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仙箓》 第十三章 罚跪 弗恃气的抓起葫芦要揍人,长生抱着司马鹿鸣,两只眼儿楚楚可怜,看着就不忍心下手,她哀求道,“师父。”弗恃头疼,当初决定收女徒弟的时候怎么就没考虑到这种情况,真是思虑不周,于是改去教训姜曲。 姜曲可不像司马鹿鸣挨打还傻傻跪着不躲,他嚷嚷,“师叔,你来真的。长生,你可不能这么偏心只护着鹿鸣。”他看的出来师叔疼长生,舍不得打她,但却舍得打他们两,所以才说男弟子就是这么吃亏。 长生伸出手来母鸡护小鸡那般的模样,她去护姜曲,司马鹿鸣就挨揍。护司马鹿鸣就轮到姜曲挨揍了,最后她才反应过来该抱着弗恃的手来求,这才是办法。 弗恃压着嗓子道,“我再问一遍,谁教你们的?” 姜曲哭丧着脸道,“师叔,我们答应了不能说的,其实也算不上是偷学,他非要教我们,我们是被强迫的。”他也想说,藏着秘密的滋味不好受,可说了就要打自己嘴巴了。 弗恃也懒得动手了,嘴巴硬,就算再揍下去估计也不会说,他都不知该夸他们的守信还是骂他们的固执,“好,既然这样,就跪着直到我让你们起来为止。” 司马鹿鸣看向长生,“师父,这不关师姐的事。” 姜曲想着罚他们两个他们也认了,可长生是无辜的,宋容教的招数她一招半式都没学会,“师叔,真不关长生的事,只有我们两个学了。” “一起跪。”再不树立些威严,一个个都造反了。 长生想着跪倒是没什么,反正她在昆仑山上也挨慎灵师伯罚过跪。她打了个哈欠,明明吃了褚斑给她的药,她现在夜里都没做噩梦了,睡得香得很,可却还是容易觉得困。 她揉揉眼,身子晃了一下往司马鹿鸣那倒。 司马鹿鸣察觉不对,托住她软绵无力的身子,想起她之前也是听着药愚道人的教训莫名其妙就睡过去,“师父。” 弗恃本来还想着出去找三个木桶,打满水让他们一人顶一个顶到酉时。一条腿已垮出门槛,听到司马鹿鸣叫唤,以为还是要求情,便让他们不用白费力气了,他这次是铁了心肠,定了主意要狠狠教训他们,“你就算说破嘴皮也是三个一起跪。” 姜曲轻拍着长生的脸,让她保持清醒,可别睡过去,睡过去魂又没了,他着急喊道,“不是,师叔,你快来看看长生。” 弗恃回头,长生精神开始涣散,有点集中不了思绪,她现在看着房里的桌子都模模糊糊的了,长生道,“师父,我能不能睡一会儿再跪。” 弗恃咬破手指在她眉心画了符,吩咐姜曲去取朱砂和白米。然后让司马鹿鸣把长生抱出房外,让她晒着太阳固阳气,拉着长生的小指,小指连着心经,心为主宰。弗恃道,“你要是敢睡,师父就罚你师弟和姜曲跪上三天。” 长生一听,硬是撑着眼睛不让它完全合上,要不是还喘着气,就十足似死不瞑目的样子了。她的思绪很奇妙,好像还保存在脑子里,又像小河上的一叶舟,慢慢的跟着风往前飘,就是在相互拉扯的感觉。 她看到了比试,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呐喊,摆脱了肉身的束缚,轻飘飘的很容易的就穿过各门各派的弟子站到最前边。 玉虚对的是苍山洞,而茅山对的东仙源,茅山在第一场就败了,药愚道人好面子,经不住张嫣的嘲讽,一气之下带着弟子下山,遭了暗算师徒六人全被杀了。 弗恃抓了一把生米塞进长生嘴巴里,又沾了点朱砂在长生手臂上写字。长生扭头作呕,弗恃让司马鹿鸣托着她的手,他可还没写完,她一动他就写歪了。 姜曲帮长生拍背顺气。 弗恃叮嘱道,“要等字干了,才能把袖子放下来。” 姜曲问,“师叔,长生怎么会这样?” 弗恃摇头,他们问他他问谁,按理说长生身强体健,不应该魂魄不稳,“回去的时候经过集市买块玉锁给她戴着,兴许能有效。” 长生不小心吞了一点生米,没煮熟的口感果然很涩口,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咽口水都下不去。姜曲去倒了杯水给她,见她手不能放下,便喂她喝。 长生着急的把水喝完,感觉终于能说清楚话了,“师父,我刚才好像看到药愚道人他们被杀了。” 弗恃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什么胡话。” 她现在醒着,“不是,师父,我看到茅山对阵东仙源,除了廉季师兄,其他人都输了,所以药愚道人就下山了。” 姜曲道,“长生,你刚才差点丢魂,估计生了什么幻觉,还没比试呢。” 没比试么?长生有些茫茫然,弗恃让她休息一会儿,她的罚是免了,但司马鹿鸣和姜曲还是逃不过,去举木桶扎马去了。 长生想着她之前做的几次梦都是成真了,准得有些可怕,如果药愚道人真有什么不测……她是不是应该去找药愚道人让他不要参加明日的比试? 九宫山的弟子送了些果子来,就当是晚饭了。弗恃只觉得这门派吝啬,清心寡欲到简直丧尽天良,连口腹之欲都给禁了。 长生一直想着这事。 弗恃道,“你要是想见他气得脸像烧红的铁你就去跟他说吧。”药愚这老头顽固不化,刘嫣白日不过是讽刺几句,两人就大打出手了。可见茅山的名声比他脸面甚至他那条老命还要重要。她要是傻乎乎的跑去跟人家说,茅山明日注定打不过要一败涂地的,你还是趁早收拾包袱回去吧,“到时候药愚把你像切宫保鸡丁的鸡丁一样切成一块一块的,你可别喊为师救你。” 长生苦恼道,“那怎么办?能不能不要切丁?切成条的也得。” 弗恃想着她怎么总抓不住重点呢,“做梦不一定是真的,这一次虽说也不是三十六洞天都来齐了,但也是来了不少门派的。还不知怎么比试,也未必就是茅山对东仙源。” 第十四章 抽签 长生小声问,“那如果是怎么办?”她有点害怕师父会回她,如果是,那就是命数了。但弗恃没回答,只是啃起了果。 那果子是按人数来算的,弗恃吃了两个,卦燎吃了五个,其余的人都没吃都把果子让给长生了,可是给她塞牙缝都是不够的。长生失眠了,饿肚子是一个原因,但更主要的是想着药愚道人的事。她到了卯时才睡下。其实这一次来原也没她什么事,她一不用上阵比试,二来三餐也不必她准备,九宫山的弟子会送过来。 够不够吃,合不合胃口又是另当别论了,毕竟不是客栈,也不能面面俱到。弗恃让韦虹瑛不必叫她了。饭菜这一块没解决,醒过来了也是挨饿的,还不如一直睡。 九宫山的弟子来送木牌,解释道,“因为来的门派太多,掌门怕安排不过来,便打算先分三批分三日较量。这木牌上面显现的是那个门派的名字,便是先和哪个门派对阵。弗恃道人请取木牌。” 余筝涟他们都围了上来,姜曲想着这么多门派,实力也是悬殊,这有强有弱,当然先对上弱的保留体力,打起来也不这么吃力。 弗恃拿了木牌,拇指搓了一下,果真是有黑色的字浮上来。九宫山的弟子等了一会儿,得确认过后才能走。见弗恃他们神情好像不太对,想瞄一眼究竟木牌上显出来的是什么门派以至于让他们一个个变了脸色。 弗恃握住木牌,手背到身后,问道,“茅山的送过去了么?药愚脾气差,我倒好奇哪个门派这么倒霉先跟他弟子遇上。” 那小弟子道,“还没有,下一块的就是给药愚道人送过去的。” 卦燎追着桃子跑了进来,吓了那弟子一跳,见他们一人一猴在桌椅上上窜下跳的,就怕胡闹过头会窜到他身上,便高举着木托,以防不小心打翻弄乱。 弗恃道,“你要再这么调皮,等长生醒了,我就要叫她打你屁股了。” 卦燎对他做了个鬼脸,“媳妇才不会打我呢,媳妇最疼我。什么时候能吃早点?”换做平时这种时候已经是在喝粥吃馒头了的,可卦燎看桌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完完全全就是家具摆设。“没有肉包子么?”他眨着眼问。 司马鹿鸣想起包袱里还剩下一点点的干粮,大部分的路上时长生已经处理掉了的,他把最后的一点干粮分给卦燎和桃子。弗恃道,“没包子也没馒头,这里的人都不吃东西的,已经快成仙了。” 卦燎晴天霹雳,没东西吃是仅次于媳妇不见了的大事,他脾气道,“我不喜欢这里了,我要吃包子。” 屋外变了天,也不知为何就暗云涌动,云中还滚着雷电。弗恃对那吓傻了的九宫山小弟子道,“小孩子不比大人,忍不住饿。这里的伙食奇差……别的我也不多说了,我知你也做不了主。但还是希望你回去问问你们掌门或者你师父,没有包子馒头也没关系,但至少果子送多点来,每日三框。” 弗恃把木牌递上。 余筝涟看到弗恃刚才分明趁着卦燎捣乱施法换了茅山的木牌,他不立马拆穿是要维护玉虚的清誉,但不表示认同弗恃的做法,他提醒道,“师叔。” 弗恃回头瞪他一眼,“你师父应该有交代这次出门是要听我的吧。” 九宫山的弟子看了木牌上写的门派,记录到册子里,“东仙源,那就请弗恃道人和几位师兄在午时移步到万山石。”他得给下一个门派送木牌了,那小弟子急匆匆的走了,卦燎眼珠子贼溜溜的转了转,也跟着他后头出去了。 房里的气氛不怎么对。 怜玉对姜曲道,“你要不要算一算,今日是不是就是你所谓的凶日或者灾日,虽说无巧不成书,也不至于这么邪门。来的这么多门派,如果让你算,能算得出谁对谁么?” 姜曲道,“我要是能算得出那么详细的,我早给师兄你算姻缘了。把你将来要娶的娘子的样貌丹青画下来让你按图索骥,也不至于你被拒绝了一次又一次。”长生从前也做过类似的未卜先知的梦,其他人不知也就罢了,他和鹿鸣却应该警觉的,可这一次却没往这一点上想。 韦虹瑛想道,“也可能是碰巧说中了而已。” 司马鹿鸣低声喃着,“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 姜曲听到脚步声,抬手让他们不要再议论了,他出到门外,就见张嫣提着一坛酒慢悠悠的走过来。 弗恃笑道,“张真人不会是因为昨日的事来找晦气吧,你我如今都站在人家的地盘上了,总要守守人家的规矩。带弟子来都是来比试的,可不是打架斗殴的。” 张嫣晃了晃酒坛子,“瞧你把我说的这般的小气,用你的鼻子闻闻,上好的花雕。九宫山上可没酒,这一坛花了我不少功夫才找来的。喝一杯吧。” 弗恃叹气,可惜道,“你没听我和药愚说的么,我已经戒酒了。张真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他手背在后做了个进去的动作,这女人八成冲着司马鹿鸣和姜曲来的,这两个臭小子,惹下的麻烦却得他来帮他们擦屁股。 张嫣打量司马鹿鸣他们几个,称赞道,“果真都是好苗子,我方才还想着可千万不要抽到你们,不然第一场就输了我当真是无颜回去了。弗恃,我去问过迟钰长了,他说他也是见过那两个小子古怪的剑法的,当真是你教的么?” 弗恃拍拍胸口道,“当然是我教的,不然你以为就他们两毛都没长齐,想得出这套剑法么。你不要总疑神疑鬼的,慎灵就是这样,想多了白头都出来了,结果她现在得天天吃何乌,。” 张嫣笑了,他是当她是十来岁的丫头糊弄么,“昨夜我是仔仔细细的想了一遍。我和迟钰长都是见识过玉虚的剑法的,他们两虽然添了几招进去,但大致的,我是看得清楚的。分明招招都是克制着光天坛,如果不是对光天坛的招数了如指掌,怎么会想得出这样的剑招。” 第十五章 禁地 姜曲想着这位张真人果真是聪慧,他只想着宋容教的招式跟光天坛无一招半式是一样,别人未必能顺藤摸瓜瞧出端倪。 却没想到换一个角度,之前在皇陵中和韩凤生简云亭打斗倒还没这样明显,同样的招数,用在光天坛弟子身上,却把他们克制得死死连一点还手余地都没有,也就证明他和司马鹿鸣用的剑招是有针对性的。 或许连宋容都没想到这一点。 反正弗恃是没想到的,被张嫣这么一说,他倒恍然大悟。他开始嫌昨日罚得轻了,不应该只是让他们两头顶水桶,就该让他们倒立在板凳上,用脚来顶上百来斤的石头,底下再点上蜡烛。 惹谁不好偏是惹了张嫣。 弗恃决定将装傻充愣执行到底的,“是么,怎么会这么巧。那是我喝醉后无意之中耍出来的,没想到被他们两瞧去,记得一招不差。年轻总是会记性比较好。” 张嫣想着从弗恃身上估计是套不出什么了,“弗恃,我有话想问他们两。” “不方便,他们很快就要比试,我可不想发生什么事影响到他们。改日吧。”弗恃拒绝道。 姜曲在想着用什么方法能拖个三年五载,最后最好能不了了之的,那宋大夫,让他们帮他出气也算目的达到了,可怜的是他们。他承认,目前为止好像他们也确实无能为力去处理这后续发展的。 张嫣用怀疑的眼神睨着弗恃,“你该不会是心里有鬼。” “换了别人或许我是肯的,但换了你张真人,不得。”张嫣的手段弗恃见识过,曾经被她来阴的用暗器伤过。弗恃语重心长道,“你也不要以大欺小,他们两的岁数加起来都没有你的一半,你何必让人说你是倚老卖老呢。” 屋里的人傻了,已经分不清到底弗恃是想大事化小还是小事化大了,连一直在学怎么讨姑娘欢心都没学有所成的,在男女这方面向来吃亏一直要再接再厉的怜玉,都知道这简直赤裸裸的就是在戳女子的伤口。 果然,张嫣原本还没什么的,听到弗恃一而再的提起她年纪,怒了,“好啊,既是你口口声声他们的招数是你教的,我就直接跟你请教。” 张嫣把手里的酒坛扔了出去,弗恃翻了一个跟斗,见酒坛碎掉酒水流了一地觉得浪费,这么好的酒就算他孝敬这里的土地公了。 司马鹿鸣和姜曲想出去帮忙,余筝涟拉住他们小声道,“你们两是嫌给师叔惹的麻烦还不够大是么。”张嫣的目的根本就是要激他们出去,试探他们的武功来证实自己的猜测。 怜玉道,“我看张真人也没证据说你们是偷学的,估计也就是怀疑,与其出去碍手碍脚,不如想办法让她打消这个怀疑。” 姜曲道,“我没想到师兄你居然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来。”跟他想一块去了。 怜玉想着他说话本来就很有道理,是他们这些师弟从不细细琢磨,才体会不出个中深意。 弗恃一直避,也不出手还击,像两只陀螺绕着圆的路径转,张嫣激道,“你教他们的招数这般了得,怎么不使。” 弗恃一个旋身,跳起避开张嫣踢过来的腿,“他们年纪轻不懂人情世故,我可不得,总不能一点颜面都不留给张真人你,要两三下就把你给制服了,这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张嫣骂道,“一派胡言。”弗恃像只猴子,她抓不住干脆也不追了,而是朝着他拉开弓。 弗恃举手,让她可别一时冲动,痞里痞气道,“一言不合谈到合为止也就得了,切磋可不是生死相搏。” 张嫣用的弓也是大有来头的。弦是用一种叫狰的兽的筋拉的,弓身则是上一代已经归西了的那位光天坛的掌门去蓬莱仙岛讨来的一根神木做的。 虽是木头弓身,却很是坚硬能抵挡得住刀劈剑砍,张嫣使的箭是用真气凝结而成,她又是能百步穿杨。被射中可不是开玩笑的,这所谓的箭会往身体里钻,比被真刀真剑刺了还疼。 张嫣道,“你倒是怕了,怎么,刚才不是还得意洋洋的么。” 长生揉着脖子开了门,九宫山提供的枕头她睡不太惯,好像落枕了。弗恃道,“长生,回房去!” 张嫣调转了方向朝长生射了一箭,她原本目的也不是想伤这呆头呆脑的玉虚弟子,只是想着弗恃不会见死不救,他注意力一转她就有可趁之机了。没想到长生真是不会躲的。 就低着头看着那箭往胸口刺进去了。 弗恃向来没个正形,年轻时就已经是如此了。可现在却眯了眼,认真了起来,他手里凝了气,肉眼看不到张嫣便凭感觉躲,只感觉有像尖刺的东西从身上划过,始终是技不如人的。手臂还是被划了一道口子,不过是不要紧的皮外伤。 弗恃警告道,“我已是手下留情了,如果张真人非要在今日较量。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我那几位师兄,我要是发起疯来连九宫山的掌门来了我一样不怕。既然我在,就不要去动玉虚的弟子。” 司马鹿鸣和姜曲从窗口跳出来冲在前头,就怕长生有什么三长两短的。韦虹瑛去取了伤药,长生还搞不清楚状况,见弗恃过来抓着她的手把脉,心想难道她又要离魂了?可是她现在睡饱了,没什么睡意。 弗恃问,“有没有哪难受?” 长生动了动脖子,发现落枕好了,张嫣气愤的瞪了过来,要把弗恃后背射穿两个孔一样,长生刚才一直低头,什么都没看到,她吃惊道,“张真人怎么受伤了。” 弗恃拍了她的头,“顾好你自己就得了。” 九宫山的人听到了吵闹声过来查看,余筝涟对张嫣道,“师叔虽是伤了真人,但是非曲直真人也是心中有数的。如果继续闹下去,不管是对玉虚还是对光天坛都没有好处。” 张嫣冷笑,“果真是掌门的高徒,说话倒是比你那个疯疯癫癫的师叔有道理多了。”韩凤生和几个巡视的弟子看了一眼这明显是打斗过后留下的狼藉,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张嫣道,“没什么,打破了一坛酒而已,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么。”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这么简单了,但张嫣咬死了就是如此九宫山的人也无话可说,事情倒就这么糊弄过去了,只是这梁子也是结下了的。 弗恃提醒余筝涟他们张嫣很是记仇,如果比试一路这么打下去,迟早也是要遇到光天坛的,那就得小心了。张嫣最厉害的不是她的法术,而是她精通药理和暗器。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明面上说比试要公平公正,但实则这公平只是局限在“能看得到”的范围内,才会受到约束。 张嫣使暗器的本事很是高明,有时她在你眼皮底下用了,你都未必能发觉。光天坛的弟子哪怕只学了五成,他们都要打醒十二万分的精神。 怜玉道,“师叔,你怎么这么清楚。” 弗恃掏耳朵,掏舒服了就把手指头往衣服上擦,“我以前被她暗算过,差点让她得手。好歹我也大出过风头的把其他门派的弟子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的,他们教的徒弟,多半使的绝招也差不多。撅起屁股我就知道是要放屁还是拉屎。” 姜曲想着难怪药愚道人说师叔仇家多,也不知道上了台,别人会不会因为领他们来的是弗恃道人,就下令弟子往死里教训。 韦虹瑛关心道,“长生师妹,你真没事么?” 九宫山的弟子搬了好几筐果来,长生正忙着填饱肚子,一手抓着一个果子,傻笑道,“那箭刺到身上很舒服,冰冰凉凉的。” 怜玉奇怪,“怎么感觉跟师叔你说得不同。” 弗恃刚才说张嫣的真气凝结成的箭进了身体里会到处游走像被针扎一样,至于为什么他们两个的感受大相径庭,弗恃只能把这归类到傻人有傻福,他握了握拳头,也顺道摁了摁关节,“看来你是不怎么信,你是想亲身试试了,是么。” 怜玉立马认错,“师叔,我错了,我会小心对方暗算的。” 弗恃把长生叫到一旁,小声问道,“你不是说你看到药愚出事了么,还有没有看到别的,比如谁动的手?” 长生回想,她看到的是药愚道人好像被人从身后偷袭,那画面一闪就过去了,“没有。” 弗恃若有所思,“如果又看到了什么就告诉我。” 长生想她看到的幻觉原本是玉虚对阵苍山洞,而茅山对阵东仙源。可现在是反过来了,是玉虚对东仙源,茅山对苍山洞。应该算是没有成真的,苍山洞比起茅山实还要稍稍弱些,弗恃就是知道,才把木牌调换了的。 所以午时那一场,茅山是胜了的,虽说是险胜。也足够药愚高兴了的,想起之前张嫣那般的冷潮热风,只觉得算是扬眉吐气了。 便来找弗恃喝茶。 弗恃劝他,“你是修道之人,这种虚名就不要看得太重了,赢了如何输了又能如何呢,别让张嫣激你几句就面红耳赤的。” 药愚道,“瞧你说的,倒好像真就你弗恃道人一个视虚名如浮云了。你们玉虚真这般不在乎还来做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要是鹿鸣他们输了,怕第一个跳起来的就是你了。” 长生端了茶水上来,茶叶是药愚带过来的,热水是她去借的。弗恃觉得嘴巴淡,要在外头,还能叫长生生火烧两个菜,在这里,真的就是酒肉没有,粗茶一杯算是奢侈的招呼了。 弗恃笑道,“我真不在乎,我要在乎就不会那样的混吃等死了。你觉得我还有名声可言么,或许是有的,臭名远扬了吧说我是疯子。我这一次完全是被逼着来的,不是我故意要逼他们,是徐清妙众逼我,我情非得已只能逼他们。不过我想好了的,输了,大不了回去的时候拍拍屁股溜走就是了。” 药愚道,“徐清找了你这么个不负责任的来带他们,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弗恃翘起二郎腿,“那就什么都别说。听我说就得了,总之别人说什么你也不必理会,左耳进右耳出。” 药愚看着长生眉心上的符,不想这丫头听到,等着她跑去看司马鹿鸣他们练功,才道,“这丫头看着一点慧根都没有,不是修仙的料。我起初以为你会收她做徒弟,并不是真的有心教她,而是看上她厨艺。可现在我却有些搞不懂了,她在邙山时,凭一己之力就让邙山恢复了生机,即便我再修炼上百年我都办不到的。” 弗恃拿起茶杯吹了几口气,想吹凉些,不然没法入口,“她那根笛子是比张嫣的弓还要更稀奇的宝贝。” “只是弓么?”长生和司马鹿鸣姜曲他们站在一块,实在是太过平庸了,以至他总是把目光放到根骨奇佳的司马鹿鸣和姜曲身上,对这丫头算不上注意,“她双目能辨阴阳,力气奇大,你见过如此寻常普通却又天赋异禀的弟子么?”反正他是没见过的,他都不懂该说长生天资好,还是天资差了,定义不出来。 弗恃道,“我收她做徒弟只是单纯因为觉得和她很投缘,修道之人不正是对这个缘字深信不疑么。我本来也以为我这辈子不会收徒弟,我没有那个资格,但一收还收了两个。她天资好也罢,差也罢,我倒无所谓。” 药愚想起那日见到慎灵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感慨道,“学艺不精还是有得救的,最怕就是资质好天赋高,这种但凡进了死胡同走不出来,就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长生握着笛子跟在司马鹿鸣后边认真学,廉季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似乎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连姜曲和他打招呼,他都没回应。药愚道,“不是让你盯着你几个师弟练功么,来这里做什么。” 廉季道,“师父,苍山洞的王真人死了。” 药愚还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一个时辰之前,两个门派还在比试。 廉季低声道,“苍山洞败了后,听说张真人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廉季也是听其他门派的弟子说来的,却不敢一字不差的转述,否则怕药愚又是怒发冲冠。似乎是张嫣说茅山是九宫山的手下败将,而苍山洞竟是比茅山还不如,再留下来也是丢人现眼的,“王真人带着弟子下山,师徒六人都死了。” 姜曲想着余筝涟和韦虹瑛原先还觉得师叔就因为长生一句话后面的所作所为未免有些杞人忧天。可王真人死了,如果没有把木牌对调,那被讥讽而不肯忍气吞声负气而去的可能就真的是药愚道人了,那遭毒手的估计也会换成茅山的弟子。 这般想着再看余筝涟,见他很是诧异的盯着长生看。 廉季低声道,“有九宫山的弟子说看到玉虚的绯玉真人了。” 药愚担心弗恃死脑筋,听到这个名字又乱了分寸,便提醒道,“我先去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你可别乱来。你现在是在九宫山,不是在玉虚。”药愚和廉季走了。 药愚说过绯钰杀了很多其他门派的弟子,结下的仇怨,这种跟弗恃的口没遮拦四处得罪人的鸡毛蒜皮的小仇小恨是不同的,上一次有一部分的原因也是为了抓拿她,药愚和迟钰长才会都去了帝都。 绯钰连昆仑山都敢闯了,要再闯九宫山倒也不会完全不可能。 长生后悔了,也有些自责,如果她想得到结果会是这样,就不该管三七二十一的,哪怕别人笑话她幻觉和现实分不开。也该把这些说给苍山洞的王真人听,让他小心,至少不要立马下山。 一个时辰后,没等来药愚,倒是迟钰长带着两个弟子来了。出了这等事,比试的事也就得暂停了。那王真人和弟子死在了九宫山,九宫山势必是要给个交代的,否则苍山洞哪里肯善罢甘休的。 迟钰长嘴上说是要让弟子加紧巡视,以保证安全。但实则—— 弗恃道,“玉虚是来参加比试的,其他我们一概是不知。你现在让你徒弟来监视,是觉得我和王真人的死有什么关系么。” 迟钰长一脸漠然,看着弗恃那眼神就跟看个无关紧要的人差不多,据药愚道人的说法,这两人打过架,是彼此没有好感的,相互厌恶,“我没有这么说。有人见了绯钰,你自己清楚你自己的事,这样做只是想在这种麻烦的时候省去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本来各门各派就对这个名字敏感,绯钰曾经是玉虚的弟子,即便是逐出了师门,但始终像是污点,洗不干净了。 弗恃右脚踩在凳子上,一边说着话一边抖腿,那模样像极了街边的地痞,“我带他们来参加比试,现在比试取消了。你们家那老头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把我们都给踢下山。” 迟钰长皱眉,“你们暂时不能下山,得等到查清楚这件事。”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要一直查不清楚,总不能叫我在九宫山上终老吧。你们这里的伙食,我要是吃上十天半个月的,估计就能直接升天了。我还没活够,你总要给我个期限吧。” 迟钰长之所以亲自来,就是怕年轻的弟子对付不了这无赖,他语气强硬,“你不必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不准下山就是不准下山,外头的两个弟子未必能拦得住你,但你要是走,就落实了做贼心虚。你再如何不像话,至少为你们玉虚的清誉着想,如果你不想树敌的话,请安分点。” 迟钰长交代弟子把他们看牢了。 怜玉还特意从窗口偷偷望出去,还真是把他们当成犯人来关了,屋外两名弟子像两尊佛像,是动也不动的。怜玉问,“师叔,怎么办?” 弗恃很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淡定,“什么怎么办,你没听到人家让我们安分点么。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就当是游山玩水多住几日好了。” …… 卦燎回来时一身的泥巴,长生把他抱回房换衣服。她心里还想着苍山洞王真人的死,不由自主的皱着眉自己都没发现。卦燎感觉到了,小手摸着她的脸问,“媳妇不高兴么?” 长生见卦燎这么小,因为她情绪上的起伏也跟着不安,觉得自己实在没有,打了自己两下,提起了精神,“卦燎是去哪里了,晚饭都没回来吃。这里不能乱跑的,你饿不饿,我给你拿果子来。” 卦燎从口袋里拿出两块石头,他还记得姜曲怎么哄姑娘的,卦燎也有样学样的会了一二,“卦燎去林地了,这个给媳妇,会像萤火虫一闪一闪的。我送给媳妇,媳妇就会高兴了。” 长生疑惑,“林地?”是九宫山附近的林地么? 桃子尾巴伸进杯子里沾了点水,司马鹿鸣看书的时候它也溜进他怀里学,久了倒也识字了,比卦燎认得的字还多,尾巴在地上写了几笔,长生看后才反应过来,笑道,“原来是禁。”卦燎认得林字却不懂禁字,也就念错了,长生教道,“卦燎,这念禁。”卦燎开口跟着她念,长生念着念着就傻了,禁地,“卦燎,那地方不能进去。” “为什么?”卦燎想着他明明就是进去了,他还和桃子爬到树上玩。 门外就有九宫山的人,长生只能小声解释,“禁地就是不能进去的地方。” “为什么不能进去?”卦燎往袋子里掏啊掏的,他和桃子捡了很多石头,桃子没东西装,就暂时放在他这,卦燎和桃子坐到床铺上开始“分赃”。 长生问,“这些都是在那捡的么?”桃子点点头。长生想这是该还回去才对。“你还捡了多少,都拿出来。” 卦燎听话的把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他装了一堆的石头,长生想着他也不觉得重么,她把石头拨开,那些石头格外的圆滑,像从前她在溪边捡的那种常年在水中浸泡被磨圆了棱角。 只感觉有两颗动了一下,长生把手缩回,观察了半天,确定真的就是一堆石头,没有活物,才把它们拨做一堆,“卦燎,不能随便拿人家的东西,这些我明早还回去。” 卦燎盯着那些石头,很舍不得,抬起脸来可怜兮兮,“一颗都不能留吗?” “一颗都不能留。”她找了布把那些石头包起来,放到床角,桃子想回司马鹿鸣那,卦燎抓着它的尾巴不放。 长生想吃颗药再睡的,药瓶倒了半天才发现没了,那时也没想着有备无患找褚斑多备些。 卦燎揉揉眼,困了,要睡了,他很自觉爬上床,长生把空瓶放回包袱里,刚想着哄卦燎入睡,回头看他已经趴着睡熟了。刚才摸过那几颗石头的手暖暖的,她盯着指尖,见有蓝色的东西钻进了指缝里。 九宫山的弟子见房门开了,长生要往外走,便阻止让她回房。长生举起手刀,将他们打晕,弗恃推开窗子,见那几个弟子躺着,“怎么回事?” 长生冷漠的看着。 她最是念着要尊师重道了,即便是过了百年给她天大的胆子也不至于如此的没大没小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师父,何况此时她眼里的呆滞全无,连给人的感觉都变了,弗恃从窗口跳了出来,“我这徒儿年幼不懂事,总是容易招惹些孤魂野鬼上身,这位,虽然不知道你怎么进到九宫山的,但不是你的就不要霸占,还是请回吧。” 长生继续往前走。 弗恃伸手抓住她肩膀,长生手脚突然灵活了许多,也不懂自己怎么挣开的,转身送了一脚,弗恃一来没想到这鬼这般厉害,二来距离近,也就没躲过。 弗恃抱着肚子,“你这丫头,师父都打。”长生修为低,问题力气大,这一脚踢在实处,真是连他这样的高手都有点吃不消。 真正的长生意识还在,苦着脸摇着手道,“师父,我不是故意的。”打师父要天打雷劈的,她抬头看,还好今晚没有行雷闪电。 司马鹿鸣开门出来。 长生拿走了其中一个九宫山弟子的剑,嘴里默念口诀,但不是玉虚御剑的口诀。她御着剑离开。 怜玉瞠目,看着她谪仙般的仙姿,道,“师妹这修为突飞猛进了。” 弗恃咬牙切齿,他们出来得可真够早的,怎么不等睡到明日早上再走出来,弗恃扇了他脑袋瓜子,“她是被鬼上身了,还不快追。”真是三天两头就要给他闹一出,是嫌他过得太安生了是吧。 长生去了禁地,看守禁地的九宫山弟子察觉到有人闯入,拔了剑防备,但借着月色看清来人,手上并无带兵器,也不像奸邪之人,要查验身份,“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长生将他们打晕,往深处走。 真正的长生眼珠子盯着那块用鲜红的朱砂写着大大的禁地二字的石头,她也不想进去,她才跟卦燎说禁地就是禁止进去的地方,她是很想守规矩的。可是等这些被打晕的人醒来,估计也只会当不守规矩的是她。 “我和你无冤无仇。”这一句她好像和每个上她身的鬼都说过,还是赶紧接下一句吧,“你要做什么? 那只上了她身的鬼没有回答,只是很急切的走着,头都不回。 直到走到了一个山洞,在长生看来天底下所有的山洞长得都是差不多的,但此处与众不同的是山洞的洞口用八根木桩围着,木桩之间串联着铁链。她感觉这里面是封了什么的,心脏像被用力的抓了一下,与什么呼应着。 喘了两口气,才没这么疼了,她这么笨都知道这是一个阵。 只等着月上中天,月光正好落到木桩之间,木上刻上的符彼此辉映交织,密集得像个网,是封住洞口的。 长生去把一根木桩拔了。 按着一般的逻辑,封在禁地里的东西一般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吧,把木桩拔掉那等于是破坏了这个阵的,长生用左手摁住自己右手,自己跟自己的斗争感觉真是复杂。 “放手。” “我不放!”她自己跟自己争吵着,“里面有什么东西吧,如果出来怎么办。”如果这个阵被破坏了,别人会当是她做的,到时候会去责备师父不懂教徒弟,也会连累到玉虚面目无光,说什么她都不放的。 一只手开始掰另外一只手的手指头,长生想夺回身体的控制权,身体往那木桩上压,想把它压回地上。身后一把银枪刺了过来,她身体轻盈,乘虚御风那般踩到铁链上,铁链晃了一下,长生下盘很稳,如履平地。 迟钰长一脸严肃,见是弗恃的傻徒弟,本来想训斥她没看到外头的字么,却见她的动作判若两人。 长生喃喃,“石头。” 迟钰长怔住,会这么叫他的人只有一个,可已经死了。 长生要继续抽那几根木桩,迟钰长只能动手。弗恃他们赶到时,这两人已经打起来了,姜曲见长生和迟钰长打得不分高下,用的招数还是一样。 姜曲道,“上长生身的好像不是一般的鬼,不会本来就是九宫山的吧。” 韦虹瑛道,“说那么多,还不去帮忙。” 怜玉扑了上去要抱住长生的,可突然想到男女授受不亲,又把双手举起来了,长生曲起手肘顶了他肚子一下,也算是切身体会方才弗恃的痛楚了。 司马鹿鸣和姜曲上前一人摁住长生一只手,长生施力,拉住他们相互撞,姜曲躺在地上抚着额头道,“鹿鸣,你脑门怎么这么硬。”他头都要裂开了。 弗恃也有些恼了,吓唬道,“你再这样,我非打得你魂飞魄散不可。”迟钰长将银枪横在弗恃面前,不许他再往前一步,弗恃纳闷了,“你们九宫山不是见鬼就杀,见妖就诛的么,拦着我干什么。” 弗恃推开他的银枪,没想到迟钰长又纠缠上来,“这是本门的事,本门自会处理,不需弗恃道人插手。” 弗恃指着自己,想问他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这鬼上了我徒弟的身,现在你跟我说不关我的事。” 迟钰长道,“你身上的嫌疑还没有洗清,为了你们玉虚着想,我劝你还是带着他们几个回去。这是本门禁地,是不许外人进来的。” “要我回去当然可以,让我把那只鬼抓了。”弗恃解了葫芦,打算一会儿找机会把那只鬼逼出长生体外吸进葫芦里。银枪将他葫芦挑开,还好弗恃眼明手快,勾住绳子没让他把葫芦抢了,“难道这鬼还真是你们九宫山的,你还要包庇不成么。” 余筝涟和韦虹瑛飞身跳上铁链,那铁链承载三个人的重量,晃动得厉害,韦虹瑛身子也跟着左右晃了一下,勉强站稳。 第十六章 运气 “我答应过他,有一日会放了他,我只是不想食言。我死的时候,有一缕魂魄进到禁地的石头里,因缘际会被你身边的孩子捡了去送给你,也算冥冥之中注定的。” 长生不解,“可是卦燎是龙,你是鬼,你应该很怕他才对,他在我旁边,你怎么还能上我身?”阿银打开右手,原来她右手握了一片鳞片,长生问,“这是洞里那妖怪的吗?” 阿银点头,“要不是这片鳞片,我根本承受不住九宫山的灵气。但失去身体,无所依凭,我的魂魄其实也散得差不多了。我曾经尝试要附到派中弟子身上,无一成功的,但不知为何唯独是你,我可以上你的身。” 长生心想难怪师父说她容易招惹妖魔鬼怪。都说不够正气,才容易被邪魔侵体,她想一定是她还不够正直的缘故,以后要更加正直更加光明磊落的行事做人才行。 阿银问,“苍山洞的门人死了是吗?” 长生低声道,“王真人和他的弟子,一共六条人命。有人说是绯钰师伯做的。”绯玉师伯不会真的为了抓她,上九宫山来大开杀戒了吧。 阿银叹息,“九宫山和玉虚的积怨源头在我,我爹当年杀错手杀我,他是伤痛太过,把愤恨转移到了绯钰身上,继而迁怒于玉虚。只可惜我没有办法亲自跟玉虚的掌门赔罪了。” 长生还有些问题想问的,比如这十二头凶兽他们吃人还是和重明一样口味异常。一般按字面理解凶兽凶兽都是伤人吃人肉的。可重明还是灵鸟呢,他也伤人,还是杂食性的,什么都能吃,只是他更喜欢吃值钱的而已,发起火来比睚眦还可怕。 如果这凶兽,在有选择性的前提条件下他是可以不吃人,或者她也可以帮忙问问能不能了却阿银的心愿,放那凶兽出来送送阿银。 她抓了抓头,阿银已经不见了。 长生感觉身体轻松了一些,她睁开眼,先看到的是韩翎一脸的慈爱。她知道他是把她当成阿银了,打破一位晚年丧女的老人家的父女团聚的愿望是很残忍的,可她并不想欺骗。 所以她老实道,“我是长生。” 韩翎很失望,看着她问,“既然没入轮回,还留在这九宫山上,这么多年过去,为何没来看我这个父亲。” 长生知道韩翎问的是她,但也不是她。她想帮阿银解释的,阿银对他只有敬重哪来的怨恨,没法尽孝也是身不由己。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解释,韩翎已经离开了。 韩翎走时设了法界,长生是穿了鞋,想到师父师弟可能会担心她,想回去时才发现——自己出不去了。 她在殿内转了一圈,主要是看还有没有其他出口,她所在的是九宫山掌门的山门殿,偶尔门外有九宫山的弟子经过,却也不敢管掌门的事。 她先试着用蛮力撞了一下,那力道反弹了回来反倒她自己重重摔了一跤。 师弟和姜曲那时候怎么破了宋大夫的法界的? “媳妇,媳妇。”卦燎在门外小小声的喊着,卦燎机灵,已经懂得投石问路,先扔颗小石头把山门殿的人引开再溜进来。“我就知道坏人把你抓到这里来了。” 长生问,“卦燎,师父和师弟呢?” 卦燎挥舞着小手,很是兴奋,“臭道士在下面和坏人打架。”他要不是上来救媳妇,他也要打坏人的。 长生着急,肯定是为了她,师父和九宫山的人发生冲突了。 两派本来就有矛盾,她想起药愚道人说过师父曾经毫不留情面的狠揍过钰长道人一顿。掌门师伯让他们来,除了比试,也是希望两派关系有所缓和的吧。可是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好像只有误解越来越深。 她又撞了一次法界。 卦燎深深吸了口气酝酿了一下,长生见他嘴角溢出小小的火花,急忙阻止。要是把大殿烧了,她就算一辈子在九宫山上干活她也赔不起。 卦燎为难的抱着手想了想,道,“媳妇,你用笛子捅捅,捅捅。” 长生道,“我试试。” 她坐下盘腿,默念起弗恃教她的心法,这心法她天天都要背诵一遍,就怕自己忘了。这是她第一次背得最流畅且一个字都没念错的。 有股暖暖的气从丹田缓缓的升到百汇,自从从皇陵出来后,她就觉得她的修为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提高了,可就不知是她这么认为,还是真的如此。 笛子浮了起来,在空中划了几下。 卦燎本来挨着那法界上的,法界消失后他跌进殿内,还好长生伸手抱住他。长生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她还以为得试上五六次。 卦燎一个劲的拍手,大眼睁得圆圆的,“媳妇好厉害。”如果桃子也跟来了,他就能让它看看不是只有木头脸厉害,他媳妇也很厉害。 长生嘘了一声,让他别出声,逃跑还是要偷偷摸摸的,这才叫逃跑。 两方人打得不可开交,长生见简云亭因敌不过,从袖里摸出一根细小的银针想要暗算姜曲,救人要紧她把笛子扔了出去。卦燎也摸出他的弹弓,填充了一颗珍珠弹子,瞄准简云亭的脸射。 弗恃停止打斗,他停了,几个晚辈自然也跟着停。 弗恃要带徒弟走,迟钰长横手拦着,弗恃皱眉道,“你真的要我把事情闹大吗,长生是玉虚门人,你九宫山私自扣留别派的弟子,这传出去,于情于理你们都站不住脚吧。” 迟钰长道,“我们有权处置任何一个擅闯禁地可疑的人。” 弗恃讽刺道,“你们是因为她闯了禁地,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扣留她,你心知肚明。我已经是够配合你了,你说不让我走,我还不是就留在你九宫山上忍受你这里的伙食。但唯独一点,我是不退步的。他们几个必须个个活蹦乱跳的在我眼皮底下待着。” 迟钰长看了长生一眼,长生躲到弗恃后面,她也怕迟钰长又把她抓回去的。迟钰长警告道,“我说过不要玷污你玉虚名声。” 弗恃喝了口茶,这就是谈不下了,“那你是非要跟我耍蛮横了。”弗恃把长生头上的木簪子拿了,把她头发弄乱,他这个徒儿不涂胭脂,不然把胭脂抹花了,更像那么回事,弗恃大大声的对长生说,其实是故意说给九宫山的人听的,“其他门派的人肯定忍不住来看热闹,一会儿不管见了谁,你都跟他们说九宫山的掌门倚老卖老,恃强凌弱欺负你一个小辈。” 第十七章 调虎离山 长生的头发乱得不成样子,卦燎觉得有趣,爬到她肩上,又帮她把头发?34??修饰了一番,以至于远远看着,她就像顶着一头海藻在头上。长发遮眼长生看什么都不清楚,只道,“可是韩掌门没有打我。” 弗恃小声说,“不许插嘴,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 姜曲想着师叔耍无赖的本事,他认了第二无人敢认第一。这九宫山到了最后肯定还是得退步,因为怕损了名声,除非都像师叔,都扔了脸不要了。 事实证明,正道人士最怕疯子和无赖,而弗恃两样都是。迟钰长又警告了一次玉虚的弟子不许下山,然后放他们回去休息了。 弗恃喊长生进房给她把了脉,年轻就是本钱。 也不知道是不是经常被鬼上身,把她体魄锻炼得非比寻常的健壮和结实,现在身体里装了个鬼魂,长生也不觉得身体沉重手脚无力了,倒还跟平常一样。 弗恃拍了长生额头,“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长生道,“阿银……”她突然想起阿银和师父好像是同辈,她直呼其名太没规矩,“前辈没走吗?我叫她她也不应我,我还以为她不在了。”前辈好像很虚弱,她还以为她坚持不了魂魄散了。 弗恃道,“现在是白天阳气重,她当然撑不住,她是在躲在你身体里休养生息。毕竟她和一般的鬼还是不同的,她死的真的太久,魂魄散得太多。” 长生道,“前辈也说她魂魄散了很多,师父你居然知道。” 废话,韩翎的女儿和他师父同一年仙游的,弗恃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她和韩老头虽然是父女,但是样貌性情都不像,可惜了。她有跟你说什么吗?” 弗恃随口一问,他在长生眉心画符给她定神。不是魂离体,就是鬼上身,她是个孤儿,不然知道生辰八字倒能算算,她是不是今年犯太岁了,事特别多。 长生很仔细很仔细的回想,前辈说了很多,当然,她也被迫看了很多,要从头到尾说吗?还是从中间说?“她说她是守禁人,禁地里面关的是瑶姬那个时候的凶兽。” 弗恃停顿了一下,也不知道阿银为何会跟此事无关的她说这些,“在玉虚,只有你几位师伯和你师父我知道这个秘密,你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不然别人会以为是我大嘴巴告诉你的,那我可就要被你掌门师伯罚了。” 长生重重的点头,眼神坚定的表示誓死不说。 弗恃让她不必这么的郑重其事,长生不是多嘴的人,这么交代她,只是因为姜曲这些小辈诸事好奇又非要刨根问底。长生耿直,认为无事不可对人言就问什么答什么。 忘了从哪一辈的掌门开始,负责看守的门派之间就有了默契,秘而不宣。要不是长生被阿银上身闯进了禁地,她到现在都不会知道这禁地为何而设。 玉虚里就他们几个辈分高的知晓情况,但其实,自绯钰这个守禁人放了洞里的凶兽开始,这跟他们也没多大关系了。 弗恃让她去休息,出去时顺便把余筝涟叫进来。 姜曲见她出来,把她拉到一旁,师叔把她一个人叫进去说了这么久,肯定有事,“说了什么?” 长生道,“我不能说。” 傍晚,韩凤生送吃的来。 卦燎先是兴匆匆的,看到还是一筐筐果子,量倒是增加了,可吃来吃去都是果子,变不出新花样,又气呼呼的了。 他朝着韩凤生龇牙咧嘴,直接就躺到地上,他最近琢磨出一项新的耍赖本事,正好可以运用,就是躺着一边三百六十度的打转一边踢腿,“我要吃肉包子,我就要吃肉包子!” 怜玉拿了一个果子哄他,“我看这个应该很甜很好吃。” 卦燎一巴掌把果子拍开,果子滚到桃子那,桃子捡起来一下就把果肉啃了,就剩个核它随手一扔,扔到了韩凤生脑门上,然后吱吱吱的嘲笑。 长生从房里出来抱起卦燎,卦燎委屈的往长生怀里钻,他的伙食被苛刻了。韩凤生看着长生,韩翎有交代,不能为难她,韩凤生问,“还要什么需要的吗?” 长生扭头原话的问司马鹿鸣和姜曲,“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姜曲笑道,“人家又不是问我们。” 东南的方向,有九宫山弟子生了红烟,只有事态紧急,需要其他弟子赶去帮忙时,才会升这种烟雾。远处传来三声钟声,韩凤生想着,有可能是发现绯钰了。 弗恃推开窗户,见韩凤生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带着原本负责看守他们的几名弟子往东南方御剑而去。 弗恃对余筝涟他们几个小辈道,“哪都别去,等我回来。” 长生心想钰长道人不是说他们只能留在此处吗,“师父,你去哪?” 弗恃拿起一个果子塞进她嘴里。 弗恃走后,余筝涟想了想,就怕其他门派也有人赶去了,若真是绯钰,打斗起来,师叔帮谁?若是有维护包庇之意,到最后玉虚才真是没办法独善其身。 余筝涟又对师弟师妹道,“你们留在这。”他也御剑离开了。 姜曲笑道,“还真是大压小,所以说晚入门几年就这么吃亏了,师弟也只能听师兄的话。” 怜玉骂道,“我也是你师兄,怎么从来不见你听我的话。” 长生咬了一口又脆又甜的果肉,其实还真的挺好吃的,这些果子好像都是九宫山的弟子栽种的,种在仙山上,会不会吸收日月清气,吃了能长修为啊? 她喂了卦燎一口,不经意的扫了眼禁地的方向,一草一木就像是被拉近到她眼前清清楚楚的放大,有人趁着九宫山的门人都被引开,打晕了看守禁地的弟子,在往深处走。 长生揉眼睛,她分不清这是正在发生,还是有可能会发生,她的眼睛最近看到那些奇奇怪怪乱七八糟的事越来越多。 好像,就从她断了褚斑给她的药开始。 韦虹瑛关心道,“师妹,眼睛不舒服吗?” 长生道,“有人去了禁地。” 第十八章 搬救兵 这几日下来,他们也算见识了长生“特殊”本事,她说的都变成了真的,也不知该说她未卜先知,还是说这些事邪门。怜玉让韦虹瑛和长生去通知九宫山的弟子,他和司马鹿鸣姜曲则是先去禁地查看。 九宫山的弟子几乎都往东南方去了,找了很久,反正韦虹瑛是没找到帮手,她想和长生说,要不,她们也往东南方去,还是把师叔和余师兄找回来吧。她心里忐忑,总觉得怜玉那边会出事。 “师妹。”韦虹瑛回头,见长生请来一个人,韦虹瑛定睛看,吓得不轻。就是和师叔大打出手的那位钰长道人,他们就在几个时辰之前还闹得很不愉快,她清楚的记得钰长道人的脸色,被师叔气成了猪肝色的。 迟钰长皱眉,“弗恃呢?”他是被长生硬拦下来的,他的长枪差点伤了她,弗恃乱来。徒弟也是如此。 韦虹瑛不敢说话。 迟钰长也习惯了弗恃的不守规矩了,猜到肯定是不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扔下这些小辈,一个人去了东南方。 迟钰长严厉的训斥起韦虹瑛和长生,“他那笔暂且不说,他是个疯子,本来也和他说不通道理。可你们呢,我是不是说过不能再有下一次,连本门的弟子都不能擅闯禁地。你们玉虚的门人在别人的地方连基本的守别人的规矩都不会吗。” 卦燎朝迟钰长瞪眼,“你干嘛骂我媳妇。” 长生捂住卦燎的嘴,她低下头,小声商量道,“我知道我不对,回来我愿意受处罚,但能不能等回来再说。” 迟钰长凝视着,阿银的魂在她身体里,他执着长枪,没再骂了。 长生让卦燎留下等她,卦燎不答应抱着她的脚,不带他就不让她走,长生就说等她回来了给他做好吃的,两人还拉了钩,才哄得他留下。 迟钰长赶到禁地,看守禁地的弟子都被打晕了,知道真的是出事了。林子里传出惨叫,韦虹瑛紧张道,“姜师弟他们。” 阿银昨晚想抽掉的封印住洞里妖兽的木桩现在已经全被抽掉了,破了这个阵法后,这些木桩也就是普通的木桩,扔火里当柴烧都嫌粗。 所以说,人算不如天算,昨晚闹那么大动静,阿银要是再多耐心等一天,根本都不必她亲自动手。 姜曲的右手脱了臼,他现在是左手执剑,但他是个右撇子,所以左手使剑很是不灵活,没几招剑就被打落了,肩上挨了一掌,竟又似火烧又似寒刺,冷热反复。底是他们孤陋寡闻了,六界之中竟然有这般人物。 他们玉虚的法术,对方高傲的姿态显然不看在眼里。 怜玉将木桩全踢向对方,对方也是手中执剑。那剑长生看着也眼熟,不过她眼熟的东西多了,但立马认出来的少。 那男人一剑将那些木桩削成木屑,剑身竟是无比柔软,弯曲后轻轻一晃,将那些木头又全部弹了回去,怜玉没躲过胸口被打中,后退了几步后踩中洞口的碎石头,摔了一跤把下巴磕破了。 司马鹿鸣想声东击西,但早就被对方看破。迟钰长看出对方下一招是要刺司马鹿鸣心肺处,其心狠毒竟把人命当成草芥,他长枪一挑,要将对方的剑革开。 对方也不躲闪,就任由宝剑飞出了手心。眼底毫无惧意,那样的不可一世,让姜曲想起了重明,倚仗着自己与生俱来的强大,把所有若软的凡人当成了蚍蜉。那神色好像说,再突然多出几个人来,也无非是来送死而已。 那男人徒手抓住长枪枪头,那可是千年的寒铁所制。迟钰长自学有所成下山寻获此宝物,交人打造成这件兵器,多年来斩妖除魔,死在这长枪之下的妖魔也是数不胜数了。 对方笑了笑,把寒铁枪头掰断了,要是死在自己的兵器下,不知道会不会死不瞑。司马鹿鸣手上凝了寒冰形成盾挡了一下,锐利的尖端无坚不摧的刺破了冰盾,在迟钰长右脸划出一道浅浅的伤痕,差一点既要刺瞎他的眼。 韦虹瑛想帮忙,以多欺少虽非名门正派所为,可眼下的情势,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对方朝她掷出寒铁枪头,姜曲念咒驱动纯钧剑将枪头打歪。 姜曲也是这时才发现这个人的个性非常之恶劣,也就是你越是护着的,他越要弄碎弄破。 那人朝着他的剑伸手,那剑自行回到主人手里。他把迟钰长和司马鹿鸣放到后面再料理,这人盯上韦虹瑛了。 姜曲喊道,“韦师姐,快逃。” 韦虹瑛道,“身为玉虚弟子,即便是打不过,宁可不敌战死也不能胆怯逃跑。” 姜曲一听就知肯定是出自慎灵师叔的谆谆教诲,这同一个门派,慎灵师叔的教导和弗恃师叔的教导却是南辕北辙,一个主张威武不屈的死,一个主张小命要紧的逃。 对方挥动衣袖,纯钧剑朝着姜曲飞过去。姜曲右手脱臼,左手撑了一下地面,滚了两圈才躲开,差点就命丧黄泉了。 长生把韦虹瑛拉开,只感觉一阵强烈的剧痛,她咬牙抓住对方的剑,抓起笛子也要在对方身上扎个窟窿。 而等她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那把剑眼熟了,“少爷。” 奚子虚眯起眼,她的样貌变化非常大,就像是换了一张脸,若不是她喊他,他根本就认不出了,“顾长生?” 她有多少年没见过少爷了?多少年没有记起少爷了?不会记起渐渐的,渐渐的也就忘了。 她连少爷的背影都认不出来,莫怪少爷也把她忘记的。 奚子虚微微怔住,把剑拔出来。看着她倒下,看着她流血。 这不是她第一次受重伤,家常便饭了,可还是很疼。 韦虹瑛过来抱住长生,兵器护在前,但奚子虚没再攻上来。 洞里走出一个男人。他们都没见过洞里的妖兽,但长生惨白着脸瞄了眼,直觉就是这个男人了,只是幻化了肉身,变成了人。 第十九章 霸道非常 山洞里走出一个男人,瞧了长生一眼,眼底有不易察觉的怜悯。 迟钰长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洞中妖物的面貌,知道这不过是幻化的皮囊,只要这妖物愿意,他可以变成任何想要变化的容貌。 当初可以封印他,全然是仰仗瑶姬能改天换地的神通,如今再去哪里找一位有这般神通的人物。今日放虎归山,想抓回来估计是不可能了。迟钰长看了看几个晚辈,心里只觉得人命更为重要,先保住司马鹿鸣他们再说。 那男人对奚子虚道,“我和你走。” 奚子虚不语,顾长生被他的剑刺穿了琵琶骨,换成普通的剑,这伤倒也不算严重,还能留下一条性命。可偏偏是被他的剑伤的,凭她的修为估计是活不成了。不过是给他做过几天饭,微不足道的丫头。 奚子虚这么想着,却还是多看了她两眼才离去。长生见他没对司马鹿鸣他们下手,终于能放心的昏过去了。 她看到了阴间的天,看到了阴间的地,还是那样的暗无天日,赤土万里龟裂荒凉。这里好像是黄泉路的入口,如果是入口倒好办往回走就能到阳间。十八层地狱的冤魂累积的阴气形成一阵阵的大风不停在她耳边呼啸,长生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正在搓手。 有谁拍了拍她的后背。 长生愣住,就怕是地府鬼差,先是往腰上摸,可笛子不在。她慢慢转身,打算用师父教她的几招救命招数,再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转身后发现是阿银。 因为之前的几次经验,长生不再像第一次手足无措了。她拉过阿银,老马识途的道,“前辈,我们快回去吧,往后走。” 阿银摇头,慢声道,“我耗损了最后的灵力,也只能保住你两日。能不能活下来,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她握住长生的手,恳求道,“请你帮我跟我爹还有钰长他们说,逝者已矣,让他们不要再为过去耿耿于怀了。” 长生木讷的问,“你不跟我走吗?” 阿银释然道,“这里本来就是人最终的归宿,我早就该来了。我原本以为我并不算是孤陋寡闻之辈,但天地之大,原来我也只是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而已。伤了你的剑不知是什么样的神兵利器霸道非常,刺穿了你的琵琶骨却连你的心脉都受损了。如果不想办法,那剑气会侵蚀你的筋络,很快的,你这副身躯就不能再用,会像人死一样,你的魂魄将无所寄托。” 长生想着奚子虚曾持剑独自闯进地府来弄得地府几乎被他反转过来,那剑能和阎王爷手里的仙家宝物斗得不分上下,应该也不是凡间的东西。“就是我很难活下去了是吧。” 没了身体就是孤魂野鬼,到时候就算师父不收了她,她也回不了九宫山了,还是要再到这里来。这么一想,长生犹豫,是该往前走,还是留在原地等鬼差。 阿银道,“只要有机会活下去就要试一试,哪怕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你师父和师弟。我刚刚才发现你的魂魄是没有填满你的身躯的,因为有间隙,所以容易招惹妖魔。所幸之前附上你身的都是良善之辈,若是怀有恶意的怕就会霸占你身体不肯离去了。”摸了摸长生的后脑,如果不是因为附上她的身体,根本察觉不出这些,“你的灵窍好像也被封住了,这样的情况我是见所未见的,倒是有点像他和我说过的上古某种禁术。” 他,是指洞里的凶兽吗?又记起了睚眦曾经说过的话,她不安求证,“我会不会其实不是人,而是什么妖怪。” 阿银笑道,“如果你是妖怪,上了九宫山都不受这里的灵气影响,且还能逃过你们掌门和我爹的眼睛,那也是来历不凡的妖怪了。你师父这样的放浪形骸不受拘束,难道没有和你说过,只要是良善之辈,是人还是妖又有什么关系,你又何必执着恐惧这许多。” “师父说九宫山的弟子都是见了妖怪就诛杀的。”没想到阿银和师父的想法志同道合,难怪师父说阿银和韩掌门不同了。 “我爹只是固执的守着九宫山历代的门规而已,加上觉得我是受了妖魔蛊惑,才会惨死,对妖魔更是深恶痛绝。总有一天他会想通的,这是我的命,不该怨天尤人。” 弗恃的声音从阳间飘了下来,长生一息尚存,弗恃他们在阳间给她招魂。 阿银道,“我和你说的,你要记得,日后多加留意小心。回去吧,帮我告诉钰长,如果我房间的玉枕没有扔,我有东西给他,就收在玉枕里。” 她推了长生一把,长生就醒了。 迟钰长喂了她两大瓶丹药,这些用珍贵的草药炼制的丹药和着水像不用花银子的拼命往她嘴巴里塞,长生是被呛醒的。她看到迟钰长脸上满满的关切和着急,长生想他应该是想到那时的阿银也是这么走的吧。 长生吃力道,“钰长道人,阿银前辈说她的枕头里有给你的东西。” 迟钰长走了,到招魂回来的弗恃和司马鹿鸣他们围到了床头。弗恃又灌了她一瓶丹药,可她实在吞不下了,吞下去的是丹药和水,吐出来的是丹药和血。 卦燎哭着上来抱住长生,“媳妇,你别死。卦燎以后会乖乖听话。” 韦虹瑛把卦燎抱开,弗恃导了点真气给长生。 长生想着如果她九死一生,只有一成机会能活下来有些话是要越早交代越好的。她不是想死,只是要做好准备,万一,她是说万一她最后还是走了,师父和师弟会手忙脚乱,“师父,我把菜谱放在我房间角落的柜子里,以后师弟可以照着菜谱给你做饭。” 弗恃道,“说什么呢,你师弟的厨艺连你一成的功力都不到,师父还等着你好了,再给师父做麻婆豆腐。” 长生知道师父是在安慰她,她也希望自己不是回光返照。她听说回光返照的人会特别精神,把想交代的交代完就会死了。 韦虹瑛自责道,“是我害了师妹。” 长生道,“不是的。”她想起阿银和她说的话,命数如此,不必怨天尤人,“不关师姐的事,不关的……”长生又觉得困了,闭眼睡了。 第二十章 换心 长生一直闭目睡着,身上的疼痛加剧,想叫嚷都做不到。可她听力格外的清楚,连风刮过窗外树上的叶子轻微的颤动都能听得见,她已经分不清她现在这种情况是好是坏了? 她听到药愚道人道说,“你这样耗损修为也不是办法,非但救不了她,连你自己都要搭进去。她这情况心脉都损了,你自己肯定也明白,我知道你嫌我说话难听,但这也是实情。你这样吊着她的命,她反倒痛苦。” 弗恃的手放在长生的额头上,她动也不动,浑身冰冷,要不是还有一息尚存,真的就跟死了没两样了,“我不该走开的。” 药愚道人让他不要太过自责了,“这事我回去仔细想过。越想越觉得古怪。苍山洞的王真人是因一时气愤才带着弟子下山的,难道杀他的人未卜先知就料定了他在那个时辰下山预先埋伏?王真人修为也不低,却被一招毙命了,反倒是他那些徒弟,身上都是伤痕明显是还抵挡了一阵,总不至于做师父的修为还比弟子还低吧。还有那红烟,你说会不会是有人里应外合?” 弗恃帮长生拢了拢被子,“你是说九宫山出了叛徒?” 药愚也不能确定,这无凭无据的,“是不是我也不敢说,就想着有没有这种可能,因为是认识的,王真人自然不会多加防备,把苍山洞的人都杀了。我们都以为这是绯钰干的,以为她混进九宫山。所以红烟一升,全中了调虎离山了。” “就算真有叛徒,也是他九宫山的家务事。” “你真是一点都不懂得顾全大局。”跟弗恃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他现在只担心他的徒弟,也不会管其他了,还不如去找迟钰长商量。药愚把这次带出来的丹药都留给他,“跟着长生的那个孩子呢?” 药愚问的是卦燎,弗恃道,“走了。”韦虹瑛有说卦燎说要回东海找他爷爷要仙丹。 药愚叹道,“这丫头年纪轻轻真是可惜。弗恃,你别嫌我啰嗦,你这人太感情用事,你对长生和鹿鸣视如己出,就是这样我真是担心你会像绯钰那样。” 弗恃疯疯癫癫,又是什么都敢做。他一直认为弗恃在大是大非面前懂得分轻重,可当年,他何尝不是这么想绯钰。 可绯钰一念之差,就舍弃了本心了。 弗恃道,“我不会因为私心,让自己的徒弟变成那样的怪物。” 药愚听到他这般保证,倒也稍稍心安些,开门离去。 韦虹瑛走了进来,看着药愚的脸色担忧的劝说,“师叔,师妹这我来照看吧,师叔一直耗损修为,该休息了。如果连师叔都倒下了,师妹才更……” 药愚点点头,“若是有什么情况就来喊我。” 长生动弹不得,她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阿银说只能保住她两日,可从她昏迷到有意识过去了多久,她都不知道。有可能只昏了几个时辰,也有可能,所剩无几了。 她还没来得及跟师父说,如果她真的有个万一,不必求什么落叶归根,不要让义父知道就好,能瞒一辈子是最好不过。 韦虹瑛用热水帮她擦了手脚,把水拿出去倒掉。 长生听到了脚步声,不知道是谁又进来了。 那人站在旁边站了许久才伸手轻柔的抚了她的脸。她闻到那皂角味,除了卦燎,第二个最爱干净的应该是司马鹿鸣了,他家里人总是定时会送些洗浴的东西上山给他,姜曲告诉她那些都是好东西,就一小块能换五十斤的大米了。 鹿鸣会把那些分给她和师父,只是师父也就偶尔用。 “我还有话没有跟师姐说。”他声音有些抖,长生等着,可司马鹿鸣也没具体说他想说什么,她又没法开口问。 又过了一会儿,姜曲怜玉都轮流来看她,在她床边说了很多鼓励她的话。尤其姜曲,今早想用龟壳占卜,看她是否还有一线生机,没想到龟壳都裂开了。 长生听到姜曲重复了很多遍人定胜天。 他们都走后,房内就安静了,安静得有点可怕,长生怕忍不住胡思乱想会更可怕,于是在心里默念起道经,念到一半又听到有人进来了。 长生想着又是师父师弟么? 对方揪住她的衣领丝毫不在意她的伤口把她拉了起来,这下长生能确定不是师父他们了,会这么粗暴的不把她当病人的就一个。 重明道,“身体动不了,魂魄就不会出来么。蠢到你这样的,真是不死也没用了。”见她还是没反应,重明捂住她口鼻。 长生的魂魄从精窍也就是耳朵那钻了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办到的,反正就是出来了。韦虹瑛趴在桌子上,长生飘过去,担心重明是不是对她动手了,探了鼻息,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长生劝道,“重明,我就要死了,我死了你就自由了,你以后不要做坏事。” 重明松了手,让她身体跌回床上,拉过被子盖住她的脸。 他环顾四周,得了一结论,“这九宫山简直比玉虚还穷,那小胖子呢?”抓着卦燎的短脚抖两下倒还能掉出几颗珍珠给我打打牙祭。 长生又说了一遍,“你以后真的不要做坏事了。” 重明能看到她的伤势,先是微微讶异,而后又皱眉,“不过就是一副皮囊,这皮囊你用了十多年也算是赚到了,如今不过是坏了,对你而言不过是再换一副,你以为你会死得这么容易。” 长生闻言想起绯钰师伯之前所做,换心养蛊诸如种种,“你说的是邪术,我是正道人士。” 重明讽刺道,“你那些师父师伯跟你说是邪术就是邪术了,他们算老几。一旦这副皮囊坏了,你魂魄无所安身,自己就会去找下一副皮囊了。若不是有人强行多留了你两日,我现在见你,估计你已经换了脸了。” 长生不信,“我根本不懂那种法术。”何况她死过一次,魂魄是下了地府的,也没向他说的去上别人的身。 重明摆了摆手,“我也不想和你扯那些,因为我说的你那猪脑袋也听不懂,我就问你一句,这副皮囊你还要不要?” “你问得好生奇怪,这是我的身体我当然要了,只是我心脉受损,阿银也说那伤势是会越来越严重。” “伤你的兵器非比寻常,和你的笛子一样不是凡物,若不处理,你的伤势确实会越来越严重,伤口会扩大,如果连其他的筋脉都受损了,就真是不好用了。” 她觉得她的身体被他说得像是正在被腐蚀锈化的物件,她好歹也是看过两本褚斑借她的医术,“心是五脏之主,心脉受损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那不是你本……”重明欲言又止,停了良久后抱着手,失了耐心了,吼道,“我说过这只是一副皮囊,就跟你穿了一件衣服,难道衣服破了你会死么!” 她想说如果挨刀子,衣服肯定就会破,衣服破了人也死了。但重明那唯我独尊的模样显然不接受有人反驳顶嘴的。“真的还能治么?” 重明道,“只是坏了一颗心,换了就好了。” 长生惊吓道,“换心?这方法绯钰师伯用过,被换心的鲛人变得铁石心肠,还是我把他心里的石头拿出来的。” 别的方法她倒是可以试,反正她也快死了。可换心,先不说同样是开膛破肚,身体构造不太同鲛人比人强壮些,没那么容易死。重要的是换心以后可能会性情大变,这点她是不同意的。 长生摇头,表示她不做。 重明道,“这样的方法当然不可能是区区凡人可以掌握的,你以为会捏泥巴的都能叫女娲么,再说你也说塞的是石头,难道不铁石心肠还软得像豆腐么。” 长生还是摇头。 重明气道,“你以为我在跟你商量么,我要是硬是给你换心你又能怎样。” 长生奇怪道,“你刚刚还说我要死没那么容易,就算这副身体断气了,我也不会真正的死了,那你又为什么硬要给我换心。”她怎么觉得有些矛盾。 重明竟一时接不上话,顿了顿,拍桌子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我刚才问你你想不想要这副皮囊,你说想,既然这样,我提供了方法,你就该用。” 长生安静了。 “说话,跟我装什么哑巴。” 长生解释道,“我不是装哑巴,我只是想起有一次经过一间猪肉脯,卖猪肉的大叔说我停在他摊位前面就肯定是要买猪肉的,既然他切了二两猪肉,那我就要买了。”这是不是强买强卖? “……如果你不肯换,一旦这副皮囊断气,你当然不会死,但我可以肯定的跟你说,你的师父和师弟会很麻烦。”重明知道弗恃和司马鹿鸣就是她的弱点。“如果我心情不好,我可能会把他们都杀了,还有那条胖龙,我会把他扒皮抽筋。”一早就该这么说了,还浪费了唇舌。 长生想了想,“你不会要给我换石头,或者狼心狗肺之类的吧。” 第二十一章 断气 重明掏出一个柿子。 是要用柿子么?长生疑惑,“柿子不会烂?” “真作假时假亦真,你若把它当成是真的心,那它就会是真的,就不会烂。它会一直跳动,一直到你的魂魄真正的离开这副皮囊为止。”长生还是觉得他说话奇怪,什么叫真正?重明一副嫌贫爱富的口吻,“你怎么这么多问题,这种穷酸地方多待一刻我都不舒服,你快点。” 长生问,“你要走?你要去哪?” 重明反问一句,“你养得起我?” 长生老实的摇头。 “养不起你问来做什么,我要找你的时候自然会出现。一会儿我把心掏出来,柿子放进去你就躺回身体里。”他的指甲像她做包子时揉面拉扯的面团,越变越长,锋利得可以当刀子使,轻轻一摁她鲜血直冒。 长生高声,“等一下。”重明停下动作后,她声音又低了下去,“我之前就是死而复生的,瞒着师父已经是觉得不安了。用了这样的邪术,也不知道即便活下来还能不能做玉虚的弟子。我当你答应我了,这是交易,你以后都不会伤害师父师弟,还有卦燎他们。” 既然重明强买强卖,她想她也可以做一次强买强卖的,虽然她在气势上略显得弱了些。 重明道,“你可以不告诉他们,就像你隐瞒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一样,人若是说过一次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反正他们也看不出来。” 长生摇摇头,“如果我活下来了,我会跟师父师弟他们坦白的,告诉他们我应该是被地府通缉了。不能因为说谎了,就去说更多的谎。也不能因为之前都没有说,就理所当然的以后都不说了。” 他嘲笑,“凡人总是虚伪的,你也是个凡人,随便你。” 重明把她那颗烂掉的心掏了出来。血淋淋的,虽是已经被剑气伤得千疮百孔,但因为重明速度快,掏出来时心还在微弱的跳着,长生看着觉得有点像桃子的形状,像被虫蛀了的桃子。 他把柿子塞进去。 她也稍稍思考了一下的,她要是死了,重明就自由了,那是重明一直最想要得到的,他会不会是在想着方法害她。 但她又想到重明是救过她的,还不止一次。 长生坐下,在魂魄完全被身体容纳回去之前,她突然记起了些什么,“这柿子是你种出来的么?” 她总是觉得那次被鲛人拖下水,那鲛人发狂的攻击他们时莫名其妙就晕了,他们上岸后看到的柿子树也是重明留下来的,尽管姜曲说不可能。 重明道,“你忘了我种不出柿子么。” 她合上了眼,伤口渐渐愈合,只留一床的血迹触目惊心,重明伸出食指探了探,她断气了。 …… 怜玉起来就觉得脖子酸痛,他打算去看看长生,出房门就正好见弗恃他们回来。昨夜亥时药愚来找弗恃,说是想了个办法引蛇出洞,得弗恃帮忙。 因死去的王真人身材和弗恃相似,药愚提议让弗恃穿上王真人的道袍,把那日最后才赶到升红烟的地点的那几个九宫山弟子聚在一块,看谁会做贼心虚。 弗恃起先不答应。 但药愚提醒他,“韩掌门的丹药可比我给你的还有你自己炼制的那些好上不知多少倍,只是不可能轻易给外人服用。但你施恩于他再跟他索要,他不给就真是显得小气了,你为了你那徒弟的小命着想,难道就不该试一试,能救她命最好,哪怕不能完全治好,说不定能撑回玉虚,你忘了你玉虚浩如烟海的古籍了么。” 弗恃想着药愚的话倒是有理,如果能把长生送回玉虚,褚斑医术高明或许有办法。于是半夜领了余筝涟司马鹿鸣和姜曲去,只留下怜玉韦虹瑛照顾长生。 怜玉好奇的问,“九宫山真有弟子吃里扒外么?” 姜曲道,“你绝对想不到,是简云亭。我之前就觉得这人心术不正,单单是看他对韩凤生这个同门都心存怨恨能下狠手就知道了,只是可惜,也不知是哪被他看出了端倪,被他跑了。” 怜玉看向弗恃,“那丹药求得了么。” 姜曲笑道,“师叔出马,哪有拿不到的。” 弗恃问,“长生现在如何了?” 怜玉道,“我正要去看师妹。”他昨夜去解手,后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担心长生师妹吃不好睡不好的缘故,迷迷糊糊的回到房就睡着了。 怜玉推门进去,见韦虹瑛趴在桌上昏睡不起,立刻反应是出事了。长生还是像弗恃他们走时那样静静躺着,这是这次她没气了。 …… 药愚是下午才知道长生的死讯,他过来劝弗恃要看开些,“人活多少岁都是注定的,何况她这样也就不必再受痛苦了。” 弗恃没答他,药愚知道他现在是又自责又难过,就像当初他没及时回到玉虚见他师父最后一面一样,药愚取出一物,“这八盏琉璃棺是我来时因缘际会得的,尸首存放于其中不腐不烂,你总要把这丫头带回去下葬吧,路途遥远,把她放进棺里吧。” 弗恃淡淡然的道,“多谢。” 司马鹿鸣将长生抱进棺里,帮她拨了拨头发,静静看着。余筝涟要盖棺,司马鹿鸣摁住棺盖一角,余筝涟知道他和师叔一样是接受不了长生已经死了。 余筝涟道,“长生也是我师妹,我并非是无动于衷。但始终是要盖上的。” 司马鹿鸣松了手,在八盏琉璃棺完全合上那刻,最后看了长生一眼。 姜曲说不出口回到玉虚后给长生挑处风水宝地这种话,他现在才明白这句话其实有多么过分,能看淡自己的生死不表示也能看淡身边人的生死。这些年在昆仑山上修炼法术参悟道法,还以为略有小成,领悟了些许,其实可能连入门都没到。 药愚送弗恃他们下山,谁知到了山脚遇到了张嫣和迟钰长他们。 弗恃对迟钰长道,“我要把长生送回玉虚,有什么事等长生入土再说。” 张嫣横手拦着不许他们走,“你玉虚两名弟子居然偷学其他门派的法术,若是光明磊落的,就让他们两跟我回光天坛做个交代。” 第二十二章 诈尸 弗恃把银子拿了,空钱袋还给司马鹿鸣和姜曲,让他们收拾收拾动身。长生背起包袱,方才还见东方一角透出鱼肚白的颜色,太阳就要出来了的。可也不知是不是山间气候多变,突然起了大雾。 弗恃觉得这雾来得古怪,隐隐透着妖气,四周草木都看不清,恐怕御剑会出什么岔子,只能叮嘱他们跟紧了,他走在最前。 走到了昨夜长生去打水的那条小溪,就看到一老妇坐在地上,抱着腿呻吟。姜曲小声道,“不会是妖怪吧。” 弗恃略微戒备,先是裹足不前隔着一段距离问,“老人家怎么了?” 老妇人道,“来采野菜,没想到把脚扭了,几位行行好,能不能背我去找大夫。” 弗恃想了想,走上前,见那老妇粗布麻衣,庞眉白发,脚踝肿得厉害,身后的竹篓里装了野果野菜,“长生,过来背背老人家。” “好。”长生把包袱给司马鹿鸣,背起那老妇。 弗恃道,“突然起了大雾,我们又是外地来的,对这一带不熟,不知什么时候能走出去,只能请老人家先忍忍疼。” 老妇笑道,“我常上山来,哪怕是闭着眼都认得路,道长按着我指的路走,很快就能到我们村子了。” 老妇人给他们指路,按她说的走,果真没走多久就见了人烟,大雾来得快散得也快。弗恃郑重道,“多谢。” 老妇人笑,“不必,不过是种善因得善果而已,小姑娘,谢谢你。” 长生感觉背上的重量没了,回头看那妇人已经不见。地上留了朵花和张纸,这种玉堂春邙山上漫山遍野都是,姜曲反应过来,难怪弗恃这么放心的跟着,“不会是仙人指路吧,长生,那是不是邙山山神,来多谢你上次帮了她?” 长生道,“我没仔细看。”师父叫她背着老婆婆走,她就背着老婆婆走了。 司马鹿鸣捡起那张纸,见纸上画了三个人,乍一看有些类似官府通缉犯人的告示,但纸上还画了些像字又不是字,像符文又不是符文的符号。姜曲探过头指着画上其中一人,笑道,“这不苟言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跟你倒是八分像。” 姜曲这么一说,长生倒也觉得像,瞅了瞅姜曲,她也指着画上第二张长着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就像嘴角含春的脸,“这像姜曲。” 姜曲笑道,“是么,第三个像长生,不过只有两分形似,没有你的神韵美态。”等等,姜曲笑容僵住,一把将纸抢了过来,再看仔细了,“不是像,真是我们,这是什么?” 弗恃道,“这上面的是妖怪传递消息用的符号。” 司马鹿鸣看到那纸的右下角盖了印,这印跟在金斗楼刻骨夜里挂到门上的灯笼上的印记是一样,他猜测道,“可能是灯阑。” 姜曲讶异道,“不是吧。”白鸾在找他们就罢了,现在连灯阑也在找他们么,刚才那场大雾,不会是灯阑的手下干的吧,顾忌着师叔在才没敢直接动手。 弗恃常年云游在外,见识自然比他们广,“灯阑?皇城里那魔头?”他眯起眼道,“你们到底是惹了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姜曲支支吾吾的,因为牵扯宋容,有些内容肯定是要跳过不说的。要是现在坦白了,他估摸着师叔会发火吧,长生没想那么多,弗恃问了,她就答了,姜曲都没来得及捂她的嘴,“还有白鸾妖王好像也在找我们。” 弗恃眼角抽了抽,“慎灵一直说我会惹麻烦,我也一直这么觉得的。但你们还真青出于蓝胜于蓝,麻烦太小的你们都不好意思去招惹是么,全都给我捅那些自己处理不了的篓子。” 姜曲喊冤,“不是,师叔,那些都不是我们有意去招惹的,实在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手肘撞了撞司马鹿鸣,“你也说句话啊,这是该沉默是金的时候么。” 司马鹿鸣低头认错。 弗恃道,“前因后果不说,就跟我说句迫不得已,真是好一句迫不得已。”弗恃脱了鞋子要教训他们,但见司马鹿鸣一副听凭惩戒的表情,又懒得打了。把鞋子穿了回去,严肃问,“你们怎么招惹灯阑和白鸾的?一五一十的说。” 姜曲道,“灯阑是因为他要引人入魔道,我们是正牌弟子,总不能见死不救,就起了冲突。不过还好,有神仙搭救,才死里逃生。至于白鸾,狼狈那两只小妖就是把我们卖到白鸾那的,还差点被吃了,遇见了贵人,也是艰险万分才逃出来的。” 弗恃瞪着他们道,“只是因为这样?” 姜曲让长生给他作证,“长生你说,我是不是说的都是真话。” 长生的思维是很容易被话带跑,是或者不是,这样有选择性的回答,姜曲说的也的确是实话,不完整而已,长生点头,“是。” 弗恃知道他们虽有所隐瞒,但也信任他们尽管是年轻气盛,惩恶扬善除魔卫道行事不会脱离真善,他骂道,“等安全了再收拾你们。去找些花,香味越浓越好,塞进那钱袋里好盖住你们身上的气味。” 第二十三章 促织 都说人倒霉喝口水都会塞牙缝,只是弗恃没料到他们师徒几人是倒霉到这般田地,弗恃想着他这阵子最好也别吃鱼,免得乌云盖顶被鱼骨卡死。 千辛万苦到了司马山庄,司马鹿鸣的爹娘却外出了。司马鹿鸣问起总管爹娘去向,总管也不清楚,只道庄主临行交代一去数月,此间庄里大小事务都交由二庄主,也就是司马鹿鸣的二叔打理,而司马鹿鸣的二叔南下去谈买卖了,得半月后才回。 司马鹿鸣正愁不知该如何打探欧阳靖的下落,突的想起每每欧阳靖来信,他父亲读过后会收妥在书房里。没有办法,只能擅自去翻查信件,倒还真是叫他翻出些蛛丝马迹来。 只是手中这封信是一年前寄来的,正如司马鹿鸣之前说的,欧阳靖居无定所,游历明川大山,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喜欢的便住上一阵,不喜欢的便继续前行,也不知欧阳靖是不是还在那。 弗恃想着天大的事等吃饱喝足睡好后再烦,没想到睡到半夜,光天坛的人就追来了。弗恃想着张嫣那女人果真是穷追不舍。 光天坛的人倒也不敢直接硬闯司马山庄,但弗恃还是叫司马鹿鸣又背上长生,姜曲卷了包袱,从后门溜了。 弗恃越想越来气,不打他们下不了这口气的,还是脱了脏鞋狠狠拍了司马鹿鸣和姜曲的后脑勺。姜曲滑头,晓变通,倒不用他太担心,他反而更担心司马鹿鸣,太倔。弗恃再三的叮嘱,“如若真的被抓到,一口咬定是我教的就对了。” 姜曲知道弗恃这是把责任揽到自个身上了,与司马鹿鸣一般心中愧疚加重了几分。 信是从一个叫蓉城的地方寄出去的,离嵩山不远。沿路跟街上的小贩打听,无一认识欧阳靖的。有热心肠的,问起司马鹿鸣他们欧阳靖有没什么特征,毕竟每日见过的人不少,但凭一个名字实在记不起。 司马鹿鸣自上山拜师学艺后就再没见过欧阳靖,也不确定欧阳靖是否还如记忆中的模样,司马鹿鸣比了一下,“个子约莫这般高,读书人的模样。” 司马鹿鸣这形容,也算普通到极致了,一日里也能碰上十个八个的。 卖包子的老板爱莫能助的摇头。 弗恃不禁担心许欧阳靖真离开这了,天大地大的,那可就真不知道怎么找了。 长生闻到了肉包子的香味,用力的吸了两口,脑袋从司马鹿鸣肩膀上抬了起来,流着口水心心念念道,“包子。” 她睡得可是够久了,弗恃道,“这雷打不动的,闻到香味就醒了。你下次再睡这么久,买笼包子挂你前边算了。” 长生问,“还没到司马山庄吗?”她听姜曲形容得司马山庄建得十分气派,还想看一看。 弗恃喝了口茶,“还山庄呢,都离了好几千里了。” 司马鹿鸣面露喜色把她放下来。 姜曲扶着她,怕她像之前东倒西歪站不稳。 长生休息足了,精神饱满容光焕发。但姜曲看着,还是带了两分怜香惜玉的口吻道,“可怜啊,连着几天都没吃东西,估计真饿了,人都清瘦了一圈。” 弗恃瞪眼道,“瘦的是我吧,难为我,睡没睡好,没长生做饭,我还得跟着你们吃干粮。悟性好有什么用,法术学得快,还不是连饭都不会烧。” 长生不得不为司马鹿鸣和姜曲申辩几句,“师父,师弟他们会烧饭。我们还吃过的。” “烧焦的能叫会做饭吗,也就只有你傻不拉唧的敢吃。” 姜曲上前给弗恃捶背,“师叔,长生不是醒了么,您老人家若真吃腻了干粮,我和鹿鸣去买菜,让长生给你做佛跳墙。”不过在此之前得先让长生垫垫肚子,姜曲往腰上摸,摸着摸着,发现钱袋没了。 霉运像风寒,一个人染上了,身边的人就跟着被传染遭殃了,总而言之,就是大伙都倒霉,他怎么没算到自己会破财呢,连司马鹿鸣的钱袋也都一起掉了。 弗恃道,“靠你们真是靠不住的,两个富家子弟,走江湖的经验少,就是这般不懂得未雨绸缪。” 弗恃脱了鞋,姜曲还以为这是又要教训他们,没想到见弗恃抖了抖鞋,鞋里掉出一锭碎银来。 佛跳墙吃不了了,包子还是能吃的。姜曲去把包子铺的包子都买了,钱也所剩无几了。 包子铺的老板头一回遇到像长生这般赏脸,吃个包子都能吃出人间美味的感觉,只要抓到包子就死命往嘴里塞,老板还给他们少算了些钱。 但即便是少算了,还是不够投店的了。 街上的人奔走相告,争先恐后的都往一个方向跑。没一会儿,就只剩几个做买卖的还守着摊子,大街冷清了不少。姜曲奇怪道,“这是有金子捡么?” 卖包子的老板往矮凳上一坐,包子提前卖光了,就等着长生他们吃完,就能收摊了,“他们是去看斗促织了。” 弗恃笑道,“这万人空巷的就为了看两只虫子打架?” 老板没事干了,就干脆和他们闲聊起来,“我们这有个姓朱的秀才,原先就在我这包子摊隔壁摆摊靠卖字画,帮人写写家书养家糊口,几年前也不知从哪得了一只金色的促织,跟城里富家商贾们养的促织斗了遍,无一敌手,那朱秀才也因为累积了一大笔钱银。” 老板感叹是同人不同命啊,原先都是做小买卖的,那朱秀才一身落魄寒酸,活得比他还艰难。现如今人家富贵了,他还是一样在这里摆摊。 长生道,“我还没见过金色的促织。”促织就是蛐蛐,她有帮村里的人抓过蛐蛐,因为它们会咬庄稼的茎叶和根,影响收成。 老板以为长生在说他夸大其词,“真是金色的,就像贴了金箔金光闪闪。” 姜曲道,“那还真是罕见了。” 老板点头认同,“自然罕见,朱秀才就靠着那促织给他挣银子。养着促织的罐听闻都是用什么地方的土烧的……总之就是很贵重的陶罐装着。但凡有人要和这朱秀才斗促织,不管下多大的赌注,这朱秀才都会答应。几日前,有人送了帖子去,说是要和朱秀才赌他的家当。” 第二十四章 斗促织 长生问,“那朱秀才答应了?” 弗恃道,“若不答应那些人还去看什么热闹。”弗恃扫一眼,见还有三笼包子没吃,让长生都带走。 “不吃完再走么?”长生以为弗恃是要她把包子带在路上吃,可是包子凉了就不好吃了,就得这样刚蒸出来的,皮才松软,肉馅也新鲜。 姜曲笑道,“这么多人跑去凑热闹了,说不定我们要找的人也去了。” 他们跟着人潮走,进了间茶馆。 司马鹿鸣个高,弗恃让他好好认认欧阳靖在不在里头。茶馆的角落有人开赌,赌的正是这场斗促织,是朱秀才赢,还是对方赢。 姜曲拨着手指,算着时辰方位,弗恃斜眼看他,“喃什么呢。” 姜曲道,“师叔,我们没盘缠了。平日里还能靠鹿鸣,可也不知道这地方有没有司马家的钱庄客栈,你老人家刚不是还在说未雨绸缪么。我想和财神爷借点银子,得算算今日有没有发横财的运。” 长生听出姜曲的意思,是要赌钱,摇头劝道,“赌钱不好。”上一任的判官就是因为赌才丢了引路符的,她那次也参与了,看到判官的下场,她想该引以为鉴,以后还是切记不要和这些沾上边。 弗恃义正辞严的教育,“听到了么,你是修道之人怎么能赌博,这要是被同道中人撞见了,传扬了出去有损玉虚威名。”弗恃往姜曲那挨近了些,就怕长生听见,借着周遭乱糟糟的人声掩护,对姜曲小声道,“去看看赔率多少。” 姜曲笑了笑,往里挤。 长生问,“姜曲要去哪?” 弗恃答,“茅房。” 司马鹿鸣把茶馆里的人样貌都看了一遍,道,“不在。” 弗恃道,“再等等,还会有人来的。” 茶馆里已经没有空位置了,他们就站着,等了约莫半炷香,就听到外头有人喊,“朱秀才来了。” 堵在门口的人便让条道,让那朱秀才进来。 长生见那秀才穿着合身的绸缎,体形矮瘦,手里捧一陶罐,应该是那卖包子的老板所说的很贵重的的装促织的陶罐了。朱秀才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皮肤黝黑,衣衫褴褛,手里提着一个小笼子。 长生目不转睛的看着,那男人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眼睛瞟了过来,瞧见长生怔了一下,但很快又把视线挪开了。 司马鹿鸣察觉了,“师姐认识他。” 长生点头,“那是金公子的朋友,让我扔过瓶子。”她现在应该是醒着的吧,她刚刚还吃了包子,如果是梦里的包子摸起来应该没有这么真实,那她是在现实里见到了金公子的朋友么? 她就说做梦做得多了,有时是梦是真,真是不容易辨识。 司马鹿鸣道,“金虹的朋友,神仙?” 弗恃仔细观察,这位可不似那日给他们指路的山神,若不是长生说,还真察觉不出来,仙气收得一点都不露。若是,估计不是一般的小神了。 长生道,“那位公子送过我一条鱼,我炖成了鱼汤,师父喝了还说味道鲜美。” 姜曲挤了回来,在弗恃耳边小声道,“那朱秀才买一赔一,另一个买一陪十。”他算过了,今日财位在东南,赌桌正好就在茶馆东南方位,应该不至于竹篮打水一场空才是,接下来就看要押哪一边了。 弗恃把剩下的钱都给了姜曲,“押买一赔十那个。” 姜曲见弗恃说得确定,可不是说那朱秀才的金促织从未曾输过么,“真的押对方么?” 弗恃点头。 姜曲继续往里挤。 第二十五章 牛鬼蛇神 朱秀才从未想过自己会输,这次赌的是全部的家当,包括他这些年攒下的田产宅院,还有这只叫金将军的金色促织。这一输,就是一无所有了。朱秀才激动道,“这其中定是动了什么手脚。” 对方笑道,“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我能动什么手脚。在此之前你我是白纸黑字立下字据的。你既然输了,这几日就清点好府上的家当,我三日后回去取。你若是耍无赖,那我就告到衙门去,到时可就不只是输了家当了,还有牢狱之灾等着。” 这下注的,也就姜曲一个赌赢了。 姜曲去拿银子,一赔十,果真天无绝人之路,上一刻还烦恼着投店的银子,下一刻银子就有了,找间便宜些的客栈,应该够住一晚了。 这围观的人里也有倾家荡产的全押了朱秀才的金促织赢的,想借此大发横财,见银子都赔了进去就受不了了,也跟着朱秀才嚷嚷个中有诈,要求再斗一次。 司马鹿鸣横着手臂,拦着身后推挤的人护着长生。 长生是不敢推回去的,她要是稍稍用力,后边的人山人海怕是要全倒了。 有张揉成团的字条扔了过来,司马鹿鸣伸手接住,扫了一眼,场面太乱,分不清到底是哪里扔过来的。他打开字条,上边写着右前。 弗恃往右前方看去,这人蛇混杂的,还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有,来了位神仙,还有两只小妖,不知是哪一方派来的,他们被盯上了。 第二十六章 欧阳靖 弗恃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他倒也不是怕那两只小妖,只是要是动起手,就里头那人挤人的,一乱,难免有死伤。 妖怪寻着他们的味追出来。 弗恃想找一处没人的地方把它们收了,所以见了巷子就钻。 司马鹿鸣压后,他十分警觉,感觉身后有陌生的气息靠近抡起拳头,向后就是一拳挥去,对方也不躲闪,淡定自若,似很有信心他能收放自如。 司马鹿鸣及时停住手,长生见那人穿着竹绿色的袍子,头上包着包巾,司马鹿鸣唤道,“欧阳叔叔。” 欧阳靖笑道,“这些年不见,修为果真是长进了。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欧阳靖撒了些粉末到地上,司马鹿鸣和姜曲倒没什么反应,长生却连连打喷嚏,不停用手扇着。 欧阳靖道,“这位姑娘嗅觉倒是敏锐。” 妖怪就是嗅觉灵敏,才能在这么多气味里分辨出他们师徒几人的人味,说得通俗易懂的,就是像狗鼻子。欧阳靖撒的粉末,作用就跟弗恃让长生他们在身上佩戴鲜花,以花香遮掩气味的道理一样。 长生捏住鼻子,只觉这些粉末比花香刺鼻多了,叫人想流鼻涕。 …… 欧阳靖在门外放了把艾草,这有辟邪的功效。关上门后,才仔细的打量司马鹿鸣,“你来这你爹知道么?” 司马鹿鸣摇头,“我是看了欧阳叔叔写给我爹的信才找来这里的,欧阳叔叔,这是我师父,弗恃道人。” 欧阳靖看了弗恃一眼,笑道,“坐着说吧。” 院里放了几张凳子,欧阳靖去拿了一个小碗,还有一根竹签,要把长生鞋底的金促织的“尸首”刮下来。长生心想虽不是她有心弄死的,但死后也是被她践踏才会这样面目全非,不得全尸。她还是给这只金促织念段经,希望它能早点投胎吧。 姜曲请教道,“欧阳前辈,这是拿来做什么?” 欧阳靖回答,“炼丹。” 弗恃道,“我为了你们吃不好睡不好,现在终于能好好休息一会儿了,去,借厨房做点吃的来。长生也不宜太操劳,鹿鸣、姜曲,去帮长生打个下手。” 姜曲知道弗恃又是要支开他们三,问了厨房的位置,回头偷瞄,见弗恃和欧阳靖面对面坐着。 姜曲小声道,“我怎么觉得师叔有很多秘密不想我们知道,师叔说和欧阳前辈没什么交情,也就是不熟了。鹿鸣,你不是说当初之所以知道是师叔救你,是因为欧阳前辈么。你觉得这两人像不熟的样子么?” 司马鹿鸣虽有疑问却不像姜曲好奇心那么重,只是道,“你想知道可以去问。” 姜曲抱着手道,“我哪敢啊,就算不怕师叔,也怕师叔脚上的鞋子。” 长生想着如果她的梦是对的,那绯钰师伯是认识宋大夫的,宋大夫曾是光天坛门下的,而欧阳靖前辈和宋大夫是同门,那欧阳前辈是不是也清楚绯钰师伯和宋大夫以前的恩怨纠葛。 第二十七章 磨练 姜曲见长生想得出了神,脸上分明刻着我有秘密,姜曲挑了挑眉,搂过长生的肩道,“长生,师叔最疼你了,是不是和你说过什么?” 长生摇头。 姜曲轻声哄道,“我们三个之间不是不该有秘密的么?” 长生还是摇头,姜曲每每总是在长生这碰壁,施美色是行不通的。他重重的叹了声气,真怕长此以往会对他美姿容自信造成打击,姜曲作罢不问了。 厨房里只有青菜豆腐,长生便简单的炒了青菜,做了豆腐汤。弗恃虽是喊司马鹿鸣和姜曲去厨房帮忙,但看到饭菜上桌后,还是谨慎的先确认,“都是长生做的吧?”确定司马鹿鸣和姜曲没碰过,只是帮切了菜,他才动筷。 司马鹿鸣和姜曲才要坐下吃饭,听到欧阳靖道,“这几年游山玩水,疏于修炼法术了,怕是退步不少。要不吃饭之前先动动筋骨吧。” 姜曲啊了声,弗恃道,“啊什么,你们修习仙术,总不能靠死记硬背,得多多练习才会精进得快,难得欧阳前辈愿意赐教,那是求之不得的。还不快道谢。” 弗恃对他们摆摆手,让他们别磨磨蹭蹭。 司马鹿鸣和姜曲只好跟着欧阳靖出去了,长生站起来也想跟出去。弗恃让她坐下,这也没她什么事,欧阳靖是要试他们的法术和招式的。 长生扒了两口饭,就听到呻吟声了,长生想着厨房里没找到鸡蛋,不然也能问了欧阳前辈,借了鸡蛋,蒸熟了夜里给师弟他们敷敷淤青。 弗恃是丝毫不同情,“活该,让他们不听话,就是欠打。”长生想回头看一眼,弗恃道,“吃饭就专心吃饭,不要东张西望。” 半炷香后,司马鹿鸣和姜曲才回到饭桌前,姜曲抱着肚子,抓筷子的力气都没了,司马鹿鸣的手则是一直在抖,即便是把手藏在桌下不想叫人看见,长生还是不小心瞄到了。 此情此景,长生只觉得眼熟,就像之前,宋大夫教师弟他们招式,日日叫他们出去对打,把他们打得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 欧阳靖问,“教你们招数的人生得什么模样?” 对于宋容,长生他们三个还是半个字都不肯透露。 欧阳靖道,“不肯说就算了,光天坛的事你们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倒是今日在茶馆,看到有妖物紧随你们其后,又不便明着提醒你们,这才扔了字条。可知它们的目的?” 弗恃道,“还不是他们三,招灾惹祸的本事特别厉害,见机行事吧,只是要在你这打扰几日了。” 欧阳靖道,“无妨。”拿起筷子夹了青菜配饭吃,先是夸赞了长生的厨艺,然后看着司马鹿鸣和姜曲不动筷,和蔼的说道,“快吃吧,吃了好休息,明日还要早起的。” 姜曲还以为欧阳靖是平易近人,心想着自己终归是资历太浅,识人的本事还不够,看着比师叔好说话,出手却比师叔还要狠。 司马鹿鸣也不比他好多少,两人咬着牙硬撑着才站起来的。 长生夹了块豆腐进司马鹿鸣的碗里,也一视同仁的给姜曲夹了一块。突然有种预感,明天后天大后天,估计他们也要这么过了,弗恃把这称之为磨练。 在宋大夫那只用应付宋大夫一个人,现在是欧阳前辈和师父两人加一起,效果是双倍的,磨练也是双倍的,弗恃道总是要在挨打中,才会进步得飞快。 或者她该想想,有什么菜吃了能叫人补元气的,元气足了,才能耐得住打。 自她上次梦到过重明后,便一直想再延续那个梦,可这毕竟不是她所能控制,往往越是想一件事越是事与愿违。 第二十八章 学炼丹 重明手里拿着树枝在沙子上画了奇怪的图案,梦貘走过来看着,让他不必冥思苦想了,“她终究还是心软了,你也不必画了,你心里明白得很,即便你画得丝毫不差,那也是没用的。” 重明恼羞成怒,用树枝胡乱拨着沙子,“她要如何随便她吧,反正她也不会听我劝。我当初就让她砍了天女魃的头,将头扔去冥海,身体扔进赤水,结果呢,她瞒着我们将天女魃头和身体拼凑了回去,让她活过来了。如今赤地千里寸草不留,虽当着她的面都不敢说,谁不是在背后把责任推到她身上。” 梦貘笑道,“你是气她没听你的话还是气她被议论。” 重明白了梦貘一眼,久未逢雨露,万物干枯,手里的树枝轻轻一折就断了,重明下了决定,“罢了,她下不了手,我却下得了的。” 梦貘敛了笑,隐约察觉到重明打了什么主意,不得不提醒他后果,“你可别瞒着她去做什么,你忘了她上回生气把玄丹山都移为了平地。”梦貘后面还说了些话的,但长生要醒了,只看到梦貘的嘴皮子在动,却听不到他说什么了。 弗恃寅时把长生叫起来,采集露水。 长生拿着竹筒,对准了叶尖,轻轻的碰了一下叶子,露珠就顺着叶脉落到竹筒里了。长生收集了半筒,问,“师父,要这来做什么?” 弗恃道,“炼丹,带出门的丹药,要不就落在九宫山上,要不就落在路上。现在有我跟着你们倒还好,可又不是时时刻刻能跟着。怎么想办法让鹿鸣和姜曲在短短时日增进修为做到自保,这才是解决根本的办法。一边督促他们练法术,一边用丹药辅助……” 长生接话道,“那就事半功倍了。”这话师父有说过,她还记得。 弗恃先是简单的和她说了些炼丹的讲究,这些一时半会说不完,就打算一天和她说一点,也方便她吸收。弗恃道炼丹就跟她做饭一般,也是要有步骤的,开始时得斋戒洗手,讲究卫生。 然后就是选择炼丹的材料,想做好菜就要有好食材,炼丹也是,炼丹用的水最好是无根水,也就是雨水,由天而降未沾染污秽,最是纯净的。但这雨水不是时时都有的,其次就是用露水了。 “从前没教你炼丹,是因为这炼丹一是得时时盯着丹炉,走开一会儿都不得,师父这性子沉不住。二是昆仑山上,你那几位师伯练的丹药已经是够厉害的了,师父完全可以……” 长生又接话,“顺手牵羊。” 弗恃纠正道,“什么叫顺手牵羊,顺手牵羊是偷的意思,师父是光明正大的取的。就跟你每每得了什么好东西,总是愿意和鹿鸣分的,同门之间就该是如此友爱互助。”长生听得认真,弗恃继续原先的话题,“师父完全可以从你师伯们那去取,也就不必非要亲自去炼丹了,所以也没怎么教你和鹿鸣。” 第二十九章 头和身 长生偷觑了不远处正在挨打的司马鹿鸣和姜曲,“那我要把师弟喊过来一起听么?” 弗恃道,“不必,他们有更要紧的要学。” 欧阳靖有在自家院子里栽种银丹草和菟丝子两种药草,弗恃分别指着教长生辨认,一刻后又问长生还记不记得草药名字。 长生点头且都答对了。 都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但弗恃心里有时也会想这些年长生混成这样,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也没办法理直气壮拍着胸口对天说都是长生的问题,他就毫无责任。这次总算是领对门了,教她的心法口诀转头就往,能记住这些药草的名字,真是大大的难得了。 弗恃大大的鼓励了长生一番,让她再接再厉。 长生摘了银丹草,听到弗恃问,“教你师弟招数的那个人是不是对医术也很精通?” 长生觉得师父好似猜到几分了,至少宋大夫确实精通医术,她为难得很,“师父,我真的答应不能说的。” 弗恃感慨道,“这光天坛上任掌门没仙逝时,虽说师父那时就看不惯他们的做派,但倒也不像现在这般肆无忌惮的出格。张嫣的手段你也见了,越发的背道而驰。上梁不正下梁歪,所以其实你师弟他们把欧阳一的弟子狠狠教训了一顿,老实说,师父挺痛快的,但这话不能和鹿鸣姜曲说。” 长生笑了,想起昨夜的梦,她想不明白的事,师父向来见多识广或许能给她解惑,“师父,我义父以前和我讲过刑天的故事,说刑天被天帝砍掉了头,所以就以乳为目,以脐为口。你说如果刑天找回了自己的头,还能把头安回脖子上么?” 她想神仙毕竟是不同于凡人,但除了长生不老,会法术会腾云驾雾,不用吃喝,到底还有多少的不同,会不会身体结构也不同? 有些神仙是死了脱了皮囊约束的,有些是像卦燎那般,生下来就是神仙了,还是会有身体。 姜曲说过神仙也会死,那是劫,上天下地无一能逃过避免的。可神仙的命肯定不似人的脆弱,否则不就还不如妖怪了么,那他们的头…… 长生越想越混乱,本来自己就不适合想这么复杂的事。 这个问题,弗恃还真不晓得怎么答她,“神仙的事只有神仙最清楚,师父只是凡人。” 第三十章 炼丹 长生摘了满满一篮子的银丹草,欧阳靖房里就有丹炉,弗恃开口借,想教长生从炼制最简单的补气养身的丹药开始。 欧阳靖道,“炼丹么,那倒正好有一事相求。”欧阳靖让司马鹿鸣他们休息一会儿,姜曲见得了喘息的机会,累得再顾不得什么形象了,直接躺到地上比较实际些。 欧阳靖进房,拿来一碗似肉非肉的东西,“本来就是想今日炼丹的,既然弗恃兄要教,不如从看顾这丹炉的火开始教起吧。” 弗恃道,“我才刚和长生说我这性子定不住,你就教我教看火了。罢了,反正我家长生别的不说,耐性倒是十足的,这团东西是什么?” 欧阳靖道,“灵芝、云母,天门冬……还有那只金促织的双翅。” 长生想着欧阳前辈真是了不得的,那只金促织都被她踩成那样了,怕是眼耳口鼻身体都混成一团了,是如何辨认出双翅,还取了出来炼丹的。 欧阳靖手里抓了一小团,搓揉成圆,放入丹炉内。 长生就怕看漏一个步骤,弗恃让她不必想太复杂了,“你虽然跟褚斑学了一些,但毕竟炼丹还有一些药理,基础扎得不实。循序渐进的话,也是应该先教一些药性,但现在时间紧迫,就跳着教吧。其实这炼丹就跟你蒸馒头差不多,盖子打开,把丹放进去,丹炉下点火,就这样了。” 长生问,“那要炼多久?七七四十九日么?” 弗恃道,“你炼那么久,谁给师父师弟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