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曲》 第1章 暴风雨 阿拉冈帝国南方边境,毗邻讴歌平原的阿奎坦尼亚行省,保罗-克莱斯公爵大人的领地。公爵大人的行省不但广袤辽阔,人口众多,更是阿拉冈帝国最大的木材、粮食和皮毛产地。 阿奎坦尼亚行省最南方,毗邻讴歌平原的边上有一条绵延弯曲开去约莫百多公里的小山脉中部,坐落着一座占地不大的城镇“萨尔茨”。较为充沛的降雨量使萨尔茨城,乃至于大半个阿奎坦尼亚行省比起帝国的中部及北方大部分地区都较为湿润温暖。因此,当地人都喜欢亲切的称它为萨尔茨城,大陆语意为“伊甸园”。城镇的人口不多,但绝不算少,也有三万多的居民。因为距离帝国在讴歌平原上修建的大道有不少距离,加之连接大道间的小道有着不小一段行程都颇为崎岖,因此,萨尔茨城与外界的联系倒也不甚多。 连续半个月狂风暴雨,最终在萨尔茨城的居民及商旅不断的咒骂声中,不甘心却又无奈地退去。雨后的七色彩虹,此刻犹如一道连接天界的斑斓彩桥,横跨在镇子的上空。久违的太阳也迫不及待地从依然显得有些灰暗的云朵里探出了脑袋,一丝丝的蒸汽从黑色的淤泥里缓缓升起。虽然被这糟糕的鬼天气骚扰了近半个月,但空气中久违的清新空气以及炫目的彩虹依然让萨尔茨的人们抑压的心情霎时间一扫而空。仿佛连空气中夹杂着泥土芬芳仅有的一丝气味,都被什么东西冲刷到了淤土上。 在镇子里开始袅袅升起几处炊烟的同时,在镇子附近一个草木荆棘横生的丛林中,一个孤零零,单薄瘦弱的身影正轻车熟路地闪过不断迎面袭来的荆棘藤条和树木。他有着一双锐利而不失清澈的眼瞳,灵巧的脚尖支撑着瘦弱而单薄的身躯。那锐利的双眸仿佛能看透每一个障碍物,寻找那些在暴风雨肆虐中受伤的小动物以及能够采集的野菇野菜等食物。 小男孩那瘦弱的身躯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亚麻色衬衫。和帝国绝大多数贫民一样,衬衫的料子是用最普通最差劲的麻布。这些都无一不说明了他并不是什么心血来潮,独自一人跑到这些富人或贵族想都不会想过的偏僻丛林来游耍的富贵子弟。单薄的衬衫早已夹杂着雨水和汗水,透过粘在皮肤上的薄衬衫,甚至能够依稀看得见一条条肋骨和脊椎骨。一个足足有他大半个人高的麻袋装着大半袋他从石缝下,树木上采集到的蘑菇、野菜。 雨后的阳光,此刻正穿透过不甚茂密的丛林冠叶层,夹杂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包裹着他。温暖湿润的西南风正轻抚过他那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偏黄的棕黄色头发。 阿伦,男孩的名字。也许是饿了,又可能是累了吧!他把装载着大半天心血的麻袋小心翼翼地摆放到一株小树边上的一堆碎石上。待摆放安稳后,自己找了一块看起来相对干净的地面一屁股的坐了下来。麻袋还没有装满,起码在吉布森眼里这是懒惰,怠工的行为。吉布森是城里一家小酒馆的大厨师长,其实厨房里算上吉布森和阿伦,满打满算也就三个人。另外一人是吉布森的儿子,理所当然的,这种风吹雨打,吃力不讨好的活计自然便落在了阿伦的头上。 虽然距离今天要完成的任务指标还有不少差额,但是小阿伦已经决定放松一下了。吉布森不会因为他带回差不多一整袋的蘑菇野菜等食材而责备他花费了太长的时间。对于这一点,小阿伦以近乎三年的“采购”经验还是可以十分的确定。 此刻,他背靠着一株巨大的原木休息,并且很快就在这久违的,暖洋洋的,和睦的阳光中安然地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冰冷的寒意袭来,小阿伦猛然地从甜梦中惊醒。随即,他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待的时间似乎太长了,长到厨师吉布森会无视自己带回的“战利品”而对自己大发雷霆。小阿伦似乎已经看到了粗鲁的吉布森正用那沾满了油腻和污迹的大手抓住自己的衣领,毫不客气地提起来,随着那粗暴的咒骂声而一开一合的大嘴巴,脏兮兮的浓痰和唾液从那黑色的牙龈中一把把的吐到自己的小脸蛋上。“啊…………”小阿伦惊恐地尖叫了一声,疯狂地甩动着自己那脏兮兮的小脑袋,仿佛要把充斥在脑海中的吉布森的影像和声音都抛甩掉。 仿佛连刚刚转好的天气也要捉弄他似的,太阳不知何时已被翻滚的乌云再次遮掩起来。不停翻滚起伏着的墨云和逐渐泻下的雨点就像是一顶巨型的黑色面纱,把整个萨尔茨地区都笼罩了进去。也许,暴风雨的日子还没结束吧! 小阿伦明白,夏日的风暴是极其危险的,尤其是身处偏僻的野外。如果碰上传说是那些神秘的术士法师所引起的龙卷风和飓风的话,那可就要去见伟大的战争之主了。阿拉冈帝国武风盛行,君民都尊崇伟大的战争之主阿瑞斯。幅员辽阔的帝国疆土上,南中北坐落着十八座战争神殿以及其他战争之主一系的属神神殿。阿拉冈帝国的贵族和军民们受到他们信仰神明的祝福和庇佑。不过,小阿伦自懂事以来,从来没见过主的祝福降临在自己的身上。虽是如此,但他仍然和他所认识的人,亦即是贫民,小工们一样,每日均虔诚地向伟大的神明祈祷着,祈祷他们祝福自己。 身临险境,小阿伦不敢在这已经漆黑的丛林里多逗留哪怕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利索地抓起丢在一旁的麻袋,朝着城镇的方向跑去。灵巧不失敏捷的身影在荆棘乱石之间飞快地跳跃着。现在,他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前一刻还温暖湿润的凉风开始变得更加冰冷而潮湿。 小阿伦凭借着早已烙印在脑海中的记忆,尽量地在能够在漆黑的丛林内避开障碍的最大速度朝原路折返。蓦然,天空中随着愈来愈狂怒的暴风而疯狂卷动的墨云猛然一滞,一道巨大的紫红色雷霆伴随着“咔咔嚓嚓”的连串巨响撕裂了墨汁一般天空,宛如怒龙般直轰在阿伦身处的这片丛林。“啪嗒”,阿伦只感觉到脚下的地面猛地震颤了一下,奔跑中踩踏在一块石头上的身躯忽然失去了重心,他摔倒在地上。脚踝的关节处也随即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疼痛,他低头一看,暗红色的鲜血已经从几处划破的伤口里渗出。 阿伦是在这块土地上长大的,甚至可以说是个优秀的猎手。就连粗暴的吉布森大叔都试过一次在酒馆老板面前跨过自己:“亲爱的哈基姆先生,我们应该为拥有一个优秀的猎人而感到快乐!瞧,小阿伦又用他那可爱的小陷阱逮到了几只野鸡……” 虽然当时吉布森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是特地为了自己才跟老板说的,但这显然让小阿伦对自己的陷阱技能相当自豪,且满怀信心地以后要做一名出色的猎手好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最起码,酒馆里的吟唱诗人、游侠以及偶尔到访歇息的佣兵们,他们嘴里经常提及的一个名字“德里克-罗斯”,就是一名让小阿伦崇拜和尊敬的猎人。 但,脚踝上的剧痛和耳边不断响起犹如鬼嚎的风声让他到达了惊恐的边缘。他甚至连自己忙碌了一整天而采集起来的野菇、野菜都忘记拿起就拼命地爬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冰冷潮湿的空气,半爬半走地向丛林的边缘跑去。他试图让自己稍稍站直一点,这样或许可以让自己的速度更快一些。很快,他就极不情愿地发现自己那受伤的脚踝根本就无法在一些坚硬的石头上行走。所幸,丛林的淤泥比起碎石要多得多,这样让他惊恐彷徨的情绪稍稍缓解了少许。 雨势逐渐增大,小阿伦艰难地半爬半跑着,坚硬而尖锐的碎石磨破了他的手掌和脚踝处。终于,小阿伦走出了丛林,疲惫的身躯和豁然开朗的空间让他一下子扑倒在布满一个个小水坑的湿地上。这段痛苦的爬行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需要休息片刻来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巨大的水珠粗暴的砸落在他的脸上,身上。不过小阿伦并不介意这些,因为刚才因爬行和疼痛而有点麻木的双腿,似乎因为那些连串水珠砸落的缘故,竟然恢复了一些知觉。 当阿伦感觉自己全身好些了以后,他小心地检查了患处。骨头并没有断,只是给石头闪到了脚踝,划开了几道不大的口子,呆上一个晚上就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小阿伦如是想到。如此一来,他纠结惶恐的情绪一下子消散了许多。当他回到萨尔茨城的时候,全身早已经湿透,而且城堡的大门已经关闭了,守城的卫兵也不知道躲到哪个温暖喧闹的地方大口大口的往自己口中灌着伏特加。 雨,仍然在下着。狂风中不停翻滚吞吐着的乌云笼罩着整片天空。此刻的小阿伦开始为自己丢了那装着一整天劳动成果的麻袋而不停自责。同样,他为自己居然愚蠢到原本打算歇息片刻时睡着了而感到懊悔。 “也许,我没有睡着的话,我就可以不慌不忙的回到酒馆,也不会因为焦急而弄伤自己的脚踝;也许,还能在把那几乎快填满食材的麻袋带回来;也许,我还能抽出一点时间往丛林的深处再走上一段路,那可是个神秘的地方。作为一个优秀的猎人,我应该探索更多…………也许……”小阿伦懊恼地摇晃着自己的小脑袋,沾着几处污泥的嘴巴不停地责怪起自己。 但,天空依然漆黑一片,雨势亦丝毫不见减弱。世上没有也许,对于小阿伦的懊悔,一切都已经成为现实,不可改变。现在,阿伦至少要到三天后才能再次回到丛林里去。当然,如果这场该死的暴风雨停止它那令人讨厌和害怕的恶行的话;如果吉布森没有因为他空手折返而另请一个男孩来代替他的话……再这么呆呆的站在城门外似乎有点傻,小阿伦试图找个地方躲过这场让他浑身难受的大雨。他决定自己应当立即行动起来,最起码也要找个能够避雨的地方让自己呆到明天早上城门开启的时候。 小阿伦倚靠着不算高大但绝对足够结实的墙墩站了起来。随后,他稍微挪动了几下身躯,小心翼翼地扶着构筑起城墙的巨石轮廓作为身体的主要支撑点走了几步。 “嘶!”如他所意料中一样,脚踝处很快就传来一阵疼痛感,不过疼痛却是比之前要稍微减轻不少。 用手把粘满了淤泥的脚踝轻轻抚摸了几下之后,他发现脚踝的伤口已经高高的红肿起来。对于这种伤痛,小阿伦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因此他并没有太过在意。现在赶快找个能够避雨挡风的地方才是他要做的。 在城门口不远,大道一处偏僻拐道处,有一个颇为隐蔽的地方被小阿伦用作临时存放一些杂物的私人小仓库。当然,这个小秘密除了自己的亲密伙伴小吉布森以外,没有人知道这个在他自认为高机密的地方。小吉布森是厨师长吉布森的独子。虽然小阿伦对吉布森大叔深恶痛绝,但这份厌恶丝毫无碍两名尚处天真童年时代的小伙伴彼此的友谊。 不过,当他一瘸一拐地迎着狂舞的风雨穿过一片低洼湿地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一下子就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这个被他高呼为“优秀猎人阿伦的基地”的地方已是一片狼藉:用以遮挡路人视线,掩盖洞口的荆棘藤条被哪个该死的混蛋粗鲁地丢弃到一边。而更让他痛心的是,自己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工作的酒馆厨房里偷出存放至此的奶酪、面包、甚至还有两瓶劣质的果子酒都不知所踪! “天啊,难道田鼠?狗獾?浣熊?”眼前的一切让他有点语无伦次,不过随即他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不,不!难道是城里的卫兵,又或者是那些卑鄙的盗贼?是了,肯定错不了,肯定是那些让人讨厌的盗贼,只有他们才会干出这些混蛋才干的事情……”愈发肯定的小阿伦发誓自己几乎已经看到了某个正躲在灯盏摇曳,四处喧哗的酒馆阴暗角落,大口大口咀嚼着从自己这里盗窃得来的战利品的混球。“噢,该死的盗贼,你们这些被伟大的战神抛弃灵魂的卑鄙小人…………”此时此刻,小阿伦除了诅咒这些该死的混蛋以外,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发泄自己此刻的怒火。 他依然清楚地记得,自己为了那几块奶酪面包以及劣质果子酒,忍饥挨饿的为吉布森大叔守班。足足守了七个通宵才从几个烂醉如泥的混蛋酒鬼手中偷过来。尽管奶酪面包已经被这些长满横肉和充斥着体汗的身躯压挤得一塌糊涂;尽管那些劣质的果子酒是那些混蛋喝剩的……但这对于常年都处于饥寒交迫的小阿伦来说,那简直就是人世间最美味的食物。原本,他是打算待暴风雨过后,趁出城采集野菜、布置陷阱捕捉小动物的时候,找个小空档溜到这儿好好享受一下做大爷的美妙感觉的。不过现在看来一切都化为泡影,他怎能不愤怒呢? 怒风再度呼啸起来,小阿伦开始感觉到寒冷的温度已经快要到自己忍耐的极限了。于是乎,在怒风的咆哮下,他哆嗦着身躯,迈起颤抖的步伐,背后仿佛是有一双无形而又强有力的手推搡着朝萨尔茨城的西北方向走去。 愤怒、自责、懊悔充斥了他的脑海。渐渐的,渐渐的,他似乎隐约地听到一个古老而沧桑的一声,带着一丝不容自己抗拒的威压一遍又一遍地叫唤着自己的名字“阿伦-艾弗森……”! 第2章 血之君主 穿过萨尔茨大道,小阿伦沿着一处沟壑横叠的山谷底端前进着。虽然这样可以让自己避开大部分的雨水,但暴怒的狂风依然包裹着少许雨水狠狠地砸落在他那瘦弱的身体上。在经过一些不甚陡峭的山谷截面时,雨水甚至可以击打得他睁不开眼睛。因此,他不得不小心摸索着被风化侵蚀得厉害的光滑石面前进。 那道古老而沧桑的声音再度响起,若有若无地不时牵绕在他的耳际、心头。声音中充斥的威严让他不能自控地顺着西北方走去。不知过了多久,肆虐的暴风雨减弱了。虽然四周依然漆黑如墨,甚至连前方二三米内的空间都不能看得十分清楚,但小阿伦在那道声音的引导下,似乎总能及时的避过前方不时掠出的岩石及绿蔓藤。渐渐的,小阿伦只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逐渐变得昏昏沉沉………… 犹如行尸走肉,如行走在大漠荒野之上,天涯海角之中一般,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和意识似乎要被某种不能言喻的神秘力量即将抽离出来。无法描述的痛苦充斥着身体里每一个细胞。此刻,即便想睁开眼皮,对他来说都显得极其艰难。 “唉,难道我就快要死了吗?这里就是牧师口中所说的地狱……”坚守灵魂最后仅有一点清明,小阿伦下意识地叹息道。随即他就发现,自己对死亡居然是如此的淡然。 下一刻,那道已经消失了好一会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自己的耳际边。漆黑浑浊的前方忽然血光大盛,同时一道道有如血色藤蔓的光轨纵横交错,将自己周遭数十米立方的空间环绕起来。 “啊……”惊骇得连平日里常常挂在口中的“赞美伟大的阿瑞斯”之类的颂言,小阿伦都记不起来了。当然,对于那些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祈祷的神明,凡人是不允许直呼其名的。因为,亵渎这具沉重的异教枷锁,不是这些低等的贱民能够承受得起的。 在他惊骇得不知所以,僵硬的身体仿佛一具雕塑般伫立在原地之际。血光再度发生了变化,流动的光居然开始减缓了速度。接着,光化作为水,鲜艳欲滴的水……最后小阿伦从自己那双因为恐惧而显得睚眦欲裂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周遭不再是认识中的天空大地或是江河,而是自己完全置身于一片茫茫无际,汹涌澎湃的血色汪洋之中。 在他还没来得及接受这一切的时候,血海的一小部分逐渐发生了变化,最后变成一个人状的物体高高悬挂在自己头顶的上空。 “阿伦!”那触目惊心的可怖血人低声喊着阿伦的名字。但即使如此,阿伦听在耳中依然觉得这个声音带着浓郁的,不可名状的威压,毫无隐晦地轰击在自己的灵魂。 下意识地,小阿伦点了点头,但喉咙的声带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头脑一片空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说,或者说怎么做。 “你,是神的信徒么?你有坚定的信仰,愿意为你所信奉的神明付出你的灵魂,你的一切么?”那血人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也不容他人作出狡辩的力量。 灵魂已经完全失去自主能力的男孩,下意识地道出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想法。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再害怕眼前这个强大的存在,咆哮道:“不!不!神明都是该死的混蛋,他们只会眷顾那……那些,那些该死的混蛋……”小阿伦自小就被吉布森收养着,帮着干一些粗重繁杂的苦活。没有接受过一丁点教育的他,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用哪些恶毒的语言去诅咒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老爷贵族们,以及那些常常欺压剥削自己不止,还稍不顺心就侮辱体罚自己的富人。 血人仿佛被阿伦怒吼的声音吓呆了,又或者是被他这一番胆大妄为,亵渎神明的疯话给惊呆了。他静静地看着男孩,他想不到男孩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沉默了…… 男孩在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说话后开始懊悔不已,责怪自己为什么会不顾一切,失去控制地说出这种异端邪说来。男孩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许久,低沉而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只不过原本沉闷的声音此际似乎带有一丝难以察觉到的雀跃在里面:“好,很好!神明的确都是一群卑鄙和虚伪的混蛋。” “啊!”男孩惊奇得轻喊了一声。他实在是难以想象得到,眼前这个恐怖的怪物居然也会赞同自己没经过脑子就脱口而出的“混蛋话”。不过,随即他又若有所思,理解了他为什么赞同。 在男孩看来,眼前这个一具血液构成的人形怪物根本就是一个恐怖的魔鬼。竟然是魔鬼,那么憎恨神明,想来也是情理之中。但,魔鬼就没有自己崇拜的神明吗?阿伦不清楚究竟有没有,但他想到自己置身于一个该死的魔鬼面前,这让他那刚刚平复些许的情绪再次跌入深谷。 因为,萨尔茨城里一些偶尔到布鲁克林区给平民散发一下救济援助,颂经传教的牧师说过,魔鬼是邪恶的,是丑陋的,是危险的,这些罪恶的生物应该被彻底的净化…… 就在男孩忐忑不安地胡思乱想时,血人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么,你还愿意继续这种混账生活么?” 男孩觉得自己的自制力再度失控,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脱口而出喊道:“不,当然不想。可,我又能怎么样?我……”说到这里,男孩暂时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但很快就向埋藏在自己心底深处的**妥协,咬了咬牙,迟疑了一会才叹息道:“我,我只是吉布森老爹的一名伙计,对大部分人来说,我只是个卑贱的,肮脏的……” 男孩说到这里,没有再继续往下说。只是,他脸上的神情已经不再是恐惧,而是满腔的自卑,愤怒和悲观…… 阿伦似乎陷入了那个另他在每一个寂静深夜里都辗转难眠,陷入深深的自卑和愤怒之中的漩涡里。 “桀桀,是野种吗?”魔鬼冷不丁转变的口吻以及那个让男孩憎恶的词语,一下子把男孩拉回了现实。 阿伦的怒火还没来得及爆发,魔鬼就接着用极其肯定的口吻否定了男孩的身份:“不,你不是野种!” 阿伦愕然,魔鬼沉默了片刻,继续道:“因为,我能感受到你体内流淌着斯图亚特家族的血液。” “斯图亚特家族?我不是吉布森老爹和哈基姆他们口中讥讽的野种?我……”阿伦一无所措,还没搞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魔鬼仿佛沉醉在一个让他无限追忆的回忆之中,久久都没再说过一句话,而牵绕在阿伦周遭的血色汪洋也由澎湃渐渐转为平静,缓缓地流转。男孩很想追问魔鬼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最终还是强自按捺住心底的奇疑。 天地间,依然充斥着刺目的猩红。没有风和光,没有白天和黑夜,在这里仿佛连时间都已经静止一般,空气已经凝固一样。置身其中,阿伦对这个恐怖诡异的空间唯一感受就是“生命的禁区”。 时间,变得漫长却又短暂,连阿伦都说不清自己究竟在这个该死的空间里呆了多长时间。头顶上空那个混账自从沉醉在一些憧憬追忆中后,就没有再理会过他。现在,阿伦感觉自己是遇上了一个脑子不怎么正常的魔鬼,他把自己晾在这里不理不睬的这算什么事?早先关于斯图亚特家族的好奇,阿伦现在已经失去了兴趣,或者说失去了追问的耐性。他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赶紧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回到萨尔茨城去。也许,小气而又粗暴的吉布森老爹对自己迟迟未归已经暴跳如雷了。 “噢,真不敢想象吉布森那家伙会怎么惩罚我。我宁愿挨上一顿火棍,也不愿意他讥讽我的身世……也许,也许我该回到林子里面找回那袋子野菜,这样的话兴许我可以少挨一顿鞭子和火棍……” 想到这里,小男孩只觉得浑身上下曾经挨过吉布森老爹抽打的地方开始隐隐生疼。他双手下意识地环抱在胸紧了紧,鞠拱着身子。 头上的魔鬼依然没有丝毫动静,阿伦扭头环扫了一下四周,想看看有什么方法可以趁对方“睡着了”的时候逃离这个鬼地方。虽然阿伦不确定他是否睡着了,但现在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逃跑机会。不过,很快他就垂头丧气地放弃了逃跑,因为除了自己所处为中心数十米空间为一个没有光和任何物质的真空状态外,周遭全为一片鲜血汇成的汪洋,根本就无从逃离此地。 在阿伦就快被这个鬼地方搞到神经崩溃的时候,蓦然之间,数道蟒状金光撕开血海蛇行般电闪进来。紧接着,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开了一道数公里方圆的大窟窿。充斥着浓烈神圣而狂暴气息的红光与金光纵横交错,隐约之中竟能听到轰轰雷声。就连阿伦这等凡人也能从灵魂之中感受到那光轨之中那浓郁的力量气息。 “这种感觉?似乎和我接触过那些好人(指施恩救济的牧师)给我的感受一样,神圣而富有力量!啊,赞美伟大的战神!对了,一定是这样,神明肯定是看到我被魔鬼劫持住然后来救我的了……”小男孩自以为是的认为,丧失了求生意志的双眸再次燃亮起求生的希望闪光。 不过,男孩的如意算盘看来是打错了。且不管这突如其来的光轨和气息是不是那有爱的神明降下的,因为接下来的事情让刚刚振奋起来的男孩,再度陷入无奈和绝望之中。 “哼,区区一道意志也敢冒犯本尊!”许久都不见动静的血色魔鬼冷笑一声。 不见那魔鬼有丝毫举动,阿伦痛苦地发现,那充斥着神圣力量气息的大窟窿此刻正被四周的血色汪洋汹涌扑上,且愈来愈呈现出难以招架的趋势。 “轰隆隆……” 血与光,连续不断的威能碰撞,两种截然不同的法则力量不断撼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雷声。双方交锋了很久,但对于完全被这种排山倒海,惊天动地威能所惊骇得忘记了一切的阿伦来说,时间又仿佛只是眨眼之间。 最终,神圣力量被血海完全驱逐出去,又或者说是吞噬掉,反正此刻的空间再度变为血海一片。只是,清醒过后的阿伦忽然发现,原本浓稠浑浊的血海,不但变得甚为稀薄,而且自己的鼻子居然还可以嗅到一丝淡淡的腥臭味。 “无耻的混蛋,要不是我失去本源位面的信仰之源,区区一道中级神明意志如何能击伤我?”魔鬼愤怒之中带着强烈的鄙夷。怒讽之中,原本在阿伦看起来老神在在,一副鬼神莫测形象的魔鬼,身形居然不停地颤抖摇晃着。 另一位面。 “唉,可惜了,如果我的分身能够降临在主大陆位面,应当可以击垮‘血之君王’夺取他的强大神格,唉……”一道包含了无限惋惜和懊恼的声音响起。随之,又沉默了起来…… 主大陆位面 “不好,法则力量的碰撞已经引起了其他存在的注意。现在我的力量被重创,如果有一个神明的分身降临,我的神格可能……”原本看不出任何表情和情绪的魔鬼,倏然目露凶光,但更多的则是不甘和无名的愤怒。 因为,这个被另一位面的神秘声音称之为血之君王的魔鬼已经明显察觉到数道强大的意识往这边窥探。刚才与一名中等位阶神明意志的对抗,已经让他那原本虚弱的本体再受重创,失去本源力量源泉的补充,神体无法得到恢复,力量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 有如实质带着丝丝法则力量的目光无意扫过阿伦身上时,男孩只感觉自己双腿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身体居然不理会自己的意志命令而向魔鬼俯首膜拜。这,便是上位者的威严。 “难道……难道我血之君主要就此陨落吗?不,我不甘心……”血之君主的灵魂力量潜意识地轰出数道连贯的血之法则力量,那几道窥视中的强大意识遭此一击,颓然消散败退。充斥了这片天地的血色汪洋也随之消散殆尽。不,不是消散殆尽,而是凝聚成一块巴掌大小,晶莹通透,闪烁着强盛血光的血精魄以迅雷之势融入底下男孩的灵魂之中。 轰…… 脑际轰然巨响,仿佛平地惊雷一般。男孩只觉得一股庞大得无法形容的威能瞬间没入自己的脑海,身体,四肢百骸,甚至乎灵魂都充斥着这股庞大无匹的威能。血之君主将自己轰出最后一击后,仅存一游丝般的虚弱残魂融入到了阿伦的灵魂之中。下一刻,支撑血之君主那一丝虚弱残魂的本源之力也终告消散,化为无形。虽说是一缕残魂,但一名伟大存在的灵魂也绝非一名凡人所能轻易承受得了的。在残魂入体的刹那之后,阿伦就感觉灵魂一窒,眼前一黑,接着就失去了一切知觉。 按理说,即便是血之君主残存的一丝本源之力,也不至于消散得如此之快。只因为君王不甘心自己就此陨落,他要卷土重来,无论是千百年后,抑或是千万年后,只要他苏醒的那一刻,那些让自己落得如此下场的可恶对象,统统都要承受自己狂暴的复仇怒火。 千百万年的光阴,对于任何一个伟大的存在来说都只是弹指之间,不足为道。能够被冠冕上‘伟大存在’这一崇高称号的强者,只有一个族群才有资格,那便是神明。 因此,血之君主为了让这个与自己颇有渊源的斯图亚特家族血脉后裔的灵魂,不至于被自己的强大神识轰散,他将大部分本源之力都用来保护着男孩,而仅有一小部分则把自己死死地封印在阿伦的灵魂最深处。随即因为力量的消耗殆尽,血之君主的残存的一缕灵魂也陷入漫长的沉眠之中。饶是得到君主本源之力的保护,但瘦弱的阿伦本身体质就差,遑论灵魂能强大到哪儿去了,在那神识入体之时也随即昏死过去。 第3章 路易三世的征集令 “吱…吱……喳喳……” 此起彼伏,忽高忽低的鸟鸣声从一个竖着三根椴木的窗户边上飘荡进来。和煦的阳光也透过屋内仅有的那扇小窗落在了草垛边。 昏睡过去的男孩醒了,朦胧中只觉得那鬼天气已经过去了,因为他感到自己浑身上下都十分的干爽和暖和。 “噢,阿伦!你这个混蛋终于醒过来了!”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阿伦吓了一跳,双目用力一睁,发现自己正躺在平常时睡觉的草垛堆上,而自己的玩伴小吉布森则蹲在一边守候着自己。 看到男孩的神智恢复清醒,小吉布森兴奋地挥起那双油腻腻的拳头砸落在小阿伦的大腿上,大声叫道:“噢,我说伙计,你知不知道你失踪的这段日子里我简直糟糕透了。还有,我和父亲都还以为你在野外给那些邪恶的游荡者给拐走了呢!” 雨点般砸落在腿上的拳头,砸得小男孩一阵尖叫,也正是如此,小吉布森才恍悟过来没有继续砸下去。 就在小吉布森迫切的想追问阿伦在失踪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到哪儿去的时候,一个让人耳朵都几乎要震裂的声音轰了进来:“该死的,阿伦你这个小杂碎怎么还没有死啊……”接着,是房门“嘭”的一声被来人用脚粗鲁地踹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阵子旋风大踏步地冲了进来。 “吉…吉布森老爹。”阿伦一听到这把难听的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唯唯诺诺地低声喊道。他想扶着草垛上的干柴站起身子来。可惜虚弱无力的身体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 “见鬼的,你这卑贱的小杂种居然还敢躺在上面!”早就因为阿伦的失踪导致酒馆厨房的人手不够,而遭到酒馆老板哈基姆先生训斥的吉布森,此刻见到阿伦这种态度更是火冒三丈,二话不说就随手操起一根柴木准备给点颜色男孩瞧瞧。 面对这一切,小阿伦无奈而害怕地闭上了眼睛。这也不是第一次,第二次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从小到大已经挨过多少顿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痛打。一旁的亲密玩伴在这个时候也默默地退到了一旁,因为他太了解自己老子的脾气了。即便自己上前为阿伦出头,非但阻止不了牛高马大,力量比自己不知道大上多少倍的老爹,甚至有很大的可能会被老爹视为忤逆行为,一块的挨上一顿胖揍。 “啪……啪…啪…” **和棍棒类的亲密接触,杂物房内传出的阵阵闷响,很轻松的就传到了营业中的酒馆这边。 “瞧,你们听到了吗?那个嗜酒烂赌的吉布森又在施暴了。” “噢,这个烂赌鬼简直就是一个魔鬼,他怎么能够这样。” “嘿嘿,赌鬼和那个小杂种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哈哈,管他娘的,来,咱们继续干……噢,这酒实在太够劲了!哈哈…………” 刚刚苏醒过来的男孩在吉布森一下接着一下的挥打下,很快就又再昏死过去。目睹着这一切的小吉布森,额头上的冷汗淅淅落下,脸上的肥肉都在微微抖动着。最后,当他看到小阿伦痛苦得再度昏阙过去时再也顾不得许多了。 他冲了过去,扑在了小阿伦的身上,转过头来朝父亲大吼着:“够了!够了!够了!父亲您要打死他吗?” 小吉布森的拦阻显然是徒劳的。老吉布森只是被他那突然而来的举动吓呆了一会儿后,原本被酒气和火气充斥的火红脑袋一下子就青筋暴现,脖子以上的肤色也由红转为青黑。他实在没有料到,自己生出来的小子居然会帮着一个身份低贱得用烂泥来形容都是一种侮辱的杂种来顶撞自己。 “你个混球,你以为你是谁?居然敢这样子跟老子说话!你!你…真…真是气死……我了……”老吉布森的喉咙明显被很大的怒气卡着,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粗口来训斥一下眼前这个该死的忤逆小子。 “该死的,你马上给滚到一边去!”老吉布森朝自己的儿子怒吼着,紧接着又加了一句:“你听懂老子说的话没有?给——我——滚一边去。否则,你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小吉布森在老子愤怒的咆哮下,没有再像以往那样选择退缩,而是狠狠地咬住了下嘴唇,反而把自己的亲密玩伴抱得更近。 是的,他知道自己的老爹在阿伦失踪的这十几天里因为厨房人手严重不足的原因,酒馆的老板哈基姆先生已经不止一次的当着许多老熟客的面前严厉训斥自己的老爹。再加上近段时间,老爹的运气似乎一直不怎么顺畅,哈基姆先生刚发下来的薪水还没用几天就被该死的盗贼给偷了;常在一起赌点小钱的几个大叔居然骂自己老爹在游戏中作弊;隔壁的麦当娜大妈隔三差五就登门讨债,最后还抖出和自己老爹的几次风流史,被邻里街坊天天拿来当饭后笑话…… 所有的这些霉头,都让父亲的情绪陷入怒火爆发的临界点。如果自己不站出来的话,那么阿伦的命运可能就到此为止了。小吉布森这样想着。 怒目圆睁下,老吉布森看到儿子没有丝毫的退让,居然还有拼死保护那贱种的意思。霎时间勃然大怒,老吉布森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那不断狂喷而出的怒火。他决定狠狠地教训一下自己的儿子,至少,至少自己要打他个半死,这样以后等他大了才不会目中无老子,不分尊卑。 “可恶的混账东西,今天我不给点厉害你……”老吉布森口里骂骂咧咧的,那边手中的柴木已经高高的举了起来正要往小吉布森的后背狠狠砸下的时候,一把不适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住手!” 声音急促而有威严,很显然不是发自普通平民之口。 “嗯?”老吉布森对于这个喝断自己实施惩戒的声音十分不满意,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讨厌和愤怒。他决定先把身后这个不长眼睛的家伙修理完后,再回过头来教训教训那两个小混蛋。 他一边转过身来,一边大声喊道:“该死的,是哪个……额,是…是长…长官阁下啊!”当因为被打断而恼羞成怒的老吉布森瞥到杂物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三名身披皮甲,脚下穿着皮制战靴的剑士时,他的愤怒戛然而止。厨师的脸上和眼眸里有的不再是愤怒,取而代之的是就即将溢出的震惊和惶恐不安。 “见鬼的,难道那个小杂种在失踪的这段时间闯下了什么祸事?噢不,战神啊……这该死的杂种千万不要连累到我。该死的,我怎么会这么愚蠢收养他呢!”老吉布森惶恐不安地呆立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心中胡思乱想着。 “你!”其中一名士兵指着老吉布森喝道:“立即把你手中的武器扔掉,难道你想袭击长官吗?” “啊!”老吉布森被他这么一喝如梦方醒,匆忙将手中的柴木扔到一旁,双腿无力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浑身哆嗦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解释自己抓住木柴的原因。 “嗯——”后面一名士兵看起来似乎是三人之中的长官。他对老吉布森如此恭敬顺从的态度显然十分满意,嘴角微微上扬。 刚刚喝斥厨师的那名士兵似乎和自己的长官心意相通,没有再刁难老吉布森,提高了声音喊道:“你,还有那两个小鬼立刻到布拉格广场集合。”说罢,三个士兵里转身就离去,没有再理会吉布森父子以及昏迷中的小阿伦。 萨尔茨城各个主要街道上此刻人头涌涌,大家的目的地都是惊人的一致——布拉格广场。萨尔茨的人们纷纷和自己同行的伙伴低声议论着。 今天是个好日子,晴空万里,湛蓝的天空漂浮着少得可怜的白色云朵。 当吉布森父子俩架着依然昏昏沉沉,还没完全清醒的小阿伦来到大广场的时候,诺大的广场早已人山人海,人声鼎沸。他们的身后,依然还有一些三五成群的民众陆陆续续地赶来广场。 目测了一下,感觉城里该通知的居民都来得差不多了,广场中央一座用木板临时搭建起来的台子上,一名身材高大,身穿制式盔甲,手按剑柄,三十岁上下的高级军官向旁边士兵使了个眼色。 该士兵会意地行前一步,昂首挺腰,左手按在剑柄上,用力喊道:“安静!安静!” 在台上士兵的示意下,广场上来回震荡的议论声很快就消失了。 与萨尔茨城城主安东尼侯爵站在一起的那名高级军官,向身旁的侯爵大人微微弯了下腰以表敬意后,大步走到台前宣布了这次召集萨尔茨城居民的原因,来自帝国路易三世陛下的旨意:“各位尊敬的先生们,女士们!我是保罗-克莱斯公爵大人麾下,第三军团下辖第二大队的大队长杰克-威尔。这次,我是奉了公爵大人的命令前来征集新兵入伍!” 杰克说话的语速不快,但抑扬顿挫且雄浑有力,在场的萨尔茨人都能清楚地听到杰克大人所说的每一个字句。显然,这是一名上过战场,见过死人的老兵,而不是那些纨绔子弟。 广场上空再度响起无数参杂在一起的议论声,但杰克在停顿片刻之后,接着说道:“按照帝国法律,凡是年龄十六岁到三十八岁,身体无残疾顽疾的男性公民,一律征集从军!”说罢,杰克纹丝不动地站立在原地,仿佛从未开过口一般,但他的喊话的余音依然微荡在广场上空。 临时搭建的讲台周围,人们纷纷窃窃私语,和附近的人讨论着关于这次征集的话题。 “各位尊敬的帝国公民们,请大家稍稍安静!”一直站立在后面的侯爵大人开口了。 随着议论声逐渐降低到一个令安东尼大人满意的程度后,侯爵大人轻拂了几下自己那保养得细腻红润的脸颊,整了一下雍容得离谱的衣裳后,这个侯爵大人开始迈动着他的脚步,摇晃着河马般的身躯来到前台道:“这次征集新兵入伍,确实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该死的斯洛伐尼亚人违背了签署的和平协议,一个月前他们跨过讴歌平原入侵我们帝国的南部。所以……” “婊子养的杂碎,居然敢侵犯我们阿拉冈帝国!” “该死的,这群信奉邪恶神明的杂碎,我就知道他们会这么干的。” “噢,伟大的战争之神,您虔诚的信徒在此诚心向您祈祷祝福,愿…………” 当侯爵把征兵的原因挑明后,萨尔茨城的人民愤怒了,因为那个曾经无数次被自己帝国的勇士打得跪地求饶,甚至纳贡割地以求得到停战的混蛋,居然再一次玩起这种口蜜腹剑的游戏来。真不知道帝都的那些大老爷以及路易三世陛下是怎么想的。每一次打到斯洛伐尼亚人起不来的时候,路易陛下就慷慨地接受了斯洛伐尼亚人的停战协议和战争赔款。萨尔茨地区的人民认为,帝国应该狠狠地揍他们一顿,直捣黄龙打到斯洛伐尼亚人的帝都去。噢不,最好的,是灭掉那帮以背信弃义为荣的杂碎。 “唉,我家种下的小麦和玉米都快到收割的季节了,这可怎么办好啊!”一个手里还拿着农具的农民愁眉苦脸地望着一旁的两个儿子。根据帝国的征集令,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必须入伍参军。 “老布朗啊,我们家也是这样。不过为了帝国的荣光,我们小家的事算得了什么!走,儿子,报名去!”一名退伍的老兵大义凛然道。 老布朗听完后,沉默了片刻也点头赞成。因为有一首传颂几百年的民谣——有国才有家。 “该死的,这群混蛋又来这一招!阿泰,我梅恩的儿子,在战场上的时候替你老子我狠狠地修理一顿那些该死的杂碎!”一个皮肤拗黑,声音洪亮的铁匠对自己的儿子喊道。 “放心,父亲,不用您说我也会好好修理他们。我绝对不会辱没父亲您的荣誉!”阿泰挺胸昂首应道。 “嗯!不愧是我梅恩的好儿子。当年你老子我在圣盔谷效命于安吉菲尔百夫长的时候,我可是亲手…………”老铁匠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让他热血沸腾的年代。是啊,斯洛伐尼亚人都是群胆小的懦夫,这一次也不会例外,帝国的勇士必定会像以往一样把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阿拉冈帝国的公民,崇尚正义和武力,民风剽悍,他们鄙夷不屑于一切的阴谋诡计。因此,当侯爵大人把原因说明后,广场上的人民群情汹涌,大有全家老小一起上,把斯洛伐尼亚人赶尽杀绝的味道在里面。安东尼侯爵和身旁的杰克大人相视苦笑,因为虽然士气高涨,但这场战争来的不是个时候啊。 春天撒下去的种子,现在已经是夏季了,转眼就要到收获的秋季。当这些青壮年被征集入伍后,大部分的土地和牧群就会因为人力不够而荒废,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开心的事情。要知道,路易三世陛下的征集令,可是整个阿奎坦尼亚行省,保罗公爵大人领地内健康的青壮年全部要入伍参军。虽说阿奎坦尼亚行省是帝国的主要粮仓之一,但如此大规模的征集令让侯爵和杰克二人可以预见到,即便帝国赢了这场战争,或许对于获得战争赔款的帝国来说不伤分毫,但对阿奎坦尼亚地区的人民来说,战争结束后几年的生活都会变得艰辛。 “听见了吗吉布森?路易三世陛下亲自下达的征集令,哈哈,这可是一个好机会!”老吉布森激动地无以伦比。自己年轻的时候,因为身体的原因而无法从军获取功勋进而加官晋爵,从而导致自己在一个破落小酒馆里当一名灰头灰脸的火头。现在,嘿嘿,机会来了,可以改变自己下半辈子以及子孙后代的绝好机会终于降临了。老吉布森觉得无论如何都要死死地抓牢这个转眼即逝的好机会。 帝国武风盛行,以功勋定奖励,其中功勋杰出者甚至可以获得陛下授下的爵位。或许这也是阿拉冈帝国强大的原因之一吧。 “可是父亲,我…………”小吉布森的眼眸里明显露出极度的害怕和不情愿。小吉布森对行军打仗没有丝毫的兴趣,他最大的愿望是成为一名出色的厨师。 “混账东西。” “啪。” 懦弱的儿子让已经疯狂的老吉布森恼怒不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想都不想就一巴掌狠狠地抽在儿子的脸上。 理所当然的,小吉布森原本红彤彤的小脸蛋上,一下子就多出了一个巴掌状的红印,如此的刺目。挨过这么一记后,小吉布森选择了沉默,没敢再吱声。他老子也自认为拳头之下出真理,果然是要自己动一下手,儿子才会服服帖帖的顺从自己的意愿去做。 厨师扭过头来轻蔑地瞥了一眼后面躺在地上的“烂泥”,心中村道:“这个狗东西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把他送走,这样我以后就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了。喔,对了,正好可以以此向哈基姆那混蛋要求招几个小工进来。嘿嘿,或许我可以从中…………”老吉布森心中快速地拨算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嘴角也不经意地露出一丝奸笑。 就这样,在老吉布森高呼“阿拉冈帝国万岁,揍垮斯洛伐尼亚人”的口号下,报名处的士官很感动地记下了小吉布森和小阿伦两人的名字。末了,那士官在听完老吉布森编造出来关于自己一家子的凄惨故事后,竟然意外大发善心地送了两枚小银币给老人作为救济资金。 按照帝国的法律以及阿奎坦尼亚行省的惯例,每一户被征集入伍的新兵家属都可以获得帝国一个金币的赏金。理所当然的,作为小吉布森以及小阿伦的监护人,老吉布森和萨尔茨城地区所有热爱帝国,拥护路易三世陛下,维护帝国尊严和荣耀的军属一样欢天喜地的从征兵处的士官长手里,双手恭敬而满含激动地接过了两枚闪烁的金币。 第4章 新旅程 当一轮旭日从粗壮树梢上跃起的时候,时间距离上次广场集会当天已经过去了三天。 今天是新勇士们离开这个出生地,走上人生新旅程的重要一天。因此,萨尔茨地区的居民们早早就从四面八方涌向了城门口附近聚集。此刻,无论是城门内还是城门外都聚集起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或是从城内赶来,又或是从萨尔茨城附近的村庄赶来,上至萨尔茨城的实权阶层如安东尼伯爵等贵族分子,下至平民都不约而同地手里高举着鲜花、烈酒和食物。 是的,阿拉冈帝国的人民对于这些即将走上征程的勇士是丝毫不会吝啬他们的热情。嗨,要知道,这些可都是群可爱的孩子。他们的信仰,他们的守护神,他们每天醒来向那个伟大存在祈祷的名字可是战争之神,伙计! 一序列的慷慨陈词,激动人心的欢送仪式过后,在伯爵大人关怀备至的叮嘱下,萨尔茨淳朴的帝国公民欢呼声下,数以千计的目光注视下,当然,还有萨尔茨城数十名牧师的祝福和祈祷下,大队长杰克可以说是在万众瞩目之下,率领着从萨尔茨城召集到的新兵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骑在健壮膘肥的高头大马上,杰克发自内心深处的朝左右两名骑士感触道:“嗨伙计,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们阿拉冈帝国的人民,哈哈!赞美伟大的战争之主,愿勇气和忠诚的光辉永远照耀在您的信徒身上!” “大人您说得没错!只要战事一起,简直不需要皇帝颁下的征集令,我们帝国的人民也会纷纷自愿参加军队的。”杰克的副官点头赞同道。 “哈哈,要不然我们阿拉冈帝国的军队怎么可能是大陆上最强大的呢!我们的人民比起其他国家的人可是中用得多了。”杰克右侧一名身材魁梧的骑士得意地轻拍了几下马臀,高声附和道。 “哈哈——”三人身后的数十名骑兵也纷纷大笑起来,惹得那些新兵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在新兵队伍之中,两个小身影或坐或躺在一架破烂的骡车上面。不错,正是几天不见的阿伦和小吉布森两人。与二人一同挤在这破烂得随时都有可能坏掉骡车上的,还有老吉布森为他们准备的一些干粮,饮用淡水以及几套换洗的衣物。 自从手上有了一笔不菲的募金,老吉布森就格外大方地给自家小子和收养的阿伦准备了充足的食物淡水和几件新买的衣裳。当然,这一切并不是吉布森老爹的性格突然来了个大转变,而是老爹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得出他吉布森是个拥军爱国的人,而且两个小鬼到了军队里去也不至于因为太过寒酸而给自己落下一个刻薄无情的名声。 随着队伍的不断前进,气温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升高,空气中的水分在不断释放自己灼热能量的日头烘烤下被蒸发得所剩无几。 “咕——”队伍里面已经有不少人都开始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 “该死的,这鬼天气实在是太糟糕了,为什么要挑选这样的天气赶路啊!”一名新兵挥手抹了几把逗留在脸颊上的汗滴后,小声咒骂着下达这个鬼命令的人,杰克。 有这种想法的人从比例上来说绝不算多,但从数量上来说也不算少,约有一二百人的样子。这些人基本都是萨尔茨城的贵族子弟,还有少数一些平民身份的富家子弟。剩下这一大部分人约占了新兵总人数的五分之四,约莫有七八百人的样子。 阿伦他们出身贫贱,自小就过着日晒雨淋,搬上抬下的苦日子。因此,第一天的行程对于他们来说算不了什么。反而,在他们看来,这一次从军简直就是他们从来都奢望的日子——杀敌立功,领赏授勋,将来说不定哪天还可以扬名立万呢!更何况,今天还是好多贫民的第一次初体验。 第一次可以坐上骡车,虽然很破旧,骡子也很老;第一次穿新衣服,赞美伟大的诸神,我发誓这绝对不是用许多大小不一的布花缝纫起来的;第一次和这些传言中强大神武的骑士一起在一个队列,以后还要一起战斗呢!第一次吃上满满一桌子丰盛的菜肴美味。噢,我敢说绝大部分贫民都在临行前的晚上吃到了家人特地为自己准备的美味…… 沿途上不断出现在前方地平线上,继而掠过自己身旁,最后消失在脑后的一道道风格迥异的风景线。无论是茂密翠绿的树林,还是高耸的山峦宽广的湖泊,甚至是偶尔经过的戈壁等等这些,都足以让这班自小就从未离开过萨尔茨城二十里范围的菜鸟啧啧称奇,目不暇接。大自然的一切落在他们的眼里,都成了诸神的恩赐。 随后的几天里,依照杰克下达的命令:队伍每天都是在天空刚一泛出鱼肚白就开拨前进,继而顶着仿佛要把人烤焦的烈日行进至日落。新兵们第一天的新奇和激动渐渐变为痛苦和折磨。即便是对于那些过惯了苦日子的平民来说亦是如此,更遑论那些生娇肉贵的贵族子弟了。 小吉布森在这几天里也是频频叫苦,只不过他只敢跟阿伦小声吐着苦水,从不敢大声说过半句对此不满的话语。因为,就在前天有一个贵族公然指责杰克大人关于行军上的错误,并要求杰克让他们这些贵背景的新兵可以有足够的歇息时间后,小吉布森就惊骇地看见几名一脸凶相,和屠夫没什么两样的士兵把那个贵族连同其他几名一起煽动闹事的新兵给打了个鼻青脸肿。从那天起,队伍里没有人再敢公开对杰克的决定表示反对了。尽管,反对和咒骂杰克的声音更多了,但起码队伍在表面上是安静了,而且行军的速度似乎也比之前快了不少。小吉布森不认为自己一个小平民会比那些贵族更有话语权。 所有的新兵里面,只有两个人自始至终没有吭过一句埋怨诅咒或是丧气之类的话语,那就是小阿伦和一个叫阿泰的家伙。 在那些骑士和剑士看来,这只是杰克大人对这些娘儿们似的菜鸟一种磨练。那是对新人在体力耐力以及意志上最好的一种磨练方法。只有如此,他们才能尽快适应即将迎接他们的军旅生活。想想当年,自己初入伍的时候不也是和这帮菜鸟一个德行么? 因此,老兵们觉得自己有义务教训一下这帮娘们:“该死的,娘儿都比你们萨尔茨人有劲得多。” “嘿嘿,也许他们萨尔茨的男人根本就和窑子里的女人一样,是没有老二的,哈哈!” “哈哈——” “婊子养的混蛋,你们才没老二!” “弟兄们,加吧劲,不能输给这些混蛋……” 就这样,在老兵们的讥讽当中,队伍飞快前进着。日复一日,沿途的不断刷新的景色逐渐被黄色的酷热所代替。新兵们被这该死的鬼灾难折磨得几乎都忘记自己究竟在这可恶的荒漠上度过了多少天了。他们只希望让这见鬼的行程快一点结束。 好不容易,当一小撮树林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时,沉闷已久的队伍渐渐发出一些激动的声音,很快就成为巨大的欢呼声。的确,即便是对于经常行军的杰克他们来说,这段时间连续不断的赶路也感觉到疲惫了。很快,杰克下令队伍将在前面那小撮树林边上休息一天,明儿再继续赶路。队伍上空再次响起一片欢呼声,新兵们大赞杰克大人的决定是英明的,并且指这片树林的出现肯定是神明的意思。 当阿伦他们赶到树林边上的时候,才发现这片林子只是由数百棵稀稀落落分布的耐旱乔木和多浆植物组成的。但即便如此,相对于黄沙一片的荒漠戈壁,出现的绿洲对于众人来说已是甚为难得的美景。不止如此,树林的中心居然还有一个不小的淡水湖泊,约有半亩之大,足可满足队伍淡水补给的问题。 与大部分人不同,小阿伦似乎在安顿好后并没有着急着闭目歇息,放松身体。因为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可以适应这种强度的行军。自从那次暴风雨中遭遇魔鬼醒来后,阿伦就诧异地发现自己的身体虽然还是那么瘦弱,但内在蕴含的力量和耐力似乎加强了不少。此刻,身体虽然疲惫,但是精神却没有像其他人那般不堪。起码,他自己还没有那种非睡不可的困意,因为他心里现在实在是太过兴奋了。 离开了萨尔茨城,才清醒发觉外面的世界是如此之大。值得庆贺的是,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听到老吉布森那把恐怖得令人讨厌的嗓音了。难道,这些还不值得自己为之激动么? 在炎炎烈焰烘烤下,闪烁着金币色彩的细沙已经变得滚烫起来,触手生疼。戈壁黄沙上不时窜出一些奇形怪状的小动物,快速地打量了一下蜗在树林内的陌生来客后又闪电般钻进滚烫的黄沙之中。万里无云的碧空中盘旋着的鹰鹫,阴冷无情的双眸俯视着广袤的大漠,强壮有力的利爪在烈日下不时闪烁着令人畏惧的寒光,仿佛随时都会俯冲向出现在它那广阔视界下的猎物。树林内难得掠起一阵微风,经过湖面带起一些水汽吹过林内驻扎的人群。 噢—— 因为微风中带有凉爽水汽的缘故,林子里不约而同地响起了连串舒服得无法形容的呻吟声。 忽然,阿伦无意中发现树林上空盘旋的那个大黑点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后,朝讴歌平原的东南方快速掠去。 “也许那头秃鹫发现了猎物!唉,又少了一样富有活力的东西……”小阿伦斜倚在一株不算粗大的乔木根部上,右手从大腿右侧的荒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然后用力朝前方湖面上甩了出去。 “哒——哒——哒——嘭” 石块在平静的湖面上飞快地跳跃出三段不小的距离后,最终因为力道的减弱而不甘心地沉入水下。 两天后的黄昏,阿伦和小吉布森他们已经远离了萨尔茨地区,正式踏上了一个他们从未曾体验过的征途。 现在,队伍前进的方向是杰克所在军团驻扎的地区出发。那是一个名不见经不转,当地人称之为“俄塞比亚”的地方。与此同时,和杰克带领的这支新兵队伍一模一样的队伍也出现在阿奎坦尼亚行省各地。 帝国重要的粮仓——阿奎坦尼亚行省与斯洛伐尼亚帝国的疆土接壤。自一个月前被那些卑鄙无耻的混蛋发动突然袭击而丢失掉一座重要军事要塞后,保罗-克莱斯公爵唯恐在帝国援军到达之前自己的领地就被斯洛伐尼亚人占领的情况下,他除了派出自己堪称强大而豪华的私军前往那座失守的要塞后方五十公里处驻扎以外,还动用了自己可以动用的一切力量赶制军械,以待武装起那些被征集起来的新兵。 人丁昌盛的阿奎坦尼亚行省,在路易三世的征集令以及公爵大人在战事刚起时一天内连续下达了十三道军令下,当阿伦他们到达驻地时已经征集起了三十多万名新兵,而且各地征集起来的新兵队伍还陆陆续续到达。最后究竟征集起多庞大的新军团,恐怕只有公爵大人才知道。 阿奎坦尼亚行省的中心,粮仓的主城——橡树城堡内。 “大人,有了这几十万征集到的士兵,再加上大人您精锐的‘橡树军团’,哈哈!要对付起那些战斗力孱弱得像个娘们的斯洛伐尼亚人,简直太轻松了!”公爵大人桌子跟前一个军官乐观道。 他的话语立刻就得到了另外几名高级军官的附和。的确,按照以往的经验,那些卑鄙的杂种们肯定是在几次交锋失利后,一定会再次提出停战的要求,接着,嘿嘿,就是数之不尽的战争赔款。 “哈哈,这些信奉邪恶力量的堕落之民,他们的金币肯定是多到连自己都不清楚有多少了!”另外一个军官得意道。 “啊哈!我说隆多大人,你真是太幽默了!” “哈哈——” 红木制成的大圆桌前,这群公爵大人的部下们没有丝毫战前紧张的情绪,他们高声畅谈着自己的想法。红木圆桌的这一头,公爵大人斜躺在那张舒服的长背椅子上默不作声,眉头紧锁,似乎正有些什么烦心的事情困扰着他。 许久,当那些军官察觉到室内的气氛异常后,才猛然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亲爱的库科奇*师,对于目前的状况,您有什么看法吗?”一直没有出声的公爵忽然转向一个老人,以一种平等协商的口吻询问道。 “保罗,我亲爱的朋友,也许我们现在最大的难题不是怎么去击败那些入侵者,而是在于去什么地方找到足够的盔甲和武器来武装我们的士兵。”被公爵称呼为库科奇的老人睁开了那双眼皮厚重地搭在眸子上的眼睛,缓缓说道。 老人身着红布镶边的灰色长袍,灰白色浓密的头发和胡须几乎遮掩住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蓝色眼眸。浓密的灰白胡须里偶尔会传出一声喷嚏的声音,并夸张的吐出一串淡淡的烟圈。 旁边刚才还在心情激动地畅谈自己会如何如何击垮入侵者的军官们,在库科奇法师话毕后,霎时沉默了起来。的确,即便是粮帛的主要产出地,以阿奎坦尼亚行省的财力去装备可能不止三十万的新军团,这显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更要命的是,占据了铁血战堡的斯洛伐尼亚人随时都有可能以战堡为倚仗,然后四下出击掠夺和烧毁行省的资源。即便是财力上可满足战争的需求,短时间内也肯定是无法赶制出数量如此惊人的装备。战场上,没有装备的士兵就像是一块沾满了奶酪的移动面包摆在用餐者挥舞的刀叉下,只要轻轻一戳就会被戳破。 对阿拉冈帝国的公民来说,在占据优势力量的情况下还出现极大的伤亡率,这是无能的表现。军团的指挥者最普遍的下场那便是自杀。在阿拉冈人民以及帝国核心阶级看来,这是弥补自己无能造成的过失唯一的方法。只有如此,死后的灵魂才会得到战争之主的召唤,来世才有机会继续服侍神明。因此,每一次战争的结果,都与他们这些高级军官息息相关。 公爵焦虑地将询问的目光探向了自己的亲信布鲁斯伯爵。感觉到主子那道可以杀人的目光,伯爵没有勇敢地迎上去,他选择了躬身垂头。 对行省财政状况最清楚的伯爵都是如此一副毫无信心的表现,公爵大人急躁的心情变得有些不安。公爵刚因征集到的庞大兵力而建立起的自信心一下子就不见了一半,因此他看上去显得有点憔悴。 脑子一片混乱,完全集中不起思想的公爵坐在斜倚上想了老半天都没想到一个可以有效解决这一切的办法,终于倏地站了起来指着前面那些军官大声教训道:“你们几个刚才不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吗?来,立即——马上——现——咳咳,现在就给我说说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计划。” 公爵烦躁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而那些军官在公爵大人的盛怒下更加惶恐,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平日里在平民面前一副高贵得不可一世的脑袋。 保罗快速地来回走动着,他双手狠狠地拽紧着一本羊皮卷并大声地发泄着他的愤怒:“该死的,我们的几个邻居怎么到现在还没看见半个影子?那群该死的混蛋,难道他们不知道如果我的领地被那些卑鄙邪恶的混蛋占领了,他们就会有好日子过了吗?” 库科奇还是一如既往地闭着厚重的眼皮,而那些高级军官和掌管行省行政的内务官则是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任由他们的公爵大人不停发泄着怒火。 第5章 恶少 在公爵大人冲着手下那班军官挥舞拳头并咆哮的同时,百里之外的俄塞比亚,阿伦他们正在在士官的指挥下驻扎进来,对于橡树城堡内正在发生的事情茫然不知。 俄塞比亚位于萨尔茨城与讴歌平原的交界处,扼守着斯洛伐尼亚人从平原进入阿奎坦尼亚行省的一条主要干道。此处地势宽阔平坦,除了主干道右侧有一片还算广阔的森林外,其他地方几乎是一马平川的开阔之地。 俄塞比亚除了频繁往来于两国之间的商旅知晓外,两国大部分的人民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名。但是,在战争打响后以及铁血战堡沦陷的消息传开后,俄塞比亚这四个字仿佛是被一夜狂风刮遍了两国大部分地区。两国几乎一半以上的公民都知道俄塞比亚这个名字。 这里可以说是帝国通往南方的主要陆路之一。和平期间这里客商流量颇大,因此保罗公爵在这里针对往返于阿拉冈和斯洛伐尼亚两国之间的商旅设置了征收关税的关卡。但现在扼守南方重要通道的铁血战堡已于一个月前沦陷。所以,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公爵大人在俄塞比亚这个没有太多防守优势的关卡上驻扎了重兵把守。 保罗-克莱斯公爵是位胸无多少墨却又自视甚高的人。物以类聚,在他手底下做事之人除了财务官,礼仪官和警备长这些以前跟随侍奉过自己老子,也就是上一任阿奎坦尼亚行省领主的老班底外,其他大部分被他提拔起来的官员都是阿谀奉承,眼高手低之辈。 所以,我们的公爵大人认为,俄塞比亚前面是爬满了斯洛伐尼亚人人的铁血战堡,而身后则是一马平川的农田、牧场以及湖泊矿山。若是驻扎在俄塞比亚的守军不能够阻挡斯洛伐尼亚人的脚步,那么自己的财富可就要双手拱上给那些卑鄙的混蛋了。 与其他领主一样,保罗将领土内的一切都看作是自己的。除了每年按例上缴的赋税和打理各方关系所需财物外,他绝对不允许南方那些混蛋把脏兮兮的臭手伸到自己的钱袋子里面去。 是的,这对保罗来说简直是糟糕透顶的事情,甚至比当初听到父亲大人去世的噩耗还要来得糟糕。该死的,他怎么能够容忍这种不幸的事情发生呢?有鉴于此,公爵大人在那些高呼大人英明神武口号的军官呐喊声中,没有把库科奇和几个老臣子的提醒,固执地下令把自己手上的精锐私军“橡树军团”近一半的兵力驻扎在俄塞比亚的那个大道关卡上,以便于他们能够更好的训练那些刚刚征召起来的菜鸟。 现在,行省各地的铁匠铺,工坊以及商会等力量,不论实力如何规模大小都被公爵一股脑地调动起来。一批批的军械和战略物资被大小商会的马队不断运往俄塞比亚。 保罗公爵在那天愤怒咆哮之后,经过几天的精心算计以及目前状况逐渐明朗之下,他那吊在心坎上的心肝也逐渐回到原位。根据前线快马传回的情报他清楚地知道,这次斯洛伐尼亚人临时征兵十万,此外还有五万正规军主力。对于斯洛伐尼亚人的战斗力,公爵大人还是有把握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可以完全粉碎的,起码也可以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 别忘了,保罗死去的父亲可是被路易三世称为“南方之钥”并同时拥有黄金领域力量的元帅。保罗虽然到现在都还没亲自率兵与斯洛伐尼亚人交锋过,但公爵自小就耳濡目染的知道那些斯洛伐尼亚人都是软脚虾。他们除了爆发力强一点以及会使用一些被他们鄙夷的黑魔法外,根本就没有其他可以战胜自己军团的伎俩。 在保罗公爵心情转好的第二天。帝国的来客,皇帝陛下的使者给刚恢复自信的公爵送来了一个堪比“春哥光环”的好消息——皇帝派出隶属银狐军团的第一第二第三大队合计一万八千人的精锐部队前来救援。此外,使者还说了,陛下已经派出三路使者前往阿奎坦尼亚周边的三个行省,命令那里的领主火速调兵支援保罗公爵,不容有失。 “啊哈,赞美伟大的战神,仁慈而英明的陛下!”在得到这两个好消息后,公爵大人简直是信心爆棚,他几乎现在就敢夸下海口要把那群侵犯自己领地的混蛋一个个的用粗绳绑吊在高大的石柱子上,在暴晒半个月后起火焚烧掉。 “嗯,这样他们罪恶的灵魂也许会脱离那些邪恶的魔神,回归伟大的战神怀抱。”公爵的右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络腮红胡子暗忖着。 使者带来的好消息以及公爵大人高涨的战意,很快就把身边的官员给感染了。甚至连一直愁眉苦脸的财务官老头也都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激动情绪。 他高调地向公爵大人进言:“大人,我们行省人口众多,就是不断征召起来的新兵也能把那些斯洛伐尼亚人淹没啊!还有,我和其他官员经过反复的计算和考核,我们的财务状况值得我们脱帽欢呼,大人。” “哦,我们的财政足以支持这场战争吗?我亲爱的恩格斯阁下。”保罗公爵闻言惊喜道。 一旁的监察官也接上他的话,叫嚣道:“没错,尊敬的领主阁下,情况确实是这样。我们行省可是生活着六百多万公民,嘿嘿,我实在想不出我们需要害怕那些混蛋的原因。” 会议室内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十分之愉悦和兴奋。愉悦是因为许多问题似乎都已经在这连串的好消息面前迎刃而解了;而即将到来的功勋是如此的唾手可得,你让他们如何不兴奋呢? 在公爵提出“战略上蔑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的核心作战思想后,一切战前准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然,对新兵的训练也紧锣密鼓地抓紧进行着。虽说数量上已经比入侵的敌人要多,但能提高战斗力就多一分把握。再说,每一个人可都是保罗公爵宝贵的私人财产,这可不能轻易浪费掉。如果他知道哪个该死的混蛋敢肆意浪费他的财产,他绝对会把那人撕开两半。 杰克的军营驻扎在俄塞比亚的西面。营地的规模本来驻扎了五千人已经显得有点拥挤了。这次他奉令从各地征召新兵一下子就多出了二万多人。急切之间,小小的营地如何能容纳下将近三万人的部队驻扎?不过,杰克的烦恼很快就消息了。在他朝军团上层反馈这个棘手问题后的第四天就得到了公爵大人的积极回应——七千顶军用帐篷。加上伐木造屋不断有生力军加入,工作效率也得到了持续的提高。木屋与帐篷组构成的驻地没几天就出现在森林边上绵延开去。阿伦他们这些菜鸟新兵也算是有了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 如果说炽热的风之乐章拉开了俄塞比亚舞台的帷幕,那么月亮星辰及随风吹来的嘘嘘虫叫,则是上演弹奏着这个战云密布地区难得的夏夜舞曲。 相对于俄塞比亚大部分地区稀少零落的村庄来说,关卡周围驻扎的营地则是喧闹吵杂的。或者说,夜晚才是某些人生活的开始。自从杰克的营地勉强安顿好新兵后,就一直都是这么的热闹。超出编制负荷扩建的第二大队,管理上的力度和人手严重不足,许多入伍的贵族子弟在经过长途跋涉以及伐木这些没经历过的痛苦灾难后很快就暴露出原始的本性来。 他们围着大型的篝火跳舞,喝着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美酒,大口啃嚼着焦香四溢的野味,伴随着此起彼落的划拳声,盛满美酒的容器碰撞声以及不时响起的谩骂声。他们每天晚上都喝得扭作一团继而倒下呼呼大睡,偶尔还无意识地嘀咕着什么。那些没有还没完全喝得失去理智的则相互围拢在一起吆喝着扭动自己的身体,嘴里不时迸出几句污言秽语。 不少贵族在酒精刺激作用下呼朋引伴,甚至还招呼那些平民身份的新兵加入自己的狂欢队列里来。很自然的,人总是会被**诱惑着。这些人里面绝大部分都是削尖的脑袋想和那些贵族拉上多少关系,好为自己以后的前程打算。无论他是富家子弟还是贫民,又或者是一些家道中落的破落贵族,无一不是这种想法。 彼此情投意合,于是狂欢的队伍愈来愈大,最后几乎整个营地的士兵都加入进来,就连不少老兵也受到这种刺激氛围的感染而加入。 杰克在起初几天还对这起影响恶劣事件里的几个带头贵族进行了严厉的处置。但狂欢的势头并没有得到有效的控制,反而连相邻的一个驻地的少数士兵也加入进来。无奈,杰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这些菜鸟只要不给自己添麻烦就可以了。 “嗨,阿伦。你还没睡吗?”小吉布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帐外钻了进来。 躺在干燥的草垛上翻来覆去的阿伦瞥了眼小吉布森后,好声没好气地回了句:“难道你没听到外面那些贵族老爷们正在狂欢么?” “哈哈,我亲爱的兄弟,既然这样要不我们也去跟他们一起耍?”小吉布森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带着一丁点向往的目光朝阿伦询问道。 “不,我才不去那里呢。我可不想像个小丑似的被他们围起来戏耍!”阿伦斩钉截铁地否决了他的提议。 “噢伙计,虽然我不赞同你的观点,但我绝对尊重你的意思。那好吧,我们接下来应该干点什么呢?喔神啊,我可不愿意再继续呆在这个该死的帐篷里,一整晚地听着他们喝着美酒,还有大口啃着美味的声音,我简直快要疯掉了!”小吉布森一脸痛苦地大力抓着自己的头发。 “轻松点,我的兄弟。或许我们两人可以往森林里面探险一番。嘿嘿,也许会有什么惊奇的发现。”小阿伦坐了起来,拍打了一下小吉布森的肩膀安慰道。 “嗯,也许你说的没错。啊哈,谁也说不准我们会在漆黑的森林里找到一小袋金子。这样,我就可以在战后回到萨尔茨城开个酒馆什么的。嗯,我的厨艺还不够好,也许以后我得好好地找一个有名的厨子拜师。我父亲的厨艺实在是糟糕透了!”小吉布森对阿伦这个提议表示赞同。 “哈哈,你的厨艺就和你的人一样!”小阿伦站了起来,打趣道。 “别转弯子,阿伦。你刚才是什么意思?”小吉布森也跟着站了起来,跟着阿伦朝帐外走去并追问道。 “你煮的东西又丑又臭,嘿嘿!”阿伦打趣地往帐外冲了出去。 “该死的,你个混小子,给我站住。我非好好修理你不可!”听罢,小吉布森生气地挥舞着肉肉的拳头追了上去。 “嘭——” 冲在最前面的阿伦撞上了一件结实的物体。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撞到了一堵墙上面,自己此刻正倒霉地被反震力震倒在地,头脑还有点晕眩。 “阿伦,你怎么了?”后面的胖墩墩的小吉布森几个趔趄跑了上来,扶起了阿伦关心地问道。 “该死的,帐外什么时候起了一堵墙?”小阿伦晃了几下还有点晕眩的小脑袋,大声骂道。 “墙?不会吧,我刚进来时没看见啊!”小胖摇了摇头,很肯定地否定了阿伦的怀疑。 “那怎么——” “该死的,是哪个没长眼睛的冒失鬼撞上本少爷了。”阿伦的话口还没完,一个愤怒的声音就从帐外传了进来。随即,是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把拂开帐篷的布帘闯了进来。紧接着,又有一个身影,不,是两个,不,三个四个………… 在阿伦和胖子小吉布森惊恐诧异的目光里,数十条身影挤满了他们这个大帐篷。 “原来是你们这两个该死的冒失鬼,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你不可!”说罢,那人招呼身后几个伙伴一同把阿伦和小吉布森丢出了帐外并冲了上去。 被摔了个狗吃屎的阿伦也在摔倒在地的第一时间里转过了脑袋,抬头望去把来人看了个清楚。带头的那个,也就是被自己撞到的少年自己认识,是萨尔茨城里有名的恶少约翰-华莱士。老子是安东尼侯爵的远房表弟。至于其他人,阿伦只认出其中两个是小贵族。 胖墩小吉布森被摔得正呲牙咧嘴,趴在地上一时半会还起不来。 “嗨伙计们,让我们来看看这两条臭虫是谁!哈哈。”众人围住了阿伦二人后,约翰用力地揉了几下自己此刻还隐隐发痛的胸口,不怀好意地招呼着。 “约翰,随便修理他们一顿就是了,我们还要赶着去参加狂欢呢。”一名约莫二十四五的青年不满道。 “没错约翰,查理说得对。我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微不足道的臭虫上面。”另外一名约莫十七八岁光景的少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一副优雅的样子。 “放心好了,绝不会耽误时间。我很快就会把他们收拾完!”约翰回应道。随后他走到阿伦和小吉布森跟前仔细打量了起来。在约翰旁边,还有四五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与约翰他们不同的是,这几个少年的脸上满是恭敬和阿谀之色,当然还有几道凶狠的目光。 “约翰少爷,我认出他们了。是城南一家小酒馆的两个小工。”其中一个少年神色突然一喜,快步上前指着地上二人说道。 “该死的,你们这两条臭虫扫了本少爷去参加狂欢的兴。我看你们是皮痒了,呸!”一口浓痰从约翰的口中吐到了小吉布森那棕红色头发上。 “你怎么可以这样侮辱我和我的兄弟!”阿伦第一次面对平日里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的贵族老爷发出了强硬的回应。至于一旁的小吉布森,在那口浓痰落在自己头发上后就更加害怕了,他知道自己这次被人修理一顿是免不了的了。 被同龄人这样侮辱,即便对方是贵族也不能让阿伦的怒火熄灭。自从那次暴风雨的遭遇后,阿伦还没察觉到自己思想已经发生了一丝不经意的改变。除了身体的力量与耐力较之前好上一点点外,其他方面他一无所觉。 “哇!”约翰被阿伦的反应惹得怪叫了一声,朝左右带着愠色笑道:“啊哈,这该死的贱民居然,居然——我叫你个婊子养的垃圾在本少爷面前嚣张!” 当那几名少年被约翰的怪叫惹得刚想发笑时,约翰突然转过身来一巴掌抽在阿伦那皮包骨头的脸上。 啪—— 阿伦毫无闪躲的机会,很自然的就被约翰打到在地。小吉布森看见阿伦被揍,虽然不敢对这些贵族动粗反抗什么的,但他很义气地象上回那样扑到了小阿伦的瘦弱身躯上。他希望皮粗肉厚的自己可以为好兄弟那单薄的身体挨上几拳。 “约翰少爷,这些贫贱的臭虫根本不值得你亲自动手,让我来代您教训他们就可以了。”那名认出阿伦二人身份的少年上前奉承道。 “没错。修理这些垃圾哪里需要约翰少爷您亲自动手。呆会狂欢晚会上高贵的小姐们,还需要少爷您充足的体力去关心呢!啊哈哈——”另一青年也摩拳擦掌走上前奉承道。 “哈哈——”众人轰然大笑。 “好,那就交给你们了。该死的,我的衣领都歪了,都是这些可恶的贱民害的。”约翰忽然发现自己的衣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到一边去,于是大骂道。 “别急,我的朋友。阿里,我的仆人,去取一件新衣裳来给约翰少爷换下。”那个叫查理的青年朝身后一个奴仆打扮的中年人喊道。 “是,查理少爷。”仆人应声离去。 “谢谢,查理。我亲爱的朋友。”约翰展现出于刚才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优雅地上前拥抱了一下查理。但这些落在阿伦和小吉布森眼里,简直就是虚伪到极致的贵族礼仪。 在约翰那几个贵族子弟站在一旁互相夸赏的时候,这边几个富家子弟开始对地上那两个倒霉鬼展开了代号为“拍马屁”的军事行动。 拳脚相加之下,两个男孩已经记不清到底是四个人还是五个人围着自己两人狂殴了。他们只知道如同暴雨般的拳脚不断落在自己的身上,头上,脚上。反正,只要是暴露在对方眼皮下的都会遭到对方猛烈的攻击。 “好,揍得好。该死的,给我狠狠教训教训他们。让这些臭虫以后带眼走路。”约翰一边与那几名贵族青少年聊天,一边不时朝这边打气加油。 听到主子的话,几个攻击者更加肆无忌惮,仿佛磕了药似的更加卖力地殴打那两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可怜鬼。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倏然,一阵暴喝彷如平地惊雷般炸在众人身边。 包括被打得挂彩连连的两人在内,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第6章 见义勇为的阿泰 打断*实施的是一名十五六岁光景左右的高大少年。 “啊哈,我还以为是从哪里又钻出一条不知死活的臭虫出来,原来是那个黑炭头的儿子。”实施殴打行为中的一个青年转过头来打量一番来人后,带着讥讽打趣道。 “哟,又是一个连毛都还没长齐的可怜虫。天啊,难道我们公爵大人征召不到像约翰少爷他们这样的勇士了么?”旁边的人也住下手来面对来人冷嘲热讽着,但眸子里带着献媚之色的目光却是投向几米外的那群贵族少爷们。 一些路过附近的士兵也被这里的打骂声吸引过来看热闹。查理,约翰以及另外几名新兵闻言哄笑起来。那少年不是别个,正是在广场上被一名退伍老兵亲切和蔼地唤作阿泰的少年。 只见他毫不费力地挤开了围观的人群走进来,大声朝那几个暴徒似的新兵大声喝道:“你…你们怎么……可以…以欺负战友呢?难…那道你们就……” “哈哈,你们听到了没有,这冒失鬼原来是个卡诺奇,噢,这实在是太有趣了。我亲爱的朋友查理,也许我们要认真地教一下他改如何说话。你说呢?”阿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约翰给打断了。卡诺奇是萨尔茨地区一种特有的鸟类,结巴的鸣叫是这种鸟与其他鸟类的最大区别。 对于这些平民,尤其是最底层的贫民或是奴隶,约翰和查理这些小贵族们都有一种天生的厌恶感和优越感。在他们的认知里,当贵族说话或是做某件事情前,平民是不应该打断或者是对他们的决定提出怀疑的。显然,就连那名一直在期待这段小插曲尽快结束好赶去参加狂欢宴会的青年查理,也开始对这些平日里自己连看上一眼都觉得恶心反胃的贱民感到十分的不悦。因为,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在浪费自己的宝贵时间。神啊,这简直就是一场阴谋!一场谋杀他查理少爷欢乐时光的阴谋,该死的,简直就是罪无可恕。 查理面露愠色,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朝约翰说道:“嗯哼,也许你说的没错,约翰。我想我们的确有义务来帮助一下尊敬的杰克大人教训一下这些不懂规矩的小鬼。”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另外一个青年也附和道。 “嗨你们几个都给本少爷过来,那两个小可怜虫就不用管了,反正他们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约翰指着踩在阿伦和胖墩小吉布森身上的五个新兵喊道,随即又把手指指向了十数米外正站在围观人群前的阿泰,一副声色俱厉的样子喝道:“喂,那个卑贱的黑鬼给我过来,少爷我今天要你好——好——看——好看——啊——” 在约翰挑衅声中,阿泰也不多说废话走了过来。随着阿泰从人群中逐渐走近到约翰面前而暴露在篝火火光下时,约翰等人渐渐为自己刚才说出口的那番话感到懊悔,冷汗因不断加快跳动的心脏而渗出。同时,他们也因为自己的害怕而羞恼。 围观的士兵们也在阿泰完全暴露在火光照耀下时响起一连串倒吸空气的丝丝声,随之代替的则是吱吱喳喳的议论声。 “看到了吗?神啊,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强壮的人?”一名士兵大力抓着自己本来已经够凌乱的头发震惊道。 “是啊。恐怕咱们埃伦斯巴伯爵的侍卫长,勇敢的霍里先生都要比他矮上半个拳头。”他跟旁的一名士兵也十分赞同伙伴的说法。他把自己见过的魁梧之士都拿来和眼前这个少年来比较,但似乎没有一个能够比那个男孩高大,还有强壮。 “嗨伙计,我敢以伟大战神的虔诚信徒之名起誓,这个小鬼以后肯定会成为我们帝国最伟大的战士。”有人开始预言了。 早前认出阿泰的那个青年士兵却不大以为然。虽然心里对阿泰颇有惧色,但他却不认为自己这里十来个还对付不了这个铁匠的儿子。 那青年来到约翰等人跟前后,故作轻松的摊手说:“勇敢的约翰少爷,您说得实在是太正确了。我们这里有十几个人,更何况他只是一个该死的小铁匠,所以,我们根本不需要害怕些什么!” “哦?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一起上?”听闻后,约翰和查理等贵族诧异道。同时,查理的眉头一皱,有点不悦地否定道:“这会让我的脸丢光的,该死的。” 约翰等人也是一脸的不愿意,正如查理所说的那样。虽然自己这些人都只是一群新兵*,但好歹也是贵族。以多欺少的事总是会让他们脸上蒙羞,更何况附近还有几十个或坐或站,打算在一边看热闹的臭家伙。 “可是先生们,如果我们不这样,我们的脸恐怕会丢得更大。你们认为呢?”青年眼角的余光瞥到阿泰越走越近,心中渐渐焦急起来。 “这————”查理和约翰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却发现从对方眼神中反馈回来的信息似乎全是不确定的因素,这可急死人了。 “我来了,你们想怎么样?如果你们敢继续无端殴打我的战友,我将会把这里的一切上报给我的长官。”阿泰一脸严肃地看着面前几个比自己矮上两三个头的士兵,有如洪钟的声音从他那有规律地震动的喉结上传出。 作为一个退伍军人,淳朴老实的铁匠儿子。阿泰在老铁匠梅恩年复一年日复一如,孜孜不倦的从军回忆中就确立下了几条做人准则。即:锄强扶弱,不畏权贵。英勇向前,杀敌报国。 在还没参军前,阿泰在萨尔茨城里白天跟着父亲学习锻造术,晚上有空暇时就学习格斗技。平时极少接触到这些横行乡里的太子党,甚至连老铁匠都没有跟他说过这些。当然,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们也没心思找他的茬。 他记得父亲说过:“阿泰,我梅恩的好儿子。等你以后长大了,你一定要做一个正直勇敢的人。如果你能够得到帝国的征召,那么,你就要做一名英勇无惧的勇士吧!” 关于正直和勇敢这两个词,阿泰从视正义和勇敢为荣耀的父亲那里得到太多的诠释。而今晚,当他看见两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被一瓢子士兵围殴时,正直的使命和勇敢的心让他毫不犹豫地就作出了行动——把那两个模样看起来似乎在哪见过的战友从那群兵痞手中解救出来。至于自己是否会因此而得罪这些身份特殊的士兵,对不起,铁匠老爹可没有叮嘱过他需要注意这方面的话。 在倒插在木屋屋檐下的松火和地上筑起的篝火辉映下,高大的阿泰更显高大而深邃。约翰和查理等人在那个越行越近的晃动影子前,渐渐感到自己胸腔的呼吸困难起来。眼前这个少年只看脸蛋的话年龄不会超过十七岁,但若是放眼过去把身体四肢都考虑进去的话,这简直不是一个处于少年龄段的正常人可以达到的身材。嗯,也许是个魔鬼,又或许他的体内流淌着一些肮脏的血液,譬如说兽人。 一块块如同大理石般结实坚硬的古铜肌肉如怒龙般盘虬在高大的骨架之上。轮廓分明的脸孔犹如刀削斧劈一般利落。除了双眸和脸庞透射出明显的肃穆之气外,大部分人在未知他的身份之前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小子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看到这些人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似乎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后,阿泰也不生事,按照自己秉承的正义和道德思维径直地朝阿伦两人走去,打算扶起他们离开这里。 忽然,一股大力从他身后猛然撞来,那感觉就像是被人在自己的屁股上重重地踹了一脚似的。事实上,他的确被人在屁股上狠狠地踹了一脚。随后,如同那个偷袭者意料中的一样,阿泰向前几个趔趄试图稳住剧烈晃动的身形从而不让自己摔倒,但显然没有任何防备的他并没能够在如此仓促之间调集起足够的力量去维持自己身体的平衡。 啪—— 几个趔趄之后,阿泰就在一片哄笑声和尖锐的口哨声中狼狈地摔倒在地。当他用力吐了几口溅射到嘴巴上的湿泥后,准备爬起来教训那个该死的卑鄙混蛋时,他看见了离自己不足半米的地方是那两个男孩裸露在不甘寂寞的空气中早已淤青一片的屁股。 “吼,你们这些卑鄙的家伙和那些斯洛伐尼亚人有什么区别?”阿泰生气地站了起来,猛地转过高大的身躯指着后面那几个被他确定为嫌疑犯的混蛋吼道。 “那么小子,我们来一场公平的决斗吧,让我看看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噢,你该不会只是一个只长横肉不长脑袋的蠢材吧,啊?哈哈——”回应他的是那个认出他来历的青年。 原本,这青年只是想豁出去给这个十六岁少年一个下马威的,也好让一边的几个贵族少爷们能够多看重几分自己。以后在军队里自己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多多仰仗对方的家族关系。既然如此,那么自己只有比其他抱着同样目的的竞争者多出几个“与众不同的闪光点”,自己才能够突围而出。自己的前程才有可能不像自己家中的长辈那样,钱再多也摘不掉平民的身份,低等贱民的帽子。 让他感到激动的是,经过刚才的一击,虽然是不光彩的偷袭,却也让他大概摸清了阿泰的实力。这小鬼的身材虽然看起来十分恐怖,但十六岁就是十六岁,比自己足足小了九岁,力量也不至于高过自己太多。从个头上来说也就比自己高上一个头,对上他自己也不会吃亏,因为自己可是练过的。更何况让他现在信心满满的是旁边还有几个和自己“出生入死”的死党呢,这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年少气盛的阿泰听到对方说出公平决斗这些话来,气不打一出来,不善言语的他二话不说就挥起铜锤似的拳头冲了上去。老铁匠交给他的格斗技虽然只是帝**队里最基础的闪躲、格挡、出击那一套组合技。但自打小就练到现在的阿泰,运用起来比起老兵也不输多少,一样的虎虎生威。若是一定要在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身上挑瑕疵的话,那可能就是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和那种让人感觉到危险的杀气。 伴随着一阵急促尖锐的啸声,阿泰双拳中规中矩地轰出,毫无花俏在里面,这正是帝**队里最普遍也是最基础的格斗技巧“潘斯蓝瑟”,相传起源于建立阿拉冈帝国的开国王朝,凯尔特人王朝第一任皇帝拉里-伯德陛下所创。 正欲再说上几句冠冕堂皇之话为自己呆会提高点含金量的青年此刻眼目欲裂,他惊骇地看到阿泰的双拳迅速逼近,带起丝丝作响的破空声眨眼之间就遮住了自己的视野。紧接着还没容许他作出反应的下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眼前一黑,一股大力将自己击倒在地。 啊———— 随着青年嘶声裂肺的惨叫,以及因巨力导致溅射而出的鼻血和唾液一下子就把周围之人震撼得不知所措。 生气的阿泰无疑是危险的,从他接下来的举动就可以看出。阿泰黑着脸,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青年身边,然后抬起长满了茂密*的左脚狠狠地往那倒趴在地面上的青年背脊上猛踩下去。踩了一下还不止,第二下,第三下,六下…………接踵而下。最后,当他脚底下的那个青年再没有挣扎时,阿泰这才转过身来走到早已吓得目定口呆的阿伦及小吉布森两人跟前,一手扶起一个往森林边上不慌不忙地离去。 痛打落水狗,每个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但要自己当出头鸟,可没几个傻子去做这样的英雄。 约翰以及查理等人用难以置信的目光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脑袋里丝毫生不出一丝追上去把那三个家伙拦下来的念头。 当然,这么大的动静是不可能没人报告给上头的长官。很快,在阿泰三个男孩离开不久,几个在火光和阴影下闪烁的身影没几下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