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愚者。晚安,我的世界》 骇人听闻的恐吓事件,在社群网站上受到小规模的注目。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能够保护你的人,就只有我。」 当我领悟到的瞬间,极致的幸福地狱就此开启。 ------- 『有个家伙令人恨之入骨。 泷冈市内存在著一名恐吓犯。他是就读县立泷冈南高中的男学生,隶属于田径社,体格很好。乍看之下给人的印象爽朗,和犯罪八竿子打不著关系。他下手的目标是我同学,目前就读国三的六名男女。 而被害损失金额──累积有三千零二十三万圆。庞大的金额超脱常轨。 去年十一月,这六名国中生在位于泷冈市内的车站东公园谈天说笑时,那名高中生以他们吵闹不休为由过来找碴。他是大六人两届的学长。突然被殴打而慌张不堪的国中生们交出了所有的钱。此后,高中生食髓知味,开始会出现在他们身边。恐吓行为至今持续了七个月,次数多达六十次以上。 损失金额之所以如此庞大,是因为六人当中有一名少女继承了双亲的遗产。面对这名父母双亡的少女,高中生毫不留情地不断恫吓她。他会叫少女到杳无人烟的地方,举凡地下道、卡拉ok店、大楼后方,或是夜晚的公园等,一次又一次胁迫她。他的暴力手段非常老练,绝对不会留下外伤,还能彻底折磨人。被他的拳头殴打,国中生们会痛得像是五脏六腑翻搅在一起般呕吐,恶心反胃到整天都食不下咽,苦不堪言。 另外,那名高中生还很喜欢叫恐吓的被害者们玩游戏。虽然只是扑克牌或桌游等简单的游戏,但他会依据游戏结果决定恐吓的对象和金额。国中生们被迫陷自己的同伴于不义。 高中生拿著勒索来的钱,以计程车或新干线往返于东京或大阪,在特种行业和日式餐厅挥金如土。转眼间花光了钱后,他又会立刻找国中生们进行惨绝人寰的敲诈行为。 于是到了今天,恐吓犯终于做出了逆天暴行,将国中生打得半死不活。施暴过程凄惨无比,被害者的脚被打碎并扭曲变形、鼻子看不出原状、十只手指头有七只被折断。我的同学简直像是玩具般受到蹂躏。 那名恐吓犯名叫大村音彦。 我绝对不会原谅他。』 以上内容汇整了五月十四日晚间八点三十分写在社群网站中的情报。 但我知道,这是一场恶质的谎言。 因为,我就是大村音彦。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能够保护你的人,就只有我。」 当我领悟到的瞬间,极致的幸福地狱就此开启。 ------- 『有个家伙令人恨之入骨。 泷冈市内存在著一名恐吓犯。他是就读县立泷冈南高中的男学生,隶属于田径社,体格很好。乍看之下给人的印象爽朗,和犯罪八竿子打不著关系。他下手的目标是我同学,目前就读国三的六名男女。 而被害损失金额──累积有三千零二十三万圆。庞大的金额超脱常轨。 去年十一月,这六名国中生在位于泷冈市内的车站东公园谈天说笑时,那名高中生以他们吵闹不休为由过来找碴。他是大六人两届的学长。突然被殴打而慌张不堪的国中生们交出了所有的钱。此后,高中生食髓知味,开始会出现在他们身边。恐吓行为至今持续了七个月,次数多达六十次以上。 损失金额之所以如此庞大,是因为六人当中有一名少女继承了双亲的遗产。面对这名父母双亡的少女,高中生毫不留情地不断恫吓她。他会叫少女到杳无人烟的地方,举凡地下道、卡拉ok店、大楼后方,或是夜晚的公园等,一次又一次胁迫她。他的暴力手段非常老练,绝对不会留下外伤,还能彻底折磨人。被他的拳头殴打,国中生们会痛得像是五脏六腑翻搅在一起般呕吐,恶心反胃到整天都食不下咽,苦不堪言。 另外,那名高中生还很喜欢叫恐吓的被害者们玩游戏。虽然只是扑克牌或桌游等简单的游戏,但他会依据游戏结果决定恐吓的对象和金额。国中生们被迫陷自己的同伴于不义。 高中生拿著勒索来的钱,以计程车或新干线往返于东京或大阪,在特种行业和日式餐厅挥金如土。转眼间花光了钱后,他又会立刻找国中生们进行惨绝人寰的敲诈行为。 于是到了今天,恐吓犯终于做出了逆天暴行,将国中生打得半死不活。施暴过程凄惨无比,被害者的脚被打碎并扭曲变形、鼻子看不出原状、十只手指头有七只被折断。我的同学简直像是玩具般受到蹂躏。 那名恐吓犯名叫大村音彦。 我绝对不会原谅他。』 以上内容汇整了五月十四日晚间八点三十分写在社群网站中的情报。 但我知道,这是一场恶质的谎言。 因为,我就是大村音彦。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能够保护你的人,就只有我。」 当我领悟到的瞬间,极致的幸福地狱就此开启。 ------- 『有个家伙令人恨之入骨。 泷冈市内存在著一名恐吓犯。他是就读县立泷冈南高中的男学生,隶属于田径社,体格很好。乍看之下给人的印象爽朗,和犯罪八竿子打不著关系。他下手的目标是我同学,目前就读国三的六名男女。 而被害损失金额──累积有三千零二十三万圆。庞大的金额超脱常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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损失金额之所以如此庞大,是因为六人当中有一名少女继承了双亲的遗产。面对这名父母双亡的少女,高中生毫不留情地不断恫吓她。他会叫少女到杳无人烟的地方,举凡地下道、卡拉ok店、大楼后方,或是夜晚的公园等,一次又一次胁迫她。他的暴力手段非常老练,绝对不会留下外伤,还能彻底折磨人。被他的拳头殴打,国中生们会痛得像是五脏六腑翻搅在一起般呕吐,恶心反胃到整天都食不下咽,苦不堪言。 另外,那名高中生还很喜欢叫恐吓的被害者们玩游戏。虽然只是扑克牌或桌游等简单的游戏,但他会依据游戏结果决定恐吓的对象和金额。国中生们被迫陷自己的同伴于不义。 高中生拿著勒索来的钱,以计程车或新干线往返于东京或大阪,在特种行业和日式餐厅挥金如土。转眼间花光了钱后,他又会立刻找国中生们进行惨绝人寰的敲诈行为。 于是到了今天,恐吓犯终于做出了逆天暴行,将国中生打得半死不活。施暴过程凄惨无比,被害者的脚被打碎并扭曲变形、鼻子看不出原状、十只手指头有七只被折断。我的同学简直像是玩具般受到蹂躏。 那名恐吓犯名叫大村音彦。 我绝对不会原谅他。』 以上内容汇整了五月十四日晚间八点三十分写在社群网站中的情报。 但我知道,这是一场恶质的谎言。 因为,我就是大村音彦。 无计可施的夜晚 事情发生在我的日常开始崩坏的不久前,当我仍不晓得网路留言时。 我被学弟找了出去。 五月十四日晚间七点四十七分。 我在车站前的书店随意打发时间后,沿著大马路走去。这条路上有著超过二十层楼高的巨大饭店栉比鳞次地排列著。无论是哪间饭店,入口大厅都大得像是停得下观光巴士一样,令我感到吃惊。这阵子,以吸引外国观光客为目的,仅有豪华外观却毫无特色可言的旅馆急速增加。富丽堂皇的装潢令人看了很刺眼。感觉这座城市的人也无谓地变多了。我内心对这份变化感到空虚,朝著和前往闹区的观光客相反的方向前进。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谈,请你晚上八点到文化中心来一趟。』 昨天北崎如此联络了我。他是我国中田径社的学弟。难得由他主动找我。明明平常联系的时候大多都是由我这边找他。究竟是什么事? 在北崎找我出去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已经七上八下了。我走得比平时还要快,背上冒了许多汗。我有不好的预感。 北崎所指定的文化中心,是栋远离市中心,位于神社旁的宁静建筑物。那是栋两层楼高的小型公共设施,每个月会有一次请三流专家举办演讲,或是老人们进行盆栽社团的活动,除此之外无人会使用。 完全看不到旅馆街和闹区的喧嚣。 晚上八点不会有人接近那里,因此随著我步步接近文化中心,路灯的数量也跟著减少。由于旁边就是神社,树木逐渐变多,让走道看起来愈来愈像隧道。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他该不会想对我动私刑吧?真的假的──我感到焦躁。我会被北崎他们给杀死吗? 但我不想拔腿就逃。我保持警戒前进,以便应付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最后终于抵达文化中心前面。出入口周遭有个足以容纳一间学校教室的屋顶,地板则铺著磁砖。一支快坏掉的日光灯是唯一的照明设备,照亮著狭窄出入口前方写著开馆时间的看板。 如我所料,灯光下的人是北崎。他还带了两个朋友来。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包含北崎在内,他们三人全都流著血倒卧在地上。 北崎的眉心血流如注,眼角瘀青发肿,但伤得最重的是右脚的样子。他两手按著脚发出惨叫。仔细一看,他的手也因为擦伤而渗著血。虽然他身上的连帽外套没有破损,从卷起的下襬可以看到腰部严重瘀青。北崎是个块头小,很适合理光头的傲慢少年,但现在完全感觉不到活力。除了他之外的两个人──雨宫和木原也同样遍体鳞伤。我不认为是他们三个人互殴造成的结果,恐怕是被其他人近乎单方面的持续殴打所导致。 他们身旁扔著一支特殊警棍。 「喂,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禁冲上前去,跪地扶起北崎的上半身。全身脱力的人类上半身之重令我感到吃惊,而靠近一看才清楚见到他全身细小的伤痕,让我浑身发抖。 我以右手撑著北崎,左手探进包包里拿出智慧型手机。 「给我等著。你们该不会在这里做些什么坏事吧?要是有什么不妙的东西我就先帮你们收拾掉。有没有香菸?还是酒?」 北崎微微摇了摇头。看来他还有意识,听得见我在说什么。 「是谁干的?」 「…………」 但他不愿回答我这个问题。 我按下手机的电源键,为启动速度之慢感到烦躁,同时逼问著他。我真痛恨为了省电而关掉手机的自己。 「北崎,回答我啊。究竟是谁把你们打成这样?」 「……大…………村……」 可能是裂伤的嘴唇在痛,说话的北崎几乎无法张开嘴。我听不太清楚。 「什么?稍微努力一下就好,告诉我是谁打你的。」 听见我的话,北崎一副很不甘心似的流著泪,缓缓答道: 「……………………大……村……」 「……我听不懂,拜托你再说一次。」 我听见了一个像是姓氏的词汇,但出乎意料的单字让我无法顺利理解。 我拍了拍北崎的肩膀,再次催促他。手机在我的视线一角成功启动的同时,北崎瞪著我清楚说出了那个名字。 「我是被……大村音彦……打的……」 我明确听见了「大村音彦」这个专有名词,没有弄错的余地。就在这个瞬间──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一阵粗犷的男性喝斥声传来,并且有手电筒照向我。我以右手遮挡光线,在逆光中确认对方身分,看来是警卫的样子。他身上的服装及帽子和警察制服很相似。就算是这种寂寥的设施,一个晚上还是至少会巡逻一次吗? 警卫将手电筒照向北崎他们,于是瞪大了双眼,大步逼近。 我暂且将目光移到北崎的脸上。眼前的少年在手电筒照耀下,一副很刺眼似的样子眯细了双眼。这时我回想起他方才提到的名字。 我犹豫了一秒。 身体反射性地动了起来。我轻轻让北崎躺回地板上,同时起脚狂奔。我用力踩著地面,一溜烟地逃离文化中心,冲进黑暗里。 「站住!」 身后传来粗犷的声音,但我怎么可能停下来。我穿过树木间的空隙,跑进神社里。地面不再是泥土,而是碎石路。我踢起阵阵碎石,以极速逃亡。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村音彦将北崎他们打个半死? 大村音彦是我的名字。为什么会变成是我袭击他们的? 五月十四日晚间八点零九分。 感觉警卫没有追著我跑。 不过就算追来,我可是现任的田径社长跑选手,有自信逃得掉。 我决定先躲在文化中心旁的神社腹地内,厘清今后该何去何从。我背靠功德箱,坐在石梯上。 不管是谁都好,拜托跟我解释一下啊…… 现在担心北崎他们的状况也没用,那个警卫恐怕已经连忙叫救护车了。虽然他们身受重伤,不过都还有意识,不会死的。所以该率先思考我的事情。 为何北崎会误以为是我害他受重伤的?还是他在说谎?莫名其妙的状况让我不禁拔腿就逃。 就在我想先喝点水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把包包遗落在事件现场了。真是糟透了。里头放著学校用的笔记本,一部分本子确实写著我的名字,我曾待在私刑现场的事情不言而喻。 我身上的东西只有口袋里的钱包,还有手里紧握的手机。在我不断奔驰的时候,只有这两件物品不曾放手。 我不经意地望向手机,发现指示灯在闪烁。似乎是有人打给我。 『五通未接来电』。 来电对象形形色色。大多是我的同学,甚至有交换号码后就鲜少联络的人。 怎么回事?我不过短短二十分钟没有确认手机,就来了五通电话。 其中一人是和我参加同一个社团的女生,名叫江守静。我选择打给第一个看到的对象。 『大村,你现在在哪里?』江守立刻接起电话,语气急迫地说道。 我简单明瞭地向她说明我的所在地,以及身处的状况。 我的说话速度因为情绪亢奋而变快,相对的江守则是冷静地如此告知: 『你先待在那里不要乱跑,事情严重了。』 真要说起来,我算是个文静的人。 就读县立泷冈南高中二年级,隶属于田径社。明年八成会当上副社长。读书马马虎虎,不过对运动神经很有自信。唯一的骄傲是脚程很快。没有女朋友。国中时期交过两个月,不过马上就分手了。明明是对方自己先告 白的,结果她却说「和你在一起一点也不开心」。 若要举出个人简历,一定会很单调乏味。既不懂得如何炒热气氛,个性也很差劲。身为一个人毫无魅力可言。同班同学肯定只抱有「脚程很快的男生」这样的印象。还常常被儿时玩伴调侃,说简直就像个忍者一样。 这样的人物,就是我──大村音彦。 不过庆幸的是,不仅是跑得快,我还有一群好朋友。运气真好。有一定数量的人对我很友善。像是搬家前都和我很要好的儿时玩伴、国高中时期田径社的学长学弟,还有我所尊敬的社长等等。 当中交情最好的是泷冈南高中田径社的同年级学生。二年级有七个男生和一个女子经理,男女比重失衡,但相对的相处很融洽。我们假日练完社团活动,常常会一起去射飞镖或是唱卡拉ok,今年春假甚至还去旅行。我们趁著别墅没有其他人在,就深夜跑到野外进行全裸接力赛跑,真是愚蠢的回忆。说到社团成绩,虽然称不上是强者,不过每个人都在市级比赛中留下了实际成果。纵然竞赛项目不同,我们所有人都是伙伴,也是竞争对手。 江守静就是支持著我们的女子经理。 五月十四日晚间八点二十四分。 江守气喘吁吁地冲进神社腹地内。 我在这段期间也没特别做什么,就只是在神社做著伸展运动来打发时间。因为江守要我别联络其他人。在毫无准备运动的状况下全力冲刺,让我的身体有些沉重。 「这里离事件现场很近呢。」 一见到我,江守就看向文化中心的方向如此说道。 「会不会有点危险?你有被警卫看到长相吗?」 「不晓得……我是浑然忘我地跑过来的,不是很清楚。」 「……这样呀。我们至少到神社后面去吧。」 我不发一语地跟在江守后方。 江守静是泷冈南高中田径社的女子经理。她喜欢做纪录或管理,所以才会来担任经理。江守总是十分冷静,就算是紧急状况也不为所动。这种个性让我们都很信任。她娇小的身高不到一百五十公分,身材瘦得像竹竿,即使是春天肌肤也晒成褐色,还有一头卷发。总觉得她野性十足,比我们还要来得像选手,但江守从不换上运动服。 她今天也是穿著深蓝色窄管牛仔裤和灰色夹克出现在我眼前。 我们绕到神社后方,江守便在一片黑暗中伸出手,以令人心惊胆跳的动作坐在石墙上。这里没有一丝照明,极度接近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无法确认这儿有多宽,每走一步我就感到紧张。我靠著月光坐到江守身边。 「先声明──」 江守望著我开口说道。 「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没有伤害人的胆量,更何况还是年纪比你小的国中生。」 「这样算是认同我还是侮辱我?」 「但我还是想先确认一下,你今晚真的没有伤害他们吧?包括在身不由己的状况下怒火攻心,一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丧失了几分钟的记忆。」 无法否认人有可能在无意识之下做出傻事,但我可以断定。 「这不可能。我是从车站直接走向文化中心,在那里才见到受伤的北崎他们。中间也没有记忆中断。」 「这样。那你看一下这个。」 于是,江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支智慧型手机。她要给我看的,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enokida haruto」在推特的发文。 『【扩散希望】【危险人物情报】 今晚八点左右,我的朋友被一名叫作大村音彦的高中生打得半死不活,然后被救护车载走了。大村音彦至今不断恐吓我的同学,被害损失金额可能令人无法置信,累积高达三千零二十三万圆。我无法原谅他。』 如此开头的文章是在短短二十分钟前发的。 但已经被转推了上百次。 「这是怎样……」 一看其他则推特,我发现自己的照片、本名、就读高中还有社团,全都被肉搜出来了,而且还在陆续扩散。就在我观看的时候又多了一则转推。 大村音彦的恶名逐渐扩散开来。 「太离谱了……」我喃喃低语。「愚蠢透顶,说我不但恐吓取财拿了三千万圆,还把国中生打到送医院?我……?」 「嗯,一般来想是不可能的事情。从国中生那里敲诈三千万圆也太荒唐了,哪来一批这么有钱的国中生呀?胡说八道也该有个限度。只能认为,背后别有隐情……」 「…………」 我连应声附和都做不到。当然,我有听到她的声音。但声音感觉无比遥远,传达不到脑部。 我的体温逐渐下降。 指尖使不上力,连坐著都感到难受。 我被一群素不相识的人毁谤中伤著。感觉世界渐渐崩毁。好似缺了手脚,至今的安稳日子、快乐的日常生活将一去不复返。 我今后究竟会怎么样──? 我想起自己手机里的未接来电。社群网站发文仅仅过了十分钟就有五通来电。现在增加多少了?网路上众人口耳相传,不晓得有多少熟人看过了?要是北崎向警方或身边的人指证说「是被大村音彦殴打」的话呢? 「大村,你振作一点。」 就在我茫然自失的时候,江守开口说话了。 「我相信你喔。」 江守把她的手机交给我,再将她的左手轻轻放在我搁在石墙的右手上。她的温度流向我冰冷的身体。 「先冷静下来。你真的有将那些国中生打个半死吗?」 「当然没有啊!这起暴力事件我是被冤枉的!」 「那就可以断定你是被陷害的。某人将恐吓取财和暴力伤害的罪行推到你身上。」 「…………我被陷害了?」 「不然说不过去吧?所以要逮到那个犯人。我也会帮忙的。」 江守握著我的手如此宣告。在这片黑暗之中,她直视而来的眼瞳看起来微微闪耀著光芒。 「我们要在你被别人逮捕前,先找出那个栽赃你的人。」 这番话令我感到非常安心。 令人不禁握紧拳头,很想大声回答她。 但就在她这份诚恳的嗓音背后── 我听到了有人踩踏著神社碎石路的声音。 所以我握起江守和我重合的手,在站起来的同时硬是将她拉了起来。 「我们逃!」 我抓著她的手狂奔。江守表示困惑并看向神社周遭,同时被我拖著跑,但她立刻就重整态势和我并肩而行。 我看到有人从神社腹地内追了过来。那人的服装和刚才看到的警卫有著些微差异。见到那堪称决定性的差别,我的心脏像是被紧紧揪起般发疼。 对方是警察。 愈往神社深处去,周遭变得愈是漆黑。参差不齐的茂密树木,掩盖了月光和神社的灯火。枝叶扶疏的五月时期令我咂了个嘴。尽管好几次都差点被树根绊倒,我仍然持续往深处前进。 然而,神社并不怎么宽广,我们立刻就来到了尽头。眼前有大量树木遮蔽,表示前方已经没有路了。如果我没记错,前面是悬崖。在这片黑暗中滚落斜坡,难以避免受到重伤。 我想让江守逃掉,于是寻找她可以躲藏的地方,但她要来得比我沉著大胆。 「我们跳下去。」 江守低声说道。 「你的眼睛已经习惯黑暗了吧?我们没有其他办法了。」 真的假的啊,江守? 不过听到她这番话我才注意到,相较于绕到神社后方时,附近的草木我看得更清楚了 。比起从神社腹地过来的人,一直待在神社后方的人较有利于奔跑。 没有闲工夫踌躇不前了。我抱起江守,直接踩著山崖往下滑。鞋底刨挖著地面进行煞车。我用脚踢开半路出现的树木闪避。江守死命抓紧我的衣服,指甲都陷进胸口了。 在昏天暗地的状况中高速冲下悬崖,是我这辈子不曾体验过的恐怖经验。 我们落下的地方,是一条延伸至宁静住宅区的小径。我的衣服破掉,树枝在我的皮肤留下了几道割伤,除此之外没有大碍。 抬头仰望悬崖上方,警察果然也没有追过来了。为了慎重起见,我拉开和神社的距离,跑到一处陌生的公寓后,才开始确认彼此的伤势。幸好江守毫发无伤。 「为什么会有警察啊?」 我低声怒骂道。 「区区高中生的暴力事件会通缉嫌犯?警察有这么闲吗?」 「……可能是北崎他们指控了你。」 江守一脸事态严重似的呢喃。 「伤害犯处于情绪亢奋的状况,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要是有这样的证词,警察就有可能会在事件现场周遭巡逻。毕竟事发已经过了三十分钟……」 如果这番话是真的,自首或许很危险。我没有任何证据洗刷嫌疑。知道我今晚没有殴打北崎他们的人,只有我而已。 江守沉著的态度,让我冷静了下来。 没错,现在不是内心动摇的时候。在解开这起事件的谜团之前,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被抓到。 现在我唯一获得的情报是── 「enokida haruto吗……」 这是那个散播谣言的神秘帐号。会是男人吗? 江守在一旁微微摇了摇头。 「我不认为这是本名,那也未免太光明正大了。你该不会相信这是本名吧?」 江守看著我的眼神与其说错愕,不如说惊讶。我回以肯定的答覆。 「但我也没有其他线索了。而且我认为──做事会这么挑衅的人,用本名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嗯,毕竟是社群网站,也不是不可能。」 「我们找。我绝对要追查出知道这起事件的人物。」 这是在一无所知的状况下唯一得到的线索。只有追著它一途了。 enokida究竟是何方神圣?目的又是什么?为何北崎他们会遭到攻击? 情报少到无从推理起。 我和江守四目相望,彼此点了个头后,再次奔向夜晚的街道。 凶暴的少女 我要成为特别的存在。 成为无可取代、独一无二的人物。 我没有其他奢望。 纵使那会是一条黯淡无光的地狱之路。 ? 同学们倒卧在我的脚边。 他们三人满身是血。从短袖上衣袖口露出的手臂随处可见到瘀青,好几只手指都往不正常的方向扭曲。身体被衣服包覆几乎看不出来,不过看到衣物破损的地方染满鲜血就一目了然了。他们露出痛苦扭曲表情的脸上,布满汗水和血沾染泥土所凝固成的红黑色块,大概是在地上打滚许多次造成的。 掉在他们身旁的是行凶用的特殊警棍。稍微拿起这支全长将近六十公分的武器,会发现它沉甸甸的。警棍上头沾著他们溅出的血液,现在和北崎晋吾本人一样,在他身旁横躺著。在网路上,不到一万圆就买得到。像我这样的国中生也能够轻易获得呀──对此我感到惊讶。 五月十四日晚间七点三十七分。我人在离车站有段距离的文化中心。这里给我的感觉就是阴暗。高楼大厦的照明被建筑物本身遮蔽,仅有一支的路灯前后都被完全生长的枝丫所覆盖。微微漏出的些许灯光,照著正面玄关、我,以及倒地不起的同学。我一坐下,铺设在地上的水泥砖的石材气味就更明显了。在缺乏光线和寂静无声的地方,人的嗅觉就会变得敏锐,注意到更微小的刺激。像是我的汗水,还有北崎他们的血腥味。 我喝下先前在自动贩卖机买的能量饮料。有如涂满蓝色油漆的炫目外包装,以及掺杂了各种甜味剂的味道,不知为何能够让我的内心冷静下来。 这里除了我们当然没有其他人在,也不会有人靠近。顶多只有警卫会在规定的时间绕过来罢了。似乎是数年前在这里发现有年轻人成群结党呼麻嗑药,才导入了这样的巡逻系统。 我身处弥漫著寂静的场所。 因为我期望自己是特别的。 这条路的尽头,有著绝对无可挽回的结果。 ? 我很特别。我是个少数派。我是很罕见的人。 我活了十四年,第一次这么强烈意识到这些事。很难用言语说明究竟有多么强烈。至少是能够盯著半死不活的同学,平静地心想「在文化中心眺望著重伤患的国中生也很稀奇呢」的地步。从指尖一分一毫的动作到口中说出的一字一句,都让我思考这究竟有多么特殊。称之为遭到束缚也不为过。不赶紧从暴力事件现场撤离,但也不照护他们,只是在一旁俯视著,就是基于这种理由。 把同学搞得像老旧的破抹布一样凄惨落魄的国中女生很少见吧? 一定强烈意识到自己都错愕的地步了。令人不禁发笑。当然,有没有实践那是另一回事。因为做判断的人不是我。 ? 回顾短暂的人生,我原本就有这样的志向。比起身为多数派安居乐业,我喜欢孤立起来,成为与众不同的人。 其实从我使用的第一人称来看,这种人就已经很稀少了(注:原文「ボ?」为男性使用的第一人称)。无论转到什么样的学校,都会在现实而非网路使用这种称呼的女生并不多。 从小不断转学,让我成为一个期盼独处的人。能够专心致志地钻研剑道也是同样的理由。用不著成群结伙,只要累积实力到和周遭的人截然不同的等级,就能够成为特别的存在,不会受到他人攻讦。 轻松的方法无法满足我。像是奇装异服打扮自己、在网路上发布没有品味的影片、陶醉于违法犯纪的行为、硬是粉饰微不足道的日常小事加以大肆宣扬,我对这种肤浅的「特别」没有兴趣。 时时刻刻都保持自我,在剑道这个领域之中夸称无与伦比的强悍,贯彻当个独行侠的意念。 那一定就是我。一个傲慢、装模作样──装腔作势的少女。 所以我才会参与这场战争。 ? 我拋出手上的宝特瓶。宝特瓶敲到垃圾筒的边缘,发出响亮的声音后,直接掉进里头。 我重复开阖数次一直握著冷饮而变得冰凉的右手,之后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打电话给在其他地方待命的同学。 电话接通后,我立刻告知对方说: 「你冷静点听我说,北崎他们被大村音彦打伤了。」 听到对方屏息,我又接著说道: 「总之我先和你会合。不过要拜托你改一下散布在网路上的文章。加上『大村音彦终于将他所恐吓的国中生打个半死了』这段消息后,再散播出去。」 然后我挂断电话。休息时间结束,差不多该移动了。 我确认自己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离开了文化中心前面。当然我也并未遗忘从横躺在地的北崎他们身上回收手机。当北崎从我的视野消失时,我便将手机装在黑色袋子里,扔进树丛。 大村音彦很快就要毫不知情地过来了。 这一瞬间起,我的制裁就开始了。 这场作战的待命场所选在三泽才加的家。那是位于离车站不远的高级住宅区中的独栋建筑,还附有庭院,相当宽阔。在洁白的墙壁围绕下,庭院草皮郁郁苍苍。但那像在强调著典型名流的风格,让我看了很不顺眼。 打电话通知她我到了,三泽便立刻从玄关露脸,然后邀我进客厅去。走廊铺著绚烂夺目的地毯,装饰著像是拿颜料随意涂抹而成的抽象画。我们通过这里,来到感觉可以开一场小型派对的宽广客厅。安城和斋藤在那儿一脸担心地凝视著我。安城站了起来,怔忡不安地扣著自己的指尖。斋藤抱著双脚缩在沙发上,从膝盖间的缝隙瞧向我。 「跟我报告发生了什么事。」 三泽首先开口询问。这名同学的长发微微染成了褐色,令人印象深刻。她的目光凶恶,声音也大,在班上像是女生的老大一样。以前她曾经抱怨过,自己会这么吵闹是出自于双亲经常到国外出差所导致的寂寞,不过真伪令人怀疑。像是在找藉口肯定自己的行为一样。 「我没能成功执行作战。」 我向她说明。 「在我下手袭击前,大村音彦就开始大闹了。把他叫到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结果适得其反。」 我低著头,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一字一句慎重说道。我接著继续说谎。我说大村音彦突然像是发狂般诡异地发笑,之后开始殴打北崎,转眼间就打趴了三名国中生。 然后大村音彦察觉了我潜藏在那里。我凭藉瞬间判断决定离开现场呼叫警卫。大村音彦逃走后,三名重伤患被留在现场。 「不会吧……」安城摀著嘴哭了起来。 我微微摇了摇头。其实我是在说谎,但不可能承认。 「北崎他们立刻就被救护车送走了。好了,之后该怎么办?照当初的计画,他们应该要守在大村音彦身边进行监视。这样一来就没办法随时获得情报了。」 听到我这番话,三泽焦躁地咬了指甲后开口说道: 「所以你拋下了挨揍的伙伴,只是四处逃窜,对吧?」 「没有人负责传达情报很糟糕吧。要是连我都不在,就没人向你们报告了。」 「话是没错……」 「有必要的话,我随时都会挺身而战。」 三泽依然紧紧盯著我。她一旦心情不好,就会释放难以言喻的压力。一副「同学就该受我支配」的优越感,透过她强而有力的眼神传达了出来。 她那低俗的视线让我看了很不顺眼。当我正在思索驳倒三泽的话语时,安城出面打圆场。 「泽泽,你冷静点。我们现在不应该闹内哄吧?」 安城闯进我和三泽之间,伸展双手硬是将我们分开。我被安城的右手 推得向后退了几步。被她左手推开的三泽则是直接无力地坐在沙发上,缓缓做了个深呼吸。 「这也是…………榎田,对不起喔。我一不小心乱了方寸。」 「没关系,毕竟事态重大。」 我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言归于好。 「那么,关于作战……」 「当然是要继续进行啦!」 接在我的发言后大喊的并非三泽,而是刚刚充当和事佬的安城。她的音量之大,让我感觉好像能亲身体验到空气的震动。 平常的她要来得更温顺。她给人的印象总是轻抚著微卷的黑发,在有失控倾向的三泽身旁微笑著。她是个身高将近一百七十公分的温柔高个儿女孩。 但她现在却扭曲著脸孔大吼大叫。 「作战还能继续进行!榎田,多亏你,计画还有修正的余地!应该说,根本不能回头了啦!我们的伙伴遍体鳞伤了!阿宫、阿原,还有北崎也是!大家都被大村音彦打伤了,我们不能在这里收手!」 喔,这么说来──我看到愤慨的安城才留意到。记得没错的话,她和北崎是情侣。或许是知道珍爱的男友遇袭,才没办法保持冷静。 「嗯,这是当然……」可能是被气势所逼,三泽也同意了。「安安说得对,我们不能逃。立刻著手进行下一个计画吧。」 「我们还能一拚!我们就是为了这一天努力至今的!大家齐心协力来让大村音彦走向破灭,好吗?就靠我们这些剩下的人来做。泽泽、斋藤,还有榎田!」 「这个嘛……」 之后安城和三泽就一边操作著电脑和手机,一边进行嘈杂无比的议论。一方大声说话,另一方就说得更大声,激动得超乎必要的言词交错纷飞。从旁人的角度来看,明明只是两个国中女生在吵闹不休,但她们却是在认真讨论将一个高中生逼上绝路的作战,状况可说相当异常。 不过,她们果然还是太肤浅了。 这些人究竟做得到什么事?当北崎他们得在文化中心和大村音彦对峙时,她们却选择了在安全的家中舒舒服服地等待结果,所以才会没发现北崎他们的末路。 「我去拿个饮料。」这时斋藤由佳站了起来,像是要消除这份剑拔弩张的气氛。她是先前一直保持沉默的娇小少女。「大家要喝什么?这里应该有准备各种饮料吧?」 「谢谢你,斋藤。你真是机灵。」三泽盯著电脑萤幕,头也不回地答道。「我要可乐。冰块可以随你用。」 斋藤点点头,又问了安藤想喝的饮料后,便啪哒啪哒地跑向厨房。我说了声要去洗手间,打算离开客厅。我一秒也不想待在这个狗屁倒灶的空间里。 「对了,那部影片还先不要散布喔。」我最后出声叮咛那两个亢奋的女生。「要见机行事,好吗?」 她们点头回应我。我在内心窃笑,离开了她们所在的空间。 我来到庭院,坐在像是藏在大树树荫底下的木椅。可能是年代久远,褐色的涂料剥落,黏在我的手掌上。我用手指捏起并摩擦它,结果想当然耳我的指尖也染上骯脏的焦褐色。 于是我缓缓地呼吸了一次。 我不擅长说谎,不过三泽和安城──恐怕就连斋藤都相信了我的报告。趁著还能利用,我要彻底地利用她们。即使三泽她们也会像北崎一样,面临遭到背叛的命运。 而所有的痛苦,最后将会传至一个高中男生身上。 他的消息随时都会传送到我的手机来。大村音彦一如计画前往了暴力事件现场,和警卫撞个正著之后逃走了。安城和三泽在网路上散布的情报,正以大村音彦的熟人为中心顺利地传开来。 现在是五月十四日晚间八点三十四分。 我抬头看向这个城市的地标──双子星塔。远远高过车站的八十公尺建筑物,静静地散发著暗红色的光辉。 大村音彦现在是不是还在四处窜逃呢? 他一定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想到这里我就不禁笑了出来。 大村音彦,你对自己犯下的罪行有多少自觉? 过著平稳日子的同时,背地里蹂躏著弱者──这份不可原谅的残酷罪行。 ? 于是我盼望著。 我要背叛同学,将一名高中生逼上绝路。 对自己的伤痛浑然不觉,仅仅期盼著他人受苦──爱著这样的自己,一定是件十分丑陋的事情。 然而为时已晚了。 有如不知不觉间流窜四肢百骸的剧毒,我已经委身于这份丑陋了。 所以我将会迈向那样的结局── 史上最差劲的逃亡 五月十四日晚间八点四十一分。 社群网站揭发大村音彦恶行的留言,似乎正逐渐传开。并且随著时间经过,还被加上了荒唐无稽的谣言。 『【扩散希望】有个高中生在车站附近闹事。要去车站的人当心!』 这也是enokida haruto策画的吗?是跟好几个人借帐号来煽风点火,还是正义感大爆发的陌生第三人写的呢? 江守一脸平淡地告诉我社群网站的状况后,开口说道: 「不要紧的,没有人当真。假设真的相信了,也不会有人认真出面抓你。」 「说得……也是。」 这乐观的看法毫无确切依据,但我依然寄望著它而喃喃低语。 「我们现在需要尽可能多一点自己人,就和其他社员会合吧。我已经告诉社长了,二年级那些爱闹的男生将会一溜烟地聚集而来。」 我点了点头,回应江守这番正面积极的话语。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泷冈市是位于关东一带的中规模都市。在高度经济成长期以大都市的卧城(注:位于大都市近郊,供通勤者居住的城市)之姿成长,现在则是发展为外国观光客的栖息之地。拥有jr、民营铁路和新干线的总站附近,有著栉比鳞次的商务旅馆,写满外文的看板甚至比日文的还多。连锁餐厅则是绝对会有英中韩葡语的多国语言菜单,可见做得有多么彻底。 可能是拜这份努力之赐,最近也依然都在盖高楼大厦,但除了大致会在一楼展店的全国连锁咖啡厅和超商外,我不晓得还有什么店铺。这座城市简直像是一个虚有其表的空盒子。近来市公所向民众募集了当地b级美食的资讯,但根本没有的东西再怎么募集也生不出好点子,于是活动很快就结束了。毫无创造力,仅是不断消费。这座城市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产业,却不知为何发展了起来。 市内的地标是和车站比邻而居的泷冈双子星塔。没有人会叫这个冗长的全名,都是称呼车站大楼或是高塔。网页上或是观光地图都夸称它有八十公尺高。当然,我也只知道这里的一到五楼有著什么商业设施,其他楼层一概不感兴趣。 对我而言这座城市很不像样,但必须承认,晚上──而且还是星期五──依然有许许多多的人潮。都到了八点半,车站周边仍然熙熙攘攘的。不但有喝红了脸的上班族,也有做著类似打扮和发型群聚的大学生。 原本应该是不足为奇的风景,现在让我感到毛骨悚然得不得了。 也有人毫不客气地看向快步前进的我和江守。对方边走路边操作手机,在和我们撞个正著前抬起了头。我并未对抗他瞪视而来的眼神,而是立刻低头小声道歉,随即离开了现场。 只有一次,有一间爱尔兰酒吧的露天座位上,两名看似社会人士的男性对我们指指点点。之后他们小声地讨论了起来,但我不清楚内容。搞不好是在彼此分享对我身旁的江守所抱持的下流妄想。但这种行为,如今却带给我无可言喻的恐惧。 我觉得自己凄惨落魄,心情好像在吸泥浆一样。为何我非得遭到这样的待遇不可?我所期望的明明只是平稳的日常生活。只要到学校和社团伙伴们一同流汗,再和儿时玩伴开心谈笑便足够了。 所以我们离开神社之后,得绕一大圈前往江守的家。只要到那儿去,就可以暂时放心了。 我们穿过闹区所在的车站北边,目标是车站南边的江守家。 每当和人擦身而过,他们的眼神不晓得带有什么样的意义,让我很畏惧。 接著,我们遇见了全身漆黑的人。 对方是这场糟糕透顶的逃亡戏码的第一个袭击者── 和我内心的焦虑相反,路程很和平。 当中并未发生走到一半遭到警察团团包围之后逮捕的状况,也没有发生被陌生的老百姓袭击或是拍照的事件。是个和平的夜晚。就算个资在网路上一览无遗,意外地也不会对平常的生活带来变化吗?我怕成那样真是没出息。 所以才会放松戒心。 我们打算抄捷径而走进一座公园,对方就在里头等著。 接近晚上九点的时间,位于商业区一角的公园,平常只看得到休息的醉汉,以及找地方调情的情侣。 但当我看见穿著一身黑色运动服的人伫立在那儿时,不免还是会感到怀疑。他背对著我们站在秋千附近。就身材来看应该是男人。他戴著手套,所以我不认为他是来夜跑的。现在已经五月中旬了,就算太阳下山后偶尔会有凉意,也不太可能穿著御寒装备。 江守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紧张,我们打算默默地快步通过。 这时男子回头了。 我在零点一秒内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大喊。 「江守,快跑!」 我握住她的手拚命往前冲。 那个男子戴著头套,完全遮住了眼睛和嘴巴以外的部位。普通人怎么可能打扮成这样!更重要的是,他在和我对上眼的瞬间露出了极其诡异的眼神!我全身不住发颤,身体要我赶快逃。 男子以惊人的速度追著冲向公园角落的我们。 「该死!」 我低吼一声,放开了江守。那男子跑步速度之快,不是和江守牵著手跑就逃得掉的等级。话虽如此,我也不能丢下江守一个人逃跑。虽然对方的目标是我,但被留下来的江守有可能会遭到盘问。 那么,该怎么做才好? 我在内心吶喊,回答脑中闪过的疑问。 只有由我来牵制对方,直到江守逃掉了吧! 「江守你先走!我随后就跟上!」 想不到我会实际说出这么帅气的台词。 我随即转身,削掘著公园的沙地,硬是让自己煞下车来踩稳在原地。江守大概是立刻猜到了我的用意,告知一个场所后便起脚离去。江守所说的是「大会结束后大伙儿会一起去的店」。那里就是我们重新集合的场所。 想当然耳,我知道正确答案。大会过后在车站附近的中式餐馆狂吃蒸鸡是我们的惯例。我们会选择吃到饱的方案,比赛谁吃得最多。最后一名要表演才艺。虽然很蠢,却是讨人喜欢的日常生活。 黑衣男维持著速度向我冲过来。我并没有做好反击的准备,正面吃下了那有如炸弹般的肩撞。其威力非比寻常。我感觉到自己呼吸中断的同时,轻易地被撞飞出去,在地上滑行。 男子的追击并未结束。接著映入我眼帘的,是毫不留情地朝横躺在地的我施展的踢技。朝向面部而来的一击像是在踢足球一样,动作虽大却充满了杀意。然而,我勉强以左手挡了下来。 这是反击的好机会。接下男子一脚后,我直接缠住他的脚,硬是将他拖倒在地。不顾一切的蛮干。 我迅速骑在同样趴倒在地的对方身上,动手殴打他。不过,往男子脸上招呼的拳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他闪过,打进了地面。我自取灭亡了。我痛得叫出声,男子便轻易地推开我,和我拉开了距离。 我也立刻起身,远离他数步。同时,我几乎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脱口问出一个单纯的疑问。 「你究竟是什么人?」 虽然我们刚刚仅仅交锋了一瞬间,但我知道对方其实并非武术家,也不习惯打架。他的动作破绽很大,显然是个外行人。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非常果断。无论是一开始的冲撞或后来的踢技都是。 明确无比的敌意。 「…………」 男子依然默不作声。公园里很昏暗,再加上他戴著头套,我猜不到他内心的想法。 「不过,我心里有数就是了。」我决定倾全力套他的话。「是e nokida haruto指使的吧?」 于是我感觉到男子的眼角微微抽动。毕竟看不到整张脸,这只是我的推测。但至少知道他内心动摇,吓了一跳。不会错,这男人知道enokida haruto是什么人。他所做出的就是这类反应,并非听到无关的名字而感到困惑。 「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几乎就在我出声低吟的同时,男子再次袭向我。这次不只是单纯的冲撞。男子从腰际取出了某种棒状物,架著它冲了过来。这是我今天第二次看到特殊警棍了。 深信对方要打贴身肉搏战的我,闪不掉这记长距离攻击,在无计可施的状况下肩膀吃了一棍。痛到我的脑袋都要烧掉了。我想要还手,但手臂发麻,什么也做不到。 我按著挨打的右肩,转身背对著男子狂奔而去。我要逃亡。不该正面迎战携带武器的人。而且我最强大的武器就是脚力。 江守是否离开公园了呢?慎重起见,我朝反方向跑或许比较好。 我要全力撤退。我跳上花坛,然后进一步跳跃抓住围栏,硬是将身体拉到公园外头去。虽然肩膀很痛,但我轻易地就翻越了围栏。落地后我随即起脚疾奔,顺利维持在颠峰速度,完成了几乎理想的跑步姿势。我成功全力奔驰在夜晚的宁静住宅区中。 然而,这时发生了意料之外的状况。那个男子的速度比我预料的还要快许多。他就像是背后灵一般,紧紧跟在我身后五公尺的距离。 这段距离不曾缩短过。 但也并未拉开。 戴头套的男子,和身为田径选手的我维持完全相同的速度跟了上来。 这家伙是怎样……! 既然如此就只能拿出杀手锏了。我减速至极限弯过转角,忍耐著窜过膝盖的讨厌痛楚,前往我的目的地。 换句话说就是大马路,连结我们这座城市和隔壁城市,单向三车道,大得夸张的国道。当然,无论夜晚多么深,车子依然川流不息。反倒是因为交通流量减少,每台车子的速度变得更快。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只能向神祈祷般地放声大叫了。 在响彻云霄的喇叭声中,我以最大限度的脚力横越大马路。我听到头套男好像在嚷嚷著什么,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五月十四日晚间九点零三分。 我是在甩掉男子十分钟后平安和江守会合的。 在中式餐馆前面等待著的她,一见到我就拉起我的手说: 「看到你来真是太好了。」 「总算是勉强甩掉他了。」 她放心地点点头,拉著我迈步而行。但立刻又像是被什么吓到似的放开了我。 「怎么了,江守?是我身上的汗很臭吗?」 「不是……是你的伤…………」 江守愣愣地开口说道,于是我看向自己的手。上头的擦伤确实很凄惨。皮肤都掀起来了,还渗著鲜血。这是在和头套男打斗时,殴打到地面所受的伤。 不过这点小伤不碍事。虽然有点痛,但还可以忍受。 「不要紧的。只要去消毒之后贴个纱布就好了。」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守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停顿了半晌才喃喃说道。 「总觉得……那好像是打人造成的伤……」 我吓了一跳,重新审视伤口。我惯用手的手背──手指根部有著大块擦伤。那儿像是殴打了某种东西般伤得很骇人,还渗著血。 简直就像是揍倒了好几个纯真的国中生一样── 我告诉自己,这只是我多心了。这场逃亡戏码让我很郁闷。追著我来的人只有碰巧撞见的警察,还有那个黑衣男子嘛。我还没有被逼上绝境,还有许多伙伴。没有人将网路上空穴来风的传闻当真。 但内心不快的情绪挥之不去。讨人厌的汗水沿著脖子流下。 我停下思考,走进了江守家。 我们的战斗 五月十四日晚间九点二十三分。 我不发一语地仰望江守静所住的公寓大楼。我已经掌握那家伙的动向,确认过大村音彦和江守静进到这里头去了。 我拿出手机再次确认社群网站的状况,上头乱成一团。有人痛斥大村音彦并散布他的照片,也有人谴责把拍到脸的照片上传网路的行为,或是畏惧于令人毛骨悚然的恐吓行为,各种人都有。无论吵著「肖像权」或「个资」的声音有多少都无所谓。要是被一万个人喝斥,就创造一百个信徒即可。只要那些信徒展开某些行动就好。三泽她们已经在帮忙找人协助了。希望那些明智的人继续贬低大村音彦,让他的恶名不断传开。 我打电话对仍在待命中的三泽下令。 「三泽,时间差不多了。请你一边进行作业,同时移动到那个地方去。」 电话另一端立即有了回覆。 『了解,我差不多要行动了。我也会尽力而为的。』 三泽和安城的任务是煽动群众。她们拥有我缺少的人脉。她们一直住在这座城市,而且玩得很凶,假日常常到舞厅玩或是参加联谊。有次我曾在假日和她们擦身而过。她们一脸浓妆艳抹,身上穿著就像撕裂塑胶袋做成的暴露衣服,简直像是吸引那些脑袋不好的男人的捕蛾灯一样。也难怪男性友人会多了。 当然,这次的计画也会用上三泽的人脉。那些人素行不良,有时使用暴力都在所不惜。 「那就拜托喽。」我做了一个简短的回应,内心期盼盛大地闹起来。 『榎田……那个呀……』 但就在我拜托她的瞬间,和我内心的思绪相反,三泽的声音非常微小。是在故意跟我唱反调吗? 「怎么了?声音听起来好柔弱。」 『你可别勉强喔。』 她开口说道。 『你已经是我们的伙伴了。』 「事到如今你在说什么呀?」 『不,你当然是我们的伙伴,但一开始是我们硬将你拉进来的。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罢了……抱歉,刚刚对你大小声。』 她似乎是在担心我。 看起来这么刚毅的她,居然在想这么纤细的事情。这奇怪到让我笑了出来。 「吓我一跳。老实说……在一个月前,我只觉得你是个婊子。」 『咦,真过分。』 「可是我现在不讨厌你了。你不用感到内疚,我也会奋力一战的。」 要是我们在不同的时空相遇,或许真能成为朋友。我强调一下,要是在「不同的时空」的话。 三泽并未看穿我的真心,声音恢复开朗。 『嗯,谢了。其实我们在网路上比预料中被挞伐得更凶,让我很害怕。嗯,无论是谁说什么,我们都有相信自己的朋友。谢谢你……啊,斋藤她一整个闷闷不乐,你帮忙开导她一下。毕竟她是个颇软弱的孩子呢。』 「这是当然。那么……」 『我明白。』 三泽开口说道。接著开朗的语调后传来的──是愤怒。 『我们正式开始吧──为了让大村音彦永不翻身。』 我说出了激励的话语后,结束通话。 这段对话简直像是青春剧的一幕。明明实际上虚假造作,一丝一毫的真心都没有。最后我也会割舍三泽,将她沉入血海中,就像是北崎他们一样。 我之所以即使如此还是热衷在友情游戏之中,是因为三泽的人脉对我而言是值得感激的武器。尽管我们的手段不同,幸好目的一致──我们的标靶都相同。 「阳~人,你的表情好可怕喔。」 我收起手机持续盯著公寓瞧,这时一旁传来了悠哉的声音。我转过头去,看见娇小的少女双手捧著罐装饮料站在那儿。她稚嫩的外表实在不像跟我同学年。剪著木芥子娃娃般的鲍伯头,她是斋藤由佳。 「来,这是饮料。补充水分很重要喔。」 她一脸骄傲地,将一罐一百三十圆的饮料像是至高无上的礼物般递给我。这是新上市的软性饮料。虽然不合我的口味,我还是心怀感激地收下了。 「谢啦~不过我其实比较喜欢不那么甜的。」 「咦,是这样吗?你平常给人的印象,总是喝著像糖水一样甜的营养饮料喔。」 斋藤居然连我的喜好都掌握了,真令人意外。 这家伙是怎样,果然还是很喜欢我嘛。连喜欢什么饮料都清楚掌握的对象,我可是一个也没有── 「……不,没那回事。不然你去买营养饮料给我。」 「咦,运动饮料不算是种营养饮料吗?就名字的意思来看。」 斋藤开口询问,言下之意是她真的完全不懂。我决定不再抱怨,就随她去。我也不是不能明白她的心情。 「嗯……谢谢你啦。」 我转开宝特瓶的盖子,将瓶子倒过来,一口气喝光了一半左右。冰凉的液体沿著食道流下的感觉真舒畅。 我再次向斋藤道谢后,继续监视著公寓。 「感觉阳人在现场真是好不可思议。」 斋藤也随即和我并肩一同监视。斋藤由佳这女孩比我矮了一个头。 「我能够像这样和三泽她们还有阳人一起把大村音彦逼上绝路,感觉真像奇迹。」 「你的发言还真是一派轻松呀。」 「是吗?有没有缓和一下气氛?」 「你别自己说啦,赶快回去了。」 「你的口气好像学校老师一样。」 斋藤露出装傻似的笑容,于是我告诉她「我是认真的,很危险」。 「不要。感觉置之不理你就会乱来。」 不过她也很顽固,或是说很悠哉,总之毫不犹豫。 「我们不可以有任何人在这场战争中受伤喔。」 「……嗯,是呀。」 斋藤竭尽全力的鼓励也无以慰藉。老实说我希望斋藤收手,因为她感觉会给计画扯后腿。更重要的是,这是我的任性。 不能再让她和那家伙继续扯上关系了。 因为斋藤由佳是大村音彦手下最严重的受害者。 当我再次抬头仰望公寓时,收到了社群网站的通知。 三泽将那段影片发到社群网站了── 五月十四日晚间九点二十三分。 我不发一语地仰望江守静所住的公寓大楼。我已经掌握那家伙的动向,确认过大村音彦和江守静进到这里头去了。 我拿出手机再次确认社群网站的状况,上头乱成一团。有人痛斥大村音彦并散布他的照片,也有人谴责把拍到脸的照片上传网路的行为,或是畏惧于令人毛骨悚然的恐吓行为,各种人都有。无论吵著「肖像权」或「个资」的声音有多少都无所谓。要是被一万个人喝斥,就创造一百个信徒即可。只要那些信徒展开某些行动就好。三泽她们已经在帮忙找人协助了。希望那些明智的人继续贬低大村音彦,让他的恶名不断传开。 我打电话对仍在待命中的三泽下令。 「三泽,时间差不多了。请你一边进行作业,同时移动到那个地方去。」 电话另一端立即有了回覆。 『了解,我差不多要行动了。我也会尽力而为的。』 三泽和安城的任务是煽动群众。她们拥有我缺少的人脉。她们一直住在这座城市,而且玩得很凶,假日常常到舞厅玩或是参加联谊。有次我曾在假日和她们擦身而过。她们一脸浓妆艳抹,身上穿著就像撕裂塑胶袋做成的暴露衣服,简直像是吸引那些脑袋不好的男人的捕蛾灯一样。也难怪男性友人会多了。 当然,这次的计画也会用上三泽的人脉。那些人素行不良,有时使用暴力都在所不惜。 「那就拜托喽。」我做了一个简短的回应,内心期盼盛大地闹起来。 『榎田……那个呀……』 但就在我拜托她的瞬间,和我内心的思绪相反,三泽的声音非常微小。是在故意跟我唱反调吗? 「怎么了?声音听起来好柔弱。」 『你可别勉强喔。』 她开口说道。 『你已经是我们的伙伴了。』 「事到如今你在说什么呀?」 『不,你当然是我们的伙伴,但一开始是我们硬将你拉进来的。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罢了……抱歉,刚刚对你大小声。』 她似乎是在担心我。 看起来这么刚毅的她,居然在想这么纤细的事情。这奇怪到让我笑了出来。 「吓我一跳。老实说……在一个月前,我只觉得你是个婊子。」 『咦,真过分。』 「可是我现在不讨厌你了。你不用感到内疚,我也会奋力一战的。」 要是我们在不同的时空相遇,或许真能成为朋友。我强调一下,要是在「不同的时空」的话。 三泽并未看穿我的真心,声音恢复开朗。 『嗯,谢了。其实我们在网路上比预料中被挞伐得更凶,让我很害怕。嗯,无论是谁说什么,我们都有相信自己的朋友。谢谢你……啊,斋藤她一整个闷闷不乐,你帮忙开导她一下。毕竟她是个颇软弱的孩子呢。』 「这是当然。那么……」 『我明白。』 三泽开口说道。接著开朗的语调后传来的──是愤怒。 『我们正式开始吧──为了让大村音彦永不翻身。』 我说出了激励的话语后,结束通话。 这段对话简直像是青春剧的一幕。明明实际上虚假造作,一丝一毫的真心都没有。最后我也会割舍三泽,将她沉入血海中,就像是北崎他们一样。 我之所以即使如此还是热衷在友情游戏之中,是因为三泽的人脉对我而言是值得感激的武器。尽管我们的手段不同,幸好目的一致──我们的标靶都相同。 「阳~人,你的表情好可怕喔。」 我收起手机持续盯著公寓瞧,这时一旁传来了悠哉的声音。我转过头去,看见娇小的少女双手捧著罐装饮料站在那儿。她稚嫩的外表实在不像跟我同学年。剪著木芥子娃娃般的鲍伯头,她是斋藤由佳。 「来,这是饮料。补充水分很重要喔。」 她一脸骄傲地,将一罐一百三十圆的饮料像是至高无上的礼物般递给我。这是新上市的软性饮料。虽然不合我的口味,我还是心怀感激地收下了。 「谢啦~不过我其实比较喜欢不那么甜的。」 「咦,是这样吗?你平常给人的印象,总是喝著像糖水一样甜的营养饮料喔。」 斋藤居然连我的喜好都掌握了,真令人意外。 这家伙是怎样,果然还是很喜欢我嘛。连喜欢什么饮料都清楚掌握的对象,我可是一个也没有── 「……不,没那回事。不然你去买营养饮料给我。」 「咦,运动饮料不算是种营养饮料吗?就名字的意思来看。」 斋藤开口询问,言下之意是她真的完全不懂。我决定不再抱怨,就随她去。我也不是不能明白她的心情。 「嗯……谢谢你啦。」 我转开宝特瓶的盖子,将瓶子倒过来,一口气喝光了一半左右。冰凉的液体沿著食道流下的感觉真舒畅。 我再次向斋藤道谢后,继续监视著公寓。 「感觉阳人在现场真是好不可思议。」 斋藤也随即和我并肩一同监视。斋藤由佳这女孩比我矮了一个头。 「我能够像这样和三泽她们还有阳人一起把大村音彦逼上绝路,感觉真像奇迹。」 「你的发言还真是一派轻松呀。」 「是吗?有没有缓和一下气氛?」 「你别自己说啦,赶快回去了。」 「你的口气好像学校老师一样。」 斋藤露出装傻似的笑容,于是我告诉她「我是认真的,很危险」。 「不要。感觉置之不理你就会乱来。」 不过她也很顽固,或是说很悠哉,总之毫不犹豫。 「我们不可以有任何人在这场战争中受伤喔。」 「……嗯,是呀。」 斋藤竭尽全力的鼓励也无以慰藉。老实说我希望斋藤收手,因为她感觉会给计画扯后腿。更重要的是,这是我的任性。 不能再让她和那家伙继续扯上关系了。 因为斋藤由佳是大村音彦手下最严重的受害者。 当我再次抬头仰望公寓时,收到了社群网站的通知。 三泽将那段影片发到社群网站了── 五月十四日晚间九点二十三分。 我不发一语地仰望江守静所住的公寓大楼。我已经掌握那家伙的动向,确认过大村音彦和江守静进到这里头去了。 我拿出手机再次确认社群网站的状况,上头乱成一团。有人痛斥大村音彦并散布他的照片,也有人谴责把拍到脸的照片上传网路的行为,或是畏惧于令人毛骨悚然的恐吓行为,各种人都有。无论吵著「肖像权」或「个资」的声音有多少都无所谓。要是被一万个人喝斥,就创造一百个信徒即可。只要那些信徒展开某些行动就好。三泽她们已经在帮忙找人协助了。希望那些明智的人继续贬低大村音彦,让他的恶名不断传开。 我打电话对仍在待命中的三泽下令。 「三泽,时间差不多了。请你一边进行作业,同时移动到那个地方去。」 电话另一端立即有了回覆。 『了解,我差不多要行动了。我也会尽力而为的。』 三泽和安城的任务是煽动群众。她们拥有我缺少的人脉。她们一直住在这座城市,而且玩得很凶,假日常常到舞厅玩或是参加联谊。有次我曾在假日和她们擦身而过。她们一脸浓妆艳抹,身上穿著就像撕裂塑胶袋做成的暴露衣服,简直像是吸引那些脑袋不好的男人的捕蛾灯一样。也难怪男性友人会多了。 当然,这次的计画也会用上三泽的人脉。那些人素行不良,有时使用暴力都在所不惜。 「那就拜托喽。」我做了一个简短的回应,内心期盼盛大地闹起来。 『榎田……那个呀……』 但就在我拜托她的瞬间,和我内心的思绪相反,三泽的声音非常微小。是在故意跟我唱反调吗? 「怎么了?声音听起来好柔弱。」 『你可别勉强喔。』 她开口说道。 『你已经是我们的伙伴了。』 「事到如今你在说什么呀?」 『不,你当然是我们的伙伴,但一开始是我们硬将你拉进来的。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罢了……抱歉,刚刚对你大小声。』 她似乎是在担心我。 看起来这么刚毅的她,居然在想这么纤细的事情。这奇怪到让我笑了出来。 「吓我一跳。老实说……在一个月前,我只觉得你是个婊子。」 『咦,真过分。』 「可是我现在不讨厌你了。你不用感到内疚,我也会奋力一战的。」 要是我们在不同的时空相遇,或许真能成为朋友。我强调一下,要是在「不同的时空」的话。 三泽并未看穿我的真心,声音恢复开朗。 『嗯,谢了。其实我们在网路上比预料中被挞伐得更凶,让我很害怕。嗯,无论是谁说什么,我们都有相信自己的朋友。谢谢你……啊,斋藤她一整个闷闷不乐,你帮忙开导她一下。毕竟她是个颇软弱的孩子呢。』 「这是当然。那么……」 『我明白。』 三泽开口说道。接著开朗的语调后传来的──是愤怒。 『我们正式开始吧──为了让大村音彦永不翻身。』 我说出了激励的话语后,结束通话。 这段对话简直像是青春剧的一幕。明明实际上虚假造作,一丝一毫的真心都没有。最后我也会割舍三泽,将她沉入血海中,就像是北崎他们一样。 我之所以即使如此还是热衷在友情游戏之中,是因为三泽的人脉对我而言是值得感激的武器。尽管我们的手段不同,幸好目的一致──我们的标靶都相同。 「阳~人,你的表情好可怕喔。」 我收起手机持续盯著公寓瞧,这时一旁传来了悠哉的声音。我转过头去,看见娇小的少女双手捧著罐装饮料站在那儿。她稚嫩的外表实在不像跟我同学年。剪著木芥子娃娃般的鲍伯头,她是斋藤由佳。 「来,这是饮料。补充水分很重要喔。」 她一脸骄傲地,将一罐一百三十圆的饮料像是至高无上的礼物般递给我。这是新上市的软性饮料。虽然不合我的口味,我还是心怀感激地收下了。 「谢啦~不过我其实比较喜欢不那么甜的。」 「咦,是这样吗?你平常给人的印象,总是喝著像糖水一样甜的营养饮料喔。」 斋藤居然连我的喜好都掌握了,真令人意外。 这家伙是怎样,果然还是很喜欢我嘛。连喜欢什么饮料都清楚掌握的对象,我可是一个也没有── 「……不,没那回事。不然你去买营养饮料给我。」 「咦,运动饮料不算是种营养饮料吗?就名字的意思来看。」 斋藤开口询问,言下之意是她真的完全不懂。我决定不再抱怨,就随她去。我也不是不能明白她的心情。 「嗯……谢谢你啦。」 我转开宝特瓶的盖子,将瓶子倒过来,一口气喝光了一半左右。冰凉的液体沿著食道流下的感觉真舒畅。 我再次向斋藤道谢后,继续监视著公寓。 「感觉阳人在现场真是好不可思议。」 斋藤也随即和我并肩一同监视。斋藤由佳这女孩比我矮了一个头。 「我能够像这样和三泽她们还有阳人一起把大村音彦逼上绝路,感觉真像奇迹。」 「你的发言还真是一派轻松呀。」 「是吗?有没有缓和一下气氛?」 「你别自己说啦,赶快回去了。」 「你的口气好像学校老师一样。」 斋藤露出装傻似的笑容,于是我告诉她「我是认真的,很危险」。 「不要。感觉置之不理你就会乱来。」 不过她也很顽固,或是说很悠哉,总之毫不犹豫。 「我们不可以有任何人在这场战争中受伤喔。」 「……嗯,是呀。」 斋藤竭尽全力的鼓励也无以慰藉。老实说我希望斋藤收手,因为她感觉会给计画扯后腿。更重要的是,这是我的任性。 不能再让她和那家伙继续扯上关系了。 因为斋藤由佳是大村音彦手下最严重的受害者。 当我再次抬头仰望公寓时,收到了社群网站的通知。 三泽将那段影片发到社群网站了── 五月十四日晚间九点二十三分。 我不发一语地仰望江守静所住的公寓大楼。我已经掌握那家伙的动向,确认过大村音彦和江守静进到这里头去了。 我拿出手机再次确认社群网站的状况,上头乱成一团。有人痛斥大村音彦并散布他的照片,也有人谴责把拍到脸的照片上传网路的行为,或是畏惧于令人毛骨悚然的恐吓行为,各种人都有。无论吵著「肖像权」或「个资」的声音有多少都无所谓。要是被一万个人喝斥,就创造一百个信徒即可。只要那些信徒展开某些行动就好。三泽她们已经在帮忙找人协助了。希望那些明智的人继续贬低大村音彦,让他的恶名不断传开。 我打电话对仍在待命中的三泽下令。 「三泽,时间差不多了。请你一边进行作业,同时移动到那个地方去。」 电话另一端立即有了回覆。 『了解,我差不多要行动了。我也会尽力而为的。』 三泽和安城的任务是煽动群众。她们拥有我缺少的人脉。她们一直住在这座城市,而且玩得很凶,假日常常到舞厅玩或是参加联谊。有次我曾在假日和她们擦身而过。她们一脸浓妆艳抹,身上穿著就像撕裂塑胶袋做成的暴露衣服,简直像是吸引那些脑袋不好的男人的捕蛾灯一样。也难怪男性友人会多了。 当然,这次的计画也会用上三泽的人脉。那些人素行不良,有时使用暴力都在所不惜。 「那就拜托喽。」我做了一个简短的回应,内心期盼盛大地闹起来。 『榎田……那个呀……』 但就在我拜托她的瞬间,和我内心的思绪相反,三泽的声音非常微小。是在故意跟我唱反调吗? 「怎么了?声音听起来好柔弱。」 『你可别勉强喔。』 她开口说道。 『你已经是我们的伙伴了。』 「事到如今你在说什么呀?」 『不,你当然是我们的伙伴,但一开始是我们硬将你拉进来的。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罢了……抱歉,刚刚对你大小声。』 她似乎是在担心我。 看起来这么刚毅的她,居然在想这么纤细的事情。这奇怪到让我笑了出来。 「吓我一跳。老实说……在一个月前,我只觉得你是个婊子。」 『咦,真过分。』 「可是我现在不讨厌你了。你不用感到内疚,我也会奋力一战的。」 要是我们在不同的时空相遇,或许真能成为朋友。我强调一下,要是在「不同的时空」的话。 三泽并未看穿我的真心,声音恢复开朗。 『嗯,谢了。其实我们在网路上比预料中被挞伐得更凶,让我很害怕。嗯,无论是谁说什么,我们都有相信自己的朋友。谢谢你……啊,斋藤她一整个闷闷不乐,你帮忙开导她一下。毕竟她是个颇软弱的孩子呢。』 「这是当然。那么……」 『我明白。』 三泽开口说道。接著开朗的语调后传来的──是愤怒。 『我们正式开始吧──为了让大村音彦永不翻身。』 我说出了激励的话语后,结束通话。 这段对话简直像是青春剧的一幕。明明实际上虚假造作,一丝一毫的真心都没有。最后我也会割舍三泽,将她沉入血海中,就像是北崎他们一样。 我之所以即使如此还是热衷在友情游戏之中,是因为三泽的人脉对我而言是值得感激的武器。尽管我们的手段不同,幸好目的一致──我们的标靶都相同。 「阳~人,你的表情好可怕喔。」 我收起手机持续盯著公寓瞧,这时一旁传来了悠哉的声音。我转过头去,看见娇小的少女双手捧著罐装饮料站在那儿。她稚嫩的外表实在不像跟我同学年。剪著木芥子娃娃般的鲍伯头,她是斋藤由佳。 「来,这是饮料。补充水分很重要喔。」 她一脸骄傲地,将一罐一百三十圆的饮料像是至高无上的礼物般递给我。这是新上市的软性饮料。虽然不合我的口味,我还是心怀感激地收下了。 「谢啦~不过我其实比较喜欢不那么甜的。」 「咦,是这样吗?你平常给人的印象,总是喝著像糖水一样甜的营养饮料喔。」 斋藤居然连我的喜好都掌握了,真令人意外。 这家伙是怎样,果然还是很喜欢我嘛。连喜欢什么饮料都清楚掌握的对象,我可是一个也没有── 「……不,没那回事。不然你去买营养饮料给我。」 「咦,运动饮料不算是种营养饮料吗?就名字的意思来看。」 斋藤开口询问,言下之意是她真的完全不懂。我决定不再抱怨,就随她去。我也不是不能明白她的心情。 「嗯……谢谢你啦。」 我转开宝特瓶的盖子,将瓶子倒过来,一口气喝光了一半左右。冰凉的液体沿著食道流下的感觉真舒畅。 我再次向斋藤道谢后,继续监视著公寓。 「感觉阳人在现场真是好不可思议。」 斋藤也随即和我并肩一同监视。斋藤由佳这女孩比我矮了一个头。 「我能够像这样和三泽她们还有阳人一起把大村音彦逼上绝路,感觉真像奇迹。」 「你的发言还真是一派轻松呀。」 「是吗?有没有缓和一下气氛?」 「你别自己说啦,赶快回去了。」 「你的口气好像学校老师一样。」 斋藤露出装傻似的笑容,于是我告诉她「我是认真的,很危险」。 「不要。感觉置之不理你就会乱来。」 不过她也很顽固,或是说很悠哉,总之毫不犹豫。 「我们不可以有任何人在这场战争中受伤喔。」 「……嗯,是呀。」 斋藤竭尽全力的鼓励也无以慰藉。老实说我希望斋藤收手,因为她感觉会给计画扯后腿。更重要的是,这是我的任性。 不能再让她和那家伙继续扯上关系了。 因为斋藤由佳是大村音彦手下最严重的受害者。 当我再次抬头仰望公寓时,收到了社群网站的通知。 三泽将那段影片发到社群网站了── 五月十四日晚间九点二十三分。 我不发一语地仰望江守静所住的公寓大楼。我已经掌握那家伙的动向,确认过大村音彦和江守静进到这里头去了。 我拿出手机再次确认社群网站的状况,上头乱成一团。有人痛斥大村音彦并散布他的照片,也有人谴责把拍到脸的照片上传网路的行为,或是畏惧于令人毛骨悚然的恐吓行为,各种人都有。无论吵著「肖像权」或「个资」的声音有多少都无所谓。要是被一万个人喝斥,就创造一百个信徒即可。只要那些信徒展开某些行动就好。三泽她们已经在帮忙找人协助了。希望那些明智的人继续贬低大村音彦,让他的恶名不断传开。 我打电话对仍在待命中的三泽下令。 「三泽,时间差不多了。请你一边进行作业,同时移动到那个地方去。」 电话另一端立即有了回覆。 『了解,我差不多要行动了。我也会尽力而为的。』 三泽和安城的任务是煽动群众。她们拥有我缺少的人脉。她们一直住在这座城市,而且玩得很凶,假日常常到舞厅玩或是参加联谊。有次我曾在假日和她们擦身而过。她们一脸浓妆艳抹,身上穿著就像撕裂塑胶袋做成的暴露衣服,简直像是吸引那些脑袋不好的男人的捕蛾灯一样。也难怪男性友人会多了。 当然,这次的计画也会用上三泽的人脉。那些人素行不良,有时使用暴力都在所不惜。 「那就拜托喽。」我做了一个简短的回应,内心期盼盛大地闹起来。 『榎田……那个呀……』 但就在我拜托她的瞬间,和我内心的思绪相反,三泽的声音非常微小。是在故意跟我唱反调吗? 「怎么了?声音听起来好柔弱。」 『你可别勉强喔。』 她开口说道。 『你已经是我们的伙伴了。』 「事到如今你在说什么呀?」 『不,你当然是我们的伙伴,但一开始是我们硬将你拉进来的。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罢了……抱歉,刚刚对你大小声。』 她似乎是在担心我。 看起来这么刚毅的她,居然在想这么纤细的事情。这奇怪到让我笑了出来。 「吓我一跳。老实说……在一个月前,我只觉得你是个婊子。」 『咦,真过分。』 「可是我现在不讨厌你了。你不用感到内疚,我也会奋力一战的。」 要是我们在不同的时空相遇,或许真能成为朋友。我强调一下,要是在「不同的时空」的话。 三泽并未看穿我的真心,声音恢复开朗。 『嗯,谢了。其实我们在网路上比预料中被挞伐得更凶,让我很害怕。嗯,无论是谁说什么,我们都有相信自己的朋友。谢谢你……啊,斋藤她一整个闷闷不乐,你帮忙开导她一下。毕竟她是个颇软弱的孩子呢。』 「这是当然。那么……」 『我明白。』 三泽开口说道。接著开朗的语调后传来的──是愤怒。 『我们正式开始吧──为了让大村音彦永不翻身。』 我说出了激励的话语后,结束通话。 这段对话简直像是青春剧的一幕。明明实际上虚假造作,一丝一毫的真心都没有。最后我也会割舍三泽,将她沉入血海中,就像是北崎他们一样。 我之所以即使如此还是热衷在友情游戏之中,是因为三泽的人脉对我而言是值得感激的武器。尽管我们的手段不同,幸好目的一致──我们的标靶都相同。 「阳~人,你的表情好可怕喔。」 我收起手机持续盯著公寓瞧,这时一旁传来了悠哉的声音。我转过头去,看见娇小的少女双手捧著罐装饮料站在那儿。她稚嫩的外表实在不像跟我同学年。剪著木芥子娃娃般的鲍伯头,她是斋藤由佳。 「来,这是饮料。补充水分很重要喔。」 她一脸骄傲地,将一罐一百三十圆的饮料像是至高无上的礼物般递给我。这是新上市的软性饮料。虽然不合我的口味,我还是心怀感激地收下了。 「谢啦~不过我其实比较喜欢不那么甜的。」 「咦,是这样吗?你平常给人的印象,总是喝著像糖水一样甜的营养饮料喔。」 斋藤居然连我的喜好都掌握了,真令人意外。 这家伙是怎样,果然还是很喜欢我嘛。连喜欢什么饮料都清楚掌握的对象,我可是一个也没有── 「……不,没那回事。不然你去买营养饮料给我。」 「咦,运动饮料不算是种营养饮料吗?就名字的意思来看。」 斋藤开口询问,言下之意是她真的完全不懂。我决定不再抱怨,就随她去。我也不是不能明白她的心情。 「嗯……谢谢你啦。」 我转开宝特瓶的盖子,将瓶子倒过来,一口气喝光了一半左右。冰凉的液体沿著食道流下的感觉真舒畅。 我再次向斋藤道谢后,继续监视著公寓。 「感觉阳人在现场真是好不可思议。」 斋藤也随即和我并肩一同监视。斋藤由佳这女孩比我矮了一个头。 「我能够像这样和三泽她们还有阳人一起把大村音彦逼上绝路,感觉真像奇迹。」 「你的发言还真是一派轻松呀。」 「是吗?有没有缓和一下气氛?」 「你别自己说啦,赶快回去了。」 「你的口气好像学校老师一样。」 斋藤露出装傻似的笑容,于是我告诉她「我是认真的,很危险」。 「不要。感觉置之不理你就会乱来。」 不过她也很顽固,或是说很悠哉,总之毫不犹豫。 「我们不可以有任何人在这场战争中受伤喔。」 「……嗯,是呀。」 斋藤竭尽全力的鼓励也无以慰藉。老实说我希望斋藤收手,因为她感觉会给计画扯后腿。更重要的是,这是我的任性。 不能再让她和那家伙继续扯上关系了。 因为斋藤由佳是大村音彦手下最严重的受害者。 当我再次抬头仰望公寓时,收到了社群网站的通知。 三泽将那段影片发到社群网站了── 五月十四日晚间九点二十三分。 我不发一语地仰望江守静所住的公寓大楼。我已经掌握那家伙的动向,确认过大村音彦和江守静进到这里头去了。 我拿出手机再次确认社群网站的状况,上头乱成一团。有人痛斥大村音彦并散布他的照片,也有人谴责把拍到脸的照片上传网路的行为,或是畏惧于令人毛骨悚然的恐吓行为,各种人都有。无论吵著「肖像权」或「个资」的声音有多少都无所谓。要是被一万个人喝斥,就创造一百个信徒即可。只要那些信徒展开某些行动就好。三泽她们已经在帮忙找人协助了。希望那些明智的人继续贬低大村音彦,让他的恶名不断传开。 我打电话对仍在待命中的三泽下令。 「三泽,时间差不多了。请你一边进行作业,同时移动到那个地方去。」 电话另一端立即有了回覆。 『了解,我差不多要行动了。我也会尽力而为的。』 三泽和安城的任务是煽动群众。她们拥有我缺少的人脉。她们一直住在这座城市,而且玩得很凶,假日常常到舞厅玩或是参加联谊。有次我曾在假日和她们擦身而过。她们一脸浓妆艳抹,身上穿著就像撕裂塑胶袋做成的暴露衣服,简直像是吸引那些脑袋不好的男人的捕蛾灯一样。也难怪男性友人会多了。 当然,这次的计画也会用上三泽的人脉。那些人素行不良,有时使用暴力都在所不惜。 「那就拜托喽。」我做了一个简短的回应,内心期盼盛大地闹起来。 『榎田……那个呀……』 但就在我拜托她的瞬间,和我内心的思绪相反,三泽的声音非常微小。是在故意跟我唱反调吗? 「怎么了?声音听起来好柔弱。」 『你可别勉强喔。』 她开口说道。 『你已经是我们的伙伴了。』 「事到如今你在说什么呀?」 『不,你当然是我们的伙伴,但一开始是我们硬将你拉进来的。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罢了……抱歉,刚刚对你大小声。』 她似乎是在担心我。 看起来这么刚毅的她,居然在想这么纤细的事情。这奇怪到让我笑了出来。 「吓我一跳。老实说……在一个月前,我只觉得你是个婊子。」 『咦,真过分。』 「可是我现在不讨厌你了。你不用感到内疚,我也会奋力一战的。」 要是我们在不同的时空相遇,或许真能成为朋友。我强调一下,要是在「不同的时空」的话。 三泽并未看穿我的真心,声音恢复开朗。 『嗯,谢了。其实我们在网路上比预料中被挞伐得更凶,让我很害怕。嗯,无论是谁说什么,我们都有相信自己的朋友。谢谢你……啊,斋藤她一整个闷闷不乐,你帮忙开导她一下。毕竟她是个颇软弱的孩子呢。』 「这是当然。那么……」 『我明白。』 三泽开口说道。接著开朗的语调后传来的──是愤怒。 『我们正式开始吧──为了让大村音彦永不翻身。』 我说出了激励的话语后,结束通话。 这段对话简直像是青春剧的一幕。明明实际上虚假造作,一丝一毫的真心都没有。最后我也会割舍三泽,将她沉入血海中,就像是北崎他们一样。 我之所以即使如此还是热衷在友情游戏之中,是因为三泽的人脉对我而言是值得感激的武器。尽管我们的手段不同,幸好目的一致──我们的标靶都相同。 「阳~人,你的表情好可怕喔。」 我收起手机持续盯著公寓瞧,这时一旁传来了悠哉的声音。我转过头去,看见娇小的少女双手捧著罐装饮料站在那儿。她稚嫩的外表实在不像跟我同学年。剪著木芥子娃娃般的鲍伯头,她是斋藤由佳。 「来,这是饮料。补充水分很重要喔。」 她一脸骄傲地,将一罐一百三十圆的饮料像是至高无上的礼物般递给我。这是新上市的软性饮料。虽然不合我的口味,我还是心怀感激地收下了。 「谢啦~不过我其实比较喜欢不那么甜的。」 「咦,是这样吗?你平常给人的印象,总是喝著像糖水一样甜的营养饮料喔。」 斋藤居然连我的喜好都掌握了,真令人意外。 这家伙是怎样,果然还是很喜欢我嘛。连喜欢什么饮料都清楚掌握的对象,我可是一个也没有── 「……不,没那回事。不然你去买营养饮料给我。」 「咦,运动饮料不算是种营养饮料吗?就名字的意思来看。」 斋藤开口询问,言下之意是她真的完全不懂。我决定不再抱怨,就随她去。我也不是不能明白她的心情。 「嗯……谢谢你啦。」 我转开宝特瓶的盖子,将瓶子倒过来,一口气喝光了一半左右。冰凉的液体沿著食道流下的感觉真舒畅。 我再次向斋藤道谢后,继续监视著公寓。 「感觉阳人在现场真是好不可思议。」 斋藤也随即和我并肩一同监视。斋藤由佳这女孩比我矮了一个头。 「我能够像这样和三泽她们还有阳人一起把大村音彦逼上绝路,感觉真像奇迹。」 「你的发言还真是一派轻松呀。」 「是吗?有没有缓和一下气氛?」 「你别自己说啦,赶快回去了。」 「你的口气好像学校老师一样。」 斋藤露出装傻似的笑容,于是我告诉她「我是认真的,很危险」。 「不要。感觉置之不理你就会乱来。」 不过她也很顽固,或是说很悠哉,总之毫不犹豫。 「我们不可以有任何人在这场战争中受伤喔。」 「……嗯,是呀。」 斋藤竭尽全力的鼓励也无以慰藉。老实说我希望斋藤收手,因为她感觉会给计画扯后腿。更重要的是,这是我的任性。 不能再让她和那家伙继续扯上关系了。 因为斋藤由佳是大村音彦手下最严重的受害者。 当我再次抬头仰望公寓时,收到了社群网站的通知。 三泽将那段影片发到社群网站了── 五月十四日晚间九点二十三分。 我不发一语地仰望江守静所住的公寓大楼。我已经掌握那家伙的动向,确认过大村音彦和江守静进到这里头去了。 我拿出手机再次确认社群网站的状况,上头乱成一团。有人痛斥大村音彦并散布他的照片,也有人谴责把拍到脸的照片上传网路的行为,或是畏惧于令人毛骨悚然的恐吓行为,各种人都有。无论吵著「肖像权」或「个资」的声音有多少都无所谓。要是被一万个人喝斥,就创造一百个信徒即可。只要那些信徒展开某些行动就好。三泽她们已经在帮忙找人协助了。希望那些明智的人继续贬低大村音彦,让他的恶名不断传开。 我打电话对仍在待命中的三泽下令。 「三泽,时间差不多了。请你一边进行作业,同时移动到那个地方去。」 电话另一端立即有了回覆。 『了解,我差不多要行动了。我也会尽力而为的。』 三泽和安城的任务是煽动群众。她们拥有我缺少的人脉。她们一直住在这座城市,而且玩得很凶,假日常常到舞厅玩或是参加联谊。有次我曾在假日和她们擦身而过。她们一脸浓妆艳抹,身上穿著就像撕裂塑胶袋做成的暴露衣服,简直像是吸引那些脑袋不好的男人的捕蛾灯一样。也难怪男性友人会多了。 当然,这次的计画也会用上三泽的人脉。那些人素行不良,有时使用暴力都在所不惜。 「那就拜托喽。」我做了一个简短的回应,内心期盼盛大地闹起来。 『榎田……那个呀……』 但就在我拜托她的瞬间,和我内心的思绪相反,三泽的声音非常微小。是在故意跟我唱反调吗? 「怎么了?声音听起来好柔弱。」 『你可别勉强喔。』 她开口说道。 『你已经是我们的伙伴了。』 「事到如今你在说什么呀?」 『不,你当然是我们的伙伴,但一开始是我们硬将你拉进来的。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罢了……抱歉,刚刚对你大小声。』 她似乎是在担心我。 看起来这么刚毅的她,居然在想这么纤细的事情。这奇怪到让我笑了出来。 「吓我一跳。老实说……在一个月前,我只觉得你是个婊子。」 『咦,真过分。』 「可是我现在不讨厌你了。你不用感到内疚,我也会奋力一战的。」 要是我们在不同的时空相遇,或许真能成为朋友。我强调一下,要是在「不同的时空」的话。 三泽并未看穿我的真心,声音恢复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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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也很顽固,或是说很悠哉,总之毫不犹豫。 「我们不可以有任何人在这场战争中受伤喔。」 「……嗯,是呀。」 斋藤竭尽全力的鼓励也无以慰藉。老实说我希望斋藤收手,因为她感觉会给计画扯后腿。更重要的是,这是我的任性。 不能再让她和那家伙继续扯上关系了。 因为斋藤由佳是大村音彦手下最严重的受害者。 当我再次抬头仰望公寓时,收到了社群网站的通知。 三泽将那段影片发到社群网站了── 五月十四日晚间九点二十三分。 我不发一语地仰望江守静所住的公寓大楼。我已经掌握那家伙的动向,确认过大村音彦和江守静进到这里头去了。 我拿出手机再次确认社群网站的状况,上头乱成一团。有人痛斥大村音彦并散布他的照片,也有人谴责把拍到脸的照片上传网路的行为,或是畏惧于令人毛骨悚然的恐吓行为,各种人都有。无论吵著「肖像权」或「个资」的声音有多少都无所谓。要是被一万个人喝斥,就创造一百个信徒即可。只要那些信徒展开某些行动就好。三泽她们已经在帮忙找人协助了。希望那些明智的人继续贬低大村音彦,让他的恶名不断传开。 我打电话对仍在待命中的三泽下令。 「三泽,时间差不多了。请你一边进行作业,同时移动到那个地方去。」 电话另一端立即有了回覆。 『了解,我差不多要行动了。我也会尽力而为的。』 三泽和安城的任务是煽动群众。她们拥有我缺少的人脉。她们一直住在这座城市,而且玩得很凶,假日常常到舞厅玩或是参加联谊。有次我曾在假日和她们擦身而过。她们一脸浓妆艳抹,身上穿著就像撕裂塑胶袋做成的暴露衣服,简直像是吸引那些脑袋不好的男人的捕蛾灯一样。也难怪男性友人会多了。 当然,这次的计画也会用上三泽的人脉。那些人素行不良,有时使用暴力都在所不惜。 「那就拜托喽。」我做了一个简短的回应,内心期盼盛大地闹起来。 『榎田……那个呀……』 但就在我拜托她的瞬间,和我内心的思绪相反,三泽的声音非常微小。是在故意跟我唱反调吗? 「怎么了?声音听起来好柔弱。」 『你可别勉强喔。』 她开口说道。 『你已经是我们的伙伴了。』 「事到如今你在说什么呀?」 『不,你当然是我们的伙伴,但一开始是我们硬将你拉进来的。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罢了……抱歉,刚刚对你大小声。』 她似乎是在担心我。 看起来这么刚毅的她,居然在想这么纤细的事情。这奇怪到让我笑了出来。 「吓我一跳。老实说……在一个月前,我只觉得你是个婊子。」 『咦,真过分。』 「可是我现在不讨厌你了。你不用感到内疚,我也会奋力一战的。」 要是我们在不同的时空相遇,或许真能成为朋友。我强调一下,要是在「不同的时空」的话。 三泽并未看穿我的真心,声音恢复开朗。 『嗯,谢了。其实我们在网路上比预料中被挞伐得更凶,让我很害怕。嗯,无论是谁说什么,我们都有相信自己的朋友。谢谢你……啊,斋藤她一整个闷闷不乐,你帮忙开导她一下。毕竟她是个颇软弱的孩子呢。』 「这是当然。那么……」 『我明白。』 三泽开口说道。接著开朗的语调后传来的──是愤怒。 『我们正式开始吧──为了让大村音彦永不翻身。』 我说出了激励的话语后,结束通话。 这段对话简直像是青春剧的一幕。明明实际上虚假造作,一丝一毫的真心都没有。最后我也会割舍三泽,将她沉入血海中,就像是北崎他们一样。 我之所以即使如此还是热衷在友情游戏之中,是因为三泽的人脉对我而言是值得感激的武器。尽管我们的手段不同,幸好目的一致──我们的标靶都相同。 「阳~人,你的表情好可怕喔。」 我收起手机持续盯著公寓瞧,这时一旁传来了悠哉的声音。我转过头去,看见娇小的少女双手捧著罐装饮料站在那儿。她稚嫩的外表实在不像跟我同学年。剪著木芥子娃娃般的鲍伯头,她是斋藤由佳。 「来,这是饮料。补充水分很重要喔。」 她一脸骄傲地,将一罐一百三十圆的饮料像是至高无上的礼物般递给我。这是新上市的软性饮料。虽然不合我的口味,我还是心怀感激地收下了。 「谢啦~不过我其实比较喜欢不那么甜的。」 「咦,是这样吗?你平常给人的印象,总是喝著像糖水一样甜的营养饮料喔。」 斋藤居然连我的喜好都掌握了,真令人意外。 这家伙是怎样,果然还是很喜欢我嘛。连喜欢什么饮料都清楚掌握的对象,我可是一个也没有── 「……不,没那回事。不然你去买营养饮料给我。」 「咦,运动饮料不算是种营养饮料吗?就名字的意思来看。」 斋藤开口询问,言下之意是她真的完全不懂。我决定不再抱怨,就随她去。我也不是不能明白她的心情。 「嗯……谢谢你啦。」 我转开宝特瓶的盖子,将瓶子倒过来,一口气喝光了一半左右。冰凉的液体沿著食道流下的感觉真舒畅。 我再次向斋藤道谢后,继续监视著公寓。 「感觉阳人在现场真是好不可思议。」 斋藤也随即和我并肩一同监视。斋藤由佳这女孩比我矮了一个头。 「我能够像这样和三泽她们还有阳人一起把大村音彦逼上绝路,感觉真像奇迹。」 「你的发言还真是一派轻松呀。」 「是吗?有没有缓和一下气氛?」 「你别自己说啦,赶快回去了。」 「你的口气好像学校老师一样。」 斋藤露出装傻似的笑容,于是我告诉她「我是认真的,很危险」。 「不要。感觉置之不理你就会乱来。」 不过她也很顽固,或是说很悠哉,总之毫不犹豫。 「我们不可以有任何人在这场战争中受伤喔。」 「……嗯,是呀。」 斋藤竭尽全力的鼓励也无以慰藉。老实说我希望斋藤收手,因为她感觉会给计画扯后腿。更重要的是,这是我的任性。 不能再让她和那家伙继续扯上关系了。 因为斋藤由佳是大村音彦手下最严重的受害者。 当我再次抬头仰望公寓时,收到了社群网站的通知。 三泽将那段影片发到社群网站了── 五月十四日晚间九点二十三分。 我不发一语地仰望江守静所住的公寓大楼。我已经掌握那家伙的动向,确认过大村音彦和江守静进到这里头去了。 我拿出手机再次确认社群网站的状况,上头乱成一团。有人痛斥大村音彦并散布他的照片,也有人谴责把拍到脸的照片上传网路的行为,或是畏惧于令人毛骨悚然的恐吓行为,各种人都有。无论吵著「肖像权」或「个资」的声音有多少都无所谓。要是被一万个人喝斥,就创造一百个信徒即可。只要那些信徒展开某些行动就好。三泽她们已经在帮忙找人协助了。希望那些明智的人继续贬低大村音彦,让他的恶名不断传开。 我打电话对仍在待命中的三泽下令。 「三泽,时间差不多了。请你一边进行作业,同时移动到那个地方去。」 电话另一端立即有了回覆。 『了解,我差不多要行动了。我也会尽力而为的。』 三泽和安城的任务是煽动群众。她们拥有我缺少的人脉。她们一直住在这座城市,而且玩得很凶,假日常常到舞厅玩或是参加联谊。有次我曾在假日和她们擦身而过。她们一脸浓妆艳抹,身上穿著就像撕裂塑胶袋做成的暴露衣服,简直像是吸引那些脑袋不好的男人的捕蛾灯一样。也难怪男性友人会多了。 当然,这次的计画也会用上三泽的人脉。那些人素行不良,有时使用暴力都在所不惜。 「那就拜托喽。」我做了一个简短的回应,内心期盼盛大地闹起来。 『榎田……那个呀……』 但就在我拜托她的瞬间,和我内心的思绪相反,三泽的声音非常微小。是在故意跟我唱反调吗? 「怎么了?声音听起来好柔弱。」 『你可别勉强喔。』 她开口说道。 『你已经是我们的伙伴了。』 「事到如今你在说什么呀?」 『不,你当然是我们的伙伴,但一开始是我们硬将你拉进来的。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罢了……抱歉,刚刚对你大小声。』 她似乎是在担心我。 看起来这么刚毅的她,居然在想这么纤细的事情。这奇怪到让我笑了出来。 「吓我一跳。老实说……在一个月前,我只觉得你是个婊子。」 『咦,真过分。』 「可是我现在不讨厌你了。你不用感到内疚,我也会奋力一战的。」 要是我们在不同的时空相遇,或许真能成为朋友。我强调一下,要是在「不同的时空」的话。 三泽并未看穿我的真心,声音恢复开朗。 『嗯,谢了。其实我们在网路上比预料中被挞伐得更凶,让我很害怕。嗯,无论是谁说什么,我们都有相信自己的朋友。谢谢你……啊,斋藤她一整个闷闷不乐,你帮忙开导她一下。毕竟她是个颇软弱的孩子呢。』 「这是当然。那么……」 『我明白。』 三泽开口说道。接著开朗的语调后传来的──是愤怒。 『我们正式开始吧──为了让大村音彦永不翻身。』 我说出了激励的话语后,结束通话。 这段对话简直像是青春剧的一幕。明明实际上虚假造作,一丝一毫的真心都没有。最后我也会割舍三泽,将她沉入血海中,就像是北崎他们一样。 我之所以即使如此还是热衷在友情游戏之中,是因为三泽的人脉对我而言是值得感激的武器。尽管我们的手段不同,幸好目的一致──我们的标靶都相同。 「阳~人,你的表情好可怕喔。」 我收起手机持续盯著公寓瞧,这时一旁传来了悠哉的声音。我转过头去,看见娇小的少女双手捧著罐装饮料站在那儿。她稚嫩的外表实在不像跟我同学年。剪著木芥子娃娃般的鲍伯头,她是斋藤由佳。 「来,这是饮料。补充水分很重要喔。」 她一脸骄傲地,将一罐一百三十圆的饮料像是至高无上的礼物般递给我。这是新上市的软性饮料。虽然不合我的口味,我还是心怀感激地收下了。 「谢啦~不过我其实比较喜欢不那么甜的。」 「咦,是这样吗?你平常给人的印象,总是喝著像糖水一样甜的营养饮料喔。」 斋藤居然连我的喜好都掌握了,真令人意外。 这家伙是怎样,果然还是很喜欢我嘛。连喜欢什么饮料都清楚掌握的对象,我可是一个也没有── 「……不,没那回事。不然你去买营养饮料给我。」 「咦,运动饮料不算是种营养饮料吗?就名字的意思来看。」 斋藤开口询问,言下之意是她真的完全不懂。我决定不再抱怨,就随她去。我也不是不能明白她的心情。 「嗯……谢谢你啦。」 我转开宝特瓶的盖子,将瓶子倒过来,一口气喝光了一半左右。冰凉的液体沿著食道流下的感觉真舒畅。 我再次向斋藤道谢后,继续监视著公寓。 「感觉阳人在现场真是好不可思议。」 斋藤也随即和我并肩一同监视。斋藤由佳这女孩比我矮了一个头。 「我能够像这样和三泽她们还有阳人一起把大村音彦逼上绝路,感觉真像奇迹。」 「你的发言还真是一派轻松呀。」 「是吗?有没有缓和一下气氛?」 「你别自己说啦,赶快回去了。」 「你的口气好像学校老师一样。」 斋藤露出装傻似的笑容,于是我告诉她「我是认真的,很危险」。 「不要。感觉置之不理你就会乱来。」 不过她也很顽固,或是说很悠哉,总之毫不犹豫。 「我们不可以有任何人在这场战争中受伤喔。」 「……嗯,是呀。」 斋藤竭尽全力的鼓励也无以慰藉。老实说我希望斋藤收手,因为她感觉会给计画扯后腿。更重要的是,这是我的任性。 不能再让她和那家伙继续扯上关系了。 因为斋藤由佳是大村音彦手下最严重的受害者。 当我再次抬头仰望公寓时,收到了社群网站的通知。 三泽将那段影片发到社群网站了── 恐吓犯 五月十四日晚间九点十二分。 我们平安抵达江守家了。 「没想到你会到我家来。」 江守一脸害臊地说道。 「要是早知道就会收拾得更乾净了。」 江守的房间乱七八糟的。好几件衣服堆在椅子上,床铺周遭丢著好几本文库书和漫画,不是书衣弄掉就是摺到。可能是她没有丢掉的习惯,不要的练习卷在房间各处堆成一座座小山。 「就算我不来你也该打扫啊。」 让我坐在床上后,江守就先到房间外头拿急救箱。从门外传来的大声交谈听来,她似乎是在拚命对父母说明状况。女儿七晚八晚带了个陌生男人回家,难免会受到不该有的误会吧。我不会忘记进门打招呼时,他们所露出的堪称典范的完美苦笑。 拿了冰块和急救箱来的江守,迅速紧急处理了我的伤势。真不愧是我们田径社的经理,大概是平常就负责处理社员的跌打损伤,手法很熟练。她替我冰敷用力撞到地面的手肘,然后为我擦伤的右手消毒。 「谢了,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之后要著手收集情报。我终于来到可以静下心调查的地方了。 我用手机搜寻「enokida haruto」这个名字,于是在姓名分析网站之外,还出现了一名少女的图片。 看来对方似乎是个名人。我以罗马拼音搜寻,立刻就出现了结果。那名字的汉字写作榎田阳人,那篇文章则是中体连(注:国中生体育联盟)剑道大会的报导。榎田居然是个国中女生,真令人意外。束著马尾的纤瘦少女,一脸无趣地盯著镜头。她就读的国中换过好几次,人生似乎不断在转学中度过。当然,我不曾见过她。 我无法判断她是不是这起事件的主谋。不过,若这篇报导属实,榎田阳人和北崎他们就是同年了。这和社群网站上的个资相符。原来她是暴露著自己的本名在揭发我的罪行吗? 老实说这令人难以置信。这么惹人怜爱的国中女生,居然想把我逼上绝路── 「好了,你先休息吧。」大概是看穿了我的焦虑,江守递了抱枕过来。「总之我们先在家里按兵不动,我已经叫大家来了。我还会继续搜寻,要是发现什么新的情报,我会叫醒你。」 「真是感谢。」 「然后是这个──」 江守靠近坐在床上的我,伸出了拳头。她的双颊微微泛红,似乎是在害羞。我在她的拳头下并拢双手,掌心朝上呈碗状,于是一件小东西掉了下来。 江守丢了一只戒指给我。上头很朴素,就是单纯的银色素戒。 「其他社员马上就会来了。别担心,你只要在这里躲到事件结束就好。不过──」 江守迟疑了一下。 「──不过,就算我们像刚才那样走散,我也希望你记得还有伙伴在。」 「……嗯。」 「那个……也就是说……有我在……」 我立刻将戒指戴在左手上。那似乎是只女戒,戴在我的小拇指上尺寸正好。 我举起左手一看,戒指便反射著房间的灯光,发出暗沉的光芒。在随时可见的地方有个江守的礼物,感觉还不坏。 当我想开口道谢时,她已经去面对自己的电脑了。是不需要我道谢的意思吗? 真的很谢谢你,江守。 我就这么直接躺在床上。可能是一直维持著紧张状态,疲劳一鼓作气涌了上来。我再也不要跑来跑去了。即使是在女孩子的房间和对方两人独处的状况下,却也意外地能够放松,我真是佩服自己。 所以我很快地就进入梦乡了。 感觉江守这份温暖,稍稍缓和了我内心的纷扰不安。 「不会吧……」 然而,我的安眠随即受到了阻挠。 听见江守茫然自失的声音,我幽幽醒转过来。毕竟时间不长,也没办法熟睡,所以睡得很浅。就连梦都没有作。 我缓缓起身,看向房里挂的时钟。那是一具兔子会随著指针走动的花俏挂钟,它让我知道我闭眼还不到十分钟。 在我的视线一角,江守瞠目结舌僵在原地。看著我的她,双肩不住发抖。 江守怕我怕到可怜的地步。 她瞪大了双眼,双手掩著嘴巴,手指抖个不停。 「江守,你怎么了……?」 「不可能……」 江守面前的桌上放著一台笔电,里头播放的影片传出了些微声音。 『所以你赶快拿出五万圆来啦。』 那是我的声音。我被录下来的声音,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那难不成是── 我连忙离开床铺冲到电脑前。江守小小尖叫了一声便离开桌边。我没有顾虑她的余力,只是紧紧盯著画面瞧。 影片映出的场景,是一座横跨市中心河川的桥下。这地方我晓得。周边除了部分区域外,应该都有架设围栏,严禁进入才是。 有一名高个子的高中生,正在那里恫吓两名国中男生。我知道他们的名字,是北崎和雨宫。他们是在文化中心遇袭的其中两人。那名高中生要胁、嘲笑著他们,有人试图抵抗就会被揍。 那名凶恶的高中生,每天早上我都会在镜子里看到他的脸。 这货真价实地是我恐吓国中生的影片。 这样啊……原来我被偷拍了。 我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汗水狂喷,心脏跳得比本名被散布在网路上时还快。明明浑身发烫,血液却像是冻结般逐渐冰冷。我的呼吸紊乱起来,丢脸地咳嗽不止。要是能够就这么直接昏倒过去,不知道该有多好。 榎田阳人的准备实在周到无比,非常彻底。 状况糟糕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段……影片是……那个……在推特上流传的……又是『enokida haruto』这个帐号……」 从背后传来的声音不像是平常的江守,口齿不清很难听清楚。 我无法回应江守的话语。 看到这种影片之后,我到底该怎么推托才好? 「嗳……我说……这段影片是……什么状况?是某个人找了和你神似的人拍的……对吧……?你……不可能去恐吓别人的……吧?」 「…………」 「这个敌人真有一套呢,又把莫须有的罪名安在你头上──」 「…………」 「嗳,大村……」江口开口问道。「……你为什么都不说话?」 不是那样的。 我盖起笔电转头望向江守,想这么告诉她。于是我面对了最不想看到的光景。 她紧握著黑色手机,一步步慢慢后退。正好来到房间的对角线上,和我正面相对之处时,她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美工刀。 「回答我。」 寂静的房内,回响著美工刀的刀刃喀喀喀地伸长的声音。江守泪流满面地将凶器指著我。闪亮亮的刀尖令我感到畏惧。 「大村,恐吓事件是真的吗……?」 她开口询问,颤抖的音调令人哀伤。 「江守,你先冷静点……」我好不容易挤出的话语是如此地没出息。「拜托你不要这样看我。」 「你先回答我。」 「…………」 但我只能摇头回应。现在的我连立刻冲上前抱紧江守,硬是说服她这个选项都不存在。指著我的美工刀说明了一切。 江守持续以冷静的口吻问道。 「嗳,大村,你和榎田阳人是什么关系?」 「我什么都不晓得……我和她根本一次也没碰过面,所以想不到会 是什么关系。」 「想不到?真的?」 「嗯,是真的。我不会对你说谎,所以拜托你冷静下来相信我。」 「我也想相信你呀……」 江守的泪水扑簌簌地滴到美工刀上。 她带著颤抖的语气说: 「我的本能理解到你不会做这种事情。它大声叫喊著这不可能。可是呀,这一切都说得通嘛……不管是北崎他们被打倒在地,或是国中生为了同伴而奋战,还有那段影片都是……」 「这……话是没错,但不是那样的。总之……!」 「你说得对,那段影片或许是圈套或演戏,你可能是被陷害的。可是──」 江守锐利无比的话语,带给我胜过美工刀的压迫感。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你最近都还有和北崎见面?」 「……!」 江守又拋出了一个我无法回应的问题。 啊,我该怎么辩解才好? 我脸上冒出的大量汗水沿著下颚滴到地上。我比手画脚地试图传达,最重要的话语却说不出口。 我就像是只渴求氧气的观赏鱼一样不断喘著气。 感觉江守望著我的视线从畏惧变成了鄙视。 「你该不会……真的把三个国中生……打到送医?你……骗了我吗?」 「不……我……」 「那你为什么只是遇到警卫就『浑然忘我地』逃跑了?这点我一直很在意。一般人不会丢下伤患跑掉吧……难道不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就说不是了!拜托你听我说好吗!」 冻结的脑袋这次像是融化般运转起来。我不断难堪地述说著。感觉要是继续直视江守畏惧的视线,我可能会疯掉。 再也忍受不住,于是我拚命叫唤著: 「我确实没有告诉你事实,也隐瞒了一些事情,但──我没有说谎。激进的暴力犯罪千真万确是榎田阳人嫁祸给我的!我一直都是这么说的吧!『暴力事件是冤枉』的!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你说谎!」 「咦……那么──」 江守愣愣地弄掉了美工刀。 「至少恐吓是真的喽……?」 「啊──」 接著我才察觉自己的失态──我的回答成了导火线。 就在我为自己的愚蠢懊悔的瞬间,江守一个箭步跳向房门的方向。是打算逃到外面去吧。她踹飞垃圾桶,握住了门把。 不过,江守的体能没有赢过我的道理。我在她试图逃脱的瞬间抓住她上衣的下襬,硬生生将她拖回房间。 我们顺著劲头滑倒在房间中央。练习卷堆成的小山被撞崩,四处散落。 我以右手抓住挂在椅子上的连帽外套,使尽力气压向江守的嘴唇,塞进她嘴里。然后我以左手将她的脖子按在地上,随后直接骑在她身上。 江守好像在叫喊著什么,但她嘴里塞了衣服,我听不懂。 江守即使倒在地上也依然操作著手机。为了不被我发现,她用身体遮挡手机,拚命地移动手指企图报警。 真是大意不得的家伙。 我拿走江守的手机,然后丢在床上。 「抱歉……」我向动弹不得,只能在地上挣扎扭动的江守道歉。「要是我一开始就知道社群网站上面的发文,就不会向你求助了。你愿意相信这样的我,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背叛你啊。」 当我如此告知的瞬间,听见走廊有所动静,还有说话声。似乎是有人连忙赶过来的样子。 是江守的爸妈吗?但人数也太多了。 我凝视著用力开启的门扉,发现站在那儿的是熟悉的社员。他们是除了我和江守之外的田径社二年级成员,一共有六名。 社员们在狭窄的走廊上拚命推挤,以怒不可遏的眼神瞪视著我。 「大村……」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社员终于开口。他是尾野,和我最要好的伙伴。 「你在做什么……快点放开江守。」 「……嗯,你说得对。」 我从江守身上离开,拉著她的手硬是将她拖起来。但茫然若失的江守走都走不稳。我轻轻推了她轻盈的身体,于是她走了几步后倒向尾野那边。 尾野温柔地接住了她。尾野见到江守没有外伤,表情放心地缓和下来后,随即怒目瞪视我。他的神情像是见到杀父仇人一样充满憎恨。 「大村,我问你,社群网站上的那段影片是真的吗?」 「……我不想回答。」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也不是没钱啊……」 「……你人很好。」 我感觉一切都完蛋了,不禁露出自嘲般的笑容。 「而且冷静又聪明,是个好朋友。所以我没办法跟你商量。」 因为他们一定无法理解我。 理解我这种堕落到极点的人。 「不说那个,武田社长有来吗?有他在的话就好办了。」 「……他没有来。」 「这样啊。那该怎么说才好呢?我……决定坦承说出真心话。」 当我自觉没有人站在我这边时,全身欲振乏力,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深深坐在桌前的椅子上。 尾野像是碰触玻璃工艺品般谨慎地让江守坐在地板上。其他社员则是保持沉默,静待我的发言。 所以,我一边听著时钟的滴答声,同时整理思绪。 为了让大家都能听清楚,我缓缓地一字一句开口说道: 「我说──大家可以忘掉这件事吗?」 「啥……?」 尾野的口中流泄出吐气般的声音。 剩下的社员也同样说出愕然的话语。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我知道这不可能。我也觉得很抱歉。不过这是最迅速的解决方式吧?榎田阳人就由我来阻止,拜托大家就装作什么都不晓得,今后一样和我和睦相处吧。求求你们了。这是我半分不假的真心话。」 「这还用说,当然没得商量啊……我们凭什么要和你这种恐吓犯……」 虽然现在才说有点晚,恐吓犯这个词真少听到呢。既然有纵火犯和强奸犯这样的名词,或许也有恐吓犯这种说法吧。 总之── 我为了找回自己的日常生活,接著继续说道: 「不过你们做得到吧。毕竟我们至今都处得很好不是吗?也有许多愉快的回忆。像是集训时大家明明累个半死,却天南地北地聊些蠢话聊到早上,结果被学长臭骂对吧?体育课跑马拉松的时候,要是输给足球社或棒球社的人就要表演才艺,我们也这样玩得很开心吧?只要你们对我恐吓国中生的可能性视而不见的话,快乐平稳的日常就会持续下去。这就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吧?」 「就说……办不到了……」 「别妄下结论啦。目前为止大家不也都和恐吓犯很要好吗?所以不要轻易地说办不到嘛,很逊耶。」 「大村……」 尾野至此才解除警戒。他紧绷的表情松懈了下来,嘴巴微张,眼角像是要哭出来似的下垂。但是尾野的口中并未吐出和解的话语。 「我第一次觉得没有办法拯救你。」 「……这样啊。」 「什么平稳才是最好的,根本就是老头子在说的话。我内心在笑你真是个平凡小市民的代表。还有最好的朋友也是。但你跟我所想的不一样。」 「我再重复一次,你很聪明。」 我如此说道。我只能这么告诉他。 「所以才坚强到能够轻易舍弃好朋友 。」 他似乎将那句话视为割袍断义之言了。 「快去自首吧。」 尾野对我这么说。其他社员也接著嚷嚷同样的话语。过去的伙伴一个个劝我自首,或是拜托,或是斥责,或是大喊,或是期盼,或是哀怜,或是乞求。有人开导我,说还能重新来过。也有人困惑我为何不跟他商量。 所有人都对我宣泄内心的想法。有人哭了,也有人拿东西丢我。 啊,原来大家是这么地爱我。 这份事实摆在眼前,让我仅是握紧了拳头。 然而喃喃道出的话语,却是无可奈何的现实。 「这世上也是有因为被爱才会孤立无援的状况啊……」 我也做好了要掠夺一切的心理准备。 既然讲不听,就只好来硬的了。一名社员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我冲出去撞飞站在最前排的尾野,拍掉后面的社员手上的手机。手机猛力撞向走廊的墙壁,手机壳弹了开来。某人放声尖叫。 我立刻想要脱逃,视线朝向玄关方向。但就在我看见门扉的那一瞬间,我的视野转暗了下来。 我倒向后方,这时才终于注意到自己的脸被殴打了。就位置来看,动手的人是尾野吧。我的背部撞上桌角,呼吸瞬间中断。我一边咳嗽,同时狼狈地在地上连滚带爬,竭力和社员们拉开距离。 「抓住大村!」 一直默不作声的江守怒喝道,那道声音相当接近惨叫。人在走廊的社员们纷纷挤进房间。 六对一。无论是哪个家伙,光论身体状况都不会输我。我非常清楚他们锻炼得有多么扎实。 所以我已经──束手无策了对吧。 只有死心这条路了。我没有办法在毫无牺牲之下逃离这个山穷水尽的局面。 「大村,抱歉了,我要把你绑起来。」 尾野抓起搁在床上的毛毯,丢到我这里。正面有香堇花图案的毛毯摊了开来,覆盖我的视线。就在毛毯盖住我的头前一刻,我看到尾野迅速起脚飞扑过来的样子。其他五名社员同样团团包围著我。 一瞬间我闭上了眼睛。 啊,我所期望的日子究竟要上哪儿找呢?就在我思索著这样的事情时── 脑筋不好的我所能够做到的──就仅有一个手段了。 纯真的被害者 我重新检视著大村音彦进行恐吓的那段影片。 北崎和大村在手机画面中正面相对。娇小的北崎和体格很好的大村一比,两人的身高相差了将近三十公分。简直就像是小朋友和大人。 『那不重要,快把钱拿出来。』大村音彦恐吓人的时候常常会这样说。他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彷佛只要听见,日常生活就会走样。他的语气中带有的不是令他人服从的压力,也不是令人想拔腿就逃的愤怒,而是颓废。疲惫、厌腻、怠惰、了无生气,仅有这些东西袭击而来。 所以在感到愤怒之前,会先产生畏惧。 不过,即使上传这段影片到社群网站,对于大村音彦进行恐吓一事的可信度,仍有许多人抱持否定的意见。 『哪有可能恐吓取财三千万圆啊。要是有这么大笔资金流动,父母会发现吧。』 『找警察商量不就瞬间摆平了。』 这是否定派的说法。 实在是愚蠢至极。大村音彦的恐吓行为可是货真价实地存在著。 当然,证据不仅仅是发到社群网站上的一两个档案。这还用说。身为门外汉的国中生,怎么可能一次就拍出如此鲜明地映出大村音彦的影片。失败的影片和音讯档超过了二十个。证据十分充分,就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能接受。 而且我有躲在阴暗处亲眼确认恐吓行为。大村音彦的恶行绝对不是虚言妄语。 我们的团队是由七个人所构成。北崎晋吾、雨宫博文、木原佑这三名男生,以及三泽才加、安城姬奈还有我和斋藤由佳这四个女生。除了我之外的六个人,都惨遭大村音彦的毒手。 被害损失金额累积有三千零二十三万圆。 我的手机保存著他们拚死收集的所有证据。他们冒险汇整了将近一千万圆的证据。 但他们并没有报警的意思。这点当然也有计策在其中。 因为大村音彦在恐吓行为中无比冷酷。 他的支配有如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噩梦。 我和斋藤持续进行监视,结果看到大村音彦从大门跑了出来。 他的风貌和进门时几乎没有改变。他不慌不忙地悠哉离去。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身材,在夜晚的街道上也很容易发现。他的表情毫无焦虑或苦涩,仅是静静地──不知为何还带了爽朗气息──笑著消失在大楼后方。我和他距离太远,无法判断他内心的真正意图。他的后方没有任何人跟上来。 虽然他的衣服略有破损,但感觉不像有受伤的样子。 大村简直像是送货到公寓的宅配业者,若无其事地踏著轻快的脚步离去。 我打了通电话给事先登录好的号码。对方是对大村有好感的人──江守静。 『…………你是谁?』 依照三泽她们事前告诉我的情报,对方是个活力十足的女孩子才对。但她的声音听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 「我叫作榎田阳人,是遭到大村音彦恐吓的被害者的朋友。这个号码是江守──」 『救救我……』 在我说明拨电话过去的来龙去脉前,她先开口求救了。于是我才发现她所在之处异常地安静。在江守静的房里,除了大村音彦之外,应该还挤进了六名高中生。 为何会如此鸦雀无声? 『我已经搞不懂了……』 电话另一头传来她的哭声。 『恐吓行为是真的吗……暴力事件也是大村的所作所为吗……?』 「发生了什么事?」 对方停顿了一拍才回答: 『试图拘捕大村的六个人,全都在一瞬间反被他打倒了……』 「…………」 『六名男生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我现在只能帮他们疗伤…………』 果然啊──我咬紧嘴唇。 为何大村音彦能够成功敲诈这么大一笔钱,这就是理由之一。 单纯至极,而且简单到愚蠢的理由。 他在施展暴力方面,有著无可匹敌的才智。 他就是藉此践踏他人的尊严,将原始的恐惧深深烙印在对方心中,使别人再也不敢反抗。 「江守,请你协助我。」 所以我才会游说她。 「我们要和那头怪物战斗。由我们亲手做个了结──」 电话另一头传来的是漫长的沉默。 不过随后听到的,是江守坚毅地做出的肯定回应。 我身旁的斋藤惶惶不安地抓著我的袖子。 这场战斗我非打不可。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怪物,我都要挑战。 只要颤抖不已的斋藤由佳还在我的身边── 我重新检视著大村音彦进行恐吓的那段影片。 北崎和大村在手机画面中正面相对。娇小的北崎和体格很好的大村一比,两人的身高相差了将近三十公分。简直就像是小朋友和大人。 『那不重要,快把钱拿出来。』大村音彦恐吓人的时候常常会这样说。他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彷佛只要听见,日常生活就会走样。他的语气中带有的不是令他人服从的压力,也不是令人想拔腿就逃的愤怒,而是颓废。疲惫、厌腻、怠惰、了无生气,仅有这些东西袭击而来。 所以在感到愤怒之前,会先产生畏惧。 不过,即使上传这段影片到社群网站,对于大村音彦进行恐吓一事的可信度,仍有许多人抱持否定的意见。 『哪有可能恐吓取财三千万圆啊。要是有这么大笔资金流动,父母会发现吧。』 『找警察商量不就瞬间摆平了。』 这是否定派的说法。 实在是愚蠢至极。大村音彦的恐吓行为可是货真价实地存在著。 当然,证据不仅仅是发到社群网站上的一两个档案。这还用说。身为门外汉的国中生,怎么可能一次就拍出如此鲜明地映出大村音彦的影片。失败的影片和音讯档超过了二十个。证据十分充分,就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能接受。 而且我有躲在阴暗处亲眼确认恐吓行为。大村音彦的恶行绝对不是虚言妄语。 我们的团队是由七个人所构成。北崎晋吾、雨宫博文、木原佑这三名男生,以及三泽才加、安城姬奈还有我和斋藤由佳这四个女生。除了我之外的六个人,都惨遭大村音彦的毒手。 被害损失金额累积有三千零二十三万圆。 我的手机保存著他们拚死收集的所有证据。他们冒险汇整了将近一千万圆的证据。 但他们并没有报警的意思。这点当然也有计策在其中。 因为大村音彦在恐吓行为中无比冷酷。 他的支配有如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噩梦。 我和斋藤持续进行监视,结果看到大村音彦从大门跑了出来。 他的风貌和进门时几乎没有改变。他不慌不忙地悠哉离去。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身材,在夜晚的街道上也很容易发现。他的表情毫无焦虑或苦涩,仅是静静地──不知为何还带了爽朗气息──笑著消失在大楼后方。我和他距离太远,无法判断他内心的真正意图。他的后方没有任何人跟上来。 虽然他的衣服略有破损,但感觉不像有受伤的样子。 大村简直像是送货到公寓的宅配业者,若无其事地踏著轻快的脚步离去。 我打了通电话给事先登录好的号码。对方是对大村有好感的人──江守静。 『…………你是谁?』 依照三泽她们事前告诉我的情报,对方是个活力十足的女孩子才对。但她的声音听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 「我叫作榎田阳人,是遭到大村音彦恐吓的被害者的朋友。这个号码是江守──」 『救救我……』 在我说明拨电话过去的来龙去脉前,她先开口求救了。于是我才发现她所在之处异常地安静。在江守静的房里,除了大村音彦之外,应该还挤进了六名高中生。 为何会如此鸦雀无声? 『我已经搞不懂了……』 电话另一头传来她的哭声。 『恐吓行为是真的吗……暴力事件也是大村的所作所为吗……?』 「发生了什么事?」 对方停顿了一拍才回答: 『试图拘捕大村的六个人,全都在一瞬间反被他打倒了……』 「…………」 『六名男生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我现在只能帮他们疗伤…………』 果然啊──我咬紧嘴唇。 为何大村音彦能够成功敲诈这么大一笔钱,这就是理由之一。 单纯至极,而且简单到愚蠢的理由。 他在施展暴力方面,有著无可匹敌的才智。 他就是藉此践踏他人的尊严,将原始的恐惧深深烙印在对方心中,使别人再也不敢反抗。 「江守,请你协助我。」 所以我才会游说她。 「我们要和那头怪物战斗。由我们亲手做个了结──」 电话另一头传来的是漫长的沉默。 不过随后听到的,是江守坚毅地做出的肯定回应。 我身旁的斋藤惶惶不安地抓著我的袖子。 这场战斗我非打不可。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怪物,我都要挑战。 只要颤抖不已的斋藤由佳还在我的身边── 我重新检视著大村音彦进行恐吓的那段影片。 北崎和大村在手机画面中正面相对。娇小的北崎和体格很好的大村一比,两人的身高相差了将近三十公分。简直就像是小朋友和大人。 『那不重要,快把钱拿出来。』大村音彦恐吓人的时候常常会这样说。他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彷佛只要听见,日常生活就会走样。他的语气中带有的不是令他人服从的压力,也不是令人想拔腿就逃的愤怒,而是颓废。疲惫、厌腻、怠惰、了无生气,仅有这些东西袭击而来。 所以在感到愤怒之前,会先产生畏惧。 不过,即使上传这段影片到社群网站,对于大村音彦进行恐吓一事的可信度,仍有许多人抱持否定的意见。 『哪有可能恐吓取财三千万圆啊。要是有这么大笔资金流动,父母会发现吧。』 『找警察商量不就瞬间摆平了。』 这是否定派的说法。 实在是愚蠢至极。大村音彦的恐吓行为可是货真价实地存在著。 当然,证据不仅仅是发到社群网站上的一两个档案。这还用说。身为门外汉的国中生,怎么可能一次就拍出如此鲜明地映出大村音彦的影片。失败的影片和音讯档超过了二十个。证据十分充分,就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能接受。 而且我有躲在阴暗处亲眼确认恐吓行为。大村音彦的恶行绝对不是虚言妄语。 我们的团队是由七个人所构成。北崎晋吾、雨宫博文、木原佑这三名男生,以及三泽才加、安城姬奈还有我和斋藤由佳这四个女生。除了我之外的六个人,都惨遭大村音彦的毒手。 被害损失金额累积有三千零二十三万圆。 我的手机保存著他们拚死收集的所有证据。他们冒险汇整了将近一千万圆的证据。 但他们并没有报警的意思。这点当然也有计策在其中。 因为大村音彦在恐吓行为中无比冷酷。 他的支配有如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噩梦。 我和斋藤持续进行监视,结果看到大村音彦从大门跑了出来。 他的风貌和进门时几乎没有改变。他不慌不忙地悠哉离去。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身材,在夜晚的街道上也很容易发现。他的表情毫无焦虑或苦涩,仅是静静地──不知为何还带了爽朗气息──笑著消失在大楼后方。我和他距离太远,无法判断他内心的真正意图。他的后方没有任何人跟上来。 虽然他的衣服略有破损,但感觉不像有受伤的样子。 大村简直像是送货到公寓的宅配业者,若无其事地踏著轻快的脚步离去。 我打了通电话给事先登录好的号码。对方是对大村有好感的人──江守静。 『…………你是谁?』 依照三泽她们事前告诉我的情报,对方是个活力十足的女孩子才对。但她的声音听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 「我叫作榎田阳人,是遭到大村音彦恐吓的被害者的朋友。这个号码是江守──」 『救救我……』 在我说明拨电话过去的来龙去脉前,她先开口求救了。于是我才发现她所在之处异常地安静。在江守静的房里,除了大村音彦之外,应该还挤进了六名高中生。 为何会如此鸦雀无声? 『我已经搞不懂了……』 电话另一头传来她的哭声。 『恐吓行为是真的吗……暴力事件也是大村的所作所为吗……?』 「发生了什么事?」 对方停顿了一拍才回答: 『试图拘捕大村的六个人,全都在一瞬间反被他打倒了……』 「…………」 『六名男生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我现在只能帮他们疗伤…………』 果然啊──我咬紧嘴唇。 为何大村音彦能够成功敲诈这么大一笔钱,这就是理由之一。 单纯至极,而且简单到愚蠢的理由。 他在施展暴力方面,有著无可匹敌的才智。 他就是藉此践踏他人的尊严,将原始的恐惧深深烙印在对方心中,使别人再也不敢反抗。 「江守,请你协助我。」 所以我才会游说她。 「我们要和那头怪物战斗。由我们亲手做个了结──」 电话另一头传来的是漫长的沉默。 不过随后听到的,是江守坚毅地做出的肯定回应。 我身旁的斋藤惶惶不安地抓著我的袖子。 这场战斗我非打不可。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怪物,我都要挑战。 只要颤抖不已的斋藤由佳还在我的身边── 我重新检视著大村音彦进行恐吓的那段影片。 北崎和大村在手机画面中正面相对。娇小的北崎和体格很好的大村一比,两人的身高相差了将近三十公分。简直就像是小朋友和大人。 『那不重要,快把钱拿出来。』大村音彦恐吓人的时候常常会这样说。他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彷佛只要听见,日常生活就会走样。他的语气中带有的不是令他人服从的压力,也不是令人想拔腿就逃的愤怒,而是颓废。疲惫、厌腻、怠惰、了无生气,仅有这些东西袭击而来。 所以在感到愤怒之前,会先产生畏惧。 不过,即使上传这段影片到社群网站,对于大村音彦进行恐吓一事的可信度,仍有许多人抱持否定的意见。 『哪有可能恐吓取财三千万圆啊。要是有这么大笔资金流动,父母会发现吧。』 『找警察商量不就瞬间摆平了。』 这是否定派的说法。 实在是愚蠢至极。大村音彦的恐吓行为可是货真价实地存在著。 当然,证据不仅仅是发到社群网站上的一两个档案。这还用说。身为门外汉的国中生,怎么可能一次就拍出如此鲜明地映出大村音彦的影片。失败的影片和音讯档超过了二十个。证据十分充分,就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能接受。 而且我有躲在阴暗处亲眼确认恐吓行为。大村音彦的恶行绝对不是虚言妄语。 我们的团队是由七个人所构成。北崎晋吾、雨宫博文、木原佑这三名男生,以及三泽才加、安城姬奈还有我和斋藤由佳这四个女生。除了我之外的六个人,都惨遭大村音彦的毒手。 被害损失金额累积有三千零二十三万圆。 我的手机保存著他们拚死收集的所有证据。他们冒险汇整了将近一千万圆的证据。 但他们并没有报警的意思。这点当然也有计策在其中。 因为大村音彦在恐吓行为中无比冷酷。 他的支配有如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噩梦。 我和斋藤持续进行监视,结果看到大村音彦从大门跑了出来。 他的风貌和进门时几乎没有改变。他不慌不忙地悠哉离去。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身材,在夜晚的街道上也很容易发现。他的表情毫无焦虑或苦涩,仅是静静地──不知为何还带了爽朗气息──笑著消失在大楼后方。我和他距离太远,无法判断他内心的真正意图。他的后方没有任何人跟上来。 虽然他的衣服略有破损,但感觉不像有受伤的样子。 大村简直像是送货到公寓的宅配业者,若无其事地踏著轻快的脚步离去。 我打了通电话给事先登录好的号码。对方是对大村有好感的人──江守静。 『…………你是谁?』 依照三泽她们事前告诉我的情报,对方是个活力十足的女孩子才对。但她的声音听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 「我叫作榎田阳人,是遭到大村音彦恐吓的被害者的朋友。这个号码是江守──」 『救救我……』 在我说明拨电话过去的来龙去脉前,她先开口求救了。于是我才发现她所在之处异常地安静。在江守静的房里,除了大村音彦之外,应该还挤进了六名高中生。 为何会如此鸦雀无声? 『我已经搞不懂了……』 电话另一头传来她的哭声。 『恐吓行为是真的吗……暴力事件也是大村的所作所为吗……?』 「发生了什么事?」 对方停顿了一拍才回答: 『试图拘捕大村的六个人,全都在一瞬间反被他打倒了……』 「…………」 『六名男生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我现在只能帮他们疗伤…………』 果然啊──我咬紧嘴唇。 为何大村音彦能够成功敲诈这么大一笔钱,这就是理由之一。 单纯至极,而且简单到愚蠢的理由。 他在施展暴力方面,有著无可匹敌的才智。 他就是藉此践踏他人的尊严,将原始的恐惧深深烙印在对方心中,使别人再也不敢反抗。 「江守,请你协助我。」 所以我才会游说她。 「我们要和那头怪物战斗。由我们亲手做个了结──」 电话另一头传来的是漫长的沉默。 不过随后听到的,是江守坚毅地做出的肯定回应。 我身旁的斋藤惶惶不安地抓著我的袖子。 这场战斗我非打不可。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怪物,我都要挑战。 只要颤抖不已的斋藤由佳还在我的身边── 我重新检视著大村音彦进行恐吓的那段影片。 北崎和大村在手机画面中正面相对。娇小的北崎和体格很好的大村一比,两人的身高相差了将近三十公分。简直就像是小朋友和大人。 『那不重要,快把钱拿出来。』大村音彦恐吓人的时候常常会这样说。他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彷佛只要听见,日常生活就会走样。他的语气中带有的不是令他人服从的压力,也不是令人想拔腿就逃的愤怒,而是颓废。疲惫、厌腻、怠惰、了无生气,仅有这些东西袭击而来。 所以在感到愤怒之前,会先产生畏惧。 不过,即使上传这段影片到社群网站,对于大村音彦进行恐吓一事的可信度,仍有许多人抱持否定的意见。 『哪有可能恐吓取财三千万圆啊。要是有这么大笔资金流动,父母会发现吧。』 『找警察商量不就瞬间摆平了。』 这是否定派的说法。 实在是愚蠢至极。大村音彦的恐吓行为可是货真价实地存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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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藉此践踏他人的尊严,将原始的恐惧深深烙印在对方心中,使别人再也不敢反抗。 「江守,请你协助我。」 所以我才会游说她。 「我们要和那头怪物战斗。由我们亲手做个了结──」 电话另一头传来的是漫长的沉默。 不过随后听到的,是江守坚毅地做出的肯定回应。 我身旁的斋藤惶惶不安地抓著我的袖子。 这场战斗我非打不可。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怪物,我都要挑战。 只要颤抖不已的斋藤由佳还在我的身边── 我重新检视著大村音彦进行恐吓的那段影片。 北崎和大村在手机画面中正面相对。娇小的北崎和体格很好的大村一比,两人的身高相差了将近三十公分。简直就像是小朋友和大人。 『那不重要,快把钱拿出来。』大村音彦恐吓人的时候常常会这样说。他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彷佛只要听见,日常生活就会走样。他的语气中带有的不是令他人服从的压力,也不是令人想拔腿就逃的愤怒,而是颓废。疲惫、厌腻、怠惰、了无生气,仅有这些东西袭击而来。 所以在感到愤怒之前,会先产生畏惧。 不过,即使上传这段影片到社群网站,对于大村音彦进行恐吓一事的可信度,仍有许多人抱持否定的意见。 『哪有可能恐吓取财三千万圆啊。要是有这么大笔资金流动,父母会发现吧。』 『找警察商量不就瞬间摆平了。』 这是否定派的说法。 实在是愚蠢至极。大村音彦的恐吓行为可是货真价实地存在著。 当然,证据不仅仅是发到社群网站上的一两个档案。这还用说。身为门外汉的国中生,怎么可能一次就拍出如此鲜明地映出大村音彦的影片。失败的影片和音讯档超过了二十个。证据十分充分,就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能接受。 而且我有躲在阴暗处亲眼确认恐吓行为。大村音彦的恶行绝对不是虚言妄语。 我们的团队是由七个人所构成。北崎晋吾、雨宫博文、木原佑这三名男生,以及三泽才加、安城姬奈还有我和斋藤由佳这四个女生。除了我之外的六个人,都惨遭大村音彦的毒手。 被害损失金额累积有三千零二十三万圆。 我的手机保存著他们拚死收集的所有证据。他们冒险汇整了将近一千万圆的证据。 但他们并没有报警的意思。这点当然也有计策在其中。 因为大村音彦在恐吓行为中无比冷酷。 他的支配有如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噩梦。 我和斋藤持续进行监视,结果看到大村音彦从大门跑了出来。 他的风貌和进门时几乎没有改变。他不慌不忙地悠哉离去。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身材,在夜晚的街道上也很容易发现。他的表情毫无焦虑或苦涩,仅是静静地──不知为何还带了爽朗气息──笑著消失在大楼后方。我和他距离太远,无法判断他内心的真正意图。他的后方没有任何人跟上来。 虽然他的衣服略有破损,但感觉不像有受伤的样子。 大村简直像是送货到公寓的宅配业者,若无其事地踏著轻快的脚步离去。 我打了通电话给事先登录好的号码。对方是对大村有好感的人──江守静。 『…………你是谁?』 依照三泽她们事前告诉我的情报,对方是个活力十足的女孩子才对。但她的声音听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 「我叫作榎田阳人,是遭到大村音彦恐吓的被害者的朋友。这个号码是江守──」 『救救我……』 在我说明拨电话过去的来龙去脉前,她先开口求救了。于是我才发现她所在之处异常地安静。在江守静的房里,除了大村音彦之外,应该还挤进了六名高中生。 为何会如此鸦雀无声? 『我已经搞不懂了……』 电话另一头传来她的哭声。 『恐吓行为是真的吗……暴力事件也是大村的所作所为吗……?』 「发生了什么事?」 对方停顿了一拍才回答: 『试图拘捕大村的六个人,全都在一瞬间反被他打倒了……』 「…………」 『六名男生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我现在只能帮他们疗伤…………』 果然啊──我咬紧嘴唇。 为何大村音彦能够成功敲诈这么大一笔钱,这就是理由之一。 单纯至极,而且简单到愚蠢的理由。 他在施展暴力方面,有著无可匹敌的才智。 他就是藉此践踏他人的尊严,将原始的恐惧深深烙印在对方心中,使别人再也不敢反抗。 「江守,请你协助我。」 所以我才会游说她。 「我们要和那头怪物战斗。由我们亲手做个了结──」 电话另一头传来的是漫长的沉默。 不过随后听到的,是江守坚毅地做出的肯定回应。 我身旁的斋藤惶惶不安地抓著我的袖子。 这场战斗我非打不可。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怪物,我都要挑战。 只要颤抖不已的斋藤由佳还在我的身边── 我重新检视著大村音彦进行恐吓的那段影片。 北崎和大村在手机画面中正面相对。娇小的北崎和体格很好的大村一比,两人的身高相差了将近三十公分。简直就像是小朋友和大人。 『那不重要,快把钱拿出来。』大村音彦恐吓人的时候常常会这样说。他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彷佛只要听见,日常生活就会走样。他的语气中带有的不是令他人服从的压力,也不是令人想拔腿就逃的愤怒,而是颓废。疲惫、厌腻、怠惰、了无生气,仅有这些东西袭击而来。 所以在感到愤怒之前,会先产生畏惧。 不过,即使上传这段影片到社群网站,对于大村音彦进行恐吓一事的可信度,仍有许多人抱持否定的意见。 『哪有可能恐吓取财三千万圆啊。要是有这么大笔资金流动,父母会发现吧。』 『找警察商量不就瞬间摆平了。』 这是否定派的说法。 实在是愚蠢至极。大村音彦的恐吓行为可是货真价实地存在著。 当然,证据不仅仅是发到社群网站上的一两个档案。这还用说。身为门外汉的国中生,怎么可能一次就拍出如此鲜明地映出大村音彦的影片。失败的影片和音讯档超过了二十个。证据十分充分,就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能接受。 而且我有躲在阴暗处亲眼确认恐吓行为。大村音彦的恶行绝对不是虚言妄语。 我们的团队是由七个人所构成。北崎晋吾、雨宫博文、木原佑这三名男生,以及三泽才加、安城姬奈还有我和斋藤由佳这四个女生。除了我之外的六个人,都惨遭大村音彦的毒手。 被害损失金额累积有三千零二十三万圆。 我的手机保存著他们拚死收集的所有证据。他们冒险汇整了将近一千万圆的证据。 但他们并没有报警的意思。这点当然也有计策在其中。 因为大村音彦在恐吓行为中无比冷酷。 他的支配有如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噩梦。 我和斋藤持续进行监视,结果看到大村音彦从大门跑了出来。 他的风貌和进门时几乎没有改变。他不慌不忙地悠哉离去。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身材,在夜晚的街道上也很容易发现。他的表情毫无焦虑或苦涩,仅是静静地──不知为何还带了爽朗气息──笑著消失在大楼后方。我和他距离太远,无法判断他内心的真正意图。他的后方没有任何人跟上来。 虽然他的衣服略有破损,但感觉不像有受伤的样子。 大村简直像是送货到公寓的宅配业者,若无其事地踏著轻快的脚步离去。 我打了通电话给事先登录好的号码。对方是对大村有好感的人──江守静。 『…………你是谁?』 依照三泽她们事前告诉我的情报,对方是个活力十足的女孩子才对。但她的声音听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 「我叫作榎田阳人,是遭到大村音彦恐吓的被害者的朋友。这个号码是江守──」 『救救我……』 在我说明拨电话过去的来龙去脉前,她先开口求救了。于是我才发现她所在之处异常地安静。在江守静的房里,除了大村音彦之外,应该还挤进了六名高中生。 为何会如此鸦雀无声? 『我已经搞不懂了……』 电话另一头传来她的哭声。 『恐吓行为是真的吗……暴力事件也是大村的所作所为吗……?』 「发生了什么事?」 对方停顿了一拍才回答: 『试图拘捕大村的六个人,全都在一瞬间反被他打倒了……』 「…………」 『六名男生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我现在只能帮他们疗伤…………』 果然啊──我咬紧嘴唇。 为何大村音彦能够成功敲诈这么大一笔钱,这就是理由之一。 单纯至极,而且简单到愚蠢的理由。 他在施展暴力方面,有著无可匹敌的才智。 他就是藉此践踏他人的尊严,将原始的恐惧深深烙印在对方心中,使别人再也不敢反抗。 「江守,请你协助我。」 所以我才会游说她。 「我们要和那头怪物战斗。由我们亲手做个了结──」 电话另一头传来的是漫长的沉默。 不过随后听到的,是江守坚毅地做出的肯定回应。 我身旁的斋藤惶惶不安地抓著我的袖子。 这场战斗我非打不可。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怪物,我都要挑战。 只要颤抖不已的斋藤由佳还在我的身边── 我重新检视著大村音彦进行恐吓的那段影片。 北崎和大村在手机画面中正面相对。娇小的北崎和体格很好的大村一比,两人的身高相差了将近三十公分。简直就像是小朋友和大人。 『那不重要,快把钱拿出来。』大村音彦恐吓人的时候常常会这样说。他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彷佛只要听见,日常生活就会走样。他的语气中带有的不是令他人服从的压力,也不是令人想拔腿就逃的愤怒,而是颓废。疲惫、厌腻、怠惰、了无生气,仅有这些东西袭击而来。 所以在感到愤怒之前,会先产生畏惧。 不过,即使上传这段影片到社群网站,对于大村音彦进行恐吓一事的可信度,仍有许多人抱持否定的意见。 『哪有可能恐吓取财三千万圆啊。要是有这么大笔资金流动,父母会发现吧。』 『找警察商量不就瞬间摆平了。』 这是否定派的说法。 实在是愚蠢至极。大村音彦的恐吓行为可是货真价实地存在著。 当然,证据不仅仅是发到社群网站上的一两个档案。这还用说。身为门外汉的国中生,怎么可能一次就拍出如此鲜明地映出大村音彦的影片。失败的影片和音讯档超过了二十个。证据十分充分,就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能接受。 而且我有躲在阴暗处亲眼确认恐吓行为。大村音彦的恶行绝对不是虚言妄语。 我们的团队是由七个人所构成。北崎晋吾、雨宫博文、木原佑这三名男生,以及三泽才加、安城姬奈还有我和斋藤由佳这四个女生。除了我之外的六个人,都惨遭大村音彦的毒手。 被害损失金额累积有三千零二十三万圆。 我的手机保存著他们拚死收集的所有证据。他们冒险汇整了将近一千万圆的证据。 但他们并没有报警的意思。这点当然也有计策在其中。 因为大村音彦在恐吓行为中无比冷酷。 他的支配有如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噩梦。 我和斋藤持续进行监视,结果看到大村音彦从大门跑了出来。 他的风貌和进门时几乎没有改变。他不慌不忙地悠哉离去。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身材,在夜晚的街道上也很容易发现。他的表情毫无焦虑或苦涩,仅是静静地──不知为何还带了爽朗气息──笑著消失在大楼后方。我和他距离太远,无法判断他内心的真正意图。他的后方没有任何人跟上来。 虽然他的衣服略有破损,但感觉不像有受伤的样子。 大村简直像是送货到公寓的宅配业者,若无其事地踏著轻快的脚步离去。 我打了通电话给事先登录好的号码。对方是对大村有好感的人──江守静。 『…………你是谁?』 依照三泽她们事前告诉我的情报,对方是个活力十足的女孩子才对。但她的声音听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 「我叫作榎田阳人,是遭到大村音彦恐吓的被害者的朋友。这个号码是江守──」 『救救我……』 在我说明拨电话过去的来龙去脉前,她先开口求救了。于是我才发现她所在之处异常地安静。在江守静的房里,除了大村音彦之外,应该还挤进了六名高中生。 为何会如此鸦雀无声? 『我已经搞不懂了……』 电话另一头传来她的哭声。 『恐吓行为是真的吗……暴力事件也是大村的所作所为吗……?』 「发生了什么事?」 对方停顿了一拍才回答: 『试图拘捕大村的六个人,全都在一瞬间反被他打倒了……』 「…………」 『六名男生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我现在只能帮他们疗伤…………』 果然啊──我咬紧嘴唇。 为何大村音彦能够成功敲诈这么大一笔钱,这就是理由之一。 单纯至极,而且简单到愚蠢的理由。 他在施展暴力方面,有著无可匹敌的才智。 他就是藉此践踏他人的尊严,将原始的恐惧深深烙印在对方心中,使别人再也不敢反抗。 「江守,请你协助我。」 所以我才会游说她。 「我们要和那头怪物战斗。由我们亲手做个了结──」 电话另一头传来的是漫长的沉默。 不过随后听到的,是江守坚毅地做出的肯定回应。 我身旁的斋藤惶惶不安地抓著我的袖子。 这场战斗我非打不可。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怪物,我都要挑战。 只要颤抖不已的斋藤由佳还在我的身边── 我重新检视著大村音彦进行恐吓的那段影片。 北崎和大村在手机画面中正面相对。娇小的北崎和体格很好的大村一比,两人的身高相差了将近三十公分。简直就像是小朋友和大人。 『那不重要,快把钱拿出来。』大村音彦恐吓人的时候常常会这样说。他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彷佛只要听见,日常生活就会走样。他的语气中带有的不是令他人服从的压力,也不是令人想拔腿就逃的愤怒,而是颓废。疲惫、厌腻、怠惰、了无生气,仅有这些东西袭击而来。 所以在感到愤怒之前,会先产生畏惧。 不过,即使上传这段影片到社群网站,对于大村音彦进行恐吓一事的可信度,仍有许多人抱持否定的意见。 『哪有可能恐吓取财三千万圆啊。要是有这么大笔资金流动,父母会发现吧。』 『找警察商量不就瞬间摆平了。』 这是否定派的说法。 实在是愚蠢至极。大村音彦的恐吓行为可是货真价实地存在著。 当然,证据不仅仅是发到社群网站上的一两个档案。这还用说。身为门外汉的国中生,怎么可能一次就拍出如此鲜明地映出大村音彦的影片。失败的影片和音讯档超过了二十个。证据十分充分,就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能接受。 而且我有躲在阴暗处亲眼确认恐吓行为。大村音彦的恶行绝对不是虚言妄语。 我们的团队是由七个人所构成。北崎晋吾、雨宫博文、木原佑这三名男生,以及三泽才加、安城姬奈还有我和斋藤由佳这四个女生。除了我之外的六个人,都惨遭大村音彦的毒手。 被害损失金额累积有三千零二十三万圆。 我的手机保存著他们拚死收集的所有证据。他们冒险汇整了将近一千万圆的证据。 但他们并没有报警的意思。这点当然也有计策在其中。 因为大村音彦在恐吓行为中无比冷酷。 他的支配有如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噩梦。 我和斋藤持续进行监视,结果看到大村音彦从大门跑了出来。 他的风貌和进门时几乎没有改变。他不慌不忙地悠哉离去。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身材,在夜晚的街道上也很容易发现。他的表情毫无焦虑或苦涩,仅是静静地──不知为何还带了爽朗气息──笑著消失在大楼后方。我和他距离太远,无法判断他内心的真正意图。他的后方没有任何人跟上来。 虽然他的衣服略有破损,但感觉不像有受伤的样子。 大村简直像是送货到公寓的宅配业者,若无其事地踏著轻快的脚步离去。 我打了通电话给事先登录好的号码。对方是对大村有好感的人──江守静。 『…………你是谁?』 依照三泽她们事前告诉我的情报,对方是个活力十足的女孩子才对。但她的声音听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 「我叫作榎田阳人,是遭到大村音彦恐吓的被害者的朋友。这个号码是江守──」 『救救我……』 在我说明拨电话过去的来龙去脉前,她先开口求救了。于是我才发现她所在之处异常地安静。在江守静的房里,除了大村音彦之外,应该还挤进了六名高中生。 为何会如此鸦雀无声? 『我已经搞不懂了……』 电话另一头传来她的哭声。 『恐吓行为是真的吗……暴力事件也是大村的所作所为吗……?』 「发生了什么事?」 对方停顿了一拍才回答: 『试图拘捕大村的六个人,全都在一瞬间反被他打倒了……』 「…………」 『六名男生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我现在只能帮他们疗伤…………』 果然啊──我咬紧嘴唇。 为何大村音彦能够成功敲诈这么大一笔钱,这就是理由之一。 单纯至极,而且简单到愚蠢的理由。 他在施展暴力方面,有著无可匹敌的才智。 他就是藉此践踏他人的尊严,将原始的恐惧深深烙印在对方心中,使别人再也不敢反抗。 「江守,请你协助我。」 所以我才会游说她。 「我们要和那头怪物战斗。由我们亲手做个了结──」 电话另一头传来的是漫长的沉默。 不过随后听到的,是江守坚毅地做出的肯定回应。 我身旁的斋藤惶惶不安地抓著我的袖子。 这场战斗我非打不可。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怪物,我都要挑战。 只要颤抖不已的斋藤由佳还在我的身边── 晚间十点的告白 我应该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才对。只擅长运动,日常光阴就在平凡当中度过。 所以我常被武田社长调侃。 说「你真是个小市民」。 武田翔也学长是我隶属的泷冈南高中田径社社长。他所负责的项目是撑竿跳。虽然和专攻长跑的我没什么交集,不过练习后他常会和我攀谈。讲白了就是他很欣赏我。而他每次笑我的时候都会用「小市民」这个词。 没记错的话,那天是我还在念一年级时的初秋。 参加田径社让我感到最舒服的,是社团活动后的伸展运动。在学校操场或停车场铺著地垫躺在上头,若不是田径社还真难体验到。一边按摩著双脚舒缓累积的疲劳,同时望向转变为橘红色的天空和没入阴影中的校舍,以及沐浴著开始不再带有夏天热气的秋风。无论何时都令人感到畅快至极。 我如此告诉身旁的社长,结果被他大声嘲笑,说「感觉真像个小市民」。 武田社长的嗓门很大,所以话语响彻了整座操场。但我之所以不会感到不悦,是因为他的个性和外表具有亲和力吧。他的体格纤瘦,乍看之下根本不像个运动员。一定是身上没有多余的肌肉。修剪得很清爽的短发,还有不过于魁梧的身高,总之他不会令人不快或有压力。虽然他长得有点狐狸脸,但足以称作帅哥。 「嗯,也没错啦,所以无妨。」我做著伸展运动答道。「我当个社会正义底下的仆人就好啦。」 「不,抱歉,我笑得太过火了。我也有同感,但由你开口说,不知怎地就让我打从心底想发笑。」 「这算是在打圆场吗?」 「当然。嗯……啊啊~天空真是美丽啊~让人想吟诗作对呢。虽然我不会那样,但大村会传染别人。」 我是传染病吗?──我有点想发飙,但刻意不提。总之,我们两个就是意气相投。比方说,练习后的伸展运动我们会做得比其他人都久。虽然武田社长老是在戏弄我,却也很喜欢这段时间。 「好,小市民差不多该回去哩。」 学长话一说完便反手撑地,豪迈地弹跳起身,然后拿著地垫走回社办。我望著他的背影默默感谢,跟在后头而去。 江守站在社办前,骂我们「未免也做得太仔细了」,同时抢走了地垫。一进到男生社办中,就看到尾野他们热烈地讨论著晚餐要去哪家店吃。「大音你也要去对吧?」尾野向我搭话。大音是我的绰号。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他回答「似乎是要安慰我失恋的晚会」。 「嗯?你什么时候失恋了?」 「才没有啦,我只是跟大家报告交到了女朋友,大家就说要预先举办。」 乱七八糟的经过让我不禁噗哧笑了出来。这种恶作剧的心态才有他们的风格,所以我也表明参加的意愿。我也来帮忙安慰失恋的好朋友吧──不过提前了许多。于是我和伙伴们一起到街上游玩了。 这就是我的幸福。 遵从社会正义的一个小市民──这是我的理想。 不会被人从背后指指点点,但也不会被大众嫉妒。既不想在动荡的日子里奋斗,也不想面对深沉黑暗般的强大敌人,害怕得缩成一团。 大村音彦就是这样的人物。 然而──努力打造至今的平稳却崩毁了。 ? 五月十四日晚间九点五十二分。 六名田径社员躺在房里呻吟著。他们在小小的房间中挤成一片倒在地上,看起来十分凄惨。一个人痛苦地按著肚子,脸埋在自己的呕吐物中。另一个人抱著双膝一脸不甘心地瞪著我。也有人昏了过去,或是躲在角落发抖,避免被我发现。 念在伙伴一场的份上,我有手下留情。虽然八成有瘀青挫伤,不过骨头一定完好如初。这样就足以击碎六人的斗志了。我打架果然很强。自觉到这点,之后我又陷入自我厌恶中。 大概是挤尽最后的力气,尾野颤抖著双膝站了起来。令人不忍卒睹。我微微举起右拳靠近他,接著立刻蹲下来,扫倒被拳头吸引注意力的尾野,然后朝他的下颚施以一记左上钩拳。这招成了致命一击,他不再爬起来了。 毫发无伤的江守坐在房间一角抱著自己的身体发抖。她大哭一场就在那里不动了。 我不发一语地穿过她身边。 走廊上,江守的父母拿著电话僵在原地。他们已经报警了啊,我得尽快逃离这里才行。我一靠近他们便随即退开。但我不会也不想再穷追猛打了。 爆炸般地一口气让自己染指暴力行为,不知为何内心会变得宁静。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我的脑袋停止运转,仅仅不断地喃喃自语。 「……静谧和缓又温暖的时光。静谧和缓又温暖的地方。那就是平稳。那就是社会正义……」 我走到玄关,再次融入夜晚的街道中。 我听见身后房里的尾野大喊著要我站住,但我可不能回头。 我要一个一个确实地追寻幕后黑手的线索。我会不断逃下去,但最后一定会找出幕后黑手。 「榎田阳人……破坏了我的平稳日常,可别以为我会善罢干休啊……」 殴打了伙伴的手仍隐隐作痛。这让我莫名一肚子火,便胡乱地用力抓起伤口。于是绷带掉到了地上,最后随风飞逝,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我就这么逃走了。 独自一个人逃亡。 我应该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才对。只擅长运动,日常光阴就在平凡当中度过。 所以我常被武田社长调侃。 说「你真是个小市民」。 武田翔也学长是我隶属的泷冈南高中田径社社长。他所负责的项目是撑竿跳。虽然和专攻长跑的我没什么交集,不过练习后他常会和我攀谈。讲白了就是他很欣赏我。而他每次笑我的时候都会用「小市民」这个词。 没记错的话,那天是我还在念一年级时的初秋。 参加田径社让我感到最舒服的,是社团活动后的伸展运动。在学校操场或停车场铺著地垫躺在上头,若不是田径社还真难体验到。一边按摩著双脚舒缓累积的疲劳,同时望向转变为橘红色的天空和没入阴影中的校舍,以及沐浴著开始不再带有夏天热气的秋风。无论何时都令人感到畅快至极。 我如此告诉身旁的社长,结果被他大声嘲笑,说「感觉真像个小市民」。 武田社长的嗓门很大,所以话语响彻了整座操场。但我之所以不会感到不悦,是因为他的个性和外表具有亲和力吧。他的体格纤瘦,乍看之下根本不像个运动员。一定是身上没有多余的肌肉。修剪得很清爽的短发,还有不过于魁梧的身高,总之他不会令人不快或有压力。虽然他长得有点狐狸脸,但足以称作帅哥。 「嗯,也没错啦,所以无妨。」我做著伸展运动答道。「我当个社会正义底下的仆人就好啦。」 「不,抱歉,我笑得太过火了。我也有同感,但由你开口说,不知怎地就让我打从心底想发笑。」 「这算是在打圆场吗?」 「当然。嗯……啊啊~天空真是美丽啊~让人想吟诗作对呢。虽然我不会那样,但大村会传染别人。」 我是传染病吗?──我有点想发飙,但刻意不提。总之,我们两个就是意气相投。比方说,练习后的伸展运动我们会做得比其他人都久。虽然武田社长老是在戏弄我,却也很喜欢这段时间。 「好,小市民差不多该回去哩。」 学长话一说完便反手撑地,豪迈地弹跳起身,然后拿著地垫走回社办。我望著他的背影默默感谢,跟在后头而去。 江守站在社办前,骂我们「未免也做得太仔细了」,同时抢走了地垫。一进到男生社办中,就看到尾野他们热烈地讨论著晚餐要去哪家店吃。「大音你也要去对吧?」尾野向我搭话。大音是我的绰号。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他回答「似乎是要安慰我失恋的晚会」。 「嗯?你什么时候失恋了?」 「才没有啦,我只是跟大家报告交到了女朋友,大家就说要预先举办。」 乱七八糟的经过让我不禁噗哧笑了出来。这种恶作剧的心态才有他们的风格,所以我也表明参加的意愿。我也来帮忙安慰失恋的好朋友吧──不过提前了许多。于是我和伙伴们一起到街上游玩了。 这就是我的幸福。 遵从社会正义的一个小市民──这是我的理想。 不会被人从背后指指点点,但也不会被大众嫉妒。既不想在动荡的日子里奋斗,也不想面对深沉黑暗般的强大敌人,害怕得缩成一团。 大村音彦就是这样的人物。 然而──努力打造至今的平稳却崩毁了。 ? 五月十四日晚间九点五十二分。 六名田径社员躺在房里呻吟著。他们在小小的房间中挤成一片倒在地上,看起来十分凄惨。一个人痛苦地按著肚子,脸埋在自己的呕吐物中。另一个人抱著双膝一脸不甘心地瞪著我。也有人昏了过去,或是躲在角落发抖,避免被我发现。 念在伙伴一场的份上,我有手下留情。虽然八成有瘀青挫伤,不过骨头一定完好如初。这样就足以击碎六人的斗志了。我打架果然很强。自觉到这点,之后我又陷入自我厌恶中。 大概是挤尽最后的力气,尾野颤抖著双膝站了起来。令人不忍卒睹。我微微举起右拳靠近他,接著立刻蹲下来,扫倒被拳头吸引注意力的尾野,然后朝他的下颚施以一记左上钩拳。这招成了致命一击,他不再爬起来了。 毫发无伤的江守坐在房间一角抱著自己的身体发抖。她大哭一场就在那里不动了。 我不发一语地穿过她身边。 走廊上,江守的父母拿著电话僵在原地。他们已经报警了啊,我得尽快逃离这里才行。我一靠近他们便随即退开。但我不会也不想再穷追猛打了。 爆炸般地一口气让自己染指暴力行为,不知为何内心会变得宁静。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我的脑袋停止运转,仅仅不断地喃喃自语。 「……静谧和缓又温暖的时光。静谧和缓又温暖的地方。那就是平稳。那就是社会正义……」 我走到玄关,再次融入夜晚的街道中。 我听见身后房里的尾野大喊著要我站住,但我可不能回头。 我要一个一个确实地追寻幕后黑手的线索。我会不断逃下去,但最后一定会找出幕后黑手。 「榎田阳人……破坏了我的平稳日常,可别以为我会善罢干休啊……」 殴打了伙伴的手仍隐隐作痛。这让我莫名一肚子火,便胡乱地用力抓起伤口。于是绷带掉到了地上,最后随风飞逝,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我就这么逃走了。 独自一个人逃亡。 我应该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才对。只擅长运动,日常光阴就在平凡当中度过。 所以我常被武田社长调侃。 说「你真是个小市民」。 武田翔也学长是我隶属的泷冈南高中田径社社长。他所负责的项目是撑竿跳。虽然和专攻长跑的我没什么交集,不过练习后他常会和我攀谈。讲白了就是他很欣赏我。而他每次笑我的时候都会用「小市民」这个词。 没记错的话,那天是我还在念一年级时的初秋。 参加田径社让我感到最舒服的,是社团活动后的伸展运动。在学校操场或停车场铺著地垫躺在上头,若不是田径社还真难体验到。一边按摩著双脚舒缓累积的疲劳,同时望向转变为橘红色的天空和没入阴影中的校舍,以及沐浴著开始不再带有夏天热气的秋风。无论何时都令人感到畅快至极。 我如此告诉身旁的社长,结果被他大声嘲笑,说「感觉真像个小市民」。 武田社长的嗓门很大,所以话语响彻了整座操场。但我之所以不会感到不悦,是因为他的个性和外表具有亲和力吧。他的体格纤瘦,乍看之下根本不像个运动员。一定是身上没有多余的肌肉。修剪得很清爽的短发,还有不过于魁梧的身高,总之他不会令人不快或有压力。虽然他长得有点狐狸脸,但足以称作帅哥。 「嗯,也没错啦,所以无妨。」我做著伸展运动答道。「我当个社会正义底下的仆人就好啦。」 「不,抱歉,我笑得太过火了。我也有同感,但由你开口说,不知怎地就让我打从心底想发笑。」 「这算是在打圆场吗?」 「当然。嗯……啊啊~天空真是美丽啊~让人想吟诗作对呢。虽然我不会那样,但大村会传染别人。」 我是传染病吗?──我有点想发飙,但刻意不提。总之,我们两个就是意气相投。比方说,练习后的伸展运动我们会做得比其他人都久。虽然武田社长老是在戏弄我,却也很喜欢这段时间。 「好,小市民差不多该回去哩。」 学长话一说完便反手撑地,豪迈地弹跳起身,然后拿著地垫走回社办。我望著他的背影默默感谢,跟在后头而去。 江守站在社办前,骂我们「未免也做得太仔细了」,同时抢走了地垫。一进到男生社办中,就看到尾野他们热烈地讨论著晚餐要去哪家店吃。「大音你也要去对吧?」尾野向我搭话。大音是我的绰号。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他回答「似乎是要安慰我失恋的晚会」。 「嗯?你什么时候失恋了?」 「才没有啦,我只是跟大家报告交到了女朋友,大家就说要预先举办。」 乱七八糟的经过让我不禁噗哧笑了出来。这种恶作剧的心态才有他们的风格,所以我也表明参加的意愿。我也来帮忙安慰失恋的好朋友吧──不过提前了许多。于是我和伙伴们一起到街上游玩了。 这就是我的幸福。 遵从社会正义的一个小市民──这是我的理想。 不会被人从背后指指点点,但也不会被大众嫉妒。既不想在动荡的日子里奋斗,也不想面对深沉黑暗般的强大敌人,害怕得缩成一团。 大村音彦就是这样的人物。 然而──努力打造至今的平稳却崩毁了。 ? 五月十四日晚间九点五十二分。 六名田径社员躺在房里呻吟著。他们在小小的房间中挤成一片倒在地上,看起来十分凄惨。一个人痛苦地按著肚子,脸埋在自己的呕吐物中。另一个人抱著双膝一脸不甘心地瞪著我。也有人昏了过去,或是躲在角落发抖,避免被我发现。 念在伙伴一场的份上,我有手下留情。虽然八成有瘀青挫伤,不过骨头一定完好如初。这样就足以击碎六人的斗志了。我打架果然很强。自觉到这点,之后我又陷入自我厌恶中。 大概是挤尽最后的力气,尾野颤抖著双膝站了起来。令人不忍卒睹。我微微举起右拳靠近他,接著立刻蹲下来,扫倒被拳头吸引注意力的尾野,然后朝他的下颚施以一记左上钩拳。这招成了致命一击,他不再爬起来了。 毫发无伤的江守坐在房间一角抱著自己的身体发抖。她大哭一场就在那里不动了。 我不发一语地穿过她身边。 走廊上,江守的父母拿著电话僵在原地。他们已经报警了啊,我得尽快逃离这里才行。我一靠近他们便随即退开。但我不会也不想再穷追猛打了。 爆炸般地一口气让自己染指暴力行为,不知为何内心会变得宁静。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我的脑袋停止运转,仅仅不断地喃喃自语。 「……静谧和缓又温暖的时光。静谧和缓又温暖的地方。那就是平稳。那就是社会正义……」 我走到玄关,再次融入夜晚的街道中。 我听见身后房里的尾野大喊著要我站住,但我可不能回头。 我要一个一个确实地追寻幕后黑手的线索。我会不断逃下去,但最后一定会找出幕后黑手。 「榎田阳人……破坏了我的平稳日常,可别以为我会善罢干休啊……」 殴打了伙伴的手仍隐隐作痛。这让我莫名一肚子火,便胡乱地用力抓起伤口。于是绷带掉到了地上,最后随风飞逝,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我就这么逃走了。 独自一个人逃亡。 我应该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才对。只擅长运动,日常光阴就在平凡当中度过。 所以我常被武田社长调侃。 说「你真是个小市民」。 武田翔也学长是我隶属的泷冈南高中田径社社长。他所负责的项目是撑竿跳。虽然和专攻长跑的我没什么交集,不过练习后他常会和我攀谈。讲白了就是他很欣赏我。而他每次笑我的时候都会用「小市民」这个词。 没记错的话,那天是我还在念一年级时的初秋。 参加田径社让我感到最舒服的,是社团活动后的伸展运动。在学校操场或停车场铺著地垫躺在上头,若不是田径社还真难体验到。一边按摩著双脚舒缓累积的疲劳,同时望向转变为橘红色的天空和没入阴影中的校舍,以及沐浴著开始不再带有夏天热气的秋风。无论何时都令人感到畅快至极。 我如此告诉身旁的社长,结果被他大声嘲笑,说「感觉真像个小市民」。 武田社长的嗓门很大,所以话语响彻了整座操场。但我之所以不会感到不悦,是因为他的个性和外表具有亲和力吧。他的体格纤瘦,乍看之下根本不像个运动员。一定是身上没有多余的肌肉。修剪得很清爽的短发,还有不过于魁梧的身高,总之他不会令人不快或有压力。虽然他长得有点狐狸脸,但足以称作帅哥。 「嗯,也没错啦,所以无妨。」我做著伸展运动答道。「我当个社会正义底下的仆人就好啦。」 「不,抱歉,我笑得太过火了。我也有同感,但由你开口说,不知怎地就让我打从心底想发笑。」 「这算是在打圆场吗?」 「当然。嗯……啊啊~天空真是美丽啊~让人想吟诗作对呢。虽然我不会那样,但大村会传染别人。」 我是传染病吗?──我有点想发飙,但刻意不提。总之,我们两个就是意气相投。比方说,练习后的伸展运动我们会做得比其他人都久。虽然武田社长老是在戏弄我,却也很喜欢这段时间。 「好,小市民差不多该回去哩。」 学长话一说完便反手撑地,豪迈地弹跳起身,然后拿著地垫走回社办。我望著他的背影默默感谢,跟在后头而去。 江守站在社办前,骂我们「未免也做得太仔细了」,同时抢走了地垫。一进到男生社办中,就看到尾野他们热烈地讨论著晚餐要去哪家店吃。「大音你也要去对吧?」尾野向我搭话。大音是我的绰号。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他回答「似乎是要安慰我失恋的晚会」。 「嗯?你什么时候失恋了?」 「才没有啦,我只是跟大家报告交到了女朋友,大家就说要预先举办。」 乱七八糟的经过让我不禁噗哧笑了出来。这种恶作剧的心态才有他们的风格,所以我也表明参加的意愿。我也来帮忙安慰失恋的好朋友吧──不过提前了许多。于是我和伙伴们一起到街上游玩了。 这就是我的幸福。 遵从社会正义的一个小市民──这是我的理想。 不会被人从背后指指点点,但也不会被大众嫉妒。既不想在动荡的日子里奋斗,也不想面对深沉黑暗般的强大敌人,害怕得缩成一团。 大村音彦就是这样的人物。 然而──努力打造至今的平稳却崩毁了。 ? 五月十四日晚间九点五十二分。 六名田径社员躺在房里呻吟著。他们在小小的房间中挤成一片倒在地上,看起来十分凄惨。一个人痛苦地按著肚子,脸埋在自己的呕吐物中。另一个人抱著双膝一脸不甘心地瞪著我。也有人昏了过去,或是躲在角落发抖,避免被我发现。 念在伙伴一场的份上,我有手下留情。虽然八成有瘀青挫伤,不过骨头一定完好如初。这样就足以击碎六人的斗志了。我打架果然很强。自觉到这点,之后我又陷入自我厌恶中。 大概是挤尽最后的力气,尾野颤抖著双膝站了起来。令人不忍卒睹。我微微举起右拳靠近他,接著立刻蹲下来,扫倒被拳头吸引注意力的尾野,然后朝他的下颚施以一记左上钩拳。这招成了致命一击,他不再爬起来了。 毫发无伤的江守坐在房间一角抱著自己的身体发抖。她大哭一场就在那里不动了。 我不发一语地穿过她身边。 走廊上,江守的父母拿著电话僵在原地。他们已经报警了啊,我得尽快逃离这里才行。我一靠近他们便随即退开。但我不会也不想再穷追猛打了。 爆炸般地一口气让自己染指暴力行为,不知为何内心会变得宁静。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我的脑袋停止运转,仅仅不断地喃喃自语。 「……静谧和缓又温暖的时光。静谧和缓又温暖的地方。那就是平稳。那就是社会正义……」 我走到玄关,再次融入夜晚的街道中。 我听见身后房里的尾野大喊著要我站住,但我可不能回头。 我要一个一个确实地追寻幕后黑手的线索。我会不断逃下去,但最后一定会找出幕后黑手。 「榎田阳人……破坏了我的平稳日常,可别以为我会善罢干休啊……」 殴打了伙伴的手仍隐隐作痛。这让我莫名一肚子火,便胡乱地用力抓起伤口。于是绷带掉到了地上,最后随风飞逝,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我就这么逃走了。 独自一个人逃亡。 我应该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才对。只擅长运动,日常光阴就在平凡当中度过。 所以我常被武田社长调侃。 说「你真是个小市民」。 武田翔也学长是我隶属的泷冈南高中田径社社长。他所负责的项目是撑竿跳。虽然和专攻长跑的我没什么交集,不过练习后他常会和我攀谈。讲白了就是他很欣赏我。而他每次笑我的时候都会用「小市民」这个词。 没记错的话,那天是我还在念一年级时的初秋。 参加田径社让我感到最舒服的,是社团活动后的伸展运动。在学校操场或停车场铺著地垫躺在上头,若不是田径社还真难体验到。一边按摩著双脚舒缓累积的疲劳,同时望向转变为橘红色的天空和没入阴影中的校舍,以及沐浴著开始不再带有夏天热气的秋风。无论何时都令人感到畅快至极。 我如此告诉身旁的社长,结果被他大声嘲笑,说「感觉真像个小市民」。 武田社长的嗓门很大,所以话语响彻了整座操场。但我之所以不会感到不悦,是因为他的个性和外表具有亲和力吧。他的体格纤瘦,乍看之下根本不像个运动员。一定是身上没有多余的肌肉。修剪得很清爽的短发,还有不过于魁梧的身高,总之他不会令人不快或有压力。虽然他长得有点狐狸脸,但足以称作帅哥。 「嗯,也没错啦,所以无妨。」我做著伸展运动答道。「我当个社会正义底下的仆人就好啦。」 「不,抱歉,我笑得太过火了。我也有同感,但由你开口说,不知怎地就让我打从心底想发笑。」 「这算是在打圆场吗?」 「当然。嗯……啊啊~天空真是美丽啊~让人想吟诗作对呢。虽然我不会那样,但大村会传染别人。」 我是传染病吗?──我有点想发飙,但刻意不提。总之,我们两个就是意气相投。比方说,练习后的伸展运动我们会做得比其他人都久。虽然武田社长老是在戏弄我,却也很喜欢这段时间。 「好,小市民差不多该回去哩。」 学长话一说完便反手撑地,豪迈地弹跳起身,然后拿著地垫走回社办。我望著他的背影默默感谢,跟在后头而去。 江守站在社办前,骂我们「未免也做得太仔细了」,同时抢走了地垫。一进到男生社办中,就看到尾野他们热烈地讨论著晚餐要去哪家店吃。「大音你也要去对吧?」尾野向我搭话。大音是我的绰号。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他回答「似乎是要安慰我失恋的晚会」。 「嗯?你什么时候失恋了?」 「才没有啦,我只是跟大家报告交到了女朋友,大家就说要预先举办。」 乱七八糟的经过让我不禁噗哧笑了出来。这种恶作剧的心态才有他们的风格,所以我也表明参加的意愿。我也来帮忙安慰失恋的好朋友吧──不过提前了许多。于是我和伙伴们一起到街上游玩了。 这就是我的幸福。 遵从社会正义的一个小市民──这是我的理想。 不会被人从背后指指点点,但也不会被大众嫉妒。既不想在动荡的日子里奋斗,也不想面对深沉黑暗般的强大敌人,害怕得缩成一团。 大村音彦就是这样的人物。 然而──努力打造至今的平稳却崩毁了。 ? 五月十四日晚间九点五十二分。 六名田径社员躺在房里呻吟著。他们在小小的房间中挤成一片倒在地上,看起来十分凄惨。一个人痛苦地按著肚子,脸埋在自己的呕吐物中。另一个人抱著双膝一脸不甘心地瞪著我。也有人昏了过去,或是躲在角落发抖,避免被我发现。 念在伙伴一场的份上,我有手下留情。虽然八成有瘀青挫伤,不过骨头一定完好如初。这样就足以击碎六人的斗志了。我打架果然很强。自觉到这点,之后我又陷入自我厌恶中。 大概是挤尽最后的力气,尾野颤抖著双膝站了起来。令人不忍卒睹。我微微举起右拳靠近他,接著立刻蹲下来,扫倒被拳头吸引注意力的尾野,然后朝他的下颚施以一记左上钩拳。这招成了致命一击,他不再爬起来了。 毫发无伤的江守坐在房间一角抱著自己的身体发抖。她大哭一场就在那里不动了。 我不发一语地穿过她身边。 走廊上,江守的父母拿著电话僵在原地。他们已经报警了啊,我得尽快逃离这里才行。我一靠近他们便随即退开。但我不会也不想再穷追猛打了。 爆炸般地一口气让自己染指暴力行为,不知为何内心会变得宁静。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我的脑袋停止运转,仅仅不断地喃喃自语。 「……静谧和缓又温暖的时光。静谧和缓又温暖的地方。那就是平稳。那就是社会正义……」 我走到玄关,再次融入夜晚的街道中。 我听见身后房里的尾野大喊著要我站住,但我可不能回头。 我要一个一个确实地追寻幕后黑手的线索。我会不断逃下去,但最后一定会找出幕后黑手。 「榎田阳人……破坏了我的平稳日常,可别以为我会善罢干休啊……」 殴打了伙伴的手仍隐隐作痛。这让我莫名一肚子火,便胡乱地用力抓起伤口。于是绷带掉到了地上,最后随风飞逝,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我就这么逃走了。 独自一个人逃亡。 我应该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才对。只擅长运动,日常光阴就在平凡当中度过。 所以我常被武田社长调侃。 说「你真是个小市民」。 武田翔也学长是我隶属的泷冈南高中田径社社长。他所负责的项目是撑竿跳。虽然和专攻长跑的我没什么交集,不过练习后他常会和我攀谈。讲白了就是他很欣赏我。而他每次笑我的时候都会用「小市民」这个词。 没记错的话,那天是我还在念一年级时的初秋。 参加田径社让我感到最舒服的,是社团活动后的伸展运动。在学校操场或停车场铺著地垫躺在上头,若不是田径社还真难体验到。一边按摩著双脚舒缓累积的疲劳,同时望向转变为橘红色的天空和没入阴影中的校舍,以及沐浴著开始不再带有夏天热气的秋风。无论何时都令人感到畅快至极。 我如此告诉身旁的社长,结果被他大声嘲笑,说「感觉真像个小市民」。 武田社长的嗓门很大,所以话语响彻了整座操场。但我之所以不会感到不悦,是因为他的个性和外表具有亲和力吧。他的体格纤瘦,乍看之下根本不像个运动员。一定是身上没有多余的肌肉。修剪得很清爽的短发,还有不过于魁梧的身高,总之他不会令人不快或有压力。虽然他长得有点狐狸脸,但足以称作帅哥。 「嗯,也没错啦,所以无妨。」我做著伸展运动答道。「我当个社会正义底下的仆人就好啦。」 「不,抱歉,我笑得太过火了。我也有同感,但由你开口说,不知怎地就让我打从心底想发笑。」 「这算是在打圆场吗?」 「当然。嗯……啊啊~天空真是美丽啊~让人想吟诗作对呢。虽然我不会那样,但大村会传染别人。」 我是传染病吗?──我有点想发飙,但刻意不提。总之,我们两个就是意气相投。比方说,练习后的伸展运动我们会做得比其他人都久。虽然武田社长老是在戏弄我,却也很喜欢这段时间。 「好,小市民差不多该回去哩。」 学长话一说完便反手撑地,豪迈地弹跳起身,然后拿著地垫走回社办。我望著他的背影默默感谢,跟在后头而去。 江守站在社办前,骂我们「未免也做得太仔细了」,同时抢走了地垫。一进到男生社办中,就看到尾野他们热烈地讨论著晚餐要去哪家店吃。「大音你也要去对吧?」尾野向我搭话。大音是我的绰号。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他回答「似乎是要安慰我失恋的晚会」。 「嗯?你什么时候失恋了?」 「才没有啦,我只是跟大家报告交到了女朋友,大家就说要预先举办。」 乱七八糟的经过让我不禁噗哧笑了出来。这种恶作剧的心态才有他们的风格,所以我也表明参加的意愿。我也来帮忙安慰失恋的好朋友吧──不过提前了许多。于是我和伙伴们一起到街上游玩了。 这就是我的幸福。 遵从社会正义的一个小市民──这是我的理想。 不会被人从背后指指点点,但也不会被大众嫉妒。既不想在动荡的日子里奋斗,也不想面对深沉黑暗般的强大敌人,害怕得缩成一团。 大村音彦就是这样的人物。 然而──努力打造至今的平稳却崩毁了。 ? 五月十四日晚间九点五十二分。 六名田径社员躺在房里呻吟著。他们在小小的房间中挤成一片倒在地上,看起来十分凄惨。一个人痛苦地按著肚子,脸埋在自己的呕吐物中。另一个人抱著双膝一脸不甘心地瞪著我。也有人昏了过去,或是躲在角落发抖,避免被我发现。 念在伙伴一场的份上,我有手下留情。虽然八成有瘀青挫伤,不过骨头一定完好如初。这样就足以击碎六人的斗志了。我打架果然很强。自觉到这点,之后我又陷入自我厌恶中。 大概是挤尽最后的力气,尾野颤抖著双膝站了起来。令人不忍卒睹。我微微举起右拳靠近他,接著立刻蹲下来,扫倒被拳头吸引注意力的尾野,然后朝他的下颚施以一记左上钩拳。这招成了致命一击,他不再爬起来了。 毫发无伤的江守坐在房间一角抱著自己的身体发抖。她大哭一场就在那里不动了。 我不发一语地穿过她身边。 走廊上,江守的父母拿著电话僵在原地。他们已经报警了啊,我得尽快逃离这里才行。我一靠近他们便随即退开。但我不会也不想再穷追猛打了。 爆炸般地一口气让自己染指暴力行为,不知为何内心会变得宁静。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我的脑袋停止运转,仅仅不断地喃喃自语。 「……静谧和缓又温暖的时光。静谧和缓又温暖的地方。那就是平稳。那就是社会正义……」 我走到玄关,再次融入夜晚的街道中。 我听见身后房里的尾野大喊著要我站住,但我可不能回头。 我要一个一个确实地追寻幕后黑手的线索。我会不断逃下去,但最后一定会找出幕后黑手。 「榎田阳人……破坏了我的平稳日常,可别以为我会善罢干休啊……」 殴打了伙伴的手仍隐隐作痛。这让我莫名一肚子火,便胡乱地用力抓起伤口。于是绷带掉到了地上,最后随风飞逝,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我就这么逃走了。 独自一个人逃亡。 我应该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才对。只擅长运动,日常光阴就在平凡当中度过。 所以我常被武田社长调侃。 说「你真是个小市民」。 武田翔也学长是我隶属的泷冈南高中田径社社长。他所负责的项目是撑竿跳。虽然和专攻长跑的我没什么交集,不过练习后他常会和我攀谈。讲白了就是他很欣赏我。而他每次笑我的时候都会用「小市民」这个词。 没记错的话,那天是我还在念一年级时的初秋。 参加田径社让我感到最舒服的,是社团活动后的伸展运动。在学校操场或停车场铺著地垫躺在上头,若不是田径社还真难体验到。一边按摩著双脚舒缓累积的疲劳,同时望向转变为橘红色的天空和没入阴影中的校舍,以及沐浴著开始不再带有夏天热气的秋风。无论何时都令人感到畅快至极。 我如此告诉身旁的社长,结果被他大声嘲笑,说「感觉真像个小市民」。 武田社长的嗓门很大,所以话语响彻了整座操场。但我之所以不会感到不悦,是因为他的个性和外表具有亲和力吧。他的体格纤瘦,乍看之下根本不像个运动员。一定是身上没有多余的肌肉。修剪得很清爽的短发,还有不过于魁梧的身高,总之他不会令人不快或有压力。虽然他长得有点狐狸脸,但足以称作帅哥。 「嗯,也没错啦,所以无妨。」我做著伸展运动答道。「我当个社会正义底下的仆人就好啦。」 「不,抱歉,我笑得太过火了。我也有同感,但由你开口说,不知怎地就让我打从心底想发笑。」 「这算是在打圆场吗?」 「当然。嗯……啊啊~天空真是美丽啊~让人想吟诗作对呢。虽然我不会那样,但大村会传染别人。」 我是传染病吗?──我有点想发飙,但刻意不提。总之,我们两个就是意气相投。比方说,练习后的伸展运动我们会做得比其他人都久。虽然武田社长老是在戏弄我,却也很喜欢这段时间。 「好,小市民差不多该回去哩。」 学长话一说完便反手撑地,豪迈地弹跳起身,然后拿著地垫走回社办。我望著他的背影默默感谢,跟在后头而去。 江守站在社办前,骂我们「未免也做得太仔细了」,同时抢走了地垫。一进到男生社办中,就看到尾野他们热烈地讨论著晚餐要去哪家店吃。「大音你也要去对吧?」尾野向我搭话。大音是我的绰号。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他回答「似乎是要安慰我失恋的晚会」。 「嗯?你什么时候失恋了?」 「才没有啦,我只是跟大家报告交到了女朋友,大家就说要预先举办。」 乱七八糟的经过让我不禁噗哧笑了出来。这种恶作剧的心态才有他们的风格,所以我也表明参加的意愿。我也来帮忙安慰失恋的好朋友吧──不过提前了许多。于是我和伙伴们一起到街上游玩了。 这就是我的幸福。 遵从社会正义的一个小市民──这是我的理想。 不会被人从背后指指点点,但也不会被大众嫉妒。既不想在动荡的日子里奋斗,也不想面对深沉黑暗般的强大敌人,害怕得缩成一团。 大村音彦就是这样的人物。 然而──努力打造至今的平稳却崩毁了。 ? 五月十四日晚间九点五十二分。 六名田径社员躺在房里呻吟著。他们在小小的房间中挤成一片倒在地上,看起来十分凄惨。一个人痛苦地按著肚子,脸埋在自己的呕吐物中。另一个人抱著双膝一脸不甘心地瞪著我。也有人昏了过去,或是躲在角落发抖,避免被我发现。 念在伙伴一场的份上,我有手下留情。虽然八成有瘀青挫伤,不过骨头一定完好如初。这样就足以击碎六人的斗志了。我打架果然很强。自觉到这点,之后我又陷入自我厌恶中。 大概是挤尽最后的力气,尾野颤抖著双膝站了起来。令人不忍卒睹。我微微举起右拳靠近他,接著立刻蹲下来,扫倒被拳头吸引注意力的尾野,然后朝他的下颚施以一记左上钩拳。这招成了致命一击,他不再爬起来了。 毫发无伤的江守坐在房间一角抱著自己的身体发抖。她大哭一场就在那里不动了。 我不发一语地穿过她身边。 走廊上,江守的父母拿著电话僵在原地。他们已经报警了啊,我得尽快逃离这里才行。我一靠近他们便随即退开。但我不会也不想再穷追猛打了。 爆炸般地一口气让自己染指暴力行为,不知为何内心会变得宁静。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我的脑袋停止运转,仅仅不断地喃喃自语。 「……静谧和缓又温暖的时光。静谧和缓又温暖的地方。那就是平稳。那就是社会正义……」 我走到玄关,再次融入夜晚的街道中。 我听见身后房里的尾野大喊著要我站住,但我可不能回头。 我要一个一个确实地追寻幕后黑手的线索。我会不断逃下去,但最后一定会找出幕后黑手。 「榎田阳人……破坏了我的平稳日常,可别以为我会善罢干休啊……」 殴打了伙伴的手仍隐隐作痛。这让我莫名一肚子火,便胡乱地用力抓起伤口。于是绷带掉到了地上,最后随风飞逝,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我就这么逃走了。 独自一个人逃亡。 我应该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才对。只擅长运动,日常光阴就在平凡当中度过。 所以我常被武田社长调侃。 说「你真是个小市民」。 武田翔也学长是我隶属的泷冈南高中田径社社长。他所负责的项目是撑竿跳。虽然和专攻长跑的我没什么交集,不过练习后他常会和我攀谈。讲白了就是他很欣赏我。而他每次笑我的时候都会用「小市民」这个词。 没记错的话,那天是我还在念一年级时的初秋。 参加田径社让我感到最舒服的,是社团活动后的伸展运动。在学校操场或停车场铺著地垫躺在上头,若不是田径社还真难体验到。一边按摩著双脚舒缓累积的疲劳,同时望向转变为橘红色的天空和没入阴影中的校舍,以及沐浴著开始不再带有夏天热气的秋风。无论何时都令人感到畅快至极。 我如此告诉身旁的社长,结果被他大声嘲笑,说「感觉真像个小市民」。 武田社长的嗓门很大,所以话语响彻了整座操场。但我之所以不会感到不悦,是因为他的个性和外表具有亲和力吧。他的体格纤瘦,乍看之下根本不像个运动员。一定是身上没有多余的肌肉。修剪得很清爽的短发,还有不过于魁梧的身高,总之他不会令人不快或有压力。虽然他长得有点狐狸脸,但足以称作帅哥。 「嗯,也没错啦,所以无妨。」我做著伸展运动答道。「我当个社会正义底下的仆人就好啦。」 「不,抱歉,我笑得太过火了。我也有同感,但由你开口说,不知怎地就让我打从心底想发笑。」 「这算是在打圆场吗?」 「当然。嗯……啊啊~天空真是美丽啊~让人想吟诗作对呢。虽然我不会那样,但大村会传染别人。」 我是传染病吗?──我有点想发飙,但刻意不提。总之,我们两个就是意气相投。比方说,练习后的伸展运动我们会做得比其他人都久。虽然武田社长老是在戏弄我,却也很喜欢这段时间。 「好,小市民差不多该回去哩。」 学长话一说完便反手撑地,豪迈地弹跳起身,然后拿著地垫走回社办。我望著他的背影默默感谢,跟在后头而去。 江守站在社办前,骂我们「未免也做得太仔细了」,同时抢走了地垫。一进到男生社办中,就看到尾野他们热烈地讨论著晚餐要去哪家店吃。「大音你也要去对吧?」尾野向我搭话。大音是我的绰号。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他回答「似乎是要安慰我失恋的晚会」。 「嗯?你什么时候失恋了?」 「才没有啦,我只是跟大家报告交到了女朋友,大家就说要预先举办。」 乱七八糟的经过让我不禁噗哧笑了出来。这种恶作剧的心态才有他们的风格,所以我也表明参加的意愿。我也来帮忙安慰失恋的好朋友吧──不过提前了许多。于是我和伙伴们一起到街上游玩了。 这就是我的幸福。 遵从社会正义的一个小市民──这是我的理想。 不会被人从背后指指点点,但也不会被大众嫉妒。既不想在动荡的日子里奋斗,也不想面对深沉黑暗般的强大敌人,害怕得缩成一团。 大村音彦就是这样的人物。 然而──努力打造至今的平稳却崩毁了。 ? 五月十四日晚间九点五十二分。 六名田径社员躺在房里呻吟著。他们在小小的房间中挤成一片倒在地上,看起来十分凄惨。一个人痛苦地按著肚子,脸埋在自己的呕吐物中。另一个人抱著双膝一脸不甘心地瞪著我。也有人昏了过去,或是躲在角落发抖,避免被我发现。 念在伙伴一场的份上,我有手下留情。虽然八成有瘀青挫伤,不过骨头一定完好如初。这样就足以击碎六人的斗志了。我打架果然很强。自觉到这点,之后我又陷入自我厌恶中。 大概是挤尽最后的力气,尾野颤抖著双膝站了起来。令人不忍卒睹。我微微举起右拳靠近他,接著立刻蹲下来,扫倒被拳头吸引注意力的尾野,然后朝他的下颚施以一记左上钩拳。这招成了致命一击,他不再爬起来了。 毫发无伤的江守坐在房间一角抱著自己的身体发抖。她大哭一场就在那里不动了。 我不发一语地穿过她身边。 走廊上,江守的父母拿著电话僵在原地。他们已经报警了啊,我得尽快逃离这里才行。我一靠近他们便随即退开。但我不会也不想再穷追猛打了。 爆炸般地一口气让自己染指暴力行为,不知为何内心会变得宁静。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我的脑袋停止运转,仅仅不断地喃喃自语。 「……静谧和缓又温暖的时光。静谧和缓又温暖的地方。那就是平稳。那就是社会正义……」 我走到玄关,再次融入夜晚的街道中。 我听见身后房里的尾野大喊著要我站住,但我可不能回头。 我要一个一个确实地追寻幕后黑手的线索。我会不断逃下去,但最后一定会找出幕后黑手。 「榎田阳人……破坏了我的平稳日常,可别以为我会善罢干休啊……」 殴打了伙伴的手仍隐隐作痛。这让我莫名一肚子火,便胡乱地用力抓起伤口。于是绷带掉到了地上,最后随风飞逝,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我就这么逃走了。 独自一个人逃亡。 我应该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才对。只擅长运动,日常光阴就在平凡当中度过。 所以我常被武田社长调侃。 说「你真是个小市民」。 武田翔也学长是我隶属的泷冈南高中田径社社长。他所负责的项目是撑竿跳。虽然和专攻长跑的我没什么交集,不过练习后他常会和我攀谈。讲白了就是他很欣赏我。而他每次笑我的时候都会用「小市民」这个词。 没记错的话,那天是我还在念一年级时的初秋。 参加田径社让我感到最舒服的,是社团活动后的伸展运动。在学校操场或停车场铺著地垫躺在上头,若不是田径社还真难体验到。一边按摩著双脚舒缓累积的疲劳,同时望向转变为橘红色的天空和没入阴影中的校舍,以及沐浴著开始不再带有夏天热气的秋风。无论何时都令人感到畅快至极。 我如此告诉身旁的社长,结果被他大声嘲笑,说「感觉真像个小市民」。 武田社长的嗓门很大,所以话语响彻了整座操场。但我之所以不会感到不悦,是因为他的个性和外表具有亲和力吧。他的体格纤瘦,乍看之下根本不像个运动员。一定是身上没有多余的肌肉。修剪得很清爽的短发,还有不过于魁梧的身高,总之他不会令人不快或有压力。虽然他长得有点狐狸脸,但足以称作帅哥。 「嗯,也没错啦,所以无妨。」我做著伸展运动答道。「我当个社会正义底下的仆人就好啦。」 「不,抱歉,我笑得太过火了。我也有同感,但由你开口说,不知怎地就让我打从心底想发笑。」 「这算是在打圆场吗?」 「当然。嗯……啊啊~天空真是美丽啊~让人想吟诗作对呢。虽然我不会那样,但大村会传染别人。」 我是传染病吗?──我有点想发飙,但刻意不提。总之,我们两个就是意气相投。比方说,练习后的伸展运动我们会做得比其他人都久。虽然武田社长老是在戏弄我,却也很喜欢这段时间。 「好,小市民差不多该回去哩。」 学长话一说完便反手撑地,豪迈地弹跳起身,然后拿著地垫走回社办。我望著他的背影默默感谢,跟在后头而去。 江守站在社办前,骂我们「未免也做得太仔细了」,同时抢走了地垫。一进到男生社办中,就看到尾野他们热烈地讨论著晚餐要去哪家店吃。「大音你也要去对吧?」尾野向我搭话。大音是我的绰号。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他回答「似乎是要安慰我失恋的晚会」。 「嗯?你什么时候失恋了?」 「才没有啦,我只是跟大家报告交到了女朋友,大家就说要预先举办。」 乱七八糟的经过让我不禁噗哧笑了出来。这种恶作剧的心态才有他们的风格,所以我也表明参加的意愿。我也来帮忙安慰失恋的好朋友吧──不过提前了许多。于是我和伙伴们一起到街上游玩了。 这就是我的幸福。 遵从社会正义的一个小市民──这是我的理想。 不会被人从背后指指点点,但也不会被大众嫉妒。既不想在动荡的日子里奋斗,也不想面对深沉黑暗般的强大敌人,害怕得缩成一团。 大村音彦就是这样的人物。 然而──努力打造至今的平稳却崩毁了。 ? 五月十四日晚间九点五十二分。 六名田径社员躺在房里呻吟著。他们在小小的房间中挤成一片倒在地上,看起来十分凄惨。一个人痛苦地按著肚子,脸埋在自己的呕吐物中。另一个人抱著双膝一脸不甘心地瞪著我。也有人昏了过去,或是躲在角落发抖,避免被我发现。 念在伙伴一场的份上,我有手下留情。虽然八成有瘀青挫伤,不过骨头一定完好如初。这样就足以击碎六人的斗志了。我打架果然很强。自觉到这点,之后我又陷入自我厌恶中。 大概是挤尽最后的力气,尾野颤抖著双膝站了起来。令人不忍卒睹。我微微举起右拳靠近他,接著立刻蹲下来,扫倒被拳头吸引注意力的尾野,然后朝他的下颚施以一记左上钩拳。这招成了致命一击,他不再爬起来了。 毫发无伤的江守坐在房间一角抱著自己的身体发抖。她大哭一场就在那里不动了。 我不发一语地穿过她身边。 走廊上,江守的父母拿著电话僵在原地。他们已经报警了啊,我得尽快逃离这里才行。我一靠近他们便随即退开。但我不会也不想再穷追猛打了。 爆炸般地一口气让自己染指暴力行为,不知为何内心会变得宁静。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我的脑袋停止运转,仅仅不断地喃喃自语。 「……静谧和缓又温暖的时光。静谧和缓又温暖的地方。那就是平稳。那就是社会正义……」 我走到玄关,再次融入夜晚的街道中。 我听见身后房里的尾野大喊著要我站住,但我可不能回头。 我要一个一个确实地追寻幕后黑手的线索。我会不断逃下去,但最后一定会找出幕后黑手。 「榎田阳人……破坏了我的平稳日常,可别以为我会善罢干休啊……」 殴打了伙伴的手仍隐隐作痛。这让我莫名一肚子火,便胡乱地用力抓起伤口。于是绷带掉到了地上,最后随风飞逝,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我就这么逃走了。 独自一个人逃亡。 特别的世界 我之所以投身制裁大村音彦的理由──老实说,我想不太到。 确实是有想成为特别的人这个抽象的愿望,但问到具体的动机,我没办法立刻回答出来。我有著决心和信念,但肯定只能透过这些无形之物阐述理由。 毕竟我原本就和恐吓事件毫无瓜葛。 三千零二十三万圆的被害损失金额中,连一毛钱都没有我的份。我和大村音彦之间也毫无宿怨。更进一步地说,别说是恐吓事件,我和三泽他们几乎没交集。我们并没有光凭他们过来哭诉就会赶忙出面协助的深厚交情。讲得更极端一点,我内心觉得这些人的死活是他们家的事情。 我和这些人是彻底地无缘。 我是个转学生。 我是一名摄影师的女儿。父亲在全国各地四处拍照,搬了好几次家。他的摄影风格就是,每当发现一个新的地点,就会彻彻底底拍过一轮。因此我从年幼时期就不断在转学中度过。肯定有十次以上。我实在提不起劲去计算正确的数量。 转学经验丰富的孩子没什么好朋友这个印象,套用在我身上大致正确。当我反覆著邂逅和别离,和其他人的交流就愈来愈浅薄。我渐渐变得主动期望和其他人保持距离。多余的联系马上就会被归零,实在很麻烦。 幸好我有一项才能,就是从小学时期开始学的剑道。每次转学后在新的城市寻找道场,我都会成为同龄之中的孩子最强的,让我优越感十足。看到地区之间挥舞竹刀的习惯有著些微分别,也让我单纯地乐在其中。手腕的使用和重心的移动方式会依流派不同自不用说,道场和地区之间也会有微妙差异。看穿了这点,让我热衷于接触剑道的深奥之处。于是,我很快地培养出足以在全国大会名列前茅的实力。我根本就没有什么交朋友的理由。 所以我才会用男性称呼自称。 为了在教室内稍微与他人格格不入。 为了让自己稍稍超脱旁人,我要成为特别的人。 获得异于常人的怪人这个特质后,我的校园生活就过得很惬意。周遭的人总觉得我很「特别」,把我当作异类看待。我不会被繁杂的人际关系所束缚,也不用听满口抱怨却毫无进展性的恋爱谘询,更不会在活动中被委以重任。我能够平平淡淡地过著健全的日子,集中全身精神在道场里挥著竹刀。 有时也会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或是把我的东西藏起来。 「女生用男生的第一人称感觉怪丢脸的对吧?是在模仿动画角色还是偶像啊?」 像这样故意让我听到来嘲笑我。 这种时候,我只要找到当事人就会揪住对方的衣领,默默地瞪著他。于是对方就会立刻罢手。也有更阴险的状况,但大部分的家伙都比我还弱,没有人认真期望在剑道界千锤百炼的我会受到他们支配。 所以说,一被欺负就退缩的肤浅「特别」是不行的。坚持贯彻到底的「特别」,才能让我过著舒适的生活,时而为我开路。 我在二年级的十一月转进的泷冈国中也是同样的状况。 果然不论哪间教室都一样,受欢迎的和阴沉的人壁垒分明。我在这边发挥了格格不入的特长,因此不用加入任一个团体。我马上就知道谁是最受欢迎的女生了,对方就是三泽才加。为了避免刺激到她,我适当地打了个招呼后,就决定不再过问任何事。我安于「擅长剑道的奇怪转学生」这个定位,不和其他人深交。一个星期里,会有一两天完全没和同学说到话。 积极的孤立。 这确确实实存在著。成群结党有时很开心,但一个人过意外地舒畅。 如此一来,我就只要毫无顾忌地挥舞竹刀即可。 在社团活动时,突如其来的异物引发的混乱也只有最初几个星期。泷冈国中并非剑道强校,我随即获得了团体战正式成员的宝座。打从一开始就没人能跟我抗衡,我备受尊敬。要将嫉妒降到最低,最好的方法就是比谁都要来得努力──没错,我在转学生涯中学到了这个道理。所以我一大早就会在道场前练空挥,放学后的自主练习也会留得比其他人都晚。 一天的结束,我会收听网路广播消除疲劳。 无论转到哪一所学校都不会改变的例行公事。 之后听说,大村音彦的恐吓行为在这个二年级的秋天就已经开始了。但我从未察觉这个事实。就连一丁点传闻都没听过。 贯彻孤傲的我,真的彻底和恐吓事件无缘。 所以,要是有人问我为何介入恐吓事件,我只有一个答覆。 并没有特别的理由──仅只如此。 我是个局外人。 相对的我要主张,满溢在世间的大部分行动都毫无理由,却充满著契机。 ? 我和事件扯上关系的最初契机,是和斋藤由佳的相遇。 和她之间的邂逅相当震撼。 更正确地说,斋藤是我的同学,我们每天都会在教室见面。但就我的记忆,我们只交谈过两次。一次是发还英文练习卷时,我说「斋藤,你的练习卷错放在我桌上了」。另一次是上体育课时我们同一队,我跟她说「我们适度地加油吧」。斋藤的回应两次都是「啊,嗯」,根本连对话都不成立。 我对她没什么深刻的印象。 斋藤的身材娇小,长得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和我完全不像同年级。她不擅长读书,也讨厌运动,相当不起眼。我对她的记忆真的只有这样。 所以当我看到额头流血的她时吓了一跳。 那是一个随时可能下起雨的傍晚。我结束星期日的社团活动,拿著半途买的美式热狗走在路上。戴著耳机听网路广播是我的习惯。 当我听到广播里听众投稿单元讲的幽默笑话而不禁噗哧一笑时,感觉好像有人在看著我。被人亲眼目睹在路旁忽然发笑,实在超丢脸的。而且还是在这样的街上。 我环顾周遭,幸好四下无人。我所在的地方是地下道。并非通往地下铁车站,只是为了穿越国道而存在的路。这里是办公大楼栉比鳞次的商业区,地上的大楼高度大约八层左右,不上不下的。星期日这里杳无人烟。我拿下耳机,只有听到我自己的脚步声。明明太阳都快下山了却还没开灯,黄昏时分这样的地下道阴森森的,令人望而却步。 接著我注意到是谁在注视著我了。正好有人坐倒在地上。 「斋藤……?」 我不禁低声说道。 斋藤由佳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她背靠墙壁,双手无力地伸直,望著半空中。从她的下颚滴下的鲜红液体,染红了她身上的米黄色双排扣大衣。 我立刻发现她的头在流血,连忙冲了过去。我虽然觉得一个人比较好,但没有无情到会丢下伤患不管的地步。 「怎么了?你是被别人攻击了吗?你想要先报警还是先叫救护车?」 我随即将手上的手机切换到通话画面。但当事人比我还冷静,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要紧……我只是去唱了一下卡拉ok。」 斋藤意义不明地呻吟著。 最近的卡拉ok是这么危险的空间吗? 「我听不太懂。」 「我话还没讲完,安静点听我说。」 「喔……好。」 「然后我愉快地在路上走著……走到地下道的时候还一边小跳步呢。小跳步很不容易,但那时因为很开心,我轻轻松松就做到了。」 「……」 「结果我绊到柏油路,摔倒了。」 「…………就这样?」 我至此确信,斋藤的表达能力超级糟糕。讲话没重点也该有个限度。 我重新确认起地下 道的状况。这里只有铺得漂漂亮亮的水泥地,平坦无比。要是下起大雨,都可能变成游泳池。 「……这条路哪里有可以绊倒人的要素?」 我仔细地观察斋藤头部的伤。她确实在流著血,不过伤得很轻。只是稍微割破头的程度。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立刻拿条布帮她止血,之后再消毒就够了吧。 「总之你先拿去擦擦血吧。」我从书包拿出社团活动用的毛巾。「不过这有点脏就是了。」 「嗯,谢谢你…………有汗臭味耶。」 「别抱怨了。」 「有薰衣草的香味。」 「我可没要你睁眼说瞎话喔。」 「呵呵呵,如果我说两句话都是真的呢?」 「是我的话会去医院就诊。」 我边低喃,同时蹲了下来,拿面纸擦拭她衣服上的血迹。好像错过离开的时机了。毕竟她是个伤患,我们又聊得像朋友一样。 可是,斋藤有这么健谈吗?总觉得和她平常的印象不一样。 针对教室里的她和眼前不同之处,我在内心径自产生疑问,于是斋藤静静地笑了。 「还是第一次有人帮我擦血……我很开心喔。」 大部分的人都没有这种经验吧。 这样指责她也很不识趣,于是我粗鲁地将毛巾绑在斋藤头上,然后随便陪她闲聊到止血。老实说,会在路上流血倒地的家伙一定很不妙,我可不希望不小心遭到怨恨。 确认她已经可以行走无碍,我随即向她告别。 我恐怕不会再跟她说话了吧。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隔天开始斋藤由佳会找我说话了。 像是体育课或是课外活动需要两人一组时,她会率先冲来找我。下课时间不是过来闲聊就是找我去厕所。班上举办的年末聚餐我本想推掉,她也强迫我参加。然后面不改色地在那家小小的餐厅里大言不惭地说「大家一起吃饭感觉特别美味呢」。说到球类大会更是莫名,不知何时起,她竟然会和我组队双打。久而久之,周遭的人也开始顾虑到我们,不再和我组队了。要我和谁同一组都无所谓,但老是和同一个人厮混不符合我的个性。教室里像是在说「啊~毕竟你们两个是搭档嘛」的视线令我很不爽。 所以我采取冷冰冰的态度。我认为如此一来,斋藤也会马上就厌倦了。不过即使我升到了三年级,斋藤由佳依然黏在我身边。 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好若无其事地向班上女生的老大三泽打听。这是发生在老师拜托之下,我们碰巧一起搬授课资料时的事情。 「三泽,斋藤她在我转学过来前是什么样的状况?」 「……她好像很黏你耶。你觉得很麻烦吗?」 我露出暧昧不清的笑容蒙混过去。虽然很麻烦没错,但感觉和三泽口中的「麻烦」铁定是不一样的东西。 「她一直都孤零零地一个人喔。」三泽似乎理解了什么,开口回答我。「这样讲不太好听,不过她一个朋友都没有吧?从小学开始就是这样。」 下一个周末,我约斋藤由佳到车站前的咖啡厅去。我以白色的照片t恤、牛仔夹克及灰色长裙这样的服装迎接她。当然,我心爱的耳机也挂在身上。 也因为适逢假日,咖啡厅里人满为患。我在窗边的座位等了五分钟后,相对于我的便服打扮,斋藤穿著制服过来了。我点了这家咖啡厅里最便宜的咖啡和司康饼后,她便笑吟吟地朝我走来。 我们还是第一次特地在周末见面呢──斋藤这句招呼成为开场白,我们随意地闲聊几句后,我便立刻切入主题。 「我说你呀,要是我转学的话怎么办?」 斋藤的表情黯淡了下来。 「……这个嘛……」低著头的斋藤开口反驳,但声音有气无力。她应该也有自觉到太常来找我了吧。 「你马上就会变成孤独一人。」所以我如此回应。「不要太常来找我,反正我很快就会转学了。我和友情之类的东西无缘。」 「什么无缘呀……没有人会这样的。」斋藤有些不悦地说道。 「那我换个说法,榎田阳人是个会对同班同学说『我和友情无缘』的人。我已经受够每次转学都要一直顾虑一整批新同学的生活了。打从一开始就独树一格,一个人活下去比较快活。」 「独树……一格?」 「没错。你想想,要融入全新的人际关系中,得反覆改变自己的个性,藉此配合团体所需要的定位吧?像是被捉弄的人、负责统整的人、认真的人、搞笑的人──依赖著周遭去扮演自己很累人,所以无论是在哪间学校,一开始我就俾倪他人、装模作样、使用男性自称、擅长剑道,来让自己在班上格格不入。」 「那还……真是厉害呢。」 「一点也不厉害,我只是刚好选择这条路罢了。」 我哀叹了一声。 「所以,你想要跟我培育友情是无妨。不过,要是有闲工夫搭理这种冷漠的人,鼓起勇气去和教室里的那些人好好相处,要来得划算太多了。」 「咦……?什么?」 话说到这里,不知为何斋藤的脸上绽放出如花般的灿烂笑容。怎么了? 「呃,所以我说,要是你有那种闲工夫……」 「你刚刚说不介意我和你培育友情对吧!哇──!这样算是正式承认我们俩是朋友了吧?」 斋藤神采飞扬地紧握双手,做出胜利姿势。 简直像是总算能够去游乐园玩耍的小孩一样。 看来我的行动适得其反了。 我叹了口气,决定心甘情愿地继续和斋藤的朋友关系。 那天之后斋藤由佳黏我黏得更紧了。不论我在校园生活中表现得多么厌恶,她依然死黏著我。放学后我会自主练习到八点,她也开始会留校念书到那个时候。放假或是放学后则是会用手机传讯息给我。我也想过痛扁她的话她是不是会离开我,但我没有残酷到会为了这种事情打人。假日社团活动后她也理所当然般地出现,不过一起被带到电玩游乐场的时候还是吓到我了。她似乎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从我的书包偷走社团活动预定表,并且复制了一份。 和特定人士如此紧密行动,还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人果然还是不该做自己不习惯的事情。 所以才会被卷进事件里。 ? 事情发生在某个凉爽的日子放学后。如果我没记错,是在四月中旬。就在我想赶快到道场去监督一年级打扫而起身的瞬间── 「榎田,我有事想拜托你。」 是男生的声音。我抬头一看,发现一个男生用认真的眼神俯视我。记得他是田径社的。就连女生我都鲜少开心谈话,更遑论男生了。这很可能是我们初次对话。 他的名字叫北崎晋吾。个子和我差不多高,留著一头短发,总之是个巧妙地让愚蠢和爽朗并存的男生。 「嗯,什么事?」我开口询问。 「你是斋藤的朋友对吧?这件事也和她有关,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语毕,北崎从我身边离去。我心想「你什么都还没有说呀」,同时跟在他后头走。自从转到泷冈国中后,还是第一次有人外找。 走在前方的北崎踏进了一间不属于任何班级的空教室。我走进去的瞬间,里头所有学生同时转头看了过来。成员有三男三女,我唯一认识的人就只有──斋藤。 没错,不知为何斋藤由佳在这场聚会里。她明明没有参加社团也没有朋友才对,和他们是什么关系呀? 「现在是什么聚会来著?」所以我率直地表达出来。 「都是……被害者……我们全都是……恐吓事件的被害者。」 「……啥?」 北崎犹豫了一会儿,开口答道: 「──三千零二十三万圆。我们被一个高中生勒索了一大笔钱。」 「……你是在开玩笑吧?」 这数字也太愚蠢了。 这笔天文数字远远地超过能够从六名国中生身上榨取的金额。而且还是仅仅一人所为。我当然会怀疑是不是被骗了。这是不是一场丑恶的恶作剧,用来羞辱教室里难以亲近的人呀?但他们凝视著我的求助眼神,感觉不到半分虚假。 「拜托你,榎田。请助我们一臂之力。」北崎再次强调道。 北崎的说明相当简单。 他们像是奴隶般的被一个高中生支配。那名高中生是在去年秋天时分出现在北崎眼前的。对北崎来说,对方只是过去一个熟悉的社团学长。包含斋藤在内的六人在公园谈笑风生时,那名高中生忽然出现,要求他们拿钱出来。想当然耳地拒绝后,那男人就毫不犹豫地大闹起来,把北崎他们痛殴了一顿。 那男人的暴力脱离常轨。三名国中男生联手反击被他轻易地打发掉,想逃去呼救的三名女生也被他以异常的脚力瞬间逮到。北崎表示那个男人隶属于田径社,不过体能要比其他社员来得出类拔萃。 不到五分钟的短暂时间,男人就制伏了六人,强取所有人的钱财后笑道:「今后我大概会以每周一次的频率来跟你们要钱喔。」由于这份恐惧,北崎他们无法找其他人商量,只能自己瑟瑟发抖。 那男人就如同自己所说,以每周一次的频率出现在北崎他们眼前。但不见得是他们统统聚在一起的时候。男人掌握了所有人的住址。他会面带微笑地埋伏在补习班或是社团活动的归途,诱导他们到四下无人之处就开始恐吓取财,若有不从就饱以老拳。 男人还有著更为丑陋的虐待狂性格。有时他会集合六人起来叫他们玩些游戏。内容五花八门,像是扑克牌或是赌博之类,但必定会跟输家收钱。有时他甚至会单纯地叫大家将「最该被徵收金钱的人是谁」写在纸上进行投票,把北崎他们之间的友情粉碎得体无完肤。 恐吓行为从十一月持续到隔年四月。 于是被害损失金额最后累积到了三千万圆。 这就是我在放学后的教室里听到的事件来龙去脉。 「我有很多地方不太明白,可以提问吗?」 听完一切由来后,我像是上课一样举手发问。 「好啊。」北崎答道。「还有,你不用举手啦。」 「你们为什么不跟警方或是学校商量?如果这些事情都属实,那男人进少年感化院比较妥当吧。」 「你打算怎么从事后报复保护自己?」 回答我问题的人并非北崎,而是坐在他身旁的三泽。她轻抚著染得不会被老师盯上的淡褐色头发,瞪向我说道。 「什么意思?」我开口询问。 「这很恶质,不过充其量只是未成年人的恐吓事件,既非杀人也非滥用药物。这样的人被关进感化院,没几年马上就出来了吧?大家的住址都被他知道了,之后谁来从他的报复中保护我们?」 北崎顺著三泽的话继续说明道: 「他有这样威胁我们,说『我离开感化院后就杀了你们其中一个。只是杀一个人不会被判死刑的』。当然我们不晓得话中真伪,只是这赌注风险太大了。」 「原来如此……」 我并非全然接受,不过我决定提出下一个问题。 「那么,我最大的疑问是三千万圆是打哪儿来的?这金额也太夸张了。」 「喔,那是……」 北崎瞄了斋藤一眼,才接著开口。 「榎田,你不知道斋藤家里的状况对吧?」 「斋藤家里?」 这还用说,我不是很清楚。 我望向斋藤的方向。她低著头紧紧抓著制服。可能是注意到我在看她,一副满心愧疚的样子低下了头。就像是在解释著自己有说不出口的苦衷。 北崎先获得了斋藤同意后才继续说下去。 「呃~也就是说,斋藤其实还满富裕的。只不过并非那么正面的事情,因为她继承了母亲的遗产……总之她有一大笔钱能够自由运用。」 「但也不是大富翁啦。」一直默默不语的斋藤开口说话了。「尽管如此,家里环境还是能让我自由动用一笔不小的钱。」 「三千万圆里头多半都是那笔遗产。当然我们损失的金钱也是以百万起跳。我们会去偷爸妈的钱,像安城家是自己做生意,她就会去摸走收银机里的钱……这段日子简直就像是地狱一样,我们已经受够了。」 「……所以你们希望我帮忙一起打倒那个高中生?」 听到我这么说,北崎点头回应。 「所以我们只能干得彻底一点,让他没有办法再报复。」 这时空教室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我身上。有的人眼神熠熠生辉,满溢著翻腾的恨意;也有人的眼神堆满了恳求的哀伤──众人各有不同,但我有发现他们想说的是什么。 能够对抗恶魔般的高中生的力量。在紧急状况下发展成暴力事件时的战斗人员。 那就是找我过来这里的动机。他们认为,若是全国等级的剑道高手,或许就能和那个高中生抗衡了。 对此,我的回答当然只有一个。 「…………不,我不能协助你们。」 我只能这么告诉他们。 「我会帮你们向警方作证,但不能协助你们使用暴力。我并不想拿剑道来打架,而且也不想在国中生涯最后的大会前引发问题。」 再说,我根本就没有协助你们的义务吧? 这句真心话我没有说出来就是。 受不了北崎他们悲戚表情的我,速速前往了社团活动,并努力自主练习。一直到晚间八点,我都在道场练空挥,挥洒著汗水。我想从脑中抹消空教室里那些恶心的视线,和水分一起。 天色转眼间暗了下来,我锁上道场大门,踏上归途。 于是,斋藤由佳像是理所当然般的在等我。她说自己刚刚在图书馆念书。自从四月在咖啡厅发生的那件事之后,这也成了她的习惯。这家伙究竟有多喜欢我呀──我只能如此感到错愕。简直就是跟踪狂。乾脆报警好了。 不过,我什么都说不出口。斋藤由佳也缄默不语。平时的「社团活动辛苦喽~」、「你谁呀?」的无聊问答也没有发生。 我们一起走出校门,随即来到大厦林立的街上。那里有著办公大楼炫目的光芒、耀眼的软性饮料和偶像cd的广告,以及修剪得漂漂亮亮的行道树。总之五花八门的事物填满了我的视野。我转学过许多次,这里算是很都市化的地方。 「只有这点我要先声明喔。」我们很罕见地默默走了一段路后,斋藤由佳开口说话了。「我不是因为有那样的内情才接近你的。一直到最后,我都反对将你卷进来。」 「嗯,我知道。」 斋藤肯定不是基于如此单纯的念头行动的,她散发著这样的感觉。所以我并非因此沉默不语,而是因为更暧昧不清的东西。 「我并不在意喔。毕竟你不太想提吧。」 「嗯……但我觉得这样子不公平,对不起。」 「什么?」 「我没有好好告诉过你,我想和你交好的理由呢。你觉得很不舒服对吧?」 我犹豫了一会儿,点头回覆她。在这里说谎也没用。 不晓得是不是感到开心,斋藤露出了微笑。她的表情就像是向日葵一样温柔。 「其实呀──不管是谁都好,只要愿意和我当朋友就可以。」 「就算不是我也……?」 感觉她意想不到地说出了很过分的话。 我一畏缩,斋藤便再三告诫似的点点头说「嗯,是谁都好」。听到这番正直过头的言论,不知怎地我不会火上心头。 「我呀,至今都是独来独往。妈妈过世后,爸爸又立刻犯下了差劲透顶的案件,无论是谁都嫌弃我。」 「……案件是指?」 「五年前,我爸爸杀死了我的同学。对方是我无可取代的好朋友。」 「这……」 难怪会变得孤零零的。要是同一所学校的班上发生了这种事,想必状况凄惨至极。自己的同学,被其他同学的父亲所杀害了。就算斋藤没有做什么坏事,也会想对她敬而远之。我可以明白这种心情。 我回想起斋藤在教室里孤立的样子。公立国中的学生几乎都是从当地的小学升上来的。小学时期的人际关系一定就这么维持到了国中。 「那之后我就一直都是一个人。毕竟案件这么残酷,也没有亲戚要收养我,现在我是独自住在公寓里生活。好朋友和双亲同时消失这个过去的事实传了开来,于是我在教室里遭到孤立。这就是我──斋藤由佳这个人。所以我才会对不晓得我过去的转学生抱持期待,想说对方会不会愿意和我交朋友。」 听见这番话,我自觉自己对斋藤一无所知。这种事实不会有人特地告诉我。 「可是……」我吞了一口唾沫,开口询问。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焦躁就是了。「那北崎他们呢?的确,我从来没有看过你们在教室里很亲近的样子,不过就今天的状况来看,你们感情颇好的嘛。」 「一点也不喔。我们只是碰巧一起被卷入恐吓事件的交情罢了。」 「是这样吗……」 「我内心期待,要是这起事件成为契机,让我和三泽他们变得要好,不晓得该有多好……这样想是不是不太得体?」 「你还真的是谁都好呀。」 我不禁面露微笑。 斋藤也同样地笑了。 「嗯,是谁当我的朋友都好。可是呀,若是可以任选,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 「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所以我求求你,不要和事件扯上关系,不要对大村音彦这个恶魔出手。我们可以当朋友,但不要成为闺密。请你保持原本冷漠的态度,对我见死不救。」 从她的语气中我听不出任何算计的意味。 她以真挚的眼瞳笔直地盯著我看。 但我原本就宣告过,我丝毫没有涉及恐吓事件的意思。 我问了北崎好几个问题,但答案都难以令我接受。 只要和警方或父母商量就好这点肯定没错,而且特地正面迎战大村音彦也让我感到有所矛盾。 关于那笔大得夸张的金额,也只能先相信是斋藤由佳继承的遗产。不过拿著这么多钱晃来晃去,总感觉会在某处穿帮。 再加上被害金额不均也是──既然有庞大的遗产,那只要勒索斋藤由佳就好了。大村音彦没有恐吓北崎他们的理由。 情报实在太过不明确,让我很难涉入其中。 ? 但我为何又和事件扯上关系了呢? 这是因为,我察觉了北崎和三泽他们的真相。 ? 五月十四日晚间十点五十二分。 我的决心在整理记忆的同时变得更坚定,著手进行著下一步作战的准备。 联络江守静后,我让斋藤由佳在其他地方待命,然后决定和三泽及安城会合。我在车站和她们集合,随后迅速前往至避人耳目之处,以防被警察抓去辅导。我们穿过高架桥底下辽阔的车站东公园,看见一栋像是要被高楼大厦压扁的小型五层大楼。一楼有著看似咖啡厅的柜台,不过没有任何照明点亮。这栋建筑物是预计拆除的废弃大楼。 我们从咖啡厅旁边的楼梯爬上二楼。 「真亏你知道这种地方。」安城语带佩服地说。 「我可是找得很辛苦呢。」我回答道。没错,这可是我拚了老命奔波找来的。要找一个距离车站近,又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 门锁我早已先弄坏了。 所以我们轻易地就来到二楼的区域。这里从前似乎是间小小的税务士办公室,丝毫没有多余的装饰。桌子和柜子已经被搬走自不用说,地毯也被移除,整个空间里空无一物,只有漫天尘埃的气味。我利用事先准备好的户外用led提灯照亮室内。 「嗳,榎田。」一直兴味盎然地环顾建筑物的三泽开口说道。「我还没有问你详情如何,是大村音彦会到这里来的意思吗?你会和江守合作,将他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对吧?」 「嗯,就是那么回事。」 我没有说谎,只是并未告知真相。 我逐一照著四个事先放置好的提灯,同时注意避免从窗户漏光到外头去。 「只不过呀……」 准备完毕后我开口询问。 「最后我想先确认几件事情。」 安城拍了拍地板上的灰尘,坐在房间一角。可能是不想待在这么骯脏的地方,三泽百无聊赖地站在那边。 两人听见我突如其来的提案,皆一脸不可思议地看著我。 我问她们俩: 「我说呀,大村音彦恐吓了你们六人对吧?」 对这句话叹了口气的人是三泽。 「你还在怀疑我们吗……证据都交给你了吧?要是怀疑金额也就罢了,给我承认事实啦。」 我尽量堆出平常的笑容。 「嗯,说得也是。那么斋藤由佳当然也有被大村音彦恐吓对吧?」 「对……怎么了吗?」 「有点事情让我很在意。」 语毕,我从三泽正面刺出特殊警棍,敲了敲她的肩膀。然后将那支散发黑色光芒的凶器抵在三泽的右脸颊上。 「所以让我确认清楚吧,三泽才加。」 可能察觉我的语调有违平常,三泽当场像是冻结般僵住不动。安城也瞪大了双眼直愣愣盯著我们。 我握紧了特殊警棍。 「等等,你这是在做什么呀……榎田?」三泽说。 「审问。」我回答。 打从一开始,我想问的事情就只有一件。 「回答我呀,恐吓斋藤由佳的人──真的只有大村音彦吗?」 我之所以投身这一战的第二个契机──因为我发现了。 大村音彦丑恶的手段令我打从心底感到厌恶。啊,只好承认你是个怪物了。竟然设计了防止他们抵抗的诡计,作为恐吓手段的一部分。照他的计算,只要像我这样的局外人牵涉其中,三泽他们最后就会面临破灭。 但我已经无法阻止了。除了对大村音彦将计就计,别无他法。 不管是三泽、安城、北崎、木原、雨宫,还有大村音彦──真想打飞所有人。 三千万一夜 恶意正式开始动作了。 我的平稳日子荡然无存了。 那段堪称决定性的影像公诸于世,我的恶名爆发性地传开来。 恐怕在对方散布那段影片时,这场计画的重头戏就来临了。他们计算过我的交友关系和逃亡地点,才会选在那个时间点下手。 大村音彦反覆恐吓著六名国中生,今晚终于将他们打个半死了。这些传闻一个一个被视为事实而不断累积,最后决定性的证据被散播了开来。 实际上我人在犯案现场这点毋庸置疑,被害者也指证是「被我打伤」的。我的手上有著像是打过人的伤痕。然后是映著恐吓现场的影片。还有抵抗社员捉拿,并殴打压制他们的事情。 证据再充分也不过了。没有人会相信我是无辜的。 尤其最糟糕的就是混在真实当中的谎言──暴力事件。若只是恐吓事件,随其他人去大肆宣扬还无所谓。「证据就只有那一次的恐吓影片。」「你们有能够具体证明我恐吓取财三千万圆的方法吗?」如此主张就行了。或是卑鄙地泣诉「我无论如何都需要钱啊」也行。考量到我平日过著端端正正的高中生活,这还在蒙混得过去的范围内。 正是因为如此,那场暴力事件才会很棘手。那样一个不白之冤就可以改变我所有的印象。 『既然缺乏恐吓的具体证据,那捏造其他罪行就好了。』她是不是这么想呢? 这真是一场狡猾无比的作战。 她那份尚未露出真面目的恶意,向我袭击而来。 我只能恨自己,看轻她只是个国中生了。 五月十四日晚间十点零八分。 从刚刚开始手机的通知铃声就响个不停。原本怀疑情报真伪的人,一个个都反过来责难我。就算想联络同学求援也是徒劳无功。他们之中有一半的人在我传讯息过去前,就自己跟我联络了。每个人的说法都一模一样。「我看错你了,你还是赶快去自首比较好」之类的。另一半的人则是打定主意彻底无视我了。简直像是害怕我的言词一样。 恶心的汗水害我的衣服紧贴在肌肤上。近来夜晚也颇有凉意才是,今天却格外地炎热。路上来来往往的上班族不是卷起了袖子,就是解开了衬衫钮扣。我到便利商店买了瓶冰凉的可乐,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要紧,还有一个方法可以找到榎田阳人。 就在我打算再次绕车站一大圈通过高架桥下时,有人叫住了我。 「啊,你该不会是大~村?」 男人的声音鄙俗地拉著长音。到底是谁啊──就在我做出反应回头的瞬间,眼前出现了一个男人动手殴打我。我跟不上突如其来的事态发展,倒在停放在附近道路上的车子引擎盖上。 我是白痴吗?现在怎么能对那个名字起反应。 我为自己的愚蠢感到错愕,同时立刻起身确认揍我的人是什么身分。我没见过这三名男子。他们年约二十岁左右,看起来流里流气,一头亮得乱七八糟的金发,配上五颜六色的夹克和千疮百孔的牛仔裤。感觉像是会蔓延在闹区舞厅的家伙。三人当中最高大的男子,彷佛像是勋章般亮出自己的右手。他似乎是用那只手打我的。 这些家伙是什么人? 「真是幸运,没想到真的能遇上你啊。遇到稀有怪啦。」 三名男子带著不怀好意的笑容包围著我。已经不可能和平地逃脱了。 「我看到那段影片喽。大村你去恐吓了国中生对吧?这样不行哪,差劲透了哪。」 「而且听说你现在在跑路是吧?你好像把人打得送医院,然后在街上逃窜嘛。网路上都在通缉你咧。所以我们这边收到了消息。」 「就是说啊。这样的高中生魁梧又骯脏,太容易找到啦。」 男子们你一言我一句地嘲笑著。之后打了我的男子向我宣告: 「所以说啊,也分给我们一点钱吧。三千万。」 「什么啊,原来你们是来勒索的……」 我总算明白了状况。我确实是绝佳的猎物。一个小鬼没有任何后盾,拿著一大笔钱在街上东飘西荡。而且还是差劲透顶的高中生,无论是杀是剐都不会令人有罪恶感。很适合拿来悬赏。 对这些看来很闲又没钱,还血气方刚的小混混来说,是再好也不过的猎物。 不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消息扩散得也太快了。 难不成对方一开始就安排好,让这些不良少年可以立刻出动吗?缉捕我的包围网已经完成了。 所以为了慎重起见,我才会询问他们。从我将社员们统统痛殴一顿的时候起,我所珍惜的事物就已经毁坏殆尽了。我甚至不觉得害怕。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好失去了。 「我说,你们认识榎田阳人吗?」 听到我的问题,三名男子都不解地反问。看来对方果然没有头绪。事态已经发展到榎田阳人无法掌控的地步了吗? 「总之啊……」男子焦躁地说道。「快把你手上的钱交出来啦。」 「你们三个……」 对此,我的回覆只有一个。 「全都不及格。」 我话一说完,金发男子们便同时袭向我。他们似乎很习惯动粗,动手打人时毫不犹豫。对方单手抓住我的头往车窗撞。不折不扣的暴力完全就是以让对手受重伤为前提。 尽管如此,还是我比较强。在我的后脑勺撞到车窗前,我以手肘抵住车门撑住了身子,同时稍微给男子的下巴一记上钩拳。只要能摇晃对方视线,哪怕是争取到零点一秒的时间也就够了。我利用车侧弹起身体,迅速赏了对方心窝和侧腹各一拳。我的手深深陷入对方肉里的感觉一如往常。虽然我不曾吃过这样的攻击,但对中招的人来说,似乎是难受到会翻著白眼痛苦挣扎的地步。 「搞什么鬼啊,你这混蛋────!」 看到带头的男子倒下,后面两人大声嚷嚷,同时朝我动手。我的内心尚未涌现恐惧之情。不会感到不安这点,反倒令我不安。身体自然地动著,有如早晨慢跑一般舒爽。 不会吧,我真的抓狂了吗? 原来一旦自暴自弃,身手就能如此自由地施展吗? 我原本就认为自己有打架的才能。从我开始从事恐吓行为时,就有这样的自信。我能够在对方行动前迅速进行攻击,若是面对两个人左右,我也能同时应付。边接下一人的拳头,边扫倒另一人的脚,将对方摔到地上。和一对一的格斗技或武术不同,在乱斗之下仍能大闹一场的才能。 所以转瞬之间就变成我在蹂躏这两名男子。首先拳打男子的胸口和咽喉,随即迅速攻击另一名男子的侧腹和膝盖。必要的并非强度,而是正确度。我分毫不差地击中对方要害,在对方失去平衡之际以踢技摆平他。不给他们一点反击的空档,我立刻离开了现场。 这种程度的对手根本不足为惧。 啊,真是轻松。我看向身后,三名男子只是在原地呻吟著,没有力气追上来。我顶多只有在最初的一拳被伤到罢了。 若只是打架,我不会输。 最不济的状况下只要逃跑,也很少有人能追上我。 并非骄矜狂妄,我是冷静地如此认为。打架比我强、脚程比我快的家伙俯拾即是,但绝对没有那么多。 所以榎田阳人才会采取这么迂回的手段吗?不是直接袭击我,而是一点一滴缓缓将我逼上绝境。 情况很棘手这是肯定的。 我慢慢厘清状况,同时抵达通往车站北口的地下道。我和几名看似学生的年轻人擦身而过,正想快步通过。 没错,就算打架本身我能赢,更重要的是── 「!」 这次是一股剧烈冲击加诸在我的侧面上。我又被猛力推挤了出去,撞向自行车停车场。我的上衣掀了开来,踏板和龙头上的细小金属零件刮著我的背。 我抬起头,看到和方才相似的男子站在眼前,然后骄傲地说著:「看你的长相,你是大村对吧?」 即使打架本身没什么大不了,但在街上被毫无瓜葛的陌生人攻击实在会令人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啊,这些家伙怎么不统统去死算了。 我狂奔在街道上。 我陷入了糟糕透顶的负面循环中。要是大闹就会引人注目。打输我的家伙会心生不满地呼朋引伴,不然就是目击者会继续发文到社群网站或是报警。渐渐失去伙伴的我,这次则是渐渐树立敌人。亲手铲除迎面而来的敌意,实在没完没了。 逃到市中心实在太危险了。我大多都是在远离车站的地方奔跑,然后在高架桥下的阴暗处屏息以待。我一边眺望著疾驶而过的电车,一边在无人的停车场里调整呼吸后,再次回到车站。 我鲁直地重复这样的行动。 不断反覆著。 已经没有任何人站在我这边了。 有一次,两名警察赶到了斗殴现场。我自然是以全力逃亡。他们平常就有在锻炼身体,也具备追捕犯人的直觉。我得再次横越超速的车辆来来往往的国道才逃得掉。我悠然地将护栏当作田径场上的跳栏般跨越,一鼓作气地冲到对面。卡车稍稍擦到我的右手时,真的让我捏了把冷汗。我手上出现了一个烙印般的瘀青。很明显的,要是继续这么鲁莽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小命不保。 逃离警察追捕后,我随即前往服饰店买了新的衣服,再潜入街上。 幸好榎田本身似乎不想把我交给警方。若她真的想那么做,不需要将这些欲加之罪安在我身上,偷偷去报警就好了。 恐怕她不希望让事情那么简单地落幕。是想彻底折磨我一顿,等我罪大滔天之后再逮捕?还是想亲手制裁我? 这家伙的兴趣真低级。我绝对无法跟这种人当朋友哪。 我笑著重新回到街上。在遇袭的同时持续逃脱著。 毕竟我所能做到的就只有掠夺。 其他什么也办不到── ? 我确实有恐吓别人。我从六名国中生身上,勒索了共计三千零二十三万圆的钱财。 现在在社群网站和街上引发骚动的影片是货真价实的,所以观众才会感到恐惧,进而轻蔑我,鼓噪起来。不晓得是基于正义感、对金钱的执著,抑或是消除压力,理由各有不同,但都让他们不予追究攻击我的罪行。 回想起被录下影片的那天,我就有不好的预感了,所以印象很深刻,能够明确地回忆起来。地点是在横跨车站南边河川的桥梁下。支撑著一座都市的河川非常重要也是原因之一,总之除了部分区域外,这里周遭都架设著围栏,禁止进入。要靠近那里得走上一公里才行。 我们就是待在这个本应不该接近的地方。因此周围没有其他人影,来到附近散步的人也看不到我们。桥梁完全遮蔽了阳光,顶多只能让我勉强看清北崎的表情。 北崎十分害怕。他低著头,视线不断飘移,战战兢兢地开口说道: 「今天……有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在想你最近过得好不好。上学开心吗?」 我温柔地微笑道。不过北崎的表情依然僵硬。 「普通啦。读书让人提不起劲,社团活动也很累人,不过还算开心。然后……」 「什么?」 「不,没事……」 我笑了。因为我理解到北崎想说什么了。 「……你想说『和伙伴们的关系还是一样糟透了』对吧?」 指摘这点的效果奇佳无比。北崎颤抖著双唇,满脸通红地看向我。我说中了吗? 我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 「我想也是,近来你一直都是一个人过嘛。明明至今你都会和伙伴们一起去电玩游乐场或是服饰店呢。感觉超寂寞的,我很同情你喔。原本应该每天都过著平稳的日子才对。这样的生活无法成立还真是有点煎熬呢。」 「你以为是谁害的……」 每当我出言嘲讽时,北崎紧握的拳头就会不住颤抖著。像是要停下震颤不已的双唇一样,他紧咬著嘴唇瞪著我。 我说出「是谁害的呢?」给他最后一击时,北崎大吼出声了。 「这全都是你这家伙的错啊!」 一直都没变。从和我相遇的时候起,北崎就是个直来直往的单纯家伙。和我是同一种人。所以加以挑衅他就会随便动手。而且他又会高高举起拳头,攻击显而易见。 我往旁边闪躲北崎的拳头,同时直接以左手给了他的心窝一记反击拳。虽然我并未使力,但北崎来势汹汹,结果导致我这拳打得比想像中还深。 北崎发出不成声的呻吟。他踉踉跄跄地弯起身子,于是我进一步对他的后脑勺施以肘击,将北崎打倒在地。 「你这人真没常识,不能随便动手打人吧。」 我整理著凌乱的制服,同时俯视著北崎开口说道。 「不过我勉强成功进行了正当防卫就是。要跟你索赔五万圆喔。」 当然,我不会这样就放过他。不然就没有叫他过来的意义了。 「还要进行惩罚。你帮我从那批人当中指定一个,我也要向那人索赔。」 「请你别这样……」 趴倒在地的北崎终于开始回话了。他的声音听来像是死人一样,毫无方才的气焰和活力。他按著腹部,泪眼汪汪地瞧著我。 「对不起,大村学长……我一时忍不住怒火中烧。我会付钱的,拜托你不要惩罚他们……」 「莫名其妙。」 我把话分成一个一个段落告诉他。 「不行。『我要你』『亲口』『指定一个你觉得可以跟他拿五万圆的人』啦。」 「怎么这样……」 要是他们连成一气就麻烦了。我至今一直致力于彻底破坏被害者们之间的友情。无论受到恐吓的对象再怎么声泪俱下地泣诉,我也只会冷酷地要胁对方,让对方听从我的命令。北崎一脸痛苦地说出了雨宫的名字。 之后我真的从北崎手中抢来了五万圆这么一大笔钱,然后随即离开了现场,避免被人瞧见。我若无其事地将手里的五万圆塞进口袋里。 我也觉得自己真是差劲透顶的人。 正因如此,我的另一面绝对不能被别人发现。 三番两次对年幼的国中生拳打脚踢,威胁他们交出财物。利用他们之间的友情,逼他们进行许多次残酷的游戏。我不断反覆地支配著他们,直到他们最后死心地放掉那把为了杀我而紧握的凶器。 隔天再面不改色地上学,和同学或社员谈天说地。午休玩手游打发时间,社团活动总是和他人比赛成绩,回家的路上则是被人调侃和江守之间的关系。到家后会和真的很要好的朋友在社群网站上玩得欢天喜地──到了晚上,又开始计画下一次的恐吓行动。 我持续琢磨著使一切屈服于我的暴力,成立三千零二十三万圆的勒索行为。 ? 五月十四日晚间十一点十六分。 离开江守家之后过了将近一个小时。 仅仅一个小时内,我就被七组人马侵袭了。 虽然并非直接下手攻击,有许多人是用手机在拍我。一旦被人看到斗殴的场面,就会有好几成的人匆匆忙忙地试图在有段距离的地方拍照。他们将会完全无视肖像权的存在,在社群网站上散布那些 照片吧。稍微搜寻一下,网路上把我说得像是通缉犯或杀人魔一样,讨论得很热烈。好几个部落格都提到了这件事,逗趣地公布著照片。 我在半路上看到了田径社员们,不过在他们发现之前就逃走了。要是他们拿出真本事追著我跑,我就没有胜算了。除非动用武力。 这场大逃亡的戏码让我千疮百孔,全身上下满是挫伤、擦伤和割伤。但我还没有被逮到,也没有输给任何人。不管榎田阳人究竟想搞什么鬼,我的内心仍未受挫。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做了个深呼吸。 潜伏在无路可逃的卡拉ok或咖啡厅也令人害怕,所以我冲进了某间大型饭店的地下停车场。冷冰冰的日光灯,照亮著感觉停放得下近百辆车子的宽阔空间。这个地点颇令人放心。不但没有人会靠近,能够躲藏的地方也多得跟山一样。虽然有装设监视器,但警方也不会认真搜索到调阅影像的地步吧。最难搞的,还是那些基于好奇心和正义之名袭击我的老百姓。 我躲在散发漆黑光芒的进口车和白色家用厢型车之间稍作喘息。我用指甲抠了抠轮胎,嗅了嗅橡胶附著在手指上头的特有气味。我对自己的行动感到错愕,这样简直像是动物园里头的猴子一样。 还得付出多少牺牲才能见到那家伙呢──可恶,我的脑袋不是特别灵光啊。 就在我思索著如何突破僵局时,一名男子从饭店出入口走了过来。原本以为他是停了车子在这里,结果一看发现不知为何他笔直地朝我接近而来。就像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躲在车子间的阴暗处一样。 「晚安你好。」 我正想拔腿就跑时,男子温柔地对我微笑道。他的身材娇小,大约只有一百六十公分左右。年纪看似不小了,将近四十岁。脸上明显带著疲惫,还有胡渣。 男子身上穿的是不足为奇的西装。焦褐色领带微微歪掉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男子笑道。他的声音比想像中低沉。 「没什么……只是在等我朋友。」我以事先准备好的藉口回应。「他忘了东西,回房间去拿了。」 「喔……忘了东西是吧。我也常常将家里钥匙忘在房间里。没有什么东西比起自动门锁更恐怖了呢。」 「嗯……」 「在公司忘掉的时候更是无语问苍天呢。部门里没有人在,和客户约好的时间又一分一秒逼近,没有什么情况比这更急死人了。」 「真是辛苦……」 我们聊著一点都不重要的事情。在这种紧要关头,我根本没空搭理他。 男子接著以忧虑的表情喃喃说道: 「那是──你的朋友吗?」 男子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眺望著入口。是谁在那里?绝对不可能是我认识的人。我也被男子影响,不由自主地往同一个方向望去。但我的角度有车子挡住,什么也看不到──取而代之的是,有某种东西在我的视线一角闪闪发光。 我反射性地推开男子。一把瑞士刀在我的眼前弹飞。刀尖擦过了我的上臂,连忙躲避的我不禁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呀,真亏你发现得到呢。」 瞧向和我一样坐在地上的男子,我确信自己遭到攻击了。开什么玩笑。要是我没反应过来真的就要送命了。在他出手前,我完全没能感受到恶意。 这家伙很不妙。感觉不太对劲。 从他空虚的双眼中感受不到丝毫生气。但又像是发现猎物的猎人一样,带著彷佛乐在其中似的笑意。 他和方才那些交杂著好奇心的小混混不同,带著明确的杀意。 我立刻选择逃脱。他绝不是可以正面应付的对手。而且说到跑步,我应该不会输给他。这个瞬间,加入田径社让我打从心底感到放心。 我一瞬间回过头去,结果看到男子挥著手说道:「下次再见喽。」 我不懂为什么连这样子的大人都来缠著我。这也是榎田阳人在搞鬼吗? 我穿过车辆专用的出入口,随即来到外头。那男子没有追过来的样子,但我还是拉开了距离,不想靠他太近。有个外国人一副很不可思议似的眺望著慌忙从车辆出入口跑出来的我。我瞪了对方一眼,再次前往双子星塔斑斓璀璨的车站方向。同时对自己身上产生了新的伤口感到焦躁。 前方有大量的上班族走了过来。大概是酒会完之后要再去续摊吧,每个人的脸都红通通的。 我咂了个嘴,在和他们擦身而过前爬上天桥。 「……得赶快找出来才行。」 我已经无法分辨谁是敌人,谁是不相干的人了。才以为自己突然被一个国中女生诬陷,结果却被警察追捕,在街上被年轻人攻击,还被陌生男子拿刀划伤。我却丝毫没有接近事件关键榎田阳人的感觉。 但是这样也无妨。 因为我在寻找的,并不是她── 于是就在我正好盼望著他时──那家伙从天桥另一端现身了,简直像是早就知道我会来这里一样。 那是不久前袭击我和江守的黑衣男。 我刚好走到天桥的正中央。只见他悠哉地漫步而来。尽管没有行人,眼下的路上如今仍有相当多车辆来来往往。那些驾驶看到我们一定觉得很奇怪吧。 我还是看不到他的表情。男子的打扮和方才无异,一身黑色运动服和手套,然后戴著像是电影里的歹徒会戴的漆黑头套。 我终于见到他了。 我成功逃到这儿来了。 「八成是榎田阳人在短时间内召集了好几个人来协助她吧。」 我喜不自胜,率先开口说道。 「毕竟袭击我的人实在太多了。她在事前做好了重重准备,好让情报能够有效率地在网路上和混混集团之间传播,并且煽动他们。不过这步棋下得不好。像这样接二连三地遭遇袭击,我终究会找到认识榎田阳人的人物。」 我对著沉默不语的男子继续说道: 「所以那个小姐将会走向破灭。就连我恐吓的真相都看不穿的小女孩,今晚会在内心留下深深的创伤,发狂似的哭喊。」 我架起拳头,做出今天不晓得是第几次的战斗姿势。 「你也是协助她的其中一人吧?」 这句话代替了钟声响起。 头套男朝我冲了过来,劲道和至今袭击我的人无可比拟。我一个晚上被十来个人揍过,他的攻击比那些人都要来得犀利。 所以我决定诚挚以对。我用右手抓住对方伸过来的右拳,直接一个左回旋将左肘撞向他的侧腹。这是武术中所看不到的华丽转身攻击。之后我扫倒他,让他豪迈地摔倒在地上。 他自身的劲道加上我肘击的威力,头套男发出绝对不算小的声音重重撞上地面。 尽管如此他依然想即刻起身,于是我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记回旋踢。虽然擦过了天桥扶手,踢击仍狠狠地踹飞了男子的下颚。他不知何时握在手中的警棍也脱手而出,掉到天桥底下去了。警棍撞击水泥地,发出响亮的声音。 吃了两记大招,男子随即失去了抵抗的意志。所以我游刃有余地靠近他,只注意不要被他张口咬到,同时剥下他的头套。 那张脸是我认识的人。 「果然是武田社长啊……」 不惜采取暴力手段也想阻止我的人物。 那就是泷冈南高中田径社的社长。 也是我最信赖的人。 「音彦……你……」 「你都发现了吧?毕竟我以前跟你商量过呢。无论是我所期望的平稳生活,或是进行恐吓的理由。」 但这种事情不重要。 这个人背叛了我,协助 榎田阳人,所以才会攻击我。 「更重要的是,你知道榎田阳人在哪里吧?请你老实地告诉我。」 接连遭逢不幸的我,意外地获得了这份幸运。 了结一切的时候正步步逼近。 晚间十一点的告白 从我参透大村音彦的恐吓系统如何运作时,就决定隐瞒自己的本意助三泽他们一臂之力。这三个星期我以他们伙伴的身分尽心尽力,就为了打倒大村音彦。 我假装教男生们几招简单的剑道招式。我们在杳无人烟的河岸以接近实战的形式对打了好几次。这是为了让我适应并非比赛的战斗。然而以北崎为首的男生,都认为是我在训练他们。 女生们则是负责编辑要公开的影片,以及努力找人协助一起散布大村音彦的消息。这方面我不太擅长,几乎都是放手交给她们处理,不过毕竟是计画的核心,我找到空档也会加入她们。 坦白讲,要说不开心是骗人的。 男生们意外地有毅力,无论被我打倒几次依然爬起来,转瞬间就学会了如何打斗。「想保护某人」这种少年漫画般的热情,在我看来十分耀眼。女生们则是让我了解了陌生的世界。举凡化妆、最新的甜点,甚至是夜晚的娱乐场所,寻觅著可靠之人的同时,我净是体验著这些未知的事物。 三泽和安城也开始会在教室里和我攀谈了。我原本单调不已的校园生活接连了产生变化。 堪称戏剧性的变化,无一不令我感到雀跃。我在和三泽他们相处的这三个星期,发现了喜悦。 然而,我们不被允许团结起来。我们永远都会是两条平行线。 大村音彦在恐吓行动中暗藏了这样的机关。 ? 五月十四日晚间十一点零三分。 感觉废弃大楼前的交通流量变得愈来愈少了。在这座城市里,夜深人静之际车辆依然川流不息的地方,顶多只有连接到车站大楼底下的大马路吧。没有人会留心在这种寂寥的大楼上面。 真是美丽,虽然很无谓。 这间房被提灯释放的暖色光源所照亮,呈现出莫名梦幻的风格,非常适合情侣在这儿谈情说爱。没有任何多余之物这点也很棒。就像我的房间一样。房里有扇占了一整面墙的大型落地窗,一望向那儿就看得见双子星塔的底部。不论什么时候看,它的照明都散发著暗红色光芒。 和我本身激进的行动相反,我差点陶醉在眼前这片超脱现实的光景之中了。 不过,我的行动配不上这么美丽的地方。我正在审问著同学,将警棍抵在三泽的脸颊上。 「回答我呀。」我重复了一次相同的问题。「恐吓斋藤由佳的人真的只有大村音彦而已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这样很危险耶。」 三泽语带颤抖地回话。我并没有漏看她脸颊渗出的汗水。 「小看我也该有个限度。我要你……清楚……仔细地……回答我。」 「那你先放下警棍!」 「少说废话。」 面对三泽尖锐的怒吼,我只是低吼般地说道。 三泽的声音果然很刺耳。 我烦躁地瞪向安藤,于是她肩膀一颤,低下了头。是怎样,你这家伙打算撇清关系吗?这些人真无情。我绝对不会让你们脱身的。 那种事情──我绝对不允许。 「老实说,我很不爽。你们含混带过了一些情报,单方面地贬低大村音彦──自以为顺利地把我操弄在手掌心上是吗?」 「你在说什么呀……?」 「我说呀,我有好多疑问。像是『坚决不报警』、斋藤由佳为何会和交情不怎么样的你们混在一起,还有大村音彦的恐吓行动为什么从未泄漏出去。我有一个可以解决这些疑点的假设。应该说,事实昭然若揭了。」 「什么……」 三泽拚命地想要转移话题,让我的忍耐逼近极限,口气愈来愈差。 「那还用说。你们已经没救了,同样需要接受制裁。」 「榎田,你冷静点!好吗?有什么不满我可以听你说。」 「我已经察觉这个令人恶心想吐的真相了。」 我将内心情绪一股脑儿地倾泄而出。 「是你们五个人在恐吓斋藤由佳。这起事件并非单纯的恐吓。大村音彦恐吓你们,而你们恐吓斋藤由佳──是双重恐吓。」 我看得出来,听见我所推论出的答案,三泽他们的表情明显改变了。他们像是呼吸中止一般张大了嘴,痛苦地涨红了脸。 「什…………这怎么……可能……呢……」 三泽口中勉强挤出这句话来。 她的反驳相当空虚,毫无逻辑可言。 「我想也是呀,正常一般都会否认的。你们不可能承认自己也有进行恐吓。这个事实绝不能走漏出去,所以你们才会迟迟不跟警方或大人商量。要是大村音彦的恐吓行为东窗事发,你们的恶行自然也会摊在阳光下。」 我如此逼问,于是现场陷入了好一阵子的沉默。众人皆默不作声的废弃大楼,迎来了真正的寂静。这个没有电器用品和虫子的空间,让沉默更为凝重了。 三泽明明红著一张脸,一副随时都要大喊出声的模样,不知为何却僵在原地。安城只是反覆握紧又放开自己的头发。她们的视线都从我身上移开,打算默默地熬过去。我很想怒骂她们「给我差不多一点」。 在我出言威吓前,下定决心般开口发言的人,出乎意料地是平时很温顺的安城。 「你说对了。」 她往前走一步,堂堂正正地与我正面相对。 「嗯,你说的是正确的。我们确实有跟斋藤由佳敲诈。」 「明明就还能推托过去……你决定老实认罪了是吧。」 「我承认。榎田,你真的好厉害,全部都被你发现了。应该不是斋藤一五一十地对你说的吧?」 「住口,什么都别提。」此时三泽慌慌张张地制止安城。但安城摇了摇头,继续说下去。 「泽泽,我们还是坦白一切比较好。都被怀疑到这个地步,已经搪塞不了了。」 安城以右手制止三泽,同时以莫名温柔的视线凝视著我。 「榎田说得没错,这是一场双重恐吓。我们平均每个人都从斋藤身上强取了好几百万圆。我记得自己拿了多少喔,是四百六十五万圆吧。我们拜托男生要胁斋藤,跑到她家说『敢不听话就扁你』喔。」 「你……」 「可是这也没办法呀。毕竟大村音彦这个男的像怪物一样,让我们完全无法涌现反抗的意志,只能乖乖准备钱了。不惜任何骯脏手段。所以我们轮流去威胁斋藤。不管是北崎、泽泽、阿宫或是阿原,每当大家被大村音彦要胁时,就会去敲诈斋藤!斋藤──她就是我们的自动提款机。」 虽然她语气平淡,不过说出口的内容非常偏激,令人浑身寒毛直竖。 为什么这家伙有脸讲得这么堂而皇之? 「你冷静点,榎田。我们有权利收下这笔钱喔。」 「你说权利……」 我迈步逼近,揪住了安城的领子。 「愚蠢透顶。你们又做了什么值得三千万──」 「这是社交费哟。」 安城直视我的双眼露出微笑。 「那才不是什么恐吓,而是社交费。我们会跟斋藤做朋友,相对的她要付钱。」 我彻头彻尾无法理解人渣的言行举止。 「……………………………………………………你在讲什么东西?」 「就说,这是为了获得和我们交朋友的权利而付出的代价。不会在教室受欺负的权力、搭话时不会遭到忽略的权利、参加班上庆功宴的权利、帮我们做值日生的权利,还有以每周支付一次作为条件,能够和我们一同上家庭餐厅或是卡拉ok的权利。我们收下的钱就是那些事情的回馈。」 「…… 斋藤乖乖地吞下那些条件了吗?」 安城摇摇头,一脸无可奈何,像是在告诫讲不听的孩子般回答道: 「斋藤买下了不被男生们殴打的权利哟。」 「你们……你们……你们……你们……」 我的思考跟不上她的逻辑,不断反覆著同一句话,想不到接下来该说什么。我的脑袋渐渐变得一片空白,脑中某种东西一条一条地断裂。 「等一下,榎田。」 三泽抓住我的肩膀说。 「我们确实承认自己恐吓了斋藤,但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大村音彦吧?安安讲得有点太过火了。你想想看,要是大村音彦没有恐吓我们,我们也不会去要胁斋藤。你要生气也等解决掉大村之后吧?」 「为什么……」我呻吟道。「那么,为什么斋藤会协助你们的计画?为什么没有告诉我真相……?」 「这都是为了打倒大村音彦,斋藤全都同意喽。毕竟她的财产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我们也不希望每次恐吓都挨揍。摧毁这座地狱的条件,只有除掉大村音彦才行。所以我们计画让斋藤跟警方作证,说所有的被害损失金额都要直接跟大村音彦讨。」 「你们这些人!竟然拜托自己狠狠折磨至今的人协助你们吗!」 「要对抗大村音彦,没有其他方法了吧!」 三泽咆哮了一阵,随即尴尬地低下头去。 「当然,我们有跟她说好了……」她语带叹息地说道。「打倒大村音彦后,我们就不会再跟她收取社交费了……」 什么鬼话!这种事情是理所当然的吧,根本不需要约法三章! 『要是这起事件成为契机,让我和三泽他们变得要好,不晓得该有多好……』 我回忆起斋藤说过的话。她究竟是基于什么样的心情吐出这些话的呢? 不,不对。斋藤是不得不和他们合作。无论三泽这个人再怎么混帐,想要对方停止恐吓自己的行为,就只有听从她的命令这条路。除了指证自己「只有被大村音彦恐吓」之外别无他法。就某种意义而言,这是唯一能从三泽手中赢回正常生活权利的行动。 三泽他们的道德感,已经薄弱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 「这手段真是差劲透了……」我呻吟著说道。「这就是大村音彦的手法对吧。同时让恐吓的被害者成为加害者──双重恐吓。」 我的呼吸开始紊乱。 「所以事迹才不会败露……遭到恐吓的被害者自己打算坚守秘密。细心注意,在避免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付钱出去。就像是大村的手下一样进行著恐吓。而最惨的被害者是一名独居的富裕国中生。五个人联合起来操控著她。」 大村音彦的能力并不仅是有如怪物般的暴力,他货真价实地利用著恐惧支配著被害者。让他们背负罪孽,避免泄漏口风。 恐吓事件会东窗事发,大致分为两种模式。除了被害者控诉,再来就是被害者为了筹钱采取的行动。既然身为被害者的三泽等人也成了加害者,那么事迹从他们口中泄漏出去的可能性就很低。而这些被害者并未出外扒窃,只有从斋藤由佳身上拿钱,如此一来犯罪果然不容易见光。究竟有多少人能够察觉,加害者和被害者携手合作共同隐匿秘密的恐吓行为呢? 三泽苦苦哀求道: 「我为我们对斋藤的所作所为道歉,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呀。我们没有错。所以拜托你和我们合作,一起打倒大村音彦!你就当作是拯救斋藤,帮帮我们!」 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 「……我早就知道了。」 「…………咦?」 「我是第二次听到你们的恶行了……」 我一鼓作气地逼近三泽身边,顺势一棍子扫在她的脸颊上。 「你们这些混蛋,全都给我淌著鲜血去死吧。」 她的身体轻易地倒向地面。她的头大概是破了,血花在空中飞舞。三泽靠到人在附近观看的安城,她发出了尖叫。 我让警棍在手上转了一圈,之后重新用双手握好。我的身体果然还是比较适应这种握法。 「啊,不管听几次都令人不快。感觉灵魂都被玷污了。这是第二次了,第二次了!北崎也跟我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一字一句如出一辙!」 安城跳了起来,背对著我飞驰而去。但她的起步速度和我没得比。地面和鞋子响起摩擦声,我一口气靠近安城,然后狠狠地用警棍殴打她的侧腹。当她失去平衡时,我再从上段给她的肩膀一记攻击。 我并未继续保持警戒,而是立刻采取下一步行动。要把武道的规矩带进打架里都让我感到厌烦。 取而代之的是,我抓住跪地倒下的安城的脖子,拉向自己再以棍柄殴打她的鼻尖。慎重起见似的殴打了好几次。我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作鼻子骨折的感觉。和敲碎蛋壳没有什么两样,意外地索然无味。 安城不再呻吟后,我放开她的脖子。她便像是断了线的傀儡般倒向地面。 于是我听见后方有人在大叫。是三泽。她一边惨叫,同时朝我袭击而来。不过这种破绽百出的舍身攻击,没有道理赢得过手持武器的人。我踏出一步,在远比她出拳的速度还快许多的状况下,施展一记正击面。警棍像是被吸进去似的刺中三泽的脑袋,她当场倒了下来。 「嗳……嗳……这是……怎样……」 头破血流的三泽哭著问道。 「榎田你要拯救斋藤对吧!怎么可以攻击伙伴呢!」 「你口中的『伙伴』真的包含斋藤由佳吗?」 你为了保护伙伴,恐吓勒索了斋藤由佳吧? 你为了拯救伙伴,强迫斋藤由佳说谎了吧? 你们殴打、要胁,不断从她身上强取豪夺。这样的你们,没有能够制裁大村音彦的正义。 「但我自有分寸,毕竟我也不是白痴。很简单,我会找机会帮你们叫救护车。要是有人问起,你们一定要指控是『被大村音彦打的』。」 这场作战就是如此,简单至极。 把罪行赖在大村音彦头上。一句话就足以说明的单纯计画。攻击北崎等人那时,我也对他们下了同样的命令。 「咦……?」 然而三泽似乎无法接受的样子。安城也按著鼻子,怯怯地看著我。 「为什么我们非得帮你不可……你这个叛徒……」 「那么,你们做出正确的指控又有什么价值?对你们有利吗?若是我遭到逮捕,我会一五一十地向警方供出你们恐吓的罪行。而且大村音彦也顶多只会被逮捕,他马上就会回到你们身边。在连我都与你们为敌的状态下。」 至少状况绝对不会好转,只是能够放逐原本站在自己这边的人罢了。而且还被抓著小辫子。 正因如此,我才笑得出来。 现况实在太过完美了── 「你们只要做出『是被大村音彦打伤』的控诉即可。北崎他们也选了相同的道路。如此一来,大村的罪就会变得更重,能够把他关进感化院很长一段时间。反之,若你们想指控『我打伤了你们』,我也会控诉你们的恐吓行为。当然,你们刚刚的证词我统统都录下来了。」 我用大拇指戳了戳收在胸前口袋里的手机。 「但你们放心吧……我会重挫大村音彦,就靠我一个人的力量让他迎向破灭。」 我暂且将警棍拋到空中再接住它,然后对三泽投以微笑。 三泽听到我的宣言放松了表情,露齿一笑。一直紧绷的双肩也放了下来。 然而当我再次双手握持警棍的瞬间,三泽的脸色唰地惨白一片。或许她发现我的提议带有什么样的意义 了。 「你是开玩笑的吧……?」 「我很认真。我告诉你北崎他们的末路了吧?」 我稍稍挥动警棍,然后往三泽那边靠近一步。 「没错,你们别无选择,只有作证说『是被大村音彦打伤的』这条路。不论再怎么被我痛打,骨头断裂、鲜血狂喷、大哭大闹、在心底忏悔都一样。为了避免让自己的罪行曝光,你们不能指控是『我做的』。」 说完这番话,我便动手殴打三泽。警棍即将碰到右手的瞬间,三泽大喊了一声「拜托不要」,但我怎么可能停下来。这家伙曾经听进斋藤的恳求吗?我连同她的手,将三泽整个人揍飞了出去。感觉这下确实打到骨折了。 但我的身体已经停不下来了。我使劲力气挥动警棍,给她一记又一记攻击。管她皮开肉绽还是粉身碎骨,我都不会手下留情。倒不如说,做得狠一点比较容易逼死大村音彦吧?当然,我要打的人不只有三泽。面对拚死逃窜的安城,我也同样给她一记记认真无比的攻击。 委身于憎恨当中的我,对她们宣告: 「再怎么可恨都无法反抗──你们同样尝尝斋藤由佳体验过的地狱滋味吧。」 我停下了思考,不再去在意琐碎的细节。在我寻思时,发现只要在我的内心溃堤之前,将这帮人统统打个半死就好。 在不会有人登门造访的废弃大楼楼层里,我投身于暴力当中,直到体力消耗殆尽。 ? 我想当个特别的人。 无论在什么样的场所,无论活在什么样的集团当中,都绝不会摇摆不定的自己。 为此我才会像这样不停挣扎著。 或许是巧合,她正被一群精神腐败的人团团包围著。就连我本以为是班上风云人物的人,都不断地在恐吓斋藤。所以我不能够埋没起来。周遭的人若是要轻侮她,那我就挺身当她的伙伴。别因为无聊的同侪压力而埋没自己的正义感。 我发现了斋藤由佳身处于何种地狱之中。那里并没有一同对抗大村音彦的伙伴。连那些同学都像是大村的手下一样恫吓著她,有如连环地狱。 而我同时又知道了另一件事情。斋藤在这种情况下还在担心我,不希望我被卷进这场纷争中。比起遭受恐吓的自己,她选择保护我不受她牵连。她完全没有告诉我自己被人恐吓一事。我和她绝对算不上是好朋友。 然而──当我拋弃斋藤由佳的那一刻,我一定再也无法喜欢自己了! 我将会迷失掉,那个长久以来一直珍惜的自己。 所以,我选择了制裁的未来。 ? 五月十四日晚间十一点三十五分。 我停下了施虐的双手。 毕竟持续在挥动著钝器,体力消耗得很快。以和剑道大相径庭、乱七八糟的架式来挥就更不用说了。我在最后拿警棍戳了戳三泽,要她把脸朝向我之后,问道:「你是被谁打成这样的?」三泽一瞬间咬紧了嘴唇,不过立刻无力地喃喃回覆道:「……大村音彦……」 我将行凶的警棍丢在现场,找块离横躺在地的三泽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坐了下来。不歇口气我实在动不了。冰冷的地板降低著我的体温。 我拿出手机确认时刻。还有时间。我决定拨个电话给斋藤,先不要直接休息。 她响了一声就接起电话,让我不禁微笑。 「怎么了,在执行这种计画的当中打来?」斋藤担忧地问道。「是要跟我做爱的告白?要求婚?阳人,这样很像死亡旗标,拜托不要说喔。」 明明是这种时候了,斋藤的玩笑却这么开朗。我用衣服下襬擦掉喷溅到脸上的血,忍不住面露笑容。 但只有那件重要的事情我非说不可。 「斋藤,你遭到三泽他们恐吓了对吧?」 「…………」 斋藤屏息的声音微微从话筒传了过来。 「你发现了呢……对不起,我又瞒著你了……嗯,这是事实。同班同学在跟我勒索钱财……」 「真的糟透了。我得跟你道歉的事情一直在增加。」 「你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才打来的吗?别担心,我怎么可能怪你呢。」 「我惩罚了所有人。」 我打断斋藤爽朗的话语,这么告诉她。 「刚刚北崎他们被打到得住院一阵子,这件事是我干的。三泽她们现在也血流满地倒在那里,凄惨到根本电视禁播的等级。」 「咦……?」 「是我一直痛殴她们导致的,但你别在意。作战变更,我要将自己所有的罪行全都推到大村头上,所以你先继续按兵不动。」 「阳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真是讽刺,我刚刚也想对安城说类似的话。」 我当然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想做什么。 「拜托你……不要做这种事情。」 「但要是不这样,那些家伙不会注意到自己的过错。」 「可是…………这不构成阳人胡来的理由!求求你冷静下来!感觉你现在很不理智呀。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别过来。那样太冒险,而且你在这里也只会碍手碍脚。」 「可是你现在已经自暴自弃了!我们是为了尽可能避开危险才拟定计画的吧?假使没有成功诬陷大村怎么办?」 斋藤在电话另一头大喊著。她还是第一次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剑道大会也快开始了吧?我知道你都努力练习到很晚!因为我一直都在等你!所以算我求你……拜托不要独自一个人和大村音彦作战……」 「你的立场真的始终如一……就算不断遭到班上同学恐吓,也绝对不愿让我牵涉其中。」 我甚至觉得,根本到了脑袋有问题的地步。 斋藤开口阻止让我很高兴,但这并不只是为了她。 「由佳,这也是我的问题喔。」我直呼她的名字。「我原本就是那种人。我是在人际关系会反覆重置的环境下成长的,所以──自己必须维持坚定不移。不与人为伍、聪明又强悍,然后还要喜欢自己,得成为独树一格的人不可。因此我才会挺身而战。」 我明白,这只是我自顾自的廉价自尊心。 不过,斋藤由佳喜欢这么任性的我,而且还拚命想让我远离危险。我只想要保护这样的她。 「不错,从旁人的角度看,这可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理由。我充其量不过只是个局外人罢了。但那一点都不重要。我知道了有个紧紧黏著我的人在受苦,光是这样的契机就十分足够了。我不是个会拋弃你而满意得眉开眼笑的人。」 即使思想和手段本身是虚假的,不是正确的,被人嘲笑也无妨。 我对斋藤由佳只有一个期盼。 「嗳,老实跟我说吧。我已经把内心话全盘托出了,但还没听到你的真心话。你当真一点希望我救你的居心都没有?」 「这……」 「很痛苦的话,说出来不就好了?老实告诉我呀──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吐露出内心所有想法。 「你别再忍耐了,我什么都可以帮你实现。我和你已经是本人公认的朋友了吧?」 下个瞬间,由佳呻吟著一些听不懂的话语。透过电话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不知为何我看得见她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的样子。由佳的抽泣声连绵不绝,最后终于放声大哭。 「这还用说吗……」 她的声音透过电话传了过来。 「但我要是告诉你,你一定会被卷进来的。那样会受伤呀……我好不容易才交到你这个朋友……」 「没关 系的。」 「…………我希望他消失。」 明明声音涕泪纵横,我却莫名地听得一清二楚。 「阳人,拜托你为了我而战……让大村音彦从我的眼前消失。」 这是她首次说出口的真心话。 「我知道了。」我只回她这么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就剩你一个人了,大村音彦。」 我随即著手执行最后的作战。我靠近三泽,从她的裤子里抢走手机,然后打给她事前告诉我的对象。对方并不是什么名人,只是个赖在这座城市,和三泽有深交的混混。我将手机放在三泽的嘴边,指尖抵著她的脖子。三泽在我威胁之下向好几个不良少年求援。我会再附带三泽的照片给他们。将三泽惨不忍睹的样子,装得彷佛像是她自己拍的角度一样。 如此一来,仇视大村音彦的人会变得更多吧。接著只要将他诱导到一个地方即可。 不过,到头来我还是一个人。 大村音彦甚至不肯让我们团结起来。 尽管如此,我还是只有奋战到底这条路。 我想要成为斋藤由佳一路走来的痛苦人生中的例外。 我不会再让她说出「谁当朋友都好」这种话。 我会成为她生命中「特别」的人物。 这是纪录,而非我的记忆。 当时,小学三年级的我有两个儿时玩伴。 碰巧住在我家隔壁的同年女生──菜菜,还有她哥哥。她哥哥比我大两岁,菜菜则和我同年级。年龄相仿也是原因之一,我和菜菜尤其迅速,立刻就混熟了。镇公所举办的祭典或活动,我们俩一定会一同行动。年幼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只是住在附近又刚好同年,就能变成好朋友。我们搞不好每个周末假日都有见面。有时她哥哥也会充当监护人的角色,跟我们一起来。在我眼中,这个擅长运动的学长魅力十足。 每天我都过得很幸福。 每当菜菜和她哥哥来我家,妈妈必定会烤糕饼请他们吃,像是戚风蛋糕或是饼乾等等,妈妈的手艺总是无人能比。她哥哥似乎是冲著点心才来的,但我不觉得不开心。假日我爸爸会在家,他看到两兄妹吵吵闹闹地来玩耍,也不会感到排斥。有时他还会和菜菜的哥哥一起在家门前的路上玩投接球。他们两兄妹的父亲从事的工作常常需要假日加班,所以她哥哥或许很向往和父亲一起运动。 我和菜菜可以一边谈天,同时一直看著他们活动的景象。 这段日子,持续到我妈妈罹病,健康状况愈来愈差为止。 妈妈罹患的是恶性脑瘤──五年存活率不到百分之十的顽症。 妈妈的失常,要不了多久时间。记忆力愈来愈差的她,最后终于辞掉工作,整天都待在家里了。但她就算在家,也无法好好地做家事。还曾经发生过她一天洗八次衣服,把一整盒洗衣精用光光的事情。若是做菜,则会忘了自己开著火而外出。爸爸很快地也将工作换成夜班,白天尽心尽力地照顾妈妈。妈妈的工作就由爸爸一手包办下来了。 尽管如此,可能是什么都做不到而感到焦躁,妈妈渐渐开始会怒骂我和爸爸了。她会将爸爸做的饭菜砸到地上,臭骂著东西难吃,要爸爸重煮一遍。我们也很常挨打。 妈妈吃饱饭后,爸爸终于可以入眠了。不过,只要妈妈开始怪吼怪叫,爸爸就得立刻赶到她身边,尽量让她不要大吵大闹。不然左邻右舍就会在我们家的信箱里留下抱怨信。但就算赶过去她也没有要紧事,只是单方面地骂人丢东西,然后再气呼呼地躺回去睡。即使如此,爸爸还是很希望妈妈晚上好好睡觉吧。以前妈妈曾经深夜在外游荡被警察带去辅导,结果爸爸丢下工作跑去保她回来。 仅有一次,爸爸硬是带妈妈就医住院,但不到十天就出院了。是院方拒绝继续收容妈妈。因为妈妈让他们煞费苦心,没有时间照顾其他病患。 这么一来,下一个会失常的人自不用说。 就是我的爸爸。 爸爸开始会动不动对我拳脚相向。他不再好好地为我做饭,还反而要求我帮忙照顾妈妈。结果无论我受到割伤或烫伤,爸爸连一片ok绷都不肯给我。 但爸爸还是一直深爱著妈妈。 真是值得嘉许的奉献精神。牺牲了我的存在── 「我可以杀掉你妈妈吗?」 某天,菜菜在学校这么提议。妈妈发疯之后已经过了一年,我和菜菜升到小学四年级了。 我还以为菜菜在开玩笑,结果她的眼神无比认真。她是当真在告诉我杀人计画。实在不像是小学午休会谈论的内容。 「她已经跟死了没两样吧……你还有大好前程,不该被牺牲。要是连你都不正常,就真的没有人能得救了。除此之外没有划下休止符的办法。」 「可是……」 「那你要继续这种生活到你妈妈死掉为止吗?」 「你……你哥哥……知道吗?」 我带著颤抖的语气问道。 菜菜叹了口气,低声喃道: 「我半开玩笑地跟他说了…………可是光这样就被狠狠痛骂了一顿。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跟哥哥提过了。」 换句话说,菜菜想独自实行。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孩子,打算背负起杀人重罪。 我心想:得阻止她才行,这样是不对的。就算被其他同学发现也无妨,得出声大叫引人注目才行。 然而更强烈的念头是──其实我也希望这种生活赶快结束。 「放心,我会帮你杀了她……」菜菜温柔地微笑。「你什么都不用做没关系,好好休息啦。」 我为她这份温柔而哭泣。之后,深深后悔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我的儿时玩伴菜菜著手实行了暗杀计画,然后顺利地成功杀死我妈妈。但菜菜棋差一著的地方是,在离开房间之际被我爸爸发现了。 她就这么被残忍地杀害了。 她为我而奋战,然后丢掉性命。 我是在案件发生后两小时注意到那个事实的。当我要从附近的书店回家时遇到了菜菜的哥哥,我们便一起踏上归途。她哥哥说:「到处都找不到菜菜。她最近状况不太对劲,我有点不安。」 我听到这段话,就有预感菜菜已经实行了她的计画。但我什么都说不出口,和她哥哥一同回到自己家去。 倒在房里的,是面目全非的我妈妈和菜菜。 我爸爸在一旁,一脸失魂落魄地泡著红茶。大概是刚冲过澡,头发还湿湿的。 即使看到眼前的光景,她哥哥依然气定神闲的样子。我则是双脚一软坐倒在地上,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我开始远远地听见警车的警笛声。 「想不到会被你们撞见。」爸爸如此语带叹息地说道。「事情变成这样……真是抱歉。」 「您要去自首?」哥哥喃喃问道。 「你没有哭啊。」 「我不想在你面前哭泣。」 至此,爸爸一脸落寞地叹了口气。 「我还真是顾人怨哪。」 「直到两年前…………我都还是很尊敬您的。」 「这样啊…………抱歉。」爸爸凝视著哥哥。「那么就听我最后一个请求吧。我女儿就拜托你了。就算我是这样的父亲,也深爱著她啊。」 「……您明明爱她,却又动手打她?」 「嗯,很不可思议。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为什么……」 爸爸戳了戳放在桌上的茶杯,简直像是在寻求答案一般。 但他随即像是放弃了的样子,当场蹲下来,靠近缩在地上发抖的我。他不断述说著很有父亲风范的正常话语,抚 摸著我的头。他说了这么多话,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相对的,只有对哥哥说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嗳,音彦,你可以轻视我没关系,但这孩子是『你妹妹赌上性命都想守护的好朋友』。拜托你要好好保护她。」 一阵漫长的沉默后,哥哥点了点头。爸爸一脸疼爱地摸了摸哥哥的头好几次,然后就走到玄关外头了。 警车的警笛声不知何时已经接近了家门口。 「我并不后悔。」爸爸在最后笑了一下。「能够为了心爱的妻子活到最后一刻,我感到很幸福。」 爸爸离开后,我在原地茫然自失,这时哥哥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臂。在这股力量的拉扯之下,我跟在哥哥后头走了出去。 我慢了好几拍才自觉到,自己失去了双亲和好朋友。 我所剩下的,只有一名少年的手带给我的温暖。 如此回顾一番,看来我这个人似乎一直都是在某人的保护之下成长的。 可能我有这样的素质吧,一直活在庇护之下。 唉,真是没出息的少女呀。 真是凄惨呀。 就算到了十四岁也没改变,最后被同班同学给盯上。被盯上不是基于什么大不了的理由,大概像是体育祭时没能在接力赛跑中顺利交棒之类的。光是这样同学们就开始轻视我。简直像是被颁发了侮辱许可证一样,所有同学都在责备我。他们把营养午餐倒进我的书包里、拿剪刀把我的头发剪得乱七八糟,还把我换衣服的照片散布给整个年级的人。甚至有更直接的,拳打脚踢的暴力行为我也受过。 没错,所以我最讨厌这样的自己了──我打从心底期盼改变。 期望有一天,我能够靠自己的双脚迈进。 不需要其他人牺牲奉献,我也能够活下去。 有人非得需要我不可。 我开始如此期望了。 确定了我无可奈何地开始崩坏的现实的,意外地是一件幸福的事件。 那天的恐吓行为相当过火。北崎的心情好像很不好的样子。就为了付钱而陪大家去卡拉ok店的我,一首歌也没唱,静静地待在包厢一角。我已经不记得事情经过了,只记得大声嚷嚷的北崎朝我丢出玻璃杯。我的运动神经没有好到躲得开,于是凄惨地被砸到,受伤的头部都流血了。慌张起来的他们连忙把我赶出去,像是当作没这回事一样。 我隐藏著额头的伤从卡拉ok店夺门而出,在无计可施的状况下走到了地下道。我在这时为自己惨痛的遭遇泪流满面。这样子活著的自己,让我感到非常滑稽。 然而,随后我就邂逅了那女孩。 所有的齿轮都紧密咬合,并且进一步加速。 因为我遇见了榎田阳人。 所以,我期盼著「重获新生」。 早安,愚者 武田社长是我最信赖的人。诸如社团、读书、恋爱等各种烦恼,几乎可以说是高中生活的一切,我都有跟他商量。和社长一起呆呆地眺望著天空,同时做著伸展运动的时间,说起来陈腐,不过货真价实地是青春的一页。我也很憧憬他,希望能够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我将这样的学长,绑在大马路旁单独摆放的一张长椅上。那是时常会在街上看到,毫无脉络可循而设置的椅子。散布在天桥底下或是长长的坡道途中,让我很在意究竟有谁会在这种路旁休息,直到今天我终于明白它的用途了。这是为了绑人用的。 五月十四日晚间十一点三十二分。 我利用渗著自己鲜血的毛巾,将社长的右手腕和长椅的扶手绑在一起。他应该立刻就能逃脱,不过只要能使他的动作稍微慢一点,就足以让我再次打爆社长。聪明的武田社长也有理解到这点才对。 「……首先,武田社长,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和榎田阳人挂勾的?」 我站在他眼前如此询问,于是社长孱弱地笑了。 「劈头就要质问我啊。一开始不是应该先聊天气吗?」 「我没有陪你闲聊的意思。」受到他的影响,我也不自觉地露出微笑。「我已经很累了,想尽快解决。」 「是在两个星期前,我从学妹三泽和安城那里,听到了你在台面下干的好事。包含你在背地里折磨著好几名国中生的事实,以及那段影片。所以我才会协助他们阻止你。榎田阳人是那个团队的副手。」 武田社长意外地对答如流。他的声音里感觉不到平日在社团散发的精神,显得打从心底感到无力。 接著武田社长靠著长椅,抬头望向夜空。我也跟著仰头望去。受到路灯影响,我一颗星星也没发现。 「当然了,大村,那女孩也是成员之一。」武田社长维持著仰望天空的姿势喃喃说道。「你最想知道的,不就是这份情报吗?」 「那女孩是指谁?」我说。 「斋藤由佳。别让我说出口啦。」 「……这样啊。」 她果然是站在榎田那一边的啊。虽然我早就料到了,但是亲耳听到这件事还是让我感到哀伤。 大约在一年前左右,我曾经告诉武田社长斋藤由佳的事情。我一个绝对无法回复正常关系的故交。 「你们基本上算是儿时玩伴吧?」武田社长如此述说。「只是她的父亲杀死了你妹妹,你们的关系有点复杂就是。」 「嗯,这个事实没有错。」 「那起案件和恐吓事件有所关系吗?」 我摇了摇头,那只是一场恶梦,怎么能够扯上关系。 「没有关系。虽然并不是完全没有,但我之所以会恐吓别人的理由更为单纯,更为正面喔。」 我如此告知后,社长点了点头。 「……是为了平稳吗?」 「被你先说了啊。」 「但我真的彻底无法理解。为何你要为了平稳而不断进行恐吓?为何身为儿时玩伴的你会和斋藤对立?」 「这是秘密,我没有必要回答你这个局外人。」 「哼,你就是这样向朝夕相处的伙伴隐瞒自己的本性吗?」 「不──我才没有隐瞒啦。」 社长的话让我听了很不爽,所以我的口气变差了。 我一站起来就用左手掌用力推挤武田社长的肩膀,让他的背撞向长椅。他吐了一口气。绑著社长手腕的毛巾在这股劲道下松掉了。 我接著打直了手顶住社长,让他面向我。我的手不断地压迫他,甚至到了陷进肌肉里的地步。 「听好了,我很清楚自己有多么受到眷顾。我身边充斥会温柔地对待我这种垃圾的人,所以我绝对不会说谎。就算会笑著隐瞒事实,我也不可能捏造事实。」 大概是肺部受到挤压无法顺利呼吸,社长双手握紧我的手,试图掰开它。但我推挤他的力道,并没有小到会轻易地松开。 「确实,我的日常生活是由九成善良和剩下的一成邪恶组成的。于是众人便妄自下决定,说那一成才是我的『本性』。正好相反,我身为恶徒活著的时间,才全都是虚假的。我是个比任何人都想珍惜九成日常的小市民喔。」 社长硬是拨开我的手,缩起身子咳了一阵后,开始发自内心地对我痛骂。 「……这是诡辩。善良的人才不会去恐吓别人。」 「可是无论是谁,都会若无其事地将人逼上绝境。你也是这样吧?你温柔善良到无以复加,是我最尊敬的人。但我对你吐露著过去,感慨不已地对你掏心掏肺时,你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吗?」 武田社长一瞬间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短暂到只要眨个眼就不会发现。他根本就不记得吧,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只不过是毫不费力地,告诉了我一个毫无效果的通则。 当我求助般地找他商量斋藤由佳的事情时,武田社长是这么对我说的: 「『拋下她,别再插手了』──你确确实实是这么说的。」 社长吓得瞪大了双眼。他总算明白到我投身于恐吓的契机了。 「所以我持续说著那一成的谎言。即使堕入愚昧痴迷,满身烂泥难堪不已,我依然相信著那九成的平稳,想以一个忠于社会正义的奴隶身分笑著。」 总觉得如此发誓,令我开心得不能自已。 「我想要成为一个正义的小市民,我想和伙伴们在一起。」 他无法理解我的肺腑之言带有什么意思吧,社长并未立刻开口回覆。他碰触著自己的衣领,反覆搔抓著锁骨一带。 我们身旁有好几辆汽车通过。人们像是被巨大的车站大楼吸进去一般,发出著低吟声快速通过。我看向延伸至车站中央的道路,才发现原来这条大马路通往车站南口。几个小时前我利用它来逃离戴著头套的社长。 唉,这个人也是拚了命想阻止我啊。就像是伙伴一样,也像是江守一样。 抱歉,但我不值得你们守护。 「真不甘心……」武田社长颤抖著拳头,低声说道。「凭我阻止不了你吗……」 「你发现得太晚了……」 「你不打算自首吗?」 「对,我还需要逃一阵子。」 「我带你过去…………榎田阳人在稍微远离车站的一栋废弃大楼里。」 真想不到,我什么都还没有质问他,武田社长就自己告诉我了,而且还说要帮我带路。但我内心某处却感到放心。 我保持著警戒,解开了绑著社长的毛巾。 「我姑且先告诉你地址。用手机搜寻一下,你就知道在哪里了。」 社长交给我一张便条纸,然后便往从车站看是东边的方向走去了。明明说要带路却告知了地址一事,他并未告诉我个中理由。 我光明正大地边走边用手机确认著地址,发现穿过车站东公园是通往废弃大楼的捷径。社长似乎也明白这点,走进公园内。 车站东公园就像是一个被打造用来当作高架桥下空间的空地。北边有繁华闹区,南边有旅社街区,西边是小小的居酒屋区,东边什么也没有,只有这座纵长型的公园。傍晚时分还会有年轻人在这里溜滑板或打网球,不然就是舞蹈社在进行练习,但一到了晚上就没人了。他们会一整团往闹区的方向移动,理由是因为这里缺乏照明。两座网球场自不用说当然没有灯,综观整座公园也顶多只有两处灯火。闹区的灯光虽然会照到这里来,但实在太暗,无法尽情活动身体。 没有人会七晚八晚还跑到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来。只有几个游民在那边睡觉。 然而,却有将 近二十名的群众手持凶器站在那儿。 五月十四日晚间十一点四十八分。 车站东公园意外地辽阔。里头有网球场、篮球场、槌球用的空地,还有办其他活动时会用到的户外石砖广场。 我跟在社长后面,走进公园里头的篮球场。我完全没有半分怀疑。横越这里确实是通往对面的捷径。这座场地是三对三斗牛用的半场,四周围绕著高耸的铁丝网。我很少到这里,下次和社员们一起来比赛或许也不错。再加上网球,来场混合赛。 态度如此悠哉是我的疏忽。 大概是躲在大楼后方等著,当我和社长走进球场的那一剎那,将近十名男子鱼贯地开门走了进来。当中也包含了攻击我的混混。当我心想不妙而反射性地想要回头走向进来的入口时,那里也聚集了几乎相同的人数。我被合计十八名的男女所包围了。 「武田社长,难不成你──」 「不这么做就阻止不了你。」 语毕,他轻轻推开了我,径自走向疑似同伙的男人们身旁。 看来我被陷害了。 毕竟要独自在这么狭窄的空间中对付十八个人,正面迎战必定落败,而能够逃跑的地方只有两扇小小的内开门。要突破如此密集的人群有多么困难很显而易见,我连想都不愿意去想。 我瞪了一眼包围我的那群人,说道: 「想不到这座城市里还有帮派……我都不晓得。」 我率直地告知感想,于是站在我正前方的社长露出疲惫的笑容。 「这不是那种危险的东西啦。街头帮派已经衰退了,这座城市也不例外。」 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说到出现在都市里的不良少年集团,我只想得到帮派。 「那不然是什么?」 「最接近的词汇是社团。你仔细看看,他们不光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吧?」 在他的催促之下我仔细地环顾了周遭,确实有几个人的外貌和我印象中的帮派分子不同。留著金发或剃了大光头,像是在街上袭击我的人,了不起只有一半。当中有穿著西装,看似上班族的中年人;也有穿著哥德萝莉装的少女。还有似乎是刚从补习班下课回家,穿著制服又背著大大的书包的国中生。方才在地下停车场遇到的男子也混在人群中,笑嘻嘻地站在那里。 这些群众,是由在这座城市任何角落出现都不奇怪的人物所组成的。 「他们是我、三泽及榎田花了两周,拚了命地找来的帮手。只是在网路或街上随意召集而来的集团,所以没有名字,我也不打算取名。」 「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阻止你啊,大村音彦。」 武田社长难过地说著。 「我事前已经从三泽和榎田那边听说了。你做得太过分了。竟然向国中生恐吓取财,多达三千零二十三万圆。这份重罪你应该要以死忏悔。所以我才会聚集了看似很可靠的人,也叫来了恶行恶状的人。今晚我一直都在和榎田还有其他社员保持联系,追寻著你的下落。」 原来如此,并非所有在路上袭击我的人,都是受到社群网站上的情报驱使而来的。这一切安排得果然十分周到。直到不断逃窜的我,最后被武田社长骗到篮球场来这部分为止。 「听好了,大村,这是我最后的忠告。你看看网路,还有人在这里的我们。不分男女老少,各式各样的人都在责难你。警察也快要正式展开搜索了吧。懂吗,在你眼前的集团并非拥有特定思想,只不过是普世价值。有人想从你身上分一杯羹,也有人基于正义感想揍你一顿,或是伙伴被你伤害,怒气冲冲过来的人也有。义愤、好奇心、欲望、偏见、煽动操弄,混杂了这一切的一般大众,都在责备著你一个人。」 社长简直像是在演讲似的口若悬河地说著。 除了部分不良分子之外,瞪著我的就是在茫茫人海中随处可见的人。要是走在白天的街上,一定立刻就会与街景融为一体。而他们每一个人的眼中,都蕴含著好似愤怒的火焰。 他们不折不扣地──代表著这个世间。他们都在责备著我。 「嗯,我同意。」我自嘲般的答道。「我也很喜欢这个世间,还有社会正义。」 然后我发现了,武田社长也有承认。他们的表情里并非只带有纯粹的怒火,还隐隐约约带著单纯的好奇心、嗜虐心和非分之想。那些只是觉得很有趣就跑来揍我的家伙也在这儿──不,他们也包含在世间当中吧。 「大村,这是我最后的忠告。」 社长恳求般的开口了。 「拜托你去自首吧。」 「不要。」 「否则我要采取略为强硬的手段了喔。」 「没关系。」 「既然如此…………那就没法子了。至少社员的烂摊子,我会好好帮忙收拾的。」 社长这句话成了信号,四周的人都架起了各自的武器。有警棍、球棒、小刀,甚至还有人拿杜拉铝合金手提箱和摺叠伞。 「大村,你就在痛苦挣扎和哀叹之下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改过向善吧。」 于是有三人从那群男子当中抄了凶器袭击而来。他们几乎同时从正面及左右两侧攻击我。 我的身体反射性地动了起来。我先是稍稍蹲低再奋力一跳,对正面袭来的男子下颚施以一记上钩拳。男子吃了我的必杀一击便浑身无力。我接著正面疾驱,对架起小刀的哥德萝莉装少女施展掌打。她弄掉凶器的瞬间,我用手指扣住衣服的荷叶边,硬是将她拋到我身后。一开始对我左右夹攻的男子们对忽然飞了过来的少女感到困惑,下一个瞬间两人都吃了我一记拳头。接著我吶喊出声,主动冲向群众里。 可惜寡不敌众,我打趴四个人就后继无力了。 我有自信,一打三还能够应付。即使所有人同时动作也能对应的双眼,让我莫名地感到骄傲。然而,从死角挥下的钝器攻击我就莫可奈何了。我随时移动身体改变视角,致命一击我会在迫在眉睫时闪避。不过相对的,肩膀、背部、手臂和膝盖等部位,则是接连受到沉重的攻击。就算我想减少敌人的数量,对方也会锁定我大动作之后的破绽,结果反倒是我伤得比较重。即使并未联手攻击,一群乌合之众对一个人动私刑也绰绰有余了。 我的脑中初次闪过「放弃」这两个字。 紧握的拳头逐渐失去力气。比起为了逃脱而进攻,身体自然地朝著保护自己的方向行动。我的左手从刚刚开始就抬不起来,因为被小刀划伤了。鲜血染红了我的上衣,流淌到手背上。 该死,我才不会在这种地方完蛋。 我一个著急,产生了更大的破绽。我的脸挨了一记,整个人被揍飞,同时波及到身旁的敌人。 但我无法打从心底怨恨这些袭击我的群众。毕竟不管怎么想,坏人都是我。若是有哪个部分阴错阳差,我一定也会喜孜孜地成为攻击人的一方吧。 没错,狂人是我。做错的人、堕落至极的人也是我。 正因如此──只要我一个人走向破灭就好了。但……! 一回过神来,我就已经在说话了。 「最起码应该要去拯救那家伙啊……」 可能是想听我说出忏悔的话语,当我开口的瞬间,他们减缓了攻击力道。我没放过这个空隙,用力蹬地一鼓作气地缩短和社长之间的距离。那名看似上班族的男子挥下警棍想保护他。我倏地屈身闪避,磨著鞋底滑行而去。 之后武田社长以轻盈的跃步避开我施展的踢技。动作自然得有如随风摇曳的窗帘。原来他做得到这种动作啊。还是和我连战三次,熟悉我的动作了 ?接著社长的肘击命中了我的脸。我的左眼受到冲击,身体失去了平衡。但我没有闲工夫痛苦呻吟了。我硬是伸出手,使尽吃奶的力气抓住他挥过来的手肘。 果然还是不能放弃。我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缠著社长。我明白,就这么承认败北去自首会比较轻松,但我也有不能退让的一线,所以我决定继续逃下去。直到我从她口中问出这场复仇剧的真相前,都不能放弃! 武田社长大概想都没想过会立刻遭到反击吧,他发出了痛苦的声音。我失去了一半的视野,无法顺利掌握距离感,但有些东西靠著感觉也能明白。我将社长拉了过来,令他失去平衡,然后在我预测是腹部的位置,打下我使尽浑身解数的一击。 体重绝对不算轻盈的社长飞舞在半空中。身在后方的好几个人接住了他,同时倒了下去。周围的男子发出了怒骂声。 我跳了起来,在武田社长横躺在地的身上著地,然后对新来的人赏了一发膝撞,同时朝出口迈进。在距离仅剩三步的地方,我的肩头挨了球棒一棍。我撞到护网上,距离还剩两步。在负责看守出入口的男子架起拳头前,我先扫倒了他。还剩一步。 尽管遍体鳞伤又脚步踉跄,我还是成功逃离了篮球场。 我没有余力转头去看背后传来的叫唤声。死掉也无妨。怎么能被那些家伙逮到。快逃啊。使出自己浑身解数。 我拚命地动著双腿。可能是眼皮肿起来了,我的左眼没办法好好张开。要是去一一细数全身上下痛得嘎吱作响的地方,就没完没了了。 即使如此我仍然不能停下脚步。我在高架桥下一直线地奔驰。凭著单纯的速度甩开追兵。 但我该上哪儿去才好呢──我如此烦恼著,然后猛然想起。社长早已告诉我该往哪里去了。 我不晓得武田社长是基于怎样的心情把住址交给我,不过── 拉开距离后我胡乱拐著弯,同时开启手机确认地址。 我反射性地冲向那里。我非常清楚那可能是陷阱。理性大喊著要我停下脚步。但我依然继续迈进。 我也差不多想结束这一切了。 手机指示的地方确实是一座废弃大楼。到抵达这边为止,我都不知道有这栋建筑物存在。我一直以为这种建筑物会立刻拆除盖新的。这座城市意外地有我不晓得的地方哪──我感到佩服。 大楼的一楼区域过去似乎是咖啡厅,外墙是一整面玻璃窗。店家似乎歇业已久,里头没有桌椅,只有一张贴在玻璃窗上的文字「咖啡三百三十圆」是昔日繁荣的痕迹。 楼梯位在咖啡厅旁边。我藉由手机照明,爬上顶多只能供一个人通行的狭窄楼梯。抵达二楼之际,视线逐渐明亮了起来。似乎是有人带了照明设备进来。这里总不会还没被断电吧。 二楼好像曾经是某间公司的办公室。不过只有一个足以四处奔跑的空间,其他空无一物。室内四个角落摆放著像是露营用的led提灯。照明出乎意料地明亮,连空间里飞舞的尘埃都清楚可见。感觉空气里刺激著鼻孔的混浊气味又变得更强烈了。 那里果然有两名少女满身是血趴倒在地。她们是三泽才加和安城姬奈。我见过并且威胁过她们许多次,当然知道她们的长相。但我和那边的另一个人物是初次碰面。 那两人中间站著一名少女,她手持染满鲜血的警棍。 她就是榎田阳人吧。她的外表大致跟照片一样。光泽明亮的头发扎在后脑勺,细长的眼睛加上白皙的肌肤。自然伸展的手脚看起来很强壮,同时却又莫名秀气。她的外貌便是如此不可思议,难以一口判断是男性化或女性化。 然而,唯有那对蕴含忧虑的宁静双眸,明显和照片不同。 我终于见到你了,榎田阳人。 我向前大大地迈进了一步。 「早安,将五个人打个半死的伤害犯。」我说。 「晚安,勒索三千万圆的恐吓犯。」她说。 午夜十二点的告白 执行作战的前一天,我在斋藤由佳的家里过夜。她真的过著独居生活,住在位于车站南边的破烂公寓里。我们在六张榻榻米大的空间内聊著各式各样的事情。斋藤说了她的初恋、过去的儿时玩伴,还有学校生活的事情;我则是聊到了喜欢听广播的兴趣、剑道,以及尚未谈过的恋爱。 我第一次和其他人促膝长谈。就连父母,我都不会讲这么多话。 「虽说习惯了,但还是会有感到寂寞的时候吧?」斋藤入睡前开口问道。 「是呀。」我即刻回答。「就算我再怎么渴望孤独,偶尔也是会有那种想法。」 「有我在身边真是太好了呢。」 「嗯。」 「阳人在身边也让我很开心喔。」 说完这句话,斋藤由佳便一脸幸福地入眠了。 我第一次对人坦承感到寂寞的真心话。 施予同学们凄惨无比的制裁后,我回顾过往,然后感到错愕。 既然寂寞,不要背叛同学就好了。一定也有和三泽及北崎他们交好这个选项。甚至是对斋藤由佳的痛苦视而不见,制裁大村一个人,然后众人举杯庆祝的可能性也有。 之所以办不到,单纯是我很笨拙的关系吗? 我打从心底错愕。 ? 说来讽刺,比我还尽心尽力地逼大村音彦上绝路的人是三泽才加。她拜托了以前的学长武田翔也,同时在街上号召形形色色的男子,在事前进行著让大村音彦的臭名一口气远播的准备。三泽这个人一言以蔽之就是看起来很轻浮,所以她原本就有和素行不良的人打交道吧。我适当地泄漏情报给三泽和那些人,让他们去袭击大村音彦。然后再将三泽倒在血泊中的照片传给他们,进一步扩大骚动。 统整受到大村音彦手上的钱以及正义感煽惑下参与行动的人,是武田翔也。他是以「归根究柢只是要阻止大村」的名目来协助我们。他独自号召那些攻击了大村的人,设下了圈套。 而整理并掌握那些交错纷飞的各式情报及人物的就是我。武田通知我田径社员们的行动。三泽才加所委托的男子们的袭击。社群网站上错综复杂,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目击证词。我一个人掌控这些资讯,在紧逼大村音彦的同时,等时机成熟就一个个背叛那些伙伴。 我对同班同学动用了私刑。 五个人──数量还真不少。 五月十五日午夜十二点零七分。 我重新认知到自身罪孽,坐在满是尘埃的地板上做最后的休息。 我的右手还残留著殴打人的感触,不经意盯著一看,发现手背上带有血迹。我连忙用手帕拭去,但气味仍在。原来血腥味就像铁锈味是真的──我感到佩服。 我将警棍随意丢在一旁,拿起了靠在墙上的竹刀,维持坐姿空挥了起来。然而,我脑中闪过的画面却不是熟悉的武馆,是因悲痛而表情扭曲的同班同学。 说不定我再也没办法碰剑道了。 我不禁涌现这种念头。要是每当我挥动竹刀都会想起这天的话──我的身体不禁发颤。但我没有任何悬崖勒马的余地了。我已经没有伙伴了。 『你这个叛徒……亏我还相信你是伙伴。』三泽血泪控诉著。她的双眼感觉打从内心深处彻底绝望。这幅光景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我决定闭上双眼仔细聆听,摒除一切的杂念。 老实说,大村音彦能否抵达我身边的机率是一半一半。我有告诉武田这个地方,然而一旦踏进在围栏包围之下的篮球场,无法轻易脱逃是再明显也不过的事。一般来说根本不可能到达我这里。 但就在这时,我听见了很大的脚步声。有人走上楼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人之前我就知道来者何人了。这可恶的怪物──我喟叹道。 于是,那名男子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早安,将五个人打个半死的伤害犯。」他说。 「晚安,勒索三千万圆的恐吓犯。」我说。 我用力握紧竹刀,打算和他做个了结。 ? 我重新凝视著大村音彦。以前目睹的时候,他给我一个身形魁梧的爽朗好青年的印象,这点果然没变。只要他缄默不语,就实在不像是个持续对国中生施虐的男人。 另外,由于他散发著人畜无害的气场,身上的伤势之多令人感到更为鲜明。大村音彦在这几个小时内似乎大闹了一场。他一副痛苦的样子用右手抱著左肩。按著肩膀的右手背有著擦伤,还渗著血。破破烂烂的t恤被血染成暗红色。肿胀的左眼张开不到一半的程度。 至此我确信,事情照著我的预料发展。他在满溢的情报当中,疾驰于街头,不断产生新的敌人,在最后的最后来到了我的身边。我感到放心。然而甩开数十名追兵抵达这里的事实,同时也让我感到恐惧。 最强的暴力这份预测是正确的,不过可以的话,我也真希望是错的。 「……痛殴北崎、木原、雨宫他们的,就是你──榎田阳人吗?」 大村音彦仅以右眼瞪了倒卧在地的三泽和安城一眼,然后开口询问。 我闭上眼睛一秒,然后确认了自己的呼吸后,回答他的问题。 「你在说什么呀?将他们打到送医院,还有刚刚三泽和安城遇袭,全都是你做的好事吧?别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 「我并没有录音,你没必要说谎。」 「不然之后你去问问他们呀。他们应该会作证说『大村音彦要我们跟他过来,然后把我们揍了一顿』。不论问谁都一样,他们全都会异口同声地指责你。」 「原来如此……你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于是大村音彦伤脑筋似的叹了口气。 「ok,假设是这样吧:三泽和安城都是我痛扁的,我夺走了她们的钱财和处女然后在额头上写著『玩一次一百圆的女人』再把性爱自拍影片散播到网路上还让她们光著身子逛大街再叫她们去援交钓男人来一起恐吓威胁敲诈一笔后要她们去偷爸妈的保险证借高利贷最后为了湮灭证据而把她们丢在废弃大楼正准备要点火好了。所以呢?要是这样的话,那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察觉了状况,赶来救三泽她们,但为时已晚。相对的我反过来制伏了闹个不停的大村音彦』──我预计这么向警方供称。」 「你以为这样捏造谎言骗得过大人?」 「比起你的证词,他们会采信我的。」 「的确。」大村音彦像是由衷佩服似的露出微笑。「你的计画真是稳固到令我遗憾的地步。比起瞻前不顾后的我要来得确实许多。」 我在握著竹刀的双手上施力。虽然我著急地想减少无谓的力道,但无论如何肌肉都不肯放松下来。 为何这个男人可以从容不迫到这种地步?瞧不起我是个女人吗?不,这不可能。这男人知道我的长相和本名。只要拿我的名字到网路上搜寻一下,我在剑道界留下的实际成果铁定会第一个出现。他在浑身是伤的状态下听了我要打倒他的宣言,为何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对话? 我试著尽可能地虚张声势。 「你还真是一派轻松,明明接下来就要迎向破灭了。」 「你在著急什么?难不成怕了我吗?」 但我的逞强被大村轻易地识破了。他注意到竹刀前端正在颤抖著,这样会被看穿也是理所当然的嘛──我如此自嘲。 「嗯,你确实很可怕。」我老实地说道。「但我害怕的并不只是那点。废话说够了吧?赶快动手,做个了结吧。」 「说得也是。」 大村的右手放开了左肩,单手架起拳头。他的左手究 竟是真的不能动抑或是欺敌,这点我无从判断。他并未携带任何武器也令我感到意外。赤手空拳──这男人当真是仅凭著双手来到这儿的吗? 为了暂且放松力道,我双手放开竹刀让它浮在半空中,再瞬间接起重新握好。挥动过数万次的竹刀随即上手了。我将竹刀架在身体前方,前端朝向大村音彦,丹田使劲。 「我最后做个确认。」 做好心理准备后,我开口询问道。我必须在最后的最后进行确认。 「你真的有从事恐吓行为吗?不断跟国中生敲诈,累积了三千零二十三万圆?」 大村点点头。 「嗯,我承认。这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看到啜泣的国中生,你有什么想法?」 「我忘了。」大村摇摇头。「六十七次──这是我恐吓的次数。我也曾经一次跟数名国中生敲诈过将近一百万圆。刚开始应该还会感到开心或难过,但金额超过一千万圆后,我就没有任何感觉了。」 「这样呀。」 「抱歉,不是你想要的回答。毕竟我不想说谎啊。」 「不……这个答案非常足够了。」 他平淡回答的模样真的就够了,甚至让我热泪盈眶。 这家伙必须由我来排除才行。我得痛殴他几十次、几百次,让他远离我和由佳。我要在这里结束一切。我要彻底打垮他,拦腰折断他那傲慢的内心。就像我对北崎还有三泽他们的所作所为一样,有如调教猛兽般不断鞭打他,完全拔除他的利牙。 即使无法再次重拾剑道也无妨。 打造一个光是看见竹刀就会让我发狂的凄惨地狱吧。 就算失去剑道、失去伙伴,只要斋藤由佳还愿意衷心对我微笑,我就不在意。 「喝啊啊啊啊啊!」 我发出怒吼振奋自己,然后利用滑步接近大村。废弃大楼里正好聚积了许多沙尘,所以穿著鞋子也足以采取滑步动作,但又不会滑过头。我将竹刀高举至上段做了个假动作后,随即绕到右侧──也就是大村音彦的左侧,对他劈下竹刀。左眼张不开的大村一定觉得我像是消失了一样吧。我猛力往他浮现著困惑的脸上敲了一记。大村发出呻吟,同时后退了数步。若是比赛就算是得一分了,不过这可是打架。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竹刀戳向了他的喉咙。 大村魁梧的身躯摇晃了一阵,就这么直接仰躺倒了下去。地面扬起的沙尘反射著提灯的光线,显得灿烂不已。 我离开那里以避免下盘遭到攻击,然后准备下一次的对打。 「站起来呀,你还能打吧。」 我俯视著按著喉咙咳嗽不止的大村说道。这招正击面效果绝佳,大村的额头被打到流血了。然而突刺却稍稍偏向了后颈。要是不偏不倚地命中喉咙,就会成为恶魔般的一击,令他无法呼吸而痛苦挣扎。下次我一定要确实击中。 大村往地板吐了口唾沫,站了起来。他脸上微微挂著笑意,不知道有啥好笑的。 和警棍或木刀相比,竹刀的杀伤力果然略逊一筹。若非突刺,恐怕难以一招打败这个怪物吗? 不过我没有换武器的意思。 不使用自己最得心应手的竹刀,一定瞬间就会被他吞噬。大村音彦身上有著如此深不见底的压迫感。 「有一套。」不知是否洞悉了我内心的焦躁,大村悠哉地说道。「榎田,你比至今任何一个袭击我的人都强。」 「也比你更强。」 他一站起来,我便再次逼近大村。这次他也采取行动了。大村略微蹲下身子,将他长长的右手臂伸向我。竹刀的攻击距离完全不起任何意义。在他即将抓住我衣服的那一瞬间,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拨开了。明明是我率先主动攻击的,却连挥动竹刀的空档都没有,被迫落于后攻。当我分心注意上半身的剎那,一记犹如死神镰刀般锐利的踢技往我的下盘而来。踢腿卷起沙尘,快得像是要挖开我的身体一样。我倏地退下闪避这一击,情非得已地在重心不稳的状况下挥著竹刀。 然而这招奏效了。我的竹刀偶然命中了他的眼角。虽然不是眼球,不过足以令他退缩了。大村停下了攻击,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的道理。我勉强在尘埃满布容易打滑的地板上站稳,果敢地发动攻击。现在可不是畏惧大村反击的时候。 我先是一刀横扫腰部,第二刀再击打侧头部。大村可能是警戒著方才的突刺,打算以右手保护咽喉。我瞄准他的右手背使出了第三刀。我持续著剑道比赛中无法想像的,仅是为了毁灭对手而发动的追击。我不再尝试突刺,而是以它为诱饵,毫不留情地死定乱打,蹂躏著大村。 我单方面地持续殴打他。 为了不被反击,我活用著竹刀的攻击距离,不断增加大村身上的伤。 我对自己说,这家伙是个活该挨揍的恶魔。他一直在侵蚀斋藤由佳的内心。大村连学弟妹都不放过,敲诈了一笔非比寻常的钜款,结果害斋藤由佳更进一步地受到恐吓。然而平常他却若无其事地过著高中生活,和伙伴一同欢笑,谈著恋爱。明明背地里都在践踏他人的尊严。所以这家伙必须由我来驱除不可。 大概是受不了我的连击,大村跪了下来。膝盖完全著地的姿势,不是能够马上爬起来的。 这下子就结束了。 我奋力高举双手,打算让拚死的一击劈在大村头上。尽管我手握的是竹刀,也很可能令他昏倒的最后一刀。我不会手下留情的。这家伙差劲到极点,就算死了也是感到开心的人会比较多。我明白这点。我没有做错。都是他不好。我得打倒这家伙。然而──他明明烂透了──明明是那样才对! 「你为什么……不拿出真本事攻击我……?」 我在竹刀碰到大村前停下了手,如此喃喃问道。 蹲跪在地的大村音彦,彷佛像是要概括承受我的竹刀般低著头,所以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这样说真过分。」他静静地低语。「我搞不好已经拿出全力啦。」 「哪有,你一次也没有朝著我冲过来呀。只有像刚回想起来似的踢了一脚……」 「这表示你我之间的实力有著压倒性的差距啊。」 「怎么可能,你至今秒杀了许多人吧。」 战况不可能变得如此一面倒。无论他受了多重的伤,身体多么疲惫,也不知道我打不打得赢。我以为他是这样的敌人。 至此大村抬起头凝视著我的竹刀,接著望向我。 「……你也不是认真的吧?一直都在迷惘。怎么看都不像准备周全的样子。」 「少啰嗦。」 「你很痛苦吗?」 「那还用说!」 我嚷嚷著回应不知为何温柔地提问的大村。然后右手放开竹刀,用力敲打大村的胸膛。他在毫无抵抗的状况下向后倒,直接仰躺在骯脏的地上。我解除了架式,在腰际握紧了拳头。 「今天我还是第一次殴打没有穿防具的人……他们因为我流血,这令我怕到发抖。我并不想殴打自己的同班同学,但……!」 一旦说出口,我便发现自己的心情了。 我只要将剑道当成比赛享受就够了,根本不需要实战。我最讨厌暴力了。订定计画逼死大村,还有攻击求饶的同学,都让我作呕。有如堕入深不见底的黑暗,这种感觉令我喘不过气来。 「所以这次是最后了。我要打倒你了结一切!今天也是我最后一次握起竹刀!」 「不,你会一直痛殴别人下去。」大村坐起身子如此宣告。提灯正好制造了影子形成逆光状态,我看不见他的表情。「这次不见得会是最后。人只要一旦打破了束缚,第二次之后就不 会再踌躇,渐渐失去抵抗。然后深信自己是特别的人,不断正当化自己的所作所为。」 「吵死了……你又懂我什么了?」 「当然懂,因为我就是那样。」 这时大村格外缓慢地,有如在确认自己脚边似的慢慢站了起来。可能是他身体左右不平衡的关系,完全站直身子后依然摇摇晃晃的。然后他抬起了头,方才的温柔表情已不复见,而是以漆黑混浊的双眼看著我。 大村朝我走出了一步。 这或许是大村初次主动靠近我。 我慌慌张张地重新架起竹刀,但不知怎地手上有股挥之不去的突兀感。我无法判断究竟是握得太浅或太深了。为什么呀?明明这是我一直以来使用的竹刀,现在简直就像是截然不同的东西一样。 这当中大村音彦虽然脚步虚浮,却仍然在接近著我。我的架式完成不成意义。他来到只要再向我走近一步,就触手可及的距离了。接著大村音彦── 「真的很对不起。」 他深深地低头道歉了。 「咦……?」我不由自主地放下了竹刀。我全身上下彻底失去了力气,要是他在这个瞬间出手攻击,根本无从防御。 而这点大村音彦也相同。他正直有礼地弯著腰,视线大概只看得到脚边。假设我从胸前口袋掏出小刀之类的,由上方往他的后脑勺挥下去,他也完全无法察觉吧。 过了两秒钟,他的姿势依然毫无改变。他明明浑身是伤,做出鞠躬的姿势都会很痛苦才对。 大村音彦确确实实地是在跟我道歉。 「为什么……为什么……」我茫然自失地向后退,身体愈来愈无力。「你是个差劲到家的人…………毫不犹豫地折磨著别人……」 随后我双脚一软,难堪地跌坐在地上。当我两手紧紧贴著地板,这才发现我把竹刀给弄掉了。 「你……是来这里做什么的呀…………单方面地让我殴打……然后又突然道歉……你难道不是为了洗刷自己的冤屈而来威胁我的吗!」 「我想告诉你真相,我想向你谢罪。我认为若不是这样,你便没有办法相信我。我就是为此而来的。我……是来救你的。」 「别开玩笑了!」 我不成体统地叫唤著。 明明双腿已经无力了,不知为何还能大声嚷嚷。 「你知道自己的罪孽多么深重吗!这可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问题呀!事到如今,不论你再做些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因为我打伤太多人了。 痛殴了班上同学,将无关的人卷入事件中,诱导他们去袭击大村音彦。按捺著令人作呕的痛苦,诓骗信赖我的伙伴,来到了这栋废弃大楼。 道歉实在太卑鄙了。明明就算跟我道歉,我也不能原谅他! 然而大村音彦未改谢罪的态度。 「所以说,真的很抱歉。你可以像刚刚那样不断痛殴我没关系。将你卷入其中,我是发自内心地在忏悔。」 听到他这番话,我只能咬紧牙关,扑簌簌地流著泪。 愚弄人也该有个限度。 我怎么可能打得下手。攻击毫无抵抗的同学就已经让我难受得无以复加了。我可没有那么无血无泪,能够拿竹刀殴打真挚地低头道歉的人。我并不那么坚强。赶快拿出真本事攻击我呀。彻底露出你的本性,来跟我挑战呀。 和我的心情相反,我的脑中浮现了一个疑问。 当我发现北崎他们的真相时所想到的臆测。我的理性好几次都觉得不可能而驱逐了它,但这份臆测依然停留在脑中某处。 「难道……」 我的语气颤抖著。 「你是……在帮忙拿回来吗……你夺走了……北崎他们从由佳那里敲诈来的钱……然后再还给由佳吗?」 别点头。不准肯定。 我如此期盼,但大村的头还是纵向地动了起来。 「嗯……什么啊,原来你发现啦。」 「我是刚刚才察觉到的,不过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个可能性……但这实在太愚蠢了。你根本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中间夹著北崎的双重恐吓──我是从这番证词想到这个可能的。 说不定大村音彦其实是个好人,只是想帮助遭到恐吓的由佳罢了。 换言之,就是三重移交金钱的可能性。 不过,这想法有个很大的逻辑漏洞。 「如果你真的很重视由佳,只要命令北崎『不准再恐吓她』不就好了!这样做就够了吧,根本不需要透过再次恐吓这么麻烦的过程。不说别的,由佳可是满心欢喜地参与让你走向破灭的计画,三重恐吓这种愚蠢透 顶的事实根本不可能存在!」 「……不,这是有可能的。」 「为什么?」 「你没听说北崎他们丑陋的行径吗?」 大村静静地反驳著我的话。 「他们以社交费的名目向她勒索了三千万以上的钜款。根本就烂透了。是无可救药的犯罪。但你不认为,这件事情也有著相反的另一面吗?若这并非恐吓,而是单纯的买卖呢?」 他的提示让我也掌握了真相。那一瞬间,我的呼吸停止了。 我的脑中响起安城那低贱的声音。 『就说,这是为了获得和我们交朋友的权利而付出的代价。不会在教室受欺负的权力、搭话时不会遭到忽略的权利、参加班上庆功宴的权利、帮我们做值日生的权利,还有以每周支付一次作为条件,能够和我们一同上家庭餐厅或是卡拉ok的权利。我们收下的钱就是那些事情的回馈。』 我将双手抽离地板,试图摀住耳朵。 我不想再听大村音彦说下去了。 不过,大村音彦却毫不留情地宣告: 「换句话说,斋藤由佳是基于自己的意志,花钱买朋友的。」 我感觉时间似乎静止了。 这是骗人的吧── 然而所有情报皆陆续归纳了起来。 病态地想交朋友的由佳、持续恐吓的北崎他们、拥有最强打架能力的大村音彦、没有一个人报警的理由、三千万圆这个荒唐的数字──没错,根本不需要一大笔钱,不管是一万圆或是一圆都成立。北崎向由佳勒索,大村再向北崎勒索,之后由佳再收下大村的钱。只要如此反覆运作,就有可能发生三千万圆的恐吓事件── 我不明所以地嚎啕大哭了起来。我才不想知道什么理由。我内心的情感乱成一团,胸口苦闷得不得了。我好想大叫一番进入梦乡。我无法伸手擦拭沿著脸颊流淌下来的液体。我的眼泪扑簌簌滴落在地。 「我是为了收回斋藤由佳付出去的钱才进行恐吓的。很好笑对吧。我们明明打从心底彼此憎恨,却不知怎地都心系著同一个少女。」 大村音彦静静地开口说道。 「我们来结束一切吧。将这种愚蠢的日子统统消灭殆尽。」 愚者的黎明 大村音彦和斋藤由佳之间的关系很复杂──我不太会向别人滔滔不绝地阐述和斋藤之间的关系,但听到的人都会这么评论。对我而言,她很单纯地就是我「重要的儿时玩伴」罢了。 不过若要更具体地说明── 我的妹妹杀死了斋藤的母亲。 而斋藤的父亲杀害了我妹妹。 我得如此告知事实,所以对方果然还是会感到混乱。北崎他们直到最后都没有发现我和斋藤的关系,主因就是事态复杂吧。他们误会我怨恨著斋藤了。这也无可厚非,不过实情完全相反。斋藤是我重要的儿时玩伴。 从前我和妹妹菜菜及斋藤由佳三人会整天泡在一起四处玩耍。小学放学回家后,菜菜就会邀我一起到斋藤家去。明明她们两个女生一起玩就好了,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要带我过去。斋藤初恋的对象似乎是我,可能她们之间有个秘密同盟吧。我们在斋藤家玩的游戏随处可见,并不稀奇。比方像是桌游、电玩游戏,或是简单的运动。大多情况都是二对一进行比赛。想当然耳,我是那一个人。比赛几乎都是我输,不过我也赢了两成左右。然后,我只记得斋藤的母亲做的戚风蛋糕好吃得乱七八糟。 现在烂到骨子里的我,也不曾遗忘那份无可取代的平稳。 当时的我对斋藤由佳并未抱持著特殊的情感,只觉得是妹妹的朋友。是个从小就黏在我身边的奇妙女孩。 她会成为我不可或缺的人,果然是因为那起事件的影响吧。 那天实在糟糕透顶。斋藤的母亲过世,父亲销声匿迹,而我失去了妹妹。 我和斋藤一起痛哭失声。我们无法接受现实,决定两个人离家出走。然后在杳无人烟的静谧公园哇哇大哭。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得……活下去才行吧。」 当时斋藤哭肿了双眼述说的一字一句我都还记得。她的口气听来带有满满的恨意,像是唾弃著这个世界。 「糟透了对吧。」 我煞费心力才说出口。 「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消失了。」 「这样呀……总感觉……很奇妙。」 「不管奇不奇妙,那一点都不重要…………由佳,你绝对不能死。若你感到痛苦,我会出手相助的。我也会去锻炼身体。要是有人敢来折磨你,我会去收拾他。」这是我发自内心说出的愿望。「──所以,我们一起活下去吧。由我来保护你。」 这时斋藤温柔地碰触了我的手,露出微笑。 「谢谢你……不要连音彦哥都从我身边消失喔。」 我觉得斋藤那时尽可能地堆出了笑容。她明明就比我还要痛苦,却试图鼓励我。这点让我很开心,所以更令我揪心。我只能紧紧抱住斋藤,然后发狂般大哭著。 从那时起,斋藤由佳在我心目中就成了「重要的儿时玩伴」。 ? 我和榎田阳人一同离开废弃大楼后,首先用三泽的手机叫救护车。正确告诉对方地址后,我们躲在阴暗处确认三泽和安城确实有被救护车送走。 榎田直到最后都还是以掺杂著担心和后悔的复杂眼神默默守护著,但我并不会同情她们。恐吓同班同学这份丑陋、无视自己的所作所为打算彻底制裁我,以及隐瞒事实向纯真的榎田阳人寻求协助,这些事都统统都让我很不爽。其实我很想亲手揍她们。 之后我们再次往车站东公园移动。 榎田阳人拜托武田社长命令熟人不要攻击我,但路途中还是有人袭击而来。是那个在地下停车场遇到的西装男子。他想要打倒坏人,将恐吓勒索得来的钜款占为己有。对方是手持小刀进行袭击,所以不能轻忽大意。不过有榎田在这儿,倒也不是那么可怕。她以警棍打掉凶器,我再动手攻击心窝和喉咙,将对方打倒在地。男子撒了满地口水,当场昏倒了。 没有其他人再来攻击我了。他们可能只是喜欢成群结党,没人有胆量单独来找碴。 公园里顿时被静谧所笼罩起来。 我独自坐在公园一角的长椅上,闭著眼睛等待著。 我只有听见电车从我的头上开过,铁轨和车轮撞击的声音。不到十秒钟就随即安静了下来。我看向武田社长给我的手表,时间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半了。刚刚那辆或许是末班电车。 记得没错的话,我是在这座公园和斋藤由佳一同嚎啕大哭的。我们俩走著走著,不知不觉间就到了这里来。 尽管发生了凄惨无比的事件,斋藤由佳也只有搬家,并未离开这座城市。她跟我解释说,即使能够预料到学校生活有多么孤独,她也无法再继续忍受孤零零的日子了。因为有音彦哥在,我才会留下来喔──她是这么说的。不晓得是担心我还是担心她自己,我不太能够区别。 「音彦哥,你好吗?」 这时有道声音从头上传来。 我抬起头,发现一张熟悉的脸孔。她就是我花费了一整个晚上持续寻找的少女。 斋藤由佳。 她的打扮实在不能说是时髦。松垮垮的灰色牛仔裤让她的腿看起来很粗,搭配其上的纯白连帽外套将拉炼拉到了脖子,感觉很拘束。而且尺寸偏大,好像睡衣一样。 然而,让人眼睛一亮的白色使我印象深刻。纯白的衣服上什么都没有,没有尘土、没有手垢、没有血迹,简直像是婚纱或巫女的白衣。和我脏到极点的t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样的她在我眼前微笑著,就像找到了什么宝物的小孩子一样。 「嗨,终于见到你了。」 我终于跨越重重障碍来到这里了,真的连我都感到傻眼。 斋藤完全不顾虑我内心的峰回路转,高兴地看著我。 「怎么了?阳人要我到这儿来。」 「我决定去自首。」 听见我这句话,斋藤瞪大了双眼,但随即像是没事般地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这样呀……或许那样比较好。」 「嗯,我有一阵子没办法见到你,所以能一五一十地统统告诉我吗?我还没有掌握到事件的全貌。拜托你行行好,将你的故事说给我听吧。」 于是斋藤反覆眨了眨眼,大概是在确认话中的意思。 下一刻,她缓缓地点头了。 「好呀,那我就告诉你吧。」 斋藤由佳大大地甩著连帽外套的兜帽,坐在我的身旁。很巧的是,这和我们过去交换约定的是同一个地方。和那时相比,我和斋藤都长大了。长椅的椅背感觉很狭小,两个人就把长椅坐满了。 五月十五日午夜十二点三十六分。 刚换日的夜晚感觉无比自由,真是不可思议。 接著斋藤将要述说泷冈国中三千万恐吓事件的全貌。 为了结束这场恶梦。 ? 斋藤由佳笑咪咪地开口。 「但我不知道从何讲起呢。」 「音彦哥掌握到什么地步了呢?」 「我不是很清楚你察觉多少真相了。」 「总之我先说,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尽管问我喔。」 「你想听我述说,你需要我。」 「如果你能记住这点,我会很开心的。」 「我想音彦哥也知道,自从那起事件后──菜菜不在之后我一直是孤零零的。」 「毕竟我爸爸杀死了同班同学嘛。」 「再说,我的朋友原本也就只有菜菜而已。」 「在学校里没朋友真的很可怕。所有人都会在内心某处嘲笑交不到朋友的人。他们都瞧不起人。他们不会清楚说出口告诉我,只散发著这样的氛围。」 「不,不对,可怕的不是周遭。」 「真正恐怖的,说不定是如此深信的自己。」 「『没有朋友的自己真丢人』──一旦自己有这种感觉,生活就宛如地狱一样。」 「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会变得很可悲。明明没有朋友却羞于上洗手间、远足时孤独地吃著便当的自己很可耻、没有人替上课回答问题的自己声援很没面子。」 「坦白说,周遭的人们八成没有那种想法,因为他们对我不感兴趣。但我实在无法承认身边的人对自己没兴趣,那样太丢脸了。」 「想当然耳,会对我说『才没那回事』或是可以跟我商量的人,一个也没有。」 「我就在无人攀谈及需要的状况下,度过了小学和国中时期。」 「我也没有主动搭话的意思。我不想让人家看到我失败而难堪的样子。」 「我不希望别人对丢脸的自己产生兴趣。」 「所以我决定当个透明人活下去。」 「周遭的人内心对我有兴趣,只是不想被我发现所以默不作声。」 「身处在这种傲慢的妄想当中,我才终于能够呼吸。」 「开始受挫是在国中二年级的秋天。」 「我在体育祭的接力赛跑把棒子弄掉了,招致全班的反感。真是太糟糕了。我本来就已经不喜欢整个班级一起参加的接力赛了,还在那时弄掉了棒子,慌慌张张地把棒子踹了出去。全校所有人都在为我的失败欢声雷动……我就这么换气过度倒了下去……」 「三泽和安城大概也是那阵子开始欺负我的吧。和她们要好的北崎、雨宫、木原也立刻像是要跟上似的加入了。他们一直唠唠叨叨地责备我在体育祭的失态,拚命纠缠我要我向班上同学道歉。我不想这么做就拒绝了,结果他们更是变本加厉。」 「不仅是强迫我谢罪,还撕烂我的笔记或课本,或是把营养午餐倒在我抽屉里,在女厕拿水泼我,用骯脏的室内鞋践踏我的头。」 「其实他们还有对我做更过分的事情,但就算是音彦哥我也不想说,抱歉喔。我没能和班上任何人提起。他们似乎在女生之间打造了一个禁止和我说话的规矩。做得真是相当彻底。我们班上明明有三十八个人,但每次要分两人一组时我都会落单。他们一定是偷偷躲在某处分了三人小组,然后看著一脸诧异的老师和呆若木鸡的我窃笑著。」 「好难受。」 「真的很痛苦,很难受。」 「斋藤由佳这种货色消失了也无妨。」 「不如去死还比较有用,教室里的空间就变得更宽广了。」 「我无法原谅内心有这种想法的人。」 「我想洗脑他们,让他们凡事都渴求我、需要我,再也离不开我。」 「我希望他们仰赖我、依靠我,不到形影不离就不满意的地步。」 「我想让他们藉由跟我在一起而沉浸在优越感当中,轻视那些没有朋友的人。」 「换句话说──」 「我想和三泽他们成为朋友。」 「……朋友?」 我不禁打断了她的话。 「你刚刚是说朋友吗?」 「嗯,是呀,怎么了?」斋藤的回答一副一派轻松的样子。 看到她呆愣的表情,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就老实说吧。 斋藤说的话我有听没有懂。我知道她很孤独,也知道那样的人在教室会被看不起。我也看过好几个同学会嘲笑在教室里形单影只,比方像是文化祭的时候闲著没事干的学生。也有人因此拒绝上学。我刚升上泷冈南高中时,也因为新的班级碰巧一个国中时期的朋友都没有,让我很焦躁。看到身旁的人都和同一所国中毕业的同学聚在一块开心地谈天说地,我内心就感到一股无以名状的寂寞。彷佛就像世上没有人肯定自己的感觉。 但我不明白她对朋友的定义。 这份偏差是怎么回事?所谓朋友不是应该更正面愉快的东西吗?就像菜菜和斋藤那样的关系。 五年来被孤独所填满的教室,究竟改变了她的什么? 「就是说呀──」斋藤开口说道。「比起对我漠不关心的人,你不觉得会对我说出『讨厌』的人比较能够打成一片吗?」 不,是这样吗? 我和斋藤在事件过后的确过得很亲密,但也没有到每天都会见面的地步,顶多每个星期打一次电话,两个月见一次面罢了。我完全不晓得她在教室里是什么状况。虽然我一直都在听她说自己「好寂寞」这种丧气话,但并未接触到她的本质。 我暂且做了一口深呼吸。 「你继续说下去。」 「首先,北崎他们也误会了,我并不是什么有钱人。」 「妈妈是有留下遗产给我,但那也顶多只有五百万圆。足以让我在高中时期不用去打工,也能过著比平常人优渥的生活。大概无法供我念大学就是。」 「当然,我也没有三千万圆这么夸张的存款。」 「是他们擅自认定──应该说,深信不疑。」 「所以我立刻采取了行动。」 「我试著在他们欺负我的时候说出口了。当我在体育仓库挨揍的时候,说『我给你们钱,不要欺负我』、『我有很多钱喔』。嗯,为了博取音彦哥同情,我跟你说是『忽然遭到恐吓』,但其实不是那样。对不起喔。」 「我是主动谈到了钱的事情。」 「说『我会付钱的,和我当好朋友吧』。」 「事情并不是恐吓。我是花钱买了朋友。像是雇用家教或是帮佣一样,利用金钱购买朋友。」 「我也告诉了他们自己的状况。我说,多亏爸妈留下来的钱,我的经济状况相当宽裕。」 「他们一脸喜孜孜地收下了钱。之后北崎他们并没有多加思考,就这么被我拿钱收买著。」 「北崎他们有没有讲得好像是我在付社交费那样呢?嗯,就算是他们那种人,也不会自己觉得和他们交好需要钱啦。那未免也太自恋了。」 「是我让他们有那种想法的。」 「对斋藤而言,和自己交好有付钱的价值。」 「他们八成不认为自己在恐吓取财吧。毕竟是我主动说『别打我,我会付钱的』,然后把钱给他们。」 「或许他们在最后的最后都在向阳人叫唤著『那不是恐吓』吧。没有啦,那果然不太可能吧。」 「总之,北崎他们开开心心地持续敲诈我。」 「一个普通的国中生,只要稍微开口威胁一下就能拿到三千圆嘛。虽然他们各种感觉已经麻痹了,不过对一般的国中生来说,三千圆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能够五个人一起去卡拉ok唱歌。会食髓知味也是无可厚非的。」 「他们不断进行数千圆规模的恐吓。拿著钱到电玩游乐场或速食店到处玩耍。」 「刚开始我忍了下来,毕竟那个时间点我只是个奴隶。教室里不需要我这种人,何时被拋弃都不奇怪。他们露出低贱的笑容跟我要钱,让我痛苦得无以复加。」 「但若是立刻进到下一个步骤,一定会被他们发现的。」 「于是我慢慢地忍耐了一个月,才打电话给音彦哥。这段你已经知道了对吧。我有大致告知我的愿望了。」 「『我希望你彻底地恐吓北崎,毫不妥协地从他手中夺取钱财』。」 「我还记得,当我那么要求时,你的反应感觉非常不愿意,再三地对我说教。我还记得,你要我重新好好考虑。虽然很烦人,我明白你是在担心我。」 「不过,最后你还是替我实行了。」 「你 忽然出现在北崎他们聚集的地方,一瞬间将所有人全都打趴了。」 「仅仅施展一次暴力,就让大家都屈服于你。」 「场面实在很壮观。至今跩得不可一世的人,在音彦哥面前丢人现眼地跪地磕头的样子。只有自己知道音彦哥是在我的请求之下行动,这也令我感到很开心。」 「之后我只要开口拜托,你一定会替我实行。我联络你说『希望你帮我拿回钱』,并将北崎的所在地告诉你,你就会立刻为我抢回钱。他并未发现我和音彦哥之间有所联系,愈来愈害怕神出鬼没的你。即使拿起武器挺身面对,也丝毫不是你的对手。转眼间他们就被抢走了许多钱。」 「同班同学正逐步走向破灭,这点我瞭如指掌。」 「被音彦哥勒索了一万圆,隔天就会跟我要一万五千圆;要是被音彦哥勒索了一万五千圆,隔天就会加码跟我要两万圆。明明在某个时间点罢手即可,他们却想要让手头宽松一点,恐吓的金额愈抬愈高。」 「北崎给音彦哥下了一个『恐吓专家』的评语喔。他说音彦哥看到人家的表情,就能掌握对方带了多少钱。明明就没有这样。」 「当然,为了不让我和音彦哥的关系曝光,我没有让恐吓金额那么明显地相等就是了。像是拿去花在游戏上,蒙混过去。不过很了不起对吧,我被勒索的钱有九成五以上都回来了。这个数字相当惊人。」 「反过来说,有一百五十万是被北崎他们自己花掉的。他们似乎打著『散心』的名义,坐新干线到大阪,在高级晚餐餐厅或知名饭店尽情挥霍。他们这样也很垃圾呢。」 「不过,风险就这么深入他们的骨子里了。」 「北崎他们慢慢注意到,要是没有我在,人生就只有绝望。」 「恐吓我的愧疚让他们难以向警方商量,抵抗大村音彦又毫无胜算,偷爸妈的钱也有个极限。然而大村音彦所恐吓的金额却是水涨船高。既然如此只有进一步恐吓斋藤由佳了。畏惧于恐吓的压力,让他们拿著一部分的钱财挥霍,正常人的知觉逐渐崩坏。」 「我花了半年,慢慢地──」 「让他们依赖我。」 「他们相信『要是没有了斋藤,会被大村音彦杀死的』。」 「啊~真是太令人开心了。」 「没错,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有时会拜托音彦哥让他们玩游戏对吧?半威胁?嗯,或许是吧。毕竟你不是很情愿的样子。我就只有搬出江守的名字,说『我会对她吐露一切』了。」 「但这是很重要的环节喔。他们团结起来就不妙了。破坏友情的作业是必要的。」 「我让他们投票,或是玩扑克牌的神经衰弱游戏决定恐吓对象。让他们花了三个小时以上去玩狼人游戏那次,大概是最开心的吧。因为我也参与其中。我很喜欢看大家拚了命去玩的样子。毕竟我也很擅长说谎嘛。」 「哎呀,感觉好像看到最近的网路漫画在眼前上演。就是那种考验友情的死亡游戏或互相欺骗的。想不到能够亲眼目睹呢。」 「我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日益生变,渐行渐远了。」 「最被大家孤立的应该是木原。他会被排挤也是无可奈何的吧。他让音彦哥去袭击安城,所以被当作团体里的叛徒责难。明明大家的所作所为都半斤八两呢。」 「同时另一方面,他们会来跟我交好。」 「看到这个状况让我超开心的。开心到回家会拿蛋糕卷和饮料开派对的地步。」 「这很惊人吧?我比和他们在一起许久的木原还重要喔。明明有国中三年的交情,又是一起被恐吓的重要朋友,结果大家都需要我胜过木原。」 「我实在高兴得不得了。」 「我独自哭了好久。」 「我确实被需要了。」 「手法不光彩,也不能完全算是朋友,即使如此,我仍然觉得自己第一次被一个地方所接受。虽然是花钱买来的朋友,但我总算是不再孤独一人了。」 「我有和三泽还有安城一起去吃过可丽饼还有百汇喔。我出钱请客。」 「无论谁说了什么,我都觉得很幸福。」 「不过,令人开心的事情还在继续。」 「榎田阳人转学过来。」 「北崎他们邀约我『要不要成为真正的伙伴』。」 「这令我满心雀跃,甚至觉得拋弃音彦哥也无妨。」 斋藤由佳口中的我毋庸置疑是个丑陋的家伙,是人都会轻视。 开口说教也好,面有难色也罢,到头来我还是任由斋藤摆布。就客观角度来看,我确确实实是个差劲透顶、无可救药的男人。 「可是,我又该怎么做才好……」 听见我语带叹息地喃喃低语,斋藤歪著头不解地问道: 「什么怎么做?」 「呃,我在想,是不是有其他更正确的方式可以拯救你。像是通报学校或警方北崎他们的所作所为,或是我去打趴并命令他们『不准再跟斋藤敲诈』……当真只有恐吓这条路可以走吗?」 「没有别条路喽,音彦哥。」斋藤嘲讽我的话语似的摇了摇头。「你完全没错。」 我不懂。 我苦思了千百回。这个问题简直就像是──要找出两位数字相乘后会得出五位数的组合一样荒唐。我不断挑战著这个令人束手无策的绝望问题。 斋藤笑著这样的我,开口说明: 「就是说,若是你加害于北崎他们,到最后会是我遭到孤立。无论是殴打、支配或是通报他们,我都不会得到幸福。我也想过威胁他们说『不当我的朋友就杀了你们』,但朋友这种东西果然不该是被人强迫而来的嘛。得要他们主动依赖著我才行。」 「…………」 「你说说,你忍心让我变成孤单一个人吗?我是你最重要的儿时玩伴吧?」 比起遭到恐吓,斋藤更厌恶孤独。 北崎要是停止恐吓,斋藤的学校生活将会再次陷入无依无靠的困境。也有可能遇到更过分的欺凌。但只要维持这个循环,斋藤由佳就能以北崎他们的朋友身分活下去。就算那只是虚假的关系。 我根本无能为力。 方才斋藤没有提到,但过去她本人曾跟我说过自己遭到了更凄惨的欺凌。上至性侵害,下至毁损器物。斋藤在电话另一头哭著和我商量了好几个小时。但就算我动用暴力介入其中,也只会让斋藤受到的欺负变得更阴险,这点显而易见。斋藤本身也不希望变成那样。 除了恐吓之外──还有其他方法缓和斋藤由佳的孤独吗? 「不……不对。」 我该采取的行动只有一个。当我找武田社长商量,告知他部分事实时就已经听到了答案──拋下她。 然而我的行动令斋藤很开心。在我们每周一次的电话中,她笑的频率确实变多了。也不再啜泣著对我诉说教室里有多么寂寞。因此我也对自己的牺牲奉献能让斋藤面带笑容一事感到满足。 我想要拯救一直以来总是苦闷地上学的斋藤。 『我们今天一起去打保龄球喔!这还是第一次呢!』斋藤笑嘻嘻地这么跟我报告的时候,令我开心得有如感同身受。 那通高兴到极点的电话,对我来说实属难能可贵的平稳。 所以我才会瞒著周遭一切,成为恐吓犯。 「顺带一提,这场恐吓事件的美妙之处,就在于我并没有犯下什么罪喔。」 「硬要说的话只有教唆音彦哥,不过这也有『拿回被勒索的钱』这个正当理由。假使我腻了,去找警方商量就好。」 「音彦哥可就很难说了。至 少,无论有著怎样的理由,你都不希望自己进行恐吓的事实在社员们之间曝光对吧?比方被江守静知道。你们还差一点就是两情相悦的关系了呢。你总是佯装成一个平凡的小市民,很不想听见她说『虽说为了儿时玩伴,但你确实恐吓了国中生』吧。倘若你对我诉苦『再也不想恐吓勒索了』,我想我还是一定会威胁你说『我要告诉江守喔』。」 「北崎他们自然也无法找人商量,因为他们也同样在恐吓人呀。而且还拿著那笔钱去挥霍呢。」 「仅有我支配著这个状况,要毁坏或维持都看我的意思。」 「所有人都保有秘密,拚命隐瞒周遭,只有我是自由的。」 「然后大概到了三年级的四月左右吧。」 「我和榎田阳人变得要好了。」 「不过这份善意没有任何心机算计就是。总感觉她很帅气,同时又有种莫名与我相仿的要素,令人放不下心,所以我积极地找她聊天。」 「北崎他们仍旧依赖著我,跟我要钱。我交到了其他朋友,内心的感觉变成『这也无妨啦』。幸好阳人每天都会在社团活动待到很晚,所以放学后我交完钱再回学校,也来得及和她一块儿回家。」 「我们愈来愈如胶似漆。」 「她真的是个很不可思议的女孩。」 「不会因为没有朋友就瞧不起人,而明明和班上同学感情普通,却自然而然地融入其中,还真诚地致力于剑道上。」 「我初次抱持著或许能和她成为好朋友的期待。」 「在与三泽和安城的相处之下,我也渐渐建立了和同学应对的自信。慢慢学会了如何在电玩游乐场取乐,还有和别人对话。交了虚假的朋友后,愈来愈觉得自己好像也能交到真正的朋友。」 「再加上,恐吓循环也差不多要走到极限了。」 「毕竟金额大得太夸张了,也开始有人担心起我究竟多有钱。而且身怀钜款也有著不知何时风声会走漏的风险。」 「所以我决定将大家统整起来。毕竟在音彦哥的努力之下,这个小团体就像一盘散沙嘛。我向北崎他们建议说:『若是毁了大村音彦,我就绝对不会去举发你们。』」 「然后再告诉他们一句话。」 「『我已经──没钱了』。」 「他们那时绝望的脸庞真是妙极了。这些人一直藉由压榨我获得安宁,当失去了之后──就像个傻瓜一样茫然若失。安城还光是这样就泪眼汪汪呢。」 「不过他们也明白,总有一天得挺身面对大村音彦。他们希望从这个恐吓地狱中脱身。」 「所以当我做出『我会指证大村音彦直接向我勒索一笔钜款』的提议时,他们随即欢天喜地赞成了。毕竟能将自己的罪行统统推到音彦哥头上。原本七零八落的伙伴们,顿时便团结了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我想音彦哥最清楚了。」 「众人一同拟定了让你走上破灭的计画。」 「三泽她保证不会再跟我要钱了。『我之所以会跟斋藤要钱,是因为遭到大村音彦恐吓』──她像这样颠倒是非。明明先进行恐吓的人是三泽才对呢。但她也已经完全相信自己的谎言了。」 「我们为了将音彦哥逼上绝境,团结一致。」 「我们──感觉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唯一的失算之处大概就是阳人加入了成员之中吧。北崎他们看上了阳人和我交好这点,真是糟糕透顶。唯有她,我并不想卷入其中。这是我的真心话。」 「我不希望阳人和这种丑恶的争执扯上关系。」 「不过──阳人开口说要协助我的时候,我还是感到很开心。」 「于是我们今天实行了计画。」 「计画进行到一半,阳人就察觉了部分真相,很不妙就是了。」 「不过不要紧,之后我会再去和她言归于好。毕竟事件落幕了,大村音彦哥也说会去自首。当然,我俩的关系你会保密吧?」 「我要和大家一起度过快乐的国中生活。」 「接著只要你赶快去自首,我会很开心的。」 「我已经不需要你担心了。多亏你的努力,我交到了重要的朋友。我一个人也过得下去,用不著藉由你的帮助。只要音彦哥快点从我眼前消失就好。我真的很感谢你。」 「我能够拋下这样的自己──重获新生了。」 「音彦哥,谢谢你至今的照顾。」 「所以──」 「你快去自首吧。」 这就是事件的全貌吗?大致上如我所料。 事件初期我只是不明就里地四处奔波,一旦冷静下来自然就看得见来龙去脉。榎田阳人只掌握了一半的真相,只察觉了双重恐吓的事实。所以她是为了惩罚我和北崎他们双方而行动。 既然斋藤由佳并未出面阻止,表示她果然对我死心了吧。 「谢谢你……」我勉强开口低语道。「亲口听你说我才终于体会到,自己究竟有多么愚蠢。」 愚蠢这个词听在斋藤耳里似乎非常可笑。 她噗哧地笑了出来。真让人火大。 我一直都在为了保护斋藤由佳而东奔西走。万一我被抓,斋藤由佳的计画就很有可能会曝光。如此一来,她将饱受同学责难,再次回到孤独的生活。这点显而易见。所以我有必要逮到榎田阳人。 然而武田社长却告诉我,斋藤由佳站在榎田他们那一边。 斋藤由佳背叛了我。 「嗳,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我赌上一丝希望开口询问。这肯定会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什么?」 「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协助榎田,将我逼上绝境的?」 让我知道,你的内心是怎么想的。有稍微担心过我一点吗? 于是斋藤一脸诧异地歪头说道: 「咦……没有呀。我根本不以为意。」 她的表情并未带著丝毫恶意,单纯只是无法理解我在谴责她哪一点。 我不和麻烦人物来往,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斋藤脸上的表情带著这样的弦外之音。 是啊,这也是当然的嘛。只是我一直做不到,其实所有人都能办到。 结果才会产生现在的我们。 「能够听到真相,我很高兴……我一直想从你口中……确实听见将我弃如敝屣的话语。」 我如此呻吟著。 「所以你才会拚命逃窜呢。」斋藤笑道。 我点点头。这就是我的作风。并非依据传闻或推测,而是要本人亲口告知。直到最后关头,无论对方是多么重要的伙伴,我也不会透露恐吓的真相,不会举发斋藤由佳。 即使逃亡到最后,会与自己之外的所有人为敌── 我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在发疼。啊,好想早点回家躺下。我甚至不觉得自己能直挺挺地坐在长椅上了。被割伤的上臂还在刺痛著。右膝和社员争执所造成的瘀青,随著时间经过颜色愈来愈深。在篮球场挨揍的左肩,骨头或许裂开了。被社长打伤的左眼,到现在还不能完全张开。被榎田阳人疯狂痛殴那阵子开始,我的脑中就像是笼罩著一层薄雾一样呆滞。这件事撕烂了嘴我也不会说。 我得下定决心才行了。 来让这种青春迈入尾声吧。 「嗳,斋藤……我要告诉你的事情所剩无几了。」 我的右手握著一个拳头大的石头。我有事先告诉榎田,当我将它用力敲向地面时,就是信号。 我紧握住那颗石头,握到手掌都染上了鲜血。 「我说啊,斋藤,交朋友固然重要,也要注意 一下健康。给我去运动。你最近慢慢变胖了吧?老实说,你给人感觉不够乾净。头发要好好梳理啊。还有,不要太过沉迷于社群网站。可别为了交朋友,而把淫秽自拍照放在网路上。记得要用功读书。你没什么特别的专长,至少要有一定的学力。之后你就随意过活吧。这么一来,一定能够获得恰如其分的幸福。」 我如此传达给她。 「所以……再见了。」 我高高举起手── 将石头砸在跟前的石砖上。 猛力碰撞的石头发出巨响,往四面八方破碎飞散。碎裂的声音响彻公园。 于是我们后方的草丛摇晃起来,叶子彼此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斋藤跳了起来,转身瞧向背后。我也缓缓地离开长椅,和斋藤保持距离。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之后默默在一旁观看就好。 「由佳……」 躲在草丛里的人是榎田。她趁著电车行经而过时发出的隆隆声响,躲到了我们正后方。是我为了让她从斋藤由佳口中亲耳听见真相,而找来这座公园的。 榎田脸色惨白,以无力的双眸凝视著斋藤。 「你…………你居然……抱著这种想法……」 斋藤向我投以求助的眼神。都到了这个地步,竟还认为我会出手相助吗? 我什么都不会做,我的任务已经达成了。 大概是发现自己被设计了,斋藤背对著榎田企图逃亡。然而她根本不可能从敏捷的榎田手中逃脱。斋藤转眼间就被逮到,压制在地上。 榎田骑在斋藤身上大喊著: 「你这个人!竟然背叛了大村!他明明就比谁都还重视你,需要你!为什么呀!我对大村……做了最差劲的事情。对班上同学也是!这些全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吗!」 「阳人……你好重……」斋藤以涣散的眼神看著榎田,好似在眺望远方一般。「三泽他们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你的确做了差劲透顶又残酷的事情,但他们喜孜孜地进行恐吓也是不争的事实。」 「那大村怎么样呢!你骗了我,让我去对付他……」 「你为什么在哭呢……?你和音彦哥互不相识吧?所以笑一个啦。音彦哥也说他会去自首喽。我们赢了。你去和三泽道歉,之后每天都和我一块儿玩耍吧,好吗?我们要去逛街购物,品尝甜点,约个几百次会。我也为了你很努力喔。」 死心吧,榎田。 我听著泪流满面的榎田的声音,在内心如此说道。 很遗憾,榎田。你的话语铁定一次也没有真正进入过斋藤的内心。从旁人的角度来看,你们俩的友情很美好是毋庸置疑的。可是,斋藤自始自终只想著自己。 「你为什么……」榎田的声音,听来就像随时要崩裂的玻璃一样。「那么一派轻松……嘻皮笑脸的呀……」 「对我发脾气不合常理吧?我只是个遭到同学恐吓──一个单纯的被害人。」 榎田内心某种情绪,似乎因为这句话到达了临界点。她发出不成话语的吶喊,眼泪溃堤般止不住,脸上表情扭曲成一片。 接著,榎田肝肠寸断似的痛苦地咬紧了嘴唇,高举著颤抖的拳头。她不知如何是好般地维持著举起右手的姿势不动,仅是哭个不停。令人感觉时间彷佛停止了流动。 「别这样啦……」斋藤开口说道。「我根本就没有错。」 这一定是个糟糕透顶的选择。 榎田握紧高举的拳头,就这么往斋藤的脸上挥了下去。不只是一次,两次、三次,她强壮又美丽的手,化作刺拳接连打在斋藤脸上。榎田保持骑在斋藤身上的姿势,不断动手殴打她。 榎田会感到愤慨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是认真无比地在和我一战。身为受到攻击的一方,我感觉得出来。她为了斋藤竭尽心力。在那栋废弃大楼中,榎田吐露著自己愿意放弃剑道一事,诉说著殴打同班同学有多么痛苦。她带著过于纯粹的心意,打算替斋藤惩奸除恶,独自背负一切向我挑战。然而这全都只是为了满足斋藤扭曲的自尊心。 在静谧的公园里,榎田的拳头重重打向斋藤的脸颊,发出沉闷又令人不快的声响。榎田悲痛欲绝的哭声,微微传进我耳中。 这一切,一个一个地破坏著我的回忆。 啊,都要结束了。 斋藤开心地和我炫耀自己跟朋友去吃甜点的日子,不会再次到来了。 因为她的欺瞒已经东窗事发,在我的全身上下刻划了清晰可见的伤痕。 我只能默默看著眼前的光景。 茫然地眺望著斋藤的脸逐渐发肿的模样, 不过很快地临界点就到来了。我无法忍受继续待在现场。我站了起来,试图逃到公园外头去。我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吐出来。 「救救我呀!音彦哥!」 于是,这时我听见斋藤的呼唤从背后传来。 我转过身子,只见斋藤拚命抓住了榎田的双手,只有脸朝向我呼喊著。她的脸庞在榎田的痛殴之下,已经四处瘀青肿胀,鼻血和眼泪交杂的模样令人不忍卒睹。 「救救我……我会跟你道歉……至今的事情我全都跟你道歉!我不会再依赖你了,拜托现在救我就好!」 斋藤凝视著我,声嘶力竭地喊著。让人担心她会不会把喉咙喊破了。 这是反射动作。 我被那道声音吸引,打算朝斋藤那边走去──但一步就停了下来。 看来我真是蠢到家了。事已至此,还希望拯救斋藤由佳。毕竟她实在太可怜了啊。受人欺凌、遭人恐吓,又形单影只。再说,让她成为这种怪物的原因不就是我吗?我们不是约好了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保护她到最后!──这样子的悲叹在我脑中不断响起。 不会对重要的人见死不救──这才叫作社会正义吧! 我以右手紧握著左手小指,对抗内在的声音。小指上头戴著江守送给我的戒指。那是我和伙伴一同度过,以及江守挂念著我的象徵。 不能迷失了重要的事物。 「你在发什么愣呀!慢郎中!蠢材!混蛋!卑鄙小人!恐吓犯!」 可能是看我踌躇不前感到很不满吧,斋藤的音量愈来愈大。 这是惯于受人相助之辈所发出的临终惨叫。把被我拯救视为理所当然的权利,活到现在的儿时玩伴所发出的声音。 斋藤不断朝我叫唤道。 「来阻止阳人啦!快一点!你这个叛徒!不准拋下我!」 她怒吼著。 究竟是谁的错呢?──我好几次都作著这样的梦。我只是想看到斋藤的笑容啊。 当然,不论思索多少次,答案都清楚明瞭。是我的错。一直以来保护著她的我就是起因。但不能再帮斋藤由佳下去了,我决定拋下她。我让一名少女内心变得扭曲,等到自己处理不来,就丢下责任逃逸而去。 根本一丁点社会正义都不存在。 拥有的只是污秽的平稳记忆。 我失去了妹妹,和儿时玩伴约好要守护她到最后。在「无论遇到什么都不怕」这个孩子气的想法下,我像个傻瓜似的锻炼起身体。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只有跑步是全班第一,所以国高中进了田径社,在那里交到很多朋友。同时给了烦恼交不到朋友的斋藤许多次建议,也让她学会如何使用社群网站。她拜托我进行恐吓时我感到困惑,但看到笑著说自己第一次和朋友去卡拉ok的斋藤,让我很幸福。我心想,过世的妹妹若长到这么大,笑容是不是也会如此可爱呢? 这种青春该让它结束了。不管多么惹人怜爱,我都不能再帮助斋藤了。 我拿出内心所有的觉悟,堆出了笑 容。 「斋藤,我当不成正义的伙伴了。我要去寻找其他的平稳。」 斋藤闹著脾气大哭大叫。榎田则是流著眼泪,噤口不语。 我轻轻踢著脚边的小石子,转身背对斋藤,往车站的方向迈进。 我将江守送的戒指重新戴紧到小指头上。 希望我能够回到那些和社员们一同欢笑的日子。 我要拋弃一名少女,悠然自在地获得幸福。 晚安,我和你的世界 我终归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事情源自于大村音彦和斋藤由佳这份儿时玩伴的爱,这时以北崎为首的班上同学再涉入其中,进行三方向的金钱流动──可怕的无限恐吓就此完成。我不过是在之后追寻著事件的侦探罢了。只是个中途会合至他们故事的局外人。 完美的配角。 没有人需要的第三者。 明明打从一开始就有自觉,现实如此摊在眼前还是令我感到愕然。 我只是个斋藤由佳中意的人。然而在我和她相遇前,大村和斋藤以及班上同学们都已经到达了我望尘莫及的遥远地点。 啊,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吧。 身为局外人的我才会和斋藤── ? 五月十五日午夜两点十六分。 设置在公园的时钟显示著这个时间,但我没有实际感受。管他到底几点都不重要。我现在所坐的地方并非长椅也非椅子,而是地面。我没出息地一屁股坐在冰冷的石砖上头。路灯发出了好似低鸣的细小声音。车站东公园一片鸦雀无声,甚至连如此细微的声音都听得见。 斋藤由佳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了。我对她消失到哪儿去了一点也不感兴趣。 视线前方有个我丢出去的小小手提包,里头的物品散落一地。有这座城市的地图、防狼喷雾器、录音笔,净是些已经用不到的东西。昨晚我为了慎重起见将它们塞进了包包,又因为太重的关系拿了出来,如此反覆好多次。只能错愕地觉得,自己真像是个要出门远足的小孩子。 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不知道,却又太多管闲事了。和我没来由厌恶的人如出一辙。做什么都搞得鸡飞狗跳,一个夸大不实又令人烦躁的低能儿。 真是──令人忍不住发笑。 最后居然还不断痛殴自己试图保护的人。 我像个只会重复呼吸动作的人偶般全身无力地待在原地,这时背后传来了脚步声。不知为何,不用看我也猜得到是谁。 「你竟然回来了呀……」 「嗯,姑且还是颇在意。」 声音的主人是大村音彦。 因为没脸见他,所以我并未回头。只是事务性地回覆他的担忧。 「你要找由佳的话,她已经──」 「不,我有事找你。」 我想告诉他斋藤的去处,但我们的对话鸡同鸭讲。不过,我随即察觉了大村真正的意图。 没错,我和大村之间还没有做个了结。单方面地打了人家一顿后也没有开口和解,我们就那么分道扬镳了。 我该说的话只有一句。 「抱歉,大村……」我朝著地面说道。「我对你做了很残酷的事情。」 大村仅是为了斋藤由佳,在被设计的状况下持续进行著恐吓罢了。 尽管如此,我却过度单方面地企图制裁他。不单是这样,我还煽动毫无关系的人,将大村的人际关系破坏得体无完肤。散布到社群网站的影片,永远不会从人们的记忆中抹去。 「我现在要去自首,向警方坦承一切。」 大村持续站在我身后,我打从心底想要向他赎罪。 「蠢毙了……」 然而,大村好不容易说出的回覆却十分冰冷,语气相当无情。 「这是怎样?你跑去自首,我的日常生活就会恢复原状吗?我的本名和恐吓影片都摊在世人的眼光下了,我的平稳哪有可能回来。你做了无可挽回的事情,可别做出徒具形式的赎罪就感到满足啊。」 「……!」 「所以,我现在要去自首。」 大村在我紧咬嘴唇的瞬间,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 「无论是恐吓或是暴力事件,我都会坦承是自己的所作所为。如此一来,你仍然能够回到平常的生活。你还有挽救的机会。别耍帅地说什么再也无法握起竹刀了,赶快恢复成那个聪颖的自己啊。就算你去自首,也只是让世上多一个不幸的少女罢了。」 我反射性地转过头去。站在那儿的男人原本应该很难受才是,却不知为何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为什么?」 「这起事件的开端,源自于我无法彻底拋下斋藤的天真。由我来负起责任结束这一切。你只要照著自己的剧本,当个试图保护班上同学的少女就好。将五名国中生打到送医的人是我。」 「那样不对吧,你只是……」 「总之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口供,我在街上大闹还有恐吓国中生都是事实。小小一两条罪名就由我来背。况且──」 大村低声说道。 「我不需要再犯下多余的罪行了……是你从斋藤身边解放了我。这件事令我痛苦万分,但喜悦的心情更胜其上。今后我会慢慢花时间找回自己的平稳。」 大村爽朗地说完这番话。 但他的表情让我无法接受。大村身上背负的罪行,并没有轻到能用那股气氛带过。 「为什么呀,大村!」我哀求似的呼唤道。「我这种人根本就没有帮助的价值!我已经深深察觉到自己有多么肤浅、多么差劲了!」 我从衣服上揪住自己的左胸,感受自己沿著指尖传来的脉动,忍受著这份现实。 我实在愚蠢得可以。这股自责的念头摧毁著我的理性,内心满溢的情感倾泄而出。 「你上臂所受的割伤、肩膀的挫伤,还有衣服隐约露出的瘀青,全都是我害的!是我煽动的人跑去攻击你,而我自己也不断拿竹刀敲打你。我知道你的左眼张不开,也发现你拖著左脚走路。你身上的伤重得应该立刻去医院──」 于是,大村嘲弄似的叹了口气。 「就叫你别烦恼了,那是我自作自受。你不也是打了同学而浑身发抖吗?殴打斋藤由佳时也在嚎啕大哭吧。没有理由轻忽内心的伤痛,更重视皮肉伤。」 我不晓得大村的叹息是竭尽全力打圆场,抑或是在跟我套交情。但我立刻理解到,大村这个人一定是前者。 我摇了摇头。我想要的不是简单的安慰。我的罪孽在更为根深柢固之处。 「不对……我的愚昧……并不是那点。我伤害了你,自己也受伤,但内心的念头却完全相反。」 我抬头看向大村。 「我呀──觉得乱开心一把的。」 这番发言简直无可救药了。 「为了斋藤由佳鞠躬尽瘁,逐渐走向破灭的道路,真的令我既开心又幸福。能够就真正的意义下当她的好朋友,让我雀跃不已。」 我有时甚至会觉得,自我牺牲是种无上的喜悦。我陶醉于献身的行为。我傲慢地认为,能够为了某人不遗余力的自己是很特别的。破灭的诱惑将我拖进了无底沼泽中。我无法忍受自己只是个局外人。我想成为当事人和由佳同进退。 而且,和斋藤由佳一同度过的日子,开心得令人无法摆脱。我没办法再独自装模作样地活下去了。 即使牺牲奉献的尽头,会迎向愚蠢至极的结局亦然。 我真的丑陋无比。 因为我的内心某处,享受著将他人逼上绝路的这一晚。 「『我』是个愚昧得莫可奈何的人(注:此刻起榎田不再使用「ボ?」,而是中性的「わたし」)…………无法在不和他人联系的状况下过活。没有特别到值得你救。」 无论在什么样的场所,无论是什么样的时候,都要坚定贯彻自己,并引以为荣。 这种事情我做不到──事实摆在眼前。到头来我为了私欲、为了由佳将许多人卷进纷争中,最后还拋弃了她。根本什么特别的人也不是。 然而,大村不 知为何哀伤地微笑道:「和我一模一样。」 他摸了摸我的头,说: 「所以你才应该受到拯救。不过现在先好好休息吧。」 这份温柔令我很不甘心,紧握的拳头颤抖著。 在大村满是割伤的右手下,我只能泪流不止。 愚昧得无可救药的「我」就在那里。 我和大村之间的战争就此落幕。 真是漫长的一夜。 我为了斋藤由佳,以警棍对同学极尽折磨之能事。为了制裁恫吓斋藤由佳的人,煽动许多人将大村音彦逼上绝路。我为自己不断痛殴同学的恐怖颤抖,蔑视著自己为献身而喜悦的卑微,同时卯足全力下手袭击。 不过,大村音彦却是单枪匹马地击退许多袭击者及伙伴,尽管伤痕累累,最后仍然来到了我身边。然后从斋藤由佳口中亲耳听见她的背叛,进而成功拋弃她。 为了从一名少女身边获得解放而逃亡的大村,以及为了和同一名少女成为挚友而奋战的我,两人将往各自的平稳之路迈进。 我知道刻划在大村身上的伤痕。 我明白烙印在我精神上的痛楚。 为了当个大人,不得不舍弃某人。 为了成为大人,非得和某人相系。 我们的生命反覆著邂逅及割舍。 这就是「我」们牺牲奉献的故事。 所以,我永远不会忘记今晚的事情。 后记 不晓得各位是否经历过「自己并非特别的人物」这样的瞬间呢?我遇过许多次。从情人节没能收到巧克力的国中时期,到看著社团伙伴转眼间就比自己还厉害的高中时期都有。至今以来的人生,我目睹过数十次自己有多么平庸了。可是,就算是举世闻名的巨星,或许也在初恋对象面前,尝过沦为普通人的屈辱滋味。一旦擅自这么认定,感觉就稍稍获得了救赎。虽然和前文没什么关系,但我做了一个迷宫。这是我的自信之作。 那么接下来是谢辞。为本书绘制插画的竹冈美穗小姐,您笔下的图片美妙至极又气氛十足。尤其封面的榎田更是棒到笔墨形容难以形容的地步。每次的指摘总是一针见血的编辑、前作上市后为我献上「恭喜你出道。对了,奖金可以给我吗?」这种祝福的朋友、第二十二届电击小说大赏的同梯,以及许许多多的熟人。多亏有各位的支持,本书才能顺利问世。我真的打从心底感谢各位。特别是婉转地恐吓我的那位,希望本书的内容有回应到您的要求。 最后是重要的读者朋友们。谢谢你们购买本书。能让各位拨出贵重的时间阅读这部作品,总之令我倍感光荣……话虽如此,我也只能写出更优秀的作品聊表谢意。希望之后我可以创造出更有趣、更易读,不受前作和本作框架限制的至高杰作。 虽然讲得这么夸大,其实目前仍没有计画。真的一丁点都没有。门槛提得这么高,现在开始我要认真烦恼了。这都是为了各位特别的读者朋友。 松村凉哉 不晓得各位是否经历过「自己并非特别的人物」这样的瞬间呢?我遇过许多次。从情人节没能收到巧克力的国中时期,到看著社团伙伴转眼间就比自己还厉害的高中时期都有。至今以来的人生,我目睹过数十次自己有多么平庸了。可是,就算是举世闻名的巨星,或许也在初恋对象面前,尝过沦为普通人的屈辱滋味。一旦擅自这么认定,感觉就稍稍获得了救赎。虽然和前文没什么关系,但我做了一个迷宫。这是我的自信之作。 不晓得各位是否经历过「自己并非特别的人物」这样的瞬间呢?我遇过许多次。从情人节没能收到巧克力的国中时期,到看著社团伙伴转眼间就比自己还厉害的高中时期都有。至今以来的人生,我目睹过数十次自己有多么平庸了。可是,就算是举世闻名的巨星,或许也在初恋对象面前,尝过沦为普通人的屈辱滋味。一旦擅自这么认定,感觉就稍稍获得了救赎。虽然和前文没什么关系,但我做了一个迷宫。这是我的自信之作。 那么接下来是谢辞。为本书绘制插画的竹冈美穗小姐,您笔下的图片美妙至极又气氛十足。尤其封面的榎田更是棒到笔墨形容难以形容的地步。每次的指摘总是一针见血的编辑、前作上市后为我献上「恭喜你出道。对了,奖金可以给我吗?」这种祝福的朋友、第二十二届电击小说大赏的同梯,以及许许多多的熟人。多亏有各位的支持,本书才能顺利问世。我真的打从心底感谢各位。特别是婉转地恐吓我的那位,希望本书的内容有回应到您的要求。 最后是重要的读者朋友们。谢谢你们购买本书。能让各位拨出贵重的时间阅读这部作品,总之令我倍感光荣……话虽如此,我也只能写出更优秀的作品聊表谢意。希望之后我可以创造出更有趣、更易读,不受前作和本作框架限制的至高杰作。 虽然讲得这么夸大,其实目前仍没有计画。真的一丁点都没有。门槛提得这么高,现在开始我要认真烦恼了。这都是为了各位特别的读者朋友。 松村凉哉 不晓得各位是否经历过「自己并非特别的人物」这样的瞬间呢?我遇过许多次。从情人节没能收到巧克力的国中时期,到看著社团伙伴转眼间就比自己还厉害的高中时期都有。至今以来的人生,我目睹过数十次自己有多么平庸了。可是,就算是举世闻名的巨星,或许也在初恋对象面前,尝过沦为普通人的屈辱滋味。一旦擅自这么认定,感觉就稍稍获得了救赎。虽然和前文没什么关系,但我做了一个迷宫。这是我的自信之作。 那么接下来是谢辞。为本书绘制插画的竹冈美穗小姐,您笔下的图片美妙至极又气氛十足。尤其封面的榎田更是棒到笔墨形容难以形容的地步。每次的指摘总是一针见血的编辑、前作上市后为我献上「恭喜你出道。对了,奖金可以给我吗?」这种祝福的朋友、第二十二届电击小说大赏的同梯,以及许许多多的熟人。多亏有各位的支持,本书才能顺利问世。我真的打从心底感谢各位。特别是婉转地恐吓我的那位,希望本书的内容有回应到您的要求。 最后是重要的读者朋友们。谢谢你们购买本书。能让各位拨出贵重的时间阅读这部作品,总之令我倍感光荣……话虽如此,我也只能写出更优秀的作品聊表谢意。希望之后我可以创造出更有趣、更易读,不受前作和本作框架限制的至高杰作。 虽然讲得这么夸大,其实目前仍没有计画。真的一丁点都没有。门槛提得这么高,现在开始我要认真烦恼了。这都是为了各位特别的读者朋友。 松村凉哉 不晓得各位是否经历过「自己并非特别的人物」这样的瞬间呢?我遇过许多次。从情人节没能收到巧克力的国中时期,到看著社团伙伴转眼间就比自己还厉害的高中时期都有。至今以来的人生,我目睹过数十次自己有多么平庸了。可是,就算是举世闻名的巨星,或许也在初恋对象面前,尝过沦为普通人的屈辱滋味。一旦擅自这么认定,感觉就稍稍获得了救赎。虽然和前文没什么关系,但我做了一个迷宫。这是我的自信之作。 不晓得各位是否经历过「自己并非特别的人物」这样的瞬间呢?我遇过许多次。从情人节没能收到巧克力的国中时期,到看著社团伙伴转眼间就比自己还厉害的高中时期都有。至今以来的人生,我目睹过数十次自己有多么平庸了。可是,就算是举世闻名的巨星,或许也在初恋对象面前,尝过沦为普通人的屈辱滋味。一旦擅自这么认定,感觉就稍稍获得了救赎。虽然和前文没什么关系,但我做了一个迷宫。这是我的自信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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