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炸弹从天而降》 某一天,炸弹从天而降 所谓的世界末日,说不定就是在完全无预期的平静日子里,突如其来的时刻吧! 那一天,从我头上掉下来一个自称是新型炸弹的女孩,她长得像极了我高中时候曾经喜欢的一位名叫广崎希佳丽的女孩,因而引发我心头一阵微微动摇。 酷热的天气,树上的蝉因为逼人的暑气一直鸣叫。现在,夏天已经过了一半。 「能克服酷暑的人,就能克服联考!」多么有气势的标语啊!我的确也认同这种说法,只是,就在我还搞不清楚状况地认为「现在还不算夏天嘛!你看,今天不是还很凉爽吗?」或是「昨天都还不像是夏天,总不会突然间就变成夏天了吧!」……然而其实这时候,八月都已经过了一星期,日历上也已经是立秋了。 今天发回来的模拟考成绩,评语上写着及格率百分之四十八、「须努力」,这跟去年同时期的成绩表现差不多,而前年大概也是这种成绩。 自从高中毕业以后,进入补习班已经是第二年了。虽然为了联考,念书的时间变长了,但相对的,逃学偷懒的频率也变多了,结果是正负相抵等于零。要说这段期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大概就是养成了抽烟的习惯吧! 呼哈——看着自己吐出的烟,我抬头仰望天空,有一朵很大的积雨云延伸到蔚蓝的天际。 怎么看都像是夏天。 「……哎~~不行啊~~!」 锵~~!当我懊恼地用额头撞向屋顶栏杆时,手上香烟的烟灰掉了下来。 「长岛,什么声音这么好听啊?」 我转头望向出声叫我的方向,看见辰美站在那里。就像往常一样利落地朝我走过来,然后顺手从我上衣的口袋中掏出烟盒,拿出一根烟叼着,抬了一下头。 「嗯。」 「喔,好……好。」 我用双手拿起打火机,帮她点烟。辰美虽然是比我小一岁的高四生,但是她的个性比我还要沉稳可靠,总是一副无所畏惧的坦率模样。 「谢啦……结果,怎么样啊?」 还没等我回答,辰美已经从我手上拿走了模拟考试的评定表,她的表情就像是指导老师一样,瞄了一眼后,吐出一口长长的烟: 「根本就不行嘛!」 「嗯……」 我有气无力地靠在栏杆上。 「我就是脑筋不好嘛!」 「告诉你,才不是咧!」 「咦?」 「你不是脑筋不好,而是掌握不到要领。呃……是说……这样讲好像是在讲同一件事喔?好了,我明白了,你就是脑筋不好。」 「讲白一点……」 「如果不让你搞清楚状况的话,是没办法订定对策的吧……『就是因为脑筋不好,所以你要更加努力……』对不对?」 「……没错。」 「很好。」 「那辰美,妳的成绩怎么样啊?」 「我在及格范围内,我可是很拚命的喔!」 「……哎~~」 「喂!不要这么沮丧嘛!『考试是跟自己的奋战』……对吧?你就不要太在意别人怎么样了。」 「妳说的对。」 我背靠着栏杆坐了下来,辰美就这样站着靠向栏杆,我们两个一起看着天空发呆。 过了一会儿, 「……对了,长岛……」辰美开口。 「嗯……?」 「刚刚我对你发了一下飙,你心情应该好多了吧?」 「咦……喔……」 「那……你原本是不是在想『今天逃学也没关系』?」 「唔……」 我不敢正视辰美,她盯着我看的视线很锐利,让我下意识地想闪避。 「喂!长岛,你听过『煮青蛙』的事吗?」 「那是什么啊?」 「就是把青蛙放进滚烫的热水里,青蛙不是会因为被热水烫到而吓得跳出来吗?」 「妳是说这个啊……应该是吧。」 「可是,如果是先把青蛙放进水里再慢慢加温,那青蛙就会因为没有察觉到温度的变化而被慢慢煮熟了。」 「咦?」 「你就是属于这一型的。」 「……妳好过分喔!」 「这是爱的鞭策!」 辰美把香烟压在栏杆上捻熄了。她说香烟后面三分之二的部分因为含有「松懈成分」,所以不能吸。 「下午的课,你可不能再逃学啰。」 辰美丢下这句话,然后一手把后段没有抽的长长烟屁股折断后就迈步前进。但是走了五步,她又转身快步走回来,弯下腰亲了我的额头: 「我们不是约好要一起考上大学的吗?」 辰美走了之后,我翻身仰躺在混凝土的地上。 全身感受着夏天灼热的阳光,合上了双眼。 唔……啊,好热啊! 刚刚那瞬间涌上来的热气让我全身舒畅,但是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不是会变成煮熟的青蛙,而是会被晒成青蛙干了。 我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反复回味着辰美亲吻我额头所留下的触感。 「我最喜欢长岛你的额头了。」 今年春天,辰美曾经对我说过这样的话,那时我们俩才刚开始交往。她的优点就是个性直爽,喜欢或讨厌总是干脆地说出来。 「可是这样,将来会秃头耶!这下可糟了!」 ……有时候,她也未免干脆的过头了。 事实上,我们一家都是秃头,从我父亲、伯父、堂兄弟、过世的爷爷,就连亲戚们都一样,没有一个逃得过秃头的命运。才二十岁不到发际线就开始往后退,到了三十岁的时候已经后退到头顶上了。所有的人都是这样,因此我大概也会变成这样吧! 真是烦人。 我的额头一生下来就比较宽,到国中为止,都还会有同学跟我开玩笑,说我是秃头。不过,进了高中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跟我开这种玩笑了,大家都没有再提过关于我头发的事。说实在的,我还满感谢他们的。 从那之后,会跟我提起这件事的就只有两个人了。一个是辰美,另外一个是我之前认识的女孩—— 广崎希佳丽。 「长岛,你给人家的感觉比较像是『爸爸』吧……」 她一边看着我的头一边说,她的意思是指我的「头发很少」啰。啧!反正人总是会老的,到时候还不是一样会秃头。 广崎是我高二时的同学,其实,我们两个并没有特别要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不知不觉中我就是会在意她。 她的身材纤细、皮肤白皙且气质高雅,给人一种清丽的感觉。但是,她的身体好像不太好时常请假。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同学对待她就仿佛是在对待客人似的,也因此教室里的气氛总是会比较热络一点。下课的时候,不知道她是不是闲得无聊,但我对于她那坐在窗户边瞇起眼睛眺望外面的侧脸,却是印象深刻。 我想,当时我大概是喜欢上广崎了吧。 其实我们之间存在的,应该是那种还没发展到,能够向对方说出喜欢这两个字的恬淡感情吧。所以,当时我并没有采取任何具体的行动—— 就在我回想着这段甜蜜与苦涩参半的往事时,天空突然出现了一个黑点。 那是什么啊?是鸟吗——但又没有飞动的样子,可是,又不像是直升机或是气球——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那个黑点看起来越来越大了。 咻——我开始听到了物体快速掉落的声音。 有东西正对着我,直直掉下来。 是人。 就在这空无一 物的屋顶上方,有人从空中掉下来了。 而且还是个女孩子。 从我所在的位置,几乎隐约可以看得到她穿的内裤——不,现在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得赶快起身逃难才行,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啊……看见了。 砰! 「啊!」 我那毫无防备的心窝,就被这个女生从高空中摔落下来的屁股给重重地击中了!我蜷曲着遭到攻击的身躯在地上打滚。 「呜呃……」 我一边硬是吞下一口已经呕到嘴边的呕吐物,一边抬头向上看,是一个长头发穿水手服的一女孩,正以很大的力道旋转着,眼前只看到一个大屁股。 「哎呀呀……降落失败!我真是个笨女孩~~」 她在干什么啊?突然间就这样砸在人家身上,还说什么笨女孩?本来看到她的内裤心里还有点暗爽,但即使是这样,我可没打算就这样善罢罢休。 「喂,妳干什么——咦?」 仔细一看,她的脸怎么这么面熟啊? 「……广崎?」 ——不对,会是她本人吗? 这个广崎也未免跟我记忆中的样子太像了吧! 一般来说,三年没见面的话,女孩子通常都会变了一个样。不过,她至少也应该高中毕业了吧。怎么还会穿着水手服呢? 可是,如果说是她的妹妹或是亲戚什么的……也未免长得太像了吧! 因此,我干脆直接问她本人好了: 「妳是广崎希佳丽吗……?」 我想她的回答不外乎就是——「是」或「不是」吧。 「有一点点不一样啦!」 广崎(?)竟然给了我这么一个含糊的答案。 「我是碧佳丽。不是希佳丽,是碧、佳、丽。」 「什么跟什么啊?」 我直觉地反问她: 「日本人有叫这种名字的吗?」 「我不是日本人。」 「妳到底在说什么啊?不然妳是哪里人呢?」 「我不是人类。」 「钦?」 「我是炸弹。」 「啥……?」 ——我先冷静下来,试着整理一下眼前的状况。 「嗯……妳说妳不叫广崎希佳丽……而是叫『碧佳丽』?」 「对啊!」 「妳不是人类,而是『炸弹』?」 「是啊!而且是最新型的喔!」 这就是结论。 「妳在说什么啊?胡说八道!」 听到我这么说,自称是「碧佳丽」的她说: 「我有证据可以证明。你看!」 说完之后,她就解开胸前的扣子,拉开衣襟,差一点就让人看到里面了。 ——哇啊!她在干什么啊?太不知羞耻了吧! 我一边这么想,同时偷偷瞄了一眼。深深的阴影下浮现出的锁骨,衬托出胸前的皮肤格外白皙,然后我发现—— 「咦?」 我看到了她所说的「证据」了。 在她的胸前,镶了一个像是咸蛋超人能量警示器的东西。 那个东西有着金色宽缘的玻璃盖子,里面是钟表数字型的数字盘。指针跟数字的设计都非常古典,就好像是胸前嵌进了一个古董怀表一样。时间大约指在六点半的位置,而秒针正在移动着。 「唔……不好意思。」 「讨厌啦!」 「什么讨厌啦……」 我往前凑近她白皙的胸部仔细看,可以听得到齿轮转动的微弱声音。 ——一个真的怀表镶在她的胸部……? 我想,没有人会开这种玩笑吧。那应该是什么医疗器材,比如说像是心律调节器之类的……不对,心律调节器没有数字盘啊! 我再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个怀表的秒针走法很奇怪。滴、滴、滴、滴,原以为是向前走了四秒,结果又滴、滴、滴,倒退了三秒。又或者是,原以为是盯着它以正常的速度经过了五秒,结果却是滴、滴、滴、滴、滴,一口气前进了五秒。 「……这是什么啊?」 听到我在喃喃自语,碧佳丽回答说: 「这是『怦怦跳☆世界末日钟』。」 「啥啊?」 ……我真的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什么「怦怦跳☆」的,这也未免太扯了吧! 「这是做什么用的啊?」 「简单地说,这就是我的引爆装置。」 说完之后,她做了个感觉很少女的动作,双手交叉轻轻地放在胸前的怀表上。 「怀春少女的心怦怦跳,一有这种兴奋感的时候,时间就会前进,等到指针指向十二点的时候,就会『轰』的爆炸!」 「哇呀!」 她突然发出很大的声音,害我吓一大跳,跌了一跤。 「——就是这个意思。」 碧佳丽朝着瘫软的我走过来,伸出她那白皙的小手: 「这样你明白了吧?那我们赶快去约会吧。」 「咦……什么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意思就是说,我们约会以后,我的心就会兴奋地怦怦跳,然后『轰』的爆炸!」 「哇呀!」 「——就是这个意思啦!」 「……啊!」 我在还不是很了解状况的情形下,已经牵起了她的手。 这时候,她的胸前, 唧唧唧唧—— 响起了发条转动的声音。 「啊……你刚刚牵我的手,我兴奋了一下!快帮我看看,帮我看看!」 碧丝丽又再次打开衣襟,把胸口凑向我: 「现在指向几点了?」 「唔……七点再过一点点吧。」 一口气前进了将近三十分钟。 「好讨厌喔!」 碧佳丽拉着我的手,往屋顶的出入口走去。 「就照这个节奏进行下去吧!然后『轰』的爆炸!」 「……唔,爆炸就爆炸嘛——可是,妳自己看不到时间吗?」 「咦?」 碧佳丽用双手将衣领撑开,用力死命的把脖子向前弯。 「嗯呃呃呃~~…………勉……勉强看得到……」 意外地觉得十分不方便的样子。 而我之所以会跟这个既奇怪又有点傻呼呼的女孩约会,主要是因为我不想去上下午的课。 我们两个一起往车站前的大马路走去。我在心里盘算着,就跟她一起随便打发一点时间,等到傍晚的时候,再送她回家或是回医院就好了。 接着—— 「吶……我可以挽着你的手吗?」 「挽我的手……喔,好吧。」 碧佳丽紧紧地挽住了我的手; 「讨厌啦!怎么会有这么让人安心的感觉啊!害人家又有点怦怦跳了!」 唧唧唧唧——她的胸前又响起了声音。一看数字盘,时间又大约前进了二十分钟,也就是七点二十分了。 在那之后, 「吶,你要不要到前面的摊子,买些平价的饰品送我啊?」 「喔……好哇。」 「讨厌啦!」 唧唧唧唧——时间来到了八点五分。 「吶,我们去看那部电影好不好?虽然评价不是很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很卖座耶!」 「喔……去看电影也不错啊!」 唧唧唧唧——时间来到了八点四十分。 「啊……是大头贴耶!我们去拍大头贴吧 !看谁拍得比较好笑!」 「好啊,谁怕谁啊!」 唧唧唧唧——时间来到了九点五分。 「啊……那边那个长椅子的位置真好!可以一边眺望着下面的街景,一边谈情说爱,真是罗曼蒂克啊!哇啊……好美的景色!」 唧唧唧唧——…… 「……妳好像很兴奋喔!」 我一这么说,碧佳丽嘿嘿的搔着自己的头: 「其实,也没有啦!」 「我可不是在称赞妳喔!」 当我看到她表现出来的各种样貌…… ——嗯,她跟广崎有点不太一样。 我开始这么想着。 广崎的身体虽然不太好,可是头脑可不差喔! 不过,话说回来,我对那个真的广崎,也就只知道这么一点点而已。 真正好好谈过话,就只有一次。 那是在高二时,有一天放学后—— 当时已经接近傍晚了;我正经过夕阳斜照的走廊。 前面有一个女学生蹲缩在那里。她的手压在胸前很痛苦的样子,长长的头发像幽灵一样披盖着她的脸。 「喂,妳怎么了?」 我赶快跑过去问她,结果一看是广崎。 「……我……我的口袋……里……」 「口袋……裙子的口袋吗?」 广崎点点头。我之前根本不知道女孩子的制服裙里会有口袋,于是我拉开裙子口袋的拉炼,伸手进去摸索着。 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是这个吗?我要拿出来啰。」 那是个像是放仁丹的药盒。我从中取出一颗药递给广崎,让她含着那颗药。她那卷起舌头把药放在舌下的动作,让我有点怦然心动。 「要找人来帮忙吗?」 我有点惊慌地问她,广崎伸出她那纤细的手,抓住我制服的衣襟。 「好……好,那我在这边等着。不……不要紧。」 什么不要紧啊,我说着毫无根据的话,同时空出来的那只手在她的肩膀旁游移着。并思索着应该是要拍拍她的肩膀帮她打气呢?还是不要去碰她比较好?如果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想大概会觉得像是某个奇怪的宗教在进行施法的治疗仪式吧。 我待在徘徊于生死边缘的广崎身边,虽然觉得时间就像是无止尽地在流逝——但事实上,恐怕还经过不到一分钟吧,广崎的呼吸就慢慢稳定下来了。 「……谢谢你。」 她含着药,有点口齿不清地向我道谢。那原本苍白的脸,开始有了血色。后来她发现到自己的手还揪着我的衣襟,顿时松开了手,她站起来整理着头发,脸色比刚才更红润了; 「不好意思,突然间就发作了,一时心急就抓着你……」 ——这么说来,她有宿疾啰。 我这么想着,却又对询问他人身体状况一事感到踌躇: 「广崎,妳还好吗?」 我才一开口,广崎就露出有些意外又显得有点高兴的表情说: 「长岛,你记得我的名字啊!」 「是啊,我们是同班同学耶!再说因为妳经常请假,所以满显眼的……啊……对不起。」 「没关系的。」 「……对了,妳还不是一样,妳也知道我是谁啊!」 「我们是同班同学嘛……再说……你也经常看着窗户这边吧。所以就记得啦!」 「咦……啊……嗯。」 我暧昧的点点头。 (其实我都在偷看她。)因为觉得害羞,所以说不出口。 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她的眼睛边向上看,边微笑着说: 「长岛,你也经常幻想吗?」 「幻想?」 「啊……对不起。突然对你说了这种话,你应该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吧……我啊,经常幻想喔!」 广崎从走廊的窗户向外指,从三楼的位置,越过棒球队的练习场,眺望在远方的街道: 「那边有炸弹掉下来。」 「炸弹?」 「对,轰隆!炸开来了。然后街道上的人都被炸飞了,一个人都没有的废墟上,伫立着很大的蕈状云。」 「……妳怎么幻想这么恐怖的事情啊!」 「咦……嗯,说的也是。」 广崎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像是幻想着看到蕈状云似的将眼睛瞇起来: 「不过,真的很好看……」 窗外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傍晚了,晚霞染红了天际。 我沿着广崎的视线,想象那样的光景。 晚霞映照的街道上,被金色夕阳照射的巨大蕈状云像怪兽般地跳立起来。那就像是世界末日一样,但是,果真是如此吗—— 「或许真的是很好看吧……」 我脱口回应着。 「对吧?」 广崎说着,脸上顿时闪耀着光芒。 ——本来是想送她去保健室的,但是保健老师不在,门也锁上了。 于是, 「……那,我就送妳回去吧。」 我顺口对她说,然后我们就一起并肩回家了。事后我才知道,原来她家跟我家是位在同一个方向。 「……其实,我本来就很想跟你说说话……」广崎这么说。 「咦……为什么?」 虽然我装得一副好像是随口问问的样子,但听她这么说,我心里其实很高兴。 「我也不知道。」 「什么嘛?」 我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这个嘛……嗯……大概是……」 广崎一边想着,一边接着讲: 「我没办法运动,所以也不怎么跟朋友一起玩。」 「喔。」 「所以,我不擅长跟同年纪的人说话。」 「但是我跟妳的年纪也是差不多啊?」 「是啊,可是……」 广崎瞄了一眼我的头: 「我想……可能是因为你给人家的感觉比较像是『爸爸』的关系吧……」 ——我有秃得这么厉害吗? 「……啊!」 或许是她感应到我内心的动摇,之后,一路上我们两个之间就没有再说什么话了。 就这样,我们并肩沉默地定在微暗的路上。 「……」 「……」 如果依照先前对话的顺序来看,是轮到我该说些什么了,但当时的我实在是很不会跟女孩子搭话。老实说,我其实是不好意思。 最后,我拿刚才发生的事情勉强当话题: 「那个……广崎……刚刚我拿给妳的是什么药啊?」 「嗯?喔,这个啊?」 广崎拍了拍裙子,口袋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 「是硝化甘油。」 「咦?硝化甘油……那不是制造炸药的原料吗?吃那种东西没问题吗?」 「不会爆炸的啦!」 广崎说完后,笑了起来。没想到她还挺爱笑的嘛! 「这是心脏病的药。发作的时候,可以扩张心脏的血管。」 「咦……」 「你知道吗?硝化甘油的味道甜甜的喔……我现在嘴巴里还留着这个味道呢。」 她一边说,一边还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然后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我: 「所以,如果你现在亲我的话,嘴巴也会有甜甜的味道喔。」 「哦……」 然后,当我们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分开,各自回家之后, ——咦?她这话的意思是在说「你现在可以亲我」啰! 我现在才惊觉过来。糟糕,我错过了大好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如果再来一次的话就好了,下次见面的时候我该说些什么呢?虽然我想了一整晚,希望不会让人家觉得我很猴急,却又要显得很帅气的台词因而彻夜没睡。但是,当隔天一到学校见到广崎的时候,我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点个头当作打招呼而已。我想了想,昨天的事情如果真的重来一次的话,也未免太蠢了,所以还是忘了吧! 这件事情也就这样算了。 其实,我的心思也并非始终都放在广崎身上。偶尔还是会想着联考跟今后发展的方向,或是专注在期末考、半夜的电视节目,以及自己喜欢的歌手发行写真集的日期等这些事情上。 从那之后,广崎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从教室里眺望窗外,(大概还是在幻想着炸弹跟蕈状云吧。)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会一直想要看她。当我们不经意地四目相望时,就会彼此互笑以掩饰难为情,之后也就没有什么其它的进展了。 下一个年度开始,我们被分到不同的班级。我们偶尔会在走廊上擦身而过。 等到高中毕业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就是这么回事。我现在带着这个身分不明傻呼呼的女孩逛来逛去,或许这就是那个「当时的机会,再一次……」也说不定。 但仔细想想,这种想法也未免太肤浅了。 至少不应该以半好玩的心态跟别的女孩搅和在一起。 ——我还有辰美,而妳一定也可以找到更好的人。 我就像是不负责任的大人在心里想着这些台词,老实说我好像开始觉得有点烦了,要是让辰美知道这个时间我还在到处乱晃的话,一定会死的很难看。虽然时间可能还有点早,不过我想我跟她的约会也差不多该告个段落了。 「没想到这里这么热啊!」碧佳丽这么说。 「是啊,这里的风景是很美丽。不过,今天没什么风。」 炎夏的蝉不断地鸣叫。事实上,从高台上俯视街道的公园长椅正被太阳炙热地照射着,简直可以说是会晒死人的酷热啊!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同样地,在我身旁的碧佳丽其太阳穴上冒出的汗水,正顺着发际边缘流到下巴滴了下来。 轰! 突然而来的气爆风,把我从长椅上卷滚下来: 「刚刚……那是什么风啊?」 我吓得赶紧观看四周, 「啊,对不起,刚刚那是我啦!」 碧佳丽这么说着,汗水还是继续从下巴不断地滴下来。 轰!轰! 「这是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啦,因为我是炸弹嘛。」 碧鱼缓将额头上的汗水用手擦掉,然后毫不在意地顺手甩开。 轰!轰!轰! 每一滴的汗珠一落地就会造成爆炸,接着就冒出跟腰部差不多高的烟来。 「这……这……这也太危险了吧!」 不能再让她流汗了!我们慌慌张张地赶快跑到附近的冷饮店去。 「呼~~好凉快喔~~!」 碧佳丽用冰凉的毛巾擦拭着脸,然后像是中年欧吉桑一样拿着毛巾从耳朵一路擦到脖子,最后拉开水手服的下摆,把手伸进去开始擦拭两边腋下。 真是粗鲁啊!虽然这么想,不过算了。 「不好意思~~!我要点这个『甜蜜情侣-什锦冰淇淋圣代』!」 我战战兢兢地问正把菜单拿在头上摇晃着要点东西的碧佳丽: 「妳总不会在人家店里面爆炸吧?」 然后碧佳丽若无其事地回答我: 「刚才那个根本不能算是爆炸。只不过是里面的成分跑出来一点点而已。」 「成分?」 碧佳丽忽略我的问题,擦拭着胸前的定时器说道: 「如果不是从这里引爆的话,是不会爆炸的。」 「『引爆』……」 我总算真正开始认真思考她这句话的意思了。 碧佳丽胸前怀表上的时间,已经超过十点半了(前进得还真快啊……)。要是照这个速度前进到十二点的话,恐怕这女孩真的会—— 像字面的意思一样「爆炸」! 我是要想办法找到能够阻止她爆炸的方法呢?或者是要跟她保持安全距离比较好呢?难道她真的想让自己爆炸吗? ——总之,我很想进一步了解这个女孩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然后,我们两个人一边吃着什锦冰淇淋圣代,我就一边问她: 「妳到底是什么啊?是装有自动爆炸装置的机器人?而且,妳还是从半空中掉下来的呢!」 「你怎么又问我这个问题啊?」 碧佳丽抬起头,一脸苦笑的表情: 「什么机器人啊?又不是漫画情节。」 ——谁会想要这么问啊! 我硬是吞下了想要继续追究的念头忍着不响应,碧佳丽继续说道: 「我的身体是利用超级pnt做的。」 「超级pnt……那是什么啊?」 「简单的说,就是全身都是『活的炸药』。」 「炸药的意思是指像火药或是tnt(注:tnt是1863年由j-威尔勃兰德发明,后来由诺贝尔改良,成为一种极为稳定且廉价的炸药。)那种东西吗?」 「那种东西怎么能跟我相比?就连核子弹跟我都没得比呢!」 碧佳丽挺起胸膛有一点骄傲地说着: 「hpnt是以正五泡体为基础结合而成的超次元化合物,威力是tnt火药的一兆倍。可说是超级厉害的喔!」 「一兆倍……等……妳等一等。妳的体重是几公斤啊?」 「讨厌,人家会不好意思啦!」 「现在可不是说什么不好意思的时候。」 我取出一张备置在餐桌上的纸巾。 「……假设是五十公斤左右的话……」 我用牙签沾了巧克力酱在纸巾上写上「五十」,在那后面点了十二个点代替「零」。这样就是一兆倍了。 「如果换算成吨的话,去掉后面三个零就是公吨,依此类推换算成一千公吨、百万公吨、十亿公吨——所以等于『五百亿公吨』,就连氢弹都没有这样的威力呢!」 「讨厌,那些哪能跟我比啊!」 「我可是一点都没有在赞美妳的意思喔!」 我不知不觉站了起来: 「妳如果爆炸了,这周边的人可是统统都会死掉耶!」 「唔……不只是这周边吧,我看是整个关东地区都会清洁溜溜吧!」 「什么『清洁溜溜』啊?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耶……!」 嘘……冷饮店内突然间一片死寂,大家都看着正在大声嚷嚷的我。 但是,现在可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 我俯视着碧佳丽。碧佳丽则是一脸愣愣的表情回看着我,最后低头嘟着嘴巴说: 「生命是生命啦……」 她边说边拿着汤匙舀着什锦冰淇淋圣代: 「……可是,不管怎么说,我毕竟就是一颗炸弹嘛。」 ——这种感觉真是让人不舒服,简直就像是在跟怪物对话一样。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我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呢? 「……我明白了。」 我尽量让自己冷静并且重新坐下来: 「妳是个炸弹,爆炸对妳来说可能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对吧?」 「是的。」 碧佳丽抬起头来,带着一脸像是开心又像是天真的表情。 但是—— 「难道就不能在没有人的地方引爆吗?好比说太平洋的中央或是外层空间之类的。」 我一说到这里,她的表情突然变得暗沉下来。 「你真是的……我如果去到那种地方,怎么可能会心动怦怦跳呢……」 「那个怦怦跳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就是手牵着手一起散步,或是甜蜜地卿卿我我啊……」 「那种事情妳就自己一个人去做吧。」 「这种事情怎么有办法一个人去做嘛?你一定要在我身边啊……」 「——这跟我没什么关系吧。」 这时候,碧佳丽突然抬起头来。 不知道为什么,两眼泛出泪光。 啊……糟糕—— 扑簌扑簌,豆大的泪珠滑落下来,就在我要躲到沙发后面趴下时…… 轰!轰! 跟刚才的「汗珠」一样,只是这次引爆的威力比刚刚还要大。 餐桌被炸得粉碎,冰淇淋圣代从头上掉下来。在尘埃扬起的对面,我看到碧佳丽穿过玻璃四散飞裂的窗户冲出去的背影。 「喂——碧佳丽!」 我找不到她人在哪里,于是我在补习班和车站之间,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来回找了好几次。 ——像她这么危险的东西,怎么能放她到处乱跑呢? 我会急着找她,有这个考虑。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要是不说服她或是想办法阻止的话,那可是会有好几千万人死掉的。 同时也有这个原因。 不过,并不全然只是为了这些理由。 刚才碧佳丽叫我「长岛」。问题是我根本就没有告诉她我的名字啊! 她一定不是偶然出现在我面前的,打从一开始她就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换句话说—— 后来,我在高台上的公园找到碧佳丽了。 这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她那靠在眺望台栏杆上的身影,变成了黑色的剪影。 「啊,你来找我啦!我又有点兴奋地扑通扑通起来了。」 就好像刚刚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碧佳丽开心的转过身来。 唧唧唧唧唧——她胸前的怀表指针又向前进了,指向十一点五十分。 「……这里的景色好美喔!」 碧佳丽再次重新转向眼前的街道: 「晚霞实在是太漂亮了……」 「妳……果然就是广崎希佳丽吧?」 我说出了从刚刚就在心里打转的疑问…… 结果, 「是有一点点不一样啦!」 她还是给我这种暧昧不明的答案。 我不在乎她所说的继续说下去: 「……广崎,妳为什么说自己要爆炸了呢?难道妳想自杀……不对,这种场合应该是说要强迫大家一起自杀。为什么让所有的人都跟着妳一起陪葬呢?」 「不是的。」 她摇摇头: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自杀』或是让别人『陪葬』的念头。也不是认为自己死了就算了,应该说我希望能够漂漂亮亮地划上句点吧……」 「这还不都是一样吗?强迫不想死的人跟着一起陪葬。」 「强迫……?」 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响应着: 「是这样吗?原来大家都不想死啊?」 「……妳在说什么啊?这还用说吗?」 「是吗?应该只是下不了决心而已吧!」 「胡说八道——」 「吶,你想象一下……」 她瞇着眼睛,被夕阳照射的那张侧脸,根本就是广崎希佳丽本人。 「这个混乱的街道与人们,还有眼前这些凌乱的景物,所有的一切在瞬间灰飞烟灭后,将只会剩下巨大、美丽的蕈状云。这样不是很好吗?相信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为什么我要这么想?」 「因为,你不是不想成为大人吗?」 「对吧——」 她伸出那白皙的手,抓住我胸前的衣襟。 「活着,是很辛苦的吧!如果看不见未来就会感到不安,但是,如果看到了又会感到绝望,『未来』或是『将来』,不管是哪一个都只有痛苦而已啊!」 「广崎,妳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所以,大家才拚命的努力着,假装忘掉眼前这些混乱的事情。但事实上,所有的人都是在想着——『谁来结束这一切吧』!」 我顿时呆在那里无法动弹。无论如何也无法甩开她那纤细的手腕。 「……既然这样,那就由我们来结束吧!把未来轰隆一声炸个干干净净,只留下永远闪亮的现在。大家一定会很高兴的认为『这样比较好』喔。虽然,根本连高兴的时间也没有。」 她像是恶魔在窃窃私语般地说着这些话。 ……不,不对。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她是很认真地认定这是为我、为她自己,也为了所有人着想,才会这么说。 ——而且她所说的,大概都是真的。 「广崎……」 她胸前怀表的秒针快速的向前转动着。 就连分针也在我的眼前移动。 倒数五分钟—— 倒数四分钟—— 「我好兴奋,已经快要到顶点了。」 她喃喃自语着。然后,拾起头,闭上眼睛: 「一定会甜甜的……」 倒数三分钟—— 倒数两分钟—— 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我托起她的下巴,亲吻了她——就这样,我们的世界将会漂亮地结束。 倒数一分钟——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因为,这是我自己曾经期待的事啊! 接着—— 「……咦?」 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为什么……?」 我感到意外。 为什么没有爆炸呢?我实在不明白。 她胸前怀表的指针正指着十一点五十九分。 滴、滴、滴、滴…… 指针一直在五十八秒跟五十九秒之间,不断地前后反复游走。 滴、 滴、 滴、 滴、 滴、 滴—— 「……原来如此啊!」 她好像比我更快体悟到了什么。 她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带着微笑说道: 「长岛,你的未来,是属于别人的。」 「咦……」 「我明白了……虽然我一直喜欢着你,但是你却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她放开我的手,向后退了三步: 「很遗憾,时间已经到了——再见。」 一说完,她露出仿佛带着寂寞的笑容,眼泪潸然落下…… 轰—— 这次只留下小小的爆裂声,然后她就消失不见了。 太阳已完全西沉的公园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呆愣伫立着。 眼前的街道,开始陆续亮起点点街灯。 那一天,广崎因长年的心脏病过世的消息,传到了我家。 时间正好就是我们站在那个公园里的时刻。 过了两天,我去补习班上课时,辰美突然给我后脑勺一记铁槌。 「你是怎么搞的,我都 已经跟你说的那么清楚了,你这两天给我死到哪里去了?」 「啊……嗯,我去参加朋友的葬礼了。」 「咦……对不起。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辰美像是为了补偿刚刚打了我,于是用力地抚摸着我的头。别这样,头发会掉啊! 「过世的人跟你什么关系啊?亲戚吗?」 「不是,是高中的同班同学,是个我只跟她说过一次话的女孩。」 「那跟你没什么关系嘛!」 她又打了我的头。 「不过……她留给我一件遗物。」 我抚摸着我的后脑勺,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金色的怀表放在桌上。看起来已经有点历史的古董表,原本是广崎希佳丽早逝的父亲留给她的纪念物品,她在遗言上表示希望我能够收下来当作纪念。 「咦……是值钱的东西吗?」 「这只表已经不会动了。」 「什么嘛,也未免太看不起你了吧!」 「不知道。」 我斜眼看着刁着香烟的辰美,赶紧从书包里拿出参考书,摊开在桌子上。 「咦?怎么了?想用功啦?」 「是啊!不知道是不是朋友过世了,才知道有限的人生是很宝贵的。」 「又来了。」 我瞥了一眼那只怀表…… 怀表的时间停在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虽然她的时间已经停止了,但是我们的时间正缓缓地流动着。 「对了,辰美。」 「干嘛?」 「我以后会秃头的。」 「现在讲这个干嘛啦!」 辰美在我的头顶上又用力地敲了一下。 快快长大 今年的感冒会侵袭脑部。 现在正流行恶性的「痴呆型感冒」,所以出门后要经常漱口、洗手以避免感染。今天早上的新闻还这么提醒着大家,但是…… 「呃啊啊!」 我按着头摇摇晃晃地倒进教室里,绪理跟章司赶紧跑过来。 「喂,慎一。你怎么了?哇……肿了好大的一个包啊!」 「像是从上往下打到你的头耶!可是看起来又不像是被人打的?」 「慎一,是谁打你?慎一?」 「巨…………」 我扶着绪理的手说道: 「……巨……巨人…………」 「什么……巨人啊!」 发出地面声响飞奔进来的,是个身高一百八十五公分的高大女生。 「『哇!出现了!巨人高峰!』」 「不要叫我『巨人』啦!」 高峰推开了站在我左右两边的绪理跟章司向我冲过来,她以俯视我的姿势像金刚力士般地伫立着。 「上喜多泽高中的高峰同学」是指高峰真琴,被称为是「全县最强的主攻手」、「腾空飞跃的人类山脉」。她是排球校队的队长,杀球的威力惊人。在县大赛的决赛中,不小心击中要拦网的选手头部,结果听说对方的头断掉了,整颗头飞到了观众席。这种事非同小可啊,我想那应该是骗人的吧! 「小暮……」 她用左手抓起了我的胸口,我整个人被往上提,连脚尖都不得不踮了起来,我看到她挥动另一只手高举过头顶。 ——那些传说该不会是真的吧?搞不好我会翘辫子! 我这么想着。 绪理跟章司站在一旁傻笑眺望着我所面临的危机状况。 「你们的感情不错嘛!」章司说道。 「把她娶回家吧!」绪理也说道。 「不对,这样有点太猴急了吧!」章司又接着说。 「……你们在鬼扯些什么东西啊?」 高峰满脸通红,停止了手腕的动作。接着又再次挥动着右手,不过这次并不像刚才那么气势汹汹了。所以我想,我至少不会死吧——然而一松懈下来…… 「哈……哈啊…………啾!」砰! 「哇啊!」 高峰打喷嚏的那一剎那,我的头就像是快被打到缩进身体里似的挨了一拳。 绪理跟章司两个人在后面放纵地哈哈大笑。 「妳这家伙……!」 当我想要回手而拾起头仰望高峰时…… 突然—— 「咦……?」 高峰用发愣的表情俯视着我: 「小暮……你怎么了?你怎么会摔倒在这里啊?」 「咦?什么『怎么了?』搞什么啊——」 我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结果却不是。高峰很不可思议的——不,应该说是很不安地环顾四周。 「这里……是哪里啊?」 当~~当~~当~~!下午上课的钟声响了。 「——高峰同学,妳今年几岁?」 听到老师这么问,高峰卷缩起她宽大的背战战兢兢地回答: 「我……我上个月刚过生日,十五岁了。」 「也就是说,是国中三年级啰?」 「是的。」 「十五岁,国中三年级……」 保健老师在笔记本上写下简短的纪录,露出微妙的表情,重新面对高峰说道: 「高峰同学,妳先静下心来听我说……其实呢,妳已经不是国中生了。」 「咦?」 「妳现在十七岁,已经是高中二年级了,这里是高中的保健室。妳看——」 老师抓起高峰巨大的左手。左手的无名指跟小指上还缠绕着绷带。 「这是妳昨天练习打排球的时候挫伤的,是我帮妳上药包扎,妳还记得吗?」 「咦……」 高峰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左手,接着她抚摸着红肿的右手拳头: 「那我右手的拳头会这么刺痛,也是打球弄伤的吗……?」 「不是,那是妳打我所造成的伤。」 听到我这么说,高峰不高兴地转过头: 「我不会做这种事。」 我指着头上的大肿包回应她: 「明明就会,就在刚刚不久前呢!」 唉……老师叹了一口气: 「……这是典型的高登症候群。也就是所谓的『痴呆感冒症』,妳知道吗?」 我代替沉默不语的高峰回答道: 「就像是老年痴呆症一样的感冒症状吧!」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正确的说法应该是『记忆回溯症』。今年的症状特别严重喔!高峰同学,妳不用太担心,这跟普通的感冒一样,不久后就会好的。」 老师从柜子里拿出一张传单。那是一篇用圆体字黑白印刷的注意事项—— 敬告高登症候群患者: 您现在的症状是因感冒所引起的暂时性记忆丧失(忘记事物)症。 请先冷静下来,检查自己身上带的东西,看看有没有身分证明文件或是便条之类的东西? 接下来,请确认今天的日期以及您现在所在的地方。 单独行动是很危险的,请拨打以下的联络电话,让您的家人前来接您。 并请您与家人一起在家里接受治疗,三天之后就会恢复正常了。 请在本栏内填写您家人的联络方式(住址-电话号码)(如果不预先填写好,将来有可能会忘记)。 如果无法与您的家人取得连系时,请拨打以下的电话号码: ※△△市健康课123(456)789 接着,老师打开学生联络簿,把高峰家的地址跟电话号码填写到传单上的「联络栏」。 「我想请妳的家人来带妳回家。现在,妳家有人在吗?」 「是,我妈妈应该在家吧……」高峰回答。 「啊!妳妈妈白天会出去兼差喔。」 「咦……?」 我跟高峰说明了这件事: 「妳妈妈差不多是从去年这个时候开始兼差的(所以十五岁时的高峰不会知道这件事)。如果要联络的话,妳的手机里应该有妳妈妈的电话号码吧?」 「钦,你还真是清楚呢!」老师说道。 「因为,我们两家的父母亲很熟嘛——」 「嗯……我的手机,是这支吗?」 高峰从口袋里取出手机仔细看,米老鼠的吊饰晃来晃去: 「我根本就没有手机……这个,要怎么用啊?」 「我哪知道。」 「对不起,说的也是……应该是这样吧?」 看着高峰动作很不熟练地把手机凑在耳朵旁边,我想她的症状真的很严重,不过,既然有人会接她回家,那我在这里就没什么意义了。 「那我先回去啰。」 当我站起来之后,高峰抬头看着我: 「……没有人接电话耶,小暮……」 啊……一定是在工作中吧。 「真糟糕!最好是趁症状还没有加重的时候,赶快带她回家。」 「我一个人……应该可以回到家的。」高峰双手握着手机如此说道。 「那怎么可以!要是走到一半忘记回家的路怎么办?一定要有人陪妳回去!」 老师说完后,把眼神瞄向我: 「小暮同学,她就住在你家附近吧?」 我有不好的预感,然后回答: 「嗯,正确地说不是在附近 ……应该说是在隔壁吧。」 「她要是打个喷嚏或是有个什么刺激,记忆就会再退化也说不定,到时候不要让她感到不安,好好把状况跟她讲清楚——那就麻烦你了。」 说完,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 然后…… 我们两个一起提早离开学校,我带她回家。 家里跟学校之间只有一条直通的路,大约有一点五公里,沿着河川的堤防,因为常有人走过,如今已走出一条路来了。上学时大家顺着河川流动的方向前进,而放学时则是走相反的方向回家。 不管是走在哪一边,我们俩前后一直保持着大约两步的距离。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并不喜欢跟高峰走在一起。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长得很矮—— 我的身高只有一百五十八公分,平常的时候我是不会太在意自己的身高,但是每当我跟高峰走在一起,我们俩的身高就相差了大约三十公分左右。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样的画面应该很滑稽吧! 高峰在我的后面一边低头走着,一边看完了刚才拿到的那张注意事项,然后盯着左手的绷带问我: 「我上了高中之后,还继续打排球吗……?」 「咦……是啊!」 「……我……排球打得好吗?」 「明年参加高中联赛应该没有问题。」 「啊……这么厉害吗?」 高峰的回应就好像这是别人的事情一样。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两年后的事情……我现在就知道了耶?」 「这有什么关系嘛,睡个两三天,一切就会恢复原状了。」 「恢复原状——哦,你是说变回十七岁吗……嗯……这种感觉就好像我吃亏了,不过,又好像松了一口气…………唉,不管怎么样,应该还是松了一口气吧……」 「妳是指什么?」 「很多啊!你看,最近不是发生了爸爸的事情吗?害我都不能去打排球了……啊!」 「什么啦?」 「难道说我妈妈会开始去兼差打工是为了我吗……?」 「不是啦,我听说妳妈妈本来就喜欢工作。自从妳长大之后,在家的时间就变少了。」 「啊……这样最好。到目前为止,我也给妈妈添了很多麻烦。」 「不会啊,妳妈妈还对外称赞妳是个让她『骄傲的女儿』呢!」 「嘿嘿……」 「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妳就不用太担心了。」 「说的也是。再说小暮……哈——啾!」 「……咦?妳说我什么?」 回头一看,高峰就好像是迷路的棕熊似的,整个人呆立在那里。 「呃……那个,阿慎?这里……是哪里啊?」 她的记忆好像又倒退了。 「……啊……妳先冷静下来。妳可以告诉我妳现在是几年级吗?」 「咦……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一年级啊!」 「国一啊……好,嗯……妳今天因为感冒提早下课,所以我们现在才会在回家的路上。详细情形,请妳看看妳手上那张注意事项。」 「咦……这个?」 高峰两手拿着那张注意事项,开始埋头阅读: 「……电话,我得打电话……?」 「啊,妳刚刚已经打过了。妳妈妈今天不在家,所以才会由我陪妳回家。好了,我们快点回去吧。」 我才一往前走,高峰就露出老实的表情慢慢地跟了上来: 「嗯……那个……阿慎,谢谢你喔。」 「喔——妳叫我『阿慎』,好久没听到妳这样叫我了。」 「啊……对不起!你以前说过要我叫你的『姓』,不是吗?阿……小暮。」 「啊……我想起来了,我好像说过那种话。」 那时候我们两个整天黏在一起,想到以前就让人觉得很不好意思。其实我们也曾拥有过这样两小无猜的岁月。 「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啦,妳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咦?真的吗……那太好了。」 「好什么啊?」 「我还以为阿慎你讨厌我呢!」 「不会啊,我没有讨厌妳啊!」 「钦,这样啊~」 啊——不要用那种表情看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我们还是保持着一前一后地走了一小段路。她跟在我的后面窃笑着,到底是在高兴个什么劲啊? 「……吶,阿慎……」 「嗯?」 「最近,排球校队邀我加入,你觉得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 「爸爸也说还是参加个什么运动比较好,再说,打排球的人每个身高都很高,如果我加入了,也不会显得太突出……」 「就为了『不要太突出』而去打排球——是吗?」 我从高峰手上抢下那张说明书,拿在手上晃了晃: 「我想妳并没有好好地理解这张纸上所写的内容吧。」 「咦?」 高峰皱起眉头,把脸凑近这张说明书: 「唔……记忆、丧失……?」 「我告诉妳喔,妳现在根本不需要决定是不是要加入校队,那一点意义也没有。为什么呢?因为妳已经是高中生了。」 「……你骗人。」 「我说的是真的!」 「骗人。阿慎……你一定是在胡说八道。」 「真是的,令人火大的家伙!我有没有在说谎,妳先看着我的眼睛再说好不好!」 「咦?」 高峰突然把脸凑过来,直盯着我的眼睛看: 「……真的耶!」 「对吧?」 「那……那……那我变成高中生之后,怎么样呢?」 「也没怎么样啦,没什么太大的改变……就跟现在一个样啦!」 「跟现在一样……啊……这是高中制服吗?」 高峰赶紧跑到附近的米店,在店家的玻璃前照照自己的样子: 「哇啊……讨厌啦!我的身高好像又长高了?」 「妳『现在』几公分?」 「嗯……一百七十三公分。」 「那……妳还会再长高十二公分喔!」 「咦……我才不要!」 「有什么关系,身高够高打排球才有利啊!」 「我果然还是去打排球了。」 「妳打排球很厉害呢!」 「真的……那爸爸一定很高兴。」 「啊……妳父亲从前也是运动选手吗?」 「现在还是啊,每天都还在跑步呢!」 「啊……对不起!」 我赶紧移开视线: 「是啊,现在也还是。没错、没错。」 「……我爸爸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没什么事啊!」 「你快点说啦!」 ——没想到这家伙,在这种时候还是挺敏锐的嘛! 「其实,我现在不跟妳说也没关系啦!反正妳以后就会想起来——」 我正想把脸撇向前方的时候,高峰用双手按住我的脸颊使劲扭过来。 「我现在就想知道。」 「好……好痛……我知道、我知道了。」 我爽快地投降了。原本我就不擅长说谎,特别是如果对象是高峰的话,我马上就破功了。 「那个……妳父亲在我们国中二年级的时候——」 「……哈啾!」 「因为出车祸……」 「咦,什么?出车祸——」 高峰突然又一副呆愣的表情反问我,「咦~~?」然后一脸讶异的问: 「你是谁啊?」 「——哦,原来是阿慎啊!你怎么突然变得像一个大人,我还在想是谁呢?」 「啊……是……是。对了,妳现在几岁啊?」 「咦?你问我几岁啊?嗯……我九岁啊!」 她的记忆突然倒退得这么遥远。 高峰一边走着,一边玩弄着裙子的下摆,两手的手指靠拢在一起忸忸怩怩的。以她现在的年纪,虽然说我只不过是个高中生,但在她的眼里看起来根本就像是个大人。而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还能认得出我是谁。 我们是小学时候的同伴,当初隔了一段时间再见到她的时候,她突然一下子长高许多,但那时我一跟她说话之后,就不怎么在意身高的事了。我想,现在她的状况应该跟我那时候的心情很像吧。 总之,她现在的心智变成了小孩子,要让她理解什么是记忆丧失想必是很费劲的事吧! 「妳今天因为感冒发烧,所以由我送妳回家。妳赶快回家睡觉休息吧。」 我只跟她简单说明。 「咦……发烧?可是我觉得没什么啊!」 「没什么才怪呢!」 「真的是没什么啊!」 就在我们这样一问一答的时候, 哔啰哔啰,哔啰哔啰—— 从高峰的口袋里,响起了手机的来电铃声。那是迪斯尼的音乐(electricalpanrade)。 「哇啊!这是什么啊!」 高峰害怕地赶紧将手机从口袋里取出来,就像是拿着炸弹或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似地把手机递给我。 「讨厌啦!阿慎,快点把它关掉!快点把它关掉!」 她好像很怕手机的来电铃声。小孩子有时候对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还是会感到害怕。 「好啦!好啦!」 我接过手机听电话: 「喂,你好。」 『咦……啊,你是慎一吗?我是隔壁的高峰妈妈。』 是高峰的妈妈。 「伯母妳好,我是慎一。」 「今天学校有打电话到我工作的地方通知我,说我家的真琴生病了?』 然后—— 「是啊……嗯,好,没问题。嗯,我知道了……再见。」 高峰跟伯母说了几句话之后: 「我妈妈说,要你听电话。」 于是,她又把手机拿给我听。 『——我会尽快赶回去的,慎一,那真琴就拜托你啰。』 「是,我知道了。伯母再见。」 我跟伯母通完电话之后, 「太好了,妳妈妈说她会尽快赶回家的。」 我一边把手机还给她一边对她如此说道,可是,高峰却一脸阴郁的表情点点头: 「嗯……她是这么说的。」 「什么嘛……妳干嘛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啊?」 「我不是不高兴啦……只是有点不想跟她说话。」 ——咦……八年后她们母女的感情很好啊! 我这么想着。 「为什么?伯母她人很好啊!」 「嗯,她非常好。」 「那妳有什么好不满的?」 「帮我倒茶、跟我聊天……她对我非常好。」 「这不是很好吗?哪像我,走到哪里都被当成是空气。」 「妈妈,好像对我太好、太关心了……」 「……哎哟,是妳自己想太多了啦!」 高峰又点了点头: 「我可以待在外面,等爸爸回家吗?」 「啊……不行。这可不行。」 她爸爸根本就不会回家了。 「……唔……」 我想不出来该怎么委婉地跟她说明,于是就这样继续走着: 「唔……反正妳现在生病了,一定得赶快回家休息才行。」 当我一边这么说,一边回头的时候,没想到高峰居然不见了! ……情况搞不好有些不妙啊! 得了「感冒痴呆症」的病患,与其说是像小孩子,倒不如说更像是痴呆老人。在某种时候,搞不好连自己现在正在做什么都会忘记。结果经常就是发生车祸,或是行踪不明。 啊……这下可惨了! 高峰刚刚说过「要等爸爸」,所以重点应该是集中在车站周边的场所。 像是车站的剪票口,或者是车站前的公园—— 我虽然在那附近来回寻找了一阵子,但就是找不到高峰。我心里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来了。像她这样的大块头,我想应该不会有胆敢要诱拐她,或是要对她恶作剧的挑战者出现吧。但是,有可能会被车子撞,或者是掉到河里也说不定。 ……啊! 我四处跑来跑去,找了三十分钟左右,突然想到了—— 我好像搞错了。 「不想回家」这个念头应该是发生在高峰九岁的时候,如果说她现在的记忆已经退化到更小的时候,那这个想法应该已经不存在了才对。 这么一想,高峰应该就不会去车站等她爸爸,反而有可能会想要回到有妈妈正在等待的家中也说不定。 幸运的是我和高峰的家,只要沿着河流走就不会迷路。就算是再小的孩子,哪怕只有一个人应该也能走回家才对。 ——我这么想着,又在家里跟车站之间来回找了两次,但是,还是看不见她的踪影。 「哎——这下子,我也莫可奈何了!」 我用香烟店前面的公共电话,试着打高峰的手机。 虽然我不认为高峰会接手机,但是,或许她身边的什么人会帮她接听吧。 然后—— 哔啰哔啰,哔哔啰哔啰—— 「哇啊!」 从香烟店的店内,传来熟悉的来电铃声以及尖叫声。 这间一半兼卖糖果零食的香烟店,到我上国中为止,附近的小孩子们经常来这里买东西,生意还算不错;但随着卖东西的老奶奶年纪越来越大,营业的规模也越来越小。这一、两年根本已经是接近半关店的状态了。 虽然老婆婆机灵地叫住正摇摇晃晃经过那里的高峰,但回头想一想,我在这边跑来跑去忙着到处找她的时候,她却在这里悠闲地吃着冰淇淋,一想到这里,我就说什么也无法释怀。 「喂,高峰。」 我大声喊她。 「咦……?」 高峰呆呆地抬头望着我。 「……」 「……」 「……」 「他是阿慎喔!小暮家的阿慎……」 老婆婆帮忙向她说明我的身分…… 「啊……是小慎啊!」 高峰一说完就笑了起来: 「嘿嘿……我还以为是哪个不认识的大哥哥咧。」 嗯……看来她的记忆又退化了不少。 「妳现在几岁啊?」 「嗄?嗯,嗯……」 高峰弯着庞大的身躯,以害怕且不灵活的手势比出三根手指: 「我……三岁。」 「我的天啊!」 老婆婆的脸皱成一团笑着说: 「她还是跟小时候一个样,好可爱喔!」 「什么啊!」 我觉得与其说是可爱倒不如说是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但对八十岁的老婆婆来说,不管是三岁或者是十七岁,或许都没什么差别吧。 我对着满嘴都是点心还一 边舔着嘴巴周围的高峰说道: 「等妳吃完了,我们就快点定吧。」 「不……要。」高峰摇摇头说道: 「我还要在这里慢慢玩。」 「不要啦,今天还是让妳早点回家比较好。」 应该说,是我想早点回家吧。 「好了,我们快走吧。」 「我不要——」 高峰似乎很喜欢这里,转向旁边动也不肯动。 ——这个家伙……! 我思考了一阵子之后,尽可能冷静地对她说: 「……妳要是再不走,哔哔啰就会来喔!」 「哔哔啰……?」高峰傻傻的看着我的脸。 「妳看,刚才不是来过了吗?」 我的手指向她放在糯米馅饼盘子旁边的手机, 「哔哔啰,哔,哔啰哔啰,哔哩哔啰哔啰滴!」 我哼着没有音乐伴奏的『electricalpanrade』。 「哇啊!」 高峰赶紧跳离她的手机。 「哔哔啰,哔~哔啰哔啰,哔哩哔啰哔啰滴!」 「哔哔啰,哔~哔啰哔啰,哔哩哔啰哔啰滴!」 我就像是在施咒或念经似的,自始至终毫无表情地继续哼唱着,终于高峰…… 「哇啊——!是哔哔啰,讨厌啦!」 说着,就飞奔似的冲出大门。 我对着吃惊的老婆婆说: 「老奶奶,谢谢您请她吃糖。」 说完后,我拿起高峰的手机追了上去。 从香烟店到我们家,大约一百五十公尺左右。 累死我了,终于快回到家了,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在我前面全力奔跑的高峰,突然间蹲了下来。 「啊,妳怎么了?」 我跑过去叫她,高峰抬起头看着我: 「……背背。」 「啥?」 等等……妳的体重确实有八十公斤吧!太勉强了。不管怎么想都太勉强了。 「喂!别撒娇了。」 我就像是水户黄门(注:以水户藩第二任藩主德川光团为主人翁的日本历史剧。)拿出御赐印盒般的拿出手机对她说: 「妳再这样无理取闹,哔哔啰就会来喔,哔哔啰……」 高峰虽然一听到「哔哔啰」就会马上吓一跳,但是即使如此仍然是不肯起来。 「背背~~~~~……」 仔细一看,她的脸都红了。 「喂……妳发烧了吗?」 我怎么都忘记她生病了呢,她可是病人耶!是不能吃糯米点心的。 「妳走得动吗?唉,没办法……好吧。」 就只剩下差不多一百公尺了。 我扛起浑身没力的高峰: 「唔呃……!」 身高差三十公分,体重差三十公斤。 这个画面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余兴节目或是惩罚游戏。每走一步,我的脚步就像是快要陷进地里面一样。 高峰的胸部顶着我的背,我想如果是在正常的情况下,我应该会很高兴吧。但是,现在我只当这是多出来好几公斤的体重。如果是能够丢掉的东西,我真想叫她拿掉。 「唔呃呃……!」 「吶……小慎,你好厉害喔!力气真大。」 「妳……不……不要……跟我……说话……」 才走了大约二十公尺,我就已经汗如雨下了。 「加油啊!小慎,加油——」 她想帮我加油吗?高峰开始在我的背上摩蹭身体,但那种震荡简直快把我压扁了。 插图041 一步、再走一步。每走一步就缩短三十公分的距离,终于来到了剩下五十公尺的地方。 「小慎。」 「不……要……跟……我……说……话……」 「小慎……我要尿尿。」 啥——! 「等……等一下!哪里有厕所啊?不,至少也要到河堤边的草丛里——」 「我快尿出来了啦——!」 「我放妳下来,妳等等,我现在就放妳下来。」 「不要——!」 「啊……」 我的背湿湿的,一阵温暖。 结果—— 「……呜呜……呜呜……」 「哎哟!妳别哭了好不好……别哭了好不好。很烦耶!」 我们两个就这样一身尿骚味滚进了高峰家。 我把浸湿的毛巾扭干递给她,高峰说: 「小慎,帮人家擦……帮人家擦……」 「别撒娇!」 我们把身上擦干净之后,终于让高峰换好了睡衣。 「……那……我也要回去换衣服了,妳可要乖乖睡觉喔!」 「嗄?小慎,你要走了吗?」 「我只是顺道带妳回家而已。而且,妳妈妈马上就会回来了。」 「……我妈妈?」 「是啊,妳就在家里乖乖等喔。」 我回家之后,把沾满尿骚味的上衣跟裤子放进洗衣机里,然后正想着是不是要去冲个澡的时候,听到隔壁的玄关门被打开的声音。 「妈妈回来了,真琴……身体觉得如何?」是伯母的声音。 「妈妈回来了——————!」哒哒哒哒,我听到一阵跑下楼梯的声音。 我的妈呀,累死我了!总算把事情搞定了!我心想,今天还真是漫长的一天啊…… 「呜哇————————啊!」 隔壁传来了好大的哭声。 「——到底怎么了?」 我披了一件现有的衣服在身上飞奔到隔壁去,高峰那巨大的身躯跑过来抱住我。 「小慎——!」 「咦?妳……妳怎……么了?」 高峰把手指向她妈妈: 「她不是我妈妈——!」 「啥?可是那明明——」 「我不认识那个阿姨——!」 「啊……」 是这样啊…… 在了解真相后,我望向伯母。伯母用困惑的表情点头响应我。 事情是这样的—— 高峰真琴的「妈妈」——亲生母亲,在我们四岁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现在这位「妈妈」是她七岁的时候,爸爸再娶的后母。而她的亲生父亲也不幸在六年后因车祸过世了,所以真琴跟这位「妈妈」虽然没有血缘的关系,但作为仅有两个人相依为命的家族,最终还是组成了亲密的母女关系。 但是,三岁的真琴是不会知道这些日后所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所谓自己的家族应该有「爸爸」、「妈妈」,而眼前的这位「妈妈」只不过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阿姨」。 「妈妈——!爸爸——! 你们在哪里————! 你们在哪里——————! 呜哇——————————!」 趴坐在地上的高峰继续哭着。 可是,现在谁也没有办法把高峰已经死去的爸爸、妈妈找来啊! 困窘至极的伯母彷佛求救般地望着我。 因此—— 「啊……真琴,妳知道妳爸妈现在在哪里吗?」我这么问她。 过了一会儿,高峰的哭声逐渐降低、变小,最后总算停了下来…… 「(呜嗯……呜嗯)……在哪里啊……?」 「嗯……事情是这样的……首先,今天是『外宿日』。」我如此说道。 「外宿……」 「所以今天妳爸爸妈妈到很 远的朋友家里去过夜了,因此,由我代替他们在这里过夜喔。」 「那……那个不认识的阿姨呢?」 「她呀,也是因为要外宿,特地从很远的地方专程来到这里喔。所以,妳一定要跟那位阿姨好好相处,知道吗?」 「好好相处……?」 高峰往伯母的方向看过去。 「妳好,真琴。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喔。」伯母可真会配合演出啊! 「……嗯,我知道了。」 就因为这样,当天晚上,我只好在高峰家的客房里过夜了。 不过,在她睡着之前,我还得在她的房间里哄她睡觉。 高峰用棉被遮住半张脸,一直不停地说着一些像似鸡毛蒜皮的事。 「我跟你说喔……我从小就会尿床,还会因为没有人陪我就难过。不过,大人就不会这样了。所以,我要快快长大哦……」 「才不是啦!就算长大了,爱哭鬼还是会爱哭的,会尿床的还是会尿床的喔。」 「对了。还有……小慎,长大以后,就会有很多朋友吗?」 「啊……会啊!等到高中以后就会交男朋友了。妳知道什么是男朋友吗?」 「知道啊!」 高峰把脸从棉被里露出来说道: 「男朋友啊,就是会跟他亲亲啊!」 「啊……是会亲亲啦!不过……这只是举个例子而已——」 「举个例子?」 「比方说,某一天休息的时间,男朋友想要亲妳的话,说不定会碰巧因为身高不够高而亲不到也说不定。因此——在此,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妳要仔细听喔——这个时候呢,妳千万不可以『噗嗤』地笑出来喔。因为那会很伤男朋友的心。但是,如果他反过来问妳『笑什么笑啊,妳这个巨大生物』的话,妳可不能突然发火追他、痛殴他喔。记住了吗?」 「……嗯。」 「好,知道了就赶快睡吧!有一句谚语叫作『乖乖睡觉的小孩才会成长茁壮』对吧?好好睡饱饱的等妳起床了,妳一定会成为学校里最高大的女生。很棒吧!」 「咦……长这么高,这样好吗……」 「反正,一定会有男生喜欢这种类型的女生嘛,妳安心长大就是了。妳看,动物园里的大型动物不是都比较受欢迎。像是大象、长颈鹿之类的……」 「我喜欢长颈鹿……」 「嗯,我也喜欢长颈鹿喔!长得高高的……那妳现在是不是该睡啦!晚安!」 当我说完重新帮她盖好被子的时候,她已经呼呼地睡着了。 嗯——她总是能很快地入睡,这应该就是她会长得这么高的秘密吧! 对了,后来我听高峰说,当时高峰伯母对于这件事情的说法是这样的: 「能够看到在与自己见面之前的小真琴的模样,真是太好了。」 高峰伯母好像是这么说的。哇!她还真是个好人啊! 因为这是一件好事,所以我把这件事也写在这上面。 好了,一般都说「痴呆感冒」「三天才能够治好」的,但是…… 「你好——高峰我又回来啦!」 高峰真琴隔天下午就出现在教室里,还一边这样嚷嚷着,真是令人畏惧的生命力啊! 「喂,高峰。」 「妳还好吧?」 「哈哈……没事,我很好。比赛就快到了,我哪有什么美国时间休息啊!」 高峰虽然说得一副很豪迈的样子,但是却压抑着紧张的心情,慢慢地往我这边走过来: 「嗯……阿慎……小暮……」 我转过身来,举起右手: 「嗨,复活的大巨人。」 尽管她的表情在那瞬间有点僵硬,但高峰的脸上还是露出微笑对我说: 「小暮,昨天不好意思,谢谢你……」 「啊,没什么好辛苦的,妳可以走了……」 这次,我连头都没有回。 我现在可是正忙着表演给绪理与章司看呢! 「——我跟你们说,她当时就是这个样子,我学给你们看。『哈啾~~~~~!妈妈~~~~~!妈妈~~~~~!』」 我一边用力甩头,一边两手两脚手舞足蹈地演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绪理边拍膝盖边哈哈大笑, 「哈……哈……哈,慎一,后面……后面……」章司用手指着我的背后。 「啥?」 我一回头,浮现一脸愤怒表情的高峰举起她的右手,重重地朝我敲了下来,「铛!」我的头盖骨就像是被打到凹陷似的,挨了她这一捶。 在那一剎那,我只觉得眼前冒出满天金星,脑袋一片空白,好像看到一大片的花海,这该不会就是所谓的濒死经验吧?直截了当地说,当时我真的认为这下子我死定了。 ——我还以为我死了,但其实只不过是眼前瞬间昏黑了一下,过没多久,我的视线跟平衡感马上又恢复正常了。 啊……啊……啊……我还活着吗?赶快测试一下。 我是小暮慎一,十七岁,上喜多泽高中二年一班,座号五号。 很好!我的脑袋还很清楚,ya! 「嗯……是吗……」 「啊?」 我回头一看,不知何时高峰已经绕到我的背后,并且正贼兮兮地笑着。 她脸上居然化着妆,看起来一副大人的装扮,活像是角色扮演。那是……? 「是喔……十七岁啊……很年轻嘛……」 咦?什么啊……? 她那是什么诡异的笑容啊? 「阿慎,那个……那个……」 我顺着高峰所指的方向看向自己的手,我的手上好像捏着一张像是说明书的东西。 敬告高登症候群患者—— ……这是什么啊? …… …… ……嗯…… …………话说回来,这里……是哪里啊? 爱恋亡者之夜 以前的我,并不相信真的有天堂或是地狱的存在。 但是,现在我知道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要我说天堂跟地狱在哪里的话,那是—— 「阿守,已经早上啰!」 因为声音很靠近,所以我马上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已经变成夜晚了。 在黑暗的房间里,少女苍白的脸望着我: 「太阳已经暖洋洋地升起来啰!」 她说着这句话,但视线却微妙地缺乏焦点。 毛燥的头发、干燥的皮肤、呆滞的表情…… 如果是在白天的阳光下看到的话,她那个样子就像是被丢弃的娃娃,或者是尸体一样。 但是,此刻从窗外投射进来的淡淡月光,让这些细微的部分带着些许迷蒙,也得以让她还保存着几分生前的样貌。 「……娜琪……」 她面向着自言自语地念出这个名字之后就陷入沉默之中的我,她——娜琪……缓缓地皱起眉,歪着头: 「阿守,你还记得我们的秘密约定吗?」 她伸出苍白的手,握住我的手。 她那小小的接近室温的手掌,有点冰冷,也很柔软。 ——仿佛是月光般的触感。 我不自觉地产生这种想法。 从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照着娜琪的表情,她轻轻地露出了小孩般的笑容: 「嗯……就是今天喔,我们约好了要去游乐园的日子喔!」 昨天、今天、明天……还有往后的每一天都一样,但是对她来说,「今天」就是「要去游乐园的日子」。 死人,复活了。 心脏一旦停止跳动,在医学上只能称作「遗体」。但是她却仿佛还活着,能够自由行动与说话。 他们会动,但跟直正的生命活动有着微妙的差异;不妨说是经过某种化学作用才形成的。 另外,他们还会说话,但并不像是人类在正常的生活或思考下所说出来的话,而是在死后,为了不断重复那已被刻划在肉体中的记忆而说的。 就像要上发条的娃娃或是录音机,都是没有生命的,而他们……也是没有生命的…… 听说是如此。 至于这到底是什么原因,从以前就出现各种的假设—— 有人说,是附着在金星探测船上的病原体所造成。 也有人说,是新的星球爆炸了,产生不知名的放射线才会这样。 还有人说,这是一种印度内地奇特的水土病原—— 可是,实际上并没证实有病原体或是放射线之类的东西。大家只是各自解读,针对自以为知道的「未知东西」猜测举例而已——说穿了,根本没有人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跳脱思考的包袱,纯粹以直觉反应的说法,说不定还比较接近真实面向。「地狱里的锅子堆放得太多了,所以,死者都冒出地面来了……」类似这种说法,听起来也许很无厘头,但却有着奇妙的说服力,虽然是半开玩笑但很多人嘴上都这么说。 不过,如果很严肃地将这件事情说成是「审判日终于来临」的话,就会让人很难接受,不论是基督徒或是无神论者,也会愁容满面地摇头。 毕竟,如果要认真思考世界末日的事,就彷佛在思考着自己的死亡,这对一本正经的人来说,实在是难以忍受的事吧。只怕人类的意识,大概还无法去思考自己「已经死亡」的事情。 真要说起来,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或许真的是理所当然也说不定。因为,一般来说,哪个人会在死了之后还会去思考呢? 可是,这种像是「正常」但明明就是不正常的状况,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现在,走在街上的死人们,对于自己已经死亡的事情又是如何看待的呢? 而此刻,与我手牵着手的娜琪,她又是怎么想的呢? 我跟娜琪第一次见面,是在我小学的时候——那是个死人还不会活动的年代。 我当时很喜欢爬树(我喜欢高的地方),当我正要从头开始一棵一棵地爬完附近高中校园里所种的橡树时,途中却被爸妈正巧发现制止了。从那之后,我就时常在半夜里偷偷跑到校园里去爬树。通常都会在当晚就被爸妈逮到,回到家之后就是挨一顿痛骂,不过,我一点都不在意,还是偷偷溜出去好几次。 最后,我终于爬完了学校里所有的树,而我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锁定附近那栋被称为「宅邸」的大房子的柿子树。 那是个月色明亮的夜晚。 我没有想要随便爬进别人家里的念头。但我认为是这棵柿子树的树枝,自己越过围墙长到街道上来了,那么就算顺着树枝爬进了别人家的院子里,因为「是在空中的关系,所以应该不要紧」吧。 我助跑后爬上高墙,站在围墙上,有根树枝就长在我手构得到的地方,接下来就简单了。 我顺着树枝忘我的一根接着一根往上爬,没多久就爬到二楼的高度了。 二楼没有灯光的房间,窗户是敞开着。 真是不小心,我心想,正当我想要向里面窥视的时候,正好跟探出头来的女孩四目相对。 当时我心里想着完了,我一定会被当成小偷,但那个女孩睁大了圆圆的双眼冒出一句: 「……彼得潘?」 「啊?」 我爬下树枝时发出了啪啦、啪啦的声响,就这样来到了庭院。 「宅邸」里亮起灯光,开始传出有人说话的声音。我惊慌地攀爬过围墙来到外面。当我回头看的时候,那女孩正站在二楼的窗户边,轻轻地挥动着她的手。 插图050 我心里想着好可爱的女孩喔! 之后,只要一经过那「宅邸」,我总会不自觉习惯地望向那扇窗户。不过,在白天的时候,那扇窗户总会拉上蕾丝的窗帘。后来我听说似乎是因为那女孩不能照射到太强烈的阳光。 另一方面,为了弥补这一点,那女孩经常会在月色明亮的夜晚打开窗户望向窗外。每个月总有个一、两次,我就在这样的夜晚,攀爬上柿子树跟她见面。 只要能顺利地爬上枝头,就可以接着爬到接近窗户约一公尺距离的地方。我们就在这种伸出手来似乎可以碰触到,但实际上又接触不到的暧昧距离下谈起话来。 即使如此,我们并没有谈过很多话。 她的名字叫作「娜琪」。 也不知道她是罹患了什么难以医治的疾病,一直都在自己的家里疗养。 从外表上看来,我还以为她大概跟我差不多年纪,但其实她比我大两岁—— 就算上了国中、甚至成为高中生之后,我对她的了解也仅止于此而已。 在某个满月的夜晚,我像往常一样爬上她窗边的树枝跟她见面时,她微笑着对我说:「我跟你现在这样的情境,好像罗密欧与朱丽叶。」 她那口齿不清,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的说话方式,即使在我历经高中联考并取得轻型机车驾照,或是跟学妹第一次接吻(虽然不久前我才被那女生甩了)等,这些一点一滴逐渐改变的成长过程中,也都丝毫没有改变过。 而同时我也察觉到:「啊……原来她是这样的女生。」不过,因为其实也没有特别想要进一步交往的想法,所以并不十分在意。 因此,我不经意地回她: 「……不对,我想罗密欧并没有爬树吧。」 听到我这种像是泼冷水的话,她倒是响应我: 「啊……说的也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窃笑: 「那应该是彼得潘啰!」 而当时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叫我「彼得潘」这件事。虽然让我觉得很难为情,不过,心情上倒也没有什么不愉快的感觉。 然后—— 「吶……彼得潘,你什么时候要带我到外面去呢?」 娜琪如此说道。 「阿守,快点啦!快点啦!」 娜琪拉着我的手离开她家,我们走在夜晚的路上。 她就像小孩那样牵着我的手,并用全身的力量使劲拉着我。可是,她跟一般活生生的小孩又不太一样,动作很缓慢,每次一被她拉着往前走,她就会往前摔倒。所以,我又会稍微用点力将她拉回来,慢慢地走着。就这样一拉、一回,再一拉、一回——两个人之间取得了默契般的节奏,就像是拔河拉着绳子一样,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走呀,走呀,走着——我们配合着彼此的步调,娜琪一路上笑着。因为实在是很好笑,所以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我们两个成为一体,就像是奇怪的生物踩踏着奇妙的步伐一样,彼此牵着走在明亮的月光下。 商店街上的蔬菜商还有鱼店的老板正开始往路上洒水,准备要开店做生意。 对死人来说,黄昏就是早上。 「来哟,来看看喔。」 不管这些店家是否很卖力地吆喝,我们只是以淡淡的微笑致意响应他们拉长的招呼声。就这样,我们俩还是一拉、一回……走向车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周围出现了也是要前往车站的人潮。 偶尔还是会看到步伐很快像是还活着的人,奇妙地从人潮中浮起来,看起来好像鱼一样。 这一大群死人,就像是流动的大河般缓缓地移动着。 这时候正是死人通勤的尖峰时间。 工作到死的人们,就算死了还是想要继续工作。 生前原本在公司上班的职员,今晚还是会继续到公司上班;而原本是学生的死人们,今晚也还是要继续到学校上课。 ——可是,这些被唤醒的死人,该怎么称呼他们呢? 世上有很多种说法,像是「还魂」、「活死人」、「死人复活」等,这些可怕的名称都有人在使用,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好的兴趣…… 但我个人觉得「repeater」比较合适。 日文的意思是「重复者」。话说回来,在他们曾经拥有过的人生中的「某一天」,就像是刮伤的唱片一样,不断地重复着。 ——就在那个满月的夜晚,彼此约定好的我们在下一个周末的一大早碰面了。 这是娜琪第一次一个人离开家里,而她的打扮却是穿着像睡衣一样的运动服,外面罩着一件毛线衣,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戴着一顶棒球帽,还穿一双帆布的胶底运动鞋,简直就像是一副刚起床要到便利商店买东西的样子。 ……她打算就穿这样上电车吗? 我原本有点抱持着约会的心情,老实说,这时候我已经开始有点后悔了。 「阳光好温暖喔!」 她很开心地说着并伸展双手,那个样子实在是很可爱,我又开始有兴致了。 不过,在阳光底下的娜琪,比我想象中的还更娇小。 她的言行举止也像个小孩一样,就连身高跟脸蛋,也不过就像是个即将读国中的女孩子, 实在很难想象她居然会是个将近二十岁且比我年长的女人。 我们就照她所希望的,决定先到游乐园去玩。 就好像小时候跟父母亲去游乐园一样开心。 「虽然我不敢坐云霄飞车之类的东西,不过呢,我最喜欢坐摩天轮了。」 坐在电车的座位上,她就像小孩子一样啪哒啪哒地晃着双脚,如此说道。 ——也不知道从那天之后,到底经过了多久。 是几个月呢?还是已经好几年了? 在死人群中生活,对季节变换与昼夜更替的感觉已经麻痹了,渐渐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而在死人面前一旦想到「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这样……」,不自觉地对于事物的态度跟关心就逐渐磨灭了。 虽然我还活着,但越来越接近成为死人了。 已经往生的娜琪和活像个死人的我,就这样融入死人群中,坐上了电车。 电车里大约挤进了七、八成的人。而这个时间的乘客,大部分都是重复者。 我跟娜琪坐在座位上,被抓着吊环的死人们包围着。 虽然这种感觉很像是置身在鬼怪片里一筹莫展的场景,但这些重复者却不像鬼怪片中那些妖魔鬼怪会袭击人类,也没有散发出死尸般的恶臭味。 既然如此,说不定就不能将他们归类为是有害的怪物,如果要去斩杀这些只不过是如同生前一般过日子的他们,将会让我产生有种近似要我去杀人般的强烈抗拒感。 就算勉强做得到,但是要把「活着」走动的东西抓起来、绑起来、砍成一块一块烧成灰烬——这种艰辛费力的事情,不论是谁,应该都会马上想要放弃不干吧。 所以,在人世间所有的街道上,其实都有死人徘徊着。现在就是这样的年代。 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现象,现在已经是这样的情况了。 这个世间,其实可以说是早就已经配合着死人的节奏在运作了。就因为这些重复者们不断重复执行的情境,才能勉强维持着这个社会的运作。 这个社会中,死人的比例其实正逐渐增加。而现在,我们也正坐在死人所驾驶的电车里,飞进入死人所开的店,吃着死人所提供的食物生存着。 ——不知道是在哪个神话还是传说里有着这样的说法:「一旦吃了死人国度里的食物,将永远无法离开那个地方。」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早就已经无法挽回了。因为持续吃着死人国的拉面以及死人国超商便当的我,身体机能说不定早就经由新陈代谢作用成为半个死人了。 不过,我并没有遗憾的心情。反正,就算离开了这个死人国度,我也没有其它地方可去。 『电车将会摇晃,请乘客们多加留意。』 电车里传来提醒乘客注意的广播,喀啷!电车用力地摇晃,重复者们茫然的表情,随着电车摇摆的样子就像是可怕的布帘在晃动着一样。 坐在我旁边的娜琪紧紧地抓着我的手,穿着帆布胶底运动鞋的双脚一边摆动着,一边呵呵呵的笑着。 电车就这样摇晃了大约三十分钟左右,车内开始广播着以游乐园名称为站名的下一个停车站。望向窗外,可以明显看见那直径一百公尺不知道算是日本第几大的摩天轮,正在夜空下被照亮着。 近来,为了配合这些重复者,整个世间的运作几乎都变成夜间型态,这种游乐园也都营业到天亮。游客迫不及待地涌进来,而其中活着的人却还不到一半。 不知道是来远足还是童子军团的重复者,从我们眼前成群结队地横越过去。 所谓的游乐园让人留下的回忆,就像是能让心情演出「晴天」戏码的场所。所以,应该有很多亡者在死后,会选择将这天订为那所谓「特别的日子」,而让它不断重复着吧——不,其实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可以由自己来决定的。 话说回来,让「特别的日子」永远像常规一样地重复上演,不禁让人也觉得很讽刺。 ……但这毕竟是别人的事,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娜琪挽着我的手,雀跃地跳着,对我说道: 「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游乐园耶!」 「嗯……」 我含糊地回应着。 ——其实,我昨天也曾经来过。 我虽然心知肚明,却不想说出这句话。因为就算说了,娜琪也没办法理解—— ——反正,只要她现在开心就好了。 我会这么想,或许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想法吧。 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放弃去想这种烦人的价值判断,开始专心于眼前的事。 ——首先,我们从旋转木马开始玩。 「啊……是旋转木马。」 娜琪拉着我的手: 「阿守,我们去玩那个……去玩那个。」 旋转木马、旋转咖啡杯、衔接在钢铁支架上的独创的吊篮型游乐器,还有环状的云霄飞车跟摩天轮。 游乐园里的游乐器材,基本上都是以环状运行的居多。 大家乘坐直线运行的电车来到这里,旋转一整天后又直线地回去。不过,偶尔也会有不回家的重复者逗留在游乐园里,就这样一连好几天、好几个月,一直在里面转来转去。 我想这整个世间的运作,不也是越来越像这个样子吗? 迟早,在不久的将来,所有的人都会变成重复者,各自永远重复着自己特定的某一天——循线而来的历史,从某一点开始进入了永无止境的环状运行。 或者……那是天神还是哪个人对于世界末日所订下的型态吧。 插图055 「阿守,你也很开心……很开心吧?」 我跟娜琪坐着那匹玻璃纤维做的白马,上下摇动着向前快转。 ……但是,白马当然是不会有到达某个目的地的时候。 坐着旋转木马、旋转咖啡杯、衔接在钢铁支架上的独创的吊篮型游乐器——直摇、横晃,坐着一整晚循着各式各样的轨道转来转去的游乐设备,最后我们坐上了摩天轮。 从吊箱的窗户向下看,夜晚的街道上,灯光就像是天河一样散落着——可是,数量却比以前少了许多。 活着的人确实是减少了。 在不久的将来,活人的社会将会失去机能,而目前还存活的人,也将会全部都进入死人的国度里。 人们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这种事情。但即使如此,如今也没有人会特别想要去做些什么了。那些曾经想要有所作为的人,都在更早之前就因为彼此剧烈的争执、慌乱之中的互相残杀,或是自杀而已经踏入了活死人的行列;至于那些没有想要做什么的人呢,也已经累得不成人形,就跟死人没两样地活在人群中。 过不了多久,后者就会逐渐变成前者。 「我好喜欢坐摩天轮喔!」 娜琪开心的这么说着,她将脸紧贴在窗户上,就像是要用脸去擦拭玻璃一般,眺望着周围的景色,然后抬头向上看: 「天空蓝蓝的……蓝蓝的,天空的上面是天堂。」 事实上,在她的眼里已经浮现出蓝蓝的天空和大片的白云——该不会连上面的「天堂」也都看见了吧。 但是,在我眼里所看见的,只有像是会被吸进去、幽暗无底的夜空而已。 「摩天轮的最高点,离天堂最近了。」 「……不知道天堂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到目前为止,已经不知道重复说过几十遍的台词,我也像是现在才想到似的喃喃自语着。 「咦?」 娜琪笨拙地转动脖子回头望向我。 啪嚓、啪嚓。 她那呆滞的眼睛眨了两次,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很开心的笑容。 我不禁想着,哇……她果然还是很可爱啊! 第一次带娜琪来这里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认为。 我那时心里就想能带她一起来这里,真好。 那一天,就在摩天轮的吊箱转到最高点的时候,娜琪突然倒了下来。 她的病情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绝对不能做勉强的事。等我们坐的吊箱回到地面的时候,她已经呈现半昏迷的状态。 她就这样被紧急送医,然后移到集中治疗室。但是,从此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恢复意识,就这样死了。 娜琪的母亲失去理智地骂我是「杀人凶手」,要我负起责任跟着去死。没错,我确实是该像她说的那样做。但是,娜琪的父亲却说:「至少,你要连同她生命的部分好好活下去……」就在我心神茫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隔天晚上,娜琪复活了。我想,这就是出现重复者现象的早期案例。 面对已经死去的女儿,娜琪的父母因为精神衰弱自杀了。而当我的父母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他们也跟着自杀了。从此之后,大家又回复到死前的日常生活。 在那之后,我就自己一个人活着,娜琪每天晚上都会到还活着的我的住处来找我,要我带她去游乐园玩。 或许,我曾经能够逃离那里到遥远的地方去。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到底是为什么呢? 搞不好我也早就已经死了,也正过着重复者每天重复的日子? 也许是,也许不是。不过,去判断这种事情,又显得太没意义了。 我是活着,还是死了? 不管是哪一个答案,都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那天——对我来说,是正常世界的最后一天。 「我最喜欢坐摩天轮了。」 娜琪两手贴着吊箱的窗户,一边努力地抬起头向上看,一边说着: 「天空蓝蓝的……蓝蓝的,天空的上面是天堂。」 「天堂?」 「摩天轮的最高点,离天堂最近了。」 当时不相信有天堂跟地狱的我,不经意地反问: 「……不知道天堂,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咦?」 娜琪笨拙地转动脖子回头望向我。 她啪嚓、啪嚓眨着眼睛,脸上浮现出很开心的笑容: 「……游乐园!」 这个世上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呢,终究还是随着当事者的心境而定。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呢?我想说的是即使是那个世界,也是一样的。 ……不,说不定这个世界已经是那个世界了。 如果,人死了之后真的会被引领到天堂……那么,对娜琪来说,这里就是天堂了吧。而如果,人死了之后真的会被打入地狱……那么,对我来说,这里就是地狱了吧。 对娜琪来说,今天是最幸福的日子;而对我来说,今天是最该后悔的日子。 那就是……此刻,在这里—— 娜琪扑过来坐在我的膝上抱着我。 冷冷的,就像是月光一样。 「阿守,哪天我们再来这里玩吧!」 她这么说。 「嗯,好啊!」 我这么回答她。 「我们还会一起来的。」 「嗯,会一起来的。」 跟我在一起的这里,是她的天堂。 跟她在一起的这里,对我来说则是地狱。 摩天轮载着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的我们,缓慢地旋转着。 就像是天堂的风车, 也像是地狱的齿轮, 永远不停地旋转着。 小神仙 不过,就算是校长动不动就挂在嘴巴上说的:「我们学校里的这个啊……那个呀……都是跟地方上一起共同走过长长历史轨迹的喔……」但这些……其实跟我们都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因为学生每三年就会替换,而老师也是每十年就会轮调,加上周围的街景也都会逐渐改变,就连校舍也都已经改建过好几次了。总之,我们学校当初的样貌几乎都已经不存在了。 其中只有一个地方例外,那就是从明治时代就已经盖好的独栋图书馆。 听说,当初学校创建的时候,拥有这片土地的大地主为了要将个人的藏书捐给学校,所以花钱盖了这间别致的图书馆。之后,虽然历经战火的洗礼,学校校舍都被烧光了,听说却只有这间木造平房的图书馆幸运地躲过一劫。这间图书馆盖得很坚固,虽然屋顶跟内部陈设已经大幅度翻修过好几次了。但是,那圆周要一个人用双手才环抱得起来的粗大黑柱,就算再过个一百、两百年,大概也不会倒塌吧。 学校对于拥有这间古老的大建筑物似乎很自豪,除了校歌的歌词中有描述,地方媒体在介绍学校时也曾经多次报导。但事实上,对我们这些学生来说,根本就不会去关心这栋建筑物。一整天下来,会穿越走廊去图书馆的学生没几个。 所以,每当晚放学、太阳西沉的时候,夕阳余晖映照进图书馆,就会觉得空荡荡的馆内突然变得一片沉寂。 而到今年年初为止,就在那里,曾经住着一个小神仙。 我在升国中二年级的那年春天,在图书馆靠里面的地方找到一个神龛书架。 某次班会当天,我因为感冒请假没去学校…… 「喂!蒲田,你被选为图书委员啰!」 我就这样硬被推派成图书委员,既然被选上了也没什么好生气的,那就好好干吧。于是我在隔天放学后,就到图书馆去参加第一次召开的例行会议。 连接着走廊的大门敞开着,微风徐徐吹过。 「唔……打扰了。」 接着我走进馆内。学校在新生入学的第一周,进行新生训练时会介绍环境,当时只是稍微看了一下图书馆的外观而已,因为从来没有进来过,所以现在心里有点紧张。 大约有五、六个教室那么大的图书馆里没有任何人,服务台也没有人。我心想……我会不会太早来了,然后观望着四周。 服务台的周围放着刚进货的新书以及借阅归还的书。窗户边大概是自习的地方吧,有几张书桌和长桌子。在离书桌有点距离的地方,有一些按照类型的不同所分类区别的比较高的钢制书柜。到目前为止,都跟一般的图书馆没什么两样,而在比较靠里面的地方则显得有些阴暗。 一开始,我以为是灯光的关系才有这种感觉,但走近一看,排列在书柜上的书全是茶色的。变成茶色的老旧丛书、已经解体散落的精装封面,以及用皱巴巴的和纸包着分不清楚到底是书还是什么东西的物品,加上一打开可能就会散开的卷轴等……越往里面走,感觉那些东西好像就越古老。已经露出木纹的旧书柜里塞满这些古老藏书跟物品,看起来就像是旧书店仓库之类的感觉。或许是心理作用吧,只有那一区块的空气沾满了灰尘,给人一种阴郁的印象。 (想必这就是大家不来图书馆的原因吧。) 我能体会大家的想法,但其实我并不讨厌这种地方。小时候,我经常去爸爸乡下的老家,那里有个空气中弥漫着像是腌渍物腐坏味道的土砌仓库,而我总是高兴地在里面探险。 就这样,我把这里堆栈成山的旧书当成是探索迷宫似的再往里面走,我有些兴奋地拨开这些书,一路从入口处走到最里面,结果在那面墙上,发现了那个东西。 看起来那是个跟工艺课所做的作品一样,小小且样式简单的书架——不过,我也不是很确定。这个书架差不多跟人一样高,直接钉在墙壁上,还装饰着像是过年时用稻草编成的小小装饰绳,与其说是书架嘛……还比较像是…… (神龛……?) 不过,令人难以理解的是,原本应该是摆放牌位和供酒的架子上面,却排放着一些封面看起来很新很光滑的文库本新书。 那些书的书名是…… 『诱惑甜蜜罪孽的陷阱』 『只限今晚的野蛮人』 『假面热恋绯闻』 『我的眼中只有你』 『夜晚女夜晚情人的夜晚』 『红心刺客』 『爱上恋爱』—— ……唔? 我随便拿起一本翻了一下,像是少女漫画画风的两位美男子依偎在一起,从书名看来,就像是女生喜欢看的恋爱小说。 不过,因为怎么看都不像是供奉着神明的神龛,想必这个架子果然还是作为书架使用的吧。可是,正当我想着这个书架怎么会摆放在这里的时候—— 「喂!」 从梯子方向传来了声音。 「咦……?」 不是,声音是从更下方传来的。扛着梯子的一个小小的女孩正抬头看着我。 她的身高只有到我的腰际上下,猛一看,还以为是幼儿园的小女生……但是,她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天真无邪,倒不如说是有点强悍的感觉,嘴巴噘得高高的,还穿着学校指定的水手制服(衣服显得有点大)。 「嗯……妳是……新生吗?」 「谁是新生啊?」 这个女孩说完,便从我手上把书拿走。 「不要随便乱拿,这是我的书。」 「啊……对不起!对不起!」 我老实地跟她道歉。我只要一遇到感觉像是长辈的人物,就会不由得谦恭地放低姿态: 「……那,妳是学姊啰?」 因为我们学校每一个年级只有两班而已,所以,同年级的同学都会认识的。既然不是学妹,那当然就是高年级的学姊了,可是—— 「我是图苏神!」 「咦?钦——好奇怪的姓氏喔!」 眼前这个小女生——图苏神,完全不理会我的暗示,开始把梯子打开。 我看她那个样子感觉很危险…… 「啊……要我帮妳拿吗?妳要哪一本?」 当我把手伸到书架上时,她却瞪了我一眼。 (哇!她生气了?) 在那一瞬间我闪过了这个念头,而图苏神则是一直盯着我的脸: 「全部。」 「喔,好。」 我用两手一次夹起大约十本的书拿给她,图苏神用两手抱起那些书大步地走了起来。 「嗯……这个……妳不需要梯子吗?」 我对着她小小的背影这么问,图苏神回过头来: 「嗯!」 她动了动下巴,像是向我示意要我跟过去。 当我拿着梯子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时,图苏神已经坐到靠窗的长条书桌边的位置上了,文库本的书在她的眼前堆栈得像塔一样高,她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开始阅读。 她应该是很有经验的图书委员吧。书桌的高度都已经跟她的胸口一样高了,可见她的个子有多娇小,她那样子看起来很有架势,就好像是这里的主人或是老板;反正就是一副很有威严的样子。 这些都无所谓,那梯子要干吗? 我就像个傻蛋一样杵在那里。 「嗯——」 图苏神抬起头来,用下巴指示着墙壁边的柜子。放打扫用具柜子的旁边,正好有一个梯子可以放进去的空隙。 「啊……好。」 我喀哒喀哒地把梯子放好之后,转头走回长桌边,正想在离她有些距离的斜对面坐下来,结 果她又把头再度拾起来,用下巴指着她正对面的位置。 「啊……好。」 我就这样坐在她正对面的位置上。 插图063 我有一点点紧张,心神不宁地看着周围: 「……其它的图书委员还没来喔。」 我试着想要找些话题,可是她完全无视于我的存在。 ——啪啦、啪啦、啪啦。 图苏神全神贯注在手中翻阅的书本上,以很快的速度翻阅着。虽然这些给小孩子看的书,字数应该不会很多,但是她阅读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 「啊……那该不会就是所谓的速读法吧——」 听到我这么一说,图苏神拾起头来一直瞪着我: 「很抱歉——什么都不是。」 真是伤脑筋啊,我好像被可怕的人缠上了。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听到门口那边有喧嚣吵闹的人声传过来。 有一位大约七十岁的老先生,加上学校的六个男女学生混杂着走进来。 他们看到我—— 「咦?」 兼任图书馆管理的小松老师这么反应着。这些学生应该就是其它各班的图书委员吧。戴着眼镜的女孩——是班上去年担任图书委员的同学,我记得她的名字……嗯……叫做星野——她看着我,轻轻挥手跟我打招呼。 我们开始闲聊,彼此都展现了友善的态度,我心里想着「对了,我以前也喜欢过这个女生」,不过该说我是单纯呢,还是我只想着自己,我连人家的名字都快要忘记了。 好了,暂且不说这些了。 「啊……大家好……」 我站起来向大家点头打招呼,太好了,刚刚的场面真是太尴尬了,想到这里,我略为瞄向对面的座位: 「……咦?」 图苏神还有那些文库本,突然都消失不见踪影了。 桌上有麻糯跟煎饼,还有热呼呼的玄米茶。 图书委员会的例行会议,与其说是开会嘛……应该更像是围着小松老师所举办的茶会的感觉,气氛非常融洽。有几位同学今年虽然已经不担任图书委员了,但还是一起来参加。 不对,虽然大家都很和善,不过,还是有很可怕的人。 那个可怕的人,就是那个图苏神;她刚刚坐过的位置现在是空的了。但是,老师却还是在这个空位前放了热茶,还有零嘴饼干的纸盘,所以,我想她应该还会回来吧……但是一直到茶都冷了,她还是没有出现。而其它人对这件事也好像完全都不在意的样子……真奇怪? 就在经过大约一个小时的闲聊之后,小松老师开始对大家说话了: 「嗯……那么,现在就来决定今年的干部吧。除了弥宜以外,大家都可以挑选自己喜欢担任的职务。」 所有的委员同学们都回答:「好。」 「我有内部的推荐,可以让我当委员长吗?」 「那我当副委员长。」 「那我就当书记。」 就这样,大家很自然地把职务都自动填补上了。 大家真是主动啊!这些人应该是不会任意推选感冒请假的人担任什么职务吧。可是,什么是「弥宜」呢? 现在就只剩下那位图苏神不在座位上,这样好吗?因为看她那副很神气的样子,应该是会担任什么职位吧?还是说……「弥宜」就是她所担任的职称呢?还是这是她的别名昵称呢? 不知怎么的……这个问题一直在我脑海里困扰着我,总之先问问看吧。 「请问……原本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小学姊呢——?」 听到我这么问,原本还你来我往地讨论事情的委员们突然都安静了,同时往我这边看。 哇……很恐怖耶! 「老师……?」 戴着眼镜的星野转头望向小松老师。 「啊……嗯……容纳。」 小松老师镇定地点了点头: 「那你就是今年的弥宜了。」 「咦……?」 ——以下是小松老师的说明—— 所谓弥宜,大概就是像主祭或神社神宫的意思,汉字写作「弥宜」;字好像满难写的。 因为是主祭人员,所以担任祭祀神明的工作。 至于说,是负责祭祀什么神的话,那就是祭祀图书馆的神明啰。 而这个图书馆的神明,就是图苏神。 原本应该要念作「图书神」,但是因为走音了,所以就变成了「图苏神」。小松老师这么解释着。 另外—— 「在埃及神话里,确实有叫图苏神的司书之神喔……」 星野接着补充,嗯……不过,我想这应该跟埃及没什么关系吧。 这么说来,那个穿着水手服、个头娇小又神气的女孩,就是住在这个图书馆里的神明啰。 「不会吧!」 我搔搔头直觉地说出我的想法,但是,因为小松老师和其它委员们都露出很认真的表情,所以我只好笑笑的表示认同了。 ——然后,老师继续往下说明—— 图苏神基本上不会出现在有人出现的场合,每年只会出现在特定的某个人面前——换句话说,也就是只会在弥宜的面前现身。 「喔……抱歉,那现身是要做什么呢?」 之前她都一直在看书啊! 「神明当然是做神明该做的事情啰。」 小松老师说的话让人似懂非懂: 「我们只要好好祭祀弛就可以了。」 「那……如果没有好好祭祀呢?」 虽然我没有任何自豪的意思,但我总是会把事情问清楚。 然后小松老师非常从容地说: 「那说不定弛就会出来搞怪一下。再怎么说,祂毕竟都是神明嘛!」 「搞……搞怪……」 「祂会把书架上的书换来换去,还会把电灯弄坏,真的很可爱。」 老师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把书全都摆好,也是弥宜的职责喔。」 咦? 我一脸不情愿的表情, 「听好了,蒲田。」 戴眼镜的星野一副羡慕的样子: 「祂虽然是个小神明,不过很浪漫喔!」 ——就这样,原本悬而未决的弥宜人选圆满地(?)产生了,接下来就开始安排放学后负责还书的值班顺序。 我负责每个星期六的值班任务,放学后的值班时间会比较长。而且在其它平常的日子里,小松老师或是不值班的人每天都会聚集到图书馆喝茶聊天,因为只有星期六下午图苏神会出来,所以,好像就只有我必须一个人在图书馆里值班。 这个任务要担任一年耶,好累人喔! 「没问题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小松老师边笑边这么说着: 「是啊,人年纪大了,总觉得一、两年很快就过去了,这该怎么说呢?」 「就是啊,仅当一年的情人,让人心情愉快的短暂约会……这可会是个美好的回忆喔,对吧!」 老师看起来虽然有点年纪了,不过一说起玩笑话,还是会反映在句尾的语气上。 「这种事情啊……还真是浪漫啊!」 脸色泛红的星野这么说。啊……搞不好到时候被甩的是我呢! 插图067 唔,反正就成定局了。 气氛突然间就变成这样了,不过,是不是真的像他们所说的有什么神明?说不定我是被他、们捉弄了呢?搞不好第一天我遇到的,根本就只是个娇小的女生而已? 那个周末,当我来到放学后空荡无人的图书馆柜台准备值班时,我忍不住这么想着—— 喀哒、喀哒! 放打扫用具的置物柜那边发出了声音。 我一看,看到一个娇小的女孩子好像正要拖出梯子。 「啊……是图苏神?」 那女孩转过来看着我。 「我是图苏神。」 哇……真的是她耶! 我慌张地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结果,我就变成她的梯子了;换句话说,我得帮她从书架上拿书下来给她。 书架上的书跟上次一样都是少女小说,不过,书名好像不一样了。 「啊……上次那些都看完了吗?」 我直觉地这样问她,结果她还是跟之前一样瞪着我。 「……对不起!」 图苏神跟上次一样还是走到靠窗的那个位置(那可能是她的专属位置吧)坐下来开始看书,我到茶水问用热水冲泡了玄米茶,并且跟买来存放的麻撂一起递给她: 「唔……请喝茶。」 「嗯。」 图苏神用一只手翻开文库本,另一只手伸向茶杯。 说是接待神明嘛,可是又不用一定要那样的献上祭祀酒,或是念祝祷文什么的,也不用挥动用纸做的拂尘,只要帮忙倒茶或是做些杂事就可以了。 我只不过是在她安静看书的时候,坐在她对面的位子上闲闲没事干,说累嘛……也是挺累的啦!我呆呆看着外面运动社团的同学练习着,或是翻阅图书馆里的书,等到厌烦了,不知不觉就观察起图苏神的模样。 ——啪啦、啪啦、啪啦。 图苏神还是跟之前一样,用很快的速度翻阅著书。 她始终一脸似乎不怎么有趣的表情,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有在看?不过,当我仔细看着她时,会发现有时候她的眉毛又会微微抽动一下,至少像是对书本的内容还有点反应。 ——接着,她的眉毛有了更大的反应,图苏神把夹在书本里的书签拿了起来,那是用淡色影印纸做成的纸笺,上面用红色原子笔写了一些字。 她看了上面的文字一眼,鼻子哼了一声开口说道: 「拿笔来。」 过了几个星期后—— 还是一样很少有人来图书馆,就算是星期六坐了一整个下午,顶多也只有用两只手的手指就数得完的人会上门。我看过图书馆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旧书,其实也不能算是什么货色齐全的丰富藏书啦!而如果要自修的话,大家可以选择到校舍那边干净的自习室去读书。其实,有这间图书馆的存在是很奇怪的,来的人会这么少也可想而知了。 而这些屈指可数会到图书馆来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借新书回去看,会走到图书馆最里面去的,一天也不过就那么一、两个人而已。此外,大部分都是女孩子。虽然感觉她们刻意很小心地不想让人发现,但是,因为来的人很少,我多少都会留意到这种情形。 等到那些人走了之后,我再去看那个书架时,书架上总是又多了几本新书。换句话说,这些不特定人数的女孩子们都会来轮流替换,帮忙把书带来给图苏神看吧。 可是,为什么呢? 关于这点,我以前就听戴眼镜的星野说过—— 听说图苏神在某些女学生之间,可是非常有名的。 首先,要准备一本文库本的书,把自己烦恼的事跟想要知道的事写在书笺上夹在书里面。 然后在星期六放学后去图书馆,走到离门口刚好十三步的距离,最里面的神龛书架那里。 「图苏神呀!图苏神!请给我一些词句、一些建议或是一些批示吧!」 要一边捧着带来的那本书一边这么说着,一个星期之后,那原本夹在书里的书笺后面,就会出现像神谕一样写着一些词句——就像是扶乩时写下的批示一样。 我是那种不相信超自然现象的人,要是平常的话,我一定会说: 「这怎么可能?」 然后就把事情给忘了,但是这次我完全相信了。 因为,她就在我眼前真实地写着字。 图苏神用我拿给她的红墨水笔(改作业用的那种),先在笔尖舔了一下,然后开始在书笺上振笔急书。那泉涌的文思与快速的挥笔简直就是只有神明(?)才办得到。 内容大致如下: ——我提不起勇气向学长告白。 『勇于冒险碰运气将会有好运。』 ——不知道该选哪间学校? 『选择妳不会后悔的路。』 ——想变苗条。 『靠运动吧!』 「……哈哈哈」 好像签诗一样喔,而且还写得满像一回事的—— 「果然像是来求助神明似的,希望得到最好的答案。」 我这么一说,图苏神突然抬起头来说道: 「我只是适当响应而已。」 说完后,她就不讲了。 ……虽然她说只是适当响应,但那其中也有写着不像只是适当响应的词句。我也搞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生理期都不来…… ——我恨我父母,恨到想杀死他们。 ——难道就不能喜欢女孩子吗? 不过,对于类似这种沉重的问题,图苏神也是泰然自若地写上: 『船到桥头自然直。』 唔……船到桥头自然直,话是没错啦…… 「还真的是适当应付耶!」 我不经意地脱口说出这句话。这时候,图苏神板起脸来不高兴的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难道,神明都很闲吗? 等到我已经习惯来值班(兼弥宜任务)的梅雨季节时, 「像这种事情,最后到底会怎么样啊?」 我在例行会议之后,这么问小松老师: 「如果对有烦恼的人随便乱写的话,有可能会造成当事人自杀,所以,责任是很重大的。」 「是啊!」 小松老师笑着点头回应我: 「不过,这种时候,可能稍微放开一点会比较好喔。」 「咦?」 「如果写得太过恰到好处似乎也不太好吧。我想所谓的神明……就是要让人觉得『或许是存在,又或许不是那么具体地存在……』这样是最好的吧。」 「啊……还有这种事喔……」 「她那个人意外地对某些事情是很认真的,她一定也会仔细斟酌适当拿捏的。」 「她那个人……你是指图苏神吗?」 老师说得一副好像跟她很熟的样子。 于是我开口问道: 「老师,你有见过她吗?」 「我很想再跟她见一面。」 老师遥望着远方回答我: 「她可是长得很可爱呢……」 「呵呵……」 才怪!不管怎么说,我一点都不觉得她有什么可爱之处。 后来,在下一次轮到我值班的时候,我就把这件事告诉图苏神。她翻阅著书说道: 「小松这小伙子,说过这种话啊!」 「嗯……他都已经是七十岁的老人了,应该不能叫他『小伙子』吧?」 「哼……他只是乳臭未干加上多了一些皱纹而已。」 「那……你们从小就认识了吗?」 「他是六十年前的弥宜。」 ……唔。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大约可以了解图苏神的情绪变化。总是一副不高兴的表情是她本来的面 目,当她真更高兴的时候,可以从眉毛微妙的角度跟声音的变化得知。其实,当我告诉她小松老师说的话时,她好像显得有些高兴。 「你们还真的认识很久耶!他看来一定会很长寿,如果好好活着,说不定会超过一百岁。」 一说到这里,图苏神的眉毛直接降到「不高兴」的位置。 「那家伙,活不过今年了。」 「咦——怎么突然这么说?」 「阳寿已到。」 「……妳连这个都能知道啊?」 图苏神以直盯着我看的眼神代替回答。 「那……我的寿命呢?」 我诚惶诚恐的问着,图苏神只是转过头去面向窗外。 「大家都这样消失而去了。」 她显得很无趣地说着。 我看着她那不高兴的侧脸,稍微想了一下。 假设图苏神已经一百岁了,那么在她看来,人类是多么的靠不住啊,随便吹一下就开始飘摇,接着就消失不见,感觉就像是烟一样飘渺也说不定。 就算是担任弥宜的人,也是每年都会更换不同的学生担任,只要经过大约十年的岁月,人的脸就会长得不一样了,百年之间,几乎所有的人都会死去。 在同一幢建筑物、同一个空间里生活了百年,而周遭的一切,除了自己以外,都以飞快的速度变化着—— 不知道她的心情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盯着她看,她突然反过来瞪了我一眼。 同时,砰地弄坏了所有的日光灯,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哇……好暗啊!」 当我拿出梯子还有装在头上的手电筒(预防她作怪时用的),准备要更换日光灯管时,图苏神已经消失无踪了。神仙还真是神出鬼没啊! 话说回来…… 因为我听到了那些奇怪的话,有好一段时间,我只要一见到小松老师,都会认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昏倒,或是在什么时候突然死去,害我整天心头怦怦乱跳紧张死了…… 但事实上,一直到年底,小松老师都还是活蹦乱跳很健康的样子。 就在我寒假前去值班的时候,我跟小松老师一边喝茶一边聊到了这件事: 「我说她也实在是很会开玩笑耶!」 当我这么说的时候—— 「原来如此啊……」 小松老师随口附和着,并回头望向了图书馆里面那个神夷书架。 然后—— 哗啦哗啦地……一排书架上的旧书突然整个掉到地上了。 「哎呀!」 是图苏神在作怪,真不知道她在不高兴什么? 「哎,真是的!」 我唠叨着并且把掉落到地面的书放回去,小松老师看到之后也不知道在乐个什么劲儿,开口说道: 「蒲田,今天当班可真是辛苦你了。」 说完,他就回家去了。 当老师要回去的时候,还在门口对着里面神龛书架的方向轻轻拿起帽子致意: 「好了,再见啰。」 他这么说,应该是在对图苏神打招呼吧。 当我目送老师的背影时…… 「喂!」 图苏神就站在我身边,感觉好像比平常还要生气。 「你这么多嘴干什么!」 「咦……多嘴……啊……你是说小松老师会不会死的事情吗?没事的,老师不会为了这一点小事生气的啦!」 当我这么说之后,图苏神的脸色更难看了—— ——哗啦!哗啦! 书柜那边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当我回头一看,简直就像是发生过大地震一样,书架上所有的书一瞬间全都掉下来了。 「哇啊啊……」 那天剩下的时间,我一直忙着把书整理好放回书柜。 就在我忙着整理的时候,图苏神只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边喝茶边翻阅著书,偶尔还会瞄一眼看向我。不知道她发完脾气之后是不是舒坦多了,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但是,掉到地上的书实在是太多了,到最后,图书馆闭馆的时间都过了,太阳也下山了,学校都要关门了,我却连一半都还没有收拾完呢! 因此…… 这时候我问她: 「请问……剩下的可以明天再收拾吗?」 「不用了。」 图苏神这么回答。 同时间, ——哗啦哗啦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我的妈呀,又来了!) 当我回头看的时候,地上一本书都没有,全都回到书柜上了。我走近一看,书本全部都按照编号整齐的排列在书柜上了。 「真是的,妳自己整理不就好了吗?」 正当我在那边自言自语碎碎念的时候,图苏神正好抬起头来盯着我看: 「辛苦你了。」 「咦……妳说什么?」 ——之前,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么客气的话,突然有这么大的转变,反而让我心里一下子适应不过来。 当我不由得回问她时,日光灯突然间又熄灭了,屋内一片昏暗,当我再次打开电灯时,图苏神已经完全不见踪影了。 「……什么嘛!」 说完后,我关上门窗熄灯回家了——真是的,什么跟什么嘛! 我最后见到图苏神的时候,虽然她依旧还是板着一张脸,但却不知怎么的,似乎透露出短暂的落寞神情。 我就这样,纳闷地过了一个寒假……不过嘛,图苏神那种难以捉摸的微妙情绪跟行径,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 等到开学之后,再去问小松老师就好了。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老师却在寒假期间得了感冒,没什么痛苦地离开人世了。 更令人惊讶的是,老师过世还不到一个月,就听说学校决定要赶快把图书馆拆除掉。据说这件事情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有传闻了。 我那个时候才知道,盖这间图书馆的人就是小松老师的爷爷。因为是捐赠的,所以不能算是老师的私人物件。姑且不论权利的问题,至少在老师还活着的时候不去拆毁它,事情好像就是这么回事。 小松老师几十年的教师岁月,以及之后几年半退休的日子里都是来这里——不对,他跟图苏神在小时候就认识了,所以,小松老师应该说这辈子的岁月都是来这间图书馆度过。 他终其一生没有结婚,也没有家人,他对图苏神的感觉或许就像是家人一样;而对小松老师来说,这间图书馆也就像是自己固定必来的地方吧!搞不好,小松老师把这间旧图书馆当成是生命一样,也以此支撑着自己也说不定。 ——我站在原来是图书馆的遗迹位置上,这么想着。 寒风吹过来,实在是好冷。 收拾整理完拆除的废弃材之后,这里看起来一片宽广,到了春天,就要建设成漂亮的视赎设备教室,到时候就可以看电影之类了。这倒是让人有些期待。 「一、二、三、四——」 从原本连接图书馆入口,如今已经切断的走廊附近开始,戴着眼镜的星野同学边走边数着脚步: 「——十一、十二、十三。」 星野在神龛书架的附近停下脚步: 「……在这附近,曾经有小神仙喔!」 「嗯。」 「不知道祂去哪里了?」 「不知道耶……」 「小松老师他……」 「嗯?」 「说不定老师他喜欢图苏神呢!」 「咦 ?」 这个说法真是让人太意外了。 「你想想看,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不就太棒了吗?」 钦!妳这样问我……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嗯……那当然,是很浪漫啦!」 尽管星野很陶醉于自己设定的浪漫幻想中,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我想,恋爱应该不是这种感觉吧。 虽然图书馆被拆了,不过,图书委员会的组织还是存在的,学校把空下来的教室改装成图书室,而把旧图书馆中的部分藏书移到这里来,委员会还是持续运作着。而那些谁也不会去看的旧书之类的,因为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听说全部都被处理掉了。 新的图书室虽然小但却很干净,因为离教室的距离变近,所以,前来借书的学生也比以前多了。 我跟星野把从旧图书馆回收回来的神龛书架,放在图书室最里面的墙壁上。 「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再回来?」 「不知道耶……」 这段对话就好像是我们做了个鸟巢,期待鸟儿飞回来的感觉。 「那我们先放几本书上去好不好?」 「嗯……」 星野把脸靠向柜台的小书架,写着「☆no文库」的金属板,用螺丝锁紧栓好的书架上,有星野私人所有的三十本左右的少女小说(顺便说明,在柜台下还有三个瓦楞纸箱的书)。 「——她呀,应该会喜欢这个作家的书吧。」 我伸出手横过星野的侧脸指向其中的几本书。 图苏神虽然一直都是面无表情地翻阅著书,但每几本书中,偶而也会有让她高兴地边看边扬起眉毛的作品。 突然间——星野满脸通红地转过头来对我说: 「咦,蒲田,你都看这种书吗?」 「嗯……是啊,看过几本啦,满有趣的喔!」 她用那种表情看我,害我很不好意思。 ——就这样,我每个星期六还是会一个人到图书馆去值班。 来图书馆的人比以前多了,而会待在馆内看书的人也比以前增加了。但是,每当完全没有人在的时候,我仍然似乎可以感觉到有个小女孩在那里……当我有这种感觉而转头过去看时,却只剩下西斜的阳光照射在空无一人的图书馆内。 我想着要如何打发时间,就这样闲混到太阳快下山…… 「今天还是没有来吗?」 星野出现了,并且这样问我。 然后把本周的新刊物放到神龛书架上,接着,我们两个把原本准备给图苏神的茶点饼干吃掉后,才锁上图书馆的门回家。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有了这样的习惯。 但是,不管怎样星野从来也没有看过她的长相,其实也不需要这么费心做到这种程度。 我问星野为什么这么有心?星野告诉我: 「我想,就算……看不见,她也一定还是待在哪个看不见的地方吧。」 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小松老师生前会说的语气啊! 还是—— 我下禁这么想…… 还是,图苏神有没有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了。 恐怕就是要那个略暗的图书馆及成堆的茶色旧书,才会有小神仙的存在吧。不,或许就是这些东西释放出来的空气跟如此的氛围,才是小神仙的真正面貌也说不定。 虽然她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而且总是一副眉头深锁的表情,但在所谓的存在或飘渺不定这种模糊的感受上,我想,这点她跟人类应该没有什么不一样。 ——我不知道我的想法到底猜中了几分,总之,我跟图苏神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我跟星野在星期六傍晚离开图书室的时间越来越早,也渐渐地越来越少把新书放在书架上,等到过了大约三个半月之后,就根本不做这些事了。 所以,我跟图书馆里小神仙邂逅的事情就到此告一段落。 后来,随着新年度的到来,我也升上三年级。但是我又再度因为感冒,而在开学期间没办法去上学,而被推选连任图书委员。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啦! 图书委员的成员也几乎都是老面孔,而星野被推举为新的委员长。 接下来—— 等到刚升级时那种混乱的感觉逐渐平静下来后,四月中旬突然有个人来到图书室。 他是距离这几丁目前的本地町公所的职员,虽说是町营的乡土史博物馆——但只是在公所的一个角落,摆着书柜跟排列着展示柜的地方。那个负责人是个年约四十多岁的叔叔。担任委员长的星野因为没有特别的事情,所以就跟当时正在图书室茶水间喝茶的我一起接待他。 接着,我们请问那个乡土史博物馆的叔叔来这里有什么事情—— 「这个冬天,贵校送给我们许多贵重的旧书。」 「啊……是的,谢谢你们愿意接收这些旧书,谢谢!」 这件事情,星野好像也是前几天才知道,在旧图书馆拆除的时候,里面的书并没有被丢掉,而是捐给了町自治体。我想象那种谁都不会去看的书,拿去装饰的话,会让人觉得比较有「历史」的感觉吧,说不定还可以增添公所的摆设风味。 他接着说: 「承蒙贵校的捐赠,我们的展示资料才能这么丰富,非常感谢!但是,接下来我所说的事情可能有些奇怪……」 那位叔叔擦着汗,似乎有难言之隐~~~~ 「最近,嗯……有幽灵出现了。」 「『幽灵』!」 我跟星野两个人不由得对望一眼。 接着,公所的叔叔越来越惶恐地说出以下的事情…… ——那些旧书搬进来之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展示区附近的日光灯经常会无缘无故坏掉,或者是书架上排放书本的位置会稍微变动,在发生这些轻微的怪现象之后,终于有一个职员看到在那区的接待处坐着一个「幽灵」……当在整理那个不是很多民众会去参观的展示区,并且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幽灵」就一定会出现。 「而看到幽灵的那个人……其实……就是我。起先我以为十之八九是我眼睛花了,但是为了慎重起见……」 那位叔叔一边汗珠流个不停,一边拿出一张短笺。 在那上面用红笔写着熟悉的笔迹—— 『请拿新书来奉纳。』 「我知道我这样很唐突,我想如果你们看了这个,应该就会知道那个……那个了……」 那位叔叔好像很怕那个「幽灵」,他拿着茶杯的那只手不断地颤抖着。 「啊……了解了。」 「请您先稍后一下。」 我跟星野同时站起来,不到五分钟我们已经准备完毕了。 我把图书馆里的神龛书架拆下来,星野拿了一个套着两层的纸袋装满了那些书,我们各自拿起自己的随身包包。 「好了,我们走吧。」 「咦……?」 我们催促着还搞不清楚状况、歪头纳闷的叔叔,一起走出学校。 然后—— 「你说的那个幽灵是不是大约身高这么高的小女孩啊?」 避免弄错,我再次确认一下…… 「是……是啊!」 那位叔叔拚命地点头说道: 「还有……有一位七十多岁笑咪咪看起来很有教养的老爷爷。」 「啊……」 「……是喔!」 本来脚步急促地走在前面的星野,抱着沉重的纸袋转过来望向我: 「看吧!很浪漫吧!」 嗯——是吗? 呃——也许是吧! 出席座位0号 星期一的早上。 担任干部的月本沙耶叫住我:「木崎,可以等一下吗?」我还以为是要我帮忙搬学生会要用的东西呢,结果她突然停在走廊上,并且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戴着眼镜发育还不是那么成熟,且个性一向拘谨的月本,竟会有如此大胆积极的行动…… 「咦?」 我不由得地发出奇怪的声音,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月本小小的脸蛋上露出害羞的表情: 「对不起!突然做出这种举动……你一定觉得不知所措吧?」 她向上瞄着我。 「不会啊,没关系!没关系!」 我摇动着手表示否定。 「那太好了……」 月本跑过来抱住我,她那乌黑柔顺的秀发从我的脸庞飘过……啊,好香的味道喔! ——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唐突又让人心跳的行为呢? 我的心情既欣喜又混乱,月本用她意有所指的表情看着我。 「那……这样呢……?」 她那纤细的小手绕上我的脖子,虽然只是轻轻的举动,却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唔……呃,这让我很为难耶!」 就在我低下头把脸凑过去时,月本的动作突然停止了: 「哎……讨厌!这眼镜真是碍事……」 「啊……要拿下来吗?」 「可是,该怎么办……」 月本显得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 「……木崎,你喜欢我戴着眼镜的啊……」 「没错,其实我觉得眼镜很重要——喂!」 我把手抵住月本的额头,把她推了回去: 「妳是日渡吧!」 「哈哈……」 月本展颜一笑。 ——真是的,这种嗲嗲的特殊笑声,一听就知道是日渡。 「呵呵呵,被你发现啦!」 今天,日渡就附身在月本身上。 三年a班座号0号的日渡千晶,具有附在别人身上的特性,因为自己没有肉体,所以会轮流附身在不同的同学身上。每天早上,a班的学生(男女不拘)之中,总会有人被附身而以日渡的记忆跟个性活动着,不管是男的或是女的,这一天的行为举止都会变成是日渡千晶。 这种类似像是被狐仙附身,或是被恶魔附身的现象(应该叫「日渡附身」吧),在以前被视为是超自然现象,近来则被认为是一种精神疾病,而最新的说法则被认为是「一种社会性的生理现象」——月本这么说过,我只是拿来现学现卖。 不知道是在上星期的什么时候,我们正好聊到这个话题…… 「虽然,这被认为是一种所谓的超自我,或是集体被催眠的现象,但其实是被自然塑造出来扮演人际关系中间角色的『公平第三者』。以前,这样的角色是藉由神明或国家的存在维系这方面的意义,不过,对于现代的社会来说,宗教及共同体的力量已经没有像以前那么具有影响力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社会压力变大的缘故,相对的,就塑造出『感觉像是跟同学生活在一起,却又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学生』的角色,并且认定这个被塑造出来的虚拟人物是真实存在。」 月本做了这样的说明。 「喔……原来是这样啊!」 在我旁边听着的日渡,一副也深表赞同的反应。而被附身的土屋辽平,用他那像是相扑力士的肥脸说出这种话来,实在是让人觉得更烦闷、感觉更迟钝了。 「妳还『喔……』啊,好像在说别人一样。」 我打了一下日渡的头,日渡说: 「不是啦,是因为那简直就是在说我嘛!」 「什么『简直』啊!」 「——真是让人羡慕耶!」 「啥?」 「你们感情这么好。」 月本说着说着就笑了。而原本热闹的场面,突然因为她这句话让我们的表情僵在那里。 还有,她那眼镜也是加分的重点。 而现在—— 日渡附身在月本身上嘿嘿笑着。就算是同一张脸,随着内在人格的差异,样貌神韵也就跟着不一样了——暂时先不提这个吧。 「妳啊!开玩笑归开玩笑,有些玩笑能开,有些玩笑是开不得的!」 面对说教的我,日渡满不在乎的说: 「嘿嘿嘿,不要这么严肃嘛……亲一下又不会少你一、两块肉。」 「当然会啰!心情上当然多少会有一点受到影响啦……如果我当时就那样……给她亲下去的话……我……我是没什么关系啦,可是……月本可是个女生耶!对她来说,那可是很重要宝贵的接吻。我这是平心而论,是这样的嘛,对吧?」 「哈哈,你还真是个纯情的绅士。」 「妳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木崎啊……你对女生抱有太多的幻想啰!」 「嗯……我想应该没有吧?(疑问句)」 「不对不对,我啊……每天附身在不同的男生及女生身上,不管是外在或内在我可是都很了解喔……你啊,有点太好骗了。是很容易上当受骗的受骗绅士喔!」 「上当受骗……」 日渡侧着脸,对着有点惊惶失措的我招手: 「呵呵,那我就告诉你一件特别的事吧。」 「什么事啊?」 「月本沙耶的秘密。」 「……妳在说什么啊!」 说的也是,日渡每天轮流附身在班上不同的同学身上,大概每个人的私密都很清楚了吧!可是,我可不赞同说人坏话或是像告密这种事情。 ——虽然我心里这样想着,却不由自主地把耳朵凑了过去。 我弯下腰来,日渡轻轻拉着我的耳朵,她把嘴唇凑得很近,然后说: 「跟你说哟,她其实有烦恼喔!」 「是什么事啊……?」 我把身体更靠近她了。我满脑子想着是不是可以帮上什么忙,绝不是那种凑热闹的心态。 「或许这件事对你来说会是个打击也说不定呢,月本她……」 日渡耐人寻味地停了一下: 「她最近,好像有点便秘。」 「什么跟什么啊!」 我忍不住大声响应。 「唔哈哈哈!」 她一边发出奇怪的笑声,一边啪哒啪哒地离开了。 「这家伙,真是的……」 日渡还故意学螃蟹走路的样子,我目送着月本的屁股…… (便秘……) 真糟糕!我怎么还会想象了一下呢! 隔天,星期二。 「钦……日渡,妳今天要上谁的身啊?」 不管要上哪一堂课之前,老师都会先确认座号0号的日渡千晶今天会变成谁。 负责教体育的吉崎老师打开点名簿大声问着…… 「是我……」 田径队的金子和臣回应了。原来今天是附身在金子身上。 吉崎老师瞬间露出那种哎呀……很惊讶的表情。 不管是哪一科的老师,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学生被附身,瞬间都会表现出一副失望泄气的模样。同学之间也没有人会喜欢自己被附身。对于比我们年长的上一代来说,会认为被附身这种事情就像是看到妖精或是生病一样,总是会觉得很不舒服或者有阴森害怕的感觉。 不过,最近大家已经都能够接受这种事,并且以平常心来看待。再说,日渡其实也没做什么坏事,所以大家并不讨厌她。只不过,因为担心自己心爱的学生 要休息一天,所以会有点扫兴吧。 「啊……日渡,金子下个星期就要比赛了,妳可不要太乱来!今天就手下留情吧。」 吉崎老师总是对着我们说:「使出吃奶的力气给我跑!」可是,却很偏心自己辅导的田径队学生。尤其金子和臣是学校田径队创始以来最有潜力的学生,背负着学校众人对于下届大赛的期待,身价跟我们自然而然是不可相提并论的。虽然没有特别生气,但老师的差别态度也太露骨了。 不晓得日渡知不知道这样的状况? 「好……的。」 今天附身在金子身上的日渡,一边有点草率地回应,一边伸展着身体。 接着,在操场跑道上慢跑着先进行暖身运动的时候,日渡无意间就跑到我旁边: 「昨天,谢啦!」 「嗯。」 因为金子的身高比我还高一个头,今天换成是我要抬头看着日渡了。 「呵呵,太好了,看来你没有生气。」 「就那么一点小事,有什么好生气的。」 「要是木崎你生我的气,我就无法活下去了……」 「妳啊……怎么老是爱开别人的玩笑,这个习惯不太好喔。」 「哈哈哈!」 因为日渡加快了速度,所以我也跟着加快脚步追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每天锻炼的结果,我们两个就算以同样的节奏跑着,金子也很快就跑在我前面越离越远了……虽然这么说会让人感觉像是男同志,不过,金子跑步的样子,就连身为男生的我,都觉得实在是很酷耶! 「钦,日渡。」 我不由好奇的问她: 「身为学校跑最快的人,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啊?」 「咦?」 日渡稍微歪着头想了一下: 「嗯……感觉还满好的!比起附身在其它人身上的时候,身体要轻快多了。」 「哈哈哈……」 我们追过已经跑慢了一圈的土屋辽平。体格像是相扑力士的土屋,涨红的脸气喘吁吁的,不知道是在跑步,还是像相扑力士一样跨着脚踏步前进而已。 「……原来如此啊!」 「不过呢……就像是借人家的高级轿车来开一样,要小心一点就是了。要是让他受伤,可就不好了。」 「啊……刚刚吉崎老师好像也很在意的样子。」 平常感觉好像没在用大脑的日渡,搞不好对于很多事情都在操心呢,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接着日渡说道: 「关于这点,像你或者是土屋都不必这么费心,反而还比较轻松呢!就算有什么万一,也没有人会在意。」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说。 当我一把火冒上来的时候,日渡打算转变话题: 「……嗯……金子好像很有女人缘喔!」 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啊……应该是吧。」 就在我爱答不答的时候,篮球场聚集了好几个女生—— 「金子——!」 她们边叫着他的名字边挥着手。 嗯……她们是火浦彩华、水里静……啊,最旁边的是月本沙耶。 日渡也对着那些女生挥手回应—— 「啊……对了!」 她把两手靠在嘴边大声喊着: 「月本,大便还顺畅吗?」 「妳这个笨蛋,妳性骚扰啊!」 「没关系啦!木崎你总是只说些正经八百的事,太严肃了啦!」 「可是,妳也太……」 我用手指着日渡的背后…… 那些女生们则呈现「什么嘛,原来他今天变成日渡啊!」的反应,一边说着就各自散开了。不过,月本从她们当中跳了出来,飞快地跑过来。 「哇啊……!」 日渡往反方向跑去—— 「哇哈哈哈哈!」 她边跑还边大笑着…… 「啊……」 然后摔了一跤。 另一方面,月本跑到我身边之后,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她把篮球举到肩膀上,转身面向着我。 满脸通红。 「……」 「……」 「……」 「唔呃……」 正当我要开口说话时,她突然间把球丢向我,啪哒啪哒地走掉了。 ……这算什么啊! 那也就算了,她对着摔倒的日渡大声说: 「喂!妳这个笨蛋,干嘛叫得这么大声啊?」 「哈哈哈……哎哟,好痛?」 想要站起来的日渡蹲在那里,手压着脚踝。 就这样到了星期三。 「对不起,都怪我跟你在一起才会这样。」 我边低着头,边把昨天的笔记借给金子和臣。 「不是的,都怪我跑上去追你。」 月本从旁边跑出来道歉。 「没有啦,其实妳也不是故意的。」 「木崎,你也一样,我没有怪你。」 插图086 「不对,不对。」 「不对,才不是呢!」 就在我们彼此争着互揽责任的时候, 「反正,还不都是日渡让我变成这样的!」 金子果然很在意自己受伤的事情,刚刚还把右脚脚尖顶在地上旋转活动着。 大概要两、三天才能完全痊愈吧,虽然不至于造成什么挫伤。而且这也不是日渡第一次因为玩得太过火而闹出意外,平常大家都是笑笑就过去了。可是,这一次在时间点上,也未免太不巧了。 对金子而言,高中生涯最后一次的田径比赛就快到了。就算不至于造成当天无法出赛,但也一定会影响到最后的练习跟成绩吧。 「真的很对不起!」 我再次跟金子道歉,金子接过笔记本,像是重新振作起来般的笑了笑: 「好啦,不要太在意了!日渡一大早就来跟我道过歉,接下来就是我自己的问题了。」 哇!这家伙实在是太了不起了!真是爽朗的运动员啊! 然后,就在此时—— 「妳真的有在反省吗?」 传来了又高又尖锐的怒骂声。 仔细一看,在教室的角落里,有几个女生正围着水里静怒骂着…… 正确的说,应该不是水里,而是今天附身在她身上的日渡。 嗯…… 现在这种状况对水里来说,真是太不凑巧了。 水里静是位个子娇小、脸蛋素净,不是很有主张跟攻击性的同学;猛一看,就像是个很好欺负的女生一样。 「我当然有在反省啊!」 声音越说越小声,就差没说:「要不然打我好了……」 另一方面, 「妳才没有呢,完全没有在反省啊!」 劈头就骂她的是火浦彩华。平常她跟水里还满要好的,但是到了这种时候,倒是马上翻脸不认人。 ……这可不太妙啊! 火浦彩华一头褐色的头发,脸上化着浓厚的妆,身上的饰品叮当作响,自己完全不守校规,还一副充满正义感的样子,是典型爱怎样就怎样、自以为是的女王。而且还会漫无目的随便乱讲话,讲到一半又会让人突然不知道她在讲些什么的类型。 「妳说现在该怎么办?这可是金子最后一次出赛了!他这三年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怎么把金子的努力说成白费了? 「……喂!火浦——」 我这么一叫她,反而被她大声吼回 来: 「木崎,你也一样有罪!死刑!」 死刑…… 月本战战兢兢地走向前: 「钦……火浦——」 她一上前说话,就被她瞪得不敢再出声了。如果按照火浦的法律来说得话,那月本也得判死刑了。 然后…… 「钦……金子,你快点阻止她。她应该会听你的吧。」 「……可是,我能怎么样呢……」 金子显得有些害怕。 不知不觉中,言行粗暴俯视日渡的火浦,被班上其它同学围了上来。那种无形的压力,让火浦的气焰更是高涨了起来: 「妳难道不知道吗!大家都被妳搞的不得安宁!老实说,妳真是个讨厌鬼!很碍眼耶!快点给我消失!」 「喂……妳说的太过分了——」 我一脱口指责她,却成了引爆点…… 啪—— 火浦终于出手打人了。 一巴掌打到日渡——应该说是一巴掌打到水里脸颊上的火浦,气势已经收不住的再次把手举高—— 这时…… 「火浦……」 叫住她的竟然是意外的伏兵.相扑力士——土屋。 「干嘛,死肥猪!」 火浦回过头,嘴尖舌利又冷酷无情地撂下骂人的难听话。要是一般人挨这一骂早就哭着逃之天天了,可是土屋什么都没说,只是在自己的侧腹指了两、三下(好像是指口舌之剑刺中了那里)。 「火浦……」 土屋又再一次平静的叫她。不知道他是生气还是觉得悲哀,从他那一团满足肥肉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表情。 「妳刚刚说的那些话,应该是金子本人,或是受金子所托的人才有资格说的吧。火浦,妳跟这件事又没有任何关系,妳说话的立场有点奇怪。」 咕噜地吞了口口水的火浦一时语塞。 「再说,日渡都已翟税她有在反省了,我想再继续苛责她对谁都没有好处。这件事也跟水里同学没有任何关系,妳不应该出手打她。」 哦……周围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真是说得一针见血啊! 这真是意外的发现,没想到一向沉默的胖子,会讲出这么有分量、具说服力的话来。 但是,就算说的很有道理,也并不表示谁都说得通、谁都能听得下去。 「什……什么嘛,你不也跟跟件事没有关系吗?你怎么能够随便偷听别人说话,你这只偷听猪。」 火浦把矛头转向土屋——但骂他是「偷听猪」也太过分了吧!现在整个箭头已经转向了,这话听起来已经变成是存心找碴了。 火浦应该也感觉到整个氛围的不对劲吧…… 「死肥猪!死肥猪!你去死啦!」 火浦像个小学生一样,任性地丢下这几句话之后就飞奔出去,那一天就再也没回教室了。 隔天,星期四。 我一到学校,一大早就在教室里看到水里静在跟一个没见过的女同学说话。 「对不起,直一的很对不起!」 那个女生频频点着头道歉,看起来很素净的样子,仔细一看,原来是没化妆的火浦。淡淡的眉毛,我还以为是谁呢! 我心想,要是再给她什么刺激的话,一定会吃不完兜着走,我轻手轻脚的从旁边溜过去,突然火浦用她那清瘦且无精打采的脸往我这里看: 「……啊,早啊,木崎。」 「咦?啊……原来是日渡啊!」 也就是说,她是继昨天附身在水里身上之后,今天又附身到火浦身上了。所以,今天是特地来跟水里道歉的。她还真是忙碌啊! 「不会啦!我真的没关系。妳看,我不是好好的没事吗?」 水里安慰着火浦,但白皙的脍颊上还留着昨天挨打的淡淡痕迹,虽说反正之后会消掉。 「啊……对了,等一下我帮妳化妆。化妆品都放在书包里了吧?小彩,妳很重视妳的眉毛,要是没化妆这样到处走动的话,到时候妳又要对我发飙了。」 「她还真是麻烦耶!」 我如此说道。 「因为,小彩是个很积极的人啊!」 这次变成水里开始帮火浦说话了…… 「像昨天的事啊……那是因为小彩很喜欢金子的关系。所以,只要是跟金子有关的事,她都会很拚命。」 「——不过说起来,水里还真是受了无妄之灾啊!明明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中途插了话, 「那可说不定喔!」 离我的位子有些距离的土屋辽平插话进来: 「我想,大概就因为是水里的关系,所以才会挨了那记耳光。」 「啥……?」 「为什么这么说呢?火浦跟水里两个很要好啊!」 「是啊,平常是这样没错,但只要一扯上金子的时候,感情可就变冷淡了喔!」 「啊……」 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什么事情,水里发出了小小的声音。 「唔……那也就是说……是怎么回事呢?」 听我这么问,土屋就对着日渡说道: 「日渡,妳昨天会附身在水里身上,是为了要对前一天造成金子摔跤的事去跟他道歉吧?」 日渡回应:「嗯……其实也没有啊,要附身在谁身上也不是我自己能选择的。」 「搞不好妳只是自己没发现而已,其实,每当有重要事情发生的时候,妳都会选择比较好做事的人附身喔。比如像今天,妳不就附身在火浦身上了吗?」 「嗯……或许有这个可能。」 我继续问道: 「那为什么要找水里去跟金子道歉呢?」 「大概是因为金子喜欢像水里这种文静的女孩子,由她来表达,印象分数会比较高啊!」 「……对喔——」 日渡击掌表示认同: 「听你这么一说,或许真的是这样也说不定。」 「火浦从以前就对这件事情有感觉了,她的内心其实早就存有嫉妒之意,偏偏又碍于她跟水里是好朋友,所以不好找她吵架。其实她早就抱持着那种混乱吃醋的心情了……而日渡正好附身到水里身上,就恰巧给了她一个殴打水里的借口,所以她才会出手。」 「哦……」 「当然,金子跟火浦都没有清楚的意识到这件事,但我想刚刚所讲的话应该是正确的吧。」 「唔……原来如此啊!」 日渡好像更认同这个说法了。 「去察觉这种事情不就是妳该做的事吗?」 说完之后,我拍拍自己的后脑杓重新面向土屋: 「不过,土屋啊……没想到你这么胖,感受力竟然这么敏锐。」 「这跟胖瘦没什么关系吧!」 土屋一边摩擦着侧腹,一边有点不服气的回应: 「是你们太迟钝了。」 「是啊……」 水里双手抓起日渡——应该说是火浦的手,露出有点尴尬的表情笑了笑: 「我……我之前怎么都没注意到这点呢!小彩,对不起!」 「唔……就算我们察觉到了,但只要火浦连自己都不确定是怎么想的话,还是会发生同样的事情吧。」土屋这么说道。 「不确定是怎么想的……?」 「这就好像在说,要她明白表示出到底是要选择恋情呢?还是友情吧?」日渡这么说。 「可是,偏偏又不明白金子真正的心意,所以,根本不知道要选哪一边嘛!」 「嗯……问题 是该由谁来点明这件事,是吧?」 「可是,依她那个人的个性,人家随便说一下她就会闹别扭。应该说,谁要是对她说穿了这件事就一定会跟她吵起来,说了只是自找麻烦罢了。」 「我觉得我吃点亏也没什么关系……」 水里这么说。 「就算妳说了,也只会伤害妳跟火浦之间的友情,我想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说的也是。」 「我们干脆就把金子和水里送做堆吧,这样火浦不就死心了吗?」 日渡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接着水里露出困惑的表情说道: 「可是,我虽然觉得金子很酷、很帅气,不过,其实也并没有真的很喜欢他啊!」 「这样就没戏唱了。」 嗯……大家都两手抱胸这么想着。 这时候, 「嗨,大家早!」 当事人之一的金子和臣,刚做完晨间练习走进教室: 「你们在聊些什么?」 金子望向围成一团的我们,一看到日渡就露出「咦?她是谁?」的表情,等到他察觉出那是没化妆的火浦时,一时吓得往后直退。 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状况而害怕,这也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 「你的脚,还好吧?」 「咦……还好。」 金子终于发现那是日渡了: 「我的脚没事,妳不用太在意。」 他把右脚在地上叩叩敲了两下,又再次盯着那张脸看: 「嗯……其实,火浦的脸蛋长得还不错嘛,干嘛老是要化个大浓妆呢!」 嗯——所有的人又再次两手抱胸,似乎想到了什么…… 「咦……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然后…… 在之后的研讨中,土屋提出的计划——也不算是什么大计划啦——其实只是简单的想法。 就是打算在隔天对火浦这么说: 「金子说:『火浦还是素颜比较好看』喔。」 换句话说,也就是要让火浦选择到底是要为了金子而改走素净路线呢?还是坚持自己理想中的眉毛——迫使她从中作出选择。 「其实选哪一个都没关系。重要的是火浦要能够接受,并且去走自己所选择的路线。」 土屋似乎很了解其中用意地解说着。 问题是,去对火浦说这件事的人,一定会被火浦怨恨。关于这点,要能担任起这个角色的……不用说,自然就是日渡啰。 再怎么说,整件事情都是因她而起,不但如此——当她附身在火浦身上时,当天竟然没有画眉毛就出现了,而且还被金子看见她没化妆的样子(以火浦的法则来说),这是多么不可原谅的失态行为啊!不管是哪一件事,都足以让火浦痛恨到极点。 但是,这里又出现了另一个新问题。 要找谁来让日渡附身呢? 要能连日渡的问题也一起解决,而且不会有立场冲突的人,才能扮演好尽可能把前面那些)听起来,绝对不是很美妙的事情轻易说出口的角色—— 「咦……我?不会吧?」 看到我的反应,土屋、日渡还有水里他们都认真地点了点头。 啥啊……搞了半天原来是指我。 「钦——原来当时你们是在商量这种事啊!」 月本沙耶一边剪开敷布的袋子一边笑着: 「我也好想掺一脚,好像很好玩耶!」 「我才不觉得有什么好玩的。」 然后我摩擦着左边的脸颊。 「啊……对不起!」 月本忍着笑,伸手轻轻地在我脸颊的纱布上碰了一下: 「说的也是,要说事情的源头,应该算是我引起的……」 之后,星期四的晚上洗完澡睡了觉,起床之后(对我来说)插进了空白的一天度过了,紧接着来到了星期六—— 不知怎么地,我的脸痛到不行。 我照镜子一看,左边脸颊肿得就像是刚打完拳击赛的拳击手一样。 一大早我就冲去找土屋,问他星期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不起,事情跟我们预料的完全不一样。」 土屋说完后,就把视线挪开了。 当初的预测是「大不了就像水里一样,被打一巴掌嘛……」但据说结果却演变成挨了拳头,而且还是一记厉害的右勾拳,一拳打在日渡——也就是我的脸上——我被一拳击倒在地。 「她打水里的时候,算是手下留情了……」 真是的,不要事后才来说这种废话。 「木崎,对不起!」 水里老老实实地向我道歉,可是,站在后面的火浦却一副「我可没有错喔!」的表情,一句道歉的话也没说。 而什么都不知道的金子, 「啊……木崎,你的脸怎么了?」 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这么说着。 ——顺带一提,火浦彩华还是跟以前一样每天画着眉毛,显见在她心目中的优先顺位,眉毛的地位还是要比金子来得高吧。另一方面,受到学校众所期待的中距离赛跑菁英-金子和臣,后来在八百公尺比赛中跑出了自己的最佳纪录,获得关东大赛的出赛权,虽然如此,但他本人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败在眉毛之下了。 眉毛的事就暂且不提了。 而那天,众所瞩目的日渡,打从一早点了好几次名,却都不见她的踪影。那家伙不可能会生病缺席吧—— 等到放学后,我的脸还是很痛,所以就到保健室去换药。 因为保健老师不在,陪我来的月本帮我准备好了纱布。 我是坐在圆椅子上说话的时候被打的。 「……我想,我不应该被打的。」 仔细想一想,金子脚受伤、水里被打耳光、我挨了一拳——这几天被日渡附身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连续倒霉遭殃。 「那家伙是瘟神吗?」 「好了啦,她本人又没有恶意。」月本笑了笑: 「对了,今天日渡都没有出现耶,不知道她怎么了?」 「我猜那家伙大概是怕我念她,所以躲起来了吧.」 「哈哈,搞不好是这样喔。」 「呿!对其他人都会好好地道歉,就我连声招呼也没有……」 月本露出微妙的表情边笑边说: 「我在猜,她大概是喜欢你喔。」 「……咦?妳在说什么啊……太唐突了吧!」 「日渡虽然平常是那副德性,不过,只要对象是碰到你,她就显得很撒娇的样子。」 嗯……是这样吗? 我双手交叉喃喃自语: 「嗯……可是她那个样子,就算是喜欢我的话……」 「你的意思我了解啦,可是你并不讨厌她,对吧?你们不是还常在一起聊天吗?」 「虽然是不讨厌啦,可是,她有时候实在是让人很头痛。」 「那就表示她很信赖你啊!」 月本把手伸向我的脸颊: 「要撕下来啰。」 「痛…痛痛啊!」 纱布被慢慢撕下来后,月本看着我的脸颊说: 「哇……怎么这么严重啊!」 我回说:「妳看,很严重吧!」 「好,在我换新纱布之前——把脸转向那边。」 「嗯?」 我乖乖听话把脸转过去的脸颊上,怎么有点温暖的感觉: 「痛……痛啊……咦?」 月本窃窃笑着: 「好了,符咒下好啦!」 说着,她用食指指向自己的嘴唇。 「唔……啊?」 「啊……如果是不痛的地方就更有感觉了吧~」 「咦……呃……不痛的地方……啊!妳是日渡吗?」 「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月本(?)脸上边露出令人难以理解的笑容,边拿掉眼镜。 「等等……等等……等一下!」 我一边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用右手挡着月本(?): 「妳……妳快回答我!这可是很重要的大事!是非常重要的大事!」 第三节课的加贺圆 仔细想一想,上课中的教室,其实是个很奇妙的空间。 三十多个学生一直坐在教室里,傻呼呼的面向黑板,就像是个小剧场……可是,前面的讲台上又不会出现什么好玩的东西,该怎么说呢……应该说比较像是在飞机,或是新干线那种大型交通工具里面的座位吧。就算上课时,为了打发时间做别的事,也没办法离开座位,只能面对着前面,然后统一被送往某个地方似的—— 三年二班的导师是教古文的志村老师: 「换句话说,所有的年轻人必须要面对未来勇往直前才行。就算我的课不是很有趣,诸位也必须从书本中亲自去撷取人生的粮食。」 虽然这些稀奇古怪的格言,听起来只是让人觉得既八股又好笑,不过,我却暗自认为这或许意外地隐藏着某些含意也说不定。 事实上,上课时如果不面向前面听课的话,那段时间好像也可以另外做些什么事吧?而所谓「做些什么事」,就可以替换上课内容了。 ——我在上课的时候一边想着这样的事情,却不是看着黑板的方向,而是呆呆的望着窗户外面。 我的座位是在教室最后面靠窗的位置,因为校舍配置的关系,中午前是晒不到太阳的。对面那栋大楼看过去也只是一大片黑漆漆的墙壁而已,其实并没有什么有趣的风景,但因为背景是阴暗的,所以窗户的玻璃上会微微映照出我自己的脸,这倒是有一点好玩。如果以刚才说的交通工具来形容的话,有点像是在看夜班蒸气火车窗户的感觉。不对,其实我也还没坐过「蒸气火车」呢! 有一天,我跟往常一样还是望向窗外—— 「蒸气火车的窗户」里,她突然出现了。 长长的头发,是个素未谋面的女孩的侧脸。因为肤色非常白皙,所以看起来更像是浮现在玻璃当中似的。 我吓了一跳!因为这不过仅一公尺不到的距离,她的脸却出现在原本应该是映照出我的脸的地方。 「噢!」 我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而摔了一跤。我很讨厌看到妖精,很可怕的。 「您田同学,你怎么了?」 讲台上的志村老师如此问道。顺便一提,我是姓林田,不是您田,老师。 「……啊,没事,没什么事。」 我对周围嘿嘿地回应,并回到座位上重新坐好。 教室里的同学们都呵呵笑着,似乎没有人注意到窗外的景象。搞不好,只有我一个人才看得到这种现象。 小小的骚动结束后又继续开始上课了,我深呼吸三次,然后瞄了瞄窗外。 那时,「窗女」妖精用可怕的面孔瞪了回来: 「你……看见……了——!」 她大声叫出来,并大把地抓住自己两边的长头发像歌舞伎一样,头部转来转去,我吓到都快哭出来了,幸好我没有哭出来—— 仔细一看,对面那个教室也跟我们的教室很像(教室长得应该都是一个样子吧),而对面坐在同我这个位置的座位上的女孩,好像并没有看到刚刚这边教室所发生的骚动,她正用自动铅笔的尾端边敲着自己的下唇,边专心看着黑板(对面教室的)。仔细看过去,她还一副满有书卷味的感觉,挺可爱的。 我就这样一直盯着她看,她好像不太开心似的面对着前方黑板直皱着眉头,怪兽般的表情,还边用下唇顶着自动铅笔的尾端压动着自动铅笔。她那呆呆笨笨的样子我也很喜欢耶! 因为觉得很有意思,所以我继续观察下去,突然,她将自动铅笔顶在自己的脸上把头转过来看向我这边,下一瞬间,她就吓得全身跳起来,从椅子上摔下去了。 虽然透过窗户并不能看得很清楚,不过,看得出来对面的教室已经笑成一团了。 她赶紧慌张站起来面向前方,头低低的说了两三句话后(大概吧),又坐回座位上了。 接着,她深呼吸三次后瞥向我这边。 我不经意低下头来。或许对妖精可能有些失礼,但要是惹毛妖精遭到恶果的话,那可是很可怕呢! 然后—— 那女孩也胆怯的向我这边微微点头致意。 「唔,呃……」 我想开口对她说话,但话到嘴边就停住了。我要是一个人面对着窗户说话,不管怎么样都是一件有够奇怪的事,再说,声音也传不到对面的教室吧。 就这样,我们彼此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各自面对着前方坐好……不过,老实说,心里还是满在意。 我半是好奇半是警戒的,斜眼偷瞄着窗外。 对方也跟我一样正在偷瞄我这里。 ——这么看来,她应该就不是妖精啰? 我试探性的笑着对她打招呼,她也像是放心的笑了一下,轻轻地对我挥了挥小手。我也对飞她挥挥手回礼,就这样,我们彼此对望挥手挥了五秒钟。 因为光挥手实在没什么意思,我就把脸转到反方向,把自己的嘴弄成怪兽的模样,下嘴唇夹着自动铅笔,在她探起身的那一瞬间,转头望回去。 噗嗤!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笑了!她笑了! 依据我的经验,这种手法的重点就在于时间点的拿捏,只要能够掌控到这个要领,就算是没什么意思的笑点也能够让人笑出来。如果能像现在一样,先营造一点紧张气氛的话,那就更妙了。 接着,我用两支自动铅笔,再次搞笑给抬起头来的她看。 结果,她趴在桌子上,忍着笑直颤抖着。 既然这样,那就干脆玩到底吧。我再拿出一支自动铅笔,不,是两支,上唇跟鼻子中间再放一支—— 「……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做什么啊?」 志村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的后面,拿教科书敲了我的脑袋。 「咦?没……没有啦……」 自动铅笔从我的脸上啪啦啪啦地掉到书桌上,我含糊其辞的指向窗户: 「窗户——咦?」 如同蒸气火车窗户的玻璃里,却只映照出我指着窗户的样子。 「窗户怎么了吗?」 「窗……窗户就像是镜子,很好玩嘛……」 这时的我完全像个傻蛋一样,我又再次被班上同学笑了。 ——真是奇怪…… 下课之后,我正歪着头纳闷着…… 「刚刚老师为什么要生气啊?」 是我们班上的三村祥惠在跟我说话。 「咦?」 我没有抬头看她,只是检查窗户的玻璃。但是,微暗的窗户上也只是映照出一脸不高兴的我的脸。 「吶,你是不是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了?」 三村从我后面探头窥视着窗户。在玻璃的黑暗中,雪白地浮现出三村宽广的额头。 她把脸凑了过来。 「别这样,很热耶!」 说着,我就躲开了。 「——咦?这里有美少女耶……」 「咦?」 当我把脸拾起来时,三村双手托着脸颊,边抿着嘴(故做「美少女状」)边用眼睛笑着。白痴啊,这个大额头女生。 就这样,即使是下课时间,或是到了第四节的上课时间,「她」都没有再出现过。时间终于来到下午,当光线投射进窗户后,玻璃窗上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嗯……是我看错了吗? 虽然我这么想着,不过,隔天她又出现了。 跟昨天一样,是在上午的第三节课,大约十一点前。 当我把脸转向窗外时,我们四目相对,彼此都吓了一跳!但因为双方都是第二次经验了,所以这 次没有从椅子上摔下去。 (唔……妳好——) 我向她点了头致意,她也点头回应我。 (……) (……) 我斜对着她的方向,彼此对看了三秒钟。 ——啊,对了! 我在世界史的笔记簿上大大地写上我的名字,然后竖起笔记本让她看。 林田京一 我比了比上面的字再指着自己的鼻子,她马上了解我的意思猛点头,她拿出一张活页纸,开始在上面写下她的名字。 她像是拿出色笔轻快的写着艺术字一样。其实,也用不着这么讲究嘛! 经过将近一分钟的时间,她终于把活页纸竖起来了。 [加贺圆](注:原书里的字是有如镜子般相反的,这里用括号标注) 嗯……字是相反的,看的有点吃力……是「加贺」吗? (加贺圆) 她看着我嘴巴的动作,猛力点了点头,然后憋着笑。 嗯,又前进了一步。接下来,该问她什么呢——不过,现在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啊? ——唔……这扇窗户,难道跟日本的某一间教室连接着吗? 高中生? 为了确认一下,我在笔记本上这么写着,然后圆猛点头后,竖起三根手指头。 高三?那跟我同年纪嘛! 接着…… (妳不是妖精吧?)←这点很重要。 或是…… (这扇窗户到底怎么了?) 本来是想问这些的,可是如果要问这么复杂的事情,总觉得会变成比手划脚地把话说得乱七八糟的,怕没办法把意思传达清楚让她知道。 对面窗户的圆也歪着头露出诧异的表情。哎哟,可恶!真让人不耐烦!听不到声音还真是不方便沟通啊! 于是—— 圆也跟我一样露出焦急的表情,不过,好像突然间想到什么似的表情。 然后,把一只手露出大拇指跟小指握成一个形状,在耳朵边轻轻晃了一下。 啊……我好像在哪支电视广告上看过这个动作?是「电话」的手势。 原来如此啊,打电话真是个好方法。比较容易沟通。我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手机,在脸的旁边晃一晃给她看。虽然学校会关掉电源,但一到午休时间我可以偷偷试着打手机看看。 圆又点了一下头,再次比了「电话」的手势,然后两手各竖起三根手指头,手背面向着我这边,在胸前对碰了一下。 嗯……什么意思啊? 当我歪头思索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光影的关系,圆的影像开始逐渐模糊起来,然后就消失了。 接着,只剩下我一脸诧异的表情映照在像镜子一样的窗户里。 「喂——!」 在那之后的休息时间,我去找了三村祥惠: 「妳好像有个会手语的亲戚在当义工还是什么的,对吧?」 「嗯?是啊,那是我小学时候就过世的阿姨。」 「唔……这就有点差别了……我还以为妳也会呢……」 「嗯——简单的我会一点。」 「喔,那……这是什么意思?」 我两手各伸出三根手指,往胸前碰了碰;我把加贺圆最后比的那个动作重复一遍给她看。 「嗯……是『电话号码』吧?」 三村边模仿这个动作边这么说,然后比出「电话」跟手指在胸前互碰的手势…… 「这样比就是『电话号码』。」 「啊……就是这样,谢啦!」 「『谢谢』是这样。」 三村在自己的左手手背上碰了一下,然后把大拇指弯曲,其它四只手指伸直作出刀般的形状立在脸的前面: 「怎么回事啊,你怎么突然想学手语呢?」 「没有啦,谢了。」 虽然不是什么自豪的事,但是我对于帮助他人,或者是对世间做些有益的事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用「谢谢」的手势在三村的额头上拍了一下,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然后又到了隔一天的第三节课。 这是我的假设,大概这扇窗户的玻璃跟别的教室连接着,而且只有在十一点前那数十秒的时间而已。 我只能有效地利用这有限的时间,因此,不管是不是上课中,我一直凝视着那扇窗户。 终于上在背景的影子到达一定浓度之后,原本映照在玻璃上的我,就会慢慢地置换成那个女孩子了。 ——来了。 加贺圆眼我一样一直看着这边。我看着她,然后竖起事先准备好的纸贴在窗户上。 tel:090—※※※※—※※※※ 大概经过半秒钟,圆似乎了解我的意思。她看着我写的纸,用手边准备好的粗签字笔把号码抄在活页纸上。 有时她会把脸凑在玻璃上,大概是因为数字是相反的,所以不容易看得懂的关系吧!感觉她像是有点费神地抄完之后,这次为了让我阅读,她开始写下大大的电话号码给我看。这就是她的电话号码啊! 就在我刚抄完她写出来的电话号码时,时间也恰巧结束了。 我看见她的脸上露出笑意,边在手背上碰了一下比出「谢谢」的手势。很好,太好了。 等到上完那节课之后,我迫不及待试着拨那个电话号码。搞不好对方还在上课,不过嘛,总会进入语音信箱还是什么的吧。 可是—— 『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明后再拨。』 ……咦? 就算打不通,一般也是『您拨的号码,现在收不到讯号,请稍后再拨』这类的响应啊! 我只好等到放学后再回家打打看啰,可是,结果还是一样。 嗯……会是我抄错号码了吗? 还是……她随便写了个电话号码给我呢……应该不会吧,可是,她也没有打电话给我……该不会是,她不喜欢我啊? 算了啦,下次再问她好了。如果对方没这个意思那就算了,我总不能太强求吧——虽然我是这么想,但是,总觉得有点沮丧。 然俊,又到了隔天的第三节课。 一看到她的时候,她就是比着「电话」的手势,然后歪着头手指轻轻贴在脸颊上。 我虽然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不过,她是不是也在表示「电话打不通」的意思呢? 接着,她用手指着我,再一次歪着头。 ——啊?嗯…… 我比了个乱七八糟的手势回答她: (我也一样。) (打过电话了吗?) (不行耶!) 看到手势的圆用手托着下巴开始陷入沉思。虽然很浪费时间,不过,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 她在纸上写了些字让我看。 [你学校,在哪里?] ——咦? (这个……) 我回答: 东京 不知道手机的天线有没有正常运作。 ……然后,加贺圆摇了摇头,把刚刚写的「在哪里?」划线涂掉,在下面加写了几个字。 [你学校,在哪里?的校名] 嗯?问这么区域性的问题……啊,如果能知道学校,就能查出地址,还可以多知道一点资讯,好! 都立清陵一高 ——唔……「陵」的笔划太多可能看不清楚。 这么想的我,在字的旁边写上拼音「seiryou」,没想到她也很快亮出—— [东京都立清陵一高] 奇怪? 就算是抄我的,也没这么快吧——这么说来,我们彼此是在刚刚同时写下的啰? 我歪着头,她也敲了敲自己的鼻子,面向这里点了点头。她的意思是「我也是」吗……那这么说,她跟我是同学校同年级啰? 圆似乎很有把握的样子向我点了点头,接着竖起食指,指了指手腕上的手表——今天时间就到此为止了。 她是在指「手表」? 还是指「时间」呢? 她是在告诉我「时间到了」吗? ——她最后的那个动作到底是表示什么意思呢?我实在搞不清楚。不过,暂且不管了——原来如此啊,她是在这个学校的别间教室里,因为光的反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映照到这里的现象。 仔细想一想,这的确也不是不可能的吧!该怎么说呢,应该说通常第一个反应就会先连想到这点吧。 加贺圆就在这所学校里。 因为是其它班级的女学生,也不知道这个女生到底怎么样(再说,那个女孩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很显眼的女孩),于是我跟三村打听了一下: 「唔……我们学校三年级的女生……」 「嗯?」 「会比手语,又有一点可爱,有这种女生吗?」 「咦?啊……该不会是……」 「喔,妳知道啊?」 当我本能地将身体倾向她时,三村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吗?」 「怎么可能!」 我打了她额头一下。 「好痛……」 「啊,对了。她姓加贺,叫作加贺圆……妳认识吗?」 「加贺……?好像听说过,又好像没听过……啊,对了。」 「喔,想起来啦!」 「我家亲戚中,有一个阿姨就姓加贺。」 「那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嘛!」 我又打了她额头两下。 「很痛耶……真是的。」 三村抚摸着她的额头: 「既然知道名字,那去查一下通讯簿不就得了吗?」 「啊,说的也对。没想到妳还挺聪明的嘛!」 放学后,我到教职员室,去找志村老师: 「老师,对不起,请问有在校生的通讯簿吗?」 老师听了之后,把放在书架上的通讯簿小册子拿了出来: 「你要通讯簿做什么?」 「没有啦,我只是想知道一个姓加贺的女生在哪个班级。」 接着,志村老师露出诧异的神色: 「……有这么个女生吗?」 「咦……有吧……」 为了避免遗漏,我把其它学年的通讯簿也都找了一遍,但就是没找到加贺圆这个名字。 嗯——怎么会这样呢? 又到了隔一天的第三节课。 我心里想着先问她「手表」是指什么意思,但加贺不管窗户是否已经连结上了,就用事先准备好的活页纸贴在窗户上给我看。 [三年二班加贺圆 一九九九学年度 东京都立清陵第一高中] ——奇怪?「三年二班」就是我们班啊——咦……一九九九学年度」? 当我左思右想的时候,圆指了指手腕上的手表,又把手指向我这边,然后歪着头。 ——她是要我告诉她「这里」的「时间」吗? 我指着我自己的手表,然后在她刚才写的「一九九九学年度」的旁边用手指划上旁线。 ——我这里是「几年」吗?嗯…… 我在手边的笔记本上写下: 2005年 然后又写了: 3-2林田 圆看了之后,虽然只露出一下下惊讶的表情,但好像马上就明白状况了。 她再一次指了指身边那张纸写的「一九九九学年度」,接着指着自己的鼻子。 嗯——也就是说…… 加贺圆跟我一样,是这所学校里三年二班的学生。 只不过,是一九九九年的学生。 一九九九年。那是上个世纪了。以年号来算的话,是平成十一年。 …… …… …… 我发呆了大约五秒钟。 想必圆在上次的连系之后,已经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了。可是,这对我来说,却是个意外的打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六年前,那是什么时候啊? 我还在念小学耶!讲话还是个小孩模样,穿着短裤跑来跑去呢! 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在这间学校里读书了? 嗯—— 实在太神了,我们彼此进行着超越时空的通联。 正当我沉浸在感慨之中的时候,圆振笔在活页纸上写着,表情显得有些奇妙。 [恐怖大王,真的降临了吗?(竖:法国预言家:诺斯卓达玛斯(michaelnostradamus,1503-1566)以古法文写下千首预言式四行诗。在一首诗中他清楚写下:「一九九九年七月,恐怖大王从天而降。」诺氏专家对此诗的解读,都指向此乃诺氏所预见的世界末日。)) 恐怖——噗! 我稍稍噗嗤地笑了一下。 ——是曾经有过这件事! 还记得小学的时候,当时学校老师比我还更在意这件事,我笑得要死。原来,加贺圆此时是活在那个时代啊! 看到我这个样子,她慌张地收起活页纸,把那张纸藏到其它纸下面,感觉就像是在说「刚刚,当我什么也没说」似的。对不起,我不经意地笑了,不好意思啦! 就这样,在那段日子里,每当第三节课的上课时间一到,跟一九九九年的加贺圆沟通就成了我的例行公事。 顺便说明,我们之间的对话基本上,都是用肢体语言和写在纸上来表达的,也混杂了像以前比过的「电话号码」还有「谢谢」,这些简单的单字或是打招呼的手语。 比如说,每天一见面的时候,拳头会举到脸旁上下晃动,然后两手的食指像是比「勾勾」的手势成对弯曲成钩形:这就是手语的「早安」。 我想问她—— (为什么要学手语?) 我这么问她。 (没什么啦,只是兴趣。) 她回答。 假日,她好像都会到手语社团去帮忙,将来想拿保育士还有手语翻译的证照。哇……好厉害喔! 这些事就暂且不谈了—— (宇多田光,还流行吗?) (嗯——我也不清楚最近怎么样。不过,前不久才刚结婚。) (骗人……) 像这些, (aibo好可爱喔!) (现在进化成机器人了(咦!那是asimo,是不同公司的?啊!管他的。)) (哇——好像sf电影喔!) 或是…… (动物占卜,玩过吗?) (噗嗤!是曾经流行过这些啦……啊,抱歉。) 都是闲聊这些有的没的,我们一起度过这数十秒的时间。 因为上课中不能做太大的肢体动作,时间也很有限,即使不能完整表达复杂或较困难的事情,不过,在这样的局限之中思考着「明天要跟她聊些什么呢?」倒也是很开心的事。 但是……后来,我这么想…… 既然这样,那我们倒不如利用这种现象来做些有意义的事吧…… 于是…… (那我把像是赛马的号码告诉妳,要是中奖了,就分我一半。) 我这么表示。 (这不是违反规则!) 她很生气的如此表达: (像这种事,前提是大家必须都在平等的机会下才公平啊!) 嗯——该说她了不起吗……她还真是正直啊!我想,她将来应该会当义工还是什么之类的吧(这算是偏见吗?)。 我看她好像陷入了沉思…… (嗯……我们以后不要再像这样聊天了。) 她这么表示。 (咦……为什么?) (我其实不应该知道太多未来的事情……再说上课听讲时,老是看着窗外也不太好吧.) 哇,说的真对! 虽然是正确的言论—— 但是,我还是稍微犹豫了一下: (姑且不论其它人……一旦在这里跟妳停止聊天之后,那么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有机会沟通了吧。) 不管怎样,我跟她之间的连接点,一天之内就只有这短短数十秒隔着窗户沟通的时间。 接着, (其它人不也一样吗?) 加贺用很认真的表情这么回答我: (学校毕业之后还会继续见面的朋友,本来就不是那么多吧?现在分散在各个班级的人,这辈子也几乎没机会再说话了。) (话是没错啦——班上其它不怎么来往的同学不再见面也就算了,可是,就这样跟妳切断连系,实在很舍不得。) (唔……谢谢你。) 加贺的表情有些缓和了: (可是,我们本来就不应该相遇见面的,太过坚持是不行的!电话会搭不上线,不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嗯……说的也是。) (一定不会错的。来,向前看吧!转向前吧!) ……就这样,我们停止了隔窗沟通这件事。 之后,只要一到第三节课的十一点前,我们只在瞬间四目相对,无言的互相道「早安」之后,就各自看着黑板的方向。 打招呼的时候,她总是笑咪咪,似乎并不讨厌我,但有时候我想逗她笑时,她却又一点都不配合,根本不看我这边。或许就像她之前所说的一样,「我们根本就无缘」。 可是,这样也太不近人情了。 可是……话也不能这么说啦!某一天——就在学期结业式的前一天的放学后,我到教职员室去借阅放在角落置物柜里的旧毕业生纪念册,想对照一下加贺的样子。或许可以找到她的地址吧,至少,也该去偷偷看一下她现在到底过得怎么样……我这样,会不会像是什么跟踪狂啊,不过,我也想藉这个机会,确认一下是不是跟她有缘。 插图110 平成十一学年度三年二班的那一页中,确实找到了加贺圆的照片。她的身影,比透过微暗玻璃看的时候还要更加鲜明生动。 咦——奇怪? 一整列并排的蓝底大头照,就像是身分证照片似的拘谨的表情中,只有她的照片像是用快照贴上去的,露出自然的笑容。 另外,以校舍为背景的学生集合照里,却始终找不到她的身影,而是用一张剪贴的半身照片浮贴着。 「老师,我想请问一下有关加贺同学的事——」 我抓住志村老师想问关于她的事情。 可是,志村老师却说他是三年前才调任到本校来的,所以之前的事他并不清楚。因此他帮我找来了蓄着胡子的学级主任。 「啊……有什么事吗?」 「对不起,请问这位同学在拍照当天感冒请假了吗?」 胡子主任看了看纪念册: 「喔,加贺啊……有这么个学生吗……?」 好像不记得了。 就在这个时候, 「林田,怎么了?」 其它没事的老师像看热闹一样凑过来。 「加贺……?」 「啊,对了。就是她嘛……」 「啊……」 咦,什么……怎么回事啊? 「这个学生……已经那个了——」 有位老师脸上露出奇妙的表情如此说道: 「她在那年暑假的时候过世了。」 ……咦? 「是啊,好像是在海里发生意外……」 「是在放暑假没多久的时候……」 「她是个很用功的学生,还推甄上大学呢……」 咦……咦……咦——这么说她是妖精啰! ——不对……不对! 出现在窗户里的,是一九九九年上学期还没有过世的加贺圆。那就应该不是地缚灵才对。大概吧! 可是,这么说来…… 她下个月就会变成那样啰……! (注意!注意!有重要事情!) 就在隔天的第三节课——也就是上学期最后的课外辅导时间,我边听着志村老师在前面分发通知单的声音,边用力大幅度地挥动着双手想引起加贺圆的注意。 因为老师正在讲关于「海边意外事故」的事情,如果她有到海水浴场或是去临海学校的计画,得赶快阻止她才行。 可是, (今年海边——) 当我挥动双手想说明时,加贺瞥见了我,但是却挥了挥手表示不要吵,然后面对黑板。 (喂——看我这里啊,喂!) 事情变成这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对面并不是真正连结的空间,既然连声音都无法传递,那就更不可能伸出手去拍她的肩膀。我现在能够做的,就只有不断地挥动着我的手,至少希望能让她注意到我非比寻常的嚣张气势。 但是她直到现在,虽然在视野的彼端可以瞄到我,却坚决当作没看见。 ——这可糟了。 今天放学后就要进入暑假了,我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联络上加贺。 在只剩下五到十秒左右的时间里,我一定要告诉她「今年不要到海边去」要不然她就—— 「……急死我了!」 我在脸上夹了三支自动铅笔,两手拿着笔记本,像只章鱼一样不断地用力夸张的摇摆想引起加贺的注意。可是,不知道她是不是以为我「又在装白痴了」?加贺始终面向对面。 不要这样!拜托!看我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 「林田,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已经走到我背后的志村老师,拿起点名簿敲了我的头。 ——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等一下再说啦! 我转身看了志村老师之后,又转回去面向窗户企图继续引起加贺的注意。 接着—— 「年轻人……」 「……咦?」 「年轻人!要向前看!」 志村老师用奇怪的声调这么说着,并抓住我的头跟双手。 「年轻人!要向前看!」 「好……好痛……痛啊!」 就在教室里大家哈哈笑成一团当中,志村老师细细的手腕就宛如妖怪赋予力量似的,死命地把我的头硬扭向黑板的方向。 老师,我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可是,现在可是非常时期啊—— 这时,不知道是否被我这边异常的景象给吸引,加贺终于从窗户的对面转过来望向我。 我竭尽全力地把头转过去,拚命地做出大动作的手语, (海边!不行!) 就在这一瞬间,隔窗沟通的时间到了,只剩下身体扭曲的我映照在漆黑的窗户玻璃上。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拖着沉重的脚步,陷入思考当中。 最后那个讯息……不知道有没有确实传达清楚让她明白呢? 隔窗沟通究竟能不能够改变未来呢? 无论如何,我能做的,在刚刚课外辅导课的时间里已尽力去做了。而结果,也不是现在就能知道。 那就要等到新学期开学后,看加贺还会不会出现在那个座位上了。 可是,要是她不再出现的话…… 当我想到此的时候—— 滴哩哩哩……我的手机响了。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宽额女三村祥惠。 「——咦,什么……手语社团?」 我回问她…… 『是啊!』 三村回答我。 『我跟我阿姨说「我们班上有人想学手语」之后,我阿姨说「一定要找你来」。』 「什么?」 我用力且厌恶地回答。 我最不会应付义工或自治会这种人。该说会让人喘不过气来呢?还是会让人热到发晕呢? 「我才不去咧!麻烦死了——再说妳阿姨,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怎么随便咒人家亲戚死啊!反正我都已经答应了,你好歹也露个脸吧。我在学校不是也教过你一些了吗?』 ——不知道是拜托我,还是硬要我领情,三村一直死缠着我,隔天是暑假的第一天,我只好参加那个社团了。 刚才提到的这个社团,是在假日时借用公民馆的会议室所进行的团体活动。 会议室入口处竖立的板子上写着—— 「maimu」手语社人数:十人社长:加贺小姐 ——打印的告示牌上,用透明胶带贴着这样的文字。 ……加贺? 正当我诧异的时候,三村打开门探头进入室内叫着: 「小阿姨,我带我班上的同学来了!」 「小阿姨……?」 「啊……我没告诉你吧?小阿姨虽然是我阿姨,不过很年轻喔!只比我大六岁而已。」 三村回过头来对我这么说,然后露出贼贼的笑容: 「而且,还是个大美女喔!」 ……大她六岁的「小阿姨」? 我回头转过身: 「我看,我还是回去好了。」 「啥……为什么?」 「不是啦……突然叫我来,我心里还没准备好嘛……」 「什么啊……人都已经来了还突然说要走。」 「妳别管,快放手啦!」 正当我们在走廊上拉拉扯扯的时候,入口的门打开了。 「你们怎么了?欢迎光临,请进!」 从会议室里走出一位大约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 没化什么妆,长长的头发绑成马尾样,穿着牛仔裤,打扮很随便,可是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很有内在涵养及端庄的气质,给人一种素净典雅的印象。 该怎么说呢?就是一副很可靠的大人模样。 而且,长得很漂亮……同时,容貌还保留了少女时代的神韵。 「啊……我……我……」 不由得被她的气势所压倒的我鞠了个躬,就跑出去了。 「啊……搞什么啊!林田!」 就在我跑离三村大约十公尺左右的距离时, 滴哩哩哩哩……我的手机响了。 「唔……啊……你好?」 我有点恐慌的拿出手机接听。 然后—— 『电话,终于接通了。』 「呃……?」 当我回过头一看,「小阿姨」右手听着电话,左手的食指弯成「勾勾」的形状,正对着我微微笑着。 从前,炸弹从天而降 从前,因为发生过大战,很多人在这场战争中不幸死亡。 这大约已经是六十年前的事了,以我现在的年纪来算,那可是大我四倍的陈年往事——也就是说,感觉就像是织田信长那种古时代或是暴龙时期一样,是非常久远以前的事情。 原美智子,也差不多是一样久远以前的人了。 只是,跟织田信长还有暴龙不一样的是——她并不是博物馆里的展示品,而是一个此刻依然还有生命迹象、活生生的女孩。 我所居住的地方有个和平公园,就在直径两百公尺的圆形区域内,曾经在战争中使用过而如今已经生锈的大炮,或是曾经遭受轰炸焚烧过的铁柱,就这样零星散落在树木、水池和草坪之间。这些东西就好像是某位艺术家所创作的神奇作品,让这个公园整体的感觉与其说是现代,倒不如说是某个时空交错的连接点更为贴切。 在公园中心的她,也是这些神奇的作品之一。 这个站在高约一公尺、直径两公尺圆形「基台」上的女孩,穿着水手服跟扎腿裤,斜背着粗布制的背包;那身穿着装扮已经不能说是土气了,应该说更像是某个外国的民族服装。 她一只脚自然地向前踏出,防空头巾遮着她的后脑杓,同时以手遮着额头看向正上方;六十年前是这样,而现在……也是一样。 在国外,人们好像称她为「琥珀少女」。 原来如此,仔细凝视的话,会发现少女周围的空间是从基台的边缘垂直向上延伸,而且可以看见淡淡的彩虹色彩的轮廓。整体来说,她就像是被关在透明的玻璃柱里。我觉得这种表现手法其实没什么意思,不过,确实也看得出几分像是古代的昆虫被封在琥珀里的样子。 六十年前,在这里投下了历史上第一次使用的时空潮汐炸弹。 所谓的时空潮汐炸弹会从地上五百公尺的位置,呈放射状产生无光无声的时间冲击波,而当这个冲击波撞击到地面时,从爆炸中心算起,半径一百公尺以内的人跟建筑物将会在时间被连续撕裂的过程中瞬间分解,接着就只剩下像是盘子般光滑平整,空无一物的地面——听说,大概就是这样吧。不过,我其实也不是很能搞得懂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反正意思就是这种炸弹的威力十分惊人就对了。 当然,遭受破坏的并不仅仅于此,在那周围半径十公里内的街道都被破坏殆尽,瓦砾堆积成山。在那决战争中丧生的人数,约为当时总人口数的十分之一,而光是这枚炸弹就造成了其中一成人数的死亡。 ——只有她,居然存活下来了。 也因此,人们才首次知道会有这种现象。据说,爆炸中心点所产生的巨大威力跟从地面反射上来的冲击波相互抵销,形成了一个时空间爆发的完全爆炸中心地——是一个在地面上半径一公尺,高度五公尺圆柱状的时波中立地带——相对的,因为爆炸导致的巨大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使得时间的密度急遽凝缩,「固结」在一种时间非常难以流逝的状态。 而这样的结果,让爆炸后所形成的圆形地面正中央,几乎变成了固体状态,因此留下了时间性被固结的空气与地面之间所形成的「柱子」。在那之后,人们把因为受到爆炸影响而被刨开的地面给填平,并盖了这座公园。 「柱子」的前方有个大约跟腰际一样高的石台,上面刻着以下的说明—— 「——此人为原美智子(十五岁),这是她于一九四x年八月六日十一点五十九分,在时空潮汐炸弹投下的瞬间所保留的姿态,而且在时间被压缩成以六十亿分之一的流逝速度中存活了下来。她望向头顶天空的姿态,彷佛是在祈祷世界和平。」 前半篇让我还有「嗯……原来如此」的感觉,但是后半部的说明——我就不这么认同了。 在原美智子过着所谓「六十亿分之一时间速度的世界」中,从爆炸的瞬间开始才经过不到0.3秒。这根本连祈祷世界和平的时间都没有,那只不过就是一眨眼的瞬间而已。 事实上,她连周围过了六十年的岁月……还有战争已经结束……以及炸弹从头上掉下来的事都不知道。当时的她,应该只是很单纯地抬头仰望从上空飞过的轰炸机而已。六十年前是这样,六十年后的今天也一样。 我想她大概就在仰望天空,同时突然发现周围的声音都消失的瞬间,看见了无云的天空变成了既不是蓝色也不是灰色的昏暗感觉吧!而对她来说,在这0.3秒间其实已经度过了六十年的春夏秋冬及二万个昼夜,人的眼睛因为无法快速的捕捉,所以应该只能感觉到全部乘上平均值的「明亮度」而已吧。 同样的理由,环顾周围的话,将会发现因为剧烈的震动,导致周边的轮廓都呈现一片模糊,而她应该也可以看到一个接着一个耸立起来的灰色树木跟建筑物吧。她现在还是保持着向上看的姿态,飞散的头发也仍然跟当初一样停在半空中。 我想,当她在压缩的时空中,终于能感受到周遭的不对劲,并且露出「咦?」疑惑的表情时,对我们来说,那可能已经是五十年或是一百年以后的事了。而当她因为环顾四周,看见灰色的异样景象并且导致心中不安时,那只怕要到数百年以后了。此外当她想要起步走动,并且飞透过环视着自己眼前的一切,进而认知到外围的空气是以六十亿倍的速度在律动着,并形成一圈无形的墙壁包围着自己而惊慌失措时,那恐怕更是千年以后的事了—— 或许到了那个时候,科学已经非常进步了,很可能也已经可以找出将固结时间解冻的方法……咳!什么「祈祷世界和平」?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别人的事就只会随便瞎掰。 如果曾经以她的立场仔细想一想的话,应该就不会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了。 光是抬头仰望天空,再回到原来视线的位置,却已经是千年以后的世界了。当然,到那个时候,家人跟亲友也都已经不在了,就连自己讲的话是不是可以沟通也不得而知。 仅有自己一人在那样的世界里。 这不是很可怜吗? ——如果我义愤填膺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应该会被取笑吧。 所有的人都把原美智子当成是公园里的摆饰一样。要不然,就是把她看成是六十年前就已经在战争中死亡的人。 ……唔,就算我们从出生之前到死亡之后为止,其实她都是个连动都不会动一下的人。与其说她是活着的人,或许该把她想成是化石这一类的还比较贴切也说不定。 我之所以会这么维护她,或许是因为受了爷爷的影响。 爷爷是纪念公园的管理员,我在小学的时候经常逗留在公园管理员的宿舍里,而放假的时候,我都是一整天跟在爷爷的屁股后面打转。 当时的我,就黏在需要花半天时间打扫公园的爷爷身边,像只小狗一样转呀转的,捡捡像是空瓶罐这些有的没的,等到全部都整理过一遍之后,我们爷孙俩就会来到公园中央的「柱子」前,并且在长椅上坐下来边喝麦茶边休息。 当我两脚晃呀晃的抬头看着爷爷的侧脸时,爷爷则是直勾勾地仰望着站在基台上的原美智子。而原美智子则是往上看向没有人的天空—— 大家流传着之所以会把「琥珀少女」形容成是神秘和平的象征,是因为「她的姿势很棒」。她站在高处仰望着天空,从地面上是看不到她的脸孔的。如果视线增高三成,就可以看得出来她是个美少女。 不对不对,别乱说! 就算从正面看她,也很可爱。 这件事,是我和爷爷之间的秘密。这近十年来,想必应该是没有其它人有机会好好看过她的脸吧。 不过现在,也只剩下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了。 意外的这是其它人不会知道的事,原来在封住原美智子的「柱子」顶端,其实有个透明的盖子盖着。最早的时候,那个盖子是用玻璃做的,经过几次更换之后,现在是用透明压克力做成的盖子,这都是为了防止有其它异物跑进去里面。 ——这是因为时间凝结而形成的「柱子」,侧面虽然像金属一样硬梆梆的,但是,在正上方因为形成时的时间压力的关系,在比较柔软的外围交接处与周围(也就是我们这一边)的空间因而衔接在一起。 换句话说……这个「柱子」的上面,东西是可以进得去的。就像是透明的烟囱或是理化教室里的量杯一样。 刚开始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在想,那还不简单,就用绳子或是什么的从上往下进入里面把她吊出来不就得了?但是事情并没有想象中这么容易。下垂的绳子假设以一个小时一厘米的速度吊上来的话,那么,以「柱子」里面已经被压缩的时间来换算,也已经是远远超过音速的超快速度了。人类的身体并无法承受这种速度压力。即使如此,如果要花时间慢慢拉上来的话,以外面正常的时间来换算,那可得花上大约五百年的时间。结果,要不就是等科学发达的时候再说,要不就是至少花上个一百年,等想到比较好的方法再采取行动比较妥当。 换句话说,在这个「水井」般的空间里,比起肉眼所见是一直存在着巨大的时间深度,就算进得去,也不可能爬得上来,那个时空体已经形成这种结构了。 总之,先盖上盖子再说。因为「柱子」的顶端有反弹力的关系,所以盖子一定要有相当的重量,否则会被弹开。因为,比方说像球、大的冰雹或者是被风吹来的招牌之类的,也不见得就不会掉下去。万一抬头仰望的瞬间,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话,相信原美智子也会受不了吧!所以,盖子一定要盖。 顺带一提,盖子之所以会做成透明的,就是为了不要挡住原美智子的视线。 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爷爷会架上梯子爬到「柱子」上面,就像擦地板一样把盖子的表面擦干净。爷爷每天爬上基台的透明盖子,像爬在屋顶上一样用抹布擦拭着。有时候,他也会停下来,窥看「柱子」里面。 有几次我也一起跟着爬上去,从那个位置刚好可以跟原美智子正面相对。 我从五公尺下方,爬上她像是用手遮在额头上方以阻挡刺眼阳光的位置——刚好像是仰望着我这边的女孩,表情流露出有些无所依靠的不安感。 当然,她并不是真的在看我。她原本是在仰望着遥远的天空。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自觉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几十秒、几分钟。 就在我这样看着她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事。 从下面看的时候,因为角度的关系没变法看得很清楚,她的手……不是原美智子遮着额头的右手,而是压在她胸前的左手里,握着像是链子的金属物品。 如果是坠饰的话——又好像太大了……? 我这么说着…… 「啊……那个……是怀表!」爷爷回答我。 「怀表?」 怀抱的「怀」,手表的「表」。我看过外国电影中,有钱人从怀里拿出像是秒表一样圆圆的手表,我那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 顺便一提,那时候我的口袋里会随身带着小型的双眼望远镜。于是,我用望远镜看了一下,果然看见了小小的钟表刻度。 怀表的指针指着「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一九四x年八月六日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这就是原美智子的「现在」。 插图120 在那之后没多久的某个半夜里,我拿着梯子一个人爬上了「柱子」。 我从透明的盖子上俯瞰原美智子。 街灯的照射下,不同于白天笼罩着浓浓影子的她的脸,却还是一副仰望着刺眼阳光的表情往上看,让我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我在这里看着她,但是她却看不见我。 我与她之间相距五公尺的高度,是一种奇妙的距离。 仿佛就像是用双眼望远镜看一样,虽然立刻就能看见,但却无法碰触。 感觉如此接近,却又无限遥远。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不知怎么地,让我觉得既无法靠近偏偏又不能离开,我就这样一直凝视着原美智子的脸,凝视了几分钟……凝视了几十分钟。 然后—— 突然间,下面有人用手电筒往我这边照。 是爷爷。 虽然爷爷说他有时也会巡夜,但是,我想他其实是来看原美智子的吧。 我还以为自己这么随随便便爬上来会被爷爷骂呢!但没想到爷爷只是拍拍我的背说: 「美智子很可爱吧!」 我忘了是在那件事情之前还是之后。 当我知道爷爷居然认识原美智子,我真的是吓了一大跳。 因为爷爷是活在现代的人,而原美智子感觉像是古代的人。这就好像是「我跟织田信长居然会是朋友」一样,我实在是太意外了。 ——不过,仔细想一想,爷爷原本就是在这里土生土长,而且是战前出生的,就算认识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对了!我忘记说一件事情了,爷爷是这地方上极少数道地道地的本地人。当年在炸弹投下的当天,因为外出帮家人的忙,所以逃过一劫。而战后在经过一番努力之下,当上了很有地位的市议员,并且在城市复原计划中担任过重要的角色。 虽然现在爷爷看起来只是个拿着扫帚在扫地的老人,不过,有时候会碰到我不认识的大人对我说:「你爷爷可是个了不起的人呢!」我想,爷爷以前一定真的是很不得了的人。 在他退休之后,就成了这个纪念公园的管理员。不过,他像是半义工性质,或是因为兴趣来担任这个工作的。因为,在爷爷当年的具体作为之一,就是建设了这个公园,后来能成为公园的管理员,对他来说,就像是一种退休金的意义吧。 顺便提一下,在爷爷的孙子中,我是长得最像爷爷的,经常有人对我说:「你跟你爷爷年轻的时候长得还真像!」、「这孩子将来一定也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虽然我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作为,但是,这些话听起来还是让人挺舒服的。 不过,不记得曾经是在什么时候了—— 「因为我长得很像爷爷,所以我将来一定要像爷爷一样做个了不起的人!」 我对爷爷这么说……可是,爷爷却表情微妙地响应我: 「爷爷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喔。」 然后拍了拍我的背: 「你很有胆量,所以不会像爷爷一样的。」 当时的我,并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要这样讲。 爷爷之所以会这么说,大概是因为——我从小就有离家流浪的个性,常常一时兴起,就会离家好几天,然后又被带回来。 从我懂事开始,我就做过这种事了——我印象中最久远的记忆,是在一个不知道哪里的派出所,等待爸爸妈妈来接我回家的情景——我想,这是我与生俱来的一种冲动天性吧! 那次离家,我被前来接我回家的父母亲狠狠的臭骂了一顿。但是,爸妈并没有惩罚我,于是,我从离家流浪到隔壁村子,然后流浪到隔壁县去,最后跑到越来越远的都市,循序渐进延伸离家的距离。到了小学六年级暑假的时候,我竟然只身跑到北海道去了,家人半开玩笑半警告的说:「下次就到国外去了。」 顺带一提,我溜到北海道那一次,我爸妈吓死了,罚我禁足了一个星期左右。 不过,爷爷来看我的时候并没有生气,只是对我说: 「旅行的感觉怎么样啊?」 一听到「旅行」这两个字真是比什么都满足,我觉得好酷喔,接着我好像回答了什么: 「去的时候兴致勃勃很兴奋,不过,回来的时候就还好啦!」 我想,当时应该是这么说的吧。 爷爷什么都没说,只是搔了搔我的头。 我得意忘形的补上一句: 「我还要到更远更远的地方去!」 我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 在那之后,我常常会在半夜里爬上公园的「柱子」。 原美智子的形象,在我还是个小学生的印象里,是「好漂亮的姊姊喔!」等到我上国中的时候,却觉得她看起来比较小,是个可爱的女孩。 我又用望远镜看她手上怀表的时间,怀表的指针依然指着「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从我来这里到此刻,对我来说,已过了好长的时间,但对她来说,却连一秒钟的时间都不到。 换句话说,对原美智子而言,我们的世界是活在她眨眼之间,只是像影子一样罢了。就算我一辈子都一直坐在这里,也不晓得在她的视野里,是否有那一瞬间我映入了她的眼帘?还是说,只是像一点点的残影一样,晃一下就不见了呢—— 我持续想着这些超过理解范围的事情,一直到巡夜的爷爷叫我为止,我不知道已经一直盯着她看了几分钟还是几十分钟了。 不过现在—— 不要说是几十分钟了,任何时间,几个小时,我都仍然持续凝视着原美智子。 为什么呢?因为爷爷已经不会来这里叫我了。 爷爷在上个月底过世。 爷爷在工作的时候突然脚痛起来,健康状况一下子就衰退大不如前,还因为感冒引起肺炎,一度以为身体有起色会好起来的,没想到却又突然恶化,然后就过世了。 丧礼极为隆重盛大。 不停送来各种大型的花篮,镇上的知名人士也是一个接着一个来拈香祭拜,他们都盛赞爷爷生前的事迹。例如没看过像他这么有责任感的人,或是说爷爷做事很明快果决,并且会持续追踪办妥各项任务,听到的全都是各种赞扬…… 来祭拜的人看到我的脸之后,都说:「哇,你长得跟你爷爷好像啊!以后可有作为了。」我也听了很多这些林林种种的说法—— ——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没弄清楚…… 我心里忍不住想着。 爷爷在退休前还在上班的时候,是个积极能干的人这件事,虽然的确无庸置疑。不过,我总觉得对爷爷来说,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爷爷临终的那一天,所有的亲戚一同在病房里陪伴着他,守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爷爷说着不成声的话…… 而听得懂的人,大概就只有我一个吧—— 「——美智……」 爷爷临终说的就是这个名字…… 今晚—— 我从家中的壁橱里拿出防灾用品组,并买了很多水跟巧克力塞进里面,口袋里则是放着瑞士折叠刀跟双眼望远镜,再穿上厚重的衣服(虽然很热,但还是勉强忍耐着),最后,穿上最耐操的鞋子。 所有的东西部准备齐全后,我想着还需要再带些什么呢?其实,如果真要说该准备的东西还有哪些的话是说不完的。 对于一千年以后的必备品,谁会知道究竟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啊? 我走到公园正中央,拿出备用的梯子爬上去。 虽然现在是半夜,可是树上的蝉却误以为是白天而鸣叫着。 现在「柱子」上的透明盖子总是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爷爷过世之后虽然来了新的管理员,不过,他是不会来清理这里吧。 我的手指印在沾染灰尘的圆盖上,我抬起圆盖推开。盖子很大(比我的身体还要大),我失去平衡,梯子差点就快倒了。最后我总算用力站稳,并且把圆盖推开了大约五十公分。 我爬到半开的圆盖上,在边缘坐下来,然后把装满东西的背包从「柱子」的上端放下去。一开始稍微有些抗拒的阻力感,我用身体的重量轻轻往下推,背包开始慢慢沉了下去……就像是沉浸到透明果冻里的感觉,手一放开就停止了。 接下来,我把左右两脚的脚尖伸进去。 刚刚那种沉浸下去的触感,开始向上传递到整个脚部——并逐渐延伸到身上。 等到两脚的膝盖以下都沉进去之后,我两手攀住盖子边缘半转过身。用两手支撑的身体, 腰部以下已经逐渐沉浸到「柱子」里了。 接下来我抓住盖子的边缘,全身一鼓作气向下压,同时放手。 我屏住呼吸是对的。凝结的空气,让我瞬间无法呼吸, 然后,「加速」—— ——他们两人原本打算私奔的。 在六十年前十五岁的男孩跟女孩,要比现在十五岁的年轻人成熟多了吧!发誓将来要永远在一起的爷爷和原美智子,却遭到双方父母极力反对他们在一起。当时还是战争最激烈的时候,彼此都不知道周围的状况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他们两个私奔了。 私奔当天,爷爷去老家有生意上往来的客户那里收钱,原本打算拿着这些收回来的钱跟原美智子一起逃走的。当他们决定要私奔之后,爷爷就把他的怀表给了美智子当作信物,也约定了会合的时间。 一九四x年八月六日正午时分。 但是,临行前爷爷却胆怯了。 他需要一点时间思考,所以错开原本的班车,搭上晚了一班的电车。 结果,这样反而救了爷爷一命—— 一九四x年八月六日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炸弹掉落到这里,被夷为乎地成为废墟的土地上,只留下美智子等待的姿态。 如果爷爷依照约定时间抵达的话,或许他们两人就会手牵着手被封在「柱子」里面吧?或者是如果位置稍微偏离了一点,两个人都早已灰飞烟灭了也说不定。 ——我早该这么做的。 一直把这个想法放在心底的爷爷,在那之后活了六十年,然后死了。 爷爷会重新建设这里,并不是那种泛大众的什么为了大家的和平,或幸福之类的表面理由。而是为了安排好原美智子回来的场所。会把她摆设在公园的正中央,也是特地为了让她可以看见人群,在百年之后,或是千年之后,可以向人伸手呼救。 为此,爷爷才会比别人更加倍的努力工作,而有了这样的结果。 当然,爷爷这种生活的意义也是很值得让人称赞推崇,很了不起! ……但是,就在他做完他想做的事情之后,他的年纪也大了吧。又或者是期间新衍生出来的亲友家人(我也是其中之一)让他无法割舍也说不定。 爷爷到最后都没有勇气跳进封存着原美智子的「柱子」里。 ——当然,那是爷爷自己本身的问题,由我代替他跳下去是完全不合情理的。 我会踏上「旅程」,有我自己的理由。 也就是—— 我想去这个距离明明很近却又无限遥远的地方。 去见见我最心爱的爷爷他所最钟爱的女子。 我要告诉她爷爷到临终,都还是一心只想着要「靠近」他们约定好的时间。 同时,我也想更了解这个女孩。 想知道她是用什么声音说话。 脸上是什么样的笑容。 以及她是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我们这里的呢—— ——接着「加速」。 瞬间,我停 留在半空中,先是早上,然后又变成夜晚。 而马上又变成了清晨,立刻又转为黑夜。 早晨来了又变成夜晚, 早晨来了又变成夜晚。 早上、夜晚、 早上、夜晚、 早晚早晚早晚早晚—— 太阳以飞快的速度横越头上,东升又西落。 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后来就像是追不上光影轨迹的老旧日光灯一样闪烁着,最后变成连这种感觉都无法感觉到的一片灰色光影。 无法判断是以「天」为单位的流逝,接着是无法判断是以「月」为单位所流逝的时空交错。因为月有圆缺,整个明亮度就像脉搏跳动一样变化着。接着连这种景象也开始加速,弄得人分不清楚状况,而后是以「年」的速度飞快流逝着……时光整体的角度与份量配合着四季极速变化。紧接着,又以更快的速度—— 终于变成一片完全均匀的灰色光影,原本周遭朦胧模糊不清的景象,轮廓也渐渐清晰。 在这一瞬间,外面的世界已经过了十几年了吧? 学校的同学、朋友们都已经是大人了吧? 爸爸和妈妈都已经老了吧……说不定已经死了。 灰色的光景中,没见过的大楼建起又消失,变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我已知的世界,在这瞬间,全部流逝消失殆尽。 ——眼前只剩下一个女孩。 仰望着天空的她,眼中看到我了,她睁大眼睛—— 「哇啊!」 「好痛……」 我在原美智子的面前摔个屁股着地。背包掉在身旁,她手中滑落的怀表从我头上掉下来。 「哇……哇!」 我下意识的接住怀表,并抬头看着她的脸。 她还是瞪大了眼睛看向我这边。 跟她实际见到面的时候……首先我要这么说,该这么讲——这些台词我起码想了一打,可是却在四目对望的瞬间全都派不上用场。 这个女孩,正看着我。 大约对看了五百年吧,我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咿……咿……」 不知道是不是我恐惧不安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她原本圆睁着的眼睛稍微瞇了起来。轻轻歪着头,嘴角露出带着好玩意味的微笑。然后…… 我手掌里的怀表, 哒——的一声, 指针往前跳了一格。 后记 久违的读者们,真的是久违了。从未见面的朋友,初次见面大家好。 每次我都会这么说,我是古桥。 这本书是从『电击hp』杂志上连载的六个短篇,加上新稿的作品集结而成的短篇集。 是以『普通的男孩子』遇见了『不可思议的女孩子』为大纲,接着就自由发挥了——以这样的想法,前半段虽然花了很多心力,在各个篇幅中错落零散地呈现,但后半段却有着水到渠成、自然成「型」的感觉。虽然这种流程也挺有趣,不过,下次要着手写类似题材的时候,把舞台背景跟人物先固定的方法应该也不错吧。 老实说,这「下次」也不知道是五年后还是十年后——嘿,我可不是在开玩笑,到了我这个年纪,「十年后」已经是可以想见的范围了。比起一路看着小孩子从国中生、高中生、大学、到社会人士这样的转变,进而忍不住感叹:「你们长得还真快啊!」还比较让人惊讶呢! 其实这次,我就在这一方面下了隐喻的章节题目。 每一篇的概念如下图所示—— 插图129 【稍微解说一下】 上图是表示各篇的男孩子(实心箭头)和女孩子(空心箭头)的时间的进度。 从头开始说明就是 [停止] [倒转] [循环] [长短差] [调换] [时间差] [飞越] 也就是每一篇都是跟[时间]的彼岸花有关系。 ——就是这种感觉,男孩们以普通的调调活着,而女孩们则是一路追赶到身边,甚至是从眼前超越过去。 如果说「每一篇的时间轴都不一样」呢,这样又会太像科幻的感觉了,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啦!总之,想要传达给大家的意念,就是其实人都各自活在自已的时间里。 像这种事情,当大家还在学校念书的时候,可能想不透其中的意涵。不过,等到差不多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身边的人开始出现调职改行、结婚、生子,或者是过世等各种状况时,相信就能体会了。我最近开始有这样的想法,觉得很有意思,所以就试着写写看了。 我也觉得「短篇」这种形式很有意思。 因为篇幅较短,不能「像这样、像那样、变成这样……」长长的写一大堆,所以,就只能简要地呈现出想到的场景跟意境。特别是像这次主题连作的作品,嗯——就像是下雪天时,电视新闻净是编辑一些「行人滑倒那瞬间」的画面来播放,对吧?就是这样,这就是它有意思的地方. 咦……听不懂在说什么吗? 嗯……等你长大成人之后就会明白了。 这次收录的作品在连载期间,因为出版社人事异动,所以负责的编辑也换人了。之前的编辑是峰,我跟他合作已经七年了,他也是合作时间最久的编辑——不过,其实我们之间的缘分并不会因此就结束,倒是距离感有了些变化。没想到因此让我有了连作标题的灵感。 峰,这段期间辛苦你了!接下来就要麻烦接任的佐藤了,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在这里也要感谢帮我画插画的绯贺ゆかり老师,「每一次都要画(朴实的)不一样的新角色」不知道这样的要求是不是很烦人。 还有,跟出版流通往来的其它相关人员,以后也要继续麻烦大家了,请多多指教! 当然,也感谢阅读本书的读者们。 期待我们下次见面的机会。 那么,再见啰! 久违的读者们,真的是久违了。从未见面的朋友,初次见面大家好。 每次我都会这么说,我是古桥。 这本书是从『电击hp』杂志上连载的六个短篇,加上新稿的作品集结而成的短篇集。 是以『普通的男孩子』遇见了『不可思议的女孩子』为大纲,接着就自由发挥了——以这样的想法,前半段虽然花了很多心力,在各个篇幅中错落零散地呈现,但后半段却有着水到渠成、自然成「型」的感觉。虽然这种流程也挺有趣,不过,下次要着手写类似题材的时候,把舞台背景跟人物先固定的方法应该也不错吧。 老实说,这「下次」也不知道是五年后还是十年后——嘿,我可不是在开玩笑,到了我这个年纪,「十年后」已经是可以想见的范围了。比起一路看着小孩子从国中生、高中生、大学、到社会人士这样的转变,进而忍不住感叹:「你们长得还真快啊!」还比较让人惊讶呢! 其实这次,我就在这一方面下了隐喻的章节题目。 每一篇的概念如下图所示—— 插图129 【稍微解说一下】 上图是表示各篇的男孩子(实心箭头)和女孩子(空心箭头)的时间的进度。 从头开始说明就是 [停止] [倒转] [循环] [长短差] [调换] [时间差] [飞越] 也就是每一篇都是跟[时间]的彼岸花有关系。 ——就是这种感觉,男孩们以普通的调调活着,而女孩们则是一路追赶到身边,甚至是从眼前超越过去。 如果说「每一篇的时间轴都不一样」呢,这样又会太像科幻的感觉了,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啦!总之,想要传达给大家的意念,就是其实人都各自活在自已的时间里。 像这种事情,当大家还在学校念书的时候,可能想不透其中的意涵。不过,等到差不多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身边的人开始出现调职改行、结婚、生子,或者是过世等各种状况时,相信就能体会了。我最近开始有这样的想法,觉得很有意思,所以就试着写写看了。 我也觉得「短篇」这种形式很有意思。 因为篇幅较短,不能「像这样、像那样、变成这样……」长长的写一大堆,所以,就只能简要地呈现出想到的场景跟意境。特别是像这次主题连作的作品,嗯——就像是下雪天时,电视新闻净是编辑一些「行人滑倒那瞬间」的画面来播放,对吧?就是这样,这就是它有意思的地方. 咦……听不懂在说什么吗? 嗯……等你长大成人之后就会明白了。 这次收录的作品在连载期间,因为出版社人事异动,所以负责的编辑也换人了。之前的编辑是峰,我跟他合作已经七年了,他也是合作时间最久的编辑——不过,其实我们之间的缘分并不会因此就结束,倒是距离感有了些变化。没想到因此让我有了连作标题的灵感。 峰,这段期间辛苦你了!接下来就要麻烦接任的佐藤了,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在这里也要感谢帮我画插画的绯贺ゆかり老师,「每一次都要画(朴实的)不一样的新角色」不知道这样的要求是不是很烦人。 还有,跟出版流通往来的其它相关人员,以后也要继续麻烦大家了,请多多指教! 当然,也感谢阅读本书的读者们。 期待我们下次见面的机会。 那么,再见啰! 久违的读者们,真的是久违了。从未见面的朋友,初次见面大家好。 每次我都会这么说,我是古桥。 这本书是从『电击hp』杂志上连载的六个短篇,加上新稿的作品集结而成的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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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也要感谢帮我画插画的绯贺ゆかり老师,「每一次都要画(朴实的)不一样的新角色」不知道这样的要求是不是很烦人。 还有,跟出版流通往来的其它相关人员,以后也要继续麻烦大家了,请多多指教! 当然,也感谢阅读本书的读者们。 期待我们下次见面的机会。 那么,再见啰! 久违的读者们,真的是久违了。从未见面的朋友,初次见面大家好。 每次我都会这么说,我是古桥。 这本书是从『电击hp』杂志上连载的六个短篇,加上新稿的作品集结而成的短篇集。 是以『普通的男孩子』遇见了『不可思议的女孩子』为大纲,接着就自由发挥了——以这样的想法,前半段虽然花了很多心力,在各个篇幅中错落零散地呈现,但后半段却有着水到渠成、自然成「型」的感觉。虽然这种流程也挺有趣,不过,下次要着手写类似题材的时候,把舞台背景跟人物先固定的方法应该也不错吧。 老实说,这「下次」也不知道是五年后还是十年后——嘿,我可不是在开玩笑,到了我这个年纪,「十年后」已经是可以想见的范围了。比起一路看着小孩子从国中生、高中生、大学、到社会人士这样的转变,进而忍不住感叹:「你们长得还真快啊!」还比较让人惊讶呢! 其实这次,我就在这一方面下了隐喻的章节题目。 每一篇的概念如下图所示—— 插图129 【稍微解说一下】 上图是表示各篇的男孩子(实心箭头)和女孩子(空心箭头)的时间的进度。 从头开始说明就是 [停止] [倒转] [循环] [长短差] [调换] [时间差] [飞越] 也就是每一篇都是跟[时间]的彼岸花有关系。 ——就是这种感觉,男孩们以普通的调调活着,而女孩们则是一路追赶到身边,甚至是从眼前超越过去。 如果说「每一篇的时间轴都不一样」呢,这样又会太像科幻的感觉了,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啦!总之,想要传达给大家的意念,就是其实人都各自活在自已的时间里。 像这种事情,当大家还在学校念书的时候,可能想不透其中的意涵。不过,等到差不多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身边的人开始出现调职改行、结婚、生子,或者是过世等各种状况时,相信就能体会了。我最近开始有这样的想法,觉得很有意思,所以就试着写写看了。 我也觉得「短篇」这种形式很有意思。 因为篇幅较短,不能「像这样、像那样、变成这样……」长长的写一大堆,所以,就只能简要地呈现出想到的场景跟意境。特别是像这次主题连作的作品,嗯——就像是下雪天时,电视新闻净是编辑一些「行人滑倒那瞬间」的画面来播放,对吧?就是这样,这就是它有意思的地方. 咦……听不懂在说什么吗? 嗯……等你长大成人之后就会明白了。 这次收录的作品在连载期间,因为出版社人事异动,所以负责的编辑也换人了。之前的编辑是峰,我跟他合作已经七年了,他也是合作时间最久的编辑——不过,其实我们之间的缘分并不会因此就结束,倒是距离感有了些变化。没想到因此让我有了连作标题的灵感。 峰,这段期间辛苦你了!接下来就要麻烦接任的佐藤了,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在这里也要感谢帮我画插画的绯贺ゆかり老师,「每一次都要画(朴实的)不一样的新角色」不知道这样的要求是不是很烦人。 还有,跟出版流通往来的其它相关人员,以后也要继续麻烦大家了,请多多指教! 当然,也感谢阅读本书的读者们。 期待我们下次见面的机会。 那么,再见啰! 久违的读者们,真的是久违了。从未见面的朋友,初次见面大家好。 每次我都会这么说,我是古桥。 这本书是从『电击hp』杂志上连载的六个短篇,加上新稿的作品集结而成的短篇集。 是以『普通的男孩子』遇见了『不可思议的女孩子』为大纲,接着就自由发挥了——以这样的想法,前半段虽然花了很多心力,在各个篇幅中错落零散地呈现,但后半段却有着水到渠成、自然成「型」的感觉。虽然这种流程也挺有趣,不过,下次要着手写类似题材的时候,把舞台背景跟人物先固定的方法应该也不错吧。 老实说,这「下次」也不知道是五年后还是十年后——嘿,我可不是在开玩笑,到了我这个年纪,「十年后」已经是可以想见的范围了。比起一路看着小孩子从国中生、高中生、大学、到社会人士这样的转变,进而忍不住感叹:「你们长得还真快啊!」还比较让人惊讶呢! 其实这次,我就在这一方面下了隐喻的章节题目。 每一篇的概念如下图所示—— 插图129 【稍微解说一下】 上图是表示各篇的男孩子(实心箭头)和女孩子(空心箭头)的时间的进度。 从头开始说明就是 [停止] [倒转] [循环] [长短差] [调换] [时间差] [飞越] 也就是每一篇都是跟[时间]的彼岸花有关系。 ——就是这种感觉,男孩们以普通的调调活着,而女孩们则是一路追赶到身边,甚至是从眼前超越过去。 如果说「每一篇的时间轴都不一样」呢,这样又会太像科幻的感觉了,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啦!总之,想要传达给大家的意念,就是其实人都各自活在自已的时间里。 像这种事情,当大家还在学校念书的时候,可能想不透其中的意涵。不过,等到差不多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身边的人开始出现调职改行、结婚、生子,或者是过世等各种状况时,相信就能体会了。我最近开始有这样的想法,觉得很有意思,所以就试着写写看了。 我也觉得「短篇」这种形式很有意思。 因为篇幅较短,不能「像这样、像那样、变成这样……」长长的写一大堆,所以,就只能简要地呈现出想到的场景跟意境。特别是像这次主题连作的作品,嗯——就像是下雪天时,电视新闻净是编辑一些「行人滑倒那瞬间」的画面来播放,对吧?就是这样,这就是它有意思的地方. 咦……听不懂在说什么吗? 嗯……等你长大成人之后就会明白了。 这次收录的作品在连载期间,因为出版社人事异动,所以负责的编辑也换人了。之前的编辑是峰,我跟他合作已经七年了,他也是合作时间最久的编辑——不过,其实我们之间的缘分并不会因此就结束,倒是距离感有了些变化。没想到因此让我有了连作标题的灵感。 峰,这段期间辛苦你了!接下来就要麻烦接任的佐藤了,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在这里也要感谢帮我画插画的绯贺ゆかり老师,「每一次都要画(朴实的)不一样的新角色」不知道这样的要求是不是很烦人。 还有,跟出版流通往来的其它相关人员,以后也要继续麻烦大家了,请多多指教! 当然,也感谢阅读本书的读者们。 期待我们下次见面的机会。 那么,再见啰! 久违的读者们,真的是久违了。从未见面的朋友,初次见面大家好。 每次我都会这么说,我是古桥。 这本书是从『电击hp』杂志上连载的六个短篇,加上新稿的作品集结而成的短篇集。 是以『普通的男孩子』遇见了『不可思议的女孩子』为大纲,接着就自由发挥了——以这样的想法,前半段虽然花了很多心力,在各个篇幅中错落零散地呈现,但后半段却有着水到渠成、自然成「型」的感觉。虽然这种流程也挺有趣,不过,下次要着手写类似题材的时候,把舞台背景跟人物先固定的方法应该也不错吧。 老实说,这「下次」也不知道是五年后还是十年后——嘿,我可不是在开玩笑,到了我这个年纪,「十年后」已经是可以想见的范围了。比起一路看着小孩子从国中生、高中生、大学、到社会人士这样的转变,进而忍不住感叹:「你们长得还真快啊!」还比较让人惊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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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那边的伯父死去是在去年(也就是二〇一六年)的傍晚,然后过了半年,“乡下的家”也就是父亲的老家就人去楼空了。 在葬礼结束之后办理继承手续的时候,那么谁来继承这里呢,好像是提到这样的话题的样子了,但对于作为次男的父亲,还有散布在日本各地的叔父、叔母们来说,都已经有各自的住处和生活了。但是,就算是这样要想卖掉了事,这土地和房子也并没有作为资产上的价值,而且据说不管是拆掉处理还是直接解体的费用都要花很大一笔钱。因此,姑且还是保留了下来。暂时,在名义上是交由父亲管理的样子。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虽然住在附近的叔母偶尔会一个人顺路过来换个气什么的,但最后还是说什么「没有人住的房子坏的很快,果然是这样啊」。因为是人口稀疏化的村子,在附近因为同样的原因没人打理而变成废屋的房子还有许多。但对于叔父叔母来说,生养了他们的家变成那样子无法忍受。然后说「东京的哥哥家的政志都那么大年纪了还吊儿郎当的,让他过来住不就好了吗」的,于是我就这样躺枪了。 并不是要我继承“本家”什么的(也不是什么财产,法事什么的从以前开始就是由叔母那边来弄的),只是单纯的因为家就这样腐朽太可惜了,而是作为管理者住着,是这个样子的。和我这边是完全没有什么关系的,但就这样被说是「那么大年纪」和「吊儿郎当」什么的,被这样若无其事的说总感觉很失礼让我很生气,但实际上是「三十七岁,自由职业者」这样的,在世上也就是所谓的「毫无疑问的接近于失业的中年男」。叔母他们一直把这和「自由职业者」弄混。「不,我并不是什么自由职业者」虽然这样说明到,但就连我自己到现在也没有办法好好分辨出有哪里不一样的,于是就任由他们这样说了。……嘛,不说其他的,「不用房租」这样的条件就相当有魅力了。 而且,还有心情上的理由。刚好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因为几件工作上的不顺利感觉也很烦躁,姑且在一段时间里,想要一个人安静的度过。虽然还没决定期限,但也不打算长居。大概,一到两年的样子吧。 从很多代之前开始就不停的在进行增改修建的“乡下的家”,以古老的主屋为中心有九间房子,其中的大部分都围绕着中庭接连成了环状的走廊。整体看来,应该说是「正方形的圆」吧,是类型于片假名里的「ロ」字形的建筑物。 不,正确说来,在伯父那一代所增加的一间屋子就像是在这「ロ」的一角添上了尾巴似的,形状上比起说是「ロ字」不如更近似于「正方形的q字」。 在我的记忆里在这个家中,从祖母到我和我的堂兄弟们那代加上来的三代人,还有远房亲戚以及附近的人也会出入其中。有一种很热闹的印象。但是,那只是在中元节和做法事的时候的状况,平时好像在这宽阔的家里就只有祖母和伯父父女三个人住在里面的样子。伯父的妻子很早就因病去世了。 之后,祖母在我还小的时候也去世了,然后又发生了女儿失踪(离家出走?)的事情,加上亲戚和附近邻居都离得很远,一直以来都是伯父一个人住在这里的。 对于我来说提到“乡下的伯父”的话,是晃动着那一副肌肉满满的像是职业摔角选手似的身体「啊哈哈」的笑着,相当魁梧而有趣的大叔——是这样的形象,但晚年却过着这样孤寂的生活吗。在我还是个不经事的小孩子的时候,会漠然的想着「有一天或许就去不了父亲的乡下了吧」这样的事情,但伯父好像为了避开嘈杂的地方,在老家关于附近的事情都是习惯由父亲或者叔父叔母来解决的样子。 「离开老家有了自己的家庭的孩子们,每年几次的,各自都带着家人回来」像是那样的大宴会一般的“乡村的大家族”的光景,在三十年前的那个时候,一下就散会了。 然后到了今年。我把搬家的行李运进了大小正合适的“q字形尾巴那部分房间”里了,我开始住在这个家里是在一周之前。 “尾巴的房间”的布局差不多是十二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还有放置物品的房间,以及一个小小的厨房和整体浴室什么的。除开取代大门是在主屋的走廊上开的门以外,感觉就像是面向单身者的公寓一样。地板和窗框等等的地方都很结实,所以被推荐说住在这里是最好的。 而且,主屋那边也是,损坏严重的让人都不想提。到处的墙壁上都是污渍,而且榻榻米也磨损的很厉害,嘛农村的老家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当然,自己和堂兄堂妹以及从堂兄堂妹跑来跑去的走廊,看到在推拉门和柱子上弄上去的伤痕,仿佛是回到了那个时候的气息一样的,那种吵吵闹闹的宛如痕迹似的东西。闭上眼睛专心静听的话,混杂着从后山传来的蝉的大合唱,好像还能听到在走廊上奔跑着的小孩子的脚步声似的,相当富有风趣。 ……虽然当时还像这样十分感慨,但老实说还是太天真了。 就在那天晚上,我开始烦恼起着咚咚咚的吵闹的幽灵的脚步声了。 脚步声一直从深夜开始响到黎明时分。 在一开始的几天里每次一听到这脚步声就会吓得跳起来,虽然也从房间里飞奔了出去,但在昏暗的走廊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啊,好奇怪,是错觉吗……这么想着回到房间里,然后就又会听到啪嗒啪嗒的声音了。不过好像就只有在这“尾巴上的房间”里才会听到的样子。 尝试在其他的房间里睡觉,虽然听不到脚步声了,但对于这基本上都很古旧的家(主屋是在一百多年以前建造的)的密闭性是让人绝望的差,不知道从那里会从哪里钻出来大量的蚊子。而且空调也完全没有效果,让人简直没法入睡。到了冬天,室内又会像是起霜似的冻人。据说伯父在晚年也好像基本上是在这“尾巴上的房间”里避居的。 顺便一提,这过分宽阔的这家里的环状的走廊,一圈差不多有五十米的样子。那脚步声就在这走廊上,以逆时针的不停转着。 因为也是曾经自己跑过的路线,所以即使在现在只听声音也轻而易举清楚着这在跑动的人是在哪个拐角转的弯,穿过了那条缝隙,越过了哪里的台阶。就像是赛马或赛车一样,对于路线的选择以及加速的时机这样的窍门也是有的。 而且,从着脚步声的节奏来看,我知道是谁在跑动着的。这毫不犹豫的气势除了伯父那失踪了的女儿民子姐之外不会是其他人了。 虽说有着是自己家这样的地利,但她在这个走廊上赛跑上,有着其他人赶都赶不上的实力。 她会让我们这些年纪小的堂兄弟掐表, 「几秒!?」 不是很明白但还是相当尊敬。 但是,仔细想一想的话,姐姐她比我们要大十多岁,在当时差不多应该已经是高中生了才对。作为高中生的行为来说应该说是有些小孩子气吗,或者应该说是有点傻呢。 ……想到这些的时候,在咚咚咚的脚步声之间,咚!的敲响墙壁的声音混在其中。 (啊,姐姐,还打出调子了)我这么想到。 姐姐趁着速度,手撑着拐角处的墙壁,像台球撞击橡胶边一样转过弯去。因为想出了这样的办法,一圈的时间据说就缩短了一秒左右, 「马上就能突破十秒了。突破十秒……就会有什么发生」 「是什么呢?」 我回问到,姐姐一脸认真的回答到。 「虽然不知道,但会有什么的」 「明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却知道是十秒吗?」 姐姐微微一笑竖起大拇指来。 「因为这就是极限!」 姐姐就是这样一个粗枝大叶的人。而且,果然还是有点傻乎乎的。 虽说是闲话,但在那之后模仿着姐姐的我,在转过拐角的时候一下正面撞上了门,额头被门把手划伤流了很多血。在现在发迹处还留有伤痕。这么一想的话,我也有点傻乎乎的了。 在这么追忆着的时候,又响起了咚、咚!这样敲着墙壁的声音。是越发兴致高昂了吗,在以差不多十秒的样子,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的吵闹到了极致。这可真让人受不了。 我放弃睡觉了。今晚也看电影算了。 伯父是喜欢电影的人,在刚出现家用影碟机的时候,就耗费巨资买下了机器和软件,会和我们这些亲戚家的小孩子一起在这个家里举办上映会。并不是单纯的看电视。而是关掉灯光,用投影机在白色的幕布上放电影,也就是所谓的家庭影院。 这个“尾巴上的房间”原本好像就是为了这而增建的样子,我也有在这个房间看过像『异形』『e.t.』『星球大战』那年代左右的老科幻电影的记忆。 室内除了伯父的生活用品之外,其他的器材也原样留了下来。之前也说「随你自己处置吧」。 三十年前的录像带(vhs和betama)上虽然都生锈了,投影机和音响器材也都沾满了尘埃,但却都能用的样子。用笔记本电脑代替影碟机来连接投影机,总之确实能放出画面来的样子了。虽然不是很明白音响那些怎么弄的,但打算随便摆弄着试试看。【vhs和betama分别为jvc和索尼开发的一种磁带格式,现已淘汰】 于是,在现在。我用av转换线连上笔记本电脑和投影机,把在门的正上方,卷到天花板附近的幕布拉了下来。 在钢架子上塞满了像是放大器和混音器什么的器材,一个个的接上电源。这些上一个世纪的机械,互相都连接着几根线缆,变成了宛如生物一般的复杂的构造体。绿色和橙色的指示灯不停闪灭着,慢慢发出的很多次电流声渐渐变高,简直就像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太古的生命在醒来似的。 最后关上房间里的灯,准备完成。 这附近虽然是手机都没信号的偏僻之处,但幸运的是,伯父有拉网线,还能上网。那么,要看什么电影才好呢……这样浏览着播放视频服务网站的菜单,作为新上映的电影的相关作品的『回到未来』的标题映入了我的眼帘。穿越时空真是经典啊。我,非常喜欢。 而且这个电影第一次也是在这个房间里看的。在这三十年的时间里,虽然是通过电视放送和租赁录像带等等的方式都已经看过十次以上的电影,但对于我来说可谓是一种起源,再次观看这个作品真是感触颇深。好的决定了。 按下播放按钮后,在几秒钟的读取时间过后,咔咔的时钟声序曲响起,令人怀念的开头开始了。 顺带一提在这之间,走廊上的脚步声,还是咚咚咚,咚咚咚的持续着……而且这势头还更大了。 ——是不想输吗。噪声对噪声。 我摸索着把手伸向放大器的控制按钮。因为邻居家相隔了有一百多米,所以只要不是把墙壁轰飞那种音量的话应该是没关系的。虽然有想要消除着脚步声的意图在,但名为“爆音上映”的东西,想要试试看。【爆音上映,不使用电影院的音响而是用演唱会用的音响将音量开到最大来体验电影的一种方式】 那么,就这样,走起。 在幕布两边固定有木制的音响。为了发挥出它们那一个人都抱不住大小的全力,我一口气将旋钮拧到最大。然后—— 咚,墙壁被打穿了的轰鸣声! ……不,被打穿了的并不是墙壁。而是隐藏在屏幕后面的,这个房间的门,不知道是谁猛的撞了上来。同时,屏幕中央也猛然发光,哔哩哔哩的像是打雷一般的放电围绕着全身,有什么东西以相当大的势头飞了出来。是个矮小的人影。 那家伙把我所坐的沙发踹倒之后又飞到了我背后,撞到了钢架上。 「痛痛痛!」 伴随着喊叫声架子倒了下去,电缆连接处噼里啪啦的被扯断,器材滚落下来。 「好痛!是撞到什么门了吗!是门吗!好硬啊!」 放电之后的静电(?)噼里啪啦的释放着,对抱着脑袋在地板上打着滚的那个人,我搭话到。 「是……是谁啊!?」 「什么是谁。我是这个家里的人啊」 抱着脑袋直起身来的那个人,我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穿着到膝盖处的t恤,好像是高中生的女孩子—— 「……民子姐?」 然后,那人带着吃惊的表情摆正了姿势(额头上还流着血)向我反问到。 「我当然是诹访民子啦……你谁啊?」 「原来如此,穿越时空吗」 盘腿坐着双手抱在胸前的姐姐,额头上贴着大大的创可贴,重重的点了点头。 周围的线材和器材搅在一起散落一地。刚才那样帅气的sf或是sf式的登场,到现在为止还没过十分钟。「穿越时空假说」是我为了理解现在这个情况而提出来的,但好像姐姐接受了的样子。这样的胡言乱语也接受的太快了吧。 「我对这样的知道的很清楚。看过终结者和回到未来的」 「嘛,大概就是那样的感觉吧,大概」 虽然是非常复杂的认识,但认真思考一下肯定不会觉得这是正确的事实,但总之还是先将这作为共通的见解,然后推进话题。 「……那么,你是谁啊」 面向我,姐姐问到。 「虽然我知道你是我亲戚的谁。因为我们一族的大叔都是长的一样的」 “大叔”吗。 曾经的我也认为十多岁的姐姐虽说不是伯父或父亲那样,但也类似于叔父和叔母那样的“大人”。但是现在眼前的姐姐,看上去十分的年轻……话说回来,至少也是相差有一个世代的小孩子。 还没有表露出女性特质的肌肉,瘦小的体型。浅黑的晒黑的皮肤。短短的硬发和没有打整过的眉毛,给人以要强的印象。整体上来说,相当健康的“乡下的女孩子”的感觉。跑得也快。 虽然我还没有上年纪,但一看到这孩子,我也成为了出色的大叔了啊。是啊。也都四十多了啊。是大叔了。 「是吗。是“大叔”了吗」 这样的事实自己说出来再次认知到,轻轻的动摇起自我意识来,晕乎乎的。 另一边, 「那边的大叔,你是谁啊」 对陌生的(亲戚?)胡须大叔,从正面开始质问的姐姐的样子,比起说是大胆更该说是堂堂正正的。 「啊,嗯 。我是东京那家的儿子,政志」 我不禁就加上了敬语。 「政志?」 姐姐的表情很怪异。 「骗人的吧。政志是小孩子。这么一丁点大的」 这么说到,伸出手来大拇指按住食指表示着「像这样」。差不多五厘米。不,也没有那么小的吧。 「所以说,那个政志长大了就是我了。看,这个伤」 我撩起刘海,露出发迹上的伤口。 「啊,那不是,最近撞到这个窗户上流出血来的吗。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你就是政志啊」 接受的真快。 「……但是为什么你,突然之间就变成大叔了啊。和我家的老爹差不多了哦。是吃了什么变成这样的啊。是毒吗。会让人衰老的毒什么的」 啊啊,这样果然还是没有完全明白。难道说,姐姐所说的“时空穿越”是「噼里啪啦,砰的一下飞出去」那样的意思吧。 因此,姑且试着说明一下。 「嗯……姐姐,你现在几岁?」 「十七岁啊……对了,问年龄啊你个傻瓜。真是无礼啊,你」 「不,不是这样的。嗯……还没到十岁的我现在已经三十七了,所以姐姐你是穿越了时间,来到了三十年后的未来了」 「你在说些什么啊。不管是未来还是什么的,这里是我的家啊,这个房间是我老爹的电影室。噼里啪啦的现代啊。一九八七年」 「嘛,不管是建筑物还是家具,都完全没有改变就是了——」 我直截了当的告知了事实。 「现在是二〇一七年」 「什么!二〇一七年……是未来哦!」 「所以说,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说啊」 「不过穿越时空什么的,不是回到以前的时代的吗?」 「额,为什么……啊,『终结者』是那样的啊。但是『回到未来』的『2』可是去未来的哦」 「『2』是什么啊」 姐姐抓住了奇怪的点。 「又部署异形什么的,回到未来怎么会有『2』啊」 「不,是有的,而且『2』和『3』都有。『终结者』都出到了『5』哦」 「什么鬼啊。全都是有着完整结局的电影啊。要怎么出续集啊。虽说回到未来的录像带里有『待续』,但那也只是梗而已吧。我可不相信」 「都说了在那之后出了『2』『3』的啊——啊,等一下」 我把笔记本电脑拉到手边,开始谷歌起「回到未来」。 「……啊啊,原来如此。不管是『回到未来part2(一九八九)』还是『终结者2(一九九一)』都是在一九八七年没有的」 「……喂,这是什么啊」 「嗯?」 从显示器前抬起头来,姐姐指着我的手边。 「啊啊,这个?这是笔记本哦。笔记本电脑」 b5大小的便携式机型。买的二手货,虽然是几年前的机型了,但对于工作和日常查查东西,普通的好使。对啊,在三十年以前,还没有这样的东西来这。 「电脑,是mac吗。也就是电子计算机吗。真厉害啊,是二十一世纪啊」 姐姐就像是原始人一样,吓了一跳的盯着屏幕瞧着。 「在这里面,装了有电影的信息什么的吗。是百科全书吗?」 「不,比起说是装在里面……你知道因特网吗」 「那是什么」 「也是啊」 我来回指着笔记本和房间一角的路由器。 「嗯,这个电脑,是通过那边的机器经过电话线进行连接,嗯,用键盘输入来询问,然后一瞬间通过电话,就可以自动的得到放在世界上某处的计算机里的信息了」 「什么!?」 姐姐从笔记本前跳开。 「蠢货啊你,把电脑和电话连在一起,可是会背叛人类的啊!」 「啊,以前的sf就是像那样的啊。对了,是『终结者』来着」 我为了安慰姐姐,轻轻挥了挥手。 「不,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至少在这三十年之间,人类既没有被电脑支配也没有被毁灭的」 但是,姐姐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这边。 「是吗~?你真的不是被电脑所操纵的未来人,打算来欺骗我的吧?」 我相当的依赖网络,所以也许「电脑的奴隶」相当正确吧,这么想着,但现在这么一说的话感觉会变得更麻烦,算了。 「我不亲眼看看可无法相信」 姐姐说到。 「是指的……未来的世界的事情?」 我回答到。 「但是,这边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不如说人口减少了很多,变得更加萧条了」 「所以让我见识一下东京啊,东京。超厉害的建筑蹭蹭的建起,像是未来的都市一样吧?还有飞行巴士在飞」 啊啊,我想起来了。这么一说的话姐姐好像从以前开始就对东京抱有奇妙的憧憬。我的家里也是,在暑假大家经常会过来留宿,观光来着。 「东京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变化啊……啊,在几年前,建起了比东京塔高几倍的电波塔的哦」 「诶」 「是叫做天空树的」 「你这家伙!」 「什、什么?」 姐姐突然发声,警戒着直起身来。 「刚才的“因特网”,这次又是“天空树”。这两个加起来不就是“天网”了吗!」 「诶?……啊,是『终结者』的boss啊」 「绝对是发出了奇怪的电波来支配人类的吧!」【没错,叫做wifi】 「没有的,没有」 「我可不相信」 感觉,对于未来的印象已经停留在『终结者』那样的了。感觉不管怎么说都不起用的样子。这到底该如何是好。 ……虽然一时没了办法,但尝试给她看了『回到未来part2』后,姐姐像是要钻进那小小的画面中一样看入了神。 「哇。未来好厉害。真不愧是啊」 就解决了。 在那之后接着『回到未来』的『2』还看了『3』,之后以这个势头在观看『终结者2』的时候,我不知不觉睡着了,在醒来的时候,姐姐已经不见了。 在沙发上翻着身。 「啊啊,姐姐,回到了原来的时代了吗……」 虽然一瞬间这么想了,但一般说来,那是梦的吧。时空穿越什么的,是吧。 在朝日射入的房间里,倒下的架子和散落一地的器材惨不忍睹。但很遗憾的是这是现实。 「看了电影之后,然后发生了地震什么的把架子震倒了吧,然后掉下来的器材打到了头,就做了奇怪的梦」是这样的吧。之前听到的幽灵的脚步声然后一边看着『回到未来』,所以才做了这样的梦。理由很贴切。 ……这么一边想着,不知不觉就把身上盖着的毛巾被拉到肩膀上。 这个时候。 「开饭了!」 咔嚓的姐姐打开门跑了进来,然后踩在我躺的沙发上。 「哇,什么啊,还在睡。要踩你了哦!」 「好痛……啊嘞!?姐姐,你竟然在」 「你在说些什么啊,当然在。你在找茬吗」 姐姐这么说着,把我的毛巾被一下掀开。 早饭是不变的方便面。在缘侧上,两人并排坐着。 「米和味噌完全没有啊。是怎么回事啊」 「不,才刚刚搬过来的,没有去买东西。而且也讨 厌开车」 「不是喜欢和讨厌的问题吧。你到现在都是吃的什么生活的啊」 「能量棒什么的吧……能量棒你知道吧?」 「那种东西才不是饭呢。是点心吧。不好好做饭来吃可是不行的」 「嗯……」 心不在焉的回到着,看着杂草丛生的中庭。想着生活上的事情,各种各样的麻烦。 然后姐姐说到。 「在佛坛上有老爹的照片啊」 「啊~」被发现了吗。 「去世了啊」 「不,还非常年轻的。都说还没有七十的」 「是什么时候,死掉的」 「去年。差不多半年之前吧」 「唔……」 姐姐就这么沉默着。表情再怎么说也有点阴沉。 就这么几分钟。我收拾好碗筷回去了,但姐姐还是像那样坐着。 「……这之后要怎么办啊。姐姐,你想要做什么?」 「嗯……」 姐姐看着院子,没有回过头来。 一般说来是会摸索「回到原来的时代」的手段的,但是在此期间,也不能不考虑在现在的生活才行的吧。而且,还有一个假说就是,从一九八七年至今为止失踪的姐姐「到了二〇一七年的世界」的话,姐姐可能会遇到「结果回不去」「一直留在这里」这样的事情的吧。 在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姐姐在生活和社会上的立场什么的,会遇到这样的麻烦。穿越时空的人,一般都是怎么做的呢。不,一般都不会有时空穿越的吧。嗯。 在我不停思考着的时候,姐姐沉默的看着院子,但最后还是抬头看向天空轻轻嘟囔到。 「……总之,还是住在东京吧」 诶,什么。 「哎呀,一直都想去来着。是个好机会啊」 说着轻飘飘的话的姐姐。 「嗯,但现在可不行啊」 我说到。 「现在首先要做的是『确认现状』。然后是『找到回到原来时代的手段』,在最后的情况下则要『为了在现代生活而要修整状态』。是这样的顺序啊。我家的老爸和叔母他们都还健在,和那边商量的话,目前的生活什么的话,总能想办法解决的」 「但你感觉稍微有点靠不住啊」 「什么啊。我可是这么热心的为你着想的,还这么说?」 我稍微有点泄气了。 「而且你说的那『东京』指的是什么。虽然其他地方的人对于大城市会感觉有未来和可能性什么的,但那只是幻想。有关时间与空间的sf上的问题『去东京的话就能解决』什么的,还是别想了」 然后。 「你这家伙,是在小看乡下吗」 姐姐说到。 「没有店,没有商品,没有车的话一动都不能动。都是看惯了的人毫无变化。在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会出现聪明人啊。本来,喜欢住在这样超乡下的地方的家伙,脑袋大概坏了一半吧」 「哇,对于住在当地的人来说简直就像是为敌的发言」 「而且政志,你为什么会搬到我们这里来住啊」 「诶」 为什么矛头的方向转变了。我悄悄移开视线。 「嘛,那个……只是让我住在这里来着」 「什么啊,就这种渺小的理由!还以为是交不起房租而逃到乡下来呢」 「不,也没到交不起房租那种程度」 我不禁就开始找借口了。 「在当今的时代,有很多像我一样不管是住在哪里都不会有太大变化的人。拿到活儿,调查东西然后写出原稿来,用网络就能办到」 「原稿,是指写东西吗。是写的小说什么的吗」 「嘛差不多吧。还有,杂志的记事什么的,偶尔还有迷你剧的脚本什么的」 「网络就是“文字的电话吧”。工作用这就可以全部完成吗」 「除了文字以外,图像和声音什么的也能获取到。姐姐你昨天不是也看了电影的吗」 「完全不和人见面也可以啊,你这工作」 「也不是啦,偶尔也要去打个招呼什么的……在那个时候,就坐电车去东京了」 「也是偶尔吧。当然是出远门那种了。这样一来,渐渐的就会与那些渐行渐远了」 「那些是指?」 「就像是『人生应有之物』那样的」 感觉很烦躁的样子,姐姐说到。 「像你这样的家伙,我知道哦。就像是我老爹一样」 「诶,伯父吗?」 对于我来说“乡下的伯父”是种田的同时还弄了家庭影院的,过着应该说是悠然自得呢,还是乐在其中生活着的印象的。 「什么悠然自得啊。那样懦弱的家伙才不是呢」 姐姐唾弃的说到。 「我那个老爹,其实是想要从事关于电影的工作来着」 「啊,从事电影工作,是指什么?」 「监督和脚本或者斯皮尔伯格那样的」 「啊」 这样一说的话,喜欢电影的伯父他在年轻的时候是以成为制作者为目标的经常这么听说。 「在到东京的学校去的时候,和同伴拍了电影,写了脚本参加征文」 「哈」 我也做过这样的事情。怎么说呢,没有作为旁观者的感觉。 「但是,在二十岁的时候让我老妈怀孕了什么的,然后就有了我,结了婚之后就暂时回到了这里。然后,爷爷不久就倒下了,然后在我还小的时候老妈死掉了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结果就没法出去了。喝了酒之后嘟嘟囔囔着,十分忧郁。然后还说些什么『要说原因的话都是因为你的错』之类的借口」 「啊,这种事情很少听说啊」 「然后,昨天也是……来到这里之前还大吵了一架。『什么制作者啊,什么创作者啊。你这家伙和给小孩子看的电影院不是很相称吗,笨蛋』说过这话就跑出去了」 「姐姐你,说了相当过分的话呢」 「嗯,嘛……是有些说过头了」 「然后就,离家出走,之后呢」 「不并没有出去。没有离家出走」 姐姐使劲挥了挥手。 「没有驾照,而且本来离家出走,在这周边也就只有山而已。跑出去到的是房间。跑出那里的房间,然后在走廊上奔跑」 「走廊?」 我来回看着我们所在的走廊,从右到左,然后越过中庭看向对面的缘侧。 「绕圈?」 「嗯,绕圈」 姐姐用食指向下像是在画着很大的圆圈似的转着。 「和老爹他吵架的时候一直都是在这个走廊上跑的。想要从这个家里一下飞出去,是打算这样的」 「是用离心力吗?」 「是掷链球哦!我从走廊上砰的一下飞出去!」 姐姐吐槽到,像是在苦笑,又感觉是在自嘲的语气。 「嘛怎么说呢,感觉速度能改变这不痛快。昨天相当上头,气势很足。最后大概破了纪录吧」 然后指着电影房间的门。 「然后,在最后的最后,没能转过那个拐角,就一下撞到了那边的门上了……穿过了……是穿过了吗,那个?嘛总而言之,下一个瞬间就跌倒在你的面前,撞到了架子」 「啊?那是什么啊?」 姐姐一下露出讶异的表情来。 「你好像说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啊,但那并不能成为理由啊。因为我在走廊上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这次可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然后歪着头看向我。 「你那边才是,是不是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然后把我叫过来了吧?」 「诶……奇怪的事情……我只是用伯父的机器来看电影啊」 「那个喋喋不休的懦弱家伙的东西啊。你好像很擅长摆弄那玩意儿啊」 「嘛,也只是用笔记本连接av端口而已吧」 「……就是那个」 「诶,什么?」 姐姐一下指向我,然后再指向电影房间那边。 「就是你,用未来的电脑连接了那个喋喋不休的机器的缘故,然后弄出了什么奇怪的回路来吧。时间机器那种的」 诶?什么鬼。是我的错? 然后—— 「——姐姐你,对于“未来的计算机”期待太大了。如果二手的笔记本都一个个都能变成时间机器的话,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会发生多少的时空穿越了。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我这么说到。 「那么你的意思是乡下的女高中生在生气的时候就穿越了时空吗。这样就可能了吗」【还真有可能→绀野真琴,穿越时空的少女】 姐姐回答到。嘛这么说也是。 感觉有种被赋予了责任的感觉啊,那么折中一下吧。 「老旧的模拟器材和未来的超级电脑出乎意外的融合,与在那边跑出曾经从未有过的速度的姐姐同步了,就引发了这样的事情」 ——得出这样的理由了。 虽然是充分但草率的理由,但是姐姐还是「嗯,可以有」。我也觉得是「像是姐姐这样草率的人的话,因为这样草率的理由而跨越了时间也说不定」。 「嗯,那么来的这里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了吧。接下来就是回去的方法了啊」 我这么说到。 「嗯……嘛……」 姐姐到刚才的势头一转,总感觉很暧昧的反应。 「什么啊,还想说『就这样成为东京人』吗?在去东京之后,没能在自己的时代毕业是不可能就职的,有很多的不方便的吧。在二〇一七年找工作的时候说『四十七岁,没有工作经验』可能成为条件吗?」 「哇,四十七岁啊,不是大妈了吗!不对,年纪和工作什么的先不管」 姐姐的视线从我身上转向一边,开始打起滚来。 「对老爹他说了很过分的事情,必须要回去……」 什么啊,是心情的问题啊。 「这样拖拖拉拉的,只会让回去变得越来越困难的吧。而且——」 对忽然想起来的事情,我试着说到。 「我觉得伯父他是在等待着姐姐的。这么一说的话,差不多等了三十年吧」 「诶,这是怎么回事」 对只有脸转向这边的姐姐,我说明到。 「因为这边的世界没有姐姐,所以伯父他并没有住在主屋里而是住在这边的房间」 「只是在老旧的家很难住罢了」 「不,虽然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但在住在这个房间里,晚上就能听到姐姐的脚步声哦。不是是其他的房间,就只有这里能听见。应该是,因为这里的机械影响到了时空的障壁什么了吧,让其变薄了」 「诶」 「我觉得伯父他是每天都听着姐姐的脚步声的」 「什么啊这,好恐怖」 姐姐说到。 「都变成爷爷了的老不死的,每晚每晚的,听着已经不在了的人的脚步声生活啊。总感觉,是我在作祟似的」 姐姐朝另一边骨碌一下翻过身去,然后沉默的躺了几十秒。 ……然后,一下直起身来。 「好,回去吧!果然这个状态不妙!」 嘛,是啊。 然后,花了三个小时左右才重新摆好了钢架,试着把器材一个个的摆放回原来的位置。 和之前一样将器材配置好,重新播放电影,让姐姐全速撞向电影房间的门——也就是说只要再现和那时一样的状况的话,大概就能发生同样的现象了吧,虽然我是这么考虑的。 「但是这样一来的话,就算是能成功,但却到了再三十年之后的未来的话怎么办啊」还有这样的悬念。 然后「将某处的要素扭转,不就能跳回三十年前了吗」又这样。 「把机器反过来接」 「姐姐反向跑」 「干脆倒着跑」 讨论着这样的要素。 结果, 「总之,还是先不用『回到未来』的『1』而是用『2』来播放试试看吧」 于是就变成这样了。 「为什么啊。『2』不是去未来的故事吗?」 姐姐这么问道。 「嗯,在剧本上来说,『1』是『要回去未来的故事』,『2』是『去过去解决问题的故事』所以在构造上来说应该是相反的——」 「哇,好麻烦啊!」 姐姐露出厌烦的表情来。 「不管是构造还是构成,都能成为可使用的武器,就是这样的道理,老爹也经常这么说啊。真烦啊,这个」 「抱歉」 「……但是,总之还是先试试吧。就算不行也只是和原来一样罢了」 姐姐一直都是这样,该说是无用的乐观,还是积极呢。基本上是毫无根据,但是在这样的时候,但这个劲头总感觉很让人放心。 于是—— 「好的,开始播放!」 按下电脑上的播放按钮,『回到未来part2』的主题曲就开始了。接着『1』的结尾,就只有女主角的演员换了。 「好!」 咚咚咚,在门那边姐姐开始在走廊上跑了起来。在昨天穿越时空的时候,她说的是「差不多跑了十多圈吧」的,于是这次也这么做了。如果是单纯的速度问题的话,在最后的直线上加速的话就好了,但也许是和「跑十圈」这样的因素也许是有什么关系的也说不定。 三、四、五周。渐渐的速度开始提升,从脚步声可以得知。 六、七、八周。咚、咚的,开始混杂着手撞在墙壁上的声音。 坐在电影房间沙发上的我,手开始伸向音量增大键。 九周,然后到了第十周,最后的加速。姐姐的脚步声,并没有减速,直直的朝着这边而来。配合着冲击的一瞬间,我将音量开到最大……! ……啊嘞? 只是在注意听姐姐的脚步声,但电影的声音,却只是从笔记本的喇叭中传出来的,并没有从家庭影院的固定的喇叭里出来。 咚,门响出声来。 打开门看向走廊,姐姐在地板上抱着脑袋呻吟着。 「抱歉姐姐。机器,好像坏掉了的样子」 「你这家伙……!」 以一根几千円的价格拍到手了。简单的发邮件之后就定到货了,然后用网络银行进行付款,之后来了商品正在准备中的电话。从发货,到送达花了差不多一周的样子。 在部件到达的这段时间里,我们过着相当普通的生活。 不对,我是非常吊儿郎当的人,“普通的生活”这样的普通我很难做到,应该说是「少有的普通生活」才对吧。 租了一天的车出去(结果姐姐说「什么啊,不能飞的车啊」这么抱怨了),在以外的时间里,姐姐都在主屋里做着做饭打扫的工作,我因为接近截稿日期在写东西处理手上的事情,同时为了以防万一确认这陈旧的器材是否能够正常的使用。 然后,在第三次一起吃饭的时候(姐姐相当擅长做饭)关于穿越时空的法则,我们开始讨论起几点疑问和假说来。 顺便一提,以前稍微想过一下的「姐姐是绝对回不去的,因为是由“过去的事实”所决定了的」这样的假说很简单的就被否定了。 「因为,在电影里,未来和过去什么的都能简单的改变的吧。终结者也不是为了改变历史而来的吗」 姐姐说到。还是那样以『终结者』作为基准。 「但是那样处理也只是为了让故事有趣而已的」 我说到。 「……但是,假设实际上是这样,在这种情况下,那作为我的立场上应该怎么办?」 「又不会赶你出去。反正还有房间的吧」 我说明到。 「“蝴蝶效应”有这样的观点啊。些微的初期条件的不同,也许就会引起让之后的世界变得无法预测的巨大变化……也就是说『姐姐回到原来的时代的情况』下的我,和『三十年前姐姐消失情况』的世界中生活的这个我,恐怕,大概会步入不同的人生的吧,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应该说是被替换了吗,还是说是自己不会意识到吗。而且还有就是,每次有所变化和决断的时候,世界就会产生分支从而增加,对于不同的世界里的人来说什么都没有改变,还有这样的假说——」 「那什么啊,好麻烦」 姐姐说到。 「这个样子,结果还是可以啊。在那样的时候,就只有视情况做到最好了不是吗」 姐姐毫不动摇啊。 这个人确实是不管是成功的回到过去,还是弄错了到了未来,都会在那里插着腰好好的活下去的没错。 「啊……嗯,ok。『还可以』啊我明白了。那么姐姐,嗯……就算你回不去,一直住在这里也是可以的吧」 总之还是先对担心的事情问一下吧。 「为什么是一种你做主的感觉啊」 姐姐说到。 「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家,借住在这里吃闲饭的反而是你才对啊」 「是啊」 「比起担心我来,你才是,快点从这个家里搬出去啊。虽然不知道你是在逃避什么,但是在这种地方生活下去事情就会变好什么的,才不可能呢」 总感觉怎么又甩到我身上了。 「哎呀,也不是逃跑什么的,也没打算呆很长时间」 虽然我这么回答了,但姐姐仍然接二连三的追问到。 「说着这样的话一边厚脸皮的吃闲饭,五年十年之后就动弹不得的说些什么『不应该是这样啊』之类的话。就是这种发展的啊,你」 「额……」 确实我不怎么爱动弹,所以无话可说。 「和老爹他真像啊,你」 姐姐一脸的烦躁带着担心又带着惊讶,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混杂着许许多多感情这么说到。 「该怎么说呢,『如果没有生下你的话』这样典型的老爹会说的话。那个老头虽然经常说什么『如果那个时候怎么怎么样』之类的,但却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大事来,你看过应该知道的很清楚吧」 什么啊,这是把我当成是伯父一样说教?真是不讲道理啊,完全是被牵连的……话说回来,在我的立场上确实是吃闲饭的,在这个家里是处于客场的,没有必要和姐姐争论的。 「嗯,抱歉」 带着伯父的分低下头的我。 然后姐姐好像是把想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明白就好,明白的话」 很棒的表情笑着。 然后继续到。 「……但是这,应该直接传达给伯父他更好的吧」 「嗯,是呢」 姐姐前后晃动着肩膀。 「所以,嘛……也必须得要回去啊!」 好像是有了干劲,这样就好。 然后,在几天过后,期望的真空管送来了。 立刻把放大器上的熏黑了的真空管换了下来,确认能够通电。伴随着些微的电流声,古老的机器开始重新活了过来。 「嗯,看来可行」 然后,在背后看着我作业的姐姐,站了起来大大的伸展了一下。 「好,那么就马上回去吧!」 是性子急吗,还是说不愧是这个人吗……「最后一天,看过未来的世界之后再回去」什么的,「最后两人静静度过」什么的,并没有说这样感伤的事情。 「也不是啦……因为在这个超级山沟里的,来回的看也什么都没有啊。还有,和你也只是无聊的度过啊。这真的只是在浪费时间的」 「是吗」 「而且……在逃跑的前提下还心情很好的度过什么的,连虫子都不如啊」 「『逃跑』……是指?」 我问道,带着奇妙的表情姐姐回答到。 「你在之前说我是那『想要离开这个家』的心情也许才导致了时空穿越,是的吧」 「嗯,但你好像是不怎么赞成的样子」 「不,实际上我,差不多有一半是这么想的」 「啊,是吗」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就像是『逃跑』了一样」 「诶……为什么?」 「因为啊,对于老爹他的态度和借口什么的忍不下去,然后就从走廊一下不见了,之后满不在乎的出现在老爹他死掉之后的时代……感觉顺序不对的样子。如果是离家出走的话就离家出走,把那个老爹踹飞,堂堂正正的从大门出去才行」 「哈……总感觉,很认真的样子」 我呆呆的看向空中,附和到。 「但是,这样也许更好。好好的说清楚,理清顺序更好啊。因为姐姐你……」 我偷偷确认了一下姐姐的表情。 「虽然对伯父的抱怨说了很多,但其实也并不是讨厌的吧」 姐姐的脸颊一下红了起来。嘟起嘴,瞪着我。 「政志啊,你……别太得意忘形啊~!」 「啊哈哈」 「够了,快点回去吧!去准备!」 姐姐开始猛地做起拉伸,「嘘-嘘」的吆着把我追到电影房间去了。 「嗯,那么……帮我向伯父问好啊。还有,三十年前的亲戚们,以及三十年前的我」 「哦」 姐姐继续做着准备运动,回也不回的回答到。 「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打扫洗衣服,买蔬菜动火做饭哦」 「嗯」 「还有就是把你那胡子给剃了。看上去脏兮兮的。老爹也是脏兮兮的看上去很寒碜」 喇叭里,传出bgm来。 咚咚咚,姐姐开始在走廊上跑动起来。 三、四、五周。速度开始提升。 六、七、八周。咚咚的,手开始撑着墙壁。 九周,然后第十周。姐姐的脚步声,开始以最大的速度朝着这边而来。 我把放大器的音量开到最大。 咚,随着门被敲响的冲击声,幕布开始猛烈的发光。 从幕布里有小巧看不见的人影飞出,在空中,宛如电击一般发光的足迹,残留了三、四步之后就消失了。 在这一瞬间之后,器材的电源一起断掉,在黑暗之中,只有到处开始噼里啪啦的飞散出小小的火花的亮光残留下来。 ——看来,在这个家里发生的时空穿越的现象并没有出现像那样的「改变历史」的样子。 在一夜之间世界就被改写了什么的, 「在我面前出现的是顺顺利利上了年纪的姐姐」什么的, 「伯父并没有死掉」什么的, 「乡下的家再次变得热闹起来了」什么的, 像这种事情,结果并没有发生。在现在的我也仍旧在“乡下的家”里的伯父的电影房间中一个人住着。 在我面前出现的那,一九八七年的民子姐到底去了哪里,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但她应该是回到了自己原本的地方,应该所在之处了吧,我这么想到。如果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在门对面的走廊上,我又能重新听到她那咚咚咚的脚步声了。 虽然这也是假说,但是大概,姐姐所在的应该是“另一个次元的三十年前”吧。在公寓的正上方或正下方的房间里,或者斜上下方响起声音来,什么的,这样的现象。 毫无改变的,急躁的脚步声。那响声,像是有那脚步声主人的心情在其中似的。十七岁姐姐的不安和焦躁,然后还有炫耀与希望。只是听到我的心情也像是会高涨了起来一样,能量满满的韵律。 在这之后的一年两年里,这回转运动的势头增加,姐姐会飞出到哪里(东京?)去吧。这个脚步声就是为了那,而进行的长长的助跑。 我自己本身也并不讨厌这个家。虽然不认为是能够长久居住的地方,但是有年幼时候的回忆,如同闭门不出的生活也很合我的性子,而且比起什么来说的还是房租啊。 嘛,关于我自身的进退,在这一两年之中,再好好的慢悠悠的决定吧,考虑着这些,懒洋洋的看着电影,又这样无所事事的度过了一天。总之今天先睡吧,明天再考虑。 ……听到我这样的借口,也许从走廊飞跑进来的姐姐,又会把我从房间里踹出去就是了,哈哈哈……。 我笑着在被子里翻着身。 回旋加速器回廊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云影亦 在梦中听到走廊上有嗒嗒嗒的脚步声。 说起幽灵的脚步声,应该是小孩子在玩闹那样的「啪嗒啪嗒」的声音,不然的话,也是像一步一步的烘托着恐怖气息的在碾压着地板的「嘎吱、嘎吱」那样的才是,但那却是民子姐的脚步声,在长长的走廊上相当迅速的全力奔跑着,转眼在我房间前的直角处转弯跑过去。然后,过了一会儿绕了一周又回来。咚咚咚。这样一个劲儿的持续了一圈又一圈。 我非常清楚的知道姐姐她并不是那种会埋怨别人而变成怪异的阴湿的人,所以并没有觉得有那样作祟的恐怖感,但这样每天晚上,一整个夜里都咚咚的搞,再怎么说也忍受不了。一边想着「饶了我吧」的辗转在床,一周没剃的胡子发出噌噌的摩擦声来。 父亲那边的伯父死去是在去年(也就是二〇一六年)的傍晚,然后过了半年,“乡下的家”也就是父亲的老家就人去楼空了。 在葬礼结束之后办理继承手续的时候,那么谁来继承这里呢,好像是提到这样的话题的样子了,但对于作为次男的父亲,还有散布在日本各地的叔父、叔母们来说,都已经有各自的住处和生活了。但是,就算是这样要想卖掉了事,这土地和房子也并没有作为资产上的价值,而且据说不管是拆掉处理还是直接解体的费用都要花很大一笔钱。因此,姑且还是保留了下来。暂时,在名义上是交由父亲管理的样子。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虽然住在附近的叔母偶尔会一个人顺路过来换个气什么的,但最后还是说什么「没有人住的房子坏的很快,果然是这样啊」。因为是人口稀疏化的村子,在附近因为同样的原因没人打理而变成废屋的房子还有许多。但对于叔父叔母来说,生养了他们的家变成那样子无法忍受。然后说「东京的哥哥家的政志都那么大年纪了还吊儿郎当的,让他过来住不就好了吗」的,于是我就这样躺枪了。 并不是要我继承“本家”什么的(也不是什么财产,法事什么的从以前开始就是由叔母那边来弄的),只是单纯的因为家就这样腐朽太可惜了,而是作为管理者住着,是这个样子的。和我这边是完全没有什么关系的,但就这样被说是「那么大年纪」和「吊儿郎当」什么的,被这样若无其事的说总感觉很失礼让我很生气,但实际上是「三十七岁,自由职业者」这样的,在世上也就是所谓的「毫无疑问的接近于失业的中年男」。叔母他们一直把这和「自由职业者」弄混。「不,我并不是什么自由职业者」虽然这样说明到,但就连我自己到现在也没有办法好好分辨出有哪里不一样的,于是就任由他们这样说了。……嘛,不说其他的,「不用房租」这样的条件就相当有魅力了。 而且,还有心情上的理由。刚好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因为几件工作上的不顺利感觉也很烦躁,姑且在一段时间里,想要一个人安静的度过。虽然还没决定期限,但也不打算长居。大概,一到两年的样子吧。 从很多代之前开始就不停的在进行增改修建的“乡下的家”,以古老的主屋为中心有九间房子,其中的大部分都围绕着中庭接连成了环状的走廊。整体看来,应该说是「正方形的圆」吧,是类型于片假名里的「ロ」字形的建筑物。 不,正确说来,在伯父那一代所增加的一间屋子就像是在这「ロ」的一角添上了尾巴似的,形状上比起说是「ロ字」不如更近似于「正方形的q字」。 在我的记忆里在这个家中,从祖母到我和我的堂兄弟们那代加上来的三代人,还有远房亲戚以及附近的人也会出入其中。有一种很热闹的印象。但是,那只是在中元节和做法事的时候的状况,平时好像在这宽阔的家里就只有祖母和伯父父女三个人住在里面的样子。伯父的妻子很早就因病去世了。 之后,祖母在我还小的时候也去世了,然后又发生了女儿失踪(离家出走?)的事情,加上亲戚和附近邻居都离得很远,一直以来都是伯父一个人住在这里的。 对于我来说提到“乡下的伯父”的话,是晃动着那一副肌肉满满的像是职业摔角选手似的身体「啊哈哈」的笑着,相当魁梧而有趣的大叔——是这样的形象,但晚年却过着这样孤寂的生活吗。在我还是个不经事的小孩子的时候,会漠然的想着「有一天或许就去不了父亲的乡下了吧」这样的事情,但伯父好像为了避开嘈杂的地方,在老家关于附近的事情都是习惯由父亲或者叔父叔母来解决的样子。 「离开老家有了自己的家庭的孩子们,每年几次的,各自都带着家人回来」像是那样的大宴会一般的“乡村的大家族”的光景,在三十年前的那个时候,一下就散会了。 然后到了今年。我把搬家的行李运进了大小正合适的“q字形尾巴那部分房间”里了,我开始住在这个家里是在一周之前。 “尾巴的房间”的布局差不多是十二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还有放置物品的房间,以及一个小小的厨房和整体浴室什么的。除开取代大门是在主屋的走廊上开的门以外,感觉就像是面向单身者的公寓一样。地板和窗框等等的地方都很结实,所以被推荐说住在这里是最好的。 而且,主屋那边也是,损坏严重的让人都不想提。到处的墙壁上都是污渍,而且榻榻米也磨损的很厉害,嘛农村的老家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当然,自己和堂兄堂妹以及从堂兄堂妹跑来跑去的走廊,看到在推拉门和柱子上弄上去的伤痕,仿佛是回到了那个时候的气息一样的,那种吵吵闹闹的宛如痕迹似的东西。闭上眼睛专心静听的话,混杂着从后山传来的蝉的大合唱,好像还能听到在走廊上奔跑着的小孩子的脚步声似的,相当富有风趣。 ……虽然当时还像这样十分感慨,但老实说还是太天真了。 就在那天晚上,我开始烦恼起着咚咚咚的吵闹的幽灵的脚步声了。 脚步声一直从深夜开始响到黎明时分。 在一开始的几天里每次一听到这脚步声就会吓得跳起来,虽然也从房间里飞奔了出去,但在昏暗的走廊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啊,好奇怪,是错觉吗……这么想着回到房间里,然后就又会听到啪嗒啪嗒的声音了。不过好像就只有在这“尾巴上的房间”里才会听到的样子。 尝试在其他的房间里睡觉,虽然听不到脚步声了,但对于这基本上都很古旧的家(主屋是在一百多年以前建造的)的密闭性是让人绝望的差,不知道从那里会从哪里钻出来大量的蚊子。而且空调也完全没有效果,让人简直没法入睡。到了冬天,室内又会像是起霜似的冻人。据说伯父在晚年也好像基本上是在这“尾巴上的房间”里避居的。 顺便一提,这过分宽阔的这家里的环状的走廊,一圈差不多有五十米的样子。那脚步声就在这走廊上,以逆时针的不停转着。 因为也是曾经自己跑过的路线,所以即使在现在只听声音也轻而易举清楚着这在跑动的人是在哪个拐角转的弯,穿过了那条缝隙,越过了哪里的台阶。就像是赛马或赛车一样,对于路线的选择以及加速的时机这样的窍门也是有的。 而且,从着脚步声的节奏来看,我知道是谁在跑动着的。这毫不犹豫的气势除了伯父那失踪了的女儿民子姐之外不会是其他人了。 虽说有着是自己家这样的地利,但她在这个走廊上赛跑上,有着其他人赶都赶不上的实力。 她会让我们这些年纪小的堂兄弟掐表, 「几秒!?」 不是很明白但还是相当尊敬。 但是,仔细想一想的话,姐姐她比我们要大十多岁,在当时差不多应该已经是高中生了才对。作为高中生的行为来说应该说是有些小孩子气吗,或者应该说是有点傻呢。 ……想到这些的时候,在咚咚咚的脚步声之间,咚!的敲响墙壁的声音混在其中。 (啊,姐姐,还打出调子了)我这么想到。 姐姐趁着速度,手撑着拐角处的墙壁,像台球撞击橡胶边一样转过弯去。因为想出了这样的办法,一圈的时间据说就缩短了一秒左右, 「马上就能突破十秒了。突破十秒……就会有什么发生」 「是什么呢?」 我回问到,姐姐一脸认真的回答到。 「虽然不知道,但会有什么的」 「明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却知道是十秒吗?」 姐姐微微一笑竖起大拇指来。 「因为这就是极限!」 姐姐就是这样一个粗枝大叶的人。而且,果然还是有点傻乎乎的。 虽说是闲话,但在那之后模仿着姐姐的我,在转过拐角的时候一下正面撞上了门,额头被门把手划伤流了很多血。在现在发迹处还留有伤痕。这么一想的话,我也有点傻乎乎的了。 在这么追忆着的时候,又响起了咚、咚!这样敲着墙壁的声音。是越发兴致高昂了吗,在以差不多十秒的样子,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的吵闹到了极致。这可真让人受不了。 我放弃睡觉了。今晚也看电影算了。 伯父是喜欢电影的人,在刚出现家用影碟机的时候,就耗费巨资买下了机器和软件,会和我们这些亲戚家的小孩子一起在这个家里举办上映会。并不是单纯的看电视。而是关掉灯光,用投影机在白色的幕布上放电影,也就是所谓的家庭影院。 这个“尾巴上的房间”原本好像就是为了这而增建的样子,我也有在这个房间看过像『异形』『e.t.』『星球大战』那年代左右的老科幻电影的记忆。 室内除了伯父的生活用品之外,其他的器材也原样留了下来。之前也说「随你自己处置吧」。 三十年前的录像带(vhs和betama)上虽然都生锈了,投影机和音响器材也都沾满了尘埃,但却都能用的样子。用笔记本电脑代替影碟机来连接投影机,总之确实能放出画面来的样子了。虽然不是很明白音响那些怎么弄的,但打算随便摆弄着试试看。【vhs和betama分别为jvc和索尼开发的一种磁带格式,现已淘汰】 于是,在现在。我用av转换线连上笔记本电脑和投影机,把在门的正上方,卷到天花板附近的幕布拉了下来。 在钢架子上塞满了像是放大器和混音器什么的器材,一个个的接上电源。这些上一个世纪的机械,互相都连接着几根线缆,变成了宛如生物一般的复杂的构造体。绿色和橙色的指示灯不停闪灭着,慢慢发出的很多次电流声渐渐变高,简直就像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太古的生命在醒来似的。 最后关上房间里的灯,准备完成。 这附近虽然是手机都没信号的偏僻之处,但幸运的是,伯父有拉网线,还能上网。那么,要看什么电影才好呢……这样浏览着播放视频服务网站的菜单,作为新上映的电影的相关作品的『回到未来』的标题映入了我的眼帘。穿越时空真是经典啊。我,非常喜欢。 而且这个电影第一次也是在这个房间里看的。在这三十年的时间里,虽然是通过电视放送和租赁录像带等等的方式都已经看过十次以上的电影,但对于我来说可谓是一种起源,再次观看这个作品真是感触颇深。好的决定了。 按下播放按钮后,在几秒钟的读取时间过后,咔咔的时钟声序曲响起,令人怀念的开头开始了。 顺带一提在这之间,走廊上的脚步声,还是咚咚咚,咚咚咚的持续着……而且这势头还更大了。 ——是不想输吗。噪声对噪声。 我摸索着把手伸向放大器的控制按钮。因为邻居家相隔了有一百多米,所以只要不是把墙壁轰飞那种音量的话应该是没关系的。虽然有想要消除着脚步声的意图在,但名为“爆音上映”的东西,想要试试看。【爆音上映,不使用电影院的音响而是用演唱会用的音响将音量开到最大来体验电影的一种方式】 那么,就这样,走起。 在幕布两边固定有木制的音响。为了发挥出它们那一个人都抱不住大小的全力,我一口气将旋钮拧到最大。然后—— 咚,墙壁被打穿了的轰鸣声! ……不,被打穿了的并不是墙壁。而是隐藏在屏幕后面的,这个房间的门,不知道是谁猛的撞了上来。同时,屏幕中央也猛然发光,哔哩哔哩的像是打雷一般的放电围绕着全身,有什么东西以相当大的势头飞了出来。是个矮小的人影。 那家伙把我所坐的沙发踹倒之后又飞到了我背后,撞到了钢架上。 「痛痛痛!」 伴随着喊叫声架子倒了下去,电缆连接处噼里啪啦的被扯断,器材滚落下来。 「好痛!是撞到什么门了吗!是门吗!好硬啊!」 放电之后的静电(?)噼里啪啦的释放着,对抱着脑袋在地板上打着滚的那个人,我搭话到。 「是……是谁啊!?」 「什么是谁。我是这个家里的人啊」 抱着脑袋直起身来的那个人,我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穿着到膝盖处的t恤,好像是高中生的女孩子—— 「……民子姐?」 然后,那人带着吃惊的表情摆正了姿势(额头上还流着血)向我反问到。 「我当然是诹访民子啦……你谁啊?」 「原来如此,穿越时空吗」 盘腿坐着双手抱在胸前的姐姐,额头上贴着大大的创可贴,重重的点了点头。 周围的线材和器材搅在一起散落一地。刚才那样帅气的sf或是sf式的登场,到现在为止还没过十分钟。「穿越时空假说」是我为了理解现在这个情况而提出来的,但好像姐姐接受了的样子。这样的胡言乱语也接受的太快了吧。 「我对这样的知道的很清楚。看过终结者和回到未来的」 「嘛,大概就是那样的感觉吧,大概」 虽然是非常复杂的认识,但认真思考一下肯定不会觉得这是正确的事实,但总之还是先将这作为共通的见解,然后推进话题。 「……那么,你是谁啊」 面向我,姐姐问到。 「虽然我知道你是我亲戚的谁。因为我们一族的大叔都是长的一样的」 “大叔”吗。 曾经的我也认为十多岁的姐姐虽说不是伯父或父亲那样,但也类似于叔父和叔母那样的“大人”。但是现在眼前的姐姐,看上去十分的年轻……话说回来,至少也是相差有一个世代的小孩子。 还没有表露出女性特质的肌肉,瘦小的体型。浅黑的晒黑的皮肤。短短的硬发和没有打整过的眉毛,给人以要强的印象。整体上来说,相当健康的“乡下的女孩子”的感觉。跑得也快。 虽然我还没有上年纪,但一看到这孩子,我也成为了出色的大叔了啊。是啊。也都四十多了啊。是大叔了。 「是吗。是“大叔”了吗」 这样的事实自己说出来再次认知到,轻轻的动摇起自我意识来,晕乎乎的。 另一边, 「那边的大叔,你是谁啊」 对陌生的(亲戚?)胡须大叔,从正面开始质问的姐姐的样子,比起说是大胆更该说是堂堂正正的。 「啊,嗯 。我是东京那家的儿子,政志」 我不禁就加上了敬语。 「政志?」 姐姐的表情很怪异。 「骗人的吧。政志是小孩子。这么一丁点大的」 这么说到,伸出手来大拇指按住食指表示着「像这样」。差不多五厘米。不,也没有那么小的吧。 「所以说,那个政志长大了就是我了。看,这个伤」 我撩起刘海,露出发迹上的伤口。 「啊,那不是,最近撞到这个窗户上流出血来的吗。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你就是政志啊」 接受的真快。 「……但是为什么你,突然之间就变成大叔了啊。和我家的老爹差不多了哦。是吃了什么变成这样的啊。是毒吗。会让人衰老的毒什么的」 啊啊,这样果然还是没有完全明白。难道说,姐姐所说的“时空穿越”是「噼里啪啦,砰的一下飞出去」那样的意思吧。 因此,姑且试着说明一下。 「嗯……姐姐,你现在几岁?」 「十七岁啊……对了,问年龄啊你个傻瓜。真是无礼啊,你」 「不,不是这样的。嗯……还没到十岁的我现在已经三十七了,所以姐姐你是穿越了时间,来到了三十年后的未来了」 「你在说些什么啊。不管是未来还是什么的,这里是我的家啊,这个房间是我老爹的电影室。噼里啪啦的现代啊。一九八七年」 「嘛,不管是建筑物还是家具,都完全没有改变就是了——」 我直截了当的告知了事实。 「现在是二〇一七年」 「什么!二〇一七年……是未来哦!」 「所以说,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说啊」 「不过穿越时空什么的,不是回到以前的时代的吗?」 「额,为什么……啊,『终结者』是那样的啊。但是『回到未来』的『2』可是去未来的哦」 「『2』是什么啊」 姐姐抓住了奇怪的点。 「又部署异形什么的,回到未来怎么会有『2』啊」 「不,是有的,而且『2』和『3』都有。『终结者』都出到了『5』哦」 「什么鬼啊。全都是有着完整结局的电影啊。要怎么出续集啊。虽说回到未来的录像带里有『待续』,但那也只是梗而已吧。我可不相信」 「都说了在那之后出了『2』『3』的啊——啊,等一下」 我把笔记本电脑拉到手边,开始谷歌起「回到未来」。 「……啊啊,原来如此。不管是『回到未来part2(一九八九)』还是『终结者2(一九九一)』都是在一九八七年没有的」 「……喂,这是什么啊」 「嗯?」 从显示器前抬起头来,姐姐指着我的手边。 「啊啊,这个?这是笔记本哦。笔记本电脑」 b5大小的便携式机型。买的二手货,虽然是几年前的机型了,但对于工作和日常查查东西,普通的好使。对啊,在三十年以前,还没有这样的东西来这。 「电脑,是mac吗。也就是电子计算机吗。真厉害啊,是二十一世纪啊」 姐姐就像是原始人一样,吓了一跳的盯着屏幕瞧着。 「在这里面,装了有电影的信息什么的吗。是百科全书吗?」 「不,比起说是装在里面……你知道因特网吗」 「那是什么」 「也是啊」 我来回指着笔记本和房间一角的路由器。 「嗯,这个电脑,是通过那边的机器经过电话线进行连接,嗯,用键盘输入来询问,然后一瞬间通过电话,就可以自动的得到放在世界上某处的计算机里的信息了」 「什么!?」 姐姐从笔记本前跳开。 「蠢货啊你,把电脑和电话连在一起,可是会背叛人类的啊!」 「啊,以前的sf就是像那样的啊。对了,是『终结者』来着」 我为了安慰姐姐,轻轻挥了挥手。 「不,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至少在这三十年之间,人类既没有被电脑支配也没有被毁灭的」 但是,姐姐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这边。 「是吗~?你真的不是被电脑所操纵的未来人,打算来欺骗我的吧?」 我相当的依赖网络,所以也许「电脑的奴隶」相当正确吧,这么想着,但现在这么一说的话感觉会变得更麻烦,算了。 「我不亲眼看看可无法相信」 姐姐说到。 「是指的……未来的世界的事情?」 我回答到。 「但是,这边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不如说人口减少了很多,变得更加萧条了」 「所以让我见识一下东京啊,东京。超厉害的建筑蹭蹭的建起,像是未来的都市一样吧?还有飞行巴士在飞」 啊啊,我想起来了。这么一说的话姐姐好像从以前开始就对东京抱有奇妙的憧憬。我的家里也是,在暑假大家经常会过来留宿,观光来着。 「东京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变化啊……啊,在几年前,建起了比东京塔高几倍的电波塔的哦」 「诶」 「是叫做天空树的」 「你这家伙!」 「什、什么?」 姐姐突然发声,警戒着直起身来。 「刚才的“因特网”,这次又是“天空树”。这两个加起来不就是“天网”了吗!」 「诶?……啊,是『终结者』的boss啊」 「绝对是发出了奇怪的电波来支配人类的吧!」【没错,叫做wifi】 「没有的,没有」 「我可不相信」 感觉,对于未来的印象已经停留在『终结者』那样的了。感觉不管怎么说都不起用的样子。这到底该如何是好。 ……虽然一时没了办法,但尝试给她看了『回到未来part2』后,姐姐像是要钻进那小小的画面中一样看入了神。 「哇。未来好厉害。真不愧是啊」 就解决了。 在那之后接着『回到未来』的『2』还看了『3』,之后以这个势头在观看『终结者2』的时候,我不知不觉睡着了,在醒来的时候,姐姐已经不见了。 在沙发上翻着身。 「啊啊,姐姐,回到了原来的时代了吗……」 虽然一瞬间这么想了,但一般说来,那是梦的吧。时空穿越什么的,是吧。 在朝日射入的房间里,倒下的架子和散落一地的器材惨不忍睹。但很遗憾的是这是现实。 「看了电影之后,然后发生了地震什么的把架子震倒了吧,然后掉下来的器材打到了头,就做了奇怪的梦」是这样的吧。之前听到的幽灵的脚步声然后一边看着『回到未来』,所以才做了这样的梦。理由很贴切。 ……这么一边想着,不知不觉就把身上盖着的毛巾被拉到肩膀上。 这个时候。 「开饭了!」 咔嚓的姐姐打开门跑了进来,然后踩在我躺的沙发上。 「哇,什么啊,还在睡。要踩你了哦!」 「好痛……啊嘞!?姐姐,你竟然在」 「你在说些什么啊,当然在。你在找茬吗」 姐姐这么说着,把我的毛巾被一下掀开。 早饭是不变的方便面。在缘侧上,两人并排坐着。 「米和味噌完全没有啊。是怎么回事啊」 「不,才刚刚搬过来的,没有去买东西。而且也讨 厌开车」 「不是喜欢和讨厌的问题吧。你到现在都是吃的什么生活的啊」 「能量棒什么的吧……能量棒你知道吧?」 「那种东西才不是饭呢。是点心吧。不好好做饭来吃可是不行的」 「嗯……」 心不在焉的回到着,看着杂草丛生的中庭。想着生活上的事情,各种各样的麻烦。 然后姐姐说到。 「在佛坛上有老爹的照片啊」 「啊~」被发现了吗。 「去世了啊」 「不,还非常年轻的。都说还没有七十的」 「是什么时候,死掉的」 「去年。差不多半年之前吧」 「唔……」 姐姐就这么沉默着。表情再怎么说也有点阴沉。 就这么几分钟。我收拾好碗筷回去了,但姐姐还是像那样坐着。 「……这之后要怎么办啊。姐姐,你想要做什么?」 「嗯……」 姐姐看着院子,没有回过头来。 一般说来是会摸索「回到原来的时代」的手段的,但是在此期间,也不能不考虑在现在的生活才行的吧。而且,还有一个假说就是,从一九八七年至今为止失踪的姐姐「到了二〇一七年的世界」的话,姐姐可能会遇到「结果回不去」「一直留在这里」这样的事情的吧。 在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姐姐在生活和社会上的立场什么的,会遇到这样的麻烦。穿越时空的人,一般都是怎么做的呢。不,一般都不会有时空穿越的吧。嗯。 在我不停思考着的时候,姐姐沉默的看着院子,但最后还是抬头看向天空轻轻嘟囔到。 「……总之,还是住在东京吧」 诶,什么。 「哎呀,一直都想去来着。是个好机会啊」 说着轻飘飘的话的姐姐。 「嗯,但现在可不行啊」 我说到。 「现在首先要做的是『确认现状』。然后是『找到回到原来时代的手段』,在最后的情况下则要『为了在现代生活而要修整状态』。是这样的顺序啊。我家的老爸和叔母他们都还健在,和那边商量的话,目前的生活什么的话,总能想办法解决的」 「但你感觉稍微有点靠不住啊」 「什么啊。我可是这么热心的为你着想的,还这么说?」 我稍微有点泄气了。 「而且你说的那『东京』指的是什么。虽然其他地方的人对于大城市会感觉有未来和可能性什么的,但那只是幻想。有关时间与空间的sf上的问题『去东京的话就能解决』什么的,还是别想了」 然后。 「你这家伙,是在小看乡下吗」 姐姐说到。 「没有店,没有商品,没有车的话一动都不能动。都是看惯了的人毫无变化。在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会出现聪明人啊。本来,喜欢住在这样超乡下的地方的家伙,脑袋大概坏了一半吧」 「哇,对于住在当地的人来说简直就像是为敌的发言」 「而且政志,你为什么会搬到我们这里来住啊」 「诶」 为什么矛头的方向转变了。我悄悄移开视线。 「嘛,那个……只是让我住在这里来着」 「什么啊,就这种渺小的理由!还以为是交不起房租而逃到乡下来呢」 「不,也没到交不起房租那种程度」 我不禁就开始找借口了。 「在当今的时代,有很多像我一样不管是住在哪里都不会有太大变化的人。拿到活儿,调查东西然后写出原稿来,用网络就能办到」 「原稿,是指写东西吗。是写的小说什么的吗」 「嘛差不多吧。还有,杂志的记事什么的,偶尔还有迷你剧的脚本什么的」 「网络就是“文字的电话吧”。工作用这就可以全部完成吗」 「除了文字以外,图像和声音什么的也能获取到。姐姐你昨天不是也看了电影的吗」 「完全不和人见面也可以啊,你这工作」 「也不是啦,偶尔也要去打个招呼什么的……在那个时候,就坐电车去东京了」 「也是偶尔吧。当然是出远门那种了。这样一来,渐渐的就会与那些渐行渐远了」 「那些是指?」 「就像是『人生应有之物』那样的」 感觉很烦躁的样子,姐姐说到。 「像你这样的家伙,我知道哦。就像是我老爹一样」 「诶,伯父吗?」 对于我来说“乡下的伯父”是种田的同时还弄了家庭影院的,过着应该说是悠然自得呢,还是乐在其中生活着的印象的。 「什么悠然自得啊。那样懦弱的家伙才不是呢」 姐姐唾弃的说到。 「我那个老爹,其实是想要从事关于电影的工作来着」 「啊,从事电影工作,是指什么?」 「监督和脚本或者斯皮尔伯格那样的」 「啊」 这样一说的话,喜欢电影的伯父他在年轻的时候是以成为制作者为目标的经常这么听说。 「在到东京的学校去的时候,和同伴拍了电影,写了脚本参加征文」 「哈」 我也做过这样的事情。怎么说呢,没有作为旁观者的感觉。 「但是,在二十岁的时候让我老妈怀孕了什么的,然后就有了我,结了婚之后就暂时回到了这里。然后,爷爷不久就倒下了,然后在我还小的时候老妈死掉了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结果就没法出去了。喝了酒之后嘟嘟囔囔着,十分忧郁。然后还说些什么『要说原因的话都是因为你的错』之类的借口」 「啊,这种事情很少听说啊」 「然后,昨天也是……来到这里之前还大吵了一架。『什么制作者啊,什么创作者啊。你这家伙和给小孩子看的电影院不是很相称吗,笨蛋』说过这话就跑出去了」 「姐姐你,说了相当过分的话呢」 「嗯,嘛……是有些说过头了」 「然后就,离家出走,之后呢」 「不并没有出去。没有离家出走」 姐姐使劲挥了挥手。 「没有驾照,而且本来离家出走,在这周边也就只有山而已。跑出去到的是房间。跑出那里的房间,然后在走廊上奔跑」 「走廊?」 我来回看着我们所在的走廊,从右到左,然后越过中庭看向对面的缘侧。 「绕圈?」 「嗯,绕圈」 姐姐用食指向下像是在画着很大的圆圈似的转着。 「和老爹他吵架的时候一直都是在这个走廊上跑的。想要从这个家里一下飞出去,是打算这样的」 「是用离心力吗?」 「是掷链球哦!我从走廊上砰的一下飞出去!」 姐姐吐槽到,像是在苦笑,又感觉是在自嘲的语气。 「嘛怎么说呢,感觉速度能改变这不痛快。昨天相当上头,气势很足。最后大概破了纪录吧」 然后指着电影房间的门。 「然后,在最后的最后,没能转过那个拐角,就一下撞到了那边的门上了……穿过了……是穿过了吗,那个?嘛总而言之,下一个瞬间就跌倒在你的面前,撞到了架子」 「啊?那是什么啊?」 姐姐一下露出讶异的表情来。 「你好像说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啊,但那并不能成为理由啊。因为我在走廊上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这次可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然后歪着头看向我。 「你那边才是,是不是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然后把我叫过来了吧?」 「诶……奇怪的事情……我只是用伯父的机器来看电影啊」 「那个喋喋不休的懦弱家伙的东西啊。你好像很擅长摆弄那玩意儿啊」 「嘛,也只是用笔记本连接av端口而已吧」 「……就是那个」 「诶,什么?」 姐姐一下指向我,然后再指向电影房间那边。 「就是你,用未来的电脑连接了那个喋喋不休的机器的缘故,然后弄出了什么奇怪的回路来吧。时间机器那种的」 诶?什么鬼。是我的错? 然后—— 「——姐姐你,对于“未来的计算机”期待太大了。如果二手的笔记本都一个个都能变成时间机器的话,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会发生多少的时空穿越了。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我这么说到。 「那么你的意思是乡下的女高中生在生气的时候就穿越了时空吗。这样就可能了吗」【还真有可能→绀野真琴,穿越时空的少女】 姐姐回答到。嘛这么说也是。 感觉有种被赋予了责任的感觉啊,那么折中一下吧。 「老旧的模拟器材和未来的超级电脑出乎意外的融合,与在那边跑出曾经从未有过的速度的姐姐同步了,就引发了这样的事情」 ——得出这样的理由了。 虽然是充分但草率的理由,但是姐姐还是「嗯,可以有」。我也觉得是「像是姐姐这样草率的人的话,因为这样草率的理由而跨越了时间也说不定」。 「嗯,那么来的这里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了吧。接下来就是回去的方法了啊」 我这么说到。 「嗯……嘛……」 姐姐到刚才的势头一转,总感觉很暧昧的反应。 「什么啊,还想说『就这样成为东京人』吗?在去东京之后,没能在自己的时代毕业是不可能就职的,有很多的不方便的吧。在二〇一七年找工作的时候说『四十七岁,没有工作经验』可能成为条件吗?」 「哇,四十七岁啊,不是大妈了吗!不对,年纪和工作什么的先不管」 姐姐的视线从我身上转向一边,开始打起滚来。 「对老爹他说了很过分的事情,必须要回去……」 什么啊,是心情的问题啊。 「这样拖拖拉拉的,只会让回去变得越来越困难的吧。而且——」 对忽然想起来的事情,我试着说到。 「我觉得伯父他是在等待着姐姐的。这么一说的话,差不多等了三十年吧」 「诶,这是怎么回事」 对只有脸转向这边的姐姐,我说明到。 「因为这边的世界没有姐姐,所以伯父他并没有住在主屋里而是住在这边的房间」 「只是在老旧的家很难住罢了」 「不,虽然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但在住在这个房间里,晚上就能听到姐姐的脚步声哦。不是是其他的房间,就只有这里能听见。应该是,因为这里的机械影响到了时空的障壁什么了吧,让其变薄了」 「诶」 「我觉得伯父他是每天都听着姐姐的脚步声的」 「什么啊这,好恐怖」 姐姐说到。 「都变成爷爷了的老不死的,每晚每晚的,听着已经不在了的人的脚步声生活啊。总感觉,是我在作祟似的」 姐姐朝另一边骨碌一下翻过身去,然后沉默的躺了几十秒。 ……然后,一下直起身来。 「好,回去吧!果然这个状态不妙!」 嘛,是啊。 然后,花了三个小时左右才重新摆好了钢架,试着把器材一个个的摆放回原来的位置。 和之前一样将器材配置好,重新播放电影,让姐姐全速撞向电影房间的门——也就是说只要再现和那时一样的状况的话,大概就能发生同样的现象了吧,虽然我是这么考虑的。 「但是这样一来的话,就算是能成功,但却到了再三十年之后的未来的话怎么办啊」还有这样的悬念。 然后「将某处的要素扭转,不就能跳回三十年前了吗」又这样。 「把机器反过来接」 「姐姐反向跑」 「干脆倒着跑」 讨论着这样的要素。 结果, 「总之,还是先不用『回到未来』的『1』而是用『2』来播放试试看吧」 于是就变成这样了。 「为什么啊。『2』不是去未来的故事吗?」 姐姐这么问道。 「嗯,在剧本上来说,『1』是『要回去未来的故事』,『2』是『去过去解决问题的故事』所以在构造上来说应该是相反的——」 「哇,好麻烦啊!」 姐姐露出厌烦的表情来。 「不管是构造还是构成,都能成为可使用的武器,就是这样的道理,老爹也经常这么说啊。真烦啊,这个」 「抱歉」 「……但是,总之还是先试试吧。就算不行也只是和原来一样罢了」 姐姐一直都是这样,该说是无用的乐观,还是积极呢。基本上是毫无根据,但是在这样的时候,但这个劲头总感觉很让人放心。 于是—— 「好的,开始播放!」 按下电脑上的播放按钮,『回到未来part2』的主题曲就开始了。接着『1』的结尾,就只有女主角的演员换了。 「好!」 咚咚咚,在门那边姐姐开始在走廊上跑了起来。在昨天穿越时空的时候,她说的是「差不多跑了十多圈吧」的,于是这次也这么做了。如果是单纯的速度问题的话,在最后的直线上加速的话就好了,但也许是和「跑十圈」这样的因素也许是有什么关系的也说不定。 三、四、五周。渐渐的速度开始提升,从脚步声可以得知。 六、七、八周。咚、咚的,开始混杂着手撞在墙壁上的声音。 坐在电影房间沙发上的我,手开始伸向音量增大键。 九周,然后到了第十周,最后的加速。姐姐的脚步声,并没有减速,直直的朝着这边而来。配合着冲击的一瞬间,我将音量开到最大……! ……啊嘞? 只是在注意听姐姐的脚步声,但电影的声音,却只是从笔记本的喇叭中传出来的,并没有从家庭影院的固定的喇叭里出来。 咚,门响出声来。 打开门看向走廊,姐姐在地板上抱着脑袋呻吟着。 「抱歉姐姐。机器,好像坏掉了的样子」 「你这家伙……!」 以一根几千円的价格拍到手了。简单的发邮件之后就定到货了,然后用网络银行进行付款,之后来了商品正在准备中的电话。从发货,到送达花了差不多一周的样子。 在部件到达的这段时间里,我们过着相当普通的生活。 不对,我是非常吊儿郎当的人,“普通的生活”这样的普通我很难做到,应该说是「少有的普通生活」才对吧。 租了一天的车出去(结果姐姐说「什么啊,不能飞的车啊」这么抱怨了),在以外的时间里,姐姐都在主屋里做着做饭打扫的工作,我因为接近截稿日期在写东西处理手上的事情,同时为了以防万一确认这陈旧的器材是否能够正常的使用。 然后,在第三次一起吃饭的时候(姐姐相当擅长做饭)关于穿越时空的法则,我们开始讨论起几点疑问和假说来。 顺便一提,以前稍微想过一下的「姐姐是绝对回不去的,因为是由“过去的事实”所决定了的」这样的假说很简单的就被否定了。 「因为,在电影里,未来和过去什么的都能简单的改变的吧。终结者也不是为了改变历史而来的吗」 姐姐说到。还是那样以『终结者』作为基准。 「但是那样处理也只是为了让故事有趣而已的」 我说到。 「……但是,假设实际上是这样,在这种情况下,那作为我的立场上应该怎么办?」 「又不会赶你出去。反正还有房间的吧」 我说明到。 「“蝴蝶效应”有这样的观点啊。些微的初期条件的不同,也许就会引起让之后的世界变得无法预测的巨大变化……也就是说『姐姐回到原来的时代的情况』下的我,和『三十年前姐姐消失情况』的世界中生活的这个我,恐怕,大概会步入不同的人生的吧,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应该说是被替换了吗,还是说是自己不会意识到吗。而且还有就是,每次有所变化和决断的时候,世界就会产生分支从而增加,对于不同的世界里的人来说什么都没有改变,还有这样的假说——」 「那什么啊,好麻烦」 姐姐说到。 「这个样子,结果还是可以啊。在那样的时候,就只有视情况做到最好了不是吗」 姐姐毫不动摇啊。 这个人确实是不管是成功的回到过去,还是弄错了到了未来,都会在那里插着腰好好的活下去的没错。 「啊……嗯,ok。『还可以』啊我明白了。那么姐姐,嗯……就算你回不去,一直住在这里也是可以的吧」 总之还是先对担心的事情问一下吧。 「为什么是一种你做主的感觉啊」 姐姐说到。 「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家,借住在这里吃闲饭的反而是你才对啊」 「是啊」 「比起担心我来,你才是,快点从这个家里搬出去啊。虽然不知道你是在逃避什么,但是在这种地方生活下去事情就会变好什么的,才不可能呢」 总感觉怎么又甩到我身上了。 「哎呀,也不是逃跑什么的,也没打算呆很长时间」 虽然我这么回答了,但姐姐仍然接二连三的追问到。 「说着这样的话一边厚脸皮的吃闲饭,五年十年之后就动弹不得的说些什么『不应该是这样啊』之类的话。就是这种发展的啊,你」 「额……」 确实我不怎么爱动弹,所以无话可说。 「和老爹他真像啊,你」 姐姐一脸的烦躁带着担心又带着惊讶,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混杂着许许多多感情这么说到。 「该怎么说呢,『如果没有生下你的话』这样典型的老爹会说的话。那个老头虽然经常说什么『如果那个时候怎么怎么样』之类的,但却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大事来,你看过应该知道的很清楚吧」 什么啊,这是把我当成是伯父一样说教?真是不讲道理啊,完全是被牵连的……话说回来,在我的立场上确实是吃闲饭的,在这个家里是处于客场的,没有必要和姐姐争论的。 「嗯,抱歉」 带着伯父的分低下头的我。 然后姐姐好像是把想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明白就好,明白的话」 很棒的表情笑着。 然后继续到。 「……但是这,应该直接传达给伯父他更好的吧」 「嗯,是呢」 姐姐前后晃动着肩膀。 「所以,嘛……也必须得要回去啊!」 好像是有了干劲,这样就好。 然后,在几天过后,期望的真空管送来了。 立刻把放大器上的熏黑了的真空管换了下来,确认能够通电。伴随着些微的电流声,古老的机器开始重新活了过来。 「嗯,看来可行」 然后,在背后看着我作业的姐姐,站了起来大大的伸展了一下。 「好,那么就马上回去吧!」 是性子急吗,还是说不愧是这个人吗……「最后一天,看过未来的世界之后再回去」什么的,「最后两人静静度过」什么的,并没有说这样感伤的事情。 「也不是啦……因为在这个超级山沟里的,来回的看也什么都没有啊。还有,和你也只是无聊的度过啊。这真的只是在浪费时间的」 「是吗」 「而且……在逃跑的前提下还心情很好的度过什么的,连虫子都不如啊」 「『逃跑』……是指?」 我问道,带着奇妙的表情姐姐回答到。 「你在之前说我是那『想要离开这个家』的心情也许才导致了时空穿越,是的吧」 「嗯,但你好像是不怎么赞成的样子」 「不,实际上我,差不多有一半是这么想的」 「啊,是吗」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就像是『逃跑』了一样」 「诶……为什么?」 「因为啊,对于老爹他的态度和借口什么的忍不下去,然后就从走廊一下不见了,之后满不在乎的出现在老爹他死掉之后的时代……感觉顺序不对的样子。如果是离家出走的话就离家出走,把那个老爹踹飞,堂堂正正的从大门出去才行」 「哈……总感觉,很认真的样子」 我呆呆的看向空中,附和到。 「但是,这样也许更好。好好的说清楚,理清顺序更好啊。因为姐姐你……」 我偷偷确认了一下姐姐的表情。 「虽然对伯父的抱怨说了很多,但其实也并不是讨厌的吧」 姐姐的脸颊一下红了起来。嘟起嘴,瞪着我。 「政志啊,你……别太得意忘形啊~!」 「啊哈哈」 「够了,快点回去吧!去准备!」 姐姐开始猛地做起拉伸,「嘘-嘘」的吆着把我追到电影房间去了。 「嗯,那么……帮我向伯父问好啊。还有,三十年前的亲戚们,以及三十年前的我」 「哦」 姐姐继续做着准备运动,回也不回的回答到。 「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打扫洗衣服,买蔬菜动火做饭哦」 「嗯」 「还有就是把你那胡子给剃了。看上去脏兮兮的。老爹也是脏兮兮的看上去很寒碜」 喇叭里,传出bgm来。 咚咚咚,姐姐开始在走廊上跑动起来。 三、四、五周。速度开始提升。 六、七、八周。咚咚的,手开始撑着墙壁。 九周,然后第十周。姐姐的脚步声,开始以最大的速度朝着这边而来。 我把放大器的音量开到最大。 咚,随着门被敲响的冲击声,幕布开始猛烈的发光。 从幕布里有小巧看不见的人影飞出,在空中,宛如电击一般发光的足迹,残留了三、四步之后就消失了。 在这一瞬间之后,器材的电源一起断掉,在黑暗之中,只有到处开始噼里啪啦的飞散出小小的火花的亮光残留下来。 ——看来,在这个家里发生的时空穿越的现象并没有出现像那样的「改变历史」的样子。 在一夜之间世界就被改写了什么的, 「在我面前出现的是顺顺利利上了年纪的姐姐」什么的, 「伯父并没有死掉」什么的, 「乡下的家再次变得热闹起来了」什么的, 像这种事情,结果并没有发生。在现在的我也仍旧在“乡下的家”里的伯父的电影房间中一个人住着。 在我面前出现的那,一九八七年的民子姐到底去了哪里,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但她应该是回到了自己原本的地方,应该所在之处了吧,我这么想到。如果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在门对面的走廊上,我又能重新听到她那咚咚咚的脚步声了。 虽然这也是假说,但是大概,姐姐所在的应该是“另一个次元的三十年前”吧。在公寓的正上方或正下方的房间里,或者斜上下方响起声音来,什么的,这样的现象。 毫无改变的,急躁的脚步声。那响声,像是有那脚步声主人的心情在其中似的。十七岁姐姐的不安和焦躁,然后还有炫耀与希望。只是听到我的心情也像是会高涨了起来一样,能量满满的韵律。 在这之后的一年两年里,这回转运动的势头增加,姐姐会飞出到哪里(东京?)去吧。这个脚步声就是为了那,而进行的长长的助跑。 我自己本身也并不讨厌这个家。虽然不认为是能够长久居住的地方,但是有年幼时候的回忆,如同闭门不出的生活也很合我的性子,而且比起什么来说的还是房租啊。 嘛,关于我自身的进退,在这一两年之中,再好好的慢悠悠的决定吧,考虑着这些,懒洋洋的看着电影,又这样无所事事的度过了一天。总之今天先睡吧,明天再考虑。 ……听到我这样的借口,也许从走廊飞跑进来的姐姐,又会把我从房间里踹出去就是了,哈哈哈……。 我笑着在被子里翻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