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之间的15公分》 in the room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作者:绫里惠史 se. 1 我和她面对面地站在未知的房间里。两人之间的距离大约是十五公分。她的手上,拿著刀刃长约七公分的短刀。 也就是说,我们之间的正确距离,是八公分才对。 不,加上刀柄长度的话,距离应该更近才是。假如她打算把刀子向前推,我们之间的距离应该会趋近于零吧。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品尝被刀子刺中的那种剧痛。 这就是目前我身处的紧张状况。不过,眼前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 为什么我会陷入这种状况之中呢?我完全无法理解。 「──这是个单纯的游戏。」 她突然说道。看来她已经察觉我的困惑了。我完全不认识她,不过我初次听到她的声音就觉得和她的外表非常相衬。 有种典雅含蓄的美。不只外表,连声音也给人相同的感觉。除此之外,如果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地方,应该就是「色彩」吧。 她非常白。雪一般的皮肤与头发,只有眼睛是鲜红色的,看起来就像从试管中诞生的实验动物。虽然她给人纤瘦、虚弱的感觉,但是握著短刀的手指,却异常地有力。 「这个房间里,有两个人和一把刀。只要杀死对方,就能离开房间。这就是游戏规则。」 哦哦,原来如此。我点点头。死亡游戏是吗?房间里有一男一女,我和你。还有一把短刀。尽管这规则单纯到令人在意,但是在漫画、小说或电影里经常可以看到这种场面。我如此说道。她惊讶地瞪大眼睛: 「你有看过创作作品?」 当然看过啊。我答道。在回答的同时,一些片段的场面浮现在我脑中。 纯白,重视功能性的金属置物架。排满在架子上的娱乐小说的书背。镶嵌在纯白墙壁上的高画质萤幕。最新型的蓝光播放机。色彩浓艳刺眼,在地板上堆积如山的光碟收纳盒。品味太差了,所以应该不是我自己布置出来的房间。 想到这里,我总算察觉一个可怕的事实──除了这些可有可无的片段场面之外,我没有任何与自己有关的记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更基本的问题,我是谁?就连如此基本的问题,我都没有答案。不论是who,或why,或where,我全都不知道。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凝视著眼前的她。现在的我,能获得资讯的对象,只有眼前这名想杀死我的她而已。 必须与她好好谈一谈。而且要尽快。 se. 2 等一下。我说道。我似乎丧失记忆了,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当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场面。我到底是谁呢? 「我没有什么好跟你说的。」 她冷淡地回道。她手中的刀刃正迫不及待地想冲进我的肚子里。之所以没有立刻行动,应该是在衡量时机吧?毕竟我是男人,她是女人。而且我会抵抗。 假如我加以抵抗,也许会换成她陷入危险之中。尽管如此,她仍然没有和我好好谈谈的意思。真是太顽固了。可是,既然她不打算改变态度,我也拿她没辙。 我慎重地把目光移向房间的其他地方。 我需要更多资讯。房间里应该有什么能阻止她行动的要素才对。 在死亡游戏中,经常会在乍看之下「只有这个可以选了」的限定条件里设下陷阱。反过来说,空白的地方也都是事先设定好的。 第一个提示通常会藏在房间的某处。这是为了让角色得知犯人的第二、第三个讯息,或使角色得到反抗的能力。因为,不这么做的话,电影根本撑不到八十分钟。 我环视整个房间,有点泄气。 我们所在的,是全白的立方体房间。房间里没有电视,没有管线,没有马桶,没有洗手台或排水口,也没有尸体或谜般的数字。唯一存在的,只有掉在地上的刀盒。 刀盒。 我一面看著她,一面慢慢地朝刀盒伸手。她一动也不动,看起来就像胆小但警觉性高的草食动物。我趁机把盒子从地上捞起来。 盒盖的内侧被打磨成镜面,放刀子的凹槽部分贴著天鹅绒。盒子和凹槽之间以某种方式固定得死紧,没办法徒手破坏。 我灵机一动。可以试试看让必须相杀的两人合作的套路。 刀子借我一下。我向她说道。说不定这么做可以带来什么希望。 「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她断然说道。武断的程度令我难以理解。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连试都没试过,就断定绝对行不通,实在是太不讲理了。不过刀子特地装在刀盒里,肯定有什么重要的意义。我试图说服她,但她仍然一味地摇头。既然如此,就没办法了。 因为,眼前的情况是,比起刀盒实际上能带来什么效果,她的想法更是重要。 必须想办法和她好好谈一谈。我试著寻找其他的突破方式。 se. 3 你呢?你还记得自己的事吗?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吗?知道自己以前是做什么的吗?知道自己是谁吗? 就算多一秒也好,我想尽量延迟自己与刀尖亲密接触的那一刻。我努力地改变话题。目前可知,她对我的兴趣比对死蚯蚓还低。不过,假如聊的是她的事,说不定会引起一些兴趣。 看样子,这个话题是正确的。只见她的脸冻结在惊讶的状态。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回话。就在我准备放弃这话题时,她总算扬声说道: 「你对我有兴趣?」 太怪了。事到如今,我当然也察觉了。 『你会看创作作品?』、『你对我有兴趣?』 这两个回问,都带著意外的成分。显然她不但知道我是谁。而且她想法中的我,和眼前的我,似乎存在著相当大的落差。伤脑筋。我更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 你是谁?我是谁? 我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发挥出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忍耐力,硬是吞下这些疑问,继续问道: 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被带来这里吗? 「………被带来这里进行实验前,我正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睡觉。原本应该和平常一样迎接早晨的到来,可是我却被白色的气体包围,等我醒来时,人已经在这个房间里了。我趁著你醒来之前,拿起刀子。整个过程就是这样。」 ──实验。 我没有听错。她刚才确实说了「实验」。也就是说,我的前提错了。 所以,这并不是单纯的「游戏」? 这样一来,刚才的故事就有明显的怪异之处。一如往常地入睡,醒来时人已经被带到某处去了。这是常见的剧情。可是她醒过来后,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离开这里。尽管如此。她却毫不迟疑地想刺杀我。 我凝视著她,以及她手上的刀子。 我们之间的距离大约十五公分。加上刀子长度的话,距离剩不到八公分。离我这么近的她,立场真的和我一样吗?到目前为止,我一直没有怀疑过这件事。 如今,我开始怀疑。和她谈话,真的有意义吗? 眼前的情况,究竟又是什么样的「实验」呢? se. 4 这是个单纯的游戏。 房间里,有一男一女和一把短刀。只要杀死对方,就能离开房间。 规则极为简单易懂。换句话说,就是没有能够曲解的空间。尽管如此,她却不想和我好好谈谈,以求打破现 况。现在的情况是,因为我没有记忆,所以游戏无法成立。而且我也看不出来,把我们关进这房间的那些人,有多少想主导游戏的干劲。 难道说,对方的目的不是死亡游戏,而是拍凶杀纪实电影吗?假如真是那样,虽然环境简朴到异常,但是反而说得通。可是这样一来,就比死亡游戏更绝望了。 不过,假如这是一场「实验」,就另当别论。 虽然听起来还是很不祥,但如果这是「实验」,主导者就应该有某种目的。 我眼前的她,恐怕也不是普通的实验对象。 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但她应该是以某种形式和这个「实验」有关联吧。 我也一样,她也处在可能会死的情况下。我不知道她本身是否希望处在这种情况下。但是至少,她绝对比我知道更多的资讯。而且,她对我的态度绝对称不上友善。 现在,我最该优先采取的行动究竟是什么呢?是停止思考,直接抢下她的刀子吗?她那么白又那么瘦弱,假如我真想动手,应该能成功才对。可是,她握著刀子的手指却莫名地强而有力。如今,我已经能看出那其中的感情了。 「杀意」。没错。她怀著坚定的杀意,与我对峙。 想和这种对象好好聊聊,我真是想得太简单了。就像尝试和饥饿的狮子沟通一样。可是,现在不是反省的时候。想从浑身杀气的对手那儿抢夺武器,应该非常困难吧。既然如此,我究竟该怎么做呢? 我考虑到后来,问道: 实验的目的是什么? 「…………实验?」 没错。你刚才提到『在被带来这里做实验之前』。所以这不是游戏,是某种实验。既然如此,做实验的人应该想追求某种成果才对。那成果究竟是什么? 你知道对方的目的吗? 我的疑问似乎超出她的预期。这问题意外地有效,只见她的嘴唇开始抖动。我以为她因此动摇了,但是,我错了。 是更夸张的情况。 她咧开嘴,纵声大笑起来。 se. 5 疯狂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我第一次感受到强烈的恐惧。 这是当然的。有个拿著刀子,对自己抱持杀意的人,在自己眼前狂笑。假如有人和我同样立场,但是不觉得害怕的话,我能很肯定地说。 你的脑子一定有问题。 她不只张嘴大笑,而且还瞪大了双眼。但是。有短短的一瞬,那视线从我身上移开。我悄悄看向她偷瞄的方向,发现了某样物体。 无机质的,摄影机的镜头。那「眼睛」巧妙地隐藏在全白的墙壁之中。 我们果然正被某些人监视著。可是,那些人为什么要监视我们呢? 把我和这疯女人关在一起,究竟想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呢? 「哈哈!太好笑了!真是太好笑了!没想到你居然能让我笑成这样!这就是开心的感觉吧?我生平第一次涌起想感谢什么人的心情呢!」 笑到眼角带泪的她,总算停止大笑。看来她心情颇好。相对的,我对她的警戒心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已经不能期待与她沟通了。正当我警戒万分时,她突然做出令人意外的行动。 刀尖,从我身上移开了。 我跟不上这突如其来的改变。那行动与对我的「杀意」完全相反。完全无视在这种情况下会有的固定套路。 她凝视著我。我突然难以保持冷静。 为什么呢?因为她的眼中充满了怜悯之色。 「真可怜。你误会了哦。而且是致命的,无可挽回的误会。从一开始就大错特错了。」 她到底在说什么? 我完全不懂她的意思。可是,听不懂疯子说的话也是当然的吧。 没错,正当我准备接受这个结论时,她不但不再把刀尖指著我,而且还张开双臂。一反先前纤瘦柔弱的印象,大模大样地问道: 「你是谁?」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我又是谁?」 这问题,刚才我也问过了。但是你没有回答。 我正想如此回嘴,但是她摇了摇头,继续说下去: 「为什么,你没有一开始就确认我们的名字呢?」 se. 6 名字。我重覆著她的话。我们的名字。 的确。名字是很重要的记号。没有比这更方便辨识个体的记号。在得到名字的时间点上,我们就得到了认识自我的最有效方法。可是现在,我们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我只是「我」,她只是「她」。不过这也是当然的。 因为我丧失记忆了。 「所以你就觉得没必要知道我的名字,而且失去记起自己名字的欲望了吗?」 她问道。我将双手交岔在胸前,思量起来。的确,我的反应确实不怎么自然。可是,也不算奇怪吧? 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拒绝回答我的问题。在那个时间点,我放弃取得与自己有关的资讯,也是很自然的反应,不是吗? 我到底是谁呢?我如此问过。 我没有什么好跟你说的。而她如此回答。 一阵寒意忽地窜过我的背脊。我事到如今地发现,她那个回答,可以有两种解释。 第一种:「我不想和你多废话」。 第二种:「你本身没有任何事能让我告诉你」。 也就是说,有种可能,我本身就是虚无的。 她仍然以怜悯的眼神看著我。 我差点崩溃大叫。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我存在于这里,被卷入毫无道理的死亡游戏里,面临生死危机。我是被害人,也是被实验的对象。 关于我,她是知道某些资讯的。 可是,她为什么会说『我没有什么好跟你说的』呢? 这句话太诡异了。没有逻辑。尽管我这么想,可是心脏仍然狂跳不已。她没有提到任何关于这方面的事情。但是,我的负面思考还是停不下来。 我是被害人,是被实验的对象──真的是这样吗? 假如真的是这样,「实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当啷。硬物碰撞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仔细一看,她松手让短刀掉在地上。原本指著我的利刃,现在躺在全白的地板上。明明是该高兴的状况,可是不知为何,我完全高兴不起来。她往前踏步。 十五公分的距离,一下子消失了。 接著,她从我手中抢过刀盒。 se. 7 「我说,这里面什么都没有。你说,不是把刀子拔出来,而是把刀子装在刀盒里,才会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其实就是这样。所以,让我问问你。你为什么不觉得奇怪呢?」 我不懂她的意思。我推测盒子与凹槽的部分可能存在著什么机关,但是拒绝让我做确认的,不就是她吗? 她再次以怜悯的眼神看著我: 「盒子和凹槽的部分有机关什么的,一点也不重要。这盒子不是有更明显的异常之处吗?你为什么无视『盒盖的内侧是镜面』这个事实呢?」 哦,说的也是。我总算理解地点头同意。 刀盒不是化妆盒,没必要把盒盖内侧做成镜面。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特地做成镜面呢? 我正猜测著,她已经把盒子递了过来。力道远比刚才用刀尖指著我时强烈许多。我不由自主地别过脸。 刚才也是这样。我一面谈论著镜子的事,一面彻底无视映照在镜子上的影像,不提,也不说。 等一下,是在对谁? 从刚才起,我究竟是在对谁详细说明现 况? 「你每次都这样。虽然这次稍微有了点变化,可是到头来还是老样子。所以实验才会一直重覆下去。这全都是你的错…………不对,应该说,我想当成是你的错?」 她开始叨叨絮絮起来。强烈的恐惧感笼罩我全身。为什么是我的错呢?我明明是被害人,是被实验的对象。应该是这样的。不这样反而奇怪。 我是和这实验无关的人。而且我拥有与这房间无关的记忆。 纯白,重视功能性的金属置物架。排满在架子上的娱乐小说的书背。镶嵌在纯白墙壁上的高画质萤幕。最新型的蓝光播放机。色彩浓艳刺眼,在地板上堆积如山的光碟收纳盒。品味太差了,所以应该不是我自己布置出来的房间。 ──既然如此,是谁布置出那房间的? 而且,镶嵌著萤幕的墙壁,是纯白的…… 「啊啊!够了!我受不了了!」 她大叫著── 把刀盒的内侧对著我。 se. 8 我看到白色的头发、白色的肌肤以及鲜红的眼睛。那是一张虽然美,却显得虚弱的脸庞。 镜子里映照出她的脸。不对,正确来说,是映照出长相和她如出一辙的我的脸庞。 「我只说房间里有两个人。是你擅自把自己当成男人,把我当成女人的。执著在『男女』这件事上的,是你。」 她以阴沉的声音说道。啊啊,没错。我点头。确实是这样。因为我们── 「我们没有性别。」 可是我不肯承认这件事。我是男人,她是女人。不这样不行。因为我从漫画、小说和电影里学到的,就是这样。 这个世界上有男人和女人。没有我或她这种无性别的人造生物。所以我把她当成「女人」。既然如此,我就应该是「男人」。这样一来,就算我们没有能辨识个体的名字,至少可以用性别来做区分。 她说,我没有什么好跟你说的。而且对于我对她有兴趣的事感到惊讶。 那也是当然的。因为我们是完全相同的存在。 这就是实验。 房间里,有两个人和一把刀。只要杀死对方,就能离开房间。 但是,两人是同一个人。 我们是人造的,人类的复制品。目前,所有国家都在研发我们这种人造人,以取代人类作为士兵使用。可是在投入实战之前,必须进行各种测试才行。这个实验也是测试的一环。在重覆著彼此杀戮的行为之中,我们会产生同伴意识吗?会对人类产生反抗心吗?求生的欲望能持续到什么程度?能承受多重的精神负荷? 活下来的人将会接受下一个实验。被杀的人则会报废。或者把已死的人的意识移植到其他个体上,藉此研究记忆缺损的程度,以及在求生时能增加多少学习能力等等。我的情况,属于后者。 为了这个单纯的实验,我已经死了五百三十四次了。对方说不定一直是她,或者也有别人。但是这并不重要。我是我们,是没有男女之别的孩子们,是被回收利用,重覆进行实验的被实验者。 这次,他们让我看了许多创作品。他们应该很期待得到许多资讯的我,能如何打破这简单的现况吧。可是,结果还是失败了。我只能循著得到的资讯,照本宣科地采取行动。所以,当我面对镜子时,就彻底陷入混乱。 最后,我总算开口。喏,所以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就连自己的记忆也全部消除的缺陷品,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se. 9 她并不回答,只是弯下腰。以理所当然的态度捡起刀子。 啊啊。我可以理解。她想活下去。这也是当然的。我也不想死。死的时候很痛,很可怕,让人觉得很讨厌。实验者们真是太笨了。在给我新资讯的同时,又不给我能够辨识自我的线索。重覆做著这种事。 反正,我们是没办法成为你们理想中的士兵的。 反正实验结束后,你们会解读我的记忆,还有我心中对这过程的详细自述吧。 你们也差不多该明白了。 今后,不管多少次── 我们也只会重覆类似的互动而已。 「──再见。」 我和她的距离大约是十五公分。她的手上,拿著刀刃长约七公分的短刀。也就是说,我们之间的正确距离,是八公分左右才对。假如她打算把刀子向前推,我们之间的距离应该会趋近于零吧。 可是,从一开始,我和她之间,就不存在著距离。 因为我不是我,她也不是她。 不论何时,我们之间的距离都是零。 ──────就连现在也是。 随著剧痛,我的意识中断了。 se. 10 我和她面对面地站在未知的房间里。两人之间的距离大约是十五公分。她的手上,拿著刀刃长约七公分的短刀。 也就是说,我们之间的正确距离,是八公分才对。 不,加上刀柄长度的话,距离应该更近才是。假如她打算把刀子向前推,我们之间的距离应该会趋近于零吧。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品尝被刀子刺中的那种剧痛。 这就是目前我身处的紧张状况。不过,眼前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 为什么我会陷入这种状况之中呢?我完全无法理解。 「──这是个单纯的游戏。」 她突然说道。我和她面对面地站著。 我们之间的距离,仍然有十五公分。 十五公分一次定胜负 作者:庵田定夏 放学后的教室。我好不容易把被硬塞给我的运动会执行委员的文书工作做完,正准备回家时。 从打开的窗口吹来的强风,吹起原本叠放在桌上的纸类。 「噢噢!」 我连忙朝桌子冲去。 在千钧一发之际,成功抢在文件被吹散到地上之前,把纸类按回桌面。 我安心地吁了一口气──风又吹了起来。 「呜!」 「等一下!」 在场的另一个人,和我一样被迫成为运动会执行委员的女孩──朝比奈阳葵也发现惨状,冲过来帮忙。 就结果而言,她成功阻止纸类被吹散。 不过,我,夕川太阳,正身体前倾地以双手按住桌上文件。 朝比奈也同样身体前倾,按住其他文件。 于是我们正面对上了。 距离大约是── 十五公分。 好近。太近了。不管怎么说,都近到岂有此理。 更岂有此理的是,我们两人都没有立刻后退,而是定格在同样的姿势。 一秒、两秒、三秒。 两人都以双手按住文件,屏住呼吸,凝视著对方。 我眼前是朝比奈的超近距离特写。 长长的睫毛、黑白分明的大眼、精致的鼻形、水嫩的嘴唇,以及被晒得略黑的脸颊,占据了我的全部视野。除此之外,我什么都看不到。 有人会在国三,十五岁时和女生的脸靠得这么近吗? 「你靠得太近了啦。」 「那是我要说的。」 而且还在这种距离之下开始说话。 那是说话时,气息会吹到对方脸上的距离。 我当然不想让女生闻到自己的气息,所以尽量小声地,不大力吐气地说话。 虽然说我应该没有口臭,不过还是有点担心。 因为,要是事后被问为什么当时不退开,我会非常伤脑筋的。 但是不知为何,我和朝比奈还是维持同样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一旦陷入胶著状态,随著时间经过,就会愈来愈难抽身。 「你快退开啦。」 「你才快点退开啦。」 而且还互相催起对方,要对方快点离开。 开始在十五公分的距离之下展开攻防。 「你想干嘛啦?」 「没有想干嘛啊。我只是把纸按住,免得被风吹走而已。」 「我也是。你先退开,我就可以把这些纸整理好了。」 「不用,我做就好。」 「那是我要做的。」 「只要我一动,这边的纸堆就会垮下来。」 「我动的话,这边的纸堆也会垮下来。」 「……你那边的话,稍微把手移开也不会怎样吧?」 「你那边才是吧?」 「就说我来做就好。」 「换成我做就不行吗?」 「你啊……」 「你干嘛在那边闹脾气啊!」 「你也是吧!」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已经无法退让了。 因为我是不能对朝比奈让步的。 「唉……所以说意气用事的阳阳最伤脑筋了。」 「不要那样叫我啦。」 我和朝比奈是,青梅竹马……周围的人都这么说。 但是我从来不认为我们算青梅竹马。朝比奈八成也这么想。 小学二年级时,朝比奈家搬到我家隔壁,因为孩子同年,两家的父母很快就熟了起来,我们也因此交流到现在。 由于我们都是独生子,所以双方父母很爱有事没事就拿我们来做比较。 有这么容易比较的对象,对父母来说似乎是很开心的事。 「隔壁的阳葵妹妹考试考了~~」、「阳葵妹妹在社团里~~」这种话听多了,自然就会想和对方比。 应该说,因为太烦了,所以会想以「我考得比朝比奈好」来堵他们的嘴,结束话题。 因此,在我心中,朝比奈是非赢过不可的对象。 而且我也很少和她玩在一起,所以绝对不能说是青梅竹马。 在我们的认知里,就算现在这种情况,也是要比输赢的。 因为太熟了,所以我们很清楚对方在想什么。 假如在这种情况下别过脸,「哈哈──你意识到我是女生,在害羞了对不对──伯母──太阳进入青春期了哦──」她一定会在老妈面前这样说。 这场比赛,我绝对不能输。 朝比奈噘嘴,翻起白眼。 「……你在干嘛?」 「快点笑啊。」 「我还以为你在瞪我咧。」 看来她打算逗我笑,让我先退开。 这种程度的鬼脸,我当然不为所动。 接著,她吐了吐舌头。 「你为什么不笑啦?」 「因为不好笑啊。」 应该说那样子有点可爱。 当然,我指的是一般人的看法。就女孩子来说,那样做鬼脸算是可爱的动作。 接下来换我攻击: 「在这种距离对看,会被误会哦。」 被夕阳染上一层淡橘红色的教室里,没有其他人。 但是不能保证不会有人突然闯进教室,或是经过走廊。 「被误会?」 「……以为我们抱在一起,或者以为我们在交往。」 既然脸靠得这么近,身体当然也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虽然说穿著白色夏季制服的朝比奈,不知为何,有种清凉的感觉就是了。 「我们又没有抱在一起,而且也没有在交往。」 「是没错……不过可能会被乱传哦。」 「像棒球队的队长那样?」 朝比奈挺受男生欢迎的。 她的个性直率又活泼,让人觉得很可爱。当然,我指的是一般人的看法。 虽然她拒绝过很多男生的告白,但是在去年夏天,传出了她和当时的三年级学长交往的说法。 不过其实真相是,怎么可能会有女生拒绝三年级数一数二受欢迎的学长的告白呢?「学长告白」等于「女生答应交往」。因为所有人脑中都有这样的公式,所以自动认定两人变成一对。 「对象是你的话没有人会信吧……不对,应该会被取笑吧。」 朝比奈苦著脸: 「好像会被其他人说『你们这对夫妻总算开始交往啦?』似的。」 「对吧?」 只因为住在隔壁,就被其他人擅自当成青梅竹马。不知为何,周围的人常常取笑我们是「夫妻」。搞不清楚状况也该有个限度。 「被别人以为你是我第一个交往的对象吗──」 「你从来没和男生交往过吗?」 「你就有吗?」 「……没有。」 「逊毙了──都国三了耶?」 「你不也是国三?」 「都十五岁了,还没有接吻的经验喔──」 「…………」 「欸……你干嘛不说话?难道你有经验……?」 「才、才没有。」 「就是说嘛──」 我忍不注凝视起朝比奈的嘴唇。不过这是不可抗力。 因为,那么水嫩的嘴唇就在我面前嘛。 「想不想接吻看看?」 我一阵晕眩。 八成是因为初夏的阳光把教室晒得太闷热的缘故。 「你干嘛,突然说那种话?」 居然没有移开视线。我还挺佩服我自己。 朝比奈闭上眼睛。 默默地等待著。 只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著。 两人维持在这种状态差不多十五秒。 「──呿,没用吗──」 朝比奈睁开眼睛,嘟哝道。 「我本来以为你会难为情地退开哩。」 「你不要这样啦。」 发现自己的声音沉了下来,我有点惊讶。 「干嘛?」 「这么做很不好。」 「这么做?」 「要是真的被亲了怎么办?」 「又不会真的被亲,没关系啦。」 「你要懂得保护自己啦。」 「欸──你生气了?」 「是啊。我生气了。」 我说完,总算明白自己正在生气。 「……有什么好气的啊?」 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因为……这样太危险了。就算对象是我……毕竟也是男生啊。」 我希望朝比奈能多保护自己一点。 「因为是你,所以没关系。」 「不,有关系。」 「订正。如果是你,就没关系。」 时间好像暂停了一下。 十五公分的距离,没有改变。 「这种说法……意思会变得不一样哦?」 「就是因为意思不一样,所以才订正的──如果我这么说的话呢?」 朝比奈正面看著我,问道。 这些话中,究竟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多少开玩笑的成分? 虽然住得很近,但并不是青梅竹马。只是单纯的邻居,关系其实很远的异性,问了这种问题。 「快回答啊。如果我这么说的话,你会怎么做?」 「那不然,你要和我交往吗?」 既然对方使出这种招数,我当然就以同样的招式反击。怎么能单方面被攻击呢。 「……『那不然』是什么意思?」 我的反击很有效。 朝比奈的脸色变了。可是── 「『那不然』不是很没诚意吗?」 她发火了。 不只很生气,看起来还很受伤──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我混乱了。 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状况本身就很奇怪。 从刚才起,我们一直在十五公分的距离之内干嘛啊? 我突然觉得这样子很蠢,有种想放手退开的冲动。 只要我把按著的文件稍微整理一下,放手后退,让朝比奈做其他的部分,一切就全解决了。 根本没有必要和朝比奈做意气之争不是吗? 向后退,拉开距离,就能结束这场闹剧。 明明应该那么做才对,可是又觉得,现在不能那么做。 不能逃避。 假如现在逃开了,我有预感,我和朝比奈之间的距离就再也无法拉近了。 「……总觉得我们之间一直是这个距离呢。十五公分左右的距离。」 这些话只能在脑中想,不能说出来的。尽管明白,我还是说出来了。 「不想靠得更近,或拉得更远……」 「继续说。」 朝比奈说道。 「那么做的话,我怕会破坏现在的关系。」 「我也是……只要不改变距离,就不会破坏现在的关系。」 没有改变,就不会造成破坏。我原本认为这是真理。 但是相对的,就无法得到对方的温度。 朝比奈很可爱。 我必须承认这点。 她在奇怪的地方很讲义气,个性认真但是又很有趣,和她在一起时很快乐,我跟她共度了许多时光。 她是很有魅力的女孩。不是一般人的看法,是我个人主观如此认为。 ──也就是说,我喜欢朝比奈。 既然明白了自己的感情,我就必须改变现在的关系,以及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想,和你交往。」 为了让位在我正前方十五公分之处的朝比奈知道我的想法,我说道。 「你是真心的吗?」 朝比奈以极为认真的表情问道。 「……是,是啊。」 我突然觉得有点晕眩。 难道说朝比奈其实是为了欺骗我,才装出那种表情,而我却把它当真了?其实她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该怎么跟伯母和妈妈说才好呢?」 「拜托不要让我现在想到她们。」 我突然觉得很难为情。 「哈哈,说的也是。」 一阵风吹过,拂起朝比奈的发丝。 夏天的气味中,掺杂著朝比奈的气息。 「然后呢?你的回答是?」 「回答……啊,话说回来,你觉得是谁先鼓起勇气的?」 「……是你。」 我没有不要脸到非把输说成赢不可。 「好!我赢了!」 「可是直到最后,我都很拚哦。」 我必须强调这一点。 「一般来说,有人会自己讲这种话吗~~」 「有、有什么关系。这样就是一胜一败了。」 「原来如此。那么最后是比谁先动了?」 「还要继续比吗……」 真是没意义……不,考虑到因此踏出的一步,这应该是改变我们命运的,非常有意义的胜负之争…… 「话说回来,你到底要不要回──欸!」 十五公分的距离…… 我原本只想著要拉开的距离…… ──变成零。 朝比奈闭著的双眼,真真正正地近在眼前。 有什么东西塞住了我的嘴巴。 也就是说,我们接吻了。 时间只有短短一瞬。朝比奈离开我,向后退了几步。 「看样子,回答已经出来了……」 她得意洋洋地笑道: 「这下子,是谁赢呢?」 我虽然有点迷乱,但是也只能承认了。 「……算我输,可以了吧?」 几张纸片翩翩然地从桌面飘落到地上。 下次我一定不会输。我在心里如此发誓。 七月的微小告别 作者:石川博品 「康太,要是有空,就去帮忙拜一下可达玛大人。」 祖母对从一升上高中的四月开始,就拒绝上学的我说道。 我家后院有个仓库。仓库本身不是很古老,但是仓库里有一座非常古老的小型神社。听说祖母还是小女孩时,神社就已经历史悠久了。所以应该是非常非常古老的神社吧。 我家把那座迷你神社称为「可达玛大人」,没有人知道里面供奉的是什么。我家附近有一间很大很有名的神社,每七年举办一次的庆典非常盛大,热闹到甚至会出现死人,不过我家的迷你神社和那间神社似乎没有任何关系。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我来到厨房时,祖母已经把供品准备好了。 「咦?这是……?」 餐桌上有放著咖哩面包的盘子和装著麦茶的玻璃杯。 一般来说,不是应该要用白饭和酒来拜拜吗? 「没关系啦。可达玛大人什么都吃。」 祖母从以前就说过「可达玛大人会把供品吃掉」,我曾经想见识一下那是什么场面,但是却被警告「不可以接近仓库」所以没能真正看过。 「不可以偷看神社里面哦。因为那里面住著保护我们家的神明。」 我带著供品离开厨房,祖母在身后叮嘱道。这是发生什么超自然事件的前兆吗?如果真的要发生,应该发生在深山中的偏僻村子才对。我家可是位在都会区,而且离我家最近的车站(徒步四十五分钟)是有特急列车停靠的大站哦。 仓库位在主屋的后面。通往仓库的路上有木制的长椅,上面放著装有鸟饲料的盘子。每天早上麻雀都会聚集过来吃饭,吱吱喳喳地非常吵。不过现在这个时间,周围整个很安静就是了。 我打开仓库的锁,推开门,厚重的门板发出唧──的声音。我走进仓库,一股茶叶的味道袭来。 说到仓库,说不定会让人联想到藏宝库。不过我家的仓库里什么宝贝都没有,只堆放著几件种田的农具和我老爸的鱼竿而已。 也许该这么说吧。光是神社,就已经占据了一半的仓库,所以没有多余的空间收纳其他东西。迷你神社的高度大概到我胸口,造型非常正式,主要建筑物的两端各有一栋比较小的建筑,建筑物之间有走廊作为连接,而且还有外廊和迷你楼梯。由于正面的木门是关上的,我看不到神社内部的情况。虽然仓库里灯光昏暗,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还是看得出来梁柱和屋檐上都施加了精细的雕刻。如果拿去参加鉴定节目,应该会被认定为宝物吧。 我把咖哩面包和麦茶放在神社的正门前,对神社拍了拍手,拜了一拜,聊表敬意。不过我没有特别想对神明祈求的事。 放好供品,我来到仓库外头。天气晴朗舒服,离午餐还有一点时间,而且就算回到家里也没什么事好做,所以我靠著仓库外墙坐下,打算晒一下太阳。 我滑著手机,看起社交网站。国中时的朋友现在全在学校上课,只有我在家里无所事事。我也知道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可是也提不起劲在那种令人窒息的教室里度过三年时间。 鸟叫声响起。我把视线从手机移开,看向放鸟饲料的盘子,但是没看到鸟。我把视线移到院子里树木的枝桠上,还是没有看到鸟。我突然想到附近街坊这一带有株大树,那里周围的地面总是被鸟粪染成白色。但是我家的院子却非常乾净,没有任何鸟粪。 总觉得鸟叫声是从仓库里传出来的。我把耳朵贴在墙上,不过墙壁太厚,我什么都听不到。 我绕到正面,悄悄推开仓库的门。黑暗中,有光芒从神社里透出。 这下子可乖乖不得了。我脑中闪过「偷看神社内部时不小心发出声音,『你看到了吧!』被神秘老人抓包臭骂一番后被迫转学」的场面。我也不知道这是从谁的角度看到的场面就是了。 声音是从神社里传出来的。而且不只一个声音。但不是鸟叫声,有复杂的音阶,还会高低呼应。 我凝神细看,一条电线从天花板延伸到神社里。所以那光芒应该是电灯吧? 我双手交叉在胸口,在黑暗中琢磨了起来。我想看看神社里有什么东西。我不怕天谴,应该说那正好可以当成请假不去上学的藉口。可是乖乖地被天谴也没什么意思。话说回来,天谴特地送咖哩面包过来的我,不是很没道理吗? 我愈想愈生气。我一定要看看神社里的情况。 我蹑手蹑脚地朝神社走近,声音数量众多,彷佛好几窝的幼鸟聚集在一起鸣叫似的。 我拿开咖哩面包和麦茶,把手放在神社的木门上。 做了一个深呼吸后,我一口气打开木门。 声音戛然而止。 神社分为三个楼层,里面排满了袖珍桌椅。许多大约十五公分高,穿著水手服的美少女公仔坐在椅子上。 房间前方的墙上有黑板的袖珍模型,一名看似女老师般的公仔站在黑板前。 公仔们一齐朝我看来。 「欸欸……这是什么东西……」 我一说话,女高中生公仔立刻发出尖锐的吱喳声,起身逃往教室后方,抱著头躲在墙边。从天花板延伸下来的led灯,发出没什么超自然感的冷色调灯光照耀著神社周围。 「这些……是活著的啊?」 我傻眼地道。一楼的女老师公仔大步朝我走来,她的身高和女高中生差不多。 「说话时要轻声细语。」 她仰头对我说道。 「咦?啊啊……不好意思。」 我低头道歉。虽然她很迷你,但是穿著套装,很有老师的威严,所以我不由自主地毕恭毕敬向她说话。 「你是谁?」 女老师问道。 「我?我是这个家的人……」 因为刚刚才被骂过,所以我轻声回答。「你们是那个……可达玛大人吗?」 「没错。人类把我们称为可达玛。」 女老师点头。 「所谓的可达玛,是汉字写成『木灵』,意思是空谷回声的那个kodama吗?」(注:「可达玛」的发音与日文的「回声」同为kodama。) 「不对。汉字是写成『蚕灵』。在古代,我们会帮人类照顾蚕宝宝。」(注:「蚕灵」的日文发音也同为kodama。) 我听说大战之前,家里以养蚕为生。所谓的蚕,是一种白色的毛毛虫,尺寸和人类的食指差不多大,从这些可达玛大人的角度看来,蚕宝宝应该和猪差不多大吧。是说,如果我看到像猪那么大的毛毛虫,一定会吓到屁滚尿流。 「可是我们家已经没有在养蚕了哦?」 「所以现在把这里改成女子高中使用。」 女子高中……多么让人心浮气躁的词汇啊。我家居然有女子高中呢。 我突然发现,原本因为巨大的我而感到害怕的学生们,在不知不觉间开始笑著吱吱喳喳地高声说话。 女老师也高声对她们说了什么,从肢体动作看来,似乎是在训诫她们。 「你们在说什么?」 「她们说,我和你说话的样子很好笑,说我说得太慢了。」 「我觉得还好啊?」 女老师回头笑道: 「这是为了配合你的速度哦。我们平常的说话速度是非常快的。」 也就是说,我听到的那些吱吱喳喳的声音,是她们快速说话时的声音。 「那我也说快一点好了。」 我尽可能地加快说话速度。 女高中生们笑了起来。神社的每层楼大约有三十人。三层楼总共九十人。被这么多人看著,让我 心中有种麻麻痒痒的感觉。虽然大家都很迷你,但是全都长得很可爱。 我想更受到她们的注意,于是把原本移到旁边的咖哩面包拿到正门口。 「难道说,这是你们的营养午餐吗?」 一看到咖哩面包,女高中生们立刻欢呼起来。一名一楼的女孩朝我走近,仰头道: 「我想吃波罗面包。」 那是在一群原本就很可爱的小人儿中,长得特别可爱的女孩。 其他学生为她拍手喝采。 各层楼的老师聚集在一楼,交头接耳讨论起什么,最后三个人一齐朝我看来: 「已经没办法上课了,直接吃午餐吧。」 男老师一说完,女高中生们立刻朝咖哩面包冲过去,搬出巨大的刀子开始切起面包。她们以烧水壶装起麦茶,倒进米粒大的马克杯里。才一眨眼,盘子和玻璃杯里就空空如也了。 「一直以来,受你们照顾了。」 女高中生们说道。 「没有啦,因为这是我家的传统嘛。」 我收回盘子和玻璃杯,关上神社的门。 刚才的场面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就算告诉朋友,他们八成只会以为我在瞎掰。假如把她们的身影拍下来,传到网路上,应该能被很多人按赞吧。但是超自然力量说不定会把我的网路帐号自动变成看著声优照片打手枪的帐号,太可怕了所以我不敢那么做。 回到家时,祖母已经把午餐准备好了。祖母看著我手上空了的杯盘: 「咦?已经没啦?今天真快。」 我无言地点头,在餐桌前坐下。 帮可达玛大人「送餐」,变成我的日常功课。 每天早上,她们会骑著麻雀来上学。麻雀会从气窗进入仓库,把学生放在神社门口,接著到外头长椅吃鸟饲料后回去。可达玛大人似乎能和麻雀沟通,所以学校附近不会有鸟粪。 可达玛大人喜欢吃各种咸面包。我曾经照她们说的,带波罗面包给她们吃,不过却被嫌「太甜了」。 五月的某一天,我在附近的面包店买了披萨,拿去仓库。 我一打开神社的木门,就听见尖叫声。 一楼有许多只穿著内衣的女孩子以双手遮著上半身,躲在桌子下面。 「啊!对不起!」 我赶紧关上门。在过白的led灯光的照射之下,十五公分的身体化为残影,烙印在我眼皮底下。不是说她们的动作有问题,是整个光景给人煽情的感觉。 最后,一名穿著运动服的女孩子推开木门。 「变态。」 那女孩仰头对我说道。不过口气中带著点取笑的成分,所以我应该不至于被当成色情狂,被禁止进入仓库,或者像格列佛那样被可达玛大人们钉在地上作为报复。 那女孩是我第一次见到可达玛大人时,说想吃波罗面包的女孩。她的名字是本条雫,和我一样,是高一生。 「明天不用准备午餐哦。」 她一面打量著披萨,一面说道。 「为什么?」 「因为是毕业典礼。」 「毕业的时间还真奇怪呢。」 我从门缝看向神社内部。 「因为我们和人类不一样。」 雫一面瞄著披萨,一面快步经过走廊。右手边的建筑物是体育馆,所以下一堂应该是体育课吧。 由于神社是学校,所以有体育馆,也有毕业典礼。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这间脱离现实的迷你学校里居然有这种时间流逝的情况,我仍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进入六月之后,雨一直下个不停。 某一天,雨下得非常大,雨势激烈到让人怀疑雨水会不会打破玻璃窗的程度。 我穿著雨衣,拎著装有帕里尼的塑胶袋出门。从地面溅起的雨水很快地把膝盖以下的部分全都濡湿了。 仓库里漏水漏得厉害。而且好死不死,水柱还直接打向神社屋顶。幸好上面有塑胶布罩著,所以神社才没有被淋湿。 「喂──你们还好吗?」 我打开木门问道。教室里的学生疏疏落落,不到平常的一半。大家都穿著运动t恤和短裤,湿掉的制服则摊在前方缺席同学的桌椅上晾乾。从屋顶落下的水滴,在地板染出水渍。 本条雫的身影在二楼。她的朋友们也都在。秋田美树、前野奈绪。春日流华今天请假吧?我有时候会和她们聊天。 「把那边打开,湿气好重,很不舒服。」 雫一面用垫板搧著脸,一面说道。 「今天很多人请假?」 雫和她的朋友们笑了起来。 「因为麻雀不喜欢在雨天飞行。」 「流华家的麻雀特别讨厌下雨天。」 「不过,这种天气的话,不特地上学也没关系吧。我光是走来这里就湿成这样了。」 她们的声音转变成尖锐的吱喳声,似乎开始聊起天了。 我从滴著水的塑胶袋中拿出帕里尼: 「这个要怎么办?只有这些人应该会吃不完吧?」 「你吃一半好了?」 对啊对啊。雫说完,其他人纷纷附和起来。我把帕里尼撕成两半,学生们开始聚集过来切面包。 「明天不用准备午餐哦。」 雫一面咬著起司块,一面说道。 「为什么?」 「因为是毕业典礼。」 「又来了?」 不是上个月才办过吗? 「上个月二年级的人这次要毕业了。」 「咦?可是才经过一个月而已耶?」 「人类的一个月,相当于我们的一年。」 我无法理解她的话。 「什么意思?」 「我们对时间的感觉和人类不一样。我们的时间比你们快了大约十倍。虽然说会为了配合你们的作息来进行日常作业就是。我们不管说话或动作,对你们来说都快到听不清楚看不清楚哦。不过对我们来说,那才是正常的速度。」 「既然如此,你们下个月就会毕业了?」 「是啊。」 「不会太快吗?才三个月就毕业。」 「要是像人类一样念三年书,我们就变成老太婆啰。」 雫笑道。 我一直以为这样的时间可以永远持续下去。所谓的学校,是一直存在于那里的,重覆著无聊的事情的场所。 可是学校却突然动了起来,把站在原地不动的我远远拋在后面。 从屋顶漏下的雨水打在塑胶布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听著听著,我开始觉得声音愈变愈快。我急躁地吃著,还来不急细细咀嚼,就把面包吞了下去。 雫她们说想去湖边。 我家附近有一座环湖周长十六公里的大型湖泊。 「只有我们去太危险了。要是被人类看到就不好了不是吗?」 放学后,我骑著脚踏车,她们则骑著麻雀,约好在湖边集合。 酷暑的七月,下午三点是最热的时候。我满身大汗地踩著脚踏车前进。 湖边有个名为湖畔公园,可以玩水的场所。那儿是我们的集合地点。我在草地上铺了野餐垫,等她们过来。 四只麻雀停在草地上。背上坐著雫等人。 「那个人有没有问题啊?会不会走过来这边?」 雫指著打赤膊躺在长椅上睡午觉的大叔说道。 「如果他走过来,你们就快点装成公仔的样子。我会说『我带妹妹们来湖边玩』蒙混过去的。」 「你的社会人格会因此死亡哦?没问题吗?」 她们在我带来的篮子里换起泳衣。 换上比基尼的她们朝著满是小碎石的湖边跑去。在水边掀起小小的水花,玩了起来。比海洋平稳的波浪打在岸上,听得到轻微的欢笑声。 我坐在草地上看著湖水。远远延伸到对岸的水平面。那是波涛不起的安稳景色。 这景色映在她们眼中,会是什么样子呢?我闭眼想像著。对她们来说,这座湖有如海洋。附近据说是上杉谦信的女儿的铜像,看在她们眼里,应该和金氏世界纪录级的大佛像差不多吧。 不过三年,就会变成大婶的人生,太快了。 我把麦茶拿给从岸边回来的她们。她们躲在抱膝而坐的我形成的阴影下方,躺平。 「你的学校在哪里?」 雫问道。我指著正前方: 「在湖的对面。」 其实我想要念离家更近的学校,那里是我的第一志愿,但是我不意外地落榜了。 「骑麻雀的话,很快就能到了呢。」 雫她们笑道。 「真的。」 骑脚踏车的话,必须绕半座湖才能上学。从地图看起来是不远,可是实际骑起来就会觉得很烦。 「你们毕业之后要做什么?」 我问道。 「我要去东京的医疗机器工厂上班。」 「我要去宫城县的水产加工厂。」 「我要做音乐盒。」 春日流华说道。 「在湖的对面做吗?」 「是啊。」 「很近呢。」 「我要去瑞士做手表。」 雫说道:「机械式的,一个卖一千万圆的那种。」 「好贵!」 「我们做的东西都是高级品哦。如果你将来买得起就好了。」 「除非我家仓库的地底下冒出石油,不然不可能啦。」 「你高中毕业之后要做什么呢?」 流华发问。我耸了耸肩。 「不知道。我还没想过那么久之后的事。」 「可是高中生活一下子就会过完哦?」 雫说道。我点点头。 风吹了起来,掀起了野餐垫的一角。雫她们小小的身体彷佛乘著波浪似地飘浮起来,逗得她们高声大笑。正在做日光浴的大叔以疑惑的眼神看著我们。我看了回去。也许是太羡慕能和十五公分高的妹妹们一起玩的哥哥吧,他又尴尬地别过脸。 雫她们在炎热的七月中毕业了。 毕业典礼在神社的体育馆里举行。由于一个学年只有三十名学生,而且可达玛大人的说话速度很快,毕业生和在校生致词,还有授与毕业证书的流程,转眼之间就结束了。 我一面喝著麦茶,一面听著典礼的流程。 毕业典礼结束后,学生回到教室,又笑又哭地抱在一起,依依不舍地互相道别。 麻雀们从气窗飞了进来,并排在神社前。毕业生们鱼贯地走出教室,骑在麻雀背上。 雫骑著麻雀,跳到我面前。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午餐。」 「不会。」 她踢了一下麻雀的腹部,麻雀跳了一下。双方默契良好。 「你要怎么去瑞士?骑候鸟吗?」 「是搭飞机。那边会有人过来载我。」 「真好。我还没搭过飞机呢。」 雫摸了摸麻雀的头。 「要是哪天能再见面就好了。」 「是啊。」 在校生也从神社出来,向毕业生做最后的道别。 我打开仓库的大门。 在听不懂说什么的在校生的吱喳中,毕业生起飞。 麻雀们朝著外头飞去。 「再见!」 雫叫道。 「再见!」 「再见!」 「再见!」 「再见!」 流华和美树、奈绪,以及所有毕业生的声音从我身边穿过。 「再见!」比她们大了十倍的我,以十倍大的声音,十倍慢的速度喊道。 我目送著她们,等她们的身影消失在眩目的天空之后,关上仓库的门。接近正午的阳光烤著我的头顶,我坐在长椅上,可是椅子是烫的。 「要是哪天能再见面就好了。」虽然雫这么说,但我们肯定再也无法见面了。没有人会在毕业后回学校。我毕业之后,也没再回过小学或国中。 再说,世界很广大──尤其对她们而言。没办法那么简单回来。 她们每个人的再见声虽然轻,但是三十人份的再见,就变得很沉重,压得我无法动弹。 我看著地面。强烈的阳光在发白的地面制造出清晰的黑影。围绕在我脚边的黑影很巨大。我一个人,没办法前往任何地方。 兴起上学的想法,是暑假前的最后一个上学日。 那天早上,我穿著制服,在餐桌前坐下。双亲和祖母都很惊讶。 我告诉祖母,今天没办法帮她把供品送给可达玛大人。祖母笑著点头: 「康太去送供品,可达玛大人一定很开心哦。我们家从以前就一直祭拜可达玛大人,以后康太和康太的孩子也会继续祭拜下去呢。」 我耸了耸肩,咬了一口土司。等到我有小孩时,可达玛大人应该已经繁衍到雫的孙子或曾孙那一辈了吧。 一大早就很热,光是骑到湖边就满身大汗,白衬衫都黏在身上了。 朝阳在湖面上闪闪发光。温热的风从湖面吹来,从我身后吹拂而过。也许是因为我很少运动吧,光是骑脚踏车,我的腿就开始酸了。但是离学校还有七公里。 如果家里还在养蚕,也许我就不必上学了。只要能在家里勤奋工作就好。 但是时代变了。不能靠著家业维生。就连照顾蚕宝宝的可达玛大人也必须到外头找工作。 总有一天,我也会离开这里到外头讨生活吧。 考虑到今后的事,我就开始觉得烦──离学校还有一半远的路,班上的同学,所有的一切,全都很无聊。而且今天是休业式,校长的演讲一定也很无聊。 虽然很无聊。但是我不想因逃避而后悔。我想像雫说的那样,在转眼之间度过高中时光,向众人说再见。 在视野边缘闪烁的湖光颇为刺眼。还是买个脚踏车用的太阳眼镜吧?我一面想著,一面朝著那个无聊的场所加速前进。 跳跃者日记 作者:伊东京一 我手机的通讯录里只有十六个联络人。没有任何优点,外表也不起眼,社交能力又差,无法融入班上任何小团体中,只能孤单地在教室的一角吃便当的学生──那就是我。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想改头换面,所以在国中毕业后,选择了离家十二站远的高中就读。改变发型,穿上短裙,在没人认识我的环境中不停地把假笑挂在脸上的结果,我交到了几个朋友,手机中的联络人也多了三倍。 而且,在第一学期的结业式后,我被同校的三年级学生──初见学长告白了。 和清爽型的帅哥谈恋爱。我原本以为这是一辈子与我无缘的事。 ◆ ◆ ◆ 放暑假后的七月二十九日,是s町的夏日庆典。 我上午就特地前往离家很远的美容院,尽可能地把自己弄得漂亮一点。 我已经和学长在图书馆约过两次会,今天是第三次。我们说好,以晚上九点前回家为条件,中途从热闹的庙会离开,开车到附近的海边兜风。由于学长是四月生的,所以虽然还是高中生,但是已经有驾照了。 「真夜,你有被爸爸之外的男生载过吗?」 我用力摇头。「既然如此,我就是你的第一次了呢。」学长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 学长一面说著电视剧中才会有的台词,一面把车子从收费停车场开到马路上。 「……等……一下。停……车……」 有人冷不防地从人行道窜出。「啊!」我不禁大叫。 对方是个瘦小的少年,应该是国中生吧?虽然说天气很热,但他流的汗还是多到异常,湿漉漉的浏海贴在额头上,彷佛被整桶水淋过似的。短短的一瞬间里,我能看清的,只有这么多了。 少年以极快的速度朝著车身──我坐著的副驾驶座这边的门冲来。 就在少年即将撞上车子的同时,学长紧急煞车── 随著砰!的一道轻微声响,少年的身体向后弹开,躺在我们刚才还在的停车场内。场面有如好莱坞的动作电影。 「咦?为什么……?」 我之所以这么说,不是因为这个场面,而是少年接触到车子的那一瞬间,他的左手好像伸进了车子里。 伸进了关得密密实实,没有任何缝隙的车窗内侧── 「学长!你看到了吗?」 「我、我可没错哦!是他自己撞上来的。他想制造假车祸吧!」 学长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紧握著方向盘,劈里啪啦地说道。 果然是我眼花?不对,现在该做的是看那少年的情况才对。 就在我从副驾驶座下车时,有什么东西从我大腿上的手提包上掉到脚边。直到刚才为止,明明没有那种东西── 那是不属于我,也不属于学长的,从来没看过的灰色手机。 ◆ ◆ ◆ 时间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我冲过澡后,倒头栽在床上。 「初见学长的line和邮件都还是未读……他该不会还被留在警察局吧?」 车祸发生后,警察先是做现场勘查,又分别对我和学长问话。之后妈妈接我回家,把我念了一顿,直到刚刚才让我去洗澡。 就算我们对警察说是那少年自己撞上来的,而且撞上来时,车子已经几乎完全停下来了,警察仍然以学长有错的口气如此说道: 「每个肇事者都会这么说,除非警察把证据摆在他们面前。」 这全都是那个瘦小少年的错。对了,不知那少年现在怎么样了? 被撞飞后,那少年仰天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让我很介意的左手,也好好地连在身上。他似乎还有意识,看著我,呻吟似地说道: 「花……店──……」 花店?停车场附近又没有花店。是撞到头所以错乱了吗?我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把少年送到医院。 卧房很安静。我把灰色手机拿在手上。这是车祸时从我包包上掉下来的,持有人不明的手机。 少年的身体撞上车子时,我似乎看见他的左手穿过车窗伸进车里。虽然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但假如这手机是那少年掉下的呢? 可是,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用了什么花招?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撞学长的车子? 我有一种感觉,答案就在这手机里。而且我总觉得手机里应该有能证明学长没有错的关键证据,所以我没把手机的事告诉警察。 我朝灰色手机双手合十,对不在场的持有人道歉: 「对不起,请让我偷看一下。」 我开机,随便输入四个数字。当然手机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被我解锁,不管怎么试,画面仍然固定在锁定画面上。 「果然不行吗?如果知道他的生日,说不定就能解锁了……」 出师未捷。我叹著气,滑起自己手机中的联络人清单,想找人求救。滑著滑著,我注意到某个名字。对了,如果是她的话── 我点了一下那个人名,打电话给对方。电话只响了一声,立刻被接起来。 『自从五月时在电车上偶然碰面后,好久没见到你了,织江真夜同学。你想找我商量什么?』 「啊,川濑同学,好久不见……是说你为什么知道我有事找你商量?」 『至今为止,你不都是有事时才会找我吗?』 一针见血地点出事实的这女孩名叫川濑琉衣,是我从国小到国中的同学。她是公认的天才少女,但是从不骄傲自大,不论与谁相处,都能平等以待,是相当奇特的人。我国中时代仅有的十六个联络人名单里,她的名字简直会发出圣光。 川濑同学目前就读于名门女子大学附设、可直升大学的高中。由于她习惯叫对方全名,所以五月在电车里忽然被她搭话时,我觉得有一点点尴尬。 「不好意思,每次都是有事才找你。而且这么晚了……」 『反正我醒著,用不著道歉,再说我也不讨厌被朋友拜托。』 听到「朋友」两字,我觉得有点开心,把白天发生的事告诉川濑同学。 我省略了少年的左手穿过车窗的事,改成在少年身边捡到手机。 『也就是说,你留下那手机,是为了从里面找到什么能证明学长无罪的证据。就算会因此被依侵占遗失物罪或窃盗罪起诉也在所不惜吗?』 「呜……是啊。」 『好,我明白了。你用8、7、8、3试试看。』 我照著川濑同学的话,输入这几个数字,各种app的小图示立刻出现在萤幕上。 「啊,进去了。你是怎么知道密码的?」 『我只是猜,那少年说的「花店」,应该就是8783的谐音吧。』(注:在日文里,花店(はなやさん)的发音与8783相近。) 川濑同学轻描淡写地道。真不愧是天才少女,托了她的福,我总算突破第一道关卡了。同时,我也因此确定这灰色手机是那少年的东西。 『话说回来,他为什么要告诉你密码呢……就算要你帮忙叫救护车,也说不太过去──』 川濑同学喃喃地道,隔空指点我如何找出手机里的资讯。 君岛优一──这似乎是那瘦小少年的名字。我也知道电话号码和电子信箱了。通讯录里只有十三人,比以前的我还少。信箱里也几乎没有信件,让我有点担心这少年过的是什么生活。 『总之,知道名字也算是前进一大步了。我也会帮你调查的。』 川濑同学说完,切断电话。 ◆ ◆ ◆ 隔天早上,我再次前往警察局做笔录。 警察告诉我,学长坚持自己没有错,而且说君岛少年是「故意制造假车祸」。警察怕学长会湮灭证据,所以扣押了车子,也不让学长离开。 至于君岛少年,头上伤口缝了十七针,目前还没恢复意识。 「要是被撞的少年有什么万一,肇事的嫌疑人有可能会被移送少年法院。所以你也要老实说出当时的事哦。」 做完笔录,我在回家的路上想起警察对我说的话,觉得很不甘心。 警察已经直接认定学长有错了。我一定要想办法救学长才行。 我走进车站前的速食店,打开君岛少年的手机。 他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往学长的车子撞过来?我必须知道这些事。 我逐一检视起手机中的图示,发现某个app。 「简单日记」──看来是个日记软体。虽然我有点犹豫要不要打开来看,但是把学长和少年放在天秤上一比较,我还是启动了app。 萤幕上出现月历画面,有写日记的那天,格子里会有标题。日记是从今年的四月十日开始写的。是才刚使用不到四个月的小豆芽等级日记。 我一面在心中说「对不起」,一面看起君岛少年的第一篇日记。 《4月10日(一) 葡萄风信子的花期结束》 今天是打从高中入学典礼以来,第二次上学。搬到这边后,病情也稳定了很多。 之所以搭电车上学,是因为家里的车子送去定期检验了。在车上,有个女生把座位让给妈妈。是其他学校的女生,笑起来就像天使一样。我好像在她背上看到翅膀。 为了纪念遇见天使,所以我打算从今天起开始写日记。偶尔才会写就是了。 高中?因为他很瘦小,我还以为他是国中生呢,没想到居然和我一样是高一生,让人有点惊讶。不过他提到生病什么的,有可能是因为生病才会那么瘦小吧。 我想像著标题的「葡萄风信子」是什么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文章有点条列式,而且内容也很幼稚。天使?也未免太单纯了吧? 男孩子对会让座的女生真的很没有抵抗力呢。我再次体认到这件事。 是说我也有让座过啊,忘记是哪时候的事了,对方是个老太太。不过其实是因为对方就站在我正前方,所以我只好起身让座的。可是对方却说「不用了、不用了」,不肯坐下。我觉得很尴尬,最后僵著脸走到其他车厢。 同样是让座,有人被当成多管闲事,有人被当成天使,差别真大啊……我叹著气,看起下一篇日记。 《4月18日(二) 菫花怒放》 天气很好,我的身体状况也不错。为了遇见天使,我今天第一次一个人搭电车上学。妈妈说有搬家真是太好了,还高兴到喜极而泣(笑)。不过今天没能碰到天使,真可惜。 看来君岛少年完全迷上天使了。这天的标题也有花,第一天的标题也是花。再加上手机的解锁密码,也许他是个爱花少年吧。 之后的日记里,君岛少年提到天使「睡翘了的头发」、「一面看著手边,一面小声地念经」等各种琐事,最后都是以「真可爱」做结。 每个人都有头发睡翘的时候,而且天使应该不是在念经,而是在背英文单字吧?我看著日记,很想吐槽。 除此之外还有「s高中的制服非常适合她」的感想。既然天使和我同校,表示君岛少年应该和我搭同一条线的电车,这样一来就能缩小学校的范围了。 话说回来,君岛少年的日记还是一样可爱,会让人不小心忘了他是害初见学长被警察抓走的元凶,不行不行,不能心软。 思考到这里,我想起自己对川濑同学说过君岛少年是国中生,连忙传讯息向她做订正,顺便把从日记中得到的资讯也一起告诉她。短短二十秒后,我得到了『瞭解,我也正在向补习班与其他学校的学生收集消息,有结果的话再通知你』的回应。 「速度也太快了吧……」 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了。我才刚这么想,手机却震动起来。是妈妈打来的。我想起和妈妈说好做完笔录后会直接回家,赶紧起身离开店里。 ◆ ◆ ◆ 回家后,我奉命陪著妈妈去买晚餐的食材,直到吃完晚餐,才终于有个人时间。 初见学长还是没有回应。离昨天的车祸已经整整一天了。 早知道就不要答应去海边兜风的事了。我愧疚地想著。 我再次打开君岛少年的手机,继续看起他的日记。连续四篇没遇到天使的日记后,她总算在五月下旬再次登场。 《5月22日(一) 绣球花季将至》 隔了好久,终于又见到天使了。她还是一样像天使,让我大饱眼福。 而且今天我还知道了天使的名字。感谢神明,下次我会去拜拜的。 她的名字很好听,而且名字里有花。那种花会让人联想到紫色,所以从今天起我要叫她「紫小姐」。如果写本名的话,要是被其他人看到日记,会很难为情的。 天使的名字里似乎有花。我在脑中翻找起名字里有花的同班同学。 菊池由衣同学、远山桃香同学、清原菫同学、神谷樱子同学。 这些花里是紫色的──应该是菫同学吧?而且有一种紫色就叫菫紫色。 菫同学是可爱型的美少女,对我总是笑咪咪的,而且我们也一起出去玩过好几次。如果是她,应该很符合君岛少年日记中的天使形象吧。 那天的日记之后,直到七月中为止,总共有十三次的不定期日记。其中碰到紫小姐的次数只有三次,不过我还是从日记中知道了新的资讯。 君岛少年得的是名为心室中膈缺损的心脏病,而且还有气喘,所以每周只能上学一到两次。日记都是搭电车上学时才会写的,因此很不定期。 看著君岛少年的日记,我也渐渐被他对紫小姐的思慕之情感动。例如这些句子。 ──她是高岭之花,像我这种长在路边的狗舌草是绝对无法生长在她附近的。 ──胸口好痛。不是因为心脏病引起的病,而是因为想她,所以心痛。 ──这就是所谓的恋爱病吗?虽然我在书上和连续剧中看过,没想到真的有这样的病呢。 在这之前,君岛少年没有谈过恋爱吧。我也一样,直到遇见初见学长为止,都只能憧憬遥不可及的爱情世界。所以我很懂他的心情,忍不住想替他加油。不过,日记中令人在意的事情也变多了。 ──一想到紫小姐,就会有一种轻飘飘的,好像浮在半空中的感觉。 ──飘浮感结束后会觉得很累。恋爱就是这样吗?还是因为紫小姐太有魅力了呢? 除此之外还有「因头晕而坐倒在地上」、「视野瞬间晃了一下」之类令人担心的句子。 我难以冷静地继续看下去,在某天的日记中看到奇怪的现象。 《7月20日(四) 长春花盛开》 今天是结业式。明天起就是暑假。直到九月为止,都无法遇见紫小姐了。好失落。 紫小姐。紫小姐。紫小姐。 神啊,求求你,就算只看一眼也好,请让我有机会见到紫小姐。除此之外,这个夏天我别无所 《追加》 刚才写日记时,我突然觉得一阵晕眩,向后栽倒在榻榻米上。 虽然身体和左手拿著的手机都没事,可是右手拿著的茶杯却摔碎在走廊上。 为什么?因为妈妈在楼下叫我,所以我一面写日记,一面拿起茶杯准备走出房间。我明明还没拉开拉门,为什么茶杯会摔碎在走廊上? 神啊,这是 超能力吗?还是穿墙术呢? 本来以为日记写到一半中断了,没想到追加的内容如此奇妙。 「这什么?超能力?穿墙术?听起来就像有中二病一样……」 我才刚和君岛少年起共鸣,就马上有种被骗了的感觉。 忽地,某个画面从我脑中闪过。 车祸的那一瞬间,我似乎看见他的左手伸进车子里── 我心脏狂跳,觉得自己总算找到关键了。 这时,川濑同学的电邮也正好寄来。 ◆ ◆ ◆ 邮件的内容是川濑同学目前打听的,关于君岛少年的资讯。 君岛少年的住处、身家背景。他是k高中的学生。父亲在建筑公司工作,母亲是高龄产妇。由于天生患有心脏病,经常请假无法上学,所以没有朋友……等等。 不过因为没有打听到与学长或车祸有关的事,所以她会继续调查。川濑同学以此作结。 k高中离我的学校只有两站远。原来他是那所学校的学生啊? 我拿起灰色手机,继续阅读君岛少年的日记。接下来的内容无关对紫小姐的思慕,而是简洁地记述他花了整周时间研究「超能力」的结果。 ──看样子,只要我强烈地想著紫小姐,就能稍微瞬间移动。 ──重覆实验后可知,十五公分是瞬间移动的极限。我有用尺量过,所以绝对没错。 ──移动的方向似乎是固定的。我想应该是朝著紫小姐的方向跳跃吧。 ──瞬间移动非常消耗体力,跳跃完会很累,对心脏很不好。 ──假如跳跃方向上有障碍物,我的身体会被弹开,物体本身不会有事。 ──之所以被弹开,是因为就物理学而言,同一个空间里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物体? ──茶杯之谜也解开了。是因为我在瞬间移动时,右手穿过了薄薄的拉门。我在那时松了手,茶杯因此摔碎在门外。 「十五公分的瞬间移动?朝著紫小姐的方向跳跃……?」 假如没有那场车祸,我应该不可能相信这些话,但是现在的我已经能全盘接受了。因为,如果不是那样,这手机就不可能被我拿在手中。 ──要是能直接跳跃到紫小姐的身边就好了。那样一来,我就随时能去见她了。为什么是这种半吊子的能力呢?因为我的心脏太弱吗?还是神明太坏心眼呢? 七月二十七日,君岛少年难得地在日记里爆发负面情绪。他的日记只剩最后一篇了。因为再隔一天的七月二十九日,是夏日庆典──也就是车祸的当天。 看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朝学长的车子做瞬间移动。我仍然没有掌握到任何关键线索。我以发抖的手指,点开最后一篇日记。 《7月28日(五) 整片的杂草》 接下来要开始进行实验。之所以在实验前就先写日记,是因为怕我等一下有什么不测。 实验内容:在瞬间移动时,前方有障碍物的话,身体被弹开的距离会依物体的重量而改变。到目前为止的实验中,碰撞的最重物体是房间的拉门,虽然拉门很轻,但我还是被弹开了一公尺。我想确认障碍物是人的情况下,会被弹开多远。 我的房间太小,做这种实验太危险了,所以改在附近没有神主管理的神社做实验。 神社里有石灯笼和一片长满杂草的空地。我要朝著那石灯笼做瞬间移动。 这里很少人来,我可以放心做实验。虽然地上有一些菸蒂,让我有点在意就是。 我把手机设置好,以录下被弹开的距离。好,要开始做实验了。 《追加》 我似乎在草地上昏迷了将近四十分钟。被弹飞的距离居然有八公尺那么远。之所以没有受伤,是因为杂草很厚,成为缓冲的缘故。 但最惊人的,不是实验的结果。我在回顾录下来的影片时,发现手机拍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场面。不对,应该说是录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声音。 糟了。明天就是s町办夏日庆典的日子。我一定要去救紫小姐才行。 明天一早就去找紫小姐的家吧。瞬间移动的话,就能知道她家的方位。去找她,说服她不要去夏日庆典。 我一定会保护你的。请等我,紫小姐。 ──不,是织江真夜小姐。 手机差点从我手中滑落。 「为什么会出现我的名字?我是紫小姐?就当成是这样好了,要救我?这又是什么意思?」 由于日记已经到底了,为了寻找答案,我打开手机中的相机软体,以确认昨天拍到什么。相簿中几乎都是花的照片,不过最后一个档案应该是影片档才对。影片很长,好像看到一半就会放弃。 我检视档案。那是全长四十五分钟的影片,一开始就是君岛少年在看似神社空地开始录影的影象。 头上戴著工地用安全帽的君岛少年站在石灯笼前,把双手放在石灯笼上。过了三分钟,他整个人突然朝前方移动。 这就是十五公分的瞬间移动吧?接著,他身体倏地朝后方弹开,消失在画面外。和我在车里看到的情况很像。 君岛少年似乎昏过去了,但还是继续录影著。一阵子后,画面一角隐隐约约出现烟雾。虽然看不到身影,但是似乎有人在神社里。 我把音量调到最大,听到了说话声。虽然杂音很多,听不太清楚内容,不过可以知道是一群男人在抽菸闲聊。 『话说回来,今年的夏日庆典也要玩那个仪式吗?』 『仪式?什么东西啊?』 『这家伙啊,去年夏日庆典时把女人带到空地,假装要接吻,然后把人推到事先挖好的洞里,而且还把整个过程拍下来哦。你还真是没心肝的坏蛋耶。』 『我又没有推人。是她自己靠过来抱我,才会摔下去的。而且拍影片的人是你耶?你也跟我一样同罪啦。』 我心脏猛地一跳。这声音,我有印象。 『我马子说她班上有个很烦的女人。明明是个土妹,可是老爱跟著她出去玩,让她很不顺眼,要我教训一下那女人,让那女人搞清楚自己的立场。』 『你马子叫清原菫对吧?她明明长得那么可爱,真是最毒妇人心。是说那个要被献祭的衰鬼是谁啊?』 『是一个叫织江真夜的女人。和她在一起实在有够无聊的──』 对话仍然继续著,但是我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进去。 学长之所以约我出去玩,是为了整我。可是我却傻傻地当真,一个人在那边兴高采烈……而且,清原菫同学才是学长的正牌女友。因为她讨厌我,所以才要求学长来整我。 本来,我还觉得她是最符合「紫小姐」天使形象的人…… 我脑中乱成一团,觉得自己又凄惨又难堪。我求救似地拿起自己的手机,打给川濑琉衣。铃声才刚响,电话立刻接通。 ◆ ◆ ◆ 我抽抽噎噎地说出从日记中知道的一切。川濑同学沉默地听著,只有在我提到君岛少年瞬间移动的事时回问过一次,接著就不再说话。 我诉苦了将近三十分钟,眼泪差不多流乾了。直到这时,我总算想起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会说我是『紫小姐』呢?我的名字里没有花啊。」 『这个嘛,你用罗马拼音写下织江真夜(oriemaya)的发音,倒著念回去就知道了。』 我虽然不懂,但还是照做了。 把「oriemaya」倒过来念的话,就是── 「a、ya、me、i、ro……啊!是『菖蒲色』!我的名字里有花!」(注: 汉字「菖蒲色」的发音为ayameiro。「菖蒲」在日文中为一种鸢尾科的植物。) 『鸢尾科的花都很美,而且会让人联想到紫色。』 「所以是『紫小姐』……可是,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关于这件事──五月下旬时我曾在电车上遇到你,和你打招呼。我想,君岛优一同学当时应该也在电车上吧。』 是在搭电车时突然被川濑同学叫了全名,让我觉得有点尴尬的那天吗? 这样一来,整件事就有了合理的解释。这么说来,君岛少年开始写日记的那天,让座给他妈妈的人,不就是我了吗?我起身让座时,说「不用了、不用了」的老太太,就是君岛少年的妈妈?当时他也在场吗? 我想起他撞上车子时的模样。之所以流了那么多的汗,应该是为了找我,从一早就不断瞬间移动,消耗了大量体力的缘故吧。瞬间移动时,只能朝著我所在的方位跳跃。只要连续跳跃,迟早可以来到我身边。 可是那天,我为了和学长约会,去了离家很远的美容院。所以他找不到我家,而是来到夏日庆典的会场。他继续使用瞬间移动的能力,总算找到我时,我已经搭上学长的车,准备到海边了── 所以他才会赌上一把。假如对著像车子那么重的物体做瞬间移动,他的身体一定会被弹得很远,看在旁人眼中,就像发生了严重的车祸。那样一来,学长就没有余力整我了。 又或者,是为了尽快把录到学长真面目的手机交给我,才那么做的。 不论如何,那都是他赌命的行动。不顾自己安全,只想救我。以那么瘦小的,患有心脏病和气喘的身体,救我…… 『紫小姐。紫小姐。紫小姐。』 『神啊,求求你,就算只看一眼也好,请让我有机会见到紫小姐。除此之外,这个夏天我别无所求。』 我想起日记中的句子,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为什么君岛同学会这么喜欢我呢?我明明没有任何优点,又不起眼,只会打肿脸充胖子。为什么要为了我这种人,做到那种程度…… 我不曾为他做过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他才好。我心中充满歉意,觉得胸口很痛,就像被扯裂似的。 「川濑同学,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我能为君岛同学做什么呢?」 『这种事,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织江真夜同学。』 川濑同学温柔地道。她把君岛同学所在的医院告诉我后,就结束通话。 ◆ ◆ ◆ 隔天早上,我到初见学长家按电铃。虽然他没有接我电话,不过昨晚line和邮件都变成已读,表示警察已经放他回家了。 「哦,是你啊……真是受不了,警察完全不相信我的话。还好停车场有监视器,看过录影画面后总算可以证明我的清白。都是那个死小鬼害的。听说他现在还在昏迷,根本活该。」 学长滔滔不绝地说著。我把录到他说话声的影片档抵在他鼻子前。 「这、这是什么……又没有拍到脸,不能证明说话的人是我。」 「听声音就知道了。不然,把这影片拿到学校放给大家听听看?」 「开什么玩笑。这种程度的东西多的是蒙混过去的方法。像你这种边缘人说的话谁会信啊?没有拍到我就不能当证据,警察也是这样的哦。」 「蒙混过去……是吗?不过学长,这里有拍到你哦。」 我亮出自己手机,刚才的对话全被我录下来了。学长哑口无言。 「就像你说的,我是边缘人,是只会打肿脸充胖子,很无趣的人。可是君岛同学不是死小鬼。像你这种人,没有资格批评他。」 我说完,转身离去。耳中传入隐隐约约的蝉鸣。 ◆ ◆ ◆ 我做了梦。很长很长,没有结尾的梦── 在梦里,我不断看到她的笑容。天使一般的笑容。清澈又带著一点梦幻的眼神,娴雅的说话方式,全都那么可爱,让我痴迷。 织江真夜小姐──好想再看她一眼,好想见到她的笑容。 这就是我的愿望。是我对今年暑假的,唯一的愿望。 说到这个,她后来怎样了呢?她有平安回家吗?没有被整吧?光是想像,我就担心到胸口发痛。 神啊,我可以改许别的愿望吗?就算见不到她也好,我会忍耐的。但是相对的,请祢保佑她,别让她失去笑容。 求求祢。求求祢。请祢一定要听我的请求──我朝空中伸出手,向神明祈求。 忽地,一股暖意包住我的手掌。这种舒适又温暖的感觉,究竟是──? 为了得到答案,我睁开沉重的眼皮。眩目的白光闯入我的视野。 在光芒中,有什么人在。那个人似乎正握著我的手。 「快点醒来吧,君岛同学。暑假还很长,我们可以创造很多回忆哦。」 啊,这是怎么回事呢。这一定是梦。是很长很长的梦的延续。 因为,她就在我眼前。 可爱的,哭皱了脸的,我的天使。就在我眼前── 从地面仅仅飘浮十五公分程度的故事 作者:冈本タクヤ 「不宏大,也不夸张的故事。」 出云同学说完,以宝特瓶里的茶水润了润喉咙,继续说道: 「从地面仅仅飘浮十五公分程度的故事就好。那就是我在追寻的东西。」 在午休的喧嚣声中,听著出云同学说这些话的,只有坐在她隔壁的我而已。 「十五公分。」 我复述著她的话,撕开咸面包的包装袋。袋子上写著「美味加倍!方便入口的新尺寸!」的宣传词。 「分量缩水的变相涨价。这是用来掩饰商品实质涨价的修辞技巧哦。」 出云同学得意洋洋地卖弄没必要说出来的知识。 我一面咬著面包,一面google「从地面仅仅飘浮十五公分程度的故事」,不过找不到什么典故,所以这应该是出云同学的原创想法。她指的是日常中的小小非日常吧,我大概可以理解她的意思。 「──对了,社群网站不是可以按『赞』吗?我觉得除了『赞』之外,应该要有『去屎吧』的按钮才对。重点是不能讲明,要用谐音来表示。因为『去死吧』伤人的程度就像用又硬又冷的冰锥刺穿脑门一样。但是用谐音表示的话,就像用布娃娃打人一样,只是柔软的暴力。」 出云同学说著无聊到死,不对是无聊到屎的话题。因为太无聊了,就连转换话题的时间点都抓不到。 「我想要有『无聊』的按钮,而且很想现在就给它连按一百次。」 我说著,google起「宏大的故事」。这次跑出了没听过的哲学家和后现代主义之类,看起来很难懂的东西。 从解说看来,「宏大的故事」是这样的意思: ──把所有人卷进其中的,而且能正向共享其价值的故事。 原来如此。如果是这个意思,那么我们班上确实有强大、正确,而且应该相信的宏大故事。 故事的主角,名字叫做花咲绘理奈。 我把空了的塑胶袋揉成一团,看向教室的一角。 那儿有一群明朗快活的少年少女。位于集团中央的她──花咲绘理奈正欢笑著。那画面不但健全、乾净清爽,而且极为缤纷,以她为中心拍照的话,根本可以直接放在学校的介绍手册封面上作为广告使用。我没能成功加入她的宏大故事,因此认识了出云同学。 一切要回溯到两个月前,我进入高中的四月。 从小学六年到国中三年,只要是这九年来别无选择地经历过狭小教室内的权力游戏的高一新生,全都懂这个道理:入学第一个月的表现,几乎会决定接下来的高中生活有什么样的色彩。说的更直白一点,入学第一个月的表现将会决定──虽然我觉得这个词汇不是好话──就是自己将会落在「校园种姓制度」的哪个阶级上。 一边衡量彼此之间的距离,有时握手,有时刀刃相向,以争夺稍微好一点的位置──这就是新生眼中的四月。 不过,有极少数人不需要衡量对方的实力。不论面对谁,都不需要讨好对方,也不需要装腔作势,藉著威吓对方让自己看起来很了不起。 花咲绘理奈就是这样的少女。 她是在一群互相贬低对方毛皮或爪子的三花猫和乳牛猫群中,悠然现身的老虎。不输给名字的亮丽外表,开朗活泼的个性,充满智慧和幽默的谈吐,最重要的是,尽管条件如此之好,却不会令人心生反感的天生魅力。 她没有推开任何人,就站上了校园种姓制度的顶点。 不管是男同学或女同学,所有人都觉得必须受她影响。班上学生很快地在以她为圆心的同心圆中,找到自己应处的位置。不到一星期时间,花咲绘理奈就君临这个班级──不对,整个年级的顶点。 话说回来,我并没有亲眼目睹那个过程。 入学第一天,同学们才刚在班会做完自我介绍,被班导带著参观校内各种设施时,我的肚子突然痛了起来。当其他人开始排成行列,和刚好在自己身边的人聊著刚才自我介绍的内容,制造聊天的话题时,我摇摇晃晃地前往还不知道确切场所的保健室,接著被救护车载到医院。急性阑尾炎──俗称盲肠炎,得的是这种不会要人小命的疾病,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话是这么说,但生病基本上就是件不幸的事,而且,在这个时间点生病,更是不幸中的不幸。一般而言盲肠炎只要一星期就能出院,可是我的术后状况不尽理想,拖了两个半星期才总算出院。 等我回到班上时,全班同学已经以花咲绘理奈为顶点,决定好大致的人际关系了。尽管我实际上算是新角色,但我不是转学生,没机会重新自我介绍,所以我的回归被以「哦──我们班也有这样的人呢」来做结。一开始,我还乐观地认为应该有办法改善现况,可是三天后,一星期后,直到黄金周假期到来为止,我还是没交到任何朋友。直到这时,我终于产生了危机感。 ──至少要在班上交到一个朋友,不然就真的糟糕了。 穷途末路的我,不是乱枪打鸟,而是先找好目标再下手。 我一直观察著班上的人际关系,发现班上有两个圈外人──简单来说,就是在四月时没有交到朋友,和我一样孤立到现在的人。 而且这两人还正好坐在我前面和左边。 坐在我前面的是名为桑畑的少年。既然目标已经决定了,接下来只要鼓起勇气和他说话就好。尽管我已经做好觉悟,但问题是桑畑同学这个人,有点古怪过头。 上课时,我以为他是看著黑板偏上面一点的位置听课,没想到是凝视著斜上方的天花板,直到下课铃声响起为止,整整二十分钟一动也不动。数学课时,我以为他专心地抄笔记,结果是在笔记本上,从左上角到右下角写满「正义」两个字。尽管如此,在小考时,他却常常考满分。 桑畑同学和花咲绘理奈是相反意义上的引人注目。说白一点,就是让人觉得少惹为妙的家伙。 我保留和他接触的想法,把视线移到左边座位。 教室里有不少拼桌吃饭的女孩集团,唯独这个女生独自咬著从超商买来的,面条黏成一整团的荞麦面。 这个女生也有点古怪,而且对于社交能力很低的我来说,找女生当自己的第一个朋友,这难度不是有点高吗……虽然我有点犹豫,但是当我看到专心致志地在笔记本上写满「独角仙」几个字的桑畑同学后,我以消去法做出选择。 我全力动员脸上肌肉,装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把身体稍微往左边倾斜,说道: 「那、那个,盒子里应该有一包搅拌用的水吧?把那包水倒进面条里,面条就会散开了哦。」 我丢出去的对话之球没有被立刻丢回,只见她身体一僵,定格了好几秒之后── 「我、我知道啦!」 她小声叫著,把正要咬下去的面条团放回餐盒里,拿起黏在盒盖里面的搅拌用的水。可是在撕开时手滑,大半包的水洒在桌上。 我默默拿出面纸包,递给狼狈不堪的她。她稍微犹豫了一下,抢过面纸包,像只巢穴被人丢进鞭炮的野生动物一样,以充满怀疑和不安的眼神看著我。 这就是我和出云同学的第一次接触。 客观来说,出云同学长得不算差。仔细看的话五官相当端正,只要好好梳理打扮,一定非常吸睛。可是她全身散发的负面能量,自然飘散的古怪感,因邋遢而造成的不卫生感,总是嫉妒著现充人种的阴沉个性,一开口就是在贬低人的说话方式,全都让人不敢恭维。说真的,会被孤立也是自做自受。 虽然我们第一次接触时,她对我充满警戒,但出云同学并不是自愿成为孤独的美食家的那种 人,所以我们战战兢兢地开始丢起对话的球。在明白我没有恶意或敌意后,出云同学变得很多话。至于内容,就是对以花咲绘理奈为首的班上风云人物的嫉恨和妒忌,对日常生活的不满,除此之外,偶尔还会说一些「从日常飘浮十五公分~~」之类的,装成文青少女的发言。 虽然出云同学是这样的人,但她仍然是我在高中第一个交到的朋友。为了维持朋友关系,我在对话中努力地丢出容易让她传回的球(虽然有时会丢歪),而且也尽可能地飞扑接住她拋过来的球。 「你上次说的飘浮十五公分的故事,具体来说是什么样的故事?说到这个,五公尺的故事又是什么样的故事呢?」 「五公尺的话就累人了。比如莫名其妙地被抓去参加神秘的死亡游戏,或是隐藏在身上的力量觉醒,不得不去和邪恶组织战斗,或是加入班上中心的小圈圈,过著现充的生活。那些事全都太不合理,飘得太高了,所以是五公尺左右的故事。」 「前两个例子和最后一个例子都是五公尺吗……」 虽然我这么吐槽,不过仔细想想,最后一个例子反而是最有真实感的,完全无法达成的情况。 「那十五公分的故事又是怎样的故事呢?」 「就是──被卷进快闪活动里,隐藏在身上的可有可无的力量觉醒,或是看到野槌蛇之类的。不过只有看到而已哦,要是抓到了,就变成五十公分的故事了。」(注:野槌蛇是日本的一种长得像蛇的传说中生物。) 「什么叫做隐藏在身上的可有可无的力量?」 「嗯──比如把免洗双生筷完美地掰成两半的能力,或是封印住那种能力的能力。」 「前者就算了,后者是要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发现自己有这种能力啊?」 不过的确,要说从日常飘浮十五公分的话,大概就是这种程度的超能力吧。 「比如推理小说里的日常谜团?」 「是啊,顺便一提,密室杀人的话是两公尺左右。这种我们就没办法处理了。」 「好像有点懂又不太懂你举的例子。该怎么说才好呢?这算你的兴趣吗?追求这种微小的不可思议──」 总而言之,她想要的,就是能跳脱日常生活的力量,但是她只想跳脱十五公分左右,只想追求有一点点特别的非日常生活。 「才不是那么正面积极的想法呢。我只是觉得──如果真有那种力量,自己说不定就能得救吧。」 出云同学低著头,看著自己桌面小声地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不说话。她盯著桌面,继续说道: 「如果能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如果能察觉其他人没有察觉的东西,如果能在世界的角落发现这类的东西──你不觉得,就能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吗?」 「给他们一点颜色──」 「没办法加入宏大故事的我,只能帮自己发现微不足道的,有一点点特别的故事。就是这种消极的心态啦。」 出云同学彷佛不愿正视回荡在教室中的健全欢笑声似的,趴在桌上。 「……如果我真的可以得到超能力,最好是能折断那些得意洋洋的家伙们的免洗双生筷的能力。」 出云同学又稍微抬起头,喃喃说道。那模样,看起来就像对拼桌吃饭,闹烘烘地享受午餐时光的现充人群感到眼红的妒妇似的。 要是能做出文青式的结论,该有多好?我心想。 出云同学没被抓去参加神秘的死亡游戏,也没看到野槌蛇,掰开免洗双生筷的技术还是一样烂。校园生活一直平稳地持续著。 「──所以,校庆时我们班要开cosy咖啡厅!」 花咲绘理奈一说完,同学们纷纷开始鼓掌。 在我及出云同学无关的场所,班上的故事平稳健全地持续著。 我们学校的校庆是在暑假结束后的九月初举行。在期末考后的班会上,同学们讨论起要在校庆时做什么活动,好在暑假期间做各种准备。 班会刚结束。考完期末考的解脱感,对于即将来临的暑假,以及暑假后的校庆的期待感,使班上充满浮躁的气氛。 虽然大部分学生都只会把心力放在社团成果发表上,但是感情非常好的我们班,除了极少数人之外,甚至还打算趁著校庆时做班服。这个消息是从哪里听说的?是从「极少数人」之一的出云同学那里听说的。 出云同学的手机虽然是最新款,可是萤幕上却长满了细蜘蛛网。「128g!」虽然她对此感到得意,但是碎成那样的萤幕,容量再大是有什么用吗? 不论如何,她总是滑著那手机,仔仔细细地检视班上同学的社群网路,特别是花咲绘理奈的推特和脸书和ig,对班上的大小事情瞭若指掌到令人感到悲哀的地步。 出云同学的手机萤幕上显示出花咲绘理奈「要不要做班服?」的推特问卷。赞成的有八十七票。票数都比全班的人还多了──出云同学不知为何,以关西腔如此吐槽。 「而且他们等一下要去车站前的卡拉ok举行考完期末考的庆祝会兼校庆准备会的嚣张聚会哦。」 「好像是呢。」 「先不管他们了。等一下你要做什么?」 出云同学一面收著书包,一面问道。 「唔,我应该也会去庆祝会的角落坐著吧。」 我说道。出云同学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把头歪了三十度: 「pardon?」 「发音真好。不是啦,我是想去那个嚣张的聚会打扰一下啦。」 「……我说啊,在没人邀请的情况下不请自来,可是会让场面变得很尴尬的哦?不用在这种地方鼓起奇怪的勇气吧……」 「咦?没啊,他们有邀我……哦。」 「呃!」 「不是啦,通常都会问一下『你要不要来』不是吗?而且我想说全班同学几乎都去了,所以──」 「你、你也是加入宏大的故事后会很开心的那种人吗!」 出云同学以错愕又震惊的表情,握紧拳头,浑身发抖地道。 「啊,不是啦,所以说──」 「去屎吧!」 出云同学抢劫似地抓起书包冲出教室。 「啊,等一──」 我还来不及制止,出云同学就已经撞开聚在教室门口聊天的女孩集团,跑到走廊上了。糟的是,被她撞到的不是别人,正是花咲绘理奈,周围的同学因此露出不愉快的神情。 这样一来,出云同学在班上的立场会变得更不妙的。 我赶紧拨打她的电话,想把她叫回来,附近却响起手机的震动声。萤幕上长满蜘蛛网的手机在出云同学的桌上可怜地颤抖著。看来她离开得太急,忘记带走手机了。 「吶──」 花咲绘理奈不知何时来到我面前。她伸出细柔的手指,难得的,面无表情地指著走廊。 ──你们两个,给我滚出这间教室,滚出我的故事。因为我生气了。 我本来以为她会这么说。 既然如此就没办法了。但是不能参加聚会,有点可惜呢──我正这么想时。 「已经要放暑假了。要快点和好,拖太久的话可能会伤害感情哦。」 等到我总算理解她的话时,这个人会不会太正直了?我心想。 「对了。还有啊,追踪我推特的帐号里,有一个以搅拌用的水为头像,上锁的帐号。可以帮我问问那是不是出云同学的帐号吗?」 啊啊,一切全被女王看穿了。而且完全无误。 也许受到出云同学的负面气场召唤吧,原本晴朗的天空被乌云覆盖 ,大颗大颗的雨水打在地上。出云同学应该在没有带伞的情况下,冲进这种滂沱大雨中了吧。问题是,她是往哪个方向跑走的? 离开学校的路线主要有两条:从正门出去,或是从后门出去。一般来说,搭电车上学的学生会从正门,搭公车或骑脚踏车上学的学生大多会从后门离开。但是我不曾和出云同学一起离开学校过,所以不知道她平常走哪条路离开。 我正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正门冲,突然被人抓住肩膀。 我以为是假装离开,其实留在学校的出云同学,回头一看,是比出云同学更古怪的桑畑同学。因为他比所有人更早离开教室,所以我以为他没打算参加庆祝会,已经直接回家了。 桑畑同学把紧握的右手伸到我面前,左手指著某处。 不过,我立刻明白他那古怪动作的意思。 他的右手拿著伞,左手指著学校后门的方向。 「谢、谢谢!」 气象预报明明说是晴天,却依然带著大直伞上学的桑畑同学的古怪,帮了我大忙。 桑畑同学对我的感谢毫无反应,面不改色地在大雨之中朝正门漫步而去。我撑著桑畑同学的伞,朝后门跑去。一走出后门,就看到和出云同学一样大条的破毛巾躺在路边。 看样子,因为出云同学没带伞就在雨中奔跑,所以在离开后门时连摔了好几跤,最后乾脆躺在路边摆烂了。 我朝她走近,以桑畑同学借我的伞遮住她的身体。 也许是因为发现雨水不再打在自己身上吧,出云同学缓缓坐了起来,接著发现我的存在。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以手指爬梳起自己湿淋淋的头发,仰望著我,小声地说「搅拌用的水」。我没有笑。 沉默再次降临在两人之间。出云同学蹲坐在原地,把拳头伸到我眼前,缓缓打开。 她手上,是揉得破破烂烂的,车站前某间家庭餐厅的饮料吧免费招待券。 「我本来想……两个人……一起去那边尽情讲班上同学的坏话的……」 「──嗯。」 那样也不错呢。我心想。 「虽然那样也不错,不过──我想邀你去参加那个嚣张的聚会。」 被雨濡湿的浏海底下,出云同学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出了教室之后,我一直在思考出云同学追求的十五公分到底是什么。 日常生活中的重力,会因人而异。 也许会被班上那些轻松飞在空中的同学笑吧──在班上同学全部出席的活动里,当然不可能成为中心人物,不过,如果能窝在角落,小口小口地喝果汁的话── 对我们来说,这不就是从日常飘浮十五公分的事吗? 不过是这种小事,我和出云同学就能飘浮起来了。因为,在班上交到第一个朋友时,我有过身体飘浮了十五公分的感觉。 说起来,藉著社群网路仔细收集班上各种消息,而且一直眼红地说班上同学坏话的人,正是最想加入那个圈子的人,不是吗? 「对其他人来说,那种事也许很理所当然,和踏在地面上没什么两样──可是对我们这种人来讲,就和看到野槌蛇一样,是可以飘浮十五公分的非日常。」 「……那种事,对我来说是三十公分啦。」 出云同学以又哭又笑的表情说道。 「你现在有十五公分埋在土里,所以飘起来三十公分,反而刚好哦。」 我说著,朝出云同学伸出手。 出云同学仰望著我,缓缓回握住我的手,站了起来。 我们并肩走在滂沱大雨之中。 ◇ 暑假过了一半的某一天,我被出云同学找出去看电影。是只有离家很远的闹区才有上映,而且只有一个厅的小众电影。我一早就出门,几经转乘,来到电影院。 要说粗心也好,耍笨也好,直到来到集合地点的那一刻为止,我都没有想到这件事── 「……咦?难道这是约会吗?」 一意识到这件事,我就觉得腹部的伤口──盲肠炎的手术疤痕差点裂开。如果没有这道疤痕,我应该觉得出云同学是个有点讨人厌的女孩吧。这么说来,这道疤痕也差不多是十五公分呢。 「是说,离集合时间已经过二十分钟了……」 我打开手机确认时间,正打算直接打电话给出云同学时,视野边缘,远远走过来的一对少年少女吸走我的注意力。「啊?」我不禁暗叫一声。 那对少年少女维持著──双方的右手和左手不会碰触到的──大约十五公分的距离,走在一起。 少年是我们班的独行侠桑畑同学,少女是花咲绘理奈。 两人没有交谈,不走得更近,也不离得更远。可是,那十五公分的距离之间,应该有我不知道的故事吧。 我觉得不能破坏他们的距离,所以没有出声和他们打招呼,只是看著两人之间的空间。 就在这瞬间,我觉得视野中所有的东西同时聚焦在一起。彷佛被他和她之间的故事的引力吸过来似的,各种东西都以鲜明的轮廓出现在我视野之内。 钻进自动贩卖机和地面之间的十五公分缝隙里的野槌蛇。 手中拿著刀刃长十五公分的刀子,戴著草帽的少女。 以时速十五公分的速度缓慢移动的,青铜像的指尖。 地面上,直径十五公分,正在发光的诡异魔法阵。 从只能打开十五公分的门缝中看到的怪物之眼。 放置在长椅上,装了信纸的十五公分高的小瓶子。 以秒速十五公分滚动的御饭团。 飞在空中,身长十五公分的妖精。 渐行渐远的两人,手背和手背之间仍然保持著十五公分的距离。 我眼前出现许多从日常飘浮十五公分的故事的片段。 他的。 她的。 我的── 和你的。 从日常中稍微飞跃起来的,各自的故事。少许的,片段的十五公分。作为麦高芬,被随意扔出来的十五公分。 要伸手去摸摸看吗?──就在我稍微犹豫时,各自的故事又收了回去。 刀子滑进少女的裙子口袋里。青铜像的指尖瞬间静止。野槌蛇躲进自动贩卖机底下。魔法阵的光芒消失。失速的御饭团不再滚动。小瓶子被狗儿叼走。怪物和妖精都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一切彷佛一场白日梦似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在立食牛排店吃午餐,所以迟到了。」 那漫不经心的声音把我完全拉回现实。 「哦哦,牛排啊,那就……为什么?中午前集合的话,一般来说不是会一起去吃午餐吗?为什么你一个人去吃那么大分量又重口味的东西啊?」 「五百公克的牛排吃到后来很撑呢。」 「就是说嘛!而且你穿那是什么样子!那不是在外头穿的衣服吧!」 老实说,我有点期待出云同学会穿什么衣服来赴约,但她穿的是校庆的班服t恤。 「耶──同伴最棒了!」 出云同学拉著衣服上印有1─2的数字的部位,以令人火大的口气说道。 「你居然那么乾脆地融入班上的故事里!真是让人失望!」 「不要老是说那种轻飘飘的话,要好好站在地面上生活哦。友情真是太棒了。」 「你到底是谁啊……这种角色不是出云同学啦……而且变得有点吵……」 我感叹著,回想起刚才烙印在眼皮底下的光景。 「这么说来,你常说的,从地面飘浮十五公分程度的故事,意外地到处都是 呢。」 「嗯?啊,对了。我把牛排的照片传到ig上了哦。」 出云同学对我的话毫无兴趣,滑起萤幕上长满蜘蛛网的手机。发现她也有没变的地方,让我有点安心。 现在的出云同学,应该已经不需要日常生活中的谜团或野槌蛇、和免洗双生筷有关的超能力了吧。 尽管如此,等她习惯了现在的重力时──开始想抵抗宏大的故事的舒适感时。 等到她再次需要从地面飘浮十五公分程度的故事时,我会再次陪著她,一起寻找下个小故事。 就算没办法一下子飞跃到空中,只要一点一点地,十五公分十五公分地飘浮就好了。 出云同学的心情似乎很好,或者是太兴奋了?她扔下我,以小跳步不停向前走。 我追上那从地面飘浮十五公分程度的小跳步,走在她身边,走在我的小故事之中。 花道女孩与书道男孩的混合展览会 作者:くさなぎそうし 春之章 花道女孩与书道男孩的混合展览会 花道。 将鲜花直接插在容器里,以映照出花儿本质的镜子。 插花有基本的形式。我喜欢记下各种花型。只要记住新的花型,祖母和母亲就会拍手为我喝采。 可是现在,我无法把花嵌进那些花型里。自从见过他的书法后,我开始对一直以来的插花方式产生疑问。 他的书法不拘泥于形式。彷佛看穿了我的心似的,把我过去堆叠、累积至今的东西,一口气完全崩解了。 ……我想要他。就算我知道他已经有了青梅竹马的女朋友。 我以目光追逐著三公尺外的他的身影。在不断的追逐中,我的心愈来愈往他靠近,日复一日地接近数公分。最后,我察觉到,他身边有绝不让人侵入的绝对空间。 那是用来区隔朋友关系与男女关系的空间。宽度有半尺(十五公分)。 ……虽然不甘心,但我也只能承认,自己的初恋对象是你── ◆ ◆ ◆ 「彩华,今天的作业你写好了吗?」 坐在我前面位子的唯双手合十地向我问道。 「现代国语的吗?拿去吧。」 我微笑著回道,她一脸抱歉地以双手接过笔记本。 「哇,好漂亮的字哦。你有学过书法吗?」 「小时候学过一点。这种程度的字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我现在住在福冈县沿海,名为宗像的城市里。父亲亡故之后,我跟著母亲搬回她的娘家。 转到这间学校,已经满两个月了。 「你以前不是住在京都吗?户外教学时说不定可以回去看看老家呢。」 「……是啊。」 我应付地点点头。 我出生在名为泷坊的花道世家。基于继承人问题,父亲亡故后,我和母亲被赶到这种乡下地方。我熟记各种花型,也顺利通过升级考试,原本不出几年就能继承流派。但是在父亲死后,这样的机会就消失了。 尽管如此,我仍然不能卸下这副面具。因为我母亲还不打算认输,一直在寻找机会,想再次回到京都。 「真好耶。京都。」 唯把笔记本摊开在桌上,看著我: 「彩华的妈妈也是美人呢。京都一定是很华丽的城市吧。」 「才没有呢。而且还有点老旧哦。」 尽管我不能接受现况,但是可以体谅母亲的想法。因为我不讨厌母亲。 对于母亲,只有一件事我无法原谅。就是她勾搭了身为有妇之夫的父亲,然后生下了我这个私生子。 「彩华,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哦。」 「太可惜了吧!你这么漂亮!」 唯以发现珍禽异兽的表情看著我。 「脑子里只有插花的话,会交不到男朋友哦。」 「我不需要男朋友。」 ……失去自制力的话,会和母亲一样,使人生变调的。 我早已决定要和花儿一起活下去。花儿不会背叛我,也不会以言语诱惑我。只要好好面对花,它们就会好好回应我。我已经做好一辈子投身在花道世界的觉悟了。 「好了,大家快坐下。开始上课前,有件事要告诉大家。」 班导古谷在黑板上贴了一张纸。 「菊池的书法被选上,下次要帮花艺展览会题字。」 班上同学拍手恭喜名为菊池的人。 「爱染,你会参加那个展览会对吧?」 「是的。」 「有空时给菊池一些建议吧。你的意见应该很有用。」 「……好的。」 我点点头,被周围同学鼓噪的那个男生朝我看来,向我点头致意。 知道他就是菊池后,我把视线移回课本上。 ◆ ◆ ◆ 「爱染同学,你要去哪?」 「练习。」 「哦,对了,今天也有插花课呢。」 菊池露出狗儿般亲人的笑容,跟了上来。 「上课前先跟我说一下嘛,该写什么样的字才好呢?因为我对插花一窍不通啊。」 「写你想写的字不就好了?」 我想从菊池旁边经过,但是他不肯让我过去。 「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很急啦。我可以去花艺教室观摩一下吗?我想多瞭解一点关于插花的事。」 「……也不是不行。」 ……但是我不想让母亲看到他。 也许是对自己是小三的事感到自卑吧,母亲无时无刻地监视我,想确认我有没有喜欢的男生。假如被她看到菊池,天晓得她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要是你什么都不说,我就直接跟著你去花艺教室了哦?」 菊池以轻松的口气威胁道。 「不想变成那样的话,就稍微分一点时间给我吧?我也是有截稿期限的,现在正急著呢。」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他坐在唯的椅子上,把笔记本摊开在我桌上。 「你的书法练多久了?」 「十二年了吧。但也不是一直都很认真就是了。」 「这样啊。」 我闭上眼睛,在脑中描绘出展览会的场面。所谓的展览会,最重要的就是把作品展示给一般观众看。所以,比起歪歪扭扭看不懂的文字,能一目瞭然的文字更具有震憾性。 我把这想法告诉菊池。他皱起眉头,双手交叉抱胸。 「嗯──真困难。总之就是只用一个字决胜负吧?」 他在笔记本上写下许多汉字。我的目光停留在其中的「爱」字上。 「『爱』染同学?」 「啊,对不起。」 我反射动作地移开视线。看到那个字的瞬间,我觉得自己的时间停止了。 看著那个字,「父亲的作品」在我脑内苏醒── 「你呢?学花道学多久了?」 「也学十二年了。」 「是吗?那我们一样呢。我家是开书法教室的,所以我才会从小开始练书法。你也是吗?」 「是啊。对我来说,身边随时都有花,玩花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你也只要照著你的想法,写你想写的字就好。」 「谢谢你的建议。我会加油的。」 菊池笑容满面地道谢。就在这时,教室外出现一名娇小的女孩。 「啊,凉,你在这里啊。」 「我不是叫你先回去吗?花铃。」 「因为那个嘛,你看。」 她拿出手机,把萤幕转向我们这边。 「今天的海浪很棒哦。所以我想问一下,你要不要过去。」 「海浪很棒?这是什么意思?」 我发问。她开心地说明道: 「今天的海浪很棒,所以我们可以去冲浪。」 「原来如此。」 烦躁感莫名地升起。 「那你就加油吧。菊池同学。」 「啊,等一下。爱染同学。」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臂,把脸凑近: 「冲浪和书法一样,都需要感觉和速度,不是随时都能做的事……」 「你想做什么都不关我的事。可以请你放手吗?」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学校。 不知为何,那天的作品不理想到极点。 ◆ ◆ ◆ 展览会当天。 我埋首在创作中,但是却一直插不好。明明已经决定好花型了。 今天的主角是芍药 ,但是我的左手却不肯乖乖听话行动。 ……只剩两个小时了。 我看著胸前的怀表,心里焦急不已。和服的腰带似乎比平常勒得更紧。我不断擦著头上的汗水,可是无法擦去心中的不安。 一定要完成作品才行。假如在这个展览会上失败了,我就没有未来了。 「哦,爱染同学,辛苦你了。」 我回头,菊池站在我身后,手中拿著一面大牌子。 「怎么样?你好像陷入苦战了?」 我正想伸手拿花器,他却以自己的双手用力夹住我的双手。 「这是我家的家传咒文。没问题,你一定做得到的。」 「谢、谢谢……」 就连只说过一次话的他都看得出我心中的动摇。在这种状态下做出的作品,一定不能看。 「深呼吸。」 我照著他说的,调整起呼吸。也许是因为紧张吧,我的双手不住地颤抖。明明以前从来不曾这样。 ……为什么呢? 因为这是来福冈后第一次参加展览会吗?因为没有认识的人吗?因为必须做出不让自己流派丢脸的作品吗? 应该都不是。我心想。 自从看过他的字后,我的花型就崩解了。 「虽然你还没完成作品,但还是先休息一下,看看我的作品吧。」 菊池带来的牌子上,只写著一个「花」字而已。可是那个字却有如生了根茎似的,英伟挺拔。有种栩栩如生的感觉。 ……好厉害。 我凝视著他的字,内心大受震撼。那不受形式束缚的字,使我的灵魂产生动摇。 「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不是吗?」 我调整心情,瞪著他说道。绝对不能输给这个人。就算不在同一个领域,我也要用过去累积的一切来证明我比他强。 我才不会输给会不务正业地玩冲浪什么的他。 ……我一定要做出精采绝伦的作品。 回过神时,手已经不再发抖了。我依著自己的心情,开始进行创作。 ◆ ◆ ◆ 「辛苦你了。爱染同学。你的作品真是太棒了,芍药很美哦。」 「谢谢。」 我笑著道谢。菊池以看到外星人的表情注视著我。 「真意外。你居然会对我道谢。」 「真是没礼貌。我一向是有话直说的哦。」 「是吗?那就好。」 菊池笑著举起牌子。 「我也很高兴自己写出了好作品,这都是多亏了你的建议。谢啦。」 「我什么都没说吧?」 「你不是说写一个字就好吗?必须在一个字里让人感受到自己的心情,想通了这一点,创作起来就轻松多了。谢谢啦。」 他说著,伸出手: 「可以和你握个手吗?」 「……嗯。」 他的手掌没有给我任何感觉。冰冷的温度与大厅的空气同调。 「凉,你在这里啊?我到处找你呢。」 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名为花铃的同年级女孩正大步朝这边走来。 「快点回去吧,爸爸已经在车里等我们了。」 「唉呀,不好意思。那么爱染同学,再见。」 「嗯。」 我目送两人离去,耳边传来不属于心跳的脉动声。胸口升起过去不曾经历过的感情。 ……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两人维持著半尺(十五公分)的距离走远,但是女方又再次回来。 「怎么了?忘了拿东西吗?」 「嗯。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 「什么事?」 「我和他在交往哦。」 她说著,朝我伸出手。 ……是这么回事啊? 我对他又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我和她握手,心想。 「我对男人没有兴趣。」 「是吗?」 「是的。」 「那就太好了。我是远藤花铃。以后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远藤同学。」 「花铃──你在干嘛?快点过来──」 菊池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明明已经走远了,可是却很清晰。 「就是这么回事。下次再聊哦。爱染彩华同学。」 ……是这么回事吗?母亲。 我目送她离去,生平头一次对母亲产生同情之意。在明白他已经名草有主的瞬间,我萌生了想得到他的想法。毫无疑问,这是我的感情。 我的身上确实有母亲的遗传。 ……这就是我的初恋吗? 我对他确实有特别的感觉。可是,我不知道这感情算不算恋爱。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与父亲同样的东西,所以知道他很特别。但是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我还不明白。 ……算了。反正已经有收获了。 我环视著收拾完毕的会场,在心里说道。 虽然我不是自愿来到这种乡下地方的,不过有件事,我可以肯定。 ──就算在这里,我还是能以花道家的身分生活下去。 夏之章 茶道女孩与花道女孩的静寂茶会 茶道。 追求静寂之道。 我们配合著大自然,生活在日本的四季之中。见到春日原野怒放的花朵时,心中充满爱怜。见到成熟于夏季的果实时,感到祝福与喜悦。于清秋思怀朦胧的月色,与家人团聚于凛冬的暖炉前,享受安宁。 只有与自然共生的日本人,才能做到这些事。而这一切,全都被收纳在名为「静寂」的空间里。 这就是茶道的基本。 可是现在,我完全没办法让自己的心沉静下来,不仅如此,还像是被拋入惊涛骇浪中似的。因为,一直和我在一起的他,现在心已经不在我身上了。 我也明白她十分有魅力。总是看著前方,毅然前行的人,不管是谁看来,都会觉得那姿态很美。 话是这么说,我也不能让她因此夺走我的他。就算她对他无心,我还是不能容许她夺走他的身体。假如他被夺走,我的日常生活将会因此消失。 ……非抢回来不可。抢回只有我能进入的,半尺的距离── 曾几何时,夺回理所当然的日常,已经变成我的日常了。 虽然这样非常悲哀,可是,不把杂质拿掉的话,静寂就不能来到我身边── ◆ ◆ ◆ 「唷,挺好的嘛。刚才很赞哦,花铃。」 凉把冲浪板放在沙滩上,为我拍手。 「你最近状况超好的,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啦。」 为了让凉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所以我私下拚命练习。这种事我才不说。 「接下来换我。」 凉说著,划著水,移动到起浪区。 我仰望天空,日光强烈,万里无云。虽然我把防晒乳涂得十足十,但是不想晒得更黑的话,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外出。不过如果是和他一起冲浪,那就另当别论。 「喂──我现在过去你那边──」 我看著凉,他已经抓到浪,站在冲浪板上了。我无法不被平衡感绝佳,能自由操控身体的他吸引。 「呼!怎么样?刚才很赞吧?」 「……还不错啦。」 我不看著凉,说道。虽然不甘心,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的冲浪技巧很好。从一开始,我们的干劲就不一样。我只要能和凉在一起就好,所以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冲浪技术 。 「你还好吗?热昏头了吗?」 「没事。」 热昏头了的是你吧? 两个月前,凉在花道的展览会上展示他的书法,广受称赞,成为话题。因为花道世家的人──爱染彩华转到我们学校的关系。 自从那场展览会之后,他和她就要好了起来。我和她接触的机会也变多了。 「等一下爱染同学要来我家。你要不要也一起来?」 「不,我还有别的事……你们就开开心心地独处吧?」 「你该不会……在嫉妒吧?」 凉坏笑著: 「我们才不是那样的关系呢。是的话,我就不会把她要来的事告诉你,也不会和你一起冲浪了。」 我的心热了起来。沙滩的热度转移到脚上。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你不是心情不好吗?你不肯看著我的时候,通常都是有什么心事的时候。」 ……既然发现了,就不要问我啊。 「因为彩华同学她身材比我好,比我更有女人味嘛……」 我摩擦著拇指说道。 「我个子又小,皮肤又黑,又没什么女人味。所以比起我,你应该比较喜欢彩华同学吧。」 「才没有那种事呢。我喜欢的是你啊。」 凉说著,笑道: 「而且她不也会去你家?所以有什么关系?」 只要有兴趣的事,彩华都会去插一脚。由于我家是开茶道教室的,虽然和她的流派不一样,但是她也会来我家学习。 「她后天会来我家。不过那是因为我们都是女生哦。要是我和其他男生一起喝茶,你会开心吗?」 「不,开心不起来呢……」 凉介说著,想到什么似地高声道: 「……对了,下次的烟火大会,我们就两个人一起去玩吧。我会先和其他人打声招呼的。」 「咦?可以吗?」 「嗯。虽然我也觉得挺难为情的,不过我们也差不多该独处了。」 梗在心中的东西自然地消失了。在这之前,我们每年都是和他的朋友会合,一起去参加烟火大会。老实说,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玩。 ……今年,我和他,两人单独去烟火大会。 「嗯。我一定会去。」 「要穿浴衣来哦。我想看你穿浴衣的样子。」 「嗯。当然。」 尽管如此,她的存在还是没有从我心中消失。 和他交往的人,明明是我── ◆ ◆ ◆ 我一面躲开盛夏的阳光,一面偷看凉介家的书法教室。凉和彩华穿著被汗濡湿的t恤,正全心投入地写著字。 「好难啊。这个『静』字,很难抓好平衡呢。」 彩华擦著额头上的汗水,说道。 「只要思考过汉字的意思,就可以顺畅地写出来了哦。」 凉握著毛笔说道: 「让争执沉淀下来。也就是让浑浊的水变乾净。只要用这种感觉写,就能写得好了。」 我再次被他拿笔的模样吸引。就像之前看到的冲浪场面,自然地,但是强而有力地前进。冲浪能让书法进步的说法,也许是真的吧。 他的字里有某种能吸引我的心的东西。 「……真是厉害。我又学到一课了。谢谢你。该付你多少钱呢?」 「我不收钱哦。」 「这怎么行……」 彩华朝凉的方向移动。我的心动摇了起来。 「我又没教你什么了不起的事。这只是书法的基本而已。等、等一下,你靠得太近了。」 凉伸出双手挡,想和彩华拉开距离。但是彩华仍然不停逼近,把他逼到纸门旁,接著起身,脱掉t恤。 「这么做的话,你就会教我更多东西了吗?」 「咦?爱染同学,你在做什么?」 「在京都时,如果不这么做,老师就不肯好好教我呢。男人都是这样的吧?」 ……这个女人在做什么啊? 无法理解她的行为,我只能傻眼地看著穿著裙子,上半身只剩内衣的她。 「不不不,你不要这样。我没有想过要你做这种事。」 「你在顾虑她吗?我不会告诉她的。我对你本身没兴趣。我有兴趣的,只有你的书法而已。」 ……必、必须进去阻止她才行。 虽然我这么想,但是没办法把脚抬起来。身体跟不上状况。 「等一下。你先听我说话啦。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并没有随便教教哦?而且可以的话,我不希望你做这种事。」 「为什么?」 「因为我想珍惜你。」 扑通。 心跳声让我的心乱了套。刚才的话,是出于他的鸡婆?或者是── 「我不懂你的意思。如果你想珍惜我,就该更认真教我。为什么要和我保持距离呢?」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凉介摇头。 「对我来说,有花铃的生活是理所当然的日常。但是在认识你之后,很多东西都变了。老实说,我不懂这样是好是坏。可是,这样的关系很奇怪。这点我还是懂的。」 「只追求身体,不可以吗?为了进步,我什么都会做。你的书法里有我没有的东西,所以我想理解你。而我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件事了。」 「爱、爱染同学……」 「教我写书法吧。菊池同学。为了写书法,必须瞭解女人的身体才行。京都的老师是这么说的。」 ◆ ◆ ◆ 「您的茶泡得真好。」 彩华行了一礼,把茶碗缓缓放下。 「真有趣。同样都是茶道,表和里的做法却截然不同。我又学到了一课。」 「是、是吗……」 两天前,她明明在凉介家那样子诱惑凉,可是现在却完全看不出发生过那件事。对她而言,那种事真的无关紧要吧?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的是坏事。 ……出身自世家的人,想法果然不一样。 那天,我只能选择转身逃走。除非和他们拉开距离,否则我就不能控制自己的心。我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悲惨,但是也只能落泪。 「我总算知道祖母为什么叫我来里百家学习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问道。彩华咳了一声: 「拘泥于形式的话,就创作不出好东西了。」 茶道的表与里,有点类似不同流派。 表是保守,里是发展。虽然都是茶道,但是前进的方向不一样。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传统的事物经常会受到新时代的筛选。落语、能剧、歌舞伎……全都会随著时代进化。为了活在花道的世界里,我已经做好觉悟。因为那不是靠著半吊子的热情就能待下去的世界。」 我明白她的想法。为了流派,必须舍弃自我。这八成是必要的觉悟吧。但是假如因此把凉扯进来,我就不能接受了。 彩华一定是纯粹想得到他的书法吧。可是那种做法绝对有问题。不点出这点的话不行,但是我却做不到。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不必这么急吧?这样就当不了普通高中生了。」 「没错。因为竞争对手天天都会诞生,为了成为第一名,必须随时把想做的事做到最好才行。」 ……没有勇气面对的人,就连指出她有错都做不到。 我连和彩华争论都做不到。她的精神年龄和成年人相同,明知有错,也会照著自己的想法,强行去做想做的事。 可是,我绝对不会把凉让给她。不论如何,这想法都不会改变。 「哦哦,你们正在泡茶啊,真好。」 凉一派轻松地进了茶室。 「你怎么突然来了?」 「哦,对不起,是我叫他来的。」 彩华若无其事地道。 「因为我觉得三个人一起,比两个人更有学习效果,这样会对你造成困扰吗?」 她是真的什么都没想,就把凉叫来吗?这真的不是宣战布告吗? ……回想起静寂吧。 和平常一样。凉在这里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为什么看到他时,我的心会乱成一团呢? 「凉介,坐过来这边吧。」 彩华直接叫他的名字。光是这样,我的心就波涛汹涌。 ……快点安静下来。我的心。 我做著深呼吸,凝视眼前的茶碗。一直以来,我都在学习静寂,可是现在却控制不了自己。我是为了什么才学茶道的?就连这件事,我都搞不清楚了。 ……静寂,静寂,静寂。让争执沉淀下来。让水变得清澄。不想像那种场面的话,泪水就会涌出来。 凉介会选谁呢?我们就像茶道的表与里一样不同。他最需要的,究竟是谁? ……求求你,只看著我吧。 我求助似地看著凉,但是他眼中似乎没有我。冲击著我的心的巨浪,一个翻滚,吞噬了整间茶室。 秋之章 书道男孩的一枚硬币校庆 书道。 不是单纯地以毛笔写字,而是用来映照出自己的镜子。 以毛笔写的字是旅行时的存档点,但是不能把走过的路重新来过。现在的我就是这样,为了寻找专属于自己的字,一边迷路,一边旅行。 在旅途中,我遇见了两个字,对此感到迷惘。 「恋」与「爱」。 虽然我有交往中的女朋友,但是后来又出现了一个让我很在意的女孩。我对她们的感情,究竟是恋还是爱?我不知道。 我一直相信的「恋爱」感情,被她们的声音破坏了。到底该选谁呢?可是我又很害怕,在做出选择后,说不定会因此失去什么。 我想要「爱」。我已经经历过一次「恋」了,所以我想瞭解其他种类的感情。话是这么说,我对谁的感情才是爱呢?现在的我还不明白,只能被吞没在黑暗的深海里。我想,这问题的答案应该比墨还黑,必须下潜到很深很深的场所,才找得到答案吧。 虽然我也想过三人行,但是那太困难了。追求光,一味追求灿烂的未来的她,不可能和追求影,一味依赖过去的她处得来。她们就像表和里一样,就算带著同样的东西,也会朝完全相反的方向前进。从一开始,就是背对背的状态。 假如有什么让她们合在一起的方法,就是让她们成为同时具有正反两面的硬币吧。那样一来,我也许就能顺利地和她们交往了。 虽然我还不知道自己期望的终点在哪里,可是为了抵达那终点,我必须继续游下去。 为了前往终将抵达的终点,我必须跨过这道坎才行。 ◆ ◆ ◆ 「唷,进展如何?」 「哦,花铃啊。嗯,应该还可以吧。」 我放下笔,卸下肩膀的力气。 「是说这数量还真惊人。明明只要写一个字,一般会写到这么多张吗?」 「因为只写一个字啊。」 我深呼吸,说道。 「为了找到自己的字,不写个上百张,是找不出来的。」 「这样啊?可是我觉得这些已经不只上百张了耶。」 花铃说著,环视书法教室。教室里有两两并排的桌子,还有讲台、寄物柜。尽管这些东西全被我的字掩埋了。但我还是不够满意。 「因为不是写满一百张就一定有成果嘛。之后就是看自己能面对自我到什么程度了。」 书道是一瞬间的光辉,必须花上很多时间,才能达到那个境界。有时十分钟就能写出满意的字,有时花上好几天仍然无法满意。现在的我,已经超过两星期都处在低潮期里了。 刚开始写时,枫叶还是绿的,现在已经带著点红色调了。 「……你最近愈写愈好了,好到让我有点嫉妒呢。」 「……是吗?我觉得还不行,还看不到前方呢。」 一定是因为在迷惘之下重覆地写,所以看起来才像进步了。真正的我其实很丑陋,只想著该怎么做,才能同时得到她们两人。 「凉,这次的主题为什么是『爱』呢?这主题是你决定的吧?」 「……你是听谁说的?」 「是『爱』染同学说的。」 从花铃口中听到她的名字,我身体莫名地僵了一下。我一定问心有愧吧。正因为我隐瞒了真心话,所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凉,亲我。」 她以小巧的手捏著我的肚子。绝不主动把嘴唇靠近,是她可爱的地方。 我回应她的要求,轻啄了一下她的嘴唇,但是什么感觉都没有。过去和她接吻时所感受到的那些,似乎都不是真的,变成了单纯的仪式。 我和彩华接吻时,明明更热烈,更心荡神驰。 「再一下下……」 「对不起,等我这边解决之后,再正式慰劳你,好不好?」 「……不会变成正式分手吧?」 花铃的话狠狠刺著我的心。 「对不起……你不用回答。」 「怎么可能呢?我喜欢你啊。」 喜欢的感情是真的。可是,这是对青梅竹马的「爱」呢?或是对恋人的「恋」呢?我不知道。 「……谢谢。我相信你。」 「……嗯。」 ……我究竟,是对谁有恋,对谁有爱呢? 我再次放下笔,解开缠在头上的布条。连这件事都弄不明白的话,我是写不出我的字的── ◆ ◆ ◆ 「你还在啊?爱染同学。」 「哦,凉介。」 我回到教室时,彩华还没离开。她正拿著巧克力波斯菊,确认花茎的方向。 「你似乎陷入苦战了呢。」 「没你那么严重。你还没写好对吧?」 「……被你发现啦?」 我的肩膀再次垂了下来。 「你觉得恋和爱有什么不同呢?」 「爱是回头看,恋是线缠在一起,对吧?」 「我不是问字的原型,是想知道你的想法。」 「爱有很多,但恋是盲目的,会让人看不到其他东西。」 我明白她的意思。爱有很多种形式,但是恋只能有一个答案。我的恋是谁呢? 「你为什么要选这个字呢?」 「没什么理由。因为我想知道爱是什么。我已经知道恋了,所以这次,我想知道爱。」 「这表示你恋过花铃同学吗?」 「……恕难奉告。」 「既然你不肯回答,我就来做个人解释好了。我的初恋是你,所以如果你也恋上我,我会很高兴的。」 她朝我靠近,但是我退开。要是被她逼得更近,我们又会变成糜烂的关系。 「不可以。我已经有花铃了。」 「为什么有花铃同学在就不行呢?爱不只一种哦,不需要执著在同一个人身上。」 彩华的声音融化了我的脑浆,她纤细的手指拂过我的脖子,在我的背上生根。 「不要这样。你也还没完成不是吗?我也还没写好,所以不要这样。」 「所以 完成后就能做了吗?」 「……不行。」 我高举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我的心被囚禁在她的牢笼里。 无法抗拒这魔力。 「我可以哦。就算你和花铃同学结婚,我还是能爱你。」 她的伦理观念果然有偏差。因为出身于花道世家吗?只要能吸收的东西,全都毫不客气地吸收,转化为自己的养分。这种行为就像花一样,看起来很美丽。 可是,我不想看到花铃难过的表情。 「那是真正的爱吗?」 「爱是没有形状的哦,凉介。」 彩华再次在我耳边呢喃: 「满溢在这世界上的,全都是爱哦。因为有爱,才有形状。不管是花,或是人,全都是因为有爱,才能活著。」 她的身体和我的连系在一起,听得到心跳声。 「所以啊,凉介,求求你。」 彩华舔著我脖子似地在我脖子上吹气: 「我的身体很想要你。所以……就算只给我身体也好……满足我吧。」 ◆ ◆ ◆ 校庆当天。 也许是因为彩华的花艺作品很受注目吧,许多客人涌进来参观显得热闹不已,使我们班的教室失去展示室的功能。 珍珠绣线菊和巧克力波斯菊。切中主题的作品,使来场的客人们陶醉不已。就连不会插花的我,也能充分明白她的主题。 两朵巧克力波斯菊交缠在一起,成为一体,朝著同样的方向延展。这不是「恋」,是「爱」。我的直觉是这么说的。 「……很棒呢,爱染同学。」 我一面收拾自己的书法,一面说道: 「这是你的『爱』吧?会让人看得入迷哦。」 我果然赢不过她。她的目标比我远大太多了。就像接受阳光,笔直生长的植物一样,同时具有顽强与纯粹。 「你的字也很棒哦。」 「……嗯,谢谢。」 到头来,我还是没能写出令自己满意的字,只能从之前写的字中挑选,从许多的爱中挑选出一个。 「你为什么选了那张,让我来告诉你吧?」 我什么都无法回答,她指著爱里面「心」的部分。 「心的语源有许多种说法,不过这个词,因为肉眼看不到,所以也被称为里。你的心很正直,没有表里,所以点和点是分开的。」 被彩华一说,我重新端详自己的字。虽然我没有意识过这点,但是心的点确实是分开的。 「如果是我,会把点连在一起。但是你并没有蒙混过去。这个点的部分也可以说是表与里的两个心。所以我认为,你只要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就好。」 我可以接受她的说法。尽管说要相信直觉,但是无法相信自己,而且还自以为陷入低潮。 因为我想装成自己生病了。 「这,就是爱……吗?」 我再次看向自己写的字,我一直认为自己必须同时具有表里才行。表有表的解释,里有里的领域。就算两者不同时存在,也是一种爱,是恋。 但其实不需要两者兼具。就算只拥有其中一种,也没有关系。 「我好像恍然大悟了。谢谢你。要不要开个慰劳会呢?和花铃三个人一起。」 「当然好呀。」 「到时候,我有话要对你们说。所以你先做好觉悟吧。」 我强势地道。彩华笑了起来: 「希望对我来说是好消息。」 ◆ ◆ ◆ 校庆结束的一星期后,枫叶完全红了。黄色的银杏叶子随风飘零。 我们三人聚集在我家院子里,一面赏月,一面发呆休息。我下定决心,站了起来: 「我一直在思考……结论是,你们两人我都需要。所以我想用这枚硬币来做决定。」 「决定什么?」 「决定选谁对吧?」 彩华冷静地道: 「这是凉介的结论对吧?既然如此,我就没意见。」 「爱染同学,你是真心这么想吗?」 花铃看著她,瞪大双眼。 「凉,你在开玩笑吧?用丢硬币来决定选谁?你打算用这种赌博似的态度和我们交往吗?这样太烂了。」 「既然如此,你大可不要参加。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决定权。」 「我怎么能不参加。我有多喜欢凉……你怎么可能知道。」 「不知道的是你。」 彩华犀利地道: 「你太贪求他了。得不到的话就不如不要,只是恋著自己而已哦。」 「被喜欢的人这样对待,你会高兴吗?考虑彼此的心情,才是真的互相喜欢,才是爱哦。不然的话双方的关系会崩坏的。像你那样单方面的满足就好的,那才是恋著自己哦。」 「我只要能被选中就好。有必要知道全部吗?爱是那样的东西吗?就算你的爱害得他写不出字,也无所谓吗?」 「……凉?这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突然做出这种结论。」 我制止彩华继续说下去,看著花铃: 「我知道你会怪我。你们说的,我都懂。可是不这么做的话,我就写不出字。」 「为什么?」 「因为我一直听到杂音。那些杂音会使我无法专心写字。虽然你说我的字愈写愈好,但是现在的我,没办法认同我的字。」 书道是笔墨之旅。对旅行本身感到烦恼的话,就不可能看得到终点。更何况我才刚开始旅行。 「我也想过和你们分开。但是不可能。在分离的世界里,我没办法成长。」 如果能前往没有爱的场所就好了。可是世界上没有那样的场所。这个世界充满了爱。需要有人制作笔墨、纸,我才能写字。假如糟蹋了那些人的心血,我就不可能继续写下去了。 「……凉介,你真的很不会变通呢。我无所谓哦。你呢?」 「……既然凉都这么说,我只好接受了。」 花铃按著快要哭出来的眼睛说道: 「就算凉选的不是我,我还是喜欢你……如果这么做能让你平静下来,我就接受。」 「……谢谢你们。」 我把收回口袋的硬币,再次拿出。 ◆ ◆ ◆ 「凉!这里有很好的波浪哦!要不要过去?」 「好,你先过去吧。」 红叶完全凋零,时序进入冬季。我和花铃再次回到半尺的距离,一面听著风声,一面看著海浪发呆。 「你不过去,我就不过去。」 花铃开心地隔著潜水服不断摸著我的后背。 「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就算你说想分手,也不可能哦。」 「是是是,那换我过去好了。」 「不行。」 花铃从背后抱住我,把体重压在我身上。 「害我吓成那样,所以你没有发言权。」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对不起了吧?」 「那样当然不够啊。你要用一辈子补偿我才行。」 那时候,我在丢硬币之前,就已经决定好要选谁了。这件事,被花铃看穿了。 「因为那枚硬币,两面都是正面对吧?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法了对吧?你啊,你啊。」 花铃一面捏著我的脸,一面笑道。 「嗯。我喜欢的只有你。可是要做个了结的话,就只能那么做了。」 我用的那枚硬币,两面都是正面。所以,我在弹起硬币之前,就已经决定好要选花铃了。 「如果是你,应该会选我吧。我一直是这么想的哦。嗯嗯嗯~~」 花铃说著,以脸颊蹭我。被她像动物似地求爱,让我有点困扰,不过,假如这么做能使她感到安心,就无所谓。 那时候,我看著两人的脸,相信直觉的结果,就是我爱花铃。看著她快哭的脸,巧克力波斯菊浮现在我脑中,使我明白了自己需要的是她。于是,我把事先准备好的两枚硬币中,两面都是正面的那枚拿出来使用。 我不后悔。一直爱著第一个「恋」上,并且被「爱」的人,才是恋爱。对我来说,这个过程很重要。只要能让我继续旅行,我就不后悔。 「凉!来了!曲线很漂亮!你快大展身手给我看吧!」 「嗯!交给我吧!」 书道不能重来。所以我必须自行开创看得到终点的人生。 相信这答案的后面,有著能够满足自己的东西── 渐变的风景与不变的约定 作者:久远侑 「放暑假时,我会回来玩的。」 小学六年级的那个冬天,她留下了这句话,搬到其他城市。 一年半后的如今,那句话仍然存在于我的记忆一角。但我也不知道这约定是不是真的能实现。而且话说回来,这也不是什么有明确时间的具体约定。就像我在没有她的生活中,几乎不曾想起这件事,她说不定也早就忘了我了。 整件事,开始于小学六年级第一学期快结束的那天。我的手指受了伤。就算如今,我也能鲜明地回忆起利刃划开皮肤的刺痛,以及从指尖涌出的鲜红血液。 美劳课时,雕刻刀狠狠划过了我右手食指的侧面。握著雕刻刀的左手不小心滑了一下,刀尖朝著按著板画用木板的右手飞去。血珠从伤口渗出,转眼之间滴在桌上、地上,形成大小不一的红色圆点。旁边的同学尖叫著呼唤老师,我们班的导师,年纪在三十岁上下的年轻女老师很快地来到我身边。 「割到手了?还好吗?」老师看著从手指不停涌出的鲜血,紧张地问道。「拿去用吧。」坐在我前面的女生从口袋中掏出面纸,抽了好几张给我。我以那些面纸按住伤口,柔软的白纸一下子变得殷红,而且多了几分沉重。 「快点去保健室。卫生股长是谁?」 「是我。」坐在离我有点距离之处的宇原夏美起身。「啊,对。」慌张到忘记这件事的老师说道:「陪他去保健室。」 「是。」她冷静地应道,率先走出美劳教室。 「要把受伤的手指举得比心脏高哦。」老师叮嘱道,我点点头,按著伤口走出教室。 我来到走廊,宇原关上教室的门。与吵吵闹闹的教室相比,走廊很安静。我们隔著一步的距离并肩快步走著,来到保健室。穿著白袍的保健老师立刻让我坐在椅子上,从银色的金属容器中拿出纱布,快手快脚地帮我处理伤口。止血后,在伤口贴上能促进伤口愈合的ok绷,在手指缠上白色的绷带。 「这样就行了。以后用刀子时要小心哦。」 「谢谢。」我说道。保健老师帮我包扎时,宇原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的折叠椅上。 「宇原同学,等一下记得在保健记录簿写上你们的班级,他的名字,还有『割伤』哦。」 好的。宇原答道。就在这时,两名穿著白色运动服的小女孩推门闯了进来。 「老师!中野在体育馆里中暑了,宫岛老师叫你快点过去!」一名女孩紧张地说道。 「哎呀,那可不好了。」 保健老师拿出保特瓶装的饮料和毛巾,从冷藏库拿出保冷剂,「我先离开一下,你们也快回教室吧。」和另外两人一起走出保健室。 三人的声音很快消失了。风从稍微打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床铺周围的奶油色窗帘晃动著。我甩了甩因为包上绷带而稍微变重的手,疼痛像退潮般一下子减退了。 「这样一来就暂时不能练习了呢。」 当时的我是硬式儿童棒球队的成员,虽然我们球队已经在夏季全国大赛的预赛中输了,而且接下来也没有什么重要的比赛,不过暂时不能戴棒球手套练习,比受伤还让人心痛。听到我的嘟哝,正在抠著指甲旁边小肉刺的宇原抬起头,遮住她脸的头发摇晃了起来。 「北野同学,你有在打棒球对吧?在入泽棒球队。」 她把头发勾到耳后,一面问道。「对啊。」我点点头。 「守备位置是哪里?」 「投手。」 「那你指头受伤不就糟了吗?」 「不过我是左撇子,所以还好。」 「是这样吗?」 宇原有点激动地回问道。我被她的气势吓到,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我都不知道──不过说的也是,一般都是以惯用手拿雕刻刀的嘛。」 「宇原,你喜欢棒球吗?」 知道手指对投手的重要性,还有刚才那种激动,让我如此猜测。 「是啊,我偶尔会和弟弟一起去看西武的比赛哦。」 是这样吗?这次换我惊讶了。 她点点头,看了看保健室里的时钟,「差不多该回去了。」她说道。我们回去前,宇原打开厚厚的「保健记录簿」,以原子笔在其中写上我的名字和班级,以及受伤的情况。 从那天起,我们开始在教室里或放学回家时聊天,而且我也认识了宇原的弟弟慎司。他比我们小两岁,因为是敏感性肌肤,很容易晒伤或发炎,所以虽然喜欢棒球,但没办法加入球队,正式练习棒球。 我们很快熟了起来。小学最后的暑假刚开始的某一天,我们三人在附近的公园里玩传接球。右手受伤的我没戴手套,以左手接住慎司丢得太高的软式棒球,再轻轻地丢给宇原。宇原的动作生疏,但还是成功接住了球。不过她似乎不太会投球,好几次把要传给慎司的球丢偏。每当丢偏时,慎司会一面抱怨,一面有些开心地追去捡球。 玩了一阵子之后,「我累了。」宇原说完,脱下手套走到长椅边坐下。「北野,投球给我吧。」慎司蹲在地上,如此说道。 「咦?可是……」 「现在是暑假期间,就算受点伤也没关系。」慎司以认真的表情说道。我看向宇原。 「他本人都那么说了,所以没关系。你就和他玩一下吧。」 「好吧。」 我以领口擦去下巴的汗水,以平常投球的方式摆出固定式姿势,把球举到胸前,把注意力集中在左手指尖上,以七成左右的力量朝慎司丢出直球。一开始,慎司因为紧张而漏接了,不过后来大概习惯了吧,开始顺利接到球了。宇原坐在长椅上,发呆似地看著我们投接球。 整整五分钟,我一直对著蹲在地上的慎司投球。最后,「慎司,差不多该回家了。」宇原说道。慎司不情不愿地起身,脱下手套朝我走来。「谢谢。」他以明朗的表情对我道谢。 八月中,由于宇原的亲戚送了她几张职棒的儿童票,所以她找我一起去看比赛。开场时间是下午五点,我们约好四点在离家最近的车站集合。 我提早五分钟抵达集合地点,两人已经先到了。慎司穿著防晒用的长袖上衣,穿著牛仔裤,戴著鸭舌帽。宇原背著红色的包包,穿著牛仔裙和白衬衫。长及锁骨的直长黑发,和白色的上衣很搭。 「爸爸和公司的人去玩,妈妈对棒球没兴趣,弟弟的朋友不是去补习就是去旅行了。」 来。在前往棒球场的电车里,宇原笑咪咪地把票交给我。「谢谢。」我道谢后接过票。 我们坐了大约十五分钟的电车,抵达西武球场站,让工作人员检查我们的随身行李和球票之后,在比赛即将开始前进入球场。我们在球场内的商店买了饮料和热狗,宇原把带来的塑胶布铺在外野的自由席后方,坐了下来。比赛一开始,慎司立刻走到铁丝网前观看职业外野手的背影。宇原戴著有球团标志的粉红色手环,在灯光的照明下闪闪发光,看起来很漂亮。 「你常来看比赛吗?」我问道。她双腿并拢地侧坐著,以悠闲的表情看著球场和周围的景色。 「这是第五次吧。四年级时,我第一次和爸爸还有慎司来球场看比赛。那时候的我完全不懂棒球,可是球场热闹得像庙会一样,我觉得很开心,也开始对棒球有兴趣。」 「原来如此。」我说道,无意识地玩弄刚换的白色绷带。 「伤口还没好吗?」她有点担心地问道。 我告诉她,几天前练球时,本来以为已经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因为手套里面很闷热,伤口因此变软,而且我在接球时,球又刚好撞到那个部位。我觉得一阵刺痛,脱下手套一 看,保险起见包著的绷带又出血了。虽然当场就做了处理,可是教练说,我暂时都不能戴著手套练球,也不能练习打击。 「那还真糟糕。」 「是啊……这样一来,整个夏天可能都没办法出赛了。」 我盯著直到现在还是没办法拆掉的绷带,焦躁地道。我对当初不够小心谨慎地使用雕刻刀的自己感到很生气。 「这样啊。」宇原叹了一口气,改成抱膝而坐。就在这时,西武的选手击出长打,周围欢声雷动,加油的人敲打起太鼓。我们两人也把视线转移到球场上。 「说到这个,北野同学,你为什么想打棒球呢?」宇原问道。 「──也没有为什么,就是练练看而已,没有想太多。但是到后来我有了想进步的念头,所以就持续到现在了。」 「你想当职棒选手吗?」 我稍微想了想,点了点头。这件事。除了球队里的好朋友和教练之外,我还没对其他人说过。我暗自把这想法当成目标,努力练习。我知道这个目标很困难,而且「我想当职棒选手」这种话听起来很像小孩做大梦,我觉得说出来很丢脸,所以一直没有告诉别人。但是我觉得,如果是宇原,她应该不会笑我。 「果然。」她的态度和平常一样。 「你呢?有什么目标吗?」 「我不像你有那么远大的目标。只要能在正中间偏上面一点点就好。」 「哦。」 宇原喝著从商店买的冰红茶,看著我。 「虽然你看起来很冷静,但其实总是很紧绷呢。不学著放松下来的话,很容易受伤哦。光是被雕刻刀划伤就能搞成这个样子,以后要是肩膀或手肘受伤,不就更糟了吗?」 她瞄了一眼我手上的绷带,说道。最近的我,确实因为不能像平常那样练习而感到相当焦虑,所以才会伤还没好就急著开始练习。假如我再忍一忍,这伤说不定早就痊愈了。我的躁进反而拖长了疗伤的时间。 「这次我一定会等伤完全好才戴手套的。」 我说道。她的表情变得柔和,以半开玩笑的口气道: 「没错没错,要放松一点才行。听说要慢慢来才能走得长久。」 「听说?」我问道。 「我最近看的书上写的。好像是义大利的格言。我很喜欢这句话,所以就记起来了。」 她说著,把目光移回球场上。现在正在交换攻防,西武的投手正朝著投手丘走去。慎司也回到我们身边,三个人一起看球赛。 球赛在晚上八点多结束,我们混在人潮里,搭电车回家。等我回到家时,已经九点了。和宇原他们分手后,一个人走回家时,浮现在黑暗的夜空中的月亮极为美丽。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 「绷带拿掉了呢。」 第二学期的开学日,久违地在教室看到我的宇原说道。 「嗯,这次真的全好了。」 「我看看。」 她像妈妈似地抓起我的右手,观察指尖。 「……有疤痕呢。」 拖了超过一个月才总算痊愈的割伤,在我右手食指侧面留下一条白线。 「反正不怎么起眼,而且我也不觉得有差。」 这样啊,她放开我的手。 那年秋天,没有发生任何大事,时间平稳地流逝。周六周日我会在球队里练球,平常日的放学后会在公园自己练球。宇原和慎司偶尔会来看我,来的时候,他们通常都是坐在长椅上看我朝练习网投球的样子。慎司会拿著我没用到的硬球向上丢,当小沙包玩,宇原则是看自己带来的书。很不可思议的,有他们在的时候,我就更能集中精神练球。 得知宇原要搬家,是在秋天结束迈入岁末年终,第三学期刚开始时。我不是直接从她那边听说,而是间接从传闻得知这件事。在设立了许多公司和工厂的这个城市里,因双亲换工作地点而搬家转学的情况很常见。我的朋友里有好几人就是趁著升国中的时机搬家的,宇原也是其中一人。 「宇原,听说你要搬家?」 第三学期快结束的某个冬日,我向她问道。放学时,我们偶然一起离开,所以我朝她走去,向她搭话。 「是啊。」她点头,不再说话。我们无言地走在回家的共通道路上,走了很久。竟然没有因为求证了这件事而心生动摇,就连我自己都很意外。我一直都没有向本人求证过那传闻是真是假,说不定是误传,我心中某处怀著这样的想法。但是这想法,被否定了。 我油然而生的,不是单纯的寂寞,而是某种不甘心的情绪。我喜欢和宇原在一起。我喜欢和她聊各种话题。可是以后就不能做这些事了,让我觉得很不公平。如果是大人,就可以自己决定住在哪里,但身为小孩子的我们做不到。父母或命运之类巨大的存在为我们准备好的路,我们只能乖乖走上去。就算可以抱怨或耍脾气,但是没有能真正对抗他们的力量。我对这件事感到很生气,也觉得很难过。 最后,宇原在通往她住的公寓的岔路前停步,在和我分手前说道: 「放暑假时,我会回来玩的。」 说完,她踏上左右种著光秃秃的行道树的岔路,进入她家所在的建筑物里。 我们成为国一生的去年夏天,她没有来。今年暑假,也看不到什么她会来的徵兆,只是平淡地度过每一天。那个约定说不定会被淹没在我们各自的人生回忆里,就这样变淡,消失吧。但是有一天,那一刻突然而至,出乎意料地到来了。 国二的暑假所剩不多的八月二十七日。那一天,是我在目前待著的硬式棒球队中练习的日子。做完基础练习和防守、轻度的打击练习之后,身为投手的我开始练习投球,最后以跑垒结束一天的练习。 我脱下沾满汗水与尘土的练习服,换上蓝色的运动服;脱下钉鞋换上运动鞋,开始整理行李。就在这时,一名队友向我问道: 「北野,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啊。你怎么会问这个?」 「因为刚才有女生来,问说这里有没有北野同学这个人。」 我有一种胸口受到重击,无法呼吸的感觉。我吞了一口口水,「然后呢?」我追问道。 「我说有啊,把你指给她看。接著她就站在铁丝网后面看了一阵子你的练习。」 「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们在练投球的时候。」 那是最需要集中精神的练习。除了我的身体、球,还有捕手手套之外,我注意不到其他任何事,所以完全没有发现。 「不是你女朋友的话,那女生是你的谁啊?」 「我不知道。不过我猜是小学时的朋友。」 「什么意思啊?」 听不懂。队友说道。不过说真的,连我自己都搞不懂是什么意思。唯一可以明白的,就是她今天为了完成当时的约定,来到这里了。 ──宇原她今天,在这附近。 我不直接回家,而是冲往离球场最近的车站。虽然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来的,但是车站是最有可能找到她的地方。我把脚踏车停在车站旁的市营脚踏车停车场,在周围绕来绕去。没有太多人潮的小车站周围,平交道的声音,汽车的声音,傍晚的虫鸣,所有的声音听起来都很空虚,紫色的天空就像假的一样,总觉得自己闯入了不一样的世界。 正当我想著这种事时,我远远地发现那身影。她极为自然地进入我的视野,由于逆光,所以看不清楚她的脸,不过整体感觉,还有走路方式,全都毫无疑问是她。 我朝她走近,「宇原。」如此喊道。 「咦?」她停步,抬头看著我,露出困惑的表 情。她该不会不记得我是谁了吧?我动摇了起来。走近一看,我也产生了强烈的异样感。两年前我看著她时,有这么居高临下吗? 「啊……」她似乎想说什么,朝我伸出右手。我也无意识地,在自报姓名前,朝她伸出自己的右手。她拉起我的右手,对于刚练完球的我来说,她的手很凉。 她把我的手拉到自己眼前,观察起食指的侧面。两年前的伤疤,仍然残留著一点痕迹。 「北野同学?」宇原惊讶地道。 「……我听说你来了,想说你应该还没回去。」 「……这样啊。」 沉默来到我们之间。我拚命想著挤出些什么话,但是胸口和喉咙收缩得死紧,让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也困惑地一下看著自己脚边,一下看著我。最后── 「你长高了呢。」「好久不见。」 我们同时说道。宇原苦笑起来,再次以沉稳的语气说道: 「你现在多高了?」 似乎要融化在薄暮中的,轻微的一句话。 「春天量身高时刚好一七〇。上了国中之后,我长高了十五公分。」 「哦──」宇原惊讶地说著,再次仰头看我,量身高似地分别把左右手放在我的头与自己的头上。她两手之间的距离,是我们分离的时间。我心想。 我们坐在车站前的长椅上,聊了一会儿天。过去和她在一起时的感觉渐渐回来了。奇怪的尴尬感也渐渐消失。 「你居然知道我在那里练球。」 「其实去年我有回来过这里一次。那时我跟朋友问过你的事,所以我知道你们有打进全国比赛哦。恭喜,总觉得就像我自己的事一样开心呢。」 「不过第二战就大败而归了。先发投手放火,后来换我上场救援,不过还是没救回来。」 我以轻松的口气说道,宇原微微笑了起来,从包包中拿出笔记本,在上面写了一些什么后交给我。「要联络时……」纸上写著她家的地址和电话。看著那不熟悉的地址,我再次体认到她住在远方的事实。我把那张纸折起来,收进包包里。做著这些事时,不知为何,手指一直微微颤抖不已。 「我想到处走走。」因为宇原这么说,所以我们在铁轨旁的路上慢慢走著。夜晚很清凉。疏疏落落的路灯在柏油路上制造出白色的水洼。铁轨旁的灯号交错变换著红色和绿色,平交道的警告声从远处一阵一阵地传了过来。 现在的我,和她差了一个头左右。只要低下头,就能看见宇原头顶的发旋,以及黑发底下的白色头皮。这两年来,在不知不觉之间,我看到的世界渐渐改变了。我如此想著。而宇原应该也变了吧?即使她的身高好像没变,但是服装,还有说话的方式──虽然说不出变到什么程度──但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而且今后,我们的生活将会累积更多的不同。身高拉开,使我们看到的景色出现落差,这个事实让我觉得有点寂寞。 最后,宇原看了一眼手表,说道: 「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我点点头,和她一起走回车站。我买了月台票,送她进入车站。月台的方型时钟的指针指著晚上七点半,下一班电车大约五分钟后到。我们一起坐在长椅上,没有交谈。月台很安静,时间就像静止了似的。可是,与我的感觉或想法无关,世界确实地在转动。电车随著噪音滑入月台,她起身,走进车厢里。 「再见。很高兴你来找我。」 宇原看著我说道。寂寞一下子涌了上来。「我也很高兴可以和你说上话。」我说道。虽然好像有其他想说的话,但是没办法完整地变成语言。 电车门即将关闭的广播响起,「那个,」她突然开口。电车门开始合起,「明年,再见。」她在门完全合上前,小声地说道。 我松了一口气,看著宇原的脸。她站在车门旁,脸上挂著微笑,对我轻轻挥手。我也迅速地举手向她道别。电车很快就出发了,车门另一头的她,身影愈来愈小。载著宇原离开的电车车灯渐行渐远,消失在黑暗之中。上下车乘客不多的月台再次回归宁静。虫鸣唧唧,冷风吹来,季节即将从夏天进入秋天。 再见,是吗?我心想。 我脑中浮现一年后的夏天的景色。我昏昏沉沉地在灼热的阳光下练球。因为汗水而黏在身上的练习服上沾满泥土。在回家的路上看到的,燃烧般的夕阳。淋浴之后畅饮的麦茶滋味。除此之外,比今天看到的宇原更成熟的她,也模模糊糊地浮现在我脑中。到那时候,我一定又长高了吧。累积了一年分的经验,以比现在更高的位置看著世界的我。在明年的我的眼中,明年的宇原看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明年的她看著我时,又会有什么感觉呢? 和宇原一起度过的时光与回忆,今后也会一分一秒地远去吧。我和她,会在不同的场所,各自累积不同的时光与回忆。 尽管如此,我心想。「正中间偏上面一点点」,宇原在两年前的夏天让我知道有这种看世界的方式。当时,以及现在,我都不认为她的话有错。与棒球相关的事也是,为了什么而燃烧自己的全部,有时会害自己变成废人。我在升上国中后明白了这件事。 所以我不由得有一种想法。假如我那「想爬得比现在更高」的想法与宇原那「中间稍微偏上一点点」,可以享受各种乐趣地生活的想法同时存在的话,是最好的。我们一定能在各方面互补。告诉彼此我们在不同场所见到的,这个世界上的各种未知的事。 我一面想著,一面离开车站。走在飘著早秋气息的夜晚道路上。 今年夏天很快就要结束。不过明年,新的夏天又会到来。在那之前,我必须有更多的成长才行。我心想。 xp ; 15cm 作者:九曜 她说。 「因为十五公分里面可以装很多东西。」 ──她是这么说的。 § § § 我──羽藤要,并没有特别喜欢图书馆。 当然更不可能因为自己就读大学的图书馆藏书充实,所以就转性喜欢上图书馆。 但是,就念书的场所而言,我喜欢那样的空间。与放满了自己收藏与嗜好的自家房间不同,图书馆里没有什么能造成干扰的东西,而且学习用的书还满坑满谷,念起书来很有效率。 因此,我最近在上完课后,只要没事,都自然而然地往图书馆报到。 顺带一提,那图书馆的正式名称是图书资讯馆,虽然我不知道多这几个字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不能只叫图书馆就好呢。 「那边有什么可爱的女生吗?」 由于我经常前往图书馆,所以被朋友这样问。真是没礼貌。我只是纯粹地把图书馆当成用功的场所而已。 不过,他说的其实也不算有错…… 我进入图书馆,走上二楼,环视阅览室。 (今天也在……) 我找到一个女孩。 那是一个有文学少女气质的文静女孩。虽然不是引人注目的类型,但是仔细看会发现她也长得颇标致。由于举止很稳重,应该是高年级的学生吧,大三左右? 自从我开始在图书馆看书后,不到几天,就发现阅览室里总是有她的存在。虽然她不是固定坐在哪里,不过只要环视一下室内,基本上都能找到她的身影。 当然,应该也有其他每天来图书馆报到的学生吧,可是一旦在意起来,就会变得很在意。像这样寻找她身影,变成我的日常习惯和小小的乐趣。 不过,就算寻找她的身影,我也没打算找她说话或坐到她附近。因为我不是跟踪狂,而且我和她都是来这里用功的。 话说回来,基于性质,所有的大学图书馆在考试前都会有人变多的倾向。而且增加的速度不快,一开始很难察觉,要直到某一天,才会突然惊觉「怎么这么多人!」。一定是因为平常不来这里的学生为了临时抱佛脚,通通跑来图书馆念书的缘故吧。 拜这些人所赐,我没空理会平常的习惯与乐趣,光是担心有没有位子坐都来不及了。为了找空著的座位,我在放著许多六人用大桌的阅览室中到处张望。每张椅子上都坐著人,我好不容易才发现一个空位,但居然是那文学少女前方的位子。 「……」 我不禁思索了起来。 好了,我该怎么做呢?就算这么问,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在我犹豫的期间,那座位可能被其他人坐走,就连唯一的选择也会消失。 我迟疑了几秒,决定在那里坐下。 没想到自己居然不得不坐在至今为止一直避免接触的对象附近。 「我可以坐这里吗?」 我走到她所在的桌子旁,问道。 她抬起头,在见到我后微露惊讶之色。 「嗯,请随意。」 接著对我如此笑道。 我松了一口气,尽快坐下。 我一面拿出书和笔记,一面装成若无其事地看她,她已经低头看起自己的讲义和笔记了。 刚才的笑容非常有魅力。不过更之前的惊讶是什么意思呢?问她能不能坐下,果然太不自然了吗?其实我也这么想。阅览室的座位谁都可以坐,「你高兴就好。」她可能这么心想吧。 (不过也有可能是帮朋友占位子啊。) 我找藉口说服自己。 虽然我有点在意坐在正前方的她,不过开始念书后应该就不会尴尬了吧。我把心神集中在书本上,暂时忘了她的事。 我沉浸在书本中,等到用功到一个段落,确认时间时,已经过了两个钟头。 我抬起头,吁了一口气。 坐在我正前方的文学少女映入眼中。对了,今天人很多。我想起这件事。 就在这时,正在写笔记的她停下动作,放下自动铅笔,卸下身上力气似地呼了一口气,抬起头──与我四目相对。 「这么说来,你是第一次坐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呢。」 她说著,露出笑容。 「你知道我的事?」 意料之外的发言,使我反射性地回问。 「你也知道我的事,不是吗?」 「咦?呃,是啊。」 这说法就像每天寻找她身影的事被看穿了似的。我有些难为情,声音不由得含糊起来。 「所以,就是这么回事。」 「要不要到入口大厅?」 基本上,馆内禁止交谈。当然不是所有人都遵守规定,但是这规定也不至于有名无实。假如说话声太大,就会被图书馆员警告。虽然小声说话在许可范围内,不过想久聊的话,还是该到外头才行。 也就是说,她是问我要不要到外头聊天。 她不等我回答,径自起身。 「我叫高坂泪华。朋友都叫我小泪或泪华……你呢?」 「我叫羽藤要。」 我们来到入口大厅,互相报上姓名。 大厅设置了几张小桌子和椅子,可以在这里说话,甚至可以吃东西喝饮料。我们在大厅角落的贩卖机买了罐装咖啡,找了张桌子坐下。 「你喜欢图书馆吗?」 她──高坂学姊向我问道。 「没有特别喜欢。我只是觉得这里很适合念书,所以才来的。」 「那还真可惜。」 虽然她嘴巴这么说,不过脸上没什么可惜的感觉,甚至还挂著微笑。也是有这种人呢。她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你呢?」 「当然是喜欢啰。图书馆是很棒的地方哦。」 她毫不犹豫地回道。 「哪边很棒呢?」 「这个嘛──」 她停顿了一下,如此说道。 「因为十五公分里面可以装很多东西,吧。」 十五公分? 那是什么意思呢?我莫名其妙地看向高坂学姊,她只是挂著微笑,似乎不打算加以说明。 「对了,这里的全名是图书资讯馆呢。跟图书馆有什么不同吗?」 我改变话题,问出了长久以来的疑问。 「想明白这点的话,就必须思考图书馆能给我们什么呢。」 「能给我们什么?」 图书馆能给我们什么?那当然就是── 「书,不是吗?」 「当然也有书就是了。」 高坂学姊道。 那种说法,表示我的回答虽然没错,但是没有全对。 「图书馆里不只有书而已。还有提供音乐cd或dvd的视听资料室,除此之外还有可以上网的电脑、电子期刊的电子资料库。」 「也是。」 虽然学校的其他单位也有资讯教室,不过图书馆里有以资讯教育之名设置的电脑,这些电脑可以连上和大学签约的各种电子期刊网站,但我没有用过就是了。 「综合这些,再想想图书馆能给我们什么──就是『资讯』了。」 高坂学姊断言。 接著她再喝了一口罐装咖啡,润了润喉: 「虽然书也算资讯的一种──假设把有形的称为图书,无形的称为资讯的话,近几年来的图书馆,图书和资讯的比例大约是四比六。据说是这样。」 「原来如此,为了符合现状,所以才叫做图书资讯馆呢。」 图书馆里不只有书,也是接触广大资讯的场 所。 「就是这样。」 高坂学姊满意地点点头,喝了几口咖啡后,把罐子放在桌上。碰撞声很轻,应该是喝完了吧。 「回去吧。」 她以此为信号似地起身离去,我连忙跟著起身。还是一样不等别人回答。 我们把空了的铁罐丢进垃圾筒,回到阅览室。 喝完一罐咖啡,大约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我先走了。」 在那之后,我又看了一阵子书,用功到一个段落后准备回家。剩下的等回家之后继续……就不一定了。我觉得今天已经充分用功过了,所以回去之后应该不会继续看书了吧。但假如考试日期迫在眉睫,也许就不能这样了。 我收好随身物品后向高坂学姊知会道。她似乎还不打算回去。平常的话她有时比我早走,有时比我晚走,不一定谁早谁晚。 「我想了一下──」 她因我的声音抬起头,说道。 看书时,她安静念书的身影时不时进入我眼中,原来她除了念书,还有想事情吗? 「可以的话,以后也坐在我附近吧?」 「为什么呢?」 听到美女学姊这么说,当然会觉得高兴。可是图书馆这种场所不能聊天,就算坐在一起,也不能愉快地一边聊天一边念书。就连现在,要是继续聊下去,八成会引来图书馆员的关切。 最重要的是,我有一种「这是陷阱」的想法。 「因为休息时间很有意义。」 「有意义,吗?」 「是。比逛文库本区更有意义。」 听起来,高坂学姊似乎会在休息时逛文库本区打发时间。看来她不只是把图书馆当成念书的场所,而是很喜欢书。 「我会考虑的……再见。」 「再见。」 如此这般的,我在这天认识了高坂泪华,与她分别。 § § § 下次去图书馆时,阅览室有不少空位。人不算多呢。我环视室内,心想。看来人多人少,还会依星期几而不同。 不需要担心没位子坐,让我比较有余裕了点。我一面找位子,一面寻找那位文学少女──高坂泪华的身影。 (是她吧?) 我立刻发现了她。她今天坐在背对我的位子上。虽然只看得到背影,但应该是她没错。 接著──我仔细一看,她正前方的座位是空著的。 我想起那天她说过的话。 ──可以的话,以后也坐在我附近吧? 为了让休息时间有意义,所以希望我坐在她附近。 (可是,对身为男人的我来说,只能觉得那是陷阱啊。) 假如把她的话当真,坐到她附近,「这个人在自以为是什么?」、「居然把客套话当真?」说不定她会这么想。让我很害怕。 最后,我顺从自己的想法,选了离高坂泪华有点距离的位子。 § § § 隔天,我又前往图书馆。 今天虽然不愁没有位子坐,但人还是满多的。果然人多人少会依星期几而不同。为什么会有这种差别呢?因为当天的课程吗? 不过,有件事很稀奇。 高坂学姊今天不在。 (也是有没来的日子吧。) 而且我不是每天都特地来确认她在不在。如果真的那么做,就变成跟踪狂了。其实她也有不来图书馆的日子,只是我不知道而已吧。 我一面想著,在附近的空位坐下。 六人坐的大桌子。我正前方的位子没有人坐。反正很快就会有人坐下吧。 我开始看书,不久之后── 「可以坐这里吗?」 清脆的声音钻入我耳中,我抬头──是高坂泪华。总觉得她今天的表情好像有点凶? 「请、请坐……」 我有点被她吓到,不过还是如此说道。她默默坐下……确实很快就有人坐下,但没想到居然是高坂学姊。 高坂学姊很快地从包包里拿出讲义和笔记本、电子字典等物品,做好念书的准备。不过,今天她的动作似乎有点粗鲁……心情不好吗? 「……」 总之敬鬼神而远之。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傻傻地去惹对方,对方是女性的话更是如此。 可是── 「羽藤学弟。」 高坂学姊突然发话。我朝她看去,她当然也正看著我,可是那眼神太犀利了,令我有些狼狈。 「你昨天也有来对吧?」 「咦?你怎么知道?」 「我回去时有看到你。」 「……」 既然我会在图书馆发现她,她当然也会发现我。这种话说出来,就有一种打从一开始就是如此的感觉。彷佛尼采的深渊似的。 「我不是说下次要坐在我附近吗?」 你认真的喔?这下子还真正的变成陷阱了耶。不对,可是,一般男人不会把那种话当真吧?还是说只有我不会当真。 「啊,这么说来,你好像有说过呢。」 「……」 高坂学姊默默地瞪著我。 那眼神太过刺人,我差点以乾笑来装傻。 「……没办法,今天我来得比较晚。」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坐在早到的我前方。 难道说,她心情不好和我有关吗?我事到如今地用力反省自己不该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我去找书。」 忍受不住尴尬的气氛,我起身逃离学姊。 但不久之后,我就搔著头回来了。 「怎么了?」 高坂学姊问道。刚才的怒气已经平息了吗?还是暂时放到一边了呢? 「我找不到要找的书。」 「查过opac了吗?」 「opac?」 从来没听过的词。我傻傻复述她的话。 「online public ess catalogue。简单来说就是检索系统。」 「哦,当然查过了。」 既然是以找书为藉口逃走,当然不能两手空空地回来。反正我刚好想找些书当参考资料,于是就以查询书目专用的电脑找了一下。 「被借走了吗?」 「应该没有。」 我当然有仔细看清楚,图书状态是「可借阅」,所以我才到书架那边找书的。 「配架的地方正确吗?」 「配架的地方?」 我再次复述她的话。 高坂学姊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在哪边找书的?」 「二楼的书架。」 「你要仔细看清楚。找书时,会告诉你配架的地方和索书号。」 这是基本知识哦。她道。 「图书馆有许多配架的区域。比如教科书区、文库本区、题库区、参考图书区等等……」 参考图书区的话我知道,在一楼。之前我在那边看到不错的古语辞典,本来想借出,不过柜台的人说「这是禁止外借的书,只能在馆内阅读,把需要的部分影印下来。」那一区的书似乎都不能借走。 「连这些都不知道,你居然能混到今天。」 「……」 我无可反驳。 老实说,我很少借书。是因为之前想借的书刚好都在二楼,所以才能被我找到吧。 「你应该好好看清楚书目的部分,上面有很多资讯哦。」 不知为何,那话听起来颇有深意。 「是这样吗?」 「是啊,书目上会有出版年、出版者、页数、分类、主题、附注等等。杂志的话会有刊行频率、变更前杂志名、变更后杂志名──」 「……」 不行了,她说的名词我有一半以上都听不懂。 就在这时。 「抱歉,要讨论事情的话,请到大厅。」 颇有年纪的女性图书馆员说道。她从刚才就在这附近把书摆回去。应该是看不下去了,所以才来警告我们的吧。 「啊,对不起……」 我和高坂学姊异口同声地道。我们确实说太久了。 高坂学姊似乎也这么想,她反省似地把视线放回讲义与笔记上,再次开始用功。看来关于找书的讲座已经结束了。这话题其实还满有趣的,真可惜。 我正这么想,高坂学姊小声地说了一句: 「应该是在教科书区吧。你想找的书。」 也就是说,我可能找错地方了。 「我等一下去看看。」 「还有──」 她继续道。 「关于图书馆的事,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尽量问我。」 「……好。」 开始对这栋名为图书馆的设施感兴趣的我,有一种应该和高坂泪华长久交往的感觉。 § § § 几天后。 我在图书馆里,以查询书目专用的电脑找书。 我找的不是和课业有关的书,而是文库本尺寸的小说。我突然想起,以前曾经有本有点想看,可是没有真的去找来看的畅销小说。我猜,如果是那小说,应该可以借出来。 「哦,这里有呢。」 我一下子就找到了。不愧是畅销小说。 配架的地方,当然是文库本区。只要照著索书号去找的话…… (对了,她叫我要看清楚书目的部分) 顺带一提,因为当时有太多不懂的词了,所以我不好意思发问。简单说,书目就是书本的详细资料的部分。 「作者和……出版者?不是出版社啊?出版年是……」 因为我曾对这小说有点兴趣,所以这部分我已经知道了。除此之外还有……标题语言,日语。内文语言,日语。这啥?这种事有必要特地写出来吗? 我正这么想,突然看到。 尺寸 354p ; 15cm 页数三百五十四页……哦,文库本的尺寸是十五公分啊?我以自己的食指比划了一下,确实差不多是十五公分呢。 「嗯?十五公分?」 我不禁自语。 高坂泪华说过的话,闪过我脑中。 ──因为十五公分里面可以装很多东西。 原来如此。她说的十五公分,是这个意思啊。 如果是指这个,那么确实能在十五公分里装入各式各样悲喜哀乐的故事。 甜蜜奖杯 作者:佐々原史绪 1 我家是从郊外住宅区的车站徒步三分钟就能抵达的蛋糕店「miyoshi」。靠著本身是老店,而且附近有超市这种地利优势生存下来的蛋糕店。卖的是传统的草莓蛋糕或泡芙,完全没有现在流行的甜点店那种时尚感。 我,三好幸介没怎么抵抗地决定继承家业。因为没有其他想做的事,所以念了甜点学校,过著被学校作业与店里打杂等事追著跑的生活。 我与她的邂逅,是在去年春季尾声……不对,说成「邂逅」应该有些过火吧。她只是普通的客人,虽然第一次来就对我造成很大的震撼。 她的外表,除了比一般女生稍微高了一点之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穿著宽松的牛仔裤,一头黑发绑成马尾,看起来很清爽。不过她盯著蛋糕柜看的眼神却相当凌厉。只见她皱起略粗的眉毛,和蛋糕有仇似地打量著它们。由于那模样过于严肃,「难道是来突袭检查的卫生局人员?」我有点害怕。 「请问──」 过了大约十分钟,这位客人总算开口了。 「这间店最小的圆形蛋糕,是这个吗?」 她以被晒黑的手指指著蛋糕柜最上层左边的白色圆形蛋糕,问道。 「是。本店最小的就是这个。」 我尽可能地挤出最亲切的笑容陪笑道。 好几年前,「听说最近迷你圆形蛋糕很好卖」所以我们店里也试著做来卖过,但那种蛋糕的主力客群是「买来犒赏自己」或「和男朋友一起吃」的女性顾客。在我们这种传统蛋糕店里,一点也不好卖,所以后来就没卖了。 「这样啊……」 她一下子消沉下来。我本来以为她会就这样离开。 「请问,这个蛋糕写著五号,这样直径有几公分呢?」 没想到她还挺紧咬不放的。 「十五公分哦。」 蛋糕的号码乘以三,就是蛋糕的直径。四号蛋糕是十二公分,五号是十五公分,六号是十八公分。 「十五公分……」 她嘴唇微微颤抖著。 「唔──一个人吃不完呢……」 所谓的怀疑自己听错,就是这种情况吧。我们店里的是传统的浓郁口味,充满奶油和鲜奶油的正统派蛋糕。像这么苗条的女生,怎么可能一个人干掉那种甜腻的怪物呢。 「如、如果您喜欢草莓蛋糕的话,也可以买切片的哦。」 「唔──」 「现在是草莓的盛产期,也有草莓奶冻和草莓塔哦。」 「唔唔──」 我委婉地提示草莓蛋糕之外的选项,但是── 「果然还是该贯彻初心才行!我要这个!」 那位女性客人断然说道。 真的吗?虽然我也算商人,但还是傻住了。不过那位客人的肠胃和精神似乎都是钢铁制成的,不但不在意我的反应,还说: 「啊,可以请你们在蛋糕上写字吗?」 「……哦,没问题,本店可以免费在巧克力片或糖片上写您想要的句子。」 「那么,请帮我写上『恭喜阿雪破纪录』。」 她灿烂地笑著提出奇怪的要求。刚才那种烦恼至极的表情,彷佛不曾存在过似的。 2 几个月后,她再次出现在我家蛋糕店。时值八月的盛夏,是一年之中蛋糕销量最差的季节。正当我看著柜子里完全没减少的蛋糕叹气时,一名女性客人走了进来。当然,我不记得她是谁── 「我要这整个草莓蛋糕!帮我在上面写『恭喜阿雪破纪录』!」 直到她说出这句话为止。 真的吃掉了?那整个蛋糕,一个人吃掉了?我打从心底傻眼,但同时也忍不住在心里双手合十。这种客人要是能多来几个,店里的收入就会好多了。 又过了几个月。她又来了。 尽管店里充满了秋季的栗子和地瓜类甜点,她买的仍然是一整个的五号草莓蛋糕。而且要我们写的句子依然是「恭喜破纪录」。 「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啊?纪录又是什么?」 我站在正在制作巧克力片的老爸旁,没想太多地问道。不过话一出口,我立刻开始反省。在重视个人资料的这个年代,对客人的私事感兴趣不是什么值得赞许的行为。 可是── 「她是田径选手哦。」 我家老妈(负责收银和记帐)一面目送抱著大大的纸盒离去的客人背影,一面毫无顾忌地道。 「河边不是有个运动场吗?听肉店的老板娘说,那是常常参加驿站接力赛的企业队的场地哦。」 「乡下地方的商店街就是这样!随随便便就把客人的个资说出来!」 「有什么关系?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你有看上礼拜的地方杂志吗?那个人的名字就登在上面哦。」 「真、真的吗──?」 休息时间一到,我马上冲去打开手机。虽然说只有档案很大的pdf档可以看,让我痛苦地奋斗了很久,不过总算找到了老妈说的那一页。 『进军东奥!备受期待的日本跳跃者!雪村沙由美』 标题旁边是那个人的笑脸。略粗的眉毛,认真时看起来很吓人,但是一笑就变得很阳光的眼睛。 「那个『雪』字,原来是姓啊?」 我还以为她一定叫「雪子」或「雪菜」呢。 她是跳远选手。就是那种助跑后嘿地跳进沙坑里的运动。 哦哦哦,我看起内文,几分钟后不禁热泪盈眶。 对跳远选手而言,体重轻才有利,所以她平常必须严格控制饮食。只有在破新纪录时,才会去喜欢的蛋糕店买整个的草莓蛋糕回家,一个人吃掉。 真是极端啊。记者如此吐槽。但是她说: 『那间店的蛋糕很好吃,一下子就能吃完哦!』 真是太令人感激了。 我家那常常被说太大或太甜腻的蛋糕,居然能得到这种赞美。她不是客人,是女神才对。 3 去女神所属的企业队的运动场观摩一下吧。 我兴起这念头,是在隔了两天的定期休息日。特地跟踪对方的话是犯罪行为,不过散步时顺便绕过去看看并不犯法。话是这么说,不过还是得走三十分钟的坡路才能到那边就是。 虽然空气冷到使皮肤刺痛,但是相对的,很乾净清新。运动场位在平坦的关东平原边缘,以青空为背景,能清楚看见整座富士山的河畔。运动场虽然不大,却有正式的看台,上面零星地站或坐著一些观众。 「比想像中的更正式呢……」 我困惑地四处张望,最后在遥远的运动场另一头发现了她。 总是绑著马尾,穿著牛仔裤的她,现在穿著田径短裤,露出令人眩目的细长双腿。远远地也能看出掉到两颊的几撮发丝随风飘扬的模样。 「雪村又进步了呢!」 「有办法达成梦幻的七公尺跳跃吗──」 我一面侧耳倾听其他人的交谈,一面凝视著站在风中的她。 好瘦。 比穿著便服时纤细了一圈。腹部尤其平坦,完全不像能收纳直径十五公分的蛋糕的身材。 尽管如此,背影却给人高大的感觉。 在蓝色的制服上有个看似队章的,大大展开翅膀的标志。那俐落的白色线条,看起来非常耀眼。 「真的假的……」 正当我因眼前充满运动员风采的她,和出现在我家店里的她,两者之间的感觉落差太大而困惑时── 哔! 她的身体配合著不 知从哪传来的哨音,有节奏地动了起来。修长的双腿带著身体前进。我立刻明白她要前往何处。装满黑色细沙的沙坑。白色的起跳板反射著淡淡的阳光。 她的身体牵引著风,继续加快速度。 纤细的双腿上的力量增强。下一瞬间。 咚! 她的肢体,被拋上了青空。 冬阳照射在她胸口,双腿在空中奔跑。一阶、二阶地上升,彷佛背上真的生了翅膀一样。 掌声轰然响起。「阿雪!阿雪!」原本窃窃私语的那群人欢呼起来。她的眼神稍微柔和了下来,看向我们这边。我不禁屏息承受她的视线,不过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那次跳跃似乎是她最后的练习。只见她在操场边做了一阵子伸展操后,消失在建筑物里。我周围的人们也开始渐渐消失,只有我仍然坐在原地,无法动弹。 人类的动作──「跑」和「跳」,明明只有这两个简单的动作,却能如此牵动人心。我第一次体验到这种事。我低头看向穿著旧运动鞋的自己脚尖。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脚能像她那样活动。 等我从无人的看台上站起,已经是三十分钟后的事了。我一起身,就片刻不停地朝店里的方向狂奔,而且速度愈来愈快。我尽可能地以加速度冲上那个令人厌烦的漫长坡路,在下坡时以近乎滚动的方式回到店里厨房。正在准备明天要用的材料的父亲一脸疑惑地转头看我。 「教我怎么在巧克力片上写字!」 「我不是说直到你毕业为止,不能让你做店里的商品吗?」 蛋糕店「miyoshi」的老板无情地拒绝了充满干劲的儿子的请求。 「要卖给客人的商品,哪能交给你这种心态随便的臭小子做啊?」 「我已经从随便的心态毕业了!而且,我只要写一片就好,只要会写『恭喜破纪录』就行了!」 我拚命低头拜托。从出生到现在,我是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人。 说实话,我想做出整个蛋糕,但我也知道自己的技术还不够格,所以,至少── 「除非比现在努力十倍,不然是做不到的。」 不知是为了让在身边哇哇大叫,吵个不停的儿子闭嘴,或是被不肖徒儿的热情感动,总之,经过十五分钟左右的攻防后,老爸的口气稍微软化了下来。 「没问题!」 「道具和材料也不是免费的哦。」 「直接从我薪水里扣掉吧!」 争论了半天后,老爸总算屈服了。 我自掏腰包,买了两百片巧克力片做为练习用。老爸说,必须看成果如何,才能决定能不能让我把巧克力片放在商品上。 我二话不说地答应,当天晚上就开始练习。女神下次出场比赛是一个月后,假如她又创下新纪录,我家的蛋糕就有出场机会了。 然后,如我料想的,她出现了。 比赛是在星期天。虽然我不能请假离开店里,但是能藉著网路知道比赛结果。 她,雪村选手跳出了比日本纪录多了五公厘的成绩,得到优胜。只要她继续维持下去,肯定能代表日本参加奥运。所有田径传媒全都这么说。 「你好,我要这个蛋糕!」 「要写和之前一样的句子吗?」 幸好我的声音没发抖。只见柜子另一头的她以和前几次来时一样的灿烂笑容点头。 我把顾店的工作丢给老妈,毕恭毕敬地把蛋糕捧进厨房,做了一个大大的深呼吸后,拿起巧克力片。我屏气凝神地,仔细地,但是一鼓作气地把牌子写好。如果是老爸,会在牌子边缘画上爱心,不过我画的是翅膀。和她的制服上的队章有一点点像的,小小的天使翅膀。 「您、您觉得如何呢?」 我端著放了巧克力片的蛋糕让她做确认,她一如往常地端详起来。平常的话,「很完美!」她会立刻这么说,可是这次却没有任何反应。半吊子的人写的字,果然一眼就看得出来吗? 「……那个……」 她凝视著巧克力片,微微歪头。 「如果是我误会的话就很不好意思,不过……你是不是常常到我们运动场看练习呢?」 我差点手滑,让重要的商品掉在地上。因为,怎么可能?不会吧?虽然我觉得偶尔会和她四目相对,可是看台离沙坑很远哦? 「因为之前……你在地方杂志上提到我们店里的蛋糕,所以……」 要怎么解释,才不会被当成跟踪狂呢?我脑子转动个不停,可是舌头却无法灵活运作。 「所以我才想稍、稍微去参观一下……没想到那么有趣……」 「哦!」 看我结结巴巴地说明,她不禁笑开了。 「喜欢田径的人变多了吗!因为我的关系吗?太好了!」 嗯。真的。 日本的女子跳远纪录,在这位雪村沙由美出现之前,一直是六公尺八六公分,而且已经十五年以上没有人打破了。至于七公尺的女子跳远选手,就算放眼全世界,也只出现过三人而已……这些知识我已经滚瓜烂熟,是不折不扣的田径狂热粉了。但是我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能「啊啊嗯嗯」地含糊回应。 对于行动如此可疑的蛋糕店年轻店员,女神似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在连续说了好几次「有空要再来参观哦!」之后,抱著蛋糕回去了。带著和之前一样的,灿烂无比的笑容回去。 4 时光流转。夏季。 我难得在星期六休假,前往大赛会场。 「有空的话要来哦!」雪村选手……最近她一直要我叫她「雪村」就好……我把她亲手送我的门票在老爸老妈面前晃来晃去,于是「帮老顾客加油也是应该的」、「反正夏天店里没什么客人」,他们就乾脆地让我休假了。 从那次之后,她的纪录不如我想像的那样突飞猛进,只有再来买过两次甜腻的怪物。而且都不是在正式比赛中创下纪录。 「可是,今天……不赢的话……」 想成为奥运代表选手的话,必须在各种大赛中得到一定程度以上的好成绩才行。假如今天的比赛赢了,她就一定能获选;但假如输了……就必须在入秋之后继续参加严苛的选拔赛才行。不用说,愈快获选的话,能为奥运做准备的时间就愈长。 所以。 「一定要赢。」 我以自己要参赛般的心情,前往大赛会场。 会场内塞满了人,观众与选手的体温使空气变得更闷热了。运动场上正分别进行著各种竞技,有些刚开始,有些已经结束了。 她的身影出现在椭圆形战场接近中央的场所。只见她看著前方,表情比平常比赛时更严肃。黑色的沙坑与白色的起跳板。盛夏的阳光毒辣地照射在她以命相搏的战场上,灼热的风毫不留情地帮战场升温。 『背号十六号。雪村沙由美。日东通运。』 扩音器传出工作人员的清亮声音,感觉就像引导人升天的喇叭声。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红色的指示灯鲜明地亮了起来,告知选手可以起跑了。不在一分钟内起跑的话,就会失去资格。 她的肩膀,大幅度地晃动了一下。双腿强劲地蹬著地面前进。柔软的肌肉在一瞬间爆发出最大的力量。助跑,跳跃。 可是。 「啊啊!」 失望的声音此起彼落。 平常总是滑行般飞跃青空的身体、强而有力地追风的双腿,现在看起来却像溺水的人似的。 接著,她的身体掉了下来。 比我看过的,所有她的跳跃,都更早落下。 红灯再 次亮起。不祥的色彩是警告与危险的信号──犯规。 「犯规?那个雪村?」 「没关系,还有下一次。」 连续跳三次,只采用最好的记录。这就是跳远。 可是。 这一天,雪村沙由美跳不起来。 六公尺七三公分。比日本纪录同时也是自己最高纪录的六公尺八八公分,少了──十五公分。 5 隔天,河边的运动场。 我翘课跑去看雪村的情况,可是没看见她的身影。隔天与再隔天也是。 「说不定没办法参加奥运了,搞不好会直接退出吧。」 经常来看练习的观众里,有人如此窃窃私语。网路上的批评更是难听,什么「不行了啦」、「走下坡了」之类,充满了过分的嘲笑和讥讽。 事实上,雪村从小学之后,就不曾跳出那么差的成绩──意思就是,这是她开始练跳远以来,头一次出现那样的成绩。 「每个家伙都一样爱乱讲话……!」 我不再逛网路和看报纸,改成瞪著店里厨房的蛋糕模具。 五号。如今看起来有如恶梦的直径十五公分……可是。 「也只有这个了吗……」 我叹著气,拿起传承了三代的铝合金制的,相当有分量的圆形模具……我把所有财产交给老爸,开始练习。这次我想学的,不是写巧克力片,而是制作一整个蛋糕。两者难度截然不同。「不是要做来卖的」也许是因为我一直如此强调,或者是因为过去一年来的表现还不差,直到目前为止,蛋糕店老板除了给予建议之外,没有说过其他的话。 接著,在那场大赛的一星期后。 我第一次来到位在河边的企业总部后面的公司宿舍,并按下了门铃。虽然我已经事先用邮件和line通知她我要来的事,但是她愿不愿意见我,我就不知道了。 今天还是很热。 风像是要把人蒸熟似的,每向前走一步,体力就会大幅流失。热到令人忍不住怀疑放了保冷剂的蛋糕盒里面的东西是不是已经融化了。直到宿舍的门打开为止,我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当然,这不是因为天气炎热的关系。 「……来了。」 出现在老旧的门板后方的,毫无疑问是雪村沙由美的脸。不过,却是我见过她脸色最差,最没有活力,最异常的模样。看著她那没有生气的脸,我事先准备好的说词一下子从喉咙蒸发。我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后把盒子向前递出。 「这是……我做的。」 「你做的?不是老板做的?」 「嗯。我做的。」 她的目光落在蛋糕盒上,表情变得更暗沉了。和平常一样的大盒子,适合全家共享的尺寸。 「五号?」 「嗯。五号。」 沉默变得更沉重了。也就是说,那是……十五公分。 「我知道你只有在庆祝时才会吃这个,可是……偶、偶尔,为了打起精神,也可以吃一些吧……」 我狼狈地说著,低下头。 「对不起,这些话我胡扯的。可是除了这个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帮你打气的方法……」 抱著大盒子的手正在发抖。我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不甘心,没办法在她面前抬头挺胸。和在会场里,一面承受众多观众的视线与如山的压力,一面把修长的身体拋向空中的她相比,我这种人真是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了。 「我还是回去吧……对不起打扰你了。」 我勉强挤出这句话,一步、二步地后退,想就此倒车逃走。 啪! 纤细,但是有力的手指,抓住了我抱著盒子的手臂。我战战兢兢地朝她看去。她仍然低著头,浏海深深地盖住双眼,无法判断她现在的表情。 可是。 「让我看看。」 我听到她小声地如此说道。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做的蛋糕。让我仔细看看。」 她把我拉进房间里,把我半拖半拉地带到玄关旁的沙发上,解开盒子的缎带,掀开盒盖。 在纯白、平坦的圆柱体上,有六颗草莓,在周围镶上轻飘飘的鲜奶油花作为装饰,正是蛋糕店「miyoshi」的基本做法。蛋糕的正中央有我熬夜做的天使糖霜人偶。人偶圆嘟嘟的手上捧著巧克力片,上面写著我烦恼许久后写下的句子。 『相信阿雪!祈祷再破纪录!』 「不要输」或「加油」之类的鼓励的话,要多少有多少。可是,我没办法把那些话轻易地说出来。 不过,我相信。 如果是你,我相信你一定能继续飞翔。无视那些嘲笑和讥讽,相信总有一天能再次见到那么动人心弦的跳跃。这是我发自肺腑的真心话……我想用自己的话,把心声传达给她。 她什么都没说。 嘴唇抿得紧紧的,盯著小小的天使人偶。 「好可爱……可是,我不能吃。」 她小声地道。我心里顿时一阵泄气。没有直接连著盒子把蛋糕推回来给我,就已经很好了吧。 我正想起身离开。 「因为,那是庆祝胜利的仪式,所以……」 我看向她,目光与她的对上。 「可以帮我吃一半吗?」 她的眼角微微反射著泪光。可是,嘴角确实漾起了平时的那种笑容──由于那笑容太美,和飞跃于运动场的她一样美,所以直到现在,我仍然想不起来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她的。 等我回过神时,我们已经吃掉六人分蛋糕里的三人分了。「下午还有练习。」她说著,把我带到宿舍门口。 外头比刚才更热了。太阳还是一样毒辣,坡路还是一样陡。河边不但没有凉风,河面反射的阳光更是助长了特大型烤箱的威力。 可是,我的脚步很轻快。 「下午还有练习。是吗?」 沾著本店自豪的甜腻鲜奶油的嘴唇,确实是笑著那么说的。她愿意回到那个运动场上……就目前来说,光是这样,就已经很够了。 我跨越又黑又浓的影子般地前进。走著。在腿上稍微加重了一点力道,在上坡路的尽头用力一跳。身体像是被拋入空中似的,眼前广大的夏日青空,让我有种和她产生连系的错觉。 不过── 「果然还是平常的蛋糕比较好吃。你还要多练练!」 这诚实的感想……让我有一点点小受伤。 十五夜同学偏移了十五公分 作者:更伊俊介 我班上有个姓氏为十五夜的女孩子。 她有一双秀长的眼睛和一头又长又直的黑发。给人的印象也和外表一样,制服穿得整整齐齐,学习态度中规中矩,下课时不乏在一起的朋友,期中期末考试的成绩不差,代表书法社参加比赛,也都能拿到不错的成绩。 除了「十五夜」这个姓氏有点特别之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十五夜同学。 但是,我却非常在意她。 很难说明为什么。但是我觉得十五夜同学的存在很怪,就像异物一样。我无法不这么认为。 举例来说,就像一群小孩中混进一个成年人,或者外星人混在地球人之中的感觉。或者是咖哩里的竹轮。每当看到十五夜同学,我就会有这种异样的感觉。 她明明是极为普通的女孩子,但我却无法不觉得她很奇怪。 如果要我形容十五夜同学,我只能说── 十五夜同学,是偏移的。 ◆ ◆ ◆ 极为普通的,没有任何异常之处的星期四的放学后。 等到我把老师交代的差事做完时,已经接近学校关门的时间了。为了拿书包回家,我急急忙忙地跑回教室。 「……啊。」 十五夜同学,正一个人待在学生全走光的教室里。 她坐在教室后方靠窗自己的座位上,以忧郁的眼神看著窗外的夕阳。 「……怎么办?」 总觉得不方便打扰如此像一幅画的十五夜同学。可是没有书包里的定期票,我就没办法回家。 我略微烦恼了一下,决定悄悄走进教室,悄悄拿走书包。一步。二步。三步。我以大概要走十五年才能走到自己位子上的缓慢速度,慎重地,不发出脚步声地前进。 「……?」 可是,十五夜同学一下子就发现了我。 毕竟她就坐在我隔壁,没发现我反而奇怪。 她朝我看来。由于背著光,我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表情。不过我知道她正在看我。 「呃,你好?」 承受不住那种奇妙的压迫感,我不由自主地向她寒暄。我一说话,十五夜同学立刻站了起来。虽然她背对著夕阳,可是却以看到什么眩目物体似的表情说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 「呃,我想,这应该是我想问的问题……」 「是吗?」 「是啊。都这么晚了,你留在教室里做什么啊?」 「原来如此,这么说也有道理。」 十五夜同学乾脆地回道。但是她并没有看著我。 不对,正确来说,虽然看著我,可是看的部位却偏移了。 而且偏移得很严重。 她的视线朝上方偏移。 十五夜同学正看著比我的脸高十五公分的场所说话。 我的脸没有特别长,而且背后应该也没守护灵或鬼魂附身。所以,十五夜同学看著的位置,显得很奇怪。 不只如此,只有和我说话时,十五夜同学才会出现这种异状。和其他同学说话时,她都是很正常地看著对方的眼睛说话。 自从四月起坐在十五夜同学旁边后,她就一直这个样子。起初我以为是错觉,但是像这样偏移地看著我说话时,还是会发现不对劲。 有好几次,我想问她为什么要偏移视线。可是总觉得很难问出口,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有真的问出来过。话说回来,我该怎么发问才好呢? 『十五夜同学,你的视线有点偏移耶?』 可以这样问吗?是说我觉得这个问题本身也是偏移的。 总之,这就是我和十五夜同学之间的关系。 接下来的问题是,眼前的这情况。 「…………」 十五夜同学无言地站著。她的视线果然往上偏移了十五公分。 怎么办?一言不发地直接回家。虽然我脑中闪过这个选项,但是总觉得会有可怕的下场在等我。我鼓起勇气问道: 「呃……十五夜同学?」 「等一下。」 十五夜同学急急地打断我的话。 「我正在想你的名字。」 「你不记得吗!」 鼓起勇气攀谈的结果,是连名字都没被她记住的可怕下场。明明已经坐在她旁边三个月了说。我原因不明地很想哭。 不,她一定只是一时半刻想不起来而已。我忍住泪水,把名字的第一个字和最后一个字提示给她知道。这样一来,她应该就能立刻想起我的名字了。 「……我想起来了。」 「……太好了。」 整整过了十五秒之后,十五夜同学终于开口说道。我觉得好像有点久,不过有想起来就好。 「你是十五夜同学对吧?」 「那是你的姓氏吧?十五夜同学。」 多么惊人的失误啊。 应该说,同一个班上怎么可能有两个人同时有这么罕见的姓氏呢?又不是一出生就失散的兄妹,也不是一家人或亲戚。 「开玩笑的。我记得啦。」 「说、说的也是。」 十五夜同学认真地说出了我的名字。 但是不知为何,不是我的姓,而是名字。 「有错吗?」 「不……没有。」 突然被叫了名字,让我的反应慢了一拍。就连班上和我比较要好的同学都没有那样叫过我。会直呼我名字的,只有家人而已。 「果然用叫习惯的方法称呼,才比较对味呢。」 「是、是吗?」 我可是觉得超别扭的哦?是说叫习惯了什么的,我可不记得被十五夜同学你叫过名字哦。 「不觉得两人之间,互相叫名字,是最棒的关系吗?」 不确定她是否明白我的迷惑,十五夜同学继续说道。 「因为,要是比这更亲近的话,就只能叫『喂』、『你啊!』或『你这只猪!』了哦?」 「我想应该不会有人这样叫同学或朋友吧?」 「你这只猪!」 「你居然这样叫我?」 「……咦?你不开心吗?」 「你觉得被这样叫会开心吗?」 「上次明明那么开心……」 「我没有开心!而且我从来没有被人那样叫过!」 她到底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啦?老实说我有点受到打击。 ◆ ◆ ◆ 就算聊著这种可有可无的事时,十五夜同学的视线仍然偏移在上方。 我本来也想看著十五夜同学上方十五公分的空间做对抗,可是下场只会变成在放学后的教室里看著虚空的一男一女,感觉起来就像在进行什么诡异的仪式似的,所以还是算了。我老老实实地正面看著十五夜同学。 视野正前方,是十五夜同学毫无防备的细白颈子。我没有什么恋颈癖,不过还是看著那一掐就断似的脖子,问道: 「都这么晚了,你留在学校是有什么事吗?」 「               有事吗?嗯,要说有事,也算是有事吧。」 嗯? 怎么搞的? 「咦?刚才你好像在奇怪的地方顿了一下?」 「               那是你的错觉吧?」 「应该不是错觉吧……」 「               一定是因为你太累了。」 「不对,一定不是因为太累!根本歪掉了!」 说的具体一点,就是歪了十五个字左 右! 「你在说什么啊?冷静点吧。」 「               咦?恢复……呃?欸欸欸!」 「这次又怎么了?」 「               等一下!这次换我歪掉了?」 虽然我不太会形容,但是这种情况太可怕了吧? 「               总觉得好像出现了什么致命性的偏差?」 「放心吧。就算出现偏差,偏差的也不是你,而是这个世界哦。」 「               就算突然说这么帅的话也……是说你那句话真棒,好像跟我感受到的什么可怕东西有点关联。」 「假如一个字是一公分,那么总共就偏移了十五公分。刚好可以当成标题的伏笔哦。」 「               你好像说了什么非常了不得的话耶!」 我不打算深入追究这件事,不过,这八成是不能跨越的一条线。碰触这问题下场会很恐怖,所以还是当成没发生过好了。 我让自己冷静下来,做了几个深呼吸,战战兢兢地开口: 「呃,十五夜同学……?」 「怎么了?」 「……太好了,恢复了。」 没有偏移的句子让我松了一口气。再那样下去,一定会发生很麻烦的事。具体来说是哪里麻烦,我就不知道了。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留在教室里呢?」 「…………」 「书法社今天休息,对吧?」 「…………」 「啊,之所以知道书法社今天休息,是刚才你们社团老师说的。」 「…………」 「其实我刚才被抓去帮忙搬书法社的东西。」 「…………」 「……那个老师常常找我做事呢。我又没有很闲。」 「…………」 「……呜吼呜吼呜吼呜吼。」 「…………」 怎么办?十五夜同学完全不和我说话。因为她完全没有反应,所以我模仿起游泳的大猩猩,但还是被她无视。 正当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时,十五夜同学突然开口说话了。 「嗯,因为想看看夕阳嘛。」 「……咦?」 「是啊。书法社今天休息。」 「呃?呃?」 「咦?是这样啊?」 「十五夜同学?」 「这样说来她确实在找可以帮忙的男同学呢。」 「等一下。」 「因为你很可靠吧?」 「喂。」 「突然学起大猩猩,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啊。」 「欸欸?」 与刚才截然不同,这次完全变成十五夜同学的回合。我还来不及插嘴,她已经把话说完了。 「是说这次变成回答的时间有偏移耶?」 十五夜同学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回应我刚才的话。具体来说,就是偏差了十五行吧。刚好偏移了十五行。 「话说回来,游泳的大猩猩太正常了,一点也不特别。至少要有参加过猩猩奥运个人混合泳的程度,才有冲击性啊。」 这种吐槽倒是完全没有偏差。猩猩奥运是什么鬼啊? 「放心吧。不会偏移十五页的。」 「你那种话会造成恐慌的,还是别说了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刚才起,我就一直被十五夜同学耍著玩。 可是不知为何,我不觉得她是在耍我。应该说,我觉得她很认真和我说话。 所以,我也认真地对视线偏移了十五公分的十五夜同学问道: 「那个,十五夜同学,我想问你一件事。」 「今天的晚餐是咖哩哦。」 「我不是要问那个!」 「明天的早餐是今晚吃剩的咖哩哦。」 「隔夜的咖哩确实很好吃,不过我要问的不是那个。」 「要来我家吃吗?」 「我不会去哦?」 我原本就微弱的决心,被咖哩打发了。 是说,我们又没有熟到可以突然去她家吃咖哩。她和我不是家人,也不是住在附近的儿时玩伴。 「放心吧,是加了竹轮的番茄鸡肉甜咖哩哦。」 「不是这个问题!是说你为什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是令堂告诉我的。」 「你认识我妈?而且那是我家代代相传,绝不外传的秘密食谱哦?」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为什么的。总有一天。」 十五夜同学以别有深意的表情,说出分不清是敌是友的话。连我都不知道老妈的咖哩食谱的细节,她为什么会知道啊。 「总、总之,咖哩的事就先不管了!」 都是因为提到咖哩,害我肚子突然饿了起来。还是赶紧言归正传,把这莫名其妙的偏移补起来吧。 「十五夜同学,为什么你的视线向上偏移十五公分呢?」 我问出来了。我终于问出来了。 可是十五夜同学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向上偏移,是指发线吗?」 「不不不,我没有哦?」 我反射动作地摸了摸自己额头。不对!这是我的头发! 「你的发线没有偏移呢。对不起。」 「那当然。真是的,突然说那种话。」 「只是现在还没偏移而已啦。」 「为什你能说得那么肯定?」 没有人知道吧?没有人能知道未来的事吧? 虽然我爸每天早上都会一边数著梳子上的发丝数量叹气,而且叔伯辈的亲戚的头顶也都很耀眼! 「可是不能说我也会那样吧!未来的事没人知道啊!」 「是啊,未来的事没人知道呢。一般而言。」 对于忍不住滔滔雄辩的我,十五夜同学静静地点头道。 安静地,深沉地,彷佛宣告了无可逃避的命运的预言者般地说道。 十五夜同学再次抬起头时,她眼中栖宿著与刚才不同的什么。 虽然她的视线依然偏移了十五公分,所以我没办法正面看著她的脸,可是,我确实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对不起。」 感觉起来,就像坐在我隔壁的同班同学── 突然变成了不认识的别人似的。 「我不小心太得意忘形了。我不是故意要伤你心的。但这种想法说不定也只是我的任性吧。」 「……咦?」 「虽然我很清楚你的事。可是你还不清楚我的事。」 十五夜同学认真地道。 那视线,仍然看著我上方十五公分的场所。 但不知为何,我很肯定她确实是在看我,尽管看著的是偏移了十五公分的场所。 十五夜同学正面看著我。十五夜同学的双眼,正直视著我。彷佛从一开始,偏移就不曾存在过似的。 「我没有故意偏移的意思,但是从你的角度来看,应该有种被脑袋有问题的女人无视,或被耍的感觉吧。」 「才、才没有……」 才没有那回事。我正要说话,又停了下来。 理由之一是:就算被她无视或被她耍,很奇妙的,我都不觉得讨厌。 另一个理由则是: 十五夜同学正紧抱著我。 「咦?咦咦咦咦?」 「没问题啦。」 不对啦我这边很有问题啊! 由于十 五夜同学是仰著脸抱住我,形成我的脸直接抵在她的颈窝。可以感受到从她制服领子底下的细白颈子所散发出的气味、温度,还有柔软。简单来说就是非常有问题的状态! 「不需要那么用力挣扎啦。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你今后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办法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闻到女孩子身上的味道哦。」 「嗯嗯──!」 「要是动得太厉害,我会大叫哦?虽然学生应该都回家了,但还是有不少老师留在学校哦?」 「…………」 是。我不会再乱动了。 应该说,基于某些原因,就算我想动,也没办法动。 「哦,基于下半身的原因,所以不能动是吗?真是对不起。」 「嗯──!嗯──!」 「看看这种生涩的反应。年轻真好呢。」 「嗯嗯嗯嗯──!!」 「对不起。其实我很想把残留在你的中音笛里的十六分音符全都演奏出来,让你心情变清爽的。」 「?」 「不过,现在还不能那么做。」 「??」 「目前我只能做这么多。对不起。」 十五夜同学略带寂寞地说道。接著,我们沉默了下来。 她在我自己无法看见的头部上方,做起某些事。 不,其实我马上就知道她在做什么。 像这样被她紧紧抱著,视野被她占据,即使原本不懂她在做什么,自然也就懂了。 「……咦?」 某种温热的东西,触碰了我的嘴唇。 尽管隔了十五公分,但是鲜明的温热,还是触碰到我的嘴唇。 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虽然这是我的第一次,可是心中的某处,又很乾脆地接受了这件事。有种身体中充满了自己不知道的经验的奇妙感觉。彷佛自己正和虽然是自己,又不是自己的某人连系在一起似的。 为什么十五夜同学的视线总是偏移了十五公分呢? 为什么偏移的距离,是十五公分呢? 因为她看著的是,比我高了十五公分的某种物体……或者是某人吗? 答案,应该会突然从十五公分的上方落下吧。我这么想著。 ◆ ◆ ◆ 不知道过了多久。 残留在身体中的热度,慢慢退开。 「今天就这样吧,我会忍耐的。」 「……啊。」 十五夜同学轻轻推开我的身体。万分可惜似地微笑道。但她还是老样子,看著我上方十五公分的位置说话。 可是,现在的我,已经不会对这件事感到奇怪了。 「回家时不可以绕到其他地方,要多吃一点,多睡一点哦。」 「干嘛说那种和老妈子一样的话啊……」 「而且要多喝点牛奶哦。」 「我不喜欢牛奶。」 「我知道。但是偏食的话,会长不高哦?」 「就算喝牛奶,也不一定能长高啊?」 「不,绝对会长高。」 十五夜同学断然说道。语气中没有任何迟疑与迷惘,彷佛知道未来似的。 「我想想,应该会长高十五公分左右吧。绝对会长高。」 她说完,离开教室。 留下傻愣在原地的我。 「……呼。」 我在自己的位子坐下。 我看了看挂在教室前方的时钟。整件事的过程其实没有多久,但是我总觉得说了很久的话,有种做了很长的梦的感觉。 「……十五公分,吗?」 十五夜同学还是一样,偏移了十五公分。 就算刚才和她说了那么多话,我觉得这偏移应该还是调整不回来。 今后,十五夜同学和我之间的偏移,应该还是会继续下去吧。我觉得这偏移似乎没办法那么简单地调整回来。 说不定,只要我们还活著,偏移就会继续存在下去。 由于我们看不见未来,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道路前方存在著什么东西,所以不可能和什么人一起,脚步完全一致地一路走下去。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就是这样吗? 既然如此,倒不如反过来享受这种偏差好了。 直到十五夜同学和我之间的偏差消失为止。 要努力地喝下我讨厌的牛奶,确实地把十五公分的距离填补起来。 我想,恐怕要到十五年后,才能填补完毕吧。 唯一的客人 作者:三田千惠 时间已经是傍晚了,不过五月的天空还是很明亮。我正眺望著棉花糖般的云发呆,门铃叮叮当当地响起。 「麻烦帮我剪头发。」 我因那甜软的声音而回神,挺起身体。 「小直──有你的客人──」 妈妈在一楼叫道。我连忙应声,缓缓下楼。 我家是位在明咲商店街一角的小理发店。 不是现在流行的那种时髦发廊,是充满上个世纪感的老店。 店门口放著现代罕见的旋转灯──会一直旋转的那种蓝白红灯筒──当看板,店里放著招财猫和玻璃雪球等等没啥统一感的装饰品。老板是挺著啤酒度的中年老头(我爸),墙上挂著「筱崎理发店」几个字的单调招牌,陈旧又土气的理发店。 「梨沙,让你久等了──」 我的客人──适用于这句话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坐在我眼前的町田梨沙。 和这间土气的老理发店很不搭的,充满青春活力的女高中生。十五岁。 我和她是从小到大的童年玩伴。出生在同一间医院,从幼稚园起,小学、国中,以及春天起就读的高中,念的都是同一所学校。 「直,今天也要麻烦你了。」 梨沙抬起头,透过镜子正面看著我。 微微上扬的嘴角,眯弯的大眼,是我看惯了的含蓄笑容。及肩的乌黑发丝轻飘飘地摇晃不已。 「今天的谢礼是你最喜欢的,梨沙亲手制作的,满满鲜奶油,一整个的圆形蛋糕哦。」 「感谢!」 梨沙得意地说著,我双手合十向她道谢,她嘻嘻笑了起来。 她是与筱崎理发店隔五间店的町田西点店的独生女,很会做甜点。会觉得她做的甜点比身为职业甜点师傅的伯父做的好吃,是因为我这蚂蚁人的味觉有问题吧。我把这感想告诉梨沙,她很开心地对我道谢,开始把店里卖剩的商品或自己特制的点心送给我吃。 「和平常一样,修一下分岔就好了,绝对绝对不能剪太多哦。」 以前我曾一口气剪掉她五公分的头发。她应该到现在还在记恨吧。我对强调绝对两字的梨沙苦笑,捞起一缕泛著艳丽光泽的柔顺黑发。 「完全没有分岔啊,根本没必要修吧。」 「我可是很认真保养的,当然不会有分岔!虽然我不想剪太短,可是也不想留太长。现在这种可以绑起来又不会太麻烦的长度最刚好。帮我剪吧。」 梨沙爱怜地摸了摸自己头发,透过镜子对我使眼色。我无奈地苦笑点头,以左手手指固定住头发,右手的剪刀动了起来。 「对了。」 在这时对梨沙说这些话,并没有其他意思。硬要说的话,就是刚好想到而已。 「我交女朋友了。」 话一说完,梨沙就猛地转头。喀嚓!直接冲击鼓膜的。比想像中大了好几分的金属声。不是略修一下发尾时会发出的声音。 我一面听著那刺耳的声音,一面错愕地看著飘浮在半空中的黑发。 十五公分。 我看著在空中翩然飞舞的发丝,无意识地想著。 之所以能一眼看出长度,是平时训练的成果。「想剪别人头发,就必须一眼看出长度。」自从知道我会帮梨沙剪头发后,老爸就常常念我,逼我练习看一眼就猜出头发长度。 直到发丝散落在地上,我才终于回过神。 镜子里的,脸色苍白的我。 我眼前,比我脸色更苍白的梨沙。 梨沙的乌黑秀发,在靠右边脸颊旁的部分,有一撮变得极短。 是我剪掉的。我的右手还确实地残留著剪掉时的手感。 「对不起。」 我哑著嗓子道歉。梨沙的打击一定很大。 短成这样的话,其他地方就不得不跟著剪短才行。 「…………你交,女朋友了?」 沉默了半晌后,梨沙说出了我意想不到的话。 「嗯,是啊。不过比起那个,你的头发……」 我说道。梨沙似乎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件事,她瞥了自己头发一眼,随意地抓起发尾。 「……直,帮我把其他部分也剪到这个长度吧。」 「不行啦!我出钱,你去好一点的发廊剪吧!」 我惊讶地摇头。 和以前只是修一下发尾不同,剪掉十五公分的话,头发就碰不到肩膀了。可以说是改变形象的大工程。以我的技巧是做不到的。 「……拜托你。」 可是梨沙却直视著我,以从喉咙挤出来般的声音说道。 「真的,要剪吗?」 梨沙用力点头,我勉勉强强地拿起剪刀。 被梨沙以恳求似的眼神看著,我无法拒绝。 我笨手笨脚地剪起头发,梨沙完全不挑剔我的动作,甚至根本不看向镜子。 「谢谢。这是我最后一次让你剪头发了。」 茫然地看著前方,一动也不动的梨沙,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呢喃。 对于犯下这么大的失误的我,她当然不想让我剪头发了。我正想再次道歉,也许是看出我的想法吧,梨沙勉强地挤出笑容: 「我不是在怪你哦。是刚才突然转头的我不好。」 她以分外开朗的表情说完,顿了一顿,再次开口: 「你不是交女朋友了吗?所以不能再帮我剪头发了,你女朋友会不高兴的。」 对于总是不经大脑做事的我,梨沙时常会这样出言提醒。平常的话我会坦率地听进她的规劝,可是这次不行。 「又没关系。我们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啊。」 就算交了女朋友,我的童年玩伴仍然只有梨沙而已。我们在同一条商店街长大,情同兄妹。就算被她看到自己的糗样,也完全不会在意。而且妈妈总是灿烂地笑著欢迎她来我家玩。 最重要的是,我喜欢帮梨沙剪头发。假如她觉得烦了,不想再让我剪头发,就另当别论,但是只因为交女朋友就不能帮她剪头发,这种理由我不能接受。 「不行。你真的是太不细腻了。好了,快点剪一剪吧。」 她催完后,「一口气剪下去。」追加了这句,把视线垂落在自己双腿上。 「就说没有关系嘛。反过来说,为什么不能再帮你剪头发?」 我问道。梨沙思考了一下,小声道: 「…………如果只是单纯的童年玩伴,也许没关系。但是我不行。因为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我脑子一片空白,说不出话。 「不用担心,我会死心的。今天剪完头发后,一切就结束了。」 梨沙淡淡地说著,我总算挤出话: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嘛,大概是小六时吧……不要再问了。」 梨沙那愈来愈细的声音,在我脑中不停萦绕著。 她喜欢我三年了。可是我完全没发现。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不断地剪著头发。梨沙一直低著头,看不见她的表情。 好一段时间,屋子里只有剪刀的声音。 变成碰不到肩膀的短发后。「谢谢。」梨沙对我说道。「以后我们就只是普通的邻居了。」她追加了这句后快步走到门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茫然看著那背影。 「请和我交往。」 今天放学后,在脚踏车停车场叫住我的,是一名我没看过的女孩。大眼丰唇,感觉很可爱,是非常女性化的女孩。 从出生起,我第一次被人告白。 虽然我高兴得差点飞上天,但是眼前的女孩应该不知道我的内心感受吧。因为我是表情不外露在脸上的类型。 「我是二班的冈本杏奈。偶尔看到你时觉得你满帅的。看起来很酷很冷静,有种神秘感。」 其实我一点也不酷,但是看著笑咪咪的冈本同学,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被可爱的女孩子当面说很帅,令我心生动摇。 冈本同学自下而上地仰视我,彷佛在催我快点回应她似的。她缓缓歪头,长长的黑发轻晃了一下,传出甜甜的香味。 就在这时,我突然觉得她很不错。 「呃……我也想和你交往。请多指教。」 我一边说著,一边用力鞠躬。 我没有想太多。我是青春期的高中生,只因为觉得对方还不错,就可以和女孩子交往。十几岁的男孩子,都是这样的。 我们交换了联络方式。请多指教,我们互相笑道。再见,接著我们挥手后道别。 我一面哼著歌,一面轻快地踩著脚踏车回家。划破梅雨季前略微湿重的空气的感觉很痛快。我愉快地品味起一帆风顺的高中生活。 和冈本同学交往会让我失去什么。那时候的我完全没有思考过这件事。 「二班的冈本?真意外。」 隔天,我说出和冈本同学交往的事。须藤吃惊地回道。 「我还以为你喜欢四班的町田呢。她和冈本的类型完全不一样。」 「我不是说过吗?我和町田只是邻居而已。」 我苦笑著,想起梨沙昨天临走前说的话。 在学校,我都是以姓来称呼梨沙。梨沙也一样,不在学校让人看到我们亲近的样子。我们是很要好的童年玩伴的事,只存在于那不算长的商店街里而已。 「……哦,所以你的菜是冈本那种很有女人味的类型啊?町田虽然不致于到男人婆的程度,但是很男孩子气呢。」 须藤表示理解地连连点头。我在心里否定他的话。 对冈本的感想,我和他一样,但梨沙并不是他说的那样。 其实梨沙不像大家以为的那么男孩子气。她常因小事烦恼,而且很在意周围的反应,在意到让我想抱怨你想太多了的地步。兴趣是做点心,便服都是连身洋装,房间里充满粉红色。非常喜欢女孩子风格的东西。 可是,自从小学六年级的秋天,运动会时,她带著自己烤的蛋糕给我,被同学笑「装可爱」之后,她就变成不像女孩子的女孩了。 之所以能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那件事我也有责任。 那天,梨沙带来的是蒙布朗蛋糕。因为我很喜欢她做的蒙布朗,吵著要她带给我,所以梨沙特地在袋子里装满保冷剂,把蒙布朗带到学校给我。 在知道梨沙被女生集团的头头取笑后,「你白痴喔?装可爱的人做得出这种蛋糕吗?」我为了帮梨沙讲话而呛了回去。对方在盛怒之下,取笑起我和梨沙之间的关系。 在那之后,梨沙再也不在学校表现出女性的一面,我们也开始改用姓称呼对方。 男孩子气的梨沙,是学校用的假梨沙。在这所高中里,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而已。 「我也不知道她算不算我的菜,不过我觉得冈本同学很可爱。」 我想起昨天放学时,脸上泛著红晕的冈本同学。那时候,我确实觉得冈本很不错。我的女朋友是笑得很含蓄的可爱女孩。 但是梨沙,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理所当然地在我身边,像家人一样,但不是谈恋爱的对象。 尽管如此,昨天的梨沙身影却离不开我脑中。直到回家为止,我满脑子都是冈本的事,但是在梨沙回去后,我脑中就只剩梨沙的事了。虽然梨沙说喜欢我,可是,我有喜欢上梨沙吗?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很快地否定这个想法。 之所以会一直想著梨沙,应该只是觉得寂寞吧。因为总是在身边的人从此远去了。 「总之你就加油吧。冈本挺不错的呢。」 须藤说道。我用力点头。下定决心。 虽然我不清楚自己对梨沙的感情是什么,但是对冈本同学确实是对异性的那种喜欢。既然如此,我和冈本同学交往应该是正确的决定吧。 自从和冈本交往之后,午休时我都会和她在一起。晴天时在中庭,下雨时就在学生餐厅吃饭。今天是梅雨季中罕见的晴天,我们久违地来到中庭。 聊著可有可无的话题的午休时间,别有一番乐趣。 「小直──!」 即使在学校,冈本也毫不犹豫地叫我的名字。「我是你女朋友,这样叫你没关系吧?」交往当天,她在讯息里说道,而且从隔天开始,她也照著先前的宣言,开始那么叫我。 「我不是说别在我面前吃甜食吗?」 冈本看著我手上的巧克力,鼓著腮帮子道。 「和我一起吃嘛。」 「不要,会变胖的。」 一星期下来,我知道冈本不吃甜食。虽然喜欢甜食,但是问她要不要一起吃,会被拒绝。不只如此,因为看著会想吃,所以要求我别在她面前吃甜食。 但餐后甜点对我来说是每餐的重头戏,要我餐后不吃甜食,对我来说根本就是酷刑。 话说回来,我完全无法理解找对方一起吃甜食,为什么会让对方不高兴。 一直以来,和我要好的女孩只有梨沙而已。梨沙也喜欢甜食,常找我一起吃。「你太贼了吧──」如果我一个人吃甜食,她会一面抗议,一面从旁抢几口去吃。虽然我会做形式上的抵抗,可是和她讨论感想很开心,所以就算如今,吃到好吃的甜食时,我都会下意识地想分给梨沙吃。 「小──直──!」 我听著冈本责怪般的叫声,不情不愿地把巧克力收进包包里。「胖一点又没关系。」我依依不舍地道,冈本轻轻地在我头上捶了一下。 「你和梨沙吵架了吗?」 和冈本交往大约一个月后,妈妈突然问道。 「没有啊。」 我若无其事地回答。「可是她最近都没来我们家玩耶?」妈妈狐疑地问著。 「因为上次我剪失败了,所以她不想来了吧?」 把梨沙头发剪短的事,我已经告诉妈妈了。怒气冲冲的妈妈似乎跑去梨沙家道歉,不过梨沙反而帮我说话,所以事情没有闹大。 「哪有那种事。你以前干过更过分的事,她不是都原谅你了?」 妈妈直视著我的眼睛,断然说道。 她所谓的「更过分的事」,是幼稚园时的事。那时我不但剪了梨沙的头发,而且还搞出了难以挽回的发型。 那天的事,直到现在我仍然清楚地记得。那天,梨沙把幼稚园的黄色帽子压得低低的,来到我家。她一看到我就朝我跑来,把我拉到没有人的储藏室。她拿下帽子,柔细的头发上黏著灰色的块状物体。虽然妈妈说不可以躺著吃口香糖,但梨沙没有乖乖听话,所以黏在头发上了。梨沙泪眼汪汪地道:「被妈妈发现的话,她会生气的。你能帮我剪掉吗?」我充满自信地对跑来求助的梨沙用力点头:「交给我吧!」结果,我把梨沙的一部分头发剪得像用剃刀剃过似的,两人都被自己的爸妈臭骂一顿。 ──虽然我觉得剪头发时很无聊,不过让小直剪的话就不会无聊哦。下次再帮我剪吧。 与被骂到垂头丧气的我不同,梨沙完全没学乖。 妈妈狐疑地打量著我。我别过头,躲开她的视线。 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近我和梨沙完全没有说上话。就算在学校碰面,梨沙也都对我视而不见,不像以那样亲切地笑 著,以嘴型问候我「你好吗?」 「……我们真的没怎样啦。」 我好不容易才对一脸不信的妈妈说出这句话。 梅雨季结束,空气整个清新了起来,冈本的头发也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原本泛著艳丽光泽的黑发变成了明亮的栗子色头发。 「好看吗?」 要问好不好看吗?毫无疑问是好看的。 和冈本相处两个月下来,我发现她其实活泼到有点像野丫头,不是大家以为的那种娴静的大家闺秀。 明亮的发色,和她活泼的个性非常相衬。 「……你比较喜欢以前的发色对吧?我知道哦,你没有马上回话,就表示你觉得微妙。」 我还没回话,冈本已经说破了。看来我们都已经发现彼此的真正个性了。 「因为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所以给人很酷的感觉。不过内在其实很单纯呢。」 「很好看哦。」 我只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而已。看著闹别扭似地嘟嘴的冈本,我一面苦笑,一面在心里说道。我捞起一缕头发,发尾颇为毛燥。 「我可以帮你修分岔哦。」 我问道,想起梨沙的黑发。那柔顺的触感,以及微微散发的甜香。 「别开玩笑了。要修我会去美容院修。」 冈本睁大了眼睛,半是惊讶,半是傻眼地道。 我是外行人,所以她的反应很正常。虽然能理解,但这次我真的觉得有些地方很不对劲了。 看著七月的天空,我想起小学时候的事。忘记当时几岁,不过那时的天空也和现在一样有著霜淇淋状的积雨云,所以应该是夏天吧。 某个以前没来过的客人,带著从杂志剪下来的照片,要求我爸剪出照片中那种奇怪的发型。老爸笑著说好,让客人坐在椅子上。「好看吗?」客人心情很好地对刚好在旁边玩的我发问。对于只是随口问问的客人,我老实地回说:「我觉得很不好看。」客人非常生气,老爸也痛骂了我一顿。 ──可是我喜欢你的诚实哦。和这样的你在一起,我会觉得很放心。 梨沙如此安慰因被骂而沮丧的我。诚实地说出感想,比起昧著良心说谎谄媚人好多了。她如此称赞我。 内在其实很单纯呢。我想起冈本在白天时的感慨。我已经很习惯那种反应了。虽然我不怎么受女生欢迎,不过女孩子对我的第一印象通常都不差。但是听多了我不加修饰的发言后,对我的好感度就开始下降。 会称赞我的缺点的人,不论过去或现在,都只有梨沙而已。那时候的她,也同样摇晃著美丽的黑发,含蓄地笑著称赞我。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那略带稚气的表情。 当时的梨沙的脸,浮现在纯白的积雨云中。我猛然惊觉。 我总算明白了。 为什么我会觉得冈本很不错呢?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有点像梨沙。 不是学校的梨沙,是商店街的梨沙。 来我家玩时,梨沙不会把头发绑起来,会含蓄地笑著,慢慢地和我说话。 第一次见到冈本时,她给我的感觉就和梨沙一样。 和冈本相处久了,开始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这种感觉一天比一天强。尽管我承认冈本活泼得很可爱,也觉得褐色的头发很适合她。 之所以觉得不对劲,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不像梨沙。 我想,自己应该在很久以前,就喜欢上梨沙了。 吃到好吃的东西时,之所以会想分给梨沙吃;在摸到她头发时,之所以会觉得开心,全都是因为我喜欢梨沙的缘故。 虽然说没有自觉,不过我真是个烂人。不论对冈本,或者对梨沙都是。 我大大叹了一口气,走进店里,坐在那天梨沙坐著的位子上。 做个了结吧。明天要向冈本提分手,然后去找梨沙告白。 我看著镜中一脸矬样的自己,下定决心,拿起电动推子。 「你的头发怎么了?」 我来到中庭,已经在等我的冈本一看到我,就瞪大眼睛问道。 「虽然说这种话很突然,可是我想和你分手。我知道自己是个大烂人,只能用头发聊表谢罪之意。对不起。」 原本以为冈本会生气或痛骂我,没想到她却哈哈笑道: 「所以你就剃成光头吗?」 是提分手耶?有这么轻松吗?我傻住了。 「大烂人什么的,也未免太夸张了吧!我们连接吻都还没有过哦?你太认真了啦。」 冈本拍著我的肩膀,满不在乎地道。 「没关系啦,因为我和你想像中的不一样对吧?我也有同样的感觉……而且啊,光头实在太不适合你啦。你明明只有外表看起来很酷,剃成光头就破功了。你的可取之处只有感觉好像很酷而已,要好好维持住这优点啦。」 被她说成这样,我整个人松弛下来,不再紧绷。我忍不住问道: 「……如果有女生因为感觉很酷之外的部分喜欢上我,我该怎么做呢?」 冈本先是露出讶异的表情,接著一脸认真地断然道: 「那种女生太罕见了,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她才行!」 就像冈本说的,我应该更珍惜梨沙才对。 和冈本提完分手后,我前往梨沙所在的四班。 「梨沙,你出来一下。」 梨沙瞪大眼睛,僵住了。是因为我叫了梨沙的名字吗?或是因为我理成光头呢?或者更根本的,是因为我主动找她说话的关系吗? 我和她来到没什么人的仓库后方。我直视著梨沙,慢慢说道: 「……我和女朋友分手了。因为我总算弄清楚,我喜欢的人是你。」 梨沙怔怔地看了我半晌,小声地道: 「干嘛现在才说这个……你以为我是花了多少力气才死心的?」 她眼中含泪,瞪著我,「你太任性了。」又追加了这句话。 「有人说喜欢我。而且我也觉得,要是我能喜欢上对方就好了。」 梨沙扔下这句话后就跑走了。我没办法追上去。 几天后,我看到梨沙和隔壁班的男生要好地走在一起的场面。 一切全都太迟了。领悟到这件事,我忍不住咬著嘴唇。 不论如何后悔,时间还是无法倒流。 但我应该会继续喜欢著梨沙吧。至少,梨沙喜欢过我多久,我就想喜欢她多久。 十月,向梨沙告白的三个月后。温度一下子降低,制服从短袖换成长袖。商店街充满万圣节的装饰品,町田西点店开始摆放蒙布朗蛋糕。我回家时,天色已经很暗,可以说是夜晚了。我正眺望著在夜空闪烁的,金平糖般的星星发呆,门铃叮叮当当地响起。 「麻烦帮我剪头发。」 熟悉的声音使我一下子跳了起来。 「小直──梨沙来了哦!」 妈妈开心地叫道,我早已往楼下冲了。 梨沙隔著镜子看著我,勉强地挤出笑容: 「……还来得及吗?」 我用力点头。梨沙开心地笑了起来。 她的头发已经长回被我剪掉前的长度了。我轻轻捞起一缕发丝,还是和以前一样柔顺亮丽,而且散发著好闻又令人怀念的香味。 梨沙有点紧张地凝视著我。 「爸爸啊,最近进了很多做蒙布朗用的栗子。看著那些栗子,让我回想起当初喜欢上你的原因,然后就变得很想见你。」 梨沙说过是小学时喜欢上我的,可是没说喜欢上我的原因。 她看著我,轻轻笑了起来,以怀念的口吻说道: 「还记得吗?我被同学取笑时,你不是拚命帮我说话吗?」 「当然记得了。因为原因出在我身上嘛。」 「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你能帮我出头,帮我讲话。那是我第一次把你当成男生,喜欢上你。」 梨沙脸上泛著红晕,腼腆地笑著。「谢谢。」我小声回应道。 「帮我剪成之前的长度。对了……帮我剪十五公分好了。」 我瞪大眼睛。好不容易才留回原本的长度的说。梨沙找藉口似地嘀嘀咕咕道: 「其实我喜欢短发。可是伯父说短发很难剪,所以我才一直留长发。但是上次你剪得很好,所以……」 上国中之后,为了不引人侧目,在学校时,我和梨沙不再那么常说话。虽然觉得寂寞,不过梨沙也从那时开始来找我剪头发。我很开心,特地拒绝朋友的邀约,空出每星期二的时间,拜托老爸让我用假人头练习剪头发。 我只是没有自觉而已。其实我早就喜欢上她了。 「而且,就算失去了来这里的藉口,我也随时都能来了吧?」 梨沙笑盈盈地道。我忍不住抱紧她的头,把脸埋在散发甜香的头发里,「当然。」我闷声说道。 从这天起,我唯一的童年玩伴,唯一的客人,町田梨沙她── 成为了我唯一的恋人。 口袋中的女神 作者:田口仙年堂 才、才不是那样!听我解释啦! 我才不是变态! 不是啦。虽然我的手机里有你的照片,但不是偷拍的! 大家不是都会拍一下班上同学吗? 咦?问题不在那里? 拍很多人就另当别论,只拍一个人就有问题? 不是啦,虽然你说的没错…… 所以说不是那样啦!听我说! 不先打声招呼就拍照等于偷拍?所以说不是那样啦! 对啊,那照片是我拍的。 不过那是偶然拍到的。因为你刚好在我的镜头前面嘛。 你看嘛,虽然这是最新的机种,但是画面很模糊不是吗? 而且看看相簿的其他照片,也没有什么偷拍照不是吗? 除了你那张照片,没有其他的女生照片不是吗? 我手机相簿里的女生,除了你之外,只有这只猫而已哦。 再说,如果我真的要偷拍,我不会去拍内裤走光或换衣服之类色色的场面吗? 为什么要偷拍你笑得那么蠢的样子啊? 好痛!不要打我啦! ──咦?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照片删掉? 拍照日期是四个月前──明明只要伸指一按就能删掉? 那是因为…… ……呃,不是啦……那个…… ……因为我不想删掉嘛。 存在手机里没删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不可以吗?说的也是。 班上男生原因不明地随身带著自己的照片── 啊──这样描述起来,确实很恶心呢。 咦?只要老实说明,就不会恶心? ……谢啦。还好你愿意听我说。 对不起,我会好好解释的。 ──这张照片真的是偶然拍的。我没有骗你。 你回想一下,之前学校里的自动贩卖机不是有卖期间限定,很少看到的果汁吗? 所以我想拍果汁的照片,po到网路上给大家看。 我买了果汁,绕来绕去找适合的地点拍照时,刚好看到你。 那时候和你在一起的,是你男朋友对吧? 就是照片里有拍到一点点,个子很高的男生。 你和他说话时的笑容──真的很蠢。 应该说,除非和可以完全放下心防的人在一起,否则没办法露出那种表情吧。 因为那个样子和平常的你差太多了,所以我就忍不住拍了下来。 ──干嘛那么生气啊? 不然你自己看嘛,看看你这表情! 这表情不管怎么看,都还是很蠢啊! 不只表情很蠢,整个人看起来还很散漫不是吗! ……可是,这种表情很好。 该怎么说呢,这种样子,就叫自然状态吧? 你那毫不设防的表情,一直离不开我脑中。 不是啦,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删掉这张照片哦。 不过,看到这张脸,我就觉得很轻松。 所有让人心烦或生气的事,全都会变得无所谓。 第一次发现这件事,是在考试之前。 那次考试我没有认真准备,所以觉得很紧张。 就在那时,我无意间看到这张照片,紧张的情绪瞬间放松下来。 而且还因此考得很好。 从那次之后,只要有什么事,我就会看这张照片。 考试前是这样,社团比赛前也是。用照片来消除紧张。 被生活教育老师骂,觉得很消沉时,我也会看照片来振作精神。 到后来,就连做不出选择时,我都会先看一下这张照片再做决定。 感觉起来,就像神明一样? 我是真心这么觉得的哦。 在我心里,你就像女神一样哦。 是手机里面的,十五公分高的女神。 一脸蠢样的女神,真的帮了我很多忙哦。 我现在可以这么顺利,都是多亏了这位女神的关系。 用照片来妄想? 没有没有! 你想说的是那种事对吧? 把照片中的你想像、改造成我喜欢的样子,对不对? 不是那样的啦! 这和偶像的照片完全不一样哦! 是因为我从一年级时就认识你了,所以这照片才有意义哦! 听不懂吗? 我知道你不怎么聪明,也常因为说了不必要的话而和人吵架。 我也知道你总是全心全意地做眼前的事。别人有烦恼时,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帮忙解决,但你还是会听对方说话,让对方诉苦。 顺便说,我还知道你和吵架的对象会很快和好,而且感情变得比吵架前更好。 因为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所以你的照片对我才有意义,我才会觉得像是被你鼓励了一样。 虽然这也只是我的想像而已。 不过,我自认是很清楚你的优点的哦。 啊,不过我不只有被你疗愈、被你鼓励而已哦。 每当我打从心底消沉时,只要看到这张脸,就会觉得生气。 我明明这么难受,为什么你能笑成那个样子? 在男朋友面前笑得那么开心。 这家伙干嘛这么帅啊! 我是单身狗,你们却在那边放闪! 人在凄惨落魄时,看到别人笑得很开心是会不爽的啊。 虽然有被那张笑脸拯救的时候,但是也有因为那张笑脸发火的时候。 这算是竞争心态吗?反正就是不想输。 绝对不要输给你。这种愤怒的情绪会转化力量。 有时还能因此解决问题。 改天重看照片时,又会再次被那笑容疗愈。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总之,这张照片能以各种形式激励我就对了。 就是这样。对不起啊。 擅自拍了你的照片,擅自用了你的照片。 你会觉得受不了也是当然的啦。 不过,既然被你看到了,我也只能实话实说了。 比起被你误会,还不如让你知道真相后被你讨厌。 但是,我很感谢你哦。 我很喜欢你的笑容,一直很憧憬你的笑容。 真的很谢谢你。 ……总之就是这样了。 也差不多到了把这张照片删掉的时候了。 老是把这张照片当成护身符,你应该觉得很恶心吧? 那我要删了。 ※ 啊!等一下! 呃……该怎么说好呢…… 那个……呃……嗯…… 先让我说三件事吧。 虽然你坚持那不是偷拍── 但还是不折不扣的偷拍啊你这个白痴! 虽然我知道你是偶然拍到的,不过我还是要说! 这张脸是怎样啦! 根本什么都没在想嘛! 而且旁边好像还会出现「欸嘿嘿」的智障状声字! 你居然一直带著这种照片~~ 唉…… 听好了,不可以对我之外的女生做这种事哦!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不可以偷拍!绝对不行! 知道了没有! 真是的。因为不知道会把照片拿去做什么事啊…… 咦?完全没有用在奇怪的地方? 你也不用气呼呼地大叫吧…… 什 么?这个部分很重要?一定要解释清楚? 哦,反正你没用在奇怪的地方就好…… 接著是第二件事。 那个……你以为是我男朋友的这个人。 这是我姊姊啦…… 你不知道吗?她是女篮队的队长哦。 因为很高,常常被误以为是男生。而且看起来真的很帅对吧? 对啊。超受学妹们欢迎的。 因为是和自己家人讲话,所以才会笑得那么蠢嘛。 我男朋友?哪有那种东西。 要是我有男朋友,我现在才不会和你在这边讲话呢。 你也未免误会得太快了吧。 呃,第三件事…… 你自己有没有发现? 你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本人面前说女神啊喜欢啊什么的。 一般来说,不会在本人面前说那种话吧…… 很丢脸耶…… 是说,你干嘛现在才在脸红啊? 难道你没发现吗? 唉……你还真是呆耶。 算、算了,反正我也不讨厌你这一点啦…… 虽然不讨厌……不过,那个,任何事都要有先后顺序对吧? 没有用这种奇怪的方式说的吧。 那个……嗯。 …………………… 对、对了还有一件事!第四件! 你还是把那张照片删掉吧! 当然了。谁会想留下那种照片啊! 而且又是偷拍的,删掉也是应该的啊! ……不、不过相对的。 你可以拍得更正式一点。 偷拍是犯法的,而且我也不想留下有那种表情的照片。 但是只要你先问过我,就可以拍照哦。 ……下次,要把我拍得可爱一点哦? 星期五去惠比寿屋 作者:竹冈叶月 「那个……各位,可以听我说一下吗?」 不用补习的星期五,我在放学后前往「惠比寿屋休闲池」。 惠比寿屋,是开在河的对面的商店街里的钓鱼场。 为什么商店街里会有钓鱼场,就算问我,我也不知道。在小学五年级的我出生前,不对,在今年四十岁的爸爸出生前就存在的老旧复合建筑物的二楼,不知为何,有个钓鱼场。 一楼门可罗雀的电器行旁有一道仅容两人擦身而过的狭窄楼梯,向上走,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就是惠比寿屋。 惠比寿屋大约有学校教室那么宽,正中央有一个深度大约到我腰部,游泳池状的水池,里面盈满诡异的绿色池水。 池水几乎没有透明度。虽然旁边有空气帮浦不停打气,但是完全看不到里面的鱼。感觉起来,要是不小心喝到池水,好像会立刻长出鳞片。 那个像是游泳池又像养殖池的水池周围有几张附椅垫的长椅,只要花两百圆,就能从柜台的「阿婆」那儿借到钓竿和鱼饵使用一小时(儿童价)。这是惠比寿屋的收费方式。 平时泡在这里的客人五根指头就数得完,而且每个常客都有自己的固定坐位。这天,在这种情况下,发生了这样的「事件」。 (怎么这么突然?) 我心想,把目光从水面上的浮标移开。 常客之一,上班族「山田」以异样认真的表情看著我们。他想说什么呢? 「其实啊……我小孩前几天出生了。是个女孩。」 小孩,出生了。是女孩。这样啊? 虽然山田听起来很像人名,不过这其实不是他的本名。单纯是因为他总是穿著西装,以疲惫的身影拎著有印「山田食品」商标的纸袋,所以被称为山田而已。 总是以不知道睡著还是醒著的模样拿著钓竿的山田,第一次这么突然地对周围发布宣告。 「……哦,那还真是恭喜了。」 啪啪啪,第一个拍手的,是同为常客的「胡子爷爷」。就如同他的绰号,是留著胡子的老爷爷。 被胡子爷爷带动,我也跟著拍起手来。总觉得有不这么做不行的感觉。除了我,「眼镜仔」也跟著拍手。这家伙念的是隔壁学校,低我一个年级,戴著眼镜,是普通的小学四年级学生。 这时候,最后一个常客「贵妇」也跟著拍手了。 被在场所有客人拍手恭喜的山田,「真是不好意思。」彷佛生日寿星似的,一脸腼腆地搔头。 「顺便向大家说一件可耻的事。其实我真的是无能员工。之所以老是待在这里,也是因为我拉不到客户,才会在这里打发时间。」 哦。 「你们会看不起我吗?」 ……不会啊。 因为再怎么看,山田都不像精明干练的人,而且在平常日的下午三点跑来商店街钓鱼,想当然耳不可能是事业有成的杰出人士。 「但是呢,就像我刚才说的,因为孩子出生了,而且是很可爱的女孩子,所以我想,不能再这样萎靡不振下去了,该怎么说呢,所以我想,应该要从这个水池毕业了。」 山田起身,深深鞠躬。 「一直以来,受大家照顾了。」 我们又产生了非拍手不可的感觉。 山田在强制性的掌声中,把钓竿还给柜台阿婆,把钓到的鱼放回水池里。做这些事时,还是不忘对我们鞠躬,最后,离开了「惠比寿屋休闲池」。 ──至于被留下来的我们。 感觉很怪。明明是平常日的下午,明明只是在相同的场所钓鱼的成员而已,为什么要对我们说自己家的事情,表演这种赚人热泪的淡出戏码呢? 「……呃,我为什么在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哦。我只是领年金过活的普通老人而已。」 首先发难的是胡子爷爷,抢第一个说话,真是太狡猾了。 「眼镜仔,你呢?反正机会难得,你就老实招了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贵妇交叠双腿,大模大样地道。 这女人的年纪和职业都是谜。她总是涂著很像外国贵妇用的大红色口红,戴著太阳眼镜,打扮得很张扬。 被点名的眼镜仔,把原本瘦小的身体缩得更小了。 「……我……有游泳晋级考试。」 「啊?」 「我已经受不了了。在水里啪啪啪的,真像白痴。会自由式和蛙式不就够了吗?仰式和蝶式到底是用来干嘛的啊?」 以放在一旁的学校书包与游泳班的包包为背景,眼镜仔阐述起对四种游泳方式的疑问。 「什么啊,也就是说,你的理由和山田一样?」 「水这种东西啊,不是用来游的,而是用来向下看的哦。这样才能让人安心呢……」 呵、呵呵。眼镜仔边笑边说,看起来很像神经病。 贵妇接著看向我; 「阿樱,你呢?」 「阿樱」是只有在这惠比寿屋才会用到的,我的绰号。对我来说这名字太可爱了,但是也没办法。 我想了一想,说道: 「我妈说我不能一个人到电子游乐场玩,不过没说不能到惠比寿屋玩。」 「哦,这么说也有道理。」 「对啊,我很机灵吧?」 「只不过是卖弄小聪明而已。」 贵妇浇了桶冷水在因为被称赞而喜孜孜的我头上。 那不然贵妇你又是为什么呢? 要说可疑的话,没有人比这个人更可疑。 遮住一半脸的太阳眼镜不用说,茶色的大波浪卷发,镶著水钻的长指甲,全黑的洋装,全都很可疑。她总是坐在附椅垫的长椅上,交叉双腿,钓著鲫鱼和金鱼。不把绰号取成魔女或大姊头,而是叫她贵妇,我们真是温柔善良。 「那你的原因呢?」 「我……反正有诸多原因啦。」 「诸多原因。」 可疑,太可疑。 「小孩子还是不要知道太多。这是为了你们好。」 那是什么意思啊? 「──只有自己不说,有够老奸的。」 傍晚,我和眼镜仔离开惠比寿屋。 我们来到建筑物旁的脚踏车停车场,把书包等东西放进篮子里。 我从后方抓住眼镜仔的肩膀,把他用力拉到身边,把我一直以来的怀疑说出来。 「我想,贵妇应该是黑道老大的情妇吧?」 「……情妇。」 「是啊,晚上当酒家女这样。所以白天才能在外头鬼混。」 和这件事没关系。在极近距离看到的眼镜仔,睫毛长得像女孩子一样,让我很不爽。 「……酒家女是什么?」 「不知道,反正是把我爸从我妈那边抢走的敌人。」 详情我也不知道。 「……我想应该不是。」 「不然是什么?」 眼镜仔不说话了。什么嘛,你果然也不知道嘛。 「算了。我要回去了。」 我跨上脚踏车。 两人的学区不同,所以在停车场就要分开了。 「再见。」 我们背对背,同声说道。 他即将回去的家是什么样子呢?我不知道。跷游泳课的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山田生小孩的事也是。全都是今天第一次听说的内容。 回到家,我坐在电视机前开始打电动。这时妈妈也回来了。时间抓得刚刚好。 「我回来了。今天怎么样?」 「普通 ──」 「下课后没有绕到奇怪的地方玩吧?比如电子游乐场之类的。」 「没有没有。」 「也不能跟粗鲁的男生一起玩哦,都已经五年级了。」 我一面打倒萤幕上的魔物,一面点头。我可以向神明发誓,我绝对没有去电子游乐场玩。而且一起玩的对象是胡子爷爷和眼镜仔和贵妇,完全没有违背妈妈的话。 妈妈一进门,立刻穿上围裙,开始准备晚餐。 「下礼拜五妈妈要去法院调解,所以会请半天假。到时候不可以像今天一样绕到别的地方玩,要直接回家哦。」 「好。」 「功课呢?写完了吗?」 「还没。」 「趁现在有空时快写。写完就可以吃饭了。」 我正在打电动,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觉得我「有空」。 要是回嘴的话只会被念到臭头,所以我默默地忍痛关掉游戏,起身离开客厅。 我打开自己房间的门,见到衣柜上的企鹅型扑满。 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之所以被称为「阿樱」的原因。 这只企鹅,是我在惠比寿屋钓到梦幻稀有鱼时换来的奖品。 ──粉红色,尾鳍有三个分岔的金鱼「樱和金」。所以大家才会叫我阿樱。 爸爸带著我到惠比寿屋玩,我在那里钓到了梦幻的樱和金。淡红色的金鱼很小,小到可以平放在当时的我手上,但是很美。 当年和我一起去钓鱼的爸爸,在不知不觉中不再回家。妈妈特地在平常日请假去法院调停,为了和爸爸离婚。 没在存钱的扑满就丢了吧。妈妈这么说。可是那样一来,我就不是「阿樱」了。 所以我必须再次钓到那条鱼才行。非钓到不可。 一星期过去。我在星期五骑著脚踏车,前往惠比寿屋。 (──这是怎么回事?) 商店街的路上,停著没看过的黑色轿车。 穿著西装,长相凶恶的大叔,和穿著俗气花纹的夏威夷衬衫的大叔,以及穿著有骷髅图案t恤的光头小哥,三个人正站在车边说话。 「有看到人吗?」、「一定在这附近」、「千万别让她逃走」。这些话让我毛骨悚然。 我打开二楼的门。看到熟悉的老面孔们,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眼镜仔看向我,我举手和他打招呼,顺便向贵妇问道: 「贵妇姊,你有看到停在外面的车子吗?」 「──啥?车子?」 「有几个看起来像流氓的男人在外面绕来绕去,好像在找人,该不会是在找你吧?」 我自以为说了一个超级好笑的笑话。 可是贵妇那化著浓妆的脸,却一下子变得面无血色,连红艳艳的嘴唇都发白了。 咦?咦?咦? 「糟了……」 「──找到了!在这里面!」 同时,我身后的门被猛地打开。 闯进来的,正是刚才看到的流氓三人组。真的假的! 「拜托你们,应该还来得及吧,放我一马吧!」 「这件事我可不能答应呢。在这里被我们碰上,表示你已经穷途末路了。乖乖认命吧。」 穿著夏威夷衬衫的大叔笑嘻嘻地朝贵妇走近。 骷髅t恤小哥和凶恶西装大叔一左一右地抓起想闪躲的贵妇的手,准备把她拖走。 等一下!光天化日之下掳人?未免太超过了吧? 「没办法啊,阿樱,因为有错的是贵妇姊。」 眼镜仔在一旁小声说道,我从来没有如此真心认为他有神经病。 「……你们是跳跳月刊编辑部的人吧?」 听到眼镜仔的话,夏威夷衬衫大叔和正被架走的贵妇都停下动作。 跳跳,是那个超有名的漫画杂志跳跳?从格斗漫画到恋爱喜剧漫画,各种类型作品应有尽有的漫画杂志跳跳?就连我偶尔都会看的漫画杂志跳跳? 贵妇恨恨地瞪著眼镜仔。夏威夷衬衫大叔豪爽地笑了起来。 「……猜对了。说的更正确一点,我是总编,那个光头是责编,穿西装的是行销部的人。」 「至于这位,是我们的招牌漫画家牧岛阿波罗老师。」 骷髅t恤小哥架著贵妇,恭恭敬敬地介绍道。 贵妇是……跳跳的漫画家? 「所以我才说小孩子不要知道太多。会破坏梦想的。」 「只要您能按时交稿,就能抬头挺胸地说自己是优秀的漫画家哦。」 「我又没有开天窗!只有这里才能让我梳理灵感,所以你们不要管我啦!」 漫画家……确实是能在白天到处乱晃的职业呢。不过…… 贵妇哇哇大叫,最后哭著保证会按时交稿,总算把出版社的人赶走。「分镜稿的截稿时间是今晚哦!」三人离去前如此叫道。 该怎么说呢,真的是很会找人麻烦的人呢。 「……有道是人不可貌相。不过我真的只是领年金过活的普通老人哦。」 胡子爷爷下结论似地从水中钓起一条大约七公分长的银鲫。但是这不重要。 「眼镜仔,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早就知道贵妇是漫画家,可是一直不说破。 「……单行本的作者近照。」 「啊。」 「加上太阳眼镜的话,就一模一样了。」 是说眼镜仔,你是那漫画的读者吗? 「要是说出来,大家向你要签名,你一定会不高兴吧。所以我一直没说。」 听到这些话,贵妇轻轻笑了,似乎很高兴。 「下次画些图给你吧。有喜欢的角色或什么要求尽管说。」 「不用了。我不需要。」 「你不用客气啦。」 但眼镜仔还是坚持拒绝。我想贵妇也是因为知道他会拒绝,才会这么提议的。因为眼镜仔是好家伙。 我也莫名地开心起来。因为这是惠比寿屋的,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在这里,大家都是对等的,不管是谁,不管有什么背景,全都不重要。而眼镜仔确实地守住了这条潜规则。 「──总算被我找到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按在我的肩上。 我回过头──看起来比眼镜仔更像神经病的妈妈,正横眉竖眼地站在我身后。 我心脏砰砰狂跳,心跳声大到使我觉得害怕。 穿著深蓝色套装的妈妈,正气到浑身发抖地看著我。 你不是去法院了吗?结束得比预定的早吗?虽然我想问这些问题,但是没办法说话。 「我不是说不可以绕到奇怪的地方玩吗!」 「这里又不奇怪。而且我也没有去电子游乐场啊。」 「不要强辩!妈妈太伤心了,今后我们两个就要相依为命了,但是这样根本不行……」 妈妈按著额头,深深叹气。我们两个相依为命,这表示办好了吧?离婚手续。 真是太好了──我怎么可能说得出这种话呢? 「……那我……要和爸爸一起住。」 妈妈太阳穴的青筋一跳。 「什么意思?」 「我不想和妈妈一起住。你不要擅自决定。我不喜欢和你在一起。」 「笨蛋!」 妈妈甩了我一巴掌。 「我、我是为了什么……才那么拚命调解……」 「那关我什么事!」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妈妈歇斯底里地尖叫著,抓著我的肩膀用力摇晃。就算我摔倒 在地上,她仍然一边哭喊「笨蛋」,一边打我。 「笨蛋!」 「──请不要这样,伯母。」 一支「捞网」指在正要抬手甩我巴掌的妈妈的鼻子前。 那是附有握柄,用来捞鱼的网子。因为已经用过了,所以正滴著水,而且还滴了几滴在我身上。 阻止妈妈的,是眼镜仔。 「这里是钓鱼的场所,不想钓鱼的话就出去。」 贵妇在他旁边双手扠腰,以超级高高在上的态度说道。 「来来来,这位太太,这边的特等座位正空著哦。请坐请坐。」 「……呃,好……」 胡子爷爷施展出宝刀未老的业务手法,把妈妈带到附椅垫的长椅旁。 池水还是老样子,透明度零,而且有绿色的泡泡。 我把鱼饵穿在鱼钩上,将一支钓竿拿给妈妈,另一支则自己使用。 「……把这个放进水里吗?」 「对。朝喜欢的方向丢出去就好了。」 妈妈的表情很困惑,似乎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我自己也多少有这种感觉。 我和妈妈一人一半地坐在同一张长椅上。其他人则坐在我们周围。 平常大家都是零零散散地坐在自己喜欢的位子上,不过由于刚才的事,他们特地坐在附近,以防又有什么状况。我觉得彷佛被打了一剂强心针。 没问题的。我说得出来。 「……以前,爸爸带我来过这里。」 「……我知道。所以才……」 所以才怎么样呢?所以才知道我在这里?所以才不能接受我在这里? 「我知道你们应该离婚。可是……在我心里,爸爸仍然不是坏人。」 虽然他拋弃了我们。虽然他再也不会回来我们这里。 「我也一样……这么想啊……」 「爸爸说他不要我吗?」 妈妈没有说话,只是看著自己的浮标。 这是最简洁有力的回答。 「……只有一件事,我要说清楚。就算要争亲权,我也绝对不会放手的。绝不。」 妈妈坚定的决心,柔软地刺痛我的心。 「我才不要和孩子分开。不然我会寂寞死的。」 我忍不住提起空著的手擦拭泪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高兴还是伤心。 接著,我注意到一件事。 「……妈妈,钓到了。」 「咦?」 「你看,浮标在摇对吧?快点拉起来。」 妈妈赶紧拉起钓竿。我一看到被拉出水面的鱼,立刻叫道: 「眼镜仔!快把捞网拿来!」 不行来不及。为了不让鱼掉回水里溜走,我探出身子,以双手轻轻捧住在半空中扭动不已的它。 「咦──这鱼真特别,是粉红色的耶。」 没错。 原本只比我手掌大一点的樱和金,正在我手中闪闪发亮。 「有十五公分吧?」 「应该更长啦。」 「才没有。就算把尾巴算进去,也才十五公分整而已。」 众人稀奇地看著水桶里的樱和金,七嘴八舌地道。 在惠比寿屋,钓到的鱼只能用来交换奖品,接著非放回池里不可。我觉得有点依依不舍。 「咦?可以把鱼带回家吗?」 可是去柜台换奖品的妈妈却这么说,让我很讶异。 「是啊。这间店到月底就要收了。想要的话就带走吧。」 阿婆皱著脸说道。 ──要收了……真的吗? 所有人都傻住了。 「……店,要关了……」 「是说这里已经很老旧了嘛。但是消失了,还是会觉得很寂寞呢。」 「等、等一下!这间店收掉的话,我要怎么想剧情啊!」 在众人的惋惜声中,贵妇发出世界末日来临的惨叫,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 就算过了三年,我偶尔还是会想起那间店的特殊之处。 我在今年四月升上国二。惠比寿屋收掉后,我就没再见过那些常客了,不过「牧岛阿波罗」的新刊依然顺利地出现在书店里。而且今天还遇见了令人怀念的家伙。 在飞舞的樱花中,我在国一新生里,发现那个眼镜仔。 虽然小学的学区不同,但是国中就变成同个学区。我第一次知道有这种事。 「唷!」我以开朗的声音向他打招呼。什么?这人是谁?眼镜仔露出疑惑的表情。看来他没发现是我。 「是我啊,是我。阿樱。」 「阿──樱……」 「至于你,是眼镜仔。」 经我这么一说,眼镜仔总算想起来了。他发出至今为止最大音量的叫声,接著打量起我的穿著打扮。 「──你什么时候变性了?」 「我一直是这个性别啊。」 眼镜仔看著我身上的水手服,吓到眼镜差点滑掉。明明能看破贵妇的真正身分,对我却是这种反应,不会太过分吗? 我苦笑起来: 「如果你还喜欢钓鱼,下次要不要一起去海边?向下看著水面,你才会感到安心对吧?」 下次的目标是超过十五公分的鱼。 在那间店里,我是阿樱,你是眼镜仔,除此之外我们什么都不是。不过世界比那间店宽广多了,对吧? 冰棒,与时空重叠的箱子 作者:羽根川牧人 「我才不要当什么重箱师傅。而且第四层还要封印起来?真是莫名其妙──」 从好几百年前起,我家就一直以制作重箱维生。(注:重箱是总共二~五层的多层木盒。有方形或圆形、多角形等形状。) 在以前,这一行也许很吃香;但是在现代,重箱除了用来装年菜之外,平常根本没有使用的机会。 本来就已经是跟不上时代的产业了,而且我家还有莫名其妙的规矩。 制作四层重箱时,最下层必须封印起来,只能卖三层的重箱。 由于数字的四和死发音相近,所以业界不把第四层称为「四之重」,而是称为「与之重」。 可是特地制作四层,再把最下层封印起来,放眼整个业界,也只有我家有这种怪规矩。 所以,对于说出「高中毕业后就继承家业吧」这种话的老爸── 「谁要继承那种充满迷信的古早家业啊。」 我如此回道。爸气得火冒三丈,把我赶去打扫仓库。 老爸的身材很魁梧,而且个性有如顽固两个字的拟人化。假如不听他的话,肯定会一拳直接揍过来,所以我只好乖乖前往仓库打扫。 我拿著吸尘器,打开位在屋子后方的传统仓库。迎面而来的,是长年累月被封印下来的,数量多到令人感到诡异的「与之重」。 真是烦死了。我知道老爸打的是什么主意。 仓库里的重箱,全是祖先的心血结晶。 只要让我看到这些东西,我就会对继承家业感到骄傲──他八成是打著这种算盘吧。 就连这种对自己的想法充满信心的想法,也都跟不上时代了好吗。 我绝对不要继承家业!我把插头插在昭和时代加装的插座上,粗鲁地吸起地板。 仓库里满是灰尘,地板有许多污渍,而且还会吱嘎作响。这仓库到底是什么时候建造的啊? 差不多该拆掉重建了吧── 不对。我看到设置在墙边的灭火器后,改变想法。 应该失个火才对。因为这里是重箱的坟场。 帮这些重箱举行火葬的话,它们不就能升天了吗? 「开玩笑的啦……呜哇!」 我被吸尘器的电线绊到脚,整个人栽进叠得如同小山的重箱堆里。 崩塌的木箱纷纷砸在我的头和背上。 虽然说箱子的边角都被磨圆了,所以不怎么痛,可是── 这样不就变成我被埋葬了吗? 因为刚才乱想著那种事,所以才会遭到天谴吗? 我难堪地挺起身体,想从重箱堆中站起来。 「哇……」 就在这时,我发现手边的某个重箱,美得惊人。 那是长宽五寸──大约十五公分的小型「与之重」。 由于只有最下层,所以高度不满十公分,当然也没有盖子。 可是描绘在四个侧面的莳绘,却让我看一眼就著迷。(注:莳绘是在漆器上以金、银等色粉绘制的纹样装饰。) 泛著黑色光泽的漆器上,翩翩飞舞的金色花瓣。宛如被月光照亮的夜樱。 「好美………」 彷佛莫内的《睡莲》。穿透了有睡莲漂浮的水面的光。 藉著黑与金的色调变化来表现的夜晚空气,令人联想起莫内的技法。 我看著那莳绘心荡神驰了半晌,突然看向盒子里,发现有点蹊跷。 「嗯……?箱子底部不见了……?」 不,不对。 箱子底部还在,但是似乎朦胧地映著什么。 我仔细凝视,影像渐渐转亮──出现一名和我一样,盯著箱底瞧的,穿著和服的少女。 「你是谁?」 那是我要说的话。 「吾一啊?」 她说著我告诉她的名字。 用侧面立在架子上的重箱,看起来就像一面镜子,但是镜子深处的景色不是仓库,和我面面相觑的,也不是我的脸。 大大的眼睛,分明的眉毛,齐平的浏海。古典但是很有英气的少女。 那少女,正坐在铺著榻榻米的房间里。 「我叫千代,今年十六岁。」 「我今年十八。」 「年纪比我大啊?不过,你的名字里有的是『一』,我的名字里有的是『千』。」 「对啊,怎么了吗?」 「所以我比你伟大对吧?」 千代以神秘的理论说道。看来是个好胜的人。 虽然那些话会令人感到不愉快,但既然是可爱的女孩子说的,就没有关系。 「话说回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盒子底部会有其他世界?」 「不知道。我只是在画重箱的莳绘而已。」 「画莳绘?你在画樱花吗?」 「是啊,这房间是画莳绘的工作室。我家一直以制作重箱维生。」 「真巧,我家也一样。」 听千代说,她是明治时代的人。正在画新作品的樱花莳绘时,重箱底部突然消失,出现我的脸。 看样子,这重箱似乎连结了过去与未来。 简单来说,她是我的祖先吧。 不过对我来说那种事一点也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她是这莳绘的作者。 「可以教我怎么画莳绘吗?我也想做出这么美的重箱。」 回过神时,我已经向她低头求教了。 光是「与之重」就这么美。 假如是完整的四层重箱,究竟会有多美呢? 而且,假如我能自己做出那样的重箱──她的作品甚至颠覆了我对重箱的认识,让我产生这种念头。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拿什么当学费?」 千代冷淡的态度让我有点心寒。 「居然跟这种命运般的邂逅对象收学费?而且我可能是你的后代子孙哦?」 「当然要收啰。别以为你可能是我的后代,就想得寸进尺哦?」 「那不然,我把未来的事告诉你好了。说不定可以靠这个发大财哦。」 「咦──那种事只要多聊一下不就能知道了?这样当不成交换条件哦。」 伤脑筋,我一时半刻想不出可以当学费的东西。 「……对了,你等我一下。」 我跑回家,从冰箱的冷冻库拿出某样东西。 我本来打算打扫完后用这个犒赏自己。 「喏。」 我把手伸入长宽各十五公分的盒子里。 「这是什么……哇!」 千代似乎因冰凉的触感而吃惊。她照著我的话,以生涩的动作把袋口撕开,拿出里面的东西。 「这是冰棒……在你们那个时代叫冰果吧?」 在现代,没有人不知道的国民冰棒──嘎哩嘎哩君,在明治时代应该很稀奇吧。 千代战战兢兢地咬了一小口。 「沙沙脆脆的,好甜!」 如我预料的,她原本冷冰冰的表情融化了。 「这是冰淇林吧?而且还以奇妙的纸包装……这个在你们的时代,应该也很贵吧?」 「哦──虽然最近涨价了,不过也只有七十圆而已啦。」 「七十圆……果然是超高级品呢。」 「咦……?」 我们好像在鸡同鸭讲。 啊,对了,以前的一圆和现在的价值不一样。 「真没办法……虽然我也很忙,不过就以一天一支冰棒为代价教你吧。」 不过,让她继续误会下去,对我似 乎比较有利。 「还有……以后要叫我师傅。」 她扬起浓眉毛,臭屁地道。 第一项修行,是以沾了漆的毛笔在木板上画图。 莳绘,是漆器工艺的传统技法之一。 在涂上黑漆的木箱上,以漆绘制图案。 趁著线条还没乾,撒上金粉,突显图案。这种手法称之为莳绘。 「丑死了。根本没必要上金粉。」 千代瞥了一眼我画的图,冷冷地道。 我连抗议都做不到。因为就连我都觉得很丑。我学著千代画樱花,可是边缘的部分不是被我的手划到,就是整个糊掉。 这也是当然的。虽然说我生在重箱世家,可是已经有三年没碰过这些东西了,而且老爸从来没教过我最后步骤的莳绘该怎么画。 「算了,你手艺愈差,我就能吃到更多冰淇淋。如果你不快点进步,可是会变成穷鬼的哦。」 千代咬著冰棒,愉快地说道。 「哇──好可怕。我会努力的──」 我很没诚意地回道,继续练习。 相处的时间多了,我很自然地聊起家里的怪规矩。 虽然时代不同,但都是同一家人,所以我想就算不特别说明,千代应该也知道这件事。 「不卖与之重?为什么?」 可是千代却一脸惊讶。 「咦?你们的时代不会封印与之重吗?」 「当然。而且现在的主流是四层的重箱,我从来没听说过有那种事。」 这么说来,我们家封印与之重的历史,其实不长啰? 「为什么要封印与之重呢……」 我疑问道。千代歪著头: 「就算问我,我也无法回答啊。」 「说的也是。应该在这边的时代调查才对。」 老爸应该知道详细的原因吧。 可是,问他的话,一定会被当成我对继承家业感兴趣。 必须找个适当的时机,装成若无其事地发问才行。 「画图时不可以犹豫。手一停,图就死了。」 「不要把重箱当成平的。这样一来图就能沉浮自如了。」 「把灵魂放进金粉里。要以这种气魄洒金粉。」 千代的教学内容从技术升级到精神论。 她是家里手足中最小的,再加上是女生,一直以来,没机会把自己的所知所学教给任何人。 所以她教得很热心,每天晚上,我都会到仓库接受她的严格指导。 一星期,两星期过去。我的线条从歪歪扭扭,成为能行云流水的流畅线条。 又过了两星期,我总算得到洒金粉的资格。 我绘制的重箱上,出现清晰的樱花花瓣。 「你意外的有才能嘛。」 千代一手拿著嘎哩嘎哩君,打量起我制作的重箱。 「没想到才一个月就能进步到这种程度。」 「真的吗?」 千代第一次称赞我。 我当然非常开心。 「不过完全敌不过身为师傅的我就是了。」 她总是多说一句不必要的话。 「啊,是因为我教得好吗……我的才能真可怕。」 这次是多说两句话。 「我不会因为这种程度而满足的。接下来我也会进贡很多冰棒给你哦。」 虽然单支的价钱很便宜,可是天天买的话还是很伤荷包。 不过,千代津津有味地吃著嘎哩嘎哩君的模样,会让人觉得荷包什么的都无所谓了。 最近我喜欢上看她的脸,和请她教我画莳绘一样喜欢。 千代吃完冰棒后,依依不舍地舔著木棍,这是她的坏习惯。不过这天的冰棒棍有些不同。 「嗯?上面好像有写字?……中奖?」 我凝神看著她手上的冰棒棍,上面确实印著某些字。 「哦!太好了,把这支拿去店里的话,就可以换到新的冰棒哦。」 我把手伸进重箱里,想拿回冰棒棍。 可是千代却闪开我的手,而且还后退。 「干嘛啦?这样可以让我的荷包负担轻松点耶。」 我再次伸手想拿,千代乾脆把冰棒棍收进和服腰带里。 「喂,给我啦。」 「不要。中奖的是我,我要自己拿去换。」 「慢著慢著。」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 「在你们那个时代没办法换吧?这种冰棒在当时根本不存在啊。」 「天晓得。如果我活得够久,说不定就能活著见到你了。」 「这……」 嘎哩嘎哩君好像是昭和末年时才出现的产品? 而且中奖的字体应该和刚发售时不一样……诞生在明治时代的千代,不可能活到可以换冰棒的时候吧。 虽然我想这么说,但是在看到千代寂寥的表情后,不再说下去。 她自己也是明白的。 而且,提起中奖的冰棒棍不能交换新冰棒的事,就等于点明了「我和她永远只能透过这小盒子见面」的事实。 「……好吧,你就自己换冰棒,和我一起吃嘎哩嘎哩君吧。直到那天来临之前,你就好好收著吧。」 「不是你,是师傅吧?」 千代笑了起来。 希望她真的有机会交换冰棒。我心想。 就算这愿望无法实现,但是想像是自由的。 「你最近好像开始做重箱?有什么心境变化吗?」 晚餐时,老爸问道。「没什么。」我装傻。 看来他早就知道我把毛笔和粉筒之类的道具拿出去的事了。 「你总算想继承家业了?」 遇见千代后,我总算明白重箱的学问有多博大精深,但是那和继承家业是两回事。家业什么的太沉重了,让我倍感压力。 这种时候,最好的方式就是转移话题。 「老爸,为什么我们家要把『与之重』封印起来啊?」 这是个好机会,可以把我从以前就很在意的事问出来。 说不定能成为今晚和千代聊天时的话题。 「……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哦。」 老爸瞪了我一眼,以这句话为前提,说道: 「明治时代,家里出了一名很有才华的少女。她做的重箱就像有生命一样,又美又饱满。」 我立刻明白那少女是千代。 「但是从某一天起,那少女变得很奇怪,开始天天对自己制作的『与之重』说话,就像被重箱迷住了一样。」 「所以才封印『与之重』?」 也就是说,让我家出现这种怪规矩的,是千代的聊天对象──我吗? 感觉真奇怪。假如我没轻视这个传统,认真打扫仓库的话,这规矩不就不存在了? 「故事还没结束。」 看著我充满矛盾的表情,老爸大概以为我又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了吧。 他以比刚才更微妙的语气说道: 「在那之后过了一个月,她的工作室发生火灾。」 「火灾……?」 我第一次听说。 「幸好当时没有任何人在场,可是那少女却说要救重箱,闯进火场里──于是再也回不来了。」 扑通,扑通。我心脏飞快地跳了起来。 「在那件事之后,我们家就把与之重封印了。也算是为了凭吊那少女吧。」 我顾不得晚餐,冲进仓库。 必须告诉千代今后会发生的事才行。 要 小心火烛!不要把重箱放在工作室! 就算发生火灾,也绝对不能闯进火场里! 只要告诉她其中一件事,就能回避最糟的情况了。 可是,我却有股不好的预感。 一打开仓库,浓浓的灰烟就扑面而来。 我一面咳呛著,一面走进仓库。 不好的预感成真了。烟雾是从千代的重箱冒出来的。 当年死在火场中的少女,果然是千代。现在正是决定这历史的时刻。 「千代!喂!回答我!」 我抓著发烫的重箱边缘,朝著另一头大喊。 「吾一……?」 千代的声音微微传来。 她似乎抱著重箱,倒在地上了。 「为了救这个盒子,特地回到火场?说不定会死哦!」 「可是,它烧掉的话,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以沾满煤灰的脸说道。 笨蛋!我很想大喊。因此死掉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不过现在不是骂她的时候,必须想办法救她才行。 我忍住想哭的心情,高声叫道。 「振作点!快离开仓库!」 真气自己没办法把千代拉过来这边的世界。 或者,如果我能穿越到那边,就能扛著千代出去了……! 「你不是要活到未来吃嘎哩嘎哩君吗!不能死在这里!」 我把手伸进重箱里,拍打她的脸颊。 「好痛……身为徒弟,竟敢对师傅如此不敬。」 「什么啊,能这样耍嘴皮子,表示你还有力气嘛。」 「哼……我怎么能死在这么热的地方呢?」 千代说著,摇摇晃晃地起身。 「就算要死,也要先洗过冰淇淋浴再死。」 「很好!就是这种气势!」 话是这么说,但重箱的另一头是全是火海,绝望的情况仍然不变。 有没有什么东西,能不能找到什么东西给她,让她改变命运呢? 「对了……!」 我想起设置在墙边的灭火器。 「我现在把可以灭火的道具送过去,你要照著说的方法使用它!」 我拔下灭火器上的安全插梢,抓著瓶底,把灭火器塞进重箱里。 幸好灭火器的直径小于十五公分,虽然管子稍微卡了一下,但我还是成功地把灭火器送过去了。 「这个要怎么用?」 「抱住红色的瓶身,把管子的开口对著火焰!」 灭火器必须双手同时使用。 千代把重箱收在胸前,压下灭火器的握把。 灭火剂猛地喷出,扑灭了挡住走廊的火。 「哇!」 从来没见过灭火器的千代被吓了一跳,失去平衡。重箱另一头的世界旋转了好几次。 我知道这是因为盒子从她胸口滑下来,滚落在地上。 与之重的另一头,全是火焰。 「吾一!」 千代把灭火器的喷嘴对著与之重。 「不要管了!快走!快点出去!」 我大叫。要是回头拿与之重,好不容易清出的通路就会再次被火焰封住了。 而且灭火器里的药剂有限,不能轻易浪费。 我知道千代正犹豫地看著我。 不过她很快地下定决心,朝外头跑走。 我目送著千代离去,但是很快的…… 就连再见也来不及说── 我手中的美丽重箱,已经变成全黑的焦炭了。 我抬起头,原本堆得像小山的重箱全都不见了。 放在仓库里的,是祖先使用过的道具,以及完整的四层重箱。 我向老爸做确认,就连封印与之重的传统也消失了。 老爸甚至没听过那场火灾。 历史改变了──吗? 假如真的是这样,千代应该成功逃出火海了吧? 在没人能告诉我答案的情况下,过了一个月。 就算练习莳绘,也没有人会把我的图贬得一文不值或夸奖我了。 我怀著郁闷的心情前往仓库。 假如以前的记录有被保存下来,说不定就能知道千代后来怎么样了。 我进入仓库,从看起来最古老的区块开始做确认。 接著,我发现了美丽的金色花朵。 那是四层的重箱。虽然画的不是樱花而是菊花,但毫无疑问,是千代的作品。 我把重箱分开,把脸凑进与之重里。 可惜的是,那与之重无法接上明治时代。 不过,箱子里装著涂了麦芽糖色的透明漆防腐的,中奖的嘎哩嘎哩君冰棒棍。 「她活下来了……」 担心转变为安心,期望转变成确信。 在那之后,千代一定顽强地活过明治、大正、昭和时代。 我喜不自胜地握紧冰棒棍。 太好了,你活下来了。 在意识到这个真实的瞬间,泪水从眼眶翻滚而出。 我擦著脸上的泪水,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千代。 对她的思念,今后也一定不会改变吧。 ──就算今后再也见不到她。 咚,咚…… 就在这时,我身后响起奇妙的声音。 咚,咚! 声音变得比刚才更强了。 那声音不但有规律,而且带著催促的意思。 仓库里除了我,没有任何人。 我朝著声音传来的方向前进──发现了一个被压在其他物品下面的巨大重箱。 大小足以让一名少女通过的重箱。 顺利地被女孩子甩掉的夏天 作者:御影瑛路 1 虽然很突然,但是让我们来聊聊某个女孩吧。 那女孩的名字是,上野亚珠美。 她和我读同所高中,比我高一个年级,是女高中生职业声优,也是走红中的声优偶像团体「beebit」的成员,在团员中年纪最小,代表颜色是橘色。粉丝对她的昵称是亚珠妹。 女高中生声优!多么魅惑人心的词汇啊!身为一个阿宅,当然会很注意她。 所以,在入学第一天听说了学校有高中生声优的我,毅然放弃了在班上交朋友的机会,在学校里寻找起声优上野亚珠美。牺牲未来的高中生活,努力找偶像的行为总算有所回报,我在入学第三天,在学生食堂找到了正和朋友谈天说笑的她。 啊啊,我看第一眼就被她迷住了。 脸比普通人小了一圈,但是却拥有比别人还大的双眼皮大眼。黑色的头发在脑后扎成马尾,浏海剪得很整齐,是时下偶像常见的发型。比我人生中所有见过的人都好看好几倍的,真真正正的大美人。 但是我之所以被她吸引,不是因为长相,而是就算远看,也明显与其他人不同层次的气场。她周围真的会发亮,不骗你们。 ──这是真正的声优! 老实说,我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可是我却转过头,和刚好在场的班上同学这么说: 「哦──她确实长得有点可爱啦,应该挺受欢迎的吧。可惜不是我的菜。她漂亮得太外放了,我比较喜欢楚楚可怜,有点红颜薄命感的类型。」 用这种超级高高在上的态度做起评论。不过阿宅本来就都是这种别扭人(偏见),所以就不要太批评我了。 但是,为什么呢?亚珠美学姊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但不是我的菜。虽然这是事实,但我还是把所有她参与配音的作品,不管配的是多微不足道的角色,全都看完了。除此之外,所有与她有关的nico站直播、网路广播节目、声优杂志等等,也全都看完了。得知她拿到恋爱喜剧动画的主要女配角角色时,「太好了!」正在自己房间里看杂志美女照的我不知为何产生了同伴意识,握拳做出胜利的手势。 那部恋爱喜剧动画的剧情很老套:普通又优柔寡断,但是莫名受女生欢迎男主角,老是因各种不可抗力看到女性角色们的小裤裤的故事。 唯一值得一提的,只有男主角的名字叫「佑司」这一点而已。亚珠美学姊演的青梅竹马角色总是叫男主角「小佑」,而我的名字叫「佑一」,听起来就像在叫我一样。光是这一点,我就足以把那卡通当成神级作品了。 既然有现成的材料,不做点什么岂不愧对自己。所以我把那动画中的声音档剪出来,做成自己专用的亚珠美学姊专辑,存在自己的iphone里。 ──小佑!起床了!要迟到了哦! ──小佑,那个……你有接吻的经验吗? ──小佑,我最喜欢你。 我每天都把这些对白放来听。 回过神时,我已经把一半的零用钱拿去买上野亚珠美的cd和周边商品了。她明明不是我的菜,这样也太奇怪了……对此感到疑惑的我,回顾起自己过去的行动,总算有了自觉── 我该不会是无法老实承认自己喜好的那种恶心阿宅吧? 其实我超喜欢亚珠美学姊的吧? 难道说我很想被亚珠美学姊生下来吗?不,我是真的这么想过。让我叫你妈妈吧──! 对了,趁机做个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是棚桥佑一,现在高二。 虽然自己说这种话有点嚣张,不过就客观而言,我的条件算很好的。皮相不差,光是走在涩谷,就会有星探想找我当模特儿。即使不认真念书,成绩也是全年级顶尖。除此之外运动神经也相当优秀,国中时,虽然不是田径队的,可是却被拉去参加全县运动会,在短跑项目中拿到前几名。 但我有一个足以抵消这一切优点的重大毛病──就是我那浑然天成的恶心阿宅本质。 而且我完全不懂该怎么和女生相处,就连直视女生的脸都做不到。只要面对女孩子,我就会紧张到说不出任何话。最近一次和女生交谈,是大约一个月前,坐在前座的山城对我说:「抱歉,可以帮我捡一下橡皮擦吗?」而且那时候,我完全不敢看对方的脸,只能无言又毛毛躁躁地把橡皮擦塞给对方。「欸?好恶……」得到了这样的回应。 就算条件很好,仍然是「好恶」。 只要正视这个现实,就能明白为什么我没发现自己喜欢亚珠美学姊──不对,是为什么装成没发现自己喜欢亚珠美学姊的原因了。对我这种年龄=没女友年资的阶级社会最底层男生而言,就算念同一所学校,女高中生职业声优仍然是遥不可及的仙女。就算喜欢她,也不可能有回报。假如产生喜欢她的自觉,只会让自己痛苦而已。 我们从来没有交谈过,亚珠美学姊会在不知道我是谁的情况下毕业。这就是现实。 所以对我来说,之后发生的事,可以说是奇迹。 2 「大家好,我是亚珠妹──」 一切开始于快放暑假的七月初。放学后的文艺社社团教室。 女高中生偶像声优,上野亚珠美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为、为什么亚珠美大人会出现在这种猪圈……呜噢……是真人吗?皮肤好白好嫩……就像上好的瓷器……」 「……你明明是个帅哥,却有办法一秒让人觉得你是个恶宅,真是了不起。」 太奇怪了。为什么她能一眼就看穿我是恶心的阿宅呢? 幸好,亚珠美学姊脸上不但没有厌恶之色,甚至有点愉快。 「为什么来文艺社,是因为我拿到了畅销轻小说作家的角色,是第一主角哦!所以我也特别有干劲!为了揣摩角色,才特地来文艺社观摩取材。」 原来如此,为了瞭解真正的写手,特地来取材的吗?虽然我正在写的是以眼前这位亚珠美学姊为主角的色情小说,但毫无疑问,仍然算是取材对象之一。有加入文艺社真是太好了! 我在心中摆出胜利姿势,突然发现亚珠美学姊正上下打量著我。 「怎、怎么了?」 「帅哥学弟,你是处男对吧?」 美少女突然冒出惊人之语。 「处、处男……唔,唔,要问是不是处男的话,虽然我是处男没错……可是,我不是没机会脱处哦。不过因为,老实说,我不觉得非做那种事不可,应该说我还满纯情的,所以只要谈柏拉图式的恋爱就满足了──」 「呜哇……这么拚命解释,果然是处男。」 亚珠美学姊以比刚才更感兴趣的眼神看著头冒冷汗的我。 「就算长得再帅,像你这种个性,一定很没女人缘吧?」 声优一刀毙命地说道。 「……不、不是哦?应该说还可以吧。小学时我和一起当值日生的女生聊得很开心,而且便利商店的女店员在找钱时,也都对我很有礼貌很客气哦。」 「呜哇,有够虚的证据……为什么要把这么虚的例子当宝啊?帅哥学弟,你这些珍贵回忆,全都是没中奖的统一发票哦?」 「亚珠美学姊,你和我讲话时好像特别毒耶!」 「哈哈!因为啊,虽然网路上有『人帅真好,人丑性骚扰』的说法,不过你彻底颠覆了这个概念呢。『就算人帅,还是性骚扰』呢!」 「欸……不但没有停止攻击,还继续补刀?」 我吐槽著,亚珠美学姊咯咯笑了起来。虽然她明显在耍我,但是那打从心底开怀大笑的样子实在太有魅力,可爱到什么都 无所谓了。 她笑了半天,最后伸手朝我一指: 「就决定是你了。」 说完宝●梦般的台词后,她又冒出惊人之语。 「你们这帅哥学弟,借我用一阵子!」 为什么亚珠美学姊会说出那么劲爆的话呢? 似乎是因为她担纲演出女主角的动画中的男主角和我一模一样,是年龄=没女友年资的处男,而且还有社交障碍。够了不要管我。 而且,就算我是个恶宅,仍然是文艺社的社员;而亚珠美学姊的角色是轻小说作家,所以能把我当揣摩角色的参考对象。 基于上述原因,所以我们下星期天要去逛书店。 是说,喂。 这不就是约会吗? 独占贡献了我每个月一半零用钱的声优?这样真的可以吗?在没有课金的情况下,真的能触发约会事件吗? 星期天。我心神不宁地在约好碰面的町田站小田急线剪票口等了一个小时后,亚珠美学姊准时从闸门的另一头出现。尽管她戴著报童帽,还是无法盖住身上那股可爱的气场,仍然非常显眼,非常吸睛。她穿的是所谓自然系服装吗?宽松的条纹t恤,轻飘飘的长裙。给人的感觉和穿学校制服或偶像服时截然不同。 亚珠美学姊在发现我之后,穿过闸门,朝著我小跑步过来。 「早啊。」 她笑著对我使出手刀。 我果然很喜欢她。 真想和她滚床单。 不过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我们是在约会(不管其他人怎么说),所以我必须说些机灵的话逗她开心才行。 「这件衣服真可──」 「这件衣服真可爱。你可别说这种话哦。一听就知道是参考少女漫画还是什么东西讲的,很恶心。」 我沉默了。她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参考了少女漫画。 这就是处男的想像力的极限吗……我还是乖乖闭嘴吧。 「喂。」 亚珠美学姊再次给了垂头丧气的我一记手刀。 「什、什么事?」 「你干嘛不讲话?应该要讲点什么回嘴啊,不然就是打断我的话,直接说我很可爱才对啊。」 「欸欸……!」 对处男来说,这种事难度太高啦。 「可是,用不著我说,你应该早就听惯好可爱这类的话了吧?」 「对啊。」 她乾脆地道。 「但是就算听过再多次,被人称赞好可爱,还是很爽啊。呼……就和嗑药一样!所以不管粉丝再怎么恶心,只要他们说我好可爱,我就能给他们杀必死。虽然我的粉丝里有97%都是恶心宅,不过我还是觉得他们很值得疼爱哦!」 这个人,一定不是因为喜欢表演才当声优的,是想被人捧才当声优的吧…… 「话说回来,自己的粉丝很恶心,这种话说出来不太好吧?」 「是没错……但你也是声优宅对吧?」 「呃……我是不讨厌声优啦。」 「就说吧?」 「……那个『就说吧?』是什么意思啊?」 「嗯?就是声优宅果然都很恶心的意思啊。就算绕著圈子说『我是不讨厌声优啦』还不是一样恶心。声优宅不知道在装什么,都不肯老实承认自己是声优宅。」 「这叫用词委婉!」 ……不过,连直视女生的脸都做不到的我,居然能自然地和亚珠美学姊说话。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和女生聊得这么开心。 「对了对了,我自己也对轻小说做了一点功课。最近流行穿越到异世界的题材对吧?是不是有个作品叫:『在色情漫画中寻求邂逅的我是否搞错了什么』?」 虽然她搞错了很多部分,不过我确实很想在名为色情漫画的异世界中寻求邂逅。 「好,我们去书店吧!」 亚珠美学姊说完,牵起我的手──虽然没有那么做,不过她心情很好似地在我身边转来转去。 老实说,我觉得上次的约会就已经把我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完了,根本没想过能有机会和亚珠美学姊再次独处。但是现实却是,我们在约会后互加了line,而且隔天还在图书室见面。 今天来图书室的目的是阅读昨天在书店买的轻小说……应该是这样才对,可是亚珠美学姊却连书都不翻开,一直戴著耳机玩偶●大师的手游,哒哒哒哒的吵死人了。 「呼──这么珍惜粉丝的偶像很能让人起共鸣呢──」 你还真好意思说咧! 「亚珠美学姊,你认真点看书啦!」 「欸──可是看字很多的书很累耶──不然给我看你写的小说好了。既然你是文艺社的,应该有在写东西吧?」 是啊,写以你为主角的色情小说。被逼著在录音室说污声秽语,露出衣衫不整的淫乱模样的故事哦。 「好啦让我看看嘛──」 能让你看吗! 星期三。我和亚珠美学姊也是为了考试而用功,放学后前往家庭餐厅。 亚珠美学姊一下子就腻了,她把课本扔到一边,把下巴抵在桌子上。 「……啊──帅哥学弟,你说点好玩的事给听听我吧。啊,处男应该没办法那么机灵呢,对不起对不起。」 她还是老样子,仗著自己可爱讲损人的话。 「不然让你问我的事好了。」 「那,胸围和罩杯。」 「78c。」 我只是随便开个玩笑,没想到亚珠美学姊却满不在乎地回答了。 ……不过,c罩杯啊?算是大小适中吧。也就是说,胸部本身差不多是十五公分。 我看著亚珠美学姊若无其事地把圣代送进嘴里。什么嘛,原来对女孩子来说,这种程度的话题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吗?就在我这么想时,我发现叼著汤匙的亚珠美学姊的脸变得愈来愈红。也许是发现自己变得面红耳赤吧,她把汤匙插在圣代上,以手遮脸。 「啊啊真是的!我本来想说装成若无其事说这些话,可以让你害羞的!呜哇啊!真是失算!居然被你这种人发现我有弱点!我要说清楚哦!清纯派的我平常的反应是生气或不回答的哦!」 顺带一提,亚珠美学姊清纯的地方只有发型而已。粉丝之间是这么说的。 「那个……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不过……」 「干嘛啦!」 「我有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可以问吗?」 也许是因为我表情太严肃了吧,亚珠美学姊也坐直了身体,等我发问。 「经纪公司的网页上写的胸围是82,是灌过水的数字吗?」 亚珠美学姊把用过的餐巾纸甩到我脸上。 星期六。我们两人一起去唱卡拉ok,亚珠美学姊搞笑地点了自己的歌来唱。我一开始也笑了,不过仔细想想,这首歌是亚珠美学姊在动画歌曲演唱会animelo summer live中唱给好几万人听的歌,现在居然只唱给我一个人听。过于豪华的状况使我脑袋一片混乱,差点把铃鼓敲坏。 隔周的星期一。我在社团教室里听亚珠美学姊阐述她对表演的热情,以及对声优业界的牢骚。 星期三。放学后,我们一起在公园吃冰闲聊。我一直注意著从亚珠美学姊那被汗水濡湿的衬衫底下透出来的水蓝色内衣。可是被亚珠美学姊看穿,「你一直在偷瞄我胸部对不对?」回家时,她笑著这么说道。 星期五放学后的电子游乐场,亚珠美学姊要我夹娃娃给她。我花了两千圆,总算夹到她想要的玩偶。虽然钱包有点痛,但是能让亚珠美学姊开心就值得了。而且 她还出钱和我一起拍大头贴。 星期天,我们去了我一个人绝对不敢进去的时尚咖啡厅,听亚珠美学姊聊自恋狂前男友的事。虽然她一直讲前男友的坏话,不过讲著讲著,还是稍微哭了。 之后,段考后的星期日,上野亚珠美跑来我那三坪的小房间玩。 3 现在有个问题。上野亚珠美喜欢我吗? 我们约过会,互加了line,每星期有一半的日子被她约出去玩。向我提起过去的感情,也告诉我她现在没有男朋友。不只如此,还跑到我的房间玩,穿著短裤在我床上晃著双腿。 综合以上线索,答案很明显对吧? 那么,让我们来对答案吧。 「对不起。」 老实说,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总是以笔直的视线看著我,甚至会让我有些胆怯的双眼,在听到「我喜欢你」的直球告白后,尴尬地飘向一旁。 「……咦?可是……那你为什么愿意和我──和男生在房间里独处呢?」 「那是因为……我相信你不会对我做什么。」 虽然她这么说,但我的脑袋还是很混乱。 「欸?欸?所以亚珠美学姊会去不喜欢的人家里玩吗?」 「啊……我是喜欢你没错哦。不过不是对异性的喜欢,是对朋友的喜欢……」 朋友。 朋友,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原来男女之间有这样的友情。 「……亚珠美学姊,你和我在一起时总是笑嘻嘻的,所以应该很开心吧?」 「……是啊,很开心。不然我就不会找你玩了。」 什么啊?这是什么意思啊? 也就是说,亚珠美学姊对我展露的笑容,其实一点也不特别?其实她对任何人都能露出那么有魅力的笑容? 「虽然这么说很像在找藉口……不过我一开始就说过吧?我是来取材的……而且,虽然这么说有点那个,不过你喜欢的应该不是我本人,而是身为声优的我哦。」 「才没──!」 才没有那种事!我有办法如此断然否认吗? 因为上野亚珠美是偶像声优,所以才对她感兴趣,开始收集周边商品的我,真的能断然否认吗? 「我……」 可是,我还是不能接受。怎么能就这么接受呢? 「可是!我、我是第一次能和女孩子处得这么好!」 只有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对我来说,亚珠美学姊非常特别。我敢肯定。 「谢谢你,可是──」 亚珠美学姊跪坐在我床上,面带歉色地道: 「──我对你……很普通哦。」 …………啊啊,我总算理解了。 对我来说,亚珠美学姊是我第一个能正常地说话的女生,也是第一个能轻松地相处的女生。再加上她又是我第一次约会的对象,总之,我有太多太多的第一次,对象都是她。 可是亚珠美学姊不同。她有很多和男生一起快乐地聊天的经验,对她来说,和男孩子一起出去玩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果是安全的男生,甚至会去对方家玩。赞美她长得可爱的人太多了,喜欢她的人也多如繁星。这是她的日常,她的世界。 从一开始,不就很清楚了吗? 没女人缘的处男,女高中生职业声优,两者之间的鸿沟太宽、太深了。 「…………可是──」 我还是不死心地继续开口。真是太愚蠢了,也因此,亚珠美学姊只好补上最后一刀。 亚珠美学姊以苦涩的表情开口: 「我说啊──我连你的全名都不知道哦?」 冲击。一种如入冰窖的感觉。 和亚珠美学姊变熟,自我感觉良好地以为她一定喜欢我。但现实是,她不只不知道我的名字,也不曾用我的姓叫过我。 这,才是我们之间的,正确的距离。 今后继续当朋友?不可能。因为我从来不曾把学姊当成朋友过。 所以,既然她不接受我的告白,我们之间的关系就结束了。不对,应该说根本没有开始过。不论这几天的相处多好都只是幻想而已。以为和亚珠美学姊大有进展,其实只是我的妄想而已。 哈哈……这不是和平常写色情小说的行为模式差不多吗?我真的是恶心的阿宅呢。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没错。我是恶心的阿宅。是让人觉得恶心的人种。根本没有必要装模作样!反正已经决定和亚珠美学姊断绝关系了,现在该做的,就是像个恶宅,忠实地面对自己的欲望!坦白地表现出自己的欲望! 我拿出iphone,打开资料夹,把反覆听过无数次,成为我写色情小说的动机的声音档放出来。 『小佑!起床了!要迟到了哦!』 『小佑,那个……你有接吻的经验吗?』 『小佑,我喜欢你。』 「咦?这是什么……我的声音……?」 亚珠美学姊疑惑地皱眉,我在地上下跪磕头,拿出录音笔,贪婪地以眼神舔著她那推测约十五公分的部位,说道: 「可以请你说『小佑,你还好吗?要不要揉我咪咪?』这句话吗?」 接著,我被狠狠地来回打巴掌,结束了短短一个夏天的恋情。 ***** 『小佑,你还好吗?要不要揉我咪咪?』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亚珠美学姊回去后,我包在被子里鬼吼鬼叫。 「她真是最棒的声优!」 也许是觉得甩了我有点过意不去吧,或者是输给我那即使被来回打巴掌,仍然跪著求她的不屈精神,总之亚珠美学姊在觉得我很恶心的情况下,使出真本事对著录音笔说下这句话。 「我一直很想说说看呢!谢谢谢谢谢谢!我真是感激不尽……!」 声优上野亚珠美大人,今后我依然会是你的粉丝,而且会把每个月三分之二的零用钱贡献给你! 不知不觉间,蝉鸣已经开始大响。虽然我讨厌这种炎热的季节,但是只有今年,我应该能清爽地度过接下来的夏天吧。光是这件事,我就有力量对抗热气了。 老实说,这绝不是在嘴硬,我是发自心底对这样的结局感到安心。假如我们交往了,我还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应该会过得很辛苦吧。因为我打从骨子里是个恶心的阿宅啊。 所以,就算将来真的有不会被女生甩掉的那天,也一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 青春期美眉与小小老头 作者:水城水城 「呼啊……好想睡哦。」 香乃揉著眼睛,掩著嘴巴,打了个呵欠。时间是零晨一点,平常的话,她早就进入梦乡了。 是说离第二学期的期中考还有一星期,今天就先用功到这里吧。熬夜过头也不是好事,明天再继续念书吧。 「嗯嗯~~!」 香乃合上令她觉得难缠的数学题库,放下自动铅笔,靠躺在椅背上,挺著胸,双脚朝前伸直,用力伸了一个懒腰。 原本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注意力也跟著中断。就在这时── 「辛苦了。」 香乃吓了一跳。有点偏高的男人声音,不是爸爸,也不是弟弟,是从来没听过的男人声音── (咦!什么……听错了吗?) 香乃按捺著略为加快的心跳,战战兢兢地环视房间。最后在靠著墙的床上,发现了某种物体。 「小姐用功到这么晚啊?实在了不起。人真是不可貌相呢,哇哈哈!」 ──一个「小老头」。 秃头、啤酒肚,穿著鼠灰色的运动夹克,随处可见的不起眼小老头。但是问题在于:第一,这里是青春女高中生的房间。第二,趴在香乃床上的那个小老头,身高顶多只有十五公分。 「……………………啥?」 香乃定格在伸懒腰的姿势。「嘿咻!嘿咻!」袖珍尺寸的小老头边说边起身,摇摇摆摆地朝她走近。 香乃强烈地感受到人身安全受到威胁。 「去死吧!」 「呜噫啊?」 为了闪躲狂风骤雨般袭来的拖鞋,小老头打著滚,掉到地板上。啧!香乃啐了一声,杀气腾腾地继续追击目标。「痛痛痛……」小老头一面起身,一面摩挲自己的腰,满头大汗地叫道: 「等、等一下!我没有恶意!我也不是可疑的人物!我是能呼唤幸运的『妖精』──……」 「啥~~?妖精?什么鬼?太恶心了吧!」 香乃一手拿著拖鞋,高高在上地俯视著神秘生物骂道。 什么叫「不是可疑的人物」啊?要是房间里出现这种东西,还不如看到小强算了。鸡皮疙瘩全都冒出来了。 「世界上哪有什么妖精!一定是我太累了,才会看到这么恶心的幻觉!反正只要拍下去这么恶心的东西就会消失了!实在太恶心了你快点去死吧!」 「哈哈哈,不要一句一个恶心嘛,就算小老头如我,听著听著也是会受伤的哦。」 看著哇哇大叫的香乃,小老头不慌不忙地笑道。那你就伤心到死算了。香乃高高举起拖鞋── 「而且我也不是幻觉哦,你看。」 小老头伸手,朝香乃的脚踝摸了一把。「呜噫!」香乃惨叫一声向后退,跌坐在地上。 「呜啊!好痛……」 「哎呀,对不起,你还好吗?」 「!」 香乃回过神,见到那小老头正站在自己穿著短裤,左右大开的双腿中间,端详著自己的脸。香乃再次涌起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恐惧感。可是── 「哦哦,看样子没事呢!放心放心,不要怕,小老头是友善的绅士,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彷佛为了安抚香乃似的,小老头表示无害地举起双手,以温和的语气说道。香乃总算正眼看向小老头。 不只语气,小老头那圆滚滚乌溜溜的眼睛,看起来也非常温柔。 「呼……」 香乃放松下来。小老头微笑道: 「嗯,看来是恢复冷静了呢。」 小老头点点头,向后退开。香乃突然觉得有点可耻,用力撇过头,并拢双腿,重新坐好后嘀嘀咕咕地道: 「……你、你说啥?我本来就很冷静哦……而且我也没有害怕!」 「哈哈,是吗,是我失礼了。」 「不要笑。恶心。」 「哇哈哈!」 「……你好烦。」 香乃以死鱼眼斜斜看著笑个不停的小老头。 「小老头,你真的是妖精吗?」 「是类似妖精的存在。名字是『小小老头』。」 「好直接的名字……」 「今年一百四十八岁了。」 「欸!好老!」 香乃惊讶地瞪大双眼。这已经不是小老头,而是老公公了吧?小老头哈哈笑著,回问道: 「那你呢?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香乃玩弄著染成浅色的马尾末梢,有些迟疑地答道: 「…………足立香乃。十七岁。」 「十七岁吗?好年轻啊。小老头最喜欢年轻美眉了。」 「哦──是这样啊?恶心。」 「哈哈哈,不用担心,是指说话的对象啦。而且小老头和香乃妹妹的尺寸差太多了,合不起来啊。」 「呜哇,居然讲黄色笑话……受不了。恶心死了。」 虽然这些话令人厌恶。但是不可思议的,香乃却仍然继续和小老头抬杠。因为这小老头散发出来的亲和力与开朗的感觉,不但令人微妙地无法讨厌他,甚至还会觉得他有点可爱。 否则香乃才不会把自己的名字和年龄告诉这种来路不明又可疑的谜般生物。 「顺便问一下,罩杯的大小是?」 「──不要太得寸进尺哦,你这色胚妖精。」 问这个就太过分了。香乃冷著脸,再次举起拖鞋。「哇啊!对不起!」小老头护著没剩几根毛的秃头,缩起身子道歉。 香乃叹了口气,放下拖鞋。她不经意地看了时钟一眼,已经超过一点十分了。 「……我差不多该睡了,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 「哦哦,是这样吗?对不起。好吧,那么──」 小老头蹦蹦跳跳地爬上床,打横躺下,拍著自己身边的被子: 「就快点睡觉吧。过来过来。」 「…………」 香乃一言不发地从垫子上起身,打开房间的门: 「出去。」 「是。」 她不容反抗地下令。小老头乖乖下床,灰溜溜地走出房间。临走前,他仰头看著露出死鱼眼的香乃: 「晚安。再见哦,香乃妹妹。」 香乃忍住呵欠,摆手说道: 「好啦好啦,晚安,再见了,小老头。」 虽然香乃只是在催人快走,可是小老头却很开心地挥手道别,钻过门缝,消失在走廊另一头的黑暗中。 在那之后过了三天,十五公分高的小小老头时不时地出现在香乃面前,积极地与香乃接触。 例如当香乃在镜子前梳妆打扮时,「早安香乃妹妹,你就算不化妆也很可爱哦!」他突然从柜子后方发话,害香乃吓得手滑。 或者当香乃和妈妈、弟弟吃晚餐时,他从厨房的角落探出头,吮著手指,馋涎欲滴地盯著料理猛看(发现小老头的香乃,把喝到一半的味噌汤全喷到坐在她正前方的弟弟脸上)。 又或者当香乃和同学去卡拉ok唱歌时,他在包厢内随著香乃点的歌跳舞。香乃连忙停止唱歌,指著大叫:「喂你们看!那边有小小老头!」可是当大家转过头时,小老头却倏地消失了。哈哈哈,这是什么新搞笑段子吗?可以哦──众人哄然大笑。 「……我说啊,小老头。」 晚上,香乃一面写著英文题库,一面向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小老头问道。 「明天要不要和我一起上学?躲在书包里……」 「学校?不,谢了。」 「欸──去嘛去嘛──我想和你一起上学啊?」 「哈哈,装得这么可爱。其实你只是想向朋友证明真的有我的存在对吧?」 呿,被发现了。香乃啧了一声,瞪著直觉敏锐的臭老头。 「嗯~~好香哦~~」小老头把脸埋在香乃的被子里兴奋不已。真是恶心。去死吧。不过,这是个好机会── 「啊,也不可以拍照秀给别人看哦。」 又被发现了。正准备打开手机拍照功能的香乃吃了一惊,不甘心地咬著嘴唇。小老头苦笑起来。 「拍照或录影都不行。小老头一直很努力不让自己被镜头拍到哦。因为小老头的信条是『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帮助人类』。而且我相信香乃妹妹不是那种会故意去做别人不喜欢的事的人,对不对?」 「…………什么嘛,我听不懂啦。」 香乃不情不愿地放下手机,不满地嘟哝道。 「如果没人发现,就不会有人会感谢你。这么做有任何好处吗?为什么要特地做这种事呢?」 「因为我喜欢人类。」 小老头乾脆地道。他那双注视著香乃的圆滚滚乌溜溜的眼睛里,流露出温柔的光彩。 「小老头喜欢人类,所以想帮助你们,想成为你们的力量。虽然这么做得不到任何实质的好处,不过硬要说的话,就是得到『看到我最喜欢的人类在我的帮助下过著幸福的生活』的满足感吧?」 「不不不……这也太滥好人了吧?」 香乃傻眼地道。哈哈哈,小老头快活地笑了起来。 「真正的爱,是不求回报的爱。比如亲情。」 听到这个词汇,香乃立刻变了脸色。 「亲情?哼!」 她哼了一声,啐道: 「──都是鬼扯,白痴死了。」 香乃再次拿起自动铅笔,抿著嘴,一言不发地解起题库。 小老头以哀怜的眼神看著这样的香乃,但是没有多说什么。最后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期中考的四天前,周日的夜晚。「──嗨,欢迎回来,香乃妹妹。」香乃回到自己房间时,躺在床上看香乃的漫画的小老头对香乃说道。香乃无视他的寒暄,径自走到床边。 「你碍到我了,闪开。」 香乃赶走小老头,咚地扑倒在被子上,把脸埋在枕头里,深深深深地叹气。爬下地板的小老头关心地问道: 「呃,呃呃……你怎么了?」 「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香乃把脸埋在枕头里,闷声说道。可以感受到仰头看著自己的小老头的困惑。 她无视小老头,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唉──!」地叹气。 「…………如果小老头是我爸爸就好了。」 香乃把头转到一旁,小声说道。小老头露出惊讶的表情,但是很快地眯起眼睛,苦笑著问道: 「你和爸爸吵架了?」 「……嗯。」 香乃爬起来,坐在床边,烦躁地道: 「我和朋友去玩,回家后就被骂了……说什么『都要考试了还有时间玩?』之类的。那又没什么,我只是想喘口气放松一下而已。什么都要管,超啰嗦的,去死啦!」 「香乃妹妹……不可以对父母说『去死』哦。」 「吵死了给我闭嘴,你这个秃头。」 「也不可以对真的秃、秃头的人说『秃头』哦。」 「他啊──」 香乃无视一面以双手遮住秃头,一面规劝自己的小老头,烦躁地开始数落起父亲。死老头臭秃头恶心胖子又爱念又吵烦死人了……等等,一旦开了口,不满与牢骚就如同火山爆发似地喷涌而出。 「而且我最近变胖,一定是他害的!」 「这已经是迁怒了吧?」 「是基因啦!我妈明明那么瘦,只有爸爸是胖子……唉,把胖子基因遗传给我,真是找人麻烦!特别是小腹和蝴蝶袖的部分!」 「唔──可是我觉得你已经很瘦了啊?」 「只是穿著衣服看起来比较瘦而已。」 「不过这样一来胸部也会变大吧?说不定可以长到g罩杯?」 「去死啦秃子。」 香乃瞪著性骚扰色老头,叹了一口气。虽然都是恶心的秃头胖子,但是和这个小小老头说话还是比和自家臭老头说话愉快。从见到他的第一天起,香乃就这么觉得了。所以── 「……唉~~我说真的,如果小老头是我爸爸就好了。」 咚的一声,香乃打横倒在床上,看著小老头说道。哈哈哈,被香乃直视的小老头刮著脸颊: 「这就伤脑筋了。你这么想,小老头是觉得很开心啦,不过小老头是『妖精』,没办法当香乃妹妹的爸爸。虽然小老头也很喜欢香乃,可是……」 「可是?」 香乃追问著,小老头以认真的表情说道: 「我想,香乃妹妹的爸爸,一定比我更喜欢你,更重视你哦?」 「……那种事你怎么可能知道。」 「因为小老头一直看著你们,所以知道哦。」 小老头没有因为香乃浑身带刺的态度而失望,以柔和的口气说道。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的前一晚,香奶妹妹也因为成绩还有升学问题,和爸爸吵架对吧?所以隔天才会赌气地熬夜念书。」 「…………」 「就算香乃妹妹没注意到我,我也一直看著你哦。而且我也一直看著你视而不见的爸爸,所以知道你不知道的事哦。」 「……什么啦,你是偷窥狂吗?真恶心。」 香乃转过身啐道。小老头以大器的态度继续说道: 「香乃妹妹,世界上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关心和不容易理解的爱。小老头认为那样的感情是很珍贵的哦。」 小老头的声音,很温柔。 深夜,已过零时。香乃在被子里翻来覆去,最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两小时前小老头说的那些话,一直萦绕在她脑中,使她无法专心念书,本来想说那就早点睡吧,但是── 「啊啊啊啊!讨厌!根本睡不著嘛!」 香乃从床上跳起,双手乱搔头发,瞪著黑暗叹气。 「……唉~~口渴了。」 她嘀咕著,走下床,前往冰箱所在的一楼。 一下楼,香乃就发现客厅门的玻璃透出亮光。 有谁在里面。香乃稍微犹豫了一下,仍然喀擦一声推开门,走进客厅。 放著电视机和沙发的客厅中没有任何人影,但是从左后方餐桌所在的方向传来轻微的说话声──的样子。可是…… 「呿!」 坐在餐桌前的,只有一名穿著睡衣的中年男人。秃头,挺著一个罗汉肚,就像小小老头的等比例放大版。和小小老头不同的是,他的眼神很凶恶,今天更是板著一张臭脸。用不著特别隐瞒,这个中年男人,就是香乃的父亲。 (真倒楣!) 也许是刚把工作做完吧?看著不打开电视,默默地吃著晚餐的父亲,香乃露骨地皱眉。父亲也一面喝著啤酒,一面瞪著香乃。 「「…………」」 两人都没有说话。 香乃撇过头,快步经过餐桌,打开位在厨房的冰箱。她把矿泉水倒进杯子里,一口气地喝完。 接著,她把杯子放进水槽,正准备迅速离开时── 「香乃。」 「!」 低沉的声音叫住了她。香乃一惊,停下脚步,半眯著眼瞪起父亲。 「……干嘛?」 香乃也以不输父亲的低沉声音回道。喝完的杯子要洗乾净放 回原位。是想啰嗦这个吗?或者是谈期中考或成绩、升学的事?烦啊! 香乃正觉得烦躁,父亲大大喝了一口啤酒。 「辛苦你了。」 ──他这么说。 「……………………」 父亲的发言太过出乎意料,香乃第一时间没听懂他说了什么。父亲别过脸,以生硬的语气问道: 「听说你最近都很用功?」 「咦?啊,嗯……算是啦。」 他是从谁那里听来的?妈妈吗?香乃一边猜测,一边回答。可是,如果拚命念书,成绩却不尽人意,感觉起来很逊,所以她一直是瞒著妈妈偷偷念书的…… 「是吗?但是也别勉强过头哦。要注意健康。」 「欸──……」 平常总是很冷淡的父亲居然会说这种话,香乃困惑著,不知该怎么回应。 她偷眼瞧著平常尽可能地视而不见的父亲的侧脸,发现父亲的耳根变红了。香乃连连眨眼。 「啊……呃、呃……嗯。」 香乃玩著头发。见他那个样子,看的人反而难为情。 一直萦绕在脑中的小老头的话,似乎终于沉淀了下来。香乃小声地吐露心声: 「…………谢、谢谢关心。」 你的工作那么累,你才要注意身体──至于这些话,太害羞了,讲不出来。 香乃转身离去。自己的耳根应该也变得和父亲一样红吧……香乃暗暗苦笑起来。 「小老头……你在吗?」 关了灯,香乃躺在床上问道,但是没有回应。 「不在的话也好。」 香乃重新拉好被子,闭上眼睛,自言自语般地道。 「──小老头,我刚才和爸爸说话了哦。虽然只有说了几句……除了吵架时之外。我们好像很久没说过话了。」 从国中后半开始,香乃与家人相处的时间就愈来愈短,说话的机会也变少了。虽然在吃饭时,被问到近况或学校、朋友的事时会回答,可是香乃很少主动和家人说话,回家后也几乎关在自己房间里不出来。当然,和每天忙著上班工作,总是很晚回家的父亲就更少有交集了。 平常几乎没有说到话,偶尔一开口,就是唠叨和说教。香乃对这样的父亲感到厌烦,对父亲的态度也变得愈来愈带刺。 小时候,和父亲明明很要好的── 「笨死了,我们两个都是……」 其实不是真的讨厌,只是碍于奇怪的面子问题,没办法好好说话,鸿沟也因此愈来愈深。 「……因为是一家人,所以很像吧?」 香乃苦笑起来。比起有亲和力又温柔的母亲,自己更像难搞又爱闹别扭的父亲。香乃有这个自觉。所以── 「从明天起,我会试著那个,用更平常的方式和爸爸说话的。就像和你说话时那样……我会注意让自己不要和爸爸吵架的。我已经知道,爸爸之所以那么爱念我,不是因为讨厌我……而且我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讨厌爸爸。」 之所以能察觉这件事── 「都是因为你的关系哦。是你让我面对一直以来,我一直没看到……故意不去看的东西。」 想填平鸿沟,必要的是「契机」。为香乃制造这个契机的,是小老头。十五公分高的,小小老头。 「……谢谢你。」 香乃小声道。小老头没有现身,不知道有没有在这里。他应该在暗处看顾著自己吧。香乃怀著期待,睡著了。 ──自那天起。 打从第一次出现,就天天缠著香乃的小老头,再也没有出现过…… 「……呼啊,好想睡。」 一周后。香乃顺利考完期中考,也在周末和朋友们出去大玩特玩。隔天的周一,香乃揉著沉重的眼皮来到一楼。父亲正坐在餐桌前,一面喝著咖啡,一面看著报纸。 「早。」 香乃自然地道。 「……早。」父亲也抬头回道。母亲在厨房温柔地笑看著两人的互动。一周之前,这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光景。 香乃坐在椅子上,呆呆地张望四周。 柜子或摆饰的后方、房间的角落。香乃扫视著这些地方,但是都没有异状。香乃郁闷地叹了口气。 (小老头,今天也不在呢……) 香乃和父亲和好后,小老头彷佛功成身退似的,再也没出现过了。 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吧。那个亲切的小老头,是为了帮忙修补香乃与父亲之间的关系,才会特地现身,积极地缠著香乃的。 香乃很高兴小老头的帮忙。但同时,也觉得有点寂寞。 「怎么了?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没有。」 香乃还有父亲。虽然没机会和小老头说话了,但是可以把这些时间用在和父亲及其他家人的相处上。 「没什么事。对了,爸爸。」 思考著小老头的事时,香乃突然想到另一件事。 每次一看到香乃就是唠叨和说教的父亲,那天为什么会突然和香乃说话呢?香乃偷偷用功的事,他又是听谁说的呢?是谁在不擅表达感情的父亲背后推了他一把的呢?答案一定是── 「……你有听过『小小老头』吗?」 一从香乃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父亲就立刻瞪大眼睛,把正在喝的咖啡全部喷出来。 隔壁的○○○小姐 作者:筑地俊彦 我隔壁的房间住著女孩子。 不是座敷童子或幽灵那种「住」法。我住的公寓是两层楼高的建筑,我住在二楼的二号房。从上大学后就一直住在那个房间,从来没有搬家过。这也是当然的。因为我是冲著虽然那里离学校有点远,但是房租够便宜才租的。如果搬家,除了房租变贵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我房间右边的三号房,住的是生活忙碌的他校大学生。有问题的,是住在我房间左边的一号房里的人。 住在这房间的是一名女性。虽然没有挂门牌,但确实有人住在那房间里。因为我偶尔可以听见有人出入的声音。不过没看过本人就是。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女的?用透视的吗?」 在学生餐厅如此发问的,是和我同研究室的香澄。她比同龄的女孩稍微高了一点,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虽然可爱,但是没什么女人味。尽管她很开朗,不管和谁都能处得很好,所以还满有人缘的,但因为她老是说一些奇怪的事,所以被称为怪咖。 她和我不算熟。虽然刚进同一个教授的研究室时,还满常聊天的,但是后来就没有那么熟了。 「因为有听到声音啊。隔壁会传来一些声音,应该叫作生活作息声吗?」 她露出相当嫌恶的表情。 「咦?你偷听隔壁房间的声音?真恶心,你是跟踪狂还是连续杀人魔啊?」 「才不是!我什么都没做,是声音自己传过来的。」 我赶紧辩解。虽然很像藉口,不过这是事实。我很普通地住在自己房间,是旁边的声音擅自钻进我耳朵的。 香澄微微歪著头: 「墙壁很薄吗?」 「不知道。房仲公司说是一般的厚度。」 「那应该是十五公分吧。d─50。」 后来我自己找资料,才知道房子的隔音效果是有分等级的。d─50是标准值。这女人的知识果然很偏差。 「厚十五公分却听得到隔壁的声音,该不会是空心墙吧?盖的时候在墙里塞报纸之类的来偷工减料。」 「我在找房子时,确实是挑房租最便宜的。」 「是说,隔壁的人做了什么吗?」 「你不是说很恶心?」 「不要管那个了,快告诉我啦。」 「普通地走来走去,还有讲话声。但好像是自言自语。」 我说明道。由于隔壁没有客人来访的迹象,我推测她是在自言自语。因为声音是半夜传来的,很清楚,吓了我一跳。而且我那时候听到的是女生的声音,所以我才会认为「住在那里的是女生」。 我只是把这件事当闲聊的话题而已,可是香澄似乎很感兴趣,她探出身子: 「自言自语不是很奇怪吗?来确认看看吧!」 她大胆地提议道。我傻眼地回问: 「要怎么确认啊?」 「监视对方。待在你房间,等她回来时偷看她长什么样子。」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啊……」 「因为不知道对方是谁嘛,而且又是女生。当然会想亲眼看看啊。」 她莫名强势地道。我不情不愿地点头。没想到她又说了更惊人的话: 「我也要去。」 「咦?你要来我家?」 「当然了,我们要一起监视。」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我露出这种表情。 「有什么关系?你不想让我去?」 香澄不满地鼓起腮帮子问道,看起来有点像仓鼠。我摇头: 「不是那样。可是我没有让女生来过我房间……」 「没关系。我很安全。」 「真的吗?」 「当然。我随时都是安全日。」 就是因为会说这种话,所以这女人才会被称为怪咖。 香澄应该只是随口说说吧──我的期望很快就被打碎了。她真的跑来我房间。 她一进门,「这是自从纵火狂之后,我第二次进男生的房间呢!」就说起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不过她说的是真的。小学时,住在她家隔壁的男生因纵火被逮捕。所以她就把闯进那个犯人的屋子里当成试胆活动。 这种公寓的房间格局都差不多。三坪大小,有迷你厨房和卫浴设备,还有衣柜。因为是超便宜的公寓,当然没有会自动上锁的玄关,就连对讲机也不存在。 我并没有因为女孩子来我房间而端出饮料招待对方,香澄也不在意,打开自己买来的宝特瓶乌龙茶,喝了起来。 「然后呢?要怎么监视?」 「你想听声音的话,就把杯子贴在墙上,把耳朵凑上去听吧。」 「这样感觉很像跟踪狂耶。」 「是跟踪狂没错啊。」 虽然我这么吐槽,但是我没看过对方,而且对方比我晚搬进这公寓。这样也能算跟踪狂吗?不过要是被对方知道我们做这种事,肯定会把我们当变态吧。 「如果是回来的时间,我是知道啦。」 我打开手机确认现在几点。 「因为隔壁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带传出声音。我想对方应该快回来了。」 「好哦。那我们边聊边等对方回来吧。」 什么跟什么啊?我心想。不过香澄似乎很习惯做这种事了,她接连不断地聊起各种话题。虽然时不时夹杂著「在树海看到的奇怪人偶」或「我家附近忙著和大宇宙交流的大婶」之类的内容,不过整体来说,我们算是聊得很开心。 「和你聊天很快乐呢。其他朋友都不喜欢听我讲连续杀人魔的事。」 「那是当然的吧。」 因为听众是我,所以才会默默听她讲那类话题。我承认她的求知欲和好奇心很旺盛,不过还是稍微遮掩一下自己的兴趣比较好。 「……好像一直没回来耶。」 聊完了一轮话题,香澄说道。 「完全没听到隔壁的声音。」 「是今天特别安静呢?还是外宿没回家?」 我猜了起来。不过香澄的想法很夸张。 「她该不会是去弃尸吧?」 「你为什么会想到那边去啊?」 「我们去隔壁看看吧。」 「……什么?」 这样也太超过了。我不禁盯著她瞧。 「我们去确认她在不在吧。」 「光是在这房间监听就已经够那个了,还要特地去看对方?」 「只是去敲敲门而已嘛。如果对方出来开门,就能知道她长什么样子。而且也能确定她在不在家。」 「这是闯空门的手法吧!」 能自然地想到这种手法的女生真可怕。更可怕的是她还充满干劲。 香澄起身,毫不犹豫地走到门外。我赶紧追了上去。 她用力敲门。 「不好意思──有人在吗──」 没有回应。不管敲几次门都一样。 「嘿!」 香澄转动门把。这确实很像她会做的事。而且门居然打开了。 「真是不小心──」 「你这是非法侵入哦!」 「说不定人家生病或受伤昏倒了呀,身为亲切的邻居,当然要特地过来关心一下嘛。」 哪来的亲切?而且她的邻居是我不是你。 见香澄闯进房间,我也不情不愿地跟了进去。其实我应该阻止她进去才对,可是她的行动太光明正大了,反而让我对自己的想法产生怀疑。 总不能穿著外出鞋侵门踏户,我把鞋子拎在手上,走进房间。虽然房间的格局和我房间一样, 可是房间里几乎空无一物,除了地板上的小桌子,以及桌上的笔记型电脑之外,没有任何家具。 「这里真的有住人吗?」 香澄怀疑地道。我也同意她的看法。别说不像女孩子的房间,甚至连一点生活感都没有。 「真的有住人啦。」 我不太有信心地回道。 「就说她应该还没回来啦。」 「我们来调查看看吧。」 香澄开始到处翻翻找找。话是这么说,不过房间里除了笔电之外什么都没有。而笔电也在睡眠模式之下,除非有密码,否则无法启动电脑。 「不行吗?」 香澄叹道。我已经想回去了,可是香澄却打开衣柜。 「噢噢!这里也……什么都没有。」 我也跟著从她后方探头,衣柜里确实什么都没有。至少要有几件上衣吧,但是什么都没有,空无一物。 香澄开始评论起不在场的房间主人。 「连这里都没有东西,果然大有问题。如果她真的住在这里,至少要有基本生活用品,我刚才去浴室看了一下,连毛巾都没有哦。」 「这还真怪。」 「逃犯不是会消除自己住过的痕迹吗?csi里都是这样演的。」 香澄卖弄起从电视上看来的知识。 不过我也觉得香澄的怀疑在某种程度上是正确的。这房间的主人绝对不是普通的房客。要嘛就是她不住在这里,要嘛就是基于某些原因,所以不把生活用品放在房间里。 香澄用力点头。 「没错!她肯定是逃亡中的诈欺杀人犯!」 「你干嘛对杀人那么执著啊?」 「不然还会有其他原因吗?」 就在这时,玄关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我心脏猛地一跳。 「她回来了!」 可是香澄反而有别的想法。 「是确认她真面目的好机会!」 「你想怎么确认啊!」 「先躲起来!」 香澄钻进衣柜,顺便把我拉了进去。 房间主人走进起居室,与我们关上衣柜的门,几乎同时。 「好险啊……」 香澄小声地道。虽然我也这么想,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衣柜的门上有格子状的缝隙,原本是为了通风而设计的,不过现在正好可以窥视室内的情况。 香澄早已把眼睛凑在缝隙上了,我也跟著依样画葫芦。 房间的主人果然是女性。头发有点长,身高普通,穿著学校的制服。看起来不像国中生,应该是高中生吧。 她轻轻把肩上的大背包放在地上。那背包不但大,里面装的东西似乎还颇重。 我们紧张了一下,生怕她为了换衣服而打开衣柜。不过仔细想想,衣柜里根本空无一物,所以我们暂时不会被发现。 忽地,口袋中的手机传来振动。我吓了一跳,原来是有人传简讯过来。 『很可爱的女生呢。』 是香澄传来的。就算小声说话也有可能被发现,所以改成传简讯。不过第一句话就是这种内容?有没有毛病啊? 我默默回信。 『你在想什么啊?』 『可是她很可爱啊。你的理想也未免太高了吧?要认清现实哦。』 『你少啰嗦。』 女孩在桌前坐下,解除笔电的睡眠模式,开始使用电脑。 讯息再次传来。 『看得到她在干嘛吗?』 『看不出来。』 我回道。角度不对,所以无法得知她在做什么。 『应该是在看a片吧。』 『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是女孩子第二感兴趣的事。』 『最感兴趣的是什么?』 『连续杀人魔。』 『早知道就不要问你了。』 『没有声音吗?』 『没有耶。』 『应该听得到呻吟声才对……还有动物的叫声。』 『为什么会有动物?』 『因为是和动物做嘛。』 看到这里,我忍不住扯了一下香澄的肩膀。之所以没有太用力,是怕她发出声音害我们被发现。这女人运气真好。 她眨了几下眼睛,接著迅速地打字: 『你在干嘛啦!』 『那是我要说的话!』 『女孩子对人兽交感兴趣是理所当然的事啊!』 『哪可能啊!』 『我可没兴趣喔!』 『那就不要鬼扯!』 我和香澄以猛烈的速度传起简讯。靠得这么近却不能交谈,反而让人觉得烦躁,打字速度因此愈来愈快,眼睛也离不开萤幕。 『你这个变态!』 『变态的是你吧!』 拜此之赐,我们来不及发现房间里的异变。那女孩站了起来。 正在传简讯骂我的香澄脸色发青地用手肘撞我。 『她!她!』 女孩缓缓地朝我们藏身的衣柜走来。 虽然我们吓得半死,可是却束手无策。没有地方可以逃走,唯一的出口已经被那女孩挡住了。 衣柜的门被猛然打开。 穿著制服的女孩居高临下地俯视坐在衣柜里的我们。她个子比我矮,但是很有压迫感。 「…………」 女孩没有说话,没有报警,没有任何反应。假如她尖叫,我们至少还能做点对应,可是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我们在紧张的状况下互瞪了一会儿,女孩开口: 「……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 我吓了一跳。为什么知道? 「终于有人找到我了。虽然这点值得称赞,但是,你们犯了一个最重要的失误。」 她继续说著难以理解的话。我听不懂,香澄也一样。 「既然被发现,就不能放过你们了。」 女孩朝放在地上的大背包走近,拿出某样物品。 我和香澄傻住了。穿著制服的女孩,从包包中拿出了一把钻岩机。是用来钻破岩石打通隧道,或是拆房子时用的那种东西。 女孩拉了一下启动绳,马达开始转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合金制的钻头开始前后震动。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那是什么?」 「打击式钻岩机。你们不知道吗?」 虽然噪音极为刺耳,但是女孩的声音却很神奇地清晰传入我们耳中。 「我要用这个把你们做成肉酱。」 「快住手!」 「不要。」 女孩以熟练的动作拿著钻岩机,缓缓朝我们走近。 「对不起擅自闯入你房间!我们现在就出去!饶了我们吧!」 「不行。因为我被你们看到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连续杀人魔。」 女孩的语气并不夸张,应该说极为平淡。我瞪大眼睛。我隔壁真的住著杀人魔? 不过这样一来,房间里空无一物的情况就很合理了。就像香澄说的,是为了消除自己的痕迹。她应该是正在更换藏身之处吧,我们却好死不死地在这种时候闯进连续杀人魔的地盘。 「我们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的,求求你放我们一马吧。」 「有哪个杀人魔会放走自己上门的猎物呢?」 「可是我上有高堂,还有手足和朋友。」 「我也有。」 心理变态风格的回答令人绝望。 尖尖的钻头剧烈震动 著,戳在人身上应该非常痛吧。哪间学校的高中生能举重若轻地拿著这种东西啊? 那女孩突然以不明所以的表情问道: 「……为什么是一男一女呢?」 「啊……?」 「你们是情侣吗?」 我和香澄不禁对望了一眼。 「不是……」 「不是的话,就只好让你们成为情侣了。」 「为什么……?」 出乎意料的发言,使我不禁回问。 「因为,比起在一男一女身上钻洞,在情侣身上钻洞听起来比较高级。」 这到底是什么逻辑啊? 可是她的态度非常认真,而且钻头还对准了我。 「现在也不迟,你对旁边的人说请和我交往。」 「就算说了又能怎么样……」 「说了就等于交往了。」 有人敢违抗拿著钻岩机的女孩吗?我照著她的命令叫道: 「和我交往吧!」 「和谁?」 「和香、香澄。」 「这说法不够有诚意。」 女孩声音一沉: 「你喜不喜欢她?」 「喜欢……吧。」 「吧?」 嗡嗡嗡嗡!我叫道! 「我喜欢香澄!」 「喜欢到想和她结婚的程度吗?」 「喜欢到想和她结婚!」 这是事实。 问我喜不喜欢香澄的话,毫无疑问是喜欢的。虽然她有点奇怪,不过就连那些部分在内,我也很喜欢她。我自认只有自己是唯一能理解香澄的人。而且如果我真的觉得她很烦,早就把她撵出我家了。 钻岩机停止了。 「……这样就没问题了。」 女孩没有把我们钻成肉酱,而是放下了钻岩机。 「太好了,总算弄清楚他的感情了。」 这句话不是对著我,而是对我身边的女生?香澄说的。 香澄羞涩地低头,腼腆地道: 「谢、谢谢……」 「不会。」 我傻住了。 「香澄……你认识她?」 「由我来说明吧。」 女孩插嘴: 「我父亲是管理时间的人。某一天,他发现理应结婚的你们两人之间的意识出现落差。再这样下去,你们不但不会结婚,而且会再也没有交集。所以父亲派我来这个时代修复问题。我先找香澄小姐,确认过她的感情后,决定以稍微粗暴一点的手段矫正你们的未来。」 「你是未来人?」 「是的,那台笔电就是我和父亲通讯的手段。」 这房间之所以空无一物,不是因为房客是连续杀人魔,而是因为这里真的没有住人。所以我才会常常听到自言自语的声音,因为她是在和人通讯。 「你们不结婚的话,时间管理技术的典范转移就不会发生。」 「你到底谁?」 「你的理解力还真差。」 被这么一说,我总算会意过来。 「你是我的后代吗!」 我上下打量起那女孩。这么说来,她确实有点像香澄。至于像我的部分,我自己就不知道了。 「请别这样一直盯著我看。」 「为什么要用连续杀人魔啥的来威胁我啊……」 「因为祖母很喜欢这类的故事,常常说给我听。」 这样说来,她是我和香澄的孙女啰? 她把已经用不著的钻岩机和笔电收进包包里,背在肩上。 「我要回去了。下次见面,应该是五十年后的事了。」 「我可不会给用钻岩机威胁爷爷的孙子红包哦……」 「这种程度的损失我甘之如饴。」 「还是别结婚好了……」 女孩一言不发地做出打开钻岩机开关的手势。我决定不要再多嘴任何一句话。 「奶奶,请别再放开爷爷的手了哦。」 「我还不到被当成老太婆对待的年纪啦。」 「我才不管呢。」 女孩就像来时那样,穿著制服回去了。 在除了我们两人之外,空无一物的房间里,我缓缓看向香澄: 「……你是在知道一切的情况下进来这房间的吗?」 香澄罕见地出现狼狈之色。 「因为她拜托我一定要这么做嘛。虽然我半信半疑,可是她太拚命了,而且我也想要像她那么可爱的孙子,所以……」 「我们差点被她杀掉哦?」 「因为她说不会有危险嘛!骗了你是很不应该,对不起。可是不那么做的话,你八成就不会和我交往,而且和你在一起时很快乐……就算你对这件事很生气想揍我,我也不会告你家暴的。所以,所以可以和我……」 我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住她。 她开始创作绘本 作者:森桥ビンゴ 我想创作绘本。 妻子突然冒出这句话时,刚起床的我正因为宿醉而意识模糊不清。 「哦,这样啊。」 看著没想太多就回应的我,她轻轻叹了口气,捡起掉在地上的袜子。那是我昨晚喝得醉醺醺地回家后,随手乱脱乱丢的杰作。 这下可不妙了。我心想。 「呃……对不起。」 我小声说道。 虽然我们很少吵架,但是我偶尔会喝醉后回家乱脱乱丢衣服,直接睡死在沙发上。过去曾经为此被她数落过好几次。 她彷佛没听见我的话似的,拿著我的袜子转身说道: 今天我要和编辑开会,应该会比较晚回来,所以晚餐你就自理吧。确定回家时间后我会再联络你的。 「好。」 我答应道,她不再说话,默默离开客厅。 看样子,她可能生气了吧。 其实我不是天天在外头喝酒,但是最近这阵子刚好碰上不少应酬。虽然我的酒量不怎么样,可是身边都是些用千杯不醉来形容也嫌太客气的海量级人士。和那些人喝酒,有很大机会喝到烂醉如泥,昨天就是这样。而且还是在她就寝后才回家,一进家门就外套袜子乱丢,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倒头呼呼大睡。 等她回来后,再好好向她道歉吧。 我在心里盘算著,起身准备去浴室冲澡时,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 是说,绘本啊…… 我一面做著最近总算上门的翻译工作,一面思考著妻子突如其来的宣言。 这次又接了奇妙的工作呢。虽然我能理解身为作家,本来就有可能接到各式各样的案子,但就算说的再委婉,她的文章风格还是不怎么适合儿童阅读。 究竟是哪间出版社的哪个编辑,想到要找她出绘本呢?由于工作的关系,我与各出版社也有所接触,与妻子之间有不少共同认识的编辑,但是说实话,我想不出有谁会做这种提议。 「……绘本啊。」 该不会是什么暗号吧?或者是我刚睡醒神智不清时听错了?不过就算这么猜,也得不到答案。 现在的我能做到的,就是好好完成自己的工作,等妻子回家。等她一回家,就先对乱丢袜子的事向她道歉,再问她绘本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当我实践这些事之后,我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回答。 没人找我出绘本哦。 「所以说你只是想尝试看看?虽然不一定有出版社会出你的绘本?」 她点了点头。 说实话,我很难理解她的想法。妻子在高中时出道,至今已经是十年以上的资深作家了。这样的职业作家,会特地浪费能赚钱的工作时间,创作不一定能出的绘本? 我已经想好剧情了。 看著露出困惑之色的我,妻子微笑地打开手机。萤幕上有一只不知以什么软体画的,身上有眼睛和嘴巴,笑咪咪的袜子角色。 「……这是什么?」 它叫缺缺。 她说道。 「缺缺?」 缺缺它啊,为了寻找失散的双胞胎哥哥而踏上冒险之旅哦。 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她继续说道: 只要看过这个故事,以后就不会乱丢袜子了哦。 直到这时,我总算明白她的言下之意了。其实她是想挖苦我吧? 因为我喝醉后会乱丢袜子,常常因此找不到其中一只。 虽然通常能在沙发底下找到,不过严重时还会跑进厨房角落的垃圾桶里。每当她发现这种事时,就会开始唠叨。 之所以故意说要把乱丢袜子的事制作成绘本,是因为「如果内容浅显到连小孩子都能理解,你应该就能听懂我的话了吧?」这应该是她对这件事的抗议方式吧,我想。 「……对不起。」 尽管妻子回家时,我已经道过歉了,不过我还是又道歉了一次。没想到她轻轻摇头: 没关系啦,反正可以当作绘本的题材。而且我最近手边刚好没什么事,可以趁这个机会专心制作绘本。 她似乎是真心想做绘本创作,这回应使我的道歉显得很空虚。真是的,又不是多会画图,究竟是什么样的心境变化,使她兴起制作绘本的念头呢?而且到处乱丢失散的袜子居然能成为点燃她创作欲的题材,也是我始料未及。 那天之后,她买下大量各种家里没有的画材画具,开始练习画图。 虽然我没什么画图天分,不过她更是等而下之。不管画什么,看起来都很像埃及壁画。她以埃及壁画的画风在图画纸上画满了各种花纹的袜子──缺缺──之后,歪著头看了半天,在画腻袜子之后,开始画起歪歪扭扭的床,还有看起来像毛毛虫的猫。 「你可以只编故事,找其他人画图啊?」 我向艰辛地练习绘图画的妻子说道,可是她非常坚持: 这本书的每个部分,我都想亲自创作。 不过,她又继续说道: 如果你想帮忙,我是很欢迎的哦。 我没打算理会她的提议。既然她打算进行无法换取金钱的创作,我就必须赚到比平常更多的钱才行。毕竟原本就已经是妻子的收入比丈夫高的家庭了,妻子失去收入的现在,全家的生计当然得由我一肩扛起才行。 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对于原本可以不在意收入高低,惬意地赚钱的双薪家庭成员而言,肩上的负担一下子变得沉重许多,令人觉得颇为吃不消。 就在我咬牙背著这重担努力工作的期间,妻子持续地,心无旁骛地画著袜子,专注的程度令我傻眼。不只如此,晚餐时她还减少了喝餐后酒的次数,生活作息也从夜猫子模式转变成早睡早起的健康模式,每天画出好几张图。虽然画技没有因苦练而进步太多,但是在画了大约一个月之后,她总算能以稍微好看一点的画风,画出绘本的其中几页。 我得到试阅那几页成品的许可。内容就和她提过的一样:某天早上醒来,变成孤单一人的缺缺,为了寻找失散的哥哥,前往各地冒险的故事。 床铺底下是黑暗的洞穴。躺在地板上的毛巾是起伏的丘陵。放满水的浴缸是巨大的湖泊。四散的积木是不知何时会压死人的危险易落石区。 妻子的写作速度不算快,但是这次难得地写得又快又顺,而且故事相当完整。看了这故事的孩子,应该能跟著缺缺的视线,在家中冒险,把感情带入缺缺身上吧。看著缺缺拚命躲开差点压到自己的积木,孩子说不定会因此养成把玩具收好的习惯;看著缺缺与哥哥失散后孤单难过的样子,孩子可能还会因此下定决心,再也不乱丢袜子。 虽然绘本不一定非具有教育意义不可,但是就童书来说,这应该是一本能寓教于乐,让孩子学到收拾东西重要性的好绘本。我是这么认为的。 假如是这个故事,拿去给出版社看的话,说不定有机会付梓成书。尽管画功不怎么样,不过这样的风格也算别有韵味吧。 但是在完成绘本后,她若无其事地回头写起原本风格的作品,似乎没有特地找出版社出书的意思。 「我不会把那个拿去出书哦。」 某天,我们用过有点早的晚餐后,我向她问起这件事。但她只是摇头。 「这样不是很可惜吗?我觉得那故事写的很好呢。」 听我这么说,她微微一笑: 因为我想让某人当那个故事的头号读者。等那个人看过之后,我才会考虑出书的事。 我大惑不解,不明白她想把那个故事拿给谁看。看著满脸疑惑的我,她再次微笑起来,轻 轻歪著头: 你还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我回问。她低下头,温柔地轻抚自己的腹部。 孩子。 「孩子?」 我傻傻地复述她的话,她点点头,看著我: 我们的,孩子。 「孩……?」 我下意识地向前探出身体。 见到我的反应,妻子露出恶作剧成功似的笑容。 已经三个月大了哦。 我定格在起身到一半的姿势,嘴巴不停地开合。各种念头纷沓往来,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所以你才……绘本……?」 最后,我总算挤出这句话。明明有其他更迫切该问的问题。 她点点头,有些淘气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接著,她以温柔的口吻──与其说是「对著我」,还不如说是「对著自己的肚子」──说道: 希望这孩子是个不会乱丢袜子的孩子。 ──原来如此。她之所以突然说要制作绘本,其实是为了写给遗传了我那会乱丢袜子的基因的孩子看的。 「有、有孕吐之类的吗……情况还好吗?」 我动员仅有的相关知识问道。她微微歪著头: 好像没有呢。我妈也说她当年没怎么孕吐。 「你妈已经知道了吗……?」 因为没有其他人可以问这些事嘛。 说完,她缓缓起身,朝我走近。 要摸摸看吗? 她掀起衬衫下襬,露出白皙的肌肤。我原本以为肚子会鼓胀得很大,但是出乎意料地,她的腹部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我战战兢兢地摸了摸那腹部,她发痒似地扭起身体。 「……什么都感觉不到呢。」 我喃喃地道。她的腹部之所以微微起伏,是因为正在呼吸。不是因为孩子的胎动,就算我的相关知识不多,但还是知道这一点。 当然了,因为现在还很小嘛。 说完,她把衣服拉回原状。 但是再过一阵子,肚子应该就会凸出来了。 回过神时,我已经抓住她肩膀,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了。虽然我的脑袋还是很混乱,不过有股想这么做的强烈冲动。 「对不起。我完全没发现。」 我在她耳边低语,她低下头: 我本来打算直到进入稳定期为止,不要说出来的。 「不对吧?要说出来啊。我们是夫妻耶?」 又不是要顾虑东顾虑西的演艺人员。 我缓缓把手绕在她腰上,有种很久没仔细碰触她身体的感觉。 我原本就是夜猫子,而且不熬夜,就无法提高工作效率。她的情况也和我差不多,所以两人的作息时间一直很一致。但是自从她开始创作绘本,转变成早睡早起的生活模式后,我们的作息时间就开始出现落差。 「我也跟著你早睡早起吧。」 妻子苦笑起来: 不必勉强自己啊。 「不,我会尽量做到的。」 经妻子这么一说,她最近这一个月的变化总算有了合理的解释。之所以不再喝酒,之所以早睡早起,全都是因为有了孩子的缘故。 当然,不管我早起或晚起,对她肚里的孩子都不会有任何影响。但是放著怀孕的妻子不管,只顾著追求我个人的自由生活,像我这种胆小鬼是做不到的。 总之,当爸爸的人以后不能乱丢袜子哦。 她在我胸前笑道。 「……我会注意的。」 我深刻地反省了一番,说道。我轻轻抚摸著她的腰。从结婚前到现在,没有任何改变的,纤细的腰。厚度只有十五公分的腹部,现在居然住著另一个生命,对我来说,这是难以想像的奇迹。 我闭上双眼,想透过她的肌肤感受新生命的气息。也许是察觉我的想法吧,她朝我的方向偏过头,靠在我身上。 我一直在想,有了孩子会是什么感觉。 她说著,环抱住我的身体。从贴在一起的肌肤传来的体温,感觉起来比平常更温暖。说不定是她腹中孩子的热度吧。 结果比想像中的,更开心哦。 在我怀中这么说的妻子,深深地,安静地,孕育起新的生命── 我与你们与15公分之间的那些事 作者:井上坚二 那是捱过痛苦的升学考试,开始新生活后不久的事。 我收到了即将举办同学会的通知。 「同学会,吗……」 我闭上双眼,与同伴们在艰困的环境中同甘共苦的回忆与因此产生的羁绊鲜明地浮现在脑中。 与那些同伴们因意见相左而产生的对立、争吵多不胜数。而且大家已经各奔前程,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但是,所谓的同伴,不论何时都是同伴。 距离高中毕业不到几个月,就已经办起同学会。虽然我觉得这样有点没节操,不过这也表示,我们之间的羁绊就是这么强吧。 对于当年那些看到厌烦的同伴们的脸,如今的我,产生了少许的怀念之情。 「……反正机会难得,就去打听一下大家现在过得如何吧。」 我以略带感伤的心境,在回函中「参加」的选项上打勾。 ☆ 『现在开始进行异端审问同学会。』 带著面罩的会长说完,开启了史上罕见的残酷同学会。 「怎么搞的?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抵达会场,就立刻被按在地上绑住手脚,现在正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动弹不得。可恶!混帐!真是太气人了!而且最让人生气的,就是自己居然会对地板的冰冷产生一丝丝的怀念。 「呜……!竟然有点怀念这种绑法和麻绳的触感,真是太气人了……!」 身旁同样被五花大绑的损友皱著脸呻吟不已。看来每个人怀念的部分都不一样呢。 ……嗯? 「咦?你不是常被绑起来吗?为什么会觉得怀念啊?」 我不禁浮起无关紧要的疑问。这个损友从高中起就经常有事没事被他的青梅竹马绑成肉粽,但是现在的他,居然会对被绑起来感到怀念,难道说他的立场有所改善了? 听了我的疑问,损友露出感伤的表情: 「哦,因为现在改用手铐了。」 「…………真是对不起。」 看来两人的关系还是没变。 『禁止私下交谈。』 审问会会长的含糊声音传入我耳中。就连隔著面罩传出的这声音,也有点令人怀念。 「是说同学,这次的审问会是要审问这家伙对吧?」 「嗯,让我听听这次的主题吧。虽然说召开审问会的原因一定和平常一样充满偏见和私仇,不过有这家伙当牺牲品就够了。」 不不不,还是你先吧。我和损友把审问会的主角之位互相推托给对方。 会长看著一点也没有日本人和谐精神的我们── 『「十五公分」。』 如此说道。 「十五公分?」 「什么东西啊?」 我们摸不著头绪地歪著头。 『这次用来审判你们的关键字。』 唔唔,十五公分。到底是在指什么呢? 我们头上连连浮起问号,会长继续说道: 『如果你们能以这个关键字说出什么精彩内容的话──』 「的话?」 『──这次可以只拷问六小时就放过你们。』 『『『什么!』』』 包围著我们的其他团员惊叫起来: 『你在说什么啊会长!』 『这种程度的处刑是没办法挂掉这些人渣的!』 『这判断太轻率了!请你撤回!』 其他人纷纷发出不满的抗议,但会长只是静静摇头。 接著,他看著我们,继续说道: 『我想各位应该很清楚,我们异端审问会一向鼓励告密。』 嗯,我也很清楚。你们这些人最烂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是个好机会。如果我能猜中会长说的「十五公分」是什么意思,就能保住一条小命。不论如何,我一定要想办法抖出和躺在我旁边的这个笨蛋有关的「十五公分」,讨会长的欢心。 「「就算造假,也可以吗……!」」 我脱口问道。与旁边的人渣形成完美的和弦。 「你太缺德了吧!就算造假你也想独活吗!」 「那是我要说的话你这个笨蛋!造假可是连畜牲都不如的下三烂行为哦!」 可恶!怎么能让这种人渣活下来!就算为了争一口气,我也要捏造可信度很高的谎话! 「对了!我想到一件事!」 我还没想到要说什么,旁边的人渣已经开口了!呿!居然被这种家伙抢了先机! 『说来听听。』 「我上次在路上碰到和这家伙很要好的女人!」 『既然如此,就只好把他处决了。』 『没办法,也只能处决了。』 『这非判死刑不可啊。』 太快了吧!这结论下得太快啦! 『那女人怎么了?』 会长无视周围的鼓噪声,追问道。(※但是不否定死刑) 「是!那女的买了一整个没有切的圆形蛋糕。」 听到这句话,我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立刻向会长反应道: 「等一下!会长!对女孩子来说买蛋糕是很正常的事!」 『死刑犯给我闭嘴。』 但是会长根本不听我说话。 「我还没说完。那女人因为和这家伙念不同的大学,所以变得很消沉。」 『唔。』 『考上不同的学校,所以没有交集了是吗?』 『听起来是段佳话嘛。』 我把吐槽暂时保留在心里。现在没空检讨这些家伙的感性与道德观念。 「可是啊,那天那女人却一脸幸福地买蛋糕。说发生了好事,要一起吃蛋糕来庆祝。」 『明明很消沉,但是有好事要庆祝?』 『到底是什么事?』 一般审问官表示不解。那人渣继续说道: 「她说,这家伙找她加入跨校的社团,说这样一来虽然念的是不同的大学,但还是可以每天快乐地在一起。她一脸幸福地笑著说,虽然念了不同的学校,这家伙还是很关心她,让她开心得不得了。」 『哦~~……』 『笑得一脸幸福,是吗?』 『我们倒是因为听了这种话,心里恨到一辈子都笑不出来了呢。』 不妙。这些家伙的怒气开始转变成安静的杀气。似乎快要接近临界点了。 「一派胡言!你讲的都不是真的!而且话说回来,那些事和『十五公分』一点关系也没有不是吗!会长!这家伙说的不是正确答案,不具效力,对不对!」 我拚命反驳,寻找一线生机。 但是那家伙却不慌不忙地开口: 「不,有关系。因为那女人买的蛋糕是5号,也就是说──直径是『十五公分』。」 什么!竟然针对这部分!不愧是平常有在做料理的人! 『唔……』 会长在黑色斗篷底下双手抱胸。 难道说,他猜对了……? 我屏息以待会长的判决。最后会长放开双手: 『那就当成是这样吧。』 什么叫那就当成是这样?你们那边没有正确答案吗? 「等一下!会长我有异议!5号蛋糕是五到六个人吃的!两个人根本吃不完!也就是说这整件事全都是那个人渣瞎掰的!」 『唔……』 旁边的人渣「呿!」了一声。好险好险,差点就被他阴了。 『也就是说,这整件事完全是凭空捏造的?』 「没错!因为 我们吃的是4号蛋糕!」 『…………』 我好像看到斗篷底下的眼睛眯细了起来。 糟了,我似乎说错话了。 「等、等一下!会长请你听我说!」 『如果你是想交代遗言,我可没兴趣听哦。』 「至少听我把这句说完嘛!」 这样子岂不是比电视里的坏人角色更可怜了吗! 「我不是要说遗言,我是要说和这家伙的『十五公分』有关的事!」 『那我就姑且一听吧。』 「上次,和这家伙很要好的女孩对我说了一些事!」 为了不让旁边那个人渣有机会插嘴,我劈里啪啦地道: 「她说她觉得很烦恼,因为和这家伙见面时不能穿有跟的鞋子。」 『哦?为什么不能穿有跟的鞋子呢?』 「因为穿了有跟的鞋子,身高就会改变──」 说到这里,我暂停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以所有人都能清楚听见的音量说道: 「──这样一来,和这家伙的身高差就不是最容易接吻的『十五公分』了,她不想要这样!」 『『『嘎嘎嘎嘎嘎──!』』』 周围响起怪鸟般的哀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我在听到那些话时,也忍不住拿起钝器杀到这男人家去了。 「哪有那种事你这个白痴!那家伙不管穿高跟鞋或运动鞋,都一样会做啦!」 「…………」 我知道自己的眼睛眯了起来。 哦……是这样啊?你们那么常做啊?那么漂亮,身材又好的女孩,和这个垃圾人渣,是吗? 「会长!我说的是正确答案对吧!当成正确答案也可以对吧?把我的话当成正确答案,大家一起杀了这家伙好不好!」 『的话很有道理!』 『会长!我们快点杀了他吧!』 『我早就觉得该杀了这家伙了会长!』 很好!很顺利! 只要这家伙被处刑,我说的话就会变成正确答案,这样一来我就能保住性命。 但是旁边那人渣却为了妨碍我,大声叫道: 「不对!那家伙做的是用头槌攻击我!比起那种事,这家伙的蛋糕才是问题吧!而且刚才会长不也说我讲的十五公分是正确答案吗!」 「『那就当成是这样吧』算什么正确答案!很明显有其他的正确答案!我讲的才是正确答案啦!」 为了保住性命,我们互相扯起后腿,宣扬自己说的才有正当性。 但是我们两人的主张都被会长否定了。 『真遗憾。你们说的,都不是我提示的十五公分。』 他静静地摇头。 两边都不对?怎么可能!我那逼真的谎言居然不是正确答案! 「你们该不会本来就没有准备什么正确答案吧?」 我旁边那个笨蛋的话使我猛然惊觉。对了!这些家伙本来就没有打算给出正确答案! 「我知道了!你们是要让我们互相告(捏造的)密,利用那些话弹劾我们对吧!卑鄙!这样太龌龊了哦同学!」 「用谎言设陷阱诓骗我们,身为人类做这种事太丢脸了吧!」 我们开始大声抱怨。 听了我们的抗议,会长不情不愿地看著我们: 『没那回事。用来审判你们的关键字「十五公分」是有正确答案的。』 「那你就说说看啊!」 「就是嘛!有什么东西是『十五公分』啊!」 我们叫嚣起来,只见会长把手伸进怀里── 『正确答案,是这个。』 拿出某样物品,放在桌上。 ☆ 『昨天清晨,警方逮捕了以刀刃长十五公分的菜刀威胁友人的少年集团。此外,少年们在被逮捕时大喊「要矫正他们」、「审判的时刻到了」、「绝对饶不了他们」等等──』 「哇,好可怕哦。」 「是啊。而且总觉得像是身边会发生的事,感觉更可怕。」 「……危险。」 ※此外,为了保护未成年人,本记录不公布所有当事者之真实姓名。 「文学少女」后日谈 献给冷淡编辑【缪斯】的招牌之作 作者:野村美月 对有如菫菜花般的那个人的殷殷思念,正好有十五公分。 这是我与那个人重逢后,还称她为「远子学姊」,而不是「远子小姐」时的故事。 也是我为了缩短那十五公分的距离,舍身使出恶劣招数的故事。 ◇ ◇ ◇ 我以手机发出通知的三十分钟后,远子学姊慌慌张张地出现在我那兼作工作室的自宅公寓。 「心叶学弟!连载的稿子连一张都没写,是什么意思?」 绑在脑后的美丽黑发凌乱不堪,好几缕发丝垂落下来。应该是用尽全力跑来的缘故吧。只见她气喘吁吁,单薄的胸脯和肩膀剧烈起伏不已。 我让远子学姊来到客厅,面带歉色地道: 「就像我在留言里说的,杂志连载用的六十张稿纸分量的文章,连一张都还没完成。」 「截稿日是明天哦!上星期和你做确认时,你说因为和其他出版社的截稿日重叠,所以可能会晚一点交稿,但是『没问题,我会及时交稿的』,你不是爽快地那么保证吗?所以我才拜托印刷厂等到最后一刻。可是你却连一张都──一张都──」 一直以来,我是从来没有拖过稿,可说是严守截稿日的好孩子。所以远子学姊才会如此大意吧。 『没问题的。』我以诚恳的语气和笑容如此一再保证,尽可能地把截稿日拖到明天中午。现在离截稿期限,只剩二十小时了。 「对不起。我本来已经写到结尾的部分了,可是觉得有哪里不对,所以把写好的五十张的分量全删掉了。」 远子学姊哑然失色,泪眼汪汪地道: 「那、那五十张的备份呢……?」 「没有。」 「可、可可可是,既然已经写过一次,脑子里应该就会有印象吧!如果是心叶学弟,现在开始加油的话,明天之前一定可以写好六十张的!」 「可是啊,装记录点子用的稿纸的盒子,整个不见了哦。」 以职业作家的身分重新开始写作,已经七年了。虽然我现在是用电脑写作,但是突然想到什么点子,或是脑中浮现片段的故事情节,想稍微写成短文备分时,我还是和高中时一样,是用手写的。在五十张一叠的稿纸上以hb的自动铅笔做记录,比较容易统整想法。 而那些记录点子的稿纸,我一写好就会收在工作室的桌子旁的透明塑胶盒里。远子学姊以我的责编身分来我公寓时,应该也见过那愈来愈高的纸堆。 「欸欸欸欸!装在那个塑胶盒里的纸,全都没了?应该有一千五、六百张吧!因为是透明的盒子,所以看起来就像随兴地塞在透明包装袋里的超值包碎饼乾呢。肚子饿时看到那些东西就会很想吃,所以我尽可能地装成没看到──不对,现在这种事不重要!」 打从出生起就是「文学少女」的远子学姊,以吃书维生。 高中刚认识远子学姊时,她也一脸幸福地把书本内页撕碎,一脸幸福地咀嚼书本。而且她特别喜欢吃手写的文章,所以从远子学姊的角度看来,那厚厚一叠的笔记,就如她本人说的,看起来就像美味的点心一样。 「啊!该不会是遭小偷了!当红作家井上美羽老师亲手写下的灵感随笔,一定很好吃──不对!是非常宝贵!说不定已经流落到非法拍卖会上,以高额卖出了!不好!要快点报警!」 我轻柔地阻止了打算报警的远子学姊。 「没有这个必要。」 「咦?」 「那些笔记肯定还在这间公寓里。不过到底放在哪里,我不小心忘了。远子学姊,你可以帮我找出来吗?」 我以清爽的微笑说道。远子学姊目瞪口呆地看著我,接著脸颊像女高中生那样鼓了起来: 「心叶学弟!你在耍我是吗?其实你早就把稿子写好了对吧?快点交出来!」 「我真的没有写哦。」 「骗人。」 「我没有骗你。不信的话可以开电脑检查。」 我凝视著远子学姊的双眼,安静地做出宣告。也许是因为发现我是认真的,远子学姊显得有点胆怯。 事实上,稿子确实没有完成。 「要是远子学姊找不到那盒子,我就连一张稿子都写不出来。变成那样的话,这期就只好暂停连载了……」 我唉声叹气起来。原本面带困惑之色的远子学姊一下子竖起秀眉,露出好胜的眼神: 「只要找出藏在这公寓里的那些笔记就行了是吧?那样一来,你就会认真写作了是吧?哼!我一定会找出来给你看的!」 她似乎已经做好陪任性的作家玩不讲道理的游戏的觉悟了。 「请快一点哦。因为截稿期限是明天中午嘛。」 「~~~~!给我记住!我一定会加倍奉还的!惹编辑生气是很可怕的事哦!」 我住的公寓,总共有客厅、工作室和卧房三个区域。 远子学姊先从客厅开始搜索。她双眼晶光灿然,打开边柜的抽屉,翻开沙发的坐垫。 「能藏起那么大量纸张的场所不多。我最擅长找东西了。」 她穿著紧身裙跪在地上,像激动的猫咪似地环视客厅。 「身为『文学少女』的我,怎么可能找不出那么好吃的点心呢。」 她鼻孔喷气地说道。 「瞧,这里非常可疑呢。」 她看著有收纳功能的椅凳,双手抓著盖子的部分,连同随意放在椅面上的几本美国小说一起举起,探头看向收纳空间。 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我侧眼看著「呜~~」地呻吟的远子学姊,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豆浆,倒进加了许多水果乾的谷麦片里。 「让身为学姊的我找笔记,你自己倒是在做什么?」 「我肚子饿了,所以想趁现在吃点东西。」 「我根本没空吃原本准备好的玛丽?诺顿的《地板下的小矮人》呢!」 跪爬在地上的远子学姊恨恨地道。 为了补偿我的损失,我一定要让你写出超级杰作。远子学姊一面抱怨著,一面在客厅里到处翻找,接著前往厨房,把冰箱和微波炉之类的门一一打开检查。这段期间,我则是坐在沙发上吃午餐、喝咖啡。 远子学姊离开厨房前往走廊,打开玄关的鞋柜,检查厕所和浴室。砰,砰砰,听得到她粗鲁地开关门与打开、合上盖子之类的声音。 我吃完,把碗盘收拾好后,远子学姊已经移动到卧房去了。 她见到床边微微隆起的物体,双眼一亮。 「是那个吧!」 她得意洋洋地扯开被子,床单上除了枕头之外什么都没有。远子学姊一下子泄了气。 接著她回头瞪我: 「故意在那里放枕头,真恶劣!」 「我还想说这样太明显了,你应该不会上当才对。」 也许是被我气定神闲的态度激怒吧,或者是因为饿到极限了,远子学姊的表情变得更怨毒了。 「心叶学弟,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幼稚的事?你工作时明明很认真,也不再像高中时那样会说一些坏心眼的话,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成长为成熟的大人了呢!」 「这个嘛。七年前的春天,你头也不回地离开时,我只是个小孩,没有能力阻止你。在那之后,我一直在想,假如我成为大人,就能一直和你在一起了,所以才会努力变成熟的哦。」 远子学姊的肩膀微微一震。 接著困扰地皱起眉心,眉尾稍微下垂。 七年来,我们一直没有见过面,直到半年前──的炎热夏季,才再次相逢。 远子学姊 以我的责任编辑的身分来到我的公寓,我则在脖子上缠著白色的羊毛围巾,出来迎接她。 七年后的夏天,自己将会遇见一名戴著白色围巾,站在叼著鲑鱼的熊前面的男性。那个人将是远子学姊命中注定的对象。远子学姊一直深信相占卜师的这个预言。 除了围巾之外,叼著鲑鱼的熊的吉祥物,以及前一天晚上写好的,远子学姊最喜欢的香甜故事,我也都周到地准备齐全。我心中满怀期待…… 「可是你却没有收下我写的短篇小说呢。」 「因为……」 远子学姊姿态很低地扭来扭去: 「我觉得身为编辑,不该独占作家写的故事嘛。」 七年前,以及半年前重逢时──她都说了同样的话。 我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所以如此告诉她: 写这篇文章的不是作家井上美羽,而是井上心叶。井上美羽是大家的作家,井上心叶是专属于你的作家。 计画很完美。照理说应该是这样才对。可是远子学姊终究没有收下我的礼物,谈完工作方面的事之后就回去了。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半年。 虽然我们之间偶尔会出现少许粉红色气流,但是我和远子学姊还是没有跨越作家与责编、学姊与学弟的那条线。 夏季结束,秋季消逝,隆冬已至。 「……我也一样,花了很多心血才总算成为你的责编哦。所以,不要再做这种幼稚的事了。」 「不要。」 我毫无惭色地断然拒绝。 「就算装出成熟、有余裕的大人的样子慢慢等,那个谁也一直保留回答,所以我就又变回小孩子了。」 这次,她可不能装傻蒙混过去。因为我以截稿前夕的稿子作为人质逼她──在明知有可能会被反弹的风险下。但是,不这么做的话,就无法撼动远子学姊。 远子学姊再次鼓起腮帮子,把枕头朝我的脸一丢: 「什么嘛!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心情!」 她似乎非常生气,把床单连著被子一起扯到地板上,打开衣柜,拿出外套、大衣和包包,到处乱丢,用力踩著地板离开卧房。 「我、我也──我也一直──」 她握紧拳头,断断续续地说著,打开最后一间还没检查的房间──工作室──的门,接著,反射性地眯细眼睛。 时间是薄暮即将来临的黄昏时刻。 从西侧窗户洒入的,蜂蜜般的金色光芒,将放满书架的房间照耀得极为眩目。 宛如我们一起经历过许多无可取代的时光的,那间被书本淹没的小房间。 冬季的清澄阳光,与当时同样地包覆远子学姊纤瘦的身体,为她添上灿烂的光彩。 笼罩在柔软的黄金色光芒中的,「文学少女」。 「我一定会找到的──心叶学弟是笨蛋、坏心眼、最讨人厌了。根本不明白我的心情……」 远子学姊为了对抗激动的情绪似动了起来。憋著嗓子抱怨不已的模样,彷佛变回了当年那个绑著辫子的女高中生。 「其实我也──」 重逢的那天,远子学姊无视白色围巾与叼著鲑鱼的熊的吉祥物,说不能吃掉我为她写的稿子。 ──因为,我是编辑。 她以识大体的笑容拒绝了。 但是在离开前,她一直凝视著我,露出有点想哭的微笑。 ──可以成为心叶学弟的责任编辑,我真的很开心。很高兴你能一直写下去。 那温暖的声音,惆怅的眼神,与毕业典礼时微笑著背对我而去的远子学姊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使我震撼不已。 就如同我一直记挂著远子学姊,远子学姊也一样记挂著我。确认到这个事实,我很高兴,但是又很闷。 其实,我想把累积下来的创作笔记,全部送给远子学姊。 见不到远子学姊的七年来,我殷殷思念著她,想像著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些思念的碎片送给最喜欢吃手写故事的她。半年前,与远子学姊重逢后,我依然不停地累积著我的思念。 我把那些思念的碎片,和没能被远子学姊吃下的短篇小说一起放进透明的盒子里,把盒子摆在工作室书桌旁的架子上。 故意把那些思念的碎片,放在远子学姊来我家时,一定能发现它们的场所。 我的意图,远子学姊一定也发现了吧。 虽然她故作平静地移开目光,但是在我背对她时,她会稍微偷瞄一下那些稿纸,露出饥饿的神情。 映照在玻璃杯或钢笔上的她那个模样,我也一样装成不知道,只是在暗地里以焦急的心情注视著她。 两人的耐力大赛持续著,累积下来的稿纸,以尺一量,都已经十五公分了。 我们之间的距离,连短短十五公分都没有缩短。十五公分里,填塞了上千张的思念。 远子学姊打开影印机的纸匣检查,接著想到什么似地抬头,朝著书柜跑过去。 遮住房间两面墙壁的书柜之一,排满了文学全集。远子学姊认真地端详起那些有气派书盒的全集。 「史考特?费兹杰罗《魂断巴黎》、《尘世乐园》……海明威《战地钟声》……亨利?詹姆斯《碧庐冤孽》……威廉?福克纳《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杰克?伦敦《野性的呼唤》……」 她眼中闪烁著智慧的光辉,嘴唇缓缓扬起。 「这次一定将军了,心叶学弟。虽然客厅里有美国文学全集,可是这里有标题相同的书哦。」 远子学姊装模作样地把手伸向书架,得意洋洋地发表胜利宣言: 「所以这些都只有书盒而已。你一定是把那些创作笔记分开装在这些盒子里对吧?」 她指著杰克?伦敦的《野性的呼唤》,意气风发地猛地一抽。 「看吧──」 抽得太过用力,远子学姊的膝盖向前弯,差点摔倒。她勉力站稳,以难以置信的表情看著手上的书盒。 因为那盒子,比她想像中的要轻太多的缘故吧。 那也是当然的。 因为里面是── 「……空的。」 远子学姊怔怔地道。 「难道这和刚才的床单是同种类的陷阱?不对,虽然这书盒是空的,但是不等于其他书盒也是空的。」 她说完,一面念出堆在客厅椅凳上的书名,一面抽出同名的书盒。 「《战地钟声》……《碧庐冤孽》……这个也是空的。《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这个也是……」 书架前堆满了空书盒。 远子学姊一开始时得意洋洋的声音,也渐渐染上焦急之色,不过在拿起费兹杰罗作品集的书盒时,表情稍微明亮了一点。 因为盒子里有轻微的窸窣声的缘故吧。 说不定又是空欢喜一场。远子学姊以慎重的表情,屏住呼吸,检查起书盒里的东西。我看著那样的她,心脏激动地狂跳起来。 远子学姊从书盒中抽出了大约三张的稿纸。 是重逢的那天,我送给远子学姊的,充满了我那微不足道的──千思万想的故事。 「题目是『恋情』、『命运』、『永远』。」 远子学姊低头看著稿纸,一动也不动。我以满怀期望的声音说道: 「无论如何,我都想让远子学姊吃掉这些。它们是我这七年来累积的感情,以及今后的感情。」 远子学姊爱说话的嘴抿成一条线,眉尾下垂,以泫然欲泣的表情看著那些稿纸。造成她的困扰,我的心揪了起来。 尽管如此,我还是把自己的感情说 出来了。因为我相信自己不是在唱独角戏。 重逢后的这半年来,远子学姊偶尔泄漏的思念,总是使我血液沸腾。 我想听远子学姊亲口说出来。现在马上。 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心情──我想听说出这句话的远子学姊,把那心情确实地说出来。 远子学姊嘴唇微颤,声音很是无助。 「我想吃……可是,我吃掉的话,大家就看不到了……」 啊啊,她总算说出来了。 我朝她踏出一步。远子学姊肩膀猛地一震。 「只要远子学姊记得内容就行了。这样一来,当我写给大家看的故事时,你就能帮上我的忙了。」 不管几岁,远子学姊都一定会露出菫菜花般的笑容,『我是如你所见的「文学少女」哦。』快活地做出这样的宣言吧。 只要远子学姊一直喜欢著故事,喜欢吃故事,对我来说,远子学姊就永远是「文学少女」。 我想为她写故事。为大众编织故事的作家,分出一些时间写故事给唯一的某人,应该无可厚非吧。 这么做,能成为写出新故事的养分。我如此相信著,又向前踏出一步。 踏出的步伐,和经年累积的思念一样,都是十五公分。 十五公分,十五公分地,朝著捏著纸张边缘,把我的手写稿纸捧在单薄的胸前的,远子学姊走近。 「如果是远子学姊,一定能把内容全部记下来吧。」 「可、可是……」 还有十五公分。 已经是伸手可及的距离了。 「请吃吧。一定非常甜美哦。」 我停在离远子学姊只有十五公分的场所。远子学姊的气息拂过我脸颊,使我有些晕眩。 「真的……吗……?不会是把红豆泥加在豆腐味噌汤之类的味道……吧?」 直到这种时候,还会对这种事感到不安。显然我深深不受她的信任。我一面反省著过去让她吃到很多怪味点心的事,一面说道: 「放心吧。可以先吃一口看看。」 远子学姊点点头,战战兢兢地伸手,以细白的手指撕下稿纸的一角。 从窗外射入的金色光芒中,远子学姊以嘴唇轻轻抿住小小的文字碎片,卷在舌头上,优雅地咀嚼起来。 是高中时代,见惯了的景色。 窸窸窣窣,唰唰,细碎而断续的声音。 远子学姊垂著眼帘,双肩微颤,吃著我写的故事。 文字一入口,她就陶醉地眯细双眼,再次露出怅惘的表情: 「……好甜,呢。」 她细若蚊鸣地呢喃著。 「……好甜……好美味……好甜……真的好甜……非常,好吃……」 题目是「恋情」、「命运」、「永远」。 和菫菜花般作风传统,爱说话,爱管闲事的女孩分手之后,才开始的恋情。 她相信命运。 可是他,决定以自己的双手,创造出她相信的命运。 岁月流逝,他看著即将使命运成为永远的重逢,以满足的心情说道: ──明天,一定能见到你。 彷佛被镶在纸上的文字醉倒似的,远子学姊霞飞双颊,泪珠滚滚落下。她吞下最后一张纸片。 「太好吃了……怎么办,心叶学弟,太好吃了。就像吸满了甜酒的金色萨瓦兰蛋糕似的……舌尖和手指都热起来了,像是被绚烂的香气包围似的……这么好吃的东西,我以后一定会想再吃的……没有这味道,我会活不下去的……」 远子学姊以哭音抽抽噎噎地道。 吃下我七年来的思念,因此哭了。 把一直深藏在心中的真正感情说出来了。 我的胸口也高兴得差点裂开。我向她发誓: 「既然如此,我今后也会为远子学姊写下许多好吃的点心和大餐。请你吃下它们,成为我以井上美羽写作时的得力助手吧。」 「这种请求……太狡猾了。」 心叶学弟从以前就一直这么狡猾。先灌醉我,再说出这种让我高兴的话,太奸诈了。明明知道酒醉的我会诚实地说出真心话…… 远子学姊连脖子都发红了。只见她不断吸著鼻子,以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我,不停地责备我。最后,以几乎听不见的音量说道: 「……真是,拿你没办法呢。」 这是yes的意思。我以想大喊万岁的心情,一口气缩短最后的十五公分。 ◇ ◇ ◇ 当然,我没忘记印刷厂的截稿期限。 我回到客厅,把叠在有收纳功能的椅凳上的书拿开,打开盖子。见到十五公分厚的笔记稿纸,远子学姊瞪大双眼: 「为什么?我在找的时候明明是空著的。」 「一开始是藏在冰箱里,等远子学姊检查过这里之后,我就装成准备午餐,把稿纸偷偷放进里面。找过一次的地方,就不会想重找一次对吧?」 听完我的说明,太奸诈了!远子学姊再次生起气来。 「要是开了天窗,我以后就再也!绝对不要!吃心叶学弟写的东西了哦!」 她以因微醺而发红的脸叮嘱道。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写完了六十张分的稿子。 隔天,把稿子交给印刷厂后,远子学姊抱紧十五公分的创作笔记,笑咪咪地道: 「其实我一直都很在意这些呢。我会把它们当成点心,每天在家里吃一张的。居然可以把这些全部吃掉,真像做梦一样。」 她开心到差点跳起舞来。 明明那么固执地装成没看见,一旦做出觉悟,似乎就很忠于自己的食欲。 我从远子学姊的手臂中抽回稿纸,笑咪咪地道: 「我没有说可以带回家吃哦。想吃的话,请来我家吃。」 「欸欸!太过分了!」 远子学姊瞪大双眼,不满地抗议著。反正都是要吃,我当然想看她吃下去后的反应。 她昨天醉酒的样子之可爱,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忍不住想发笑。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再次瞻仰瞻仰那模样。 「心叶学弟,你太蛮横了!对学姊一点敬意也没有!」 远子学姊气呼呼道。尽管如此,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连十五公分都不到,早已是零距离了。 后记 执笔作家短语 ※同刊载顺序 绫里惠史〈in the room〉 看到「十五公分」与「男女」这两个题目时,这对「男女」究竟是「谁」呢?我以这样的想法为基础,写出这次的短篇小说。谁都不是的「男女」以及距离的意义,很高兴能以此为题材,写出我一直很想尝试的悬疑风格小说。 庵田定夏〈十五公分一次定胜负〉 人生中,不知何时会响起比赛开始的铃声。我想成为不论何时、不论被任何人挑战都不会逃避的那种人(希望)。这是我个人久违六年的第二次短篇企画,所以写得很开心! 石川博品〈七月的微小告别〉 步行参拜诹访湖周围总共四座的诹访大社。冬天参拜时,从湖面吹来的冷风使智慧型手机的电池挂点;夏天参拜时由于天气太热,差点中暑。「可别小看诹访湖哦!」总觉得神明在对我这么说。「等春天或秋天时再来吧!」也许神明是这个意思吧。 伊东京一〈跳跃者日记〉 只能瞬间移动「十五公分」的能力,可以做什么?从这个想法开始创造的故事,意外地把主角们带往多愁善感的方向。很高兴能参加本书的企画,希望读者们会喜欢本作。 冈本タクヤ〈从地面仅仅飘浮十五公分程度的故事〉 十五公分大约是半尺长。我本来想写「对于袭向自己的各种不公不义现象进行微小反击的活跃银行员〈半尺直树〉」,不过也只有想想而已,写出来的是收录在本书中的故事。希望大家会喜欢。 くさなぎ そうし〈花道女孩与书道男孩的混合展览会〉 实现了「让作品成为实体书」这个梦想的第一步!这都是多亏阅读本作的各位读者的支持,真的是太谢谢大家了。我会努力让自己的长篇作品和大家见面的! 久远 侑〈渐变的风景与不变的约定〉 本作是收录在合集里,所以我想写一个把自己过去作品的精华浓缩在其中的短篇。希望第一次接触我作品的人也能喜欢这个故事。谢谢所有刊载本作时帮我忙的大家。 九曜〈p ; 15cm〉 谢谢编辑部让我有机会参与这个企画。听到「十五公分」时,首先浮现在我脑中的,是我的专门领域。其实也有十六公分的种类哦。有机会的话,请大家到图书馆亲眼确认看看。 佐々原史绪〈甜蜜奖杯〉 我非常喜欢短篇故事,所以很高兴能再次受邀参加合集的企画。在「应该不会和其他人撞题材」+「应该有直径十五公分的球类运动」的想法下,我回答说要写「运动」的故事。但是却在不知不觉间变成甜点与田径的故事。用「总之先来杯啤酒吧!」的心情写作还真是不行呢。 更伊俊介〈十五夜同学偏移了十五公分〉 不论是偏移了多少公分的女孩子,能和对方在放学后的教室独处聊天的话,似乎就会喜欢上对方。虽然我没有这种经验就是了。顺带一提,加了竹轮的咖哩很好吃哦。 三田千惠〈唯一的客人〉 我喜欢有历史的商店街。我在居家附近设有弧形玻璃帷幕屋顶的商店街闲晃之际,想出了这个故事。这是我第一次写短篇,感觉很新鲜有趣! 田口仙年堂〈口袋中的女神〉 我要写很少写的爱情喜剧哦──!虽然我满怀干劲地这么想,但是实际动笔之后,不靠著熬夜时的恍惚情绪就写不出来。可是推敲字句与校稿又必须在意识清醒的白天做才行,害我有种反覆看自己写的情书的感觉。 竹冈叶月〈星期五去惠比寿屋〉 男女老幼,没有任何共通点的人们,在不自报身分的情况下待在相同的场所,感觉应该很棒呢。我心跳不已地著手写起这个故事。主题的十五公分,感觉起来,是大是小呢?这次我写的是「大的」十五公分。 羽根川牧人〈冰棒,与时空重叠的箱子〉 其实,在我以轻小说作家的身分出道前,就已经在ファミ通文库的短篇小说合集中刊载过作品了。上次的作品是以时间为题材,这次的作品则是以长度为题材,不过我都写得很愉快!……咦?重新一看,这次好像也是时间的故事呢…… 御影瑛路〈顺利地被女孩子甩掉的夏天〉 我老早就想写充满处男情怀的主角在种种误会下被甩的故事,所以觉得很满足──不对,这样的页数让我觉得有点意犹未尽呢!有机会的话我想写写他的成长。 水城水城〈青春期美眉与小小老头〉 我想写可爱的美眉与可爱的小老头。 虽然小小老头是很有名的都市传说,但是假如真的在自己家看到那种东西,只会觉得是鬼故事呢。 筑地俊彦〈隔壁的○○○小姐〉 女孩子拿著电锯的场面太常见了,所以改成拿钻岩机。不过实际使用时会吵死人吧。「就算臂力不强,也能藉著未来之力轻松使用!」以这类的广告词热卖的商品。每家都买个一把备用,您觉得如何呢? 森桥ビンゴ〈她开始创作绘本〉 我也已经为人父母了,所以想试试看这样的故事。 希望大家喜欢本作。 井上坚二〈我与你们与15公分之间的那些事〉 有哪些东西是十五公分?我做了一些调查。千圆钞的长度、高跟鞋的高度、小平底锅的宽度……结果还是写了常见的东西。真担心和大家撞哏呀。 野村美月〈「文学少女」后日谈 献给冷淡编辑【缪斯】的招牌之作〉 今年(2017年)是《文学少女》系列出版十周年,台湾的出版社帮我出了很棒的纪念套书。由于太开心了,所以我想写一点两人之后的故事作为回礼。当然也希望日本的读者大人们能够喜欢这个故事。 初出一览 〈in the room〉、〈十五公分一次定胜负〉、〈七月的微小告别〉、〈跳跃者日记〉、〈从地面仅仅飘浮十五公分程度的故事〉、〈p ; 15cm〉、〈渐变的风景与不变的约定〉、〈甜蜜奖杯〉、〈十五夜同学偏移了十五公分〉、〈唯一的客人〉、〈周五去惠比寿屋〉、〈冰棒,与时空重叠的箱子〉、〈顺利地被女孩子甩掉的夏天〉、〈青春期美眉与小小老头〉。 ──以上刊载于《カクヨム》ファミ通文库小说网页。 执笔作家短语 ※同刊载顺序 绫里惠史〈in the room〉 看到「十五公分」与「男女」这两个题目时,这对「男女」究竟是「谁」呢?我以这样的想法为基础,写出这次的短篇小说。谁都不是的「男女」以及距离的意义,很高兴能以此为题材,写出我一直很想尝试的悬疑风格小说。 庵田定夏〈十五公分一次定胜负〉 人生中,不知何时会响起比赛开始的铃声。我想成为不论何时、不论被任何人挑战都不会逃避的那种人(希望)。这是我个人久违六年的第二次短篇企画,所以写得很开心! 石川博品〈七月的微小告别〉 步行参拜诹访湖周围总共四座的诹访大社。冬天参拜时,从湖面吹来的冷风使智慧型手机的电池挂点;夏天参拜时由于天气太热,差点中暑。「可别小看诹访湖哦!」总觉得神明在对我这么说。「等春天或秋天时再来吧!」也许神明是这个意思吧。 伊东京一〈跳跃者日记〉 只能瞬间移动「十五公分」的能力,可以做什么?从这个想法开始创造的故事,意外地把主角们带往多愁善感的方向。很高兴能参加本书的企画,希望读者们会喜欢本作。 冈本タクヤ〈从地面仅仅飘浮十五公分程度的故事〉 十五公分大约是半尺长。我本来想写「对于袭向自己的各种不公不义现象进行微小反击的活跃银行员〈半尺直树〉」,不过也只有想想而已,写出来的是收录在本书中的故事。希望大家会喜欢。 くさなぎ そうし〈花道女孩与书道男孩的混合展览会〉 实现了「让作品成为实体书」这个梦想的第一步!这都是多亏阅读本作的各位读者的支持,真的是太谢谢大家了。我会努力让自己的长篇作品和大家见面的! 久远 侑〈渐变的风景与不变的约定〉 本作是收录在合集里,所以我想写一个把自己过去作品的精华浓缩在其中的短篇。希望第一次接触我作品的人也能喜欢这个故事。谢谢所有刊载本作时帮我忙的大家。 九曜〈p ; 15cm〉 谢谢编辑部让我有机会参与这个企画。听到「十五公分」时,首先浮现在我脑中的,是我的专门领域。其实也有十六公分的种类哦。有机会的话,请大家到图书馆亲眼确认看看。 佐々原史绪〈甜蜜奖杯〉 我非常喜欢短篇故事,所以很高兴能再次受邀参加合集的企画。在「应该不会和其他人撞题材」+「应该有直径十五公分的球类运动」的想法下,我回答说要写「运动」的故事。但是却在不知不觉间变成甜点与田径的故事。用「总之先来杯啤酒吧!」的心情写作还真是不行呢。 更伊俊介〈十五夜同学偏移了十五公分〉 不论是偏移了多少公分的女孩子,能和对方在放学后的教室独处聊天的话,似乎就会喜欢上对方。虽然我没有这种经验就是了。顺带一提,加了竹轮的咖哩很好吃哦。 三田千惠〈唯一的客人〉 我喜欢有历史的商店街。我在居家附近设有弧形玻璃帷幕屋顶的商店街闲晃之际,想出了这个故事。这是我第一次写短篇,感觉很新鲜有趣! 田口仙年堂〈口袋中的女神〉 我要写很少写的爱情喜剧哦──!虽然我满怀干劲地这么想,但是实际动笔之后,不靠著熬夜时的恍惚情绪就写不出来。可是推敲字句与校稿又必须在意识清醒的白天做才行,害我有种反覆看自己写的情书的感觉。 竹冈叶月〈星期五去惠比寿屋〉 男女老幼,没有任何共通点的人们,在不自报身分的情况下待在相同的场所,感觉应该很棒呢。我心跳不已地著手写起这个故事。主题的十五公分,感觉起来,是大是小呢?这次我写的是「大的」十五公分。 羽根川牧人〈冰棒,与时空重叠的箱子〉 其实,在我以轻小说作家的身分出道前,就已经在ファミ通文库的短篇小说合集中刊载过作品了。上次的作品是以时间为题材,这次的作品则是以长度为题材,不过我都写得很愉快!……咦?重新一看,这次好像也是时间的故事呢…… 御影瑛路〈顺利地被女孩子甩掉的夏天〉 我老早就想写充满处男情怀的主角在种种误会下被甩的故事,所以觉得很满足──不对,这样的页数让我觉得有点意犹未尽呢!有机会的话我想写写他的成长。 水城水城〈青春期美眉与小小老头〉 我想写可爱的美眉与可爱的小老头。 虽然小小老头是很有名的都市传说,但是假如真的在自己家看到那种东西,只会觉得是鬼故事呢。 筑地俊彦〈隔壁的○○○小姐〉 女孩子拿著电锯的场面太常见了,所以改成拿钻岩机。不过实际使用时会吵死人吧。「就算臂力不强,也能藉著未来之力轻松使用!」以这类的广告词热卖的商品。每家都买个一把备用,您觉得如何呢? 森桥ビンゴ〈她开始创作绘本〉 我也已经为人父母了,所以想试试看这样的故事。 希望大家喜欢本作。 井上坚二〈我与你们与15公分之间的那些事〉 有哪些东西是十五公分?我做了一些调查。千圆钞的长度、高跟鞋的高度、小平底锅的宽度……结果还是写了常见的东西。真担心和大家撞哏呀。 野村美月〈「文学少女」后日谈 献给冷淡编辑【缪斯】的招牌之作〉 今年(2017年)是《文学少女》系列出版十周年,台湾的出版社帮我出了很棒的纪念套书。由于太开心了,所以我想写一点两人之后的故事作为回礼。当然也希望日本的读者大人们能够喜欢这个故事。 初出一览 〈in the room〉、〈十五公分一次定胜负〉、〈七月的微小告别〉、〈跳跃者日记〉、〈从地面仅仅飘浮十五公分程度的故事〉、〈p ; 15cm〉、〈渐变的风景与不变的约定〉、〈甜蜜奖杯〉、〈十五夜同学偏移了十五公分〉、〈唯一的客人〉、〈周五去惠比寿屋〉、〈冰棒,与时空重叠的箱子〉、〈顺利地被女孩子甩掉的夏天〉、〈青春期美眉与小小老头〉。 ──以上刊载于《カクヨム》ファミ通文库小说网页。 执笔作家短语 ※同刊载顺序 绫里惠史〈in the room〉 看到「十五公分」与「男女」这两个题目时,这对「男女」究竟是「谁」呢?我以这样的想法为基础,写出这次的短篇小说。谁都不是的「男女」以及距离的意义,很高兴能以此为题材,写出我一直很想尝试的悬疑风格小说。 庵田定夏〈十五公分一次定胜负〉 人生中,不知何时会响起比赛开始的铃声。我想成为不论何时、不论被任何人挑战都不会逃避的那种人(希望)。这是我个人久违六年的第二次短篇企画,所以写得很开心! 石川博品〈七月的微小告别〉 步行参拜诹访湖周围总共四座的诹访大社。冬天参拜时,从湖面吹来的冷风使智慧型手机的电池挂点;夏天参拜时由于天气太热,差点中暑。「可别小看诹访湖哦!」总觉得神明在对我这么说。「等春天或秋天时再来吧!」也许神明是这个意思吧。 伊东京一〈跳跃者日记〉 只能瞬间移动「十五公分」的能力,可以做什么?从这个想法开始创造的故事,意外地把主角们带往多愁善感的方向。很高兴能参加本书的企画,希望读者们会喜欢本作。 冈本タクヤ〈从地面仅仅飘浮十五公分程度的故事〉 十五公分大约是半尺长。我本来想写「对于袭向自己的各种不公不义现象进行微小反击的活跃银行员〈半尺直树〉」,不过也只有想想而已,写出来的是收录在本书中的故事。希望大家会喜欢。 くさなぎ そうし〈花道女孩与书道男孩的混合展览会〉 实现了「让作品成为实体书」这个梦想的第一步!这都是多亏阅读本作的各位读者的支持,真的是太谢谢大家了。我会努力让自己的长篇作品和大家见面的! 久远 侑〈渐变的风景与不变的约定〉 本作是收录在合集里,所以我想写一个把自己过去作品的精华浓缩在其中的短篇。希望第一次接触我作品的人也能喜欢这个故事。谢谢所有刊载本作时帮我忙的大家。 九曜〈p ; 15cm〉 谢谢编辑部让我有机会参与这个企画。听到「十五公分」时,首先浮现在我脑中的,是我的专门领域。其实也有十六公分的种类哦。有机会的话,请大家到图书馆亲眼确认看看。 佐々原史绪〈甜蜜奖杯〉 我非常喜欢短篇故事,所以很高兴能再次受邀参加合集的企画。在「应该不会和其他人撞题材」+「应该有直径十五公分的球类运动」的想法下,我回答说要写「运动」的故事。但是却在不知不觉间变成甜点与田径的故事。用「总之先来杯啤酒吧!」的心情写作还真是不行呢。 更伊俊介〈十五夜同学偏移了十五公分〉 不论是偏移了多少公分的女孩子,能和对方在放学后的教室独处聊天的话,似乎就会喜欢上对方。虽然我没有这种经验就是了。顺带一提,加了竹轮的咖哩很好吃哦。 三田千惠〈唯一的客人〉 我喜欢有历史的商店街。我在居家附近设有弧形玻璃帷幕屋顶的商店街闲晃之际,想出了这个故事。这是我第一次写短篇,感觉很新鲜有趣! 田口仙年堂〈口袋中的女神〉 我要写很少写的爱情喜剧哦──!虽然我满怀干劲地这么想,但是实际动笔之后,不靠著熬夜时的恍惚情绪就写不出来。可是推敲字句与校稿又必须在意识清醒的白天做才行,害我有种反覆看自己写的情书的感觉。 竹冈叶月〈星期五去惠比寿屋〉 男女老幼,没有任何共通点的人们,在不自报身分的情况下待在相同的场所,感觉应该很棒呢。我心跳不已地著手写起这个故事。主题的十五公分,感觉起来,是大是小呢?这次我写的是「大的」十五公分。 羽根川牧人〈冰棒,与时空重叠的箱子〉 其实,在我以轻小说作家的身分出道前,就已经在ファミ通文库的短篇小说合集中刊载过作品了。上次的作品是以时间为题材,这次的作品则是以长度为题材,不过我都写得很愉快!……咦?重新一看,这次好像也是时间的故事呢…… 御影瑛路〈顺利地被女孩子甩掉的夏天〉 我老早就想写充满处男情怀的主角在种种误会下被甩的故事,所以觉得很满足──不对,这样的页数让我觉得有点意犹未尽呢!有机会的话我想写写他的成长。 水城水城〈青春期美眉与小小老头〉 我想写可爱的美眉与可爱的小老头。 虽然小小老头是很有名的都市传说,但是假如真的在自己家看到那种东西,只会觉得是鬼故事呢。 筑地俊彦〈隔壁的○○○小姐〉 女孩子拿著电锯的场面太常见了,所以改成拿钻岩机。不过实际使用时会吵死人吧。「就算臂力不强,也能藉著未来之力轻松使用!」以这类的广告词热卖的商品。每家都买个一把备用,您觉得如何呢? 森桥ビンゴ〈她开始创作绘本〉 我也已经为人父母了,所以想试试看这样的故事。 希望大家喜欢本作。 井上坚二〈我与你们与15公分之间的那些事〉 有哪些东西是十五公分?我做了一些调查。千圆钞的长度、高跟鞋的高度、小平底锅的宽度……结果还是写了常见的东西。真担心和大家撞哏呀。 野村美月〈「文学少女」后日谈 献给冷淡编辑【缪斯】的招牌之作〉 今年(2017年)是《文学少女》系列出版十周年,台湾的出版社帮我出了很棒的纪念套书。由于太开心了,所以我想写一点两人之后的故事作为回礼。当然也希望日本的读者大人们能够喜欢这个故事。 初出一览 〈in the room〉、〈十五公分一次定胜负〉、〈七月的微小告别〉、〈跳跃者日记〉、〈从地面仅仅飘浮十五公分程度的故事〉、〈p ; 15cm〉、〈渐变的风景与不变的约定〉、〈甜蜜奖杯〉、〈十五夜同学偏移了十五公分〉、〈唯一的客人〉、〈周五去惠比寿屋〉、〈冰棒,与时空重叠的箱子〉、〈顺利地被女孩子甩掉的夏天〉、〈青春期美眉与小小老头〉。 ──以上刊载于《カクヨム》ファミ通文库小说网页。 执笔作家短语 ※同刊载顺序 绫里惠史〈in the room〉 看到「十五公分」与「男女」这两个题目时,这对「男女」究竟是「谁」呢?我以这样的想法为基础,写出这次的短篇小说。谁都不是的「男女」以及距离的意义,很高兴能以此为题材,写出我一直很想尝试的悬疑风格小说。 庵田定夏〈十五公分一次定胜负〉 人生中,不知何时会响起比赛开始的铃声。我想成为不论何时、不论被任何人挑战都不会逃避的那种人(希望)。这是我个人久违六年的第二次短篇企画,所以写得很开心! 石川博品〈七月的微小告别〉 步行参拜诹访湖周围总共四座的诹访大社。冬天参拜时,从湖面吹来的冷风使智慧型手机的电池挂点;夏天参拜时由于天气太热,差点中暑。「可别小看诹访湖哦!」总觉得神明在对我这么说。「等春天或秋天时再来吧!」也许神明是这个意思吧。 伊东京一〈跳跃者日记〉 只能瞬间移动「十五公分」的能力,可以做什么?从这个想法开始创造的故事,意外地把主角们带往多愁善感的方向。很高兴能参加本书的企画,希望读者们会喜欢本作。 冈本タクヤ〈从地面仅仅飘浮十五公分程度的故事〉 十五公分大约是半尺长。我本来想写「对于袭向自己的各种不公不义现象进行微小反击的活跃银行员〈半尺直树〉」,不过也只有想想而已,写出来的是收录在本书中的故事。希望大家会喜欢。 くさなぎ そうし〈花道女孩与书道男孩的混合展览会〉 实现了「让作品成为实体书」这个梦想的第一步!这都是多亏阅读本作的各位读者的支持,真的是太谢谢大家了。我会努力让自己的长篇作品和大家见面的! 久远 侑〈渐变的风景与不变的约定〉 本作是收录在合集里,所以我想写一个把自己过去作品的精华浓缩在其中的短篇。希望第一次接触我作品的人也能喜欢这个故事。谢谢所有刊载本作时帮我忙的大家。 九曜〈p ; 15cm〉 谢谢编辑部让我有机会参与这个企画。听到「十五公分」时,首先浮现在我脑中的,是我的专门领域。其实也有十六公分的种类哦。有机会的话,请大家到图书馆亲眼确认看看。 佐々原史绪〈甜蜜奖杯〉 我非常喜欢短篇故事,所以很高兴能再次受邀参加合集的企画。在「应该不会和其他人撞题材」+「应该有直径十五公分的球类运动」的想法下,我回答说要写「运动」的故事。但是却在不知不觉间变成甜点与田径的故事。用「总之先来杯啤酒吧!」的心情写作还真是不行呢。 更伊俊介〈十五夜同学偏移了十五公分〉 不论是偏移了多少公分的女孩子,能和对方在放学后的教室独处聊天的话,似乎就会喜欢上对方。虽然我没有这种经验就是了。顺带一提,加了竹轮的咖哩很好吃哦。 三田千惠〈唯一的客人〉 我喜欢有历史的商店街。我在居家附近设有弧形玻璃帷幕屋顶的商店街闲晃之际,想出了这个故事。这是我第一次写短篇,感觉很新鲜有趣! 田口仙年堂〈口袋中的女神〉 我要写很少写的爱情喜剧哦──!虽然我满怀干劲地这么想,但是实际动笔之后,不靠著熬夜时的恍惚情绪就写不出来。可是推敲字句与校稿又必须在意识清醒的白天做才行,害我有种反覆看自己写的情书的感觉。 竹冈叶月〈星期五去惠比寿屋〉 男女老幼,没有任何共通点的人们,在不自报身分的情况下待在相同的场所,感觉应该很棒呢。我心跳不已地著手写起这个故事。主题的十五公分,感觉起来,是大是小呢?这次我写的是「大的」十五公分。 羽根川牧人〈冰棒,与时空重叠的箱子〉 其实,在我以轻小说作家的身分出道前,就已经在ファミ通文库的短篇小说合集中刊载过作品了。上次的作品是以时间为题材,这次的作品则是以长度为题材,不过我都写得很愉快!……咦?重新一看,这次好像也是时间的故事呢…… 御影瑛路〈顺利地被女孩子甩掉的夏天〉 我老早就想写充满处男情怀的主角在种种误会下被甩的故事,所以觉得很满足──不对,这样的页数让我觉得有点意犹未尽呢!有机会的话我想写写他的成长。 水城水城〈青春期美眉与小小老头〉 我想写可爱的美眉与可爱的小老头。 虽然小小老头是很有名的都市传说,但是假如真的在自己家看到那种东西,只会觉得是鬼故事呢。 筑地俊彦〈隔壁的○○○小姐〉 女孩子拿著电锯的场面太常见了,所以改成拿钻岩机。不过实际使用时会吵死人吧。「就算臂力不强,也能藉著未来之力轻松使用!」以这类的广告词热卖的商品。每家都买个一把备用,您觉得如何呢? 森桥ビンゴ〈她开始创作绘本〉 我也已经为人父母了,所以想试试看这样的故事。 希望大家喜欢本作。 井上坚二〈我与你们与15公分之间的那些事〉 有哪些东西是十五公分?我做了一些调查。千圆钞的长度、高跟鞋的高度、小平底锅的宽度……结果还是写了常见的东西。真担心和大家撞哏呀。 野村美月〈「文学少女」后日谈 献给冷淡编辑【缪斯】的招牌之作〉 今年(2017年)是《文学少女》系列出版十周年,台湾的出版社帮我出了很棒的纪念套书。由于太开心了,所以我想写一点两人之后的故事作为回礼。当然也希望日本的读者大人们能够喜欢这个故事。 初出一览 〈in the room〉、〈十五公分一次定胜负〉、〈七月的微小告别〉、〈跳跃者日记〉、〈从地面仅仅飘浮十五公分程度的故事〉、〈p ; 15cm〉、〈渐变的风景与不变的约定〉、〈甜蜜奖杯〉、〈十五夜同学偏移了十五公分〉、〈唯一的客人〉、〈周五去惠比寿屋〉、〈冰棒,与时空重叠的箱子〉、〈顺利地被女孩子甩掉的夏天〉、〈青春期美眉与小小老头〉。 ──以上刊载于《カクヨム》ファミ通文库小说网页。 执笔作家短语 ※同刊载顺序 绫里惠史〈in the room〉 看到「十五公分」与「男女」这两个题目时,这对「男女」究竟是「谁」呢?我以这样的想法为基础,写出这次的短篇小说。谁都不是的「男女」以及距离的意义,很高兴能以此为题材,写出我一直很想尝试的悬疑风格小说。 庵田定夏〈十五公分一次定胜负〉 人生中,不知何时会响起比赛开始的铃声。我想成为不论何时、不论被任何人挑战都不会逃避的那种人(希望)。这是我个人久违六年的第二次短篇企画,所以写得很开心! 石川博品〈七月的微小告别〉 步行参拜诹访湖周围总共四座的诹访大社。冬天参拜时,从湖面吹来的冷风使智慧型手机的电池挂点;夏天参拜时由于天气太热,差点中暑。「可别小看诹访湖哦!」总觉得神明在对我这么说。「等春天或秋天时再来吧!」也许神明是这个意思吧。 伊东京一〈跳跃者日记〉 只能瞬间移动「十五公分」的能力,可以做什么?从这个想法开始创造的故事,意外地把主角们带往多愁善感的方向。很高兴能参加本书的企画,希望读者们会喜欢本作。 冈本タクヤ〈从地面仅仅飘浮十五公分程度的故事〉 十五公分大约是半尺长。我本来想写「对于袭向自己的各种不公不义现象进行微小反击的活跃银行员〈半尺直树〉」,不过也只有想想而已,写出来的是收录在本书中的故事。希望大家会喜欢。 くさなぎ そうし〈花道女孩与书道男孩的混合展览会〉 实现了「让作品成为实体书」这个梦想的第一步!这都是多亏阅读本作的各位读者的支持,真的是太谢谢大家了。我会努力让自己的长篇作品和大家见面的! 久远 侑〈渐变的风景与不变的约定〉 本作是收录在合集里,所以我想写一个把自己过去作品的精华浓缩在其中的短篇。希望第一次接触我作品的人也能喜欢这个故事。谢谢所有刊载本作时帮我忙的大家。 九曜〈p ; 15cm〉 谢谢编辑部让我有机会参与这个企画。听到「十五公分」时,首先浮现在我脑中的,是我的专门领域。其实也有十六公分的种类哦。有机会的话,请大家到图书馆亲眼确认看看。 佐々原史绪〈甜蜜奖杯〉 我非常喜欢短篇故事,所以很高兴能再次受邀参加合集的企画。在「应该不会和其他人撞题材」+「应该有直径十五公分的球类运动」的想法下,我回答说要写「运动」的故事。但是却在不知不觉间变成甜点与田径的故事。用「总之先来杯啤酒吧!」的心情写作还真是不行呢。 更伊俊介〈十五夜同学偏移了十五公分〉 不论是偏移了多少公分的女孩子,能和对方在放学后的教室独处聊天的话,似乎就会喜欢上对方。虽然我没有这种经验就是了。顺带一提,加了竹轮的咖哩很好吃哦。 三田千惠〈唯一的客人〉 我喜欢有历史的商店街。我在居家附近设有弧形玻璃帷幕屋顶的商店街闲晃之际,想出了这个故事。这是我第一次写短篇,感觉很新鲜有趣! 田口仙年堂〈口袋中的女神〉 我要写很少写的爱情喜剧哦──!虽然我满怀干劲地这么想,但是实际动笔之后,不靠著熬夜时的恍惚情绪就写不出来。可是推敲字句与校稿又必须在意识清醒的白天做才行,害我有种反覆看自己写的情书的感觉。 竹冈叶月〈星期五去惠比寿屋〉 男女老幼,没有任何共通点的人们,在不自报身分的情况下待在相同的场所,感觉应该很棒呢。我心跳不已地著手写起这个故事。主题的十五公分,感觉起来,是大是小呢?这次我写的是「大的」十五公分。 羽根川牧人〈冰棒,与时空重叠的箱子〉 其实,在我以轻小说作家的身分出道前,就已经在ファミ通文库的短篇小说合集中刊载过作品了。上次的作品是以时间为题材,这次的作品则是以长度为题材,不过我都写得很愉快!……咦?重新一看,这次好像也是时间的故事呢…… 御影瑛路〈顺利地被女孩子甩掉的夏天〉 我老早就想写充满处男情怀的主角在种种误会下被甩的故事,所以觉得很满足──不对,这样的页数让我觉得有点意犹未尽呢!有机会的话我想写写他的成长。 水城水城〈青春期美眉与小小老头〉 我想写可爱的美眉与可爱的小老头。 虽然小小老头是很有名的都市传说,但是假如真的在自己家看到那种东西,只会觉得是鬼故事呢。 筑地俊彦〈隔壁的○○○小姐〉 女孩子拿著电锯的场面太常见了,所以改成拿钻岩机。不过实际使用时会吵死人吧。「就算臂力不强,也能藉著未来之力轻松使用!」以这类的广告词热卖的商品。每家都买个一把备用,您觉得如何呢? 森桥ビンゴ〈她开始创作绘本〉 我也已经为人父母了,所以想试试看这样的故事。 希望大家喜欢本作。 井上坚二〈我与你们与15公分之间的那些事〉 有哪些东西是十五公分?我做了一些调查。千圆钞的长度、高跟鞋的高度、小平底锅的宽度……结果还是写了常见的东西。真担心和大家撞哏呀。 野村美月〈「文学少女」后日谈 献给冷淡编辑【缪斯】的招牌之作〉 今年(2017年)是《文学少女》系列出版十周年,台湾的出版社帮我出了很棒的纪念套书。由于太开心了,所以我想写一点两人之后的故事作为回礼。当然也希望日本的读者大人们能够喜欢这个故事。 初出一览 〈in the room〉、〈十五公分一次定胜负〉、〈七月的微小告别〉、〈跳跃者日记〉、〈从地面仅仅飘浮十五公分程度的故事〉、〈p ; 15cm〉、〈渐变的风景与不变的约定〉、〈甜蜜奖杯〉、〈十五夜同学偏移了十五公分〉、〈唯一的客人〉、〈周五去惠比寿屋〉、〈冰棒,与时空重叠的箱子〉、〈顺利地被女孩子甩掉的夏天〉、〈青春期美眉与小小老头〉。 ──以上刊载于《カクヨム》ファミ通文库小说网页。 执笔作家短语 ※同刊载顺序 绫里惠史〈in the room〉 看到「十五公分」与「男女」这两个题目时,这对「男女」究竟是「谁」呢?我以这样的想法为基础,写出这次的短篇小说。谁都不是的「男女」以及距离的意义,很高兴能以此为题材,写出我一直很想尝试的悬疑风格小说。 庵田定夏〈十五公分一次定胜负〉 人生中,不知何时会响起比赛开始的铃声。我想成为不论何时、不论被任何人挑战都不会逃避的那种人(希望)。这是我个人久违六年的第二次短篇企画,所以写得很开心! 石川博品〈七月的微小告别〉 步行参拜诹访湖周围总共四座的诹访大社。冬天参拜时,从湖面吹来的冷风使智慧型手机的电池挂点;夏天参拜时由于天气太热,差点中暑。「可别小看诹访湖哦!」总觉得神明在对我这么说。「等春天或秋天时再来吧!」也许神明是这个意思吧。 伊东京一〈跳跃者日记〉 只能瞬间移动「十五公分」的能力,可以做什么?从这个想法开始创造的故事,意外地把主角们带往多愁善感的方向。很高兴能参加本书的企画,希望读者们会喜欢本作。 冈本タクヤ〈从地面仅仅飘浮十五公分程度的故事〉 十五公分大约是半尺长。我本来想写「对于袭向自己的各种不公不义现象进行微小反击的活跃银行员〈半尺直树〉」,不过也只有想想而已,写出来的是收录在本书中的故事。希望大家会喜欢。 くさなぎ そうし〈花道女孩与书道男孩的混合展览会〉 实现了「让作品成为实体书」这个梦想的第一步!这都是多亏阅读本作的各位读者的支持,真的是太谢谢大家了。我会努力让自己的长篇作品和大家见面的! 久远 侑〈渐变的风景与不变的约定〉 本作是收录在合集里,所以我想写一个把自己过去作品的精华浓缩在其中的短篇。希望第一次接触我作品的人也能喜欢这个故事。谢谢所有刊载本作时帮我忙的大家。 九曜〈p ; 15cm〉 谢谢编辑部让我有机会参与这个企画。听到「十五公分」时,首先浮现在我脑中的,是我的专门领域。其实也有十六公分的种类哦。有机会的话,请大家到图书馆亲眼确认看看。 佐々原史绪〈甜蜜奖杯〉 我非常喜欢短篇故事,所以很高兴能再次受邀参加合集的企画。在「应该不会和其他人撞题材」+「应该有直径十五公分的球类运动」的想法下,我回答说要写「运动」的故事。但是却在不知不觉间变成甜点与田径的故事。用「总之先来杯啤酒吧!」的心情写作还真是不行呢。 更伊俊介〈十五夜同学偏移了十五公分〉 不论是偏移了多少公分的女孩子,能和对方在放学后的教室独处聊天的话,似乎就会喜欢上对方。虽然我没有这种经验就是了。顺带一提,加了竹轮的咖哩很好吃哦。 三田千惠〈唯一的客人〉 我喜欢有历史的商店街。我在居家附近设有弧形玻璃帷幕屋顶的商店街闲晃之际,想出了这个故事。这是我第一次写短篇,感觉很新鲜有趣! 田口仙年堂〈口袋中的女神〉 我要写很少写的爱情喜剧哦──!虽然我满怀干劲地这么想,但是实际动笔之后,不靠著熬夜时的恍惚情绪就写不出来。可是推敲字句与校稿又必须在意识清醒的白天做才行,害我有种反覆看自己写的情书的感觉。 竹冈叶月〈星期五去惠比寿屋〉 男女老幼,没有任何共通点的人们,在不自报身分的情况下待在相同的场所,感觉应该很棒呢。我心跳不已地著手写起这个故事。主题的十五公分,感觉起来,是大是小呢?这次我写的是「大的」十五公分。 羽根川牧人〈冰棒,与时空重叠的箱子〉 其实,在我以轻小说作家的身分出道前,就已经在ファミ通文库的短篇小说合集中刊载过作品了。上次的作品是以时间为题材,这次的作品则是以长度为题材,不过我都写得很愉快!……咦?重新一看,这次好像也是时间的故事呢…… 御影瑛路〈顺利地被女孩子甩掉的夏天〉 我老早就想写充满处男情怀的主角在种种误会下被甩的故事,所以觉得很满足──不对,这样的页数让我觉得有点意犹未尽呢!有机会的话我想写写他的成长。 水城水城〈青春期美眉与小小老头〉 我想写可爱的美眉与可爱的小老头。 虽然小小老头是很有名的都市传说,但是假如真的在自己家看到那种东西,只会觉得是鬼故事呢。 筑地俊彦〈隔壁的○○○小姐〉 女孩子拿著电锯的场面太常见了,所以改成拿钻岩机。不过实际使用时会吵死人吧。「就算臂力不强,也能藉著未来之力轻松使用!」以这类的广告词热卖的商品。每家都买个一把备用,您觉得如何呢? 森桥ビンゴ〈她开始创作绘本〉 我也已经为人父母了,所以想试试看这样的故事。 希望大家喜欢本作。 井上坚二〈我与你们与15公分之间的那些事〉 有哪些东西是十五公分?我做了一些调查。千圆钞的长度、高跟鞋的高度、小平底锅的宽度……结果还是写了常见的东西。真担心和大家撞哏呀。 野村美月〈「文学少女」后日谈 献给冷淡编辑【缪斯】的招牌之作〉 今年(2017年)是《文学少女》系列出版十周年,台湾的出版社帮我出了很棒的纪念套书。由于太开心了,所以我想写一点两人之后的故事作为回礼。当然也希望日本的读者大人们能够喜欢这个故事。 初出一览 〈in the room〉、〈十五公分一次定胜负〉、〈七月的微小告别〉、〈跳跃者日记〉、〈从地面仅仅飘浮十五公分程度的故事〉、〈p ; 15cm〉、〈渐变的风景与不变的约定〉、〈甜蜜奖杯〉、〈十五夜同学偏移了十五公分〉、〈唯一的客人〉、〈周五去惠比寿屋〉、〈冰棒,与时空重叠的箱子〉、〈顺利地被女孩子甩掉的夏天〉、〈青春期美眉与小小老头〉。 ──以上刊载于《カクヨム》ファミ通文库小说网页。 执笔作家短语 ※同刊载顺序 绫里惠史〈in the room〉 看到「十五公分」与「男女」这两个题目时,这对「男女」究竟是「谁」呢?我以这样的想法为基础,写出这次的短篇小说。谁都不是的「男女」以及距离的意义,很高兴能以此为题材,写出我一直很想尝试的悬疑风格小说。 庵田定夏〈十五公分一次定胜负〉 人生中,不知何时会响起比赛开始的铃声。我想成为不论何时、不论被任何人挑战都不会逃避的那种人(希望)。这是我个人久违六年的第二次短篇企画,所以写得很开心! 石川博品〈七月的微小告别〉 步行参拜诹访湖周围总共四座的诹访大社。冬天参拜时,从湖面吹来的冷风使智慧型手机的电池挂点;夏天参拜时由于天气太热,差点中暑。「可别小看诹访湖哦!」总觉得神明在对我这么说。「等春天或秋天时再来吧!」也许神明是这个意思吧。 伊东京一〈跳跃者日记〉 只能瞬间移动「十五公分」的能力,可以做什么?从这个想法开始创造的故事,意外地把主角们带往多愁善感的方向。很高兴能参加本书的企画,希望读者们会喜欢本作。 冈本タクヤ〈从地面仅仅飘浮十五公分程度的故事〉 十五公分大约是半尺长。我本来想写「对于袭向自己的各种不公不义现象进行微小反击的活跃银行员〈半尺直树〉」,不过也只有想想而已,写出来的是收录在本书中的故事。希望大家会喜欢。 くさなぎ そうし〈花道女孩与书道男孩的混合展览会〉 实现了「让作品成为实体书」这个梦想的第一步!这都是多亏阅读本作的各位读者的支持,真的是太谢谢大家了。我会努力让自己的长篇作品和大家见面的! 久远 侑〈渐变的风景与不变的约定〉 本作是收录在合集里,所以我想写一个把自己过去作品的精华浓缩在其中的短篇。希望第一次接触我作品的人也能喜欢这个故事。谢谢所有刊载本作时帮我忙的大家。 九曜〈p ; 15cm〉 谢谢编辑部让我有机会参与这个企画。听到「十五公分」时,首先浮现在我脑中的,是我的专门领域。其实也有十六公分的种类哦。有机会的话,请大家到图书馆亲眼确认看看。 佐々原史绪〈甜蜜奖杯〉 我非常喜欢短篇故事,所以很高兴能再次受邀参加合集的企画。在「应该不会和其他人撞题材」+「应该有直径十五公分的球类运动」的想法下,我回答说要写「运动」的故事。但是却在不知不觉间变成甜点与田径的故事。用「总之先来杯啤酒吧!」的心情写作还真是不行呢。 更伊俊介〈十五夜同学偏移了十五公分〉 不论是偏移了多少公分的女孩子,能和对方在放学后的教室独处聊天的话,似乎就会喜欢上对方。虽然我没有这种经验就是了。顺带一提,加了竹轮的咖哩很好吃哦。 三田千惠〈唯一的客人〉 我喜欢有历史的商店街。我在居家附近设有弧形玻璃帷幕屋顶的商店街闲晃之际,想出了这个故事。这是我第一次写短篇,感觉很新鲜有趣! 田口仙年堂〈口袋中的女神〉 我要写很少写的爱情喜剧哦──!虽然我满怀干劲地这么想,但是实际动笔之后,不靠著熬夜时的恍惚情绪就写不出来。可是推敲字句与校稿又必须在意识清醒的白天做才行,害我有种反覆看自己写的情书的感觉。 竹冈叶月〈星期五去惠比寿屋〉 男女老幼,没有任何共通点的人们,在不自报身分的情况下待在相同的场所,感觉应该很棒呢。我心跳不已地著手写起这个故事。主题的十五公分,感觉起来,是大是小呢?这次我写的是「大的」十五公分。 羽根川牧人〈冰棒,与时空重叠的箱子〉 其实,在我以轻小说作家的身分出道前,就已经在ファミ通文库的短篇小说合集中刊载过作品了。上次的作品是以时间为题材,这次的作品则是以长度为题材,不过我都写得很愉快!……咦?重新一看,这次好像也是时间的故事呢…… 御影瑛路〈顺利地被女孩子甩掉的夏天〉 我老早就想写充满处男情怀的主角在种种误会下被甩的故事,所以觉得很满足──不对,这样的页数让我觉得有点意犹未尽呢!有机会的话我想写写他的成长。 水城水城〈青春期美眉与小小老头〉 我想写可爱的美眉与可爱的小老头。 虽然小小老头是很有名的都市传说,但是假如真的在自己家看到那种东西,只会觉得是鬼故事呢。 筑地俊彦〈隔壁的○○○小姐〉 女孩子拿著电锯的场面太常见了,所以改成拿钻岩机。不过实际使用时会吵死人吧。「就算臂力不强,也能藉著未来之力轻松使用!」以这类的广告词热卖的商品。每家都买个一把备用,您觉得如何呢? 森桥ビンゴ〈她开始创作绘本〉 我也已经为人父母了,所以想试试看这样的故事。 希望大家喜欢本作。 井上坚二〈我与你们与15公分之间的那些事〉 有哪些东西是十五公分?我做了一些调查。千圆钞的长度、高跟鞋的高度、小平底锅的宽度……结果还是写了常见的东西。真担心和大家撞哏呀。 野村美月〈「文学少女」后日谈 献给冷淡编辑【缪斯】的招牌之作〉 今年(2017年)是《文学少女》系列出版十周年,台湾的出版社帮我出了很棒的纪念套书。由于太开心了,所以我想写一点两人之后的故事作为回礼。当然也希望日本的读者大人们能够喜欢这个故事。 初出一览 〈in the room〉、〈十五公分一次定胜负〉、〈七月的微小告别〉、〈跳跃者日记〉、〈从地面仅仅飘浮十五公分程度的故事〉、〈p ; 15cm〉、〈渐变的风景与不变的约定〉、〈甜蜜奖杯〉、〈十五夜同学偏移了十五公分〉、〈唯一的客人〉、〈周五去惠比寿屋〉、〈冰棒,与时空重叠的箱子〉、〈顺利地被女孩子甩掉的夏天〉、〈青春期美眉与小小老头〉。 ──以上刊载于《カクヨム》ファミ通文库小说网页。 执笔作家短语 ※同刊载顺序 绫里惠史〈in the room〉 看到「十五公分」与「男女」这两个题目时,这对「男女」究竟是「谁」呢?我以这样的想法为基础,写出这次的短篇小说。谁都不是的「男女」以及距离的意义,很高兴能以此为题材,写出我一直很想尝试的悬疑风格小说。 庵田定夏〈十五公分一次定胜负〉 人生中,不知何时会响起比赛开始的铃声。我想成为不论何时、不论被任何人挑战都不会逃避的那种人(希望)。这是我个人久违六年的第二次短篇企画,所以写得很开心! 石川博品〈七月的微小告别〉 步行参拜诹访湖周围总共四座的诹访大社。冬天参拜时,从湖面吹来的冷风使智慧型手机的电池挂点;夏天参拜时由于天气太热,差点中暑。「可别小看诹访湖哦!」总觉得神明在对我这么说。「等春天或秋天时再来吧!」也许神明是这个意思吧。 伊东京一〈跳跃者日记〉 只能瞬间移动「十五公分」的能力,可以做什么?从这个想法开始创造的故事,意外地把主角们带往多愁善感的方向。很高兴能参加本书的企画,希望读者们会喜欢本作。 冈本タクヤ〈从地面仅仅飘浮十五公分程度的故事〉 十五公分大约是半尺长。我本来想写「对于袭向自己的各种不公不义现象进行微小反击的活跃银行员〈半尺直树〉」,不过也只有想想而已,写出来的是收录在本书中的故事。希望大家会喜欢。 くさなぎ そうし〈花道女孩与书道男孩的混合展览会〉 实现了「让作品成为实体书」这个梦想的第一步!这都是多亏阅读本作的各位读者的支持,真的是太谢谢大家了。我会努力让自己的长篇作品和大家见面的! 久远 侑〈渐变的风景与不变的约定〉 本作是收录在合集里,所以我想写一个把自己过去作品的精华浓缩在其中的短篇。希望第一次接触我作品的人也能喜欢这个故事。谢谢所有刊载本作时帮我忙的大家。 九曜〈p ; 15cm〉 谢谢编辑部让我有机会参与这个企画。听到「十五公分」时,首先浮现在我脑中的,是我的专门领域。其实也有十六公分的种类哦。有机会的话,请大家到图书馆亲眼确认看看。 佐々原史绪〈甜蜜奖杯〉 我非常喜欢短篇故事,所以很高兴能再次受邀参加合集的企画。在「应该不会和其他人撞题材」+「应该有直径十五公分的球类运动」的想法下,我回答说要写「运动」的故事。但是却在不知不觉间变成甜点与田径的故事。用「总之先来杯啤酒吧!」的心情写作还真是不行呢。 更伊俊介〈十五夜同学偏移了十五公分〉 不论是偏移了多少公分的女孩子,能和对方在放学后的教室独处聊天的话,似乎就会喜欢上对方。虽然我没有这种经验就是了。顺带一提,加了竹轮的咖哩很好吃哦。 三田千惠〈唯一的客人〉 我喜欢有历史的商店街。我在居家附近设有弧形玻璃帷幕屋顶的商店街闲晃之际,想出了这个故事。这是我第一次写短篇,感觉很新鲜有趣! 田口仙年堂〈口袋中的女神〉 我要写很少写的爱情喜剧哦──!虽然我满怀干劲地这么想,但是实际动笔之后,不靠著熬夜时的恍惚情绪就写不出来。可是推敲字句与校稿又必须在意识清醒的白天做才行,害我有种反覆看自己写的情书的感觉。 竹冈叶月〈星期五去惠比寿屋〉 男女老幼,没有任何共通点的人们,在不自报身分的情况下待在相同的场所,感觉应该很棒呢。我心跳不已地著手写起这个故事。主题的十五公分,感觉起来,是大是小呢?这次我写的是「大的」十五公分。 羽根川牧人〈冰棒,与时空重叠的箱子〉 其实,在我以轻小说作家的身分出道前,就已经在ファミ通文库的短篇小说合集中刊载过作品了。上次的作品是以时间为题材,这次的作品则是以长度为题材,不过我都写得很愉快!……咦?重新一看,这次好像也是时间的故事呢…… 御影瑛路〈顺利地被女孩子甩掉的夏天〉 我老早就想写充满处男情怀的主角在种种误会下被甩的故事,所以觉得很满足──不对,这样的页数让我觉得有点意犹未尽呢!有机会的话我想写写他的成长。 水城水城〈青春期美眉与小小老头〉 我想写可爱的美眉与可爱的小老头。 虽然小小老头是很有名的都市传说,但是假如真的在自己家看到那种东西,只会觉得是鬼故事呢。 筑地俊彦〈隔壁的○○○小姐〉 女孩子拿著电锯的场面太常见了,所以改成拿钻岩机。不过实际使用时会吵死人吧。「就算臂力不强,也能藉著未来之力轻松使用!」以这类的广告词热卖的商品。每家都买个一把备用,您觉得如何呢? 森桥ビンゴ〈她开始创作绘本〉 我也已经为人父母了,所以想试试看这样的故事。 希望大家喜欢本作。 井上坚二〈我与你们与15公分之间的那些事〉 有哪些东西是十五公分?我做了一些调查。千圆钞的长度、高跟鞋的高度、小平底锅的宽度……结果还是写了常见的东西。真担心和大家撞哏呀。 野村美月〈「文学少女」后日谈 献给冷淡编辑【缪斯】的招牌之作〉 今年(2017年)是《文学少女》系列出版十周年,台湾的出版社帮我出了很棒的纪念套书。由于太开心了,所以我想写一点两人之后的故事作为回礼。当然也希望日本的读者大人们能够喜欢这个故事。 初出一览 〈in the room〉、〈十五公分一次定胜负〉、〈七月的微小告别〉、〈跳跃者日记〉、〈从地面仅仅飘浮十五公分程度的故事〉、〈p ; 15cm〉、〈渐变的风景与不变的约定〉、〈甜蜜奖杯〉、〈十五夜同学偏移了十五公分〉、〈唯一的客人〉、〈周五去惠比寿屋〉、〈冰棒,与时空重叠的箱子〉、〈顺利地被女孩子甩掉的夏天〉、〈青春期美眉与小小老头〉。 ──以上刊载于《カクヨム》ファミ通文库小说网页。 执笔作家短语 ※同刊载顺序 绫里惠史〈in the room〉 看到「十五公分」与「男女」这两个题目时,这对「男女」究竟是「谁」呢?我以这样的想法为基础,写出这次的短篇小说。谁都不是的「男女」以及距离的意义,很高兴能以此为题材,写出我一直很想尝试的悬疑风格小说。 庵田定夏〈十五公分一次定胜负〉 人生中,不知何时会响起比赛开始的铃声。我想成为不论何时、不论被任何人挑战都不会逃避的那种人(希望)。这是我个人久违六年的第二次短篇企画,所以写得很开心! 石川博品〈七月的微小告别〉 步行参拜诹访湖周围总共四座的诹访大社。冬天参拜时,从湖面吹来的冷风使智慧型手机的电池挂点;夏天参拜时由于天气太热,差点中暑。「可别小看诹访湖哦!」总觉得神明在对我这么说。「等春天或秋天时再来吧!」也许神明是这个意思吧。 伊东京一〈跳跃者日记〉 只能瞬间移动「十五公分」的能力,可以做什么?从这个想法开始创造的故事,意外地把主角们带往多愁善感的方向。很高兴能参加本书的企画,希望读者们会喜欢本作。 冈本タクヤ〈从地面仅仅飘浮十五公分程度的故事〉 十五公分大约是半尺长。我本来想写「对于袭向自己的各种不公不义现象进行微小反击的活跃银行员〈半尺直树〉」,不过也只有想想而已,写出来的是收录在本书中的故事。希望大家会喜欢。 くさなぎ そうし〈花道女孩与书道男孩的混合展览会〉 实现了「让作品成为实体书」这个梦想的第一步!这都是多亏阅读本作的各位读者的支持,真的是太谢谢大家了。我会努力让自己的长篇作品和大家见面的! 久远 侑〈渐变的风景与不变的约定〉 本作是收录在合集里,所以我想写一个把自己过去作品的精华浓缩在其中的短篇。希望第一次接触我作品的人也能喜欢这个故事。谢谢所有刊载本作时帮我忙的大家。 九曜〈p ; 15cm〉 谢谢编辑部让我有机会参与这个企画。听到「十五公分」时,首先浮现在我脑中的,是我的专门领域。其实也有十六公分的种类哦。有机会的话,请大家到图书馆亲眼确认看看。 佐々原史绪〈甜蜜奖杯〉 我非常喜欢短篇故事,所以很高兴能再次受邀参加合集的企画。在「应该不会和其他人撞题材」+「应该有直径十五公分的球类运动」的想法下,我回答说要写「运动」的故事。但是却在不知不觉间变成甜点与田径的故事。用「总之先来杯啤酒吧!」的心情写作还真是不行呢。 更伊俊介〈十五夜同学偏移了十五公分〉 不论是偏移了多少公分的女孩子,能和对方在放学后的教室独处聊天的话,似乎就会喜欢上对方。虽然我没有这种经验就是了。顺带一提,加了竹轮的咖哩很好吃哦。 三田千惠〈唯一的客人〉 我喜欢有历史的商店街。我在居家附近设有弧形玻璃帷幕屋顶的商店街闲晃之际,想出了这个故事。这是我第一次写短篇,感觉很新鲜有趣! 田口仙年堂〈口袋中的女神〉 我要写很少写的爱情喜剧哦──!虽然我满怀干劲地这么想,但是实际动笔之后,不靠著熬夜时的恍惚情绪就写不出来。可是推敲字句与校稿又必须在意识清醒的白天做才行,害我有种反覆看自己写的情书的感觉。 竹冈叶月〈星期五去惠比寿屋〉 男女老幼,没有任何共通点的人们,在不自报身分的情况下待在相同的场所,感觉应该很棒呢。我心跳不已地著手写起这个故事。主题的十五公分,感觉起来,是大是小呢?这次我写的是「大的」十五公分。 羽根川牧人〈冰棒,与时空重叠的箱子〉 其实,在我以轻小说作家的身分出道前,就已经在ファミ通文库的短篇小说合集中刊载过作品了。上次的作品是以时间为题材,这次的作品则是以长度为题材,不过我都写得很愉快!……咦?重新一看,这次好像也是时间的故事呢…… 御影瑛路〈顺利地被女孩子甩掉的夏天〉 我老早就想写充满处男情怀的主角在种种误会下被甩的故事,所以觉得很满足──不对,这样的页数让我觉得有点意犹未尽呢!有机会的话我想写写他的成长。 水城水城〈青春期美眉与小小老头〉 我想写可爱的美眉与可爱的小老头。 虽然小小老头是很有名的都市传说,但是假如真的在自己家看到那种东西,只会觉得是鬼故事呢。 筑地俊彦〈隔壁的○○○小姐〉 女孩子拿著电锯的场面太常见了,所以改成拿钻岩机。不过实际使用时会吵死人吧。「就算臂力不强,也能藉著未来之力轻松使用!」以这类的广告词热卖的商品。每家都买个一把备用,您觉得如何呢? 森桥ビンゴ〈她开始创作绘本〉 我也已经为人父母了,所以想试试看这样的故事。 希望大家喜欢本作。 井上坚二〈我与你们与15公分之间的那些事〉 有哪些东西是十五公分?我做了一些调查。千圆钞的长度、高跟鞋的高度、小平底锅的宽度……结果还是写了常见的东西。真担心和大家撞哏呀。 野村美月〈「文学少女」后日谈 献给冷淡编辑【缪斯】的招牌之作〉 今年(2017年)是《文学少女》系列出版十周年,台湾的出版社帮我出了很棒的纪念套书。由于太开心了,所以我想写一点两人之后的故事作为回礼。当然也希望日本的读者大人们能够喜欢这个故事。 初出一览 〈in the room〉、〈十五公分一次定胜负〉、〈七月的微小告别〉、〈跳跃者日记〉、〈从地面仅仅飘浮十五公分程度的故事〉、〈p ; 15cm〉、〈渐变的风景与不变的约定〉、〈甜蜜奖杯〉、〈十五夜同学偏移了十五公分〉、〈唯一的客人〉、〈周五去惠比寿屋〉、〈冰棒,与时空重叠的箱子〉、〈顺利地被女孩子甩掉的夏天〉、〈青春期美眉与小小老头〉。 ──以上刊载于《カクヨム》ファミ通文库小说网页。 〈花道女孩与书道男孩的混合展览会〉。 ──以上为ファミ通文库xカクヨム《你我之间的十五公分》短篇小说比赛得奖作品。 〈她开始创作绘本〉、〈我与你们与15公分之间的那些事〉、〈「文学少女」后日谈 献给冷淡编辑【缪斯】的招牌之作〉。 ──以上为新撰写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