《农家一品女猎户》 001死里还生 “水!” 夏沫染头疼欲裂,张张口想说话,嗓子干的冒烟,抬手摸了摸额头,额上缠着厚重纱布。 抬眸望一眼,前方有张褐色脱漆小方桌,桌上摆放着黑沙吊子,掀开被子下了床,晕晕乎乎走向方桌倒了一碗茶就喝。 茶味一阵苦涩,夏沫染却顾不得,尤得了琼浆玉露般一口气灌了下去。 人刚清明了些,忽听得屋外传来一阵吵杂声。 “我说弟妹,夏花那丫头定是活不成了,还白花那钱到镇上请大夫做什么,我都跟人家李老爷说好了,只等夏花死了,给他家大少爷配个冥婚,银子方面人家可大方的很,出手就是二十两。” “大嫂,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就算穷死也不能卖了自己的女儿。” “别给脸不要脸,人家大老爷不嫌弃花丫头不干净才舍得拿银子,你该烧高香才是。”那声音益发高亢尖利。 “我家花儿不会死,用不着大嫂你在这瞎操心。” “滚……滚……”一个着戴着青缎瓜皮帽,着灰布长衫的少年抄了一个大扫把跑了过来,那长衫上破了很大一块洞,大块破布撕扯开来,结结巴巴道,“我……我娘才不会死,你再咒……咒她,我打……打死你。” “你个小兔崽子!你敢?”妇人突然扯住少年破烂的衣衫,撒泼道,“你来打啊!来啊,来啊!” “就……就打你。”少年抡起扫把就要打。 “壮儿,住手!” “外婆,她咒……咒我娘。” “那丫头片子不用我咒也死定了!”妇人不依不饶,“半截身子都埋进黄土的赔钱货,你……” 妇人话还没骂完,“吱嘎”一声,大门打开。 一个穿着靛蓝底绣白花褂子脸色苍白的女子正倚在门前看着她,眸子里透着说不出的淡漠和冷酷,妇人只觉得浑身一冷,微微低下了头。 夏沫染静默的盯着妇人,唇角微向上勾出一个冰冷弧度,此时,她已回转过来,她狗血的穿越了。 她,以猎杀丧尸和变异兽为生的末世赏金女猎人转眼间变成穷苦农家女,不仅如此,她还继承了原主的记忆。 眼前这个柔弱的女人正是原主的娘亲苏九娘,苏九娘只生了夏花和夏大栓两个孩子,当命似的疼的,只可惜夏花懦弱无能,苏九娘和夏大栓两个都是药罐子不离口的病秧子,为着吃药家里都穷尽了。 那个骂的正凶的女人就是大伯母孔秀枝,夏沫染径直走向孔秀枝,抬手就朝着她肉颤颤的大脸抽了一大嘴巴。 “好你个小贱蹄子,你敢打我?”孔秀枝松了手捂住脸,怔忡的盯着夏沫染。 夏沫染轻嗤一声,轻轻的吹了下手心,正眼也不瞧孔秀枝,冷冷道:“这脸皮真厚,打的我手疼。” “娘,你醒啦!”少年兴奋的将扫把往地上一扔,跑向夏沫染,还差点撞倒了正欲拉扯夏沫染开骂的孔秀枝。 这少年名唤夏大壮,是个傻子,十一二岁的年纪,半年前浑身是血躺在半山腰上奄奄一息,夏花可怜她,将她带回家救活了他,傻子一醒张口就叫夏花娘,夏花起先不愿意,一再的要他改口叫姐姐,可傻子不仅傻,还傻的固执,硬是叫她娘,夏花是个善良温弱的,也只能将错就错。 “花儿,花儿,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苏九娘见状急切的跑了过来,热泪盈眶的一把拉住夏花,“快让娘瞧瞧。” 面对苏九娘和夏大壮的热情,夏花有一时的不适应,她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这般亲近过了,她习惯了独处。 她挥手推开苏九娘,冷淡的朝后退了退,淡声道:“娘,大壮,我没事。” 苏九娘双手合十连忙道了声:“阿弥陀佛。”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将夏花打量一番,关切道,“花儿,娘瞧着你脸色还不大好,赶紧回屋息着。”又问夏大壮道,“壮儿,外婆不是叫你去镇上请大夫,你怎么回来了,连衣服也弄……” “废什么话!”孔秀枝恶狠狠的盯着夏花,咬着牙道,“我怎能凭白挨你一巴掌,小贱蹄子,你娘不教训你,今儿大伯母就要代替你娘教训你。” 说话间,一巴掌就要盖下,夏花眼中寒芒一闪,飞快的伸出手一把擒住孔氏的手腕,沉声道:“是大伯母你求人打的,我这是成全你。” 孔秀枝气的鼻眼扭曲,愤怒的瞪着夏花,忽地打了个冷颤,这丫头的眼神怎么这般厉害。 不对!这丫头好像与从前不同了,哪里不同,她说不上来。 气势立怯三分,强嘴道:“好歹我也是你长辈,你拿大巴掌扇我,就是大不敬。” “啥不敬?明明就是……是大外婆咒……咒我娘在先……先。”夏大壮忿忿不平。 “大嫂,花儿是有不对的地方,可你作为长辈也不应红口白牙的咒我家花儿。” “娘,我有什么错,明明是大伯母哭着喊着让人打她,花儿瞧她诚心找打可不就成全她了。” “你?”孔秀枝结舌难辨。 “一个个的不做事,忤在这儿做什么?”一声厉喝传来。 “爹,你来评评理。”孔氏好似找到主心骨一般,眼里挤出几滴泪来,伸手指着夏花道,仰起脸道,“爹,您瞧瞧,我叫夏花这死丫头给打啦!” “花丫头不是快死了,怎有力气打你。”爷爷夏仲文扛着扁担,扫了一眼夏花,一双浑黄的眼里带着几分审视意味。 “爹,那丫头装病,你是没瞧见她刚才那股子狠辣劲,哪里像个快死的人。”又指一指脸上道,“脸都叫她打肿了。” “花丫头,还赶紧跪下给你大伯母陪个不是。”夏仲文沉着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孔秀枝搓了搓手,一脸得意的看着夏花,正要摆出大伯母的款,却听夏花道:“有人求名,有人求利,只没听过有人口口声声求打的,大伯母既然开了金口要求打,我怎能不孝敬一下大伯母,大伯母只有该谢我,怎么要赔不是?” “你你你!”孔秀枝脸色铁青,“哇”的一声跳脚就大哭了起来,伸手指着夏花道,“爹,你可听见这死丫头说什么了,你可要为我作主啊。” 夏花横扫了孔秀枝一眼,只见她又粗又黑的腕上戴着一个金晃晃的镯子,孔秀枝心里一虚,下意识的缩回了手 “花丫头,你皮痒了不成,今儿我就要扒了你的皮。”夏仲文再不想这平日里闷葫芦似的孙女敢顶撞他,抡起手中的扁担就要打来,夏花抬脚一踢,一块带着棱角的小石子击中夏仲文的手。 夏仲文压根没反应过来什么事,只觉得手上一痛,扁担应声而落,正砸在自己的脚上,夏仲文跳脚,痛的龇牙咧嘴,却也不肯在孙女面前落下半点风,他怒视着夏花喝道:“花丫头,还不赶紧跪下。” “我夏花跪爹跪娘,就是不会跪那些不相干的人。”夏花声音虽喑哑,却天生成一股冷戾。 “你好大胆子!”夏仲文气怔。 “花儿,你赶紧认个错。”苏九娘瞧夏仲文动了大怒,心内惧怕,赶紧拉了拉夏花的衣角。 “外婆……明明是……是太姥爷和大外婆骂我娘,凭啥……啥叫我娘认……认错。”夏大壮插话道。 “娘,大壮说的没错,有些人就是贱,你越是对他们忍让,他们越是得寸进尺。”夏花说着咳了一声,嗓子干涩疼痛,她抬眸瞥了一眼孔秀枝尽量压低嗓音道,“大伯母,你可真是好心,我还没死就想着配冥婚。”略顿一顿,意味深长道,“不知道爷爷可知道此事?” 夏仲文怔了怔,这件事老大家的跟他提过,他想着夏花必死无疑,能换些银子自然是好,也就答应了,不想夏花死不掉,还拿此事诘问于他,他面上讪了讪,正要抵赖,却听夏花冷笑了一声,“想来爷爷也应该知道此事,不然大伯母怎敢明晃晃的戴着新买的镯子来显摆,夏家虽算不得什么大户人家,但也讲规矩,我夏花还没死,有人就惦记着给我配冥婚捞银子,这件事若传了出去,不但大伯母就连爷爷都要受人耻笑,一个个都掉进钱眼里,干出这阴毒咒人的事来。” “你别胡说,我可都是为了你娘和栓儿着想。”孔秀枝赶紧掩了袖口。 “哎!”夏花无奈叹息一声,只觉得身子有些虚软,连声音也有气无力,“我的命也只值二十两银子,赶明儿我倒要亲自去问问李老爷。” “娘,大壮陪……陪你去。”夏大壮拍了拍胸脯。 孔秀枝脸色一灰,她虽跟公爹婆婆提过此事,可也只说得了三十两银子,若被夏花闹破,知道李老爷本要付的是五十两银子,她如何在公婆面前做人。 孔秀枝有些懊恼,真不该一时憋不住戴了这金镯子出来,她赶紧脸上堆出笑来,一下捋了腕上的金镯子下来,冲着夏仲文谄媚道:“爹,这原是媳妇要孝敬娘的,只是如今冥婚配不成,这镯子也要送还给李家了。” 夏仲文瞪了孔秀枝一眼,就算他再不喜欢夏花,也不能落人口舌说他咒孙女儿死,夏花的那番话,分明就是威胁,他一把夺过孔秀枝递过来的金镯子冷喝一声:“老大家的,你竟敢背着我昧下这镯子,还是由我亲自还给李老爷。” 孔秀枝见镯子被夺,夏仲文又忙着撇清干系,恨毒了夏花,夏花本就名声不好,为配冥婚她十分害怕李老爷嫌弃夏花在名声不好之外又给人看了身子。 如今夏花活了,配冥婚没指望了,她就要显显夏花的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闹开了:“爹,媳妇今儿也不怕家丑外扬了,你知道花丫头是怎么伤的?她给男人看光了身子,一时羞愤撞石头自尽的。” 夏花刚逞一时力气走出来打了孔氏又说了诸多话,这会子头疼的益发厉害,不是她不想争辩,实在后继无力。 “大嫂,花儿究竟也没得罪你,你怎么能诋毁花儿。”苏九娘瞧夏花满头虚汗,脸色惨白模样很是心疼的扶着她,正想将夏花扶回屋内,却听夏仲文厉喝一声。 “住嘴!”就算夏仲文再厌恶夏花,夏花也是夏家人,夏花已经给他们老夏家抹了黑,要不是里长说夏花救人是做了件功德事,他早就把她娘几个赶走了。 若夏花被人看光了,他老夏家更没脸了,沉一沉嗓子,怒喝道,“这话也是能乱说的。” “爹,不是媳妇乱说,桂儿说了,她瞧的清清楚楚,夏花不自爱在村东头的莴苣塘里洗澡给秦家二少爷瞧了个遍,这死丫头八成是想勾引秦二少爷,却不小心被桂儿撞破,桂儿一个字不敢说,只说花丫头是不小心撞到石头落水的,回来只告诉了媳妇一人,都为着想保了夏花的名节,谁知她竟不识好歹,恩将仇报。” “这还得了,论理当将花丫头沉了塘。”夏仲文沉声一喝,半晌,又道,“也罢,家丑不可外扬,待用过晚饭,再商量商量如何处置花丫头。” ------题外话------ 新文来啦,请妞们多多支持!么么么~ 002霸占房产 戌时刚过,天已擦黑,白头村大多数人家已熄了灯火,偶有几家透过窗户可见微黄灯火。 夏仲文生怕费了自家灯油,用过晚饭特特地唤了一大家子去夏花家坐着,既然夏花给人瞧了身子就不配住在三间大房里,反正老二也没了,夏花是个赔钱货,大栓是个短命鬼,正好趁机将这一家子丧门星赶走,把这屋子先留一间给大孙子平安娶媳妇。 夏花家灯油极珍贵,平日里苏九娘再舍不得浪费一星半点,若不是为了手里的绣活能卖得上几个钱,苏九娘也不会咬牙买上灯油。 东侧院的堂屋内上坐着一脸严肃的夏仲文,他身旁坐着小身材的老太太夏孔氏,夏孔氏头上围着棕灰抹额,灯火太暗,脸瞧的不十分真切,穿着一件灰不溜秋的长褂子,双手紧紧拢在袖口里,一双眼滴溜溜的扫了夏花一眼。 夏花身子恢复了些,只是太饿,晚饭一家人只分了一碗野菜粥,那粥低头就能照得见影子, 好在,历经末世,夏花早已习惯了饥饿。 这家人虽穷,但她觉得很好,这里没有丧尸,也没有变异兽和变异植物,更没有遍布全球的病毒。 她本是农业大学的一名大学毕业生,刚踏上工作岗位,一毛钱工资没拿末世就来临了。 一种超级病毒袭卷全球,食物,水,各种物资迅速减少,饥饿,死亡包裹着人类,到处都是游走的丧尸,变异兽。 自己虽被丧尸所咬感染了病毒,可幸运的是她没有成为丧尸,而是变异成一种速度和力量超强的变异人。最终她没死在丧尸口中,却死在了他的手中,人类的心永远比丧尸可怕。 正想着,忽听孔秀枝进屋喊道:“爹,娘,平安身子不舒服不能来了。” “啥?平安咋了?”夏仲文布满皱纹的老脸一皱,嗓门大震的羸弱的夏大栓身子骨一颤,夏平安是夏家长孙,平日里他疼的紧,一听病了,心里便有些不自在,又补充道,“请村里的胡大夫瞧过没?” “刚瞧过,说怕是伤到了内脏,叫明儿去镇上瞧瞧。” “哎呀!我的大孙儿,好好的怎么伤了?”夏孔氏一听身子刺溜一下下了炕,急急忙忙道,“我先瞧瞧去。” “娘,平安已经睡下了,我叫桂儿在那里看着,您老先别急了,这里的事才是正经。”孔秀枝忙搀住夏孔氏的胳膊,又将她扶上了炕,恶毒的瞥了一眼夏花道,“爹,娘,求您二老给我作主,是壮傻子一脚踢在平安肚子上,本来我以为不过是小孩子玩闹并未放在心上,不想吃过晚饭就发作了。” “这还了得,眼瞅着就要娶媳妇了,若伤了哪里怎么得好!”说完,夏仲文冲着夏花厉声一喝,“花丫头,都是你惹的事!” “爹,这怎么能怪花儿。”苏九娘脸色一变,很是紧张的拧紧了衣角,咽一咽口水鼓足勇气护着道,“明明是平安打了壮儿,连壮儿的衣服都扯破了,怎么能黑白不分呢!” “爷爷,你不能冤枉大壮。”夏大栓依偎在夏花身边,只敢用指甲默默的掐着掌心,手掌心掐红了,指甲却掐的发白。 他就知道今儿爷爷来必没好事,如今姐姐身子骨还未大好,娘又是个温顺性子,他再不济也不能一言不发,可是望着夏仲文黑如锅底的脸,他胆怯的难以为继。 “小王八羔子,谁准你插嘴插舌的。”夏仲文狠狠的瞪了大栓一眼。 “噗嗤”夏花冷寂寂的轻笑一声,只看着夏仲文道,“爷爷,栓儿是你什么人?” “花丫头,你脑袋跌坏了不成,栓儿是我孙儿。”夏仲文鄙夷道。 “哦。”夏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爷爷骂栓儿是小王八羔子,那爷爷又是什么?” “死不要脸的臭丫头,竟敢拐着弯的骂你亲爷爷。”夏孔氏一脚从坑上跳了下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夏花呵斥道。 夏花漆黑的眸瞳望向夏孔氏,失血的唇漾起一个冷笑反问道:“奶奶,我何曾骂过爷爷一个字?” 夏孔氏一双细眯的小眼闪着鼠般精锐的光,在昏黄的灯光中,她死死的盯着夏花,只觉得有些诡异,眼前的这个夏花仿佛突然换了个人。 还是那样眉眼,却添了一股说不上来的慑人气势,她似乎从来都没这样认真的看过这个孙女,蓦地,她心头一颤,半晌才回过神来,以尖利的骂声来掩饰心中的不安:“大逆不道的小贱人……” “好了!”夏仲文冷喝一声,夏孔氏尤还不甘的嘟囔两句,孔秀枝连忙献好似的搀扶了夏孔氏。 夏仲文继续道:“别的废话也不用多说,这个家我还作得主,我自问处事公平,从不偏私,从前花丫头带个不明不白的野小子回来,我也就罢了,却不想这壮傻子竟敢伤人,终究壮傻子是个外人,老二家的你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袒护一个外人,再者,花丫头你已是不洁之人,夏家再容不得你,明儿你就带着壮傻子离了这里,我才能保全你的体面。” “爹,你怎么能?”苏九娘眼圈一红就滴下泪来,“你不能赶花儿和壮儿走。” 夏孔氏啐了一口道:“老二家的,你若舍不得,跟着花丫头和壮傻子一起离了这里,这三间房子本就是老二留下的,是我们老夏家的祖产,怎容得你娘几个并着一个外人霸占……” 说着,睨一眼夏花,只见夏花正冷冰冰的望着她,她心一虚只强撑着道:“花丫头年纪轻轻就做了娘,真真丢尽了老夏家的脸,如今还不知廉耻的勾引汉子,要是换作我,早羞的一头碰死了,偏你还有脸活,你丢得起脸,老夏家可丢不起脸,趁着事没闹开,你赶紧离开。” 孔秀枝脸上闪出兴奋光芒,转眸看了看四周,仿似这屋子里的一切已属于了她,老三夏之富的妻子尤氏拿胳膊肘戳了戳孔秀枝笑道:“大嫂,这二嫂一家子怕是没脸面再住在这里,到时这几间房子也该……” 孔秀枝脸一冷,打断道:“三弟妹不用悬心,房子的事自然有爹娘作主。” 老大夏之荣咳了一声,瞪了一眼孔秀枝道:“你这婆娘偏是多嘴多舌。” 老四夏之贵意味深长阴阴的笑了一声道:“大哥,大嫂怕是打错了主意,咱们还没分家呢,谁也别想那房子。” “没用的窝囊废。”孔秀枝白了夏之荣一眼,又冲着夏之贵道,“四弟说的什么话,老二家的房子你又没添过一砖一瓦,有你……” “吵什么吵!”夏仲文沉声一喝,“这房子先留一间给平安娶媳妇……” “爷爷你是脑袋不好还是记性不好?这房子明明是我爹临死前留给我们的,又哪里轮得到你来指手划脚。”夏花幽凉凉的声音在空气中飘荡开来。 003唇枪舌战 屋内灯油如豆,晦暗不明,各人脸上表情各异。 夏仲文大怒,他再不想一向沉默寡言的夏花竟一次次口出恶言,正要教训夏花,门口忽有人影闪现。 定眼一望,却是里长夏祖望来了,身后还跟着清瘦秀气的夏大壮,夏仲文一惊,忙不迭的请夏祖望入坐。 夏祖望与夏仲文本是堂族兄弟,不过二人性格不甚投契,平日里并无多少深交,倒是夏之华在世时,与夏祖望相交颇厚。 小小白头村只有四五十户人家,但日常事情不少,夏祖望为人清明严肃,在村里处事公允,深受白头村村民拥戴,夏仲文虽不喜夏祖望,却也不敢十分得罪了他。 夏孔氏脸色微变,略有心虚道:“大壮,这大晚的把里长请来做什么?” “你们欺……欺负娘,大壮请里长主持公……公道。”夏大壮咽了下干涩的嗓子,又跑到夏花身边道,“娘,大壮把……把里长请来了。” 夏花点点头,又倒了一杯暖暖的热茶递给大壮道:“乖大壮,快喝口茶润润嗓子。” 大壮接过茶,傻兮兮的冲着夏花笑,一张秀气的小脸微透着营养不良的菜色,夏仲文眉头一皱,不满的看一眼夏大壮,又看向夏祖望尴尬道:“大壮是个傻子,他的话里长怎么能听?” 夏祖望笑了笑道:“老三,你何必着急。”说完,看向夏花道,“花丫头,你来说说,这一大家子的坐在这儿商讨什么事?” “爷爷领了一大家子过来,商讨着要将花儿家的这三间房子留给平安哥娶媳妇用,爷爷说花儿不该领大壮这个不明不白的外人回来,奶奶还说是花儿娘几个霸占了这夏家的祖产,三间大屋。” 夏花语调虽轻,却极为严肃清冽,夏祖望被她的话一激,心内便来了十分气,这夏大壮是他作主留下的,夏仲文不满就是对他的决定不满,这三间大屋是夏之华拿命挣来的,算不得夏家的祖产。 若不是夏之华打虎得了县令大人的褒奖,哪来的银子修整这三间大屋,更何况夏之华因打虎身子骨受了损,不然何至于跌落悬崖,这夏仲文明摆着就是欺负这孤儿寡母。 “花丫头,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乱说话当心被雷劈……”孔秀枝翕动着嘴唇,底气不足道。 夏祖望平日就很瞧不上孔秀枝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但凡村里有点事,孔秀枝见风就是雨,专爱在人背后嚼舌根,村里人都称她孔大嘴巴,他拧眉沉声道:“她大伯母,你可是花丫头的亲伯母,有你这么往死咒自己亲侄女的?”顿一顿又道,“再者,这三间大屋是之华挣了命留给他孤儿寡母的,你们怎还有脸打这屋的主意?” 孔秀枝瘪瘪嘴,夏仲文冷冷的横了一眼孔秀枝,夏孔氏只半眯着眼睛,只留一条小细缝偷眼打量着夏花,恨不能直接在夏花脸上望出一个钉来。 孔秀枝拿手抵了抵夏之荣,夏之荣动了动藏里袖子里的手,也不敢抬头说话,恨得孔秀枝骂了一句:“囚攮的夯货!” 其她妯娌几个掩嘴窃笑,夏仲文冷哼一声道:“里长,我老夏家如今还没分家呢?老二不管是死是活,这三间大屋都是我老夏家的,我做为一家之长,处置自家的屋子还不敢劳烦里长您亲自来。” 夏孔氏阴恻恻的笑了一声,瘪瘪的小嘴凹成一个怪异的形状,低低在喉咙口叹了一句:“真真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夏祖望听的不大真切,只道:“老三家的你说什么?” 夏孔氏摇头翻个白眼道:“不过是白叹一声,可不敢在里长面前说什么。” 夏大壮虽傻听力却极好,他站起声来指着夏孔氏道:“里长爷爷,太奶奶说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夏花微有诧异,这夏孔氏不过嘟囔一句,一般人是听不见的,她经历末世哪怕是一点细微的声音,她都能听的极清,想不到这大壮竟有如此敏锐的听力。 抬头看一眼大壮,虽衣衫破旧傻里傻气模样,却生的实在不俗,若放到现代,绝对是老少通杀的小鲜肉一枚。 夏祖望早已气的浑身乱颤,额头青筋暴叠,虽说年岁见长,自己脾气温和了不少,但也听不得别人这般骂他,他冷笑一声道:“老三,今儿我就放下话来,这屋子是之华留下的,也是县令老爷赏赐的,你若想强行霸占,赶明儿我带你去县令老爷那儿去说道说道。” 夏仲文一听县令便气矮了七分,却也不肯轻易服输,夏孔氏都心内打鼓,她这等小民,连县令大人是圆是扁都不知道,更何况听人说县令十分倚重夏祖望,若这会子真与里长强行杠上怕是要吃亏。 她脸上立时堆了一笑,只堆的一脸的皱纹褶子,只陪笑道:“他大哥,好好的生什么气,小孩子的话哪里能听,你三兄弟又是个直性子,当年他疼老二家的难道还少么?哪里就真够会赶老二一家子走了,再怎么说花丫头,栓小子也是你三兄弟嫡亲亲的孙子孙女不是?” “你若真把花丫头和栓小子当嫡亲孙子孙女,怎的吃饭都是分屋的?你一大家子亲亲热热,有吃有喝,唯独撇下之华家的。” 夏仲文真要还口,夏孔氏眼一转抢先道:“里长,这话怎么说的,是老二媳妇怕过了病气给一大家子,不肯跟我们一起吃饭。”说完,看了一眼苏九娘,“老二媳妇,我可有说错一字半句?” 苏九娘习惯的顺从的点了点头道:“娘说的没错。” 夏大栓拉了拉苏九娘的袖子嗫嚅道:“娘,明明是爷爷和奶奶不……” “咳!”夏仲文狠狠的瞪了一眼夏大栓,重重的咳了一声,吓得大栓缩了脖子不敢再说。 夏花冷然一笑,也罢,这会子她身子还弱的很,没多余力气再争辩,既然屋子保住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子,改善这一家子的生活。 一时间,屋内寂然无语,孔秀枝气个半死,本指望着能帮平安弄来房子,却被里长搅黄了,她十分耐不住,跳脚就道:“里长,你一心偏袒花丫头那个小娼妇,别叫我说出好的来!” “啪!”的一声,夏之荣一个大嘴巴盖在了孔秀枝的脸上,“还不回屋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孔秀枝不想平日打不出个闷屁的丈夫竟敢打她,她怒视着夏之荣,正要撒泼,夏仲文厉喝一声:“好了!还嫌闹的不够,滚回屋去!” 孔秀枝伸手指着夏之荣的鼻子满眼是泪骂道:“你敢扇老娘,等回去再收拾你!”说完,气冲冲跑了。 004上山打猎 是夜,偶可听得一两声秋蝉鸣,带着一种将死挣扎的乏味。 夏花盘腿端坐在土炕之上,潜心修行体能,夏花身子虽不像夏大栓那般体弱多病,但终究是营养不良小女孩的体质,与前世的她相差甚远,她必须要强健体魄,就算不能达到前世的速度和力量,也至少能护得住一家人。 汗早已浸湿了衣衫,这身体果然太弱,她必须循序渐进,小心翼翼的修行,来不得半点激进。 慢慢的,一股清凉如泉般的力量缓缓注入她的身体乃至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奇筋八脉已通,燥热渐褪,她全身涌进了一股新鲜的力量。 舒一口长气,夏花缓缓的睁开眼,伸伸胳膊,吸吸鼻子,一股难闻的汗腥味扑鼻而来,夏花皱皱眉头,只觉得浑身汗腻的难受。 起床,打水,洗澡。 她虽已十三岁,却身材瘦小没半点料,脱了衣服,舒舒服服的坐在木桶,黑夜中,她半眯着眼,不自不觉的竟睡着了。 黑暗,迷雾,蒙住了视线。 可怕的丧尸,变异的野兽,到处都是断肢残臂,妈妈为了护她,生生被十几只丧尸围攻,血肉横飞,转眼间,已被咬的骨头渣都不剩,而那十几只丧尸里有一只就是自己的爸爸。 “不——”夏花惊叫一声,猛地从梦中惊醒。 “娘,娘,你怎么……怎么了?”夏大壮揉着惺松的眼睛迷茫的看着坐在木桶里的夏花。 水桶里的水早已冰凉,夏花眼里尤带着泪,湿漉漉的发紧贴在脸上,她抬眸看一眼夏大壮,赶紧将身子更深的没入到水里:“大壮,半夜三更的不睡觉干什么?” “娘,我起床尿……尿尿,听到娘……娘哭了……?”夏大壮傻愣愣的看着夏花,皱着一张精致的小脸,嘟着无辜的红唇,“娘,这样会冷……冷,大壮帮你盖……盖被子?。” 说完,竟径直的走向床边准备拿被子,夏花重重扶额,这傻小子难不成要拿被子来帮她盖在水里,她叹息一声道:“大壮,娘没事,你先出去。” “哦。”夏大壮应了一声,放下被子就要离开,又万分不放心回头冲着夏花傻傻一笑道,“娘,别……别忘了盖被子……冷……”脸红一红,支唔道,“娘,你真……真好看,就是瘦……瘦了些……呵呵……” 夏花磨了磨牙,瞪了大壮一眼,大壮吓得脖子一缩,关了门就跑了,夏花又听到内屋咳了一声,苏氏的声音传来:“谁啊?” 夏花应道:“娘,没事,是我起夜。” 内屋嗯了一声,便没了声息,夏花赶紧穿好衣服,忽听到窗户外一阵窸窣之声,她一惊,掀起窗户一看,一个黑影刷地跑了个没影。 夏花皱了皱眉,瞧着黑影的身形倒像是堂姐夏平桂,不过,她现在可没空想这么多。 这一天,她太累,她要结结实实睡个好觉。 一觉醒来,天已蒙蒙亮,夏花伸了个懒腰,通体舒泰,全身已增了不少力气。 一股淡淡的香味传来,夏花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两声,苏九娘挽好了一头秀发,端着个粗蓝边大碗走了进来,柔声道:“花儿,瞧你今儿可算是大好了,娘给你做了你喜欢吃的面疙瘩,快起来吃。” 夏花眼眶微有湿润,如果妈妈在的话,也是这般温柔的对她说话,她赶紧起身接过了大碗,一碗浓浓的面疙瘩汤上还漂浮着一个大大的荷包蛋。 “娘,家里哪来的面和鸡蛋?” “今儿一早娘跟你小婶子借的。”苏九娘说话间抚了抚夏花鬓角的发叹道,“都是娘没用,你昏迷了这些日子,身子自然是虚,娘想着要弄点好吃的来给你补补,如今也只有你小婶子肯借给咱们这些了。” 夏花摆了摆手:“娘,栓儿身子不好,也该让他补补,大壮食量大,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留点给他们吃,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花儿,栓儿不能吃鸡蛋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壮这孩子虽傻却也是个极孝顺的,早已只喝了一碗野菜粥,一口鸡蛋和面疙瘩也不肯吃,只说留给娘吃,不然他倒宁愿饿死了。”苏九娘无奈的笑了笑,又道,“你说这孩子傻也不傻。” 夏花心中有些感动,对着门外喊了一声:“大壮,栓儿。” 两人穿着一色的灰布衣衫跑了进来,夏大栓冲着夏花露出纯真一笑,两行细白小牙整整齐齐:“姐姐,姐姐,大壮说他要去打猎,栓儿想去,可是娘不给栓儿去,姐姐帮栓儿说说好话。” “栓儿,你不能去……去,山中有大……大虫。”夏大壮说着作出一副老虎扑人的姿势来,嘴里“吼”的一声,唬的夏大栓只往苏九娘怀里钻。 夏花笑道:“这会子别说大虫不大虫的,快来吃早饭。” 夏大壮揉了揉肚子笑道:“娘,大壮肚子都吃圆……圆了,娘想撑死……撑死大壮啊!” 夏大栓复又跟着夏大壮一起揉肚子:“姐姐,栓儿也吃撑了,再吃不下一点儿了。” “娘,你吃。”夏花望着苏九娘。 “花儿,娘早就吃过了。”苏九娘道。 夏花许久都不曾享受过这种家庭的温暖,她本以为早已习惯了冷漠,残酷和杀戮,今日,她忽然觉得很幸福,有娘,有弟,有儿子,一家人亲热的在一起。 这样,其实很不错。 在感慨和幸福中,夏花用完早饭便上了山,当然她只说去村外的小树林挖些野菜回家。 夏花背篓里放着一把镰刀,还有早已偷偷准备好的弓箭,这还是夏之华生前留下的,身子轻快的朝着山林走去。 她毕业于农业大学,穿越种田一类的对于她倒很在行,可种植水稻,培育蘑菇,西红杮之类的需要一个过程,如今这个家穷困潦倒,连饭都吃不上,目前要解决温饱问题,打猎就是捷径。 秋意正浓,山风阵阵,随处可见飘落的黄叶,茂密的树木交错盘根,繁枝密叶四处伸展,地上还有开的正盛的野雏菊。 突然,树林里一阵腥风拂过,夏花只觉身后一凉,一双绿幽幽的眼正透过草丛贪婪的盯着她。 夏花本以为只能猎些兔子,野鸡什么的,没想到刚上山就遇到一只狼,而且还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雪狼。 005水中妖男 夏花脚踩在枯黄的落叶上,脚下传来一阵细微的沙沙声,雪狼半隐在草丛里身体半点未动,一双眼充满饥渴的盯着身形单薄的夏花。 一人一狼,静止对峙。 突然,一道快若闪电的白色身影刷的一声从草丛里窜出,直朝夏花猛扑过去,夏花早已料到雪狼会主动发起攻击,毕竟她太弱太小,对于饥饿的狼来说就是美餐一顿。 夏花冷眉一挑,身子往旁一歪,纵身一跃一把抓起身后的弓箭,搭弓射箭,箭势如虹直射雪狼而去,雪狼呜咽一声,箭已入肉,正中了它的前左肢。 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飘散开来,夏花正觉奇怪,她明明心疼这狼皮值钱,舍不得射坏了狼皮方射了狼腿,根本没流多少血,哪来这么浓的血腥气味。 狼又发出一阵凄厉的嚎叫,倒在地上声声呜咽,在末世她不喜欢跟他之外的任何人接触,平日里陪伴她的唯有一只变异灰狼,对于狼的习性她很是了解,她鼓起勇气慢慢逼近狼身,这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只受过伤的狼。 狼的一纵一落已撑开腹下一道长长裂口,鲜血汩汩流出,夏花很是心痛,倒不是她发善心可怜狼,而是可惜了这张上好的狼皮。 夏花抽出镰刀欲一刀结果了雪狼,就算狼皮已毁,狼肉还是可以吃的,这对于她那个穷困潦倒的家倒算是一顿大餐。 蹲下身子,举刀欲挥,蓦地,她竟然看到雪狼眼里竟流出了泪,那样一双阴森的绿色眼眸里流下的泪却是清澈如莹的。 夏花心内一动,雪狼冲着她呜咽两声,似乎在求饶,又似乎在求助,夏花想了想,终究放下了手里锋利的镰刀,又扯下身上的衣服帮狼包住了血口。 就这样,她救下这只雪狼,还猎了一只野鹿送给了雪狼以及它的一堆幼崽,她想着可以把这些小雪狼养大一些,到时这雪狼皮毛可就值许多银两了。 出了狼窝,夏花又在山上猎了两只野兔,想着时间尚早,身上还沾着狼的血腥气味,怕回去吓到苏氏,不如在山中的温泉池洗个澡再回家。 细细回想,这温泉还是大半年前跟着第一次跟着父亲上山打猎时无意中发现的,是个绝佳的好地方。 越往山上走,秋风越凉爽,阳光却越来越强烈,夏花只觉得有些累,气息也越来越不平稳,低低叹息一声,看来日后要勤加锻炼,她放慢脚步继续前行,终究敌不过坐了下来息息脚,放眼望去,山中景致正美。 一颗美人松正招展着它碧绿的针叶,低眸一看,好像是松茸,夏花顿时惊喜,顾不得劳累,她赶紧跑到美人松下,一颗颗松茸冒着圆圆的小脑袋钻出地面,尤如淡棕色的小绒球一般,煞是可爱。 夏花深吸一口气,一阵淡淡的菌类香气扑鼻而来,她赶紧蹲下身子抚了抚这可爱圆脑袋,一个个采栽下来。 采栽完毕,她再往里走,简直有大喜过望的感觉,不知道是有多久了,她再没有吃过这般纯天然无污染的珍贵食物,而这里竟有一大片美人松林,松林下遍布着密密麻麻的松茸以及各种蘑菇。 不过,大多数蘑菇是有毒的,就算有的蘑菇色彩不艳丽,瞧着像正常的蘑菇其实也含剧毒,若无辨识毒蘑菇的能力,是根本不能采回家中食用的。 这里的蘑菇足以让她家吃上很多顿了,想想就觉得特满足,有兔肉有松茸,待会再挖些野菜,捕几条鱼回家,简直就是一场盛宴,不自觉的,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嘴里都哼出了小调。 是有多久,她脸上没露过这样的笑容了,她已记不清,自从末世降临,笑于她是最奢侈的表情,她习惯了冰冷,习惯了血腥,可说到底,她心底最深处还留了一片少女的柔软。 不过片刻,她已摘了大半篓子松茸和蘑菇,只可惜背篓装东西有限,装了两只兔子,也装不下多少,如今家里缺盐少油,这些都要拿钱去买,看来明儿她要多弄些回家,除了保证自家吃的以外,还要拿到集市上去卖换些银子回来,再多余的晒干了备用。 想想觉得肉疼,那雪狼的皮毛啊!不过,也无所谓,明儿再猎一些大的动物,皮毛也能值几个钱,这样一想,夏花忽觉前途光明灿烂。 背着背篓,迈着欢喜雀跃的脚步,夏花几乎忘掉了疲劳,转眼间已来到温泉池,泉水蒸气腾腾,如烟似幻,天池岸边开放着各色不知名的花,花随风落,落英缤纷,夏花简直要感叹上天垂怜她了,在失去了美好的大自然之后,她才知道自然最珍贵。 夏花放下背篓,迫不及待的要褪去这一身粗布衣衫,忽听池内发出哗啦一声,一股淡淡硫磺气味传来。 夏花正奇怪,却见一只如玉般的手臂缓缓伸出水面,然后就看到一个黑乎乎温漉漉的头破水而出。 夏花睁着明澈的大眼睛正欲瞧着究竟,连是男是女都未看清,那雪白的身影又没入水中。 夏花纳罕,心内只道:“莫非也是个猎户不成?”想想又摇摇头,这山中有猛虎,寻常猎户根本不敢轻易进山,更何况哪里来的这么窈窕似美人儿的猎户。 正想着,那人头钻出水面,只微侧着身子对着她,雾气朦胧中还可见他半边脸白如雪,墨发虽如云,只是鬓角早已斑白,披散在水面,一张侧颜轮廓分明,眉斜飞入鬓,眼睫浓密,一眉一眼,一鼻一唇皆是瑰丽无双,宛若鬼魅。 若这世上真有美妖,也不过如此。 夏花只怔在那里盯着水中人看,现代古代,她还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何况还是个男人,她眼力非凡,透过雾气已看见他喉间的喉结。 男人的身体缓缓钻出,夏花咕噜一下吞了口口水,尼玛!看这人瘦不拉叽风吹吹就能跑似的,不想身材竟这般有料。 006大婶,你太平了 男人转身,宽肩窄腰,腹部还隐隐有六块腹肌,腹肌虽不十分强壮,却更衬他骨骼匀称,肌理细腻,确是个浑然天成的极品男,勾的人遐想连篇。 只是下腹处,一道长长刀口从左腰横跨至右腰,伤口处翻出被泉水泡白的狰狞皮肉破坏了这份美感。 夏花倒抽一口凉气,一双大眼睁的滴圆,这样长这样深的刀口,她害怕这男人再动一下,这刀口就要绽开露出肚肠,这男人脸上竟无半点痛色,他身边的泉水染着淡淡血色,瞧这伤口虽有些发白,但看着像新伤。 萧绝瞧了夏花一眼,将夏花的反应看在眼底,眸光带着萧索的冷漠。 只一眼,夏花便能感觉这是个极其危险性格极其复杂的人,妖异神秘,带着危险的死亡气息。 萧绝神色略有不耐,这丫头倒是个不知死的,竟敢擅闯天池温泉,这地方人迹罕至,每逢白露节气他必要来此泡温泉解毒,否则他身上会起满红疙瘩,骚痒难耐,直至疙瘩连成一片红肿化脓,危及生命。 十五年来,在这里他从未碰到过任何人,这丫头却是个异类,他不喜欢异类出现。左唇角微微一勾,形成一个摄魂夺魄的弧度。 夏花反射性的察觉到危险,正想撤退,突然,一道白光袭来,夏花只觉得喉头一紧,一种强烈的窒息感勒的她喘不过气来,她双手抓向喉间缠绕的长带,人早已被带离了地,徒留下两条腿在半空中胡乱划拉着,脚上的两只平头蒲草鞋被齐齐蹬落。 “扑通——”水花四溅。 夏花跌入热气腾腾的温泉池中,被狠呛了一口水,好在夏花精熟水性,曾经的她为猎杀变异水兽潜伏在水中三天三夜不上岸,在水中她反倒有挣脱的余地。 夏花忍住窒息的痛楚,借着水的浮力朝着萧绝游去,萧绝压根不知眼前这个营养不良的小农女在水里会变成一条鱼,一条可以翻浪可以咬人的鱼。 “踹死你丫的!” 夏花暗骂一声,抓紧时机,借水力两腿一蹬直踢萧绝腹部伤口,对付这种乱杀无辜的主,她就要拿出猎杀变异兽的狠招来,可恨她现在人小力薄,否则这一下,定要踹他个肠穿肚烂。 萧绝闷哼一声,很显然,他根本不想自己反中夏花一招,手微微一松,夏花如鱼滑脱开来。 “噗……”夏花游向水面吐出一口水来,萧绝紧随其上,半个身子钻出水面,一双冰冷的眼紧盯夏花。 “谁派你来的?”萧绝声音幽凉冷漠。 夏花与他近在咫尺,他的瞳仁比一般人更黑,黑的有些瘆人,让人无法逼视。夏花揉揉鼻子,微吸一口气,这男人身上有股幽淡而诡异的异香,这种异香她从未闻过,极好闻!如果能采集下来当作香料一定卖的不错。 夏花再看萧绝仿似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唇角间不由的就浮出一个笑,眼一瞟,一不小心又看到萧绝胸前。 在现代,男人赤膊她见多了,是以她并无半分羞耻感,被水气蒸的大眼益发水汪汪起来。 萧绝脸色微一变,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无耻!” 夏花抹一把脸上的水,咳一声迅速镇定神思,起了报复之意故作惊讶道:“这位大婶何出此言?女人看女人怎么无耻了?” “大婶?”萧绝的脸有些绿了。 “嗯!”夏花用力的点点头,自顾自道,“美则美矣!只可惜大婶你发育不良,胸太平了些,我倒有个丰胸良方,要不要试试?”食指点一点太阳穴,又惊叫一声道,“啊!还有大婶你声音不大好听,又粗又冷,太有损你这副娇容了。” 萧绝眉头一锁,正要发怒,忽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这一笑难以描绘,夏花只瞧的失了神,仿佛这笑有种魔力,一种诱人神往却又无法接近的魔力。 他微抚了抚额间紧贴的碎发,神情带着不可言喻的散漫和冷戾,眸光异动却亮如星辰,只望着夏花道:“有意思。” 夏花咬了咬手指头,故作无害道:“大婶,天不早了,我娘还等我回去吃饭,你自娱自乐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夏花欲抽身退步,这人虽受了重伤,但也不是目前的她能对付的,先前若不是他大意,想她也无法踢到他,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萧绝悠悠看了夏花一眼,又悠悠道:“你是谁?” 夏花转头:“大婶,你我萍水相逢,不必知道我是谁。” 萧绝唇角勾了勾,冷声道:“说实话,我可饶你。” “饶我不死?” “饶你选个死法。” “娘的!不都是死,还选个屁!” “你说实话,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些。” 痛快你妈个头,这该死的男人真他娘的太自以为是了,若说岸上,她无半分把握可以逃走,可这水里,她夏花还不是如鱼得水,她睥睨了男人一眼,冷哼一声:“滚你娘的!本姑娘不奉陪了!” 萧绝眼见夏花一咕噜转瞬间就没入水底不见踪影,眸光微动了动,淡声道:“小丫头,莫非你以为这里就我一人?” 夏花正游的畅快,听这声音全身一个激灵,纵使温泉水暖,也抵不住她胸口一冷,难道这岸上还有什么高手埋伏,若果真如此,她就算游上岸也插翅难飞。 不过,也有可能是这男人骗人,她头一埋,继续潜水。 萧绝加重了语气:“小丫头,岸上的人可没我这般怜香惜玉。” 惜你娘个头!怜香惜玉还会一见面就想要人命,若不惜,还不把人活刮了,不过,她也不能轻易冒险,万一真有人,她必定力抵不过,经过一天的狩猎,她那点修行的武力值早已残存无几。 夏花心里打着小九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一个回马枪,迅速游向萧绝,双腿死死缠上他的腹部,她相信,只要她使劲全身仅存的一点力气,可以让这男人只有时间在水里捡他的肠子。 就算死,她也要拉个垫背的,更何况是这男人主动招惹她的。 萧绝腰间一紧,一种夹杂着痛楚和奇异的感觉席卷全身,腹部伤口被夏花缠绕的几乎要爆裂开来,他眉心一蹙,冷声道:“好个利害的小丫头,我怜香惜玉,你倒心狠手辣。” 007痛死你丫的 夏花整个人以一种极暧昧亲密的姿态攀附在萧绝身上,好似滕蔓缠绕着大树,她早已顾不得男女之嫌,生死关头,哪来的避嫌。 萧绝面色未动,只道:“不知轻重的小丫头,你若敢伤我分毫,必死无疑。” 夏花细量片刻:“不如你我各退一步,我医治你,你放了我。” “你懂医?”萧绝一双冷眸锐利的盯着夏花。 “不是特别懂,不过治你的伤口还能将就。” “我的命不容将就。”萧绝冷然。 “你已经在将就。”夏花面不改色,心想这男人不是神经病就是自虐狂,哪有受这么重的伤跑来泡温泉的,她蹙眉带着凝重的语气道,“虽然你受的是外伤,可这伤太重太深,这温泉虽可消毒治伤,却疗效缓慢,更何况你一受伤就泡温泉对伤口反而不利,你首先要做的不是泡温泉,而是赶紧缝合伤口,再以草药消炎,不然再泡下去,你的伤口都要泡烂了。” 夏花一口气说完,萧绝盯着夏花一动不动,夏花白了一眼继续道:“伤口感染容易引起细菌侵入组织导致全身中毒或者破伤风,到时侯会引起各种并发症,等着你就是肠穿肚烂而亡。” “缝合,细菌,破伤风,并发症?”萧绝脸色变了变,他忽然一把勒住夏花的脖子,目露凛冽凶光,“什么意思?你究竟是谁?” 夏花下意识的双腿一缠紧,萧绝浑身一颤,手终究松了开来,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四眸相对,热气,男女交缠的气息,体味,汗水和泉水交织。 夏花甚至能清晰感受到男子鼻息间的粗重呼吸喷在自己水淋淋的小脸蛋上。 由男子越来越粗重而不均匀的呼吸可以判断,此男就快要撑不住了,只要她腿上再多用一分力,她可以让他晕死的再醒不过来,可是若此男真死了,她八层要陪葬了。 就在刚刚,她与此男肉搏之时,转头瞥眼正好瞧见一个全身艳红的男子,正蹲在大松树下一边不耐的嗑瓜子,一边恶狠狠的盯着她。 这瓜子男长得极标致,此时一双桃花眼紧盯着她,眸里闪着凶光,似乎只等湖中男人一个指示,夏花的脑袋就要变成他口中的瓜子被一嗑两瓣。 草!为保小命,她不能让这个男人死了。 夏花腿微微松了松,萧绝喘了口气,倏然身子一软,头往前一倾就倒在夏花怀里,毛绒绒的脑袋正抵住了夏花的下巴,嘴唇好巧不巧隔着一层薄薄的褂子贴在她的胸上。 夏花几乎要骂娘了,好在,她没胸。 “爷!” 夏花只听到急切一呼,连睫毛都没来得及动,一道艳色突然笼罩而下,呼吸间,她已被人拎小鸡般直接扔飞到岸上。 “靠!好痛!”夏花痛楚的咝了一声,迅捷的捂着屁股从草地爬了起来,骂了一句,“你娘的,不知道本姑娘弱小不经摔啊!” “放肆!”一声厉喝传来,夏花抬眸间已是阴风阵阵,煞气凛冽,瓜子男不知何时已经把湖中男人抱上了岸,更为奇异的是刚还赤身果体的男子已穿好衣服,是一身黑装,这黑装配着他惨白的脸,活像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 瓜子男长得唇红齿白,秀美绝伦,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正森然的瞪着她,“臭丫头,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伤我家爷,老子这就活劈了你。” 不由分说,瓜子男轻轻放下男人劈手就来,夏花急呼一声:“我能救他。” 瓜子男一怔,收回了手,沉声道:“果真?” 夏花点头:“果真。” “快救!若救不好老子把你的脸削成瓜子。”说完,又赶紧扶起男子,又唤了声,“爷。” 萧绝脸色煞白,失血的唇动了动,轻轻“嗯”了一声。 夏花无语,这瓜子男长了一副秀丽无双,清俊斯文的面孔,怎么说话行动这样粗暴,看来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真是真理。 她今日算是走了狗屎运了,遇到这一对奇葩渣男,虽各有各的好看,却让她万分承受不起,她可等不及这两男人再唧唧歪歪,伸手指着一处小山坡冲着瓜子男道:“你,看到没?赶紧去弄点青蒿过来,我有急用。” 瓜子男狐疑的盯着夏花,心莫名的抽了一下,这黄毛丫头哪来的这股气势,他杀人无数竟被她怔住了,夏花见瓜子男还在发愣,厉声一喝:“他娘的,不想他死,就听我的。” “元阮,去!”男子费力的从牙齿缝里挤了几个字出来。 “属下遵命。”元阮领命而去。 夏花麻利的从腰间解下一个绣花鸟草鱼图案的荷包,穿针引线消毒,倾身扒开萧绝衣服,往他腹部上缝去,针入肉,萧绝一个激灵,强烈的刺痛刺的他彻底清醒过来,夏花哼了声:“怕痛?” 萧绝幽凉的眸子看了看夏花,脸色如纸,却动也不动。 “装你大爷,痛死你丫的!”夏花腹诽,这般剧烈的痛就算这个男人想晕也晕不掉,若不是此男太过恶劣,她也会好心肠的给他麻醉,她虽不是医生,但好歹在末世也学得一点疗伤手段。 当初,她刚成为赏金猎人,受伤是家常便饭,曾经她被一只丧尸的利爪撕破大腿,伤口长达十几厘米,那时,她孤身一人,硬是自己缝合了伤口,这种痛,她体会过。 不过就算是她,当时也痛的龇牙咧嘴,可这个男人究竟有没有痛感,面瘫至此。 下针的力道重了些,夏花闷声帮萧绝缝着,萧绝脸上冷汗层层,夏花浑身是水,水珠“吧嗒吧嗒”滴落到萧绝身上,萧绝冷声道:“你弄湿我了!” 夏花额冒黑线,这话真特么的yy,不过她倒有些佩服这男人,如果不是得了无痛症真算是铁铮铮的汉子,她磨一磨牙道:“湿个毛线,你若觉得痛可以喊出来,又或者我找个东西给你咬着。” “多事!”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夏花抬手抹了一把汗。 “你奶奶个熊,你在干什么?” 008若无效,诛你全家 一声怒喝传来,夏花转头看去,只见被唤作元阮的男子捧着一捧药草,一个箭步飞身而来,夏花拿针的手停留在半空,正要继续缝,手腕已被他死死抓住。 药草落了一地,元阮一张俏脸青筋暴叠,几乎要生生拧断夏花的手腕。 “元阮,住手!”男子冷喝一声,因动了怒,牵动了伤口剧烈作痛,男子狠咳几声,腹部伤口渗出血来。 夏花一惊,若不是这温泉水确有消炎疗伤之效,这会子早已血如泉涌,她必须尽快缝合,避免再出血过多。 元阮面色极为难看盯着夏花一双灵巧的手在男子腹部来回穿梭,他委实不懂为何爷肯让一个黄毛丫头拿针缝自己的身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轻易拿针缝,皮肉又不是衣服,能随意缝补。 “ok!”夏花收了针钱,看了看男人腹上被缝的整整齐齐的伤口,两手一拍十分满意道,“大功告成。” 萧绝紧蹙的眉头微有松懈,一双眼阴冷如深潭般半眯着打量夏花,却一个字也没说。 元阮讶异的看怪物般看着夏花,一张俊脸凑到夏花面前,唇角抽了抽:“o什么k?” 夏花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只道了声:“起开。”便自顾自的拿起青蒿放到一块干净光滑的大石头上。 元阮对夏花的恶劣态度很是愤怒,柳眉一竖呸了一声吐了口口水道:“你奶奶个熊,敢不回答老子的话,老子把你的脸削成……” 夏花捡起一块小石头低头捣着青篙,只横目冷冷看了他一眼又冷冷道:“你才是瓜子,你们全家都是瓜子。” 元阮气的直跳脚,怒火中烧道:“奶奶的,小娘们嘴挺厉害……” 夏花伸手指了指半死不活躺在地上的萧绝淡漠道:“不想他死,就闭嘴!” 元阮瞧一眼面色全无的萧绝,想回嘴终究气闷闷的蹲一旁嗑瓜子去了,只是心中郁结难发,嗑瓜子的声音分外响亮。 不一会儿,夏花帮萧绝上完药,正要从萧绝身上撕下一块布料包扎,元阮“呸”的一声吐了瓜子壳,一把抓住夏花,怒沉沉道:“你这小娘们,敷药就敷药,撕扯我家爷的衣服做什么,老子看你也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怎小小年纪就不学好。” “元阮,那就扯你的吧!”萧绝动了动唇。 元阮下意识的双手抱胸,正气凛然道:“爷,属下还是黄花……”说着,忽觉不对,呸了一声改口道,“老子可看不上这黄毛丫头。” 夏花抽抽嘴角:“白瞎了你一双桃花眼,我要替你家爷包扎伤口。” 萧绝阴冷眸间似有笑意闪过,转瞬即失,只闭上眼养神。 元阮会意,脸色红了红,又狠狠瞪了夏花一眼,“老子知道。”说完“刺啦”一声利落的从身上扯下一块红布。 三下五除二,夏花包扎完毕,本着医者仁心,又嘱咐道:“这伤口暂时处理好了,只是为防感染回去还需多加注意,我再开一副方子,按时敷药就无大碍了,待伤口愈合,还要拆线……” 夏花话未完,忽觉脖子口一阵冰凉,秋风吹在*的身上,夏花打了一个寒噤,萧绝已睁开了眼,左手撑地坐了起来,右手五指冰冷死死扣住夏花的脖子。 “你到底是谁?”萧绝声音森冷。 夏花心内虽有些紧张,面上却不动声色,淡声道:“怎么?难道你还怕我一个弱女子不成?” “爷,这小娘们脖子细的跟个小树枝似的,一捏就断了,小心着点,可别真捏死她了。”元阮立时劝道。 夏花正想着瓜子男还算有点良知,起码不想她死,谁曾想,夏花还没想完,只听元阮又道:“要捏死也等她把药方说出来再捏死,还有拆线,让她仔仔细细告诉属下到底是怎么个拆法啊!” “草!”夏花骂了一声。 萧绝低笑出声,手上的力道松了些,只道:“好一个弱女子,不知弱女子姓甚名谁,是何方人士?” 夏花咳了咳,只道:“本姑娘姓夏名花,白头村人。” “爷,属下知道白头村就是山下那个破村子。” “嗯。”萧绝应了声,漫不经心呢喃道,“夏花,倒容易记。” “哈哈!”秀美的元阮豪放一笑,指着夏花道,“老子瞧你一副又黄又瘦的干柴样,哪里配叫花,倒像根枯柴,叫夏柴才贴切。” 夏花看了元阮一眼,并未搭理他,元阮顿时尴尬的立在那里,萧绝慢悠悠道:“元阮,你的话多了些。” 元阮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又掏出一把瓜子一个人静静的蹲在某处角落嗑去了。 夏花平静的看着萧绝道:“大叔既已知晓,可以放心的让我回去了?” 萧绝默然,神情带着不可逼视的贵气与简曼,看着夏花眸光异动却是昙花一现,淡声道:“不放心又如何?” “死人最让人放心。”夏花的手不经意间已一把握住男子的手,“你的手只需再用点力,便可拧断我的脖子,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若不放心又怎会把自己的命交在我手上,我刚能救你,也能趁机杀了你,所以你不必怀疑我的身份,我只是白头村的一名小村姑而已。” “嗯。是个挺特别的小村姑。”萧绝眯了眯眼,只慢悠悠道,“你这小村姑长的还算差强人意,只是干巴了些,胸太平了些。” “差你妹!老娘不是胸平,是没发育。”夏花心内暗骂,只回道,“这与大叔无干。” 萧绝轻笑一声,手转而托起夏花的下巴,一双阴诡的双眸盯着夏花,秋风起,拂起他青丝白发夹杂一处飞舞,他邪魅一笑:“你不是说你有丰胸良方么?也该自己试试。” “这更与大叔无干了。” “怎会无干?”萧绝手指渐向下滑,在夏花锁骨处停留片刻又滑向她的胸前,指尖动作暧昧而优雅,冰冷的指尖透过湿重的衣衫直点入夏花身体,“给你半年光景,若无效,诛你全家。” 009惹上风波 夏花抽抽嘴角,露出两颗尖利的小虎牙,冷笑一声从牙齿缝里咬出一个字:“好!” 萧绝看着眼前这个冷静到怪异的小村姑,犹如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狸猫,随时能伸出利爪给人致命一击,他的手缓缓离开夏花胸部,似笑非笑的拨了拨鬓角白发,眸光幽凉,声音缥缈而阴冷:“是个爽快的!我可以考虑放了你。” 元阮一听,满脸惊诧的捧着手里还未嗑完的瓜子跑了过来,垂首问萧绝:“爷,怎么能放了这小娘们?” “怎么?”萧绝神色淡淡,“你舍不得?” 元阮脸上立时飞起两抹丹红,嘴角边还沾着一粒瓜子壳,干笑一声道:“这小娘们长得跟个柴似的,白送给老子……”忽一想,语气不对,连忙改口道,“并非属下舍不得,这小娘们还没老实交待药方和拆线方法,难道爷还准备在这里久留,等着这小娘们帮你拆线不成?” 萧绝低头也不知想什么,头抬也未抬,颔首沉吟道:“你且问清药方和拆线方法再放她走。” “爷,属下不懂药理,这小娘们告诉属下,属下也记不住。”元阮颇是为难。 “这点小事自己解决。”萧绝盘腿静坐闭上眼缓缓调整气息,声音甚是冷淡。 元阮恭恭敬敬的道了声遵命,复转头一脸戾色的看着夏花:“小娘们,带笔墨了没?” 夏花点头道:“当然带了。” “嘿!你这小娘们出个门也不嫌麻烦,又是带针又是带线,这也罢了,你带笔墨作甚?难不成……” “好啰嗦。”夏花倏地打断元阮的话扬眉道,“想要就伸手来拿。” 元阮一双柳眉扬了扬,收了手里剩余的瓜子,拍了拍手,再吹了吹手心里残留的屑,伸手道:“给老子拿来。” 夏花忽冲着元阮露出一个甜蜜的笑来,元阮只觉看到这世上最纯真的笑,还有那一双最清澈却也是最冰冷的一双眼睛,让他竟一时失了神。 这眼神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小娘们,他正要说话,夏花身子一倾牙一龇,张口就死命咬上元阮如玉葱般纤长白嫩的食指,血凝聚成珠淌了出来。 “奶奶个熊的臭娘们,竟敢咬老子,老子把你的脸削……” “瓜子。”夏花脸色丝毫未变,早已松了口,嘲讽道,“知道你喜欢瓜子,不必特意强调。” “牙尖嘴利!”元阮恼羞成怒,抬手就要给夏花一个教训,忽迎到夏花一双清冽冽的眸子,不知为何,身子骨一软,连手也软了下来,也只瞬间,他回转过来,柳眉倒竖,劈掌就往夏花脸上盖去,还怒斥道,“女人就他奶奶的欠抽,老子……” “住手!”萧绝冷戾一喝,慢悠悠的抬眸看一眼夏花道,“丫头,笔墨已有,还不快写。” “爷,哪来的笔墨?”元阮气不甘,声音也略高了些。 说话间,夏花已将腰间缠着的秋香色腰带撕扯下一半,元阮方回转过来,夏花将腰带递给元阮淡声道:“我虽帮这位大叔缝合了伤口,但刀伤太重已淤血腹中,用大麻仁三升,葱白十四枚,捣烂,加水九升煮成一升半……” 元阮虽心里生闷气,却也不敢耽搁,赶紧伸食指一一记下,又叫道:“小娘们,你他奶奶的倒是说慢点啊!老子跟不上。” 夏花微微调慢语调继续,下意识转眸,却见透过林间树木洒下金色光影落在萧绝脸上,他闭着眼,肌肤几近透明,两鬓白发让人猜不透他的年纪。 此时将近中午,太阳正盛,却半点不减他身上的阴冷气息,她纵横末世,杀戮无数,就算在末世最孤寂幽暗,危机四伏的夜也不能给她带来这种强烈的危机感。 忽然,他一睁眼望向夏花,漆黑瞳仁没有一丝光芒,苍白的脸宛如戏台上描绘的最精致清俊却又诡谲骇人的脸谱。 若不是他嘴角噙着一丝笑,他几乎就像个死人,不过那丝暖笑极好看夺魄,可夏花能感觉到那笑里潜藏着无尽的危险深渊,欲抗拒逃开,却又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进去。 她心不由一抽,语调也低了下去,元阮皮笑肉不笑的瞪着夏花,眼里是隐不住的郁忿:“臭娘们,眼飘哪去了,给老子专心点,我家爷可没耐心等你磨蹭。” 夏花神思一收,再看萧绝时,那笑早已隐褪,徒留下黑暗和苍白。 不过半柱香时间,夏花说完药方就收拾好一切准备下山,要告别这鬼魅男和瓜子男她心很是喜悦,半年时间!她足够了。 元阮忿忿的冲着夏花的背影嗑着瓜子,一不小心咬到手指,正要骂,看到食指处那两个浅浅的牙印,他忽然沉默了。 萧绝只淡淡瞧着夏花的背影,半年后,她就可以凹凸有致了,到时若他高兴,他可以考虑收了她。 夏花哪知道萧绝的心思,她也根本无心去想,她根本不想再与这个男人有任何瓜葛。 一路下山,夏花又顺道摘了些野菜野菊花,野菊花可以晒干做菊花茶,家里的茶又涩又苦,实在入不得口,走了好大一会儿,终于下了山,眼见就要到村口的莴苣塘。 突然,一阵哭喊声杂夹着辱骂声传来:“柱子,谁来救救我的柱子。” “壮傻子和花丫头这一对奸夫淫妇不要脸,都应该沉塘,不想却白白带累了柱子。” “这一对没人伦的下流种子,这柱子溺了这会子定是死了,等花丫头回来就把这对男盗女娼的狗男女沉了塘……” 夏花一惊,心道不好,有人落水了,她连忙加快脚步奔向莴苣塘,岸边站满了人,夏大壮衣衫破烂,满脸是伤,只赤着双脚惊慌失措的站在那里。 夏大壮见夏花来了,如见救星般奔到夏花身边哭丧着脸委屈道:“娘……娘,不是壮……壮儿推的……” “娘相信你。”夏花拍了拍大壮的肩以示安慰,夏大壮禀性纯良,素日很照顾柱子,断不会推他。 柱子娘周孔氏正双目红肿蹲在塘边哭喊,见夏花线来了,遂抬眸幽怨而愤怒的看了夏花一眼。 “哎哟哟!这不老夏家的花丫头吗?做了这种不知羞耻的事还敢回来?如今可好,闹出人命了,啧啧啧……” 010惊人救治 夏花皱眉看了那妇人一眼,这妇人正是孔秀枝的姐姐孔秀红,嫁的是西边祝家村的铁匠祝二狗,本来因为家道艰难,她常来夏家妹妹处打秋风,不过一回也没打到,前些日子她女儿嫁给了镇上首富作第十三任小妾,她自觉面上有光,跑到夏家显摆。 “好了,姐姐,这种丑事可别乱说,丢了我夏家的脸。”孔秀枝拉了拉孔秀红,一脸恶毒的看着夏花,又冲着周孔氏道,“我说翠莲,壮傻子出手伤人打我家平安,还推了柱子,唉!可怜的柱子,给人拿了当筏子使。” “娘,姨母,咱们回家吧!站这儿丢死人了。”夏平桂扯了扯孔秀枝的袖子,鄙夷忌恨的看了夏花一眼。 夏花可没时间理会这些人,将背篓卸掉,交给夏大壮道,“大壮拿好,娘去看看。” “娘你千万别下水啊。” “壮儿听话,看好背篓,娘会在水里变成一条鱼,不信你看着就知道了。” “哦。”夏大壮傻愣愣的抱着背篓,嘴里叽叽咕咕道,“娘是鱼……鱼,要看娘变鱼。” 夏花点头,又拉住哭喊的周氏问道:“周婶子,柱子打哪掉下的?” 周孔氏悲怨的望了夏花一眼,只伸手哆哆嗦嗦的指着水中一圈涟漪道:“那儿。”说完,又呼天抢地哭诉,“都是壮傻子那个杀千刀的啊……”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害怕的躲在一个老妇人的身后,喊了一声:“不是大壮哥,是平安哥推……” 立在那里衣衫不整,嘴角流血,纽扣全无敞着胸口的夏平安立时凶恶的瞪了小女孩子一眼:“狗娘养的,就是壮傻子推的,敢胡说,打掉你的牙。” “来弟,嘴里胡浸什么!”老妇人夏鲁氏一把捂住小丫头的嘴,有些畏惧道,“平安,来弟不懂事,别见怪。” 夏平安“哼”了一声,冷着脸看向夏花,夏花扑通一声跳入塘中,正好苏九娘听说大壮和夏平安在莴苣塘打起来了,还闹出了人命,她赶紧跑了出来,一到莴苣塘就看见夏花纵身跳入湖中,发出凄厉的一声叫喊:“花儿,你怎么能跳塘啊?花儿,我的花儿呀!” “外婆,外婆,娘变鱼……变鱼。”夏大壮抱着个背篓跑到苏九娘伸手指着池塘。 苏九娘大急,发疯般的哭喊着,又拉住一个中年男人的衣袖:“三弟,你水性儿好,求你救救花儿。” 夏之富连忙挥手,传闻这莴苣塘里有河童,借他十个胆也不敢往下跳,肩一耸手一摊:“二嫂子,今儿我腿疼,下不得水啊!” “花儿,娘来救你,娘来了。”苏九娘眼见岸上一群人无人肯施救,只跌跌撞撞的往塘里跑去,却被夏鲁氏一拉。 夏鲁氏劝道:“九娘,你还有大栓哩,你怎么能跳塘?” “这塘里有河童,跳下去就是个死啊!”人群里有人喊道。 苏九娘一怔,想到小儿子心疼的更紧,绝望的看着泛着淡淡涟漪的湖水,心口撕心裂肺般的疼。 夏大壮茫然的望着湖中,赤脚往塘边跑去道:“娘,你咋还不……不回来哩,大壮不要看鱼了……不要了。” “哗啦”一声,夏花的头钻出水中,抱着柱子上了岸。 柱子脸上死寂一片,周孔氏一下扑到柱子身上抱了起来,悲悲切切哭的悲惨,这悲惨声声倒激的围观者生了同情。 “娘,我没事。”夏花见满眼急色的苏九娘赶紧劝慰一声,又道,“周婶子,你让开些。” 周氏略有迟疑,最终还是让开了,夏花赶紧将柱子身子放平,解开柱子的衣领扣子,跪在身侧,一手放在他额头上向下按,一手托起他的下巴往上抬,迅速清理他鼻腔,口腔的异物堵塞,然后捏住他鼻子,深吸一口气,做起了人工呼吸。 在场的人无一不惊呆,就连苏九娘和周孔氏也呆滞在旁,孔秀枝发出怪里怪气的质疑:“这花丫头在做什么?还要不要脸了,猴急到连个小毛娃子也不放过。” 站在岸上抄着手的夏平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下流种子!” 岸上人开始议论纷纷,夏花来回折腾了好多回,柱子根本无回醒迹象,只见她又双手重叠放在柱子胸骨中下,有规律不间断的按压着。众人更惊,这是什么救人法子。 “这花丫头脑袋坏了,这柱子都死了,她还在忙什么?”夏之富摇头叹息一声。 “这花丫头是在吸食柱子的精魂啦——”孔秀红发出绵长而刺耳的一叹。 “花儿是在救柱子。”苏九娘挺着薄弱的身躯红着一双眼维护道。 “柱子,醒来。”夏花始终坚持。 岸上又人有喊道:“花丫头,就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你不要胡乱鼓捣让柱子在那世不得安生。” “柱子啊!你醒来啊,娘带你回家吃锅巴……”周孔氏手拍地,哭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咳——”柱子终于吐出一口水来,接着又翻江捣海吐了一地的水。 “哇”的一声,柱子哭了出来,众人惊诧无比,再不想这柱子真活了,周孔氏更是激动喜悦的一下搂住柱子,哭笑不止。 夏平安见势不妙,偷偷儿向后隐去,想要来个抽身退步,可心里着实紧张,一不小心滑倒在泥土里。 “外婆,你看着。”夏大壮将背篓塞给苏九娘,一个箭步就冲到夏平安身边,大喊一声,“不准跑!”身子重重往下一扑,只扑的夏平安吃了满嘴泥巴。 “你个没人伦的王八羔子,想压死我家平安啊。”孔秀枝见状赶紧跑去要拉扯大壮。 “柱子,告诉花姐姐,是谁推的你?”夏花拍了拍柱子,柔柔问道。 柱子脸色惨白,伸手指着夏平安哭着道:“是他,是平安推的,呜呜……” “柱子乖,慢慢说。”夏花安抚道。 “平安哥哥欺负大壮哥哥,我气不过就帮大壮哥哥说了两句,结果平安哥哥一生气就把我推到水里了。” “柱子,话可不能乱说啊!”孔秀枝心里一抖。 “大嫂,柱子亲口说的难道还有假不成?”苏九娘据理力争。 “我呸!”孔秀枝啐了一口,顾不得夏平安迈脚就冲到周孔氏跟前来,跺脚叫道,“翠莲,这话可冤枉死了啊,明明是壮傻子推的,怎赖上我家平安了,翠莲你可不能让柱子乱说话啊!” 周孔氏擤一下鼻涕,唇动了唇,终是一个字没说。 看到孔秀枝一副泼赖模样,夏花起身冷笑道:“大伯母,如今证据确凿,你还百般抵赖,你当大伙的眼睛都是瞎子不成?” “小娼妇,你瞎三话四,满嘴放炮。”孔秀枝脸色一变,心有些慌,毕竟柱子亲自指认,又有来弟作证,她实在没底,想到此,她益发张牙舞爪起来,转移话题道,“我孔秀枝在白头村敢做敢当,犯不着抵赖,本来我还当花丫头你是一家人,不想说出那丑事,你不要逼我。” “你以为你是谁,我可没那闲功夫逼你。”夏花冷笑一声,沉颜冷斥,“况且你都吠了半天了,还用得着人逼?” 011唇枪舌战 孔秀枝的大嗓门把周围所有的吵杂都压了下去,两片嘴唇切切倒有一大碟子,快速的翻动着。 秋日午间日头正盛,她肥腻的脸上涌出一层油汗来,两只手随着骂声不停的划拉着。 “大家伙瞧瞧啊!不是我孔秀枝不顾家里的名声,实在是这个花丫头太不要脸啦!昨儿夜里,这小娼货和壮傻子两个人脱的光光儿的,一起泡在木桶里洗澡,一对一亲嘴*……”说着,又“啪啪”拍了两巴掌,“真是丢人啊!我都没脸说了,怪道这小娼货小小年纪要捡个傻子回来当儿子,原来是偷汉子……” “大嫂,我家花儿和大壮清清白白,不容你泼脏水。”苏九娘回斥道。 “我呸!”孔秀枝喷了苏九娘一脸吐沫星子。 “放你的臭狗屁,我是娘的儿子,不是汉子,不是。”夏大壮一脚踢开和他扭打的夏平安,跳起脚来指着孔秀枝,激动气愤之下,他口齿倒顺溜许多。 骂完,他上前就欲抽孔秀枝一大嘴巴,夏平安从泥地里爬起来,捂着胸口大骂一声:“夏大壮,你个狗日的!”骂完,挥拳头就往夏大壮后脑勺袭去。 夏平安拳头还未至,一股寒风已极速的从前方直袭而来,他压根没有丝毫躲闪的机会,只听得“咔嚓”一声,一阵剧痛传来,右胳膊已被人生生卸下。 剧烈的疼痛让夏平安直接滚到地下,左手扶住右胳膊,满地打滚哀嚎惨叫:“妈呀!痛死我啦……” “平安啊——”孔秀枝大惊失色,发出一声尖叫,扑到夏平安面前,“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哥,你咋啦?”夏平桂见状也赶紧跑了过来,蹲下身子要扶夏平安。 “你瞎了啊!娘啊!痛死我啦!”夏平安哭的鼻涕吸进嘴里,忍着强大的痛楚,左手指着夏花道,“是这个贱丫头!” 众人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怔了,他们根本没看清夏花是如何出的手,孔秀枝发疯一般站起身来低头就冲向夏花:“不活了啊!老娘跟你拼了。” 夏花红唇一勾,微微一转身,便躲了开来,孔秀枝一个趄趔差点摔个狗吃屎,好在她及时稳住了脚步,只红着两眼指着夏花道:“你,你使了什么妖法?” 夏花瞧孔秀枝唇角冒着白沫,丑态毕现模样,不由的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孔秀枝声音有些颤抖,眸中露出恐惧神色。 “我在笑你,都说捉贼捉脏捉奸拿双,你吠了半日诬蔑我和大壮不清白,你哪只眼睛看到了?哦,对了,像你这种乱咬人的疯狗是不长眼睛的,你一张大嘴就把整个脸占了。” “你说什么?”孔秀枝伸手指着夏花,羞恼难当,脸早已涨成猪肝。 “难道你连耳朵也没长?”夏花漆黑的瞳仁淡淡扫了孔秀枝一眼,又淡淡道,“是人都知道凡事讲证据,不过疯狗是不用讲的。” “你?”孔秀枝气的肥肉乱颤。 众人窃窃私语,夏花说的没错,孔大嘴巴叫嚷了半天,也没拿出十足的证据,于是有人叫嚷道:“是啊!孔大嘴巴,谁看到了?” “我,我看到了!”夏平桂眼见自个娘节节败退,气急败坏的跑过来,伸手指着自己的一双吊梢三角眼,尖声道,“我这双眼看的明明白白,你和大壮就是抱在一起洗澡了。” “你……你胡诌。”夏大壮冲上来又要打夏平桂,被夏花一把拉住。 夏花一副讶异模样:“哦,何时何地?” “桂儿,别……”孔秀枝心内只觉得有些不好,孔秀红却笑着拉了一把她道,“二妹,不如趁大伙都在让桂儿都说清楚了,省得这小贱货再抵赖。” 夏平桂厉声道:“昨儿夜里你和壮傻子在你房里苟且,我看的清清楚楚,当时我就在你屋外的窗户底下。” 夏花呵呵冷笑两声,凉幽幽道:“桂儿姐姐你半夜三更的不睡觉,躲在人家窗户底下做什么?我倒不知桂儿姐姐你还有这奇怪的癖好,专爱听墙角嚼舌根。” 夏平桂脸上一红,顿时气结,眼珠子一转强辨道:“你别管我干什么,反正我就是看到了。” “你说你看到了,有谁为你作证?别说我跟大壮是清清白白的,就算真够发生了什么,你一个姑娘家不说躲远点,还一个劲的瞧,瞧了还满世界的说,还说的这般肮脏,莫非你的心本就是肮脏的,所以说的话行的事才这般肮脏。” “你一张油嘴,我说不过你。”夏平桂微有懊恼,这件事确是她看到的,可她也不敢说出昨儿夜里去夏花屋是想趁夜拿火烧死夏花,夏花这个狐狸精竟敢勾引秦家二少爷,那二少爷可是她老早就相中的人,哪怕做个小妾她也甘愿,每每一想到秦岭对夏花温柔却不理她,她恨不能烙烂了夏花的脸。 “娘说的是真言……真言。”夏大壮拍拍胸脯,又拉着苏九娘道,“外婆,他们都想欺负……欺负娘。” “大壮,就算外婆死,也断不能让人在你们身上泼脏水。”苏九娘满眼含泪,“大家听听,哪是桂丫头说不过我家花儿,实在是她根本没理啊,她们合着伙的构陷我家花儿还不是为了我家那三间……” “天地良心啊!我家桂儿清清白白的一个大姑娘怎么肮脏了?”孔秀枝连忙揽住话头,又冲着人群哭丧道,“大家伙评评理啊,这娘几个几张利嘴我们说不过啊。” “是啊!桂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多好的一姑娘。”孔秀红附合道,只是声音很不真诚,眼里似乎隐着两分得意与落井下石。 “你二位急什么?清不清白不是用嘴说的,大家伙有眼睛有耳朵,会看会听。”夏花静然立在那里,眸光静静从众人面前扫过,脸上神色却是云淡风轻,唯有一双瞳仁,漆黑,冰凉。 众人失神,一个个微张着嘴巴,这就是夏家那个说话跟蚊子哼哼,胆小怕事的花丫头。 他们看着夏花长大,却从未见过她拥有如此震慑人心的眼神,他们没啥文化,脑子也实在转不过这弯来,更不知道拿什么词去形容。 只见夏花笔直的立在那里,一身湿嗒嗒的衣衫紧紧裹在她瘦弱的身躯上,虽小虽矮,但丝毫不挡她周身的冷傲之气。 “既然说了到此,不如把话说开了,这所有事情不过是为了我家那三间大房,他们想占我家大房,便想着法儿要赶我和我娘,大壮,大栓走,昨儿为了房子的事,爷爷叫来一家子到我家去议事,说先要留一间给夏平安娶媳妇,结果里长来了,他们未能得逞,所以今儿才闹了这一出。” 012恶有恶报 众人回过味来,怪道孔大嘴巴故意把人引到莴苣塘来,怪道孔秀枝姐俩一个劲往夏花身上泼脏水,怪道夏平安要和大壮拼命,原来是想霸占房子使出来的卑鄙法子。 若落实了夏花和夏大壮的奸情,这二人就要被沉塘,苏九娘和夏大栓是病秧子,到时娘俩还不任人宰割。 孔秀枝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拍地,然后又扶着胳膊脱臼的夏平安声声哭诉:“平安啊!娘不活了啊,娘没用啊,让人把你打成残疾……” 夏花轻轻蹙眉,只移过眸光,好似再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有人斥道:“孔大嘴巴,你还有脸嚎,花丫头可是你亲侄女儿啊!” “真该把这孔大嘴巴的嘴巴缝上……”有人嘻笑道。 “娘,大壮,我们回家吧!”夏花再不理会,只扶着苏九娘欲离去。 “花丫头,花丫头!”忽然一个苍老而急切的声音传来。 夏花抬眸一看,坑坑洼洼的田埂小路上,远远走来一个腰背佝偻的老妇人拎着一个竹篮子,老妇人身后跟着的正是一言不发默默将柱子抱回家的周孔氏孔翠莲。 老妇人周焦氏满头白发梳得滴丝不露,脑后霜白发髻只拿一根银簪子簪了,身上穿着的棕灰斜襟褂子几乎没一点皱纹,她走到夏花面前,冲着孔翠莲沉声道:“翠莲,还不快给花丫头跪下磕头!” 孔翠莲低着头,迟疑的喊了一句:“娘,我?” “跪下!”周焦氏厉声一喝。 孔翠莲涨红着脸正要下跪,苏九娘赶紧一把扶住:“翠莲,这是做什么?我家花儿可当不起。” “周奶奶,好好的是怎么了?”夏花问道。 周焦氏满面愧色,一手拉着夏花的手激动的说道:“花丫头啊!你可救了我老婆子啦,今儿若不是你,我家这根独苗苗就要没了,要是柱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死了也没法见柱子他爷爷和他爹啊,若不是有人跑地里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发生这么大的事啊!” 周焦氏眼里已洒出了泪花,忿恼的瞪着立在一旁不敢支声的孔翠莲骂道:“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花丫头冒死救了柱子,你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就溜家去了,任凭孔大嘴巴一家子欺负诬赖花丫头和大壮,连柱子都比你醒事,还知道叫我来谢花丫头,给大壮作证,你呀你!越活越回去了,跪下!” 说到最后,周焦氏怒极攻心,那声音已不容抵抗。 孔翠莲身子一抖,泪如雨下,连连说道:“娘骂的对,是媳妇不懂事,是媳妇黑了心肠。”说着,又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 说完,就真要跪下,夏花摆手道:“周婶子,不用了。” “翠莲,哪有长辈给小辈跪的,这不是要折我家花儿的寿吗?”苏九娘道。 “也罢!翠莲你且起来,不能折了花丫头的寿。”周焦氏叹道,又将手里拎的篮子拿给夏花道,“花丫头,都说大恩不言谢,你对我老周家的大恩大德老婆子我记下了,这些鸡蛋虽然抵不过你的恩德,但也是我和柱子的一点心意。” 夏花低头一看,足有二十个鸡蛋,这对周家来说很贵重,纵使柱子是家里的独苗,一个月也只能吃上两三回,其他的鸡蛋孔翠莲都拿到镇上去卖,换些银两贴补家用。 周家一门双寡,如今婆媳两个守着一个遗腹子柱子过活,日子也不比他家好多少,她怎能接受,忙推手道:“周奶奶,你的情花儿领了,这鸡蛋还是拿回去,柱子还小……” “花丫头,鸡蛋虽珍贵,却半点不能与你的救命之恩相比,你若不肯收下,我老婆子这一世再不得安心,柱子虽小,却也晓着是非,来时他央告我让你一定收下,不然他再没脸见你和大壮了。” “周大娘,花丫头说的对,柱子落水受了惊吓,还是拿回去给他补补。”苏九娘劝道。 “九娘,你叫花丫头收下,不然我心实在难安。” “也好。”夏花不想逆人一番好意,接过竹篮子,周焦氏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夏花赶紧从大壮身后的背篓里拿出一只兔子,又道:“周奶奶,这是我今日捉的兔子,你拿回去烧给柱子吃。” “花丫头……”周焦氏满眸感激又夹杂愧色。 “周奶奶,你还跟我客气么?”夏花故作不悦。 周焦氏犹豫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心内更是感激万分,将兔子接过递到孔翠莲手里道:“你看看花丫头行事,再看看你,丢不丢人。” 孔翠莲早已愧的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只唯唯诺诺的接了,又看着夏花道:“花丫头,周婶子对不起你,对不起!” “对不起个屁!”孔秀枝憋了一肚子火气,跳起身子就要来拉夏花,“小娼货,你作恶行凶,打伤平安,跟我见官去!” “孔大嘴巴,你还要不要脸了。”人群中有人愤慨的骂了一句。 “老娘要不要脸关你屁干系!”孔秀枝骂了一声,瞪一眼孔翠莲道,“翠莲,你凭啥要说对不起?” 孔翠莲眸光躲闪,赶紧低下了头,似乎十分畏惧孔秀枝,周焦氏气愤的看了孔秀枝一眼,厉喝道:“孔秀枝,今儿我老婆子在此,看谁还敢欺负花丫头,你不是要见官吗?我老婆子奉陪,你家平安推我家柱子落水,人证物证俱全,我倒要找官老爷评理去。” 周焦氏说完,拉着夏花的手道:“花丫头,你不用惧她。”又冲着众人道,“大家伙在这里作个见证,到底是谁行凶作恶?” 周家虽穷,周焦氏却是县里贞节牌坊上的贞节烈妇,在村里很受人尊重,此时众人忙附合道:“我们只知夏平安推柱子落水,没看见花丫头打人。” 孔秀枝气个倒仰,鼻子里呼呼出气,尤还不甘的骂了一句,只得和夏平桂扶着夏平安灰溜溜的走了,孔秀红斜着眼掩嘴偷笑一声,只跟了上去。 众人一阵哄闹:“哦,孔大嘴巴的嘴终于缝上了,哦!” …… 回到家中,已是下午,几人连中午饭也未吃,个个饿的叽里咕噜,夏大栓见娘和姐姐回家了,忙趿着鞋张开双臂迎了上去:“娘,姐姐,大壮,你们可回来了。” 夏花一把抱住大栓柔声道:“栓儿,饿了吧?” “不饿。”夏大栓刚一说话,肚子咕噜一声,他不好意思的拍着肚皮笑道,“就你饿。” “今儿有好吃啰!”夏花的好心情并没有因一场闹剧改变,她只笑道,“大壮,还不快放下下背篓,我给你们做大餐。” 013美味大餐 夏花卷起袖子,利落的将兔子剥皮洗净剁成块,苏九娘在一旁看呆了眼,只笑道:“花儿,娘记得你以前连蚂蚁都不敢踩死,这会子连兔子都敢杀了?” “娘,人经历生死总是能明白些事,花儿已经不小了,也该为这个家分担些事,若一唯的像以前,这个家可就保不住了。”夏花说话间舀了水倒入锅里。 “都怪娘没用。”苏九娘一声哽咽,拿袖口擦了擦眼里的热泪,叹息一声,只觉得心里酸苦之味直往上涌,孩子他爹死了,她本该护着孩子,可她这般没用,害得花儿小小年纪就要承担一切。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是花儿,栓儿还有大壮的依靠。”夏花嘟起红唇,直拉着苏九娘的袖子撒娇道,“有了娘,花儿才感觉到这个家很温暖。” “哎呀!大壮,你把葱根拔出来啦。”屋外忽传来大栓的声音打断了母女二人的对话。 “娘说要摘……摘葱。”大壮解释道。 “大壮,摘葱要留根,这样以后还可以再长出葱来。”大栓将清洗过的野菜放进菜篮里,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到门口一小块菜地上蹲下来掐了一把小葱,笑道,“是这样摘的。” 大壮脸上满是喜气,今儿娘弄了兔肉回来,想想就要流口水,他抓抓后脑勺笑道:“还是栓叔聪……聪明。” 苏九娘摇头笑笑:“瞧这两傻小子。” 夏花笑道:“娘,你出去看着他两,我先做个兔子肉,到时你尝尝我的手艺。” “看两个傻小子做什么,娘帮你搭把手。”苏九娘说完又赞道,“我家花儿的手艺必不错。” “那娘你先帮我把姜蒜切了。”夏花说着端了一个小凳就坐进了灶口,“噼里啪啦!”灶里火柴发出一阵热闹的响声。 苏九娘切完姜蒜,又走到灶前道:“花儿,娘给你烧火,你忙你的去。” 夏花知苏九娘每每过了霜降必犯嗽疾,最忌油烟火气,往年一犯疾,苏九娘甚至都能咳出血来,村里的大夫说苏九娘得的是肺痨,可镇上大夫说不是,虽咳血却与肺痨病症不大相似,但终究也说不出来是个什么病,每年为了这个病,不知花了多少银子总不见效。 想到此,夏花笑道:“娘,虽换了干衣服,花儿这会子身上还有些冷,要烤烤火才舒服。” “那你烧火,娘来做兔子肉。”苏九娘摞起衣袖。 夏花站起身来,双手扶住苏九娘的胳膊只笑道:“娘,你就自在的息会去,这些花儿都能做。”说完,又鼓起腮帮子,认真的看着苏九娘皱眉道,“难道娘不相信花儿的手艺才不放心的?” 苏九娘嗔一眼夏花道:“好好好,娘今儿就享服一回。”说着,掸掸衣袖伸手刮了刮夏花的鼻子无奈笑道,“就你鬼精灵,娘知道你孝顺。” 夏花看着苏九娘温柔慈爱的眼,心内一暖,曾几何时,她也和妈妈如此亲昵过,妈妈为了救她深陷丧尸群,被咬的支离破碎,鼻子一酸,眼有泪光闪过,苏九娘又扶了扶她的头发,很是欣慰道:“我的花儿终于长大了。” 苏九娘正感慨着,大壮撸着袖子,拿着一把葱水*的跑了进来“娘,葱来啦!” “娘,姐姐,野菜都洗好啦!”瘦小虚弱的夏大栓抱着个竹篮子也跟着走了进来,忽然“哎哟!”一声,差点被门槛绊倒。 夏大壮转身去扶,接住了夏大栓,自愧道:“都怪……怪大壮,一时高兴忘……忘了帮栓叔拿……拿东西。” 夏花“噗嗤”一声,苏九娘也跟着笑出声来,大壮接过大栓手里的篮子只嘿嘿傻笑,大栓指着夏大壮的脸更是笑的捂着肚皮,原来夏大壮抹了一鼻子泥巴,一家子笑的开怀不已。 苏九娘本不忍让夏花一个人忙活,实在耐不住夏花的好心好意,只得自去了,就如此,她也不肯闲着,只拿出绣活来做。 大壮和大栓两人跟栓在夏花裤腰带似的,一步也不肯离开小厨房,两个人前前后后围着夏花,努力的想要搭一把手,厨房太小,夏大壮不小心碰掉一个水瓢,幸亏瓢是葫芦做的没摔碎,不然苏九娘可要心疼死。 夏花只被他二人跟着快无处下脚,抹一把汗道:“大壮,带栓儿出去玩。” “大壮笨,只会……会帮……帮倒忙,娘嫌弃……弃大壮了?”夏大壮自责不已,眼里泪花开始打转。 “大壮乖,娘怎么会嫌弃自己的儿子,这厨房太小,人多反而不好使。”夏花拍拍大壮的头。 “大壮,姐姐可疼你啦,不会嫌弃你的。”大栓很是认真看着大壮,又冲着夏花笑道,“姐姐也疼栓儿是不是?” 夏花点头笑道:“姐姐当然疼栓儿啦。” 大栓一本正经道:“姐姐,我和大壮不会再给姐姐添麻烦的,姐姐头一次烧兔子肉,大壮和栓儿只想看着姐姐做菜,姐姐累的时候栓儿还可以帮姐姐擦汗。” “嗯!”大壮努力点头,“娘,大壮帮你烧……烧火。” 夏花心头暖意浓浓,锅中的水已烧开,夏花将兔子焯了一下水,锅内放了油,因家里油盐几乎用尽,夏花也不敢多放,她想着,明儿一早先去县上把那早上猎的鹿皮卖了换些油盐回来。 油一热,入姜蒜炒出香味,再放入焯好的兔肉翻炒,也没其他的作料,夏花炒完改小火煮至兔肉熟烂,开锅盖时,飘香四溢,直馋的大壮和大栓两人口水四溢,最后撒上一点盐巴,一碗色香味俱全的兔肉被盛出锅。 接着夏花又炒了一盘野木耳菜,野木耳菜色泽碧绿,滑而不腻,又煎了几块葱油饼,最后弄了一锅松茸蘑菇蛋花汤,考虑到大栓不能吃鸡蛋,在打下蛋液前,单独盛出一碗汤给大栓,汤上飘着小葱,一股特殊而诱人的香气只扑的让大栓和大壮口水奔流。 待在屋内绣花的苏九娘忍不住跑了出来,呼道:“好香啊!” 014收回良田 菜上桌,一家人齐齐坐好,苏九娘尝了一口松茸蛋花汤,又咬了一口葱油饼,欣喜的几乎要流下泪,只夸道:“我家花儿真能干!这汤怎么做的,怎么这么浓香扑鼻,滑嫩可口哩?这葱油饼又脆又香,娘从来也没烙过这么好吃的饼。” “娘,这肉太好吃啦!大壮从来没……没吃过这么好……好吃的肉。”大壮啃了一块兔子肉,又伸手撕一块饼往嘴里一塞,连忙叫道,“娘,这饼也太好吃……吃啦!” “这饼上刷了层肉酱当然好吃啦。”夏花笑道。 “家里哪来的肉酱?”苏九娘诧异。 “娘,不就拿我家的黄豆酱放一点兔肉丁熬的嘛。” “怪道这样香,还是我家花儿聪明。”苏九娘一双美丽的杏眸笑的像弯月亮,心里很是自豪。 大壮满嘴油渍,一脸幸福的看着夏花,又伸筷子夹了一块兔腿肉往夏花碗里一放,嘻嘻笑道,“娘吃,娘吃。” “姐姐好厉害哟!”大栓安分的坐在长板凳上,吸溜了一口汤,一脸的满足模样,又舀一勺汤递到夏花嘴边笑道,“姐姐,你也尝尝,真是太鲜啦,又鲜又美。” “我家是有多长时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了。”苏九娘话说间喉咙里就是一声哽咽,见夏花头发散落下去,抬手就温柔的替夏花将发挼到后面,温声道,“花儿,多吃点。” “娘也多吃点。”夏花也夹了一块肉放到苏九娘碗里,整整半年了,她家连肉沫腥都没沾过。 “哎!”苏九娘答应一声,想一想又道,“花儿,平日里你小婶待我们好,常常偷偷摸摸的半借半送些东西给我们,盛些送给你小婶子吃。” “嗯,前几日小婶子还给了我一块雪片糖呢。”夏大栓弯着一双笑眯眯的眼直点头。 “嗯嗯。”大壮点头如捣蒜,吃的是狼吞虎咽,又道,“那糖大壮也尝……尝了,甜……甜。” “娘,花儿早想周全了。”夏花笑指着灶台上两个碗道,“花儿早留好了,只是不能送到小婶子屋子去,爷奶就不说了,但说小叔那嘴馋眼皮子浅的能让小婶子吃到口?” “唉!”苏九娘叹息一声,“你小婶子也不容易,不过亏得她有个好娘家,今儿天还没亮她娘送来面和蛋,那会子你爷奶还没起来,要不然你小婶子哪还有机会给借些给咱家。” 夏花心内叹息,论起这家里的其他人,也只有小婶子林氏与娘相处和睦,只可惜林氏嫁入夏家三年,连一儿半女也没,奶奶夏孔氏整日的指着林氏的鼻子骂她是不下蛋的母鸡,若不是想着小婶子娘家人能时常贴补些家用,小婶子怕早被扫地出门了。 其实,若真扫地出门,于小婶子而言应是解脱,只可惜这个时代对女人太不公平,被休掉的女人一文不值,还被人家指指点点,更何况小婶子相貌丑陋,当年嫁给小叔还是娘家倒贴才嫁掉的。 “娘,你想……想啥哩?”夏大壮拿筷子在夏花眼前晃了晃,“吃,娘快吃。” 夏花笑着点了点头,一家人又恢复欢声笑语,心满意足的吃完了饭,大壮只喊吃撑了闹着要栓子陪他到院子里逛逛,两人时不时的发出打闹的笑声。 夏花和苏九娘母女二人一起拾掇完灶间的事,又扑打好身上的尘灰,娘两个坐在内屋谈心,苏九娘做着绣活,夏花穿针引线。 “娘,我还觉得白米饭好吃,我们家那三亩田也是时候要回来了。” “啊?”苏九娘连忙放下手中绣的一半鱼戏莲花的屏风,“这三亩田怎么还能要的回来?就算能要回来,我们家的大黄牛都卖了,我们拿什么去耕作,再退一步说了,即使大黄牛没卖,也没人能耕作啊!” 说到此,苏九娘又红了眼圈,伤感不已继续道:“若你爹还在,我们家也不至于艰难到要卖了大黄牛,你爷奶也不会随便找个借口占了我家的田,虽然他们嘴上说的好,说等稻子收上来分给我们一点口粮,可前儿个你爷爷说了,今年稻子长的不好,不能分给我们口粮了。” “娘,你就是太软弱了,这田是我们家的,爷奶还想强占了不成,况且今天经过田里,那稻子长得好的很,眼看着就要秋收了,等秋收一过,我们就收回田,暂且不论我们家有没有大黄牛,有没有人能耕田,我们家的田是良田,一亩能卖到六两银子,三亩就是十八两,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了。” “莫非你想把田要过来卖了?”苏九娘拿针往头上拨了拨,疑惑道。 “娘,我只是打个比方,那么好的田怎么能卖呢,我还想着要再买几亩地种上稻子,小麦呢,还有油菜,到时我们家就有油吃了。” “花儿,你想的倒是好,只是把田要回来首先要买头大耕牛,一头牛最孬的也得七八两银子,我们家哪来这些银子。” “娘,你先别计较这个,先要回田是要紧,总比白白给爷奶占去强。” “可你爷奶那样,我们能要到么?”苏九娘心内直打鼓。 夏花正要回答,却听有人笑道:“哟!大壮,栓子作什么这么高兴?” “今天娘做好……好吃的啦。”夏大壮笑答一声,笑闹着跑开了。 夏花和苏九娘一听是里长来了,忙掸了掸衣衫迎了出来,二人又招呼里长坐下,苏九娘正要忙着端茶倒水,里长拦道:“之华家的,别忙活了,我马上就走。” “里长爷爷,什么事这么急啊?”夏花问道。 里长摸了摸灰白的胡子,面带喜意感慨道:“是件大好事啊!今儿我去城里竟遇着举人文先生,这文先生如今上了些年纪,就绝了进取之意,到乡里过悠闲日子,以前在东沟村里办了个学堂,教出好些个人材出来,有中秀才的,还有中了头名举人的,不想几日前东沟村遭了土匪,整个村子……” 说到此,夏祖望深深一叹,面带不忍:“整个村子无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尽数被杀了,学堂也被烧成灰了,这文先生那会子正好不在村子里才侥幸逃了生,他与我有些旧交,我力挽他来我们村教书,只等把村西头白水庵修好做个学堂了。” “里长的意思是……”苏九娘听的云里雾里。 015上县里卖货 夏花嘴角一扬,笑眯眯道:“里长爷爷的意思是叫栓儿去学堂上学?” 夏祖望点点头:“还是花丫头聪明,一点就透。” “这?”苏九娘迟迟疑疑,她知道让栓儿念书识字再好不过,可是上学要束脩,她家哪有这闲钱,若不让栓儿上,她这做娘又实在不忍。 “娘,你别担心,束脩的事我来想法子,千万不能耽误栓儿念书。”夏花生怕苏九娘不同意,连忙当场就拍了板,束脩的事也难不倒她,大不了到山上多猎些鹿皮去卖,或者更有幸能猎张虎皮熊皮的也说不准。 “还是花丫头有见地!若花丫头是个男子定当不凡,只可惜……”夏祖望竖起大拇指,又无声默叹收了话题转口道,“大栓如今八岁,正是念书的年纪,他虽生的文弱却十分聪明,往日我闲暇无事时教他几个字,他一遍就会,只可惜我识的字不多,也教不了大栓,倒耽搁了他,若大栓不念书真真可惜了。” “里长,你说的我都懂,只是……”苏九娘还有犹豫,虽然花儿是个能干的,但她毕竟是个小丫头,她怎么忍心再叫花儿为了束脩的事劳心劳作。 “娘,都说让你别担心了。”夏花打断苏九娘的话,只笑对着夏祖望道,“里长爷爷,只待学堂开课,大栓一准儿去报道。” “好!还是花丫头干脆,这事就这么定了。”夏祖望说完便起了身,又摸摸胡子笑道,“之华家的,你也不用担忧束脩的事,之华从前是我们村的打虎英雄,文先生听闻也实在敬佩,只说要免了柱子的束脩哩。” 苏九娘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道:“里长,这话怎么说?先生肯屈尊降贵的到村里来教书,我怎么能让他白教呢?” “娘这话说的对,文先生是个有知识的人,也是个普通的人不是?”夏花眨巴眨巴眼睛,露出少有的顽皮天真,“是人就要吃饭,文先生跟我们一样,在村也没个田地,日常饮食皆出自束脩,若我们连这点都不给,那不要把先生饿瘦了。” “哈哈哈……”夏祖望爽朗大笑一声,“花丫头说的对,往日里我倒错看了你,再不想你是这么个有见识的鬼丫头,束脩的事我都跟文先生谈笼了,不介意多少银两,家里有个面啊米啊的都可以当束脩,他是个满袖清风的人,本不在意这些,只是他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一个丫头一个小子,添了两张嘴,咱们也不能亏待了先生不是?何况这两孩子是文先生从东沟村死人堆里扒出来的,他们的父母都被杀了,文先生不忍心方带了他们出来寻个活路。” 夏祖望眼圈微红,悲悯一叹,忽又回过神来道,“花丫头,你家田哩?” “我家田给爷奶种了。” 夏祖猛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老三说待秋收后要分些稻子给你家。” “爷爷说今年稻穗长的不好,他自家都不够吃,没我家的了。” “这哪行!”夏祖望义愤填鹰道,“这件事我自会为你作主,只是现在还有事未了,为着学堂的事,我从镇里回来连家也未归,头一个就来了你们家,这村里还有好几十户要走哩。” “里长爷爷,累了这会子先喝口茶再吃一块葱油饼走。”夏花客气的倒了一碗茶,又拿了一块葱油饼。 夏祖望将茶一饮而尽,又咬一块葱油饼惊叹道:“花丫头,这饼怎么做的,怎么这么好吃哩?” “这饼是花丫头拿兔子肉酱刷的,当然好吃了。”苏九娘笑道。 “好吃等里长爷爷闲了再到我家来吃。”夏花甜甜一笑。 “嗯。”夏祖望笑着答应,又满是慈爱的看着夏花道,“爷爷一定来。”说完,又是赞叹又是咂嘴的离开。 “娘,栓叔……叔真要念书了啊?”夏大壮兴奋的冲进屋内,脸上带着运动过后的红润,因他生的白净,这白里透红更显得他清秀文俊。 “是呀!”夏花笑道,“大壮想不想和栓儿一起去念书?” 苏九娘走进里屋拧了一把毛巾出来替大壮擦了擦汗,只笑问道:“大壮也想念书么?” 夏大壮呵呵一笑问道:“娘去……去念书不?” 夏花摇头,夏大壮脸上笑容凝固坚决摇头:“娘不去……大壮也不去……不去,大壮要跟……跟着娘。” “这孩子……”苏九娘无奈作叹,心里却苦涩的紧,她也疼大壮,只是大壮若真去念书,花儿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如今听大壮这样说,她虽放了些心,却深觉对不起大壮,一种莫名的负罪感油然而生。 “娘,姐姐。”大栓迈着步子也跟着跑进了屋,因玩的有些疯便有些喘息,苏九娘连忙一把抱住夏大栓满是心疼的责怪道,“栓儿,娘跟你说了,不能跑太急。” “娘,对不起,栓儿再不敢了。”夏大栓自责的拧了拧衣角,满是期待的看着夏花又问道,“姐姐,刚听里长爷爷说栓儿要念书去了,是真的么?” 夏花重重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栓儿高兴不?” 夏大栓激动的欢呼一声,夏大壮脸上恢复喜色也跟着欢呼道:“哦,栓叔要念书考……考状元罗,考状元啰……” 夏花摸摸大栓的头笑道:“栓儿,多念些书,以后回来教大壮。” 大栓点头,苏九娘喜极而泣却又五味杂陈,说到底,如果能让大壮和花儿一起去念书,她这做娘的才能安心,不过如今有了个好开端,她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 申时刚过,林氏满面担忧的偷偷来到夏花家,只告诉苏九娘说夏仲文在家发了好大的火,本来都抄了扁担准备来找夏花和大壮算帐,结果夏孔氏也不知和他嘀咕了什么,夏仲文才撂了扁担,气闷闷的回屋了。 到了晚间,夏花虽奇怪爷奶怎会没来闹腾,却也不多在意,盘腿坐在床上修行体能完毕,洗了澡只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夏花起来准备去县里卖鹿皮,简简单单将头发梳了个马尾绾成发髻纳入青缎瓜皮帽中,着一身烟灰色麻布长褂,脚穿一双草履鞋,身后背着个背篓,一个活脱脱的乡下小子的打扮,只是这小子生的太俊了些,眼神太凛冽了些。 016准备淘金 遥遥听到村头的梆子声声敲响,一阵悠扬清脆的吆喝叫卖声传来:“兔儿馒头,肉包子卖咧——” 夏花买了一个馒头给大壮,大壮和夏花分了一半,夏花刚啃了一口便听到马蹄哒哒,转眸一看却是本村的头等大户秦家的小厮赶着马车,“吁!”的一声,马车停下。 靛蓝色的马车帘已被撩开,秦岭满眸含笑对着夏花道:“原家是夏姑娘和大壮啊,这会子去哪儿?不如我捎你们一程?” 夏大壮盯着秦岭,眸里似有不悦之色,只推了推夏花道:“娘,别……别跟他走。” 夏花放下嘴里的馒头只笑道:“为何?” 夏大壮脸一红,吞吞吐吐道:“夏平桂说娘喜欢……喜欢他,大壮不……不喜欢他……” 夏花白了一眼大壮:“傻大壮,夏平桂的话你也能听?”说完,莞尔一笑大大方方冲着秦岭道:“去县里。” 秦岭笑道:“那正好,我也去县里,夏姑娘和大壮上来与我一道走吧。” 夏花本想去镇上卖鹿皮,可恰逢今日县里有庙会,那里人多,兴许鹿皮容易出手,也能卖个好价钱,可去县里要赶好几十里地,她带大壮出来不放心娘和栓儿,这会子跟马车走却能省不少时间,赶好的话下午就能回家。 这秦岭虽对她有意,但她在眼里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屁孩,若放到现代还在上初中,她也犯不着跟个小屁孩忌讳什么。 正想着,秦岭已朝他伸手,夏花只摇了摇头,将手里的馒头往嘴里一叼,手往马车板上一撑,人已经轻轻松松跃上马车,秦岭微有局促的收回了手,眼里却是掩不住的高兴,又努力找话题攀谈道:“夏姑娘,这么大清早的去县上做什么?” 夏花咽一口馒头只道:“卖东西。”说完,伸手将夏大壮拉了上来,夏大壮拼力咽一口馒头,只噎的只翻白眼,秦岭忙取了水喂下。 夏大壮结巴道:“不准和我娘多说……说话,不准打我……我娘的主意。” 秦岭耸耸肩膀,小麦色的脸上洋溢着健康阳光的气息,唇一勾,一双微凹的大眼睛向下弯起,稍显宽的三眼皮叠到一处,更显得那双眼睛似溢着泉水,他脸上完全没有丝毫恼怒之意,说话语气很是平和:“夏姑娘,有大壮如此护你,我倒放心许多。” 大壮拉住夏花的胳膊肘,只护道:“你凭啥……啥放心,护我娘是我的责……责任。” 夏花笑道:“秦少爷,大壮就是这性子,你别介意。” 秦岭笑的更深:“夏姑娘,你太客气了,我怎会介意。” 夏大壮将夏花拉的更紧,好似转眼间夏花就要跟秦岭跑了似的:“娘跟你又不熟,当然要……要客气。” 夏花冲着秦岭无奈的笑笑,秦岭怕大壮不开心,很是识趣的闭上嘴巴,只漫不经心的拿了一本《黄石公三略》来看,到底心思不在书上,只忍不住偷眼打量夏花,真是越看越觉得夏花可敬可爱。 夏大壮赌气指着秦岭手中的书道:“你拿反了。” 秦岭尴尬的摸摸一头只笑道:“也不知怎么的,竟拿反了。” 夏花心内疑惑,从来也不见大壮念书识字,怎知秦岭拿反了,是巧合又或者是从前的大壮根本就是识字,想着想着,思绪便飘远了。 到了涂江县已是巳时,秦岭告辞而去,夏花带着大壮到了街上,这是涂江县最繁华一条街——花市。 街上人流如织,人声鼎沸,街两边街铺林立,路边有各色小贩,有卖油纸伞,买胭脂香粉的,还有人在叫喊道:“冰糖葫芦,卖冰糖葫芦咧——” 夏大壮好似刘姥姥入了大观园,这也新奇,那也新奇,又看到那红通通诱人的冰糖葫芦直流口水,夏花无法,因为鹿皮还未卖,囊中羞涩,只能强拉着夏大壮离开。 夏花想找个摊位摆下,只是她们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些,好摊位早已被人占了去,好不容易找了个摊位,只是现实往往残酷,摊摆了两个时辰,鹿皮都无人问冿。 夏大壮心内有些急躁,又害怕鹿皮卖不掉娘会伤心,也不敢多说话,只尽力跟着夏花吆喝着:“卖鹿皮,上好的鹿皮哟!” “包子哟,香喷喷的肉包子哟,卖包子咧!”不远处传来肉包子铺老板的叫卖声。 “娘,有包子嗳。”夏大壮因早上就吃了半个馒头,早已是饥肠辘辘,夏花很是心疼,又摸摸腰上的荷包,忍痛摸出仅余的五文钱,正想去买两个包子,忽一眼皮瞥见包子铺斜对面的一家锦旆招展的茶楼,锦旆上书写的是涂江第一楼,门头匾额上是三个烫金大字——铭玉阁。 夏花望着那匾额出了会神,或许她不能在鹿皮这一颗树上吊死,手指间摩挲了那五文钱,忽有了主意。 她收了鹿皮背了背篓带着大壮大步迈向铭玉阁,夏大壮底气不足的拉着夏花道:“娘,这里这么大……大,我们没钱……钱哩。” 夏花将手里的五文钱晃了晃笑道,“这不就是钱么?我带你吃大餐去。”说完,又提醒道,“记住!在外面要叫爹。” 夏大壮傻呵呵的笑道:“娘,爹原来……原来有钱。” 二人在步子即将跨向铭玉阁宽阔的门槛时,一个小二模样的人傲慢轻蔑的呵斥道:“去去去,哪儿来的穷叫花子,滚一边去,不要脏了铭玉阁的地。” 夏花见这人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心内气愤,只勾勾嘴角冷寂寂道:“原来这就是铭玉阁的待客之道?”轻哼一声,似笑非笑,“怪道这铭玉阁一年不似一年,被隔壁的临听阁比下去了。” 小二的脸色由青变红,又由红变黑,羞愤难忍的就要再骂,却迎到夏花冷冽冰寒的眸子,他揉揉眼,有刹那间的错觉,这个穿得叫花子般的小小少年竟像个真正高高在上的贵族,那种贵气是破衣烂衫掩盖不住的。 再看夏花身后的夏大壮,同样生的不俗,像个高贵人家出来的少爷,他心里直打鼓,莫非是他有眼无珠,错把珍珠当鱼目了。 想到此,他立时气矮三分,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正要纠结是赶人还是陪不去,忽听到一个温厚的声音传来:“夏姑……哦,夏公子,正巧。” 017你想太多了 抬眸处,一汪淡青之色,正是相伴而来的秦岭。 夏大壮气愤的跺了跺脚,冲着秦岭龇龇牙道:“又……又是你?” 夏花笑着打招呼道:“秦少爷,喝茶去。” 秦岭知道夏花素来是个勤俭的,自打夏花死了爹,她家计艰难,怎可能舍得来这么贵的地方喝茶,况且就算她舍得怕也拿不出这银子。 以前,他几次三番想帮夏花,都被夏花严词拒绝了,这会子他有了机会可以请夏花喝茶,心里自是欣喜,可夏花是个敏感自重的人,他心中所想再又不敢轻易说出口,唯恐惹夏花不快,若夏花真无银子付帐,他再水到渠成的帮她付了岂不最好。 他微倾身子,伸出右手极有礼的冲着夏花说了一句:“请!” 夏大壮睥睨了秦岭一眼,冷哼一声,便拉着夏花入了铭玉阁,那门前的小二见这个衣着上好布料的贵公子竟对这两个叫花子如此客气,益发肯定这两个叫花子定是某家贵公子故意打扮着出来玩的。 他一改倨傲满脸堆笑起来:“来来来,几位公子请进。” 夏大壮回头看着谄媚的小二一眼,啐了一口道:“呸!瞎了眼的东……东西!” 夏花连眼也未抬,像这种捧高踩底,跟红顶白的势利小人她见多了,这种人贯穿古今,在哪个朝代都有。 不一会儿,三人便找了二楼一处雅间坐下,虽是秦岭邀请的,但夏花也不客气,今日这顿茶点,她本就是奔着赚银子来的,至于坐哪儿,她压根不在意。 秦岭主动点了一盏茶,为显诚意,他点的是店里上好的茶——洞庭碧螺春。 夏大壮如牛饮水般倒喝了一大半茶,喝完又道:“爹,这劳什子茶不……不好喝。” 秦岭眸光坦然温润,赔笑道:“大壮觉得不好,可换一种茶来。” 夏花曼条斯理的揭了茶盏盖子,垂眼饮一口,只抬淡淡一笑,悠悠道:“这茶好是好,只可惜我不识好茶,不知秦少爷可否允许让我点一茶。” “这个自然。”秦岭唇间笑纹愈发深了,回转头叫了一声,“店家。” 店小二连忙跑了过来,恭恭敬敬道:“客官,想点些什么?” 夏花看一眼店小二笑道:“先来三杯珍珠奶茶,再来几样茶点。”默一默又道,“就来些简单的茶点吧,一份绿豆酥,一份豆泥馅的春卷,再加一份慕斯蛋糕,一份酥皮泡芙。” 店小二猛地抽一抽嘴角,很是尴尬的立在那里,头一个就没听懂,后面的也只知道绿豆酥和春卷,他干巴巴的笑了笑道:“啥奶?啥撕?啥泡?” 秦岭闻所未闻,素来稳重的他也很是错愕,只惊讶的看着夏花。 “怎么啦?我爹说的你们都……都没有啊?”夏大壮歪着脖子抬着头两眼朝着店小二一翻,又扯了扯夏花的衣袖问道,“爹,你说的是啥?好……好吃不?” 夏花心道,人啊还是有点兴趣的好,她前世那点爱做甜点的小兴趣没想到跑到这古代来还能顶一番用,她理直气壮道:“保证让你一吃就天天想吃。” “夏公子,听你说的连我也想尝尝了。”秦岭温敦一笑,再看夏花时仿佛她是一卷翻不完的书,一卷令他着迷却不轻易去翻的书,稍顿一顿又问道,“这世间真有夏公子所说的茶点?” 夏花无比郑重的点了点头:“当然有。” “这位公子莫拿小可开玩笑,你说的东西小可听都没听过,怎可能做的出来?”店小二头上微冒着汗,又拍的胸脯道,“不是小可说大话,这铭玉阁没有的茶点,就是公子踏破涂江县也找不到。” 夏花淡声一笑,摇头道:“店家莫要夸下海口,这天下之大,什么样的美食没有。”微一顿,胸有成竹道,“说的不如做的,只要店家借我厨房和材料一用,我就可以做出来,若做出来的茶点合你心意,你就免了今日茶钱和茶点如何?” 店小二颇是为难道:“这恐怕不行,我得去问问掌柜的。” 秦岭虽不知夏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委实想助夏花一把,见店小二犹豫的样子便拍板道:“你且去问你掌柜,若夏公子做的茶点不好,今日我们所点的茶付双倍茶钱。” 店小二心内一盘算,这碧螺春一壶就值一百两银子,双倍就是两百两,他不过借一下厨房和材料用不着花费什么,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忙屁巅巅的跑去请示掌柜,不消片刻便返了回来,只说掌柜的同意公子试试。 夏花起身,此时她并不知和她隔不远处有一座有琉璃屏风隔成的精致雅间,雅间里有个黑衣男子眸色幽冷的注视她良久,男子对面还坐着个一身艳红分不清雌雄的俏佳人。 俏佳人桌上一杯白玉碟子里已堆一堆瓜子壳,一双明丽魅惑的桃花眼看着夏花一动不动,手里依旧还捧着一把瓜子,嘴里很是不屑道:“这该死的小娘们真是阴魂不散,到哪都遇着。” 萧绝脸色苍白无比,只好像画上剪下来的纸片人似的,唇微动了动淡声道:“你若不喜,自可出去。” 元阮的脸色悲愤了些,将手里的瓜子往桌上的另一只绿玉碟里一扔道:“凭什么叫属下走,要走也该那小娘们走。” 萧绝朝着夏花的方向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唇又微动了动:“走了。” “啊?”元阮转悲愤为失望,只遥遥又看了夏花一眼,见夏花竟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张口又要说话,却一不小心被嘴里的一颗瓜子壳卡住,他猛咳一声将瓜子壳成功吐出,顾不得嗓子疼,一拍大腿道,“爷,你瞧这小娘走过来了,这小娘们不会是看中属下了,故意偷偷跟踪属下吧?” “元阮,你想太多了。”萧绝的声音已冷戾如冰川,偏元阮还未察觉到主子已不高兴。 其实也不能怪元阮后知后觉,实在是萧绝这个主子脸部表情实在是太不丰富,永远都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样子,谁知道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元阮眼巴巴的看着夏花要走过来,又眼巴巴的看她突然拐弯到楼梯口跟着店小二一道下了楼,元阮恨恨道:“瞧瞧这小娘们身边两个臭小子,一个傻不拉叽,一个满脸色相就知这小娘们眼光极差,再说她长得干巴巴的,倒贴给老子……” “元阮,真该叫那丫头缝上你的嘴。”萧绝的声音飘渺到不像真实,虽听着极远却带着一种煞气,这煞气激的元阮浑身一寒,忙老实的闭紧了嘴巴,只低头安静的嗑瓜子。 …… 只过了一柱香时间,就见那店掌柜亲自屁巅巅跟着夏花上了楼。 018有眼不识金镶玉 茶烟袅袅,淡白烟雾渐渐升腾,转而消散在空气中。 这香虽不如碧螺春淡香清冽,却是独特的,旁人从未闻过的香气,暖香馥郁,香蕴浓蜜。 夏大壮和秦岭瞠目结舌的望着桌上青花缠枝茶盏里的茶,不仅茶的味道与众不同,就连茶的颜色也完全不同,是深深浓浓的赭色,透过那层浓的化不开的赭色,微可见杯底有几颗乌黑晶亮的小珍珠。 夏大壮迫不及待的端起茶盏就喝了一口,脸上顿现惊喜神色,又使劲的吸溜了两颗小珍珠,一咬下去,弹滑软糯,清甜满口,他满是陶醉之色的细嚼慢咽起来,又叫道:“爹,真是太好喝……喝,太好吃……吃了,你往常在家怎么不做……做给外婆和栓叔吃?” 夏花笑道:“傻小子,做这珍珠奶茶需要牛乳,糯米粉,红茶,红糖等,家里哪有这材料?” 夏大壮再顾不得讲话,只连连点头又忙着喝奶茶吃珍珠。 秦岭也细细品尝一口,直叫他神思一荡,天下竟有这般特别的茶,就连名字也别致新奇,叫珍珠奶茶,真是贴切,有奶的奶香之气,也有茶的清爽之气,味道极是美妙。 他不由的怔了,那眼里于爱慕之外凭生了几缕敬佩和探究之意,唇角挂着一丝暖笑:“夏公子,想不到你如此好茶道,这世间竟有这茶,我倒孤陋寡闻了。” 夏花心内好笑,其实她根本不好茶道,在现代珍珠奶茶满大街都是,她不过是借着铭玉阁的材料大致调制了一下,不过物以稀为贵,在现代普通的东西到了古代价值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她满眸含笑道:“秦少爷,你慢点喝,好吃的还在后头呢。” “哪儿呢……哪儿呢?”夏大壮意尤味尽的早已把一盏茶喝了个底朝天,虽满足却不抵饱,一听夏花说有好吃的,连忙激动的拉着夏花道,“是不是爹……爹说的那啥撕,啥泡的?” 店掌柜立在一旁插不上话,只打量着夏花满脸笑眯眯,宝啊!这小公子绝对是个宝,别说这珍珠奶茶,就是那撕那泡的刚他也尝过了,极品美味啊,他最爱美食,总觉得不能拿普通盘器盛了那种美味茶点,所以唤了店里的小二拿本店最好的蓝田玉盘来盛,方耽搁了时候。 本来他压根不指望一个小毛娃子能捣鼓出什么好东西来,不过既然有人白送银子上门他不能不要,所以打发了店里的伙计备齐客人所需材料,当中并无人看这小公子是怎么做的,即使有人看了,那些人也不把这小公子放在心上,谁能真心偷师学艺,恨只恨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 只等店里的伙计跑来告诉说小公子的调出来的茶,制出的糕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偏还异香扑鼻,勾的人肚子里的馋虫尽数跑了出来。店掌柜这才急着亲自跑到厨房,又亲自尝了,方知他差点错失了一个极妙的制茶高手。 他一心想着若能得这位小公子做茶点,他这涂江第一楼的名声必能保住。正想着,店小二已将蓝田玉盘盛着的两盘茶点端了出来,那让他到现在也叫不出名儿的两样茶点,一样是方方正正的一块,色泽金黄,细腻棉软,一样却是十来个金色小球,瞧的就是外脆里嫩的样子。 夏大壮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两盘子茶点,还未等店小二将盘子放下,就猴急的伸手拿了一个金色小球,一口吞下:“我的爹啊!爹……爹你到底怎么弄的,好吃……唔……” 夏大壮的话被淹没在另两个小球之中,小不在意,他一口气就吞了三个泡芙。 秦岭已惊诧的不知如何形容了,他家是白头村乃至白头村周围七八个村子里的头一个大户,他在夏花面前本是自信的,如今却有些自卑自怜起来,他忽然有种感觉,他根本配不上夏花。 他脸上始终带着温厚笑意,夏花亲自弄了一块慕斯蛋糕放到他盘子里,他仔细品味,仿如在品味夏花,品味自己,一时间心却有些痛了。 “爷,那小娘们在搞什么?就那种黄不拉叽的东西也会好吃?”元阮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夏花的身上,“那破玩意能有瓜子好吃?”他嘴里虽是不屑,眼里却是充满期盼,恨不能夏花马上端一碟子来给他尝尝。 “好不好吃,你亲自尝了不就分明了。”萧绝依旧是一派冷淡,仿佛对那盘子茶点提不起兴趣,唯在夏花笑意盈盈的脸上多注视了一会。 “还是爷圣明,属下这就亲自尝尝去。”元阮脸上含喜,抬屁股就走。 萧绝淡声道:“把那丫头带来见我。” 元阮撇了撇嘴,一双水盈含情的美眸张的老大:“爷,你要见那黄毛丫头做什么?你又不好茶道不喜吃食的……” 萧绝稍显上扬的眼角一抬,只凉幽幽的看了元阮一眼,元阮立时恭敬道:“属下遵命。” 萧绝颔首,就见元阮蹭的一下风似的跑到夏花那间雅坐,却听元阮爽朗的声音笑道:“哟!小娘们,咱们真有缘分啊!怎么着有好东西也不给老子尝尝。” “啥娘……娘们?”夏大壮猛地抬头,嘴巴里塞着食物,指着夏花磕磕巴巴道,“这是我……我爹,叫爹……爹。” “哎——”元阮得意的答应一声,“你既然叫老子一声爹,老子就不嫌弃你傻,成全你的心意。” 夏大壮脸色涨红,纤长的手往桌上狠狠一拍腾里站起身来,又见自己着实比元阮矮了一个头,双脚一跳跳上椅子,居高临下指着元阮道:“谁要做……做你儿子,大壮才不稀……不稀罕……” 夏大壮正骂着忽觉鼻子一痒,“阿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只喷了元阮又红又嫩的小瓜子脸上一脸的食物渣子。 元阮从袖笼抽出一块猩红绣白梅图案的帕子,嫌恶的拭去一脸渣,暴跳如雷怒:“你奶奶个熊的龟儿子,老子把你削成……” 夏花冷冷笑了一声:“不要到哪儿都要强调你喜欢瓜子。” 秦岭疑惑道:“莫非夏公子与他认……” 019你哪来的儿子 元阮咬牙强按愤怒,截住秦岭的话冷笑道:“什么屁公子,明明就是小娘们。”说着又伸手指向夏花,忽一眼瞥见那右手食指上两个弯弯的牙齿印,手不自觉的就软了下来,“小娘们,只有你的脸才配老子削成瓜子,你那个傻儿子老子只会把他削成肉饼。” 店掌柜见元阮气不善的样子,心里抖了三抖,他连话还未来得及跟小公子搭上,就被这横插进来的红衣男子打断,这男子一瞧就不是个善茬。若真打了起来,他这店可经不住,他连忙讨饶道:“几位公子,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给老子死开!这里不相干的人全都给老子死开。”元阮一双美眸凌厉的瞪了店掌柜一眼,从怀里摸了一张银票递给掌柜道,“这二楼老子包了,把人都赶出去。” 店掌柜接了银票抹了抹头上的汗连声道:“是是是,公子请便。”说完,打发了二楼其他的客人,自己也一溜烟的跑了,嘴里还不停的默念着“阿弥陀佛”,只巴望着他这店能安妥。 “你还赖这做什么?”元阮恶狠狠的看向秦岭。 夏花本想拿一块泡芙堵住元阮的嘴巴,谁知大壮护食不愿给元阮,夏花只得取了一块绿豆酥往元阮嘴里一塞,只道:“瓜子哥,多吃东西少骂人。” “再不滚蛋老子娶你……”绿豆酥却堵不住元阮的嘴,元阮深为厌恶秦岭给夏花献好的样子,只恨不能胖揍他一顿。 秦岭双手护胸,摇头木木然道:“这位公子,我对男子可没兴致。” “咳咳咳……”元阮被口里干燥甜腻的绿豆酥呛到,只狠咳了几声,又不客气的端起桌上的一杯半冷的茶饮尽补充道,“狗命!” 秦岭脸上一红,又拍拍胸口,依旧进退有度道:“这位公子,是我误会了,但公子你也不该张口就辱骂别人。” “嘿!你他奶奶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啊,老子叫你充好汉。”元阮轻轻隔空一弹指,秦岭已如木头般一动不动。 “你对他做了什么?”夏花不忍秦岭因她受了伤害。 “老子不过是点了他的穴,能对他做什么?”元阮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又不甘道,“小娘们,难不成你还舍不得?” “爹,爹,他怎么变木……木头了?”夏大壮眨巴着大眼睛,“木头人好玩……好玩。” “傻儿子,叫声老子,老子教你点穴之法。” 夏大壮嫌弃道:“不……不学,大壮只要跟爹……爹学。” 夏花也曾研究过点穴之法,只是这技法在现代乃至在末世都太玄妙,曾经的她压根不信真有轻功和点穴,在末世她拥有惊人的力量和速度,不过得益过自己体格特殊,再加上后来猎杀丧尸和变异兽取得的晶核,自己才能逐步升级。 现在在古代,再没有晶核供她快速升级,她所能做的不过是一步步恢复从前的体能,如今她亲眼见元阮所使点穴之法,由不得她不信,原来确有这些神奇的武功存在。 她正想着,元阮问道:“小娘们,你刚才称呼老子什么?” 夏花淡声道:“瓜子哥。” “我日你奶奶的瓜子哥,太他娘的难听了,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元阮。” 夏花继续冷淡道:“好吧,元阮。” 元阮不满意:“老子不喜,太生分。” “小元?”夏花淡声。, “元你奶奶个头啊!”元阮更不喜,“老子还小方呢。” “小阮?阮阮?” “小娘们,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老子哪里软了,老子可是个汉子,硬汉子。” “那就叫你小阮汉子吧!”夏花道。 元阮思虑片刻,一张赛似桃花的脸上终于稍露霁色:“这还勉强。” “哈哈哈……”夏大壮笑个前合后仰,指着元阮道,“软汉……汉子。” 元阮瞪视夏大壮一眼:“傻子就是记性不好,老子叫小阮汉子,不是他娘的软汉子,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懂不懂?” 大壮摇头:“老子不懂。” “我才是你老子。”元阮趾高气扬。 夏花低头叹息一声:“幼稚。” 话刚完,忽感到一阵强烈阴冷气息直袭而来,抬眸一看,她昨儿救的那湖中男子不知何时已立于她身侧,依旧面瘫,冷的叫人打哆嗦。 萧绝一张寒冰脸绷的很紧,幽深的冷眸死死的,阴鸷的盯着夏花,唇勾了勾沉声道:“元阮,你办事越发不力了。” 元阮吐了吐舌头,望着萧绝如千年冰霜凝结的脸低下了头,恭顺道:“爷,是属下无能。” “丫头,再见到我,可欢喜?”他的脸惨白,只衬着那一张厚薄适中的唇更加红,那是一种浓烈的似染了胭脂的唇,他眸光有意无意在大壮脸上一扫而过,再不多看他一眼,只眯着狭长的凤眸,眸子里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芒。 “爹,鬼……鬼。”夏大壮萧瑟一抖,脸也变了颜色,恐惧的躲到夏花身后。 夏花温柔的拉住夏大壮的手安抚道:“大壮,大白天哪来的鬼?这是个人。” “丫头,你还未回答我的话。”萧绝冷冰冰道。 “你差点吓死我儿子,我一点也不欢喜。”夏花眉心微蹙,警惕的看着萧绝。 “哦。”萧绝淡淡回应一声,“既如此,不如真的吓死他。” “你敢?”夏花护子心切,凭生一种大无畏的勇气,惦起脚尖与萧绝对视。 “爷,你手下留情,让这傻子死的快活些,毕竟这傻子是属下刚认的儿子。”元阮吊儿郎当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面带嬉笑之色又朝着夏花挑了挑柳叶眉,夏花只回了个冷冷的大白眼。 “大壮才……才不是你儿子,我有爹……爹。”夏大壮将夏花的手握的更紧,“这是我……我爹。” “傻子,那是你娘,老子才是你爹。”元阮纠正道。 “娘让我叫爹……就是爹,娘啥时让我叫娘……才是娘。” 夏花颇是欣慰道:“还有我家大壮最乖最懂事最有原则。” 大壮一脸幸福的将搁到夏花肩上:“爹叫大壮怎……怎么就怎么。” 萧绝幽冷的看着元阮一眼,冷声道,“元阮,你若不介意变成瓜子,我不介意把你一劈两半。” 元阮低首:“爷,属下介意,属下不劳爷动手,这就自劈瓜子去。”说完,忧闷闷耷拉着脑袋自觉离开了。 萧绝面无表情,转眸看向大壮时眉眼间闪过残酷的杀虐之意:“丫头,我还没有儿子,你又哪来的儿子?” 020一激动就咬到嘴 夏花轻飘飘道:“大叔,我跟你没关系,我的儿子跟你更没关系,所以请你不要乱扯关系。” 萧绝眯一眯眼,精致如刀雕般的下巴扬了扬,食指轻轻从唇上抹过,冷笑道:“关系是我定的,我说有就有。” 他往前一步靠近夏花,夏大壮赶紧插入夏花和萧绝之间,成功的将二人隔离开来:“不准你欺负……负我……我爹,我爹才不……不跟你扯……” “好吵!”萧绝不耐的轻轻挥手,夏大壮已如木柱子般立在那里动弹不得,失去知觉。 “大叔,你怎么能欺负大壮?他只是一个孩子。”夏花不悦道。 萧绝扫一眼大壮冷冷问道:“丫头,你真认得他?” 夏花怔了怔,斩钉截铁道:“他是我儿子,我当然认得。” 萧绝倾身逼近夏花,幽冷的看着她,魅眸幽深,带着一种阴森扭曲的冷魅,一字一句问道:“他姓甚名谁?” 夏花满腹狐疑,被他瞧的头皮发麻,身子往旁挪了挪,欲离他远一些,他却步步紧逼,直将夏花逼入死路,双手往墙上一撑,夏花已被他禁锢在墙角。 夏花讶异的盯着他,实在搞不懂这男人意欲何为,她微咳一声调整语气道:“老娘的儿子姓夏名大壮。” 萧绝鼻子轻吸,似能从她身上闻到似有若无淡淡的奶香之气,他情不自禁的又深吸一口气,双眸有些迷离,多少年,他失去嗅觉和味觉多少年了,仿似还记得小时依偎在娘的身边,娘身上就有这种极好闻的混合着花草清香和奶香之气的味道。 他伸手抬了抬她小巧白皙的下巴,似笑非笑道:“小小黄毛丫头也敢自称老娘,粗鲁!”唇勾了勾又补充道,“不过甚合我意。” “合你老妹!”夏花暗骂,这男人给她的压迫感太强大,她到现在都觉得周身冷冰冰的,她欲挣脱他的禁锢,抬腿就往他薄弱处攻去。 就在夏花的腿距离他薄弱处零点零一公分的时候,萧绝已轻易的将夏花腿上的力量卸了下来,夏花只觉得右腿一软,已被他挡了回来,他俯身凑近夏花,冷如寒霜的鼻息打在夏花的脸上,清浅一笑:“丫头你终是太慢,不过幸而你未伤我根本,否则我不能再有儿子,丫头你也不可能再有儿子。” 夏花磨了磨牙,露出小虎牙冷笑道:“我早已有了儿子,你没有儿子是你的事。” “终有一日,他不会再是你儿子。”萧绝好整以暇的看着夏花,将一张红唇凑到夏花的耳边吐气如寒霜,轻声道,“或许有一天,你会拥有我们的儿子。” “老娘儿子关你屁事。” “跟屁有什么关系?”萧绝皱皱眉,“只跟房事有关。” 尼玛!这男人有够直白无耻,夏花郁气在胸,最近她走了什么霉运,到哪儿都能遇见这座阴阳怪气的瘟神。 仰天怒喝一句,他妈的!老娘只是想出来赚个银子养家糊口而已。 她不要男人,尤其是这种你永远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的男人,她伸手推他,他纹丝不动得寸进迟的将红唇贴上她的唇。 揉、磨、吮、吸。 辗转流连,深入浅出。 “唔……”夏花几乎要流泪,她贯穿古今,纵横末世的初吻啊!就这么没了。 他鼻息越来越重,似乎有些不能自己,他越来越贪婪,力道越来边重,纠缠着她,恨不能将她剥皮拆骨吞入腹中。 一种淡淡的血腥之味传来,他已咬破了夏花的唇,他能感受到这瘦弱的丫头在奋力挣扎,可他就是不想放开她,因为她有味道,不仅她身上有味道,她的唇,她的舌,她的嘴全都有味道,尤其是她的血,味道更浓,浓到他欲一饮而尽,吸干她身上所有的血。 他索性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手不停的在她的纤腰的摩挲,犹如一只久饿的野兽遇到猎物般贪婪。 夏花被他吻的七晕八素,可她能深切感受到这个男人想吸的是她的血,这男人八层是个吸血鬼,就如末世除丧尸之外的另一种有智慧的变异人——吸血鬼,一种贪婪的见血就控制不住的鬼,可这男人明显是在努力控制自己吸血的*,不然她岂止唇破了这么简单。 这种夹杂着痛楚的暧昧,她有些沉迷,他的唇冰冰凉凉搅的她心狂跳,不!她不能如此沉沦。 该死的!她从喉咙口里咒骂一声,手却环上他的腰轻轻抚摸,他一怔,突然放开了她,一双墨色瞳仁已渗杂了几许血色,他望着她唇间的血,眸底有痛意闪过。 “怎么,不喜欢?”夏花不怀好意的盈然一笑,一双眼里融着未退的迷醉。 他只感觉腰间暖暖滑滑,是她的小手,她的小手又软又嫩,摩挲的他全身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有些痒,她挠的极舒服。 夏花抬眸对上他一双含着研究和阴诡的眼眸,他极长的浓黑眼睫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露下一层妖异阴影,这男人的确好看,只是不像个人。 她脸上笑意更盛,眸底却有狠戾之色闪过,这是最好的出手机会,蓦地已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抵向他腹部的伤口! 她倒忘了,这个男人的薄弱之处就是这未愈的伤口。 这个男人再敢侵犯她,她定要让他开膛破肚,疼他个撕心裂肺,尽管疼这对这个冰块脸没什么卵用,可她不好过,她也不喜欢他好过。 果然,萧绝松开了她,她冷笑:“小样,还知道疼。” 萧绝眸色复杂,疼不过是提醒他还活着,他只是不知为何,不想与这小村姑再纠缠下去。 她唇上的血有些刺目,他在想若真吸干了这小村姑的血,他要到哪里再去找这么一个特别怪异的小村姑。 他一句也未再多说,拂袖就离开,只留呆怔在那里手持匕首的夏花。 卧草!什么情况,这男人吃干抹净就这样跑了。 跑了是小,生意是大! 忽一想不对!大壮和秦岭还是木头呢,她大叫一声:“喂,解穴。” 他拂一拂袖,未转首只飘来一句:“记住我叫萧绝。” 夏花轻嗤一声,忽听大壮喊道:“爹,爹幸好你还在……在。” 接着就是秦岭迷离的声音:“嗯,夏姑娘,夏姑娘。” 夏花干巴巴的笑了一声:“我在。” “爹,你你你……”夏大壮大惊失色指着夏花的嘴,眼里立时就汪了一包泪,“爹,你流……流血了,呜呜……” 夏花伸舌头舔了舔唇上的鲜血,摸摸鼻子又是干巴巴的一笑:“爹有笔大生意要谈,激动的,呵呵……一激动就咬到嘴了。” 021赚钱之道 又过片刻功夫,店掌柜探头探脑的想要查探二楼情况,他实在放心不下,生怕这宝飞了,如今铭玉阁的涂江第一楼快不保,眼看着生意日渐清冷,被隔壁的临听阁赶超上来,他着实心焦。 正不得主意,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店家,添茶。” 店掌柜心一喜,亲自端了一壶茶,狗巅屁股似的捧了上去,又亲自帮着夏花一行人倒茶,夏花饮了两口茶,合上青瓷盖碗,微微一笑道:“掌柜的,今日这茶钱可能免了?” “爹,爹这茶不……不好喝。”夏大壮苦闷的看着碗里清茶,又苦闷的看一眼喝的底朝天的珍珠奶茶,很是苦闷道,“大壮还想喝……喝珍珠……珠茶。” 秦岭笑道:“我跟大壮想的一样。” 大壮睨一眼道:“谁跟你……你一样,不要!” “免免免。”店掌柜眉开眼笑,点头哈腰道:“姑娘,哦!不,公子能来小店制茶做茶点,是小老儿的福气,不知公子可有意愿留下。” 夏花眼波微动,她留下也没什么,只是她不能让娘和栓儿独自留在乡下,况且她心里有了打算,只等有了本钱,她便自己开店,一家结合现代顺应古代的大酒店,与其留在这里帮别人打杂,还不如抽利润,这样也可细水常流,月月得利。 掌柜见她犹豫,急道:“公子不用担心月钱。”说着,张开五指,“一月五两可行?” 夏花沉默不语,店掌柜更急,试探道:“七两?”又猛地一拍大腿,咬一咬牙道,“十两!” 秦岭一惊,一个正七品县令每年俸禄也只四十五两,而夏花一个月就十两,两月的月钱都可以这涂江县购买个三间开的房子了,如果夏花真同意了,不消多长时间就可以带着全家住进县城。 他不知该喜该忧,喜的是夏花终于有好日子过了,忧的是他不能天天在村里看到夏花。 “爹啊……十两……十两哩。”夏大壮欢喜过望,他虽傻却也知道这十两是有多少,足够买一头大黄牛了。 “掌柜的,不是我不愿留下,实在是家里走不开。”夏花面露难色。 “爹,不如把外婆和栓叔接……接来。”夏大壮道。 “是啊!夏姑娘,等你赚够了银两可以把婶子和栓儿都接到县里来。”秦岭道。 夏花欲擒欲纵摇头道:“这事还得回家跟我娘商量商量,我一个人可做不得主,况且我娘在乡下待习惯了,她身子又不好,我怕她到县里不适应。” 店掌柜生怕这到手的鸭子飞了,万一这小姑娘回家一商量不来了,又或者到别家店去了,他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他连忙笑道:“不是小老儿非逼着小公子做决定,实在是小老儿爱惜人才,不如这样……”他望一望夏花,“小老儿花重金买下小公子的制茶秘方可好?” “掌柜的果然是个生意人,我看不如这样,我把秘方给你,只是我要的不是一次的重金,而是分层,以后这铭玉阁卖出的以我秘方所制的茶和茶点,按每月销售额的百分之六提银子给我可好?” 店掌柜被夏花说的一愣一愣的,干站在那里犹疑半晌:“这……这恐怕……” “夏姑娘,这样不妥,难不成你还要来每月查帐不成?若这店家作假,弄个阴阳帐本,只说卖不出银子,又或者明明卖一百两只说卖八十两,你又到哪里查去?” “这位公子此言差矣。”店掌柜连连摆手,“小老儿虽是个生意人,但也是个说一不二讲信誉的人,若真同意了这位小公子的建议,断不会做那些黑心肠的事,这是这件事颇大,容小老儿考虑考虑。” 秦岭还是不放心,毕竟夏花住在乡下,哪里就能知道这茶点能卖多少,到时还不任由着店家坑了,只是夏花确有经商才能,竟然能想的这么长远,如此一来,只要这铭玉阁不倒,夏花都有利可图,这铭玉阁可是百年老年,岂会轻易倒了。 他想一想又道:“夏姑娘,都说空口无凭,如姑娘真有长远打算,不如细细想周全立下字据才好。” “嗯……嗯立字据。”夏大壮附合一声,他根本不懂娘要做什么大生意,可他知道这秦岭是七八个村最富有人家的二少爷,听闻这二少爷识诗书懂经济,家里有不少生意都是他在打理,他虽不喜欢他,可他的话他还是知道要听的。 夏花笑道:“多谢秦少爷提醒。”说完,又看向店掌柜道,“掌柜的,你也不必急于一时,我所提条件你可细想想,只是我住的远,怕再来不方便……” “三天。”秦岭笑道,“三天后我还要来县里一趟,到时我再捎你过来。” “不……不行!”夏大壮反对。 “好大壮,乖!”夏花摸了摸夏大壮的头,笑道,“娘在谈生意,别打扰哈。” “哦。”大壮瘪了瘪嘴,又忿闷对着秦岭冷哼一声,他总觉得这秦岭老是想缠着娘,他不喜欢,很不喜欢。 “三天?”店掌柜反复将这两个字在嘴里嚼了嚼,他知道有些机会稍纵即失,三天虽短可也夜长梦多,不就是抽个分红嘛!反正能卖的出去才有红可分,他心内盘算来盘算去也不觉得会吃亏,只是提销售额不太妥,他试探性的又问道,“小公子不如提盈利可好。” “你这店家忒不厚道,销售额都难查,这盈利更加难查,你随便弄点不存在的成本进去,这盈利不就少了。”秦岭直言不讳。 夏花笑了笑:“秦少爷,怪道你家的生意大多由你打理,听你说话事事分明,条条在理。” “这位公子先别生气,听小老儿说来。”店掌柜抹一把汗,急着辩解,“非小老儿不厚道,实在是不知这位小公子所说的秘方是什么,也不知要耗费多少材料和人工,若成本太多,小公子要提销售额,小老儿怕吃不消,正因为小老儿不是那耍滑偷奸之辈,才提出了提盈利的说法,不然小老儿就应了小公子的要求,到时再少算销售额欺骗小公子也行,可小老儿不会干这昧良心的事。” 夏花沉思片刻,点头道:“掌柜说的虽在理,可销售额易查,盈利却难查,这铭玉阁是涂江第一楼,每年要向官府交纳赋税,所以这销售额自然清楚,即使掌柜的做假也有一定的限,可这盈利就不同了,我不说掌柜心里自有一本帐,我不提百分之十就是考虑到材料和人力,何况这材料和人工根本费不了多少银两,掌柜的大可放心。” 秦岭默默点头称赞,夏花果然聪明非凡,就算店家不老实,在销售额上做的手脚也不大,他从小跟爹学着打理生意,难免有累有不愿,若有朝一日,他能娶了夏花这样聪颖的女人做个贤内助,他不知能省多少心,可夏花从来都对他敬而远之。 落水有意流水无情,况且夏花这般干净,而他…… 唉!心里唯有一番苦涩。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文《天降贵妻公子请接驾》链接:http:///763524。html 她是天上高不可攀的月,命比泥贱; 他是遍地可见的霜,却尊荣高贵主宰苍生。 赵月,腹黑冷傲,财情双收时被查绝症,拒绝冷冻重生未来,成寄人篱下受尽欺辱的穷村孤女。 秦霜,始朝暴帝第一太子,温润如玉,睿智雄才,仅12岁便随军南征北战,助父灭七国,一统天下。 世人皆知公子得天下,德苍生,却不知在他身后,一双素手掌控天下命脉。 战火硝烟中,她乱世敛财。 深宫乱斗中,她狠辣谋情。 暴政夺位中,她未雨绸缪。 男人征服天下,而她只需要征服男人。 殊不知,动情乱性…… 022小发一笔 店家眉头拧的像一把锁,纠结片刻狠一狠心道:“也罢,我瞧小公子是个明白痛快人,也别等三天了,小老儿这就拿笔墨立字据去。” 夏花在打算来铭玉阁时心内早已盘算了合约内容,所以拟的倒也快,只是还有考虑不周的地方,秦岭都认认真真极其负责的一一帮她做了修改增补。 她打心眼里感激秦岭,这是个极细心的男人,但凡她未考虑周全的地方,他都一一替她考虑周全了,就连每月店家要付给她的分红,他都想好了要存哪儿如何取才最安全。 签订了字据,夏花拿了订金将秘方交给掌柜,掌柜的欢喜,她也欢喜,这会可以逛大街替娘和栓儿,大壮买东西了。 夏大壮听了半天生意经只觉得头疼,他怕惹娘生气也不敢多插话,只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待夏花事情忙完,他一听要逛街,立时兴抖抖的一蹦三尺高,忽一眼瞥见桌子旁的背篓叫道:“爹,怎么办?这鹿皮……皮还没卖掉。” 夏花垂眸道:“也是。”又问店掌柜道,“掌柜的,不知这里可有收鹿皮的地方。” “有有有。”店掌柜乐巅巅道,“就在城东有个牡丹佟家,他家有个姨太太最喜欢穿狐皮衣,鹿皮靴的,反正那姨太太就是翻着花样穿各种皮毛制成的衣褂鞋子,你到她家定能卖个好价钱。” 秦岭脸色微一变,店掌柜热情的继续道:“小老儿怕小公子初来乍道,一时找不到门路,我跟那佟家管家周大爷倒有几份交情,不如我派人送你过去,到时先找到周大爷,小公子的生意就有八分成了。” 夏花点点头,跟店掌柜道了谢,和夏大壮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爷,不杀了?”一直默默嗑瓜子的元阮见夏花和夏大壮要走,终是沉不住气,又站起身来,伸着脖子看着夏花,“爷,那小娘们和傻子可要走了。” 萧绝淡漠道:“你若出手,我不会拦你。” 元阮摸着下巴想了想,忽换了一副肃然的面孔道:“爷,你想让属下在那小娘们面前扮个坏人,我若杀了她儿子,她可不得找我拼命。” “你何时这般在意一个丫头的想法了?”萧绝放下手中茶盏,微微抬眸看着元阮。 元阮嘻嘻一笑:“爷,你几时手软过,你不杀那傻子,不也是顾忌那小娘们。”顿一顿,他挤挤眼,有些惴惴道,“爷不是也在意那小娘们的想法吗?” “嗯。”萧绝起身,慢慢悠悠的理了理衣襟,“你知道就好!” 元阮愣了愣,他本想着以主子的脾气怎可能真在乎一个小娘们,没想到他竟认了,难道主子真看上那小娘们,那小娘们究竟有什么好?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哪里像个女人了。 可这个小娘们确与别人不同,提起这点不同,他就心头烧火,这小娘们做什么不好,年纪轻轻的就做了娘,做娘也就罢了,偏还做了一个傻子的娘,这傻子又不是普通傻子,这小娘们真是作死。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档口,夏花已拉着夏大壮离开了,秦岭只说有事务未完,同夏花告了别,又和夏花约定了回村的时间地点。 夏花和夏大壮赶去佟家卖鹿皮,果然有门路好办事,那周大爷一见夏花猎的鹿皮油光水滑,没半点破损,出手就是十两银子,还告诉夏花入秋了,她家姨奶奶真愁找不到上好的鹿皮制成小靴。 周大爷还和夏花约定若下次夏花猎了好皮毛一定要卖到他家,夏花满口答应,打猎对于她来说不是件难事,以后打猎所得银子还有铭玉阁的利润分成够她全家过好日子了。 她满心憧憬着未来,有钱有田又有店,不错,是她喜欢的生活方式。 算上订金,她手头有了二十两银子,家里所缺的柴米油盐可以一次补个够。 离开佟府,二人来到繁荣的街市,夏大壮喜滋滋的跟着夏花,又听到冰糖葫芦的叫卖声,夏花讨价还价花了五文钱买了两串,一串给大壮,一串带回去大栓。 二人走着逛着,不自不觉背篓早已装满,油盐酱醋,肉,米面水果各色东西一应俱全,夏花又另外帮全家都扯了衣料,还体贴的帮苏九娘买了根簪子,她知道娘是很爱美的。 栓儿马上要念书了,她又花了一两银子购置了一套笔墨纸砚,虽然几十文钱也可以买到笔墨纸砚,可那种毛笔粗糙不说还容易掉毛,还有那墨也干涩凝结,不容易均匀化开。 大栓念书对于他们家来说是件大事,她当然不能亏待了这个弟弟,经过一番细仔的比对,选择了一套性价比最高的。 都说花钱容易挣钱难,两个时辰的功夫,夏花手里的二十两银子已去了小一半,不过这余下的十多两足够她家用好长一阵子了。 下个月她有了分红自然不愁,何况她还要上山打猎,只是白头村离涂江县太远,她总不能每次都蹭秦岭的马车,她想着等回去还是花个七八两银子先买头牛才行,那样等田地要回来也有牛耕种,闲了时候她可以驾个牛车来城里卖皮毛,到时不管是取分红还是卖皮毛都方便些。 “爹……爹你瞧,拨浪鼓……鼓,一……一样的。”夏大壮听到一个挑着胆子的小贩手里不停转动着一个红色的小拨浪鼓,他一脸兴奋,“给栓叔买……买。” 夏花心头一热,爹曾经给大栓买过一个,大栓爱的什么似的,连睡觉也要抱着,只可惜拨浪鼓给三叔家的牛墩踩了个稀巴烂,为些大栓哭的差点昏死过去。 “嗯。”夏花点点头,又问道,“那小贩担上还有好些新鲜奇巧的玩意,大壮你想买什么?” 大壮摇头:“大壮长……长大了,不玩小孩玩的玩……玩意。” 夏花笑了笑,唤停了小贩花了四文钱买了个拨浪鼓,又抬头看天色不早,赶紧和大壮一路小跑到达了和秦岭约定的地点,秦岭早已等在那里,见夏花和夏大壮来了,连忙跑过去帮着拿东西,几人回到白头村时已是申正初刻。 “娘,是姐姐和大壮回来了,是姐姐和大壮……”夏花在村头刚下马车就遥遥听到一个激动的声音传来。 023惊喜连连 斜阳西下,天边晚霞如火,偶有几缕又薄又轻的白云飘过,远远可见,炊烟袅袅升起。 弯弯曲曲的乡村小道上,铺着细碎斜阳,凭添了一种瑰丽艳色,苏九娘正拉着夏大栓的手老远的站在田埂上翘首盼望,落日的余晖将一大一小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离开了城里的喧嚣,夏花方能感知这农村的宁静,一种天人合一独属于大自然的宁静,正如她心,从未有过的宁静,舒畅。 “姐姐,大壮……”夏大栓张开双臂欢快的就要迎上去。 “栓儿,娘抱。”苏九娘生怕夏大栓跑快了犯喘病,一把抱住夏大栓,迈开小步就跑了过去,这是头一次夏花和大壮出这么远的门,她一整天担心都不得劲,眼看着天快黑了,她益发心焦,连饭也不曾做就赶到村口等啊,盼啊。 “外婆,栓叔……吃肉包子……子。”夏大壮脸上全是兴奋与自豪,他这是头一次陪娘去这么远的地方办事。 为了想着给外婆和大栓在第一时间吃到热腾腾的肉包子,他傻乎乎的将用油纸包的包子又拿布裹了塞在怀里,包子拿出来,摸摸还有余温。 夏大栓幸福的欢呼一声,拿了一个包子阿呜一口,唔唔道:“好香,娘你也吃。”又抬头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问道:“姐姐和大壮一起吃。” 夏花笑道:“姐姐和大壮都吃过了,这是带给娘和栓儿的。” “栓叔,还有冰糖……糖葫芦哩。”夏大壮又拿出一串诱人的糖葫芦在夏大栓眼前晃了晃,又道,“娘买了好多……多东西,还有大……大苹果大梨……” 夏大栓真是幸福的无所不以,接过冰糖葫芦围着夏大壮问这问那,夏大壮虽结巴,倒也说的极有趣,逗的夏大栓欢欣若狂。 秦岭走上前施了个礼恭敬道:“夏婶子好。” 苏九娘正疑惑,她还想着回家问问花儿怎么和秦家少爷在一起了,夏花却落落大方的笑道:“娘,今儿正巧碰到秦少爷,搭了他的马车,不然去一趟县里哪能这么快回来。” 苏九娘含笑道:“那谢谢秦家少爷了。” 秦岭推辞道:“婶子太客气了,叫我冬福就行,在家我爹娘就是这样叫的。” “那哪行,你是秦家二少爷,身份尊贵。”苏九娘笑道。 “娘,好啦!不过就是个称呼而已,天不早了,我们赶紧先回家。”夏花笑着推了推苏九娘,又神秘兮兮道,“回家有好东西给娘呢。” “姐姐,还有好东西呀?”夏大栓转过身子甜蜜蜜笑道。 “当然有了,栓儿你闭上眼,惊喜来啦。” “栓叔肯定喜……喜欢。”夏大壮傻傻笑道。 “咚咚咚……”夏花摇起手里的波浪鼓。 “拨浪鼓,是拨浪鼓。”夏大栓激动的又是一声欢呼,睁开眼热泪盈眶的望着夏花手里的拨浪鼓,吸一吸随着眼泪要流下的鼻涕,接过夏花手里的拨浪鼓反复摩挲着,喃喃道,“一样的,一样的。” 他又转头看着苏九娘,摇了摇手里的拨浪鼓哽咽道:“娘,跟爹送的一样的。” 苏九娘鼻子一酸,眼圈一红,差点就落下泪来,夏花笑道:“娘,我们回家去。” “哎——”苏九娘答应一声,因为幸福激动又夹杂着淡淡酸楚和思念,尾音拖的格外的长。 “夏姑娘,面和米太重了,不如我帮你送回去。”秦岭说完,又回头喊了驾马的马夫一声,“丁三,把面和米拿下来。” 夏花笑道:“这点东西我们能拿就不劳烦秦少爷了。” “夏姑娘,你还要同我这般生分么?”秦岭面露失望。 苏九娘接过话头笑道:“秦少爷已经帮了我家花儿老大的忙,花儿怎敢再劳烦你,这样让我们也过意不去,况且时辰不早了,你爹娘也盼着你回去。” 秦岭眼神一黯,其实他挺羡慕夏花,虽然没了爹,至少夏花有这样真心待她的娘,微顿片刻,他脸上恢复温暖笑意,告辞而去。 回到家,夏花将所买的物什一一拿给苏九娘看,苏九娘看着满桌子好东西,揉揉眼又揉揉眼,又不信的掐了自己一把,“哎哟”一声直叫疼,又问夏花道:“花儿,这些东西都是真的?” “娘,当然是真的了!”夏花边说边拿簪子簪在苏九娘的发上,只笑道,“娘,真好看。” 苏九娘面露羞赧:“娘都老了,哪里还好看。” “好看,好看,娘最好看。”夏大栓拍手赞道,夏大壮也跟着笑,“外婆好……好看,除娘之外最好……好看。” 苏九娘欢喜的摸了摸发簪,夏花眨眨眼,调皮的笑道:“娘猜猜今天花儿赚了多少银子?” 苏九娘估摸着这些好东西至少要花七八两银子,她虽心疼银子,可更多的骄傲,为她的花儿骄傲,她笑道:“十两?” “外婆,你猜……猜错啦!是二十两,足足二……二十两哩。”夏大壮高兴的竖起两根手指头。 “什么?那张鹿皮能卖二十两?”苏九娘惊讶。 “娘,这事我晚上跟你细细道来,这会子也该做晚饭了,前些日子栓儿在梦里还喊着要吃牛肉面,今天就买了一斤牛肉,不如晚上就下个牛肉面。” “哦,有牛肉面吃啰。”夏大栓笑着喊道。 “哈哈……栓叔,以后跟着娘有好……好日子啰。”夏大壮欢喜雀跃。 “花儿,也太浪费了些,有了猪肉就行。”苏九娘高兴的几乎要流泪,“花儿你赚钱不容易,也该省得点花,这一斤牛肉怕是要几百文钱吧。” “娘,你相信花儿,日子会越来越好,不过吃个牛肉面不算什么。”夏花清亮的眸子里闪着坚定的光,“以后花儿会让娘享福的。” 苏九娘心有所感,拉着夏花的手点了点头:“花儿,娘信你。” 夏花边同苏九娘说衷肠话儿边和面,不过一会儿,四碗热气腾腾,肉香四溢的牛肉面上了桌。 四人面吃到一半,忽听到一个扁平如刀的声音传来:“哟!二嫂这小日子过的不错呀,我们一家子吃糠咽菜的,你们倒吃上面啦。”那人吸吸鼻子又道,“好像还有肉味哩。” 苏九娘身子僵了僵,美好的心情一下蒙上了一层霜,终是停了筷子含笑道:“三弟妹,你来啦!” 夏花看了眼三婶尤金枝,眉心微蹙,根本不想搭理她。 “刚听桂丫头说,花丫头大包小包的弄了一堆东西回来,我还不信,就亲自过来瞧瞧,想不到花丫头真有本事啊!出一趟门就摸了这么多好东西。” 024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尤氏身段消瘦,显得整个人像个竹筒似的,天生的倒八字眉斜斜高吊在眼睛之上,一双短小的眼隔的很开,像一个大圆球上嵌的两个绿豆,彼此远隔的要害了相思病,鼻梁扁平,一张细薄的小嘴跟两个刀片似的,好在她皮肤生的好,虽一年到头在田间劳作,却天生白的怎么也晒不黑。 平日里,她很瞧不上夏花一家子,也懒的搭理她们,反正她们穷的也只剩三间房,这三间房不用她出头,自有公婆和大嫂出头,她怎么着也应该捞着一间,不想鸡飞蛋打,连个毛都没捞着。 不过,她不急,反正她三个儿子都还小,最大的牛墩也只九岁,不急着娶媳妇用房,这三间房总有一天公婆会弄来,她只耐心等着就行。 谁知今儿她一从地里拔完草回来就远远瞧到夏花竟坐的是秦家的马车,大包小包的有一大车,她又是不平又是奇怪,心里笃定夏花和秦家二少爷干了苟且之事,方得了银子买东西。 不仅她,在莴苣塘淘完米洗完菜回来的夏平桂也瞧见了,那夏平桂自己不敢上前,还想撺掇她去问,她可不想被那黄毛丫头当枪使了,反尖酸刻薄挖苦了夏平桂几句,把个夏平桂气个倒仰。 夏花一家穷她乐得看笑话,可她看不得夏花一家有吃有喝,凭什么她没好吃好喝的,这老二家缺了男人还能享福,她胸口里一股气憋的实在难受,这才跑来寻她们的晦气。 见夏花不说话,苏九娘又是个脓包软杮子,她气益发高了几分,大声吆喝道:“都说二嫂是个孝顺的,就是这么个孝顺法?昨儿得了一篮子鸡蛋,我们一个没摸着也就罢了,天生的穷苦劳碌命,爹娘可就不同,他二老可是苦了大半辈子才养活了这一大家子,你们有好吃好喝的不说先孝敬爹娘,反倒关起门来吃独食。” 夏花冷笑一声:“难道三婶不知我们一家从来都是吃独食,我们吃糠咽菜的时候不见三婶跑上门来叫嚣,怎么吃碗面三婶就狗鼻尖的闻到了,还有三婶你嘴巴放干净点,好东西是我凭本事挣来的,只有那些偷鸡摸狗的人心里眼里想着别人东西都是摸来的。” “哟!花丫头这嘴皮子可真厉害,我有一句你就顶十句,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啦,我不过是提醒你们要懂得孝敬爹娘,省得让村里人知道这吐沫腥子都能把你们淹死。”尤金枝的声音更加尖利,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斜靠在朱漆剥落的门板上。 苏九娘辩驳道:“三弟妹,不是我们不孝敬爹娘,是爹娘嫌弃我和栓儿身子骨不好,怕过了病气给你们一大家子。” “二嫂真会寻由头,也罢,算我今儿白走这一遭。”尤金枝抽出腰间一块雪白的方帕拭了拭额上的汗,想离开却又不甘心的探着脑袋,一双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夏花家小四方桌,又撇撇嘴道,“我倒要找爹娘大哥大嫂评评理去。” “滚滚滚——”夏大壮跳下凳子,跑过来从门背后抄起一把笤帚,举起就要对着尤金枝抡下去。 “哎呀!可不得了,壮傻子又要打人了。”尤金枝抱着头,鼠窜般就跑了,一不小心撞到一个人。 那人冷喝一声:“混帐东西,走路都不带眼睛。” 尤金枝一惊,连忙低眉顺眼的喊了一声:“爹!” “你跑花丫头家做什么?”夏仲文鼻孔朝天骂了一句,“年纪轻轻就好吃懒做,你娘在家一个人忙活这一大家子的晚饭,你倒好,不搭把手也就罢了,还有功夫闲逛。” “爹,媳妇哪敢闲逛,实在是二嫂太不像话,她一家子吃香喝辣的却不知道孝敬爹娘,我实在气不恨才找他们给爹娘打抱不平的。” 夏仲文伸头朝夏花家堂屋望了望,夏大壮只柱子似的立在门口抄着扫帚不松手,夏仲文咳了一声道:“大壮,你不吃饭要当门神啊,怎么着?你还准备将扫帚抡到你太爷爷头上来不成?” “就抡……抡……”夏大壮气愤的挥了挥手中的扫帚,只挥的扫帚上掉下一层灰迷了眼睛。 苏九娘赶紧丢了碗,走到屋门口帮他吹了吹眼睛,又赔理道:“爹,这话怎么说的,我家大壮可不敢。” “姐姐,是爷爷,栓儿怕。”夏大栓哪还有吃面的心思,早吓得下了凳子躲到夏花怀里。 “栓儿别怕,有姐姐在。”夏花摸了摸大栓的头,这孩子回回见到爷奶都跟避猫鼠似的,她将大栓抱回凳子上,径直走到门前淡声道,“爷爷只要不故意找茬,大壮的扫帚怎会抡到您头上?” “好你个死……”夏仲文正要发怒,忽转了副态度,声音虽不善却平和不少,他半虚着眼瞧了夏花一眼,“咳”一声转口道,“爷爷怎会凭白无顾找你的茬?你爹可是我亲儿子,你是我亲孙女儿。” 夏花嗤笑一声:“爷爷还能想得起我爹?” “当然,你爹可是我的心头肉。” “噗……”夏花听闻这话一阵恶寒,夏仲文又长叹一声,“花丫头,你自会知道爷爷终归是为你好的。” 说完,背着手转身离开,尤金枝不可置信的奋力瞪着两颗绿豆眼,有些胆怯的喊了一声:“爹,这就走……走……” “滚回去烧锅去!”夏仲文暴怒的狠瞪了尤金枝一眼,只吓得尤金枝连声说是,一溜烟就跑了个没影,进自家屋门时还差点摔了跟头跌在门槛上。 她实在不解,公爹向来把夏平安当眼珠似的疼的,夏平安在夏花和夏大壮那里吃了那么大亏,这公爹怎没一点反应,还有大婶一家自打从莴苣塘回来后就哑巴了,若不如此,也轮不到她憋不住的来出头,孔大嘴巴早就蹦跶出来,她越是想越觉得事情有异。 苏九娘见夏仲文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走了,呆怔在门口一动不动,一双秀致的眉深锁在一处,转眸看着夏花心事重重道:“花儿,这事不对啊!” “外婆,怎……怎么啦?”夏大壮问道。 “哦!”苏九娘神思游走,仿佛浑身的力气被抽空一般无力的挥挥手,“没事,外婆只是有话要跟你娘说。” 夏大壮应了一声,放心的放下抄帚又一脸开心的奔到桌旁吃那剩下的小半碗牛肉面,夏大栓见爷爷这次竟没发火,一颗紧张的心松了下来,小手拍拍胸口吁了口气。 夏花拉着苏九娘的手,微笑道:“娘,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犯不着怕他们。” ------题外话------ 嗷呜……观察期数据伦家看的好忧伤……星星眼求收藏,求点击,求冒泡,各种求。 妞们如果有空请点击文文哈,就算暂时木时间看,点点也可以,没收藏的可以点个收藏,收藏量追文率,收藏量追文率,收藏量追文率,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伦家爱你们!么么么~ 025娘,有鬼 苏九娘始终惴惴难平,夏花只劝了半日方好些。 用过晚饭,夏花和大壮一人挑两个桶一起去村西口龙山洼的一口古井打吃的水,全村没井的人家,家里吃的水都出自这口古井。 古老的石井由青石板砌成,透着岁月洗礼的纹路,石井栏边立着一颗高大的榕树,榕树下一个拖着鼻涕,头发蓬乱沾着草屑的小女孩正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啃手指头。 小女孩一见夏花和大壮,忙趿着不合脚的花布鞋跑了上来,亲热的叫道:“花姐姐,大壮。” “是来弟呀。”夏花笑道。 “花丫头,大壮你们也来打水啊?”正提着桶撅着屁股准备打水的夏鲁氏连忙转过身来,一张布满皱纹写满风霜的脸上顿时堆出笑来。 她一头灰白的发梳到脑后,拿一根木枝插了,身上穿一件灰不灰,黄不黄的斜襟褂子,褂子上左一块右一块摞着层层补丁,嘴里没剩几颗牙,一笑那嘴唇就深深瘪了进去。 “夏奶奶我来。”夏花顿生怜悯之意。 “娘,我……我来。”夏大壮拍拍胸脯抢在了夏花前头,跑到夏鲁氏跟前直愣愣道,“太……太奶奶,我来。” “嗳——”夏鲁氏答应一声,又满不好意思的低头拧了拧浆洗的失了颜色的衣角,抬起头来道,“花丫头,不要怪夏奶奶,昨儿不是夏奶奶不想帮你,实在是夏奶奶……” “夏奶奶,花儿知道你的难处,况且昨儿来弟还为我作证了不是,我只有该感激的,哪还能怪夏奶奶。”夏花说着又朝来弟招了招手,不嫌弃脏的掬了一把水帮来弟洗了洗脸,这才看见来弟黑乎乎的小嘴上破了好大一块,那血都已经结痂了,忙问道,“来弟,你嘴怎么了?” 来弟吸吸鼻子,因常年拖着两条鼻涕,鼻沟处形成两条深深的沟痕,只怯懦懦道:“爹打的。” “你爹为什么打你?”夏花轻轻抚了抚来弟的脸,又细心的帮她将发上的草树枝捡起。 “我爹骂我狗……”来弟又奋力的吸一下鼻子,想着花姐姐才给她洗过脸,她不能再拖鼻涕。 “也不为什么事,就是来弟在家打翻碗了才挨了打骂,来弟挨打也是家常便饭,没什么的。”夏鲁氏打断来弟,一双浑浊眼里涌出一丝泪,她拿衣角擦了擦眼睛,无限悲怆的叹息一声道,“唉!” 来弟张着天真而纯净的眼看着夏花期盼的问道:“花姐姐,你能救救我姐姐么?” “你姐姐怎么了?” “我爹要把姐姐嫁给隔壁村的癞痢头,我姐姐不肯,爹就把她关起来啦!”来弟声音里带着哭腔,“都关了三天了。” “是念弟姐姐么?”夏花又问。 “嗯。”来弟点点头。 夏花心头微痛,她虽不是真正的夏花,可也清楚的知道盼弟,念弟是这村子里与夏花最交心的姐妹,在夏花受尽欺负的时候,念弟总会为她出头。 隔壁村的那个癞痢头长得奇丑无比不说,年纪比念弟的爹还大,念弟性子虽泼辣,却能干心善,村子里喜欢念弟的小伙就有好几个,念弟他爹怎么偏偏就要把念弟许给癞痢头,想来也是钱作怪,那癞痢头必是花了不少银子。 说起念弟家一共姐妹六个——盼弟,念弟,望弟,招弟,想弟,来弟名字是一溜烟的弟,想想就知这个家有多么期盼一个儿子。 老大盼弟死于一月前,虽死的离奇,他爹根本不在意,于他而言死个把女儿根本不值一提,如今念弟娘夏汪氏又怀有身孕,一家子求神拜佛祷告天地的求一个儿子。 夏花正想着,夏大壮已打好了水问道:“夏太奶奶,要……要不要我帮你……你把水……水挑回去?” “不用不用。我家离这又不远,我能挑的回去。”夏鲁氏连忙推辞,又对着夏花道,“花丫头,我知道你与念弟素来交好,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命,你也不要过分挂在心上。” “夏奶奶,回去跟念弟姐姐说一声,我晚上就去看她。”夏花究竟放不下心。 夏鲁氏答应一声,挑着水桶就拉着来弟走了,走出几十米远处,来弟轻软的童声幽幽传来:“奶奶,我昨儿什么时候打碎碗了?” 夏鲁氏叹一声:“傻孩子,我不这样说难道还要你告诉花丫头,因为你为大壮作证挨了你爹的大嘴巴子?昨儿我不敢挺身为花丫头作证已很对不起人家,这会子怎能再叫她心里不好过。” 来弟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祖孙二人遥遥而去。 夏花心中感念,夏大壮故作深沉的叹了一声,夏花奇怪道:“大壮,你叹什么气?” “娘,那夏太奶奶真……真是好人,还知……知道为娘考……考虑,不想叫娘不……不好过。” 夏花一怔,她五感皆异于常人,不仅如此,她还有着敏锐的直觉,在铭玉阁她已从萧绝身上感受到萧绝对大壮的阴狠杀意,她对大壮的身份愈加怀疑。 刚刚夏鲁氏和来弟的说话声那样远那样轻,大壮竟能和她一般听得见,看来大壮的确不是常人,只是不管大壮是什么人都是她儿子,她含笑的拍了拍大壮的肩膀夸奖道:“大壮,你真厉害。” 大壮难为情的挠挠头,一张俊脸两颊已飞上一层红云,只定定的望着夏花一阵傻笑,又拍拍胸脯道,“大壮厉……厉害,能保……保护娘是不是?” “嗯,大壮一定能。”夏花给了夏大壮一个肯定的眼神,夏大壮脸上的笑更深更傻了。 夏花眼见天要黑了,赶紧挑着水桶要回家,走了五十米远便看到一处炊烟升腾的人家,正是念弟家,她停驻片刻望了望又往前行,刚拐到通往家中的那条蜿蜒小道上,忽然从小道旁坟头坡窜出一个人来。 夏花一惊,坟头坡可是个坟堆,临晚了哪还有人会从坟堆里跳出来。 夏大壮更惊的差点扔了肩上的水桶担子,只害怕道:“娘,有鬼……鬼跳出来……” 夏花早已看清来人,惊道:“念弟姐姐。” 念弟蓬乱的头发,嘴唇苍白,弯月般眼睛早已哭的肿成了核桃,哽咽一声:“小花,大壮——” 大壮拍拍猛烈跳动的心口:“原来是念……念弟姨母,吓死……死大壮了。” 夏花赶紧放下肩上的担子,一把握住念弟的手道:“念弟姐姐,你怎么跑出来了?” “小花,这里不方便说话,你把水先挑家去,我就在这里等你,我有话同你说。”念弟紧张而警惕的望了望四周,握住夏花的手更紧了些,“小花,我知道你怕黑更怕鬼,可姐姐也没地方躲了,你怕不怕?” “姐姐,我不怕,我一定来。” 026暗夜出逃 玄月朦胧,蛙声鸟语。 破碎的月光洒落在密密扎扎的树林里,落叶纷纷,一股混合着泥土与枯叶的气味游荡在空气中,一阵风吹过,远处一汪稻田千万棵稻穗似淙淙流淌的河水。 一个个,一堆堆凸起的坟丘密密林立,坟丘上杂草丛生随风而荡,恍若那死去的冤魂不甘愿的要从地底伸出手来。 念弟背着个包袱哭跪在一个新坟处,絮絮叨叨的轻声哭诉:“大姐,你怎能丢下妹妹一个人就这样走了?” “念弟姐姐,若盼弟姐姐在世必不想见你这样伤心,你就算流再多的眼泪她也回不来了。”夏花劝道。 念弟抬眸,一双眼又红又肿,想到去世不久的大姐,想到她爹的自私贪婪她心益发伤心,她起身一把拉住夏花的手儿道:“小花,今日我从家中逃出来就不打算再回那个家,或者我连白头村都回不来了,我怕再不能见姐姐了。” 夏花见念弟说的可怜,拿袖子替念弟拭了泪劝慰道:“念弟姐姐不必过于悲观,谁能预料以后。” “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放不下,姐姐她不是好好儿死的,我知道她有冤无处升,本想着若有朝一日我能有半分力也需得为姐姐讨个公道,可如今我自身难保,我怕再不能对现在姐姐坟前立的那一番誓言。”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夏花握了握念弟的手儿,冷静道,“当务之急姐姐要躲过目前的灾祸方能图以后,姐姐可有什么打算?” “小花,你变了。”念弟眸光灼灼在暗夜里盯着夏花,咬了咬失血的唇定定道,“姐姐喜欢现在的小花。” 夏花唇微勾,露出浅淡一笑:“人经历生死方能梦醒,小花不是从前的小花,可待姐姐的心还如从前。” “我知道小花这是长大了,本来姐姐还担心走了会无人再护小花,可昨儿个我听来弟提起夏平安那个烂泼皮被小花你好好收拾了一顿,姐姐打心眼里为你叫好。” 夏花心中酸楚,本来她在村里还有好几个玩伴,只是在自己捡了儿子,爹又死了之后,那些玩伴大多离她而去,甚至在她背后指指点点,更有甚者合着夏平桂她们一起欺辱打骂她。 在古代的农村,一个未嫁的黄花闺女有个儿子实在是件丑事,哪怕这个儿子不是亲身的,她的名声也败了,一个名声已毁的姑娘大多数人都避而远之。唯有盼念念弟护她,再者就是叶家的叶五儿还和从前一样待她。 只是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夏花,对念弟倒不是有很深的姐妹情,她向来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如今念弟有难,她自然会帮她。 她从腰间解下一个钱袋子,递给念弟道:“念弟姐姐,出门在外需要银子,这些碎银子你先拿着。” 念弟忙推辞道:“小花,你家里艰难的紧,虽然你变的比以前能干了,可婶子和栓儿的药费还要银子,这银子我万不能收。” “念弟姐,你还跟我客气?”夏花佯装不悦。 念弟心情已稍许平复,只看着夏花真诚道:“小花,我妹妹虽多,却也视你如亲妹,怎会跟你客气,只是这银子我实在是不需要。” “难道姐姐已有了计较?” “嗯。”念弟点点头,又拉着夏花一起坐下,静静道,“这就是我明明知道你怕鬼还要叫你过来的原因,我已经想好了,一月前我曾救过那秦家二少爷,当时他许我银两以作答谢我未曾要,他心里过意不去,只说日后我有难就去找他,我本想着自己逃出去找他,只是我知道他家门户紧我怕是进不去,况且他爹娘又是那样的人,若不一小心被他爹娘发现,这事一闹开,一来对他不好,二来也堵住了我自己的退路。” 念弟说着,眸光遥遥望着远处,那无尽的黑暗似要将她吞噬,她叹息一声又看向夏花道:“小花,我知道那秦二少爷对你有意,他其实是个好人,你若肯他待你定会……” “姐姐好好的怎么扯上我了,秦二少爷是好人,对小花来说也仅限好人。”夏花纠正道,说着,又挑了挑眉,笑了笑,“莫非姐姐你对秦二少爷有意思?” 念弟呆了呆,涩然一叹:“我是什么样的人,他又是什么样的人?我可配不起他。” “姐姐何必看轻自己?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配不配?若秦二少爷真是个在意门弟高低的人,他才真的配不上姐姐。” “你个小丫头。”念弟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伸手往夏花的嘴角轻轻拧了一把笑道,“我瞧瞧你这牙是什么做的,小小年纪就说出这些话来,也不嫌臊的慌。” 夏花嘻嘻一笑:“姐姐素来是个爽快人,也学了矫情。” 念弟一咬牙道:“小花说的好,有什么可避讳的,若有朝一日我真喜欢上哪个男子,那个男子必是铁铮铮的英雄好汉,那个秦二少爷太文气了。” 夏花咯咯一笑:“这才像姐姐原来的气派嘛!” 念弟随之一笑,复又面色沉定下来,眸底有愧意闪过,忽然转身就朝夏花跪了下来。 夏花一惊,连忙伸手扶道:“好好的,姐姐这是做什么?” “小花,你别扶姐姐,听姐姐把话说完。”念弟直愣愣的跪在那里不愿起身,满面愧色道,“姐姐对不起你,姐姐今日叫你来终究心里藏私,我明知道你不喜欢秦家二少爷,还托付你去找你他,让你欠了他的人情,姐姐知道这样很不好,可姐姐实在找不到更好的人去。” “姐姐救了他,他自当该还,他欠的不是小花的人情,而是姐姐的。” “不!小花,姐姐是个心内藏不住事的人,原不打算将这些话说出,可不说姐姐不能原谅利用你的这点私心,姐姐本可趁着今日下午爹喝醉了托望弟去找秦二少爷,可姐姐心里清楚,秦二少爷对你有意,所以你去找他,他才会记得姐姐的恩倾力相助,姐姐知道秦家生意极大,不仅在村里,在县里还有好几家分店,我想着秦二少爷能帮我在县里谋个差事,这样姐姐出去也可养活自己。” 夏花颔首沉吟:“姐姐能说出来可见是个光明磊落之人。” 她想起秦岭在铭玉阁说三天后才去,只是那不过是秦岭帮她在店掌柜面前打了个马虎眼,想着,又将带来的包袱塞到念弟手上,“这里面有两个包子和一些干粮水果,姐姐先垫垫肚子,秦家的马车常天不亮就要去城里送货,姐姐正好搭他家的马车逃出去,只是今儿秦二少爷才去了一趟县里,不知道明儿去不去,我这就去找……” 夏花话未完,忽听得一阵马蹄声传来。 哒,哒,哒…… 027疑云 二人赶紧闭了口,猫着腰躲进深草丛里。 玄月不明,夏花抬眸看去,却可清楚瞧见村里唯一一条大路上一前一后两辆马车正要经过坟头坡,前头的那是一匹金棕大马,竖着火焰般发亮的鬃毛,正是秦家的马车,驾车的人就是秦家的马夫丁三。 夏花一喜,正是省了她好大的劲,若念弟这会子能上了马车也可少一份危险,谁知道念弟那个醉鬼爹爹什么时候醒来寻人,可她心里亦有所担忧,只不知这秦岭在不在马车里,就是他在,也不知他会不会同意救人,毕竟要带走一个人会承担不可知的风险,想一想,心内便有了计较。 念弟躲在暗处,模糊间好像是秦家马车,她一激动差点叫出声,她虽表面上强作镇定,可心里比谁都害怕,为了防她逃,见酒如命的爹愣是三天没喝酒看着她,若不是她作软服低,今日爹爹也不会一高兴就到癞痢头家喝的醉醺醺的回来。 机会只有一次,若不能成功,怕被捉回去后她再无逃身机会,到时只能抹脖子了。 如今她见到救星哪能不欢喜,她身子一倾就想冲出去拦住马车,夏花忙按住了她朝她摆摆手,万一这马车里的是秦老爷或其他人闹出来就大事不妙了。 夏花示意念弟按耐住,她一个人悄悄的走到小路边,嘴里“哎哟”痛呼一声:“救命!” “丁三,是夏姑娘,我好像听到夏姑娘的声音了。”秦岭眼皮一跳,本就不平静的心更加不平静,“声音好像是从坟头坡传来的。” “少爷,这大晚上的夏姑娘跑到坟头坡做什么,你八成是听错了。” 夏花竖起耳朵宁神静听,心内更喜,这秦岭果然在马车里,她赶紧又加重声音呼救,却又不敢叫的太高,怕惊动了村里人。 “丁三,真的好像是夏姑娘。”秦岭又道。 “少爷,我们还有正事要办,不能耽搁。”丁三木讷讷的劝道。 秦岭眸色一黯,本就略凹的大眼睛更显深隧,脸上带着几分痛楚的恨色,冷哼一声:“我自有分寸,你且下去看看,若不是夏姑娘再走不迟。” “是,少爷。”丁三只得停了马车下了马,又吩咐后面的马车一道停下,自个点了个火折子,打亮一看,却见离坟头坡不远的小道上有个模糊的影子跌坐在那里,瞧着有些像夏花。 丁三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问一声:“谁?” “丁大哥,是我。”夏花弯着腰一手捂住脚踝,声音里带着几分痛苦之色。 “夏姑娘,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跑这鬼地方来了?”丁三腹内狐疑。 “我用过晚饭到井边打水掉了一支镯子,那镯子是我娘送的,我怕娘伤心,特意趁娘睡觉了才跑出来找镯子,不想天太黑我一时害怕跌倒了。”夏花抬头可怜兮兮的看着丁三,试探性的问道,“不知丁大哥可能帮我去寻寻?” 丁三稍作沉思只道:“你且等着,我去告诉少爷一声。” 夏花点点头,她对丁三根本不了解,只知道这是个沉默寡言的马夫,打小就跟着秦老爷,如今秦老爷将他指派给秦岭,她可以相信秦岭,却不敢轻易相信丁三,她只能编个谎话骗他。 不过一会,秦岭下了马车亲自赶过来,温柔的朝她喊了一声:“夏姑娘。”说完,伸手就要去扶夏花。 夏花看丁三在旁边站着,只得装柔弱起身,秦岭举着个火折,那亮光打在夏花脸上,只见她巴掌大的瓜子脸儿,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羽睫浓密卷翘,在下眼睑处落下一层阴影,凭添了几分妩媚动人之姿,他一时失了神。 夏花注意到秦岭在注视着她,她只缓缓转过脸,抬手在秦岭眼前摇了摇,若无其事的笑道:“秦少爷,我有事求你。” 秦岭一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皮红了红,挠挠头笑道:“夏姑娘有事请讲。” 夏花朝着丁三瞧了瞧,秦岭会意,只笑道:“夏姑娘但说无妨。” 夏花方放了心,既然秦岭信任丁三,她也没必要再多疑,直接了当道:“不知秦少爷可曾答应过念弟姐姐她若有难,你必帮她。” 秦岭想了想,眸中幽暗的光闪了闪肯定的点了点头。 “你不怕为此惹上麻烦?”夏花又问。 秦岭摇头:“不怕。” 夏花舒一口气,方将念弟之事简单道来,秦岭只静静的听她说,眼神里尽是温柔,不一会儿夏花朝着坟头坡低低的喊了一句:“念弟姐姐,你快出来。” 念弟再不想事情竟这般顺利,松了口气,一听夏花的声音赶紧从树后跑了出来,姐妹二人又说了两句体已话,夏花就送念弟上了马车。 秦岭淡笑道:“夏姑娘,你且放心,念弟姑娘于我有恩我必倾力相助。”微顿一顿,眸子里似有火苗闪过痴痴道,“更何况是你托付于我……”想说什么却终是叹了一声。 秦岭瞧着夜风吹散夏花鬓边的碎发,缓缓抬起手臂,伸手欲替她缗好发,夏花一让只笑道:“秦少爷,多谢。” 秦岭的手堪堪停在半空,只收回手淡笑道:“你我之间何必言谢。”说完,便转身上了马车。 “呜呜……”忽然一阵轻弱的几乎听不见的细细呜咽声传入夏花耳朵。 夏花蹙眉微看了后面的马车一眼,丁三不动声色的挪步挡到夏花面前恰巧遮住了她的视线,沉声道:“夏姑娘,就此告辞。” 夏花嗯了一声,心里却更疑惑,这声音寻常人根本听不到,这丁三何故因为她只瞧了后面的马车一眼就急于遮挡她,虽然丁三面色平静的看不出任何异样,就连动作也移的那般自然,可强烈的直觉告诉他丁三是在掩盖他内心的紧张。 “驾——”马车遥遥而去,消失在夜色苍茫里。 夏花转身回家,一阵阴风拂过,吹的她身子一阵萧瑟,坟头坡树影乱摇,恰似一个个鬼影,夏花抱紧身子快步延着小路走着。 身后忽传来一个“嗤”笑之声:“小娘们,刚还胆儿肥的,这会子吓得要尿裤子啦!仔细跑着,别跌倒磕了牙。” 028有你娘的味道 夏花回头不见人影,那声音又笑道:“爷,这小娘们是不是眼瞎啊?老子这么显眼都瞧不见。” “瞧你老妈!”夏花弯身就从脚下捡了一个小石子径直朝着坟头坡最大的一颗松树顶上掷去。 “哎哟!你个死娘们,差点砸瞎老子的眼睛啦。”那人俊俏的柳叶眉儿一挑,抬脚就欲飞下。 “元阮,可以走了!”一个阴沉的声音传来。 “爷,你不跟那小娘们打声招呼啊?”元阮赶紧停住了欲飞离的脚,手往上一扔丢了一颗瓜子进嘴里,“呸”的一声,又吐出来道,“爷,你不想在那小娘们面前现现眼啊?” “你不是现过了?”萧绝冷声。 “光属下现有个屁用,爷得现现,好叫那小娘们知道爷心里时刻惦记着她。” 萧绝眉色未动,只低低从喉咙口里笑出一声,那笑极幽远:“那你以为我带你来作甚?” 元阮又嗑一颗瓜子,睁着纯净美丽的桃花眸子不解的摇头:“作甚?” 萧绝不再搭理元阮,搞得元阮一颗好奇的心瘪的难受,又不敢再问萧绝,只朝下面问夏花道:“小娘们,你可知道作甚?” 夏花朝树稍翻了个白眼,不耐道:“闲的蛋疼!” “蛋怎么疼?”元阮更好奇,一个纵身就从枝稍上跃下,还不忘回身说了一句,“爷,你若等不急就先走,我需得问清这小娘们。” 还未等元阮飞至夏花眼前,一道墨色阴影已隔去他与夏花的近距离接触,元阮默默的瘪了瘪嘴低声道:“原来爷比属下还猴急。” 萧绝依旧不搭理元阮,只懒洋洋的盯着夏化,一张艳色红唇浅浅勾起,融起清浅笑意,夏花只觉得在那一瞬间她有些眩目。 暗夜里,更显得他脸白如雪,唇艳如血,还有从他身上传来那淡淡的异香扑鼻,她害怕深吸一口气就会被那股幽香醉的昏迷不醒,倘若能找到词来形容现在的他,怕只有媚骨生香,*夺魄了吧。 他垂眸看一看她胸前,食指淡淡从上面划过,静幽幽道:“没半点效果。” 夏花莞尔一笑:“大叔,你若实在闲的无聊就回家数自己有多少根白发多少根黑发去,别不分昼夜阴魂不散的跟的我,现在离半年之期还早。” “喂!小娘们,我们爷可忙的很,哪有时间无聊。”站在萧绝身后的元阮着实不甘心身子被挡,只将身子跳起来,冒出一张赛若春花娇滴滴的小脸蛋,义愤填鹰道,“爷若不为了护你,谁他奶奶的有事没事跑到这鸟不拉……” “闭嘴!”萧绝冷声一喝。 “爷……”元阮气的跳脚。 萧绝凉幽幽道,“丫头,你带针线了没?” “随身携带。” 元阮气憋的嘀咕一声,幽怨的自动退离萧绝三尺,只蹲在那里拿瓜子出气。 夏花笑道:“小阮汉子,我不仅会缝伤口,还会缝嘴巴哦。” “哼!”元阮冷哼一声,转了个身子只拿背对着夏花继续嗑瓜子。 “丫头,明天我就要走了。”萧绝淡声。 夏花笑道:“好走不送!” 萧绝睥睨了夏花一眼,抬手就将她鬓角的碎发抚开,沉声道:“我原也没打算让你送。”说完,从脖子上解下一个栓着黑白发丝的墨玉径直往夏花脖子上一戴,“丫头,收好。” 夏花只觉得他指尖冰凉慢慢从颈上划过,就像一柄极为寒冷锐利的冰坠附着将欲滴出的水从脖子上掠过,那冰冷激的她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退了退道:“大叔,你我不熟,不必才见了三面就送厚礼。” 萧绝轻缈道:“我送出去的东西断无收回的道理,你若不喜自可丢弃。” 夏花伸手欲拉扯脖间墨玉坠子,萧绝轻笑:“当然,你若丢弃,我诛你全家。” “尼玛!”夏花气愤的骂了一声,停住了手,脸上带着丝许恼怒盯着萧绝道,“大叔你这是强人所难,我不喜欢。” “哦。”他淡淡应了一声,又淡淡道,“原来这叫强人所难,我却很喜欢。” 夏花翻一翻白眼,责问道:“你究竟看中我哪一点,又是跟踪又是送东西的。” 萧绝盯着她,意味深长道:“因为你是个有味道的丫头。” 夏花愣了愣,埋头嘟囔一句:“有你娘的味道啊!” 再抬头时,哪里还有萧绝的半点人影,只遥遥的听到半空中传来一个不甘的声音:“小娘们,你还没告诉老子,蛋怎么会疼啊……啊……” 夏花撇了撇嘴,只望着萧绝消失的方向,忽然心头一滞,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摸了摸胸口垂挂的墨玉,摇摇头,一个人静默的回了家。 一家子早已睡熟,夏花解下胸口墨玉,细细在灯火下看去,只见这墨玉黑到发亮,被精雕成玉龙形状。玉龙盘旋曲折,上下翻腾,气势磅礴,玉龙额上有两根细长角,一双丹凤眼目光熠熠,凶猛异常。 夏花心中叹道,被这样的人惦记到底是幸还是不幸,不过这墨玉触肤生温,瞧着就非凡品,她算是赚到了,说不定哪天她缺银子时还可以当掉,怎么着也不算吃亏,想着便心安理得的戴好墨玉上床修行。 这一次修行却与前两日略有不同,修行完毕之后,虽也一样的通体舒泰,体内蕴聚了更多的能量,只是没了前两日的躁热感,全身下下连一滴汗都没流,倒省了洗澡时间。 累了一天的夏花终于安心息下,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忽听到村里传来一阵嘈杂声,那声音越来越大,人也越聚越多。 夏花清梦被搅,不耐烦的拉被蒙了头继续睡,苏九娘迷迷蹬蹬的披了个衣服起了床,夏花又听到夏大壮的声音:“外婆,怎……怎么啦?” 苏九娘只摇头道:“外婆也不知道,外婆出去看看。” 不过一会,苏九娘回了屋,只稀奇道:“大壮,念弟怎好好的不见啦!他爹带着人正满村的找哩。” 夏花头依旧蒙在被子里,只唔唔的喊了一声:“娘,大壮还不快睡,明儿个一早我还要去山里采蘑菇哩。”说话,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苏九娘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了一声:“佛祖啊,好好保佑念弟,跑了也好。” …… 翌日,东方微亮,夏花和夏大壮背着背篓就要上山,夏花想着要猎些鹿啊狐啊的,再摘些蘑菇回来晒干,然后下午去镇里花七八两银子买头牛回来。 刚出院门,就听到人压低着嗓子喊她:“花儿,花儿……” 029爷奶的算计(二更求收) 夏花回头一看却是小婶子林氏,林氏穿了一身补丁摞补丁的石青色绣蓝花的斜襟褂子,一只鞋大脚趾处已破了一个洞,露出大半截赤红的脚趾头。 论身姿她倒也算得凹凸有致,窈窕纤细,只是那张脸实在不能看,整半张左脸被一块大大的凹凸不平的红痣覆盖,让人猛地一瞧以为见到了妖怪。 林氏虽也出生在耕种人家,只是林家在他们村里算起来是个殷实人家,只可惜林氏的爹娘挣了半辈子只得了这一个女儿,偏这个女儿生的奇丑无比,年逾二十还未有人上门提亲。 林家夫妻为女儿的婚姻大事操碎了心,四处托媒人打听还许下重重陪嫁,夏孔氏看上那陪嫁,命小儿子夏之贵娶了林氏。 林氏起先嫁到夏家穿得倒也齐整漂亮,夏孔氏和孔秀枝整日的挖苦林氏丑人多作怪,生的丑还配穿好衣服,林氏嫁过来时带的一点好衣服尽数被孔秀枝拿给侄女孔娇娇穿了。 又过了一年,林氏未能给夏家添的一儿半女,婆婆夏孔氏更瞧不上她,夏之贵也憎恶林氏对她非打即骂,但凡林家送一点好东西上门都被夏孔氏拿走,只留一些破衣烂衫给她。 林家伤心女儿在夏家过苦日子,可实在没法,况且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林氏不仅生的丑还不能生养,若被夏家休了只有死路一条,为此,林家老夫妻俩倒贴的更殷勤了,唯指望这些倒贴能让林氏的日子好过些。 只可惜林家夫妻剃头挑子一头热,他们的倒贴并未换来林氏的好日子,反倒换来夏孔氏的愈加贪婪,若林家夫妻送的少了,夏孔氏便会叉着腰将林氏狠狠训斥一顿,林氏心里有苦说不出,也只得趁着没人时候向苏九娘倒倒苦水。 妯娌俩同病相怜,伴在一处时大多数都是你宽慰我我宽慰你然后再一对一流眼泪。 夏花瞧林氏急了一头汗,忙问:“小婶子,一大早儿怎么急出汗来了?” “花儿,婶子有事要告诉你。”林氏四顾的瞧了瞧,拉住夏花站在院内一颗大香樟树后半隐着身子,又吩咐夏大壮道,“大壮,你看着点。” 夏大壮懵懵懂懂的点点头,林氏急急道:“花儿,昨儿我起夜时不小心听到你奶跟你四叔说今儿早上清水镇首富李家要来人哩。” 夏花奇怪道:“李家来人关我什么事?” 林氏急道:“傻丫头,他家派人来相看你哩。” 夏花一惊,怪道爷奶和孔秀枝这两日没闹腾,感情是打她的主意要将她卖了,她心里冷笑一声只拍了拍林氏的手:“小婶子,你放心,花儿不会叫他们得逞的。” 林氏担心道:“花儿,婶子知道你如今出息了,能帮着你娘撑起这个家,可你毕竟还小……” “死人啦!一大清早的死哪去了……”忽然,从屋内传来一阵高亢而愤怒的责骂声。 林氏一听丈夫起了身,吓得赶紧闭了口,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连忙回了屋伺侯她男人去了。 夏花叹一声,带着夏大壮上了山,这一趟进山收获颇丰,夏大壮的背篓里装了大半篓子蘑菇,还在一根腐朽的桦木上采了许多又肥又厚的黑木耳,夏大壮根本不识,反正夏花要他采什么他就采什么。 夏花虽未猎到鹿,却猎到了一只毛色极好的白狐,那白狐通体雪白,毛极厚极软,夏花心内自是高兴,上次在离开佟家之时那周大爷还念叨着他家姨太太嚷着要做一件狐皮袄子,这张狐皮必能卖的比鹿皮贵。 她想着在收回自家田地之后再多买几块田,到时大面积种栽水稻和小麦,在古代农作物产量极低,一亩田再好也只能收三四百斤粮食,而在现代一亩能产千金,她在学校掌握了现代水稻和其他诸多农作物的研究成果,正好到古代来大显身手。 还有村东头离莴苣塘不远一处小山脚有座废弃的牛棚,她也打算买下当菇房,牛棚外的空地正好可以培育黑木耳,虽然这些东西山上都有,但若想生意做大,光凭山里的远远不够。 不消两年,她就会成为超级农场主,想着,脸上就溢出美美的笑。 夏大壮见夏花眉眼含笑也跟着傻兮兮的笑道:“娘,你笑……笑什么?” “娘高兴自然就笑。” “娘高兴大壮也……也高兴。娘,下山回……回家让外婆和栓叔也高……高兴。” “嗷呜……”一声狼啸传来,一阵紧风刮过,山上树枝乱摇。 大壮脸色大变:“娘,狼……狼叫。” 夏花还未答话,却见一个大白身影从树林里窜了出来。 夏大壮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狼,狼头上那尖碗形的长耳直直的竖在那里,一双绿幽幽的眼正凶狠的盯着他,长长的舌头从嘴里拖了出来,龇着一排尖如钢刀的狼牙,大壮心生恐惧,浑身一抖,却一脚跨到夏花身前,抽出腰间别着的镰刀冲着狼挥舞着道:“走,走……不许吃我……我娘。” “大壮,让开。”夏花一见这雪狼正是她上次救过的那只狼,从狼的眼里她看不到任何威胁,她心一松便拉了拉大壮的衣服道,“无事。”说完,便径直走向雪狼。 “娘,狼吃……吃人。”大壮尤还不放心的追上夏花。 夏花笑道:“大壮,难道你不信娘。” 大壮点头:“大壮当……当然信娘。” “信娘就放下镰刀跟在娘身后。” “哦。”大壮收了镰刀。 突然,那匹及人腰的大狼直冲夏花而来,夏大壮吓得闭上眼惊恐的叫了一声:“娘哎——” 再睁眼时,夏大壮却看见那头雪狼亲热的绕在夏花身边,时不时伸出舌头亲密的舔舔夏花的手,又时不时的拿着毛茸茸的脑袋在夏花身上蹭蹭。 夏大壮惊呆了下巴,只愣愣指着雪狼道:“娘,这这这……” 夏花嘻嘻一笑:“傻小子,娘可是救过这雪狼哩。” 夏大壮佩服的五体投地,不一会儿又传来几声嗷呜嗷呜的叫声,四五头小雪狼滚着雪白的身体朝着大狼跑了过来,又一起亲密的在大狼身上蹭蹭,然后又在夏花身上蹭蹭。 夏花被小狼们蹭的发痒,坐在草地上哈哈大笑,又伸手摩挲着小狼崽子,那些小狼一个个睁着亮晶晶清澈澈的眼看着夏花。 夏大壮继续惊诧的立在那里,直愣愣的看着夏花,彼时阳光正好,打在夏花精致的小脸上,那脸上浅浅淡淡的绒毛清晰可见,夏花眉眼里皆透露出欢快的笑意,夏大壮更呆了,直勾勾的盯着夏花。 “娘好美……好美……美。” 030上门说亲 山风愈大,卷起落叶,一群不知名鸟儿在天空盘旋,一眨眼飞入树林深处。 一股泛着狐骚之气的血腥味传来,倾刻间,一张完全的狐狸皮被剥了下来。 夏大壮只瞧的目瞪口呆,他的娘那样温柔,虽然上次剥了兔子皮,可这次剥的是狐狸皮,他虽傻可也知道娘变了,他只觉得有些心慌害怕,倒不是害怕娘变厉害,这样的娘他更喜欢了,他只是害怕有朝一日他再也不能当娘的儿子了,至于为什么,他一颗简单的脑袋实在想不明白。 夏花瞧夏大壮惊呆模样,只笑问道:“大壮,你害怕了么?” “不……大壮不……不怕。”夏大壮生怕夏花小瞧了他,赶紧挺了挺胸脯以示自己是个男子汉,又急道,“大壮帮娘剥……剥。” 夏花笑道:“傻大壮,娘都剥好了。”说完,又将狐狸皮收拾好,将肉顺势扔给了雪狼,“雪狼,这狐狸肉归你了。”想一想,又道,“雪狼,这又大又白不如我以后唤你大白?” “嗷呜……”雪狼长啸一声。 “嗷呜嗷呜……”小雪狼崽也跟着一起长啸,然后兴奋的冲向狐狸肉奋力撕咬。 大白待小狼崽饱享美餐之后才去撕咬剩余的肉,小狼崽在山林间撒欢似的跑,只是它们再跑也不敢离大白太远。 天忽然暗了下来,太阳隐入云层,风越来越大,这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夏花不等大白吃完,便带着夏大壮一起下了山。 刚到院门口便见两个人探头探脑的对外望着,却是两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其中一个身量较小,夏花目测也只有一米五左右,瘦骨脸儿,朱口细牙,唇角边有颗鲜明的黑痣,黑痣边缘还长着几根长毛,脑后梳着光溜的发髻,髻边斜插一朵淡粉绢花,一身水红衣衫裹住娇小身子,腋下纽扣上拴着一块水绿手绢,脚底是一双青帮白底绣花鞋,全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媒婆的味道。 果不其然,一见夏花她便迎了上来,两只眼睛精光四射,上下打量一番,眼睛里掩不住的失望之意:“这就是花丫头?” 另一个女人长得人高马大,一身颇显华贵的衣衫也遮不住满身泥土之气,她审视夏花一眼又看向身后的孔秀枝道:“我家十三姨太可不是这么说的,这就是她嘴里天仙似的人物?” 孔秀枝抬头一望夏花的脸,脸色一绿陪着笑脸解释道:“花丫头可不是这样的,她长得好着哩,兴许她是碰着了什么脸上才起了红疙瘩。” “走走走,真讨……讨嫌……”夏大壮很是不耐的挥挥手。 “哟!哪儿来的野小子,这般没大没小。”那小个子女人笑着打了手绢往夏大壮身上一拍,瞧了瞧夏大壮又笑道,“模样不错,可惜是个傻子,不然倒可以帮你寻个好姑娘。” “大壮,这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媒婆文嫂,你不要不识礼数。”孔秀枝看一眼夏花心里直犯嘀咕,昨儿个看花丫头还好好的,怎只过了一夜这花丫头的脸上就成红麻子了。 夏花一听文嫂其人倒不是十分讨厌,这文媒婆虽百灵百俐,左右逢源,倒有一副肝胆心肠,她虽未见过文嫂,却也听在世时的盼弟提起过,一日她去镇上买鸡蛋,因生的标致被镇里几个恶霸流氓调戏,恰逢文嫂去镇上说亲事,那文嫂见有人欺辱一个弱女子,竟施了个巧计救了盼弟。 后来文嫂听闻盼弟在家被她爹虐待很是同情,又见盼弟家道艰难,不肯收盼弟半分银两给盼弟说了个好人家的儿子来喜,一来二去来喜与盼弟两情相悦,盼弟满心欢喜在家待嫁,谁知造化弄人,盼弟忽遭横祸身首异处。 夏花想着盼弟在世时对她很好,对文嫂的脸色也好了两分,拉了拉大壮吩咐他先回屋收拾背篓里的蘑菇木耳狐皮,又对着文嫂道:“不知文嫂来访有何事?” 文嫂殷勤笑道:“可不是为着你的婚事来的。”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文嫂只该找我娘谈去。”夏花淡淡道。 文嫂又不动声色的仔细打量夏花,刚乍一瞧,她心想着这婚事必是黄了,这花丫头满脸小麻子跟十三姨太讲的相差太远,如今细一看,除了这一脸的红麻子,这花丫头那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极是好看,况且再看那通身的气度不像寻常乡下丫头,若仔细拾掇拾掇倒像个大家小姐。 只是,这花丫头的眼神太过冷了些,她寻常说媒走遍十里八村镇上县城,从未见过这样的小丫头,只要她多瞧你两眼,就让你心生寒意。 她直被她清冷的眸子瞧的不在意,微咳一声又笑道:“我来时并未见着你娘哩。” “花丫头,你是个主意大的,你娘素来只听你的话,你说成就成,要找你娘做什么?况且有这么好的姻缘送上门来,你真该烧高香了。”孔秀枝此时已窝了一肚子火,她狠憋了两日心中不快,不过就是想着能把夏花卖入李家。 两百两啊!这够他们家不吃不喝存十年了,李家出手就是两百两,为着这两百两,她顾不上夏平安被夏花打了,忍气吞身想着先赚了银子再说,爹娘为这两百两也尽量忍了夏花,不过是怕在这节骨眼上跟夏花闹翻。 若说从前的那个脓包夏花他们倒不惧什么,连哄带骗实在不行用强的也就成了,可如今的这夏花不知身子里住了什么妖魔,竟是个泼辣可恶的货色,他们也不敢再轻易寻她晦气,只想先稳住夏花,把她骗入李家,他们就可白得了那两百两,到时平安就可以把媳妇风风光光娶回家了。 以孔秀枝的意思直接问了苏九娘,夏孔氏却觉不妥,怕苏九娘一口回绝反把事说死了,况且如今夏花主意大,苏九娘做不得她的主,她只让老头子寻个事把苏九娘先打发了,毕竟苏九娘年纪大经过事想的也多,有她掺合反不妙,不如把这事先跟夏花说了。 有哪个姑娘不盼嫁个好人家,那李家是个大户,寻常人家的姑娘就想攀那高枝也攀不上,这夏花瞧着就是个眼高于顶的,必巴望着能出头,一听有这样的好亲事还不上赶着贴过去。 难道日后她只愿找个乡下小子嫁了,却不愿嫁个高门大户的公子,若果真如此,那夏花也只是傻子。 ------题外话------ 妞们!下午三点左右还有一更,记得冒泡哦! 031天上掉下来的好亲事(二更求收) 孔秀枝本以为事必成,如今一见夏花坏了脸,就急上火来,怕又像上次配冥婚那样竹篮打水一场空,想想那两百两,爹娘答应说事成分她一半,她肉疼的几乎要沁出血。 她盯银子似的盯着夏花,恨不能直接把夏花盯成一座银山,她好找人拿火融成银锭子。 夏花冷冷的看她一眼:“大伯母,既有好姻缘怎不先想着夏平桂?” 孔秀枝嘴唇蠕了蠕,若真有这好亲事还轮到这小娼货,前儿孔秀红来时见夏花出落的越发出挑,才想着牵线搭桥,她好从中间捞点油水,况且她女儿能帮李家解决掉大少爷的婚事,她今后在李家不更得宠了。 孔秀红认为夏花这死丫头片子着实可恶,孔秀枝更是恨毒了夏花,苏九娘生的妖妖娇娇也就罢了,偏也生了这么一个妖精似的女儿,害得平桂为此在家哭了好几次,只说夏花整日介的勾引秦家二少爷。 孔秀枝忖度着夏花必想嫁入有钱人家做个少奶奶,她送个现成的少奶奶给她做,这夏花还不狗摇尾巴似的贴过来,若这李家大少爷是个好人,这好亲事打死她也不肯说给夏花,就算轮不到平桂,怎么也轮不到这小娼货。 她听孔秀红说这李大少爷李天佑虽生的不丑却素有隐疾,不能人道,不能人道也就罢了还好男风,时常和那些俊俏风流的小生混在一处,若仅于此,也还算好,偏生这李天佑不仅喜欢男人还喜欢虐待女人,这府里的丫头但凡好看些的,都被他虐待至死,有一个丫头死的时候遍体鳞伤不说,那胸只剩一半,下身更是不能提了。 孔秀红说的有鼻有眼,好像她亲眼所见,这些乌糟事在李家是隐秘,从不许有人透半点风声出去,在外面李大少爷还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李家这点子丑事在镇上已传开了。 镇上没哪个人家敢把姑娘送入这虎口,县上大户人家的小姐又看不上镇上的,李大老爷这才把眼光放到乡下,乡下人大都闭塞根本听不到这些传闻,况且李天佑发誓娶妻要娶个绝色的,如今一听十三姨太提起她家有个绝色的表妹,这才赶紧派了媒婆和李天佑的奶娘姜氏前来相看。 孔秀枝被夏花这一问反倒有些心虚,只强撑着道:“哎哟,我家平桂倒想啊,可她哪有花丫头你生的这般出挑,她可没你这好福气当个现成的少奶奶。” “来来来,大伙都站院子里做什么?”夏孔氏本想男方来求亲,她这做奶奶的该摆个谱提个身价,只让孔秀枝出面,自己偷眼瞧了半天,只觉事不大好弄,便赶紧迈着小步走了出来,又睃一眼夏花道,“花丫头,还不请你姜大奶奶和文嫂子在院子里坐坐。” 夏花冷笑道:“有奶奶在此,还轮不着我来请。” 姜氏满心的不乐意,这小丫头瞧着不是个好相与的,她硬绑绑的说了一句:“老嫂子别忙活,我还有急事,一会就走。” 夏孔氏心一落,眼见这银子就要飞了,她十分不甘愿只挽起袖口,将手里的帕子掖进腕上的翠玉镯子,亲自端了两张小板凳来,只笑道:“姜大奶奶,难得出来一次忙什么。”说完,又瞪了一眼孔秀枝。 孔秀枝赶紧跑回屋端了一张四方小桌出来,又倒了两杯水,裂开厚实的嘴唇笑道:“姜大奶奶,文嫂快坐下谈,坐下慢慢谈。” 姜氏沉着脸,文嫂瞟一眼姜氏,扯起绢子掸了掸板凳,脸上堆笑道:“姜大奶奶,既然来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且瞧瞧清楚了再走。” 姜氏冷哼一声,少不得坐了下来,孔秀枝殷勤的又端了一碟子瓜子出来,文嫂又掸了掸自己的板凳一屁股落坐,一双薄薄的唇儿掀了掀又看夏花笑道:“花丫头,你也别羞躁,文嫂我是个爽快人,既然你娘不在,有事我就直接跟你说了,今日我是受镇上大户李老爷家所托来说亲的,我瞧你是个能干聪明的女娃子,自然知道这门亲事是多少户人家想攀都攀不上的。” 夏花想着文嫂对盼弟的恩德,不然她早拔脚走人了,况且此时她心中已有了计较。 夏花强忍心中不快:“既然文嫂是个爽快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既然这门亲事这样好,怎独独找上我?” 姜氏冷眼旁观夏花,论这满脸麻子的容貌与她家少爷配不上,在她眼里李天佑就如她亲儿,在旁人眼里再不好,在她眼里都是金疙瘩,她亲自前来就是想帮李天佑相个绝色媳妇回去,不想哪里是个绝色,倒是个麻子,还是个名声不好的麻子。 不过,这麻子丫头却有不寻常之处,天生一股冷静大气的作派,倒也端着起李家大少奶奶的称号,想着,脸色也略微缓和了些,终究是气难平,深觉被十三姨太骗了。 夏孔氏一听夏花所言,忙尖着嗓子笑道:“花丫头,这不怎么说你福气好呢,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亲事。” “娘说的对,花丫头你别不识好歹。”孔秀枝附合。 文嫂笑眯了一双眼:“花丫头,听说你是这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美人,今日一见……”文嫂“咳”了一声,笑容僵了僵,婉转道,“虽然你脸……” 夏孔氏急道:“文嫂,花丫头的脸可不这样的,过几日必会好。” 孔秀枝索性一起坐了下来,一把拉住姜氏的袖子道:“姜大奶奶,天地良心啊!我家花丫头生的可标致着呢,我可以赌咒发誓,若我胡说一个字,定叫我……” “大伯母,你也别急着赌咒。”夏花打断孔秀枝,唇角一扬,溢出一个冷寂寂的弧度,“大伯母觉得这们亲事可好?” 孔秀枝脸色不自然的灰了灰,直挺起胸脯道:“当然是打着灯笼也寻不到的好亲事。” 夏花又淡淡瞥了夏孔氏一眼:“那奶奶又觉得这门亲事如何?” 夏孔氏拿小指剔了剔牙缝里的瓜子壳,脸色变了变笑道:“你大伯母说的对,这可是天降的福气。” 夏花面色平静如常,又转头问文嫂:“文嫂,不知那李家大少爷年岁几何?” 文嫂一听夏花主动问及,暗想这事有门,笑道:“如今二十有三。” “那李家大少爷生的如何?” “才貌双全,不是我吹牛x,真是天上有地……”文嫂习惯性的开始发挥嘴皮功能,准备将李天佑吹的天上有地下无的。 “那李家大少爷想寻个什么样的人?”夏花直接打断。 “当然是寻个绝色。”文嫂笑道。 “那我这张脸可算得绝色?”夏花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032使巧计 “这……”文嫂有些语塞。 “麻子也能算绝色?”姜氏不等文嫂另拿话称赞夏花,忍不住就嘲讽。 “这就是了。”夏花轻笑了笑,“文嫂是个通透人,必能猜到这当中的弯弯绕绕,就连我也不知这脸什么时候好,我奶和大伯母如何得知,难道她们成了大夫?我既不是姜大奶奶眼里的绝色,当然就不是文嫂你要说亲的人。” “这花丫头……”文嫂脸色一僵,又陪笑道,“这一张嘴皮子也灵俐的紧。” “文嫂别管我嘴灵不灵俐,若说绝色,倒有一个现成的。”夏花干脆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院里子的一个石墩子上,继续道,“这绝色如今正是二十的好年华,与李家公子在年纪上很是配得。” 孔秀枝耷拉着眼,耳朵却立刻警惕的竖起,心不由的砰砰跳着,顿时就浑身不自在起来,夏孔氏只狐疑的盯着夏花,一张小嘴瘪了进去,不停的拿牙慢慢磨着嘴里细碎的瓜子。 文嫂见姜氏对夏花很不满意,心内忖度这亲事有些难办,这到手的银子没了她自然肉疼,心便活动了起来。 在来的时候她想着不过是个小门小户的乡下丫头,能知道个什么,自然好胡弄,她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定能说动夏花,不想这夏花倒出乎她意外,听到说亲事不仅半分扭捏没有,还大方的紧,这不由不叫她另眼相看,她笑眯眯问道:“丫头你说的是哪个?” “就是我大伯母娘家侄女孔娇娇。” 夏花一言刚出,孔秀枝顿时脸色铁青,冷喝一声:“不行!” 夏孔氏连连摇头:“这哪能行。” 夏花冷笑一声:“这可奇了,大伯母不是一心想替孔表姐找个好人家么,她素来心高气傲,挑了这么些年晃到二十也未嫁人,往常她来我们家玩时发誓赌咒的说要找个好的,模样儿要好家世要好,人才要好,如今李家大少爷样样都符合孔表姐的要求,孔表姐又生的极标致,这不是天赐良缘么?” 文嫂一听,帕子一甩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孔家的大姑娘孔娇娇,确实是个极标致的丫头,一月前还有人托我去她家提亲,不想孔家大姑娘瞧不上,他爹还托付我必要找个门弟好家世好的人家……” 说话间,文嫂拿胳膊肘支了支姜氏,一张脸上笑开了花:“姜大奶奶,我倒把这茬给忘了,想起来孔家大姑娘确与李家大少爷配得。” 姜氏来了几份意,一张姜黄的脸总算泛出了几分笑意,忽一想又不对,只沉着嗓子道:“文嫂,别又是吹的吧?”说完,又拿眼睨了睨夏花。 夏花知姜氏意思,也不说话,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哪那能呢?”文嫂笑的更欢,“再不对,我这媒婆也做到头了,保证你一看无处可挑。” 夏孔氏垂眸不语,孔秀枝却急了,拉着文嫂道:“文嫂,跟花丫头说亲事怎好好的扯上娇娇了,她已有了人家。” 夏花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哦,大伯母,孔表姐说的是哪家?” 孔秀枝心里恨毒,一时却也诌不出是哪家,文嫂见孔秀枝脸色不对,心里也明了几分,她做媒这么久,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没见识过,那李天佑的事她也听过几分。 只是做媒是她的营生,她靠着这谢媒钱养活一家老小,况且她素来也喜欢银钱,只要银子给的多,她腿勤嘴也勤,不过她倒不全为了银子,平日里也可着劲的撮合了许多相配的夫妻,一来可是赚些银两,二来她也很有成就感,总觉得成人之美是件好事。 凭着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和一副热心肠,这许多年她说成的倒有百对,这才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她脸上笑意未改,只接着道:“是啊,这孔家大姑娘说的是哪一家,叫我听着也好跟着高兴高兴。” 孔秀枝脸上更灰,尴尴尬尬的笑一声道:“我倒忘了,得了空我去问问,反正我家娇娇是个没福的,高攀不上李家大少爷。” 夏花叹道:“往常大伯母总把孔表姐的亲事时时挂在心上,这会子倒忘了,可见大伯母不是真心待孔表姐,有这样好的亲事送上门不仅不张罗还一唯的托脱,反正孔表姐也没成亲,若说的人家不好找个由头推了就行,奶奶和大伯母不都说了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亲事。” 夏孔氏歪一歪嘴咕哝一句:“本来就是好亲事。” 夏花继续道:“孔表姐名义上是我表姐,却也是我堂姐,想当初咱们村遇着洪水颗粒无收,大伯母把孔表姐过继给你亲哥养着,这一养就是十二年,说起来孔表姐也是我家的人,是从大伯母肚子里爬出来的嫡亲女儿,爷奶的嫡亲长孙女,她的亲事自然也该让爷奶和大伯父大伯母你们亲自过问。” 夏花话不说完,忽然转头问了文嫂一句:“不知李家肯拿多少彩礼来?” 文嫂笑道:“纹银两百两。” 姜氏傲气道:“若女方人好,彩礼不在话下,只增无减。” 夏花长叹一声:“可惜孔表姐有人家了,若她和李大少爷能成事,这两百两银子也该有大伯母一半,哪有女儿说亲事娘不过问的,就是这彩礼也有她爹娘的一份。”顿一顿,又拿眼轻瞥了一眼夏孔氏,“大伯母是个孝顺的,得了这么多彩礼必定会孝敬给爷奶的。” 夏孔氏眼珠儿转了转,心里直盘算,孔娇娇挑三拣四挑成了二十岁的老姑娘,若不趁此机会捞一把,以后还捞个屁。 再者花丫头说的也是,她家的姑娘怎能叫别家占了便宜,这孔娇娇本名夏平娇,原就是她家的姑娘,在孔家住了十二年满打满算也花不到一百两银子,她就算大方点给孔家一百两银子,也要把夏平娇要回来,这桩亲事花丫头说不成还有娇丫头。 她默默的点了点头,孔秀枝如火灼烧般霍的一下跳了起来:“娘啊!娇娇可说好了人家啦。” 夏孔氏冷着脸:“我还没说,你倒嚷上了,有你这样做儿媳妇的?有外人在也不怕笑话。”小眼滴溜溜一转又道,“娇丫头说的是哪户人家啊?你可别胡弄你老娘。” 033婆媳相争(二更求收) 孔秀枝几乎要哭了,婆婆视财如命,为着那彩礼别说让娇娇嫁入李家,就是卖了娇娇也不算过,当初闹饥荒,婆婆就是嫌弃娇娇惫懒爱偷嘴才把娇娇过继出去,如今事过境迁,她本以为婆婆不会再惦记娇娇,不想竟被夏花翻了出来。 她糊里糊涂的头晕,怎么也弄不明白,明明是给夏花说亲的,怎么亲没说成倒被夏花连弯带绕的扯上娇娇,她哀嚎一声:“娘,不管娇娇有没有人家都不能嫁入李家。” 姜氏冷哼道:“别给脸不要脸,以为李家多稀罕你家姑娘似的。” 文嫂忙圆场:“姜大奶奶别急哟!常言道好事多磨嘛,李大少爷有潘安的貌,邓通的钱,又正值二十三岁的好年华,孔家姑娘虽出身微末,却是百令百俐的姑娘,年方二十又生着西施的貌,针指女工,会一手好弹唱,这样的绝色佳人儿不正与李大少爷般配?” 文嫂说完,又瞧了瞧夏花笑道,“这花丫头也好,只是年纪太小,又生的单弱怕不好……”文嫂将生养二字咽回口中故意不说。 姜氏瞧夏花细胳膊细腿模样,确实不好生养,虽说少爷不能人道,可这借种的事也不是他李家独干过的,大少爷不行还有二少爷,暗忖片刻道:“文嫂,你若能帮我家大少爷相得好媳妇,恩有重报。” 文嫂笑哈哈道:“姜大奶奶可把你家大少爷当眼珠子似的疼的。” 姜氏腰一挺:“如今除了大少爷,我还能有个什么盼头,自然把他当眼珠子似的疼着。” 夏孔氏默然不语,眼珠已转了数回,只管侧耳听着文嫂和姜氏说话,心里不停的盘算这婚事若成,应该还能多要些彩礼,想着便喜不自胜,脸上却不作出态来。 孔秀枝急得火烧眉毛,几次三番想插话却见婆婆正拿一双锐利的眼狠盯着她,她不停的搓着两手,终是鼓起勇气道:“文嫂子,这明明是花丫头和李大少爷的亲事,可不能乱攀乱扯,这都扯的哪儿跟哪儿啊!” 夏孔氏咳一声道:“都说姻缘天注定,这好亲事花丫头说不成,难道还不准说给娇丫头,亏你还是当娘的,若娇丫头能嫁到这样的大户人家天天吃香喝辣有什么不好,总比待在你娘家……”说着叹一声,“你原和我是一样的娘家,娘家破落我也难说得出口,如今娇丫头能出头了,你反拦着?” 孔秀枝心里一凉,平日里亏她做小伏低伺侍公婆,这婆婆就是一张狗脸说翻就翻,她又不是不知道李天佑的情况,这娇娇嫁到他家去别说生养,能不能活过半年还成问题,兴许哪一天就被打残致死了。 孔秀枝被夏孔氏的话一刺,浑身如遭雷击一般,声音也尖利高亢起来:“如今娇娇的爹娘是我哥嫂,她的婚事由我哥嫂作主,还轮不到娘来插三插四……” “哎哟喂……”夏孔氏的身子顿时从凳子上赤溜下来往地下一坐,抹一把眼泪对着姜氏和文嫂哭诉道,“了不得!你们瞧瞧,这就是做媳妇的,敢这样跟婆婆说话,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啦!” 孔秀枝深知婆婆难缠,却也不肯轻易服软,文嫂赶紧起身只扶着夏孔氏道:“老嫂子,这好好儿的是怎么了,都大秋天了坐在地下着了凉可不得了。” 夏花见夏孔氏眼泪说来就来,那演技堪比奥斯卡影后,再瞧瞧那皱巴巴的小老太太哭的一把一鼻涕一把眼泪滑稽模样只觉得好笑,不由的就笑了出来。 孔秀枝见状立马揪住夏花的错:“花丫头,你奶哭你还敢笑?” 夏花立刻回击:“我奶为什么哭?” “你奶……”孔秀枝顿时悻悻。 夏花继续道:“大伯母素来孝顺,这会子奶哭了还不赔理去。” 孔秀枝咬牙咬出血,不甘愿的说了一句:“娘,你老赶紧起来吧,媳妇可担不起。” “罢罢罢!这闹的是哪样,不过是说个亲事,闹出来给谁看,行就行,不行就拉倒,我看这亲事不谈也罢。”姜氏怒道。 姜氏说着,忿忿然转身就要离开,夏孔氏一见不好,麻溜的站起身来,抬手擤一下鼻涕道:“姜大奶奶,别急着走,这娇丫头虽姓孔,却是我老夏家的丫头,这血浓于水的嫡亲干系抹不掉,我家老头还没死,娇丫头她亲爹也还没死,这亲事该由娇丫头她亲爷和亲爹来定。” 夏孔氏特意在亲字上咬重几分,又急呼一声道:“之荣,还不快出来,再不出来你老娘都要给你媳妇欺负死啦……呜呜……” “我说老嫂子你也别急,这八字还没合,定什么定?”姜氏摆架子道。 “我倒记得,这孔表姐和我同月同日生,只不是同年的。” “是大历三年的。”夏孔氏忙道。 文嫂眯眼笑道:“对对对,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这孔家大姑娘八字与李大少爷极合呀!”说着,又激动的一撂帕子,双手掌击道,“当时合八字就嫌花丫头年份与李大少爷不大对,这样一来,成了。” “成个屁啊!”孔秀枝暴跳如雷。 “怎么了,娘怎么了?”夏之荣早就听到院子里闹闹嚷嚷,只缩着脖子呆在屋内不敢出来,一听夏孔氏叫喊,连忙拐着一条瘸腿跑了出来。 “之荣啊,你这媳妇不得了啦,都敢骂你老娘了。”夏孔氏哭的吐沫横飞,“不过是想给娇丫头说个好人家,她就敢翻天了,娘知道你是个怕媳妇没用的,去,这就去田里把你爹叫回来。” 孔秀枝一听婆婆叫丈夫去找公爹,心里直发怵,在这个家公爹一向有威严,除了夏花谁不惧公爹,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跳了起来,叉腰对着夏之荣叫嚣道:“敢去,老娘打断你的腿。” 夏孔氏更气:“之荣,我养你都白养了,有了媳妇就忘了娘。” “娇娇可是你的亲孙女啊,有你这么把人往火坑里推的么?”孔秀枝气的双目赤红。 夏花冷笑道:“怎么把孔表姐说给李家少爷就是往火坑里推?大伯母原来可是说给我的,分明是大伯母想把我推入火坑。” ------题外话------ 二更奉上,求收求评,各种求,嗷呜……\(^▽^)/ 034雄风一振痛揍孔大嘴 “花丫头,话不能乱说,你是我亲侄女,你大伯母怎会害你?”夏之荣嗫嚅着解释。 夏花冷冷盯着夏之荣:“大伯父,你还记得我是你亲侄女?半年前你赔了一条腿,我爹为了救你可赔了一条命。” 夏之荣脸色一变,顿时红到耳根,哆嗦着唇却不知说什么,孔秀枝脚一跺指着夏花的鼻子骂道:“都是你这小娼货,调三窝四……” “啪!”夏之荣终于耐不住雄风大振抬手就打了孔秀枝一个大嘴巴。 “你个窝囊废,瘸子,敢打你老娘。”孔秀枝捂着大肥脸蛋不可置信的盯着夏之荣,纵身一跳离地三尺高,直震的浑身肥肉乱颤,伸手就要抓烂夏之荣的脸。 “不得了哦,不得了哦……”夏孔氏被文嫂扶的站在一旁,哭的悲戚,煽风点火道,“这女人都爬到老爷们头上拉屎拉尿了。” 夏孔氏本就对儿子惧内不服气,好在孔秀枝有眼色对她孝敬,再者孔秀枝是她内侄女儿,她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 夏平安是她大孙子,她不看僧面看佛面也给孔秀枝几分好脸色,不想今日孔秀枝为了孔娇娇那个赔钱货敢跟她闹,她不能容许一个媳妇对婆婆撒野,有一就会有二,这种歪风邪气要不得,需一次治住了孔秀枝,不然老三家,老四家一起效仿,她这婆婆还有啥威信。 夏之荣一听老娘哭,心里愈发烦燥,他一直受这老娘们的窝囊气,气结于心一举发了出来,一把揪住孔秀枝的衣领,将她往后一搡,孔秀枝跌倒在地,屁股差点碎成两瓣。 夏之荣紧绷着脸,眸子里燃着怒火指着孔秀枝骂道:“你个疯婆娘,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平日在村里说张家长李家短处处惹是非也就罢了,今日竟敢寻上娘的晦气,你敢再闹老子立马休了你,你滚回娘家去!” 孔秀枝从来不曾受得大夫这样的重话,尖叫嗓子叫道:“老娘回家就回家去,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这怂样,离了老娘鬼才愿意跟你。” 夏之荣见有外人在此,面子上更加抹不开,暴跳如雷一脚踹在孔秀枝大腿根上,不解气的骂道:“老子少了你更清静,你合该也要撒泡尿照照自己,离了老子你还落个什么。” 说完,又气哼哼的冲着夏孔氏道,“娘,不如儿子即刻写了休书,叫她滚回去,看我那舅大爷还能再收一个吃闲饭的?” 夏孔氏见好就收,捏着嗓子道:“秀枝,你别没眼色跑娘家去,那娘家人什么样我还不清楚,为着过继娇丫头的事当初你嫂子是怎么闹的,若不是你爹那时还有两银子在手做了主,娇丫头也过不去,如今你爹……”夏孔氏又是一把眼泪,心酸哭道,“你爹是我哥,你是我内侄女儿,我怎不巴望着你好,只是我那可怜的哥死了,你还想去蹭饭,不给你嫂子拿大笤帚赶出来。” 孔秀枝哭的抽抽答答,她本就是外强中干的货色,一听婆婆说的不无道理,再看夏之荣脸色铁青动了真怒,不由的气也矮了,再转头想去愤怒的盯着夏花去,哪里还有夏花的半点人影。 夏花早默然的回了屋,这样的闹剧她不喜欢看,也没必要看。 夏之荣一把拖起孔秀枝,一瘸一拐连拖带拽的拉回了屋,还不停的骂道:“臭婆娘,回屋反省去!” 夏孔氏见孔秀枝吃了瘪,又絮絮叨叨的跟文嫂和姜氏拉家常,文嫂倒听的一会儿感慨一会儿劝她两句,姜氏已不耐烦到极点,只催着要走。 夏孔氏回头叫一声:“之荣,快出来,跟娘一起去孔家商讨娇丫头的亲事去。” 夏之荣哎了一声,将孔秀枝反锁在屋内,雄纠纠气昂昂的跟着夏孔氏走了。 抬头看天,做了一回男子汉,感觉天都蓝了些,揍一顿自个的媳妇,这么多年的郁结一扫而空,痛快! 屋内,夏花撂起袖子在厨房忙活,苏九娘带着夏大栓回来了。 苏九娘一路走到厨房只惊奇问道:“花儿,你爷叫我回来,他竟跟着你奶和你大伯并着两个婆子一起走了,有一个婆子好像是文嫂啊!” 夏花拿了一块猪肉出来,拿刀正在砧板切着肉片,听苏九娘如是说忙停下刀来,回头问道:“娘,你带栓儿去哪儿了?” “花儿,你脸怎么啦?”苏九娘一见夏花脸上全是红点,顿时一惊,急走到夏花身边,“赶紧给娘看看。” “娘,别管我脸,不过是点凤仙花汁,你还没回答花儿的话呢?”夏花身子往旁一让,复又拿刀切肉。 苏九娘额上冒虚汗,气喘难平,咳了两声也不拭汗只管心疼的瞧着夏花道:“还不是你爷奶,说稻田里稗子都要长满了,叫我拔稗子去。” 夏花脸一冷,这娘就是性子软,一点也不长记性,只埋怨道:“娘,爷奶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啊?他都说了今年不分我家半点口粮,你还帮着拔稗子去,不是没事找累么?” 苏九娘道:“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你爷奶,我这个做晚辈的难道还能逆了他们的意不成?这不是大不孝了?” 夏花放下刀子,转过身来,对苏九娘的愚孝恨铁不成钢道:“娘,这爷奶的眼里哪还有我们半点位置,他既眼里没我们,我们何必把他们放在心上,只当他们不存在,我知道娘素日里孝敬惯了,可娘的孝敬换来什么?这不是作贱自己么?” 苏九娘从不听夏花如此说她,心内一酸道:“娘知道娘性子太软,可你爹在世时还想着你爷奶……” “娘,别再扯上爹,爹在世时明里暗里吃了爷奶和大伯三叔他们多少亏,如今爹没了,这一大家子更是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今儿把你哄走了不就是想把我骗的卖了。” 苏九娘猛咳一声大惊:“怎么啦?” 夏花想着不如给这愚孝的娘下一贴猛药,省得她不在的时候娘被爷奶胡乱使唤,如今入秋娘身子不好,昨儿个夜里还犯了嗽疾,今儿又拔了一早上的稗子,这样不能保养,这身子如何能好。 她瞧着苏九娘颧骨赤红,额上带汗,呼吸很重的样子心生不忍,只拉了她坐下,又倒了一碗自己摘的菊花,弄了清新明目的菊花茶端给苏九娘:“娘,你先喝口茶,我慢慢跟你说。” 035素中之王(二更来袭) 苏九娘饮完茶,听夏花叙叙道来,脸色越来越红,一向温弱的她气的差点摔了碗,到底心疼那碗里余下的菊花茶没摔,眼圈早已红的滴出泪来:“花儿,都是娘没用,娘早就觉得事情不对,今儿一早还到田里去拔稗子,要不是花儿你聪明,这会子……” 苏九娘难以为继,哭的悲戚。 “好了,娘。”夏花拿了一块毛巾帮苏九娘净了面,“花儿这不是没事了?花儿只是想叫娘知道那样的爷奶,娘不需要把他们当成上人,这上人有还不如没有,今后他们不惹我们也罢,若敢惹花儿可不会任由他们欺负,到时娘不要被这所谓的孝牵着鼻子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嗯!”苏九娘心疼的摩挲着夏花的脸蛋,眼定定的望着她,好像夏花在这一刻差点就飞走了,她两次三番都差点失去女儿,若再让女儿担忧,成个什么混帐的娘了,她用力的点点头道,“娘听花儿的。” “娘,木耳上的杂草大壮理干……干净了。”夏大壮敞开着胸膛端着一篮子黑乎乎的木耳冲了进来,又道,“栓叔说他要洗蘑……蘑菇。” 苏九娘刚回来的急,并未在意夏大壮在捣鼓什么野菜,还以为是弄蘑菇啥的,她只叫大栓帮大壮理菜,就跑到厨房找夏花了,一看这黑乎乎的东西,她又惊又喜:“花儿,这是木耳?” 夏花笑道:“娘认得啊?” 苏九娘抹抹泪,点头道:“这木耳是素中之王,这可是皇帝才能享用的佳品呢,寻常人家哪能吃的,况且娘听说这野外的木耳可是有毒的,娘还记得十二年前水灾的时候,村里人穷的没饭吃,就到山上寻东西,有人摘了树上的木耳,还有什么野蘑菇的结果被毒死了好些人哩,从此之后再没有人敢摘木耳和蘑菇了。” 夏花笑道:“但凡花儿摘的蘑菇和木耳都是没毒的,娘可放心吃,这几日天天吃蘑菇我们不也没事么?” 夏花想着鲜木耳含有一种卟啉的光感物质,人吃了后再太阳很可能引起皮肤瘙痒,水肿,更严重的还能致皮肤坏死,况且大栓又是过敏体质,更不易食用鲜木耳,她又补充道:“不过这鲜木耳暂时吃不得,等花儿将鲜木耳暴晒干了泡发才能吃。” “啊?”夏大壮满脸失望,“本来还想尝……尝哩。” 夏花笑道:“瞧你这馋劳鬼,不过是等几天罢了,娘这就给你做蘑菇炒肉片,平桥豆腐,再煮上大白米饭,炕一锅锅巴。” “平桥豆腐是个什么菜?”苏九娘不解道。 夏花想起这平桥豆腐好像跟清朝乾隆南巡有关,她一时嘴快就说了出来,娘定是没听过,她嘻嘻一笑道:“这是花儿胡起的名字,也就是清烧豆腐,花儿想着大栓不能吃辣,不然也可以做个麻辣豆腐。” 苏九娘欣尉的笑道:“我家花儿就是懂的多,这名字也起的稀里古怪,不过娘能跟着沾口福就行。” 夏大壮听得口水直流,只叫道:“娘弄饭菜,大壮烧……烧锅。” “大栓也要帮姐姐烧锅。”夏大栓兴冲冲的端了蘑菇走进厨房,一张小脸在田地晒的通红,到这会还没泛过来。 苏九娘正要帮忙,又被夏花哄出厨房,她只无奈的去做绣品,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不过片刻,一家人热闹闹的围上了桌,夏大壮只管埋头吃饭,把个平桥豆腐喝的赤溜响,夏大栓看着夏大壮猴急的样子嘻嘻笑。 苏九娘一边喊着:“大壮,慢着点,别呛着了。”一边又忙着夹菜给大家吃 夏大壮把头一抬只笑道:“又爽又……又滑,可鲜……鲜美哩,娘弄什么都好……好吃。” 夏大栓笑道:“娘说吃饭要细嚼慢咽,大壮你可是狼吞虎咽了。” “咦?我们家栓儿都学会用成语啦!”夏花笑盈盈看着夏大栓,又亲自拿勺舀了一块细嫩嫩的豆腐喂给夏大栓只道,“大栓也吃多点,再过些日子就要上学去了,吃的强壮点才好。” “嗯,栓叔就是弱……弱了点,像大壮一样。”夏大壮放下碗筷,举起双手两手用力一捏,胳膊上鼓出一块凸起的肌肉来,只笑道,“壮……” 夏大栓大笑:“大壮真壮,哈哈……” 苏九娘笑道:“吃个饭也不安顿。”说完,夹了一棒子肉片塞到夏大壮嘴巴里,“肉吃的多,大壮会更壮些。” 夏大壮吧唧着嘴巴,又埋头吃饭。 夏花道:“娘,今儿下午去镇上买牛,要不你和栓儿一起去,栓儿可好长时间没出去玩过了。” 苏九娘看看夏大栓有些迟疑道:“娘怕栓儿走不动那么远的路。” “娘,栓儿要去嘛!”夏大栓拉着苏九娘的袖子扭股糖似的扭。 “外婆,带栓……栓叔去。”夏大壮吞一口食物,吞的太快被噎道,只抹着脖子叫道。 “娘,栓儿其实也没什么大病,就是身子太虚容易过敏,花儿知道娘怕栓儿犯喘病,不如趁着这次去镇上再瞧瞧大夫,娘也瞧瞧,若镇上大夫不行,等我买了牛弄了牛车,我们再到县里去看大夫,总能看好的。” 夏大栓满含期待的盯着苏九娘,苏九娘笑道:“嗯,就听花儿的。” “哦,哦栓儿能出去玩罗。”夏大栓高兴的从凳子上跳了下去。 “这孩子都疯魔了。”苏九娘笑指着夏大栓,又喊道,“快吃饭,吃完我们全家出发。” 夏大栓听话的安安静静坐好,苏九娘又道:“花儿,这次买牛我们也剩不什么多少银子,先给栓儿瞧了,娘的身子好的很。” “娘,银子的事你别愁,买头牛我们还能剩个二三两银子足够你和栓儿先瞧病了,我今儿上山猎了一头白狐,后日一早我就去县里买狐皮,这狐皮的成色怎么也比鹿皮值钱,还有我采了这么些蘑菇也吃不完,也带些去县里卖卖总能卖些银子,娘还愁什么?” 苏九娘听得两眸放光,夏花又道:“等牛买了回来,我就去找爷奶要回我们家的田地,等日后我们的银子多了,还可以多买田地,今后也不愁没白米白面吃了。” 苏九娘正心里美,忽又踌躇道:“你爷奶那田地真能要回来?” 夏大壮气哼哼道:“不给就……就打。” 夏花安抚道:“娘,这田本来就是我们家的,当然能要的回来,你别担心,花儿已有了计较。” 036去镇上买牛 苏九娘虽心里还存忧虑,听夏花这般笃定的口气也稍放下了心,只静静的瞧着夏花,慨叹祸福相依的道理,若不是花儿经历那一番生死,也不会变了个人似的。 往日花儿爹在世时也曾教花儿搭弓射箭,还带她上山打猎,那时的花儿箭射的极准,只可惜连个兔子也舍不得杀,不杀也就罢了,在她爹打猎的时候还故意弄出声响放跑猎物。 花儿爹知道花儿心善,从不忍苛责她,还常夸赞花儿像娘一样是个菩萨心肠,家里有她爹护着时倒也不愁吃穿,只可惜花儿爹一死,她们的菩萨心肠也只等着人欺负了。 如今花儿鬼门关走了一遭,反倒添了刚强,而她这个做娘的还是这样无能,想想,只觉得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华哥,不由的有些心痛,又怕儿女瞧见也跟着伤心,只强忍了,脸上依旧作出笑来。 …… 午后,太阳终于从云层里大方的露出了整张大脸,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 夏花将脸上用凤仙花汁染红的麻点洗净,一家人就准备去镇上,四人一道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又往东踅弯到大路,却听到孩子的笑声。 夏花定眼一看,却是来弟和柱子两个正光着脚丫踩着大路上的石头子玩,一会叫疼,一会叫好玩。 “这两淘气包,小心着点,别把脚硌出血了。”柱子奶奶周焦氏正喘吁吁的从远处赶来。 这两人一见夏花,立刻趿了鞋欢快的奔了上去,齐齐喊道:“花姐姐,大壮,大栓。” 又走到苏九娘跟前,异口同声糯糯的喊了一句:“苏婶子好!” 苏九娘和蔼的笑着摸了摸两孩子的头,柱子看着夏花笑道:“花姐姐,那天你救了我,我还没来得及到你家去,奶奶说要等小虾米晒干了再送到你家去道谢哩。” 夏花见柱子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模样,笑道:“柱子,去我家玩可以,可不要这么客气。” “柱子,你什么……什么时候摸的虾?”夏大壮两眼放光,他最喜欢和柱子下河摸鱼捞虾的,结果那天被夏平安搅和什么也没弄到,一听柱子说他家有小虾米立时来了劲。 柱子长得方头大耳,一双眼尤其显得大,只鬼精灵似的转了两转,捂着嘴儿笑道:“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捞虾,我可下了好些网呢?” 大栓羡慕道:“柱子,你还会下网?” 来弟又笑道:“可不,柱子可厉害啦!”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只说个没完,夏花从包袱里拿出两个黄灿灿的大梨子,往柱子和来弟手里一人塞了一个只笑道:“囔,快先吃梨子。” 柱子和来弟张着嘴,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大梨子,尤其是来弟,那口水快要滴到梨子上,只宝贝似的将梨子收在怀里舍不得啃,又道:“带回家和奶奶一起吃。” 柱子闻言,将梨子也收起:“柱子也带回家和奶奶,娘一道吃。” 周焦氏终于赶了上来,见夏花给了柱子一个大苹果忙道:“花丫头,这可怎么好意思,这大鸭梨可金贵的很呢,怎么能……” 苏九娘忙唤了一声:“周大娘,再金贵的东西也没孩子金贵不是?” 周焦氏感激道:“花丫头救了我家柱子,我都不知怎么谢来着,还给他大梨子,还是留给大壮和栓儿吃。” 夏花笑道:“周奶奶,不过就是两个梨,也值得这样,我家里还有哩。” 夏大壮和夏大栓俱点头,周焦氏高兴的又冲着苏九娘咧嘴笑道:“九娘啊,你可真是个有福气的,生了这么个能干的姑娘,不是我老婆子夸海口胡吹嘘,这花丫头日后可不得了哩,你只管跟着享福了,这是山窝窝里出了个金凤凰啊!” 苏九娘听平日甚少夸人的周焦氏这般夸赞夏花,心里自然高兴,乐呵呵道:“周奶奶可真会夸人。” “哦,我娘是金……金凤凰……”夏大壮欢呼一声,“那大壮就是金……金凤凰的儿子,那就是个小凤凰。” 大栓哈哈笑道:“哪里男子当凤凰的,你当条小龙还差不多。” 柱子和来弟一起笑道:“大壮是龙,是龙哩。” 苏九娘“嗐”了一口气,只笑着对周焦氏无奈摇头道:“这几个孩子见风就是雨,我们这山沟沟里还能真飞条龙?” 周焦氏笑道:“九娘,这世上的事谁也说不准,指不定哪日我们白头村就会飞出真龙真凤凰。”说着,又看向夏花道,“花丫头,我瞧你就是个真凤凰哩。” 夏花眨眨眼,调皮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虎牙只道:“那就承周奶奶吉言啦。” “嗳,还是花丫头性子爽利,再不像有些姑娘那样扭捏的不大方。”周焦氏用慈蔼的眼光看了夏花一眼,又问道,“花丫头,你这一大家子这是要去哪儿?” “到清水镇上去买头牛。” “哦,那大黄牛如今可不便宜呢?” 苏九娘接口道:“可不是么?今儿先去镇上瞧瞧,有适中的就买,也不知道这黄牛有没有涨价。” 周焦氏定一定道:“我倒有个主意,九娘和花丫头你们可以去试试。” 苏九娘面色一动:“周大娘有什么主意?” 周焦氏道:“不知九娘可听过来喜?” 夏花心内一动,忙接口问道:“可是说给盼弟姐的那个来喜。” “正是。”周焦氏叹一声,又看了看正玩的开心的来弟,悲悯道,“真是可怜了一对璧人,如今一个死,一个蹲了大牢。” 苏九娘一惊:“那个来喜我见过,很老实的一个小伙子,怎好好的蹲大牢了?” 周焦氏道:“昨儿个我去镇上外甥家,听他说了一桩奇事,来喜他爹专喜爱小母牛,租与别人养,等牛大了就取回家来,邻村狼牙岗有一个姓胡的人家正好无牛耕田,就三托四托寻到来喜家,讨了头母牛来养,议定三年供大交还,谁知养了两年半,母牛长大生了一头小牛,这姓胡的欢喜不已,倒忘了当初这牛是人家租给他的,到了三年……” 037女人也能干大事(二更) 周焦氏又是深深一叹,继续道:“来喜他爹去取牛,结果这姓胡的见利忘义,不肯还了,只赖着说这牛他白养了两年,才能耕地就要要回,要来喜他爹倒贴五两银子把他,来喜爹不同意,一来二去闹到县衙,县令大老爷公正,把牛判给了来喜家,来喜他爹高高兴兴把牛牵家去,结果那姓胡的不甘心,竟花了大心思找到盼弟爹作了人证,说盼弟的死是来喜害的,还拦了知府的轿子告了大状,也不知怎么弄的,来喜就被关进大牢,来喜他爹为了救儿子,要把家里的牛都卖了好疏通关系,我外甥做的是贩牛卖牛的营生,来喜爹这才托了我外甥,我外甥原与来喜有几份交情,想着要为他尽尽心,因时间紧迫,那些牛也只能便宜卖了。” 苏九娘大叹惊奇,不敢相信道:“竟会有这种事?” 周焦氏叹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只可怜了那来喜,莫名其妙的就被按上了杀人的罪名。” 夏花知官场黑暗,普通百姓若遇到清官还好,若遇到贪官脏官还不任由着宰了,看来这来喜凶多吉少,自己虽与来喜不太熟,但也记得那会子盼弟满脸幸福望着来喜时的样子。 夏花叹了一声,又与周焦氏说了几句,方去了镇上。 约摸走到了一个时辰的路程就到了清水镇,镇上虽不及县里那般热闹,但对于长期不出门的夏大栓来说已是热闹非凡。 夏大壮又是个好热闹的,与夏大栓一路嘀嘀咕咕,只恨手不够多,眼不够用,看着这个也喜欢,看着那个也想买。 苏九娘想着要赶紧先到周焦氏口里的外甥家去买牛,夏花见夏大栓逛的意尤未尽,便从包袱里拿了一两银子给苏九娘,只叫苏九娘带着大栓好好在镇上逛逛,然后约了时间在一家茶楼会面。 苏九娘相信夏花办事稳妥,便笑着应了,又关照了夏花好些话,自带着夏大栓逛大街去了,夏大壮硬是要陪夏花买牛,夏花只得带着大壮一路问人去了彩虹桥旁的张家。 张家开着两间门面,夏花径直走到门口,却见一个白净妇人迎面走了出来,那妇人一见有客上门,忙拉了笑脸:“哟!好俊的妹子,来买牛的?” 夏花笑道:“我是白头村的,周奶奶叫我来你家买牛。” 妇人面色一动,不动声色打量了夏花一眼,瞧着这女娃子虽穿得像个乡下丫头,那气度却不像,她更热情的迎了上来:“原来是我家舅母介绍过来的,来,跟我去后院,那牛棚里还关着几头好牛哩。” 夏花和夏大壮跟着妇人进门沿着院子里的青砖小道一路前往,这房子虽外面看着不大,走到里面却足足有五大间。 妇人边走边笑:“这牛都养在乡下牛棚里,这院子里的几头牛却不是我们家的,妹子你先看看,若不合适我再派人带你去乡下看牛,那里离这镇上也只有小半个时辰的路。” 夏花见这妇人十分健谈,猜出这必是周焦氏口里那个能说会道的外甥媳妇张氏,她说的那几头牛应该就是来喜家的。 夏花暗忖,这妇人还算实诚,肯帮来喜优先卖了那些牛,她笑道:“张嫂子,不知现在一头牛可值多少银子?” 那妇人也未加多想,径直道:“妹子,咱明人不说暗话,你既是舅母介绍……”忽一顿,又看一眼夏花,哎哟一声道,“你别不是舅母口里夸那个模样儿俊俏行事儿周到,像观世音娘娘一般有着一副菩萨心肠救了我家柱子的那个花丫头吧?” 夏花脸上一红,她像有菩萨心肠的观世音? 有砍头分尸,挖心搜肝,掏尸脑壳吞食丧尸晶体的观音娘娘?她所猎杀的丧尸和变异兽不计其数,吞的各种晶体也不计基数,准确的说晶体就是脑子,被异化成晶石拥有能量的脑子。 她摸摸鼻子,干笑了一声:“周奶奶也太会夸人了。” “娘,观音娘……娘娘是哪个,有没有娘……娘好看?”夏大壮新奇的问道。 “好看好看,都好看。”妇人笑嘻嘻的又看了夏大壮一眼,“这是大壮吧?” 夏大壮点点头,呵呵笑了一声:“奶……奶奶好……” 妇人哈哈一笑:“我倒头一回做了奶奶,今儿真是高兴。”说着,就熟稔的去拉夏花的手。 夏花不习惯与陌生人如此亲密,微退了一下,妇人又笑道:“瞧瞧我兴的一头劲,都忘了今儿做了奶奶,也该备份薄礼。”又回头道,“当家的……” 夏花忙推辞道:“张嫂子,你实在太客气了,哪有头一回到你家买东西反叫你备礼的?” 妇人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笑道:“瞧瞧我这记性,当家的去了县里瞧他兄弟去了,他兄弟来喜是个可……”眼神忽一黯又叹了一声,复又转了喜色道,“跟你提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我先带你去看牛。” “娘,你瞧大黄……黄牛,好几……几头……”一到牛棚,夏大壮就急不可耐的从这头牛身上看到那头牛,一双长而显媚的大眼睛瞪的都要把个眼珠子掉下来,又叫,“这头好,这头也好……” 夏花细细都看了一番,果然都是毛色不错的牛,当中最好的一头大黄牛有一身金黄色的毛,像匹绸缎似的,头顶两只弯而尖利的长角,一双牛眼瞪如铜铃,四肢健壮,牛尾像金鞭子一样往身上甩来甩去赶走蚊蝇。 夏花指着这头牛问道:“张嫂子,这一头卖多少银子?” 张氏笑道:“花丫头可真是个有眼光的,一眼就相中这里头最年轻强壮的,只是这头黄牛性子暴烈,凶恶,我怕……” 夏花心想再烈的变异兽她都驯过,何况一头黄牛,况且庄稼人买牛都想买温驯性子的,那耕种起来牛也容易驯服,像这样烈性子的牛一般人也不敢买家去,所以价格反倒便宜些。 她笑道:“张嫂子不用担心,再凶恶也是一头牛,你只告诉这头牛多少银子就行。” 张氏张了五指:“这头虽年富力强,可人家也不太敢买,所以也卖不上价钱,五两就行。”想一想,又道,“寻常人我卖她五两,你是舅母介绍来的,我只收你四两可行?” “哪那能,五两就五两。”夏花知道这是来喜的救命钱,她花五两银子能卖一头这么上等的牛已经很满意,怎么肯再压价,多一点银子来喜就多一份希望,毕竟盼弟曾与来喜那样的好。 “好一个爽快的花丫头。”张氏一拍大腿,目含激赏之意,“若你是个男儿,定是个干大事的人。” 夏大壮骄傲道:“娘是女人也能干……干大事。” 夏花只笑着摇了摇头,径直向上,打开栅栏,踱步走向那头凶悍的大黄牛。 张氏喊了一声:“花丫头,你当心哎,那牛可恶着呢。” ------题外话------ 突破五百肿么这么难,二更也不涨收,呜呜(t___t)…… 继续求收求评,妞们给点力啊!耐妞们,群么么(*^﹏^*) 038欺男霸女 那大黄牛性子暴烈,见有人走过来,两眼红如火焰,四肢开始不安的躁动。 “哞——”的一声,大黄牛竖起那对灵敏的耳朵,嘴里不停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娘,大壮来……来牵……”夏大壮在牛栏外火急火燎。 夏花摆了摆手,镇定如常靠近大黄牛,大黄牛头一低,冲向夏花欲挑死她。 “哎呀妈呀——”张氏吓得尖叫一声。 “娘——”夏大壮急喊一声就去追夏花。 “哞——”大黄牛一声怒吼,角拼力往夏花身上戳去。 夏花轻轻一躲,大黄牛扑了个空,夏花又回头道:“大壮,你且退下。” 夏大壮只得退回,大黄牛见扑了空更加愤怒,身上的每一块筋肉似包着一股强大的力气,要将夏花踩扁在地。 谁知,夏花回回都能轻巧躲过,大黄牛来来回回折腾了十来回,只呼哧的喘大气,张氏和夏大壮瞧着这紧张恐怖的场景,吓得连眼也不敢睁。 终于,大黄牛停下脚步,一双眼红赤赤的紧盯夏花,夏花眸色如冰直视着大黄牛,一双眼里带着猎人般锐利杀戮的光,大黄牛大眼睛眨了眨,眼里红色渐渐隐退,忽然走到夏花身边躺倒下来,发出“哞——”的一声长吼。 夏花伸手摸了摸大黄牛的头,大黄牛温驯的甩着牛尾巴任由她摸着。 “啪——”的一声,张氏拍了个大巴掌,惊讶道,“这可奇了,一个小丫头竟能驯服一头烈性牛。” “这有什么稀……稀奇……”夏大壮已忘了先前的紧张,转而十分引以为傲的高昂着头,对着张氏道,“我娘会打……打猎,连狼……狼都怕娘……” “真真是虎父无犬女,她爹是打虎英雄,女儿也巾帼不让须眉,今儿真是叫我开了眼了。”张氏不由的竖起了大拇指。 张氏又是敬又是叹,絮絮的拉着夏花又说了会话,夏花想着娘和大栓还在等她,方付了银子跟张氏告辞。 张氏是个热心肠的人,硬是要备礼给夏大壮,又说若没有舅母她家男人早在小时就饿死了,又说柱子是她家舅母的命根子,救了柱子就是救了舅母的性命,夏花虽推辞不得,也只肯收了一匹尺头。 夏之华在世时常带夏花来镇上玩,夏花对这清水镇熟门熟路,买了牛就带着大壮直奔了约定地点而去。 到了小茶铺,一眼就瞧见苏九娘和夏大栓正坐在茶铺外面喝茶,夏大壮喜的跑了上去,苏九娘一见夏花手里牵着头肢体强健的大黄牛连忙走了过来笑道:“好一头大黄牛,怕是费了不少银子吧?” 夏花笑道:“才五两银子。” “什么?才五两。”苏九娘睁着一双妙目,“这样的黄牛至少也要个八两。” 夏花正要答话,忽听到一阵调笑之声传来,“哟!这不是夏平安家的那个标致的小堂妹小花妹子么?” 说话的是一个年约十四五的男子,穿了一身考究的深红滚金边的长衫,瞧着模样与秦岭有三分相似,一样的高鼻梁凹眼睛,只是他生的比秦岭阴郁许多,头束深红方巾,油头粉面,眼圈一片乌黑。 另一个人穿着一声花里胡哨的长褂子,眼角有一道蜈蚣似的疤,嘴里叼着根稻草,扫了夏花一眼嘻嘻笑道:“嘿嘿,小花妹子,才几日不见出落成大姑娘了,来,让我家四少稀罕稀罕你。” “嘻嘻……这小娘们还牵着大黄牛唉,别叫牛顶个翻天,不如让四少来顶顶你,保证比那牛温柔……” “哈哈哈……”一阵轰笑之声传来,只吓得茶铺里子里的客人尽数跑了个没影。 “狗剩,你个王……王八蛋……”夏大壮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这几个小混混领头的那个就是秦岭同父异母的四弟秦越,小名狗剩,人称四少,虽说与秦岭是亲兄弟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性子,这秦越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到处欺男霸女,镇日游手好闲在村里镇上闲逛,这镇上的青楼都被他逛了个遍,尤嫌不足,隔三岔五的还跑到县里去逛。 夏平安天天跟着秦越当个巴儿狗,只要秦越在村子里相中了哪家的姑娘,这夏平安跟着几个狗腿子便想方设法的弄人家姑娘来给秦越调戏。 这秦越不仅喜欢戏弄女人,就连长得标致的男子也不肯放过,他见夏大壮生的细皮嫩肉清秀好看,又是个傻子,便让夏平安哄着夏大壮来给他当个相公,结果夏大壮真傻不拉叽的被哄了来。 他以为夏大壮到手了,抱着夏大壮就要上炕亲嘴扯裤子。不想,他嘴没亲成反被夏大壮打了一顿,夏大壮对此事深以为耻,每每见到秦越便恨的咬牙切齿,偏生秦越身边的狗腿子众多,他想报仇也没个法。 今日一见,夏大壮想起那羞愤难当的糗事,抡起拳头就要上前与秦越扭打,却被夏花紧紧一拉。 “娘,这王八……八蛋欠……”夏大壮急不可耐的挥舞着拳头。 夏花指了指那群正笑的前合后仰的人,淡声道:“大壮,你能打的过那么多人?” “哟!小花妹子,都知道心疼你哥啦,舍不得叫你那傻儿子打我啊,要不我瞧在你的面子上,把你和你那傻儿子一起收了如何,我们一起来个……”秦越淫笑着搓了搓手。 “四少,听说这小花妹子手头功夫不错,那夏平安都吃了他的暗亏,如今还躺在床上不起来呢……”蜈蚣疤男子笑嘻嘻道。 “那正好,爷可要享受享受小花妹子的手头功夫了。”秦越两手搓的更厉害了,舔了舔唇又热躁的拉了拉衣领,一步步的走向夏花。 “呜呜……”夏大栓吓得跑到苏九娘身边,哭的扑到她怀里,只说,“娘,怕。” 苏九娘急的满面红色,又瞧着这一伙人气不善的样子,只劝道:“秦四少爷,怎么着我们也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求你行个好,放了我家……” “娘,那狗剩是个什么狗东西村上人哪个不知道,你还想同他讲道理?”夏花沉声打断。 039顶他个屁股开花(二更求收) 苏九娘急得要哭,转首看看四周,人影俱无,她想呼救都找不到人,只喃喃道:“花儿,这可怎么办,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可惹不起啊!” “娘,姐姐,我们回家快回家,呜呜……”夏大栓吓得脸上煞白,只敢躲在苏九娘怀里哇哇哭。 “栓叔,别……别怕,有大壮……”夏大壮走到苏九娘和夏大栓面前,张手像老母鸡般护小鸡般护着。 蜈蚣疤恶狠狠咬了咬牙,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那头大黄牛,心里直盘算着自家正缺头大黄牛耕作,等会正好抢过来。 他手一挥,叫嚣道:“大伙的,还不帮四少把那小妹子和大壮拿下,好叫四少享受一回。” “李二芒,老子跟……跟你拼啦!”夏大壮大喊一声,再控制不住的挥拳头迎了上去。 李二芒冷哼一声,从腰间抄出一柄斧头就要砍下。 说时迟那时快,夏花脚一踢,从地上踢飞一个小石子击中李二芒的手腕,李二芒吃痛。 “铛”的一声,斧头掉落正好砍在他脚上,顿时鲜血淋漓,李二芒痛哭一声,抱着脚滚到在地,只叫道:“四少,救,救命!” 秦越白了他一眼恨骂道:“狗日的李二芒,那傻子老子还没玩过,你敢动斧子砍,把他脸砍坏了,老子还玩个屁,死一边去!” 李二芒痛苦的哀嚎,其他人见秦越发了话,一个也不敢去扶李二芒。 秦越又转头盯着夏花,脸上的嬉笑之色已然隐退,只留下一股阴狠,再打量夏花时,却发现这已不是那个瘦不拉叽,整天只会哭的黄毛丫头,他想不到,这村里的夏花如今竟出落的这般美貌,他差点就忽视了。 他沉声一喝:“夏花,别给脸不要脸,爷看中你是你的福气,你还敢骂爷,快到爷身边来讨个好儿,爷就饶了你。” 夏花冷笑一声:“你个狗东西就他妈的是属黄瓜的。” 秦越阴沉的眼一抽:“什么?” “哈哈……”夏大壮大笑一声,“你是傻子还是……是聋子,我娘说你属黄……黄瓜,就是欠……欠拍。” 秦越冷冷一勾唇,牙咬的咯咯作响,拳头一捏,沉声一喝:“夏花,夏大壮,别敬酒不吃罚惩酒。”回首看了一眼,手一挥道,“给我活捉了这两个送到爷的炕上去,捉一个五两银子。” “上啊!”众人一哄,又有人叫道,“哎,把那头大黄牛留给我。” 秦越厉喝一声:“狗日的眼皮子浅的,弄头牛回家去*啊……” 苏九娘见群人一哄而上,吓得面色全无,心一紧就喘不过来气,夏大栓哭的呜哩哇啦,苏九娘更加恐惧,夏花叫道:“娘,带栓儿找个地方躲躲。” “不,花儿,娘不能让你一个……” “娘,你和栓儿在这儿我反受制,你听我的,快——” “哞——”大黄牛见众人拥了上来,立刻狂躁不安,红着眼怒吼一声。 苏九娘抹着眼泪,抱着夏大栓往南要跑,想想不肯丢下夏花,又踌躇着要回头,夏花急得大喊一声:“娘,这牛可是个烈性,难不成想把栓儿踩了?” 苏九娘无法只得带着大栓先跑,夏花舒了一口气,夏大壮已和一个混子扭打在一处,夏花不等人群袭上,手一松,大黄牛撒欢似的狂奔起来,头始终低头,头顶尖角直往秦越顶去。 秦越一见,哪还有心思调戏夏花,吓得屁滚尿流就要跑,大黄牛发狂似的追着秦越,秦越大叫:“妈妈呀!你们这些龟儿子,快来救爷。” 那些人见秦越有难,再顾不上捉夏花和大壮,纷纷跑回去想牵住牛绳救秦越,个个都想表功,以为不过是头黄牛,谁先牵到谁就能先救秦越。 秦越是个手里散漫的,到时必可得不少好处。况且像这样的一头牛最少能值八两银子,这里的大多数混混都是乡下人,谁不想白抢头牛回家。 接着就是一片混乱,哭喊声,叫骂声,你争我夺声,还有那李二芒发出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他在剧痛之时还不忘了大黄牛,见众人抢急红了眼喊道:“妈了个巴子,那头大黄牛是我的……我的……” 夏大壮望着一群人闹了个人仰马翻,又见秦越正捂着屁股叫娘,高兴的拍手大笑。 众人再不想这头大黄牛是个烈性子,根本驯服不了,有牵到那绳的被大黄牛一甩,人摔了个四脚朝天,更有倒霉的被牛角顶翻了天,跌在地上哀嚎连连。 秦越最惨,他一身红衣最吸引大黄牛,大黄牛只狂躁的盯着他追,“哞——”的一声,大黄牛的角正顶到他屁股,牛角一挑,“哧啦——”一声,秦越衣衫被撕,直接露出两片大白屁股出来,那屁股上还有一道深深的血痕。 镇上的人虽不敢跑到大街上瞧热闹,却躲在二楼上瞧热闹,见秦越那个小霸王竟光了屁股,纷纷轰笑一起,只起哄道:“哦,光腚啰,秦家狗剩光腚啰……” “哈哈哈……”夏大壮笑的乐不可支,大笑道,“娘,你买的这头牛可……可真值……值了。” 夏花立在那里,青丝随风飘荡,一身粗布衣衫却掩不住她周身寒气,却一听,有人喊道:“夏姑娘,快叫回你的牛!” 夏花抬眸一看,却是秦岭下了马车急急跑来,夏花唤了一声:“大黄,回来!” 那大黄牛正追的兴起,见主人唤它,便停了步子返身跑到夏花身边,鼻孔里还不停的呼着气。 秦越早滚到在地,两手捂住全是血的屁股哭的满脸是泪,那泪水糊着他一脸泥土,脸上早已是沟壑重生,开了酱油铺子似的,红的紫的黑的灰的一起泼洒出来,见到秦岭,他脸色更是扭曲的难看,只恨不得找个洞钻了也不肯让秦岭见到他这副狼狈样子。 秦岭只看了秦越一眼,忙命丁三扶了秦越,秦越恨恨的回头看了秦岭一眼,啐了一口痰一瘸一拐的上了马车。 其他混混见头都走了,早吓得屁滚尿流一哄而散,生怕那头发狂的大黄牛再来行凶。 秦岭走到夏花身边,很是尴尬的问道:“夏姑娘,这是怎么了?” 夏花淡声道:“令弟为人,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他调戏我也就罢了,还敢调戏大壮,我自然该给他一个教训。” “夏姑娘,真对不起,我代舍弟给你赔个不是。”秦岭弓身就要施礼。 夏花忙道:“他做的事犯不着你为他赔不是。” “可是他终究是我亲弟。”秦岭叹道。 “别可是了,我这人一向恩怨分明,他是他,你是你。”顿一顿,又问道,“秦少爷,念弟姐可好?” 040撕烂你的嘴 秦岭点头道:“夏姑娘放心,念弟姑娘已在县城安顿好,她还托我带了一封信给你。”说完,从怀里摸出一封用旧黄纸笺写的信。 夏花展开信笺,却是拿毛笔画的一组画儿,意思很简单,就是念弟很感激夏花帮了她,上面又画了秦岭帮她在县里的望月楼谋了一份打杂的差事,夏花看完,不由抬头望着秦岭,感激道:“麻烦秦少爷了。” 秦岭眸色融融,阳光打在脸上,颜色正好,是最温暖的淡黄之色,他耸耸肩笑道:“这原是我欠念弟姑娘的,夏姑娘……”顿一顿又道,“叫你姑娘实在太生分,不如以后我叫你小花可好?” 秦岭眸带期盼,曾经他不至一次的征求过夏花的意见,彼此间直呼其名,可夏花一直不同意,他也不敢强人所难,今日不知为何,不由自主的就说了出来,望着夏花浓卷的睫毛微微扇动,那眼里冰洁的光尤如天上瑶池里的圣泉,他忽然有些后悔不该旧事重提。 夏花却爽朗的笑了一声:“当然可以,名字本来就是用来喊的。” 秦岭大喜过望:“真的?” 夏花点头,夏大壮一直旁观在侧,忍不住跑上前一把拉住夏花道:“娘,什么真……真的,假……假的,走!带外婆和栓叔找大……大夫去。” 说着,硬拉夏花走,又睨了秦岭一眼,嘟囔道:“你怎么老跟……跟着我娘,不准……准跟。” “花儿,花儿……”苏九娘边走边唤。 她只晓得当时闹哄哄的,她将大栓放在以前每回来镇上都去的包子铺人家,那老板娘人不错,帮她先照看了大栓,她想着不管怎样,不能放任女儿和大壮两个人面对危险,自己折返回来就瞧见狗剩的腚都被牛挑烂了,她心刚放下却又提到嗓子眼,狗剩可是秦家人,把他伤了,秦家可不要打上她家门了。 她正要跟夏花说话,却见秦岭来了,这心才跟着落了地,有秦岭坐镇,她想着事情或许不会那样糟糕。 “外婆,娘胜……胜了,哈哈……打胜仗了……”夏大壮又笑又跳的迎了上去。 “娘,别急,没事了。”夏花忙扶住了苏九娘,伸手帮苏九娘抹了抹胸口缕气。 苏九娘剧烈的咳了两声,紧紧握了夏花的手,又看向秦岭道,“秦二少爷,今儿伤了四少实在是不得已,你回去……” “夏婶子,此事我自会处理好,不会叫婶子和小花有半分为难。”秦岭脸色和煦如常,见苏九娘咳的脸色赤红,又道:“这镇上新来了个古大夫医术不错,我正准备带四弟去他那儿医……”屁股二字,秦岭实在不好意思当着夏花的面说出,只讪笑了笑道,“不如我带你们一起去。” “二哥,还站在那磨什么牙啊!”伏在马车坐位上的秦越疼的耐不住,捂着屁股两腿抖的筛糠似的想站起,叫道,“想疼死我你好独吞了家产啊,呜呜……”说到此,竟呜呜咽咽哭了起了。 丁三想去扶秦越,秦越抹了一脸的鼻涕眼泪,愤怒的瞪了一眼丁三,骂道:“狗奴才,滚你娘的……”边说边抬腿就想踹丁三一脚,一不小心牵到屁股上的伤口,疼的哇哇大叫。 夏花指了指马车摆摆手道:“秦岭,你瞧秦越这样子,我能和你们一同前往么?到时若再发生点什么我可不敢保证。” 秦岭无奈的笑笑,只得告辞先去。 街上恢复如常,茶楼里渐渐有人来往,人们热烈的讨论着刚刚那场好戏,纷纷猜测那牵牛的女娃子是何许人也,帮他们教训了那个欺男霸女的狗剩真解气。 后来越传越邪乎,有人说这女娃生的风姿不凡,像天上的仙女,专管人间不平事。 有人说那头大黄牛也是天上派下的神牛,是神仙女娃的坐骑,不然怎么知道擒贼先擒王,直盯着狗剩追。 还有人说这女娃是秦家二少爷未过门的悍媳妇,在教训自家小叔来着。 有人却道明了真相,这女娃就是传说中白头村的那个打虎英雄的女儿夏花,人们恍然一悟,又是感慨打虎英雄英年早逝,又是预测这白头村怕又要出一个女英雄。 众说纷纭,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谈到最后,这一桩事原本如何,反没人说得清。 …… 斜阳正好,微风拂面。 夏花一行人已回了村,夏大壮和大栓两人高高兴兴的坐在大黄牛身上,夏花牵着牛,苏九娘跟在牛身后走着。 在镇上瞧了一回大夫,那古大夫瞧了半晌,只说苏九娘的身体是积毒已久,伤了根本一时难以拔除,暂时他也没什么好的良方,只开了几幅药暂保病情稳定。 夏大栓身子弱会喘,则是娘胎里带来的毒性,幸而毒性不深不会伤及性命,平日里服些药再好好保养就可,若保养的好长大毒性自会慢慢消除。 夏花听完心中自是担忧,栓儿还好,只是娘若再找不到解毒良方也只能再拖一两年,不过,一切都还有希望,古大夫说只等他师父回来兴许还有救。 他师父长年远游在外,医术极高,古大夫也只学得他师父的丁点皮毛就成了妙手回春的大夫,可见他师父必是不得了,只是古大夫年愈六旬,他师父又年岁几何。 夏花深知古代人寿命没有现代人长,七十古来稀,这古大夫的师父还能活到几年,想想就觉得愁人。 夏花正愁着,村里的人远远瞧见夏花竟牵了一头大黄牛回来,一个传一个,好像见到稀奇事似的全都跑了出来。 叶家的叶五儿正在莴苣塘淘米洗菜,瞧见夏花忙端着米箩菜篮站了起来,要去找夏花说话,蹲在另一头的正在洗白菜的夏平桂嘲笑道:“哟!五儿,怎么着?见到主人回来了狗摇尾巴似的要贴上去了?” 叶五儿生了一副面薄纤腰的腼腆样子,见夏平桂骂她,她脸上一红虽动了怒,却也不敢大声回嘴,只胆怯的颤声道:“夏平桂,你凭什么骂人?” 夏平桂眼一竖,起身叉腰就道:“叶五儿,你爹是个软骨头,你也是个软骨头,从前还有盼弟念弟那两个臊蹄子替你和夏花强出头,如今可好,那盼弟活该死了,念弟不要脸的跟男人私奔了,这可真是报应啊!你和夏花两个也不得好。” “哪个不要脸的小x敢骂我家五儿,老娘撕烂你的x嘴!” 041恶人自有恶人磨(二更奉上) 夏平桂抬头一看却是叶五儿的娘叶吕氏来了,叶五儿跟从前的夏花一样是个怂包,她的娘却是村里出了名的泼妇,与自己的娘有的一拼。 二人时常看不对眼,在村里破口大骂,骂的话没一句能入耳,扯爹骂娘再骂上祖宗十八代。 夏平桂有些抖豁叶吕氏,毕竟她还是个大姑娘,嘴里说不出那些不入流的脏话,她很鄙薄叶吕氏刚骂的那些脏话,不愿意跟她多做纠缠,只蹲下来闷声洗着白菜。 叶吕氏见状不依不饶:“夏平桂,别给老娘装死,你跟你那家那个孔大嘴一样都不是啥好鸟,若再让我遇着你欺负我家五儿,我把你两个的大嘴巴子都撕烂了……” 叶五儿见她娘骂的唾沫横飞,连忙拉了拉叶吕氏的袖子懦懦道:“娘,回家了。” 叶吕氏恨铁不成钢骂道:“就你怂,你爹是个没用的,你也是个没用的,都被人指着鼻骂了还忍气吞声,这个家若不是我,早被人欺负死了。” 叶五儿急哭道:“娘,求你回家好不好?” 叶吕氏大脚掌往地下一跺,拧着叶五儿的耳朵朝着夏花的方向指去:“你瞧瞧人家花丫头,亏你还跟她姐妹相称的,如今她出息了,连大黄牛都能买回家来,你倒好,半天打不出个闷屁来,再不济你也给老娘争争气像念弟那样泼辣也好。” 叶五儿低着头不敢再说话,耳朵已被扯得通红,只疼的龇牙咧嘴,眼泪直流。 夏平桂得意的哧哧笑了起来,叶吕氏更火了,她平生最忌讳的便是自个丈夫的病,孔大嘴拿此事笑话她也就罢了,如今连夏平桂也敢蹬鼻子上脸的笑话她,这口恶气她怎忍得住。 她松了手,径直跑到夏平桂身后,怒斥一声道:“你个贱蹄子,笑什么笑?” 夏平桂让了半晌不说话,不想这叶吕氏竟得寸进尺,她站起身来冷笑道:“叶婶子,我笑我的关你什么事?” 叶吕氏猛地顿脚高声叫道:“你敢咒我家男人,你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拿镜子照照自己什么德性,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盯上秦家二少爷……”说着,叶吕氏不停的拿食指在自个的脸颊上划着,叫道,“羞羞羞,我都替你躁的慌,一张嘴跟孔大嘴巴似的切下来可以炒两三碟子,也配得上秦家二少爷,我呸,做你的白日梦去。” 夏平桂一下被叶吕氏戳中心事,脸上通红,羞愤难当怒回道:“我骂你家男人什么了,本来就是嘛,一个大男人坐起来脊梁骨都立不直,直溜下去,看上去还没我三婶家的牛墩高,他既得了骨痨还不许人讲,难道还是我咒出来的骨痨不成……” “啪——”的一声脆响,叶吕氏一巴掌甩了过去。 然后,两人扭打在一处。 叶五儿吓得连忙放下篮子,跑过来拉架,偏生她生的弱力气小,不过三两下就要虚脱了。 叶吕氏和夏平桂打的更欢,二人撕,抓,抠,拽,咬,扯头发,滚的身上全是泥。 叶五儿大哭道:“娘,别打了……” 正在村东头瞧稀奇的村里人闻到这边的打骂声,赶紧赶了过来,只听得“咚”的一声,夏平桂和叶吕氏两人滚到了河里。 夏花正在往家赶,本不想瞧什么热闹,夏大壮却好热闹从牛背上跳了下来,撒腿就跑了过去,夏花又听到叶五儿哭的凄惨,想到旧主与叶五儿是从小到大的情谊,把牛交给苏九娘牵了,自己走了过去。 叶五儿一见夏花,哭的更加悲伤,一下跪到夏花面前抱着夏花的腿道:“小花,姐姐知道你熟水性救过柱子,你救救我娘……” 周围人又开始窃窃私语,有说塘里有河童的,有说没有,不然怎么上次夏花救了柱子半点事都没,有人想下塘救人却又犹豫万分,毕竟叶吕氏和夏平桂在村里风评都不大好,没甚人缘。 夏花赶紧扶起叶五儿道:“叶婶子不是熟水性儿么?” “呜呜……”叶五儿悲伤的回头指着莴苣塘道,“夏平桂也掉下去,她也熟水性,有她缠着我娘,我娘怎么爬的……” 叶五儿还没哭完,“哗啦”一声,叶吕氏和夏平桂已相互拉扯着自己就上了岸来,两个人还撕扯着对方的衣领,嘴里边吐出几口水来。 夏平桂终究力气小些,手有些抖,自己的衣服领早已被叶吕氏扯烂,露出半痕雪脯,低头一看,她羞躁的赶紧护住胸口。 叶五儿一见叶吕氏上了岸,忙奔了过去一把搂住叶吕氏:“娘,别吓五儿。” 叶吕氏脸色一片苍白,一把搡开叶五儿,哇的一口嘴里喷出水来,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大家评评理啊,这夏平桂骂我家男人是骨痨,有这么咒人的么?呜呜……又骂盼弟死了活该,念弟跟人私奔了……” 此话一出,来弟的娘周连云眼圈一红,挺着刚刚出怀的肚子,颤巍巍走到夏平桂面前哽着嗓子哭道:“桂丫头,我家盼丫头死的可怜,哪有你这么咒她的,还有我家念弟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你怎能凭白给她身上抹黑?” 夏平桂冻的全身直抖,只双手抱膝也不言语,全身的水不停的往地下滴着。 村里有人道:“这孔大嘴巴后继有人啦,她闺女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又有人道:“这一对都不什么好东西,恶人自有恶人磨,该!” 正说的热闹,里长夏祖望背着手走了过来,见乌糟糟的一片混乱,眉一皱沉声喝道:“一起哄在这里做什么?” 叶吕氏哭道:“里长啊,你可得为我作……” 夏祖望厉声一喝:“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是个长辈跟个小辈闹什么地,回去!” 叶吕氏连忙合拢了嘴,站起身来悻悻离开,叶五儿望一眼夏花,深觉丢脸的低了下头来, 夏花帮她拾起菜篮递给了她,叶五儿叹息一声接了篮子便跟着叶吕氏离开了。 人群渐渐散去,夏平桂捂着脸哭的也跑开了,河岸上残留着一堆踩烂的白菜叶子。 夏祖望无奈的摇头一叹,夏大壮一下窜到里长面前行了个礼道:“里长太……太爷爷好。” 夏祖望眉头一松笑道:“不错,大壮都懂礼数啦。”又看向夏花道,“还是花丫头会教导人,听说花丫头你买了头大黄牛回来啊?” 夏花笑道:“正是呢,爷奶说我家的那几亩田收成不好,白耽搁他半年功夫,我想等秋收后收回田自己耕作,省得爷奶白忙活。” 042贪心不足蛇吞象(一更) 暮色四合,秋风一吹,冷意上头。 夏花见天色不早,便央请夏祖望晚上去他家商议口粮的事,夏花想着民以食为天,粮食对于村里人来说性命攸关,再者,这口粮的事说到底是她夏家的家务事,只里长一个恐怕不够。 她多弯了路,带着大栓请了夏家一个德高望重的太爷辈前来坐镇,再者柱子奶奶周焦氏听说此事,为报答夏花救命之恩自告奋勇要为夏花讨口粮。 就在夏花奔走安排一切的时候,夏家院子里因为一头牛的到来已是闹哄哄一片。 一家大子纷纷出动,直绕着大黄牛看,还在旁指指点点,急得夏大壮一边骂一边紧紧牵着牛绳,生怕牛被抢走。 “二嫂啊!这大黄牛可得*两银子吧?”尤氏一双绿豆眼放光似的盯着大黄牛,恨不能直接把这大黄牛牵到自家牛棚去,只亲热的依在苏九娘身上问长问短,“二嫂,你家又没个牛棚啥的,这牛可栓哪儿啊?不如栓在我家。” 苏九娘笑道:“可不敢劳烦三弟妹。” “二嫂这是说的哪儿的话,一家子这么客套做什么?”夏之富伸手想摸摸牛,那牛后蹄一抬,差点踹他个窝心脚,好在他身子灵俐躲的快只笑道,“哟!这牛还是个倔脾气。”又回头笑道,“爹,你瞧瞧这牛,比我们家的那头可强多了。” 夏仲文看着大黄牛一言不发,一张脸沉如酱色,不停的抹着半白的山羊胡子将大黄牛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半晌沉吟道:“确是头好牛。” “老头子,我们家牛养了也有十年来了吧,已经老的耕不动田,也该换换了。”夏孔氏坐在离大黄牛不远处的一个石凳子上,手里拿个铁钳子磕核桃,核桃刚一磕完,老三家的牛墩,马墩,石墩三个一哄而上,拖着鼻涕就抢了核桃。 夏孔氏跺脚骂道:“一个个饿死鬼投胎的,整天就知道吃吃吃。” 尤氏回头喝了一声:“牛墩,马墩,石墩滚墙角跪着去,你奶还没吃着,你们倒抢了,不知道孝敬奶奶啊!”边骂边拿眼掸着苏九娘,脸上凑出笑来,“这三个猴子再不像二嫂和花丫头孝敬,这大黄牛买来该是孝敬爹娘的吧?” 苏九娘脸色一黑,刚要回嘴,迎眸却撞到夏仲文严厉的眼神,她气一软忽又想到花儿的交待,抬头挺胸鼓起勇气道:“这大黄牛是我自家的,谁也不孝敬。” “对,是我们家……家的,谁敢……敢抢,大壮叫大黄牛……牛戳死他。”夏大壮恶狠狠的盯众人。 “老二家的,大壮是个傻子,他的话我也不当真,可你说什么?”夏仲文眼一瞪,顿时拉下脸来,将一家之主的架子端的十足,沉声道,“这个家还没分呢,难不成之华一走,你就想那歪心思要分家了,告诉你别打这如意算盘,我不同意谁也别想分,你家的就是我家的。”又冲着夏之富喝了一声,“老三,把大黄牛牵牛棚里去,省里栓在院子里拉屎撒尿。” “不行——”夏大壮两手一张。 苏九娘急道:“爹,这牛是花儿买的,不劳你废心,我自牵家去,不会脏了院子。” 夏之富脚下还有些犹豫,夏孔氏朝着夏之富努努了嘴,又狠狠瞪他一眼道:“没个刚性的东西,哪有男人怕女人的,赶紧的去牵。”又转头望着西厢房一眼,“平安,平桂别跟你那个丧哭鬼的娘一样,丧气嗐气的躲屋里做什么,还不出来帮你三叔牵牛。” 夏平桂哭的呜呜的,孔秀枝头上束着抹额,只管躺床上抹眼泪,她一听说娇丫头的婚事真成了,哪还有心思找林吕氏算帐去,只恨不得两脚生风跑娘家去告诉娇丫头真相,偏偏公婆看的紧,况且夏平安一听说此事又要死要活的不准她通风报信,生怕那到手的银子飞了。 一头是娇丫头,一头是夏平安,手心手背都是肉,孔秀枝左右为难,伤透了心,后来想着女儿终究是人家的,儿子才是自己终身的依靠,也就答应不跟娇丫头透露一星半点。 夏之荣到这会子还没回来,就是去了西边祝家村连襟祝二狗家里,知会孔秀红夫妇把李天佑有隐疾的事对孔娇娇保密,省得半途生了变数。 孔秀枝眼见事情没了转寰的余地,干脆关起门来称病不起,也好叫爹娘和自家男人知道为了那些银子,她可是被掏走了心肝了。 如今听婆婆在屋外骂她丧哭鬼,她心里一灰,又听说夏花买了牛回来,只气的在床上捶胸顿足,又叫夏平安道:“平安,还不死出去把牛给老娘牵回来。”因太气愤,呛到嗓子,咳一声补充道,“小心着点膀子。” 夏平安虽吊着一只膀子,一听到牵牛忙不迭的冲出了屋外,孔秀枝又骂夏平桂道:“死丫头,你哥有伤也不知道心疼着,死在这里嚎什么嚎,赶紧出去帮你哥一把,不要叫夏花那个小贱人一家子得了好。” 夏平桂一听到夏花牙一咬,愤恨的抹一把泪,摔了门就随着夏平安一起跑到院子里。 苏九娘眼见这一大家子一起哄上来要抢牛,急的团团转,夏大壮怒喝道:“大黄牛,戳……戳死他们……” “可不能啊!”苏九娘连忙拉住夏大壮,“戳死人可是犯了杀头的罪。” 夏平安叫道:“夏大壮,你个傻蛋,还不乖乖的把牛交——” “夏平安,看来只断了一只胳膊太便宜你了!”一个冷戾的声音在空气中蓦地暴裂开来。 众人一怔,抬眸去看,不知何时,夏花已立在院门口,手里牵着大栓,一身粗布衣衫却掩不住周身凛然之气,夏平安一抖,身子一个趄趔,差点摔了一跤。 夏平桂咬着牙,冷眼盯着夏花,心里浮起深切的恨意,这夏花的脸竟然好了,可见她是装的。 夏仲文冷声:“花丫头,你来了正好,这牛我做主了,拿来耕田用。” 夏花冷一哼声,将大栓交到苏九娘手里,径直走到夏仲文面前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人有个特点?” “什么?” “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 “这还得了,花丫头你这是反天了,我可是你爷爷。”夏仲文怒喝。 “好!你还知道是我爷爷,马上秋收了,你该我家的口粮一粒米都不能少。” “要口粮?”夏孔氏瞧着夏花小脸蛋白白净净就知上了当,好在孔娇娇的亲事谈的*不离十了,不过心里始终一口恶气难忍。 她再坐不住,跺脚就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核桃壳,利声道,“我们忙活大半年收的稻子都不够两个人吃,还想白要口粮,一粒都没有!” ------题外话------ 呜呜呜……昨天收藏掉的伦家心伤,可能昨天发的章节让妞们觉得不好看,可这些章节真的不是可有可无,叶五儿后来会素个比较重要的角色,至于她与女主的关系,伦家暂时保密哈,这几章算是个铺垫吧,是花花在成为超级富婆的道路上的铺垫,希望妞们不要舍弃文文。 至于男主,请原谅这几天连个酱油都木打到,因为绝爷不喜欢打酱油,他一粗现就咳咳……让他再憋会,憋久了才会有爆发力,妞们能耐心再等一会么?文文还很需要妞们的关爱啊!么么妞们^w^ 最后再吼一嗓子,求收求评啊啊啊! 043立个生死状(二更来袭) 夏花冷然一笑,沉着脸道:“既如此,我与你们无话可说,至于这牛有本事你们就牵家去,不过先立个生死状。” 夏平安跳脚道:“死丫头,翻花倒样的,不过是牵头牛立什么生死状。” 夏平桂气不恨附合道:“爷爷,奶奶,夏花分明就是不想孝敬你们,故意找岔。” 夏之富刚想插个话,尤氏却偷偷扯了扯夏之富的衣袖,凑上脸嘀咕道:“孩他爹,都有人出头了,你凑个屁热闹。” 夏之富将两手互抄进袖口里,缩了脖子隔岸观火。 夏花平静的看了一眼夏平安兄妹俩,脸上阴暗难明,挑衅道:“夏平安你不敢立生死状?” 夏大壮嘲笑道:“缩……缩头乌龟。” “立……立就立。”夏平安底气不足支唔一声。 夏孔氏眼珠儿一转,似看怪物似的看着夏花,忖度这丫头到底在捣什么鬼,夏仲文却耐不住性子沉声问道:“怎么个立法?” 夏花眸色淡淡:“既立生死状当有证人在场,正好今晚我请了里长,六太爷,还有周奶奶一起来我家商讨口粮的事,到时请他们作证立个生死状才可去牵牛。” 夏仲文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涨如猪肝,灰白眉毛下,一双凌厉的上斜吊眼死死盯着夏花,目光如霜,咬牙道:“好好好,你人大心也大,我倒要看看里长和六叔能给你做出什么主来。” 夏孔氏一听夏花竟为了口粮之事搬了靠山来,她猛地一顿脚叫道:“这口粮是我家家务事,关他里长个屁事,花丫头我告诉你,你就是把县大老爷搬来也没用。” “娘,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口粮原就是我们把田给你们的时候,爹答应下来的。”苏九娘抱着大栓争辩道。 “你爹什么时候答应啦?”夏孔氏干脆耍无赖,又问尤氏道,“老三家,你听过你爹说要分给老二家的口粮没?” 尤氏赶忙摆手笑道:“我可从来没听爹说过。” 夏花眉心一蹙,冷笑道:“这会子爷奶婶子都别忙着撇干系,到了晚上自有定论。”说着,又转头道,“娘,这会子我也饿了,先回去吃饭。” “栓儿也饿了,娘回去。”夏大栓牵了牵苏九娘衣角。 夏花喊一声:“大壮,把牛栓在梨树上就回来吃饭。” “好勒——”夏大壮高兴的答应一声,他觉得只要有娘在,天大的事他都不怕,他想着如果能永远都在娘身边就好了。 夏孔氏尤不甘,正欲上前再抢白两句,夏花只转眸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很冷,带着一种可怕的杀意,夏孔氏浑身一冷,将脖子一缩,两手抄进袖子里悻悻往屋内走去,嘴里还不甘的骂咧咧道:“我倒要看看这死丫头晚上能闹出什么夭蛾子来。” 夏仲文见夏花一家子就这样掉屁股走人,将他这做爷爷的白撂在这里,他深觉自己的威严都快被夏花踩到泥里了,恨恨的吐了一浓痰,对着众人挥身道:“走,先回屋吃饭去!” 用罢晚饭,夏祖望并着夏家一个年愈七旬的长者——夏仲文的叔叔夏礼江,以及周焦氏一起去了夏花家。 苏九娘忙恭恭敬敬的上了茶,又打发了大壮和大栓出了堂屋,自个和夏花站在那里安静的侯着。 夏仲文夫妻两早找了两张椅子坐好,夏仲文面色黑如铁,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夏孔氏佝缩着身子,她原就矮小,一缩就显得整个人还没个孩子高,脸上只摆出一副可怜兮兮无奈的神情。 她一见里长和叔叔都来了,忙开口抢先先道了艰难,一双浑浊的眼里挤出几滴泪来,又是哀又是叹,还说老二家的给的三亩田瞧着稻穗一串串的,其实里面都是空的。 周焦氏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哼一声道:“老嫂子,你也别给我们道艰难,那稻穗我都捏过了,饱满的很哩。” 夏孔氏立刻反驳道:“天地良心啊!分明全是瘪的,哪里就饱满了?我和老头子还要养活这一大家子,周大妹子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完,又看向白头发白眉毛的夏礼江道,“六叔,我家老头子是个老实寡言的人,你可要为你侄儿做做主啊!” 夏礼江咳嗽一声,也不看夏孔氏,直接对着夏仲文道:“仲文,先不管稻穗是饱是瘪,一年忙到头总能收获些粮食,这田是之华家的,论理多多少少也该分他家口粮。” “哎哟!六叔,这可要坑死我一家老小罗,老大腿不好,他媳妇如今又病了,原还指望着平安能撑个门面,可倒好他胳膊让花丫头打断了,如今老大家一家子不顶用,老三家还拖着三个小子,个个张嘴要吃饭,老四家又是那样的情况,哪里还有多余的口粮。” 夏孔氏说话间就悲悲泣泣的哭了起来:“不是我不心疼老二家,实在是老二一家子吃香喝辣,有白米白面还有肉吃,她们不顾我们两个老的也就罢了,可我们两个老的还要顾这一家子人的生活,六叔你这不是要逼死我一家老小么?” 里长正欲插话,夏孔氏又自顾自的拍着大腿痛哭道:“老二家又不缺这点口粮,可我这一大家子缺啊!难不成六叔,里长你们要饿死我家几个孙儿不成?”顿一顿,从腰间抽出帕子拭一拭泪,抬眼道,“要不,我把几个孙儿领你们家养去,只要你们肯管吃管喝,我就是自个饿死也要分口粮给老二家。” 周焦氏冷笑道:“老嫂子这不是耍无赖么?” 夏孔氏伸手往屋外一指,哭道:“花丫头如今能耐了,她连牛都能买的起,还缺这点口粮?” 里长道:“那依你就不分口粮给之华家了。” 夏仲文终于开了口:“六叔,里长,周大妹子,不是我们不分,实在是没的分。” 夏礼江颇有些为难,里长只问夏花道:“花丫头,你可有了主意?” 夏花点了点头,她目的只在田不在口粮,自己故意设下那么多铺垫不过是为了良田这条鱼,现在是收网的时候了。 她缓缓走向前对着夏仲文幽幽问道:“爷爷,当着六太爷,里长爷爷和周奶奶的面,你告诉花儿,我家田里稻子到底能有多少收成?” 044出了人命不干你事(一更) 夏仲文眼光锐利的啾了夏花一眼,夏花回以同样锐利的眸光,夏仲文定了定沉声道:“屁收成,今年稻子遭了害虫,哪里能有什么收成。” “可我经过田里的时候看见稻穗颗粒饱满,长的沉甸甸的,看样子能收不少稻子。”夏花驳斥道。 “你个五谷不识的毛丫头懂什么,那稻子中看不中用,外表看着饱满,其实内里都被害虫咬空了。”夏孔氏故意拭一把泪,抢下话头呼天抢地,“哎哟喂!今年可要白忙活一场了,可怜我和你爷爷两个老的脸朝黄土背朝天累了大半年。” “再少终归能收个百把斤稻子,那可是三亩良田啊。”夏花步步为营道。 “什么良田,遇到你一家丧门星的东西,良田也变要瘠土,况且庄稼人凭天吃饭,今年年成不好,虽没遇到啥旱灾水涝的,却也遭了天杀的害虫,哪里能产百把斤稻子,顶多五十来斤,我一大家子连塞个牙缝都不够,哪里还有余粮给你们,再说你一家孤儿寡母的饭量小,平日里吃点粗面米糠也就够了,等我收了稻子舂了米,留些糠麸给你们当口粮足够了。”夏仲文脑袋一扬恨恨道。 “老头子,你可不知道这老二一家子吃香喝辣,天天过年似的,哪里还用得着吃粗面米糠。”夏孔氏不停的拿帕子拭着眼泪,又偷眼瞧着夏祖望和夏礼江的反应,悲伤道,“少不得我们老两口苦些,自己吃糠咽菜,把好的留给孙儿孙女吃,牛墩马墩视石墩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还有平安他伤了身子骨也要补补。” “照老嫂子这么说,花丫头和栓儿不是你孙女孙儿,他们就不要长身体?”周焦氏讽刺道。 夏礼江摇头道:“老三家的,你这心也不能偏着长嘛。” 夏祖望瞧了瞧夏花,见她一脸镇定模样,目露赞赏之色,正要帮衬两句,夏孔氏又急着辩解道:“周妹子,六叔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哪有偏疼的,不过是想着花丫头和栓儿不缺吃不缺穿……” 夏花打断道:“奶奶,也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是不是偏疼,各人心里都有一杆秤,既然爷爷说我家良田变瘠土。”垂眸想了想继续道,“我看这样吧,我给爷奶八十斤稻子,你把三亩田连同稻子现在全部退还给我家。” “这哪行?”夏仲文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算起来爷爷都赚了呢,你刚当着六太爷,里长和周奶奶的面都说了这田顶多只有五十来斤的收成,我给你八十斤你还赚了三十来斤,这个且不说,割稻运稻晒稻,舂米这要费多少功夫,爷爷省了功夫还能赚三十斤稻子不要太上算啊。” 夏仲文两眼一瞪,哈着嘴却答不上话来,一把捂住腮帮,急得似乎要哭出来,那额头上渗出一层层油腻的汗珠。 夏孔氏此时才恍然大悟自己是落了夏花的圈套,夏花故意一再提口粮的事,让她误以为夏花打的是口粮的主意,想不到夏花打的是这三亩良田的主意,在夏花买牛回来时她就应该想到,想着,她紧紧的咬着牙,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如今她骑虎难下,真是悔不当初没想个万全之计,她一急,心就突突的跳着,直跳的疼,她捂住胸口才要说话,夏仲文忽地站起,手抚胸膛赤红着一张脸道:“我不怕费功夫,老二一家子弱的弱病的病,怎么能干那么重的农活,不如还是我替他们干了,到时再分十斤口粮给他们。” “呵呵……”夏花冷冷一笑,“爷爷这会子才想着分口粮,迟了,这田本就是我家的,我收回来顺理成章,当然我也没叫你们吃半点亏,你们一年忙到头,我不是还让你们赚了三十来斤稻子吗?这一举两得的事,爷爷还有什么理由反对?” 夏礼江点头道:“花丫头说的很有道理,仲文,你赚了稻子又省了力气还嫌不好?” 周焦氏嗤笑道:“六叔啊,恐怕不是夏大哥嫌不好,是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夏祖望凛然道:“老三,既然那良田在你手里变瘠土,你何苦白折腾,明知道今年秋收只能收五十斤你还穷忙什么,花丫头不要你出一份力白给你八十斤稻子你不要,非要面朝黄土背朝天苦哈哈的收割那五十斤稻子,你这不是犯傻么?” “我……”夏仲文语塞。 “那就这么说定了,花丫头给你八十斤稻,你现在就把田还给之华家。”夏祖望呷了一茶看向夏礼江和周焦氏道,“二位觉得可行?” 夏礼江和周焦氏俱点头道:“可行,可行。” 夏孔氏急的浑身冒汗,眼珠儿不停的转,手指剔了剔短而稀疏的眉毛,猛地一拍巴掌转哭为笑道:“这话怎么说的,刚刚花丫头都说了只要立了生死状就可以把那头大黄牛牵走,到时他家没了牛怎么耕田。”说话间,又站起身来直往屋外跑去,尖着嗓子对着西厢房大叫一声,“平安,还不快来立个状把牛牵走啊!” 夏祖望看着夏花道:“花丫头,可有此说?” 夏花笑道:“是有这一说,不过若他牵不走,就不许再打牛的主意,还有我家那三亩田,连同那田里的稻子从今晚开始就是我家的,爷奶再没插手的余地,这些条件都要条条立在生死状里说明。” “这个当然。”夏仲文好似找到了事情的突破口,忙不迭的应声,牵着头还不简单,只要牵走牛,他才有留住田的希望。 苏九娘担忧的上前道:“六爷,里长,周大娘,那牛性子可不是一般的暴躁,到时弄出人命来可怎么好?” 夏孔氏只想着再暴的牛也是牛,怎可能弄出人命,必定是苏九娘和夏花生怕牛被夺了弄出来的借口幌子,她坚定道:“出了人命,不干你们事!” 045夜间的躁动(二更来了) 说话间,夏平安已披了间灰色长褂子跑了进来,研磨铺字立字据,夏平安忙的一头汗,不消一盏茶的时间,一张大黄纸上已爬上了夏平安歪歪扭扭的大字。 夏仲文双手抱成拳压在桌上,眼下只瞧见夏平安手里握着的毛笔不停在动,每动一下,他的心就不由自主的抽了抽,好似那密密麻麻的字像催命符般,他甚至有种冲动,想阻止夏平安再写下去,可又想好好的怕一头黄牛作什么,他不能失了田又失了牛。 夏平安写好生死状,以及关于三亩良田的备注说明放下毛笔,心里却有些迟疑,最终下了极大的狠心按下手印,夏仲文接了状纸看了半晌将自己的名字在款格上签下。 状纸交给夏花,夏花看了一遍又交给夏礼江,里长,周焦氏一一看了,夏礼江和里长在末尾写下自己的名字作证,周焦氏不会写字,只用了食指蘸了红泥按了下去。 事毕,苏九娘给每人茶盏里斟上了热茶,大家一起坐下饮茶。 夏平安签了生死状,一鼓作气就跑出屋去牵大黄牛。 夏孔氏端杯正欲饮茶,忽听到大黄牛发出狂躁的一声低吼:“哞——”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紧接着传来:“啊——” “啪”的一声,夏孔氏手里的茶杯落地,摔的粉碎,茶叶茶水溅了一鞋子。 “不好,出事了!”夏仲文心猛一抖,冲出屋外。 黑暗中,夏平安捂着裆部滚到在地,身子还一个劲的后退,一双眼惊恐的盯着大黄牛。 “啊!平安,平安怎么啦?”孔秀枝一听到自个儿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全身一个激灵,赶紧从床上跳下,披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连滚带爬的跑到院子里。 “娘,我命根子……命根子……” 接下来,哭声,叫声,骂声,直闹了个喧腾不一,吵吵嚷嚷。 夏礼江见伤了人,头直摇,又想到苏九娘早就提醒过了,是夏平安自作自受的想贪图夏花家的牛,又低头默叹了叹:“自作孽不可活啊!” 夏祖望和周焦氏见夏平安伤的不轻,这一大家子手忙脚乱的慌了神,连忙叫人赶紧去请大夫。 院子里,夏孔氏忍着割心挖肝般的痛苦,从腰间的裤带上摸出一个布包儿,一层层剥开,到最后露出一个红纸包儿,包里躺个两块二两重的银子,她抖抖擞擞的把银子交到夏之荣手上,又抖抖擞擞哭着道:“之荣啊,我叫之富先去村里请胡大夫,让胡大夫先照看的,你赶紧连夜到镇上去请大夫,平安可是我老夏家的长孙啊,不能没了命根子。” “娘,大哥腿脚不灵便,不如叫之富去镇上,我帮着去叫村里的胡大夫。”尤氏凑上前道。 “不用,我去——”孔秀枝急的白眉赤眼,一把夺过夏之荣手里的银子,生怕那银子到了夏之富手里就飞了,又红着眼叫夏祖望道,“里长,把你家的牛车借把我一下。” 夏祖望点头,赶紧带着孔秀枝去他家牵了牛车。 这一夜,夏花修行完体能如常入睡,苏九娘受了惊,喝了安神药也带着大栓自去睡了,倒是夏大壮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个人躺在床上笑一阵叹一阵,笑的是夏平安活该倒霉,叹的是自个没用,事事都要娘护着,一旦没了娘,他除了拼一把子力气什么也不会。 笑来叹去,夏大壮起了床,在堂屋里不停走动,一会儿低低的咳两声嗽,一会儿抬手挠挠头,心益发躁动难安,他实在想不明白,夏平安不就被牛挑到了下身,夏孔氏和孔秀枝哭的就跟夏平安死了一样,还说命根子没了,就不能娶媳妇生娃了。 他真不知道这命根子是干啥用的,不就是尿尿的地方,坏了就坏了,顶多坐着尿呗,跟娶媳妇生娃有啥关系,忽一想男人和女人怎么才能生娃,想着不自主的竟口干舌燥起来。 他来来回回踱着步子,脚下发出细微的嗒嗒响声,联想到那一晚夏花光着身子坐在桶里洗澡的模样,脑袋一热情不自禁的缓缓向夏花的房间迈去。 “吱呀——”一声,门轻轻的被推开。 夏大壮只感觉心猛地都要跳了出来,一边告诉自己这样不对,会惹娘生气,一边又告诉自己没关系,他是娘的儿子,晚上来看看娘是应该的,娘不会怪他,他又不想做什么,就是晚上想娘了想看看而已。 这看看而已让他的勇气又添上几分,他直不隆冬的走向夏花的床边。 屋内静谧幽暗,素白纱帐被两根黄铜弯钩悬挂在床头两边,夏大壮贮立在床前,看到夏花满头乌发铺在枕上,小巧细白的脸蛋上眉若远黛,眉稍处蹙成小山,凭添了几分英气,浓密的睫毛如蝶羽般投下一层阴影,睡梦中,她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夏大壮只觉得熟睡的夏花好看的像个天仙,吸一吸鼻子,一股少女的体香传来,他被这好闻的香气熏的七荤八素,忍不住伸手想去摸一摸她精致无双的脸蛋,只是他心紧张的厉害,那一双纤细修长的手不自觉的颤抖。 缓缓的,他颤抖的手探上她的脸。 “大壮,你在做什么?”夏花蓦地睁开眼,一双眸子带着惺松的迷离和几许恼怒。 夏大壮吓得赶紧收回手,一张俊脸红的跟煮熟了的虾子似的,支支唔唔道:“大壮睡……睡不着,想摸……摸摸娘,娘别生气。” “唉!”夏花叹息一声,大壮怕是进入了青春期,虽然他傻,可也会有青春期的躁动和*,看来,她以后要注意着点。 平日,她警惕性极高,一点响动都能醒来,也不知道怎么的,自打戴了萧绝送的墨玉之后,她睡眠变深了,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才发现大壮进了她房间。 当然还有个原因,她对大壮没有二心,身体机能自动对大壮设置为安全,所以,大壮进来了,她的身体并不会产生抗拒的紧张感。 她无意识的抬手在胸口的墨玉上摩挲着,当时除了不用洗澡,她还真没发现这墨玉的好处来,只到今天一早起来,她发现自己的体内异能竟是呈双倍值增长,看来那萧绝也不是一无事处,至少送的东西还不错。 夏大壮见夏花低头不语,以为夏花生了大气,他几乎要哭了:“娘,大壮再……再不敢了,娘不生……生气好不好?大壮不摸……摸了……” 046脸红心跳的事 夏花见夏大壮一张小脸羞愧自责的又红又白,冷漠惯了的脸上微露出和软之意,却又不肯轻易纵了夏大壮,只沉声道:“娘且饶你一次,下不为例。” “娘真……真的不怪我了?”夏大壮吸吸鼻子。 夏花语重心长道:“大壮,当初你认了我做娘,你就要记得娘永远都是你的娘,也只能是你的娘。” 夏大壮有些茫然的看了夏花一会,才缓缓点了点头道:“大壮明……明白了,娘就是娘,一辈子都……都是娘。” “你明白娘的话就好,这会子夜深了,你快些歇息吧!”夏花说话间,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夏大壮“哦”了一声,迟迟艾艾的走了,走到房门前又回头充满期盼的问道:“娘会不会一辈子都陪……陪着大壮?” “那要看大壮你会不会一辈子都愿意当娘的儿子,听娘的话。” “愿意,愿意。”夏大壮点头如小鸡捉米,又拍着胸脯道,“大壮愿意一……一辈子都听……听娘的话。” 夏花点头笑笑,夏大壮轻轻的帮夏花带上了门回了自个房里,心里仍有许多郁结之处,越想越觉得混乱,干脆闭起眼数数字,翻来覆去也只会从一数到十,数着数着也就睡了,到底睡的不安稳,天蒙蒙亮就醒了。 刚醒时,夏大壮迷迷惑惑,若有所失,好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发生的事无端端的叫他脸红心跳,刚准备起身,忽觉大腿处冰凉粘湿一片,自己唬了一跳,以为夜间尿床了,也不敢伸张出去,只默默的换了裤子将床单收拾了番。 清晨,夏花起了床,一出屋门就望见夏大栓已经搬了一张小板凳正正经经的坐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本《论语》认认真真的看着。 夏花笑道:“栓儿,你可真是用功。” 夏大栓抬头道:“姐姐,昨儿里长爷爷跟我说先生就要来了,我想先温习一下功课。” “嗯,栓儿很不错。”夏花笑赞道。 苏九娘端了个脸盘出来倒水,笑道:“也亏得栓儿有心,家里通共就这么一本《论语》,连我也不知道放在哪儿了,偏今儿一早就被他翻出来了。”又抬头一看,见夏大壮正瘪兹瘪兹的蹲大黄牛旁边瞧着大黄牛发呆儿。 苏九娘又笑道:“大壮,一大早就盯着牛做什么,难道还能盯出宝来。” 夏大栓脸红一红,也不敢说话,只站起身来摸摸肚子叫了一声:“饿。” 夏花笑道:“我先去弄早饭,吃晚早饭我再去县里一趟,等卖了狐狸皮再帮栓儿多买些书回来。” “娘,什么好……好吃的?”夏大壮一听吃顿时来了精神。 “油煎锅巴汤。”夏花说完,便去了厨房。 苏九娘一愣,又笑道:“偏这花儿最会弄花样,不过花儿弄的东西真是好吃的紧。” “九娘,花丫头会弄什么花样啊?”一大早的周焦氏一手牵着柱子,一手拿着个车轱辘,穿着一身毕挺干净的深蓝长褂子走了进来。 “柱子,你来啦!”夏大栓一见柱子,忙高兴的迎了上去。 柱子笑眯眯的拉着大栓的手,又跟苏九娘行了个理道:“苏婶子,早啊!” 苏九娘摸了摸柱子的头,赶紧接过周焦氏手里的车轱辘道,“周大娘,这怎么好意思,一大早的劳你亲自送来,我家牛车长时间不用,坏了一个轱辘,本来还想过会子叫花儿去你家取车轱辘哩。” “我这不是怕花丫头一大早急着赶县城嘛!”周焦氏笑道。 “周奶奶,柱子,你们来的好巧,可有口福了,你们赶紧先坐一会儿,我弄早饭给你们吃。”夏花笑道。 “花丫头可别忙活,我们已用过早饭了。”周焦氏笑道。 “周奶奶,你还要跟我客气么?再客气可就生分了。”夏花笑盈盈。 “那老婆子我就不客气了,且尝尝花丫头的手艺。”周焦氏答应道。 “柱子,娘弄的东……东西最好吃,你一定要尝……尝尝。”夏大壮结巴道,边说边将柱子按在凳子上坐了,又补充道,“坐好,等……等会,我去帮娘烧……烧火。” 夏大壮说完,便兴致勃勃的跟着夏花进了厨房,又是帮夏花烧火,又是帮夏花拿瓢舀水,忙的不亦乐乎。 夏花拿了一整块锅巴捏成几块碎片,待锅一热又从油壶里倒了些油入锅,油至八分热,夏花将锅巴放入油锅里煎炸,一股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夏大壮只闻的要流口水,就连在屋外的柱子和夏大栓也手拉手跑了进来 柱子笑问道:“花姐姐,这锅巴一煎炸怎么这么香哩?” 夏花笑道:“还有更香的哩。”说着话,夏花从一个蓝边大瓷碗里舀了些先前熬好的骨头汤加入锅中,又大方的拿了六个鸡蛋打入汤中,盖上锅盖烧了一会,临出锅时撒了一把子葱花。 夏大壮,大栓和柱子眼巴巴的瞧着这一大锅金棕色的锅巴,里面浮着荷包蛋,还有一股葱花的香味,在烟雾袅绕中,也不知谁的口水就滴在了灶台上。 不等夏花动手,夏大壮就拿来了六个碗盛好端上了桌,苏九娘和周焦氏寒暄一番,齐齐走进屋里,周焦氏不由赞叹道:“花儿,这锅巴怎么弄的,还能弄出这样的香味?闻着就叫人流口水。” 夏花笑道:“很简单,就拿油把锅巴煎炸了,再放进骨头汤打上荷包蛋烧一会子就成了。” 周焦氏吐一吐舌头:“乖乖,这一碗可值不少钱哩。” 柱子早迫不及待的端起锅巴汤,先细细咬了一口锅巴,软中带脆,唇齿间溢满香气,再吃一口鸡蛋,鸡蛋混合着肉汤和锅巴的香气,好吃的叫他简直想掉眼泪,只羡慕道:“要是能天天来花姐姐家里吃饭就好了。” 周焦氏拿筷子轻轻敲了一下柱子的头笑道:“越吃越贪了。”说完,自己也尝了一口顿时两眼放光,连连叹道,“乖乖,这锅巴竟能弄出这味,连我这老婆子牙口不好都能吃的动,太好吃了。” 柱子和大壮也迫不及等的拿筷子夹一口吃了起来,大壮更是将锅巴汤吸溜的滋滋响,嘴儿不停的嚼动着,根本连说话的时间都没。 苏九娘看见大伙吃的香,眉眼间全是满足,又看着大栓擦一把喜泪道:“可好了,栓儿也能吃鸡蛋了。” 夏花笑道:“吃了古大夫开的药,再过一个月,别说鸡蛋,就是鱼虾栓儿也能吃了。” “嗯。”苏九娘高兴的点点头,也香喷喷的吃了起来,又赞道,“一锅锅巴再普通不过,想不到也能翻花样弄出这么多美味来。” 夏花点头微笑,心内却想到锅巴好吃的做法多着哩,有现代的“滋啦!”有“鸭血锅巴”,当然不止鸭血锅巴,最有名的当是“鸭血粉丝”,想一想,真觉财路宽又广。 ------题外话------ 说起这锅巴汤就想起伦家的童年,伦家的奶奶最喜欢弄这种锅巴汤给伦家吃,当年伦家觉得真是又香又脆,好吃不得了,如今奶奶离世一年多了,伦家再吃不到这种童年的味道了…… 047牡丹佟家九姨太(二更) 晨光和煦,鸟语莺歌。 夏大壮赶着牛车带着夏花往县城方向驶去,秋风打在夏花脸上,有些冷,她转眸望着那一汪金黄稻子,真如一片汪洋。 “娘,看!这可是我……我们家的稻田。”夏大壮手里拿着鞭子指着一汪稻田。 夏花眺目,只见自家那稻田被风掀起道道波浪,沉甸甸的稻穗有节奏的波动,风声稻响,听之令人无比舒畅。 古代稻子产量极低,她想要提高产量,唯有将自己在学校所学的杂交稻知识运用开来,水稻是雌雄同花的作物,自花授粉,很难一朵朵去掉雄花搞杂交,她需要培育出一个雄花不育稻珠,才能与其他品种杂交。 这虽是艰难而漫长的过程,好在她已有了前人的经验,雄性不育株在天然就存在,只要迈开双腿,她相信自己也能如杂交稻之父袁隆平一般寻到雄性不育的植株。 正想着,夏大壮又笑道:“娘,今年大壮就能……能和娘一……一起割稻子啦!” “嗯。”夏花点头抿嘴一笑。 “娘,你真……真好看。”夏大壮回眸笑道。 “大壮也好看啊!” “大壮没……没娘好看。”夏大壮嘿嘿傻笑。 母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离村子越来越远,不自不觉的牛车就驾到了涂江县,没有了庙会,涂江县少了拥挤和人流,却多了份悠闲自在。 夏花命夏大壮径直将牛赶到了牡丹佟家,佟家正门不开,只留了东西两边的角门有人出入,夏花下了牛车上前寻了小厮去通报,那周大爷很快便亲自迎了上来。 “夏姑娘,这么快就有好皮了?”周大爷眉眼含笑。 “周大爷,这次我猎了一张白狐皮,你且先看看合不合意。”夏花拿过夏大壮手里一个灰布大包袱。 “来,我们进去谈。”周大爷客气的伸手将夏花引着西角门,又笑道,“真不知姑娘有如此能耐,老张头可没在我面前少夸你。” 夏花微微一笑,周大爷口里的老张头就是铭玉阁的店掌柜张德清,她笑问道:“不知这几日铭玉阁生意可好?” 周大爷定一定,摸摸胡子笑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夏姑娘今日既然来了,当然会去铭玉阁看看。” 夏花笑而不语,夏大壮跟上道:“娘,今天再去弄……弄那芙,那撕的给大壮吃……吃。”顿一顿又道,“还要带回家给外……外婆和栓……栓叔吃。” 夏花笑道:“等忙完了正事就去。” 夏大壮顿时咽了咽口水,自打娘变了之后,他发觉自己越来越馋,口水越来越多,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又对着周大爷傻笑道:“娘猎的狐……狐皮极好,比鹿……鹿皮还好……” “我家九姨太正好惦记着做件狐皮袄,小公子就送上门来了,上次那张鹿皮刚制好了小靴,姨太直夸那靴子又软和又轻巧,她还说等你来了要见你一面哩。”周大爷始终面带微笑。 夏花微有错愕,她不过是卖皮毛的,这九姨太好好的要见她做什么,不过反正有银子赚,她又从来没见过九姨太,见一面也无防,说不定,狐皮的价钱可以谈的更高些。 几人一路畅谈,不一会儿便路过佟府后花园,虽是秋天,佟府后花园却翠浓欲滴,几处凉亭错落有致分散在花园各处。 花园里,各色秋菊竞相开放,微风习习,菊花飘香。 更有一开阔临水岸处,一片大面积金黄色花海迎风荡漾,花头潺动,花色艳丽,似团团棉花,如一幅连绵不断精美绝伦的丽色锦缎。 “娘,这是什……什么花?”夏大壮的眸光不由的被这片花海所吸引。 夏花摇头道:“我也不识得。” 周大爷笑道:“这是秋牡丹。” “怪道叫牡丹佟家。”夏花笑道。 周大爷又笑道:“这算什么,等夏姑娘春天再来我家,到时各色名贵牡丹盛开,那才叫真正的牡丹佟家。” 说到此,周大爷脸上不由含了自豪之意,又热情的介绍道,“不仅后花园,还有前头花园也种植了牡丹,还不至于此呢,佟府外面还有几十顷地种着牡丹,这涂江县城里城外牡丹局,都出自佟府,连京城宫里的牡丹陈设盆景,也是佟府供奉哩。” 夏花只微笑听着,夏大壮一双眼环顾四周这儿看看哪儿也看看,又恨不能跑到那花海里摘一朵秋牡丹插到夏花的发髻间。 正转身要去摘,身子却又缩了回来,呆怔在那里又看一眼夏花,他虽说不上娘哪里好看,只觉得哪里都好看,又觉得这世上没有一种花能与娘相配。 “大壮,想什么哩,还不赶紧走。”夏花见夏大壮落下了脚步,忙提醒一声。 “哦,没想……想什么,就觉得花……花好看。”夏大壮急步跟上前。 稍倾,夏花背着包袱和大壮跟着周大爷一路逶迤往九姨太住处,还未见院门,早有一个满面和善的老嬷嬷走了出来,引夏花和大壮先到了倒厅,老嬷嬷将她二人安排在那里先等着,自个打了翠绿竹帘子入了内厅回报去了。 不久,便听到一个声音极细软甜腻的声音传来:“叫她们进来吧。” 老嬷嬷听了,忙出来引夏花和夏大壮进了内厅,一股浓烈的牡丹熏香之气顿时袭来,夏大壮皱皱鼻子,嘴张开来,仰着头想打喷嚏,却硬是打不出来,憋的满眼是泪,惹得屋内的两个小丫头掩嘴窃笑。 夏花站在那里微微打量一个正低头斜倚在榻上的妇人一眼,只见她头上围着攒珠狐毛勒子,上着水绿窄袖撒花袄,外罩一件蜜蜡黄折枝牡丹披风,下着银白素缎镶滚白绫棉裙,脚上穿着一双鹿皮小靴微露出尖尖脚头来。 那妇人也不抬头,只管拿手拨弄着食指上碧玉戒指,旁边立着两个细眉细眼的丫头,一个端着茶,一个蹲下身子正替她捶腿儿。 “人呢,怎么还没进来?”妇人懒懒的动了动身子。 “九姨太,这人已经进来了。”老嬷嬷恭着身子答道。 九姨太慢慢悠悠抬起头,心不在嫣的打量了夏花两眼,淡声道:“就你这丫头也能打猎?” ------题外话------ 绝爷明日登场…… 048好东西该有好价钱(一更) 夏花这才看清九姨太的长相,清浅的眉,淡薄的唇,微平的鼻梁,苍白的脸,整个人仿佛是用最淡色的眉笔勾勒出来的一道剪影,浅淡的让人找不到她的存在,偏是这样一个没存在感的人让人感觉到特别的气质。 夏花静然一笑:“难道打猎还要分人?” 九姨太支起身子,抬眸盯着夏花,唇边轻抿出一个笑来,只是这笑太过冷:“你这丫头,却是个不让人的。”说着,她轻如烟般的眉一蹙,看向身旁的一个丫头冷声道,“菊叶,拿狐皮给我瞧瞧。” 夏花能这从九姨太的眼神里感受到明显的敌意,她只不明白,她与这妇人从无交接,敌意来自何处,秀致的眉挑了挑,她不再多想,直接将包袱交给了丫头。 那丫头打开包袱,一件雪白如云,柔软如棉的狐皮铺展开来,妇人眼前一亮,缓缓起身走上前,一双苍白纤秀的手在狐皮上轻轻的抚摸着,仿佛在抚摸一件珍宝。 半晌,妇人道:“果然是好东西。” “当然是好……好东西了。”夏大壮斜睨着眼。 夏花直奔主题问道:“好东西该有好价钱,不知九姨太愿出多少银子?” 九姨太轻嗤一声:“真是乡下来的野丫头,没见过世面,张口闭口都是银子,满身的铜臭之气。” “你……你才臭,臭……臭死了。”夏大壮生气的就要来夺狐皮,又叫道,“不想买就……就拉倒。” “大壮,退下。”夏花轻喝一声,看向九姨太红唇浅浅一勾,划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声音也冷的几分,“我本就是上门来卖狐皮的,不谈钱难道还要跟九姨太谈感情?” 九姨太半眯着眸子,脸色阴晦,冷笑道:“这话没的叫人恶心,我与你从前连面都没见过还遑论谈感情?” “这可奇了,九姨太巴巴的要见我,又不谈钱又不谈感情,那要谈什么?” “我与你无话可谈。”九姨太眉心紧拧。 众人见九姨太动了怒,个个惊若寒蝉,屋内气氛顿时滞如凝胶,一个个连大气也不敢喘。 夏花可不管九姨太动不动怒,一个脚步跨向前方径直夺下了九姨太手里的白狐皮,冷声道:“既如此,白狐皮我收回,九姨太你爱干嘛干嘛!” 九姨太生怕夏花那一夺撕扯坏了狐皮,少不得放了手,脸上却是一派怒色,咬牙道:“别给脸不要脸!” 夏花冷笑:“脸是自己的,不是别人给的。” 说完,转身就离开,九姨太被夏花的话咽的脸色铁青,沉声一喝道:“慢着!” 夏花回眸看了她一眼,她的手微微转动着食指上碧玉戒指,眸色一沉咬牙道:“你不想卖狐皮了?” 夏花停了脚步,淡淡道:“若你真心想买报个价就是。” 九姨太看了老嬷嬷一眼,老嬷嬷会意,走到夏花身边笑道:“二十两。” 夏花本想着二十两能卖也就卖了,可如今这九姨太分明是找岔,她怎可能这样让了九姨太,更何况九姨太喊停了她可见有多么想得到这张白狐皮,她颔首沉吟片刻,抬头道:“不行!五十两。” 老嬷嬷脸上一僵:“小姑娘,也太贵了吧!” 夏花哂然一笑:“你家九姨太怎会嫌贵,像她那样清高自傲,视金钱如粪土的人本就不把钱放在眼里,再说了,好花配美人,好剑赠英雄,这么好的狐皮自然该配你家九姨太,难道你家九姨太觉得自己配不上五十两的狐皮?” 老嬷嬷被夏花一语堵的哑口无言,只为难的笑道:“话虽如此,只是这价钱确实贵了些。” “田嬷嬷,你先退下!”九姨太挥了挥手,移莲步走近夏花。 夏大壮警惕的盯着九姨太,步子一跨横亘在九姨太面前:“我娘说……说五十两就……就五十两。” 九姨太扫了夏大壮一眼,眸光里有异色流动,刹那间异色隐退,蹙眉道:“我又不是老虎要吃了你娘,你让开。” 夏大壮指着鼻子道:“你……你母老虎。” 屋内众人倒抽一口凉气,这九姨太瞧着弱不经风却是个极厉害的人物,要不然也不会压制住了府里的大夫人和其他姨娘,扶摇直上成为府里最得宠的姨娘,别说老爷就连府里的老太太也得让她五分,如今这乡下傻小子竟敢公然骂九姨太母老虎,这不是摸了老虎的尾巴找死么。 九姨太脸色变了几变,牙因愤怒紧紧咬着,就在众人以为她要动雷霆之怒的时候,蓦地,她眼里竟涌上几分柔色,让人难以捕捉的柔色,终了,她只低低一叹,面呈苍白疲惫之色,摆摆手道:“罢了,我不与你这傻子计较,你若想你娘能做成生意就不要挡着。” 夏大壮犹疑片刻,又回头看了看夏花,夏花点了点头,夏大壮方移开身子。 夏花眉稍扬了扬,淡漠道:“九姨娘这是同意付五十两银子了?” 九姨娘怔一怔,手指微微拳起直握入掌心,半晌,迷惑道:“你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听话的儿子?” 夏花轻嗤:“九姨太既跟我无话可说,又扯出这么些话做什么?” 九姨太僵了僵,缓缓的垂下眼眸,仿佛疲倦的闭上双眼,只朝着小丫头摆了摆手:“给她五十两,把狐皮拿下。” “嗳!”小丫头得令,也顾不上猜想今日的九姨太何以轻松的放过一个傻子,赶紧跑到一个及腰的小铜柜子边拉开抽屉取了银子交给夏花。 夏花收了银子便不再多话,将狐皮交给小丫头后带着夏大壮赶紧离开,她一步也不想再多做停留。 她嗅觉灵敏异常,在九姨太身上除了那浓郁的牡丹香,她似乎闻到一股幽幽的异香,一股熟悉的好闻的带着危险的曼陀罗幽香。 萧绝?一个名字反射性的划过她的脑海。 她心迷蒙,这萧绝能跟一个别人家的姨太太扯上什么关系?难道这姨太太跟萧绝有一腿,又或者两个人之间有着什么特殊的她想不到的关系。 想着,她的心莫名的有些抽痛和酸楚,又摇了摇头心内暗骂一句:“草,那萧绝跟她有半毛钱关系,她心痛个毛线。” 不管是不是萧绝,她都不想再多留在这里,她不喜欢,很不喜欢这个莫名其妙的九姨太。 ------题外话------ 某雪:“绝爷,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待你与这九姨太有神马关系?” 绝爷:“男女关系。” 某雪:“卧槽,你脚踏两只船,伦家告诉花花去!” 花花:“大叔,听说你和九姨太和男女关系啊?” 绝爷:“有又怎样?” 花花:“我很温柔的,不会整死你。” 绝爷:“花儿真好。” 花花:“老娘会整残你,这辈子我们做不成夫妻,还可以做姐妹嘛!” 绝爷:“花儿,误会误会,我是男的,她是女的,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049你只是一柄剑(二更求收) 风起,云动。 花香,暗浮。 夏花纤瘦的身姿在萧绝眼里慢慢消失,似有万千青丝缠绕心头,想拨开那青丝却缠的越发紧了,紧到将他的心生生勒出血来,那血开出一朵烂漫的曼陀罗花,虽带着毒,却充满极致的妖媚和诱惑。 他漆黑的瞳仁里有秋水涌动,脸色却冷的像个死人。 一直站在他身边把玩着食指上碧玉戒指的九姨太动作停顿下来,眸光里带着几分不甘几分迷茫:“阿绝,你喜欢那个村姑?” 他看也不看她,语气寒冰彻骨:“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谁,她,只是个有味道的女人罢了。” 她痴痴的望着他,想靠近他一些,却又退却回来,苦涩的笑意渐渐盈上眼角:“阿绝,或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萧绝幽幽望向夏花消失的方向,冷漠的神情里浮起一股莫名的恼意,心却有些痛,一种夹杂着淡淡甜意的痛,风吹过他一身黑色长袍,猎猎翻飞,冰冷的眼睛里映出那一片金色花海,淡漠道:“我从不在意自己知不知道。” “阿绝,终有一天,你会在意,你会在意那个村姑。”九姨太的声音颤抖,几乎是咬牙切齿,“不!你已经在意那个村姑,不然你不会不杀他的儿子。” 萧绝猛地转过身子,阴狠的盯着她,冰冷如刀:“我在不在意与你何干?你只需记得不许为难她。” 九姨太泫然若泣,却倔强的将泪逼回:“阿绝,我在你心里究竟有没有不同?” “记住,你只是一柄剑,一柄随时准备杀人的利剑。”他的声音极冷极轻,轻到她无法捉摸。 “仅此而已?”她不甘。 “仅此而已。” 她的脸一点点白了下去,只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唇角抽了抽露出一个极痛苦的神色:“你可不可以像小时候那样叫我一声阿絮?” “阿絮已经死了。” “不,我没死。”她猛地摇头,“是不是那时的阿絮在你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不管是过去的阿絮还是现在的你,没有不同,唯一不同的是我娘喜欢过去的阿絮,她说你死了就是死了。” “可我们有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情份,难道你能忘?” “从来没记得,怎会存在忘。”他残酷的像没看到她痛楚的失态。 她顿了顿,心若死灰,是啊!从小到大,不管是那个纯洁的阿絮,还是现在这个双手沾满血腥的九姨太,在他心里没有不同,她只是一个被忽视的存在。 今日她特地见了那个村姑,她要看看能让元阮那个莽汉不停称赞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模样,她还要看看能让萧绝暂时放弃杀了阿步的村姑到底有何能耐。 其实,对于那个村姑,她是嫉妒的,是恨的,因为这么多年,这个村姑是唯一一个能让萧绝改变主意的人。 她终于见到了这个村姑,她更嫉妒,更恨,她甚至害怕,害怕到全身都在颤抖,那个村姑周身难掩的风华,眉眼间的绝丽容色让她嫉妒到发狂,可她偏偏拿她没半点法子。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叹道:“阿绝,你从来都是这样无情。” 他没有再理她,于她而言,云柳絮与九黎殿他手下培养的其她杀手一样没有区别,无关男女,无关情份,只有关任务,作为一个杀手该完成的任务。 她眼睁睁的看着他绝然而去,若不是今儿那村姑主动上门卖狐皮,她怕是连他的面都见不到,他在担心什么,难道在担心她会杀了那个村姑? 她的确想杀了那个村姑,哪怕玉石俱焚她也想杀她,她努力了这么多年得不到的人,怎能轻易的叫一个村姑得了去。 可她不能,唯有这个村姑活着,阿步才能活着,她从来都不希望阿步死了。 其实想想,当个傻子也好,没有烦恼忧伤,没有爱恨情仇,一切都是那么简单,快乐的简单。 她静立在那里,直望着萧绝离去的背影,她在想,若阿绝能回头该有多好。 叹一声,她笑自己太自不量力,能让阿绝回头的人怕只有那个村姑了吧! 那该死的村姑! “九姨太,风大了,站在这风口处太冷。”老嬷嬷微笑着拿了一件披风过来,一边抬头望天,一边帮云柳絮披披风,又笑道,“这好好的天怎么说阴就阴了下来。” “是啊,天阴了。”柳絮半眯着眼看着天空。 今晚,又该杀人了。 …… 彼时,夏花和夏大壮正站在铭玉阁门前,铭玉阁人来人往客人云集。 先前那看门的小厮一见夏花和夏大壮,那脸上早已堆出一朵笑花来,只怕笑的不够真诚似的,那嘴都裂到耳朵根子后面了。 “哟!夏姑娘你亲自来察看啦!”小厮恭敬万分迎上了上来。 夏大壮瞥了他一眼,嗤了一声道:“笑的真……真丑,丑……丑死了。” “对对对,小的哪有壮公子长得俊俏,小的就是丑,呵呵……丑八怪就是小的。”小二腆着脸继续笑,又冲着铭玉阁内叫了一声,“夏姑娘来了,还不快请掌柜的。” 夏花道:“不用客气,我们自己进去就行。” “是是是,夏姑娘真是不摆架子可亲可近的人。”店小二继续吹捧。 夏花嗤笑一声:“把你这拍马屁的功夫用在做生意上,这生意也不愁不好了。” “夏姑娘教训的对,教训的……”店小二连忙顺水推舟的附合。 店小二马屁还没拍完,那店掌柜已迎了出来,满面春风:“夏姑娘,今儿一早还想着你什么时候来,想不到这么快就来了,快请进,瞧瞧我们店的这生意,都快忙不过来了。” 050店小二的激励机制 大堂内,雅阁内。 到处都是客朋满坐,伙计们忙的不可开交,有些伙计脸上难免呈烦难之色,更有的趁掌柜的不注意偷起了懒,弄的连茶和茶点都来不及上。 店掌柜张德清将夏花和夏大壮引到后院账房,一进帐房张德清命人上了上好的茶,然后又迫不及待的拿了帐本子给夏花瞧,夏花接过帐本一看,光这两日珍珠奶茶的销售额就达五百两。 张德清言笑晏宴:“夏姑娘,如今这店里生意太好,眼见着伙计就不够用了,我还想着要多招些伙计呢。” 夏花笑道:“当日我要提你百分之六的销售额,你可亏了?” 张德清讪笑一声道:“夏姑娘说的哪里话,可真羞愧死小老儿了。如今夏姑娘也算是我铭玉阁的小掌柜了,夏姑娘是个极有眼光的生意人,若再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小老儿洗耳恭听。” 夏花淡笑道:“掌柜的开口,我也就不怕班门弄斧了,掌柜的你既然说要多招伙计,可发觉这两日伙计做事时可有怨言?还有这两日客人可有抱怨。” 张德清低头沉思,皱一皱眉点头道:“虽明面上没什么,可昨儿个在厨房我倒听到有伙计在抱怨这生意太忙,他们都弄不过来,每日忙的实在太累,因来不及上茶和茶点,有的客人竟等不及的就走了。” “这就是了,店里生意一好,伙计的事情就多了,事情多月钱却不动,当然会抱怨,一旦心存怨言便不能好好待客,这客人也自然会有流失。” “是是是,还是夏姑娘眼尖瞧的分明,我虽急却也无法。”张德清连连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又道,“莫非夏姑娘有了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你可听得?” “当然听得,若听不得也不会巴巴的带夏姑娘来帐房看帐本子,更不会虚心向夏姑娘请教。” “别的我也不多说,但就是用人这一方面,我想着该多劳多得,在每月固定工资之外按销售业绩和服务水准提成加奖金。” 张德清一愣:“夏姑娘,你说慢点,啥工资,啥业绩?”又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干笑道,“小老儿浅薄,实在不明白夏姑娘说什么。” 夏花汗颜,她穿越至今,还脱不掉现代名词,张口就说现代话,这古代的掌柜怎么能懂,单说激励员工机制这一条,就有许多,不仅要物质上的奖励,还有精神上的,每个企业要想做大都要有自己的企业文化,对员工实行双重奖励原则,不过这些对于目前的铭玉阁来说精神文化还比较遥远,也只能谈最快捷有效的物质奖励。 她笑了笑,谦和道:“简单说好了,就是店里的伙计干的多就拿的钱多,比如一个专门跑堂的店小二,你每日考核打分,今日他若腿勤嘴勤,招待客人热情周到,令客人满意,就多记一份,然后按月计分,他这一个月的月钱除了你每个月给的五百钱,还要另外再加奖给他的钱,这奖励的钱有多少,就要看给他考核的分数,分数越高奖励的钱越多,以此类推,店里的厨子若茶点制的好卖的多,也可根据考核奖励给他们提成,这样一来,大家一听有银子赚,谁不高兴,谁不想为铭玉阁多出把力,到时也没人会再抱怨偷懒,更没人会得罪客人了。” 张德清只愣愣的看着夏花,心里敬佩之意简直如滔滔江海了,这来自乡下的小姑娘能制出那样的茶已叫他刮目相看,如今竟说出这一番有道理,就算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好点子,他真不知该如何称赞于她了。 他只觉得这小姑娘是个能干大事的,是块能走到哪里都发光的金子,铭玉阁能得她指点简直是天降福瑞了,他这两日在兴奋之余那隐隐的担忧也没了。 他猛一击掌,激动道:“好!夏姑娘竟有如此远见,这一番话叫小老儿醍醐灌顶,一下子就开朗了,日后若有夏姑娘镇店,小老儿也不怕丢了这涂江第一楼的名称。” 夏花笑道:“难道掌柜的只想当这涂江第一楼?” 张德清眸光一亮:“当然是生意越大越好,只是铭玉阁业经百年,到了小老儿手里却一年不如一年,若不是夏姑娘,小老儿差点就砸了这祖上积下来的好招牌,如今生意渐好,小老儿喜不自胜,可也忧心啊!” 说话间,张德清眸子暗了下去,“小老儿无才无德,一生无儿无女,这张家的香火算是断在我手上了,如今我年近五旬,这身子大半截都埋进黄土,若哪一日我一死,这铭玉阁百年基业可要交给谁来打理,小老儿为此一直忧心,还曾认了个干儿子想继承家业,却不想干儿子是个不成气的。” 夏花不想这店掌柜竟是个孤寡老人,看着他满面风霜的脸,夏花喟叹一声,张德清却继续道:“人老了,也唠叨了,夏姑娘别见怪才是。” 夏花淡笑道:“掌柜的有话尽管说,怎会见怪。” 张德清叹道:“我那不成气的干儿子仗着家里有点积蓄,强买人家闺女犯了事,若不是凤江楼的龙小爷出手,他也不能回来,如今我只叫他待在门外招呼客人,也不敢再把家业交给他。” 夏花一下就想到那势利眼的小厮,问道:“掌柜的儿子就是那店门外的小厮冒儿?” “就是他。”张德清摇头叹息,“若不是看在他是……” 张德清再不言语,眼里竟是茫然与痛心神色,又转口道:“我瞧着这两天生意好,这店做不过来,本想盘下凤江楼,结果龙小爷不卖了,我也不怪他,甚至更高兴,龙小爷不走,在这涂江县我还算多个忘年好友。” 说完,见夏花杯里的茶空了,连忙起身亲自帮夏花继了茶,夏花点头笑笑,端起茶轻尝一口,笑问道:“凤江楼可是东市街的那一间大酒楼?我正想着找家酒楼把我带的蘑菇卖掉呢。” “正是那间大酒楼。”店掌柜点头笑道。 051小娘们,主动送上门(二更来了) 夏花眉微蹙,只道:“我瞧着那酒楼生意有些冷清。” 张德清叹道:“正是呢,不然龙小爷也不会打算盘出去,不过既然龙小爷又决定留下,他也必是想好好经营生意,昨个他还来了我这里一趟,问我这生意怎么弄的这么红火起来,我跟他提起了夏姑娘你,他还大加赞赏了一回,说改日有机会也想请你哩,你今日去他那里卖蘑菇可不正好。” 夏花点点头,放下手里茶盏正要接话,夏大壮却捧着肚子从隔壁厢房跑了出来冲着夏花笑道:“娘,好喝……我喝了十……十大杯珍……”说着,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 夏花抬眸轻斥道:“好喝也不能这样喝,喝坏了肚子怎么回去?” 店掌柜笑指着夏大壮道:“这孩子也真是有趣。” “一会儿不看着就胡吃海喝的,瞧你这样都快走不动路……”夏花道。 “尿尿,大壮要尿……尿。”夏花一语未了,夏大壮两腿紧扭在一起,忙转身夹着两腿跑向茅厕,还不忘回头叫道,“大壮还要吃芙……吃撕……” 夏花瞧着夏大壮尿急模样,又觉得好笑,只无奈的摇了摇头,等大壮回来交待了他一些话,又关照张德清请他多照看夏大壮一会,自己则独自去了凤江楼卖蘑菇。 …… 凤江楼。 东院后厢书房二楼。 一个黑衣男子正站在窗前静然望向窗外,没有表情,没有动静,就连那长密的睫毛都是静止的,没有半点活的气息。 在他身后,一个玄衣男子静静坐在轮椅之上,腿上盖着厚重的毛毯,他微仰着头看着那黑衣男子笑了一声:“小绝,难得你会对一个小丫头上心。” 萧绝默默注视着街头那越来越清晰的背着背篓的秋香色身影,唇动了动,淡淡道:“这么多年,难得有这么个特别的丫头。” 玄衣男子笑了笑:“亏得今晚事情能解决了,我这店也不用再盘出去,要不然你把这店送给那丫头,也好让你日日都见到那丫头。” 萧绝没什么情绪道:“我若想见自然能见,何必拘泥在哪里。” 玄衣男子摇头道:“话虽如此,女儿家总是喜欢男人时时想着她,平常无事送些礼物哄哄她,在追女人这一点上,小绝你就不如你小舅了。” 萧绝神色冷峻道:“那也没见你带一个女人回来。” “女人嘛!”玄衣男子眸光沉了沉,眼睛往前注视着某个虚无的焦点,想一想,那如流风回雪般的嗓音漫漫响起,定定道,“有过一个真心实意的就行,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萧绝轻笑一声:“你这般厌恶读书的人也念起诗来了。” “如今武的不行,怎么也要学点文的,不然不学无术,姐姐泉下有知又要来教导我了。”玄衣男子苦笑了笑,“会念两句诗起码也能充个才子当当。” 萧绝眸色一动,重重光影透过窗棂上的绯色软烟罗打到脸上,更显他一张苍白的脸阴郁如鬼,他微微偏头,将目光移到玄衣男子身上:“若娘能听到你念诗也该含笑九泉了。” “小绝,你可说错了,若你能娶个好媳妇回家,姐姐才真的能含笑九泉。”玄衣男子手轻轻搭在鬓角点了点,语重心长的叹了一声,“这么些年,我隐在此,不过是想着能过平常人的生活,十年了,我已多过了十年安稳的日子,就算是死也满足了,唯一牵挂的就是没教导好你,让你养成这冷淡疏离的性子,本害怕你娶不上媳妇,如今可好,舅舅我总算看到了一点希望。” “你不过和我一样的年纪,何谈教导?” 玄衣男子低笑一声:“就算是一样的年纪,我也是你舅舅。” “舅舅又如何?” “舅舅是你的长辈就可以教导你。” 萧绝漆黑的眸子如幽幽深潭,看一眼玄衣男子,淡淡道:“娘在时曾说过,你若做错了事,我一样可以教导你,所以你不必时时端出舅舅的架子。” 玄衣男子眉眼一弯,指着萧绝笑道:“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子,少年老成的再不肯让舅舅半步,哎!有你这样的外甥,我这舅舅算是形同虚设了。” 萧绝颔首道:“既知虚设不如不设,日后你只管听我的就行。” 玄衣男子笑道:“我总是拗不过你,不过不管拗不拗的过,你总不能忘了姐姐交待的一句话,若不能完成姐姐的遗命,我可是不敢随便撒手不管的。” 萧绝脸上终有有了些许神情,他记得那一天,他曾听娘对龙珩说过:“小珩,在这世上我唯有你和静儿了,静儿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不希望他这一生孤苦,我走了,你一定要代姐姐照顾静儿,若你不能照顾他,哪怕帮他寻个知疼知热真心爱他的女子也好。” 当时他不明白娘为何要说这番话,他只觉得这话有些可笑,旁人怎可能为他寻来真心相爱的女子,更何况,他觉得这一辈子一个人就很好,无情无爱,没有牵挂最是干净。 不仅当时他觉得可笑,就是到现在,哪怕娘死了,他也觉得可笑,龙珩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解决不了,还能解决他的。 他若真喜欢一个女人,抢来便是,还用得着龙珩去帮他寻。 想着,他忍不住蹙了眉头,低低道:“其实你不管我更省心。” 玄衣男子笑道:“我不管你我会不省心,我管你你会不省心,二者相比,我还是觉得让你不省心更好一些。” 萧绝从容的看着他,“哦”了一声,抬起眼帘幽幽道:“既然你想管,不如让那丫头喊我一声夫君。” 玄衣男子僵了僵,沉默半晌道:“有点难度。”顿一顿又道,“不过小绝你头一回开口,小舅我当尽力试试,寻个机会让你做一回夫君该做的事。” 正说完,却听到楼下店门口边元阮爽朗的笑声吆喝道:“哟!小娘们,主动送上门啦,怎么着,想老子了?”想想不对,又改口道,“是想老子的爷了。” 052不解风情的黄毛丫头 夏花只觉眼前一亮,再不想来个凤江楼卖个蘑菇也能碰到这娇艳明媚的元阮,她怔了怔,噗嗤笑道:“又是你?” 元阮美艳的桃花眼里映出一个清冷脱俗的身影,顿一顿,紧一紧手里还未嗑完的瓜子,眼角微向上扬起,翻一翻秋瞳剪水似的眼赌气道:“小娘们,说句哥哥好,想哥哥了会死啊?” “哦,不会死。” “那就说句想哥哥了。”元阮挑挑眉毛。 “但会不爽快。”夏花轻飘飘道。 “哼!”元阮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眸光停留在夏花清幽幽的眸子上,气愤的直视着她,将一颗瓜子往嘴里一扔,“呸”一声吐出壳来,撇嘴道,“真是个不解风情的黄毛丫头,忒没趣了。” “好吧!”夏花扫他一眼,“你解风情行了吧?” 元阮又嗑一粒瓜子,忽一眼瞧着大街上有个细腰大屁股的女人撑着把花色油伞妖妖娇娇迎风而过,他两眼一亮,指着前方道:“瞧瞧,小蛮腰大胸大屁股,走起路来还他娘的一扭一扭如柳树拂风,这就是风情。” 说着,上上下下又打量夏花一番,颇嫌弃道:“再瞧瞧你自己,小枯柴一枝,就算你滚到老子怀子叫老子抱,老子还显硌手。” 因元阮声音太大,街上那女人听到有人正议论她,她回眸一笑,芝麻绿豆眼,大饼麻子脸,一张大黄牙露出在外,元阮直吓得将瓜子连皮带壳的全吞了下去。 夏花笑道:“小阮汉子,你眼光真是别具一格,那样的美人风情正配得上你这副娇容啊,哈哈……” 那女人回眸盯着元阮笑的更欢。 “咳咳咳……”元阮被卡的猛咳一声,几番努力终于咳出瓜子壳,见那女人还滞留在那里给他抛媚眼,他顿时大为生气。 “看什么看,滚你娘的,再看老子挖你双眼。”元阮怒骂一声,然后悲愤的将头扭向一边,颓败道,“真倒霉,老子可在你个小娘们面前丢尽了脸。” 那女子撅撅嘴,扭屁股就走了,夏花还欲嘲笑元阮,却见元阮一张极美的俊颜泛着淡淡粉色光晕,睫毛微微颤动,风吹在他身上,恰是风吹芙蓉面,那小柳腰被艳红腰带束的盈盈一握,夏花瞧他竟是一副美女作派。 不知为何,男人姨娘了通常让人觉得不适,可小阮汉子却不一样,他算得男人中的极品,就算姨娘起来也能激的女子母性大发,瞧他一副小可怜的样子,夏花收了笑颜色宽慰道:“小阮汉子,伤什么心,你若真喜欢有风情的女子,我给你介绍个。” 元阮顿时来了精神,连称呼的语气都变了,转头笑问道:“哪个,有没有花花你漂亮?” 夏花想了想,道:“比我差了那么一点。” “切,比你还丑,老子不要。”元阮又悲愤又坚贞的将头扭向一边,又嗑一粒瓜子。 “滚你娘的,死开!”夏花震怒,抬脚用力跺在元阮的脚上,咬牙切齿补充道,“别挡着老娘卖蘑菇。” “好你个臭娘们,真他奶奶的凶悍,疼死老子了。”元阮大叫一声,待夏花离开后,痛苦的弯腰拿手抱着脚,跳脚叫道,“我家爷说的没错,果然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脸说翻就他娘的翻了。” 夏花脚步已跨入凤江楼客厅内,只回头狠狠的瞪了元阮一眼,元阮又咝了一声,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猛地一跺脚,又追上前拦住夏花道:“喂,小娘们,你还没告诉老子蛋如何会疼,老子想了大半宿也没想明白。” 夏花白了白眼淡淡道:“你真想知道?” “老子真想。”元阮猛点头。 夏花环顾四周,这店里客人虽不多,却也是三三两两有几桌,她是来做生意卖蘑菇的,若当场表演个蛋疼不太妥当,隧笑道:“待我卖完蘑菇再告诉你,可介意?” “介意。”元阮又点头。 “哦。”夏花轻描淡写的点点头,又拍拍元阮的肩若有深意道,“那你自己找个法子克服一下,我的蘑菇比较重要,等卖完蘑菇再说。” 元阮像是受了打击,指了指夏花身后的背篓道,“啥?老子还没你蘑菇重要。”又怆然道,“咱两都那样的关系了,你奶奶个熊的还这般不体贴老子,一点也不懂得考虑老子的感受。” 夏花疑惑道:“什么关系?” 元阮张一张嘴,红了一张脸,眼波一送:“就是那啥……啥关系呗。” 夏花额冒黑线,瞧着元阮外表看起来像个女子,说话看起来像个莽汉,这眼里不经意间流出的却是别样的光芒,既有女子的柔,又有男子的刚,真真是一个矛盾结合体。 她不再理睬元阮,因为她觉得再理睬下去这元阮简直是没完没了,径直走到一个小厮面前笑问道:“请问小二哥,你们掌柜的在么?” 店小二还未说话,元阮嗤的一声笑了:“小娘们,找店掌柜问老子啊,你这不是脱裤子放屁找麻烦么?” 元阮正乐巅巅的想要引路,却见二楼楼梯口下来一个人,那人笑道:“这位娘子,我家掌柜的有请。” 元阮嘴一瘪,讪讪道:“真讨嫌,连老子献个好也要挡着。” 夏花心中疑惑,好似那掌柜的知道她要来似的,而且这元阮竟认得掌柜,难道萧绝与掌柜的有什么联系,又或者这背后老板就是萧绝。 想一想,只摇摇头,有没有关系也与她没关系,她掸一掸衣服,就跟着那人上了楼,又拐了两拐进了一厢房,一个简单到几乎没有任何陈设的厢房,唯有窗前红漆长几上摆着一个黑漆漆的无任何雕饰的香炉,炉内燃着青雅的莲花香,淡淡烟雾升腾,馨香袅袅,香炉旁还供着一个美人弧,弧里插着两支莲花添了些许鲜活之意。 “这位小娘子,这就是我家龙掌柜。”那人通报一声,自行离去。 夏花举眸看去,光影不明中一个玄色背影正静静坐在轮椅上,夏花有礼道:“龙掌柜,有礼了。”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夏花一阵疑惑。 053相媳妇(二更来了)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容颜灰暗,在阴天甚至可以与天空的颜色融为一体,让你找不到他的存在,眉是规整而简淡的一字眉,鼻梁高挺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一张嘴薄薄的,唇色无华,虽瞧的像张极普通的大众脸,但夏花却真切的感受到,这不是他原本的脸。 他戴了仿真度极高的人皮面具,但面具终归是假的,他可以瞒过众人,却瞒不过她毒辣的眼。 她微有怔忡,却将镇定平淡的神情保持到最好,只有礼有矩的站在那里又问了声:“请问,你是龙掌柜么?” 龙珩抬眸打量了一眼夏花,眼中有异色划过,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正是在下,不知姑娘如何称呼,上门又有何事?” 夏花笑道:“我叫夏花,上门只是想卖蘑菇。” “哦,不过是卖个蘑菇,何以找上我凤江楼?” “是铭玉阁店掌柜推荐我来的,龙掌柜可以看看我带的蘑菇成色可好?” 龙珩冲着夏花招了招手:“既是老张头推荐来的,拿过来我瞧瞧。” 夏花上前将背篓卸下,又拿了几个蘑菇放在掌心摊开给龙珩看,龙珩拿了一个蘑菇在手,半眯着眼打量半晌,淡淡问道:“丫头,你这蘑菇来自何处?” “离白头村不远的四方山,是正宗的野蘑菇。” 龙珩眉头微微皱起:“听闻山中蘑菇是有毒的,十二年前毒死不少人,我这凤江楼生意本就清淡,若再毒死一两个人,岂不要关门大吉了。” 夏花不为所动的笑了笑道:“龙掌柜尽可放心,这些蘑菇我和我家人都吃过,并无中毒迹象,况且我自小出生在山里,别的不敢说,这蘑菇有毒没毒,我还是能一眼识别的。” 龙珩依旧是一副是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相信道:“人命关天,我也不能凭你一已之言就相信这一篓子蘑菇都没毒,要不你留在我凤江楼,只要是给客人食用的蘑菇,你得先尝一尝确保无毒才行。” 夏花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声音却是一派平静:“叫我留下倒没什么,只是家里还有娘亲和弱弟在等我回去,我最多只能多耽搁三个时辰,龙掌柜你看可行?” 龙珩揉了揉鬓角,左手撑腮斜靠在轮椅的扶手上,眸带意兴的看着夏花笑道:“莫非丫头你以为这一篓子蘑菇今儿一天就能全卖掉?” 夏花点头道:“不试如何知道。” “嘿,你这丫头倒有几分意思。”龙珩习惯性的又揉了揉鬓角,清了清嗓子道,“这样吧,我就给三个时辰的时间,你自己在我店里卖掉你带来的蘑菇。” 他暗自想着,这丫头倒真有几分不凡之处,长得标致不说,还有胆色,说话也不卑不亢,很有气度,怪道一向与女人绝缘的小绝能对她另眼相待,连家传的龙魂玉都戴到了这丫头的脖子上,看来这婚事八字已画了一撇了。 一想到,或许在某一天,他能看到萧绝穿上婚服娶上媳妇,他眉眼间都笑开来,再看夏花的神色,就多带了几分柔和。 “若能卖掉如何?”夏花问道。 “若能卖掉所得银两尽数归你,我分文不取。”龙珩道。 “那你岂不亏了,我要把蘑菇做成菜,费柴费油费盐还要配菜你不在意?”夏花又道。 “若我连这点小东西都出不起,还开个什么店,你且弄你的去,不必担心柴米油盐的,凤江楼厨房里有的是。”龙珩十分慷慨道。 夏花笑道:“龙掌柜真是个爽快人,我夏花也不是个喜欢占人便宜的人,你看这样可好,我所卖得银两一人一半分了。” 龙珩低首沉思,停了一会儿笑道:“你这丫头真是个实诚人,不错,我对你很是满意,满意。” 夏花噎了一噎,怎么瞧着他的眼神不像在做生意,倒像在相媳妇似的,反正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感觉这个龙掌柜打从第一眼见到她开始,就在有意无意的打量她,若说他对她有意思,那眼里却又不含半点情意,若说他对她没意思,那眼里却又带着一种非比寻常的探究欣赏意味。 这莫名其妙的感觉搅的她有些心神不宁,好在她素来是个泰山崩于前也能镇定的性子,面对这个陌生男人异样的探究她压根不会在意,更不会说有多少心情浮动,就算有不宁也只瞬间就过去了。 其实说到现代的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大学生,和所有的女大学生一样,憧憬找一份好工作,找一个好男人嫁了,小女子该有柔情,幻想,爱八卦她一样不缺,她曾是那样一个极开朗爱笑也爱开玩笑的女子。 若没有那一场末世灾难,她怕是安步就班的嫁人生子了吧,可那场灾难改变了她的人生,她不再爱笑,更不会开玩笑,也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她的人生只有两个字:“活着!” 哪怕成为赏金猎人,终日厮杀在丧尸,僵尸,变异兽之中,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也好。 这世间最远的距离不是你在我面前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生与死的距离。 这是一道无法逆转无法跨越的鸿沟,唯有活着,才有希望。 不管是一开始猎杀时的恐慌,还时到最后猎杀时的麻木,她从来都坚定一个信念,活下去。 她连被百只丧尸围攻都能淡然面对,又如何不能淡然面对一个古代人,哪怕这个人戴着面具。 想到过去,她已是心中坦然,只淡笑道:“既如此,我这就去厨房准备,还劳烦龙掌柜派人去铭玉阁把我儿子大壮接来,他可等不了我三个时辰。” 龙珩神色一动,低首间蓦然眼底有幽幽杀意闪过,从口里吐出一个单音节:“好。” 054小姑娘花样真多 灶台前,火正旺,油正热。 案板上传来阵阵刀跺肉的声音,那厨房里的厨子见夏花刀功了得,一个个放下手上的活计跑来观望。 一时间,厨子,打杂的婆子一起围着正在跺肉的夏花,他们压根不相信这个乡下姑娘能做出什么好东西。 一个婆子瞧着小半锅油正烧的冒了白烟,把嘴嘬成尖儿道:“瞧瞧,这大半锅油可得费不银子吧,也不知能捣鼓个啥菜出来,别败了咱们凤江楼的生意。” 又有一个胖墩墩的厨师摸着下巴,皱着眉头打量着夏花,连连摇头道:“小姑娘,这油都热了,你倒底想炸个啥?” 夏花放下手中的刀,只微笑不语,又弯身从背篓边上拿了一个白色布包出来,那些人一个个看稀奇似的盯着布包,以为这布包里装着什么稀奇玩意。 打开一包,就是几块锅巴。 老婆子一撇嘴,更加鄙夷道:“我当什么,原来就是几块锅巴,还值得又是耗油又是弄肉的。” 胖厨师沉默皮刻,问道:“小姑娘,听人说你不是来卖蘑菇的么,拿锅巴做什么?” “嗞——”的一声,夏花已将锅巴下入油锅之中,锅巴在油锅里顿时翻卷开来,金黄黄的煞是诱人。 胖厨师蹙眉道:“小姑娘,这油是拿来炸锅巴的?” 夏花手里拿着筷子将锅巴翻了个,转头笑道:“正是。” 又有人叹道:“我的乖乖,这锅巴不值钱,这油可值钱,这不是拿人参当萝卜用么?” 夏花头也不回的平静答道:“萝卜做的好,也不比人参差。” 一个正要烧火的小丫头从灶洞口站起身来,将头探向灶台,又拿手扇扇油烟,吸吸鼻子道:“好香啊!这油炸锅巴可真香。” 老婆子瞄了一眼小丫头,自己也吸一吸鼻子,咕哝道:“是挺香。” 厨师再不说话,只抬手支着下巴,静静的站在灶台前看夏花炸锅巴,一脸沉思模样。 接着又有人道:“嗳,别说,这锅巴这样一炸还真香,我怎么没想到炸一炸哩。” 老婆子白眼一翻道:“你就是想炸,也没那些油去浪费。” 说话间,夏花已将炸好的锅巴捞了上来,金黄酥脆的锅巴焦香四溢,细密的火粒紧紧排列,完美成型,一块块玲珑有致,那烧火的小丫头忍不住,伸手就捡了一块锅巴上往嘴里一放,一阵米粒爆裂的脆响传来,伴随着一股浓浓的锅巴响,小丫头咬的嘎嘣脆,直呼道:“又香又脆。” 夏花笑笑,又拿了一个空碗抹干将剩余的油勺了上来,只留了一点底油,又道:“小丫,烧火。” 那丫头笑嘻嘻道:“嗳——” 众人不知夏花还有什么关子要卖,一个个继续围着灶台打转,夏花麻利的下了葱,姜煸出香味,倒入肉沫翻炒,然后倒入水,下入蘑菇片,平菇片,香菇片,松茸片,木耳,又加入糖,盐,料酒,味精调味,汁烧开后用预先准备好的水淀粉勾芡,又淋上香油,盛在汤碗中。 夏花两手一拍,满意的看了看成品笑道:“好了,可以上桌了?” 众人一惊,这就好了? 胖厨师忍不住问道:“姑娘,你这汤瞧的香色味俱全,可到底也没什么特色,还有那锅巴只是过油炸了,当个零嘴吃还不错,怎么还能当道菜哩?” 夏花笑道:“大伯,你若想知道跟我去前厅就行了。” 说完,就拿了一个红漆长盘,将一碟子锅巴和一蓝边碗浓汤摆放进去,笑眯眯的去了前厅。 厅内,客人不多,屈指可数也就三桌不满,一共十来个人。 夏花站在厅中间,盈盈一笑自我介绍道:“各位,小女是新来的厨子,今日特为大家奉上一道菜,各位可先免费品尝,若觉得此菜可口再点菜。” 十个客人忙转过头面露惊奇望着夏花,还从来没听说过哪个酒楼里能免费先品尝菜了,一个个意兴顿起,有一个客人呼道:“不知小娘子做的什么菜?” “此菜名日嗞啦!”夏花不紧不慢的将长盘放在一张空桌上,端起汤碗往还滚热的锅巴上一浇,“嗞啦——”一声,顿时冒出腾腾热气。 一股浓烈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香气浮动弥漫开来,整坐厅的客人一齐吸着鼻子向夏花手中的碟子探去。 “我,我要尝尝。”一个客人已是迫不及待。 夏花另取了一个白玉小碗装了锅巴和蘑菇浓汤,那客人接过小碗,细细品尝一回,不仅眉开眼笑道:“想不到锅巴还能做出这味,长这么大都没尝过,又脆又香,真不知怎么说了。”边说边点头道,“点,我要点这道菜。” 其他人一听,立时一拥而上,个个吃的咂嘴抹舌,直呼鲜香。 胖厨师看呆了眼,这菜名既有意思又贴切,他赶也上前拿勺舀了一口,只觉得脆香满口,一种混合着肉香,锅巴香,蘑菇鲜香的味道冲击着他的舌头,他情不自禁的闭上眼享受这一刻的美味,再睁开眼看夏花时,不由的竖起了大拇指。 “点,我们这桌也要点嗞啦。”客人惊呼道,“好吃,是我吃过最好的吃的锅巴,也是香色味最妙的锅巴,这名也有趣,哈哈……” “我也要点……”又有人喊道。 胖厨师笑得满脸发亮,虽说同行是竞争,可他遇到这么个厉害的小姑娘倒也服气,如今凤江楼生意冷淡,他也着急上火深为龙爷担忧,如今有个小姑娘能为店带来新的生意,他岂不高兴。 他连忙招呼道:“有有有,都有。” 夏花心想光凭这几桌客人如何能消耗那大半篓子蘑菇,不行!酒香还怕巷子深哩,她必须要走出店搞点促销活动。 在现代,饭店的各色促销五花八门,如今她正好弄两个现成的用用。 可她人只有一个,又要做菜又要搞促销分身乏术,又见那胖厨师并无嫉妒之意,反倒满脸和善,便找了胖厨师商量一番,听得那胖厨师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眼放亮,一会儿咂嘴,最后只笑道:“你这小姑娘花样可真多。” 055品尝那丫头(二更) 凤江楼外,摆着一张长条几,长条几上拿红布铺了,喜庆非常,两个衣着整洁的小厮正当街吆喝免费品尝嗞啦! 随即人头潺动,纷纷走入店内。 店内小二风光满面,笑容可掬着的高声报着菜名:“嗞啦来啰——” “小二,来一份嗞啦!”又有人品尝了免费了嗞啦前来点菜。 …… “怎么样?”龙珩笑看一眼萧绝,推了推蝙蝠流云乌木桌上的一碟子正冒着热气的白玉碟,“要不你也尝尝?” 萧绝伸出苍白失色的小指尖轻轻敲打着桌沿,直望着那一盘嗞啦蹙着眉头,终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尝了尝。 “爷,怎么样?”元阮早收了瓜子,少有安静的坐在桌子边两眼直勾勾的瞪着那碟子嗞啦,又见萧绝面无表情,他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还是没味道?” 萧绝只吃了一口便放下筷子,抬手拿帕子在唇上抹了抹,声音极冷然:“没味道。” 龙珩叹了一声,抬手在鬓角处搭了个帐蓬,抬眸看着萧绝道:“味道哪是一道菜就能品出来的,要品也该品品那做菜的人。” 元阮嘻嘻一笑道:“爷去品人,我品菜。”说完,十分不客气的从萧绝手里拿过筷子,埋头就吃,吃了个滋滋有味,边嚼边道,“嘿,这小娘们还真他奶奶的有两把刷子,这锅巴也能弄的比老子的瓜子好吃。” 说着,又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龙珩揉揉鬓角,闷闷的看一眼元阮道:“小阮,你知不知道在我和小绝面前这般吃相不大合适。” 元阮头也不抬,满嘴食物道:“怎么了,难道还要我装出一副不好吃的样子,太他娘的虚头八脑了,我可装不出来。” “至少……”龙珩更闷,顿了顿又道,“至少该顾及下我和小绝尝不出味道的痛苦感受。” “噗……”元阮笑喷了龙珩一脸锅巴渣,指着龙珩的鼻子大笑道,“还痛苦,还感受?你奶奶个熊的明明是条汉子,啥时候变得这般婆婆妈妈,多愁善感了?” 龙珩抹一把锅巴渣,淡淡看了一眼元阮,茫然道:“这也好笑?” 元阮摇头道:“不好笑。” “那你为何要笑?” “哦。”元阮拿舌头在嘴里扫了一圈,看着龙珩一本正经道,“因为一见到龙爷你,就想到你过去时常笑我,我想着龙爷勉强算个长辈,我不回敬你觉得不够尊重你,你笑我,我自然该笑笑你。” 龙珩指着元阮看着萧绝道:“小绝,你瞧瞧,这小阮都让你管成什么样了,竟是些歪理。” 萧绝好像压根没听到,只垂着眼皮在想什么,元阮笑着挥手道:“龙爷,可别打扰我家爷,他在想打哪儿开始品尝那小娘们呢?是先品尝嘴好呢,还是先品尝胸好呢。” 龙珩噗嗤笑出声来:“小阮,若说品女人还得从心品起,关于这方面,舅舅我是过来人,来,我告诉你。” 萧绝头终于抬了起来,没什么情绪的黑漆漆的眼里难得露出一点光,阴霾的声音淡淡响起:“心不好吃,还是嘴和胸比较好吃。” 龙珩愣了半晌,这外甥从来也没说过这样的话,不过,这话他爱听,这小子看来是开窍了,知道女人的好处了,脸上笑意更深,点头道:“看来我家小绝是个可造之才嘛!性子还挺急的,要不我这就把那丫头弄来给你品品?” 说完,又朝着元阮挤挤眼道:“小阮,不要没眼色的整天跟着小绝,像你这样的人粘着小绝很让人误会嘛?待会等那丫头来时……”又挑挑眉道,“你懂得……” “啊?懂什么?”元阮茫然。 “这么些年,光长脸了。”龙珩勾了勾唇,嘲讽道,“脑子一点也没长。” “嘿,你奶奶个熊的……”元阮顿时愤怒,指着龙珩的鼻子道,“龙珩,你又嘲笑老子,老子活劈……” “叫舅舅。”萧绝不紧不慢的撩了撩垂在胸口的白发,抬眸看一眼元阮,漫不经心道。 “爷!”元阮跺脚。 “叫——”萧绝声音冷了些。 元阮转头气乎乎的看了满脸得意的龙珩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嘟囔一声:“舅——” 龙珩掏掏耳朵:“听不见。” “舅。”元阮声音高了几分。 龙珩又道:“还是听不见。” “他奶奶的。”元阮骂了一声,声音提高了八度。“舅——” “嗳——”龙珩答应一声,又看向萧绝道,“还是小绝懂礼貌,知道心疼你舅。” 元阮抽着嘴角,反问道,“我家爷从来都不喊你舅好吧!” 萧绝眯着眼,肃然道:“你以为我带着你作甚?” “作甚?爷你这次可要把话说清楚了,上次在白头村遇到那小娘们你就这样说了半截子话,搞的属下心里难受。” 萧绝食指习惯性的从唇上划过,慵懒道:“但凡我有不愿做却又要做的事情,你就派上用场了。” “感情搞半天,我就是个背黑锅的。”元阮甚为受伤。 “唉,小阮你这说法不准确。”龙珩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你怎么只会背个黑锅的呢?” “那老子背什么?”元阮苦瓜着一张脸,眸光里却又带了几分希冀。 龙珩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襟,继续道:“至少要带个锅铲,没事时,还可以炒炒菜。” 元阮更加受伤,抽着嘴角想了想回嘴道:“舅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有个女人给你炒炒菜了。” 萧绝幽幽眸色里有了几分笑意,点头道:“元阮总算说对了一句话。” 龙珩干笑两声,元阮又补充道:“舅舅你就是死脑筋,何必在凤玉池那一颗树上吊死。” 龙珩垂眸叹息一声,那一声似隐着无尽哀凉,萧绝又道:“你常劝我,自己却执迷自苦,还是元阮……” 说的有理几个字萧绝还未吐出,被元阮兀然接过:“在几棵树上多试试哪个树更结实些,要死就死的彻底。” 萧绝哑然,蹙眉看了一眼元阮,凉凉道:“我倒低估了你的智商。” “哼!”元阮嘟一嘟红艳艳水润润的唇,眼一睨万般委屈道,“就许你们欺负我,就不许我稍稍反抗一下。” 萧绝阴恻恻的笑了一声,容色淡淡:“想反抗的时候嗑点瓜子就行!” 元阮郁忿难当,瘪瘪嘴:“爷教训的是。” “瞧你这小模样,脸都委屈绿了,不就背个锅嘛!”龙珩顿了顿,低眉沉思半晌,复叹道,“瞧你这风华绝代美人样,当个背锅炒菜的实在是浪费人才,不如就装个女子站在大门口帮那小丫头去招揽生意,保管你这一站就是我凤江楼的活招牌。” 元阮的自尊心再次受到打击,他一心想树立男子汉的形象,怎会沦落到装个女人。 瞧一眼萧绝的脸色,萧绝竟然点头表示赞同,他悲愤的捂着脸转身欲跑,带起衣角尤一片开着繁盛的艳红牡丹,国色天香。 忽一阵香风拂过,元阮透过手的缝隙看到一个清简身影遥遥而来,兀自一怔。 056抱一下而已 夏花眸光越过红的瞩目的元阮,一下就落到那一身乌黑直裰,脸白如雪的人身上。 四眸相接,萧绝黑亮的眼睛直盯着夏花,那幽凉凉黑漆漆的感觉叫夏花一阵发凉。 龙珩见夏花进来,手微微转动了一下轮椅,看着元阮道:“小阮,可以走了。” 元阮见自己就在夏花眼前,她却恍若未见,自尊心再次受了严重打击,从袖笼里掏出一个艳红绢袋,从袋里掏一把瓜子出来,嗑一个恨恨道:“小娘们,你眼瞎了,老子这么大的一个人站你面前你看不到啊?” 夏花唇微勾了勾,眉梢轻挑,眸光从元阮粉白柔嫩的小脸蛋上滑过,笑道:“哦,原来这里还有个人啊!我还真没注意。” 一连串的打击几乎叫元阮眼里盈出泪来,他的嘴张成大大的0字形,不自信的从袖子里掏出一面小镜子仔细照了两照,喃喃道:“奶奶的,老子的脸还是那样光芒四射,怎可能看不到?” “咳……”龙珩拿手掩口咳了一声。 元阮不为所动,回眸看着一脸阴沉的萧绝道:“爷,大约属下的脸太过万丈光芒,一不小心把这小娘们的眼给闪瞎了。” 萧绝脸已经冷的没半点温度。 “咳咳……”龙珩又狠咳了两声,眼冲着元阮挑了挑眉,又朝着门口努了努嘴,“小阮,自觉点,怎么这般没眼色,可以出去了。” 元阮白了龙珩一眼,又转头看向夏花:“花花,别急,眼睛瞎了没关系,老子可以勉为其难当你的眼睛。” 夏花愕然,摇头一叹:“天下之大……” 元阮迅速接口:“天下之大,老子可以当你眼睛陪你看个够。” “咳咳咳……”龙珩几乎要咳出血,那眼神冲着元阮挑的要抽筋,“元阮,快来帮我推轮椅,我尿急。” 元阮偏赖在那里只当听不见,萧绝指尖已缓缓凝聚了一股力,眼见那股力就要直击入元阮的哑穴,却听夏花悠悠叹了一声,又听她悠悠道:“天下之大,也大不过小阮汉子你缺的那块心眼。” “哈哈哈……”龙珩顿时大笑,指着夏花道,“丫头,说的不错,我很欣赏你。” 夏花笑道:“龙掌柜客气了。”又端着一个青花缠枝的玉盘子,盘子上堆着香味扑鼻炸的金黄的蘑菇上前道,“这是我刚做的椒盐蘑菇,你尝尝,权当今日我感谢你给我一次卖蘑菇的机会。” 元阮已经委屈到无以复加,耷拉着脸嘴唇微撅起,一派伤心欲绝模样:“花花,你也太伤人了,亏老子还那么热情的想着你。” 夏花正欲发话,却见元阮那纤长如蝶影般的睫毛扑扇,眼里一派失落之色,那红红的小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纵使她是个女子,看到这样的元阮,也难免心上一揪,起了怜惜之意。 伸手拍拍元阮的肩,连声音也柔了下来:“小阮汉子,你的确张光芒万丈,无可挑剔。这世间甚少有男子能比得过你。” 元阮一听这话大为受用,忙得意冲着龙珩挑了挑眉,还没得瑟完,却听夏花继续道:“若硬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就是太像个女人了。” “你个死娘们,竟敢把老子比成女人。”元阮转喜为怒,气的手发抖,抬手就夺过夏花手里的玉盘子想要掼的粉碎。 “元阮,适可而止,没见龙掌柜急需帮助么?”萧绝的声音缥缈到不像真实,却冷的连离他两米开外的夏花都不寒而栗。 “小阮,快,我要憋不住了。”龙珩十分配合的弯下了腰,直捂着肚子。 元阮还想再说什么,迎到萧绝冰冷的眼,只悲愤把盘子往夏花手里一塞,去推了龙珩。 夏花叫一声:“龙掌柜,记得回来吃椒盐蘑菇,这可是买一赠一的。” 门口处传来龙珩悠悠的声音:“丫头,你就赠给房里的那位吧,一样的。” 夏花寒了寒,顿觉屋子里死沉下去,将盘子摆放在桌上,“咳”一声,调整语气道:“大叔,尝尝。” 萧绝顺从的夹了一筷子尝了,摇摇头:“难吃!” 夏花眼一瞪:“大叔,你嘴有问题吧!”说着,自己直接伸手就拿了一块放在嘴里尝了尝,“明明甘脆爽口,唇齿留香。” 萧绝一双眼似笑非笑,拨了拨胸口碎发,眸光暗黑如无尽深渊专注的看着夏花问道:“丫头,这一碟蘑菇多少银子?” 夏花本想说不要钱,可见萧绝可恶模样,赌气道:“十两银子。” 萧绝摇摇头:“太贵。” “我又没逼你买,不买拉倒。”夏花就要端起盘子。 “算了,我不跟计较。”说完,竟大方的从袖笼里摸出十两银子,往桌上一掷道,“亏就亏点,我买了。” 夏花再不想这萧绝真付了银子,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两抽,狐疑的盯着萧绝:“真买?” 萧绝不置可否的扫了夏花一眼,缓缓站起身来,双手拢入袖中,唇上竟溢出一层笑纹,那笑纹渐渐荡开,直荡到那一双幽沉的眸子也溢出丝许温暖来。 夏花的心情不自禁的跟着那笑纹荡啊荡,顿觉心砰砰直跳,他步步逼近,她心莫名恐慌,下意识的就往后一退,却被他狠狠一拉,直扑入他怀中。 “大叔,你想干什么?”夏花仿佛被冰击到一般,抬手就要挡开他的身体。 “别动。”萧绝将她抱的更紧,清冷的下巴抵在她温暖而柔软的发上,声音暗哑却又带着一种无法抵抗的磁力,“抱一下而已。” 夏花心跳的更快,他的胸膛那样冷,冷到她觉得靠在他胸口的左半边脸冻到麻木,可又觉得心头有股莫名的火在燃烧,这冰火与的交替,弄的她有些不知所措。 说到底,她除了是冷血的赏金女猎人,她还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女人。 再说到底,她正值青春年华,对一个男人产生一种莫名的感觉也属正常。 当然,归根究底,这个男人除了冷些,实在是个好看到逆天的男人。 她想,躺就躺吧,权当她也吃他个豆腐,于是,她就那么心安理得的静静躺在他怀里。 他纤白的食指开始轻轻的认真的在她右脸上摩挲着,像在摩挲什么稀世珍宝,动作极其柔慢优雅,鼻子也跟着不由的深深一吸,一股淡的几乎闻不到的幽香吸入鼻腔。 这味道虽然淡,于他而言,却弥足珍贵,至少他可以闻到这久违的味道是什么味道了。 他幽幽道:“香腻,滑软,口感一定赛过蘑菇。” 057把他连皮带肉咬下来(二更) 冷,萧绝的手极其冷,尤如寒冰在脸上刮过,透着彻骨的冷意。 “阿嚏——”夏花控制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不小心,似有液体从鼻腔喷溅到萧绝黑如鸦翅般的衣服上。 细细一看,那黑衣上还沾着星星点点,微微发亮的鼻涕珠子。 微有洁癖的萧绝脸已经发青,夏花不好意思的赶紧拿袖子往他胸口抹了抹,鼻涕被抹出几道亮亮的痕迹,她蹙眉不满道:“这黑衣服就是不好。” 萧绝的脸青得要发黑了,夏花又使劲的抹了三两下,讥诮道:“大叔,你心里黑也不必表现在身上,整日的穿个黑衣,一点也不耐脏,不过就是一点水渍,也这么显眼。” 夏花说完,又猛地打了个喷嚏,兴许早上坐牛车时来冻着了,又或者这两日修行体能太过于急进弄亏了身子,被萧绝的身子再一冰,感冒了。 只见一大条长鼻涕呈抛弃线式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直挂黑衣不下来。” 萧绝的脸彻底黑了,冷冽的目光看着夏花似要将她生吞了,夏花只觉得一种压抑诡谲的气氛如排山倒海般直袭而来。 她现在修行太浅,武力值和他完全不是一个档次,退一步海阔天空,实在退不了,就让他腹疼,蛋也疼,至少在速度上,她还是添了几分自信。 这两日修行虽激进了些,可光在身体的反应速度上,她就增长了足足有五六倍之多。 说到这,还是得益于他送的龙魂玉,哪怕就是在末世,在短短两日之内想提升这么快,至少得吞个六级丧尸的晶体。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夏花主动放下身段,手轻轻往萧绝腰带上一勾,十分麻利的解开了萧绝的外褂:“大叔,我帮你洗洗,只要拿水一搓保证‘鼻涕去无踪,黑衣更出众’。” 萧绝忽然一把握住夏花的手,他的手已纤长到瘦骨嶙峋,几乎没有什么肉,只捏的夏花手生疼。 他盯着夏花,阴森森的笑了一声,一字一顿道:“既然要洗,不如从里到外一起洗了,连同我和你也一道洗洗。” 夏花有些生气,尼玛!难不成这死男人就因为她喷了几滴鼻涕就想将她吃干抹净。 天下没有这样便宜而倒味口的事。 她可以与喜欢的男子来点什么,可绝不能因为几滴鼻涕,太他娘的掉价了。 她不甘示弱的回盯着他,眸子冷了下去,也一字一顿道:“大叔,千万不要把你的能力用在欺负一个弱女子身上。” “你弱?”萧绝魅眸沉如墨,话语里带着一种冰冷生硬的讥讽,又拿手颇嫌弃的在夏花的胸口上点了点,垂眸道,“这里的确太弱,太平。” 夏花挺一挺胸口,磨牙道:“老娘还在成长?” “成长?哪里,胸?”萧绝微微蹙眉,眸光阴郁的从夏花胸前扫过,无语失笑,“胸在哪里?” 夏花挑眉看着萧绝,挺直胸膛道:“干你屁事!” 萧绝扣住她的手松了些,右手抚上唇角,一本正经悠悠道:“你都是我的人了,当我干我事,这涉及到我以后的性福。” 夏花怒道:“我什么时候是你人了?” “刚刚。” “放屁!我从来不没答应过,你难道想用强?” 萧绝摇摇头,垂眸指一指桌上的那盘将冷的椒盐蘑菇道:“无需用强那么麻烦,刚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你的蘑菇,买一赠一,这赠物自然就是你了。” 夏花嘴角抽的更狠了,咬牙恨恨道:“这椒盐蘑菇才是赠品。” 萧绝眉微挑一下,浓密睫毛半掩着一双阴幽眸子,耸一耸肩道:“那我刚花的十两权当买你了,反正不管赠物如何,结果都一样。” “什么?”夏花愤慨道,“老娘才值十两?” 萧绝低幽幽道:“贵是贵了点,不过我什么不多就银子多,多给你两个权当做好事了。” 夏花大为不爽,一眼瞟到萧绝被她拉扯衣服而微露出白的刺目的肩头,她突然有了种想咬死他的感觉,她的手用力一挣,挣脱他的禁锢,纵身一跃,整个人八爪鱼一般粘在他身上。 嘴一张,露出两颗尖利的小虎牙,直接咬向他肩膀,似要用尽吃奶的力气,将他连皮带肉都咬下来。 血,缓缓渗血。 她白白的牙,瞬间染红。 像头猎杀到猎物的小兽,她奋力撕咬。 他眉头一皱,眉间似有痛意,却没有推开她。 手环上她杨柳似的腰,将她更紧的与自己的身体贴合。 他身体的冰与她身体的暖密密集合,他开始有些贪恋她的味道,她的温暖,她的柔软。 他想要的更多,更多…… 夏花正咬的起劲,忽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虽然她还是纯洁之身,可没吃过猪肉,她见过猪跑,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她可不能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残存的理智告诉她,她应该立刻离开她,她确实松了口想下来,却无法下来,因为他抱的她实在太紧。 她用力想要推开他,却半点推不动,她的脸通红,在他怀里无法动弹,她只想骂娘,他却毫无预兆的突然松了手。 失去了托举力,夏花条件反射性的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不让自己摔落在地,萧绝看一眼还挂在自己身上的夏花,嘴角噙着邪肆的笑:“你这丫头,抱我竟抱上瘾了,几次三番投怀送抱不肯放松,你若这般性急,还是上榻方便些。” 说话间,他突然打横将她抱起,径直走向厢房西侧的一个垂挂着竹帘的门,连帘子也未撩开,直冲而入,还没等夏花再次反抗。 “咚”的一声,他将她直接往床上一扔。 夏花痛的“咝”了一声,抬眸却看到那素白帐帷上绣着几朵黑色曼陀罗,花朵绽放,盛到极处却是死般的黑暗。 眼角不知为何,就落下一泪滴来。 058稚嫩的小花 他倾身覆上,左手肘支撑在她身侧,歪着脑袋打量半晌,右手轻轻抚去她脸上的泪:“你哭了?” 夏花觉得他靠的太近,近到连彼此的呼吸都那般清晰。 她有种想逃的*,却无处可逃…… 四眸相对,他的眼还是那般妖异如魅,他的脸还是那般惨白如鬼,唯有那红唇艳的夺目。 就是这样好看到妖化的容颜,暗藏着她捉摸不清的暗黑情绪,他的眸子深幽,让你看不清楚他究竟是喜是悲,是怒是静,就是这样怪异的气质,衬的他惊艳绝伦,惊艳到每一根眉毛都是天下无双。 没有人能拥有这样一张脸,一张眉目如画,却又形同白色剪纸的死人,仿佛眨眼间,这人就能睡进棺材里长眠不起。 静止,时间仿似这一刻静止,静止到窒息。 夏花脸上渐起红晕,他看着她的眸光越来越深,直深到暗不见底,黑幽幽的像巨大的黑洞要将她吸入洞中。 他凑上她的眼角,印上冰凉的一吻,轻轻吻去她眼角的那滴泪,皱皱眉道:“你哭的样子好丑。”笑了笑又道,“不过我不嫌弃。” 夏花深觉气愤,吃她豆腐还嫌她丑,清媚的双眸瞪着他,冷哼道:“你不嫌弃老娘,老娘还嫌弃你呢。”说话间,抬手就想将他推开。 “丫头,你可真没有良心。”萧绝动作极快,夏花挥来的手已牢牢被他握在掌心,“我帮你拭泪,你却不懂知恩图报。” “我又没请你拭泪。”夏花瘪了瘪嘴,将脸歪到一侧,不愿再看他,脸却不自觉的晕上了一层粉色。 萧绝轻笑一声,艳丽的唇角斜斜一勾,指尖已探上她的如云青丝:“真瞧不出,你这粗鲁的丫头竟会害羞?” 夏花表示很惆怅,转过脸道:“害你娘个头的羞啊,快放开我!” 他没什么情绪的低下了头,又没什么情绪的在唇上亲了一口,然后又没什么情绪的抬起了头再盯着她。 夏花被他黑漆漆的眸子盯的发毛,也忘了羞怯,张口问道:“看什么看?” 他拿手撑着头,低低道:“我在看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夏花微微一僵,尼玛!长什么大? 她抽了抽嘴角,磨着贝齿冷声道:“长不长大都与你八竿子打不着。” 他低低一笑,手往她小脸上一捏,覆身凑上她的脸,在她细巧白皙的耳朵上轻咬了一口,好似咬出了滋味,不肯放松的反复咬着,手也不自觉起来。 夏花觉得耳朵被吮的有些疼,心里却猫抓心似的躁动的难受,她的身体是十三岁,而她的心理年龄已达三十岁,这一番痴缠却叫她有些受不起。 不自觉的嘴里溢出一声轻吟,蚊子似的哼了哼。 他突然放开了她,笑道:“怎么,有感觉了?” 她微微一僵,心不由衷道:“有个屁感觉,我只是生气,你这个人又冷又讨厌,年纪还那么大,人品又差,吻技更差。” 萧绝从容的看着她,不紧不慢道:“哦,莫非丫头你吻技极好?” “当然,哪像你是个菜鸟。”夏花冷笑一声。 说话间,她化被动为主动,一把揪住萧绝的衣襟将他往面前一拉,她柔软芬芳的唇重重印上他的唇。 萧绝一怔,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这样大胆的触碰他,可是他挺喜欢这种感觉。 凤眸微微一眯,她的唇带着凌厉的功势,直接敲开他的牙齿,唇齿交缠,他只觉得整个身体有些软软的,像落入一汪碧波,轻快的畅游着。 虽隔着几重衣衫,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温暖和柔软,有些沉沦,有些贪恋。 渐渐的他闭上了眼,卷翘的睫毛落下一层阴影。 痛,一丝一丝夹杂着快意的痛在萧绝唇齿间忽然蔓延开来,夏花狠狠一咬,他的唇已流出血来。 她趁机使尽全身力气一把将他推开,一双眼笑的弯弯,却隐着退不掉的凉意与疏离,屋内光影交错,忽明忽暗打在她的脸上。 她一张小巧精致的瓜子脸很是勾魂,她朝着他伸出右手冷声道:“菜鸟大叔,该交学费了。” 萧绝的眉头不由的拧起,伸手抹一把唇角上的血,冷如寒霜的眼静静盯着她,整个人突然又笼罩下来。 夏花身子警惕的往后一退,底气微有不足道:“怎么,学习结束你不会连学费也想抵赖吧?” “我只带了十两银子,如今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萧绝一把拉过她,因用力过猛,指尖微微泛白,像要一把将夏花捏死。 夏花见萧绝来者不善,干脆不再退避,弓起膝盖就欲往萧绝的要害攻去,萧绝身如鬼魅一恍而过,夏花扑了个空。 萧绝抚额叹了口气:“丫头,我只是想以身相许而已,你何故激动到如此地步?” 夏花一怔,抑制住想要一脚踹倒萧绝的冲动,很是挫败道:“你想的倒美,白送给我也不要。” 萧绝摇摇头浅淡一笑:“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了,还能容得你选要或不要?” 夏花瞪着他:“你敢用强试试?” 萧绝低幽幽叹了一声:“既然你执意要求,那我就试试吧!” 夏花身子又往后退了一退,眼见自己又要落于下风,想一想,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想完便露出一个娇滴滴的笑来,伸手指着萧绝的腹部道:“大叔,你腰不好,不宜剧烈运动,容易引起……” “你这丫头就是话多爱折腾,闹也闹够了。”他突然弯身一把将她抱起,那阴冷的声音溢出几分暖意,将她轻轻放到床上,柔声道,“乖一些才会舒服。” “……”夏花无语望帐顶。 舒服,舒你妹! 本姑娘还是朵稚嫩的小花啊! 不行!这死男人软硬不吃,既如此,她便孤注一掷,就算是故技重施,施了再施,也非要他今日蛋碎一地。 顺势再给他一脚,这一脚用力过猛,猛到引起后遗症,这后遗症猝不及防,腹部一紧,随之而来是一阵隐痛,身体某个隐秘的部位瞬间热流涌出,开出一朵烂漫如血的花。 059丫头,你实在没什么看头 根据过来人的丰富经验,夏花知道这具身子开始成熟,这是原主的月经初潮,也是离了她久远的大姨妈。 自打进入末世,她的身体成功蜕变,蜕变到连月月到访的大姨妈都不认识她了,从此大姨妈再找不到她,如今大姨妈再访,她竟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她自然没有成功踢到萧绝,反倒被萧绝一把捏住了脚踝,她再无法去踢他,因为她实在害怕自己再用力,会造成无法遏制的大规模出血。 血渐渐从内渗透到外,好死不好,她今天还穿了套月白裤褂,转瞬间那裤子上已是殷红一片。 他静静站在那里,手依旧握住她的脚踝,居高临下眯着眼看着她。 一阵风从窗棂刮入屋内,他鬓边的一缕白发随风而舞,好巧不巧遮挡了他的视线,他不耐的轻轻将发丝挥去,此时屋内光线正好,他站的角度也正好。 屋内有片刻的寂静,他视线的焦点却是那一汪红。 缓缓的,他唇上轻溢出一个笑来,声音有些低哑:“怎么,头一次?” 夏花露出少有的羞赧娇怯之色,“嗯”了一声。 他却还只管握着她的脚踝,继续把她染红的裤子当作焦点,半日没言语,末了,又从嘴里冒出一句:“要不要我帮你?” 夏花尴尬无比,揉揉有些发堵的鼻子干干笑了一声:“我自己可以。” 他突然放开她的脚,一把将她从床上拉起,她一不小心再次深深跌入他的胸怀,他用手抚了抚她的发意味深长道:“你终是长大了。” 夏花被她揽的有些不自在,毕竟她现在难受的紧,再被他这冰凉的身子一激,她又打了一大大的喷嚏。 这一打,牵动小腹,再次血流如注。 细软的小指尖轻轻在他胸口点了点,她定一定幽幽道:“大叔,你身上太冷,离我远些,我家大姨妈对你感冒。” “大姨妈是谁?”萧绝一顿。 夏花红唇一动,低幽幽道:“大姨妈就是葵水,葵水你可懂?” 萧绝嘴角微抽了抽,摇头一笑:“你这丫头竟是怪言怪语。” 她觉得更冷,吸一吸鼻子又推了推他道:“大叔,你该离开了,我必须要单独处理,不然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弄到你身上。” 他将她放开,只看着她蹙眉道:“丫头你确定?我一走你就会死了。” 夏花摇头道:“大叔你真会开玩笑,不过是来个葵水,死不了人。” “很不幸,除了葵水,你还中了毒。” 她狐疑的盯着他:“你骗人。” 他淡淡然道:“丫头,你太自以为是,你连人都是我的了,还有什么可骗?” 她恨恨道:“我只属于我自己,从来不会属于你。” “丫头,你还有力气口是心非?” “老娘没口是心……”夏花忽觉得身子有些虚软,眼前一黑,缓缓的倒了下去,复又倒入他的怀中。 他幽冷冷道:“真是个倔强的臭丫头。” 他的声音她再听不到,他轻轻的抱起她绵软的身子,坚硬如铁的心在这一刻似乎柔软了些,叹一声道:“真拿你这个丫头没办法。” 夏花在昏昏沉沉之间,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个梦她从来没有做成,总是在关键时刻惊醒过来。 梦里面,她与无数的丧尸厮杀,她要救被丧尸围攻的妈妈。 可丧尸那么多,她怎么杀也杀不完,到最后,她杀到虚脱,她眼睁睁的看着那无穷无尽的丧尸朝着她露出尖利而肮脏的牙齿。 死之前,她抬着望一片天,天空那样暗。 她想着,若她像紫霞仙子那般,有个人踏着七彩祥云来救她和妈妈就好了。 她终于梦想成真,那片黑暗天空蓦然变亮,有道光圈像太阳般光芒四射,光圈里走出来一个蒙面黑衣人恍若天神,天神在瞬间就灭了那些丧尸,她得救了,妈妈也得救了。 她想看看天神什么模样,每每要在天神扯下蒙面巾的那一刻她就会惊醒过来。 今日,她却看到了,那黑衣人眉如墨画,鬓若刀裁,只是太苍白了些,苍白到像个死人。 浮浮沉沉间,她只觉得身体里有股暖暖的气流淌过,就如温暖的风妥帖的拂过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混沌之中,她感觉身体开始轻轻飘向天空,飘向云端,云端之巅,那个黑衣人朝她伸出了手,脸上露出悠淡一笑。 她一身血衣,转瞬间在云端撕散开来,被风一吹,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白衣,纯洁如雪。 她已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梦境太美好,她不愿醒来,现实中她体内修行的异能温驯到没有半点抵抗,渐渐的与萧绝的内力融合到一处,两股不同的力量彼此交缠,彼此深入,到最后萧绝深厚的内力将夏花体内那点刚刚修成的异能包裹起来,形成一道密密的屏障。 这道屏障足以逼出她体内所中的剧毒,还顺便滋养着她的五腑六脏,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却又是短暂到睁眼闭眼之间。 “噗……”的一声,夏花吐出一口黑血,人回转过来,一双眼睛还带着迷离的懵懂,身体不知怎么回事,瞬间就轻快了许多。 就连那大姨妈造成的粘腻不适感也瞬间减轻许多。 “天神……”夏花仿佛看到梦中的黑衣人,不由的眼中一热,轻唤一声。 “咳咳……”萧绝轻轻的咳了两声,身子微微一颤,幽幽道,“丫头,你认错人了,哪来的天神。” 夏花眨了眨眼,视线开始清晰,再看时,哪里有什么天神,分明是萧绝。 她动动身子,转眸一看,一不小心撇到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一身月白粗衣已换成一身精致艳红的云锦衫,再一动,似乎某地已垫好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夏花脸蓦地一红:“大叔,你怎么能……” “咳咳……”萧绝剧烈的咳着,“丫头,你实在没什么看头。” 060霸道压制(一更) 夏花生气的看着萧绝,紧紧咬着牙,他的脸本就苍白,如今再苍白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变化,他又淡淡道:“记住,我的血有毒,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再咬了。” 说完,他身如玉山倾倒,在他即将要倒下的那一刻,夏花一个激灵,起身伸手一气呵成的扶住了他。 他的身子摸起来这样瘦,这样冷,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一根根肋骨,硌的她手有些疼,她感觉这时的他似乎比第一次见到他时更瘦了。 那时的他看着瘦,却还是很有料的,如今好像连这点仅有的性感肌肉也跟着萎靡下去。 不知为何,她心头一痛:“大叔,你怎么样了?” 就算她再后知后觉,她也知道刚刚是他运功替她解了毒。 他温顺的躺在她怀里,平时看似霸道凶残,阴鸷冷血的人此时却像个需要人保护的孩子。 “咳咳咳……”他又剧烈的咳了几声,唇间溢出艳色血来。 她赶紧替他缕缕胸口,他咳的更加厉害,好似连肺都要咳出来,她心头蓦然升起一种强烈的惶恐:“大叔,大叔,你怎么样了?” “我很好。”萧绝抬了抬眸。 “可是你咳成这样,我叫小阮汉子来给你治伤。”夏花急急转头就要呼救,却被他一拉,“不准喊,不就是咳个几声么……咳咳……无事。” “我看你不像无事,你中毒了。”夏花慌忙拿衣袖帮他拭去唇角的血。 “我中了自己的毒又有何妨。” “可你的血怎会有毒?”夏花哽咽一声。 他身子动了动,却依旧不想起来,只对着夏花笑一笑,这笑妖异的刺目,身体的曼荼罗香气益发浓烈,唇边的血鲜艳的灿若夏花,只是他的脸色从始至终都未变过,惨烈的白。 他低低一笑:“为了防止像你这样的色丫头咬我。” 夏花白了白眼:“那你为何还要救我?有这样伤人伤已的么?” “不救你,下次如何还能让你再咬我?”说着,萧绝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依在夏花怀里,补充道,“不过下次咬的时候轻点,尽量不要咬出血来。” “你?”夏花气怔,垂眸狠狠瞪他一眼,“大叔你还咬上瘾了,我偏不如你愿。”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一惯阴森冷淡的眉眼松了松,低低道:“不想咬,舔也行的。” 夏花又白了他一眼:“若你觉得你内力多的没地方使,我不介意再舔一下你唇边残留的血。” “咳咳……”萧绝身子轻轻一颤,一只手缓缓抬起,贴上夏花的脸,如在描摹一件珍贵而易碎的瓷器,冰凉的指尖来到她的唇上贪恋的探了探,悠悠道,“好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夏花冷哼道:“你倒是个十足的鬼,可我不是牡丹。” “唉!”他的手垂落下来,懒懒的绕上她垂下的发丝,“你这丫头半点都不解风情,不过也好,我就喜欢你这样未开蒙有味道的女人,日后待我好好调教你。” “你个菜鸟还想调教我?看你弱的连站的力气都没了。”夏花轻嗤一声,忽又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要不要我趁人之威一下,现在就调教调教你。” “哦……”萧绝轻轻的应答一声,眯着眼睛,黑眸幽森的盯着夏花,露出颇是无奈的笑,淡淡道,“来吧,来调教一下我。” 夏花虽感激萧绝救了她,却对他的态度有些恼火,左手恶意的在他腹上伤口拧了一把,却又害怕用力过猛,让他老伤添新伤,终是手下留情,那力道小的连只蚂蚁也拧不死。 他乖顺的躺在她怀里,笑道:“看也看了,摸也摸了,你可要对我负责。” “不就摸了一把么?”夏花轻嗤一声。 他猛地一抬手,直接袭上她的胸,纵使夏花是个现代女子,也羞恼万分,脸立时红了,她的胸一再被他嘲笑,一再被他窥视,又一再被他调戏,如今还敢来,当她是吃素的,她一把打开他的手怒道:“大叔,你放尊重些。” “不就被摸了一把么?”萧绝似乎被夏花害羞的模样激的颇为愉悦,似笑非笑道,“况且你摸我一把,我摸你一把,扯平了。” “这种事也能扯平?”夏花生气道。 萧绝点头“嗯”了一声继续道,“我这人有个毛病,不喜欢扯平,就喜欢占个便宜,若占不到我就心里不平衡,一不平衡就想杀人,或者我可以杀了你那个儿子。” “你敢?” “也罢。”萧绝从口里吐出两个字,下一秒,身子忽地一反转,直接将夏花压在身下。 夏花本以为他受了重伤,根本半点不设防,突然被他狠狠一压,虽然身下是张床,可那床也是块板床,只撞的她背疼。 他瞪着她,眼眸仿佛是一幽深不见底的古井,那古井里似还埋藏着带着煞气的古尸,让人不寒不栗。 他再不给夏花说话的机会,甚至连喘息的机会都吝于给她,霸道的压制着她,仿佛真的要将夏花整个人碾碎一般。 夏花只气的心里骂娘!尼玛!这个男人太他妈的可恶了,竟然装弱小装可怜让她失了防备之心,这也就罢了,他还骗了她的悲悯亏欠之心。 他狠狠的禁锢住她,鼻息间,是两个人纠缠的分不清的气息。 她愤怒,他幽冷,生死交缠。 良久,他放开了她,从喉咙口里发出阴沉沉的笑:“丫头,你不想你儿子死,所以我要赚回来。” 夏花只觉得大脑从短暂空虚状态中恢复过来,鼻腔里还残存着他身上的曼陀罗香气,她的愤怒喷薄而出,“你不该自己受伤也要救我,你不如直接让我死掉,不!或许你的伤是骗人的,不然哪来的力气赚回去!” 萧绝忽然站起身来,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夏花,神情散漫似真非真道:“我不骗你,如何能知道丫头你其实还是很在乎我的?” 夏花已气的说不出来,他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半闭着狭长的眸子,似带着疲惫之意:“丫头,我有些困了,不如你陪我睡觉。” “你够了!老娘不奉陪。”夏花从床上坐起,愤怒的盯着他的眼睛。 “丫头,其实我对你很有感觉。” 夏花脸微微一变,抽抽嘴角:“感你娘的觉。” “难道你想让我看上我娘?丫头,你不仅粗鲁还怪异,你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想法?” “你才怪异,你们全家都怪异!” “好吧!那我们就是怪异一家子。”萧绝无所谓的耸耸肩。 夏花站起身来,一步步逼近他,她的脸与他白如鬼魅的脸近在咫尺,她脸上忽露出一笑来,那笑犹如罂粟花开,带着致命的毒和诱惑的美:“大叔,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就赌谁先臣服谁?” “好!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臣服在我的脚下,连着你的心一起臣服于我。” 夏花嫣然一笑:“我等着。” “呜呜呜……”夏花一语刚了,屋外传来一阵乌咽声。 ------题外话------ 收藏涨的好愁银啊!嘤嘤嘤……打滚卖萌求收藏,群么么~ 061弄脏我的床就想走(二更) “喂!傻儿子,嚷什么嚷!”元阮低低一喝,伸手紧紧捂住了夏大壮的嘴。 夏大壮拼力的想要扒开他手,嘴巴里面呜呜叫着,偏生元阮力气不知比他强了多少倍,弄得他连蹦带跳也摆脱不了他。 “你个傻蛋,真他娘的会挑时间,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元阮手上的力气下的更重了,几乎要把夏大壮的牙都要挤碎了。 “啊呜……”夏大壮忍着牙齿涨痛,张了张嘴下了死命咬上元阮的手。 “你奶奶个熊,属狗的啊!”元阮怒骂一声,吃痛的放开了夏大壮,甩了甩被咬的左手,“要不是看在花花的份上,老子把你的头砍下来当蹴鞠踢。” “娘……娘,你在哪……在哪?”夏大壮根本不管元阮说什么,一双眼四处环顾,急得眼里要冒出了血,“娘,大壮想……想娘。” “吱呀——”一声,屋门突然打开。 “娘——”夏大壮一见夏花出来如获至宝,激动的扑向夏花,一把将夏花抱住,将头深深的埋入夏花的肩窝,喜极而泣道,“怎么送……送一碟蘑菇要这……这么长时间?” 夏花脸色微红,她差点都忘了大壮还待在厨房等她了,她拍拍大壮的背,安慰道:“掌柜的牙口不好,吃蘑菇着实费了些时间。” 夏大壮的脸在夏花的肩窝上又蹭了蹭,满脸幸福的恨不能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又怕自己蹭久了娘会生气,只恋恋不舍的抬起头来,手紧紧拉住夏花的手,吸了吸将欲流下的鼻涕道:“唔,怪道大壮等……等了这么久,大壮还……还以为……” 夏大壮说着就回头看向元阮:“还以为这死人……人妖把娘藏……藏起来了。” “我日你奶奶,你个傻得像猪的蠢货,老子什么时候成人妖了,看老子不撕你这张鸟……”忽然顿一顿,面露疑惑之色,凶巴巴问道,“人妖是个什么东西?” 夏大壮头一扬,梗着脖子道:“才不……不告诉你。” 元阮威胁道:“你不告诉老子,老子……” 夏花见元阮气的鼻子都要歪了,忙打断道:“小阮汉子,人妖就是……咳咳……就是介于人和妖之间的一种人。” 元阮眼一瞪:“哪种人?” 夏花违心道:“所谓人妖就是集人和妖于一体,既有人的本性,又有脱离于人的本性之外的妖性,简单的说就是像小阮汉子你这样拥有一种与生俱来,让别人无法模仿的一种特别的气质。”定一定,又点头道,“嗯,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娘,大壮没听……听明白。”夏大壮摇摇头。 元阮其实也听不大明白,反正听着像是称赞他的意思,更何况他跟夏大壮这个傻子肯定不是一个档次的人,夏大壮不明白他这样聪明的人肯定要明白,他轻蔑的看了一眼夏大壮,冷哼道:“你这个傻子懂什么,也只有像老子这样有深度的人才能理解花花的意思。” 元阮又看向夏花笑问道:“花花,对否?” 夏花抬手重重抚额,干巴巴的笑了一声:“对!” “娘,不理这……这个人妖,我们回……回家。”夏大壮摇摇夏花的手。 一道光突然从天井处直射而来,直射的夏花那一袭红衣如火。 夏大壮这才发现在娘送蘑菇的这段时间,娘的衣服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他呆怔的看着夏花。 他无法描绘这是多么好看一张脸,娘的发上,脸上,身上都晕染着一层烈焰如火的光,这样的烈焰刺的他双目发痛,却半点也舍不得闭上眼,心头突突的跳起,他张张口声音有些发抖:“娘,你衣服……衣服怎么变了?” 夏花尴尬的笑了两声:“呵呵,这衣服……” “哈哈……”元阮两掌一击,邀功似的看着夏花笑道,“花花怎么样,老子选的衣服好看吧。” “这衣服倒把人衬的丑了些。”萧绝阴郁的声音幽幽响起。 “爷,你在怀疑属下的眼光?”元阮忧伤道。 “你哪有什么……什么眼光,丑……丑就丑。”夏大壮一听夏花身上这衣服是元阮送的,不知怎么的,就不大高兴起来,这些个男人一个个的就喜欢给娘献好,那个秦岭也是,这个软汉子也是,太让他苦恼了。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就急不可耐的瞪了元阮一眼跟着落井下石,“娘,回……回家,外婆和栓叔等急……急了。” 萧绝眉头深锁,眸光阴冷的看了夏大壮一眼,夏大壮一转头才看见萧绝,下意识的浑身一抖,呜的一声,躲到夏花背后紧紧的贴着夏花,满脸惊恐之色:“娘,鬼……鬼又来了。” 夏花稳了稳被夏大壮紧紧依赖的身体,抚一抚额抚慰道:“大壮,他不是鬼,他是个人,是个大活人。” 夏大壮连牙齿都在打颤,带着哭腔死命摇头道:“娘,活人没有这样可怕的眼……眼睛,大壮害……害怕,大壮想回……回家。” “好,娘这就带你回家。”夏花应道。 “咳咳……”萧绝抑止不住的又咳了两声。 元阮一听这咳嗽声非比寻常,纤细袅娜的身躯随之抖了抖,整个人仿佛打了鸡血般的纵身一跳,撒腿就跑到萧绝身边:“爷,属下知道你憋了许多年,可再憋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瞧你这身上还有伤就搞剧烈运动,这下可好,伤了身体了吧?” 夏花的嘴角猛地抽了抽。 萧绝眉毛拧成一条线,又咳了一声,挥手间元阮已成了一根红通通的木头忤在那里,嘴眼皆张的极大,鼻翼似乎还在微微扇动,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娘,软汉子怎……怎……怎么……么了?”夏大壮眼睁睁的看着刚还活蹦乱跳的元阮倾刻间变成个木头人,吓得说话就更不利索了。 “没事,小阮汉子运动量过度导致全身肌肉僵硬,息会子就好了。”夏花耐心安慰。 夏大壮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偷偷扯一扯夏花衣袖道:“娘,怎还不……不走哩?” “就走就走!”夏花点头。 萧绝咳了一声,双手抄在胸前,不紧不慢道:“丫头,弄脏了我的床就这样走了?” 062大壮不缺爹 夏花脸上又一红,她想不到初潮就潮成这样,弄脏了衣服不说,还不小心蹭到人家床单上去了,就这样走了确实有点不负责任。 想一想,她拍拍胸口道:“大叔别误会,我洗,我保证给你洗干净,把被褥连同你那件脏了的衣服一起洗干净。” 萧绝抚了抚袖,瞥了夏花一眼,沉默的点了点头。 “娘,大壮帮……帮你一起洗。” 萧绝阴鸷的又扫了夏大壮一眼,冷着嗓子道:“丫头,洗衣做饭是娘子为夫君做的事……” “谁是你娘……娘子?”夏大壮一听萧绝的话,心头就窜出火来,也忘了刚刚自己恐惧萧绝的样子,蹭的一下就从夏花身后跳了出来打断萧绝的话,又看一眼萧绝,只觉得冷风阵阵,身子一抖,打了个冷颤,连声音也低了下去,强撑着道,“大壮不……不缺爹,我娘不……不会要你。” “真吵!”萧绝不耐的挥一挥衣袖,夏大壮再发不出一点声息。 “大叔,你怎么又点穴?”夏花脸色一变。 “那我杀了他。” “呵呵……还是点穴好,点穴更显得大叔你武功了得。” 萧绝下意识的抬手从唇上轻轻划过,狭长美绝的眸子幽光深深,淡声道:“你紧张他?” “大壮是我儿子,我当然紧张。” 萧绝缓缓踱向夏花,伸手一把捏住夏花的下巴,幽冷问道:“若有一天,我和他之间只有一个能活,你选谁?” “当然选我儿子。” 萧绝唇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笑,手上的力道重了些,黑幽幽的眸光里杀意顿现:“那我现在就杀他了,好叫你别无选择。” 夏花被他捏的牙齿发酸,脸色通红,抬手一把握住他的手,恨恨道:“既如此,连我一起杀了也好。” “丫头,你好大的胆子!”萧绝盛怒,挥袖之间,一股强劲而凛冽的风直朝夏花袭来。 夏花被这阵风力一扫,整个人在半空中划出一个艳丽的弧度,眼见着就要从二楼摔到一楼跌个脑袋开花。 若是先前的她或许还能凭一已之力让自己全身而退,可如今她刚解了毒身体里的异能还没恢复,也只能眼一闭,等死! 忽然,她身子一轻,已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 她一睁眼,正对上他冰冷的眼。 她恨恨的将他一推,赌气道:“你是不是觉得耍人好玩?姑奶奶我可没空陪你。” “我的确太纵容你了,纵的你不知天高地厚!”他冷漠的勾起唇角,不悦的盯着她。 夏花一听这话,心中更是不爽,她也有她的骄傲自尊,怎容得一个男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于她,虽然此时她在身体上是弱的,可她的心理是强大而不容侵犯的。 她不是这个男人的谁,这个男人没有资格以这种近乎教训的口吻对她说话。 她像只受伤的刺猬般突然炸毛而起,尖叫道:“你是我的谁?我还不需要你来纵容。” 萧绝蹙眉看着这个瘦弱娇小的少女,通红的脸蛋,愤怒的眸子,紧抿的唇,无一不显示出这个少女的倔强和咄咄逼人的气势。 他一双乌黑的瞳仁越发阴沉下去,眸底酝酿着滔天的怒火,他手一挥沉声道:“你真是不想活了!” “若我的死能换来我儿子的活,我也认了。”夏花沉声道。 他像是不认识她一般冷冷的打量着她,目光沉痛,继而冷酷道:“你若死了,你儿子也不会独活。”他自嘲的笑了笑,那笑声竟夹杂着丝许酸楚,“我不会叫你先死,我要你眼睁睁的看着我亲自将他身上的肉一块块割下来喂狗,直到割尽最后一块肉,他才能气绝。” 她恶狠狠的盯着他,两人间剑拔弩张,冷意森森。 “滚去洗衣服。”他忽然呵斥一声。 夏花大怒,不甘示弱道:“我只会洗衣服,不会滚,不如大叔你示范一下滚。” 他心倏地一痛,一股血腥直冲入喉,喉间是难言的痛痒,他掏出一块帕子来掩住了唇,微咳一声,帕子瞬间被鲜血沾湿,因本就是黑色帕子,反倒看不出这帕子被染的颜色。 夏花心蓦地一落,语气立时就柔软下来:“大叔,你是不是咳血了?” 他毫不在意的将帕子拭了拭唇,又毫不在意的将帕子收回袖笼之中,然后毫不在意道:“没事,是毒血,咳咳更健康。” “大叔……”夏花心底忽然有些害怕。 他未再理她,转身离开,临进屋门前又回头瞥了她一眼道:“你若实在太想知道怎么滚,不如跟我进来,我在床上教你滚。” 夏花撇了撇嘴角,呵呵一笑道:“我无师自通,无师自通……呵呵。” 他转头,末了又叹了一句:“真是个伤人脑筋的丫头。” “吱呀——”一声,就在门要合上的瞬间,夏花喊了一句:“大叔,帮我儿子解穴喂——” 他哼了一声:“你无师自通,自己解决。” 门屋紧闭,再没有一点声息。 夏花绕着木杵子似的夏大壮打转,一张小脸愁苦的左看右看,这古人的点穴之法实在太奥妙,她无法下手。 定在一旁的另一根红色木杵心头都快急出火来,偏偏全身僵硬,连石头也是僵的不能说话,只能拼命的转动眼珠给夏花使眼色,可任他如何拼命转,那眼珠儿也只能微微向左向右移动零点零一毫米,这等于他白瞎了功夫。 好在,龙珩尿遁而归,一个长像静美的粉衣女子把他推了回来。 那女子身姿虽半隐在轮椅之后,却依旧可以清楚的瞧见那是一个姿态芳华,袅娜纤楚的女子,折纤腰以微步,步步生莲。 只听龙珩叹道:“真是步步不能离,一离就生事。” “龙掌柜,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儿子解个穴?”夏花好似找到救星一般迎了上去。 龙珩郁闷的耸耸肩:“丫头,你瞧我这样像个会武的?” 夏花见龙珩整个人连带着那张假脸,哪儿哪儿看着都像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质文人,而且还是个弱到连呼吸都费力的病文人,她干笑了笑:“真人不露相嘛!但凡高手都不是能让人轻易从外表看出来的。” “噗嗤……”粉衣女子掩嘴一笑。 龙珩亦笑道:“你这丫头就是嘴滑。”回头道,“莲衣,你去帮帮丫头!” 粉衣女子依言而去,夏花只看见她素指纤纤就这么在大壮身上点了一下,夏大壮顿时恢复如常,紧跟着元阮也恢复了青春活力。 “你他奶奶的……” 063爷太激荡(二更) “你他奶奶的真是一根搅屎棍子!”元阮一恢复活力,立马指着夏大壮骂道,“老子怎么会认了你这么一棍搅屎棍子当儿子,害得爷和花花也不能尽情尽兴,我操你奶奶的。” 夏大壮跳脚道:“搅屎……屎棍子你骂谁?” 元阮跳的更高:“搅屎棍子骂你呢!” 夏大壮突然拂掌大笑:“哈哈哈,软汉子你是……是搅屎棍子。”笑着,又捂住鼻子嫌弃道,“臭……臭死啦!” 元阮方知自己失言,竟被个傻子耍了,他更怒,真要去揍夏大壮,却听龙珩喝了一声:“小阮,小绝呢?” 元阮顿时木木然,摇头道:“咦?刚爷还在这里呢。”说完,又拍了下脑袋,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爷嫌我和那傻子碍事点了我两个穴,我也听不见他和花花说了什么,只知道他两个一来二去抱啊摸啊跳啊的,我估摸着爷头一次没个魇足,弄伤了老腰自个躺着养精蓄锐去了。” 龙珩眸光一亮:“成了?” 元阮拿左手托住右手肘,右手食指在额头处点了点,又瞟了夏花一眼道:“老子瞧花花这如沐春风的模样,再想想爷那虚弱样,估计至少成了六次以上。” “嘿,这小子真是开窍了,知道女人的好了。”龙珩更加欣喜,忽又蹙眉摇头道,“头一次这么多回,若是亏了身子可怎么好,这小绝也是,平日里瞧着无情无欲的,怎么一来就疯狂的没半点克制力。” 龙珩自顾自说话,又吩咐女子道:“莲衣,下去炖一碗人参鸡汤来给小绝补补。” “成……成什么了?”夏大壮眨巴着眼,一脸迷惑。 “你个傻子毛还没长全懂得屁。”元阮鄙夷的骂了一句,又抬头望着空荡荡的屋顶,怆然一叹,“本该替爷高兴的,怎觉得高兴不起来呢,忧伤啊,真他奶奶的忧伤。” 龙珩轻斥道:“嗑你的瓜子解忧去。”说完,又看向夏花,那眼里就更加慈祥起来,搓一搓手道,“丫头,日后可得体恤着点小绝。” 夏花猛地抽抽嘴角,这他娘的都哪儿跟哪儿,眉毛挑了挑,她脸上露出无奈的笑来:“龙掌柜,我与大叔……” “还大什么叔啊!小绝都做了夫君该做的事了,该改口了。”龙珩意笑晏晏。 起先在知道萧绝命元阮去买衣服时他就猜想,这事怕是有八分成了,何况萧绝的性子他知道,想要得到什么就会去抢,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再不济用强的也成事了。 夏花神情间更加无奈,磨了磨牙道:“龙掌柜,你们实在是误会了,我与大叔什么关系都没,更谈不上体不体恤了。” 夏大壮深以为然点头道:“娘说没关……关系就没关……关系。”顿一顿,他拉住夏花的袖子道,“娘,赶紧洗……洗被褥,洗完回……回家。” “洗什么被褥?”元阮惊讶。 “是啊,丫头,你不是来买蘑菇的吗?怎好好的洗上被褥了。”龙珩讶然看着她。 “哼!还不那个鬼硬逼……逼着我娘洗,不就弄脏个床……床么,我帮娘……娘洗。”夏大壮义愤填膺。 “哦,连被褥都弄脏了。”龙珩若有会意的笑了笑,只抬眸看着夏花似笑非笑道,“丫头,后院就有口井,去那里洗。” “奶奶的,太激荡了,爷太激荡了。”元阮大有一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感觉,睨一眼夏花道,“对着一根枯柴有什么好激荡的。” 夏花白了他一眼,元阮闭了嘴,甚是惆怅的看了她一眼,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掏一把瓜子梭然转身,找了一角落处坐在静静的嗑瓜子去了,也不知道怎的,越嗑越他娘的惆怅。 又过了一个时辰,夏花洗好衣服和床单,收拾好背篓准备跟龙珩告辞。 只过一个时辰再见龙珩时,他脸上再无半点嘻笑之色,看她的神情也复杂了几分。 莲衣正在和龙珩下棋,见到夏花来,忙拿了事先准备好的一包银子交给夏花,夏花踮了踮份量打开包袱道:“龙掌柜,今日我只卖蘑菇只卖了五十两银子,我们各分一半只有二十五两,你怎么给我一百两?” “我还想请丫头你留在我店里,这是订金。”龙珩只低眸看着棋盘,指间夹着一颗棋子低头沉思,又道,“难道丫头你嫌少?” “龙掌柜,我本意只是来卖蘑菇,可不是想留在你店里。” “你瞧不上我凤江楼?”他已落下一颗棋子,又叫莲衣道,“莲衣,过来,我终于破了你的棋局。” 莲衣对夏花露出温和一笑,摇了摇手,便又走棋盘边坐了下来,凝眉深思。 夏花淡声道:“非我瞧不上凤江楼,实在是家里有娘有弟弟,我走不开。” “既如此我就不强求了,这银子你且收着,这原是你该得的。”龙珩终于转过头来,端起桌了的茶喝了口,续道,“你今日教了我店里的厨子做了几道新奇的菜,就凭这几道菜,我这凤江楼又要热闹几日了,这是提前给你分成。” 夏花见龙珩虽还是那般平和,却无端的有种忽冷忽热的态度,叫她捉摸不定,她收了包袱道:“那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龙掌柜,我这就告辞。” 正说着,忽听莲衣轻轻一笑,已落下一颗棋子。 龙珩猛地一拍大腿:“你这小妮子,竟绝处逢身,反将了我一军。” 莲衣笑而无语,又转头对夏花指了指门口,示意夏花可以离开了。 夏花正要离开,龙珩忽又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叹一声道:“丫头,想不到小绝肯为你至……”顿一顿,意味深长道,“丫头,后会有期。” 夏花腹内狐疑,心莫名的一揪。 064啄死这个鼻涕虫(一更) 日影西斜,屋内浓香愈盛。 床头桌上一尊错金螭兽香炉内散出淡黄烟雾,烟雾徐徐升腾,越来越淡,只到散尽。 龙珩见烟雾散尽,赶紧上前提起镂空的香炉盖,顿时,一股浓郁香气扑面而来,他被呛的咳了一声,却是半点也闻不到,只挥挥衣袖,让残烟散了,然后又自取了香箸在淡黄的香灰中拨弄,终发现数颗绿豆大小还未燃烬的深红色碎片。 他一惊:“小绝,你竟又用了此物?” 萧绝缓缓睁眼,淡声道:“你急什么,又不是没用过。” “七心醍醐香之毒更胜曼陀罗香,当年若非你死了大半,又如何会用?”龙珩很激动。 “今日和当年有何区别。”萧绝依旧淡淡。 “我本想为你寻个媳妇,想不到竟差点夺了你的命。”龙珩眸光沉痛,又道,“小绝,你与那丫头只见过几次?就能不顾自己受了重伤还要替她解毒,难道你不知道这样会把自己逼入绝路。” 萧绝神色淡然:“见过几次又何妨,你不是还说那丫头很好么?” 龙珩顿了顿:“那丫头是很好,可是她再好也不能让你见几面就愿拿命去赌,若那丫头真能让你连命都不要,我收回先前所说话。” 萧绝轻笑一声:“你收不收回与我何干,人活着本就是一场赌注,关键是看你赌不赌的起。” 龙珩没有说话,一把挥开香炉,香炉稀里哗啦滚了一地,只发出几声脆响,他冷着脸盯着萧绝怒道:“小绝,你别忘了,你的命不单是你一个人的。” 萧绝冷冰冰的望着龙珩愤怒的脸,沉声道:“龙珩,你记住,我的命由我定。” “小绝,难道你为了一个女人就忘了你娘是怎么死的?” 萧绝冷笑道:“龙珩,日子久子,你怕是忘了当初你为了凤玉池是如何要死要活的,那时候你就没想过我娘是怎么死的?” 龙珩神色一顿,脸色瞬间惨白:“小绝,你故意想让我不快活。” “是你先让我不快活!”萧绝不耐道。 龙珩手臂一软,松了下来垂挂在轮椅两侧,闭上双眼疲倦道:“也罢,你的死活我也管不了,至少在死之前,你要为我龙家留下一脉香火。” “我姓萧不姓龙。”萧绝冷声。 “反正你原本也不姓萧,在死前改姓龙好了。”龙珩气恨恨的顿了一顿,又道,“醍醐香不要再用了,我不想你还没做成那丫头的夫君就成了那丫头的死鬼。” 说完,龙珩怆然无比的叫了一声:“莲衣,过来。” 莲衣静静走来,龙珩看她一眼道:“那人参鸡汤也不必给他了,浪费了,你留着自己喝。” 莲衣打个喝汤手势,指了指龙珩,龙珩翻个白眼气不恨道:“不饿。”又看一眼静默打坐的萧绝道,“莲衣,你若怕喝了鸡汤发福,就倒了,反正给有些人补了也白搭。” 萧绝眼未睁,只悠悠道:“龙珩,你也该补补,不要浪费了莲衣的心意。” 莲衣忙点点头,眸色如春水般盈盈望着龙珩,龙珩嗤一声道:“气都气饱了,还喝个屁鸡汤,莲衣,走了!” 莲衣摇头一叹,沮丧的推着龙珩走了。 屋内,又是一片寂静。 萧绝闭着眼,唇角忽扯出一个只有自己能感觉到的笑来,那笑虽还是冷意十足,终究添了一丝难得的暖意。 他在笑,笑那个可恶的臭丫头不知死活。 他在笑,笑自己魔怔了,竟被这不知死活的臭丫头制住了,连她走了,他的心里还是想着她。 其实想想,这种感觉也不错,至少活了二十几年,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是活着。 …… 残阳已落,牛车颤颤悠悠的走着,发出一阵吱吱吜吜的声响,夏花曲膝坐在牛车上,两个手肘抵着膝盖,托腮凝思。 她脸上一时红来一时白,萧绝竟然会为她做这些,她宁愿相信,她的衣服还有她的葵水是凤江楼里的老婆子帮她处理的,她想萧绝那样阴冷的性子应该不至于真为她做这些。 摇摇头,她嘲笑自己自苦个屁,管他谁换的,她又没少一块肉,她还是那个夏花,忽一想,又觉得不好,萧绝可能真受了伤,至少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无碍。 她左思右想,神绪难飘,越发心神难定。 “娘,快到……到家了,栓叔看你买这……这么多书一定高兴。”夏大壮扬着长鞭笑道。 “大壮,你想不想上学?现在娘有钱了,供的起你。”夏花问道。 “不……不想。”夏大壮立刻摇头。 “多学点知识不好么?”夏花又道。 “要知……知识做什么,有娘就够……够了。” 夏花不以为然道:“有了知识就有了本领,日后才有能力保护娘啊!” 大壮点头道:“那娘和大壮一起上……上学。” 夏花叹道:“娘已经上了好多年了。” 夏大壮不解,正要问,忽听到一阵“嘎嘎”声,举目一看,是一群大白鹅,正张着雪白的大翅膀摇晃着身体追赶着什么。 “哇……”一个小女孩痛苦的声音夹杂中鹅叫声中。 “哈哈哈……”一阵嬉闹笑声也随之而来。 带头的一只大公鹅啪嗒啪嗒的呼呼直跑,一张扁扁的大黄嘴张开着,一口就咬住了小女孩的裤腿,死咬住不放,其它的鹅一起追赶上来,一起围着小女孩啄,还有几只鹅跟在后面扇着翅膀,“嘎嘎”大叫着助威。 “哈哈,啄死她,啄死这个鼻涕虫。”一个女声高高扬起。 “呜呜,好痛……滚开,滚开。”小女孩挥舞着手中的一个小树枝,衣服破了,鞋子也弄丢了一只。 夏花一听是来弟的哭声,赶紧从牛车上跳下,从地上抄起一把石子往前方一扔,领头的大公鹅发出一声粗嘎的惨叫,眼睛已被石子击中,流出血来,吓得扑着翅膀就要逃,其他鹅也被石子击中,纷纷扭着屁股四散逃开。 夏花跑到来弟身边,来弟的裤子已被撕开一个口子,腿上露出一块块血痕出来,她一把抱住夏花哭道:“花姐姐,花姐姐,救我。” 夏花忙安慰道:“来弟,没事了,姐姐将鹅都赶跑了。” “夏花,你敢伤大姑家的鹅,我跟你没完。”一个身着霞色绣精致繁花褂子,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女子怒喝一声,袖子一挼,张牙舞爪就扑了上来。 065坐你的鬼去(二更) 夏花一看,此女正是孔娇娇,只见她肉鼓鼓如扣碗状的胸部随着她的跑动一颤一颤的晃动着,身材丰腴却不失s曲线,一张如银盘的脸上镶着一双杏仁般的大眼睛,只是因愤怒太过,这双眼瞪的过大了些,好似那眼珠子凸出的要掉下来一般。 她手里拿着根赶鹅的长棍子,可以瞧见那双很有肉感却水嫩如葱的手指上,戴着一枚金晃晃的大戒指,还有那指甲上染着鲜红丹寇分外醒目。 她生的的确美,比夏平桂不知美了多少,是一种丰满而健壮的美,是一种对男人来说充满肉感而诱惑的美。 她美的很直白,她的打扮更直白,直白到你一眼看到,就觉得是个美人,是个美的比较俗气又很张扬的美人。 相比于夏花的干瘦,她这种美人更让长辈喜欢,一看她丰乳肥臀就知道是个能生养的。 她扬起手中的长棍,直接向夏花身上抽去,夏花抱着来弟只轻轻一转,孔娇娇就扑了空。 孔娇娇堪堪的立在那里,身材凹凸有致,那一身精致的衣服太紧,包裹不住那将要跳突出来的胸,她只瞪着夏花,咬着性感的丰唇,脸色极为难看。 惊艳、嫉恨、忧怨、不甘等种种情绪变化多端。 她不想才几月没见,这个黄毛丫头竟变得如此漂亮了,她一身鲜艳的红衣深深刺痛了她的双眸,她甚至连这衣服的料子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这红衣太美,美到她恨不得立刻扒下来穿到自己身上。 可她清楚,这身无论是布料还是做工都精美到无与伦比的艳衣红裙她穿不下,她看到夏花裙角在风中猎猎翻飞,如仙如魔,如妖如魅,纵使她身为几个村的头等美女也比不上夏花的一根手指头。 此时,她方知,原来美是要比较的,她的美,她引以为傲可以目空一切的美,在此刻被比的一文不值。 “死丫头,你打瞎了大姑家鹅的眼睛,你赔!”她忿恨万分。 夏花根本连眉毛都不抬一下,只微微扫了孔娇娇一眼,一双幽幽乌瞳便毫无兴趣再看她。 孔娇娇见自己的话如石沉水底,得不到半点回应,她又是尴尬又是愤怒,一抬手就将手中的赶鹅棍向夏花投掷过去。 “娘——”夏大壮跑过来一把接住赶鹅棍,骂道,“肥……肥婆,滚蛋!” 孔娇娇大怒,指着夏大壮的鼻子道:“该滚蛋的是你们,一对不要脸的狗男女,你们那点破事我都听平桂说了,真是不要脸。” “啪!”的一声脆响,孔娇娇都没看清夏花是如何打的,左脸上挨了重重一巴掌。 “娘,打……打的好。”夏大壮拍手称快。 来弟揉一揉哭的通红的眼,顿时笑了起来,这一笑鼻涕冒成一个泡。 “夏花,你个小贱人,竟敢打……”孔娇娇气的跳了起来。 “啪——”又是一声脆响,孔娇娇银盘似的脸又挨了一巴掌。 “娘,这下孔……孔肥婆的脸对……对称啦!”夏大壮望着孔娇娇雪白滑腻的脸蛋一左一右全红了。 夏花看也不看孔娇娇,回头牵了来弟的手就要离开,孔娇娇哪肯白白吃了这么大亏,两手一平举便挡住夏花,尖叫道:“不准走——” “滚开,好狗不挡道!”夏花不耐烦的将孔娇娇一推。 孔娇娇不想瞧着跟个鸡崽子似的夏花竟有这么大的力气,她一不设防竟摔了个四仰八叉。 本来跟着孔娇娇一起放鹅的牛墩,马墩和石墩三个见孔娇娇吃了大亏,哪还再敢过来,三个小子吸着鼻子只远远的站在旁边瞧着,三个人还时不时的把头凑到一块嘀咕一阵。 夏花将来弟抱到牛车上,命大壮赶牛,大黄牛牛蹄一踏正要开路,三个小子一人手里拿着根啃的滑七滑八的玉米杆子一窝蜂跑了过来,齐齐叫道:“花姐姐。” 叫完,三个人三双乌溜溜的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直勾勾的往牛车上看去。 这三个孩子长得十分相似,活像一模子里刻出来的,按高矮个子滋溜排下来,他们都极像尤氏,也很像尤氏的娘,整个脸部都是饱鼓鼓的,一双绿豆似的小眼虽小的几乎看不见,却还在努力的往外鼓出,鼻梁儿鼓鼓,嘴巴儿鼓鼓,瞧着很有些喜剧效果,再加上这三个兄弟鼻涕,玉米杆汁,泥土糊了一脸,剃成桃形的发型上还染了几根鹅毛,这种喜剧效果就更强了。 夏大壮很不喜欢这三个孩子,尤其是牛墩,小小年纪就学的跟夏平安一样欺软怕硬,三天两头的欺负栓叔,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看什么看,滚……滚一边去。” “花姐姐,我想坐牛车,想坐。”最小的石墩扯了扯被踩到脚底乌脏的裤腿,充满渴望的看着夏花。 马墩哭丧着脸道:“我也想坐,牛车上肯定有好东西吃。” 牛墩怒道:“坐个鬼,没见大壮骂我们滚么?” 夏大壮挥了挥手里的鞭子道:“知道我骂……骂你,怎……怎么还不滚?” 石墩翕动着嘴唇,鼓起勇气,只拿一双又短又小的绿豆眼盯着夏花道:“花姐姐,你是好姐姐,你说了算。” 马墩咧着嘴,露出缺了大门的牙齿,脸上的表情带着一种讨好的笑容,夏花叹了叹,尤氏再可恶,也犯不着跟几个小屁孩计较,特别是石墩才五岁的年纪,她只淡声道:“马墩,石墩你们上来吧!” 夏大壮不甘愿道:“娘,不给。” 来弟又道:“花姐姐,你真好!” 夏花笑一笑道:“还是来弟懂事,大壮,跟个小屁孩计较什么。” 马墩石墩一听,激动万分的爬上了牛车,牛墩刚想爬,夏大壮一鞭子挥了过来,翻一翻白眼怒喝道:“你不是说坐……坐个鬼吗?坐你……你的鬼去!” 牛墩手一缩,脸顿时耷拉下来,委屈道:“哪里有鬼坐?” 夏大壮拿鞭子指着正站在那里恨恨盯着夏花的孔娇娇道:“鬼……鬼在哪,坐去。” “牛墩——”孔娇娇大吼一声,“眼皮子浅没骨气的东西,过来,跟我家去!” 牛墩瘪了瘪嘴,悻悻的转身离开,走到孔娇娇前面,斜睨着眼道:“你才是眼皮子浅的,不过是跟什么狗屁李大少爷定了亲,就跑到我们家来得瑟。” 孔娇娇抬脚就狠踹了他一屁股:“我得瑟我的,你小子想得瑟还得瑟不起呢!” 066糖葫芦风波 牛车刚到家门口,夏大栓就高兴的迎了上去,尤氏依在院子里的大榕树上,一手叉腰,一手正拿小手指剔牙,两颗绿豆眼有意无意的往牛车上探。 “娘,娘,有好吃的啦,有好吃的啦!”马墩和石墩兴冲冲的从牛车上跳了下来,又兴冲冲的奔向尤氏。 接着夏花就牵着夏大栓的手进了院门,尤氏本还想挖苦夏花几句,却见到石墩和马墩手里一人拿个糖葫芦,满转恨为喜,脸上顿时堆出笑来,那一笑,眼睛几乎看不见了。 “哟!花丫头,回来啦!” 夏花点点头,淡淡“嗯”了一声。 “还有糖葫芦呢,多谢花丫头了。”尤氏笑的近乎谄媚。 “婶子客气了,不过是两个糖葫芦。”夏花道。 尤氏两掌一拍,继续笑道:“还是花丫头大气啊,如今你出息了,婶子也跟着高兴。” 夏花瞧着尤氏一副口蜜腹剑的样子,冷笑一声:“婶子高兴就好。” 尤氏还要说话,忽然回过神来似的,伸手在马墩头上拍了一下,马墩正甜蜜蜜的吃着糖葫芦,被猛地一拍,口里的糖葫芦啪的就掉在了地上,马墩哭丧着脸道:“娘,你打我干什么?” “怎么就你和石墩回来了,你哥呢?”尤氏问道。 “哥和娇娇姐一道回来,他两个走路的,慢些。”马墩眼只管瞧着地上的糖葫芦,又道,“娘,你把我糖葫芦都打掉了。” 马墩说话间,就捡起了糖葫芦,又把粘了泥巴的糖葫芦在衣袖上擦了擦,往嘴里一丢,继续甜蜜蜜的吃起来,石墩吃的闷不吭声,一眨眼,那一串糖葫芦就吃了个精光,尤还舍不得的在伸出舌头在串糖葫芦的竹签上舔个不停,口水流了一下巴。 石墩舔完,见马墩手里的糖葫芦还有三四个,就走到马墩面前直勾勾的看着他,嘴角边沾满了红色的糖,口水滴答:“娘,我还想吃。” 马墩生怕糖葫芦被抢,赶紧将糖葫芦紧紧护到怀里,瞪着眼道:“你的吃完了,这是我的,不给,不给。” 尤氏啪啪又各打了马墩和石墩的头一下,骂了一句:“你娘的两个馋捞鬼,吃不够啊!”骂完,正想再问夏花要两串,眼一抬,哪里还有夏花的身影,只看见夏大壮正呼哧呼哧的捧着个大包袱回家。 “呜呜……娘,我想吃。”石墩哭了起来。 尤氏又打了石墩一巴掌:“吃你娘的吃。”又看向夏大壮道,“大壮啊!糖葫芦还有没有了,再把我家石墩一串。” 夏大壮连头也不转,只哼了一声道:“还有个……个屁。” 尤氏脸一沉,直盯着夏大壮手里的大包袱道:“那你手里捧的什么?” “管……管你屁事!”夏大壮继续往前走。 尤氏忿忿,拿手往石墩头上死命一戳,骂道:“嚎什么嚎,有本事自己要去。” “哇……”石墩嚎的更响了,边嚎边撒腿跑向大壮,往他面前一站可怜巴巴的盯着大壮道,“大壮,糖葫芦,糖葫芦。” 夏大壮眼一瞪,就打开手里的包袱叫道:“你瞧……瞧瞧,是书……书栓叔……叔的书。” 石墩嘴一瘪,两眼泪汪汪的再不说话,又伸舌头舔了舔嘴唇在嘴里咂摸起来。 尤氏一见夏大壮捧了那么些书,讥笑道:“哟!大壮你还想考个状元当当啊!” 夏大壮眼一斜,还没说话,就见夏孔氏走出了屋门,叉着腰指着骂道:“一个个的就知道吃,一窝子张着口只想吃不想做,老三家的你还死在那儿跟个傻子磨什么牙,屋子里一地的碎碗饭渣的不知道收拾啊!” 尤氏嘴往下一撇:“娘,那饭菜明明是平安打的,怎么叫我收拾哩,大嫂做什么去了?” 夏孔氏骂道:“你长本事敢顶撞啦!平安都那样了,怎么还不能让他摔个碗,你大嫂是个外强中干的怂包货,这会子只会干嚎着装病,你还不死屋里来收拾,想累死你老娘啊!” 尤氏两眼一翻,又垂了头嘟囔两句,走到石墩面前,打了石墩两巴掌骂道:“哭,哭你娘的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假嚎丧。” 不由分说,拖着石墩就离开了,石墩被拽的哇哇直叫。 夏大壮头一转,捧着包袱回了屋,苏九娘赶紧打了一盘水来叫大壮洗手手吃晚饭。 苏九娘嘴里虽吃着饭,眼里却还是忍不住的打量夏花,看一看又叹一叹。 夏花放下碗筷,看着苏九娘道:“娘,你老看我做什么?” 苏九娘笑道:“原来娘的花儿真长大了,竟出落的这样好看。” “娘好…好看……呵呵……越来越好……好看。”夏大壮笑兮兮的看着夏花。 夏大栓又笑道:“娘和姐姐都好看。” 夏花笑道:“这好好的是做什么,不吃饭光说这些肉麻的话。” “姐,肉怎么会麻?”夏大栓疑惑道。 夏大壮接口道:“我……我知道,就是个个都夸娘好……好看,娘身上的肉就麻……麻了。” 夏花哈哈一笑,苏九娘也跟着笑,忽然又转笑为忧,眉头微蹙了蹙,略带担心的看向夏花道:“花儿,你这身衣服好是好看,不过我们在乡下穿着怕是不……” 苏九娘欲言又止,女儿生的标致她比谁都高兴,可自古红颜多薄命,花儿这般过于突出反容易招来灾祸,她这一生,只想伴着儿女过个平淡日子,不然也不会嫁给夏之华。 夏花笑道:“娘担心什么,这衣服我今晚就换下来,干活一点也不方便,就是想上山打个猎也拖拖挂挂的麻烦,连个路也不好走了。” 苏九娘点头微笑道:“很是,花儿,今儿那张狐皮卖了多少银子?” “五…五十两哩。”夏大壮兴奋的张着五根手指在苏九娘面前直摇晃。 “什么?五十两。”苏九娘惊的下巴差点落了地。 夏花笑道:“娘,不至这些哩,还有那蘑菇你猜我卖了多少两?” 苏九娘估摸着蘑菇再贵也贵不过狐皮,不过瞧夏花这一脸笑容,大约卖的也不差,也张了五指道:“难道也卖了五十两?” “哈哈……”夏花又是一笑,“一百两,足足一百两哩。” 苏九娘已惊的无所不以,以前华哥在世时,日子虽过的不错,但也没有富裕过,后来华哥一走,家里从紧巴巴变成穷困潦倒,如今仅仅一天就得了一百五十两,这对一个乡下普通农户来说简直是笔巨财。 相比于这一百五十两,那张鹿皮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她心里实在高兴,她的高兴不仅因为银子,也因为她知道她的花儿真真正正的可以独拦一面,即使她此刻死了,她也不用担心栓儿和大壮没有依靠了。 想着,她眼里竟流出泪来,夏花忙道:“娘,你看你,怎么都哭了。” 苏九娘拿衣角擦了擦眼角,泪中带笑道:“娘是高兴的。” “娘,高兴的还在后头哩,现在田是收回来了,不过太少,我还打算再购十亩田,然后在山脚下盖上五开间的大瓦房,我们全家到时搬过去,省得整天跟那些人挤在一个院子里,没的讨气受。” 067挑唆(二更) 苏九娘眉眼一疏,笑望着夏花道:“娘也觉得大家挤在一个院子里不方便,花儿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只是我们家这三间大房可怎么办?” 夏花正要开口说话,院子里就传来孔娇娇的哭丧声:“大姑,夏花那个死丫头把你家鹅眼睛给打瞎啦!” 接着就听到马墩的嚎哭声,原来他舍不得吃糖葫芦,只一口一口的细嚼慢咽,结果被回来的牛墩瞧见了,牛墩两眼一放光,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抢了马墩的糖葫芦一口气狼吞虎咽的就吞到了肚子里。 夏孔氏忙跑了出来:“娇娇,鹅怎么啦?” 孔娇娇瞧着夏花家的屋子恨恨的望了一眼,叫道:“还不是夏花那个死丫头胳膊肘往外拐,为了来弟那个鼻涕虫,打瞎自家的鹅。” 夏孔氏眼里一阴,却也不敢真的上前再找夏花的麻烦,自打夏花受伤醒来之后就变了,她每每吃亏,如今田也丢了,平安又成了半个废人,她倒真有些惧怕夏花起来,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再寻她晦气,到底心里还是气不恨,只白着眼尖着嗓子阴阳怪气道:“花丫头是人大心也大,如今翅膀硬了,哪里还把家里人放在眼里,更别说几只鹅了,没给她打死我就阿弥陀佛了。” 孔娇娇不甘的将脖子一扬道:“难道就这样算了?” 夏孔氏冷笑道:“不算还能怎么办,你能的很,你去找那丫头算帐去。” 孔娇娇本就恨夏孔氏不顾她,小小年纪就非要把她送给舅舅去抚养,这一口气她憋在心里十年很不痛快,平常无事她很少来夏家,就算来了也不肯开口叫爷奶,如今见夏孔氏对她冷嘲热讽她更来了气,纵身一跳。 “我受够你这个老不死的了,打小就把我扔下不管,如今看我长大了,还想着从我身上搜刮油水,油水你搜刮的够了,还不知道为我出头,你见夏花那个死丫头厉害,自己缩了脖子当王八,还想挑唆我去闹,你既从我身上捞到了好处,就该当个狗腿子,替我咬那死丫头一口。” 夏孔氏顿时大怒,气的头发昏,差点站不住跌在地上,待在屋内的夏仲文再耐不住,暴怒不已的冲出屋门,从墙角抄了一根长扁担气咻咻的就要去打孔娇娇。 孔娇娇站在那里也不动,哭的满脸是泪,叉着腰道:“你打啊,有本事打死我好了,看你们还怎么捞一百两银子的彩礼去!” “我打死你个王八羔子!”夏仲文眉毛怒气冲冲的向上挑着,牙咬的咯咯作响,怒骂道,“你能耐了,敢骂爷奶了,今儿我就打死你。” “老头子啊!不能打啊!”夏孔氏生怕这一打真把那一百两银子打飞了。 孔娇娇有了十足的底气,要将这十年的恶气一口撒尽,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夏仲文的鼻子骂道:“你个老棺材,有种你就打,不打就不姓夏。” 夏仲文暴怒不已,奋力一甩将夏孔氏甩了一个大跟头,扔了手中的扁担重新抄了一把锄头真就要锄死孔娇娇。 夏之荣拖着一条残腿,连拐带跳的跑过来一把拉住夏仲文道:“爹,可不能打啊,还有一个月娇娇就要嫁人啦!” 孔秀枝散着一头发也跟着跑了出来,红着两眼跑到孔娇娇面前一把护住委屈而悲愤的哭道:“爹,娇娇可是你的亲孙女,当年是你和娘嫌弃娇娇不肯要她,我没法才把她过继给我哥,这些年娇娇吃了多少苦,如今她长大了,你还一门心思的想从她身上捞银子,你们银子也得了,难道还不想给娇娇一个活路,如果要真打死,连媳妇一起打死好了!这样我娘儿两个在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老头子,不能打死啊,那可是一……一百两啊!”夏孔氏坐在地上哭的捶胸顿足。 夏仲文听了此话,不觉长叹一声,手一松,锄头掉落下来,转而踉跄的回了屋。看到正躲在门后头探着头瞧热闹的尤氏怒喝一声道:“滚——”,尤氏抱头就跑。 孔秀枝抱着孔娇娇大哭起来,夏平安虽没完全残,但也不中用了,这比掏了她心窝子还叫她难受,想到这,哭的越发悲伤起来。 孔娇娇很不习惯孔秀枝如此抱着她,虽说她是她亲娘,可十年了,她除了会买些东西讨好她,哪里尽了一个当娘的本份。 孔秀枝有三个子女,为什么偏偏把她过继给舅舅,这些年,舅母每每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舅舅孔炳槐虽对她好,可也摸上了她的床,叫她受尽了屈辱,如今好了,她的终身总算找好依靠,这才想着回到夏家来显摆显摆,好叫她们知道她们嫌弃的丫头如今出息了,她终于熬出来了。 她挣扎着想推开孔秀枝,无奈孔秀枝人胖力气大抱的她死紧,她皱眉道:“大姑,你勒的我喘不过气来了。” 孔秀枝忙松开孔娇娇,又伸手在孔娇娇脸上脖子上摸了摸,红着眼愧疚道:“娇娇,大姑不是有意的,可勒到哪里了?” 孔娇娇疏离的往后一退,不耐烦的摆摆手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孔秀枝抹了两把泪。 夏平桂颓丧着脸走过来一把扶住孔秀枝道:“娘,你身子不好还在院子里闹什么闹,回屋去!”又不悦的看一眼孔娇娇道,“一回来就闹腾,得意个什么劲。” 孔娇娇嘲笑道:“天底下就桂表妹你最孝顺,我得意我的干你屁事。” 夏平桂还要回嘴,却被孔秀枝喝住了,孔秀枝挼一挼散乱的发对着孔娇娇道:“大姑知道你气不顺,大姑这就帮你顺气去!” 说完,胳膊一甩甩开了夏平桂,径直朝夏花家屋子走去,夏平桂叫了一声:“娘,回来!” 孔娇娇白了夏平桂一眼道:“桂表妹什么时候变个软脚蟹了,你自个变也就罢了,不要叫大姑也跟着一道变了。” 夏平桂冷嗤一声,瞪了孔娇娇一眼:“别得意,日后有你受得。”说完,扭屁股回了屋。 068死是最好的出路 孔秀枝披头散发,肿着一双眼直接冲到夏花家里,夏花正去厨房盛饭,留在堂屋的苏九娘还没反应过来,孔秀枝一句话也不说一把拿过夏花刚坐过的板凳放在横梁之下,人往板凳上一站,解下裤腰带来。 孔秀枝仰着脖子把腰带往梁头上挂,挂了几次才将腰带挂好,她两手一系,便开始用哭的嘶哑的声音叫喊道:“小娼妇,你害了我家平安,我也不活了,我就吊死在你家里,死后做个厉鬼,日日夜夜缠着你,叫你永生永世不得安生啊……” 哭完,擤一把鼻涕一甩,又道,“我可怜的平安啊!娘没用啊,娘只能做个鬼去阎王爷那儿讨个公道啊……” 哭着诉着,肥腻粗黑的脸上全是泪,那鼻涕也来不及擤了,像个孩子似的也二龙吐须,挂到了嘴唇:“我真不活了啊!” “死……死了好!”夏大壮放了手中的筷子拍手叫快,“快……快吊……吊死!” 孔秀枝大声嚎哭起来,踮起脚尖,拉过腰带就把头往套子里钻,肥胖的身体往上一耸一耸的跳着,就是不把脖子勒在腰带套上,跳着叫着:“你个小娼妇啊,我活着斗不过你,死了也要拉你下地狱!” “大嫂,你好好的这是做什么?赶紧快下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苏九娘生怕孔秀枝真吊死在自家晦气,又急又怒,赶紧跑过去就要抱住孔秀枝的腿。 “娘,她想死就让她死去!”夏花冷喝一声,手里还端着热腾腾的两碗饭。 “花儿,再死也不能死在我们家啊!”苏九娘急道。 孔秀枝见夏花来了,两眼一翻,又跳起来道:“小娼妇,你绝我家平安的命根子,我就要——” “吵死了!”夏花沉声一喝,不等孔秀枝话说完,径直过来直接将孔秀枝脚下的凳子踹翻,孔秀枝肥胖粗重的身子失了重心,一下就悬了空,她双手死死揪住绳套,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嚎叫,两腿粗壮的大腿不停的胡乱蹬着,脸发白,嘴也发了紫。 “花儿,若真死了,可是要坐大牢的。”苏九娘已急的要哭了。 夏花冷笑一声道:“她自己要寻死与我们何干!” 夏大栓吓得双手捂住了眼睛,只叫道:“娘,我怕。” “栓叔怕……怕什么,你是男……男子汉,不怕!”夏大壮一把搂过正吓得瑟瑟发抖的大栓。 “噗噜噗噜……”孔秀枝两嘴冒了白沫,发出一阵垂死挣扎的声音。 孔秀枝的双臂像失了力气般软软的垂耷下来,两腿渐渐失了力气,肥胖的身体在半空中兀自摇晃着。 “啊——”孔娇娇正准备来看个热闹,结果一到门口就见到孔秀枝吊在梁上,两眼直翻,尖叫道,“杀人啦!杀人啦!” “怎么啦?怎么啦?”对面房里发出一阵哄闹之声,夏之荣,夏平桂,紧接着夏仲文老夫妻两个一起趄趄趔趔跑了过来。 “刺啦——”一声,腰带断裂开来,孔秀枝如死猪一般的身体,重重的摔落在地,腰带也随之飘落下来,正飘在孔秀枝死猪般的脸上。 “秀枝啊——”夏孔氏发出一声尖叫,小脚一跨蹭的就进了屋,一把扑到孔秀枝身上拿手掐着孔秀枝的人中哭道,“是哪个黑心肠的要害死你啊?” 夏之荣脸变了色,歪歪倒倒的跑了进来,一瞧孔秀枝人中被掐的通红还没醒来,真像死了似的,吓得浑身直抖,唇打着哆嗦,慢慢吞吞的跪到孔秀枝身边哀嚎一声道:“孩她娘,你怎这么想不开呢” 孔娇娇身子抖了两抖,终究还是不愿上前靠近孔秀枝,夏平桂早尖叫一声,也跟着扑了下去。 夏之富和尤氏这时也跑进了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直呼了一口凉气。 夏仲文大喝一声:“这还得的,之富赶紧去报官,那死丫头杀人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杀人了?”夏花冷声一喝。 夏仲文伸手指着夏花,刚要骂,忽看到夏花那一双清冷的眼竟带着一种可怖的寒意,好像地狱修罗要索了他的命一般,他头一次开始感到害怕,这个孙女早已不是那个任他打骂的小丫头片子了,她是恶魔,从阎罗殿爬出来索命的恶魔。 他脸上渐渐露出骇异而恐惧的神色,吞一下口水,像苍蝇嗡嗡般道:“老大家的死……死在你屋里,就……就是你杀的。” 夏花忽然仰天一笑:“笑话,是她自己找死,杀她还怕脏了我的手。” 夏之荣面含热泪道:“花丫头,我知道你大伯母对你多有得罪,可你也不……” “大伯,这是我最后再喊你一声大伯,你欠我一爹条命,你背负这条命苟延残喘的活下来还活的如此窝囊,我爹真是白救了你了,你忘了当初你承诺了我爹什么,你可是承诺要当好一个好大哥,当好一个好大伯的,你还在我爹的灵堂下立下誓言要照顾好我们一家四口,你就是这样照顾的?任凭你的妻子,你的孩子随意欺辱我们,你就像个缩头乌龟般躲要后面冷眼旁观。” 夏之荣脸色一变,下一秒身子颓然的往后缩了缩,一双眼闪着畏畏缩缩还夹杂着惭愧的光,惭愧的几乎抬不起头来。 “夏花——”孔娇娇再抑止不住愤怒,直接冲到夏花面前,双目一瞪,暴怒道,“谁跟你耍嘴皮子,你杀了大姑跟我见官去!”说完,就要去揪夏花的衣领。 夏花眸瞳一暗,猛然拧住孔娇娇的手腕,手上一使力,就把体重不轻的孔娇娇掼倒在地。 其他人彻底震惊,全都被夏花凶神恶煞的气势吓倒,一个个睁着惊恐的眼睛,像看到厉鬼般身子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 “孔秀枝,别再装死了,滚回去。”夏花早就瞧见孔秀枝的眼毛和小指都动了一下,却故意忍着剧痛装死不起来,她眯着眼冷笑一声道,“你若真想死,我不介意再送你一程。” 孔秀枝瘫倒在地上的肥软身子抖了一抖,睁开了眼睛,只觉得全身疼的连骨架都要摔散了,她并不是真的想死,只是想拿死来吓吓夏花和苏九娘,想不到夏花比野狼还凶残,真要致她于死地,她尝过将死的滋味,可不想再尝一次,她甚至连看也不敢再看夏花一眼,只气弱弱道:“之荣,扶……扶我起来,回家,回家。” 夏之荣一见孔秀枝是装死,脸猛地一抽,脸上的表情更是五味杂陈,又抬头胆怯的看了夏花一眼,只听到夏花暴烈的冷喝。 “从今天起,我夏花跟你们毫无瓜葛,若有谁再敢骚扰我一家的清静,死就是他最好的出路!” 069经济作物黄瓜(二更) 夏花赫然睁眸,一双眼比黑夜还黑,比阎罗殿君还邪恶可怖,可偏偏还是这样的美,只是她的美是充满危险的美,一种让人不敢逼视的美。 “走走走……”夏仲文大手一挥,一行人伤的伤,嚎的嚎,怆惶惶灰溜溜跑了个没影。 苏九娘长舒一口气,从额头上抹出一大把虚汗来,抹了抹胸口有些后怕道:“幸亏没死,可吓死人了,这下总算是清静了。” “娘,你真……真是太强……强悍了,大壮好……好佩服。”夏大壮充满崇敬的看着夏花。 “姐姐,有你在栓儿再不怕了,栓儿再不想做个胆小鬼了。”夏大栓跑过来拉住夏花的手,两眼放光,已崇拜到无以复加,又拍拍胸脯道,“栓儿想当个男子汉。” “嗯,栓儿说的对,男儿当自强。”夏花弯腰抱起夏大栓。 “花儿,娘又……”苏九娘看着夏花,脸上浮起惭愧之色,想解释什么却又觉得解释是多余的。 她想着自己总是这般懦弱无能,连花儿这么个小女孩为了这个家都能变得强悍起来,可她就是不行,无能她想怎么变得强悍,她都无法强的起来。 从前,她只想过随遇而安的平稳日子,嫁给了华哥之后,她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可她知道为了她,华哥没少收公婆的指责和谩骂,她本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女,能有个安稳的家她已是很满足,可华哥一死,她连孩子都护不了,她想过要改变一下自己,她一个做娘的至少能守护得了自己的孩子,可她终究还是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花儿从前的性子像极了她,可现在花儿的性子却像极了她的外婆,也就是自己的娘,月无双。 想到月无双,她眼神有些迷蒙。 她这一生见过月无双的次数只有十来回,倒有五六回是看见月无双在杀人,那时的她很害怕见到她,因为她怕血,怕死人,可她又心心念念的盼着她来能,因为她再怕,她也想娘。 她伸手颤抖的在夏花的脸上抚了抚,只觉得夏花的眉眼与月无双越来越相似,自己虽继续了月无双的美貌,却唯独缺失了月无双凌厉骇人的气势,而她的花儿小小年纪却大有青出于蓝之势,她心中一涩,无声的就落下泪来。 “娘,那孔秀枝又没真死,瞧你还害怕的哭了。”夏花拿袖子替苏九娘擦了擦泪。 苏九娘喉头哽咽,清了清嗓子摇头道:“花儿,不是因为她,娘只是看见你想起你外婆来了。” “娘,我外婆是谁?”夏花问道。 “你外婆早就死了。”苏九娘垂眸一叹,却不想再深说下去。 夏花也不愿为难苏九娘,在过去的这么些年,苏九娘每每提到自己的身世不是哀就是叹,反正就是不愿多加提及,或许这是娘一生都无法愈合的伤疤吧,她拍了拍苏九娘的肩微微一笑道:“娘,饭菜都冷了,我去热下饭菜,你也不必伤怀了。” 苏九娘点点头,一家子用过饭,苏九娘正在洗碗,却见夏花从灶堂里扒了一些灰出来,苏九娘奇道:“花儿,这灶堂里的灰还不多,不用扒呢。” 夏花笑笑道:“娘,我就弄一点灰,有用。” 苏九娘也不知夏花弄灰捣鼓什么,只笑着摇摇头先洗了碗,刚洗过碗擦干净手就见夏花起身又拿了一根黄乎乎长腰腰的东西进来。 苏九娘定眼一看,咂舌道:“花儿,哪儿来的老黄瓜?” 夏花想着黄瓜在古代是个稀罕物,入冬后更是价值千金,若那时想吃,除非生在帝王家,嘉庆间《京都竹枝词》说:“黄瓜初见比人参,小小如簪值数金。微物不能增寿命,万钱一食亦何心?”可见黄瓜是极有经济价值的农作物。 她本想趁着去县里的机会买根老黄瓜回来待过些日子再种,不曾想凤江楼厨房后头的院子里黄瓜架上就结了几根老黄瓜,她通过龙掌柜的同意就摘了三根回来。 夏花抿嘴一笑道:“今儿到凤江楼买蘑菇,看到有老黄瓜就摘了三根回来,打算留黄瓜子等过了秋收就种下。” 苏九娘听了夏花的话,更加诧异,只奇怪的望着夏花手里的黄瓜发愣,难道是花儿太急着要让她和栓儿还有大壮过上富有的日子了,急得要悖逆了时节种黄瓜卖了。 “花儿,过了秋收再种黄瓜怎么能种的出来哩,天一冷霜一打这黄瓜子怎可能发出苗来?” 夏花笑道:“娘,花儿自有办法能种的出来,到时你等着吃这新鲜黄瓜就行了。” 苏九娘心里一嘀咕,她记得小时候寒冬腊月天生了一场大病想吃黄瓜,娘真的弄来了给她吃,后来她才知道为了抢那一根黄瓜,娘杀了足足有一百个人,吓得她再不敢提黄瓜的事。 她看着夏花很不确定道:“娘也知道这黄瓜好,可冬天里怕是帝王家才能有的吃吧,花儿你怎么能种的出来?” 夏花笑盈盈道:“娘,我不试试怎么知道,反正这黄瓜子也不好吃,白扔了可惜,不如拿灰和了留下种子。”说完,拿刀剖了黄瓜掏出子来。 苏九娘嗯了一声,又笑道:“娘也想看看花儿怎么种出黄瓜来,娘这就是帮你打些水和灰。” 娘儿俩边说边和,不一会,三个黑乎乎的沾着一粒粒黄瓜子的草木灰团子就牢牢的扒在厨房旮旯的墙壁上。 …… 静夜,夏花继续每日的功课,修行体能。 她的脸渐渐变得苍白,只觉得胸腹内有股强大的冷气包裹着她,胸前垂着的龙魂玉隐隐发出小火苗般的红光,红光若隐若现,夏花抬手抚了抚龙魂玉,一道暖意由指尖像电流一般直击入她的四肢百骸,身体也跟着暖和起来。 她闭上眼将两手搭在盘坐的膝盖之上,凝神提气准备将腹内的那股寒气用自己还比较微弱的异能逼走,那股寒气好像在跟夏花的体能的异能较着劲,硬是赖在她腹内不走,夏花越是运行异能,身体就越来越冷,而龙魂玉所发出的红光也跟着减弱下来,变成淡红。 070雨夜谋杀 夏花无法再强行修行,她很诧异今晚自己为何修行受阻,难道是跟中了萧绝的毒有关,又或者,她来了大姨妈不能修行异能,在末世,她体格变异之后就绝经了。 忽然,腹内一阵绞痛,她捂着肚子咬着牙,一股热流喷涌而下,她忍住剧痛想要下床重新换块棉布垫上,却感觉胸口一阵灼热,再低眸看时,龙魂玉又恢复艳红之色,如火般燃烧。 紧接着,那道红光一闪,夏花只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闯了进去,速度之快,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夏花正暗暗吃惊,腹部一阵暖流流过,疼痛瞬间减轻,她好奇的解下龙魂玉拿在手上细细端祥,失去了红光,只是乌黑的一块,她左瞧右瞧也瞧不出端倪,忽然一阵细微的碎裂之声传来,再看时,龙魂玉中心部位好像有了一道肉眼几乎看不见的裂纹。 夏花脸色一变,不知为何,心也跟着凌乱起来,自己的身体是舒服了不少,难道这要以龙魂玉渐渐碎裂为代价,她细细摩挲着龙魂玉,珍宝似的将玉贴在脸上,还是那般温暖。 她正准备将龙魂玉重新戴好,突然一道响雷劈下,气势磅礴震的整座屋子都在抖动。 风呼呼从窗户的缝隙里直贯而入,风力之猛一下将窗户吹了开来,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夏花赶紧起身去关窗户,只见一道霹雳银光将天空划成两半,银光下有两个人如鬼魅般上下飞跃,执剑厮杀。 夏花忘了关窗,站在黑暗中注视着幽幽长空,只见一个人的剑峰轻轻略过另一个人的颈脖,夏花甚至能听到利忍划破喉咙发出的刺啦声,那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叫喊,在跌落地面之前,那人垂死挣扎般将手中的长剑刺向那人的脸,那人轻轻一闪,剑擦脸而过,落下几缕青丝随风而舞,还有那遮面黑纱如张着双翅的黑色蝴蝶在风中飘然落下。 夏花想不到古代的轻功竟能卓绝到如此地步,纵使她在末世拥有骇人的速度和力量,也无法飞到如此高空,这简直可以用神话来形容了。 下一秒,得胜的黑衣人剑已入鞘,身子微微一转,整张脸于黑暗中暴露在夏花的眼前,纵使闪电消失,纵使是惊鸿一瞥,夏花也能凭自己惊人的视力看清那一张脸。 那是一张眉色淡淡,脸色淡淡,唇色淡淡,几乎淡到找不到任何存在感的脸,若非她拥有一双星空般的眸子,夏花几乎认为这仅是一个飘泊无依的魂魄。 这女人竟是佟家九姨太,她竟有如此狠辣的身手,看来这个女人实在不简单,又是一阵风吹来,夏花闻到一股血腥之气,转瞬间,九姨太的身影消失在漫漫黑夜之中。 血腥味越来越浓,一股幽幽的曼陀罗香气夹杂在血腥味之中若有似无,夏花正在关窗户的手蓦地一软,掉落下来无力的垂挂在身体两侧。 萧绝,这是萧绝的味道,难道刚刚那个被杀的人是萧绝? 不!不可能,下一秒夏花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那个人绝不可能是萧绝,他没有萧绝那如天人般的身姿。 夜色暗到无边,狂风呼啸,转眼间就要大雨滂沱,窗外的一颗桂花树狂乱的摇摆着枝桠,“咔嚓”一声,枝桠断裂,轰然砸在地上。 一道黑影如蛟龙闪现,夏花只觉得身子轻轻一飘,再落地时,整个人已落到一个冰冷的怀抱。 是她熟悉的味道,是萧绝,他竟然破窗而入了。 他将她搂的紧紧的,微微闭上眼睛,有些虚弱的将头靠在她瘦弱的肩上,她唤一声:“大叔……” 他轻声道:“别说话,我只是想抱抱你。” 夏花想反抗,却最终咬住了唇,点了点头,手不由的搂上他的腰,像安抚孩子似的轻轻拍了拍。 大风吹,窗棂摇。 仿佛只一刻,也仿佛是一生一世。 他们从来也没有如此平静的心贴着心的抱过。 血腥味越来越浓,曼荼罗香味也越来越浓。 她环抱着他的手很快就沾了冰凉的液体,她有种很不好的感觉,是血,浓的化不开的血。 他的身体越来越重,重的几乎要将她压倒,她脚下一用力,稳住了他,他就这样在她怀里缓缓倒下,倒在血泊之中。 刹那间,她有种心被抽离的痛感,她双臂紧紧的拥抱着他,支撑着不让他倒在冰凉的地上,她急呼一声:“萧绝……” 他缓缓睁开眼,唇角扯出一个笑来,那笑是她从未见的,毫无冷意全是温暖:“丫头,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 她眼眶发红,努力的抱住他将他扶到床上,此时,她只有一个信念,她不能这让他就样死了。 他的眼睛已完全阖上,唇角却是含着笑的,那笑像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吃完了奶,带着一种纯净的愉悦和满足。 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他脑海里闪现的是她的脸,他要见她,他无比渴望她温暖的怀抱,还有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那是他唯一能闻到的香气。 她心有所伤,却丝毫不耽误她将自己毕生所学的医生知识发挥的淋漓尽致,就连她自己也觉得骇然,她何时拥有那堪比真正外科大夫那般精湛的手术技能了,从消毒到缝合伤口,她仅仅花了不到一刻钟,最大限度的防止他因大出血而死。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超常的发挥让他有转醒的迹像,她守在他身边一步也不敢离,于她而言,每一分钟都像是在煎熬。 对于她是煎熬,对于他不过是睁眼闭眼的倾刻间,在倒下的那一刻,他想着能死在她怀里也好,谁知她不让他死,其实他内心深处是高兴的,至少,在强悍冷淡的外表下,他知道这个丫头还是在乎他的。 他缓缓睁开黝黑的眼睛,手指轻轻搭上她的手指,唤了一声:“丫头——” “大叔,你终于醒了,你到底是怎么了?” 071娘子,我在(二更) 萧绝浓重的睫毛动了动,又动了动唇吐出一个单音节:“冷。” “大叔,我帮你再去拿一床被子,很快就不冷了。”夏花欲抽身离开去橱柜里拿刚刚掸好的新棉花被子。 萧绝突然紧紧一把握住夏花的手:“丫头,别走!”说着,身子不由的颤抖起来,握住夏花的手却死死不肯放开。 夏花无法,情不自禁的侧躺在他身边,轻轻将身子埋进他的胸口,双手拭着抱上他宽阔的背,反正他们抱也抱了,亲也亲了,甚至于他连她的初潮有极有可能帮她处理过了,她还有什么好害羞的,她就这样静静的抱住他给他以最原始的温暖。 *与*贴合的温暖。 萧绝轻轻“嗯”了一声,唇间缓缓溢出一个满足的微笑,口里喃喃道:“花儿。” 他冰凉的气息喷到她的脸颊,她冷的有些发抖,可脸颊却有些红,一种情窦初开夹杂着淡淡甜蜜的羞涩之红,如蚊子哼哼一般,她应了一声:“我在。” “花儿……”他又是低低唤了一声。 “我在。” “花儿。”他似乎唤上瘾了,动了动身子,侧过身来,手也不自觉的环上了她柔若无骨的腰肢。 “我在。”夏花不厌其烦的回答,对于这般脆弱的伤者,她理应要温柔些。 “花儿。” “我在,我在。” “娘子……”他浅浅的又吐了两个字。 “我在,我在,我在……”她习惯性的回答。 她蓦然怔住,这次他喊的不是花儿,是娘子,尼玛!她什么时候答应做他娘子了。 她手撑着头,仰起小脸看着他,他薄薄的唇微微上勾,幽幽凉凉的眸子透出一丝欢喜和戏谑的光,忽然她觉得他好可恶,她忿恨的捏起小拳头欲在他胸口捶上两拳,好叫他知道,娘子不是这么轻易就能叫的。 她的拳头落到他的掌心,他就这样近距离的注视着她的脸,她真的好小,不仅脸小,整个人都很小,看起来还是个未发育的黄毛丫头,可她已然长大了,在葵水来的那一刻,她以前不是从前的那个小丫头片子了。 他有些欣喜于她的成长,更欣喜于她的成长有他陪伴在侧,尽管他们打打闹闹,争争吵吵,可这样让他觉得这如同行尸走肉在刀尖上舔血的沉闷日子有了活力,他根本无法分清,究竟是什么时候,或许在泡温泉的那一天,当他看见那个大胆的小村姑静静站在岸边盯着他裸露的上身时,他就已经对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 这个小小村姑,给了他特别的味道,无论是从她身体上散发出来的*味道,还是她整个人从内到外散发出来的情趣意味,都叫他迷恋。 从今天,他在濒死之际脑海里所盘旋的是她,倔强的,可爱的,凶悍的,妖媚的,清纯的……他全都记得,他知道,他再也逃不出她小小的掌心。 她说:“大婶,你发育不良,胸太平了些,我倒有个丰胸良方,你要不要试试?” 她说:“怎么,难道你还怕我一个弱女子不成?” 她说:“本姑娘姓夏名花,白头村人氏……” 她说:“合你老妹……” 她说:“老娘还在成长……” “……” 原来她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原来他的沦陷如此简单,简单到才见了她一共五面而已。 看着她娇嗔的面容,那面容上睫毛扇动,勾勒下一层暗暗的剪影,影光流动,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叹道:“花儿,你怎么不唤我的名字了?” 夏花想起那忘情一喊,脸上微红了一红镇定神思道:“大叔,你伤糊涂了,我什么时候喊你名字了。” 萧绝又是一叹,只不说话,夏花强调道:“大叔,你真听错了。” “算了。”萧绝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口气淡淡,“不跟你计较了,像你这样不成熟悉的黄毛丫头偶而耍个无赖也无妨。” 夏花哼了一声,抬眸扫了萧绝一眼,强辩道:“老娘什么时候耍无赖了。” 萧绝浅笑晏晏:“老娘这个用词不好,未免把一个小姑娘叫老了。” 夏花磨了磨牙道:“那叫什么?” 他悠悠道:“把老字去掉,娘后面加个子就行了。” 夏花双眸一瞪:“滚你娘的,哪有人自称自己娘子的?” “哪要你自称,我称就好了。”萧绝凉凉道。 “你?”夏花吸吸鼻子,恨恨道,“想的美。” 萧绝微笑:“想的不如做的,此时夜色正好,不如做的美。” “做你老妈!”夏花挣脱开萧绝的手掌,抬手就重重在他胸口击了一掌。 “咳咳咳……”萧绝剧烈的咳出几声。 “大叔……”夏花自己就怔住了,她这是在做什么?打情骂俏?她自认为是个镇定冷血的女人,怎么一到萧绝这里就定不起来也冷不起来了,她镇定一下自己,声音却有些不稳,“痛不痛?” “痛。” “那我帮你揉揉。” “嗯,揉揉。”萧绝点头,抬手在身体胡乱指着,“这里也痛,这里也痛,这里也……” 夏花想着这个人刚从鬼门关爬了出来,就忍着性子轻轻帮他四处揉了揉,还尽量避免牵扯到他的伤口,揉完,又体贴的问道,“大叔,还有哪里痛?” 萧绝道:“嘴痛,再帮我揉揉。” 夏花咬牙,抬手狠狠的在萧绝冰凉如雪的嘴角边拧了一把,恶狠狠道:“你的嘴太活跃了些,拧紧点。” 萧绝忽然一个翻身就压到夏花身上,他的唇压上她的唇,两唇相接,他几乎忘了身上的伤,还有隐隐作痛的心口,用力的封住了她柔软的唇,攻城略地,没有魇足的吸吮着她的甘甜。 “唔……”夏花浑身一颤,呼吸跟着紊乱起来,她实在有些迷惑,这个萧绝还是不是人?有自愈能力这么强的人么? 她来不及思考,他冰凉的唇在她唇上妍磨着,气息开始灼热起来,她有些沉沦。 一股温暖的幽幽香气直袭入他鼻腔,他的身子跟着微微颤动起来,随之,他的攻势也跟着猛烈霸道起来。 指尖,不自觉从她的胸前划过,她嘤咛一声,他好似迷路的野兽寻找温暖的巢穴再不肯离开一般,紧紧的贴着她,她唔唔的唤了一声:“萧绝……” “嗯……”他模糊的答应一声,舌尖扫过她柔软灵巧的丁香小舌,蓦地,她身体一热,她突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看来,她又要重新换衣服了。 尼玛!大姨妈可真会凑热闹,刚才她没来得换,如今却是血沾衣衫。 推一推萧绝,萧绝却不为所动,她心里恨恨,下手在他腹部的伤口上轻轻拧了一把,他却连眉头也未皱一下,霸道的将她的抗拒悉数吞没。 她更是恨恨,这个男人不怕痛,又不能咬,因为咬的力道不好掌握,咬轻了像在回应,咬重了出血,她又要中毒了。 想一想,狠一狠,她的膝盖微微弓起。 072花儿,我流血了 “砰”的一声,传来两腿膝盖相撞的声音,夏花一阵吃痛,弹跳而起。 萧绝半支起身子好整以暇的看着夏花满是愤怒的模样,飘忽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花儿,你怎么每次都想……” 邪魅瑰丽如深幽古井般的眼睛笑得半眯了起来,悠悠道,“你真的想让你夫君绝后吗?又或者你是在以另一种特别的方式提醒我前奏很麻烦,直接合欢。” 夏花再不想萧绝在如此沦陷的环境下,竟然能快速的作出反应,前一秒,他的唇可还是在热情的吻着她,整个人忘乎所以的沉迷在*之中,后一秒,她弓起的膝盖已被他毫不客气的顶了回来。 看着他兴意盎然的邪肆眸光,她被盯的不由的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真不知这个男人究竟是人是鬼,她懊恼的坐在床边,单手撑住了头,歪着脑袋盯着他,气闷道:“合你妹!” “又要合我妹。”他面带笑容的神色僵了一僵,眉心轻拧,食指在唇上轻轻划过,淡声唤道:“花妹妹。” 夏花身子一抖,被这一声花妹妹激了又起一层鸡皮疙瘩,抖着嗓子问道:“你叫我妹妹做什么?” 他指尖缠上一缕鬓角垂落下来的雪白发丝,笑了笑道:“合我妹啊!”又拿眼瞟一眼自己身侧空留不多的床边。淡声道,“花妹妹过来躺下,现在就合一合。” 夏花又是一抖,干笑道:“叫丫头或者花儿都好。” 萧绝面色平静的看着她:“也好,我叫你花儿,合欢花也是一样。” 夏花沉沉的吸了一口气,一双眼睛因愤怒已瞪的极大,猛然一个翻身直接跨坐到萧绝身上,双手一下扣住萧绝刚刚放下的手臂,双腿微微一夹,膝盖紧紧顶住他的腰间,媚眼如丝,声音却是又冷又硬:“我成全你,现在就当朵合欢花,看你受不受得住?” 萧绝定定的看着她,唇角浮起一丝突兀的笑:“花儿,你压疼我了。” 她瞥了他一眼,磨牙道:“你还会怕疼?” 他眼眸一垂又道:“流血了。” 她脸上一阵发烫,恼怒道:“我流不流血不影响。” 他叹息一声:“花儿你误会了,我只是说我流血了。” 她像是突然被吓到一般,一个翻身就赶紧从他身上下来了,她被他呛的几乎忘了,他是个重伤病人,伸手一摸,腹部又有鲜血溢出,她颤着声音说道:“大叔,你有没有事?” 萧绝眉头轻轻一蹙,浓长的睫毛在下一秒静静的盖在眼睑上,只落下一层幽暗的阴影,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一丝声响也没有。 “萧绝——”她的手抚上他的脸,没有一点温度,仿佛就在倾刻间,他忽然变成了一个死人。 血腥弥散,幽香萦绕。 她颤抖的将手探向他的鼻尖,顿时像被火烫了一般,心跟着紧紧一缩。 没有呼吸,他竟然没有半点呼吸了。 “别,萧绝,你醒醒……”她心一阵慌乱,半跪在那里,倾身覆在他身上,双手不停的揉搓着他的脸颊,他的心口,他的手,希望能让他冰凉僵硬的身体恢复一点点温暖和柔软,“萧绝,你醒醒,你给我醒来。” 他依旧没有一声生息。 她慌乱的不知所措,脸上两行热泪划过,泪带着滚烫的温度滴落在他晶莹如雪的脸上,他艳丽如花的唇上,她有些后悔不该逞一时之气伤了他,她颤着声音道:“醒来,我不许你死,你若敢死,我就把你的尸体丢给大白,然后再喝一杯忘情水,将你忘的干干净净。” 他长长的睫毛微有扇动,唇角溢出一个轻笑来,又睁开眼看着她:“花儿,想不到你如此再在乎我?” “你又骗人!”她已对他恨的无所不已,撑起身子就起了床,又回头道,“死去!” “我若死了,你跟着哭死,我舍不得。” “鬼才会哭死。”她紧咬着下唇,瞪了他一眼。 “也好,你做女鬼,我做男鬼,绝配。”他声音有些沙哑,很轻很低,听在她耳朵里却如此清晰。 她冷哼一声,正要将头扭过再不看他,却蓦然发现他额间浮起的黑色曼陀罗花,她一怔,指着他的额间问道:“你额头怎会开花?” 他笑一笑:“因为我想把你这朵花刻在脸上,好叫别人知道你独属于我。” 她兀自怔了一会,却没有发怒,他的脸如戏台上花旦抹的最惨白浓重的粉,带着病态的美,他的唇却红的要滴出血来,仿佛刚刚吸吮过人血,而他额间开出的黑色曼陀罗仿佛能吸食人心,叫她一步步坠落沉迷下去。 这样极致的美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形容的妖异,妖异到当你见到他的第一眼时,除了惊艳,还有惊悚。 此时,她方知,原来美除了赏心悦目,也会让人产生恐惧,一种害怕到如坠无边地狱的恐惧。 望着这一身素白亵衣的丫头难得这般安静的看着他,脸上还带着一种讶异和害怕,他愣了一会,幽黑眼底有抹自嘲的笑意闪过:“怎么?你这丫头也有害怕的时候?” 她回过神来,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摇了摇头。 “我这样子像个死鬼吧?”他苍白的指尖从额头上轻浅拂过,声音是一如继往的凉幽幽。 她摇摇头,半晌,又点点头道:“确实像死鬼。” 他不答话,她眼中全是茫然,目光依旧停留在他额间:“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何?” “花儿,别问。”他摆摆手,眸光好似悠悠荡荡回到她无法探知的久远处,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在想,黑眸沾着一层朦胧的雾气,是让人看不清的幽凉。 良久,他恢复神思淡然一笑,“你只要记得我是你的死鬼就行。” 她不置可否的哼一声:“既如此,你生是我的生人,死是我的死鬼,此生再不能欺我骗我,再不准看别的女人一眼,也不准藏一点私房钱,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我的儿子你要当亲儿子对待。” “花儿,别的我都能答应你,唯独最后一条我永远都无法做到。” 夏花含恨看着他:“你和大壮有仇?” “花儿,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他恢复清冷如霜的样子,有些黯然而疲倦的慢慢阖上双眼,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苍凉,“终有一天,他与我,你只能选一个。” 她瞳仁猛地缩了缩,若在从前,她会毫不犹疑的选择大壮,而如今,她却说不清了。 她白他一眼冷哼一声:“选个屁!老娘一个也不选。” “那样也好,至少你不用左右为难。只是我若死了,不许你喝什么忘情水,哪怕做个鬼,我也要缠着你,让你生生世世都无法逃离,”萧绝声音淡淡,顿一顿补充道,“除非有一天,我允许你遗忘。” ------题外话------ 星星眼求收,求评,嗷嗷嗷…… 收藏君快到碗里来,收藏君快到碗里来,收藏君快到碗里来,伦家等的好辛苦…… 073两具尸体(二更) 渐渐的黑暗中透出丝许光亮,虽很微弱,也是天将亮了,夏花不知何时已伏在萧绝的怀里睡着,就算她和他扯不上夫妻关系,至少他与她的关系已非同一般,睡在一处也无所谓了。 萧绝的额间花早已隐退,人也恢复了不少,身子却一动也不敢动,这温软的小身子与他这样靠近,他的心再冷再冰在此刻也融化成一汪春水,夏花呼吸清浅,睡的正香,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让他迷恋的奶香之气。 他欲伸手将她揽的更紧些却生怕弄醒了她,昨天一晚,她光顾着和他斗嘴,一会怒一会笑折腾到大半夜才睡着,腰部有些疼痛,他却不敢轻易移动身子。 两道影子重叠在一起,这让寂静的屋子凭添了一份旖旎与温暖,夏花似乎觉得有些冷,小猫儿般的往萧绝怀里拱了拱,与他贴合的连个缝隙也没有,萧绝觉得自在又不自在,身体里有种莫名的渴望刚升腾就被强压下去。 她虽然长大了,可还是太小,不管是年纪,还是她的身体都好小,小到他都忘了这个丫头的强悍。 眼底不自觉的就有个温暖的笑划过,他刚想在她额头印上一个吻,她却好像更冷似的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睡了。 嘴角不自觉的牵出一丝苦笑,他的身体怕是永远也无法给她温暖了,若不是她戴了他送的龙魂玉,他怎敢如此轻易的与她这般亲密无间,可龙魂玉的能量总有一天会枯竭,到时他又拿什么去暖她。 他默然起身将衣襟整好,又默然的帮她把被角掖好,然后默然离去。 待她醒来时,看着床边空无一人,她忽觉得有些怆然,一种说不上来的怆然,她不是喜欢做白日梦的小女生,更不会无缘无故就在短时间能喜欢上一个人,可感情这种东西实在无法说清缘故。 权当自己是个颜控,暂时被他的色相所迷惑吧! 屋外雨水滴嗒,她想着这天真特么的也像她的感情一般摸不准,明明是秋天,却像春天一样说打雷就打雷,说闪电就闪电,昨夜的狂风暴雨难道是为了掩盖那血腥杀戳的罪恶。 而他,萧绝,在这场杀戮中又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她根本不知道,他就像个谜,一个让人无法探知谜底的谜,但有一点她能确认,就是这个谜底很危险,很残酷。 重活一世,她不愿整日再过那危机四伏的生活。平静安稳,发家致富,没事上山打打猎,田里种种稻,地里拔拔草才是她想要的日子,如果再能将茶餐厅开遍古代各个城市,当然就更有成就感了。 萧绝是她在古代人生里的一个意外,面对这个意外,她且喜且忧,好在,她向来是个积极向上的人,这点喜乐忧愁算个屁! 正想着,细雨中静的令人窒息的村庄,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一个妇人尖利的叫声在瞬间打破了村庄的宁静,接近着是一群妇人痛哭的声音,还有几个孩童哇哇的号啕大哭。 “老爷,老爷啊!你死的好惨啊——” “爹,娘,呜呜……快醒醒,快醒醒……我要娘……我要爹娘……” “天杀的啊!是谁杀了我家老爷啊——” 大人的,小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人们顾不得天上还落着冰冷小雨,纷纷赶到哭声的发源地,白头村坟头坡坡地,一颗松树被砸的枝干断裂。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尸体背靠背重叠在一处,女尸被男尸压在了身下,脑袋被砸的碎裂开来,四肢也俱断,十指弯曲的像鹰爪,整个身体呈一个诡异的形状扭曲着,脸已被雨水泡的发白肿胀,血却早已经被雨洗刷的几乎看不见。 男人的眼睛瞪的极大,脖子只留了一丝血肉粘连着头没有掉落下来,脏乱灰白的头发粘嗒嗒的粘在女尸身上。 秦家的二夫人秦贾氏,七房小妾并着一溜排的五子七女齐齐跪在凄风苦雨之中,一个个哭的肩膀耸动,涕泗流涟,好不悲惨。 秦岭脸色苍白,任由细雨打在脸上,只感到鼻酸喉堵,滚烫而*的泪涌出,心底却是一片冰凉,两眼被泪迷蒙,却是掩不住的木然。 他静静看着自己的亲爹和亲爹的第九房小妾死后的惨状,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他只知道人在做天在看,他们所做的事终有一天是要还的,这当中也包括了他,他不知道哪一天,这报应就降临到自己头上。 到了那一天,他能坦然相对吗?或许吧,解脱了也好,只是他心底深处还有个女子放不下。 她如小山般微微蹙起的眉毛,她倔强嘟起的红唇,她细巧白皙的小耳垂,还有她清冽如水像夜空中最明亮灿烂的星眸,他都忘不掉,放不下。 这是执念,也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冬福啊,你爹死的好惨啦!”二夫人哭的浑身打着哆嗦,一把拉住跪在她身边的秦岭,两眼里冒出火的光,咬碎了银牙喊着秦岭的小名又道,“冬福啊,你爹生前最疼你啦,你一定要为你爹伸冤报仇啊!” 其他的几个小妾也跟着二夫人一起叫了起来,泪水挂满被雨打的湿透的脸颊,已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大声哭叫着,八姨娘一把抱住了正哭着喊娘的秦家的小少爷秦十一哭喊着:“十一啊,你爹你娘都没了,日后我就是你娘啦!” 二夫人一听忙收拾悲伤,狠狠的往八姨娘脸上啐了一口浓痰道:“人还没入土呢,你倒打上十一的主意,告诉你,别想了,老爷死了,这个家章法却不能乱。” 三姨太痛拭了一把泪,狠狠的鄙视一眼那个小妾嗡声嗡气道:“二夫人才是十一的嫡母,别说十一的娘死了,就是没死,十一的娘也只是能二夫人。” “我知道,老爷一死这秦家就没我的容身之地啦!”八姨娘抱住秦十一不肯放松,她跟了老爷三年没生下一子半女,她出身又不好,老爷一死,她哪还有个好,她只想着弄个孩子过来当养子稳固地位。 秦十一被箍的实在难受,大哭着想要推开她,村里有人喝了一声:“八姨太,这十一少爷要被你勒的憋死啦!” 八姨娘赶紧将秦十一一松,秦十一哇的一声大哭着爬起来就跑到秦岭身边哭道:“二哥,我不要她们,以后二哥保护我好不好?” 074秦岭的秘密 秦岭的手微微颤抖,轻轻抚上幼弟稚嫩而懵懂的脸,哄道:“十一不哭,二哥会保护好你的。” “你们瞧瞧,还是冬福最配做人哥哥,日后这个家都要指着冬福了。”二夫人抬着一双红肿的泪眼,从各个姨娘和各个庶子庶女的脸上扫过,眸光里带着一种笃定,最终焦点落在秦家庶长子秦忠脸上。 秦忠虽是长子却是庶出,他又是个老实木讷的性子,在府里根本不受器重,好在,他为人本份,从不肖想其他,二夫人秦贾氏也算容得他。 他的唇微动了动,半晌木讷的点点头道:“母亲说的是,这个家就要指望冬福了。” “老爷啊!您尸骨未寒,有人就想着要霸占这偌大的家产了,忠儿可是您的长子啊,再怎么说也该为这个家出把子力……”秦忠的亲娘四姨娘哭诉的一下扑到秦老爷的尸体上,也不嫌尸体恐怖。 秦贾氏不想四姨娘敢当着村里人的面公然挑衅他,她被气了个倒仰,狠狠的擤了一下鼻涕,瞪了四姨太一眼。 三姨太尖声尖气的对着四姨太道,“这家产本就是老爷和二少爷挣来的,谈什么霸占,你这会子在这里乱嚼舌根,也不怕老爷恨你丢了我秦家的脸,从阴司里爬出来拔了你的舌头。” 四姨太被三姨太一噎,冷哼道:“哪里来的巴儿狗?” “啪——”四姨太话刚落音,二夫人愤怒的扇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怒喝一声,“你和春妮妹妹都是老爷的姬妾,你骂她就是骂自己,更是骂老爷,我秦家容不下这样没有高低的女人。” “母亲,姨娘是太悲伤了才会一时口不择言,还请你原谅她的失言。”秦忠赶紧跪到大夫人面前。 “忠儿,不要丢了身份,你永远都是这个家的大少爷。”四姨太梗上脖子沉声一喝。 其他的几个姨娘纷纷停止哭泣,一个个隔岸观火似的盯着二夫人和四姨太的对峙。 若说二夫人是正儿八经的嫡妻也就罢了,偏她不是,秦老爷的嫡妻原是四少爷狗剩的母亲蒋荷叶,而秦贾氏原名叫贾琴,蒋荷叶有一次去县里看到有个女子卖身葬父,蒋荷叶见这个贾琴孤苦无依便收留了她,明面上贾琴是蒋荷叶的丫鬟,实际上蒋荷叶拿贾琴当妹妹待。 后来,贾琴做了蒋荷叶的第六任小妾,蒋荷叶非但没有怪罪贾琴还如从前一样待她,蒋荷叶入门七年未怀一子,便拿贾琴的儿子秦岭当亲儿子看待,后来老天垂怜,蒋荷叶终于怀得一子,只可惜难产而死,秦老爷念及蒋荷叶与贾琴的情谊便把孩子交给贾琴抚养。 秦越因是早产,生下来就先天不足难以养活,贾琴不仅四处求医,还在家里备了一座小佛堂日夜为秦越念经祈福,又有秦越的寄名干娘牛道婆说贱名好养活,方给秦越起了个小名狗剩。 贾琴倒的确是疼秦越,比自个儿子秦岭还疼,秦老爷认为是贾琴的诚心感动了佛祖让秦越的身体一日好似一日,再加上贾琴有管家才干,又会哄秦老爷开心,短短一年间,平步青云,被秦老爷扶正成了二夫人。 贾琴虽成了二夫人,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就是家中下人也敢不服从她的命令,谁知只经过一二事,府里人方知这个二夫人脸酸心硬,一时恼了,不讲半分颜面,再没有大夫人的宽厚仁德。 不过府里经贾琴大力整饬一番确实获得良好的效果,连偷奸耍滑,夜间纵赌的人都没有了。不仅下人们开始敬服害怕贾琴,就连秦老爷也赞叹贾琴治家有方。 只是不管贾琴如何治家有方,终摆脱不掉她曾是蒋荷叶丫鬟的事实,秦老爷的妻妾良多,不服者占了绝大多数,秦老爷在时压制着还没几人敢公然挑衅贾琴,秦老爷一死,其她姬妾觉得应该翻身了,特别是四姨娘,她育有秦府长子,本就对贾琴深为不服,这会子更是闹将开来。 她一语刚完,贾琴想着自己威重令行,不能在村里人面前失了身份,又“啪”了一声,甩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一来二去,吵闹不休。 众人纷纷摇头,又是叹息又是嘲笑,这大户人家虽然有钱,却是祸起萧墙,看来老婆太多也不一定就是好,如今瞧瞧,有几个是真为秦老爷死伤心的,秦老爷大老婆小老婆一长条,却连个让秦老爷闭上眼的都没有。 秦十一见家里人越吵越凶,他依偎在秦岭怀里哭的越来越凶,秦岭抬眸望着这乌糟糟的一片,沉默的伸手合上了秦老爷的眼,眼底却有愤怒将欲喷薄而出。 他受够了,这掌家人不当也罢,曾经他也贪恋这份家产,一步步或是主动或是被动的踏入泥潭,随着泥潭深陷,他越来越痛苦,越来越无法面对他心底那个纯净的女子,他想回头,可他却走在无法回头的路上。 盼弟的死,整个东沟村的毁灭,还有多少少女的生命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虽不是主谋者,可他永远也摆脱不了帮凶的身份,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帮凶。 假如当初他不是这样贪恋这份家业,或许他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其实他是羡慕秦越的,虽然秦越名声不好,到处欺男霸女招惹是非,可终究秦越的心还有一方干净之地,秦越还可以回头,而他没有,他早已配不上干净二字。 他本只是想能够掌握金钱和权力,为了这所谓的金钱和权力,他在恶魔的手掌心如履薄冰,最终让自己也成了恶魔。 周围纷扰吵杂不断,他满目的泪和水迷茫的看着家中人一个个为了这份家产勾心斗角,你争我夺的嘴脸,他拳头紧紧握起,只握的咯咯作响,拳头发白,他将秦十一放下,倏地站起,沉声一喝:“住嘴!” 众人只知秦岭是个风度有礼,温暖平和的君子,从来不曾见过他动了如此大的怒,有一刹那的静止,静止到诡异的可怕,唯有风呼啸,雨滴嗒,还有坡上扭曲的死尸召示着白头村出了一桩血案,一桩瘆人的血案。 稍倾,贾琴见自己的儿子只说了两个字便震慑了众人,她得意的看着那一帮小妾和小妾的子女,骄傲道:“从今往后,秦家的一切交由冬福打理。” 秦岭看一眼这个称为作娘的女人,眼底是说不清的恨还是爱,他紧紧的抿住唇,悲怆的看一眼倒地的尸体,仿佛看到的是自己的结局。 再抬眸时,视线的终点有个身影遥遥走来。 075勾引(二更) 二十四骨油纸伞下,粗布的霜色衣裳掩映着一个娇小玲珑的身躯,那身躯越来越近,在他眼前化作一抹温暖的亮色,让这阴霾沉闷的天空也显出几分光彩来。 柔软的发随风轻飘,宛如弱柳扶风,一双明媚的眸子清澈如水,是他一直都渴望的纯净,他心头一番苦涩,他与她终究是隔了一道厚厚的围墙。 他想要多看她一眼,或许等她长大嫁人了,他连多看她一眼的资格都没有了。 可就是这多看一眼他也无法得到满足,原走在夏花身后前来看热闹的夏平桂和孔娇娇一前一后跟上前来。 夏平桂更是脚步生风,秦家老爷死了,日后当家的肯定是秦家二少爷,这会子秦家二少爷正伤心,她岂能不赶着去安慰一番,都怪这阴三阳四破天气害她晚起了,不然她早可以跑到秦岭身边去了。 娘告诉她,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她虽没有夏花的美貌,也没有孔娇娇的妍丽,可她除了嘴唇厚了些,人生的黑的些,也算是个清秀女子,她自认为相貌在中等之上,比之这个村里的其他许多姑娘要好看许多,只要她肯下功夫,秦岭没有理由不接受她。 想着,她几乎要肋生双翅了,只恨田埂太窄,夏花一个人就占了前头的路,她恨不得一脚将夏花踹倒,她踏着她的身子走过去,可她不能,也不敢。 她看到秦岭的眸光分明是投向了她这里,纵使秦岭是在瞧夏花,可眼角余光也能瞅到她,她不能让秦岭看到一个粗鲁凶悍的女子,她也不敢轻易再惹了夏花。 这个夏花,自打上次落水醒了之后倒成了个妖魔,她这会子还没这个勇气敢惹这个妖魔。 她奋力一跳跳入齐腰的稻田中,脚踏倒了几根稻子,她从田地擦过夏花的身子而过,少了夏花的阻碍,她复又一脚跨到田埂上飞奔向秦岭。 在飞奔的时候,她还不忘理了理衣裳,挼一挼头发,她想着这样在风雨中奔跑的她还算得是有点风姿的吧! “喂!死丫头,跑这么快做什么,等等我。”身后的孔娇娇也嫌夏花挡路,干脆跟着夏平桂的脚步跳到稻田里与夏花擦身而过,路过夏花身边时,她还不忘想瞪一眼夏花,夏花眼还未看到,她吓得扭屁股就逃了。 不知为何,自打被夏花掼了一跤,她对夏花恨意更深,却也真有些惧她,她可是要嫁到大户人家做少奶奶的,若惹恼的夏花,她又打不过她,被夏花弄坏了脸就完了,想着,还是等做了李大少奶奶之后花些银两买通几个混混毁了死丫头的身子和脸蛋才好。 想着,她又对着夏平桂的背影喊了一声:“死丫头,赶着投胎去啊!等等我。” 夏平桂根本不管孔娇娇的呼喊,头也不回的奔向那个她爱慕已久的身影。 夏花瞧着这两人奔的正欢,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夏平桂难得抓住一次机会,当然要可着劲的表现一番了,只是以秦岭现在的心情,夏平桂的满腔热忱定是要泡汤了。 对于秦岭,从小到大,这个温暖的孩子对她总是不一般的好,她对他有感激,有疏远,有客套,却唯独没有男女之情。 秦老爷被佟家九姨太所杀,这当中的关键她无法探究,她也无心探究,只是这件凶杀案她总觉得与萧绝有着脱不开的关系,萧绝身上的伤从何而来,她不得而知,但萧绝与九姨太一定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不然她也不会在佟府九姨太的身上闻到萧绝的味道。 这二人究竟是对立的仇人还是同谋者,她觉得有必要来探查一番秦老爷身上的伤口,她想知道萧绝身上的伤口与秦老爷身上的伤口有没有相似之处。若相似,萧绝很有可能是被九姨太所伤,不然萧绝的出现也太巧了些。 她一边思索一边静静走向坟头坡,娇小的身影一前一后被夏平桂和孔娇娇两个丰满壮硕的身影一遮,也只能瞧到一片被风动的衣角,秦岭眸光渐渐黯淡下去。 他冷笑的声音淡淡响起,带着几分颓然而绝望:“不必争了,这个家谁愿要谁要去。” “冬福啊!你伤心糊涂了不成,难道你爹刚刚死,你就要置家业于不顾,你这样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老爷啊!”贾琴气恼的推了秦岭一把,又拿帕子揾了揾面,回头对着众人正色道,“冬福是个孝顺的孩子,这会子他伤心过度说出来的话当不得真。” 四姨太冷哼一声:“冬福孝顺,我忠儿就不孝顺啦,是冬福自愿放弃的,谁也没拿刀驾在他脖子上。” 另一个小妾尖声尖气道:“四姐姐说的对,论出身谁也不比谁高贵些,如今该是以长为尊,大少爷才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贾琴暴跳如雷,指着那个小妾的鼻子骂道:“忠儿是长子不假,可惜没托生在大夫人肚子里头,更没托生在我的肚子里头,庶出就是庶出,再长也逆不过冬福的次序去,就连狗剩他也比不……” “母亲……”秦岭烦闷的打断道,“该替爹和九姨娘收尸了!” 贾琴脸色一僵,哭了一声趴到秦老爷的尸体上:“老爷啊,你死的冤啦!这天大的冤屈也只有冬福给你升啦……” 秦岭更加烦闷,挥一挥手就唤了秦家的几个下人前来收尸,贾琴见状少不得挽了散乱的头发边嚎边帮秦老爷整理了一下湿乱的灰发,还有身上被利剑和树枝划破的衣裳。 夏平桂分拨开围观的人群,离的秦岭近了,她反而放慢脚步慢悠悠的走到秦岭的身边,好似仰视天神般看着秦岭苍白失血的面孔,他深遂的眼窝带着一种痛苦的迷惘,一种让她看了也为之心碎的迷惘。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垂下了头,有些紧张的抬手拧着垂挂在胸前的大辫子,心却突突的跳的紧张,脸上一阵火烫。 076热脸贴冷屁股 夏平桂想起过去种种,她从小就喜欢跟着他,尽管他是这个村里最有钱人家的少爷,可他不像其他有钱人家的少爷,他总是这样平易近人,有礼有节,他对待每个人都是充满和善,脸上始终带着令人迷恋的温和微笑。 她知道,他对待她和对待这个村里的其他人一样,带着一种有疏远的温和,唯独对夏花,他眼睛里的光是不同的。 她恨,她怒,夏花和她一样都是穷人家的丫头,凭什么能得到秦岭的青睐,不过是长了一副狐狸精的面孔罢了。 她迟迟疑疑的步到他面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身上特意穿了一件清简的素色斜襟薄袄子,其实她最不喜欢这素不拉叽的颜色,看着一点也不喜庆鲜艳,倒像是吊丧,不过今日这场合极合适。 再抬头时,她的双眼像吸血的虻虫,盯着他憔悴而湿润的面孔,又拿出这辈子最温柔的腔调劝慰道:“二少爷,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便。” 秦岭转头冷漠的看了她一眼,脸上再没有平日的温和,一句话也没说,只平静的指挥着众人拉来牛车准备拖运尸体。 夏平桂一愣,嘴角不自觉的扯了两扯,将身子倾了倾,希冀能将鼓突突的胸部蹭到秦岭身上去,秦岭一转身,她落了空,脸顿时红成一片,尴尬的掌心都沁出汗来,任由细雨飘打在脸上,抬眸看看四周,四周人群吵杂一片,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 还好,她收拾了心情锲而不舍的准备继续绕在他身边,即使他不理她,她也可以理解,哪有刚死了爹的人能有个好脸色,她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让他感受到她在他的身边,在他失意伤心的时候她会一直陪着他。 “噗……”孔娇娇见到夏平桂一副热脸贴冷屁股的模样差点笑出声来,只是人家死了两个人,她也不好笑出声来,只能将这声笑又吞回肚子里去。 她拿手支了支夏平桂,头凑到夏平桂耳朵轻声讥笑道:“你是上辈子没见过男人还是怎么着,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性,这里是什么场合,就这么不要脸的贴过去。” 夏平桂顿时大怒,却不敢发作,少不得咽下一口恶气,冷笑一声道:“关你屁事,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姐,看到你这丢人的样子也该好心提醒一下。”孔娇娇挑了挑眉毛,心里却更加嘲笑的灿烂,“跟个跳梁小丑似的。” 夏平桂横了孔娇娇一眼,打从昨儿孔娇娇故意跑她家来显摆能做一个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她就忍够了气,不过想着爷奶有训,不得跟孔娇娇透露半点关于李天佑的事,她才忍了不说,况且孔娇娇打小就仗着自己生的美,时不时拿恶毒的语言嘲笑她,她也不愿孔娇娇能落个什么好。 她就不明白了,同是一个爹娘生的,怎就能出落出这个两个天差地别的人来,一个绝色,一个姿色却这般普通,尽管她不愿承认,可心里也清楚,她的相貌与孔娇娇无法比拟。 她再不理孔娇娇,只一心搜寻秦岭的身影,再看时,气的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孔娇娇说的没错,她果然是个跳梁小丑,可笑的恨不能就地挖个地洞钻了,她这一身素简的衣裳跟夏花比较起来简直素简透了,素简到显得她整个人寡淡而无趣。 凭什么,同时素简的衣裳,穿在夏花身上就不同的,她像个土而肥的村姑,而夏花却像个清新的仙女。 她更恨自己脑袋怎么缺了一根玄,从家跑来的时候就没带一把伞,至少她可以为秦岭挡风遮雨,而如今这个大好的机会被夏花这个贱人夺走了。 她狠狠的咬着牙,忽然身子一个踉跄,她被秦家的下人推了一把:“喂!木杵子啊!让着点路!” 孔娇娇伸手拉了夏平桂一把,冷笑道:“傻了吧!还木头似的直挺挺的杵在这里,也不嫌碍事,人家可要把这两个死……”说着,孔娇娇猛地抖了一把,哎哟了一声又道,“早知道不来瞧热闹了,看的怪瘆人的,晚上都要睡不着觉了。” 夏平桂不停抖动着略微有些发黑的阔嘴,尴尬的几乎要哭了。 这是一声无尽的雨,虽下的细微却好似下不到头,黄色油纸伞下,他面对着她站着。 “小花……”这一声呼唤沙哑的都不像他的声音,他静静站在那里,好像再不能承受再大的伤痛,想将头靠在她柔弱的肩上,却没有依靠的勇气。 “秦岭。”夏花轻唤一声,却不知道拿什么语言去安慰他,她冷寂淡漠惯了,若不是为了查明萧绝的伤与佟九姨太有没有关系,她根本不会来。 除了在萧绝面前,她还有小女子的影子,面对秦岭,她是无论如何也作不出小女人的温柔情态,叹了一声只道,“秦岭,节哀顺便。” 他目光空洞的落向远方,复又投注在她的脸上,看着她一双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睛,他抿了抿唇,似乎没有再看她的勇气,他垂下眸子躲闪着她的眸光,怆然道:“小花,谢谢你还能来看我。” 夏花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秦岭,伤心的事总会过去的。” 此时,二夫人在忙乱之中回头看了一眼夏花,脸上露出一丝复杂难测的神色,她一直都知道秦岭喜欢村里的夏花,她压根瞧不上夏花,一个穷人家的野丫头,怎能配得上她的冬福。 不过近日听闻夏花出息了,她倒可以考虑代冬福上门求个亲,叫夏花做了秦岭的姨太太,她想着今日夏花来看秦岭,必是心里也对秦岭有情意,如今老爷刚死,必须要趁着老爷的百日之内娶个女人冲喜,否则必须守孝三年。 077秦夫人的算盘(二更) 一般富人家的姑娘没人愿意触此霉头,反正夏花是个穷人家的,前些日子,村里还风言风语的传闻夏花勾引冬福被夏平桂瞧见了,羞忿的差点跳塘自尽,她想着孔大嘴巴的话也不能信,估摸着必是夏花和冬福两个在莴苣塘说情话做情事被夏平桂瞧见了,一时羞愤难当才闹自尽的。 别说百日,就是叫夏花明日就嫁到秦家当个姨太太,夏花和苏九娘也必是要乐巅了。 想到此,她看夏花的眼神也少许善了些,更不会去管夏花和秦岭在说什么了,毕竟秦岭是她今后的唯一依靠,她为这个亲生儿子做一点他喜欢的事也是应该的,她偷眼又打量两眼,见夏花正默默注视着秦岭,而秦岭眼睛又是那样的柔情,越发觉得夏花和秦岭肯定早已暗生情愫,她满心笃定这件事必成。 夏花又与秦岭说了几句话,便想不落痕迹的去查探秦老爷和九姨太身上的伤口,正好这两人被抬到牛车时经过她身边,她瞧的真切。 都是一剑封喉,剑锋之利,力道之深几乎将整个头割了下来,伤口呈细微的锯齿状,可这柄剑是柄特殊的剑,只可惜,她昨晚光顾着看人,没在意佟九姨太手里握着的剑是什么模样。 看来,杀了秦老爷和重伤萧绝的并非一人,萧绝的伤口虽也是剑伤,却很平整,不像这两个人的皮肉好像生生被锯子锯开来一样。 正想着,忽一眼瞥见女尸指甲缝里似有细微的灰色粉状物,夏花故意脚下一滑,整个人就扑向正被抬走的女尸身上,手中伞也跟着掉落在地。 秦岭一惊,赶紧伸手就拉住了夏花,夏花虽没有接触尸体,可也在倾身与女尸近距离间,从女尸的指甲缝里那灰色粉状物身上闻到一股细微的幽香,她蓦地一怔。 这应该是一种香料燃烧后留下的残渣,可是这残渣竟有淡淡的莲花香气,与她在凤江楼龙掌柜厢房里闻到的是同一种香气,看来这个女子极有可能进出过龙掌柜的书房,又或者这个女子与那个莲衣应该有关系,莲衣的身上就带有这种似有若无的莲花香。 看来,这场地暗杀必定与萧绝有关,而佟九姨太应该与萧绝是同谋,只是她搞不懂,一个农村的地主何以惹上萧绝,而这个看似肥胖甚至于是粗笨的秦老爷竟有如此骇人的轻功。 这一切就像个谜团,搞的她好奇心顿起,只是好奇害死猫,这当中牵涉的人物除了萧绝跟她有那么点暧昧不明的关系,其他的她基本可以当作路人,她要这么苦恼作什么。 她甩甩头想挥走这些烦人的思绪,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不然也不会巴巴的冒雨赶了过来。 “娘,娘……”忽然传来大壮急切的呼唤,还没等夏花招手,大壮蹭的一下就窜到夏花的身边,用他那略显瘦弱的胳膊钳子似的一把拉过夏花的手肘,“娘,你怎么不……不等我?” 夏花瞧着他被雨水打得濡湿的长发,一双细长而漂亮的眸子忽闪忽闪,像极了天真的孩童,唇角却微向下弯着,弯成一个委屈的弧度,她伸手拍了拍他的手道:“下雨天,跑这来做什么,回家去。” “不!”夏大壮警惕的看了夏花身边的秦岭一眼,“娘和大壮一……一起回家。” 夏花无奈的默叹一声,对着秦岭道:“秦岭,先告辞了。” 秦岭只拿冰凉的手指无言的抚过鬓角湿透的发,无言的点了点头,此时,他想和她在一起,却又不知道能和她说些什么,他想着,若能在她怀里靠一靠就好了,看着她转身要离开,唇角忽牵起一个突兀的苦笑。 他在想什么,他只是个恶魔,他如何能染指她,哪怕是靠一靠,他也觉得自己是亵渎了她。 他失落的转过身子,贾琴却瞟了他一眼,又急步追上夏花,拿帕子揾了揾脸,哽咽道:“花丫头,空闲的时候多替我劝劝冬福,这孩子就是重情义心思深,对爹娘都极孝顺,我这做娘的怕他因为老爷的死一时伤心过度,急个好歹出来,有你劝着我也放心些。” 夏花一愣,秦家二夫人在整个村里是多么高大上的存在,平日里别说能听她说一句话,就是跟她站在一起也不能,今日怎好好的跟她说这些,从前自己见到她时,她大多都是冷着脸连正眼也不看她的。 她只得点了点头,夏大壮冷哼一声道:“我娘忙……忙死了,哪有功夫劝你……你家冬福。” 贾琴秀眉一蹙,气闷的看了夏大壮一眼,又对着夏花道:“虽是个傻子,花丫头你也该多教他些为人处事的道理,以后……” 夏大壮脚一跺,挥手就要赶人,抢白道:“哪来的以……以后,走走走。” “大壮。”夏花轻喝一声,大壮举着伞也不敢再说话。 夏花心里本就不大高兴这二夫人跟个长辈似的教训她。她两个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这二夫人何以跟她说这些,她看着二夫人气冷冷道,“大壮的事不劳秦夫人费心,夏花告辞了。” 夏花说完径直走了,二夫人望着夏花的背影撇了撇嘴腹诽道:“不识理数的黄毛丫头,看日后落到我手里如何调教你。” “母亲,该走了!”秦岭回头冷冷的喊了一声,贾琴应了一声,忙跟着牛车走了,然后又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不管是夫人还是小妾,在村里人的面前一个哭的比一个惨,一个比一个伤心,村里人议论一阵便散了去。 大约只过了一个时辰,便有忤作和衙门里的衙差赶过来验尸查案,这两具尸体摆了三天三夜也没验出个子丑寅卯来,成为一桩无头血案。 秦家想着要让死人入土为安,三天后举行了一场盛大的丧礼,整个秦家府门洞开,两边灯笼照如白昼,乱烘烘一片,哭的地动山摇。 村里人因秦老爷的死成为无头之案,个个弄的人心惶惶,村里谣言四起,众说纷纭,说秦老爷和九姨太是被鬼杀了,自此以后,坟头坡更加成为一块无人敢涉足的禁地,这就苦了有田地靠近坟头坡的几户人家,每当斜阳下山,哪怕田地的活没干完,也要早早趁着太阳落下前回了家。 …… 七日后,秋意更浓,天气也凉了不少。 苏九娘撂下绣活,忙着给几个孩子赶制几件冬衣,夏花带着大壮上山打猎去了。 078准备买地盖房 这会子还未到冬天,趁着天气好,夏花也想给家里人猎些鹿皮狐皮做几件抗寒的狐皮袄,鹿皮靴,毕竟她现在手里有了点钱,也不急着卖货。 夏花打完猎和夏大壮一起刚回到家,还未进院门,就见里长从他对面的方向背着手踱着步子走了过来,她唤了一声:“里长爷爷。” 夏祖望虽上了些年纪,声音却如洪钟般雄浑有力,眯着眼笑道:“花丫头,大壮今儿上一趟山收获不少啊!” 大壮将肩上挑着的一长串野鸡野兔举在手里,兴高彩烈道:“里长太爷爷,到我……我家去坐坐,我叫娘烧兔子肉,野鸡肉,娘弄的最好……好吃的。” 夏祖望方正的下巴上飘着一缕山羊胡须,只摸摸胡子摇头道:“这会子有点事,我还要去别家哩。”又看向夏花笑道,“花丫头,正好在你家门口碰到你我就不进去了,我是来告诉你,明儿个白水庵就要全部修缮好,后日辰时在白水庵有个入学礼式,礼式结束后文先生就要正式教书了,到时叫大栓别迟到哇。” 夏花笑呵呵的应了一声又问道:“里长爷爷,我还想问你哩,山脚下的那一块空地我想买下来要找哪个,还有离山脚不远的牛棚我也想一并买下来。” 夏祖望顿时定住身子,背着手疑惑的看着夏花问道:“花丫头,你买荒地作甚,近日可是听闻山中时有大虫出没,还伤了邻村一个猎户的性命,你虽然继承你爹的手艺能打猎,可终究是个女子,猎是狐啊鹿啊的还行,若遇着大虫下山可怎么的好?连你周奶奶离在那块不远处有块田准备秋收后就不种了,在那里总是不安全。” 夏花笑道:“我想着在那里盖几间屋子。” “可要不得,那里离村里太远,你们孤儿寡母的住那里不安全,若遇着个什么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里长爷爷难道你忘了我爹可是打虎英雄,我是爹的女儿怎么害怕大老虎?”夏花笑道。 “娘不怕……不怕大虫,大壮也不怕……大壮不喜欢住这里……”夏大壮伸手指着院内道,“这里太吵烦……烦死了,不清……清静。” “里长爷爷也知道,我一家子不受爷奶喜欢,住在一个院子里也麻烦。”夏花又道。 夏祖望若有所思的颔首片刻,又抬头道:“若你真想买下那块地,也不值什么,那原就是一块荒芜的空地,如今皇恩浩荡,允许农民开荒种地,到时缴纳些赋税就行了,只是这山脚下地势高,又不临河灌溉起来麻烦,再加上山中猕猴时常到山下捣乱,又有野狼出没,这山脚也没哪个敢开垦,如今你想拿来盖房倒也可行,不过就是麻烦些。” 夏花笑道:“那还请里长爷爷指点迷津,花儿着实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 夏祖望笑道:“花丫头你还小,哪里就懂这些了,自打咱们这个隆庆帝登基以来弄了好些新的法度,这荒地盖房原也不需要这么麻烦,交点银子就行了,如今却三弯四绕的要跑好几趟,你先去县里的衙门买*的契书,还要缴纳税款,这当中还要给胥吏送些红包,不然那些人打铁磨牙的也难替你办事,纵使你送够了银子,也还要跑好些趟才能备下案来再盖房。” 夏花蹙了蹙眉,对于这架空时代的房产制度她委实是不明白,她只知道在古代房契和地契是极重要的东西,就算人们远走他乡,也要将这两样东西带走,不然一旦落入别人手中,家里的房产和地皮也会飞到别人的手里,在官府原是没有报备的。 她沉思半晌,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复又问道:“还有那间牛棚空置已久,到底是哪家的?” “哦!就是秦家的,以前秦家还没有这么发达时只养了四五头大黄牛耕作,后来秦老爷生意做大了,田地也越来越多,他家又添了十几头大黄牛,因嫌那牛棚又离了村里远了些,再加上曾经有两头大黄牛被山上下来的大虫吃了,他就重新寻了一块大点地的另盖了牛棚,这间牛棚也空下来不用了。” 夏大壮有些不乐意道:“怎么偏……偏是他家的。” 夏花倒不在意,反正这牛棚白空着也浪费,该多少银子她付多少银子,不存在欠不欠秦岭人情,她只对着夏祖望笑笑道:“多谢里长爷爷,待会办完事到我家来吃晚饭啊!也叫夏奶奶一块来,到时我再请周奶奶和六太爷一道过来,我再烫两壶好酒等着里长爷爷。” 夏祖望笑着答应的离开了,夏花心里也有了些底,不过就是多跑衙门两趟,为了盖新房她多跑几趟也无妨,想想,不久以后就要过清静日子,立时神清气爽起来。 进了院子,院子里寂静无声,午间的太阳直射入庭院内的混着一排蜿蜒砖头的泥土地上,地上还分布着不少的鸡鸭鹅的粪便,看上去乱糟糟的。 稀疏的梨树上空垂着几根绿叶子,那结的圆圆的梨子还未等到成熟就被牛墩马墩几个等不及的摘了吃了,林氏正蹲在梨树下捡豆子,时不时的撩起布衫擦擦脸上的汗。 内屋传来一阵辱骂喝斥声:“你个痴心忘想的丑x,给老子把这豆子里的泥捡干净了才准吃饭!” 林氏一句话也不说,只麻木的捡豆子,夏花看着林氏萧索而略显佝偻的身子不由的叹息一声,夏大壮却快步的跑到林氏跟前亲热的唤了一声:“小外……外婆好。” 林氏“嗳”了一声,又站起身来拿袖子帮夏大壮拭了拭脸上的汗珠子,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来,因脸上太过干燥,又全是被扇的大巴掌印,乌黑的半张脸更显狰狞,唇上也起了一层厚厚的壳子,有好些地方被扯的都流出了血结了痂。 “小婶子,不如到我家吃去,你何必留在这里受气!”夏花有些同情的看着林氏。 079林氏有孕(二更) 前些日子林氏和夏之贵一直不在家里而是去了林氏的娘家,夏之贵大爷似的在林家好吃好喝,林家老夫妻赔着小心又是端茶又是倒水,还要大肉大鱼的伺侯着夏之贵,唯恐夏之贵回家后对林氏不好。 纵使如此,不知为何,夏之贵在老丈人家还打了林氏一顿,林氏老夫妻俩实在气不过帮了女儿几句,把夏之贵气的拔脚就跑,自打从老丈人家回来之后便想着法儿折磨林氏。 苏九娘本还找机会劝慰着林氏,谁知越劝慰林氏遭的罪越大,但凡夏家人见到林氏和苏九娘在一处,林氏一到屋里少不得要挨公婆喝斥,丈夫的大嘴巴子,害的苏九娘再不敢轻易去找林氏。 夏花虽然能理解古代妇人的隐忍,但实在不敢苟同这种隐忍,僻如林氏大不了和离得了,哪怕一辈子不嫁男人,也好过跟着夏之贵这个好吃懒做专爱在家欺负老婆的男人。 林氏叹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哗啦”一声,夏孔氏从屋子端了一盘脏水直接泼了出来,又拿眼睨着林氏,回头朝着屋子里阴阳怪气道:“之贵,你媳妇攀上老二家那根高枝了,她可有饭吃了,也不必给她留饭了。” 夏之贵一听,顿时拔脚就从屋里跑了出来,将袖子往上一摞,径直奔向林氏恶狠狠的骂了一句:“你个懒婆娘,活不干就知道扯你娘的皮。” 说话间,抬手大巴掌就要呼下,林氏习惯性的沉默闭上双眼准备迎接这一大巴掌。 夏花伸手一接,一下握住夏之贵的手腕,因愤怒夏花的力道重了些,自打大姨妈走了之后她又可以修行异能,这两日异能虽不能如从前那般吃呈双倍增长,但进展速度也比不佩戴龙魂玉快,想来龙魂玉碎裂了一条小缝还是很是有影响的。 “哎哟娘唉!痛痛痛。”夏之贵不想小小的夏花手上竟有如此大的力道,只轻轻一拧他就疼的龇牙咧嘴,额冒虚汗,“花丫头你放手,放手。” “好,捏……捏死他——”夏大壮在旁吆喝,“捏死这……这个专爱欺负……小外婆的坏……坏蛋” 苏九娘赶紧从屋内跑了出来,唤了一声:“花儿,这会子刚回来还不赶紧进屋吃午饭,娘这就去喊栓儿回家来。” 夏花一甩手,狠狠将夏之贵往地下一掼,夏之贵摔了个四仰八叉,眼里痛出泪来,伸手指着夏花恼怒成羞凶狠的叫道:“花丫头,我教训我婆娘,干你鸟事。我爹娘怕你,大哥大嫂怕你,我可……可不怕你。”说到最后,夏之贵瞧见夏花阴沉至极的脸忽然有些害怕,害怕到嘴皮子也不利索起来,“我可是你小叔,我敢打……” “滚——”夏花冷声一斥打断了夏之贵说话,漆黑的瞳眸厌恶的看了夏之贵一眼,唇角勾起一个冷酷而暴戾的轻笑,一把抽出身后箭篓里的利箭,“咻”的一声,利箭如虹带着凌厉绝杀的气势射穿夏之贵头顶用蓝布包裹的一揪头发。 瞬间,蓝布撕裂,头发披散,还有几缕被利箭射断的发丝飘落下来,又是“叮”的一声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回头一看,利箭划过他的头顶直插入泥土地里。 夏之贵不由的狠狠打了个哆嗦,尿已被吓了出来,就差一点点利箭刺穿的就是他的脑袋,他脸色早已发了白,再不敢说一个字,连抬头看夏花的勇气都没有。 “若再让我看到你欺负小婶子,射穿的就是你的脑袋!”夏花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夏之贵,冷漠的喝声震的夏之贵全身抖如筛糠,赶紧爬起来吓得屁滚尿流的就跑回家中。 夏花抬眼一看,西厢房门口有个灰白的脑袋一缩就缩进了屋,接着就听到夏之贵的哭诉之声:“娘唉!你怎么都不出去救救儿子,儿子的脑袋差点给那个死丫头射出一个大窟窿了。” 夏孔氏刚刚一直在偷眼瞧着,却不敢再出门去寻夏花的晦气,只恨恨的啐了夏之贵一口道:“没胆子的怂货,连自己的婆娘都看不住。” 苏九娘见林氏脸上全是伤,眼圈儿一红,又拉着林氏直呼其名道:“怜儿,你何必要这么苦着自己?” 林氏张张口,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悲怆,又仿佛带着某种矛盾的希望:“二嫂,如今我有了身孕可怎么好?” “怜儿,你有孩子了,你真的有孩子了?”苏九娘打心眼里替林氏高兴,怜儿等了这几年,盼了这几年,想的可不就是要有个孩子,等她有了孩子也不会再给夏孔氏天天骂那些难听的话,想着怜儿终于心想事成,她难免也高兴的红了眼圈,又问道。“老四刚刚还那样对你,难道你没告诉他你有了身孕?” 林氏有些木然的摇了摇头:“二嫂,其实我也不知该不该告诉他,我原想与其让孩子生下来跟着我受苦,不如不要他,可是我蹦也蹦了,跳了跳了,除了没喝堕胎药我能想的法儿都想了,可这孩子就是掉不下来,这难道不是孩子告诉我这当娘的他想活着,我还怎么能狠下心肠再打掉他,我不想我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爹,纵使他再混,等有了孩子,他是不是也应该会尽爹的本份疼自己的孩子?” 苏九娘直叹气:“若他一直都待你这样又如何?” “二嫂,那也只是我的命了。”林氏一双清澈的眼里带着凄惘的神色,顿一顿又道,“只要他能对孩子有几份真心就行了。” “小婶,你为何要一直这样委屈自己?”夏花虽同情林氏,却真的恨铁不成钢,这个年代女人没了男人好像就活不下去似的,受了男人的欺压就知道一味的隐忍。 夏之贵就是个属核桃的,欠捶,天生的欺软怕硬的贱骨头,你越是让着他,他越是顺着竿子爬要将你踩在脚底,她一把拉过林氏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一张苦成瓠子的脸。 林氏眸底似有一道亮光闪过,却最终归于熄灭,哀叹一声:“花儿,难道我还能有什么出路,若离了他被休回娘家,就是村里的吐沫腥子也能把我爹娘淹死,我爹娘为了我操碎了心,我又怎么能再让他二老能连晚年都过在风言浪语里,更何况我这张……” 林氏话没说完,头就低了下去,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悲凉长叹。 “脸怎么了,难道小婶子因为一张脸甘愿一生都忍气吞声,更何况婶子你的爹娘这会子也未必过的好到哪里去。”夏花真心有些为林氏着急,打小,林氏就挺疼她,特别是爹死了之后,多亏林氏忍着白眼帮护她家,她也不想林氏过成这样。 林氏眸子垂了下去,拿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很是自卑道:“我这张脸能找着这样一个男人已是很好了。我爹娘再操心也好过被村里人嘲笑,说自己的女儿丑的连夫家都嫌弃了。” 080暗算 夏花又气又急,知道自己无法改变林氏满脑子根深蒂固的三从四德,还有那从小到大小深深埋藏在骨子里的自卑感,她唯有心中一声长叹,又道:“小婶子,花儿也不知再劝你什么好,你若实在不能过就到我家来过,你和我娘也能做个伴儿。” 苏九娘早已掬了一把同情泪,眼泛泪花的点点头道:“怜儿,这么些年每每我受了委屈都是你劝着陪着,只是你却有你自己想不开的地方,花儿说的对,若有一天真过不下去,就来我家,嫂子陪你。” 林氏满眸感激的看着苏九娘和夏花,两眼里已流出两行热泪,一手拉住夏花一手拉住苏九娘,泪中带笑的点了点头,又松了手,蹲下身子收拾了豆子告辞而去,转身之际又看了苏九娘和夏花一眼:“二嫂,花儿,就算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还有你们是不是?” 夏花和苏九娘俱点了点头,夏花倒还好,苏九娘却是感慨悲叹良久,连中饭都未吃下多少,于她而言,林怜儿在她落难的时候帮她良多,而她却无法投桃报梨,心里很是不安。 一晃就到了傍晚,田间劳作的人还未归家,夏花和苏九娘因着晚上要请客吃饭,早早就忙开了。 此时,斜阳还挂在天边,村东头大路上,一个穿着一身素白孝衣的男子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遥遥而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游手好闲的混子溜须拍马的追在大马屁股后头。 那男子眉清目秀,嘴里叼着根草,深凹的眼睛红肿着,眼圈底下黑成一片,目光有些呆滞的飘忽着,瞧着就是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四少,昨儿夜里几回啊?”一个油头粉面,打扮的城不城土不土的小子抬着头问道。 秦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嘴里的稻草也掉落下来,他转头俯视着那人笑道:“那翠烟楼里的小翠儿真他娘的厉害,像个勾魂索命的俏夜叉似的,不过本少爷也不是属猫的,一夜驭她六回,到现在她还爬不起来呢。” “哦,四少真厉害……”其他人纷纷谄媚的竖起大拇指。 夏平安手不自觉的往裆部探了探,脸色变了几变,虽然命根子是保住了,但只剩一个蛋了,怕日后房事不举,想想,他就恨,他咬了咬牙,正要说话,秦越却撒下一把铜钱来。 “啰,今儿本少爷高兴打赏你们的。”秦越得意洋洋的伸手一抛,又撒下一把铜钱。 “我的……” “是我的,都是我的……” “别抢了,大家都有份……” 一群人立时像苍蝇见到大粪一般嗡嗡而上,夏平安也顾不得裆口新伤初愈,赶紧蹲下身子去抢钱,只是他终究护惜着身体,不敢莽撞,只抢到两个铜钱。 夏平安将铜钱收好跑到秦越面前,腆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国字脸笑着:“四少,那翠烟楼里的小翠儿哪比得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说起黄花闺女头一个就要算我家的堂妹夏花了,放眼几个村里有哪个能比得上她。” 秦越一怔,想到自己被牛挑烂屁股的事心有余悸道:“她啊,美是美,只是跟个母老虎似的,谁敢碰?” 夏平安眼一斜,头一扬,拿鼻子对着秦越笑道:“怎么着,四少是怕了她了。” 另外的人哄笑道:“夏平安,你家那个小堂妹水灵的都能掐出水来了,你怎么不自己去掐一掐啊!” 又有人指着夏平安的裆部嘲笑道:“夏平安,你个孙子别真成了太监了吧,哈哈哈……” “狗日的,放你娘的屁,老子举的很,不行撒泡尿比比谁尿的远。”夏平安气恨的纵身一跳。 “怎么着夏平安,你那玩意儿还在啊!”秦越翻着眼,又打了个哈欠,转身就从马上跳下来,一巴掌拍到夏平安的肩上笑道,“本少爷正好尿急了,不如跟本少爷比比啊!” 夏平安肩一耸,脸上立马堆出笑来,伸手指着一个大树笑道:“四少,我哪敢跟你比啊,四少你请,你请。” 秦越斜睨着眼,鄙夷的看了夏平安一眼,嗤笑了一声道:“你小子怕是不行了啊!哈哈哈……”说完,便走到大树边解了裤子撒尿。 待回来时,嘴里还吹的口哨,众人又是哄闹一声:“四少,要不要去玩玩夏花和那个唇红齿白的壮傻子?” 秦越抹了一把口水看一眼夏平安道:“夏平安,平日里就你鬼点子多,可有什么万全之策了,夏花那小娘们太泼辣了……”说着,眉眼一弯,伸出食指在嘴里慢慢舔了一把又道,“不过泼辣才好,泼辣的小娘们更有味道。” 夏平安巴儿狗似的巅到秦越面前,将头凑到秦越耳朵边嘀咕了几声,秦越眼里渐渐冒出光来,嘀咕完,秦越重重的拍了拍夏平安的肩膀笑道:“夏平安,有你小子的,若事成,本少爷赏你二十两。” …… 月色融融,树影寂寂。 夏花收拾完一切准备上床修行体能,今儿一顿晚饭自己被夸的都有些脸红,柱子更是吃的连家都不肯回了,被周焦氏好说歹说哄回了家。 在晚饭还没做好时,马墩石墩狗灵鼻子尖的就绕在她家门前不肯走,她见孩子还小,也不能拿扫把赶,况且栓儿对石墩这个小堂弟也不反感,便一起叫了一起进屋玩。 夏平安趁机用一串大大的糖葫芦哄骗了年幼不懂事的石墩,石墩偷偷的往夏花的茶杯里倒了一点无色无味粉末状的东西,夏花对一个小孩子根本不设防,况且那会子她又是忙着切菜,又是忙着跺肉,压根没时间关注石墩,只任由着他们跑来跑去的打闹,只要不妨碍到她做晚饭就行了。 夜间,夏花静然在床上打坐,却无法集中精神聚集体内异能,只觉得口干舌躁的厉害,便下床要去倒水喝,不想刚下床,就听到院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了,虽然声音很小,但她却听的很清晰。 一脚凌乱而故意放轻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然后就听到夏平安低若蚊蝇的声音响起:“四少,那丫头已喝下了媚儿酥,嘻嘻……正等着你去疼爱疼爱哩,保证让四少你耍个尽情尽性。” 081小花妹妹来咬我吧(二更) 夏花心里一惊,怪道觉得这般躁热难耐连龙魂玉都压制不住,原来这该死的夏平安给她下了那种下流之药,好在她修行异能体格特殊又有龙魂玉护体,倒不至于被春药迷惑的丧了心志。 “四少,快往这边走,这丫头就住在这屋,您轻着点,……”夏平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小花妹妹,可想死本少爷了……”秦越搓着两手,两眼冒光跟着夏平安一路左转,只转到夏花的闺房的窗户低下。 秦越脑袋从窗户处往里探了探,没听见有什么异动,以为夏花真被药倒了,心痒难耐的扯了扯衣领,手一挥吩咐身后的几个混子把门的把门,去放迷香的放迷香。 “四少……”夏平安右手大拇指在食指和中指上搓了两搓,嘻嘻笑道,“眼见事就要成了,这个……” “滚你娘的,事成后再给你银子,答应你的二十两一分不少。”秦越吞咽一口口水,把衣服往上一撂,迫不及待的就要翻窗,又因为激动过了头,差点从窗户上摔倒下去,幸亏被夏平安和一个混混眼明手快的接住了,二人又合力拿手托住秦越的屁股,秦越猫手猫脚的翻窗而入。 另外几个混子哪有心思把门去,纷纷凑着脑袋舔着口水挤在窗口,想亲眼看看这香艳的一幕,说不定月色好,还能看到夏花花骨朵似的身子。 只有夏平安怕事不成,自个拿了一根竹筒去苏九娘和夏大壮的屋里吹迷香去了,他本不想这么麻烦弄媚儿酥酥倒夏花,直接弄迷香迷晕最省事,偏偏秦越说不喜欢玩一个木头桩子,夏花若晕倒还有什么意思,还是用媚儿酥更有意趣,害得他不得不费事巴拉哄了石墩,好在,事情进展的还算顺利,眼见着今晚事一成,他到手就是二十两。 想到这二十两,吹迷香的嘴巴越发吹的使劲了,突然后脑壳一阵闷响,夏平安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其他几个混子还不知危险靠近,一个个精奋无比的将脑袋往窗内探着。 夏花生怕夏平安对家人不利,早趁黑从后门绕到屋外,一棍子夯翻了夏平安,本想着不如直接打死了夏平安,可一想如果这间屋子出了人命案,到时想再出手卖就不值钱了,夏平安的贱命根本不值当这样做,可她也不想就这样便宜了夏平安。 红唇向上一勾,勾出一个猎杀丧尸时残忍而狠辣的弧度,将手中的棍子狠狠一掷,昏倒的夏平安发出一声闷哼,浑身一抽搐便又晕撅过去,那棍子已击的他蛋碎一地。 秦越摸着黑蹑手蹑脚的慢慢摸索着走向夏花床前,为了能偷到香窃到玉,夏平安还细心的将夏花屋内的摆设位置一一都详细的告诉了秦越,就是怕秦越进了这陌生之地摸不着门道。 屋内虽有月色透窗而入,但秦越也瞧的不甚清晰,那床上被窝里头似乎躺着个身影,他搓搓手,顿时垂涎三尺,一双眼睛冒着红星星道:“小花妹妹,本少爷来疼你了,让本少爷亲亲,本少爷可想死你了……” 秦越一步步靠近床,倒不急着一把扑到夏花身上,而是静静的坐在床前吸吸鼻子,自我陶醉的闭上眼睛,叹一声:“小花妹妹就是跟别的女人不一样,香喷喷的,这香还带着一股子奶香味哩,好闻,实在好闻,嘿嘿……” 说完,睁开眼,唇边浮出一丝邪邪的笑,笑里却隐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空洞与迷茫,倾身慢慢凑近床上的被子,温热的鼻息拂在被子上,眼睛又陶醉的闭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本少爷从不喜欢对女人用强,只是小花妹妹你实在太过凶悍,本少爷真是怕了你了,今儿本少爷占了你的身子,你就是本少爷的人了,到时本少爷会好好待你的。” 顿了顿又道:“小花妹妹,来,让本少爷揉搓揉搓你。”说完,就往床上一扑,却扑了一个空,趁黑翻开被子一看,哪里有夏花,就是一个枕头。 他一惊失声叫道:“小花妹妹,你人呢?莫不是要和我捉迷藏。”说完,人往下一滑直接滑坐在地上,又探着脑袋望向床底,嘻嘻笑道,“小花妹妹,你在床底?” 秦越摇了摇,脸上有了几分失望:“原来小花妹妹不在……”,然后又爬起身来四处寻找,只找不到,心里就发了烦,正要去揪夏平安拷问一番,忽然眼前有个影子闪过,那影子在黑暗中如鬼似魅,吓得他全身一个激灵。 “怎么,你在找我?”夏花冰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秦越一愣,目光诧异的盯着夏花,月色正好,从窗棂打进来落到夏花脸上,面冷如月,瑶鼻樱口,像从天上掉落凡尘的仙子,又像误闯人间的妖灵,他看的一阵失神,眼波而一转,稍显苍白的脸上浮出浓浓笑意:“小花妹妹,原来你一直在等我,来,*一刻值千金,我们**。” 说着,秦越步步逼近夏花,伸出爪子就想在夏花脸上摸一把,“咔嚓”一声,秦越忽然发出一声惨叫,胳膊已生生被夏花卸了下来。 “呜呜……”秦越痛的哭了鼻子,滚倒在地上大呼道,“来人,来人……” 夏花冷笑一声:“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 秦越惊恐的盯着夏花,月色下,她黑漆漆的眼冒着幽幽光芒,眼白处似还翻着红光,那是一双可怕的眼睛,不像是一个小丫头该有眼神,倒像是个吸血的恶灵想要吸干他身上所有鲜血,他害怕的将身子往后退去,抖擞着身子看着夏花:“你不是小花妹妹,你是谁,你是谁?你是鬼,是鬼。” 夏花呵呵一笑,打算好好吓吓这个浪荡小霸王,她背着手缓缓踱向她,伸出舌头在唇边舔了一圈,脸上露出阴森森的冷笑:“我是你的小花妹妹呀,只不是小花妹妹是个吸血鬼,你不是送上门来给我吸血的么?今夜正好,我饿了,正好吸干你的血。” 她冰凉的指尖探向他的眉心,凉凉道:“也不知你的血会不会太腥太臭呢?如果又腥又臭,我只好把你扔到粪坑里。” 他瞪大眼睛看着她,害怕的尿都差点流了出来,他越是害怕越想看她,越是看她,越觉得她美艳不可方物。 他甚至觉得纵使小花妹妹是个鬼,他也愿意为这个鬼献身,过去,他从来也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过她,月光下,她的美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到现在他方才明白秦岭为何从小到大独独对夏花痴迷,这个秦岭果然是个极有眼光的。 他年纪虽不大,却阅女人无数,他敢打赌,这世上的所有女子连小花的一根睫毛都比不上,她的睫毛好长好长,扑扇的让他觉得心里好痒,他突然觉得如果真被她吸了血他也会甘之如饴,只是他还不想死,他嗫嚅着唇抖着嗓子问道:“只吸一点点好不好?别把我吸……吸死了就行。” 夏花冷笑道:“可是怎么办呢?我实在太饿了,一点点血怎够?” 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努力的将所有的恐惧压制了下去,忍着胳膊传来剧痛,身子坐直,将脖子一扬,坚定道:“来吧!操他奶奶的,死就死吧!小花妹妹,来咬我吧!”刚说完,忽又摇头道,“不行!我今儿刚玩过妓儿,身上恐沾了不好闻的味道,小花妹妹你不要嫌弃,如果实在太嫌弃就拿些水帮我洗洗脖子,干净才好下口。” 082她根本不是你娘 夏花瞧着秦越一副大无畏要献身的样子忽然觉得好笑,只静然凝视着他,秦越却更加急切的伸出那只好的手一把握住夏花的手腕道:“难道你真的嫌弃我?” 夏花连话都未答,秦岭突然大哭了起来,将头埋在膝盖里,越哭越悲戚,口里呜呜咽咽道:“我知道你们都嫌弃我,以前爹爹在时整天骂我是个无能的废物,丢尽了秦家的脸,娘虽然千疼我万疼我,但自打爹死后她也嫌弃了我,连正眼都不瞧我了,我不知道我究竟犯了什么错,为何你们一个个都要嫌弃我?” 夏花微微错愕,秦越却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盯着夏花,抽抽泣泣道:“我知道小花妹妹你讨厌我,可是我就是想小花妹妹你,我就是想和你困觉,你怎么就不肯跟我困觉,难道我长得没有秦岭好,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爹也说他好,娘也夸他有用,府里的人个个都说他好,就连小花妹妹你对他也和颜悦色的,却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还叫大黄牛戳我屁股,呜呜……” 哭着,“噗……”的一声,从鼻孔里冒出一个大泡,瞬间就炸了。 夏花着实有些无语,这画风转变太快,她一时接受不过来,这哪是平日里欺男霸女气焰嚣张的狗剩,活像一个要不到糖吃的孩子,好像她不肯与他睡觉倒是她的错似的,她顿觉气不打一处来,可看在秦岭刚死了爹的面上,也不想多为难狗剩,毕竟秦岭还是很疼爱这个亲弟弟的。 她冷哼一声,沉声喝道:“滚回家去!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秦越一愣,伸手指着夏花道:“你果然是嫌弃我,讨厌我,我不要回去,我回去做什么,我没家,家里人都讨厌我,一个个都恨不得我死在外面永远都回不了家。” “你赖在这里也没用,我家不欢迎你。”夏花见秦越大有耍无赖的样子未免发了烦,娘和大壮他们中了迷香一时半会虽醒不过来,但留一个秦越在房里算个什么,况且她从来就没有对秦越有过什么好感,不过是个纨绔的二流子罢了。 “你跟我困完觉我就回去。”秦越紧紧的盯着夏花,又问道,“你不是中了媚儿酥么,不跟我困觉你会受不住,我会好好疼你的小花妹妹,等困完觉我就回家跟娘说来跟你家提亲。” 夏花翻一个白眼冷笑道:“你瞧老娘像中了什么鬼媚儿酥的样子么?” 秦越两脚一蹬,咬牙道:“日你奶奶的夏平安,你个王八羔子敢骗老子,老子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你想扒尽管扒去,别打搅老娘睡觉。”夏花起身又踢了秦越一脚,冷声道,“死开,离老娘远点。” 秦越呆呆的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夏花见他真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真赖的不肯走,气更上了头,抬脚就想将他一脚踢飞出窗外,他却忽然转了身,眼里的泪流的更加汹涌了。 夏花一瞧秦越竟可怜巴巴的望着她,她的脚也下不去了,只闷闷的哼了一声:“你爱坐坐去,老娘睡觉去了!” 抬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心里却还是有点无法消灭的躁热,好在窗外有风吹来,将这一点点的躁热吹散殆尽。 “小花妹妹,你不肯让我疼你也无所谓,可你就不能陪我说说话么?”秦越继续用一种可怜的眼神看着夏花,“自打爹死后,人人都骂我,骂我死了爹只顾着整日花天酒地玩女人,我真的不知道那天爹会死,不然打死我也不会跑到翠烟楼去,等我回来爹都死了两天啦!这能怨我么,又没人通知我去,本来娘还护着我,现在可好连娘也生了气,再不肯理我了,娘也骂我,骂我是个不要脸的孽障,都不如秦岭的脚指头。” 夏花被他咶躁的心烦,转过身来冷冷的盯着他:“你手断了就不痛,还有功夫在这嚎?” 秦越点点头:“痛,可再痛也没心痛,这些话我也不知道跟谁说,我知道外面那些人都只想我的钱,而家里又像个坟墓似的叫人待不住,我一个朋友都没,小花妹子你当我朋友行不行?” “这可奇了,我跟你又不熟,你上赶着让我当你朋友作甚?” “因为小花妹子你长得漂亮啊!” “漂亮的女子多的事,你爱找谁找谁去。” “不,你漂亮的不一样。”秦越眸子闪了闪,又低头喃喃道,“以前就怎么没发觉村里就有个这么标致的小花妹子呢?真是白瞎了我这双专能识别美人的眼。” “好了,好了,你闹也闹了,韶也韶了,我不过是折了你一只胳膊算便宜你了,你再不走我就打断你双腿,叫你想走也走不掉。”夏花发了狠。 “那你小心着点打,只不要打到我的命根子就行了,我还指着命根子疼你呢!”秦越干脆将两腿一伸,又问道,“有酒不?弄点酒给我喝喝,打的不疼。” “尼玛!疼你老娘!”夏花愤愤,“想喝酒滚家去!” “小花妹妹你怎么又叫我回家呢,我都说了家里没有人欢迎我,我也不知怎么弄的,从前娘什么事都依着我,我贪玩不想看书就不看,我想玩个女人或者弄个相公娘就偷偷的贴我银子,娘还跟爹说我身子骨不好经不住苦读,可现在娘见到我都是一副憎厌的样子,其实想想小时候我也不是这样的,我也挺想像秦岭那样勤奋苦学当个好孩子,能帮上爹的忙,可我怎么……怎么就这样了。”秦越兀自说着,到最后颓然的低下了头。 他其实很迷茫,每日过着声色犬马前护后拥的糜烂生活,他就是高兴不起来,他其实是嫉妒秦岭的,秦岭又有才华又能经商,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村上口碑都极好,而他除了招猫逗狗,遛鸟逛妓院,不学无术什么也不会。 本来,他还觉得自己有一样能比过秦岭,那就是娘疼他比疼秦岭多的多,而如今他连这一样都没了。 近日,他越发觉得空虚无聊的很,越是空虚他越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于是他把这所有的能力都用在了女人身上,纵情声色,唯有女人在他身下求饶,他才觉得自己是个有用个男子汉。 今日在夏花这里,他吃了大亏,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屁的男子汉,他所谓的男子汉都是他娘的用钱堆出来的。 而很快,他就要没有钱了,因为娘说了他太过胡闹要断了他所有的月钱,更不可能指望娘还会像过去那样拿体已钱贴补他了。 若没了钱,他还能有什么?他什么都没有了,连花钱想买个尊严都买不了。 想着,他哭的几乎濒临崩溃,嘴里念叨道:“我娘为什么就不疼我了呢?我爹又不是我害死的。” 夏花心中了然,秦越压根不是贾琴的孩子,这不过是贾琴在宅斗中用的比较普通却又高明的一招,装的疼爱秦越作出一副慈母样子,将秦越纵的一无是所,却事事对秦岭要求严厉把自个的亲儿子培养成才,她既得了名声又得了秦老爷的喜爱,还顺便捞个二夫人当当,是笔一本万利的买卖。 如今秦老爷一死,贾琴也不用再继续装慈母了,当然会冷言冷语的对待秦越,她冷笑一声淡淡道:“你想知道你娘为什么不疼你了吗?” “想。” “那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你娘。” 083血腥(二更) 秦越愣了一下,摇摇头疑惑道:“小花妹妹,这跟我娘不疼我有什么关系?我本来就知道他不是我亲娘啊,不仅我知道,府里人人都知道。” 夏花清一清嗓子,正想点醒秦越却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接着就是一股幽香传来,夏花怔了怔,这萧绝又来做什么,想夜探香闺还是又受了重伤。 她赶紧跑向窗前,朝外看去,除了倒地的几个混混空无一人,可那阵幽香很浓,萧绝明明就在附近,她冷哼一声:“大半夜人不人鬼不鬼的,有本事就出来见我。” “花儿……”一声幽冷的声音蓦然响起,只两个字就如炼狱里走出来的魔鬼,伴随着冷彻骨的声音,一道乌黑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落下,脚离了地半悬在空中。 “谁,小花妹妹,是谁在喊你?”秦越顾不上黯然伤悲,拖着一只伤残的胳膊麻溜的从地上爬起,跑向窗前,往外一看,“妈呀!”一声,叫道:“鬼啊!” 两眼一翻竟晕了过去,夏花愕然,刚自己吓秦越他都没晕,怎么这会子刚见了萧绝就吓晕了,萧绝有这么可怕么? “花儿,这些人是谁?”萧绝的脚终于落了底,眼里带着黑暗的血腥,蹙着眉头看了看倒地的混混,冷声道,“我不过几日没来,你就寂寞了?” “寂你娘的寞,这些不过是宵小之辈,企图夜间偷香的!”夏花不悦的翻个白眼。 “嗯……”窗下一个混混哼了一声,指尖动了动,似要转醒过来。 萧绝眉头深锁,很是不悦的挥了挥手冷声道:“找死。” 挥手间,那混混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突然从额心处撕裂开来,那混混眼蓦地一睁,浑身作抖,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以一种极度痛楚和恐怖的姿态扭作一团,腿脚不停的抽搐着。 夏花垂眸看着,及目处,怵目惊心,整张人皮活生生剥落下来,血腥弥漫,令人作呕。 只是夏花猎杀了无数丧尸,挖脑剥皮的见多了,这点小事,她还并不太放在眼里,况且死的这个混混她认得,就是邻村的一个地痞流氓。 一年前这个流氓差点侮辱了盼弟姐姐,幸亏来喜赶的及时,盼弟姐才得以保全,来喜因为与这个流氓打斗还受了重伤,那时的盼弟姐眼泪几乎都流成一条河了,幸亏来喜福大命大活了过来,这个流氓做了几天牢又被放了出来,后来就跟着秦越当个狗腿子,如今不想这个流氓竟会被萧绝剥了皮。 她对这个流氓没半点同情,只是她还是不高兴,屋门口死了人她还要花精力在大晚上的处理尸体,不然一大早让娘和栓儿见了还不吓死,而且这样这屋子根本都卖不出去,即使能卖也是贱卖。 夏花有些生气道:“大叔,你个大变态,你剥人皮也就罢了,干嘛要在我家家门口,栓儿还小,我娘又胆小,若一不小心见到这样血腥暴力的场面很不好。” 萧绝皱皱眉,若有所思的盯着夏花,他本就知道这个夏花并非过去那个小村姑,关于夏花的一切,他早已派人打探的一清二楚,可越是一清二楚到找不出任何破绽,他越是摸不清她的身份, 他心里怎么也无法放下她,他也知道这丫头是个狠辣的角色,可再狠辣,她终究也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一个小女孩哪怕是个杀手在面对剥人皮时也无法做到面不改色,可这个小丫头却做到了。 他不知他心心念念想见的小丫头从前究竟经历过什么,一个人若非经过炼狱般的日子,又何以能面对活扒人皮还如此镇定。 难道他的花儿也如他从前那般活过,活在地狱的最底层,他的心忽然有些抽痛,情不自禁的就想抚抚她的脸,再将她拥在怀里,告诉她,不会了!他再不会让她过那些可怕的日子。 他不管她是谁,又是谁的人,他都想此生能好好珍惜她,不为别的,只为她是唯一一个能让他牵肠挂肚,能让他觉得活着的女子,就算死也要将她带入生死轮回。 可纵使他不在意她是谁,他还是必须要知道她是谁。 他可以喜欢她,可以纵她,但不能完全不顾九黎殿,他的存在不光是为他,他还有大业未完成,在此前,他不能出任何差错,因为时间不允许他再出差错。 若花儿真是步錾的人,他在想真到那一天,他若不能让她死心踏地的跟着自己,他会选择跟她一起毁灭,哪怕来生做一对怨偶他也在不意。 若花儿只是单纯的花儿,他怕也还是要拉着她一起毁灭,在他心里有她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她是他此生的魔障,而他只能是她的结局。 他生,他必要将她宠在怀里,他死,他要带着她一起死。 他不回答夏花的话,只蹙着眉头悠悠问道道:“花儿,你究竟是谁?” 夏花愣了愣,轻笑一声定定的看着萧绝:“大叔,你糊涂了不成?” “娘……娘,有声……声音……”另一屋的夏大壮忽然惊醒了过来,揉一揉眼睛迷迷蹬蹬了就起了床,也不敢随意开夏花的屋门,只在外面敲了敲房门道,“娘……有事不?” 夏花咳了一声道:“无事,娘起夜。” 夏大壮揉揉脑袋“哦”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萧绝眸子里忽然崩射出一道可怕的光,冰冷的手指从唇上划过,静默的看一眼夏花,冷冷道:“或许该叫你儿子见识见识这血腥暴力的场面。” “不行!”夏花几乎要跳出窗外,低喝一声道,“大壮什么都不懂,你别吓他。” 萧绝冷声道:“若连这点场面都见不了,怎么当你儿子?” “娘,你在跟……跟谁说话?”夏大壮听到声音复又转身折了回来。 夏花狠狠的瞪了一眼萧绝示意他噤声,自己又咳了一声道:“娘在自言自语。” “不……不对,不像娘一……一个人的声音。”夏大壮将门敲的嘭嘭响,急促促的喊道,“娘,是鬼,是那……那个鬼对不对,大壮听……听到鬼的声音了。” 084我要你陪葬 “花儿,让他进来!”萧绝身形如魅从窗户飘然而入,慵懒的拨了拨夏花微湿的鬓发,淡淡道,“瞧你,紧张的都出汗了!” 夏花看着他摇了摇头,这是她与萧绝之间的事,她不愿把大壮扯进来,毕竟萧绝对大壮有种莫名的憎厌,她不知道大壮若闯了进来,被剥皮的会不会变成了大壮。 她望着他幽深漆黑的眸子,平静眸光里隐着的是压抑诡谲的冷意,她无法看透他,也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来。 萧绝见她摇头,有些恼怒的看着她,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冷声道:“我剥人皮你不紧张,让你儿子进来你倒紧张成这样,难道你怕我会剥了你那个傻儿子的皮?” 他低下头,唇凑上她的耳朵,一股冰冷的气息轻轻灌入她耳中,耳朵里有种麻麻痒痒的清凉感觉,她忽然全身一个激灵。 夏花被他逼近的有些窒息,刚刚强压下去的媚儿酥的药力竟渐渐从胸口重新燃起,没办法,她本就中了毒,如今让她面对一个感觉不错,还身带致命幽香的男人如此的靠近她,她是个正常女人,一个中了毒的正常女人,有了一星半点的反应也是正常。 她蹙了蹙眉,既渴望他有近一步的靠近,又抗拒着让他不要靠近,她抬手将他一推:“大叔,我耳朵不聋,你说话离我远些。” “娘,鬼欺……欺负你了?大壮要……要进来。”夏大壮侧耳细听,那低低的耳语听的他心惊,他虽然害怕那个脸色苍白的鬼真来剥他的皮,可也不能让这个鬼剥了娘的皮。 “嘭嘭——”门被他撞的震动,若非苏九娘和栓儿中了迷药,早被他震醒了。 他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盯着她,看着她对自己的疏离,他阴冷冷的一笑:“花儿,你为了儿子不要夫君了么?” 挥手间,房门瞬间打开,“咚”的一声,夏大壮因用力过猛,身子往里一砸,差点撞到桌角上,眼角的余光忽看到窗下还倒着一个四仰八叉一身白衣的人,他连忙稳住身子指着道:“娘,狗……狗剩怎么在这里?” 夏花整理了一下思绪,唇畔扯了一丝温和笑意看着大壮支吾道:“狗剩死了爹正伤心想跟娘诉诉苦,不想被鬼吓晕了。” 夏大壮撇了一眼如鬼魂般一身黑衣的萧绝,情不自禁的牙就哆嗦起来,又凑近秦越看去,秦越虽然晕了,瞧着倒有几分安详之色,唇角竟带着一丝满足的笑,看着不像晕了倒像是睡着了,想到狗剩欺负他的那件事,他顿时心生报仇之意,抄起桌下的一个板凳不由分说就要往狗剩的脑袋瓜子上砸去。 夏花一惊,喝了一声:“大壮,住手!” 夏大壮一顿,忽然一阵阴风拂过,他连人带板凳一屁股被就这股阴风带到在地,后脑壳一下就栽到桌下的另一个板凳角上,大壮捂着后脑勺揉了揉,愤怒的看着萧绝道:“是你,就是……是你,你为何不让我杀了这个该……该死的狗剩!” 萧绝看也不看夏大壮,夏花忙跑过来替夏大壮揉了揉后脑勺,安慰道:“大壮,狗剩也有狗剩的可怜之处,你不该动了杀念,终究他未伤着你我不是?” 夏大壮呜的一声,扑到夏花怀里呜咽道:“娘,你骗我,狗……狗剩肯定是来欺……欺负你的,你怎么反护……护着他。” 夏大壮哭着吸吸鼻子,忽然又抬头泪眼婆娑的看着夏花:“娘,你受……受伤了是不是,大壮怎么闻……闻到一股血腥味?鬼……鬼大叔要剥……剥人皮,娘,大壮怕……怕被剥皮。” 夏花拍了拍胸口笑道:“娘好的很,哪有受伤,大叔不会剥人皮的,更不会剥大壮的人皮。” 夏大壮斜睨了萧绝一眼,气馁的瘪了瘪嘴,指着萧绝道:“娘,你有了这个鬼……鬼大叔,就不需……需要大壮了是不是?” “傻瓜,你是娘的儿子,娘怎会不要你?” 夏大壮摇摇头:“鬼大……大叔都要剥娘和大壮的皮了,娘还和……和鬼大叔在一起,娘肯定是喜欢这……这个鬼大叔了。”说着,他满脸惊恐的死命摇头,“娘不要和这个鬼……鬼大叔在一起好……好不好?娘答应过大壮要一辈……辈子陪着大……大……” “够了!”萧绝脸色瞬间一变,一声厉喝,带着一种浓厚的厌恶之气,抬手间又是阴风阵阵,煞气凛冽,夏大壮再不能哭诉,整个人硬绑绑的跟个没有生命的木头桩子一样倒在夏花怀里。 夏花伸手一摸,夏大壮全身僵硬,与前两次被点了穴不同,前两次虽然不能动,但身体至少是软的有温度的,而这次夏大壮冷了硬了,她刚见过萧绝诡异的剥皮之术,现在悚然一惊,难道萧绝愤怒之下又用了什么诡异之术杀了大壮。 夏花心头一痛抬头厉声问道:“你杀了他?” 萧绝冷笑一声,睥睨一眼夏花眸光幽幽,鬼影森森:“杀了又如何?” “你真的杀了他!”夏花心内大恸,摸着大壮完全冰冷僵硬的身体,她不相信大壮真的就这样死了,她一探他的鼻息,气息全无,她悲伤难当,放下大壮,眸里燃着熊熊怒火起身一个箭步跨到靠床的一侧墙壁,从悬挂在墙壁上的箭篓里抽出一根利箭,厉声一喝,“我要你陪葬!” 说话间,萧绝只看到一片雪色笼罩而下,那颜色就像凛冽冬日冰上霜,带着一股极阴极寒的萧杀之意,划破黑暗从高处直压而下。 夏花已以一种极快极诡异的身手握着利箭欲直穿萧绝的心口,只是她心紧紧一抽,在箭要刺入他胸口的时候手一软,箭就偏离了方向,人从高处落下,眼角有一滴晶莹如水晶的泪悄悄滑落。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腕,怒火中烧:“你这个不识抬举的臭……” 丫头二字却硬生生的被吞回肚里,在望着夏花的那一刻,他的手软了,嘴软了,心也软了。 这个倔强如石头的丫头,竟然又哭了,她的眼中竟然又有泪,那样凄楚美丽,那样惹人疼惜。 只是这一次,她的泪不是为他。 箭虽未刺入他身,心头却如已被利箭狠狠刺中,直插入心脏,他从来也没这样难受过,原来那个傻子在她心里如此重要,他原本早就应该知道。 他心头重重一颤,就这样盯着她,沉默片刻,他终究是放开了她的手,忽然笑了,那笑仿佛在笑夏花不自量力的想要杀他,可更多的是自嘲的笑,他口内喃喃道:“花儿,你以为你是谁?而我,又是你的谁?” 086做夫君该做的事 “嗯……”夏花轻轻哼了一声,“那我宁愿……宁愿从来也没遇见过你。” 她想狠狠抽他一巴掌,手却在刚刚握的咯咯作响的时候,力气消耗的一丝不剩,她绵软的抬起也在他在脸颊上轻轻抚了一下。 这一下,似柔风搅动一池春水。 萧绝双眼一眯,不但没有将她放开反而将她抱的更紧,紧到要融到自己的身体里,他凉凉一笑:“迟了,你已经遇见了我。” 他将她狠狠的往床上一扔,倾身而下,一把扣住夏花的手腕,将手扣到头顶,冰凉挺直的身躯将夏花死死压住。 “萧绝,你不能……”她几乎要求饶,呜呜咽咽的想要哭,“我恨……恨你……” 她的哭声搅乱了他的心,他将唇凑到她的耳旁,低沉阴霾的声音在她耳边缓缓响起,“你终究是我的人,我只是做一回夫君该做的事,你何苦作出一副欲拒还迎的态来。”他咬了咬她的耳垂,低低道,“不过就算你故作姿态,我也喜欢。” “喜欢你娘……娘的……”夏花哆嗦着手想要推开他,胸口处一阵窒息,她有些躁热的想拉开领口,却被他压的无法动弹,她呢呢喃喃的威胁道,“你再这样,我就阉了你,让你从此……从此不举。” 他低低一笑,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又拭去她眼角逼出的泪:“你一个小丫头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粗话。”他的手延着眼角缓缓下落,直落到唇角,浅浅试探她唇上的温度,她吐气如兰,他吸了一口气叹道,“我若不举,辛苦的是花儿你。” “萧绝,我不辛苦,不……不会辛苦。”她拼命摇着脑袋,脑袋也被他的手禁锢住,她恨恨的要张口咬上他的手,在舌头触到他指尖的那一刻,她突然感觉自己化了,化成一滩柔媚的春水。 他只觉得食指尖好似被什么绵软的小虫咬了一下,刹那间,他脑中一片空白,想抽离开食指都不能,心底翻涌的是一种夹杂着苦涩的甜蜜。 仿佛在遥不及的天边开放着一朵灿烂温暖如阳光般的花,那花儿点亮他心底所有阴暗,风吹无痕,一切都是静止,唯有他和她痴缠不休。 一种酥麻的感觉的顺着尖指直达四肢百骸,他却舍不得动一下,他想此刻,他是欢喜的,不管是她是不是丧失了意识,他都是欢喜的。 这欢喜的感觉令他想要的更多,意乱情迷间,他狂热的与她唇齿相缠。 一种带着迷离幽香的男子气息在夏花心头缠绕,只绕到她甘愿为之堕落下去。 其实,她还是想告诉自己不能堕落,可仿佛脑海里有个妖魔在蛊惑她,男欢女爱,人之本能,享受就好。 她闭上眼,脑海已无法思考,任性的让这种快感席卷全身,窗外,一阵金桂香不耐寂寞的随风飘入,仿佛染上了屋内旖旎靡乱的气味,原本单纯的桂花香气也香的不那么纯粹了。 “嗯……”她轻吟一声,“萧绝,我……” 这样就很好,她什么都不要想,让他冰凉凉的气息拂去她全身的燥热就好。 “呼”的一声,夜风吹的窗棂吱嘎吱嘎乱摇。 冷风直吹上天灵盖,夏花猛地一惊,她在做什么,难道做了三十几年的处,她娘的,她这就憋不住了。 一丝清明间,她顾不得他的血有毒,她要咬住他肆意侵犯的舌头。 似乎感觉到她的意图,他忽然闷哼一声,整个人一下从夏花身上抽离,他愤闷的坐在她身边,懊恼的盯着她,都到这会子了,这个小丫头还是如此的抗拒他。 他明明告诫她,他的血有毒,她还敢咬他,难道她就笃定自己一定会再次为她解毒,又或者她根本连命都不想要了。 幸而这会子她全身无力,纵使她一口咬下,也只像蚂蚁在他舌尖咬了一下,不然,她又要中毒,他还有几条命再去救她。 看着她衣衫不整,眸色迷离,头发散乱的样子,终是无奈叹了一声:“丫头,是不是我纵你太过了?” “唔……”她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伸出一双细嫩的小手在空中胡乱抓着,她死死的咬住唇,从嘴里溢出一个嘤咛,断断续续道,“大叔,我……我好难受……难受……” 萧绝一把将夏花从床上抱起,默然下床,默然从窗外飞出,又默然的飞向天空。 夏花神思恍惚间,只觉得耳边有风呼呼作响,她不自觉的动了动身体,想要找一个更安全的所在,整个人窝到萧绝怀里,浑身躁热感被冷风一吹舒服不小,她像只小猫一般闭着眼享受这片刻的舒服。 她不知道萧绝带她飞了多久,也不知道飞向何处,她只知道当她睁开迷蒙的眼,周围全是树,光秃秃的树,枝叶茂密的树,高大的树,矮小的树全都一应俱全。 在杂乱无章的树木间,似乎有一大片的亮光,有淡淡的烟雾从这片亮光中冉冉升起,明月下,在朦胧白雾的尽头是一大片烈艳如火的红枫。 她似乎想起这是哪里,好像是温泉池,萧绝带她来这里做什么,不会是洗鸳鸯浴吧?她以为她已经脱离他的魔爪,不想跌入的是一个更可怕的深渊。 她伸出舌头舔舔被风吹的有些干燥的唇,想冲着萧绝吼一句:“尼玛!你一次次趁人之危,有没有想过老娘的感受。” 她当然没吼出来,因为很快就听到“咚”的一声,她整个人就被狠狠丢进了温泉池水之中,溅起一池水花。 “噗……”遭遇这突然的落水,她被狠狠的呛了一口,脑袋也被水花砸的有些疼,本能的就要往上游,把头露向水面之外吐出一口水来,然后大口大口吸着带着硫磺气息的空气。 呼吸完空气,她似乎觉得脑袋被这么一砸,砸的清明了许多,眼光稍稍一抬,就看到岸边萧绝一身漆黑长袍,墨如鸦翅白如冬雪两种颜色的头发在风中被吹的披散开来,黑与白交织在一处,彰显出一种极致的妖绕。 她一怔,鼻子似有股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下,呆呆的盯着漆黑苍穹下,他已美到逆天的身姿。 皱皱鼻子,伸手在鼻子上抹了一把放到眼前一看。 鼻血,她竟然流他娘的鼻血了。 只见他指尖微微一动,她都没看清他是怎么脱衣服的,她两眼冒星的就看到他身如玉树,风姿飘逸,虽然腰上缠了层层纱布,可这纱布丝毫不能掩盖他性感到爆棚的气质。 她又吸吸鼻子,鼻血流的更加汹涌了。她现在打心底里隐隐期待这种被趁人之危的感觉。 她无言一叹,闷骚啊,闷騒。 他缓缓的走向池水,孑然孤傲间散发出来的是威慑天地的冷酷强势,仿佛他就是这天地的主宰。 看着他步步逼近,她的身子微微往后退却,哆哆嗦嗦道:“你……你想干什么?” 他邪魅而诡美的脸上噙着一个阴森森的微笑,声音空幽沙哑:“花儿,你以为我想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087有你在真好(二更) 圆月悬于枝头,一潭池水幽静,烟雾袅袅升腾,弥散开来,散开如雾,仿佛只要轻轻一吹,那烟雾就能被吹到天边。 池水正中央,一男一女相对而立。 男人,风华无双,只是太过苍白阴冷了些。 女人,曼妙绝丽,只是太过瘦弱干瘪了些。 赤身果体,香汗淋漓。 男人的双手半掩在池水中正正巧摆放在女人胸口的正中心往下移两指宽处,胸口正中心处戴着的一块莹润无双的墨玉,透过雾气,似乎可见墨玉有微弱红光在闪动。 女人轻闭着眼,时而蹙眉,时而展眉,时而扯出一个痛苦的表情,时而又牵出一个舒畅的表情,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在享受,还是在遭受折磨。 光影流转,物换星移。 “染染,染染,快起床,上班要迟到了。”耳边传来的是妈妈的唠叨声。 “好烦……”夏沫染将头更深的埋进被窝里。 “这孩子昨儿加班,太累了,你让她多睡会,我待会开车送他。”耳边又传来一个温厚而又慈祥的男声。 “你上班都要迟到了,还要等染染,这孩子就是定了十个闹钟也叫不醒,非要掀了她的被子知道冷了才肯起床。”妈妈嘀嘀咕咕,终是没跑到房里撩开她的被子。 又过了五分钟,妈妈实在耐不住又吼了一声:“染染,7点半啦!再不起床真迟到了。” “好啦,好啦!”夏沫染万分不愿的掀开被子嘟着嘴从床上爬起来,又嘟囔道,“温暖的小被窝啊,真不想离开你。” “染染,你快点刷牙洗脸,你爸爸要迟到了,这里热好了牛奶,还有你喜欢吃的汉堡,还有妈妈自己蒸的小笼包,还有粥,你瞧你瘦的要多吃点啊!”妈妈嘀嘀不休。 “好啦,好啦,妈妈你好啰嗦。”刷完牙洗完脸,夏沫染疲惫的坐到桌边,又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爸爸翻了一页报纸笑呵呵道:“早饭很重要,不吃上班没精神,染染是要多吃点,瞧你到现在瘦了好多。” “哎呀!不行了,爸爸快点走,我忘了今天公司要开早会……”夏沫染顾不上说话,背起包就往门外冲去。 “哎,染染,别急,来吃个包子,再吃个汉堡……”妈妈急急的在桌上一手抓个包子,一个抓个汉堡追上夏沫染。 夏沫染嘴里叼个包子,手里拿个汉堡,唔唔道:“妈妈,再见!” 门关上,她边跑边吃,三两口一个包子下了肚,又回头喊道:“爸爸快点!” “染染,你慢点吃,别……” “啊——”爸爸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夏沫染已愣在原地,手中的汉堡的掉落在地,她瞪着眼只看着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人来直扑向爸爸的脖子撕咬。 “放开我爸爸!”夏沫染反应过来,厉喝一声,迅速挥舞着手中崭新的皮包砸向那人。 那人抬起头来冲着她嘶吼一声,她这才看清这人好像是她对面的女邻居。 原来长得还算端正的女邻居,此时早已变了一副形态,一双细软的手变成了利爪,本来大小适中的眼睛暴突出来,遍布着骇人的红血丝,整张脸变得青红不一,青筋暴叠,原来是一张樱桃小口早已撕裂开来,布满着尖利发黄肮脏的牙齿,带着倒勾似的舌头不停的向外吐着,如同一条毒蛇吐着可怕的信子。 爸爸捂着被咬的血淋淋的脖子大喊着:“染染,快跑——” 女邻居的头如同恐怖片里放的丧尸一样,突然来了一个180大翻转,整条腿以一种怪异的扭曲的姿态嘲着爸爸走去。 “爸爸,不,你快跑,快跑……”她害怕的发慌。 “咔嚓——”女邻居的头又转了180翻转过来瞪着夏沫染,血盆大口里不停的流着令人作呕的黄腻的液体,朝她扑了过来。 “染染——”爸爸大吼一声,忍住剧痛飞奔过来一把扑到女邻居身上,女邻居被扑倒在地,爸爸与她扭打一起。 夏沫染只看到眼前一片红光,女邻居已张开尖利的牙奋力的在爸爸的脖颈上撕咬着。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突然崩塌了。 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她踏上万劫不复之地,整个世界都踏入万劫不复之地,遍地都是可怕的丧尸,她耳边听最多的就是惨叫声,丧尸撕咬人时发出的嘶吼声。 她和妈妈害怕的躲在家里,靠着家里存留的食物过日子,可食物还没吃完,她听到门锁响动的声音,她透过窗户看到外面,拼命扭动门锁的是变异成丧尸的爸爸。 她和妈妈还没来得及逃离,门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已被丧尸爸爸用身体生生撞裂开来,跟着爸爸身后的是一大波流着口水,张着血盆大口的丧尸群。 “染染——”就在她快被丧尸爸爸扑倒瞬间,妈妈拿着一根粗长的铁棍冲了过来,她手中的铁棍本想要直接打在丧尸爸爸的头颅,可最终她没挥下去,转而一棍子击在丧尸爸爸的后背。 那时的她明明看到,妈妈在看着丧尸爸爸的时候眼里流出了绝望的泪。 可当时容不得妈妈多流泪,她一把拉过夏沫染将她死死护在身后,冲着一群丧尸挥舞着手中仅有武器,一根铁棍。 “染染,你快从阳台逃出去……快——” “不,妈妈,我要和你在一起。” “傻丫头,再不走妈妈永远都不原谅你。”妈妈用力将她往阳台的方向一推。 丧尸群一涌而上,平时温和瘦弱的妈妈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强大的力气,拼力挥舞着手中的铁棍接连二三夯倒几个追向夏沫染的丧尸。 倒地的丧尸一跃而起,发出一阵骨骼和肌肉重组的声音,那是一种刺耳的机械的咔咔声。 夏沫染甚至都没来得及拉开妈妈,丧尸爸爸猛地从后面一下将妈妈扑倒。 “吼——”丧尸爸爸尖利的沾着血腥的牙已刺穿妈妈的咽喉,发出一声嘶吼。 “不——”夏沫染尖利而绝望的一叫。 绝望过后,她好像看到一团光,一团让她曾看到希望的金色暖光,光影里那个黑衣天神降临。 清冷的眉,漆黑的眼,淡漠的唇,是她熟悉的他。 她知道,她逃脱不了现实的残酷,却可以在梦里,至少能在梦里救回妈妈。 “花儿,花儿……”耳边忽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男音。 浑浑噩噩间,她好似全身力气被抽完,整个人直直倒向那个人的怀中,然后她就感觉自己被他紧紧抱住,周围又暖又湿,这个人的胸膛又舒服又安全。她就这样静静卧在他的怀里。 “花儿,你觉得怎么样了?”他抱着她,沾着温暖水气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萧绝,别说话。”她呢哝一声,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微弱的声音,微弱到只有她自己能听得见,“有你在真好。” 088大壮是谁 前尘往事,悲欢离合纠缠的夏花心神疲惫,妈妈的死是她一辈子都走不出的噩梦,自从变成赏金女猎之后,她再未流过一滴泪。 或许,到了古代,她又重新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她一点点的恢复了本性,可她清楚,哪怕再恢复,她也永远变不回末世之前的夏沫染。 在末世,她不是夏沫染,她是代号为x7的赏金女猎人。 在古代,她依旧不是夏沫染,她是白头村的一个小村姑夏花。 夏沫染的时代于她而言已经结束了,结束在那一年的冬天,那一日,冬日暖阳正好,柔柔的照在爸爸的发上,脸上。 眼泪温热,她好似要发泄出来一般无声沉默的哭泣出来,落在他沾满水气的怀中,凝聚成一滴滴水,落在池中,圈起一个个微小的涟漪。 原来,她不是不会再流眼泪。 她只是找不到一个可以再让她依靠的肩膀。 他低低叹息一声,让她依偎在怀中,他低首,带着一丝泉水温暖的唇温柔的触上她温热眼角,轻轻吻去她的泪。 她仿佛终于找到一种心灵上的安慰,她不愿打破这温情脉脉的一瞬间。 可当她哭泣够了,现实的残酷依然清醒的盘踞在她的脑海里,她抬起头看着他湿漉漉的容颜,启口道:“萧绝,你怎么能杀了大壮?” 他略微一怔,用手指轻按住她的唇:“花儿,你总是这样扫兴。” “作为一个娘,起码要护好自己的儿子,可我却让他死在我的眼前。” “他根本不是你儿子。” “从夏花把他捡回来,他开口叫她娘的那一天开始,她就是夏花的儿子。”她的声音有些高扬。 他不由冷笑一声,认真的看着她,月光下他的脸孔像是开在地狱里最圣洁的莲花,他伸出修长手指拂过她湿透的鬓发,很自然的为她挽到耳后,声音又淡又冷:“他是夏花的儿子,而你又是谁?” 她挺一挺胸,却一不小心蹭到他的胸口,她有些脸红,毕竟孤男寡女赤身相依总是不自在,不过反正都相依这么久了,她也不在乎多依一会,她咳一声道:“我当然就是夏花。” “花儿,你要记住,不管你是谁,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你逃不掉了。” “我为什么要逃,凭什么要逃?” “你不逃,是不是说明我可以彻底占有你了。”他脸上荡出一丝邪邪的笑,指尖在夏花的唇上轻轻划过,蜿蜒而下划到她的胸口,“小是太小了些,不过我可以勉强。” 她心口处一紧,身子想往下滑去,在水中,她有自信,即使不能撂倒他,她也可以轻而易举的全身而退。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揪了上来:“你以为你还可以逃掉。” 她吐了一口水,抬眸看着她,冷笑道:“大不了就是一夜情,有什么了不起了,老娘不在乎。” “你这丫头真是……”他忽然无奈的笑了笑,双眉暗蹙,“真不知道你是哪打儿冒出来的?” 她正一正色:“老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你又是谁?” “萧绝。” “萧绝是谁?” “九黎殿圣皇。”他脸上笑意渐渐敛去。 “九黎殿……”她这将三个字在嘴里含了半天念叨着,半晌摇了摇头,沉声道,“什么鬼地方,老娘没听过。” 他“唔”了一声看了看她却不说话,她盯着她,又问道:“大壮是谁?” 他嗤笑一声:“他不是你儿子吗?” “不,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他若单纯只是我的儿子,你何必要杀他?” “你在审问我?”他神色冷峻。 “你不愿回答就算,我又没拿刀架在你脖子上。”她不悦的瞪了他一眼。 “也罢。”他目光扫过她被雾气蒸腾的愈加清澈的眼,这世间能这般审问他还不让他气恼的要杀人的人也只有她了,他蹙着眉神色更加冷峻,“他叫步凌息。” 她着实怔了好半晌,她不想他竟会这般轻易的就回答了,原来大壮的本名叫步凌息,她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继续问道:“步凌息又是谁?” 她的脸庞在月色中映入他眼底,他平静道:“算起来,我应该是他叔叔吧。” “亲的?”夏花一惊。 他默然的点了点头,夏花像是被吓了一跳,唇微微一抖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们竟是这样的关系?” “怎么,你不要告诉我你从来都不知道?”他放开她的手腕,转而将两手捏住她的肩膀。 “废话,我若知道还问你个屁。”夏花伸手在他额头上狠狠一戳,鬼使神差的又补充道,“你个死鬼,你当老娘愿意跟你耗时间磨牙啊!” 他突然笑了,笑的有些张狂:“丫头,这声死鬼叫的极好,中听。” 夏花意识到自己失言,淡淡的自嘲一笑,又看了他好一会,越看越发现,其实在眉眼之间他和大壮还真的稍微有一点点的相似之处,只是他的眉眼是冷的阴森的,而大壮是清秀的纯净的,尽管只有那么一点点,仿佛也真能应证他的话。 其实说到底关于大壮和他关系,他没有必要骗她,他若不想说,完全可以不说,她可没把握能打的过他来个刑讯逼供。 她似乎是在问他,又似乎是自言自语:“为何你非要杀死他?他死了,你我之间已然是不可能了。” 他有些生气,握住她肩膀的手紧了些,不知为何,他又松了下来,语声带着一种无奈的阴沉:“傻丫头,我若想杀他早就杀了。” 她蓦地一喜:“这么说你没杀他,他没有死。” 他点头,她眸光里闪过兴奋而释然的光,伸手一把就紧紧抱住他的腰:“太好了,萧绝你没有杀他,你没有。” “花儿,你抱的我太紧。”他凉幽幽的伸出手指在她背上点了点。 她温软道:“那我松一松。” 她的手果然松了些,他一只手忽然一把抱紧了她,还没等得及她反应过来,听听他冷声一笑,“来的真快!” 他手轻轻一挥,刚还赤身果体的两个人已然穿好了衣服。 夏花都不知道他说谁来的真快,更不知道这衣服怎么就好好的穿了到身上,心里讷讷的想着这个萧绝绝对是史上穿衣服最快穿衣服手法最诡异的人,还没讷完,整个人已被他抱起,在半空中如鸟儿般飞翔。 一阵狂风拂过,她回眸望后看去,那一片刚还红似火的枫树林从顶尖的枝叶开始寸寸萎缩,寸寸枯掉,化作一堆树叶烧成火留下的灰烬,那灰烬垂死般的挣扎,发出星星点点的光亮,一股浓烈的腐朽死亡之气传来。 089死人不需要知道为什么(二更) 圆月隐去,天是死一般的黑暗,阴风将原本静谧而安祥的树林切割成一片片死地。 狂风刮的夏花的双眼有些疼,她不得不转过头躲在他的怀中,他好像丝毫不受到影响,在夜风中带着她任意翱翔。 忽然,一阵银铃声回荡在寂静的林间,由远至近,由轻至重,那丁丁当当的响起像是从阴曹地府敲响的丧钟。 “萧绝,是什么人?”她听到那声音身体猛地一僵。 “花儿,你害怕么?”他垂眸看着她,眼睛里泛过一丝阴森浓郁的死气。 她摇摇头:“有你在,我不怕。” 他轻轻“嗯”了一声,搂住她腰的手更紧了一些,“记住,抱紧我就好。” “哟!想不到无情无爱冷绝如鬼的九黎殿圣皇也会在乎一个黄毛丫头。”一个似男似女忽男忽女的怪异到能撕裂你耳膜的声音清晰传来。 伴随着铃声和这怪异的尖笑声,夏花抬头就看到一个全身紫衣戴着紫色面具,满头银发如雪的人正立在半空中,挡去了萧绝和她的去路。 这人手里拿着把紫色羽毛扇,不停的扇着,一身紫衣裹住的身材倒是曼妙的很,他的脚没有穿鞋,一双圆润泛着淡淡光泽纤秾适中的脚踝上栓着一根紫色的绳子,绳子上是一溜排的紫铃铛。 就是脸上的面具,也是怪异的紫色,甚至连眼瞳都是紫的。 夏花微微错愕,这人是有多么喜欢紫色,搞的全身上下除了皮肤和头发不紫以外,全是紫,烂漫的紫,满目的紫。 那人见夏花正直愣愣的盯着他,发出一个怪异而尖锐的笑声:“黄毛丫头,你竟敢盯着我?” 夏花摇了摇头,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我在盯着一根紫茄子看。” “什么?”那人眉色一怔,显然是怒不可遏,“你竟说本尊是紫茄子。” 夏花冷冷补充道:“不仅是紫茄子,还是根不男不女的紫茄子。” “好你个黄毛丫头,本尊撕烂你的嘴。”那人气的炸了毛的一般将手中的扇子轻轻一挥,泛着锐利紫光的冷箭如同潮水一般袭向萧绝和夏花。 狂风鼓起萧绝的黑色长袍,夏花就感到自己依靠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她就从这俱身体上感受到一种浓重的阴森死气,一种恐怖的带着绝杀之意的寒气让整个空气连带着那飞出的冷箭在瞬间凝结成冰。 夏花一个哆嗦,如雨流箭已掉落在地。 “紫流风,你竟然一个人来找死。”萧绝眼睛没有一丝光芒,就连近在他身侧的夏花看了都仿佛要被他的眼睛吸入鬼涧地狱,那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光芒激的她又打了一个冷颤。 “萧绝,若是过去,我或许还怕你,如今你身受重伤,还拖着一个累赘,你还以为我还奈何不了你。”那人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顿了顿又叹道,“一个人若有了弱点,离死也不远了,萧绝,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萧绝冷然一笑,沉声道:“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哈哈哈……”紫流风仰天一笑,仿佛听到的是极大的笑话,伸手指着萧绝道,“萧绝,等你死到阎王爷那儿去,你就知道我紫流风是不是太瞧的自己了。” “丁丁当当……”足间的银铃再一次回荡开来,紫流风整个人又上升了一个高度,紫眸极轻蔑的扫了一下萧绝,狂风扬起他过膝银发,他手上浓重的羽扇又是一挥,一根根紫色的羽毛瞬间化作千万只飞蝶翩然飞出。 夏花根本就看不清那些羽毛如何化作飞蝶,只看到夜幕下那翩然起舞的飞蝶美的摄魄,美的艳丽,幽幽紫光中,飞蝶所碰之物在霎那间化作一堆飞灰,随风而散。 飞蝶扑扇着的巨大的紫色翅膀尤如杀人的恶灵直飞向萧绝和夏花,夏花惊呼一声:“萧绝,当心——” 一朵花,一朵黑色的曼陀罗花自萧绝额间缓缓绽放。 萧绝眉心微蹙,眼睛里全是一汪黑色,黑的找不到一丝亮色,是最深不见底的可怖黑色,妖冶的黑色花朵蓦然从他额间盛开而出,转瞬间,花朵花作成千上万的黑色花瓣雨旋转在空中,一股浓烈的曼陀罗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陡然间,阴风大阵,紫蝶狂舞。 黑色花瓣雨带着毁天灭地的黑暗气息,爆出发一团巨大的能量,在瞬间将所有的紫蝶吞没,紫蝶纷纷落地,化作毫无生命的尸体,而紫流风手中的扇子已是光秃秃的一片,上面连一根羽毛都找不到。 “咚”的一声,紫流风好像受到什么重击一般,整个人从半空中重重跌落在地。 “噗……”萧绝重重的吐出一鲜血,转瞬间,香气散尽,再闻不到一丝味道。 “萧绝——”夏花凄厉的一叫,这朵花她见过,那时萧绝在生命垂危之时她才看到的。 “没事。”他不以为然的伸手将唇角边残留的血拭去,看着她道,“不过是吐一点血而已,你不要紧张。” 他的脸本就苍白,所以她压根分不清他现在的苍白和从前的有何不一样,她的手指哆哆嗦嗦的抚上他烈艳如血的唇:“你真的没事?” “傻丫头……”他搂着她的腰肢缓缓落地,揉一揉她的头发又道,“有你在我身边,我不会让自己有事。” “你们真是郞情妾……咳咳……”紫流风痛苦的从地上爬起,紫衣已被撕成一条条碎片,迎风飘挂着,他捂住胸口,嘴里的鲜血还不停的往外喷涌着,狠咳了几声,极度震惊的盯着萧绝,“师弟,想不到你受了如此重伤还能用冥杀,我果然小瞧了你,看来你是真的不想……” 他未再说话,他只知道这个师弟打小就是个无情的性子,哪怕是对师父师娘从来都是冷绝的,从萧绝背判师门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注定和他只能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他花了十年时间,想尽各种办法追杀他,却从来没有成功过。 今日是个好时机,他蛰伏良久等待的好时机,因为萧绝受了重伤不可能用冥杀,他与萧绝武功不相上下,唯一害怕萧绝的地方就是他的冥杀之技,如今他竟然强行用了,这意味着萧绝要将自己逼上死亡的绝路。 萧绝死了,他自然高兴,可他就是不明白,萧绝明明可以有其他的方法去博一博,那样至少有全身而退活命的机会,而他毫不迟疑的一出手就选择了冥杀,或许他想全身而退的不是自己,而是他身边的那个黄毛丫头。 唯有冥杀,才可能将他还未出师成功的化骨蝶一举灭杀,化骨蝶成千上万,所到之处必是累累白骨,他本想着要将那个小丫头化一化,结果连那小丫头的头发丝都没碰着。 紫流风的眸光渐渐瞥到夏花身上,冷笑一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宁愿选择冥杀?” 他的眼睛逐渐恢复本来的神色,额间花早已隐退,没什么情绪的看着他,冷冷道:“一个死人不需要知道为什么。” 090传说中的冰肌玉骨 萧绝一步步走向紫流风,他惊恐的瞪着双眼盯着他,一步步跌跌倒倒的往后退去,这次,他真没有预料到萧绝会如此轻易的用了冥杀,他根本不设防,结果受了很严重的内伤,这会子他无丝毫抵抗之力,甚至不如一个普通的文人来的有力。 他藏在紫色面具之下的脸孔狠狠的抽搐着,争了斗了十年,到头来,输的还是他。 他尤还记得,那时刚进入师门的他,害怕的牵起他的衣角怯生生的叫了他一声:“哥哥……” 他还记得,那个雷声轰鸣的夜里,他哭的跑到他房间,吓得浑身发抖的跟他说:“哥哥,我最怕打雷,我不要待在这里,你带我去找我娘亲好不好,我娘亲见不到我会伤心的。” 如今,那个孩子早已长大,若不是因为他狠绝的连师娘也杀了,若不是元心因他而死,他何必要苦苦追杀他,可终究他是不可能为师娘和元心报仇了。 他看着萧绝如刀锋一般锐利而泛着寒光的眼睛,想起萧绝曾经也是以这种猎杀的眼光看着师父和师娘,他恨的咬牙切齿痛声骂道:“早知道,在当初你踏入师门的那一刻,我就应该把你活活掐死。” “这世间最缺的就是后悔药。”他依旧阴阴冷冷。 紫流风咬住颤抖的唇,胸口更是剧烈的疼痛,“噗噗噗……”又狠狠咳了几大口血来,一身紫衣早已被血溅的湿透,他弓着身子一步步后退,却又不肯轻易失了身份和尊严一般,他慢慢的挺直了自己的胸膛,昂首看着萧绝,任凭银发随风飞舞。 一道流光从他眼前闪过,他缓缓的闭上眼,缠斗厮杀了十年,也是时候该结束了,其实,他是不想死的。 能活着多好,可是不能够了。 就在紫流风绝望之际,突然,一阵艳红之色如风般闪现,硬生生接住了那道流光,整个人被震的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弧线,然后砰的落地。 夏花吃惊的看着那道艳红之色,喊了一声:“小阮汉子——” 元阮咳了两声从地上爬起,豪迈的拿袖子将唇边的血一擦,“奶奶个熊的,爷你这一掌可真强,差点让我见了阎王爷。”又转头对着夏花笑道:“花花,见到老子流血了也不来帮老子擦擦。” 夏花皱着脸狐疑道:“小阮汉子,你跑出来作死干嘛?” 元阮又咳了一声,回头看了紫流风一眼,指着他道:“老子一向恩怨分明,欠他的我自然该还。” 夏花更狐疑:“你欠了他什么?” 无阮眸光一暗,好似在想什么,那目光定要久远的虚无,微顿片刻又摆出一副侠肝义胆的模样,仰首挺胸道:“老子欠了他一条命,今儿老子总算还清了。” 说完,又看向一脸冷冰之色的萧绝道:“爷,属下从未求过你什么,只求你今日放紫流风一马。” “小阮,我不需要你求。”紫流风挺着血迹斑斑的胸膛,一双充血的紫眸带着深切的恨意盯着萧绝。 只见他几缕破衣迎风飘荡,及就连脚踝上悬挂的银铃也碎裂开来,碎片掉的连渣子都找不到,唯有脸上的紫色面具纹丝不动,连一道裂纹都找不到,可见这紫色面具质量绝对顶呱呱。 “滚你娘的,你以为老子是在为你求命,老子是在为自己求个心安,你的救命之恩老子老是没机会还,搞的心里真他娘难受。”说着,又很不耐烦的挥挥手,“不行,老子心痛的紧,不能再说话了。” “小阮……”紫流风忽然叹了一声,眸光一直沉落下去,“我救你不是因为你,而是为了……” “滚滚滚……你一个大男人啰里八嗦个没完没了,老子才不管你是为谁救我,老子只认一个理,就是你他娘的救我过一命。” 说完,元阮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向萧绝,直挺挺的就跪了下来:“爷,属下知道这该死的紫流风不是东西,可属下还请爷看在属下的面子上,给属下一个心安的机会。” 夏花看着这些复杂的关系实在头晕,也不知哪儿跟哪儿,本来知道大壮跟萧绝是叔侄关系就够惊的了,如今蹦出个不阴不阳的白发杀手竟然又是萧绝的师兄,还跟元阮扯上什么救命之恩,真是复杂到无语。 不过,她现在不关心这些关系,她只关系萧绝是不是真的有事,她微微侧目看了萧绝一眼,见他脸上平定如常,看不出有什么不适,可这个萧绝是个超级忍者,就算再疼他也能忍,这让她不由的更加担心起来。 元阮见萧绝没有说话,抬头看他,似乎他不为动容,眼睛里还是一样的冷绝之色,他干脆直接站起身来,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剑往自个脖子上一横,眼一闭绝决道:“属下知道让爷难做了,既如此,属下赔一条命给爷。” 夏花眼见元阮手中的剑就要割断颈部大动脉,几乎下意识的踢起脚下一个小石子击向元阮的手腕,元阮吃痛的呼了一声,手上一软,剑就要落了下来,夏花微微一个弹跳,手一伸接住利剑。 元阮两眼一睁,痛叫一声:“奶奶的,是谁,谁在暗算老子?” 夏花仰头看着比自己几乎高出一个头的元阮,沉声道:“一个大男人也学的女子这般要死要活的,要死死远点去,别死在老娘的眼前。” 元阮定眼一看,才看见利剑已落在夏花的手上,他本来要回嘴,看着夏花明灿如星的眼,突然气势就矮了下去,轻轻咳了两声,很不自在的垂下了头,呵呵一笑:“我当是谁,原来是花花不忍心看着老子死啊!”顿一顿,又轻轻握住被石头击破的伤口,一双妩媚的桃花眼似蒙着水雾般眨了两眨,“花花,至少用块光滑的石头嘛!那块石头不好,有棱有角太锋利。” 夏花扯了扯嘴角:“真不好意思,伤了你的冰肌玉骨。” 元阮挠一挠头,脸色红了红笑道:“呵呵……没关系,添道伤更显男子气概。”拿手掩住口微咳一声,“老子才不是什么冰肌玉骨,花花才是传说中的冰肌玉骨。” 091憋死这孙子(二更) 夏花浑身一阵鸡皮疙瘩,元阮又看向萧绝笑道:“爷,你肯定摸过这冰肌玉骨吧!嘿嘿……” 萧绝轻飘飘的瞟了一眼元阮,并不理他,只转过头看向夏花淡淡道:“花儿,天色不早你该回去了!” 夏花伸手指一指鼻尖:“你叫我一个人回去?” “小阮,你送花儿回去。”萧绝继续淡淡。 “好嘞。花花,老子这就你人回家。”元阮像得了什么好似的,刚还略显尴尬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来,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眨巴着眼睛对着萧绝道,“爷,你不是想把我支走,然后再杀了紫流风吧?” 萧绝冷声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顿一下,他像是看什么不相关的人似的看了一眼正站在那里被风吹的飘摇的紫流风,沉声道,“紫流风,在元心死的那一刻,你早就该陪葬。” 紫流风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一般,肩膀猛地一抽,整个人萧瑟的厉害,眼睛却始终充满怨恨的盯着萧绝,一字一句咬牙道:“萧绝,若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可以和元心在一起。” 元阮狠狠的回瞪向紫流风,跳脚指着他骂道:“滚你奶奶的,不要在老子面前提起姐姐,你不配!” “小阮……”紫流风有些悲苦的喊了他一声,紫色眸光黯淡下去,最后归于烟灭,喃喃自语道,“我终是要去找元心的。” 说完,紫流风竟转身跌跌撞撞的离开了,时而发出一阵狂笑,时而发出一阵悲怆的哭声,像个疯子一般。 元阮朝着紫流风离去的方向狠狠吐了一口痰,眼睛里却是隐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悲哀之色。 他救他,不仅仅是因为他欠他一条命,更是因为他曾对元心许下的承诺。 他转身看着夏花露出淡淡一笑:“花花,可以走了。” 夏花面带忧色的看向萧绝:“你为什么不送我?” “怎么,这么快就舍不得我了?” “哼!花花,你什么意思,明摆的是嫌弃老子。”元阮忿然将头偏向一侧,切了一声又道,“这世间有多少女子追着老子,老子还不稀罕呢!” 夏花完全忽视了元阮的存在,伸手拉了拉萧绝的胳膊,抬着清凌凌的眸子继续看着他:“你真的没事?” 萧绝垂眸看着她,凝声道:“花儿,如果你愿意留下来陪我泡鸳鸯浴我不介意。” “哈!”元阮插嘴道,“爷,你可真是性急,连鸳鸯浴都泡啦?花花,你真是偏心,要不带我一起去泡泡。” 夏花横一眼元阮:“泡个鬼” “你果然还是最喜欢和爷泡鸳鸯浴。”元阮微微嘟起红唇,“世人都传闻爷是鬼。” 萧绝闲闲的看了元阮一眼,淡淡道:“小阮,你可以走了,花儿要留下来陪我。” “啊!花花,你真要留下来陪爷过夜啊?”他伸出玉指指一指天空,“你瞧瞧,天可要亮了,你再不回去你娘可要急死啦!” 夏花猛地一怔,院里子还有被剥了皮的尸体,还堆着一堆昏倒的男人,娘又起的早,若醒了看到了岂不吓得半死,她急忙道:“小阮汉子,你留下陪着你的爷,我自己回去就行。” “奶奶的,老子又是帮你处理尸体,又是帮你处理那一堆污秽的男人,花花你不感谢老子也就罢了,如今竟敢一再的嫌弃老子,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宁愿冒着风险一个人下山,也不愿让老子护送你一程,老子生气,老子真的很生气。” 元阮嘀嘀不休,咬着牙再次别过脸:“哼!不要老子送,老子还乐得清闲呢!” “啊?你已经全都处理了,怎么处理的?”夏花惊讶的很。 “烦都烦死了,老子倒了一瓶子化骨水将他们都化成一瘫水,这会子夜风一吹,保证你回去你连根毛都看不见。” 夏花只觉得心惊:“那大壮呢?” 元阮指尖轻轻敲着脑袋抑道:“那傻儿子,老子本想化了她奶奶的,只可惜想到花花你就手下留情了。” 夏花舒了一口气,别大壮没给萧绝弄死,倒给元阮这条莽汉杀了,不过她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毕竟她没有打算杀了秦越,想了想又问道:“那我屋里还有个人呢?” 元阮哈哈一笑,“噗……”的一声差点又吐出血来,只捂着心口叫疼,手在心口挼了挼笑道:“那小子真他娘的有意思,眼一睁就叫老子爹,就冲他这一声爹,老子格外开恩了。对了,院子里还有个没了鸟的人,哈哈,老子想着与其便宜的弄死他,不如让他当个活现世的太监。” 元阮叽里呱啦的只管说,又拿胳膊肘戳戳夏花,挤挤眼窃笑一声道:“你猜老子给那个没了鸟的人吃什么了?” “什么?”夏花敷衍的问了一声。 “嘿嘿……老子给了他灌了一大瓶那啥药,哈哈,叫他今晚想昏死都昏不了啦……”元阮得意洋洋,“让他有火没地泄去,活活憋死这孙子。” 夏花似乎对元阮的得意不甚感兴趣,只抬头极其认真的看了一直沉默的萧绝一眼,好像要确认什么似的又问一声道:“你真的没事?” 萧绝坦然的摇了摇头,有些不耐的催促道:“女人真烦,你到底是走是留,我可没时间等你磨蹭。” 夏花噎了噎,瞪了他一眼,反驳道:“我不过是想着你救过我,我就算再没有表示,也该对你表示关心下。” 他皮笑肉不笑道:“既要关心不如来点实际的更好。” 元阮见夏花竟然对他的话毫无反应,只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又插嘴道:“爷说的对,与其来这些虚头八脑的关心,不如来点实际的。”他挑了挑眉,笑一声道,“比如那个啥的?” 她微微调整一下站姿,双手抱胸抬头看了一眼元阮,轻斥一声道:“啥你妹。”说完,眼光复又望到萧绝身上,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除了刚才吐了点血沾湿了衣裳,倒也真的看不出什么异常,可她还是不放心,一想到那个紫茄子说萧绝受了如此重的伤还能用冥杀,她就是心惊肉跳的。 她目带关切又问道:“你受了重伤用了冥杀后果是不是很严重?” “什么!”元阮大吃一惊,“爷,你竟然用……” 萧绝只微微冷冷的瞥了一眼元阮,元阮便赶紧住了口,小声嘀咕道:“老子真他娘的粗心,竟没看出来。” 萧绝面不改色拿手撑着下巴,点点头:“的确严重。” “有性命之忧?” “哦,你想多了,我只是伤口裂开了流了些血污了衣服,还得再花一千两银子从里到外重新缝制一整套一模一样的衣服。”萧绝微微蹙眉。 “什么,你胡说,你这些破衣服要一千两?”她明摆着不信。 “花花,你真是不识货,爷光是身上的一套亵衣就他娘的值一千两,他是怕严重到让你承受不住,故意少说的。” 萧绝微蹙的眉松起,转过身道:“花儿,你若实在想陪我过夜,就过来。” “陪个屁!我要回家了。”夏花目光看向他的背影,染上一层银色月光,清冷而飘逸,看不出什么异样。 可她终究有些害怕,害怕的指尖有些抖,她又伸手拍了一把元阮:“小阮汉子,好好照顾你家爷,我一个人能下山。” 元阮摆出一副非常不满的表情,从牙齿缝里咬出两个你:“管你!” ------题外话------ 下午还有第三更哦! 092晨起闹风波(三更来了) 夏花就这样一个人下了山,而元阮也还是送了她,不过是偷偷跟在她身后。 元阮从来也不知道,这个小娘们奔跑速度如些之快,不仅快而且这小娘身法诡异,不同于他所见过的轻功修炼之法,他差点跟丢了她,好在下山的路只有一条,他终归能找到她。 他有些挫败,最后找了一个理由说服了自己,因为他受了伤很影响发挥,不然定能超过那个小娘们十万八千里。 待他心慌意乱折返回来之后,他顾不上已快飞的再次吐血,睁着一双桃花眼四处寻找萧绝,他沿着温泉池畔走了一圈又一圈,却没有看到萧绝的半点影子,他简直想哭了。 他想像不出萧绝能走到哪里去,这时的爷身体至阴至寒,爷怎么能抗了住,除了待在温泉池水里暖身子,这样冷风四起的山林,爷还能到哪里去取暖,他指天骂了一声:“你奶奶个熊的老天爷,你倒是给老子指条明路啊!我家爷人呢?” “哗啦”一声,平静如镜的池水终于有了一阵响动,一个黑黑的脑袋从池水里钻了出来。 元阮兴奋的叫了一声:“爷——” 可没有人回答他,那个黑黑的脑袋根本一动不动,接着就漂浮上萧绝的身体,像个死尸一样漂在水面。 又接着,水面被洇的通红,一层层鲜血随着细密的水波荡漾开来,怵目惊心。 “你奶奶的!爷你到底是死是活啊?”他跺脚一叫。 他是个旱鸭子,最害怕下水,更害怕下这种不知深浅的水,可此时萧绝性命攸关,他再顾不得,使劲全身内力,一个纵身飞跃,蜻蜓点水间,他一把捞起萧绝,身子一歪差点跌入温泉池之中。 他心头猛一跳,好在,他总算在面对一池深水的时候超常发挥,成功的将他的爷捞了上来。 萧绝的脸在黑暗之中尤显的更白,白的甚至于那天空中的一弯圆月,他将他扶起,拼命的为他输入内力,不知过了多久,元阮已感觉输内力输的全身虚脱,他甚至觉得自己两眼冒金星,嘴里也是不停的喷着鲜血,就差见着阎王爷了。 “噗……”萧绝吐出一口血来,人终于转醒过来。 元阮赶紧从袖中掏出一块红色方帕,递给萧绝:“爷,可吓死我,我以为你死了。” 他轻描淡写道:“一时还死不了。” “可你离死也不远啦!”元阮泪意快要决堤泛滥。 “大业未成,我不会死。”他声音更淡。 “爷,你为什么非要在花花面前愣充英雄好汉,你的血明明就快要流干了,你还非要叫她离开,你该让她知道你为她做了什么?” “元阮,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元阮一怔,有些茫然的看着萧绝,想了想点点头道:“喜欢过啊,我喜欢我娘,喜欢我姐姐,喜欢花花,当然也喜欢爷。” “那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元阮更加茫然:“爱和喜欢有何不同?” “等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这当中有什么不同。” “那爷爱上花花了?” 萧绝默然,元阮又追问道:“可爷你才认识花花多久,就能爱到这样的地步了?就算你受再重的伤,就算那个该死的阴阳人紫流风化骨蝶再厉害,你终归会有自保的能力,你竟用了……”元阮的唇抖的厉害,“你竟用了冥杀,平日里就算你身体没伤用冥杀也会自损三分,如今你就算侥幸多活上一年半载的,这些日子不残也要废了,难道你还要用七心醍醐香保住内力?” 萧绝凄惘一笑“是啊!连我自己也无法相信,原来爱上一个人如此简单。” …… 将近天亮,公鸡打鸣。 夏孔氏起了最早,昨儿夜里他似乎听到一些动静,不过她压根不会起来,平安早就告诉过她,哪怕老二家的房子倒了人死光了,她也不需要管。 路过三房窗前,她似乎听到一阵声响,是木板床上发出的有规律的吱嘎吱嘎声,她顿时一怒,尖着嗓子对着窗户口阴阳怪气的喊道:“之富,多注意保养着些身子,马上要秋收了,别腿软的连割稻耕田的力气都没有了。” 随后,她就迈开小脚踱着步子准备把林氏叫醒跟她一道做早饭去,谁知三房屋内床还在响,她又退回头,不悦的咳了一声:“老三家,别没完没的,把之富的精血吸干了你能得个什么好,孩子都生了三个,还没个魇足。” “啊——” 突然,尤氏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夏孔氏更怒,隔的窗子大骂一声道:“叫你老娘的春,赶紧滚起来帮老娘做早饭去!” “滚,你滚——”屋内尤氏一双绿豆眼已睁到平生最大,约摸着也只有黄豆般大小,她羞愤的拿起枕头狠狠砸到夏平安脸上,“你个不要脸的东西,竟然敢……” 尤氏还没骂完,夏孔氏一听以为尤氏是在骂自己,顿时恼怒成羞脚重重往地上一跺,大哭道:“老头子,你快起来,了不得了,这老三家的一大早还没起床,就敢辱骂她亲婆婆啦!” “呜呜……”尤氏忽然从床上冲了下来,哭的泪潮汹涌,一把推开满脸赤红如火,一双眼更是红的暴突出来的夏平安。 夏平安一只手半提着裤子,一只手捂住裤裆,连站都站不稳,尤氏直接冲到床头拉开床头一个小柜子的抽屉,摸出一把剪刀来,往脖子上一横,哭道,“没法活了,你个畜牲,老娘没法活了啊!” “娘,怎么啦,怎么啦?”老四夏之贵因靠的三房最近,连衣服也没披,赤着两脚就跑了过来。 “之贵啊,你嫂子骂你老娘是畜牲咧——”夏孔氏干脆往地下一坐,拍着硬绑绑的地面道,“这老三家的还有脸要死要活的,我真不好意思说,一大早的就……” 夏孔氏呜呜咽咽,伸手只指着窗户,夏之贵拿头往里一探,“妈呀!”了一声,两手一拍跳着脚道:“娘,可了不得了,是平安,不是三哥,是平安咧。” 夏孔氏惊的差点掉了眼珠:“什么?是平安?”也顾不得再哭,矮小的身子顿时灵巧的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了起来,伸头往窗户里一看,就看到夏平安抖抖擞擞的提着裤子站在那里,尤氏手里拿着把剪刀要抹脖子自尽。 “一大早的吵什么吵?”夏仲文沉着一张姜黄的老脸,披着灰色外褂,趿着一双黑色布鞋走了出来。 “爹,平……平安他……”夏之贵有些手抖的指着窗户口。 093跌进粪坑 “你整天就知道好吃懒做,连个话也说不清楚,平安怎么了?” “她和三嫂搞在一起啦!”夏之贵一鼓作气脱口而出。 “放你娘的屁!平安伤还未好,怎么可能!”夏仲文怒骂一声。 “平安怎么了,怎么了?”孔秀枝夫妻也起了床,连忙跑了过来。 “夏平安,你这个没人伦的混帐畜牲,老娘要杀了你!”尤氏披头散发,胸口处的衣襟早被扯开,疯子似的持着剪刀袭向夏平安。 “平安啊——”孔秀枝尖叫一声,冲向尤氏房内,幸而房门未锁,孔秀枝猛冲了进去,肥壮的身子一下就扑倒了尤氏。 接下来,众人纷纷进了屋,只见夏平安满脸痛苦之色,两条腿紧紧的夹住,大腿根早已被鲜血浸湿。 夏之荣吓得魂了飞了一半,赶紧冲到夏平安身边一把扶住他:“平安,你这孩子是怎么了?” “孔秀枝,你放开老娘,老娘要杀了你那个王八蛋的儿子。”尤氏死命的要推开孔秀枝,无奈孔秀枝身子太重,她根本推不开,情急之下,她抄着剪刀一下戳向孔秀枝的脸。 孔秀枝虽胖,却胖的还算灵巧,身子一翻躲过了尤氏的袭击。 尤氏爬起来就要去杀夏平安,夏仲文厉喝一声:“住手——” 尤氏一愣,孔秀枝哭着跑向夏平安,又指着尤氏的鼻子骂道:“我家平安都这样了,怎么能x了你,定是你不要脸的把我家平安弄到你屋里来。” 孔秀枝说着,又是悲愤又是心痛的看向夏平安,见夏平安竟是一副失了心志的模样,两眼直直的,连句话也说不出来,大腿处似乎还有血在往下流,她悲痛欲绝哭喊一声,“平安,你可怎么啦,是不是尤金枝那个不要脸的老娼货给你下了什么药了,你快告诉娘啊,你这样不说话,你可叫娘怎么活啊!” “孔秀枝,你放屁!”尤氏像遭到雷打电击似的整个人弹跳而起,指着夏平安道,“明明是这个王八糕子爬到老娘的床上想奸了老娘,你还满口喷大粪的诬蔑我,我不活了啊……” “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夏孔氏哭的鼻涕连连。 “全都给我闭嘴!”夏仲文暴躁一把将身旁的一张桌子掀翻在地,桌子上的一套蓝边茶盏稀里哗啦一起摔碎在地,“之富,你还不滚出来!” “之富,之富……”夏孔氏擤一把鼻涕也跟着高声大喊了起来。 “三哥,三哥去哪儿了?”夏之贵疑疑惑惑。 “爷,奶,不好啦!我刚去了趟茅房,三叔他掉毛坑里啦!”夏平桂脸色大变,跑的气喘吁吁。 “咚”的一声,夏平安忽然直挺挺的跌倒下来,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血沾着泥土地,晕出一种暗红的颜色。 “平安啊——”孔秀枝撕肝裂胆的高叫一声,脸上的肥肉抖成堆。 “快,快去把村里的胡大夫请来!”夏仲文见夏平安吐了血,脸上也吓得失了颜色。 “之富,还有之富,别摔茅坑里跌死了。”夏孔氏一脸惨白,又指着夏平桂骂道,“你个死丫头是个死人啦,你三叔跌在茅坑,你还不赶紧的把他拉上来。” 夏平桂嘟囔道:“摔的一头一脸的屎,臭死了!” “平桂,你还死在那儿做作什么,赶紧去叫胡大夫,你爹腿脚不好。”孔秀枝涨红着眼,抱起夏平安大喊大哭,夏之荣只急的团团转,手忙脚乱的也不知道干什么。 “娘,好吵!”夏大栓揉着惺忪的眼从床上爬了起来。 苏九娘赶紧起床穿好了衣服,透过窗户朝外一看,只摇头一叹:“这个院子真是待不得了,一天到晚的吵吵闹闹。” “娘,今天我就去衙门里办手续去,等盖了房搬了家我们就清静了。”夏花绾起满头秀发直接扎了个马尾。 “花儿,听里长的意思怕是盖房子不大好弄,没个四五趟跑不下来哩。”苏九娘面带忧色道。 “多使些银子总能弄下来的,娘何必白担心。”夏花笑了笑,径直去了厨房准备烧点水洗脸。 “娘,我来帮……帮你烧火。”夏大壮拖着沉重的两条腿,打着哈欠就走进了厨房,头顶心几颗头发支了出来,眼睛像睁不开似的酸的直流眼泪,脸色发暗发灰,眼睛周围有个黑黑的晕圈儿。 “大壮,昨儿晚上……”夏花从灶膛里走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稻草,看着大壮一脸疲惫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娘,也不……不知怎么的,昨儿晚上没……没睡好,今儿一早起来头……头有些疼哩。” “那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我睡……睡也睡不着,睡的头更……更疼。”夏大壮摇了摇脑袋,有些疑惑的盯着夏花瞧了一会又道,“娘,我怎么觉得昨……昨儿晚上发……发生了什么?” 夏花干巴巴的笑了一声,“大晚上能发生什么,别是你做梦了。” “哦,肯……肯定是做梦。”夏大壮迷糊的挠挠脑袋,又嘀咕道,“这梦可跟……跟真的一样。” 夏花忙问:“那你梦见了什么?” 夏大壮更迷糊,拿手敲脑袋敲了老半天,呵呵一笑道:“娘,我怎么全忘……忘了哩。”说完,又赶紧走进灶膛道,“火要熄了,我烧……烧火,娘你弄……弄早饭,饿……真饿!” 夏花见夏大壮对昨晚的事竟是完全失忆的样子,想来是元阮那莽汉弄了什么手脚,心里也放了下来,省得再跟大壮解释什么,她低眸又看了一眼正坐在灶膛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一小捆稻草正准备往火膛里塞的夏大壮,脱口就喊了一声:“步凌息。” “娘,你在喊……喊谁?”夏大壮转过头来疑惑的看着夏花。 “大壮,你真不记得了?” 夏大壮更加疑惑:“记……记得什么?娘你……你是怎么了?” “哦,没事,娘只是随便问问。” 夏花转过身,便勺了半盆面揉了准备摊葱油饼,她偷眼看了会夏大壮,她想或许夏大壮真的早已忘记过去了,只是不知道他有一天会不会恢复记忆,而萧绝口里的那个步凌息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正想着,忽然一股恶臭之味传来,夏花和夏大壮鼻子都尖,夏大壮赶紧捂住鼻子:“娘,好臭!” 夏花抬头往窗外一看,就见夏仲文和夏之贵拖着一个浑身屎尿的人走进院子里。 “呕……”夏花几乎连隔夜饭都要呕吐出来。 094自作孽不可活(二更) 夏花赶紧关紧窗户,又听到夏孔氏指着尤氏的鼻子尖骂道:“哎呀!说一千道一万都是平安的错,你个x一点错都没有啊,你说出这些话没的叫人恶心,平安还剩一个鸟蛋了还能爬到你床上去,你怕是想男人想疯了,把自个的男人推进屎坑子,又勾搭平安,你个不要脸的*!” “我不活了啊!”尤氏大哭一声,“你个老棺材冤枉死我啦!” “要死赶紧死去,别在这穷嚷嚷!”夏孔氏冷着脸越发狠了,如今儿子儿子掉茅坑,虽然还有气,也是臭的没法近身,孙子孙子又吐了血,年少吐血还能有个什么用,都是让这尤氏祸害的。 夏孔氏拍着掌纵身一跳,骂的吐沫横飞,“要死别死在我家里,我家之富没了你这个小眼睛还能再娶一个新鲜的,瞧你这死样子就知道是个爱挨男人身的*胚子。” 尤氏哭的益发委屈,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一大早的以为是自个男人贪吃,她糊里糊涂也就半推半就的闭着眼任由男人摸了,谁知还没入港,睁眼一开竟是夏平安那王八羔子,明明是她倒了血霉,这会子竟全成了她的错。 想到婆婆的恶言相向,又想到自个被那个小王八羔子糟蹋,她悲愤交加的拿了一根带子就要自尽,头还没伸进带子圈的套子里,自个就害怕的没勇气自尽了,跌坐在地下哭一气骂一气,灰了心的也不管夏之富是死是活。 夏花也不管他们闹的鸡飞狗跳,继续做她的葱油饼,只是嗅觉太敏感也是个坏事,这味道于她而言放大了好几倍,实在是不好闻,她只能扯了两块棉絮塞鼻孔里。 她猜也能猜出来,八层是夏之富去茅房被夏平安一棍子夯倒了,想想元阮那家伙也真够损的,不过这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夏平安根本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 太阳从云层里露出灿烂的脸来,一望无际的稻田金晃晃的随风逐浪,风向一变,稻浪也跟着变幻,夏花举眸望着那辉煌如金的稻田,只想着不知哪一日能将高产量的杂交水稻发明出来。 她虽来到古代时间不长,但发生的事却不少,一波接着一波,其实别的事她根本不会多放在心上,唯有萧绝,也不知他是真没事还是假没事。 他这人来无影去无踪的,她想着要不要趁着去衙门里再弯到凤江楼见萧绝一面,至少她要确定他是无虞她才能安心。 今天,她是一个人出来的,大壮身子不舒服她便让他在家息着了,况且她也不愿意让大壮跟萧绝多相见,每见一次,她就会心惊心肉,总觉得萧绝那阴幽的眸光像是要把大壮撕碎吞没一般。 这两个人是亲叔侄,怎么就走到这样的地步,步凌息究竟是谁,若不是那个紫茄子横空出现,或许她已经知道了答案,有了答案她才能知道这两个人的矛盾有没有办法化解。 她总想着,这两个人能和平共处,她才能觉得心安。 正想着,忽感觉某处有道目光正投向她来,她环顾四周除了扛着锄头,还有拎着菜篮准备到地里挑菜的农人并无异样。 眼前,忽有个窈窕的身影闪过,低头一看却是面薄纤腰的叶五儿,手里拎着个菜篮子,篮子里还摆了一把镰刀,她细声细语的喊了一声:“小花。” 夏花忙喝住牛车:“五儿,有事么?” 叶五儿脸上浮起一个苍白的笑,对着夏花道:“小花,一大早的赶牛车要去哪儿啊,我还想着待会要去你家跟你说说话哩。” 夏花笑道:“五儿,我去县里一趟,下午就回来,要不你下午再来我家。” 叶五儿往牛车上又瞄了瞄,有些不安道:“你怎么一个人去县里,大壮呢?” 夏花瞧着叶五儿脸色不对的样子,心下有些疑惑,只回道:“大壮一早起来身子不大舒服,我让他在家息着了。” 叶五儿咬了咬牙,脸上晕起一层粉红之色,扭了扭身子更不安道:‘小花,你能下来跟我说几句话不,就几句,不耽误你功夫。’ 夏花更疑惑,瞧叶五儿竟是一副小女儿情态,她不是个男子,叶五儿在她面前作出这副情态做什么,她从牛车上跳下走到叶五儿身边径直问道:“五儿,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叶五儿的眼睛里立刻就要垂出泪来,心里更是堵塞的难受,带着一种柔弱的哭腔道:“小花,我能求你件事么?你能不能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帮帮我……” 叶五儿说话间,呜咽的哭起来。 “五儿,你哭什么,有话尽管说。” 叶五儿抽泣道:“小花,我知道我一个姑娘家说这种事不好,可我实在没法儿啦,念弟姐姐跑了,没想到我娘要把我嫁给癞痢头啦,那个癞痢头也不知怎么近日就发达了,寻了媒人给了我娘二十两银子做定金,呜呜……” 夏花一怔,有些同情起叶五儿,不想念弟一逃,那个癞痢头竟将主意打到了叶五儿身上,叶五儿的娘是个见钱眼开的性子,有了二十两定金还管他丑不丑。 她伸手拍一拍叶五儿哭的抖索的肩膀,安慰道:“大不了,你也跟念弟姐一样逃了就是。” 叶五儿擦一把眼泪,鼓起勇气一把拉过夏花的手道:“小花,我知道你和从前不一样了,我娘整天骂我不如你,其实小花,我如不如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原本就想着一生能找个好依靠就行了,要那么能干做什么,我只要找一个健健康康知冷知热的男人过一辈子就行,只要他不像我爹那样儿……” “五儿,你曲里拐弯的说了大半天,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叶五儿踌躇一会,神情恳切道:“小花,不知大壮肯不肯娶我?” “啊?”夏花惊诧无比,“五儿,你想什么哩,大壮才多大?” 叶五儿叹息一声:“常言道‘女大三,抱金砖’,我虽比大壮大了些,可我也实在是没法了,说句不该说的话,只要大壮肯娶,我就肯嫁,至少比嫁给癞痢头好千万倍了。” “五儿,你想的也太天真了,别说大壮年纪太小,就是他年纪大了,他的亲事也由他自己作主,我怎么能帮的上你?” 095撞破心事(三更) 叶五儿拉一拉夏花的衣袖满面是泪,可怜巴巴的哭诉道:“小花,你不是大壮的娘么?不是说嫁人娶亲都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再说我也不一定非要现在就嫁给大壮,先订下亲事来就行了。” 夏花无语的呼出一口气,虽然不知道夏大壮的确切年纪,但他的样子顶多也就十二三岁,这在现代还是上小学的年纪,就要定亲,这都哪儿跟哪儿,这叶五儿是不是伤心过了头,想的也太多了吧! “小花,难道你不愿意让我当你的儿媳妇么?”叶五儿眼泪汪汪的看着夏花。 “噗……”夏花几乎要吐血了,叶五儿比她还大一岁,就要当她的儿媳妇,她好气又好笑的叹了一声,“五儿,这事我还真不能帮你。” “小花,连你都不肯帮我,我要找哪个去,如今除了这一条路全是死路,我不像念弟姐姐是个泼辣的性子,若让我逃跑到外面去,我都不知道怎么活……呜呜……”叶五儿哭着纤瘦的身子赤溜溜的就往地下滑倒下去。 她一下抱住夏花的腿,几乎用着一种乞求的口吻:“小花,我知道我不该为难你,可我在村里除了你和念弟姐姐没别的知己,如今念弟姐姐不在村里了,我只有找你,其实我不是拿大壮挡剑儿,我是真的真的挺……挺喜欢……” 叶五儿的脸已红成一片,大壮虽然傻,可长相俊俏,村里所有的男子加起来都没大壮生的好,哪怕是秦家的秦岭跟大壮比起来也显得粗糙了些,况且小花能买得起牛车,应该手里有点银子,可以救救她,她也不愿让夏花难做,只是她想着若今后真能嫁给大壮,她也可以一直陪着夏花报答夏花,再者,大壮傻傻的,她若不愿发生什么,想来大壮也不懂。 不过,她对大壮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想着今后自己会好好照顾他的。 她哭的两眼朦胧,她宁愿死也不愿嫁给那个丑八怪,还是个被念弟姐姐嫌恶的丑八怪。 夏花被她缠的想发怒,忽然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巨响,转头一看,尼玛!她的牛车差点被砸出一个洞。 “哎哟,好疼!”牛车上有个人爬了起来,正捂着屁股揉搓着。 “哞——”大黄牛发出一阵狂燥的怒吼声。 夏花还没怎么着,叶五儿一见这里的大榕树上竟有个人掉了下来,刚刚她说的那些话肯定被听了去,这让她羞愤的恨不能找个地洞挖了,也顾不得再求夏花,忙爬起来挎着篮子捂着脸哭的跑了。 一群麻雀扑楞楞的飞起,带着一种整齐的有节奏的翅膀扑闪的节拍,发出一阵嗖嗖的声音,往像蓝丝绸一般明净的天空飞去。 夏花赶紧喝住了大黄牛,这才看清那从天而降的人,他正揉着屁股要从牛车上站起来,只见他很是狼狈,头顶正中央梳着髻,髻上插着根木簪,一身破破烂烂的蓝衣道袍上面又是沾着枯掉的落叶又是沾着泥土,腰上别着个灰不拉叽的拂尘,脸上手上全是黑煤似的,也瞧不出本来的样子。 那个人趿了趿一双露出三根脚指头又破又脏的鞋子,从牛车上跳了下来,又揉揉屁股笑嘻嘻的看着夏花道:“小姑娘,不好意思,意外意外,呵呵……” 他一笑就露出两排白的发亮的牙齿,那牙齿与他全身脏兮兮的模样很不相称,一对眼珠儿晶亮晶亮的,笑成了弯月亮的形状。 夏花瞧了瞧牛车没事,也不想再多耽搁,只挥了挥手对着这道士模样的人道:“没事!” 那人又指着叶五儿逃跑的方向,笑了笑道:“小姑娘,想不到你小小年纪都快有儿媳妇啦?” 夏花白了一眼这多事的道士一眼,冷冷的说了句:“关你什么事!”说完,便跳上牛车甩了鞭子直朝着县里赶去。 约摸过了三个时辰夏花赶到衙门,她再想不到事情竟办的这样容易,为防意外她特地备了十两银子带着,这当官的贪污收贿,不拿银子不肯办事到哪个时代都一样,不想她竟连一个子都不用出,那几个胥吏讨好谄媚的备笔墨的备笔墨,取文书的取文书,不到一柱香的时间,竟然把所需要的所有材料全全备齐了。 夏花疑惑,她什么时候有这么大脸面了,一个来自乡下的村姑能惊动衙门里的胥吏对她狗摇尾巴似的。 想来想去,或许是因为萧绝,那人做事常常让人摸不着头脑,却也的确有神通广大之处,什么九黎殿她根本不知道,不过听着圣皇这样称号倒听能蒙人,更何况萧绝一身内衣就值千两,更何况其他,反正有钱好办事,也不知为她的事萧绝垫了多少两。 办完事,胥吏还点头哈腰的送她出了衙门,她一个人赶着牛车又去了凤江楼,她满心希望能见到萧绝,只可惜萧绝根本不在凤江楼,不仅萧绝,连龙掌柜都不在,她心微有失落,只闷闷的出了凤江楼准备回家,店小二忙招呼一声道:“夏姑娘,别急着走啊!赶紧的留下来吃过饭再走。” 夏花根本没一点食欲,盖房子的事是解决了,可萧绝的事她却没底,她只闷闷的回一声:“多谢!我家去了。” 刚出门口却不想又撞上一个人,却是十几日未见的念弟,只见念弟人瘦了不少,双目浮肿,一张脸儿黄黄的。 夏花惊问一声:“念弟姐,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咕噜……咕噜……”念弟的肚子传来一阵饥饿的声音。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眸光里涌出欣喜的神采一把拉住夏花道:“小花,想不到能在这儿碰见你,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念弟姐,瞧你肚子响的,赶紧先吃中饭去。” 说完,夏花便拉着念弟复又进了凤江楼,凤江楼一楼已坐满了客人。 店小二因认得夏花,又有龙掌柜交待,见夏花去而复返对她分外热情,又赶紧将夏花和念弟引到二楼雅间,然后跑到厨房里催着弄菜弄饭的端上来。 念弟好似很久没吃过饭似的,看到桌上摆着的三菜一汤,连是什么菜都没看清,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夏花瞧着只觉得有些心疼,难道秦岭并没有给念弟姐安排工作,想想也不可能,秦岭应该不会骗她的。 念弟吃完拿袖子在满是油光的嘴上抹了一下,脸上含笑道:“小花,今儿遇到你可真好,我的五脏庙这下可填满了。” “念弟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096难言之隐(一更) 念弟脸上微微一变,很快就调整过来,用一种最轻快的语气摇摇手道:“小花,你想什么呢,我能有什么事,我好着呢。” 夏花眼睛复杂的看着念弟:“你好怎么能饿成这样?” 念弟笑嘻嘻道:“我觉着近日长胖了许多,想着再胖下去可不要成了你家那个孔大嘴巴了!” 夏花轻斥一声道:“念弟姐,你还骗我?” 念弟神色又变了变,眼睛微微向下看,有些不敢与夏花对视,她不愿再让夏花添烦,就算告诉夏花也于事无补,更何况她一个做姐姐的不能护着夏花也就罢了,怎能一再的让她为自己的事烦忧。 她只笑嘻嘻道:“小花,我骗你作什么,姐姐我不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寻着英雄好汉当夫君嘛,都说美人儿配英雄,哪有肥婆配英雄的。” 夏花见念弟眸光有些躲闪,心中疑虑更深,念弟好好的在望月楼打杂,怎会长胖,她面容一凝,淡声道:“念弟姐,你就直说吧,难道你在我面前还要遮遮掩掩么?看来你我过去的情份都是假的。” “不,不是的,小花。”念弟慌乱的一下就拉住夏花的手,“小花,姐姐麻烦你已经够多了,姐姐不想再让你徒添烦恼。” “念弟姐,从前你没少护我,我怎么会怕添麻烦?” “小花,实话告诉你吧,我这些日子没吃过一顿饱饭,不是秦二少爷给我介绍的事情不好,实在是我需要银子,需要很多很多银子,才迫不得已的把吃饭的钱都省了下来。” “念弟姐,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念弟叹息一声,眸光黯淡:“来喜哥秋后问斩,我要救他,必须要救她。” 夏花忽又想到那个老实悍憨的少年,忙问道:“需要多少银子才能救?” 念弟颓然下去,低低道:“一千两银子,衙门里的人说了只要花了一千两就可以拿别的死囚去顶缸,到时暗中把来喜哥换出来。” 夏花微一惊,一千两绝对是个大数目,她就算想帮助目前也没有那么多银子,再者,来喜怎么可能害了盼弟姐姐,他分明就是被冤枉的,也不知那姓胡的人家使了什么伎俩,竟让来喜活活被冤在大牢,她想一想又问道:“来喜哥的案子就不能重审么?” 念弟摇摇头:“就算要重审也要许多银子疏通关系,最重要的时间来不及了,眼看着就要秋后了。” “那现如今凑了多少银子了?” “来喜哥他爹倾家荡产卖房子卖地,还有家里的那些大黄牛尽数卖了也只凑了四百两,镇上卖牛的张大哥帮着凑了一百两,我事还没做到一个月,月钱也拿不到,就算拿到了也不到一两银子,如今我紧着些过着日子,就想着能将秦家二少爷给的二十两省下来。” “你这样饿着也不是个办法,就算你不吃不喝也攒不下一千两啊?” “可是小花,我总要试试不是,来喜哥虽然没做成我的姐夫,可是姐姐在世时,来喜哥对姐姐那样好,姐姐死的那几天,来喜哥跪在她的坟前不吃不喝整整三天,差点把命都送了。若不是想替姐姐伸冤,来喜哥可能就死在了姐姐的墓前,我就算为了姐姐也该救来喜哥。” 念弟越发悲伤:“小花,你说我爹怎么就这么糊涂,他又不是不知道来喜哥的为人,就为了一点银子把来喜哥逼上绝路,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爹啊?” 夏花想了想,这件事说到底说到底是那个姓胡的使了银子让念弟的爹夏根生做的原告,若夏根生肯去衙门口击鼓鸣冤撤了状子,或许还有缓和的余地,不过想来夏根生也不可能自抽嘴巴,再者,这件事看来并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夏根生贪财不假,可那个姓胡的也是个庄户人家,就算行贿能有多少银子搭进去,来喜家的经济不条不比那姓胡的人家差,来喜爹也可以给夏根生银子,他都宁愿倾家荡产了,肯定会给的更多,怎么这件案子就结死了。 如今念弟不敢回村,她想了一会,点头道:“念弟姐,这会子也没什么好法子,我这里只有十两银子,你先拿着。” 念弟惭愧万分的接过银子,目光灼灼带着感激握住夏花的手,嘴里却不知说什么感激的话,唯有手握的更紧了。 告别了念弟之后,夏花赶着牛车回了村,在村口看到一个小身材的女人缓缓在前方走着。 那人听到有牛车的声音,赶紧回过头来笑呵呵的喊了一声:“哟!原来是夏家花丫头啊!” 夏花见她梳着油光光的头发,发鬓间别了一朵红色的花,脸上施着薄薄的一层粉儿,腮上还抹着胭脂,唇上的一颗痣甚是显眼,上身穿一件水红色褂子,下身穿一条翠绿色裤子,打扮的跟从前一样很是鲜艳。 夏花笑了笑道:“文嫂好啊!” “好好好,花丫头你倒是越来越标致啦!”文嫂笑笑,又拿眼觑了夏花两眼,今日她受秦家所邀去给秦家二少爷说媒,秦家二少爷是何等样的人物,模样儿飘逸风流,行事儿周正,又有才又有貌,在来之前,恍似听秦家的下人说这秦家二少爷想说的正是夏花。 看着夏花,她打心眼里觉得真正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夏花被她盯的有些不自在,赶紧就先告辞了。 到了莴苣塘看到来弟家几个姐姐正挽着裤腿在河里摸虾,还有夏大壮托着腮坐在河岸边无精打采的遥遥看着远方,大栓则在旁边捡河里的鹅卵石玩。 一见夏花,夏大壮欢呼一声,拽着大栓飞也似的奔向夏花:“娘,娘你……你终于回来了!” “大壮,你不舒服怎么坐在风口里?”夏花温柔的看着夏大壮和大栓,又道,“大栓,明儿就要念书去了,还跑出来。” “我想过来等姐姐嘛!”夏大栓幸福的在夏花身上蹭蹭。 “娘,我没……没事了,走,摸虾去!”夏大壮更是兴奋,“你不在,大壮都没……没心思摸虾。” “好嘞,这就去摸虾,回家做虾酱去。”夏花笑嘻嘻的跟着夏大壮一起挽着裤腿要下河。 眸光一扫,却看到河岸边还有蓝衣人蹲在蒙着一层淤泥的河滩上,夏花一看正是早上那个道士,她走过去一看却看见这个道士竟要在河里捞一只蜈蚣上来,谁知,那蜈蚣咬了他手指一下,他还继续捞。 夏大壮奇怪道:“你有……有毛病啊?这蜈蚣有毒还咬你,你还……还捞它。” ------题外话------ 谢谢々云淡风轻々送的花花,亲爱的没有留言,伦家只有在此感谢啦!扑倒虎摸,么么亲爱的。 097装神弄鬼削了你(二更) 道士只管捞蜈蚣也不转头,只云淡风轻道:“蜈蚣蜇人是它的天性,捞它是贫道的天性,贫道不可能因为蜈蚣的天性就放弃了自己的天性。” 夏大壮轻嗤了一声:“什么性……性不性的,神……神叨叨的唬弄谁。” 夏大栓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了,这位道士师傅天性善良想救蜈蚣。” 说完,又抬头看着夏花纯真一笑道,“姐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夏花疑惑的看着道士,点了点头:“栓儿说的有些道理。” 道士终于捞起了蜈蚣,转过头来看着夏花笑笑道:“二位都说错了,贫道的天性就是没吃过的东西就想尝尝。” 夏花:“……” 夏大栓:“……” 夏大壮笑哈哈道:“好玩,跟我一……一样,我也是没吃……吃过的东西就想尝尝。”说完,竟弯下身子傻呆呆的蹲在道士身旁又道,“这蜈蚣是烧汤好哩,还是红烧好?” 道士从磨破了边缘的袖笼里掏出一个圆圆的小木罐子,将蜈蚣放了进来,又抬头看着夏大壮道:“通共才有这么一条小蜈蚣,塞牙缝还不够,想吃自己捉去。” 夏大壮冷哼一声:“不给吃就拉……拉倒,我捉虾……虾子去,叫娘做……做给我吃,馋死……死你。” 夏大壮说着气忿忿的就下了塘,脚踩着河里的淤泥,弯下腰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在水草根部摸索。 夏大栓蹲在一旁笑道:“大壮,多摸些虾子,姐姐说我现在能吃虾啦。” “栓叔,别……别急,肯定让你吃……吃个虾子大餐。”夏大壮又朝着一颗缓缓摆动的水草底下摸去。 “哈哈,夏大壮,这里的虾子都要给我们摸尽了,你只能摸个虾泥。”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夏望弟拿着手里的虾子冲着夏大壮乱摇晃。 “姐,我又摸到一只。”夏招弟嘻嘻一笑。 “我也摸到了。”夏想弟赶紧把虾放进虾篓里,又道,“来弟病了,嚷嚷着想吃虾子,这下可要摸够了。” 夏大壮摸了半天一个虾也没摸着只气的乱跺脚,水被他跺的啪嗒啪嗒响,夏花笑道:“大壮,慌什么,娘这就下来。” “姑娘,且慢!”道士忽然喝了一声,一双眼乌溜溜的盯着夏花,拧眉皱眉,手在眉心至下巴处搭了个帐蓬,食指不停的在眉心划拉着,一副愁眉不展沉思的模样, 夏花看他一眼,问道:“有事?” “贫道看姑娘你印堂发黑……”道士故作高深道。 夏花打断道:“近日必有血光之灾。” 道士“哈”了一声,击掌道:“原来姑娘已能预知近日有血光之灾啦?真是有个有慧根的女子,不错,不错……” 夏花白了道士一眼,切了一声道:“哪凉快哪呆着去,你这些胡话拿去骗骗小孩子还差不多。” “姑娘,我可没骗你,你近日一直跟邪魔阴寒之人待在一起,总不是好事,若再亲近小人鬼怪,怕是性命不保。” “我性命保不保跟你无关。”夏花冷声道。 道士叹息一声,忽然一手从怀里摸出一张道符来,手一挥,那道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的一声就飞了起来,夏花眼明手快,伸手就接住了那飞来的黄色道符,很是不悦道:“再装神弄鬼的,老娘削死你。” 道士连连摇头:“你这小姑娘真不识好歹,贫道好心为你化解灾厄,你还不领情。” “娘,瞧,我摸到……到虾啦!”夏大壮从水草底的淤泥里摸出一个弓着身子的虾来,兴奋的拿着虾子冲着夏花叫道,“娘,快下……下来!” 夏花答应了夏大壮一声,再不理道士,卷起裤腿就要下河,道士不依不饶的挡住夏花,夏花生气的将手中的道符往这道士的额头中间一贴,又一把将道士挥开:“哪儿来的滚哪儿去,别在这烦人!” “小姑娘,贫道姓卿名如尘,若哪一天真有化解不了的灾厄就来你们村西头的白水庵找贫道。” 夏花一愣,回头道:“白水庵不是修成学堂了,什么时候成道观了?” 卿如尘嘻嘻一笑,将腰间的拂尘拿到右手里往左胳膊上一搭,左手往上一竖道:“我本是东沟村桃花观的观主,只可惜遭了劫匪桃花观被烧成灰烬,观里的道士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只剩我一人,也没个落脚的地方,幸而文先生心怀慈悲也顺便把我一道带来了。” “文先生是来教书的,你跑来作什么?” 卿如尘好笑似的叹了口气:“小姑娘你这都不明白,文先生腹中自有诗书气才来教书,我有道行当然是来降妖除魔的。”说完,嘿嘿一笑,露出满口白牙道,“其实也就是混口饭吃。” 夏花只觉得可笑,卿如尘继续道:“还没问小姑娘你芳名呢?” “夏花。” “不知芳龄几何?” “你自己有道行,掐指一算不就行了。”夏花虽然有些不耐烦,但她敢说这道士虽唠叨个没完,声音却是她听过的最温柔动听的声音,何况文先生日后是大栓的先生,他带来的人自然该对他颜色好些。 卿如尘果然拿大拇指分别在另外四个手指头上装模作样的点了点,沉着眉头掐算起来,“哈”了一声道:“小姑娘芳年龄十三对不对?” “行啦,行啦,我没空理你了。”夏花赤着脚就下了河。 那道士也赶紧脱了破鞋子,跟在夏花屁股后头追着道:“夏花姑娘,若贫道没见着你也就罢了,如今见着你知道你将有难还不救就是贫道的错了,贫道修行这么多年怎么个也该救个人。” 夏花已对他温柔的声音突然产生了一种苍蝇在耳朵边嗡嗡的即听感,那道士又叽叽呱呱道:“我师父曾教导我,路遇邪魔歪道一定要尽力除之,对啦!小姑娘你有没有许配过人家啊,若许配了人家,一定要看看那未来的夫君阳火旺不旺啊,不然克制不住你身上的邪祟……” “卧槽,你娘的磨磨叽叽的有完没完?”夏花被他咶噪的实在无法忍受,这人一点也不像个道士,倒他娘的像《大话西游》里那个没完没了唐僧,她怒喝一声,“再跟着老娘一脚踹死你丫的!” “夏花姑娘别发怒啊,贫道瞧你骨格精奇,奇相月偃,龙睛凤颈……” “不准缠……缠着我娘!”夏大壮见这道士老缠着夏花,一时发了狠,怒喝一声,冲过来把卿如尘撞了个四仰八叉跌在水中。 “哗啦——”卿如尘赶紧从水里爬起,全身*的狼狈不堪,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又吐出一口水来,这一抹夏花才看清他的长相。 夏家三姐妹正在瞧热闹,一见这黑不拉叽的道士被水洗净了脸面露出本相,一个个也不再摸虾子纷纷跑上前来瞧稀奇。 ------题外话------ 妞们可别小瞧了这个啰嗦道士哦,他可素很重要的男配之一,哇嘎嘎…… 098太甜,我今天牙口不好(三更) 只见那道士卧蚕眉,弯月眼,肤色微黄却透着一种温暖的光泽,虽然样貌算不得好看,但一双弯月眸子盈盈如夜空里最温柔皎洁的月光,给人看着有种特别的如沐春风般的亲切感,从这张脸看去,你会完全忽视他全身的破衣烂衫,倒真给人一种世外高人,仙风道骨感觉。 夏家几姐妹瞧的有些发怔,望弟捂嘴一笑:“小花姐,瞧这道士还真有点道士的样子。” “怎么样?”卿如尘又弯腰在滴着水的衣角上拧出一把水来,埋着头道,“姑娘,贫道没骗你吧,我本就是降妖除魔的道士。” “噗……”夏望弟又是一笑,“哪来的妖魔,我们白头村可没妖魔。” 卿如尘抬头看了一眼夏望弟,摇头一叹道:“姑娘,此言差矣,听说前些日子你们村可是有个无头案,那两个人死的可是不明不白的。” 夏望弟脸色一变有些害怕道:“难道真是妖魔杀的人?”又看向夏花道,“小花姐,我想想那件事也觉得诡异。”打了一个寒噤双手抱胸又道,“怪吓人的,别是我们白头村真出了妖魔了。” 夏花淡定道:“人可怕起来比妖魔还可怕,就是出了妖魔又如何?” “什么妖……妖魔不妖魔的,你这个臭道……道士满嘴的胡说八道,专骗……骗姑娘玩。”夏大壮对他怒目而视,又抬起脚丫道,“再胡说,把你踩……踩到淤泥里。” 卿如尘直翻白眼:“小小年纪竟还暴虐的性子,幸亏是个傻子,不然这天地还不给你搅翻了。” 夏花很是护短,眸色一沉:“你简直危言耸听。” 夏大壮眼一瞪头一抬,“你个死……死道士,听……听清楚了。”咬着字又道:“我!不!是!傻!子!” “嗯……”卿如尘点点头,“你就算不是个傻子,也是个痴儿。” 夏大壮脸憋的通红,抬脚又要踹卿如尘,卿如尘有了前车之鉴,身子往旁边一转,夏大壮落了空。 卿如尘拿着水淋淋的拂尘往岸边一指,凝眉道:“夏姑娘,你都不会好好管教自已的儿子,你瞧瞧还有孩童在观望,这样暴力的场面孩童不宜啊!”点一点头,继续道,“对了,那孩童是你幼弟吧?” 夏花横了他一眼,并不理他,他吞咽了一下口水又道:“你幼弟手里拿的什么?” “道士先生,你眼神不好么,夏大栓手里拿的是个包子。”夏望弟嘻笑一声,她的两个妹妹早已又弯腰摸虾去了。 夏大壮愤愤道:“我栓……栓叔拿什么,干……干你屁事!” 卿如尘眉眼依旧弯弯,口气却冷冽了些:“你这傻子,难道就不知道尊重一下我道家人士,贫道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人傻了也好,傻了总比你清醒时的好,可是你就算傻了也……” “大壮是哪样的人?”夏花冷眼看着卿如尘。 “凶残,暴虐,阴险,狡诈……”卿如尘边说边开始扳指头数,好像懂过去通未来似的一一开始列举夏大壮的罪证。 “够了!”夏花冷喝一声。 “可是我还没说……” “没有可是!” “不过……” “没有不过!” “然而……” “没有然而!” “夏姑娘,你……” “再不闭嘴,拔了你舌头!”夏花几乎愤怒。 卿如尘微薄的唇向下耷拉成一个委屈郁忿的弧度,将手中的拂尘往腰上一别,又揉揉肚子,低首长叹一声。 “娘,别理……理这个臭道……道士!”夏大壮啐了卿如尘一口。 夏花也不再看卿如尘,转身就要离开,又听到卿如尘那温柔到要滴出水来的声音缓缓响起:“姑娘,我腹中饥馑,可否给点吃的?” 夏大壮回头鄙视卿如尘一眼:“滚……滚远点,吃……吃屎去!” 夏花本想再不搭理这该死的道士,不知为何听他那温柔的声音虽觉得焦燥如火,但心理也能感觉到这个道士并无恶意,不过他敢当着一个做娘的面这般诋毁她的儿子就活该得不到吃的。 夏花头也未回,正要弯腰摸虾,却又听卿如尘近乎带着祈求的嗓音,继续墨迹道:“姑娘,从早上到现在,我一粒米未尽,一滴水未喝,哦?不!我刚被你儿子踹的喝了两口池塘里的水,我虽然捞了个蜈蚣,可这两日我……” 夏花依旧不理他,只微微看了一眼正弯着腰和她并排捞虾的夏大壮,心里也有疑惑,难道夏大壮过去真是十恶不赦的人,不然萧绝为何要杀他,可萧绝自己也是杀人如麻的冷血人,这不能说明大壮就一定是个坏人,她从来也不知道夏大壮的过去,也无心去想,她只想着一家人和和乐乐的过日子就行了。 不管夏大壮过去如何,她所拥有的是现在的夏大壮,是她的儿子。 也不管夏大壮未来如何,每个人的未来都无法预测,她不想费那穷心思去想。 卿如尘还在嘀咕,就连夏望弟也被嘀咕的受不了,抱着虾子篓子就准备回家,她们已摸了不少虾子,反正够娘和来弟吃了,别真摸光了,叫大壮和小花姐摸不着。 她笑着跟夏花和大壮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两个妹妹离开了,卿如尘仿佛吃了定风丹立在水中一动不动,只有嘴巴在不停的嚅动,声音还甚大:“夏姑娘,贫道这个人很好说话的,从来不挑食只要有口吃的就行,你随便给点就行,文先生要晚上才能到,贫道一个又不会弄饭弄菜的……” “姐姐,你就给这道士一点吃的吧!栓儿瞧他也挺可怜的,娘时常教导栓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一直坐在岸边看夏花摸虾的夏大栓禁不住的同情起卿如尘来。 夏花实在不忍逆了夏大栓的一番善心,转头对着夏大壮道:“牛车里有吃的,大壮你去拿一点给他。” “娘?”大壮赌气不愿,使了牛性子一埋头只管摸虾,“不……不去!” “好了,大壮。”夏花脸色微沉,“娘知道你不高兴了,不过也不在乎给他一点吃的,你不去娘去。” “嗳——”卿如尘兴奋的一跳就往岸边跑去,几步就奔向了牛车。 夏花从牛车上拿了一个包袱下来,在里面摸了摸掏出一个金灿灿的梨子来:“囔!” 卿如尘摇摇头:“太甜,我今天牙口不好。” 099两串糖葫芦引发的风波 夏花有些不高兴了,咬了咬牙,又看到夏大栓正站在牛车旁边期期的看着她,少不得忍了性子重新摸了一个肉包子出来,递给卿如尘。 卿如尘又摇头:“这两日贫道斋戒,不能吃荤,不然早就把那蜈蚣烤的吃了。” 夏花开始愤怒,夏大栓一脸纯真的看着夏花道:“姐,再找找,可还有什么吃的?”夏花对着大栓笑了笑,强忍怒气从包子摸出一个花卷来。 卿如尘脸上含笑,眉眼皆弯,但还是摇了摇头:“上面有大葱,大葱也是荤。” “滚——”你娘的,三个字在夏花还没骂出口的时候便吞回到肚子里了,因为她一眼看见夏大栓正满含期盼的盯着她,那小眼神纯真的叫她暴不了这粗口。 又见夏大栓拍了拍卿如尘湿嗒嗒的手安慰道:“道长别急,我姐姐正在找,一定会找到你想吃的。” 夏花呼出一口闷气,少不得拿了一个大白馒头出来,冷声道:“这下总可以了吧!” 卿如尘皱眉看了一眼夏花,也没接馒头:“荤是不荤了,就是干巴巴的,吃起来又没味道又太噎人了些。” “滚——”夏花直接冷喝,也不管夏大栓一双期盼的眼了,经过末世,她本把自己蜕变成凉薄冷漠的人,根本不喜欢做他娘的圣母。 卿如尘忽一把夺过夏花手里的白馒头,呵呵一笑道:“姑娘别生气,噎了我就喝点池塘里的水,我这个对吃的没什么要求,没什么要求,呵呵……” 夏花翻一个白眼,无语到极点,也不愿再跟卿如尘多说一个字,只下河摸了会虾便带着夏大壮和夏大栓回家。 临走时,卿如尘还蹲在河边捧着一捧水喝,见夏花要走,卿如尘赶紧站起身来,跳脚挥舞着双手:“夏姑娘,记住啊!我叫卿如尘,卿是卿如尘的卿,如是卿如尘的如,尘……” “尘是卿如尘的尘。”夏大栓接过口,嘻嘻一笑,“姐姐,这个道士可真奇怪。” 夏花正要把夏大栓抱到牛车上,还没答话,却听卿如尘纵声大喊,也依旧温柔如一江春水的声音悠悠传来:“尘是灰尘的尘。” “姐姐,原来栓儿猜错了呢。” “疯子!”夏大壮愤慨的冷声一喝,冲着卿如尘的方向睥睨一眼,又回头看着夏大栓道,“栓叔,别……别跟这疯道士说……说话!” 夏大栓晃了晃头上总着的两个角,懵懂道:“大壮,我觉得这个道士除了话多些以外,不疯啊。” 夏花并没多在意大壮和大栓的对话,她眸光沉沉只定眼望着卿如尘跳着脚挥着手的身影,不知为何,心蓦地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有种直觉,这个人的出现绝不是无缘无故,她甚至突然有了种曾经见过他的感觉。 可不管是这个身体的原主,还是末世的夏沫染,她敢笃定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哪怕是在梦里也未见过,想着,眸色益发深了。 夏大壮呆呆的看了一眼夏花,见夏花脸色不大好,有些害怕道:“娘,你是不是生……生大壮的气了,大壮刚刚没听……听娘的话,不肯拿东……东西给那个臭……臭道士吃。” 夏花收回思绪笑一声道:“哦,娘没生气。” 夏大壮孩子气的咬了咬牙,摇头道:“不会了,大壮再不会不……不听娘的话了,再不会惹娘不……不高兴。” 夏花“嗯”了一声,安慰性的伸手拍了拍大壮的头,“娘信你。” …… 夏花还没进院门,马墩石墩似乎根本不懂家里发生了什么,以为夏花一回来肯定又带好吃的,两个人并排立在门口,手提着快要踩到脚底下的裤子,探着脑袋翘首盼望着,一早上到现在脸都没洗,眼睛上还沾着眼屎。 尤氏灰了心的躲在屋子里头不愿出来,孔秀枝更是又气又急的直接晕倒过去,到这会子刚醒来,也只能躺在床上淌眼抹泪,她心里恨极了,这下她的儿子彻底的变成废物了,肯定是那个尤金枝弄的,若不是现在浑身软的一点力气也没,早跟尤金枝拼命去了。 夏仲文老夫妻娘也没心思去田地劳作,一对一大眼瞪小眼的相互叹气,院子里反倒安静了下来。 马墩石墩一见夏花背着个包袱进来了,两个人吸着鼻涕飞也似的跑向夏花,两个人齐齐抱住夏花的腿儿,嘴里冒出口水来:“花姐姐,花姐姐,还有没有冰糖葫芦?” 夏花从身后拿过包袱从里面拿出两串冰糖葫芦,一人给了一个道:“拿去。” 两个小子一见冰糖葫芦,口里的涎水都已经挂到领口,直愣愣的瞅着冰糖葫芦,马墩像是舍不得似的拿着冰糖葫芦舔着,又笑着看向夏花道:“谢谢花姐姐。” “嗯,花姐姐真好!”石墩一口吞掉一个糖葫芦,咬的嘎崩脆,咬完又看向夏花身后的大栓和大壮,迟迟疑疑道,“大壮,栓哥哥,你们吃不吃?” 大壮和大栓一起摇头,忽然,牛墩从屋里冲了出来,一把从石墩和马墩的手上夺下两串糖葫芦,咬着牙恨恨的就把糖葫芦扔到泥地里去。 两人惊呆了,一起哇哇大哭,夏大壮怒喝道:“牛……牛墩,你个狗……狗日的给我捡起来,是我娘买的,不准你糟……糟蹋。” “不捡,就不捡,我愿意糟蹋!”牛墩梗着脖子,又拿脚死命的踩了糖葫芦,踩的一地粉碎的红渣子。 “呜哇呜哇……”马墩石墩哭的糊的满脸鼻涕,“牛墩,你赔,你赔!” “想吃就自己捡!”牛墩扬起手掌就要打向石墩头顶,骂了一句,“打死你个馋劳鬼!” 夏大栓有些害怕牛墩似的躲到夏花身边,夏花正想教训一下牛墩,却见牛墩好像皮球泄了气的手软了下去,哭道:“花姐姐,你再也不要买什么冰糖葫芦给马墩石墩,我那天只抢了马墩一口,就害得我天天夜里做梦有糖葫芦吃,醒来的时候连枕头都给涎水染黄了,害我娘一天天骂我是猪胚投胎的邋遢鬼。” “……”夏花简直无言以对,看来好事真她娘的不能做,一做还能引出这些破事,她不过是想着马墩石墩两个年纪小,什么也不懂才给了他们糖葫芦,不想倒引起牛墩的忿恨和哭诉了。 再看牛墩马墩石墩三人一起哭的呜哩哇啦,搞得好像她欺负了他三个似的,就算马墩石墩是受牛墩所累,她也不想管了,今天她回来本就心情不好,又遇见那个卿如尘心情就更加不好。 除了盖房子的事情解决了,其他貌似没一件好事。如今哪有心情理这三个小子,冷着脸就回到自个屋里。 “小花,小花你回来了……”夏花正要清静下,一个柔弱细软的声音传来了。 100让大壮带你远走高飞(二更) 苏九娘见夏花脸色不太好,以为盖房子的事没办下来,谁知竟听夏花说事全办好了,她放了些心,但又不知花儿为什么不大高兴的样子,心里便有些担心,正准备丢下手里的针线活去问个明白,正好见叶五儿来了。 苏九娘想着叶五儿素与花儿交好,想着小姐妹之间有些私密话儿要谈,朝着厨房喊了一句:“花儿,五儿来找你了。”说完,又笑对着刚跨入门槛的叶五儿温和笑道,“五儿,快进来,有好一阵子没见你来我家玩了。” “婶子好,最近小花太忙,我也不敢多跑来打扰,这不一有空我就来了。” “娘,是五……五儿姨。”夏大壮从水缸里舀了一小碗水正准备洗手帮夏花和面。 夏花眉头轻蹙了蹙,想不到叶五儿竟追上门来了,她看了看夏大壮随口问了声:“大壮,你喜欢你五儿姨不?” 夏大壮嘻嘻一笑:“五儿姨跟……跟娘好,娘喜欢大壮就……就喜欢。” “娘问的不是这种喜欢,是大壮你自己打心眼里喜欢五儿姨不?” 夏大壮怔了怔,疑惑的看着夏花:“娘,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大壮只喜……喜欢娘。” 夏花笑了笑道:“做儿子的当然要喜欢自己的娘。”她走近夏大壮一步,低低问道,“如果等你长大了,娶你五儿姨当媳妇儿可好?” “不,不好!”夏大壮顿时气呼呼的跳起脚来,脸上连青筋都暴叠出来,眼睛里就闪了泪花,“大壮要一……一辈子跟娘在一……一起,不要,不要五……” “大壮不要什么啊?”叶五儿带着一副温柔纤弱的笑脸走了进来。 夏花拿眼睛朝大壮眨了一下,大壮赶紧闭了口,又瞥了一眼叶五儿,忿忿的转头背对着叶五儿,拿了面盘自个去和面。 夏花见叶五儿竟换了一身新制的衣裳,不过衣料普通,头上插了两只素简的银簪子,鬓边戴了一枝新采的紫红色蔷薇花,纤细的手腕上还戴了一只成色不错的玉手镯,更显得她腰纤细致,楚楚动人。 夏花干笑一声,打过岔道:“五儿,走,去我屋里坐坐。” “嗯。”叶五儿目光盈盈的看了夏大壮的背影一眼,越看越觉得夏大壮连背影都是好看的,脸上一红,便跟着夏花离开了厨房。 叶五儿坐在床头,满面羞色的看了一眼夏花,可心里却是酸楚的很,今儿那癞痢头竟然亲自上了门,她一想到癞痢头张着一嘴大黄牙流着哈喇子看她的时候,她就想吐,若实在没了法,她也不至于丢下女儿家的身份来找夏花,毕竟这种事都应该是男方主动提亲的。 想到这,她的眼圈儿又红了,抬头望着夏花,支唔道:“小花,早上的事……” 夏花瞧着叶五儿一副可怜模样,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白莲花一词,沉吟半晌,拿手指抵在在额头叹息一声道:“五儿,你应该知道这感情是自己的事,别人怎能插的上手。” 叶五儿低低啜泣起来,若连她如今在村里唯一的姐妹夏花都不肯帮她,她只能走向那令人绝望的死路了。 大壮对夏花言听计从,更何况夏花名义上还是大壮的娘,当然可以作得主,可听夏花这意思,大有不想帮她的意思,一种绝望的感觉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其实是羡慕夏花的,若说过去的夏花跟她还有点同病相怜,可现在的夏花叫她有点不认识,甚至还有点惧怕夏花,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到底是她变了,还是夏花变了。 热泪滚烫而落,她哭的肩膀耸动:“小花,我知道我不该为难你,可是我害怕,我不要嫁给那个癞痢头,宁可死也不要,你若不肯帮我,我唯有一头撞死了。” 夏花瞧叶五儿哭的可怜样子,原该表示同情,可心里却有些烦燥,大壮不肯娶且不说,就算大壮愿意娶叶五儿,她还要花上一大笔银子拿到叶家去当彩礼,退一万步说就算她舍得银子,也不想弄个哭包回来自寻烦恼。 过去的夏花与现在的这个叶五儿八斤对八两,都是差不多的性子,无事伤春悲秋,有事眼泪相随,她不喜欢这种哭哭啼啼的性子,都说女子的眼泪是最温柔的武器,那是对男人说的,而她是个女人,还是个冷酷刚硬的女人。 她起身拿了一块毛巾拧了水递给叶五儿道:“五儿,如果哭能解决问题,那整天的哭就行了。” 叶五儿接过毛巾拭了眼泪,停止了哭泣,脸上被泪浸的粉滑融光,她咬了咬牙,嘴角微扬扯出一个微不可察的苦涩的笑,满面愁容道:“那小花你说怎么办?” “跟念弟姐一样逃婚。”夏花定定道。 叶五儿好似受了惊吓,害怕道:“那怎么行,我能逃到哪儿去,就算能逃我又如何能活下去,万一被人骗了卖到窑子里,我还不如现在死了干净。” 夏花脸色有些冷:“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如何能逃的了这婚事,大壮虽是我儿子,但她未来的媳妇由他自己选,我不会干涉半分,所以五儿,在大壮娶你这一点上,我真的无法帮你……” 叶五儿小心翼翼,脸色涨红打断道:“小花,就算你不愿帮我,你可不可以看在我们过去的情份上你帮我去问一问大壮。” 说话间,从袖笼里掏出一个绣的精致的香囊拿在手心里紧张的摆弄着,鼓起勇气将香囊拿给夏花继续道,“小花,能不能帮我把这个拿给大壮?” 夏花接过香囊低头一看,上面绣的是一对鸳鸯,她心底叹一口气,眉尖微蹙,低头像在想什么。 叶五儿见夏花犹豫,心里不由的七上八下起来,原本想自己送给大壮,可大壮的性子她知道几份,若大壮不喜欢,不顾好女儿家的情面,将她绣了一夜的香囊扔了叫她面子上如何过的去。 夏花突然抬起头来看向叶五儿,将绣囊还给她试探道:“你若真一心想嫁给大壮,不如让大壮带你远走高飞,不然就算大壮答应,我家一时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给你娘当彩礼,你娘如何能同意取消你和癞痢头的婚约。” 叶五儿心内狂跳,水气还未退尽的眼睛又蒙上一层水雾,她也不是非要不顾一切的嫁给大壮,就算大壮再好看也是个傻子,可如今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她想着大壮当她的枕边人总比那个丑八怪好,至少跟大壮在一起,她可以安心的睡觉,而那个丑八怪,她怕自己面对他时吐也要吐死了。 她抖擞着唇儿道:“小花,若我们两个远走高飞,拿什么去生活,我唯一会的也就是一点绣活,那也卖不出几个钱,大壮又是个……是个傻子,难道还要我挣钱去养……”她难以为继的再说不出口。 她想着,至少留在村里,小花不会不管大壮,也不会不管大壮的妻子。 “原来五儿你从来就没有孤注一掷,放弃一切的勇气。”夏花冷笑一声,“你只是想找一个你自认为最安全最保险的方式来逃避你将要面对的不幸,可是五儿,这世上哪有最安全最保险的方式,你连死都不怕了,还在怕什么?” 101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三更来啦!) 叶五儿好似心里的某种隐秘被揭穿一般,整个人倏地一怔,脸色更加红了,几乎不敢置信的看着夏花,从前的夏花是不可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手心里的冷汗涔涔的冒了出来,她只能使劲的揉搓着崭新的绣着淡竹枝图案的袖口,在上面留下一个小小折痕。 屋内有些昏暗,斜阳透过一层薄薄的白色窗纸照射在她的脸上,她紧咬着唇儿,缓缓站起身来,走向窗前,目光看向院子里那落了满地的金桂,苦楚道:“小花,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打小就瞻前顾后的人,想吃口热腾腾的桂花羔还怕烫了嘴。” 她突然转过身来,神色间带着动容的伤感,手往自己的心窝处按去,喉头溢出一声呜呜咽咽:“可是小花,你要我怎么办呢,我也想像念弟姐那样有孤注一掷,放弃一切的勇气,可是我做不到……做不到……”她恨恨的捶着自己的心口,整个人缓缓的跌坐在地,“我怕,我真的好怕……” 她捂着脸,垂着头,哭的哽咽难抬。 夏花叹息一声,神色淡漠而理智,缓缓走到叶五儿面前,蹲下身子拍了拍叶五儿的背,淡声道:“五儿,人在绝境之下总要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那样才能绝处逢生。” 叶五儿抬头,泪眼看着夏花,默了一默:“死总是简单,可死了之后如何能生?难道我放下一切跟大壮远走高飞就能生了?” “五儿,你真爱大壮吗?”夏花声音淡淡。 叶五儿垂眸仔细体会自己的心情,说到底,她只是觉得大壮生的好看,她到底爱不爱大壮她自己也说不清,反正她喜欢看到大壮,更喜欢看大壮那明亮有神的眼睛和扑闪扑闪的睫毛,她也喜欢听大壮笑呵呵的喊她五儿姨,她想着,婚配不就这么一回事,能将就着过就行了。 她茫然的摇了摇头,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个密如针脚般的迷惘微笑,叹一声:“或许是爱的吧?” “或许?”夏花敛容道,“也或许是不爱,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能跟大壮订亲,这样对大壮来说是不公平的。” “公平……”叶五儿冷笑一声,“小花,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我娘那样的人嫁给我爹就公平么?我这样的人要嫁给那个癞痢头就公平了么?” “我从来不管这世上公不公平,我是大壮的娘,我只要给他一个公平就够了。”夏花漠然微笑,“不是我故意要刺痛五儿你的心,你这样做不过是想拿大壮当个挡箭的,看轻了大壮也看轻了你自己。” 叶五儿目光锁上夏花的脸,见她眼睛里带着一种冷静到无情的清冽,还有一种能看穿人心的利芒,在她面前,她觉得自己无所遁形,指甲用力划过掌心带着一种尖锐的痛。 “我本就是一个自轻自贱的女子,不然何至于这样不顾脸面的跑到你家来求你。” 夏花扬一扬唇,目光更加清冷:“若我家还和从前一样穷的连饭都没的吃,你还会来求我么?” “我……”叶五儿咬着牙,“小花,你为何这样残酷?” “残酷?”夏花冷哼一声,“在你为了自己,把别人当作棋子的时候,就已经只剩下残酷。” “我没有——”叶五儿猛烈摇头。 “若爱一个人当有为他付出一切的勇气,你不敢跟大壮远走高飞,你就应该清楚,你不是因为爱而嫁给大壮,而是把她当成了一颗棋子,一颗可以让你翻转命运的棋子。” 夏花缓缓站起身来,若不是看在过去原主和叶五儿的情份,她根本没有心思跟她说这一番话,在她试探叶五儿心意的时候,她就对她就已经没有什么怜惜之情。 说到底,她的心还是如末世那般凉薄而冷酷的。 叶五儿抖擞着身子如秋风扫落叶般站起身来,掌心已掐出一丝血迹来,脸早苍白成一片, 心头在这一刻被冰雪凝结成霜,无法思考,她觉得头有些晕沉,她心里想着凭着往日的情份,夏花总会帮她的,会作主让她与大壮订亲的,她从来也没想过大壮会不会同意,她只知道大壮是个傻子,能知道什么爱不爱的,像她这样的女子能嫁给大壮,大壮该高兴才是。 她齿间发冷,心中凄楚:“小花,今日算我白来这一遭了。” 她毫不犹豫转身而去,临出门前苏九娘还喊了她一声:“五儿,这么快就走啊,留下来吃晚饭。” 她没有回答,跌跌撞撞走到桂花树下。冷不防正撞到前来唤夏花做葱油饼的夏大壮身上,夏大壮想到夏花的话,脸上作烧,有些气闷的就要走,叶五儿痴痴喊了一句:“大壮,姨有东西送给你。” 如金子般的夕阳透过密密桂花漏了下来,落在她身上点点斑斑,秋风吹起她新制的藕合色棉布衣裳,她抖擞着指尖从袖笼里拿出那一枚用五色丝线缠成的香囊,害羞不已的直接塞到夏大壮的手里。 夏花不愿为她作主,或许大壮是喜欢她的,她只存了这一点微弱的念想。 夏大壮疑疑惑惑的拿着香囊举在手里看了半天,叶五儿心咚咚的跳着,若大壮肯,就驾不住夏花不同意了,纵使她不能确定是不是喜欢大壮,可看到大壮时她的心总是有那么一点点欢喜的。 “什么破……破东西,我不要!”夏大壮看完之后毫不迟疑将香囊扔到地下,也扔掉了叶五儿的心。 桂花落,发出常人听不见的索索声,叶五儿极力压抑着自己要痛哭而出,捂住脸就跑走了,夏大壮迷糊的啐了一句:“莫……莫名其妙!” 抬脚间,已踩上那孤零落地的香囊,夏大壮对着窗前喊了一声:“娘,面和……和好了,煎饼。” 夏花透过窗户看到那一幕,心情竟有些萧索,当现实的残酷撕裂在叶五儿面前的时候,或许她才可以清醒一下吧! “小花姐姐,小花姐姐……”柱子人影还未见,稚嫩的略带焦急的童声就传了进来。 他挥着两条胳膊,努力的奔跑着,喘着气又道:“快,快去,我奶奶喊你去四方山山脚下看看……” 102好心办坏事 乡路蜿蜒,路径很窄,路两旁盛开着大团大团黄色小雏菊,枯萎的野草随风摇荡,草丛里菊花间有几只不知名的虫儿在飞跃鸣叫。 夏花飞奔在乡间的路上,刚柱子来告诉她,她买下的那块山脚处的地竟然去了有十来个人,那人些拖着砖瓦,带着砌墙的家伙,大有在山脚下盖房子的势头。 周家有一块田离的村上比较远,还是柱子他爹在世时开的一块荒地,就落在离山脚五里处的一处凹地,周焦氏在田地劳作时看到一群人经过她家田里直往山脚走去,便多留了个心眼,自己跟着去瞧,一看大惊失色,明明昨晚才在花丫头家吃晚饭,听花丫头提起要买这块地盖房子,怎么就这么快有人拖砖拖瓦来了。 那些人,她瞧的一个也不认识,不是村里的瓦匠,也不是邻村她熟悉的几个瓦匠,看着不像是花丫头请来的,况且里长说盖房子要去衙门备什么案,至少要跑四五趟,花丫头不可能这么快就备下案来,既然不能备下案,花丫头怎可能冒冒失失的就找了人来盖房。 她年纪大腿脚慢,就赶紧吩咐跟着她去田地玩的柱子先跑到了夏花家,自己则留在原地准备跟那群人打探些消息。 谁知,那群人竟个个都像个二流子,问十句连一句正经的都不回答,况且一个个凶巴巴很不好相与的样子,她心里更犯了嘀咕,再不敢再多问,只待在旁满脸急色的期盼着夏花来,她也好知道这些人究竟是不是夏花找来的。 夏花有些焦急,脚下的步伐更加快了,抬眸看去,不远处有座四四方方的山峰突起,周围雾蔼泛起,乳白色的纱幕掩映着有十几座山峰连绵相接,微红的天边,群山苍黑庄严,像幅勾勒的疏密有致的最天然的水墨山水画。 待夏花跑到山脚时,周焦氏赶紧跑过来道:“花丫头,你可来了,这可是怎么回事哩?” 夏花一看,正好有十个人,有两个人还穿着花里胡哨,粗布褂子上绣着一朵朵大红花,又穿了一条同样花色的灯笼裤,裤腿拿了根黑带子扎紧了,脚上穿着黑布鞋子,正哼着小曲儿从牛车上搬下一落砖头来。 夏花沉声一喝:“你们是谁?” 其中一个混混呵呵笑道:“哟,这就是四少口里的那个小花妹子么,果然生的标致,怪道四少讨好似的要弄块地盖房哩。” 其他几个混混哈哈大笑,一起起哄,又有一个混子手里装模作样的拿着把砌墙刀冲着夏花摇了摇,嘻笑道:“别说弄地盖房子,这样标致的妹子,如果能骑上一骑,就是豁出了命也甘愿啊!” 夏花顿怒,暗中却想这狗剩什么时候知道她家要盖房了,难道地契这么容易办下来,是狗剩出的力,想想也不大可能,狗剩就是个混混,从来没办个什么正经事,怎可能事事安排的如此妥当,若说是秦岭还差不多。 想到这事情或许是秦岭帮的忙,她心里却有些不大自在,她总想着还是萧绝为她出力好,她不愿欠秦岭什么人情,她冷声问道:“嘴巴放干净些,这块地本就是我买下的,怎会让狗剩帮我弄了这块地。” “嘿嘿……小花妹子,给我摸一下你的小手儿,我就告诉你。”拿砌墙刀的混混腆着脸就跑了过来。 夏花瞧这人一副猥琐好色模样,也不理她,简衣如素半点不动,就如一座神圣不可侵犯的雕像,她微动了动,阴冷冷道:“想摸小手儿是吧?” 那人几乎要流下哈喇子,猛点头。 “砰——”的一声,夏花直接挥拳打在那混混的脸上,那混混彻底傻了,捂着流血的鼻子直不敢相信的盯着夏花,举起手中的瓦刀想砍向夏花,却手软的下不了手,心想着这样的美人脸打烂了实在可惜,他至少应该等四少玩过了再玩玩。 其他的混混见夏花出了手,纷纷一怔,再不敢跟夏花调笑,毕竟现在的夏花是四少心尖尖上的人,若再起龉齟得罪了这个小丫头是小,得罪四少是大,谁不知道四少是个翻脸不认人的性子。 “该打!年纪轻轻就不学好。”周焦子啐了拿瓦刀的混混一口。 那混混正要生气,却心里没半点底气,正好有人上来劝着要将他拉走,他也就找了个台阶下了,只敢嘟囔两句,灰扑扑的离开了。 起先那小混混忽然“哎哟”了一声,又叫道:“真他娘的不是人干的活,这十两银子真不好挣,累死人了。”说完,正准备将手里的一摞砖头往地下码放,谁知这手上好像没力,一摞砖头呼啦啦倒了下来,倒砸碎了一大半。 夏花冷眼一瞧这些人都没有个做事的样子,搬几块砖头喊手累,堆砖摞瓦也堆的参差不齐,这当中不知打碎了多少砖和瓦,还有几个人挼着袖子拿着铁锹和泥灰,水倒了一地,那泥灰和着水随地趟,沾的草上全是。 夏花紧蹙着眉头,这狗剩是不靠谱的,找来的人也同样的不靠谱,她正准备赶人,就听到遥遥传来一个激动而欢喜的声音:“小花妹妹,小花妹妹……” 周焦氏益发糊涂,转头一看,却是秦家的那个小霸王狗剩,她吓了一大跳,赶紧走到夏花身边急道:“花丫头,不好哩,看来是这狗剩想占了你的地皮。” “周奶奶,别急,等狗剩来了再说。”夏花安抚一声,转头看向狗剩。 狗剩一跑到夏花面前,弯着身子两手叉着腰,将舌头伸出来喘着大气,喘一会抬头笑道:“小花妹妹,昨儿听夏平安提起你想在这里盖房,我就帮你找人来盖了,怎么样?”他笑的更殷勤,头上还冒着亮晶晶的汗珠子,深陷下去的眼睛陷的更深了,“哥哥我对你好吧,一听你家要盖房,头一个想到帮你的还是哥哥吧!” “秦四少爷,这么说这些人是你找来帮花丫头盖房的?”周焦氏瞪大眼睛,一脸的不相信。 “当然啰,不帮小花妹妹盖房还能做什么。”秦越直起身来,拿手扇了扇跑的红扑扑的小脸蛋,又道,“热死本少爷了,这破山路真不是她娘的人走的。” “这就是你找的人?”夏花沉着眉头,回身指了指那一帮二流子,心里也奇怪这夏平安怎么能知道的就告诉了狗剩,想来想去,八层是马墩石墩在她家蹭吃蹭喝时听到的,被夏平安套了话去。 103浪子回头金不换(二更) 夏花想着狗剩帮她找人,只要活干的漂亮,她也可以支付银子,毕竟秋收在即,是农忙的时候,找瓦匠小工的很不容易,可他找的哪里是干活的人,一砖一瓦未砌,就碎了大半。 “怎么了,这些人不好么,不好就再换一批,只换到小花妹妹满意为止。”秦越依旧笑嘻嘻,又搓了搓手,红着脸儿道,“小花妹妹,你也知道农忙在即,他娘的人不好找嘛!” 周焦氏点头道:“是不好找,可是再不好找也不能弄这些个二流子来啊!” 秦越白了周焦氏一眼,正想骂她两句,却迎到夏花清亮的眸子,他立刻改变了态度:“明明李二芒说,这是他们村里最好的瓦匠了啊!” 再一看,砖头瓦片碎了一地,和的泥灰也流淌的一踏糊涂,怪道小花妹妹没个好脸色给他看,他骂了一句:“他妈拉个巴子的,李二芒这个王八羔子骗了人,本少爷非找人夯了他的腿不可。” 夏花无奈一叹,脸色终究有些冷,这狗剩虽是好心可竟帮倒忙,这会子娘在家还不知急的怎么样,她沉着脸看一眼狗剩道:“好了,把这些人弄走,明儿我自个找人去。” 狗剩耷下眼皮,撅了撅嘴:“小花妹妹,你又嫌弃我没用了么?”说完,愤怒的大步子一跨,捡起地下的砖头就砸向那些正装着干活干的起劲的二流子,骂道,“滚,全他娘的给我滚,一个个骗我,就想骗我的钱。” “四少,工钱,工钱还没付呢!”一个二流子大喊道。 “滚你娘的工钱,本少爷还没扒的你们连裤子都不剩,回去告诉那个狗日的李二芒,本少爷晚上就上他家去砸个稀巴烂……”说完,冲上前去抄起地上的铁锹,就要往那人头人盖去。 夏花生怕出了人命,喝了一声:“秦越,住手!” 秦越愤怒的将手里的铁锹往地下一扔,那些混子见这个小霸王动了真怒,纷纷吓得丢了手上的活逃了,临逃前还不忘顺上几块砖瓦搬上牛车。 秦越垂头丧气的缓缓踱到夏花面前,再抬头时,竟是两眼泪花花,看得周焦氏都有点不忍了。 秦越颓丧着脸道:“原想着趁着口袋里还有几个银子帮小花妹妹你盖个房,不想我……呜呜……我真是像我娘骂的那样,是个一无事处专爱惹祸的废人。” 夏花见他自责又自卑的可怜模样,反倒不好过于责怪,神色间虽还有不虞,却终究没发作,只淡声道:“秦越,我知道你是好心,今日你这份情我就领了。” 周焦氏见这平日里专爱欺负人的小霸王竟也有可怜的时候,也就和颜悦色的附合道:“秦四少爷,花丫头都领了你的人情了,你还有什么可伤心的。” 秦越破涕为笑道:“小花妹子,这么说你不嫌弃我了?” “只要你不给我胡乱添麻烦,我当然不会嫌弃你。” “好,我秦越对天发誓从今往后再不会给小花妹妹添麻烦,若敢一丁点麻烦天打五雷轰,叫我舌头烂了,从里面烂出疔……”秦越举手对天。 “好了!这也用得着发誓。”夏花挥手打断。 秦越喜上眉梢,差点就跳了起来:“这么说小花妹妹是相信我的,不用我赌咒发誓也会相信我?” 夏花轻斥一声:“若赌咒发誓有用,这雷公也不用忙别的,专管打死人就行了。” “啊?那么说小花妹妹还是不信我?” “信不信不是靠嘴巴讲的,而付诸行动,让行动告诉人你是可信的。” “花丫头此话不假,嘴巴上的事说说就过了,唯有真心实意的诲过,作出让人可信的事来才行。” 秦越垂眸想了想,再抬头时,嘴角舒展出一个豁然的笑来:“好!小花妹妹,我定会让你知道我不比秦岭差,我也可以做一个让人信赖的人。” 夏花笑道:“若真这样,我也算挽救了一个失足男青年了?” 周焦氏叹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啊!”说着,抬头瞧了瞧天色,“哎呀!”一声道,“花丫头,天色不早了,还不赶紧回家,也好叫你娘不要瞎担心,今儿老婆子真是让你一家白担心一场。” 夏花笑道:“周奶奶说的哪里话,周奶奶心里有我家才会特特意的叫柱子去通知我,我谢谢周奶奶还来不及哩。” 秦越插嘴道:“小花妹妹,我交友广,朋友可不止那乌龟王八蛋的李二芒一个,这瓦匠的事我打保票能帮你搞定。” 夏花横他一眼:“刚夸你两句就原形毕露了,果然还是要损你好,盖房子的事我自个想办法,你若再敢弄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就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秦越耷拉下眼皮,身一抖,头一缩:“小花妹妹说怎样就怎样。”又抬头道保证道,“我不插手,绝不插手,再不做这打牙跌嘴的事儿。” 几人边说边走下了山,夏花几乎没说几句话,周焦氏也搭不上什么嘴,只有秦越一个人好似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似的说个没完,总想着自个今天做出来的事不体面,如果能在嘴皮上哄一哄小花妹妹开心也是好的。 谁知小花妹妹竟是个清冷的性子,就算笑,也是冷冷的,急得他抓耳挠腮的想要讲几个笑话,将肚子里的货搜罗个遍,除了那些个荤笑话他竟一个不会讲。 正颓丧着,就见到那个曾经让他动了断袖之心的夏大壮撒腿的跑了过来:“娘,娘……” 夏花拔脚就迎了上去,夏大壮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娘,你怎么跑……跑这么快……快,大……大壮连……” “大壮,息会再说,没事了。”夏花帮夏大壮拍背缕气。 “大壮连影……影都追……追不……”夏大壮嘴里吐着沉重的气息,话还未完,忽一眼瞥见笑嘻嘻的狗剩竟然和周奶奶一前一后的走来,他脸色顿时大变。 104不准想我娘(三更) 夏大壮的目光和秦越的目光恰好对上,秦越先是一怔,然后笑嘻嘻的看向大壮,还冲着大壮摇摇手道:“哟,是大壮啊,体力怪不行的,跑这么点路就……” “他娘的狗剩,你个王八蛋,我打死你!” 夏大壮一见秦越,以为秦越又想算计夏花,新仇旧恨一起涌上脑袋,嘴巴立刻就利索了,一双眼睛瞪的牛铃似的,气的眼珠子都要掉了出来,俊秀无双的脸庞已是换了一副狰狞的面孔,抽出腰间别的镰刀就要拼命。 “大壮,住手!”夏花喝了一声,脚微微一跳,直接从大壮手里夺下了镰刀。 大壮本以为有人要霸占他家的地盖房,就带了镰刀要去拼命,谁知道夏花跑的飞快,他使尽全身力气也跟不上,等再见到夏花时,就看到狗剩那张可憎可恶的脸,顿时就火冒三丈。 他原以为娘和他一样也讨厌狗剩,再不想娘竟会夺下他手中的镰刀,他也不敢伤娘,只能温顺的任由娘夺了去,心中到底不甘,扬着脖子道:“娘,让大壮砍……砍死这该死的狗剩。” “大壮,你不是说要听娘的话,哪有一见面就要拿刀砍死人的。” “可是狗剩不是……是个东西,娘不要怕……怕他,砍死人大……大壮去偿……偿命。” “大壮,如今秦四少爷改邪归正啦!大壮你可不能做出傻事来,若你真偿了命,你不是让你娘伤透了心。”周焦氏顺势劝道。 “周奶……奶奶,他……”夏大壮盛怒未消,手指着依旧嬉皮笑脸,还冲着他吐舌头的秦越道,“他不仅欺……欺负我,还欺负……负娘,我饶他不……不得。” “大壮,难道你不想听娘的话了?” “娘,我?” “好了,大壮,若狗剩下次再犯浑,别说你,娘头一个就不会饶他,这一次,他是真的想帮娘的。” 秦越见夏花一再帮他说话,喜上眉梢,雀跃无比的跳到夏大壮身边,突突然的就伸出两只手放到夏大壮的额头两边,笑道:“大壮,瞧你这张小俊脸气的,气多了容易长皱纹,长皱纹就不好看了,别气了,我给你揉揉。” “滚一……一边去!”夏大壮怒气冲冲的一把打开秦越的手,斜睨着他道,“要不是看在娘……娘和周奶奶的为你说话的份……份上,早砍……砍死你。” “呵呵……大壮就连生起气来也这般有英雄气概,又英雄又好看。”秦越竟然好脾气的继续嬉笑,头一甩摆出一个发随风飘的姿态来,“大壮,瞧瞧本少爷今儿可有什么不同?” “狗……狗屁不同。” “唉!小花妹妹也不喜欢我,大壮,你怎么就不能喜欢我一下,抚慰我受伤小心灵呢?” 周焦氏连连摇头,指着秦越道:“这孩子口没遮拦的怎么胡说起来。” 夏大壮冷冷的看着秦越:“我呸,真恶心!” 夏花瞧着秦越看大壮竟还带着一种戏笑的模样,不由的转头横了他一眼道:“秦越,我不是个喜欢计较的人,但一计较起来锱铢必较,你若还想尝尝被牛挑腚的滋味,我不嫌麻烦把大黄牵来。” “娘,我去……去牵。” 秦越心有余悸,一下捂住屁股瓣子道:“小花妹妹饶命,再不敢了,保证不敢。” 周焦氏笑笑:“这孩子也真是。” 夏大壮冷哼一声:“先把这笔……笔帐记着,再犯就挑……挑的你皮……皮开肉腚。” “奶奶,奶奶……” “花儿,花儿……” “姐姐,姐姐……” 苏九娘,夏大栓和柱子一起跑了过来,夏花和周焦氏赶紧迎了过去,跟苏九娘解释一番,苏九娘咳喘的厉害,听了夏花的话,一颗怦怦跳的心才落下。 夏大壮倒没有跑上前去迎,而是留在原地盯着秦越警惕道:“狗剩,你老跟……跟着我娘做什么?” “大壮你不是明知故问么?”秦越不敢再轻易开玩笑。 夏大壮咬牙:“什……什么明知……知故问,说个人……人话。” 秦越认真的考量要不要说,若再惹小花妹妹生气,她计较起来自己可受不了,他纵横女人之间,知道女人都是小性儿。 “说,一个男……男人吞吞吐吐,像……像个娘们。”夏大壮扬了扬眉。 秦越受了刺激一般:“说就说,是你问的啊,不是我非要说的,我当然是喜欢小花妹妹才跟着她的。” “不准!”夏大壮厉喝一声,眼里崩出一种骇人阴戾的光,仿佛这会子,他不是个傻子,倒像个恶煞。 秦越一怔,从来也没见夏大壮这么狠过,他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却有些气软道:“难道你喜欢上你娘了?” “放屁!”夏大壮更狠。 秦越小心翼翼的再看夏大壮一眼,又小心翼翼嗫嚅道:“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想的美!”夏大壮啐了一口,再不理秦越,迈步走向正在劝慰苏九娘的夏花,又回头瞪了一眼秦越道,“也不准想我娘。” 秦越身子不由的萧瑟一下,不自觉的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摆在心里喜欢也不行么?” “不行——”夏大壮又是一声粗暴的冷喝,“在心里喜欢就挖了你的心!” 秦越更抖,她娘的,这夏大壮什么耳朵,他以为自己的声音低到只有自己能听到,这夏大壮真是他奶奶野狼的耳朵。 夏花回头看了看夏大壮,眉心微蹙,看来大壮也不是在所有时候都是结巴,而且最近大壮好像越来越暴烈了,忽然,又想起那个啰嗦道士讲的话,她眉心蹙的更深了。 …… 夜晚,乌天黑地,夏花静坐在床上修行异能,却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手里拿着龙魂玉似在端祥,又似在发呆。 龙魂玉上明明有道细微的裂纹,怎可能莫名其妙的又完好如初了,今天下午没有见到萧绝,这让她的心始终无法放下,一闭眼就能看到那开在他额间的黑色曼陀罗,一吸鼻子就能闻到那浓烈的曼陀罗香味。 她从来也没有像那晚一样闻到那么浓的味道,好像萧绝要将全身的香味一时散尽,他在与那个紫茄子对战之时,可曾真得耗尽了功力 他苍白的脸,淡薄的唇,一身乌黑的长袍,披散至腰间的黑白相间的头发,所有的所有都在她脑海萦绕。 下床,背上箭篓,她准备上山去找他,或许他还留在温泉池,即使找不到他,也可以夜猎些活物,多卖些钱能稍微帮下念弟也是好的。 105暗夜里的罪恶 弯曲小道上,一个娇小的身影如风一般以诡异的身形飞速奔跑着,她白天可不敢跑这么快,不然村里人定当她是妖怪,修行异能大半个月以来,她必须要开始锻炼肉身,若想达到末世的速度和力量,还需要付出百倍的努力。 她自所以将房子盖在四方山山脚,除了不愿和夏家人住在一起,还有个原因就是可以方便她每日跑山路锻炼身体,山上人烟稀少,她跑太快也没人瞧的见,这种最原始的锻炼方法十分有效,可以淬炼她的身体以后能承受的住她体内日渐强大的异能。 在疯狂奔跑间,她大口呼吸着最清新的空气,觉得体内有种超脱以往的舒适感,大大释放了她心中的郁结。 “哒哒……”身后忽传来一阵马蹄声,虽离的远,但她依然可以听的见。 “二爷,你既心生厌恶,何不趁着老爷死了抽身退步?”丁三木讷而暗哑的声音传入夏花耳中。 夏花不由放慢了脚步,又听秦岭叹息一声,那叹息之中带着无尽悲凉与疲惫:“手上已然沾满鲜血,再抽身也是洗不掉的。” 夏花一阵惊疑,下意识的想起那摆脱不掉的呜咽声,秦岭所谓的手上沾满鲜血,是不是那女子的血,他为什么每每行动在夜色中,可见这当中必有见不得人之处。 “二爷……”丁三还想说什么,却被秦岭一口打断,“好了,说再多也无益,快些赶路吧!” 丁三恭顺的说了声是,再不说话,只默默赶着马车,心却有些剥离的抽痛,他这一生无妻无子,一辈子就待在秦家熬活,秦岭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几乎在心中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 他看着他一步步从一个心地善良,待人温和的小少爷蜕变成一个和秦老爷一样的恶魔,他无能为力,甚至只能成为他们的帮凶。 若有一天真的天降报应,他愿意代替秦岭受了这一份报应,若秦岭坏成老爷那样子,兴许秦岭不会活的那样痛苦,而偏偏秦岭还残存着一丝善念,每害一个人,秦岭就会在自己的身上刻下一个深深的刀痕。 他知道,也唯有他知道,这个看似风光的少年身上早已是伤痕累累了,心更是千疮百孔。 本以为,老爷一死,秦岭就有回头的机会,谁知道夫人比之老爷的贪婪和残忍有过之而无不及,没了老爷的钳制,二夫人倒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猖獗了。 那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一个个嫩的比花朵儿还漂亮的姑娘,有的甚至还是个孩子,她们通通被送入牡丹佟家四老爷佟莫牙的虎口里。 若佟莫牙看不上的女子,二夫人会毫不犹豫的将那些女子重新找个买家卖掉,若遇到紧急情况,为杀人灭口,也会杀了女子,比如夏家的夏盼弟。 那些女人通常以孤女和犯了事抄了家流亡的官家女子为主,这当中还有不少就是附近村里的女子。 他不知道佟莫牙终究是什么人,有着什么样通天的身份,可以令秦老爷对他唯命是从,他只知道这是一个邪道,一个可怕的吸食女人阴血的邪道。 秦岭为他所用,最终的结局或许还是如老爷那般,不明不白的惨死在某个黑夜或者白天。 他不懂,二夫人可是秦岭的亲娘啊!一个亲娘怎么忍心叫儿子去做这样的事,自打秦老爷死后,秦岭铁了心的不愿再继承家业,若不是因为秦岭心里一直喜欢一个人,他也不会被二夫人逼的就范。 今天,那个文嫂受二夫人所邀准备前往夏家提亲,他本来还为秦岭高兴来着,想着终于二夫人为自己的儿子办了件好事,谁知秦岭不愿,更不准文嫂去夏家提前。 他不懂,不懂二少爷究竟想不想娶夏花,若想,为何不让文嫂去,若不想,为何那样心心念念的想着夏花。 心中若喜欢一个女子,最大的心愿不就是想娶了她么?为什么秦岭偏偏不是这样。 想着,他越加模糊,唯有在心底一声叹息。 马车哒哒,驰往东沟村,据说那里除了文先生带的两个孩童,竟还有个幸存的产妇,产妇于几日前产下一女,八字全阴,就住在被烧的大半的桃花庵,也不知道是谁照顾的产妇,反正那产妇活了下来,女婴也活了下来,本来是不幸中的大幸之事,不曾想这大幸之中却隐藏着更大的不幸。 那可是个还没满月的孩子啊!他怎么能下得去手,他下不了手,而二爷又怎么能下得了手。 可若他们都不去做,二夫人说了,送上佟莫牙床的就是夏花。 说不清为什么,在麻木之后,他还是有种想要逃离的希冀,不仅他,他相信二爷也是如此,可天大地大,除了死,他们无处可逃。 就算不被天收了,他们背负着这一身的罪孽也无法好好的活下去。 马车越来越远,夏花躲在马路旁的一颗大树之后,不管她如何侧耳细听,再没有什么女人发出的呜咽声,马车里只有一个秦岭,马车外就是驾车的丁三。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可心中疑惑却半份未减,眉色渐渐凛冽。 “吁——”马发出一声嘶叫。 “轰!”马车翻倒在地。 “咕噜咕噜……”一个车咕噜从马车轴上断裂滚落下来。 夏花本想若无事或许还可以跟踪一番,可秦岭究竟与她并无太大干系,她的脚步已转向四方山的方向,却忽然听到马车翻倒的声音。 “二爷……”丁三一声急呼,一个纵身飞起直接将秦岭从摔碎的马车顶里拉了出去。 夏花回首间正看到这一幕,想不到这老实巴交的丁三还是个高手,他拉着秦岭稳稳落地。 秦岭皱眉看着马车,脸色凝重,丁三道:“二爷,怎么办?怕是来不及了。” “或许这就是天意!”秦岭沉眉一叹,“只是天意如此,我也只能逆天而行!” “二爷,你还是准备去?” “不去还能如何?”秦岭深陷的眼睛里蒙上一层空蒙而忧伤的光,他知道,他比谁知道若让佟莫牙见到小花这样命格奇特,天生带煞的女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她的。 夏花是他从小到大最大的弱点,也是致命的弱点,而恰是这点弱点能让他拼力保全了夏花。 他若真要娶夏花,她只能是他的正妻,此生唯一的妻子。 他断绝拒绝母亲请来媒婆去夏花家提亲,不是他不想娶夏花,他很想,比谁都想,只是他不愿让夏花做他的妾室。 打从小见到夏花的第一面起,他对她从未改变。 106倒霉遇讹诈(二更) 小时候,秦岭只是单纯的喜欢,可日渐长大,这单纯的喜欢日积月累,变成一份厚重的爱意,哪怕现在的小花变得不像从前,可不管小花如何变,在他心中始终如一。 他不再说话,幽幽叹息一声,他虽没有武功傍身,可以丁三的轻功想是不会耽搁时辰。 他转头正要吩咐丁三,却在黑暗中见到一个灰扑扑的身影走来,他一惊,却听那人笑着挥一挥手中的拂尘在瞬间就移到他面前。 “哟!这位公子可不就是秦家二少爷么?” “你是谁?”丁三充满警戒,虎视耽耽的盯着那人,“我从未见过你,你怎么认得我家二爷?” 那人笑笑:“秦家二少爷德名远播,谁不知道,贫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东沟村桃花庵里逃出来的观主卿如尘是也。” 秦岭心里一咯噔:“你可有事?” “哦,没事,贫道只是肚子饿的睡不着,想出来找点吃的。” “我们这里没吃的。”丁三冷声。 “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对食物向来不讲究,哪怕是颗米粒子也好,可以塞个牙缝什么的。” 秦岭蹙眉看他,并未再说话他,丁三喝斥道:“连一颗米粒子也没。” “秦家二少爷还没说话,你一个下人插什么嘴哩。”卿如尘将手中的拂尘不客气的往丁三头上一打,又看向秦岭道,“都说秦家二少爷有颗菩萨心肠,难道忍心看着贫道饿死也不肯赏口饭吃?” 秦岭淡声道:“此时实在不便,还请观主谅解。” “唉!传闻总是这么不可信,什么菩萨心肠,以贫道看来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竟然见死不救。” 丁三已忍无可忍,伸手就想抓住卿如尘将他扔远,谁知卿如尘身子微微一移,丁三只从卿如尘破成布条状的道衣上撕下来其中的一根布条。 “喂!撕烂贫道衣服,赔!”卿如尘冷了脸色,直接伸手。 “你这衣服本来就破,赔什么赔!”丁三更怒,却也不敢轻易出手,今晚的事事出有异,这道士也怪异的很,竟然出现的这么巧。 卿如尘将破成布条的蓝衣服一条条的缕了缕,埋头缕了半天,只道:“原来正好一十六条,如今少了一条,不能成这吉利双数,赔十两。” “观主,十两银子可以买你这种衣服很多件了。”秦岭神色平静,却也不想与这疯道士再过多纠缠,转头对着丁三道,“丁三,去包袱里取十两银子给这位卿观主。” “谁说十两银子,贫道说的是十两金子。”卿如尘将手中的拂尘又对着丁三的脸拂了一拂。 丁三不耐烦的一挥手,手指正好缠到拂尘上,他奋力一甩,扯下几根拂尘上兽毛制成的线。 “囔囔囔……”卿如尘皱着眉很是心疼的从丁三指间拿出几根白线,举在秦岭的眼前晃了晃叫道,“还弄坏了我的拂尘,再加十两金子。” “你这不是抢钱吗?”丁三愤怒道。 “哦,贫道怎么可能是抢钱,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从来不抢人家钱,是你弄坏了我东西我才找你赔的。” “观主,赔可以,但你这是讹诈了。”连一向平和的秦岭也忍不住呈出烦耐之色。 “什么?”卿如尘弯月般的眼直瞪的快竖了起来,声音却还是一样的温温吞吞,“你敢说贫道讹诈,我这个人很老实的,从来不会讹诈别人,你若能不花一两金子把贫道的衣服和拂尘恢复的和原先一模一样,贫道一子儿也不要你的。” “你这不是故意刁难人么?”待人一向宽厚的秦岭,此时已有种忍无可忍的想法,恨不得把这个臭道士痛打一顿,可多年的修养依旧让他的脸色保持在端和的位置,哪怕带着烦难之色,也还是端和的。 “秦家二少爷实在是误会贫道了,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从来也不刁难别……” 别说秦岭和丁三被纠缠的受不了,就是夏花听到卿如尘如苍蝇般嗡嗡,偏还慢慢吞吞不温不火声音就头痛,早趁夜色正浓,迈开两腿飞也似的朝着树林深处隐去。 山上刮起一阵西北风,吹在人身上夹杂着一种冬的凛冽,漆黑的山林里,夏花的脚步声很轻,轻到偶而可听见几声脚踏落叶的沙沙声。 天空有一轮弯成月牙的上玄月消然浮现,月光很弱,弱到不足以点亮天空,你抬头看去,恍若以为那只是一圈浅淡到几乎看不见的朦胧银色,像银河里划过的一道流星。 各种鸟儿和野兽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更显清晰,时不时的发还出几声猛虎的低吼声,夏花心头一喜,运气不错,这山林里竟然真有大老虎,如今这年代可不像现代,老虎少的几乎要绝种,猎杀老虎是犯法的事。 平常想见到老虎也只能在动物园,那是一群丧失了自由和天性,只供人游赏的老虎。 其实被圈禁在笼子里的老虎是可怜而可悲的,人类何尝不也是可怜而可悲的,在利益和权势面前丧失做人的本性,他们自作聪明的以为自己可以主宰整个世界,最终作茧自缚毁灭的是自己。 在这个世人,最可怕的不是妖魔鬼怪,也不是丧尸变异兽,恰恰是人心。 “嗷呜……”一声狼啸传来,夏花转头一看,不远处,一大团白色急奔而来。 “大白……”夏花欣喜的停下了脚步。 “嗷呜……”大白兴奋的一下扑到夏花怀里,因身子太重,差点把夏花扑到在地。 “大白,要懂得怜香惜玉嘛!”夏花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伸手在大白的头上摸了一把。 “嗷呜……”大白一双绿盈盈的眼充满温柔的看着夏花,又伸出长长的舌头在夏花手上舔了一下。 “好痒,你个死大白。”夏花嗤笑一声,伸手摸了摸大白柔软厚实的绒毛。 耳边传来几声幼狼的叫声,这当中还夹杂了另一只陌生狼的呼吸声,她心中微一惊,但从小白们欢快叫声看来,那头陌生的狼似乎与它们很亲近。 “嗷呜……嗷呜……”几团小小的白色身影像个白肉球球似的朝上爬了过来,一起绕到夏花身边又蹭又舔。 夏花满意的看了一眼小白们,欢喜的蹲下身子任它们在怀里打滚。 “嗷呜——”那一声陌生而尖锐的狼啸声传来,夏花抬头看却是另一条雪白的狼正悄然立在黑暗之中,瞧其身形比大白还大上一圈。 “嗷呜——”大白转头呼唤,那头大雪狼纵身一跃便跃到大白身边。 夏花看向这头陌生的雪狼,只见它头顶处有两三道长长的裂缝将雪白的皮毛分割开来,好像曾经被摔裂颅骨般,叫人瞧的怵目惊心。 夏花深知狼是一夫一妻,终其一生只有一个伴侣,瞧着大白和这头大公狼相亲相爱的模样,不用说是大白的老公回来了,只是不知它经历了什么,摔成这副样子还能活,真是奇迹了。 与大白一家短暂而温馨的相处之后,夏花踏上了前往温泉池的路,这一次,她不是孤身一人,大白选择留下来陪着她,而小白们则欢快的跟着狼爸爸先回狼窝去了。 夏花想着,当初她救大白的初衷不过是想有朝一日剥了它们的皮换银子,而如今,大白也通人性似的知道她一个人行走在暗夜的山上不安全,特意的护送她,她心情复杂了许多。 月色凄凉到了有还不如没有的地步,暗夜里整个山林是一片骇人的萧杀之意,幸亏夏花黑暗中也能如同白日,脚下步履并未有半点迟慢,越靠近温泉池,她反倒脚步越来越慢了。 她没有闻到半点属于萧绝独有的香气,或许离的越近,她越是害怕自己要扑了空。 大白温顺的跟着她一步不离,夏花几乎可以看到那一大片枯萎的草地和密林,那里还残留着大战后余留下的颓败。 终于,就差一步之遥,她就可以望见那一片冒着热气的温泉池了,一个女声悠然传来,那样轻那样柔,柔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阿绝,你如何会伤的这样重?那一晚你何必要跟那个女童纠缠?难道是她伤了你?” 107我想做你的小玩意 夏花心重重一滞,脚步停下。 “你的问题太多了。”萧绝冷淡声音浅浅传入耳中。 “阿绝,我担心你才问这么多,我不管你把我当作过去的阿絮,还是现在的佟家九姨太,你在我心里从未变过。你瞧,你送我小老虎吊坠还好好收在我的胸口。” “那不过是小时候的玩意。” “不,那不是玩意,那是阿绝你曾待我的真心。” “我没有真心。” “阿绝,你骗我,你对那个村姑有真心。” 萧绝冷笑一声:“她?”冷笑更甚继续道,“她不过也是个小玩意罢了,顶多算是个特别的小玩意。” “阿绝,你知道吗?哪怕做你的小玩意,我也心甘情愿。” “你不是已经成了我手中的玩意了?”萧绝轻笑一声。 “阿绝,这不同,你知道我所说小玩意是什么,至少那种小玩意不是一把冷冰冰的剑,哪怕像小时候那样,你把我当成你枕边的那个布偶也行。” “呵,你倒愿意做个布偶。” “是的,因为那个布偶就是我。”云柳絮的声音如微风般轻轻扫过,“那是过去的阿絮亲手帮你缝的,阿绝,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阿絮?” “女人就是蠢,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又何不同?” “难道那个村姑就不蠢?” “她当然也蠢,只是蠢的跟你有所不同罢了。” 愤怒,痛楚,酸辣的心绪一层层漫上夏花的心头,尼玛!这该死的臭男人竟敢说她是个小玩意,还有那个佟家九姨太,呵呵……还真跟他是青梅竹马,有着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情份。 她算什么,她这大晚上心神不宁的跑到这山上是来做什么,正如萧绝所说,她的确是蠢,蠢到家了,她本想走到他面前给他一大耳朵刮子,可终究又觉得何苦,这样的人不值得,她转身要走,大白安慰似的拿头蹭了蹭她的腿。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云柳絮的声音立时冷意重重。 “我来的光明正大,为何要躲。”夏花几步上前,看见佟家九姨太在夜风中曼妙无比的身姿,她淡淡的容色在黑暗中反显出了一种别样的冷艳,一头秀发及腰,随风而动,淡紫纱衣层层叠叠,纷繁复杂,颈边围着一圈雪白的狐毛领子。 萧绝的身体依旧泡在温泉池中,见夏花来了,眼也未抬,一副坐池心享受温泉之水包裹的模样,头顶处,还有腾腾热气氤氲。 “你这村姑,的确有几份姿色,怪道阿绝会对你另眼相看。”云柳絮缓缓踱到夏花面前,眼里紧紧盯着她。 大白发出一阵低吼的声音,尾部横直起来,作出一副捕猎的姿态。 云柳絮好似根本看不到大白的存在,她愈加靠近近夏花,眸色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 夏花感觉到大白的不安,她知道大白哪里会是云柳絮的对手,一个纵身能飞到半空杀人于无形的人大白是斗不过的,她半弯下身子拍了拍大白的头:“大白,退下。” “嗷呜……”大白崩紧的尾部微微松了下来,一双绿盈盈的狼眼依旧警惕的盯着云柳絮。 她的脸几乎要贴近夏花的脸,冰冷的暗色蝴蝶錾从夏花的鬓边划过,她凑上她的耳朵,嗓音里带着森寒的警告之意:“难道你不知道作为一个村姑就该守自己的本份,有些事有些人不是你能轻易触及的,特别是不能触及别人所拥有的。” 夏花冷笑一声,继而狂笑,只笑倒眼里流出泪来。 云柳絮退离了她两步远,蹙着笼烟般的眉尖盯怪物似的盯的夏花:“你笑什么?” “我在笑可笑之人,我跟你非亲非故,扯破天也就是卖过你一张鹿皮一张狐皮,那不过是银钱上的交易,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番话,你还真把自己当颗菜了?” “你这村姑牙尖嘴利,怪言怪论,我何必跟你一般见识。” “呵呵……”夏花冷笑,微抿了抿淡漠的唇,“九姨太,你这人真是可笑而又矛盾,我请你跟我说话了没?你既然主动找事,又何谈不跟我一般见识,你这样不是贱么?” “你?”云柳絮气怔,发间上的蝴蝶翅膀在夜风中微微抖动,连着耳垂上的一对蝴蝶坠子也抖动不停,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像你这样的人村姑果真是浅陋无知,满口的都是骂人的混帐话,真不知阿绝如何会瞧得上你这样粗鄙的女子。” “就算他看上我,我还看不上他呢,我可不是男人手中的玩意,如果你想当男人的玩意,你大可以去当,我又没拦着你,你是不是喜欢温泉池中的那个男人?所以拿这些阴阳怪气的话来挑衅我,你想叫我知道那个男人是你拥有的,真是太可笑了。你若真的拥有他,还需要特特的跑到我面前来警告我,挑衅我?你难道不知道有些人是不敢面对真相的,在真相面前她只敢拿表面的强大来掩饰内心的虚弱。” 夏花微一顿,伸手指着萧绝道:“因为就算你想当人家的玩意,人家也不想要!” “我和阿绝一起经历过的,你永远也无法想像。”云柳絮好似被击中了心思一般往后退了两步,心里灼灼的痛,嘴上却不肯服输,可她知道,她输了,早就输了。 “我还没闲的蛋疼来想像你们经历过的事,有些人就算相处了一辈子也还是陌路,而有些人哪怕只处了一天也是永恒。”夏花冷笑一声,补充道,“而你恰恰就是第一种。” 108为何要波为何要动(二更) 云柳絮蓦然一怔,脸上仅有一点颜色悉数退去,脸苍白的可怕,唇颤抖着,咬牙道:“不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若不在意阿绝,又如何会深更半夜的跑到山上来找他,不要告诉我你是路过。” 夏花眸光微微扫了扫池中一直沉默不语的萧绝,心头更恨,这该死的家伙,见有别的女人生事也不来帮她,她原也不该再对他存任何希望。 夏花咬了咬牙道:“我当然不是路过,老娘是特意过来打猎的,夜猎可比看一个男人洗澡有意思多了,像这样身材无料,长着一张大众脸的男人,满大街一抓能抓一大把的普通货色,老娘没兴趣。” “那你抓一个来试试?”萧绝隐在白雾里眸子微微睁开,似笑非笑的看了夏花一眼。 这个丫头说起话来总是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他早就知道她来了,本想着气走她也就罢了,这云柳絮偏是多事的叫住了她。 叫住了她也就罢了,偏偏自己听她说满大街一抓能抓一把,他只想做她的唯一,可不想做什么一大把,他心里动了怒,脸上却作出一副淡定神情来。 如今他毒入肺俯行走全身,血液凝结成冰,唯靠每晚泡温泉和吸食七心醐醍香才能让他的身体恢复到原来的温度,才能让血液畅通无阻,筋脉恢复。 可纵使如此,他也只有不到半年的生命,在死之前,他必须覆灭步錾的江山,这原本就不是那个人该得到的东西。 不管成与败,他最终都要忍受万虫噬骨的痛苦死去,到时候,万虫破体而出,可以想像是有多么的可怖,他可不愿让他的花儿看到这一幕。 他突然想着该放了夏花,放她一条生路,原本他是想带着她一起死的,可不知为何,他竟有些舍不得她死了,他不能给她一个圆满的结局,就给她留一条命也好。 他害怕自己再不放开她,从此以后他再不会放开她,哪怕万虫噬骨,也要拉她一起去黄泉路作个伴。 夏花咬着牙:“大叔,难道你的青梅竹马把自己当颗菜,你也近墨者黑的把自己当颗菜了,你叫我抓我就会抓啊?” “花儿,你吃醋的样子不太好看。”萧绝仍旧似笑非笑。 “首先,我没吃醋,因为我素来不喜食酸,其次,我好不好看与大叔你毫无关系,因为从此刻开始,你与我再无瓜葛。” 萧绝笑笑:“难道你不是专程跑来找我幽会的?” 夏花牙咬的咯吱响:“幽会?幽你娘的会,老娘是来打猎的,打猎的,你听没听懂?” “哦,原来花儿你是来打猎的。”萧绝半眯着眼,会意的点点头,又一脸平静的望向她,淡声道,“打猎就打猎,花儿你这么激动做什么,难道是来猎我的?” “谁激动了?老娘才没激动!”夏花气的声音拔高两度,“你算个毛线,没脸没皮,浑身上下也没个几两肉,老娘猎你有个屁用。” “你这样子不叫激动叫什么?”他口气仍淡淡。 她瞪他一眼,别过头却不看他,冷哼一声:“这叫情感波动。” 萧绝微皱眉:“原来花儿的激动叫情感波动,那你为何要波为何要动?” “回答一个问题一百两。”夏花冷声。 “一个问题一百两是不是太贵了?”萧绝淡声。 “不贵,你可以问第二个了。” “粗鄙就是粗鄙,满嘴的铜臭。”一直呆在一旁感觉自己像个多余存在的云柳絮终于有了插话和鄙视夏花的机会。 “这位九姨太大婶,你觉得你自己人贱人爱就错了,我劝你还是收敛点!” 云柳絮哑然,蹙着眉道:“我要人见人爱做什么,我只要阿绝见我爱我就行了。” “呵呵……大婶你想错了,我所说的人贱人爱,贱是下贱的贱!” “你?”九姨太气怔,看向萧绝道,“阿绝,你就允许她这样说我,就算我是你手中的利剑,也是属于你的,她一再出言侮辱不是在侮辱我,她是侮辱你。” “果然贱的够彻底,还是把利贱!” “好了,花儿,休要再逞口舌之快!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既然不是来跟我幽会,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萧绝已有些声疾色厉。 “走就走,你当老娘爱跟你浪费时间。”夏花愤然转身,又垂眸喝了一声道,“大白,我们走!” “嗷呜……”大白抖了抖全身雪白的毛。 夏花只觉得有些心痛,手不由的拂上心口,却有块温的发热的东西触到冰凉的指尖,她忿忿的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龙魂玉,转身就朝着池中萧绝的方向扔去:“这块破玉还给你,老娘不稀罕!” “哗啦——”萧绝毫无征兆的破水而出,眨眼间,一道黑色身影遮天盖月降临到夏花的面前。 “花儿,戴上!”他手里拿着龙魂玉,口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不容拒绝的气势。 “凭什么?” “一个问题一百两!”萧绝沉声。 “好!我既不想得到答案,也不会戴这个破玉佩,再——见。”她抬脚欲离去,又补充道,“是不见,永远不见!” “不见可以,但你必须戴上。”他的眼里已快冒出火来,漆黑的眸子染着凄惨的月光更显得瘆人。 “阿绝,强扭的瓜不甜,你何必强求?”云柳絮咬了咬唇,一双眼里充满羡慕嫉妒恨的扫了一眼夏花。 “云柳絮,你说的对,可本尊就喜欢吃苦瓜!” “阿绝,你何苦?”云柳絮瞳孔一缩,语气颓然。 “闭嘴!”萧绝冷冷。 云柳絮默默,指尖略过鬓边的散发,心里翻腾出巨大的酸楚,那酸楚的味道越来越浓烈,她几乎气的要吐出一口血来,却又不愿在夏花面前落了下风,哪怕她输了阿绝,也不能输掉自己,就算离开,该留下的也是一个潇洒的背影,而不是作为一个失败者的可怜模样。 “你们两个吃苦瓜去,本姑娘不感兴趣。”夏花说着脚往左移了两步,在云柳絮还没退出之前,抬脚就走。 “花儿,你走可以,但我必须要告诉你,你不要龙魂玉后果很严重!” 她转眸:“怎么?又想杀了我全家?” “你和我的血已融入龙魂玉凤眼,从今往后,你必须戴着它,只戴到龙魂玉支离破碎的那一天。” “阿……”云柳絮嗓子哑了哑,终究没再喊出他的名字,他竟然将龙魂玉融了血交给她。 109龙魂玉的秘密(三更) 龙魂玉是传说中步家最厉害的神器,至于厉害在何处,除了步家的传人无人知晓,但她曾经听姑姑提起过,龙魂玉若以主人的血和其他人的血相融,那么这两个人的命便死死系在一起。 如今阿绝的血和夏花的血融进龙魂玉凤眼,她生他不一定生,她死他肯定会死。 这是作为龙魂玉主人的权利,也是龙魂玉对自己主人的惩罚,龙魂玉在历代主人手里的时候只认一个主人,若主人融了她人的血,这意味着违背了龙魂玉和主人的契约,自然要付出代价。 除非萧绝自己杀了夏花,否则就算是夏花死了,龙魂玉也可以聚集夏花的魂灵修复她的*,可对萧绝而言,龙魂玉却不会再为他多留一次重生的希望。 更残酷的是,如果龙魂玉的主人相继舍弃它,必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这事听起来玄妙无比,甚至是不可能的,她从来也没信过,但如今她却害怕,她怕自己连杀掉夏花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可以不信龙魂玉的传说,但她不能也不敢拿萧绝的命去赌这不相信。 她像是受了重击般的整个人软了下来,她终是没能潇洒的离开,她离开的时候身体是萧索的,心是绝望的。 夏花和萧绝仿佛谁也没在意于云柳絮的去留。 他们在意的也唯有彼此的存在。 两两相对,寒意涌动。 “我不想要的东西,没人能让强迫我?” “若我说你不要,你会死你还要不要?” “我凭什么信你?” “你必须相信。” “笑话,你说的字我一个也不相信,我不要!” “若我说你不要,我会死你还要不要?” “你凭什么认为在我心中你的命比我的命还重要?” “我必须相信。” 夏花迎着他的眸光,看着他线条瑰丽的眸子以及眸及里黑幽幽的光芒,静窒半晌,她忽然笑了一声:“好!就如你所愿。” 她伸手欲接过他手中的龙魂玉,他却保持抬手的姿势,垂下眼眸将她一拉,直接拉入怀中,她怒道:“娘的,又想吃老娘豆腐。” 他笑道:“我不喜欢吃豆腐,至于你,如果你想我愿意试着吃一吃。” 夏花正要回嘴,却感到他冰凉带着湿气的指尖触及她的脖颈,而胸口处龙魂玉暖暖的触觉顿时让她身体舒泰,她哼了声,低低道:“也不怕硌坏你的牙。” 他轻轻一笑:“为了吃到美人,硌了牙也无所谓。” “吃你的美人去,吃你那个九姨太的美人去。” “花儿,还说你没吃醋?” “我没有,我只是生气。” 他低首俯向她的耳朵,“花儿,你生气也罢,吃醋也罢,只不管怎样都不能不要我送你的龙魂玉。” 他手已探向她柔软的发,想绕到前面摸一摸她滑嫩的脸蛋,挺直的鼻梁,柔软的唇,却又放弃的收回了手。 她抬头看他,在这万籁俱寂的山林,他的声音显得空冷而幽远,那些鸟鸣虫啾,野兽低吼都被她完全忽略,这是怎样一个男人,对人总是时冷时热,反复无常。而他的话究竟有多少可信,他为何非要她戴上龙魂玉,难道她不要龙魂玉她和他的性命就会不保?这也太扯了。 大约,这不过是他所找的借口吧,偏偏她还就打心眼里相信了这所谓的借口,因为有一点她清楚,这龙魂玉对她来说确是个宝贝,在这一点上她从未怀疑过。 她摸一摸鼻子,身子往后退了一步:“我收了龙魂玉,可以走了吧?” 他冷清的嗯了一声,点点头:“你不走,难道还真想赖在这里跟我幽会。” “你这个人……”夏花气闷,想反驳他,却又倔强的冷笑一声,转口道,“欠了我一百两记得要还!”说完,转身绝然而去。 她娇小的身影狂奔在下山的路,身后还紧紧跟随着一只雪白高大的狼。 他脚步半点未动,只静静看着她远离的背影,看着那她娇俏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只感觉这匆匆时光流逝,他与她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每一次又仿佛就是永恒,他如今迈向的是死亡,而她还是这般鲜活,她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他已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等她绽放,他想着是不是要她凋零在未盛开之前。 从嘴里轻轻吐出几个字:“花儿,你愿不愿跟我下地狱?”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唯有这寂寂夜风呼啸,无情的打在他的脸上身上,他身子一抖,“噗……”的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这血却是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 穿越萧萧山林,夏花想着要离他越远越好,她本以为他受了很重的伤快不行了,可今晚见他,哪里有半点将死的样子,还有那闲功夫跟别人家的九姨太幽会。 她觉得已经离的他够远,心中却气愤难平,却也放下了些,毕竟她看到他了,可以确定他真的还活着,而且貌似活的还不错,她真是穷担心了。 正心里忿然,忽然刮起一阵狂风,一阵风过了,就听到一声猛兽的低吼,夏花忙将身子隐到高深的草木丛内,大白也警惕的将身子俯低,将雪白的身子完全隐入草丛之中。 只见从一颗乱树背后扑地一声跳出一只吊睛白额的猛虎来,夏花有些兴奋,兴奋到掌心里微微出汗,若能猎了这只老虎,别说县太爷的奖励,光这虎皮就值很多银子。 她连呼吸都屏息了下去,大白转头看着她,狼眼里带着一份不安的恐惧和担心,她伸手摸了摸大白的头,那柔软的抚摸叫大白一颗紧张的狼心定了一定。 她躲在暗处将箭心对准猛虎锐利的眼睛,她可不能让这虎皮有半点损伤。 利箭在玄,一触及发。 眼看猎物就要落入手中。 “吼——”的一声,猛虎突然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一个大转身虎尾扫击着树林,刷刷作响,震的枯叶乱飞,有些枯叶还落到了夏花的发上,脸上。 再看时,尼玛!哪里还有猛虎的半点影子,那猛虎已飞也似的往山林深处逃离,惊起一林野鸟扑愣着翅膀乱飞出去。 夏花正困惑的要死,照理说,老虎也没灵敏到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就算能感觉到,也不可能害怕她,要知道老虎可是森林之王,绝对是食物链的顶端,会怕她一个瘦小的女子和一头狼? “唉!饿,好饿……”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110送你上西天(一更) 夏花眉心一蹙,差点就骂娘了,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哪儿哪儿都有这唠叨个没完的臭道士。 她想着继续隐着好了,省得见到这卿如尘耳朵又要遭罪。 大白有些不耐的动了动身子,想要扑向卿如尘准备将他当作一顿美餐,见身边的夏花没有动静,它也只能稍安勿躁的继续隐藏。 只见落叶如雨下,卿如尘手里拿着把用树枝和鹿脊筋丝制成的简单弹弓,还时不时的拿弹弓在头上挠一挠。 卿如尘一边挠头一边嘀咕道:“该死的二少爷,哪是什么菩萨,分别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连一粒饭都舍不得留给我,害得我这大晚上的还要上山打鸟填肚皮。”又叹道,“这文先生也是,作为一个先生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哩,明明说今晚来了,结果可好,不来了,要明儿一早来,真是……” 夏花见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啰嗦个没完,实在受不得的正要捂上耳朵,却又听他道:“咦?这里有香味,好像是个女人,还是个见过的女人。”他不停的拿着弹弓的一角在太阳穴边点来点去,“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喜欢跟小人待在一处,自以为是,刚愎自用的夏姑娘。” 夏花气不打一处来,嗖的一声就从草丛里窜了出来,一双冷眸气愤的盯着他:“喂,臭道士,你嘴巴积点德,一个大男人跟个老娘们似的整天叨叨个没完……” 卿如尘一身蓝色破布条在夜风中飘逸如丝带,他一见夏花出来,两眼亮晶晶的望着夏花:“哟!夏姑娘,你怎么舍得出来啦,贫道本来就不是大男人嘛!” 夏花一阵恶寒:“那你是个小女人?” “非也,非也,贫道只是个寂寂无名的小道士是也。”他摇头晃脑。 夏花白她一眼,叫了声:“大白,这个人人肉太酸不好吃,走,我猎别的给你吃。” “嗷呜……”大白叫了一声,凶悍的盯了一眼卿如尘,四脚却迈向了夏花。 “哈哈哈……”卿如尘突然拂掌而笑,“有吃的了,终于有吃的了,这狼肉可比鸟肉耐吃多了,都够我跟文先生还有那个臭丫头连吃带腌制吃上个把月了。” “嗷嗷……”大白愤怒的冲着卿如尘龇牙咧嘴,露出两排尖锐如钢刀般的牙齿,尾巴已竖立起来。 夏花倒有些自知之明,这个莫名其妙的臭道士出现的看似莫名其妙,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巧合,他既然能让老虎闻风而逃,就必有不一般的能力,大白是头狼,哪懂这些,它只知道这是个猎物,和兔儿,鹿儿一样可供裹腹的猎物。 她半蹲下身子揉了揉大白的头,又跟大白说了两句话,大白竟好似听懂一般往她身后退去。 “想不到夏姑娘还有驯狼之术,真叫人佩服。”卿如尘竖起大拇指,又搓了搓手道,“既如此,也不用贫道动手了,夏姑娘可否帮贫道把这头狼驯到贫道碗里去,我这个人对吃没什么要求的,只要把狼烧熟了就行,当然,如果夏姑娘你不嫌麻烦,帮贫道红烧一下就更好了。” “你不是说你斋戒不吃荤吗?” “哦,规矩是人定的嘛,在有选择的时候当然要选素的,在没的选的时候当然以填饱肚子为要,素的没有选荤的也是可以的。” 夏花默默的控制着手中的利箭不要射到卿如尘的嘴巴里去,可卿如尘好像一点也没感觉到夏花眼里崩出的愤怒目光,自顾自又道:“若红烧夏姑娘不会,清蒸也是可以的,我这个对吃不讲究的,呵呵……不讲究。” 说完,卿如尘低眸紧紧盯着大白,手不停的摸着下巴,大白冲着卿如尘凶悍的吼了两声,卿如尘咬了咬牙道:“吼吧,尽管吼,再不吼你就没时间吼了。” 夏花再憋不住,这个该死的臭道士害她猎不到考虎也就罢了,还敢肖想她的大白,她冷笑一声:“卿如尘,你敢动大白一根狼毛,我保管把你蒸了煮了红烧了。” 卿如尘又抬头,眯着眼看着夏花:“囔囔囔,贫道就说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整天跟一帮小人在一起,就沾染上了小人凶残的恶行,还想吃人肉,也不怕塞到夏姑娘你的牙。” 夏花已暴怒在即,他竟又伸手拉一拉夏花飘扬的衣襟,挤挤眼笑道:“夏姑娘,贫道可以放过这头狼,但有个条件,你日后就近贫道我吧,近朱者赤嘛!贫道很希望你能改邪归正。” “呵呵,果然是一头猪,还是一头嘀嘀不休的蠢猪。” “瞧瞧,夏姑娘你这话就不对了,贫道讲的朱是朱色的朱,意思是朱砂,红色的朱砂,当然这个朱字也能当作姓用,可不是夏姑娘你口中的……” “我靠,滚你娘的,老娘不奉陪了,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夏花忍了暴怒,只想图个清静转身就飞速离开。 “夏姑娘,别生气嘛,这山林里太孤寂,贫道好不容易碰到你这么个故人,也叙叙……”卿如尘不依不舍的紧跟上来。 夏花回眸,脚步一定,开弓准备射箭,直对卿如尘那张还在嘀咕的嘴巴,厉声喝道:“再跟着老娘,送你上西天!” “夏姑娘,你这样就不好了嘛,一个姑娘家不说要温柔待人,至少不要这么暴躁嘛,动不动就要杀人的,一点也不是好女孩儿的作派,来来来,放下箭,贫道好好跟你说叨说叨好女孩是怎么当……” “咻——”的一声,利箭离玄,夏花终是想放他一马,并没真的想射他的嘴,只是想射中他歪歪扭扭用蓝布包裹的发髻以示警戒,毕竟这个道士到底没做过害她的事,她还没打算把他当丧尸一样直接猎杀。 “夏姑娘,你还真下得了手啊?”卿如尘委屈的盯着夏花,而夏花射向他的箭在距离他脸不远处的时候,已被他伸手轻轻一夹就夹在了指缝间。 111学堂开学记(二更) 夏花一怔,看来人还真不能太自负,想不到这该死的臭道士竟如此厉害,可以徒手接住她的箭,她的箭术虽与末世的她相差甚远,但这么短的距离速度足够快到让人无法躲避,却偏偏给他接住了。 这表示,她根本拿他没法,哪怕只是对他示以警告也是白废力气。 她忿闷而有些失败的看了看他。 他笑着上前道:“别伤心嘛,不就是接住了你的箭,至于这样盯着贫道么?”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她不耐。 “不是夏姑娘你要贫道跟着你嘛?”他眨一眨无辜的弯月眼。 “我什么时候让你跟着我了?”她冷声。 他嘻嘻一笑,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不是夏姑娘跟贫道说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嘛,贫道就觉得夏姑娘走哪儿哪儿就凉快,嘿嘿……” “……”夏花几乎要气倒,对于这样一个你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走,像个橡皮糖似的粘着你的人实在是无从下手,感觉这个臭道士不仅贫嘴,还没脸没皮,最关键的是,她自己的武力值不如他,这是让她气倒的主要因素。 她想着,总有一天要把这臭道士的嘴巴缝上了。 “怎么啦?”卿如尘见夏花一张小脸通红通红,额上青筋都叠了出来,他扔了手中的箭,跑上前也不避嫌伸手就想要去抚一抚她的额头,又道,“又生气啦,女人啊,气大伤身啊,瞧瞧小细纹都气出来了,气生多了容易老嘛!” 她一把挥开他欲探来的手:“你她娘的究竟想干什么?” “贫道只想帮夏姑娘把额头上气出来的小细纹抹平啊?” “不用!你离我远点自然就平了。” 他目光抑郁的看着她,叹息一声:“可是怎么办呢?贫道怕是不能离你太远。” “为何?” “你一天不离开那些凶恶残暴杀人如麻的恶人,贫道就有责任救你,让你归于正道。” “正个屁道,你当你是救世主啊。” “贫道不是救世主,贫道只是个心怀正道,一心想要降妖除魔的小道士,与夏姑娘能见面就是命定的缘分,既然姑娘有难,贫道……” 夏花捂上耳朵,再不愿理他,连打猎的心情也被一扫而空,满心烦燥的往山下飞奔而去,准备回家睡个大觉,她就不信她回了家,这个臭道士也能跟上。 “喂,夏姑娘,你慢点,贫道今日腹中饥饿,除了你给的一个馒头,连个鸟蛋都没吃,贫道没力气追你啊……” “好吧,好吧,夏姑娘,你不理贫道也罢了,日后终归会理的,贫道什么不多,就时间多,贫道有耐心改变你的……” “哎哎哎,夏姑娘,你身上有东西掉下来啦!这东西好像还蛮好看的,哎,你不要的话,我就扔了啊啊啊!” 夏花终于止了步,他喘着粗气追了上来:“夏姑娘,你跑的可真快,师从何处啊?” 夏花冷冷看他一眼:“什么东西掉了?” “哦。”他举了举手中的一枚枯黄的落叶,“就是这个,从你头发上掉下来的。” “卧槽,滚——”夏花一把打掉他手中的落叶,骂一句转身就走,任何他如何喊她都不会再有任何回应。 他咂了咂舌,颇是无奈的从地上捡起那片落叶,指尖细细摩挲了那不成形状的梧桐叶,张手欲再丢弃,不知为何,手一紧,反默默将梧桐叶收入怀中妥帖收藏。 这个小丫头,倒让他想起一个人来,这个人不可说,不能说,说多了都是泪,可他早已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叹了一声气,未再去追她,因为他知道以后想要见到她很简单。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苏九娘就起了床,今天是大栓去白水庵念书的第一天,她心里欢喜的紧,又是准备早饭,又是准备束脩。 刚至辰时,白水庵外已是热闹一片,整整五大间厦屋里摆放着整整齐齐的条桌,长凳。 里长亲自到了白水庵,把每家每户送孩子上学拿来的挚礼一一登记,有送鸡蛋的,有送米送面的,还有送酒送腊肉的,各色挚礼应有尽有,有钱人家的多备些,没钱人家的少备些,里长和文先生并不在意。 只要交了束脩了,哪怕是带着一杯水来,文先生也没有不收的。 这一次,因着里长努力奔走,他在村里又有威望,全村村民为孩子上学甚是踊跃,就连尤金枝家的三个小子也一个不缺,个个都来了。 到了辰时三刻,各家孩子都到齐了,苏九娘和夏花,大壮带着夏大栓也早已过来,课堂还未正式开始,白水庵内一片喧闹,孩子们兴奋的追逐打闹着。 里长喝了一声,整个白水庵立刻安静下来,在里长沧桑浑厚颇具威严的声音下,白水庵恢复一片安静。 儒家学派创始人孔子的石雕像坐落在白水阉正门南墙边上,雕像面前摆着一张祭桌,桌上放着一盘盘祭品。 “白头村学堂开馆典礼正式开始!”里长悠扬厚实的嗓音威然响起,他转身走到祭桌前点亮祭桌上的两支红蜡烛,脸上带着一种庄严膜拜的崇敬。 “噼哩啪啦……”声声鞭炮发出一阵连绵的爆响,孩子们被炸的有的都捂上了耳朵,苏九娘更是将夏大栓搂在怀里替他捂住耳朵,眼睛里却有欣喜的泪流出。 爆竹声后,里长和文先生一起敬香跪拜,然后静立在祭桌两边,孩子们一个个敬香叩头,最后又给文先生行拜师礼。 里长竟热泪盈眶起来:“文先生,你可是为了我白头村做了一件功德事啊,这些孩子的学业日后可有着落了。” 文先生生大约四五十岁,长一副清瘦的面孔,微黑面皮,眼睛不大却很有神,双颊微微凹陷下去,嘴唇有些干裂,唇下留着山羊胡须,瞧着倒是一副和蔼可亲有学识的先生模样。 他摸摸胡须,有些激动,摆手道:“哪里哪里,里长为了白头村的孩子四处奔走,修缮白水庵兴办学堂,才是真正的做了件功德事,无量功德的大好事。”说完,又看向学生道,“我来到白头村只愿教好各位学子,尽职尽心,教得你们识字念书晓以礼义。” “说不定哪一日我们白头村就能出了个治国安民的栋梁之材。”里长感慨万分。 112极品小萝莉(三更) 许多村民已被感动的热泪盈眶,他们虽然只是乡下人,但也有一颗想要光宗耀祖的心,也想着自家的儿子孙子能出个状元啥的,即使出不了状元,出个榜眼探花也是好的。 以前村里没有学堂,孩子们要想念书还要跑到东沟村去,那里远就不说,还要翻山越岭,东沟村学堂又小,就算能翻山越岭过去,孩子们晚上也没息脚的地方,一来一回别说上学了,光折腾在路上了。 孩子们拜完师,就要正式跨入学堂上课念书,夏大栓挥别苏九娘和夏花,心内的雀跃浮在脸上全是喜气洋洋。 “你是里长爷爷今天早上还跟文先生提起的大栓弟弟吧?”一个小姑娘突然走了过来,面色和善。 “我是大栓,你是谁?”夏大栓疑惑道。 “我叫郭魃,是跟着文先生一起来的。”小姑娘笑的甜甜。 “锅巴?”夏大栓皱皱眉头,“好奇怪的名字。” 小姑娘笑道:“是郭魃,不是锅巴。”说完,摊开左手掌心,用右手在自己的掌心描划出郭魃两个字。 夏大栓看着直摇头:“这郭字我还认识,这魃字太难,我还没学过哩。” 小女孩子又笑嘻嘻的看了一眼夏花问道:“姐姐可认识这个魃字?” 夏花点了点头,垂眸看了一眼这个笑的甜蜜的小姑娘,真是一个标致的小萝莉,只见她大约*岁年纪,梳着两个双平髻,髻上缠着一圈珊瑚般的小红豆,一张粉嫩的脸儿圆圆,颊边两个小酒窝,天生成一种让人见了就为之怜惜的模样。 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并不大,却灵活纯真,倒衬托的其他人的眼睛大而无神,说话时,露出一行细细白白的小贝齿,极是可爱漂亮,纯净的尤如从未被人类涉足过的大森林里清晨的小露珠。 夏花不由的冲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刹那间瞥到这个小姑娘脚上穿着一双鲜红的绣着金色缠枝曼珠沙华的绣花小鞋,那鞋红的似要渗出血丝来,还带着一股异香。 夏花心里不由的咯噔一下,却又听小姑娘冲着她笑了笑,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个弯弯的阴影,那一笑甜美的连夏花都要醉了:“姐姐,你长得可真好看。” 夏花笑道:“你也很好看。” “那姐姐和阿魃谁更好看呢?”小姑娘模样极其认真。 苏九娘笑笑:“你们两个人的好看自然是不相同的。” “这位婶婶,好看就是好看啰,有什么不同?”小丫头眨巴着纯美的眼睛。 夏大栓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叫郭魃的小姑娘,除了姐姐他从未见过天下间竟有这样好看的姑娘,她的笑真的好看到让他心里都觉得暖暖的。 苏九娘想解释一番,却不知从何解释,小姑娘充满期盼的盯着她,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讪笑了笑。 “这位婶婶不知道,姐姐你可知道?”小姑娘美丽纯真的眼睛又看向夏花。 夏花挑了挑眉笑道:“美当然是不同的,有清纯的美,有艳丽的美,有可爱的美,可外在的美,有内在的美……” 夏大壮接过口道:“最美的还是娘,娘可……可是这个世界最最……最美的人。” 小姑娘皱了皱眉看着夏大壮:“真的?” 夏大壮毫不迟疑的点头:“当……当然是真的。” 小姑娘一双浓淡相宜的眉皱的更深了:“那等我长大了,你娘就老了,到时就是阿魃最美是不是?” 夏大壮反驳道:“等我娘老了,你……你也比不上我……我娘。” 小姑娘撅了撅嘴看向夏大栓道:“大栓弟弟,你说呢?” 夏大栓睁着无辜纯净的大眼睛看着郭魃道:“锅巴,你为什么非要和我姐姐比美呢?” 小姑娘天真道:“因为女人都是爱美的啊!” 苏九娘见时辰不早,赶紧推了推夏大栓道:“大栓,赶紧进去,莫要迟了。” 夏大栓嗯了一声,就见文先生从门口走了出来慈祥的唤了一句:“阿魃,快进来。”说完又走到苏九娘和夏花身边很是抱歉道,“阿魃这丫头就是个最喜欢唠叨的小话篓子,还请勿见怪。”又很平易近人的伸伸轻轻拍了拍夏大栓的脑袋笑道,“这是大栓吧,赶紧进来,马上要上课了。” “走吧,大栓,我们一起进去。”郭魃伸出小手拉住了夏大栓的手,很是友好的冲着他眨眨眼睛, “嗯。”夏大栓高兴的答应。 二人手拉手的迈入学堂,文先生又跟苏九娘和夏花打了个招呼就转身迈入了学堂。 郭魃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夏花,浓黑的睫毛闪了闪,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似含了满天星辰:“姐姐,等我长大了,一定会和你一样美的。” 夏花无语一笑,她并不在意这个叫郭魃的小姑娘长大了会不会比她美,这世上的美人儿多了去了,真要比还比不过来哩,她可没有比美的兴趣,更不会自恋到见人就要比。 只是这郭魃纯洁可爱如天使精灵般的外表下,好似带了几分妖魔化的气质,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苏九娘倒没觉得什么,只笑了笑道:“花儿,这叫郭魃小姑娘可真奇怪,名儿也怪,人也怪,哪有一见人就拼命比美的,可能是她生的美,才喜欢比美。” 夏花淡淡道:“也许是吧。” 苏九娘又道:“不过瞧这小姑娘的样子,倒不像寻常乡下人间的小姑娘,瞧着竟像个大户人家落难的小姐。” 夏大壮道:“她不是从……从东沟村逃出来的小……小臭丫头么,哪里就像大户人家的小……小姐了,倒像个小……小妖怪。” “大壮,你何必较真,娘不过是打个比方而已。”夏花说道。 苏九娘笑道:“大壮,外婆夸那小姑娘你不高兴了?” 夏大壮说:“外婆要夸就夸……夸夸娘,娘才像个小……小姐,不!像天……天仙,最好……好看的天仙。” 苏九娘掩嘴儿一笑,伸手指着夏大壮道:“越大越没形了。” 夏大壮嘟囔道:“大壮是越……越大越有形了。” 夏花笑呵呵道:“有形,有形,我们家大壮最有形啦!” 夏大壮和苏九娘俱是哈哈一笑,几人边说边走,苏九娘又问道:“花儿,地契的事办下来了,昨儿个给秦家四少一闹,今儿可到哪儿去找人哩?” “那个臭狗……狗剩,专门干……干坏事。”夏大壮嗤之以鼻。 “大壮也不能这样说,秦家四少也不是故意使坏,他也知错了,还亲自上门认了错,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苏九娘慈和的笑道。 “娘说的很有理,大壮你可听明白了?”夏花转头看了一眼大壮。 “外婆和娘都有……有理,大壮听……听明白了。” 苏九娘略微皱眉:“这两日就要秋收了,怕人不好找哩,就是我们家还有三亩田的稻子要割,花儿,怕是这几日忙的盖不起来房哩。” “外婆,要盖……盖房,马上就……就盖,大壮不想住……住在那个破院子里。” 夏花笑道:“娘愁什么人,虽说人不好找,只要肯花银子就不愁找不到人,这房子早盖心事早了。” 苏九娘笑笑:“就听花儿的。” ------题外话------ 亲爱的妞们!文文明天就要入v啦,某雪鞠躬感谢妞们一路以来的支持,没有妞们的支持和陪伴,文文也走不到入v的这一天,此时,某雪的心情很激动很忐忑,某雪恳请妞们能继续支持某雪,某雪在这里跪求首订,跪求首订,跪求首订,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最后狼吻虎摸我最爱的妞们! 113热火朝天来盖房(万更求首订) 母女二人在路上又是一番合计,苏九娘途径周焦氏家,周焦氏招呼了一声,两人便到一处说话去了。 夏花准备亲自去邻村西储村找几个瓦匠,木匠和小工过来,听里长和周焦氏说邻村有个瓦匠队个个手艺都很不错,特别是瓦匠头人称光头老赵的,瓦工的活计最好,会画图纸,会吊线,人也很厚道憨直,在几个村里可是有名的,但凡有盖房子的事都会找到他,夏花想着先问问他该买多少砖瓦木料,自己也好预备齐了。 到了家,夏大壮把牛车牵了出来,夏花上了牛车二人正准备一道去西储村,谁知牛车还没走几步远,就见到前方有一大帮子人正往自家院子的方向走来。 夏花举目一看,就见正中间走着一个三四十岁的光头汉子,长得虎背雄腰五大三粗,身后背着个褡裢,褡裢里还冒出一小截瓦刀,其余的人跟在他旁边,一大伙人有说有笑。 “可真会挑时候,马上就要农忙了,还有人要盖房?”有人说道。 “可能是那家人赶的急吧,反正你我的田地都不多,等农忙时大家轮流着息工就行了,顶多就是后两天进度慢些,日后加把劲补上工也就行了。” 又有人道:“我看还是来盖房子强,至少能赚现成的银子补贴家用。往年种出来的稻子有一半都被官府那些个臭官收了纳税,年年说减少咱小老百姓的赋税,到头来还不是巧立明目的抢了去,一年忙到头连个饱钣都吃不到。” 光头汉子爽朗一笑:“我看三儿这话说的对,如今给夏家盖房有秦家少爷作保,定不会少了我们的工钱,等工钱拿到手还怕买不到一口饭吃。”顿一下继续道,“不过稻也是要收的,到时就按四儿的话,轮流着息工就行了。” “娘,这些是什……什么人?”夏大壮好奇的看着这一群汉子。 夏花虽疑惑,却也明白这群人百分之九十都是帮她家来盖房的,因为这个时节村里并没有人家盖房,而且又听那光头汉子提到秦家少爷,难道是狗剩? 看那个光头汉子倒跟周奶奶提的光头老赵有些相似,她赶紧让夏大壮停了牛车,自己下了牛车走向那群人冲着光头汉子笑问一声道:“请问这位可是西储村的瓦工头老赵伯伯。” “哟!姑娘你认识我啊?”老赵虽生的强壮,脸却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原来真是老赵伯伯,我正准备去你们村请你哩。”夏花喜上心头,心道这狗剩总算靠了点谱,干了件有用的实事。 “你不会就是夏家老二的姑娘夏花吧?”老赵笑问道。 “正是呢。”夏花笑道。 “嘿,这可巧了,竟然撞上正主了。”有人笑着一击掌,打量夏花一眼满带欣赏,心里想着这夏家姑娘果然生的标致,怪道秦家少爷那样用心,正是天生成的一对璧人。 “原来真是夏家姑娘啊,正好了,省得你多跑一趟,你盖房子需要的木工,瓦工都一应俱全了,这会子天色正早,我们就直接去四方山山脚,早一日动工早一日完成嘛!”老赵高兴道。 “哈哈,娘,真好,这下可……可以盖房子啦!”夏大壮喜不自胜。 夏花为难道:“老赵叔叔,这好是好,可砖瓦泥灰木料我还一样都没准备哩,这会子跑过去可怎么动工?” 老赵憨直一笑:“姑娘,这你可不用烦了,连盖房的图纸都有人帮你画好了,盖房子所需的砖瓦木料泥灰的也都准备好了,约摸着再过半个时辰就运到四方山山脚了,我们这会子赶过去正是时候哩。” 夏花更奇怪,这狗剩就算再靠谱也不可能事事都想的周全,以狗剩那个顾前不顾后的性子能帮她找来老赵师傅已是万幸了,还指望他能把一切材料妥当的准备好了。 她疑疑惑惑道:“老赵伯伯,这些都是谁帮我准备的?” “姑娘,原来你不知道啊?”老赵两眼睁的很大,正要告诉夏花,却又听人道,“姑娘,帮你的人来了。” 夏花侧目一看,却见秦岭从远处急急走来,兴许晨曦正好,让他整个人凭添了几份飘逸之态,人如这秋色明净的天空,是澄静的碧蓝,一双眼眸深隧幽暗,满面都带着阳光的暖色。 “啊?原来是他!”夏大壮急红了脸,一蹦三尺高,昨天是狗剩,今天是秦岭,这秦家一对兄弟怎么老是在娘的身边打转转。 他不喜欢,很不喜欢! 夏大壮正要当众发作,夏花却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只能闷闷的垂下了头,一个劲的拿脚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儿。 “就是秦家二爷啊!”有人笑道。 “那夏家姑娘你先有事,我带人先去四方山做些准备工作,你稍后就赶来,毕竟是你家盖房,我还想听听你的意见才能正式动工。”老赵很是识相的告辞一声,就带着一伙人往四方山走去。 “好啊!我正好再回家准备些东西就过去!”夏花笑道。 秦岭脸上带着融融笑意走到过来,手冲着夏花招了招道:“小花,大壮,早啊!” “太……太阳都晒屁……屁股了,早个屁!”夏大壮冷哼一声。 夏花淡笑了笑:“早啊!秦岭。”又伸手指了指那一伙人问道,“他们都是你请来的?” 秦岭步履如风已迈到夏花面前,全身上下带着一股秋日白霜的气息,头发微微有些湿气,他眸色暖暖唇边含笑:“是啊,我听四弟说你要盖房,我想着这个时候人不好找,就自作主张的帮你找了人,又自作主张的帮你准备了一些盖房所需的材料。” “谁叫你……你自作主……主张啦,我娘才不……不稀罕。”夏大壮带着一种厌恶而不满的神情盯着秦岭,狗剩他不怕,娘肯定不会喜欢像狗剩那样的王八蛋,可秦岭不同,在他心里隐隐的觉得秦岭会从他身边夺走娘,他就算没有好房子住,也不能让人夺走娘。 秦岭依旧脸带笑容,将一惯的温和端厚保持到最好:“大壮,不管小花会不会稀罕,我总想着能尽一份心就好。” “秦岭,你的确帮了我一个大忙,只是这工人的工钱和所有的材料费都应该由我出。”夏花脸上却带着感激的笑意,却因为这感激而带了一份疏离。 “小花,我知道。”秦岭笑了笑,隐在眸底的却还有一份黯然,别说银子,给命都行,只是他知道小花不会接受的,他从来也不要强迫她接受什么,他无所谓的摆摆手补充道,“我也没打算帮你付一个铜板,不过是出了些微薄的力罢了,更何况四弟给你添了那么大的麻烦,我总该替他做点补偿。” “这……这还差不多,我娘才不……不需要你一个铜……铜……” “好了,大壮……”夏花轻喝一声,“赶紧回家去搬口大锅,我还要准备米面菜,中午那么多人还要吃饭。” “咳……咳咳……”夏平桂早晨刚一出门就见到她倾慕无比的秦岭,有了上次的教训,她也不敢轻易插到人中间去,只在院门口来来回回不停的走动着,时而撩撩发,时而扭扭屁股,原指望至少能让秦岭瞧她一眼,结果扭了半天,人家愣是当看不见,她实在忍不住了咳了两声以示自己的存在。 夏大壮早就瞧见夏平桂一副骚首弄姿的模样,根本不高兴理她,这会子听她咳嗽,娘又不许他骂秦岭,满腔怨忿无处说,正好找了个出气筒,他跺一跺脚横了夏平桂一眼:“咳……咳什么咳,你不咳没……没人当你是哑巴。” 夏平桂抬起右手指向大壮,因想着要在梦中人面前保存个美好的形象,那手指竟摆出的是个兰花形状,捏着嗓子故作声音细小如蚊道:“我咳我的,关你什么事,人家秦二少爷好心帮你,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还敢这样挤兑秦二少爷。” 夏大壮更气的跳脚道:“你才……才是狗,我不是……是狗,他也不是什么劳……劳什子的吕洞宾。” 夏平桂作出一副柔态像,眼泪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满是痛悲的瞥了一眼秦岭,可秦岭的视线还是未到她这里,她很失落,呜咽道:“夏大壮,你欺负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男人?你都比不上人家秦二少爷的一根脚指头,也不瞧瞧人家对女子是什么样?” “放你……你娘的屁!我哪里不……不如他。”夏大壮见夏平桂在秦岭面前把他贬的一无是处,他已愤怒到了极点,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就要朝夏平桂的头脑壳上砸去。 “大壮,住手!”夏花喝了一声,将夏大壮手里的砖头抢了下来,“难道你忘了我们还有急事,哪里有闲功夫跟那种人浪费时间?” “哪种人,你倒是当着秦家二少爷的面说说我是哪种人?”夏平桂泪流满面,也不知何时,她整个人已悄然的移到了秦岭的身边,秦岭脸色未改,对她并未露出什么嫌弃模样,她得寸进尺的又离近了他一步。 “你不……不是人,是狗。”夏大壮厉喝一声。 夏花笑对着大壮道:“大壮,你怎么能骂她是狗呢?她怎么会是狗。” 夏平桂冷眼觑着夏花,心想该让这小贱人在秦岭面前露出她又凶恶又毒嘴巴的一面,什么温柔的小花妹妹,狗屁!这夏花根本就是一泼妇,只是兴许夏花在秦岭面前伪装的太好了,反倒让秦岭一直看不清她,还对她痴痴迷迷的。 她看一眼秦岭,咬着唇角哽咽道:“秦二少爷,多亏着你在这里,不然夏花和夏大壮还指不定怎么欺负我呢!她这会子帮我说话,必然是做给秦二少爷你看的。” 秦岭眉心微皱,脸上笑容已逝,很是严肃道:“小花不是这样的,她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需要做给我看。” 夏平桂张了张唇,唇角干裂的有些痛,张都张不开,一双眼幽怨的看向夏花。 夏花唇角微向上扬,红唇一动,冷淡道:“说她是狗那是侮辱了狗,有些人连狗都不如。” “夏花,你果然是个泼妇。”夏平桂因哭泣愤怒而涨红了脸,一双手紧紧拧着手里的帕子,又看向秦岭道,“秦二少爷,这下你总该看清这丫头的真面目了吧?” 秦岭冷声道:“小花就是小花,从来只有一副面目,怎分真假?” 夏平桂很是沮丧,却又鼓足了勇气,人朝着秦岭又移了一步,头微微探向他:“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帮她,难道你就真的这样讨厌我?” “讨厌?”秦岭疑惑的看着夏平桂,“你是谁?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夏平桂肩膀立刻垮了下来,伤悲的连气息都不稳,声音也尖锐了许多:“我们从小一处长大到,你还问我是谁,我到底哪里不如那个贱丫头……” 夏大壮愤慨的打断道:“你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如我……我娘。” 夏平桂瞪了一眼夏大壮,只看着秦岭柔柔问道:“秦二少爷,我要你说。” 秦岭连正眼也未看夏平桂,对她哭的悲伤虽觉烦燥,但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他本就是那种温和之人,纵使讨厌这个夏平桂,也说不出更狠的话,只沉了脸色道:“既然姑娘要我说,那我也只能告诉姑娘,大壮说的一点也没错。” 夏平桂脑袋里嗡的一声,从前她即使心里清楚秦岭喜欢夏花不喜欢她,可到底心里还是存了一份念想,如今听秦岭这样亲口说出来,她一时间竟无法接受,她拿着手帕捂住脸,身体渐次软的蹲在地上。 “秦岭,我先家去准备东西了!”夏花微笑道。 “嗯,我也可以帮你。”秦岭温声。 “不……不用,我有力气,自……自己能拿。”夏大壮直接拒绝。 夏花只得笑笑:“秦岭别介意。” 秦岭摇摇头:“怎会。” 三人倒也算和协的跑了三五趟,锅碗瓢盆桌子水桶,还有一大袋面粉,肉和蔬菜满满一大牛车。 夏花刚上了牛车,秦越却摇摇晃晃的走来了,秦越笑嘻嘻的冲着夏花咧开满嘴白牙,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道:“哟!小花妹妹这就要走啊?” 夏大壮瞪了一眼秦越,自个又坐上了牛车,喊一声道:“娘,可……可以走了。” “大壮啊!瞧你这小脸气的怎么这么红,告诉哥哥谁惹了你,保管叫他好看。” 夏大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拿着手上的鞭子指了指秦岭和夏平桂。 秦越斜睨着眼看了秦岭一眼,眼底带着一种羡慕而又记恨的神色,嘴上依旧带着笑:“这不是我家的大能人秦二爷嘛!我可得罪不起。” 秦岭脸色恢复了一些温和,并不生气道:“四弟,你也该收收心……” 秦越打断道:“别以为爹死了,你就可以拿出爹的作派来教训我,我不喜欢听,一句都不喜欢,有本事你去劝劝娘不要断了我的银钱才是真的帮了我。”说着,他两手一伸,“干脆你这会子就给我五百两,我最近手头紧。” 秦岭无奈道:“四弟,不是我不给你,实在是你……” “给就给,不给就拉倒,不要拿出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堵我。”秦越继续打断,说完,又笑看着夏花道,“小花妹妹可别急着走,等我有了银子买件狐皮大氅给你穿穿。” 夏花冷看他一眼道:“有本事,你走个正途凭自己的努力赚来银子来买给我穿。” “小花妹妹,不要瞧不起哥哥,就为妹妹这句话哥哥一定能做到。”秦越挺首拍着胸脯。 “哼!有了哥哥还要勾搭弟弟,真真是个狐狸精。”夏平桂掩了泪,忽然站了起来,语气满带着嘲讽和嫉妒。 “哟,这位是谁啊?让爷瞧瞧。”秦越眯着眼瞄了一眼夏平桂,又笑道,“这不是夏平安的亲妹子夏平桂么,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夏平桂知道秦越的名声,虽然夏平安跟着他混,但这个人就如他的名字,是狗,翻脸不认人的狗,哪里有秦岭那么温柔好说话,她有些气怯的看着他。 “可惜是个丑八怪,怎么也哭不出一种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不然我还可以疼疼你。” “秦四少爷,请你嘴巴放干净点!” “怎么着,还想教训我来着!老子打不死你。”秦岭脾气一上来,不分男女挥手就盖向夏平桂的头,夏平桂吓得往后一躲。 秦岭一下接过秦越挥过来的拳头:“好了,四弟,家去!” 秦越还不服气,一阵牛车声音传来,回头一看,大壮已一手抓住缰绳,一手摇晃着手里的鞭子,牛已经迈腿跑了起来,他哪里还有心情再和夏平桂叫嚷,立刻挣脱秦岭手,追上牛车道:“喂!小花妹妹,大壮等等我喂!” “才不等!”夏大壮将手里的鞭子挥的更响了。 秦越不放弃的一路追着牛车,车轮滚滚,卷起一路灰尘,秦越追的气喘吁吁,弯着腰将两手按在膝盖上嘴里哈着气。 夏平桂已众人已去,还恬不知耻的想跟秦岭搭讪两句,一转身,他的身影已不给她半分机会绝然而去,看着他的背影,她愣怔大半晌。 此生,难道她与他真的无缘了么,难怕就是做一个妾的缘分也没有。 她抽抽嗒嗒的哭了起来,院内,突然传来一阵夏孔氏的喝骂声:“桂丫头,有本事死皮赖脸的追上人家去啊,蹲在外面像个怂包似的哭也不嫌丢人。” 夏平桂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嚎哭声突然爆发开来,气的夏孔氏恨铁不成钢的破口大骂起来。 孔秀枝依旧待在屋里,自打夏平安彻底成了废物之后,她已经完全灰了心肠,觉着这一生的依傍都没有了,人也就蔫蔫的,根本吃不下一粒米饭,即使强迫着吃了,胃里也泛恶心。 她麻木的听着婆婆在骂夏平桂,不想管也没力气管了,想着,眼里的泪就像流不尽似的流啊流,肥胖的脸倒是瘦了一圈似的,眼睛也抠搂下去,越发的显得整张脸上光长一张大嘴了。 她不懂,她怎么好好的就落到了这样的田地,女儿女儿嫁给一个有隐疾的人,儿子儿子变成了一个不能人事的太监,还有一个女儿夏平桂,整天的想着秦家二少爷,偏偏秦家二少爷连看也不看桂儿一眼。 她从来都不反对桂儿喜欢秦家二少爷,那秦家是高门大户,能嫁进去做个妾也是好的,她暗地也是时常捉摸,桂儿生的又不丑,她可不可以请个媒人去秦家探探口风,可又觉得不妥,秦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自己请的媒人连门都进不出,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这事还得在秦家二少爷身上下功夫,若生米煮成个熟饭,那秦二少爷是个有担当的好人,怕是还能成,想着,她不由的将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型。 …… 四方山脚,秋风正爽,枫叶正红。 牛车吱扭吱扭,前前后后一共有近十辆,上面满载着砖瓦木头,老赵头吩咐着众人搬砖搬瓦,一派井然有条。 夏花找了一块空闲地,和大壮将大锅支好,赶紧先烧了开水,给大伙儿泡了菊花茶,砖瓦已全部搬好,夏花赶紧让人先息了下来喝茶,待老赵头喝完茶,夏花又从袖笼里掏出一张自己早已画好的图纸拿给老赵看。 老赵看后沉吟半晌,昨儿个秦二爷给他准备的图纸已是很好了,可今日花丫头给他的图纸真叫他震惊,他从事瓦工多年,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盖房图纸,他连想都没想过,更不要说能画出来了。 夏花想着在现代她居住在不南不北的n市,到了冬天既不能像南方那样暖和,也不会像北方那样冷。 可是哪怕在北方零下二三十度冬天也没有像n市这样难过,北方人只是出门冷一下,在家里都有供暖设施,再不济在农村也有土炕,不至于在家里冷的发抖。 而在n市,冬天虽然又冷又湿,但再冷一般也不会低于零下十度,大多数家庭并没装供暖设施,若开空调,空调供暖浪费电不说效果还不是特别好,一般在商场和银行才可能整日开着空调,在家里待着的时候大多很冷,不仅家里,上学那会子,在教室也是冻的要死。 她一直想,如果家里能像北方城市那样家家都有供暖设施就好了,不然冬天着实难熬,如今自己所处白头村气侯大抵与n市相同,大多数家里都是木床,没有炕。 娘和栓儿身体都不好,都是特别畏寒的体质,镇上的古大夫还特意交待,冬天是一定不能让娘受了寒气,否则会加重病情缩短本就很短的寿命。 往年每每到了冬天,两个人一受冻就咳喘不止,连床也不能起来,爹实在没了法子才找了人来,特地为娘和栓儿造了一个土炕,可到底这里的瓦工没做过土炕,技术上不关,那土炕也只用了一年便烧的全裂开了,只有不停的修补方能用。 如今家里的那个土炕又裂的不成样子,她想着虽然在古代技术上达不到能建设一套现代化的供暖设施,但总可以退而求其次想其他的办法。 她曾经研究过古代历史,还记得清楚的看到过清朝紫禁城皇帝和妃子是如何过冬的,在盖房子的时候将墙壁砌成空心的“夹墙”,在墙下挖有火道,添火的炭口就设下屋外的廊檐底下。 炭口里烧上木炭火,热力就可顺着夹墙温暖到整个房屋,为了使热力循环畅通,在火道的尽头设上气孔,烟气则由台基下出气口排走。这样既干净又卫生,还经济实惠,最重要的是一家子也不用受寒受冻了,娘和栓儿也可以过一个安稳的冬日。 除了解决供暖的问题,还有一个就是卫生间,在这里她最不喜欢就是上茅房,又脏又臭,干脆趁着盖新房再建一个独立的浴室和卫生间,当然在古代不可能要求装淋蓬头和马桶,不过是准备好一个大木桶当浴缸,再砌一个可以直接用水冲的蹲坑,坑下再设置好一个排放管道,然后再通向粪坑。 她将心中所想都画在图纸上,老赵倒是个有点真材实料的人物,一点就透,他看着赞叹不绝,直夸夏花奇思妙想,偏还处处都想到点子上。 看了图纸后,他恨不能立刻按照相同的方式将自家房屋推了重建,只可惜手上银两有限,家里孩子又多,个个张嘴要吃饭,唯有等自个挣足了银两才能实现了,只是这一等,也不知要等个多少年。 再看夏花时,他再不敢拿她当一个普通的小姑娘看待,他甚至觉得这姑娘简直就是一个建造方面的天才,他由衷的竖大拇指道:“夏姑娘,真是天纵英才,想不到我光头老赵当了大半辈子的瓦匠,现在方知原来我所知的不过是九牛一毛,今儿得姑娘点拨真是茅塞顿开。” 夏花呵呵一笑,她哪是英才,至少在建筑方面她算不得英才,她不过汲取了前人的经验外加现代人的思想,她唯有点头微笑道:“多谢老赵伯伯夸奖了。” “小花妹妹——”秦越悠扬的声音传来。原来他见自个追不上夏花,便花了银两弄了牛车来,正好在路上遇到苏九娘和周焦氏,就顺便带她们一起过来。 夏花微微偏头,却看见不远处秦越正跳着脚冲着她招手,夏大壮赶紧跑过来道:“娘,你瞧这狗……狗剩怎么又……又来了哩。” 老赵拍拍屁股站起来笑道:“花丫头,这会子不早了,该开工了。”说完,转身大手一挥,“兄弟,干活了!” “嗳——”四周响起精气神十足的应合之声。 “外……外婆也来了……”夏大壮伸手指着,又道,“还有周……周奶奶,柱……柱子娘哩。” “小……小花妹妹……”秦越一鼓作气,兴抖抖的跑到夏花跟前,又回身指着三个妇人道,喘着粗气道,“瞧,我帮你把人都……都带过来了。” “花儿——”苏九娘脸上已起了一层虚汗,好在是秦四少爷用牛车把她们拉来的,不然她还真跑不了这么远的路。 “花丫头,我老婆子来帮你搭把手。”周奶奶虽老倒是干练十足,又推一推身边的孔翠莲道,“翠莲也家闲着也是闲着,一道过来搭把手。” 夏花双眼微热,不知为何看着场景竟有些感动,她“嗳”的答应了一声。 孔翠莲脸上带着运动过后的潮红,她微微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看见夏花似的,只颔首道:“花丫头,婶子过去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 夏花笑道:“翠莲婶子千万别放在心上,过去的事就去吧!何况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孔翠莲抬起头来,看见夏花满脸真诚模样,不由的点了点头,心里一释然,脸上就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太阳渐渐越升越高,虽有秋风吹,大工小工们有一大半已光了膀子,一声号响,正式动工,挖土打地基。 人来人往,热闹有序,其中还夹杂着整齐有力的口号声,三五句的带着幽默的谈笑话,他们对待盖房简直是充满激情的,没有人嫌苦嫌累,怪道是被人交口称赞的瓦工队。 这头,女人们忙开了,摘菜的摘,和面的和面,剁肉的剁肉,夏大壮则负责烧火,秦越见自己竟成了大闲人,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夏花瞧他实在无聊,便派了个简单又耗时间的活给他,就是到离山脚大约五百米远的河里担水。 秦越顿时来了精神,也不怕苦不怕的累的拎起两个桶飞也似的跑了,一不小心被草根绊倒,摔了个大跟头,把两个桶跌了十里老远,他顾不上疼,囫囵就爬起来吓得连忙去捡桶,夏大壮只瞧得哈哈大笑,亏的人没事桶也没坏。 因准备时间不充分,家里只有一口锅,来不及烧菜煮饭,中午就准备勉强煮一锅简单的面疙瘩汤,这面疙瘩汤虽简单,但煮的方法好也是一道美味至极叫人吃的舍不得离口的美食。 待秦越担来了水,夏花让大壮赶紧把锅烧热,倒入油,下葱姜爆炒出香味,然后将用玉米粉和酱油,黄酒,盐腌制过的肉沫倒入爆炒,一股浓烈的肉香味扑鼻传来,引得大伙儿齐齐吸了鼻子。 然后又放入红萝卜丝一起炒,炒到萝卜丝软便加入一大锅水,待水烧开用筷子挑一块块面疙瘩,放在锅里一烫一摇,筷子上的面疙瘩沉到锅里,就像一团团雪白云朵,然后又加了蘑菇,自发的黄豆芽,再烧五分钟,面疙瘩就全部浮了上来,开锅加上绿色的菠菜点缀,入蛋花汤,加入调味品,淋上香油,一锅色香味俱全的疙瘩汤就完成了。 大伙儿也不拘有没有座,或站着,或蹲着,或坐在地上,边吃边聊。 “哟,姑娘,这面疙瘩怎么做的,怎么比我家婆娘弄的好吃多哩?”有人问道。 “夏姑娘,赶紧也告诉告诉我,我也好回家告诉我娘怎么做去……” “是啊,最啊!姑娘你赶紧说说呗……” 老赵呵呵一笑,看向苏九娘道:“这位妹子,你可真是得了一个好姑娘啊,这么聪明能干的姑娘我还是头一次见,别的不说,就是个普通的面疙瘩汤也能给她调出不一样的味来,又劲道又有味。” 苏九娘笑道:“大哥,我家花儿平时无事就喜欢捣鼓吃的,不然也弄不出来。” 周焦氏赞道:“小赵头,这有什么,花丫头弄的锅巴汤才叫一个绝咧。” 就连孔翠莲尝了两口面疙瘩汤也忍不住想再多吃一碗,又怕汤不够,自己不过是来帮个忙吃这么多不好意,方忍了,又笑道:“怪道娘和柱子整日在家夸花丫头,柱子还天天逼着我给他弄锅巴汤,我倒做了一回,他又嫌我做的没有花丫头好吃。” 夏花笑盈盈的将方法一一告诉众人,众人听着也咂嘴抹舌:“简单是简单,只是又是蛋,又是肉的,怕是要过年才能吃上一回吧!” 老赵头连连点头,觉得夏花不是个会亏待人的人,她既然好吃好喝的招待他们,他们就应该拿出实际行动来回报夏花。 虽说都是同样的拿工钱,但也时常遇到那些吝啬的人家,特别是有些有钱的富户,偷偷拿他们自己吃剩下的给他们吃,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为了生活也只能忍了。 秦越见众人都在夸这面疙瘩汤好吃,他还不以为然,想着他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这破面疙瘩有什么好吃。 他有些嫌弃的盛了一小碗,见夏大壮正蹲在那里一声不吭闷头苦吃,拿筷子敲了敲碗边,嘲笑似的摇了摇头:“大壮,瞧你人长长秀秀气气的,吃起东西怎么像个猪哩。” “滚——”夏大壮抬头怒喝一声,“哼!我告诉你狗剩,我娘做……做的东西就是好吃,你想当……当猪还当……当不了哩。” 说完,站起身来,囫囵一下将碗里的连汤带渣的喝了干净,忿然的瞪了一眼秦越:“给你吃也是……是浪费。” “哼!要不是小花妹妹弄的,送给我也不吃!”秦岭朝夏大壮翻了一个大白眼,要不是瞧夏大壮这俊俏惹人疼的小模样,他早一筷子刷到他脸上去了,捡一个面疙瘩随意的往嘴里一丢,咬一咬,再咬一咬,咦了一声道,“奶奶的,真好吃哩,还一弹一弹的。” 夏大壮放下手中的碗,走上前一把夺过秦越手中的碗道:“现在知道好……好吃啦,迟了,不给……给你吃!” 秦越冷不防被夺了碗,只徒留一双筷子在手里,他赶紧去抢,夏大壮一躲,也不用筷子,直接端起碗就喝。 二人你追我赶,秦越骂骂咧咧,又怕夏花听到生气,也不敢骂的太难听,偏生夏大壮跑的极快,他今儿累了身体又有些虚软,待追上时,哪里还有面疙瘩,连口汤渣都不剩。 夏大壮将碗倒扣下,冲着秦越晃了晃,得意的哈哈笑:“臭狗……狗剩,狗只会吃……吃屎,哈哈……” “大壮,吃饭的时候讲这么恶心的事做什么?”夏花走过来,又盛了一碗面疙瘩端给秦越。 “好香,小花妹妹盛的更香。”秦越得瑟的带着孩子气般的冲着大壮又晃了两晃,还恋恋不舍似的在碗边上闻了一闻,心醉神迷道,“碗上还有小花妹妹的体香哩。” “……”夏花一阵恶寒,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拿筷子警告性的在秦越头上刷了一下。 秦越吓得伸伸舌头,蹲一边吃饭去了,吃着吃着却突然偷偷抹了把眼泪,原来,原来他还是会有幸福的感觉的,只是这样的幸福会有多久,待小花妹妹嫁了人,他还能像今天这般缠上她么? 回头看一眼夏花,她正站在那里和苏九娘说着什么,金色的阳光正落在她的脸上,她素衣淡淡,美极清极,一头乌发简单的束在脑后,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扎法,反正他没见别的女人这样扎过。 虽然是最简单的梳法,却也是清爽干练还带着一种让人神往的清纯,一双妙眸如星,光艳耀目,脸上半含着一丝温软笑容,如百花盛开。 他张着嘴,嘴里还有没得来及咽下的面疙瘩,他就这样看着她,叹一声神仙,小花妹妹就是个神仙妹妹。 当他感觉到夏花的眸光要向他投来时,不知怎的,他吓得立刻移开了眸光,只敢埋头吃面疙瘩,心却跳的快窒息了,眼泪扑嗽嗽的就落到了碗里,他怎么就成了这样的人了,一个一无事从,连自己爹娘都嫌弃的人,偏还叫个狗剩,其实他很讨厌这个小名,真的很讨厌。 这幸福的一刻总要结束,结束之后,他又何去何处,他不想回家,一点也不回想,那个家他就是个多余的存在,除了要钱,他想不出他还会什么。 时间,这就样在秦越的苦恼喜悦和众人的热火朝天之中匆匆溜走。 很快,太阳将要下山,夏花几个人一下午也没闲着,又拿剩下的面做了饼当下午的点心,劳作的人体力消耗大容易饿,饼吃的一个也不剩。 眼看学堂就要放学,周焦氏婆媳两和苏九娘便赶着要回家,秦越自告奋勇将他们送回家。 夏花和大壮留在山上,直等大伙完了这一天工才回家。 待夏花到家时,大栓已经回来了,一见她和大壮回来忙兴奋的拉着他俩,把在学堂第一天的学习情况和有趣的事都唧唧喳喳的跟他们道来。 大栓说的眉飞色舞,还夸奖那个锅巴真是个极聪明的,文先生交的诗词别人没懂什么意思,锅巴就会背了,不仅诗词,文先生教天文地理,锅巴也能一遍就懂,现在整个学堂二三十号学生个个都很崇拜锅巴。 她不仅长得漂亮,还特别爱笑,待人又友善,而且还是学堂里唯一的女学生,一到课后休息的时间,几乎都被这些小子们围住了。 不仅夏大栓,就连牛墩马墩石墩三个回到家也是锅巴锅巴不停的夸赞,只是尤氏可没心情听他们念叨,反倒打了最大的牛墩一个大耳刮子,骂他们小小年纪不学好,上学堂就该学些知识回来,不是去看什么臭丫头片子的。 晚上,因着有些劳累,全家人倒头就睡,夏花修行异能过后,想着几日没洗澡,今日忙了一身脏,就弄了水在房里洗澡。 此时,夜已经有些深了,整个村庄都是黑灯瞎火,夏花的房间也一样乌漆抹黑,反正在夜间她的视线和白天差不多,蜡烛于她只是个摆设。 将身体埋入一桶热水之中,一股暖流立刻将全身包裹,自打有了龙魂玉之后连澡都洗的少了好多,除却身上的尘垢,一身肌肤如剥了壳的鸡蛋又白又嫩,玉臂仿似一段白生生的藕,真是嫩如婴儿,端的是一身的玉雪柔肤。 胸前的飞机场已开始渐渐发育,微隆起两团小笼包子,前世的她外貌与夏花也不差几分,甚至是长得很相似,只是引以为恨的一直都是她的平胸,像个发育不良的孩子。 如今不知夏花的身材会发育到何种程度,最好可以弥补她前世的那一点小小的缺憾,她倒不是认为胸大就是美,至少不能是个旺仔小馒头吧,垂眸再看一眼自己的身体,满意的点点头,以目前发育的状况来看,大有希望摆脱飞机场。 将柔软毛巾叠好放在木桶边缘,头轻轻枕了上去,合上眼,闭目养神,将脑袋放空什么也不想,只惬意的享受的被水涤荡的温暖。 屋外,有暗色流星划过,一道黑影如无形的夜风悄然飘落到桂花树顶,桂花树上还残留着落桂的余香,似有若无,悠悠飘荡,只可惜树顶上的人半点也闻不到。 窗,紧合。 窗上的纸是新换的白色,透过那层白似乎能看见有个人影,却又看不真切,萧绝本不想来夜探香闺,只是他必须确定那丫头真的乖乖听了他的话,好好的戴着龙魂玉。 龙魂玉不像其他玉器,它是有灵性的神器,那一晚,他将龙魂玉交给她,一来是想让邪祟之人不能轻易近她害她,二来是因为夏花的味道,身体的味道,血的味道,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感知到的味道。 他很喜欢这样的味道,也愿意亲近这样的味道,第一次与她在温泉池相见之时,他就探过她的脉像,她所修练的内力他从未见过,从小他就熟读各家武学秘籍,就是从没看到过有这种内功修行之法。 那是一种诡异的让人难以探及的像一团火在燃烧似的内功,他有些奇怪,这样小小的身子如何能承受这样怪异的内功修行之法,若是常人怕是要走火入魔,龙魂玉恰可以吸收这多余的火,如果有一天,他将龙魂玉从她身上收回,龙魂玉在她身上所吸收的温度正可以暖他的身体和血液,这是一种双赢的选择。 他本以这丫头是他派来的奸细,一个特别的奸细,特别到让他产生兴趣的奸细。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上她,也从未打算真的将龙魂玉送给她,待时机合适他就会将龙魂玉召唤回来,那样龙魂玉所吸收的火对他大有裨益。 可一切非他所料,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怎么就这样轻易的一步步的甘愿为她连性命不顾了。 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她到底是谁。 或许这丫头根本就是个妖,一个专会吸食人心的妖,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将心捧给她的。 他将自己的血融入龙魂玉凤眼之中修复了龙魂玉的裂痕,以保龙魂玉可以护她时间更长些,他那时想着,生也罢,死也罢。 到最后在一处总是最好。 所以他违背了与龙魂玉的契约,将她的血一起融入,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将起死回生的一次机会,也是龙魂玉赋予主人的唯一一次机会给了她。 若有一天,她死了,不管什么原因,只要不是他亲自下的手,龙魂玉都可以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他想着,若真要她死,也必须由自己亲自下手,别人不配取她性命。 他原准备就算死也要拉她一起入地狱,可最近,他想了许多,想的越多,他反倒犹豫起来,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动摇的人。 原来,他不是不会动摇,而是没遇到那个会让他动摇的人。 如今,龙魂玉与他二人性命息息相关,不能被主动抛弃。 他反正顶多只有半年性命,他根本不在意生死。 而她,她跟他不同,她还有未来。 今晚,他本不该来,只是他赌不起,他不仅今晚要来,在以后的日子他还会经常来。 不是他不信她会好好戴着龙魂玉,他只是想找个借口,一个来见她的借口。 人就是如此的矛盾。 …… 夏花似乎感觉到有某种眸光在某处注视着她,她虽然听觉嗅觉都非凡异样,哪怕一点异样的味道和一点异动的声响她都能感受到,而这一次,她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也没有闻到任何味道,只是单凭一种直觉。 这是个男人,一个像死人般的男人,不是寻常人,哪怕是武功高手也应该会有绵长的呼吸,这个人除了萧绝还会有谁。 可她又有疑惑,为何她闻不到半点曼荼罗的香味,那种香味不像是简单的熏香,更像是从他骨子里发出来的香味,令人沉迷的香味。 两种想法在脑袋里打着架,胸口处龙魂玉发出微微红光,那红光带着一种暖暖的温度贴合在她的身体上。 这一次,她完全可以肯定来人就是萧绝,因为她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威胁,就连龙魂玉也只是发出一阵阵有频率平稳的光芒,能这样消无生息进来,还不让龙魂玉发出警示之光的应该就是他。 她半点没有起身的意思,不是她不想起身,实在是她没有萧绝那样快到变态的穿衣服速度,她只要一起身,身形毕现,唯有重新合上眼,继续她的闭目养神,她倒要看看这个萧绝来之何意。 萧绝能透过窗户看到有隐隐红光,他可以确信这丫头是听话的,不过他并不想走,因为他觉得偷窥这个丫头洗澡还是蛮有意趣的。 不过,这样窥的似乎不过瘾,他完全可以窥的更清楚。 于是,他一阵恶趣味,纵身一飞,飞上屋顶。 那样的由上往下看,该是看的最清楚的吧,虽然他早就看过她全身,可怎么看也看不够。 悄悄揭开一块瓦,他只觉得有些好笑,他什么时候也做起这盗花贼才干的事了,不过也无所谓,他做事向来只凭喜好,只要不影响大业的事,他干起来从无顾忌。 声音却细微到几乎没有,可他不知道夏花的耳力已厉害到他都无法企及的地步,夏花早就感觉到屋顶有异动,却依旧不为所动,一切如故。 尼玛!不是她不想动,实在是没法动,一动,从头到脚被他看个精光。 她知道,不仅她,这个该死的萧绝也是目力非凡,这个习惯处在黑暗之中,如鬼魅般的男人目力丝毫都不比她差。 干脆,她就耗着,看谁耗过谁,他总不至于一直做个梁上君子吧。 她脸颊被水蒸的红润有光泽,乌黑的头发像绸缎一样静静飘在水面,还有几缕不头发不听话似的缠在她的臂上,她的颈上。 萧绝微叹,所谓真正的冰肌玉骨大抵如此吧! 随着那阵热气,有股暗暗幽香蒸腾而上,那一种熟悉的令他迷恋的香味,独属于她的集奶香与百花香于一体的香味。 他深呼吸一口,生怕打搅她似的却不敢发出一点动静,本来,他要见她大可以光明正大,可既然决定放开她,就不该再有所谓的牵绊,至少在他后悔之前,他要跟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他有十足的自信,以他九黎殿圣皇的功力,想瞒过一个小姑娘,哪怕是一个极厉害的小姑娘都是一件极其轻松的事,花儿是不可能知道他来过。 这样最好,他可以见到她,却不用扰乱她的生活。 时间渐渐流逝,空气静止。 一个屋顶,一个地上。 屋顶的人眸色渐浓,心里有了一丝焦燥之意,这丫头难道真睡着了,这水渐凉,夜色又深,明儿别又流鼻涕。 地上的人还泡在木桶里,虽然水渐凉,可她修行的异能本就可以让人身体如火,倒不怕这点凉,只是这该死的萧绝硬赖着不走,她不想再这样耗下去。 唇角勾出一个细微的让人难以察觉的笑,她的身体渐渐滑了下去,直将整个脑袋都没入水中,她到要看看萧绝还能不能耐得住。 “花儿——”萧绝惊呼一声,人已如闪电般直接从屋顶降落,还打碎了几块瓦。 夏花只觉得好笑,这家伙终是耐不住了,只觉得胳膊轻轻一痛,整个人已经被萧绝拉了出来,萧绝还顺便用他那变态的速度帮她穿好了衣服。 夏花报复性的不肯睁眼,她倒看看这个人到底是把她当个玩意儿还是别的什么,他会装死,她当然也会。 眼紧紧闭着,唇儿轻抿,屏住呼吸,真就一副死人模样。 “花儿——”他有些害怕,赶紧拿来毛巾替他擦干了头发,他的身体太冷太冷,他慌乱的不敢去触碰她的身体。 可就算不敢,他也必须探探她的脉搏,好在脉搏虽然微弱,总还是有的,他将她放到床上,掌心凝聚了身上所有的热力,对准她的后背击去,这一击震的他手腕发麻,掌心微痛。 她体内那股怪异的力量竟然抗拒的将他生生逼了回来,他心蓦然一痛,她已经软软的倒在他怀中。 “花儿,你为何不愿让我救你,你是不是在怪我?”他抚着她的发,声音凄苍。 夏花心中微有动容,想着干脆不要再装了,可只要一想到自己那样害怕的去山上找他,他却是那样的态度,她又忿忿,干脆一不做二休的将装死之路进行到底。 他将她放到床上,拿被子盖上她冰凉的身体,她的头发还是湿的,洇的头下的一方月牙色软枕上一片冰凉凉的水迹。 她的脸苍白无色,衬着无华的唇色,更显得她奇异的雪白,这种雪白到透明的颜色甚至可以与自己的相提并论。 他见过身体干瘪脸带微黄的她,也见过渐渐长大冰肌玉骨的她,更见过或因愤怒或因害羞而满脸涨红的她,就是从未风过这样的她,了无生气,连一点呼吸都没有。 这样她像块脆弱虚浮的轻纱,薄的被风一吹就飞了,发上还有许多水珠在不停凝聚,缓缓的往下滴着,她像朵被凛冽寒风刮过的小花,还未盛开就已凋零。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又唤了她一身,她的脸很冷很冷,他的指尖却如被火灼般收了回来,他还是不敢靠她太近,他怕自己身上凝结的血液会再次伤害到已然濒临死亡的她。 他告诉自己,没事的,一定没事的,他的花儿是个坚强而强悍的女子,不会轻易死去,不过就是溺水了一会儿,怎可能好好的就死了,哪怕真的死了,他也能让她重生。 可是这样重生的机会只有一次,他从来没想过,这机会会来临的这样的快,快到他猝不及防。 他替她拂过沾在脸颊上的青丝,指尖却不由的颤抖,一对黑漆漆的眼睛定定的望着她,轻轻唤道:“花儿,我不会让你有事,我不允许你死在我之前。” 夏花心中慨然,这萧绝难道真是关心则乱么?她不过是溺了一会水哪里就真的会死,这一点萧绝应该也清楚,他说出这样的话,还想用内力救她,难道他竟真的一点看不出来自己是装的,若果真如此,萧绝也太傻了。 是自己演技太好,还是萧绝演技太好。 是她在骗他,还是他在骗她。 她只觉得脑袋是轰轰的有些晕沉,这个男人忽冷忽热的态度着实叫人恼火,她不喜欢这样让人捉摸不定的感情。 她终究是装不下去,微动了动睫毛,眼角不知是水渍未干,还是流出来的泪水,晶莹的一滴往鬓边划落。 她蓦地睁开双眼,就看到他黑沉失神的眼,微蹙痛楚的眉,还是始终如一冰冷而苍白的脸,与她比起来,他反倒更加像个死人。 “花儿……”他轻轻一唤,眼底有幽幽光芒闪过,忽转了一副冷戾的态度,“你在骗我?” 她幽幽注视着他:“是你太笨,我这么容易就会死么?” 他叹了一声:“你说的没错,是我太笨,竟被你一个小丫头骗了。” 她不知道他是关心则乱,她更不知道她体内的那怪异的力量让他完全无法掌控,他不知道这种力量于她是好是坏,打从他探及到这股力量以来,他总是觉得或许有一天,这个丫头会被这股力量带走,再不会回来。 所以当他看到她溺水昏死过去,他才会恐慌,他甚至开始以为这不知来之何处的丫头,又要去向那不知何处的地方。 就算远在天边,隔着生死轮回,他也一定要把她揪回来。 她突然坐了起来,一双眼睛莹莹发亮:“萧绝,我既然只是你心里的一个小玩意,你为何要来,难道你已变态到想偷窥一个玩意洗澡的份上,还是你敌不过你心底最真的想法,你只是想我了,把我当成一个女人来想,一个你真心所喜爱的女人,而不是一个玩意。” “我想确定你是不是听话。”他的眸子又恢复一派平静。 “你指的是龙魂玉。”她怒意又起,指尖探向胸口的玉佩,她一字一句道,“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你不必特意的跑来确定,我虽是个女子,也还知道诺言是何意思。” 萧绝胸口一窒,眼神逐渐深隧幽远,突然欺上身来:“花儿,就算你是个小骗子,你的话我也会信,一字一句全都相信。” 夏花一怔,冷笑一声:“既相信,还要跑来确定,你这人不是自相矛盾么?” 他眸光含笑:“花儿,我来本是为了龙魂玉,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从你刚刚骗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改变主意了。” “什么主意?”夏花疑惑。 “我不想再一个人了,我想要个媳妇儿。” 夏花绷紧脸:“媳妇的事包在我身上,我们村里有个姑娘还不错。” “我跟她在一起,你不会心痛么?” 夏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一本正经道:“你放心,我跟她没什么。” 萧绝:“……” 二人沉默一阵,萧绝忽然伸手轻轻在夏花的额头上轻轻一点:“你这丫头真不知拿你如何是好。” 夏花皱皱眉,淡淡回口道:“你这大叔真不知拿你如何是好。” 一时静默,两两相对,呼吸可闻,一种异样的暧昧悄然笼罩。 114夏大壮的身份 二人又相对一会,突然就相视一笑,萧绝本想伸手抱紧她,只是近日身体益发的冷了,这样的温度,即使花儿有龙魂玉护体,也会冻坏她,这反倒让他有种空落落的失落感,他作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又拿一种严肃的语气问她:“花儿,你可喜欢我?” 夏花严肃道:“喜欢有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他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若喜欢就乖乖做我媳妇儿,若不喜欢我就抢你做我媳妇儿。” 夏花想了想,拿手贴上他的心口,他的心跳很微弱,微弱到速度只有常人的三分之一,她摇了摇头:“你心跳太慢,腰又不好,年纪还大,肯定不行,你娶媳妇也只能当个摆设,要媳妇做什么。” “现在就让你知道我行不行!”他欺身压上,手指停在她的唇上,饶有兴味,“你已长大,我当采撷。” 他轻轻落下一个吻,不同以往,这次的他很温柔很温柔,把她当作一朵含饱待放的娇嫩花朵一样怜惜。 夏花感受到他舌头的冰冷,又觉得被他压的不太舒服,他的身上怎么越来越冷了,这次与他靠近,她感觉他身体的温度至少比从前又降了三四度,当然古人可没有体温计,但凭她感觉,这个人身体的温度都不超过30度,竟然还能好好活着,不可谓不是奇迹。 她动了动身子,想找一个更适合的姿势,却一不小心碰到他,他身体微微一僵,抬起头看着她,眸色隐隐发亮,却未再说话。 她忽有所感,忙讪笑了笑:“萧绝,那什么,我不是有意碰你那什么的,你太冷了,我畏寒,呵呵……畏寒。” 他沉思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从她身上下来了,她瞥了他一眼,见他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以为自己是不是戳中了他的痛处,但凡是人基本都有自己的痛处,缺点就是痛处,而萧绝的缺点就是太冷了。 这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一惯的面瘫脸,但在自己面前萧绝的表情丰富了许多,至少可以从他脸上看到什么叫做痛。 她大胆的搂向他的脖子:“怎么,受打击了?” 他手指略过她小小的耳垂,并没回答她的话,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花儿,你可愿与我生死相随。” “不会吧,上个床而已,就论到生死相随了?”她瞪大眼眸。 他点点头,又捏了捏他可爱的肉感十足的小耳垂,郑重道:“做我媳妇儿不是被我冻死,就是被我杀死。” 她勾了勾他的脖子,不以为然叹气道:“看来我不能把我们村的姑娘介绍给你的,这不是害人么,做你媳妇还要死来死去的,那个佟家九姨太不是喜欢缠着你么,你娶她得了,反正你们青梅竹马,她又是个喜欢作死的,正好嘛!” 他凉悠悠的看着她,一把拉开她缠着的手:“好啊!她虽然做不了我媳妇,但也勉强可以做个暖床工具。” “哦,原来连暖床工具都有了,那也省我的力气了,我可不想拿自己的身体去暖化一块冰。”她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他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花儿,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不懂,不想懂,也没必要懂。”她迎着他的眸光。 “花儿,你不要逼我?”他冷气渐盛,捏的她下巴作酸。 她冷声一笑:“是你逼我的,那个佟九姨太不是还送了你一个布偶么,你们两个还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又一起长大,这样的情份当然该走到爱情的坟墓里去。” “你还在为那晚的事生气?”他放下扣住她下巴的手,“你越生气越是能说明你在意我。” “自作多情的老男人。”她咬咬唇,冷哼一声。 “好了,我不跟你一个小丫头计较。” “你已经在计较了。” “好吧,花儿,我认输。” “算你还知道认输,知道你自己是个斤斤计较的小气男。” 他扳正她的脸对着他,一字一句郑重万分:“花儿,你错了,那个赌我认输。” 夏花细细一想,心绪绕上心头,他说的是那个赌,他认输,他甘愿臣服在自己脚底,他是个多么高傲而冷酷的人,如今能说出这样的话,她所有的怨,所有的不甘都化作一缕轻烟飞了。 她伸手抚一抚他轻蹙的眉心,柔柔道:“既如此,我允许你正式追我?” 他一怔,低笑一声道:“追你是何意?难道我追上你,花儿你就肯做我媳妇儿了。” “想的真美,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当然要拿出真诚和耐心,付出爱的行动打动女人的心,这个付出行动的过程就是追求,你可懂?” 他轻轻点头,她又笑道:“等你通过层层考验打动我的那一天,你放心,我自会娶你为夫。” “好个丫头,大言不惭的想娶我为夫,该是我娶你为妻。”他纠正。 “怎么?”她眉一蹙,“这才多一会,你就不臣服了?” “好吧,你娶我为夫。” 她伸手在他额头点了点,笑道:“这才乖嘛!” 他牢牢的着他,倾身吻一吻她的额头,这冰凉的触觉叫她忽觉得有些痛,她缓缓的闭上眼睛,若有一天,他真成了她的夫君,她想,她应该会让他暖起来的。 他们之间总算有了这宁静而温馨的独处,没有肉搏,没有争吵,没有血腥,也没有彼此猜忌。 她看着他郑重问道:“不知公子家在何处,姓甚名谁,家中父母可好,可有兄弟姐妹?” 他眸光滞留在她的脸上,将心里对她的那点疑虑全部打消,不管是她谁,他只知道这是自己有生之年想娶的女子,指尖在唇边点了点,他笑道:“在下萧绝,家在九黎殿,家中父母俱无,兄弟姐妹倒有。” 她仰着头,眸光沉定,撅了撅嘴儿道:“你这个人心一点也不诚,第一关考验就未通过,直接pass掉。” “怕死掉?”他疑惑,又道,“何意,为何考验不通过就怕死掉?” 她淡淡:“pass就是我不要你了。” “不行!我不许!”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补充道,“在下萧绝,本名步千玦,生在皇家,在家中排行十四,兄弟有十五人,姐妹倒没算过,估摸着超过二十,如今在下久居九黎殿,不知姑娘还有什么问题?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夏花继续道:“那请问公子,我儿子与公子有何过节?” 他略皱一皱眉,淡声道:“姑娘总是这般扫兴,好好的提起这扫兴的人做什么?” 她定定的看着他:“其余的事我可以不问,但这件事我必须问清楚,一个是我未来丈夫的人选,一个是我儿子。” “好吧!那我便告诉姑娘,他杀了我母亲。” 夏花脑袋里轰的一声,却强作镇定道:“他才多大,怎会杀了你母亲?” “他今年刚满十四,乃皇帝步錾亲子,八岁被立为太子,十一岁设局杀了我母亲,我自然要杀他。” “怎可能,大壮怎可能有十四岁,他明明……”夏花心情已是一落千丈。 “花儿,你当知道有些人天生就长得比别人慢些。”他依旧心平气和,在说杀母仇人之时好似在说别人的事,从他脸上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人说自己的杀母仇人。 那不是该咬牙切齿的么?而他除了眉略皱以外,什么表情都没有,而他的眉平时大多时候都是皱着的。 夏花几乎没有勇气再问下去,她怕真的有一天会走到你死他活的地步,而到时的她又该如何,她斟酌一番,继续问道:“你是不是一定会杀他?他重伤跌落在半山崖上是不是跟你有关?” “他重伤与我无关,如果是我要杀他,必然会将他削皮剔骨,根本不会让他有活的希望,只可惜他突然失踪,我久寻不到,待我找到他时,我又杀不得他了。” 夏花的沉重的脸色已渐渐化作春天水溪般的暖色,她伸手指了指自己:“是不是因为我?” 他唇角微微一动:“是不是我回答全因为你,这考验就能过了?” 她摇头,他叹息一声:“好吧,一半是因为你,一半是因为我母亲临死前让我原谅他,母亲说他还只是个孩子。” “是啊,还只是一个孩子。”夏花一声长叹,这一句话曾伤害了多少人,仿佛孩子不管做错了什么事都可以被原谅,她记得她曾经看过一部外国电影《伊甸湖》,电影里的孩子疯狂而残忍的杀害了一对青年情侣,那一句他们还只个孩子曾深深敲击她的心灵。 她只觉得有些伤悲,事情的真相总是残酷,不过就算是再残酷的真相,她也应该知道,连妈妈死在她眼前她都能面对了,还有什么能让她不能面对的。 她所认识的大壮叫夏大壮,只是她的儿子,一个傻孩子。 而他认识的大壮叫步凌息,却是他的仇人,一个残忍的男人。 这样狗血的剧情就赤果果的呈现在她面前,她以为穿到一个农家来不过是做个平凡的小村姑,种种田,打打猎,发发家。 可结果,捡来的儿子是太子,未来丈夫人选是皇子,这皇家的争斗貌似好遥远,可又就真真实实发生在她身边。 卧草!这个夏花的运气真他娘的‘太好了!’随便一捡就捡这么个太子回来,她真是无语问苍天了。 他见她呆怔良久,伸手捋一捋垂落在眼皮上的发,转而手在她脸上轻轻摩挲一会:“问题回答完了,姑娘对在下的回答可算满意?” 她收拾起悲凉心情,唇角微微一动,笑靥如笑:“勉强通过。” 他低低一笑:“勉强通过也是通过,姑娘何时娶我为夫?” 夏花失笑:“这才是第一关,就想娶你为夫了,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一共九九八十一关哩!” “姑娘,这关太多了些吧?”他颇显无奈。 “怎么?你嫌烦了。”她眼儿一横。 他低首沉思未作回答,她怒道:“嫌烦可以走啊,我又没逼你。” “姑娘,你又误会了,我只是在想我怎么就遇见这么一个特别的丫头呢?” 她怒气顿消:“我特别在哪里?” 他想了想,轻笑一声:“特别磨人。” “那我就磨你给看!”夏花磨一磨牙,翻转过来,一下坐到他身上,使劲磨了一磨。 他凉悠悠的看了她一下,一把将她紧紧抓住,眼里冒火一字一顿道:“花儿,你倒是大胆!” “娘……娘,你屋里怎……怎么又有声音……”夏大壮端着根蜡烛,在外面轻轻敲着门,不知为何,他突然有某种熟悉感,好像曾经在某一个夜晚,他也这样敲过娘的门。 夏花有些苦闷,看来听力太好也不是好事,每每都让大壮听到屋里有响动,哪怕那响动声比较细微,耳力非凡的他也能听到。 她赶紧捂着萧绝正要说话的嘴巴,萧绝恶意的在她脸上拧了一把,她冲着他磨磨牙,又示意他不要出声,正要回头说两句话打个马虎眼,却听见苏九娘的声音传来。 “大壮,大晚上的不睡觉,你干什么哩?”苏九娘揉揉眼睛 “外……外婆,不好……不好啦,娘屋里有……有人哩……”夏大壮边说边拿眼睛贴在门缝对里面望着,黑漆漆也看不大清楚。 “啊?这还得了。”苏九娘吓得魂飞魄散,也赶紧过来一起敲门道,“花儿,花儿,你屋里怎么了?” “娘,我没事。”夏花见苏九娘过来,少不得下了床,打开门又打着哈欠道,“娘,大壮,半夜三更的怎么了?” 苏九娘朝屋内望了望,连个人影也没有,夏大壮端着蜡烛一下就冲到屋里头,四处寻找,抓抓后脑勺道:“奇怪哩,明……明听到有人的,这人哩?” “大壮,你别是做梦了吧?”苏九娘说着就拉着大壮的衣角道,“别打扰花儿睡觉,这两日盖房,明儿还要到四方山去,不休息好哪有精神。” “哦!”夏大壮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的跟着苏九娘要离开,又自言自语嘀咕道,“难道我……我真做……做梦了?” 夏花故作睡眼惺忪道:“大壮你定是做梦了,好了,赶紧睡觉去,别再把栓儿吵醒了。” “娘,有……有事叫我啊!”夏大壮糊里糊涂的就跟苏九娘出了屋门,又回头望了望,疑疑惑惑的就离开了。 屋内又恢复一片安静,萧绝脸色不大好。 两人静默了好长一段时间,萧绝终是忍不住的问了一声。 “花儿,你为什么不让我光明正大的见未来的岳母大人。” “你又不是光明正大来的,如何能光明正大见我娘。” “那你的意思我光明正大来了,你就可以让我光明正大见你娘了。” “那也不行,你考验还未结束,我娘还不是你未来的岳母大人。” “反正在我心里已经非你不娶了,你娘就是我娘。” “谁听你强词夺理,你若想见我娘的话,我也拦不住你。” “你娘不是胆小嘛,我怕吓坏她。” “你还知道分寸。”她白他一眼。 “当然,因为她是你娘嘛!”他笑笑。 “你可以走了,省得再把我娘吵醒。” “我怎么舍得这么快就走,你放心,你娘有宁神香睡的比谁都安稳。” 猝然一声轰响,房门被夏大壮强行撞开,夏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住。 怎么可能?大壮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爆发力,还有,她怎么可能一点也没察觉到大壮还躲在房门之外。 “你……又是你这个鬼……鬼……”夏大壮愤怒的发疯似的冲向萧绝,两眼已是一片腥红之色,燃烧着熊熊怒火。 他就知道他不可能听错,所以等外婆睡着了,他偷偷又跑了过来,生怕娘发现,他特意脱了鞋猫着步子走来的,连蜡烛都没敢点。 萧绝连身子也未动,挥手间,夏大壮已重重跌倒在地。 “大壮——”夏花赶紧奔向夏大壮。 “花儿,这不管你的事!”萧绝指尖一动,夏花的身体已如木桩般再不能动。 只见萧绝慢慢步向夏大壮,慢慢蹲下,一把揪住他头顶的发,好似要将他的发从头皮上撕离开来。 夏大壮两眼被斜吊了上去,翻了白眼,嘴里还念叨道:“不准你靠……靠近我……我娘。” 他艳丽的唇角微微一勾,声间森冷而妖异:“你这张皮还不错,不如做个人皮灯笼,我到时送到皇宫,就挂在步錾的养心殿。” “萧绝,你不准动他。”夏花厉声一喝。 “娘……娘救……救我……”大壮痛苦的哭的嘶吼。 “萧绝,你若敢真的杀了他,我敢保证这一生再不会娶你为夫。”夏花心里其实是害怕的,她不愿意见到他杀了大壮,至少不能在她的眼前杀了他。 “花儿,你让我怎么办呢?我原还准备拿他的骨头制成玉骨筷呢,看在你的面上我每每饶他,如今可是他自己送上门的。” “娘,痛……痛,大壮痛。” “萧绝,你放了他,不要让我恨你。” “放他可以,只是这一放又算我过了几关考验呢?”他一把将大壮推开,站起身来,轻轻一笑,“你刚说过的,有九九八十一关呢。” 夏花转眸看着他容颜艳色如魅,眸底那狠绝的颜色已褪却不少,至少在看她的时候,他眼底还是温柔居多,她的心有些迷失,刚刚他也在屋里,她没听到大壮的动静,难道他也没听到,还是他就是故意的。 可不管他是不是故意,她都无法恨他,因为在自己成了赏金猎人之后,她很快就去给妈妈报了仇,除了让她无法下手的爸爸以外,那几个已进化成六级的丧尸悉数被她掏了晶核。 她怎么能阻止萧绝报仇,可纵使心里这样想,她也无法原谅萧绝此时杀了大壮,既然他已退了一步,不管他存不存在故意,她总该给他个台阶,她定了定:“五关。” 他摇摇头:“不行,算八十关,刚已经过了一关,明儿个我们就可以成亲。” “成亲,不……不行,我娘谁……谁都不会嫁……不准……准成亲。”夏大壮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就想冲向夏花死死抱紧她,不给她离开自己半步。 只是他没有那样的能力走到夏花面前就被点了穴道,连个声音都发不出,眼睛却急出泪来。 他这样喜欢娘,是那种喜欢到恨不能整天粘在娘身边的喜欢,他怎么能让娘嫁了人,如果娘嫁人,那他怎么办,他要做她一辈子的儿子,一辈子都待在娘身边。 腥红的眼因急怒渐渐突出,眼球上布满红血丝,他奋力看着夏花,想告诉她,他死了不要紧,哪怕被做成什么人皮灯笼玉筷也无所谓,娘不能成亲,不能和别的男人成亲。 他只听见娘道:“五关就是五关,多一关都不行,不然你连我也杀了。” 他又听那鬼无奈道:“好吧,花儿,你对我真是吝啬。” 夏大壮心里一松,终于娘不用成亲了,至少现在不用了,可他还是担心,担心娘终有一天要被这个人抢走了。 他觉得自己是个快乐的人,只要待在娘身边就快乐,可是娘身边总有那些缠人的男人叫他烦恼,他不懂,明明娘是他的,那些人要缠着娘做什么。 他其实很想把那些讨厌的男人赶走,可是又怕娘生气,他答应过娘要一辈子听娘的话,他一定要做到。 那个鬼还在和娘说话,他很生气,可又无可奈何,终于,那个鬼说了一句:“花儿,我该走了!” 然后那个鬼就这样飘走了,他都没看清那个鬼是怎么飘的,只觉得他鬼诡异可怖的影子有些熟悉,头突然剧烈的痛了起来。 他想伸手捧住头,原以为他被定住了不能动,不想他的手竟能动了,他一下抱住自己的头拼命着敲打着自己的脑壳,痛哭的滚倒在地。 “大壮,你怎么了?”夏花身上穴位已解,见夏大壮忽然抱头打滚,唬的一跳,赶紧跑了过来。 “痛,娘,头好痛……好痛……”他说着就拿头撞向地面,似乎那样可以减轻痛苦。 “大壮——”夏花呼了一声,赶紧捧往夏大壮的头,夏大壮的额头已撞出血来。 “鬼……一定是那个鬼……” “不,不会!”夏花摇头,既然萧绝答应放了大壮便不会在她面前暗害大壮,这一点,她还是相信萧绝的。 “娘,你帮……帮他说话,痛……”夏大壮眼睛里全是泪水,整个人因剧烈疼痛而蜷缩起来,忽然又大叫一声,“娘!我要死了!” 整个人软软的晕倒在夏花怀里,她拍了拍夏大壮的脸,心疼的唤了他一声:“大壮,你醒醒——” 夏大壮气若游丝,好不容易睁开了眼,却好像失了忆一般气弱弱道:“娘,我怎么……怎么了?” 夏花见大壮醒来,方觉得宽心了些,伸手摸一摸他的额头一点也不烫,再加上夏大壮今晚的反常表现,她觉得这件事很诡异,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 暗夜中,萧绝身形飘忽如风,他在追一个人,准备的说是在追一个小女孩,那小女孩身形极快,身法更是诡谲的甚于萧绝。 好在,那小女孩终归腿短,萧绝的大长腿箭步如飞,与她的距离一步步缩小,他伸出玉一般的手想要抓住她飞扬的一丝头发。 她小小身子一个转弯,就躲过了萧绝的手。 小女孩停了下来,两腿安稳落在地上,回头看着他,脸上带着一种懵懂纯真的神态,一双乌黑的眼睛盯着萧绝,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这位叔叔,你老追我做什么?莫不是觉得我太美了?” “刚刚是不是你控制了夏大壮?”他眸色幽冷。 “这位叔叔,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我美不美?是我美还是那个姐姐美?”那个小女孩额上铺成一层厚重的刘海,刘海下一双眸子灿如钻石,莹莹闪着幽光, “你美不美与我何干?”萧绝冷冰冰的出声,狭长的眸子里有暗暗流光闪过,他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你何故要接近夏花?” 小女孩用又白又细从未换过的乳牙咬了咬唇,一双眼睛眨巴眨巴,恰是一派楚楚可怜的稚嫩模样:“叔叔,你不回答我也就罢了,为何要拿这样可怕的眼光看我,我知道,你必是喜欢那个夏花姐姐,我也挺喜欢她啊,所以要接近她啰。” “你喜欢她?”萧绝诧异的冷笑一声,“不要告诉我那晚你出现在坟头坡你就喜欢她了。” “当然是啊!”小女孩理所当然的回答道,又天真的笑道,“那么漂亮的姐姐,我第一次看到就很喜欢呢,那一晚,在坟头坡那位夏花姐姐好心救另外一位姐姐时,即使你不来,我也不会让佟莫牙抓走她的。” “你和佟莫牙有什么关系?”萧绝脸色阴霾的盯着这个诡异的小女孩,不仅是在夏花救盼弟那一晚,她和佟莫牙同时出现过,而且还在云柳絮杀掉秦老爷那一晚,她和佟莫牙也同时出现过。 本来近日他一直有伤在身,若不用冥杀,勉强能和紫流风打个平手,佟莫牙故意引紫流风出来,二人合战重伤了自己,好在秦老爷并未来得及将密报呈给佟莫牙就被云柳絮快速解决了,世人只当当年的威烈大将军龙珩已死,没有人知道凤江楼的龙掌柜就是龙珩。 凤江楼的奸细在龙珩身份暴露之后就被云柳絮处理干净,秦老爷和他的小妾都已经死,龙珩的身份就还是个秘密,他完全可以过他想要的平静生活。 他至所以让夏花那样轻易的见到龙珩,不过是下了一个赌注,一个极大的赌注,他在赌夏花见到龙珩和他在一起之后,会不会将消息传递出去。 因为他一开始就怀疑夏花的身份,他知道现在的花儿根本不是从前的夏花,她冒冒然的出现在白头村,还跟步凌息在一起,这不得不让他认为夏花是步錾派来的奸细,可他越接近夏花,他越是疑惑,疑惑她的身份。 就是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她是谁,可是在这场赌注之后,他愿意选择相信她,他再不想猜忌她,在这个世上,他本来就没几个人可信,他不愿连自己所爱的人都不肯相信。 但那一晚大战,除了他们几个人,他还见到了这个小女孩,只是这个小女孩仅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出现,她本是跟着佟莫牙一起出现的,却未加入大战,她只是在夏花的屋外徘徊了一会,只到自己受伤进了夏花的房间她才离开。 他对这个小女孩很困惑,总觉得她对夏花怀着一种特别的目的,还是一种特别不单纯的目的。 他在观察她,想观察她的反应,她只冷笑了一声,孩童那种纯洁的天真在瞬间隐退,雪白的手里不停的把玩着鬓角垂落下来的乌发,鄙夷道:“佟莫牙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扯上关系,不过是一个又老又丑的邪道罢了,叔叔你若真想把我和他扯上什么关系,权当他是我的一条狗吧。” 她的脸逆着光,浓厚的刘海落下一层深暗的阴影,他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只是她脚上的那一双绣花鞋在月色下却红的滴血,绣花鞋尖踢了踢路上的小石子儿,忽然蹲下了身子,一个人兴趣盎然的捡起一个个圆圆的小石,自顾自笑道:“明儿可以找夏大栓,秦十一玩抓石子了。” 她又站起身来,看向纹丝不动的萧绝,将握住石子的手伸向萧绝,转而又露出一个孩子最天真的微笑:“叔叔,你还不走,莫非是想陪我玩抓石子的游戏么?”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何要故意控制夏大壮?” “就是觉得好玩嘛!我一个人无聊就想玩个游戏,就跟我玩抓石头游戏一样,抛一个抓一把,我就是想抛出那个傻子抓你和那个漂亮姐姐呗。”她说的便显得有些兴高采烈起来,发出一阵咯咯咯的孩子清脆的笑声,“若不然,叔叔你怎么会舍得追我出来,我又怎么能知道在叔叔心中是我美还是那个漂亮姐姐美。” 说完,她的脸忽然一沉,低下头望着手里的一把石头,忽然将石头往地下使劲一扔,赌气道:“真没意思,游戏都快结束了,我也没知道答案,叔叔,你这个人真无趣,就告诉我我和那个姐姐谁美嘛!” 萧绝只是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小女孩,能让龙魂玉发出幽蓝之光又陡然归于煙灭的小女孩绝非是个简单的人物,她是个邪物,不管她带着什么样的目的接近夏花,他都该杀了她,以绝后患。 眼里有一丝阴沉可怖的杀意隐约掠过,他不想多跟她浪费一丁点的时间,指尖内力凝聚,凝聚成一团乌黑之气,在黑暗中反看不出他有任何变化。 她好像根本不知道危险就在眼前,还在拿一种小女孩独有的天真瞧着他,又道:“叔叔,你怎么不说话?” 一道黑色利光如闪电般直朝小女孩雪白的额头袭去,小女孩咯咯一笑,只看见她脚上的那双绣花鞋在黑暗中划过,带着一种血腥和靡丽的光芒,她小巧的身影已轻飘飘躲过了萧绝的袭击。 “叔叔,你好狠,我才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她咬了咬牙。 “杀你跟你是小姑娘有何干系?”萧绝蹙眉,“何况你又不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小女孩用她那甜腻腻的嗓音笑道:“好好好,我不是普通的小姑娘,可就是不普通我也是小孩子啊!” 小女孩依旧笑盈盈,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来,玉葱似的手指解开荷包带子从里面掏出一颗白晶晶的糖来,递给萧绝道:“叔叔,吃糖不?” 见萧绝不理她,她骤然收敛了笑容,将手中糖缓缓捏成粉碎,手一松糖被风吹散,她手指尖还沾着白色粉沫,她冷笑道:“叔叔,你有没有觉得很冷很冷啊?” 萧绝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体内有股冷冽噬骨的寒意在乱窜,那股寒意似要将他体内残留的唯一一点温度尽数吸走,他看了她一眼,也没答话,只静静坐到地上盘起腿来,气沉丹田,运行全身内力来抵挡这股强烈的寒气。 “呵呵呵……”小女孩的笑声如铃,清脆的好似风铃撞击的声音,她慢慢吞吞的走过来,嫩生嫩气道,“叔叔,要不要我帮你啊?我身上很温和的,一定比那个姐姐还暖和。” 她伸出手掌在他脸上摸了摸,指尖带着一种暖暖的温度,很软很柔,她脸上的笑意越加深,两个小酒窝像盛满馥郁芬芳的美酒佳酿,带着一种清透的醉意:“怎么样?叔叔,我没骗你吧,我真的很暖和。” 萧绝微微蹙眉,他这具身体早已是百毒不侵,他中了世间最毒的七心醍醐香,根本无惧任何毒药,可这个小女孩不知使了何种邪门毒药,他一不设防竟然中毒了,若不立刻用内力逼出,怕只需短短的半柱香,他就要变成一个冰人。 他抬了抬眼看了她一眼:“你到底是什么人?” “郭魃啊!”小女孩张嘴娇憨一笑,又道,“就是东沟村跟文先生来的那个郭魃啊!叔叔,你终于想知道我是谁啦,怎么,是不是觉得我比那个姐姐美,比那个姐姐温暖,你开始喜欢上我了?” 他阴沉沉的看了她一眼,她伸手疏了疏他的眉心,又笑道:“叔叔,我是不是说对了?” “你说呢?”他冰冷冷答道。 她笑的越高,高到极致那纯真美貌的脸竟显得有些狰狞,她突然冷冷的盯着他,从齿缝里咬出三个字:“真恶心。” 她手撩了撩碎发,撅着小嘴儿道:“我告诉那个姐姐去,好叫她知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满脑子的肉欲色相,一见到漂亮姑娘连腿都拔不动了。” “漂亮姑娘?”萧绝嘲讽的瞥了她一眼,冷笑道,“在哪儿?” 郭魃脸上怒意顿生,立刻蹲下身子,伸手指着自己的脸,仰视着萧绝道:“你瞎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在你眼前你都看不到。” “你漂亮?你若真的认为自己漂亮,又何必处处想证明自己。”萧绝冷寂道。 郭魃乌黑的眼珠在暗中转了一轮,皱着小眉头想了想,点点头稚气十足道:“叔叔,你要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总有一天,你会觉得我跟那个姐姐一样美,我不在乎你喜不喜欢我,我也不稀罕,甚至会觉得恶心,因为你的命已经不长啦,即使我不害你,你也活不过半年。” 她眉头越皱越深,眉心已拧到一处:“可是怎么办呢,我还想让你看看长大后的我有多美呢,那一定很有趣,很有趣。” 萧绝闭目不语,只觉得这个小女孩就像个怀着某种执念的疯子,这样的人往往是最可怕的,戴着天真无害的面具,内里却是一个可怕的恶魔,她对夏花究竟怀有什么样的心思。 若说她想害死夏花,以夏花目前的能力来看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杀她轻而易举。若说她想保护夏花,那更是无稽之谈。 他欲杀她,却不想竟杀不了她,这个小女孩可比紫流风,佟莫牙之辈难缠多了,若说她是他遇到的最可怕的对手,一点不为过。 因为,他不知道她的底细,敌暗他明,他几乎没什么胜算,更何况,他时间已不多,他必须在死之前杀了这个古怪的小女孩。 只听这个叫郭魃的小女孩又自顾自笑道:“叔叔,真不知道那个姐姐是怎么想的,竟喜欢上你这么一个沉默寡言阴狠毒辣连个小小孩童都不肯放过的男人,看来那个姐姐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我可不在意,那个姐姐坏也罢,好也罢,只要她脸好看身体好看就行了。” 她说着,站起身来拍了拍手笑道:“叔叔,我不跟你浪费时间,小冰蚕走吧!我还不想让这个叔叔冻死呢,现在死了就不好玩了。” 萧绝忽觉得有阵阴风从天灵盖刮过,鼻腔内更是感觉到有个软的透着寒意的小虫子慢慢在向外面爬着,他忽然打了一个喷嚏,不知何时,一条软趴趴的细小到几乎看不见的白虫子已被小女孩放在了掌心。 小女孩回眸冲着他咯咯一笑,用她清甜纯净的小嗓门道:“叔叔,那个姐姐是我的,你也别把心思花在她身上,省得有朝一日你接受不了,我也接受不了,想着怪恶心的,我这就走啦!” 115你是大壮的另一个娘 一阵轻风拂过,小女孩娇俏的小身影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萧绝站起身来,身体里的那股寒冷之意已然消散大半,听她的说话声,他略显瘦弱的肩微微一颤,她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眸色越沉越深,看来他该好好调查她一番,至少要知道她是谁?以前不过是觉得她只是个比较邪门的小女孩而已,如今事情远非他想像的这样简单。 原本他可以当她不存在,这样的小女孩与他有何干系,而如今他不可能当她不存在,因为他不能让夏花身处在某种不确定的险境之中。 …… 月沉日升,第二日,又是一个极好的天气。 夏花仿佛忘了昨晚的事,而大壮一早醒来之后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除了身子虚软些之外,倒无任何不妥,这让夏花放松了许多。 夏花让大壮在家休息,大壮不愿意,硬是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夏花,夏花少不得带着他一起去了四方山。 不想,在路上却遇到县里来的铭玉阁店掌柜张德清,他带了一大帮子人过来,夏花一问方知张德清知道她家盖房,怕农忙时人手不够,特意的找来了十几个口碑好技术精的瓦工木工之类的,还外带了几个收拾的很干净的婆子一道过来帮忙打杂,不仅盖房子所需工具都准备的妥妥当当,就连这十几个人的伙食都带了来。 夏花自是感激不尽,连连道谢,只听张德清言恳意切道:“夏姑娘,若不是你哪有铭玉阁现在的光景,不过是找了几个人过来帮忙,尽尽小老儿的心,姑娘可不能客气。” 夏花心里有些奇怪,张德清怎好好的知道她要盖房,她脸上露出微笑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领了张掌柜的这份心意,只不知是哪个托了掌柜的?好叫我也能谢谢他。” 张德清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只道:“夏姑娘,真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托我的那个人我也不知道叫个什么名儿,就是姑娘第一次到我们小店制茶时,忽喇喇跑出来的那个凶巴巴的美貌红衣汉子。” “哦,原来是小阮汉子。”夏花点了点头,“那他怎么不自己来?” “我也不大清楚,昨儿晚上他跑过来丢了一百两给我让我寻人,我一听是为夏姑娘找人盖房,哪敢收他银两,这原是小老儿该为夏姑娘尽的心,况且不过是找个人,我认得不少木工瓦工也不费事,所以想将一百两还给他,结果可倒好,他拿刀抵着小老儿的脖子骂小老儿瞧不起他,小老儿吓得半死才收了这一百两,今儿一早就亲自带着人过来了。” 张德清从袖笼里掏出一百两银票,递到夏花面前笑道:“这一百两还请夏姑娘务必收下。” 夏花笑笑,这是元阮那个莽汉子干出来的事,动不动就骂人或者以武力协迫,不过元阮也算是为她办了件好事,她接过银票,回头喊了一句:“大壮,把牛车上的那个蓝包袱拿来。” 夏大壮坐在牛车上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拿着长鞭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挥着,眉头紧锁,也不知在发什么呆,竟没听到夏花叫他。 夏花见大壮一付心不在焉的模样也没多在意,以为他不过是身体不舒服,自己回身从牛车里拿了一个包袱过来笑呵呵道:“掌柜的,也不可叫你白走这一遭,我这里还有……” 张德清连忙挥手打断道:“夏姑娘这不是折杀小老儿么,不过跑个腿,我可不敢收银子。” 夏花哈哈一笑,打开包袱道:“掌柜的误会了,这原是我今儿一早起来煎好的葱油饼,这会子还热着,掌柜的这会子就赶到这里定是天不亮就走了,一定顾不上吃早饭,还有大家伙估计也没顾上吃早饭,赶紧先吃了早饭再赶路。” 张德清鼻子一吸:“好香啊。”又拿过一块尝了一尝,乐呵呵道,“夏姑娘,这葱油饼怎么做的,又脆又香让人吃得都舍不得松口,不如告诉小老儿制作方法,小老儿也好回去做。” 夏花笑道:“当然可以,铭玉阁虽是高档的茶楼,像葱油饼这样的家常东西原本不入流,可如果这将葱油饼改进一下,弄出漂亮的花样来也不失为一道佳品。” 张德清听的眉飞色舞,连连说好,夏花边跟他说话,边赶紧将一包袱带着热气的葱油饼都分给大家伙吃了,一个个吃的直夸香。 张德清不想今日这一行还有意外收获,这一次他又多学会了一道茶点,心里美滋滋的,对夏花更是心里佩服之极,只恨不得马上请了夏花到他家店里坐镇才好,只是他也不能强人所难,人家拖家带口的习惯了住在乡下,他唯有日后跑了勤快些,遇到难题多问问夏姑娘就行了。 想着店里还有事,张德清便跟夏花告了辞,让冒儿驾着马车一起回到了涂江县。 四方山脚更是喧闹非常,夏花将有新人来的事告诉老赵,原以为老赵会不自在,不想老赵倒是个大大咧咧爽快利落的性子,很快便与新来的人融合到一起,大家齐心努力的干事。 彼此间还时常交流交流技艺和心得,那些新来的一听老赵介绍说这房子的图纸竟是夏姑娘亲自画的,一个个不由的心生佩服起来,他们当中有了当了几十年的老瓦工,从来也没遇到过这样会亲自画图纸,还把图纸设计的如此精妙的姑娘。 都说人多力量大,果然不假,多添了十几个人盖房的进度真不是一般的快,正好明儿个老赵队里的人有两个要回家收稻,这些新人补进来可比夏花原先预想的进度要快多了。 那边大家光着膀子干活,这边夏花,苏九娘,周焦氏,孔翠莲并着几个婆子烧茶煮饭忙的一会也不息,就连狗剩今日也发挥了大作用,来来回回挑水竟一点也不嫌苦嫌累,与平日的他大相径庭。 唯有夏大壮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整个人蔫蔫的,只管烧火,也不多说话,就连秦越来骚扰他时,他也大多没什么反应,顶多冲秦越翻个白眼,搞的秦越只觉得没意思。 日子就这样在忙碌和充实中度过,即使这当中会有几个人轮流回家收割稻,也不大影响总体进度,很快,房子便盖了起来。 这一天,正好学堂放假,夏大栓也跟着一起去了四方山,不仅他还有柱子,来弟,秦十一,甚至牛墩马墩石墩等一群孩子都跑到四方山去了。 因为今天是上梁大日,到时会撒粮撒果,小孩儿们最喜欢这种热闹的哄抢。 夏大壮背上大梁走上屋顶,经过那一天的萎靡他很快就恢复了原有的活力,除了会容易发呆之外,也无多少变化,他额上冒着亮晶晶的汗珠子,因为夏家就他一个男壮力,所以这大梁必须由他抗。 夏大壮眼里含着笑,看了一眼站在地上满面笑容的夏花,他由心的觉得好幸福,他越发的卖力起来,拼尽全身力气先将大梁摆到架子上,然后拿了苏九娘事先准备好的红布捆在大梁中间,又用五个铜板嵌入大梁压红。 压红完毕,夏大壮捉起大公鸡一斧头砍断大公鸡的颈子,嘴里念念有词的将鸡血洒在大梁上,待吉时一到,夏花上了屋顶和夏大壮一起托起大梁,和瓦工木工师傅一起拉起大梁架在梁上。 “日地吉良,天地开张。紫微高照,正好上梁。宝梁一上,大吉大昌……”随着老赵头哄亮的声音喊出一句句吉祥的词,“噼里啪啦……”鞭炮声起。 大把大把的包着红纸的糖和大把大把的花生果子从天而降散落下来。 “哦哦哦……”小孩子们开始欢乐的哄抢着。 柱子乐呵呵的抱着一把糖对夏大栓道:“大栓,今天我抢的最多。” 石墩也拿几颗糖和两个花生走过来,吸一吸鼻涕笑道:“我也有。” 秦十一迈着小短腿也跑了过来,今日是四哥带他来的,他本想叫二哥一起来,二哥偏有事,他不太喜欢四哥,不过近日四哥好像变了点,他也有点开始喜欢起来,他兜了一大兜糖啊果子的,哈哈笑道:“瞧瞧我的,最多了。” 几人差不多的年纪,又在一处上学,说的热热闹闹,你拿他一颗糖他分你一颗花生,不亦乐乎,忽然传来牛墩的呵斥声:“滚!这糖是我的,花生也是我的,敢抢打掉你的牙!” “这明明是花姐姐家的,大家都有……” “滚开——”牛墩趁着夏花正在跟大人们谈正经事没时间管他们这一帮小孩子,就大着胆子用力拿胳膊肘一搡把来弟推到在地,两手紧紧抱着鼓鼓囊囊一大包裹好吃的,又恨恨的吐了一口吐沫在来弟脸上,“鼻涕虫,脏死了,滚滚滚!” “呜呜……”来弟哭了起来,秦十一一见气个半死,飞快的跑到来弟身边,打抱不平道,“夏牛墩,你怎么能欺负女孩子,把来弟的糖和果子还给她。” 大栓和柱子也跑了过来两人蹲下身子扶起了来弟,大栓帮来弟拍一拍身上的泥灰,生气道:“牛墩,刚就是你抢的最多,你为什么还要霸占来弟的?在学堂文先生不是教过仁爱之礼,一个人有仁爱的人才能算……” 秦十一急的打断道:“大栓,你还跟他讲仁爱,这分明就是对牛弹琴,他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专爱欺软怕硬的混蛋!” 秦十一气的小脸通红,将满满一兜的糖果塞到来弟手里,很是仗义道:“来弟,这些你都拿去,该你的我会一个不少的帮你拿回来。” 来弟一双小手哪接的过来,糖果撒了一地,忙弯腰去捡,大栓和柱子也帮着一起捡,秦十一将袖子一挼,对着牛墩道:“夏牛墩,把来弟的糖果全都还给他。” 柱了义愤填膺道:“牛墩,你若再不肯还我告诉花姐姐去,叫你一个也吃不到。” 牛墩狠狠的瞪了一眼柱子喝斥道:“柱子,你也就这点怂用,有个屁事就知道告状,你还算什么男子汉,专爱叫女人来给你撑腰子。” 大栓气愤道:“牛墩,难道你抢女孩儿的东西就是男子汉的行径!” “大栓,柱子,你两个还跟他啰嗦什么!”秦十一冲着牛墩扬起了拳头,怒道,“夏牛墩,你还是不还?” 牛墩不怕大栓和柱子,却有点抖豁秦十一,尽管他是个庶出的,可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更何况今天他是跟着秦四少来的,打狗还要看主人,他可不敢十分得罪了秦十一,但也不肯把抢到手的东西再还回去,他觑着眼道:“秦十一,我又没抢你的东西,关你什么事?”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以强欺弱我就是要管!” 牛墩不以为然的嗤笑道:“什么平不平,你肯定是看上这个鼻涕虫了,不然你怎么会把自己的糖果都给他,还要帮她来抢我的。” “牛墩,你别血口喷人,十一明明就是……”柱子帮腔道。 “就是什么?好啊!你们一个个的联合起来欺负我,在学堂你们就瞧我不顺眼,如今到了外面还要欺负我,我夏牛墩也不是好欺负的……”牛墩怒声打断,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吃的香的马墩和石墩一眼,骂道,“你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见你哥受了欺负也不来帮着点,过来!” 马墩和石墩对视一眼,两人有些犹豫的走了过去,石墩看了看牛墩,气弱弱道:“哥,你就把来弟姐姐的糖果还给她不就成了!” 马墩跟着点头,牛墩眼一瞪,斥道:“两个没用的东西,回去我告诉娘,看娘怎么……” “夏牛墩,有本事就不要恐吓你两个弟弟,你若再不把来弟的糖果还给她,休怪我不客气!”秦十一打断一声,扬着拳头就冲了上来! 牛墩眼一红,再顾不得秦十一的身份,也扬了拳头冲了上来,二人扭打在一处,来弟吓的直哭:“十一少爷,别打了,我不要了,这糖果我不要了。” 柱子急得在旁边拉架,大栓看打的不行,正准备去找姐姐,忽然一声怒喝传来,“他奶奶个x的,谁敢欺负我家十一,老子把他小子的皮扒了!” 不由分说,秦越一把揪住牛墩的头发,牛墩吃痛,揪住秦十一衣领的手不由的松开了,他叽里哇啦的大叫起来:“放开我,放开我!” “你个小兔崽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惹我家十一!”秦越边骂边狠狠的揪住牛墩的头发,将他狠狠往地下一掼。 “四哥,打的好,打的好!”秦十一不怕疼的将嘴角的血一拭,指着摔的哭的一脸泪水的牛墩道,“四哥,叫他把抢的东西都还回来!” 牛墩两手捧着头,一种皮肉撕裂的痛从头顶直传入心脏,疼的他直叫娘:“娘啊!我的脑壳子被人打破了,呜呜……痛死我了,娘啊!你怎么不来帮牛墩啊……” “再哭老子就把你的脑壳踩成一滩烂泥,把东西全部交出来,不然老子叫你有来无回,永远都见不到你娘!” 牛墩立刻止住了哭,一双眼恐惧的盯着赤眉红眼的秦越,这个秦家四少的性子他还是知道的,他委屈道:“你一个大人怎么能欺负我一个孩子!” “滚你爷爷的狗屁孩子,老子想揍谁就揍谁,要不是今日是小花妹妹家的大喜日子,你以老子还有这闲功夫跟你小子闲扯,快把东西交出来!”秦越威胁一声,直接冲着牛墩伸出了手。 牛墩哭的哽咽,鼻涕已经拖到了嘴里,他伸出舌头舔了舔鼻涕,少不得爬了起来将掉落在地的糖果一一捡了起来,又将来弟的那份乖乖儿的交到秦越手里。 秦越眼一瞪:“全都给老子交出来,一个都不准留!” 牛墩又要哭,一看秦越可怕的眼神,吓得将泪水逼回了眼眶里,争辩道:“可剩下的都是我抢来的!” 秦越将拳头捏的咯咯响,咬牙道:“交出来!” 牛墩虽舍不得,可也不敢不交,两颗眼珠子通红,阳光照在他哭的乌脏的脸上,更显得他五官都凸出的快要全部掉落下来。 空气中全是冷的气息,不远处还有声声嘈杂并着大家的欢声笑语,除了他自个伤悲,到处都是喜庆洋洋,他转了转眼睛想寻求夏花的帮助,却也没见到夏花的影儿,瘪着嘴,割肉似的将衣兜里的糖果慢慢腾腾交到秦越的手里,带着哭腔道:“都给你,都给你,这都是我辛辛苦苦抢来的,如今都没了哇……哇……” “不准哭!再哭就滚回家去!”秦越满意的接过糖果,恶狠狠的威胁一声,牛墩刚瘪进去的嘴又吓得收了回来,唯敢在喉咙里呜咽两声,他可不想走,今儿不仅有糖果,等会还有一顿丰盛的午餐,再怎么着也能蹭到一点。 秦越将糖果分给来弟,十一和其他孩子,自个屁巅巅的跑到夏花面前乐呵呵道:“小花妹妹,瞧瞧,你越哥哥还是有点能耐的吧?” 夏花正忙的席不瑕暖,待会还有十来桌酒席要摆,今儿虽帮忙的人很多,但掌勺的却是她,她本早就听到小孩子儿打闹,一来是因为没功夫,二来是因为想着那个牛墩也该让人好好教训一番,方叫秦越去了,到底今天是个喜庆日子,她特意叮嘱了秦越两句,不可真伤了人,秦越大功而成就跑回来邀功。 夏花也无心搭理他,正帮着她理菜的望弟冲着秦岭笑盈盈道:“四少,你可真够有能耐的,你的能耐就是专管欺负小孩。” 近日,望弟也时常来帮些小忙,与秦越倒也混的熟稔了些,以前她觉得秦越其人简直是个恶贯满盈的纨绔子弟,还曾调戏于她,只是近日相处,她才对秦越改变了一些想法,其实他还是个挺可爱的人,只是被家里人纵坏了性子,压根不知道好歹,也不知道什么对错是非。 秦越斜睨着眼道:“望弟妹子,你可不要小瞧了人,更不要在小花面前小瞧了人。” 望弟嘻嘻一笑:“嗯,不敢小瞧,我哪敢小瞧四少您啊?不过小花姐姐现在可没空跟奖赏你,她可忙着哩。” 夏花回过头来搭腔道:“望弟可说对了,秦越,你若有空就再帮我打桶水去。”又唤正蹲在那里兀自发呆的夏大壮道,“大壮,你跟秦越一道打两桶水来。” 夏大壮答应一声,看了看得意洋洋的秦越,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然,近日,他对秦越倒没多少不满和恨意,这秦越这么些日子,整天围着娘屁股前后转悠来转悠去,做小伏地的任凭娘差遣,倒也真是干了不少实事,过去的事他打算就一笔勾销了,但要让他对秦越产生好感却又不可能。 说到底,他瞧不上秦越,只觉得秦越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以为整天缠着娘,娘就会被感动,其实他知道,这不过是秦越的一厢情愿罢了,娘根本不可能会喜欢上秦越这样的人,娘喜欢的男人,应该是那个人,那个像鬼一样来无影去无踪的人。 又或者,娘会看上秦岭甚至是那个长得美艳无比的小阮汉子,毕竟那个像鬼一般的人太可怕了,瞧着像个死人似的,他想应该没几个人会喜欢上死人,他脑袋里时常盘旋着那个人可怕的眼神,仿佛在记忆深处,他曾见过这样一双眼,一双想置他于死地的眼。 他不想死,也不能死,他要一辈子都陪着娘,不管是谁想打娘的主意,又不管娘看上的是谁,他都要全部赶走,至于秦越那个人,不过是个比他还要傻的傻子,这样的人待在娘身边,他反而有些放心,至少秦越还有点利用的价值。 他站起身来,拿了扁担向水桶,正要挑上肩,却见到阳光下叶五儿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冲着他摇了摇手,他脸上立刻冷了下去。 秦越笑道:“哟!大壮,你脸怎么红了。” 大壮回看他一眼道:“哪……哪里就红了。” 叶五儿一改前几日哭的眼肿脸肿的样子,特地穿了一身粉红绣花喜庆的裙子,脑袋两侧扎了一对圆圆的髻儿,甜兮兮的打招呼道:“大壮,打水去啊!” 秦越拿手放进嘴里,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又拿手抵抵了夏大壮的胳膊,挤挤眼道:“大壮,别没眼色,那叶家的五儿来了,还不赶紧迎着去。” 夏大壮恨恨的冲秦越翻个白眼:“要迎你去,我可……可没这闲功……功夫。”说完,气忿忿的将扁担一挑,冲着秦岭又冷声道,“娘叫我……我们赶紧挑水去,还不走!” 秦越笑嘻嘻的挑起了扁担,一副见了美人就要惹上一惹的样子,经过五儿身边时还不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调笑道:“五儿啊!今儿身上喷了什么好香粉啊,可香死你爷啦!” 夏大壮压根不理叶五儿,连正眼也不瞧她,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只当她不存在似的,她正觉得有些尴尬,听秦越打趣她,她脸上作出笑来:“穷人家的女儿,哪里有什么香粉儿的。” “原来是体香啊!”秦越嬉皮笑脸,又摇摇头道,“香是香,就是太俗气了,根本没法小花妹子相比。”声音忽有拔高几度,回头看着叶五儿道,“你身上的香味也太冲了些,过了就成狐臭了!” 叶五儿眼圈儿一红,嘴唇哆嗦着,却也没真的落下泪来,眼里幽怨的看了一眼夏大壮挑着水桶挺直的背影,又白了一眼秦越,冷哼一声。 秦越也不在意叶五儿白他,一撅屁股跑的飞快,追上夏大壮又笑道:“大壮,我瞧着那叶五儿看你时那种小眼神不对啊,她肯定是看上你的,嘿嘿……大壮,你小子还蛮有艳福的嘛,那叶五儿杨柳细腰包子胸,一看就是个尤物啊!” “她是个尤……尤物,你怎……怎么不看上她?”夏大壮冷声问道。 秦越嘴一瞥,不以为然道:“她再尤物,能比得上小花妹子的一个指甲盖儿?有了小花妹子,这世上的女人于我都是浮云啰!大壮,你不同啊,我看那叶五儿就不错,你如果不喜欢,哥哥再帮你寻几个,保管让你挑到满意。”顿一顿,又嘿嘿笑了一声,“哪怕你要个男的我也能给你弄来!” “我只要陪……陪着娘,什么女……女人也不要,男……男人更不要!” “大壮,你这话可不对了,你娘总归有一天要嫁人,难道你还准备一辈子打光棍跟着你娘?” 夏大壮身体忽然立住,回头看着秦越,眼睛里红红的,暴发出一种骇人的鹰隼戾气,秦越从未见过这样的夏大壮,难免被这戾气所慑,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谁敢抢我娘,我就杀谁!”夏大壮说的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半点也不结巴,声音虽不高,却带着一种凛冽的狠戾,好似此刻的他真的有能力可以将所有想抢夏花的人都赶走一般,可他明明是个傻子,除了傻气,哪里来的这种超脱自身能力千万倍的狠戾。 秦越唇动了动,有些疑惑道:“大壮,你不会……不会是爱上你娘了吧?” “胡……胡说八道,我是我娘……我娘的儿子,怎……怎么会爱上我娘?要爱也是儿……儿子对娘的爱……爱。”夏大壮矢口否认。 秦越点头道:“不爱就好,不然小花妹子定会受不得了。” “我不爱,也不……不准你爱,更不准别……别人爱……” 秦越摇头:“大壮,这你就不对了,难道你想让你娘成为一辈子都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哩,即使小花妹子不能爱我,但我也希望小花妹子能寻个良人啊!只要小花妹子的良人不是我二哥就行了。” “我娘就是我……我娘,有外……外婆,有栓叔,有……有我就行了,不需……需要什么良……良人。”夏大壮目露凶光,“如果有良……良人,杀光,全部杀光。” “你个傻儿子,想杀谁啊?”半空传来清亮的嗤笑声,一道鲜艳的红色从天而降。 夏大壮对来人基本没什么感想,秦越微仰着头,一双深陷的眸子里映出的一个绝丽的红影,伴随着一种淡淡的青草香气,那道艳色身影缓缓降落,秀丽无双的眉,桃花般的眼,雪白的肌肤,随风而散的长发,还有那盈盈一握的腰肢。 他从来也没见过这样艳丽的美人儿,若说夏花像月里嫦娥一般天生成一种清冷遥不可及的美,而眼前这个人,却是天上最艳丽的彩霞,不!比彩霞还要美,他美的夺目,美的叫人怜惜,美的恨不能立刻将他箍在怀里好好揉搓一番。 他几乎不知如何形容眼前的美景,还有那片红色,从来没见过一个美人儿能把红色穿的这样好看,除了他,还有他的小花妹子,仿佛没有人能配得上这样艳丽的色彩。 只是小花妹子太清冷了些,他从来也没见她穿过这样艳丽的颜色,他以为在这世间,没有人能和小花妹子相媲美,殊不知,这世上的美人儿美到极至便生成出自己独有的色彩,这个美人儿就属红色,最正最浓烈的红色。 他一见如娇花照水,明艳动人的元阮几乎就要犯了旧病,赶紧理了理头发,又掸了掸衣角,打算以一个最美好的形象来见这样的美人,谁知这美人不开口便罢,一开口就让他有些吃不消:“奶奶个熊的傻儿子,老子一来就想杀人,杀你老母!” 秦越两排牙颤了两颤,这样的美人儿自称老子,难不成是个男的,不!不可能,哪有男人能生的这样,就算是唇红齿白的夏大壮生的那样好看,但也可以看出是个男的,而眼前的这个人除了言语粗鲁些,嗓子跟女人比起来略微醇厚了些,怎么看也是个美人儿,可能人美成这样总会有一些坏脾气,这美人儿就是个粗鲁的美人儿吧。 他肩膀抖了两抖,担在肩上的扁担带动的水桶也一上一下抖了两抖,扶扁的手放了下来,两手搓了搓了,拿出他自认为最明灿的笑来:“美人儿,你怎么喊大壮傻儿子,难不成你是大壮的另一个娘?” 夏大壮不悦道:“我……我只有一个娘,哪里还……还有另一个娘。” 元阮压根没在意夏大壮说什么,早已被秦越的话激得跳脚,上前一脚踹向秦越挑着的水桶,水桶立时崩裂开来,碎片砸到秦越挑的另一个水桶,两个水桶一起碎的一地。 元阮一把揪住秦越的衣领,露出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森然道:“我另你奶奶,你奶奶个熊的大傻x,眼睛瞎了啊,老子明明是个汉子,怎做得这傻子的娘,老子看你这一双眼睛是他娘的是白长了,挖了你的眼睛!” 元阮两手往前一插,吓得秦越赶紧闭上了眼,夏大壮轻飘飘道:“软汉……汉子,今儿可是大喜……喜日子,你挖人……人眼睛,娘会生……生气。” “哼!”元阮冷哼一声,放开了秦越,又道,“还用得着你个傻子提醒,如果不是为了花花,老子还等你来说话,早就插瞎他的眼。” “哦,我还以……以为你是来闹……闹事的。”夏大壮急急巴巴。 “老子今天是来恭贺花花的,怎么会闹事,要不是这该死的小白脸乱说话,老子至于气成这样么?不跟你个傻子说了,老子去找花花了。”元阮长袖一挥,抬脚就要走。 “慢……慢着!”夏大壮冷喝一声。 元阮转身瞪眼道:“还有什么屁事?” 秦越虽遭了元阮一阵骂,又差点被插瞎两眼,此时再看元阮时依旧不改痴迷模样,一双眼几乎要冒出小星星,美人儿就连生气也是这么美,心内叹道:“可惜!真是可惜,可惜是个男的。” 若在从前他也不介意男女,可如今要改邪归正,再不能干从前的那些不入流的勾当,不然小花妹妹怕是又要瞧不起他了。 夏大壮指了指碎成一地木屑子的水桶道:“软汉子,水……水桶碎了,你赔……赔。” “赔你老母!” “是娘叫我……我们两个来挑水,如……如今可好桶碎了一……一个,狗剩还……还怎么挑,娘做饭要……要水,来不及挑……挑水。”夏大壮满面急色。 元阮顿时泄了怒气,转而开始提担忧起来,看着碎裂一地的桶,他有些后悔起来,原就是为祝贺花花来了,结果可好,把人家水桶踹烂了。 爷不能来,他是代表爷来的,更何况他自己也是诚心实意来,他皱皱眉又挠挠头,猛地一拍大腿道:“得了,你两个脚力慢,我来,我来挑,我一趟抵你们两趟。” 秦越担忧道:“就你这小身板别挑坏了。” “滚你奶奶的——”元阮怒喝一声,一把夺过夏大壮身上挑的两个桶,“老子这就去,绝不会耽搁花花的功夫!” 秦越瞠目结舌的看眷元阮那健步如飞身影,不由的瞧的怔的,这个美男儿果然不一般,连手提两桶跑起来也是这样好看。 不一会儿,夏花身边水缸里的水就满满的了,元阮头上还带着几滴汗珠,村里人从未见过什么世面,除了夏花,更没见过这样的美人儿。 夏花即使好看,也是寻常村姑的打扮,而这个能挑水的美人儿衣着考究,一看这衣服的布料就是精贵的绫罗绸缎。 村里人,十成倒有八成跑过来打量元阮,只搞的元阮浑身不自在,苏九娘笑问夏花道:“花儿,这位是谁?娘怎么从来也没见过。” 一直在帮忙的周焦氏也跟着笑问道:“是啊,花儿,瞧这孩子生的绝好,跟你真像一对亲姐妹似的。” 叶五儿悄悄打量了一眼元阮,立刻就自惭形愧起来,感觉自己真不该穿这一件粉红色的衣服过来,被他一衬,把自己衬得像个小丑似的。 正在摆放碗碟的林氏也过来瞧着元阮,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喜爱,羡慕的是这孩子生的绝好,喜爱的是这孩子能在这样的日子赶来,和花儿必是知已好友,花儿多一个知己好友,她这个做婶子的当然也跟着高兴,高兴之间,她又夸了元阮两句。 有又人上前问道:“花丫头,这城里的女孩儿就是跟我们农村的不一样,瞧瞧这通身的气度竟像皇宫里走出来的公主似的,对了,她是哪家的姑娘啊?出门是要打扮成男的,不然可容易遇到危险……” 又有人笑道:“这样标致的姑娘,就是打扮成男的也不像,呵呵……” 元阮已气的不行,张口就要骂人,却被夏花暗暗拿脚跺了他一脚,夏花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元阮的出现,为了省去麻烦,她直接笑着解释道:“这是县城里张德清爷爷家的内侄女儿。” 元阮眼一翻,脸色已经黑了,嘴一撇,对着夏花低声道:“老子可……” 夏花又不客气的跺了他一脚,继续冲着众人笑道:“上次我去县城里遇到这个元阮姐姐,我两个很谈得来,今日就邀请她过来了,她是个男孩儿性子,平日里最是喜欢女扮男装,大家也别见怪!” “这元阮姑娘不仅生的好,还有着一把子力气,勤劳肯干,一来就帮花丫头打水煮饭,也不知是哪个有福气能娶到这样好的姑娘。”里长的老婆夏李氏由心喜欢似的打量了着元阮,又走到他面前满是善意的问道,“元阮姑娘今年几何?可许配了人家,别怪老婆子多嘴,老婆子实在是觉得你这样的姑娘难得,若有合巧的不知元阮姑娘可有意思?” 元阮的脸已经黑如锅底了,气的体内气血直往上涌,只差一掌将这一帮子叽叽歪歪的老婆子全都打死,却又怕搅了花花的好事,只得忍了,在来之时,爷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叫他不能出一点差错,不能给花花带去一丁点麻烦。 只是他的黑如锅底在旁人看来却是红似艳霞,众人都以为她一个姑娘家提到亲事害了臊,夏李氏更是惭愧道:“对不起啊!元阮姑娘,老婆子一见你心里眼里都喜欢,问了这不该问的话,元阮姑娘可别介意。” 116偷窥之后想剁手 夏花笑道:“夏奶奶,元阮姑娘好性儿,不会介意。” 周焦氏跟着笑道:“花丫头是个好的,她的朋友自然也是好的,这叫近朱什……什么来着。” “近朱者赤。”苏九娘笑着补充道,又拿出帕子递给夏花道,“花儿,你瞧元阮姑娘热的一头汗,还不赶紧帮她擦擦,她面浅,我也不好帮。” 元阮心里微微一喜,想着来了半日,总算有件好事落在他头上,花花帮他擦脸他总是乐意万分的,他不客气的将脸往夏花面前一凑,夏花接过帕子正要帮元阮擦脸。 “我来——”两个声音异口同声。 夏大壮当然不愿娘帮软汉子擦脸,而秦越又想着要帮美男儿净一净面,两人一起上前夺过夏花手里的帕子,互相还撕扯一阵,夏大壮啐了一口,将帕子给了秦越,反正只要不是娘擦,管他是谁。 秦越递绢帕的手僵直在半空,元阮气的心里都要滴了血,一把夺过绢帕黑着脸哑着嗓子道:“老……我,我自己来。” “秦少爷,大壮,瞧瞧你两个把人家姑娘都弄害臊了。”夏李氏朗声一笑。 夏鲁氏满面风霜,一脸慈祥的笑道:“别说是大壮和秦四少爷,就是我一个老婆子见了也觉得欢喜。” “这样的姑娘怕是求亲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吧……” “是啊,这元阮姑娘就跟天上神仙似的,好看的叫老婆子我都不知道怎么夸了……” “这元阮姑娘和花丫头真真正正的是一对绝色的姐妹花啊,不过瞧着元阮姑娘比花丫头大几岁,可定好人家了……” 村里人比较热情,说起话来也没什么拘束,况且今儿夏花请的都是素日里村里最交好的,一时口里也没什么遮拦。 夏大壮不以为意的撇撇嘴,秦越却笑的脸红,元阮的脸彻底由黑转绿,又由绿转紫,最后竟不知是个什么颜色。 他觉得今日自己是上了他娘的当了,爷果然是个阴险的,派他来既可尽足了情份,又让花花躲了是非,可他呢,他在这里受足这劳什子的恶气,偏偏还不能发作。 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奶奶个熊的,日后再也不凑他娘的什么鬼热闹了。 他悲愤交加的从袖笼里掏出一个绢袋,从里面拿出一把瓜子就地不停的嗑着,好像要发泄似的将瓜子吐的呸呸响。 夏李氏捂着嘴儿笑道:“哟,这元阮姑娘嗑起瓜子来真是一把好手,不过就是声音大了些。” 周焦氏打趣道:“这才像我们农村人嘛!一点也不像寻常大户人家的大小姐,专爱扭捏,说句话都要蚊子似的哼哼。” 林氏好心的从桌上的圆碟子又抓了一把瓜子过来,也不敢直接塞到元阮手上,只递给夏花道:“花儿,不想元阮姑娘爱吃瓜子,你叫她尽管吃,这里多的是。” 夏花瞧着元阮几欲气绝的模样,心里只觉得好笑万分,这个元阮估计今天肯定是气的不轻,她少不得软了声音笑道:“小阮姐姐,这是我小婶子好心给你的,务必收下!” 元阮冲夏花翻了个白眼,林氏见元阮不大高兴的样子,不由的局促起来,赶紧道歉道:“元阮姑娘,别是怪婶子多事了,你若不想吃,婶子不会强逼你的。” 夏花笑道:“小婶子,元阮就爱嗑瓜子。”说着,夏花冲元阮示了个眼色。 元阮少不得换了一副脸孔笑看着林氏道,“这位婶婶,花花说的没错,我就爱嗑瓜子。”说完,赶紧从夏花手里抓过一大把瓜子,和着血泪就嗑了一个。 夏李氏拍掌笑道:“这姑娘真好,这姑娘不挑三拣四,爱吃的东西也是农村里的寻常物。”说完,又转身倒了一杯水来,客气的递给元阮道,“元阮姑娘,你慢些吃,瓜子虽好,吃多了容易上火,来,喝点水。” 元阮生怕自己再待下去,他若不疯也要发飚了,他堂堂一个男子汉,被一群妇人唤作姑娘,还有旁边几个男人凑着头过来偷偷的看他,有的男人看他看的竟然还红了脸,看的他简直想吐。 操他奶奶的熊,他无语骂了一句苍天,也不敢再凑热闹多停留一刻,拿了一个龙掌柜封好的大红包直接递给夏花,还有自己亲自雕刻的一个苍鹰展翅高飞的小木雕,然后逃也似的跑了。 他这一走,不知伤了多少男人儿的心,有几个小瓦工小木工差点看瞎了眼,觉得这辈怕是再见不到这样漂亮的女孩儿了,想追又自惭形愧的不敢追。 元阮刚走两步,忽想到爷带来的东西还没给花花,停留片刻,有些迟疑,爷这样暗算他,就不帮爷给,可又怕萧绝动了怒,犹豫间,老赵头队里的一个小瓦工在众人的鼓舞下竟然追了上来。 小瓦工手里拎着一袋子瓜子,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很是拘谨道:“元阮姑娘,听说你喜欢嗑瓜子,给。” “哦——”众人发出一阵鼓舞的哄闹之声。 元阮哪里还受得,狠狠瞪了小瓦工一眼,厉声一喝:“嗑你娘的瓜子,老子把你的脸削成肉饼,眼瞎了啊!” 说完,也顾不上替萧绝送礼给夏花,忿忿然的一挥袖子离开了,带起一阵微风拂起及膝的杂草乱摇乱晃。 小瓦工拎着一袋瓜子立在那里,深受打击的简直要哭了,秦越追过来笑哈哈道:“瞧瞧,你也配!” 小瓦工将瓜子一扔,捂着脸儿转身就逃跑了,老赵难免又劝慰了半天小瓦工才略微好些。 夏花也没空管元阮的心情,更没空理会一个小瓦工的失落,她要做的就是烧菜,每一锅菜都要炒很大的量,幸亏她力气大,不然连勺都没法掌。 很快,酒席一派热闹。 这一顿酒席,吃的人在n年之后还每每回味,说是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酒席,当然最美的除了当天出现的那位元阮姑娘,还有一位姑娘,她就是掌勺人夏花。 除了这酒席令他们怀念不已,还有两个姑娘令他们怀念不已,一个清冷如月,一个艳丽如花,都是一样的美,只可惜这样的美人都像那天上高不可攀的月,唯有想想,却永远都无法摘到。 夏花这一天忙的够呛,回到家,只觉得有些累,却又充实的很,再过几天等房子封了顶,再粉刷完毕就可以住进去了。 不仅房盖好了,就连那三亩田的稻子也没用得她亲自动手,萧绝也不知打哪里又弄了几个人来,一天头就帮她把稻子收割完毕。 其实前几天,秦岭也来问她要不要帮忙收割稻子的事,他手里有的是会干庄稼活的人,只是她拒绝了秦岭,说到底,她觉得自己和秦岭还是隔了一层,和秦岭相处的时候,她甚至觉得没有和狗剩待在一起自在。 她只跟秦岭买下了秦家的那间牛棚,秦岭不肯要银子,只说那个牛棚是废弃不值钱的,她不想欠他太多,硬把银子塞给了他。 一切都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更可喜的坟头坡周围的那十几亩田因着可怖的传言,那些庄稼户竟不太敢种了,再加上那十几亩田今年稻子产量低,那些人就更不想种了。 她每每等忙回来之后,一家家走访,不花什么力气就把那些田全都买了回来,那些田算不得良田,她打算种上紫云英,紫云英既可作绿肥肥田,还可作为青饲料喂养畜禽,种子还可当药,又易于栽种,是最好的的固氮天然肥料。 想着,她离超级农场主越来越近,不由的笑的心眼里,她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喜欢靠自己的双手一步步打下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帝国,一个坚不可摧的帝国。 她这边想的美,那边夏大栓和夏大壮,柱子,秦十一,来弟也玩的高兴,今儿散了宴席,这几个人还不肯离开,他也就带了他们一道过来,反正天快黑了,院子里晒的稻早就收拾起来,几个人在院子里打打闹闹个没玩,夏孔氏时不时的出来骂一声吵死了,却也不敢骂什么难听的话。 小婶子林氏因着有孕在身,夏之贵倒收敛了些,再加上夏花上次威胁过夏之贵,如今夏之贵见到夏花就像避猫鼠似的饶道走,哪里还敢面对面找夏花的晦气,连带着林氏也享了一些福,对于林氏而言,丈夫不要动不动就拳脚相加,大肆辱骂,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苏九娘针线工夫了得,这几日除了给夏花他们赶制冬衣,还外带的教林氏做小孩儿的肚兜,鞋子上的绣花,林氏手也巧,不管什么花样,跟苏九娘一学就会,妯娌两个难得的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拉家常说闲话,林氏更觉这样宁静温馨的时光难得,只要孩子好,此生再无所求。 “大栓,十一,柱子,你们都在这儿啊!”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如黄莺出谷般打破了孩子们的玩闹声。 “是锅巴,锅巴来了,锅巴……”男孩子们兴奋的迎了上去,就连被尤氏按在家里的三个小子一听郭魃的声音也一溜烟的跑出了屋里。 夏花见郭魃来了也不以为意,这些日子她经常会来玩,有时候是和东沟村另外来的一个小男孩一道来玩,孩子们总是贪玩,喜欢哄在一处也是正常。 只是不知怎么的,她对郭魃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不太好,可是到底也说不出什么原因来,人家小姑娘总是笑眯眯的,而且待人又有礼貌,张口一个姐姐,闭口一个姐姐的,就连苏九娘也很喜欢她来,自己反倒不好过于表现出不喜欢来,再者郭魃才八岁,她也犯不着跟一个小屁孩计较什么没影的事。 “姐姐,从山上带下来的莲花团子哩,锅巴来了,她今天也没去,一个都没尝到,我拿给她尝尝去。”大栓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在锅里蒸着哩!”夏花想着今天晚饭都是从山下带下来现成的,她有了时间就在房里拿布缝一个娃娃,她想着这些天,萧绝虽然来得少,但也细心的为她办了许多事,她知道那些瓦工木工的都是萧绝吩咐元阮去找的,她也该表示一下感谢之意。 大栓把锅里的莲花团子拿出来放在笼屉白布上,急不可耐就包裹上送给郭魃去吃。想想又不好,又找了一个好看的朱漆长盘,拿了一个白玉似小碟装上莲花团子,还细心的又倒了一杯放入冰糖的菊花茶,他知道锅巴喜欢吃甜的东西。 郭魃众星拱月似的被一群男孩子围在中间,她满脸笑盈盈,像个小公主一般享受着男孩子们的讨好,只有夏大壮看也不看她,只一个人坐在梨花树下搓起了麻绳准备明儿去田里捆稻草。 来弟羡慕的看着郭魃,小猫似的胆怯,瞧着郭魃面带笑容好漂亮的样子,她也很喜欢,鼓起勇气上前道:“你就是他们说的锅巴?” 郭魃瞥了来弟一眼,眼底不经意间有种难以掩鉓的嫌弃之意,只是孩子们太天真,压根看不到她眼底的阴暗意味,唯看到她始终带笑的唇角,她笑容满面,露出一对甜甜酒窝看着来弟道:“你就是来弟妹妹?” 来弟见郭魃竟也对自己笑,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她常听男孩儿们提起锅巴,真是如仙女似的,她连忙笑道:“锅巴姐姐,我好羡慕你,可以做学堂里唯一的女学生。” “来弟,你也可去学堂念书啊!文先生人很好的,断不会嫌弃你是女孩儿。”郭魃扬着头,唇角向上勾着,勾起一个天真美好的弧度。 来弟有些伤心道:“我知道文先生是好人,可是我爹说女孩儿家念书都是白搭,不给我念哩。” 郭魃表现出悲悯的样子,口气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我不像你有爹娘,我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不然也没这福气跟着文先生来念书,有时候想想其实有爹娘还不一定有没爹娘好哩。” 来弟想到她那可怕的爹,不由的打了几个寒噤,觉得郭魃说的十分在理,如果她没有那个爹,或许她家的日子会好多许多吧! 秦十一皱着眉头很是伤感道:“锅巴,你说的又对又不对,我没爹又没娘,如今只有二哥和四哥,我其实很想我娘哩,我想没有爹有个娘总是好的。” 柱子也叹息一声,他是个有娘无爹的,可他也很想爹的,虽然他都不知道爹长什么模样,但也在梦里时常想起爹。 气氛一下就变得伤感起来,牛墩却凑上前哄着郭魃道:“锅巴,说这些伤心的事做什么,不如到我家去坐坐,我娘人很好,她很喜欢你的。” 马墩石墩跟着直点头,热情的想要邀请郭魃。 “锅巴,锅巴,快尝尝。”大栓终于收拾了一切出了屋,笑眯眯走向锅巴,“今天你没吃到,这是我姐姐做的莲花团子,很好吃的。” 郭魃两眼一亮“呀!”了一声又道:“真好看!夏花姐姐手真是巧。”说完,拿了一个尝了尝,吃的眉开眼笑,直夸又香又软。 吃完,又看向翘首期待的牛墩三兄弟笑道:“今儿就不去你们家了,我先找夏花姐姐玩会,问问她这莲花团子是怎么做的,我也好做给文先生吃。” “锅巴你别忙,文先生今天身子不大舒服没来得成,我姐姐已经把好吃的全都收拾好的一份,准备待会叫大壮送去哩,你就不用做了。”大栓笑道。 “那真好,我去夏花姐姐那儿拿,省得大壮再跑一趟了,你们先玩着,我一会就出来。”郭魃说完就笑盈盈的跑到了夏花的房里去。 牛墩三兄弟也轻易不敢去夏花房里,只失望的回了自家,大栓,秦十一,柱子,来弟四个人继续在院子里玩抛石头。 “夏花姐姐……”郭魃细声细气的喊了一声,跑到夏花的屋门前,探出可爱的小脑袋笑道,“夏花姐姐,你忙么?我可以找你说会话么?” 夏花抬头笑笑:“郭魃,你不在院子里跟栓儿他们玩,跑我屋里来做什么?我可不会哄小孩儿玩哦。” 郭魃小脚一跨便进了屋,看到夏花手里的娃娃有趣,笑问道:“夏花姐姐,你做的这个娃娃可真有趣,能给我看看么?” “才刚缝了一小半儿,连个形状也没有,哪里就有趣了,等缝好了再给你看。”夏花有些生疏的看了一眼郭魃,将娃娃收进笸箩里,又问道,“你可有什么话说?” 郭魃亲热的凑到夏花身边,又亲热的拉过她的手,冲着夏花露出一个最纯洁的微笑:“姐姐,你的手可真好看,只是这么多天忙里忙外都长出茧子了,姐姐的这双手可得要好好保护,不能再这样操劳了,不然,有一天姐姐的手就不好看了。” 夏花抽开手笑道:“你就是来找我说手的?” “当然不啦!我听大栓说你给文先生准备了莲花团子,莲花团子又好看又好吃,我也想跟你学学哩。” “郭魃,你可真是一个有心的好孩子。”夏花赞了一句。 郭魃浓厚的刘海盖在额头上,更衬着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水汪汪的,带着一种纯净的稚嫩,她眼睛里流露出一种羡慕和欣赏的眼光看着夏花的脸,抬起软软的小手就想摸一摸夏花的脸蛋儿。 夏花微往后一退,郭魃手落了空,却噗嗤一笑:“姐姐,你怕我?” 夏花将桌上摆放的整齐的一缕缕线慢慢的收拾好也放进簸箩,漫不经心的笑道:“我怕你一个小孩做什么?” 郭魃收回手,将两手放在桌上一起支着下巴,撅起粉嫩嫩的唇细声细气道:“那姐姐为何要躲我,我只是喜欢姐姐而已。”说完,眼不自觉得又往下移偷偷瞟了一眼夏花的胸口,眼睛里带着几分期待之色,又笑道,“等过个一两年,姐姐肯定生的更加出色。” “一两年之后的事谁又能知道呢?”夏花笑了笑。 郭魃点点头道:“别的事我不知道,反正我肯定知道姐姐会更加漂亮。”说完,又从袖笼里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罐子,里面盛着半罐子金黄色像蜂蜜样的粘稠液体,乐呵呵的瞧着夏花,一双晶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笑问道,“姐姐,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夏花说:“瞧着像蜂蜜。” 郭魃更笑的乐呵呵:“姐姐一猜就对,就是蜂蜜,以前在家时爹爹就喜欢酿蜂蜜,后来爹爹死了那些蜜蜂儿就由我来照管了,如今快入冬了,蜜蜂儿也不能再酿密,这点子蜜还是初秋时分我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今日是姐姐家上梁的喜庆日子,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能送的出手,就把这点蜂蜜送给姐姐了。” 夏花有些疑惑的看着郭魃,她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对自己打的什么主意,可这小姑娘只有八岁,能对她打什么主意,究竟是她思虑才过,还是自己的直觉太灵敏。 与郭魃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除了觉得这个小姑娘对自己会表现出特别的好感以及对美有着某种特别执迷之外并无其他,这个小姑娘其实是个极懂礼貌极会说话的小女孩儿,但她偏偏就觉得跟她说话有些不舒服,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郭魃淡笑道:“这么好的东西,郭魃小妹你该自己留着。” 郭魃蹙了蹙眉:“难道姐姐不喜欢吃蜂蜜?这可是收集了秋牡丹蜜的哦,可以美容养颜呢,我一个小孩儿留着做什么,我又不需要美容养颜。”又眨眨眼,眼儿一弯,歪着头笑问道,“姐姐觉得我还需要美容养颜么?” 夏花笑道:“你就是个最最漂亮的小姑娘,当然不需要。” 郭魃有些得意,很是熟稔的将手里的小罐子一下塞到夏花手里,又撒娇似的眨巴着眼睛嘟着红唇儿:“姐姐就收下嘛!这是小妹的一点心意,姐姐若不收,小妹以后都不好意思吃大栓带来的好吃东西了。” 夏花一听她如此说反不好意思多加拒绝,况且她也想知道这蜂蜜究竟有没有问题,她对她总是有无端端的猜疑,她收下罐子,面带感谢道:“那姐姐就收下了,还多谢郭魃妹妹的心意。” “嗯!”郭魃欢快的点点头,又笑道,“那姐姐既然收下了小妹的蜂蜜,那还烦请姐姐教小妹做点心。” 夏花笑道:“就你个小鬼灵精……”夏花将莲花团子的制作方法一一口述告诉了郭魃,郭魃听得极其认真,听完之后还复述了一遍给夏花听,一字不漏。 夏花知道郭魃近乎是个天才,有过目不忘的超强记忆能力,这点小步骤对郭魃而言记下来不过是小菜一碟。 二人又说了些话,郭魃便告辞而去,起身之际又望了望夏花胸口,眉尖蹙了蹙便跨出了屋门,一到院子里,大栓,柱子,秦十一,以及牛墩三兄弟一个个又全围了上来,拉着她一起做游戏。 郭魃少不得又陪了片刻,然后方才离开,夏花原准备把收拾好的吃食叫郭魃带给文先生,苏九娘见郭魃太小,怕她一个人拿不动,又叫了大壮送她回白水庵。 夏大壮对这个见人就笑眯眯的漂亮小姑娘没什么感觉,再漂亮的女孩儿比不过娘的一个脚指头。 秋木萋萋,晚风阴冷,直灌入领口,夏大壮抬手将领口掖了掖。 她转头看他,黑眸晕出一种古怪的笑意:“大壮,难道你就愿意一辈子当个傻子么?” 夏大壮愣了愣,却也不打算理睬这个小姑娘,继续闷头走路。 郭魃从喉咙口里笑了一声:“姐姐肯定不会喜欢一个傻子的。” 夏大壮有些气恼,带着揶揄的口吻道:“你一个小……小毛孩子,懂……懂什么喜……喜欢不喜欢。” 郭魃笑道:“难道一个傻子和一个小毛孩子有什么区别么?” “不跟你……你说。”夏大壮赌气,脸上有些阴沉。 “哈哈,瞧瞧你竟跟一个小孩子赌气,你又比我一个小孩高明了多少?”郭魃勾唇一笑,溢出一些小孩独有的天真和顽皮。 夏大壮睨了她一眼,冷哼道:“我才不跟一……一个黄毛丫……丫头计较。” “大壮哥哥,你还记得过去的事么?”她忽尔转了一副面孔,脸上笑意尽褪,看着夏大壮的眸光带着一种莫可名状的复杂。 夏大壮脸上木木然,只摇了摇头,又道:“不关你……你事!” 她微沉默一阵,转头继续朝着前走着,背对着夏大壮道:“大壮,难道你真的忘了自己是谁?也不知夏花姐姐是怎么想的,竟会收你做了儿子,若换作是我,我可不愿意有你这样的大儿子,想着就怪叫人不自在的。” “我是我……我娘的儿子,又不你的,你不……不自在关我屁事!” 郭魃忽然问了一声:“你若不是个傻子还会不会喜欢你娘?” “不告……告诉你!”夏大壮朝着郭魃娇俏玲珑的小小背影鄱了个白眼,任凭郭魃跟他说什么,他都不理睬,其实他一点也不想送这个一见面就要跟娘比美的古怪丫头。 临了,郭魃轻声一叹:“不管你是不是傻子,都不能喜欢夏花姐姐,想想就觉得真恶心。” 这一声叹虽轻,无耐夏大壮耳力极好,一听到郭魃竟如此说,愤怒的将手里拎着的层层叠叠的红漆提盒往地下一掼,大怒道:“臭……臭丫头,你说什么恶……恶心不恶心,你才恶心。” 郭魃望了望滚落一地的团子,糕点,水果,花生之类的,忽然脸上露出一个邪恶的笑来:“你还是你,再变也还是你!” 她抬头盯着他,天真的脸上还挂着邪气的笑,伸手指着地面上的一片狼藉,“这些东西可是你娘要带给文先生的,难不成你想让我回去告诉你娘,你跟我一个八岁的小孩儿斗气,把东西全砸了?” “我……我……”夏大壮此时已有些后悔,娘吩咐他的事他怎么弄的一团糟,若让娘知道了娘必定会生气,他看了郭魃一眼,威胁道,“不准告诉我娘,不然我杀了你。” 郭魃冷嗖嗖的笑了一声:“傻瓜!”说完,头也不回的自行离去,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那笑声带着一种极致的清脆动听,极致过后,却透着一种骇人的幽冷之意。 夏大壮对她的笑声无感,只沉默的蹲下身子将打翻的食物一个个捡了起来,又小心翼翼的将糕点上的脏东西拭去,可无论如何拭,有些泥巴也弄不掉,还有苹果砸烂了一个坑,他心疼的想要把这个坑补起来,可终是无力补苹果,眼里急的流下泪来。 到了白水庵,夏大壮苦着脸跟文先生解释说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把东西都摔坏了,文先生倒不在意,很是慈祥的安慰了他几句。 “哎哎哎,有好吃的哎,怎么了,这样漂亮的团子怎么弄脏了?”卿如尘很是心疼的看着一篮子糕点,拿拂尘指着大壮道,“你这个傻子呀!怎么一点事也不能做,送个糕点也能……” “卿观主,大壮这孩子也不是有意的,你就不要太在意了嘛!我看这些东西就很好。”文先生说话间就拿了一个粘着点黑泥土的莲花团子往嘴里一塞,嚼了嚼道,“真是好吃,又软又糯。” “真的。”卿如尘两眼一放光,赶紧伸手就拿了一个莲花团子,又对着文先生笑道,“我这个人其实对吃一点也不讲究的,我只是想着人家夏姑娘费心巴拉的送了好东西给这傻子糟蹋了,这个团子……” 文先生笑着摆出一个请的姿势,很有礼貌打断道:“观主,请用糕点!” 卿如尘笑眯着眼张口就咬了一下,夏大壮很是看不惯卿如尘,可自己犯了错也不敢在文先生面前再失了礼数,冲着卿如尘翻了个白眼,就跟文先生告辞而去。 夏大壮心有所失,近日,他每每夜里都是睡不着,白天怕娘担心还要作出笑脸来,他实在不想叫娘觉得他只是个傻子,他时常在想自己究竟是谁,若是从前的他会不会不像现在这样无能,又或者比现在的自己更无能,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渴望,渴望自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能成为将娘护在怀里的男人。 路过自家三亩田时,他呆呆的望着那地上铺成一排晒的干燥的稻草,只觉得身上有股子力气憋的无处使,也不大想回家,他想着不如趁这会子有空把稻草都拾掇起来,今天一整天也没帮上娘什么大忙,就连送个糕点也打翻了,总要做点什么有用的事。 此时天已黑,农人们早已农忙回家,他刚从田埂上跳到田地忽然听到一阵微弱的喘息声,他侧耳细听,好似是混着男女交杂的喘息声,他心里忽然一阵焦燥,放轻了脚步,循着这声声喘息他走到了隔着自家田不远处孔秀枝家的田。 田地全是残留的枯黄的稻草桩子,一个高高的稻草垛正端端儿的坐落在稻田的正中央,而那声声喘息就是从稻草垛里发出来的。 稻草垛有些高,夏大壮拿了一些稻草堆在一处脚站了上去,他踮起了脚尖,悄悄儿的扒拉开来稻草,透过缝隙他看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两个白花花的身体。 男人压在女人身上,正奋力揉着女人,女人喘息声声:“槐兄弟,就是马上死了,我也愿意。” “红姐儿,红姐儿,我亲亲热热的红姐儿……好叫人舒服……”男人支支唔唔的喊着。 夏大壮两眼看着,只觉得喉头发干,身体像被什么东西充了气似的,鼓胀的难受,全身像要暴裂开来,这一对男女在做什么?他为什么会对他们做的事产生如此大的渴望。 他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更多的是一种*,一种将要爆破的*。 他睁大眼睛看着这对男女天人交战,当中细节种种,他一个也没放过,喉咙口越发干的发紧了。 “哎哎娘啊!你就是我的娘啊……” “兄弟唉!我就是你的娘唉……” 男人女人扭动呻吟,嘴里胡乱的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呀——”的一声,夏大壮稻草没垛好,一时不稳,人一歪就要倒了下来,他两手反射的性的想要抓住什么,能抓的也只有那垛稻草,稻草堆“轰”的一下应声而倒。 里面的人滚了出来,滚的一身的稻草,他们刚刚已忘乎所以,哪里还知道有人在外面窥视着他们,如今稻草堆一倒,这二人大惊失色,连衣服也来不及穿,光着身子惊恐的盯着那个刚发出呀的人。 男人还好,女人吓得赶紧将一地稻草往自己白花花的身体上一盖,抖着嗓音道:“谁?” “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壮啊!”男人微松了一口气,不过是个傻子想女人偷看他们这档子事,傻子懂个什么,哄哄就行了,就算傻子真的吵嚷出去,又有谁信。 “你……你们两个……”夏大壮也同样惊恐,跌坐在地,身上铺着一层稻草,头发上也全是,单露出一张雪白的脸蛋,他伸手指着男人结结巴巴。 男人毫不羞愧的站起身来,自行穿了衣服,又从稻草堆里扒拉出女人的衣服直接扔给女人笑道:“不过是个毛头傻子,毛还没长齐哩,你怕什么?” 女人脸上还带着惊恐后的慌乱,赶紧穿了衣服,男人笑眯眯的一下拍到大壮的肩上邪笑道:“怎么,大壮,你也想女人了?” “放……放屁!我不想……”夏大壮红了脸,却觉得浑身涨的难受。 男人很有经验的瞥了大壮的某地看了一眼,淫邪的笑道:“大壮,想就想嘛,瞧瞧,都快涨死了吧?没关系,舅舅是个过来人,我教教你。” 女人嗤笑一声:“槐哥,别没正经的了,吓坏了人家孩子。” “红儿,过来!”男人招了招手,女人温顺的走了过去,男人当着夏大壮的面将女人一拉,女人趁机像一滩软泥一般倒在男人怀里。 男人忽然一把捉住夏大壮的手,将他手往女人身上使劲一按,女人红了脸,怒骂一声:“孔炳槐,你个死鬼,你把老娘当什么啦!” 夏大壮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按吓得脸色俱变,手好像被火灼到一般感觉到一种火辣辣的痛,他迅速的抽回身,愤怒的盯着孔炳槐厉声喝道:“你干什么?” “舅舅不过是想让你尝尝女人的滋味儿,怎么样?又软又香吧!要不要拿嘴儿尝尝。” “滚你娘的孔柄槐,你当老娘是粉头啊!”女人一怒,伸手打了孔柄槐一巴掌,只是好像疼惜着孔柄槐似的,下的力道并不大。 孔炳槐眼一瞪,冲着女人道:“你给她摸摸又不少块肉,他摸了你,看他以后还敢胡说不?” “滚滚滚……”夏大壮嫌恶万分的朝着孔炳槐和女人吐了一口浓痰,“我才不……不要摸,恶……恶心。” 女人顿时大怒,伸手就要去揪夏大壮的耳朵,又怕声音吵大了惹来了人,少不得低着嗓子骂道:“你个囚攮的杂毛小野种,得了老娘的便宜还卖乖,看老娘不……” “好了,红儿,休要再吵,这小子既然摸了你,我量他也不敢胡说八道。”孔炳槐斜也着两眼,又伸手在女人脸上揉了两把道,“好事都被这傻小子搅和了,红儿,走!咱再找个地儿去。” 女人伸手在孔炳槐脸上拧了一把,娇啧道:“五儿还在家等着,我要家去了。” 说完,叶吕氏就要起身,孔炳槐哪肯放过,一把箍紧了她,当着夏大壮的面手直接伸到叶吕氏衣领里:“还没叫老子尽兴就要走啦,这可不行,你想憋死你哥呀,这四十两我可不能白花。” 夏大壮吓得赶紧起了身,叶吕氏嘴一歪,凑到他耳朵边轻嗤道:“五儿也是你的种,难道你不该为他花这四十两?” “好好好,我心甘情愿,我的红儿哎!真想把你吃进肚子里,让我日日夜夜又香又饱……”孔炳槐压根不顾夏大壮在不在场,一下将叶吕氏扑倒在地,趴在她的身上亲着她的脸。 “有人哎,有人哎……”叶吕氏捶打着孔炳槐肩膀。 “一个傻子,怕他作甚……”孔炳槐继续扭动。 夏大壮惊慌失措的爬起身来,转身跌跌撞撞的就跑,又实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孔炳槐浑身像得了羊角疯一般抽搐起来,他吓得拔腿就跑,哪里还有心思堆稻草去,一路狂奔奔到了家。 刚冲到家门口,苏九娘见他一头一脸的稻草,惊疑的问道:“大壮,你怎么这会子才回来,怎么弄成这样了?” “是啊!大壮,快洗洗手去,马上吃晚饭了。”夏花走上前替他捡了捡身上的稻草。 夏大壮红着脸偷瞄了一眼夏花的胸口,又嫌弃万分的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沮丧万分道:“娘,大壮对……对不起你。” 苏九娘见大壮几乎要哭了,赶紧走上前道:“大壮,好好的你说什么对不起。” “大壮,你送锅巴回来啦!”大栓和柱子正在屋子里一起做功课,二人听见大壮回来忙高兴的从内屋跑了出来。 “嗯,回来了!”大壮失落的点了点头。 夏花疑惑道:“大壮,你究竟是怎么了?” “娘……我……”夏大壮吞吞吐吐,眼神遮遮掩掩。 夏花沉声道:“一个男子汉作出这种形容来一不留神就猥琐了,有话就说。” “娘,我没……没用,我摔……摔了一大跤,把送给文先生的东西都……都打翻了,害文……先生吃……吃了脏东西。” “哦,原来如此,那明儿个我亲自去跟文先生说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壮你就别伤心了。”苏九娘眸光温柔的看着大壮,又伸手替替掸了掸肩上的碎草屑子,关切道,“弄的这样脏,有没有摔疼哪里?” “外婆,不……不疼,摔在稻……稻草上的,不……不疼。” “人没事就好,娘去给你盛饭。”夏花脸上事着微笑,心里却存有疑虑。 “娘,你息……息着,我去!”夏大壮说完转身就去了厨房。 大栓和柱子两个人齐齐在凳子上坐好,秦十一和来弟已经先回了家,今天孔翠莲和周焦氏婆媳二人有点事就把柱子留在夏花家吃饭。 夏大壮呆呆的站在厨房里盯着锅子冒着的热蒸气发着呆,一想到他的手刚刚按到那个臭女人的身上,他狠狠的盯着自己的右手露出厌恶的神色,也不想开锅盛饭,转头就到灶台边拿起一刀血亮的切菜刀。 夏大壮额上冒着虚汗,脑海里盘旋着一个声音,剁了,把这只脏了的手剁了就行了,这样他就不会对不起娘。 缓缓的他将右手放到了案板上,左手举起明晃晃的刀。 “大壮,你在干什么?”夏花一声厉喝。 “娘,我没……没干什么?”夏大壮赶紧将刀放下,吓得全身汗如雨下,只敢拿袖子不停的拭着脸上的汗珠子,“娘,相信大……大壮,大壮真……没干什么?” 117我要翻你 夏大壮越是惊慌,夏花越是怀疑,她走到灶台前一把将案板上的刀抢到手里,沉痛道:“你还想骗娘,你都想拿刀剁手了,你还不想说实话!” 夏花害怕惊起苏九娘不安,特意放低了声音。 “娘,脏了……呜呜……我的手太……太脏了。”巨大的羞耻感和嫌恶感像潮水般涌向夏大壮的胸口,他急切的看着夏花的眼睛,想从夏花的眼睛的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他想看看那个影子是不是还干净,果然,他觉得连印在娘瞳仁里的影子都是肮脏的。 “什么脏了?你跟娘说清楚!”夏花又急又怒。 夏大壮的脸立刻变得苍白,晶亮的眼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儿,他都不知道如何启齿,可望着夏花仿佛能洞悉他心的眼,他又不敢撒谎,只支支唔唔的把在稻田里发生的事跟夏花说了一遍。 夏花听完,直觉无语,又安慰道:“没事,瞧你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失了男子汉该有的行径,就为这么点事就要剁手?” “娘,你不嫌……嫌我脏?” 夏花噗嗤一笑:“你是娘的儿子,娘怎会嫌弃你?” 夏大壮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娘不嫌弃大……大壮,大壮好……好开心。” “花儿,要不要娘帮忙啊?怎么耽搁这么久?”苏九娘隐隐听到厨房内有哭声传来,正要起身前去看看。 “娘,这就来,这就来!”夏花赶紧开了锅端出了在饭锅里蒸的热乎乎的肉圆还有几碗从山下打包回来的菜。 夏大壮洗了手,又怕右手洗不干净似的,用水洗了一遍又一遍,只到夏花不耐烦的催了他一下,他才赶紧帮着夏花端饭端菜。 夏花表面上装作没事人似的,心里难免也有些烦难,说到底,夏大壮根本不是她的儿子,这有关青少年的生理卫生知识她也不知该如何教导,可是瞧着夏大壮一副很会钻牛角尖的样子,她又有些担忧,若不跟他说个明白也不知夏大壮哪天会真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来。 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这青春期的教育总是让人头疼,以前上中学那会子,每每上了生理卫生课老师总是一语带过,有的根本不讲,或者干脆被其他主课所占领,其实,在信息化发展飞速的现代,不用老师讲,通过网络这些知识都能了解,而如今是在古代,她一个小姑娘如何跟一个毛头小子谈论青春期教育,这比猎杀一只十级丧尸还难。 一顿饭也吃的心不在焉,心中慨叹当个娘真她妈的不容易,不仅要把儿子的生活照顾好,还要照顾他的心理,吃一口心里叹一声。 夏大壮虽松了口气,心里也依旧不自在,只要一想到稻田里发生的事,他就脸红耳热,平时吃饭狼吞虎咽的他今日竟成了小绵羊。 苏九娘只感觉气氛有些奇怪,正要问一句,就听到屋外传来孔秀枝大哥孔炳槐的声音:“哟!这不是翠莲妹子么?一段日子没见,倒是越来越水灵啊。” 接着就传来孔翠莲碎雨似的急促脚步声,转眼间,孔翠莲已进了屋,苏九娘招呼道:“翠莲,正好,过来坐下一起吃晚饭。” 孔翠莲脸上煞白,两腿哆哆嗦嗦的几乎站不稳,像一颗在风中乱晃的干树枝,显示出一副很惶恐的样子,“不……不了,我这就接柱子回去!” “周婶子,柱子饭还没吃完,不如你和他一起吃过再走。”夏花见孔翠莲大惊失色的模样,有些奇怪。 “娘,急什么,你不是和奶答应我留在花姐姐家吃饭的么?”柱子赖在长板凳上不肯走,手里的筷子上还夹着一个大肉圆。 孔翠莲只觉得心里突然被一块无形的大石头压的死死的,浑身不听命令的颤抖,在听到孔炳槐喊了她一声时,她脑袋已是一片空白,如果有可能,她恨不能杀了这个该死的臭男人,可是怎么办,她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能杀。 更何况,她怎么敢杀了孩子的爹,她害怕自己再待下去就要给人看出了破绽,素来温柔的她不禁沉了脸:“柱子,赶紧回家,你奶在家给你准备了好吃的。” “娘……”柱子很不情愿的扭了扭身子。 “翠莲妹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全身哆嗦。”苏九娘站起身来,“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不了!苏姐姐,我只是被风吹的冻着了,不用麻烦了。”孔翠莲在盲目的慌乱中一把拉住了柱子的手儿,“柱子,赶紧家去,这么晚了打扰人家也不好。” 在柱子的哭泣和夏花一家的疑惑中,孔翠莲强行拉走了柱子。 “哟,翠莲妹子这就走啊!有空到我妹子家坐坐呗!”孔炳槐脸上带着肉欲之后的魇足,手里拿着件外套又道,“天冷了,翠莲妹子拿哥这件衣服披着呗!” 孔翠莲一句也不敢搭理孔炳槐,她再没想到偶而一次去了夏家就遇到这泼皮无赖,她抱着柱子落荒而逃,孔炳槐只追到院门口,并没有再追进去,只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进了孔秀枝住的西厢房。 苏九娘一脸怔忡,望着门外道:“花儿,你周婶子这是怎么了,好像不大高兴似的,是不是我们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她?” 夏花瞧孔翠莲这形容也能猜出几分来,不由微笑道:“娘,你真是瞎担心了,兴许周婶子真有急事。” 大栓迷迷惑惑道:“难道是因为柱子在学校被文先生训了两句,叫周婶子知道了?” 夏花接过话题道:“有可能。” 苏九娘哦了一声,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一根青菜放到嘴里,又道:“也难怪,柱子是周家的独苗苗,周婶子和翠莲把全家的指望都放在他身上了。” 夏大壮根本不知道别人在谈论什么,在听到孔炳槐声音的时候,更加浑身不自在,只缩着脖子垂着眼慢慢吞吞的扒拉着碗里的饭,吃着吃着,又想到那火热的场面,心更加乱了。 到了晚上,夏花做好了布娃娃,就上床镇定了神思,盘腿坐在床上,近日,她感觉今日她体内的异能就可以突破一级,她欣喜不已,在这没有晶核的古代,想突破一级很不容易,因为没有晶核能量的提供,她只是靠着单纯的修行以及在每晚夜跑增强体能才能一步步提升。 不过,若没有龙魂玉护体,她想突破这一级至少需要两月光景,如今时间节省了一大半,摸了摸胸口的龙魂玉,她忽然有了种踏实的感觉。 闭上眼,深呼吸,集中精神和意念,将体内所有的能量聚集在中丹田,能量在中丹田处翻腾凝聚产生一阵强烈而灼热的气流,她正觉得躁热的很,一股冰凉的气流在胸口之处缓缓涌入身体的各大脉络,涤净她躁热的身体,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她觉得体内充满了清如泉水的能量,这股能量直通她的四肢百骸,她顿觉全身舒泰,能量满格。 这股能量不像她在末世吞吃晶核时瞬间产生的爆棚能量,那种爆棚能量极易让她有种全身如火烧的感觉,她必须待在冷水之中修行才能消减,而这股能量比较轻缓比较自然,慢慢贴合着她的身体,增强她全身的异能,同时还保护着她这在古代没有变异相对较弱的身体。 慢慢睁开眼,她呼出一口长气,全身轻盈无比,达到二级她就可以拥有猎豹的速度和蚂蚁驼黄豆的力量,别小看小小蚂蚁,它可以驼起比它重几倍东西,而如今她可以轻轻松松的单手托举重达200kg的重物,一次出拳的力量足以打死一头牛。 虽说与萧绝他们所拥有的骇人武功相比还有很远的距离,但待在白头村,她足以自保还能护着全家人的性命。 她轻快的从床上跳了下来,双手环胸,红唇一勾,转眸对着屋顶道:“梁上君子,还不快些下来!” 一道黑影飘然而下,目光落在夏花小巧的脸上,唇角上扬勾起一个*夺魄的笑来:“花儿,你又在练哪门子的邪功?” “大叔,你做梁上君子还做上瘾了,你管我练什么功?”夏花眉梢一扬。 “你怎么又不叫我名字?”萧绝眸色幽幽,精致的唇儿微微一弯,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将身子斜倚在长榻的靠背上,有些慵懒的勾了勾手指头道,“花儿,给我沏杯茶来,我有些渴了。” 夏花唇角弯了弯,很是听话的沏了一杯香魂幽幽颜色清淡的菊花茶,递给萧绝道:“大叔,请喝茶。” “花儿,今儿你真听话!来,叫声阿绝听听。”萧绝接过茶,俊美的脸上挂着若有似有邪气的笑,看着夏花的眼睛深幽如海。 夏花冷笑一声:“要叫让那个九姨太叫去,老娘可不叫!” “花儿,你还在吃醋?”萧绝饮了一口茶,目光游移在夏花阴暗不明的脸上。 “你还是这样自以为是,为你吃醋可犯不着。”夏花拂着衣角淡淡。 萧绝静默片刻,忽然目光灼灼的看着夏花:“花儿,我喜欢你!” 夏花一怔,歪了歪嘴角道:“好巧,我也喜欢我。” 萧绝:“……” 顿一顿,拿手指着夏花,悠悠道,“你这丫头总是这样。” “我哪样了?”夏花一屁股落坐在离萧绝长榻不远一个小圆凳子上,自己伸手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说起话来叫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顿了顿,萧绝唇角弯出一个阴魅却又诚意十足的笑来:“花儿,既喝了你家的茶,你怎么不做我的媳妇儿?” 夏花愣愣了,方想起在古代有吃了人家的茶就要做人家媳妇儿的说法,她脸上热了热又道:“关还没过完,你想的倒美,况且是你吃了我家的茶,要做也是你做我家的媳妇儿。” “唉——”萧绝低低一叹,叹声幽远且长,带着一种无奈的寂凉,又思量片刻道,“做你的媳妇,嗯,我还是勉为其难可以试着做一下的。” “好!改日等你过关,我必八抬大轿将你娶回!”夏花一双眼直盯着萧绝,几乎真要有个做丈夫的气势。 “哈哈哈……”萧绝不由得的大笑几声,伸出小指手朝夏花勾了勾,“花儿,过来。” “萧绝,过来。”夏花也同样的伸出小手指勾了勾。 萧绝果然起身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弯下身子一下身夏花抱紧在胸怀中,手很自然的就放在她胸前的两团包子上,他笑了笑:“还是这么小,效果忒差了些。” 夏花又羞又恼,正好也想试试自己的二级异能是否能对萧绝产生影响,她抬一手握住萧绝的手腕,手上一使力就欲给萧绝来个过肩摔,只可惜萧绝纹丝不动,夏花有些气馁,她这能打死一头牛的力气在萧绝这里竟半点用也没。 他将唇附在她耳畔,带着幽凉而挑逗的口吻道:“怎么着,这么快就想谋杀亲夫了,只是亲夫还没做亲夫该做的事,这会子死了太可惜。” 他的手轻佻的探进她月白色的衣领,带着一股冰凉的气息向下探去。 她一把按住他不老实的手,转过头一双眼带着恼怒的意味,没好气道:“练了许久,却连你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 他俯视着她的眼,又笑了:“你若真想动一动我手指头,我还是愿意给你动一动的,不过有利息。” “什么利息?” “动一下,舔一口。” “可以。”夏花很是爽快的答应,“那你还不赶紧把你的臭手从我的胸口拿出来,我这会子就折断你的十根手指。” “花儿,你可真狠。”他慢慢抽出了手,一下将坐着的夏花拦腰抱起。 “我折你手指,你抱我作什么?” “到床上折去,这样舔起来也方便。” 躺在床上的夏花单手支起头,头微微朝后仰着,青丝铺陈,带着几许嘲笑和恼怒的盯着正立在那里幽幽看她的萧绝,又弓起一条修长纤细的美腿儿,手搭在大腿上,月白色的衣襟微微扯开一丁点,露出性感的锁骨,淡笑道:“萧绝,你怎么不来,莫非怕断了十根手指?” “嗯。”他轻轻答应一声,慢慢的坐到床边,手探向夏花的脸摸了摸,然后又将手在夏花眼前微晃了晃,“花儿,可以了。” 夏花伸手一下握住了萧绝冰凉的指尖,整个人坐了起来,一下从后边环抱住了他,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萧绝,你不怕疼?难道你竟笃定我真的不会折断你的手指?” “我为何要笃定,我只知道只要是花儿你想要的,我都会尽量满足。” “萧绝,我想娶你。” 萧绝一怔,半晌,回了一个字:“好。” “及笄之年,我就娶你,你可等得?”夏花在他耳畔轻语,娓娓的声音轻柔如缓缓流淌的音乐。 他点点头,郑重道:“等得。” 她一点点揽紧他略显瘦弱的肩,感受着他身体上的冰冷,闻着他身体上的很浅很淡的曼陀罗香气,不知为何,竟催生出一种悲凉的心境,可原该是高兴的,如今事事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还有何事可悲凉的,她叹了一声,却是无语化悲凉。 “花儿,你叹息什么?”他的手环向后背搂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 “萧绝,若有一天你违背今日的诺言,我必定会折断你十指,叫你尝尝何谓连心之痛。” “好。”他只简单的一个字作为回答,这一个字却极为郑重。 他缓缓转过身来,俯身抱住了夏花,两人又缓缓倒下,他的脸埋在她柔软青丝之上:“花儿,你发上的味道真好闻。还有你身上的味道连带着你整个人都叫我疯狂,花儿,你可知道,是有多少年了,我都没有这样放纵过自己,更没有如此轻易的就相信了一个人,一个叫我没半点办法的女人。” 柔情一寸寸入骨,他抬头看着她的眼,她的手勾在他的颈上,眸光轻蒙迷离,他伸手碰一碰她微微扇动的睫毛,她一阵痒痒,笑着歪着头躲了过去。 萧绝贴近她如玉般的耳朵:“花儿,若有可能,有朝一日,我们就住在四方山脚,我们一起种田打猎,春天的时候我们可以看看这山上繁花盛开,夏天的时候我们可以坐在门前的葡萄架下乘凉,秋天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收获粮食,冬天的时候我可以拥你看雪,我们再生一堆娃娃,听他们叫我们爹爹娘亲,每一天每一刻我们一家人都过的如此快活。” “萧绝……”她转过头来,娇躯微微一颤,那样宁静的日子其实很好很好,好到就像一个遥不可及却又仿佛真的能触及到的梦,她愿意走到这样的梦境之中,她眨了眨眼,抬手放到他冰软的唇上,定定道,“那样快活的日子我也很喜欢。” 屋外寂静无声,屋内一片柔情旖旎,他的唇覆上她的唇,彼此贴合,彼此交缠,她觉得全身的每一根骨头都要酥软了下来,只任由着他的时而狂乱时而温柔的吮吸,痴缠。 不知何时,肩头的衣服已被轻轻退去,他吻一吻她性感的锁骨,她没有阻拦,他的唇轻轻吻上独属于他的印记,虽是浅浅,却深到已刻入骨髓,他知道这样的有朝一日终是泡影成空,他万分憧憬,却是无法走进那样快活的日子。 曾经,他有过犹豫要不要放开她,如今,他告诉自己绝不能放开她,他终归还是那个自私而冷酷的萧绝,明知自己不能给她一个圆满,明知自己空许了一个快活的结局,他依然还是自私的想要霸占她,她的人,她的心,她所有的所有。 他吻愈加热切,肌肤相接带来的炽热叫他差点丧失了自控的能力,她还是太小,他不愿伤她,他的手紧扣住她柔软的腰肢,慢慢的放缓了炙热的进度,他唤了她一声:“花儿……” 她微微沉吟一声,脸颊两处泛着桃花般的红晕,她咬着下唇,心有那么一瞬间的想要彻底沉沦彻底放纵,可她做不到,她可不想年纪这样小就做了娘,她还没有准备,她拿手推了推他:“萧绝,我们好好的说会话好不好?” 他心中仿佛如无数的柔情,又仿佛如无数的*,他伏在她胸口,半晌,他抬起头低低道:“好。” 在他翻身而下,侧躺在她身边的时候,有一刹那的空虚同时侵袭着两个人,夜风拼命的从窗棂的缝隙里挤了进去,徐徐吹动白色纱帐,一股清冷而柔和的气息拂在两人的脸上身上。 她侧身与他相对,他看着她问:“花儿,我喜欢你,也喜欢你的身体,有味道很*。” 她睨了他一眼:“这世上的女子千千万,有味道也*的女子也是千千万,你何必喜欢我?” “你不是最好的,却是唯一的,唯一让我想珍惜的女子。”他看着她的眸光带着少有的暖色,坚定道,“就算你不能喜欢我,我也一定要喜欢你。” “你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若不喜欢你,何必跟你这样亲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肯定:“我的花儿当然只能喜欢我。” “你想的太美了吧!若有一天你做了让我不高兴的事,我一想可以随时休了你。” 他俊颜严肃,唇角微微一扬,在阴沉中绽放出一点点的温暖柔和,他说:“此生我赖定你了,花儿,因为还有你在,我才觉得生活原来不是简单的黑色和白色,不管我从前失去过什么,也不管将来我要失去什么,现在有你,我就会觉得快活。” 不觉清泪盈于眼睫,她抬起头唇在他冰冷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我都在,我在,你必须要在。” 他涩然一笑,如随时可以飘远散尽的魂魄,点头道:“媳妇儿的话我要听。” 她伸手捶一捶他,娇憨道:“谁是你媳妇儿。”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微抬起身子,额头抵上她的额头,唇对着她的唇,低低笑道:“你是,现在是,明天是,一辈子都是,哪怕有朝一日我死……” 她伸手捂住他的唇:“没有哪怕。” 他的额头在她额头上点了点,唇又忍不住覆上她的唇,想要吸吮那唯一的芬芳。 两人又天人交战,耳鬓厮磨了一会儿,夏花忽然从他的身上摸到一条软软的长长的东西,那东西似乎还在动,她一惊,几乎下意识的就要将那个软乎乎的东西一掌拍死在他的后背。 “花儿,别动,那是我送给你的大礼,弄死就无用了。”他感觉到她的意图,轻喝了一声。 夏花疑惑重重,正想问他送的什么鬼礼,已看到一条银色的小蛇从他的颈口爬了出来,大约是刚刚被她用力拍着了,身体有些软嗒嗒的掉落下来,正好落在夏花胸口上。 “蛇——”夏花顿时微微惊呼一声,她倒不是害怕蛇,哪怕面对再可怕的动物她也能做到熟视无睹,可她惊的是萧绝好好的送她一条蛇做什么。 他翻身而下,手里拿着那条只有几十厘米长的银色小蛇,有些恼怒道:“谁让你乱跑的,若不是你还有用,就该剥了你的皮。” 小蛇在他掌心里抬起头,张着嘴儿吐着腥红的蛇信子,讨好似的将头一摇一摆。 “萧绝,你送我一条蛇作什么?”夏花蹙了眉头,从床上做了起来。 他侧躺在床上,抬头看她笑道:“花儿,不日你就要搬到新居,那里虽好,可也危险,你不怕,岳母和小舅子会怕,你不可能不分白天黑夜的守着他们。”他将小蛇递到夏花面前,淡声道,“有它,可保你全家无虞。” “就凭它?”夏花颇是嫌弃的看了一眼小蛇,直接伸手拎死小蛇的尾巴,小蛇的身子直接被倒了过来,软软的身体一下就松了,一动不动的瞧着就跟没有生命的小麻绳似的。 “花儿,你可别小瞧了它,它虽小,毒性却大,灵性又高,一旦它认定你是它的主人,必会唯你命是从,你可要善待于它。” 夏花赶紧将小蛇放入掌心,小蛇舒服的抬起头冲着夏花吐了吐舌头,夏花伸手摸了摸小蛇的头部,端详良久,问道:“这是银环蛇?” 萧绝好整以暇的看着夏花笑了笑:“花儿,你可真没有眼光,这是我九黎殿的圣蛇,天下第一大毒物,什么毒虫猛兽都需绕它而行。” 夏花瞟了一眼萧绝,又打量了小银蛇半晌,实在看不出什么名种,不过她对蛇也不是太了解,只知道末世的蛇变异的出奇的大出奇的毒,被咬一口几乎无逃命的机会,比之丧尸还要可怕,多少七级以下的丧尸在变异蛇面前几乎没有反抗的能力,而这只小蛇细的跟个筷子似的,有那么厉害。 不过有一句话叫浓缩的都是精华,兴许这小蛇比变异蛇还要毒,她本还担心搬家之后娘和栓儿大壮会遇到什么突发的危险,她又不能整日的待在家守着她们,有了这小蛇看家,她倒可以省了心。 她又摸一摸小蛇的头,小蛇将头昂的更加高,一对小眼睛滴溜溜的瞧着夏花,夏花在它头上一点笑道:“还挺可爱。”又问萧绝道,“它可有名字?” 萧绝摇头,夏花想了想看着小蛇笑道:“瞧你像根筷子似的,就叫你筷子吧!” 小蛇似懂非懂的吐着蛇信子,点了点头,身子一弯就缠绕上夏花的手腕,瞧着像个银镯似的。 “花儿,有你这样取名的么?像什么就叫什么?” “对啊!这样简单又直接。”忽又转头问道,“萧绝,你可有小名儿?” 萧绝脸一黑,摇头道:“没有。” “你骗人。若真没有,你黑什么脸。”夏花撇了撇嘴,“你这个人真是一点诚意也没有,连个小名也不肯说。” “阿尨……”他淡淡。 “哪个芒?可是光芒的芒?”她刨根究底。 他苍白的脸不大好看,将手支在额上淡声道:“通犬之意。” 夏花一怔,将阿尨二字在口里反复念了两遍,忽笑道:“我想起来了,是那尨字,有点像龙字那个尨,哈哈……你刚说像什么叫什么,那你……嘿嘿……跟狗剩这个名有异曲同……” “唔……”夏花的嘲笑被他堵进了嘴里,他的唇惩罚性的吮吸着她的唇。 良久,他放开了她:“不准把我和别的男人相提并论。” “我若非要呢?”她驳斥。 “剥了他的皮。”他阴冷。 “你敢翻天?”她强势。 “我要翻你。”他扑倒。 “唔……嗯……”她又被他揉搓碾压一番。 “娘,娘……你怎……怎么了……娘……”房外又传来夏大壮的声声叫唤。 萧绝眉心一蹙,夏花微有错愕,为何每次夏大壮都会来搅乱她和萧绝的独处时光,若说大壮是故意的,他一个没有任何内力的人如何能敌得过安神香,若说他不是故意的,他又为何能每次都出现的这么恰到好处,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她只觉得所有的激情都在这一刻退去,有一种和老公爱爱被孩子撞破的尴尬,她推了推萧绝轻声道:“萧绝,你可以下来了。” 他始终冷着眉头,眸光阴冷的可怕,淡漠而苍白的脸在黑暗中犹如盛开的夜昙花,盛开之时就归煙灭,带着一种冷寂幽深的地狱之气,而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隐着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夏花几乎要被这黑暗一点点拖了进了,进入到地狱之下魔界之渊,那里有开的最盛的黑色曼陀罗,她喜欢那样的黑色。 她的思绪飘飞很快被一阵敲门声打断:“娘,你怎……怎么不开门,大壮想……想见你,你是不是不想要……要大壮了。” 夏花一阵烦闷,身上的冰凉却在瞬间抽离开,转眼间,那覆在她身上的人已化开一道黑影飘然离去,夏花一阵惊愕。 打开门时,却看见夏大壮满面泪痕的脸,他像个受惊的金丝雀一样一下扑到夏花的怀里:“娘,你是……不是不要大……大壮了。” 夏花有片刻的不适应,终还是伸手拍了拍大壮又道:“大壮,起开,好好跟娘说话!” 夏大壮恋恋不舍离开夏花的怀抱,抬着粉脂融光的脸看着夏花,带着一种乞求的口吻道:“娘,大壮求求你,不管……管发生什么,都……都不要……不要抛弃我。” “大壮,娘什么时候说过要抛弃你了?” “可是刚刚有人告……告诉大壮,娘喜……喜欢上了别……别人,不……不要大壮做儿……儿子了。” “谁?” 夏大壮茫然的摇摇头:“不……不知道。” 夏花叹息一声,心想也无法从大壮身上知道什么,摆摆手道:“大壮,你该回去睡觉了。” “可是娘……” “没有可是。”夏花面无表情。 “娘,你千万不……不要嫌……嫌弃大壮脏……脏了手。” “娘跟你说过,没有嫌弃,你再这样,娘就生气了。”夏花板了脸色。 “哦。”夏大壮颓丧的垂下了头,“大壮不……不想惹娘生气,大壮这……这就走。”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夏花忽然生成一种无力感,对于大壮,她有时真不知拿他如何是好了,若他全然是个简单的傻子也就罢了,偏他还是个有执念的傻子。 人一旦有执念,不管你是不是傻子,都容易变得疯狂。 “吱呀——”一声,她合上房门,隔开了他们母子两道身影。 …… 冰冷的夜风呼拉拉刮在脸上,她的速度越是快,风越是凛冽,追踪着那一点淡薄的曼陀罗香,她听到一个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叔叔,你怎么又来追我?莫不是你真的舍不得我?” 这笑声虽好听,听在夏花的耳朵里忽如魔音贯耳,是郭魃,这个郭魃果然要露出本来的面目了么? 她并没有再冒然上前,而是找了暗处如狸猫般潜伏起来。 星月惨淡,夜色无华。 夏花并没有听到萧绝说话,她只看见他苍白的脸色很冷很冷,乍然间,化作一条黑色游龙,带着凌厉的黑芒梭然腾飞于云宵之上。 郭魃的笑声再次响起:“叔叔,你可真快,这一次竟能躲过我的小冰蚕。” 夏花几乎看不清萧绝是如何飞的,更没看清哪里又飞出来一个小冰蚕,只看见郭魃诡异穿越的身形,还有她脚上那双红的滴血的绣花红在黑暗中带着一种怵目惊心的骇人之意。 红光一闪,一道血线从绣花鞋上如丝绸般倏然发出,丝绸在风中轻飘如云,缓缓缠上萧绝的身体,黑色长袍在红色丝绸中飞旋辗转,夏花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在睁眼闭眼之间,萧绝就被那红色丝绸吞没。 “叔叔,怎么样?我还是有些手段的吧,嘻嘻……”郭魃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左手搭在右手腕上,跟随着右手竖起的两指来回快速晃动,好似在控制那红色丝绸,时不时的发出一阵阵欢快的笑声。 夏花被那丝绸绕的眼花缭乱,最后只看见黑色与红色相互缠绕,她手中的箭早已搭好,额上冒着丝许汗珠,作为末世赏金女猎人,她箭法了得,可在百步之外射穿蚂蚁的身体,可此时,她却有些紧张,一个八岁的小丫头竟能拥有如此诡异的身法,实在不是简单人物。 她不允许自己再乱想,右膝跪地,左手稳稳握住弯弓,右手一用力,弓满玄,“咻——”的一声呼啸划破夜的寂静,箭如流星,带着一股强劲的夺命气息,直射向悬在半空的那个小小身影。 只听“咔”的一声脆响,夏花射出的箭已在半空中被红色丝绸穿越过来,长箭从中间断开掉落在地,那银色箭头在黑夜下闪着冰冷寒光。 “姐姐,你竟然要杀我?”郭魃转过身来,两眼朝着夏花隐藏的方向看来,眼珠黑漆漆的可怕。 “郭魃,你到底是谁?”夏花见已暴露,干脆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 “我是郭魃啊,姐姐你怎么问这样的傻问题?”郭魃两眸纯真,又盈盈一笑,“姐姐,你想不想尝尝会飞的滋味?”说话间,指尖微晃了晃,那纠缠萧绝的红色丝绸就要朝夏花袭来, “花儿——”萧绝一声急呼,纠缠在萧绝身边的红色丝绸寸寸断裂,发出一阵刺耳的布帛撕裂之声,如血色蝴蝶般翩然掉落在地。 夏花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已被萧绝紧紧搂入怀中,飞旋入空。 郭魃有些愤闷,有些沮丧,更有些嫌恶的盯着相拥在一处的人,黑眸却像汪水,格外的叫人怜爱,偏又无法怜爱。 她嘟了嘟红唇,脸上带着稚气的恼意:“姐姐,你跟他待在一处难道就不会觉得恶心?” “郭魃,我跟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又管你何事?”夏花冷声回道。 郭魃注视着夏花,黑暗中她娇美如花的脸,凌厉如冰的眼,以及浑身透着的冷酷英姿都叫她心生向望,她几乎带着一种童稚的无赖,娇憨道:“姐姐,这世上的男人那么多,你为何偏偏选了这一个?” 夏花冷笑一声:“你这小丫头实在奇怪,我选不选谁干你屁事。” “花儿,她只是个偏执的疯子,你跟她说不通。”萧绝淡声。 “叔叔,你说我是疯子,难道你就不是疯子,你不仅是疯子,还是杀人如麻的疯子,你配不上夏花姐姐。”郭魃恨恨的盯着萧绝,又看着夏花道,“夏花姐姐,难道你就喜欢这么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鬼?” “恶鬼?”夏花轻嗤一声,带着一种冷戾的嘲笑,“只要是我夏花喜欢的,恶鬼又如何?” “唉!”郭魃耸耸单弱的肩膀,扁了扁嘴道,“夏花姐姐,你可真是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的是你。”萧绝声音如冰。 夏花目露讥嘲之—色,“你一个小姑娘正事不干,专爱听人墙角,我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如此变态癖好的小姑娘。” “那我不是想保护夏花姐姐么?我可不想让这个又恶又脏的男人碰你。”郭魃有些委屈的皱着眉头。 “谢了!你的保护我承受不起。”夏花很是生气,在追踪到萧绝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明白萧绝为何忽然飘去,大壮又为何回回来搅局,这一切定和这个郭魃分不开。 她实在不明白,自己和这个郭魃究竟有何牵扯,难道她跟自己一样是个穿越者,又或者是重生之人,前世和自己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她才会作出这些奇怪到变态的事来。 郭魃咬咬牙,眼睛里就滴出委屈的泪水来,泪汪汪的盯着萧绝和夏花,带着一种无言的控诉,夏花被她盯的瘆的肉冷,也不想再看她,拉住萧绝的手道:“萧绝,我们走吧!” 萧绝点了点头,郭魃目光阴红的盯着萧绝,一张可爱纯净的脸上蒙上一层噬骨寒意,她字字带寒问道:“叔叔,你为何一定要缠着姐姐,你就不能离开姐姐么?” 萧绝连头也未回,只冷声道:“不能。” 郭魃不说话,定定的看着萧绝和夏花绝然离去的背影,突然不甘心似的追上他二人,又问道:“夏花姐姐,我带给你的蜂蜜你可吃了?” 夏花转过头,郭魃脸上露出笑容,夏花疑惑的盯着郭魃,摇了摇头蹙眉道:“郭魃,你究竟意欲何为?” “姐姐,我本无害你之心,至少现在是如此。”郭魃的食指指尖含在口里,又歪头看向萧绝,带着一种小孩独有的天真懵懂,“叔叔,我本对你也无甚恶意,只是不喜欢看你和姐姐在一起,我喜欢姐姐永远都保持干净的样子。” “郭魃,你应该知道这个地球不是为你而转,你想怎样就能怎样。” “姐姐,你说话好奇怪,地球是什么,它又为何而转?”郭魃眼露迷茫,小白牙咬着手指头,抬着尖尖的小下巴。 夏花不知郭魃是故意装作不知,还是真的不知,这个小女孩儿太怪太阴太神秘,比萧绝还要让人看不懂,她也不想再跟她多有纠缠,只淡声道:“简而言之,就是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路。” 郭魃斜着一双春水盈盈似的眼瞟了一眼萧绝道:“叔叔,这句话该是姐姐对你说的。” 萧绝对这个郭魃毫无半点意兴,若不是这个郭魃一再纠缠夏花,他根本懒得理她,只是斗缠过两次,两次都想取她性命,只是这小女孩讨厌难缠,他还是杀不了她。 他动用了九黎殿的力量也未能查清她的底细,就如夏花一般,他始终不知夏花从哪儿来,他也不知这个郭魃究竟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可这个郭魃的眼睛,似乎像一个人,一个自己记不太清的人,就如曾经他在哪儿见过这样一双不大不小清纯澄澈诱惑人心的眼,可他无法想起,因为那个人在他的生命是微如尘埃,他从未记过,只是脑海里徒留了一个虚空的印象罢了。 他握一握夏花的手,正要齐齐离去,就看到远处枯草瑟瑟抖动:“这该死的黄毛丫头,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冲军,害得我连觉也睡不着,饿死人了。” 118身份两重天 夏花一听,烦恼顿生扯一扯萧绝衣袖:“赶紧走!” “哈!”人已飞落至夏花和萧绝的眼前,卿如尘脸上带着几分欣喜之色,“夏姑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又遇到你啦!我们真是太有缘分了。” 说完,又看了一眼萧绝,一向温似水暖的眼睛突然变得有些不可捉摸的狠戾和憎厌,不知为何,夏花突然觉得这种眼神有点熟悉。 “夏姑娘,贫道好说歹说,嘴巴都说干了,你怎么还和这些邪魔歪道待在一处,你啊你,叫贫道怎么说呢,这人有什么好,不过就是长得好看了些,就是这好看也跟个鬼似的,你就是被这恶鬼的色相所迷……” 卿如尘叽叽歪歪的将萧绝大肆数落一番,萧绝却未动怒,在他的眼中人命如草芥,不喜欢的杀了就行,为这些枝末的人动怒半点也没必要,眼中寒芒一闪杀意顿起。 “囔囔囔,夏姑娘,你瞧瞧这人凶恶的,贫道与他无怨无仇,他倒动了杀念……” “啰嗦鬼,你在这啰嗦什么,烦都烦死了。”郭魃打量了卿如尘一眼,很是不悦的负手慢慢踱到卿如尘面前,又看着萧绝道,“叔叔,我可不准你杀了我师侄,师父临死前我答应过的一定要照顾好这个小师侄。” “锅巴,你一个人又跑出来作甚,你不是说跟夏姑娘学做了莲花团子,我饿了,你回去帮我做团子。” “我是你师叔,又不是你佣人,凭什么给你做团子。” 卿如尘歪了歪嘴,冷哼一声,又目带期望的看向夏花道:“夏姑娘,这个臭丫头的厨艺与你没法儿比,不如你跟我回去做给我吃,我这个人一向对吃没什么要求的,姑娘只要做的跟平常一样就行了,不需要特别发挥什么,当然,如果你愿意特别发挥,我也不介意,我这个一向对吃没什么……” 夏花脸一冷,看着这一对莫名其妙的师叔师侄,真忽觉‘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句话简直真理。 这两人都一样的莫名其妙,都一样的讨厌难缠,都一样的像粘在衣服上的口香糖甩都甩不掉,她现在一个句话也不想说,因为她知道只要一开口,这个卿如尘就是没完没了。 萧绝微微瞥了一眼卿如尘,忽然有了另一个想法,他查不出郭魃的出处,或许可以通过这个啰嗦道士查一查,既然他们共属同门,只要查出是哪门哪派,理应能寻出郭魃的珠丝马迹。 正在他沉思间,又听郭魃发出那魔性的笑声:“小师侄,你跟姐姐说话,姐姐都不想理你,哈哈……不要说姐姐,就是我也不喜欢这般啰嗦的男人,婆婆妈妈跟个老太婆似的整天叨叨。” “我啰嗦,我哪里啰嗦了,我这人从来不喜欢多说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说到刀口上,你个臭丫头别整天摆出一副师叔的架子来,在这里对我乱加评判……” “好烦。”郭魃捂起小耳朵,一转身如风般飞远在黑暗深处。 “嘻嘻,夏姑娘,其实我不是个啰嗦……”卿如尘转过身来,哪里还有夏花的影子,他有些失落的垂下了头自言自语道,“难道我真是个啰嗦的男人么?不可能啊,我所说的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是必须的,都是精华的,都是……” 他叽里咕噜个没完,连叽咕边慢腾腾的步向白水庵,摸一摸肚子,好饿,他甚是怀念夏姑娘带来的莲花团子,只可惜他囫囵吞枣的早就吃完了,连文先生也只吃了一个。 …… 第二天,夏花起床之后,坐在镜前呆呆发怔,胸口锁骨处一个个草莓状的吻痕错落有致的分布着,一想到昨晚,她便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这大约就是人们所说的传闻中恋爱中的女子吧! 不管再强势的女人,也希望能遇到一个能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男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吧! 理了理衣襟,梳好了头发,她如往常一般准备去弄早饭,路过大壮屋的时候,他的屋外却开着,人也不在屋里。 夏花到院子里看了一下,也不见人影,毕竟大壮做为一个正处于发育期的青少年,昨天遇到那样的事怕一时心里也难以放下,偏她还没什么了的办法为他疏导。 后院传来大黄的哞哞声,她先淘了把米,架了火煮白米粥,苏九娘又起了床,一手挽着头发一手去打水儿,洗完脸之后走到厨房问夏花道:“花儿,今天大壮起的可真早,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就去了后院的牛棚。” 夏花因闹腾了一夜,临夜里三点时才蒙蒙睡去,一时睡的死了,也没在意大壮的动静,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木屑子,从肚膛里走了出来:“娘,我去牛棚瞧瞧,柴已经架好了,娘就不用坐在灶膛口烧火了。” “花儿,我怎么觉得大壮昨儿个送了郭魃姑娘回来之后就不大对劲?” “娘,没事,我这就去看看。” 夏花刚到后门口,就听到一个薄而轻细的声音传来,那声音连绵成一段音乐,听着甚是悦耳,夏花驻足听了一会,竟不忍打断。 音乐忽然戛然而至,就听到夏大壮的沙哑而沉闷的声音传来:“大黄,你告……告诉我,娘……娘是不是有一天终……终会离开大壮。” “哞——”大黄扯着脖子叫了一声,嘴边一周冒着白色的沫,牙齿还在慢慢咀嚼反刍。 “大黄,你在告……告诉我,娘会……会离开……我的是不是?” 大黄无声,只静默的继续反刍,一滴白色液体从它嘴角滴落到地上的铺垫的稻草上,牛棚里散发着一股牛尿牛粪的腥膻味道。 “如……如果娘不要我,我在这世……世上再……再没有亲人了,那样我活……活着还有什么意……意思,大黄,你告……告诉我,死是什……什么滋味……” 夏花听着夏大壮断断续续的对牛弹琴,心内一恸,她从不想这个孩子是如此的害怕自己离开他,她甚至有种做人家娘却一点也不称职的感觉,做为一个娘亲,理当为儿子解决烦恼,如今大壮的烦恼就是青春期的烦恼,她虽没做过教师,但也应该摸着石头过河,帮大壮解一解这些难以排解的烦恼。 又听他道:“大黄,我不……不想……不想惹娘生一点点气,我愿……愿为娘做……做任何事,哪怕是……死我也不怕,在这世上,我最……最怕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娘……娘不要我。” 夏花心内五感交杂,静静的走向夏大壮,看到他正呆呆的坐在牛棚前的草垛子上,一双眼诚挚的看着他:“大壮,你放心,娘永远都是你娘,不会不要你的。” “娘——”夏大壮眼泪扑漱漱掉落下来,欣喜万分的唤了一声,站起身来迎上道,“娘说的是……是真的?” “真的,大壮,打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不相信娘了?” “不,大壮没……没有不相信娘,大壮只……只是不相信自己。” “乖!只要你听娘的话,你永永远远都是娘的儿子。”她伸手拍拍一他的肩,又踮起脚尖替他拭了泪,“你不要再这样丧魂落魄的,娘会担心,你外婆和大栓都会担心。” “嗯,大壮会振……振作,不会叫娘……娘和外婆,栓叔担……担心。” 夏花抬头看着他,如今他已长高不少,在刚捡到他的时候他还和她差不多过,如今都快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了,眼见身高就要快接近萧绝,她有些感慨,感慨似水流年,不过是匆匆,转眼间,这个捡来的孩子已然长大。 望见他手指间夹着的碧绿桂花树叶儿,她指了指笑问道:“大壮,刚刚那段音乐是你吹的。” “嗯,娘,好……好听不?” “好听。” “那大壮再给……给娘吹……” 他把树叶平放在有些干燥的唇边,往上把树叶折叠两公分,唇微微一动,叶子颤动,声音清脆婉转,虽没有古琴那般浑厚清越的味道,却是别有一番独物的风味,如清晨林间黄鹂在吟唱。 那声音由缓渐快,声音越来越清亮,夏花坐在稻草堆下闭目听着,只觉有一股清风拂在面上,清风如泉在心间缓缓流淌,整个人在刹那间就宁静平和了。 黄牛站在他二人的身后的牛棚里,倒嚼的声音被这阵音乐轻然盖过,夏大壮眸光幽远,好似在看向某处,又好似什么都没看,转眼间,看到夏花轻闭双眸,如月般清冷的容颜,他的眼眸找到了焦点一般,露出最温暖的柔情之意,带着依赖,带着爱恋,带着倾慕。 这样的眼神,夏花却没有看到。 短暂的宁静温馨之后,自然美妙的音乐终止在一个最幽缓的音符。 苏九娘斜依在后门口门柱子上,呆呆的望着夏大壮,好似从来也没认识过他似得,两手一击鼓掌道:“大壮,你怎么能吹奏出如此好听的乐曲?” “外……外婆,你来……来啦!”夏大壮心情好像放松许多,眉头也舒展开来,脸上又恢复以往的带着阳光的傻气,只笑道,“其……其实我也……也不知道。” 苏九娘走过来笑道:“那必是从前的大壮就会吹奏。”一双温柔的眸光微垂了下去,叹息一声,“有些事有些人再变,哪怕是沧海桑田,总会有过去留下的印记。” “娘,听大壮吹奏一曲,你倒变成一个女诗人了。”夏花亲热的将头靠在苏九娘的肩上,依偎着她,其实,她是真的把这个女人当作妈妈了,她虽然不像妈妈那样喜欢唠叨,也不像妈妈那样是个急脾气,可她和妈妈一样爱她,把她当心肝似的爱着。 “娘哪里会是个女诗人,娘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女孩子罢了,娘的花儿才是这个世上最最有诗意的女子。”苏九娘眸色更加温柔,轻柔的手抚着夏花的头发,唇角边溢出最天然的母性的微笑。 夏大壮艳羡的看着苏九娘能让娘这般依靠,如果有一天娘可以这样依靠在他怀里,他该有多么幸福,想着,他的脸有些红了。 “二嫂,二嫂……”一个虚弱而急切的声音忽然从内院传来。 “花儿,是你小婶子,这一大早的莫不是有什么事吧?”沉浸在母女亲情中的苏九娘脸色蓦然一变,手微微的有些抖起来。 夏花也是一惊,这一大早的就连栓儿要上学也还没起来,小婶子好好的跑到院子里做什么,她来不及多想,转身间,已从后门跑到了前门,一脚踏出院子,就见林氏捧着肚子跌倒在院子里的梨树下,伸着一只手仰着头满眼是泪,苍白的唇哆嗦着:“二嫂,花儿……” “一大清早的闹什么闹,给我回……”夏之贵拎着裤腰带就跑了出来,正喝了一句,一见到夏花,仿佛触电般的变了脸色,整个人往后一退,抖擞着身子道,“花丫头,我……我可没欺负她。” “怜儿……” “小婶子……” “小外婆……” 三人异口同声,一起跑到林氏的跟前。 “痛,好痛……”林氏可怜巴巴的看着苏九娘和夏花,伸手一把就捉住了夏花的手,“花儿,帮……帮我找大夫。” “我……我去——”夏大壮立刻起身,飞也似的朝着村里唯一的大夫家跑去。 “二嫂,孩子……我的孩子……”林氏紧咬着下唇,好似要使劲全身力气一般,一手捂住肚子,一手紧紧握住夏花的手,断断续续道,“一定要保……保住我的孩子。” 苏九娘眼一瞥就望见有鲜血从林氏的身下缓缓流出,浸染了衣裙分外刺目,两行清泪从苏九娘的眼里流下,她赶紧扶住了林氏:“怜儿,一定会没事的,大壮去找大夫了,一定会没事了。” 夏花转头看向吓得两腿哆嗦,脸都黄了的夏之贵厉喝一声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不……不是我,我没有……没有,我不知道,不知道……”夏之贵惊恐的看着躺在地上的林氏,拼命的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怎么了,一大清早的又嚎什么……”夏孔氏嘴里打着哈欠,眼角边还粘着眼屎,伸手抠了抠眼屎,一见夏花正蹲在那里,顿时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 再一看,夏孔氏如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猛地一拍大腿,“哎哟妈呀!”的叫了一声,从屋前台阶上直接跳到地下,迈开一双小脚儿,急赤赤的跑到林氏面前:“我的好儿媳呀,一大早的这是怎么了,这是折煞我的孙儿啊,老四家的你可要争口气啊,给老四留下一个种啊……” 她边说拍打着地上的泥土,因天干物燥溅起一地灰尘,反迷了林氏的眼。 “闭嘴!”夏花冷喝一声。 “我哭我媳妇,你个小妖……”夏孔氏撑着胆子就要对骂,想一想,还是软了下来,“花丫头,我哭我媳妇哭我孙儿又拉扯上你什么事?”又抬头冲着夏之贵骂道,“你个怂包,你媳妇血都流成这样了,你还干站着,还不赶紧的把她抱回屋里。” “不,二嫂,花儿……我……我不要回……回去。”林氏泪水又一次溢出眼眶,眼里还带着惊惧的神色。 “老四家的人,你这会子不回自个屋子待着,就睡在这冰凉的地上,难道你想活活冻死我的孙……” “小婶了,你放心,回我家去!”夏花说完俯身扶起林氏,夏孔氏错愕的盯着夏花,抬脚就起了身,张开双手拦道:“老四家的还是我夏家的媳妇,花丫头,若我孙儿有个闪失,你可……” “滚开——”夏花一声厉喝。 夏孔氏被她雪亮的眸光一震,浑身一抖,两腿一软,人一下没站稳差点摔倒,哪里还敢再阻拦夏花,只灰了脸色缩到一边干看着夏花离去的背影发呆。 雕花脱漆朱红木床,悬着一顶烟青纱帐,反映衬出一种别样的凄迷。 林氏已被夏花放到床上一盏茶的时间,断断续续传来她痛苦而迷糊的呼唤:“孩子……我的孩子……” 她身下的血延着大腿根处一点点漫延渗透,渗透进鱼肚白的床褥上,弥漫成一朵朵凄艳的血之花。 苏九娘紧紧握住林氏的手,在大夫到来之前,她没有一点儿办法,她抚着她被虚汗浸湿的面庞:“怜儿,大夫马上就来,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花儿去给你请镇上的大夫了……” “娘,我怕,我怕,小婶子这是怎么了?”夏大栓一起床就看到这惨烈而可怕的一幕。 “外……外婆,娘,大……大夫来了。”夏大壮几乎是拖着村里的胡大夫来的。 苏九娘仿佛见到了希望,村里的大夫医术虽不算高,但也比她们顶用多了,更何况花儿去了镇里,也不知多久能把古大夫请来,她赶紧唤道:“快,在这儿。” 胡大夫背着医箱,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再靠近一看,吓了一大跳,连忙帮林氏搭了脉,脸色一变,渗出一层油油的汗,两个腮帮子微微抽动着,直呼道:“妹子,这是大血崩啊,我救不了,救不了。”说完,背起医箱就要离开。 “胡大夫,难道你要见死不救?你救救怜儿……”苏九娘几乎以为胡大夫就是根救命稻草,哪里肯轻易放他走。 夏大栓拽着胡大夫的衣摆道:“胡大夫,求你了,救救我小婶子。” “胡……胡大夫,不救不……不准走。”夏大壮干脆堵住了房门口。 “妹子,不是我不肯救,实在是救不了,这是要一尸两命啊!”胡大夫着了急,又对着房门口的大壮道,“大壮,你放我走吧,我留下也是白搭,实在是连药都开不出来。” 林氏的脸痛苦的扭曲到一处,一阴一阳更显可怖,她也已说不出一句话来,只睁着空洞的眸子虚空的盯着帐顶,眼角不停的有泪留下来,嘴唇早已被咬的出了血,身下的血越来越多。 苏九娘已是泣不成声,林氏的气息却越来越微弱,微弱到如同将要断线的风筝,只要风力稍稍一大就断了,苏九娘紧紧握着林氏的手:“怜儿,你再等等,还有花儿,花儿马上就会回来……” “大栓,大栓……”屋外传来柱子的叫喊声,还夹杂着村子里几声狗吠。 柱子见没人答应,又提高两度的声音:“大栓,走,上学堂去啦!” “呜呜……”夏大栓眼看着林氏要死,早已哭成一团,哪里还能答应柱子。 “九娘,九娘……”周焦氏又喊了一声,“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大早的就听见哭声。” 周焦氏拉着柱子的手进了院门,就瞧见夏孔氏和夏之贵两个人抖抖擞擞的探着头站在门口朝夏花家的屋里望着。 周焦氏也不理夏孔氏,拉着柱子的手一脚就进了门,就听到苏九娘和夏大栓的哭泣声,二人一起走到内屋,胡大夫背着药箱就冲了出来,周焦氏也不来及问什么,定眼一看,叫了一声:“我的娘呀!怎么弄成这样了” 夏花不在,苏九娘就像主心骨被整个抽走了一样,大夫不肯治,怜儿又快没气息了,除了哭,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周婶子,你可有法子救救怜儿,花儿她去镇上请好大夫了,我怕怜儿等……等不得了……” “孩,孩子——”林氏忽然眼眸瞪大,说到子字,便浑身一阵冷汗,不再作声了。 苏九娘一摸她鼻孔下方,一点气息也没了,顿时大哭一声:“怜儿啊——” 周焦氏一把拉过夏大栓,另一只手拉着柱子,急道:“柱子,你带大栓到外面待着,这里不是小孩该待的地。” 大栓还不愿走,周焦氏更急:“听话,你两个先出去,这里有我和你娘护着。”又对着杵在门边不知所措的夏大壮道,“大壮,你脚步快,赶紧跑我家去跟你翠莲奶奶要人参去,就说是要救人命。” 夏大壮答应一声,飞也似的跑了,柱子拿着大栓的手两个人一道出了房门,柱子脸上还挂着泪水。 “九娘,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哭着有什么,赶紧去打点热水帮怜儿擦擦,她这是大血崩快不行了。”周焦氏赶紧俯下身,用力的掐林氏的人中,直掐的林氏人中发红发紫。 苏九娘抹了眼泪,脸色青黄,急急的跑到厨房打水,待回房内时,林氏似乎已微微回转过来,周焦氏一面急,眼里也流下了泪:“这可怜孩子,怕是不中用了。” 苏九娘已是满脸泪,周焦氏说完,接过苏九娘手里的脸盘,拿毛巾细细的帮林氏净了脸,又帮她擦拭着身子边擦边急声道:“九娘,你别光顾着哭了,有些话我也得跟你说清楚,若等大壮拿了人参来能帮着怜儿吊了命,等花儿请了大夫回来也就罢了,若连人参都吊不了她的命,她也不能就这样一尸两命的待在你屋里,她终归是老夏家的四媳妇,该在死前回她自个屋气,这些话听着是冷心肠,可也是我老婆子的一片好心肠,终是晦气沾不得啊!” 苏九娘只感觉心里痛的厉害,她一向是个与人为善的,再加上林氏一直与她相惜相伴,她打心底里是拿林氏当亲妹子待了,如今忽辣辣的见林氏就要不行了,她也知道周焦氏是一片好心,让别人家的人死在自己屋里是犯大忌讳的事。 可怜儿刚刚口口声声的说不要回去,她怎么能狠下心肠在她死前就将她拖回她自个屋去,她心头大恸,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那种悲伤胆寒的痛意刹时间蔓延至全身。 她想到华哥死的时候,她甚至愿意陪着他一起死了,可是她还有孩子,她不能死,那时侯是怜儿陪着她,忍着公婆和大夫的辱骂不分昼夜的陪了她三天三夜。 她缓缓的坐在床边,握一握林氏的手:“怜儿,若你不愿意回去,嫂子绝不会让你回去,你不是别人,你是嫂子的亲妹子……” 周焦氏叹息一声,盆里的血已被鲜红浸红,她赶紧道:“九娘,你再去打盆水来,不管是生是死,总要让这孩子干干净净的。” 怜儿微微睁眼,张张口却无力说话,更无力点头,只能眨一眨眼默然的表示她要回去,她不能给二嫂家添了晦气。 “怜儿,就瞅你二嫂子这般待你,你也该争口气,一定要撑着,撑着花丫头回来。” 怜儿又默默的眨一眨眼。 “周太奶……奶奶,外……外婆,人……人参来了。”夏大壮风一阵似的跑了进来,孔翠莲也随后跟了过来。 周焦氏赶紧叫孔翠莲切了片人参放到林氏舌下,几人又是叹又是痛,唯有等着夏花回来,孔翠莲虽然跟林氏并无多少交往,却也知这是个极可怜的女人,也忍不住落了泪。 林氏拼力撑着,原本面如死灰的脸在人参的作用下泛起微微的一点红色,她不能死在二嫂家里,绝不能。 她软搭搭的手垂在身子两侧,想伸手摸一摸肚子里的骨血还在不在,身体上的痛好像减轻了些,可心里痛更加剧烈了,她的孩子啊,她日盼夜盼,盼来又不敢要,最终又决定要的孩子啊,怕终是要不成了。 她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仿佛时间从来没有这样漫长过,漫长的如走不尽的黑暗深渊,她无论如何都爬不上来,她身体的力气慢慢开始抽空,死亡开始要渐渐吞没她这破溃的身体。 于林氏而言的度秒如年,于夏花而言也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幸而天色尚早,她狂奔在乡间的小路无人看见,她抄了近路翻了一座山直接奔向清水镇古大夫家里,古大夫连脸都没来得及洗,直接背了药箱由夏花驾着自家马车,一路跟随夏花而去。 林氏的命是保住了,而孩子却是没有了。 林氏睁开眼,摸着空荡荡的肚子,心已是一片死灰。 古大夫又开了一些药交给夏花,夏花去镇上的药铺子拿药,正好顺便一道送古大夫回家。 马车哒哒,古大夫坐在马车内揉着老腰,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叹一声道:“你这丫头,也忒急了,我这把老骨头都要给你巅散了。” 夏花挥了一下手中的长鞭,很是抱歉道:“实在是人命关天赶的急了些,幸好古大夫妙手回春救了我小婶子,不然可真是一尸两命了。” 古大夫沉吟片刻,叹息道:“这也是你那小婶子的造化,有百年人参吊命,不然怕是等我到了,人也死了,除了我师父,谁能有起死回身的医术。” 夏花此时对周焦氏感激不已,也对孔翠莲有了重新的认识,她们也是贫寒人家,能在生死关头拿出家中至贵至宝之物救人一命实在是难能可贵。 她默然片刻又问道:“古大夫,不知您师父可回来了?” “我师父他老人家四处云游,也不知道什么日子才能回来啊!” 夏花心有所痛,她等得起,可娘等不起了,她转过头又问道:“古大夫,我娘她怎么样了?” 古大夫垂下了布满皱纹的眼睑,动了动胡子,颇是为难的叹了一声:“这要看你娘的造化了,今日我把了她的脉象,约摸着还能挺个大半年吧。” “可是我看我娘近日都不大咳了……”夏花心内特别难受,却也不甘娘真的只能挺个大半年,她正要再问古大夫,抬眼就瞧见一个人,一个让她连看也不想看到的人。 “哈,夏姑娘,早啊!怎么又碰到你了。”卿如尘不知何时已从对面走了过来,依旧穿着那件破成条缕的蓝道袍,只是这次这道袍更加破,露出了大片的胸膛,腰里还别着那个脏兮兮的拂尘,两只脚上也只剩了一只鞋子,微黄的脸上还带着几条伤痕,看着很像是被人指甲抓的。 夏花一听见他的声音有些发怵,正打算挥鞭快跑,卿如尘已一下跳到马车前头,苦着一张脸对着夏花指控道:“夏姑娘,说起来我弄成这样也怪你,都怪你昨晚不肯跟我回去做莲花团子给我吃,我实在想念那团子的味道就叫那个臭丫头做,那个臭丫头不仅不做,还追着我打了一顿,到现在,这架才打完,我脸也花了,衣服也扯烂了,鞋子也少了一只……” 夏花吐了一口气,扬起手里的鞭子道:“我管你什么样,你赶紧让开,我还要给去镇上抓……” 夏花话没完,就见马车里的古大夫赤溜一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又蹭蹭蹭的风一般的跑到卿如尘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不由分说,先磕了几个大大的响头。 夏花只觉得莫名其妙,呆怔怔的盯着卿如尘,卿如尘好似根本没看见一头满头霜华的老者在给他磕头似的,拿手轻轻摸了摸唇角边一长条带血的伤痕,皱着眉头“咝”了一声。 卿如尘对着夏花道:“夏姑娘,你瞧瞧我伤的,怎么着也该给我个安慰,走走走,还抓什么药啊,这会子我正好还没吃早饭哩,你给我做莲花团子去,你如果不肯去白水庵,我去你家也行,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 夏花嘴里的滚字还没出口,就听到古大夫喊了一句:“师父啊!我可见到你老人家了。” 夏花瞠目结舌,手里握着的细牛皮编的马鞭一滑,从手里掉落下来,就连她自己也差点没控制住的从马车上跌落下来。 师父?卿如尘就是古大夫的师父?怎么可能,这个整天啰里叭嗦叽叽歪歪的牛鼻子臭道士就是古大夫口里能起死回生的神医,她一时实在接受不过来这天悬地隔身份的转变。 前一刻,她还不知道这让人盼得望眼欲穿的神医究竟身在何方。 后一刻,这神医就大喇喇的站在她面前。 她还不敢相信的看着卿如尘,又问将头俯在卿如尘脚下的古大夫,颤抖着牙齿问道:“古大夫,这就是你的师父,你嘴里的神医?” 她很紧张,唯恐古大夫给了个否的答案。 古大夫微微直起身来,回了头冲着夏花招招手儿道:“丫头,这就是我师父,你一直盼着的神医,还不赶紧拜见他老人家。” “啊?”卿如尘立刻两眼放光,视线总算落到了古大夫头顶,伸手就扶起古大夫带着激动的神情道,“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师父,徒儿刚说拜见你老人家。” “不是不是,前一句。”卿如尘急切而有些不耐。 “你一直盼着的神医。”古大夫苍老的脸上全是激动,激动每一条皱纹里都要开出花来,三年了,他已经整整三年没见到师父了,不想突然就遇见了,他简直喜的无所不已。 卿如尘哪管古大夫激不激动,转眸望着夏花,一袭月牙白的素衣映入眼中,晨曦下夏花雪白的脸上泛着淡淡金色的光芒,无端的叫他想起雪山之巅百年才能盛开一次的圣雪莲花。 他的身子微微僵住,只瞬间,他已恢复如常,脸上带着惯有的温柔笑意,就连声音也温柔让人想融化其中,他张一张嘴,甚是亲切的软着嗓子喊了她一声:“小花——朵。”他还特意在花字上面停顿片刻。 这一声小花朵,叫夏花浑身起一阵鸡皮疙瘩,嘴角不自觉的抽了两下:“卿观主,叫我夏花就好。” “不好,还是小花朵好听些,这样又亲切又与众不同,我从来都不知道小花朵你这样天天盼着我。”他顿一下,眉心一蹙又道,“不好,不好还是不好,小花朵,你以后不要叫我卿观主,这样太生分了,叫我卿卿就行,这样听着亲切些。” 夏花额上已冒出层层黑线,卿如尘见她一副犹疑的样子,将手中别的拂尘往夏花眼前一扬,灰尘在阳光中翩翩起舞,他柔着嗓子又补充道:“人在尘中,不是尘,尘在心中,化灰尘,若小花朵你不介意也可以把我化作你心中的一粒灰尘,我这个人一向很好说话的,你若实在不愿叫我卿卿,叫我尘尘也行,不过这尘尘可不是普通的尘,是停留在你心里永远也无法抹去的灰尘……” “那还是叫你卿如尘吧。”夏花打断。 卿如尘摇一摇拂尘,嘴巴微微一撇,摇摇头道:“不好不好,再不济叫我如如也行,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都不敢为难小花朵你,特意的弄了几个让小花朵你选,不过我最中意的还是卿卿……” “好吧,那我就唤你如如吧!”夏花强忍住不耐,如今她可不能像从前一样对待他了,他可是神医,娘的性命就指着他了,为了娘,叫声如如也罢了。 谁知卿如尘又摇了摇头:“如如听着好像也不大好似的,像奴奴……我堂堂桃花观观主怎能让人叫奴奴,还是卿卿最好,我还是最中意卿卿,囔囔囔……小花朵,你听我慢慢给你道来哈,这卿字究竟好在哪里,卿字按照字面上的意思来解释就是……” 夏花感觉自己快疯了,她就差点要捂上耳朵了,又见立在卿如尘身侧一脸恭顺的古大夫脸上始终带着一种崇敬的眸光看着卿如尘,她简直要佩服这个古大夫了,是有多么好的耐心才能忍受卿如尘的这番语言荼毒。 夏花只盯着卿如尘不停张合的嘴唇,真恨不得将他这嘀嘀不休的嘴拿针缝上,她不由的咬了咬牙。 卿如尘的嘴忽然停了,呆了呆,偏着问道:“小花朵,你咬牙做什么?莫非是对我的话有异议,如果有异议,你可以跟我提啊,我这个一向都很好说话的……” 夏花摇摇手抽抽嘴角道:“我牙痒,想磨一磨。” 卿如尘立刻将手中的拂尘递给夏花道:“磨牙伤牙齿,若小花朵你实在痒痒的不行,就在我这根拂尘上磨。” “不用了,我不痒了。”夏花声音已经很冷。 “哦,不痒就好,那我就继续刚才的话题,刚才我讲到哪儿了……”卿如尘略皱一皱鼻子。 古大夫恭敬万分的提醒道:“师父您老人家刚刚讲到卿是对人的一种敬称,也是一种亲昵之称。” “嗯。”卿如尘点了点头,“小花朵,我再继续给你解释啊,所谓卿卿就是……” “好吧,卿卿。”夏花终于是无奈一唤。 卿如尘满面伤痕的脸上立刻浮出温如春水的笑来:“小花朵,你终于被我说通了。” “卿如尘,我问你。” “错了,是卿卿。”卿如尘摇头。 “好吧,卿卿,我问你,你真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119苏九娘是谁 卿如尘摇一摇头,夏花微有失望,只听他道:“起死回生倒不至于,那只是我的这位老头徒儿帮我吹嘘着罢了,不过虽不能起死回生,但也能救一救那些将死之人。”咳一声,继续道,“只要不死,大多数还是能救的。” 夏花脸上复又燃起了希望之火,有些激动的一把握住卿如尘的手:“我娘,卿如尘你能不能救我娘?” 卿如尘只感觉她柔柔的小手握在自己手上,有种别样的温暖,他笑着摇了摇头:“叫卿卿,不是卿如尘。” “好吧,卿如尘。” “再强调一遍,是卿卿,卿卿——”他将尾音提得极高。 “好吧,卿卿。” “你这小花朵,什么都好,就是记性不大好,还得让我耳提面命,走!这就去你家瞧瞧我家小花朵的娘去。”他说着,便紧紧将夏花的手一握。 夏花方知自己一时失态,连忙想抽回身,却被他握的死死的,他的手与萧绝的冰冷潮湿不同,他的手是暖暖的干干的。 他看着她笑道:“怎么,小花朵,连你小手都不给握一握啊,其实我没别的意思,你自己胡思乱想,可别把这些想法强加在我身上,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不想跟你多加争辩,你不要以小人之人度君子之腹啊,我拿你当个妹子看待,才握你的手,你可别妄想我是拿你当喜欢的女人待了,我这个虽然好说话,可是轻易不会喜欢上……” “好吧,好吧,你愿意握就握吧。”夏花烦不盛烦。 草泥马!想握老娘的手就直说,啰哩啰嗦这么一大堆,真是操他奶奶的! 卿如尘又回头唤了一声:“小古,去我的白云庵把我的药箱拿来,还有刚刚你要小花朵抓的药一并带来。” “嗳——”被唤作小古的老古大夫激动的答应一声,刚转身,忽又回头很是为难道,“师父,我第一次来这村子,这白云庵在哪儿啊?” 卿如尘翻个白眼,摇摇手道:“去去去,这点小事也要麻烦为师,你长了一张嘴不会问啊,这村里人都认识白水庵。”说完,又转过头来看向夏花道,“走吧,小花朵,去看看我娘去!” “你娘?我娘什么时候成你娘了?” “囔囔囔,我说你记性不好吧,这么快就忘了,我拿你当亲妹子,我就是你亲哥哥,你娘和我娘当然都一样了。”他还是死死握住她温软的小手,两只眼始终笑眯眯,又道,“走嘞,跟我上马车,我这脚实在有些痛,都怨锅巴那个臭丫头。” 一路上,他如是说: “小花朵,你为什么非要喜欢那个萧绝啊,全身冰冷冷的一点温暖也没有,你若实在缺少男人的依靠,我可以勉为其难给你靠一靠啊!” “哎哟,小花朵呀!你怎么不爱说话啊,多说话多好啊,一来可以活动活动嘴巴,二来可以表达表达心中所想,三来可以联络联络感情,四来可以……” “小花朵,你真是一个无趣之人,我说了半天你一句也没答,也不知我娘是怎么生的你,竟生出这样一个闷葫芦来。” “小花朵,我问你答啊,哪怕答一个字也行,给来回应噻,不然我要闷死啦!我这个人一闷就不舒服,一不舒服就头晕,一头晕就把不准脉……” “好吧,你问。”夏花终于答了一句。 “那你要说真心话,我可是拿真心来问你的。”卿如尘将手中的拂尘别好,一击掌道,“那我开始问了,你真的喜欢那个邪魔之人萧绝。” “喜欢。”夏花淡淡。 “换个人喜欢行不?” “不行。”夏花语气坚定。 “可是他配不上你啊!你是不是太孤独了,所以饥不择食的想拉个人作伴,又或者你是看上萧绝的长相了,可是这个世间上长得好看的男人多的是啊。”他伸手指一指自己的脸道,“僻如我。” “卿如尘……” “叫卿卿。” “卿卿,你真是奇怪,你和那个郭魃都奇怪,我跟不跟萧绝在一起碍你们什么事了?”夏花坐在马车边缘驾马,突然转过头来,眸色狐疑的盯住卿如尘。 “乖乖,好不容易说了这么多字了,真是不容易啊!”卿如尘无意识的捻动着拂尘上的几根白须须,“本来也不碍我事啊!我只是本着一个做道士要降魔除妖的职责好意提醒你罢了,可现在就碍我事了,我是你哥哥了,你的事我自然要管一管,我总不能看你跳入火坑而不顾罢,再说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最少也该知道些分寸,怎么能大晚上的和那个萧绝厮混在一起呢,我这个人虽然一向好说话,可也不能好说话到看到自个的妹子误入歧途还要拍手说好吧,再说了,你娘都是我娘了,就是为了娘,也该多盯着你……” “打住——”夏花冷喝一声,“说重点。” “我说的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是重点啊,你告诉我哪一句哪一个字不是重点了,我来给你解释……” “你,郭魃和我,萧绝到底有何怨仇?” “无怨也无仇啊。”卿如尘扬一扬脸。 “算了,就当我白问了。”夏花回过头来,再不看卿如尘一眼。 她实在搞不懂这其中的关键,这卿如尘和郭魃跟她有半毛钱关系,一个个却对她做奇怪的事说奇怪的话,两个人偏偏还是一样的讨厌,不过,这两人有一点是不同的。她能感觉这个卿如尘对她并无多大恶意,而那个郭魃,她感觉她就是带着满满恶意而来,在潜意识里她就觉得那个小丫头瘆的慌。 秋风飒飒,吹打在夏花的脸上,夏花甩一甩头想让头脑更清明些,今天发生的事就如过山车一般起起落落,好在小婶子救了回来,而娘的病也有了指望,这一切总是好的。 她不需要再自扰这些有的没的的问题,管那个郭魃是何种牛鬼蛇神,她遇神诛神遇鬼杀鬼。 “哎呀呀,小花朵你是不是生气了呀?你怎么又不理我,我刚回答你的话都是大实话啊,我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全都是大实话啊,锅巴只是我的小师叔啊,我和萧绝也无怨仇啊,若真要扯上什么怨仇,就是那个萧绝杀气太重,我不能让他再为祸人间啊,如果小花朵你实在喜欢好看的男人,顶多我再帮你打听着哪里有长得好看……” “好好好,我都知道了,我没生气。”夏花忍着巨大的不耐解释一句。 “小花朵儿,你没生气你怎么都不说……” “闭嘴——”夏花蓦地一喝。 卿如尘呆了呆,还是听话的闭上了嘴巴。 …… 堂屋内,一张无任何雕花的木桌子正立在中央,上面摆着两碗白粥,两盘小菜和一碟子糕点,一碟子乳黄瓜,一碟子辣白菜,一碟子莲花团子。 卿如尘一见屋,吸吸鼻子,肚子里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也不管那些早饭是给谁预备的,很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乌脏的手在每个莲花团子上都捏了一把,只笑道:“嘻嘻……脏都脏了,想来也没人吃了。” 柱子和大栓耽搁的都没去成学堂,刚准备用完早饭再去学堂,两人手牵手正要坐下,却见到六个白乎乎的莲花团子上留下乌黑乌黑的手指印。 两人倒一点不生气,一起甜兮兮的叫道:“卿观主,你怎么来啦?” “臭道……道士,你……你怎么来了?”夏大壮正在厨房洗手,两手水*的就跑了出来。 卿如尘抬头道:“是你娘请我来的。” 苏九娘正坐在里面照顾林怜儿,一听有外人的声音,赶紧请周焦氏和孔翠莲出去看看,二人一看,夏花正好跨进屋门,周焦氏惊呼道:“花丫头,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周奶奶,我请来了神医,可不就回来了?” “神医在哪儿呢?”周焦氏疑惑道。 夏花指了指正吃的狼吞虎咽的卿如尘微笑道:“这不就是。” 孔翠莲眼睛比周焦氏尖,一下就认出这就是白水庵的卿观主,忙见了一个礼,卿如尘嘴里叼着个莲花团子,两眼弯一弯,露出一个笑脸来。 夏大壮轻啐了卿如尘一口,跑到夏花面前道:“娘,臭道……道士怎……怎么是神医?” “神不神等他能治了我的娘就知道了。”夏花淡淡的看了夏大壮一眼,又道,“大壮,你怎么还在洗手?” “脏,怎……怎么也洗不干净。”夏大壮下意识的将摸过叶吕氏胸口的手背到后面,又道,“娘,你还没吃……吃早饭,我帮……帮你盛去。” “脏在你心里,洗也洗不掉。”卿如尘冲着夏大壮的背影若有深意的喊了一句,又道,“多盛两碗来,贫道可饿极了。” 或许卿如尘真的饿极了,不仅桌上的东西吃了个干净,就连夏大壮多盛的两碗也吃了个底朝天,然后打了一个满足的饱嗝方去了苏九娘住的东屋替她瞧病。 周焦氏见夏花回来就放了心,又想着家里的鸡鸭鹅还没喂就先告辞去了,孔翠莲负责送了大栓和柱子去学堂,家里走了四个人,一下清静许多。 苏九娘在怔忡之间伸出了手,她不敢相信这个白云庵的道士会是古大夫口里的神医,但她相信自己的女儿,卿如尘以三指搭脉,又观其脸色,舌苔,半晌都不做声,脸上更是没什么表情。 夏花见他一直不说话,心内未免有些紧张,只是她从来也没看过卿如尘如此专注如此安静的模样,虽然他的样子狼狈不堪,却真有一种朗如玉山的安静气质,瞧着还倒真像个神医似的。 “师父,师父,您老的药箱拿来了。”古大夫背着一大一小两个药箱急急跑来,一张老脸上跑的汗湿满面 卿如尘也不理他,直接拿过药箱,从里面取出一根细小的银针出来道一声:“娘,有些痛,忍着点。” 苏九娘愣了愣,呵呵笑道:“观主,叫我夏大婶就行,或者观主叫我名苏九娘也可。” “知道了,娘。”卿如尘答的无比认真,说完就将银针往苏九娘的合谷穴上扎去。 苏九娘只感觉微微一阵刺痛,他慢慢转动银针,好似真的把苏九娘当个娘似的,手势轻而谨慎,除了在刚扎入的那一刻像蚂蚁咬了一下,后来,苏九娘根本无任何感觉。 良久,卿如尘似乎已找准的一个方向,将银针捻回又重新换了穴位,慢慢刺入其中一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血管里,只剩一个一厘米的末尾还留在肉外。 夏花更是疑惑,寻常大夫使银针她也见过,只是没见过这样施针方法,哪有将整根针都快要扎进肉里的,他刚才似乎拿银针在苏九娘的手背皮肤底下找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找到,总是不停的来来回回的将银针捻出刺入,慢慢调整银针的方向。 好在,苏九娘脸上并无任何痛楚的表现,不然夏花也要跟着难受,因为看着就是很痛的样子,她想着,像这样胡乱扎着,这皮下的血肉不全被扎烂了,可一滴血都没有。 又过了好半晌,卿如尘的脸上变了变,月牙般的眼弯了一弯,迅速将银刺抽离出来,对着日不凝神看着,自言自语道:“看你个臭东西跑哪儿去?小花朵,你打一小盘热水来。” 夏花在卿如尘针拔出来的那一刻,视线不由就被那根针吸引而去,在针尖处好像有个小小的凝结成团的血点儿,她一听卿如尘喊她,正要去打热水,夏大壮叫了一声:“娘,我……我去……” 少倾,蒸气腾腾的热水打来,卿如尘将银针拿在手上。 古大夫早已是疑惑不已,他是医者,自然急切想知道这位夫人所中何毒,他竟半点查探不出来,只敢断定是中毒,他眯着眼看着卿如尘手里的银针。 卿如尘看着那一大盘热水,冷哼一声道:“贫道要的是一小盘,你个傻子耳朵是不是有问题,弄这大一盘来,罢了,罢了,我这个人一向很好说话,一大盘就一大盘吧!” “一小盘和一大盘有何区别,难道会影响你对我娘病情的判断么?”夏花疑惑道。 “小花朵,你怎么会这样奇怪的想法,我的医术何其精湛会因为水的多少而判断……” “那为……为什么,你快……快说。”夏大壮瞪了卿如尘一眼。 “哦,那是我这当哥哥的心疼妹子,一大盘热水太废柴火,我疼惜小花朵你要多砍柴。”卿如尘说完,将银针放入水中拨了两拨,银针上的小血点落入水中,漫延开来,洇起一丝丝红色。 所有人都探着头好奇的盯着那盘热水,待小血点散尽,只见一个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血色小肥虫在水里伸展开身体,一弓一弓的蠕动着。 众人大惊,古大夫更是不敢相信的揉一揉眼睛,他怕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 苏九娘在看清红色小虫之时,脸色骤然一变,卿如尘若有所思的看了苏九娘一眼问道:“娘,我瞧你脸色不大对,莫非你认得这种小虫?” 苏九娘有些失神,脸色苍白异常,只摇摇头道:“不认识。” “娘,莫非你曾经住在南疆?”卿如尘温声问道。 “没,没有,从来没有,我连听也未听过此地。”苏九娘脸上带着不自然的慌张之色,两只手也紧张的拧在一处。 “好了,我娘说没有就没有,你问这些做什么?”夏花从苏九娘的表情动作已然知道她必定是在苗僵待过,只是不知遇到过什么事,是以她从不肯提及过去的事,苏九娘是个软绵无主见的性子,她不想她在卿如尘面前有种被揭开隐痛的怆惶失措的感觉。 “臭……臭道士,你就别卖关……关子了,快说!”夏大壮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你这毛头小孩,怎能对我师父这般无礼,从前瞧你还算懂礼,怎么这会子竟然骂我师父。”古大夫护师心切,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卿如尘盯了夏大壮一眼:“你出去,你在我偏不说。” “娘……”夏大壮忿然的喊了夏花一身。 “大壮,听话,等会娘再告诉你。”夏花知道卿如尘是个磨叽的性子,为人又古怪难缠,怕大壮在他真不愿说,连忙哄了大壮出了房门。 “小古,去!给我把门关上,省得那傻子听墙角。”卿如尘不依不饶,伸手指了指房门。 古大夫得令,赶紧去关了房门,夏大壮气个半死,脚一跺转身就离开了,一个人忿忿的拖了一大把稻草绳到田里捆稻草去了。 卿如尘满意的点点头,墨黑的弯月眼微眯着,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看了苏九娘一眼,又转过头对着夏花道:“此虫乃南*有血蚕,遇热而动,遇血而凝,遇冰而木,遇火而化,娘就是中了这种血蚕蛊。”卿如尘慢悠悠的解释。 古大夫听的下巴都要磕掉了脚上:“师父,这世上还真的有这种盅毒?” “小古,你才学了多少皮毛,哪懂这些,况且你生活之地离南疆十万八千里,要懂这些盅毒做什么,为师不管是做事还是教人,都喜欢挑着重点来做,我教你自然会……”卿如尘又自动开启啰嗦模式。 夏花蹙了蹙眉,对着卿如尘露出一个笑来:“卿卿,说重点。” 说完,她浑身打了一抖,这一声卿卿叫的有够令人恶寒的。 “重点就是有人给娘下了血蚕盅,想要救娘,必须解了这种盅毒。” “如何解?”夏花和古大夫异口同声。 “若是中毒的一两年,我直接下药杀掉母虫就可以了,如今这盅毒与娘已相伴二十余,母虫已产了许多小虫,虫已浸入了娘的全身血脉,再下毒八层要连着娘一块毒死了,所以有些难。” 夏花心一抖:“还有两层希望是不是?” 卿如尘嘻嘻一笑:“当然喽,也不能让小古白为我吹嘘一番啊,不过是费些时日,娘的命总是能保住的。” 夏花心一松,又问道:“要多少时日。” “当然是娘活多久,我就要费多久的时日喽。”卿如尘肩膀耸了耸,冲着夏花露出一个最温柔的微笑,“小花朵,看样子你就是想摆脱我也摆脱不掉哩。” 夏花额上有一滴汗沿着精致无双的小脸蛋悄然滑落,一双沉黑清冷的眼盯着卿如尘,带着无声的质问和不甘。 尼玛!这是什么样的孽缘,让她想摆脱一个啰嗦男都摆脱不掉,以后不管她和谁在一起,又不管她去向何处,她都不可能丢下娘不管,而这个啰嗦男还摆出一副赖定她的样子,想想日后耳朵要倍受折磨她有些崩溃,她不甘心的又问道:“难道就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解毒之法?” 卿如尘笑的更加温柔,那弯月眼里已柔的汪出一汪春水来,他笑的越是温柔,夏花越是觉得恶寒,只听他用最动听和煦的嗓音道:“有啊,把娘一起毒死了,就一劳永逸的解毒了。” 夏花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眼中闪过的失望,唇角微一勾露出一个无奈的笑:“那就麻烦卿卿为我娘好好治病。” 卿如尘笑道:“这是当然,为娘治病乃是我的本份,更何况医者仁心,我怎么忍心能让娘再受病痛折磨,我这个人一向很心善的……” “那个……”苏九娘带着丝缕抱歉的笑意,和颜悦色的打断一声,又道,“卿观主,叫我夏婶子就行,我怎能当得起卿观主这一声娘。” “好的,娘。”卿如尘自顾自的笑道,“我这个人一向很好说话的,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苏九娘一下被噎住了,脸色微带着诧异和无奈的红色,叹息道:“卿观主可真是一个执着之人。” “娘,你可真是太了解我的为人了,我这个人一向很执着的,不管是对……” “好啦!不要再啰嗦了,赶紧给我娘治病啊!” “小古,为师啰嗦吗?”卿如尘疑惑的看向一直老实站在他身侧的古大夫。 古大夫呵呵笑了一声:“师父您老人家怎么会啰嗦,师父说的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是重点。” “就是嘛!还是小古说话最合我心意,小花朵,你这丫头就是缺乏耐心,待我日后好好磨磨你的性子,做为一个女孩儿就该温柔贞静,要有耐心爱心善心……” “打住!”夏花看他一眼,指向苏九娘认真道,“赶紧帮我娘治病。” 卿如尘闭紧嘴巴,再不说话,拿出纸笔埋头列了一堆中药,又递给古大夫道:“小古,为师先给娘施针,你再跑一趟到我房间的药格子里把这些药全都抓来。” 古大夫是上了年纪的人,几经周折哪里还能再有多少力气,不过对于师父的吩咐,他丝毫不敢懈怠,连眉头都未皱一下,恭恭敬敬的接过药单子。 “古大夫,我骑马送你过去,也快些。”夏花见古大夫脸上浮着一层虚汗,倒着实担心他这老胳膊老腿的跑来跑去真给跑散了。 卿如尘挥一挥手:“都去吧,省得打扰我清静。” 夏花白了他一眼,心道:“这就是个最啰嗦的人,还嫌别人打扰他清静。” 待一行人走了之后,屋内独留卿如尘和苏九娘,林氏则迷迷糊糊昏睡不醒。 房内桌上安放着一尊小小的青花缠枝香炉,炉内焚着一把香,香烟袅袅,散开如雾,苏九娘一闻这馨香之气,便觉心神宁静舒泰,她端坐在一把杨木凳上,卿如尘正帮她在头顶百会穴施针,针慢捻而下,她顿觉神思迷顿。 “娘,你认得血蚕可是?”卿如尘悠悠问道。 “对,我认得。”苏九娘似有所失,眼里一片迷离。 “你自小生活在南疆可是?”卿如尘继续问道。 “是,我自小生活在南疆。” “你本名是什么?你爹娘又是谁?” “我本名白牡丹,我爹娘……”苏九娘眉头皱的更紧了,呢喃两句却没有回答。 卿如尘眉目间露出微微凉意,连一向温柔的声音也随意凉了下去:“聂臻儿是谁?” “聂臻儿是我在南疆时的结拜姐妹。” “江离是你什么人?” “他不是我什么人,他是臻儿姐姐喜欢的人。” “可江离喜欢的是你。”卿如尘的脸色更加冷冽。 “不,我不喜欢江离哥哥,此生我喜欢的人只有华哥。” “难道你甘愿喜欢一个普通的农夫。” “喜欢一个人,还在意他的身份么?”苏九娘眼里始终失神,喃喃道,“我只想和华哥白头到老,过平安日子,可是不能够了……” 窗外起了风,风像只隐形的手,透过窗棂穿了进来,一缕阳光斜射入屋,照在卿如尘的脸上神情阴晴不定,他手上的力度微微重了些,苏九娘眉头一蹙,他立刻又将力度放轻。 他叹息一声:“娘,为什么你要夺走我师娘喜欢的人,为了师父,师娘吃尽了苦头,终落惨死,而你,你却可以躲在这一方安静之地过安然日子,这很不公平。” 他不再说话,也不再想问。 打从见到苏九娘的第一面开始,他就知道他终是替师娘找到了白牡丹,他不会认错,打小他就时常看见师父对着白牡丹的画像发呆,有时一呆就是一整天。 在白水庵开学的第一天他就给苏九娘下了无情蛊,这原本就是师娘早就为白牡丹准备好的,只是后来白牡丹神秘失踪,师娘所炼的无情盅再无用处,他不过是想完成师娘的遗命罢了, 无情蛊,是拿南*有的血蚕炼就而成,中盅者一生无情,一旦触情,便会毒发,毒发并不会立刻致命,而是让人尝到噬心噬骨之痛,在痛苦中熬尽最后一滴心血慢慢死亡。 他懂师娘的心情,不过是想让她恨之入骨的白牡丹一生都无法动情。 可讽刺的是,苏九娘夫君已死,她如今心沉如水不再动情,这无情蛊于她又有多少用,但他还是对她下了无情盅,此蛊不仅爱情,就连亲情也不能动,但凡是情,牵动必要自苦。 他只不过是想给她残留的短暂生命更添上一笔痛楚罢了,好叫她在剩余的有生有年连爱自己的子女都不能够,死并不可怕,生不如死才是可怕。 可他错了,错的离奇,他再不想血蚕一入苏九娘体内便自行凝结成半睡眠状态,即使苏九娘动情也不会激发毒性,不仅如此,血蚕还会自动为苏九娘清除体内奇毒,这才让苏九娘近日未再受咳疾所困。 他现在知道苏九娘就是白牡丹,而白牡丹又是谁?就算他给她施了催眠之术,她也不肯说她的爹娘是谁,他不想这柔弱外表下的一个普通农妇竟有如此惊人的毅力,可见她的身世于她而言绝对是个不愿提及的禁区,即使被控制,她也不会说出。 师娘炼就的血蚕盅不愿攻击白牡丹,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炼盅之人不是真的想害人,这几乎毫无可能,他看到师娘在流干眼泪之后那眼里迸发的对白牡丹的妒嫉和恨,妒嫉可叫一个人发了狂,师娘怎会想饶过她,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这无情盅不是当初师娘留下来的那一个,可是这样也不可能,就算被换了,那血蚕也不可能会自动保护白牡丹,应该还有第三种可能,只是他现在一时也理不清。 当年的白牡丹和师娘都是南疆一个小寨子里的普通女孩,她二人打小要好,义结金兰,白牡丹为人温柔善良,连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而聂臻儿却是个暴烈凶悍的性子,别说蚂蚁就是牛也能杀死。 就是这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女孩竟能成为一对好姐妹,白牡丹好静,聂臻娘好动,二人一动一静倒是适宜,当初也是那小寨子里的两朵花。 只是这两朵花,为了一个男人,也就是他的师父江离反目成仇,白牡丹喜不喜欢江离他不知道,但据他刚才所问,白牡丹对江离根本无情,可怜江离想她念她一生一世,到时还抱着那副画像,终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感情的事真叫人头痛,你爱的不爱你,爱你的你不爱,能遇见彼此相知相爱的是有多么的难能可贵。 他曾经有过,却错过,终了只落一场空。 而师娘对师父用情又多深,就会有多恨白牡丹,如今他不仅没有让白牡丹痛苦而亡,反倒帮了她一把。 这难道是冥冥之中就注定了的,注定苏九娘不该死,注定了他现在不能成为小花朵的仇人。 还是他本就不愿成为小花朵的仇人,他在默默的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他自苦的笑笑,笑自己当初接触夏花的目的已然有了些许改变。在心死了之后,他还会肯为一个人做一点违背自己本心的事。 也笑小花朵那个傻丫头,她娘身上的毒再过半年时间就可被血蚕自动清除干净了,还需要他这神医做什么。 不过,他自然不会告诉那个傻丫头,否则那个傻丫头又要嫌弃他不理他了,他可不想让她过的清清静静。 其实,他心中明白,就算他下的无情盅失败了,他还是有千万种方法叫苏九娘生不如死,可是他现在不想下手了。 至少,要让他厌倦了和那个傻丫头玩游戏他才会下手。 反正,他等的起,苏九娘于他而言不过是掌中之物,他一点也不急。 他这个人一向都是很有耐心的,半点也不像那个傻丫头整天火急火燎的。 心思浮动间,他慢慢拔出刺在苏九娘百会穴上的银针,苏九娘渐渐回转过来,对刚刚卿如尘所问之事半点不知,只觉得通体轻快许多。 待夏花和古大夫取药回来之后,卿如尘亲自为苏九娘熬药煎药,倒真像个孝子似的,夏花对他仍是心存疑虑,但到底还是存了一份感激之情。 今日,她也不必再出四方山烧茶煮饭,自有几个婆子在那里打理一切,眼见再过几日便要搬家,心里自是高兴。 中午,夏花做了满桌子菜,准备留卿如尘和古大夫一道用饭,林氏虽还不能下床,但让卿如尘扎了两针,身体疼痛减轻不少,只是心灰意冷,吃不下一口饭,但人的意识已然清醒。 夏花问清原由方知林氏一早起来,嘴巴干的厉害,肚子也有些不舒服,便求夏之贵倒了一碗水给她喝,谁知喝完腹痛不止,她以为必是夏之贵嫌弃了她丑,连孩子也不肯要。 昨儿晚上,夏之贵还跟她吵嚷,说家里已经有个阴阳脸的丑八怪,别再又添个阴阳脸的小丑八怪。 早在古大夫给林氏施救的时候,便告之夏花和苏九娘林氏误吃了红花和夹竹桃叶才导致小产,不言而喻,自然是有人给林氏下了堕胎药,夏花本想在问清林氏之后查清真相,只是林氏不愿再多事,不管是夏之贵还是家里的其他人,她都不想再追究。 孩子没了,他与那个家的牵绊也就没有了。 这一次,她彻底冷了心肠,对夏之贵只无半点渴求,她决定一定要和离。 席间,苏九娘为林氏的事有些愁眉不展,只怕她一时想不开,卿如尘先埋头苦吃一番,方抹了嘴安慰道:“娘,你愁苦什么,如今只要有我在,保管你身体无虞。” “我只是担心怜儿她……” 卿如尘打断道:“娘,这有什么了担心的,那个小婶子不就是丢了一个孩子嘛,她还年轻总还是能生的。” “可她……” 卿如尘继续打断:“可她什么啊!这事是她自己想不开,她虽然生的丑,也不能糟践了自己,人活着嘛总是要往前看的,我瞧她还算是个有福气的相貌,她若实在不喜欢做个阴阳脸,我可以让她两边脸都一样嘛。” “真的能一样?”苏九娘顿时惊喜,“那烦请……” 卿如尘还是打断:“娘,你真是的,还烦请什么呀烦请,只要是小花朵的亲人,我都会尽力相帮的,想弄成一样又不多费事,把另一边白脸涂黑了不就成了。” 苏九娘:“……” 夏大壮睨了卿如尘一眼,正准备拿筷子去夹桌上剩下的唯一个大肉圆,卿如尘眼疾手快的抢先就夹了,又回了一个白眼给夏大壮道:“你个傻子,吃这么好的东西也是白糟蹋。” “娘,瞧这个臭……臭道士。”夏大壮委屈的将碗筷一放。 “乖,大壮!娘碗里有,来,给你。”夏花对卿如尘虽有些无语,却也无法,毕竟他救了娘,只得忍让了三分。 夏大壮嘴一瘪,想发作,却也知道外婆的命还系在人家手上,也只能忍了七分。 古大夫恭敬笑道:“师父,您老人家身体单弱,是该多吃点,只是肉虽好,一次吃太多恐怕对身体也……” “小古,你牙痒了是不是?再多说一个字,看为师不把你那几根白胡子给拔了。” “是是是,师父教训的是。”古大夫一点也不生气的呵呵笑。 苏九娘客气道:“古大夫,你也多吃些,别客气。” “遵命,师奶。”古大夫恭敬的点点头,果然就夹了一帮子菜。 苏九娘瞧着发染霜华的老者竟叫她师奶,她只觉承受不起,讪笑了笑:“古大夫,叫我九娘就行。” “娘,你跟小古客气什么,他原是我徒弟,你又是我娘,自然该尊称你一声师奶,娘,你这人什么就好,就是太客套了,客套过了头就是虚伪矫情了。”卿如尘边吃边说,又看一眼夏花道,“小花朵,你说我说的可在理?” 夏花闷闷的从嘴里吐了两个字:“在理。” “小花朵,怎么又瞧着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莫不是我刚抢了你儿子的肉圆子你生气了?”卿如尘拿筷子抵住了雪白的牙齿。 “没。”夏花只答了一个字。 “多说两个字会死啊!”卿如尘略有忿闷的瞪了夏花一眼,只是即使是他生气的时候,那双弯月眼也还是温柔带笑的样子,又转头问苏九娘道,“娘,像小花朵这样的女子,又不会说话又是执拧的性子,也不知到时哪个倒霉的会娶了她。”又拿筷子往上点一点头,又问道,“对了,娘,小花朵眼看就要长大了,可说好了人家?像她这个野性难驯的小丫头可不容易说人家啊,特别是门风好的人家,最不喜欢这样野性子难驯服的丫头,如果娘对我还放心的话,我帮小花朵打听着点。” 120村姑让你有反应 苏九娘干巴巴的呵呵笑了两声:“卿观主客气了,我家花儿年纪还小,说人家还早着哩,多谢观主的好意。” “娘,你怎么还是这么客套,不是跟你说过了客套过了头就虚伪了,我都叫你娘了,你还老一个劲的叫我卿观主做什么,叫我小卿,小如,小尘都行,我这个人一向都很好说话的,不介意你叫哪个名字,反正不要那么疏远客套就行了,我这个一向很……” 夏花和夏大壮默默的夹了两筷子菜捧起了饭碗,又默默的端着碗跨出屋门,然后一起默默的坐在梨树下的两个小板凳上吃饭。 夏大壮埋头扒拉两口饭,苦恼的看一眼屋内又苦恼的看着夏花问道:“娘,这个臭道士是……是不是要整天来我……我们家了?” 夏花也扒拉一口饭,皱了皱眉头,将碗筷收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托着下巴放在膝盖上呆呆的盯着屋内,耳边还传来卿如尘唧唧呱呱的声音,叹息一声:“大壮,娘今晚就给你做个耳罩吧!” 夏大壮几乎要绝倒在地。 夏花托着下巴继续沉思,提到做耳罩,忽想到昨晚做的那个布娃娃都忘了送给萧绝了,这家伙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联系他都费力,谈个这样的人做男朋友真特么的没有安全感,幸而,她是个内心强大的女人,不缺乏安全感。 …… “噗……”一大口鲜血喷在蛇纹毡毯上。 萧绝端了一杯清茶漱了漱口,嘴里还残余的浓重的血腥之味,只是他自己闻不到罢了。 这间屋子很小却很干净,只是屋内没什么光亮,唯一一扇竹窗上被重重帷幕遮住,帷幕上绣着密密扎扎的细小蛇纹,还没到正式入冬的季节,这里已燃上了炭火,是上好的红罗炭,只微微升起一层淡薄的几乎瞧不见的轻烟。 大片的毡毯被染上红色,萧绝神色如宁静如深海,半点波澜也无,垂落在胸前的缕缕白发被燃烧的红罗炭映出丝许红色华彩。 屋内很暖,可萧绝依旧是冷,别说这小小的一个火盆,就算满屋子都是火盆也无法烤暖他的身子,身子有些控制不住的轻颤,他强行用内力压制住了,整个人就如一坐黑色雕像静然坐在那里。 “圣皇,该吃药了……”一个老妪,一个精神矍烁白头发白眉毛白面皮的老妪端了一碗黑沉沉的药进来,那药味道极冲,弥漫着整间屋子都是。 元阮赶紧挥一挥那艳色的宽大袖摆,捂住了鼻子:“奶奶的,这药的味道怎么一次比一次难闻,幸亏爷闻不到,不然吐也要吐死了。” “圣皇体内七心醍醐香之毒已浸入五脏六腑,若不用这七虫七草七花之药如何能克制。”老妇人说完将药碗递给萧绝。 元际眼睛微向下垂着,浓长的睫毛像轻盈的黑羽微微扇动,嘀咕一句:“莫婆婆,难道真的找不到解药了么?” 老妇人叹息一声,一双似瞧尽世间沧桑的眼带着一种深深哀痛:“如今就算能等到雪山之巅圣雪莲花开放,也是无法解毒了,圣皇,都是老身失责,不该让你和元阮先行,若老身跟你一起也不至让你再中七心醍醐香之毒,老身实……” “好了。”萧绝不耐的冷喝一声,端起碗一饮而尽,他并不觉得难闻也不觉得难喝,于他而言,除了夏花是有味道的,其他全无味道。 若说从前,他不在乎生死,可如今他有了牵挂,他总想着能多和花儿在一起一日就是一日。 他微微抬眸淡声道:“可查到什么了?” “圣皇,据落使者回报,卿如尘确实是桃花观观主,只是这十年来,他并不长驻桃花观,一年大约只会桃花观一两次,平常主持事务的是另一……” “说重点。”萧绝阴沉着脸。 “卿如尘是鬼手毒医鬼面的独门弟子。” “鬼面?”萧绝的脸色更加阴沉,淡淡道,“原来他竟是鬼面的徒弟。” “莫婆婆,鬼面那个老东西不是你小师弟么?看来那个臭道士还是你的师侄呢,这又怪了,那个臭道士不是郭魃的师侄么,那算起来郭魃应该跟莫老是同门师姐妹啊……”元阮秀丽的眉心已皱成一条线,很不耐烦的将手一挥,“他奶奶的,什么破关系,搞的老子一团糟,莫老你来告诉我,郭魃那个小鬼丫头跟你有什么关系?” 莫婆婆叹了一声:“二十年前,鬼面因性子乖张不容于师门,早就被我师父逐出师门了,他后来又拜了何人为师,又与那郭魃有何关系,老身还真不清楚。” 元阮嗤笑一声:“莫老,别卖关子了,什么性子乖张,你们药王谷的人哪一个不是性子乖张,就凭这点,就能被逐出师门?” 莫婆婆皱了皱眉头,伸手指着元阮道:“你这小子,总是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这件事圣皇也知道,你问圣皇即可。” “爷,你就告诉我呗。”元阮小蛮腰一扭,小嘴儿一撅,作出一副祈求神态,“别再让我整天猫抓心似的想弄明白真相,却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爷你……” “闭嘴!”萧绝半点没关注到元阮急于知道真相的迫切心情,只阴冷冷的说了两个字,又问老者道,“莫婆婆,那鬼面如今人在何处?” 莫老一双精锐有神的眼沉了沉,摇头道:“传闻鬼面早已死在三年前,可究竟死没死,谁也不知道。” “那你是在告诉,关于卿如尘其实还是一无所知?”萧绝阴沉沉道。 莫婆婆见萧绝阴着脸一副不悦的样子,心里一咯噔,语重心长道:“圣皇,如今你只宜静养,实在不宜心思太重,这于病情无益啊!至于这卿如尘和郭魃不如交给四大使者去解决,实在不行杀了即可。” 萧绝冷笑一声,阴魅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异芒:“难道莫婆婆觉得自己管的太少了?” 莫老一惊,赶紧跪下:“圣皇恕罪,老身只是为圣皇身体担忧,绝无僭越之心。” “去查——”萧绝沉声。 “遵命。”莫婆婆依言而去。 元阮抬起宽大的袖袍扇了扇脸,额上已热的冒出汗来,脸颊更是红扑扑的,朗声道:“爷,我就搞不懂了,莫婆婆大小也是个神医,你让一个神医去查那个臭道士的底细未免太过了吧?” “元阮……”萧绝看了元阮一眼。 “唉,爷,有何吩咐?”元阮立刻跑了过来笑嘻嘻道。 “看来今日你嘴太闲了。”说完,伸手指了指墙角边摆着一个小布袋,淡声道,“自个炒瓜子嗑去。” 元阮翻一翻眼,撇一撇嘴,嘀咕道:“不告诉就不告诉嘛,爷就是小气,除了花花,对谁都没个好脸色,待在爷身边真是活受罪。” “受罪你可以离开。”萧绝淡声。 “呵呵,怎会离开,我若离开爷怎么办?我还着跟爷多交流交流经验哩。”元阮立刻又改了口换作一副笑眯眯的神色,神不知鬼不觉的晃到萧绝面前恭着身子又问道,“爷,你究竟和花花有没有……嘿嘿……有没有那个啊?” “真想知道?”萧绝抬眸,眸里没什么情绪。 “想。”元阮猛点头 萧绝淡淡:“再过几日花儿家要乔迁了,你再去帮我送份大礼。” 元阮一想那日花花家上梁,他去送礼所发生的令人屈辱之事就恨不能杀人放火,把那一帮老娘们臭男人嘴巴全部削下来,他特别坚贞的把头扭向一边,拿特别坚贞的语气道:“不去!” “那你出去吧!”萧绝双眸似晕了更深的黑色,脸上却带着一种煎熬了许久的疲惫。 元阮还想再问,看见萧绝脸色不好,只得答了声“是”,便自觉的拎了一袋子瓜子退出了屋门。 萧绝依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轻轻呛咳一声,唇间又溢出血来,看来今晚他又不能去见花儿了。 指尖捻着一小缕由黑色丝线缠绕的黑白相间的发,放在鼻尖深深一闻,这发上有花儿的味道。 她的发与他的发已纠缠到一处,此生,他是不愿再放开她了。 他又是想起她,黑发如云,清眸如水,肌肤如雪,仿佛只在伸手间,他就能触碰到她的脸。 忽然“呼”的一声,屋外狂风大作,吹动屋内帘幔如波动般漾动起来。 萧绝眉色一冷,将发丝妥贴收到心口,透过帘幔被风吹开的缝隙一看,不远处飞来翩翩飞来一阵小小的紫翅蝴蝶,穿梭树林越过花间,所到之处,皆化为一片废墟,紫蝶翅儿映着秋日暖阳闪闪发光,带着一种萧杀的邪恶。 “奶奶的!”元阮大骂一声,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爷,那个不男不女的紫流风又他娘的跑来了,爷,你赶紧找个地方躲一躲,我去迎他。” 萧绝冷哼一声:“他竟找到这个地方,也好。” “好个屁啊。”元阮大急,毕竟这紫流风是他求了爷放走了,如今爷重伤在身,压根不可能动用冥杀,如何能抵挡这化骨蝶。 他想不到,这紫流风竟他奶奶的如此厉害,在短短的十几日之内就恢复了功力,还寻到这个隐蔽偏僻的地方来,就算是死,他也要拿身体挡住那化骨蝶。 他见萧绝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更加急:“爷,你赶紧先走,你就算不想着自个,也要想着花花,那小娘们还一心盼着你跟她困……”觉字没有说出口,他呸了一声改口道,“还盼着你跟他成亲哩,难道你想要她当个望门寡。” “多嘴。”萧绝依旧淡淡,眉色间并无半点异动。 “圣皇,是化骨蝶,你赶紧先从后山撤离,省得有伤圣皇圣体。”莫婆婆也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看着萧绝的侧影,眼里流露出真切的关心之色。 “哧……”的一声,重重帘幕已渐渐烧出一个大洞,发出一阵焦糊的味道。 “哈哈哈……”紫流风不男不女很是魔性的笑声随之传来,“萧绝,这次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能逃得掉。” “你奶奶的紫流风,你敢动我家爷的一根汗毛,老子保管拔光你全身的毛。”元阮眼中放出非比寻常的盛怒光芒,骂完,转身就出屋门,飞奔至屋外。 狂风吹动他红衣猎猎翻飞,他本就绝色的脸因气愤而更显红润有光泽,一双魅到骨子里的桃花里迸出火般光芒,他弹地而起,抽出腰间束带,束带转瞬间化作一根艳色长鞭,长鞭挥舞,带着一股不输于刀锋般的锋芒,只见道道红色乍现,击落一地紫蝶。 “小阮,你又何必多管闲事。”空气中传来紫流风沙哑的声音,手中扇子一收,漫天飞舞的紫蝶乍然消失。 元阮抬头一看,就见一道紫色光团停滞在半空,他冷哼一声,桃花眼眸一寒,不由分说,挥舞长鞭杀气腾腾直袭向紫流风。 紫流风冷笑一声:“萧绝,你明知道我不会动小阮,你却派他出来做个挡箭牌,你自己做个缩头乌龟躲在屋里不敢出来,这就是九黎殿圣皇的作派,如今真可叫我开了眼界。” “放你姥姥的臭狗屁,我家爷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哪像你好人不当非要当个不男不女的阴阳人。”元阮强攻而上,紫流风却并不迎战,只退不攻。 “小阮,你为何非要跟着萧绝,你不如跟着我,也好让我代替元心照顾你。”紫流风仍旧是上次打扮,除了露出的一双紫色眸子,根本看不见他脸上的半点表情。 “别跟老子提元心,你不配,若不是你,老子如何会没了姐姐。” 紫流风眸色一暗,眼底倏然闪过一丝无法隐藏的悲戚,长叹一声,那声叹息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痛苦和悲怆:“小阮,我从来都没有害过元心,是萧绝,都是萧绝,你的心早已被萧绝那个狗贼巧言令色蒙蔽,你跟我走,我会告诉你一切真相。” “狗屁真相,老子又不是傻子,有眼睛会看。” “刷”的一声,元阮长中的长鞭划破长空,从紫流风脸部划过,只可惜始终离了那么一点点,根本没有伤到紫流风分毫。 “萧绝,还不出来受死。”紫流风又是一声暴喝。 “元阮,退下!”阴冷的声音淡淡响起,萧绝负手而来,一成不变的黑色衣袍,长发未束随风散乱,一张脸在阳光下更是苍白到几近透明,薄如蝉翼一般。 “爷,你怎么出来了,让老子收拾他。”元阮不愿退下。 “退下——”萧绝冷戾一喝,眼神淡淡的看向紫流风。 元阮冷哼一声,收了长鞭后退几步飞落在萧绝面前。 紫流风冷笑一声,眼里紫光如刀:“萧绝,莫非你怕了我的化骨蝶,特意躲在小阮身边让我难以出手?” “紫流风,你还真是夏天里的苍蝇,无处不在。”萧绝缓缓上前,眼神冷漠的扫过半空中一团浓重的紫色,目光森冷,“如今已要入冬,你还想垂死争扎。” 紫流风从高空中俯视着萧绝,眼神里的恨意恨不得直接在萧绝身上剜出一个洞来,他有些疑惑,这个萧绝为何能如此张狂的直接应战,难道他不怕他的化骨蝶,又或者他只是仗着有小阮护着,还是萧绝的重伤根本是装出来的,他还能再用冥杀。 若这一次,他用了冥杀,自己还如何能全身而退,就算不死武功也要全废了。 不,不可能,他不可能判读有误,他本想着让萧绝自个死了算了,可实在不甘心,如果萧绝不能死在他手里,那他这么多年的复仇还有何意义。 不知为何,他从来也没这么迫切的希望过萧绝马上就死在他手里,他已追杀他十年,他原来以为自己还有耐心再等,可如今他已忍到了极限,哪怕是今天杀了小阮,也必取萧绝性命。 他眼里充满了浓的化不开的杀意,怒声喝道:“萧绝,不要再啰嗦,有本事你就跟我单打独斗。” 他喉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说到底,他还是在怀疑萧绝,反常必然有妖,像萧绝这般冷情绝性之人向来视人命如草芥,他完全可以命他手底下的人先来迎战,何以就派了小阮出来。 小阮的性子他很了解,最是个急躁耐不住之人,怕是他根本就不是萧绝派来了,而是小阮自己主动跳出来迎战的。 在小阮跳出来的那一段时间,萧绝明明有时间可以逃走了,他为什么又不逃。 他摇一摇手中紫扇,脚腕银铃在风中叮当作响,他却不敢一次将所有化骨蝶放出。 元阮厉声一喝:“你奶奶个熊的阴阳人,就让老子来会会你这化骨蝶。” “小阮,你若执迷不悟,休怪我无情伤你性命。”紫流风已然气极。 “小阮,回去。”萧绝沉声一喝,“这是我他之间的事,不如这一次解决干净。” 元阮还欲说什么,就迎到萧绝幽幽的冷眸,他不敢再违抗命令,只得回去。 紫流风疑心更重,萧绝长发在空中来回飞舞,半眯着眼,浓重眼睫越发显得他黑眸如地狱暗渊,仿佛眸里正飘着两团蓝森森的鬼火,他很是慵懒的撩一撩飞到眼前的长发,淡淡道:“十年恩怨一朝解决。” “好——”紫流风眼神如雪。 银铃声声,仿佛是催魂的鬼乐,紫扇开合间,化骨蝶再次翩然而出。 萧绝脸色淡漠之极,挥手间,就有无数血色暗点如血雨般带着一股强劲的凌厉气势直袭翩然而飞的紫蝶。 瞬间,紫蝶坠落化作一堆暗色死灰,随风湮灭。 紫流风一双紫眸有过刹那间的诡异,雌雄莫辨的声音阴阴响起:“萧绝,你使得是何等诡术?” 萧绝轻抿着唇角,脸色犹如雪山上的寒冰,声音幽冷飘忽,带着一种鄙夷的嘲讽:“紫流风,难道你以为我只有冥杀?” “什么?”紫流风默念一声,不可置信的盯着萧绝,追杀他十年,他本以为自己就算不能看透他的内心,也能看透他的武功,他轻嗤一声冷嘲道,“萧绝,你想在我面前耍花样可没那么容……” “嗖——”的一声,紫流风话还未完,就见眼前一颗血色光点朝着他的脸孔强悍袭来,他一惊,身子往旁一侧,血色光点擦过他宽大的紫色袖袍,化作无数肉眼几乎看不清的血点,将他的袖袍击的全是破洞,破洞渐渐化开,升起一阵黑色轻烟,一股浓烈的曼陀罗香气直扑入紫流风鼻中。 紫流风大为骇异,这番他本就来得急躁了些,他不想萧绝功力恢复如此之快,若此时强行与萧绝拼命,怕是要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他还不想死,更不想与萧绝这个短命鬼死在同一个时辰,这样于他太不划算。 他掩在面具下的眉头深锁,眼中犹豫之色愈盛,终是收了紫羽扇绝然而去,只留下一句虚空的话在空气中兀自飘荡:“萧绝,我一定会回来的!” 萧绝冷戾一笑,喉头间一阵强烈的刺痒,他毫不在意的拂一拂衣袖,人已飘回屋中。 “操你奶奶的紫流风,有种就跟老子干一架,这会子倒做个缩头乌龟跑了。”元阮跳脚怒骂。 萧绝唇边沾染了殷红的鲜血,鲜血沿着下巴滴落,他连眉头也未皱一下,拿帕子拭了拭,又饮了一口清冽的茶漱了漱口。 莫婆婆满眸忧色,又端了一碗药走上前来:“圣皇,刚你又动了真气,赶紧把药喝了。” 萧绝淡漠的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莫婆婆叹息一声道:“紫流风为人疑心极重,若不如此,今日也不能如此轻松的将他击退。” “莫婆婆,你说的这个话是什么意思啊?”元阮气愤难消,大跨步就走了进来,自责道,“都怪我,若不是上次我非要救他,他也不能跑来搞偷袭。” 莫婆婆笑了一声:“他倒不是来偷袭,他这次是明目张胆跑来的,只是这地隐秘非常,不知他如何找到此处?” “真搞不懂这该死的阴阳人,既然是明目张胆的跑来,何以又这样轻而易举的就撤了。” “小阮,你还是这样,做事一点都不知道用脑子,若这世上的事都能单凭武力解决,那还要智谋做什么。”莫婆婆面容柔和,拿眼瞥了元阮一眼,只笑着摇了摇头。 “莫婆婆,你这话我就更不懂了,我怎么就不用脑子了,你赶紧给我解……”元阮大为不服。 “好了,小阮你且炒你的瓜子去,圣皇累了,还需要休息。”莫婆婆挥了挥了,强拉着无阮离开了。 “莫婆婆,你就告诉我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元阮扭股糖的似的缠着莫婆婆。 莫婆婆笑道:“你这孩子也该花点心思动动脑子,这一次圣皇重伤未愈,紫流风本有必胜把握,只可惜他为人疑心病太重,不敢孤注一掷的将化骨蝶全部放出,圣皇不过是略施小计,那紫流风惜命就自己吓退了。” 元阮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拉着莫婆婆坐下,撑腮亲昵的靠在莫婆婆的膝上,蹙着眉头又问道:“莫婆婆,您老就说清楚点,我实在没听明白。” “你呀你!”莫婆婆满脸慈蔼之笑,伸手在元阮头上戳了一把,“亏你这么些年跟着圣皇,三国时期诸葛亮所使‘空城计’你可懂?” 元阮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想了想,答道:“曾听爷提起过,不过这故事很没劲,我大不感兴趣。” 莫婆婆又宠溺的拍了拍元阮的头,正经坐直了身子,对着元阮耐心解释道:“若圣皇派四大使者去迎战,紫流风必然会认为圣皇重伤在身,此其一,若圣皇趁你在跟紫流风纠缠之际先撤离,紫流风更会肯定圣皇此时并无力应战,此其二,圣皇打小就是个沉静如水的性子,他无所畏惧的前去迎战,就是因为他对紫流风的性子了如指掌,紫流风秉性优柔寡断,又素来是个疑心极重的人物,他一见圣皇并非他心中所想全然无力应战,自己就疑惑了,决战之时,当某一个人一旦心思活动有了疑惑必会考虑太多瞻前顾后,他不敢放出所有化骨蝶一来是因为上次他受了重创,所残留化骨蝶不多,二来是因为他是个惜命之人,断不会在没有胜算的情况下孤注一掷。” “可是刚刚爷明明就很厉害啊!哪里就唱的是空城计了?”元阮瞧着莫婆婆,眼里还是一派迷惑不解。 元阮说着又贴心的端了桌上的一杯茶递给莫婆婆润润嗓子,讨好儿道,“莫婆婆可比爷好说话多了,总是知无不言言不无尽,再说明白些。” 莫婆婆顿了顿,呵呵一笑道:“那不过是圣皇使的障眼法罢了,那些血点是老婆子我最近为了替圣皇治伤将黑色曼陀罗混入人血,圣蛇之血,重新提炼出来的解药罢了,这解药虽不能治本,但也勉强可以治标,这解药本身就是剧毒之物,我又加了一点硫磺进去,当然能把紫流风的衣服烧出许多个窟窿来了。” 莫婆婆虽说的云淡风轻,元阮听得却心有余悸,他根本不知道原来爷是真的无力应战,他牙抖一抖道:“如果紫流风拼力一战,释放出所有的化骨蝶,那爷不是死定了。” 莫婆婆没再说话,良久,叹息一声道:“没有如果。” …… 风拂过,屋外还有一阵阵腐朽之气传来,萧绝修长的左手正拿着一把小刻刀,指尖苍白的莹莹发光,他没什么心绪的半垂着眸子,右手拿着块白玉似乎在雕刻着什么。 一个女子莲步微移踏入她房中,盯着地上毡毯上的那片湿润的红色,心蓦地一抖。 “阿绝,你……”女子动了动唇,走到他身边,却未敢坐下。 “我没事。”萧绝声音冷漠,微微抬眼又问道,“白雪夫人可开花了?” “没有。”女子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 萧绝冷冷道:“那你来做什么?” “阿绝,难道我没事就不能来了,难道你我之间除了圣皇和属下就没有其他了?”女子苍白无华的唇失了血色般微微抖动,“刚刚你是不是差点就要没命了?” “若无事,你就退下吧!”萧绝淡淡。 “我若说是有关那个村姑的事呢?” “哦,说来听听。”萧绝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许神情,抬着看了女子一眼。 女子瘦弱的肩颤了颤,脸上神情已是哀艳欲绝:“阿绝,如今也只有那个村姑可以让你心里有一点点反应了吧,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我爱你的心不会比那个村姑少半点,你为什么……” “云柳絮,我不想听废话。”萧绝又垂下头自顾自的雕刻着什么,云柳絮看不见他的眉眼。 云柳絮身体微微发抖,眼睛却亮晶晶的看着萧绝,若他死了,她也不得活了,这个世界如果没了阿绝,她一连他手上的一柄利剑都做不得了,那她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她微微一叹,恭恭敬敬的立在他身侧,缓缓道:“佟莫牙一心想得到那个村姑,就在昨夜,他还欲潜伏夏家,我一直跟踪他,他在半途遇到那个郭魃,他似乎很惧怕郭魃,郭魃不过说了一句‘不准你打夏花姐姐的主意’,那佟莫邪连吭声都不敢,就吓得返回家中,我就不明白了,阿绝你为何一心要防着郭魃那个小丫头,我见她对那个村姑并无恶意,反倒有保护之意,不然怎可能三番四次的从佟莫牙手里救下那个村姑。” 萧绝没有说话,只停下了手里的刻刀,轻轻启口吹一吹手上玉石雕出的细碎的屑,白屑飘散,他神情专注的看向那手里未成型的玉雕,阴冷的眸色已然敛尽,独留一抹柔软温和的暖色。 “阿绝,你所雕刻之物是不是要送给那个村姑的?”云柳絮淡如轻烟的眉尖一蹙,眼里带着一种不甘的嫉恨。 他握住手里的玉雕继续雕刻,仿佛雕刻着什么世间珍宝,连刀刻的力度都是那样温柔,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将玉雕损坏,他淡声道:“这与你无关。” 云柳絮神情早已支离破碎,嚅了嚅唇:“我知道,终是我多事了,我这一趟来不为其他,一来是想告诉阿绝,顶多再过七日,白雪夫人就可开花,到时供奉入宫,大事自然可成,二来是想提醒阿绝,不要耗那么多心神去对付郭魃那个丫头,我觉得那个小丫头邪的很,没有人知道她的底细,就是佟莫牙也不知道。” 云柳絮眸光似定格在某个虚无的焦点,隐着一股难以言表的悲切,“我知道阿绝你害怕郭魃会对那个村姑不利,可我几经跟踪,究竟也未发现郭魃对那个村姑有任何不利之举,所以阿绝你大可不必不顾自己的身体,三番四次去寻那个郭魃的晦气。” “话已说完,你可以走了。”萧绝冷酷的就如一个千年不化的寒冰。 她想靠近他一些,却最终往后退去,眉心锁的似永远也解不开,唇角却缓缓抿出一个笑意来,淡声道:“属下遵命!” 她移莲步而去,却又回头看他一眼,唯看到他低垂的发,她又是有多么期盼他也能抬头看她一眼,哪怕用最冰冷的眼神看她也好,她在想,他是不是连她长什么样都忘记了,他还是当初那个唇角含笑叫她阿絮的阿绝么? 可不管他是哪个阿绝,她待他的心从始至终从未变过,她不敢奢求他能爱她,可至少也该看她一眼。 她自苦的笑了一声,却见有人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把。 “喂!云柳絮,你老是直勾勾的盯着我家爷看什么看?”元阮手里握了一把刚炒的热乎的瓜子,扔了一个在嘴巴里嗑着,不等云柳絮回答,“呸”的一声吐出瓜子壳来,朗笑道,“哪怕你眼里看出个疔来,也是白搭。” “小阮,胡说什么呢?”莫婆婆好言好色的帮云柳絮倒了一碗茶,又招呼道,“云姑娘上一趟山也不容易,过来喝口茶再走。” 云柳絮微微挑眉,收回目光,对着莫婆婆露出一个恬静而苍白的笑来:“谢谢莫婆婆。” 说完,她款款落座,又听莫婆婆絮絮叨叨的叹道:“想当年你和莲衣都还是个小女孩,如今都长这般大了,老婆子我也老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莫婆婆容光焕发,哪时里就老了。”云柳絮啜了一口茶,眉目带笑,“就是柳絮和莲衣加起来也比不过你的芳华哩。” “噗……”元阮笑了一声,“云柳絮,你瞧瞧说话就是这么的不真诚,莫婆婆明明是个老太婆了,哪里还能和比你芳华?” 云柳絮白了元阮一眼:“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难道女人有了年纪就无芳华了,真真的浅知薄见。” 元阮冷哼一声:“明明就是心口不一,还拿话压老子。” 莫婆婆一手拿着根青石捣药杵,正用力的在捣药碗里研磨着一些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草药,抬着看着元阮笑道:“小阮,我们女人家讲话,你个男人插什么嘴儿,实在闲的没事做不如出去逛逛,这山大着呢,此时深秋景致正好。” 元阮干脆一屁股落坐,自在悠闲的专心嗑起瓜子来,又道:“没个屁事吹那破山风作什么,莫婆婆你就是无趣,这个云柳絮更是无趣,一点也没有我家花花好玩。” 莫婆婆笑道:“我来这几日常听小阮你提起这位夏花姑娘,还有圣皇也时时挂念这位姑娘,若有机会,老婆子我倒想会会这位姑娘,一睹其芳容。”说着,又转头看向云柳絮笑问道,“云姑娘应该也见过这位夏花姑娘,可觉得她如何?” 云柳絮静一静,冷笑一声:“能让阿绝挂念的女子,自然是很好的。” “囔!云柳絮我就说你这个人说话很不真诚嘛,明明心里嫉妒的要死,嘴上还夸出好来,真正的表里不一,我家花花才不像你这样,花花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再不会像你这样说话喜欢藏着掖着。” 云柳絮脸上红了一红,又是冷笑一声:“元阮,什么时候这夏花姑娘就成了你家花花了?” 莫婆婆低头捣药,只笑了一声道:“平日里小阮就是花花长,花花短的,云姑娘你也别在意。” 云柳絮缓缓抿出一个笑来:“莫婆婆,我不过是打趣他,又何曾在意。” 元阮很不以为然的又白了云柳絮一眼,“呸”的一声吐了一个瓜子壳在云柳絮脚下,斜睨着她道:“你没个屁事打趣老子做什么,老子可是随随便便就能让人打趣的,有本事你打趣老子的爷去,那样老子就服了你了。” 云柳絮怔怔的看着手中的青花瓷茶盏,眼中有过一瞬的恍惚,转而是一片沉寂,良久,冷笑一声:“我倒想打趣,只是没那个福气。” 莫婆婆抬着看了云柳絮一眼,眸中神色微露复杂,摇头一叹,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牵起满脸皱纹:“云姑娘,圣皇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也难得看他对谁有个好脸色,你就不用在意了。” “是啊,除了那个夏花姑娘,也难有人能让阿绝变个脸色了。”云柳絮理了理狐毛大领底下坠着的珍珠流苏,怆悠一叹,眉目间全是黯然。 “哈哈……”元阮突兀一笑,伸手指着云柳絮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忧,顶多爷先娶了花花,再娶你当个小的。” 云柳絮捧住茶盏的手微微抖了两抖,脸上溢出一丝看不出喜怒哀乐的表情:“这样也好。” 莫婆婆摇了摇头,元阮却大笑一声道:“云柳絮,你也不怕作践了自己,若是我,才不会插足爷和花花,人家两情相悦,你插个什么劲,我瞧你长得也不差,何必一天到晚的作出一副非爷不嫁的模样,这天底下好男人虽然不多,但总是有的,僻如冷护法什么的。” 莫婆婆淡笑道:“小阮你也算是个为数不多的好男人。” 元阮一摆手道:“我自然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云柳絮眼中含笑,却看不出笑的是真还是假,声音飘渺:“那元阮你的意思我还可以找你?” 121一场由偷看洗澡引发的血案 元阮“呸”的一声吐出瓜子,舔舔嘴唇,摇摇手道:“别,老子只是看你同门一场的份上劝你一声罢了,你可别打老子的主意,老子最烦你们这种女人,心细的跟个针眼似的,老子可没心思猜你的心思。” 莫婆婆叹息一声,手里研磨药的力度放轻了些,只抬着看着云柳絮清淡的眉眼,眼含一丝慈柔劝道:“云姑娘,你也别介意,小阮就是这样的性子,他的话虽糙理倒不糙,人不能老是执念于过去,过去纵使再美好也只能存在记忆之中,不如就忘记一切,放开一切,你或许会过的快乐很多。” 云柳絮只摇摇头,没有回答,只垂下头怔了好一会儿,半晌叹道:“莫婆婆,我知道你是好意劝我,只是有些事有些人不想忘不能放。” 莫婆婆无可奈何一声叹,元阮却嗤之以鼻横了云柳絮一眼,又对着莫婆婆道:“莫婆婆,我劝你也别白费了心肠,有些人就是个榆木脑袋听不进人劝的。” “莫婆婆,柳絮告辞了!”云柳絮起身离去,刚出门口,转头看了看门口立着的一位面容冷峻的蓝衣男子,男子见她看她,脸上露出个温暖的笑来:“云姑娘,你这么快就走?” 云柳絮淡淡一笑,点了点头,眸光轻飘飘的从冷护法脸上移开。 蓝衣男子握住剑柄的手停了停,目光停顿在她的侧颜上,他怀中摸出一枚同心结:“云姑娘,这是我亲手做的,你若喜欢就收下。” 云柳絮接过看了看,低低吟道:“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 蓝衣男子看不出云柳絮的表情,只是眸里含了深深的期待之意,却又听她忽尔冷笑一声,补充道,“冷护法,我与你何以绾作同心结。”说完,竟轻轻一抛,就如抛弃一块无用的抹布一般将同结心掷于地上,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冷护法看着她窈窕的背影缓缓而去,怔了怔,弯腰捡起那红色同心结复又放入怀中收藏。 …… 夜幕低垂,夏花修行完异能收拾收拾正准备入睡,忽闻到一股淡淡的狐狸之气,寻常狐狸有狐臭之气,可这只狐狸却不同,是狐狸皮毛染了牡丹香的气息,有些怪异但也挺好闻。 她微是一愣,未转首就觉得后背被什么冰凉凉的东西所击中,她身子一木,已然不能再动,窗户发出一声“吱呀”一声响,脖颈间已是冰凉一片,透出黑暗可以看见颈间架着得是一柄雪亮的利剑,带着尖锐锯齿的利剑。 夏花已知来人是谁,也不说话,只微微闭上眼,体能异能慢慢形成一股强大的能量,能量全身游走,在瞬间冲破九姨太所点的穴位。 她身子一低,只是瞬间,以一种诡异的令云柳絮看不懂的姿态成功脱离,她的剑下已是一片虚无。 “好个小村姑,我倒小瞧了你。” 夏花黑眸清亮,盯着云柳絮,若是单打独斗,以她现在的二级异能断不是这佟九姨太的对手,但足以自保,她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杀你。”云柳絮阴狠道。 夏花冷哼一声:“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云柳絮轻笑一声:“是啊!你这小村姑还真有点本事,我杀不了你,但我可以先杀了你娘,你弟弟,你儿子。” “你就不怕萧绝会杀了你。”夏花冷声。 云柳絮冷笑道:“能死在他手下正好,不过,在我死之前我可不喜欢让你逍遥过活,至少也要让你活的痛苦不是?” 说着,她靠近她走了几步,眉心蹙成一条直线,此刻,她真是恨不得能杀了这个小村姑,凭什么这个小村姑这样轻易的就夺走了她的一切,她一点也不甘心,可是她不能杀她,若她死了,阿绝也无处活了。 她握住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唇角却勾了起来,露出一个恨毒的冷笑:“你若不肯受死,死的就是你的家人。” 夏花上前一步寸寸逼近她,一双清凉的眼死死的盯住她的眼,看到她眼里的犹疑和不甘,她冷冷的笑了一声:“九姨太,你若真想害我家人,何必废话到现在,你来究竟是意欲何为?” 不知为何,作为一个杀手,一个冷酷毒辣杀人如麻的杀手,在面对这个小村姑仿似能看透人心的眼神的时候,她竟有些怯懦了,她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却不肯服输的高仰雪白的下巴,手中的利剑复又架上夏花的颈间,她冷笑一声威胁道:“你若再敢动,我就割下你的头颅,你倒要看看阿绝会不会再爱一个无头鬼。” 夏花红唇一扬,唇角冷笑更盛:“就算我成了一个无头鬼,阿尨也不会爱上你的。” “你刚刚说什么?”云柳絮手一抖,手中的剑差点落了下来。 “好话不说二遍,你听不到就拉倒。”夏花眸光凛凛。 “阿绝竟然告诉你他叫阿尨,他竟然肯告诉你……” “叮——”的一声,她手一软,利剑落在地上,想起,阿绝回宫的那一年,有人不小心唤了他的小名竟被他当场剥了人皮,她知道阿绝曾经受过的侮辱,也知道有人曾拿着鞭条喝斥阿绝是一条狗,一条杂毛狗,自此以后,再无人敢唤他小名,就连阿绝的娘也不敢唤之。 她原以为这世上再无人敢唤他阿尨,阿绝也绝口不会再提,可是她错了,错的离谱,在这个村姑面前,阿绝是毫无保留的。 她只觉得很累很累,不自觉的眼里就流出一滴辛酸的泪,她叹息一声:“他待你终是与旁人不同。”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落在耳边,别有一番凄绝的味道。 夏花望着她流泪的眼,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她刚脱口而出唤了萧绝一声阿尨不过是想还以颜色罢了,她一口一个阿绝听得她都肉冷,说到底,她还是个小气的女子,听不惯别的女子唤自己的男人那般亲昵,她倒没想到这一声阿尨严重打击了九姨太的心,恰是个意外之获。 她伸了个懒腰很是不耐道:“九姨太,若你是专程跑到我家来哭给我看,抱歉,我没兴趣,我要睡了,请勿打扰。” “夏花——”她偏着看着她,紧咬着唇道,“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不要企图勾引阿绝。” 夏花冷笑:“关你屁事。” 她从鼻子里轻哼出声:“这原本是与我无关,可是若不是为了阿绝,你以为我会来找你。” “有话就讲,有屁就放。” “你这村姑竟是满口的污言秽语,就不知道阿绝喜欢上你哪点。”她默然的捻起狐皮大领上垂下的珍珠流苏,细细在指尖摩挲,恨恨的盯着她,继续道,“我不管你与阿绝怎样,只是不准你将他勾引到床上。” “你是不是脑袋有毛病?”夏花额冒黑线,这佟九姨太喜欢萧绝妒恨她,她可以理解,她夜闯她有威胁她,也可以理解这种因爱成狂的情绪,只是她实在不能理解这佟九姨太竟跑来跟她说这一番话,比她娘的妓院的老鸨管的还宽,有管人家床事的么? 她依旧捻着珍珠流苏,如弱柳般的站在那里,淡如水墨画的脸正静然的对着夏花,徐徐又嘴里又吐出几个字来:“你若想要阿绝早点死,就尽管勾引。” 夏花怔了怔,眸光里带着几许惊诧之意,淡声道:“多谢你好意提醒,请你走好,不送。” 云柳絮似乎并没有走的意思,而是弯下捡起了长剑,眸光透过窗外看向屋外的那片黑暗怔忡片刻,半晌,又回过神来道:“你若敢蓄意勾引,我必诛杀你全家。” “九姨太,你真有意思,你究竟是以什么样身份来这样警告我,萧绝的属下,萧绝的发小,还是萧绝的旧日情人?” 她迎视着夏花眸光里的轻嘲之意,淡声道:“你不配知道我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警告你,你只需要知道,修炼冥杀之人必须保持童子之身,阿绝还有很重要的事必须要做,他不能没有冥杀。” “听起来真是一个不错的借口。”夏花微有怀疑,却也有五分相信九姨太之言。 “这不是借口,而是事实。”她眉宇间突然冷戾,蕴着深切的无奈和恨意,紧紧的盯着她的眼,“我还不至于为了爱阿绝故意找这样的借口。” “好了,我知道了,这下你真的可以走了。”夏花摆了摆手。 云柳絮双眉暗蹙,指间还在捻着那一枚珠圆玉润的珍珠粒,在夏花刚一转身之间,从那枚珍珠粒中突然飞出一根闪着银芒的青蜂针,针如一道细小的流星,直袭向夏花。 夏花只感觉背后一阵寒凉之意,就在那枚青蜂针要刺穿她脖颈的时候,她身子快速的往下一缩,青蜂针已从她头顶飞过。 那针好像是真的青蜂一样,大有不刺到目标不罢休之势,复又划过一道银芒返回过来直袭夏花,夏花眼中一抹寒芒闪过,身子往旁一倾,抬手间就欲接住那枚青蜂针。 鲜血延着夏花的食指和中指缓缓滴落下来,夏花面色微有些发白,盯着那枚青蜂针细一看,针上布满了细小的密刺,针夹入指尖,那些细小的密刺在瞬间就刺破了她的手指,她手指一松,青蜂针飞速划过,正巧落到云柳絮的掌心,微红的掌心染了鲜红的血。 云柳絮好似没事人一般静立在那里,嘴角微微一笑:“想不到你这村姑竟配用上我的青蜂针。” 夏花诧异的盯着她,眉头紧锁,脸带怒色:“你还赖着不走,想怎样?” “我听阿绝说你是个有味道的女子,我就想知道你究竟有什么样的味道。”她的话似叹似惋,还夹着一种失落,将掌心一收,她再没说一个字,转身绝然而去。 夏花盯着那黑洞洞的窗外呆望半晌,指尖鲜血还在流,她放手放到唇边吸了两口,血止住,她懒洋洋的又打了个哈欠,直挺挺的往床上一倒,骂了一句他妈的,她本是来种田打猎发家致富的,自打遇上了萧绝,就遇到这一干人等,一干莫名奇妙的人,这该死的萧绝今晚为何没来! 她想了想,自嘲的笑了一声,摇头道:“老娘想他作甚!”眼一闭,侧身睡去。 刚入睡,朦胧间,似听到有人在敲门敲的砰砰响,夏花不耐烦的将被子往头一拉,反正敲门声是从对面西厢房孔秀枝屋子传出来的,自然与她无甚干系。 “砰砰砰——”又是几声敲门声,接着就是哭丧的声音,“大姑,大姑,你快开门,快开门啊——” “吱嘎——”一声,夏花听到清晰开门声,然后就传来孔秀枝急切的声音,“娇娇,怎么啦,这深更半夜的跑怎么从家跑出来啦!” “大姑,呜呜……”孔娇娇突然痛哭起来,从来都不和孔秀枝亲近的她,突然一下扑倒孔秀枝怀里,哭的又大声又悲痛。 “这大晚上,哪个丧门星跑来敲门,闹的人不得安生。”传来一声夏孔氏的咒骂声。 接着,又传来一个开门声,夏孔氏披着外衣揉着眼睛走了出来,正要骂,忽一眼看见好像是孔娇娇,不敢相信似的揉揉眼,又凑上前在黑暗中仔细打量一番,只见孔娇娇头发散乱,眼睛红肿,衣领歪斜,露出半痕雪脯来。 他高声道:“娇丫头,你这是怎么了,有这么大晚上跑出来吓人的么?” “谁啊?”屋内夏仲文喝了一声。 “老头子,你且睡着,是娇娇,无事。”夏孔氏斜了一眼孔娇娇道,“又不是死了人,大晚上的跑到我家来差点把老婆子的心悸病都吓出来了,娇丫头,你跑来有什么事?” 孔娇娇转过头来,气恨恨的哭道:“不管你事,我又没叫你跑出来。” “你这死丫头,如今捡了高枝要飞了就瞧不起你奶了是不是?”夏孔氏顿时大怒。 “我呸,你算我哪门子的奶……奶奶,我这条小命没折在你手里就算大造……造化了,你别有事没事就拿出奶奶的谱你。”孔娇娇越说越气,越气越哽咽,伸手指着夏孔氏的鼻子道,“我来找我大姑,又没找你,你若再一味的拿出奶奶的款,别叫我说出好话来。” “你这死丫头,看我不打……”夏孔氏抬手就要挥巴掌。 孔秀枝早已对夏孔氏灰了心肠,如今平安废了,平桂想害了相思病似的,自个男人又是个窝囊废,她每每忍够了夏孔氏的丧声恶气,何况她这会子护女心切,话也冷了许多:“娘,大晚上你就息着去,娇娇的事有我在,不敢劳您老人家多费心。” “老大家的,你阴阳怪气的说这些话什么意思?”夏孔氏觉得颜面上有些挂不住。 孔秀枝沉着嗓子道:“媳妇哪敢有什么意思,您老也真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劝你老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有这闲功夫早点睡去,省得明儿起来没精神又要打鸡骂狗。” 夏孔氏脚一跺:“好好好,我说不过你,如今你可敢站在我头上拉屎拉尿了,老头……” 夏孔氏没喊完,孔娇娇冷笑一声:“老棺材,你那一百两还没完全拿到手吧,我若跳河闭眼睛——横了心,到时定叫你叫花子走人——两手空。” 夏孔氏脸色一变,嘴往下一弯,弯出许多细密的皱纹,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两转,自言自语道:“死丫头,嘴里一套一套的,我倒要看你日后能落个什么好。” 说完,气忿忿的回了屋。 “娘,怎么了?”老三夏之富从窗户里探出脑袋来。 “大晚上的不睡觉,你狗拿耗子多管什么闲事。”尤氏起身忿忿的拍了夏之富一脑袋又骂道,“你大哥窝囊,你跟你大哥一样都是窝囊废,眼见自个老婆受了欺负,屁都不敢放一个。” “好你个死娘们,你还有脸说,你和夏平安那档子事谁知道是非黑白。”夏之富脸色一绿,又回头骂了几句,就甩了尤氏一个大嘴巴子。 尤氏大哭大闹起来,从床上爬了起来和夏之富扭打在一处,边打边骂:“你个死没良心的,老娘孩子都为你生了三哥,你还有脸说这些话。” “谁知道那三个孩子是谁的种,跟你长得倒像一个模子刻下的,哪里有半点地方像我了,我瞧着像夏平安那个小兔崽子。” “啊……我不活了,不活了啊!”尤氏拿尖指甲拼命抠夏之富的脸。 “好了!不分日夜的瞎闹什么!”夏仲文起了身走出门口,冲着尤氏的屋子怒喝一声,“再闹,一个子也不留给你们。” 夏之富赶紧缩了脖子不敢再作声,尤氏气的低声啜泣。 孔娇娇冲着夏仲文狠狠的翻了一个白眼,连理也不理就拉着孔秀枝进了屋,两人赶紧将门栓栓了起来。 “娇娇,快告诉大姑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孔秀枝急得几乎要哭了,心更是突突跳的厉害,她只觉得娇娇大半夜的跑来必然没有好事。 “大姑,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狠心,独独把我丢弃,夏平安是家里长孙也就罢了,你还有夏平桂,你怎么不把夏平桂丢弃了,偏偏丢弃我,我可是你的长女啊!”孔娇娇气愤的将背上背着的包袱往屋子里的桌子上一掼,散落了一地的首饰和衣服。 “娇娇,你快告诉爹,究竟是怎么了?”夏之荣一瘸一拐的跑了出来。 孔娇娇冷哼一声:“大姑爹,你说错话了,你算我哪门子的爹。”她呵呵又笑了两声,“得到好了才把我当女儿,得不到好时那么多年,你又缩着脖子干什么了。” 夏之荣脸上一红,目光闪烁,叹息道:“当年也是没办法啊,闹了饥荒没的吃才……” 孔娇娇瞬间打断:“别给我提当年,当年也没见这个家饿死一个人,就我是多余的,你别现在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给我走,我不要听你说话。” 孔秀枝将夏之荣一推,冷着脸道:“这会子你说再多有何用,你且先息着,娇娇还有我哩。” 夏之荣摇摇头只得离开,孔娇娇一双眼睛通红通红,丰润柔媚的脸被冷风刮的冰冰凉,又沾了泪的咸气,显得有些干巴巴的,孔秀枝忙打了盆水来替孔娇娇揾了脸,又问道:“娇娇,你想急死大姑啊,你倒是告诉大姑究竟是怎么了?” “大姑,我……我……”孔娇娇脸上更加红了,眼睛里透着深深的惶恐之意,摇着脑袋转眼间又是泪流满面,“我怎么办,我怎么还能嫁到李家去,我……呜呜……” “娇娇,你把大姑的心都哭焦了啊,有事就告诉大姑,哪怕豁出命来,大姑也要为你解决。”孔秀枝站在孔娇娇面前一把搂住了她,任她在她怀里哭了一会又道,“娇娇,你别怕,大姑再也不会,再也不会丢弃你了。” 孔娇娇抬起头来,一双眼睛肿的桃核一般,倒显得有几分楚楚动人柔美,她一行哭一行涕道:“大姑,我已经不是清白之身啦,我怎么还能嫁到李家,李天佑还怎么肯再要我。” 孔秀枝听了竟忽然松了一口气,难道这是天意,天意不愿让娇娇嫁到李家,即使娇娇失了身也比嫁到李家那个火坑被凌辱虐待强,她摸了摸孔娇娇的头发,又替她重新揾了面,拿了把凳子坐到孔娇娇对面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娇娇,既如此,不如不嫁到李家吧。” “大姑,你说什么?”孔娇娇瞪大双眼,面带急怒之色,“我好不容易才寻到这一桩称心的亲事,李天佑人我也见过了,实在是说不出来的好看,大姑你不替我想办法也就罢了,还说出这样冷心绝情的话来,你分明是有意要绝我前路,看不得我好。” “娇娇啊,大姑一心为你,怎会想你不好?”孔秀枝有苦难言。 孔娇娇冷哼一声,无情的将孔秀枝拉住她的手一甩:“既然大姑这般说,我也没有留下的必要。”说完,站起身来就走。 “娇娇,这么晚了,你一个弱女子要去哪儿?”孔秀枝拉住孔娇娇。 “不关大姑事!”孔娇娇奋力一争。 “娇娇啊,你要大姑怎么办呢?”孔秀枝想说出实情,终是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吞回到肚子里,大哥给她弄来了怀子药,她还指望着肚子能再争气怀个小子作终身依靠,她需要银子,很需要,若孔娇娇不能嫁到李家,她到哪里弄这么多银子出来。 她狠下心来紧紧拉住孔娇娇不放,叹道:“这事也不难,不过洞房之夜弄些手脚便可混过去了,只是你告诉大姑,究竟是谁毁了你的身子,大姑找他算帐去。” 孔娇娇一听这话,便回头又坐了下来:“大姑,真有法儿可以混过去?我第一次血都流过了,到时哪还能再破的流血?” “这有什么难的,大姑自会告诉你怎么弄,这会子你也不用心急,你赶紧告诉大姑那个混蛋究竟是谁?”孔秀枝咬牙切齿道。 孔娇娇低下头来,死命的咬着牙,将唇咬出血来,从嘴里恨毒的吐出两个字:“大舅。” 孔秀枝一怔,浑身一抖,脸色的肥肉颤了三颤,嘴巴翕合嚅动:“不……不可能,娇娇你弄错了是不是?” “没错!”孔娇娇沉声一喝,眼睛时又流出泪来,絮絮道,“从前他只是摸上我的床,摸摸我亲亲我也就罢了,不想今晚,今晚他竟……呜呜……” “娇娇,我可怜的娇娇,你以前怎么从来也不告诉娘啊!这个天杀的孔炳槐,老娘非要杀了这个畜牲不可啊!”孔秀枝只感觉被万箭穿心一般的难受,一声娘脱口而出。 这种被亲人伤害的痛苦叫她几乎要疯狂,她恨不得立刻揪了孔炳槐,拿剪刀剪了他那肮脏的玩意,她一双眼睛气的暴突出来冒着火样的光,牙咬的咯咯响,又是心疼孔娇娇又是气恨孔炳槐。 “大姑,这种事情我一个姑娘家怎好意思开口,更何况我又是你们丢弃不要的,我受了委屈除了忍着找谁说去,况且平常若不是孔炳槐护着,我哪还能长这么大,打也给那个后娘打死了,今日若不是实在被逼急了,我也不会不管不顾的就这样跑到你家来。” “娇娇,都是娘不好,娘千不该万不该当时听了你奶的话,可是娘真的没办法啊,娘怕你爷奶啊!你爹又是个一味只知道听你你爷奶话的,你叫娘找谁去啊!” 孔娇娇心灰灰,到这会子她还能感觉到身下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她害怕再看到孔炳槐那一张令他作呕的嘴脸,更呕心他将满嘴口水吐到她身上,还有……还有那些让她难以启齿的事。 她当时害怕的要疯了,她满脑子浆糊,除了大姑,她不知道还能向谁寻求帮助,在盛怒之下,她压根就什么都顾不上的跑了出来,可又不甘心好东西落在屋里给那个舅妈摸去,才又返回屋里收拾了东西连夜跑到白头村来。 还有一个多月她就要嫁入李家了,在此之前,她是不打算再回到那个可怕的家,她怕到时候弄出风言风语来坏了名声,李家不要她了,她如今都二十了,错过这村再找不到这店了。 她疲倦至极的叹了口气,只道:“大姑,你帮我打盆水来,我想洗澡,脏,我身上太脏了。” 孔秀枝哀恸难掩的嗳了一声,抹着眼泪开了门,自去了厨房烧水,还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又引来夏孔氏的一阵咒骂。 夏花被吵的实在难以成眠,耳力太好有时也是害,这些争吵的声音在黑夜的寂静中听得尤为刺,就连夏大壮都起了身,去了院子里的茅房。 夏大壮返回家时,在夏花窗前停驻片刻,转头透过窗户朝里望了望,只恨不得能从窗子里爬进去看看娘,可又怕娘生气,又忽然想到那天摸了那叶吕氏胸前软软的一片,顿生一种恶心感,当中还夹杂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燥动感。 夜风冰凉打在他雪白的脸上,却未减燥热半分,近日不知怎了,夜里时常头痛,还经常做噩梦,他好想能睡在娘的怀里,可是他虽然傻,也知道他不知睡在娘的怀里,有时,他在想,他要如何才能将娘永永远远搂在怀中不放松,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他侧耳细听之声,仿佛听到那个孔肥猪和孔娇娇的说话声,她二人说话声音虽不大,但在这万籁俱静的夜声音听的尤为清晰,孔娇娇说的那时他似懂非懂,只是最后一句他真切的听懂了,那个孔娇娇说自己身上太脏了,要洗澡,其实他也觉得自己的手脏,整天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似的。 他怕一直在家洗手娘会说他,所以时常跑到莴苣塘将手泡在池塘里一泡就是小半个时辰,又拿皂角洗,又是抠池塘地下的淤泥抹,怎么洗还是觉得手脏。 他滞留在桂花树下一动不动,夏花的屋子里漆黑一片,他就是望穿秋水也望不到娘,突然,西厢房旁边的一处小暖阁里烛火亮了,孔秀枝轻轻喊了一声:“娇娇,水都打好了……” “哦!”孔娇娇丧魂落魄的答应一声。 夏大壮身子一抖,迈步小跑就跑回自家屋中,夏花听见夏大壮回屋的声音总算松一口气,如今没了烦人的吵杂声,她恬静睡去。 夏大壮睁着一双眼平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白纱帐顶,帐顶随夜风轻轻荡漾,屋内被风灌的极冷,夏大壮却是额上冒着虚汗,他踢开被子只觉得燥热难减,无法入睡。 脑海里一时浮现那一晚他亲眼所见稻草垛里发生的那一幕,一男一女光着身子在那里动来动去,他们究竟是在做什么不要脸的事,他拭了一把额上的汗,更加燥热,热到简直要焚毁了。 他紧紧夹住两腿,只觉得某个地方有股潮水汹涌鼓荡着,他干脆跳下床站到窗子跟前,任凭冷风吹打在身上。 小暖阁内烛火摇荡,他心旌神摇,他觉得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比与娘相比,娘在他的心里近乎谪仙,他从来不敢对娘有半点轻薄之意,哪怕是想想,他也觉得罪恶。 娘的身体是那样的,不知那个孔娇娇又是怎样的,是不是这世上所有的女人在长大后都会像那样叶吕氏一样有着肥白厚软的身体。 不!他摇摇头,他怎么又想到那个令人恶心的老女人了,那个老女人连娘脚下的泥土都不如,他怎么能把娘和那个老女人相比,他恨恨的抽了自己一嘴巴,眼睛却未离开过那幽幽烛火。 鬼使神差的,他也不怎么的就出去了,他蹑手蹑脚的如暗夜里的小猫儿一般不敢发出一点声息,当他绕进那个暖房的窗前时,他紧张的腿肚发抖,透过窗户微微可见一个人影在拿着丝瓜瓤子不停在的身上擦着,似乎有雪白丰润的胳膊上都擦出了血印子。 那个人影缓缓转了过来,头发披散,一张脸圆如满月,身子更是不同于夏花的平坦,波涛那个啊汹涌。 “咕噜”一声,夏大壮喉头滚动,发出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他在想,若是这样的身子在娘身上又是何等风情,若长在娘身上,或许他还有机会摸一摸,因为他这一辈子都打算留在娘身边,机会总是会有的,忽然,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好肮脏,他怎么能那样想娘哩。 额上的汗越加盛了,他慌忙的抹了一把汗,喉头淤塞,胸腔憋胀,他有种想把自己眼睛挖了感觉,他怎么能偷看除了娘以外的女人洗澡,不!娘洗澡更不能偷看。 他转身欲溜走,一不小心踩到一个簸箕发出一个细碎的声响。 “谁?”屋内孔娇娇发出惊恐的声音,“大姑,大姑……” “娇娇,怎么啦,怎么啦?”孔秀枝急匆匆从屋内跑了出来。 “大姑,有人,屋外好像有人。”孔娇娇将身子全部埋进水里,一脸惊恐,就连夏之荣和夏平安也起了床朱了家伙出来查看,怕屋内入了贼偷盗了钱财。 夏大壮有些惊慌失措,好像做了坏事的小孩被当场捉住一般,幸而他虽然傻气,却也懂得这时不能硬闯出去,他悄悄儿的往后退,身子一下隐到厨房后墙角底下。 “喵——”的一声,一只小黑猫儿从屋顶处一下窜跳下来,撞到簸箕上又发出一声响。 众人嘘了一口气,夏平安正巧走到那窗格子一下,转头一见,孔娇娇正湿嗒嗒的坐在大木盆里,他心蓦地一跳,他从此以后再无福消受女人了。 可是他不会退亲,绝不!就算他没了命根子也不能叫人知道,反正媳妇早已说好,亲事也早已定下,连彩礼都送了,就算不能人事,也要把花掉的彩礼弄回来,再不济娶个女人回来当个服侍他的佣人也好。 他站在那里冷哼一声,将手里的抄着的铁锹往地下一扔:“大半夜的不睡觉,还洗澡,你他娘的身上出蛆啦!” “夏平安——”孔娇娇厉声一喝,坐在木盘里不依不饶的骂道,“你敢这么跟你姐说话,我洗澡怎么啦,又没叫你烧水,你别忘了,你娶媳妇的银子还是从我这里捞的!如今你成了个死太监,还不如把那银子要回来,扔到水里还能听到个响声儿。” “娇娇,你还是少说两句吧,怎么说平安也是你亲弟弟啊!水也要冷了,你赶紧上来吧。”孔秀枝赶紧打了个圆场。 孔娇娇冷笑一声:“我可没个死太监做弟弟,听着都嫌丢人,大姑你赶紧把那订亲的彩礼钱拿回来,扔到水里还能听到个响声儿。” 夏平安被孔娇娇一句死太监戳中了痛处,双手紧紧握住,微微的颤抖着,胸口剧烈的起伏,目眦欲裂,额上的筋脉抖抖的立了起来,脸涨的通红,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中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狗。 盛怒之下,他哪管孔娇娇是不是他姐,更不管孔娇娇正赤身果体的坐在桶里洗澡,复又抄起铁锹,“砰”的一声踹开暖阁的门。 “平安啊——”孔秀枝反应过来,和夏之荣一起赶紧拉住了夏平安。 “夏平安,你好大的胆子,你想干什么!”孔娇娇变了脸色,却也不肯将嚣张收敛,在她心里,如今她才是这个家的恩人,一百两银子,这个家凭什么得那一百两银子,如果没有她,得个屁,她们该把她祖宗一样供起来才行。 夏平安两眼冒火的相着孔娇娇,孔娇娇此时才真有些害怕,她想逃,可赤身果体怎么跑,她死死盯着夏平安,双手护在胸前又道:“夏平安,你赶紧出去!” “平安啊,有话好好儿说,先让娇娇穿了衣服啊。”孔秀枝苦劝。 夏平安怒气半点未消,他长得人高马大,膀子用力一甩,夏之荣和孔秀枝身子一歪,夏平安挥起手上的铁锹就欲往孔娇娇头顶盖去。 孔娇娇两眼惊恐的睁着,眼见那铁锹就要铲到自己头上来,失声惊叫:“啊——” 说时迟那时快,夏之荣用力一把推开夏平安,夏平安一个趄趔跌倒在地。 “又吵什么啊!这个家还有没有个清静啦!”夏孔氏气愤难当的走了过来。 夏仲文也沉着脸,咳了一声走出屋门,沉声一喝:“全都给我闭嘴!” 孔娇娇见夏平安竟真的要杀她,顿时怒不可遏,又见夏仲文老夫妻两一起起了床,料定那夏平安也不敢怎样,便高着嗓子厉声喝道:“好你个死太监,竟然要杀我,吞了我的银子全部给我吐出来……” “娇娇啊,你赶紧少说两句吧!”孔秀枝生怕跌坏了夏平安,又急的去扶夏平安,夏平安已急红了眼,一把将孔秀枝推开,拿着铁锹又冲向孔娇娇。 这一次,他非杀了孔娇娇不可,这可恶气他怎能忍得下,况且孔娇娇打小就给了别人家当女儿,他对她也无半点感情,甚至只有憎厌,寻常这孔娇娇看他都是扬着鼻子一副瞧不起的样子,旧怨加新仇,他一铁锹就挥了过来。 “啊——”夏之荣发生凄厉的一声叫喊。 122郭魃,你变态至此 薄而锋利的铁锹头正好铲进夏之荣的腹部,鲜血淋漓不停的往下滴着,在地下汇聚成一条长长的小河流。 孔秀枝惊叫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孔娇娇脸早已失了颜色,吓呆在木桶里。 “之荣啊——”夏孔氏发出尖锐的一声叫,直扑向夏之荣。 夏平安呆怔在那里,脸色俱无,嘴里不停的念叨:“不,不是我杀的,我不想,我不想杀爹的,不,不是我……” “杀人啦——”孔娇娇终于反应过来,发出凄惨一叫,正要叫第二声,已被刚冲进屋眼明手快的老四夏之贵捂住了嘴,他冷喝一声,“不许喊,家丑不可外扬。” 一直睡在床上装死人的夏平桂此时才感觉发生了天大的事,吓得从床上滚了下来,披头散发的就跑向西暖阁。 一时间,夏家所有的人都起来了,尤氏和夏之富也停止了打闹,二人一前一后跌跌撞撞就跑了出来。 夏花早已清醒过来,她倒不想看热闹,对于夏之荣是生是死,她也没什么可关心的,以前爹为了救他丧了命,可他又是如何对爹的,除了暗地里偷瞄娘几眼之外,他什么也没做过,只敢在暗地里怯懦的看着她们娘几个受苦却连支都不敢支一声。 微叹一声,她转过身子继续睡觉,却听到苏九娘唤了她两声:“花儿,花儿,刚怎么听到说杀人哩。” “娘,这么冷的天你起来做什么,不过是那一家子又开始闹腾。” “花儿,娘不知怎么的,今晚有些心里慌慌的,不如娘到你屋里来睡,让栓儿跟大壮睡。” 夏花唉叹一声:“娘,究竟也与我们无关,你何必害怕哩。” “花儿,娘只是害怕……”苏九娘叹了一声,又摇摇头道,“罢了,原也是娘多想了,娘这就回屋去,花儿你好好睡吧。” 苏九娘心思沉沉,慢慢折身走了回来,心始终突突的跳着,不为别的,只是恍惚的听卿观主提起什么九黎殿的圣皇和花儿好像有什么,她当时就慌了,可也不敢十分表露出来,她其实是想看着花儿,她有些害怕,害怕那个九黎殿圣皇来找花儿,可能是她多想了吧,九黎殿圣皇怎可能会与花儿扯上关系,卿观主不过顺嘴说了一句,也不一定能当真。 想着,她心里又定了些,却终究难安,路过夏大壮房门前却见房门虚掩着,她想将门关好,一股冷风灌了过来,她摇头一叹,“这孩子睡觉连个窗户也不关,可不要冻着了,”又唤了一声:“大壮——” 夏大壮早摸着心脏,趁乱偷偷摸摸的从墙后头绕到自家后门,也不敢叫门,只敢蹲在牛棚里瑟瑟发抖,夏之荣死了活该,可是他不能叫娘知道他大半夜偷看孔娇娇洗澡。 夏大壮一听苏九娘喊他,浑身一个激灵,抖抖擞擞的站身来弯着腰跑到后门口敲了敲门,细声细气道:“外婆,外婆,我在这儿哩。” 苏九娘恍惚的听见有人在后门口敲门,她疑疑惑惑的摸黑要走向后门口,门“吱呀!”一声开了,却是夏花先起了身。 “娘,我去看看。”夏花神情带着丝许迷惑,她先前睡的沉了些,这大壮怎么又跑出去了。 她赶紧打开门,就看见夏大壮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棉布亵衣亵裤,头发顶上的髻早已软塌塌歪到一边,满脸通红,鼻子尖微微发亮,好像涂上了一层奶油似的。 “大壮,你怎么跑到后门去了?”夏花满腹狐疑的蹙起眉尖。 “大壮,赶紧进来,瞧这外面冷的。”苏九娘赶紧一把将夏大壮拉进了屋,又问道,“你好好的要作死啊,这大晚上的跑到外头去不要冻出病来啊。” 夏大壮根本不敢看夏花的眼睛,他避开夏花的视线,只敢抬眸望着苏九娘,在苏九娘温柔眸光的注视下,他浑身有些抖,将双手抱在胸前,可怜兮兮的看着苏九娘满是关切的脸孔,苍白的唇哆嗦两下,吞吞吐吐道:“外……外婆,我没干什么,我只是头……头痛的厉害,痛的浑……浑身是汗,想出去吹……吹冷风。” “啊?”苏九娘又惊又痛,抬手就捧住夏大壮的头摸了摸,“赶紧告诉外婆,哪儿痛,外婆这就给你找胡大夫去。” “外婆,现在不……不痛了,不用找大……大夫。”夏大壮一把拉住苏九娘,又颇是心虚的转头偷瞄了一眼夏花。 黑暗中,他看不清夏花的脸色,唯看见夏花那双亮晶晶黑沉沉的眸子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瞧着他,他浑身一抖,又道,“外婆,我好……好了,我要睡……睡觉去了。” “娘,你们在吵什么啊?”夏大栓揉揉眼跑了出来。 “栓儿,没事,赶紧睡觉去,明儿还要早起上学哩。”苏九娘哄了一句,又对着夏大壮道,“大壮,你赶紧先息着去,若再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外婆,或者告诉你娘也行,别忍着了,小病不治,拖成大病可是要吃苦的。” “嗯。”夏大壮心虚的点点头,又更心虚的转头对着夏花,连头也不敢抬,几乎要将头垂到胸前,脸腮被散乱的头发遮挡住,他嗫嚅道,“娘也……也去睡。” 夏花没有说话,单点了点头,心内已是疑云顿起,这是这会子娘和栓儿在场,她也不好多问,只挥了挥手,便施施然离去。 夏大壮吓得吐了吐舌头,一溜烟的就窜出自己屋内,经风一吹,他身上热燥顿减不少,更何况发生了人命案,他哪还有那等心思。 他又站在窗前立了一会,迷茫的看着窗外乌沉沉的冷夜,那屋子里吵杂声,尖叫声,哭声,喊声不断,只是每个人都有意识的压底声音,仿佛生怕真的闹开了被村上的人听了去,那些声音压抑的似在喉咙间,益发的叫人听的心烦难耐。 夏大壮懵懵懂懂的上了床,刚要合眼,仿佛有无数根针直插入他的脑袋,撕心裂肺的剧痛突然袭来。 他抱住头,咬着牙苦苦支撑,他刚撒了谎不想报应来的如此之快,他痛的苦不堪言,身子紧紧蜷缩到一处,弓成一个大大的虾米状,他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嘴辰都咬出鲜推动力来,眼睛不自觉的往上翻着,他强迫自己不要喊出声,他不能叫娘担心。 一阵剧烈的痉挛叫他浑身抽搐,黄豆大的汗珠不断的凝聚落下,脑袋里好像要炸裂开来,他将头往床上撞的砰砰响,以此来减轻那种让人难以忍受的痛,那屋的吵杂声他再听不到,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唯感觉剧烈的痛苦。 夏花还未合眼,就听到从大壮房里传来的低沉而粗嘎的呼吸声,还有那砰砰撞击的声音,她心里一惊,赶紧披了一件薄外褂急步跑入大壮房间。 她看到大壮正痛苦的抱住头死命的在床板上撞,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刚才怎么能那样误会大壮,原来他真的是头痛。 她心里一恸,赶紧走过去一下拉住大壮胳膊,痛呼一声:“大壮,你怎么了?” 夏大壮痛的满脸是泪,他忽然闻到一股令他沉迷的馨香之味,他吸了吸鼻子只吸到一股鼻涕,他痛苦的喊了一声:“娘,痛……我好痛……” 她一把握住他的胳膊肘,生怕吵着了苏九娘和大栓,只能压低声音柔柔道:“大壮,忍着点,娘这就去白水庵把卿如尘给你找来。” 她转身欲离开,夏大壮忽然一把拉住她,他死死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在不停的颤抖,并着全身都在颤抖:“不……不……娘别找那……那个臭道士,娘留……留下陪……陪大壮。” “可是你这样痛,娘留下也没用,娘不会给你治病啊!”夏花心下焦痛。 “求求你……娘,大壮求你,别……别抛……抛下大壮。”他强力忍耐那种极限的痛楚,眼睛不自觉的紧紧盯着夏花,他好想好想躺进她的怀里,闻着她身上的好闻的味道,摸着她身上柔软的肌肤。 “不行,大壮,我必须给你找大夫。”夏花狠心不出看他乞求的眼神。 他眼中迸出幽幽如鬼火般的蓝光,脸上带着强烈的倔强之意,他的手死死不肯松开:“不……娘不去,娘一走,大……大壮宁愿一……一头撞死。” 说完,他浑身又是一阵抽搐,她赶紧抱住他浑身抽搐的身子,将他的头揽在胸前,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脑袋,叹道,“大壮,你这样叫娘如何是好?” “娘,我……我只要你……你静静抱……抱着我就……就好。”他好像找到了一种温暖而安全的港湾,就这样静静的卧在她怀中,一动不动,将身子卷曲成一个最舒适的姿态,就真的如一个在母亲怀抱中的婴儿一般。 疼痛逐渐减轻,他感觉好受了许多,可他一点也不想离开娘的怀抱,他贪恋,贪恋的想要得到更多,可是他不敢,一点儿也不敢,甚至连呼吸也不敢大气了,生怕呼吸声大了,把娘吹化了。 痛的时候,觉得时间如此的长。 当痛过后,他又觉得时间如此的短,短到他躺在娘的怀中只是闭了个眼睛而已。 她见他安稳合目,脸色也平静许多,赶紧将他放平,妥妥将他的头枕到枕头底下,又帮他盖好被子,叹息一声,悄然离去。 他浑身虚软的躺在床上,身上半点力气也没,只偷偷的睁开眼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默默道:“娘,你好软好香,你抱着我我好欢喜。” 天,愈加黑暗,黎明前的黑暗。 夏家已恢复了一片寂静,好像刚刚那场关乎人命生死的争斗从来没有发生过,夏花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耳畔突然传来一个极轻极轻的落地声,她一阵惊疑,这步履声不是萧绝。 她甚觉烦扰,也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来了个莫名其妙的佟家九姨太,如今又有人突然闯入,她微吸一下鼻子,一股异香传来,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异香。 她转身面对向窗户,屋外虽是伸出不见五指的黑,她却看的清楚,粘着淡白色窗纸的窗户外正贴着一张白森森的小脸蛋,厚重的刘海下一双晶亮亮的眸子正盯着她的方向死死的望着,正是那可爱漂亮之极的小丫头郭魃。 她忽然发出一声极轻极浅的笑声,笑如风中撞击的银铃,有些悦耳却又有些孤寂。 窗子的闩早就坏了,只拿一个纸片儿夹紧了,郭魃轻轻一推,窗门大开,她轻飘飘的就跳了进来。 屋里黑漆隆咚,她双手抱胸,作出一个小大人的姿态来静静立在夏花的床前,一双眼带着羡慕带着喜爱紧紧盯着夏花绝丽的脸庞,她嘻嘻笑道:“姐姐,别再装睡了,小妹只是来看看你,并无恶意,你可千万别吓坏了。” 夏花眼忽地睁开,声音极是冷静,黑幽幽的盯着郭魃冷悠悠道:“我倒不知郭魃你竟变态至此,专爱在夜里窥视别人。” 郭魃半点气恼也没,像是看不够一般又艳羡的看了看夏花,脸上露出一个甜净净的笑来,一屁股就坐在了夏花的床沿边上,用最甜懦的童声道:“姐姐,你别生气,我真的对你一点恶意也没有,你的手指受了伤,我只是想给你送点药过来。” 她水汪汪的眼真诚无比的盯着夏花,夏花一下从床上坐起,一支利箭粹着寒冷的光直接架上郭魃的脖子,冷声道:“郭魃,你究竟是谁?” “姐姐,我是郭魃啊,白水庵的郭……”她的眼睛里带着一种纯洁的无辜,就如一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子。 “废话,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夏花已失去了耐心,利箭刺入她的细嫩的好像一掐就断的脖颈,血沿着尖锐锋利的箭头滴落下来。 郭魃好像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她一动不动,静静的盯着夏花握住箭身的手,脸上哀伤如愁云惨雾:“姐姐,你的手破了,如果落了疤就不好看了,小妹真得只是想送药给你。” 她垂落的手抬起来慢慢从袖笼里摸出一个美人弧的小白瓷瓶子来,将瓶子举到夏花的眼前晃了晃道:“这药还是我从啰嗦鬼那里摸来的,最是治伤消疤的良药。” 夏花只像盯着怪物一般盯着郭魃,她实在不能明白这郭魃的种种怪异行径,她对她这般,她还是依旧笑的甜兮兮,这忽然让她有种毛骨悚然的不适感。 郭魃见夏花不理她,她盈盈一笑,嘴角边的小酒窝益发甜出蜜来,打开瓶盖往嘴里倒了一口,笑嘻嘻道:“小妹吃了,姐姐可放心了,这药无毒。” 夏花看着她稚颜无双的面容,握住利箭的手却下不去了,她是杀尸无数,可终究也不是杀人恶魔,对于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来说,要杀她,她必须找一个最适当的理由,迄今为止,这个郭魃的确从未伤害过她,甚至说郭魃几乎是尽力讨好她的,她找不到杀她的理由。 她收了利箭,淡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手指受了伤?” 郭魃笑眯眯的盯着夏花,一双黑亮眸子带着真切的关爱之色,好言好语道:“姐姐先别问这个,赶紧把手伸过来,小妹帮你擦药。” 夏花伸手指了指郭魃的脖颈,淡声道:“要擦也给你自己先擦。” 郭魃满脸童真之色,任是夏花在电视上或现实中见过无数漂亮可爱的小女孩,却从未见过如此漂亮可爱的小女孩。 她厌恶郭魃不假,但不得不承认郭魃的笑是有魔力的,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多想和她亲近,若不是她敏锐的直觉,她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拒绝这样一个小女孩的好意。 她眨了眨天真无邪的眼睛,倒了一些药在手上,往脖子上一抹,嘴角微微一扯,露出比许痛意,又笑道:“姐姐还是不肯相信小妹,这药真的是极好的。” 果然,血立时止住,夏花就看见郭魃的脖子上似乎冒出一缕淡青烟雾,烟雾淡渺带着一股淡雅的药草香气,转眼间,那被戳破的小血洞口已收敛不少。 “姐姐,这下你可以真的相信小妹了吧。”郭魃冲着夏花勾了勾婴儿嫩的手指头,鼓着腮帮子作可爱状道,“姐姐还不把手伸过来。” 夏花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纯净的太过美好,她不由的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来,又淡淡道:“不劳你费心,我自己来。” 郭魃将小药瓶递给夏花,悬空的小脚不停的晃来晃去,脚上的红色绣花鞋在黑暗中尤为鲜艳,红似血,夺目异常。 药入肌理,一种冰凉舒服的感觉顿让夏花觉得痛快,又听郭魃笑嘻嘻道:“那个啰嗦鬼也就这点用处,他所研制的药都是这世间最好的药,我上次拿给姐姐的蜂蜜里面还加了他弄的美容颜的方子,不过我想姐姐不信我,怕是那罐子蜂蜜姐姐根本不会吃吧?” 夏花淡声笑道:“你这小丫头最是奇怪,我与你究竟也无什么干系,你何必把心思花在我身上。” “姐姐这话就不对了,小妹我只是喜欢姐姐而已,一见到姐姐就想和姐姐亲近。”她黑洞洞眼诚挚的盯着夏花,脸上显出与年龄不符的伤感来,“在这世上我没有一个人亲人,若不是跟着师父学了一点防身的本领,怕早已是尸骨无存了,我亲近姐姐不为别的,只为三个字,我喜欢。” “你既对一个人产生亲近之意,就不该时时窥视干涉别人的生活,这样难免会让人生厌。” 郭魃竟亲热的拉住夏花的手袖子摇一摇道:“可是姐姐,没有人教导我如何亲近一个人啊!我只是想能时时保护姐姐不受一点伤害罢了,不管姐姐讨不讨厌我,我总是喜欢姐姐的。”撅一撅红艳艳水嫩嫩的唇儿又撒娇道,“姐姐你愿不愿意教导小妹呢?” 夏花怔了一下,却也不习惯被她那样亲昵的拉着,她将她的小手儿推了推道:“你自有先生教导。” 郭魃抿着小唇儿,笑兮兮的眨巴着眼睛歪着脑袋,垂下一个可爱的小髻幽幽的看着夏花笑道:“那小妹还想再添一个姐姐教导嘛,先生再好,终究也只是一个老头子。” 夏花心里一阵茫然,她素来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不理睬也就罢了,再不济直接杀了也算痛快,可是对于郭魃这要的小女孩,她倒确实有点头痛。 她永远都是一副天真的样子,天真的到让你怀疑她的天真全是装的,可谁又能把天真装的如此精妙,精妙到你又开始怀疑她的天真出自本来,并非是装。 这种矛盾而纠结的感觉让她也觉得疑惑难解,但心里始终对她产生不了什么好感,她抬一抬手,伸手指着窗外道:“天快亮了,你也该走了。” 郭魃哈哈笑弯了腰,一双小手捂住肚子,两只小脚晃动的更加厉害,又伸手指着夏花道:“姐姐,你可真有意思,你把我当鬼了么,天一亮鸡一叫就要走。” “这世上本没有鬼,有的只是装鬼的人。”夏花淡然看着郭魃,补充道,“瞧你这小模样,倒确像个装神弄鬼的小人儿。” 郭魃一怔,唇边笑意顿减,眼神复杂看了夏花一眼,陷入沉思,半晌叹息道:“姐姐,若这世上真有鬼有多好,那我就做个真正的鬼,来世投胎找一户好人家,有正常的爹疼有正常的娘爱,多好。” 夏花静静的看向她,看着她竟是一副落落寡欢的小模样,竟心生了一丝不忍之意,只是听她的话又觉得奇怪,什么正常的爹正常的娘,莫非她的爹娘都不正常?变态或者疯子? 她正想着,她却又咯咯一笑,拍了拍小手道:“姐姐,我确实该走了。”她跳下床径直离去,又转头微微一笑,“那个女人竟敢伤害姐姐,我已经划花她的脸,叫她更丑一些。” 夏花没有看见她的笑,就看见那双红的滴血的小鞋,倏然消失,那鞋底还沾了一团染了血色的狐狸毛儿。 夏花只觉得那血色瘆人,她不想再多想,自己摒息净心,却是无法入睡了。 窗外,泛起青蒙的亮光,光线虽还有些暗,黎明已来了。 夏花干脆起了身,虽是一夜没睡好,好在她不是什么柔弱的身子,不过是没睡饱而已,压根没什么影响,丝毫不耽搁她打水做饭,打扫卫生。 院子里静悄悄的,夏花刚出口倒水,就见孔秀枝鬼瑟瑟的将夏平安推出了屋外,夏平安背着个大包袱正要走,忽一眼瞥见夏花,跟个受了大惊吓的老鼠一般缩着脖子赤溜就吓跑了。 不一会儿,苏九娘也起了床,娘两个一同收拾屋子,又叫端好桌子摆好早饭,夏大栓已在房中背了一会书,见天色不早就出来吃早饭准备上学去,夏大壮昨儿闹腾了一夜,一大早虚软的爬不起来。 苏九娘早上见到夏大壮脸色发白,精神蔫蔫的便有些焦急,问夏花道:“花儿,不如待会把卿观主请来给大壮瞧瞧,娘觉得大壮的脸色不大好看哩,别昨儿受了风寒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嗯,今天我送栓儿上学去,正好把卿如尘请来。”夏花点头。 “花儿,昨儿恍惚听卿观主提起什么九黎殿,娘也听不大清楚,花儿你可知道?”苏九娘小心翼翼的微微试探道。 她并不想花儿跟九黎殿扯上任何关系,这三个字在她心中就是不可提及的禁词,可是无法,为了花儿,她不得不提,却又不敢太过直白的问出,只得旁敲侧击的问问。 夏花脸色平静,却又觉得这卿如尘实在是多嘴多舌,虽说她和萧绝的事她并不想瞒着娘,只是萧绝的事她必须好好的跟娘说清楚,谁曾想那个卿如尘嘴里没好话的就提到了九黎圣皇,还说圣皇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当时若不是她狠狠的跺了卿如尘一脚,也不知那个乌鸦嘴会蹦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她想着苏九娘生怕胆小,若说的太多反倒引起她的担忧和害怕,她只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娘,那个唐僧的话你怎么能听,他整天的胡言乱语,也没几句是正经的,娘何必在意。” “花儿,卿观主真的是乱说的么?”苏九娘还是有心不放心。 夏花拿了一个圆呼呼的大肉包子咬了一口笑道:“娘,干脆我也给你做个耳罩,省得整日被那个啰嗦鬼叨叨,没影的事也叨出三分影来了,娘本来就耳朵根子软,可别治好了病,倒落下了穷操心的毛病。” “你这丫头,就是嘴乖。”苏九娘宠溺的伸手在夏花的小脸蛋上轻轻拧了一把,又笑道,“娘日后只管治病,再不听卿观主胡言乱语的话。” “这才对嘛,娘把心放宽些才会活的越来越快乐。” 夏大栓笑着接口道:“姐姐说的真好,先生教过一句话。”将小脑袋一摇,糯声糯气道,“‘天下本无事,庸人扰之为烦耳’”。 苏九娘笑道:“你这孩子,如今都学会跟你姐姐一道打趣娘了。” 夏花笑道:“娘该高兴才事,如今栓儿可是进益了,都知道活学活用了。” 夏大栓又笑问道:“姐姐,你刚说卿观主是唐僧,唐僧是何许人也,栓儿从未听过。” 夏花笑道:“唐僧就是个最最啰嗦的和尚,与那卿如尘……” “喂喂喂,小花朵,怎么一日不在,你就嚼我的舌根,还有,你应该叫我卿卿,就是我不在的时候也要叫我卿卿。”卿如尘不知何时已迈着长腿儿进了院子,发还还沾着晨起的雾水珠子,微泛黄的脸庞显出不一样的温色神采来,一双眼睛半是笑半是嗔的看着夏花。 夏花脸色微一冷,抽了抽嘴角,正思索着要如何能将卿如尘一旦开启无法合上的嘴巴给缝上,就听到夏大栓捂着小嘴儿噗嗤一声笑:“卿观主,我姐姐可没嚼你舌根,就是说你啰嗦些罢了,姐姐原也没说错,如今在学堂里连先生见到你都怕的想躲。” 卿如尘眉头一皱,弯月眼里呈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眸光,嘴张的大大的,手指不停的在唇上点头,回驳道:“怎么可能,我说话一点儿也不啰嗦,我说的每一句每一个……” 苏九娘额上冒了一点虚汗,赶紧站起身来迎了过去,呵呵干笑了一声道:“卿观主,好早,赶紧过来用早饭。” “娘,你记性就是不大好,昨儿不是跟你说……”卿如尘皱皱了眉,倒也不客气的一屁股落坐,嘴里还要说。 苏九娘赶紧接过话头,微微笑的喊了一声:“小尘,好早。” “这才像话吗,我这个人一向很好说话的,只要娘……” “来!吃个肉包子。”夏花赶紧夹了一个大肉包,直接往卿如尘正张开的嘴巴里一塞,顿时屋里就静了下来。 卿如尘就如待在自家一般自在的埋头喝粥吃饭,丝毫不拿自己当个外人,嘴巴里还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吃饱喝足之后他拿袖子擦了擦嘴,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揉了揉肚子自言自语道:“真是吃多了,有些撑的慌。” 夏花白了他一眼道:“你吃是撑了,别人还饿着肚皮。” 卿如尘“嗐”了一声,赶紧问道:“娘,你是不是没吃饱?” 苏九娘笑着摇了摇头:“小尘你吃饱就好。” 卿如尘又笑眯眯的看向夏花问道:“莫非是小花朵你没吃饱?” 夏花没好气道:“当然。” 卿如尘垂首想了想,“哈”了一声,一本正经对着夏花道:“小花朵,要不我吐出来给你吃?” 苏九娘:“……” 夏大栓:“……” “呕……”夏花几乎真要吐了。 卿如尘单手抚额,朝着夏花挤眉弄眼的笑道:“小花朵,你别这样,让人知道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夏花忍住暴打一顿卿如尘的*,眼一横道:“什么怎么着?” 卿如尘将手捂住胸口,低着头嘴巴一张作出一个呕吐的模样来,又冲着夏花挤眉弄眼道:“就是那个那个嘛!小花朵你懂得的。” 夏花瞧着卿如尘嬉皮笑脸的无赖模样顿时反应过来,不由分说,拿起桌上的筷子啪的一声刷到卿如尘的光润润的嘴唇上,嘴唇边顿起两条红杠,夏花怒道:“叫你乱放屁!” “娘,你瞧小花朵,一大早的就打我,娘,你赶紧给我评评理,有这人欺负人的么,辛苦的我一大早的赶过来要替娘治病,结果可好,不过就是多吃点了早饭,就挨了小花朵一顿打,娘……” “好了好了,小尘,这件事是花儿不对,君子动口不动手,花儿不该打你。”苏九娘软声安慰,又对着夏花严肃道,“花儿,你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瞧瞧,小尘的嘴巴都让你打肿了……” “娘,我是女子,可不是君子。”夏花赌气道。 “哈哈……”夏大栓抚掌大笑,指着卿如尘的脸道,“卿观主,本来你唇上无须,如今多添了两道红胡须实在有趣,比文先生的胡须还要好看些。” 卿如尘顿时两眼一闪,摸了摸唇两边肿起的地方,不相信的问夏大栓说:“栓儿,你说的可是真的。”说着,又挺直了脊背,两手作出摸胡子状,又问道,“这样是不是更有男子汉气概了?” 夏大栓点头笑道:“很是,很是,卿观主……” “叫我如尘哥哥就行了。”卿如尘眼角含笑,说着,又从袖笼里掏出一包东西往桌上一放,气味有是难闻,夏花赶紧掩住鼻子问道,“什么东西,这样刺鼻?” 卿如尘气还未生完似的,白了夏花一眼道:“我这个人尽管一向很好说话,只是小花朵你实在太过份,不仅不体恤着哥哥我点,还时常的欺负我,要不就是不理睬我,要不……” “好啦好啦,刚刚是我错了还不行,请你不要再啰嗦啦!”夏花赶紧捂住了耳朵。 “娘,你瞧瞧小花朵,听我说一点话就这样不耐烦,连道个歉也没半点诚意,幸亏我这个人一向很好说话,也不想跟一个小人加小女人计较,娘,论理你也该好好教训小花朵一顿,她这样的性子嫁到哪家,哪家还不要倒了血霉了,娘……”卿如尘满脸委屈之色。 苏九娘也实在是听不得卿如尘如此这般数落花儿,不管别人怎么想花儿,在她心中自己的孩子总是最好的,不过她也不敢驳斥卿如尘,毕竟卿如尘一大早的来就受了委屈,她拿出最柔和的笑意,劝慰道:“小尘,你也别生气,娘替花儿给你陪个不是,只是你这样的性子实在也要稍微改一下,会说话儿是好的,但凡事过尤不及的道理你应该懂的。” “娘,难道连你也嫌我话多,我这个人说话一向很有理的,每一句……” “呵呵……”苏九娘摸摸鼻,干笑一声,起身道,“小尘,你先坐会,我收拾一下碗筷。”说着,又拍了一下脑门道,“小尘,还麻烦你帮大壮瞧瞧,他今儿好像连床都起不来。” 卿如尘眼里闪过一些不喜之色,瞬间就归于湮灭,嘀咕道:“这死小子活该死在床上才好。” “小尘,你说什么?”苏九娘疑惑问道。 “哦,没什么,我这就去帮他瞧瞧。”卿如尘起了身。 “昨儿大壮头痛的一夜,还请卿卿务必好好瞧瞧。”夏花少不得放下不悦之情,和颜悦色的看着卿如尘,她实在不忍大壮再承受昨夜那样的痛。 卿如尘扁了扁嘴,拿眼稍掸了一眼夏花赌气道:“哦,为了你那个傻儿子,你记性就好起来了,这会子知道叫我卿卿了,我倒是想生你的气,只是我这个人一向很好……” “好了,娘,我也要上学去了。”夏大栓起身将衣服挼了挼直,背起装着书小包袱就要走。 夏花立刻拉起大栓的手儿道:“栓儿,姐送你。” 卿如尘立刻停止了叨叨,手里还拿着根筷子,啪的一声将筷子折断了,眼睛睨着夏花道:“小花朵,你又想躲我是不是?” 夏花见卿如尘脸色不大好,为着儿子和老娘的健康着想,她又放低了一点身份,默然的接过卿如尘手里的断成两截的筷子露出温柔一笑:“卿卿怎能如此,栓儿还小,我做姐姐的只是想送他上学……” “大栓……” “大栓……” 院外传来柱子和秦十一的叫唤声。 卿如尘眼睛淡然的往外飘了两飘,稍微放软了一点音量:“小花朵,这下栓儿有人陪了可不用你送了。” 夏大栓无奈的朝着夏花耸了耸肩,呵呵笑了两声。 夏花转头一看,正对上秦十一和柱子一前一后两个小小的身影,两个人齐齐露出甜甜一笑,又齐齐的朝夏花福了福身子,又齐齐唤了一声:“夏花姐姐早,卿观主早。” 夏花无语,干干笑了两声:“呵呵,真是好早。” 三个小孩子手拉手儿,一起开开心心的上学堂去了。 卿如尘得意的瞪了夏花一眼,嘻嘻一笑道:“小花朵,还愣着做什么,我给你儿子瞧病去,你赶紧泡壶茶来孝敬孝敬哥哥啊,我这个人对吃喝一向没什么要求的,只要放三瓣菊花,一颗四四方方重十钱的冰糖,再加三粒枸杞,三粒红枣,三粒桂圆核……” 夏花垂首,脸色已然全黑,耳朵边只觉得有苍蝇嗡嗡的在飞,她想伸手一巴掌拍死这恼人的苍蝇,苍蝇停止了嗡鸣,转身就要往大壮屋里飞去。 她抬头转身正要去泡茶,卿如尘忽然转了一个身来,脸上满满的绽放出一个粲然笑容来,这笑容却半点也不像苍蝇,却像是三春花开,暖意融融,只听他温柔似水的声音响起:“小花朵,谢谢你。” 夏花木木然的摇摇头道:“不客气。” “我这个人对吃喝一向没什么要求的,刚忘了告诉你泡菊花茶的水不要拿滚热的开水,要稍微凉一会,也不能太冷,约摸着烫手就行,记得要先把茶洗一遍,还要……” 夏花磨了磨牙道:“老娘知道了。” 卿如尘无辜的盯着夏花,在夏花凌厉的眸光注视下,他身子微抖了一抖:“小花朵,好好的你怎么又生气了,刚刚明明是你说不客气的啊,我这个人一向很实在的,你说不客气我自然不跟你生分了,你怎么……” “靠!”夏花两眼一翻,耳朵一捂,加速度的奔向厨房。 123失踪,惊遇尸骸 卿如尘定定的站在那里看着夏花绝然奔跑的背影,挠挠头自言自语道:“难道我真的啰嗦么?不可能啊,我这个人说话一向……” 他边嘀咕边转身去了夏大壮屋里。 有卿如尘围在身边的时候,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送走了卿如尘,夏花顿觉世界终于清净了,可一想到明儿卿如尘还要来,她甚是苦恼,好在大壮并没有什么事,连药都不用开一副,只安心静养两日便罢,究是病因,听卿如尘解释也就是脑袋有里淤血,如今淤血要散开了。 夏花又问卿如尘,夏大壮会不会恢复记忆,卿如尘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总结成两个字就是——未知。 这答案等于无答案,别说古代,就是在现代,受重击失忆的人能不能恢复记忆也是个未知数,其实于大壮而言,夏花在心里却有个自私的想法,他若一辈子如此,她就做她一辈子的娘。 可大壮一旦恢复成原来的步凌息,她不愿想也不敢想,因为那个步凌息于她而言是个完全陌生的存在,更何况步凌息害死了萧绝的娘亲,他若醒来,或许真的会和萧绝走向生死对决的那一天。 而她,不希望有那一天。 收拾完屋里的一切,安顿好大壮,夏花又掬了水洗了一把脸,脸上被卿如尘喷的口水太多,她不洗不快,然后拿稻草喂饱了大黄就牵着牛去了田里。 前几天在村里找好了一个帮她家耕田的小伙儿,就是住在周焦氏家隔壁的周阿牛,人老实也肯出力,更何况他家稻割的早,田地里的活也忙的差不多了,夏花是付了工钱给他,他十分乐意的就来了,不仅如此,他还十分热心的帮夏花从家里扛来了耕田的犁。 夏花拿着草绳将靠近田埂边上先前收拾好的稻草一捆一捆的绑好,周阿牛一边犁田一边偷眼打量着夏花,于他而言,夏花就是这天上的月亮,他摘不得,不过看看也可以饱饱眼福,他对夏花倒真的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夏花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浑身的筋骨立刻就兴奋起来,手里的鞭子甩的霍霍响,扶着犁耕起田来益发卖力,不过小半个上午时间田就耕了大半,他又热情的帮夏花将草垛到旁边的田埂上,浑身汗流浃背也不嫌累。 夏花倒了碗茶给他喝,他脸色通红的接过了茶碗,想跟夏花攀谈又不知说什么,找了话题开口道:“夏花妹子,往日你与念弟妹子好,不知她去了哪儿了,我那兄弟都快害了相思病了。” 夏花愣了一下,摇摇头淡声道:“我并不知。” 周阿牛听她甜静如水的声音,脸上一直红到耳朵根子,将茶碗放在田埂的草地上,紧张的搓了搓衣角道:“夏花妹子别见外,我这个人一向不太会说话,只是想着咱们也算从小一处长大的,你不爱说话,念弟妹子倒是极爱说话的,她忽喇喇的就不见了,阿驹他发疯似的找,他说他曾有一次去县里看来喜,恍惚看到念弟妹子哩,只是人一闪就不见踪影了。” “哦。”夏花不是十分在意的点了点头,不过想不到周阿驹竟能寻到县里去,也算是用了心了。 打小周阿驹就爱粘着念弟,只可惜念弟只拿他当个小弟弟待,并无半点男女之情,更何况周阿驹家里穷的叮当响,每每周阿驹去找念弟都被夏根生抄着扁担打走了。 她正想着,却又听周阿牛叹气道:“往年来喜来我们村时,阿驹跟来喜很谈得来,后来来喜入了大牢,阿驹偷偷把家里的小猪崽都卖了去看他,就是那一次他好像看来念弟妹子的,或许念弟妹子念及往日她姐姐和来喜的情份也去看他的吧,也不知来喜如今怎么样了,他是个大好人,可惜了。” 夏花严肃了神色,念弟为了凑银子救来喜差点上了青楼老鸨的当,说只让她去唱一曲就能得现银两百两,谁知竟入了狼窝,近乎*,幸好秦岭带人及时赶到。 那一段事说来也是话长,她也不可能跟周阿牛提及,更何况她并不想让村里人知道念弟藏身何处,毕竟念弟是夏根生的女儿,若夏根生强行要带走念弟,就连官府也管不了人家的家事。 后来龙掌柜派人去了衙门疏通了关系,来喜虽不用秋后问斩,但一时半会也不可能被放出来,盼弟之死的案子几乎就被知府结成了一桩死案,若不是他贪墨钱财从中动了些手脚,来喜这会子已经被斩了。 她也曾仔细分析过来喜的案子,当中有关夏根生告发来喜杀了盼弟所提供的人证物证漏洞百出,偏生知府就是定了案,她深知来喜就是个替罪羔羊,究竟是替了谁的罪,她一时也不得而知。 正想着,就听到有人喊了她一声:“哟!小花妹子,怎么亲自跑到田里来了,这田里的粗活可不适合你个娇嫩的小妹子,让哥来帮你干!” 周阿牛本来还在偷眼打量夏花,一见秦家的四少爷来了,赶紧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福了个身子道:“四少爷,好啊!” 秦越也不看周阿牛,只摆了摆手道:“好!你小子能给小花妹子家干活,是你八辈子修的福气啊!” 周阿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憨憨一笑,就赶紧跳下田去耕剩余的一小亩田了。 夏花也不搭理秦越,就拿一截长麻绳将捆好的一小垛一小垛的稻草扎到一处,好拿肩担挑了,秦越“哎哟”了一声,赶紧抢过夏花手里的长麻绳道:“小花妹子,有哥哥在此怎可能还要你动手。” 夏花抬眸一看,却见秦越一双深眼睛上罩着很长很黑的眼睫毛,那睫毛儿扇动跟个小孩子似的,她笑了笑道:“既然有人愿意给我当免费的苦力,我乐享其成。” 夏花坐在田埂上自在的吹着秋风,太阳已升上天空,照在脸上身上暖洋洋,她想着等田耕完下午再去四方山脚瞧瞧,昨儿个没去,想来屋顶肯定应该是封好了,想着,她两眼出神的望向四方山的方向。 秦越正要跟她说话,转头一看,只见阳光打在夏花的侧脸上,从未有过的温暖色彩,她微微抬起下巴,露出雪白皙长的脖颈,挺而直的鼻子上融着一层淡黄光晕,浓重的睫毛卷翘向上形成一个扣动人心玄的弧度,红润欲滴出水来的唇儿微微抿着,还有那随风拂动的碎发不停的在脸上轻抚着,他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只想,只想伸手替她绾上那些碎碎的乌发,只想摸一摸她粉色的脸蛋和红润润的唇,他看着她,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是风情万种,往日里那冰雕一般的美人如今终于添了一丝暖意,单是这点暖意,已叫他醉了心神。 夏花感觉有道视线正火辣辣的注视着她,她转过头来,淡淡一笑,秦越恍似见到了仙女下凡,嘴巴一张,手中拿着的麻绳已掉落在地。 夏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秦越,看够没?” 秦越头摇如拨浪鼓,嘿嘿笑道:“看不够,永远也看不够。” 夏花微微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娇羞的神态来,缓缓站起身来,又缓缓踱向秦越,秦越嘴里的哈喇子已流了出来,夏花走到秦越身边又眨巴一下眼,娇笑道:“还想再看不?” 秦越抹了一把口水,头点如小鸡啄米,夏花忽然变了脸色,伸出两手一下插向他的双眼,他反射性的两眼一闭,只觉得眼皮上一阵刺痛传来。 “再看,挖你双眼!”夏花冷哼一声。 秦越捂着两眼道:“小花妹子,你不说话就是个仙女儿,一说话就是个母夜叉啊!” “你小子就是欠抽,如果真想帮我干活就赶紧干,如果干不了就趁早滚蛋!”夏花凶巴巴的道。 秦越松开两眼,眨巴着上眼睛,好不容易眼前清明了些,懊恼的揉揉眼睛,揉了一手的泪水,委屈道:“小花妹子,我相好过的女人都可以凑一桌子打马吊了,就是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凶悍的女人。” 夏花上下打量秦越半晌,表示不信道:“你相好过的女子才四个。” 秦越止住眼泪,诧异的盯着夏花道:“小花妹子,你也太小看人了,我说的是马吊牌。” 夏花轻嗤一声道:“滚你的!” 秦越手指搭在眉稍轻叩了几下,眼睛里的泪水已然干了,脸颊两侧被泪水浸过,如今一干再被秋风一吹显得脸上又干又崩,他抽了抽嘴角,能看到左边嘴角上有个浅浅的小梨涡,倒也有些可爱,他笑道:“小花妹子,昨儿晚上我做了一个梦,你可想知道我做的是什么梦?” 夏花白他一眼,斩钉截铁道:“不想知道。” 秦越嘴角一抽,正色看着夏花道:“不想知道也要叫你知道,我昨儿梦见和你困……嘿嘿……困觉。” “咚”的一声,夏花小小的身子一跃,巴掌已经重重的拍到秦越的头顶上。 秦越这次倒没喊疼,只捂着脑袋嘻嘻笑道:“只可惜,只是困了个觉,什么也没干成。” “秦越,你再没个正形,从此以后不必再见我了。”夏花微动了怒。 “好嘛好嘛,我保证以后在小花妹子面前正形的不能再正形了,呵呵……”秦越干笑两声,赶紧撅屁股捡起了麻绳冲着夏花抖了两抖笑道,“这就来表现一个正形给小花妹子你看,看我捆稻草,保证结实又好挑。” 夏花一双秀丽的眉毛跳了跳,双手抱胸好整以暇道:“赶紧捆个让我看看。” 秦越很好在夏花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一鼓作气将稻草堆在一处,只忙的满头是汗也没捆好一垛稻草,他打小就是个被伺侯惯了的少爷,哪里会干半点农活,一柱香不到的时间不仅稻草没捆好,反倒把夏花先前捆好的小垛一起弄散了。 他越是捆不好越是着急,头上的汗珠子不停的往下掉,心里就开始急躁起来,愤怒的抬脚就跳上稻草堆边踩边骂道:“奶奶的,本少爷连水都挑得就不信捆不好几根破稻草。” “稻草不过是个哑物,你跟稻草较什么劲。”夏花本想给秦越一个表现的机会,看到秦越这般,她着实无奈的摇摇头,又道,“别给我添乱了,我……” “我来——”一个清越的声音朗朗传来,打断了夏花的花。 夏花转头一看,眼角微微往下一弯微笑道:“原来是秦岭啊。” 秦岭望着夏花清亮的眼睛,温和的笑道:“小花,听说你还购了十亩地,光请阿牛一个人耕作也不够,不如我再帮你多请几个人过来,我家就有现成的人。” 秦越很不高兴的从稻草上跳了下来,又很不满的瞪了秦岭一眼,赌气道:“二哥,怎么这么巧,我一来小花妹子这儿你就来了,难不成你还见不得我跟小花妹子说话了?” 秦岭半点也不生气,脸上攒出一个端庄而宠溺的笑来:“我不过是路过这儿,见你弄散了小花家的稻草,想着过来帮一把。” 秦越更加生气,将手里的长麻绳往秦岭身上一掷,不服气道:“你能你来捆,我倒要瞧瞧你能捆成什么样!” “秦岭,这点事还是我来,你们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就真的会干农活了。”夏花摇头一笑。 “小花,这点事你还不信我么?”秦岭眸光依旧是温和。 说话间,他已弯下了腰将散乱的稻草重新拾掇好,秦越斜睨的眼准备看他的笑话,打小秦岭样样都行,可是秦岭从来也没干过农活,他就不信秦岭能无师自通把稻草捆好。 本来他觉得捆稻草不过是最容易的事,他手到擒来,不想这破稻草刺的人身上痒痒不说,还他奶奶的根本不好捆,怎么弄也弄不齐整,这会子秦岭充个好人冒出来,他就要看看他的笑话。 在小花妹子面前看秦岭的笑话,让他最舒坦不过。 他双手抱胸,紧紧打量着他,他的脸色越来越红,心里越来越生气,秦岭不过三下五除二就将散乱的稻草收拾的干干净净,捆成了一个整齐的不能再整齐的草垛子,接着又看他不嫌辛苦的收拾起另一堆稻草,眨眼间,又捆成一个整齐的不能再整齐的草垛子。 他惊的下巴几乎要落了地,不可能!不可能秦岭样样都比他强,就连捆个稻草也比他强,可是事实在眼前,他心里重重受了打击。 他不能相信,抖着嗓音问道:“二哥,你肯定是为了讨好小花妹子,特意在家里练过捆稻草。” 秦岭弯着腰正在把绳子拧成一股结,微微抬头,额上浮着几点汗珠星子,脸上带着几分不解,心内想到不就捆个稻草,如此简单的事怎需要练,心虽这么想却又不忍伤了秦越的自尊心,只缓缓攒出一个笑来点点头道:“四弟你猜中了。” “小花妹子,你听听我说的没错吧。”秦越终于找到了一丝他捆不好稻草的理由,拿手对着秦岭指指点点道,“二哥,你说你这个人啊,你为了小花妹子真是用尽了心思,真是……”顿了顿,长叹道,“深谋远虑啊!” “二弟,近日进益不少,都会用成语了。”秦岭很是满意的微微一笑。 秦越刚收拾起来自信心立马又被秦岭的这一句话给深深打击了,他将牙磨的咯咯响,两手一叉道:“二哥说话真是有意思,说的好像我很没学识似的,我本来就会成语啊,不就是个破成语么,老子我信手占来。” “秦越,你念错了,是信手拈来,不是占来。”夏花无语,好意提醒了一声。 秦越吐吐舌头,很是尴尬,脖子一缩嘻嘻一笑:“还是小花妹子你最有学识,呵呵……”又竖起大拇指道,眉飞色舞道,“小花妹子真乃女中才女是也,比那个东汉的著名才女蔡火还厉害。” 夏花一愣,瞪着大眼道:“东汉的蔡火是谁?” 秦越嘿嘿道:“东汉蔡火,字文姬,录有《蔡文姬集》一卷。” “噗……”夏花额冒黑线,手里拿着根刚刚撇下的小树枝往秦越脑袋瓜子上猛地一抽,没好气道,“是蔡琰。” 秦越脸上一红,捂着脑袋瓜子,黑亮而深隧的眼睛看着夏花道:“小花妹子,你真厉害,你怎么什么都懂哩,不如做我先生吧。” “没空。”夏花翻个白眼。 “求你了。”秦越再接再励,干脆一把拉住夏花的衣襟。 “死开。”夏花挥手。 “嗯?”秦越扭股糖似的扭,将尾音拖的长长的头,“求求你了,小花妹子。” “放手。”夏花拿树枝抽向秦越死死握住她衣襟的手。 “不放,我就不放,如果小花妹子不答应我就不放。” “滚——” “不滚——” “剁你双手。” “来吧!” “靠!” “来靠我肩,我肩厚实。” “尼玛!” “来,骑我身上,我愿意当你马,一辈子给你当牛作马都愿意。”秦越依旧死死不撒手。 “给老娘滚蛋——”夏花怒极。 “就不滚——”秦越坚持到底,“你答应当我先生我就滚。” “你这样我踹死你啊!”夏花威胁。 “来踹吧,用力的踹我吧!”秦越挺胸,一副大无畏的样子,手里还不停的揉搓着夏花的衣角,两眼里充满着一种渴求的光芒。 夏花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平整的衣角皱成一团,无奈道:“好吧!” 秦越几乎不敢相信成功来的这般容易,唇往上一扯,露出胜利愉悦的神情,夏花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衣角,秦越赶紧撤下手,还得意的看了秦岭一眼,将脸上的笑容堆到最好,复看向夏花朗生生的一句:“小花妹妹,你真好,谢——” 夏花掸一掸衣角抬腿就不客气的往秦越的脚上一踹,又用力碾压了两下,忿闷闷道:“踹完收工,秦越你可以走了。” 秦越几乎要欲哭无泪了,他就知道小花妹子向来也不是个好说话的女子,她一向都是这样清冷冷的不爱搭理他,他哭丧着脸两眼满是失望的盯着她,又怯怯的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想再拉住夏花的衣角,可还是没勇气的收回了手,嗫嚅着唇带着哭腔道:“小花妹子,你这就样嫌弃我么?呜呜……” 他悲痛欲绝的哭坐在地上,两行眼泪哗哗的流,一双眼带着迷茫的凄痛,一字一句控诉道:“为什么,为什么,连小花妹子你都要嫌弃我,我知道我不如二哥,可我不是想改好么,小花妹子你怎么就不肯……” “四弟,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教你。”秦越蹲下身子,满眸真诚的看着他。 秦越瞄了他一眼道:“二哥,你整天忙的不见人影,哪里真的有空教我了,你不过是怕我跟小花妹子亲近罢了。” 秦岭怔了怔,却又不知再说什么,只有无奈的叹了一声。 秦越又哭道:“二哥,我知道你其实是真想待我好的,我的月钱都亏了你才没断,可是我真的不想再做以前的自己,你告诉我小花妹子怎么就不肯给我一个机会,我又不是说要娶她,我只是求她当个先生而已,当个先生而已……” 说着,他颓丧的低下了头。 夏花深深一叹,半晌,从喉咙口里飘出一个凉凉的声音:“好吧!” 秦越一愣,回过神来,赶紧从地上跳起来,满是兴奋道:“小花妹子,你答应了,答应做我的先生了。” 夏花淡声:“只做先生,仅此而已。” 秦越就像一个孩子般兴奋的跳了起来,边跳边沿着田埂跑,边跑边欢呼。 夏花自言自语道:“真有这么高兴么?” 秦岭转头看了一眼夏花,喃喃自语:“若换作是我,也会这般高兴。” 他脸色微有些青白,眼睛里缺少了一丝神采,就连唇也是干干的,看着秦越跳跃的身影,其实他是极羡慕的,如果可以,他也愿意像秦越这样赖着小花。 可他终不是秦越,他无法如秦越那般恣意的活着。 在田间劳作的大黄“哞——”的发出一声吼,不经意间三亩田已经耕完,周阿牛卸了犁具牵大黄牛去吃草,他默默抬头拿手遮眼看一看天空,已是日上正午,再转首看一看夏花,他微微一叹。 那里,一男一女。 男的风姿飘逸。 女的身姿纤楚。 恰是一对画上的璧人,而他不过是一个寻常穷农家的小子罢了,对夏花唯有仰望,不敢稍作他想。 只是人总是喜欢这山望着那山高,总以为别人活的比自己好,其实此时的周阿牛并不知道秦岭的想法,若有可能,秦岭甚至愿意放弃所有银钱和他换一个身份,只做一个普通的农夫,每日耕作劳累,累了倒头就睡。 至少,他可以睡个安稳觉。 至少,他可以拥有一双干净的手,可以抚一抚小花,哪怕是抚一抚她落下的影子也好。 他转头看她,他与她如此的近,近到伸手可及。 可却又是如此的遥远,远到遥不可及。 他和她之间始终存在一道无法推到的厚厚墙壁,那墙壁不是由砖头砌成,而是由心砌成,砌的密不透风。 此时,好多在田地里劳作的人都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吃中饭了,三三两两的还有些人转头远远的瞧着夏花和秦家二少爷。 人们对于夏花总是带着一份好奇之心的,且不说夏花美貌无双,单说她后来买地种田还盖了五间大房,就足够让村里人对夏花刮目相看了。 尤其是农村许多妇人对夏花和秦家二爷的事更是意兴十足,寻常里端着饭碗出屋门吃饭的时候也能凑到一处谈论起来,总无非是夏花最终会力排众难成为秦二爷心尖尖上的人。就算做不了秦二少爷的正室少奶奶,至少也能做个得宠的小妾。 谁能见过秦家二爷肩挑稻草的样子,那可是个文气十足富贵十足温和十足的少爷,可偏偏秦家二爷就帮夏花家挑了稻草担子,不仅二爷帮挑,就连秦家那个不成器的狗剩少爷也是跟前跟后忙个不停。 村里的人更加证实了他们的想法,夏花怕是要坐上秦家二爷大少奶奶的头把交椅了,有那想替夏花说亲事的妇人也灰了心肠再不敢提了。 夏花根本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她素来只在意自己过的自在就行,她跟周阿牛定好再过两日去帮她家耕那十几亩刚买的田,秦岭还担心周阿牛一个人耕不过来,自己又帮夏花找了两个人一道耕田。 当然,这所有的人工钱自然该由夏花来付,关于这点,秦岭表示很无奈,小花总是喜欢跟他划清界线,算得清清楚楚,其实他不想的,半点也不想。 中午,夏花和苏九娘留了秦岭和秦越在家吃饭,这让两个人非常的不开心,不仅是不开心,简直要气的呕血了。 一个是夏大壮,当他听到秦岭那醇厚的嗓音,他差点自戳耳膜,他最讨厌秦岭那副温和有礼,清越朗朗的声音,更讨厌秦岭看娘的那种倾慕的眼神,偏娘还待他很是温柔。 另一个就是夏平桂,当她看见秦岭帮夏花家挑来一担稻草,她差点瞪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最讨厌夏花那副骚狐狸勾引秦二爷的样子,更讨厌夏花对着秦岭笑的那双柔媚眼睛,偏秦岭眼里心里满是夏花。 素来水火不容的夏大壮和夏平桂,就此次事件对他们二人遭成的恶劣影响竟然达到了空前的高度的一致性,委实罕有。 这一顿饭,有人欢喜有人忧,欢喜的人僻如秦越,一吃三大碗,因为从今天开始,他得了一个先生,小花先生。 忧愁的人僻如夏大壮,一粒米也没吃下去,因为从今天开始,秦岭竟然首次上门来蹭饭了,他实在害怕有一就有二,日后他常常来蹭饭。 其余人等,僻如夏花和苏九娘,自然是无忧亦无喜,只是本着一颗感谢的心款待别人而已。 心情最复杂的要算秦岭了,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在他温和的外表下藏着怎样一颗支离破碎,红到发黑的心,他且喜且忧,只愿时间永远就停留在这一刻。 一桌子人,各有所想。 苏九娘透过这一顿饭倒发觉了秦岭的好处来,怪道人人都说秦家二爷好,果然是个有气度的正人君子,待人温和有礼,有礼有节不说,他竟然能在夏大壮瞪着要出血的眼神下将这份君子风度保存到最好,不管夏大壮如何对他表示不欢迎,也不管夏大壮如何有意无意跟他抢菜,他总能极有耐心,恰到好处的化解这些不愉快,他的脸上始终带着一种最平和的淡笑,那是一种处变不惊的气华。 苏九娘原本想说大壮两句,可大壮病的蓬头垢面全身无力,她也不忍说他了,只劝他赶紧去床上躺着息息去,无奈大壮傻虽傻,拧起来却不是一般的拧,就是不肯走。 只到最后,夏花发了话,大壮才气闷闷的肯回房,大壮刚站起身来,就见到夏望弟扶着夏鲁氏急急慌慌的跑了过来。 “小花姐姐,我刚刚才听人说你一早上都在田里,你可看到来弟了?” “花丫头,来弟在不在你家?”夏鲁氏一双昏苍的老眼急出泪来。 夏花错愕道:“夏奶奶,望弟,这是怎么了,我今天根本没见到来弟啊!” 苏九娘连忙过来搀扶住夏鲁氏道:“夏婶子,你别急,赶紧先把事情说清楚了。” 原来,一大早来弟闹着要去四方山找夏花玩,夏鲁氏又忙着田里的事根本没时间带来弟去,何况又怕来弟给夏花添麻烦就把来弟带在身边了,谁知夏鲁氏忙过头了,见来弟没在田地帮她捡散落下来的稻穗也没多在意,左不过是跑到别人家的田里玩去了。 到了中午,夏鲁氏捡了一大篮子稻穗儿,望弟来喊她回家吃中饭,结果可好,任是她们找遍了田野也没找到来弟,两人又赶紧返回家中哪里还有来弟的影儿,两人又急忙忙准备去四方山找,在半道上听人说夏花一早都在田里,根本没去四方山。 夏鲁氏慌了心神,就带着望弟找到夏花家来了,夏鲁氏一来老了,二来也实在不知来弟是什么时候没的,只支支唔唔的也说不清楚。 夏花一听,直觉就有种不大好的感觉,不过也没把事情想的那样严重,毕竟就算来弟自己去了四方山脚,那里也有工人和做饭的婆婆,应该不至于有什么事,怕只怕来弟的失踪另有原因就麻烦了。 …… 天空云层翻滚,与先前的艳阳高照迥乎相异。 秋风随着云层涌动也开始变得凛冽,打在脸上有冷冷的刺痛感,站在四方山脚抬眸远眺,可见那群山已被云雾笼罩,树影森森,鸟鸣兽语,云雾浓重的地方,甚至连树影都瞧不见。 夏花无心欣赏这恍若仙境,色调浓淡相宜的景致,太阳早已躲进厚厚的云层,半点不想出来,整个山林间带着一种萧杀危险的美。 四方山脚众人四处寻找根本没见到来弟的半点人影,只有一个打杂的婆婆似乎看到有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路过离四方山脚不远的小山路上,当时她正在理菜也没太在意。 夏花一问那男人的形容,那婆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好像穿了一件灰不溜秋的厚外套,头上好像还戴着一顶狗头帽,至于脸面如何离的有些远她实在看不清。 夏花心中暗叫不好,虽然这婆子说不清楚,但就这形容打扮倒像夏平安,一大早的夏平安见到她跟见到鬼似的撒腿就溜了,不过是怕夏之荣死了,惹上杀亲爹的人命官司。 夏仲文老夫妻两个虽然痛心夏之荣受了重伤,生死难料,但一来夏平安是他们的嫡亲孙子,二来也不想家丑外扬也就把事情瞒了下去,更不准旁人叫嚷出来,两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孔秀枝把夏平安放跑了。 夏平安本来就为了来弟上次在莴苣塘为她作证的事耿耿于怀,他这个人睚眦必报,若真是他拐了来弟,来弟定然凶多吉少,容不得她多想,山脚下找不到人,就要往山上找。 众人一起上山寻人,呼唤声声,半点没有回应。 山中突然刮起一阵白毛风,众人心里一惊,毕竟听闻这四方山上有猛虎伤人,有那些胆儿小的工人停滞在离山脚不远的地方,再不敢上山。 工头老赵头倒是胆大,怕夏花一个小姑娘上山寻人不安全,硬是要陪着,还有张德清找来的工人有两个也奋勇的一道上了山。 秦岭秦越亦护在夏花左右,夏大壮本来也要跟来,还没跟出门口就腿就软的走不动路,苏九娘只得在家照顾夏大壮,夏大壮卧在床上难以入睡,脑袋里越想越乱,不过,他实在也没想到来弟会遇着什么危险,根本不知道夏花此趟会与大虫相遇,否则就算爬到四方山,他要陪着娘。 夏鲁氏心突突的跳着,她人上了年纪又跑了这么远的路,再加上心急如焚,还未上山已然瘫倒,望弟急的直哭,只恨刚路过家门口找爹一起寻人的时候,爹竟然骂她,还说死了一个赔钱货活该,她这心也灰冷了下来。 只是她再伤心也要找到小妹,安顿好奶奶她义无反顾的跟着夏花上了山。 越往山上走,雾越是浓,夏花却不想让众人再一起跟上山,毕竟那些人没有她那么好的视力和嗅觉,如果真遇到什么危险,她一个人顾不了这么多人反是累赘。 她正要力劝众人先下山,忽然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血腥之气,那血腥味道随着山风吹来越加浓郁,鼻尖更是缠绕着挥之不去的腥气。 夏花循着味道不过走了五六米远处,雾气迷漫中依稀可见一只绣着虎头的暗红色小布鞋,鞋头只已破了一个大洞,夏花身子微微一抖,她认得这只鞋,就是来弟的。 她缓缓的走向那只鞋,鞋边是腥红的一滩血迹,还有一个惨不忍睹的残骸,头和四肢都已经没了,只留下一个被掏了内脏的还粘着此许血肉的空架子,架子上还挂着一缕撕破的衣裳,那衣服还是自己穿过的,后来送给来弟的,地上还有一串又小又细的银手镯。 跟过来的望弟一见,整个人瘫软下去,浑身颤抖,她甚至不敢再看那残骸,只敢伸出抖的厉害的手去捡那小银手镯,衣服碎片,以及残骸不远的破烂小鞋,凄厉的大哭一声:“来弟啊——” 银手镯,衣服碎片和小布鞋已被她如珍宝般的抱入怀中。 突如其来的惨景和哭声顿时让众人心里一凉,老赵头矍烁的眼也不由的沉落下来,眼里涌出一汪泪来,每个人都肃手而立,脸上带着沉痛的颜色。 空气中夹杂着湿润的草木气息,周围遍布着断裂的碎枝桠,夏望弟绝望痛苦的哭喊声惊声一阵飞鸟,一只乌鸦发出一两声悚人的叫声,山风往人身上一灌,不由的齐齐打了寒噤。 虽然从残留的尸骸夏花不能断定死的就是来弟,但来弟的东西散落在这里以可以佐证十之*,想起那个可怜巴巴总是穿又旧又破的小丫头最喜欢牵着她的衣角叫她夏花姐姐,想起她为这个可怜的小丫头梳头洗脸换衣服时温暖的时光,夏花情不自禁的就湿了眼眶。 “好一个可怜的女娃子。”众人纷纷摇头叹息。 “呜呜……”秦越眼中竟跟着蓄了一大包眼泪出来,拉着夏花的衣角着那残骸道,“小花先生,好好的一个人真的就这么没了么?” 秦岭面色悲戚的看着来弟的尸骸,心底虽也是悚然一惊,却也是习惯了,什么样的死人他没见过,如今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可是终究他心底还是悲伤而哀悯的。 “夏花姑娘,如今人已寻到,赶紧收拾好这小女娃的尸骸下山葬了吧!”老赵头声音沉痛。 “是啊,听说这山上有吊睛白额大虫,这孩子必是遇着了,好生可惜。”有又人叹道。 “既然人已寻到那赶紧下山吧,遇这会子跳出个大虫来可就不好了。”有人看着残骸心里难免胆寒。 夏花微微点头,又蹲下身子细看那残骸,一阵风吹过,吹来几缕白毛,白毛粘在那血肉模样的残骸上,夏花伸手拈过白毛放下鼻下细细一闻,脸色一变,是大白,是大白的味道。 124打虎一品女猎户 夏花近乎痛绝,难道不是老虎而是大白吃了来弟,她感觉这会子压根听不清众人在说什么,也听不清望弟哭的凄惨,脑袋里嗡嗡的,只告诉自己,不能,一定不能。 她这会子不能下山,她必须弄清楚到底是不是大白,当初是她放过了大白,她不能接受是来弟丧命于大白之口。 很快,她便恢复了镇定,交待清楚一切便准备独自上山去寻大白。 众人怎能放心,尤其是秦岭和秦越头一个不答应,终究他二人扭不过夏花,只得跟随众人先一起下山。 秦岭本想着先假装下山哄过夏花,然后再悄悄的折回去神不知鬼不觉的跟着夏花,即使他身无旁技,但若是要死,他也应该死在她的前头,哪怕真的有大虫跳出来,他也可以挡在夏花的前头,那样至少可以让小花有个活命的机会。 他这一辈子是毁了,死于他不过是早晚之事。 而小花,她的路还很长很长。 可他筹划了一切,却筹划不过一个意料之外,因为雾太浓,他根本不敢离夏花太远,只往山下走了不过两步就折身返回,当时他还能看到夏花的背影,他连眼都没来得及眨一下,她娇俏的背影已在山林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发疯似的狂奔而上,雾气笼罩,目所及处皆是一片苍茫的白色,他颓然坐到地上,秦越气喘吁吁弯下身子两手撑在膝盖上哀伤的看着他,眼睛里泪如泉涌,断断续续道:“原来二哥你跟……跟我想的一样,可是……可是我们再也找不到小花妹子啦……呜呜……” 秦越缓缓站起身来,两手放到嘴边罩成一个圈,带着哭腔大叫一声:“小花先生——” 夏花正往大白的狼窝奔跑而去,这一声叫唤在寂静的山林中清晰入耳,回音飘荡,她叹息一声,有些无奈也有些感动,她立住脚步,也将两手罩在嘴上,用自己能达到的最大分贝高喝一声:“滚—回—去。” 这声音清越高亮,回音渺渺飘荡,秦越立刻面露喜色:“是小花先生,小花先生。” “再不回去,我从此再也不当你的先生。”夏花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我这就回去。”秦越高扯一声,又拉起秦岭道,“二哥,我们回去吧,小花先生肯定会没事的。” 秦岭无奈下山而去,心里却也打定了主意,若夏花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会陪她的,生不能娶她,死在一处在黄泉路上能找到她也是好的。 夏花压根不知秦岭心中所想,即使知道也不会有多余的感慨,在末世中已养成她冷淡的性子,只是再冷淡,在面对身边之人身死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心痛,只不过她的心痛在脸上表现的不甚明显罢了。 她奔跑如闪电,心里却有些焦热,越是接近狼窝,她越是不愿相像,如果真是大白所为,大白定会带着残肢断臂给小白们吃的,这样她更加能确定死的究竟是不是来弟。 突然,一阵狂风呼来,将浓雾吹的散了些,天空的太阳也跟着害羞的探出半个脸来,这张脸像半个煎饼,还是冷掉的煎饼,没有一点热度。 狂风过,夏花只见听一声野兽低吼,从身旁的大树后面跳出一只大老虎来,夏花两眼冒火,上次就没捉住这只大虎,不想它竟然送死来了。 猛虎后肢一用力,前肢一抬直朝夏花猛扑过来,夏花身子一闪,灵巧的闪到老虎前后,老虎怒吼一声,前爪一落地,把强劲有力的腰胯一掀,返身袭向夏花,夏花又是轻巧一闪,老虎又扑了个空。 老虎咆哮一声,性发起来,纵身一跃,扑将过来,老虎扑的猛,夏花来不及抽出箭篓里的箭,身子往后一退,人已退离了老虎十几步远处。 在老虎再次猛扑过来的时候,夏花抽箭搭弓,飞去掣电般将箭射出。 “吼——”的一声,老虎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箭正中它的右眼,老虎返身要跑,夏花已抽出第二支利箭,直射向它的右眼,鲜血淋漓,老虎哀吼一声轰然倒下。 风猎猎,夏花顾不上先剥了虎皮,正疾步要往山上走,忽听得“嗷呜……”一声。 大白迎着淡白阳光站在前方,一身雪白的银毛在淡薄的雾中显得不甚分明,他将头高高仰起,对着天空,引颈长啸一声。 夏花猝然停住脚步,抬头望着大白,只见大白唇角边雪白的毛上还沾满鲜血,*的血延着白森森的毛往下滴落着,想起刚刚看到那具尸骸的惨状,夏花刹那极怒极攻手,素手一扬,已是搭好弓箭。 大白一双绿幽幽的眼冒着幽暗可怖的光芒盯住她,她额上微有虚汗,弓已拉到极致却未发出。 “嗷呜……”大白又是一声长啸,只瞬间大白身子凌空一跃,张着尖利的爪子气贯如冰雪利剑直朝夏花的方向袭来。 夏花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闪过,身子轻轻一歪,人已经闪到一侧。 “嗷呜……” “吼……” 两头巨大的野兽撞击纠缠在一起,夏花这才看清原来有一只斑斓大虎,她刚见大白一时又急又怒,再不想这里还潜伏着另一只斑斓大虎,更何况老虎都有独属自己的领地,喜欢单独捕猎,她一时间也没在意,不想这里还有一只雌虎。 一狼一虎,厮咬互杀,只是大白的力量明显不敌猛虎。 来不及多思考,夏花将手中利箭对准猛虎,待瞅好时机一箭触发,老虎松开大白,发出一声厉吼,沉重的身子往地上一滚,夏花已射出第二箭,老虎不停的吼叫翻动,不一会,肚皮朝天,一动不动。 “嗷呜……”大白转过头来冲着夏花长啸一声,就亲热的奔路到夏花的身边,扑向她的怀中。 此时,夏花再下不了手,她不敢想像,若不是刚刚大白救她,那只猛虎从她背后扑来,她一时来不及躲避拿箭,怕真是凶多吉少,她蹲下身子抱住大白,大白亲昵无比的伸出舌头在她身上脸上舔来舔去。 夏花纤细的小手搭在大白的脖颈上,那雪白的脖颈还冒着血乎乎的热气,刚刚大白冲向猛虎奋力一击,已然被猛虎咬伤了脖子,落下一道狰狞的伤口。 夏花就近找了一些治外伤的草药放入口中咀嚼碎了,草药的苦涩之味在夏花的口中漫延开来,心里却更加苦涩。 大白于她而言不过就是一匹狼,一匹跟她略有感情的狼,就算是杀了也顶多只会伤心一时半刻,可不想大白为救她竟敢与猛虎作斗,她要杀它,它却救她,她心自是五味杂陈。 帮大白敷好药,一人一狼漫步在山林间,忽然,大白嗷叫一声,夏花定眼看时,一处深茂草丛里似有动静,再看时,已钻出十来个脑袋来,都是一般的装束,戴着虎头帽,穿的是虎皮制的衣裳,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把弓箭。 那些人见一个背着箭篓的小姑娘和一个齐小姑娘腰之上的大白狼走在一起万分奇怪,夏花一问方知是附近山那头几个村子里的猎户,结伴一起上山来打虎的。 又听他们说,这山中有大虫,时常伤人,他们为捕捉大虫已折了三四个猎户,村里的小孩也被大虫吃掉几个,如今他们窝在山中三四日方一路追寻大虫到了四方山,只是大虫势大难近,他们一时也不敢轻易出手,只敢在附近埋伏以待时机。 夏花有些心惊,这里群山环绕,四方山只是其中一座小山而已,她们村倒未发生考虎吃人事件,不想山的那边虎已成大害。 有一人惊问道:“姑娘,你何处人氏,姓甚名谁,何以跟一头大狼走在一起?来上山时可曾遇见一只吊睛白额的大虫?” 夏花道:“我白头村人,姓夏名花,这头大狼是我所驯养,来时遇见两只大虫,均已被我射杀。” 几人惊讶无比,只摇头不信,那人又道:“夏花姑娘,你可别乱开海口,这里危险,纵使你身边有大狼,也需得小心谨慎,这会子还赶紧下山去吧。” 夏花心急的只想去狼窝一探究竟,大白不会说话,她问大白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唯有眼见为实,怕去迟了,连断肢残臂都找不到了,她不耐的挥手道:“你们往山下走五十步不到就可见,不过那两只大虫是我所射杀,虎皮需得与我。” 夏花说完,也不再跟那些人多再纠缠,带着大白一路向上。 “嗷呜……” “嗷呜……” “嗷呜……” 还没到狼窝洞口就滚出几只雪白的小肉团子来,几只小白迈开毛绒绒的小短腿跑了过来,亲密无间的在大白身上蹭蹭,又在夏花身上蹭蹭。 公狼随之而来,对着大白好似不满的哼哼几声,又长啸一声冲过来在大白的身上亲热的舔了舔,大白与公狼引颈而欢,啸声不断,惊的飞鸟几乎绝迹而去。 “呜呜……”夏花似乎听到一声极细极浅的哭声,单是这一声哭,她心已激荡澎湃。 是来弟的哭声,竟然是来弟的,她简直不敢相像。 她赶紧奔向掩在密林深处的狼窝,只见一个小丫头抖抖缩缩的弓着腿窝在狼窝一侧的石壁上,衣服已全然破烂,蓬头垢面,整个人萧瑟发抖成一团,在那低低啜泣着。 “来弟——”夏花惊喜的喊了一声。 来弟抬起头,睁着黑黑的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的看向夏花,也不知她哭了多久,脸上糊的全是鼻涕泪水,她哑着嗓子做梦似的嘀咕声声:“夏花姐姐,是夏花姐姐么,是做梦,我一定是做梦。” “来弟,你不是做梦,是我,我是你的夏花姐姐。”夏花弓着身子走入洞内,一把抱起来弟。 “呜呜……夏花姐姐,你终于来了……”来弟的眼泪水再次喷涌而出,只是嗓子嘶哑的快要发不出声来了。 在来弟又惊又恐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夏花才知事情的原委,原来来弟跟着夏鲁氏去了田地,小孩儿玩心重就在田埂上捉蛐蛐玩,不想正巧遇到夏平安。 夏平安诓骗她,说是夏花要他来请来弟到四方山脚玩,来弟虽惧怕夏平安,但心思单纯,怎经得夏平安巧舌如簧的一番骗,何况夏平安还拿了一个馒头给她,她也就跟着夏平安走了。 结果可想而知,夏平安把来弟哄骗上山,原准备丢弃来弟,让她给老虎野狼吃了,又怕来弟认得下山的路,若逃生回来,反不好,所以便拖拽着来弟往山里深处走去,又见来弟手腕上戴着小银镯子,不由分说就抢了下来。 他正要离开,不想遭遇野猪袭击,夏平安连滚带爬的自个逃了,来弟吓得慌张乱跑,这才跑丢了鞋子又撕坏了衣服,她原本以为必死无疑,哪晓得窜出一头大白狼来,吓退了野猪,叼走了她。 夏花听完百感交集,心里却生了悔意,她不该这样无端端的就怀疑大白,更不该将手中的利箭对准大白,她安抚了来弟之后,又抱着大白亲密爱抚了一会,几个小雪团一只围在她身边不停的打转。 “大白,你怎么会救了来弟?”夏花到现在始终不解。 “嗷呜……嗷呜?……”大白低低吼了两声,将头蹭了蹭夏花的手儿,更加亲密伸出舌头舔了两舔。 夏花看了来弟一眼,此时来弟因她的到来安全感倍赠,脸上也露出了孩童欢快的笑,瞧着几头小雪团可爱至极,她拿着小手儿想摸一摸小雪团,却又有些犹豫。 一个小雪团往来弟身边一滚,伸出舌头舔了舔来弟的衣襟,来弟嘶哑一笑,欢快的伸手摸了摸小雪团的头。 夏花微一顿,或许来弟身上的衣服是她不久前才穿过的,身上有她的味道吧!如今,她身体渐长,过去许多衣服都穿不了,有些衣服稍好些的都给了夏鲁氏拿回家去。 夏鲁氏虽然年纪大了,但针线活不错,把她衣服改小了些都给来弟穿了,也许正因为如此,来弟才捡了一条命。 山雾尽退,又是一派好光景。 夏花的心已敞亮开来,对着依偎在她身边的大白说了一会子柔心的话儿,想着夏鲁氏和望弟还不知急成什么样,跟大白告了别就带着来弟下了山。 不想,在半途中又遇见那几个猎户,那些人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束了两头大虫耐心等待了一会,他们原想着或许可以等到那夏花姑娘一起下山,不想真等到了,几人又是惊喜又是敬服,热热闹闹的将大虫抬下了山。 这就在热闹之间,夏花一举成名,人们争相传颂女英雄救下小姑娘,猎杀两只大虫的事件,个个都道虎父无犬女,真是一门双杰。 更有文人骚客将此次事件写诗作文,搬入县志记载之中,城里的说书人更是把夏花和夏之华一门父女双杰说的天花乱坠。 第二日一大早,县令大人亲封纹银五百两,带着衙门随从,把用烫金大字,写着龙飞凤舞的‘一品女猎户’的匾额挂上夏花家刚刚封顶的新屋正门之上。 白头村有史以来声名远播,夏花更是成为神话般的存在。 这一天,白头村热闹非凡,四方山脚更是声震动天,鞭炮声哄乱声不断,整个人村包括其他几个村子的人皆跑过来观看,只是夏花并不喜热闹,所有一应事宜请了里长和周焦氏应对,这二人自然是喜气洋洋,骄傲非常。 特别是里长夏祖望,更是欢天喜地了一整天,忙的不亦乐乎,村里出了个猎户女英雄,这于他,于整个白头村都是最引以为傲的事情。 忙碌哄闹了一天之后,苏九娘已累的浑身散架,好在近日卿如尘为她施针灸之术,她倒不向往年一样犯了喘病,除了累的想睡觉,倒也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夏大壮经过一天休整,身子也恢复了力气,只要一想到自己昨天没能一起陪娘上山,他就恨的捶胸顿足,哀声叹气,又想着娘如此厉害,他竟然要对娘敬佩的五体投地了。 他静静的躺在床上,脑海里想的全是夏花的身影,绝丽的脸庞,清冷的眉眼,日渐长成的身体,都叫他无比迷恋。 情思逗萦间,他忽尔又想到孔娇娇那包子般微微颤动的身子,他想着娘有一天长大了会不会也…… 想着,想着,他身下一紧,全身又是一阵燥热。 手指情不自禁的往下伸去,头脑里开始渐渐幻化,眼前看到的是娘含笑带媚的脸庞,他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舒软开来,手臂儿轻展,腿脚儿腾云,心头缠绕着一缕温温软软的薄烟,伸出舌头舔一舔那缕薄烟,却是甜甜的香香的。 床微微晃动,他吓得尽量将声音减到最小,只到火热的身子似跌进一汪清泉之中,那清泉有无数条小鱼儿在轻啜着他的身体,舒泰无比,低低闷哼一声,他全身瘫软下来,再回想刚才的滋味时,又是羞又是自憎自厌,层层叠叠的罪恶感肮脏感渐渐将他的所有快感湮没。 彼时,夏花已展开日常锻炼,夜跑山路,近日她觉得这最普通的锻炼之法让身体素质提高不少,额上微冒一两点汗,浑身却是干爽无比,一点也不会觉得燥热,如今这座四方山她已是熟悉无比,哪怕是在夜间,也是如走家中。 她不断往前奔跑,穿梭在树林之间,本是没有目的地,不知为何,脚步就移向了温泉池的方向。 暗夜中,那里烟雾氤氲,只是空荡荡的再看不到他的身影。 她微有失意,眺目望一望远山,远山在黑暗中鬼影森森,她在想,山外有山,不知这四方山之外可有如此圣景温泉。 解了衣衫,她缓缓跨入泉中,一股温热的水立刻将她包围,她在水中自由穿梭游动,就如鱼儿一般自由自在。 每晚跑跑步,吹吹山风泡泡温泉,这样的日子的确逍遥快活。 寂寂山林中,忽然传来一阵银铃之声,银铃声灭又是一阵轻柔婉转的笛音响起,那笛音清越缠绵,凄凉悲怨,荡人心魄。 夜静月明,袅袅幽幽,夏花几乎侧耳倾听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心中被笛音所触,不免心有戚戚焉。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低低的吟唱起来。 夏花微有出神,一时竟心旌摇荡不能自持,“啪嗒”一点水自发间滴落额心,一阵寒意袭来,夏花猛然清醒过来。 听这不男不女的声音分明就是那个紫茄子,只是萧绝不在,这山林里寂然无人,紫茄子何以跑到这里来,是一路跟踪她,还是他原本就在这里。 好在,她人正好潜在水底,想那个紫茄子也看不见她,她只要运行体能异能屏住呼吸,哪怕待个一天一夜不换气也是无妨。 “呵呵……”夏花正打算的好,就听到紫流风阴阴笑了两声,一串银铃声起,紫流风男女交替的声音又响起,“咦?这里哪来的女子衣服?” 夏花暗叫不好,自己为防已将衣服隐在草丛之后,这紫茄子哪里就有这么好的眼力瞧见她的衣服了,她屏着气待在水中一动不动。 又听紫流风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正好,本尊觉得有些冷,找不到干柴,就暂且把这衣服烧了取取暖。” 手中紫扇一扇,衣服已随风腾空而起,风卷动温泉池水,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漩涡,漩涡卷住夏花的身体,就在夏花脱力无法的时候,那阵漩涡却停息了。 夏花又听到紫流风颇为嫌弃的声音:“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乡下穷丫头,竟穿这些破衣烂衫,一把火烧了本尊都要嫌味儿不好。” 夏花身上只穿了一件自个趁着空闲时光偷偷拿元阮上次买的那件红衣服改制成了保守型带裙边的游泳衣,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那件红衣服由轻纱所制,不像棉布那样沾水难干,况且这红衣服穿起来束手束脚,实在不宜在农村所穿,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她拿起剪刀就改了样子。 她本不想费这事,只是那温泉池毕竟有萧绝去过,她哪知道那家伙会不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又冒出来,穿件衣服总比不穿的好。 如今,那该死的紫茄子竟要烧她外衣,到时她回去哪里还有衣服可穿,总不能穿个露胳膊露大腿的红衣服奔回去吧,更何况这紫茄子这时出现,肯定是已知晓她在池水之中。 “哗啦”一声,她钻出水中。 紫流风嘴角一歪勾起一个邪邪的笑:“死丫头,本尊还以为你要憋死在泉底,不想你还真敢出来?” “紫茄子,把我的衣服还来。”夏花怒喝一声,面具之下她根本看不见紫流风的表情。 紫流风眯着眼打量着夏花,一时间竟然有些目瞪口呆,震惊之色稍纵即失,他怪声怪气道:“有本事,你自己上来拿,本尊可不是任人使唤的角色。” 夏花心中料定这紫茄子难缠,只是她想这紫茄子若真想杀她,也不必跟她多废唇舌,他上次使的那化骨蝶恐怖无比,她就算是躲在水里也无法逃避,更何况,她有衣服在身,也不怕这紫茄子看去。 在现代,她的这件游装是可以当无袖连衣裙穿的。 她像条小鱼般游向岸边,紫流风一动不动的盯着她,漆黑的长发散在湖面,一双眼睛比天空最亮的星星还要璀璨,他想凡人间哪有这样好看的女子。 他脸上微有一阵发烧,拿树枝挑住夏花衣衫的手微微抖了两抖。 周围夜雾有些重,她纤纱的身影款款而来,枯树乱摇,雾影蒙蒙,一道火红如血的身影从雾里飘然而出,紫流风几乎忘记眨眼睛,脑海里顿生仙女下凡之感,不!此女定不是仙女,只是个山中妖精。 红影落定,露出大片的玉白肌肤,她的脸,她的颈,她的手臂,她的锁骨,她的大腿小腿,无一处不美到勾魂夺魄,就如盛开在三途河畔最烈艳美丽的彼岸之花,唯一不大令他满意的就是她稍显扁平的胸部。 夜风卷起她长发飞舞,她冷冷的盯着他,直接伸出手来:“还我衣服。” 他收回心神,漫不经心的笑了一声:“小姑娘,这衣服是本尊捡的,你如何证明是你的?” 夏花蹙紧眉头,目光盯紧他手中拿着的枯树枝,不甚愉悦道:“这衣服袖口上绣了朵小野菊花自然是我的。” 紫流风将衣服挑近,仔细一瞧,袖口上确实绣了朵黄乎乎的小野菊花,他干笑了一声道:“你这小姑娘好生没礼貌,既有求于人就该拿出一副谦卑的态度来,有你这么蛮横的么?” 夏花冷笑一声:“你偷我衣服在先,又偷看我洗澡在后……” “小姑娘,你打住,你这话实在有误。”紫流风右手摇一摇手中紫色羽扇,银发被风吹的乱舞,紫眸幽幽的盯住夏花,又略往下的移了一点,瞄了一眼她的胸口,自叹一声也不说话。 “如何有误?”夏花已很不耐烦,说完,就欲抢夺衣服,谁知紫流风手中羽扇一摇,一阵刮过,夏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衣服如蝶般飞旋而上,直挂在一颗参天大树的树顶。 紫流风复又摇摇扇子,将扇子遮挡在眼部以下,继续用不男不女的声音道:“小姑娘,你把顺序弄颠倒了,本尊是看你洗澡在先,拿你衣服在后。”顿一下,补充道,“还有本尊并非偷,而是光明正大的看,光明正大的拿。” 夏花微惊了惊,这个人早就在这里,她竟然一点都察觉不到,可见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若没有五级以上的异能是无法望项其背的,她没有轻功不能飞上树稍拿衣服,所会的也就是爬树,只是这紫茄子故意刁难她,待她爬到树顶,这紫茄子挥挥扇子衣服又不知挥哪儿去了,就算弄到明天早上也不一定能抢到衣服。 想到此,她干脆不再跟他争辩,趁着夜深人静之际先跑回家中再说,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她的。 想到就做到,她冷着脸小身子一转,赤足就要离开,只听紫流风哈哈大笑一声,手中扇子又对着她扇了起来,她竟是脚下生根一般想往前跑却拔不动半步,一阵强风将她一卷,她身体轻飘如絮的往后倒去,正好跌落在紫茄子的怀抱之中。 紫流风只感觉有个温软馨香的小人儿落入怀中,他心中微一悸,正要故意调戏逗弄一番,一道黑影划破黑暗从天而降。 未加思索,他将面具往上稍移半分,露出线条正好的下巴,从口里吐出一个圆润的乌黑小药丸,强行拧过夏花的脸,捏开她的嘴巴在口对口直接喂了进去,夏花还未得来及反应,唇上就覆盖了一个温暖柔软的物体,接着嘴里就是一股辛辣之味。 她正欲将口中之物吐出,紫流风狠狠将她下巴一抬,咕噜一下,夏花口中之物已由喉间滚落至胃中。 紫流风本来不用口对口喂给夏花毒药,只是萧绝的女人这般死性不改,他必要当着萧绝的面欺负欺负他的女人,叫萧绝气出血来才好。 几丈高处,萧绝长发飞扬,极好看的脸上惨白一片,衣如黑云笼罩而下,手里拿着几件霜色衣裳,却是夏花脱下不久的。 夏花只觉得眼睛一黑,头有些晕乎乎的,睁着朦胧不清的眼,她似乎看见那梦里天神从九重天上翩然飞下,那么好看,那么清冷,冷到如妖似鬼。 “萧绝——”她从喉咙口里喊了他一声,那声音微弱到只有她自己能听得见,她不知那紫流风究竟给她吃了什么毒药,这会子全身虚软到连动动小手指的力量都没有,眼皮开始渐渐重的要抬不起。 “花儿——”萧绝声间幽冷,目光从夏花脸上转过,尽是怜惜与相思,目光微移,盯向紫流风,带着几许说不清看不明的神色,“紫流风,你我之间的恩怨与花儿无关,你放了她。” 紫流风咯咯怪笑了两声,一手从背后紧紧搂住夏花的腰一手却掐上了她的脖子:“萧绝,今日我就杀了她,叫你尝尝失去爱人是何等滋味。” 萧绝冷笑一声,苍白的脸上颜色不改,仍旧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沉声道:“紫流风,你喂花儿吃下毒药不过是想消耗我的功力,又怎么舍得将她杀了。” “哈哈哈……萧绝,你果然了解我,这样的可爱标致的小姑娘我的确舍不得杀。”他搂住她腰肢的手紧了紧,又不怀好意的微微上移,在她胸前揩了一把油,带着得意与戏谑的口气又道,“若再等两年必是个绝色尤物,杀了她不如把她从你身边抢过来,让她给本尊暖床。” “紫茄子,你连给老娘当备……备胎的资格都……都有,还想让老娘暖……”她气愤难当,从喉咙里又滚出几句话来,只是停停顿顿甚不清晰,紫流风侧耳细听也只听到两个字——备胎。 紫眸微闪了闪,却是疑惑之色,掐住夏花脖子的手微微紧了一些,冷声问道:“告诉本尊,备胎是何意?” 夏花声音已灭,再无力说出半个字来,萧绝看着紫流风的眼寒意森森道:“你连备胎都不知道,又拿什么跟我抢?” 紫流风微顿片刻,眼睛里忽凝出一个奸狡的笑来,他掐住她脖子的手缓缓向移,将食指放到她柔软如花瓣的唇间,带着一种报复性的语气笑道:“萧绝,本尊这会子改变主意了,或许我不应该等,这会子就把这小姑娘带走给我暖床去,我倒要看看你还会不会要我玩过的残花败柳。” 萧绝冷冷的上上下下轻撇了紫流风一眼,淡淡道:“你追我十年,又一路跟踪花儿,所图之事,你我心中自然明了,又何必多废话,放了花儿!” 紫流风死死的盯住萧绝的脸孔,眸色里透着一种不敢相信的迟疑,指尖停留在夏花的唇间,他那感觉到那柔柔的触感,甚是*,他脸上微泛起红晕,只是旁人无法看见,嘴角勾起一个微弯的弧度,低沉怪异的笑声倏然响起:“萧绝,难道你真的愿意为这小姑娘解毒,她中的可是七夜之毒。” 他未等萧绝答话,眸光淡淡从夏花雪白的脸孔上扫过,眼中有道痛色如流光般闪过,他自言自笑道:“是啊!你连冥杀都敢用了,还在乎七夜之毒,不过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你好好儿死的。”说到此,他已经是咬牙切齿了,“我要让你的肌肤寸寸腐烂,要让全身因腐烂而散发出阵阵恶臭,我倒要看看当你变成一个真正的丑陋无比,浑身散发着恶臭的鬼,这小姑娘还会不会喜欢你。” 就在他几乎带着发泄的情绪一字一句恶毒咒骂萧绝的时候,萧绝指尖已是内力凝聚,一道根本看不清的光从紫流风的手上划过,紫流风吃痛放开了夏花,夏花软趴趴的就要倒地,一道诡异的暗影闪过,整个人已稳稳的被抱到萧绝手里。 一股冷意直逼夏花,可是这种冷意好熟悉,好安心。 她用力睁开眸子看他一看,唇角凝聚成一个笑来,那笑灿若夏花。 萧绝惨白冷如冰山的脸孔终于有了暖色,看着夏花的容颜,他唇角缓缓向上扬起,溢出一个温暖的宠溺的笑来,他伸出冰凉的手指抚一抚她被风吹的冰凉的脸蛋,声音极尽温柔:“花儿,别怕。” 接着,他就以一种最迅速最诡异的身手将她全身的衣服穿的一件不落,就连自己身上宽大的披皮也妥贴的穿戴在她的身上。 紫流风怔忡的盯着萧绝,他从来没有见过萧绝脸上也会有如此温情的笑,也没听过萧绝如此温柔的嗓音,在他的记忆中,除了萧绝刚入长生天的头一个月会哭会闹,脸上表情丰富之外,他再也没从他的脸上见到过除冰凉阴森之外的任何表情。 他不明白只是眨眼之间,萧绝何以从他手里夺走了夏花,还是他根本就是故意让他夺走的。 即使他扣住夏花不放,他想,他也是不可能真的把她给睡了。 除了元心,没有一个女人有资格卧在他的榻上。 既然不想睡她,她于他还有什么用处,她唯一的用处就是可以让萧绝死的更快些,死的更痛苦些。 只是,为何夏花被夺走,他竟凭生出一种嫉恨的痛意,一种空虚的失落,他突然之间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又是一阵狂风大作,他的银发在风中漫天飞舞,如白色羽翅般盘旋,手中紫扇被风吹的紫羽飘摇,他陡然一个凌空跃起,在半空中掀起一阵华丽而烂漫的紫色。 银铃响起,铃声灭,笛音续,悲戚呜咽。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他的声音如泣如诉,越来越低,只低到消失在漫漫黑夜之中。 紫流风废事巴拉的喂夏花吃了七夜,打定主意以为萧绝必会因为帮夏花解毒而身受七夜毒之害,至多不过七日,若无解药,哪怕萧绝有通天的本事也会躯体腐烂而亡。 可惜他不知道,他前脚刚一走,后脚就有个小小的身影像个地狱小鬼般的小丫头神出鬼没的追上了萧绝。 小丫头身形飘忽,却是绝顶的快,她拿最甜最糯的嗓音喊道:“叔叔,站住!” 萧绝抱着夏花回头看了一眼,正是满脸稚气纯真如雪的小丫头郭魃,她手里拿着个小小玉瓷瓶儿,举起对着萧绝喊道:“叔叔,这里有七夜的解药。” 萧绝根本未摸清郭魃的底细,哪可能会相信郭魃这个神神鬼鬼的小丫头,他并不想理她,带着夏花径直飞去。 郭魃眼见萧绝要与她拉开距离,她一急,将两脚的小绣花鞋对搓了搓,只见一缕红色长带朝着萧绝飞舞而去,就要缠上萧绝的腰。 她又唤道:“姐姐,你还不叫叔叔停下,难道你竟真的想要叔叔为你解毒丢了性命。” 夏花虽是浑身无力,但刚萧绝渡了些真气给她,她体内异能似在慢慢修复身体,让她有了说话的力气,她连忙喝道:“萧绝,停下!” 125被你鞭尸死也快活 萧绝被红色丝绸所缠,那丝绸比先前更加难缠,如蜘蛛丝般粘在身上除不掉抹不去,只听夏花又喝了一声:“停下!” “花儿,那鬼物的话怎可相信。”萧绝蹙了眉头。 “叔叔,你自己就是个鬼物,还说我,我真的是好心好意想救姐姐,你却这般千挡万阻的,岂非是想害了姐姐。”郭魃甜美的脸蛋微微一冷,瞪着萧绝叉起小腰道,“叔叔,你自己找死不要紧,可休要连累了姐姐,即使你真能为姐姐解毒,这七夜之毒也会在姐姐的心口落下疤痕,姐姐那样美丽的身躯怎能被这小小疤痕破坏。” 萧绝虽是想走,却无奈走不得,这两日,他连连受伤,内力已大不如前,就算是紫流风若真的生死对诀,他未必会赢,更何况这个比紫流风还难缠的郭魃。 对紫流风,他至少是知根知底,而对于这个郭魃,他几乎一无所知。 此时,他已被红丝绸缠的无法脱身,再加上他抱着夏花,心里怜惜夏花,怕她受伤,也不敢十分强行用内力挣脱开来。 正是骑虎难下之际,一道艳红身影如绝艳蝴蝶,流云落英翩然而来,那身姿轻盈如红衣仙子,却在听到他声音的之后,仙子形象立刻破碎:“操他奶奶的死小鬼,看老子不把你的脸削成大肉饼。” 接着又飞来四个清一色的蓝衣男子,四大使者和元阮一起围攻郭魁而上。 郭魃脸色微变,却也未见有何退缩模样,两只小小尖尖的脚儿磨的擦擦响,红色丝绸一缕一缕缠绕上元阮和四大使者。 只战不到二十回合,郭魃额上已冒了汗来,渐渐力不能持,缠绕在萧绝和夏花周围的红色丝绸颜色越来越淡,她急呼一声道:“姐姐,难道你真不愿信我一信,小妹只是想来救你,绝无他意。” “滚你奶奶的,哪个相信你这个小鬼头说的胡话,爷,让我解决了这个来历不明白小鬼头,省得放虎归山,它日反为妖害。”元阮一鼓作气,凌空直袭郭魃而去。 “萧绝,听郭魃的,这一次我信她。”夏花气弱弱的拿手捶了捶萧绝的胸口,抬起迷蒙的眸子又道,“叫小阮汉子住手。” 即使真中了什么鬼的七夜之毒,她也不愿让萧绝再为她冒险,郭魃虽然怪异诡谲,到现在为止,却还未做过伤害她的事,再者郭魃若真想动她,也不需要如此大费周张,弄一瓶假药来毒害她。 “花儿——”萧绝始终不肯相信郭魃。 “萧绝,你若不愿让她救我,也不准你救我,否则我必做出比死还惨绝的事来。”她转头定定的望着他,一字一句,虽轻却极是坚定。 “花花,待我杀了这小鬼,夺了药来也不迟。”元阮是个急性子,哪等待的了,未等萧绝下令,手中剑已经急不可耐逼知郭魃。 郭魃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咯咯冷笑了一声,拿一双美丽纯真的眼睛略微掸了一眼元阮,轻蔑的笑笑,从她细小的牙缝里咬出四个字:“自不量力。” 元阮手中利剑从郭魃雪白的小脸蛋旁一闪而过,忽觉眉心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眉心钻了进去,体内立刻一阵发寒,五脏六腑像要凝结成冰成的连气都喘不得,整个人咚的一声就掉落在地。 郭魃又阴沉的笑了两声,得意的拍拍手道:“小冰蚕,仔细着点,这个人生的倒也极好看,只可惜是个粗鲁的男人,我不喜欢。” 说完,又对着萧绝道:“叔叔,你若还执迷不悟,不仅害了姐姐,还害了这个好看的男人。” 四大使者见此情景,便要急攻郭魃而上,想要抢夺解药,萧绝沉声一喝:“住手——” 四大使者立刻退下,萧绝淡淡的看了郭魑一眼,淡声道:“将解药拿来。” 郭魃笑意盈盈道:“叔叔,你终于想通啦,我本就是来送解药给姐姐的。” 夏花转头看了郭魃,心中层层疑惑,就好像这郭魃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似的,怎么她一中了毒,这郭魃就出现了,而且刚刚好郭魃手里就有七夜的解药,难道又是从卿如尘那儿摸来的,可卿如尘怎么就会有七夜的解药。 虽然,郭魃送来解药,可一种令她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头顶层层叠叠往下蔓延,一个人始终活在另一个人的眼皮子底下,没有一点儿*,这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更可怕的是,以她敏锐到几乎变态的六感半点都察觉不到郭魃的存在,这令她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 尽管这会子她是愿意相信她的,可是郭魃近乎诡变到变态的行为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但权宜之计,为免萧绝受自己所累,她没有选择,她和萧绝都能活命的机会就是那一瓶解药。 郭魃笑嘻嘻的走向夏花,仰起头踮着脚尖儿,将手中的玉瓷瓶儿堪堪的递到夏花在前,她手指儿白白嫩嫩带着一种婴儿肥般粉嫩的可爱,圆圆的指甲泛着粉色光泽,只是手指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痕,那伤痕沿着指甲盖下方直蔓延至掌心,上面的鲜血刚刚凝结。 萧绝接过玉瓷瓶儿,眼睛连掸未掸郭魃一下,打开瓶盖儿倒出一粒血红的小丸子来,他根本也闻不出什么味儿,倒是夏花突闻到这一股刺鼻的恶臭,差点连晚饭都要吐出来。 她垂着眸子,浓密的睫毛微阖着,拿手掩了掩鼻子,道了声:“好臭。” 郭魃倒不嫌臭,一双明亮的眼睛笑的弯弯,继续用她那甜甜的嫩嗓门道:“姐姐可别嫌臭,吃到嘴里倒是不臭的,还会有一股香气哩。” 萧绝阴着脸,淡声道:“你吃过?” 郭魃裂开唇嘻嘻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糯米小细牙,伸手指一指自己的嘴巴道:“我怕从那个紫茄子身上摸来的解药不对反害了姐姐,自己先尝了一颗,吃到嘴里又香又脆的,有点像花生米哩。” 话音刚落,她跳起脚来一下从萧绝的掌心夺过那粒血红的小丸子来,就像丢花生米一样往嘴里一丢,小牙齿慢慢磨着,小嘴儿慢慢嚅动,最后吞咽了下去,又笑眯眯道:“叔叔,难道你还要疑我?赶紧喂姐姐吃下吧,省得姐姐受罪。” “萧绝,解药给我。”夏花有气无力道。 萧绝沉着眉头,又倒出两颗解药,正要自己亲自尝一颗才放心,却又听郭魃挑眉笑道:“叔叔,你这个人忒不干脆了,这解药一共才有四颗,我倒吃了两颗,如今还剩两颗,你若吃了一颗,若姐姐身上的毒一颗除不尽可怎么得好,我可是费了些手断,弄破了手指头才从那紫茄子身上摸来的。” 夏花自知萧绝并非不干脆,而是他不肯完全相信郭魃,又太在乎她的性命,自然不可能轻易拿这解药给她吃,所以要亲自试药,她知道萧绝待她的这份心意,其实心里是暖暖的。 她也不想再为药的真假纠结下去,更无法知晓郭魃的意图,她抬眸望着萧绝:“先给我看看。” 萧绝在心底里也有八份相信这解药是真,瞧那小丫头手上伤乃是紫流风腰间垂挂的利羽所伤,可见她的确接近过紫流风,他微有疑惑的将两颗解药交到夏花手中,夏花连看也未看,径直往口里一丢,确如郭魃所说真的又香又脆,这东西倒有些像榴莲的感觉,闻起来臭吃起来香。 萧绝压低声音道:“花儿,你……” “萧绝,我知你心,但你可知我心否?”她看着他的眼却是少有温情脉脉。像个小绵羊一般温弱可爱。 萧绝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郭魃扯一扯夏花的衣袖,撅着粉嫩的小嘴唇,眼睛里满是关爱之色:“姐姐,可觉得怎么样了?” 夏花微闭上眼,运行体能异能,刚提不起半点力量的异能忽然间竟可调节自如,异能充斥体内立刻令她的身体重新充满力量,甚至有种浑身轻飘盈然之感,这果然真的是解药,而且药效速达。 她笑了笑,声音也恢复了力气,俯身伸手拍一拍郭魃可爱的小圆髻:“不管怎样,这次谢谢你,郭魃。” “花儿,你果真无事了?”萧绝心中还存疑惑。 夏花抬头看一眼萧绝,又自己就地蹦跳了两下,笑道:“萧绝,你瞧我现在还想有事的样子么?” 萧绝温柔的抚一抚夏花的脸,柔声道:“花儿,你无事真好。” 郭魃鼓着可爱的面颊,明月银色的光辉打在她白嫩的小脸上,光影森森,凭生成一种诡异的白,她绞着衣角,有些不大高兴的瞪着萧绝,将小嘴儿也嘟的高高儿的,手指绞着衣角,带着两分气闷道:“叔叔,你可别忘了解药是我拿来的,可不是你的功劳。”转眸又看着夏花,依旧气闷道,“姐姐,这下可完全相信小妹了,小妹对你绝无恶意,你这会子不跟小妹亲昵,反倒跟这个叔叔亲昵,小妹心里很不高兴哩。” 不管夏花对郭魃有何不喜,但此刻郭魃为她解了毒是真,她怎么也不可能拿着一副冷脸对她,只蹲下身子,与郭魃平齐高,微笑的喊了一声:“小妹——”又伸手指一指她的小手儿道,“可痛?” 郭魃听她这一声喊,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宝贝似的高兴的一跃而起,一点也不怕痛似的孩子气十足的拍着巴掌,一蹦一跳绕着夏花身边打转儿:“哦,姐姐终于肯真心诚意的喊我一声小妹了。” 萧绝冷淡的看了一眼郭魃,食指微微在唇上冰凉划过,一日不能探到这小鬼丫头的底细,他便无法安心,纵使她现在救了花儿,可以后呢,倘或有朝一日他死了,这个小鬼丫头露出了本相,花儿又如何能自保。 别说以后,就是现在他还没死的时候,他都无法对付这个小鬼丫头,何以谈论到以后。 不是他非要带着一种刻毒的恶意来想这小鬼丫头,而是打心眼里,他一直觉得这个丫头的眼神像一个人,一个让他怎么也无法想起的人,这种感觉极为不好,这让他始终不可能消除对这个小鬼丫头的怀疑。 他想在死之前,他无论如何都要查出郭魃的底细,那样他才能真正安心。 夏花压根不知萧绝所想,她只盯着郭魃娇俏跳跃的身影,心中的疑惑和矛盾更深了,难道她真的误会了郭魃,不管她是什么人,又带着什么样的目的接近自己,她总是没有恶意的。 难道她真的过分防备了这小小孩童,难道经历末世,她连相信一个孩子都不能了。 她眉尖若蹙,唇轻抿着,觉得益发看不懂这郭魃了,她究竟是纯真,还是邪恶? 看着她脸上自然流露的最纯洁的笑,她的心不由的抖了抖,她唤了一声:“小妹,你替小阮汉子解了毒可好?” 郭魃停下欢快的脚步,两手一击笑眯眯对着夏花道:“姐姐吩咐的事,小妹莫敢不从。” 话音刚落,只听她喝了一声:“小冰蚕,回来。” 几乎冻成冰人的元阮身体慢慢恢复,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他已然是生龙活虎之样,他睁着一双迷茫的桃花眼粗暴的喝了一声:“奶奶个熊,你个死丫头给老子使了什么鬼术,害得老子冻成个大冰块。” 郭魃两手托着腮帮子,朝着元阮眯眯一笑,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甜甜道:“红衣叔叔,是你先要害我的哦,我这叫自保,嘻嘻……” 元阮再要发怒,却见这小丫头真是生的不一般的纯洁漂亮,那双美丽的眼睛弯成的弧度让他瞧的心都要酥了大半,更何况她果真解了花花的毒,也解了他的毒,他再面对这样一个可爱的要死的小丫头时,哪能再骂出话来,只换了一副脸孔,拿手挠了挠太阳穴压低声音道:“好啦好啦,算你自保行了吧,老子不跟你个小丫头计较。” 郭魃笑的更是清脆悦耳,脸上的月色光影一晃一晃,伸手指着元阮道:“看你长得很好看的样子,我就不跟你计较啦。” 元阮嘴一歪,头一扬,发随风一吹,他微有得意的看了一眼萧绝和夏花道:“爷,花花,怎么样啊?都说小孩子儿的话最真,我的确是个绝世美男吧!哈哈……” 萧绝脸上没什么表情,夏花抽一抽嘴角,四大使者像几个隐形人似的隐在黑暗中一句话也没,倒是郭魃笑的欢:“红衣叔叔,说实话,你好看是好看,就是重女轻男了些,哈哈……” 元阮脸上立刻一变,瞪着眼怒视着郭魃道:“看老子不削了你这小鬼丫头的嘴巴!” “难道你还想尝尝小冰蚕的味道?”郭魃并不生气,脸上依旧挂着稚气的笑意。 元阮身子抖了一抖,冷哼一声道:“老子不跟你说了,你既然替花花解了毒,这里也没你什么事了,你怎么还赖在这里不走?” “我要护送姐姐回家,才不走。”郭魃将头一扭。 “花儿自有我护送,无需你留在这里。”萧绝的声音带着一种极至阴郁。 郭魃立刻回道:“叔叔,你这不是卸磨杀驴吗?我才刚救了姐姐,你就仗着人多想赶我走?”又拿双一眼晶亮的眼对着郭魃身侧的夏花道,“姐姐,我只要听你说。” 夏花皱皱眉,颇是为难道:“这……” “姐姐,我知道啦,你心里必然是想要跟这个叔叔待在一起,所以不肯让我护送你下山。”郭魃脸色一变,有些嫉恨的瞪了一眼萧绝,又拿着一种最委屈的语气控诉道,“我知道这会子我斗不过叔叔你,可是叔叔你也不用得意,你终究是借着人多欺负我一个小孩罢了,若论单打独斗,我未必会输给你,你这样仗势欺负一个小孩,你还有没有羞耻之心?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样是很缺德的!” 萧绝静静抚一抚垂落在胸前的白色长发,阴沉而慢条斯理的回了一句:“除了德,我好像什么也不缺。” 夏花噗嗤一笑,低低道:“萧绝,你这个人啊……” 萧绝伸手在夏花脸上摸了一把:“花儿,你又不是今天才认识我。” 郭魃瞧他们一对浓情蜜意的模样儿,心里更来了气,小脚儿一跺咬着牙道:“叔叔,除了德,你还缺寿。”又转头看着夏花问道,“姐姐,难道你竟愿意跟一个短命鬼在一起么?” 夏花怔了怔,还未答,元阮一拂掌人已经闪了过来,拿手托着下巴低头望着郭魃疑惑道:“你这小鬼丫头真有些莫名其妙,你管花花跟我家爷在一起做什么,即使你刚刚救了花花,你也不该管这么宽。”顿一顿,继续打量郭魃道,“若你是个男子看上我家花花也就罢了,偏你是个女子,还是个小不点未长大的女子,难道你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竟想当个磨镜。” “小阮汉子,你刚说磨什么?”夏花甚疑惑。 元阮强调一声:“磨镜。” 郭魃发了狠似的朝着元阮“呸”了一口道:“你这人真恶心。” 夏花更疑惑:“什么意思?” 萧绝凑上夏花的耳朵低低笑语了两句,夏花方才明白磨镜原来竟是女同性恋的意思,她白了元阮一眼:“小阮汉子,小妹还是个孩子。” 元阮伸手指着郭魃道:“她可不是个孩子,花花你还不懂的事她倒懂了,就算是个孩子也是个非同一般老练的孩子。” 对此,夏花心底深表赞同,只是不肯在脸上表现出来,再怎么说受了人家救命之恩,她只淡淡一笑对着郭魃好言好语道:“小妹,小阮汉子就是这么个性子,你可别多心。” “姐姐,我才不会多心,我也犯不着为一些不相干的人多心,即使我多心也只是为姐姐多心,我对姐姐无恶意,无二心,更无那人臭嘴巴里说的那样肮脏的想法,姐姐就是姐姐,绝无它意。” “我却不知,一个妹妹会不分昼夜时时窥视姐姐?”萧绝冷嗤一声。 郭魃唇角又弯出一个笑,露出一对浅浅梨涡来,只是眼睛却带着一种冷冰而恶意的神色,两手叉着小腰道理直气壮道:“那还不是因为叔叔你一天要晚想对姐姐图谋不轨。” “我图谋不轨与你何干。”萧绝冷声。 “当然与我相干,因为她是我姐姐啊。”郭魃更加理直气壮。 “放你姥姥的屁,这么说来,花花有你这妹妹还不能找男人了?”元阮怒声责问。 夏花只觉得无语之极,她实在搞不懂郭魃的意图,却又听郭魃换了一个甜软软的声音对着元阮道:“姐姐当然可以找男人啊,就是不能找这个鬼叔叔。” 元阮沉声一喝:“为何?” 郭魃无比鄙夷的朝地下啐了一口吐沫,嫌弃万分的从牙缝里咬出两个字来:“恶——心——” “恶心你娘的头!”元阮更怒。 夜风吹起郭魃厚重的刘海,露出了一直覆盖在刘海之下光洁如雪的额头,依稀可见额头上似有几道细小的纹路,只是也看不真切,倒想是头发未被风吹净贴在额头上似的,她抚一抚刘海,脸色微一变,很快又露出了那甜软的笑,伸了小手指朝元阮勾了一勾。 “红衣叔叔,你喜欢我姐姐不?” 元阮点头道:“当然喜欢。” “那你当姐姐的男人行不?”郭魃眨一眨眼。 元阮脸上一红,转头瞥了一眼萧绝和夏花,挠头笑笑:“我可不想夺爷所爱,更何况爷和花花两情相悦,我插足其中算个什么。” 郭魃很是认真道:“说不定过个两年,姐姐就不喜欢那个鬼叔叔了,到时侯会喜欢你也说不定哦。”不等元阮答话,她又转头看着萧绝很是严肃道,“叔叔,我知道我说的话你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你若真的喜欢姐姐,就该放了姐姐,你明知自己缺德缺寿还要缠着姐姐,你这不是爱姐姐,而是想害姐姐,你这个人真的太自私可恶了。” 萧绝颔首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郭魃伸手指着萧绝正想告诉夏花,萧绝亲口承认了事实,话未出口,却又听萧绝凉幽幽的补充道:“这些话我真的不爱听。” 郭魃一句话憋在心里还没说出来,听到萧绝这般呕人的话,几乎当场气绝。 元阮哈哈一笑,就在他大笑的时候,萧绝已抱着夏花绝然而去,只留下一股阴冷的风。 郭魃气愤的要死,跺一跺小脚,正要去追,元阮和四大使者已挡在了她的身前,郭魃根本无心再和这几个她看不上眼的人多做纠缠,将手里的不香囊一扔,冒出一股浓黄的烟来,元阮和四大使者狠咳了几声,挥一挥衣袖,哪里还有郭魃的人影。 郭魃心中愤怒难停,只是片刻时间,她已经无法追踪到萧绝和夏花,咬一咬牙,她颓然的下山回了白云庵。 …… 夜风凉,吹的窗棂咯吱响,萧绝关紧窗户,厚重的帷帘被拉起,屋内已是黑成一片。 他将幽幽烛火点起,夏花好奇的环顾了四周,虽暗,却也可以瞧见这屋内的摆设,简洁却又不失精致。 一道乌木十扇曲屏风将桌子与床隔离开来。屏风下,安放着一尊大的炭炉,炭灰似乎还未燃烧,透出一星半点的红光来。 桌上,错金小兽香炉内有薄雾飘出,空气馨香,恰是夏花喜欢的曼陀罗香气。 萧绝静然立在她对面,手放在唇上低头看了她好一会,淡淡道:“花儿,你倒是敢?” “我敢什么?”夏花抬眸相问。 烛火幽幽,他的眼愈加深沉,俯身伸手握住她的脸颊,他丝毫没给夏花抗拒的余地,突然就封住了她的唇。 夏花仿佛还陷在一种好奇之中,她再不想在这漫漫山雾之中会有间屋子,而萧绝就住在这间屋子里,她一直以为萧绝是住在凤江楼的。 她感觉他冰冷的舌头纠缠上自己的小舌,那样冷,仿佛突然舔到一口冰淇淋一般,冷虽冷,却是甜甜的,让人忍不住再想多尝两口的甜,她的好奇在瞬间已被这深吻打断。 她睁着眼,近可看到他微微扇动的睫毛,还有雪白的额头,突然她腰间一紧,他的手已紧紧搂住了她柔软的腰肢,他将她与自己相贴的严丝合缝,只恨不能立刻将她揉进骨血里。 温柔谴绻,辗转吸吮,他放开了她,交头抵在她的额头低低道:“你怎么敢穿那样的衣服将自己暴露在荒郊野外。” 夏花低低一笑:“这有什么,这样的衣服穿着逛大街是常有的事。” 她温热的气息喷入他口中,他捧住她的脸,定定的看着她道:“以后,不许!” 她搂住他的脖子,娇笑一声道:“怎么样,好看吧?” 他揉一揉她的头发,又凑过头来吻一吻额头,哑着嗓子道:“只许穿给我看。” 她轻轻哼了一声,带着一种娇媚的意味:“那要看老娘高兴。” 他一把将她揽往怀中,烛火映出他黑眸如星,他低低沉问道:“那花儿你现在高兴不?” 她的头依偎在他的胸前,娇嫩如玉的身子正巧巧的契合在怀里,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每一根线条,他又瘦了些,瘦的他身上的排骨硌的她微有些痛。 他胸前垂落的几根如雪的发丝刺的她脸上有些痒,她拿手挼了挼那几根不听话的白话,笑了笑道:“高兴。” 几乎毫无征兆的,他的指尖挑向她的腰间系着的霜色腰带,腰带散落,她只觉身上一凉,衣服全体脱离她的身体翩然落地。 她有些羞恼的盯着他:“萧绝,你真是这世上穿衣服脱衣服最快的人,不做模特倒是可惜了。” “何为模特?”萧绝蹙眉。 “偏不告诉你!”夏花伸出小粉拳重击了一下萧绝的胸口。 萧绝低哑的笑了一声,一把将她紧紧抱住,将下巴抵在她头顶:“花儿,是你说高兴的,我看你高兴自然要看看你穿这红衣的模样儿。” “你想看就看嘛!我可以很大方的,来!放开我,尽管看,只是别怕眼里长出针眼来。”夏花伸手推了萧绝一把,他果然松开了她。 他双手抱胸看她,她还转了个圈圈,艳色裙摆波动如红浪,他看着她轻盈如仙的身影,笑道:“花儿,这红色不大适合你,我觉得还是什么都不穿最好看。” “你这人就是个闷骚。”夏花停住转圈的步伐,伸手在萧绝胸口点了点。 “骚就是骚,如何闷?” “就是像你这种外表冷若冰霜,内在却骚到骨子里的人。” “哦。”他点一点头,“如今我又多从花儿嘴里学到一个新词,这词不错,有点意思。” 他拉住她的手,眨了一下眼,嘴角勾出一个邪魅的笑:“怎样,这里清静,再无人打扰,不如闷骚一下……” 夏花白她一眼道:“你想的倒美,只是有人告诉我你不能人事,又有人告诉我你是个短命鬼。”顿一顿,她恢复了正经之色看着他,定定问道,“萧绝,你可真是一个不能人事的短命鬼?” “若我真短命,花儿该当如何?”他似真似假的看了夏花一眼。 “那老娘就另觅一个春天。”夏花笑道。 “你敢。”萧绝拧了一下她可爱的鼻尖。 “你看老娘敢不敢?”夏花磨了磨牙。 “也罢,总是说不过你这丫头,既如此,说不如做,为夫现在就要叫你知道何为人事。”萧绝伸手在夏花低低的红衣领口绕了一圈,将手指缓缓探了进去。 “你敢。”夏花打一下他的手。 他嗤的一声笑出声音来:“你看为夫敢不敢!” 他一个打横将她抱起,唇角勾起一个要弯不弯的弧度,也不管夏花如雨点般的小拳头落在他的身上,径直的走向一张蟠龙雕花床,床上铺着暗黑金心闪缎锦被,他将夏花轻轻往床上一扔,整个人倾身而来。 两手支撑在锦被之上,他的身体并未压上她的身体。 她睫毛微闪:“萧绝,你怎么每次都这样,太没劲了?” “莫非花儿觉得我不够有劲么?”他的身子压低了一些,眯着邪魅的眸子,“只要花儿你受得住,我可以劲使的大些。” 夏花撇一下嘴:“萧绝,我是怕你承不住。” 他整个人已压了下去,嘴角含笑:“花儿,那你就试试。” 话音刚落,手掌已覆盖上她的如凝脂般的大腿上,在那里轻轻摩挲,她浑身一阵酥软,忽想到云柳絮之言,不管她是带着怎样的妒恨之心去找她,但她的话她不能不顾。 她推一推他道:“萧绝,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他看丰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了笑道:“花儿,你害怕了?” 夏花轻嗤一声道:“有何好怕的,反正等老娘娶你那一天也要洞房的,提前洞一下也无所谓。” 他轻笑一下,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粉嫩的小嘴唇,另一只手转而握住了她的腰肢,摇了摇头道:“你这丫头总是能说出这般惊世骇俗的话来,什么叫提前洞一下也无所谓。” 她娇媚媚的一笑,拿手点了点萧绝的鼻尖,眯着眼笑问道:“反正你都是我的人了,我不介意提前要了你,只是你身子这般虚弱,我真是不忍心下手。” 她的指尖又延着他的鼻尖露到他的唇上,然后一路望下落在他的下巴,喉结,锁骨,胸膛,她一路绕圈,故意挑逗似的柔媚了两眼,媚眼儿如丝。 他身子重重一滞,只觉得全身被她如火的指尖点拨的处处是火,却又听她清甜的小嗓门问道:“不如等你养好了身子,我再慢慢疼你,我们来日方长嘛!” 他原也没准备这会子真要了她,他答应过她及笄之后必然会信守承诺,只要他有命能活到那一日,他必会叫她尝尝他的厉害。 只是他怕是等不到那一天,就算今年那百年一遇的圣雪莲花开花又如何,他的身体已溃败到无法挽救,七心醍醐香之毒虽能让他内力不散,却也在慢慢浸蚀他的身体,郭魃有一点说对了,他的确缺寿。 瞧着她明媚的大眼像要滴出水来似的柔情万种,再加上她的故意挑弄,他的身子已上火上浇油,他倾身而上,死死的盯住她,像永远也瞧不够似的,心却是疼的。 夏花看着他黑如古井的眼睛,那眼睛里冒出的幽幽光芒,她懂那代表着什么样的含义,她想自己是玩过头了,像萧绝这样的憋了太久的闷骚男是经不起多少挑逗的,这种看似禁欲系的男人一旦被激发出来某种意念怕是无法收拾。 她可不想真的害死了他,她还想着这个男人不不错,她可是把他当未来的老公考察的。 她赶紧动了动身子想要逃离开来,他的身子却一动不动,手已经默默的抚上了她的脸,她的唇…… 她全身如火烧一般,手指紧握一下被褥,低声道:“萧绝,适可而止哈。” 他根本不理她,这个丫头跟小猫似的挠他心窝,他哪会这样轻易放了她,即使不会此刻要她,也定叫她不好过,他伏在她身上,吻她的脸,她的唇,她的…… 她越加动的厉害,她越是动,他越是难也把持,最后,他听到她低低的啜泣声,一种悲戚的啜泣声,他一怔,停住了所有动作,一双黑幽幽的眼盯着她:“花儿,你为何要哭,难道你半点也感觉不到快活么?” 她眨一眨蒙着水雾的眸子,心底却想着,这个男人终究还是心疼尊重自己的,而她的心也跟着有些痛,她低低叹了一声,收起眼泪,郑重道:“萧绝,我只是怕你真的死了,我不想娶一个短命鬼,所以,你要活的很长很长,长得陪我到老。”顿一顿,她调整语气警告道,“你若活不长久,待你死后,我立马就去找第二春。” 他没有说话,翻了个身与夏花平排躺在床上,黑沉沉的眸子盯着青烟般的帐顶,良久,他幽幽道:“花儿,若有可能,我必竭尽所能陪你到老。” 她侧过身子,单手支颐,盯着他的眼:“不是若有可能,是必须。”微顿一下,沉声道,“你若敢先死,我必鞭尸!” “好!”他从嘴里缓缓吐出一个单音节字。 他转过身子与她相对,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被你鞭尸,死也是快活的。” 她翻身起床恨恨道:“你想快活没那么容易,我自有无数种法子叫你不快活!” “何种法子,说来听听。” “就不告诉你,我要回去了。” 他轻笑一声,搂住她腰的,哑着嗓子道:“花儿,陪我睡会,就一会儿。” 她叹息一声,对着他道:“好吧,我睡外面,你睡里面,这样我待会也好走。”伸手点一下他眉心继续道,“你要老实点,再无礼我就要生气了。” 他微扬的眼角缓缓溢出几许情丝来,凝望着她:“媳妇儿说什么便是什么。” 厚厚锦被盖住两人的身体,萧绝果然极其听话的安稳合目而眠,两手交叠放于胸前,老实的不能再老实了。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夏花就听到他绵长轻浅的呼吸,微吸一吸鼻子,他身上的曼陀罗异香盈满鼻尖,她悄悄的往外挪了挪,准备起身走人,他却翻了一个身,一把搂住她的腰:“花儿,我有些冷。” 她少不得往里又挪了回去,他一把紧紧将她抱在怀里,梦话似的迷离道:“抱着你就好。” 她冷着嗓子道:“萧绝,你还装睡,你这个人真不老实。” 他却一点声音也没有,连眼睫毛也未眨一下,抱着她的样子真的像睡着了似的。 她无奈一叹,不过一会儿,眼睛有些迷迷糊糊,独属他身上的迷醉香气迷的她脑袋也昏沉了下去,眼皮越来越沉重,龙魂玉在暗夜中发出淡淡红色微光,她半点也不会觉得冷,身子往他怀里拱了拱,竟然忘乎所以的睡着了。 …… 清晨,麻雀在枝头鸣叫。 夏花猛地一醒,心道不好,眼一睁看到的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房间,她竟半点不知萧绝是何时把她送回来的。 指尖不由的往脸上探了探,朦胧间,她似乎只记得昨夜,有片冰凉而柔软的唇轻轻吻过她的额头,她的眼睛,她的鼻尖,她的唇。 她兀自怔愣片刻,正准备起床,就听见一个爽朗的笑声传来。 “哟!夏家嫂子,一大早的就忙呢!” 126上门提亲 苏九娘疑惑道:“请问这位嫂子是谁?” 那妇人笑道:“我是邻村芝麻岗的李媒婆,特意来给你家姑娘说亲来的。” 苏九娘笑道:“这位嫂子,我家花儿还小哩,这会子不急着说亲事。” 那妇人又笑道:“夏家嫂子,你这话可就不对啦,都说光阴似箭,女儿家的好年华也就那么几年,眼一眨就没了,迟说不如早说,这样也可以多相看一些好人家,我这次可是托了我们村里的大户……” 李媒婆叽叽呱呱的说了一大堆,苏九娘压根都插不上什么话,李媒婆还没说完,又有一个妇人的声音传到夏花耳朵里。 “哟,这不是李媒婆吗,你来的可真是早啊!” “咦?王媒婆,你来的也不迟嘛!这次我可是来给我们村里的大户李老爷家说亲的。” “李老爷算什么,这夏家姑娘可是我们县里响当当的人物,县令大人亲封的‘一品女猎户’,是个真真正正的巾帼女英雄,怎么能配个村里的土包儿,我说的可是县里顶顶有名的牡丹佟家,佟三少爷,那佟三少爷人品好长相好学识好,又家大业大……” 一早上,诸如此类,夏花家竟前前后后来了四个媒婆,夏大壮气忿的拿大扫把赶都赶不走,苏九娘是个好性儿的人,人家好意来提亲也不能无礼,少不得劝阻了夏大壮两句,夏大壮正不得法,卿如尘穿着一身整齐如新的蓝道袍就施施然的来了。 夏大壮从来也没有这样的对卿如尘产生好感过,卿如尘将他的啰嗦功能几乎发挥到极致,有他的嘀嘀不休在,四个媒婆通通败下阵来,被他说的哑口无言,毫无招架之力,纷纷捂住耳朵败退而逃。 夏花看着和四大媒婆斗嘴的卿如尘,立刻有周星星在《九品芝麻官》之吵架王的即视感。 到了下午,又来了一拨儿媒婆,这次不用夏花交待,夏大壮机智万分的奔向白水庵将卿如尘请了过来,卿如尘果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第二日,卿如尘不用人请,自动前来坐镇,杀退一帮踏破夏家门槛的媒婆。 卿如尘在夏花家的地位,至少在夏大壮心目中的地位达到了空前绝后的高度。 于夏大壮而言,卿如尘杀退的不是媒婆,而是敌人,他心中最讨厌的敌人,那些人总是不知何时何地就窜出来想跟他抢走娘。 娘怎么能抢走,娘是他的娘,一辈子都是他的。 待在夏家的孔娇娇气愤嫉妒的红了眼睛,整日的在屋里偷偷诅咒夏花,生怕夏花正寻了一个比李天佑更在上的人物当夫君,那样她感觉这一辈子都被夏花这小骚狐狸压制的死死的,她很不服气。 这日傍晚,落了一场秋雨,稻田里刚被耕好的田泛着湿润的泥土之气,细雨纷纷,文嫂打着黄油纸的雨伞踏着羊肠乡路走向夏花家。 上次,她受秦家所托欲往夏家说亲,只不知怎的,后来竟没说成,好似听到有下人议论说是秦家二爷断不肯让花丫头做他的小妾,与秦家二夫人两人争的面红耳赤,这件亲事也就不了了之。 不想,昨儿个秦家又派人来请她前往夏家说媒,这一次可不是要把夏花说给秦岭当小妾,而是正正经经的秦家少奶奶,一嫁入秦家可就以当家主事的少奶奶。 文嫂一想这事有门,秦岭与夏花二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况且秦岭的人才叫她敬服,她想着有这样的好亲事,苏九娘和夏花未必不会同意。 只是近日听闻,凡是跑到夏家说亲的媒婆都遭遇到一个蓝袍道士,那道士有三寸不烂不舌,有将稻草说成金条之能事,当一干媒婆纷纷打退。 她来时,心里也有些犯嘀咕,只不知这道士何许人也,若也能当个媒婆,估计十桩能说能九桩亲事,只可惜他倒不是说媒的,竟是个拆媒的。 她倒也不是怕这道士,只是想着与人说姻缘是件好事,不管成与不成,也不能因为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所以她特特意的挑了一个下雨天来,她早已打听好了,今日下午这道士离开了白头村,怕一时也不能再赶到夏花家来做颗老鼠屎。 在进入夏家院门之前,文嫂探头探脑的悄悄儿往夏花家的屋子望了一眼,没听见有什么声音,想来那道士应该不在夏家,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好笑,自己说媒说了大半辈子了,何以惧怕起一个小道士来。 唉!她自叹一声,其实她心理也明白,若不是苏九娘和夏花同意的,这道士又如何来拆人姻缘,想来夏花这丫头是自己不愿说亲的,不过那些个媒婆的说的都是外八路之人,夏花姑娘也不认识那些人,说不成自然在理。 如今,她所说之人,她就算没有十分的把握也有五六分的把握,毕竟夏花和秦岭有着从小一起长大到的情份,想想,心里又定了许多。 不再多想,她一脚踏入院门,又站在夏花家问口,一瞧就瞧见苏九娘正好好的坐在门内侧做绣品,她热情的打了招呼道:“哟!夏家妹子,好精细的手工活哦。” 苏九娘一抬头却是文嫂,心里立刻就明白是来给花儿说亲事的,这两日,她烦不胜烦,只能任由着小尘胡闹去了,不过文嫂此人不像别的媒婆,一来她认识她,二来文嫂倒有些肝胆,她对她印象委实不错。 她立刻起身迎上道:“原来是文嫂,快进屋来坐坐,这下雨天的还劳你跑过来。” “你家花丫头和壮小子不在啊!”文嫂殷勤的笑道。 “花儿和大壮一起到新屋收拾去了,等一会子就要回来了。”苏九娘端了一个小板凳过来,又倒了一杯茶递给文嫂笑道,“文嫂可也是为着给我家花儿说媒来的?” 文嫂接过茶喝了一口,眯着眼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我的确是为着你家姑娘的亲事来的,只是我说的人夏家妹子你听了必也有几分合意。” 文嫂将手中的茶下,面带喜色的夸赞起来:“像花丫头这样的模样好,性情好儿,又是那样能干的姑娘有几个男儿能真正配的上,这次我说的这个人,不是我吹牛,的的确确是个好男儿,极与花丫头相配的,外貌就不说了,关键是性情儿极好,待花丫头一往情深的。” 苏九娘一听文嫂夸赞自个姑娘,心里当然开心,只是她知道花儿是个主意大的,她的亲事即使是她这做娘的也做不得主,但花儿如今快要十四了,她也寻思着若真有个好人家,她也可问花儿一声。 她笑问道:“不知文嫂说的可是哪户人家?” 文嫂拍手笑道:“可不就是秦家二爷。” 苏九娘微一怔:“文嫂说的可是秦家二爷可是秦岭?” “正是呢,就是他家托我来说亲的,秦家还传出话来说只要一娶了花丫头,一入门就做个当家主事的少奶奶,那秦二爷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不用我说,夏家妹子你也应该知晓,他与你家花丫头的情份,夏家妹子你更清楚,他一心爱慕花丫头,说此生若娶只娶花丫头一人,这样的痴情男儿哪里找去。” 苏九娘听完文嫂之言,心中微有动容,说起来秦岭此人极是好的,她也满意,花丫头与他私交也不错,若花儿有心,这倒是一桩不错的姻缘。 只是她也实不知花儿对秦岭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也不敢就应下文嫂,只能委婉的说道:“文嫂,这件事我还要问问花儿的意思,她若肯我没二话,她若不愿我这当娘的也绝不会强逼了自己的女儿,一切都看我家花儿的心思。” 文嫂听她如此说,知苏九娘心里有了几分意,这事便有了些门路,她又笑:“夏家妹子,我也不跟你多绕弯子,秦二爷是你们村的人,他有个厉害的娘你也知道,你若怕花丫头过去受婆婆压制,那大可不必。” 文嫂说着,将头凑近了苏九娘一些,低低道:“今日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秦二爷是个好人不假,但也不是个毫无主见一味愚孝之人,不然他哪来的那么大能奈独自撑成一份家业,他那样爱护你家花丫头,定不会让花丫头吃婆婆半点亏,你是不知道,上次我就受秦家所托要来你家提亲,我竟未能提的成,你可知怎的?” 苏九娘狐疑道:“怎的?” 文嫂眼里几乎带着满满的赞许之色了,她垂着眼,一张薄薄的唇儿鼓动起来:“上次以秦二夫人的意思是把你家花丫头说给秦二爷当个小妾,秦二爷当场就和秦二夫人翻了脸,说若真的能娶花丫头,必是个正室,还是此生唯一的正室,唯一的妻子,你听听这话,听得怎能不叫人敬佩不叫人感动。” 不待苏九娘答话,文嫂长叹一声:“唉!说了这么多年的亲事,从未见过如此的痴情种啊!” 苏九娘感慨良多,又想起秦岭为她家挑草担水,又不嫌弃大壮这个傻儿子,不管大壮怎样,他都是极有耐心如春风细雨般的跟大壮说话,想想,这个秦岭确是个极好的夫君人选。 苏九娘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望着文嫂道:“行,这事我必会和花儿好好商量,不管成与不成,我都打心眼里感激文嫂你。” 文嫂笑道:“夏家妹子说的哪里话,我知道你家花丫头不像其他女子,是个极有远见极有眼界的女子,上次给她说婚事她妙语连珠,就知她必是个不凡的女子,这一次,若不是实在觉得秦二爷与花丫头真是一对璧人,我也不敢上这个门啦,这件事成与不成,就看他二人的缘分啦。” 二人又唠叨几句,文嫂就要告辞,还未起身就听见院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几声细咳,“咳咳咳……” 文嫂转头一看,却是孔家姑娘孔娇娇打着伞,手里拎着几个药包子正从院门口走进来。 孔娇娇探头往里一瞧,却是文嫂,嘴一撇,嘟囔一句:“小贱人,也配得有好亲事。” 文嫂走出屋门,冲着孔娇娇招招手儿笑道:“哟,这不是娇娇姑娘嘛,到你大姑家做客来了。” 孔娇娇又咳了两声,见文嫂跟她说话,她少不得赔了笑脸儿,毕竟文嫂可是帮她说亲的大媒人,她还未入嫁李家,可不能凭白得罪了这媒人,她点点头道:“是啊,文嫂你是来作什么的?” “娇娇姑娘,我瞧你气色不大好啊,这是怎么的了,眼看着婚事已近,可别……”文嫂并未回答孔娇娇的回,只拿眼觑着孔娇娇。 孔娇娇一想到那晚她洗澡时发生的事就耳上作烧,也为着那一场大闹,她倒受了风寒,这不才刚刚在胡大夫家拿药回来。 她低着头,拿手理了理额角边有些散乱的头发,又抬头打断文嫂的话道:“不过就是冻着了,也不是什么大病,耽搁不了婚期的。” 文嫂拂掌一笑:“这就好,这就好,再过一个多月娇娇姑娘就正式成了李家少奶奶啦!” 孔娇娇脸上一红,笑道:“这还是托了文嫂的福哩。” 文嫂走近孔娇娇两步摆摆手道:“娇娇姑娘客气了,这可不是托了我的福,我不过就是个跑腿儿的,你这婚事能成,多亏了夏家二老和你大姑,大姑父啊!老婆子我可不敢居功。” 孔娇娇因病了几日,大大的眼睛有些黯淡无光,高耸的白鼻梁上挂着几滴水珠子,也不知是汗还是雨,她正要答话,忽然脸色俱变。 孔炳槐戴着草帽,穿着蓑衣大喇喇走了进来,嘴里还叼着一个烟筒喷出一口烟来,睨了一眼孔娇娇道:“娇娇,你来你大姑家这些日子也该回家了。” 说完,他眼一掸就见到文嫂,心里一恨,冷着上前带着讥讽似的招呼道:“哟,这不是文嫂嘛,腿儿倒长的紧,又是给谁家来提亲的。” 文嫂笑道:“自然是给花丫头来提亲的。” 孔炳槐霍的一下跳起来,睁着惊疑的眼瞪着文嫂道:“文嫂,你这不是拿热脸来贴人家冷屁股么,周围这几个村谁不知夏花这丫头眼高于顶,人大心大,不知多少媒婆都给她拿大扫把赶跑了,你还敢腆着一张老脸来?” 苏九娘在屋内听孔炳槐如是说,也不想出门与他争辩,这种人,她从来都是不想搭理,只埋头安静的继续做着绣活。 文嫂八面玲珑道:“孔家兄弟这可是说的哪里的话,也并未有人见花丫头拿大扫把赶人,那不过是她儿子大壮不懂事而已,再者,花丫头我也曾跟她说过话,是个顶讲理的女子,那些话,不过是有些人瞎传出来的。” 孔娇娇冷笑一声道:“文嫂,亲事还没说成倒帮衬上人家了。”说着,自言自语闷言一声,“狗腿儿。” 文嫂压根没听到孔娇娇后面骂她的话,她脸上还是带着笑:“我只是实话实说,犯不着帮衬谁,但凡有相配的好姻缘,我总是愿意跑一跑的。” “是啊!文嫂给我家娇娇说的好亲事啊,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哩。”孔炳槐眼睛已瞪的牛一般大,看了一眼有些憔悴却越发显得可爱娇美的孔娇娇,他心里微有些抽痛,又想到那一晚,眼神益发复杂了。 其实,对于孔娇娇,他的确是一直是真心疼她的,他看着她从小长到大,越来越美丽,越来越丰润,他对她又是疼惜又是怜爱。 一开始,他只是想拿些小恩小惠好好疼疼她也就算了,他打算把她好好的嫁到李家,她有个好归宿他也跟着高兴,毕竟娇娇被她那狠心的爷奶和爹娘抛弃了,他不疼她,这世上再无人疼爱娇娇了,虽然他还是舍不得,可孩子长大了总是要成婚生子的,他不可能把娇娇强留在家成了一个老姑娘,到时娇娇定然会怨恨他一生的。 可是后来,那一晚,他去了姐夫祝二狗家,祝二狗喝醉了酒吐露了真相,他才知道原来娇娇要嫁的李天佑是个不能人事的狗杂种,他又是气又是恨,将祝二狗打了一顿撒了一通气,最终是气闷难消,又多喝了些酒,醉熏熏的回了家。 他本是带着不舍而又同情的心摸到孔娇娇房里去看她的,这是他养大的孩子,花朵一般娇艳的孩子,他自己都舍不得弄坏了她,也只敢哄哄骗骗的,可是这狠了心肠的妹子妹夫,竟把这娇艳的花骨朵似的娇娇推入了火坑。 他想干脆告诉娇娇真相得了,可银子没了,一百两给夏家那对贼狼似的老夫妻以及孔秀枝给瓜分了,另外的一百两,他已经偷摸摸的拿了四十两给了叶吕氏,让她把叶五儿的亲事退了,如今哪里还有这么多银子退掉李家的彩礼去。 他心里又是痛又是急,想着娇娇要嫁给那个不能人事的李天佑他便为她不值,他恨的牙痒痒的,这不是活活叫娇娇嫁过去过活寡么,这也就罢了,李天佑有虐待人的嗜好,娇娇一入门还不给李天佑那个王八崽子搓磨死了,他养了这么些年孩子难道就这样让人弄死了,他不甘,很不甘,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有些错误犯了就是犯了,他一点也不后悔,他甚至庆幸,如今他看自己的老婆就根个烂木头似的,他连看也懒的披看一眼。 他知道娇娇跑回了孔秀枝家,他早就想来寻她,可是一再犹豫,一来是觉得没什么脸面去见孔娇娇,二来是害怕孔秀枝闹出什么事来,在家里他左思右想,再三掂量,终还是来了。 有些事情他实在是太过怀念,有一也不怕有二了,只要把娇娇弄回家,他保管会作小伏低的服侍好娇娇,跟她赔罪,给她下跪都行,他也会让那个臭婆娘好好对待娇娇,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娇娇,更何况还有一个多月娇娇就要嫁入李家,他以后想见她就更难了,他不甘心,一辈子就这么一回。 再说了,娇娇是他孔家的姑娘,要出嫁也该从他孔家的大门跨出去,而不是他夏家的,想到这,他更加理直气壮就来了。 不想刚一入院门,就见到了大媒人文嫂,又勾起了他心底的那一点点恨意,他又横了文嫂一眼,冷着脸道:“那晚听祝二狗一说,我才真明白,原来文嫂你说的可真是好姻缘啦!” 文嫂一听,知此事必是让孔炳槐知晓了,反正这事虽有些缺德,但到底也不是她害的,所以倒并不害怕,脸上的神色还算镇的住,只是不带笑了,一双眼睛带着冷色,沉着嗓子道:“好不好姻缘的,孔家大兄弟自然知晓,那是你女儿的好姻缘,你这个做爹的该当如何就如何,我这会子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孔炳槐被文嫂的话噎了一噎,正想骂文嫂两句,文嫂腿脚倒快,转个身就跨出了院门。 孔娇娇本来深厌孔炳槐,并不打算理他,却又听他跟文嫂说话话里有话似的,她拿一双通红的眼盯着孔炳槐疑惑道:“爹,你刚说阴阳怪气的说的是个什么意思,难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孔炳槐心里一咯噔,一想那一百两银子就肉疼的紧,也不敢抬头看孔娇娇,两眼低着直勾勾的盯着孔娇娇的脸蛋,摆着手道:“爹不过是瞧那个文嫂狗腿似的给那个死丫头说亲事不顺眼多说了两句罢了,娇娇你又必多想。’ 瞧着孔娇娇的微微发颤的身体,他咽一咽口水,又抬起头,眼里带着迫切又而燥动的神色继续道:”娇娇,爹总是为你好的,你这就跟爹家去,爹会好好疼你的,就是你出嫁也该从孔家出嫁不是,你到底还是我孔家的姑娘啊!“ ”我不回去!“孔娇娇态度坚决。 孔炳槐脸上肉一抖,耷拉的唇道:”娇娇,你可是姓孔不姓夏啊!我的好娇娇唉,难道你忘了爹这么些年是如何待你的,你娘那样恨你,若不是爹……“ ”好你个杀千刀的孔炳槐,你还敢跑到我门上来,老娘杀了你——“孔秀枝从厨房里抄起一把切菜刀,瞪着大眼,抖着两片厚实的嘴唇杀将出来。 孔炳槐一看孔秀枝杀气冲天的样子,身子重重一抖,这个妹子长得五大三粗,为人又泼辣凶悍,就算他是个男人也有些怵她,更何况她手里举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哎哟,妹子,好好你这是闹什么……“孔炳槐一行躲一行叫。 孔秀枝恨的眼里冒出血花来,举刀就砍,孔炳槐一躲,她落了空,又听她高喉咙大嗓门的哭道:”你个丧尽天良的挨刀货,老娘割了你的xx喂狗去,看你还怎么祸害人……“ ”妹子啊!不要叫人瞧了笑话啊!“孔炳槐边跑边叫,”自家闹起来,像个什么话。“ 我”呸!“孔秀枝将一口浓痰啐的老远,一手举刀一手叉腰瞪着孔炳槐骂道:”若不是家里那个窝囊废差点儿死了,老娘要照顾他,不然早杀上了你的门。“恨恨咬牙道,”孔炳槐,今日我就要跺你的狗头!“ ”咻“的一声,手中菜刀朝着孔炳槐径直飞出。 孔炳槐”娘啊!“叫了一声,捂着脑袋就飞往院门跑去。 菜刀击中院门旁的土墙,”当“的一声掉落在地。 孔秀枝又指着孔炳槐的背影骂道:”你敢再来,我定要……“ ”好了,大姑。“孔娇娇木然的看着孔秀枝,”你还不消停些,若不是当初你送我到他家,哪来的这些事,咳咳……如今还有脸再闹开来,丢的还不是我孔娇娇的脸,有本事丢一丢那得意忘形死丫头的脸。“ 孔秀枝一听,血脉喷张的脸立刻耷拉下来,嘀咕道:”如今人家是县令大人亲封的‘一品女猎户’,谁还敢惹她去,这不找死么?“ 孔娇娇鄙夷的冷笑一声,瞪一眼孔秀枝道:”既没这本事,还不赶紧躲家去,省得让人看笑话。“ 说完,一扭屁股就走了,又抖搂着肩膀狠咳了两声。 孔秀枝正要回屋,就见夏花和夏大壮一前一后进了院门,她偷眼一瞧,想给娇娇争个光去,可一想到这夏花连两只老虎都能打的死,她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头上拔毛,自寻死路么? 她眼里闪过惧怕的光,眼一垂,头一缩,脖子一软,身子一弓,溜脚就回屋了。 孔炳槐躲在院子门外头,一见夏花貌美如花比孔娇娇不知胜了多少倍,那心里又是一痒,不过想想,还是娇娇可爱,与夏花的瘦干比较起来,他觉得娇娇最好,不仅夏花,他觉得这七里八村的女人没有一个比得上娇娇。 待夏花进了自个屋子里时候,他探头号探脑的对内望着孔秀枝所住的东厢房,不停的搓着两手,又想进去又不敢进去,一咬牙一跺脚,他又重新跨进了院门。 夏花刚一进屋,苏九娘就拉着她进了她房内与她说体已话,夏大壮则拿了把伞去白水庵接夏大栓去了。 娘儿两个正说着话,又听到对面屋里发出杀猪式的叫骂声,不过一会儿那叫骂声湮灭下去,夏花侧耳一听,原来孔秀枝被孔炳槐拿住了把柄不敢再作声了。 她只听得,林氏小产之事还是孔秀枝叫孔炳槐摸弄的堕胎药来,其实这会知道这件事于林氏而言已无任何意义,这几日林氏已被她爹娘接回家去照料。 林氏这一次铁了心的要与夏之贵和离,就是林氏的爹娘也彻底的对这个女婿冷了心肠,孩子没了,对林氏而言,不一定就是祸事。 她正想着,苏九娘瞧她怔怔出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花儿,娘跟你说秦岭的事,你在想什么哩?“ 夏花虽知秦岭对她有意,只是不想他竟真的让媒人上门来提亲,他待她是一番好情好意,而她对他却无半点情意,有的也只是那么点暖心和感激。 她淡淡抿了抿唇道:”娘,秦岭虽好,但花儿与他无意。“ ”可是花儿,你该知道女人这一生寻一个疼惜自己的良人并不容易,娘瞧那秦岭可是对你一心一意的。“ ”娘,花儿已有了心上之人。“ 苏九娘一怔:”谁?“ 夏花想着,她与萧绝之事终会让娘知道,迟说不如早说,干脆和盘托出,她怡然一笑,眼睛露出丝许温柔:‘娘,他叫萧绝。” “萧什么?”苏九娘脸色惧变,刹那间就是一片白色,几乎不敢相信的忽然站起身来。 “萧绝。”夏花惘然的抬眸看了看苏九娘。 “就是小尘口里的那个九黎殿圣皇?”苏九娘一向温柔的眼里已带急痛之色,唇儿微微颤抖,紧蹙了蛾眉,几乎咬碎了银牙。 “娘,你为何如此大的反应?”夏花问道。 “花儿,你不要管娘如何反应,你只告诉娘这个萧绝究竟是不是那个九黎殿的圣皇?” 夏花点一点头道:“花儿不想瞒娘,就是他。” 苏九娘脸色彻底灰败下去,她忽然俯下身来一把按住夏花的手,急火攻心咬着牙道:“花儿,不行,娘不允许。” 夏花怔怔的看着她,在她的记忆中苏九娘从未有过这样的急言厉色,她疑惑道:“难道娘认得萧绝。” “不,娘不认识,娘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苏九娘紧紧按住夏花的手,那手已颤抖的带着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抖动,她这时只觉得心里像有万只蚂蚁在噬咬。 她只想过安静日子,也想自己的女儿能平平安安过一生,她怎么能,能让自己最心爱的女儿与九黎殿圣皇扯上什么关系,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啊 她拿出平生最坚定的语气,定定的看着夏花道:“花儿,除非娘死,否则绝不允许你和他在一起。” “娘,你该知道花儿的性子,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花儿必不会依你。”夏花言之灼灼。 “花儿,娘知道你主意大,可是娘只想你这辈子能好好过日子,你为何非要跟一个魔头搅在一起。” “娘,难道仅凭卿如尘几句话,你就认定了萧绝的为人,又或者娘你根本就认得他?”夏花步步紧问。 “不,娘不认得他,娘不会骗花儿,娘从未见过他。” “那娘你为何连他人都未见过就否定了他。” “娘只是为了花儿你好……”苏九娘已是泪流满面,眼睛里恢复那软弱而温柔的眸光,她紧紧拉住夏花的手道,愁容满面道,“花儿,你该知道娘是为你好啊!” 夏花压根不可能因为苏九娘的话动摇对萧绝的看法,于她而言,会不会与萧绝在一起,完全取决于她和萧绝之间的感情发展,她不可能因为其他任何人的话而稍作改变。 可看着苏九娘泪如雨下的脸,以及那温柔慈爱的眼,她实在不能强行顶撞她,她虽不是她的女儿,可她却真心实意的将她当女儿待了。 她心中自有自己的坚持,可这会子也只能先安抚她了,她叹息一声道:“娘,你容我想想。” “花儿,娘不想逼你,也从不曾逼过你,只是这件事你必须听娘的。”她眸光中带着温柔的坚韧,语气坚定如石。 “娘,娘,我回来啦——”屋外忽传来夏大栓的呼喊声。 苏九娘赶紧拭了拭脸上的泪,按一按夏花的手儿道:“花儿,栓儿和大壮回来了,我先去弄饭了。” 夏花心绪有些乱,只恍惚的点了点头,苏九娘万般不放心的站起身来,又回头低眸道:“花儿,你能原谅娘么?” 夏花抬头道:“娘这说的什么话,你我之间何谈原不原谅。” “不,花儿,娘对不起你,娘不该干涉你,只是娘也没有办法。”她叹息一声,身体好似被霜打过一般,抖擞着让人看着心神一碎。 “娘,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房外传来夏大栓柔柔的小嗓音。 “没事,娘只是让灰迷了眼。” “外……外婆,让大壮帮……帮你吹吹,不然眼睛会……会痛。” “大壮,外婆没事,眼睛一会儿就好了。” “哎呀,不……不好了!”夏大壮猛地一拍脑袋。 “大壮,怎么了?”苏九娘和大栓异口同声一问。 “外……外婆,栓……栓叔,大壮把送给卿……卿如尘的莲……莲花团子放在栓……栓叔的桌上,忘给他啦。” “我当什么,小尘反正也住在白水庵,他看到自然会拿的。” “不……不行,今天卿……卿如尘不在,我也不知他什么……什么时候回来,我怕他回来,团……团子叫老鼠吃了,我这就去拿……拿到他房间去。” 苏九娘微展了展伸手指头大壮的头道:“也没见大壮从前待小尘这样热心肠。” “现……现在不同了嘛……”夏大壮嘻嘻一笑。 夏花走出房内,她正想出生吹吹冷风散一散心,便道:“反正天色未晚,还是我去吧!” …… 烟雨如梦,佳人如仙。 这好似一场缠绵而无尽的细雨微蒙,乡路湿滑,天色已有些暗,夏花却如履平地,视线里的一切跟白天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景,一样的路,只是心境微有不同罢了。 苏九娘的过去,她不知道,可她隐隐觉得萧绝之事必有苏九娘的过去有关,不然她不可能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难道萧绝曾杀苏九娘的家人,她摇一摇头,这些都不得而知,她多想也无益。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她还未转头,就听到一声:“小花……” 秦岭温厚而略带的沙哑的声音淡淡响起。 夏花回头,却看见细雨中,他没有打伞,雨水顺着他乌黑的发丝无声滴落,他的神情还像过去那般温暖,只是那温暖之色里又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抑郁。 一阵冷风吹过,他身子微有发抖,夏花折回到他身边替他打了伞,她淡声问道:“这下雨天冷,你怎么不打把伞?” 他忽然一把握住她握着伞柄的手,痴痴问道:“小花,你可愿意?” 夏花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清柔的嗓音响在秦岭耳畔:“秦岭,你该知道在我心里,你只是我的一个朋友,好朋友,仅此而已。” 他身子微一抖,眼睛里已有深然绝望,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可怜可卑,更不愿让她因为自己付出的那点关爱而怜悯自己,他凄然一笑,微微发白发冷的唇轻轻开启:“小花,其实我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只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自己从未对你说出口,你我之间已然结束,我总要有勇气试一试不是?就算结局如此,我也是无憾了。” 夏花看着他深陷的眼,颓然失落的神情,以及那唇角掩不住的悲伤,她反不知如何劝他了,她微叹一声:“秦岭,只做朋友不好么?” 他整理了一下心绪,握住她的手松开垂在了身侧,他努力作出一个释然的笑来,他郑重的点了点头道:“好!小花说做朋友就做朋友。” 她笑笑:“秦岭,你真好。” 他目光对上她的眸光,心中自是柔情万种却无法说出口,他只摇摇头轻笑道:“若让小花能记得我的这点好,也够了。” 她笑道:“好啦,不跟你多说了,我还要去白水庵一趟,就此先别过啦。” 他点一点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眉间笼出一片痴迷之色,血色尽失的唇微张了张,突兀一笑,他原不想让文嫂去夏花家提亲,只是他终还是想试一试,哪怕希望微薄如将灭的烟火,他也该试试。 他终是与她无缘,可他想对她说:“小花,其实只想让你多看我一眼,哪怕一眼,也能在你心里刻下一个小小的印记,即使这个印记再小,小到微如尘埃,我也知足了。” 可这句话,他无法说出。 既无缘,就该放手,何必再在她面前作这样一副深情不已的样子来。 从此刻,他只能将这深情深埋于心,再不会给她带来困惑。 看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黯然转身,却遥遥望见,有个人撑着伞正静静的站在那里盯着他,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因为那人的脸恰被雨伞遮住。 他没有心情再去看那个人是谁,他只觉得心很痛很痛,抬头望天,天暗的如他此刻的心境,他尝试着努力了,可他却败了,一败涂地。 127姐姐,我跟你一起睡 秦岭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就连鼻腔里也是疼的冷冽,发上,脸上,手上,身上俱是冰凉。 小花拒绝了他,这个让他从小到大一直都喜欢的女子还是拒绝了他。 他应该是释然的,因为是早已预料的结果,可是他一点也能不释然,因为他的生命只剩下一片黑暗,他只觉得生活的毫无希望。 他微弓着身子,双手环在胸口,凄惘而悲凉的离开。 路过坟头坡,他静然立了一会,那漆黑的大树下,是一座座坟墓,而其中一座坟墓却是他亲手造就的。 他杀了盼弟,虽是失手错杀,但在那一刻,他已无路可退,在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血肉模糊罪恶滔天的魔鬼世界。 而他,只是这个世界里最微末的一颗棋子,一颗任人摆布无法逃脱的棋子。 挺一挺脊背,即使心中再苦,他也想着自己的脊梁不能弯下。 …… 夏花并未去白水庵,她只是一个人出来散散心,她也怕见那个卿如尘,尽管他为她挡了诸多媒婆,可还是感觉这个人实在亲近不得。 她有些漫无目的在黑暗中走着,风吹在脸上倒并不觉得冷,她也不能多耽搁,只怕回去迟了家里人要担心,刚刚她明明知道大壮偷偷的跟在她身后,还隐在远处听了她和秦岭的谈话。 她实在有些不知如何教导大壮,于她而言,猎杀丧尸比教育一个青春期的孩子简单多了,夏之荣出事那日,大壮好好的就躲在牛棚里,这两件事自然是有联系,想到那晚孔娇娇正在洗澡,又惊喝一声“谁?” 联系事情的前因后果,她已然猜了大半,想着,有个儿子的确是累。 养儿方知父母恩,如今她明白了许多,她想做个最乖的女儿,可是爸爸妈妈再不回来了。 不自觉的就走到了离四方山脚不远的地方,她未再前行,她伫立在那里,抬头望着这新居,以后这就是她的家了。 又抬眸望着那苍黑的群山,群山之中有间屋子,那间屋子很暖很暖,可是萧绝的身体却依旧是那样冰冷冷的。 “姐姐,你在发什么呆?”一个甜糯而好奇的女童声音传来。 对于郭魃像个鬼般的随时出现,夏花已然适应,她连头也未转,只淡淡道:“我只是在看我的新家。” “姐姐的新家好漂亮,又大又明亮,小妹好羡慕。”郭魃也抬眼看去,红色的嘴唇嘟起一个可爱的高度,齐齐刘海下一对眼睛亮如星辰。 “姐姐,以后我可不可以时常到你的新家去玩?” 夏花回头低首看了一眼郭魃,轻笑一声:“你若想来自己随时就冒出来了,还需要问我可不可以么?” 郭魃的乌黑长头发轻轻巧巧的绾了一个圆圆的髻子在头中间,她脑袋一歪,发髻往向一边倒去,更显可爱,她将手指放进嘴里咬了咬,眨巴着眼睛道:“姐姐,我知道我总是这样冒冒然出现在你面前让你不高兴了,我说的是以后不管何时我出现在你家,你都不要不高兴好不好。” 夏花眸子沉了沉,淡淡摇头道:“小妹,你这是强人所难了。” “唉!”郭魃小大人般的长叹一声,咬了咬唇儿道,“小妹其实也只是担心姐姐会伤到哪里,像姐姐这样好看的完美的人,不能受到一丁点的破坏,小妹只是想能尽可能多的时候看护着姐姐罢了。” 夏花很不理解郭魃的思维,只是这本就是一个怪异的丫头,有怪异的思维也不足为奇。 她淡淡道:“人这一生,哪能不受伤,若小妹你这样护我,你累,我也累。” “我不嫌累啊!”郭魃的眼睛依旧是一闪一闪亮晶晶,满眼都是纯洁无邪之色,这纯洁无邪之色已纯到让夏花身上有点发凉。 她幽幽道:“你不累,我也累。” “好吧。”郭魃有些无奈的拂了拂掌,又道,“以后我尽量不吓着姐姐了,听说吓人不是好孩子,我只想当姐姐的乖小妹,以后我若想去姐姐家玩,自然是光明正大的去。” 夏花淡淡一笑道:“小妹若真想通了,姐姐也可清静了。” 郭魃掏一掏耳朵道:“姐姐清静了,小妹可不能清静了,有个啰嗦鬼已经够烦了,如今又添了个小婴孩,刚刚我实在被这一大一小吵的头疼耳朵也疼才躲了出来,真好瞧见姐姐就一路跟过来了。” 夏花奇怪道:“哪里来的婴孩?” 郭魃皱起了眉头,不以为然道:“今儿下午那啰嗦鬼去了一趟东沟村就把这婴孩子抱回来了,听说这小女婴的娘月子没做完就死了,如今也成了孤儿,文先生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同意啰嗦鬼把那小女婴留下了。” “哦,想不到卿如尘还真有一番菩萨心肠。” “呵呵……”郭魃阴阴的笑了两声,很是不屑道,“他这个人没吃过的东西就想尝尝。” 夏花脸色微一变:“难道以小妹的意思,卿如尘是准备把这小女婴吃了不成?” 郭魃眨巴眨巴眼,嘻嘻笑道:“姐姐,我可没这样说哦,那个啰嗦鬼倒还不至于啦!我不过是胡乱说说而已。” “你这孩子真是奇怪,有这么胡乱说的么?” “姐姐,我就是烦那个啰嗦鬼啦,如今又添一个小婴儿,文先生和那个啰嗦鬼又不会弄,两个人忙了一大气,那小婴儿哭的真叫人烦透了,今晚我都不想回去了,姐姐,我可以住到你家跟你一起睡不?” 夏花一听,身上忽然一冷,郭魃立刻亲亲热热的跑上前来扯住夏花的衣角,很是可怜的仰着小脑袋要看着夏花道:“姐姐,我睡觉很乖的,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姿势,保证不会打扰到你。” 夏花看着她,心里感觉有些不安,但又想见识见识这郭魃究竟是个什么鬼,以九黎圣皇的手段都查不出她的底细来,可见这丫头隐藏的有多深。 可就算她到她家去留宿,她又能从中查到什么,只是望着她盈盈的眸子,神思一阵恍惚,不知怎的,她竟点了头了。 郭魃开心的要死,不仅她,待她到了夏花家,苏九娘和夏大栓也是很高兴,只有夏大壮心里淡淡,对这个小姑娘很无好感。 夏花心思难定,她有探究郭魃之心,却又觉得无从探究。 反正今夜,她定是无法安睡。 用完晚饭,大家又在一起说了半会儿,也就各自洗漱回了房间,郭魃好似心情很是激动,一点睡意也完,小人儿弯着小小的身子把夏花的房间收拾一番,夏花打了个哈欠喊她睡觉,她只甜兮兮笑道:“姐姐的房间就是小妹的房间,小妹自然该出些力。” 夏花见她一副很不客气反客为主的模样,也没再说话,只上了床斜睨了她一眼道:“那随你吧,我可要睡了……” “姐姐先睡,我忙完一会儿就睡。”郭魃笑眯眯道,一转身又“咦”了一声,“姐姐,这小布偶可真可爱,是给……” 夏花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把拿过郭魃手里的布娃娃,有些不悦道:“小妹,你可知道别人的东西是不能乱动了。” 郭魃小嘴儿一撅:“姐姐屋子里的东西我都动过了,怎么动不得这个布娃娃。” 夏花将布娃娃掖进怀里,低头看着郭魃意味深长的问道:“小妹,你究竟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郭魃拿粉嫩嫩的小手指戳了戳自个脑袋,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摇了摇头道:“小妹是真不懂啊,如果真让姐姐不高兴了,小妹日后定会改了,只求姐姐能够时时教导我。” 听郭魃如此说,夏花反倒不好再多加苛责,只摸摸郭魃的头笑着道:“好了,你也别再忙活了,睡吧!” “嗯!”郭魃无比温顺的点了点头,吹了蜡烛,就往床上爬出。 郭魃小小的身子碰到夏花,夏花只觉得她身子又软又暖和,哪里像个没有温度的鬼,真真实实的是个孩子般的柔嫩温软。 “姐姐,做个好梦哦。”郭魃软软的说了一句,就拿手往嘴上拍了拍,“姐姐,我要睡了哦。” “嗯。”夏花答应一声。 不过一会,就传来郭魃清浅绵长的呼吸声,夏花转过身来,在黑暗中仔细着端祥着她,简直就是天使一般的睡颜,真让人恨不得亲上她一小口。 不过,就算她的睡颜再天使,夏花也是无法安然入睡的,只是过了两三个时辰,郭魃始终保持一个安然的睡姿,就连手指头都未动过一下,就如她所说,她的睡相的确很乖。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敏感过了头,可心里到底不舒服,又睡不着,就转了个身子脸对着窗户,眼睛是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 黑黢黢的窗外几乎没有一丝光亮,她看到一张青灰的脸正紧紧的贴在白色的窗户纸上,一双幽暗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屋里面瞧。 她一惊,却听郭魃叫了一声:“姐姐,别怕。” 转眼间,郭魃小小的身影飘然从床上下了地,她打开窗户小身子一跃就不见了踪影,夏花又惊又疑,那张青灰色的脸她并没有见过。 她拿了墙上的箭篓和弓就飞快的跟了出去,腰间上悬着的香袋微动了动,自打萧绝把筷子送给她以来,这筷子倒的确像根筷子,硬是待在她的香袋内一动不动,不吃也不喝的睡了好多天,不管她怎么逗弄它,它都是睡大觉,就像一条死蛇一般。 她甚至怀疑这筷子哪有萧绝说的那么神,有时候她嫌筷子带着碍事就把筷子扔在房里,走的时候筷子睡的什么样,待她回来的时候筷子还是睡的什么样。 不想,今晚这筷子竟然动了动,难道跟那个青灰脸的人有关。 她想着,人已经如狸猫般奔跑在寂静的夜里,只跟到坟头坡,就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停贮在那里。 夏花潜伏在田埂之下,就如在水里一般运行异能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只听郭魃小小的声音的响起,那声音带着一种强大的气势:“佟莫牙,你好大的胆子,几次三番打我姐姐的主意,我都饶了你,如今你还贼心不死,休怪我无情。” “小师叔,若不是十七师弟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几次三番坏我好事,如今还弄走了那个婴孩,我又何必费事再来找这小村姑。” “姐姐是我的,你不准动。” “这世上好看的姐姐多的是,小师叔你怎么偏偏要跟我作对护着那个小村姑。” “世上好看的姐姐是多,可是像夏花姐姐这样的姐姐只有一个,我从前不准你动她,如今也不准,不仅今日不准,以后都不准。” “那小师叔,你帮我把那婴孩子夺过来。” “呵呵……”郭魃冷笑一声,伸手指着佟莫牙道,“你敢指使我,不叫你见识我的厉害,你真是忘了死字是怎么写的。” 她将小绣花鞋磨的擦擦响,佟莫牙青灰的脸孔一变,一双细长细长的眼睛里露出几许恐惧之色,他赶紧讨绕道:“小师叔,不敢,再不敢了。” “阴时阴年阴月生人又不至那婴孩和姐姐两个,你自去别处寻去,你手下的爪牙众多,还怕寻不着。”郭魃停止了动作,阴沉沉道。 “阴时阴年阴月生人是好找,可八字全阴却又是两世生人寥若晨星,千载难缝,小师叔你实在是为难我了。” “反正我不准你动姐姐,至于那个婴孩,你有本事就跟那个啰嗦鬼抢去,反正我不想跟那个啰嗦鬼多说一个字。” “小师叔,你又不是不知道十七师弟那个人难缠的紧,我如何能缠的过他,如今日期将近,难道你竟不顾同门之宜,要眼睁睁看着我死么?”佟莫牙青灰色的脸部肌肉跳了两跳,细长的眼睛几乎看不到眼珠,隐隐冒着几缕幽幽的光。 “既然你迟早都是要死,不如今晚让你死在我的手上好不好?” 郭魃说完,咯咯咯的笑声突兀响起,她笑声越大越是清脆动听,搁在这样寂静的夜和这样的鬼气森森的坟头坡反显出一种瘆人的诡异。 佟莫牙唇角扯了两扯,小师叔笑的越动听就越是危险,他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蓄势就要逃跑,郭魃将两脚搓的响,一缕红丝线直往佟莫牙飞去。 转眼之间,那一丝红缕紧紧缠上了佟莫牙的脖子,佟莫牙就如被吊死鬼一般整个人悬上了半空,两手紧紧的扯住那一丝红缕,两眼一翻,露出瘆人的惨白来。 “小师叔,不敢再……再不敢了……”他垂死挣扎的断断续续喊着求饶。 “哼!”郭魃小红唇儿一撅,满是鄙夷的瞪了佟莫牙一下,两手停止了动作,那一丝红缕乍然消失。 “咚”的一声,佟莫牙掉落在地。 郭魃丁点的小个子立在那里,居高临下的扫了一佟莫牙道:“杀了你还嫌脏了我的手,若再让看到你打姐姐的主意,你定叫你生不如死。” “是是是……”佟莫牙爬起身来,怆惶而逃,倾刻间已然没了影子。 夏花只觉得浑身发一阵鸡皮疙瘩,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会被这样的盯上了,盯上也就罢了,这个被叫作佟莫牙的人竟然知道她是两世生人,这不得不叫她心有余悸。 难道,郭魃今夜特意来陪来,就是害怕她被这个佟莫牙所伤。 还有那个婴孩也是两世生人,莫非那个婴孩如她一般是穿越来的,又或者是重生的。 这一个接一个的谜点搅的她心惊,她还以为自己的身份无人能知,即使是萧绝也不知道,不想早有人打上了自己主意,自己还不自知。 香囊内的筷子又不安的动了动,她拍了拍筷子,筷子好似受到安慰了一般乌沉沉的又睡的像条死蛇了。 “姐姐,你出来吧!”郭魃甜糯的小嗓门又响起。 夏花从黑暗中走出,就那样的毫无忌惮的盯着郭魃,一双清凉的眼睛带着层层疑惑,她淡声问道:“小妹,那佟莫牙究竟何人?” “哦,那个人啊,他本跟我是一个师门的,只是他为好脏,最喜欢采阴补阳之道,专爱弄人去炼丹,不过是想图个长生不老,其实这天下哪有什么长生不老之道。” 郭魃边说边亲热的走过来牵住夏花的衣角,抬头露了天真的笑,问道:“这人活一世总是要死的嘛,姐姐你说我说的可对?” 面对郭魃一次次莫名的出手相助,若说夏花毫无感觉那是假话,只是不管如何,她都无法拿郭魃当个真正亲妹妹看待,她看着她盈成弯月似的眼,微笑的点了点头。 郭魃艳羡不已的看了一眼夏花笑道:“姐姐,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小妹,你也很好看啊!”夏花由衷一赞,“等你长大了定是个绝色美人儿。” 郭魃眼睫一闪,眼里闪过流星般的失落,抿了一下小唇儿,点了点头道:“我只希望长大后也能跟姐姐一样好看。” 夏花笑道:“定会。” 郭魃笑盈盈道:“有姐姐这样肯定,小妹也能相信长大后会跟姐姐一样好看。” 夏花实在不知这郭魃为何这么执着于好不好看,不过小姑娘天生爱美也无可厚非,照郭魃这样精致的小模样儿,长大应该不至于长歪。 虽然,她曾看过很多小童星都长歪了,但她觉得郭魃不会,试问天底下,到哪去寻这样精致可爱的跟个洋娃娃似的小萝莉。 她任由郭魃牵着她的衣角,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踱在夜色萧杀之中。 郭魃好像意兴不减,又问道:“姐姐,你可知小妹今晚为何定要陪你?” 夏花想着这小人儿还是不客气,做了好事就定要让人知道,这原也算是小孩儿心性,比较直白,她笑道:“自然是怕那佟莫牙来捉我了。” “那姐姐可知,小妹为何今天就笃定佟莫牙要来捉你?” “应该是跟那个小婴孩有关吧!”夏花两眼望着前方漆黑的一片,脸色益发冷峻了。 “姐姐你可真聪明,都不能容小妹卖一下关子。”郭魃捂着小嘴儿嘻嘻笑了两声,又弯一弯嘴角继续道,“啰嗦鬼下决心带回了那个小婴孩,佟莫牙没了指望自然就孤注一掷的来寻姐姐的,在佟莫牙的心里姐姐和那个小女婴一样都是这世上最罕有珍贵的炼丹药材哩。” 夏花头皮有些发麻,吸了一口凉气又问道:“不知那小女婴是何来头?” 郭魃翁声翁气道:“哪有什么来头,不过就是八字全阴天生带煞的小女婴罢了,真不知一个丑兮兮皱巴巴的小女婴有什么用处,也让那佟莫牙费那样的心思,小女婴刚一出生不久就派手下的爪牙去捉了,结果一次次都给那个啰嗦鬼破坏了。” 夏花蹙紧了眉头,忽想到那一晚卿如尘莫名其妙的撞上了秦岭的马车,还有秦岭所说的话,他手上沾满了鲜血洗不干净了,再加上她曾听到了女子呜咽声,这一切都好像一根一根断掉的丝线,如今连接到一起,她好似得到一个怵目惊心谜底。 莫非秦岭是佟莫牙的爪牙,而那哭泣的女子就是捉去给佟莫牙采阴补阳之用的? 她不想也不愿相信,毕竟秦岭于她还是微有些特别的人,她不喜欢他,却也把他当朋友看待的。 她正想的出神,郭魃又拉一拉她的衣角,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甜甜一笑问道:“姐姐,你在想什么啊?你说那个啰嗦鬼是不是看上那个小女婴,想等她长大娶她做媳妇啊,不然他这么上心做什么,从前他可是最讨厌小孩儿的。” “噗……”夏花嗤笑一声,“小妹,你也太异思天开了吧。” 卿如尘看上一个还未满月的小女婴,这样的猜测也太过离奇,不过卿如尘肯救这女婴,这女婴定有什么特别之处,所谓八字全阴之说她压根不感兴趣,但两世生人,她倒有些兴趣。 说不定,那孩子真是跟她来自同一个时代的呢,能在这古代遇到同时代之人,大有老乡见老乡之亲切感。 这会子,她倒对那孩子来了几份兴趣。 二人边说边走,不自觉的已回到房里,此时已近三更,闹了一场,夏花感觉睡意上头,何况她既然已弄清郭魃来意,便放心而眠。 郭魃却没了睡意,伸出软软的小手摸了摸夏花的脸,夏花虽有知觉却也未管,不想,她小小的手儿忽然往下移轻轻碰了碰的她的胸,她一惊,眼一睁,一把就握住了郭魃的手。 “小妹,你在做什么?” 郭魃亮晶晶的眼对着夏花,眼里竟有几滴晶莹如珍珠的泪,抽泣着道:“姐姐,我只是……只是想起我娘了。”她拿着一种又柔软又可怜又无辜的眼继续看着夏花,无比伤悲道,“姐姐你知不知道我从来也没在我娘的怀里睡过,我都不知道娘的怀里是什么样儿,我想娘的怀抱也像姐姐这样吧,姐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摸摸娘的怀抱是怎么样。” 说完,她将毛绒绒的小脑袋往夏花的怀里偎了偎,弓着身子找了一个让她觉得最舒适的姿势:“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偏偏还想粘着你,我只是想把你当个亲人一样看待,姐姐,你可相信,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真的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哪怕你未见过我,我也未见过你,只需见上一面就仿佛相识了很久似的……” 她嘀嘀咕咕的自说自话,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归于静默,不一会儿便传来她吐气如兰的呼吸声。 夏花微微叹了一声,心绪复杂,只是敌不过眼皮的沉重,她沉沉入梦。 将近入冬,夜长日短,已是卯时,屋外还是浓重的漆黑,夏花梦还未醒,大门已被敲的砰砰响。 “谁呀?”苏九娘有些迷迷糊糊的声音响起。 夏花动了动身子,正想拉过被子来蒙住脸,却碰到一个小小的身子,她方回过神来,郭魃还在这里。 “哇哇哇……”屋外又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 “娘,小花朵是我啊,快开门。”卿如尘焦急的喊了一声,又拿手拍了拍婴儿的小脸蛋哄着道,“乖,别哭了,别哭了,我求求你了,小祖宗唉,你别再哭了……” “哭哭哭,烦死了,再哭扔了你……”卿如尘见哄的没效果,又急声咒骂起小女婴来。 夏花如梦方醒,赶紧就从床上下来,郭魃揉揉眼,坐起来道:“姐姐,别开门,肯定是那个啰嗦鬼弄不掂孩子,上门求助来了。” “小妹,你先睡会,我出去看看。”夏花还一心想着那小女婴是个穿越人士或者重生人士,这心里的好奇被勾了出来,哪里还能再睡,急急忙忙披了件衣服就出去了。 此时,苏九娘也急着点了灯,披了衣服出了门,夏大壮嘟嘟囔囔的也趿着鞋跑了出来,夏花把门一打开,就见卿如尘颓唐无比抱着个小孩子站在那里。 他头发也散着,衣服也散上,一见了夏花仿佛见到了救星似的,像扔烫手山芋似的将小女婴扔到夏花手里。 幸而夏花眼疾手快,才不至于让这婴孩掉落在地,她一把抱住那小婴孩,小婴孩扯着嗓子哭的声音更大了。 可能是哭的太久了,那小女婴的嗓子都哭的沙哑了。 卿如尘恨恨的指着那小女婴骂道:“真是救了一个讨债鬼回来,哭了一个晚上没完没了了,害得我们一个个都乌眼鸡似的大眼瞪一小眼,一个也睡不了,幸亏我这个人一向很好说话,要不然将把这讨债鬼扔到山沟沟里给狼吃了……” 卿如尘叽咕个没完,苏九娘点着灯往那小女婴的脸上一照,皱巴巴红赤赤的,她一颗母性之心立时顿起,从夏花怀里抱过小女婴道:“这孩子定是饿坏了,花儿,家里还有点米糕,你去熬点米糊糊过来。” “这……这是从哪里冒……冒出来的?”夏大壮瞪着眼,伸手指着小女婴对着卿如尘问道,“是你……你生的啊?” “放屁!我是个男人生个屁啊,这小女婴是东沟村一个妇人生的,那妇人死了,我见她可怜就带回了白水庵,倒不想弄了一个夜哭郎回来,没完没了的哭啊哭!”卿如尘牢骚满腹。 “好了,小尘你也别抱怨了,你果然是个心善的好人,这孩子得你一救也算造化,她这是饿了,吃饱了自然就不哭了。”苏九娘先检查了小女婴的襁褓,没尿也没拉,把她重新包好了,又伸手轻轻拍了拍包着小女婴的包袱,轻柔的哄道,“哦,哦,乖娃儿,不哭,一会就有吃的了。” “娘,干脆你帮我养这孩子吧,我和文先生两个都是男人哪会弄啊,只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娘,你生养过,带孩子有经验了,这孩子放你这儿我最放心啦。” “这?”苏九娘抱着孩子很是为难,这孩子来的不明不白,她倒无所谓,只怕别人会传出花儿什么不好听的来。 平白无故的弄一孩子,难免会引起人的猜测和流言,流言猛于虎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就为着花儿捡了大壮的事,花儿不知受了多少屈辱,更何况大壮还是由里长作主方能留下的,如今这孩子没个人做主,她很是犹豫。 卿如尘见苏九娘皱着眉头很为难的样子,很是讨好儿的拉了拉苏九娘的袖子道:“娘,你最是个心善的,总不能看着这孩子就这样哭死了吧?” “啰嗦鬼,你弄一个小女婴来祸害文先生还不够,如今又要来祸害苏婶婶和姐姐,你既有本事捡就有本事自己养去,你好好的弄到姐姐家来算什么?”郭魃不知何时已俏生生的站在那里,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很是烦闷的盯着卿如尘。 卿如尘歪着脑袋打量着郭魃,有些心虚的挖了挖鼻孔,嗤笑一声道:“哟!我说一个晚上的怎么没见你人影呢,你倒乖觉,图清静的跑到我娘和小花朵家里来了啊,我把孩子送给我娘和小花朵照养,又没叫你养,你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么?小师……” 卿如尘忽又改了口道:“死丫头,你不要以为我这个人一向很好说话,你就拿话来堵我,告诉你啊,我这个人是一向很好说话,但也不是所有的时候都好说话,你可别逼我哦,我这个一向都经不住逼的哦,你……” “好啦好啦!闭嘴,你这个人真是讨厌死了。”郭魃无比厌烦的捂上了小耳朵,小嘴儿一撅,小屁股一扭,气愤愤的回了房间,心里却想若这个该死的啰嗦鬼真把这小女婴留下,她就把这小女婴弄到佟莫牙那儿去,省得吵了姐姐不得安生。 卿如尘得意的白了一眼郭魃的小背影儿,又站到苏九娘身侧帮着哄起了小女婴,夏大壮木讷讷的看了那小女婴两眼,实在是毫无兴趣,眼一眯,打个哈欠就回房睡觉去了,大栓虽然听到了哭声,本想起来,苏九娘怕他冻着,方未肯叫他起床。 苏九娘和卿如尘又哄了一会儿,夏花就端了一碗米糊糊出来,苏九娘赶紧坐了下来,一手将小女婴安妥的抱在怀里,一手拿着小勺儿边吹边喂小女婴。 “哇——”小女婴依旧是哭,将苏九娘喂的米糊都吐了出来。 “花儿,这可怎么办?这小娃儿怎么不肯吃哩?”苏九娘又是急又痛。 “娘,让我试试。”夏花伸手抱过了孩子,那孩子还是哭,无论怎么喂她就是不肯吃下一点米糊,那小嘴儿撅着,头一个劲的想朝夏花怀里钻。 苏九娘立刻明白过来:“这小娃儿怕是想喝奶,吃不惯这米糊糊哩,这可怎么办,这会子倒哪儿去弄奶去?” 夏花也表示很惆怅,她一个处女,哪来的奶,别说她,就是娘也没有奶,如今这村里也没哪家生孩子的,这人奶可不好找,况且这天不亮地不亮的到哪儿弄去。 她拿手点了点小女婴红通通柔软软的小鼻尖道:“宝宝啊宝宝,难道你想自己饿死了?这么挑嘴挑舌的,若真饿死了岂不是白活了一次?” 她是拿这个小女婴当两世人待的,如这小女婴真是穿越或重生之人,哪就必定不能拿她真当一个小女婴待, 那小孩子果然不哭了,睁着一双肿泡泡的小眼睛嫩汪汪滴溜溜的盯着夏花的脸,又皱又瘦还脱着皮儿小手儿握成小拳头放在嘴边,伸出小舌头闭了眼添了两添,又睁开眼继续嫩汪汪的盯着夏花。 屋里寂静的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到,没有人敢发出一丁点声音,生怕发出声音惊扰了这好不容易才止住哭的小女婴,卿如尘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他实在怕听到这小女婴烦人的哭闹声了。 夏花一想此事有门,这小宝宝八层是听懂她的话了,她一高兴又舀了一勺米糊糊儿小心翼翼的要喂这个小女婴。 “哇——”的一声,小女婴这一声惊天动地,那眼泪水儿就如关不上的自来水龙头一样哗哗哗地淌着。 卿如尘两眼一翻,捂住了耳朵骂了一声:“哭,再哭把你的嘴巴缝上!” 小女婴压根听不懂似的扯着嗓子哭,那声音哭到最后已嘶哑的快发不出来,可那眼泪儿却还是流的顺畅无比。 一屋子三个人面面相觑,个个无奈,卿如尘干脆很无道德的丢下一句话:“娘,小花朵,我去找点人奶去啊,你们先照顾着,呵呵……照顾着哈……” 丢完这一句话,他人已溜的无影也无踪。 苏九娘和夏花一哄去直哄到天大亮,这孩子也没停止哭泣,倒最后反正是哭不出声来了,只光流眼泪。 又过了一天,没道德的卿如尘总算寻了一个乳娘过来,待乳娘来时,夏花家已一排排站了十来个乳娘,就跟乳娘大竞选似的,只要这孩子肯喝谁一口奶就花重金聘下。 结果,这小女婴谁的奶都不喝,急得夏花一家人个个都是面容憔悴,每个人白天忙孩子晚上忙孩子,一个个都睡不好,个个都顶个大黑眼圈儿。 孔娇娇觉得这小女婴来的极妙,真是天赐良机,她找到了打击夏花的突破口,撺掇着孔秀枝在村上大肆散播谣言,一时间村里风言风语传了个遍。 自打夏平安拐了来弟之后整个人就失踪了,村里人都说他坏心眼给野兽吃了,孔秀枝没了指望,夏平桂又因害了相思病整日蔫蔫了,骂十句都不出个声,她灰了心,也只能把孔娇娇看作是命。 她虽怕夏花,但也恨毒了她,她不过是传个两句话,况且这也不是全然无影的事,她夏花行不端坐不直就该让人说。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 有人说这小女婴是夏花和卿观主生的小野种…… 有人说这是夏花和夏大壮弄出来的小野种…… 有人说这小女婴是苏九娘守不了活寡偷了汉子生下来的…… 有人道破说夏花和苏九娘整日的待在村子里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生下孩子,这世上难道还有人不挺肚子就怀娃生娃的…… 众说纷纭,观点不一。 里长震怒,夏花是白头村的骄傲,更是这群山下十几个村庄的大恩人,他怎么能容忍有人诋毁县令亲封的‘一品女猎户’。 这不仅是夏花的荣耀,更是整个白头村的荣耀。 里长特意招集村民招开了一场村会,文先生出面讲述了这小女婴的来历,并拿出了充分的证据证明这小女婴实乃是东沟村一幸存的妇人所生。 为了一次消清所有的谣言,文先生甚至请来了县里最厉害的忤作开棺验尸,滴骨验亲。 在强大的证据下,人们纠起谣言的源头,一时恍然大悟,这不过是孔大嘴巴和孔娇娇眼红夏花家故意泼出来的脏水。 一时间,孔秀枝姑侄两声名狼籍,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孔娇娇在白头村再待不下去,又怕自己名声受损李家毁婚,心里又怕又痛,不过两日人就瘦了一圈,孔炳槐心疼的紧,耐着性子好说歹说把孔娇娇哄了回去。 孔秀枝因诬蔑之罪差点蹲了大牢,她跪在夏花家的屋门口两天两夜,痛哭流涕恳求原谅。 128女婴之死 夏花根本不为所动,凡事有因才有果,孔秀枝是活该,可苏九娘软了心肠,再加上夏之荣不顾重伤未愈跪倒在苏九娘面前,苏九娘实在抹不开情面,方去了夏花跟前说了个情儿。 夏花正想苏九娘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么快就心软了,这孔秀枝一次次的冒犯她等同找死,她不可能一次次的饶过她,谁曾想到了第三天早上,孔秀枝晕倒在夏花家的屋门前,村里的大夫一诊治她竟然怀了身孕。 夏花就算再憎恶孔秀枝也不会为难一个还末出世的婴孩,方忍了这口气,再加上,近日她实在抽不出多余的时间来搭理孔秀枝的哭诉,因为卿如尘弄来的小女婴眼见着就要死了。 那小女婴几日未吃,不管喂她什么她都会吐出来,有时候强行灌一些水,她也要吐出来。 即使卿如尘医术了得,也无法医得这小女婴,唯有施针灸之术续着女婴几日性命,这几日,他是少有的话少,又因为自己一时的救人之举反差点害了夏花,他这心里头很不是滋味,有时候连看夏花的勇气都没有。 夏花虽然没有半点照顾婴儿的经验,但这小婴儿也只有待在自己怀中才能稍微安然一起,若换作了别人抱,那脸不是憋的紫涨,就是扭曲的难看,反正就是一副痛苦到极点的样子。 苏九娘为了这不相干的小女婴流了许多眼泪,虽急的要死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要死去。 郭魃更是每日晚上都过来守着夏花,她生怕佟莫牙狗急跳墙要来抢这小女婴,小女婴死了拉倒,可不能伤了夏花姐姐,她本想直接把这小女婴弄给佟莫牙,可又知道夏花精明无比,有着一双洞悉人心的眼睛,她又不大敢,生怕这样一弄,夏花姐姐从此再不会理她了。 这一晚,夏花抱着气息奄奄连名字都还未取的小女婴发呆,不知怎的,她竟有种心酸酸的感觉。 襁褓中的婴儿已瘦如皮包骨,若是乍辣辣瞧见还觉得有些吓人,小小的身子已蜷缩在一起,一双小眼睛紧紧闭着,唯有出气的份儿。 “宝宝,你若不是和我同路之人,只是纯粹的一个小婴儿,又为何宁可饿死也不肯吃东西,生存是人之本能,你怎会连这本能都不要了。”夏花一声叹。 小婴儿眼皮微动了动,干巴巴的小嘴儿也微动了动。 夏花蹙着眉头看她,又继续道:“你若和我是同路之人,就不是一个纯粹的小婴儿,你该懂得既然活就该好好的活,又为何要绝食自尽,你实在是叫人看不懂……” 小婴儿的眼皮又动了动,终于睁开来了,一双小眼没什么焦点的朝着夏花方向望了望,头微朝着夏花的怀里动了动,小嘴儿也跟着动了动,发出小猫一般的呜咽声。 夏花心头一喜,想着这小女婴怕是想通了,赶紧放下小女婴,又是将人奶热了热,又是将米糊热了热,然后又抱起小女婴拿勺喂她米糊,小女婴不张口了,然后又喂人奶,小女婴还是不张口。 夏花愁苦的看着小女孩,颓然万分道:“你这不是自寻死路么?你再这样,将我的耐心都磨光了。” “哇哇……”小女婴又小猫声的呜咽两声,回光返照的似的有了些力气,头往夏花怀里又拱了拱,小嘴儿吧嗒两声,啜成尖儿像是要吃什么,干瘦成小枯枝的手儿拼力的在夏花胸前挥了两挥。 瞧着小女婴的样儿,她一下想到了什么,这几日,这小女婴每每往自己怀里钻,她也没往那方面去想,难道她想吸的是自己的奶,可是自己只是个还未满十四的姑娘,哪里来的奶。 又见这小女婴如此依恋自己,她甚至异想天开到这孩子莫不是未来自己将要生下的孩子,这孩子不知遇到了什么事儿重生的别人身上,就算真有这样的事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反正她都能穿越了,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不然,无法解释自己怎会对这样一个丑巴巴的小女婴产生一种莫名的疼惜之情。 不过若真的是重生,这小女婴怎会不肯吃东西,难道她还想借死来回到原来的地方,这有可能吗? 摇一摇头,只觉得自己想的太过于玄了。 “哇哇……”小女婴又往她怀中动了两动,小嘴儿不停的啜成尖儿在她怀里觅来觅去的。 犹豫又犹豫,夏花终是对这小女婴狠不下心肠,解开了衣襟,小女婴果然像饿狼见到食物一样,小嘴儿一歪就自动寻了上去,使尽全身力气大口大口吧唧吧唧的吮吸着,虽然吮吸的全是空的,小女婴好像根本不介意,咬住了就不肯松口。 “花儿,你在做什么?”一个冷气森森的声音蓦地传来。 萧绝飘进夏花屋的时候就看见美人怀抱一个丑的要死的小婴儿,衣衫半解露出洁白如玉散发着淡淡光泽的半痕雪脯,而那个小婴儿嘴巴还在吮吸着。 夏花脸上一红:“我在喂奶啊,你看不到啊!” 他脸色阴沉的想要杀一般,直接拎起装着小女婴的襁褓就要扔出去。 夏花将衣襟一拉,急呼一声:“萧绝,她不过是个小婴儿,还是个女婴儿。” “女婴也不行!”萧绝瞪着夏花,眸光幽幽的看了那小女婴一眼,脸上阴云密布。 “哇……”小女婴猫叫儿似的又呜咽一声。 “她都快死了,难道你还要跟一个将死的小婴儿计较。”夏花有些愤怒的回瞪着萧绝。 萧绝为了能有命多陪夏花几日,耐着性子闭关了几日,在闭关期间每日还要承受切肤放血之痛,他甚至无法睡觉,整夜整夜的将身体泡在药桶里,头上,额上,身上到处都扎满了银针,以解身上的一点点毒镇住身体里日渐活跃的蛊毒。 那样的痛常人无法忍受,而他却痛到麻木,他不怕痛,就是怕见不到她的日子,那样被关在一个小房子里承受着整夜整夜的孤寂。 从前,他不怕孤寂。 如今,他害怕孤寂,没有她在身边的孤寂。 闭关期间,他早已安排好一切,派人秘室监视了郭魃守护夏花,那一晚,即使郭魃不陪在夏花身边,那个佟莫牙也不会伤到夏花。 不过他一时半会拿郭魃无法,他派出去跟踪郭魃的人从未发现郭魃有任何异样,所以他只能借机试探郭魃,令他不明白的是,郭魃确是护了夏花,难道龙魂玉那幽幽蓝光提示有误,郭魃那丫头是真心待花儿的。 如果他死了,有这样厉害的人真心护着花儿也好,只是怕就怕这人并非真心,而是带着某种不可知的目的,到时就真的要陷入绝境了。 经过这几日的闭关拔毒,他几乎蜕了一层皮,换了一层骨,全身无一处不痛。 只是强大的思念盖过了这身体的痛楚,他终是忍不住思念来看她了,只是不想一见到她,她竟然在给一个小婴儿喂奶。 她都没有喂过他,竟然喂给旁的人,即使是一个女婴,一个将死的女婴也不行。 她的人,她的心,她的身体只能是属于他的,顶多到时他大方些,等他二人成婚生了孩子之后,勉强的让她给孩子喂喂奶,别的人想也不能想。 可他算盘打的如意,人家花儿早已将这初奶献给旁人了,他怎能不生气。 夏花不了解他的生气,她觉得他莫名其妙,不过就是个小女婴般了,虽然她的行为确有不妥,可是人之将死,这一点点要求都不能满足她么? 更何况,她对这女婴隐隐的就有一种好感,一种来自天然母性的怜惜,她这个人冷酷惯了,连郭魃护她多次,她都可以冷心以对,如今她对一个小女婴产生这般怜惜之情实乃难得,连她自己都不甚明白。 不过她清楚的是她骨子里住的是个三十岁的女人,而不是十三岁的夏花,她不是生在古代,没有古代这封建的思想,更不能允许自己的男人有这般的大男子主义思想。 一时间,四眸相对,却是剑拔弩张。 他的手里举着襁褓。 她冷着脸着盯着他。 “哇哇……”襁褓里的婴儿又哭了两声,小脸儿已经憋的发紫,小唇儿也失了颜色。 萧绝看着夏花绝决而又冷冽的眼,终是叹了一口气,默默的准备将小女婴交回到夏花手里。 其实,他早就知道,在她面前,他只有臣服的份。 “姐姐,姐姐。”郭魃娇柔柔的声音传来,小人儿很快就飘进到了房里 白嫩红润的小脸上荡着丝许不快,瞪着萧绝道:“叔叔,你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派人在半道截我?” 萧绝本不喜欢自己和夏花独处的时候会冒出这个小精怪似的郭魃,所以命了四大使者牵制郭魃。 微微收回举着婴儿的手,他冷笑一声:“你来的倒快?” 郭魃小小的身子凌空一跃,小脚儿一擦,一丝红缕直缠上萧绝手中的小女婴,她轻喝了一声:“叔叔,你还不放下宝宝,宝宝是姐姐收养的孩子,难道你还想弄死她不成?” 萧绝微向后退了一步,指尖凝出一道白光,白光一闪,将缠包婴孩的红缕丝切断开来。 “哇——”的一声,在白光闪现的时候,小女婴发出平生最尖锐最凄厉的哭声,这一声哭之后,瞬间就陷入凝胶般的沉寂。 夏花心里一咯噔,已感觉到这小女婴怕是真的死了。 郭魃不依不饶,将小鞋子磨的响。 夏花脸带急色,随之道:“住手!把宝宝还我。” “叔叔,你还不把宝宝还给姐姐。”郭魃停止了动作,人一落地便立到萧绝面前,抬头看着萧绝,漆黑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狡黠的光。 待萧绝将小女婴还给夏花之时,那小女婴已无生息,夏花探手一摸,小女婴全身冰冷,却是死了,脸上还有一道血红的伤口。 “是你,叔叔,是你是不是?”郭魃眼里也逼出泪来,探出小手儿摸了摸小女婴的脸,回头恨恨的看着萧绝,急声指控道,“宝宝还只是个不足月的孩子呀,叔叔,你为何连个孩子也不肯放过。” “萧绝,你太过分了!”夏花虽然知道这小女婴将死,但她不愿这小女婴终是死在萧绝之手,小女婴脸上的作伤口竟还带着萧绝独有的淡淡曼荼罗香气,她冷眼逼视着萧绝,心却抽痛的要死。 “花儿,过分的是你……”萧绝面无表情的冷淡,眼里却是掩盖不掉的痛。 原以为,他与花儿走到如此相近的地步,她该是懂他,不想就因为一个来历不明才相处几日的小女婴,花儿竟拿这样冰冷怨恨的眼神盯着他。 他不能容忍自己在花儿心目中的地位还不如一个被人丢弃的女婴。 夏花盯着他无情的脸,更加恨,咬牙一字一句道:“萧绝,这孩子原本就要死了,可是她不该死在你的手上。” “够了,花儿。”萧绝怒吼而出,眼神阴霾的看着夏花,顿了顿沉声道,“我并没有杀她。” “可她脸上的伤是你弄的。” “若我说这伤是她弄的,你可信?”萧绝淡淡转首,眼睛冷漠阴幽扫了郭魃一眼。 郭魃陡然将眼睛睁的极大:“叔叔,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伤害宝宝。”她面带委屈,又转头看着夏花道,“姐姐,你知道我的,我若想伤宝宝早就伤了。” 夏花抱着死婴,心神烦难,缓缓蹲下身子抖擞着唇儿道:“究竟是谁所伤还有何意,她终是死了。” “不,姐姐,你瞧……”郭魃兴奋的伸出小手指着襁褓道,“姐姐你瞧,宝宝,宝宝她动了。” 夏花一喜,赶紧转眸去看,果然看见小女婴眼皮动了动,她摸了摸她的小脸,温柔的唤了一声:“宝宝。” 小女婴眼睛骤然一睁,一双小眼睛黑洞洞的,小嘴儿一蠕动,发出哇的一声哭,似乎是扯到了脸上的伤口,那伤口渗出一丝血来。 夏花乍喜之下,并未发觉那小女婴与先前有任何不同,只为她是命大活了过来,她正要拿手去抚一抚小女婴的脸。 一声厉喝传来:“花儿,住手!” 夏花还未得及来作出反应,只觉身体乍然一空,萧绝已将她怀中女婴夺走,嗖的一声那女婴就被他无情的抛出窗外。 “叔叔,你你你……”郭魃指着萧绝一连三个你却说不出话来。 “萧绝,你疯了吗?”夏花站起一身狠狠瞪了一萧绝一眼,人已然飞奔向窗户边,头外窗户外一探,就看见一道灰暗灰暗的身影一闪即过,那张青灰青灰的脸夏花还记得,正是那佟莫牙。 “花儿,我看疯的是你。”萧绝阴幽的看着夏花的背影,又转而微掸了一眼郭魃,郭魃笑嘻嘻的朝着他吐了吐舌头,抄着两手,一派天真得意模样。 夏花再不想与萧绝争执,正要跳窗去追,一股强大的罡气将她击的往后退了数步,整个人跌撞在萧绝的怀里才停住了后退的步伐。 夏花回过头,心中腾起熊熊怒火,怒视着萧绝道:“萧绝,我恨你。” “花儿,若恨让你觉得痛快就尽管恨。”萧绝垂首对视着她冒出火的眼睛。 刚刚那个女婴明明死了,又突然睁开眼发了哭声,那不是因为她活了过来,而是中了血虫蛊,那伤口上渗来的也不是血,是血虫,血虫如血,四处游走,此刻不仅女婴脸上身上有,就连那襁褓上也难幸免。 一旦夏花接触到血虫,血虫入肉生根,想拔除就难如登天,要受切肤针灸之痛,花儿这般娇嫩,怎像他能受的这般苦楚。 夏花挣脱他的禁锢,猛地一转身,愤怒的将拳击在他的心口,厉声道:“萧绝,我绝不原谅你!” “不原谅也是一种刻到骨子的里的记忆。”萧绝阴幽的眼睛里闪过一瞬的疼痛之色,忽然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冷冷道,“花儿,我若告诉你女婴已死你信不信?” 她两眼发红,脑袋里空白一片,原不该,她原不该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女婴对萧绝产生这般滔天的愤怒,只是想着那小女婴皱巴巴的脸,黑漆漆的眼,干巴巴的小唇儿,还有着那种对她莫名的依恋,她就心痛,心痛到无法自已。 那还只是一个未足月的孩子呀!她即使再冷绝,也会痛了心肠,更何况她还照顾她数日,待那小女婴已然有了感情。 她明明看到那小女婴活了过来,怎会已死,她不可置信的盯着他的眼,他的眼那样黑,那样深,她无法探清他究竟在想什么。 她咬着牙,吐出四个字:“眼见为实。” “眼睛有时候也是会骗人的。”萧绝脸上一派静水无波,手却松了,转而拿手碰了碰她的眼角,想为她拭泪。 她突然往后一退,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打量着他半天,脸上表情复杂万分,冷着嗓子道:“难道你想告诉我宝宝眼睛睁开是假的,哭声也是假的,她死了,一个死婴还会哭会睁眼。” “叔叔,你想是说我和姐姐都是瞎子么?”郭魃歪着小脑袋,拿手摸了摸鼻子,眨巴着眼睛,又补充道,“又或者叔叔是把我们两个当成了傻子?” 郭魃说着又向上走了两步,将小小的身子默默的横插到夏花和萧绝的中间,拿脸对着萧绝用她那满是童声的小嗓门幽幽问道:“再或者是叔叔你只是想找一个借口,一个洗清你成为杀了宝宝凶手的借口,一个能让姐姐原谅你的借口,” 郭魃发髻上缠着的小红丝带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摆的,夏花盯着她的小背影良久,因为她始终对她心存疑虑,所以从不肯轻易信她,只是今日之事她亲眼所见,宝宝的确是活了过来,而后又被萧绝夺走残忍的扔出窗外,最后被那个佟莫牙抢走。 在这样强大的事实面前,她还有什么理由去怀疑郭魃所责问的话。 她按捺住心里翻腾的痛,阴沉沉的看了萧绝一眼:“萧绝,我必须去追宝宝,你若再敢拦,休怪我无情。” “姐姐,你莫心慌,一定是佟莫牙贼心不死抢了宝宝要去炼丹,姐姐不用去追,不管宝宝是生是死,小妹必当尽全力将宝宝抢回来。”郭魃转过脸,抬头看着夏花,又上前扯了扯夏花的衣角,明亮无邪的眼中诚意拳拳,“姐姐,小妹不会让你涉险,你能不能完完全全相信小妹一次?” “不,我和你一起去。” “花儿,你不许去!”萧绝沉声一喝。 “是啊,姐姐,你知道的,小妹我一个人对付那佟莫牙绰绰有余,你何必亲自前去?”郭魃首次赞同了萧绝的观点,点了点小脑袋。 夏花转了个心思,虽是盛怒之下,但也并未完全丧失理智,郭魃一心阻止她与萧绝在一起,这当中若郭魃神不知鬼不觉的动了什么手脚,挑拨她与萧绝的关系也极有可能。 郭魃虽是小孩,但绝不能真拿她当个小孩,有时候她是天真纯洁的,但有时候她老辣的叫人心惊。 她忍了心中急痛,终是点了点头,打算暗中跟着郭魃,郭魃冲着她笑了笑,小身子一闪就没了影儿。 “萧绝,你还不走?”夏花虽恢复了一丝冷静和理智,但对萧绝所作所为并不能原谅,她的眼睛很冷很冷,声音也冷如冰霜。 “花儿……”萧绝想说什么,却抿住了唇深深的望了夏花一眼,轻飘飘道,“也好。” 一阵阴风打在夏花的脸上,她微微抖擞一下,待他飘然远去,她毫不犹豫的追了出去,只是郭魃身形诡异速度又极快,若不是她身上的那股异香,她怕一时也难以追上。 寒风凛冽中她不知追了多久,只知她使出全身解数,调动了全身所有的异能才能让自己在极速奔跑中不露出一点声音。 终于,她远远看到郭魃的身影在一个颇具规模的大屋子面前停了下来,夏花心倏地一跳,这间屋子她知道,乃是秦家的另一处产业。 这里与白头村隔山而望,是个僻静所在,有大片良田,栽种着大片果树,这庄子远离人群,居住着秦家的下人,专管负责照管这里的田地。 小时候,她曾与秦岭,念弟一起来这里游玩过一次,她到现在还对这里的景致记忆尤新,那是一年春天,桃花灿烂如层层粉雾,美的不像人间之境。 只可惜那一次游玩很不高兴,秦二夫人知晓之后不仅派人来捉走了秦岭,还叫一个老嬷嬷将她和念弟姐大肆斥责辱骂一番,那从那一次起,她离秦岭就更远了,每每见到秦岭,连话也不敢多说几句。 此时夜空无月无星,夏花弓着身子悄悄而走近大屋,最后躲在靠近一颗大松树的窗户底下,有落叶打在她脸上,她浑不在意,只探出头往窗内望去,屋内灯火摇曳,一个身着靛蓝衣服的男子正对着窗户肃然而立。 他有一副俊朗的面孔,一双深隧凹陷的眼睛,还有那挺直微勾的鼻梁,正是秦岭。 夏花连呼吸都屏息住了,连一丝活人气息都没,她怕自己被发现,却也知道十有*会被发现,以她目前的异能等级根本无法与郭魃相提并论,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跟着郭魃很难很难,但这一次,她是用尽了全身所有的能力来跟踪她的。 她能力至此,若真被发现也不能怨天由人,她暗暗潜伏在那里,又见一个着青灰道袍的人缓缓踱向秦岭,发出一声冷笑,他笑的声音极是难听,依旧像小刀刮在玻璃上一样。 笑完,他冷戾的骂了一句:“没用的废物!” “咯咯咯……”郭魃银铃的般的笑声顿时响起,这笑声如此清脆,与那青灰道袍之人的笑相比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郭魃很是不屑一顾的微微掸了一眼秦岭,又看了看佟莫牙,嫩声嫩气道:“你自己就是个废物,还骂别人。” “小师叔,难道你这次来又是想来坏我好事的?”佟莫牙的声音有些儿发抖。 “你的事我还懒的管哩,只是那小女婴是姐姐的心头肉,我答应了姐姐一定要将她带回。”郭魃声音又甜又美,慢慢踱了过来,烛火打在她精致的小脸孔上一时阴一时明,她只垂着眼,又漫不经心的继续道,“佟莫牙,那小女婴是死是活原也与我无干,只是姐姐想要的东西,就是我想要的东西,你还不乖乖把小女婴交出来。” “你,你不是十一口里的那个锅巴么?”秦岭显然已经愣住了神,他见过郭魃不至一面,只拿她当个小女童看,不想这小女童竟能在邪道佟莫牙面前如此放肆,不,不是放肆,简直就是带着一种命令的口吻跟佟莫牙说话儿。 郭魃转头看了一眼秦岭,咯咯笑了两声:“哟,这位哥哥,原来你还认得我啊?”抬手扯了扯垂在肩膀的一缕头发,眨巴着晶亮的眼问道,“哥哥,你觉得我好看么?” 秦岭素来是个温和之人,在面对一个小女童的时候自然更是温和,哪怕这个小女孩怪异无比,他的脸上也是极好的神色,点了点头道了声:“好看。” “咯咯咯……”郭魃发出轻快愉悦的笑声,跨着小步儿走到秦岭身边,伸手拉一拉秦岭的衣角,眨巴着眼睛又问道,“哥哥,是我好看还是姐姐好看?” 秦岭眉心盛满疑惑,却见她是来要那小女婴的,他知道小花待那小女婴好,想必这女童口里的姐姐也就是小花了,不管这小女童如何怪异,从她的话里他能知道她待小花是极好的,这令他爱屋及乌的微对她产生了一点好感。 他有礼貌的用他那醇厚的嗓音道:“这世上的好看的美人各有各的好看,就如沉鱼落燕闭月羞花,谁又能说出谁更好看些,小花自然是极好看的,你也很好看。” 郭魃笑的更欢了,拿手又扯了扯秦岭的衣角,小脸蛋儿一扬,笑眯眯道:“哥哥,你真会说话,我挺喜欢你的,只可惜姐姐不喜欢你,若我是姐姐,我宁愿要你做夫君,也不要那个可恶的冷冰冰像鬼一样的叔叔做夫君。” 秦岭脸上牵出一个苦涩的笑来,叹了叹道:“小姑娘,有些事无法强求。” “别一口一个小姑娘,听着生分,叫我锅巴好了。”郭魃摇一摇头,顿一顿又笑道,“今晚我没功夫跟哥哥多说话,我怕姐姐等急了。” 郭魃头一转看向脸色不好的佟莫牙冷声道:“怎么样?是乖乖交出来还是要我动手啊?” 佟莫牙弓着身子低头朝郭魃行了一个礼,青灰的脸上扯出难看而干巴的笑来:“小师叔,你这不是要有意绝我么?我若再炼不出丹,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我不就要丢了脑袋么?” “你丢不丢脑袋与有何干?”郭魃显然有些失去了耐心,小脚儿不耐烦的搓了起来。 佟莫牙搓了搓手儿道:“若师侄死了,还有谁能帮小师叔练那药去。” “何药?”郭魃怔了一下,眉头一蹙,眼睛里不自觉的闪过一丝期许之色。 “就是小师叔一直求而不得的药啊!”佟莫牙垂挂下的倒八字眉微挑了挑,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来,“小师叔那样惦记我师父……” 佟莫牙眼里冒出一个精诡的笑,便住了口手不再说话,郭魃脸上却红若烟霞,眼里更是闪过诡丽而兴奋的光芒,忽然脸色一沉,阴冷的盯着佟莫牙,冷声道:“佟莫牙,你若敢骗我,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小师叔,我佟莫牙就是敢骗千人万人也不敢骗小师叔你,只要弄到了药引子,顶多三个月,此药即可炼成。” “好,我就给你三月时间。” “那……那个小女婴之事……”佟莫牙说着又朝着秦岭挥挥手儿道:“还木桩似的杵在这做什么,我有些饿了,你弄些东西来与我吃。” 秦岭眼角抽了抽,只能退了下去。 郭魃冷嗖嗖的一笑:“佟莫牙,你每晚吃那么多女人,也不怕把牙硌碎了。” 佟莫牙嘻嘻一笑:“吃女人用牙做什么,小师叔是过来人还用得着打趣师侄我。等师父有朝一日醒来喜欢上了小师叔,到时怕小师叔吃也吃不尽哩。” 郭魃冷眼白了一下佟莫牙道:“好恶心的话,你当我是你。” “好好好,是我恶心,小师叔你心性高洁行了吧?”佟莫牙依旧是一副讨好儿模样,“那女婴之事还请小师叔网开一面。” 郭魃动了动眉稍,想了想又问道:“那小女婴都死了,你要的有什么用,你不是告诉我死人没了魂魄,练出来的丹也无用么?” 夏花一听郭魃如此说心上一痛,原来宝宝真死了,可她怎会睁眼,她耐着性子又听了下去。 “小师叔,你可不知那小女婴不同与别人,她是死了,可一缕魂魄还在,只要在三日之内将她炼成丹交给上头,到时自然会有好东西赏下来,到时帮小师叔炼药的药引子也有了。” “好了,隔墙有耳。”郭魃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香囊朝着窗外掷去,冷喝一声道,“出来!” 夏花一惊,心道自己终是功力不够还是被发现了,想了想,她正要站起身来,就见一道黑影如电在瞬间闪入屋内。 夏花一看那黑影,已是心中一痛,原来他没有走,原来他一直跟着自己。 “萧绝,原来竟是你?”佟莫牙抖了抖身子,只站在郭魃身后,“你又来做什么?” “叔叔,你真是不乖,还跟到这里来,你一路跟来,我原也不在意,只是有些话不该让你听去。”郭魃很是镇定的看着萧绝,又咯咯笑着道,“叔叔,今日被姐姐训斥一番感觉如何?” 萧绝静静的看着她,淡淡道:“你为了挑拨我和花儿,竟使了血虫盅让花儿误以为那女婴活了过来。” “被你看出来啦,嘻嘻……”郭魃笑着耸耸小肩膀,将两个小手一摊,有些得意道,“可惜姐姐看不出来哩,这会子她必是恨死你的,其实我一点也不想伤害姐姐,所以就算你不把宝宝扔了,我也不会让血虫盅伤害到姐姐一丝一毫,只可惜……” 她伸手指着萧绝更加得意道:“叔叔你呀,太沉不住气了,你监视我这么久,难道还不知我待姐姐确实是没有二心的。” 萧绝沉默了一会,眼中闪过一丝冷寂而幽深的光,伸手抚了抚唇淡声道:“我不管你待花儿有没有二心,我只知道像你这样的妖孽原不该存在。” “哈哈哈……”郭魃像是听了什么大笑话似的笑的更加清脆无比,酣快淋漓,只笑的眼里的泪都逼了出来,“叔叔,你好好笑,我是妖孽,那叔叔你又是什么,我不该存在,那叔叔你就该存在?我们原本就是同一种人,连流的血都是相同的。” “小师叔,你何必跟他废话,这萧绝若有本事对付你早杀了你,不如今日趁早我两都在,一起联手灭了他。”佟莫牙抽出腰间雪白的拂尘,手一扬就欲攻去。 不管是对他,还是对主上,萧绝是个绝对的威胁,他早就该死了,偏一次次的死不掉,上次与紫流风联合都未杀得了他,今日不妨趁着郭魃在一起杀了他,省得再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夏花一惊,她冤枉了萧绝本是羞愧,如今更不能让他一人置身险地,萧绝对付郭魃一人已是平手,如今她怎能让郭魃和这个佟莫牙一起对付萧绝,她正要跳出,却听郭魃无奈的叹息一声:“我倒想杀了叔叔,只是不能。” “小师叔,杀了她你就不用再担心你那个姐姐跟他在一起,为何不能?”佟莫牙见郭魃不助她,心中一时泄了气,他知道自己的斤两,以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对付萧绝,只收了拂尘,不解的看着郭魃。 “佟莫牙,你好大的胆子,敢来问我!不要以为你能助我,我就不能杀你!”郭魃忽对佟莫牙露出了一副狰狞的面孔。 她早就想杀了萧绝,一来是因为自己实力与他相当,一时间难以杀了得他,二来是因为她答应过那个老不死的,不能同室操戈,她才不在乎那个老不死的话,什么狗屁同室,她没有同室,她此生最恨的便是自己的身份,一个想想就令她作呕的身份。 她不能杀萧绝还因为萧绝练成冥杀之技的人,历代龙魂玉的主人没有一个练成冥杀之技,所以无人能打开龙魂玉,而萧绝就是迄今为止唯一能打开龙魂玉的人,而那个老不死的曾告诉过她,龙魂玉关系她的性命,若龙魂玉的主人一死,龙魂玉碎裂,到时她将尸骨无存。 她知道这些话或许根本就是那个老不死的胡扯出来恐吓牵制她的,但她惜命的紧,不能不多留一个退路,如今龙魂玉在姐姐身上,她本想偷偷摸了来,只是姐姐为人警惕又精明,始终是提防着她,她也没摸,再者就算摸了龙魂玉来有什么用,于她而言,她不是龙魂玉的主人,龙魂玉不过是一块死玉罢了。 有关龙魂玉的传闻,她也知道不少,只是她知道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老不死的也曾是龙魂玉的主人,任她如何软硬兼施,她都无法知道最终秘密,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最终秘密,一切都故弄玄虚出来的。 身为皇家之人不就是最喜欢故弄玄虚,尔虞我诈这一套。 不过,她也不敢真的完全不顾,毕竟萧绝死不死的,跟她也没多大关系,她犯不着冒风险置他于死地,只要萧绝不摸上夏花的床,她才不在意他的生死。 夏花可是她这么多年来寻到的最令她满意最让她觉得完美的身体,她当然不会让夏花受到半点伤害,她会护她更甚于自己。 此刻,她的眼不再像一个小女童,那双垂着的眼眸隐着让人看不到的仿佛经历过沧海桑田的练达与世故,抬眸之间,她的眼又恢复成一个小女童最原始的天真无邪模样。 她笑嘻嘻的看着萧绝,娇嫩嫩道:“叔叔,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但也不会让你杀了佟莫牙,你若知趣不如离开,强留在这里有何用处?” 129变态到如此地步 “把那小女婴交出来!”萧绝声音寂寂。 “叔叔,宝宝可是你扔的,你还要宝宝作甚?” “这与你无关。” “哈哈……”佟莫牙皮笑两不笑,两掌一拍到,“既然九黎殿的圣皇亲自来要这女婴,我也不敢不从,来人!将那女婴端过来。” 夏花一听端过来,心道不好,果然见两个着灰衫的小厮共力抬着一口大锅进来,那锅里的水还处于沸腾状态,一股刺鼻的带着腥气又混合着肉香药草之香的味道传来。 佟莫牙拿起两根长长的铁勺在大锅里捞了两捞,萧绝就看到一个婴儿还未煮烂的头骨飘了上来,又听佟莫牙冷声喝斥道:“大火,叫你们用大火,这头盖骨都还没化,滚出去继续熬去,半个时辰再熬不化,就熬了你们。” 那两个小厮如受惊的小雀似的,连连说是慌七慌八的抬了出去。 “怎么样啊,圣皇大人,这女婴都熬成这样了你还要?”佟莫牙仗着郭魃在此,胆子也肥了几分,斜睨了一眼萧绝。 萧绝微蹙眉,淡声道:“我如何能知刚刚那锅就是那个小女婴?” 佟莫牙两手一摊道:“萧绝,你不信我也没办法。难道你还想搜遍我这里不成?”说完,看向郭魃道,“小师叔,你不肯助我杀了他也就罢了,难道你竟任由着他欺负我,我和你可是同门啊,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也该看在师父……” “够了,我必不会让他搜你这里。”郭魃幽幽瞪了一眼萧绝,小嗓门冷了下来,“叔叔,你该知道即使你我斗上三天三夜也分不出个胜负来,难道你还要在这里纠缠不清?” 萧绝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本是怕郭魃发现花儿特意声东击西,吸引了郭魃的注意,让郭魃误以为跟踪她的只有他萧绝一人而已。 他虽拿郭魃无法,但护着花儿神鬼不知的跟踪郭魃还是可以的,只要花儿不暴露,他跑这一趟也值了。 况且,花儿听到这事情经过,他与花儿间的误会自然可解,只是若花儿见这婴儿被煮,不知道会不会耐着下性子。 他这般想着,夏花确实已有些按捺不住想冲出来杀了那佟莫牙,只是夏花性子素来冷薄,再加上末世熏陶,就算见那婴儿被煮心中有痛,但木已成舟,她倒不至于真就无法控制住自己愤怒的心情。 她怜爱宝宝不假,但宝宝已死,她无力回天,唯有接受现实,可是那一锅不一定就真的是宝宝,极有可能是佟莫牙弄出来唬弄萧绝的。 她必须趁着萧绝在这里牵制郭魃和佟莫牙,自己潜伏到别处寻一寻,或许能证明她的这一点希望渺茫的想法是正确的。 她一转身,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拎着一团东西急匆匆的一闪而过,她心蓦地一跳,那个东西她认得,她不仅认得还无比熟悉,是裹着宝宝的小襁褓,而拎着襁褓的人她也是熟悉无比,正是秦岭。 …… 夜深露重,不觉已浸湿了裤脚,这里的路孤僻又寂静,这庄子原就是坐落在荒无人烟之地,这样的夜晚更不可能会有旁人出现。 延着坑洼不平的小山村一路前行,两侧是高高低低密密的树林,栖息在树上的寒鸦发出一两声枯燥的怪叫,益发显得这夜阴森的可怕。 秦岭步子虽急,却半点不乱,好像对这里的地形极其熟悉,只是他走的再快,于夏花而言都是慢慢腾腾。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夏花跟着秦岭进了一个山洞,他沿着洞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了进来,夏花猫着腰跟着前行,脚下森森白骨赫然可见。 踏着白骨,她紧跟着他,直到一处空旷之地,秦岭放停了下来,他一下跪倒在地,拿手一点点一寸寸的挖着地下的泥土,因是山洞地下不仅是泥土,还有许多石头,他好像不怕疼似的只默默的挖着,过了好久好久,他的手上沾着和了血的泥土,终于挖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小坑。 秦岭将手中襁褓放入小坑之中,从夏花躲藏的角度恰能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已是分崩离析,他的身子不停的颤抖,他跪在那里喃喃道:“宝宝,我没有办法,我救不出你的身体,唯有埋葬了你的襁褓,因为若不能拿你练丹,那佟莫牙必不会放了小花,从前我以为自己能护得了小花,以为佟莫牙还不知道小花的存在,我是多么的愚蠢……呵呵…多么的愚蠢。” 他垂着头,打从刚刚他听到郭魃与佟莫牙的谈话开始他就知道实在太过愚钝,母亲一次次拿小花威胁他,他害怕被佟莫牙知道小花的存在,不得不就范,没想到,佟莫牙原本早就知道小花的存在,他不能得逞不是因为有他护着小花,而仅仅是因为那个叫郭魃的小姑娘,他根本没有任何护住小花的能力。 他原本想娶小花,原本也以为自己可以护她一生一世,原来他太高看了自己,他所做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可是纵使有那个小姑娘护着小花,他也知道若不能让佟莫牙拿这婴孩练了丹,他还是会打上小花的主意,郭魃能护小花一时,难道还能护她一世,更何况那个郭魃实在是个奇怪到让人匪夷所思的丫头,谁知道日后她能干出什么事来。 当然,有一点事实他很清楚,他只是佟莫牙的走狗,他根本无力阻止佟莫牙拿宝宝练丹,他颤抖的拿手捧着土,一点点往那小坑里撒去,又听他念叨道:“从你生下来的那一刻,我便想了各种方法去抓你,一次次都不能成功,原本以为你命大,不想你终还是死了,难道在生命的初始你就知道你终是会走上这一条不归之路,所以即使小花那样千般疼你爱你,你还是选择了绝食而死,只是你死了什么痛也没有了,而小花……小花怕是要心痛死了……” 他的声音很慢很慢,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凄怆之意,他说完便呆呆的跪在那里一动不动,良久,他忽然身子一歪整个人倒在地上,他将身子蜷缩在一起,双手紧紧环抱住膝盖将头埋进膝盖里。 夏花的耳边传一阵阵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此生,夏花第一次听到如此凄厉如此绝望的哭泣声。 她甚至无法去恨他。 良久,良久,哭泣声湮灭,他缓缓的站起身来,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他眼中的泪已经干了,只是眼睛和脸上都还带着哭泣后的泪迹。 夏花本以为他要离开,只是她错了,他只是脱下了自己的上衣。 他的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伤痕,几乎已经找不到一块好肉,新的旧的纵横交错,叫夏花看了不由的齿冷。 她从来也不知道秦家温润如玉的二爷秦岭脱去外衣会是这样一副样子。 他从靴底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脸上神情却是木然而破碎的,对准自己的心口,他一刀一刀的划了下去,殷红的血染顺着赤果的上身流淌下来无声的浸湿了裤子,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洇成一点点暗色的湿润,可他脸上依旧木然,好似切割的是别人的身体。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流出,直到他再无一丝力去切割自己的身体,“丁”的一声匕首落地,他重重的倒了下来。 “二爷——”一声急呼从洞外传来。 夏花听出是丁三的声音,也好,不用她出手,秦岭自然有人救了,她心中叹息,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只能躲在暗处看着丁三带走秦岭。 她一个个跌跌撞撞的走出洞口,心中一时百感交集,原来宝宝真的被煮了,原来秦岭是这样的,原来历经生死轮回她还是无法让自己变得全然冷漠,她有心,心会痛。 夜风一吹,她只觉得身子有些冷,头也有些痛,刚为了不被郭魃发现,她用尽了体能所有的异能,在这一刻,她竟会有力不能持的感觉。 她拿手按了按太阳穴,她告诉自己,她必须回去,在倒下之前回去。 朦胧间,她看到一个漆黑的人影,腹内一阵绞痛,她眼前一黑,唤了声:“萧绝——” …… 屋里很黑很黑,夏花两手捂在腹上蜷着身子侧卧在床上,腹部的疼痛更加剧烈起来,像有什么东西在噬咬,还未到一月之期她的大姨妈就二次造访了,不过也快一月,算算日子也正常,更何况初来大姨妈的日子就是不正常也是正常的。 从前,她未受过这样的苦楚,在现代,顶多也就肚子涨一点,到了末世干脆与大姨妈彻底分手,是以,她不知道原来姨妈之痛会痛的跟生孩子一般。 紧紧咬着唇儿,豆大的汗珠不断落下,身下更是粘湿湿的难受的要命,双眼半睁半醒之间,有一双温暖的手温柔的拭了拭她额头上的汗,又将她的头轻轻托起放在了柔软的枕头上,那股熟悉的香气传来,她心安定微微安定下来。 他的心缓缓移到她的胸口,她能感觉到一股气流缓缓注入她的心田,那气流带着一丝暖暖的意味裹动着她几乎耗尽的异能,异能渐渐凝聚成一团无形的能量,她感觉自己的肚子没那么痛了。 “花儿……”萧绝的声音很轻很柔,温热的手又探了探她的额头,如珍似宝般的又轻柔的将她在怀中,另一只手拿了小勺舀了一碗红赤赤的汤药,他轻轻的吹了两口,柔声道,“喝下就不会痛了。” 夏花黑亮如星的眼睁了开来,她安然的躺在他怀中,抬眸看着他苍白的脸,她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阖动,高挺的鼻梁上似乎还挂着几滴汗,厚薄适中的红唇娇艳的似开的最烈的红花,她张了张口温顺的喝下他喂的汤药。 一口接一口,他是如此的耐心细致。 她喝完了药,顿觉腹中暖暖,除了微觉得有些涨以外,她肚子却是一点也不痛了。 她还是看着他,也不开口说话,一双秀丽无双的眉却微蹙着,看着他好看而苍白的脸,她心生出丝丝歉意,脸上却一点点开始红了起来,这一次,难道又是他帮她处理的大姨妈。 天,这大姨妈跟他是怎样的孽缘,她觉得有些羞,他的眼里荡出几许邪气而带着柔情的笑,她越发觉得无地自容,窘了脸,敛了眼神不再看他。 “花儿,可还痛了?”他的手轻轻在她小腹上揉了一揉,自言自语道,“应是不会再痛了。” 她一怔,他素来寒凉如冰,今番他的手,他的怀抱是绝无仅有的暖。 她脸上的红意微退,伸手一把握住了他还盖在她小腹上的手,惊讶道:“怎会这样暖?” “你喜不喜欢?”他倾下身子将唇凑到她的耳边,就连他的气息也是温暖而潮湿的。 她耳朵有些痒,只想躲过他的唇,他却一下含住了她小小的耳垂,轻轻吮吸一番。 她动了动,脸上又开始泛了潮红之气色,嘴里嘤咛一声:“萧绝,别这样!” 他没有应答,直接将唇移过来封住她的唇,两手将她轻轻一抱,她整个人已跨坐在他的大腿之上,他的手紧紧箍住她的腰间,紧的夏花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想推开他,他松开了她,一双漆黑眸子幽幽如古井,闪着星点光芒,他声音有些哑,凤眸微眯,垂下浓黑羽睫,伸手在她的唇上轻抚了抚:“花儿,今晚我该惩罚你一回。” 夏花两眼紧盯着他,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上泛着异样的红色,还有一惯阴冷诡谲的眸子溢着似水般的情丝,她伸手又小又软的手在他脸上浮了浮,他的脸温度正好,她微微一笑:“我误会了你自当该罚,只是我今晚实在不方便。” 他伸手就在她脸上拧了一把,唇角一勾露出一个放肆邪恶的笑,声音更是轻的缥缈:“花儿,你以为我会怎样罚你?” 夏花张着口微顿片刻,也就在这片刻之间,他复又封住了她的唇,一寸寸一分分索要无度,炙热的气息烧的夏花头脑有些昏沉,她料定他今晚做不出什么,也只任由着他胡闹了。 说到底,这种事到最后做不成受罪的还不是男人,她倒不怕。 感觉到他的唇渐渐下移,感受着她无一处不温软顺滑的肌肤,在她脖颈间摩挲了一番,指尖挑开她的衣襟露出温软如玉般肩膀,他的唇在那里辗转留念,牙齿轻轻噬咬,一时间心神激荡,*充斥了整个身体。 她倏地颤抖了一下,想推开他,却又舍不得如此温暖的他,还有他呼吸间都能让人沉醉的幽香。 霜白衣衫寸寸下滑,他的手也开始四处游走,指尖摩挲,激起层层热浪,吻一路在她滑如凝脂般的身上留下烙印,他几乎就要丧失所有理智,想攻城略地,将她深深揉入体内。 可他终是强忍住了这激荡而出如洪水般的*,紧闭上眼,他流连不舍的放开了她,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睁开含水般的眸子,他看着她,伸手在她鼻尖一点轻笑一声:“今天就放过你了。” 她的脸还是灼烫的红,笑一笑道:“听说男人憋久了会憋出病来的。” 萧绝双眸益发的暗沉漆黑,看着她粉嫩的唇还带着吻后的浸湿的痕迹,吐气如兰散发着淡淡诱人的清香,带着一种极致的诱惑恨不能他再狠狠的吮吸上一口,刚强行压下的邪火因为她的这一句话又腾的燃烧起来。 他其实很清楚,这根本不是他在惩罚她,而是她在惩罚他。 “花儿,我不介意浴血奋战一回。”他的眼睛隐隐有危险的火苗在跳动,紧盯着她的脸,每一处他都想落下痕迹。 夏花眼角一抽,又眨了眨眼弯着一双杏子般的眼睛很是正经道:“你不介意我很介意。” “花儿,你真是个折磨人的小妖精。” “不折磨你我折磨谁。”夏花俯身将头轻轻靠在萧绝的肩膀上,轻幽幽道,“萧绝,我以后定要折磨你一辈子,不,这辈子不够,折磨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好……”他轻声道,说完,又轻轻拍了拍夏花的背,“花儿,你可以下来了。” 夏花微动了动身子,脸色红了红,正要下来,忽听到屋外一声响,阵阵银铃之声如催魂般的响。 夏花一怔,赶紧翻身从萧绝身上下来,还未跑到屋外,又听见那*的笛音响起。 萧绝微蹙了眉头,心头邪火却未退尽,到现在,有件事他实在未能想通,他素来身带剧毒,体寒如冰,断不会中了催情药的毒,可他偏偏中了,他甚至都不知道是何人下药又是何时所中,但在他找到花儿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他的确是中了催情药的毒,不然,他不可能*澎湃到想要立刻要了花儿。 若不是花儿葵水已至,他想他是再忍不住,而一旦他要了夏花,那冥杀即可破,而紫流风恰在此时来了,难道是他使下的毒。 他与他今日并无任何接触,他如何有机会下毒,他记得当时为了牵制郭魃和佟莫牙他不得不多留片刻,不想那个疯疯癫癫的道士卿如尘冒了出来,三人一番窝里斗倒让他省了事。 他抽身退步,在无形之间就中了毒,这天下能给他使毒的没有几个,他本是怀疑那个卿如尘,毕竟他是鬼面传人,可卿如尘与他素无来往,他为何要下毒,难道他是紫流风的人? 此时,已容不得他多想,紫流风那不阴不阳的声音悠悠传来:“千里孤坟,十里……” 四大使者立时戒备,飞身迎战。 “萧绝,你给本尊滚出来——”紫流风嗓音带着不一般的愤怒和急迫,足尖微向上一抬,就有千万根银针激射而出。 刀光剑影,屋外传来一阵阵冰冷的金属相击的激斗之声。 萧绝慢慢步向屋外,煞时间,一黑一紫,静然相对。 “萧绝——”紫流风一双眼如鹰隼般的紧紧盯着萧绝,隐在面具底下的牙紧紧咬着,几乎带着一种刻毒的妒恨之意,“你可快活了?” 他想知道,他的冥杀之技有没有破,看着他素来苍白如鬼的脸孔竟在黑暗中泛着一丝异样的光晕,他一双紫眸简直沉如黑紫之色了。 难道他真的跟她那样了,他该高兴的,因为此刻他就可以立刻杀了他了。 可是,他为何,为何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在他知道他中毒之后,他就一直在等,等他和那个丫头颠鸾倒凤一番,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他的眼前杀了他。 但他越等心越是焦,越焦越是坐不住,他来来回回兜兜转转走了无数步,也喝了无数口凉风就是无法让一颗燥动的心平静下来。 最终,他还是耐不住性子追了过来,尽管他不想承认,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不是来杀他的,而是来阻止他与那丫头*的。 他嫉恨,嫉恨的发了狂,可是不应该,他的心里只有元心啊!想到元心,他更加心慌意乱,连呼吸都有些不稳起来。 “紫流风,我快不快活与你何干?”萧绝脸色冷冷,声音冷冷。 “萧绝,冥杀之技已破,今日我便送上你黄泉之路。”紫流风嘴角牵出狠辣的弧度,声音阴阳怪气,听得叫人全身起鸡毛疙瘩。 萧绝脸色平静无波,只淡淡道:“果真是你下的毒。” 紫流风心头恨的滴血,咬牙道:“那个臭丫头滋味如何,总有一天我要将她全身玩遍,我倒要看看你萧绝身下的女人是何……” “咻”的一声,一柄利箭划破夜空直朝紫流风那双阴郁的紫眸中射去。 紫流风往后一退,手中紫扇一摇,一只紫蝶破空而出,直朝那利箭所发的源头飞去,萧绝脸色一变,长袖挥舞之间紫蝶还未飞到窗户边就变为一只毫无生命的尸体,枯叶般的落了下来。 紫流风心里一骇,骇然过后是有些欢喜,有些欢喜过后是很欢喜,接着就是兴奋,萧绝还有能力杀死她的化骨蝶,那只能说明他还没有和那个臭丫头同房,不然冥杀一破,萧绝对化骨蝶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第一次,他杀不了他,他却还是高兴的。 “哈哈哈……”他爆发出一阵狂笑之声,羽扇挥动间又是紫蝶翩翩,这一次,他根本无心恋战,他所图的不过是带走那臭丫头,省得他再后悔。 在萧绝和四大使者对付那些难缠的化骨蝶的时候,他已经高效率的偷偷掳走了夏花。 萧绝根本不知他所图,他原以为他只是来杀自己的,他哪里会知紫流风竟会对夏花产生了另一种别样的情感,当他看到化骨蝶尸体遍布满地,而紫流风却莫名其妙不见了踪影的时候,他方知道,原来自己错了。 他捂住胸口喊了一声:“花儿——” 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圣皇——”接着就传来莫婆婆和四大使都的急呼之声。 萧绝在晕倒之前,眼神迷蒙间死死的看了一眼莫婆婆,他已然明白了什么,只伸手说了一个你字,便缓缓倒下。 …… 元心曾告诉过他,一个人一生只能爱一次,爱上的时候你会高兴,也会痛苦,会欣喜,也会忧郁,在爱的时候,你会变得越来越傻,越来越患得患失。 他原以为元心说的话极有道理,而如今,他却是完完全全的疑惑了。 对于元心,他永远也忘掉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打小,他就把她当作未来的媳妇,他看到她时会高兴,也会痛苦,会欣喜,也会忧郁,只是在元心和萧绝在一起的时候,他只是单单的生气,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疯狂的嫉妒和酸楚过。 今晚,他仿佛饮尽了一大缸醋,那浓浓的酸味酸到他的心眼里去了,他为何从前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即使在面对元心的时候也未曾产生过这样感觉。 元心的死,是他这一辈子都无法面对的痛,虽然他把元心的死算到萧绝的头上,可是他知道他才是真正将元心推入死亡深渊的人。 他想元心,无比无比的想,他想要她活过来,若她活着,他便不会这般痛苦,他也不会这样背着这重重的负罪感痛苦的活着,他无法得到一天的快乐。 可是,后来,他渐渐有快乐了,在遇到这小丫头之后,他会不自觉的觉得快乐,他喜欢缠着她,喜欢啰里啰嗦看她发烦的样子,喜欢他在为她娘治病的时候看她时而焦虑时而放心的样子,也喜欢看她凶巴巴骂他的样子,更喜欢听她喊他一声——卿卿。 “小花朵,你说我该拿你如何是好?”他慵慵懒懒的侧身斜靠在榻上,低眸看着静静躺在他身侧的夏花,伸手将她覆盖在额头上的秀发挼了挼,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她的眼皮,她的睫毛,她的鼻尖,她的嘴。 此刻的他是没有面具的,脸是别样的如瓷般的白,眼睛却清魅的紫,满头银发披散在榻上,他静静的凝望着她,这样的小花朵是有多么的乖巧,多么的好看。 他差一点就把小花朵送到了别的男人的床上,其实在他初始接近小花朵的时候就是打算把她送到萧绝的床上,破了萧绝的冥杀。 一开始,他对她只是好奇,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萧绝那个脸冷心硬的大冰块不顾生命用了冥杀的,在渐与她交往的过程,他觉得此女的确是特别,就好像是个来自异世的女子一样。 当然,他也怀了别样的心思,就是他想夺走萧绝喜爱的女人,哪怕夺走这女人的身体也足够气死那萧绝,他要让萧绝得到的只是他玩剩下的残花败柳,他想,那样一定很有趣。 可是不知为何,他一直未对她下手,到后来,他发现自己根本下不了手了。 他心中自是矛盾纠结重重,想承认又不愿承认自己喜欢了小花朵,想利用小花朵对付萧绝却总是犹疑,那一次,他给她喂了七夜之毒,不想还被郭魃那个死丫头给破坏了。 郭魃待小花朵的心思他着实瞧不透,他们虽是同门,可他入门不久,更何况同门师兄弟好像也没有一个人知道郭魃的来历,郭魃可是长生天唯一的女子弟,他唯一的女师叔。 今晚,他给萧绝下了催情之毒,那是经过他层层的思想斗争才下定的决心,他想他怎么可以喜欢上除元心以外的女人,他必须断了这份念想,不然他实在无法面对死去的元心,因为他夜夜受噩梦缠绕,他清楚的看到元心那张带血的脸,她伸手指着他骂他是个负心之人,这是元心托给他的梦,一个他无法挥之的梦。 若小花朵和萧绝在一起,他一来可以杀了萧绝为师父师娘报仇,二来也可以让自己死了对小花朵那份不该存的心,真是一举两得。 可他的决心真是可笑,因为他很快就后悔了,他根本做不到将小花朵亲手送上萧绝的床。 既然他做不到,那就让小花朵上了他的床,即使得不到她的心,也可以得到她的身体。 洁白的羔羊绒上躺着这小小的人儿,小妖精三个字刹时蹦入他的脑海,他头微微贴近了她一些,是他所爱的香气,嘴轻轻含住她可爱白嫩的小耳垂,她轻轻嘤咛了一声,神思*间,她动了一下身体侧躺过去。 蓦地,他闻到一股血腥之味,眼睛微向下瞄出,有殷红的血落在洁白羔羊绒上。 他眉心一蹙,心思浮动,难道那个该死的萧绝已经玷污了他的小花朵…… 他赶紧伸手搭了搭她的脉象,眉心一松,唇角就浮出一丝笑来,怪道萧绝不能成事,原来这个上丫头来葵水了。 他就这样静静搂着她柔柔的小身子,搂了片刻,一咬牙将她打横抱起,天色已然不早,他该将她送回去了,再不送回去,他怕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当之举来。 还未落进夏花家的屋,他就见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焦燥的在夏花房间的窗户边走来走去,那小身影一见他来,就立刻凌空跃起,冷声道:“啰嗦鬼,是你掳走的姐姐对不对?” “好了,小师叔,人这不是送回来了么?”卿如尘一脚落了地,歪着脑袋打量了一眼郭魃,嘴一撇道,“小师叔,你回来的倒快。” “啰嗦什么,还不赶紧把姐姐带回房里去。”郭魃一见到夏花心立刻落了地。 在庄子里卿如尘一心要抢那锅煮的婴儿汤,佟莫牙与卿如尘好生缠斗了一会,两人打的不可开交。 她本来完全不用管这两人斗成什么样,可是佟莫牙要为她炼丹所缺的药引必须拿这小女婴的骨血熬成的丹药去换,她怎么能让卿如尘夺了那锅里煮的婴儿汤。 于是,三人打的难分难解,萧绝却趁乱消然隐退。 她见萧绝一走,心就突突的跳着,她闻到一股烈性催情药的味道,不用说定是那个啰嗦鬼干的好事,她这时哪里还有心思对付这个啰嗦鬼,生怕萧绝勾引姐姐去,万一惹出什么事来她的一番心血全白废了,她想着药引子她可以去偷,可姐姐若毁了,她到哪里再弄一个姐姐去。 她赶紧抽身离开,一心跑到夏花家,谁知哪还有姐姐的身影,她又急又躁,却又不知到哪里却寻姐姐,只得傻傻的留在原地等姐姐。 她一走,佟莫牙也不敢再打,他使了个诈术就逃了,那锅婴儿汤更是无影无踪,卿如尘那时心神难定,跟小猫挠心似的,也没心思夺那婴儿汤了,直接去了萧绝那里。 卿如尘猜想郭魃并不知夏花跟踪她到庄里之事,看来那个萧绝完全就是跑去为小花朵打马虎眼的,这萧绝为了小花朵至此,那小花朵就是萧绝最大的弱点。 他只要好好抓住萧绝这最大的弱点,萧绝自是无法逃离,或生或死他尽可掌控。 可是他把开始想的太好,却得到了最糟的结局,小花朵不仅是萧绝的弱点,也成了他的弱点。 这于他而言,就是最大的惩罚和嘲弄。 将夏花轻轻放下,郭魃脸上却惧然一变,伸手指着卿如尘手上沾着的殷红血迹,一双眼带着深切的愤怒与不甘,颤抖着一张嫩薄的小唇儿,指着卿如尘的身失声道:“你,你把姐姐怎么了?” 卿如尘看了看指尖未干的血迹,动了动眉低低笑道:“小师叔,你说我能把小花朵怎么着,自然是做了男人该做的事啰,我这个人其实一向很喜欢小……” 郭魃一向精致如洋娃娃的脸此刻已换作一副狰狞可怖的面目,一双漆黑的眼睛里燃起了熊熊火焰,牙死死咬着,小拳头紧紧捏着,两只小脚交错在一起形成一个怪异的姿态立在那里,愤怒的面孔上渐渐露出绝望的神情。 看着卿如尘一副小人得志,嬉皮笑脸的模样,此刻,她恨不能将他撕个粉碎,他竟然毁了姐姐的纯真,她清晰而冷戾的喝了一声:“该死的啰嗦鬼,我要杀了你!” 卿如尘知道郭魃喜欢夏花,但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个小姑娘喜欢姐姐般的喜欢,他不想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就能引成她如此强烈的反映,若不是她是个女的,他甚至怀疑郭魃爱上夏花了。 他也不惧她,只无所谓的耸一耸肩,轻笑一声道:“小师叔,你知道我这个一向很好说话的,只是也有不好说话的时候,你以为你想杀我就能杀得了,真是笑话,除了萧绝的冥杀,这天下还没有我卿如尘怕的东西。” “哈哈哈……”郭魃笑的如鬼如魅,她恨恨的盯着卿如尘,将小脚摩了起来,“即使弄个两败俱伤,我也在所不惜。” “娘……娘……你屋里怎……怎么这么吵?”夏大壮一步一个趄趔走了过来。 “花儿——”苏九娘唤了一声。 “娘,是锅巴,我好像听见是锅巴的声音。”夏大栓接着道。 郭魃愤怒之极,此时哪管得了会不会让人听见,她杀心顿起,若多添三个人她也不介意一起杀了,卿如尘毁了夏花,就等于毁了她。 卿如尘心叫不好,此番惊醒了旁人很不妙,瞧着郭魃凶神恶煞竟有大杀四方的感觉,他感觉放低了声音,急着道:“好了,小师叔,你闹什么闹,小花朵不过是来了葵水而已,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什么,你说姐姐来了葵水?”郭魃的脸色真如这天气一样变化无常,刚还是急风暴雨,如今竟雨过天晴,雪亮的眼里闪过了一股莫可名状的喜色。 卿如尘歪着一边嘴角,不可思议的打量着郭魃,只觉得哭笑不得,他伸手指着郭魃正要说话,却听郭魃清甜甜的嫩嗓门柔柔响起:“婶婶,是我,我过来晚就没敢打扰你。” “哦,原来是阿魃啊!”苏九娘松了一口气。 夏大栓声音还带着未醒的迷蒙:“娘,是锅巴,我们赶紧回屋睡觉去吧。” 夏大壮皱一皱眉头,薄薄的嘴嚅了嚅,眼里全是疑惑,伸手挠一挠头自言自语道:“我明……明明听见有男……男人的声音,难道是……是做梦了。” 他本想一探究竟,终是怕夏花生气,何况这屋里还有郭魃那个讨厌的鬼丫头,他也不方便进来,他只能嘀咕的回了自个屋里。 卿如尘见众人已离开,长吁了一口气,目不转睛的盯着郭魃伸手指着道:“小师叔,不要告诉我你真的是爱上小花朵了吧?不然你刚刚的行为委实难以解释。” 郭魃两眼亮晶晶的看着一眼卿如尘,两只小手儿一搓,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喜意,她并不想搭理卿如尘,只迈着轻快小步伐跳到床边,两眼又亮晶晶的望了夏花,把夏花从长到脚打量个遍,喃喃笑道:“太好了,姐姐你终于长大了,成了一个女人了,嘻嘻……” 卿如尘全身一抖,打了一个大大的寒噤,又颤抖着牙齿继续指着郭魃道:“小师叔,瞧你这猥琐的小模样对小花朵不怀好意啊,你你你……”他继续试探道,“你对小花朵怀有很猥琐很不纯洁的想法是不是?真瞧不出你这小模小样的人竟变态到如此地步,你要知道你这样可是不行的,我不许,虽然我这个人一向……” 130搬到新家 郭魃此时心情大好,压根不在意卿如尘啰嗦什么,待他也有了一点好颜色,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问道:“你带姐姐做什么去的?” 卿如尘根本不想让郭魃知道夏花前往跟踪的事,只没好气的回了一声道:“小花朵的宝宝死了,她伤心过度,我是她哥哥把她带出去哄一哄不行啊?” “啰嗦鬼,你知道是姐姐的哥哥就行,千万不要对姐姐做出什么事来,到时候不但姐姐不会原谅你,我也不会原谅你。” “你这是倒打一耙啊,明明是小师叔你对小花朵心怀鬼胎,还说我,我这个虽然一向没个正经,但也比你正经多了,你说你到底对小花朵怀了什么样的心思?” 郭魃脚离地悬空翘了个二郎腿,拿小葱般的手指头挠一挠头,轻笑的瞟了卿如尘一眼:“我不告诉你,反正不是你这啰嗦鬼想的那样龌龊的心思。”说着,她伸了个懒腰,打个大哈欠,斜也着两眼道,“啰嗦鬼,你可以走了,我要陪姐姐睡觉了。” 卿如尘一听郭魃说‘陪姐姐睡觉’这几个字,立马延伸了很不好的想法,眼珠子都快瞪掉下来。 以前他还不觉得,可今晚他实在觉得这小师叔奇怪,回头想想让小师叔陪小花朵睡了这么多日子,他真是后怕的胆颤心惊,连手心都沁出汗来,他两手往胸前一操,也斜了一眼郭魃:“我不走!我要守着小花朵,以后只要有你在,我都要守着小花朵,省得让你偷偷占了小花朵的便宜,小师叔你这人实在是太令人恶……” “闭嘴!”郭魃脸一沉咬了咬牙,“我对姐姐才没有你想的那样,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是女人,还是个奇奇怪怪的小女人,你不是君子。” “一个人心里肮脏才会把别人想的那般肮脏,我视姐姐如珍宝,我不会害她,至少现在不会。” “我不管,你说破大天去我也不走,小师叔你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太变态了,你竟然爱上了小花朵,还想对她做那种事,我真是看错你了,还以为……” “放屁!我只喜欢师兄。” “你喜欢我师父?”卿如尘用更加古怪的眼神看着郭魃,“师父是男的,小花朵是女的,这么说小师叔你已经变态到男女通吃的地步了?” 郭魃额头上已暴出了青筋,咬牙道:“滚——” “就不滚——”卿如尘很是坚绝的一扭头。 “随你!我睡了,你爱赖这儿就赖,看你明天怎么跟婶婶解释。”郭魃白了卿如尘一眼,又打个哈欠就自在的躺下睡觉了。 卿如尘在床边踱来踱去,一个劲儿的打量着郭魃,小花朵睡在床里面睡的又香又沉,反正被他的安神香熏的不到明天日上三竿也醒不了,他倒不担心小花朵会听到他说的话,只是这会子他甚愁苦,很想拿个大抄扫把这个心怀不轨的小师叔扫到簸箕里,然后倒进茅坑里去才好。 只可惜,他与郭魃实力相当,他欲将她扫进茅坑的心也只能是空想而已,他可不想再引起什么纷争惊动了小花朵的一家人。 他背着手又踱了几圈,见郭魃睡的香甜并无半点异动,他两眼皮也有些累,只敢靠在床沿边眯了两眯,朦朦胧胧间有个白衣胜雪的女人正对着他笑,他也微笑的看着那女子,缓缓了走了过去。 他牵起那女子的手,唤了一声:“小花朵——” 那女子脸色惧变,眼睛里流下血泪来:“流风,你好狠的心肠,你个负心汉,你竟然把我当成了别的女人,你竟然会爱上别的女人,我做鬼也不会原谅你,不会原谅你——” “不,元心,元心——”他惊叫一声,人已经惊醒过来,脸上已是汗湿淋漓。 他慌忙转头去看夏花,正对上郭魃一双凌厉的冷眼,她很是不快道:“该死的啰嗦鬼,连睡个觉也不能消停,真是讨厌。” 他也不快道:“小师叔,若说这世上最讨厌的人你称第二,没有敢称第一,你一个劲的粘着小花朵作什么,还不跟我回去,眼看着天就要亮了,我再留在这里也不方便,难道你要我明天告诉娘,说你一个小女孩子家家的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硬是要强留一个男人在身边睡觉?更何况这房里还有小花朵,于她的名声不好听,你若真心为小花朵着想,就不该一唯的不要脸的赖……” 郭魃只听他叽咕半天,蹙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叹了一声:“好吧!”又伸手指着他的脸道,“不过你要立刻闭嘴。” 卿如尘不想成功来的如此简单,他赶紧闭上了嘴巴,作出一副师侄对师叔恭谨的姿态来,站起身来手往外一展道了声:“请!” …… 第二日夏花起的晚了许多,待睁开眼看窗外时却是一个极好的大晴天,高高的日头透出窗户打进屋子一道金黄的光影,将这连日的阴雨一扫而空。 夏花揉了揉眼,从床上坐了起来,拿手搭在眉角,细想昨晚之事,却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她只知道自己射了那紫茄子一箭,然后她就晕乎乎了,再然后她就醒在了自已的床上。 摇一摇头,神思有些混乱,混乱间就听到外头有人在说话。 “娘,今天天气这么好,正好可以搬家了,瞧瞧,我一大早特特的就找了一辆牛车过来,我怕就你家一辆牛车不够哩,娘,小花朵这个懒鬼怎么还不起床啊,我都快饿死了。” “小尘,这几日花儿太累了,这会子就让她多息会好,我这就弄早饭给你吃,锅里正好还有现成的白粥和馒头。” “娘,我这个人对吃一向没什么要求的,白粥里面要加点鸡丝加点小蘑菇再弄点香荽就行了,香荽只要弄一两片叶子,那味道太冲我不太喜欢,还有那馒头要从中间剖开摸点虾酱进去,然后再夹上一片青菜叶,我这个人对吃一向没什么要求的,青菜叶拿开水烫一下就行……” 夏花捂住了耳朵,一醒来就听见卿如尘在啰嗦实在不是什么开心的事,她赶紧起床换了一身衣服,又转头看一看那空荡荡的小摇篮心有些失落,若宝宝真是穿越或重生之人,恐怕是史上最悲催的女主了,死的也太快些,都还没能满月。 如今宝宝没了,她要如何跟娘解释,这件事说起来太过悲惨,她怕说出真相会吓着娘。 正想着,又听卿如尘追到厨房,那温柔的要滴出春水般的声音絮絮叨叨传来:“娘,要不要我帮你烧火啊,我这个人一向很好说话的,只是你吩咐我做的事我没有不从的,对了,娘,还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就是那个宝宝啊现在不在你们家了,她……” “小尘你说什么?宝宝到哪里去啦?” “娘,瞧你急的,我感觉宝宝实在不适合待在我们白头村,水土不服啊,眼看着再待下去连小命儿都要丢了,宝宝原是我弄来的,自然也该我弄走,省得一天到晚的闹的你们一家人都睡不着,更害得小花朵这几天神思恍惚的,我这个人一向都很懂得体贴人的,我实在看不得你们为了宝宝这样受苦啊,受苦就不说了,还害得娘和小花朵被旁人编排,我这个人一向都……” “好了好了,小尘,说重点。” “娘,我说的每个字每一句话都是重点啊,我这个人……” “小尘啊,你就告诉娘宝宝究竟去了哪儿啊?”一向极有耐心极温柔的苏九娘也忍不住急了性子。 卿如尘嘻嘻笑道:“娘,你这么急做什么,听我把话说完嘛,这几天我思来想去觉得宝宝还是不能留在你们家,所以我早就给宝宝寻了另外一户人家,那户人家有老夫妻,小夫妻四个,一家子过的和和睦睦的,唯一的缺憾就是那小夫妻两个成婚三年都没能得一个孩子,他们一心想收养一个孩子,这可不就是天赐良机么,所以也就做个顺水人情将宝宝托付给他们抚养了,这不,一大早天还没亮这小夫妻两就来了,我见你们还没起床,就让阿魃那小丫头把宝宝抱给了我了,这会子宝宝怕是已经在那户人家安稳下来啦。” “小尘,你说可当真?” “娘,我这个人一向很诚实的,绝无虚言,若有一句谎话叫天打五雷轰,叫我出门被牛车撞……” “好了,小尘,你发那毒誓做什么,娘信你,只是那户人家住在何方,改日我去瞧瞧,我怕宝宝到了那儿还是不肯吃东西啊!” “娘啊,这你就别担心了,你说奇不奇,这可是上天掉下来的缘分,宝宝一到那妇人怀里竟然肯吃东西了,说出来你都不信啊,你若想看待忙完搬家我就带你去,路程也不是多远,就是离涂江县五里地的青铜镇,那是镇上一户姓吴的人家。” 苏九娘本来也不大敢相信卿如尘的话,只是听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连人家都说了出来,况且卿如尘在她眼中虽然啰嗦却还是一个极可靠的正经人,别的不说,光是那医术就叫她敬服。 如今宝宝真有了好人家她也心安了,这脸上也就露出了微笑,连带着做饭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对卿如尘不停的唠叨也都是很有耐心的倾听的,时不时的还插上一两句话。 “娘,你说以后你就做我的亲娘行不?我这个一向都很孝顺的,肯定会把你服侍的妥妥贴贴的……” “娘,你说小花朵这懒鬼怎么还不起床哩,我这个人一向对吃没什么要求的,只是还想着小花朵做的那一口莲花团子……” “娘,栓弟听你的话,以后让他跟阿魃那个小丫头少来往些,到白水庵是去念书识字的,可不是去结交小丫头片子的……” “娘……” 夏花虽听得烦不盛烦,这卿如尘却也帮她解决了宝宝的问题,看来卿如尘的话也不会是废话,废话之中总还有一些能听之话。 既然卿如尘能帮她解释宝宝之事,看来宝宝之死卿如尘也应该知晓了,大约是郭魃那丫头跟他说的吧,一想到宝宝惨死,她又有些不开心了,再想到昨天她误会了萧绝皆是郭魃故意挑起,也原也不觉得意外,那小丫头原本就神经兮兮的阻止她和萧绝相好。 只是不知昨日紫茄子去找萧绝麻烦,不知萧绝可能安然,想着,不由的又有些担忧,甩一甩脑袋,她出了房门。 “哈!小花朵,你可算起床了,这一觉睡的太阳都晒到屁股了,怎么样,睡的饱不饱,满足不满足啊?”卿如尘正好端着一碗材料丰富的粥从厨房走了出来。 夏花偏头看着卿如尘,只见他头发微有散乱,道袍也穿的有些不整齐,连衣襟都有些歪了,靠近膝盖的方还粘着一根稻草,他脸色黄中泛着微微青色,嘴唇的颜色也有些过白,眼睛周围顶着两个大黑圈,倒是一副失了眠的模样。 夏花干巴巴的说了一个字:“饱。” “小花朵啊,你简直是惜字如金啊,多说一个字又不会死,一大早的见到哥哥就不能跟哥哥温温存存的好好说两句话啊,我这个人一向很好哄的,只是你多说两句,我就很……” “……”夏花无语的垂下了头。 “瞧这孩子,光顾着说话,衣服上粘了稻草也不知。”苏九娘托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了两碟小菜并着几个馒头也跟着走了出来,又看着夏花道,“花儿,快,赶紧洗把脸来吃早饭,这会子应该是饿了吧?” “哦。”夏花答应一声。 苏九娘将手里的盘子摆放在桌上,走到卿如尘面前低下身子将他的膝盖上的稻草掸走了,又起身帮他理一理歪斜了的衣襟笑道:“小尘,娘再去给花儿盛一碗来,你自个先吃。” 卿如尘一双弯月眼盛满笑意:“娘,你真好。”又看了一眼夏花,挤挤眼道,“小花朵,让娘我做的亲娘好不好啊?” 夏花上下略看了一眼卿如尘,飘出一句:“随你。”便走到厨房打水洗脸去了。 “小花朵,既然你这样说我就当你答应了啊,以后你可不准后悔,你娘就是我娘,嘿嘿……我们是一家人。”卿如尘喜滋滋的坐了下来,喝了两口粥,又拿起大馒头咬了一口继续道,“小花朵,你如果有空的弄些莲花团子给我吃,我这个对吃一向没什么要求的,弄一个也行两个也行……” 夏花不置可否,只默默的洗了脸,又默默的坐到桌边,然后默默的端起碗喝了一口粥。 “小花朵,你能跟哥哥说句话不?”卿如尘有些气馁的看着夏花,手里的筷子不满的在碗沿上敲了两敲。 夏花终于抬眼看了卿如尘,半晌,她冷清的脸上突然浮起一丝温柔的笑,笑意虽淡,却也足以闪瞎卿如尘的眼,他只觉得她这一笑好看极了,真是灿若夏花。 “卿卿,谢谢。” 卿如尘无法相信的睁大了眼睛,愣愣的望着夏花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小花朵,你没发烧吧,一大早的可别吓我,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温柔过了,不仅叫我卿卿,还要谢我,你是不是说错话了,我我我……” “卿卿,谢谢,真心谢谢。”夏花补充一句。 卿如尘简直受宠若惊了,激动的一把握住夏花的手儿:“小花朵,你果真是真心的么?只是我想要的不是谢谢,而是……” “咳咳……”苏九娘刚收拾了一下厨房,正好走了出来。 “娘,你咳什么,你的病我不是给你治好了么,怎么又咳了,来来来,我给你搭搭脉,难道是这几日累着了,把身子累虚了。”卿如尘赶紧松了夏花的手,拍了拍身边的长凳又道,“娘,坐下,我瞧瞧。” 苏九娘干笑一声:“呵呵,我没事,没事,只是嗓子有点痒。” “我就说嘛,有我给娘医病,娘怎么可能有事。”卿如尘吁一口气,又看着夏花笑道,“小花朵,娘既然嗓子痒,你赶紧给她泡点菊花茶清清嗓子啊!” 夏花端着碗无语失笑:“卿卿,你究竟是脑袋是少根筋还是装傻?” “小花朵,你这样就很不可爱了,你何必把事情说的这么明白,叫娘尴尬叫我也尴尬。”顿一顿,转头道,“娘,你说我说可对?” 苏九娘又是一声干笑:“对对对,小尘心里明镜似的什么都看的明白。” 夏花叹了一口气道:“揣着明白装糊涂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卿如尘笑道:“我这个人一向很清醒的,不过就是偶而装个糊涂罢了,这装糊涂重点就在装字上面,既然是装,那心里必然就是清醒,我这个人……” “闭——嘴!”夏花将手往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娘,你瞧瞧小花朵好没礼貌,你该好好教训教训她,幸亏我这个人一向很好说话……” “……”苏九娘和夏花心有灵犀的默默转身,默默跨出了屋门。 刚一出屋门,就听到院门口有个人走了过来:“姐姐,花儿……” “怜儿……” “小婶子……” 苏九娘和夏花高兴的迎了上去,又见林氏此番和从前大不一样,只见她穿了一身崭新的樱草色绫袄,青缎掐牙小背心,下面穿了一件鱼肚白裙子,削肩细腰,鸭蛋脸面,将一头乌油油的发紧紧挽在后脑勺,鼻梁上微点着几个小雀斑,就算是一张阴阳脸,也显得整个人精神清爽了很多。 她胳膊肘上挽个着包袱,亲热的一手拉住苏九娘一手拉住夏花,眼里又是泪又是笑:“姐姐,花儿,从今往日,怜儿不再是从前的怜儿啦,花儿,你要记得不要再喊我小婶子,我做你姨姨可好?” “嗯。”夏花高兴的点点头。 “哟,姨姨,你来啦!可巧这两日正忙着,你回来也好搭把手。”卿如尘很不客气从屋里跨了出来。 “小尘,你嘴倒乖。”苏九娘笑着指了指卿如尘,“你姨姨刚回来,身子骨也还未恢复得好,你倒叫她做粗活。” “姐姐,我得卿观主所治身子早已大好,如今我也想开了,伤心也是一日,快乐也是一日,何必要这样勒肯着自己不快活,他说的很是,我来就是想搭把手的,你们搬家这样的大事,我这做妹子的怎么不出把子力气。”说着,她看着卿如尘很是真诚道,“卿观主,我还没谢你哩。” 卿如尘无所谓的摆摆手道:“姨姨,你还跟我客气什么,跟娘一样叫我小尘好了,你若真要谢就拿出点实际的行动出来,来来来,家里还有一大堆东西等着收拾上牛车运到新屋里去哩。” “嗳——”林氏极是高兴的答应了一声,又笑道,“还是小尘实在。” 卿如尘得意的看着夏花,意味深长道:“我这个人一向很实在的,小花朵,你可不知道这人啊还是实在的好,特别是找夫君,要找就找实在的,实在的好处实在是多,你听我一一说……” “你且在这说着,我不打扰,我先忙去了。”夏花挥一挥衣袖拉着林氏的手就进了屋。 一阵秋风吹打在卿如尘略显单薄的道袍上,他静静立在那里一阵失笑,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小花朵,即使要找夫君,也该找我这般实在的男人啊,唉!这女人的心思真是让人忧伤啊。” 时间,就在卿如尘淡淡的忧伤和忙碌的搬家中度过了。 两辆牛车来来回回搬了四趟才将屋子里的东西搬的差不多了,有许多物件夏花觉得只无用的杂物,就如从前那坏了的牛车咕噜,苏九娘念旧说是花儿爹亲手做的非要带到新屋里,夏花也只得任由着她了。 五间大屋相通的,以隔扇罩隔开分出堂屋,卧室来,居中间的是堂屋,放着一张简单的圆桌,桌上摆放着一整套青花瓷的茶具,桌下整整齐齐摆放着八个高脚圆凳,靠墙边窗下摆着一个齐腰高的花架子,架子上端放着一盆碧绿油油的吊兰,细细的枝上还开放着几朵白白的小花。 堂屋东侧一溜过去是两间大房,大房又拿落地扇隔了开来,分成四小间,其中有一间是单独为夏大栓备的书房。 堂屋西侧往里有一个小小的房间,正是夏花的房间,设着坐褥和床榻,床上悬着银钩,钩上勾着一顶霜白纱帐,床头摆放着两个霜白色绣野雏菊的鹅绒枕头,榻上铺着崭新的素色锦褥,只是苏九娘觉得一个姑娘的房里太素不好,又亲手在锦褥上绣了凤穿牡丹的图样。 五间大屋外还有几间小屋,分别是厨房,卫生间,杂物间,还外带着一间牛棚,院子用木栅栏围成,院内留了一块四四方方的土地,泥土翻新还带着雨后的湿气,这是夏花特别留下准备栽种黄瓜和其他蔬菜的。 全家人瞧着这崭新居所个个都是喜气盈眉,特别是夏大壮心里简直有种淋漓尽致的痛快。 这样的屋子真是太漂亮了,以后他就可以和娘一辈子都住在这个宽敞,温暖的大屋里了,他一想到以后可以和娘长相厮守在这里,他就幸福的飞上了天。 一家人从早忙到晚方回了旧屋,今日是最后一日住在旧屋,其他人都是乐不可支,唯有苏九娘在欢喜中又生了几许不舍。 这里曾是她与华哥的家,在这里有她与他的许多回忆,或快乐或忧伤的,都是刻在她脑子里的回忆,如今物在人亡,好不凄凉,幸而她儿有女,还有个孙儿,眼看全家都要有好日子过了,她这心里也是悲中带喜的。 只是有一件事一直是她心头大患,那就是花儿和萧绝的事,她知道花儿性子极强,又是个能干聪明的孩子,越是这样的孩子越是主意大,她深知她的话花儿是不会过到心里去的,其它的事她都可以顺着花儿,只是这一件事,她实在不敢。 若让九黎殿圣皇知道她的身份,她定要被处死,她隐藏了这么多年不就是想寻个安稳的生活么,不仅她,连着花儿,栓儿都要被一同处死。 萧绝是喜欢花儿,可他素来是个冷情绝性之人,她会因为喜欢花儿就放过她这一大家子么,不,绝无可能,这是九黎殿的铁律,萧绝身为九黎殿圣皇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子而带头触犯这铁律,这样他要如何立足九黎殿,如何稳稳坐这圣皇的宝座。 心思逗萦间,她迷迷糊糊入睡,一觉就到了大天亮。 这一天,夏花家自是热闹非凡,村里许多人家都来恭贺夏花家乔迁之喜,鞭炮声声,哄闹连连,只止下午申时人方散尽。 林氏和苏九娘也忙里忙外的收拾残局,夏花也抄起笤帚开始打扫院子,夏大壮蹲在那墙跟子底下两手托着腮帮子盯着夏花瞧,犯了傻气似的笑一阵说一阵。 苏九娘只当夏大壮高兴坏了,又唤一声:“大壮啊,帮外婆打一桶水来,外婆要洗洗地。” “嗳——”夏大壮激动的一抬脚就跑了。 林氏笑道:“姐姐,以后可就有清静日子过了,赶明儿我也搬过来住。” 苏九娘笑道:“好啊,我正求之不得哩,昨儿个你回了一趟娘家可跟叔婶商量好了。” 林氏还未答话,就见秦越红着一张脸,汗赤淋淋的挑着两桶水走了过来。 “小花先生,我给你担了水来啦。” “秦越,我还以为你走了。”夏花站在那里转过头来。 秦越嘻嘻一笑:“那哪能啊,不帮小花先生把事情干完我是不会走的。”说完,熟门熟路就挑着水桶去了厨房。 “狗……狗剩,你好……好多事,抢我……我的活干。”夏大壮睨了秦越一眼,哼了一声扭头就走,然后继续蹲在那墙跟子底下偷眼瞧着夏花。 也不知怎么的,他今天怎么瞧娘都瞧不够,又怕娘笑他傻怪他一直偷看,还作模作样的拿了一个大筛子蹲在那里捡黄豆,边捡边看,倒是自在非常。 “原来这四少还没走哇,竟是担水去了。”林氏笑着道,又看向苏九娘笑道,“这四少可不比往日了,瞧他如今学了好,对小花又这般上心,也不知……” 苏九娘已知林氏之意,只笑着摆摆着道:“四少只是拜了花儿做个先生,他虽年纪比花儿大几岁,心性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林氏拿抹布站在厨房洗着那崭新锅碗瓢盆,又将手中的活放下,将头凑向苏九娘的耳朵低语道:“也不知是哪个有福气的能娶到我们家的花儿,到时我必要给花儿准备一份嫁妆。” 苏九娘叹一声,姐妹两人便嘀咕到了一处,夏花也听到她们所言,左不过是为她的终身大事着想。 她想这古代的爹娘为儿女烦婚事实在烦的太早了,像她这样的年纪在现代还是未成年啊,想想又觉得可笑。 “大壮,你在瞧什么哩?”秦越将水倒进水缸里,一走过来,就看见夏大壮傻傻的捧着一个大筛子也不捡黄豆,只管拿眼对着某个地方发呆,那嘴巴张的都快流出涎水了。 “我……我……”夏大壮脸色一红,迅速调整姿态,埋头开始一粒粒的开始捡黄豆,嘴里叽咕道,“我没……没看瞧什么,我捡黄豆哩。” “大壮,你是傻啊还是眼神不好啊,你把好黄豆都扔啦,你难道没听过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么!”秦越说着就蹲下身子开始在地上一颗颗的捡起好黄豆来。 夏大壮回神一看,果然把好黄豆扔了,留下的都是小石头子和发黑的烂黄豆,呵呵讪笑一声,又见秦越是一副逞能模样,他收了笑脸白了秦越一眼,将手里的筛子往秦越手里一塞道:“就……就你能,你能你……你捡。” 秦越一手端着筛子,一手指着夏大壮心领神会道,“哦,我知道你这小子想什么心思了,好啊,大壮,你胆儿肥了,都开始想你娘了啊……”说着,又拿胳膊肘捣了捣夏大壮的胳膊,嬉皮笑脸道,“快告诉我,你是不是想那啥小花先生了,嘿嘿……别的事我不敢说,在追女人这一点上,我可是老手啦,我什么样的女……” 夏大壮被秦越戳中了心思,脸上不禁发起烧来,抬手就往秦越的心口上重重一捶,低喝一声道:“你放屁!” 秦越放下手中的筛子揉了揉心口,气愤道:“好你个夏大壮,你还竟下狠手啊,我这就告诉小花先生去,说你一直在……” “好啦好啦……”夏大壮吓得赶紧捂住了秦越的嘴巴,陪不是道,“对不起,我跟你说声对……对不起还不成么?” 秦越拉开夏大壮的手,瞪了夏大壮一眼道:“算啦,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说你个傻子了,其实我也好喜欢……”秦越开始搓起了两手,转头看着正在打扫院子里的夏花,两眼冒着红星道,“我也好喜欢小花先生的,只可惜小花先生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秦越,如今果真有进益,都会引用《爱莲说》里的句子了。”夏花正好扫到秦越跟前,她早听到他和夏大壮的对话,对秦越她从来也不曾有过什么负担,只是大壮,她忙了这么些天,也该抽空找他谈谈了,这样的恋母情结可要不得。 “这都得益于小花先生教的好啊,你给我的那几本诗词我回去全都翻了一遍,觉得这唐代的大诗仙屈原写这《爱莲说》真是好啊,他还有一篇叫什么来着……”秦越越发得意的想要卖弄卖弄,又拿手挠了挠头,拇指和中指一拧,打出一个脆响来,“对啦,他还写了一篇《关淮》,里面有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写的极贴合我心意,我就是那谦谦君子,小花先生你就是那窈窕淑女,嘿嘿……” “……”夏花无语的白了一眼秦越,半晌,又淡淡道,“以后当着人面别叫我小花先生。” “啊?莫不是小花先生觉得我学识变得如此渊博,当不得我的先生了?”秦越有些慌张的看了夏花一眼,小心翼翼的伸手扯一扯夏花的袖子,求告道,“别啊,你别不要我这个学生啊,就算我学识变得比小花先生你还渊博,我永远当你是我的先生,我要你当我一辈子的小花先生啊。” “你学识渊……渊博……哈哈哈……”夏大壮揉着肚子几乎笑岔了气,眼里逼出几滴泪来,伸手指着秦越道,“你个狗……狗剩,真是半瓶……瓶子水乱晃,不……不是半瓶,是瓶底里的一……一点水,哈哈……” 秦越黑着脸看着夏大壮没好气道:“你个傻子懂什么,我这是引经据典。” “典你娘个……个头啊,哈哈,你才是……是个真傻子。”夏大壮继续嘲笑。 夏花拿手啪的一声刷在秦越的脑瓜子上,眉心一蹙,沉声教导道:“《爱莲说》乃是北宋理学家周敦颐所写,唐代诗仙是李白,屈原是战国时期楚国人,窈窕淑女……” “慢着,慢着,小花先生你说慢些,你说的太快我一时记不过来。”秦越见自己的差了十万八千里,那脸上早已飞起两抹烟霞红,又怕再记不住徒惹夏大壮笑话,忙开动脑瓜子下死劲去记,无奈夏花说的学识点太多,他竟饶不过来,苦思冥想又冥记了片刻抬头笑道,“小花先生你继续。” “窈窕淑……淑女,君子好逑是出……出自《诗经》里《国风·周……周南·关雎》篇,是《关睢》不……不是《关淮》,哈哈,你……你个大傻蛋!”夏大壮将话接了过来,结结巴巴的笑道。 秦越止住羞愧,愣愣的望着夏大壮,不敢相信的问夏花道:“小花先生,大壮说的可对?” 夏花心下狐疑不定,难道大壮要渐渐恢复记忆了,可是瞧他依旧一副懵懂的样子又不像,微愣了愣,点头赞同道:“大壮说的很对。” “一个字都没错?”秦越好像受了打击一般,脸一下就委顿了下去。 夏花肯定的点点头:“一个字都没错。” 秦越一下子无法接受一个傻子的学识竟然比他强,而且似乎还不止强了一点点,若说从前他不学无术也就罢了,可是他真的在家阅览了群书,虽然都是囫囵吞枣,阅的不够仔细,但实实在在是下了点功夫的,可他的努力了半天都比不过大壮。 他的脸像霜打的茄子一般彻底的委顿下去,连肩膀也垮着,撅着嘴嘟囔道:“小花先生,我是不是真的很笨?” “对,狗……狗剩你就是个笨鸡……鸡蛋。”夏大壮鄙夷的瞧了秦越一眼,趁机落井下石。 “大壮,话不能这么说,秦越还是有点进步了,至少他现在知道用功念书了,只要肯用功学好什么时候都不晚。”夏花蔼声说道。 秦越眼眶蓦地就红了,将两手握起一个小拳头放在下巴抬着眼充满期盼道:“小花先生,你还愿意当我先生是不是?你不会觉得我丢了你的脸吗?” 夏花支着下巴看他,点了点头道:“我既然答应做你先生,就会一直是你的先生,除非有一天你故态复萌。” 秦越欢呼一声,转悲为喜的瞧着夏花,一双略显凹陷的大眼忽闪忽闪:“我秦越答应小花先生一定不会故太复……” 他的声音在一道艳色光芒飘然而来的时候戛然而止,牙抖了两抖,伸手指着栅栏外的那道艳红,无比精奋道:“阮阮,你来啦!” 元阮柳眉一扬,一双桃花眼瞪的滴圆愤怒的盯着秦越,张口就骂道:“滚你奶奶的阮阮,你个臭小子再这样猥琐的盯着老子,老子拔光你的牙,撕烂你的嘴,再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给狗吃。” 秦越看着元阮面如敷粉娇若春花的脸蛋,还有那盈盈一握纤若柳枝的小腰,再加上那红艳艳娇滴滴的唇儿,觉得元阮就是生气也能如此娇艳无双,哪怕被元阮骂个半死,他心里也没有半点愤怒,有的只是激动的怜惜与喜爱,搓一搓手,拿出最温顺的嗓音道:“那阮阮叫我叫你什么,我就叫你什么?哪怕阮阮你叫我喊你祖宗我都愿意。” 说着,咽一下口水两眼带着娇怯之意道:“阮阮,你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啊,比上次见到时还娇艳还明媚,还勾人,嘻嘻……” “我日你姥姥的,你再喊老子……”元阮柳眉一竖,两眼已是杀人般的狠剜着秦越,还没骂完就见从屋里跑出来两个妇人。 131换脸之术 一个妇人长得极是标致,瓜子脸面,柳叶弯眉,杏仁眼儿,高挺鼻梁,与花花很是相似。 另一个女人长得就如一个鬼煞,半边脸儿黑半边脸儿白。 两个妇人俱是带着友好而热情的笑容,异口同声的喊道:“元阮姑娘,你来啦!” 元阮一见苏九娘立刻就收敛了那份他自认为很具男子汉气概的粗暴,脸上却笑不出来,但少不得也忍气吞声下来,淡淡看了两个妇人一眼,极是乖顺的喊了一句:“苏婶子好,林婶子好!” “元阮姑娘客气了,赶紧先进屋坐着去。”苏九娘赶紧招呼着客人,又转着笑对着夏花道,“花儿,来了客人也不知道沏杯茶去。” “元阮姑娘最喜欢嗑瓜子儿,正好今日留了不少瓜子,我这去拿一些。”林氏和善的笑道。 夏花瞧着元阮一张小脸又红又白,忍不住笑道:“小阮姐姐啊,你可是来迟了啊,今天只能给你吃洗锅水了。” 夏大壮上嘴唇往上一翻,露出几颗洁白的牙来,冲着元阮冷声一笑道:“洗……洗锅水也没的给……给你吃。” “老子才不稀罕呢,老子……”元阮恼怒道。 “元阮姑娘快别生气了,赶紧进屋坐坐,花儿这是说着玩的,哪能给你吃洗锅水哩,既然你难得来一次不如息在花儿这里,你们姐妹两个也好叙叙旧。”苏九娘微笑道。 “不……不行!”夏大壮急得跳脚。 元阮恶作剧的笑道:“还是苏婶子的话我最爱听,我也想着和花花叙叙旧哩,今晚就跟花花睡……” “想……想得美!”夏大壮立刻打断,伸手指着元阮道,“不准……准你占娘……” “大壮,不要对客人无礼!”苏九娘喝了一声。 “好了,大壮,赶紧给我去厨房烧点热水去,我沏茶要用热水。”夏花及时打断一声。 夏大壮嘟囔着嘴万般不愿的离开了,眼中全是阴霾,回头冲着元阮啐了一口道:“不……就不准。” 元阮也回啐了一口道:“我愿意,管你鸟事!” 苏九娘尴尬一笑:“元阮姑娘真是……呵呵,不拘小节。” 夏花清了清嗓子,瞥了元阮一眼磨了磨牙道:“的确不拘小节。”顿一下又道,“小阮姐姐,你且先坐着,我这就沏茶去。” 元阮被她这几声姐姐叫的浑身鸡皮疙瘩,不耐的挥手道:“老……”又看一眼夏花,想起萧绝的叮嘱,想到爷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一心想着花花,龙珩更是托付他带了大礼来恭贺乔迁之喜,心也就软了下来,更何况就算没有爷的叮嘱,他在花花面前也狠不起来,隧改口道,“我口正渴的紧,还麻烦花花妹妹给我沏壶茶来。” 夏花转身离开,苏九娘连忙招呼一声道:“小阮姑娘,随我进屋去坐,这会子天色不早外面凉。” 元阮温顺的道了声:“是!” 正要走,秦越却钻了出来,他一颗心思全然放在了元阮身上,打从第一次见到元阮开始,他就觉得这元阮艳光四射,把他的心都射出了许多窟窿眼来,这窟窿眼唯有元阮这个始作俑作才能堵的上。 他兴致勃勃的将头凑过去,又搓了搓两手道:“阮……”迟疑了半天也不知道该称呼他什么,干脆一拍大腿道,“小阮,这里不大方便哈,我家里大,我房间也大,我的床更大,嘿嘿……”舔一舔嘴唇补充道,“不如到我家去,和小花先生挤在一起终归……嘿嘿……你懂的。” 元阮脸上蓦地腾起滔天愤怒,衬着那娇美雪颜,艳丽的惊人,秦越几乎看呆了眼,元阮的拳头如暴风骤雨般落了下来。 苏九娘连拉是拉也阻止不了元阮的一颗羞愤到想要杀人的心情。 秦越惨叫连连,心里也知道这玩笑委实开大了,想挣扎逃离,无奈被打的眼前一片黑暗,躲都没地方躲,嘴里更是惨叫连连。 “花儿——”苏九娘大惊失色,眼见秦越都要快被元阮打死了,吓得惊叫一声。 “哗啦——”林氏正端着一碟子瓜子一听到苏九娘的喊声,赶紧跑出了屋门,两眼所见,就是一个美的娇滴滴的女子在行凶打人,吓得瓜子撒了一地。 “元阮,住手!”夏花赶紧跑了出来,急喝一声。 元阮又狠抽了秦越两个大耳刮子,怒喝道:“要不是今日是花花乔迁的大喜日子,老子打的你连你爹娘都不认识。” “呜呜……”秦越被揍的鼻青脸肿,略瞄了元阮一眼,只是红扑扑的一片瞧的不甚清晰,揉一揉几乎被揍歪的鼻子,又抬着头胡乱的没有目标的胡乱瞧去,哽着嗓子哭了一声道,“小花先生,小阮他好凶,比小花先生你还凶,呜呜……” 夏花恨铁不成钢道:“该!” 夏花骂虽骂,但也把秦越领到屋里给他涂了棒疮药,这些药都是卿如尘拿来的,如今她家里家常用药样样不缺,且都是疗效极好的药,只过了片刻,秦越肿成金鱼泡的眼也恢复了许多,只留下一片乌青。 他只敢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连看也不敢看元阮一眼,元阮没打死他心里余怒难消,只愤懑无比的疯狂嗑着瓜子。 夏大壮烧完水跑出来,一看到刚刚打扫的洁静如新地面上铺了一层瓜子壳,立刻来了气瞪了一眼元阮含沙射影的骂道:“这地上的瓜子壳……壳是谁……谁个缺……缺德鬼吃的?” “噗……”元阮一口将瓜子壳吐到夏大壮的脸上,沉声道,“瓜子是老子吃的,可这地上的瓜子壳不是老子吃的。” 夏大壮拿手将脸上的瓜子壳一抹,黑着脸从墙角根里抄起一把笤帚就要往元阮身上打去,又骂道:“该……该死的软汉……汉子,就会……会糟蹋人!” “好了,大壮,再闹娘就要生气了。”夏花脸上微冷。 元阮得意的瞧了一眼夏大壮,又吐了一个瓜子壳挑衅道:“你个没礼貌的死小子,来打我啊,老子不揍死你。” “小阮,你也不准再闹!”夏花脸色更冷。 秦越动了动唇,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头瞄了一眼元阮,又对着夏花道:“小花先生,你能不能不要对小阮这么凶嘛!” “闭嘴!”夏花沉声一喝。 顿时,屋子里就安静下来,一个人也不敢再多说一句,嗑瓜子的嗑瓜子,低头看鞋尖的看鞋尖,扫地的扫地。 苏九娘和林氏一起疑疑惑惑的看着元阮看了半天,一时摇头一时点头,苏九娘终是忍不住坐到元阮跟前,又上下打量元阮一眼,略有迟疑道:“元阮姑娘……” 她忽又觉得这声姑娘再叫不出口,眉尖蹙着,一双眼里带着几分不解,温声问道:“元阮,你别是一个男子吧?” 林氏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若此时再看不出这美娇娥其实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那她的眼也太拙了些。 元阮立刻停止了嗑瓜子,拿眼掸了一眼苏九娘理直气壮道:“老子当然是个男人,老子可从来没说自己是个女子,是你们眼瞎。” “原来如此。”苏九娘脸上布了些许忧色,又看了一眼夏花道,“花儿,你怎么不早说哩?” 夏花回身添了一壶茶来,将壶放到桌上,手指在桌沿上不经意的敲了敲,嘻嘻笑道:“娘细想想,那日人那么多,如何说得?” 林氏点头笑道:“姐姐,花儿考虑的极是周全,若让村里人知道有这么个好看的男子来给花儿道喜,这村里的风言风语怕是更盛了,更何况是村里人先把元阮姑……不,把元阮公子当成女子的,花儿不过是就势顺势罢了。” 苏九娘默然的想了一会儿,又起身帮元阮继了一杯清茶,问道:“不知元阮公子有何来历?又与花儿是如何结识的?” 元阮手中的一把瓜了放到桌上,挑起眉头来:“婶子这是要查我么?” 秦越还低着头看鞋尖,耳朵却侧的竖了起来,他很想知道元阮的来历,若知了根底说不定日后待他想他的时候还能去看一看,否则怕是一年也不能见上一面,虽然元阮极凶,可是美人就是美人,再凶也还是美人,他就算被他揍也甘心。 苏九娘噎了一噎,停了一会儿又道:“元阮公子,并非我想查你,只是花儿是我的女儿,我这个当娘自然该……” “好子,婶子,你不用说了,你的心情我都理解。”元阮换了一副好人的模样儿,拿出一副最诚恳的态度来,喝了一口茶慢慢和盘托出道,“我本是京城人士,家就住京城郊外的一处僻静的庄子上,祖父也曾有过一官半职,只是后来犯了事连累全家被抄,我和姐姐被流放到北疆苦寒之地,后来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我和姐姐从北疆回来举目无亲,只能来到涂江县投奔我的远房表舅,如今跟着表舅做生意,着实赚了好些银子……” 元阮又饮了一口茶,一双荡如秋水的眼沉了沉,眸光好似飘向远方,继续道:“我和花花结识其实也只是偶然,她在凤江楼大展厨艺,我这人一向喜爱吃,和她结识不是水到渠成的事么?” “哦,原来是这样。”苏九娘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林氏笑道:“这原也是天降的缘分。” 秦越低着头,飘出一句话来:“呵呵,和我也是天降的缘分。” “滚你娘的,再说话缝了你的嘴。”元阮伸手就在秦越已满头是包的后脑勺上又重重的打了一下。 秦越还是不敢抬头,拿手揉一揉后脑勺,痴痴笑道:“呵呵……小阮你不准我说话我就不说。” 元阮剜了一眼秦越,嘴儿一撇,看着夏花道:“花花,我和你才是天降的缘分,是不是?” “屁……屁缘分!”夏大壮不悦的反驳他。 夏花沉吟道:“能结识皆是缘分。”又转头看向大壮道,“大壮,你也该明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你和我这辈子就是母子的缘分。” “哦……”夏大壮略有失落的颓了颓脸色,忽又转失落为喜道,“那娘是不……不是和大……大壮有一……一辈子的母子缘分?” “傻孩子,花儿一天是你娘这辈子都是你娘。”苏九娘笑意盈盈。 “那外婆也是……是大壮一辈子的外……外婆,姨婆也是大……大壮一辈……辈子的姨婆,还是栓叔也是……” “打住打住,你个傻子甚是烦人,搞的好像老子要抢走你一家子似的,老子素来是个喜爱独来独往的人,就算抢来还嫌麻烦。”朝着夏花挑一挑眉笑道,“花花,老子可是个最识相的人,只拿你当个好友,才不会抢你,哪像有些人啊……” 元阮特意拉长了语调,睨一眼夏大壮讥讽道:“整天的想那些有的没有,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其实就是枯树根上浇水——白费力气,真他奶奶的日头晒瓮——肚里阴。” 夏大壮一时被噎的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九娘本想着花儿和元阮是不是有点情份,现在她日夜忧心忡忡,总觉得花儿跟谁都比跟九黎殿圣皇丢了性命要强,何况元际虽男生女像却生的不俗,为人虽粗鲁了些,但也算是个极率真之人,与花儿也配得。 不想却听元阮如是说,看来他和花儿之间的的确确没有男女之情,她更是忧心,难道这世上除了萧绝就没有一个男子能入得了花儿的眼。 她正忧着,就听见院外有脚步声走来,元阮一拍桌子起了身:“真他奶奶的比乌龟还慢,这会子方到!” 原来是元阮准备了一大车的礼物来,他为人素来招摇,所以送的礼物也招摇,光是一行四人抬的那一座巨大的涂红漆描金边绘着各色花鸟虫鱼的屏风上就足够夺目。 另外还有古器玩件各种房内摆设应有尽有,当然也有好些东西是淡雅精致的,僻如一座越窑褐釉香熏炉夏花就挺喜欢,倒不是因为那三层含苞欲放的莲花瓣图案她喜欢,而是因为那味道,那香炉未燃香就带着一股子天然曼陀罗之香。 夏花特意将这座香炉放在了自己房内窗下的高几之上,元阮笑她小家子气专挑一件普通的货色,夏花也不在意。 苏九娘见元阮送如此多如此贵重的礼,心里哪过意得去,好说歹说只肯收了一小半,又客气的要留元阮用晚饭,元阮推辞不过就留了下来,况且他也着实想尝尝花花做的菜,多日不吃,他甚是想念,舌尖每每还绕着那滋啦的味道。 虽然凤江楼的厨子学会了做法,可怎么吃,他都吃不出花花做的味道。 他这一留,便留出了事端。 吃晚饭时分,卿如尘和郭魃一前一后来到夏花家蹭饭,自打卿如尘感知到郭魃对夏花怀着特别心思的之后,他与郭魃简直粘为一体,无论郭魃在哪儿,他都跟着。 郭魃烦不盛烦,她武功虽比他厉害,制毒的天份却没有卿如尘高,有一次她要杀他反被他害的拉了三天肚子方才将体内的毒排净了。 今日,她二人倒是首次齐了心,二人都想到夏花家蹭饭吃,就一道过来了。 元阮一见郭魃,勾起自己中了这鬼丫头冰蚕之毒之事,心内便忿忿然,一心想借机杀了这鬼丫头,他动了杀念,再加上卿如尘跟个苍蝇似的嗡嗡说个不停,就没什么心思吃饭了,他一心谋划着要在郭魃离开夏花家之后再动手。 谁知他左等郭魃不走,右等郭魃也不走,郭魃不离开,卿如尘就一直叽里旮旯的说个不停,他一颗心已郁忿憋屈到了极点。 事后,他回忆起来,他也不知怎么搞的,反正就是没忍住那暴脾气当场就和卿如尘,郭魃翻了脸,三人倒不敢在夏花家私斗,不过拉扯之间,元阮大掌一挥,苏九娘和林氏一起都过来拉架,他左右开弓,两巴掌分别打在苏九娘和林氏的脸上,若是有武功底子的人还好,偏生这两人是普通农妇,苏九娘倒还好,在关键时刻被卿如尘拉走了,不过脸也被打出了个五指印。 林氏就比较惨了,她离得卿如尘远了一些,卿如尘手一够未来得及够,那一掌把林氏的半边脸上的皮打的全都裂了开来,露出鲜红的血肉来,牙更是当场就掉了两颗,若不是卿如尘医术高明,林氏当时就断送了性命。 那一晚,夏花正好葵水在身,不能修行和动用异能,所以在速度和体能上都差了许多,导致她在厨房做莲花团子的时候根本没来得及赶到客厅,事故就这么悲剧的发生了。 她本来也不想做什么莲花团子给卿如尘带走,实在被卿如尘叽叽嘎嘎的吵的发烦,而且那卿如尘又说文先生极爱莲花团子,在席间莲花团子被一抢而空,文先生一个都没吃到,夏花想到文先生待栓儿很好,方才去做了团子,夏大壮负责帮她烧火。 当她赶到厅堂的时刻就看到狼籍一片,元阮吓得呆怔在那里,一双桃花眼都快蓄出泪水来,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刹那间就不知所措。 卿如尘瞧他那自责内疚的小模样十分不忍,在将林氏急救过来之后又劝他道:“小阮啊,你别担心啊,你犯的错我会帮你兜着,我这个人一向医术很高的,这林姨的牙虽掉了我还是有本事能帮她重新装上的,还有她那半张脸啊,不用你打也是丑的要命,如今你把她脸皮打坏了,再丑也丑不到哪里去啊,顶多就是黑脸皮变得没脸皮呗。” 元阮此时一点说话的心情都没有,连看夏花的勇气了都没有,夏花又急又痛,也来不及苛责元阮,拉着卿如尘便问道:“卿卿,我林姨的到底怎么样了,那脸……” “姐姐,你别急,我这小师侄会换皮,只要他出手保准给你换一个漂漂亮亮的林婶子出来。”郭魃道。 卿如尘横了郭魃一眼,冷哼道:“放屁!我这个人一向……” “好啦,卿卿你到底能是不能啊?”夏花忍无可忍,实在不想再听到他那一句念经似的口头禅,我这个一向怎么怎么的。 卿如尘沉默了一会,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夏花立刻激动道:“卿卿,你果真可以?” 卿如尘看着夏花,睫毛闪烁,唔了一声又点了点头。 “卿如……如尘,你果真有这……这么大本事?”站在一旁的夏大壮也立刻提起了精神,林氏待他好,他也一心想着林氏可以变得好看些。 “你个傻子懂什么,我说能当然能,只是这换皮之术需要废些事日,等林婶子养好了伤再行这换皮之术罢。”卿如尘的声音微不可察的就苍凉了下去,又看一看元阮,伸手指了指他,长叹一声道,“小阮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这么大人了还是个沉不住的性子,你也该知道忍一时风平浪静之理,如今可倒好,害得我还要行这换皮之术,尽管我这个人一向很有仁心仁术,可我实在不喜欢多这事啊。” “我……”元阮甚狼狈,却也没有底气再反驳他。 “卿卿,你是不是觉得很为难?”夏花心中一窒,听卿如尘如是说,想来这换皮之术必不简单,或者连卿如尘也有十分为难之处。 卿如尘温柔的凝望了夏眼一眼,定定道:“也没什么可为难的,就是费些功夫而已。我这个人一向很有耐心的,多费些功夫就多费些功夫吧,只是小花朵你要知道,无论在什么时候我总是喜欢看着你开心的,你开心我就开心,你既然想你林姨变好看,那我就帮你让你林姨变好看,我这个人一向……” “卿如尘,你打……打住,你既有这……这等医……医术,怎……怎么从……从前不帮姨婆……婆换?” “不是嫌费事嘛!何况女人又不是以相貌来定终身了,林婶子都丑了这么多年,丑着丑着就丑成习惯了嘛。” 郭魃朝着卿如尘眨一眨眼,扯了扯夏花的衣角道:“姐姐,这下可放心了吧!” 夏花微有疑惑的低头看了看郭魃,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却捉摸不出是什么来,单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 十日后,林氏身体已然大好,只是那半张脸没了脸皮更显瘆人,幸而夏花家僻静,除了孔翠莲,平日也没人来,就算有人来,她只拿面纱遮了也就行了。 这些天来,她心中一直怀有希冀,不知道卿如尘所说是真是假,她真的可以变得好看?她心里隐隐期待着。 到了第十一天,卿如尘一大早的就来了,近日,他还是时常到访,虽然也如从前那般啰嗦,只是话至少少了一半多,有时候人看着像没精神似的。 卿如尘在林氏的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药,那药味道甚是刺鼻,涂在脸上也是粘腻腻的叫人难受,林氏只感觉左脸一阵阵刺痛,但心里却对卿如尘的医术很是信赖,所以即使疼,她也忍了下来。 药一连涂了半个月,脸上被层层厚纱布裹着林氏觉得甚痒,忍不住拿手挠了挠,一不小心将纱布挠的散了开来。 林氏伸手摸了摸脸,就摸下一大块脸皮来,林氏惊的一叫,吓得夏花一溜烟跑了过来,这些日子林氏都和她一起住在西厢房相邻的两间屋子里,有事也好照看着些。 “姨,怎么了?”夏花还未睡醒,揉着眼打开帘子就去了林氏的屋子。 “花儿,你瞧瞧,我这脸是怎么了,怎么搓下来一大块皮呢?” 夏花将两眼一睁,若非她见惯了丧尸的可怕模样,定要被吓住了,此时林氏的脸上的皮几乎全要掉了下来,露出鲜红狰狞的肉来,有些皮虽还贴在脸上,但已经起了壳,只要拿手一摸就可揭了下来。 这根本就是个脸部没了皮肤的人,在暗夜里瞧去可怕的令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夏花倒是镇定,又怕吓坏了林氏,只装模作样的拿眼眯着瞧了林氏的脸,复又将纱布给她缠好,边缠边道:“姨,别害怕,这脸上是掉了老皮了,赶紧把纱布缠上,省得见了风坏了药效。” 夏花虽如此说,心里却难免嘀咕,倘若有个万一,林氏的脸不是彻底的毁了,这个样子若跑了出去定要被人当个妖怪,且不说别人,就是娘和栓儿见到估计也要吓个半死。 她安抚了林氏一阵,又去睡了,心里委实难安。 这么多天,萧绝连个面都未露过,她去找过他一次,只是山上那间屋子早已人去屋空,除了乔迁那一日元阮提过萧绝之外,这个人就像彻底失踪了一样。 这二十来天,是她来了白头村过得最平静的二十来天,不仅萧绝无影无踪,就是那个喜欢缠着人的郭魃也没怎么来,有时候偶而跟卿如尘来个一两趟,只要卿如尘一离开她也跟着离开了,从不曾留宿。 屋外冷风渐起,屋内馨香袅袅,夏花在黑暗盯着那一尊自带香气的香炉发呆,一阵轻浅的脚步声传来,她心蓦地一动,心虽喜,却暗骂了一声:“这该死的男人!” 他来了她虽觉得高兴,可心里也着实生气,眼一闭,干脆装睡不理他。 他静默的站在她床边站了一会,又坐了下来拿手轻柔的摸一摸她的脸,他幽幽问道:“花儿,可曾想我?” 她还是不理他,他低低笑道:“你这丫头还要装睡。”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恨恨的盯着他:“你还来做什么?” 他伸手刮一下她的鼻子:“生气了?” “我没生气,只是你这人真是太过分了,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什么时候消失就什么时候消失,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花儿,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如今剩下的这七十关你也不用过了。” 他顿了顿,黑亮的眸子欣喜的望着她:“这么说,我过关了,我可以娶你做媳妇儿了。” 她冷静的否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误会了,我是说你出局了,我不会再娶你。” “你还是生我的气了。”他伸手探了探她的脸,她身子往后一退,将头扭到一边不看他,他叹道,“花儿,我知道是我不对,可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有你的苦衷,我有我的选择,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以后各不相干。”说着,她转过头来看他一眼,补充道,“省得老娘娶了你以后还得日日烦心,你这样忽来忽去的人老娘实在不喜欢。” “花儿,你的心可真狠。”他想要伸去抚摸她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狠心也好,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才不会伤心。” “萧绝,你故意的,你故意拿话来刺激我,你若真的喜欢我不要什么事都瞒着我,我知道那日离开你之后你必是遭遇到了什么事所以才消失了二十多天。”夏花恨恨的瞪着他,像个被惹毛的小刺猬一般浑身竖起尖锐的刺,牙紧紧咬了咬,“我不管你受伤还是有急事离开,但你终归该让我知道你在哪里,你这样莫名其妙的消失算什么,而我又终究算你的什么?” “花儿——”他倾过身来一把抱住了她 她挣扎着试图推开他,可他的身体却稳如磐石,稳丝不动,她干脆垂下双臂任由着他抱了,他低低在她耳边低语道:“不会了,我再不会这样消失,花儿,我其实好想好想你。” 她的心一软,口中却还是带着尖锐的怒气:“萧绝,你这样会让我很没有安全感,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花儿,原谅我好不好?”他的语气轻幽柔软的几乎是撒娇。 “这些天你去哪儿了?”她的声音终于软了些。 “回了一趟九黎殿。”他轻声道。 “干什么去了?”她带着审问的语气。 他抱住她的手松了开来,身子离了她零点零一公分的距离,一双黑亮的清眸望了她许久许久,眼睛里却带重重让她看不清的隐光,她虽然是跪在床上,可是他看她好像又长高又大了些,俊邪的眉宇蕴着几许笑意,他拿手点一点她鼻尖笑道:“当然是回去准备迎娶我媳妇儿的彩礼了。” 她一把挥开他的手,没好气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再不肯老实交待,我必不会再理你。” “好吧,花儿!我全都坦白,只是我想先亲亲你。”他眼角含笑。 夏花郁闷无比的咬了咬唇,他的身子却如玉山倾到,他的身体又瘦了许多,再瘦下去她怕他会瘦成一具骷髅,他急不可待的封住了她的唇,用舌尖抵着她的唇,她咬牙,他耐心的用舌尖开始在她唇上描摹。 闻着这让他迷恋的味道,他垂下眼睫缠绵绯恻的吻着她,她终于有了一丝回应,闭紧的牙关打开了些,他趁机将温柔的舌头钻入她的檀口之中。 这一吻,直吻的昏天暗地。 许久,他松开了她,二人躺在床上安静而对,他的脸色几乎白到透明之色,眼里水漾波动,唇角勾出一个优雅清冷的笑,缓缓道:“为夫现在就开始跟媳妇儿坦白。” 夏花整理了一下思绪,调整了语气道:“不准有一个字的假话。” “好。”萧绝笑道。 她凑近他,勾住他的脖子,两眼盯着他,听他心平气和的缓缓道来,其实事情很简单,就是那一天他受了重伤被他的手下带回了九黎殿治病,在治病期间,他必须闭关,除了见过元阮一面,就只有九黎殿的神医莫婆婆在旁侍伺。 经过将近二十天的治疗,他身体恢复了许多,便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 夏花听完表示很不满意,挑了挑眉道:“至少也该派人来告之我一声,又或许让元阮告之一声也好。” 他笑着搂住了她:“媳妇儿,我那时生死未卜,怎敢相告,你又曾对我说过不许骗你,为夫为了不骗你也只能选择不告诉了。” 她伸手在他的脸上拧了一把:“那还怪我咯。” 他右手轻轻扯过她垂下来的一缕秀发,在自己的唇上挠了挠,笑道:“花儿,我这里痒,你帮我。” “去你大头鬼,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哩。” “这事哪能怪花儿呢,当然是怪为夫,怪为夫太惧内,谁叫花儿这样凶悍,以至于为夫害怕的患得患失,瞻前顾后,到最后还是惹得媳妇儿不高兴了。”他继续拿着她的发丝在唇上轻轻抚摸。 她捶了他胸口一下,没好气道:“说来说去,你还是在怪我。” 他凑近她,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低低道:“我怎会怪花儿。” “是不会还是不敢呀?”她磨了磨牙。 他眼中闪过一丝快活的趣味:“既不会又不敢。”顿一顿,看着她颇是无奈道:“花儿,我想见你又不敢见你,我怕有一天我会忍不住伤害了你。” 她叹了一声,忽调皮的冲着他眨一眨眼笑道:“再忍不住也得给老娘憋着,老娘可是未成年少女。” “小花,我娘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嫁人了。”萧绝笑着。 “在我们那里,我这个年纪还在上初中,你这是想摧残祖国的花朵啊!” “初中?祖国?”萧绝眼里全是不解,“这两个词又是何意?” “呃……”夏花有些语塞。 “花儿,你待人好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了?” “你让我坦白我就坦白,可是你却一点也不坦白,你不肯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也就罢了,如今竟连两个词的何意也不肯告诉我。” “呵呵……”夏花眼波儿一荡,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你想得到公平么?” “自然。”他摆出一副似正经非正经的神情, 夏花不为所动,啪的一声打在他的胸口:“妻在上,夫在下,你难道要跟我争个公平?” 萧绝抬手在额头处无奈的揉了揉:“花儿,你真是……” “好嘛,笑一个,你快乐,我才快乐嘛。” 萧绝看着她不说话,脸上带着一种快乐的神情:“还是媳妇最体贴为夫,不过花儿,假如我不快乐呢?” 夏花啪的一声又打在萧绝的胸口:“那就给我走远点,别影响老娘快乐。” 萧绝脸上一黑,凉凉道:“花儿,你半点都不让人快乐。” “你真的不快乐?”夏花嘟着唇儿,“那你可要走远些了,千万别影……”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脸上一派苦笑不得的神情:“只要和花儿在一起,不快乐也会变得快乐。” 夏花吸了吸鼻子笑道:“瞧你这么懂事的份上,我送你一样礼物。” 萧绝有些受宠若惊,欢喜道:“花儿果真贴心。” 夏花顺手就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布娃娃来,那是她早就缝制好的q版萧绝,只是后来一直没机会给他,干脆又缝了一个自己,凑成了一对儿送给萧绝。 萧绝素来阴沉如霜的眸子蓦地睁大,表情单一到几乎面瘫的脸上浮出深深震惊,他接过两个布娃娃,如珍似宝的摩挲一番,眼睛里全是好奇和错愕,他从来也没见过如此可爱有趣的布娃娃,更从未见过这样表情夸张却又极逗的自己,还有花儿的表情也极是可爱有趣。 他摸了摸娃娃身上衣服,那衣服也奇怪的紧,男娃娃身上穿的是奇怪的短短的没有纽扣露胳膊的衣服,下身穿着一件像亵裤又不像亵裤只遮盖到膝盖之上露腿的裤子。女娃娃刚和男娃娃差不多,上身是同样的衣服,只不过下身的裤子变成了同色同样的露出大腿的短裙。 摩挲良久,他不可置信道:“花儿,果真是你做的么?” 夏花笑道:“当然是真的啦,怎么样,好看吧?” “花儿,我怎么从来也没见过有这样的有趣的娃娃,还有这衣服也甚是奇怪,不像我朝之服鉓。”萧绝非常欢喜的将一对娃娃捧在手掌心。 “这叫情侣套装,上身的叫t恤,下身的男娃娃穿的叫短裤,女娃娃的就叫短裙了。” 萧绝抚摸着女娃娃可爱透红的脸蛋,赞叹道,“花儿,真猜不透你这小脑袋里装的是什么,怎么有如此奇思妙想?还有你这些怪词儿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夏花嘻嘻一笑:“女孩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说完,又正儿八经道,“萧绝,这礼物你可喜欢?” 萧绝深深的望了夏花一眼,无比郑重道:“很喜欢。” 132眼睛瞎了(二更) 夏花凑近萧绝一点,整个人依偎到他怀里,心底有种欢喜的幸福:“萧绝,待我娶你的那一天,我定会再做一对娃娃给你,到时你穿婚纱我穿西装一定很有趣,很有趣。” 萧绝压根不知道何为西装何为婚纱,心里虽微有好奇,却被满满的柔情覆盖了,他的手摸了摸夏花的头发道了声:“好,我等着那一天,我的媳妇大人。” 夏花快乐的笑起来,他俯过身子柔软的唇落到她的发上,再到唇上,再到颈上,再到…… 一路蔓延,又是一番旖旎春光。 夏花声音轻软,嘤咛动人,空气中浮动着满满的炙热浓情。 “哗啦——”一声,东厢房传来一阵瓷器混合着桌椅被打翻的声音。 “痛,我……我的头好痛,娘……娘……”紧接着就是夏大壮痛苦的嘶吼声,那是一种从喉咙里发出里的好似野兽被撕开了嗓子般的嘶吼声,“娘……娘……娘啊!” 夏花蓦然清醒过来,萧绝不悦的皱一皱眉头,却看见窗外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他赶紧示意夏花,人便追了出去。 夏花也不顾得追人,赶紧将松松垮垮的衣衫理好,一路奔至东厢房,因林氏刚刚喝了些安神药,是以这会子她睡的正沉,并未能醒来。 “大壮,你这是怎么啦?”苏九娘惊慌失措的蹲下身子去扶住摔在地上,两手抱头痛的打滚的夏大壮。 夏花一急,也赶紧去扶,夏大壮两眼瞪的血红,死死睁的夏花,手颤抖的拉着夏花的衣袖声音已是沙哑无比:“娘,我要……要死了,我实在太……太痛,我宁愿死……” 夏大壮话刚说完,两眼一翻,人就厥了过去,小脸滚烫红得像着了火一般,全身也是烫的难以让人近身。 “娘,你在这儿先看着,我这就去把卿如尘找来。” 夏花匆匆奔走在前往白水庵的路上,而彼时萧绝已在半里之外追到了黑衣人,此人不是郭魃,却是莫婆婆。 萧绝看着这个服侍他将近十年的老妪,脸上一片阴沉,随即淡漠而冷酷的勾起了唇角:“莫婆婆,上次我饶过了你,这一次你自行了断吧!” 莫婆婆抬头看了一眼萧绝,眸子里全然没有一点恨意,反而是浓浓的温柔慈蔼之意,表情十分淡然:“圣皇,属下该死,属下本无意冒犯圣皇,只是圣皇该知如今逆贼称帝,圣皇不该为了儿女私情罔故夺江山之大仇,更何况圣皇身体余毒难清,更不能纵情床弟之间,否则破了冥杀,性命不保,属下虽无能之辈,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圣皇你走向一条死路,还是为了一个普通的小女子走向死路。” 莫婆婆说到最后,已是痛心疾首,她咬着牙继续道:“圣皇,如今九黎殿日益壮大,大有对抗那那狗皇帝之势,圣皇该早日除掉步錾那狗皇帝将当年之事昭告天下,以告楚妃娘娘地天之灵,以告龙家列位先祖,不要再让他们一再蒙尘含冤,这是你必须要完成的责任!” 萧绝不想平日沉默寡言的莫婆婆竟说出这一番话来,她说的确有道理,只是她忘了自己的本份,一再胆大妄为的善作主张。 他房内机关重重,上一次若不是莫婆婆故意让紫流风带走花儿,紫流风纵使再厉害想破了机关带走花作也没那么容易,他知道她一心为大业着想,又念她忠心耿耿劳苦功高,所以便饶了她一次,不想她竟变本加厉跑上了花儿家的门来,这一点,他委实不能忍。 他的声音冷的可怕:“你的话我已记下,你可以安心的走了。” “不,属下还未说完,属下还想提醒圣皇要提防那步凌息,今晚属下赶来的确是想借机破坏圣皇和夏花姑娘之事,只是属下并未动手,步凌息已然头痛,属下不知他是真头痛还是假头痛。”说完,她深深的好似带着某种不舍之情般的望了萧绝一眼。 雪亮的匕首已在瞬间架上了脖颈,眼见就要割破了喉管,“叮”的一声匕首掉落在地,有人击中了莫婆婆的手腕。 莫婆婆手转首去看,黑暗中只见一道娇小的身影亭亭欲立的站在那里,她手中没有任何兵器,刚击中她手腕的仅仅是一个小石子,她表情微微一震,赞道:“想不到姑娘竟有如此俊俏的身手。” “这位婆婆,就为这点小事就自杀了也太不值了。”夏花正往白水庵去,走到一半便遇到了这一幕,她静静走到萧绝身边,平静而缓和的问道,“萧绝,这位婆婆说的可是真的?” 萧绝沉默的点了点头,夏花心内微有痛意,更痛的却对于大壮,难道他真的装的,不可能每次都这样巧合,又或者这次又是郭魃那丫头搞的鬼,她宁愿相信大壮还是像过去的大壮一样毫无心计,她宁愿相信这一件事是郭魃搞的鬼,可是是么?一时间,她竟无法判断。 她弯身扶起了莫婆婆,淡淡的微笑道:“婆婆,你且放心,危害到萧绝性命的事我绝不会做,还请婆婆以后不要像今天这样夜闯民宅,这实在不件是礼貌的事。” 莫婆婆歉意满满道:“姑娘,老婆子我也是关心则乱,一见圣皇离开了九黎殿我赶紧找了来,圣皇身子才刚恢复一些,不宜……” “咳咳……”萧绝阴郁的咳了两声,莫婆婆赶紧止住了口,再不敢作声。 夏花看向萧绝道:“萧绝,不如你先跟婆婆回去,我还要去一趟白水庵。” “花儿,我陪你一起去。” “圣皇,泡药时间到……”莫婆婆在迎到萧绝阴霾密布的眼时,声音低到没有了。 “莫婆婆,是不是你一直帮萧绝治病?”夏花转头看着莫婆婆声音很是温和。 莫婆婆点了点头,恭敬道:“姑娘,正是老婆子。” 夏花冲着萧绝挑了挑眉:“你该遵医嘱,赶紧回去泡药。” “花儿——” “乖,不要闹。” “花儿——” “你听不听话?你再不听话我可要恼了。” “好吧,花儿。”萧绝无奈一笑,“我听话。” “……”垂首侍立在一侧的莫婆婆顿时无语,一脸讶然之色的看了一眼夏花,原来她只是知道圣皇看中这位夏花姑娘,没想到看中到如此地步,这还是那个铁血狠辣,性情乖张,踏着森森白骨登上九黎殿圣皇宝座的人么,这还是那个阴怖冷戾,喜形不露于色,所到之处风声鹤唳,令人闻之丧胆的圣皇么? 不是,都不是,这是一个妻奴。 莫婆婆心中喟然一叹,妻奴啊妻奴!九黎殿圣皇已然堕落在一个小女人面前成了名副其实的妻奴。 她的心猛地一缩,自古成大业者哪个人不是狠心绝情,而圣皇的杀伐决断仅仅因为一个小女子就轻易改变。 她很是忧心,这不该是一个圣皇的性情,更不该一个帝王的性情。 …… 当夏花把卿如尘请到家中的时候,夏大壮几乎痛的没了呼吸,这一场头痛来势汹汹,夏大壮被卿如尘抢救过来的时候,连两个眼珠子都充着血。 夏花本还怀疑大壮是装头痛,谁知竟是真的头痛,她也不敢睡去,和苏九娘一起守着夏大壮,卿如尘干脆留了下来一起守,明早顺便帮林氏换了皮。 第二日,夏大壮恹恹的躺在榻上,身体虚弱的很,连床都下不了,脑袋里还有隐隐的钝痛。 卿如尘离开夏大壮房间时,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他红着一双眼木讷讷的也看了卿如尘一眼,眼睛里的他却是模糊不清的。 林氏一早起来便觉得脸上奇痒无比,卿如尘也不敢叫苏九娘瞧了林氏这会子的真面目,也不敢叫林氏自己瞧了,省得自吓自吓出什么毛病来。 为了给林氏换一张皮,他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换皮的时候不能有任何人打扰,所以屋内只有他和林氏两人,而林氏则喝了麻沸散,早已人魂不知。 中午太阳正盛,当他跨出房门的时候,脚步虚浮的几乎有些站不住,苏九娘和夏花焦急的等在屋外,一见他出去,苏九娘忙问一声道:“小尘,如何了?” 卿如尘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脸上却是疲惫模样,嗓音却略有沙哑却还是那样温柔,弯弯的眼里隐着最温暖的眸光,他点一点头道:“娘,很好。” 夏花看着卿如尘气色不对,有些担心道:“卿卿,你怎么样了?” 卿如尘淡淡一笑:“小花朵,我没事,不过就是累了些,息会就好了,我这个一向很容易恢复的,不管是身体也好,还是心情也好。”他脸上的笑更加灿烂,拿手撑着房门的墙上继续道,“小花朵,我有些饿了,想吃你做的莲花团子。” “嗯,莲花团子早准备好了,我马上给你端来,你赶紧先去堂屋坐着息会。” “小花朵,今天的莲花团子里面最好放点糕花糖,我还是比较喜欢加桂花糖的味道,如果不麻烦的最好再沏一杯茶来,这茶水不能太烫,也不能太冷,比温水更烫一点,比开水更冷一些,要加一颗四四方方重十钱的冰糖,还加三枚菊花……” “我知道啦,每次都喝同样的茶,你都不嫌烦絮,还有那莲花团子已经很甜了,你每次还要再加桂花糖也不怕甜坏了牙。” “花儿,小尘要怎么就怎么样嘛,瞧他累的。”苏九娘颇是心疼的看着卿如尘,又拿出帕子帮卿如尘拭去了额头上的虚汗,眼里一片柔色,竟真有几分做娘的样子,又伸手搀扶住卿如尘的胳膊,柔声细语道,“小尘,来,娘扶着你,慢着点走。” “娘,我又没怎么着,别把我当个病人似的,我倒不太习惯,我这个人一向……”他边说边走,突然,他自己就顿住了,回头喊了一声夏花道,“小花朵,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都很专一的,喜欢一样东西从不轻易更……” 改字未出口,他忽然难以为继了,他曾经也以为自己是个专一的人,可现在他还能说得出这样的话么?摇一摇头,自嘲的笑了笑,便缓缓走了。 夏花微有懵懂的看了他的背影一眼,也不知他究竟要表达个什么意思,这个人话总是这么多,听起来废话占了大半,有时候她根本不知道他所说的话有哪句话是他真正所想要表达的意思。 一个人啰嗦过了头,往往容易让人产生厌烦之感,人一旦厌烦,哪里还有心思去倾听你心底最真实的声音。 她转过身,迈腿步向了厨房,卿如尘却望着她娇生生的背影兀自发了一会呆。 今日,卿如尘倒没有平常那样能吃,勉强只吃下了一个莲花团子,苏九娘对他饭量骤减表示很忧心,再加上大壮身体不好,她更加忧心,连中饭也没吃得下,林氏昏昏沉沉睡到下午方才醒来,因为脸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也不能出门,便和苏九娘一道拉家常。 苏九娘说:“怜儿,听小尘说,到了明日上午你就变成一个美人儿了,姐姐真为你高兴。” 林氏说:“姐姐,若不是你和花儿我也难有今天,还有小尘真是一个神医,这天下间竟有换皮之法,听着怪吓人的,只是不知我这张脸……”她拿手轻轻摸了摸脸上的纱布,有期待,也有担忧。 “怜儿,你放心,我积年的老毛病都让小尘治好了,他说你能变美人必会变个美人儿。” “姐姐,小尘这个人除了啰嗦些,其他样样都好,又细心又体贴,最关键的是他很懂得疼花儿,这样的男人真是百里挑一的难找啊!” “谁说不是呢,我看小尘那孩子也不错,只是他是个道士……” “姐姐,道士也可成婚的,不然他那会那么用心的对待花儿。” “唉!我是怕花儿心里没有小尘啊!”苏九娘一声唉叹。 “姐姐,难道花儿已有了心上人?” “怜儿啊,为着这件事我日日忧心哩,我也没法跟人说,花儿的心上人若是寻常人倒也罢了,哪怕穷些也不要紧,只要是个正经的人就行了,可她偏偏……”苏九娘心事重重的垂下了头。 “姐姐,偏偏怎么了?”林氏着急道。 “花儿的心上人好像是个杀人如麻的大恶魔哩。” “啊,姐姐,你别吓我,花儿这样好的女孩儿家怎么能找一个杀人如麻的大恶魔哩……” “……” 夏花见大壮睡着了,就坐在堂屋少有的将耐心发挥到了极致,听卿如尘跟他唠叨,耳朵里却将苏九娘和林氏的话听的清清楚楚,不由的叹了一声,又看一眼卿如尘,看来卿如尘念叨的那几句有关萧绝的话娘很是听进了心里啊! 卿如尘见夏花盯着自己瞧,脸上立刻兴奋了起来,眨一眨弯月似的眼指一指自己脸笑道:“怎么着,小花朵,觉出我好看来了,人嘛!不要太肤浅嘛,有人些第一眼看上去的确好看的要死,可看久了就会觉得也不过如此,再后来就不会觉得好看了,有人些就比如我吧,我这个人一向是很耐看的,一眼看是去不乍的,看久了就会觉得越来越有味道,再后来就会觉得我其实是个极好看的男人。” 他将头凑近夏花一点,又眨一眨眼道:“来,小花朵,你好好看,细细看,我这个人是不是特别耐看啊,是不是越看越觉得我比某些人还好看啊?” “呃……”夏花仔细看了一看,笑道,“猛的一看确实不怎么样,仔细一看……” “怎么样,仔细一看就好看了吧!” “仔细一看还不如猛地的一看。” “小花朵,你——”卿如尘倍受打击,垂着眉毛道,“我这个人一向有个毛病,受了打击就会觉得心里憋屈,一憋屈吧就要说出来,一说出来吧就要没完没了,特别是在遭受了最无情的打击的时候,我最少也要说上个三天三夜,我这个人一向都自认为长得很好看,你却看不懂我的好看,太不心有灵犀了,我原把小花朵当成知心的妹子的,结果可好,一点也不知心,我这个人一向……” “好看,好看,卿卿你确实好看。”夏花一急,连说了三个好看。 卿如尘伸手挠一挠头,嘻嘻一笑道:“小花朵,你可知我想做你的哥哥?” 夏花迷茫道:“你不是已经自称是我哥哥了?连我娘你都叫上了。” “我说的哥哥不是有兄妹之情的那种哥哥,我想做的是那种哥哥……”他挤一挤眼,用手肘往夏花身上靠了靠,凑到夏花耳边低低笑道,“你懂得。” 夏花怔了怔,半晌无语。 卿如尘以为自己说不够直白,夏花没懂他的意思,又补充道:“是那种能和你困觉的哥哥,嘿嘿……” “卿如尘——”夏花终于怒了,伸手指着道,“你太过分了!” “小花朵,刚刚是谁哄着我说要耐心倾听我的声音的,怎么这一会儿就反悔了。”卿如尘一又盈盈弯月眼委屈的看着容玥,顿了下,半晌鼓起勇气垂下头,“好吧!你骂吧,你尽管骂吧,我这个人一向很好说话,顶多你骂完我再多说几句来缓解缓解心中憋屈。” “……”夏花气绝,觉得今日实在不该见到卿如尘劳累不已的样子就起了怜悯之心,坐在这里听他絮叨叨讲个不停,本来她还以为这些日子他改了性话少了些,谁曾想今日简直遭遇到了史上最啰嗦的唐僧。 她看一看他:“卿卿,你话不这么多会死么?” 卿如尘摇头道:“不会。”顿一顿又道,“但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这个人一向都坦坦荡荡,有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也不藏藏掖掖,话虽多了些,却是每一句每一个字……” “噗……”夏花一咬牙,双手托腮艰难的坐在那里,趁着卿如尘不注意时候,两只手微微斜着向上移一移恰好遮住了耳朵,嘿嘿……这下好多了。 “娘……娘……”屋里传来大壮的呼唤声。 卿如尘脸一沉,十分不快道:“这该死的臭小子真会赶时侯,一点也不识相,哪像我,我这个人一向很识相的……” “唉,小花朵唉,你走什么啊,我话还没说完啊……” 卿如尘赶紧追上了夏花,夏花两脚生风似的就跑到夏大壮的屋里去了,她宁愿照顾大壮也实在不想听卿如尘在那里说的滔滔不绝。 “娘……娘,你在哪儿?”夏大壮两眼虽睁着,却茫然四顾,两手伸在空中胡乱摸着,“娘……天怎么这么……么黑,快帮我点……点上蜡烛。” 夏大壮两眼有些刺痛,抬手揉了一下却觉得痛的更加厉害,眼里不禁的就流下泪来,两眼毫无焦点的定格在某处,又唤道:“娘……你怎……怎么不说话?” 夏花定在床边,心蓦地一沉,她低头看着大壮,有些不敢相信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却毫无反应,两眼依旧定在某处,又急唤道:“娘……你在哪……哪儿哩。” 夏花伸出去的手微微一抖,转过头来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卿如尘:“卿卿,大壮他……” “娘,大壮有些害……害怕,天太黑……黑了,大壮看……看不见娘,大壮想……想看看娘。”夏大壮伸手乱摸一气,一下握住了夏花的手,猛地将她一拉,把她的手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脸上,“娘,太……太好了,我终……终于找到你了。” 夏花人被夏大壮一拉扯,身子一歪已经坐在了床沿边上,手还被夏大壮紧紧的握着贴在他脸上,他的脸有些烫,有些发烧的样子。 卿如尘大步一跨走了过来,很不客气的将夏大壮握住夏花的手一把拉开,又隔挡在夏花和夏大壮之间坐了下来,语气不善道:“握小花朵的手有什么?我来你给瞧瞧。”说完,伸手正要去翻夏大壮的眼皮。 “卿……卿如尘,我只要娘……娘,你把我娘弄……弄哪去了?”夏大壮茫然的抬着头,一把挥开卿如尘的手,两手徒劳的四处捞着,吸一吸鼻子,泪水又掉落下来。 “大壮,娘在这儿。”夏大壮于心不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你听话,赶紧让卿卿给你瞧瞧眼睛。” “娘……我眼睛怎……怎么了,我没……没事,是天……天太黑了,娘你帮……帮我点上蜡烛就行了。”夏大壮满心恐惧,一脸俊俏的小脸带着赤红之色,两眼无助的睁着,显得非常脆弱可怜,他好像很害怕失去夏花似的,两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一刻也不敢放开。 卿如尘趁他安静的时候将他的眼睛仔细诊断了一番,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不至于啊?” 夏花急问道:“卿卿你说什么不至于?” “小花朵,我是说大壮的眼睛不至于会看不到了,难道他又受了什么特别的刺激?” 夏花茫然的摇头道:“这些日子也没发生特别的事啊?” “娘,我……我的眼睛怎……怎么了?娘,我……我害怕。” “害怕有个屁用,你的眼睛暂时失明了。”卿如尘冷寂寂的一句话吓得夏大壮几乎要崩溃,他握住夏花的手愈发用力了。 “娘……我不……不要,不……不要别成瞎……瞎子,娘……我还……还是一生……一生一世陪着娘,保护娘,我要天天能看……看见娘,我要天天……能看……看见娘。”说到最后,他反复不停的也就是那一句话,眼泪水流的更加汹涌,哽咽到几乎说不出话。 “大壮,大壮你怎么啦?”苏九娘和林氏听到动静,二人一起赶了过来。 “呜呜……外婆,姨婆,卿如……如尘说我眼睛瞎……瞎了。” “啊?”苏九娘和林氏大惊失色,两人齐齐扑了过去,苏九娘捧着夏大壮的脸,仔细的盯着他的眼睛,心痛道,“大壮啊,你真的看不见外婆么?” “外……外婆,我看……看不见,什……什么也看不见。”夏大壮绝望的哭喊着。 “好啦,大壮,搞的好像要死一样,不就是眼睛看不见么?我只是说暂时失明,又没说永远。”卿如尘白了夏大壮一眼,转头看着一脸痛色的三个女人道,“娘,林姨,小花朵,你们也不用急成这样啊,我又没说大壮的眼睛没的治了。” “对对对……”苏九娘脸上少许平静了些,舒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夏大壮的肩膀道,“大壮,别怕,有小尘在,他必会把你的眼睛治好的。” “嗯,大壮,小尘是神医,这点小毛病难不倒他的。”林氏俯着身子柔声的加以抚慰。 夏大壮的心情似乎平静了些,一双眼睁的大大的,脸上的恐惧之色也减轻了些,定定道:“只要有……有娘,有外……外婆,有姨……姨婆在,大……大壮不怕。” “好啦,一个大男人不要这么煽情啦,还不快松开小花朵的手,瞧瞧你把小花朵的手都捏红了,就算自己痛苦也不能把痛苦再施加在别人的手上啊,小花朵的小手儿这么嫩,你再握下去就要把她的骨头捏断了,大壮,你这个人真是,一点也不像我,我这个人一向很懂得怜香惜玉的,还有啊,我这个人一向……” “我……我会轻……轻点,不会捏……捏坏娘……娘的手。”夏大壮仍然不肯放松,手上的力度却轻了些。 夏花欲抽回手,夏大壮生怕她飞的似的,又一把握紧,卿如尘气恨恨的就要骂他。 “好了,卿卿,大壮的眼睛究竟是怎么回事?”夏花问道。 “是啊,小尘,起先大壮的眼睛还好好的,怎么说看不见就看不见了?”苏九娘紧接着问道。 卿如尘缓缓解释道:“他脑子淤血未散尽,对眼睛有影响,不过淤血影响的作用小些,情绪所致却是主因,也不知这傻子这两日受了什么刺激,好好的情绪就样激动起来,把个眼睛都能激动坏了。”他凑近夏大壮,又看了看他发红的眼睛,突兀的问了一句,“大壮,不会是你自己想瞎的吧?” “小尘,你这怎么说的哩,哪有人自己想变成瞎子?”苏九娘又是疑惑又是心疼。 林氏又道:“是啊,但凡人不都希望自己有双明亮的眼睛么?” 夏大壮眼里一片潮湿,慌乱的说:“我不……不想瞎,一……一点也不想。”又握一握夏花的手,两眼虚空,拼命摇头,“娘,你相……相信大壮,大……大壮不……不想瞎。” “大壮,娘信你,娘一直都信你。”夏花盯着大壮的眼安慰一句,又颔首深思,半晌,她转头回卿如尘道,“难道是选择性失明?” “选择性失明?”卿如尘眼里一派不解。 “哦,简单说就是人受了刺激之后,不愿看到某些人或物,选择了短暂性失明。” “小花朵,你懂的还真多,这也是一种可能吧,不过这种短暂性失明若治疗不当,或大壮本人心结不解,就会变成永久的失明。” “啊?那依小尘的意思就是大壮有可能会一直都看不见了?”苏九娘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娘,这也很有可能,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卿如尘若有深思的特意拉长了尾音,看一眼夏大壮又道,“大壮,你的眼睛能不能恢复,不仅在于我的医术,更重要的是在于你自己。” 夏大壮怔怔的坐在那里,没有回答卿如尘的话,只呆呆的握着夏花的手,好像已然变成了一块化石,良久,他脸色痛楚,眼泪又轻轻滑下,哀哀道:“卿如尘,我……我一……一定要恢复,我要……要看见娘,看……看见外婆,看见栓……栓叔和姨婆,我还……还要看见这外面蓝……蓝蓝的天空,还有我……我……我的这个家。” 卿如尘腹诽一句:狗屁!想天天看到小花朵才是真。 这个人,就连变成了一个傻子,也还是可恶狡诈的傻子。 他心中这个可恶狡诈的傻子,整个一下午都是脆弱的可怜,他不吃不喝不睡,只呆呆的坐在床上将头埋在膝盖里蜷缩着,呈现出一种绝望而无助的姿态,手却始终紧紧握着夏花的手才肯安心,让卿如尘恨得咬牙。 最后干脆借着为他治病用药的机会,狠狠灌了他整整一大碗的安神汤,夏大壮方才松了夏花的手,人事不知的昏睡过去。 晚上,夏花修行完异能,便一如继往的夜跑,她有些奇怪,近日这龙魂玉好效力大减,导致她每晚修行之后都是大汗淋漓,好在,四方山上有温泉,不过有了上次紫茄子突然冒出事件,她倒不大敢在那里洗澡,也只偷偷的洗过一次。 这一次,她跑的浑身焦热,身上起了一层油腻腻的汗,看着温泉池水冒着腾腾热气,她便朝着池水迈去。 她在想,这大好的纯自然的温泉池如果长期不用,简直是暴殄天物,何况那个讨厌的紫茄子她后来再也未遇到过,上次洗的时候也蛮安全的。 她不知,她在自认为安全的时候,一直有双眼睛盯着她,那紫衣翩翩的人再不敢轻易打搅她,只静静的躲在某个黑暗的角落行偷窥之事。 且偷窥且偷乐。 偷乐之中,他的心总是会那么一点自责矛盾和抑郁痛楚。 自责矛盾的是他背判了那曾经和他一同走过最美好年华的女子。 抑郁痛楚的是他偷窥的这个女子心里没有他。 就这样,在如此复杂的心境过程中,他神不知鬼不觉的进行了一场令他血脉贲张的偷窥。 正在鼻血肆流中,他觉得耳朵上一痛,一个阴沉的童言响起:“你再偷看我就去告诉姐姐你的真面目。” “嘘——”他将手指放到唇边作了个禁声的手势。 他可不想让小花朵知道,若小花朵知道有人偷看怕是今后再也不会来洗澡了,他好不容易才逮着这次机会,还想着今后能有更多的机会能够蛰伏在这里猎这香艳画面。 郭魃冷着一张小脸蛋揪住他的耳朵,将他的头偏向对着自己,却不肯给他一点机会再多瞧夏花一眼,待夏花走后,方才松了手。 皎洁月色下,郭魃的脸蒙着一层半透明的白光,软软的指尖在卿如尘额上轻轻划过,像一滴春水柔化在他的眉间,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比这天上的月儿还要明亮,脸上带着一种可爱俊秀的笑意,她没有说话,只是将她葱尖般的小指尖往下移的,停驻在卿如尘的唇上方才不动。 她将小脑袋探到他的脸边,甜甜笑道:“十七师侄,你觉得师叔我如何?” 卿如尘安定的坐在大树叉上,眯眼看着这近在咫尺的小脸蛋,白的像玉一般,还有那停留在他唇上的小小手指头,更是带着一种稚嫩的柔软,他笑了笑,一张口要说话,她的小手就落到了他的舌头上。 舌尖传来一阵诱人的异香,她的小手微微在他舌尖点了点,又笑道:“怎么样?我的小手又香又甜吧。”她小小身子跨坐在他身上,继续用她那天真十足水汪汪的眼瞧着他,嗤笑一声,轻声软语道:“十七师侄,你说是我香还是姐姐香呢?” 卿如尘拿眼睨了一眼郭魃,郭魃掩起小嘴儿又笑了一下,身子轻轻在卿如尘身上磨了两磨,语气更加轻狂了:“十七师侄,你怎么不说话?”拿手拭一拭他流下的鼻血又道,“瞧瞧,你激动的都流了鼻血,是不是忍不住了啊?” 卿如尘听她酥到骨子里的童音软语,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心里却觉得有些瘆的慌,这样的月色,这样的小人儿,这人的语调,这人的姿态,让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小人儿是一个十足的疯子。 他唇角微微一扬,忽然露出一个笑来,郭魃笑声更响了,跟个银铃声的飘荡在这寂寂黑夜中,他猛地一咬就死死咬住她小手指。 她笑声乍停,气恼的挥起另一只就往他脸上打去,他伸手就接住了她的另一只小手,牙齿咬的更用力,只恨不得把她手指头给咬下来。 “你再咬我,我就割了你的命根子,叫你再也无法做个真正的男人。”郭魃脚上那仿佛滴了血的小绣花鞋上在刹那间已有血色丝缕冒了出来,那丝缕如刀,闪着血样锋芒。 卿如尘一松口,整个人往后一退,堪堪的停在半空俯视着郭魃道:“小师叔,你好令人恶心。” 郭魃抬眼看着她,一双黑色瞳仁漾着幽幽怒色:“你才令人恶心,在这里偷看姐姐洗澡,不就是想女人了吗?可以啊,我就是个女人啊。” “你哪里算个女人?”卿如尘益发看不懂郭魃,冷声道,“你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像女人。” 郭魃骤然变了脸色:“啰嗦鬼,你才不像个男人,你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像男人。” “放屁!我这个人一向……” 郭魃立刻打断:“你刚明明有了反应,却不敢承认,如今还作出一副洁身自好的样子,真真虚伪的让人恶心。” “郭魃,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难道你觉得我刚刚的反应是对你的?”卿如尘冷笑一声,“你不是说你只喜欢我师父么?怎么着,现在就忍不住要跑出来勾引别的男人了?” “我勾引你?你想得倒美,我只是想证明一件事。” “何事?” “我只是想知道你们男人究竟是喜欢我这样的身子,还是喜欢姐姐那样的身子?” “郭魃,你到底对小花朵藏着什么样的心思?你若真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休怪我……” “怎样?你还想杀我?”郭魃又笑了,笑得很自信,眼睛里带着一种胜利的得意,“你以为你还有命来杀我。” 卿如尘弯月似的眼蕴上了一层厚重的冷戾之色,鼻翼微微张阖,一字一句淡声道:“至少在我死之前,我会拉你做个垫背的。” “唉——”郭魃幽长的叹了一声,“就怕过个一年半载的你死不了,等你可以死的时候,你又舍不得杀我了。” 她眨一眨眼珠儿里闪过水光一样的光泽,眨一眨眼又道:“你这个人又啰嗦又讨厌,还特别的下三烂,不过你对姐姐倒还存着一份真心,连我这样的好看的小女娃儿送给你你都不肯要,只可惜啊姐姐心里根本没有你,我的心里也没有你,所以我不准你动姐姐,更不准你再偷看姐姐。”顿一下,又叹道,“若不是我心里只有师兄,或许我真的可以勉强收了你,刚刚坐在你身上的感觉虽然有些别扭,但至少不会让我觉得恶心。” 133不要和臭道士住在一起 卿如尘好笑道:“你这个人真有意思,小花朵心里有没有我跟你有半毛钱关系,还有一点我必须要纠正一下,就是我你对根本没有半毛钱的兴趣,就算你心里没我师父,我也不会看上你,我这个人一向眼光很高,断不会看上你这种小妖怪似的矮冬瓜,你坐在我身上你不恶心我却是恶心的想吐,还有一点你也要记住,我看不看小花朵洗澡是我的事,你准不准我看是你的事,我的事还论不到你来插手,我这个一向最讨厌别人干涉我的事。” 他说着,又拿手指着郭魃,薄薄的唇不停的上下阖动着,继续道:“你要记住我说的第一句话每一个字,我这个人说的每一句每个字都是……” “烦死啦——”郭魃厉吼了一声,将小耳朵捂了起来,飞也似的就逃走了,“你再多说一个字,我马上就告诉姐姐去,你偷看她洗澡。” “你若敢,我保证让你拉上七天七夜——”卿如尘恨恨的骂了一句就紧追而去。 “啰嗦鬼,同样的失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好,那我现在即刻就回长生天毁了师父的肉身。” 郭魃终于停住了脚步,转身一个箭步飞到卿如尘面前,与卿如尘相距一只脚的距离,咬着柔嫩的小唇儿盯着他:“你敢?” 卿如尘脸上浮起一阵笑意:“那小师叔你瞧着好了。” “哼!”郭魃冷哼一声。 二人然后乌眼鸡似的对视了良久,谁也不服谁,谁也拿谁没办法,只对到两眼发酸好像对了斗鸡眼才罢休,待他二人一起回到白水庵,正遇到撒完尿回房的文先生。 文先生伸手指着他二人,脸一抖:“卿观主,这么晚你阿魃带到哪里去了?” “呜呜……”郭魃眼圈儿一红,鼻子儿一酸,委屈的哭着蹭蹭蹭三两步跑一文先生身边扯住他的衣角拿手指着卿如尘道,“文先生,卿观主哄我说夜晚山上景致最好,哪知道不是带我去看景色的,却是……” 郭魃欲言又止。 文先生脸色俱变,连牙也抖了起来:“却是什么?” “却是哄我和他一起在山上的温泉里洗澡来着。”郭魃仰起泪汪汪的眼睛。 文先生的身子忽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人一趄趔差点就摔到在地,伸手指着卿如尘道:“卿观主,你?” 卿如尘一傻,抽一抽嘴角道:“文先生,你别听阿魃胡说,我这个人一向很……” “呜呜……”郭魃立刻拉着文先生的衣角不停的干嚎,根本不给卿如尘说话的机会,边嚎哭着边指控卿如尘道,“文先生,我也不知道卿观主为何要喊我帮他搓身上的灰,我不肯,她就咬我……呜呜……” 郭魃踮起脚尖儿,举起被咬的流了血的手指头:“文先生,你瞧,好痛。” 文先生一瞧,脸色已是一片灰败,指着卿如尘道:“卿观主,我拿你当个正经人,不想你道貌岸然,竟行出这等事来,阿魃还小,你你你……” 文先生已是垂胸顿足,一皆文人的他素来没骂过人,如今却也不知拿何话来骂卿如尘,只伸手指着他说不出话来,急喘了下,又道:“怪道你天天跟着阿魃,原来竟是这样,我这里太小,容不下卿观主你,还请另寻高处吧。” “文先生,你真的是误会了,我对这个鬼丫头实在是半点兴……” “呜呜……文先生,我的手指头好痛啊……呜呜……”郭魃嚎的伤心欲绝,信誓旦旦继续指控道,“我的手指头是不是你咬的,是不是?你敢拿姐姐的命来发誓么?呜呜……痛……” “呃……”卿如尘顿有种百口莫辨的感觉。 文先生被她嚎的痛心疾首,他只拿眼看了一眼卿如尘,连连摇头哀叹一声:“卿观主,好走,不送!” …… 月亮隐去,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漫长而寒冷的一夜终于过去,卿如尘伸了伸懒腰,抽出腰间拂尘掸去身上的稻草起了身,这一夜睡的不太好,眼周围一片乌青。 昨夜被文先生下了逐客令之后,自己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本相去打扰一下娘和小花朵,可想着夜深人静不便扰人睡眠,方睡在了小花朵院外的牛棚里,好在,牛棚里稻草又多又软和,他勉强对付了一夜。 他微微泛黄的脸显得有些苍白,眼睛朝着夏花的房间望去,闪动着温暖的光泽,他想从今以后如果能住在小花朵也不错,他想就算小花朵不同意,娘心软也一定会同意的,想着,他竟然生出欢喜之感,大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感觉。 这样一想,他顿扫心中阴霾,连步子也便得轻快了些,将拂尘别好,他一摇一晃的往正堂大屋走去。 苏九娘正好端着一盆洗过脸的热水往外倒,差点就倒在卿如尘身上,一见卿如尘赶紧收回手,还是溅了一星半点的水在卿如尘衣服上,她惊讶道:“小尘,今儿来的好早。” “娘,今天是林姨变好看的日子,我当然要来得早。”卿如尘笑嘻嘻,眼里却带着几缕红色血丝。 苏九娘赶紧将手里的脸盆放到院门口旁的一座小石桌上,伸手帮卿如尘掸了掸衣服,又捡去他头发上的稻草:“小尘,你昨晚这是钻哪儿去了,怎么弄了一身的稻草。” 说完,又看了看卿如尘的脸,面带关切道:“瞧你的眼睛也充了血,这是怎么了?” “娘,我以后就搬到你家来住好不好?” 苏九娘微微一愣,又微笑道:“小尘,你在白水庵住的好好的,怎么要搬我家来哩?” “娘,你是不是不愿让我搬到你家来啊?我这个人一向很自觉的,如果娘不同意,我一定不会让娘为难,顶多以地为床以天为被凑和着睡了,正好,现在是入了冬,眼看着要下雪了,到时我在雪地里挖个坑睡也是一样的,我这个人一向身子骨好,很能抗寒的。” “不,小尘,娘不是这样的意思。” “那么说娘你是答应了?”卿如尘眼中闪过兴奋的光。 “小尘,我……”苏九娘有些为难,毕竟卿如尘是个道士,这样不明不白的住在她们家实在是说不过去,虽然她们现在远离了白头村,可终归还是有村里的人时常来串门,到时侯若传了出去风声也不大好,毕竟前一阵子有过那样不堪的流言。 “娘,原来你还是没真心把我当作你的亲人,没关系,我这个人一向很有自知自明的,既然娘为难,那我冬天就随便找个地方住了就行,再不济,就住在小花朵买下的那个牛棚也行。”卿如尘眼神黯淡下去,拿眼又偷瞄了一下苏九娘,补充道,“娘,你不会连那个牛棚也不肯给我住吧?” “小尘,你说什么呢,娘怎么会让你无处可去呢,况且那个牛棚如今都种上了蘑菇,也没在方可以给你落脚啊!娘只是想知道好好儿的怎么不住白水庵了?” “唉……”卿如尘无比颓丧的叹了一声,摆摆手道,“娘,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啊,我先看看林姨去,等有空再仔仔细细的告诉你。” 苏九娘一听仔仔细细四个字,心里立马一个大疙瘩,她对上次卿如尘仔仔细细跟她谈了萧绝的情况,结果卿如尘七扯八扯,扯了一整天,没有一句话是扯到正题上,絮絮叨叨的也不知说个什么,她素来是个性子极温和的人,所以那一整天,她都很有耐心的倾听他说。 结果,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卿如尘一直都仔仔细细说个没完,却连一句她想听的也没有,现在她一听到仔仔细细四个人心里就觉得有些发怵。 她呵呵一笑道:“有空大略说下就好,大略说下就好。” 夏花刚刚起床,却早已听到卿如尘和娘在说话,其他的话她倒不在意,只是卿如尘怎好好的要搬到她家来住,她家虽然房子大,给他住也无所谓,只是此人太过啰嗦,她十分害怕耳朵日日夜夜遭受荼毒。 她简单的扎了个马尾,在古代,她最头疼的就是梳头发,这古代的头发花式繁多,又极麻烦,所以大多数的时间她都是扎马尾,顶多编两个大辫子或者弄个丸子头之类的,反正怎么简单怎么来,娘为此老是说她女孩儿家家的不会打扮。 她一出房门,卿如尘已经进了屋,他脸上带着清晨第一缕最温暖的笑容看着她。 此时,天色不太亮,朦胧间,他觉得她站在那里好像带了一层天然的光芒,他看着她的样子有些恍惚,昨那身艳红衣裙到现在还在他心中挥之不去,不管是艳色还是素色,小花朵总是这样倾国倾城。 一丝微微悲凉的感觉绕上他心头,这样倾国又倾城的小花朵,他却无法碰,即使他有能力碰她的身子,他也没有能力碰到她的心,原本他只想碰到她的身子,丢给萧绝一个残花败柳,可人的*总是无止尽的,如今他最想碰的是她的心。 他冲着她摇一摇头,打了招呼道:“小花朵,早啊!” “小尘,是小尘来了么?”夏花还未回答,房内又传来林氏的呼唤。 “嗳,林姨,是我,是我来了。”卿如尘笑着答应一声。 林氏心里又激动又有些害怕,伸手摸了摸脸上的纱布,她期待将这层层纱布解下,却还是很紧张。 她所有的紧张和害怕,在纱布揭下来的那一刻通通化作激动。 她对着镜子,一遍一遍看着自己的脸,这还是那个原来的她么?这镜子里清秀俊美的人儿又是谁? 连站在一旁的苏九娘和夏花都看呆了眼,到不是说林氏变得又多么的倾国倾城,而是这张脸浑然天成,仿佛林氏生来便是如此一样。 眉眼还是原来的眉眼,细长的柳叶眉,微微上扬的丹凤眼,鼻子也还是原来的鼻子,嘴巴和脸型都和原来一模一样,只是换了那阴阳脸,林氏生的却是清而不媚,艳而不妖的,端的就是一个美人儿。 林氏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眼睛里不由的流出欣喜的泪,又转头看着苏九娘和夏花道:“姐姐,花儿,这是真的么,我不是在做梦么?” 说着,她又掐了一下自己,自己就笑出声来:“疼,我会疼,不是做梦。” 苏九娘一把拉过林氏的手,林氏站起身来,苏九娘在她的脸上仔细打量一番,眉眼儿皆是高兴:“怜儿,这当然不是做梦的,是真的,是真的。” 夏花亦笑道:“林姨,你长得可真好看。” 林氏脸上微微一红:“姐姐和花儿才最是好看。”说着,她两眼带着感激的看向卿如尘,柔声道,“小尘,谢谢,林姨真的不知如何感谢你才好。” “林姨,我们都是一家人,说谢字多么见外。”卿如尘一本正经的看着林氏,又转头笑嘻嘻的看向夏花道,“小花朵,你说我说的可对,我们是不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苏九娘和林姨都感慨万分的点了点头,苏九娘又眸中带着欣喜之泪的看着夏花道:“花儿,既然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住同一间屋子,日后小尘就搬到家中来住好不好?” 卿如尘一听这话大觉称心,两眼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盯着夏花:“小花朵,好不好?好不好嘛?” 苏九娘和林氏同时都是满含期盼的看向夏花,夏花点点头道:“也好。” 卿如尘立刻兴奋的两眼放光,夏花又道:“不过以后不准这么啰嗦,再啰嗦就把你扫地出门。” “小花朵,我这个人一向惜字如金,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闭嘴,再不闭嘴,立刻走人。”夏花冲着卿如尘翻了个白眼。 卿如尘将手往唇上一放,立刻听话的点了点头。 “如尘哥哥,你以后要住在我家么?”夏大栓刚起床就听到大人间的对话,像个小雀儿一样的跑了过来,抬头看着卿如尘眨巴着眼睛道,“你原来不是在白水庵住的好好的么?” “你这孩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卿如尘刚一答话,又立刻捂住了口,讨好似的看着夏花道,“哦,我忘了,要闭嘴,闭嘴,呵呵……” “卿卿,这句话我也想问,你可以开口回答,不过要言简意骇啊!” “赶!”卿如尘从嘴巴里吐出了一个字。 众人讶异:“什么意思?” “文。”卿如尘又从嘴巴里吐出了一个字。 “如尘哥哥,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懂呢,什么赶啊文啊的?”夏大栓抓了抓后脑勺。 卿如尘十分惜字如金道:“气!” “我天,你能不能不要跟挤牙膏似的,有话一次说清楚了。”夏花委实有些无语。 “姐姐,牙膏是什么啊?”夏大栓满是好奇怪。 “是啊,花儿,你说话我怎么听不懂哩。”苏九娘亦是疑惑。 “呃……牙膏就是……”夏花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 “粉。”卿如尘微笑道。 “小尘,你这是过尤不及啊,你说的让人一个字也没能听懂啊!”苏九娘颇是担忧的看了看卿如尘,生怕这孩子矫枉过正。 “娘的,你有话能不能说清楚点啊?”夏花又开始不耐烦了。 “好吧,小花朵,是你让我说我才说的哦,我这个人一向很听话的,你叫我言简意骇我就言简意骇,我可不敢违抗小花朵你的吩咐,我这个人啊一向都……” “滚你娘的,一大早的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夏花怒瞪了卿如尘一眼,“再这样,我可真要把你扫出门了。” “简单一句话就是我惹了文先生,他一生气就把我赶了出来,小花说牙膏应该就是牙粉行卖的牙粉。”卿如尘说完,咽了一口吐沫。 “原来你还是会好好说话的啊?”夏花满意的点了点头。 “小尘,如果你以后都一直能这样说话该有多好。”苏九娘脸色很动容。 林氏笑道:“看来小尘很会说话嘛。” “呵呵……”卿如尘笑了两声,一得意就忘了形,“我这个人一向都很会说话的,我说的每一句话……” “切,闭嘴!”夏花颇是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卿如尘立刻又闭上了嘴巴,夏大栓捂着小嘴儿嘻嘻笑道:“也只有姐姐能管住如尘哥哥的这张嘴巴,嘻嘻……” “栓儿,赶紧去吃早饭去,待会娘和你林姨送你去上学。”苏九娘拉起夏大栓的手,又冲着林氏眨了一下眼。 林氏很是会意的悄悄儿准备离开,留给卿如尘和夏花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夏大栓猛地一惊,指着林氏的脸道:“林姨,我才发现,原来你变漂亮啦,如尘哥哥果然最最厉害的,这脸到底是怎么变的呢?” 卿如尘微笑道:“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 夏大栓小手儿一挣,上前两步拉住卿如尘的衣袖,期许道:“如尘哥哥,待会你送我上学去好不好,我想听你慢慢给我说来。” “栓儿……”苏九娘扶着额角喊了一声。 林氏随机应变道:“那就让小尘和花儿一起送吧,正好帮如尘把留在庵里的东西收拾一下带回来。” 苏九娘笑道:“还是怜儿说的对,很是,很是。” 卿如尘心里立刻美滋滋了吃来,连带着早饭都美滋滋的多吃了几大碗,正要美滋滋的和夏花一起送夏大栓上学堂去,一个很令他不美滋滋的声音传来。 “娘……”夏大壮早不醒晚不醒,在夏花和卿如尘正要出门的时侯醒来。 本着以病人为主的原则,夏花选择留下,卿如尘气蔫蔫的一个人去送了夏大栓,一路上在心里把夏大壮的祖宗十八袋都骂了个遍。 夏大壮睡了一夜的饱觉之后身子恢复不少,也能下床走动了,只是眼睛依然看不见,吃过早饭,夏花将他带的坐到院子里晒太阳,夏花正弯腰揭开地上铺着的稻草垫子。 “花儿,入了冬就要下雪了,这黄瓜真的种的出来啊?”林氏拿着扫帚正在打扫着院子。 苏九娘正坐在墙根子底下把用灰和好的黄瓜子拿水化开,抬头微笑道:“怜儿,花儿为了种这黄瓜可没少下功夫,前些天就施了鸡粪牛粪,又拿锄头松了土,然后喷了水,盖上了这草垫子,应该能种的出来。” “好好的要盖上这稻草垫子做甚?”林氏疑惑道。 “这天冷,先盖上草垫子才能让这地里暖和些。”夏花微笑的解释道。 “娘……我娘最能干了,不仅会种黄……黄瓜还会种蘑菇哩。”夏大壮的脸在明黄日光下熠熠生辉。 “大壮说的对,还是我们家的花儿最最能干,也不知哪个有福的能娶了我家的花儿。”林氏满面笑容。 夏大壮脸色一疆:“娘还……还小,怎么能……能嫁人哩。” 林氏笑着看了一眼大壮,正要打趣大壮两句,忽听到有人急急喊道:“苏姐姐,花丫头,快……快去瞧瞧,可了不得了……” 几人回头一看,却是孔翠莲,她圆圆的脸上带着激动无比的光彩,一张唇儿抖动不已。 “翠莲,这么急慌慌的是怎么了?”苏九娘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丢下手中的活就跑了过来,手上还沾着沾湿湿的黑灰。 “牛棚……牛棚……”孔翠莲更大激动,“牛棚里的蘑菇长出来啦!” 苏九娘转忧为喜:“真的,蘑菇真长出来了。” 孔翠莲高兴的笑道:“是长出来了,我刚刚进去看了看,一个个小小的蘑菇都冒出出来,长得实在是喜人哩。”又看着夏花道,“花丫头,赶紧随我一起去瞧瞧。” 夏花满面含笑,因着孔翠莲家的田地少,秋忙过后,孔翠莲便闲了下来,夏花知道她种田种地都是一把好手,做事又最细仔妥帖,便花钱顾了她帮自己照看牛棚里的蘑菇,也手把手的教了她种蘑菇的方法,她为人确实聪颖,一学就会,最关键的是她不怕吃苦,几乎天天都要去牛棚照看蘑菇,夏花为此省了不少心。 如今见她此番如此激动,也知她是高兴坏了,又听她眼里含泪又是笑又是哭道:“花丫头,此前我还不信真能种出蘑菇,不过想着既然是你交待的事,我一定定妥妥当当的做好自己的本份,我虽不敢相信却也是日也盼夜盼的就盼着这蘑菇真能长出来,不想今日一早来看时,竟真的……” 她激动的几说不出话来。 “走,姐姐,花儿,我们一起瞧瞧去。”林氏也跟着高兴至极。 孔翠莲看没激动完,这才发现这里有个生脸面的人,她拿眼去瞧却又觉得有些熟悉,再仔细一瞧,她猛地一拍大腿道:“你不会是怜儿吧?” 林氏眨眨眼道:“姐姐,你说哩。” 孔翠莲稀罕的要死,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林氏,“哎呀”一声道:“怜儿,卿观主果然治好你的脸啦?” 苏九娘满是自豪的笑道:“我们家小尘就是个神医哩,他说怜儿能变好看,怜儿果真就变好看了。” 孔翠莲打趣道:“苏姐姐,看来这卿观主叫你这一声娘可不是白叫的,原来他真够有这通天的本事,日后有他待在我们白头村,我们白头村的村民也跟着享福了,谁家有个急病重病的求求他就行了。” 林氏又笑道:“小尘确实是个极好的孩子,只是不知他能不能久住我们白头村?” 孔翠莲拿眼瞄着一直插不上话的夏花一眼,这些日子她倒也常来,知道卿如尘视夏花家的人为自己家的人,待夏花更是非比寻常的好,她是过来人自然明白卿如尘心里有夏花才会往她家跑的这么勤快。 前一阵子,说亲的人差点踏破夏花的门槛,夏花一个也相不中,她觉得夏花和这个卿观主可能会日久生情,其实她也是绝对的好心好意,就是觉得像夏花这样能干的女子必要跟一个能干的男子才行,而卿如尘在她眼中除了话多些以外就是个最好的男子。 她若有意味的笑了笑:“只要花丫头肯留,卿观主必肯久住。” “娘……娘……我也要……要去看蘑菇……”夏大壮本就听苏九娘和林氏那样夸卿如尘觉得心中不大自在,如今又听孔翠莲这话里有话更觉得很不入耳,他扶着桌沿站了起来,伸出两手胡乱的摸索着又道,“娘,别在这里耽……耽搁时间,大壮很……很想看看摸一摸蘑菇。” “可不是,一时就扯远了,走,赶紧瞧瞧去。”孔翠莲一拍巴掌就回过神来。 夏花和苏九娘一左一右拉着夏大壮的手出了院门往山下走去,不过一刻钟的路程便到了牛棚,这牛棚早已被夏花改造成一个温暖湿润的蘑菇房。 因为蘑菇房要关窗闭门不透光,所以房内十分阴暗,这会子正好打开门窗换气,房内顿时亮堂了许多,只见架式菇床上长满了一个个圆圆的小脑袋,看上去十分可爱。 孔翠莲慢慢吞吞的一排一排的架子仔仔细细的瞧过去,满心满眼的喜欢,苏九娘和林氏更是稀罕之极,这么多蘑菇定能卖出不少银子。 夏大壮眼睛看不见,夏花牵着他的手摸了摸蘑菇,他生怕摸坏了蘑菇似的,一点也不敢用力,只敢拿指尖轻以触一触蘑菇滑嫩嫩的小脑袋,嘻嘻一笑道:“娘……娘,果然长……长出来了,摸着还又……又嫩又……又滑的,真是有……有趣儿。” “不仅蘑菇,过个几日,这牛棚后头的木耳也会长出来呢。”夏花笑道。 “娘,这木耳也要长……长出来了?”夏大壮高兴的站起身来,脸色忽然又黯淡了下去,“娘,只可惜我……我看……看不见了,不然我……真的想……想看看这蘑菇和木耳,这木耳还是娘……娘和一起弄的哩……” 为了种出木耳,前一阵子他和娘整天的忙着弄木屑,碾碎秸杆,忙的是不亦乐乎,他虽然不懂娘到底怎么才能种出木耳,反正他知道他听娘的就对了,那些木屑,秸杆屑子他按娘的吩咐都好好的装进了一个大袋子里,然后娘又在大袋上捣鼓半天,后来将这些大袋子一个个的摆在牛棚后头的林子下头,他一心等着这些大袋上长出木耳来。 这些木耳是他和娘一起种的,于他而言,有着特别珍贵的意义,他很怀念娘帮他拭汗,他帮娘倒水的日子,如今他和娘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木耳也要长出来了,只是他眼睛却看不见了。 “大壮,不要担心,你的眼睛一定会好的。”夏花瞅着他黑明分明的大眼睛,安慰道,“你的眼睛像从前一样又黑又亮,肯定会恢复的。” “嗯,等大壮眼……眼睛好了就去看木……木耳。” “花丫头,怪道我婆婆整日的在家称赞你,还说跟着花丫头必有福享,我当初还不在意,没想到婆婆却比我有远见多了,你连蘑菇这样的稀罕物都能种的出来,还有木耳,那可是宫廷里皇帝老儿才能享用的东西,我真……真不知该怎么夸你才好。” 孔翠莲满是敬佩的看向夏花,因太过高兴,她今日的话格外多了些,又道,“花丫头你别怪我多言,我这个是个直肠子,有话就说,从前我对不起你,你却丝毫不放在心上,还教我种蘑菇,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周婶子,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周奶奶一向待我好,柱子也和栓儿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你还这么客套见外做什么?” “是啊,翠莲,我们两家好的一家似的,你还竟拿这些话来酸人的心。”苏九娘笑道。 林氏很是感动道:“翠莲姐姐,那一日若不是你和周婶子肯拿出家中那样珍贵的人参为我吊命,我这会子恐怕已入了黄土了,我现在只把你和姐姐一起都当亲姐姐看,花儿我也当她是我女儿,你就不要过意不去了。” 孔翠莲拭了一把激动了泪,点了点头。 几人一路说一路笑的回了家中,夏花又忙着将黄瓜种了,孔翠莲站在旁边细细看她如何种,又笑道:“赶明儿个,我们村里定要出个天下第一富。” 林氏笑道:“翠莲姐姐这话是怎么说的?” “花丫头又是种蘑菇,又是种木耳,如今又种了这小黄瓜,哪一样不是价值百金的物什,不仅这些,花丫头收了那么多田地,到时再种出什么稀罕物来,花丫头可不就成这天下第一富了。” 苏九娘笑道:“天下第一富有个什么好哩,我只想着花儿这一辈子能平平安安的过个安生日子,这才是最好的。” “也不知是哪个有福的能和花丫头共度这平安生日子哩。”孔翠莲又笑道。 夏大壮立刻竖起了耳朵,却听卿如尘笑着道:“自然是我能和小花朵过这安生日子了。” 夏大壮脸顿时一变:“想……想的美,娘和我……我一起过安……安生日子。” “你个小子急什么,只要你听话,我和小花朵还是愿意带你一起过安生日子的,我这个人一向很……”卿如尘身后背着个大包袱,手上还拿着一个碗一双筷子,正说兴起,忽想起夏花的警告,赶紧改了口道,“我们大家一起安生日子最好。” “小尘,你怎么连碗筷都带过来了,家里又不缺。”苏九娘笑着迎了上去。 “娘,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一向很念旧的,这碗筷用了那么些日子也有感情了,我自然要带来。”卿如尘笑道。 林氏也走了过去,正要帮他拿下背在身上的重重包袱,卿如尘摆手笑道:“林姨,娘,你们都不用忙,这点东西我自己能拿。”说着,又看向蹲在地里种黄瓜的夏花道,“小花朵,我到底要住哪屋啊?你吩咐一声,我也好把东西放下。” 夏花淡淡道:“你等会。”说完,拍拍手站起身来,“我先去大黄那里铲点牛粪过来,你先息会子。” 孔翠莲笑道:“花丫头,我帮你一起铲去。” 两人说话间就一起去了牛棚,卿如尘兀自站在那儿,嘟了嘟嘴儿道:“小花朵也真是,一点都不重视我,也不知道欢迎欢迎我来,光知道铲牛粪,难道我还没个牛粪重要。” 说完,又嫌脏似的呸呸呸吐了几声。 夏大壮神色僵硬,语气森冷道:“不准你……你住!” “夏大壮,你这样可是过河拆桥啊,前些日子还整天屁巅巅的找我来你家,怎么着,现在不用我挡媒婆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此……此一时,彼……彼一时。”夏大壮寻着卿如尘的声音,眼睛呆怔的盯着某处,只是未盯到卿如尘身上,他咬牙着,心里很是不快,“白水庵住……住的好好的,怎……怎么跑我……我家,你不……不怀好意。” “我愿意搬过来,娘也同意了,林姨也同意,栓弟也同意了,就连小花朵也同意了,关你什么事?” “我……我还没同意。” “好了,大壮,小尘你两个别吵了,都是一家人吵来吵去有什么意思,两个人各让一步才好。”苏九娘赶紧劝道。 林氏也道:“是啊,不都是一家人么,大家和和睦睦的才好。” “外婆,姨……姨婆,我也……也是这个家的人,他来为……为什么不问问我……我同不同意?” “呃……”苏九娘和林氏立刻有些语塞,她们本以为大壮必不会反对,毕竟大壮的眼睛还需要小尘治,而且近日大壮待小尘也很客气,根本没有理由不让小尘来住,今日大壮这一问,她们错愕的倒回答不出来了。 “你个傻子,你是这个家的人么?你不过和我一样都是跑来这里蹭吃蹭喝的,我这个人一向是个有用之人,又是帮娘治病,又是帮林姨换皮,还要帮你这傻子看眼睛,你瞧瞧,我的用处有多大。”卿如尘又开始叽叽嘎嘎起来,拿着手里的筷子从头到脚指了一回夏大壮,鄙夷道,“你瞧瞧你,除了浪费粮食有什么用?” 夏大壮受了重击般身子一抖,眨巴着眼睛,拼命咬住唇,忍了一把辛酸泪,等泪吞回到肚子里的时候,他咬牙道:“我……我是娘的儿……儿子,一天是永远都……都是,你是外……外人,你走……走,我宁可做个……做个瞎子,也不要你……” 卿如尘快嘴巴的打断道:“你不要我帮你治,我还不想治咧,你以为我闲得无聊非要帮你治眼睛啊,若不是看在娘和小花朵一心为你着急的份上,你就是弄座金山来给我,我也不给你治眼睛,我这个人一向是很有原则的……” “走,我不……不要……”夏大壮正要反驳。 卿如尘立刻又打断:“我不走,这个家娘和小花朵还有林姨说了算,你算哪根葱。” “我……” “我什么我?有本事你不要整日的装可怜博同情啊。” “你……” “你什么你?你就是个动不动就拿眼泪来武装自己的奸狐狸……” “好啦,好啦,小尘,大壮,你两个就停两句嘴巴。”苏九娘甚感头痛。 “娘,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一向……” “外婆,他……他欺负我……” “娘,你可我娘啊,没有娘不帮着自己的孩子,偏还要帮个隔了代的外四路的也不知从哪儿捡来的假孙子。” “外婆……他……他太过分了。” “……”苏九娘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也不知再说什么,头上只冒出汗来。 林氏也急的不行,正要开口劝,这两人又叽叽嘎嘎的吵了起来,大壮结巴,话还没出口就被卿如尘抢了去,卿如尘说话不留余地,把夏大壮堵的几乎要吐血,夏大壮伸手要摸扫把打卿如尘,偏生眼瞎,跌跌撞撞的摸了半天摔了一大跤还没摸着。 卿如尘嘲笑不已,两人斗的是不亦乐呼。 “你们两个若实在嫌的慌就给我打扫牛棚去。”夏花铲了牛粪过来肥一下地,就见这两人争吵打闹不休,其实她早就听见了,只是一时也抽不开来空管。 卿如尘吓得立刻就停止了一切动作,人像犯了错似的直忤忤的站在那里也不敢动,只敢拿眼瞟着夏花道:“小花朵,你别生气,我……” “闭嘴!”夏花没好气的走到那一垄小菜园边,也不看卿如尘,只淡声道,“你和大壮既然这样爱吵,就到一处吵去,以后你就住在大壮屋里。” “啊?”夏大壮和卿如尘都张大了嘴巴。 “娘,我不要……不要和这个臭道士住在一起,死……死也不要。” “小花朵,我也不想和这个傻子住一起。” “好啊!”夏花将地疏了疏,埋了些牛粪进去,抬起头道,“既然你两个都不想住一起,我看这样吧,两个轮流住那一间房。” 134暗夜里的行动 “花儿,这房间还能轮流住?”苏九娘很疑惑。 “娘,就让他俩一人住一日房间,一人住一日牛棚,这样最好最公平。” “不要——”卿如尘和夏大壮双手直摇同时表示反对。 孔翠莲正好也铲了牛粪过来,满是疑惑的瞧着这两人竟是同一副姿势,说着同样的话,她笑问道:“不要什么?” 林氏叹息道:“他两个不愿意听花儿的话。” “没有——”二人又是异口同声。 “既然没有,那就听我的,要不住一处,要不轮流住,就这两个选择。”夏花斩钉截铁。 “小花朵,能不能给我第三个选择啊,我这个人一向很好说话的,你家这么大,怎么着也能匀出一个房间给我啊,小花朵,我实在不想……” “闭嘴!”夏花冷冷,又看向大壮道,“大壮你说呢?娘想听听你的意见。” 卿如尘使命的给夏大壮示眼神,拿手放在脖子上,作杀鸡抹脖子状,一心想着夏大壮持反对态度。 夏大壮两手摸索着,往前挪了两步,脸上的怒色早已退去,眼睛却毫无神采,却是一派淡祥:“娘,虽然大壮不……不大愿意,但大壮最愿意听……听娘的话,娘说怎……怎么就怎么,我同……同意和卿如尘一……一起住。” “嗯。”夏花很是满意,点点头道,“还是娘的儿子最听话,娘中午给你弄好吃的。” 夏大壮听这一声话非常受用,满脸的喜笑晏晏。 卿如尘下巴几乎掉了地,刚还看夏大壮一副坚贞不屈非常反对的样子,怎么一转眼这夏大壮的态度就变了,他看着夏大壮那张又红又白的脸,以及那一双静如死水的样,深觉自己上了当了。 第一天,他就在小花朵面前没落个好儿,而夏大壮倒好,果真做了个乖儿子。 这一顿午饭,夏花果然说话算话,亲自下厨房做了几样夏大壮最爱吃的菜,卿如尘只敢眼巴巴瞧着,就差嘴里流出口水来,也不敢伸筷子夹一点菜。 苏九娘和林氏十分过意不去,二人争着给卿如尘夹菜,卿如尘看看夏花的眼色还是不敢要,却听夏大壮很是大方道:“卿如尘,我……我的菜你尽……尽管吃,我不介……介意的,好菜要一……一起分享嘛。” 夏花赞一句:“大壮懂事了。” 苏九娘和林氏亦附合,卿如尘瞪了夏大壮一眼,反驳道:“什么你的菜,这明明是小花朵的做的菜。” “这本……来是就是娘做的啊!”夏大壮洒脱了笑了笑,“娘说……说男子汉该心……心胸宽广些,不要斤斤计……计较,卿如尘你怎么还要计较我……我的菜?” 卿如尘扭捏的撇了一下嘴:“我才没计较。” 孔翠莲笑道:“这下好了,终于……” 和解了三字未出口,就有人急急跑上山来,大声急呼道:“翠莲,翠莲,柱子,柱了他……” 孔翠莲心一抖,放下碗筷就跑了出去,却是自个的婆婆周焦氏:“娘,柱子怎么啦?” “柱子放学有没有来这里用饭啊?” 孔翠莲急道:“没有啊!” 苏九娘忙道:“中午学堂不是有饭食么?” 周焦氏已急的气喘,干噎了一下道:“学堂是有饭食,只是早起……早起……”喘的却有些说不出话来。 夏花赶紧倒了一杯水递给周焦氏道:“周奶奶,喝口水慢慢说。” 周焦氏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接着道:“早起我外甥送了些牛肚牛肉过来,我想着中午弄顿好的,再让他带点卤好的牛肉牛肚给文先生和栓儿,所以叫他回家吃饭,结果可好,人没了,我去学堂找也没找到,大栓说柱子一放学就回家了啊!我估摸着他是不是跑到这里来了,可这人……” 周焦氏哭了起来,捶胸顿足道:“这人到哪儿去了啊?” 孔翠莲慌了心神,心跳如擂鼓,柱子是她的命根子,是她活在这世上唯一的希望,若真有个什么,她活的还有什么盼头。 …… 夏花和苏九娘陪着周家婆媳赶到白水庵的时候,柱子还没回到学堂,周家婆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文先生也是急的无法,问遍了每一个学生都没问出来一点蛛丝马迹来。 周焦氏泪流不止,孔翠莲也哭的呼天抢地,学堂里正是闹哄哄一片,夏家牛墩吃过饭回学堂一看到孔翠莲便赶紧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也不说话。 孔翠莲哭的悲痛,根本毫无知觉,夏花心中疑惑,觉得牛墩必是有话要和孔翠莲说,她拉了拉孔翠莲,孔翠莲这才发现夏牛墩正眼巴巴的看着她 她一把握住夏牛墩的两只手臂:“牛墩,你是不是知道柱子在哪儿?” 夏牛墩木然的摇了摇头,嘴边还残留刚刚吃完糖葫芦留下的殷红之色,夏马墩忙指着牛墩道:“哥,你刚刚是不是吃了独食?” 夏石墩掏了掏鼻子,抠出一个鼻屎来,拿衣服上擦了两擦,嘟囊着嘴儿道:“哥,刚刚是不是大舅给你糖葫芦的?” 夏花忙问道:“哪个大舅?” “就是姓孔的那个大舅啊!”夏石墩咬了咬手指头,眼里直勾勾的盯着夏牛墩嘴边的那抹红色,夏牛墩赶紧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儿,夏石墩又道,“刚见孔大舅拉着牛墩也不知说了什么,肯定是孔大舅偏心眼单把糖葫芦拿给哥吃,不给我们吃。” 孔翠莲心突突直跳,夏花眼微微看了一眼孔翠莲,心中已然明白了什么。 夏牛墩将孔翠莲拉到一边,递给了她一个小纸条,孔翠莲虽是农妇,却也颇识得几个字,一看,脸上的肌肉突地一跳,立刻煞白,身子摇摇晃晃的走到周焦氏面前道:“娘,别担心了,柱子没事。” “翠莲啊,柱子可在哪儿哩?”周焦氏抹了眼泪水儿。 “娘,你别管了,反正今晚我必然会把柱子带回来,我们赶紧回家吧。” 苏九娘想问什么,夏花忙摇了摇头,苏九娘想着孔翠莲必是有难言之瘾,也就掩口不问了。 孔翠莲回到家一直心神不定,她平生最憎厌之人竟拿她的儿子要挟她,她心里恨极,直恨不得杀了这个人无耻之徒。 到了晚间,她依信中所言一个人悄悄去了离莴苣塘不远的一处小山林,这里离四方山很近,离夏花家也很近,这里僻静异常,往里走有个被群树遮盖的小山洞,这小山洞便是孔炳槐在信中提到老地方。 孔翠连浑身是汗,几次快到山洞口她又折了回来,她不知来来回回几次,心里始终不愿意进去,她不信孔炳槐会真的对柱子不利,毕竟虎毒不食子,孔炳槐不会害了柱子。 可忽一想,像孔炳槐那样的混球什么样的事干不出来,她终于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头也不回的往洞口走去,刚一到洞口,就被一个人从后面拦腰抱的死死的,那人不停的将头往她身上凑,她觉得很恶心,却又不敢大叫,只低声喝道:“孔炳槐,你放开我,快把柱子放了。” “让我日了你,我就放人。”孔炳槐笑嘻嘻的朝着孔翠莲的脸上呼了一口气,满嘴的浪言荡语。 “孔炳槐,你嘴巴放干净些,你若再不放柱子,我就去报官。” “哟,翠莲妹子,你吓唬谁呢,只要你不怕我们之间的这档事传了出去,你尽管报啊,你若真想报官早就报了,还会这么晚的跑来和老子相会。”孔炳槐边说边猴急的从她身后扯裤子,又伸出舌头在她颈上舔了一下,荡声道,“翠莲妹子,你肯定是想哥哥了吧,这守寡的日子是熬不住的啊,哥哥好长时间没跟你香亲香亲了,哥哥想的紧,来,快让哥哥疼疼你。” 说着,我抱着孔翠莲要往洞里钻,孔翠莲急的挣扎道:“今日不看到柱子,我就是一头碰死也不能给你得逞。” 孔炳槐忽然放开孔翠莲,人一下走到孔翠莲面前直愣愣的盯着她,又见她的衣襟被扯开,露出白汪汪的一片,他的口水就要流了下来。 孔翠莲脸上一红,赶紧理了理衣襟,孔炳槐一把握住她理衣襟的手,恐吓道:“翠莲妹子,你有本事就碰死在这里,你死了,我就活扒了柱子的皮。” “你敢!柱子要是你……”孔翠莲大急。 孔炳槐伸手死劲的捏了孔翠莲一把,歪着头无赖十足道:“柱子是我什么啊?” “他可是你儿子。” “哟,这会子你承认他是我儿子啦,以前你怎么不肯承认呢。”孔炳槐逼近她一步,眼一眯冷声道,“我怎么知道柱子是不是那个短命鬼周德的儿子,我怎么看都看那小王八羔子没一个地方像我。” “孔炳槐,你——”孔翠莲伸手就要打孔炳槐一个大巴掌,孔炳槐腾出另一只手来又一把握住,恶狠狠道,“且不说柱子那小子不一定是我儿子,就算是,翠莲妹子你也知道我的脾气,我们可是从小一处长大的,我若下狠心,才不管他是谁,今日你若不服侍的我舒服了,我保管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柱子。” “孔炳槐,我杀了你——”孔翠莲愤怒的咬着牙,朝着孔炳槐脸上吐了一口大大的吐沫,抬腿就往孔炳槐身上踢去。 孔炳槐将孔翠莲往前一搡,女人力气究竟没男人大,孔翠莲直接栽倒在地,还没来得及爬起,孔炳槐重重的身体已经随之压上了她的身。 她从腰间抽出早已藏好的剪刀,抬手就欲往孔炳槐身上刺去,孔炳槐拿手压住孔翠莲拿剪刀的手,冷笑道:“翠莲,你若还敢不从,这剪刀扎的就是柱子的心窝子。” 无声的泪从孔翠莲眼角流淌,她哭道:“孔炳槐,我求求你放了柱子好不好,他还只是个孩子。” 孔炳槐俯身将头唇凑到孔翠莲的眼皮上,拿嘴就舔了她的泪,嘻笑道:“翠莲妹子别哭啦,你都把哥哥的心哭化啦,来,快些好好服侍哥哥,等哥哥爽了之后就带你去见柱子。” “孔炳槐,你不能……” “别再肉来肉去了,再肉就弄不成了,我还想着要一夜驭你个七八回的,你倒是给个痛快话,弄不弄?我不喜欢强迫女人。” 孔翠莲无声的点了点头,孔炳槐嘻嘻一笑,也顾不得外面寒风凛冽,手脚并用嘴巴乱拱,拱了片刻忽听到一声野兽的低吼,他一惊,有些害怕,赶紧拉扯着孔翠莲进了山洞。 山洞里又黑又暗,他精奋无比的在她身上乱摸着,把她抱坐在自己身上,也顾不得屁股被石头硌的生疼,迫不及待的就要行事。 忽然额间剧烈一痛,他还未来得及知晓发生了何事,两眼一翻,顺着冰冷的石头墙壁歪倒下去,孔翠莲一惊,赶紧从他身上下来勒好薄薄的棉裤。 孔翠莲狠狠往孔炳槐脸上啐了一口浓痰,跌跌撞撞的跑向洞口,探出头看看四周,四周是漆黑的一片,唯有树影乱摇,一阵阴风吹过,她全身一个激灵,浑身冻的直打哆嗦。 她双手抱胸,两眼瞪大四处张望,周围的幽黑令她汗毛顿起,忽想到刚刚孔炳槐倒的不明不白,她想着必是有鬼。 一想到鬼,她心内更加害怕起来,牙齿打着冷颤,因抖的太厉害,两排牙齿互相敲击的生疼,她抬起两脚想着要赶紧离开这里,可是柱子还没找到,她不能离开。 对,她必须返回洞中去问孔炳槐,现在唯有他知道柱子在哪儿,一想到刚刚所受的屈辱,她从发拔下一根尖锐的银簪,转身就要折回,一只脚却拔不起来。 她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冷汗直冒,她怕是鬼缠住了她的脚,她抬头望了望天空,想着自己怕是在劫难逃,必要被鬼害死了,她死了不要紧,可是她的柱子怎么办,柱子才八岁啊! 她突然鼓起勇气朝地下望了一眼,仔细一看,哪里来的鬼,不过是地上的藤蔓缠住了她的脚踝,她立刻松了一口气,扯开了滕蔓就要返回洞中。 “娘……娘,你在哪儿?”一个小而胆怯的童声传来。 “柱子,是柱子。”孔翠莲激动万分,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她转头一看,一个小小的瘦瘦的身影正立在黑暗之中,唯瞧见那一双大大的眼睛闪着幽幽光芒,她惊喜的一把扑向柱子,又搂又亲:“柱子,你有没有怎么样?” “娘,我没事,这里好黑,我害怕,我们回家去好不好?”柱子细细的小胳膊缠上孔翠莲的脖颈。 “嗯,娘这就带你回家。”孔翠莲一把抱起柱子,心肝肉似的抱的紧紧的,生怕这失而复得的儿子再飞了。 “柱子,你告诉娘,你怎么会跑到这里的?” “娘,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是夏平安的舅舅哄了我来,拿臭袜子塞了我的嘴巴将我绑到后山的一颗大树上,我以为再见不到了娘和奶奶了,谁知道刚刚有个蒙着面的人解了绑我的绳子又把我送到了这儿。” 孔翠莲满心疑虑,却也不敢再多问,她十分害怕被别人知道了她的事,更怕别人知道柱子是她和孔炳槐所生的孩子,她和婆婆都是县里的贞节烈妇,她不能让这烈妇之名染上一点尘埃。 否则,不仅她,就连她的柱子在村里也无法抬起头来做人,甚至于,她会被周家几处族长判处沉塘,她死了不要紧,她不能让柱子小小年纪没了爹又没了娘。 她和孔炳槐的事除了她和孔炳槐,也只有孔秀枝知道,所以平日里她很是忌惮孔秀枝,就连柱子那日落水被夏花所救,她也不敢为夏花说一句公道话,为此,她心里一直难安。 此时,她心突突的跳着,她不知道到底是谁救了柱子,那人是否已知晓她和孔炳槐刚刚在洞里之事,不然孔炳槐怎好好就昏了过去,那救命恩人不愿出现,难道是害怕她难堪。 她心里感激那位救命之人,只是隐隐的又有些害怕,害怕自己的隐秘为她人所知,她抱着柱子几乎一路小跑跑回了家。 还未进家门,就瞧见周焦氏星急火燎的站在门口来来回回不停的踱着,周焦氏一见柱子回来,赶紧就抱过来心肝儿肉的叫了几声。 孔翠莲心虚的瞧着满面风霜的婆婆,心里也知这件事必然要有个合理的解释,不然婆婆定会起疑,只是她还真不知如何解释,救了柱子回来,她心依旧是突突的跳个不停。 跟着婆婆进了屋,她一直在寻思怎样解释,本来这一下午她都有时间寻思理由,可柱子没找到,她哪里还有别的心思寻理由,周焦氏一直担心柱子也没问她,如今柱子一回来,这件事必是到了一个非解释不可的地步了。 她眉紧紧笼着,只笼到一处,屋内灯油如豆,周焦氏放下柱子也没问孔翠莲,便钻进厨房,不一会儿就弄了一大堆吃的,柱了饿了一下午正饿的紧,狼吞虎咽的就吃了大半,周焦氏只温柔的看着柱子,时不时的喂他喝一口汤。 孔翠莲局促的立在那里,唤了一声:“娘,柱子他……” 周焦氏一双精明的眼上下打量了一眼孔翠莲,放下手中的汤碗,若有意味道:“翠莲啦,现在天色不早了,你赶紧去厨房烧些热水,等柱子吃完,赶紧洗洗睡吧。” 孔翠莲心里一松:“嗳,媳妇马上就去。” 她感觉站在周焦氏面前如坐针毡,不想周焦氏并未深问,她的脚步也微微轻快了些,转身就要离开,刚跨到门口,却听周焦氏长叹了一声:“柱子啊!你可是我周家唯一的香火,若断了可怎么的好!” 孔翠莲心里有鬼,一听此言,心里一个大大的咯噔,却也不敢多留,一溜烟逃也似的跑到厨房,心里始终七上八下的难以安定,又忖度婆婆那一句叹究竟是何意,神思恍惚间,水烧的滚开也不知道。 只到周焦氏收拾了碗筷入了厨房,叫了她一声,她才如梦方醒,慌七慌八的打了水,心虚的连看也不敢看周焦氏,周焦氏眼里一片悲哀之色,默默的摇头一叹。 这一晚,孔翠莲吓得根本无法入睡,只紧紧的抱着柱子小小的身子,忽一想,又觉得刚刚没杀了孔炳槐真是后悔,这种事有一就有二,谁知道哪一天孔炳槐又要掳走柱子来威胁她。 又一想,那救了柱子的人究竟是谁,她都没能跟人家说声谢谢。 她这边想着,那边夏花救了柱子之后便上了山夜跑去了,她之所以不出现,就是不想在她和孔翠莲之间存了什么不必要的疙瘩,她从来也不想探了孔翠莲什么隐秘。 跑出了一身汗,她静静的坐在温泉池水里,手里拿着龙魂玉静静打量着,没有裂纹,没有一点儿变化,为何近来龙魂玉于就好像失效了呢,她委实想不通。 “花儿,你在看什么?”萧绝人已经悄然出现在温泉池岸。 瞧着池中一张雪白的小脸充满疑惑之色,月色浮华下自有一番清丽绝伦的颜色。 “哦,萧绝,你终于肯出现啦?”夏花放下手中龙魂玉,歪着脑袋眯着眼打量着岸上的萧绝。 萧绝笑了笑:“怎么,才刚两日不见,花儿就思念夫君至此了。”顿一顿,眉色一暖,“不如现在就娶了我做夫君吧!我们日夜都守在一起岂不能免了这相思之苦。” 说话间,他已然入了池水之中,今天的他格外好看,脸上身上仿佛蒙着一层淡白烟华之色,让夏花凭生出一种此人只应天上有,哪得人间几回见之感。 他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手臂紧紧环着她,把她当绝世珍宝一想,两眼细细端祥着她。 久久凝望,彼此间,吐息相融。 他缓缓倾下身子,柔软的唇儿覆上她的唇,她能感觉到他的嘴唇的纹路,那唇还带着一种淡薄的冰凉,他还是他,那个冰凉如雪的他。 她想,或许这辈子,她都要拥着一尊大冰块过日子了,幸好,她有先见之明,把新居打造的暖意洋洋,虽未入寒冬,家里已早早的烧了炭火,她想,那样屋子该是很适合萧绝的吧。 温存良久,热量渐渐升滕,夏花感觉浑身如炙火中,她有些受不住他的撩拨,嘤嘤的呻吟一声。 他的手指在她肌肤上四处游走,虽是不舍,他终是放开了她,他心中微有酸意,不知道他还能陪伴她多久,如今佟家新培育的牡丹花白雪夫人已然送入京城,不日,皇帝一死,天下大乱,他必须要返京主持大局。 天下天他而言抵不过一个夏花,可是他不回去就无法为龙家昭雪,这是他答应母妃的,也是他答应龙珩的,更是为他当年所带领的五万龙骑卫所有士兵的军魂,这是他在有生之年必须要完成的事。 他想带着他的花儿一起走,只是此行危机重重,他不愿将她牵入其中,更何况单凭白雪夫人不一定真的能毒死步錾,到时,他一入京掀起的必是一场腥风血雨,他怎可能让他的花儿陷入这腥风血雨之中。 步錾此人深不可测,最关键的是他好像有通晓未来之能事,不管是应对大旱或是洪水之灾,又或者是敌国进犯,他总能未雨绸缪的事先准备好一切,是以,在民间,他这皇帝做的倒也有些口碑。 若不是他杀戮成性,一登上帝位便掀起一场风声鹤唳的清肃之行,他或许会是一个好皇帝吧! 那一年,京城之内尸横遍野,在步錾未登帝位之前所有与他做对的大臣被全被抄家,诛连九族,这也就罢了,那些从来只持中立的大臣也一并被诛连。 当时的那次清肃之行被百姓称为十日屠乱,死的不仅有朝中大臣,更小到芝麻大的绿豆小官,更有甚者,步錾所派的无影队还诛杀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穷秀才一家人,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步錾秘密令人斩杀了华阳公主一家,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子也不肯放过,这婴孩子乃是华阳公主所生幼子,连名字都是步錾亲赐,华阳公主本是步錾亲姐,与步錾素来姐弟情深,步錾对她很是尊重,不想一朝便被灭了满门,实在令人唏嘘,这姐弟之情有多么的荒唐可笑。 除了清奸党,步錾还掀起了一场文字狱,当年牵扯所杀之人也是血流遍地,染红了京城东市口的菜场。 步錾为人叫人猜不透,你永远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你唯一能知道的就是他迷恋牡丹花,尤其是白牡丹,在宫中,他的寝殿摆满了各色白牡丹。 宫中的白牡丹品色繁多,大多都由佟府所供奉,其中步錾最爱的就是佟府所供奉的白牡丹中的极品白雪夫人,他每日除了处理政务,就是亲自照顾那一盆白雪夫人,视它如珍如宝。 三月前,有嫔妃嫉妒那一盆白雪夫人,竟施了小计毁了那盘白雪夫人,白雪夫人娇贵难养,极难开花,佟府培育了十年方得了那一盆,可想而知,那一盆白雪夫人对步錾有多么重要。 步錾痛失白雪夫人大怒,下令撤查,为了一盆花竟将那嫔妃凌迟削首,那嫔妃宫中一干人等尽数被赐死。 没有人知道皇帝为何会惜白雪夫人如命,可他们知道若佟家再供奉一盆白雪夫人,从此怕是再无人敢打那白雪夫人的主意。 为了一盆牡丹花丢了性命太不值得。 云柳絮就是三月前嫁入佟家成为佟家九姨太,那盘白雪夫人如她亲自照看,以含噬骨散之土培育,如今开花,每一叶每一花瓣都含着无色无味的噬骨剧毒,若寻常人接触这白雪夫人无妨,偏步錾不能接触。 噬骨散其实就是南疆的一种无色无形的蛊毒,以一种特别微小的尸虫炼制而成,这种尸虫以人血喂养,一旦吸食了某一个人的血,便只对这一个人的血产生食欲。 三月前,他夜袭皇宫与步錾对决,虽然他受了重伤,但也取到了步錾的新血,莫婆婆便以步錾之血喂养尸虫,炼制成了噬骨散,一旦步錾接触这盆白雪夫人,尸虫便会趁机钻入他体内,只到吸食干净他身上的每一滴血。 这种尸虫若获得步錾大量的新鲜血液供养,繁殖极快,左不过三天,步錾便会油尽灯枯而亡。 到时,他的身上必不能再流出一滴血来。 虽说,他们精密谋划,可也不能万无一失,步錾既有通晓未来之能事,也难保他不会对这盘白雪夫人产生疑虑,只是昨日据细作来报,步錾已然将这盆新开的白雪夫人视为至宝,每日亲自照养,再不准别人接近白雪夫人半步。 就在步錾接触白雪夫人的第二日突然晕倒在朝堂之上,到现在也未醒来,如今朝中太子失踪,皇帝并未重新立太子,大皇子蠢蠢欲动,三皇子,四皇子附合大皇子图谋造反,而朝廷的另一股力量便是步錾的十弟步千鹤,朝廷里分成皇子党和十爷党,两大党派见步錾病危难治,已各自开始秘密调派人守进行一场生死博弈。 他,萧绝可以坐山观虎斗,坐收渔人之利,只待两党争个你死我活之际他一举杀入京城,剿灭判党,这天下唾手可得。 可是,他心里始终觉得不对劲,虽然他们精妙谋划许久,可当成功来的这般容易的时候,他深觉事情有异,或许待他回京迎接他的不是收拾残局,而是他自己会变成一个残局。 但他没有时间选择,机会稍纵即失,他必须赌一次,豁出性命去赌。 他怔愣的看着夏花,若此番回来还有命在,他必会一直陪着她,至死方休。 他轻轻吻上她的额头,爱怜的叹息一声:“花儿,为夫有事禀报。” 夏花“噗嗤”一笑,伸手点一点他冰凉的鼻尖,眨巴着美丽的大眼睛,很是俏皮道:“何事?” 他捧住她温润滑腻的脸,抬手轻轻缗去沾在她额角的温发,吻一吻她的唇低低道:“为夫怕是有一段日子不……” 萧绝话未完,一阵紫蝶翩然而来,它们上下飞舞,蝶翅如蛇头,带着一种可怖的美丽。 夏花眉心一皱,轻哼一声:“该死的紫茄子。” 不容分说,她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已被萧绝笼入怀中,旋转之间,他二人已上了岸。 温泉池水之中已飘落几只紫蝶艳丽的尸体,池水却未见半点变化。 紫流风拿着招摇的紫羽扇摇了摇,掩住了面具的下半段,轻笑一声道:“萧绝,你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今怕是被我的化骨蝶吓破胆了吧。” 他将紫羽扇往池水中一指,继续嘲笑道:“瞧瞧,不过是一些普通的蛇头蝶也能把你吓得奔上岸来。” 紫魅清妍的眸子掸了掸萧绝怀中娇小的人儿,眉间颇有些别人难以察觉到的温情,他没好气道:“小姑娘,你这样可不对啊,你也实在太不自爱了,每晚……咳咳……”他咳了两声,转口道,“这大晚上的跑出来洗澡对你一个小姑娘而言是很危险的,特别是跟这样的男人谈情说爱更是危险。” 夏花仰头看着紫流风,轻笑一声道:“果然面具戴久了人也就没脸没皮了,紫茄子,我和萧绝谈我们的情爱,又与你何干?” 紫流风缓缓从天而降,又缓缓一步步走上前来,眼神锐利,带着一种莫可名状的酸意,定定的对着萧绝道:“萧绝,你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还和人家小姑娘谈情说爱,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无耻。” 萧绝脸色未变,眼神复杂的盯着紫流风,他虽闻不出味道,但他从的吐息中能感觉到他中了七心醍醐香之毒,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七心醍醐香,因为自己身受其害,却又不得不依赖这毒药维持功力不散。 紫流风为何会中毒,他不得而知,难道他和自己一样功力将散,不得已用了七心醍醐香,想想,又觉得不应该,像紫流风这般惜命的人断不会轻易将自己置于死地,而这世间能暗害紫流风令他中毒的怕是也没几个人。 紫流风见他的话并未得到反应,眼睛里利光一闪,咄咄逼人道:“萧绝,你到底还有没有心,你可知道喜欢一个人就该让她得到快乐,而你明明知道自己不过是苟延残喘,你还拉着小……” 花朵二字几乎就脱口而出,在他看到萧绝和小花朵在水中缠绵的时候,他就已经控制不住的嫉妒,他几乎嫉妒的要发狂,他本来不想出现的,可不怎么的,他没控制住自己。 他轻笑了笑,那笑声怪异之极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悲怆,转口道:“你还拉着这个小姑娘跟你在一起,难道你不怕她未来伤心难过?” 萧绝沉默不语,夏花紧紧盯着紫流风的眼睛,除了他的眼睛,夏花无法判断这个人的表情和行为,她越看越觉得疑惑。 他的眼睛,让她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不是见过他几次的那种熟悉,而是另一种时时缠绕着她的熟悉。 他靠她越近,他越能感觉到他身上有股熟悉的气息,那是一种几乎和萧绝有些类似的气息,在萧绝身上除了有一股独特的曼荼罗之香外,还有另一种微不可闻的幽幽香气,那香气极淡,淡到普通人根本闻不到,那是一种清冷的像薄荷一样的冰雪之气,你闻之,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瞬间也会变得冰冷。 她眉心蹙着,红唇微微一勾,淡声道:“紫茄子,未来之事谁能预料,我只管今朝有酒今朝醉,得快乐时且快乐。” “好一个得快乐时且快乐!”紫流风散漫一笑,将手中的扇子摇了摇,扇的一身华丽丽的紫服随风而动,脚踝上银铃叮当作响,“小姑娘,你既这般说,日后可别怪我。” “紫流风,不要告诉我你喜欢上了除元心以外的女子。”萧绝声音冰寒,眸底闪过一丝冰凉的审视和嘲讽。 紫流风微微一怔,紫眸在刹那间有过一丝慌乱,只瞬间,他便恢复如常,笑声却是如魔音贯耳:“真真好笑,这世上的女子除了元心,还有谁配让我紫流风喜欢。” 夏花轻嗤一声道:“就怕你想喜欢别的女子,别的女子也不会喜欢你吧,试问又哪一个女子会喜欢一个连脸都不敢露的人。” 紫流风脸色一变,蓦然盯着夏花,隐藏在面具之下的脸呈现出一种别人看不到痛苦和悲凉,他一字一顿道:“那试问姑娘,这世间又有多少人不是戴着面具而活。”他伸手指向萧绝,“僻如这个萧绝,难道他就能做到表里如一,他何尝不是戴着一副假惺惺痴情的面具来唬弄你这样人事不知的小姑娘。” “紫茄子,你不要告诉你喜欢上了我?”夏花红唇一扬,带着一种嘲弄的意味盯着紫流风。 紫流风额角微抽,咬了咬牙道:“小姑娘,你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谁,我会喜欢上你这个眼瞎心盲的黄毛丫头。” 萧绝冷声道:“既如此,你何必还在这儿废话!” 说话间,萧绝长袖一挥,从袖中飞出几道流星般的冷光,冷光如电朝着紫流风直袭而去,紫流风脚尖微微一点,整个人弹跳而起,跃到半空,躲过那些冷光。 他挥舞手中的紫羽扇,扇羽化作根根闪着紫光的利针迎着冷光直击而去,一时间,两道利光交错相击,突然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光团。 光团并未往紫流风和萧绝任何一方袭击而去,而是突然转了一个方向,在暗夜里化作一道利剑朝着西方某个隐秘黑暗之处袭去。 “啊——”的一声,一个嫩生生的女童惨叫之音传来。 夏花心头一惊,奇怪的看了萧绝和紫流风一眼,这二人素来水火不容,何时突然默契到了要合力袭击同一个目标。 那声音,她很熟悉,是郭魃。 容不得三人再多想,在听到那声惨叫之后立刻奔往惨叫声的源头,夜风吹动枯萎的草丛兀自摇摆,哪里还有郭魃的半点人影。 一股血腥之味传来,夏花低头一看,就看见那枯萎的草丛里一片血腥。 135其实我忍的很痛苦 夏花伸出手指沾了一丝血腥放在鼻下闻了闻,却有一股异香传来,那异香正是属于郭魃的,原来这异香已渗透到郭魃的血液之中。 只是她也不是时时都能闻到这股异香,通常情况下,她根本不能从郭魃身上闻到任何异味,不然,郭魃也不可能在她毫无知觉的情况下随时出现。 忽觉胸口处有些微微发烫,低首一看,紧贴在胸口的龙魂玉发出幽幽蓝光,有好长一阵子龙魂玉都未再发出光了,而这一次,龙魂玉发光究竟是不是因为郭魃。 萧绝早已默默的护在夏花面前,隔开了她与紫流风的距离。 紫流风颇是不悦的拿着手中羽扇在萧绝的肩膀上点了一点,横了他的背后一眼,没好气道:“萧绝,你挡着我做什么?” 萧绝淡淡道:“紫流风,你怎么还不走?” 紫流风眼眸儿如波,偏过头朝着夏花望了一眼,眼眸中闪过一丝温柔,轻笑道:“这天大地大又不是你萧绝家的,我爱在哪儿便在哪儿。” 萧绝闻言,眉淡淡一挑,冷声道:“也罢,你不走我走。” 夏花并未来得及发言,已被萧绝揽腰一抱,直往空中飞去,紫流风紧追而上,却是一副不依不饶之态。 夏花回头喊了一句:“紫茄子,你老是跟着我们究竟意欲何为?” 紫流风似笑非笑道:“小姑娘,这天大地大,又不是你家的,我爱飞哪儿便是哪儿,你怎么偏说我跟着你。” 夏花撇了一下嘴回了头,将头更深的埋进萧绝的肩窝里,不再搭理他半句。 紫流风见萧绝搂住夏花亲昵的样子,心内大为不快,可要抢他也抢不回来,只能这样耍赖似的干追着,反正,不管追到哪儿他都要跟着,他就不信他破坏不了萧绝的美事,他就不信小花朵不回家去,老跟着萧绝厮混。 虽然他知道不可能日日夜夜守着小花朵不跟萧绝在一处,更不可能能管得住小花朵的心,可是他总是想试试,只要他能够做到的破坏之举他都会做,且不说萧绝是他一心想杀的人,单是萧绝在缺寿这一点上就不能和小花朵在一起。 七心醍醐香之毒连他都无法解,更别说萧绝身边的那个莫婆婆,这是一种没有解药的剧毒,曾经他只是在书上看过这种毒药,只是并未觉得自己真的会用的上,而且这种毒药用在敌人的身上也未必是好事,所以他对此药就未加关注。 只到近日,他为了维持功力不减,不得不用了七心醍醐香,他才反应过来,怪道萧绝受了如此重的伤还能功力不减,怪道上次萧绝在重伤之下还能用冥杀,原来他早已中了七心醍醐香之毒,生命于他而言,不过就是快如流星,稍纵即失。 这样的人怎配得起小花朵,而他亦是无法配得上了。 因为,他们都不能给小花朵一个白头到老的未来。 夜风凛冽,吹在身上有些冷,夏花紧紧依偎在萧绝怀中,暗暗运行异能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暖和些,这样也可以顺便暖一暖萧绝被寒风吹的冰凉的身体。 她回头望去,那道紫色还在不舍不弃的跟着,忽然紫流风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鼻涕眼泪一齐流了下来,他微有不耐的自言自语道:“如今这破身子怎经不得半点冷了。” 从袖笼中抽出一方雪帕,他拭一拭眼中的泪,又拭一拭面具下的鼻涕。 就在他拭泪瞬间,萧绝已带着夏花骤然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恍若一只凄迷而无助找不到方向飞舞的紫蝶,停下脚步,呆怔怔的盯着萧绝和夏花消失的方向。 远眺而去,唯有一片深冷暗寂的天空,他摇一摇头叹息一声,心内却是无尽悲凉。 其实,他这样做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徒劳罢了。 不仅徒劳,还很可笑,莫名其妙的可笑。 抽出腰间的玉笛,他缓缓吹起一段已被他吹烂的乐调,他低低道:“十里生死两茫茫,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一滴泪,无声的滑落。 他心中喟然长叹:“元心啊!我终究是对不起你了,你能原谅我么?若不能原谅,我拿命来抵。” 夏花人虽飘远,却幽幽听到紫流风的笛音渺渺凄怆,忍不住就落了一滴泪,泪滴落在萧绝的衣襟之上,她抬头望了萧绝一眼:“萧绝,那紫流风和你究竟有何深仇大恨,他要追杀你十年。” “花儿,此事说来话长,你若想听,待回去我细细与你道来。” “嗯。”夏花微微点头。 …… 香炉内淡淡曼陀罗香气袅袅,红罗炭正烧的室内一片温暖。 萧绝拥着夏花靠着一个十香软枕,半躺在软榻之上,他二人身上盖了厚重的狐毛被,夏花只觉得有些热,将狐毛被掀了半边,头却安然的枕在萧绝的臂弯里。 “花儿,或许我永远都是这样的冷,你会不会怕冷?” “会啊!”夏花点头,眸光落向他精雕如玉般的下巴,“所以你要让自己变得暖起来,这样才有人味嘛!” 萧绝闻言不由的转头看向夏花,笑着伸手在她鼻尖轻轻一点:“我倒不怕冷,有你这个小暖炉在,我永远也不会觉得冷。” “我可不愿做个小暖炉。”夏花红唇扬了扬,“要做也该你来做。” 萧绝依旧淡笑,手缠绕着夏花的发丝,头凑近夏花一些,唇儿对着她耳朵边低低笑道:“也不是做不得,只是怕花儿你受不得这样的暖……” 夏花听他之言,想起上次他中了催情之毒,身上是那样的温暖,她脸上一红,又觉得耳朵被他撩拨的有些痒,她微调整了下身体,离开他的臂弯,将耳朵离的他唇远些,轻笑道:“好啦,不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说正经事。” “花儿,我刚说的怎么不正经了?” “你自己不正经难道还要来问我?” 他突然侧过身来,将头深深埋进她肩窝里,叹气道:“花儿,你该知道我是多么的想要你,只是你不答应,我也只能忍着,你还要拿这些话来问我,你可知,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我忍的很痛苦。” 夏花嘻嘻一笑:“忍忍就习惯了,呵呵……” 他无奈的笑了笑,清冷的气息喷在她柔软的肩窝里,又抬起头盯着她似笑非笑道:“我怕我等不到习惯的时候。” 他将她搂的更加紧密,她伸手食指点一点他的胸口:“说说那个紫流风。” 他没有理她,冰凉的唇覆盖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会才放开了她:“花儿,说说你自己,你是谁?” 夏花心中自然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却不肯回答,只定定的望着他重复一遍道:“说说那个紫流风。” 他还是不理她,又低下头覆上她柔软的唇,这一次十分的不温柔,几乎是带着狂暴的索取,直吮着夏花喘不过气来,吻了许久,他又放开了她重复的问了一遍:“花儿,你是谁?” 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被吻的红肿的唇,脸上带着激情过后的潮红,她白了他一眼,不肯服输道:“说说那个紫流风。” “花儿,你真是……”他的吻狂暴如雨点般落在她的唇上,她的颈上,她的胸口上。 这一次,他恣意而为,冰霜样的肌肤触碰着她火热的身体,她渐渐有沉醉之感,她知道他想知道什么,只是她还没有准备好,更确切的说她不喜欢将自己所有的一切暴露在别人的面前,她有*,即使她喜欢萧绝,她也不可能毫无保留的告诉他。 在末世,她早就学会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更因为他,那个一直跟着他的小男孩冷焰。 他也曾亲热的喊过她姐姐,也曾在她受了重伤的时候不离不弃的照顾着她,更是差点为了她丢了性命。 从起初的不信任,到渐渐信任,到最后把他当做亲弟弟一样看待,她走过了漫长的心理路程,她敞开心肺完全接纳了他。 或许是她孤独了太久,心里埋藏着令她自己也难以知晓的渴望,一种对温情的渴望,她在他身上寻到了难能可贵的姐弟亲情,那是一种生死相依的亲情,她无比珍惜那样的亲情。 只是那时的她并不知道,她竟会死在他的手上。 从此,她便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哪怕是换了一个时代,换了一个身份,哪怕她喜欢眼前这个叫萧绝的男人,她也不会再完全相信。 她想任自己的身体随他沉沦下去,理智渐渐在他的狂暴中开始泯灭,可她知道,她想要的快活不是这样的,至少,不是他来逼迫她。 她睁开沦陷的双眸,双眸还带着一种迷情的醉色,她忍不住从唇齿间轻溢出一声嘤咛,她伸手捧住他的头:“萧绝,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他苍白的脸上竟浮上了少有的胭脂红色,眼眸里还荡着春水般的迷离,却恍然回过神来,蓦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花儿,我只是想知道你是谁。” “说说紫流风。” “花儿,就算如此,你也不肯说么?” “萧绝,你不该逼我。” “好吧,花儿,我绝不会再逼你。”他终是颓然的从她身上下来,转而将她搂在怀中。 其实他不想逼她,只是他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命能回来,本来他想着还有半年光景可以陪她,可如今怕只有这短短几天了,他不想只到自己死的那一天都不知道他的花儿是谁。 从前他不管花儿是谁,他只知道他爱她。 可现在,他想知道,无比无比的想知道,他想知道死后该去哪里寻她的前世今生,若连她是谁都不知道,他如何去寻。 他静静的搂着她,缓缓道:“我与紫流风本是南疆魅影门的师兄弟,准确的说应该是奴隶,在那里,每一个人没有尊严,没有思想,没有黑白,心中所崇敬的唯有一人,就是我们的师父江离,他手下有大批的训奴官,专门训练从各地掳来的资质极佳的孩童,和我同一批所进去的孩童唯有我一人活着,而紫流风早我三年进去,他也是那一批孩童之中唯一活着的人,所以他便成了我的师兄,后来我杀了师父江离师娘聂臻儿,所以紫流风一直要找我为他的师父师娘报仇。” 夏花听萧绝的语气平淡,好像在述说别人的事,她不由的一阵呆怔,转而是心悸,怪道萧绝养成这样冷漠的性子。那样的组织不用说,她也知晓,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他的眉心,他挺直的鼻梁,将头更近的埋近他的脸侧,好半天才心疼而痛惜的吃吃问道:“萧绝,原来竟是这样,原来你过去……” “花儿,不必为我难过,因为连我自己也不会觉得难过,我说出来只因为你想知道。” “那紫流风难道就不恨他师父师娘么?” “他自然是恨。”萧绝声音平淡,伸手揉了揉夏花柔软的发,“只是他无法恨,因为他的师父师娘也是他的爹娘。” 夏花更加呆怔,一双眼睛全是难以置信:“这天下竟有这样狠心的爹娘。” “江离从来都不肯承认紫流风是他的孩子,在他心中唯有一个女子是命,而聂臻娘所生的孩子于他而言不过是和我们一样的奴隶杀手罢了,倒是聂臻娘待紫流风还有些真情。” “怪道他要追杀你十年,原来却是这样。” “也不完全是这样,还因为元心。” “就是元阮的姐姐?” “嗯。”萧绝微垂下了眼眸,顿一顿继续道,“当年元心身中蛊毒,是我亲手杀了她。” “难道那蛊毒无解?” 萧绝微微颔首:“无解。” 夏花叹息一声:“想那紫流风也是个可怜之人,只不知那江离心中所系是何女子,竟待亲生儿子竟至如此。” 萧绝看了夏花一眼,眉色凝结,似乎在凝神想着什么,转而失笑道:“花儿,你好像很关心那个紫流风?” 夏花撇了撇嘴道:“我关心那个紫流风作什么,我只是想知道有关你的过去。” “那好,那就说说我的过去,再说说我们的现在和未来。” 夏花扬了扬眉毛,微微一笑,单手支起额角,望着萧绝道:“好,你说我听。” “我的过去没有花儿,所以现来我都要补回来,把过去的二十二年尽数补回来。”他冰凉的指尖抚过她柔媚的脸颊,停驻在她的唇上,他出神的盯着她,“花儿,今晚就补回来好不好?” “萧绝,你能不能正经点?”夏花妙目含嗔带怒的瞪了他一眼。 他低哑道:“花儿,我很正经。” 夏花磨了磨牙,按捺住想要弓起膝盖的冲动,伸手拍了拍他开始不安分的手,揶揄道:“未来有时间再补。” 他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半晌淡声道:“我怕没有未来。” 夏花心中微有酸楚,唇上却勾出笑来:“你若敢没有未来,我必会换个未来。” “花儿,你对我还是和从前一样狠心。” “我不对你狠心便是对自己狠心,所以我宁可选择对你狠心。”她促狭一笑,轻嗤道,“你们男人果然是拿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花儿,此话何意?” “你个傻瓜,按字面意思自己悟去。” 萧绝沉思片刻,一时醒悟过来,伸手轻轻的在夏花的额头点了一下:“花儿,你这小脑袋要究竟装的什么,你以为我说的补回来是何意?” “你想的是何意就是何意。” “也罢,我想的就是你想的意思。”他叹息一声,望她半晌,一字一顿道,“因为你所想皆是我所想。” 说完,他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玉件来,在夏花眼前随意晃了晃。 夏花伸手接过小玉件,在手上细细摩挲一会,由衷的赞叹道:“好一只玉雕小阿尨,真可爱。” “花儿,你可喜欢?”他眸光沉静深若潭水。 “嗯……”夏花思虑片刻,目光微沉,露出两分笑意,“若能把这个小阿尨雕的再像你些就好了。” 萧绝怔了一怔,静默片刻,清冷笑容里带着一点慵懒的意味:“不如花儿帮我雕琢。” 夏花端详着小阿尨,又眯着眼细细打量萧绝一番,连他眼角微微隐着的一道浅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细纹也不放过,半晌,她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你的样子我倒看的清,只是我不会雕刻玉件。” 他握住她的手,轻笑一声道:“无妨,我可以做你师父,手把手教你,只要你时刻把我的样子记在心里就行了。” 顿一下,他似真非真的又补充道:“若你实在记不住我的样子也没关系,我可以好好的坐在这里任你看着。” “上次小阮汉子就送了一个木雕给我,难不成也是你教的?” 他浅浅笑道:“是。” 夏花将小阿尨紧紧握在手心里,摇头笑道:“那我可不想跟你学,小阮汉子雕的那只小苍鹰简直连麻雀都不如,你这人实在不适合当师父。” “你这话要让小阮听了必是要伤心,他可是花了整整七天的时间才雕出来。” “可见你这个做师父的有多么的失败。” 萧绝淡然笑道:“实在是小阮资质太差。” “压根就是你这当师父的技术不过关,瞧瞧这小阿尨雕的没有一个地方像你。”夏花笑着将小阿尨玉件在萧绝眼前晃了两晃。 “既如此,那我收回来好了。”萧绝伸手欲接。 夏花一把将小阿尨又紧紧握入掌心之中:“既给了我,就是我的了,断无再收回的道理。” 萧绝心中一颤,声音喑哑道:“其实我也可以把自己给你。” “瞧你生的还不错,我勉强接受了。”夏花微微抬眸。吸一吸鼻子嗅那一缕醉人的幽香,“还有你身上的味道也不错,我很喜欢。” “花儿,你真的喜欢我?” 夏花笑一笑继续道:“再不济也可以当个纯天然的香料,免费帮我熏熏屋子。” 萧绝:“……” …… 第二日醒来已是太阳升起,又是一个暖洋洋的初冬之日。 夏花刚一洗漱完毕,一进堂屋就见卿如尘歪在椅背上,一只脚搭在另一张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正悠闲自在的喝着茶,桌上还摆好了热气滕滕的肉包子。 卿如尘见夏花出来,他微微的抬头睨她一眼,唇角牵出一个古怪的笑来:“小花朵,怎么起这么早啊。昨儿个怕是累着了吧?有没有觉得腰酸或者哪里痛啊?”又招招手道,“来,先吃几个肉包子填填肚子,今日早起我胃口不大好,只勉强喝了三碗粥,如今只剩了几个包子给你,娘送栓弟上学去了,我把这包子热了又热,你可终于肯起床了。” 夏花回看他一眼,只见他脸带憔悴之色,没好气道:“瞧你这两个熊猫眼,怕累的人是你吧?” 卿如尘好像没听见一般吹了吹手中的茶,轻轻抿了一小口自言自语道:“这茶不是小花朵泡的就是不香,怎么喝也没个滋味。”忽又一抬眼,惊问道,“小花朵,你刚说什么,我没听见。” “我说累的人是你。”夏花重复一句。 “唉——”卿如尘长叹一声,脚尖晃了晃,眼巴巴的看着夏花道,“小花朵你知道我的累就好,昨儿个的确累着了,身累心也累,说真的,我这个人一向不怕苦不怕……” “好好说话。”夏花坐了下来,水葱似的手指拿起桌上一个还正在冒着热气的肉包子就往嘴里送。 “小花朵,来,光吃包子太干,喝点茶。”卿如尘将手中的茶递给夏花。 夏花也不嫌弃的端起杯子来就喝,连着嘴里残余的包子一起吞下,又问道:“大壮怎还没起来哩?” 卿如尘小心肝儿一抖,昨儿个他偷偷跟踪小花朵出门怕被夏大壮发现,于是他很不道德的迷晕了夏大壮,因心中还记恨着夏大壮讨巧卖乖出卖他,他下手就重了些,所以夏大壮睡的又沉又死,到现在还未能醒过来。 他抽抽嘴角,干笑一声道:“昨晚大约是睡的晚了些,这会子他还没醒。” “你们又吵架了?”夏花放下手中的茶盏,又伸手拿了一个包子。 卿如尘咳一声道:“这哪能呢,我和大壮好的很,怎可能吵架。” “你们能和睦相处就好,这样才可以一直一直睡在同一个房间。” 卿如尘一咯噔:“那我和他还是不和睦相处好了。” “那也好,哪个先吵架的就先去牛棚跟大黄睡去。” “小花朵,你老让我们两个大男人睡一间屋子像个什么话?” “难不成你要跟小女人睡一间屋子?”夏花深深看他一眼。 卿如尘将脚尖摇的更加快,弯月眼儿一眨嘻嘻笑道:“我想跟你睡一间屋子可好。” 夏花眼角含着微不可察的笑意:“好是好,不过有个前提……” 夏花垂了眸子,声音戛然而止。 卿如尘立刻将两腿放正,两手整齐的交叠放在桌上,端正无比道:“不管是什么前提我全答应,只要能和小花朵你困觉。” 夏花淡定反问道:“真的不管什么提前?” 卿如尘两眼放光,郑重的点了点头加强语气道:“不管什么提前。” “嗯,我知道了。”夏花又深深的上下打量了卿如尘一眼。 不知怎么的,她的眼神叫卿如尘瞧的有点发毛的感觉,他微微一抖怯怯问道:“小花朵,你的前提不会是想把我变个死人吧?” “你怎么会有这么严重变态的想法。”夏花不以为然的又吃了一口包子,然后喝了一口茶,“我可没有和死人同一睡屋的癖好。” “哈哈,只要不死怎么着都行。”卿如尘放松一笑。 夏花点点头,又盯了他一会,淡声道:“你变个性就行了。” “变什么?”卿如尘疑惑。 “变性。”夏花重复。 “何意?”卿如尘更疑惑。 “就是男人变成女人。”夏花从容道。 “小花朵,你胡说,顶多能变个太监,太监再残缺也是个男的,再顶多算个不男不女吧,可不能完完全全变成女人?”卿如尘听得有些头皮发麻,伸手捞过一个空杯子,指尖不经意的探入杯中不停的转动着杯子。 “卿卿,你不是神医吗?连换皮之术都会,怎不会变性之术?”夏花瞧他一脸当真的样子只觉得有些好笑。 “神医也不过是个名头而已,我再神也不过还是个医者,难道还能点石成金,点男成女不成?”卿如尘将手中的杯子转动的更加快了,又拿眼掸了一眼夏花试探道,“不花朵,我看不如这样,你在心底把个当个女人就行了,至于外在,不过是一副臭皮囊罢了,你又何必较真,再说,你也不能点男成女是不是?” “如果说我能点男成女呢?”夏花轻声一笑。 卿如尘神色僵了一僵,呵呵笑道:“小花朵,你可别乱开玩笑。” “我这个从不喜欢乱开玩笑。”夏花脸色凝重了几分,脖子往前伸了伸,更加逼近卿如尘的脸,紧盯着他的弯月眼,“虽然你这样子做个女人不算好看,但也勉勉强强的能看,我很乐意你做我的姐妹,这样有你站在我身边,当个绿叶正好衬出我这朵红花之美。” 卿如尘神色更僵了,嗤笑了一声,唇角的笑全是勉强之意:“小花朵,我倒要听听你如何能把我变成女人?你可别把牛皮吹破了。” “变性不是说的,而是要动手术的。”夏花很是镇定,又伸手推一推桌上的碗筷道,“先去把碗洗了,等洗完了我就给你动手术。” 卿如尘胸口一窒:“小花朵,你果真不是开玩笑?” 夏花呵呵笑了两声:“果真。” 卿如尘收拾碗筷的手微微一抖,心里却也不肯相信小花朵真的会把他变成女人,可见夏花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子,他心里又有些打鼓。 他慌里慌张的收拾好就往屋外走去,一腿刚跨出门口,夏花又唤了一声:“卿卿,记得多弄点麻沸散喝喝,省得在手术的过程中疼醒过来。” “呃……”卿如尘回过头来眨巴着眼睛看了一眼夏花,一转头“嘭”的一声,额头重重的撞在门框上,疼的嗷嗷的叫了一声,弓着身子端着碗筷就跑了,不由的背后就浸出些许冷汗来。 卿如尘这一次洗碗洗的甚细仔,一个碗里里外外洗了一遍又一遍,眉却紧紧蹙着松不开,作为一个医者,他十分好奇小花朵所说的手术之法,他一向是个极喜欢钻研医术的人,不然也不可能拥有神医的美称。 可作为一个男人,他怎可能真的愿意变成女人,他可没有这样的癖好,他还想着有朝一日能抱着小花朵入洞房呢,虽然这种可能几乎为零,可在梦中幻想一下还是可以,如果,就连在梦中都不能和小花朵入洞房该有多么的痛苦。 他正纠结的洗着碗,夏花却从他的药箱里拿了一把锋利无比的铁质柳叶刀出来,另一只手拎着一个黄色小药包,站在厨房门口将身子依在门边,转了转手中的柳叶刀,又晃了晃那黄色小药包,淡淡道:“卿卿,你药箱里的这把柳叶刀极好,正好可以做个手术刀,我一拿上手就觉得十分称手,还有这麻沸散是你亲制的,想必药效极佳。” “咣当——”一声,卿如尘把手中的碗放在灶台之上,一时紧张长袖不小心带下灶台上圆而厚实的砧板,正砸中了他的前脚掌,他顿时抱起脚来跳的嗷嗷叫,嘴巴歪向一侧,满脸的痛苦,逼的眼角溢出了眼泪。 “卿卿,你快点把麻沸散拿去冲了,连脚痛都可以好了。”夏花依旧倚在门口,很是坦然的看着他,又道,“哦,你脚痛不能走,算了,我帮你冲药。” 说话间,夏花的脚就迈进厨房,卿如尘继续抱着脚跳着,断断续续道:“花儿,我想……想着这件事终归不……不大好,马上娘和林姨就要回来了,你就不……不需要避避嫌,男女授受不清啊!” 夏花清媚的眼儿一眯:“你放心好了,今日镇上有庙会,娘和林姨赶庙会去了,不到下午也不会回来。” “大……大壮还在家哩。”卿如尘抖着唇儿。 “大壮也不知什么时候醒,即使他醒了眼睛也看不见,即使他能看见,想必他也会乐于见到你变成个女人。”夏花步步逼近卿如尘,眼神却是泰然无比,又继续道,“再者,医者医病还分什么男女,卿卿你也太胶柱鼓瑟了。” 卿如尘微黄的脸色已是煞白,摇头道:“好吧,小花朵,我认输,我不要变性。” 夏花慢悠悠问道:“不想和我睡一间屋子了?” 卿如尘将头摇的更加剧烈,连带着脸颊两边的肌肉都跟着晃动起来,坚定道:“不想,一点也不想。” 夏花微露出一个恬淡的笑意,伸手拍了拍卿如尘的胸口:“这才像话嘛!” 卿如尘将受伤的脚放在地上,嘴里还咝了一声,垂眸盯着夏花,神色间有些失落:“小花朵,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介意我是男还是女?” 夏花点头道:“我不介意,你介意?” “我当然介意。”卿如尘脸一拉赌气道,“我介意的是你不介意我是男是女。” “哦。”夏花又伸手拍一拍卿如尘的胸口,淡声道,“介意习惯也就不会介意了。” “我永远都不能习惯。” “不能习惯就努力克服一下。” 卿如尘生气的踮着脚一拐一拐的从灶堂里抄起一把扫帚,将散落在灶堂外的稻草扫的灰尘乱舞,恨恨道:“也无法克服。”顿一顿,补充道,“我可不愿当你眼前的一粒尘埃,要当也要当你心里无法抹去的尘埃,小花朵,我这个人一向……” 夏花早已一手掩鼻一手挥着走出了厨房,卿如尘见自己的话落了空,无人应答,更加恨恨的一跺脚,不小心跺到了痛处,“嗷”的又是一声叫。 夏花并不再搭理卿如尘,而是去了一趟蘑菇房看了看蘑菇,又看了看牛棚后种的木耳,眼见木耳微微的冒出一丁点黑黑的小脑袋出来,她很是欣喜,看来这木耳比她预料的还要长得快些。 卿如尘一个人坐在屋里穷极无聊,又想去找夏花又有些不敢,况且心里还对她生了气。 这个小花朵简直可恶至极,一点都不在意他的感受,想着,心里更痛,又想着夏大壮还未醒来,他难得有和小花朵独处的机会,白白的浪费了很是可惜,况且他着实想知道这变性手术是如何变的。 都说学无止境,这医学探索也是无穷尽的,他对此充满好奇。 想了半天,他终是决定去蘑菇房找小花朵,其实他也疑惑这小花朵究竟是何人,反正他知道这个小花朵绝非以前的夏花,或许她果真就是两世生人,只是不知道她的前世又是谁。 他人还没迈出院门口,就见三两个人急急跑上山来,其中有一个人走路一瘸一拐的正是小花朵的大伯夏之荣争先恐后就跑了过来,而另外两个就是夏鲁氏和来弟。 夏鲁氏和来弟也就罢了,怎么这夏之荣也有脸来,他正疑惑,来弟的腿脚倒比夏之荣快些。 来弟一下就跪倒在地,小手抱着卿如尘的大腿道:“卿观主,求你救救我娘。” 夏之荣也满脸是泪,跪着哭诉道:“卿观主,求你先去我家看看,孩子他娘也快不行了。” 夏鲁氏在阳光中跑的气喘吁吁,灰白的头发乱成一团,老眼昏花也不大看得清卿如尘,见看到一团蓝色光影就直忤忤跪了下来,抬头望着卿如尘恳求道:“卿观主,求你赶紧下山去救救我媳妇,她……她快不行了……” 卿如尘赶紧弯下身来扶住夏孔氏道:“夏奶奶,救人就救人,你好好跪我做什么,这不折煞我了。” 夏鲁氏颤巍巍的起了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对不起,卿观主,老婆子这是急昏了头了,再不敢冲撞了观主。” “夏奶奶,你太客气了,何谈冲撞之说。” 夏之荣一见卿如尘大有先救周连云之势,忙急着拉住卿如尘的衣角,哭道:“卿观主,求你快看看孩子他娘去吧,都没……没气了。” “夏奶奶,来弟,这好好的是怎么了?”夏花正满心欢喜的看过蘑菇和木耳回来,就见到眼前这一幕。 “花姐姐,我娘快死了,呜呜……”来弟哭的爬起像见到救星似的奔向夏花。 “花……花……”夏之荣一见夏花来就灰了脸色,嘴里嗫嚅的喊了两声,却怎么也不好意思喊出口,他拉住卿如尘的手儿一松,颓然的倒在地上,想想有花丫头在,卿如尘必不会先救他媳妇儿的,或许这是报应吧,谁叫自个的婆娘专使坏心眼对付花丫头和二弟妹呢。 夏花微扫了一眼夏之荣,这些日子没见,这个懦弱的男人倒好像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都快赶上夏仲文了,还有那一头堪比夏孔氏灰白的头发,瞧着倒有几分可怜。 可是,她根本没有心情可怜他,卿如尘不过才在这里住了一晚,夏之荣消息怎么就这么灵通,难道是孔翠莲说了什么,可孔翠莲也不像是会多嘴的人。 此时,不容她考虑太多,人命关天,她立催着卿如尘去了夏鲁氏家。 卿如尘一走,屋里顿时清静下来,夏花去了一趟大壮房里,却见大壮睡的正沉也没叫醒他,她想着必是昨晚夏大壮和卿如尘闹了一场,也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今天晚起些也不奇怪。 她难得的悠闲,本想无事去山上猎些野味回来打打牙祭,却又怕大壮醒来无人照看,方忍了打猎之兴,正准备去厨房去和面,中午将就着和大壮下碗牛肉面吃,就听到一个沙哑而又娇软的童声传来:“姐姐……” 夏花转头一看,却是郭魃,她穿了一身略显厚重的紫红色棉袄棉裤,领口滚了雪白的狐狸毛,腰间还悬挂了一个极精致的绘着绿叶的白玉小葫芦,脚下依旧是那一双红的滴血的绣花鞋。 她的小脸儿有些苍白,唇儿也失了血似的,整个人好像生了一场大病虚弱的可怜,一双盈盈的眼睛溢着水般的雾气,更显得楚楚可怜。 136姐姐,我为你而死 夏花见到这样的郭魃,忽想到昨晚萧绝和紫茄子联手伤了她,心中一怔,对她终是存了一份莫名复杂的心情。 迄今为止,郭魃从未伤害过她,反倒一次次保护她,而她相对于郭魃而言却是狠心绝情的。 她上前走了一步,垂眼看她,眸色里极是怜又是疑:“小妹,这会子你不上学,你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姐姐,你真的想我死么?”她抬眸纯真无比的望着她,一双纯净的眼几乎就要滴出泪珠儿来,小小的手儿怯怯的扯了扯夏花的衣袖,嘟着唇儿哑声道,“若姐姐真想我死,我宁愿死在姐姐的手里。” 夏花一时竟无语对之,只低首看着郭魃,半晌,她低低道:“小妹,我并没有……” “姐姐,你不必拿话来搪塞我,昨晚的事你在场,你怎会不知,我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她说的更是可怜,一双眼睛静静的再着一种无比欣赏的眸光看着夏花,又絮絮道,“姐姐,我知道我那样做你不喜欢,所以我只敢躲在暗处并不敢打扰你,我只是想能够时时保护姐姐不受伤害而已。” 说话间,她好像觉得有些冷,松开了扯住夏花衣角苍白小手儿,将手护在胸口全身缩在一处,小小的腰身弓着,又搓了搓两手,从嘴里哈出一口冒白的热气呼在手上,呢喃道:“姐姐,我觉得的好冷,好冷。” 又抬起头,遮在浓厚刘海下的眼瞳更是黑漆漆的清亮无比,泛白的唇微微颤动着,她拿一种最柔软稚嫩的童声哑着嗓子乞求道:“姐姐,你能不能抱抱我?” 夏花几乎就要蹲下身子紧紧的抱住她了,正在此时,暖日下,忽刮起一阵浸入肌骨的白毛风。 一道酱紫色迎面而落,夏花抬眸一看,就见那人一张青灰的脸好像蜡像馆里的蜡像一般僵硬崩直,三绺长髯随风飘着,正是佟莫牙。 他手持拂尘,腰中佩剑,左腰下还挂着一个葫芦,脚蹬一双酱紫色翘头厚布鞋,正稳稳的落在夏花的面前,一双又细又长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夏花嘴里嘀咕道:“极品,极品,人间极品。” “佟莫牙,你好大的胆子,还敢跑到姐姐家来,今日……”郭魃脸色骤变,一双黑白分明含悲带泪的眼睛里顿时射过冷戾的光来。 “小师叔,今日你还能怎么样?”佟莫牙打断郭魃的话,眼睛微斜睨了一眼郭魃,将拂尘搭在手肘弯里,阴冷冷的发出一声怪笑,“小师叔,你可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郭魃瞪着眼,张开双手护到夏花面前,细声细气道:“就算我自身难保,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 说话间,她将小鞋子磨的擦擦儿响,转眼间,一缕红丝绸带着凌厉的光芒朝着佟莫牙凶悍袭去,佟莫邪足尖一弹,跃到半空,执手中拂尘挥舞如刀,与红丝绸缠斗起来。 郭魃始终护在夏花身后,她竖起食指和中指放到唇边,嘴里念念有词,不消一会,苍白小脸儿就开始憋的紫胀,好似要用尽全身力气一般,连眼珠儿也红了起来。 “小妹——”夏花见此次佟莫牙竟能在红丝绸间游刃有余,心里在大呼不好,看来郭魃的确受了很严重的伤,不然不至于让佟莫牙如此嚣张。 “姐姐,你只管躲我身后,只要我不死,我断……断不会叫你死了。”郭魃的声音有些吃力。 “刺啦——”一声是布帛撕裂的声音,佟莫牙手中拂尘已然将那些缠绕他的红绸丝尽数撕个粉碎。 一股强大的气流随之而来,震的夏花步子不稳,整个人往后重重摔去。 “姐姐——”郭魃小小的身形转换极快,已然在夏花摔倒之前扶住了夏花。 “噗……”郭魃呕出一大口鲜血来,鲜血溅在她紫红色的棉袄上看起来只像是湿了水,而她的脸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唇边更是鲜血淋漓,看上去怵目惊心。 “小妹——”夏花此时心中又急又痛,她甚至怀疑是不是真的误会了郭魃,人家都以命来护了,她还能怀疑她什么,她惊惧的叫了一声,郭魃娇小的身子已然要倒了下去。 好在,郭魃强撑了一口气,人并未倒,她转头盯着佟莫牙,眼睛里已是一片血红。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佟莫牙发出一阵猖狂的怪笑,他居高临下的扫视了一眼郭魃,轻蔑道,“小师叔,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想不到我佟莫牙有一天可以这样简单的杀了你,真是老天开了眼,今日我就除掉你这小妖怪,夺了这村姑。” “佟莫牙,你休想——”郭魃咬着牙,薄薄的小唇儿上烙下一排深深的牙印,人缓缓的站了起来,一只沾了血的小手儿捂住胸口,从胸口处掏出一枚小小的香囊,怒不可遏的朝着佟莫牙掷去。 佟莫牙青灰的脸一白,迅速的从腰间拿出葫芦,将葫芦的塞子拔出对准一道白光,夏花并未看清那白光是什么,但她知道那必是郭魃所带的小冰蚕。 “小师叔,你可真够蠢的,这小冰蚕还是我献给你的,如今你却想拿它来对付我。”佟莫牙转眼间已收了葫芦挂在腰间。 他一步步逼近郭魆和夏花,眼里带着志在必得的凶残,抽出腰中利剑,就要往郭魃身上袭来。 郭魃小腿儿已有些颤抖,眼睛里却是不屈的光芒,在她的眼中佟莫牙就是一条狗,她断不会在狗的面前低下头颅。 她忽然立的笔直,大而明亮的眼睛此时已是血光满布,更加用力的摩擦着双脚,只是她昨晚刚被萧绝和紫流风联合袭击,内力已然大受损伤,一时间,嘴里又吐出血来。 利剑如银,击破长空,直往郭魃心脏刺去,一道红丝绸在瞬间飞出缠绕上利剑,击的利剑发出一声清锐的鸣啸。 夏花眼中寒芒一闪,趁着佟莫牙全力对付郭魃之际,陡然抽出腰间柳叶刀,“咻——”的一声,对准佟莫牙的眉心直射而去。 佟莫牙大惊失色,他不想这小小村姑竟有如此凌厉的刀势,这刀势直击目标,精准到不差一丝分毫,怪道她能成为“一品女猎户”,果然是名不虚传,他的确小瞧了她。 此时,他哪顾得及再对付郭魃,身形蓦地一转,避过刀锋侧到一边。 说时迟,那时快,郭魃小嘴儿动的更加利索,那红丝绸化作一柄鲜红利剑直袭佟莫牙。 佟莫牙立刻瞪大了双眼,眼底闪过一丝恐慌之色,他身子一个翻转,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躲避袭击,胳膊上已划出一道血痕,道袍也划裂开来。 他恨恨的盯着郭魃,眼见她后续不力,他发了狠似整个人与地面平行手持剑如影般窜来。 “小妹——”夏花急呼一声,无奈手中再无利器,脚尖往地下一拔,有数粒小石子从脚底飞过,飞速击向佟莫牙。 佟莫牙冷哼一声:“雕虫小技!”整个人左摇右晃硬是躲过了石子的袭击,不过终还是被一粒石子击中了手腕,腕上一痛,差点连剑都掉落下来。 “姐姐,你让开,你不是他的对手。”郭魃沙哑的小嗓子一喊,整个人一跃上前,身子停在半空,已抽出了腰间的一条小软鞭,那软鞭虽是瞧不上眼的细小,一挥出去竟达两米之长,她不待落地,手持软鞭与佟莫牙继续缠斗。 只过二十招不到,郭魃的胸口处便层层渗出血来,招式已有些乱,她感觉招架为难,身形回转飞旋间已是转动不灵。 这二人所使的内力形成一股强大刚劲的罡风,夏花根本无法接近,可是她看的很清楚,郭魃很明显已处于下风。 “小师叔,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哈哈哈……”佟莫牙笑声愈加猖狂,“杀了你,再无人敢阻止我和这个小村姑阴阳交和。” “咚——”的一声,郭魃小小的身子重重摔落在地,腰间的小玉葫芦碎了一地,正好扎到了郭魃的小手儿,顿时就有血流了出来。 “小妹——”夏花已然有种心碎之感,纵使她带不待见郭魃,可眼睁睁的看着她为自己而死她实在不愿,这世上最欠不得的便是人情债,更欠不得的是救命的人情债。 她身子一低往后倒去,脚跟着地,腿往前一驰,手轻轻在地下一略过已然将落地的柳叶刀重新拾起,就在佟莫牙利剑快要刺穿郭魃心脏的时刻,她整个人已如灵燕一般踢向佟莫牙。 柳叶刀尖闪着可怕的锋芒,从夏花手中飞去,锋芒略过发出破空之声,佟莫牙只觉腕上一痛,整个已被夏花踢的重重往后退了几步,手中的利剑掉落在地。 佟莫牙脸上露出一种痛苦的神色,好在他功力深厚,一运内力,已将腕上汩汩流出的血止住,他冷冷的盯着夏花,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他知道这个小村姑并非寻常小村姑,两世生人当然要比寻常人厉害些,只是他想不到,这个小村姑厉害到如此地步。 不过越是辣的椒他越喜欢吃,像这样的厉害的小村姑睡起来才越是有味。 他身子纵后几步,抽了拂尘在手,阴笑道:“小姑娘,我劝你最好乖点,省得伤到你哪里,叫贫道心疼。” 夏花冷哼一声,脚下又踢起数枚石子,佟莫牙手中拂尘一挥,石子尽落,空中,缕缕拂尘丝随风飘落下来。 佟莫牙低首一看,却是自个的拂尘断了丝许,他眼睛一沉,将拂尘往前一甩就要缠上夏花的腰肢。 “姐姐——”郭魃手伸向夏花,那略显苍白而稚嫩的腕上还缠着一个银丝镯,她嘶声力竭的吼了一声,“不准你伤害姐姐!” 佟莫牙的眼睛带着无比鄙夷的光,冷笑道:“小师叔,你可别急,待我收拾了这村姑就送你上西天。” 他边说边缠上夏花,夏花一个后翻滚滚出那拂尘缠绕,却也是力不能持,她的二级异能与这老道武功相比相距甚远,她想自己怕是不能坚持多久。 忽然,腕上缠着的筷子似乎动了一下,夏花袖口一挥,筷子果然像根细细的小筷子激射而出,佟莫牙根本未看清夏花袖口中挥出的是什么,他还以为不过是寻常石子,或者匕首之类,压根就未朝蛇身上想。 他故伎重施,信心十足的将身子微朝旁一闪准备躲过暗器,不想这暗器竟会转弯,就在他疑惑之间,他只觉得颈上一痛,好像被蚂蚁夹了一下,也未觉得怎么痛。 他伸手摸了摸,就摸了两个浅浅的好像牙印一样的痕迹,刹那间,眼前有道银色细光闪过,他连眼都未来得及眨,那道银色细光已急速飞走,隐入夏花袖口。 佟莫牙顿时大惊,脸色一片灰败,眼前已晕上一片黑,他伸手指向夏花,带着一种垂死挣扎般的痛苦表情:“你?” 他不敢再多说话,转身就要逃离,在离开之际,他一挥,从袖中激射出几枚粹着剧毒的利针。 “姐姐,当心——” 郭魃忽然纵身跃起,猛地窜到夏花面前,张开小手儿一挡,银针已尽数插入她小小的身体里,胸口,腹中,腿上皆被刺中,就连额心的正中间也被刺中一根银针。 “小妹——”夏花心中大恸。 郭魃软软的倒了下来,夏花伸手一接,正好倒在她怀中。 鲜血从额心顺着鼻梁往下流,那血却是暗红之色,夏花赶紧替她将血拭去,撩开她厚重的刘海,露出光洁如玉饱满的额头来,额头正中间有个小孔,那小孔里还在往外冒着黑血。 “小妹,你挺住,我这就带你去见卿如尘,他一定有办法的。”夏花抱着她轻软的身子一僵,她从来也没有这样抱过她,原来她是如些轻如此的软。 郭魃费力的睁开眼睛,抬起小手想握住夏花的手,夏花赶紧伸手握住了她,她一双血红的眼眨了眨,竟溢出一丝凄楚绝艳的笑意来,她小脑袋摇了摇,嗡着声音道:“姐姐,我……我已是不行了,这下姐姐该不会再为……为我烦恼了吧?” “不!小妹,我不准你死,更不准你为我而死。” “咳咳……”她的眼睛如此纯洁,即使红似火也还是纯洁无邪的,她努力的止住了咳嗽,童声沙哑道,“姐姐,我知道你一直……一直不喜欢我,可是怎……怎么办呢,我喜欢姐姐呀!其实我真的只是想好好保护姐姐,仅此而已……” 夏花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唇角间涌出黑血不断,连着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她的心不由的紧紧抽了一下,握住她的已渐冰冷的小手:“小妹,你别怕,卿如尘一定能治好你。” “其实对姐姐而言,我只是一个怪物,一个让姐姐厌弃的怪物,我死……死了也好。” “不,你不是怪物,你是小妹,你是我的小妹。”夏花眼里已流下了泪,这泪有悔,有痛,有不解,有很多很多的迷茫。 “能做姐姐的小妹真好,真好呀!”郭魃已是气若游丝,她伸出另一只小手,缓缓的抬起,眼睛里充满迷恋和不舍的看着夏花,小手探向夏花的脸,她好看的唇角扯出一个天真的笑来,“姐姐,能不能抱紧我?像娘……娘亲一样,我好冷好冷……”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软糯而悲戚的声音:“娘亲,你在哪儿,你为什么这样狠……” 话未说完,脑袋一歪,人已彻底没了声音。 这一声娘亲,你在哪儿的质问,更深深触痛了夏花的心,她紧紧的抱着她,哽咽一声:“小妹,你不要死——” 周围突然一片寂静,夏花抱着郭魃弱小的身子,一种痛楚的惊慌从心头徒然升起,她慌乱的抱着她奔向山下去寻找卿如尘。 此时,她不管郭魃是邪是恶,也不管她对她到底打什么样的主意,她唯不想让她为自己而死。 乌黑的血渗湿了郭魃身上的厚厚的棉袄,她的身子在夏花的怀里越来越冷。 她刚跑到白头村村口,就见卿如尘急步如飞的回来了,卿如尘额头上冒着虚汗,手有点发抖,在他看到来弟娘周连云所中蛊虫之毒之时,他心头突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这种蛊虫专门吸食孕妇胎儿,待虫吸食完胎儿精华便会破体而出,到时养虫之人再食虫可令人精气生长,功力倍增,更甚者能令人寿命延长,不过即使能延长寿命也只能变成可怖的非人非鬼的怪物,行走如僵尸,根本难容于世。 他清楚的知道佟莫牙就善养这种蛊虫,一想到佟莫牙对小花朵打的主意,他就觉得心惊,他很是怀疑这根本就是个调虎离山之计。 他一走,家里只剩下小花朵,还有一个夏大壮睡的人魂不知,别说他睡着,就算他醒了,他也顶不上半点用处,他越想越觉得害怕,哪里还有心思帮周连云拔除蛊毒,因为拔除蛊毒至少需要三四个时辰,他不敢等也不能等,他单施了金针暂时制住蛊虫,便慌七慌八的要返回四方山脚,谁知在半道上遇到小花朵。 在看到小花朵的那一刻,他一颗跳的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尘埃落定,又见她手里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小娃娃,却是他想除掉的郭魃。 夏花一见到卿如尘就如找到了救命稻草:“卿狠,你快救救小妹。” 卿如尘略掸了一眼郭魃,心头喜了两喜,这该死的小妖怪死了正好,他才不会去救,可是看到夏花急切而悲伤的眼神时,他又无法拒绝,左不过他先答应下来,反正他是神医,又不是神,就算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治死了郭魃,小花朵也不能怪他。 想到此,他更加心喜了,又掸了一眼郭魃死人般的小脸蛋,摇了摇头道:“小花朵,小师叔怕是不行了。” “卿卿,你不是神医吗?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小花朵,只要是你开口求的,我必尽力,只是尽人事听天命,小师叔能不能活全看她的造化了。”卿如尘说的煞有介事,又是摸下巴又是皱眉头又是咂巴嘴,显出一副很棘手的样子。 二人一路说话一路以最快的速度就赶回了家中,夏花将郭魃放到床上,卿如尘赶紧打开药箱拿出金针,又唤夏花道:“小花朵,你赶紧去打盆热水来,再找一身干净的衣服,小师叔身上全是毒血,需得马上清理干净。” 夏花闻言,一个箭步就跑去了厨房,卿如尘弯月眼里闪过一些绝杀的冷光,手里的金针如芒,他看了一眼双眸紧闭已死了大半的郭魃,心中冷嗖嗖的笑了一声:“小师叔,你可真够能熬的,身子都冷成这样了还不肯死,我这就送你上路。” 他微微俯下身子,金针就欲往郭魃的命门刺去,蓦地,郭魃睁开一双血色眼睛,小嘴儿一歪,冲着他露出一个诡异无比的笑,她没有说话,只单眨了眨眼睛,嘴里发出一声不以为然的轻嗤之声。 她那一诡异的笑让卿如尘拿住金针的手儿无端的一抖。 不对,这个狡诈的小师叔断不会这样白白丢了性命,她肯定留了一手,他忿闷的盯住她的眼睛,她又眨了眨眼睛。 他的手搭向她腕上的脉,他的心重重一窒。 “卿卿,水打来了。”随着夏花的声音传来,郭魃又恢复了一副死人的模样,仿佛她从来都没醒来过一般。 “小花朵,你有没有怎么样?”卿如尘眸里染上一层温柔之色,声音也是柔情似水般的温暖。 “我很好。”夏花放下脸盆,又转头问道,“小妹怎么样了?” “你让我先看看你。”卿如尘突然一把握住了夏花的手腕,探了一探,心又重重一窒。 夏花抽开手,一双眼还满是急色的看向静静躺在床上要死不死的郭魃。 “小花朵,别看了,她死不了。”卿如尘颓然的垂下了头,低头间,他咬了咬牙,愤怒的盯着郭魃,心里已是咒骂她千万遍了。 “卿卿,你说的可是真的?”夏花一颗提紧的心放了下来。 卿如尘郑重道:“小花朵,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这个人一向很诚实的,从来也不骗人,特别是不会骗小花朵你,对了,你先做点莲花团子给我备着去,忙了一上午我倒有些饿了,待会我就去吃,记住!莲花团子里要放点桂花糖啊,我这个一向对吃没……” 夏花被他说的耳朵发热,忙摆了摆手道:“知道啦,我这就去弄。” 说完,逃也似的就想跑,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了个身子,从床头的一个柜子里拿出一套的干净衣服来,又推了推卿如尘道:“卿卿,你先出去,我帮小妹擦洗下再换身衣服。” 卿如尘摇头道:“小花朵,究竟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人命关头可讲究不了许多,你放心,我对小师叔没半点兴趣,待我施完针,你再进来帮她擦洗。” 夏花疑惑道:“那你刚刚火急火燎的叫我打水拿衣服做什么。” 卿如尘将手中的金针转了转,淡淡道:“我只是想让你一颗紧张的心微微放松下,省得你没事做,你那颗紧张的心无处安放。” 夏花:“……” 他微微一笑,笑容好似春日里的晨光照透树林一般清柔温和,启口道:“小花朵,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每个字每一句话都是——” 夏花已腿脚生风,彻底在卿如尘的眼前消失了。 卿如尘将开启的嘴巴重新闭上,转身静静的走向郭魃,他幽幽的看了她一会儿,她却未再睁眼。 她受了重伤不假,身中剧毒也不假,命悬一线更不假。 他实在不知她究竟打得什么主意,为了小花朵她竟肯赌上命,既然肯赌上命,她又何必恶毒的给小花朵施了同命蛊。 同命蛊,同生同死。 他必须救她,不然她死小花朵也不得活。 他心中疑虑重重,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明白这小妖怪,若说她对小花朵不好,可她愿意以命相护,若说她对小花朵好,可她却给小花朵下了同命蛊。 难道这个郭魃真的爱上了小花朵,爱到肯豁出性命,生死相随的地步。 又或者,郭魃有着令他想不到的心思,她给小花朵下同命蛊,不是想死,而是想活,不是她为小花朵赌命,而是她拿小花朵的命赌自己的命。 因为郭魃知道自己既有杀她之心必不会救她,而这是她唯一可以取得小花朵彻底信任又不丢了性命的手段。 可她为何要取得小花朵的信任,她想从小花朵身上得到什么,说起来,小花朵除了跟萧绝有牵扯,也只是一个村姑,顶多算是一个特别的村姑,他实在看不出小花朵身上还有什么值得郭魃宵想的。 他越想越糊涂,也就不再多想,先救了她再说,至于同命蛊,他怕是要花上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帮小花朵解掉,而这一个月郭魃这个小怪物早就恢复如初了,到时再想杀她,又到哪里去寻这样好的机会。 说起来,这同命蛊还自己炼制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这小怪物摸走了,他突然有了种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抑郁心情。 不过一想到这解蛊毒的过程,他耳朵根子一热,心里嘿嘿了一声,总算还有一件可他心意之事。 他边想边迅速脱了郭魃的鞋袜,若再不施救,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了,她鞋袜尽退,露出她一双洁白如玉的小脚,她的脚趾头圆圆胖胖,每个指甲盖上都涂着鲜红的凤仙花汁,瞧上去却是一双完美无缺的小脚。 可卿如尘对着小脚无半点兴趣,他本可以叫她少忍些苦楚帮她施针,可心里到底讨厌她,于是施起针来便暴力凶残了许多,搞的郭魃标致的小脸蛋儿硬生生的皱成一团,牙咬着咯吱咯吱响,把本就流血的唇儿咬出了更多的血出来,痛的郭魃死去活来,活来死去,身上的汗顺着乌黑的血水层层渗透出来,差点没把夏花的床淹湿了。 郭魃在剧烈的疼痛之中好似经历了几个生死轮回,她从来也没这样痛过,可她一想到或许这痛过之后便能得到她梦中所求,再痛也就能忍得住了。 当卿如尘施完针从屋时出来,拭了拭额上的汗珠,冲着夏花招了招手儿道:“小花朵,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小妹怎么样了?”夏花急切一问。 “哦,她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只需多休息几日就行了。”卿如尘打着手势,又继续道,“小花朵,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卿如尘的话几乎被夏花当作了空气,他话都没说话,夏花已经奔进了房间里。 夏花看到的就是一个几乎被水浸湿了的小人儿,躺在霜白纱帐中的她像一条被搁浅沙滩太久的鱼,垂死挣扎般的洇下身上唯一的水气,她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起,头发湿漉漉的粘在脸上,额上,唇边还残留着乌黑的血迹。 她脸色苍白的可怕,阳光透过纱帐打在她脸上几近透明,几乎可以看见那隐在肌肤下的血管,夏花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感觉,她将卿如尘关在屋外细细的帮她擦了脸。 卿如尘在屋外跳着脚道:“小花朵,你也太偏心了,我可是卖了半天力,身上也被汗湿透了,你怎么不打热水帮我擦啊!” “娘……娘,怎么这……这么吵啊?”夏大壮终于醒了过来,坐在床上揉一揉眼,下了床两眼无神的四处乱摸,“娘,娘,你在……在哪儿啊?” “卿卿,大壮醒了,劳烦你照看一下啊。”夏花边帮郭魃换衣服边说话。 卿如尘气个半死,扭头道:“不去!” “卿卿……”夏花的声音柔软了些,“麻烦了你啊。” “小花朵,你一点也不明白我的感受,一点也不关心我,整天就知道关心大壮,我在你心中甚至于连个外四路来的野丫头都不如。” “娘……娘,我听……听到你声音了,卿……卿如尘,你吵……吵死了,你快带我去……去娘的房里。” “卿卿,要不我去照顾大壮,你进来帮小妹换衣服。” “嗳——”卿如尘摇头一声长叹,“我他娘的这是什么命啊,救了不想救的,还要照顾不想照顾的,真他娘的倒了血霉了。” 说完,没好气的走到大壮身边搀扶住夏大壮嘟囔道:“死瞎子,你娘正在帮郭魃那个死丫头换衣服,你虽是个瞎子,进去也不好,我带你去洗把脸。” “不,我要……要娘。”夏大壮手一挣。 卿如尘嘴一撇,将夏大壮的手一甩:“不去拉倒,瞧瞧,你这眼睛还沾着眼屎,给小花朵瞧见了也不嫌又丑又脏。” 夏大壮揉了揉眼角,想着,让娘看到自己蓬头垢面的样子的确不好,又听夏花的声音传来:“大壮,听话,让卿卿照顾你一下,娘现在忙。” 夏大壮答应一声,万分顺从的跟着卿如尘去梳洗了。 夏花帮郭魃换好衣服,又抱着郭魃将她轻轻的放在软榻之上,她正要拿新被褥去换,郭魃缓缓的睁开了眼,眼里的血色退去不少,手轻轻的拉住了她,指尖微微颤抖,声音细小若蚊:“姐姐,你为何要救我?” 夏花心微微一软,坐在榻边,握住她的小手儿道:“你还小,自当该好好活着,况且救你的人是卿如尘,不是我。” 她艰难的动了动身子,眼角滴出晶莹的泪来,轻轻哽咽一声道:“姐姐,若不是你,他哪肯救我?”眼睫微微阖动了一下,她叹息一声道,“姐姐,我不想我的存在于姐姐而言只是个烦恼,若我能为姐姐死了,或许在姐姐心里还能念着点我的好,可是如今竟连我想死也死不得了,因为小妹不敢死,小妹害怕连累姐姐一起死了。” “好了,小妹,你何苦说这些话,你刚刚才醒多休息会,我先收拾一下床褥。”夏花轻轻拍了拍郭魃的小脸蛋,声音很柔很轻。 “嗯,只要姐姐不讨厌小妹,小妹愿意听姐姐的。”说完,郭魃竟安静的闭上了双眼,原来一张滴水花瓣似的唇儿此刻仿佛风干了似的失了颜色轻轻抿着。 夏花生怕吵醒了她似的,轻手轻脚的收拾床铺,不一会儿床上已是焕然一新,她抱着郭魃的脏衣服以及换下的床褥正要蹑手蹑脚的要往外走,忽然郭魃又轻轻的唤了她一声:“姐姐——” “小妹,原来你没睡着?”夏花回过头来。 郭魃微眯着眼,嘴角努力的牵出一个苍白的笑来,低低道:“我怕姐姐会生我气,只是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姐姐,不说出来我无法安睡,可又害怕说出来姐姐再不理我了。” 夏花将手中的衣物往桌上一放,又坐到郭魃的身边望着她道:“你说。” 郭魃小小的手无力的搭在被沿上,诚挚的望着夏花缓缓道:“姐姐,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带那样的东西来见姐姐……” 夏花见她欲言又止模样,少不得耐了性子安静的坐在那儿,又握了握她的手儿道:“小妹,你既然认我做个姐姐,断不要在姐姐面前这般吞吞吐吐。” “姐姐,你可知道啰嗦鬼为何先前想杀我,这会子却又肯救我?” 夏花摇了摇头,其实她也知道若卿如尘想治死郭魃很简单,毕竟郭魃伤的那样重,就算他不能救活她也在情理之中,她也不能怨怪他。 她看着郭魃清澈带血的眼睛,又听她的喑哑的童音缓缓道:“那是因为同命蛊,姐姐你和我中了同命蛊,同生同死。” 夏花微有错愕:“这世间竟真有这样的蛊?” “嗯。”郭魃点一点头,“其实在此之前我也不知道那是同命蛊,当初我只是觉得好玩从啰嗦鬼那里偷来的,你应该知道的,我时常都喜欢从他的药房里偷一些东西出来,那同命蛊是拿一个极精致小玉葫芦装的,我见它有趣就挂在腰间玩,我本以为那只是寻常的蛊,还想着有朝一日能用在叔叔的身上叫他受点罪,谁曾想在与佟莫邪缠斗之中,玉葫芦竟碎了。” 她的眸光渐渐黯淡下去,充满了愧疚之色:“只到刚听那个啰嗦鬼啰里啰嗦的提了一句,我才如梦方醒,也明白了他为何肯救我一命。” 说着,她像犯了大错似的怯懦懦的看了夏花一眼,糯着嗓音道:“姐姐,对不起,你不会生小妹的气吧?” 夏花叹息一声摇头道:“我不会生气,这下你可以安心的睡了吧。” 郭魃嘴角露出一个释然而轻松的笑来,点了点头闭上了双眼,浓重的睫毛如鸦翅般阖在眼睑之上,好看的不得了。 …… 眨眼间,已是下午时分,卿如尘吃饱喝足大腿翘二腿的斜靠在院子里一颗桂花树下的滕椅上晒太阳,为了舒服,他还特意从房里拿来了两个软软的靠枕垫着,又拿了一本医书遮在脸上遮挡透过树枝洒下来的太阳。 他的眼睛半眯着躲在书下,一个劲的打量着正坐在小板凳上洗衣服的夏花,心里却是郁闷不平。 他本想着要拆穿郭魃的小把戏,把同命蛊之事告诉小花朵,不想人家倒先下手为强了,他本以为自己说出来小花朵会很震惊,不想小花朵淡定的让他一颗拳拳之心都无处安放。 夏大壮也是个极讨厌的人,像块粘人的浆糊似的,端了把小凳子凑着头坐在夏花身边,娘长娘短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夏花说着话,时不时的还撒上一个娇,只气得他恨不能跳过去直接扇那个傻子一个大巴掌。 他想眼不见为净,便气恼的转过身子侧躺在滕椅上看医书,看了半天一字也未看见去,连他自己都未察觉,他何时又把身子转了过来,那眼睛又不自觉的瞟到小花朵的身上。 虽是个背影,小花朵的美影却是极纤柔美丽的。 他正瞧的出神,就听一个软软的女音传来:“小花——” 他转头一看,栅栏外有个纤细的身影走了过来,她抬手撩一撩头发,做出了一个曼妙妩媚的身姿,一身粉色袄裙被冬日暖风吹的却显轻盈,看上去粉团粉团的倒像一朵桃花,只是不像三月里开的正烂漫的桃花,却是四月末将凋谢却又强留在枝头的桃花,带着一股子轻贱而薄命的意味。 137入青楼 夏大壮一听是叶五儿的声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自打叶五儿没脸没皮的要送他香囊,他就觉得这个女子甚是讨厌,他一扭头,伸手摸索着拉了拉夏花肩膀上的衣襟没好气道:“娘,别……别理她,大壮不……不喜欢五儿姨。” 卿如尘冷笑了一声,眼神虚眯着瞟了一眼夏大壮讥讽道:“大壮,你如今又傻又瞎就该有自知之明,有这么一个四角俱全的姑娘能瞧得上你,你就烧高香吧,赶明儿让你娘做主替你俩完个婚,省得夜长梦多,人家姑娘反悔不要你了。” 夏大壮的脸瞬间黑了,生气道:“你……你放屁。”又扯一扯夏花的衣襟,赌气道,“娘,你瞧瞧那个卿……卿如尘,真是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夏花还未答话,卿如尘将盖在脸上的书放旁边一放,将身子坐直盯着夏大壮冷哼一声道:“夏大壮,你不是狗嘴,你吐个象牙出来我瞧瞧。” 大壮一噎,委屈的拉扯着夏花的衣襟:“娘,你替我……我做主,那个人太……太可恶了。” “好了,你们两个能不能消停点。”夏花将手中正搓了一半的被褥放了下来,起身迎了过去,面带微笑道,“五儿,你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叶五儿一双媚眼儿往坐在那里撅着嘴儿红着脸的夏大壮掸了一眼,很快便收回了眼神,脸上泛着微红之色,有些气喘道:“小花,我今儿是来找你有事的。” 她说着,又转头看一看正四仰八叉毫无形象躺在那里的卿如尘,忽勾起了那一天卿如尘从树上掉到牛车上的事,心里一阵尴尬,脸上就更红了,她微福了福身子施一个礼道:“卿观主好!” 卿如尘睨了她一眼,摆摆手儿道:“我不好。” 叶五儿更觉尴尬,两只手紧紧的绞着手里的帕子,好像跟那帕子有仇似的,把帕子绞的七扭八弯,她干巴巴的又是微微一笑:“卿观主真是个风趣之人。” 卿如尘这下干脆不再搭理她,复又拿起书看了起来。 “五儿,你别管他,你有何事?”夏花问了一声,又端了把小木凳子招呼叶五儿坐在院中的一张小圆桌旁,转头叫了一声,“卿卿,见有客人到访还不端茶倒水去。” “啊?”卿如尘两眼一瞪,“小花朵,我是道士,是大夫,我只有这两个身份啊,可不是你们家的佣人,尽管我这个人一向很好说话,可也不是谁都能让我服侍的,我这个人一向很……” “打住,打住。”夏花作出一个禁声的手势,“不敢劳烦,我自己去倒。” “小花,你这么客气做什么,我又不是外人,更何况我也不口渴。”叶五儿赶紧客气道,说着,又拉一拉夏花的衣袖,神秘兮兮道,“小花,你猜我昨儿个在县里遇见谁了?” “谁?” “是念弟姐姐。”叶五儿说着突然就面起悲色,眼睑耷拉下来,嘴角也跟着耷拉下来,“我想着过去我们三个那样的好,不想念弟姐姐如今竟那样了,她不肯叫我告诉你,我原也想不给你添烦忧,昨儿个思虑了一夜……” 卿如尘立刻打断道:“那叶姑娘你还跑来给我家小花朵添什么烦恼。” 叶五儿张了张嘴,立刻语塞。 夏花回头瞪了卿如尘一眼:“再不把嘴闭上,小心我把你弄成姐妹。” “好,这个大……大壮赞成。”沉默不语的夏大壮终于插上了一句嘴。 卿如尘两眼一翻:“小花朵,你对我总是这样心狠。” “谁叫……叫你整天胡……胡说八……八道的。”夏大壮接过口来。 “好你个死瞎子。” “好你个臭啰嗦……嗦鬼……” “你们两个要吵到牛棚吵去,这会子大黄正寂寞,你两个吵完再顺便清理一下牛粪。”夏花沉声道,“趁着天好,晒干了当煤球用。” 两人同时一捂嘴,装死般一个看书,一个竟摸索着搓起盆里的被褥来,再不敢多言一句。 叶五儿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她时而蹙眉,时而皱鼻,时而摇头,时而叹息,说话的时候表情甚为丰富,到最后眼里竟掬出一把同情泪。 …… 涂江县,翠云楼。 彼时,太阳斜挂在西边,耀下艳色光芒,夏花正站在街上,抬眸刚看一眼那如行去流水般的牌匾,忽瞥见一个漆黑身形一闪而过,他身后还跟着一道艳红剪影。 光芒在刹那间笼在那漆黑身影上,拉下一个长长的阴影,夏花心蓦地一震,死命的咬了咬牙,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她微愣在那里片刻,心里不由的骂开了,他娘的!她竟然在这里看到了萧绝入了翠云楼,身后还跟着个艳光四射,夺人眼球的元阮。 “小花朵,你瞧瞧,瞧瞧,这就是你喜欢的男人啊,哈哈……他终归是憋不住了,跑这青楼来发泄兽欲了。”卿如尘换了一副贵公子模样,有些兴奋的抄起双手,望着萧绝离去的背影得意洋洋,又瞥了一眼夏花伸手拍了拍胸口道,“小花朵,我才不像他,我这个人一向不好色,是个顶顶可靠实在的男人,哪怕想睡女人也不会跑青楼来,我想睡的女人只有一个,嘿嘿……” “睡你个大头鬼,赶紧进去。”夏花冷着脸娇呵一声。 夏花在听完叶五儿之言之后便迫不及待的赶往涂江县,她不信念弟姐姐真的堕入红尘,来喜虽然暂时出不了大牢,但性命是无碍的,她怎会自甘堕落,可是叶五儿说的有鼻子有眼儿,容不得她不信。 正好在叶五儿走了之后娘和林姨就回来了,她也没说什么事只随便拿了一个理由搪塞了她们便往涂江县赶来,路走到一半,卿如尘就偷偷儿跟了上来。 他叽叽咕咕说不放心她一个女人入了青楼那等烟花地,硬赖着要来,这一次,他和大壮倒达成了同盟,大壮自然知道她要去哪儿,他倒想跟去,可惜他眼瞎,他怕给娘添麻烦便很有自知之明的留在家里,又很识大体的没告诉苏九娘和林氏真相,更是大度的叫卿如尘照顾好娘。 异香扑满全场明媚鲜妍,萧绝正坐在翠云阁二楼的贵宾厅内自在饮茶,茶香四溢却是上好的白毫银针,此茶素有茶中“美女”称号,叶细长如针,白如银,银针立于水中上下交错,可再好的茶于他而言不过就是一杯白开水,淡而无味,连香气都是虚无的。 周遭吵杂的声音半点不能影响他,他只悠然靠在一张竹椅上喝茶,忽听楼下老鸨笑了一声:“哟!佟三公子大驾光临!来来来,稍等片刻,这新来的雏儿正在后面准备着呢!” 元阮正嗑着瓜子,也不看来人,萧绝的视线微微朝下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金色镶边冰蓝撒花织锦交领长袍的男子进来了,乌压压的黑发单用一支玉簪绾了,一双狭长的眸子阴光沉沉,肌肤青灰,薄薄的嘴唇上翘着撇小胡子。 此人正是佟家三公子,佟莫牙的侄儿佟无邪,此人阴狠毒辣,诡计多端,但却是个难得的人才,善长工巧和机关术,奇门遁甲样样精通,若论其邪术更在佟莫牙之上。是步錾最为倚重的人。 一年前他秘密为步錾制造死尸军团,在与燕国的大战上,死尸军团在一夜之间剿灭燕国十万大军,燕国皇帝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十万大军是如何折损的,逃回去的士兵传的神乎其神,说是遇到了鬼,从此燕国一蹶不振,割下十六座城池给大历。 步錾中毒是真是假萧绝现在也无处探知,后日他就要去京城,在必须要在去京城之前杀了此人,不然若步錾装病布下天罗地网以待他去,这死尸军团就算是他九黎殿也不能对付。 那是一群没有生命的死尸,他们没有痛感,哪怕被割掉了头颅依然能继续作战,而唯一能操控这群死尸的便是佟无邪。 佟无邪此人除了喜欢钻研机关术,还有一大爱好便是喜欢雏儿,他不像他叔叔那般专爱偷抢人家女子,他只是在闲暇时间光明正大的逛青楼,若有他喜欢的雏儿,他必花重金包下。 而这个小小的涂江县最繁华的青楼莫过于翠云阁,但凡达官贵人,风流子弟逛青楼皆会来翠云阁。 今日翠云阁更是人声鼎沸,因为今日有位新来的雏儿胭脂姑娘,听闻这胭脂姑娘生的媚而不俗,清而不淡,是个极美的美人儿,最关键的是有人传闻这胭脂姑娘大约有点像佟府九姨太的品格,只是生的比佟府九姨太那稍显寡淡的模样要艳丽上许多。 萧绝正打量着佟无邪,眼光蓦地一转就看到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卿如尘,而卿如尘身后跟着作小厮打扮的夏花,她虽穿了个极朴素的青灰衣衫,却也掩不住周身光华,当然那光华只有他萧绝能瞧得见,因为夏花化了妆,脸上是极平常的颜色,半点都不起眼,连一向眼叼的元阮都未在意到她。 卿如尘左顾右盼,早有青楼里的老鸨迎了上来,虽然见卿如尘眼生的很,却是十足的贵公子的打扮,她这脸上就堆上一汪笑来。 卿如尘和夏花只觉得香风刺鼻,二人都不悦的挥了挥手,卿如尘人怀里摸出一沓银票气仰仰道:“给爷找一处最最清静高雅,最最精致屋子坐了。” “哎哟喂!”老鸨打着手里的水绿帕子笑道,“这位小爷可不巧了,来的忒晚了些,最最清静高雅的屋子已有客人包下了。”拿帕子往卿如尘脸上一扬谄笑道,“不如这位爷就选个略次些的屋子,其实也是精致之极的。” 卿如尘一想第一次请夏花出来,虽然这地方是青楼之地,但也需寻个最好的,他面色一沉,厉声喝道:“休要啰嗦,若不给爷找个好位置,爷灭了你这地。” 夏花拉一拉卿如尘的衣袖:“适可而止啊!” 老鸨脸色微变复又笑道:“小爷喂,就算你灭了我这地,也还是略次些的屋子。” 卿如尘见自己大话抛出,怎肯在夏花面前丢了脸面,况且他可是堂堂魅影门的门主,这面子断不能丢,他更加愤怒的瞪着老鸨,恶狠狠道:“那爷先灭了你。” 老鸨脸色一变,冷笑一声,且别说这客人是个生面孔,就是个熟面孔她也不怕,这翠云阁可不是普通的青楼,怎容他一个外地人在这里胡闹,她厉声一喝:“这位小爷瞧着倒像是来闹事的,来人啦——” 夏花只是想来找念弟的,根本不想多惹是非,不想这卿如尘一出门就爱摆个谱,乱花钱就不说了,还非要找什么最好的房间,她正要打个圆场,一声怒喝传来 “他奶奶的,来你娘个人,再叫老子打掉你的牙。”元阮终于反应过来来人是夏花,一个纵身飞下,艳色直降在老鸨眼前,一把揪住老鸨的衣领,很是愤怒的瞪着她,“你个死老太婆,眼睛瞎了不成,这是老子的朋友。” “好汉,住手,有话慢慢说。”老鸨一见这人气势甚强,脸色变了两变,语气倒软下不少,况且她开门是做生意的,眼看胭脂姑娘就要上场,她可不希望在这时闹出什么意外,不由的告饶了两句。 元阮和卿如尘还一起都要不依不饶,夏花喝了一声:“好啦,赶紧找个位置去坐。” “来来来,到我那里去坐,那最最清静高雅的屋子正好给爷包了,呵呵……”元阮立刻恭恭敬敬。 卿如尘也闭紧了嘴巴,俯首贴耳的站在夏花身侧。 三人一道上了楼,只把个老鸨震的下巴掉了地,一个身着普通的小厮能有这般气势,看来她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了,这小厮才是真正的贵公子。 夏花气愤难消,蹭蹭蹭跟着元阮跑上了楼,卿如尘脸色不大好,心恨的痒痒的,好不容易跟小花朵有个机会单独出来,还被这该死的萧绝搅和了,怪只怪他自己,一心想在小花朵面前献个好,吵吵闹闹的想给小花朵弄间最精致的屋子,不想把小阮给吵下来了。 到了雅间,夏花恨恨的瞪了正自在喝茶的萧绝一眼,却听萧绝的阴冷的声音淡淡响起:“花儿,你也太任性了,怎么能随随便便跟个随随便便的男人来这种地方。” “老子想来就来,管你屁事!”夏花冷冷道。 立在夏花身侧的卿如尘一听萧绝连用了两个随随便便,分明是在含沙射影的嘲讽他。 他恨恨瞪了萧绝一眼,气不恨的附合道:“怎么着,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小花朵跟我来怎么了,我这个人一向很正派的,这个人一向都不会随随便便的,我和小花朵来只是想保护小花朵,别的女人在我眼里不过是个臭皮囊,才不像某些人啊,表面上装作一副高高在上的清冷模样,实际上却比谁都……” “操你奶奶的臭道士,你再唧唧歪歪就给老子滚一边去,爷邀请的是花花,可没有你。”元阮艳媚的桃花眼一瞪,嗑了一颗瓜子,“呸”的一声就吐在卿如尘的衣服上,又骂道,“你怎么还死赖在这儿不在啊,若不想走,就闭上你的鸟嘴。” 卿如尘倒并未生气,脸上却是一副好颜色,双手抄胸甚是温蔼的看了元阮一眼温声道:“小阮汉子,瞧瞧你火气这么大做什么?气大伤身啊!” “我操你奶……”元阮更气。 “小阮,我和卿卿是一起来的,要走也是一起走,断无让他中途离开的道理。”夏花说话间,又剜了萧绝一眼。 萧绝见夏花果然是一副气着了的模样,那一张小脸即使化了妆还能看见丝许红色,他心一抽痛,顿生不忍道:“花儿,你瞧你,脸都气红了,我不就来趟青楼喝了杯茶么?” 夏花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瞟了他一眼冷声道:“你这人在哪喝茶不一样,偏跑到这里来?” 卿如尘嘻嘻笑道:“怕喝茶是假,顺便来看个美人吧?” 元阮怒道:“你个死道士,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头一仰又道,“怎么着,我和爷出来看个美人消谴消谴又挨着你这个臭道士哪筋了?你看你是皮痒欠揍了。” 夏花微有激愤道:“小阮汉子,卿卿是我请来的客人,你对他不礼貌就是对我不礼貌。” “花花,你怎么能帮着外人说老子?”元阮大为失望。 “小阮汉子,他不是外人,如今他就住在我家里,是我的家人,还有你别忘了当初是谁帮你弥补了错误的。” 元阮脸上一红,想到上次在花花差点酿下大错,幸亏这个卿如尘医术了得才不至于让他痛悔终生,他嘴瘪一瘪,再说不上半点话,连看卿如尘的眼神都有些虚了,只闷闷了坐了下来一个劲的嗑瓜子。 “花儿,想不到几日未见,你身边倒新添了一个家人。”萧绝阴魅的眼眸从卿如尘的脸上微扫了扫,那声音已是冷到极点了。 卿如尘面露得意之色,很不客气的伸手就自倒了一杯茶,正准备自饮,转而又笑嘻嘻的递到夏花面前,又笑嘻嘻的道:“来,小花朵,喝口茶消消气。” 夏花端过茶来一饮而尽,拿一种恶狠狠的语气对着萧绝道:“你若敢看别的美人,保证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萧绝凉凉道:“明天是阴天,自然看不到太阳。” 夏花噎了一下,卿如尘微笑道:“小花朵,眼睛长在别人身上,他爱看美人就让他看呗,你头一遭也不能白来这儿,不如我帮你找一个头牌的小倌儿来伺侯着?” 夏花拿手当扇子扇了扇脸,深以为然,又悄悄的瞥了萧绝一样,她娘的!这个死面瘫脸色竟然无半点变动,她一气道:“一个怎么够,最少弄个十个八个,反正这雅间很大能容得下。” 元阮跳起脚道:“花花,你一次要这么多不怕累着自个的腰啊?” 卿如尘继续微笑道:“小阮汉子,你想哪儿去了,不就是请小倌唱个小曲之类的,怎会累着腰?” 元阮颇是心虚的瞧了一眼卿如尘,却听萧绝叹息一声:“花儿,你真是不叫人省心。” “怎么?你想叫我省心,好让你安心看美人儿?” “这还用说,当然……”萧绝放下手中茶盏摇头淡淡一笑,“当然不是了。” “这句话说的还像个样子。”夏花脸色好了些。 卿如尘冲着萧绝翻了个白眼,正要开口说话,却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传来,那香味香而不腻,馥郁甜美让人如坠云雾,云雾里开出七彩烂漫的花,让人情不自禁的深深呼吸,闭上眼,好似一伸手就能触到花丛里翩跹起舞的蝴蝶。 随着一身悠扬的音乐,一个身姿曼妙无比着纯白之色的女子从帷幕后面走了出来,宽大飘逸的袖笼遮住了脸面,单露出高耸如云的发髻。 只听那女子低低吟唱:“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长袖挥舞,她整个人恍若蝴蝶凌空一跃,然后飞旋而舞,那一张如花容颜不是念弟又是谁。 夏花只知道念弟歌唱的极好,却不知她能有如此曼妙的舞姿,看来她入青楼不是一日两日了,而是经过精心的培训,不然怎可能能舞的这般出神入化。 而且,今日的念弟看上去极像一个人,其实从前夏花倒并未在意,或许是特意化了妆的缘故,念弟瞧上去竟有六七分像那云柳絮,不过,此刻的她比云柳絮还要美,还要令男人神魂颠倒。 翠云阁里除了念弟的歌声,一片安静,男人们脸上个个都带着兴奋的眸光,只恨不得将这吴侬软语般的小娇儿搂到怀中香亲一番。 旁人倒也罢了,佟无邪却瞧的出了神。 像,太像了。 这一曲,这一舞。 无不是当年的她。 只可惜她宁肯嫁给自己的爹,也不肯嫁给自己。 如今她容颜虽有所毁,可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她还是他心底最初的样子。 他既得不到她,便想要得到像她的女子,这么些年他不是没有遇到过像她的女子,只是无一人能像这胭脂姑娘这般神似。 一曲毕,翠云阁立刻人声鼎沸。 “娇娘子,我要这胭脂姑娘今晚陪我。”一个身着华丽衣装的中年男人抢先道。 “哟!李老爷,要想抱得这美人归啊得舍得掏银子。”老鸨脸上笑开了花。 “我出一百两。”中年男子立刻从袖笼里掏出一百两银票。 “我出一百五十两买胭脂姑娘一夜。” “两百两。” “两百五十两。”有一个肥头大耳的粗壮男人高喉咙大嗓门的喊了一声。 老鸨笑的已是容光焕发了,她拿帕子拭了拭唇,娇笑道:“现在已是两百五十两啦,还有哪位客官肯出高价。” 又是一片寂静,老鸨笑道:“若再无人出价,胭脂姑娘今晚就要陪秦大老爷啦。” 夏花已然激动,如今她手里不缺银子,她在利市钱庄还存有铭玉阁的分成足足有五百两,她不愿意让念弟的初夜叫别人买去,她立刻喊了一声:“三百两。” 老鸨更加高兴,将手中的帕子举了起来竖起三根手指头叫道:“三百两,已经三百两啦。” 萧绝轻笑一声:“花儿,你莫不是疯了?” 卿如尘嘀咕道:“小花朵,虽然那念弟姑娘是你姐妹,可你也不能化三百两买她一夜,何况这买也是白买,你两个又过不得夜,我这个人一向很大方,但叫我花三百两买我还舍不得哩。”顿一顿,又问道,“对了,小花朵,你叫三百两,可带这么多银子了?” 夏花眼眨了一眨,看了萧绝又看了卿如尘:“你两个反正是有钱人,这三百两难道还要我出?” 卿如尘将袖子一掩,摇头道:“小花朵,我可没多少银子,就带了一百两的银票,这可是我这么多年从牙缝里积攒下来的全部家底啊。” 夏花看了萧绝,萧绝冷嗖嗖的一笑:“除了包下这雅间和喝茶钱,我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 夏花上下打量一下萧绝,露出狡黠一笑:“听小阮汉子说一身衣服就价值千金,顶多待会扒了你一身衣服。” “花儿,你可真是……”萧绝无语失笑,又微微的瞥了一眼正埋头嗑瓜子的元阮阴*,“小阮,你这一身衣服也价值不菲,待会就让花儿扒了你的吧?” “爷,你还让不让人家活了,扒了衣裳我今后还怎么做人?”元阮表示强烈反对。 卿如尘笑眯眯道:“小阮汉子别急,顶多我待会把衣服分你一件,我这个人一向很……” “五百两。”一个静静的声音陡然传来,打断卿如尘的话。 夏花循声一看,却瞧见一个细眉毛细眼睛的年轻人,但与那佟莫牙有两份相似之处,她恨恨的一咬牙:“五百五十两。” 那人连看也未朝这边看,只泰然的又说出了一个数:“一千两。” 不仅夏花,所在众人无不瞠目结舌,为了包一个雏儿花一千两岂不疯了,倒是萧绝不以为意,恐怕没有人知道这佟无邪其实是富可敌国的,更无人知道佟无邪一直喜欢云柳絮,别说一千两,怕是两千两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这里最高兴的要属老鸨了,她笑得将满脸的褶子堆成一朵朵浪花。 萧绝好整以暇的看了一眼夏花,脸上浮起一个懒懒的笑:“花儿,还竞价吗?” “一千两,竞个鬼,就算把你卖了也不值。”卿如尘吐了吐舌头,看着夏花道,“小花朵,你都已经尽力了,我看算了吧,平时看你省吃俭用的,怎能花这一千两,难道你为了一个朋友还要倾家荡产不成,我这个人一向很仗义的,如果你真的倾家荡产了,大不了我带你,带娘,栓弟一起睡到东沟村的道观里去,哪里虽然只有三面墙,也好过没墙不是,小花朵,我这个一向……” 卿如尘叽里呱啦,夏花也不听他说话,眉头蹙了很紧,深思片刻,忽抬头道:“卿卿,不如我们抢走念弟姐。” 卿如尘头直摇:“不行,别的女人干我什么事,我才不费那神。” 夏花看向萧绝,萧绝一脸冷寂,也摇了摇头,夏花又看向元阮,元阮只顾低头嗑瓜子,嘴里嘟囔道:“抢个屁,她又不是老子的心上人,老子才没心情抢她。” 夏花已然愤怒,她想凭他们几个要想救走念弟还不简单,只是她一人势单力薄怕不好抢,不想这一帮男人一遇到事个个都事不关已,高高挂起模样,她猛地一拍桌子,正要发话,却听萧绝凉幽幽道:“花儿,别白废力气了,你难道没瞧见人家已是郎有情,妾有意了么?” “是啊,小花朵,你怎么能干这做拆人姻缘的事呢,我瞧那念弟姑娘和那个叫价的公子很是相配吗,你瞧瞧念弟姑娘那含羞带怯的小模样,八成是看上那个公子了,你可不要好心办坏事棒打了鸳鸯啊!”卿如尘立刻附合一声。 “花花,我看爷说的很有道理,你别剃头挑子一头热了。” 夏花垂眸去看,只见念弟果然是一副含羞带怯的小模样,她很是温顺的任那男子牵着她的小手儿,脸上没有半点勉强之色,她微有颓丧,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难道念弟真喜欢上这男子了,她摇一摇头,自言自语道:“不行!我非得问清楚了她不可。” 在夏花的强烈坚持下,萧绝也只得给她稍作安排,幸而那佟无邪很尊重胭脂姑娘的意思,耐着性子自在翠云阁雅间内等着胭脂姑娘。 念弟在见到夏花的时候,脸色刹时间变得雪白,屋内有斜阳投在她的涂的厚重脂粉的脸上,益发显得她脸色惨白,几绺青丝绕成微曲的弧度垂落下来,衬着她倒是妩媚动人。 “小花,你怎么来了?” “念弟姐姐,你怎会?” “叹!”念弟叹息一声,“这件事说来话长了,不过万幸的是他今日果然言而有信,他还是来了。” “你说的他是谁?” “佟家三少爷。”念弟微一抬眼,拉起了夏花的手招呼她坐了下来,又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夏花缓缓道,“小花,你相不相信这世间真有命定的缘分?” 夏花有些茫然,又听念弟道:“我虽然只见过他一次,却感觉像认识了他许久似的,他答应我不仅买我这一晚,还要为我赎身。” “你真的喜欢他?” “嗯。”念弟点一点头,脸上竟带着一种小女儿般的含情带喜之色,“女孩儿家所图的不就是能找到一个好夫君么?虽然佟家三少爷并非我所想的大英雄,只是小花你也知道,就算在你脑袋里把未来的夫君定下各种条件,当你遇到一个人的时候那些条件全然都不存在了。” “可是你只见了她一面?” 念弟眸光沉了沉,低眉沉思一会,淡淡笑道:“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夏花反不知再劝什么,既然念弟姐姐真的喜欢上了那个佟家三少爷,她的确不能强加干涉,这男欢女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是插不上手的。 二人又絮絮的说了会话,夏花便离开了翠云阁,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却又无所排解她这内心的忧虑。 一切看似合情合理,但一切又看似不合情合理,她能从念弟的眼中看出一丝不一样的东西,可终是念弟心底最真的想法,她无法探及她的内心深处。 再者,一场姐妹之情,她情到此,也该是到位了,她又何必再庸人自扰。 她本不就是个凉薄的人吗? 天将近擦黑,她和卿如尘才回到了家,萧绝本要送她回来,只是被卿如尘嘀咕的实在受不了,送到一半她就让萧绝先回去了。 她知道这会子还不是让萧绝和娘见面的时候,毕竟她根本都未能找到娘不喜欢萧绝的症结所在。 苏九娘和林氏见她二人回来赶紧忙着上饭上菜,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坐一处,郭魃则在他们回家之前先喝了一小碗汤就自睡了。 卿如尘刚扒了两口饭,夏鲁氏和夏之荣一前一后就赶来了。 …… 夏鲁氏家。 灯火昏暗,死寂沉沉的一片。 周连云气若游丝的平躺在那里,夏根生的双手毫不客气的按在她的肚皮上,满脸的烦燥和不可置信,嘴里还不停的咒骂着:“瞧这肚子的形状必是个男胎,你个没用的女人竟然连个孩子也保不住,真是白白浪费了粮食。” 周连云连回嘴的力气都没有,两手软嗒嗒的垂在两侧,任凭夏根生若有其事的敲打着她快要撑裂的肚皮。 “爹,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娘都这样了,你怎么还能说……”望弟满面泪痕,生气的回了一句嘴。 “啪——”的一声,夏根生一个大巴掌把望弟打的跌倒在地,“你个赔钱货,倒敢教训起老子来了,你娘这个怂包,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若这一胎保不住,老子就把她休了,再娶个好的进来。” “呜呜……”来弟吓得躲到墙根子底下。 想弟和招弟抖擞擞的也不敢扶望弟,只敢盯着乌溜溜的一双眼畏畏缩缩的偷偷看一眼自个的娘。 夏根生因告发来喜之事得了二十两银子,如今这二十两银子他吃饭睡觉都捧着,如果周连云生不出儿子,他就拿这二十两娶个新媳妇回来,他就不信周连云生不出儿子,旁人也生不出儿子。 望弟一滴泪也没流,咬牙站了起来,愤怒的盯着夏根生。 夏根生伸手又要打她,望弟往旁边一躲,夏根生恶狠狠道:“你姐姐那个赔钱货跑了,就把你嫁给那个癞痢头。” 望弟愤怒道:“我就算一头碰死也不嫁。” “你个死丫头,倒跟你那个没良心的姐姐一个德性,罢了,罢了,今日我就要打死你。”夏根生边骂边摸索着,摸到一个小细竹蔑子,高高的举起就要往望弟头上抽去,又气急败坏的骂道,“与其让你学念弟那个臭不要脸的跑了,不如今天打死了干净,省得村里人指着我的鼻子说三道四的,说你姐姐不要脸在县里做了婊子,丢尽了我的脸。” “姐姐是给你逼走的!”望弟用一种最激奋的腔调回嘴道,“若不是你逼着她嫁给癞痢头,姐姐怎会走,若不是你见钱眼开冤枉来喜哥,姐姐怎么会为了救人就……” “你个贱坯子,老子抽死你——”夏根生冷喝一声打断了望弟的控诉,将手中竹蔑子抽向望弟的脸。 说时迟,那时快,夏花摸到一个小石头击了一下夏根生的手腕,夏根生手中竹蔑子掉落下来,回头正要开骂,却见是夏花和卿观主,少不得忍了火气。 当夏花看到念弟娘周连生时不由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只是听卿如尘提了一句中了蛊毒,不想蛊毒竟如此邪门,那肚子大的出奇,青筋暴露,感觉那肚皮薄的随时随地都要被撑破了,隐隐可见那肚皮下竟有黑乎乎的一团。 卿如尘又替周连云搭了搭脉,面色微有凝重。 夏根生迟疑道:“卿观主,早上你走的急也来不及问你,这胎儿可还保得住?” 卿如尘连眼皮出未抬,只淡声道:“这保不保得住要看你的选择了。” 夏根生搓了搓手:“不知卿观主是何意?” 卿如尘继续淡淡道:“看你保大还是保小了?” “当然是保大了。”望弟急步走了过来,满面焦色的看着卿如尘道,“卿观主,请你一定保我娘无事。” “死丫头,滚一边去,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夏根生抬脚就往望弟身上一踹,好在望弟伶俐,身子一躲倒未给他踹到身上。 望弟又看向夏花道:“花姐姐,我知道我说的话不管用,可是无论如何还求花姐姐一定要让卿观主先救我娘。” 夏花点了点头,夏根生顿生不满,却也不敢跟夏花发生什么龃龉,他再不省事,还是知道夏花的能耐的,能打死两只老虎的女人,他可不敢惹。 他翕动着嘴唇,哭丧着脸问道:“敢问观主这胎究竟是男是女?” 卿如尘道:“男胎怎样,女胎又怎样?” 夏根生咧着嘴,露出两排泛黄的牙齿,脸上的表情阴暗不定,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点了点头道:“若是男胎就保小的,若是女胎就随便卿观主你罢,就算一死两命我也怪不得卿观主的。” 138辐射害人 夏花一听,恨不得当场就削死这男人,冷哼一声道:“人渣!” “呜呜……”来弟哭的满脸鼻涕,一手拉着夏花的衣襟,一手拉着卿如尘的衣襟哭道,“花姐姐,卿观主,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娘,呜呜……救救娘,来弟不想没有娘。” 想弟和招弟眼里也流下了泪,望弟早已对夏根生灰了心肠,赌气道:“你说出这样的话来还能算个男人,还能算个爹么?” “好你个死丫头,敢在外人面前给你爹没脸,看老子不打……”夏根生咬牙一骂。 “够了!”夏花沉声一喝,睥睨了一眼夏根生道,“你若想你媳妇孩子能活,就赶紧出去。” “嘿!你个丫头,这是我家又不是你家,你神气个……”夏根生忍不住就跳了脚。 夏花冷然瞥了他一眼,他只觉得浑身一阵作冷,耸了肩膀抄了两只手在袖笼里再不敢说话了,只敢弓着身子缩着脖子嘴里有一句没一句的骂骂咧咧就离开了房间。 接着,夏家几姐妹也一起出了房门,一个个端盆的端盆,打热水的打热水,极是认真的做好卿如尘吩咐的每一件。 准备了小半个时辰,一切都已妥当,夏家人俱退出房间,房内立刻安静下来,周连云已只有出气的份,话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小花朵,你如果这会子怕了还可以出去,其实我一个人也是可以的,只不过费些时间。”卿如尘说着就伸出右爪子拍了拍夏花的肩膀。 夏花心道,她什么没见过,别说是小小蛊虫,就是这会子见到鬼她也面无惧色,只不过卿如尘根本不了解她的过去,但凡女子见到这些恶心血腥的东西总是要害怕的,她坚定道:“你废什么话,还不赶紧的手术。” 卿如尘本想施银针之术慢慢引出蛊虫,只是那样速度较慢,容易让被针术麻痹的蛊虫重新苏醒过来,到时蛊虫活动定会再次伤及胎儿,胎儿必死无疑。 不仅胎儿,连周连云自身也有危险,他可不敢保证将所有蛊虫一次清除干净,若蛊虫钻入夏周氏五脏六腑血液肌肉,甚至脑袋里却是后患无穷,虽不至于夺了周连云的性命,但她后来的日子必是活的极为痛苦,时常受剧烈疼痛缠绕,真真是生不如死。 只是一路上听小花朵提起手术之道,直接拿柳叶刀在肚皮上划出一道口子先取出那一团盅虫,然后再进行剖宫产,到时再将伤口拿针线缝合皆可,那样或许可以同时保住母子的性命。 他虽是神医,可当从小花朵口里听到这惊世骇术的剖宫产难免被震了半天,前几天,他听小花朵提到变性之事就深觉疑惑,这小花朵又不是大夫,怎懂得这些,而且还说的极为可行。 如今,欲保母子同时不死,这也是唯一的可行方法,周连云腹中孩儿虽未足月,但早产下来亦可存活,只是小花朵亦说了,但凡手术不可能万无一失,或许会出现只能保一个的结局,不管保谁,活下来的那个总不至于有什么可怕的后遗症。 关于这一点,他这个神医还是可以确保无虞的。 他第一次行这剖宫之术,心底难免会有些紧张,好在有小花朵在,他倒添了十足信心。 消毒,麻醉,准备止血药,穿针引线,在手术的过程中,小花朵帮他温柔的拭汗,每一件事小花朵都做的那样细仔认真。 在手术的过程中,他脑袋里放空一切,极其专注认真的对待他平生的第一次剖宫产。 若真能成功,这于他而言,可是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随着“哇——”的一声啼哭,皱巴巴小的跟个猫似的小婴儿降生人世。 卿如尘来不及欣喜,也来不及处理那大盆里泡着的令人作呕的蠕动的蛊虫,赶紧拿剪刀处理了婴儿的脐带。 待他将婴儿包裹好,夏花手中的线已缝了一半,他呆呆的立在那里,惊叹的看着夏花缝合伤口的技艺,瞪着一双弯月眼都成了牛眼,就算是他,也不敢和小花朵比这缝合之技。 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只到夏花缝合完最后一针,他才愣神似的张了张口,抱着婴儿的手抖了两抖:“小花朵,你还是不是女人?” 小花朵不怕那血腥的,令他看了都想呕吐的蛊虫倒也罢了,她一个小姑娘竟敢拿针缝人的身体,还缝的那般娴熟,脸色那般淡定,这世上真有这般大胆的女人么? 想着,他心底凭生出一种敬佩,一种充满了爱意,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敬佩。 他的眼光果然没有错,他到现在才真真切切的明白为何自己会这样义无反顾的爱上小花朵,甚至背判了他和元心誓言。 他的小花朵与这世间所有的女人都不相同,她是独一无二的女子,她拥有独一无二的灵魂。 他甚至在想,如果后半辈子,能这样和小花朵当一对神医夫妻也是极好的。 他可以不杀萧绝,可以放弃魅影门门主的地位,可以忘了元心,就这样和小花朵过平静的一生。 想着,他心底自嘲的笑了笑,这样的一生他再也不能了,就算小花朵心里有他,他也无法陪她长久,更何况小花朵心里根本没有他,他这一切都是妄想了。 当卿如尘拿药将那些蛊虫融成一滩血水,再将婴儿抱出去的时候,夏根生正蹲在门口抽着烟卷,一见他出来像猴一般窜了起来,盯着卿如尘手中的襁褓道:“是男是女?” 夏鲁氏一张经历风霜的脸已是皱纹堆积重重,她抖一抖声音也跟着问道:“卿观主,我媳妇她怎么样了,还有是男还是女?” “卿观主,我娘,我娘怎么样了?”夏家几个姐妹眼泪汪汪的盯着他。 他微微一笑:“母子平安,是个男孩。” 夏鲁氏连连道谢,激动的虔诚念叨起来:“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夏根生一把抱过儿子,激动的跳了起来:“哈哈……我有儿子啦,我有儿子啦,我夏根生终于有后啦。” 夏花收拾完药箱也跟着出了房门,细细交待了药的煎煮服用之法,便和卿如尘一同要离开。 刚迈开屋门,就见夏之荣满脸哀色,直挺挺的跪在那里,拉着卿如尘的衣服哭求着给孔秀枝治去。 当他听到周连云母子平安的时候,他心里徒然升起了希望,觉得卿观主就是这天上的神仙下凡,专救人于苦难的。 只是卿如尘哪里是他所想的救人于苦难的神仙,虽然卿如尘算不上恶贯满盈,但也是杀人如麻的魅影门门主,他救人全凭喜好,如今更是一心想着夏花,压根不愿去救那孔秀枝。 夏之荣见卿如尘和夏花绝决而去,一路又追上四方山,哭求在苏九娘面前。 夏花虽然心硬凉薄,苏九娘却是个最心软之人,赖不住夏之荣把头都磕出个血窟窿来,只得去给卿如尘说好话儿。 到最后,卿如尘赖不住苏九娘恳求,就开了一副落胎药,又丢下一句话:“胎一落,人可保不死,只是不死而已。” 当晚,孔秀枝就落下一团血胎出来,那血胎上还缠着可怕的扭动着一团团长软长软的虫子,有几条虫子还弓着身子血淋淋的朝着屋外爬去,吓得正端热水进来的夏平桂打翻了手中的水。 虫子缠上夏平桂的脚踝,夏平桂疯了似的发出一声惨叫,人往地一倒,嘴里吐出了白沫,从此落下一个羊颠风的毛病。 夏孔氏也吓得不轻,倒是夏仲文有些胆量,弄来了火来烧那些恶心的虫子,那些虫子在火中疯狂的扭动身子发出滋滋怪叫,以至于夏家但凡听到这怪叫的连尿都要吓出来了,连做了许多天的噩梦,只要一见到井绳就浑身作抖。 …… 第二天却是个雨天,这雨一直下了三天,这三天夏花守在家里照顾大壮和郭魃,抽空的时候也会去田地里看看,小麦已抽出了嫩芽,那十几亩的紫云英长势可喜,就连院子里栽种的黄瓜也发出小苗来,夏花觉得这几日过的十分自在平静,期间文先生上来看过郭魃一次,只是见到卿如尘脸色依旧老大不好,见郭魃无事,略坐了会子就走了。 几天冬雨过后,天益发的冷了,好在夏花家有供暖设备,一家人坐在屋子真恍如春天一般温暖。 这一天,天一早就放了晴,正是冬日暖阳当空照,一派暖意融融。 夏花和孔翠莲将蘑菇房里长好的蘑菇一起采摘下来,两人收拾好蘑菇,整整四大篓子,夏花便准备拿到县里去卖,就连卖主都找好了,除了凤江楼和铭玉阁,还另外定了三家大酒楼。 本来都是夏大壮陪夏花上县里卖货的,如今夏大壮瞎了眼也跟不起来,正好便宜了卿如尘,夏大壮恨的什么似的,卿如尘心里却崩提多乐了。 这两人在夏花临行前又吵吵了起来,气的夏花骂了他二人一顿方才罢休。 苏九娘和林氏只无奈的摇头叹息,这几日,他二人时常争吵,每每叫夏花骂一句才肯停嘴,郭魃身子已好了不少,趁着今日太阳好,苏九娘便抱着她坐到院子里晒太阳,她见夏大壮和卿如尘吵嘴儿,只管捂着小嘴巴儿笑。 一家人在争争闹闹中看似过的十分和谐,就连郭魃苏九娘和林氏也是拿她当个家人对待,她年纪又小,对她很是疼爱,不仅她二人,夏大栓也极是喜欢郭魃,每每晚上回来都要跟她玩一会,有时候秦十一,柱子都会来玩,家里时常都是热闹非凡。 苏九娘和林氏都很满足于这样的生活,她姐妹二人时常在一处闲聊,每每都有留卿如尘当上门女婿之意,她们觉得如果一直能维持这样的日子那是最幸福的事。 有时候,她二人也会十分契合的借机探探夏花的口风,只是每每都让她们得到失望的答案,林氏还好,想着花儿也该寻个自己喜欢的人,还时常劝慰着苏九娘不要太过干涉花儿的姻缘。 只是林氏哪里知道苏九娘的隐忧,那个萧绝于苏九娘而言不仅仅是杀人如麻的恶魔,更是她苏九娘的阎王和仇人。 若说现在还有哪件事能让苏九娘忧心,除了大壮的眼睛,便是这一桩夏花与萧绝的事,她有时候甚至为此事夜不能眠。 她的忧虑夏花也看的清楚,只是她不可能因为娘的忧虑就真的跟萧绝一刀两断,于她而言,爱情是两个人的事。 牛车嗒嗒,不到中午时分,夏花和卿如尘便赶到了涂江县。 他二人先去铭玉阁,夏花打算将新开发的几道用蘑菇做的甜品教给张德清,不曾想,这一次并未见到张德清,如今铭玉阁理事的却是张德清的义子冒儿。 夏花不想,她才几日未来,这铭玉阁就好像换了天地一般,连店里的小厮都换了。 冒儿十分热情的招待了夏花和卿如尘,在夏花问及张德清的时候,他说张德清得了重病将店子交给他了,他的言辞闪烁引起了夏花的注意,夏花只觉得此事有异,也并未把蘑菇卖给冒儿,便找了借口和卿如尘一道离开了。 卿如尘驾着牛车带着她一路去了县城郊外的一处小庄子里,那庄子正是张德清住处,夏花和卿如尘一进去,便有两个老人儿诚惶诚恐热情的迎接了过来。 这老人儿正是张德清用了几十年的老帐房先生以及厨房里管事的嬷嬷,这嬷嬷与帐房先生恰是一对夫妻,自打张德清前几日病了之后,冒儿便寻了个由头将他二人打发了,他二人念及与掌柜的这么多年的交情,便分文不取的前来照顾张德清。 只是夏花一见他二人倒着实吃了一惊,这老夫妻二人虽然上了些年纪,但素来身子骨极好,如今一看却是面孔憔悴不堪,满脸的皱纹,眼泡儿肿的连眼皮都要快抬不起来了。 两人刚说完话,便迈着步子跑到一旁呕了起来。 她还想着或许是照顾病人的缘故受了累,卿如尘却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他两人半天,沉默不语的迈进了房内。 夏花随后也跟了进去,忽觉得胸口一阵炙热,好久都未发光的龙魂玉竟然在此刻发出淡淡蓝光出来,她低头看了会,却见那蓝光如鬼火一般幽幽燃烧,越往里走,蓝光越盛,夏花有了一种危险近在咫尺的感觉。 及至她看到张德清,她胸口的龙魂玉已灼的她有些戴不住了,她垂眸一看,就几日不见,这张德清已然瘦成了一个人干,身子以一种怪异的姿态扭曲在床上,头发和胡子已脱落大半,手脚更是发红变形,就连一张端方的脸也变了形状。 高高的颧骨突了出来,两颊凹陷异常,嘴深深的瘪了下去,他一听见有人进屋,费力的睁开眼,嘴动了动想说话却说不出话来。 “卿卿,你赶紧给他瞧瞧,究竟是怎么了?” 卿如尘手已搭上张德清的脉搏,眉深深锁成一团,沉眸思索良久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奇怪。” 夏花微俯下身子,忽然“啊!”一声惊叫,龙魂玉似乎灼伤了她的肌肤,痛的中她出了声。 “小花朵,你怎么了?” 夏花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试着往后退了几步,龙魂玉的温度果然就降了下来,她解下龙魂玉紧紧握在手中看了看,那蓝光似乎幽暗了下去,她又往房内走去,幽光渐盛,只烫的她的手快要捏不住这龙魂玉。 她觉得这房中定有古怪,这龙魂玉是灵物,能识危险,只要站在张德清床边,龙魂玉的蓝光就会燃烧出一团黑烟,那黑烟隐在龙魂玉里却是飘不出来的。 她的视线渐渐集中到张德清变形的手腕上戴着的菩提手串,那手腕上已起了一层水泡,她试着伸手去拿下那手串,隐在龙魂玉里的黑烟似乎要生出烈艳的火来,夏花根本不敢再捏着龙魂玉,唯敢提着绳子在手。 “小花朵,这手串有异,你碰不得。”卿如尘一把打落夏花的手,自己去取了手串,他端祥一下,这手串不像一般菩提,只是外表涂了一层像菩提一样的漆色,透过那层厚重的漆色却是隐隐发亮,他摇头道,“小花朵,这手串瞧着非玉非木,竟不知是个什么材料做的?” 卿如尘试着拿刀刮了刮,露出像铁制金属一样的本色出来,夏花蓦地一惊,惊呼道:“卿卿,这手串有辐射。” “辐射?”卿如尘似乎没听懂,“小花朵,你说的是何意?” 夏花哪有时间跟卿如尘解释这么多,只吩咐卿如尘赶紧先洗手,又夺过手串将这辐射物深埋处理掉了。 手串一埋,龙魂玉蓝光隐退,夏花复将龙魂玉戴上,只是胸口处发红,微微的有些疼。 她顾不及疼,脑海里想着的是末世的那一场病毒灾难,不仅有病毒,到处都是核辐射,人就是不变成丧尸,被辐射了也要身体变形,想不到,在古代,她还能遇上这辐射之物。 其实,这手串是大自然界中存在的天然辐射物,只不知好好的怎么就被做成了手串,是巧合,还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弄来害人的。 此时,她已无暇思考,救人才是最重要的,虽然她不是医生,可是对待如何救治被辐射的人还是有点经验的,有她在旁协助,有卿如尘施治,张德清被救了回来,喝了点水,人也恢复了一点力气可以讲话了。 从他断断续续的表述中,夏花明白那手串是前几日冒儿为表孝心花了好些银两买给张德清的,夏花心中明了,看来这冒儿果然是坐不住了,竟使了这样恶毒的法子害人。 张德清不想自己的命差点藏送在这小小手串里,对冒儿实在是灰了心肠,不顾病体危重,硬求着夏花将他带到铭玉阁,当众揭穿了冒儿的真面目。 冒儿连逃的机会都没有,其实他压根不知什么辐射不辐射的,他在花钱买下的时候只知这手串是个邪物,还是半年前被人从古墓里挖出来的,极是阴邪,但凡戴过这手串的人非死皆伤,他起了害死张德清的心思,就花银子买了下来,他一心想着神不知鬼不觉的治死张德清,他好霸占了铭玉阁,谁知刚当了几日掌柜,便从高处跌下。 冒儿被衙门里的官差带走,他抵死不认罪,只说好心买手串孝敬义父,并不知那手串是个邪物,古代的人根本不懂辐射,有官差复又挖出那手串找人鉴定半日,也鉴定不出个所以然,那手串无毒无味,不能成为冒儿杀人的证据,官差为慎重起见又将那手串埋入深山底处以防再害人。 不过一月光景,冒儿就被放了回来,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这一天张德清口述,帐房先生代笔写下一纸契约,将铭玉阁交给了夏花,夏花见他言辞恳切,实在推托不得,方暂时接了手。 这一接手,夏花重新整顿铭玉阁整整两天都未得回家,只让卿如尘回了一趟家说明情况,省得家人担心。 第三日,店里一应事务俱已安排妥当,夏花还新开发了几件新的甜品,店里生意红火异常,夏花抽空又去了一趟张德清家看望他,张德清身子骨恢复不少,只是四肢变形是再不能恢复了,日后只能坐在轮椅上过活。 夏花从张德清家回家,路过翠云楼,停驻片刻,慨叹物是人非,念弟在那一晚竟真的被那个佟无邪花重金赎走了,原本她以为这或许真的是一桩好姻缘,谁知第二日便传来消息说佟无邪暴毙了,而念弟也失踪了。 她叹息一声,抬脚欲走,却听到一个声音传来:“小花,你是小花妹子么?” 夏花回头去看,只见一个年约二十,长得高高壮壮的男子,那男子脸色微有憔悴,头发也有丝许散乱,不过生的明朗清和,眉如峰,眼睛不大却亮晶晶的,鼻梁挺直,嘴唇厚薄适中,倒是个憨厚的样子。 夏花眉微蹙,只觉得此人甚是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那男人走向前来,冲着夏花深深的鞠了一躬又道:“小花妹子,我是来喜啊!” 夏花顿时惊悟过来,忙笑道:“来喜哥,你出来了啊?” 二人边走边说。 来喜点头道:“我三日前就被放了出来,只是不知道念弟妹子如今人在何处,我每日都会到这翠云楼的门口来等上一等,就盼望着能见一见她。” “来喜哥,就算念弟姐姐回来想必也不会来这翠云楼,她刚脱离这苦海,岂有再回来的道理。” “小花妹子,话虽如此,可除了望月楼和这翠云楼,念弟妹子究竟也无甚去处,我私心想着或许能在这两处碰到她,能见她一面知道她无事也就好了,只是……”来喜面带苦恼忧虑之色,“说起来,都是我害了她,我不但不能护着盼弟,如今连盼弟的妹子也一并害苦了。” “来喜哥,各人都有各人的造化,你也不要太过自责了。” “话虽如此,终是我无能,若找不到念弟,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安心。” “来喜哥,念弟姐姐福人自有天相,她不会有事的。”夏花劝慰一番,自己心里却没什么底,毕竟死了个佟家三少爷,念弟脱不了干系。 不过没有消息也就是好消息,念弟人失踪了就说明还有活着的希望,蓦然,她想到那个佟莫牙,心一惊,难道念弟被佟莫牙弄走了,可是佟莫牙被筷子咬了一口,身中剧毒,难道还有这闲功夫抢占女人阴阳调和去。 念弟那晚的打扮尤其像云柳絮,而云柳絮是佟无邪的姨娘,这当中会不会有什么牵扯,又或者那晚的念弟的出场压根就是奔着杀了佟无邪而去,她越想越混乱。 “小花妹子,你在想什么?”来喜见她一脸深思模样不由的问了一句。 夏花摇了摇头笑道:“哦,没想什么。”顿一顿又问道,“不知来喜哥如今可在哪里做事?” 来喜道:“就在东边码头帮人扛货。” “来喜哥愿不愿意到我铭玉阁做事?” 来喜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小花妹子,我知道你也帮了我不少,这样的恩情我也不能光放在嘴上说,不如这样,我去你铭玉阁做事,工钱分文不要,只供吃供喝就好,你看行不?” 夏花摆手道:“来喜哥,你太客套了,该你得的银子,我自然不可能少你一分。” 来喜诚恳道:“小花妹子,不是我非要客套,我在码头扛货也只能赚一碗饭钱,我怎能要你的银子。” 夏花又道:“你有碗饭钱就够了,可是你乡下的爹娘呢?” 来喜面起悲痛之色,眼睛里已浮起一层水意,又生怕自己哭的让夏花难受,赶紧将泪水逼了回去:“爹娘为了我的事倾家荡产,后来二老双双染上重病没钱医治就一前一后的去了,如今我孤家寡人一个,别的不求,只求能活着吃口饱饭等念弟妹子回来就行了。” 夏花忽然想起,曾经好像听周焦氏提过一句,只是自己当时并未太在意,毕竟她与来喜也无深交,救来喜之事都是因为念弟之情,如今念弟失踪,她搭把手帮帮来喜也无所谓,反正店里还缺人手,来喜又是个做事周到细致,勤劳踏实的人,说起来,她倒真无心不花钱就请一劳力。 可不管她怎么说,来喜定不肯收工钱,到最后弄的老实的来喜差点给她下了跪,她方得答应,将他带回了铭玉阁给他先安排了一个店小二的职务。 如今店里实行的多劳多得制,店里的人为了多拿月钱干活自然卖力无比,可来喜不同,他不管有钱无钱,干些活来一个顶两,比谁都卖力,比谁都细致,人还聪明老实,凡事一点就通,待客人热情周到之极,还乐于助人,但凡店里的其他员工有大事小事找他帮忙,只要他能帮得上他绝不推辞。 不仅夏花,就是店里的其他人对这个新招的免费员工都很是满意。 这一天太阳落山之后,夏花终于回了家,眼见铭玉阁在经过短暂的风波之后又重新步上正轨,生意红似火,夏花心里也有些高兴。 卿如尘一路上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又是说娘两天没见到夏花害了相思病了,又是说郭魃那个死丫头身体都好了还赖在他们家不肯走,又是说夏大壮那个傻瓜老是明里暗里的借着瞎眼装可怜。 夏花坐在马车后头也不理他,因为卿如尘心疼夏花晚上回来坐牛车会冻着,自掏腰包重新购置了一辆崭新的马车,他还特别体贴的在马车里布置了舒软的枕头给夏花倚靠。 只是他所有的用心都败在一张碎嘴上,夏花早已拿棉絮塞在耳朵里半倚在马车内睡觉了。 到了家,苏九娘和林氏早已准备了满满一桌子菜,夏大壮两日未见夏花,一听到夏花的声音就摸索的要奔了出去,郭魃小身子比较灵活,在夏大壮即将要扑向夏花怀里的那一刻,她抢先扑了上去。 夏花将她一把抱住,她紧紧的搂着夏花的脖子甜兮兮道:“姐姐,你可回来了,你这两日不在家,家里可冷清了。” 夏花甚是爱怜的伸手在她鼻尖上拧了一下笑道:“只要有卿卿在,这个家还怕冷清?” 郭魃粉嫩如花的小唇儿一撅道:“啰嗦鬼都烦死人了,他简直就是只苍蝇,整日介的乱嗡嗡,我还是觉得有姐姐在家最热闹。” 卿如尘冲着郭魃瞥了瞥嘴,没好气道:“死丫头,你才是苍蝇,最最烦人的苍蝇,没脸没皮的老赖在这儿不早,昨儿个文先生都来接你了,你还装不自在,我都替你臊的慌。” 郭魃转头冲着卿如尘翻了个白眼,也不理她,更加得意洋洋的将毛茸茸的小脑袋往夏花怀里蹭了蹭,把卿如尘气个半死。 “姐姐……姐姐,你可终于回来了。”夏大栓笑眯眯的也跑了过来。 夏花放下郭魃,又抱起了夏大栓,姐弟二人亲香一番,郭魃又笑道:“大栓弟弟,你都这么大了还赖着姐姐啊?” 夏大栓眨巴着眼睛笑道:“锅巴,你比我还要大哩,你刚刚不也赖着我姐姐。” 郭魃嘻嘻一笑道:“姐姐就是姐姐,就算我长大了,姐姐也还是姐姐,我赖着姐姐赖定了。” “花儿,小尘快进屋,屋里暖和。”苏九娘满眼喜爱的看着夏花和卿如尘,打量了一番,越看越觉得夏花和卿如尘是对绝配的佳人儿。 林氏亦跑出来招了招手儿道:“快进来,瞧瞧这饭菜都要冷了。” “娘……娘……”夏大壮几乎要热泪盈眶了,自打他被夏花捡来之后,从来也没有与她离开过这么长时间,虽只有短短的两天,他倒感觉度了两年似的,他一心想去铭玉阁找夏花,偏每每遭卿如尘讥讽,卿如尘不肯带他去,他也无法,只能在家干等着。 他边摸边循着声音往夏花走去,夏花又放下大栓赶紧走了过来,伸手摸了摸大壮的头温和道:“娘在这儿哩。” 夏大壮终于逮着机会一把扑向夏花的怀里,幸福的呜咽一声,无比绵长的喊了一声:“娘——”又搂住夏花的腰,继续道,“大壮可想死你了。” “喂,死瞎子,赶紧松手,你勒的小花朵都喘不过气来了。”卿如尘愤恼的喝了一声,“你个傻子,男女授受不清,你快些松手。” “大壮,这屋外冷,你搂着姐姐做什么,赶紧松手,姐姐又饿又累,赶紧让姐姐先回了屋。”郭魃见夏大壮搂着夏花更是不自在,“大壮,你快些松手啊,姐姐站在屋外冻都要冻死了。” 平日里互相讨厌的一对师叔侄在对待夏大壮搂抱夏花一事,都表现出同样的愤慨之情,只瞧的夏大栓莫名其妙的。 夏大壮压根不听卿如尘和郭魃所言,更加幸福的将夏花搂的紧密了,这一对师叔侄从嘴里同时哼出一句:“禽兽——” 夏花安慰一番大壮,大壮方才肯松了手,夏花正要进门,忽然见到院栅栏外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她冷喝一声:“谁?” 全家人一起白眼,苏九娘苦恼道:“还不你小叔。” 林氏脸色立刻就不大好起来,就见夏之贵从栅栏外探出了脑袋来,脸上堆着一堆笑,最他平生最温柔的嗓音哆嗦着喊了一句:“怜儿,我的亲亲。” “噗……”夏花听的直起鸡皮疙瘩。 林氏生气的一扭腰身就回了屋,根本没有一个人理睬夏之贵,大家只当他不存在似的一家人坐在屋子里有说有笑。 夏之贵将老棉袄裹紧在身上,两手抄在袖笼里不停的跺着脚,头都要缩进了棉袄里,只是天再冷,他也要追回怜儿,起先,他听人说怜儿变好看了他还不相信,直到前几个亲自偷偷跑到这四方山脚来瞧了他才相信。 原来他的怜儿变得这般好看了,弄的他心里痒的都无法睡觉,带了一些干粮不分昼夜白天就守在四方山脚守着,冷了就钻夏花家牛棚,他一心想着要把怜儿再弄回家。 夏之贵见夏花回来,心里有些抖豁,但想着自己是来找媳妇儿的,他又不打不闹的,应该犯不着夏花什么,他一个劲的缩着脖子对里张望着,时不时的还喊个一两声:“怜儿啊,我的亲亲怜儿啊,是我对不起你啊,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保证日后把你当祖宗供着,再不敢打骂你啦。” 林氏坐在席前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夏花问道:“林姨,那人这么烦,不如我出去把他打走。” 卿如尘嘴里塞满了食物,并来不及下咽,立即献好儿道:“还用着小花朵出手,我保管打的他十天都下不了地。” 苏九娘劝慰道:“他究竟也未做出什么事来,不要动不动就打人。” 林氏叹道:“这两日,他赖在这里,任凭打骂他都抵死不走,这可如何是好?” 夏大栓眨巴着眼睛问道:“姨姨心里可是怎么想的哩?” 郭魃压根就不插话,除了夏花的事,她对旁人的事压根丝毫都不关心,只管埋头吃头饭,眼睛不经意间从夏花的胸口略过,眼睛里依旧还是从前那样带着一丝艳羡和期待的眸光。 “我瞧姨……姨婆就是心太软,也舍……舍不得对那个……个狗东西下……下狠心,不如就往死里揍他一顿,打得他不……不敢来。”夏大壮很是气愤道。 “大壮,刚刚外婆还跟花儿和小尘说不要动不动就打人,你都当耳旁风啦,他不过就是待在院子外,连门都不敢进,除了吵闹些,终究也无大的过错,何苦要闹到那样的地步?”苏九娘苦劝道,“何况就算你们这会子将他打走了,等明儿个花儿和小尘去了县里,还有谁能打得过他,难道为了一个夏之贵花儿和小尘还要看守在家里不成?” 夏花正色问道:“林姨,你对那个男人还有没有一点好感?” 林氏正捧着碗发呆,一听夏花这一句问回过神来,连忙摇头道:“我与他已经和离,从此后再无干系,只求他不要再来烦我。” 夏花点头道:“娘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今晚可以将他打走,保不齐他养好了伤又追上门来吵闹不休,不如林姨明儿个跟我去铭玉阁吧,省得再在家受烦,我就不信这夏之贵还敢跟到我铭玉阁不成?” 苏九娘赞同道:“花儿这个主意极好,怜儿你不在了,我想那夏之贵也不可能再上门吵闹了。” “怜儿啊,我求求你啦,我的亲亲,我的心肝儿啊,你就原谅我吧,我这辈子就是给你当牛作马我也愿意啊,就可怜可怜我吧,我实在是想你啊,我的亲亲啊!”屋外,夏之贵又开始哑着嗓子嚎叫着,“你再不理我,我宁可就跪死在这里啦!” 林氏有些犹豫的看了夏花一眼,低低道:“姨怕到了铭玉阁给花儿你添麻烦。” 夏花笑道:“姨是个极能干的人,我求着你去还来不及哩,怎可能给我添麻烦,到时我还要烦着姨帮我管理管理铭玉阁,连娘常日里都夸赞姨是个妥当又细致的人。” 林氏脸上微起一层红云,笑道:“偏是花儿你爱打趣人。” 苏九娘笑道:“怜儿,花儿可不是打趣你哦,她说的一个字也不假。” 夏大栓亦笑道:“栓儿也觉得林姨很好,林姨你就去县里帮帮姐姐吧,姐姐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 “娘……我也……也想去。”夏大壮终于鼓起了勇气提出了要求。 “你个又傻又瞎的家伙,还嫌小花朵不忙是不?跑过去小花朵到底是照看你好呢,还是照看店里的生意呢?”卿如尘头直摇,表示强烈反对,又补充道,“有我和林姨在店里帮衬着小花朵,大壮你就不要再凑热闹了。” “娘,我……”夏大壮眼睛里立时就要冒出泪珠儿来,一脸的痛苦,难过,自卑,愧疚之色,他沉默的低下了头,又低低道,“大壮不想给……给娘添麻烦。” “大壮,你听卿卿胡说八道呢。”夏花说着又瞪了一眼卿如尘,娇斥道,“卿卿你就是嘴巴上太无德,既然和我们是一家人当照顾大壮,怎么能落井下石的欺负大壮?” “娘,卿……卿如尘说的没……没错,大壮确实……实没用,只能给娘……娘添麻烦,大壮不……不去了。”夏大壮泫然欲泣。 卿如尘嘴一瘪:“我什么时候欺负大壮啦,他欺负我的时候你们都看不见,我这个人一向都很好说话的,所以才没跟娘,跟姨,跟小花朵你们倒苦水,其实我才是最苦的那个人,大壮的苦吃在明处,而我的苦却是吃在暗处,我这一把辛酸泪啊,实在是无从说起,我这个人一向想的很开,可也有这想不开的时候……” 一桌子人见卿如尘真的开始倒苦水,生怕他嘀嘀不休个没完没了,没有人敢再跟他搭话,顿时变得沉默无比,所有的人都埋头安静的吃饭,连郭魃的小脑袋都埋的极低,只恨不得将头埋进棉袄里,把耳朵遮起来。 屋外又传来一阵:“怜儿啊,我的亲亲啊,你快些出来跟我回家吧,我的心肝儿啊,你可搓磨死我啦。” “小花朵,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你们怎么总是这样忽视我的感受?我这个人一向都……” “怜儿啊,我的亲亲啊——” “小花朵,你怎么这么狠心,只顾儿子不顾我,娘,你也是,姨,你也是,还有栓弟,你也是,你们一个个都不在乎我的感受,只在乎那个大壮,幸亏我这个人一向都很……” “怜儿啊,我的心肝儿啊——”屋外夏之贵又干嚎一声。 卿如尘一颗被冷落到憋屈无比的心再忍不住的暴发了,他愤怒的一拍桌子,抖的桌上的碗碟差点震落下来,大步一跨,打开屋门,朝着夏之贵怒骂了一句:“我怜你娘个头啊!” 于是,卿如尘将满腔郁忿发泄到了夏之贵头上,夏之贵被他揍成一个猪头,哀嚎连连从山脚滚了下去。 139失火 天空如黑丝绒般点着几点星星,夏大壮只觉得待在屋里有些燥热,他一个人摸索着出了屋门蹲到墙根子底下吹吹冷风,手里卷起一片微微发枯发脆的树叶儿放在唇边幽幽吹奏。 一缕飘飘渺渺的乐声清幽响起,冷月冷风,吹的院内桂花树萧瑟作响,他睁着一双无神的大眼,只管木木然的吹着,眼里似有晶莹的东西闪过。 夏花站在屋门之外,静静的看着他,屋内温暖如春,屋外却是冷风肆虐,她不由的觉得身上有些冷,苏九娘已体贴的给她拿来了一件她亲手缝制的狐皮大氅,苏九娘看了大壮一眼,甚是忧虑的叹息一声,伸手拍了拍夏花柔声道:“花儿,你劝着点大壮,我瞧他一直不大舒心,我怕他因为眼睛看不见一直焦虑难安,小尘说这于他病情无益啊。” 夏花点了点头:“娘,花儿都知道了,花儿会劝着他的,屋外冷,你进去吧。” 苏九娘满是悲悯的又瞧了一眼夏大壮,听他吹出凄怆之乐,不由的眼圈儿一红,揉了揉眼,她回了屋。 夏花也不说话,只侧耳细细倾听夏大壮所奏之曲,却是卓文君所著的一曲《白头吟》。 夏花不由低吟出声:“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娘,你的一……一心人是谁?”夏大壮吹奏一曲完毕,眸朝前方虚空的望了望,停下的口中乐曲,那一枝微枯的叶子随风而落。 夏花走到他身边俯身拍了拍夏大壮肩膀,柔声道:“娘的大壮长大了。” 夏大壮垂着头,喃喃道:“娘不……不肯回答大……大壮的话么?” “大壮,不管娘的一心人是谁,大壮你永远都是娘的儿子。” “可是娘,我怕,我很……很怕,我怕有一……一天娘得了一……一心人,便不会再……再把大壮放在心中了。”顿一顿,他伸手摸索着夏花,一下握住她的手儿又道,“娘,其实你并……并不比大壮大多……多少,大壮长大了,娘……娘也长大了,娘长大了就要……要嫁人了,娘嫁……嫁了人就会有自己的孩……孩子,到时大壮就是多……多余的,是不是?” “大壮,终有一日你也会寻到一个适合你的女子,到那时你娶妻生子,娘就要做奶奶了。” “不,大壮不要,大壮只……只要一辈子守着娘,做娘……娘的儿子。” “可是娘要的不仅仅是有儿子,娘还想抱一抱大壮的孩子,娘想在年轻的时候就能做奶奶。” 夏大壮握住夏花的手儿一刻也不敢放松,他眼底闪过难以掩饰的失望之色,沮丧的点了点头:“只要……要娘高兴,大壮做……做什么都愿意,大壮只……只为娘而活。” “不,大壮,你也该有自己的人生,你的人生不仅仅是为了娘,你还该为了你自己而活。”夏花心底也说不个什么滋味,看着夏大壮哀怜而失落的模样,她有种说不上来的心疼。 “娘,大壮又……又傻又瞎,哪里还……还配有自……自己的人生?” “大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哪怕是个傻子瞎子,更何况大壮你只是暂时看不见罢了,你何必这样悲观?” “大壮不……不怕傻,不……不怕看不见,大壮只……只怕有朝一日娘……娘会离开大……大壮。” “不会的,娘早就说过,你是娘的儿子,一个当娘的是不会舍弃自己儿子的。” “可是那……那个人不……不喜欢大壮。” “大壮说的是哪个人?” “就是那……那个鬼,大壮知……知道他讨……讨厌大壮。” 夏花笑了笑:“大壮,你尽可放心,娘会护着你。”说着,又伸出另一只手摸一摸夏大壮的头,叹道,“大壮,屋外冷,你该进屋了。” “嗯,大壮什……什么都听娘的。”夏大壮起了身,任由夏花牵着进了屋。 一进屋门,就见卿如尘和郭魃一对一托着腮,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满脸气忿之色,二人一见到夏大壮,都是一脸的鄙薄,卿如尘阴三阳四的讥讽一句:“哟!大壮,你还知道进屋来啊?怎么着,装可怜装不下去了?” “好了,卿卿,天色已晚,你带大壮回屋睡觉去吧。”夏花白了一眼卿如尘,又对着夏大壮道,“大壮,乖,跟卿卿回屋息着去。” “娘?大壮还……还有话跟……跟娘说。”夏大壮摇了摇夏花的手。 卿如尘走上前一把打开夏大壮紧握夏花的手,转而拿拂尘塞到他手里没好气道:“瞎子,跟我回房罢。” “大壮,这么晚了,姐姐已经很累了,你该体贴着些姐姐。”郭魃颇是不满的瞟了一眼夏大壮,又小声嘀咕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连栓儿都不如,整天就会给姐姐找麻烦,真真讨嫌的很。” “大壮,娘明儿不走,有话可以明日和娘说。”夏花温声安慰一句,又对着卿如尘道,“卿卿,以后我不希望从你口里听到傻子,瞎子。” 卿如尘嘻嘻一笑:“遵命,小花朵,以后我就叫他壮壮,够亲热了罢!” 夏花轻嗤一声:“你以真心待大壮就好,毕竟我们现在成了一家人不是?” 郭魃漆黑的眼珠360度的转了一轮,捂着小嘴儿笑问道:“姐姐,那你有没有把阿魃当个家人呢?” 夏花点头微笑道:“自然。” 郭魃两眼一放光,满脸喜色,小小的身子从板凳上跳了下来,走到夏花身边抬头看着夏花诚挚的笑道:“姐姐你可真好。” 卿如尘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冷哼一声道:“刚刚也不知是谁在这里抱怨小花朵心长偏了,什么事都想着夏大壮,连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带的玩意儿也全是大壮喜欢的。” 郭魃仰首挺胸理直气壮的回嘴儿道:“那是因为我在乎姐姐才会抱怨啊,若不在乎,你就是请我抱怨我还懒的抱怨哩。” 卿如尘气恼的看着她,只觉得这个小怪物一直除不掉终是个祸害,他这几日抽空回了一趟长生天,打探良久也没探到这小怪物的来历,怕是只有师父知道,偏生师父成了个活死人,他一句话也问不起来。 一个人能将自己的身份隐秘到这种地步,只能说明这人的身份绝对有鬼,而且还是见不得光的鬼。 他不再理他,冷哼一声,就拿拂尘要牵夏大壮回屋,夏大壮哪里肯让他牵,早撒了手自个摸索着要回屋去,最后还是夏花不嫌烦神,扶着大壮进了屋。 卿如尘虽和夏大壮同处一室,却是一个睡床,一个睡软榻,夏花的意思是想让卿如尘照看着一点大壮,毕竟,他刚做了瞎子,起夜什么的不方便,有人照顾着才行。 卿如尘虽然一直不情不愿,嘴巴上对夏大壮也多有讥讽,只是他是刀子嘴豆腐心,在行动上对夏大壮照顾的还是极为妥当的。 一时间,厅堂内恢复一片寂静,郭魃洗漱完毕就乖乖儿的上床睡了觉,夏花照常修行夜跑,一日也不曾耽搁。 刚跑至半山腰处,耳内忽然传一阵刺耳的尖叫,接着是一阵喧闹的嘈杂,夏花微有惊愕,转头站在高处眺目望去,只见秦家的方向有腾腾烟雾升起,刹时间就是火光冲天,因离的远了些,她瞧不清那内院的躁乱。 脚步转了一个方向,她往秦家的方向奔去,只见秦家混乱无比,人声鼎沸,哭喊声,尖叫声不断。 “呜呜……”一个稚嫩的幼童的声音从火海里细细传来,夏花一听便知是秦十一。 又一阵厉喝传来:“来人啦!二爷被火烧昏了头脑,赶紧把他带下去。” “我看谁敢?”秦岭的声音在此刻带着少有的威慑之力,“十一还在屋里,我一定要去救他。” “冬福,你可这个家的顶梁柱,你怎能因小失大,这火势这么大,十一早就烧死了。”贾琴冷酷的声音传来。 “娘,十一不会死的,我也要进去救十一。”秦越满脸黑灰,从一个仆人手里抢过一桶水不由分说就冲进了火场。 秦岭愤怒的瞪了一眼贾琴,不愿再搭理她,将身上的棉袄拿到水缸里浸湿,披在头上就要冲进炎场。 “二爷,二爷不能啊!”有小厮奋力拦着,被秦岭一脚踹到地上。 这小厮正是近日刚到秦岭家不久的周阿驹,他眼里带着一种复杂的神色,既有恨又有不忍,还有些许犹豫和愧疚,他倒在那里,呆呆的望着火海,脸色却是更加复杂。 贾琴大恸,急声戾色的吃喝一声:“丁三,你死啦,还不赶紧把二爷带回来。” “夫人……”丁三脸色灰败,头发已被烧的有些焦。 “蠢货,快去啊——”贾琴一见秦岭已然要没入火场,一双眼已急的痛红,狗剩和十一死不死的她压根不在意,可冬福不能死,冬福是她唯一的儿子,也是她后半身生的依靠。 “还死在这儿做什么,没听到姐姐的话么?”秦家三姨太拿着葱管般的指甲愤怒而轻蔑的指向丁三。 丁三一咬牙,转身就冲到秦岭身后,嘴里咕噜了一句:“二爷,对不起了!” 他抬手就欲砍向秦岭的后颈,预备将他打昏拖出来,秦岭却忽然的转头瞪了他一眼:“丁三,让开!” “二爷——”丁三面露难色。 在丁三犹豫的瞬间,秦岭的身影已跃入了火海之中,丁三急痛的大叫一声:“二爷——”也跟着没入火海。 贾琴凄厉的大叫一声:“冬福啊——” 其他几个姨娘故作害怕急痛之色,也跟着嚎了两声,只是心里却偷着乐了乐,特别是四姨太,心里只想着待秦岭一死,这个家当家作主就是秦忠了,想到这,她心里不由的恶毒诅咒起来。 屋内烟雾迷漫,火光冲天,秦岭刚走了几步就一脚踢到了一个软物,低头一看却是秦越被烟熏的昏倒在那里。 他赶紧扶起秦越,正要将秦越救出火场,转头一看却是丁三跟来,他沉声一喝:“丁三,带四弟走,我要去找十一。” “二爷,十一少爷怕是已经死了,你何苦……”丁三被烟熏的眼泪横流,黑乎乎的脸上被泪水染出两道沟出来。 “哪怕是个尸体我也要把十一带出来!”秦岭的眼光无比坚定,他死就死了,他压根不在乎,可是十一还是个孩子,不由不多,他将秦越放到丁三身上,冷喝道,“快走——” 丁三无法,只得带着秦越先退出火海,屋外尖叫声不断,贾琴大声急呼:“快,快救二爷!” 小厮们慌乱的提水灭火,忽然“轰”的一声,屋子的房梁蓦然倒下,贾琴一个身子不稳差一点晕厥过去,四姨娘嘴边不由的扯出一个阴暗而得意的笑来。 “十一!”秦岭被烟熏火灼的声音撕哑而破裂,虽然他拿湿袍子披在身上,那身上也有好几处着了火,他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唯有火光冲天,一路跌跌撞撞,他扯着嗓子喊着,“十一!” 脚下不小心又踢倒一具身体,低头一看,却是已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十一的乳娘,他的心顿时一落,面色被火灼的通红,额前落下来的发已微微卷曲而起,发出一阵难闻的焦糊之味。 “十一——”他厉声急呼,几乎要丧失了所有希望。 “呜呜……二哥……二哥!”一个嘶哑的哭泣的童声微微传来,他心头顿燃希望,十一没死,他还有没死,他这个做二哥的答应了保护好十一弟,他一定要做到。 “十一别怕,二哥来救你!”他磕绊的循声找去。 “秦岭,你别过来!”夏花娇喝一声。 秦岭顿时蒙住,他好像听到小花的声音了,怎么可能,小花怎么可能这会子跑到火海里来,可是他明明听见了,他更加激动,心中又痛又焦,急呼道:“小花,是你么?” “秦岭,你还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赶紧撤!”夏花抱着秦十一,已跃过了被火烧的正旺的门槛。 “小花,果然是你?”秦岭几乎要激动的难以自持了,可是生死关头,他不能有一点点的闪失,不仅十一,还有小花,他绝不能让他们死在火海里。 他赶紧将身上的还微湿的袍子披到夏花身上,拿自己的身子遮挡住夏花,又道:“小花,快走!” “呜呜……二哥,姐姐……”秦十一又哼哭了两声。 夏花哪里还能等着让秦岭来护他,她一手抱着秦十一,一手一把揪住秦岭腰间的腰带,以一种秦岭看不清的诡异身姿向火势小的地方躲着。 仿佛是瞬间,又仿佛是一百年之久。 秦岭的脑袋被火熏火燎的昏沉,他甚至都不知道是如何被夏花带着冲出火海的,他只知道他与小花共历了一场生死,这一世,能共历这一场生死,他觉得就算此刻就死了,也再无遗憾。 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哪里还有夏花的身影,他甚至觉得那是不是一场梦,抬眸间就看到贾琴两眼红肿的喊了一声:“冬福,你可醒过来了,你把娘都吓死了,你若有个好歹,娘就要随着你一起去了啊……” “小……”他想问一下小花怎么样了,可是就在小花刚刚救他的瞬间,他已然明白这个小花已非从前的小花了,他与她从小一处长到大,对她知根知底,更知道小花命格奇诡,只是他一直都不知道小花已换了一个灵魂。 如今,他虽还有疑惑,也知道物是人非的道理,不过不管小花是不是过去的她,她既然选择悄然离开,就必然不想让旁人知道是她救了他和十一。 他从来也不能为她做什么,所做的也只是不给她徒添麻烦罢了。 他动了动唇,转口问道:“十一怎么样?” 贾琴脸上不大好看,只冷声道:“十一没事,就是受了点皮外伤,这会子已经睡着了。”顿一下,心里终是有不甘和埋怨,“冬福,你是什么人,十一又是什么人,你怎么能这么不管不顾的去救十一,他不过是个庶子,命本来也算不得什么,你何时变得这样不分轻重了。” “母亲,我累了,你先出去。”秦岭冷冷说了一声,将头扭到枕头的另一侧,不愿再多看一眼贾琴。 “冬福啊,你怎么能这样对娘,就算你不顾自己的性命,你也要顾着我秦家,你知不知道若你有个什么,娘也不能……”贾琴坐在床沿边上,拿手帕拭泪。 秦岭忽然转过头来,一双眼带着一种绝望的空洞和冷漠,他低低的喝了一声:“出去!” 贾琴身子微微一抖,却不敢再看秦岭的眼睛,他这样的眼神叫她有些害怕。 …… 夏花救了秦十一和秦岭,便从秦家后院悄然离开,那间被燃烧的屋子已轰然倒塌,独留下一堆被烧的乌黑残垣断壁。 冬日的夜风打在脸上格外的冷,她脸上却是通红,刚跑的一身是汗又冲入火海救人,正是热的浑身都是大汗,经风一吹,反倒添了一种异样的冷冽。 忽然,她听到暗处传来一声叹息,那声音极微弱,可她却听得极清晰:“小花,为何偏偏是你救了他?” 夏花倏地一震,脸上却没有任何异色,这声音是失踪的念弟的,念弟根本不知道她听力惊人,她既然不肯出来见她必是有什么不得已之事,况且听念弟这一声叹,那个他,想必就是秦岭了。 她将身子隐在黑暗之中的一颗大树之后,侧耳细听过去。 又听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念弟,想必这就是天意罢,天意不肯绝了秦二爷的命,你也不必执着了。” “他一日不死,姐姐的大仇就一日不得报。” “可是他也救过你不是?” “他哪里是真心救我,不过是想哄着小花开心罢了。”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他终归是救了你脱离了苦海。” “若当初知道是他害死了姐姐,我打死也不要他救。” “其实他也不过是个可怜之人罢了,他只是别人手中的棋子,做不得主得,你不如放下心中仇恨,我们一起重新寻一个地方好好过日子好不好?”男人顿了一顿,又低低道,“况且你已经杀了佟无邪,也算为盼弟姐姐报了仇了。” “阿驹,不管结果如何,今日之事我还是要谢谢你,你为了我到秦家做小厮,与我理应外合放了这把烧了秦岭的屋子,不想终是功亏一篑了。”念弟满脸失望之色,又摆摆手道,“阿驹,你先回去吧,省得被人瞧出了端倪。” “念弟,我不想回去,我们不如远走高飞吧!”周阿驹满眼的期待,手紧紧的在包袱的带子上捏了捏,低低道,“念弟,我连盘缠都准备好了。” “阿驹,只要秦岭一日不死,我便一日不会罢休,更不会跟你远走高飞。”念弟声音很是坚定。 周阿驹垂下了头,他和念弟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秦岭在他们点火的时候出了屋子,而秦十一却跑了进去,他并不想害了秦十一,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十一被烧死,不想秦岭又折了回来拼死要救秦十一,他以为这下秦岭必死无疑了,谁曾想半路杀出个夏花。 当然,秦府里没有人知道是夏花救了秦十一和秦岭,唯有一直躲在离秦家后院不远处的一处小山坡上的念弟瞧的分明,她亲眼见到夏花一手抱着秦十一,一手拉着秦岭从秦家大院的院子后门冲了出来,当时她的心情简直是无法形容,再想看时,夏花的身影却在黑暗之中消失无踪。 念弟望着周阿驹满眼满脸由期待到失落,由失落到痛心,她叹了一声道:“阿驹,你放心好了,只是我不死,这一辈子非你不嫁,我念弟从来不喜欢欠人人情。” “不,念弟,我不要你欠我人情,我要的是你心甘情愿的嫁给我。” “心甘情愿?”念弟茫然的睁着大眼瞧了周阿驹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悲怆的笑了笑,“我如今还有心么?我连身子都脏了,哪还有能颗干净的心。” “念弟,我不管你曾经做过什么,我只知道你一直都是我喜欢的念弟,从前喜欢,现在喜欢,将来也会一直喜欢,其实你一直都有心,只是你的心暂时被仇恨蒙蔽了,念弟,我不会说什么好听话,可也听过一句话,退一步海阔天空,不如就此罢手罢。”顿一顿,他无比柔情的看了她一眼,“你这样不肯放过心中仇恨,也就是不肯放过你自己,为了给念弟姐姐报仇,你……” “阿驹,你别说了,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会后悔。” “可我怕你再这样下去连自己的命都丢了。” 念弟眼里已滴出了泪,只觉得心里酸楚的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阿驹,我欠的人情还没还,我不会轻易丢了性命。” “不,念弟,我不喜欢听到你这样说,我不要你还什么人情,你不欠我的,从来也不欠。”周阿驹的声音虽然压的很低,可是能听出他很激动。 他突然伸手一把握住了念弟肩膀,责问道:“念弟,你说你欠了人情就要还,可是你欠了小花姑娘的人情怎么不要还了,你为什么偏要还我的?” 念弟眼里浮起一层怜爱的柔色,眼泪却不受控制的吧嗒吧嗒的掉落下去,她满眼是泪,悲泣道:“小花跟你不同。” “有何不同?” “她是……”念弟眼泪潸然,咬着唇儿坚定道,“她是我妹妹,我一直把她当亲妹妹,和望弟,来弟一样的亲妹妹,姐妹之间是无需这样客套的。” 周阿驹眼神一黯,凄惶道:“原来如此,原来我在你的心中什么也不是,所以你急着要还我人情,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颓然的松了握住她肩膀的手,转过身来丧魂落魄的朝秦家走去,念弟心蓦地一恸,低低的唤了一声:“阿驹——” 他没有听到她的呼喊,只是回头又无比依恋的看了她一眼:“念弟,我愿意等你,哪怕等到头发白了,白到老死,我等完了这一生,也会再等到下一辈子,只到等你心甘情愿的嫁给我。” 念弟含着热泪,点了点头,转身与周阿驹背道而行,她的步履有些怆惶,稀薄的冷月打在她身上更显单薄凄凉。 夏花一路跟踪,只跟到村东头的莴苣塘,那里的大榕下栓着一匹黑马,只见念弟解下绳子,上了马迟疑片刻,头一回,又微微的朝着秦家望去,叹了叹,她骑马踏着月色而去。 夏花更加疑惑,念弟什么时候骑马骑的这么好了,虽然小时候念弟胆大时常骑着牛玩,但也只敢让牛慢慢的踱着走,牵牛的通常都是那个周阿驹,不想才几日不见,念弟的骑马技术已是突飞猛进了。 她依旧一路跟着她,今日不探个明白,她是不会罢休的,至少要知道念弟如今落脚何处。 她和周阿驹串通要火烧秦家,她此时已然明白,从前她不肯相信盼弟的死与秦岭有关,如今她却只能相信,秦岭是佟莫牙的爪牙,为了佟莫牙捉人而杀了盼弟不足为奇,况且那日在山洞她也听见秦岭自言自语所述的一切罪恶,只是若论原凶也该是佟莫牙才是,又关那佟无邪什么,难道这叔侄俩沆瀣一气同是秦岭的上司。 带着重重疑惑,夏花终究是跟到了目的地,大大的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却叫她实在意外,凤江楼,念弟竟然躲在凤江楼。 一个念头闪进她的脑海里,念弟谋杀了佟无邪之事或许根本就与萧绝有关,不然那天不可能这么巧,萧绝和元阮都会出现在翠云楼。 夏花虽不会轻功,但却会攀岩,何况这凤江楼有院墙,她正好可以先攀岩到院墙之上然后再上屋顶,她身子像只壁虎一般紧贴院墙,不过三两下便上了院墙之上,然后又利落的上了屋顶。 悄悄揭开一片瓦,屋内灯火通亮,有淡淡莲花之气微微袭来。 四周一片安静,只看见莲衣和龙珩正在下棋,不一会儿,敲门声响,有个婆子打开了门,却是念弟站在屋外。 莲衣赶紧起身,脸上带着温婉和絮的笑,也顾不得棋局,便迎向念弟,打着手势请念弟快些进屋,说屋外冷。 龙珩连看也不看念弟,只没有情绪道:“怎么着,仇报了?” 念弟颓丧道:“并没有。” 莲衣拉着念弟坐了下来,又倒了一杯热热茶递给念弟,龙珩有些不悦道:“莲衣,这棋局未完你就跑了,你实在太过分了。” 莲衣打手势道:“这棋局是死局都下了三天了,再下也分不出个结果,就算我输了可好?” 龙珩更不悦了:“我堂堂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能占一个女人的便宜不成,就算要赢也要赢的光明正大,可不是你嘴上说认输就能认输的。” 莲衣无奈的指了指念弟,继续打手势道:“念弟姑娘正伤心,我想劝劝她。” “莲衣啊,她不过是小绝弄来的一个小女子罢了,我们只管保她平安无虞就成,还管她什么伤心不伤心的。” 莲衣白了龙珩一眼,示意他道:“你就是不懂得疼惜女孩子。” 龙珩将手中的棋放下,轻嗤一声道:“我疼惜莲衣你就好了,难道你还想我疼惜别的女孩子?” 莲衣脸上一红,念弟却有些不好意思道:“莲衣姑娘,你赶紧陪龙掌柜去下棋,我没事的。” 莲衣笑着摇了摇头,无奈的走向榻边,复又盘腿坐了上去,凝眉思考起棋局来,龙珩摸着下巴看了莲衣一眼,有意无意道:“莲衣,你可不要因为旁人而乱了心神,就算让我赢了棋也是胜之不武。” 莲衣嘟了嘟嘴,又打了手势道:“都下了三天了,我们休战行不行?”两手合十朝着龙珩又做了个乞求状,“求你了,行不行?” 龙珩眸光放远,落在窗边香炉升腾起的白烟上,唏嘘了一声:“是啊,都三天了,也不知道小绝……” 他说着就沉默了,沉默片刻,又拍了拍手道:“罢了,这棋不下也罢,等小绝回来我们再论个输赢。你赶紧推我回房罢,如今你屋子多了一个人,我待着倒不习惯了。” 莲衣点了点头,将龙珩扶到轮椅上坐好,推走龙珩正要离开,在路过念弟身边的时候,龙珩忽然抬了一手,莲衣脚步停驻下来。 龙珩看了一眼念弟,沉声道:“念弟姑娘,你想报仇我不干涉你,但你需得留着性命,否则小绝回来我无法交待。” 念弟站起身来,恭敬的立到一侧:“龙掌柜的大恩大德,念弟没齿难……” 龙珩微有不耐的摆了摆手道:“打住,我对你可无甚恩德,你要念恩德也念那个丫头的恩德,若不是小绝怕无法跟夏花那个丫头交待,他哪里有心让我来照看你的安全,如今可好,他拍拍屁股走了,倒把你这个麻烦丢给了我。”说着,他眼神一凛又道,“还有今晚之事就算我格外开恩吧,日后你也别再给我找麻烦了,你要报仇是你的事,等小绝回来你再报仇去吧,省得你弄出个好歹来,我没法跟小绝交待。” 莲衣冲着念弟摇头打手势示意道:“念弟姑娘,你别在意他的话。” 念弟回给莲衣一个微笑,她也只能看懂莲衣比较简单的手势,她温声道:“龙掌柜教训的是,念弟再不敢给掌柜的添麻烦。” 龙珩睥睨她一眼,就吩咐莲衣将他推出了屋门,又跟莲衣絮叨道:“这个小绝也真是够了,连那丫头都还未娶进门,就这样惧内,若有朝一日与那丫头成了婚还不成了唯妻命是从的耙耳朵,什么事都要为那个丫头想的好好的,如今竟爱屋及乌到负责起那个小丫头知交好友的安全来了,真真是令人痛心。” 又回头问莲衣道:“莲衣,你说小绝那样的人怎么就突然转了性子了,我真是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莲衣笑着打手势道:“我觉得圣皇大人这样就很好,很好。” 龙珩轻斥一声:“好个屁,都丢了我们男人的威风了。” 莲衣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又亲自服侍龙珩睡下,方回了屋,又问念弟一些情况,念弟方提起夏花救了秦岭之事。 莲衣又拿纸笔写道:“那你怪不怪夏花姑娘?” 念弟摇头道:“就算我怪任何人都不会怪小花,小花是我妹妹,哪有姐姐怨怪妹妹之理,更何况小花一点错也没有,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对不起她。” 莲衣又写道:“你不打算去见她,把一切都告诉她么?” 念弟轻叹一声,柔声道:“会的,我不想瞒着小花,只是有些事还是等萧公子回来再说,他在走之前没有告诉小花,我怕他有自己的顾虑,我并不想因为自己解释不当而让小花误会什么,我愿意他们两个一直都好好的。” 莲衣点点头,打了个简单的手势道:“很是。” 这两人又闲谈片刻方息了烛火,各自上床息着了。 夏花悄悄儿将瓦片覆好,一看天色已然不早,赶紧下了屋顶,箭步如飞的回去了。 有些事,她不明白,她又不能直接冲下去去问念弟,毕竟念弟瞒着她也是有苦衷的,她也不能叫她难做,看来所有事只有等萧绝回来再说。 一想到萧绝又有事瞒她,她恨恨的咬了咬牙。 到了家中之时,天色已然不早,郭魃坐在床上,弓起膝盖将两手抵在膝盖上托着下巴,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眼巴巴的朝着窗外看着。 一听到有动静,她赶紧躺好装作深睡的样子,只是睫毛微微扇动着,一下就让夏花瞧出了端倪。 “小妹,你怎么还不睡?” 郭魃继续装睡,夏花笑道:“别装了,你眼毛在动,我都瞧到了。” 郭魃这才笑嘻嘻的一翻身坐了起来,盯着夏花道:“姐姐,今晚你怎么出去了这么久,我一时担心的睡不着,所以就眼巴巴的在这儿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姐姐回来,又怕姐姐怪我不乖乖睡觉,所以一听到姐姐回来我就装睡啰。” 夏花瞧她一副纯真诚恳模样,心里也不由的怜惜了几分,微笑着问道:“那还是姐姐的不是了?” 郭魃露出一排细密密的小白牙,明亮的眼珠儿骨碌儿一转,撒娇道:“自然是姐姐的不是了,姐姐日后要早些回来好不好?” 夏花心一软点头笑道:“好。” 翌日,夏花醒来时,房中已空无一人,郭魃身体彻底恢复好了,今天一早就和夏大栓一起去了学堂上课。 太阳很好,用过早饭之后夏花自在的坐在院子里铺着软垫子的滕椅上晒太阳,卿如尘万分周到体贴的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拿零嘴儿,任凭夏花差遣,他忙的不亦乐乎。 苏九娘和林氏两个早有眼色的自觉留在屋中做绣活,连大门都不迈出一步,给卿如尘和夏花留下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 夏大壮很不高兴,时不时的想窜出去插上一杠子,偏偏苏九娘很不懂夏大壮的心情,将他叫回到屋子随便找了个事情打发着他做了。 夏大壮眼睛看不见,苏九娘就请夏大壮帮她算帐,大壮虽傻,帐算的却极快,苏九娘放下绣活,将近日家里所有的开支一一列举出来,又把卖蘑菇卖虎皮,县令赏赐的银子,以及铭玉阁的分成等等进项的银子全都细细算了一遍,她报数字,大壮算,这帐一算,夏大壮就再出不得房门。 夏大壮一边算帐,一边竖着耳朵听卿如尘和夏花谈笑,这心里的滋味崩提多憋屈了,偏他也不敢逆了苏九娘。 夏大壮帐算到一半,就听到院子里有了旁人的说话声,原来是夏鲁氏,望弟,来弟一起送谢礼来了。 夏家穷,夏根生更是个刻吝的性子,根本不肯拿出他身上的二十两买谢礼,夏鲁氏实在无法,就拿了家中积攒的鸡蛋前来送礼了。 苏九娘见有客人到,不得不迎了出去,夏大壮立刻来了精神,摸黑就摸到了屋外,又循着夏花的声音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恨得卿如尘牙磨的咯吱响。 不过一会儿,夏之荣和夏之贵两兄弟也提了一篮子鸡蛋,几斤牛肉,还有一些时鲜蔬菜和水果上山来,其实对于送这么多好东西给夏花家,夏家老夫妻连着孔秀枝,夏之富夫妻都是万般不愿的。 只是她们再不愿也知道夏花如今今非昔比,是七里八乡最有名的一品女猎户,如今越发了出息了,他们想着这夏花终归是他们夏家的人,再跑也跑不出大天去,这时候正好趁着卿如尘给了孔秀枝一副救命药的机会与夏花家重修旧好,为了不过是梦想着以后能从夏花家再得到点儿好。 夏之贵更是举了双手赞成送鸡蛋之举,他顾不得脸肿的猪头一般大,屁颠颠的就跟着夏之荣上了山,想借个机会入了院子见一见林氏。 他想着一夜夫妻百日恩,只要他肯下身份,怜儿还不是他的囊中物,越想,他心里越是得瑟。 彼时,夏花家立刻热闹了起来。 本来夏鲁氏一家来送礼,林氏还是很热情的招待,后又见到夏之贵厚着脸皮连手中篮子也未放下,就急着蹭到她面前,谄媚的笑着叫了她一声:“怜儿,我的亲亲,今日可肯跟我回家了,回了家我任你打骂可好,我夏之贵对天发誓……” 林氏一生气,根本不听他说完,便赌气回了屋,夏之贵见夏花和卿如尘在,吓得一啰嗦,特别是卿如尘,昨儿个把他揍个半死,他一见到他就要打摆子,此刻见林氏进了屋,哪还敢再追进去,只敢站在屋外伸着脑袋往里头探。 卿如尘摩摩拳擦擦掌,冲着夏之贵瞪了一眼,把夏之贵吓得两腿一抖,手一时没拿稳,一篮子鸡蛋摔了个粉碎。 夏之贵赶紧弯腰要收拾鸡蛋,夏之荣脸色立刻变了变,又一瘸一捌的跑过来急道:“四弟,你这么大个人还毛里毛躁的,这可是娘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鸡蛋,一个都没舍得吃哩,如今还拿什么来送给二弟妹和花丫头?” 夏之贵猛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嗫嚅道:“都怪我,都怪我。”又抬头看了一眼苏九娘腆着脸道,“二嫂最是个和善人,肯定不会怪兄弟我失手打烂了鸡蛋的,况且如今二嫂家发达了,更不会在意这一篮子鸡蛋的是不是?” 苏九娘尴尬的苦笑一下,点头道:“不在意,不在意。” “大哥,我就说嘛,二嫂最好讲话了,才不像大嫂一张大嘴巴能把人说死了,往常大嫂那般欺负二嫂,也没见二嫂记恨大嫂啊。” 夏之荣很是尴尬,局促的搓了搓手道:“二弟妹,你大嫂她实在……实在……” “大哥,你不用说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这些东西你拿回去,我们不会收的。” 夏之荣站起身来,转头看了看夏鲁氏一家人正和夏花卿如尘聊的亲热,他顿时觉得自己有多余之感,翕动着嘴唇,腮帮子也瘪了下去,嗫嚅道:“难道二弟妹是嫌弃了我们了么?我们可是真正的一家人啊,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 苏九娘瞧他一副可怜巴巴的风霜之态,心难免生了同情之意,正要安慰两句,却见夏花走了过来道:“你这话可错了,我们从来就不是一家人,骨头都断了即使能连着筋,那筋也废了,你自带着东西回去吧,我娘可没这闲功夫与你们周旋。” “花丫头,大伯知道大伯一家子过去对不起你们,这些东西你们不肯收下我也不敢勉强,只是后日是娇娇的出嫁之日,还请二弟妹和花丫头,栓儿你们一道回去吃个喜酒,毕竟娇娇是你的堂姐,我们家也是要弄几桌酒席的。” “叫你四婶子也一道回来。”夏之贵即时插了一句,又谄媚的笑了一声,继续道,“娇娇也是她侄女,伦理她也该回来一趟,就算不准备嫁妆,怎么着也要参加一下婚宴。” “我没有四婶子,我只有林姨。”夏花声音很冷,又掸了一眼夏之荣沉声道,“我也没有什么堂姐。” “花丫头……”夏之荣还想再说。 夏花脸色已是很不客气了,声音更加凛冽:“你们可以走了!” 夏之荣又看了看苏九娘,苏九娘想到过去,又看了看夏花,终是硬下了心肠,道了句:“好走,不送。” 夏之荣收拾了地下的碎鸡蛋,拖着残腿无比灰心丧气的走了,夏之贵尤还不甘心,又冲着屋里喊了一句:“怜儿啊,后日记得回家啊,娇娇要嫁人啦,她可是你亲侄女儿啊。” 夏之贵见屋里没有回音,又叫道:“怜儿,我的亲亲,我的心肝儿啊,你若不回来我就要死啦。” “我看你是活的太久了。”卿如尘冷喝一声,将袖子往上一掳就朝着夏之贵冲了过来,把夏之贵吓得屁滚尿流的就跑了,篮子里的菜还撒了几根碎菜叶子下来。 望弟嘻嘻笑道:“该,真是该,卿观主,你好生厉害。” 卿如尘将头一扬:“我当然厉害了,我这个人一向很……” 卿如尘又开启啰嗦模式,望弟和来弟一开始还侧耳倾听,时不时的搭上一两句话,到最后也不由的皱起了眉头,一句话也不敢答,因为答一句,卿如尘至少有五十句来回答。 夏鲁氏倒是极有耐心,无论卿如尘怎么说,她都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饱经风霜的脸上始终带着蔼蔼笑意,还特别给卿如尘面子的时不时夸赞上两句。 卿如尘讲到吐沫横飞处,发现院子里独留下他和一个老太婆,脸色一变,哀声一叹,再想说话却忽觉得索然寡味。 140身下是空的 将近吃午饭的时候,夏鲁氏带着望弟和来弟告辞家去了,苏九娘苦留她几人用饭,夏鲁氏哪敢给人添了麻烦,硬是推托着要回家去。 苏九娘也不好强留,方任她们去了,到底不好意思收她们两篮子鸡蛋,又收拾了好些好吃的东西让夏鲁氏带家去了,夏鲁氏又是感激又是自愧,抹着老泪纵横的眼百感交集的自去了。 今日,夏花亲自下厨房,炒了木耳炒鸡蛋,蘑菇炒青菜,红烧狮子头,小野鸡炖香菇,还有八宝兔丁,小银鱼汤,又卤了一碟子龙须凤爪,很是丰盛,吃的卿如尘和夏大壮连吵架的机会都没有。 一家子正高兴的吃着饭,却听一声哀嚎传来:“哎哟喂,痛死我了,小花先生,小花先生。” 众人一看,却是秦越鼻青脸肿的走了过来。 苏九娘一惊,忙问道:“四少,你这是怎么的啦,难不成又跟人打架了不成?” 秦越委屈的嘟着嘴儿,哭丧着脸儿道:“如今有小花先生教导早不干以前的营生了,哪还会随便跟人打架。” 苏九娘又道:“四少,你赶紧坐下,用过饭没,婶子去帮你盛一碗。” 秦越吸了吸嘴,“呸”的一声,从嘴里往院子里一块泥地上吐出一口血来,那血里还冒着一个白花花的牙齿,他捂着腮帮子道:“牙掉了,不能吃东西。” “哟!狗剩,你也有今天啊,哈哈……以前你时常打掉别人的牙,如今真是遭了现世报了!”卿如尘嘴角含着笑,牙上还沾着一颗青菜叶子,满脸的讥嘲之色。 “小尘,话可不能这么说,如今四少已变得很好了。”林氏柔声道。 苏九娘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又扶着秦越进了屋,倒了一杯清茶给他漱漱口。 秦越手一直捂住腮帮子,拧着眉头满脸的痛苦之色,坐在桌边又哀嚎了一声对着夏花道:“小花先生,你如今在县里有了店,不如把我带过去可好,我……”他停一会,吞吞吐吐道,“我实在不想留在家里了,这家里也没有我容身的地。” “秦越,好好的你又是怎么了?你二哥不是一向都护着你吗?又抽什么疯要跟我走?”夏花喝了一口汤,放下手中的小勺,转头将视线落在秦越的脸上,又道,“还有你这脸是怎么弄的?” “肯……肯定是狗……狗剩你故态……态复萌,找……找打了吧?”夏大壮眼睛飘着,眼前全是黑的,只能循着秦越的声音,转头对着他的方向。 “大壮,你胡说,我才没有。”秦越扬着眉头,很是气愤,轻轻揉一揉腮帮子又对着夏花道,“我也不知是惹着谁了,今日早起听说小花先生你回家来了,我一听高兴的什么时候,就想着到你家来,不曾想在莴苣塘遇到一个壮汉问我可知道夏大壮家住在哪,我一见那人不像个好人的样子,就告诉他不知道,不想那人不由分说打了我一顿。” 夏花疑惑道:“那壮汉什么模样?” 秦越气恨道:“浓眉牛眼红脸阔嘴,我也不认得他。” 夏大壮蹙了蹙了眉,低了头却不再说话。 苏九娘心猛地一抖,大壮来历不明,这壮汉凭白就打了秦越一顿必不是个好人,难不成是大壮的仇家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人,她急问一声道:“如今那人可到哪里去了?” 秦越嗷嗷的又叫了一声疼,脸上陡然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又冷哼一声道:“他打了我个半死,我装作熬不住的样子,只骗他说夏大壮去了县里,那壮汉还不信,正好碰到那个小妖精叶五儿到塘里洗衣服,她也附合着的我话说了,那壮汉才驾马跑了。” 卿如尘嗤笑一声道:“这世间真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什么样的傻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傻奴才。” 夏大壮脸色变了几变,只是他头低着,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脸色,转眼之间,他脸色已恢复如常,拿手里的筷子指着卿如尘驳斥道:“卿……卿如尘,你拿这句话骂……骂我就是骂我娘,骂我外婆,骂……骂我林姨,骂……骂我栓弟,我……我和娘,外……外婆,栓弟也是一……一群的。” “嘿,你的死傻子,嘴巴倒挺溜,你自己心里这样想,可别赖上我,我这个人一向……” “好了,卿卿。”夏花眉色动了动,隐去眼底的那一丝担忧之色,又道,“卿卿,你赶紧瞧瞧秦越的牙,可还能再装回去?” 卿如尘笑嘻嘻道:“只要是小花朵的吩咐的事,就是不能也是能的。” “你光会耍贫嘴。”夏花白了他一眼。 “小尘可是个实在人,他说能必然是能的。”苏九娘立刻护犊子似的护着卿如尘。 林氏也跟着帮腔道:“小尘虽然话多了些,不过他倒不只是耍贫嘴,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神医哩。” 夏花见娘和姨一道护着卿如尘,不由的无奈的笑了笑,又对卿如尘道:“说再多也是白搭,你还不赶紧帮秦越瞧瞧。” 卿如尘站起身来走到秦越身边,笑道:“狗剩,还不赶紧张开你的狗嘴?” 秦越赌气道:“不准叫我狗剩,更不准说我是狗嘴,这小名是我娘起的,如今我娘不要我了,这名字也不应该要了。” 说完,他啊的一声将嘴张的极大,卿如尘将他扶着迎了阳光,往里瞧去,却是两排密密的的白牙齿,牙齿上还沾着凝结了的血块,他看了看,淡淡道:“不用装了,这牙掉了也无所谓,本来就是多长了一颗,掉了正好。” 林氏笑道:“多牙掉了应该也不影响什么,四少,要不我盛一碗汤来给你喝喝?” 秦越拿舌头添了添破溃之处,点了点头道:“那就谢谢林婶子了。”说话间,他就移了椅子端端正正的坐好,又端端正正对着夏花道,“等吃完了饭,小花先生再把店里的事跟我详细说一说,省得我明儿去了什么也不懂。” 夏花笑道:“我可没答应让你去。” 卿如尘接口道:“你在家待的好好的跑县里去什么,我和小花朵可没功夫照应你,你还是在家叫你二哥照应你吧!” 秦越委屈道:“昨儿个家里失了火,二哥为了救十一弟受了一些小伤,其实我原也以为他只是受了一点小伤,可谁曾想,今儿一早起来,他就闹着要出家当个和尚去,我想着他受的肯定不是小伤,他的脑子怕是给火烤坏了,好好的做什么和尚,没肉吃没女人玩的,多无趣。” “你二哥要做和尚,关小花朵个屁事,你怎么要缠着小花朵非要去县里?” 秦越更加委屈:“我娘不敢骂我二哥,就骂我,还说二哥要是当了和尚,她就把我和十一一起撵出秦家,我估摸着二哥这会是铁了心了,他一走,我和十一还能指望谁去,这个秦家再无我们容身之地了……” 说话间,秦越的眼睛又湿了,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在衣襟上,皱着眉头一副苦瓜脸的样子,喃喃道:“婶,小花先生,我就不懂了,我只不过是想劝娘想开点,娘怎么就要赶我和十一走了?” 苏九娘和林氏一起怔怔的望着秦越,也跟着一起伤感,苏九娘叹道:“那可能是你娘说的气话,她不会真的赶你和十一走的。” 秦越哀哀道:“娘这次不是说的气话,连我和十一的衣物铺盖她都派人收拾好了,都一起掼在了二哥眼前,说只要二哥一走,立马叫我和十一卷铺盖滚出秦家,我走也就罢了,十一还是个孩子,他若被赶走了还不要饿死。”说着,他一双肿高的眼里浮起蒙蒙的雾气,雾气凝结成泪挂在长长的睫毛上,他自顾自又道,“所以我想着跟小花先生出去找个活干,以后我挣银子让十一继续念书。” 他又抬眸盯着夏花,睁了一双惶恐而无助的眼,像一只迷途的小鹿哀哀的看着夏花,用一种乞求的口吻道:“小花先生,难道你不愿意带我走么?难道连你也要弃我于不顾么?” “你……你和我娘有什……什么关系,她为……为什么要带你走?”夏大壮心中甚痛,如今就连秦越都想着要跟娘一起去铭玉阁,而他,却只能坐在家里眼巴巴的等着娘盼着娘回家,他觉得很不平衡。 “小花是我先生啊。”秦越睁着眼,理所当然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只可惜小花朵不是个男的,那她就终身当我娘好了。” “不……不行!”夏大壮雪白的脸上急出一层红色,他将手中的筷子刷的往桌上一掼,愤怒道,“娘的儿……儿子只能是……是我,娘是……是我的。” “大壮,你的话可真有意思,小花先生终有一日要嫁人生子,她的儿子怎可能只有你一人,你这人也太自私霸道了。”秦越一点也不相让。 卿如尘点头赞同道:“狗剩,你这话说的很是中听。” “大壮啊,你瞧你急的,这有什么呢。”苏九娘从袖中掏出一方绣帕替夏大壮拭了拭嘴角边的油渍又道,“不过四少的话也有些道理,做个男子汉心该放宽些,你难道还希望你娘孤独终身不嫁人生子不成?” “外婆,我……”夏大壮一时语塞,垂下了头。 “大壮,你也别着急,你在家好好养病,等你眼睛好了,一样的可以去帮你娘。”林氏安慰道。 “嗯。”大壮终于温顺的点了点头,只是谁也看不见他眼睛里失落和不甘之色。 秦越的眼神始终不曾离开夏花,见夏花未回答他的话,他有些着急,又恳求道:“小花先生,你就帮我一次好不好?” “你二哥知道你的想法么?”夏花眸色沉静,声音平淡。 秦越点了点头道:“在来之前,我问了二哥,他只跟我说了一句话,叫我跟着你好好做事,不能给你添乱。” 夏花眉头微曲,如清池河畔被风吹动的柳叶,关于秦岭,她不知道是该恨他,还是该同情他,只是盼弟姐的死跟他有关,这一点,她不能原谅他,但秦岭是秦岭,秦越是秦越,还有秦十一只是个孩子。 若秦岭真灰了心看破红尘做了和尚,贾琴断断容不下秦越和十一,到时他二人处境堪忧,秦越又一向是浪荡子,真正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一旦身无分文被赶出家门,怕是连自立的能力都没有,又如何能照顾好秦十一。 她想着也罢,不如她就带了他去,给他一个安身立命独立自强的机会,他总不能一辈子活在秦岭的庇护之下,最重要的是秦越此人本性不坏,又肯下身份跟她学习,只不过他太急躁,总是贪多嚼不烂,她需得好好磨磨他的性子。 想着,她终是点了点头答应了秦越,秦越一见她点头,仿佛获得了什么至宝之物一样,兴奋激动的连牙也不疼了,脸也不疼,浑身的伤全都好的似的,在屋子里边跑边跳,嘴里哦哦哦的乱叫。 夏大壮更加失落,始终低着头,有些无助的将双手抱在胸口,想要让自己躲进某个让人看不见的角落,他只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一天到晚想要护着娘,却从来没有护得上过,如今他瞎了,别说护着娘了,不给娘添麻烦已经是很不错了。 他想着,一定要让自己的眼睛尽快好起来,哪怕在娘身边给她当个跑堂的也是好的,只是能帮到娘,他做什么都愿意,可是他有一种特别无力受挫的感觉,娘对他是好,可娘同时也对别人好。 娘对卿如尘好,对郭魃好,对来弟好,对秦越和秦十一全都好,他甚至觉得娘对他们的好和自己是一样的。 他不想,一点也不想要这一样的好, 他想要娘对他的好,是独一无二的好。 就像一个女人对心爱男人的那种独一无二的好。 时间就在夏大壮的失落,和秦越的兴奋中慢慢流淌。 卿如尘见有人给夏大壮添了堵,他反而神清气爽起来,只是还没有爽到底,夏花就单独叫了夏大壮柔声细语的安慰起来了,把他气了个倒仰。 到了晚上,夏大壮一颗受伤的心还未能平复,他一个人摸索着去了牛棚要给大黄喂食,如今有些心里话他不敢跟任何人说,也只敢跟大黄说。 在夏花不在的时候,他时常坐在牛棚的稻草堆下,一坐就坐上半个时辰。 奏一曲《白头吟》,他愣愣的坐在那里将手中的树叶儿捻的粉碎,一双俊眉深深锁着,脸色很是黯淡,他沉沉道:“大黄,娘……娘是不……不是终有一日会……会嫁人,到时她就……就不会再要我了。” “哞——”大黄低吼一声。 “大黄,哪怕我……我的眼睛好了,娘也不……不会喜……喜欢我对不对?” 大黄低头吃了几根稻草,在嘴里咀嚼起来,却没有再叫。 他的声音有些呜咽悲泣:“尽管娘……娘说一辈子当我是她……是她儿子,可是我始终不……不安,我总觉……觉得终有一天娘会离开我。”他的头垂的益发低了,哀切切的叹了一声,“当娘有朝……朝一日有了自己的孩儿,我……我又算什么?” “只要你肯乖乖听话,不要妄想不该得到的东西,你还就还能算是姐姐的儿子。”郭魃娇嫩柔软的童音传来。 眨眼间,夏大壮就见到一身红棉袄红裤子的郭魃,正歪着脑袋俏生生的站在那里打量着他,一双漆黑的瞳仁里带着一种尖锐的审视。 “关你……你什么事,你怎又……又来了,难道你还准备在我……我家赖上一辈子不成?” “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郭魃说着往嘴里轻轻的丢了一颗花生,嚼了嚼自言自语道,“姐姐的手艺就是和旁人不同,连炒出来的花生米也是这样香。” “你……你不要脸,你明明有住……住处,伤好了怎……怎么还赖着?” 郭魃拍了拍手,吹吹了手心里沾着的红红的花生皮儿,诡谲的笑了笑:“彼此,彼此,你不也是和我一样赖在这里不肯走。” “我不同,我是娘……娘的儿子。” “呵呵……”郭魃清嫩嫩的小嗓门笑的极其嘲弄,“你是姐姐的儿子,姐姐才多大,哪里来了你这么一个大儿子,说起来,你不过是姐姐捡回家的罢了,就好像捡回来一只小猫小狗一样,若哪一天,姐姐不喜欢你了,随意丢了便是,说到底,你跟姐姐没有半点关系。” “你——”夏大壮气结,“你和我……我娘也没有半点关系,你该滚……滚回你的白水庵去。” “我跟你自然不同,我可以为姐姐去死,你能么?” “我当然能。”夏大壮斩钉截铁,没有一点结巴。 “哈哈哈……”郭魃忽然大笑了几声,“你就算想为姐姐去死,也没那机会,瞧瞧你这副脓包样,遇事只会躲在一头牛的身边,又有哪里能配得上为姐姐去死,真是可笑之极。” 夏大壮被噎的几乎无语,圆而钝的指甲掐在手心里,几乎掐出血来,他咬着牙,只埋了头,再不肯理她。 郭魃声音忽然变得冷戾,恶狠狠的瞪了夏大壮的一眼,阴森森道:“不准你喜欢姐姐,你想也不要想,真真是令人恶心的东西。” 夏大壮牙咬的更加响,还是不理她。她又冷笑一声道:“你我本井水不犯河水,你一直好好当姐姐的儿子也就罢了,若有哪一天对姐姐安了什么肮脏心事,休怪我无情。” 说完,她被大棉袄裹的圆滚滚的小腰儿一扭,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竟自去了。 夏大壮恨恨的咬了咬牙,闷在喉咙里寒声说了一句:“小妖怪,日后定叫你死在我手里。” 郭魃回到院内,院内早已是寂静一片,苏九娘和林氏,大栓早已进入梦乡见了周公,倒是卿如尘忽辣辣从院墙底下的一颗大树旁窜了出来,挡在她面前,一双弯月眼闪着阴光似的盯着她。 她睥睨了他一眼,沉声道:“好狗不挡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师叔,你怎么又回来,今早你不是说留在白水庵不回来了么?” 郭魃冷哼一声,双手抱胸不以为然的看着卿如尘,嘴角微微向旁边一歪,露出几颗小白牙出来,又轻笑道:“难道你不知道女人的心思是多变的么,我想回哪儿就回哪儿,用不着你管!” “小师叔,你若敢对小花朵不利,你信不信我立马就毁了师父的肉身去!” “啰嗦鬼,我可从来没有对姐姐不利,我只会救她,不会害她。”郭魃冷幽幽的盯着卿如尘,磨了磨牙道,“你不要拿师兄来威胁我,他已经死了,你毁了他又如何?” 卿如尘阴幽一笑:“既然小师叔这般说,那我现在就回长生天去,我倒要看看师父的肉身毁了小师叔你到底会不会心疼?” 说着,他脚尖微微在地下一点,纵身就要回去,郭魃一急,冷冷的喝了一声:“站住。”又有些无奈的瞪了卿如尘一眼,气不恨道,“算我怕了你了,你这个人实在是欺师灭祖的大混蛋。” “混蛋又如何,我从来不在意别人骂我。” “那姐姐骂你,你也不在意?” “小花朵不是别人。” 郭魃眼神定了定,伸手拨弄了桂花树枝,似笑非笑道:“说起来,也是我成全了你,若不是我让文先生赶了你走,你如何能跑到姐姐家来?” “那么说我还要谢谢你啰!”卿如尘手抚了抚额角,又冷声问道,“你这个人实在奇怪,你既然不愿让我接近小花朵,又为何施计让我住到小花朵家来,难道就不怕我近水楼台先得月。” “呵呵……”郭魃像是听到了什么了笑的事,拿手捂住了小嘴儿从牙缝里崩出一声鄙薄的笑,一双亮晶晶的眼目光如炬的盯着卿如尘,冷嘲道,“啰嗦鬼,你该摆正自己的位置,就算你再近水楼台也不可能先得到月,姐姐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卿如尘深受打击,却强装了镇定。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郭魃又是轻嘲一笑,也不再理卿如尘,背着小手儿就跨进了屋门,一个人自去睡了。 有卿如尘守在姐姐身边,才会牵制萧绝和夏大壮,夏大壮是个傻子自然好对付,只是那个萧绝是个狠角色,又是龙魂玉的主人,她暂时倒拿他无法,唯有利用卿如尘暂时牵制住萧绝,只是怕也牵制不了许久,毕竟卿如尘追杀萧绝十年都不能成功。 她一直在等,等夏花快点长大,现在的夏花对她而言还是太小了,她最喜欢十六岁的豆蔻年华。 她心中唉叹一声,这等待的过程实在煎熬,她唯恐出什么差错,不然,她这一生的希冀全都没了,她和师兄的未来也没了。 她梳洗完毕,沉沉入睡。 到了子夜时分,夏花便夜跑回来了,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奶香之味。 郭魃微动了动身子,鼻子里吸了一口气,心中思索,什么时候姐姐才能褪去这奶香之气,转而散发着一种成熟女子的馨香之气啊! 她的想法,夏花自然难以知晓,见小人儿睡得正香,她也就梳洗一翻,独自睡在房间的软榻上。 虽然她现在与郭魃亲如姐妹,可心中到底还是隔了一层无法摒去的屏障,更何况她一个人睡习惯了,所以她都是独睡的,除了萧绝,她不喜欢如此贴近任何一个人的身。 第二天天还没亮,秦越就收拾了一堆包袱赶到了四方山脚,他也不敢喊门,怕打扰了夏花一家的休息。 夏花本来定了时辰让他在村东头的大路上等着她的马车经过,可是秦越生怕有变,一大早的就跑过来守着了。 他一个人抖抖擞擞的靠着一颗大树坐在包袱上头痴痴等着,因为太冷,他身上披了两三件大氅,等着等着,迷迷糊糊的竟睡着了。 待夏花起床出了屋门时才看见秦越正像个流浪汉似的抄着两手在袖笼里熟睡,她赶紧将他叫醒,他打了一个大大喷嚏,鼻涕糊了一嘴。 卿如尘少不得又弄了些药给他吃,耽搁了一些时辰,秦越自责的很,夏大壮却愿意夏花不走才好。 卿如尘恨不得立刻走了才好,他最讨厌见到夏大壮在夏花面前表现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是流眼泪儿,又是拉着小花朵手不肯放松,他想想就是气。 林氏也收拾好了一切,一行人都跨出屋门,苏九娘和夏大壮送了出来,卿如尘喊了一声:“小花朵,我先去驾马车啊!” 夏花微微一笑道:“卿卿,你留下,让秦越去驾就行了。” 卿如尘笑道:“还是小花朵心疼我啊,知道驾马车太冷,舍不得让我驾。” 夏花又笑道:“卿卿,你不仅不用驾马车,连马车也不用坐了,我放你几日假,你好好待在家中照顾娘和大壮,栓弟才是。” “什么?”卿如尘眼睛蓦地睁大,不敢相信的看着夏花,“小花朵你的意思是不要我陪你去铭玉阁了。” 夏花点头道:“如今有小婶子,有秦越,店里的人手也够了,你暂时不用去了。” “小花朵,你……”卿如尘一时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悲愤的连话也不会说了。 夏大壮终于高兴了些,呵呵笑道:“昨……昨儿个你还……还得意,说叫狗剩去帮娘好,现在果然是……是好,哈哈哈……” “噗……”卿如尘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捂住胸口要气倒。 可看着夏花嘴角噙着微笑,一脸温暖的样子,卿如尘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不是他不想拒绝,而是他知道即使他拒绝小花朵也不会改变主意。 他知道小花朵的用意,不过是怕有什么人寻上夏大壮,以前郭魃在家的时候,还有郭魃守着,如今郭魃天天上学去,白天家里就剩下娘和大壮,一个弱不经风,一个又傻又瞎,倘或遇到一点事再无应对的能力,他留下来至少可是照顾他二人,可是他一点也不想留下,更不想照顾那个让他恨的牙痒痒的夏大壮。 他无语望了一下苍天,天很蓝,太阳很暖,而他只觉得自己是个苦逼无比的悲剧。 夏花一行人到了铭玉阁的时候,正是吃早茶的时间,铭玉阁内已是坐无虚席,这一次夏花又新开发了两样茶点,一个是鲜虾水果口味的吐司,一个是金色凤凰球,很是受客人欢迎,客人里不乏诸多富人家的孩子。 夏花将秦越交给来喜安排,又亲自带林氏将整个铭玉阁里里外外全参观了一遍,又细细告诉了她这铭玉阁的用人机制,以及茶楼管理经营策略,夏花想着,日后若要开连锁茶楼,光靠她一个人是不够的,她必须培养可靠忠心能为已所用的人才。 果然那林氏是个心细之人,虽无过目不忘的本领,却将夏花的话一一拿笔记录了下来。 因林氏是家中独女,家里又颇有些财富,以是在她小的时候,她父母就给她请了先生教书,她倒是颇识得许多字,也略懂一些个经济学问,只可惜她后来嫁给了夏之贵,所学的东西也只能荒废了,如今她重拾过去所学,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更加努力认真的学了起来。 夏花身为掌柜比较忙,林氏也不便什么事都问夏花,很多时候,她不明白的只问来喜就行了,来喜虽来的日子不久,却因为从前在家经营过生意,也懂得不少,他为人又极有耐心,但凡林氏问他,他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来二去,这两人配合十分默契,辅助夏花把整个铭玉阁管理的井井有条,着实帮夏花省了不少心。 而秦越从跑堂做起,虽然一开始也会不习惯发发少爷脾气,好在他极听夏花的话,经夏花教训几次,也学乖不少,人也变得伶俐能干许多。 夏花在经营铭玉阁一个月之后,又在涂江县开了三家分店,直到最后将茶餐厅开到京城,遍布全国各地。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单说今天,到了中午时分,店里来了一个金色镶边冰蓝撒花织锦交领长袍的中年男子,乌压压的黑发单用一支玉簪绾了,一双狭长的眸子潋滟晴光,只是眼角有难以掩鉓的细纹,肌肤极白,薄薄的唇带着自然而然上翘的弧度,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种让人仰视的尊贵,瞧那面貌,倒跟萧绝有两分相似。 他身后除了跟着两个仗剑男子,还跟着一个身着霜白衣服的男子,那男子生的有几分阴柔之美,颊边还有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这个男子夏花倒认得,前几日也时常到她店里来喝茶,正是今日要和孔娇娇成婚的李天佑。 瞧李天佑的样子对那人极是尊敬,他包下了铭玉阁最好的包间,又请那男子点了茶和茶点。 那男子原也以为李天佑必是高捧了这茶楼里的茶点,倒也不以为然,待品了一口茶,又吃了两口茶点之后,方知这人间美味却是在民间,皇宫里的那样糕点他都吃腻歪了,就从来没吃过这样好的茶点。 别说吃,他堂堂王爷就是连见也未见过这样的茶点,这些茶和茶点的名字偏也奇巧,叫玫瑰丝滑奶茶,喝一口果真丝滑香浓无比,还有那些茶点,叫什么凤凰球,慕斯蛋糕,他听也未听过。 这一顿,他倒着实开了胃口,吃了不少,心里一时开心便命人唤了店掌柜来,他大有打算将这店掌柜弄到皇宫里当个御厨。 当夏花站到他面前时,他眼里有某种急切的亮光闪过,他毫不掩饰的注视着她的脸,她的眉,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嘴巴…… 一声牡丹姐姐差点就脱口而出。 夏花奇怪的打量着他,不卑不亢的问了声:“不知客官叫我来有何事?” 男子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咳了一声,调整了失神之态,淡声道:“姑娘,你这制茶手艺连皇宫里的御厨也比不上,你可愿跟我回去做个首席御厨?” 夏花不想这人如此直接了当,他既如此说就必然是从皇宫里出来的,瞧他脚上鞋履绣着龙纹图案,不是王爷就是皇子,而以他的年纪应是个王爷,她平淡的笑了笑:“客官实在高看小女子了,小女子的手艺也只能待在这样的小店,皇宫太大,小女子不喜欢。” “你这样的人才留在这里真是大才小用了,可惜,可惜……”那人摇头一叹,又道,“也罢,你既不愿我也不想勉强,只是想着日后不能日日尝到姑娘的手艺难免人生有憾。” “只怕客官日日尝就会厌烦了。”夏花淡淡笑道。 “怎会?”男子不无欣赏的又打量了一眼夏花,低低叹道道,“哪怕一日三餐皆是姑娘所做的茶点,也不会厌烦。” 夏花微微一笑:“那就当客官是在夸赞小女子了。” 男子眼睛很是温和,又问道:“不知姑娘姓甚名谁?” 夏花笑道:“姓夏名花。” 李天佑微一震道:“原来你就是夏花?白头村的那个夏花。” 男子疑惑道:“怎么,你认识这位姑娘?” 李天佑恭敬道:“也不算认识,只是听过这位姑娘的大名了,她不就是这县里有名的一品女猎户么?” 平常李天佑只是觉得这里的茶点好,一有空便会来喝茶,他到从未关注过这店掌柜是谁,不想竟是这店掌柜竟是他爹曾经拜托人上门提亲的那个女子。 他不由的偷眼打量了她一番,只感觉他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风华万千集清纯妩媚英姿勃发于一身的女子,心中不由一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男子脸色在瞬间微有一变,很快便归于湮灭,脸上依旧是蔼色融融,笑道:“原来姑娘竟是一品女猎户,失敬失敬。” 夏花淡声道:“那不过是虚名头而已。” 男子笑道:“姑娘视功名利禄为浮云,实在可敬。”说着,他好看的与萧绝有些相似的眉眼蓦地绽放出一个美好的笑容,他又笑道,“夏花姑娘真像我认识的一个姐姐。” 听到这话,夏花心中也无甚波澜起伏,这想来不过是寻常男子搭讪女子的手段,只是这个人看她的眼光不太寻常,这让她微微有点不快,不过她开门做生意,人家这样和气,她也不好将这不快表露在脸上,只淡淡一笑推辞道:“承蒙客官谬赞,若客官无事,小女子该告退了。” 男子笑了笑,从自己腰间解下一枚玉佩起身走向前递给夏花道:“与姑娘初次见面便觉好似相识许久,这也算是与姑娘有缘,小小薄礼,还请姑娘收下。” 夏花微笑拒绝道:“你与萍水相逢,客官大可不必这样客气,更何况无功不受禄,客官这样的厚礼小女子实不能收下。” 男子倒未加勉强,收了玉佩,淡笑了笑道:“姑娘能让我品到这人间美食便是大功,只是姑娘不愿收在下的薄礼,在下也不敢勉强,姑娘请自便吧!” 夏花告退一声,便退出了雅间,又听李天佑笑问道:“爷莫不是看上了那个夏花姑娘?” 又听那男子笑道:“才见了一次而已何谈看上,我只是觉得她眼熟罢了。” “爷还不肯说真心话,你若没看上那姑娘,怎能将寻龙佩送给她。” 只听那男子沉了沉嗓子,幽幽道:“我只是觉得她像我寻了好久的一个姐姐罢了。” 李天佑又笑道:“爷好不容易来一趟,要不要待会寻几个绝色的小相公给爷玩玩。” 男子淡声道:“今日倒没这闲心。”顿一顿又道,“你今日不是娶亲么?也该是时候回去了。” 李天佑不以为然道:“什么娶亲,左不过是我爹怕丢脸,随便找一个女子来掩人耳目罢了,既然我爹这么想让我娶媳妇,就让他娶去好了,又干我何事,又不是我想娶的。” 男子低笑了笑:“你虽非你爹的亲生子,也不该这样忤逆他,毕竟他养了你这么些年了。” 李天佑声音很冷:“他虽然死里逃生将我从宫中救了出去,可我却半点都不能感激他,我宁愿那会子死在了宫里就好了,也好过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天佑,你何不看开点,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好了。” “爷,我如何能看得开,我这辈子再做不了男人,你叫我如何能看的开,我只能像个卑贱的老鼠一样隐在这偏僻的小镇上过活,虽然衣食无忧,可我的心却是空的,我的……” 他没有再说下去,我的身下也是空的这几个字他唯有在喉咙间说给自己听。 14一十五年后姐弟重逢 李天佑嗫嚅着唇再说不出话来,男子拿着支着额头,看了看李天佑淡淡的叹了一口气道:“小佑,其实你能脱离皇家这座牢笼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你何必一直自苦,痛苦也是一天,快乐也是一天,你何不快乐着过活。” 李天佑的指尖微微一颤抖,揶揄无比的叹道:“不管是皇家还是这偏远小镇于我而言都是永不可挣脱的牢笼,因为我的心一直被关在牢笼里,又如何能解脱?” “小佑,你总是这样想不开,虽然我不常过来,但两三年总能来个一回,我怎么见你一次比一次消积低迷了?” “是我不好,不该让爷一来就为我忧心,其实我也想开了,人这一辈子不就是这么过,得快乐时且快乐罢了。” “你叫我六哥就好,还一直爷来爷去的叫着,多生份。” “你贵为王爷,我只是一介贫民,不敢僭越。” 男子微探起身,伸手拍了拍李天佑的肩膀,淡笑道:“你说这句话就已与我生份了,你我之间何必讲究这些,说到底你还是我亲弟弟,我在宫中无亲无顾,所挂念的也只有你了。” 李天佑脸色似有动容,微微出神,盯着男子道:“宫中兄弟姐妹众多,六哥何谈无亲无顾。” 男子眸光沉了沉,唇边笑容微冷,冷笑道:“皇家哪里来的兄弟,更别说大家都非一母同胞,而只有你与我一母同胞,母妃临死前我曾答应过他要好好照顾你,这么多年,我终究未能尽上当兄长的责任,怕是母妃在九泉之下要怨怪于我了。” 李天佑蹙着眉,目光放空,如今宫中能记得他的也只有这位亲哥哥步千越了,他们的母亲本是丽妃,当年传闻丽妃与宫中侍卫私通,在他三岁的时候便被人打入冷宫,而先皇怀疑他根本就是丽妃与旁人生的野种,又有小人借机落井下石,他被施了酷刑,割了命根子被扔进冷宫。 他不知道当年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因为那时的他还太小,他只是后来听救他的父亲提起过,后来冷宫失火,他被当时还在宫里当差的父亲冒死救了出来,从此隐姓埋名活在清水镇。 一开始他们过的很苦很苦,就像叫花子一般在街头乞讨过活,父亲为隐藏身份甚至都不敢随意出去找事做,直到后来先皇驾崩,他的这位哥哥又寻到他,从此后便有了清水镇上的首富李家。 如今这大历皇帝是步錾,他想这宫中再无人在意他的死活,也没有人记得他这个不知是野种还是皇子的人,他对那华丽巍峨的皇宫有过向往,只是向往过后会觉得更加痛苦,他永远都不可能再做一个真正的男人。 他对着步千越冷清清的笑了一声:“六哥,当年你自身难保历经磨难差点死在了南疆,你如何尽上当兄长的责任,况且母妃最是个疼爱孩子的人,她怎么会怪你,现在你待我已是不薄,我铭记在心,时刻不敢忘记。” 步千越微笑的点了点头,李天佑又问道:“不知六哥这次准备待几天?” 步千越淡笑道:“若有好山好水,绝色美人儿,我当多待几天。” 李天佑嘻嘻一笑:“六哥又不是没来过,这里哪来的好山好水,绝色美人儿倒有不少,翠云楼里的姑娘相公虽比不得京城,却也自有小地方的妙处,他日等六哥有了这闲情雅志,我自当带你好好逛逛。”顿一顿,颇是叹息道,“前些日子翠云楼出了个胭脂姑娘瞧着倒不错,只可惜被佟无邪赎走了,不过那佟无邪却无命消受这美人恩啦。” “这天底下还有天佑你能瞧得上的女子,想来那胭脂姑娘必是绝代风华。” 李天佑嘴角边勉强浮起一丝笑意:“其实也算不上绝代风华,只是小家碧玉罢了,比之刚才那位店掌柜实在差之甚远。” 步千越忽然脸色一变,语气也跟着冷了下来:“小佑,你怎可拿夏花姑娘跟一个青楼女子相比?” 李天佑微一怔,立时就笑出声来:“九哥,瞧你恼的,你还说自己对那夏花姑娘没有好感?” 步千越微微失神,旋即道:“小佑,有些事情你不懂,我对那夏花姑娘绝非你心中所想,我只是看见她想起一个故人而已。” 李天佑似有深意的点了点头,咂摸着嘴儿低低笑道:“哦,是故人,只是故人……” 步千越一时答不上嘴里,只无奈的摇头笑笑。 …… 月色幽凉,冷风凛冽,街上人烟渐渐稀少,只有最热闹的花市街尤还灯火辉煌。 夏花只身前往张德清家,这些日子,她时常会去探望张德清,如今他身体已然大好,只是残废了,好在他是个乐天的性子,每日里也过的自在快活。 院子早不是从前那样萧条冷瑟的样子,如今虽是冬日却也有几株长得极好的雪松树郁郁葱葱,还有几株腊梅已抽出花苞,散发出淡淡幽香。 张德清现在只拿夏花当亲生女儿般对待,一见她来,脸上立刻洋溢着发自内心慈蔼的笑意,又是叫人端茶倒水,又是叫人端来暖炉,好不关心周到。 二人愉快而温馨的说了会话,夏花觉天色不早,便告辞而去,张德清不放心她一个姑娘家的走夜路,又吩咐了家里小厮一路送她出去。 小厮未送到多远,夏花觉得他累赘便硬打发他回去了,她一个人漫步踱大路上,虽是大路却因在郊外,都是坑坑洼洼的泥土地。 周围很静,一个人也没有,偶而可传来一阵老鸦的枯燥的叫声。 忽然,她听到有几个隐隐的脚步声似乎在跟着她,她只当不知道,一如继往的朝前走着。 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就有一群黑衣莽汉从她身后冲了上来,其中一个莽汉手里还拿着一个大布袋子,他举着袋子直想往她身上套来。 夏花冷笑一声,脚尖微微往地上一点,人已经退后了好几十步,那些莽汉不知她有如此灵巧诡异的身手,一个个呆怔片刻,其中一个叫道:“快捉住她,捉住了有赏。” 又有人道:“不过就是个小丫头片子,大爷我还不信就捉不住你了。” 几人又齐齐围攻上来,夏花却如神诋般静然立在那里,夜风打在她脸上吹动青丝乱舞,她如玉的容颜在月色下恍若月中嫦娥,那一群人见她不动,一起站定在那里,一个个眼睛逐渐放亮。 怪道有人花重金要绑了这小姑娘,这小姑娘长得实在是太美了,美到无法形容,美到震憾着他们的小心肝儿砰砰直跳,他们甚至怕自己手里不个轻重伤了这小姑娘,一个个紧捏的拳头也放松下来。 有人惊呼到:“老大,这是天仙吧?也……太太太……”那人已是舌头打结,“抢回去给那李少爷实在是可惜了,不如老大你……” 被唤作老大的男子已是两眼放光,摸摸下巴,嘿嘿一笑道:“小姑娘,瞧你这嫩胳膊嫩腿儿的,大爷我倒怕伤了你,不如跟大爷我回去,自然有好东西给你。” 夏花唇角露出一个阴冷的笑:“不知这位大哥有何好东西要给我?” 老大咽一咽口水,上前一步举起两手在半空中划出了一个大圆,嘻嘻笑道:“只要小娘子肯好好跟我回去,金山银山都给小娘子你。” “你说你有金山银山,只是空口无凭,我怎么知你是不是吹牛?”夏花顿一下,又淡声道,“不如你回去搬一下,我有的是时间站在这里等。” “小娘子,我家离的这里老远,这一来一回怕是要花上两晚的功夫,不如小娘子你跟了我去如何?” “既然你家远,那你身上有没有银子呢?” 老大一听夏花的声音,那骨头早已酥倒一大半,摸了摸袖笼嘻嘻笑道:“有有有。” “多少?”夏花淡淡道。 “两百两。”老大讨好道。 “太少。”夏花皱眉,又伸手指向其他五六个黑衣人道,“不知他们身上可有没有了?” 老大立刻头一转,眼珠儿一瞪环顾了一下几个黑衣人厉声喝道:“把银子都拿过来给这小娘子。” “老大,我们身上只有些碎银子啊,那定金可不都在你身上吗?” 夏花冷笑道:“碎银子也是银子,我不嫌弃的。” “啰嗦什么,没听小娘子说么,碎银子也是银子,都给我交出来。”老大一见这小姑娘爱财,心里便有了些底,想着,只要给足了这小姑娘银子,他也就能不伤她一根汗毛的把她带走了。 不过心里想想,这样标致的小姑娘弄给李少爷实在是暴殄天物了,都说那李少爷有隐疾,他如何能伺侯好这小姑娘,不过一想到捉了这小姑娘就有纹银五百两,他又心痒难耐了。 忽一想,李少爷有隐疾不能人事正好,等他玩过了小姑娘,这小姑娘怕还是个雏儿,到时他再抢了她当个娘子去岂不更好,这样他钱也可得,人也可得了。 他越想越是兴奋,两手不停的搓着,就差嘴里流出了哈喇子。 他的那些手下倒也听话,一个个将碎银子上交到老大手上,他们想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了这一点碎银子,让老大高兴了,他们才有更多银子分。 老大献好似的屁颠颠捧着银子跑到夏花跟前,谄笑道:“小娘子,这银子都归你了。” 夏花毫不客气的接过银子,又睨了一眼老大,伸手指了指他的袖笼道:“怎么,你的二百两不舍得交了?” “哪那能呢,舍得舍得……”老大又屁颠颠的掏了银票递到夏花手中。 夏花收了银票,转头就走,老大急道:“小娘子,你走反了,该跟我们往那边走去。” 夏花转头冷寂一笑:“谁说要跟你们走的?” “嘿,你这小娘子,得了我的银子还不跟我走,这分明是抢劫啊!”老大脸上有了些怒色。 “老娘就是劫了你们又如何?”夏花依旧冷笑。 “老大,别跟这小娘子啰嗦了,她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老大好似还有点舍不得拿绳子绑了夏花,又看了一眼夏花道:“小娘子,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跟不跟我走?你可别逼我动粗哦,大爷我一向很是怜香惜玉的。” 夏花脚微微一动,老大早觉得眉心剧烈一痛,也不知被什么东西打到了,呜呼一声,两眼一翻“扑通”一声竟倒在了地上,溅起一地灰尘。 其他黑衣人瞧老大莫名其妙的倒了下来,再看夏花时,他们突然生了一种惧怕之意,这分明是个极标致极柔弱的小姑娘,怎么瞧着有点阴森森的像个可怕的鬼哩。 “兄弟们,别怕,赶紧捉了这小姑娘,白花花的五百两银子就到了手了。”有人喊了一句。 那些人一听五百两银子,纷纷又鼓起了勇气,一起朝夏花袭来,那些人甚至都没看见小姑娘有什么动作,只感觉顿时飞沙走石,只瞬间,他们就觉得浑身被什么东西打的生痛。 一个人叫了一声:“鬼啊——”便吓得捂着屁股跑了。 其他的人一听这话,更加害怕起来,连看也不敢再看夏花,一个个屁滚尿流的跟着跑了,还未跑远,又是一阵石子袭来,一个个尽数倒下。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那老大回转过来,人已经被夏花绑到了路边的一座破庙里,那黑衣人看着夏花,看着她那仿佛洞悉人心历尽世事的眼,他脸露骇异之色。 这小娘子看着虽弱不经风,可这一双举世无双的妙目却带着可怖的寒意,他抖擞的唇儿道:“你……你想做什么?” “说,是谁指使你来的?”夏花冷声一喝。 “小娘子喂,干我们这一行有这一行的规矩,断不能出卖主家的,小娘子你就饶了我吧。” “再不说把你舌头割掉。”夏花摸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老大眼前晃了两晃。 “祖奶奶,我叫你祖奶奶了,我实在不能说,你就饶了我吧,我上有八十岁……” “你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稚儿?”夏花接过话。 老大顿时被噎住了,夏花再无耐心,手里的匕首缓缓放到老大的眼睫之上,冷酷的笑了笑:“你说我还是先挖了你眼睛好呢,还是先割了你舌头好?” “说,说,我说我说。”老大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道,“是清水镇的李家大少爷李天佑。” “原来是他。”夏花微点了点头,又问道,“他叫你将我绑到何处?” “就……就在离这里不远的一处小庄……庄子上……” “怎么走?” “一直往东走不到一里地就看见一个小……小山坡,山坡之后就有个庄子……”老大咽一咽口水。 夏花冷哼一声,转身便消失在黑夜里。 不消片刻,她果然看到一个小庄子,透过窗户可见里面灯火微微。 一个黑衣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进去,正是那漏网之鱼,他急呼道:“李少爷,李少爷,那小……小姑娘……” “那小姑娘可带来了?”李天佑的声音微带着兴奋。 “带……带个屁。”黑衣人气喘吁吁,“那小姑娘竟是个鬼……鬼啊……” “放屁,好好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是个鬼?”李天佑厉声一喝。 “她若不是个鬼,哪里来的力气把我们一起打了个落花流水,如今老大和众兄弟还在她手里,怕是连皮都要给她剥了。”那黑衣人战战兢兢道。 “小佑,什么姑娘不姑娘的?”夏花又听到一个沉厚的声音传来。 李天佑有些没好气道:“还有哪个姑娘,不就是白天六哥你看重的那个姑娘!” “胡闹!”步千越的声音很冷很重。 “六哥,我不就是想捉了那姑娘来让你**嘛,不过就是个小姑娘,我哪知道她那么厉害!”说完,李天佑走到那黑衣人面前狠命的踹了他一脚道,“没用的东西,滚——” 那人连滚带爬的跑了。 “平日你胡闹也就罢了,想不到如今你连一点分寸也没有,以后不准再打那姑娘的主意。” “六哥,明明你就是喜欢那姑娘,我为你弄来难道不好么?”说着,又抽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很不气愤道,“都怪我,太小看那小姑娘了,我原想着她是个一品女猎户,自然有些功夫,所以方才派了八个人去捉她,想不到竟连个毛也没捉着。” “够了!”步千越冷声一喝,“不准你再动她!” 李天佑颓败着脸,嗫嚅着唇,步千越再不说话,气愤的拂袖而去。 夏花本想教训那李天佑一下,又想那男子确无伤她之意,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何况她也懒再跟这样心理有毛病的人计较,身子一转,便悄然离开了。 她这一走,却不知步千越已派人暗夜中潜入她家,步千越原想着派高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去夏花查探一番,再不想这小小农村里的小小人家竟隐着绝世高手,他派出去的人全都中了剧毒,只有一个人硬撑着回来报告了情况,其他人全都死在了路上。 他这一趟是为步凌息而来。如今皇帝生死不知,太子步凌息失踪大半年杳无音信,却在近日有消息传到京城说步凌息身在白头村,这不管是对一心夺位的大皇子还是十皇弟都是个绝对的坏消息,他二人不管谁要争皇位都必须解决了步凌息。 虽说现在的步凌息是个傻子,但难保有朝一日这个傻子会清醒过来,为永绝后患,他亲自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助十弟步千鹤解决掉步凌息这个祸害。 他本来以为杀一个傻子轻而易举,可大出他意料之外的是,他非但没能解决掉步凌息,反而打草惊蛇。 一开始,他原准备命人一把火把那房子烧子,叫房里子的一个也逃不出来,即使能逃出来,也会给埋伏在外面的精兵全部杀掉,只是打从他看到夏花便起了疑心,后来又派人去查她的底细,方知她竟然是步凌息的娘。 夏花长得如此像牡丹姐姐,他有些怀疑夏花的娘苏九娘或许会是皇帝寻找多年无果的牡丹姐姐,他生怕错伤了白牡丹,方命人潜伏去打探消息,如今他是消息没得到,人也全赔了,就连跟在他身边十来年的贴身侍卫都死了。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这件事来,步凌息必须死,苏九娘他也必须要见上一见,好在,昨晚他并没有去夏花家,他身份未暴露,想见苏九娘还是非常容易的。 第二天,苏九娘一大早就起了身,关于昨晚的事她一点也不知晓,卿如尘和郭魃解决起人来干净利落,连个响动都未落下,是以,苏九娘和夏大栓都睡了个好觉。 夏大壮夜里听到动静,却也未起身,只装作睡着的样子,耳朵却竖着听屋顶上的打斗,他知道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或许,他的平静日子从此就要被打破了。 他喜欢这样的平静日子,喜欢这样跟娘待在一起的日子,这些人无端端来打破叫他很不高兴,好在有卿如尘和郭魃这两个打手,他倒省了不少心,也不用担心外婆和栓叔受惊了。 夏花一走,他整个人便有些懒懒的,所以起的略迟了些,已经日上三竿的时候他慢慢吞吞起了床,又喊道:“卿如尘,帮……帮我打盘洗……洗脸水来。” 卿如尘哼了一声:“滚你娘的,我可不是你的佣人,要打水自己打去。” “卿……卿如尘,娘吩……吩咐你要在家照顾好我,你就……就是这样照顾我的,等娘回来我……我要告诉娘。” 卿如尘气愤道:“你个傻子成日就知道装可怜扮绵羊,其实内心里比狐狸还狡诈比狼还狠毒。” “外……外婆,卿……卿如尘骂我是……是狼。”夏大壮摸着走到堂屋,仰着脖子往外喊了一声。 苏九娘一听,生怕他两个人又吵了起来,忙赶了过来劝了两句,又亲自打水端早饭照顾夏大壮,夏大壮被苏九娘一哄,果然就成了极听话的小绵羊,只安安静静的吃起早饭来。 卿如尘瞧他十分不顺眼,便赌气坐到院子里的滕椅上晒太阳,眼睛虽然看着医书,心却飘到了夏花那里,唉叹一声道:“小花朵,你可要什么时候来接我啊!” “接……接个屁!”夏大壮耳朵尖的听到了你,嘲笑着骂了一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又吵了起来,苏九娘愁着眉头左右为难,正好孔翠莲来照看蘑菇,孔翠莲见他二人吵的不可开交,和苏九娘一起劝慰了他二人大半日方才消停。 苏九娘见家中无事,想着去田地里看新长的麦苗如何了,她不知道,在她刚跨入栅栏之外,便有个人瞧见她。 步千越今日并未带一个人跟着,他正好要去夏花家装作过路人讨口水喝,不想苏九娘就出了院门来。 只见她一身秋色香棉袄棉裤,一头浓密的乌发单拿了根簪子绾在脑后,额间微垂着几缕发丝,脸色秀美雪白,嘴角上扬,微噙着最温柔的笑。 他的心一恸,十五年了,他十五年未再见牡丹姐姐,她虽成了一个普通的农妇,却还是那般的温柔如水,清美如泉,她还是他记忆里的那个牡丹姐姐。 可是她也变了,不过变得更有韵味了,他看着她脸上带着一种恬淡宁和的神色,他在想,她现在应该是过得幸福而满足的。 他想着或许他不应该再打扰她清静的日子,他心头有些怆然转身欲离去,一道蓝色的影子忽然从天而降,一个冷凛的声音传来:“你是何人?何故躲在这里偷看我娘?” “小尘,怎么了?”苏九娘听到声音,转过头去就见卿如尘正站在一颗大树的面前,他身后好似还挡住了一缕金色的影子。 “娘,这大胆狂徒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偷窥于你,我把他眼睛挖瞎了。” “小尘,得饶人处且饶人,算了吧,我究竟也未怎么着。” 步千越已然愣在当场,她的声音还是这样柔这样好听,就如听抚平人心创伤的优美乐曲一般,他顿了顿,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要离开。 “想逃,门都没有。”卿如尘一个倾身就欲抓他,又嘀咕道,“能从我眼皮子底下逃走的人还没有几个,像你这样的小贼我原也不放在眼里,只是小花朵叮嘱我要照顾好娘,我就一定要照顾好,断不能容你这狂徒窥视我娘,我这个人一向很信守承诺,特别是信守对小花朵的承诺……” 步千越见这道士模样的甚是难缠,还啰嗦无比,他有些厌烦,却也无法脱身,忽然眼前一阵青烟飘过,他只闻到一股异香,浑身筋骨软的再使不上半点内力。 “哈哈……”卿如尘得意的拂掌大笑,伸出食指和中指恶狠狠道,“插瞎你的眼!” “小尘,住手!”苏九娘急急跑了过来,又叫道,“休要伤了人!” 她蹲下身子正要去扶步千越,在看到他脸的那一刹那,她蓦地愣住,脸色自然变得惨白,手有些惊慌失措的略抖了两抖,从喉咙里喊出一个字来:“小……” 后面一个越字,她哽咽在喉咙里却没能喊的出来。 “牡丹姐姐……”他的眼睛里又有欣喜又有些愧疚,还夹着一种兴奋和激动,因他浑身无力,连声音也跟着无力。 “娘,难不成你认得他?”卿如尘脸上作出一副万分疑惑的神情,又追问道,“他为何叫你牡丹姐姐,是他认错人了,还是你本来的名字就叫牡丹。” 卿如尘一直不知道苏九娘的真正身份,他只知道她除了是小花朵的娘以外,还是一个能令江离神魂颠倒,令聂臻儿痛恨一生的女子白牡丹。 这个步千越他自然认得,堂堂大历闲散六王爷,他能跑到这荒山野邻偷窥苏九娘或许是认得她,他故意将他留下,不过是想借着他一解心中疑惑。 再者,昨夜有人潜入他家,也自是跟这个步千越有关,夏大壮那个傻子就是当朝太子步凌息,这个步千越这会子跑到这里来,定是奔着夏大壮来的,只是他从这个步千越的眼里看出他似乎对苏九娘有着不一样的情意,他好奇心顿起。 苏九娘脸上慌乱未退,眉头深锁抬头看了一眼卿如尘,正要解释什么,却听快嘴巴的卿如尘又叫嚣道:“娘,必是这个登徒子不安好心,想借机轻薄娘,我想娘也不会认识这样的采花贼人,不如现在就插瞎他双眼。” 说话间,他指尖如风,已朝步千越眼上刺去,步千越干脆两眼一闭。 卿如尘也不是真的想插瞎步千越两眼,他只是想试探一下苏九娘的反应,谁知苏九娘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他见苏九娘上前,手上早就卸了内力,对于苏九娘,这阵子,他还真有种把她当娘待的感觉,他倒不忍伤她,只是想吓吓她而已。 “小尘,不许你伤他。”苏九娘脸色微镇定了些,又伸手扶住步千越的胳膊柔声问道,“小越,你怎么会来?” 苏九娘对卿如尘是深信不疑,自己和林氏的命都是卿如尘给的,她还有什么能不相信卿如尘的,更何况她还一心想着卿如尘能和她的花儿在一起,他喊她娘,她早就把他当亲女婿对待了,即使他和花儿无缘最终走不到一起,她也会当他是儿子,所以她并未想着要对卿如尘提防什么。 只是步千越的出现或许会揭开她的过往,她心底始终有种慌恐的感觉,才会在一见到他时大惊失色乱了方寸。 毕竟她的身世很有可能关系到花儿和大栓的性命,这让她不得不慎重些,再者,她也想摒弃过去所有好好以新的身份过活,是以,她从不想对别人提起她的过去,包括她的孩子她都不愿提及,有些事少一个人知道少一份危险。 可她再想不到花儿会跟九黎殿圣皇在一起,她本想将自己的过去跟花儿和盘托出,可几次三番深思熟虑,她还是迟疑了,因为她不敢确定花儿已经和萧绝走到何等地步,若花儿对萧绝情根深种,那她要让她的女儿如何面对萧绝杀了月无双的事。 她一心想搓合花儿跟卿如尘,不仅仅是因为她喜欢卿如尘,而是她知道卿如尘待花儿一心一意,如若不然,他堂堂一个神医怎么屈居在她家任花儿随意差谴,这份爱,花儿不懂,可她这个当娘的懂,而那个萧绝呢,她连见都未见过,他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魔会对花儿好?她实在不能相信。 怔忡间,她已失神了,步千越呆呆的望着她,只觉得一切恍如隔世,自己好像在另外一世做着梦,他脸上不由含了一份温暖而会心的笑意,缓缓道:“姐姐,莫非十五年未见我,你竟忘了我的样子,不然为何这样盯着我?” 苏九娘收回了神,微笑道:“小越,你还是像小时那般淘气,姐姐怎么会忘了你,来!姐姐扶你起来,到姐姐家去坐坐。” 苏九娘说话间就想将步千越搀扶起身,步千越浑身却软趴趴的一点力气也没有,苏九娘忽然回过神,她转头对着卿如尘道:“小尘,我倒忘了,这毒肯定是你下的,你赶紧拿解药给小越服了。” “娘,难道这个人真是你的故人?”卿如尘蹙着眉头,手摸下巴有意无意的点了点头又道,“娘,你可真是偏心,他都知道你的真名,我却不知道。” “小尘,这会子你就别计较这些啦,赶紧拿解药过来。” “外……外婆,是谁,谁在外面说……说话?”夏大壮跌跌撞撞的摸了出来。 “哎哟喂,你个傻子又跑出来凑什么热闹,没有谁,不过是娘的一个故人。”卿如尘见到夏大壮便浑身有些不自在,跳着脚对他喝了一声。 夏大壮又向前摸了两步,两眼没有焦点的四处乱望着,卿如尘回过头背着他,没有人注意到夏大壮有片刻怔忡,怔忡之后,那眼里微有一道阴戾的光闪过。 卿如尘从袖笼里掏出一个葫芦瓶喂了步千越两粒,步千越身上恢复了些许力气,只到底内力提不上来,也只勉强的能走罢了。 他站起身来,若有所思的微微打量一眼眼瞎心呆正直忤忤站在那儿的夏大壮,唇角的笑微微一滞明知故问道:“姐姐,你这么年轻就当外婆了?” 苏九娘笑道:“那是我外甥大壮,走,我带你去见见他。” “想不到多年未见姐姐竟含饴弄孙了。”步千越又道。 苏九娘叹息道:“是啊,这么些年过去了,小越你过的可好?” “姐姐,我很好,姐姐过的可好?” “姐姐如今一切都好,只是大壮的眼睛看不见我和花儿都着实忧心。” “姐姐,我瞧他眼睛好像没有一点儿问题啊?”步千越已随苏九娘进了内院,微不可察的靠近夏大壮两步,打量了一眼。 “这人心都是瞎的,眼睛再好也是个瞎子。”卿如尘道。 “卿……卿如尘你……你的心才是瞎的。”夏大壮气愤的两手一叉腰,依旧是什么都看不见的样子,又唤道,“外……外婆,他又欺……欺负大壮。” 苏九娘上前拉住夏大壮的手儿道:“好啦,大壮,今日家里有客你且耐着些性子,小尘若再敢欺负你,我必会说他的,这会子你赶紧先进屋去,外婆要去厨房弄些好吃的招待你这位……” 苏九娘看向步千越,笑道:“小越,你还如此年轻,我倒不知让大壮如何称呼你了?” 步千越无所谓的耸耸肩笑道:“他叫姐姐外婆,自然该叫我一声舅爷。” “大壮,恭喜啊,如今你都有舅爷啦,不过这位舅爷好似真的太年轻了些,哈哈……”卿如尘嘲笑了两声,说起来这步千越该算是夏大壮的叔叔,如今他称他爷爷,真是乱了辈份,笑完又叽咕道,“你个傻子,论理也该叫我一声爹,只是你这个人太没有礼貌,不分尊卑上下竟对我直呼其名,幸亏我这个一向很好说话才不跟你这个小屁孩子计较,记得以后不要再卿如尘卿如尘的叫我,要叫我爹!” “你算我……我哪……哪门子的爹,我……我没爹,我只……只有娘。”夏大壮怒气沉沉的反驳一句,嘴角又勾起一抹讥笑,“那卿……卿如尘你讲礼貌,那你……你也该叫……叫刚刚来的那……那位客人一……一声舅舅……哈哈……” 步千越脸上虽有笑意,心里却在忖度这步凌息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是真瞎还是假瞎,这个人打小就是个极有沉府的人,不可小覤,当年若不是步千绝小瞧了他,又怎会葬送了楚妃龙怀瑾的性命。 他将所有疑惑深埋在心,脸上却无半点表露,只作一副久别重逢高兴的样子,其实他的确高兴,不仅高兴还很激动,他终于寻到了牡丹姐姐,那个陪了他渡过整整七年的质子生涯,在他最绝望的时候给他带来无限温暖和希望的姐姐。 当年母妃被废弱弟又受了宫刑,他只身一人被先皇派到南疆弹丸之地做质子,在那里,他受尽了愚弄和嘲讽。 南疆王廷的人深恨大历历来欺压他们,便将这满腔怨愤发泄到他身上,其实若换作其他质子处境未必有他那样凄惨,毕竟南疆王还需顾忌着先皇的面子,可他偏偏是个荡妇的儿子,先皇早已对他没了任何感情,若不是他长得与先皇有三分相似,他早就跟天佑一样被施以宫刑扔进冷宫,就是那样,先皇还怀疑他血统不正,不是皇家子弟,不然在他写了血书将他在南疆所受的罪一一承禀给先皇,他怎会对他在南疆的遭遇不管不用,此后,南疆王廷的更加肆无忌惮的糟蹋他。 当年他才仅仅只有八岁,每天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还日日担心小命随时不保。 他一只想逃,逃离那道宫墙,终于有一天,他被人打的皮开肉绽晕厥过去,那些人以为他死了,便用烂席一裹将他扔到乱葬岗上。 他永远都不能忘记,在那样大雪纷飞的夜里他是如何从乱葬岗死里逃生爬出来的,他差点冻死在马路边上,是姐姐救了他,从此以后,他隐姓埋名住在姐姐家,这一住就是整整七年。 那段日子是他最开心的日子,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血雨腥风,没有人踩在他的头顶叫他吃混了马尿的泥土,有的只是宁静而温暖的生活。 142谋杀 牡丹姐姐待他很好很好,真得把他视为亲弟一样对待,他们时常一起上山挑野菜,时常一起下河摸鱼,又时常一起给在田间劳作的阿爹阿娘去送饭送菜。 因为在南疆王廷受尽欺辱,刚开始到姐姐家,他落下一个夜间心悸嚎哭的毛病,每每此时,姐姐总是温柔的拍着他的背,用温柔的嗓音唱歌给他听,听到姐姐的歌声,他才可以安稳合目而眠。 就这样,他过了平静的七年,七年,他已从当初那个懵懂小童成长为一个少年,而姐姐已从一个小女孩儿成长为一个豆寇花开的妙龄女子,因为南疆王不肯按时交纳供奉,大历的铁骑踏平了南疆,而阿爹阿娘死在那场战火里。 那一场战火是步錾领兵出征,那对于他是一场灾难,也是一场契机,对于这个哥哥,他有着很深的印象,这个哥哥是唯一一个对先皇要将他派往南疆作质子提出异议之人,他倒并不是因为在乎这个弟弟,而是步錾和先皇政见不和,一个主张议和,一个主张出兵南疆。 那时步錾仅是一个皇子,当然是先皇赢了,所以他去了南疆成为了质子。 后来他辗转找到了步錾,他原以为步錾还念他们兄弟之情,谁曾想步錾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遇到了姐姐,对姐姐一见倾心,为了获得姐姐的芳心,步錾爱屋及乌的也对他好了起来。 姐姐原不知道步錾的身份,对他也有三分好感,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姐姐怎么委身于杀死阿爹阿娘的大仇人,后来姐姐坠落悬崖生死不明,步錾痛心疾首到悬崖之下整整寻姐姐寻了七天七夜,除了找了姐姐的一支牡丹花簪,一无所获。 或许是念及姐姐,步錾将他带回大历,不过当时除了步錾没有人知道他是谁罢了。 步錾大捷而归,先皇高兴大赏,宫中甚至有传言出来先皇要立步錾为太子,只是太子未立又传来重重捷报,步千绝带领大军一举收复北凉,兴朝两国,步千绝趁胜而追,又往北挺进漠北之地,准备一举再拿下漠北,瓦剌,那时的步千绝刚被先皇寻找回宫一年,年仅十三岁。 南疆不过是一方小地,步錾与步千绝所立军功不可同日而语,一时间朝廷沸腾,诸多重臣也开始风吹两边倒起来,先皇大有立步千绝为太子之意,这怎能为一心向着皇权之位的步錾所容。 步錾设下惊天密局,暗中安排其小舅子也就是当时的少年名将卓云前往漠北之地助步千绝一臂之力,谁知卓云带领的一万精兵在大捷归来的途中全军覆灭,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将领逃了出来说步千绝已率五万大军回宫起事谋反,欲逼宫登基为王。 先皇乱了心神,步錾请命灭杀判党,于是步千绝所率领的五万大军,刚刚经历几场大战,到处都是残兵伤员耗了元气的五万大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 先皇至此大病,步錾就这样踏着步千绝所率领的五万忠魂,以及自己的一万精兵的尸骸登上了至尊之位。 而步千绝败走失踪,只至后来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九黎殿圣皇。 如今步錾病危,皇宫中又要掀起新一轮的腥风血雨。 不管是步千绝,步千鹤还是大皇子,他们谁想要胜出,最终都要付出惨烈的代价,而他此时借着助步千鹤除掉后患的名义隐到这偏远之地,一来他正好可以躲过这场争斗,二来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了步凌息。 等杀了步凌息,他坐山观虎斗,待他们三方斗个你死我活,苟延残喘的时候,他正好率兵回京坐收渔人之利。 皇权之上,有又哪一个不想夺的。 他不愿从小到大一直都仰人鼻息的活着。 只是他原本以为的不费吹灰之力如今却是阻碍重重,步凌息竟是姐姐的外甥,关于这一点,他实不愿见到,也从未想到。 他从来都不想成为姐姐的仇人,甚至连骗都不愿意骗姐姐,在姐姐的面前他只想永远都是当初的那个小越。 可是,还可能么? …… 午间,饭桌。 空无一物。 卿如尘和夏大壮瘪着肚子一对一正坐在饭桌边等吃的,只是等了大半日也不见有饭菜上来,他们本想去厨房瞧瞧,可是人家姐弟久别重逢自有许多体己话要说,他们也不好过去打扰。 卿如尘苦着脸瞅了瞅夏大壮:“喂,傻子,去看看你外婆饭菜弄好了没?怎么弄了这大半天的一道菜也没上,你去催催啊!” 夏大壮两眼依旧是虚空一片,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不……不出,要去你……你自己去。” “嘿,你个傻子,我听见你肚子都饿的叽里咕噜的叫了,你为什么不肯去,娘那么温柔又疼你,你去问她肯定不会骂你。”卿如尘继续撺掇。 “不……不去!”夏大壮很是有原则的摇了摇头,“娘和那个舅……舅爷久别重……重逢,我可……可不想去打……打扰,要去……去你去,外婆……婆疼你,肯……肯定不会骂你。” “我说你这个傻子还真是狡诈精明的很啊,倒撺掇起我来了。” “我……我这叫以……以其人之……这道还治其……其人之身。” 卿如尘翻翻白眼,见撺掇夏大壮不成,捂着肚子叫了一声饿,头又转身厨房,忽见苏九娘和步千越两个人一前一后有说有笑的走了出来,步千越手里拿了铁炉,铁叉,铁丝网出来,苏九娘手里拎了一大块血红的鹿肉。 这两人在厨房东边驾好了铁炉,又弄来了柴火,然后两个人围着火炉又一阵笑一阵说,又听苏九娘道:“小越,仔细着点,别割着了手。” 说话间,步千越已拿着刀割下一大块鹿肉来,在火炉上烤了起来,一阵青烟漫过,肉香四溢。 卿如尘和夏大壮一起吸着鼻子,直呼好像,他二人本就腹中饥饿,如今被这肉香味一勾,肚里的馋虫立时被勾引了出来,二人再顾不得打不打扰,一起争先恐后的就要跑到院子里去。 卿如尘腿脚快,夏大壮看不见,激动被门槛一绊摔了个大跟头,心疼的苏九娘赶紧过来又是搀扶,又是帮他揉额头上肿起的疙瘩。 夏大壮哪管疼,只叫着要吃烤鹿肉,步千越又笑道:“有酒有肉才是最好,姐姐,你赶紧拿坛酒来。” 苏九娘高兴的答应了一声,哪还有得着她跑,卿如尘早屁颠颠飞也似的从地窖里搬了一大坛苏九娘自酿的糯米甜酒出来。 几人热热闹闹的一起围着火炉,夏大壮和卿如尘早迫不及待的大口啃上了鹿肉,步千越拿了一块烤好的鹿肉递给苏九娘道:“姐姐,多吃些,这还是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样。” 苏九娘眸中含着喜泪,张口就咬了一口感慨道:“这么多年了,想不到还能尝到这小时候的味道。” “这么多年,我也曾自己烤过鹿肉,只是觉得再吃不出小时候和姐姐在一起时的味道,我一直想着若有朝一日能遇着姐姐再烤回肉,便是死也甘愿了。” “小越,你胡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姐姐愿你活,愿你活的好好的,活个长命百岁出来。” “娘也要活个长命百岁。”卿如尘插话道。 “嗯,外婆长……长命百岁,娘也长命百……百岁。”夏大壮边吃肉边附合道。 苏九娘高兴的点了点头,步千越端起酒坛在各人的碗里倒上一大碗甜酒笑道:“来,今日是个好日子,大家该痛快畅饮才是。” 苏九娘颇是少有的豪爽道:“今日姐姐也高兴,小越,小尘,大壮,我们一起干了。” 步千绝若有深意的看了夏大壮一眼,帮夏大壮端起装满酒水的碗递给夏大壮笑道:“一起干了。” 夏大壮两眼无光,也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异样的神情,不由分说接过碗来竟真的把一碗糯米甜酒干了个底朝天。 不过一会儿,几个人把一坛子糯米甜酒都鼓捣了个干净,烤的鹿肉也吃的连点肉渣子都不剩,卿如尘和夏大壮都不胜酒力,两个人歪歪倒倒的开些说起胡话来。 夏大壮还好,结结巴巴说了几句就自回屋睡觉去了。 卿如尘却像播报员似的,一直说一直说,叽里呱啦的只说个没完,边说边笑边跳,又是说:“我这个人一向很有酒品的,从来都不会喝醉,更从来都不会耍酒疯……” 又是说:“我所说的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是重点,娘,其实我好喜欢好喜欢……嘿嘿……小……小花朵哦……” 又是说:“娘,我这个一向都很好说话的,所以等有朝一日小花朵能嫁给我,我必然对她言听计从,她叫我朝东我绝不朝西,叫我打狗我绝不撵鸡……” 又是说:“娘,我这个人一向都很孝顺的,娘,你放心好了,我既然叫了你娘,就会一辈子都把你当个亲娘来孝顺……” “……” 诸如此类,翻来覆去,颠三倒四说个无穷尽。 苏九娘想扶卿如尘也回屋睡觉,无赖卿如尘精神头十足,哪肯去睡觉,一张嘴巴再半点都不肯闲着,苏九娘也只得任由他说了。 她冲着步千越摇头笑道:“都怨我,不该叫小尘和大壮喝这么多酒,这糯米甜酒喝起来不呛口,却极有后劲。” 步千越两颊通红,人却还是清醒的,他坐在一张小板凳上自在的晒着午后的太阳,高兴道:“姐姐和我都是海量,小时侯天天偷阿爹阿娘酿的糯米甜酒,这酒量早就练出来了,亏那时阿爹阿娘还以为是老鼠偷喝了酒,哈哈哈……” 苏九娘眸光微微沉了下去,有些苍凉的叹了一声道:“是啊,想想小时侯跟阿爹阿娘在一起真是快活,自打离开家以后,我却没再这样喝过酒了。” “如今姐姐有儿有女,还有孙儿,也是极快活的。”步千越满面红光,笑容灼灼,又叹一声道,“这么多年,再也没能像今日这样同姐姐尝饮了,快哉,快哉!” “小越,今日姐姐也快活。”苏九娘满眼的慈爱之色,一双眸子因喝了酒晴光潋滟,极是妩媚动人,又笑道,“你就在姐姐家多住些日子,花儿你已经在铭玉阁见过了,栓儿你还没见过,姐姐还想要栓儿认认你这个舅舅哩。” “好是好,只是我怕打扰到了姐姐。” “小越,你怎么跟姐姐说这些客气话,你可是姐姐的至亲之人,姐姐这么些年总是想着你的。”苏九娘说着端起一盏清茶自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眸光越是飘远了,她喃喃道,“当初,有你,有阿爹阿娘,我们一家人别提多幸福了,只可惜后来阿爹阿娘死了,你也走了,我一个人……” “姐姐,如今你再见到你真好,真好……”步千越倾过身来亲热的将头靠在苏九娘的肩膀,苏九娘拿手轻轻拍他的背,就像小时哄他一样亲昵无比,步千越唇角微向上扬着,幸福模样溢于言表,他低低道,“姐姐,你能不能再唱一曲《哄儿谣》。” “伢儿哭,背鸡庐。” “庐糟糕,当柴烧。” “烧灰垢,种黄豆。” “黄豆香,接新娘。” “新娘好……” 苏九娘缓缓而唱,曲调低沉悠扬绵长,天籁之音不绝如缕,顿挫舒缓的乐调委婉含蓄,令人暖意融融。 步千越闭上双眼,安静的依靠在苏九娘身上,一时间竟有了睡意绵绵:“姐姐,有你在我身边哄我,我好欢喜,好欢喜……” 就连嘴里噼里啪啦说个不停的卿如尘忽然也安静了下来,只痴痴的坐在梨花树下单手托腮静静的听着。 一时间,歌声袅绕,忽让人产生一种三春之花开放在寒冷冬季的错觉。 一曲完毕,步千绝还久久沉浸,卿如尘却站起身来,歪歪倒倒走向苏九娘嘻嘻笑道:“娘,你唱的可真好听,以前怎么从来都没听你唱过?” 苏九娘抬头微笑道:“那还是小时候哄小越睡觉唱的歌谣。” “娘,你好偏心,怎么都不哄我一哄我哩,我这个人一向很喜欢听歌的,就是不知道小花朵会不会唱,呵呵……” 苏九娘正要答话,忽听屋内传来夏大壮痛苦的哭喊声:“外……外婆,外婆,我好……我好痛,呜呜……娘,娘你在哪……哪里啊?” 苏九娘一惊,赶紧站起身来,步千绝看着苏九娘惊慌失措的样子忽然心生悲凉之意。 心中唉叹一声:“姐姐,我才见你,便要害你亲人,你会怨我么?” 他看不出步凌息是真傻还是假傻,所以拿渗了蚕豆粉的糯米甜酒去试探他,他刚偶然在厨房里看到晒干了的老蚕豆,便起了试探之意。 步凌息打小虽然身子强健,却不能食吞豆,曾经有一次,他误食蚕豆差点丢了性命,从此,他对吞豆之味尤其敏感,哪怕是沾了一点点蚕豆粉也能轻易的闻出来,如今,他变傻了,他倒不知他是否还能像从前那样一闻便能辨识。 他悄悄将吞豆在指尖捏为粉沫,混入酒水之中,不想这步凌息一点也没发觉,尽全喝了。 莫非他真的傻了,他紧随苏九娘跟了进去。 只见夏大壮痛苦的蜷缩在床上一角,将被子紧紧的裹在身上:“外……外婆,大壮好……好冷。” “大壮,你这是怎么了,大壮……”苏九娘心急如焚的伸手探一探夏大壮的额头,却是烫的灼手,她吓得赶紧唤道,“小越,你赶紧把小尘弄进来,他能治。” 步千越答应一声,赶紧的就跑出了屋子,卿如尘还一个人在院子里自说自话,步千越也不管卿如尘愿不愿意,三下五除二就连拖再拽的将卿如尘弄进了里屋。 “小尘,你赶紧瞧瞧大壮,好好的他这是怎么了?”苏九娘面无血色,急的一把拉住了卿如尘。 “嘻嘻……娘,怎么啦?我看他好的很啊,嘻嘻……娘,难不成你喊我进来要唱小曲哄我睡觉啊!”卿如尘连站也站不稳竟说胡话,“娘,就唱刚刚那首小曲,不错,不错。” “外婆,外……外婆,我肚……肚子好痛,好痛,我要尿……尿尿……”夏大壮满面是汗,脸色却极度苍白。 “好,外婆搀你去。”苏九娘说着就扶住了夏大壮,又瞧卿如尘醉醺醺的东倒西歪,心里别提多自责后悔了,又哭道,“都怪我,都怪我,我……” 她想说实在不该让夏大壮和卿如尘喝这么多酒,却说不出口,毕竟与小越久别重逢,她说这话怕小越脸上过不去,心里也跟着难受,又转口呼唤了一声道,“小越,你帮姐姐把大壮扶到茅厕里去。” 步千越见苏九娘如此心慌意乱,忧心忡忡的模样,心中也大为不忍,只是再不忍,他也只能忍着,若这次能弄死了步凌息,他也可以省了不少麻烦,即使弄不死他,他大约也知道这步凌息果然是傻了,不然怎么连命都不要的喝了这掺了蚕豆粉的酒。 二从合力将夏大壮扶到茅厕,不想还未等及解裤子,夏大壮已急尿在身上了,步千越看了还好,苏九娘一看,两手一拍,痛哭一声道:“可了不得了,大壮怎么……怎么……” 苏九娘看到夏大壮滴在地上的尿液是酱油一般的颜色,吓得面色惧无,牙颤抖的只说不出话来。 “外……外婆,我……我我……”夏大壮说了三个我字便轰然倒下,人事不省。 步千绝也顾不得腥膻之味冲鼻,背起夏大壮复又进了房内,赶紧将他安放在床上,苏九娘满着打水拿干净衣服替夏大壮擦洗换衣。 卿如尘还嘻嘻哈哈醉醺醺的不停的在屋子里溜达来溜达去,嘴里嘀咕道:“娘,你慌什么,死不了人的,这夏大壮精的跟个猴似的,哪这么容易死了,我这个人一向说话都很有准头的,我说死不了就死不了,不过他既病着了,不如把小花朵叫回来,我倒想她想的紧了,嘿嘿……” “小尘,你赶紧醒醒,醒醒啊,赶紧给大壮瞧瞧。”苏九娘摇着卿如尘的手肘脸上写满急痛,她都给卿如尘灌了三大杯醒酒茶了,这卿如尘偏生醉的醒不过来,她又急又悔,只恨得又拿手猛地捶自己的头。 “姐姐,你不要这样,大壮他会没事的。”步千越一把拉住了苏九娘捶打自己脑袋的手。 “小越,你说大壮好好的怎么会这样?他刚刚还好好的在院子里跟我们喝酒吃肉不是么?”苏九娘泪如雨下。 “姐姐……”步千越心中滋味难言,“都怨我,若不是我来要喝酒,大壮也不会这样。” “不,不怪你,是姐姐自己一时高兴过了头,乐极生悲了。” “呵呵……娘,你干嘛要哭啊,你又没犯错,是这个傻子自己贪杯,他若不想喝谁还能逼着他不成,这傻子是自作自受啊,哈哈哈……” “小尘,你能的,你一定能救他的是不是?”苏九娘复又将所有的希望全放在了卿如尘身上。 “呕……”卿如尘忽然停止了自言自语,呕了一声,又皱着眉头挥手道,“娘,好臭,好臭,我不要在这屋里待了,你和你新来的弟弟待吧,太臭了,太臭了,我这个人一向最讲干净的,我要出去了,出去了。” 说话间,他转身就要离开,急的苏九娘拉着他不肯放松,步千绝赶紧劝道:“姐姐,这会子如尘喝的这样醉,即使强留他在屋子里也无用,不如让他到院子里吹吹风,兴许醒的还快些。” 苏九娘此刻已没了主意,听见步千越如此说,便撒了手,任由卿如尘跑了出去。 “姐姐,你赶紧再弄两碗醒酒茶去,我在这里帮你守着大壮。”步千越说完,又拿出袖中帕子温柔的帮苏九娘拭了眼泪,温柔劝道,“姐姐,别担心,待如尘醒了一定有办法救大壮的。” “嗯,那就麻烦小越你了,若再不行我去请村里的胡大夫来看看。”苏九娘说着,又低眸看了一眼直挺挺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夏大壮,眼泪儿又流了出来,自己抹了泪又去倒了醒酒茶喂给卿如尘,只可惜这醒酒茶无甚效果,卿如尘挺尸般的躺在滕椅上自言自语,说着说着就犯了恶心,连喝进去的茶都呕的喷了出来。 苏九娘哪里还敢再等卿如尘酒醒,迈开步子飞下一般的往村里跑去,胡大夫再不济也是个大夫,有大夫总比没有的强。 此时,夏大壮房内静谧,暗沉。 步千越坐在床边的一张红漆圆凳上,静静的盯着紧闭着双眼,裹在被子里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的夏大壮,他的脸色越来越暗,越来越冷,尤如被一层阴郁而厚重的乌云笼罩。 此刻,他欲结果了他的性命易如反掌,根本不用费一点吹灰之力。 可是若他死在自己手里,那他和姐姐之间便有一道永远也跨不过的屏障,就如多年以前,姐姐与步錾那样。 他视姐姐如最亲之人,他不想伤她,更不想自己和她走到那样无法回头的田地。 因为若此刻杀了他,他杀的只是一个命悬一线的傻子夏大壮,而不是那个阴狠凶残的太子步凌息。 以前,不管是夏大壮还是步凌息,他都可以毫不犹豫的杀了。 可现在,他有些犹疑,倘若步凌息就一直做个傻子,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威胁,他不需要杀他,自然也不会让姐姐伤心。 可世事难料,谁能知这夏大壮什么时候就会变回那个沉府极深的步凌息,他不能有一点儿妇人之仁,否则将来身首异处的就会是他。 脸上阴色愈加浓郁,指尖微有一道利光闪过,只要一针插入夏大壮的头顶,他再无生还的机会。 可是他指尖微在颤抖,他忘不掉和姐姐在一起的时光,轻闭上眼,他心中呐喊一声:“姐姐,对不起了。” 他下了狠心欲一举杀之,不管心和身体是否都在颤抖,他却下了狠绝的决心,这个祸害断不能留。 刹那间,就有一道微不可察的利光朝着夏大壮的头顶心激射而去,你是这种梨花针乃北极寒冰所造,入肉遇热即化,再寻不到半点痕迹。 他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她,定不会让人发现,姐姐更不会发现,就算姐姐痛苦一时,但夏大壮终非姐姐的亲外孙,即使是痛苦悲伤也是有限的。 时间是治愈悲伤最好良药。 就在针要入肉的千钧一发之际,另一道利光激射而来,“叮”的一声,利光在瞬间击落梨花针,转眼之间,梨花针化作浅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水迹洇在青砖地上。 卿如尘并不喜欢夏大壮,也深为怀疑他是装傻装瞎,他不救他,除了想给他尝点苦头之外还是想试探夏大壮。 夏大壮死不死的他一点儿也不在乎,可他答应了小花朵一定会照顾好夏大壮就绝不会失言,夏大壮可以死,甚至于他对于步千绝要杀夏大壮是乐见其成的,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小花朵对他失望。 对别的诺言可以不守,但对小花朵的诺言就一定要守。 在击落梨花针的时候,他在想,若非夏大壮演技太好,那便是他真的傻。 不过,一个人演的再好,也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去演,若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夏大壮这一场演戏还有何意义,所以,他现在开始选择相信他是真傻而不是装傻。 步千越微有怔忡,转头看着卿如尘:“原来你并没有醉?” “我这个人一向酒品很好的,怎么会醉,不过这糯米甜酒确实极为香醇甘甜,我还想喝,所以进来叫你去地窖再搬一坛来给我喝……” “你既是清醒,何必还要装醉?” “我这个人一向都是很真实的,为何要装醉,嘻嘻……你赶紧去拿酒来给你喝啊,那地窖委实太窄了些,我刚刚去了一趟硬是挤下去的,你身量略比我小些,你去正好,我这个人一向都是很懂得为人着想的,保证不会挤到你……” “你这个人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步千绝不想这卿如尘答非所问,胡搅蛮缠,一句话都回答不到点子上,心里难免就起了烦燥之意。 “怎么啦……”卿如尘脚一跺,眼儿一斜,忿忿的盯着他,又走到他身后,很不客气的拿手戳向他的额头,满是酒气道,“我怎么不能好好说话了,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重点,我这个人一向惜字如金,从来也不说半句废话,你休要再啰嗦,赶紧到地窖给我拿酒去,我还要喝,还要喝。” 步千越从来没遇到这样的角色,深表无奈,只觉得无法和这种人交谈,可刚刚明明就是他跑进来救了步凌息,若他醉了怎来的这样巧,若他没醉,怎么不肯对步凌息施救,难道他想试探自己? 步千越眸光幽幽的盯着卿如尘,眼前忽然一晕,因为卿如尘的手指不停的在他眼前划拉着,只划的眼前犹如一只蚊子在纷纷扰扰的乱飞。 他不为所动,只淡声问道:“你没醉,为何不肯救他,还要麻烦姐姐跑到村子里头去寻大夫?” “嘿!我说你这个人真是啰嗦又墨迹,不就叫你拿坛酒吗,你不想去我自己去拿。”卿如尘很不高兴,“嗝”的一声对着步千绝的脸喷出一嘴的酒气,又翻着两眼道,“跟你这个人真是不能好好说话,真搞不懂娘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不懂事的弟弟,唉!幸亏我这个一向很好说话,你不愿去就不愿吧,我也不好勉强,我就自己……” 卿如尘脚步未动,对着步千绝就是叽里呱啦一大堆,步千绝被他烦的实在无奈,只得妥协道,“我马上去拿。”说着,抬脚就要飞跑,以免再受卿如尘荼毒。 刚跑到门口,卿如尘忽然喊了一声:“站住!” 步千绝脸色已然是极不好看,冷声问道:“还有何事?” “我这个人一向对吃没什么要求的,你记得要在我的酒碗里放点桂花糖,那样酒才更香甜,如果你厨艺好的话,再帮我准备一碟子莲花团子,不要太多,我这个人对吃一向没什么要求的,莲花团子三五个就够,记得在中间也要夹上桂花糖……” 步千越:“……” 步千越忽觉得耳热无比,刚刚姐姐在时,他一直跟姐姐说话,倒不在意这卿如尘是何等刮噪,姐姐还耐心的跟他说:“小越啊,小尘什么都好,就是话多了些。” 当时,他不以为然,以为卿如尘是在说醉话,不曾想自己亲身历过了,才知道这人话多到什么程度,简直让人无法忍耐,他赶紧捂住耳朵,脚底抹油跑到地窖里去了。 他心中到底是意难平,看来,今日他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步凌息是绝无可能了,这卿如尘虽啰嗦天下无敌,这武功和内力他想这天下间也没有多少人能够比的上,即使是他,也没有取胜的把握。 更何况,姐姐马上就要回来,他也不可能在姐姐眼前与她的家人大动干戈。 至于这卿如尘,他倒要好好查一查他的来历,这江湖上什么时候多出这样一号厉害的人物来了,他情报网虽遍及大历各地,却从来未听说出有卿如尘这样一个道士。 看来杀步凌息之事确实棘手,远非他当初想的那样简单,不过今日一探,也并非没个结果,至少可以证明此刻的步凌息只是一个傻子夏大壮,他能不能逃过这一关得了性命还说不定。 这卿如尘不当面揭穿他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就算他要揭穿他也无半点证据,他不害怕姐姐会疑他,况且这人说十句几乎没一句有正经话,姐姐也不会听他胡言的。 或者,这卿如尘并无真心想保护夏大壮,不然,他何至于眼见夏大壮受这般痛苦却不肯及时救他。 他这样的人肯留在姐姐照顾夏大壮,不是别有目的,就是他真的爱上了夏花,肯愿为她做一切事情,难怕是违心之事。 一个人倘若这样爱一个人就有了弱点,哪怕是强如步錾那样的帝王也因为这一个弱点命悬旦夕,若不是步錾喜欢白牡丹,又怎会被别人钻了空子。 佟莫牙是他步千越的人,云柳絮是步千绝的人,他当然知道云柳絮利用白牡丹毒害步錾之事,他不说不阻止,就是想借着步千绝的手杀了步錾,这是多么好的一局棋,他只需旁观连注都不用投就能稳赢的棋局。 当他抱着一坛子酒出了地窖的时候,卿如尘终于闭紧了嘴巴已经歪倒在滕椅上呼呼大睡了,就连睡着了嘴里已也在叽叽咕咕的不知说的什么。 他见卿如尘睡了,心顿时一松,觉得这天地间忽然清静了许多,他刚要重新迈入屋内,却听苏九娘急急的声音传来:“胡大夫,快,快去瞧瞧我家大壮。” 胡大夫本不愿来,现在村里谁人不知有个卿观主医术非凡,如今弄的他都快无生意可做了,他整日的在家唉声连连,竟不想苏九娘会来请他给夏大壮瞧病,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还想拿个桥,苏九娘却急眉赤眼的要哭了。 他一来不忍见这样的美人儿哭,二来也想证明自己不是无能的,连苏九娘还肯请他看病,村里的其他人自然该知道他的医术就算比不上卿如尘,也是极高的,三来,苏九娘给的银子多,就冲这三来,他脚步跑的比任何时候都快。 他细细搭了夏大壮的脉象,连药也不能开了,只对苏九娘说了一句话:“九娘,我尽力了,也就这个把时辰的时间了。” 苏九娘一听这话,差点当场晕厥过去,好在她还存了一份理智,又问胡大夫道:“胡大夫,我家小尘喝醉了,你可有解酒的法子?” 胡大夫大腿一拍,又摸着胡须笑道:“这救大壮的本事没有,解酒的法子却是有好几种,九娘你放心,我一定让卿观主清醒过来。” 胡大夫这像雄赳赳气昂昂信心满满的要去给卿如尘解酒,不想,他弄来弄去弄了大半个时辰,不管是针疚还是灌药,卿如尘都未能清醒来,急得他满头大汗,心虚的都无颜再看苏九娘的脸。 卿如尘继续呼呼大睡,苏九娘如坐针毡,心急火燎的想请步千越去一趟铭玉阁叫夏花去把镇上的古大夫请来,苏九娘想着古大夫是卿如尘的徒弟,医术也是极好的。 她实在不能再等,她怕再等下去就延误了夏大壮的病情,夏大壮就真的要死了。 步千越对卿如尘此举自是疑惑重重,他明明已经清醒过来,怎这会子醉的不省人事的,他到底是要救夏大壮还是看着夏大壮死,他实在不能明白。 不过,他自然不会把卿如尘清醒的事实告诉牡丹姐姐,毕竟他也有把柄握在卿如尘手里,况且能耽搁一刻是一刻,他压根就不愿意夏大壮能活。 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几乎已经无计可施的胡大夫突然跑到厨房里打了一大盆冷水,“哗啦”一声把卿如尘泼了个落汤鸡。 “唉哟——”卿如尘一个激灵从滕椅上跳了起来,这初冬季节虽有太阳照却是也寒冷的日子,被冷水一浇卿如尘忍不住打了一个摆子。 他本想着干脆让那步千绝去把小花朵找回来了好了,他见不到她,自己又找不到借口把她弄回来心中实在思念的紧,不想这胡大夫竟然拿冷水泼他,他怒沉沉的瞪了胡大夫一眼:“你干什么?” 胡大夫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子,呵呵一声,拿手指着苏九娘道:“是九娘请我无论如何要给你清酒,如今可好,你终于醒来了。” 胡大夫瞧着卿如尘的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心中实在觉得有些解气,如今有了卿如尘在白头村,他倒成了个十足的庸医了,他对卿如尘既佩服又存了那么一点点气不恨的私心,所以一着急便拿冷水泼了他。 “小尘,赶紧的去瞧瞧大壮,他可了不得了。”苏九娘一见卿如尘清醒过来,哪能顾得其他,连忙推着卿如尘要进屋。 “娘,我身上衣服都湿透了,你让我换个衣服再进去,我实在冷的受不了。” “小尘,大壮都快……快不行了……”苏九娘眼圈儿一红,又落下珍珠泪来。 143苏九娘身份秘密 卿如尘也顾不得换衣服了,连忙跑到夏大壮房里,屋里比外面还暖和,他一冷一热进去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他装模作样的又是帮夏大壮搭脉,又是翻看他眼珠,其实他早已知道他所得何病,不过就是吃了蚕豆粉罢了,看着凶险,这夏大壮却是暂时死不了的,至少能拖个两天以上,他不急着救他,就是想让他受苦。 “小尘,大壮可怎么样了?”苏九娘像看着救命稻草似的看着卿如尘。 “娘,你放心,这小子没事,我开点药左不过两日就好了。”卿如尘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阿嚏,阿嚏——”说话间,又狂打了几个喷嚏。 苏九娘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了下来,她现在对卿如尘的医术坚信无比,只要卿如尘说没事必定没事,再一看,卿如尘还浑身湿透,她很是愧疚的帮他找来了新衣,自己出了屋门让卿如尘先换了衣服。 胡大夫也跟着进来瞧,他觉得马上就要死的人这个卿如尘竟然说无事,他尤还有些不信,却也不敢不信,毕竟卿如尘救了周连云是真,还让林氏变好看了也是真,他耐着性子在夏花家等着,到了傍晚时分,夏大壮果然回转过来。 这让他开始深刻怀疑起自己的医术来,也让他深刻的认识到自己果然是个庸医。 步千绝见夏大壮竟然没事,心中自是失望无比,他不死,他还要花心思再把他搞死,他怕搞的不好就跟姐姐反目成仇了。 他心甚是忧虑。 苏九娘以为他是自责,毕竟今日若不是他来,大壮和卿如尘也不会喝这么酒,也不会闹这么一出,其实她没有半点怪罪他的意思,瞧着他一脸失意的样子,她反倒柔声劝慰了许久,只到他的脸上又重新绽露笑颜,姐弟二人又细细交谈良久,将小时侯那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倒了出来,卿如尘竖着耳朵听了大半天,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探到。 他知道苏九娘就是白牡丹,却不知道白牡丹又是谁? 他本想着揭开的真相的时刻到了,不想这真相连个边边角角都未揭开,他很是悲愤。 更令他悲愤的是,夏大壮晚上放屁打呼噜,搞的房间臭气熏天的,他简直要窒息了。 这一晚,步千绝留在了夏家,晚上又见到了郭魃和夏大栓。 夏大栓一看就是个比较听话的好小孩子,而那个郭魃,他似乎在她身上瞧到了某个人的影子,因为那个人和他一样曾在南疆做了两年的质子。 虽同是质子,但境遇应该有所不同,在那个人和他一起跟随步錾回大历的时候,他看那个人还是当年那个冰莹玉润的美人儿,脸上身上一脸儿都没有被搓磨的痕迹。 夜,渐深。 月,渐明。 他却难以入梦乡,姐姐的家很温暖,姐姐也很温暖。 他想,这温暖而宁静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 同是一个夜。 同是一弯月。 夏花早已修行完毕,安然沉入梦乡。 门微微的动了动,夏花背以着门已默默的睁了眼,闻到那一股令她熟悉的味道,她复又合上又眸。 带着一股冰凉气息的人默然无语的缓缓走向夏花,又默默的坐在上床沿边上,然后默默将她放在外面的手轻轻放入被内,帮她仔仔细细的把锦褥掖好,然后就这样呆呆的坐那里,像个幽灵一样凝视着她。 夏花的眼睫微动了动,蓦然睁开眼转过身来直愣愣的盯着他:“你到底要盯到什么时候?” “花儿,原来你一直在装睡。”萧绝笑了笑,又补充道,“自然是要盯一辈子。” 夏花干脆要坐起身来,萧绝颇是体贴的帮她垫好了软枕,又帮她将被子盖好,直盖到她脖子以下,不让她受半点风,夏花盯着他如寒星般的眼,只觉得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淡声道:“你的事情办完了?” 他摇头道:“没有。” “你去京城究竟去做什么去的?不要再拿上次那样的理由搪塞我!”夏花嗔怪道,她知道他是不想让她担心,她原也以为他去京城真的只是要去他娘的坟前祭拜,可自打她那一次夜探凤江楼,她就知道他这一次去京城必不是仅仅只为了祭拜楚妃。 她带着审视的意味又看了他一眼,“告诉我全部,不要再有一个字的隐瞒,包括念弟姐姐。” “原来花儿都知道了。”萧绝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浅笑,坐在床沿的身子向夏花紧靠了靠,“可是花儿,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坐在这里说我会觉得太冷。” 夏花横了他一眼道:“每次都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冷也受着。” “花儿,我从京城一赶回来,什么地方都没去,头一个就来找你,你对我也太狠心了些。”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夏花忽然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派人跟踪监视我?” 萧绝淡笑道:“花儿,你误会了,我只是派人保护你而已。” “这样的保护我不要,你若真的想保护就亲自保护我,不要借他人之手。” “好。”他点了点头,“只要花儿你不嫌烦,以后你到哪儿我都跟着。” “那可不要,难不成我上个茅房你也要跟着?” “你是我媳妇,我就算跟着也是自然。” “打住,我可不是你媳妇,你这人恶贯满盈,光是你的名字就吓坏我娘了。” “你娘她?”萧绝眉头蹙了蹙,沉思片刻又道,“你娘怕是对我有误会。” “你可知道我娘是谁?”夏花心里始终有疑虑,因为每次娘提到萧绝有的不仅仅是惧怕之意,娘的眼睛里分明有种仇恨的光芒。 苏九娘是个性情怯懦温柔善良的人,哪怕对一直欺压她的夏孔氏那一家子眼睛里也从来没有这种仇恨的光芒,可她偏偏对萧绝有着某种莫名的恨意。 虽然,娘极力隐藏自己的情绪,可她却看的分明,她无法从娘那里得到答案,也唯有从萧绝这里得到答案了。 萧绝幽幽凝眸,眼底微有流光闪过,仿佛是回忆到久远,只是那样回忆于他好像并无多大意义,他的脸色完全没变,他启口淡淡问道:“你娘是白牡丹。” “白牡丹……”夏花将这个名字在口里细细念了几回,又转头盯着萧绝道,“你竟真的认识我娘,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娘的事了?” “我想她或许连见都未见过我,又何谈对不起?”萧绝轻笑一声。 夏花疑虑更深,急急道:“那你快细细道来,有关我的娘,我全都要知道。” 萧绝双手微搓了搓,看着夏花道:“花儿,我冷,冷的嘴哆嗦说不出话来了。” 夏花瞪着他本想再骂他一两句,瞧着他苍白的容颜似带着一种憔悴之色,她心里有些不忍,伸手拍拍锦褥道:“进来吧!” 萧绝脸立现欢喜之色,正要进去,夏花忽一本正经又对着他道:“你老实点,我只是让你进来说话儿的。” 萧绝笑道:“花儿,我一向都是很老实的。” 夏花无语的笑了一声,然后与萧绝并排一起坐在温暖的被窝里,他的身上很冷,她伸出小手握住了他的手,他忽然一阵悸动。 四眸相对,情意绵绵。 他伸手轻轻揽住她在怀里,她听他缓缓说来。 她听完方明白苏九娘何以会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又何以会那样反对她和萧绝在一起,这所有的事情都有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原该是娘亲自告诉她的,可她知道娘生性太过胆小,是再不敢说出口的。 而萧绝说起此事不过是云淡风轻,其实那时还未出生,对此事也只是听人所说而已。 三十年前,九黎殿圣女月无双与人暗生情愫,失却贞操怀有身孕,为了保住秘密月无双借着闭关之名整整一年未出关,后来又秘室生下一女,此女一出生便被人送到偏僻苗疆一白姓人家抚养,跟随养父之姓姓白,名牡丹。 这件事被隐瞒了整整二十二年,那还是萧绝未登上新圣皇之位时,月无双失贞之事东窗事发,在九黎殿有明严规定,但凡圣女失了处子之知便要被处以极刑,哪怕事情过了很多年,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都要被追回受刑,若圣女产下子女,子女极其后代都要被处以焚刑。 月无双和其情人开始亡命天涯,最终情人惨死,月无双被捉回,而月无双所生孽障白牡丹业早已坠落悬崖生死不明。 先圣皇正要对月无双处以千刀万刮之刑,却突然暴毙而亡,萧绝临危受命登上圣皇之位引起教中不服之人发动内乱,而当时九黎殿和南疆魅影门势同水火,魅影门门主紫流风极力追杀萧绝,所以当时九黎殿正是内外交困,动荡飘摇之际,月无双之事被暂时压后。 内乱外扰尚未平定,地牢就传来消息九黎殿叛逃圣女月无双*而亡,他本就对月无双无甚印象,死了也就罢了,他当事压根就是毫不关心。 他想苏九娘至所以怕他,一是认为月无双是死在他手里,二是害怕祸及自身和子女,因为九黎殿追剿判殿之人从来不受时间地点所限,不管你躲到哪里不管时间过去有多么的长,一旦查到必然要被捉回去受罚。 他对苏九娘本也毫不关心,但在调查夏花的时候,他将夏花的家底查了个彻彻底底,对于苏九娘的真实身份他早已堪破,他不说,就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她罢了,不想这白牡丹自己倒惧怕的寝食难安了。 不过,他也深知这白牡丹也非是杞人忧天,若无花儿,他自当会将她和她的孩子捉回教中受火焚之刑,九黎殿从来都不允许有背叛之人活着,更不会允许一个失了贞的圣女所生下的后代活着。 圣女于九黎殿而言是至上至洁的存在,断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污点,而白牡丹和她子女的存在正是九黎殿的污点,岂有不除之理。 如今这些几个污点,一个是他的准岳母,一个是他的准媳妇儿,一个是他的准小舅子,别说捉他们回去受罚了,他就差把他们供起来了。 特别是他的媳妇儿,含里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他还敢罚她?不给她罚就已是万好了。 夏花将这件事细细着磨了一会,觉得其他的都好说,唯有月无双之事怕是难以解释的清楚,毕竟萧绝那会子已是九黎殿的圣皇,苏九娘自所以会对萧绝带着仇恨之意,怕是把月无双的事彻底的怪罪到了萧绝身上。 别说月无双之死与萧绝无关,就算有关,她也不会怨怪萧绝,毕竟她不是夏花,月无双跟她有半毛钱关系,而娘就不同了,娘是月无双的女儿,娘心里所谓的杀母之仇怕不会轻易放下,不过,她想,这个误会一定可以解的开,她倒不是特别忧虑。 感觉到他的身子似乎还是有些冷,她微微将头靠近他的胸怀,这些日子,龙魂玉似乎又有了能量,她在修行异能时候明显的感觉到没有那么躁热了,如今就连依在他身上她也不会觉得冷。 她仔细端祥过龙魂玉不下十来遍,玉还是那样玉,怎会时灵时不灵,她到底也未对龙魂玉做过什么,她实在有些想不通,她忽然将头抬了起来,一双明亮清冷的眼睛幽幽的盯着他连珠似的发问。 “我娘的事暂且不提了,你去京城可不单单是为了祭拜你母妃吧?我怎么觉得念弟和佟无邪的事与你脱不了干系,那佟无邪的死又和你去京城有何牵联?” 他伸手在她鼻子轻轻一刮,一双阴冷的眼此时也笑出了弯弯的弧度,就仿如那天上最柔和的月亮,他道:“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小丫头。” 从来都话少的萧绝今日怕是说了最多的话,他又不紧不慢一个一个回答道:“我去京城确实不单只为祭奠我母妃,我还想弑君夺位,至于佟无邪本是皇帝步錾的亲信,杀了他可为我京城之行绝了后患,至于你的那位念弟姐姐,你可以亲自去问她。” “那你必须告诉我念弟姐姐那天的打扮何以像足了佟家九姨太?” “因为佟无邪心里一直都有云柳絮,像她自然可以轻易的接近佟无邪了。” “难道皇亲的亲信竟是个笨蛋,任由着一个像他暗念之人的弱女子暗害了。” 萧绝摇头笑笑:“花儿,佟无邪可不是笨蛋,在这当中所设的棋局步步惊险,你可知我是花了不少心思才将他除掉的,只可惜……”他眸光黯淡了下去,叹了一声,“终还是输了这局。” “如何输了?”夏花脸上布满疑云。 他忽然一本正经的盯着她,仔仔细细将她的每个表情看到眼底,连每一根睫毛的扇动都不放过,忽辣辣的问道:“花儿,你说这世上可真有能预知未来之人?” 夏花微点了点头道:“或许有,你说的这能预知未来之人莫非是皇帝步錾。” 萧绝沉思片刻“嗯”了一声继续道:“不管是我或者是其他觊觎皇位之人设下的局,他仿似都会看透,更甚者,他似乎都能预知这天灾*,除了他痴迷白牡丹,有关他所有的一切就像个让人永远都无法看透的迷局,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本以为这次他真的中了白牡丹之毒,不想到最后他竟成了真正布局之人,引出心存谋反之人不说,还差点将我和整个九黎殿一网打尽。” 夏花一惊,原来差点她和萧绝就天人永隔了,她将头依在他肩窝里,恨恨咬牙道:“你竟瞒着我冒这么大的风险,若你死了……” 他摸摸她的发,沉静道:“若我死了,你怎样?” 夏花赌气道:“好话不说二遍,我早就回答过了你。” “花儿的意思是说立马去寻找第二个春天?”他嘴角漾着一丝淡笑,微点了点头道,“也好,我准了。” 她愤怒的往他胸口上一捶,娇喝一声道:“好你妹!” “看来花儿也会言不由衷了。”他言笑晏晏。 “好了,不跟你乱扯了。”夏花低了眸子,想了想又道,“或许那皇帝是重生之人也未可知。” “重生之人?”萧绝微有震惊。 夏花点了点头补充道:“就是死了之后的人又重新活在过去的某个年龄段,所以他可以无所不能,可以预知未来。” 萧绝怔了怔,忽然一把握住夏花的肩膀,正对着她的脸问道:“难道花儿你是重生之人?” 夏花无语的翻了一个白眼,心道:“老娘是穿越人士好不好?” 不过这世间光怪陆离的事太多,她能穿越就不允许人重生,更何况宝宝的事还一直存在她心中到现在都未能解开,不过宝宝的事也打消了她认为她是重生或穿越人士的想法。 若重生和穿越人士死的如此悲惨,那真可谓是史上最苦逼的穿越者或者重生者了。 她微顿片刻,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道:“恭喜你!” 萧绝道:“难道花儿你果真是重生之人?” 夏花继续笑眯眯:“你答错了。” 萧绝眸中隐着一丝失望之色:“花儿,你还是不肯跟我坦诚相待。”他微微低首叹了一声,又抬头看着夏花道,嘴角噙着一丝邪肆的笑意,“不如现在我们就坦诚相待……” “坦诚你娘个头啊!”夏花伸手推了他一把,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惊问一声道,“哦,对了,那个步錾为何那么迷恋白牡丹?” 萧绝幽幽道:“他迷恋的不是花,而是一个人。” “谁?” “花儿你如此聪明,自然该猜到是谁了。” “难道是我娘?”夏花无法置信的盯着萧绝,若说苏九娘是白牡丹,白牡丹是圣女月无双之女也就罢了,怎么能好好的跟皇帝扯上什么关系,这也实在是太狗血离奇了。 “正是你娘,当年步錾征战南疆偶遇你娘,这当中的情由怕是只有你娘和他才能知晓,后来你娘坠落山崖,步錾整整在悬崖下寻了七天七夜,只是未能有所获,再后来步錾带着你娘认的义弟步千越和质子阴月……” 忽然,萧绝像想到了什么极重要的事,他蓦地沉默下去。 阴月公主,那个几乎在他脑海中完全快被遗忘的大历第一美人,他的庶姐阴月公主。 怪道,他看郭魃的眼睛有些熟悉,原来她的眼睛那样像阴月公主。 难道郭魃竟是阴月公主的孩儿,可想想时间上又不对,阴月公主死在十三年前,可郭魃才多大,怎可能是她孩子,或许两个人只是像罢了,这世间相似的人也有很多。 他正想着,夏花拿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问道:“萧绝,你发什么呆哩?” 萧绝摇头一笑,“哦”了一声,继续道:“步錾带着质子回宫,后来登基成为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却无一人能立为皇后,宫中所有嫔妃于他来说还不如一盘白牡丹,曾经……”他顿一下,继续道,“步錾从不好女色,曾经倒有一女子深得帝宠,那女子却是像足了你娘白牡丹。” “想不到我娘竟还有这样的过往……”夏花幽幽一叹,沉思良久又道,“对了,你刚说的那个步千越昨日刚到我店里来过,怪道他看我的眼神有些怪,原来是我娘的义弟。” 萧绝眸色动了动,步千越此行目的,他就算不能全部知晓,但也可知十之*,如今步凌息在白头村一事在宫中已非秘密,步千越是步千鹤的人,他来自然是想杀了步凌息,不管他本人是否有夺位之心,步凌息的存在于他而言都是个祸害,他必欲杀之。 步凌息早就该死,若不是为了花儿,他必亲手将他凌迟,只是他不能杀他,借别人之手杀了他也是一样,这次,他这样着急回来,一是堪破了步錾设下的精天密局,他早一步抽身退步,哪怕他再急着杀了步錾,也不可能冲动到自落陷井,他将自己的损失减到最少,让步錾扑了个空。二来是因为他得到消息,步千越前往清水镇,步千越的真实意图他自然知道,步千越与白牡丹有过一段姐弟情缘他也知道,步千越要杀步凌息他更是不会阻兰。 只是步千越如何杀步凌息,会不会因此将花儿牵扯进来,这一点他却不得不在乎。 步凌息死不足惜,可不能因为一个步凌息而让花儿受到半点伤害。 “花儿……”他若有深意,眼眸如深潭幽水,扶着夏花的肩膀,定定道,“你和你家人平静的日子怕是要结束了。” 夏花蓦地一怔:“为何?” “如今夏大壮的身份已是纸包不住火,不仅步千越,随之而来的还会有步錾所派的人马。” 夏花眉头一蹙,眼中闪过一丝担忧,问萧绝道:“这些人是来杀大壮的还是来迎太子回宫的?” “有人要杀之,有人要迎之。”萧绝静静道。 “那步千越是来杀之还是来迎之的?” 萧绝眼中冷意凛冽,淡淡的从口里吐出两个字:“杀之。” 夏花脸色一变,立刻就要翻身下床,萧绝一下按住她的肩膀:“花儿,这么晚的你要去哪儿?” “我要回家。” “花儿,你也太心急了,你放心,我已经派了人马将你家团团守住,你娘和你弟弟不会有事的。” “那大壮呢?”夏花脸色滞了滞,“萧绝,我知道你恨大壮,可是你答应过我不杀他的,是不是?” “花儿,我只答应你不杀夏大壮,却没答应你不杀步凌息。” “可他现在是夏大壮,不是步凌息。” “所以,我未动手,本来我倒是想借步千越之手杀了他,只是到现在都未有消息传来,怕是步千越也未能杀了他。” “萧绝,你倒敢认,你果真想借刀杀人?” “花儿,我答应过你不会骗你,我既不想救夏大壮亦不能违背对你的承诺,所以我只能顺水推舟的借刀杀人,可这借刀杀人于我而言不过只有两三层的把握,因为步千越并不是卿如尘的对手。” “好在我把卿卿留在了家里,不然你若真借了步千越的手杀了大壮,我……” “花儿,你会怎样?” 夏花咬牙道:“我绝不会原谅你。” “可是花儿,你该清楚,终有一日,我和他你只能选择一个,因为他不单只是你的儿子夏大壮,他还是大历太子步凌息。” “我不管他是夏大壮,还是步凌息,他都是我的儿子,我不准你伤他。” “花儿,你蛮不讲理。”萧绝有些气恼,关于夏大壮的事他每每都不愿在夏花面前提起,因为一提必然就要发生争执,他不想叫自己不痛快,更不想叫夏花不痛快。 他心中滋味微有酸楚,定定的望着她倔强的小脸,他不觉叹然一声,他怎会就这样轻易的将自己的心将自己的所有都交给了这个蛮横凶悍的丫头,他又问她道:“花儿,倘或不是我杀了你的儿子,而是你的儿子杀了我又当如何?” 夏花紧紧攥的他的手,咬牙一字一句道:“我会杀了他为你报仇。” “花儿,有你这句话,够了。”萧绝沉吟道。 夏花不由哑然失笑,那笑里满带着苦涩意味,低沉沉道:“但愿不要有这么一天。” 这两人絮絮的又说了会亲热话,萧绝有温玉在怀,身体的某处开始渐渐的变得不安起来。 “好了,天色不早,想这么多也无用,不如我们一起……”萧绝眼里意味难明,拖长声音道,“睡觉。” “好。”夏花温顺的点了点头。 萧绝十分亲昵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她的脸,她的锁骨,手终是停了下来,唇角微微一弯,却是个平和温柔的笑意,指尖在她柔软如花瓣的唇上轻点了点:“花儿,晚安。” “萧绝,晚安。”她无比柔情的回了一声。 这一觉,萧绝睡的很香甜,是有好久,他都没有这样安睡过了,他甚至想着如果时间就定格在这样和夏花共枕的夜里该有多好。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恬静而舒适的梦,梦里再没有皮鞭,没有散发着恶臭的地牢,没有母妃被火烧的焦黑的尸体,没有五万将士被鲜血浸湿的身躯,有的只是夏花。 他看到夏花清冷如花般的容颜对着他露出浅浅的柔柔的笑,他看到她静静的朝着他走过来牵起他的手唤了一声:“大叔——” 他和她并排坐在山上,一起等待东方日出,太阳露出一个小小的半圆,带着一种灿烂而明媚的光,他望一望她的脸,她脸上带着的笑比太阳还要灿烂明媚,那样的灿烂明媚彻底照亮他心底每个人阴暗的角落,他从来也没有活得那样平静舒心过。 他很贪恋这样的时光,可美梦总是短暂,短暂到几乎只有瞬间,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是蒙蒙亮。 夏花很早便起了身,叫来林氏和来喜安排好店里的一切便往家中赶去,而萧绝已先回了凤江楼。 萧绝本来是准备光明正大的和她一起回去的,只是夏花实在怕萧绝突然出现吓到了苏九娘,她准备开诚布公的跟苏九娘彻底的谈一次,让苏九娘先解了心中症结再带萧绝回去。 刚出铭玉阁时,天还是和刚起来那样阴暗沉沉,竟有初雪落了下来,一开始雪很小很细,如轻飘飘的柳絮乱舞,忽然大风起,雪花也随之越来越大,像织了一张迷离而洁白的网,及至到四方山脚雪大的连那座五间大屋在风雪中都瞧的不甚真切。 此时,天色尚早,郭魃和夏大栓两个穿的肉团子一般,一人背着一个夏花亲手缝制的小书包正一前一后从屋走了出来,准备下山去学堂。 卿如尘弓肩缩背几乎将半张脸缩进衣领里,两只手抄在厚重的棉袄衣袖里,两眼惺忪似还没睡醒的样子。 本来郭魃和夏大栓上学是不用送的,可今日落了雪,苏九娘担忧山路湿滑,要亲自送他二人去,卿如尘哪肯叫苏九娘一大早的就吹了冷风,再者,昨夜苏九娘昨夜失了眠,一大早的起来眼底就是一片乌青,他隧有自告奋勇的送这两个小的去上学。 还未出院门,他一双恹恹欲睡的弯月眼徒然间瞪的极大,栅栏院外,茫茫白雪之中,是哪个姑娘如仙如妖,能拥有这般绝丽容颜,这般窈窕身姿遥遥而来。 他揉一揉眼睛,再揉一揉眼睛,他想怕是想小花朵想的出现幻觉了,小花朵才走了一天而已,这一大早的回来做什么,他轻嘲一笑,再看时,只见那道令他思慕不已的身影在大雪纷飞之中越来越近。 原来不是幻觉,是真的,真的是小花朵回来了,哪有仙女身上会背着个大包袱的。 他正兴奋的要扑到她的身上去,郭魃和夏大栓两人都发出一声欢呼:“姐姐,姐姐……” 这两人一左一右都抱着夏花的腰,两双乌溜溜的眼睛同是欣喜的抬着望着夏花:“姐姐,这么早,你怎么回来了?” 夏花高兴的伸手在夏大栓的脸上摸一摸,又在郭魃的脸上摸一摸,笑眯眯道:“今日下雪,姐姐怕你们上学冻着,特意送了两双内缝了狐毛的鹿皮小靴回来,正是雪天里穿的。” 这二人更加兴奋,卿如尘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就迈到了夏花的面前,凑到她面前呵呵一笑道:“小花朵,好早啊,有没有也顺便给我也带一双内缝了狐毛的鹿皮靴回来啊?” 夏花略有尴尬的望了卿如尘一眼,毕竟她来的匆忙,这两双小靴还是从林姨那个弄来的,她一共拿了三双回来,还有一双是大壮的。 林姨在店里闲暇的时候也不肯闲着,先帮两个小的和大壮纳了鞋,因为考虑到两个小的要天天上学去,怕路上冻着,而大壮近日瞎了眼,心情不好连带着身子骨也不大好,所以便也跟大壮先做了,她正好借花献佛的就弄来,哪里还有给卿如尘的,她笑一笑道:“不好意思,没有。” 卿如尘瘪了瘪嘴,垂了眼皮,又问道:“那有没有大壮的啊?” 夏花更加尴尬,抽了抽嘴角,干笑了一声:“不好意思,有。” 卿如尘嘴委屈的更加瘪了,正要说话,夏花已牵着两个小的先返回了屋中换鞋,他心中大有酸意,也跟着返身先回了屋。 屋内温暖如春,与外面的严寒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娘……娘,是你回来了么?”夏大壮耳朵极尖,在屋里还未起身就听到了夏花的声音。 他将被子一掀,兴奋的赤着脚连衣服来不及披,就急着摸着跑了出来。 “花儿,这大雪天的这么冷,你怎么一早儿的就回来了?”苏九娘赶紧走上前,伸手帮她掸了掸发上,身上落下的雪花。 “娘,这不是下了雪,我赶着给栓儿,大壮和小妹送鞋子来了么?”夏花赶紧打开包袱,三双做工精致绣着不同纹样的鹿皮小靴露了出来,又低头笑道,“栓儿,小妹,快来试试小靴合不合脚。” 郭魃和夏大栓又是欢呼几声,两人高兴的像拿宝贝疙瘩似的拿过小靴,爱不释手的摸来摸去,眼里放着光的只说小靴好看。 “娘……娘……”夏大壮兴冲冲的就摸了过来。 “大壮,这大冷天的起来怎么也不披件衣服。”夏花走过去扶了他,苏九娘赶紧回屋拿了一件披风给夏大壮披上。 “来,大壮,快去看看,花儿也给你带了一双回来,赶紧去试试。”苏九娘笑着道。 于是,三个人脸上俱带着无比欢快而幸福的笑在试鞋,又是夸合脚又是夸软和又是夸舒服。 卿如尘颓丧着脸半依在屋门上,羡慕嫉妒恨的盯着这三个人,心底的酸意已浓的化不开,像一下子被灌进了整坛子的醋,连呼吸间都带着浓烈的酸味。 他在送郭魃和夏大栓前往上学的途中一句话也没说,脸始终耷拉着,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 “姐姐,我回来了……”一个清越而温柔的男声悠悠传来。 “吱嘎”一声,苏九娘赶紧打开了屋门。 白雪迎着风就裹进了屋内,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男人,一个身着淡黄劲装的男子。 眉如墨画,眼似流星,眉宇之间与萧绝有几份相似,只是这个男人的眉宇比之萧绝的阴冷更温暖柔和了许多。 夏花微有讶异的看了一眼步千绝,苏九娘笑着一把拉过步千越,丝毫也不用避男女之嫌,又伸手温柔的替他掸了雪笑道:“你瞧你,还跟小时候一样,不管是刮风下雨,严寒酷暑总是寅时三刻便起身练武,也该爱惜着自己的身子。” 她温柔的叨咕完,又拉着步千越对着夏花笑道:“花儿,快叫舅舅,他是你小舅步千越。” “舅舅……”夏花虽从萧绝口中得知步千越和娘有姐弟情份,可听苏九娘叫忽喇喇的叫她喊人,她还真有一时的不习惯。 对于步千越的来意她既已知晓,所以对于他,她心底是带着深深的警惕,她不知道这个步千越对娘究竟是否还真的存有那份姐弟之情,毕竟事过境迁,再深的感情也会淡,更何况皇权之争连父母兄弟都相互残杀,遑论他和娘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第。 就算他还愿意当娘是亲姐,可是他身为皇家中人,必不会因为娘就放过夏大壮,他留在她家有所图谋,看来在解决掉这个人之前,她暂时是不能离开家了。 步千越见她面带怔忡犹豫之色,笑了笑道:“花儿,我们既已见过,也无需那般生疏,你若叫不惯舅舅,叫我名字也是可以的。” “这哪行,你就是花儿的亲舅舅。”苏九娘说着又看了夏花一眼,脸上始终带着温柔而慈爱的笑意,“花儿,叫不惯也该叫,小越是娘唯一的兄弟了。” 夏花脸上露出一丝甜笑,坦然而清晰的又叫一声:“舅舅。” 步千越满是高兴的答应了一声。 “娘,你瞧,你瞧,我新鞋……鞋好不好看……好不好看……”夏大壮因穿了新鞋一直兴奋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连回屋穿好衣服都不愿意。 “好看,林姨做的鞋子最好,怎能不好看!”夏花笑意晏晏的赞了一句。 夏大壮又摸到夏花身边,一把拉住了夏花的手道:“娘,不走,今……今天不走……” 夏花故作为难模样,想了半晌,方笑道:“好,娘答应你了。” 夏大壮激动的难以自持,满是幸福的将头依在夏花的身上:“娘,你……你真好,只要有……有娘在,大壮怎……怎么着都高兴。” “好了,大壮,赶紧回屋穿衣服,你身子刚好,若受了凉可不好了。”苏九娘笑道。 “大壮又怎么了?”夏花问道。 苏九娘正要回答,夏大壮笑眯眯道:“大壮没……没怎……怎么,大壮壮的像……像大黄,身体最……最棒,不……不会受凉。” 夏花正待开口,忽从山上传来一声:“嗷呜——” 144母女开诚布公 夏花听大白叫声不对,连话都来不及说,打开屋门就跑了出去。 “花儿——”苏九娘心头大惊,凄惶的呼唤了一声。 夏大壮却跳着脚叫道:“娘,大……大白,大……大壮听到大……大白的声音了。” 苏九娘曾听过夏花和夏大壮跟她提起过雪狼大白,刚一听到狼啸,她委实吓了一跳,如今见大壮如是说,她抬手拍了拍胸口,吁了一口气对着夏大壮道:“壮儿,难道真是你说的那个大白下山来了?” 步千越奇怪道:“姐姐,什么大白?” 苏九娘笑道:“就是花儿驯服的一头雪狼,说起这大白,还曾救过我们村一个叫来弟的小姑娘性命哩。” “花儿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连狼也能驯服,很像当年的……”步千越越接近夏花越感觉这个丫头不简单,别的且不说,单是她身上的那一份气势比之月无双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正要脱口而出,忽想到夏大壮在此,他也就掩住了口未再言说。 虽说步千绝如今是九黎殿圣皇,好像还与夏花这丫头有着特殊的关系,可以他对步千绝的了解,他只知道他是最狠辣无情,铁面无私之人,他若知道了牡丹姐姐的存在,非把她捉回九黎明殿受罚不可。 别说是他,就是皇帝步錾也深为忌惮九黎殿的力量,他现在根本没有把握能与步千绝抗衡。 如今步千绝身在京城,野心勃勃的想要趁着步錾病危夺回皇权,京城局势正可谓是三足鼎立。 无论哪一方想夺了皇权,必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所以他在等,等京城传来消息,他才可以行动收网。 虽然他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这世事难料,他没有必胜的把握,倘或输在了这场战争之中,他丢了性命无所谓,反正他是孤家寡人,可姐姐不能,所以有关姐姐的身份,少一人知道便少一份危险。 …… 山上格外的冷,雪花滚滚团团如片片鹅毛,只是一眨眼间,山上已被冰雪覆盖,白雪皑皑,迷离茫茫,到处都是一片混沌。 “哈哈……有,有狼,杀了它正好可以烤了吃,这两天没吃肉,嘴巴里都淡出鸟来了……”夏花听到有人嚎笑出声。 “老子看哪个敢杀,哪个敢杀了花花的狼,老子把他的头割下来当蹴鞠踢……” “嗷呜——” 大白引颈长啸。 夏花一听到元阮的声音一颗紧张的心立时放了下来,看来必是萧绝所派的人隐在这山里深处惊动了大白,她将食指弓起放在口里吹了一声清亮的口哨之声。 “嗷呜……”大白听到夏花的呼唤之声,将全身的白毛一抖,兴奋的就要冲下下去。 “哈哈,花花,是花花,老子可算要见到这该死的小娘们了。”元阮脸上立刻带了喜色,跟着大白同兴奋起来,也冲下山去。 元阮和大白一起飞奔而下,两个好像还连争带抢似的看谁要先跑到夏花身边,谁也不服谁的将速度驰的飞快,元阮从嘴里吐出一个瓜子壳来愤怒的瞪了大白一眼,轻视道:“你个畜牲,还想跟老子抢,老子定要赢了你,才不输了老子这男子汉气概。” “嗷呜——”大白挑衅般的也盯了元阮一眼。 元阮脚步忽一滞,停在那里,却不走了,大白也脚步一滞停了下来,元阮哈哈一笑,人凌空一跃,已然飞到夏花的眼前,大白抬头悲愤的嗷呜一声,深觉人类果然好险恶。 “花花,怎么着,想老子了,这么迫不及待的跑山上来寻老子。”元阮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盯着夏花。 夏花只感觉眼前真是艳光四射,美人身着艳色衣衫,飘着漆黑长发,发上一根艳色丝带亦随风而舞,衣裳上面沾满了雪花,晶莹透亮,有的融成了水滴,竟像钻石一般,额上有几缕被雪融化湿的滴水的发贴在那里,一双桃花眼闪着媚惑动人的光芒,看着那双眼那身衣,你顿觉春意盎然,桃花盛开。 夏花微微一笑道:“小阮汉子,你实在是误会了,我只是来寻大白的。” “嗷呜——”大白一身雪白融在白雪弥漫之中,已微不可察的贴到了夏花的身边,拿着毛茸茸的大白脑袋亲热的在夏花的脸上蹭了蹭。 元阮很是不悦的撇了撇嘴:“花花,你真是太过分了,枉费老子忍着这能把人尿都冻出来的破天来守着你全家,你一句好话没有也就算了,如今在你心中老子混的连一头狼都不如了,实在太令人气愤,气愤!” “嗷呜——”大白仰起脑袋对着气的捶胸顿足的元阮一声长啸。 “你个死畜牲,看老子不把你舌头给拔了,叫你得意个屁。” “好了,小阮汉子,这么大冷天的,实在是难为了你们了,不如跟我回家先吃口热滕滕的早饭去,这几日我娘还一直在念叨你怎么不去我家了?” 元阮脸上顿一时红,瘪着嘴道:“老子如今哪还有脸跑到你家去,上次……上次……”他悔的说不出话来了。 夏花很是温和道:“我娘和林姨都不在意了,你又何必还一直挂在心上?我既然上来碰到你,若不把你带回去,我娘必是会怪我的。” “可我的兄弟还在忍冻挨饿,我可不能一个人享福去。”元阮心里到底感觉没脸再去见苏九娘,上次狠狠的打了人家一巴掌,他可再不敢见的。 “你带了多少人来?”夏花问道。 “十人。”元阮老实以答。 “这还不简单,一起喊到我家去,这十几人的饭和住宿我还是能管好的。” “可你家不还有旁人在么?不会给你和你娘添扰?” 夏花摇头笑道:“不会。”又低首拍一拍大白道,“大白,这冷天难觅食物,不如带着你夫君和小白们一起住到我家。” 大白“嗷呜——”了一声,伸出手头舔一舔夏花的手,又转头朝着山东方边望去,又嗷呜嗷呜叫了两声,绿幽幽的眸子里似蒙上了一层猎杀之意。 “大白,你是说除了小阮汉子他们,那山东边还有人?”夏花惊疑问道。 “嗷呜……”大白又是一声长啸。 “不可能!”元阮立刻表示不相信,瞪一眼大白道,“你个畜牲知道个屁,这山里山外老子全都仔细检查个遍,除了老子的人,半个鸟人都没有。” “小阮汉子,动物通常都有着比人更为敏锐的五感,我相信大白不会说错的。” 元阮眉头深拧,脚一跺道:“也罢,老子且相信这畜牲一回。” “它有名字,它叫大白,不叫畜牲。”夏花纠正一声。 “嗷呜——”大白点头表示赞同 元阮没好气道:“狗屁的大白。” 大白非常愤闷的冲着元阮龇了龇牙,露出一副凶相。 “大白,我们大人有大量,才不跟那小鸡肚肠的人一般见识。”夏花甚是温柔的安抚了一下大白。 大白果然收回了利齿,亲热的紧贴在夏花的身边绕着她围了几圈,元阮愤怒道:“老子光明磊落,什么时候小鸡肚肠了。” 夏花不再搭理元阮,元阮虽然心中抑忿在行动上还是十分顺从的招呼了五人跟着大白一起往山东边走去,剩余的人则留下来观察夏家动向。 因为步凌息身份暴露,夏家随时都可能陷入危机之中。 穿越苍茫白雪,路过艰险山林,不到一会,夏花便跟着大白来到另一座山头,那山头也无甚特别之处,一样的景,一样的苍茫。 大白忽然走到一个窄小的被乱树掩盖的山洞口处停了下来,一行人为防打草惊蛇,并不敢发出什么声音。 夏花正奇怪的望了一眼山洞口,大白一转身便钻入山洞,夏花和元阮以及另五人只能一个个跟随着大白攀着洞壁进去。 元阮虽还对大白还存有不信任之感,但到底也不敢稍有差池,他让夏花跟随在自己身后,又命了另五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拼死保护夏花,夏花表面上虽没有什么,心里却是感动之极。 那山洞口很长很长,长的几乎不没有尽头,又兼里面黑暗湿滑难行,元阮几乎就想放弃,可夏花坚定了信念不愿退回,元阮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跟着大白往前摸进。 不想,再往里走,身子好像暖了些,就连那石壁滴出来的水都没有外面的那般冰凉,再往里走,越来越温暖,有人一冷一暖,差点就要打了喷嚏,吓得赶紧将这喷嚏硬逼了回去。 再往里走,不仅越来温暖,连路也越来越开阔,夏花甚惊讶,她在这里生活这许多年竟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地方,难不成会是一个世外桃源。 白头村四面环山,山势连绵不绝,这座山头是其中很普通很不起眼的一座山,再兼具这洞口狭窄隐秘,不被人发现也不足为奇。 夏花不知道走了多久,她从来也没有走过这样幽长的山洞口,虽然是开阔温暖了,可未见有任何异常,又走了一里多远,她似乎听到有声音,将耳朵紧贴在山洞壁上,一声阴笑传来,她忽然浑身一个激灵。 阴笑之后,她又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呜咽之声传来,接着就是女子凄厉的惨叫。 佟莫牙,想不到这佟莫牙中了剧毒之后竟然会躲在这里,这里怕就是他的老巢,她此时恨不能推开这坚实的墙壁一探究竟,前方,大白却忽然止住了步伐不再往前迈进。 这里的其他人,包括元阮在内,没有一个人的耳力能达到夏花的水平,所以他们并未曾听到任何声音,只是见大白停了下来,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的也跟着停了下来。 元阮几乎忍不住就要叫骂一声:“他奶奶个熊的,不就是个破山洞。” 可当骂声脱口而出之声,他掸了一眼夏花的脸色,忽觉不对,不由凑到夏花面前低低耳语问了一声:“花花,你怎么了?” 夏花将手放在唇边轻轻了嘘了一声,众人更加面面相觑,大白回身跑到夏花身边拿脑袋蹭了蹭她。 夏花想着狼的警觉性很高,肯定是大白早已发现了什么地方不对才带她来的,她摸一摸大白示意它继续往前。 大白犹豫一下,又往前走去,不过走到五十来步,便无路可走。 众人更惊,惊到觉得自己被这一头狼给骗了,不就是个破山洞,啥也没有,除了温暖,除了洞更加宽阔,当中有一汪泉水便也无一点特别之处。 可没有元阮的指示,他们也不敢随意弄出一点儿动静,一个个呆怔怔的立在那里。 大白始终绕在夏花身边,夏花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那一汪清水,想着若要到达佟莫牙所在之地,怕是唯一能通过的途径便是这一汪泉水。 可是,现在她一点也不知道佟莫牙那边的情况,倘或贸然跳入泉水之中打草惊蛇反为不妙。 她示意元阮不要说话,复又走向墙壁,将耳朵贴在墙壁上细细听之。 墙壁的那一侧,隐约有一阵呼喝之声传来,那呼喝之声整齐划一,似乎还夹杂着兵马刀剑的声音。 她更是惊疑,难道在这山洞的另一侧有军队在训练,若真有军队,这军队又是谁的。 昨晚,恍惚听萧绝提过一句那佟莫牙好像是步千越的人,难道这军队是步千越所有? 看来他果然有夺嫡之心,连军队都准备好了,还隐藏这离了京城十万八千里地的荒郊野外之地,不行!她必须带人马上撤退,万一她耽搁时间太长娘一担心叫步千越找上山来就麻烦了。 于是,她赶紧又带人退出了水洞。 回去的路熟悉了许多,似乎也比来时走的快了些,那一群人来回折腾一番,一个个脸上全是莫名其妙,可见人家姑娘面色凝重,连元阮都不敢开口问一声,他们就更不敢了。 夏花深觉此事事关重大,必须告之萧绝一声,她叫过元阮在他耳朵细细交待几句,元阮眸色渐深,若说他不肯相信一头狼,但他对夏花却是深信无疑的,忙派了一人去传递消息了。 “小花朵……” “花儿……” 夏花刚回到原处,就听到卿如尘和步千越的声音,果然他二人都一起找了过来。 “卿卿,小舅,我在这儿。”夏花回应了一声。 “哎呀,小花朵,你可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一个人冒着风雪跑到这荒山野地来,也不等我一下,就算是为了见个大白也不至于连等我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啊,搞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回去,娘在都急死了,幸亏我这个人一向都很会劝人,劝了娘半日方才好些,这不,就连忙赶着上山来寻你了……”卿如尘一见夏花立马兴奋的嘀嘀不休起来,还要跑上前拉住她的手,却被元阮一掌打开。 “小阮啊,你怎么在这里啊?”卿如尘好脾气的问了一句。 步千越在看到元阮的时候,脸上闪过片刻的惊疑之色,很快便收回神色,笑问一声道:“花儿,怎么去了这会,姐姐在家实等的急了。” “哦,那是因为在山上遇着故人了。”夏花笑着解释道。 “嗷呜……”大白为表示存在,亲热的蹭了蹭夏花的腿,又嚎叫了一声。 夏花赶紧补充道:“还有这故狼,所有一时高兴便耽搁了。” “嗷呜……”大白恋恋不舍的叫了一声,转身就欲离开。 “大白,你要回去?”夏花更是不舍的蹲下身子摸着它尖尖的耳朵,又道,“你是不是急着家中的夫君和你的小白们?不如你带了它们一起住到我家如何?” “嗷呜……”大白两眼看着夏花,停了一会,还是转身向山上跑去。 夏花仰头望着那片白,忍不住长啸一声,大白停住奔跑的步伐,引颈长啸一声与夏花相互应和,很快,它的身影便隐在这雪色茫茫之中。 “狼就是狼,这家中再好也不如这山林来的自由自在,它只是回到它该回的地方。”元阮忽然回头自叹了一声,想到他刚刚辱骂了大白还不信它,有些自愧的转过头对着夏花道,“花花,这大白果真是头有灵性的好狼。” 步千越狐疑的从夏花的脸上打量到元阮的脸上,心里疑惑重重,元阮不是跟着步千绝蛰伏在京城嘛?怎么这会子会出现在这里,他一出现,那步千绝呢,他有没有回来,怎么他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他心中陡然有了一种深切的不确定之感,难道京中出了什么意外,还是萧绝已然夺位成功,他微摇一摇头,又觉得根本不可能,这当中肯定是出了什么差错。 他收回满腹疑虑,面带微笑的冲着元阮示了一个礼道:“原来是元大侠,失敬,失敬!” 元阮本还愤闷在他和花花讲话的时候,这个步千越老是盯着自己,一听这一声元大侠,甚是贴合他心意,他的脸色立刻好了些,摆摆手道:“不客气,不客气。” “元大侠既已到此,不知圣……”步千越有意无意的试探道。 元阮打断道:“爷的事还轮不到你来问,他在哪儿,老子可不知。” “好啦,好啦,这鬼地方冻死个人了,赶紧回去吧,小花朵,你再不回去娘怕是要急哭了,有在这山上闲唠的时间,还不如赶紧回家去,也好叫娘放了心。”卿如尘有些不耐的插了一句嘴,又看向元阮笑道,“小阮汉子,要不要一起回去啊?” 元阮嘴一撇,头一扭道:“不去!” “怎么着,还在为上次的事不能释怀啊,你就放心吧,我这个人一向很懂得为人着想的,我早已在娘的跟前为你说了千般好话,娘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就不怪你了,你是知道我的,在娘面前,我这个人说话一向……” 元阮冲着卿如尘翻了个白眼,又一拉夏花道:“花花,看在你一再邀请的份上,我就勉强的去你家做一次客吧,呵呵……” “喂!小阮,你简直是没有良心啊,明明是我为了你在娘跟前磨破了嘴皮子,你怎么说看在小花朵的份上,幸亏我这个人一向心胸宽大,况且我最喜欢就是小花朵,所以也不在意你看在小花朵的份上,只是在你看在小花朵的份上,也该顺便要看在我的份上,我为你对娘就的每个字每一句……” “操你老娘!”元阮怒骂一句,已跟着夏花下山,他顺便招呼了十个跟随的人一起走了,步千越则若有所思的跟在身后走着,没有人在意卿如尘啰嗦什么。 卿如尘大叫一声道:“小阮,你怎么可以有这么龌龊的思想,我的老娘就是小花朵的老娘,你这句话说出来就该自抽嘴巴,幸亏我这个人一向……” 他的话依旧没有应答,唯有白雪飘飞,落进他的嘴巴里,他心中甚是悲凉。 如今元阮回来了,萧绝那个该死的家伙也必然回来了,他又要忧心了。 愁啊,真是好愁人。 他得不到小花朵的心也就罢了,可也不能让那个萧绝得了去啊! 他是短命人,那萧绝比他更加短命,他怎么舍得让小花朵做个小寡妇,他就是死了也不能瞑目。 想着,他便恨萧绝恨的咬牙切齿,他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对不起这个师弟的事了,这辈子弄来这样的孽缘。 师娘师娘被萧绝杀了,元心元心被萧绝一掌打死了,如今他又要来祸害小花朵了。 他生命中三个最重要的女人通通被他祸祸了个遍,不仅女人,就是元阮也唯萧绝之命是从,小时候元阮曾是那样粘着他紫流风啊,怎么好好的,他就落了个众叛亲离,一无所有了,真真叫人恨不能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 夏家喧闹扬扬,一行人有吃有喝又有笑。 大家不分彼此,举杯豪饮,只是谁也不会真的傻傻的把自己灌醉,因为各人有各心,头上自是悬了一把刀,就连一向温弱不谙世事的苏九娘心中也有重重疑虑。 到了下午,人方散尽,步千越也告辞而去。 夏花和苏九娘倒也无需收拾什么,雪在吃午饭的时候就已经停了,门前雪早已被元阮所带的人清理了干净,那一行人虽是莽汉,干起这女人家的细活来倒也不差,一个个喝过酒吃过饭还知道帮着苏九娘收拾碗筷,打扫卫生,是以,人走之后,家中却是半点不乱。 家中一时清静下来,夏花觉得有些事必须跟苏九娘说清楚,不仅是她和萧绝的事,还有大壮的事,因为现在风雨欲来,她必须给苏九娘打好预防针。 娘俩坐在夏花的屋里,屋内温暖异常,母女二人俱穿着家常衣裳,苏九娘挽着发正坐在夏花的身旁做着绣活,嘴里又絮絮叨叨的说道:“花儿,今日你给栓儿,大壮,阿魃都带来了新鞋,只没有小尘的,他心里岂能不失望。” 夏花听着窗外尤还有风声在响,雪虽停了,天却还是阴阴的,她正帮着苏九娘捻绣线,见苏九娘这样问,她笑道:“卿卿的鞋,林姨还在做,等林姨做好了,我再给他带来不就行了。” 苏九娘将针往头发里拨了两拨,抬头微笑着看着夏花,若有深思的问道:“花儿,你该明白娘的意思,难道小尘心里在意的还真是那鞋不成?” 夏花无意识的将一缕金色细线缠在食指上,笑了笑道:“娘这好像是话里有话啊!” 苏九娘眸色温柔叹了一口气道:“花儿啊,你不在意小尘的心意,娘可是瞧的真真的,娘相信这世上再没有一个男人能像他这样待你,若不是为了你,他何苦留在我们家,你究竟是当局迷呢,还是压根你心里就没有小尘。” 夏花倒笑不出来了,只默然了一会,复抬眸道:“娘的意思是想我和卿卿在一起。” “这只是娘的心意,娘怕花儿你并不在意娘的心意。” “难道娘不嫌卿卿啰嗦?” “除了啰嗦这一点,小尘再无可挑剔。”苏九娘放在手中针线,眼睛里含着一种深切的期盼之意,又长叹一声道,“花儿,这世上本无十全十美之人,况且小尘啰嗦的毛病还是可以改的,只要花儿你愿意调教他,他肯定会改的。” “娘,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知道娘所忧何事,不管是从前的秦岭,还是现在的卿卿,娘所忧者不过是怕花儿跟了那不该跟的人,只是娘,你了解萧绝么?你怕是连见也未见过他吧!” 苏九娘手中一抖,夏花却接着问道:“娘,你可知元阮是谁?” “小阮不是那张掌柜的远房表亲么?” “不,他是萧绝的人。” 苏九娘脸上大变,一张粉面刹时间苍白,直白如未染滴墨的纸,只觉得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她嗫嚅着唇道,“小阮他……他竟是……竟是……” 夏花见苏九娘面色不对,赶紧伸手倒了一杯茶,苏九娘抖抖索索的一气将茶饮尽,脑袋才清明了些,又听夏花娓娓道:“关于娘的过往花儿已全部知晓,既然元阮是萧绝的人,萧绝当然早已知道娘的身份,他从前不会捉你回九黎殿,现在更不会,将来也不会,所以娘你就不用杞人忧天了。” “花儿,你竟然都已经知道了?”苏九娘不敢相信的看着夏花,眼圈儿一红落下泪来,“娘不是故意要隐瞒你,只是兹事休大,娘怕害了你和栓儿。” “娘,你不用害怕,没有人会再在意你的身份,你不说我不说萧绝更不会说。” “难道那个萧绝为了你真的肯放过娘,你要知道即使他是圣皇也不能违背九黎殿传留下来的殿规,那是九黎殿最严明的法度,娘听你外婆曾提起过,九黎殿法度森严,上至圣皇,四大护法,圣姑,下至每一个成员,若有违殿规必受严惩,否则圣皇带头犯了九黎殿的法度,他又何以统领九黎殿,又何以令人臣服。”苏九娘紧紧拉住夏花的手,手还在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她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这世上最信不得的便是男人的话,更何况是那个无情毒辣杀人如麻的恶魔,你难道还能保证那个圣皇对你一生不变心不成?倘或他变了心,那就是我一家的死路了。” “那依娘之言,这世间男子皆不可信,娘又何以想着要把花儿的终身托付给卿卿?”、 “小尘不同,且不说小尘与娘的身世毫无干系,只说他肯为你做这么多事就可知他一片真心。” “那娘你知道卿如尘又是谁?” “他不是东沟村桃花观的观主么?” “连九黎殿都不能查出他的身份,娘又怎知他仅仅只是东沟村桃花观的观主?” “难道花儿你还疑了小尘不成?” “不,我对他并无多少疑惑,我不管卿如尘是谁,我只知他一心为我,为我这个家就行,我只是想通过卿卿让娘明白一件事,有些事有些人不能单看外表单听人言,也不能单凭你一已想像,于卿卿如是,于萧绝也如是。” “原来花儿你还是想说服娘接受那个萧绝。”苏九娘心中隐忧实在难除,一想到爹和娘的惨死都是九黎殿害的,她实在不能释怀,况且萧绝为人她也曾听月无双提过,最是个心机深沉反复狠决之人,这样的人她怎敢把花儿交给他。 她看着夏花的坚定的脸色,唇角扯出一丝苦笑,“花儿,我知道你现在主意大不肯听娘一句劝,可是你知道吗,你外婆被萧绝处以火焚之刑,这一点,娘永远都无法原谅。” “不,外婆并不是萧绝处决的,外婆只是死在一场意外之中。” “这又是那个萧绝告诉你的?” 夏花点了点头,叹道:“我知道娘或许不肯相信,可那时的九黎殿内外交困,萧绝只是把外婆关在了牢中,外婆的死真的只是场意外。” 苏九娘脸色微微一沉:“花儿,不是娘不肯信你,娘只是怕你给别人骗了,一个女子若一旦爱上一个男人就会变得很傻很傻,就如当年娘那样……” 晶莹如水晶般的泪延着苏九娘的眼角缓缓滑到脸上,她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深切的痛意,仿似回到久远的从前,她的声音带着难以言说的凄怆味道,缓缓道:“既然花儿对娘的事已经知晓,娘也就不瞒你了,当年娘还是白牡丹的时候住在苗疆一个叫白云花的小寨子,那寨子山清水美,那里的人更是热情善良,娘有阿爹阿娘,娘虽不是阿爹阿娘亲生的女儿,他们却待娘比亲生女儿还要亲,那时你外婆虽然也会来看娘,可是那时你外婆身不由已,能来看娘的次数屈指可数,若不是阿爹阿娘养育我,我也不会有今天。” 说到此,她脸上溢出一种平静而祥和的笑,就如她真的回到那过去的日子,继续道:“后来因机缘分巧合,娘救了阿越,也就是你小舅步千越,他在我家一住就是七年,那一段日子我们一家子其乐融融,相亲相爱,过的极是快活平静,那时娘心中唯一的遗憾便是你外婆不能时时陪在我身边,和我,和阿爹阿娘,和阿越一起过日子。” 她脸上骤然有了变化,那变化带着极深的痛苦与自责,她几乎要咬牙切齿了,这于一向温柔似水的苏九娘似乎大有不同,只是那恨意重重的咬牙切齿之中还隐着一种连她自己都看不清的复杂情绪。 她的声音重了几分,也严厉了几分:“只到有一天,有一个人受了重伤晕倒在村口的那个小河岸边,娘实不忍心见他死了,就将他带回家救活了他,因还有伤在身,娘便将他留在家中养伤,这一留便是一个月,一个月后他辞别娘离去,在临走之际,他在娘面前许下诺言,让娘一定要等他回来,他会回来娶娘……” 她的眉头拧的益发的紧了,眼眸垂了下去:“可是娘并没有等到他来娶娘,娘等来的只是他的铁骑踏平了整个白云花,村里的人全都被他所带的兵马杀死了,阿爹阿娘也死了,可娘却没有死,娘不仅没有死,还给他带回了他的帐营……” 她忽然将眼睁的极大,两眼灼灼的盯着夏花,连握住夏花的手也紧了许多:“花儿,你告诉娘,这世间怎会有这样可笑的事?有这样可笑的人?他竟然在他的帐营里告诉娘,他要娶娘,他要让娘当上他的皇后,他杀了我的阿爹阿娘,杀了整个白云村的人还想着要娶我,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她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那带着余温的泪滴落在衣襟之上,她将脸埋在夏花的手掌心上痛的肩膀耸动。 夏花将她紧紧抱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轻声细语的安慰道:“娘,都过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苏九娘哭了许久,方平定了心绪。 她哽咽着嗓子又道:“娘那时恨不能杀了他,怎么真的想要嫁给他,娘假意答应跟他成亲,就是想找机会取他性命,那一晚,洞房花烛,娘和他喝下合卺酒,那两杯酒娘都下了剧毒,娘要和他一起死了,娘对不起阿爹阿娘也对不起整个白云花的百姓,娘已无脸再活,结果他中了毒,娘却没有中毒,原来他……” 她顿了一下:“原来他早已知娘的打算,将娘手中的酒换了,他却饮下毒酒,他告诉娘,他说他愿意死在娘的手中,他又握着娘的手将匕首放进娘的手掌之中,让娘拿匕首再插进他的心窝子,娘本该再刺他一刀的,可是那时娘……娘却没有下得了手,娘不想再看到他,娘逃了,娘想逃的远远的,就算娘死也不想死在他的身边,他却不顾身中剧毒带人追上了娘,只追到悬崖边上,那时,娘生无可恋,跳下悬崖。” 夏花听完,心中叹息,她明白,越是爱之深才能恨之切,这么多年,娘还为此事耿耿于怀,一来是因为觉得自己害了整个白云村,害了她的阿爹阿娘,二来难道不是因为娘那时心里其实还是有点爱着步錾的。 夏花替她拭了泪,轻声问道:“那个人就是皇帝步錾对不对?” 苏九娘默默的点了点头,沉默良久又问道:“花儿,娘有时在怀疑步錾那会子是否真的中了毒,他骗了娘一次,难保他不会再骗娘一次,或许他饮的毒酒也是假的,不然他怎么没有死,只是娘不明白他为何还要骗娘,为何在娘跳落悬崖之后又跟着跳了下来?” “他竟然跟娘跳下了悬崖?”夏花有些不相信的问了一声。 苏九娘点头道:“他抓住了娘的手,娘怎肯让他救了,他那时竟拿小越的性命威胁娘,他说如果娘死了,就要小越给娘陪葬,娘当时唯一牵挂之人便是小越,娘在犹豫之间,手却从他手心里滑落了,娘终是一人坠下悬崖,谁想到娘竟没死成,只是受了重伤被人救了,或许这就是天意吧,娘在昏迷间糊里糊涂的被人带到了大历,从此娘隐姓埋名在一个小村子里生活下来,娘本想着打听小越的下落,只是小越身在皇城之中,娘举目无亲又到哪里去寻他,他是死是活娘一无所知,所来娘机缘巧合又遇到了你爹,娘打小就没什么志向,只想着过平静安稳的日子,而你爹能给娘想要的生活,所以娘便嫁给了你爹。” “娘,你爱爹还是爱步錾?” 苏九娘一怔,想了想说道:“原本娘以为没有杀了步錾是娘一生恨事,可当娘和你爹相濡以沫过着平淡的日子以来,娘心中对他已没什么恨了。如今见到小越,娘更加高兴,好在,他并没有真的杀了小越。” “娘可知道步千越这次为谁而来?”夏大壮虽知道下面的话对娘有些残忍,可她无法不对她说清楚,毕竟大壮生在这个家,而他的身份早已暴露,这个家从此以后想要再平静已然是不可能了。 她不得不防着步千越,也不得不让苏九娘一并跟着防着,她怕自己不在娘身边的时候,娘糊里糊涂的就被步千越给利用了。 苏九娘很是疑惑道:“花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小越不是因为在铭玉阁看见了你而想起娘的,他来这里自然是为了寻姐姐而来。” 夏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怕是寻姐姐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大壮。” “这好好的又扯上大壮什么事?” 145太子殿下请回宫 夏花拧着手里的丝线,眉心微蹙看着苏九娘的脸庞定定道:“大壮原叫步凌息,乃当朝太子。” “什么?花儿你说大壮他……”苏九娘震惊无比,“他怎么可能会是当朝太子?” “我也不愿意相信,可事实就是如此。”夏花垂了眼眸,微顿一下又抬头问道,“娘,你怕不怕?你怕不怕再过那种令你胆颤心惊的日子?” “花儿,你别吓娘,有话赶紧跟娘说清楚。” “娘,你先回答花儿的问题。” 苏九娘沉吟片刻,轻闭上眼,再睁开是眼里已含了一片坚毅之色,她握住夏花的手郑重说道:“娘活了这么多年已是够了,娘不怕,只是娘不想让你和栓儿过这样的日子。” “娘,如今朝中动荡,大壮的身份决定他不可能再独善其身,步千越对皇位有没有兴趣花儿不敢断言,但他对大壮绝对是不怀好意,他想……” 夏花话语未完,只听得门外响起砰砰的敲门声,随着敲门声就听到有几个人硬是用身体猛地撞门,有人大喝道:“开门,再不开门休怪我无礼。” 苏九娘身子一抖,夏花伸手拍了拍苏九娘的肩道了一声:“娘,别怕。” 说完,她便出了房门,正见到卿如尘也从房间里跑了出来,二人一起走到门边,“吱呀!”一声打开大门。 冷风重重直灌入屋内,吹的卿如尘浑身一阵哆嗦,他双手抄在袖笼里,缩着身体很是不悦的盯着屋外的人。 夏花一见为首的却是一名浓眉牛眼红脸阔嘴壮汉,与上次秦越所说之人倒极为符合。 她见那人气势汹汹横样,冷着脸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卿如尘更加没好气道:“小花朵,管他们什么屁人,敢打上我们家来就是自寻死路。” “不知死活的东西!”壮汉身后的一人两道浓眉一竖,怒骂卿如尘一句,抽出腰中利剑就要刺向卿如尘。 壮汉呼喝一声道:“住手!我们只是来接人的,不要节外生枝。”说着,又朝着夏花和卿如尘一恭手道,“二位,敢问夏大壮夏公子可在?” 夏花心中冷笑,还不要节外生枝,明明都撞门了,她还未回答,就听卿如尘沉声喝道:“你们私闯民宅本就犯了大历律法,如今还敢呼喝要人,真是没有王法了,虽然我这个人一向不好惹事,但事来了也不怕事,你们还不给我滚,若再不滚,叫你们有来无回!” “好你个臭小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壮汉勃然大怒,“刀剑无眼,你不要逞口舌之快伤了性命。” 夏花冷哼一声,挥挥手皱了眉头怒声道:“好大的口气!” “小姑娘,不要怪我没提醒你,我有这么大的口气自然该有这么大的能力握你二人性命于手掌之中,快把夏大壮交出来,否则,别怪我……” “哈哈……”卿如尘拂掌一笑,打断壮汉轻蔑的盯着他的脸嘲笑道,“你个蠢货,还真是自以为是,说你好大的口气是指你嘴巴太臭。”他往前凑了一步,轻闻了一下,很是嫌弃的挥手道,“你果然有口臭,实在是臭不可闻,你是有多久没刷牙了,竟然满口喷粪,我这个人一向很爱干净的,最讨厌像你这个臭哄哄的……” “老子拔了你的舌头!”壮汉两眉一扬,提起大刀就要挥向卿如尘。 “住手!”夏大壮从里屋摸索了走了出来,呼喝一声又道,“你是……是什么人,找……我做什么,不准伤……伤我娘,伤……伤我家人!” “太子殿下,卑职失职,令太子殿下身陷这荒山野岭之中大半年之久。”壮汉一见夏大壮立可就跪倒在大门之外,其他几个人一并跪下,壮汉磕头道,“卑职前来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苏九娘震怔在一旁,她刚出了房门见到这群人已觉不对,如今见这群人跪在那大门外,一口一个太子殿下,再看大壮时,她忽然有了一种悲怆的感觉,她不想惹上皇家人,更不想跟那个步錾有任何牵扯,可世事就是这样不隧人心,她竟然认了步錾的儿子作了外孙。 其实细看大壮眉眼,跟那个人还真有那么一点相似之处,只是她从来也没注意过。 夏大壮一听这壮汉如此说,顿时大为焦燥,挥着两手道:“什么太……太子殿下,我是大……大壮,我不是太……太子殿下,你们全都给……给我滚!” “太子殿下,如今皇宫大乱,皇帝陛下身染重病,太子殿下必须赶紧回宫主持朝政,否则大权一旦旁落,到时……”壮汉言之有力,眉宇间拧着的是一股忧心。 他虽是一介武夫,却是太子殿下的武学启蒙之师,他二人亦师亦友,从前的太子殿下对他颇为敬重,可如今太子殿下竟然连他都不认识了,难道真如传言所说,太子殿下变成一个傻子了。 夏大壮岂能容他多说,立刻厉声打断道:“滚!全都……都给我滚,我不是……不是什么太子。” “太子殿下,你只是比从前长高长壮了些,模样儿却是一点没有变化,你怎么可能不是太子殿下?”壮汉又道。 “滚,再不……不滚,杀……杀了你,杀了你!”夏大壮急怒之下,边喝斥两手就边摸索着要找东西,又叫道,“娘,拿……拿刀来,我要……杀了这些冲……冲撞娘的人!” 夏花扶住夏大壮道:“大壮,难道你真不认识他?” “娘,我不……不认识他们,他……他们是谁,为何要叫我……叫我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壮汉已是痛心疾首。 “太子殿下,请随赵将军回宫!”另几人一道请命。 “不!这里就……就是我的家,我……我哪儿也不去,你们给我滚!”夏大壮因急怒青筋暴叠,两眼微泛了红色,又握着夏花的手儿急急道,“娘,不要让……让大壮离开,大壮不……不走,大壮就要跟……跟着娘。” “大壮,你若不想走就没有人能带你走!”夏花语气灼灼。 卿如尘却未加多说,他反复打量夏大壮,只觉得他激动的是不是有点过了头,若他真的完全不认识这些人,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太子又何以激动至此。 可若他知道自己是太子又为何不肯回去,这可绝对是个权欲熏心之人,难道他就不期盼登上皇位?难道他不知道再强留在小花朵家,只会给小花朵带来无穷尽的麻烦和危险。他那样看重小花朵,就不知道为她考虑考虑。 他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会子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他大有将他心剖开看看的心思。 苏九娘心中叹息连连,走上前扶住了夏大壮,半是慈爱半是忧虑,柔声劝慰道:“大壮,别怕!” “外婆,我……我是大壮,只是大……大壮是不是?”夏大壮似乎还想确定什么。 “你是大壮,你只是外婆的大壮。”苏九娘点头。 “太子殿下!请回宫!”壮汉和其他人一起深深磕下头来。 “不!”夏大壮脸色忽然平静了许久,眼前直朝前方呆呆望着,眼里没有一点儿神,他的声音有些弱却很坚决,“我绝……绝不回去,除非你……你们带走我……我的尸体!” “太子殿下!”几人吓得又磕起头来,“卑职不敢,卑职不敢!” “既然不……不敢,就请回……回吧!”夏大壮一挥手,又道,“从此以……以后,不准再上……上门来打扰!” “太子殿下!”壮汉几乎要流泪了,“你若再强留在此地,怕是连命都不保,卑职不能再让你身陷险地,卑职……” “滚——”夏大壮咬了牙,重重的从口里吐出一个字。 壮汉还想再求,他身后的一人拉着他道:“赵将军,既然这是太子的意思,我们唯有遵命。” 赵将军默然一叹,只得含泪告辞而去,也不敢走远,只敢在附近山头先安营扎寨,以期能够护到太子。 他等刚离去,院外就有一个娇弱的身影悄然返身而去。 她脚步如风,心却突突的跳的狂乱,她本来只是听说夏花回来想跟她套套近乎,再问一问念弟的事,毕竟上次她告诉了夏花念弟坠入红尘,后来并没有一点消息传到她这里,她很不舒心,她想夏花样样都好,样样都强过她,原本她们可是同样的人啊,怎么一转眼,她二人的身份就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 她还是那个普通的小村姑,而夏花已跃然成为农家一品女猎户,更是村里首屈一指的富人了,求亲之人差点踏破了门槛,她有些不甘,所以她来告诉夏花念弟之事,她想一个干净的姑娘入了青楼传了出去,怕是再无人敢要了吧。 一个女子若无人敢要,哪怕她再强又有何用!女子终是要寻一个良人做终身的依靠才能幸福,她从不希望她活的没有夏花幸福。 她在家默默等待,等了好些天,也没有消息,所以今天她便来了,没想到念弟的事没问成,她倒知道夏大壮惊人的身份,这会子她不好再进去,唯有抽身退步方是正理。 此事,她不再关心念弟和夏花入没入青楼的事,她关心的只有夏大壮。 她以为夏大壮只是一个傻子,曾经自己为了摆脱癞痢头的婚事还想嫁给这个傻子,她对这个傻子有那么一点点爱意,这一点点的爱意皆因为这个傻子生的极为好看。 后来,娘从那个孔炳槐身上弄了银子来退了癞痢头的婚事,她才自由了,她想着,她此生也未必非要系在一个傻子身上,她长得也不差,甚至可以说是清秀美丽的,想找一个像夏大壮这样好看的男人也未必不能,所以心里倒打消了对夏大壮存的这份念头,可心中到底不甘。 她这样一个冰清玉洁的美丽女人孩子,这个傻子凭什么看不上。 如今,她懂了,原来这不仅仅是一个傻子,还是当朝太子。 太子这个词于她而言好遥远,好遥远,她连想都不敢想,谁知道这样的至尊至贵之人竟然会是夏花捡来的儿子,她甚至有些恨,为何当初捡回这个傻子不是她自己。 不过纵使是她捡回了他又能如何,她断不能像夏花这样忍着流言蜚语供着一个傻子。 前事自不必再想,因为多想无益,她要想的是以后,她要如何才能跟了夏大壮,一旦她跟了夏大壮,她就会麻雀变凤凰,一朝跃然成为太子妃。 太子妃,皇宫。 这两个词于她而言简直就是做梦都不敢想,做梦都想得到的,这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诱惑到她愿意拿自己的一切都下赌注。 夏花再厉害又能如何,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在这个世上女人再尊贵也尊贵不过皇后。 母仪天下啊! 她几乎要窃笑了,窃笑之余又开始忧虑重重,患得患失,大壮从前不肯娶她,难道今后就肯娶她了,他若断然不肯娶她,她又当如何? 她思来思去,一想走了神,脚被一个大石头一绊摔了个狗吃屎,幸而雪比较厚,她倒未伤者。 …… 夜,寂如死水。 群山渺渺,皆入沉眠。 风,冷如刀锋。 漫雪飞舞,从苍穹飘渺而下。 斜椅在软榻上的男子半梦半醒,睫毛在微微烛光下似在扇动,又似静如止水,细瞧去,却是烛火随风而动投射下的阴影。 屋内静谧,温暖祥和。 门帘微动,男子缓缓睁开眼,看着来人,失神一笑:“十四弟,你竟能找到这里来?” “六哥,难道你不是在等我?”萧绝声音云淡风轻。 “我们兄弟之间就无需客套了,十四弟请坐!”步千越伸手指了指正前方的一方檀木椅,又拿手支着头,看向一脸冷然的萧绝,轻嘲的笑了笑:“究竟是十四弟你太厉害,还是我的人背叛了我?” 萧绝拂袖而坐,淡漠的看向步千越,冷声道:“六哥你心知肚明,又何必再来问我。” “是啊,像这样绝密的地方若无人泄密十四弟你又如何能寻得到。”步千越眼神很黯淡,垂着长长羽睫似在想什么,又抬眼看了一眼萧绝,突兀一笑,“又或者这本就是十四弟你使的离间之计,根本没有人背叛我,而是十四弟你真的神通广大,获悉了这个地方。” 萧绝轻笑一声:“六哥,你作如何想我无法左右也不想左右,只是我费尽心思利用白牡丹毒杀步錾,不想反被他将计就计,若不是我宫中还有人窥破步錾奸计,我怕是回不来了,如今我虽是躲过一劫,但终是一败涂地。” 步千越坐直了身体,脸上的神色看不分明,有怀疑有相信还有着深深的忌惮,萧绝如何布局,如何将白牡丹奉上皇宫,又如何杀了佟无邪他清楚的很,因为佟莫牙是他的人,他和云柳絮同是佟家人,自然瞧的分明。 他想着利用萧绝杀了步錾,他也原以为这谋划几乎是天衣无缝的,可败了,败的不仅是萧绝,还有他步千越。 他从姐姐家刚一回来,京城就有密探来报,皇帝步錾身体好转,派兵一举剿灭了叛党大皇子和步千鹤,如今步千鹤被当场诛杀,大皇子被关进天牢,只等圣旨发落。 朝中大局重新掌握在步錾手里,如今朝中人心稳固,御林军把守比从前更加森严十倍,他就算有暗夜军团又能如何,就算能再掀起一番风浪,怕也是不能成功。 最重要的是,他开始怀疑,怀疑佟莫牙并不是真的是他的人,而根本就是皇帝步錾派在他身边的细作,不然皇帝步錾如何就能躲过白牡丹上的蛊毒,又如何能布下这样的精天密局,难道步錾就不怕他真的鱼死网破,率领暗夜军团杀回京城。 暗夜军团由外祖父齐阁老所掌控,当年齐家虽比不上龙家身名显赫,却也是朝中权贵,后来因母妃之事被牵扯其中,洋洋显赫了数百年的大族一朝覆灭,当然他知道母妃和整个齐家的覆灭并不是表面上那样的简单,这当中的情由说起来不过是朝中的一场党争加上后宫争斗而已,齐家在这场争斗中失败了。 齐家什么都没有剩下,唯留下一支暗夜军团,暗夜军团认是暗夜令牌不认人,令牌分为两半,由子母口可以相合,当时其中一半外公派人秘密交给了他,而另一半在佟莫牙手上。 说起外祖父和佟莫牙的渊源,远可追溯到三十八年前,当时外公身患重病,药石罔效,便在全国各地广贴宣告寻求能救治之人,那时的佟莫牙仅以十一岁的幼龄揭了宣告治好了外祖父的病。 从此,外祖父分外看重佟莫牙,再后来,佟莫牙便成为外祖父的心腹之人,直到齐家覆灭,佟莫牙带着一半暗夜令回到涂江县,而暗夜军团成为一支孤军,只到他回归大历,暗夜令相合,暗夜军团才得以重整。 他一直视佟莫牙为心腹之人,军团中的所有大事都是交于佟莫牙去做,如果佟莫牙是步錾的人,那他所有的行动皆在步錾的眼皮子底下? 他额上开始冒出冷汗涔涔,他几乎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他所有的心血都是为他人做嫁人。 不!一定不是,一定是步千绝行了离间诡计,妄图离间他和佟莫牙。 他单手支颐绝,冷汗已是浸湿内衫:“十四弟,你也想夺皇位是不是?” 萧绝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自斟自饮了一口茶,方淡声问道:“六哥,难道你就不想?”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当然想。” “我所求者与六哥相同却也不同。”萧绝淡淡。 “有何相同,又有何不同?”步千越眉稍一挑。 “当年我率领的五万龙骑军团是如何覆灭的六哥你该当清楚,我欲夺皇位不过是为了还我五万龙骑军团一个公道,还有母妃及整个龙家一个公道。” “呵呵……”步千越冷笑两声,“十四弟,你何必给你的野心安上这冠冕堂皇的借口,我倒不想十四弟也是这种虚伪矫情之人。” “六哥在南疆待了将近八年之久,该知道七心醍醐香吧?”萧绝脸色依旧很淡。 “南疆至毒之药,天下第一奇毒七心醍醐香?”步千越深为疑惑。 萧绝微点了点头,淡淡道:“正是,欲坐其位必有其命,我既无命争又何用,坐上皇位又有何用?不过是想趁着在位之年,将当年的一切公之于天下罢了。” “你这样的人还会在乎天下人的看法?” “我不在乎,可五万龙骑军不能不在乎,整个龙家不能不在乎。” “十四弟,你不要告诉我你中了七心醍醐香之毒?”步千越缓缓站起身来,又缓缓踱向萧绝,又缓缓坐在萧绝的身侧,启口道,“我虽不通医术,但对七心醍醐香却略懂一些,毕竟我在南疆王庭待过大半年之久,当年南疆太子死于此毒,而我们的姑姑阴月公主在回归大历后亦是死于此毒,父皇几乎倾尽全国之力也未能救得姑姑性命。” 他忽然停顿一下突兀的转口道:“不知可否请人一探十四弟的脉像,否则你的说法难以令人信服。” 萧绝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我为何要让你信服?” “十四弟的话可真是怪了,你既不想令我信服,又何必多此一举的告诉我?” “六哥,若我说我宁愿扶你登基为皇,你该当如何?”萧绝忽然突兀的问了一句。 步千越一怔,随之失笑道:“十四弟,你可真会开玩笑,你我之间本无深交,你为何要扶我登基,难道这天下还能掉块馅饼砸到我头上。” “因为除了六哥,我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萧绝道。 “何以这样说?”步千越神色微微一沉,更加狐疑的盯着萧绝,俊秀的眉眼如染了冬日衰草上的霜雪,夹着一股冷意,他实在是看不懂这个步千绝,他不敢相信他嘴里的每一个字。 萧绝脸上还是那样无可挑剔的冰凉好看,他淡声道:“因为当年的皇家兄弟如今除了我,你,步錾还能有谁?五哥七哥就不必说了,一个胆小如鼠人云亦云,一个是步錾最得力的左右手,其他的人不是战死沙场便是死于意外,又或者死于这场叛乱,你说我还能找谁?” “你可以找你自己。” “我已经说过,我无命去坐皇帝之位,六哥你若不肯信,就当我今日白来一趟。”说完,优雅的一起身,拂袖一拂,转眼间,这道漆黑身影就要转身离开。 “慢着,十四弟!”步千越想了想,终是犹疑的喊了一声。 萧绝轻淡转过头来,阴恻恻的一笑,步千越在迎到他阴冷的眸光,忽觉浑身作冷,指尖不由自主的微颤了颤,轻轻吸一下鼻子,似乎这屋内还残留在淡淡的曼陀罗香气,难道这曼荼罗香气竟是为了遮住那七心醍醐香的香气。 人人都道九黎殿圣皇性情阴冷反复不定,常杀人于无形之中,是最可怕的鬼,可他知道当年的步千绝绝非今天这样,他有今天是被逼的,是步錾一步步将他逼成鬼。 他不在乎谁把谁逼成什么样,他在乎的是步千绝的话可不可信,若真有九黎殿作他的后盾,那他就重新拥有了和步錾对抗的资本。 若说他为什么非要和步錾作对,除了他想夺取皇权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步錾杀了阿爹阿娘,伤了姐姐,这个仇,他隐忍了许多年许多年。 午夜梦回处,他都能梦见自己斩杀了步錾,为姐姐和阿爹阿娘报了仇。 步錾选择不杀他,除了因为姐姐的原因,怕是因为觉得他不过就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不过就是一只可以随时踏死的蚂蚁,他的命牢牢的掌握在步錾的手中,这种感觉很不好。 他不想认命,尽管他不想承认,他最恨步錾的地方就是姐姐对步錾有情意,这一点他从来不曾承认过,却在内心深处清楚无比。 他定定的看着回首的萧绝,微有动容道:“十四弟,既然话说到此处,我有一惑不知十四弟能不能解?” 萧绝淡淡道:“有话直说。” “十四弟你为何不杀了步凌息?” “不是我不杀,而是有不得已之处。” “不要告诉我你是为了花儿那丫头。” “你不同样为了白牡丹而未下得了手么?”萧绝反问。 “我也不全是为了姐姐,那个卿如尘实在太厉害,我倒不是他的对手。” “卿如尘再厉害,你也绝对可以杀了步凌息,你武功虽不及卿如尘,可你的独门暗器梨花针却是厉害无比,想杀一个步凌息还不容易。” “我的梨花针被卿如尘破了。” “或许根本就是你内心犹豫,下手未免就迟疑了些,一旦迟疑便有了破绽,这才让卿如尘有机会救了步凌息。” 步千越心中一抖,步千绝所言非虚,当时他的确是心中忐忑难安,不然也不至于给卿如尘有了可趁之机,只是如今他失了手,再想杀步凌息已然更加难上加难,更何况他终究是怀了妇人之仁,不想真正与姐姐走到决裂之处。 他点了点头道:“十四弟,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如今你不能杀,我不能杀,难道就让那个祸害这样留着。” 萧绝点头道:“我答应过花儿,自然不会在这时对步凌息动手,因为他现在不是步凌息,只是夏大壮。” “可夏大壮和步凌息本就是同一个人。”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他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傻子罢了。” “难道十四弟你果然相信他是个傻子?” “他不需要我相信他是个傻子,只要白牡丹和花儿相信就成了。” 步千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萧绝,心中疑问重重,这个萧绝真对夏花痴情至此,肯为了她不报这杀母大仇?究竟是萧绝太过痴情,还是他太过心机深沉,打着他不知道的什么主意。 如今当务之急,他必须要知道他是否真的中了七心醍醐香之毒,此毒无解,若萧绝果真中了此毒,那么他说的话就有七分能信,毕竟一个命不久矣的人夺了皇位也无用处,更重要的是若真心只单单为当年的五万忠魂以及龙家昭雪就必须由和龙家没有牵扯的君王来下旨翻查旧案再诏告天下,否则必落天下人口舌。 步錾不可能做到此,那萧绝如今唯一能期待的人的确是他,更何况他和萧绝在某种程度上带着同样的目标,更有着同样难以割舍的牵扯,两个人一旦目标一致就可暂时达成同盟。 还有一件事他也必须要确认,就是佟莫牙究竟有没有背叛他,若佟莫牙果真就是步錾的人,那步錾还肯留他就实在令人胆颤心寒,若步錾没有掌控他一切的把握,岂敢留他。 他与萧绝又密谈了一柱香的时间。 这一柱香,乾坤将定。 …… 第二日,又是一个风雪弥漫的天气,早起夏花亲自去送了大栓和郭魃一起上学,卿如尘也屁颠颠的跟在夏花身后。 近日,他益发觉得冷了,从前这样的风雪天于他来说不算什么,可如今毒入肺腑,他怕是再无力抵御寒冷了,幸而七心醍醐香可保功力不退,除了怕冷,他倒并无其他不适。 在回来的途中,他与夏花一同漫步在风雪之中,他撑着一把油纸伞遮挡在夏花头顶,握住伞柄的手几乎要冻成了冰,而一瞧夏花被风雪吹的红扑扑的脸蛋,他心中立刻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脸上微微一热,倒不觉得有那么冷了。 “小花朵,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拔除蛊毒,难道你还真的准备和郭魃那样小妖怪同生同死?”卿如尘说话间,嘴里哈出白白热气。 “卿卿,难道拔除蛊毒只有那一个法子么,我觉得那法子不甚好。” “小花朵,我是医者,你不是说过在医者面前是不分男女的么?如今你怎么这般别扭起来,你要知道我这个人一向很正派的,断不会趁人之危偷窥于你的。” “就算穿个比基尼也是好说,只是你说非要脱了净光,我实在觉得有些难堪,况且这蛊毒不解也罢,不就是和小妹同生同死么,反正她年纪还小的,我瞧她身体比谁都好,到时还不见得谁先死呢。” “比基尼?”卿如尘眉头一蹙,奇怪道,“何物?” “跟你说也不懂。”夏花转头又看了卿如尘一眼,质疑道,“卿卿,你不会是故意的吧?我怎么听小妹提起拔除蛊毒,除了脱光泡药澡再施针灸之外还有另一种法子呢?” “那个小妖怪的话你也能听,她若真的知道有另一种法子怎么不自己做神医去,她这是想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罢了。”卿如尘将手放在嘴边哈了口热气,又看着夏花嬉皮笑脸道:“小花朵,你尽可放心,到时我把眼睛捂起来不就行了。”说话间,又觉得耳朵根子一热,拿胳膊抵了抵夏花又笑道,“我眼睛看不见,所以一时间手里怕没个分寸,到时若碰到了小花朵哪里还请小花朵担待些哈……嘿嘿……” “我嘿你娘个头啊!等我考虑考虑再说。” “小花朵,你这个真是不痛快,一点也不像我,我这个人一向很痛快的……” “闭嘴!”夏花冷喝一声,“你还能不能好好跟我说话了?” “小花朵,我倒想闭嘴,可如今这时间不等人啊,原来我想着岁月静好,你和我都有时间再等上一阵子除毒,反正小师叔也不至于立刻就死了,只是现在的情势小花朵你也该知道,不是我危言耸听,战火说不定就要烧到这白头村了,若到时小师叔有个万一,又或者我有个什么,到时你再找谁解毒去?” 夏花沉默良久,转头问道:“卿卿,真的这有这一个法子么?” “我可以拿我的命发誓,真的只有这一个法子。”卿如尘竖起两指,对天就要起誓。 “好,你当着我的面发个毒誓,就拿我的命发毒誓。” “小花朵,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你还这样说,你这不是……”卿如尘脸色难看起来。 “你不敢发誓,只能说明你在骗我。” “好,小花朵,我承认我的确在骗你,确如小师叔所说还有一个法子。” 夏花眼中一喜道:“什么法子?” “引蛊。”卿如尘耷拉着眉毛,他好不容易有个偷香窃玉的机会怎肯轻易舍了,况且这偷香窃玉还不至一次,所以他一直在耐心等待小花朵首肯,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短命,总还有一年的时间,他暂时还是等的起小花朵的。 如今,他日夜难眠,这样的样子很快就要结束了,他不知道前路还要面对什么样的危险,夏大壮这个自私自利的家伙不肯离开夏家,这明摆着就是要将整个夏家乃至整个白头村拖进战火里,他恨不得直接杀了这个祸害,可他不能。 不仅他不能,他的死对头萧绝也不能,就连步千越怕也是不能。 这个祸害一日不走,他心中难以安定,他虽然有足够的自信可以保护小花朵,可万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当中出了什么不可预测的差错,他怕没有足够的时间再替小花朵解毒,这蛊毒一日不除也是大祸害,他不能让小花朵被郭魃牵制的死死的。 夏花见他一见难色,心中难免有所虑,她又继续问道:“如何引?” “很简单,就是将你身上的同命蛊引到我身上。” “那你会如何?” “小花朵,你还会在意我会如何么?” 夏花微微一滞,停下脚步盯着卿如尘的眼睛,郑重道:“卿卿,我视你为家人,当然会在意你会如何,不仅在意,而且很在意,很在意。” 卿如尘心中一动,眉眼间都是温润无双的笑意,他定定的看着夏花道:“小花朵,有你这很在意,我这一生足够了。” “卿卿,你说的话怎会如此伤感?若引蛊之法真于你有妨害,我断不愿引蛊,大不了……” “大不了如何?” “大不了不解了,反正这同命蛊也无甚妨碍。” “小花朵,你大错特错,难道你想将自己的性命时时刻刻系在另一个人的身上,郭魃那个丫头别说你不知道她是谁,就连我也不知道,不仅你我,就连整个长生天也无人能告诉我她是谁,怕是只有师父他老人家知道吧,只可惜他老人家成了活死人,想从他嘴里问话是一个字也不能了。你说这样一个人能是寻常的小女孩么?她让你身中同命蛊难道仅仅只是一个意外么?” 夏花凝眉思索,关于郭魃,的确就是一个谜,一个无人知道无人能解的谜。 这个谜曾叫她心中难安,后来郭魃救她护她,她才对郭魃放松警惕,可现如今,她终于发现龙魂玉为何时灵时不灵。 当她远离郭魃的时候,龙魂玉的能量就会渐渐恢复,可当她靠近郭魃越近,龙魂玉的能量就越会削弱。 这样的变化在一开始并未引起她的注意,但她近日发现,自打郭魃住进她家以后,这种能量的削弱与增强变得明显起来。 这能说明什么,龙魂玉是灵玉,那郭魃又是什么? 她这两日每每思考这个问题,却又不愿再往深想,因为想的多就越想不明白。 她正思考间,忽听到大路远处,白雪茫茫间有一辆马车遥遥而来。 马车越驰越近,夏花根本也未在意,只和卿如尘并肩一起往四方山脚的方向走去。 “哟!这不是夏花么?怎么着,这才过了多久就耐不住寂寞,勾搭上卿观主了。”马车帘开,却是孔娇娇一张面如银盘的脸。 “哟!这不是孔家姑娘孔娇娇么?怎么,要回娘家啊?”卿如尘接过话来,眼也却未抬,只噗嗤一声笑道,“听孔家姑娘这声音不大对啊,分明就冒着一股子酸意,瞧你这么酸,贫道给你开两剂药试试,保管吃了心里口里都酸不起来了,因为一吃人就死了。” “卿卿,你跟她啰嗦什么,这样的人若真的就这样死了,也太便宜了她些,听说那李家大少爷李天佑可是……”夏花掩口忽然不语,轻蔑的扫了一眼孔娇娇,冷笑一声道:“不用卿卿你出手,自然会有人叫她生不如死。” 146大结局 “小花朵说的也对,我可不想叫这样的恶婆娘死的快活。”卿如尘笑道。 “好你个贱嘴贱舌的臭丫头!”孔娇娇一张圆润的脸在风雪中早已是一片灰败之色,浓妆艳抹都掩不掉到灰败和憔悴。 她恨毒的盯着她,只恨不能立刻跳下马车撕烂这个贱货,可是她不敢,她还有仇未报,她不能和夏花拼了性命,因为就算拼她也拼不过她,她气忿道,“都是你这贱货害了我,当初原来李天佑是先给你提的亲事,是你——” 她几乎咬碎了银牙,狠狠的剜向夏花,夏花冷笑道:“你的亲事自然由你父母和你爷奶定,又与我何干,当初李家的确给我提过亲事,只是我不同意,我娘也不同意,所以这亲事便黄了,谁曾想你自己倒巴巴儿的贴了上去。” “我……我……”孔娇娇悔的肠子都青了,她脸上虽还看着光鲜美丽,可身上无一处不是伤,那个李天佑竟是个恶魔,一个少了男人物事还要强行男人之事的恶魔。 她只要一想到那两晚他是如何对她,她就心悸的无法呼吸,他拿各种针刺她,还拿各种棍子捅她,那些事她都难以启齿,她哪还需要按照孔秀枝的吩咐在洞房之夜装个处子,他根本就没法和她行男女之事,他不过是拿手捅,还骂了她一声“不要脸的臭婊子!” 然后,他变着花样的每晚拿各种刑具上场,昨儿个孔炳槐去李家见她,她方知事情所有的真相,她每晚所受的折磨都是拜自己的亲爹娘亲爷奶所赐,她怎能不恨,怎能不拖着一条命回来报仇。 她特意的描眉画眼让自己的脸色更好看一些,为了就是不想再在自己娘家人门前丢了身份,她是堂堂李家大少奶奶,就算受尽各种折磨,她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李家大少奶奶。 别的人倒也罢了,爷奶本就是势利无情之人,可千不该万不该,连自己的亲娘都欺骗了她,她可是口口声声说要为她好,口口声声说对不起她的亲娘啊! 她不能忍受这种被至亲之人背叛的痛苦滋味,虽然她不肯承认孔秀枝是她亲娘,也不愿叫她一声娘,可其实在她心中她早就把她当娘了,不然也不会在被孔炳槐欺负了之后她就去投奔她了,那是她在这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至亲娘亲啊。 对于夏花她是恨毒了,对爷奶也恨毒了,可是她不会觉得伤心,因为在她的眼中那些人于她而言不过就是外人,而孔秀枝不同,夏之荣不同,夏平桂也不同,他们可是她的至亲之人。 如今孔秀枝时常受病痛缠绕,这原也是活该,活该遭了报应,可夏平桂还好好的活着,从前她不是一心想寻个好夫君么?她正好替她寻到了,那个癞痢头那日正好到李家送鱼,她想着这癞痢头跟夏平桂不是天作之合吗,她这做姐姐的自然该跑一趟过来说个媒。 她既做了夏平桂一场姐姐,也该拿出些体已来贴她,反正她现在除了银子什么都没用了,所以她只能拿出一百两给癞痢头,权当她这做姐姐的为妹妹送的一份彩礼。 她就不信那见钱眼开的爷奶和爹娘为了这一百两的彩礼会不把夏平桂嫁给癞痢头。 她有了“好”归宿,当然会给妹妹准备一个“好”归宿,这才是姐妹情深,守望相助嘛! 想着,她又抬头朝前方望了一眼,唯见到夏花和卿如尘的背影化作两个小黑点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 她身子忽然一萧瑟,忍着身上的各个地方如蚂蚁噬咬般的痛,她眼中除了滔天的恨意,就只剩下绝望的死灰。 …… 雪渐渐转为冰雹,打在人的脸上生疼。 温暖舒适的卧房内,有些昏暗,冰雹打在窗户上发出一阵阵沙沙声,屋内很静,卿如尘正坐在那里翻看着医书,他的眉始终蹙着,唇显出一种异样的红色,指尖却是温暖如春都化不开的冰冷。 这么多天,他翻阅了师父留下的各种医书都没有解毒的法子,他想,这天下第一毒怕是真的无药可解。 当初为了替林姨换脸,他不惜耗了三层功力炼制出了那张完美的人皮,若在平时耗三层功力也无所谓,不过再多苦练一段时间的内功,内力也就恢复了,可那时他深为怀疑郭魃对小花朵的用心,他与郭魃本是伯仲之间,如今他突然少了三层功力,他怎可能会再是她的对手。 郭魃倒真是“体贴入微”,在知道他耗了三层功力之后特意为他准备恢复内力的至毒良药七心醍醐香,尽管他知道那是郭魃故意害他的,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接受了,因为他不敢拿小花朵的性命去赌,在不确定郭魃的意图之前,他必须要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她。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觉得自己爱上了小花朵是对元心最大的背叛,他再也无法安然的活在这个世上。 突然感觉喉咙间有些痒,他控制不住的咳了两声,只是越咳越厉害,他赶紧拿帕子捂住了嘴,雪白的帕上染上一片腥红。 “卿卿,莲花团子做好了,茶也泡好了,你还不赶紧出来吃?”卧室外传来夏花清脆的声音。 卿如尘将帕子掖进袖口里,脸上带着几分满足的笑意打开房门便跨了出去,笑嘻嘻道:“小花朵,还是你最体贴我了,专门为我弄好吃的,还有些过意不去哩。” 夏花也未搭理卿如尘,人坐在苏九娘身边帮她缕线,心却早已飘到老远,也不知道山洞的那边是何等情景。 夏大壮冷哼一声:“过……过意不去就不要吃,我吃。” 卿如尘三两步跨到夏大壮面前,一把夺出他手里捧着的碟子沉声道:“想独吞,撑不死你。” “只……只要是娘做……做的,吃再……再多也不撑。”夏大壮两手往前摸索,想夺过碟子。 “你们两个总是这样吵吵闹闹。”苏九娘放下手中绣活,摇了摇头笑道,“不过,你们这样吵吵闹闹,家里倒热闹了许多。” 说话间,她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夏大壮,半晌未语,心头却是思绪难安,又垂眸叹了一声。 “都……都怨你,惹外婆伤……伤心了。”夏大壮跺了跺脚,“这是娘弄……弄给我们两个吃的,你不能吃……吃独食。”说着,又很是委屈对着夏花道,“娘,你要为……为我作主。” 夏大壮未听到夏花有反应,又将声音拔高两度,叫道:“娘……娘,你在……在不在?” “我在。”夏花回过神来,起身走到卿如尘面前,一把拿过他手里装满莲花团子的碟子,手无意见却触碰到他的手,只觉得冷的浸人,忽然心一抖,这种冷,她唯有在萧绝身上感受过。 她忘记的拿碟子,只盯着卿如尘,伸手指着他的手道:“卿卿,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卿如尘微一怔,笑道:“这大冷天的自然冷。” 苏九娘接口道:“这天虽冷,可屋里暖和,小尘,你是不是刚出门送栓儿和阿魃冻着了?” 卿如尘伸手就拿了一个热乎乎的莲花团子往口里一丢,嗡嗡囔囔道:“我这个人一向很强壮,怎可能被风雪吹吹就冻着了,不过是手冷了些,也值得小花朵这样大惊小怪的。”说着,挑眉冲着夏花飞了个眼,嘿嘿一笑道,“小花朵,这是不是说明你很关心我啊?” “卿卿,你真没事?”夏花脸色狐疑。 卿如尘笑嘻嘻道:“有事,我自然有事,来来来,小花朵,你快帮我捏捏肩揉揉背,我这个人一向很好说话的,能捏捏揉揉就没事,不过,如果小花朵实在心疼我的话,最好到房里去捏揉,我躺在床上会更舒服些。” “想……想的美。”夏大壮伸手就拉过了夏花,“娘才……才不会帮你捏肩揉背。” 卿如尘也不看夏大壮,只满眼期待的盯着夏花。 苏九娘只摇头微笑不语,她想,即使小尘做不了她的女婿,她多了一个儿子也是好的。 夏花白了一眼卿如尘没好气道:“卿卿,你这个人就是让人心疼不起来。” 卿如尘并不生气,挑了挑眉,唇角边尽是温柔笑意:“小花朵,终有一日,或许你会心疼我的。” “屁!心……心疼个屁!娘……” “砰,砰,砰……”门忽然响了起来。 “谁?”苏九娘如惊弓之鸟,手上一痛,绣花针已将手指刺出血来。 “小花,小花……” “娘,别怕,是五儿。”夏花赶紧去开了门,就见叶五儿裹着厚重的粉色棉袄站在那里。 她打着一把油纸伞,一张小脸冻的通红,两脚不停的在地上跳着跺着,手捏成拳头放在嘴边,嘴里哈着白团团的热气。 “五儿,这大雪天你怎么来了?”夏花微有惊讶。 “五儿,快进来坐。”苏九娘也迎了上去。 “阿嚏,阿嚏!”叶五儿收了伞进了门,一冷一热,狠打了两个喷嚏,只笑道,“婶子,小花,你家实在是好暖和。” 夏大壮一听叶五儿的声音,薄薄的唇一撅,有些不悦的掉屁股就要走,卿如尘一把拉住夏大壮嬉笑道:“大壮,有客人来了也不知道招呼着,真是没有礼貌。” 叶五儿笑道:“卿观主,没事,不必客气。”说完,拿一双妩媚的眼略瞟了一眼夏大壮,虽然他现在看不见,可他的脸还是那样清秀好看。 这会子,她一点也不在意他又傻又瞎,光凭他是太子这一点就足以掩盖他所有的不足,她知道大壮对她无意,所以也不敢不要脸的贴上去,只能装作无所谓道:“大壮,你别听卿观主这般说,我哪算什么客人,只是来找小花说说话的。” 夏大壮也不理她,扭脸就离开了,叶五儿将满脸的失落和尴尬压回心底,指尖无意识的轻轻在袖笼间碰了碰,又是紧张又是有些欣喜。 苏九娘根本未察觉到叶五儿的心意,只笑道:“五儿,你跟花儿去房里坐好,我去给你弄碗姜汤来,省得带了寒气又经一热,身子受不住。” 叶五儿忙拉住苏九娘笑道:“婶子切勿忙,我没事,走了这会子倒不觉得冷。”又指一指自己的额头笑道,“瞧瞧,这大风雪天的,跑了些路竟跑出汗来了。” 卿如尘淡声道:“那是五儿姑娘出的虚汗吧?也不知是身子虚还是心虚啊?” 叶五儿一怔忡,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微有些难看:“卿观主说的话我不懂,女儿家的身子虚也就罢了,为何要心虚?” 夏花笑道:“五儿,你别理他,他不过是嘴里没个正经,你这会子来找我必是有急事,赶紧跟我说说。” 叶五儿有些为难的看了看苏九娘又看了看卿如尘,苏九娘会意,笑道:“花儿,你们小女孩儿家要说些闺房话儿,你怎好叫五儿在这里说?” “其实我也不为别的事,只是近日一直在家忧心念弟姐姐的事,想来问问小花,不然我心实在难安。” “念弟怎么了?”苏九娘疑惑道,“难道她又出了什么事?” “娘,她也没怎么着,还在镇上待的好好的。” “小花,你说的是真的,念弟姐姐没事了?” 卿如尘打量叶五儿一眼,带着嘲讽的语气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我这个人一向很有眼力的,一眼就能看穿叶姑娘你不是为念弟姑娘而来,你怕是为了那个大……” “闭嘴!”夏花轻喝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卿如尘娇斥道,“卿卿,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你要实在嫌的无聊,不如回屋看看书去。” “小花朵,你对我总是这样狠心。”卿如尘气闷闷的跺了跺脚,转身离开,又回头看了一眼叶五儿,见她眉稍含情,唇角含情,眼色含情,脸上无一不是情意绵绵,那眸底深处微带着一丝常人无法察觉的幽幽散光,他就知道这个女人怕是饮下了情蛊。 他没有探她脉像,也不想探她脉像,她饮不饮情蛊干他屁事,不过令他疑惑的是这小小村姑哪来的这南疆情蛊,她是从哪里得来的。 他估计她今日来的目的也或许是想给谁下蛊,他不可能,小花朵和娘更不可能,唯一可能就是夏大壮。 不过想想也好,让夏大壮爱上叶五儿,他还可以省事,省得这夏大壮一天到晚的缠着小花朵,真是让人厌烦透顶。 夏大壮这个人他实在捉摸不透,若说萧绝是最难以捉摸的人,这个夏大壮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甚至在想,这个人是不是早就清醒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若他早就清醒还不上赶着回京做他的太子去,难道他对小花朵真情深到连太子之位也不要了。 他微蹙着眉心,转而悻悻离开。 他前脚还未跨进房门,又是一阵敲门声传来,苏九娘刚放下的一颗心立刻又提到嗓子眼上。 “娘,我来!”卿如尘两腿跑的飞快,一转身人已到了门口,问了一句:“谁?” “花儿——”屋外的人喊了一声。 卿如尘小心肝儿一抖,夏花脸上一喜,他来了,在她和娘说明了一切之后,他接到消息终于来了。 叶五儿迷迷茫茫,心思一点也不在敲门声上,她两眼始终微不可察的瞟着夏大壮的房门,心却突突的跳着,成败在此一举,只到能成功,她就可以由一个最普通的村姑跃然成为太子妃。 想想,她心中有种不能承受的欣喜之感。 她在欣喜,卿如尘却差点气翻,想要开门的手也停滞住了,这个该死的萧绝倒找上门来了,他忽然有了一种无力的失去感,其实不管萧绝上不上门,他都知道,他无法把小花朵心里的那个萧绝赶走。 他手微微一拉,门吱呀一声打开。 漫天的白,一道漆黑的身影静立在那里。 仿佛这世间只有黑与白这两种颜色,对比强烈,却又融合的那般和谐美好。 苏九娘见到这个身着黑衣的男人时,唯有一种感觉,冷,冷的如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可她不得不得承认,这个鬼拥有这世间凡俗男子无法比拟的风华。 他的苍白,他的冷,反衬的他好看的不像这凡世间的男子。 她心头一震,额上微浮出一层虚汗来,舌头打结根本无法说话,因从小到大都被月无双灌输了九黎殿圣皇有如鬼似魔般可怕,是以,即使夏花事先跟她解释了一切,她潜意识里对萧绝还存着深深的恐惧,更何况这个萧绝还这般冷似鬼,仿佛他走到哪儿哪儿都会结冰。 她手紧张的握着,眼睛里带着无法掩饰的警惕,萧绝冲着夏花淡淡一笑,那一笑仿佛在寒冷的冰上开出美丽的花来,她不得不承认,他的笑有种摄魂夺魄的魅力,怪道她的花儿会无法抵抗这样的男子。 “娘,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萧绝。”夏花眼里带着毫无掩饰的欣喜之意,又笑对萧绝道,“既来了还不拜见我娘?” 萧绝微微施了一个礼打了个招呼道:“婶子,你好。” “好,好……”苏九娘拂一把脸上虚汗,手还不自觉的有些颤抖,磕磕巴巴道,“外……外面冷,快些进……进来。” 萧绝点了点头,夏花大大方方的拉着他的手进了屋,他笑着道:“这屋里好暖。” “当然了,也不看是谁设计的。”夏花笑魇如花,面带几许得意之色。 他伸手在她鼻尖刮了一把笑道:“偏你这丫头最有心思。” “你若喜欢,日后就在这里长住了。” “嗯,这地方真好,我一来就不想走了。” “咳咳……”卿如尘满眼满脸的都是酸楚之色,抬手捂住唇咳了两声,声音闷闷道,“小花朵,我还没死呢,不要在我面前这般亲热模样,我心里会不舒服,我这个人一向最不喜欢憋屈,一憋屈……” “花儿,也不能叫客人干站着,赶紧去倒杯热茶来。”苏九娘见卿如尘脸色不大好,生怕闹出什么事来,卿如尘的心意她看的分明,如今花儿和萧绝公然在他们面前这般恩爱模样,小尘心里岂能不吃味,她赶紧岔开话题。 “嗯。”夏花点点头,笑盈盈自去倒茶。 苏九娘赶紧招呼萧绝落座,心里却还有些怵他,但到底这是女儿真心喜爱的人,她这个做娘的自然该对人家要客气热情些。 卿如尘瘪了瘪嘴,自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却未再说话,只气蔫蔫的也跟着一屁股落座。 叶五儿不尴不尬的立在那里,坐也不是,站在不是,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夏花已经有了人,而且这个人还这样的出色,出色的让她觉得自己几乎就是一粒尘埃,她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微微打量他一眼,却再不敢说一个字。 “你这……这个鬼,你走……你走!”刚刚离开的夏大壮才跨进房门就听到了萧绝的声音,他的心在刹那里升腾起愤怒的火焰。 他涨红着一张脸,手指捏的咯咯作响,回身摸索着循声而来,他恨不能将这个萧绝狠狠的捏碎在掌心里。 他可以不怕卿如尘,可以不怕秦岭,可以不怕元阮以及其他都对娘心存不轨的男人,可他不能不怕这个萧绝。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可他知道,无比清楚的知道,娘喜欢的男人就是这个该死的萧绝。 他想着,只要他一直又傻又瞎,娘就不会放弃他,他就能永远留在娘的身边,他要的不只是做她的儿子,他要的是她整个人。 他很想对娘说,他是有多么的喜欢她,他愿意倾其所有换来一生一世待在她身边。 可如今,他所有的舍弃换来的是什么,是萧绝上了他家的门。 这代表什么,这代表娘已经完全接受了萧绝,不仅娘接受了萧绝,如今就连外婆也要接受了萧绝。 从今往后,这个萧绝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进出他和娘的家,又或许,这里再不是他的家,而是萧绝和娘的家。 他不要!他不要娘被别人夺走,这是他此生最不愿也不能被人夺走的东西。 娘是他的,只能是他的,永远都是他的,他一定会让娘爱上他的。 他愤怒的声音化作咆哮:“萧绝,这里不欢迎你,你给我滚开,从今往后不准你再踏入这个家一步!” 他的声音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结巴,黑洞洞的一双眼带着一种痛彻心肺的绝望。 萧绝轻嗤一声,幽黑的眸子隐着阴暗的冷意,看着张牙舞爪歇斯底里的夏大壮,他眼中有憎恶,有轻蔑,还有疑惑,他的声音冷冷清清:“这是花儿的家,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不,这里也是我的家,我自然能说话。”夏大壮咬着牙。 “大壮,家中有客到访,你何以这样生气?”苏九娘面露讶异,走到夏大壮面前,伸手拍了拍夏大壮的手又柔声安慰道,“大壮,你今日是怎么了?这也不是该有的待客之道。” “外婆,我……”夏大壮眼里滚出了两行热泪,气戚戚道,“他不……不是好人,他是坏人,是鬼,鬼,叫他走……走。” “好了,大壮。”夏花斟了一杯茶递到萧绝面前,又抬眸看着夏大壮道,“这世间哪来的鬼,你不要胡闹了,再胡闹我可不依。” 卿如尘看了看夏花,又看了看萧绝,心里堵的像被棉花塞住似的透不过气来,他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他命不久矣,萧绝的命比他更短,到最后他们谁都不能陪伴小花朵白头到老。 他追杀他十年,他一败涂地。 他将死,他也将死。 难道这就是他二人注定的结局? 他在问自己,如果萧绝真的能带给小花朵独一无二的幸福,他是否愿意放下一切仇恨,放下对元心和对小花朵的一切执念,成全了萧绝和小花朵? 他不知道,因为此时他心中很乱,乱到无法静静思考答案。 “娘,你是不是因……因为这个男人就不……不要我了?”夏大壮恨恨的咬紧牙齿,将唇上咬出一个深深的血印出来,“如果真是这……这样,那我对……对于娘来说到底算……算什么?” “大壮,你曾答应过我要一辈子听娘的话,做娘的儿子。”夏花定定的看着夏大壮。 “我是答……答应过娘,可是娘若真当我……我是你儿子,就不该不问问儿子的意思,自作……作主张就把那……那个鬼带回来。” “大壮,你怎么能这样和你娘说话?”苏九娘狐疑的盯着夏大壮。 “外婆,娘是你的女儿,你……你会不会不问问娘的意思,就随……随便便带……带一个男人回来?”夏大壮反问一句。 “这……”苏九娘一时语塞。 “大壮,你若只当我是你娘,就不该有此一问。”夏花脸色已冷寒如霜。 “是啊,大壮,你这样问婶子问小花,叫她们情何以堪?”叶五儿扭着屁股走了过来,她一直没什么机会说话,却冷眼旁观着夏大壮的反应,见夏大壮如此激动,她心里明镜似的,若说夏大壮对夏花没男女之情,她实不能相信。 她本来就对夏大壮毫无把握,如今突然冒出一个陌生男人正好,这样夏大壮就可以对夏花死了心,那么她就还有机会。 她微犹疑片刻,手最终还是拍上了夏大壮的肩膀,就像过去那样像对个孩子似的那样拍拍他的肩,正要启口再安慰他两句:“大壮……” “滚开——”夏大壮厉喝一声,挥手一推,将娇柔的叶五儿推倒在地,叶五儿只觉得屁股一痛,眼里的泪就跟着滚落下来,又羞又气又急又痛。 “够了!夏大壮。”萧绝阴沉沉的喝了一声,眼睛微掸了一眼夏大壮,冷声道,“京城的两路人马已经到达梅花县,不过后日就要兵临白头村,这此人皆为你而来,我不管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必须马上跟你的人离开这里。” 众人微微一怔,夏花惊疑道:“萧绝,你说的可当真?” 萧绝点了点头:“花儿,我何时骗过你,他若不肯离开,今日你和你的家人必须跟我离开。” “不行!娘不……不能跟你离开!”夏大壮唇角在霎那间轻轻一抽,眼底有流光闪过,很快便归于寂灭,他冷哼一声,满是不信任的语气道:“你胡……胡说,这……这些人为……为什么要来,我为……为什么要离开?” 萧绝抬起眼,邪冷的眸子幽凉凉的看了夏大壮一眼,冷淡道:“因为你是步凌息。” “不,我是夏……夏大壮,步……步凌息是谁,我……我不认识。”夏大壮心一抖,身子往后退了几步。 卿如尘忿闷闷的瞪了萧绝一眼,轻叹了一口气,悠悠道:“大壮,我虽然和你一样讨厌这个整天喜欢穿着黑不溜秋衣服的人,但他一句话说对了,你是步凌息,你强留在小花朵家只会给小花朵和娘一家带来无穷尽的麻烦和灾难,你该离开,你若真的一心为娘为小花朵考虑就该离开。” “卿……卿如尘,连你也胳膊肘往外拐,你竟……竟然帮他不帮我,我不……不走,死也不走,我要和……和娘在一起,永……永远在一起。” 夏花眼中情绪复杂,随即定下心来,静静道:“萧绝,若大壮不肯离开,我断不会逼他,也不准你逼他。” 萧绝向前走近夏花,低头凝视着她,轻嗤一声,终身无奈的淡笑一声道:“也罢,此地不宜久留,花儿,你和你娘收拾一下随我离开。夏大壮若愿意自可随你们一道离开。” 苏九娘心一抖,万分不舍道:“难道唯有离开一条路可走?” 萧绝默然的点了点头,夏花安慰道:“娘,只是暂时离开一下,待风波过后,我们再回来。” “可这里是花儿你辛辛苦苦刚建好的家,我们一家人才刚刚过上好日子,娘不想……”苏九娘两眼环顾四周,眼圈儿立刻就红了起来。 她不想走,一点也不想走,她原想着她的后半生就要一直住在这里,可是天不从人愿,她才刚有了安稳的生活,就又要离开了。 “外婆不……不想走,大壮也……也不想走。” “萧绝,你想把小花朵带到哪里去?”卿如尘忽然站起身来,双目灼然的盯着萧绝,沉声道,“你该知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小花朵跟着你并不比和夏大壮在一起强多少?你虽是九黎殿的圣皇,可京城一战你受了重创,如今哪里还有能力能好好保护小花朵,皇帝一心想取你项上人头,你以为你还能有安生日子过?你和夏大壮一起离开,永远离开这个家,这个家就什么事都没有,这个村子也依然是从前那个平静的小山村。” 萧绝面色一沉,嘴角微弯起一个斜斜的弧度,两眼深冷的望着卿如尘,冷声问道:“卿如尘,你知道的太多了?” 卿如尘缓缓走近萧绝,淡漠的说道:“萧绝,不管我知道多少,有一件事你必须清楚,这个家还有我在,只要有我在,就必不会让小花朵和娘,还有栓儿受一点点伤害,你今日之行真可谓是多此一举。” “对,多此一……一举。”夏大壮狠命的咬牙附合一声。 “小尘,那依你的意思我们不用离开这个家?”苏九娘面呈犹豫难决之色。 “娘,还是要离开。”卿如尘转过头看着苏九娘,眼角微从夏花脸上扫过,眸带希冀问道,“只是不知道娘愿不愿意随我离开?” 他问的虽是苏九娘,想得到答案却夏花是否愿意,只要夏花愿意,他完全可以将她们带回魅影门,在那里天高皇帝远,没有人可以伤害小花朵。 苏九娘看看卿如尘,又看看萧绝,最后看向夏花左右为难道:“花儿,你说如何?” 夏花双眸坚定,温暖的手已静静握住萧绝的手,卿如尘心一阵抽痛,在夏花还未给出答案前,他已然知道了答案。 …… 幽静的深夜,子时末。 寒风凛冽,飘雪纷纷。 雪花在未落入池水之前已被腾腾热气蒸化成水珠,滴落在池水之上,形成一圈圈细密的涟漪。 一个娇小玲珑的红色红身影静静的坐在温泉池畔边,乌发随风飘扬,她半点也不怕冷似的露出纤巧如玉的脚踝,在那里百无聊赖的挑拨着一池温水。 她的侧颜很美很纯,她的睫毛很浓很翘,她的唇瓣很红很润,她就像个不小心坠落于凡尘的仙子一般,纯洁至美。 只是她的一双眼,盯着池水发怔的黑洞洞的一双眼睛显出与她实际年龄不符的沧桑感来。 她在等人,等那个要从她身边夺走姐姐的人,她不管这个人是不是龙魂玉的主人,也不管她和他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她必须要让他离开夏花,而唯一能让他彻底离开的夏花的方法只有一种,那就是杀了他。 她知道今晚他一定会来,因为他身上的七心醍醐香之毒已寒毒攻体,他竟然在身体这样糟糕的情况下还修练冥杀,这等同于他要将自己的性命终结在三个月之内,他若不来这池水之中温暖他全身的血液和五脏六腑,他修练的至阴至寒的冥杀必反噬他的身体。 他死了,她半点不在意,可他偏偏不肯好好的死了,在死之前还要再来纠缠夏花,他竟然跟苏九娘提了亲事,还要带走姐姐一家,她怎么能再容忍,若他在死之前沾染了夏花的身子,她苦寻了这么多年终于得到的一具完美的身体就要被破坏了。 她本想再等等的,毕竟夏花的年龄还小,身体还没有发育到最凹凸有致最勾人夺魄的程度,可她等不了,因为萧绝要娶夏花了,一旦他娶了夏花,她没有把握能再夺回一个干净如初的夏花。 不管是谁,都不能是萧绝或者是夏大壮娶了夏花,她觉得这是件令人作呕的事。 夏大壮于她而言不过就是个傻子,夏花心里没有夏大壮,所以她可以安心的让夏花和夏大壮共处一室,甚至于她觉得夏大壮的存在能在某些时候帮她成功的隔离开萧绝和夏花。 当然,她还是不放心,所以她故意逼卿如尘住到夏花家中,因为夏大壮是个无能之辈,只有卿如尘有与萧绝对抗的能力,毕竟他二人相互仇杀十年也未分出胜负。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哪里能知道萧绝在京城回来的这样快,她更没想到以步錾的阴险和雷霆手段会让萧绝轻易逃离京城,她曾在老东西和娘面前立下毒誓绝不手足相残,她可以违背誓言,但一心想着破解龙魂玉的秘密才对萧绝一直隐忍,当然,她清楚的很,最最重要的是单凭她一已之力她无法杀死萧绝。 萧绝虽一直重伤在身,身体也早已破败不堪,但她始终忌惮冥杀的力量,她还没有做过一个真正的女人,怎甘心与萧绝拼个鱼死网破,这样,她这一生活着还有何意义。 她不能一生都做个怪胎,到死还是个小孩儿模样,她多么希望能长大,能以女人的样子去见一见师兄,当初师兄拒绝于她,不就是因为她一直都只能是个孩子么? 她要让师兄看看,终有一天,她也会长大成人,她也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她也能为他生儿育女。 所以,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想尽各种方法能长大,只到师兄成为活死人后,她在为师兄整理遗物之时得到一本残缺的上古秘术,正因为有那本上古秘术,她才找到了希望。 据秘术记载,只要能找到适合的成年女子的身体施行换身之术,她就可以成功的拥有一具女人的身躯。 这么多年,为寻找这样适合的身体,她走过了许多地方,后来她去了东沟村,在村里她倒是勉强看上了一个适合的女子,那女子正是十六岁的豆寇年纪,谁曾想,还未等佟莫牙帮她施行换身之术,那女子竟然不要脸的勾搭了一个肮脏而猥琐的男人,一怒之下,她放火烧死了那个女子。 那时正是秋天,天干物燥,一场大火绵延烧光的整个村庄,当然,那场大火并非她一人所放,佟莫牙在东沟村掳了七个女子,有一个女子逃回了村中。 就是这一个女子害了整个村庄,这女子无意间偷听了佟莫牙的身份逃回村中报告了东沟村里正,佟莫牙已一不做二不休的干脆命人趁着那一晚大火之计烧杀了整个村庄,从此东沟村再无一人知晓佟莫牙的身份。 那个她以为可以勉强接受的女人被她烧死了之后不久,她就寻到了夏花,她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的身体如此满意过,若非要鸡蛋里挑骨头,就是夏花的年纪太小了些,不过她有耐心等,这么多年她都等了过来,她不在乎再多等个几年,只待夏花到了十六七的年纪,那才是盛开的花朵,那才是最美的身体,她甚至仿佛看到自己换了身体之后长大的样子。 她要以最美的样子走到师兄的面前,她要让师兄看看她不是怪胎,她是个最最正常的女人。 山中寂静的可怕,唯有风雪声瑟瑟,突然从山下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嘴角略略上斜牵出一个美丽而又瘆人的弧度。 终于来了,她一个人杀不了他,她可以多找两个帮手来,她就不信,凭她和卿如尘,佟莫牙三人之力还杀不了这个萧绝。 至于夏花,她当然不会让她出现,她知道她每晚都有修行的习惯,所以今日在晚饭的时候她特意的为夏花准备了一些安神之药,她会睡的很安稳,只待过了今晚杀了萧绝之后,这个男人再不可能带走夏花。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依旧垂着脑袋,默然无语的盯着一池温泉发呆。 一道黑影悄然而至,她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道:“叔叔,你果然还是来了。” “你不好好在家待着,跑这里来做什么?”萧绝淡漠的问道。 她不以为然的一摇头笑道:“我跑这里自然是等叔叔来了。” “你为何要等我?”萧绝说话间,已旁若无人的解了厚重的黑色裘衫入了温泉池中,将身体尽数埋入水中,一股股暖流由他的肌肤缓缓渗透进他冰冷的体内。 他静静的闭上眼,调整内息。 “叔叔,我等你当然是有话跟你说。” “你我之间无话可说。” “若你不缠着姐姐,你以为我会在这大雪天的夜里苦苦等你,你为何非要缠着姐姐,你明明活不长了,何不放手,这样于你于我都好。”郭魃双眼沉沉的看着水中静默的萧绝,将手指放放口中咬了咬,露出一排细白的小牙齿,又道,“你若真的爱姐姐,就该放手。” 萧绝并没有搭理她,将头一起缓缓沉入水中,又听她道:“叔叔,我终究是不想杀你,你若再执迷不悟非要娶姐姐为妻,休怪我放下小冰蚕,叫你冻死在这池水之中。” 萧绝整个人被温暖的池水包容,内息开始运转自如,又听她叹息一声:“叔叔,你若想通了,现在还有回头的余地。” “回头?”萧绝缓缓钻出水面,瞧怪物一样似的瞧着郭魃,冷声道,“该回头的是你自己。” “叔叔,你根本就不爱姐姐。” “我爱不爱花儿,与你何干?” “叔叔,你不要逼我!”郭魃愤怒的盯着意态闲然的萧绝,一瞬间眸光凌厉,刺人幽冷,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 若能有一丝缓和的余地,她终是不愿意亲手将龙魂玉的秘密埋藏。 他看也不看她,依旧冷冷道:“逼你又如何?” 她又黑又浓的两道弯眉沾上雪融化后的水珠,水珠儿晶莹透亮,衬的她的眼愈加黑沉,白嫩稚嫩的脸蛋因愤怒而带着粉润的光泽,她手指动了动从袖笼里掏出一个宽大的香囊朝着池水抖了抖,冷冷的盯着他道:“叔叔,这都是你自找的。” 只瞬间,热气腾腾的池水转而凝结成冰,萧绝一个纵身飞跃,已用一种变态的速度将全身衣物穿好,他静静的立于枝头,俯视着她。 她望了一眼池面,叹息一声,复又抬头看着萧绝,一双眼睛深深陷在浓密的睫毛落下的阴影子,她的眼睛不再纯真,不再干净,而是带着一种猎杀而狠戾的冷光,她冷哼一声:“萧绝,为了杀你,耗掉了我三十六条冰蚕,你必须给我的三十六条小冰蚕陪葬。” 萧绝笑了一声:“凭你也想杀我?” 郭魃仰着头随即一跃而起,双脚用力的搓着,只搓的那鲜红滴血的红色绣花鞋几乎要磨出血丝来,一道道闪着血光的红丝绸带着凌厉的锋芒袭向萧绝,她冷笑一声:“萧绝,你以为想杀你的只有我一人?” 萧绝嘴角勾出残忍一笑,在他终于查出郭魃是谁之后,他便打算将她的性命终结在今日,他本就没有多少时间再陪着花儿,怎可能让郭魃这个祸害再活着。 一黑一红两道诡异的身影,在风雪漫飞中如蝶般飞舞。 你进我守,你退我袭,红绸翻卷,萧绝只觉得有股森冷的利刃之气直逼他眉睫而来,他一个偏身轻巧的躲过郭魃手中的化作利刃的红绸,苍白的脸上微渗出几点汗珠来。 他手上握着一把黑漆漆的长剑,长剑挥舞,忽化作一道冷光四射的流星,直袭郭魃而去。 一道尖锐刺耳的啸鸣之声蓦然响起,剑光如虹,郭魃双手往前一合竟硬生生接住了萧绝的剑,她小小的身子几乎被震倒跌向地面,但终是没有倒下。 她两脚儿一搓,血色四起,迷漫开来,那血色已缠绕上萧绝的全身,萧绝忽有了被禁锢的感觉,他猛地将剑一抽,利剑已割破郭魃的手掌,顿时,鲜血如注。 郭魃眉心一蹙,却不管疼,只紧紧的合住两手,嘴里念念有词,萧绝在那一瞬间身子根本无法动弹,只听郭魃冷喝一声:“你们还不出来!” 忽然一道紫光闪过,紫流风白发如银在风中飞舞与白雪融为一色,他轻轻挥了挥手中紫色羽扇,片片紫羽化作一道道紫色流光朝萧绝直袭而去,萧绝已感到这紫色流光带来的强烈杀气,这杀气逼的他眼睛有些睁不开,他微微合上眼,就听到郭魃发出一声闷哼。 她回头伸出细软白嫩的手指头指向紫流风,一双美丽的眼不敢置信的瞪着卿如尘,从口里吐出了一个字:“你?” 她小小的身体就如一朵正开的烂漫的鲜花忽然遭了风霜雨打枯萎在最美的时刻,她的身子坠落下去,重重的摔倒在地。 紫流风手中的暗器准确无情的尽数击向了她的心脏,她的心脏本异于常人,是长在右边的,不然,她在上一次被萧绝和紫流风合力袭击的时候就死了。 不!不可能,紫流风怎可能会杀她,她若死了,夏花也不得活,难道紫流风肯为夏花引蛊? 此时,她身体上倒不觉得有多痛,心却是痛的,她等了这么久的身体,眼看着就要得到这具身体了,她却失败了,她不甘心,无论如何也不甘心,因为她还没能嫁给师兄做妻子。 她缓缓的站起身来,从嘴里呕出一口血来,她恨恨的盯着紫流风,一字一字道:“紫流风,你明明答应我要杀了萧绝的,你竟敢骗我?” “这世上最信不得的便是男人的话,小师叔你也肯信。”紫流风慢慢悠悠扇扇手中紫羽扇,负手踱向郭魃,瞟了她一眼道,“若非你实在该死,我也不会和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合作。” “呵呵……”郭魃冷笑几声,血不停的延着嘴角往下滴着,她双手捂住胸口,阴阴的瞪着他,“难道你不怕我死了,姐姐也不得活了。” “唉……”紫流风长叹一声,脸上带着几份苦楚之意,“说起来这件事都怨小师叔你多事,若不是你,小花朵怎会知道这世间还有另一种解同命蛊的法子,我这个人一向……” “你竟肯帮姐姐引蛊,看来我在黄泉路上不寂寞了。”郭魃冷笑着打断,她转头又看向萧绝,眼睛周围已显出一片灰败之色,被雪打湿的刘海湿哒哒的粘在额头上,透过漫漫雪光,可以微微瞧着她额头的上淡淡细纹,那是该经历的岁月才有的细纹。 她凝视着萧绝,慢慢挺直了背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已是一片颓败之色,她笑了笑道:“萧绝,你赢了。” “我是该叫你郭魃还是该叫步无悔?”萧绝苍白的脸没有表情,只低头看着她,他的心绪其实还是有些复杂的,这个称他叔叔的丫头竟然是他的亲姐姐,若非步千越提起阴月公主,或许他再也不能想到这个郭魃和阴月公主的关系。 他凭了这一层的突破口,一层层查了下去,终究是让他查出了她的身份。 她竟然是先皇和阴月公主留下的孽种,先皇是他的父亲,阴月公主是他的亲姑姑,这两个人的一断*畸恋留下了一个孩子,一个永远也无法长大的孩子。 她真实的年纪已有三十几岁,只是她的外表掩盖了她的年纪,没有人会在看到这样一个清纯可爱的小姑娘的时候想到她其实已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 他不管她是有多大的年纪,她的存在于他毫无干系,只是她不该打花儿的主意,据紫流风所查,她或者是想占用花儿的身体,怪道她一直阻止他与花儿在一起,若非他抛弃前嫌和卿如尘合作布下这一局,他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一举击杀了她。 郭魃心重重一滞,嘴唇抖了抖,颤抖着声音道:“原来你已经知道,原来……” “原来这就是我和萧绝布下的一个杀你的局,如若不然,怕是杀你也没这么容易。”紫流风声音冰冷,他虽然从师父那里找到一本上古秘箺,但还是不能完全肯定郭魃接近小花朵真正目的,那本秘籍已然残缺不全,而秘籍所记载的换身之术更是只留有一个书录,他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换身秘术,他近一步试探道,“幸而我从师父那里找到那本残留的上古秘籍,否则还真不知道你对小花朵打什么主意,原来你竟是想得到小花朵的身体占为已用,你这女人真是好狠毒,你竟然想逆天而行施行换身之术。” 郭魃冷笑一声:“我狠毒?”她伸手从卿如尘脸上划过又停留在萧绝的脸上,“你二人又能好到哪里去,我有什么错,我想长大又有什么错,夏花的身体是我这二十年来寻到的最好的身体,我很喜欢,相信师兄也会很喜欢,可我终是棋差一着,恨只恨我自己没想到你们竟然能查出我的身份,好,很好,今日我栽在你们手里也就罢了,可是你们以为你们真的赢了?”她忽然仰天一笑,“哈哈……” “你笑什么?”紫流风把双手笼进袖子里。 “我笑你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其实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你死到临头还想胡弄人。”紫流风沉声一喝。 “萧绝,你可知道龙魂玉的秘密?”郭魃并不再搭理紫流风,只怔怔的盯着萧绝,又道,“你瞧我的心都碎了却还不死,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萧绝一双阴魅的眼陷在重重阴影里,瞳孔漆黑如墨,他身上的血脉已渐渐凝固,脸上更是异样的白,他淡漠的看着她冷声道:“为什么?” “从前我不明白,只到现在我才明白父皇当初的话是什么意思,父皇曾告诉我,龙魂玉在我在,龙魂玉亡我亡。” 萧绝眸色一变,他听花儿说过,只是她一接近郭魃,龙魂玉的能量就会减退甚至于消失,难道这当中真和郭魃有什么牵扯,若郭魃一死,龙魂玉一碎,那花儿的性命又当如何? 他微有踌躇,却听紫流风不耐烦道:“萧绝,你还跟这个她墨迹什么,想不到这个小妖怪竟这般难死,若今晚再杀不了她,她一旦有了防范,今后想除掉她更难,就算今日你我都死了,也务必要杀了她。” “紫流风,你为了一个女人置父母大仇于不顾,竟然和你的杀父杀母的大仇人狼狈为奸,我倒真的小瞧了你!”郭魃的身上脸上被鲜血沾染,神色却带着一种漠然的平静,“佟莫牙呢,是不是被你杀了?” “杀他还怕脏了我的手,自然有人会替我杀他。”紫流风沉声道。 郭魃心头一震:“谁敢杀他?” 紫流风冷笑一声:“你何时在意过佟莫牙的性命了?” “她不过是我身边的一条狗,我何必在意他性命,只是他可以令师兄做个真正的活人,你若还念着你师父的教导之情,就不该让别人杀了他。” “呵呵……小师叔,难道你还真的以为师父还可以活过来?他的肉身已在昨日被我毁了。” “你说什么?”郭魃目眦欲裂的瞪着卿如尘,重重的喷出一口血来,“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毁了师兄的肉身。” “小师叔,你该了解我,在这世上还没有我做不出来的事。”紫流风言之灼灼。 “你好狠。”郭魃几欲咬碎了银牙。 “不狠如何能和我的大仇人合作杀了你。”紫流风声音淡淡,抬眸看了看在风中静立的萧绝,脸上忽露出一个异样的笑来,“师弟,你我都已是强弩之末,能为小花朵所做也只是如此了。” “师兄,你做到此,值得么?”萧绝望着另一张同是毫无血色的脸,一时竟不知是何等心绪,他淡声问道,“你该知道花儿心中并没有你。” “小师弟,即使小花朵心底没有你,你还依然甘愿为她付出一切是不是?” “可你曾爱过元心。” “或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叫我成了短命鬼,我违背了对元心的承诺爱上了小花朵本不应该,可是小师弟,这爱与不爱非我所能决定,我所做一切单凭自己的心,至于元心,待我死后自会向她陪罪。” “够了!”郭魃从腰间抽出一条长长的软鞭合身扑向紫流风,厉声喝道,“你毁了师兄,我要杀了你!” 软鞭化作一条坚韧的利剑,直刺紫流风的心口。 紫流风纵身一跃,躲过郭魃的袭击,萧绝迟疑间,手中的利剑终是从郭魃的颈项划过,冰冷的利刃割破郭魃的颈部大动脉,鲜血一滴滴延着利剑滴落,没入血中,化作一痕血色之雪。 空气中静得可怕,郭魃的脸近乎薄如蝉翼,她紧紧的咬着唇,手抚着脖颈,回过头怔愣的盯着萧绝。 瞳孔渐渐涣散,在她将欲再倒下之际,她轻轻落入一个人的怀抱,那个人的身体很暖很暖,身上还有股她痴恋的熟悉的味道。 萧绝和紫流风只感觉一道急风裹着雪花飞过,眨眼间郭魃就不见了踪影,萧绝正要去追,紫流风摆摆手道:“不用再追了,那是我师父,凭你现在的身体你是不可能追上他的。” 萧绝疑惑道:“鬼面的肉身不是被你毁了?” “萧绝,你以为我真如你一样会做会欺师灭祖的事来,鬼面终归是我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更何况他还是我的舅舅,我怎可能真的毁了他的肉身,我那样说不过是为了气气那个小妖怪。” “就算你没有毁了他的肉身,可他明明成了活死人。”萧绝垂着眼睫,微微的瞥过紫流风一眼。 “师父残留着一口气不肯走,或许就是等着有朝一日能救小师叔一命吧,从前师父是那样的疼爱小师叔。”紫流风望着郭魃消失的方向,嘴里呢喃一句,心却不安的沉落下去。 郭魃不死,小花朵就有性命之忧,而他为了替小花朵引蛊已没有多余的时间,他必须尽快除掉郭魃这个祸害,否则他死不瞑目。 他要现在就返回长生天,除了长生天的秘洞,他不知道师父还会带着郭魃去哪里,他又看了一眼萧绝郑重道:“萧绝,小花朵就交给你了。” “你要去哪里?”萧绝端祥着他,在查出郭魃身份的同时,他也查出了卿如尘的身份,想不到这个追杀他十年的师兄竟然替他守护了花儿这么长时间。 他忽而想到小时候紫流风牵住他的手拍着胸脯道:“小师弟,从此以后你就跟着我,师兄会保护你的,一辈子都保护你。” 若不是因为他杀了江离,若不是因为江离和聂臻儿是紫流风的亲爹娘,他想他不会和紫流风走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紫流风淡淡的看着萧绝,轻笑一声道:“如今有你守在小花朵身边我就是多余的了,我自然该抽身退步去我该去的地方。” “师兄,郑重。”萧绝眸中融出浅浅暖色。 紫流风摇头笑了笑道:“小师弟,不要以为我忘了师父师娘的大仇,也不要忘了元心是怎么死的,你千万千万要护好小花朵,否则再添一条人命我就是化作厉鬼也要找你来索命,永生永世都找你索命。” 萧绝默然的点了点头,紫流风又道:“虽然这次提亲逼杀郭魃是你我布下的局,但娘已然将你提亲的事当真了,我不管娘当不当真,我就是不准你娶小花朵,除非你有陪她白头到老的命。” 萧绝心头微一痛,淡声道:“那你最好回来看着我。” “若有可能,我自当回来,到时就是取你性命之时。” “好,你十年的追杀到时也该有个了局。” “十年……”紫流风垂下了眼睫,喃喃自语道,“若能再有个十年该有多好。” 说完,紫流风转身而去,萧绝静默的立在那里一会,拂袖飘然下山而去。 是啊!他何尝不想再多有个十年,那样他就可以陪伴花儿更久一些。 …… 痛,撕裂般的疼痛贯穿了整个身体。 郭魃紧闭着双眼,任凭一双温暖的手从自己的心口轻轻拂过,她努力的睁开双眼,眼前浮现出一个白色的朦胧的影子,轻轻启口唤了一声:“师兄。” 鬼面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帮她在伤口上上药,她又唤了一声:“师兄,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替她上了药包扎好伤口,坐在床边的圆凳上端详着她的眉眼,还是和从前一样的眉眼,只是添了灰败的颜色和细纹。 她动了动小手想握住他的手,他淡声道:“师妹,别动。” “师兄,你终于肯理我了,你终于活过来了。”郭魃身体虽痛,心里却高兴之极,她不知道师兄为何会醒来,可只要他能醒来,她不在乎他是怎么醒来的。 “师妹,你何必执念如此,你这样就很好。”鬼面握一握郭魃的手。 郭魃听到他低沉温柔的嗓音,这嗓音犹如带着一股魔力般让她的身体恢复了几许生机,她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已完全睁开,她就这样盯着他,他还是从前的那般模样,英挺飞扬的浓眉,波澜不惊的瞳眸,微有些鹰钩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是她喜爱的模样。 只是他的脸太过苍白,甚至比那个萧绝还要苍白,这一点她不太喜欢,她想今后她会好好做好吃的给师兄补补,她还是喜欢他从前那种健康的小麦般的肤色。 她冲着他笑了笑道:“不,我这样不好,师兄从来都不喜欢这样的我。” “不管是哪样的你,我终是无法和你在一起。”他叹了一声,“在我心中一直只拿你当妹妹看待,不,更准确的说是当女儿看待。” 她忽然怒了:“说到底你还是嫌弃我,你一直拿我当个怪物来看是不是?” “师妹,你身受重伤,怎可动怒?” “你都不喜欢我又为何要救我,你不如让我死在四方山。” “师妹,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小孩子脾气。” “不——”她尖利的叫了一声,眼里滚着泪光,“你不要叫我小孩子,我平生最讨厌别人叫我小孩子,我不是小孩子……” 她说着,抬起双捂住双眼呜呜的哭泣起来。 鬼面似有不忍,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叹息一声安慰道:“师妹,你何苦如此。” 她移开双手泪眼朦胧的盯住他:“师兄,你等我,等我换身之后我就真的长大了,到时我就能当个真真正正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待到了那一天,你娶我可好?” 鬼面怅然的摇了摇头,他将走,有些话他必须说清楚,他对这个小师妹从未有过男女之情,他只是拿她当个女儿看待,因为阴月公主于他有救命之恩,他收留步无悔不过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罢了,说到底,他爱的不是步无悔,而是整整长了他十岁的阴月公主。 他待步无悔如兄如父,对她从来都是关爱有加,不想步无悔竟对他生出别样的心思,他答应过阴月一定要保护好无悔,即使他成了活死人,即使他还能凭自己体内残存的内力和自己独一无二的医术护住自己的心脉以期他日的复活,他终还是在前一刻用尽了他体内所有的内力救回了她。 他再无生的希望,不过他不曾后悔过,因为他尽力救了无悔,他死了,也可以安心的到地下见到阴月了。 当年,他和阴月冲破了多少阻力,忍受了世人多少的白眼才能走到一起,本以为他们可以在长生天过快活日子,谁曾想那个不要脸的先皇竟然打上自己亲妹妹的主意,在阴月逃离皇宫的那一晚,先皇诱骗阴月饮下情蛊,从此,他将阴月禁锢在皇宫。 后来阴月生下一个女婴,当时的阴月身中情蛊,早已忘了他,以为自己一心一意所爱之人乃是先皇,所以给女婴起名无悔,他曾夜潜入皇宫见到过阴月,只可惜当时的他并不知道阴月中了情蛊,他为此悔恨终身,若不是他一气之下离开,或许他和阴月之间又是另外一种结局。 无悔因先天残弱在一岁那年病入膏肓,先皇广召天下民医,也就是在那一年,他入宫救了无悔,只是救的了病救不了命,无悔的先天残缺注定她要夭折。 就是这第二次入宫,他才发现阴月中了情蛊,他是有多少次想为阴月解了蛊毒,可终是没能解,因为他明白若阴月知道了真相,她要如何面对这残酷的一切。 他为了阴月肯留在皇宫日日照顾无悔的身体,无悔终还是夭折在她三岁的那一年,阴月几乎哭瞎了双眼,先皇不忍,将他的血和无悔的血一起融入龙魂玉凤眼之中,无悔有了一次重生的机会,他本以为龙魂玉的重生之说只是一个虚无的传说,不想无悔真的重活了过来。 只可惜无悔虽然能重活,但先天的残缺却不可能医好,所以无悔的身体依旧不好,为了能让无悔好好的活着,他将无悔带回长生天,他求师父收下了无悔,无悔便成了他的师妹,在长生天待了不到一年,无悔的身体是好了许多,可她却长不大,她的身体永远停留在了八岁的那一年。 那时先皇和阴月会明常来长生天看望无悔,可无悔从来都不愿见先皇和阴月,他不知道无悔是什么时候知道他爹娘的关系的,他只知道在无悔的心中先皇和阴月在一起令她无比恶心,她觉得自己是个怪胎,一个不该存在于世的怪胎,所以她心里一直深深的恨着先皇。 从此以后,无悔一直都盼望自己能长大,所以他为了她翻阅过不少古籍,只到他找到这一本上古秘籍,他才知道了换身之术。 只可惜,他还未来得及帮无悔换身,就听闻阴月被派入南疆成为质子,当他披星戴月的赶往南疆想解救阴月时,不想阴月宁死也不肯随他回来。 原来,阴月身上的情蛊已解,得知真相后的她欲行刺先皇,先皇一怒之下将她发配南疆成为质子,半年后,先皇终是忍不了相思之苦命步錾带回了阴月,而那时的阴月已被皇后暗算中了七心醍醐香之毒,她回来不过是为了杀掉先皇。 七心醍醐香,天下至毒,无药可解,为了救阴月,他不惜与她换血,可终究无力回天。 阴月死了,她到死也未能刺杀先皇成功,在临死前,她对他说过,她终是狠不下心肠杀了无悔的父亲。 阴月死后,先皇大恸,身体日渐匮乏,在随后的一年内驾崩了。 而他,在与阴月换血之后功力大减,再无法助无悔施行换身之术,他害怕无悔太过激进所以并不敢将换身之术告诉她,毕竟换身之术除了讲究的是两具身体两个人的心灵合一,更讲究的在换身的过程中需要有强大的内力将两个灵魂互换过来,这当中还不能有任何人打扰,哪怕出了一点点的差错,就足以取了无悔的性命。 无悔天资聪颖,他本欲将一身医术传于无悔,怎耐无悔不喜医术,他与阴月换血已近油尽灯枯之际,唯有将一身医术传于紫流风,毕竟紫流风有天份不说,还是他亲姐聂臻儿的孩子。 一年后,他封了自身所有筋脉成为活死人,闭关在长生天的秘室之内,他想凭着他的一生修为,他终能医好自己走出秘室。 他是走出了秘室,不过他并没有医好自己,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活着出入这间秘室。 他看着她已显出苍老怆然的脸,他心中终是有痛,他冷清清道:“师妹,于你,我已尽到最大努力,至于今后你能怎样,师兄我再顾不上了。” “师兄,难道你还是要丢下我不管么?不,我不准!”郭魃挣命似的想要起身。 他俯身扶住了她的肩膀:“师妹,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她呜的一声,拼力的摇着头道:“师兄,你别走,我知道你还是嫌弃我是个怪物,我会长大,我保证会长大,我能给你生一堆一堆的胖娃娃,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你别抛下我好不好?” “师妹,我从未爱过你。” “不,等我长大,你就会爱我。” “师妹,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也不管你长不长大,我都不会爱你,因为在我的心中从来只有一个女子,我的心已经装满,再容不下任何一个女子。” 她愤怒的瞪着他,咬牙道:“谁?” “你不必知道。”他的身影越来越模样,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冰冷,他的眼始终看着她,那声音已是飘渺到无法捉摸,“你只需知道这个女子不是你,永远也不会是你,所以你不要再执着于长不长大……” “不,我不信,你明明是嫌弃我,你会爱我的,只要我长大,你就会爱我的……”她满脸惊慌的看着他越加虚无的身体,张开双臂想要紧紧抱住他,他的身体已化作一堆无法拥抱的飞灰。 一阵冷风从窗棂里吹进,飞灰被风一卷,飘散四处。 她眼角悬挂着泪,呆呆的半躺在床上,手却依旧伸在半空,这样的结局她实在无法接受,师兄明明活过来了,怎可能在刹那之间飞灰烟灭,不!绝不可能,她一定是在做梦,她要醒来。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痛!好痛,她没有做梦,她的师兄从此以后再无踪迹,他还是抛下了她,他还是像从前一样狠心,抛下她一个人独自面对这寂寂人生。 她悲泣而绝望的哭泣着,只哭到眼泪干涸。 “轰”的一声,秘室的大门被打开。 一道紫色身影缓缓踱入,她压根连眼都未抬,始终呆呆的半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小师叔,枉你一直说喜欢师父,你终是害死了他。”紫流风眉间微有痛意,又自顾自叹息的低喃一声,“师父,真不懂你为何要一直护着这个小妖怪?” 郭魃就好像未听见一般,神色始终冰冷如死灰,任由着他朝着她步步逼近。 “小师叔,师父既已死了,你怎么不跟着去了?”紫流风瞧着她,心中有深深疑惑,别说是寻常人,就算是他受了此等重伤也该成了一具尸体了,可她偏还好好的活着。 他知道师父医术高可以救她,只是她心脏早已被射成了刺猬,她早就该死在了四方山上,可她偏偏等到了师父出手,这不由得不让人心中纳罕,难道这小妖怪真的小花朵脖子上戴的龙魂玉有关。 他要杀她,却又有些迟疑,在四方山,他就看出萧绝其实也是迟疑的,否则郭魃不仅仅是被割破了喉咙,而是连头都被割掉了下来。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郭魃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声反问道:“师兄死了,我为何要跟着去?” 紫流风冷笑一声:“原来你对师父的爱也只是如此,连生死相随都做不到。” “我还未长大怎么能死?师兄还在黄泉路上等着我嫁给他呢?” 紫流风蹙起眉毛,盯着她道:“你都已经满脸皱纹了,还没长大?” 郭魃浑身猛地一抖,伸手指着紫流风,目露凶光道:“你胡说,我这样貌美,怎么可能满脸皱纹?” 紫流风立刻从袖中掏出一枚小铜镜递给郭魃道:“你自己瞧瞧,貌美不貌美?” 郭魃一把夺过铜镜,铜镜中映出的是一张青灰而布满细纹的脸,眼角的皱纹更是细密重重,她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巴,鼻翼两侧立刻就有了两道深深的法令纹。 这还是那个纯真无邪,俏生生可爱的她么?她虽然一直长不大,可除了额间被厚重刘海遮挡住的几道浅淡的皱纹,她的脸还是光洁如镜的,为何,为何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就已然变成了一个小老太婆,她怎么能以这样丑陋的面貌见师兄最后一面,怪道师兄说不能爱她,试问有哪个男人会爱上这样一个丑陋的怪胎。 她一动不动的盯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凄厉的叫了一声:“不啊——” “咚”的一声,手中铜镜落地,她整个人直直的倒了下去,眼睛却还是睁的大大的。 紫流风俯身探一探她的鼻息,她却是没有了一点儿生息。 死了,她竟然就这样死了,他和萧绝合力都未能杀得了她,她竟然被自己的容貌吓死了,这怎么可能,一个女人难道爱惜容貌能爱惜到死的地步。 他本以杀掉郭魃还要费一番周折,不想她这样简单的就死了,他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郭魃死了,那小花朵呢?小花朵有没有事? …… 是夜,夏花在睡梦中难以苏醒,整个人好似坠入大海般被水淹没的窒息,她想翻身,却无法动弹,身上,脸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她嘴里呢呢喃喃的梦呓:“妈妈,你不要死好不好?小焰,为何是你,你为何要杀我……” 一道暗影缓缓靠近床边,静静坐在她床头,伸手替她拭了拭汗,又握住她的肩唤了一声:“花儿……” “不,小焰,你为何要杀我……你告诉姐姐为何?”夏花睡得极其不安稳,压根没有感觉到萧绝的靠近。 萧绝眸色一痛,只见她胸口处悬挂的龙魂玉发出幽幽蓝光,他心微一动,探一探她的脉像却是出其的弱,难道那个郭魃真的和龙魂玉有什么关系,不然花儿的气息怎可能突然变得这般弱。 忽然,夏花一阵痉挛,浑身抖的厉害,眼角里流下了两行热泪,萧绝一惊,想抱住夏花,却又怕自己的体温冻坏了她,他黑漆漆的眸光夹着隐忍的痛色,终是将她抱入怀中,她身上的好闻的味道直扑入他的鼻息,他微吸一吸鼻子,又唤了她一声:“花儿,醒来,你快醒来!” “萧绝,我要回去,回属于我自己的地方去……”她紧闭着双眼,咬紧了牙关,不停的呓语。 “花儿,这里就是属于你的地方,你给我回来!”他猛地伸手握住她的肩膀,用力一摇。 “不,我不属于这里,这里不是我的家,我是夏沫染,不是夏花,不是……”她痛苦的挥舞着双手,他紧紧的搂住她,覆上唇热烈的吻着她的唇。 她脸上的泪滚落到他的脸上,她的脸却越来越烫,她的唇也越来越冰烫,就连她整个身体也火烫的难以接近。 突然,一声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咔嚓”声传来,萧绝赶紧放开夏花,低眸一看,蓝光四射,龙魂玉从中心处开始慢慢裂开,裂口越来越大,只到最后龙魂玉四分五裂,化作片片碎片掉落在锦褥之上。 蓝光湮灭,夏花浑身几乎被汗浸的湿透,到最后,她的脸上滚出大颗大颗的汗珠,身体却渐渐的冷了。 “不,花儿,我不准你死,你一定是骗我的!”萧绝沙哑的低吼一声,怀中的佳人已然声息全无。 夏花只感觉自己飘飘荡荡如游魂般在满是黑色迷雾的地方走着,她望不到前路,回头也看不到退路,到处都是黑蒙蒙的雾,雾中只有她一个人,她兜兜转转却不知道如何走出这迷雾之中。 “花儿——”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她。 萧绝,是萧绝在唤她,她环顾四周却无法找到萧绝的身影,她将两手合在嘴上大声呼唤:“萧绝——”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她,她漫无目的的胡乱走着,心里有微微的恐惧。 从前她不害怕寂寞,不害怕丧尸,更不害怕这漫无边际的黑雾,可如今,当她尝过了亲情的滋味,找到了爱情,她忽然变得患得患失起来,难道她要就此离开萧绝,离开娘,离开栓儿和大壮了么,还有卿卿。 她原本想着能在古代活的风生水起,不想,这才来了多长时间,她就要离开了。 这是哪里?是传说中的黄泉之路吗?她不信有什么黄泉路,她一定是在做梦,她猛地掐了自己一把,疼痛令她立刻清醒起来,这不是梦。 “姐姐,你终于来了……”一个清越而熟悉的声音淡淡响起,这声音里还夹杂着几许兴奋和惊喜。 夏花抬眸一看,只见前方黑雾中现出一道光圈,从光圈里走出一个身着幽蓝袍子的男孩,那个男孩长着火焰一样的头发,海水一般蔚蓝的瞳仁,粉色花瓣一样的红润的唇。 她蓦然一怔,伸手指着他道:“怎么是你?” “姐姐,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小男孩张开双臂欢喜雀跃的一下扑到夏花怀中,也不管夏花的愤怒和仇恨,啵的一声就在夏花的脸上狠狠的吻了一口。 夏花更加恼怒,她曾那样的信任的他,在末世,她以为她们姐弟可以相依为命,不想到最后她却死在他的枪口之下,如今,他还有脸作出一副亲热的样子来吻她。 不由分说,她一把推开他,从发上拔出一支尖锐的银簪,直射他而去,他伸手轻轻松松的接住了银簪,对着她道:“姐姐,你想杀我?” “炎焰,是你先杀我的!”夏花的声音带着一种滔天的愤怒,若是寻常人杀她也就罢了,偏是她最信任的人,她怎能不愤怒。 他眨了眨蓝海般的大眼睛,嘟着唇儿道:“姐姐,你是我的姐姐,我怎会杀你?” “我不是你的姐姐,你我之间从来都没有血缘关系。” 炎焰委屈道:“你就是我的染姐姐,那一天我想杀的不是姐姐,是艾米,只可惜我中了艾米的迷幻药错把姐姐当成艾米了,我怕姐姐会一直一直恨我,所以我一直想找你解释清楚,我无法在冥界见到你,所以我只能去找你,可即使我经历了一个生死轮回,我离你那样的近,却终还是不能和你说话。” 夏花警惕的盯着他,他的脸上竟被她看的泛起一层动人的红晕,他睁着纯净的蓝眸满是欣喜的回看着她,嘻嘻笑道:“姐姐,有一件事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其实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娶姐姐做老婆。” “放屁!”夏花依旧不能信他,声音又冷又硬,“谁愿意做你老婆。” “姐姐,你都已经那样我了,你怎么就不愿意做我的老婆了?”他有些幽怨的看了她一眼。 “我哪样你了?” 炎焰的脸上更加红了,只红到耳朵根子,他很是害羞的垂下眼睫,一只脚下意识的在地下划着圈圈,手指放到唇边,嘻嘻笑道:“就是那样嘛……”他顿了顿,抬头看她,不好意思的低低说道,“你都已经喂我吃奶了,嘿嘿……” 夏花瞪着大眼,满脸的不可思议,细细一想,脑袋轰然一炸,伸手指着他道:“你是宝宝?那个死掉的小女婴?” “哎呀!姐姐,你怎么叫人家小女婴呢,人家明明就是男的嘛!”炎焰更加不好意思的扭了扭身子,浓长的眼毛不停的颤动着,舔一舔唇继续道,“人家只是想见姐姐一面,怎知道好好的穿越到了一个女婴的胎,人家堂堂一个男子汉怎么可以接受一个女婴的身体,太埋汰人了……” “所以你不吃不喝的把自己饿死了?”夏花讶然的看着他,此时,她终于明白,自己何以会对那个小女婴产生怜惜的感觉,原来那个小女婴竟然是炎焰,那个让她带着重重恨意穿越到古代的男孩。 “我只能选择死,因为不如此,如何能有朝一日娶了姐姐。” “你究竟是谁?”夏花疑惑重重。 “我是你的弟弟炎焰啊?”他眨巴着小鹿般纯净的眼,不待夏花招呼他,他已经默默的走到夏花身边将手亲热的挽进了她的胳膊肘里,很自然的将头依偎在夏花的肩窝上,又道,“姐姐,我知道你喜欢那个萧绝,可是那个萧绝是个短命鬼,他还只有三个月的寿命啦,他根本无法陪你到老,只有我可以陪姐姐到老。” 她心旌一摇,这种熟悉的依偎感令她几乎没有了仇恨的能力,他竟然化作宝宝去找她,难道她真的对他有误会,手情不自禁的拂一拂他的头发,叹一声道:“炎焰,你是谁?” “我是冥界的小十九啊!” “冥界?”夏花一怔,喃喃道,“难道这世间真有冥界?” “当然有啰……”炎焰高兴的拦起她的手,笑道,“走,姐姐,我带你去我的宫殿看看。” “这么说我是死了?” “姐姐,你想死么?”炎焰回头看她,热切的望着她,又道,“你愿意留下来陪我么?” 夏花怔了怔,不觉脱口而出:“我不想死。”她看着他殷切的眼,脸上颇有动容之色,清冷如玉的脸上含喜带悲,半晌,她又道,“我还有许多事未做,活着总比死了好。” 炎焰眼中闪过一道失望的光芒,又装作不在意的扬了扬眉问道:“姐姐,你不想留下来陪我是因为那个萧绝么?他可是将死之人啊!三个月后他也会到我冥界来的。” “小焰,有没有让他不死的法子?” “各人寿命自有定数,当然没有法子。” 夏花心头一痛,喃喃道:“也好,这样也好,我就在这里等他,不过是三个月而已,很快的。” “姐姐,他只是凡人,死了之后要重入轮回,再入轮回,他不会再记得你了。” “既要重入轮回,我和他一起入了轮回也好。” “不,姐姐,你可以选择留下来,我一定会陪你永生永世的,只要你不离开我的宫殿,你就不必尝受轮回之苦。” “没有了他,我不受轮回之苦又有何意思!” “姐姐,难道你就这样爱她,爱到连陪我一起过不老不灭的神仙日子也不肯?” “小焰,我答应过他要娶他为夫,我许诺过他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可姐姐也曾跟我说过,女人的话是当不得真的。” “因为我爱他,所以我对他的话却是真的。” “姐姐,难道你就不能爱我么?”他幽蓝的眼闪过几点泪光,脸上满是受伤的神色,颇是幽怨的看着她,眼泪已滴落下来,“我好不容易求了爹爹可以娶一个凡人的女子做妻子,你却不肯爱我,呜呜……” 夏花有些心疼的看着他,柔声道:“你才多大点小屁孩,怎么都想着娶妻了?” 炎焰撅着嘴儿道:“人家都已经一万八千岁了。” “一万八千岁?”夏花一字一字咬牙,不敢相信的盯着炎焰。 “当然啦,我可比你大多啦,当然可以娶你了。” “噗……”夏花几乎要喷出一口血来,“确实是大太多了,实在不适合,呵呵……不适合。” 炎焰眼睛一暗:“反正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愿意爱我,不愿意成为我的妻子。” “你不要告诉我在末世的时候你跟着我就有这样的打算了?” “当然了,不然我为何要跟着你,只可惜那时候我的法力被爹爹收的一点不剩,反倒叫你保护我了,后来我还让你挨了我的枪子,唉……”他长叹一声,止口道,“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姐姐,你还是赶紧去我的宫殿参观参观吧,说不定你看的喜欢就肯留下来了。” 二人一路走一路聊,夏花早已放下前尘往事的一切仇恨,她从来也没想过,她和炎焰还能有这样意外的重逢,她原本以为再不可能见到他了,即使能见到,她也必要杀了他报仇。 可如今,她和他完全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过去那种相依相惜的样子。 这样很好,很好! 她看到了他的宫殿,那里很美很美,宛如仙境,只是再美的景色也没能让她留下。 …… 对于夏花而言不过是冥界一日游,这一趟游玩她能与小焰化干戈为玉帛,重拾姐弟之情,她心甚是满意愉悦。 她缓缓的想睁开眼,眼皮却沉重的有些抬不起,耳边遥遥荡荡的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凄厉的哭声。 她动了动唇,唤了一句:“萧绝……”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到压在喉咙里根本都未能发出,所以没有人听到她的呼唤,努力的睁开眼,她眼前一片黑暗。 渐渐的她的眼睛看的分明了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惨白如鬼了无生气的脸,他紧闭的双眼,纤长的羽睫,冰雕般的脸庞,以及那刺目的披散下来大片的雪白。 满头白发如银,找不到一根青丝,如同闪着寒光的漫天白雪刺痛了她的双目。 她忍不住流下泪,指尖颤抖着想拂一拂他的白发,他怎么了?她不过是睡了一晚,他的头发怎么全都白了? 她想喊他,嗓子依旧嘶哑的说不出话来,心却碎裂般的痛。 “萧绝——”她从心底又呼唤了他一声,他紧紧抱着她,眼睛却依旧没有睁开,她努力的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动了动手,她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他的白发。 他感觉发间一痛,蓦然睁开双眼,阳光透过白白的窗户纸打进一层暖光进来,那暖光正柔柔的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脸还是那样苍白,可她的眼睛却睁开了。 他怔愣半晌眼里有微光闪现,他唤了一声:“花儿,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顿一下,他的眼睛复又黯淡下去,摇了摇头凄楚道,“我竟做起白日梦来了,龙魂玉已碎,我却毫无办法……” “不,不是梦……”她想告诉他,却张口无语,她只得再努力的伸手扯一扯他的白发。 他回过神来,眼神逐渐恢复了几许生机,那黑漆漆的瞳仁里闪过希冀之光,他冰冷的指尖缓缓探向她的眉尖,她眼角有热泪流淌下来,他抚上她眼角的泪,声音沙哑道:“花儿,你真的活过来了,你没死是不是?” 她的泪流的更加汹涌了,泪眼婆娑的流个不停,他终于肯相信他不是在做梦了,原来他的花儿真的没死,他抬手轻轻的帮她拭着眼泪,修长而冰冷的指尖轻柔的像一片软软飘下的雪花,她哭的连身体也在颤抖,他忽然想了什么似的想赶紧放下了她,他差点忘了,他的身体这般的冷,花儿才刚刚醒来,她怎么能受得住这样的冰冷。 她忽然有了几分力气,伸手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襟,摇了摇头道,挣命似的说了几个字出来:“萧绝,别放手!” 他幽暗如星的眼里含了一丝温暖欣然的笑来:“花儿,乖乖躺好,我怕冻着你。” 她摇了摇头,又张口说了一个字:“不!” 他只得抱紧她,任由着她将头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这一刻,时间仿似静止,他想岁月静好莫过如此吧。 忽然,一个不甚和谐的声音打断了这份静好。 “娘,娘,是……是不是娘醒了,我听……听到娘的声音了。”屋外传来夏大壮的声音。 “大壮,你说什么,花儿怎么会有声音,她……她……呜呜……”林氏泣不成声。 “不,姐姐没死,大壮肯定没听错,姐姐一定回来了。”夏大栓哭着就要往夏花的房里走去,却被林氏一把拉住。 “栓儿,连小尘都说花儿她……她……”林氏哭的哽咽,又哀声道,“她怎会醒来,栓儿你听话,你不要进去,不要!”林氏紧紧将夏花抱在怀里,生怕夏大栓不小心闯入夏花的房中惹恼了萧绝,丢了小命。 自打三天前花儿离奇的死在了睡梦之中,萧绝便将所有的人赶出了花儿的房间,没有人可以接近那个房间,哪怕是姐姐苏九娘也不行。 苏九娘痛急之下当场就晕倒在地,幸亏小尘替她施针救了她,她虽然醒来,可终是伤心过度,三天一滴水不肯喝,一粒米也未进,不眠不休的跪倒在夏花的房前,只到力不能持又晕撅过去。 若不是小尘在临走之际留下了一颗保命丸,怕是姐姐也跟着要死了,这会子姐姐被大壮强行灌下了保命丸,昏昏沉沉的入睡了。 她害怕萧绝那样可怕的眼神,仿佛谁闯了进去只有一死,别说是她,就是姐姐也是清楚的,没有了花儿,以萧绝的性子,一旦惹怒了他,怕全家都要被他杀了,他们死了不要紧,可栓儿还是个孩子,所以他们就算再心痛也不敢踏入那个房间一步。 花儿死后,小尘也失踪了,她不知道小尘去了哪里,她只知道若以小尘的医术都救不回来花儿,那花儿怕是真的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不,姨婆,娘……娘没死,我听……听到她的声音了……”夏大壮跌跌撞撞的冲向夏花的屋子,期间还因为眼睛看不见不小心撞到了墙角,他再顾不得摸索着往夏花的房间走去。 “大壮……”林氏实在害怕萧绝会把大壮杀了,她至始至终都对萧绝存有惧意,她一把拉住夏大壮,夏大壮手一挣叫道,“姨婆,你……你别拦……拦我,娘真……真的没死。” “娘,姐姐不会死的,不会的。”夏大栓哭的跑了上来。 “栓儿,大壮……”林氏看看夏大栓,又看看夏大壮,悲中心起,哀痛难耐,凄厉的叫了一声,“花儿,你活过来啊!你可听到大壮和大栓在喊你了啊!”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一个满头白发的男子抱着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跨出了房门。 三人俱惊在当场。 “你……你的头发?”林氏怔忡的指着萧绝,在她和夏大栓惊的合不拢嘴的时候,夏大壮眼里的惊色早已褪去,他摸着往前道:“娘……娘……” “大壮……”夏花气弱的喊了一声。 她微转了转头看了夏大壮一眼,只见他脸色青灰,嘴唇干枯,一双空洞洞的眼睛布满了红色血丝,头发也是乱糟糟的扯成一团杂草般的模样。 夏大壮眼中闪过巨大的惊喜,眼睛里放过难以掩鉓的光芒,他知道想骗过萧绝的很难,也知道骗过娘很难,他一开始是真瞎,因为那时他真的害怕娘会不要他了,他唯有做个真正的弱者,娘才不会抛弃他,后来他的眼睛好了,他没有告诉娘,一来他可以借此掩护自己,二来他可以一如继往的享受着娘待他的好,他装瞎一直装的很成功,连卿如尘都看不出来,可现在,他感觉自己几乎装不下去了。 他太高兴了,他原本以为娘真的死了,就在刚刚之前,他虽然听到了房内有声音传来,可他还是不敢确定,尽管他言之灼灼的在林姨和大栓面前说娘没事,可唯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是有多么的不确定,他害怕自己因伤心过度出现了幻听幻觉。 原来,他没有幻听幻觉,娘果然醒了,她还活着,他还能做她的儿子陪着她。 夏花的死而复生惊喜了全家人,苏九娘的身体再无需保命丸保着,在醒来之后听闻女儿活了过来,她的身体已是不药而愈,虽然还有诸多的事情叫她忧心,但女儿活了过来,对于她这个做娘的来说已是天大的恩赐,她不求什么,唯求一对儿女平安幸福。 这日下午,家中甚是热闹,秦越和元阮一起都跑来探视夏花。 “小花先生,你活过来可就好了,我心里高兴的很,只是……”秦越挠了挠头。 “只是什么?”夏花笑问一声。 “只是我原本花了自己所有积蓄帮你请了整个涂江县最厉害最高明的圣僧来为你的亡魂超渡,哪里能知道你好好的活了过来,如今我只好把圣僧又送了回去,花出去的银子也不好意思再要回来了,算是打了水漂了,唉……” “你个大傻瓜,有你这样说话的么?你这明明是咒花花嘛,难道你还要她再死一次让你的银子不白花?” “不不不……”秦越连连摆手,“元阮,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圣僧可是我费了老大劲求来的,不用一次可惜了……” “放你娘的臭屁,你再说,老子削烂你这张烂嘴巴。” 这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争执着,只是不管元阮怎么骂秦越,秦越总是一副洗耳恭听笑眯眯的样子,搞的元阮十分郁闷,打出去的拳头就如打在了棉花之上。 夏花也不管他二人争执,她只是静静的坐在萧绝的身边,看着他一头白发,她心里甚是酸楚,他却朝她微微一笑。 她回以微笑,心却更痛,痛的不仅是他的一夜白发,更是小焰跟她说的话,在她醒来的那一刻,龙魂玉奇迹般的复原,当然除了萧绝和她和自己知道,没有人知道龙魂玉破碎重圆的事。 龙魂玉不仅复原,还能量大增,是以,在短时间内修复了夏花的异能。 她在想,龙魂玉这般神奇,会不会有改天换地的能力,会不会改变萧绝将死的命运,因为她听小焰提过一句,龙魂玉有召唤神兽蛟龙,令死人重生的能力。 萧绝是龙魂玉的主人,龙魂玉该能护着萧绝才是。 她想,她死了都能活过来,萧绝未必不能,想到此,她心里安了些。 她静静的握一握萧绝冰冷的手,萧绝唇角勾起一丝暖笑,他本来决定带走花儿一家,后来花儿一死,他的心也跟着死了,哪里还有心情再安置他人。 因为夏大壮死活不肯离开,京城皇帝所派来接太子回宫的人马只得安驻在白头村村东头,而另一支前来秘密暗杀夏大壮的人马蛰伏在某个隐秘的角落伺机以动。 这几天都是元阮和步千越带人守护在夏花家周围,他二人合力诛杀了十来个杀手,其中有一个杀手竟是杀手榜上排名第二的逐命,在与逐命交战的时候步千越受了伤,如今步千越只得留在李天佑处养伤。 本来步千越还怀疑萧绝的诚意,只到后来他确定了萧绝中了七心醍醐香之毒,他才下定决心跟萧绝合作,他回到秘地,暗中派人秘密调查了他一直深为信赖的佟莫牙,原来佟莫牙果然是步錾的人。 他布局杀了佟莫牙,只可惜未找到暗夜令牌,如今他单凭半面令牌无法调动暗夜军团,不然也不至于在保护白牡丹的时候束手束脚。 如今,他只能依靠九黎殿的力量或许还有登上皇位的机会,虽然这机会很渺茫,可有机会总比没有机会强,他的意图早已败露在步錾的眼前,亏他还以为自己一直掩鉓的很好,没想到自己所有举动都在步錾的监视之下。 不过,他不明白,步錾为何一直不杀他。 既然想不明白,他也不愿再想,如今,他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登上皇位,接姐姐进宫。 当然,他不会强逼姐姐的,若她不愿,他会依她的心愿,若她愿意,皇宫的大门永远都会朝她开放。 只是,会有那么一天么? 他为何觉得皇位离他很遥远很遥远,这几日,他左思右想,就是觉得事情不对,这不对之处源之于萧绝,步錾还是步凌息?他很是头痛。 他在头痛的时候,整个白头村又炸开了锅。 白头村村民在有士兵驻扎的时候就已经是议论纷纷,不过那些人不会主动骚扰村民,村民还可以和平常一样过活,但村民们心里到底不安,有的村民甚至想连夜逃跑,都被士兵捉了回来,士兵还杀了带头逃跑的夏根生和夏之贵,村民的心更加恐慌,连白水庵的学堂都暂停了。 村民们这边还没恐慌完,就又有一支骑着快马的军队直逼入村,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夏平桂正哭喊着要跑出院门口,在她得知癞痢头给了爷奶一百两定亲彩礼的时候,她已经绝望的不想活了,她不管村口有没有士兵驻扎,她要逃,逃离这里远远的。 孔秀枝追着夏平桂呼哧哧的跑着,近来她受病痛折磨,原来肥胖的身体已瘦的脱了形,汗水浸湿了她的棉袄,她脸上突出两块高高的颧骨,她大声喊道:“桂儿,桂儿,你回来,不能出去啊!” “之荣之富,快把桂丫头抓回来,我那一百两银子啊……”夏孔氏奋力的拍着手大叫着,“如今老头子重病在身,还指望这一百两银子看病啊……” 夏之荣拖着一条残腿,压根追上不夏平桂,孔秀枝跑的摔倒在院门口,他赶紧扶起了她。 孔秀枝两眼一瞪,哭的鼻涕一脸,指着远处夏平桂的背影道:“你个废物,赶紧把桂儿叫回来啊,不能跑啊,会死人的啊……” 夏之荣一想到自个的四弟被那些士兵杀了就心惊,如今平安失踪,娇娇又恨毒了他们,他只剩一个夏平桂了,按他的意思他不想把平桂嫁给癞痢头,可架不住爹娘的逼迫,他实在是没有办法。 更何况四弟死后,爹重病一场,家里也实在需要银子。 他大叫了一声:“桂儿,你快回来啊!” 夏之富早已窜出了老远,终于逮住了夏平桂,夏平桂奋力挣扎,像疯子一般大叫大嚷,夏之富恨恨骂道:“死丫头,也不知道你四叔怎么死的,难道你也想跟他一样死了!” “滚,滚,我不要你管。”夏平桂发了疯般的张口就狠狠咬向夏之富的手背。 夏之富吃痛,大叫一声,一松手,夏平桂飞一般的跑了。 夏平桂疯狂的跑着,跑的头发散乱,连鞋子也掉了一只,冰冷的地下布满着积雪,她根本顾不得了,只要一想到癞痢头冲着她露出大黄牙满口流涎水的样子她就觉得恶心的要死。 都是那个孔娇娇,若不是她暗中设计,她怎可能会嫁给癞痢头,她一定要跑到清水镇李家去杀了那个臭表子。 她直跑到村东口的大路上,突然,她耳边响起一阵尖锐的马蹄声,她胸口一阵剧痛,已被马蹄踢的老远。 她重重的摔倒在地,一声森冷的呼喝声响起:“大胆叼民,不想活了。” 夏平桂呕出一口血来,刚她逞一时之气才敢跑出这么远,如今抬眼一看,全是士兵,她只觉得有些害怕,抖擞着声音跪下声来道:“饶……饶命。” “滚开!”那人喝斥一声,正抽出手中长剑欲一剑刺死她。 “风雷,休想耽搁时间,赶紧去四方山脚。”一个醇厚的声音淡淡响起。 夏平桂只觉得从来没有听过如此有威严的声音,只简单的一句话,就叫她害怕的连呼吸也不敢了,这人说是要去四方山脚,四方山脚可是住着她最讨厌的一家子啊。 好,很好,看来那一家子离死也不远了,惹上了这些军爷还能有个好果子吃,真是老天开了眼了,她唇角扯出了一个阴狠的笑来。 马蹄声哒哒,那行人朝着四方山脚走去,夏平桂回头看了一眼,想了想,拖着受伤了身体又返回了家中。 她就要在家里等着四方山脚传来夏花一家遭遇横祸的消息。 …… 步錾在冬日斜阳之中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女子,他呆怔在那里身子却无法动弹,他想唤她一声,嗓子却在风中哑然了,在得到牡丹还活在人世的消息之后,天知道他有多高兴。 这么多年,他虽是高高在上的王者,却无一日不是孤独的,他思念牡丹入骨,哪怕这一世她嫁作他人妇,他还是要将她带回宫中。 在来之前,他对她有些生气,气她嫁给了别人,可当他看到她时,他所有的愤怒都已经烟消去散,他不该怨她,因为他那样的爱她,所以就该包容她的一切。 他是重活了一世的人,在前世,是步千绝登上了皇位,而他却成为阶下囚惨死狱中,而牡丹在此之前已上吊自尽而亡,他记得那一天是四月初四,他曾答应过她要带她去涂江县看白雪夫人,可不想她没看到白雪夫人,却死了,她说,她不会叫他孤单一人赴黄泉,她在那里等他。 若说重生给他带来了皇权,却让他失去了牡丹,前世,他娶了牡丹,他觉得那是他活了两辈子之中最美好的日子,他从来也没有那样幸福过。 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不管他有过多少侧妃和妾室,他的牡丹永远都是他唯一的妻子。 他想若他是个寻常百姓就好了,或许他就可以和心爱的女人一辈子过简单快活的日子。 可他偏偏是皇子,还是个一心向往皇权的皇子,于是在波云鬼谲的皇权之中,他越陷越深,直到最后丢了性命。 前世,他江山没得到,爱妻也死了,他终究是死的不甘心。 上天赐了他重生一次的机会,他原以为这一世江山爱妻他皆可得,可谁知道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能任由他主宰,牡丹的阿爹阿娘竟然阴差阳错的死在了他的手中。 这当中的情由种种,他自是无法向牡丹解释清楚,谁能相信一个人可以重生,更何况当年的牡丹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就跳了悬崖,从此,他再寻不到她的踪迹。 难道就这是重生得到皇权所要付出的代价,这样的代价叫他痛彻心肺,他虽为帝王,却无一日真正快活过。他紧紧注视着她的身影,她还是和从前一样。 他的心开始狂跳起来,薄唇微启,柔柔的唤了一声:“牡丹!” 苏九娘正去厨房烧了一吊子热水拎了出来,蓦然听到一声呼唤,她一转头,神情一疆,手里拎着的沙吊子砰的一声砸到冰冷的地面上。 她看着他,他的身影这般熟悉,即使他脸上已有岁月的风华,他还是这般熟悉。 紫衣萧杀,金冠束发,五官坚毅,黑曜石般的瞳仁敛着岁月沉积下的万千光华。 她的心跳的越来越快,眼睛里却带着深深恨意,于恨之外又多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神色,他向前一步又唤了一声:“牡丹……” “不,你别过来!”她身子微往后一退,脸上已是血色全无。 他停住脚步,眸子晶亮:“好,我不过来,牡丹你别怕,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你认错人了,我不叫牡丹,我叫苏九娘。”她微镇定了神思,敛容冷冷的盯着他。 “不,我不会认错,我怎么会认错……”他口中喃喃。 苏九娘身子抑制不住的猛地颤了一颤,她紧锁着眉头,沉声道:“我不认识你,你走!” 步錾瞳仁紧紧一缩,胸口处有窒息的难受,他上前一步道:“牡丹,你还在恨我?” 苏九娘冷笑一声:“你是谁,我为何要恨你?你可以滚了。” 步錾神色一荡,怔了一会儿,扬唇笑了笑道:“牡丹,你还在骗我,依你的性子断不会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冷淡无礼,在你心里,你一直都记得我的是不是?” 苏九娘眸光微动,这个男人怎还能找上门来,他若是来接大壮的也就罢了,偏偏为何还要旧事重提纠缠于她。 她无力杀了他为阿爹阿娘报仇已是对不起阿爹阿娘,如今怎可能再愿与他有任何牵扯,再者,她虽不通这皇权争斗,但也知道如今家中已然是不可能再有太平之日。 一个大壮,一个萧绝,一个阿越,个个都是皇权中人,如今再多一个步錾,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样的复杂局面。 …… 屋门开启,苏九娘看了一眼夏花,喉头间泛出滚滚痛意,她唤了一声:“花儿……”转头又看向那伫立在院中高大的身影。 夏花已听到了屋外的动静,她知道步錾的到来意味着什么,她和萧绝已没有机会再离开这里,这就是一场生死对诀。 门声吱呀,夏花走出屋外,挽住苏九娘的胳膊柔声问道:“娘,外屋冷,你先进屋。” 苏九娘点了点头,便不再看步錾一眼跨进了屋门。 步錾遥遥望了一眼苏九娘的背影,凄怆无比,牡丹如今有儿有女,只可惜这孩子都不是他的,他在想,若再给他一次重选的机会,他究竟是会选皇位还是牡丹?他清楚的知道答案,尽管他过的孤寂,可他从不曾后悔过这一世的选择。 他是个男人,一个渴望至高无上权力的男人,他是为皇权而重生,牡丹于他而言是个梦,一个让他两生两世都要追寻的梦,没有这个梦,他会痛苦却不会死,而没了皇位,他就注定要葬身在皇权争斗之中。 尽管他没有后悔过,可现在他是多么想将牡丹拥入怀中,只是现在的牡丹离他好远好远,眼眶微有湿润,他轻闭上眼,任凭冷风吹打。 再睁眼时,却看见一道黑影静立在那里,满头白发未束,随风飘散。 他怔了怔,一双浓密的剑眉扬了扬,波澜未惊的淡声道:“萧绝,你果然躲在这里。” “步錾,想不到你竟会亲自到此。”萧绝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天下还有你萧绝想不到的事?”步錾面色沉静,微微挑眉继续道,“朕布下天罗地网却未抓得了你,看来你的确比我想像的还要厉害。” “论厉害谁能敌的过你,你虽未抓到我,不也成功借机铲除了你一直想要铲除的人?” “朕最想铲除的人还站在朕的面前。” “所以你亲自来了?” 步錾冷哼一声,沉声道:“萧绝,你已是将死之人,为你兴师动众不值得。”顿一顿继续道,“我这一趟来只是为了带走牡丹和凌息。” 萧绝淡淡一声,说道:“只怕不能随你所愿。” “你以为你可以拦住朕?” “我为何要拦,只是他们不愿跟你走罢了。” “牡丹是朕的女人,凌息是朕的儿子,若他们不肯跟朕走,朕就将整个白头村夷为平地。” “你的儿子根本不会在乎白头村会不会成为平地,他若回宫早就走了,何必延误到现在。” “朕的儿子当然不会在乎,可朕的女人却会在乎,朕知道牡丹是这个世上最善良的女子。” 萧绝冷笑两声:“一向老谋深算,喜怒不形于色的步錾也会有今日这般形景,看来那个白牡丹对你很重要……”定一定,他伸手抚了抚胸前垂下的白发,阴幽幽道,“或者我可以杀了她。” 一阵阴风拂过,屋门剧烈的开合,夏花只觉得有片刻的闪神,而苏九娘正坐在厅前黯然神伤,忽觉自己被一阵强烈的冷风一裹,整个人已经不能自主的往屋外飞去。 “外……外婆……”夏大壮大叫一声。 “娘——”夏花神思恍惚间,眼间苏九娘飞出门外,脸立刻白了几分。 萧绝冰冷的手已掐住了苏九娘的脖子,苏九娘开始奋力的挣扎,喉咙口更是窒息的难受。 “萧绝,你疯了,你放开我娘!”夏花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了。 “放……放开我外……外婆。”夏大壮摸索着跑出屋外。 萧绝冷戾的喝了一声:“元阮!” 元阮会意,立刻点了几人的穴位,秦越和夏大栓还没来得起身人已经僵坐在那里动弹不得,夏大壮更是以一种向前倾身欲扑萧绝的姿态斜斜的立在那里。 夏花又惊又怒的瞪着萧绝,怒喝道:“萧绝,你若敢伤我娘一根汗毛,我……” “好吵!”萧绝轻轻挥一挥衣袖,夏花已发不出一点声音。 “步千绝,你若敢伤害牡丹,朕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步錾脸上明显带着急怒的表情,手一挥,就有黑压压的士兵将整座院子里三层外三层的重重包围。 萧绝阴郁的双眸全是狠绝与阴霾,手中的力道加了两分,苏九娘的喉咙里发出痛苦呻吟,他冷笑一声:“你都已知道我命不久矣,我还会怕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步錾急呼一声:“牡丹——” 苏九娘的双手紧紧的拉住萧绝冰冷的腕,想要扯开他的禁锢,眼里已然逼出泪来,哪里还能再说一个字。 “不,你不会杀她,你那样爱牡丹的女儿,你怎么可能杀了牡丹。”步錾看着苏九娘痛苦样子,眼中恨怒愈盛,他明明得到消息萧绝为了夏花一夜白头,萧绝怎么可能会杀了夏花的娘亲,一定是萧绝故意在他面前演戏,一定是。 “步錾,你是个聪明人,自然该懂什么才叫真正的演戏,不然你以为步凌息的消息是那么容易可以传递出去的,枉你聪明一世,为了一个女人却犯了糊涂。”萧绝低沉一笑,冷声道,“我的确命不久矣,没有心情也没有能力再去爱什么人,我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在我死之前杀了你。” 夏花死死盯在萧绝的脸上,她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她不信萧绝会杀了她的娘亲,可眼见娘亲的脸上越加越苍白,她开始害怕起来,她眼中的泪终于潸然而下,泪水洗面,被寒冷的北风一吹更觉着冷彻心骨。 元阮立在萧绝身后,他看了一眼夏花,心中忽生不忍,叹了一声道:“花花,你别恨爷,爷也是没办法,白牡丹是九黎殿追杀的逃犯,即使她现在不死,还是要被捉回到九黎殿烧死。” “花……花儿……”苏九娘脸上已被勒出根根青筋,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整个人忽然被萧绝残忍的提起,她两条腿不停的划拉着,她又叫一声,“阿……阿錾……” 这一声阿錾彻底击中了步錾的心肠,曾经多少个午夜梦回,他都梦到牡丹唤了他一声阿錾,他的心像被万根银针刺中,他脸上带着深切的怜惜与痛楚:“牡丹,别害怕,我会救你。” 他目光从苏九娘脸上转过,恨恨的盯住萧绝:“萧绝,你放了牡丹,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萧绝的手松了松,苏九娘软嗒嗒的双脚落了地,他嘴角含着森冷的笑意,一字一字道:“我要你的命。” 夏花此时虽已愤慨至极,可她还保持了一丝理智,她在抽泣之间忽闻到一股淡淡的牡丹熏香,她心蓦地一喜,再深吸一口气,那牡丹香虽淡却是清幽入鼻。 娘从不喜熏香,身上怎可能会有牡丹香的味道,这牡丹香很熟悉,是云柳絮身上的味道。 她兀自一怔,仿佛在刹那之间明白了什么,怪道刚才她会有一瞬间的晕沉,只那一瞬间,已是偷龙转风,她虽有些生气,心里却安然了许多。 “报!”一个苍劲有力的短促之声传来,一个身着棕红铠甲的士兵从山下急奔而来,他正要向步錾汇报他已夺了步千越的暗夜令牌,却被风雷一把挡了下来。 步錾似乎没有听到那士兵的声音,他蓦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咬牙道:“好!” “皇上……”风雷激越的声音响起,一下跪倒在地,随之重重包围的士兵俱一起跪倒在地,风雷跪着步向步錾,急呼一声,“皇上,不能,如今乾坤已定,你不能为了一个女……” 步錾冷冷的看了一眼风雷,沉声道:“滚开!” “皇上,臣不能让你做此等傻事。”风雷固执的跪在那里。 “你再啰嗦,朕杀了你!”步錾寒声一喝。 “就算皇上杀了臣,臣今日也绝不能让皇上伤了分毫。” “步錾,我的耐心很有限。”萧绝的声音已带着深深的不耐烦,苏九娘几乎虚脱的身体复又被他提了起来,苏九娘这会子除了流泪,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滚开!”一声暴喝从步錾嘴时发出,他浓烈的剑眉狠狠扬起,“砰!”的一声,腿已经踢向风雷。 锋刃就在刺入心口,风雷大声叫道:“拦住皇上!” “叮!”的一声,有人飞出一把暗器击飞了离步錾心口零点零一公分处的匕首。 夏花微有动容,她本以为步錾对娘的爱不过是镜花水月,一个皇帝拥有那么多女人,还跟那么多女人生下那么孩子,就不配拥有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爱情,步錾哪怕再喜欢娘,也不可能为娘做到如此,难道步錾真的爱娘已爱到以命相护的地步了。 不,不可能,若他真愿意为娘而死,就不会在当年杀了娘的阿爹阿娘,她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直觉,郭魃的心脏异于常人是长在右边的,步錾的心脏会不会也长在右边。 她正想着,萧绝冰冷的声音复又响起:“步錾,看来今日你选择了让白牡丹死。” “不!萧绝,你放了牡丹,我如你所愿。”步錾面色阴沉,环顾四周一圈厉喝一声,“若再有轻举妄动者,杀无赦!” “皇上!”风雷还想再说什么,被步錾寒声喝断,“风雷,不要妄图考验朕的耐心!再多说一个字朕诛你九族。” 风雷咳的呕出一口鲜血,步錾已一个弯身从地上捡起匕首,眨眼间匕首没入心口处,鲜血顿时汹涌如注。 夏大壮脸色苍白,不敢置信的盯着步錾,他知道父皇喜欢白牡丹,却不知道父皇已喜欢到如此地步。 步錾眉心蹙了蹙,对于没入自己心口的刀,他几乎没有多大的痛感,他唇角牵出一点冷笑来:“萧绝,这下你满意了,你可以放了牡丹了。” “皇上……”风雷几乎快要哭了,士兵们跪倒在风中一个个皆是满脸痛楚。 萧绝冷声道:“交出暗夜令牌我才能放了她。” “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本来就喜欢得寸进尺。”萧绝淡声道。 步錾恨极,这会子顾忌白牡丹却着实也拿萧绝无法,他虽来的仓促却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只是他没想到会了这样的意外,他没有料到萧绝竟会拿牡丹的性命要胁于他,若是旁人,他有把握可以将牡丹夺回,可抓住牡丹的是萧绝,他一点把握也没有,唯有被他牵着鼻子走。 自打他重生,他步步为营,将一切握于手掌之中,可现在,他忽然有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就如他当初眼睁睁的看着牡丹坠落悬崖一般无力。 他的脸色露出少有的无奈和灰败,他挥一挥手道:“暗夜令牌拿过来!” “元阮!”萧绝轻喝一声。 元阮往前一步正要接过令牌,忽然一个人影闪现,那人隔开了他与令牌的距离,一下夺过暗夜令牌,元阮一怔,伸手指着那人道:“夏大壮,你?” 萧绝淡淡一笑:“步凌息,你终是沉不住气了。” “萧绝,你所做所为不过就是为了逼我在娘的面前做回步凌息,你知道单凭你一已之言娘不会信你,所以你一步步设下陷井想让我往下跳。” “步凌息,看来你心中并没有你的父亲,他的命于你而言还不如半枚暗夜令。” 步錾失望阴沉的看了夏大壮一眼,他自裁的时候这个儿子没有出手,如今为了半枚令牌倒出了手,这当中必然着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 夏大壮眸光如炬,哪里还有半点虚空的样子,他的脸色阴沉无比,暗夜令牌掌握的不仅仅是暗夜军队,更是开启龙魂玉的一把钥匙。 当年正是齐阁老与皇爷爷反目成仇,欲将暗夜令阴阳合体开启龙魂玉召唤神兽蛟龙,蛟龙是大历王朝历代兴盛的守护神,但凡事物极必反,一旦蛟龙被召唤出来必是血流成河,白骨累累。 皇爷爷害怕大历王朝有颠覆之险,所以在一夜之间诛杀了齐阁老,并将当年所有的知情之人全部诛杀,这一段秘密随着皇爷爷的驾崩而被彻底封存。 而如今,他想他应该是唯一知道秘密的人,他知道这个秘密也完全是机缘巧合。 他一心想寻找暗夜令,他知道有半枚令牌在邪道佟莫牙手中,佟莫牙本是为父皇炼制丹药之人,父皇患有宿疾,每逢四月四牡丹盛开之际便犯心疼病,宫中御医束手无策,倒是佟莫牙进供的丹药有奇效,只要犯病时父皇服食一粒皆可。 佟莫牙手中握有半枚暗夜令,大半年前,他为得到这半枚暗夜令欲亲自前往四方山那座秘密山洞一探究竟,不想却在半途中遭遇大皇子所派人马的伏击,他身受重伤坠落山崖被夏花所救,从此,他失去了记忆。 只到一个月之前,他才完全清醒过来,他知道佟莫牙表面上是步千越的人,实际根本就是父皇派在步千越身边的奸细,只是他不懂,父皇既然忌惮步千越,为何费心费力的宁可派人监视他也不肯杀他。 父皇从来都不是有妇人之仁的人,别说一个皇弟,就是他的亲儿子犯了错,父皇也一样不留父子情面,他唯独留下了一心想犯上作乱的步千越,这实在匪夷所思。 现在,他似乎懂了,父皇怕是为了白牡丹才不肯杀步千越,想想,他又觉得心冷无比,在父皇的心中他所有儿子的性命都敌不上一个已嫁作他人妇的女人。 是啊!皇权之中哪来的父子兄弟。 他不在乎血流成河,白骨累累,他只在乎自己将成为蛟龙的主人,传闻蛟龙可以实现主人心中所愿,他这一生所求一是皇位,二是夏花,只待召唤出蛟龙,他全都可以得到了。 他已握有佟莫牙手上的半枚暗夜令,如今他怎么可能让从步千越那里夺来的另外半枚暗夜令落入萧绝手中。 龙魂玉就在娘的脖子上,只要阴阳两枚暗夜令合并开启龙魂玉,转眼之间,他江山美人唾手可得。 他转眸看着夏花,夏花的长发飞舞在风中,怨、恨、痛、怒种种情绪俱浮于眼眸之中,夏大壮眼睫不自觉的跳了一跳,他抬手揉了揉眼,眼神明亮如星,他想解开她的穴道,手伸在半空却凝滞终是垂了下来,他知道娘最恨人骗她,这会子娘是要恨死他了。 他假装没有看到夏花惊怒的双眸,心却微微颤抖,转过头来他看向一身漆黑衣衫,白发如银的萧绝,清俊的面色忽然变得狰狞起来:“萧绝,你可后悔没有杀我?” 萧绝淡声道:“你现在问这些不觉得多余?” 夏大壮轻嗤一声:“萧绝,不要再装了,你可以为了娘连我也不能杀,又怎会不顾忌到娘,敢拿外婆的性命去要胁我父皇?”说话间,他又看向胸口处鲜血淋漓正被风雷和另一个御前侍卫扶住的步錾冷笑一声道,“父皇,所谓关心则乱,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难道就没看出萧绝手中的白牡丹是假的?儿臣真的没想到你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到如此地步,你置母妃于何处,你可记得母妃日日夜夜在清华殿盼着你去看她,只可惜她盼到了死也没见到父皇一面,父皇你到底是有情还是绝情?” “息儿,你……”步錾捂住胸口,看着夏大壮阴郁的目光,他又惊又怒,急怒之下胸口一痛,身子难免有些萧瑟,他伸手指着夏大壮声间有些虚软,“息儿,你为何现在才说,你这分明是想置朕于死地!” “哈哈哈……”夏大壮仰天一笑,只笑的眼角流出了泪水,漆黑瞳仁里闪过冰冷的光芒,咬着唇沉声道,“父皇,母妃生前那样挂念你,儿臣怎么舍得让母妃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那冰冷的坟墓之中,儿臣在母妃的灵前发下毒誓,要送父皇去见母妃,只可惜儿臣还没来得及送父皇上路就失去了记忆,虽然有些迟了,但儿臣相信母妃不会怨怪儿臣,她一定还在那冰冷的坟墓中等你相聚。” “放肆!”步錾厉喝一声,怔怔的盯住夏大壮,眸光深沉带着一种急痛而审视的意味,“息儿,你以为你握有完整暗夜令牌就可以号令暗夜军团来杀了朕,你太天真了,你根本走不出这里,你现在想回头父皇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父皇,我要号令暗夜军团做什么?”夏大壮唇角带着一丝讥诮。 夏花几乎难以理解夏大壮行为,哪怕他变回了步凌息,难道单凭暗夜令就可以扭转乾坤杀了步錾,杀了萧绝和元阮,杀了这重重包围的士兵? 她带着一种疑惑的,痛心的,冰冷的,无法置信的眼神盯着夏大壮,胸口的龙魂玉忽然崩射出一道火红的光芒,她胸口一烫,那火红之光却一闪而灭,她心突突的跳着,忽然有了一种巨大的危机感。 夏大壮的这一句反问令所有人的眸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不仅夏花不明白,就连萧绝也不甚明白,他本以为夏大壮将步錾引来是为了对付暗夜军团以及他和埋伏在这四方山周围的九黎殿众人,可现在看来却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步錾半眯起眼,眼中寒光凌厉,他忽然有了一种感觉,感觉那暗夜令远非他想像仅仅只是号令暗夜军团的令牌,一定是他忽略了什么,他沉沉道:“息儿,你既然你不愿号令暗夜军团,就将令牌交回来,只要你肯交回令牌,朕答应你,你还是太子。” 夏大壮冷笑道:“父皇,你可真是可笑,我马上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还需要你这空许的承诺做什么?” 他不再看步錾,回头看向那霜衣黑发的女子,他两眼通红,喃喃道:“娘,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没关系,只要一会,就一会,再睁开眼时,你就可以忘记一切和我重新开始,你放心,我会永永远远都陪着你的,娘,我答应你,此生我只有娘一个女人。” …… 斜阳西下,天色渐暗。 阴阳相合的暗夜令被抛至半空之中,夏大壮嘴唇蠕动,嘴里念念有词念着别人听不懂的咒语,暗夜令忽然击向夏花的胸口处,龙魂玉暴发出强烈的红光,光如利刃将龙魂玉切割成碎片。 狂风大作,树动枝摇。 被龙魂玉封印的空间在霎那之间被开启,周围全是耀眼夺目的白,碎片重组,化作一条乌黑的蛟龙,蛟龙在半空中盘旋,大团大团的火光从蛟龙口中喷出,刹那间已是漫天红光。 狂风吹起大团火焰,火光似要吞噬一切,惨叫声哀鸣声彼此起伏,许多人甚至都未来得及作任何反应,整个人已被火成一堆焦炭。 火光冲天,蛟龙嘶吼声震天动地,响彻云宵,整座房屋开开寸寸皲裂,转眼间便分崩离析,化作一堆灰色尘土。 “哈哈哈……”空中传来夏大壮近乎癫狂的大笑声,“蛟龙,除了我娘,杀光这里所有的人!” “皇上,快逃!”风雷叫了一声,纵身一扑,挡住了袭向步錾的火团,整个人在瞬间成了火人。 步錾再不想事情的结局会是如此,前世,暗夜令牌只是能号令暗夜军团的令牌,纵使过了一个前世今生,他从来也不知道暗夜令竟会是开启龙魂玉的钥匙,他更没想到的是,他最喜欢的儿子竟然一心想杀他。 看来,这都是天意,他本以为自己的心长得异于常人可以令他既救了牡丹又躲过死劫,可今日,他在劫难逃,不过能与牡丹在一处化为飞灰,他也算死得其所了,他大声疾呼:“牡丹……” 苏九娘听到这一声凄厉呼唤,再大的仇恨在此刻也随着这一场死劫灭了,她紧紧抱着夏大栓,想喊他一声,却喊不出口。 “牡丹,你可知道?我寻了你一个前世今生,我想告诉你,前世你是我的妻,今生你可还愿做我的妻……咳咳……” “阿錾……”她柔柔的唤了一声,声音小的他却听不见,她的喉咙被火灼的剧烈的痛,她再无法走一步路,再无法说一个字,她柔弱的身子慢慢倒下,紧紧将夏大栓护在了怀中。 她死了不要紧,可是她的花儿,她的栓儿怎么能死,他们的年纪还这样小啊! 夏大壮眸光通红,朝下望时,却微微看见苏九娘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火光之中,他眸中微闪过一滴晶莹的泪,呢喃一声道:“外婆,我本不想杀你,只是你不该,不该占据了父皇的心,叫我母妃痛苦一生。” “萧绝,娘——”夏花在火光中凄厉的大喊一声,她的双眼被火熏的几乎看不清,她愤怒的抬头望向那在半空中盘旋吐火的蛟龙,眉稍一挑,暗暗将体内所有异能凝聚,脚尖微微着地,纵身一跃,随即飞上了蛟龙的背。 蛟龙翻转身子,试图将甩下身来,夏花紧紧抱住蛟龙的脖子,身子俯贴在蛟龙身上,又腾出一只手来抽出腰间匕首狠狠的刺向蛟龙身体。 蛟龙哀鸣一声,在空中翻腾。 “花儿——”萧绝呼唤一声,夏花往下看去,却在火光之中看到一道黑色身影迎风而上,整个人直立于蛟龙身上之上,手中黑剑直往蛟龙头顶刺去。 “萧绝,你还不死!”夏大壮眼中杀气腾腾,眉稍一挑,从袖口中飞出一枚暗器,暗器直袭萧绝而去。 “萧绝,小心!”夏花惊喝一声,再顾不得紧抱蛟龙脖颈,一个起身挡在萧绝面前。 “娘——”夏大壮大叫一声,想收回那枚暗器,却终是没有收回,“你为何到了现在还要护着他?” “叮——”的一声,萧绝手中利剑已击落暗器,夏花因站立不稳,身子急落而下,萧绝顾不得再与蛟龙纠缠,转身飞下想拉住夏花,扯住的却是她的衣袖。 “刺啦——”一声,衣袖断裂,夏花身子如断翅白蝶般坠落,坠落向那一团燃烧的正旺的火焰。 “花儿——” “萧绝,再见——” “娘,你放心,我不会叫你死的,你是我的,你永永远远都是我的,你答应过我要一辈子陪我的。”夏大壮嘴角骤然牵起一丝融融的暖笑,口中呢喃道,“娘,或许只有让你浴火重生,你才肯心甘情愿的跟着我的。” 正当夏花以为自己从此要和萧绝天人永隔之时,忽见一道紫色魅影急闪而过,她整个人已被紫流风紧紧搂入怀中,紫流风脚轻轻往下一点,抱着夏花又直往空中飞去。 “萧绝,人交给你了。”紫流风挥舞手中紫羽扇, 烈火焰焰中,片片紫羽化作千万只紫蝶,紫蝶在烈火之中翩翩飞舞,直往蛟龙身上飞去。 夏大壮脸色一变:“化骨蝶!” 紫流风冷笑道:“夏大壮,我倒要看看是你召唤的蛟龙厉害还是我的化骨蝶厉害?” “蛟龙是神兽,岂是你这凡间羽蝶所比!”夏大壮目光凌凌,凌空一跃,人已跃然立于蛟龙背上。 夏花几乎根本没看不清,她只觉得一双眼睛被火熏的无法睁开,耳朵边不停的传来一阵阵呼啸打斗之声。 她努力的睁开眼,只见漫天华彩,紫蝶在烈焰中穿梭飞舞,她不知道有多少紫蝶在火中化为灰烬,它们就像飞蛾扑火般一次又一次的飞向那条张牙舞爪的巨龙。 突然蛟龙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一只紫羽蝶终于成功的停驻在它的额角之上,转瞬间额角化作一堆虚无,蛟龙痛苦的在空中翻滚着身体。 夏花不知道夏大壮施了什么秘术,她只微微的看到夏大壮伸手在蛟龙的额头摸了一把,蛟龙的额角竟然奇迹般复原。 “蛟龙,杀了他!”她又听到夏大壮一声划破苍穹的怒喝。 紫流风已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往下落去,夏花不明白紫流风何以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更不明白自己在看向紫流风落下的那一刻心会那样的痛。 “师兄!” “紫流风!” 萧绝与夏花异口同声,他一只手紧紧的抱住她,另一只手迅速抽出腰带缠绕上紫流风的身体。 “萧绝,紫流风,你们一起都要去死!”夏大壮已杀红了双眼,他跨坐在蛟龙身上,整个人几乎和蛟龙融为一体,化作一道强大的烈光,先袭紫流风而去。 “小师弟,一定一定要照顾好小花朵……”紫流风的话根本没有说出口,他已被拦腰叼入蛟龙口中。 他本以为小花朵真的死了,他交待了萧绝一定守护好小花朵的身体,他千辛万苦为小花朵寻来了千叶灵芝,以期能救回小花朵一命,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将千叶灵芝炼制成起死回生的圣药,萧绝就派人传了消息给他,小花朵活了过来。 很好,小花朵活过来他很高兴,不过他还是要将千叶灵芝炼成圣药,他本想着,在他死之前送一份珍贵的大礼给小花朵。 只可惜,这圣药他永远都炼不成了,他要死了,他以紫流风的身份死去,小花朵才不会伤心。 他再不想,上天已残忍到连他这最后一丝小小的心愿也不能让他如愿。 一刹那间,他脸上的面具破碎。 “卿卿——”夏花凄厉的大叫一声,眼睁睁的看着他整个人被蛟龙吞入腹中,再无一丝踪影。 “步凌息,你个龟儿子,老子要杀了你!”元阮的声音已是嘶哑无比,他冲破层层火焰,终于找到了萧绝和夏花,终于有了击杀夏大壮的机会。 “元阮,不要——”一直紧紧粘在元阮身边的秦越因着元阮的保护倒未被大火吞灭,他看着元阮飞向夏大壮,忽然有了一种生离死别的痛。 这是怎么了,谁来告诉他到底发生什么事,刚刚他们一家还其乐融融的说着话斗着嘴,怎么转眼之间,就全变了。 “元阮,回来!”萧绝大喝一声。 挥手间,元阮的身体在萧绝强大的内力下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他转头看了一眼萧绝道:“爷,让我杀了那个该死的臭东西。” “你不是他的对手!”萧绝的脸在火光下呈现出少有的红色,他看向夏花,修长的指尖划过她的眉,轻声道:“花儿,答应我,只要有一点点可能,就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萧绝,不要,要死我们一起死。” “花儿,你若爱我,就答应我。” “萧绝……” “娘,就算死,你也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的爱你?你的心怎么不向着我,我可是你的儿子啊……” “不,你不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是夏大壮,不是步凌息。” “娘,不管我是谁,我都要得到你!没有了萧绝,你就会爱我了。”夏大壮深深的看了夏花一眼,冷喝一声,“蛟龙,杀了他!” “不!”一个嘶哑而凄怆的女声传来,云柳絮身上的衣服已被烧的破烂,就连平日里浓密如云的秀发也被烧的枯焦,发出一阵阵难闻的焦糊之味,此刻的她满是狼狈,那脸上纵横刀错的刀疤愈加显得可怕,她死死的盯着夏大壮道,“阿步,你不能杀了阿绝,要杀就先杀我。” 夏大壮冷漠的扫了一眼云柳絮,像根本不认识她似的,鄙夷道:“不自量力!” 说话间,他已召唤蛟龙腾飞。 电光火石间,夏花闻到一股强烈的曼陀罗之香,那香气比之上次萧绝和紫流风大战还要浓烈,霎时间,天崩地裂,呼声啸啸。 萧绝眸色呈现出妖异的全黑,狂风烈焰鼓起他漆黑的长袍猎猎翻飞,额间的曼陀罗花蓦然飞出,化作成千上万朵黑色花瓣。 花瓣带着浓烈的戾气和粹着剧毒般的乌黑光芒,卷袭向蛟龙。 阴风狂作,黑色花瓣带着毁天灭地的黑暗气息,在尽数卷袭向蛟龙的时候爆发出一股强大的能量在瞬间将蛟龙吞没。 没有人能看到萧绝与蛟龙是如何厮杀的,也没有人能够知道冥杀在这一刻到底爆发了多大的能量,因为他们早已被这股能量掀起的阴风卷到别处。 蛟龙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在下一秒,它巨大的身子轰然倒下。 刹那间,冲天火焰渐渐熄灭,天地间也逐渐恢复了原本该有的颜色。 天那么暗,暗到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唯有几点燃烧未尽的火焰还微微跳动,到处都是被烧的焦烂的尸体。 “萧绝,你不能死,你给我回来!” 当夏花返回到萧绝身边的时候,见到了是他残破的身体。 夜风卷起还未散尽的黑色曼陀罗花,花瓣如雨落下,落在他的发上,脸上,身上。 她紧紧的抱住他,轻轻拭去他脸上的鲜血:“萧绝,我不准你死,你给我回来!” 他的指尖微动了动,缓缓的睁开眼,唇角边努力扯出一丝温和的笑来:“花儿,你来啦!” “萧绝,我好爱你,我要娶你好不好?” 萧绝破碎的心猛地一震,震的他身体痛的四分五裂,他望着她,低低道:“花儿,你终于肯娶我了,我好高兴,好高兴……” “萧绝,我带你回家,待你养好伤后,我们就成亲。” “花儿,我怕我现在回不去了。” “不,你一定能回去。” “对不起,花儿,我要走了……” “不,你若敢走,我必……” “花儿,我允许……” “你允许我什么?” “我允许你在我不在的时候,寻……寻找第……第二春。” “我不要你的允许,你若死了,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你知道我本就不属于这里。” “呜呜……”一个孩童的哭泣之声忽地响起,“娘,姐姐……呜呜……”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手摸一摸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我的花儿是这世上最坚强的女子,就算你是沫染,你不属于这里,你也还是我的花儿,花儿,我知道你不想留在这里,可是你还有栓儿,你如今是他唯一的依靠,你不能弃他而去。” “呜呜……娘……娘……姐姐……姐姐……” “花儿,答应我,一定定要好好活下去。” “不,我不能答应你。” “花儿,你若不肯答应,待我回来之日又如何还能找的到你?” “你骗我,你怎能回来?” “花儿,龙魂玉有令人重生的能力,我是龙魂玉的主人,自然可以重生,只……只是你要等我十……十年……” 又是一阵狂风,他的手软软的滑了下去,她的身子蓦然一僵。 十年? 他究竟是骗她还是真的会回来? 萧绝,你不要骗我,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 天由暗转明。 霜白幔帐低垂,依稀可见幔账内躺着一个女子的身影,幔帐微动,那女子已转醒过来。 夏花一睁眼,透过幔帐就看到明晃晃的辉煌宫殿,这里她比较熟悉,因为她才刚刚来过不久,她缓缓起身,正要下床,却听到一个清越的声音传来:“姐姐,你终于醒啦!” “小焰,我怎么又到了这里?”夏花抬起迷茫的双眼,头却是剧烈的疼,她微蹙着眉尖,炎焰已十分体贴的亲自撩开幔帐,坐在她床边,伸手就替她轻柔的按了按额角。 “当然是我把姐姐接过来的。”炎焰边接边说,又柔声问道,“姐姐,还疼不疼?” 夏花灰白着脸忍受着疼痛道:“我不疼了。” “姐姐,你骗人,你明明疼的要死却说不疼,是不是我的手法不好?要不要我换个人来?” “小焰,不用了,我很好。”夏花摇了摇头。 “姐姐,其实想不疼也很简单,只要你喝下忘川,忘却前尘往事,你就能永生永世快活的在这里和我一起过神仙日子。” “若什么都忘了,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一具无心的躯壳罢了。” “姐姐,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意留下么?” “小焰,姐姐知道你待姐姐好,可若我忘却了一切,我还是我么?” 炎焰眸中一痛,修长的手指依旧轻轻的帮夏花按摩着额角,嘟着唇道:“姐姐,不管是你爱的还是爱你的都已经死了,你还要回去做什么?” “不,他没死,他答应我十年之后还会回来找我的。” “姐姐,他明明是……” 炎焰蓝海般的眼睛微带着怒意,却终是将骗你两字吞下,整个人只僵在那里不说话。 “小焰,他明明如何?”夏花忽然一把握住他的手,像只久困在黑暗中将要绝望的小兽,她定定的近距离的望着他,“小焰,不要骗姐姐,你告诉姐姐,他是不是骗姐姐的?你告诉姐姐,他是不是不能再回来了?” 他默默望着她,他很想告诉她,萧绝的确是骗她的,可看着她凄怆而带着希冀的眸子,他却再说不出口,他多么想伸手抚平她紧皱的眉心,多么想温言软语抚平她心中的伤痛,可他知道,他不能。 正如姐姐所说,他若给她喝了忘川,姐姐还是那个姐姐么? 他沉默良久,张了张口道:“他没有骗你,他一定能再回来的。” “真的么?” 他肯定的点一点头:“真的!” “那我娘,卿卿他们还能再回……咳咳……回来么?” “姐姐,瞧你嗓子干的都快冒烟了吧,我先去帮你倒杯水。”说完,他径直起身,端了一杯想喂她。 她讪了讪,接过茶道:“我自己来。” 炎焰无奈一笑,只得将茶递给了夏花,又坐在她床头道:“姐姐,你问起这个,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跟你坦白,就是那个蛟龙其实是我坐骑。” “啪嗒”一声,夏花手中的茶盏从手中掉落在地,打了个粉碎。 她看着他道:“小焰,蛟龙怎么会是你的坐骑?它杀了娘,杀了卿卿,杀了秦越,杀了白头村所有的人。” “姐姐,你慢慢听我说,当年步姓先祖曾有恩于我爹,我爹为了报恩隧将蛟龙送给步姓先祖助他完成王图霸业,后来蛟龙功成身退,被封印在龙魂玉中,成了大历王朝历代君王的守护神,只是凡事物极必反,蛟龙性情凶暴,只能被龙魂玉的主人召唤一次,一旦被旁人所召唤必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甚至颠覆整个大历王朝,这是凡人随意召唤蛟龙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可这个代价为何要让无辜的人去付?” “唉!”炎焰叹息一声,揉了揉鼻子道,“这么多年也没有谁敢召唤过蛟龙,后来萧绝他老爹将郭魃的血融入龙魂玉凤眼之中,他就丧失了对蛟龙召唤的权利,所以他将龙魂玉的秘密封锁起来,从此龙魂玉的秘密就成了真正的传说,虽是传说,不过龙魂玉确实可以有令人重生的能力,萧绝是龙魂玉的主人,他自然……” 炎焰的声音低了下去,吸了一口气又道,“他自然可以重生,所以他才会告诉让姐姐等他,十年后他肯定会回来的。” 他垂着眼眸却不敢再看她,因为他知道姐姐的眼神太过犀利,过去,他只要一撒谎,姐姐必然都能看得出来,如今他顺着姐姐心意撒下这弥天大谎,他实在怕被她看出端倪。 萧绝已将姐姐的血融入龙魂玉凤眼之中,这唯一一次的重生机会早已在郭魃死的时候给了姐姐,萧绝哪里还可能再利用龙魂玉重生。 龙魂玉虽不能令萧绝重生,可他是冥神之子,他能令萧绝重生,虽然这要他付出巨大的代价,可是怎么办呢?他那样喜欢姐姐,他愿意为她付出任何代价。 他忽觉得自己不是在撒谎,他觉得自己对姐姐说的全是真话,因为在萧绝能回来找姐姐这一件事上,他没有骗姐姐,想到此,他忽然抬起眼睫,眼神变得坦然无比起来。 他看着她,絮絮的又道:“十年前,爹爹已经将蛟龙送给我当了坐骑,也怪我那一日贪玩跑到青霞峰去偷桃子吃,待我吃完桃子回来才知道蛟龙被召唤出去,它犯下的错我自然会弥补,所以姐姐不必担心,待你回去之后你就会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改变,你的娘还在,你的家还在,整个白头村都在,姐姐权当做了一场噩梦,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个卿如尘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为何所有的人都能回来,唯独卿卿不能回来。” “卿如尘阳寿已尽,即使没有蛟龙,他也会死在那一日,那一时,那一分,那一秒,蛟龙的出现不过让他换了个死法而已,我可以弥补蛟龙所犯下的弥天大祸,即使我能令一切还原让卿如尘回去,他还是要死,难道姐姐要让他回去再换个死法,姐姐你可知道他原本的死法是很痛苦的,蛟龙的出现恰是成全了他,叫他减少了巨大的痛苦。” 她僵了一下,将膝盖弓了起来,头埋进膝盖里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他温柔的从背后揽住她的身体,心中喃喃道:“姐姐,对不起,我已没有多余的能力再令卿如尘重生。” 他擅自更改萧绝的命格已是逆天而为,就算他是冥神之子又如何,他还是要耗尽一万八千年的修为,重受轮回之苦。 耗尽修为,再坠轮回已是最好的结局,若倒霉的话,他还要被绑上诛仙台被天雷之火焚个飞灰烟灭。 唉!不能想,想多了都泪。 “姐姐,你尽情的哭吧,哭完了是给我烤个地瓜,我想吃姐姐烤的地瓜了。”他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忽想到在末世他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她好不容易挖来了一个从没被病毒污染过的地瓜烤给他吃,那是他一万八千年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烤地瓜,他鼻子酸了酸,伸出舌头舔了舔唇。 她抬头泪眼迷蒙了看着他,半晌,她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 三年之后的一个秋天。 夏花卷着裤腿,静静的坐在田埂边,望着一排排金黄的稻谷随风起伏,掀起一层翻滚的稻浪,好看之极,淡淡的稻香之气扑面而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 经过三年的努力,她的杂交水稻终于试验成功,结出了一串串沉甸甸的稻穗,将稻杆压弯了腰。 斜阳将落,最后一缕霞光照射在金黄的稻谷之上,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明艳。 “娘,娘,回家了,外……外婆喊你……你回家吃晚饭。”田埂小路上,夏大壮挥着两手一瘸一拐的一路小跑而来。 “嗳——”夏花声音绵长的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迎着夏大壮走去。 三年前的那一场召唤蛟龙引起的劫难早已烟消云散,除了她,有关蛟龙的惨烈记忆在所有人的脑海已然不再存在,所有人的记忆都只停留在暗夜令阴阳合并,蛟龙出现之前。 仿佛那真的只是一场噩梦,噩梦醒来,一切如旧。 唯有卿如尘和萧绝的离开,叫夏花无比清醒的记得那一段惨烈的记忆。 夏大壮身为召唤蛟龙的人在那场劫难中受了重创,全身筋脉被废,丧失了心智,付出了永生永世都只能当个傻子的代价。 他做回原来的大壮也好,因为她可以安然的面对夏大壮,却无法面对步凌息。 步錾对夏大壮心生忌惮,却没有杀他,因为他不屑于杀一个筋脉被废永不能练武的傻子,更何况这个傻子还是他的儿子。 他与苏九娘静下心来彻夜长谈,夏花不知道娘与步錾究竟说了什么,反正在第二天一大早,步錾收了两枚暗夜令带领士兵撤回了京城。 而步千越在被李天佑出卖,盗了他的暗夜令给步錾所派的人之后,他已绝了与李天佑的兄弟之情,搬到了夏花家成了常住之客。 到后来,他这客人便顺理成章的成为夏花家的一份子。 如今,夏花家热闹依旧,一切看似安祥和乐。 夏花现在不仅是农家一品女猎户,她早已是天下第一女首富,她所开的茶餐厅遍布全大历各个地方,她名下的产业不仅有茶餐厅,还涉及连锁酒店,农庄,钱庄,等各个行业。 不仅如此,她还种出了冬季时令蔬菜,她所种的黄瓜更是价值百金,今年她竟然破天慌种出了杂交水稻,一旦杂交水稻推广开来,就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在古代,民以食为天,亩产千金水稻对黎民百姓来说是最大的福祉,夏花已然成为白头村神话般的存在。 她倒不在意自己神不神话,更不会在意为名声所累,她再有钱,她也还是原来的她。 抬眸望一望天边,最后一缕霞光笼罩在错落有致的农舍之上,炊烟袅袅宁静安然。 “娘,我们一起去……去接栓叔,再回……回家好不好?”夏大壮咧出一嘴小白牙,嘻嘻笑道。 “嗯。”夏花点了点头。 “娘,你瞧……瞧那个人是谁?”夏大壮手往前方一指。 夏花一看,却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一手端着一个破烂的钵,一手拄着拐杖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村里走了过来。 他的腰杆佝偻下去,从腰部折成了一个九十度的弯角,屁股高高的撅起,一股浓烈的恶臭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夏大壮赶紧挥了挥手叫一声道:“娘,好臭。” 夏花淡淡的扫了那个叫花子一眼,再无心情多看一眼,想不到,三年之后,这个夏平安竟然以这副样子回到村里来了。 “哈哈哈……”一阵大笑声忽然传来,孔娇娇赤着脚衣衫不整的跑到了出来,边拍手边大笑,村里人对她的疯早习以为常,只是她是个武疯子,村里人虽习以为常却有些害怕,从来也不敢接近她一步。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疯的,她明明成了李家大少奶奶怎么好好的就疯了,关于她的传言种种,却没有一个是真相。 “娇娇,娇娇……”夏之荣拖了一条残腿追了上来。 孔秀枝在三年前为了和夏孔氏夏仲文二人争夺那一百两彩礼钱,竟然下了砒霜,夏仲文老夫妻被毒死,孔秀枝被叛处腰斩,而夏平桂在嫁给癞痢头之后便与这个家彻底断了联系,夏平安失踪三年,如今夏之荣也只剩下孔娇娇一个亲人。 孔娇娇忽然在夏平安面前停了下来,望着他佝偻的身影哈哈大笑:“哈哈,乌龟,你是一个乌龟大王八,哈哈……”她忽而又换作一副娇怯的模样,冲着夏平安挤眉弄眼,低低笑道:“乌龟大王八,告诉你一个秘密啊,我少了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像个馒头,哈哈,一个白白的大馒头……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哦,我已经少一个大白馒头啦……哈哈……” 夏平安仰起脸,满眼的眼屎,那脸形已深陷了进去,显得他的脸又长又窄,活像一张脏兮兮的狗脸,他仰头看了一眼孔娇娇,两只眼睛竭力往上翻着,宽大的嘴巴向下耷拉着,他闷哼哼了喊了一句:“孔娇娇。” 夏花和夏大壮已朝着村西头的白水庵走去,她二人的身影离夏平安和孔娇娇越来越远,陡然间,夏花听到夏之荣凄厉的一声喊:“平安啊——” 夏花回头看去,那里已渐次的围上了人,人群越来越秘集,有人摇头,有人叹气,怎么这个夏平安才刚回到村就死了,偏还被武疯子孔娇娇一剪刀刺死了。 看来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句话确是有理,只可怜了夏之荣,失踪三年的儿子刚回到村子,连家门也未进得就被自己的疯女儿一剪刀杀了。 从此,夏之荣便拿铁链子将孔娇娇锁在了院子后面的牛棚里,直到有一天孔炳槐找了来,才带走了孔娇娇。 孔娇娇最后结局是死是疯,白头村的人已全然不关心,而叶家的叶五儿一根绳子上了吊却叫人唏嘘不已。 说起叶五儿,当年她欲对夏大壮下情蛊,不想那会子夏大壮只是装傻装瞎,怎可能中了情蛊,她下在水里的情蛊却是被夏大壮故意打翻在地,后来发生了事,她记不大得了,仿佛在那之后,她的记忆就彻底断了。 她只知道她下蛊不成反害了自己,因为自己先饮下情蛊,另一半情蛊却被夏大壮毁了,她得不到所爱之人,便要日夜受蛊虫折磨,坐不能坐,卧不能卧,她在忍受了三年的痛苦之后,选择了一个绳子结束了生命。 当然,除了卿如尘和当时的夏大壮知道,没有人知道叶五儿那一天是带着半瓶情蛊去的,旁人只当她身子不好,一开始还有求亲之人上门,后来她病体越发沉重,人家都以为她得了痨病,求亲之人就绝迹了。 她眼见终身无望,还要忍受来自叶吕氏的责骂和蛊虫的折磨,想着不如死了干净。 她从来都是个极胆小怕死的人,只是在生不如死的时候,她还是鼓起勇气选择了死亡,这个死亡的选择她整整踌躇了三年。 要怪就怪她自己当年痴心妄想,一心想做太子妃,结果她误了终身不说,还丢了性命。 叶五儿的死在秋收的日子里很快的被人遗忘,人们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之中。 这一晚,夏花家坐了满满一桌,苏九娘居中而坐,步千越挨在她右边坐下,林氏挨在她左边坐下,在坐的除了夏花一大家子,还有念弟,周阿驹和来喜。 念弟在一年半前已和周阿驹结为夫妇,夫妻二人负责清水镇的铭玉阁分店,如今念弟已是身怀六甲,再过两个月便要临盆,夏花特许她在家休息,她倒不愿,只嚷着在家待的发闷,硬是要在镇守在店里,周阿驹既心疼她又拿她无法。 “姐姐,今晚我有个事情要宣布。”林氏脸泛红晕,娇羞的低了下头。 “怜儿,你不用说,姐姐已猜出是什么事啦。”苏九娘满脸喜色。 夏花看一眼正坐在那里略显拘瑾的来喜笑道:“来喜哥,我是该叫你哥呢,还是该改称呼叫你一声来喜姨父?” 夏大栓捂住嘴儿笑道:“还是来喜姨父好听些。” 步千越一本正经道:“这哪能行,想取怜儿姐姐,哪有这么容易?” 夏花笑道:“那以越舅舅之言该当如何?” “叫他手捧鲜……鲜花,跪……跪在林姨面前求……求婚。”夏大壮接过口,想了想又道,“还……还摆下一个大大的心形红烛,在我们的见……见证下正式跟林……林姨求婚。” 步千越笑道:“大壮这个主意看似不错,只是似乎还少了一些诚意。” 念弟两眼一睁,“啊?”了一声道:“这还少了诚意啊,想当初阿驹可是连一朵花一根蜡烛都没有的。” 周阿驹挠挠脑袋,呵呵一笑道:“那回去就给你补好不好?” 念弟摇头道:“不好,迟了!” 夏花闻言笑道:“念弟姐姐,你别不知足啦,阿驹哥平时对你有多好。” 念弟脸上立刻红了起来,伸手摸了摸肚子一脸幸福模样,又转头看向周阿驹道:“那就看在小花为你说话的份上,待孩子生下后你一起补了。” 苏九娘看了一眼夏花,心中疼惜无比,如今怜儿和念弟都有了好的了局,而她的花儿还单着,她不知道那个萧绝去了哪里,花儿告诉她,萧绝一定会回来的,可是都过了三年,萧绝怎么还不回来。 还有小尘,她很问花儿小尘去了哪里,可是她不敢问,因为她怕得到的答案是她不想听到的答案,她虽然告诉自己小尘是神医不会有事,可心中却隐隐觉得小尘怕是要永远的离开她们了。 她正心中暗自叹息,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开门时却见到的却是步錾的御前侍卫风雷。 步錾身患重病,已处弥留之际,他想在临死前再见白牡丹最后一面。 这一面,是白牡丹见到步錾的最后一面。 皇宫之中,再掀风云,谁也没有想到,到最后赢的竟然是被收了暗夜令牌,三年来躲在乡村野地,手上再无一兵一卒的步千越。 所有人都以为步千越只作闲去野鹤,没有人看到他苦心经营,达到了无为而无不为的境界,在那一次与萧绝的会谈之后,他得到了萧绝九黎殿的支持,利用九黎殿的势力重新开始,秘密建造了属于自己的军团,并构建了强大的情报网。 步錾之死,乃是中了七心醍醐香之毒,这毒就下在了姐姐送给步錾的牡丹花簪之中,步錾千算万算,再算不到他步千越会利用了姐姐,有关这一点,他对姐姐实在有愧,这是他隐藏最深的秘密,他到死也不会告诉姐姐。 这一年冬,步千越正式登基,改国号为楚,取之白牡丹的表字楚楚。 新皇登基,彻查当年旧案,五万龙骑军和整个龙家得以沉冤昭雪。 时光荏苒,匆匆一年又一年,转眼十年之期已到。 又是一年大雪纷纷之际,夏花从早等到晚,又从晚等到早,再从早等到晚,周而复始,她等了整整三个月,他都没有出现。 十年的等待转眼成空,她终于控制不住任泪水肆溢,泪水一滴一滴啪嗒啪嗒打在霜白的衣上,只晕成一个微小的湿润。 萧绝,小焰,难道你们都骗了我? 不,不会,你们一定不会骗我。 她想入梦再见一见小焰,她想亲口问一问小焰萧绝到底还能不能回来,可是午夜梦回处,她再也没有见过小焰。 心,抽离般的痛,她将脸埋进枕头里,泪决堤般的浸湿的枕头,多年的等待在成空的这一刻化作绝望的悲痛,她仿佛要将这一生一世的泪水全部流干。 十年来,她对他的记忆非但没有变淡,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蔓延了。 萧绝,你可知道我一直在等你,我等了你整整十年,难道你终是要抛下我么?你是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不得回来,你告诉我,哪怕再等十年,我也愿意继续等下去,只是你至少要回来一次告诉我一声啊!告诉你一定会回来,你不要这样无声无息好不好?我远没有你想的那样坚强,我害怕一个人的孤单,我想要你回来陪着我,永永远远的陪着我,陪到天荒地老,陪到海枯石烂。 萧绝,你听到没有,你就这样爱我的?这样任凭我一个人孤寂的等着,你若再不回来,就算碧落黄泉我也要把你揪回。 窗台下高几上那一尊香炉还散发着淡淡的曼陀罗香气,满室芬芳,是她最喜爱的味道。 可空留味道又有何用,人不在,一切都是空的。 “花儿……”一个熟悉的声音蓦然响起。 “萧绝,是你,是你回来了!”她心中升起一股强大的惊喜,来不及拭泪,从床上一跃而下,奔向窗前那道淡淡而漆黑的身影,她张开抱去,却扑了一个大大的空。 原来只是个幻觉,萧绝根本没有回来。 此刻,她却再流不出一滴泪来。 萧绝,我不会再哭,你到底还是骗了我,我绝不会再为你掉一滴眼泪。 “花儿,我不会再让你为我流泪……”他的嗓音复又幽幽淡淡的响起。 他的身影由淡渐浓,直到他夺目的雪白霜发刺痛了夏花的眼,她才回过神来,揉揉眼,再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好痛好痛! “萧绝,你回来了?” “花儿,我回来了。” “萧绝,你真的回来了?” “花儿,我真的回来了。” “萧绝,你是不是真的真的回来了?这不是梦,是真的真的。” “花儿,我是真的真的回来了,这不是梦,是真的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 “……” 她反反复复不知问了他多少遍,她害怕这又是一场梦,他一遍一遍的不厌其烦的回答着同样的话。 她终于确定这不是一场梦,她伸出颤抖的指尖轻轻拂一拂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 是温暖的,他终于不再冰冷,他终于有了温度。 他紧紧的将她拥入怀中,吻上她的发,她的额间,她的眼睛,她的睫毛…… 缠缠绵绵,绵绵缠缠,一夜到天明,他们从来也没有如此欢愉过。 堪堪又是一载光阴,夏花最近有些忧虑,因为她肚子有了一个新生命,现已七个月,论常理早该有胎动才是,可这个小宝宝也不知是太懒,还是有其他什么问题,从来都没有动过。 不仅如此,该有的害喜症状她一点也没有,除了挺了一个肚子,她没有一点做孕妇的感觉,这不得不让她担忧起来。 “哎,萧绝,你说怎么回事,这个孩子怎么不动啊?” “花儿,你别瞎担心了,莫婆婆说你的这一胎好的很,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是我怎么感觉好不踏实啊?” “莫婆婆帮你看过了,古大夫也帮你看过了,你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不行啊,你快听听有没有动静?” 他柔柔的一笑,将耳朵贴上她的腹部,突然她肚子一动,躲在他肚子的小小人儿终于抬起小脚踢了一下。 “哈哈,动了,动了……” 夏花唔了一声,眼里已含了激动的喜泪,不容易啊!若再不动,她几乎以为自己肚子装的是个蛋了。 两个月后,这个曾经令夏花以为是蛋的小宝宝终于降生了,是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 她欣喜的抱着这个可爱的小生命,温暖的手指微微探向他小小的柔软的脸蛋,她害怕碰坏了他似的不敢用一点力气,眼角却不由的又流下激动的泪。 “萧绝,叫他小焰好不好?” “好!” “哇……”的一声,婴儿啼哭,眼泪汹涌。 此刻,月儿圆圆,悬于夜空。 月圆满,人圆满。 月下有个僧侣正盘腿而座,闭着双眸念着经。 “二哥,你还念什么经?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小花先生生啦,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二哥,你心里还想着小花先生不?”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了悟。”僧人嗓音淡淡,“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什么缘起缘尽的?你若真的了悟,便不会再有痛苦,你若不会再有痛苦便不会自伤,你若不会自自伤便不会再……” 他的话没有说完,忽转口道了一声,“跟你说话好生无聊,我走了,从此以后,我只知有了悟不知有二哥。” 他默然无语,复闭上双眸,继续念经。 或许是他身上的罪孽太重,即使他遁入空门也无法看破红尘,他虽放下屠刀,却不能立地成佛。 因为他反反复复念的不过是一句话:“小花,愿你一世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