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 第一章 有生以来头一次 网译版 转自 & tsdm 图源sthm 嵌字:笔君夫妇 翻译:笔君 「——」 感觉就像从水里被一点点拽着拖上岸一般,我的意识缓缓苏醒过来。 从脚下缓缓蔓延开来的异样感押在胸口,顶住喉咙,扫过脸颊,然后撬开我的眼皮。最后,犹如将本来的黑暗替换掉一般,昏暗的天花板平稳地占领了视野。 我看到陌生天花板上散布着酷似四分休止符图案,脑后感到绝硬邦邦的枕头的触感。我似乎正躺在床上。身下硬邦邦的床垫和摩擦感强烈的床单,还有屋内隐约表露出来的对外人的礼貌,都没有给我半点你熟悉的感觉。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脑中最先浮现出来的,是这样的疑问…… ——我在哪儿? 疑问顷刻间转变为恐惧,令我条件反射地坐起身来。 ——总觉得……好重……。 然而身体实际抬起的高度却只有感觉上的一半。我就像全身浸泡在黏液之中,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都非常迟钝,沉重。但就算这样,我还是拼命地左右张望,寻找线索。这是个狭窄的房间,床铺左边靠着墙,右边摆着一把折叠椅和一个摆着花瓶的柜子。然后……是一扇大窗与风中吹拂的窗帘……房间的角落还有盥洗池……? 这里是病房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 恶寒窜遍全身,恐惧给运转不灵的身体注入力量,令我发疯似地直起身来。好可怕,为什么?我为什么在医院里?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谁来……。 ——喀嚓。 谁来救救我……正当我想要大叫的那一刻,真的有人打开了病房的门,吓得我差点心跳停止。不成声的惨叫从我喉咙里头嘶哑地释放出来,动弹不得的我只能转动眼睛,将目光转向门口。 ——咿咿。 门缓缓打开。不知道是为了不吵醒里面的人,还是不让里面的察觉到,总之门开得非常安静。 走廊上的灯光透进来,照出了开门之人的身影。那是一位少女,她穿着水手服,有着一头犹如墨汁流泻至腰际的直顺秀发。少女带上门之后,以熟练地动作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唔唔」 我没有防备,突然亮起的灯光让我禁不住发出沉吟。 「——诶?」 几秒钟后,我听到少女似乎惊呼了一声。那是略带鼻音的沙哑声音,它滑入我的鼓膜,仿佛从我身体内侧挠着心头一半令我痒滋滋。 ……多么漂亮的眼睛啊。 我知道这样的感想非常不合时宜,但我头脑中直观地浮现出了这些辞藻。 雪白的肌肤,笔直的鼻梁,粉嫩红润的嘴唇,尖尖的下巴还有纤细的脖子……但凡能够修饰「美」的元素,全被少女集于一身。纵然她身上那么多美丽的闪光点,但最令我无法抗拒的还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清澈得如梦如幻,仿佛与那双眼睛仅仅对视一秒钟便会坠入爱河无法自拔。少女用那样的双眼,望眼欲穿地凝视着我。同时用颤抖的声音,这么喊道 「哥哥」 「……诶?」 她刚才……说了什么? 「哥哥……你总算醒过来了……?」 那双棕色的眼眸之上敷着薄薄的泪膜。少女纤细的身体颤抖起来。 「哥哥————!」 在下一瞬间,少女腾空而起。 「啥?」 ……不会吧。我身体还没办法灵活运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女像炮弹似地飞过来,然后…… 「咕欸欸欸欸」 我全身承受到猛烈无比的冲击。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什么?什么?喂、唔、唔哇啊啊」 坠落的冲击尚未散去,这个迷之少女又泫然欲泣死死地把脸往我脖子上蹭。这冷不丁地搞什么啊。近似于恐慌的恐惧感贯通头顶,我本想要甩开她却使不出力气。 「太好了,太好了啊!哥哥,你终于醒过来了。还以为你再也不会醒了啊。身体没事么?有没有哪里痛?」 有。锁骨肋骨腹部腰椎,被你撞到的地方全都好痛。 「啊,坏了坏了。哥哥,对不起!」 她貌似总算注意到自己压在下面的是住院患者,像摔下去似地滚下床。 「呀啊!」 结果她硬生生地一屁股跌在了瓷砖地上。 「痛痛痛……哥哥,你要不要紧?我马上就去喊新屋〈shinya〉医生!」 谜之少女揉着屁股眼角挂着泪花,飞奔出病房。 「喂、等一下!你是——」 「哥哥,不可以睡喔!要保持清醒!要睁着眼睛等我喔!」 少女从门缝中只把脑袋伸了进来,叮嘱过之后便飞快地飞奔而去。 「呀啊!」——咚框嗙啷! 没过多久,走廊上想起漫画里那种冲击声。 「好痛!」——咚框嗙啷! ……又来了一次。 「啊——!」——咚框嗙啷! ……吵死了啊,真是的。这么短的距离里你到底要摔几次。 「那女孩怎么回事啊……」 我茫然地注视着半开的门,嘀咕了一声。 她跳起来,大声叫喊,然后摔下去,又奔跑起来,撞来撞去,简直就像一阵台风。我为何心跳如此剧烈?因为莫名其妙地被带到了陌生的地方?还是因为被素不相识的美少女突然抱住呢? 「究竟怎么搞的啊」 我又一次忍不住嘀咕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究竟怎么了?之前遗忘的恐惧渐渐涌现出来。 我用手擦掉额头上冒出的汗,拼命地安慰自己冷静下来,不要惊慌。我试着再次看看周围,这次保持住了冷静的心情。我确定这里是一间病房,不像大医院,更像私人经营的诊所…………难道我受伤了? 我张开十指摸遍全身,但完全没有疼痛的地方。我掀开被子,提心吊胆地把脚放到地上。右脚,左脚,缓缓地交换往上面施加体重。好,没问题,走得动。 多亏那个谜之少女从里外双方面给我造成的刺激,身体的感觉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恢复。总之照这情况来看,我肯定睡了相当长的时间。我习惯性地想要喝水,于是走向了盥洗池。我将双手撑在盥洗台上之后,结果跟一个陌生男人直直地对上了眼。 「——哇!」 我大叫一声向后退,那个男人也一样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开。 ……这家伙怎么搞的。 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突然出现,跟我面对面。他年龄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面色非常憔悴。脸颊瘦得颧骨凸出,而且嘴唇发黑,气色相当差。可能是因为刚才见到了那个美得离谱的少女的缘故,我在那个男人身上只能看到缺点。而且他跟我一样穿得一身黑,跟我一样头上缠着绷带,跟我一样正把手放在太阳穴上…… 「你谁啊……」 我向前走了一步,那家伙也一样往前走了一步。实际分毫不差,而且薄薄的嘴唇也同时在动。我抬起右手,那男人也同时抬起了左手。我抬起左手,他就抬起右手。 ——镜像。 这是当然的。不论古今内外,设置在盥洗台正面的东西当然是镜子。 我双腿顿时软了下来,在眩晕感之下把手撑在了盥洗台上,把脸凑近镜中的陌生男子。 「你是谁……」 没有那张嘴道出答案。 我在此刻才意识到,我丧失了关于自己 的所有记忆。 ☆ 「这应该……是外伤性逆行健忘吧」 谜之少女扯着袖子把一个瘦长的中年医生带了过来。 医生一头黑发,用了发胶固定,虽然有对令人联想到爬虫类的细长眼睛给人冰冷的感觉,但言谈举止十分平和。少女喊他shinya医生,我觉得那肯定是他的名字,看他挂在身上的名牌,他确实应该叫新屋这个名字。医生让头脑极度混乱的我在床上躺下,进行了一番身体检查之后,一边推起那副银框眼镜一边向我们告知疾病名称。 「逆行……健忘?」 坐在床旁边折叠椅上的少女嘴里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不解地歪起了脑袋。 「指因外部冲击造成脑损伤后丧失近期记忆的症状。我想想……用『失忆』这个说法应该好懂一些吧」 「失忆!?」 是很好懂。少女的尖叫声响彻狭窄的病房。 「等一下等一下,医生!怎么会这样?咦?咦?失忆?哥哥他失忆了?医生,这!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萌萌,你别激动。你无法相信也不能怪你」 少女表现得比我这个失忆的本人更加混乱。新屋医生以平静的口吻让她冷静下来。 「我也很难相信。可是,现在亚季〈aki〉君似乎对自己的事情完全不记得了。是吧,亚季君」 「哥哥,是这样么?」 「诶……?」 两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我花了足足几秒钟时间才注意到aki君指的是我。 「……我,叫aki么?」 「喂……哥哥,别这样啊」 少女顿时神情慌张。 「没错。你的名字叫做莲杖亚季〈renjou aki〉」 「renjou……aki……」 我试着把新屋医生告诉我的名字念出来。 「renjou aki……」 为了确认发音又念了一遍。 「renjou……aki……」 最后放松地又念了一遍。 「哥哥,想起什么了么?」 「………………」 没有任何感觉。 名字本来该是同一性最稳固的词汇,然而却无法牵引出丝毫感觉,只是无为地从内心的缝隙间零落。 「不行,想不起来……」 「是么。那你记得萌萌〈momo〉?」 「momo?」 新屋医生向我示意身旁的少女。少女双手合十,就像在祈祷。那双玲珑大眼正拼命地对我说「一定记得的吧」。 我与这个叫momo的出奇可爱的少女相互对视了一阵子…… 「……想不起来」 但我最终只能给出这样的回答。 「怎么会这样……哥哥,你在骗我吧」 从momo的唇间漏出细若蚊蚋的声音。 「哥哥,看清楚了啊。我是萌萌啊。你唯一的妹妹啊」 「……妹妹?」 经她这么说,我又重新看了下少女的脸,但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哥哥,快别这样了。这不是真的对吧?哥哥在戏弄萌萌对吧?肯定是这样的,是不是啊,哥哥!」 「萌萌」 新屋医生抓住了萌萌的肩膀。 「不要这样啊!一点都不好玩!求求你了哥哥,不要这样啊!」 「萌萌,还是算了吧。亚季君现在也很混乱」 「可这绝对是骗人的啊!哥哥怎可能忘记萌萌啊!拜托了医生,再好好诊断一次吧!」 「这种事情诊断多少次都一样。没关系的,逆行健忘是暂时性的症状,失忆状态几乎不会一辈子持续下去」 「几乎不会还是有可能的吧!哪里没关系啊!」 「哎,不是这个意思——总之你先冷静下来」 momo非常混乱,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拼命安抚她。我看着他们两个现在这样,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另一个遥远的世界。这种感觉,究竟怎么说好呢……就好像一切都抛下自己,飞快远去一般。就好像我这个人自脚下逐渐崩溃一般。 失忆是什么鬼……别这样好不好,怎么可能这么荒唐,这又不是电影。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现实中……怎么可能实际出现在我的人生……我的人生……我的……咦?等一下啊。 「哥哥,你怎么了?」 momo眼尖地看出了我表现在表情至少的些许疑惑,向我问道。 「啊,没什么,我就是在想,我为什么能听懂这些话……」 「话?」 「我没有记忆呢,可我听得懂你们说的话。听得出那是……日语。东西的名字也叫得出来,这是什么情况?」 momo的脸上顿时焕发光彩。 「真的啊!真的啊,哥哥!呃,呃,等一下哦……good m 哥哥!」 「诶?啊,早上好……」 「你还好么!」 「……不怎么好」 「呀,能懂!完全能懂啊,哥哥!医生,还是再好好诊断一次吧。哥哥没有失忆啊。你看他日语和英语都没忘的啊。呀太好了、呀!」 「好吧,萌萌,你先坐下来。很遗憾,失忆的人具备一般常识其实绝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新屋医生又劝兴奋起来的momo坐下去,然后慎重斟酌词句说道 「虽然都叫做记忆,但根据种类不同,在大脑所管理的区域也会不同。举例来说,短时记忆保存在海马体中,而长期记忆保存在大脑皮质中。浅显易懂地来说,亚季君的脑损伤很可能集中在大脑的某一个部位,只令回忆之类的场景记忆造成了缺失」 「一点也不好懂!好心烦!」 「啊,是么?呃,总的来说,亚季君现在保留着一般常识,只失去了有关自己的记忆」 「什么啊这是?还有这种情况么?」 「既然现实中发生了,肯定是存在的吧。当然,并不多见就是了」 新屋医生用食指戳着自己的脑袋,说道 「总而言之,损伤没有侵害到深层记忆算是万幸了。如果那里受损的话,国语与常识这类生存必须的记忆也会丧失。亚季君,说得出日本的首都是哪里么?」 「……东京」 「没错。2x2是多少?」 「4」 「厄瓜多尔的外务大臣呢?」 「啥?」 「嗯,深层部分可能还是有些许损伤」 新屋医生的圆珠笔飞快地在病历上写下记录。且慢,第三个问题真的是社会常识么?就算厄瓜多尔人不知道的也应该占多数吧。 「车祸造成的冲击果然比预期的要大。姑且明天再做一遍检查看看吧」 「车祸……?」 我的脑袋里头微微有点痛。 「等一下,医生。我遭遇车祸了?」 「是的,你就在这旁边的行车道上遇到了车祸。车祸发生在上个星期四」 「车祸……」 我手指抚摸缠在脑袋上的绷带。 「那司机真没良心,救护车都不叫都直接逃跑了。这算肇事逃逸吧。幸好我碰巧路过,于是直接把你带过来了,直到今天你才终于苏醒过来」 「你说今天,今天是……?」 「5月20日啊,哥哥」 momo将柜子上的日历抓了过来。20日是周三,我睡了几乎一个星期。 「……萌萌真的好担心啊」 「……是这样么……」 我注视着momo好像在责备,又像松了口气一般的眼睛,意识被内心的小小变化夺走。怎么回事,有什么东西好像要苏醒过来了。头痛开始逐渐加剧,就像活的东西似的搏动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有什么……要来了。车祸……冲击……雨……萌萌……泪水……。 「啊……」 突然,疼痛在脑袋里炸裂开来。 瞬息之间,数不清的影像与声音如像胶片快速播放一般乱七八糟地在脑中闪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叫喊声响彻整间病房。是我的声音,是我在大喊。我正奋力抓挠着脑袋,声嘶力竭地叫喊。闪回没有停止,我被记忆与感情的奔流所吞噬,最终——。 「哥哥!」 突然,一股温暖将我包裹起来。momo紧紧抱住了我。 「——哇啊!」 我奋力推开她的身体。 她长长的秀发像扇子一样散乱展开,她的身体大幅度地摇晃起来。折叠椅被她的背撞到,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好险」 萌萌拆弹摔在倒下的椅子上,在千钧一发之际,新屋医生扶住了萌萌纤细的身体。 这场慌乱就如同开始时一般,突然而然就结束了。回过神来,我就想要逃离什么似地拼命向后退,被死死地贴在墙壁上。 「………………」 momo愣愣地盯着我。 ……刚才……什么情况? 我刚才……出什么事了? 我刚才……做了什么? 疼痛已经消失,只剩下将momo纤细的肩头退飞时在手心上留下的触感,以及刺耳的沉默。momo僵直的状态还未解开,似乎不光只有我一个人无法相信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今天就到这里吧」 打破沉默的是新屋医生。 「亚季君和萌萌都遭受了各种冲击,肯定都累了。今天还是先休息吧」 他为了让病房中冻结的空气消融,硬是摆出开朗、平静的态度。 「没事没事。刚才也说过了,逆行健忘这个病症不会长久持续,长的也就一两天。照平常的样子生活,记忆自然而然就会恢复了。说不定明天一早醒来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哦」 我并不像指望这种无理可循的希望,但也不想去反抗别的安慰,于是模棱两可地点点头。 「来,萌萌,站得起来么?今天要要留宿的吧」 「……是」 momo在新屋医生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从我的位置无法看到藏在长发之中的表情。momo在敦促之下走向门口。 「那我们走了,亚季君。明天见。要是有什么事就按呼叫铃,不过没有护士,只有我会过来。灯的开关在门旁边,还有什么其他问题么?」 「嗯。那个……」 想问的实在太多了,反倒没办法顺利地组织语言。 「没事,不明白的到时候随便问就行。我们先走了,萌萌」 「啊,对了,父母!我的父母不来么?」 「咦?父母?」 新屋医生明明说随便问什么,可他的笑容却顿时僵住了。 「咦?该不会没联系我的父母吧?」 「啊……也对。父母啊……这个嘛……」 怎么了,新屋医生明显在吞吞吐吐。他无意义地擦了下眼镜,向门口望去,用眼神来征求同意。 「不会来的啊」 momo代医生回答了我。 「不会来?你是说我的父母么?两个人都不来?」 「嗯」 momo手握着门柄,背对着我点点头。 「……意思是,明天才会来?」 「不,明天也不会来」 momo没有回头。自然的,我朝着她纤弱的背影第三次发问 「为什么不来?」 「因为,妈妈和爸爸早就过世了」 ——咦? 「哥哥,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两兄妹呀」 妹妹总算回过头来。我看到她的脸,背脊不禁一颤。她在笑,笑得跟她那双眼睛一般,澄澈得虚无缥缈。 「所以,哥哥能醒过来,萌萌真的好开心」 ——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能笑得那么灿烂? 她的微笑是那么的美丽,都让我不自觉地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 从仅一窗之隔的外面,传来一群机车疾驰而过的声音。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床被弄得轧轧作响。声音的来源并不低,虽然拉着窗帘看不到外边的景色,但能感觉得到这里确不是大医院的病房,而是小诊所的住院病房。一睁开眼,与醒来时相同的天花板便冷冰冰地回望着我。 ……睡不着。 虽然精神和身体都极度疲乏,却丝毫没有睡意。我现在都不知道是因为我本来体质上就难以入睡还是碍于目前的异常状况。 是啊,我什么也不知道。连自己是谁,这是哪里,还有厄瓜多尔的外务大臣都不知道。黑暗助长我的不安,都不知道多少次辗转反侧。 这情况究竟怎么搞的啊。 某天一觉醒来,一切记忆还有父母统统消失了……有这么荒唐的事情么?我到底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上天要这样惩罚我。我究竟是什么人……呃,是叫renjou aki来着?好怪的名字。这名字怎么写?总感觉语感跟安洁拉·亚季好像。之前照镜子的时候,我的五官确实是纯正的日本风格,总不可能是安洁拉·亚季的亲戚吧。 我张开双手确认脸的轮廓,小指在嘴唇上个滑过,然后顺势向上,手指在翘起的头发中捋过,最后揉了揉鼻梁。 脸……我的脸。 「……并不像呢」 记得叫momo来着……那个一发现我便像颗炸弹一样朝我扑来的,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她对被我遗忘这件事非常恐惧,而且「哥哥」「哥哥」地喊了我那么多次……她应该是我妹妹吧……。可要这么说的话,我们长得并不像。不是我自夸,恐怕应该再没人能像我现在这么客观地评判自己的容貌。尽管身陷失忆造成的混乱状态,那女孩的美丽容貌还是瞬间夺走了我的心。然而在我身上却找不到丝毫相像的部分。 『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两兄妹呀』 momo说过的话在我脑中重现。如果她没有说谎,那我们便没有父母,一直兄妹俩相依为命。然而,为什么从她身上感觉不到丝毫家人间的牵绊呢?看她的脸,听她的声音,触碰她的身体,却没有任何感情流入我的内心,这是为什么呢? 那女孩究竟……。 ——咔叽 病房的门打开了,开得就跟我醒来那次一样安静。 「医生?」 「是萌萌喔,哥哥」 开门的人也跟第一次相同。 「可以进来么?」 我后悔没多想就喊过去,这样就没法装睡瞒过去了。 「打扰了~」 连思考借口来搪塞的时间都不给我,长发飘逸的身影便进了病房。她用智能手机的手电照亮脚下,一步一确认地朝我走来…… ——哐! 「呀呜」 可她还是绊到了床脚,这是闹哪样。 「诶嘿嘿嘿,伤得比哥哥还重了呢」 momo一边挠着脑袋,一边开着让人笑不出来的玩笑。 「可以开灯么?」 可能因为是家人所以不介意,momo又一次没 等我同意就把手伸向了床边的台灯。橙黄色的暗淡光线,洒在她雪白的肌肤与当睡衣穿在身上的体操服上。 ……这女孩好漂亮。 不管身处怎样的情况,她给我的第一反应都是如此。天下间有这样的兄妹么?要真是这样,我就是个重度妹控了吧。 「哥哥,睡着了么?」 「…………不,几乎睡不着」 momo在床边坐下来。我下意识地扭动身体,跟她拉开一点点距离。 「是这样啊,萌萌也是。换了枕头就睡不着了」 momo好像并没有察觉到我刚才的动作。 「枕头带是有带,在这里用该不会被骂吧?」 「有什么关系,用自己的枕头而已」 「而对呢。耶」 ……这样的对话有什么意义……她过来是干嘛的啊。 她离开病房时的拘谨荡然无存,现在看起来十分放松,聊这种没营养的话题都笑得非常自然。 「哥哥,你觉得这种话题很无聊是吧」 「咦?」 萌萌眯起眼睛,出其不意地戳中了我的心声。 「不,并不是……」 「肯定是。只要是哥哥的事情,萌萌什么都知道啦」 momo噘起嘴,表现得像在生气一样,然后恶作剧式地笑了起来。 喂,搞什么啊,这笑容……。本来就可爱的一塌糊涂了,笑起来还这么甜,这也太凶残了吧。本来平静的胸口,开始像闹钟一样激烈跳动。冷静点,这女孩可是我妹妹啊,我怎么能对她心动。 「那、那个,汉字!」 「咦?」 再怎么说她也听不见我的心跳吧……但我还是为了掩盖心跳的声音,硬是大声问了出来。 「我的名字怎么写?那个医生告诉我叫renjou aki,可我完全不知道对应的字」 「啊,是呀。光听发音没办法弄清楚的呢。呃,『aki』是安杰拉·亚季的亚季」 还真是那个啊。 「然后,renjou是莲花的『莲』,拐杖的『杖』。先写个草字头,然后这样写,这样写,再这样」 她用食指在半空中划了起来。由于光线昏暗,加上从我这边看字是反过来的,所以没法认。我之前就隐约感觉到了,这孩子似乎缺根筋。 「另外,叫那位不应该叫医生,要叫新屋医生。新屋医生从我们三岁的时候就在照顾我们了,不可以对他没礼貌」 momo竖起食指,表现出前辈的范。 「顺便说一下,新屋的汉字是这样写,这样写……」 都说看不懂啦。 「汉字还是算了吧。momo是什么?」 「诶?」 「不,我是说名字啊。你不是叫momo么?这应该不是本名吧」 「嘻嘻……」 「嗯?」 momo发出莫名其妙的嘀咕声,定住了一下之后—— 「嘻嘻嘻嘻嘻」 从她美丽的嘴唇间发出笑声。那是忍俊不禁的幸福笑声。 「怎么了啊」 「没什么。就是久违地喊了我萌萌,萌萌好开心……呐,再多喊几次啊,哥哥」 「momo……?」 「呀?」 呀你个头啊,不要在哥哥面前冒?……还有我自己也是,不要动不动就心跳加速。 「哥哥哥哥,再叫一次!这次用那种对耍性子的孩子温柔斥责的感觉……」 「已经够了吧。momo的真名究竟是什么啊」 「诶嘿嘿,萌萌就是萌萌,真名就是萌萌。草木『萌』发的萌写两次,『萌萌』。草明媚的笑,萌萌哒萌萌妹妹哦,记住喔?」 这大概她自己的固定标语吧,用偶像式的自我介绍,还摆了个姿势。我对她这样感到有点恼火,或许兄妹之间就是这个样子。 「你多大?」 「你猜我多大?」 「别闹了」 「嘻嘻,15岁喔。无敌jk一年级!哥哥跟萌萌在同一所高中上高二,16岁」 「……我们正好隔一岁么……生日是几号?还有血型?星座?另外,呃,兴趣是什么?」 「呀~,好像相亲一样!」 「不是问你的,是问我的!」 可能因为我一个人静下来想了好久,所以想问的问题纷纷涌现出来。我是什么人?是个怎样的人?总之我需要情报。 「开玩笑的啦,不要生气啊。呃,哥哥的生日是7月20日,巨蟹座。非常遗憾,是迪斯马斯克。人家是晚两个月的沙加,不错吧」 嗯,这确实让我好羡慕。我会记得黄金圣斗士的顺序,这表示我的大脑将圣斗士星矢分类为『一般常识』,保存在了『生存必须』的文件夹中了呢。这就连雅典娜都要大吃一惊吧。 「我们血型都是o型,然后兴趣爱好嘛……咦?哥哥有什么兴趣来着?硬要说的话就是拍照吧?」 「拍照……喔?挺普通的呢」 「哥哥,感觉怎样?」 床被压得轧轧作响,萌萌一下子把脸凑了过来。 「想起什么了么?」 「不……还是不行,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尝试在脑中探索,却丝毫找不到刚才疼痛时闪过的片段。只知道她突然把脸凑过来,害我身体发热而已。 「喔……那有没有其他想问的?萌萌不管什么都能回答」 「嗯,我想想……」 学校的事,朋友的事,以前的事,各种问题浮现后又消散…… 「我想……问爸爸和妈妈的事」 我还是想从这个问题开始。 「嗯,也对呢」 萌萌好像预料到我会这么问,点点头之后说道 「我们的妈妈啊,是个非常漂亮的人。性格很认真,很会做菜,而且很聪明。但是,她身子很虚弱,在萌萌上初一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 「……是这样啊」 萌萌淡然地叙述出母亲的死,就像在念说明书似地。 ……这种异样感是怎么回事。 在受自己母亲的时候,首先会夸奖容貌么?而且萌萌说当时她上初一,那么大一岁的我就在上初二,是在三年前。事情不算隔太久,她将那段经历尘封在回忆中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毋宁说,那种事就算直接勾起内心的创伤都不足为奇……然而不论是我的心里,还是萌萌的侧脸之上,都找不到任何感情波动。萌萌心如止水般平静,脸上只挂着美丽的微笑。 「然后妈妈去世之后没多久……大概不到半年吧,爸爸也去世了」 「就像殉情一样啊,是得了同样的病么?」 「得病?不是的,爸爸是死在国外的」 「……国外?」 「嗯。爸爸是记者,而且是海外的战地记者」 竟然是战地记者,这答案完再次全出乎我预料。 「爸爸基本不在家。死的时候也好几年没回过家」 「那么,老爸是在取材的时候去世的么?是被流弹打中还是被地雷炸死的?」 「谁知道呢」 萌萌望着昏暗的天花板,微微歪起脑袋。 「喂,你不知道老爸的死因么?」 「嗯」 「骗人的吧?那种事情,死亡通知书上不是有写么」 「人家不清楚啦」 ……这丫头在说什么鬼话,那可是自己至亲的死因啊,你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去知道。 「老爸真的死了么?」 「……哥哥,你在说什么啊」 这时,萌萌总算朝我转过身来。 「这些不是哥哥告诉我的么」 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对我这样说道。 「我?我在出事之前,对你这样说的?」 「嗯」 「我只告诉你老爸死了?」 「嗯」 ……什么情况啊。 我感到一阵眩晕。就算父亲在海外从事危险工作几年都不回家,她仅凭我一句话就真的相信父亲死了?这不可能吧,这丫头究竟怎么想的。萌萌从我的目光中感觉到了疑惑,在昏暗中微微一笑。那笑容充满魅惑力,我仿佛整个灵魂都被她抓住了。 ……为什么啊,为什么这时候还笑得出来啊。 我感觉从萌萌那澄澈得不自然的双眸深处能隐约窥见莲杖家的异常性,再次不寒而栗。 「呼~~~哇~~~」 萌萌突然打了个大哈欠。 「说了好多话,突然犯困了。先睡觉吧,哥哥」 「嗯,也对……就这么办吧」 实话说,我一点睡意都没有。但是我没信心在今天之内处理更多信息,而且我希望她尽快离开这里。 「那么,哥哥注意不要着凉喔」 「嗯,你也是。晚安」 「呼哇~~~」 萌萌一副已经完全准备好要进被窝的表情,站了起来…… 「晚安~~」 ……然后钻进了我的被窝。 「这、哇啊!你搞什么鬼!」 「诶?哥哥你怎么了?」 萌萌从被子里面把头钻了出来。 「你还问怎么了!为、为什么钻进我的被窝啊!」 「萌萌都说过了,萌萌换了枕头就睡不着啦。哥哥也说过可以用的」 「咦?你说你带过来的枕头,莫非是我脑袋下面这个?好好好,给你,拿去吧」 「不是啦~。萌萌的枕头呢,是这个~」 「咕欸欸欸」 萌萌推开了我递过去的枕头,酷似摔跤技法将我紧紧抱住。 「萌萌专用哥哥抱枕——☆」 「唔噢!笨蛋笨蛋,快放开我。你搞什么啊!」 不妙不妙,这画面真心不妙。哥哥晚上在床上叶妹妹抱在一起睡觉?绝对是彻头彻尾的变态吧。尤其萌萌还穿着体操服,这让我百口莫辩啊。 「咦?哥哥,你怎么了?脸好红啊」 「当然会脸红啊!行了,快从窝被子里出去」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这丫头认真的么? 「为什么不能和哥哥一起睡?」 可恶,那眼神表示她是认真的。 「兄、兄妹睡一个被窝,这明显有问题吧」 「啊哈哈哈哈,讨厌啦,说什么啊。真是太搞笑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总在我无法想象的时候笑出来。 「不是哥哥告诉我,健全的兄妹在成人之前必须睡一个被窝的么?」 ……啥? 「哥哥,你记得的吧?因为…………这是一般常识啦」 你究竟给妹妹灌输了什么啊,失忆前的我————! 「晚安~,哥哥」 「等等,别关灯!」 「哇,阔别一周的哥哥枕头~」 「别缠住我胳膊!」 别把腿搭我腰上。别用额头蹭我耳朵!别对我脖子呼气! 可恶,这个甜腻的生物是怎么回事!明明身上没什么肉却那么柔软。 「啊,受不了了!」 「呀啊!」 我奋力掀开被子,打开了床头的灯。 「哥哥,怎么了?又发作了?又要用暴力了?」 「不对不对,这是健全的兄妹极为健全的反应!健全的哥哥被健全的妹妹当抱枕进了健全的被窝之后,就会健全地做出这种反应的吧!」 「……哥哥,抱歉,萌萌完全不明白哥哥在说什么」 我也不明白啊,可恶! 「总、总、总之你今天回自己的被窝去!给我再别的房间,在别的被窝里睡!拜托了,算我求你!」 我这个当哥哥,在床上向身着体操服的妹妹跪拜起来……这危险的画面要是被旁人看到不知会招来怎样的误解。 「是这样啊……我懂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萌萌领会到了我的诚意,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萌萌,你理解我了么……」 「嗯。哥哥没有回复记忆,所以哥哥现在眼里萌萌不是妹妹,而是普通的女孩子呢。不是兄妹的男女在一个被窝里什么的……会很奇怪呢」 「……嗯,没错,就是这样啊」 硬要说的话,这兄妹在一起的睡觉方式才更加古怪的多,但现在这个问题已经无关紧要了。 「实在不好意思,你可以出去了么?我也要睡了」 「嗯,好的。虽然会寂寞……但萌萌会努力一个人睡的!」 萌萌就像出征前的士兵,向我有力地敬了个礼,然后慢悠悠地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我走了,晚安……哥哥」 轻轻将脸凑了过来。 ………………咦? · · · 「我走了,哥哥。明天要变回萌萌的哥哥喔」 萌萌从门缝中招了招手之后,嗙嘡一声关上了门。 「——咕哈啊」 与此同时,我也嗙嘡一声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刚才那一击是闹哪样? 中弹的脸颊……不对,整个脑袋都燃烧起来,变得通红。这是全出乎意料,即无法制止也无法回避的…… ……晚安之吻。 足以将残存的零星记忆彻底吹飞的凶残炸弹。 第二章 没有印象的故乡 今天就跟昨天一样,感觉就像从水里被一点点拽着拖上岸一般缓缓苏醒过来。 从脚下缓缓蔓延开来的重量感压拍打着胸口,抚摸着喉咙,拉扯着脸颊,然后撬开我的眼皮。最后,犹如将本来的黑暗替换掉一—— 「啊,醒了。太好了」 一张可爱之极的女孩的脸,蛮横地将我的视野彻底占据。 「唔噢,搞什么飞机!」 我下意识想要跳开,但身体完全抬不起来。这并不是因为沉睡一个星期的身体不听使唤。 「哥哥,早上好。真是个清新的早晨呢」 ……而是因为妹妹心情超好地骑在我身上。 「清新你个头啊!你搞什么鬼!为什么、在这里……咳咳咳咳」 不行了,刚起床喉咙好干,一吼就痛起来了。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喊哥哥起床啦。骑在睡着的哥哥身上喊哥哥起床,不是妹妹的职责么?」 一大早就开始瞎胡闹…… 「这也是哥哥告诉我的常识喔,不记得了么?」 你究竟给妹妹灌输了什么啊,失忆前的我————! 「是这样啊,记忆还没恢复呢」 不知萌萌如何曲解了我苦闷的表情,她眉毛悲伤地颦蹙起来,接着—— 「但是,没关系!」 「咕欸欸欸」 她在我身上猛然扭动身体,从床上跳了下去—— 「就由萌萌来负起责任,啪地让哥哥恢复记忆!」 窗帘被用力拉开,清新的晨光将病房渐渐染上希望之色。 「郑重地再来一遍。早安,哥哥!」 莲杖萌萌。我昨天刚认的妹妹,一大早就露出耀眼的笑容这么说道。 ☆ 「萌萌马上就把早饭端来哦。和萌萌一起吃吧,哥哥」 萌萌以向日葵般的笑容留下这句话之后便离开了病房。 过了一晚之后,本以为冲击也会消退一些,然而在明亮的病房中再次看到萌萌,还是昨天那样美若天仙。那挠动鼓膜的略微沙哑的声音,还有散发着宜人芬芳的丰盈秀发,依旧跟昨天一样。 我将乱得一团糟的被子折好之后,下意识地环望房间。洒满四分休止符一般的天花板,左边的墙壁,右边的柜子还有上面的日历,都跟昨天如出一辙。昨晚,我在这个房间里醒来,见到了自称我妹妹的萌萌,然后被新屋医生告知失忆,陷入恐慌,推开了萌萌。在那之后,我在床上睡不着觉,萌萌到我房间来跟我说了些话,然后钻进了我的被窝,最后给了我晚安的………………。 「咕嚯噢!」 我的脸顿时开始发烫。 「笨、笨蛋!兴奋个什么劲啊!」 我苦闷地用双手拍打自己的脸。 振作一点,对方可是妹妹啊。晚安之吻没什么的,在欧美算非常正常的问候。不要意识过剩。 可是,我试着拍了好几次脸,但就是拍不掉昨晚那炸弹留下的触感。算了,不管怎样,已经确定醒来之后的记忆没有缺损。那么,我醒来之前的记忆呢?我把脚放下床,穿上拖鞋。身体动作已经没有任何异样,于是我试着就这样走到盥洗台前面。 一觉醒来记忆完全恢复……这么任性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镜中出现男人,我今天依旧觉得不认识。出事前的记忆果真没有恢复。 『照平常的样子生活,记忆自然而然就会恢复了』 昨晚新屋医生是这么说的。这也就表示,我这记忆丧失还是逆行健忘的症状,并没有根本性的治疗方法。他说这种症状有的之持续一两天,但从一觉醒来并未改善这一点来看,我搞不好要做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 「好」 我拧开水龙头,把迷迷糊糊的脸用水惊醒。冲了三次之后,我再次向镜中的男人凝目而视。起色多少好了一些,但五官轮廓跟昨天基本没有差别。 没什么喜欢不喜欢了,这是我如假包换的脸。 回想起来吧,这可是伴随了我十六年的脸,肯定会有一些印象,肯定沉落于记忆底层的什么东西会告诉我些什么才对。 我仔仔细细打量每一个细节。头发偏硬,浓眉毛,黑色的眼睛,脸型略长,嘴唇很薄。 「唔~~」 ……看来我并不是帅哥。 嗯嗯嗯,哎哎哎。 没办法,这件事我昨天就已经知道。就接受吧,不过,这绝不意味着我是丑男哦。 我再次把脸靠近镜子。嗯嗯,不行不行,这样不行。你瞧,把脸侧过来还是挺帅的。啊,把嘴遮起来要强很多…………好。 「普通以上,帅哥未满!这就是最终答案」 不错不错,能接受能接受。可是重新再看看,脸这东西还真是不可思议。就能在镜子里看到,但丝毫不来电。试想一下就发现,脸这东西其实是人自己一辈子都看不见的部位。对那种东西看再久,对恢复记忆不也完全没帮助么? 「既然如此,手怎么样?」 我像动手术前的外科医生一样将双手在面前举起。大拇指根部隆起,手很短。指甲是长宽几乎一样的方形。手相的话……感觉有好多线。我并不懂手相,所以看不出名堂啦。 「唔,什么感觉也没有呢」 归根究底,脸和手究竟哪个看到的频率更高?要这么说的话,腿和脚看到的频率可能出乎意料的高,还有胸部,腹部,腰部——。 「………………」 我的手停在了靠近大腿根部的地方,维持这个姿势重重地叹了口气。 ……哎,也对。这里是必须确认的呢。 其实我从昨天看到镜子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非常在意。然而我一直把这件事搁置着,是因为没有很好的时机,也没地方…… 「不要掩饰哦」 我感觉到镜中的男人贼贼地笑起来。 啊,也对。开始确认吧。好害怕去确认……因为这个地方对于男人来说在某种意义上比脸更重要,所以这是场残酷的对决。可是,我不能再拖下去了。这是因为,它差不多要来催促我了。我不想在没有觉悟的状态下出战。既然要上,就趁现在了。 「放马过来吧!」 我下定决心,将内裤的裤腰带完全拉开。 ——————————————————————。 「……嗯,普通水准」 「哥哥,久等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了,吓得普通水准都要萎缩成低端水准了。 「怎么了!?哥哥,不要突然叫那么大声啊,吓到人家了啦!」 一位天使以上女神未满的超级美少女出现在门口,她手中的托盘险些掉下去。 「你、你你你才是别吓我啊!不要突然开门啊,多危险!」 「危险?哥哥为什么会危险?」 「啊,这个嘛……总、总之进屋之前先敲门是基本常识吧!」 「什么啊,真奇怪。以前的各个从没说过那种话」 萌萌丝毫没有反省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走进病房。 「不,以前是以前——」 「好了好了,那种事不重要,吃早餐咯~」 那、那种事不重要?对男人来说人生最大的对决,你竟然说不重要? 「快来快来,今天的早餐是萌萌亲自下厨的喔。萌萌借新屋先生敬爱的厨房做的。来看看来看看,很好吃的样子吧?」 萌萌笑靥如花,那口吻不像是在推销这些看上去很好吃的早餐,更像是在夸奖亲自下厨的自己 。想必这丫头每当被哥哥吼的时候,肯定是用这无敌的笑容过关的。 「喂,别指望用笑容来敷衍我…………真是的」 而我看着她的笑容,渐渐地脸红起来。从这点来看,我还真像这家伙的大哥。 ☆ 「早上好,亚季君。昨天睡得香么?」 新屋医生很有礼貌地敲过门之后进入病房。这正好是我们吃完早餐,正在收拾碗筷的时候。新屋医生今天也用了发蜡,乌黑亮泽的头发没有一根翘起,那副银框眼镜就像骑士的剑一样闪耀着光辉。 「医生,早上好。托您的福,我睡得很好」 「那就好。看你食欲也还行,不错不错。不好意思,突然就要问一些问题。日本最长的河是哪条?」 ……真是一上来就冷不防地问啊。我一边把满是翘毛的头发理顺,一边思考 「应该是信浓川吧」 「8x8呢?」 「64」 「厄瓜多尔的人口?」 「……都说不知道了啊,厄瓜多尔的那些事」 「嗯,跟昨天一样,一般常识没有问题。而且醒来之后到现在的记忆看来也没有问题」 新屋医生脸上挂着逗趣似地笑容,在病历上写了起来。 「然后,关键是车祸前的记忆怎样了?」 他以这样的节奏,以当做闲聊的一部分的感觉切入主题。 「还完全没有……」 「昨晚醒来后发生的闪回现象也没有?」 「没有」 「好吧……」 「呐,医生。哥哥的记忆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萌萌一边吃着我凉拌豆腐里剩下的大葱,一边问道。 「不知道,唯独这一点毫无头绪。昨天晚上我姑且查过了逆行健忘的相关文献,但毕竟病例太少,而且都会在几分钟,最长也就几个小时里恢复记忆。像亚季君这样持续超过一个晚上的情况可以说极其罕见」 「诶?你昨天不是说睡一晚就会好」 「我没说会好,我只说可能会好」 「出现了!哥哥,你要留意喔。医生总是这个样子,总是给自己撒过的谎留退路,自圆其说」 「喂喂喂,别把我说成骗子似的啊」 「哼。骗子医生吃我大葱炸弹!」 「喂,萌萌。你怎么能把大葱往医生身上扔」 你之前还让我不要对医生的吧。 「萌萌没关系的。医生可喜欢萌萌了。是吧,医生?」 「等、等一下,萌萌。别说得招人误解啊!」 咦?新屋医生,你这是怎么了?挨了大葱炸弹岿然不动,怎么面对别有深意的眨眼却那么敏感? 「才不是误解吧。萌萌只是一小段时间没过来,医生就脸色大变地打电话过来了呢。还,哈~、哈~,萌萌下次什么时候过来?哈~、哈~……一边喘气一边问」 「医生,此话当真!?」 「绝、绝无此事!我绝对没有哈~、哈~地喘气!」 ……这么说,你承认打电话了? 怎么搞的,好端端一个亲切老实的诊所医生,现在浑身散发出犯罪气息。 「亚、亚季君,你怎么用那种眼神看我。不是的,我决不是你想象的那种萝莉控……咳咳咳……这个话题就到这里,言归正传吧」 新屋医生用清嗓子的方式强行了结对自己不利的话题,再次摆出严肃的表情。 「亚季君,尽管不属于我的专业,我还是对让你恢复记忆的方法进行了一番调查」 「恢复记忆的方法?存在么?」 「不,从结论来说,逆行健忘的质量方法尚未确立。准确的说,应该是没有必要吧」 也对,哪个医生又会专程研究放着不管几个小时就会自行康复的病呢。 「不过,我调查过去的病例发现,逆行健忘的王振全都是因为某些契机而恢复记忆的」 「什么契机?」 「想知道么?」 「什么什么?别卖关子了医生,快点说啊!」 「嗯,那就是……」 新屋先生像在期待我和萌萌的反应一般,隔了一会儿之后竖起食指。 「那就是日常生活」 「日常……生活……?」 买了那么大的关子,到头来说出来的东西却没什么大不了。萌萌有些扫兴地重复了一次,表达出内心的落差。 「没错,那些患者都是以以前的某些琐碎日程行为为契机恢复记忆的。有人再换衣服的时候,有人在跟家人说话的时候,还有人……是在吃早饭的时候」 「原来是这样!所以医生才让萌萌做早饭的啊!」 萌萌双手拍在一起,兴奋地说道。 「没错。亚季君总在吃萌萌做的早饭,我认为萌萌做的早饭能确实地刺激亚季君的记忆」 「不愧是医生,好厉害!哥哥,怎么样?吃了萌萌做的早饭后有什么感觉?」 「……抱歉,早饭都吃了些什么?」 「怎么忘了啊!」 萌萌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不是的啦,我没那么留意地去吃早饭……啊,对了,味噌汤!我记得那个滑子菇味噌汤很好喝!」 「还有呢?」 「呃,鲑鱼也很好吃。豆腐也很好吃,然后还有……绿色奶昔太甜了……」 「萌萌根本没做那种东西啊!为什么以鲑鱼和味噌汤为主的日食早餐会以绿色奶昔结束啊!」 「别生气啊,你这样会让我更想不起来的吧」 「哥哥根本就没正经去想吧。连5分钟前才吃过的早餐都不记得,要怎么回想起16年来的人生啊!」 ……这、这丫头,长得那么可爱,嘴倒是挺厉害。 「好了好了,萌萌先别激动。看来亚季君的记忆开关不是早饭」 「亏人家做得那么用心,亏人家做得那么用心!」 「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萌萌,你有按我的嘱咐来做么?」 「嗯?就是在菜里放入哥哥不喜欢吃的东西?放是放了,但果然还是剩下了」 「嗯,这一点确定没错吧?」 新屋医生用镊子将萌萌刚才当兵器使用的吃剩下的大葱夹了起来。 「没错,就是这个。哥哥是绝不吃葱的。就连方便面调料包里的那些小葱花都要用筷子一粒一粒挑出来。那个真让人受不了」 什么鬼。 「嗯,嗯。无意识地避开了葱,也就意味着亚季君现在的饮食偏好与出事前没有差别。同时也表示,亚季君的记忆并没有完全丧失,而是唤醒记忆的关键确实就在日常生活之中。嗯嗯,这件事相当有意思」 新屋医生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浅笑。他就像在品鉴精心切割过的宝石一般,对着阳光观察用镊子夹起的大葱。 「亚季君。其实我想到了一种让你恢复记忆的方式……你想尝试么?」 那令人联想到爬虫类的双眼,眼底反射着光芒。 ☆ 「医生,我们走咯。感谢您这么长时间的照顾」 萌萌的长发垂到了膝盖,向医生深深鞠上一躬。夜里可能下过雨,脚下的柏油路面到处都是积水。 「哥哥也快道谢啊」 萌萌维持着鞠躬的姿势,用手肘戳了戳我。 「啊,是哦。呃,感谢您这么久的照顾,新屋医生……嗯?长时间?」 在我醒来之后,跟这个医生顶多就打了一两个小时的交道,所以我觉得这么说可能不怎么恰当。 「亚季君,你要多保重 。你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新屋医生没有因为我不大对劲的语气而迟疑,脸上挂着平静的笑容这样说道。 「……嗯,谢谢您」 「哎呀,怎么了?看你好像不开心啊。好不容易能够出院了,不应该开心么?」 「不,那个……」 搞反了啊,搞反了。出院之后反倒更让我担心啊。新屋医生所提出的治疗方案,就是出院后回归日常生活。 「那个,医生。我回家真的没问题么?就算恢复记忆的契机在日常生活中,可突然出院实在有点……」 「没事的,相信我」 医生为了消除我的不安,坚定地点点头。 「既然身体没有异常,继续住院也没用。更重要的是,这样能尽早回到日常生活,刺激大脑」 「哦,是这样啊……」 「打起精神来。一开始感到不安在所难免,但没什么好担心的,你一直以来都是那么生活的,肯定马上就能习惯的。总之,尽可能地按照以前的方式生活,这样有助于你做回原来的自己」 「哦,我知道了」 ……原来的自己,原来的记忆。如果回家就能恢复,那我也没有理由反对……可是…… 「就包在我身上吧!萌萌会好好帮助哥哥的」 一大早就气势十足的萌萌,举起双手摆出三角饭团的形状。 「才不是饭团啊啊!这是双重敬礼,超『了解』的意思!」 「啊,是这样么……咦,双重敬礼?」 ……为什么呢。一想象要跟这丫头过两人独处的生活,在各种意义上都感到非常不安。 「哥哥,我们该走了。医生再见,真的非常感谢」 可是这个妹妹根本不知道我内心的想法,傻傻地一直露出灿烂的笑容。 「啊,对了,可以最后问个问题么?」 新屋医生也对萌萌回了个笑容,说到 「关于撞了亚季君肇事逃逸这件事跟警方的交涉就全权交给我来办,没问题吧?」 「诶?为什么?」 「繁杂的手续会影响你记忆恢复的吧。而且我也希望萌萌能全心全意地把精力放在帮你恢复上。你看怎么样?」 「既然医生都这么说了……这样可以吧,哥哥?」 「说的也对,这么决定也挺好」 我连自己的情况都不清楚,一想想要以现在的状态跟警方交流就感到不寒而栗。 「那就这么定了。你们两个路上小心,有什么事就马上联系我」 「好的~,医生~。非常感谢~」 「谢谢」 就这样,我们向亲切的医生致以双重敬礼,离开了叨扰了体感时间一晚,实际时间七天的新屋医院。 从新屋医院回家乘电车有四站路的距离,用时间来算大约35分钟路程。我跟着萌萌花了5分钟到达车站,由于没有ic卡又去售票机买车票。 「哥哥,230日元喔」 「啊,嗯」 我从口袋里取出钱包,拿出一枚500日元硬币投入售票机。 「两张两张,萌萌的也得买」 「哦,这样啊」 我把收紧裤子口袋的钱包再次取了出来,这次将正好的金额投进了售票机,然后按下触摸板。将过了一会儿吐出来的两张票拿在手里之后,我把其中一张交到萌萌手里拿好,然后很注意地拉上了钱包的拉链后再放进口袋。 由于这一连串的动作都得只用一只右手来完成,所以在过检票口之前花了不少时间。顺带一提,要说我左手为什么不能用…… 「喂,我说萌萌啊……」 「哥哥,怎么了?」 「我们这个样子,再怎么说也未免黏得太紧了吧」 ……因为萌萌就像死死抓着桉树的考拉似地紧紧抱着我的左手。 「是么?这样很正常吧。诶嘿嘿嘿,终于又能挽哥哥的手了~~」 萌萌这么说着,身体又变本加厉地贴过来。胸部,肚子,腰部,腿部,15岁的柔软全力以赴地向我紧贴过来。 「喂,这样真的很不妙啊!快放开啦!」 「好过分,竟然让人家放开!哥哥以前跟萌萌过的,约会的时候身体的一部分必须紧密接触,这可是兄妹约会界的常识」 你都给妹妹灌输了什么啊,失忆前的我————! 「说过的!以前的哥哥就是这么说的!」 「我、我知道啦。总之先放开,好么?兄妹这个样子绝对不正常的。另外,这个世上根本不存在兄妹约会界什么的业界」 「不放!医生交代过,萌萌要帮助哥哥过上从前一样的生活,所以走路也得跟从前一样!」 「痛痛痛!指甲先进肉里啦,先放开啊!」 「就不放!」 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力。我反复转动手臂,奋力地将把萌萌拉开。 「我先行一步了」 在被她再次抓进之前,我转身迈出脚步。 「不要!不可以分开啊,哥哥~」 很好很好,这样就行了。虽然之前不小心着了萌萌的步调被她挽起了手,但这样一来总算能够恢复到兄妹间正确的距离感。 我摆着彻底变轻的左手走在车站的通道上,顺着人潮到达月台。 「应该是外环对吧,萌萌」 我转向身旁,结果对上眼的却是防色狼宣传海报上的女孩。 「咦?人呢?萌萌?」 「哥哥~,救命~」 ……我的天。我循着声音转过身去,只见带路的人已远远落在后面。她在刚过检票口的地方,已经在人潮中被弄得晕头转向。 「萌萌,你在搞什么啊!」 「呀,屁股被摸了!」 「啊啊,真受不了!」 我连忙返回检票口,从人潮里把妹妹救了出来。 「啊~,屁股被人摸了。都怪哥哥把手松开」 「啥?你怪我啊」 「都是哥哥不好!哥哥罪大恶极!」 萌萌把脸埋在双臂中,不停捶打墙壁。 「哎,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我错了还不行么?别闹了」 「……那么,可以挽手了么?」 「不,挽手不行,不过牵手可以」 「………………」 萌萌一时权衡起来。 「ok☆」 萌萌不再装哭,双手在头顶环成一个大圆。 于是十分钟后。 我们放过快速电车,乘上了后面驶入的普通电车。车内并没有能容两人一起坐下的空间,于是我们决定贴门站。我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流逝的景色,此时发现玻璃中倒映出萌萌赌气的表情。 「呐,哥哥……」 「怎么了?」 「……这个样子,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萌萌用力挥了挥握住的左手,说道。 「有什么不对劲,手有好好在牵在一起吧」 「哼」 萌萌鼓起脸,紧紧地握着我的右手……握着的手帕的另一头。 「欸~,不对啦不对啦,这样绝对有问题。与其这样,还不如什么都不握啦」 「不行,你必须好好抓住」 不然鬼知道你会跑哪儿去啊。这妹妹真是的,一个人连上电车都那么困难,都不知道是谁在帮谁了。 ☆ 「姬乃木~~,姬乃木到了。要在姬乃木下车的乘客————」 我们两人用手帕相互牵着,在电车里颠簸了15分钟,在一个仅有数名乘客上下车 ,特快与快车都不停靠的站下了车。 这是个不可思议的小镇,以车站为基准点南北两侧的发展程度并不相同。我们所去的是北侧,往好的说叫娴静,往不好的说叫偏僻。 「这里就是咱们的小镇喔」 萌萌用手压着随风飞扬的头发,对我说道。 「我们从出生开始,一直都是在这里成长的」 停车场的巴士发出压缩机的声音,开始发动。交叉口正中央的喷水池就像是配合这个时机似地喷出水来,赶走了聚集的鸽群。 「……想起什么了么?」 「…………这个嘛」 呼吸到故乡的空气,或许记忆会如潮水般涌现出来。然而这样的期待简简单单就破灭了。不管是那砖砌的喷水池,还是商店街的招牌,或者远远望去的山陵线,都没有丝毫动摇我的记忆之门。我的脑子就如今天的天空一般,澄澈得空无一物。 「走吧」 萌萌可能从我的表情上察觉到了,露出曾经那澄澈的笑容,轻轻地拉起手帕。 「哥哥,请看那边」 离开车站的路口之后,萌萌煞有介事地以庄重的口吻指向一个地方。 「那里是和食菅野屋。那是一家略高级的店,在我们镇上十分有名。每逢有葬礼或者庆祝的时候就会光顾那里,那里做的鳗鱼非常好吃。啊,妈妈去世之后就一次也没吃过鳗鱼了」 「呃,喔……是这样啊」 萌萌像导游一样,还补充了段悲伤的讲解。看来她是打算以此来刺激我的记忆。从车站到家的这条路上,萌萌对目光所及的一切全都讲述出上面所承载的故乡回忆。 可是……。 「啊,哥哥,看那边!就是那家医院!那里的医生在诊断完病人之后,仅限对小孩子会给饼干。好想吃一吃」 萌萌讲述的信息作为刺激记忆的材料来说太过个人化,作为趣闻来说也完全听不出笑点。 不过,这个小镇对我我来虽然非常陌生,但对萌萌来说却是无可取代的故乡。萌萌怡然自得地走在这条毫无看点的住宅街,指指这里又指指那里,无尽的话语从打开的话匣子中满溢而出。 之后,从门离开车站走了15分钟后。 冷清的住宅街变得更加冷清,萌萌突然停止讲解。来到一片落成没几年的现代住宅与年代已久的木质建筑相互混杂的区域,萌萌缓缓停下脚步。 「哥哥……认得么?」 「…………」 「就是咱们的家喔」 这就是我和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家的『初次见面』。 「哥哥,感觉如何?有没有让你在意的地方?」 萌萌这次问的方式十分谨慎。我想这是因为她之前都问有没有想起来,但每次都遭到否定的关系。她问我看到了这出生之后度过大半人生的这个家,我的记忆,我的心,我的灵魂,有没有得到一丝牵动。 「……这个嘛」 这栋房子的年代就算在这一带也算特别老的。 木制,两层楼,有一个相当宽敞的院子,应该是在土地还很便宜的时代建造的。玄关一侧长着一棵与这小屋子不相协调的壮丽樱花,连廊侧缘在当今很罕见地朝着南侧,另外还有满是大洞几乎已经没用的围墙……有许多地方令我在意,但最令我在意的——。 「我说……那是谁?」 最让我在意的是,有个女孩像门神一样站在大门口。 她看上去年龄跟我相差不会超过一岁,穿着拖鞋和深蓝色※甚平,头发随随便便地束在脑后。这身行头看上去像打扫完院子准备出门的样子,但她的眼神非常锐利,单那双眼睛便让一身的闲适感荡然无存,形成格外鲜明的反差。(※译注:甚平为一种日本传统服装,通常为男性或儿童夏天穿着,相当于男式的浴衣) 那女孩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这种很强势很可怕的样子。不过—— 「啊,是小咲!喂,小咲~!」 萌萌一看到她便笑逐颜开,放开手帕跑了起来。 「喂,快停下。萌萌!」 「别跑啊,会摔倒的!」 几乎在我发出警告的同时,甚平少女也喊了过来。 「才不会摔倒啦~」 可是萌萌没有理会我们两个的警告,全速飞奔过去,抱住了樱花树下的甚平少女。 「咕嚯。真拿你没办法,都说别跑了」 甚平少女如同对待易碎品一般,小心翼翼地接住了像炮弹一样想自己扑来的萌萌。 「诶嘿嘿嘿嘿,小咲〈saki〉你怎么了?不上学么?该不会是翘课来迎接我?」 「那怎么可能啊。是因为家里有法事」 被叫做saki的少女颦蹙着脸张开手拍在萌萌的脑袋。那手法相当轻柔,倒是用『放上去』来描述要更加贴切。 「来,手伸出来,法事上拿到的点心送给你」 「哇,谢谢。我最喜欢日式点心了~」 「早知道了啊。你要是喜欢尽管说,我再给你拿」 甚平少女从鼓囊囊的口袋里抓出大把的点心放在萌萌手里。 她乍看之下很吓人,但内心或许别有另一副面孔。她看着缠着自己的萌萌,眼睛虽然在上挑,但透露出几分温柔。 「对了。小咲,你听我说喔。哥哥总算可以出院了」 「嗯,一看就知道了。于是,亚季还是那样?」 「嗯,还是有点……准确的说,完全没好转」 「喔」 甚平少女的双眸又充满别样的光辉,转向了我。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从她和萌萌的交流能看出,她跟莲杖家的关系应该十分亲密。既然要沿袭车祸前的日常生活,在这个时候我没有道理回避。话虽如此,像萌萌那样抱上去的做法肯定不对……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啊,不行,不能想太多。日常生活是不需要思考再行动的。只要顺其自然,选择头脑最先想到的行动就行了。对了,那女孩乍看之下给人的感觉……身材不错。好,就这么定了。咦?这是要哪样?一开口就夸人家身材会不会不太好?我出事之前是怎么跟女孩子打交道的呢。 「啊,对了。哥哥,你应该不记得了吧,这是我们家对面的小咲」 ……在我左想右想的时候,萌萌爽快地给我做起了介绍,这真是帮大忙了。 「她很温柔,很可靠,从小就跟我们非常要好喔」 「哦,原来是这样。妹妹一直以来承蒙关照了。今后也请多多关照,saki——」 「吵死了」 我调动身体中所有的交际能力,全力以赴做出了自认并无不周的问候,然而却被甚平少女冷冰冰的一句话给打断了。 「哎~~~」 「诶?这……怎么了?」 然后,甚平少女一边深深地叹着气,一边用镭射光一般视线上上下下打量我身体。 「……哼,看来身体完全没事呢」 说得就好像有什么事就好了似地。好,我果断收回之前的评价。这位名叫saki的邻居果然又强势又可怕。 「那么,今后打算怎么办?」 莫非她刚才那句就算问候完了?这位邻居完全不理会我,向萌萌问道 「医生说,最好尽量按以前那样生活,所以我想先回家吃午饭。小咲也来吃饭么」 「我就算了。走了」 这位邻居果断拒绝了萌萌的邀请,接着旋踝离去。她交抱双臂,拖鞋的鞋底在地上滋噜滋噜地拖着,然后又缓缓转过身来—— 「哎~~~~~~~~~~~~~~~~」 瞪着我的脸,留下一声柏油路面都要开裂似地的叹息后才离开。 「……呃,我说萌萌啊。你刚才说那人是个怎样的家伙?」 「家对面,非常亲切的小咲喔」 是么?我并没有听错啊。 「姑且跟哥哥同龄,而且还是同班同学……不记得了么?」 「完全不记得」 而且那种恶女,我宁愿记不起来才好。 「别看她那个样子,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大姐姐。要和睦相处哦」 「给我出难题啊。啊,对了,说到同班同学,我在学校是怎么样子?」 「怎怎怎、怎么了!学、学学学学校!?」 萌萌刚刚拿到手里的点心,竟然撒了一路。 「……萌萌,怎么了?」 我这个提问应该非常普通,她的反应未免太过了吧。 「诶诶诶,怎、怎么了,哥哥?怎怎怎、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有那么奇怪么?我就是想问,在学校有没有跟我关系不错的」 「当当当、当然有啦!哥、哥哥那么帅,在学校很受欢迎喔!」 「是么?可是在我躺在医院里的那段时间,也没有任何人过来探望……」 「诶?为、为什么呢?这、这就不清楚了呢……。萌萌是以纪念,二年级的事情不太清楚呢」 「萌萌,你怎么了?感觉好怪啊」 「那、那种事没关系的啦。不说那些了,现进屋吧。萌萌肚子饿啦~。快看快看,这就是萌萌和哥哥的爱巢喔~」 看样子萌萌是完全不想提学校的事情。她唐突地用肚子饿来强行转移话题之后,匆匆地将点心捡起来,逃也似地打开了门。 ——打扰了。 我在心里这样默念着,走进莲杖家的客厅。 房子内部的构造跟外观看上去一致。玄关是原来那种老式的,有脱鞋的地方,侧边是鞋柜。年代久远的走廊地板一直延伸到屋子里头。鞋柜上面摆着钥匙架和一个放了猫咪照片的立式相框。打开鞋柜一看,兄妹的鞋子两双两双地如相依相偎般摆在里面。 「哥哥,现在怎样?要不要在家里转一圈?」 「嗯,就这么办吧」 我们两个一起在狭窄的玄关坐下,脱掉鞋。 玄关对面是一面槅扇,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餐厅。左边往里走是厨房。房间正中间摆着餐桌和四张椅子。与餐厅相连的客厅里摆着暖桌和小型电视。基本上每个房间都很老旧,但整理得井井有条。 「这里就是哥哥的作为」 萌萌将餐厅里的椅子抽出一把。我在她的催促下坐了下去,接着萌萌绕到我对面也坐了下来。我们两个平时就是这样吃早饭的吧……我试着双手抚摸餐桌,感觉有些发粘,不过感想也就只是这样。 「哥哥」 从我的反应应该就能看出记忆没有恢复,可萌萌还是温柔地将自己的手放在我的手上。 「欢迎回家」 面带微笑对我这样说道。 第三章 日常的画布 「呀,糟了!衣服忘收了!」 萌萌一拉开客厅的窗帘,立刻抱着脑袋惨叫起来。她慌慌张张地跳到院子里,冲向挂满衣物的晒衣杆。 「都湿了……不行,得冲洗」 萌萌沮丧地开始收起衣服。 「呜呜呜,衣服发潮了好重……」 「萌萌,你要不要紧?我来帮你搬吧?」 我从连廊向院子里喊过去。 「没关系没关系,哥哥是病人,坐着休息去吧」 「不,这怎么好」 「行了啦,别做多余的事!」 萌萌的食指嗖地朝我指了过来,准备穿上外用拖鞋的我就像中了定身术一样定在了院地。 然后,她面带微笑,以格外具有说服力的口吻对我说 「不是得好好按平时的样子么?哥哥你回房间好好休息就对了」 ……我懂了,我平时似乎不帮忙做家务。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先回屋去了。在二楼是吧?」 「嗯,从楼梯向上看右边的槅扇就是。往里头是萌萌的房间,别搞错了哦」 「我知道了」 「绝对不要搞错喔!绝对不可以进去喔!」 「都说我知道啦,左边里头是我的房间对吧」 「反了啦,反了!」 我向蹦蹦跳跳的萌萌挥挥手示意在开玩笑后便回到了客厅。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就算是能若无其事钻进哥哥被窝的妹妹,也不愿意哥哥进自己的房间呢。 我头一次感觉到我俩之间流露出了正经兄妹的一面,稍稍笑了起来。 轧轧作响地登上大坡度的楼梯后,之间正如萌萌所说,走廊上有两扇门。毫无疑问,右侧的日式房间就是我的卧室。 「…………」 手一放在槅扇上,我便自然而然地紧张起来。 我能感觉到心跳正在加速。这里恐怕就是最后的对决了。即使回到出生长大的小镇,回到出生长大的家,也依旧无法唤醒记忆。最后还剩下的机会,就是这里,我的房间了。在我此前的人生中,这里应该相伴最久的地方。要是回到这里都无法恢复记忆,那要在短期恢复恐怕无望了。我不指望全部想起来,哪怕一丁点也好,哪怕能够感觉到记忆的痛点也行,我只求能够抓住我的人生——作为莲杖亚季这个人零星的碎片就够了。 我将这样的意念注入手指,怀着祈祷的心情拉开槅扇。 「…………我的天」 接着,我立刻又关上了。 …………呃。 什么情况,刚才……。我貌似产生了极为震撼的幻觉……。 「咳咳」 我干咳了一声调整好心态,然后奋力地揉了揉眼睛,这一次试着慢慢地打开槅扇。打开槅扇的速度当然不会对里面的世界造成影响,与刚才所见完全相同的情景缓缓呈现在我眼前。 「…………我的天」 明明都第二次了,我还是忍不住惊呼起来。 「这什么情况……」 屋子里全是照片。 有在笑的,有平静的,有站着的,有坐着的,有穿制服的,有穿便服的……尽管包括姿势和尺寸在内种类繁多,但照片里拍的都是同一个人。书架和桌子上的相架自当不论,就连墙面和天花板都被贴得密密麻麻。 照片里的人并不是偶像或者动画角色,这丧心病狂得都让我觉得反倒还不如是那样才好。遍布这个房间,如同拷问一般凝视我的那个人,就是不久前才在楼下分开的……我的妹。 莲杖亚季的卧室,不留死角不留缝隙彻彻底被妹妹的照片所淹没。 「……这也太糟糕了吧」 我浑身上下顿时喷出汗水。 其实我知道的,从前面的交流就能隐隐感觉到,莲杖亚季和莲杖萌萌的兄妹之情稍稍有那么点越界。但看到眼前这一幕之后感觉,怎么说呢…………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说起来,萌萌说过我的爱好是拍照。退一百步来说,给家人拍照倒也算了,但别挂出来啊,给我收起来,这种东西要收在看不见的地方。弄成这个样子,已经不是一点点惊悚了。 我迈出颤抖的双腿,踏进屋内,来到这件不算小也不算大的房间中央,转了一圈扫视一番。真厉害,360度全方位不管看哪里都能跟萌萌四目相交。墙上也是萌萌,天花板上也是萌萌,连床上柜子上桌子上也……。 「哥哥,怎么样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门口也是萌萌。 「萌、萌萌————!!你你你、你怎么在那里啊!」 「咦?我就在这里啊!哥哥你怎么吓得那么厉害啊,萌萌好受打击啊!」 「啊,啊啊,也对。对不起,没留意就……」 「哥哥,你怎么了?出了好多汗啊」 人在这样的房间,哪儿能不出汗啊。 「难道想起什么了么!?」 「啊,不是的,并没有想起来。真的只是吓了一跳……」 「哦……是这样啊……」 萌萌脸上焕发的希望只是昙花一现,眼看着渐渐沮丧下去。这让我感觉自己做了很大一件错事。 「对不起,萌萌,害你不必要地期待」 「没关系啦。啊,对了,先不说这些了。哥哥,今天要不要洗澡?」 「嗯?洗澡?」 这丫头突然说什么啊。 「哎呀,哥哥你想想看,这么多天一直在医院,不是都没洗澡么?所以萌萌就问,想不想洗个澡?」 「哦,是这样啊。洗还是想洗的吧」 「我想也是呢!肯定想洗的吧!我去烧水!」 「咦?现在就去?算了吧,晚上再洗」 「等一下哦,我给哥哥煮超舒服的洗澡水!」 「喂,萌萌!」 「浴室超特快——!呀啊!」 ……听人说话啊。 萌萌脸上刚刚散落的笑容之花顿时再度怒放,冲下楼。这丫头明明总是磕磕绊绊,却总爱用跑的。话又说回来,她看到这个房间就没任何想法?自己的脸都成壁纸了吧。该不会以前的我把这也当常识灌输给她了吧……看来以后这方面有必要确认一下。 哎,总而言之…… 「这样一来,就三连败了么……」 独自留在房间的我,在我自己这个令人心神不宁的房间里自言自语。我再次环望满是萌萌的房间,可脑袋里就连痛的预兆都感觉不到。 「这究竟怎么搞的呢……」 我是觉得常规方法行不通,但没想到做了这么多还是毫无头绪。我感到一股强烈的疲劳感涌了上来,于是在床上躺了下去。卧室里的床跟医院里那床差不多硬。我尝试把脸埋进蓝色的薄枕头里,然而就连味道都毫无印象。 ……要是记忆一直恢复不了可怎么办啊。 不安顿时在心中蔓延开来。寿命用80年来计算,其中的16年就是5分之1。人丧失这么多记忆还能够正常生存下去么? 幼儿园,小学,初中——应该也有朋友的吧,初恋也有过的吧……还有相遇、离别、喜悦、悲伤,这些孩提时代的纯真回忆,难道这些我永远都要失去么…… 「唔噢,不行了不行了不行!」 我猛地从枕头里把脸抽出来。我现在到底在想什么啊,现在打退堂鼓还太早了吧。记忆夺回作战不是才刚刚开始么? 生活就是行动,然后每天的行动周而复始便形成了日常生活。我只是回到了自己的家,回归了日常而已,但还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有闲功夫 烦恼的话,倒不如行动,行动起来!好,做什么呢,首先做什么呢? 「嘿!」 我在书桌前的椅子坐了上去—— 「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 然后使劲地转起圈来。 很好,身体莫名地适应起来。可能以前的我每当遇到苦恼的事情就会这样转圈吧。这正是日常生活。 「哒!」 我顺势将侧边的抽屉抽了出来。 ——哗 课本、笔记本、资料集。嗯,这里是学校相关的区域呢。打开笔记本看了看,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有棱有角很有特点的字。看来我是认真抄板书的那类。有收获,充分弄清楚莲杖亚季的个性了。继续继续。 我收起笔记本,顺势反手抽出第二层梯子。从里面出来的是卷子讲义一类的东西,也是学校相关的。92分、100分、100分、90分……这是答题纸吧,都是令人惊讶的高分啊。这是什么情况?我莫非是学霸?好厉害,我还以为我肯定是笨蛋呢。侧边的抽屉还剩下最下面一个最大的,于是我奋力将它抽了出来。 「——唔嚯!」 然后,我今天第三次惨叫响彻了这间小小的屋子。 ……可、可恶,刚才是我错了,是我得意忘形掉以轻心了。照眼前的发展,绝对能够预料到的。有道是抽屉是主人心灵的画布,那么里面理所当然存在那样的空间。 妹专区。房间里没挂完的萌萌照片如汹涌之势出现在抽屉中。那些照片用心地分门别类,有高中篇、初中篇、小学篇……没搞错吧,连幼儿园篇都有啊。哇,还有dvd。咦?演唱会cd是啥? 「哥哥,入浴剂要哪种?」 「哇——————!」 槅扇被不懂敲门的妹妹毫不客气地打开,我恨不得把底板都要撞破一般猛地把抽屉推了回去。 「哥哥,怎么了?出汗好像比刚才更严重了」 「什什什、什么也没有啊。就、就是做了会儿运动啦。哈哈哈」 「是这样啊。那去洗澡吧,正好洗澡水准备好了。入浴剂要选那种?是清凉顺滑的蓝色,还是消除疲劳的黄色?」 「都掺一点」 「噢,贵族沐浴是吧?来啦!」 萌萌像摇沙锤似地把入浴剂的瓶子摇的卡沙卡沙响,下了楼。 ……好险。不过禁断的妹专区应该没有被她看到。等一下,我虽然条件反射地把提子关上了,但真有隐藏的必要么?她看到这个房间的模样都毫无感觉,或许抽屉被她看到或许也没什么。 哎,算了。还是继续探索桌子吧。 将侧桌全部确认完毕之后,就只剩下桌面下面的抽屉了。那里应该是使用频率最高的地方,可以期待可观收获。从居住情况来看,我应该没有个人电脑,那么一等奖应该就是智能手机了。 「拜托了!」 ——哗啦。 我怀着祈祷,抓住把手抽了出来。在浅浅的大抽屉里,出现了饰品和手表。好,这是收纳小东西的空间。有没有……有没有什么东西……? 「——有了!」 我的声音第四次响彻房间。这次是畅快的呼喊。 中奖了中奖了,中大奖了。我生怕被人抢走一样抄起奖品。虽然不是一等奖,但基本可以算二等奖。 中间抽屉放着一本黑色封面的行程笔记本。 从触感可以感觉到这东西经常使用。出事前的我如果是好动笔的性格,很可能有写日记的习惯。那不是以公开为前提的sns或者博客,而是100%的个人亲笔日记。作为恢复记忆的线索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我将这本黑色人造革封面的册子放在桌子上弹开,压抑着激动地心情翻动纸页。 『素萌萌日记3』 ……嚯嚯。 翻开封面的第一页,首先引入眼帘的就是记号笔写下的巨大文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素萌萌日记啊。嗯嗯,原来如此。 就这样吧。至于给行程笔记本起独特标题这一点且权当朝气使然,现在就不过问了吧。重点不在外观,而在内容。在那掉渣的文字下面,贴着一张莲杖兄妹身穿制服满面笑容的大头贴。落款应该是萌萌负责的,以对触感笔运用娴熟少女字体写着一行文字……『从今天起就是高中生了~?』。 第二页是一年的日历,上面什么也没写……写点日程安排上去也好啊。 第三页,世界地图。自然什么也没写。 第四页,交通图。什么也没写。我一心急忍不住胡乱地接着往下翻…… 「有了!」 我再次欢呼起来。印在纸页右上角的diary字样映入眼中。每页横向分成七份,共一周的空间,每个星期天会有设有三行空的行程栏,笔记本上那种棱角分明文字密密麻麻地填满了纸页。 是日记,绝对错不了。我一页一页地往下翻,记录未曾中断地一直连续着。干得漂亮啊,出事前的我。此乃继※土佐日记、※更级日记后的又一大伟业。(※译注:《土佐日记》为纪贯之承平五年所著日记文学著作。《更级日记》平安女流日记文学的代表作之一) 来吧,我的记忆,我的人生,回到我这里吧。 我注入这样的意念,以近乎撕咬的势头用目光扫过上面的。 四月一日 星期二 萌萌今天就是高中生了。啊呼~可爱。啊呼啊呼~好可爱。穿上制服的萌萌喵简直天使。一起拍完大头贴之后,萌萌喵摔得人仰马翻,啊呼呼呼~好可爱~。摸萌萌喵三下脑袋,给萌萌喵打起精神的咒语。萌萌喵的笑容果然可爱的一塌糊涂。 四月二日 星期三 和萌萌喵去唱卡拉ok。这是时隔已久的萌萌演唱会。气氛真的好热烈。录了满满两个小时,这段影像将成为传说。萌萌能不开字幕唱wsp的全部歌曲了。萌萌还对我说「就算过10年也要一起来喔」。萌萌喵会不会太可爱了?会不会太天使了? 四月三日 星期四 萌萌开始织围巾了。这是考验萌萌喵手艺的一章。那是条白绿竖条纹围巾,准备每个月织一段,预定一月份完成。我对萌萌说「我很期待喔」,然后萌萌喵对我致以双重敬礼。呀~,要死了~。摆弄毛线的萌萌喵像小松鼠一样好可爱。 四月四日 星期五 啊呼啊呼~,可爱的萌萌喵今天也软绵绵~…… ——嗙! 我就像吃完饭后做「多谢款待」的手势一样在胸口合上了册子。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这口气长得恨不得都到札幌去了。此时我的内心之中,正在与不啻愤怒不啻悲伤不啻痛楚的复杂而汹涌的感情搏斗。 ……这是什么鬼。 ……喂,以前的我。 ……你这是搞什么鬼啊。 「这鸡皮疙瘩掉一地的恶心日记,什么鬼东西啊————!!」 我的声音今天第六次响彻房间。这一次是发自灵魂的惨叫。 说真的,那究竟是什么鬼玩意?也未免太糟糕了吧!啊呼啊呼~好可爱是什么鬼。摸三下脑袋打起精神的咒语是什么鬼。像小松鼠一样可爱是什么鬼。萌萌就萌萌,什么萌萌喵啊。喂,你跟俺男人搞什么飞机啊。你一年到头都在记录些什么玩意! 「再说了,『素萌萌日记』是闹哪样啊!」 这诡异的命名方式,你以为是声优的博客啊!另外『3』是啥啊!前面还有『1』『2』么?还想继续写『4』『5』『6』么! 「容我放弃!」 我将素萌萌日记扔进敞开的抽屉,用膝盖一顶把抽屉推回桌子里,在 愤怒之下继续转动椅子。 可恶,那种东西哪里是日记,根本就是犯罪气息十足的妹妹观察日志吧。还以为会得到恢复记忆的线索,我简直太傻了。还给我,将我几分钟前的欢喜、兴奋、赶集统统还给我! 「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 我怒转椅子,继续加速。转了四五十圈的时候,愤怒被恶心的感觉所取代。 「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 ……可恶,头晕眼花。我究竟在自己家做什么啊。 好可怕。抽屉果然是主人内心的画布,它痛彻地诠释出出事前的我是个怎样的人。面对这种情况,已经由不得我不承认了。 ——莲杖亚季,是个犯罪级别的妹控。 我要哭出来了,眼泪的源泉不知到底是悲伤、愤怒还是失望。这种感情是怎么回事……我只是想要取回记忆而已,为什么会挖掘出这种难以名状的感情啊。 「哥哥,洗澡水泡好咯」 楼下传来萌萌喵的呼喊。 洗澡么……现在能够洗澡真是难得。将全身浸泡在热水中,让头脑清醒一下吧……咦,奇怪。 我正要起身的时候,反角手指的触感有点古怪。 「什么啊,这是……」 那古怪原因是一张字条。全世界办公室里都有贴很多的那种自粘式黄色便笺粘在我的小指上。是什么时候粘上来的呢……纸上用记号笔大大地写着几个字。 ……不要木? 这张纸已经破损,只留下这样一部分。后面是怎么写的呢?这笔迹与刚才笔记本上的一致,是我的字,是我写的。 「不要木——」 ……不要木耳? 「不要木」 ……不要木星? 不要木兰花?不要木头人?不要木汗木德?我想试着猜猜后面,但可能性范围太广,而且想到的都是莫名其妙的单词。 「哥哥,来洗澡啦」 「啊,我知道了,这就去」 我把纸条揉了之后站起身来。 算了。现在再怎么想也是胡思乱想。我瞄准房间角落的垃圾桶,将揉成球的纸条扔了过去。揉成球的纸条没有碰到边缘,漂亮地进地垃圾桶。 「好!」 面对这一好球,我下意识摆出胜利的姿势。 感觉这是我醒来之后,头一次称心如意。 ☆ 「呼————唔唔唔唔」 将身体沉进浴缸里之后,热水火辣辣地刺激着皮肤。 好烫。这水温相当烫,但是好舒服。我感觉到身心的疲劳彻底从毛孔中被逐渐吸走。我把屁股在浴缸中向下滑,让水没到后脑,除脸之外的所有部位都泡进了水利。在母亲肚子里的胎儿,一直都听着这样的声音么…… 「话又说回来……人生这东西还真坎坷啊」 我望着在水汽中变得模糊的天花板,自言自语起来。 虽然度过了一个相当令人震惊的生日,但第二天的强力程度也毫不逊色。照这个节奏,第三天、第四天又会有什么等着我呢?我今后究竟会怎样呢? 记忆没有丝毫恢复的征兆,唯独违和感满满的日常在积累着。这就像强行让你穿上一件尺码不合的衣服,而且还蛮横地让你的身体去迎合尺码。这样的生活要是继续下去,我一年之后会变成怎样的怪物呢…… 「啊,不好不好」 我舀起热水搓了搓脸。不行啊,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消极的想法自然而然就会涌现出来。还是稍微冷静一点,试着整理一下目前的情况吧。就算只有一件不合身的衣服,那也是我现在唯一的依靠。转变一下视角,袖子说不定能穿上。好,就这么办。 首先是名字,莲杖亚季。 年龄16岁,高中二年级。 没有关于自己的任何记忆,有一个不能独自搭电车的妹妹。 父母双亡,有个感觉很糟糕的发小住在家对面。本人是超弩级妹控症患者。目前记忆完全没有恢复的征兆。 「嗯嗯,原来如此」 ……我还是一死了之吧。 这是什么鬼啊,没有任何加分的要素。这就是我的日常?我要为了回归这样的生活拼命取回记忆?开什么玩笑啊,我才不要朝这样的终点奔跑啊。索性一死了之得了,果断按下重置键反倒轻松得多………… 「哥哥,水温怎样?」 「噗欸欸欸!?」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从浴室外面传来呼喊声,差点让我真沉下去。 「怎、怎么了!哥哥,出什么事了!?」 「咳咳咳!没、没什么事!没问题,水温很好」 「啊,是么。那就好…………呐,哥哥,洗澡水服么?」 「噢!很舒服呢。真是棒极了!」 舒服过头了,都让我在生与死之间彷徨起来了。 「是么……那就好」 「萌萌,怎么了?」 萌萌虽然这么说,但她在磨砂玻璃中映出的身影却显得十分沮丧。 「啊,嗯。其实,以前的哥哥也非常喜欢洗澡」 「是这样啊」 「嗯。在休息的日子,一点要洗三次喔」 太奢侈了吧。 「所以,萌萌觉得洗澡可能可以成为唤醒记忆的契机……」 「咦?」 「看样子,果然不对呢」 ……所以你才那么急冲冲地给我泡洗澡水啊。 「不过没关系!能让哥哥舒服,泡水还是很值得的!换掉的衣服我洗了哦,把毛巾和换洗衣服我会拿来的。然后,晚饭想吃什么?我姑且准备做荞麦面和咖喱还有亲子盖饭以及炒饭来着」 「不,太多了太多了。随便一样就够了」 「好的!萌萌会做得好吃得让哥哥跳起来,尽情期待吧!」 隔着磨砂玻璃,模模糊糊地看到萌萌正在双重敬礼。这孩子可真够乐观的啊…… 「诶!」 我再次用热水使劲拍了下脸。 跟妹妹比起来,我这样算什么?这还算兄妹么?妹妹在拼命想着帮我恢复记忆的时候,我却优哉游哉地想一死了之来图轻松。 振作起来吧。生活是行动的连续,所以行动越多得到的机会也就越多。来尝试吧,尝试夺回我的人生。我的生日不是昨天,是16年前的7月20日。 「呐,哥哥?」 「嗯?怎么了?」 不知道妹妹知不知道哥哥我的决心,十分悠闲地向我搭腔。 「诶嘿嘿嘿,没什么。就是想知道哥哥在不在」 不,肯定在的吧。 「唔,唔。哥哥,你在么?」 「都说了在啊」 「啊哈哈哈哈,还在呢」 搞什么啊,受不了。 「抱歉抱歉,萌萌呢,这个星期都是一个人喔。所以一想到哥哥在家,就觉得好开心」 「原来是这样么?」 「就是这样啊。一个人果然会觉得寂寞啊。不管吃饭看电视还是洗澡都没味道呢……呐呐,哥哥。水温真的没问题?」 「都说没问题了,刚好喔」 「真的?哥哥嘴上总是这么说,可实际上很烫呢。真的刚好么?」 喂,你疑心病也太重了吧。再说了,水温我说好就行了吧,反正也只有我一个人洗…………嗯? 我明明泡在热水里,却瞬间感到一阵寒意。等一下等一下,给我慢着。进来洗澡的……是我一个人对吧? 「泡烫的水是很舒服,但对身体不怎么好哦,哥哥」 不要告 诉我……萌萌喵小姐要进来? 昨天她钻进我被窝,说那是兄妹间的常识,但总不可能洗澡页是那样吧……这可不行哦,绝对不行哦。出事前的我啊,你要是向妹妹灌输这种概念,那你就不再是妹控的等级了,而是犯罪级的变态啊。 「话说回来,今天好热啊。特地换上的居家服都汗湿了」 磨砂玻璃中的萌萌刷狂帝脱掉了t恤。 ……嗯,这是要洗衣服呢。要用洗衣机的时候,顺便把自己汗湿的居家服也跟着洗,是非常聪明节约的做法。嗯,肯定是这样。 「哎,热死了热死了」 萌萌把裤子也爽快地脱掉了。 ……嗯,这很正常吧。上半身汗湿了,裤子恐怕也难以幸免呢。裤子也必须好好洗赶紧。没问题的,出事前的我,我相信你。怎么说你也不可能越过那道线的。 「今天太阳好毒,眼睛都晒花了,好辛苦啊。哎呀,连内裤里都湿了」 ……内、内裤都脱掉么?不,汗湿的内裤也是要脱下来洗的。我说萌萌喵,你现在的样子也未免太糟糕了吧!这样没问题么,喂! 毛玻璃上映出的轮廓已经完全变成了皮肤色。一门之隔的萌萌此刻一丝不挂,没有丝毫害羞的样子,反倒对像在炫耀自己的苗条身体一样…………不行不行不行,不能看。 冷静下来啊。那可是妹妹的果体啊。正常的哥哥怎么能对妹妹的果体兴奋。就算在班上被男同学们说『真羡慕你啊,有个那么开的妹妹。果体随便看的吧?』,也应该以居高临下的态度耸耸肩,从容不迫地回答『白痴,妹妹的果体有什么好看的』才对。没错,我是正常的哥哥,绝不什么变态。所以,我绝不去看。 「咦?胸部好像变大了点!」 你倒是帮帮忙啊,我可是拼了命在忍耐啊! 你以为我在为了谁坚持啊!行了啦,赶快出去啊。你要果体在那儿站到什么时候。出去出去,赶紧出去。啊,是到外面去!就算搞错也不可以进来喔! 「什么嘛,果然是搞错了啊,切。呼,浑身是汗真难受,好想赶快清爽一下啊。呐,哥哥…………………………水温怎样?」 「好烫啊!烫得一塌糊涂啊!这不是人能泡的温度啊——!」 只要不开门就是没事。我为了保护我的名誉,疯狂猛按热水器的加温按钮。 第四章 异类 「记得这里应该……这样么?」 我的手指还记得领带的系法。一次就把结系成了三角形,长度和平衡感都恰到好处。 我把深蓝色的夹克穿上后,站在了落地镜前面看了看。 「好棒好棒,哥哥好帅。怎样?在镜中看到自己的雄姿有什么感觉?」 萌萌插进我和镜子中间,镜面中只倒映出妹妹穿着水手服的背影。 「嘿~咻」 「呀~」 ……于是,我拖着萌萌的肩膀将她挪开,于是从水手服后面出现了一个不论看多久还是看不惯的板着脸的男人。 这个男人搞什么啊,究竟想毫不客气地在镜子里待到什么时候。啊?你还嚣张地敞开着前面的扣子,给我好好扣上啊。 「哥哥,感觉如何?有没有想起什么?」 「什么也没想起来。这好像也不是契机……话说,这样子合身么?」 我一边将夹克正面的扣子扣上,一边转动肩膀确认形象。 「很合身很合身,哥哥超帅的。让人怦然心动喔~~?」 「喂,不是让你别说这种话么!好了,出发吧」 为了不被她看到我瞬间冒起热气来的脸,我低着头离开了起居室。我不由自主地在脑中将她『怦然心动喔~~?』的台词搭配上昨天在浴室里映出的肉色人影……这件事一定不能告诉她。 「诶,等等萌萌啦。萌萌也要一起出门」 无视之。我没理会萌萌的呼喊,快步在玄关穿好鞋。 「等等啦。便当,便当忘带啦!好痛!哥哥,等一下啊,哥哥。为什么要使坏?便当带上啦,呀啊!」 继续无视之。我将一边嗑嗑碰碰一边整理衣装的萌萌留在客厅,离开玄关………………此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哥哥,等一下啦……咦?哇啊,真的在等萌萌啊!」 嗯,我是在等你。因为,我一个人不认识路啊…… 「哥哥真是的,这就是所谓的傲娇呢~~。到头来还是想跟萌萌一起上学呢。真是的真是的,哎哟哟哎哟哟」 「吵死了,才不是!行了,这次真的要走咯」 「耶,久违地跟哥哥一起上学」 「别搂着我!」 和煦的春风拂过我再次发烫的脸。已彻底卸去粉色严妆的樱花树,摇摆着枝头送别第一次去上学的我。 ☆ 「哥哥,在这里往右转」 再次化身导航员的萌萌,摊开手掌指示有便利店的十字路口。 「莲杖兄妹放学回家时经常会顺路去那边的便利店买东西,那里是颇受莲杖兄妹喜爱的约会地点喔。这位旅客,要去看看么?」 「不去」 还有,谁是旅客啊。 「啊,有人在吃泡芙!好羡慕啊~。不过早饭已经吃了很多了……呜呜,这种时候要忍一忍。萌萌的卖点是苗条呢」 我是不知道你要卖啥。萌萌恋恋不舍地从便利店停车场那边开早餐会的男生身上移开目光,在十字路口左转。 「咕呜呜,竟然能享受由泡芙开始的早晨……而且那还是便利店专属的好吃泡芙……外面软乎乎里面软滑滑,吃上一口就能升天的那个……」 但萌萌似乎还是无法割舍,不甘心地模仿着吃泡芙的动作。 「你不要紧吧?果然还是去一趟?」 「不用了。倒是哥哥你要不要紧」 「我又不饿,想去就直说啊。萌萌你吃上一口升天之后,剩下的我还可以接手喔」 「哇,这主意好有吸引力!快别说啦,说得人家都想去了。才不是这样,萌萌在说学校的事情啦!」 ……哎,也对。我就是知道才岔开话题的啊。 昨天傍晚,我告诉她我从明天起要返校上学,结果这样的对话重复了不知多少次。我的情况不知该怎么解释,不知该怎么让别人接受,结果萌萌每过一个小时就担心的不得了。 「当然会担心啊!哥哥可是昏迷了一个星期喔,而且居然出院第二天就去上学了。这样勉强自己,要是晕倒了可怎么办……」 「不会的,完全不勉强」 「唔,可是可是……真的没问题么?两个人再休息一天也好吧。今天已经是星期五了,从下来星期再去上课也……」 「哎,真麻烦。都说没问题了。而且新屋医生也不说过么?尽量按照平常的生活来过,因为我们不知道恢复记忆的契机究竟在哪里。我也想尽早恢复记忆啊」 「萌萌也知道,可是……」 ……哎,不过理由并不光是那样。 说心里话,我要是跟萌萌两个人在那个家里独处下去,感觉我会疯。 昨晚萌萌也理所当然一般钻进了我的被窝,我坚持让她再放过我一天,花了半个小时才把她说服,又花了半个小时才把她赶出房间。在那之后我后悔这么好的机会其实应该一起睡的,又折腾了一个小时……。就因为这样,害我今天早上起来严重睡眠不足。 问题不光在睡觉的时候。萌萌吃饭时说吃第一口互相喂是常识,说看电视的时候说牵手是常识,弄得我精神完全没有休息的时间。 我害怕待在那个家里,最后会被莲杖兄妹的常识给洗脑。因此,我想跳出那个地方,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确认一下社会中普遍的常识。想跟萌萌之外的人相互接触,来让内心恢复平衡。 另外,我还想确认一下我并不是会对自己妹妹出手的犯罪性质变态。 「噢噢,哥哥在燃烧啊。萌萌知道了,萌萌也会帮忙的!」 「哇!不要说着说着就从旁边搂上来!」 「可是,不是该想平常那样么?莲杖兄妹上学放学的时候,手挽手才是默认状态啊」 「那种常识忘掉也罢!」 啊啊,好糟糕。我这妹妹果然怎么看都好可爱。她这么可爱,我也不是不能理解给她拍那么多照片的心情………………可是,出事前的我啊,出手就不对了啊。拜托了,我是说真的,我们不是对妹妹产生情欲的犯罪性质变态吧。最后的底线你有好好守住的吧?我相信你喔。你要敢辜负我的期待,我就杀了你。 「哥哥,到了那个公园往右转就到学校了。顺便说一下,那个公园啊,是哥哥和萌萌第一次双唇缠绵,充满回忆的地方……」 好吧,宰了你。我要宰了你。 「……的话就好了呢~~?」 ……可恶。 面对萌萌天使般的微笑,货真价实的杀意瞬息之间地涌上来。 好险好险,差点就因别的罪名沦为罪犯了……。 正如萌萌所说,在公园一右转就能看到校舍了。 『县立蜂之丘学园』 校门上印着这么一行字,身着相同校服的学生陆陆续续地走进去。有的人没睡醒似地打着哈欠,有的人正跟朋友起劲地闲聊,还有人走路看手机被老师教训,虽然表情各不相同,但所有人都协调地融入校园的风景中。 「哥哥,没事吧?」 「诶?」 萌萌担心地盯着我的脸。我似乎护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握紧的手心里都是汗。 搞什么啊,我果然在害怕么…… 我是这所学校里唯一的异类。就算穿着相同的制服,我却不熟悉这里的味道,不熟悉这里的空气,不熟悉这里的土壤。我就好像一滴墨汁,滴在了已经完成的,名为『校园』的油画上。尽管我没有被人围住质问身份,但我的双腿却灌了铅一样沉重。 即便如此—— 「没事,走吧」 我还是走在萌萌前面穿过了校门。 ☆ 时隔一周来上学,我想首先应该跟老师打声招呼。 我靠着萌萌的引导前往办公室。虽然萌萌说她在电话里已经把事情大致告知了老师,但毕竟情况特殊,我还是想好好地亲口解释一下。这么做的话,顺便还能确认我出事前在哪个教室的哪个位置,或许有什么能够够获得唤醒记忆 「噢,这不是莲杖么!你总算来了啊。来来来,这边来!」 我的班主任名叫八叶,是名女教师。她年龄大概24、5岁。她的体型极具女性魅力,塞在平整西装之中的身体十分刺激眼球,但性格似乎并不尽然。我一踏进办公室,她便恨不得震撼整个亚洲似地用关西腔向我大声呼喊过来。 「哎呀,真是难为你了。能来就好能来就好。真的出那种事了么?身体已经没事了么?」 八叶老师不等我来到办公桌前便大嗓门地开始说话。 「呃,啊,嗯……是的。身体方面已经完全没问题了,不过……」 「嗯,听说了听说了。你先是昏迷,然后失忆了。谍影重重么?太搞笑了」 「好、好笑?」 「哎,电影里出现就算了,没想到失忆这东西现实中真的存在啊。真是难为你了,是吧?真的太好笑了」 「……究竟哪样啊」 这老师怎么回事,总觉得跟她很难交流。 「不过啊,这也不全是坏事喔。这种事情总的来说都是青春的一部分,基本没问题啦。等你出了社会之后,这也会成为一段经历,到时候大概会是一段不错的回忆吧。我是不知道究竟会怎样」 说得好好的,结果最后这么不负责任。 「总之加油吧。你的事已经跟班上的人说过了,遇到麻烦随时可以来找我喔。记得要在做傻事之前呢」 ……做傻事? 「老师,您是指——」 「好。你先去吧,我还有要事要办」 八叶老师单方面地说起来,又单方面地终止了对话,从抽屉里取出教职会议上使用的极秘文件……才怪,是香烟和打火机。 「你这眼神是咋回事?我身体一半是尼古丁构成的,不抽就会死。啊,这件事你不准对任何人说喔。我家是禁烟的呢」 「谁要管你家的事情啊」 「行了,总之不许对任何人说。知道了么,秃子!你要敢说,就别怪我……」 「我知道啦,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很好,你是个好孩子」 八叶老师用非常亲切的笑容摸了摸我的头之后,飞快跑向吸烟区。我想问的还没问出来就被一个人留了下来,只能在纳闷中离开办公室。 「哥哥,欢迎回来。八叶老师是个好老师,对吧?」 「好老师?就那货?」 在走廊上等我的萌萌一看到我就这么说,我发自内心地感到吃惊。 「大家都说她长得漂亮人又有趣,还很热心肠喔」 嗯,不跟她说话的话是觉得她挺漂亮,给人感觉也很风趣。但就算是这样,最后的评价我还是无法接受。 「哎,萌萌也想让那样的人当班主任啊。啊,但萌萌并不是说现在的班主任不行喔」 「你这借口是针对什么啊。不说这些了,刚才老师说我做傻事……」 叮————、咚————、当————、咚————。 「糟了,预备铃响了!哥哥,赶紧赶紧!」 「咦?一下下就好,有什么关系啊。以前的我到底——」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迟到!快走啦!」 「喂,别推我啊」 被异常害怕迟到的萌萌催促着,我咽回去的提问没能问出来,便在学生们来往穿行的走廊上全速奔跑起来。 校舍共有三层楼,每层楼似乎分别对应每个年级。上一年级的萌萌在楼梯口跟我道了别。 「哥哥再见,要加油喔。哥哥是2年1班」 萌萌右手摆出2,左手摆出1向我示意。 「喔,我知道了。回头见」 「啊,还有一件事」 「嗯?」 「……便当一定要吃喔」 「什么?」 萌萌留下谜之嘱咐之后,匆匆朝走廊另一头跑了过去。 『早上好,萌萌』 『啊,萌萌来了。今天也好可爱』 『萌萌,今天不用值日……』 『萌萌,快看快看。这发圈可不可爱?』 随后,她被严阵以待的同学们围了起来。 原来那家伙那么受欢迎啊。哎,她毕竟那么可爱,不管男生女生都没法对她置之不理吧。按萌萌的说法,我受欢迎的程度也应该并不逊色……。 「………………」 目前来看,我停在楼梯间,但我周围并没有像萌萌那样全都是人。上楼的同级生根本就不看我一眼,纷纷直接走了过去。 哎,还是算了。我把肩上的包重新背好后上了楼。2年1班的教室就在二楼楼梯口左边。我跟萌萌分开,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之后,疏离感直线飙升。我心想,停滞不前也不是办法,于是借着上楼梯的势头果断打开教室的门。 ——嘎啦嘎啦嘎啦。 里面呈现出来的,是一派清爽得令人耀眼的清晨风光。 洒满晨光的明亮教室里洋溢着笑声。男生们在嬉戏打闹,女生们有说有笑。这是随处可见,但我却没有任何印象的一幕。如此祥和的气氛…… 『——哇,来了』 我刚走进去一步,便引起轩然大波。 第一个注意到我进来的,是靠近门口的一个女生。随后,沉默呈放射状扩散开来。那女生拍了拍朋友肩膀,朝我指了过来。然后,看到这情况男生集团停止了打闹。接着,察觉到不对劲的另一群人突然不再聊天,于是,蔓延开来的沉默笼罩了整个教室,随后…… 『——那家伙真的来了』 窃窃私语开始了。 『——他不是不上学了么?』 『——老师说他失忆了』 『——什么?要不要这么蠢?』 『——真的?啊,不好,他在看这边』 教室里到处传来窃窃私语,清清楚楚地传进我耳朵里。 ……这情况怎么回事啊,搞得就像可疑人士入侵教室似的。教室里的所有学生都对我的出现非常在意,然而没有任何人想跟我对上眼。 咦?这里是2年1班吧?我没走错教室吧?总觉得这情况糟糕得不行。好像赶快逃进我自己的座位,可我连我座位在哪儿都不知道。无可奈何,于是我向附近的波浪头男生问道 「那个,你知道我座位在哪儿么?」 「哈?你问我!?我怎么可能知道?」 不知为什么他回答我的态度有些暴躁。不光是这样…… 「喂!真糟糕真糟糕!我被莲杖搭腔了啊」 「哈哈哈哈。谁让你跟莲杖关系好呢,黑部」 「嗨,莲杖的死党!」 「真让人羡慕啊」 「你们这帮家伙,小心我把你们揍飞」 那人回到同伴们中间厚,被戏弄了一番。 ……莲杖,说的应该是我吧。那帮家伙怎么回事……仔细一看,包括我刚才搭腔的波浪头男生在内,那四个人的发色和制服穿法都很正经。原来如此,那帮家伙是这个班的一军呢。可恶,选错搭话对象了。教室里还有谁能跟我说话啊……啊,找到了。 说起来,萌萌说过她是我同班同学呢。怎么说今天也不会穿甚平呢……记得叫小咲来着?我们昨天刚刚亲密地相互问候过,是 住我们家对面的邻居。她慵懒地撑着脸,唯独将那锐利的目光盯着我。 「那个……」 ————嗖。 在我上去搭话之前,她就把脸撇开了。那带刺一般的背影就像在对我说「别跟我说话」。喔、喔,温柔体贴跟我一直相处融洽的这位发小,今天依旧毫不温柔毫不友好。既然这样,只能随便找个人算了。我到处张望,寻找有没有亲切的人能告诉无所适从的我该坐哪里…… 「…………………………」 我转了一圈,还是没人跟我对上眼。我这是在做颈部运动么。 这个班究竟怎么搞的啊。萌萌说我是学校的偶像,这话我是没太相信,但这真的是对待出了车祸住院一星期后回来上学的同学所该有的态度么?通常骨折住院后回到教室之后,不应该很受欢迎才对么?我的确是异类,但这给我的感觉又有点不一样。好糟糕,快要哭出来了。怎么办?要回去么? 「莲杖君……」 可是,这也未免太可悲了吧?我主动提出要来上学,结果被班上同学排挤又离开……这让我怎么告诉萌萌啊。 「那、那个,莲杖君」 对了,先摆出恼火的态度再离开,这样也算显得帅气吧。不是被赶走,而是主动拉开距离的感觉……好,就这么办吧。 「莲、莲杖!……君」 「哇,吓我一跳!」 一个女生大喊一声,打断了我悲怆的脑内会议。 她站在我身后,戴着一副小框眼镜,理的是时下少见的波波头发型。她外套夹克连最上面扣子都好好地扣上了,裙子也是标准的过膝长度,活似从学生手册上『标准制服着装示意图』中冒出来的。 「啊,对、对不起,吓到你了?」 眼镜女孩似乎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大声,满脸通红地用手遮住嘴。 「不,没事」 「真的么?对不起,对不起」 「都说没事了,不用这样道歉。真的没关系」 「是、是么?没事就好。那、那个,莲杖君……身体方面已经没事了?」 「啊,嗯。已经完全没事了」 「是这样啊,真的没事就好……哈哈哈」 「嗯,谢谢你……哈哈哈」 呃,这人是谁?上学才10分钟,就已经遇到第二个关西腔了啊。终于有人肯跟我说话了,这倒是很好,但我完全不知道她叫什么。毕竟情况特殊,问她名字也不会很失礼吧。 「那个,不好意思,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那个,我失忆了……」 顿时,全班上下哄堂而笑。 ……搞什么啊。 从时间点来看,引发爆笑的笑点应该是我,可他们为什么笑?那些家伙低着头捂着嘴偷笑,而且是不带丝毫好意的冷笑。 「那、那个,莲杖君,讲义!你休息的这段时间的讲义已经放在你桌子里了」 眼睛少女像要掩饰这种情况一般,指向教室最角落的桌子。 「……咦?啊,谢谢」 「不用客气。这是当班长应该做的。啊,对了,我叫八叶,八叶纱良。是八叶老师的妹妹……哈哈哈」 「哦,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她口音这么重,原来是这么回事。话说,她们这对姐妹还真不像,性格截然相反的样子。抛开都是关西口音这一点,完全看不出她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 不管怎样,我算是得救了。帮我收好讲义算是帮了我大忙,但最感激的还是她给我指了座位。一开始我还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原来班上还是有亲切的人啊。太好了,不用灰溜溜地回家了。班长,我会继续加把劲的。 「咦?怎么了,莲杖君?为什么这样看我?」 八叶同学跟我说话的时候总有些苦笑的感觉,她肯定是个纯朴的女孩,不善跟人说话。然而,她肯这样跟我说话,我感到很开心。 「我、我就说这么多了。莲杖君,你多保重」 说完之后,八叶同学飞快地冲回到自己的座位—— 「呼~~~~~~~~~~~~~~~~~~~~~~~~~~」 然后就想潜了很久的水终于浮出水面一般,很深很深地叹了口气。喂,至于消耗这么大么。跟人说话就让你那么紧张么? 「纱良,要不要紧?」 担心八叶同学的女生们一下子聚在了八叶同学的座位周围。 『纱良,振作一点!要去厕所么』 『竟然敢跟那种家伙说话,不愧是班长,太坚强了』 『话说,真亏你没笑出来了。我失忆了……这也太搞笑了吧』 「大家不可以这样。这样说的话,莲杖君他……多可怜啊」 最后那句话虽然她用手遮着嘴,而且压低了声音,但我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我懂了。八叶不是怕跟人说话,只是不擅长应付我。 果然试着接触外面的空气之后,来到学校10分钟便弄清了新的事实。我还为能不能融入进取而那么苦恼,简直太蠢了。 我在班上本来就超受排挤。 ☆ 「呃,以上就是全部内容。我们了解到,较不致密的(体心立方)结构要比原本致密的(面心立方)结构能够固溶更多碳元素。然后,能以含较多碳元素的γ铁来不及扩散的速度冷却的结构是,有谁知道…………」 物理老师扫视整个教室,目光停留在了唯一没有转移目光的学生身上。 「莲杖,你知道么?」 「……马氏体」 「没错,能够形成由无扩散相变变硬变强的马氏体结构。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 ——噢噢。 微微的喧闹声席卷教室。随后,扬声器里响起下课铃声,向吵闹的教室宣布午休开始。 班上的气氛骤然一变,吃食堂的男生们争先恐后地涌向走廊。我目送这那群欠饭吃的家伙离开,随意地翻起了课本。 ……唔,我竟然这么厉害。 一个星期没上学竟然能够从容不迫地跟上,连稍稍后面一些的地方也能够看懂。出乎意料,出事前的我似乎相当热爱学习。 话又说话来,这情况还真是不可思议。明明对自己的事没有半点记忆,但这种东西却记得清清楚楚。新屋医生说过,一般常识以及生存不可或缺的记忆不会丧失,可反观我现在的情况,把学校上课的内容跟有关自己的信息放在一起,到底哪边更加不可或缺? 咕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肚子发出的强烈抗议打断了我的思考。内心一烦恼,肚子就会饿。我的胃在上第三节课中途便不断「咕咕咕」地向我所求补给。午饭我有萌萌拿给我的便当,所以没必要去食堂……好吧,我究竟该怎么吃这份爱妹便当呢? 用筷子吃就行了吧……事情其实没那么简单。环顾周围,班上的同学们都是与要好的朋友把各自的桌子拼在一起,开开心心地打开便当。 『奈美惠,吃饭吧』 『嗯嗯,开动吧开动吧』 『喔,亮太,你有炸肉饼啊。给我一个啊』 『谁要给你啊,只有一个好么』 …………问题就是,我要怎样在这其乐融融的气氛之中吃便当。 从早晨进教室的气氛来看,我加入班上圈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抱着一丝希望,试着摆弄课本来争取时间,但其他班也完全没人来邀请我的迹象。这么一来,我要一个人吃么? 诶,不会吧。要我一边看着大伙其乐融融吃饭的景象,一边像公开处刑似地一个人吃?你的精神承受能力也未免太 强了吧,出事前的我。 话虽如此,我也总不能一直盯着课本。我提心吊胆地从书包里取出便当盒一看………………不,还是有种不太对的感觉。因为,大家都在时不时地朝我这边偷瞄。那表情就像在说「咦?你要在那里吃么?」似的。 我现在的行动大概与以往不同。若是这样的话,我硬着头皮来学校还有什么意义。那我该怎么办才好?我不能留在这间教室里么?总该不会要我去厕所吃吧?还是饶了我吧,再怎么说那也太伤自尊了吧……啊,不过那可能是恢复记忆的契机。咦?可能么?在厕所吃饭来恢复记忆……我的人生还有救么?但总而言之,这个地方我是没办法继续呆下去了…………嗯? 我当我准备起身的时候,抬起腰的过程中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是编号。桌子的左边角与右边角上用记号笔写着1和2。仔细一看,侧面墙壁的窗框上也同样用笔写着编号。这就像某种组装用的标记。 ……组装用的标记? 我尝试移动桌子。我连同椅子一起将桌子转动九十度,将墙面上的数字与桌子上的数字拼在一起。不出所料,数字的位置完全吻合………………然后,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在这里能看到楼下的运动场和附近的街道。 好厉害,变成星巴克靠窗座位的感觉了!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就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可以只用一边看着欣赏美丽的景色一边吃便当了。出事前的我,你是天才么! 「——才怪啊!」 我卯足全力把脑袋砸在桌子上。 这可悲的妙计是闹哪样啊,与其把聪明用在这种事情上,倒不如去厕所吃吧。可恶,欲哭无泪啊! 我怀着悲壮的觉悟站了起来,但就在这一刻——。 「哇!」 「诶!?」 突然有人从后面撞了上来,我向前栽下去。 「喂,你干嘛撞我啊!」 只闻一个习惯于吼人的声音朝我扑来,接着我的胸口被猛地拽了起来。那是一个有着眼神强势的苗条少女。 「咦……小咲?」 正是那个以温柔贴心和睦融洽著称的邻居。 「你吃惊个什么劲?面包都被你压坏了啊,你要怎么赔我啊」 小咲的眉头皱成了科罗拉多大峡谷,手中的塑料袋沙沙响。 「就算你这么说,可本来就是你撞上来的吧」 「废话少说,赔我面包」 「哈?你说什么啊」 「行了,走吧」 「喂,搞什么啊!」 小咲不由分说地扯着我夹克的袖子,快步朝走廊走去。 「喂,放手。你搞什么啊」 「————」 「都让你别拉了啊,衣服要被拉长了啊」 「————」 「你在听么?放手啊」 「————」 这家伙竟然彻底无视我,你耳膜突然破裂了么。 「咦?小咲,你要上哪儿去?午饭不吃了么?」 「你们先吃吧。我让这家伙赔偿之后再吃」 她草草地回应了朋友们。看她耳膜没破,真是谢天谢地。 「我说小咲,我自己能走,你放开我好不好」 「————」 继续无视。 ……真是我行我素啊,这家伙。 这位温柔体贴的邻居像牵狗一样拉着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 「喂,你要带我到哪儿去啊」 不管我喊多少次,小咲就是不停下来。 就算是男女交际开始活跃的高中生,女生拉着男生的手大摇大摆地走在校舍里面,这种情况也难免会惹来旁人的目光。因此,我此刻正被迫承受着来自擦身而过的同学们毫不掩饰的好奇目光。就连丧失记忆的我都觉得超羞耻了,这家伙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就算她给人的感觉挺可怕,但终归只是一介女流,我要甩开她纤细的手臂随时都可以。话虽如此,她至少在萌萌心里是个温柔善良体贴热心的好邻居,我不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来硬的,于是只能跟在她后面了。 小咲逆着前往食堂的人潮快步向前,穿过连廊走向特殊教学楼,然后上了楼梯。特殊教学楼有四层,她直接连第四层都登了上去,朝着一般学校通常出于安全考虑不让学生进入的屋顶走去。当然,这所学校通往屋顶的门也被一只锁头严严实实地封锁了,但是—— 「嘿」 小咲十分轻松地打开了门旁边的窗户。这所学校的安保措施究竟怎么搞的。 小咲把手撑在窗框上,毫不在意裙子被掀起,一下子跳了过去。那飒爽的一跳,令我不禁看入了神。 「你还傻站着干嘛?」 小咲从窗户那头催我赶快过去。都跟她到这里来了,再对着干也无济于事,于是我页学着她把脚踏在窗框上……鞋底在墙壁上打滑,在屋顶上落地的姿势稍微有点搓。 屋顶之上别有洞天。 天空是那么蔚蓝,混凝土屋面充分沐浴在五月的阳光下,散发的热量透过室内鞋强劲地传了上来。这里远离午休的喧嚣,取而代之能听到聚在房屋网上的鸟啭。真清闲啊……就连水泥缝中长出来的杂草看上去都那么悠然。 ……于是,为什么上屋顶? 她让我赔偿她的面包,我还以为她肯定会带我去小卖部或者食堂。到这种地方来要怎么赔偿?她总不会让我跳下去以命相抵吧。 我脑子里想着这些,看着她在风中跃动的马尾辫…… 「星的烟花,星的广场」 小咲突然转身,对我说出这样一句话。 「啥……?」 「星的烟花,星的广场」 小咲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重复了一次。 ……呃,这突然是怎么了?这是什么暗号?如果是,那我该怎么回应?我不明就里,钳口不言,此时小咲的长眼睛瞬间摇曳起来。 「——哎哎哎哎哎哎哎」 然后竟回了一声感情浓郁的长叹。 「这、这究竟搞什么啊」 「没什么。于是,这次从哪里开始?」 「哪里?…………什么哪里?」 「——嘁」 叹气之后又是咋舌。这位邻居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 「我说你啊,难道真打算把失忆的设定坚持到底?我都看不下去了」 「哈?什么叫设定啊!」 「瞧吧瞧吧,又来了。这蹩脚的演技真让人看不下去」 「才没演戏啊,我真的失忆了啊!萌萌没跟你说过么?」 「哎,说过说过」 她举起右手,就像在示意我不要说下去了。 「萌萌讲过,老师也讲过,班上所有人都知道了……但是啊,没有任何人相信」 「为、为什么?」 「……哈哈」 她就像在说「那还用问么」似地耸耸肩,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说你啊,要撒谎好歹也对设定下点功夫好不好?都什么时代了,玩失忆?真亏你能编出这种让人笑掉大牙的故事啊,就不觉得害臊么?」 「就算你这么说,我又有什么办法,事实就是这样!」 「而且一般常识全都记得,上课的时候也能对答如流。搞什么啊,太拙劣了。我再说一次,制定计划的时候再多用点心吧。这谁当蠢死了」 邻居那长长的美丽食指就像刺我眉心一样,朝我伸过来。 「我,也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就是这样的症状。说是逆行健忘」 「受不了。在说,你本来就那个样子……」 「本来?本来怎么了?」 「哎~哎~,真看不下去啊!」 她无视我的提问,用鞋底蹭起了地面。 「就算可爱的萌萌拜托我,我为什么非得照顾你这种家伙不可啊。而且还说不记得了!」 「别、别瞪我啊。我又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想忘才忘记的」 「真受不了!」 ……这家伙搞什么。从昨天就这个鬼样子。我要生气了哦。 「你想说的就这些?没其他的事我就回去了」 就算记忆丧失,我至少也有生气的权利。我全力鼓出凶恶的口吻放下话之后,把脚放在了窗框上。 「你回哪儿去?明明都没朋友在等你」 「——咕呼」 语言的利刃插在我背上,让我的脚又滑了下去。 「……我、我说,小咲同学……」 「什么事?」 「莫、莫非……我是说莫非喔?我、我莫非在班上,那个…………被孤立了?」 「你超被人讨厌的啊」 「——噶嚯!」 我又挨了第二刀。第一刀还没拔出来就挨了第二刀。可恶,虽然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但被人这样清清楚楚地宣布落单,果然还是有些承受不了啊。 「大概比黑曼巴更让人讨厌吧」 「什么啊,黑曼巴」 「全世界杀人最多的毒蛇」 可恶,不该问的。 「究竟怎么搞的啊。新学期才开始一个月吧,我为什么非得被孤立到那种程度啊」 「不是被孤立,是被讨厌」 「……你故意的是吧。人家小心翼翼地选择了较为光鲜的表述,你就全都给我拆掉是吧」 「我又没说错」 小咲笑也不笑地说道 「唔唔唔,这也难怪。上学放学都跟妹妹手挽手的混账妹控,怎么让人不讨厌呢」 「是呀,谁让萌萌那么可爱呢。就算是兄妹,粘成那个样子到处显摆,肯定会招惹不必要的嫉妒呢」 喂,出事前的我,你到底怎么显摆了吧。 「就算不那样,你平时就已经做得很出格了……」 「所以说,我究竟做了什么啊」 「………………」 「小咲?」 小咲那嘴之前明明说得那么溜,这时突然停了下来。 「……我说你……」 然后,她突然把脸突然凑了过来,近得把我吓一跳。 「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口吻中带着苛责。 「都说我不记得了啊!你还要我说几遍」 「…………哼」 小咲的眼神无比强势,就像在试探我的真意。那目光仿佛贯穿我的眼球,直接从我脑髓中抽取情报。 「喂,拜托啊,相信我!」 我正面承受住她这样的目光。我脑袋就这样了,你爱找就找个够吧,反正什么信息都没有。我才想知道,而且想准确地,尽快地获取信息。 「我是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不,不相信也不怪你,但我说的确实是真的。你刚才也说了,要撒谎也得撒得像样点,你觉得我会莫名其妙地撒这种谎么?但最觉得莫名其妙的还是我自己」 「…………」 「拜托了啊,小咲。告诉我,我以前究竟做过什么?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再琐碎的事情也没关系,说不定就能成为恢复记忆的契机。拜托了,我真的怎么都想不起来以前的事」 「…………」 「拜托了啊,小咲」 我下意识向她双手合十低下了头。小咲眼中的疑虑尚未消除,但应该领会到了我的认真劲。 「真咲」 「咦?」 「只有关系好的人才能叫我小咲。所以你给我用真咲来叫」 小咲……更正,真咲微微脸红地单手抓住马尾辫。 「啊,呃……拜托了,真咲同学」 「真拿你没办法」 噢噢,她肯告诉我了。原来这位贴心温柔的邻居小姐身上不是没有优点啊。 「……你现在肯定觉得我这人很难缠吧」 「没觉得没觉得」 你不这么说我还不这么觉得了。难得对你有所改观,一下子又这样。 「哼,谁知道你怎么想的……也罢。不过,我只能大致地说一下喔。因为要悉数枚举你的诡异行为,到三年级才说得完啊」 「好强啊喂,要花一年才说得完么」 「不对,是大学三年级」 「我有那么夸张么」 「那是当然。你小学初中的时候就已经很怪了,到了高中病得愈发不轻,是个名副其实的问题儿童呢。你从不跟班上的同学说话,不参加班级的活动,也不参加社团」 最后那个没什么问题吧? 「我们学校的学生必须参加社团或者委员会,而你却前行坚持要回家,可以说闹得天翻地覆呢。不过要说最出格的,果然还是流血事件呢」 「流、流血事件!?」 听到出乎意料的次,我忍不住惊呼出来。 「什么情况啊……是我闹出来的么?就在这个学校?」 「你以为在说厄瓜多尔人在津巴布韦引发的流血事件?就在这里,就是你闹出来的,而且还没过去多久,就在一个月前。在你设定里,这件事也想不起来?」 真咲吃惊地交抱双臂。 「完全想不起来……话说,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天知道,听说你自顾自地就发起疯来了。是在体育课上换衣服的时候,2班的远藤等人开始说话,结果你突然就扑上去了。大伙都去阻止你,可你根本不听,抓着别人的头往窗户玻璃上撞,血都喷出来了」 真咲把手放在额头上,示意血迹飞溅的轨迹。 「这什么情况啊,原来我那么危险啊」 「你怎么还好像受不了似地,我才受不了啊。2班天花板上现在还有血迹呢,要去看看不?」 「简、简直糟透了啊……」 「比黑曼巴还招人讨厌,不是没道理吧?」 「…………………………」 我完全无法反驳。这是出乎意料的新情况。 原来我引发过暴力事件啊。 我感到难以置信,望着自己的双手。与其说想不起来,倒不如说完全没有实感。我是没有记忆,这么说未免有些奇怪,但我还是觉得出事前的我不像是会那么做的类型。看着光洁无暇的双掌,好像能看到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一面,让我感到不寒而栗。 「事情就是这样。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失忆,不过你就是个讨厌鬼,劝你尽量不要做引人注目的事情。好了,我回去了」 真咲用手指勾起放在地上的塑料袋。 「咦?你要回去了?」 「当然要回去啊,饭还没吃呢。哇,都这么晚了。大家肯定都已经吃完了。哎,真羡慕你,教室里都没人等你」 「多管闲事」 临走还不忘酸我一句么,你这邻居要不要这么强势? 「……哎,真羡慕你,教室里都没人等你」 「啥?」 ……干嘛啊,真咲这家伙竟然把同样的话一字不差地又说了一次。刚才那句讽刺么,就让你这么喜欢么? 「所、所以说,你真的很让我羡慕啊!教室里都没人等你」 「什、什么……」 竟然还有第三次。估计真咲自己都觉得奇怪了,她脸微微红了起来… … 「……我是说,羡慕你可以一个人在这里慢慢吃」 嘀嘀咕咕地小声说道。咦?难道,这家伙…… 「……怎、怎么了啊。别看我啊,恶心死了」 我盯着她的脸,结果她脸越来越红。 果然是这样啊。她装作找我茬,其实是给我推荐独自吃饭的地点。什么啊,她果然是个好人,果然是个温柔贴心爱照顾人的邻居呢。 「啊啊,搞什么啊,都叫你别盯着我了啊!我走了喔。记得在教室千万不要跟我搭腔!」 「啊,等一下,小咲!……更正,真咲」 「什么事?还有什么想问的?」 真咲似乎慌了,踏上窗框的脚慌了起来。 「不是的,我是想说……你也在这儿吃怎样?」 「……什么?让我在这儿吃?」 「嗯。你想,你就算回去朋友们不也都吃完了么?所以在这儿吃也没关系吧。我也在这里吃……就算碰巧」 「就算碰巧…………?」 她这也是在试探我吧,她看我的眼神就像白天在家庭餐厅里吃饭看到外星人似的。 「总、总之先把腿放下来吧。小裤裤要露出来咯~开玩笑的……哈哈哈哈」 「…………」 不知是我这缺乏幽默的玩笑起效了,还是她单纯腿抬累了,她换换地把脚从窗框上放了下来。然后,她无言地跟我对视了一阵子。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用,做觉得屋顶上的温度升高了一些。 「好、好了,开始吃饭吧。你瞧,这里太阳这么好,快坐下来吧。啊,对了。刚才那个是什么意思?」 「刚才那个?」 「没错没错,就是星……什么什么的那个,是暗号么?」 「——啊!」 作为邀请的理解,我觉得得不能冷场,于是强行挤出了这个话题,但这却让真咲顿时表情剧变。 「开什么玩笑!」 接着,她抡起装面包的塑料袋朝我脸上用力砸过来。 「痛!你干什么啊」 「吵死了!」 她袋子砸过来之后捡都没捡,直接翻过了窗框。 「谁要跟你这黑曼巴一起吃饭啊!」 ——嗙! 她重重的关上窗户,那力道说不定都让窗框变形了。 ——咔嚓。 嗯?刚才那是什么声音?咔嚓?……该不会! 我脸色大变,连忙奔向窗户。啊,被摆了一道。不论我是推是拉,屋顶这唯一的进出口都纹丝不动。 骗人的吧,不敢相信。那家伙竟然把窗户锁上了。诶,这可怎么办啊。可恶,果然,果然…… 「我讨厌你——————!」 我使尽全力的大叫惊飞了停在防护网的麻雀。五月晴朗的蓝天将我的怒骂吸收殆尽,却依旧那么澄澈。 第五章 记忆幻觉 「好嘞,现在来说联络事项……嗯,我给忘了。算了,回家吧,呆子们。班长!」 「起立!立正!敬礼!」 同学们配合着班长严厉的号令,懒洋洋地低头鞠躬。 这礼毫无敬意,不过是流于形式地头部上下运动。可我低下头之后就连把头抬起的力气都没有,直接瘫软地滑倒在椅子上。 「……啊,累死了」 我不加掩饰地将心声随这声叹息流露出来。 ……今天总算过去了。 失忆后第一次上学,成了身心双方面消耗都远超乎想象的苦行。尤其是对精神方面的打击非常严重。即便现在稍不注意内心都要哼起《多娜多娜》了。即便给我造成了如此之大的打击,还是丝毫没有刺激到我的记忆。究竟在哪里啊,让我找回记忆的契机…… 哎,不过弄得这么累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价值。我成功获得了许多在家无法得到的宝贵情报。来试着梳理一下吧。 ——第一、出事前的我学习很强,而且不偏科。 从我一周没上学却能毫无障碍地跟上进度这一点便得到证明。与其说是因为我头脑好,更应该归功于好好预习复习的习惯。出事前的我在学习上是个优等生。没错,唯独在学习这一点上…… ——第二、出事前的我在班上完全被孤立了。 从我遭遇车祸住院一个星期,回到学校之后就趴在桌上却没有任何人跟我搭话这一点就能证明。而且这件事正以现在进行时被证明着。根本就没人相信我失忆。虽然没有确认,并不清楚,但我很可能在全校都被孤立了。 ——第三、出事前的我是全校皆知的妹控。 跟容貌本来就十分吸引人的妹妹黏在一起上学放学,这一点想不被人知道都难。 ——第四、出事前的我平日里有诸多诡异行为。 ——第五、出事前的我在一个月前引发过暴力事件。 这两点的只有真咲的证词支撑,但我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专程冒着被其他同学在身后指指点点的风险对我撒这种谎,所以我觉得这大概是真的。 以上便是我上学第一天判明的,莲杖亚季这个人的形象。 ……这家伙,没救了呢。 总的来说,不就是自我中心的书呆子妹控暴力混蛋么……。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每次弄清过去的情报都只会令我徒增厌恶感。难道就没有可取的方面么?还真一个也找不出来。反过来看,这还真厉害。这真的是我么? 另外,萌萌也真是的。谁是学校的偶像啊,彻底搞反了吧。为什么要对我撒这种一戳就露馅的慌?你这样只会让我伤得更深啊。 「…………好讨厌」 想到这里,一个令人讨厌的假设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或许萌萌并没有撒谎,而是我从前天开始就听到耳朵起茧的莲杖兄妹的荒唐常识。「我是学校里的偶像」这个情报,或许也是出事前的我向天真无邪的妹妹灌输的。 这么来看的话,就愈发显得出事前的我没救了啊。自我中心的书呆子妹控暴力混蛋后面还要加上爱慕虚荣的骗子这个称号。 「喂,黑部。今天放学去趟家庭餐厅吧?」 「噢,去去去。铃和勇树也去么?」 「去」 「必须去啊」 ……班上的一军在教室中间故意让人听得一清二楚地说着话。我要是主张加入了那伙一军当中,每天午休都过着现充的时光,萌萌会真的相信么?再说了,那帮家伙真有那么能干么?只是比较显眼而已,仔细一看也没那么………… 「喂,彩,快看快看。莲杖好像在盯着咱们」 「真的啊,好搞笑。难道忘记回家的路了?」 「不妙啊,目光对上了。要头破血流啦」 「哈?什么啊。好搞笑」 一军大声笑了起来。 ……唔唔唔,现实就是如此。我不是融入到圈子当中和他们一起笑,顶多就是从外面被他们嘲笑罢了。可恶,我受够了。我今天累了,还是回家吧。 我把书包拿起来搁在桌上。我等了两分钟左右,应该可以当做没听到你们讲话,不是被你们戏弄逼走的。然后我抓起书包,拉开椅子。 正好就在这时——。 「那、那个,唐岛同学」 一个波波头果敢地插进了闪眼的一军气场中。 「嗯?什么事啊,班长」 自不用说,那正是无知不知……更正,是我刚认识的八叶同学。她敬完礼之后就立刻出教室了,现在究竟在干什么? 「那、那个,我刚才在走廊上碰见了九里老师,她说资料室的钥匙没有还回来。唐岛同学,你今天值日去还过模型是吧?知不知道钥匙去哪儿了?」 「啊,糟了。我给忘了」 一军中被叫做彩的卷发女生好像突然想起来似地,连忙双手伸进夹克口袋。 「咦?没有」 之后,她便定格在了那个姿势上。 「不会吧,讨厌。肯定放口袋里的啊」 不知在对谁发火,唐岛明显很恼火地又把口袋翻找了一遍,但一次找不到找第二次又有什么用。 「欸!为什么不在啊。真讨厌」 「会不会弄掉了?比方说……在后庭」 「啊,是那个时候么?肯定是那样。黑部当时玩得那么激烈」 唐岛重重地在向她说悄悄话的波浪头男生肩膀上打了一下。喂喂喂,你们究竟在别人看不见的后庭搞什么激烈动作啊。 「什么?黑部君知道钥匙在哪儿?」 「嗯,只是有那种可能。午休的时候我们四个玩过排球。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掉的」 ……没想到你们在午休的时候还会运动。 「彩,你不是搞过回旋接球么?肯定是那个时候」 「应该是吧,现在的话实在提不起劲去找啊。就当不知道可以吧?也没什么关系吧」 「这、这怎么可以啊。九里老师正发愁呢。去找找看吧,我也来帮忙」 「妈呀,我就知道是这节奏。真没劲」 唐岛夸张地仰起头,抒发着自己满满的不满。 「别这么说,大家一起找一下子就能找到的。黑部君、关君、铃村君也会帮忙的」 「啥?为什么把我们也算进来?开什么玩笑,我绝对不干」 「黑部你笨蛋,还不快住嘴」 黑部那家伙恨不得要吐口水似地,结果被那个叫关的教训了。 「要是惹班长发火的话,八叶老师会……」 「啊,对哦。真倒霉。好吧,我去总行了吧」 「谢谢大家。好了,跟我来吧」 班长和班主任老师是姐妹,这帮一军果然不敢逾越那道火线。尽管他们有气无力,但还是跟着八叶同学离开了教室。 事情就是这样,偷听结束。 ……班长可真辛苦啊。八叶同学背着包又回到教室,大概是因为放学路上被理科老师给逮到了吧。她完全可以告知知情之后直接走人的,结果一起去找钥匙了,这堪称班长的典范。都觉得出事前的我能学学人家才好。 ……不过话说回来,她没问题么?我用大拇指压住食指绷紧,弹了出去。 「算了」 苦恼仅仅维持了一瞬间,最后我抓起书包站了起来。萌萌还在等我,我不能磨蹭太久。 我在鞋柜混在其他学生中间换上了外用鞋。 从这里出发去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与回家的学生在楼梯口交汇在一起。两中学生出楼梯口的势头截然不同。我属于回家那波,所以脚步十分悠 然。 因为刚才在偷听,所以出教室的时候晚了一些。萌萌该不会等得不耐烦了吧。 「…………喂,人不在啊」 在我们约好碰头的校门前,只看到几个女生组成的团体站在那里。难道萌萌她们班会延长了?无可奈何,我决定来到那群女生旁边等待萌萌。 『诶,小惠交到男朋友了啊。真令人羡慕』 『喂,别到处说啊』 『有什么关系嘛,快告诉我们啊』 看来她们在聊恋爱的话题。虽然站在这儿十分难熬,但估计用不了几分钟,还是忍忍吧。 ——于是,20分钟后。 『诶?什么?这肯定是出轨啊!』 『是么?果真是这样么?』 『肯定是啊!小惠,还是分手吧。脚踏两只船这种事,绝对不能原谅』 『诶。可是,我…………想要相信他』 哎,没戏没戏,你男朋友肯定出轨了,而且肯定看出来你就算心里怀疑也不会追问。跟这种人绝对应该分手。话说…… 「萌萌啊,你怎么这么慢啊!」 我等不下去,离开了校门。 那家伙在搞什么啊,这也未免太慢了吧。不知不觉间,小惠的恋爱话题都发展成男友的出轨讨论了。 莫非她先回去了?在这种时候没法联系到她,真是伤脑经。昨天我试着问了下萌萌,她说我的手机好像在事故现场遗失了。说好今天放学之后去买新的……怎么办?她先回去的话,我也回去? ……不,不会的。以萌萌的性格,绝对不会一个人先回去,肯定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耽误了。不过我已经离开了校门,现在实在不想又回去。我转身一看,小惠已经哭出来了。 「……先散散步吧」 说不定这个学校的园地中有着能刺激到我记忆的东西。 我这样劝说着自己,朝着前方信步而行。 我走在石砖地上,侧眼看着运动社正在奔跑的操场。 在校舍的角上左转,穿过连廊之后便是中庭。那里的长椅飘扬着金木犀的芬芳,吹奏乐部的低音组正嗡嗡嗡地吹响着大型乐器。在他们旁边那条路的前面,三人的长笛组正吹奏出悠扬的高音。在他们后面继续往前…… 「呀哈哈哈哈哈哈,这表情真心难看啊——!」 从自动售货机那边传来毫无品位可言的笑声。我忍受着心中的躁动往前走…………啊,我就知道。 在中庭的角落并着三台自动售货机和一张长椅,组成了一个简易的自动售货区。而哪个地方,现在被一班向周围强力释放着『我们超帅的吧』气场的四人组占据着。 「啊,好搞笑。勇树绝对是艺人!」 「彩,你笑过头了啦,内裤要露出来咯。话说,我们再不回去会不会出问题?」 「诶?还不会有问题吧,就交给班长吧」 「没错没错。再说了,找钥匙这种事真让人干不了去。拿备用钥匙不就完事了」 「对呀。勇树的主意真不错。肯定有备用钥匙,干嘛那么费劲地去找」 「不对吧,黑部你根本就没找」 「哎呀,被发现了?」 「「「好搞笑~」」」 自动售货机休息区那边再次爆发出一军的笑声。喂,艺人先生,你倒是告诉我刚才那段话笑点在哪儿? ……好吧,我该怎么办呢。我没义务非跟他们搭腔不可,但既然撞见了,也不太好视若无睹。 「……喂,打扰一下可以么?」 「啊,怎么?——噢,竟然是莲杖!」 「好搞笑,真的耶。你怎么在这种地方?」 「阴沉君登场!好恶!」 一搭话我就后悔了。我出现在校园内就这么让人意外么?一军争先恐后地对我回以过剩的反应。 「呃……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八叶同学在哪儿?」 「什么?莲杖竟然说话了。好搞笑」 唐岛嘴里的果汁喷了出来。喂,我说话哪里不对了,莲丈亚季平时究竟是怎样的角色定位啊。 「……于是,你们在做什么?」 「哈?这都看不出来?在喝下午茶啊」 我按捺着烦躁情绪又问了一次,随后黑部从容不迫地拿起塑料瓶喝起来。看来他们对自己在偷懒完全不打算隐瞒。 「我说啊,你究竟怎么回事?难道想加入我们?」 「莲杖一副很想加入的眼神看着这边呢!」 「「「好搞笑!」」」 不不不,不要笑,这段话一点也不搞笑吧。我已经不想跟他们继续说下去了,于是默默地离开了售货机区域。 「喔,这么快就走了?」 「对不住啦,失忆的家伙进不了一军啦」 「「「好搞笑!」」」 第三次爆笑从我背后追了上来。 不不不不不,不搞笑不搞笑不搞笑,刚才那笑话一点都不搞笑。你们事后回顾一下好好地把这段话化作文字写出来看看,保证超冷场。 可恶,被恶心了一把。肚子里有股说不出的痛苦在蠢蠢欲动。我就觉得会这样,所以我开始担心了。那伙一军超在意别人的目光,找钥匙这种掉形象的事情他们哪儿肯去做。现在,八叶同学肯定只在一个人找钥匙。真是的,这可不干我事。 早晨八叶同学那害怕的目光在我脑中浮现出来。 「……不干我事」 萌萌还在等我。就让我这个讨厌鬼赶快退场吧,班长。 ☆ 「啊,是这边?对啊对啊,想起来了。沿着校舍走这条路,到学生食堂往右走……不对,是往左边?嗯,对对对,对左转左转。我知道我知道。一不小心全忘了,谢谢你。再见」 我向碰巧路过的一年级摆摆手,然后匆匆离开了那里。 哎呀,看刚才那家伙的表情明显在怀疑我呢。这也难怪,二年级向一年级问路,怎么想都不对劲吧。呃,是这么走么? 我老实地按一年级告诉我的路线往前走。就算他怀疑我,看上去也不像说谎,我走了五分钟到达了目的地。 ……原来如此,这里就是后庭么。 听后庭这个词,不自觉地就想像到阴森昏暗的树林,不过看来这地方还相当明亮宽敞。 「哎,找不到啊。究竟上哪儿去了呢?哎,腰好酸」 「……班长」 「啊,黑部君,在那边找到钥匙了?诶,呀啊啊啊啊,莲杖君!」 喂,你吓得也太厉害了吧。我是毒蛇么? 「莲莲莲、莲杖君?怎么了?一个人?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八叶同学双手在胸前交叉以保护自己,向我问道。 「没什么。就是……散散步」 「散步?啊?诶,原来如此」 八叶同学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样子,点了两下头。 「八叶同学,你在做什么?」 「我?我在找资料室的钥匙……」 「不,我问的不是这个」 「咦?」 ……我有些不好意思看她的脸,用脚尖戳着地面接着往下说 「你为什么一个人在找?」 「啊…………」 八叶同学眼镜下面的眼睛吃惊地瞪得滚圆。 「呃,唐岛同学他们去找自动售货机那边了。他们说午休中途去过一次那边」 原来如此,在专心致志地玩着排球,连钥匙都能弄掉,中途却跑到那么远的自动售货机那边休息……撒谎也得像点样吧。而且那么芝麻大点地方竟然还特地四个人一起找。 「话说,他们好慢啊。难道中暑倒下了?」 才怪啊。真是服了,班长,你倒是稍微对人有点疑心啊。烂好人到这种地步,可是会对生活造成障碍的啊。 「咦?莲杖君,你怎么了?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难道找到钥匙了!?」 她猛地转向身后,在脸旁边的树枝上找了起来。喂,怎么可能在那么高的地方。 「欸,怎么可能在那么高的地方啊,呵呵呵」 八叶同学苦笑着挠了挠粘了落叶的脑袋。你倒是先想到啊。 「我还要再找找。莲杖君,你散步?加油吧」 八叶同学说完之后,再次弯下了酸痛的腰。 「……还要找么?」 「嗯,再稍微找一下,等到他们回来吧」 「我觉得他们不会回来了」 「没那种事」 「不,就是那样。那样一群家伙怎么可能认认真真地找什么钥匙。他们绝对不会回来」 「……莲杖君」 班长的语气稍稍有些变化,停止了身板向我看过来 「不可以这么说班上的朋友」 她以训斥的态度皱紧眉头。 干嘛啊,为什么我要被骂。不行,简直没救了。这个烂好人太一根筋,再说什么大概都没用。 「……这一带都找过了?」 「咦?」 于是我决定不再光动口,直接帮她来找。我在身旁叫不出名字的树根下面蹲了下去,分开杂草。 「找不到呢。这边呢?已经找过了?」 我又分开侧面的草丛,确认旁边另一棵树的周围。除了蚂蚱和蟋蟀之外什么也没找到。我又分开旁边的草丛,这次发现了螳螂,但没找到钥匙。八叶同学愣愣地盯着我 「呃,莲杖同学,你在做什么?」 「这还看不出来么?」 「……昆虫采集?」 喔,班长,你可真会说啊。走着瞧吧,我绝对会在你前面找到钥匙。干劲顿时涌了来,我下定决心弯下腰,伸头去看杜鹃花的下面。 「啊!」 然后,我不由自主地大叫起来。 「怎么了?找到了?」 八叶同学笑逐颜开,脸上充满了期待。 「抱歉,不是的。呃,那个……」 「怎么了?」 「不,那个,怎么说呢……钥匙是什么形状来着?」 「哈?形状……?」 「嗯」 「你不知道么……?」 ……没办法,因为我失忆了。 八叶同学张着嘴愣了半天,盯着我 「——噗噗」 然后夸张地喷笑起来。 「你找这么半天到底在找啥啊,呆子」 关西人在吐槽的时候是会放声大笑呢。 在那之后,我们两个人在中庭找了一个小时。 「找到了么,莲杖君?」 「哎呀,找不到啊。你那边找到没?」 我们是实打地掘地三尺地在找了,可资料室钥匙还是连影都没见到。八叶同学说,那是一把很普通的金属平钥匙,挂着橙色的标牌。可是我们翻遍了草丛,只找到了绿色的蚂蚱和褐色的蟋蟀。 「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钥匙果然在自动售货机那边么?」 八叶同学擦着眼镜这样说道。 「不,我觉得不会」 「诶?为什么?」 「这个嘛……你想,唐岛他们都没回来啊」 「啊,真的耶。莲杖君果然好聪明」 八叶同学双手交叠在胸前,点了点头。这家伙真厉害,真的以为那四个人还在自动售货机那边找。 「哎,总是再稍微找找看吧」 我这么说着,又找了一处草丛蹲了下去。这边的草太深了,是我本来一度放弃的地方。虽然办法,但还是把草拔掉再试试吧。 「……那个,莲杖君」 「嗯?」 我听到她叫我,于是我抬起头来,只见她维持着双手交叠的姿势,愣愣地看着我。 「……怎么了?」 「那个,我听说你脑袋撞到了,难道伤得很重?」 「脑袋?伤得重是重,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莲杖君以前,那个……是不会这么做的」 「是这样么?」 「是呀。不久前唐岛同学说钱包掉了,大伙都在教室里找不是么?一直找到很晚」 唐岛还真爱掉东西啊。 「那个时候,莲杖君也是转身就走了。另外,高一合唱的时候也是,运动会的训练也是,莲杖君总是拒绝留下,坚持回家」 「啊,好像是这样」 「什么叫好像是……啊,对哦,你不记得了呢。失忆了呢」 她肯定觉得我这设定好麻烦,隐隐苦笑。 「总之,以前觉得莲杖君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那个,感觉跟冰冷又不太一样,怎么说呢…………很忙?」 这掩饰也找得太痛苦了吧。 「今天我都觉得,莲杖君也不像是找钥匙的,更像是藏钥匙的」 喂,还是说出真心话了啊,这掩饰有意义么。 「哇,对不起!不是的,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莲杖君的为人并不温厚,总是只考虑自己,是个超自私的妹控混蛋……呀,不是的。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真的在说什么啊。想要挽回失败,结果自己倒把掩饰撕得破破烂烂。 「我、我的意思是——」 「行了,还是找钥匙吧」 这个班长实在不会撒谎,让她继续自爆也未免太可怜了,于是我搬出找钥匙来终止了话题。 「啊,嗯,也对呢。就这么办吧,啊哈哈哈」 我看八叶同学除了笑也没别的办法了。然后,她接着继续开始搜索。 「谢谢你,莲杖君」 「这话不该你对我说」 「嗯,也对」 即便班长的人好得让人觉得傻,但这点道理看来还是懂的。可是…… 「不过,还是谢谢你」 八叶同学还是傻傻地向我道了谢。 就在这时——。 「……啊!」 树丛突然哗啦一响,八叶同学站了起来。 「怎么了,八叶同学?」 「……诶?诶?诶诶?」 「八叶同学?」 班长没有回答,就像没听到我的提问似地,摇摇晃晃地朝我走来,然后顺势抬起右手。 「这、八叶同学?」 莫非要对我来一个感谢的拥抱?我怀着淡淡的期待,但班长直接从我身旁穿了过去。 「找到了——————————!」 她笔直地指向正上方。 「咦?找到了?钥匙么?」 开玩笑吧,怎么可能在那么高的地—— 「……哇,还真在」 钥匙竟然在那么高的地方。 顺着八叶同学的食指往上,大概高有5m高的位置,在那棵叫不上名字的树的树枝上的确挂着什么东西。在新叶的亮绿色中混杂着异样的橙色。用链条挂着的要是正在风中摇摆。 啊,就是那个。那肯定就是我们在找的资料室的钥匙。 「不会吧,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啊。这怎么找都找不到的吧」 「说起来,唐岛同学好像玩过回旋接球。难道是那时候弄上去的?」 不,那要用多大力去回旋啊,绝·天狼拔刀牙么? 虽然难以置信,但事实摆在眼前我也不得不信。哎,不过这样一来,这种没有生产性的劳动也就结束了。 「呀~,太好了!总算找到了!好开心!谢谢你,莲杖君!」 八叶同学抓着我的手兴奋地蹦个不停。今天早上跟我搭个话恨不得都要她命似地,看来她对我的好感度上升了。 本来是琢磨着或许能发现恢复记忆的线索才开始散步的,干了一个小时的苦力结果只换来班长的笑容么…… ……实话说,感觉也不算太糟糕。 「哎,真是太好了。这样一来,老师也会开心的呢。啊,可是那么高要怎么拿下来?这高度不能爬的吧……我还是去借把梯子吧」 「啊,嗯。这个嘛……」 我敲了敲这棵叫不出名字的树的树干。 「应该能爬」 然后我直接抓住了树枝。 「诶?莲杖君,你在做什么!不可以,这样很危险啊!」 「没事没事」 我没管八叶同学的制止,用力抓住树枝三两下爬了上去。 「真的不可以啊,莲杖君!真是的,一定要注意安全哦!不可以往下看喔!」 「嗯,我知道了。咦?八叶同学,你脑袋上都是叶子啊」 「都说不要往下看了!」 啊,对呀对呀。不过……怎么回事呢。虽然被八叶同学吼了,但往下看也完全没觉得可怕。什么吗,我根本不恐高嘛。发现了个预料之外的特技呢。 我就像上楼梯一样轻轻松松爬上了树,不用五分钟就简简单单地到达了挂着钥匙的树枝。可是,到了这里还是有点够不到。无可奈何,我又往上爬了一点。 「八叶同学,我要跳下来了,你要让开喔」 「什么?跳下来?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我跳」 我心一横跳了出去。 ……嗯,不出所料,根本没有任何可怕的,反而眼中周围的情况清晰得令我惊讶,景色的流逝就像慢进一般。我毫不费力地抓到要是,然后确认下方。 「莲杖君!」 八月同学跳到了我准备着地的位置,就连落在她脑袋上的叶子的叶脉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诶? 「危险,八叶同学!」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与冲击在我脑内交错,随后便眼前一暗。 ☆ 「——君!——君!」 黑暗中,有人在喊某人的名字。那拼命的声音,犹如撕心裂肺一般。 「莲杖君!莲杖君!」 一张开眼,朦胧的视野正中间浮现出一个波波头的轮廓。是八叶同学。她正呼喊了某人的名字。 「振作一点,莲杖君!」 啊,原来在喊我啊。莲杖君是我的名字。 确认到这件事的瞬间,轮廓凝结成清晰的实像。模糊的波波头上,能看到眼镜和粉色的嘴唇,还有湿润的大眼睛。 「……八叶同学?」 「啊,醒过来了?莲杖君,你要不要紧?」 八叶同学让我躺在她的腿上,正担心地看着我的脸。 咦,膝枕?我为什么躺在八叶同学的腿上?……啊,我知道了。我刚才掉下来了。有从飞机上掉下……不,不对。我是自己从树上跳下来的,然后八叶同学扑了过来……啊! 「八叶同学,你有没有受伤!?」 「这话该我说才对啊!」 我担心她才这么说的,结果挨了她一顿怒吼,她气得把刘海都吹起来了。太好了,能以这种马力吼我,肯定没有受伤。多亏我掉下去之前提了下树干才没有直接撞到她。 「痛痛痛痛痛」 「啊,你现在还不能起来。你摔下来的姿势太糟糕了」 ……相对的,我却着地失败,弄成了这幅德行。不清楚我是怎么落地的,肩膀后背右脚侧腹中指都好痛。 「莲杖君真是的,都说别跳了,为什么还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啊!」 「哎呀,我就觉得应该能行的」 「呆子!」 八叶同学再次怒吼起来,在她的眼角能看到微微闪光的东西。看来她是真的在替我担心。我心里想,你要是不扑过来其实什么事都没有了,不过这想法还是藏在心底里好了。 ……话又说回来,这是怎么回事呢。 「莲杖君,怎么了?哪里痛么?」 「不,并不是……」 残留在身体上的这种奇妙的感觉,究竟怎么回事。在跳下来的瞬间也感到过的,不可思议的……既视感? 「呐,八月同学。我以前也从这个地方跳下来过么?」 「如果是,我决不饶你」 「……呵呵呵」 「怎么了?为什么笑?」 「不,那个……」 我这个丧失记忆的人却用既视感这种词,是很好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喂,别笑了啊,莲杖君。难道又打到脑袋了?果然还是去趟保健室?」 就在八叶同学这么说着,准备抓住我的手的时候—— 「班长,我们回来了」 「哎呀,那边也没找到啊。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了个遍也没找到啊」 那四个人懒懒散散地朝这边走过来。 黑部、唐岛、关、铃村——2年1班的一军大爷们总算回来了。看来他们对抗中暑的休息非常充分,跟疲惫不堪灰头土面的我们形成鲜明对照,浑身干干净净而且容光焕发。 「哇,莲杖还在啊。好搞笑」 筷子掉地上都会觉得好笑的唐岛看到我倒在草地上,果真笑了起来。 「嗯,是啊。莲杖君也在帮忙一起找。多亏有他,瞧,要是找到了!」 八叶同学就像高举战旗的贞德达尔克一样,将资料室的钥匙高高举起。 「哇,真的假的!?」 「好厉害!真有你的啊!」 「诶?」 莲丈亚季这个人出手协助,这大概很令他们意外。比起找到钥匙,反倒是我帮忙这件事更让一军吃惊。 转眼之后—— 「喂,莲杖真的来帮忙了?真难相信」 ……哎,我就知道会这样。 一军的头儿黑部诧异地皱紧眉头。 「是呀!我也这么觉得~」 「那种事不可能呢~」 「可疑可疑」 于是,这班一军一下就翻脸了 「咦,难道是那么回事?其实莲杖才是黑幕?其实是为了讨好班长,钥匙本来就是他藏起来的?」 「「「完全可能!」」」 他们在后庭勤加训练的笑声再次爆发。 ……嗯,我早知道会这样了,他们就会这样愚弄别人呢,我都生不起气来了。 谁让我是那个莲丈亚季呢,谁让我是那个自我中心的书呆子妹控暴力混蛋呢。为了帮助同学,不惜受伤地去找钥匙,这种话说出来鬼才信。好吧,你们就笑吧。性格软弱的八叶同学还会照顾一下我的颜面,你们这倒是最直白的反应。证据就在眼前,你看八叶同学也忍不住要笑出来,肩膀直抖………… 「有什么好笑的,你们这帮家伙!!!」 ……诶?八叶同学。诶?你……不是在忍住笑意? 「莲杖君找的钥匙是被你们弄丢的啊!他那么拼命,还受了伤帮你们找啊!」 ……咦,八叶同学。咦?那个软弱的八叶同学……咦? 我姑且看了看周围,没有看到八叶老师 有藏在哪里。用充满魄力的关西腔对一军怒吼的,如假包换就是八叶妹妹。那个扣子一颗都没解开,裙子一毫米也不缩进去,头发一根也没染过,活似从学生手册中蹦出来的班长竟然…… 「就算开玩笑,也不能对最卖力的人说那种话啊,呆子!」 面红耳赤地大喊『呆子』。 ……我的天,发怒的关西人超可怕。 只不过,眼前这位果然是个天然纪念物级别的烂好人,似乎完全不习惯去后别人。瞧,她的腿都在抖了,眼泪都快从湿润的双眼中掉出来。光看她的脸,都不知究竟是谁在被吼,可是…… 「这……我们开玩笑的啦,八叶同学。别那么生气啊」 「就、就是啊。对不起,八叶同学。喂,你们也快道歉」 「哦,对不起,八叶」 「嗯,我们去把钥匙还回去,走咯」 不过被吼的那些家伙当然12分地理解是谁在被吼。在班长的怒吼面前理屈词穷的一军们为了保住最后的颜面,露出亲切的笑容逃也似地离开了后庭。 然后,在他们的背影匆匆从食堂拐角消失之后—— 「唔哇,把班长惹毛了真不是开玩笑的……比八叶老师还可怕啊」 从那边略微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我同意你们的看法。班长生气起来确实很可怕。 实在不敢对班长吐槽「你不也说过类似的话么」。 ☆ 「喔?以为有可疑的家伙触摸,原来是莲杖啊」 在太阳快要下山的后庭中,又来了一个比一军还要懒散的家伙。她是2年1班里另一个关西人。 「啊,八叶老师。你好」 「你这么晚到后庭来做什么,自杀么?」 「才不是。之前在找东西啦。老师,你来抽烟的么?」 「才怪啊,我是为了工作。刚才有个女生说她在学校里被一个穿制服的可疑人士问了路,我接到通报之后就巡逻看看。莲杖,你看到那种家伙了么?」 「不,完全不知道」 我不是甚么可疑人士,所以完全不知道。 「是么,没有就算了……那家伙怎么成那样了?」 八叶老师挠着脖子,目光落在叫不出名字的那棵树下。 「啊~~,做过火了~~。不该那么说的~~。不能说那种话的~~。怎么办~,唐岛同学他们不会生气吧?啊啊,怎么办啊~~」 在那边,八叶妹妹对一军一顿怒吼之后,一个人开起了无休止的反省会。 「明天得去跟他们道歉啊~~。唐岛同学他们愿意原谅我么?我能好好说出来么?呐,莲杖君,你怎么看?」 「诶?我?谁知道呢,应该没关系吧?我是不知道」 「怎么这样,不要说你不知道啊~~。呜呜」 「诶?哭了?」 「我不知道怎么办啊~」 真是的,为什么吼人的人要哭啊。八叶同学把头埋在腿里,抽泣起来。 「烦死了,丑八怪!」 「好痛!」 老师朝着八叶同学的后脑狠狠锤了一下。 「喂,老师,你干什么啊!」 「你又在为那种无用的事情哭哭啼啼。你要全世界的人都喜欢你才甘心?就算上帝也只有信徒喜欢,其他人都讨厌,知道么丑八怪!」 「痛啊!」 「老师,不要动粗啊。另外,别骂八叶同学丑八怪啊!」 她哪里丑了,反倒很可爱吧。 「姐姐,你好过分。打得我好痛啊!」 「喔,打起精神了么,丑八怪」 「才不是丑八怪!」 「很好很好。我先走了,你们也趁天黑之前赶快回去吧,丑八怪跟处男」 喂,这老师嘴也太臭了吧。八叶老师哈哈哈地大笑着,穿着拖鞋离开了。 「姐姐真是的,到底在干嘛啊!对不起,莲杖君」 「啊,没关系,我倒没事……看你似乎很辛苦呢」 我望着八叶老师犹如朔风扫过般的背影,这样说道。 「也是呢。不过姐姐那样也是在安慰我……」 那样是安慰? 「姐姐总是那个样子。我跟姐姐因为家庭原因两个人从大阪搬了过来,最开始大概由于文化差异的原因,我没办法适应这边的情况,没办法融入到班集体中」 大阪人在关西人中给人感觉都算特别的,也这种情况也在所难免。 「于是我不去学校了,非常小陈,结果姐姐就丑八怪丑八怪地安慰我」 丑八怪?这是安慰么?大阪人还真够独特啊。 「姐姐对我说,『就算你丑,就算你被人讨厌,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也还是我的妹妹,所以别担心」 「哦……是这样啊……」 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妹妹还是妹妹……么…… 「咦?我为什么在对莲杖君说这些?好害羞,快忘掉快忘掉」 八叶同学满脸通红,慌慌张张地挥着手。 「嗯,那就忘掉吧,包在我身上」 好歹遗忘可是我强项中的强项呢。 「真的?谢谢你,莲杖君」 八叶同学总算心情好转,露出太阳般灿烂的笑容。 「……我才要说谢谢啊」 「咦?为什么」 「啊,那个……」 「有什么只得道谢的?」 糟糕了,本来我不准备说这种话的。光让八叶同学向我道谢让我于心不安,而且八叶同学笑起来非常漂亮……这种话我怎么说得出口。 「今天早上……谢谢你和我说话。我很开心」 我还是把真心话说了出来。 「莲杖君……」 八叶同学直直地盯着我的脸—— 「……莲杖君,你真的失忆了?」 然后扶了扶眼镜,这样问我。 「是真的啊,让我说几遍。不过医生说,失忆状态不会永远持续,所以以后应该会恢复……到底什么时候就不知道了」 可能是明天,可能是后天,照这个情况也可能是10年之后。一去想这种事就让我泄气。 「哦,是这样啊,会恢复的啊……有些遗憾呢」 「诶?」 「因为现在的莲杖君更容易说话啊」 「……容易说话?」 「啊,这么说应该不行吧……不过,算是向姐姐现学现卖吧,莲杖君不管变成什么样还是莲杖君,所以没必要着急。哎呀,看我说得那么了不起似地。对不住啦,我们先走吧」 八叶同学害羞地笑着,迈出脚步。 「走吧,莲杖君,时间已经不早了」 「……啊,嗯」 八叶同学向我招手,我就像被她牵引着似地迈出脚步。可是此时,我的大脑正被另一种思绪所支配。 记忆会恢复啊,真遗憾。 ……这也难怪。 今天尝试了一天的学校生活,有件事我清清楚楚地弄明白了。班上没有任何人希望那个令人讨厌、粗暴、自我中心、说假话、薄情寡义的妹控莲杖亚季回到班上。当然,我也不希望变回原来那个自己。那么,我究竟是在为谁取回记忆呢? 为了我自己? 为了萌萌? 对于萌萌与新屋医生来说,出事前的我才是真正的莲杖亚季,对于我会取回那段记忆这件事也不抱任何疑问。可是对我来说,无非只是突然有一天突然被强加上一个架空的人格而已。那么,我究竟为了什么而要取回记忆呢? 再说了,莲杖亚季在我 身体里真的存在么?我想要回想起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我究竟忘记了什么呢?忘记了什么……。 「啊啊啊啊——!」 「哇,吓我一跳!」 我突然间喉咙里迸发出连我自己都吓一跳的巨大声音,把八叶同学吓得跳了起来。 「喂,怎么了莲杖同学,突然这样大叫……」 「对了,我给忘了。我……忘记了……」 「莲杖君?」 对啊,总算想起来了。 我果然……忘记了非常重要的事情。 ☆ 「太慢了啦————————!」 堪比超音波的尖锐声音震撼了蜂之丘高中的校门。 「再怎么说也太慢了啦,哥哥!这么长时间究竟干嘛去了啊!」 ……啊,搞砸了。 我把萌萌彻~~~底忘得一干二净了。 「对、对不起」 我怎么想也找不出半点说辞,只顾深深地低下头。 「呜呜~~~。明明说好两人一起去买哥哥的手机,一起去许许多多充满回忆的地方的。萌萌一大早就一直在思考路线,结果全泡汤了啊!哥哥,你知道么?预定在等待中一个个消失的这种悲伤!」 「真的对不起!」 「明明已经把人家忘得一干二净一次了,究竟要把萌萌忘掉几次才甘心啊!」 事已至此,我只能诚心诚意地向你道歉了! 「不、不是那样的,萌萌同学。这都怪我。莲杖君本来想回去的,是我硬拉着他留下来的。对不起,你就不要骂莲杖君了好么?」 八叶同学看不过去,跟我一起赔礼道歉。我现在心里只有一声对不起。 「……你是谁?」 见到一陌生的高年级女生突然插进来,萌萌以略显冰冷的目光瞪过去。 「啊,我是你哥哥的同班同学,名叫八叶。你就是萌萌同学了吧?好漂亮,跟传说中一样可爱啊」 「………………」 「感、感觉都能当偶像了」 「………………」 「……哈哈哈哈」 「………………」 喂,倒是说句话啊!八叶同学都这么帮你说话了。 「哥哥!」 「喔,你干什么!」 我这个做哥哥的祈祷根本没什么作用,萌萌冷不丁地朝我扑了过来。 「喂,快住手啊!不是说在学校不要粘着我么」 「不要!」 「放开啊!大伙都看着呢!」 「就不要!」 诶?怎么回事?这家伙完全不松手。我也是去拉,我这生气的妹妹就粘得我越紧。而且,她还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盯着八叶同学…… 「我们是这种关系!」 你在宣布什么鬼啊——! 「诶?啊,嗯,呃……」 八叶同学吃惊地愣了一会儿—— 「……我知道了」 然后扶了扶滑下来的眼镜,点点头。 喂,你究竟承认什么了啊,班长……。 「这就对了」 萌萌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你满足个什么劲啊。 我除了认命之外别无他法。完全放学的铃声响了起来,消弭在遍布着破碎火烧云的天空中。 第六章 莲杖家的刻板日常 「哥哥,来咯」 冰冷的驱动声在白色包裹的空间中微微回荡。 萌萌的紧张与兴奋如涟漪般顺着她搭在我肩上的手传到我身上。终于来了,到了这个份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我下定决心,轻轻将萌萌抓着我肩膀的手放了下去。 就在这一刻,快门的声音截取了世界的时间。 醒来后已经过去三天。 虽然记忆还没有恢复的迹象,但我就像沿着某人划出的白线一般,小心翼翼地沿袭着日常生活,在这个过程中拾取到了一些可算作是替代品的情报。 有人说记忆是心灵的珠宝盒。可是昭示着钻石与珍珠的那些东西,在我看来不过是一文不值的石子。这样的石子,我还得吞下多少颗呢……当我的内心有朝一日被那些石子之时,我又会怎样呢。此刻的我,一直怀着这种近似于恐惧的忧闷。 「哥哥,再来一张!笑一个笑一个,来。姿势,耶~?」 ……现在,我正在和妹妹照大头贴。 「好,再来一张。萌萌哒?」 「萌、萌萌哒」 「这次从上面,爱~?」 「你要照多少啊!」 「唔」 几分钟后,萌萌看着打印出来的大头贴,就像看到了糟糕的成绩单似地。 「完全不行。这表情跟僵尸一样啊,哥哥」 ……就算你这么说…… 「笑得开心点啊。看,就像那个人一样」 萌萌所指的,是当下人气爆棚的超级模特绽放100满分笑容的促销用等身大立牌。不愧是专业人士,不论姿势还是笑容都无懈可击。 「来,哥哥也站一起,摆这个姿势!」 「这种事办得到么…………也太羞耻了吧」 我东张西望偷瞄周围的情况,小声反驳萌萌。 最近,游戏中心已经丧失了昔日的火爆,可是以独特的气场占据着一角的大头贴机却颇受当地女高中生喜爱,在白天都热闹非凡。这地方就像内裤卖场似地全都是女生,我一个男生混在里面感觉就像变态一样。 「再说了,为什么非要一大早来拍大头贴不可啊……」 我巧妙地掩饰了『兄妹』的关系,这样嘀咕起来。 「大头贴自然是要拍的吧,因为是约会嘛」 「兄妹约会本来就很怪吧,基本都是我吃亏」 「真是的,竟然一肚子牢骚。这全都是为了哥哥才做的啊!」 萌萌挑起漂亮的眉毛,双手握拳插在腰上。这应该是表现愤怒的姿势吧,但萌萌这么做就像在强调自己的小蛮腰。 「哥哥,听好咯?新屋医生说过了,失忆顶多会持续一两天」 「啊,嗯」 「然后,哥哥你今天是失忆第几天了?」 萌萌伸出食指。 「第四天?」 「回答正确!」 「……谢谢」 「激动什么啊!」 又搞什么啊。 「翻倍了啊!明明过了一般的两倍时间,哥哥却还是完全没有想起萌萌啊」 说的就好像是我的错似地。萌萌撅起嘴。 「我有什么办法,别强人所难啊」 睡觉、吃饭、洗澡、上学,我已经尽量准确地按照出事前的自己的生活去做了,可还是没弄清恢复记忆的契机究竟存在于什么地方。 「不行不行,萌萌已经等不及了。今天一定要恢复记忆。所以,今天也要好好地按平常的来」 「平常?这就是平常?」 我对这个满是花枝招展的女孩的大头贴专区扫视了一圈。 「没错!两张兄妹每逢周末都要出门约会。而且,约会要由大头贴开始,由大头贴结束」 萌萌把拍出来的大头贴递到我面前耸了耸。 「哥哥,仔细看看,会不会想起来什么?」 「哎,谁知道呢……」 我把递到眼前两毫米距离的大头贴猛地抢过来,仔仔细细地重新看起来。 第一版中的莲杖兄妹有微妙的距离感,表情截然相反。妹妹笑得比肩膀上的闪亮图章还要灿烂。 ——这孩子,可爱得一塌糊涂。 比起那什么记忆,闹钟最先浮现的便是这样的感想。迄今为止我只见过她穿制服和居家服,但约会穿的衣服又不一样。她穿着鲜花图案的迷你连衣裙加一件白色开襟毛衣。她这身衣服绝没有花很多钱,大概还是在于她的天生丽质。 与她相比,旁边的男人简直没救。由于跟天使般的美少女放进了同一个画框,级别的差距被不由分说强调出来。就素材而言,莲杖兄妹明明应该有着相同的潜能,却显得那么迥异。这样站在一起一看,完全看不出这两人哪里像兄妹。 「哥哥,怎么样?」 「这个嘛……不是很明白」 「那再拍一次吧」 「算了吧,拍多少还不是一样」 「怎么能算了,不拍出像样的大头贴,约会就没办法开始啦。来,拍吧」 萌萌拉着不情不愿的我,再次进入到摄影区。根本来不及阻止,硬币便在她娴熟的动作之下滚进了投币口。全白的摄影区中想起装置的驱动声。 「萌萌觉得,肯定是刚才的姿势不行」 萌萌一边在显示屏前面确认贝壳型发卡的位置,一边这样说道。 「姿势?」 「没错没错,果然还是得用平常的姿势啊」 连姿势都平常了么。既然这是规定环节,试一试应该也无妨。 「那么,哥哥站在萌萌身后,然后双手笔直向前,抱紧」 「伸向前方的意思么?」 我照她说的,站在她身后的位置,然后将双手从她肩膀上笔直伸了过去。 「然后,抱紧?」 萌萌抓住我的双手,就像把过山车的安全杠拉下似地将我双手在她的胸前交叉。 「喂,这姿势是什么鬼!」 自然的,变成了莲杖哥从身后抱住莲杖妹的形式。 「呀,好喜欢哥哥? 笑一个笑一个」 「哪儿笑得出来啊!这、这种不行的吧!」 我在手臂内侧感觉到萌萌身体某部位的柔软之前果断把手抽走了。 「喂,不可以拿开啊,哥哥!这可是兄妹的固定姿势啊」 「哪儿有兄妹摆这种姿势照相的啊!」 「以前的哥哥就是这样的。行了,快把我手给我,快要拍了」 「以前的我我才不管啊,住手,放开我的手!」 就这样,我们为拍照姿势争执了三分多钟。 「唔唔……搞得就像打仗似地」 萌萌苦着脸把打印出来的大头贴裁剪好。莲杖兄妹在摄影区正面互掐的惨状景象被完完全全地拍摄下来,简直就像摔跤。 「还是头一次用这种表情拍大头贴呢。该帖在手册的哪里好呢……呜呜」 还要贴么。 「啊,可是,不过像这样跟其他大头贴放在一起,感觉好独特,正好呢!」 咦?这就破涕而笑了? 「哥哥,怎么样怎么样?这张好玩不?」 「啊,嗯……是很好玩」 至少在试贴角上找不到任何相似的。 「就是说嘛!诶嘿嘿,啊,糟了!光顾着开心了!好,开始下一个吧!接下来的绝对很开心!」 萌萌这么说着,犹如晚开的樱花露出灿烂的笑容。我这个妹妹转换心情的速度可真够快,我都想学学她了。 ☆ 星期六的早晨,稍晚一些吃过早饭之后, 萌萌一脸严肃地在餐桌上正坐,要求我就昨天的放鸽子事件向她郑重道歉。 一开始我以为她在开玩笑,但后来发现她似乎是认真的。她主张,如果不能弥补她在时间方面的心情损失,就赖在那里一动不动。不过事情也好办,她想今天跟我约会来弥补昨天的损失。 昨天那件事完全是我的错,而且我跟她两个一整天待在家里又不知道会被她强制执行怎样的常识,于是我便直接答应了她的要求……不过莲杖兄妹的约会也是个相当高难度的任务。 「哥哥,快看快看,就在那里喔。哪里就是莲杖兄妹喜欢的咖啡厅」 「别拉我,手帕要破了」 萌萌奋力地甩动着我们握着的手帕,猛地向前走去。 「可是不能浪费时间啊。今天得好好陪我直到晚上喔」 「我知道了,都说别拉了啊」 ……在家被她紧紧地粘着,出来自后又被她拽来拽去,到头来究竟那种选择更好?我思考着没有答案的疑问,走进了咖啡厅的大门。 「久等了,浓情喜马拉雅帕菲」 被冠以有死亡禁区之称坐拥14座海拔8000m级山峰的山脉名字的帕菲,经店员之手送到了我们面前。 「……这是什么鬼?」 我被桌上突然高耸的白色障壁震慑住,手里的勺子差点掉下去。 「哎呀,不管啥时候看这弄清喜马拉雅都觉得好厉害啊」 在名副其实的山峰……更正,山脉状的帕菲对面,萌萌露出观光式的笑容。 「喂,萌萌。这雪山一样的帕菲是闹哪样……」 「这个啊,是情侣款的大胃挑战喔。用它来代替午餐不是刚刚好么?今天的目标是全部吃完呢」 ……午饭吃冰激凌?再说这量是怎么回事?这是浪费食材吧。 按尺寸来看,要10个人来对付吧。这座冰山做成了仿佛喜马拉雅山脉的形状,而且山脚暴力地撒着水果、团子、威化……有没搞错,连海绵蛋糕都有。这种东西,就算冬眠前的熊也吃不完吧。 「我、我说,我们每次约会都吃这个么?」 「不是,挑战每个月就一次喔。在几年前一激动就尝试挑战了一下,结果完全吃不完,真是太好笑了」 为什么要笑? 「于是这就成了每个月的例行事项」 这流程还真古怪。 「要是能在20分钟内全部吃完就能够获得手机链。加油吧,哥哥!」 这风险和报酬根本不对等好吧。 「那么,准备好了么,萌萌?」 似乎已经跟我们混熟了的大胡子店长笑盈盈地摆出预备的手势。 「好,上了!哥哥!」 萌萌摆出认真的表情,右手像拿刀子一样握住勺子。 「浓情喜马拉雅,挑战开始!」 「呀!」 在开始的信号下达的同时,萌萌的勺子插进了马纳斯卢峰的山顶。 「来,啊~」 然后,勺子以流畅的动作伸到我嘴边。 「咦?什么?」 「这是浓情喜马拉雅的规则啊,第一口要相互喂的」 「哈?这种事我根本没听说啊!」 「这也不是值得事先说的事情吧。好了,啊~」 「这……兄妹之间这么做,我办不到啊……」 「真是的,干嘛在这种时候退缩啊。以前的哥哥都会开开心心吃掉的!」 「谁管以前——唔咖」 我为了抗议张开嘴,结果她趁机把勺子伸了进来。凉凉的触感在舌尖上溶化…… 「哇,真好吃」 这是什么啊,太好吃了吧。 「没错吧。这里的帕菲不止侧重于量,而且味道也很厉害。好了,轮到萌萌了」 萌萌闭上眼睛,张开可爱的嘴唇。 「萌萌,你干什么?」 「啊,萌萌要有巧克力的地方」 巧克力……啊,对了。说是第一口要相互喂来着。喂,不会吧。这么羞耻的事情还要继续么。我向周围张望了一下,不知是大胃挑战稀罕还是萌萌这样的美少女稀罕,店里的客人们全都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这算哪门的新手惩罚啊。 「哥哥快点啦!要没时间啦!」 萌萌张着嘴,焦急地跺着脚。这个样子也好可爱……啊,不对不对。我在想什么啊。不不可以动摇。这孩子可是我的亲妹妹啊。 「哥哥,口水要出来啦」 「我知道了,上了!现在就上!」 可恶,不要去在意。这根本不算什么。只用机械性地将勺子放进去,机械性地拔出来就结束了。没错,就以往披萨炉里塞披萨的要领,搜地放进去,搜地拔出来,于是任务结束。 我按照萌萌的要求,用勺子舀起有巧克力的部分,然后静静地送到嘴边……这孩子还真可爱啊。这样子就算不是兄妹,我也会紧张的吧。啊,不行,不要多想。放轻松,放轻松。 可是,我似乎有点太放松了,手不小心斜了,冰激凌从勺子里掉了出来。滑落的冰激凌从连衣裙敞开的胸口滑入到a级的绝壁中…… 「呀啊!」 萌萌以100满分的反应从椅子上摔了下去。然而惨状还没有结束。她在倒下时候脚抬了起来,踢翻了桌子,喜马拉雅飞到了半空中……噢噢,怎么会这样……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化作雪崩,落在了可怜的登山者身上。山,果然可怕。 ☆ 「啊,好难受~~~。现在还黏呼呼的~~」 萌萌用手帕擦着脖子,东倒西歪地离开了这家常光顾的咖啡厅。 「对、对不起。你要不要紧?」 「呜呜,哥哥好过分……呜呜」 经历了足以给在场客人提供一整天谈资的惨状之后,我们向店长低头道歉,帮忙打扫完之后便匆匆离开了。当然,挑战失败,帕菲大半掉在了地上,浪费了。 「呜呜,竟然浪费了那么多食物,好失落~~~」 萌萌就像正在反省的猴子,无精打采地乘着行道树。看她这么可怜,我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别、别失落了,过去的事情也无法挽回了。不过,我虽然只吃了一口,但觉得那帕菲真的很好吃啊」 「嗯!没错!那里的味道最棒了!萌萌也只吃到了掉在脸上的部分,真的好好吃啊~~」 你在那种状况都在吃么,你也太坚强了吧。 「哥哥,给,黏在脖子上的香蕉给你」 「啊,谢谢」 「感觉怎样?有没有从这份美味中想起什么?」 「咦?美味?不,什么也……」 「是么。不过没问题!萌萌和哥哥的回忆之所还有很多很多,绝对会让哥哥想起来的!」 萌萌这一次又发挥出了她可靠的心情切换速度,一会儿的功夫便重拾笑容,像跳舞一样搂住我的胳膊。 「喂,都说不要搂握手了吧!」 「吥,难得的约会,牵下手总可以吧!说不定能让你哥哥想起来呢」 「不行就是不行,要抓就抓手帕」 「哥哥好小气。以前的哥哥不论走到哪儿都会牵着萌萌的手」 「……那是以前的哥哥,跟我有什么关系。牵手帕你要是不满意,那就算了」 「吥,约会的时候就不要使坏了嘛。算了,没关系,在今天内我一定要把哥哥迷得神魂颠倒,让哥哥牵我的手」 萌萌挑衅地噘起嘴,紧紧握住手帕,活力四射地跑了起来。 ☆ 「咦,公园么……」 我被拉到了车站附近,还以为肯定要坐电车,结果却被带到了一个与小镇规模不相符的巨大绿地公园。 「这里可不是一般的公园,而是集图书馆与科技馆一体的公园。瞧,能看到那边吧」 在萌萌所指的方向上,有一所红砖建筑,和一个空间站模样的玻璃外墙建筑。前者应该是图书馆,后者应该是科技馆吧。 「公园约会么。出事前的我也出乎意料的清爽呢」 如果不是和妹妹一起,而是正常地和女友来就好了……。 「诶嘿嘿,是个好地方吧。萌萌也最喜欢这里了。来,走吧。主要的在那边哦」 萌萌如同在透过叶隙的阳光之下的妖精一般露出灿烂的笑容,拉着手帕。 在五月晴朗的天气下,人们带着家人或者和恋人一起,让这个公园好不热闹。 粗算一下,情侣与家人的比例是4:6。作为公园来说,感觉恋人倒是挺多。 一进大门便是兔子小屋、梅园、桃园、野鸟园等景观,但萌萌对这些都没怎么理会,走向科技馆门口的广场。在那里摆着一樽音叉形的石像,周围聚集着一些人……尽管只是这样,但我有种说不出的不祥预感。那个地方让我感觉到了某种危险。丧失的记忆所留下的残渣,正严正地警告我不要靠近那里。 「啊,有野菜园,去那边看看吧」 于是我尝试着诱导萌萌去看那片完全勾不起我兴趣的可食用杂草的菜园,但是…… 「到了,哥哥。就是这里」 萌萌用力拉扯手帕,稳稳地止步于人群前面。 「那个u字形的石像里,装了测量声音大小的机械」 然后我根本没问,萌萌便开始解说 「就像用自动售货机一样往里面投钱,然后对着下面的麦克风大叫,上面就会出现数值。看,就像那个样子」 好像正好有人在试。镶嵌在石像上部的液晶显示板先触三位数字。 「啊,好厉害。110分贝,好可惜。像那样大声叫喊,刷新记录的话就能得到纪念奖章。很有意思吧」 ……不,无聊得令人惊讶。 「萌萌和哥哥每次来到这里,总要试一试喔!」 「我怎么觉得,挑战项目在我们约会中出现频率会不会太高了?」 「啊,人多起来了。哥哥,快排队」 完全搞不懂嗓门测试有哪里吸引人,不过萌萌急冲冲地站到了队伍的最后面。我并没有什么道理来违抗她,于是被她用手帕拉着也排进了队伍中。等着等着,挑战者们的嘶吼接连响起,队伍被渐渐消化……也仅此而已。 「……我说,萌萌啊」 『朱莉,我爱你————!』 「哇,好厉害!111分贝啊!哥哥,不可以输哦」 「……啊,嗯。我说,萌萌啊」 『我、我会珍惜你一辈子,爱生————!』 「哎,害羞了呢。这样的话,女朋友也会害羞的呢」 「喂,我说萌萌啊」 「怎么了,哥哥」 「不,那个,可能是我搞错了……那些挑战的人,都在说什么?那个……」 『日向,我喜欢你————!』 「……是不是在喊超难为情的话来着?」 「那是自然喔。创造新纪录的话,喊出的话会被刻在上面。所以,不知不觉间这项挑战就变成了情侣们将爱意寄托在洪亮声音中的爱情圣地,非常出名……喂,哥哥你干嘛啊!要去哪里啊!」 「咕欸欸欸!」 我果断是吐槽走,但被萌萌抓住了皮带。 「放、放开我,萌萌!这么羞耻的事情哪儿做得出来啊!」 「才不羞耻啊。恋人将爱意呐喊出来是非常正常的吧」 「是兄妹啊!我们是兄妹啊!所以这种事绝对不自然啊!」 「才没那种事!以前的哥哥都会超热情地给萌萌喊的!」 「我说,你刚才说以前的哥哥……」 「好了啦,就快排到了喔」 「喂,别推啊!」 我的抵抗毫无作用,被推到了石像前面。萌萌以极为熟练地动作投入硬币,测量机发出哔的一声表示准备完成,挑战的舞台紧接着便完成了。 「呀~,哥哥加油!」 ……有没有搞错,我为什么要做这么羞耻的事情。 我环视周围,一对对甜蜜的情侣正以温情的目光为我拍手。喂,快住手,别用那种目光看我。虽说情侣对情侣的态度很温柔,但你们搞错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这实在太羞耻了,我恨不得立刻逃离这里…… 「哥哥,加油————!」 在围观人群的最前列,萌萌以夸张的音量为我送上声援……你这么大声音倒是你来啊。再说了,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你瞧围观的人都议论起来了。怎么办,刚刚才让她从帕菲的事中心情好转,我实在不忍心继续扫她的兴…… 「哥哥拜托了,喊『萌萌我爱你』?」 都让你别喊我哥哥了!可恶,快住手。拖得越久就越觉得羞耻啊。后面的人还等着呢,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一心只想快点结束,于是横下心来。失忆也不尽然是坏事,因为失忆之后几乎就没有认识的人了,所以也不怕被人看到这种羞耻的样子。我深吸一口气,让空气充满丹田,然后向腹肌中猛然运力。 「……啊」 就在此时,我看到了。 在这最糟糕的时机,发现了…………本应该寥寥无几的认识的人。 那个人在包围测量机的人群的最后面,好像正从图书馆出来顺带看着这边…… 「莲杖君」 就是那个发起火来很吓人的关西人……身穿便装佩戴眼镜的八叶同学。 在我发现她的那一刻,肚子里的空气一下子就泄光了。 『你、你好…………』 我的叫声勉勉强强到达了麦克风识别的程度,液晶板上现出了003这个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另一种纪录的数值。 ☆ 「竟然3分贝,哥哥……」 萌萌无力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用沉重的语调这样说道。 「竟然是『你好』,哥哥……」 「……对、对不起」 我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歉意,比刚才创纪录的声音还要弱还要小。 萌萌责备似地叹了口气。我现在就连抬起头或者坐在她身旁的勇气都没有,只顾杵在步道上垂头盯着地上的石砖。 太阳已变成熟透的橙红色,竖在禁止进入的草坪中的古怪艺术作品在夕阳之下落下影子,长长的影子一直拖到石砖地上。从我方位来看,那影子就像一只黑色的小号。既然有这么一把小号,怎么不演奏一段欢快的音乐,来吹走眼下这凝重的气氛呢…… 这里只能听到远远传来的玻璃响声,那哀愁的声音让长椅上低着头的萌萌显得更加可怜。 「萌萌,对不起。我突然就觉得羞耻了,所以……」 「…………」 萌萌什么话也没说。不管是排出奇怪的大头贴,还是在咖啡厅打翻帕菲,萌萌的心情都以惊人的速度由阴转晴。可是,她唯独这一次深深地垂下她清澈的双眸,一个劲地只盯着自己的膝盖。 「好,再来一次吧!看我这次的声音传到巴西……」 「是谁?」 「咦?」 萌萌依旧盯着脚下,头也不抬地数到。 「你好……是对谁说的?」 「啊,那个,并不 是对谁说的,那个…………并没有」 「……班长?」 ——恭喜,答对了~!约会中途注意力被其他女孩子吸引过去了。 这种话就算撕烂我的嘴我也说不出来,所以我竭尽全力用谎言来敷衍。 「不、不是的啦,哪儿来的班长啊。没有没有,当时没人在的啦……是真的」 「呼」 不知道糊弄过去了几分,萌萌口中只呼出了介于叹息与低吼之间的东西。 萌萌还是没有抬起脸。这个时候,萌萌那超出日本人特征的雪白肌肤,让我觉得出奇可怕。 「那、那个,口渴了么?我去买点喝的吧」 「不渴」 「不用客气啦,我去去就回」 「哥哥,不要就,就在这——」 「我去去就回!」 总而言之,我想先喘口气。我不顾萌萌的阻拦,愣是给自己找了个说辞,逃也似地离开了长椅。 「我是想逃,不过也真的逃掉了……」 随着长长的自言自语,硬币滚入了自动售货机的投币口。 哎,今天真是糟透了。重点倒不是为了取回记忆,更多的是为了让妹妹心情好转而出来约会,可这样来看还真不如待在家里。选择彻底错了。 ……要说选择错误,这个自动售货机也是如此。 刚才反复把500日元硬币投了好几次,可硬币总是直直地从退币口掉出来。我捡起来又投了一次,又再次直通退币口。 「怎么回事啊,可恶」 我放弃用500元硬币,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千元钞票,这样还能补充零钱。就这么点小事,都让我感到非常烦躁。我想一个人静静,于是路过两台自动售货机都没走过去买,而这却适得其反。今天真是糟透了。 我烦躁地按下了奶茶和柠檬茶的按钮。就在这个时候,公园的喇叭开始嘹亮而嘈杂地播放广播。 『失物招领通知。刚才在科技馆前有遗失黑色帽子的客人,请尽快至招领处领取失物。重复一次……』 听到广播,我不禁失笑。 「我遗失的东西,又有谁来帮我捡到呢……」 我自嘲式地嘀咕着,把手伸进了出货口。两个塑料瓶把出货口卡得死死,纹丝不动。 「萌萌,让你久等了。你是要奶茶还是柠檬茶?」 我指望在我买饮料的这段时间,萌萌能第三次展现出那惊人的心情切换能力,然而远远看去就知道我还是太天真,虚无缥缈的期待轻易落空。萌萌的姿势还是跟我逃离时一模一样,如同一尊雕像纹丝不动。 「……柠檬茶,我放这里了」 我就像给地藏菩萨石像敬献贡品一般,将塑料瓶轻轻地放在她小小的屁股旁边。 「……好漂亮的夕阳啊」 较刚才有些西沉的夕阳,将萌萌雪白的肌肤让成了橙红色。 「嗯,好漂亮的夕阳……」 我自己应了自己的话题,然后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说的了,于是用红茶润了润喉咙。柠檬茶明明都给萌萌了,我感受到的却还是浓浓的酸楚。长椅前那艺术作品的影子,不知不觉间不再是小号的形状。它投射在石砖地上的诡异形状,仿佛代表了萌萌此刻不稳定的心情。 「心形的……」 萌萌嘀咕起来。 「咦?」 「那个,会变成心形的……」 经她说了第二次,我才意识到她指的是那艺术作品的影子。 「那个形状奇特的艺术作品,其实构造经过了很厉害的计算,随着时间变化会在地上投出飞机、怪兽、圣诞老人等各种影子」 「啊,原来是这样啊」 「黄昏时会变成心形。萌萌和哥哥会两个人一起看那颗心,所以这里是约会最后必去的终点。可是已经没有了呢」 「原来……是这样么……」 「所以萌萌才让哥哥别走的」 今天真是糟透了。 「呐,哥哥。想起什么了么?」 萌萌一边慢慢取下贝壳型的发卡,一边问我。 「不,什么也没想起来……」 「………………」 萌萌把发卡收进了上衣口袋,再次垂下了被夕阳染红的脸,就像在注视着之前投射在那里的心形倒影的残像。 这次我真的无话可说了,于是我喝起了音量。不久,公园的喇叭里传出悲伤的旋律,通知游客5点已到。一个哭喊着还没玩够的小孩子被母亲拉着手从我们的长椅前走过。 「回去吧」 不知过去了多久,我喝光了奶茶,这样说道。 「………………」 萌萌总算拿起了柠檬茶的塑料瓶—— ——吧哩吧哩噶哩噶哩噶哩。 然后就像把瓶口撕碎一般硬生生地拧开了瓶盖。 「咦?萌、萌萌?」 然后,她猛然站了起来。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噢、噢噢……灌起来了……。她扬着头,手插在腰上,凶猛地喝着柠檬茶,瓶子里都出现漩涡了……。 「噗哈!」 萌萌直接将500ml的柠檬茶一饮而尽,随后—— 「为什么想不起来啊啊啊!!」 把空瓶重重地砸在座位上,那势头恨不得要把长椅砸破。 「萌萌……?」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哥哥笨蛋————!」 萌萌的大声叫喊让来往的所有行人都朝我们转过头来。同时,她每喊一声『笨蛋』都会重重地把瓶子砸在长椅上。 「为什么啊!为什么一直想不起来啊!为什么想不起萌萌啊!哥哥最讨厌了!笨蛋——!!」 「什、什么意思啊,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也想想起来啊」 「根本没有!」 「……诶?」 萌萌的脸总算抬了起来。但她的脸比夕阳还红。 「根本就没有啊!为什么不牵手?为什么不好好拍大头贴?为什么不肯喂萌萌吃帕菲?为什么不肯大声喊?你说啊?这些都是萌萌和哥哥平时约会要做的啊!可能成为恢复记忆的契机啊!哥哥,你真的想回想起来么!?」 萌萌就像将今天一天的烦闷倾泻一空般,激动地说着 「啊!喉咙真不舒服!最讨厌柠檬茶了!萌萌只喝奶茶的!」 不是夕阳……染红萌萌的脸的,根本不是什么夕阳。我头一次看到,萌萌真的发起火来。 没错,她说的一点没错。我今天什么也没做。 要恢复记忆,只有尽可能正确地沿袭以前的日常生活。我明明知道,却还是因为太害羞,不论是照大头贴,喂帕菲还是大声叫喊,都没有做好。萌萌会发火也在所难免……可是…… 「那种事,我又有什么办法」 然而脱口而出的,却是这种自暴自弃的话。 「不要这样」 「啥?」 「不要说话『没办法』,不要说『又有什么办法』。哥哥,你究竟怎么搞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算失忆了,这改变也未免太剧烈了吧」 萌萌平静却又字字见血地说道 「萌萌的哥哥才不是这样」 ————。 瞬间,声音从我周围远去。 我眼前发昏,内心深处勉强维系的某种东西崩断了,滚落到身体之外。 「——止」 「诶?」 或者说,那是我内心某种东西坏掉的声音。 「——给我适可而止!!!」 回过神来,我已经用苏醒之后从未有过的巨大声音怒吼起来。 「给我适可而止!给我适可而止!给我适可而止!什么意思啊!张开就是以前的哥哥,以前的哥哥!我有什么办法!我根本就没办法吧!我就是想不起来啊!我就是完全想不起以前的我!哪怕一丁点!我都完全想不起来啊!」 「……哥哥」 萌萌害怕似地双手叠在胸前。 「你懂什么!」 我冲着退却的萌萌继续大发雷霆。 「你也变成我现在这样试试啊!醒来之后什么记忆也没有,你知道我有多恐惧,有多不安么!然而你却一个劲地逼着我去想起我根本就不知道的家伙,想起那些根本不知道的事情!」 「怎么这么说……」 「萌萌,我真羡慕你啊!」 「诶……?」 「在这整个世界,你只被我一个人遗忘了。我好羡慕你啊,因为我将全世界的人都遗忘了啊!」 「哥哥……」 「约会流程关我屁事!照大头贴的姿势关我屁事!吃帕菲的规则关我屁事!被人讨厌关我屁事!暴力事件关我屁事!我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啊!」 恐怕出事前的我不算非常能说话。可就算这样,我还是停不下来。醒来之后,我为了适应现实就已经竭尽全力了,所以我一直承受着的那种被整个世界抛下的感觉,还有一直压抑着的情绪,这次从胃里翻涌而出。 「莲丈亚季关我什么事啊!」 说完最后这句之后,我双腿丧失力气,就像倒下去一般瘫坐在长椅上。 「哥哥,要不要紧?」 萌萌轻轻地将手放在我肩上。 「……不要叫我」 「不要叫我哥哥」 「……诶?」 「我说……哥哥就那么好么?」 「……诶?」 萌萌清澈的眼眸,要崩溃似地颤抖起来。 「也对啊。在你心里,出事前的我才是真正的哥哥,才是真正的莲杖亚季。既然这样……」 说到这里,话在哽在了喉咙里。 这话一旦脱口而出,一切都会坏掉,一切都将结束。 这是我一直没说出来的话。 「……既然这样,现在的我究竟是谁啊」 视野扭曲了。 不知是大脑再次发生了异常,还是世界真的扭曲了……或者说,只是我在哭泣而已…… 就连这种事,我都不知道。 「……哥哥」 我能理解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在身旁依偎着我的,萌萌的体温。 「我求求你,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我…………就连你是不是我妹妹都不知道」 我用哀求的口吻,对这样的萌萌吐出的话语,无异于残忍的拒绝。 话一出口我马上就后悔了。我发觉自己刚才按下了决定性的开关。 「————」 萌萌的身体很显然在愤怒之下变得僵硬起来。她紧紧咬着嘴唇,手里的瓶子攥得紧紧。然后—— 「对不起,哥哥」 萌萌一边微笑一边这样说道。 那是无比豁达,宛如天空尽头的笑容。 「啊,对不起。哥哥说得对。不行呢,我这样不行呢。我很烦人吧?一定很烦人吧。哎,搞砸了呢。好多好多都搞错了呢」 萌萌逗趣似地吐出舌头,用拳头轻轻敲在脑袋上。不知为什么,感觉萌萌好像要突然远去一般。 「不是的,萌萌。我……」 「哥哥,今天的事不要在意。这一切,全都是萌萌不好。哥哥说的没错,最难过的当然是哥哥呢。对不起!」 「萌萌,听我说。我——!」 「我知道的!」 萌萌伸出手打断了我,阻止我继续往下说,也阻止了我继续靠近。 「……萌萌,不会再犯错了」 「诶……?」 萌萌用手遮着脸,嘀咕了什么。那口吻我从未听过,就像在祈祷,又像在哀求。 ……她在说什么?犯错? 「事情就是这样!哥哥你先回去吧,萌萌静一静之后就会回去的!」 萌萌突然像演戏一样从长椅上一跳,站了起来。随后,长长的秀发舞动起来,她飞快地转过身去 「喂,等一下——!」 「我晚饭前会回来的!」 萌萌打断了我的制止声,朝着夕阳飞奔而去。 「萌萌!」 「痛!抱、抱歉……呀、抱歉……痛」 一路上,她纷纷撞到行人。 「哥哥,再见」 同时还朝着猛地挥手。 直到身影消失,她都一直在喊我哥哥…… 第七章 为了和你成为家人 『您所呼叫的号码不在服务区,或已关机』 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念出规定的提示信息。 我放下话筒,按下重播。尽管我连着播了7次,那电子音依旧气定神闲彬彬有礼地重复出同样的提示信息。我放弃了,将话筒放回话机上,扭头去看客厅里的时钟。 下午7时15分,萌萌还没回家。晚上在这个时间外出未归,对于一般的高中生而言应该算完全可以接受的范畴,但不知道以莲杖家的标准又会如何。我准备再次拿起话筒时,我手停了下来。 『我…………就连你是不是我妹妹都不知道』 我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呢。 那个时候,我在公园里说出的话,完全是我的心声,并不是一时激动的妄言。无法恢复记忆的不安与记忆中不存在的自己的所作所为让我备受煎熬,我也确实想过要疏远总是粘着我的萌萌,而且我也的确不能容忍她将并不是我的人格作为唯一正确的答案强加于我。就算在那个时候不说,我总有一天肯定也会以另一种形式宣泄那股强烈的情感。 八叶同学说,我做我自己就好。八叶老师说,不论妹妹变成怎样都还是妹妹。然而,萌萌为什么就不愿意承认现在的我呢?为什么想让我变回以前的我呢?为什么她就不能对那份傲慢有所节制呢?没错,我发火没什么不对。 ……可是…… 可是,我为什么会感到这么难过。为什么,我此刻心中越来越后悔。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一直在回想自己在公园里的事情。我不知多少次制止,但回忆中的我依旧没能住口。 我的手慢慢从话筒上松开。留在客厅只会又想去打电话,所以我决定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 「……唔唔」 然后,我马上就后悔了。 房间里几十张照片里的萌萌就像严阵以待似地对我露出笑容。 重新一看,这景致真是有够疯狂。真亏我能拍这么多。有站着的,坐着的,室内的,户外的,地点和姿势也多种多样,但里面都没有今天她在公园里露出的那种笑容……那个仿佛在杳无人烟的海滩上露出的,空泛的笑容。萌萌总是会在我想象不到的时机那样笑。 我情不自禁地打开书桌的抽屉,拿出题为『素萌萌日记』的笔记本翻了开来。 『今天,萌萌说想开始练钢琴——』 『萌萌喵的按摩技能又上一层——』 『为萌萌写俳句——』 『有萌萌喵——』 『和萌萌一起——』 尽管萌萌的后面有时加喵有时不加喵,但每页纸都被那种耻度爆表的妹标题塞得满满当当。这本观察日记真心恶心得不行,不管看多少次都让我鸡皮疙瘩掉一地。可是,且不管形式怎样,莲杖亚季肯定是真心爱着萌萌的吧……恐怕萌萌对莲杖亚季也是这样。 我心中萌生出无法释怀的感情,合上了笔记本,接着就像被赶出去似地离开房间。每一次下脚,这老旧陡峭的楼梯都会发出咿咿呀呀的悲鸣。她说,我们的父母是在三年前过世的……我们兄妹在这狭窄的房子里度过了多长的岁月,酝酿出多么强烈的感情呢?只有两人的家,只有两人的世界……这样的生活让两人形成了怎样的人格,又构建出怎样的常识呢? 楼梯下到了底。 不论在客厅还是卧室都让我坐立难安,所以我来到餐厅,其实并不想喝也还是倒了杯麦茶。 「嗯?」 此时,眼角有什么东西吸引了我。就在流眄扫过的旁边摆着一台双口煤气灶,有本小小的笔记本就像平底锅一样十分不注意地放在左侧的炉口上。在封面上,用熟悉的少女字体写着这样的文字 『哥哥的伙食笔记』 这应该是萌萌的食谱笔记吧,这对兄妹还真喜欢动笔呢。我拿起来一看,本子的角十分平整。看来这个本子基本是新的……看看内容有没有关系呢?应该没什么关系吧。我无谓地向周围张望了一番,然后打开了还没变软的封面。 五月二十一日 你好,我是萌萌。萌萌亲手做的饭菜可能会成为哥哥恢复记忆的契机,所以萌萌从今天开始要 写做饭日记了。呀~,好紧张啊。 早饭:烤鲑鱼、滑子菇味噌汤、拌豆腐、纳豆。早饭是在新屋医生家。萌萌家平时吃碎纳豆, 医生家只有普通的,不过也就将就了。医生明明是独居,冰箱却那么大,萌萌好羡慕。 结果:哥哥连吃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好可惜,哥哥貌似变回呆子了。不过,哥哥把饭菜全都吃 完了,萌萌好开心。嘿嘿嘿,萌萌最喜欢给哥哥做饭了。午饭也要加油呢。 午饭:荞麦面、亲子盖饭、咖喱饭、炒面、煎饺、炸鸡……天啊,这分量!干劲过猛了。不过 全都是哥哥喜欢吃的,这样应该能让哥哥想起萌萌。等哥哥想起来,萌萌要尽情撒娇! 结果:全灭。什么也没想起来。萌萌有点受打击。但是哥哥硬撑着肚皮全部吃下去了,萌萌果 然最喜欢哥哥了。好,就用晚饭扳回一局吧! 晚饭:寿喜烧。呀~,搞砸了!豁出钱来买了肉~。钱包大危机。不过,要是这样就能让哥哥 各个回复,算很便宜了。哥哥,行不行呢? 结果:哥哥香喷喷地吃完了饭。嗯,这就够了。哥哥今天辛苦了,能够时隔已久地在一起吃顿 饭。萌萌已经很开心了。明天好歹要稍微想起萌萌一点喔。晚安,哥哥,最喜欢你了。 五月二十三日 早饭:纳豆、玉子烧、明太子、味噌汤。因为昨天做得太多,哥哥喜欢吃的东西已经不剩多少 了。这一次就用正统的日式早餐来发动攻势吧。靠你了,平时少不了的碎纳豆! 结果:再次全灭。不过,萌萌对午饭的便当有信心。土豆沙拉……这孩子一定能拿下一局。萌 萌家的煮蛋可是糖心的特制品。土豆沙拉,拜托了。 午饭:肉丸、西式蛋饼、小香肠、土豆沙拉、酱菜。 结果:还是不行。是不是土豆沙拉做得不好吃?对不起,晚饭一定做得更好吃。快点回来吧, 哥哥。 晚饭:炸鸡豆、腐沙拉、法师焗菜、牛蒡丝、味噌汤。 结果:x。怎么办,已经没有哥哥爱吃的东西了。哥哥已经想不起萌萌了么?神明啊,这是惩 罚么?因为萌萌是坏孩子?啊,对了。哥哥喜欢吃东西还有一个。明天早晨一起来就试 着去做吧。哥哥,今天也要一个人睡啊。萌萌好寂寞,睡不着啊。 五月二十三日 早饭:热三明治、奶茶、酸奶、洋葱沙拉。 我在干什么啊,这些明明都没做过。 结果:x。我就知道。果然只能靠那孩子了。做得昂当不错,先冷却到晚上吧。约会完吃掉之 后,肯定会想起来的。这孩子是最后的希望了。神明啊,请务必保佑。神明啊…… 那孩子我一下就找到了。就是冰箱里正中间的两个心形器皿。 「…………好吃」 萌萌亲手制作的布丁,甜得我舌头都要融化了。我回头看看客厅的时钟,时间已经到晚上7点半了。 ——嘎啦嘎啦嘎啦。 从玄关传来门打开的声音,我随手把布丁扔回冰箱,跌跌撞撞地冲到走廊上。 「萌萌!」 「呀!」 「……咦?真咲?怎么是你?」 「啊,亚季啊……别吓我啊」 出现在玄关的,是身着甚平的邻居小姐。她似乎吓得不轻, 发出完全不像她的尖叫,抱住了半开的门。 「真咲,怎么了?这么晚过来」 「啊,没什么……我就想知道萌萌是不是在家」 「萌萌?」 「嗯」 真咲垫着脚,担心地朝走廊深处窥探。 「萌萌从刚才就电话也不接邮件也不回,而且房间的灯好像也没开。她在客厅么?」 「不,那个,呃……」 「出什么事了?」 真咲大概心里有些数才到这边来的,她敏锐地看穿了我的迟疑,用尖锐的口吻这样问我。于是,我就按她问的,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大致地讲了出来。真咲一时默不作声地地听着我讲,但最后—— 「笨蛋!」 就像用一句话将之前的沉默彻底掀飞一般,叫了起来。 「这么说,萌萌还没回家?为什么这么晚你还放着不管啊!」 「嗯?那里晚了,才七点半吧……」 「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啊!这一带晚上不太平,萌萌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你太小题大做了,在这样的小镇里能出什么事」 「啥?你这也算做哥哥的么!」 真咲的利刃,又一次扎进了我的心口。而且这一次是我最受不了,最不想听到的话。 「……我哪儿知道啊」 「哈?」 「……那种事,现在的我哪儿知道啊」 我为了保护自己的心,嘴上开始自暴自弃。 「你这话是认真的?」 真咲的双眸中闪过凶光。 「是的,我就是这么想的!你还要我怎样?让我撒谎你才满意?对我来说,她只是一个最近才认识的人。让我以哥哥的神风保护她一辈子,我怎么可能这么想,要这么说当然是骗人的啊!」 ……我在说什么啊,我为什么要对真咲说这种话,这事跟真咲没有半点关系吧……糟透了,我这人糟透了。真咲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 「……倒是说啊」 然后静静地这样说道。 「咦……?」 「就算是谎话也好,你倒是说出来啊」 「不,可是——」 「你还不明白!?」 「咕欸!」 真咲没换鞋就踩进了家里,奋力把我的胸口拽了起来。 「忘记的人只有你啊!是你擅自忘记的啊!萌萌还是一直都记得你啊!」 「喂,好难受,真咲。放手」 「我不知道你在逃避什么,但家人是不能够逃避的啊」 「……真咲」 不能逃避家人……我感觉到说出这番话的真咲眼中又闪现着别样的光辉,于是我沉默下来。 「你刚才出来的时候为什么那么慌张?」 「咦?」 「算了,家人什么的哥哥什么的,你要忘随你便好了。现在的你是怎么想的?对现在这外面漆黑一片,萌萌却不回家的状况,此时此刻的你是怎么想的?」 「现在……此时此刻……?」 真咲点点头,松开了抓住我衣服的手,轻轻贴在我胸口。 我此时此刻的心情——被她这么一问,我心中浮现的答案只有一个。 「很担心」 「这就够了啊!」 「咕嚯」 她重重地锤了下我胸口,那力道恨不得把我胸骨打断,害我咳了起来。 「我们去找吧,你和萌萌是什么时候分开的」 「咳咳,呃……应该是5点钟吧」 「已经两个半小时了么,搞不好迷路了呢」 「喂,这种事……」 ——怎么可能啊……话说到一半,又被我咽了回去。对啊,我怎么就给忘了呢。那家伙……萌萌是那种大白天里连独自搭电车都不会的超级天然呆啊。外面漆黑的夜色,从真咲身后透了进来,让我内心愈发感到不安。 「不妙啊,这可怎么办」 「振作一点,你知道萌萌可能会去哪里么?」 「这个……」 光思考也不过是浪费时间,再说我根本就没有可供寻找的记忆。 「你这样也算哥哥么!」 「都叫你别这么说了」 「哎,好好好。那我们分头找吧,一个小时之后电话联系」 「好得。啊,可我没有手机」 「啊,服了你了!」 已经跑出去的邻居小姐又停下脚步。 「我把我的号码写给你,你一小时后打电话给我。不管找没找到一定要联系!」 真咲脑子转得飞快,麻利地对我下达指示。 看来她相当担心萌萌。明明自己也是个女孩子却不怕独自外面也夜路,毫不犹豫地冲向了漆黑的街道。 ☆ 在莲杖家门口与真咲分别后,我二话不说朝跟她相反的方向跑了出去。 「……奇怪……」 然后,我在第一个转角就停下了脚步。 等一下,我该上哪儿去找?现在的我,并不是在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的人,并不熟悉这个小镇。毫不夸张的说,我连大致的方向都弄不明白。这样没头没脑地去找,只会让我自己迷路。 「我是笨蛋么」 我重重地一拳打在身旁的电线杆什么。 我在干什么啊。就算效率会很降低,但还是应该跟着真咲一起才对啊。我一个人能找的地方,充其量就只有今天去过的游戏中心、咖啡厅还有公园了。而且今天这条约会线路,我也仅仅只走过一次而已。 「不,等一等」 我下意识嘀咕起来。 「对啊,这样就够了!」 就是约会线路。萌萌坚信那是唤醒我记忆的唯一手段,她对按平常的样子完成约会这件事燃烧着非比寻常的执着,甚至还对消极的我怒不可喝放声怒吼。约会流畅好没有玩,萌萌本人也是这么说的。 「就是最后的地方……萌萌肯定就在那里!」 ……可是,那地方究竟在哪儿啊。我拔起的腿仅仅踏出一步便停了下来。啊啊,搞什么啊!又开始停滞不前了么!想起来!想起来!想起来! 我张开手反反复复地拍打电线杆,手掌拍得又红又肿。 就没有什么回想起来的方法么?哪怕一瞬间也好,不管多么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也好,就没有什么恢复记忆的方法么……。 「有、有了」 对啊,这不是有么。我究竟在搞什么,一开始就给我提示过恢复记忆的而方法啊。我只是没有照做罢了…… 「没错,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谢了!」 我对着默默承受着我撒气的电线杆道了声谢,这次飞奔起来的脚步没有再停下。没错,这次我只能硬着头皮去做了。 游戏中心现在的人,比白天来的时候还要少。 但是,顾客的年龄层和嚣张程度有所上升,营造出与外面的黑暗相辅相成的不良人事聚集所的负面印象。 ……实在不想在这里久留呢。 我尽量不跟任何人对上市险,讯速穿过筐体隔间笔直朝大头贴专柜走去。我一个人男生单枪匹马突破那个女生的圈子实在是个高难度的任务……但为了萌萌,这也没办法。没关系,计策我已经想好了。 「受不了,那家伙哪儿去了?真是的,那家伙在哪儿啊」 我一边大声嘀咕一边闯入大头贴专区。 我把右手放在眼睛上方作眺望状,将整个身体多动员三成来张望,通过这种方式加倍地让人举得我是在找人,而可疑度也会随之下降。 ……没错,这就是我的战术,有意见的家伙有本事就给我站出来。 「那家伙怎么回事,好恶!」 然而有意见的家伙马上就出现了。那个指着我大喊的家伙,我见过……是我认识的……谁来着?不对,等等,这长相我认识。就是那个一头不合适的烫发……对了,就是我们班的一军! 「怎么了,黑部?」 「好恶,莲杖居然在」 「真的么?好搞笑」 啊,没错没错,就是黑部。另外关、铃村还有爱掉东西的唐岛也在。二年一班的一军大爷们到齐了。你们关系可真好啊。 「莲杖,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肯定是在搭讪的啦,想要钓个好女人才来的啊!」 「「「好搞笑」」」 哪里搞笑了!一点也不不搞笑!刚才那笑话最不搞笑了!我懂了,你们肯定只是想说「好搞笑」而已吧。 他们四人组就像经过训练的乐团一样,在相同的时机以相同的语调和强弱来笑。我虽然很想反驳,但现在没那个工夫。 「喂、别逃啊」 我本打算无视他们直接从他们身旁走过,结果擦身而过的时候被黑部粗暴地抓住了肩膀。 「我问你干嘛呢」 「放手,我有急事!」 「吵死了,谁管你啊,白痴」 黑部见我要逃的样子大概以为抓到我把柄了,更加强势地推了我一把。真是的,都说我没时间了。 「再说了,莲杖竟然会那么大声说话,我都给忘了。出院之后嘴巴倒是长进不少啊」 「很明显啊,上课的时候还趾高气昂地回答发言呢」 「而且还突然向班长献媚,你这家伙怎么回事」 「明显得意忘形了吧?而且超死缠着我们」 ……谁缠着你们啊,是你们缠着我才对吧。 「喂,说话啊。你过来干什么的?这里可不是你这种家伙来的地方吧」 我的行动有那么让你们在意么?你们可真够闲的啊。我奋力转动肩膀,挥开了黑部的手。 「除了照大头贴还能干嘛!」 我用游戏中心的杂音都掩盖不住的大嗓门怒吼回去。 「……啥?大头贴?」 我抛下愣住的他们四个,快步走向店里头。 那里是大头贴专区最深处的地方。 『let"s enjoy』 这里立着一个附着气泡字的人气偶像等身大立牌,旁边便是我和萌萌白天拍大头贴的大头贴机。里面空无一人。 我迅速溜进摄影区,周围变成了塑料味刺鼻的白色世界。我回想几小时前跟萌萌在这里相互扭打的情景。当时,萌萌还在笑。要是当时我忍住害羞的心情全力满足萌萌的要求,或许现在就不会弄成这样来,可能记忆也会恢复…… 我盯着拍照的操作屏,上面倒映出的陌生男人正一脸严肃地盯着我。可恶,你究竟怎么搞的,竟然神经大条地出现在我前面。你根本就不可怕,谁怕谁啊,看我恢复记忆。这样一来,应该就能够知道萌萌所在的地方了。 机器的驱动声在空间内响起,摄影显示屏亮了起来,语音提示开始播放。剩下就只需要摆姿势了,摆莲杖兄妹的固定姿势…… 「噢,快看。这家伙一个人在拍大头贴啊!」 这个时候,拍照区的窗帘被粗暴地掀了起来。那家伙朝我指过来,毫无顾虑地向里面看过来。我已经记住你了,你是黑部。你跟着我过来的么?你还真闲啊。时间还是用在自己身上啊。不过,现在来得正好。我粗略地张望了一番,把跟我对上眼的女孩子硬拉紧了拍摄区。 「这……莲杖,你搞什么啊!」 女孩子的尖叫声响彻整个楼层。好,萌萌的代打到手了。对不住了,就让你稍稍帮我一把吧。一个人无法完成莲杖兄妹的固定姿势,因为莲杖哥哥要从身后抱住莲杖妹妹。 整个楼层因可疑人士的怪异行为炸开了锅,而我的意识将外面的喧嚣彻底屏蔽掉,专心致志地完成姿势,等待着将这姿势定格下来的瞬间。 于是,几分钟后。 「客人,你在做什么?别在这里闹事啊!」 「不用担心,我只是照个大头贴!」 接到顾客通报的游戏中心店员过来了,我像出示证明一样把贴纸递到店员面前,飒爽地离开了游戏中心。 呵呵呵,我给店员看了这个大头贴之后,店员没有立刻追上来。 话又说回来,这可真痛快啊。要是一开始就这么做,萌萌也不会有意见了。哎,不管怎么说…… 我估计不会再来这家店了。 ☆ 「太慢了啦,笨蛋!」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随即真咲的怒骂声扑入我的耳朵。 「不是说了一个小时要打次电话么!你在干什么啊!」 「啊,呃……这个嘛」 离开家两个小时之后,我将沉重不堪的身体靠在电话亭的墙壁上。 「唔咕……吃帕菲去了……」 「去死!」 有怒骂开始的通话,同样以怒骂结束了。 糟了,传达方式弄错了。我并不是在咖啡厅偷懒,而是以我自己的方式在寻找萌萌啊。可是,这种事我要怎么才能跟她讲清楚……可恶,肚子好重。一天登顶喜马拉雅山两次,实在有点强人所难呢。而且,第二次还是单独进行的。人家店长都吓傻眼了。 虽然这么做不知道有没有价值,但有种记忆恢复的感觉。对了。我之前和萌萌来过这家咖啡厅。没错,肯定是的。很好,赶快想起来吧。对了,我们以前挑战过浓情喜马拉雅,然后雪山被萌萌彻底打翻,掉在了脸上! 啊,不对。这是今天白天的事情。可恶,肚子太胀,脑袋也不好使了。算了,接下来是哪里?在公园里大声叫喊么?好,谁怕谁啊,萌萌,你看好了,今天我一定回超越过去最高纪录的120分贝。咦?我为什么会知道最高纪录? 算了,不想了。啊,肚子好重。 过了闭馆时间的科技馆与白天截然不同,显得异常阴森。 馆内已经没有灯光,玻璃幕墙建筑模模糊糊地显现于昏暗的公园内,就像一座沉没在湖底的废墟。 而且,氛围变了之后,聚集在这边的人也变了。白天聚集着好多幸福小情侣的科学馆前广场…… ——轰轰轰轰。 如今被一群每踩一下便会轰轰作响的家伙彻底占据。这群家伙大概有十几个人。我并不知道我究竟会不会跳舞,但一言以蔽之,她们绝不是那种会练舞练到天亮的热血舞者。 因为,她们全都穿着纯白色的特攻服,漠视禁止车辆进入的规定骑着改造机车在公园内疾驰,而且还抽着烟,喝着疑似啤酒的罐装饮料。 夜晚的科技馆前面,变成了俨然与科学相去甚远的,落后于时代的女子暴走族聚集所。 ……真厉害。原来现在还有那种人啊。 真咲说这一带晚上不太平,难道指的就是这个?话说,她们究竟是哪个时代的不良啊。如果这里不是科技馆而是博物馆的话,倒可以当做旧时代遗物的展览了。 ……萌萌总该不会加入那群人了吧。 我远远望着聚集在科技馆前面的白色集团。嗯,不会的不会的,怎么可能呢。加入不良少女团的萌萌?怎么都想象不出来啊。好吧,这里就算了,去下个地方吧。 ……这样真的好么? 脚刚迈出一步就停了下来。 ……这样真的好么? 我用脚底磨着石砖地,犹豫起来。我为 了寻找萌萌,正在完成白天没有完成的约会流程。跳过这个环节真的没问题么? 转过身去,只见u字形的测量机器就稳稳地伫立在眼前。那机器是自动的,只要往里投钱,不管在深夜还是清晨都可以进行测定。在树木环饲的大公园里,不管用多大声叫喊应该也不会给附近的人造成困扰。 ……可就算是这样,现在去搞那个也不太对吧…… 我再次将目光从测量机器转向那货白衣服。不知不觉间,那伙人全都停止了舞步,直直地看着我。 嗯?搞错了吧?绝对搞错了吧?别冲动。 说到底,我本来就没有从同思考的余地。我手头的现金照了大头贴吃了浓情喜马拉雅打了电话之后已经所剩无几了,音量要用的钱……咦,还有啊。 我手指在裤子口袋里摸到了一个存在感格外突出的银色物体。真是败给你了,这样一来就没借口能找了…… ——乒铃。 硬币扔进了投币口,沉睡的测量机器苏醒过来,操作显示亮了起来,驱动声沉闷地响起来。什么嘛,果然能用啊……这枚在白天用了n次都被吐出来的500日元硬币。 不久,机器传出呯地机械音,告知测量准备完毕。随后…… 「你丫搞什么?」 从我身后传来一个迫力十足的声音。 ……哎,我就知道会这样。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被包围了。回头一看,一个女士正站在我身后,她像龙一样披散着一头亮金色发丝。 「你丫明知这里是让哭泣的孩子都闭嘴的关东最强大姐头·弥美罗锁的地盘还敢来?」 那种事我哪儿知道。话说,近处一看,你还真有迫力啊。这装扮是怎么回事?万圣节的僵尸么?仔细一看才知道,这还真是白费了一副天生丽质。 「……正常点的话,绝对很可爱呢」 我禁不住感叹地道出了心声。 「啥?你丫啥意思!」 不良少女顿时发起火来。我的感叹好像脱口而出了。 「你丫在小瞧我么!」 不良少女朝着刚刚投入硬币的测量机器猛地一踢。看来她人如其表,是喜欢先动手的类型。音叉状的石像,材质就好像一瞬间变成了塑料似地,摇摇晃晃。 喂,这家伙哪儿来这么大力气啊。可恶,果然应该罢手的。怎么办,要怎样脱离这样的困境? 「……没事就快滚,懂么」 奇迹啊,看来她愿意放我走。我当即转过身去。尽管等待我测量声音的机器映入了我的眼角,但我已经没办法去管它了。为了能飞快逃跑,我深吸一口气—— 「我爱你,萌萌——————————————!」 然后将充满肺部的空气化作呐喊,倾吐出来。 爱的话语响彻了夜色笼罩下的公园。这是我今天白天怎么也说不出口的话。 喔,办到了。我办到了…………我究竟在搞什么啊。 成就感立刻就被后悔所取代,然而测量机器根本不知道我的心境变化,机械式地对数据进行采集处理—— 『84444』 液晶显示屏上显示出了5位数。 ……喂,怎么回事?五位数? 喇叭声响了起来,同时石像上的装饰灯炫目地闪亮起来,闪烁滚动地照亮了周围。 创造纪录了。不畏风雨地屹立于此,一直一来不断将恋人们的呐喊化为数值的测量机器,这次无视时间地点情况,热热闹闹地为我庆祝新纪录。这恐怕是永恒不灭的大记录……咦?八万?咦? 「……喂,你搞什么」 不良少女一副非常胃疼的样子喊了一声,让盯着液晶显示屏的我回过神来。 「……胆子不小啊」 她的眼睛像刀子一样闪露凶光,我全身冷汗直冒。 大事不妙啊,我好像完全惹恼她了。你看,她的脸已经完全涨红了,肩膀还抖个不停。怎么办,继续呆下去会被她杀掉的。怎么办……我要怎样才能脱险?快思考,肯定有办法的,肯定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安全地度过这一关。快思考,快思考,快思考…… 「————对不起!」 我什么也想不出来,所以决定拔腿就跑。 「啥?给我站住!」 才不站住,我怎么能停下脚步。都说过多少次了,我现在没那个时间。咱们来世再见吧。 「我叫你站住,喂!你丫的!」 「喂,总长被人小瞧了!」 「包围他包围他!」 可是那群不良少女都是帮讲义气的家伙,看来要在今生之内跟我做个了结。改造机车的引擎纷纷咆哮起来。 「竟敢小看弥美罗锁!」 就这样,我和关东最强大姐头之间赌上性命的躲猫猫游戏,拉开了帷幕。 ☆ 「哈~、哈~、哈~、哈~……」 在那之后,我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哈~、哈~、哈~、哈~……」 我觉得过了有几个小时,但实际多久不得而知。 「哈~、哈~、哈~、哈~……」 在痛的时候,会觉得时间长得不得了。胸口好痛,肚子好痛,头好痛,脚也好痛…… 「哈~、哈~、哈~、哈~……」 在冷清的居民区中一条背街小巷里,我像块破抹布似地躺在地上,只顾喘着粗气。 「哈~、哈~、哈~、哈~……」 我真佩服我自己,竟然逃出升天了。 徒步逃过那么多机车车的围追堵截,这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办到的啊。不断向体内供氧令肺部就像灼烧般发烫,超越极限地狂奔令侧腹像针扎一样痛,缺氧令脑袋嗡嗡作响苦闷不已。即便如此,我总算还是勉勉强强逃过了一劫。我干得真漂亮,不顾一切的人真厉害。 「……话说,这里究竟是哪里?」 我强行直起上半身,环望周围,结果对周围360度全方位都丝毫没有印象。不会吧,难道又迷路了?可恶,不顾一切的人真可怕。 我调整呼吸,擦掉汗水,冷静下来之后又对周围观察了一番,然而看到的仍旧跟刚才一样。 怎么办,再用公共电话给真咲打个电话,让她来接我么?不,不行,已经没钱了。而且那家伙肯定以为我没好好找人跑到咖啡厅吃帕菲偷懒。而且,在迷路的情况下联系真咲,真咲会来接我么…………她说不定回来杀了我。 「总之先走走看,能不能找到认识的路」 我很珍惜捡回的这条命,做好决定后便迈出了脚步。 目前我正训着来时的路返回。最开始因为眼前的路最亮而选择了右转,在后面的岔路选择的较宽的一条。走了一会儿之后,这次来到了三岔路口……凭着直觉往左走,继续前进之后…… 「好,猜对了」 我总算来到了熟悉的道路。这条沿着金木犀的绿篱向上的坡道我不会认错,就是今天白天我和萌萌一起走过的路。可是…… 「到了这里就要上坡啊……」 而且还好长。 「可恶……」 我怎么能停滞不前,所以我卯足力气迈出脚步。 一度止住的汗水再次像瀑布一样满溢而出,乳酸毫不留情地攻击我的腿,疲劳令我的身体摇摇欲坠。啊,好累。我为什么要受这种罪。侧腹又疼起来了,呼吸乱掉了,肺好痛。即便如此,我还是要继续向前。 为什么,我为什么不惜做到这个地步去找萌萌? 我就这么担心萌萌么? 因为她很冒失?因为她是一个人连家都没办法好好回 的妹妹? 别扯了,就算是我这个失忆的人都能找到路,在这个小镇里土生土长的她怎么可能回不了家。那么,这又是为什么?我为什么还在往前走? 喂,我已经搞不明白了。她不是我妹妹,她是莲杖亚季的妹妹。对于我来说,她不过是个刚刚认识的人罢了。 所以,萌萌的笑容才那么澄澈。因为她没有看我,因为她的目光穿透了我,看的是别人。啊,可恶,腿好痛。即便如此,我还是没办法停下脚步。啊,有种不祥的预感。对了,我想起来了。这个坡道到顶层附近会变成楼梯。 「这是在恶心我么,受不了……」 我望着仿佛通向天际的长长石阶,咒骂起来。 『没问题的,两个人一起一下就上去了』 萌萌在登这道阶梯的时候,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她拉着不情不愿的我,欢快地踏着节奏攀登上去。 『——来,一二~、一二~?』 我踏上了石阶,感到一阵眩晕,但我还是一级一级地往上爬。 『——来,一二~、一二~?』 我配合着萌萌的步调,途中绝不停歇,绝不回头,在那山顶上两人一起欣赏最棒的夜景。这是约会的规则……咦,夜景是怎么回事?这里真的是白天来过的地方么?啊……最后一段了…… 『萌萌第一名!』 萌萌撒开我的手,欢快地一跃而起。总是这样,萌萌在最后一段总是抛弃我,先行一步。 「——呜哇」 回过神来,石阶已经走完。 我右脚猛地踏空,身体向前栽倒,于是我果断伸出右手,扶住了石制的鸟居。 「……这里是什么地方?」 登完长长的台阶之后,我来到的是一个完全没有印象的地方。在昏暗中静静浮现着的,是鸟居、石砖地、高大的杉树,还有老旧的神社主殿。 ……这里是神社? 我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这未免太奇怪了吧。我明明沿着白天的约会路线行动,为什么回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 我稀里糊涂地穿过鸟居,沿着龟裂的参道往前走,来到主殿前面停了一会儿,下意识地转向右边。主殿旁边有一座小小的社殿,在后面有一段继续向上的狭长石梯。然后,在那前面…………不会吧,又来啊。 我的脚落在碎石地上,停了下来。因为我发现有群格格不入的家伙,坐在庄严肃穆的神社之中。我都快吐了……我对这四人组的感觉已经不只是熟悉,而是到达了腻味的地步。 「喔,那家伙又来了!」 ……这话我才想说啊。 你们给我适可而止,为什么我去的地方总能看到你们?难道我被你们安装了gps? 「适可而止啊,莲杖!」 「为什么我们去的地方总能看到你?」 「难道你在我们身上安装了gps?」 对方连感想都跟我一样。黑部、关、岭村、唐岛组成一军纷纷叫唤起来。 「搞什么鬼。你这家伙在这里做什么啊」 我想说的话又被你给说了。算了,从你们脚下散落的烟蒂和空罐还有烧焦的残渣一看就明白,根本用不着问。 「你倒是说句话啊」 「……你们有烟花燃放的许可么?」 「啥?」 你让我说,我求之不得。不过我一开口,黑部脸上那不可一世的笑容便消失了。 「莲杖那家伙在说什么啊」 「他果然想加入我们吧」 「哇,还早10年呢」 「「「好搞笑!」」」 好吧,这要打个问号。刚才这玩笑一点也不搞笑,而且黑部似乎也同意我的看法。 ————噼咻! 一个铝罐飞了过来,掠过我的肩膀,打中我身后的主殿弹了回来,在墙上弄出一片飞沫。 「喂,少得意忘形……」 罐子滚落在地,里面的液体咕噜咕噜地流出来。 「你真是变得很能说了呢,给点颜色就开染房了是吧」 黑部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他可能喝醉了,不论说话还是脚步都很不稳,可唯独眼睛里的凶光却异常强烈。 「你在听吗,莲杖!」 「——」 他一脚向我胸口踹过来。我一时无法呼吸,差点跪倒下去。 「黑部加油,干掉他!」 「莲杖滚回去!」 「滚回去滚回去!」 黑部有身后的同伴们起哄撑腰,拧起我的胸口。 「莲杖,你够了,滚回去。滚回你的家,滚出学校。什么失忆,你以为这么一句话,你的一切所作所为就能得到原谅么?你这样的家伙有什么沾沾自喜的,你就一人渣,懂么」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在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黑部熊熊燃烧的眼睛里面露出了真意。 ……啊,我懂了,我还奇怪他怎么总跟我纠缠不休,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总的来说,就是我与出事前的形象不同让这帮家伙感到了困惑吧。 在旁人看来,现在的我与出事前的莲丈亚季确有不同,就像是拿失忆作托词,卑鄙地抹消过去的诡异行为。被一个连校规都不遵守还制造过流血事件的家伙警告玩烟花,他们自然开心不起来呢。 「你这家伙在笑什么!」 他抓住我胸口的手更加用力。 「你不懂么?大家都讨厌你啊,都可惜你怎么没被车给撞死,没人希望你这种人回来」 「……嗯,我想也是」 「啥?」 ……我知道的。这种事用不着你专程以这种恨不得都能亲到嘴的距离来告诉我。少瞧不起人了,我就是那个人见人厌的家伙本人。在这三天里,这种事我在就感受到了。我又不是想回来才回来的,不又不是愿意回到莲丈亚季的人生。 「能回去我早回去了啊!」 「啥?这家伙发个什么劲的火?」 可是啊,我回不去啊。理由有三个。 第一,我已经累了。在小镇里奔波了一整晚,被机车撵着到处跑,刚刚还登上这么长的台阶。我暂时不想迈腿了。 第二,怎么说呢……看到你们在做的事情我就心里不爽。你们弄得到处都是的垃圾谁来清扫?弄到墙上的污渍谁来擦?这里可是神圣的地方,不是可以被你们弄脏的地方。我并没有什么信仰,但惟独这里不行,绝对不行。简单来说,我就是对你们很恼火。 然后第三个理由,就是我看到了。我发现了,就在黑部身后,石阶的第四级上。 「……我是来接妹妹的」 「啊?」 「所以,我不能回去」 「……啥?你这家伙究竟在说什么?是不是吓得太厉害,脑袋秀逗了?哈哈哈……」 嗯,不错啊,黑部同学。刚才那笑话的笑点,我也能动。真是超搞笑啊。因为…… 「害怕的人是你才对吧」 「啥?——唔噢」 我反手抓住了他勒紧我胸口的左手,把重心猛地沉了下去。 自然的,醉醺醺的黑部身体向前倾倒,我利用他的破绽—— 「你————滚回去!」 奋力朝着上方挥出右拳。 「呀!」 「黑部!」 唐岛和岭村大叫起来。过了一会儿,从黑部嘴里吐出模糊的呻吟声。我的拳头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在与他面门一纸之隔的地方停了下来。我保持着点到为止的状态,等待黑部睁开紧闭的眼睛…… 「哒!」 ——啪叽。 然后用食指弹了下他的额头。 「痛死了!这、哇!」 黑部后退了两步,三步,在退到第四部的时候没站稳,一屁股坐了下去。噢,一个弹额头就把你打倒了啊。 「……你也吓得太厉害了吧,黑部同学」 「什!你、你这家伙!」 「你以为要被打了么?很可惜,我这人再怎么恼火也不会动手打同班同学,跟某位制造流血事件的人可不一样」 「啥?你这家伙说什么鬼话!竟敢小看我。宰了你,这次我真宰了你,真要宰了你!」 看来一击弹额头便足以打击到一军大爷的自尊心。黑部暴露着他捉襟见肘的词汇量,踢起碎石地面站了起来。 「勇树!」 「有」 关干劲十足地走到他旁边给他助阵。搞什么啊,你们就没有那方面的自尊么? ……两个人么……该怎么办呢。老实说,我的力气已经全部用光了,闪也闪不了逃也逃不掉。喂,莲丈亚季,你有没有什么招?有没有什么把这帮家伙一并敢走的特殊技能?一般来说肯定有的吧,比方说你其实拥有特异能力,或者继承了祖先的英雄之力这种设定之类的。有的话就赶快弄出来啊。来吧,让特异能力为我所用吧。来吧来吧来吧来吧,快来吧! 「上了,勇树!」 「噢!」 不,不对。我不是让你们来。啊,可恶。就在这个时候,黑部和关就像哼哈二将一样从左右两边将我包夹。然后,正好就在这个时候…… ——轰嗡嗡嗡嗡嗡嗡! 正当他们要打过的瞬间,轰鸣声响彻了夜色中的神社。迸发的闪光如同镭射光一般撕开黑暗。 「唔噢,怎么回事!」 突然出现的,是一辆改造机车。机车嘶吼着冲上石阶,暴露着仿佛生物内脏般的底部,冲到了神社境内。一军大爷们惨叫着张皇逃窜。改造机车毫不犹豫地插进散开的一军们之中,后轮勾划出一个半圆,就像玩杂技一样把车停了下来。 ……喂,不会吧。那该不会是…… 「找到你了……混账」 夜风扫过神社,长长的金发就像金色的翅膀随风飞扬。 ——弥美罗锁。 绣着关东最强大姐头字样的特攻服像披风一样披在她身上。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那那、那该不会!?」 「弥弥弥、弥美罗锁!?不不不、不会吧。为为为、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我我、我哪儿知道啊!」 「惨了惨了惨了惨了惨了!惨大了啊!」 关东最强的招牌看来是真家伙。一军大爷们在弥美罗锁的威名之下溃不成军。 ——轰嗡嗡嗡嗡嗡嗡! 「快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引擎空响一下,一军大爷们便颜面、骨气什么的全都抛弃,争先恐后作鸟兽散。 噢!真、真厉害啊,莲丈亚季,竟然真的使出特殊能力了。把那伙一军赶走的是…………召唤魔法? 「喂,你!」 现在哪里是说那些的时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情况反而还恶化了。如果那帮家伙是蛇,那么这位就是龙,而且还是金色的。 不良少女抖起特攻服的下摆下了机车,以不良特有的目中无人的态度吊儿郎当地朝我逼近。 「总算见到你了呢,我可是满城都找遍了啊!」 所以就找到这里来了么?你执念也太深了吧。 「你在听么!」 不良少女撩起散开的金发,恶狠狠地朝我瞪过来。啊,果然没错,近处一看就很明显了。你要是真长点,绝对很漂亮。 「你丫在嘀咕什么!有话想说就给我清清楚楚地说出来!」 清清楚楚地说出来还不又惹你生气。哎,算了…… 「……我知道了啊」 「昂?」 「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随你处置吧」 我说完,张开双手。 我在就没力气继续逃窜了,而且不管我逃到哪里,这个人肯定也会追到哪里。这次的事情,我不能说不是我的错,而且最关键的是,我没有那个时间。如果被揍个一两下就能了事,我就随她拳打脚踢好了。 「噢,挺有男子气概的嘛…………那我要上咯」 不良少女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啊,刚才当我没说,还是拳头比较好。你那一脚踢下去,测量机器都像塑料一样震起来了,那个我实在承受不起。 不晓得不良少女知不知道我的想法,她深深吸了口气,对着我的面门…… 「对不起!」 吐出炮弹般的声音。 ————————————————————。 我无法动弹,只顾与不良少女相互凝视。过了一会儿,一直飞虫误入了我们的视线。飞冲就像传递某种讯息一样,在半空中勾勒出各种各样的线条,最后扑入了电灯的灯光中。 「…………刚才,怎么回事?」 隔了这么久,我的大脑才总算理解她那句话的意思。 「你没听到么!我说对不起啊!昂?」 是这样啊,她果然说的是这句啊。既没有对我动拳头,也没有对我动脚。扑向我面门的,是气势十足的道歉。那大概是足以名垂人类历史的超杀气道歉了。不,话说回来,她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你的心意和胆量,我已经完全明白了。但是,我们弥美罗锁不需要男人!所以,那个……我、我无法回应你的表白!知道了么!」 可恶,给我解释之后还是一头雾水。不,等一等,这家伙究竟在说什么啊。表白?什么表白?我表白了?我?对你? 不,并没有并没有,怎么可能啊。再说了,我们只是一小时前才刚刚见过第一面吧,在那个时候连话都没好好说。我只是在科技馆前面,进行了白天没能进行的声音测试罢了…………咦?等一下,莫非…… 「不过,你的那个表白真的很棒。那句『我爱你』非常来电。能对我弥美罗锁第三代总长·暴击momo来上一下的,你可是头一个」 原来你也叫momo啊啊啊啊啊啊啊——! 关东最强的momo吗啊啊啊啊啊啊——! 「等、等一下,momo小姐!咦?你叫momo么?不,你搞错了。怎么解释呢,这里面可能有误会……」 「但有一点让很我不爽,那就是你竟然连答复都不听就跑掉了!」 「都说不是的了!」 「我懂!我等你两年。等我退组之后,你要好好把自己锤炼成……那个,配、配得上我的男子汉喔!」 我的天,你没明白好么!你根本一点都没明白! 「再会咯!」 关东最强大姐头彻底不听人说话,只把自己想说的说完之后便跳上机车,瞬间便离开了神社。 「都让你等等了」 我伸出去的手,只空洞地抓到了浓烈地弥漫在神社内的机车尾气。 ……诶,诶,那人怎么搞的。 对话根本就不成立吧。不对,那说不定是她在掩饰羞涩。话说回来,在科技馆的时候她也满脸通红来着。我懂了,momo小姐是为了对我的表白进行答复才骑着机车满城找我的啊。这么说来,暴击momo真是太纯情了呢。 「好、好搞笑……」 虽然一点也不搞笑,我还是想这么嘀咕一句。杉树就像迎合我一样,叶片发出微乎其微的沙沙声。 ☆ 「嘿咻」 我下实地发出大叔味十足的吆喝声,连我自己都觉得泄气。 我一个人清理完垃圾后,强行驱策僵硬得就像石膏的关节,继续迈上了通往神社更深处的阶梯。 我鞭策着疲惫的身体,一级、一级地往上走。然后,我在第三级停下了脚步,捡起了掉落在第四级台阶上的东西。手电筒的昏暗灯光照在那东西上四碎弹开……那是个贝壳型的发卡。 哎呀呀,总觉得兜了个很大的圈子呢。可见她笃定我会到这里来。我并不知道前面等待着我的是怎样的风景,但我知道她一定就在那里。我注意着脚下防滑,注意不碰到右边伸出来的漆树枝,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登完了10级台阶…… 「……哇」 随后,眼前豁然开朗。放眼望去,是一片光芒的海洋。 姬乃木的夜景一览无遗。这里应该是瞭望台吧。我看到及腰高的栅栏,没有靠背的长椅…… 「……哥哥?」 还有萌萌。 萌萌坐在长椅上。 她长长的秀发随风飘逸…… 光着脚踩在草地上…… 在宝石之海的背景中…… 注视着我。 ……多么漂亮的女孩啊。 尽管非常不分场合,但这确是我最直观的感想。我好想久久地凝视她那双比任何宝石都要美丽的眼眸。 「萌萌,你在做什么?在这种地方……」 过了许久,我这样说道。 「……我在等哥哥」 萌萌的目光短暂地在半空中彷徨,回答了我。 「怎么找到这儿来的?萌萌应该没说过这个地方」 这话听着就像在说等的不是我似的。 「为什么呢……回过神来就已经在这儿了。我觉得,是你告诉过我」 我缓缓将手伸进口袋,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抓了出来,一个一个摆在萌萌身旁。 「……这是什么?」 萌萌最先拿起的是—— 「大头贴啊」 「这我知道……」 「好好按照平时的姿势拍的喔」 「……这人谁啊」 啊,果然要对这个吐槽么…… 「我找人帮忙了。莲杖兄妹的姿势,一个人是拍不了的」 「帮忙……」 萌萌瞪圆了眼睛。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游戏中心的店员也是这眼神。 「我又有什么办法。当时那么急,而且肯帮忙的就只有她了。这是最妥善的方法」 「最妥善的?方法?」 没错,在我怀中被我抱着,脸上挂着灿烂笑容的这位,乃是在女高中生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超人气模特…………的等身大立牌。在打印出来的大头贴上,满满的全是我与立牌的双人照。 她漂亮,时尚,身材又好,而且还不会对我提任何意见,是最棒的搭档。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她个子比我高。 「这又是什么?」 接着,萌萌又拿起一个用便宜的人造革皮带。上面印着勺子插在雪山上的图案,附着『浓情喜马拉雅登顶证明书』的文字。 「难道……去吃了?」 她似乎在问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正确答案。 「嗯,吃过了」 「一个人?」 「多亏白天晚上都没好好吃饭呢」 「所以就一个人去吃了?」 「店长当时也是你现在这表情呢」 店长甚至还考虑要给浓情大地增加分量。 「那么,这是什么?」 萌萌第三个拿起来的是一张卡片。上面印着新纪录达成证明书。 「这是创造新纪录的证明。上面说拿着这个到科技馆的服务台,日后会把奖章寄过来」 「啊,萌萌看到了。从这里能看到公园那里闪得很厉害,还心想这么晚还有人弄那东西,会给周围造成困扰呢……」 「那人就是我」 「新纪录是多少?」 「84444」 「……肯定坏掉了吧」 「我也觉得」 暴击momo小姐那一踢不愧是关东最强,黑部那记连疲惫不堪的我都打不倒的软绵踢根本没法比。 「然后,下面嗡~嗡~地传来好大好大的机车声,莫非那个也……?」 「一言难尽呢」 「还听到下面传来怒吼声……」 「嗯,还是一言难尽」 「…………」 萌萌以「真的发生了好多事情呢」的眼神注视着我。然后,萌萌再次将那三件道具像扑克牌一样在面前展开。 「…………呵呵」 然后肩膀颤抖起来。 「别笑啊」 「怎么不笑啊。都这么晚了,这是在干嘛啊……」 她的声音被肩膀牵动着,也颤抖了起来。 「究竟在干嘛啊……傻不傻啊……呵呵呵」 「我也觉得。不过也多亏做了那么多傻事,我才能找到这里。新屋医生果然好厉害啊」 新屋医生说过,尽量正确地按照平时的样子生活就能恢复记忆。哎,对于莲丈亚季来说,和妹妹约会简直要命呢。 「我认真按照萌萌你说的约会流程进行之后,真的就找到这里了」 我好好地找到你了。 「真是的……太笨了啊……笨蛋……」 「萌萌的哥哥不会这么做么?」 「……多嘴啦,笨蛋」 萌萌说完,肩膀抖得更加剧烈。她垂着头,在膝盖上握紧拳头,极力地闭着眼睛。她的样子是那么坚强,所以我权当没看到那早已顺着脸颊滑落的泪水好了。 「对不起……」 萌萌含着泪说道。 「萌萌好像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 「萌萌好像不能再喊哥哥了……对不起……对不起……」 「必须道歉的人,是我」 「……诶?」 这是我头一次看到萌萌落泪。 萌萌一直都在笑,从我醒来的那一天起,从我忘记她的那一天起,她一直在笑。包括她讲述父母双亡的情况时,向我扑过来时,被我拒绝时这些不该笑的时候,她都一直在笑。 她并不是不难过,并不是不悲伤,但在她的心目中,我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她被这样的我遗忘,怎么可能会不害怕,怎么可能会冷静……但她一直都在笑。 『最难过的当然是哥哥呢』 萌萌在公园里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为了最难过的我,第二难过的萌萌一直对我露出笑容。这孩子多么坚强啊,用情多么深啊。 「真的对不起,萌萌」 而且,我为什么就没注意到这一点呢。我总是只顾着自己,精神一不稳定就开始发火,胡乱撒气。为什么我就不能温柔一点呢。 苏醒时候,我现在头一次对出事后的自己感到厌恶。 「谢谢你,萌萌」 想来,这大概是我头一次向萌萌表达感谢。 「……我说,萌萌」 我静静地坐在萌萌身旁。 萌萌还是低着头,拼命闭着眼睛。 「我,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你哥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回去」 这是我毫不掺假的真心。 我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萌萌的哥哥。 ——即便这样。 「……即便这样,我们今后还是继续一直在一起吧」 我不 想失去萌萌。这股感情,我此时此刻无法掩饰。 「让我们像以前一样,在那个家里,两人一起生活吧」 ——一边寻找过去的回忆。 ——一边创造新的回忆。 「就这样,让我们成为兄妹吧」 ——让我们两个做家人吧。 「…………」 很明显萌萌在向肩膀中用力,可她还是没有抬起头。就好像……哪怕稍微动一下,身体的平衡就会瓦解似地。 我向这样的萌萌,伸出了手…… 「————」 随即,我的脸像爆炸一样变得滚烫。 喂,我在搞什么鬼,这个时候就别害羞了啊。 我犹豫不决地让右手动起来,但依旧抖个不停。 不行了。算了,还是放弃吧。就算我是胆小鬼好了。面对萌萌……面对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我果然还是没办法主动地去触碰。 所以——。 我将手伸进了口袋,从里面牵出一条白手帕。 这是一直维系着我与萌萌的,牵绊的手帕。我将皱皱巴巴的手帕放在萌萌头上,轻轻地展开—— 「乖……乖……乖……」 隔着手帕抚摸了三下萌萌的脑袋。 就光这样,我便已汗如瀑布。 ……好,搞定。 我都已经搞定了啊,这样就行了么,莲丈亚季。 「哥哥!」 看来是成功了。萌萌放声大哭,扑进了我的怀抱。 『摸三下脑袋打起精神的咒语』 太强大了,立竿见影啊。 那个令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恶心日记还算能够派上点用场。然后,我只要温柔地抱紧她,作为哥哥就能拿到满分了吧………………果然还是办不到。 我果然还是连萌萌一根指头都碰不了。 我就像石化了一样僵在原地,只顾接纳着萌萌的脑袋。 「哥哥……哥哥……哥哥……」 接纳着嚎啕大哭的妹妹流下的泪水。 第八章 讯息 「咦,这不是真咲么。你在做什么?」 我和萌萌一起回到家,发现客厅灯亮着。我们还好奇什么情况,结果发现邻居坐在餐厅里。 「我在做什么……你问我?」 ……哎呀呀,大发雷霆了。 「不是让你找到萌萌后就立刻联系我么————!」 真咲仿佛能把房子震塌似地激烈怒吼。 ……噢,糟了。完全忘记了。我还真是健忘啊。 「你这家伙怎么回事,竟敢摆出完全忘记的表情啊!」 「咕欸欸欸欸欸欸!」 真咲的怒吼哪怕暴击momo也毫不逊色,同时她奋力地抓住我的胸口拉了过去。 「我为了找你妹妹,到处跑到处喊,还被搭讪的家伙到处追啊!」 真的么?那岂不是跟我一样……辛苦你了。 「那、那个……对不起,小咲,都是萌萌不好……」 「萌萌就算了,我不会骂萌萌的。萌萌那么可爱」 喂,你也太宠萌萌了吧。 「都是你不好!你就没什么要说的么!」 「咕欸欸欸、好难受。我知道啦,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总行了吧!」 真咲以能杀人的力道勒紧我的胸口。我以快把头脑甩飞出去的气势不停地低头认错,才请得这位极度性别歧视的邻居小姐离开。 「哎,累死了……」 我拖着累成破抹布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哥哥,你没事吧?马上就开饭咯。还是说,要洗澡?」 搀扶着我来到房价的呢萌萌,像新婚妻子似地说着这些选项。 「啊,还是说……要·萌·……」 「我洗澡!」 这话岂能让你说出来。我鞭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把萌萌赶出了房间。 「吥,哥哥好过分!」 萌萌鼓着脸走下楼去。总而言之,她已经彻底恢复精神了。这真是太好了,不枉我拼命地到处奔波。 「……啊,对了」 我打了个响指,转向书桌。说到让她回复精神,拿东西功不可没。 『素萌萌日记』 仔细想想,其实用不着那么卖命地到处乱跑,约会地点在上面应该有写。哎……我对我这猪脑子都感到无语了。于是,我拉开了桌子抽屉。 「咦?」 接着,我不由愣愣地叫了一声。 ……笔记本,不见了。 为什么,我明明放进去了。 我也把其他抽屉打开来看了看,还是没找到。奇了怪了……以防万一,我又打开了第最先打开的抽屉。 「……嗯?」 还是没看到笔记本,但在屉子里头好像有张纸条,纸上用棱角分明很有特征的字写着—— 「……目……信萌萌〈momo〉?」 应该是这么念的吧……总之很微妙。 怎么回事呢……这种心情。 总感觉有点瘆得慌。 而且,这张纸条我记得在哪儿见过。对了,就是那个。 我把垃圾桶拉到跟前,在里面翻找。我记得就仍在里面……有了。 那是我第一次进这房间时发现的纸条。这张谜样的纸条不知不觉间黏在了我的手指上。 我心跳突然加快,鸡皮疙瘩窜遍全身,大脑已经开始在脑内将两段话拼接在一起,将出事前的我留下的讯息整理成具有意义的形态。 我将之前丢弃的皱皱巴巴的纸条摆在新发现的纸条旁边,用颤抖的手指捋平褶皱。 「哥哥,洗澡水煮好咯」 「喔……知道了~」 萌萌从一楼喊了过来。我本打算尽可能自然地回答她,但我根本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1》 完 「咦,这不是真咲么。你在做什么?」 我和萌萌一起回到家,发现客厅灯亮着。我们还好奇什么情况,结果发现邻居坐在餐厅里。 「我在做什么……你问我?」 ……哎呀呀,大发雷霆了。 「不是让你找到萌萌后就立刻联系我么————!」 真咲仿佛能把房子震塌似地激烈怒吼。 ……噢,糟了。完全忘记了。我还真是健忘啊。 「你这家伙怎么回事,竟敢摆出完全忘记的表情啊!」 「咕欸欸欸欸欸欸!」 真咲的怒吼哪怕暴击momo也毫不逊色,同时她奋力地抓住我的胸口拉了过去。 「我为了找你妹妹,到处跑到处喊,还被搭讪的家伙到处追啊!」 真的么?那岂不是跟我一样……辛苦你了。 「那、那个……对不起,小咲,都是萌萌不好……」 「萌萌就算了,我不会骂萌萌的。萌萌那么可爱」 喂,你也太宠萌萌了吧。 「都是你不好!你就没什么要说的么!」 「咕欸欸欸、好难受。我知道啦,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总行了吧!」 真咲以能杀人的力道勒紧我的胸口。我以快把头脑甩飞出去的气势不停地低头认错,才请得这位极度性别歧视的邻居小姐离开。 「哎,累死了……」 我拖着累成破抹布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哥哥,你没事吧?马上就开饭咯。还是说,要洗澡?」 搀扶着我来到房价的呢萌萌,像新婚妻子似地说着这些选项。 「啊,还是说……要·萌·……」 「我洗澡!」 这话岂能让你说出来。我鞭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把萌萌赶出了房间。 「吥,哥哥好过分!」 萌萌鼓着脸走下楼去。总而言之,她已经彻底恢复精神了。这真是太好了,不枉我拼命地到处奔波。 「……啊,对了」 我打了个响指,转向书桌。说到让她回复精神,拿东西功不可没。 『素萌萌日记』 仔细想想,其实用不着那么卖命地到处乱跑,约会地点在上面应该有写。哎……我对我这猪脑子都感到无语了。于是,我拉开了桌子抽屉。 「咦?」 接着,我不由愣愣地叫了一声。 ……笔记本,不见了。 为什么,我明明放进去了。 我也把其他抽屉打开来看了看,还是没找到。奇了怪了……以防万一,我又打开了第最先打开的抽屉。 「……嗯?」 还是没看到笔记本,但在屉子里头好像有张纸条,纸上用棱角分明很有特征的字写着—— 「……目……信萌萌〈momo〉?」 应该是这么念的吧……总之很微妙。 怎么回事呢……这种心情。 总感觉有点瘆得慌。 而且,这张纸条我记得在哪儿见过。对了,就是那个。 我把垃圾桶拉到跟前,在里面翻找。我记得就仍在里面……有了。 那是我第一次进这房间时发现的纸条。这张谜样的纸条不知不觉间黏在了我的手指上。 我心跳突然加快,鸡皮疙瘩窜遍全身,大脑已经开始在脑内将两段话拼接在一起,将出事前的我留下的讯息整理成具有意义的形态。 我将之前丢弃的皱皱巴巴的纸条摆在新发现的纸条旁边,用颤抖的手指捋平褶皱。 「哥哥,洗澡水煮好咯」 「喔……知道了~」 萌萌从一楼喊了过来。我本打算尽可能自然地回答她,但我根本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1》 完 「咦,这不是真咲么。你在做什么?」 我和萌萌一起回到家,发现客厅灯亮着。我们还好奇什么情况,结果发现邻居坐在餐厅里。 「我在做什么……你问我?」 ……哎呀呀,大发雷霆了。 「不是让你找到萌萌后就立刻联系我么————!」 真咲仿佛能把房子震塌似地激烈怒吼。 ……噢,糟了。完全忘记了。我还真是健忘啊。 「你这家伙怎么回事,竟敢摆出完全忘记的表情啊!」 「咕欸欸欸欸欸欸!」 真咲的怒吼哪怕暴击momo也毫不逊色,同时她奋力地抓住我的胸口拉了过去。 「我为了找你妹妹,到处跑到处喊,还被搭讪的家伙到处追啊!」 真的么?那岂不是跟我一样……辛苦你了。 「那、那个……对不起,小咲,都是萌萌不好……」 「萌萌就算了,我不会骂萌萌的。萌萌那么可爱」 喂,你也太宠萌萌了吧。 「都是你不好!你就没什么要说的么!」 「咕欸欸欸、好难受。我知道啦,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总行了吧!」 真咲以能杀人的力道勒紧我的胸口。我以快把头脑甩飞出去的气势不停地低头认错,才请得这位极度性别歧视的邻居小姐离开。 「哎,累死了……」 我拖着累成破抹布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哥哥,你没事吧?马上就开饭咯。还是说,要洗澡?」 搀扶着我来到房价的呢萌萌,像新婚妻子似地说着这些选项。 「啊,还是说……要·萌·……」 「我洗澡!」 这话岂能让你说出来。我鞭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把萌萌赶出了房间。 「吥,哥哥好过分!」 萌萌鼓着脸走下楼去。总而言之,她已经彻底恢复精神了。这真是太好了,不枉我拼命地到处奔波。 「……啊,对了」 我打了个响指,转向书桌。说到让她回复精神,拿东西功不可没。 『素萌萌日记』 仔细想想,其实用不着那么卖命地到处乱跑,约会地点在上面应该有写。哎……我对我这猪脑子都感到无语了。于是,我拉开了桌子抽屉。 「咦?」 接着,我不由愣愣地叫了一声。 ……笔记本,不见了。 为什么,我明明放进去了。 我也把其他抽屉打开来看了看,还是没找到。奇了怪了……以防万一,我又打开了第最先打开的抽屉。 「……嗯?」 还是没看到笔记本,但在屉子里头好像有张纸条,纸上用棱角分明很有特征的字写着—— 「……目……信萌萌〈momo〉?」 应该是这么念的吧……总之很微妙。 怎么回事呢……这种心情。 总感觉有点瘆得慌。 而且,这张纸条我记得在哪儿见过。对了,就是那个。 我把垃圾桶拉到跟前,在里面翻找。我记得就仍在里面……有了。 那是我第一次进这房间时发现的纸条。这张谜样的纸条不知不觉间黏在了我的手指上。 我心跳突然加快,鸡皮疙瘩窜遍全身,大脑已经开始在脑内将两段话拼接在一起,将出事前的我留下的讯息整理成具有意义的形态。 我将之前丢弃的皱皱巴巴的纸条摆在新发现的纸条旁边,用颤抖的手指捋平褶皱。 「哥哥,洗澡水煮好咯」 「喔……知道了~」 萌萌从一楼喊了过来。我本打算尽可能自然地回答她,但我根本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1》 完 「咦,这不是真咲么。你在做什么?」 我和萌萌一起回到家,发现客厅灯亮着。我们还好奇什么情况,结果发现邻居坐在餐厅里。 「我在做什么……你问我?」 ……哎呀呀,大发雷霆了。 「不是让你找到萌萌后就立刻联系我么————!」 真咲仿佛能把房子震塌似地激烈怒吼。 ……噢,糟了。完全忘记了。我还真是健忘啊。 「你这家伙怎么回事,竟敢摆出完全忘记的表情啊!」 「咕欸欸欸欸欸欸!」 真咲的怒吼哪怕暴击momo也毫不逊色,同时她奋力地抓住我的胸口拉了过去。 「我为了找你妹妹,到处跑到处喊,还被搭讪的家伙到处追啊!」 真的么?那岂不是跟我一样……辛苦你了。 「那、那个……对不起,小咲,都是萌萌不好……」 「萌萌就算了,我不会骂萌萌的。萌萌那么可爱」 喂,你也太宠萌萌了吧。 「都是你不好!你就没什么要说的么!」 「咕欸欸欸、好难受。我知道啦,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总行了吧!」 真咲以能杀人的力道勒紧我的胸口。我以快把头脑甩飞出去的气势不停地低头认错,才请得这位极度性别歧视的邻居小姐离开。 「哎,累死了……」 我拖着累成破抹布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哥哥,你没事吧?马上就开饭咯。还是说,要洗澡?」 搀扶着我来到房价的呢萌萌,像新婚妻子似地说着这些选项。 「啊,还是说……要·萌·……」 「我洗澡!」 这话岂能让你说出来。我鞭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把萌萌赶出了房间。 「吥,哥哥好过分!」 萌萌鼓着脸走下楼去。总而言之,她已经彻底恢复精神了。这真是太好了,不枉我拼命地到处奔波。 「……啊,对了」 我打了个响指,转向书桌。说到让她回复精神,拿东西功不可没。 『素萌萌日记』 仔细想想,其实用不着那么卖命地到处乱跑,约会地点在上面应该有写。哎……我对我这猪脑子都感到无语了。于是,我拉开了桌子抽屉。 「咦?」 接着,我不由愣愣地叫了一声。 ……笔记本,不见了。 为什么,我明明放进去了。 我也把其他抽屉打开来看了看,还是没找到。奇了怪了……以防万一,我又打开了第最先打开的抽屉。 「……嗯?」 还是没看到笔记本,但在屉子里头好像有张纸条,纸上用棱角分明很有特征的字写着—— 「……目……信萌萌〈momo〉?」 应该是这么念的吧……总之很微妙。 怎么回事呢……这种心情。 总感觉有点瘆得慌。 而且,这张纸条我记得在哪儿见过。对了,就是那个。 我把垃圾桶拉到跟前,在里面翻找。我记得就仍在里面……有了。 那是我第一次进这房间时发现的纸条。这张谜样的纸条不知不觉间黏在了我的手指上。 我心跳突然加快,鸡皮疙瘩窜遍全身,大脑已经开始在脑内将两段话拼接在一起,将出事前的我留下的讯息整理成具有意义的形态。 我将之前丢弃的皱皱巴巴的纸条摆在新发现的纸条旁边,用颤抖的手指捋平褶皱。 「哥哥,洗澡水煮好咯」 「喔……知道了~」 萌萌从一楼喊了过来。我本打算尽可能自然地回答她,但我根本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1》 完 「咦,这不是真咲么。你在做什么?」 我和萌萌一起回到家,发现客厅灯亮着。我们还好奇什么情况,结果发现邻居坐在餐厅里。 「我在做什么……你问我?」 ……哎呀呀,大发雷霆了。 「不是让你找到萌萌后就立刻联系我么————!」 真咲仿佛能把房子震塌似地激烈怒吼。 ……噢,糟了。完全忘记了。我还真是健忘啊。 「你这家伙怎么回事,竟敢摆出完全忘记的表情啊!」 「咕欸欸欸欸欸欸!」 真咲的怒吼哪怕暴击momo也毫不逊色,同时她奋力地抓住我的胸口拉了过去。 「我为了找你妹妹,到处跑到处喊,还被搭讪的家伙到处追啊!」 真的么?那岂不是跟我一样……辛苦你了。 「那、那个……对不起,小咲,都是萌萌不好……」 「萌萌就算了,我不会骂萌萌的。萌萌那么可爱」 喂,你也太宠萌萌了吧。 「都是你不好!你就没什么要说的么!」 「咕欸欸欸、好难受。我知道啦,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总行了吧!」 真咲以能杀人的力道勒紧我的胸口。我以快把头脑甩飞出去的气势不停地低头认错,才请得这位极度性别歧视的邻居小姐离开。 「哎,累死了……」 我拖着累成破抹布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哥哥,你没事吧?马上就开饭咯。还是说,要洗澡?」 搀扶着我来到房价的呢萌萌,像新婚妻子似地说着这些选项。 「啊,还是说……要·萌·……」 「我洗澡!」 这话岂能让你说出来。我鞭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把萌萌赶出了房间。 「吥,哥哥好过分!」 萌萌鼓着脸走下楼去。总而言之,她已经彻底恢复精神了。这真是太好了,不枉我拼命地到处奔波。 「……啊,对了」 我打了个响指,转向书桌。说到让她回复精神,拿东西功不可没。 『素萌萌日记』 仔细想想,其实用不着那么卖命地到处乱跑,约会地点在上面应该有写。哎……我对我这猪脑子都感到无语了。于是,我拉开了桌子抽屉。 「咦?」 接着,我不由愣愣地叫了一声。 ……笔记本,不见了。 为什么,我明明放进去了。 我也把其他抽屉打开来看了看,还是没找到。奇了怪了……以防万一,我又打开了第最先打开的抽屉。 「……嗯?」 还是没看到笔记本,但在屉子里头好像有张纸条,纸上用棱角分明很有特征的字写着—— 「……目……信萌萌〈momo〉?」 应该是这么念的吧……总之很微妙。 怎么回事呢……这种心情。 总感觉有点瘆得慌。 而且,这张纸条我记得在哪儿见过。对了,就是那个。 我把垃圾桶拉到跟前,在里面翻找。我记得就仍在里面……有了。 那是我第一次进这房间时发现的纸条。这张谜样的纸条不知不觉间黏在了我的手指上。 我心跳突然加快,鸡皮疙瘩窜遍全身,大脑已经开始在脑内将两段话拼接在一起,将出事前的我留下的讯息整理成具有意义的形态。 我将之前丢弃的皱皱巴巴的纸条摆在新发现的纸条旁边,用颤抖的手指捋平褶皱。 「哥哥,洗澡水煮好咯」 「喔……知道了~」 萌萌从一楼喊了过来。我本打算尽可能自然地回答她,但我根本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1》 完 「咦,这不是真咲么。你在做什么?」 我和萌萌一起回到家,发现客厅灯亮着。我们还好奇什么情况,结果发现邻居坐在餐厅里。 「我在做什么……你问我?」 ……哎呀呀,大发雷霆了。 「不是让你找到萌萌后就立刻联系我么————!」 真咲仿佛能把房子震塌似地激烈怒吼。 ……噢,糟了。完全忘记了。我还真是健忘啊。 「你这家伙怎么回事,竟敢摆出完全忘记的表情啊!」 「咕欸欸欸欸欸欸!」 真咲的怒吼哪怕暴击momo也毫不逊色,同时她奋力地抓住我的胸口拉了过去。 「我为了找你妹妹,到处跑到处喊,还被搭讪的家伙到处追啊!」 真的么?那岂不是跟我一样……辛苦你了。 「那、那个……对不起,小咲,都是萌萌不好……」 「萌萌就算了,我不会骂萌萌的。萌萌那么可爱」 喂,你也太宠萌萌了吧。 「都是你不好!你就没什么要说的么!」 「咕欸欸欸、好难受。我知道啦,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总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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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欸欸欸欸欸欸!」 真咲的怒吼哪怕暴击momo也毫不逊色,同时她奋力地抓住我的胸口拉了过去。 「我为了找你妹妹,到处跑到处喊,还被搭讪的家伙到处追啊!」 真的么?那岂不是跟我一样……辛苦你了。 「那、那个……对不起,小咲,都是萌萌不好……」 「萌萌就算了,我不会骂萌萌的。萌萌那么可爱」 喂,你也太宠萌萌了吧。 「都是你不好!你就没什么要说的么!」 「咕欸欸欸、好难受。我知道啦,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总行了吧!」 真咲以能杀人的力道勒紧我的胸口。我以快把头脑甩飞出去的气势不停地低头认错,才请得这位极度性别歧视的邻居小姐离开。 「哎,累死了……」 我拖着累成破抹布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哥哥,你没事吧?马上就开饭咯。还是说,要洗澡?」 搀扶着我来到房价的呢萌萌,像新婚妻子似地说着这些选项。 「啊,还是说……要·萌·……」 「我洗澡!」 这话岂能让你说出来。我鞭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把萌萌赶出了房间。 「吥,哥哥好过分!」 萌萌鼓着脸走下楼去。总而言之,她已经彻底恢复精神了。这真是太好了,不枉我拼命地到处奔波。 「……啊,对了」 我打了个响指,转向书桌。说到让她回复精神,拿东西功不可没。 『素萌萌日记』 仔细想想,其实用不着那么卖命地到处乱跑,约会地点在上面应该有写。哎……我对我这猪脑子都感到无语了。于是,我拉开了桌子抽屉。 「咦?」 接着,我不由愣愣地叫了一声。 ……笔记本,不见了。 为什么,我明明放进去了。 我也把其他抽屉打开来看了看,还是没找到。奇了怪了……以防万一,我又打开了第最先打开的抽屉。 「……嗯?」 还是没看到笔记本,但在屉子里头好像有张纸条,纸上用棱角分明很有特征的字写着—— 「……目……信萌萌〈momo〉?」 应该是这么念的吧……总之很微妙。 怎么回事呢……这种心情。 总感觉有点瘆得慌。 而且,这张纸条我记得在哪儿见过。对了,就是那个。 我把垃圾桶拉到跟前,在里面翻找。我记得就仍在里面……有了。 那是我第一次进这房间时发现的纸条。这张谜样的纸条不知不觉间黏在了我的手指上。 我心跳突然加快,鸡皮疙瘩窜遍全身,大脑已经开始在脑内将两段话拼接在一起,将出事前的我留下的讯息整理成具有意义的形态。 我将之前丢弃的皱皱巴巴的纸条摆在新发现的纸条旁边,用颤抖的手指捋平褶皱。 「哥哥,洗澡水煮好咯」 「喔……知道了~」 萌萌从一楼喊了过来。我本打算尽可能自然地回答她,但我根本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1》 完 「咦,这不是真咲么。你在做什么?」 我和萌萌一起回到家,发现客厅灯亮着。我们还好奇什么情况,结果发现邻居坐在餐厅里。 「我在做什么……你问我?」 ……哎呀呀,大发雷霆了。 「不是让你找到萌萌后就立刻联系我么————!」 真咲仿佛能把房子震塌似地激烈怒吼。 ……噢,糟了。完全忘记了。我还真是健忘啊。 「你这家伙怎么回事,竟敢摆出完全忘记的表情啊!」 「咕欸欸欸欸欸欸!」 真咲的怒吼哪怕暴击momo也毫不逊色,同时她奋力地抓住我的胸口拉了过去。 「我为了找你妹妹,到处跑到处喊,还被搭讪的家伙到处追啊!」 真的么?那岂不是跟我一样……辛苦你了。 「那、那个……对不起,小咲,都是萌萌不好……」 「萌萌就算了,我不会骂萌萌的。萌萌那么可爱」 喂,你也太宠萌萌了吧。 「都是你不好!你就没什么要说的么!」 「咕欸欸欸、好难受。我知道啦,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总行了吧!」 真咲以能杀人的力道勒紧我的胸口。我以快把头脑甩飞出去的气势不停地低头认错,才请得这位极度性别歧视的邻居小姐离开。 「哎,累死了……」 我拖着累成破抹布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哥哥,你没事吧?马上就开饭咯。还是说,要洗澡?」 搀扶着我来到房价的呢萌萌,像新婚妻子似地说着这些选项。 「啊,还是说……要·萌·……」 「我洗澡!」 这话岂能让你说出来。我鞭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把萌萌赶出了房间。 「吥,哥哥好过分!」 萌萌鼓着脸走下楼去。总而言之,她已经彻底恢复精神了。这真是太好了,不枉我拼命地到处奔波。 「……啊,对了」 我打了个响指,转向书桌。说到让她回复精神,拿东西功不可没。 『素萌萌日记』 仔细想想,其实用不着那么卖命地到处乱跑,约会地点在上面应该有写。哎……我对我这猪脑子都感到无语了。于是,我拉开了桌子抽屉。 「咦?」 接着,我不由愣愣地叫了一声。 ……笔记本,不见了。 为什么,我明明放进去了。 我也把其他抽屉打开来看了看,还是没找到。奇了怪了……以防万一,我又打开了第最先打开的抽屉。 「……嗯?」 还是没看到笔记本,但在屉子里头好像有张纸条,纸上用棱角分明很有特征的字写着—— 「……目……信萌萌〈momo〉?」 应该是这么念的吧……总之很微妙。 怎么回事呢……这种心情。 总感觉有点瘆得慌。 而且,这张纸条我记得在哪儿见过。对了,就是那个。 我把垃圾桶拉到跟前,在里面翻找。我记得就仍在里面……有了。 那是我第一次进这房间时发现的纸条。这张谜样的纸条不知不觉间黏在了我的手指上。 我心跳突然加快,鸡皮疙瘩窜遍全身,大脑已经开始在脑内将两段话拼接在一起,将出事前的我留下的讯息整理成具有意义的形态。 我将之前丢弃的皱皱巴巴的纸条摆在新发现的纸条旁边,用颤抖的手指捋平褶皱。 「哥哥,洗澡水煮好咯」 「喔……知道了~」 萌萌从一楼喊了过来。我本打算尽可能自然地回答她,但我根本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1》 完 「咦,这不是真咲么。你在做什么?」 我和萌萌一起回到家,发现客厅灯亮着。我们还好奇什么情况,结果发现邻居坐在餐厅里。 「我在做什么……你问我?」 ……哎呀呀,大发雷霆了。 「不是让你找到萌萌后就立刻联系我么————!」 真咲仿佛能把房子震塌似地激烈怒吼。 ……噢,糟了。完全忘记了。我还真是健忘啊。 「你这家伙怎么回事,竟敢摆出完全忘记的表情啊!」 「咕欸欸欸欸欸欸!」 真咲的怒吼哪怕暴击momo也毫不逊色,同时她奋力地抓住我的胸口拉了过去。 「我为了找你妹妹,到处跑到处喊,还被搭讪的家伙到处追啊!」 真的么?那岂不是跟我一样……辛苦你了。 「那、那个……对不起,小咲,都是萌萌不好……」 「萌萌就算了,我不会骂萌萌的。萌萌那么可爱」 喂,你也太宠萌萌了吧。 「都是你不好!你就没什么要说的么!」 「咕欸欸欸、好难受。我知道啦,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总行了吧!」 真咲以能杀人的力道勒紧我的胸口。我以快把头脑甩飞出去的气势不停地低头认错,才请得这位极度性别歧视的邻居小姐离开。 「哎,累死了……」 我拖着累成破抹布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哥哥,你没事吧?马上就开饭咯。还是说,要洗澡?」 搀扶着我来到房价的呢萌萌,像新婚妻子似地说着这些选项。 「啊,还是说……要·萌·……」 「我洗澡!」 这话岂能让你说出来。我鞭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把萌萌赶出了房间。 「吥,哥哥好过分!」 萌萌鼓着脸走下楼去。总而言之,她已经彻底恢复精神了。这真是太好了,不枉我拼命地到处奔波。 「……啊,对了」 我打了个响指,转向书桌。说到让她回复精神,拿东西功不可没。 『素萌萌日记』 仔细想想,其实用不着那么卖命地到处乱跑,约会地点在上面应该有写。哎……我对我这猪脑子都感到无语了。于是,我拉开了桌子抽屉。 「咦?」 接着,我不由愣愣地叫了一声。 ……笔记本,不见了。 为什么,我明明放进去了。 我也把其他抽屉打开来看了看,还是没找到。奇了怪了……以防万一,我又打开了第最先打开的抽屉。 「……嗯?」 还是没看到笔记本,但在屉子里头好像有张纸条,纸上用棱角分明很有特征的字写着—— 「……目……信萌萌〈momo〉?」 应该是这么念的吧……总之很微妙。 怎么回事呢……这种心情。 总感觉有点瘆得慌。 而且,这张纸条我记得在哪儿见过。对了,就是那个。 我把垃圾桶拉到跟前,在里面翻找。我记得就仍在里面……有了。 那是我第一次进这房间时发现的纸条。这张谜样的纸条不知不觉间黏在了我的手指上。 我心跳突然加快,鸡皮疙瘩窜遍全身,大脑已经开始在脑内将两段话拼接在一起,将出事前的我留下的讯息整理成具有意义的形态。 我将之前丢弃的皱皱巴巴的纸条摆在新发现的纸条旁边,用颤抖的手指捋平褶皱。 「哥哥,洗澡水煮好咯」 「喔……知道了~」 萌萌从一楼喊了过来。我本打算尽可能自然地回答她,但我根本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1》 完 后记 感谢大家读到最后,我是本书作者桐山なると。 本作是在下原创的第二部作品,这次的标题感觉如何?我个人对这部作品非常喜欢,希望也能够给大家带来快乐。 本作的主题是爱。没错,就是毫不掩饰的爱。顺带一提,《十字路口 in their cases》的主题也是爱。《四百二十连败少女》的主题虽然不是很鲜明,但大概是还是爱。 搞得就像非爱不写似地。没关系,爱不是非常美妙的东西么?这个世界充满了爱,只要有爱我就能活下去。另外再加上健康、工作、社会地位、尽量多的钱、强到没道理的幸运,我就不需要其他东西了。就让我放开手来大胆收集吧。 好了,来让我讲讲私事。写这篇后记原稿的今天这天,正好是我生日过去两天。 这可能觉得这没什么不寻常的,大家对生日是怎么看的呢?我并不是很喜欢自己的生日。我在十多岁的时候还能够率直地为过生日开心,但过了二十岁之后,每次过生日总觉得离死亡更近了一步,又在碌碌无为中虚度了一年,这之类消极的感情会占上风。最后甚至觉得,只要不为人知地悄悄度过生日,就能够不长岁数了。现在,冷冷清清地度过生日已经成了我的习惯。然后来说件事吧,那是我十多岁,还能够怀着期待与希望迎接生日的时候。早晨我醒了过来,理所当然地觉得家人们都会为我庆祝生日,兴高采烈地来到了客厅。 但是,家人们没有人对我说任何话,只是普普通通地问候了早上好,普普通通地吃早饭,然后普普通通地出门去了。此时,我想到了。「好吧好吧,准备给我惊喜是吧」。 真是的,他们还在打这种老掉牙的主意啊。我虽然无奈,但决定全力以赴地来配合家人们的惊喜计划。也就是说,我要装作忘记自己的生日,在他们拉开纸炮竹的时候说上一句「啊,原来今天是我生日啊,我完全忘了。谢谢」。我当时虽然还小,但知道迎合气氛。 于是,我压抑着内心的激动,非常平常地度过了早晨,非常平常地度过了中午,非常平常地度过了晚上……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生日已经在稀松平常中结束了。那天晚上,我窝在被窝里心想「好吧好吧,是留到明天再来的节奏呢」。 我还真是死要面子。过去了就不是生日了吧,然而这种事竟然一丁点也没意识到。于是,我在第二天也继续进行着忘记生日的作战,结果顺利地没回想起来就到了第二天。 我实在开始觉得奇怪了,于是第二天早上问妈妈「我的生日已经过了,你怎么看」。然后,妈妈非常惊讶地拍合双手,说「啊,对哦!好险!」。 我到现在都没明白她当时为什么是那种「勉勉强强赶上了」的反应。妈妈是打算糊弄过去吧。想来,我大概就是从那年开始不再对生日抱有期待。但愿大家能连带我的那份,迎来美妙的生日。 对于大家长久的陪伴,我在此致以衷心的感谢。在最后,感谢耐着性子帮助我完成这部作品的责编老师,更感谢为本书提供超漂亮插画的あなぽん老师(封面插图让我一见钟情),另外还想向各位读者朋友们献上最强烈的感谢。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 大家好!好久不见!! 真诚地感谢大家将《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拿在手中!! 哇————萌萌!感觉好厉害……! 可能有些朋友会从这一页开始读,所以我不会具体说,但是萌萌!! 我超兴奋的。 萌萌是我超喜欢的类型。 至于后面怎样,我一直都怀着激动不已的心情在画!! 如果有机会能再和大家见面,我会超开心的!拜拜!! 2016 あなぽん 感谢大家读到最后,我是本书作者桐山なると。 本作是在下原创的第二部作品,这次的标题感觉如何?我个人对这部作品非常喜欢,希望也能够给大家带来快乐。 本作的主题是爱。没错,就是毫不掩饰的爱。顺带一提,《十字路口 in their cases》的主题也是爱。《四百二十连败少女》的主题虽然不是很鲜明,但大概是还是爱。 搞得就像非爱不写似地。没关系,爱不是非常美妙的东西么?这个世界充满了爱,只要有爱我就能活下去。另外再加上健康、工作、社会地位、尽量多的钱、强到没道理的幸运,我就不需要其他东西了。就让我放开手来大胆收集吧。 好了,来让我讲讲私事。写这篇后记原稿的今天这天,正好是我生日过去两天。 这可能觉得这没什么不寻常的,大家对生日是怎么看的呢?我并不是很喜欢自己的生日。我在十多岁的时候还能够率直地为过生日开心,但过了二十岁之后,每次过生日总觉得离死亡更近了一步,又在碌碌无为中虚度了一年,这之类消极的感情会占上风。最后甚至觉得,只要不为人知地悄悄度过生日,就能够不长岁数了。现在,冷冷清清地度过生日已经成了我的习惯。然后来说件事吧,那是我十多岁,还能够怀着期待与希望迎接生日的时候。早晨我醒了过来,理所当然地觉得家人们都会为我庆祝生日,兴高采烈地来到了客厅。 但是,家人们没有人对我说任何话,只是普普通通地问候了早上好,普普通通地吃早饭,然后普普通通地出门去了。此时,我想到了。「好吧好吧,准备给我惊喜是吧」。 真是的,他们还在打这种老掉牙的主意啊。我虽然无奈,但决定全力以赴地来配合家人们的惊喜计划。也就是说,我要装作忘记自己的生日,在他们拉开纸炮竹的时候说上一句「啊,原来今天是我生日啊,我完全忘了。谢谢」。我当时虽然还小,但知道迎合气氛。 于是,我压抑着内心的激动,非常平常地度过了早晨,非常平常地度过了中午,非常平常地度过了晚上……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生日已经在稀松平常中结束了。那天晚上,我窝在被窝里心想「好吧好吧,是留到明天再来的节奏呢」。 我还真是死要面子。过去了就不是生日了吧,然而这种事竟然一丁点也没意识到。于是,我在第二天也继续进行着忘记生日的作战,结果顺利地没回想起来就到了第二天。 我实在开始觉得奇怪了,于是第二天早上问妈妈「我的生日已经过了,你怎么看」。然后,妈妈非常惊讶地拍合双手,说「啊,对哦!好险!」。 我到现在都没明白她当时为什么是那种「勉勉强强赶上了」的反应。妈妈是打算糊弄过去吧。想来,我大概就是从那年开始不再对生日抱有期待。但愿大家能连带我的那份,迎来美妙的生日。 对于大家长久的陪伴,我在此致以衷心的感谢。在最后,感谢耐着性子帮助我完成这部作品的责编老师,更感谢为本书提供超漂亮插画的あなぽん老师(封面插图让我一见钟情),另外还想向各位读者朋友们献上最强烈的感谢。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 大家好!好久不见!! 真诚地感谢大家将《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拿在手中!! 哇————萌萌!感觉好厉害……! 可能有些朋友会从这一页开始读,所以我不会具体说,但是萌萌!! 我超兴奋的。 萌萌是我超喜欢的类型。 至于后面怎样,我一直都怀着激动不已的心情在画!! 如果有机会能再和大家见面,我会超开心的!拜拜!! 2016 あなぽん 感谢大家读到最后,我是本书作者桐山なると。 本作是在下原创的第二部作品,这次的标题感觉如何?我个人对这部作品非常喜欢,希望也能够给大家带来快乐。 本作的主题是爱。没错,就是毫不掩饰的爱。顺带一提,《十字路口 in their cases》的主题也是爱。《四百二十连败少女》的主题虽然不是很鲜明,但大概是还是爱。 搞得就像非爱不写似地。没关系,爱不是非常美妙的东西么?这个世界充满了爱,只要有爱我就能活下去。另外再加上健康、工作、社会地位、尽量多的钱、强到没道理的幸运,我就不需要其他东西了。就让我放开手来大胆收集吧。 好了,来让我讲讲私事。写这篇后记原稿的今天这天,正好是我生日过去两天。 这可能觉得这没什么不寻常的,大家对生日是怎么看的呢?我并不是很喜欢自己的生日。我在十多岁的时候还能够率直地为过生日开心,但过了二十岁之后,每次过生日总觉得离死亡更近了一步,又在碌碌无为中虚度了一年,这之类消极的感情会占上风。最后甚至觉得,只要不为人知地悄悄度过生日,就能够不长岁数了。现在,冷冷清清地度过生日已经成了我的习惯。然后来说件事吧,那是我十多岁,还能够怀着期待与希望迎接生日的时候。早晨我醒了过来,理所当然地觉得家人们都会为我庆祝生日,兴高采烈地来到了客厅。 但是,家人们没有人对我说任何话,只是普普通通地问候了早上好,普普通通地吃早饭,然后普普通通地出门去了。此时,我想到了。「好吧好吧,准备给我惊喜是吧」。 真是的,他们还在打这种老掉牙的主意啊。我虽然无奈,但决定全力以赴地来配合家人们的惊喜计划。也就是说,我要装作忘记自己的生日,在他们拉开纸炮竹的时候说上一句「啊,原来今天是我生日啊,我完全忘了。谢谢」。我当时虽然还小,但知道迎合气氛。 于是,我压抑着内心的激动,非常平常地度过了早晨,非常平常地度过了中午,非常平常地度过了晚上……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生日已经在稀松平常中结束了。那天晚上,我窝在被窝里心想「好吧好吧,是留到明天再来的节奏呢」。 我还真是死要面子。过去了就不是生日了吧,然而这种事竟然一丁点也没意识到。于是,我在第二天也继续进行着忘记生日的作战,结果顺利地没回想起来就到了第二天。 我实在开始觉得奇怪了,于是第二天早上问妈妈「我的生日已经过了,你怎么看」。然后,妈妈非常惊讶地拍合双手,说「啊,对哦!好险!」。 我到现在都没明白她当时为什么是那种「勉勉强强赶上了」的反应。妈妈是打算糊弄过去吧。想来,我大概就是从那年开始不再对生日抱有期待。但愿大家能连带我的那份,迎来美妙的生日。 对于大家长久的陪伴,我在此致以衷心的感谢。在最后,感谢耐着性子帮助我完成这部作品的责编老师,更感谢为本书提供超漂亮插画的あなぽん老师(封面插图让我一见钟情),另外还想向各位读者朋友们献上最强烈的感谢。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 大家好!好久不见!! 真诚地感谢大家将《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拿在手中!! 哇————萌萌!感觉好厉害……! 可能有些朋友会从这一页开始读,所以我不会具体说,但是萌萌!! 我超兴奋的。 萌萌是我超喜欢的类型。 至于后面怎样,我一直都怀着激动不已的心情在画!! 如果有机会能再和大家见面,我会超开心的!拜拜!! 2016 あなぽん 感谢大家读到最后,我是本书作者桐山なると。 本作是在下原创的第二部作品,这次的标题感觉如何?我个人对这部作品非常喜欢,希望也能够给大家带来快乐。 本作的主题是爱。没错,就是毫不掩饰的爱。顺带一提,《十字路口 in their cases》的主题也是爱。《四百二十连败少女》的主题虽然不是很鲜明,但大概是还是爱。 搞得就像非爱不写似地。没关系,爱不是非常美妙的东西么?这个世界充满了爱,只要有爱我就能活下去。另外再加上健康、工作、社会地位、尽量多的钱、强到没道理的幸运,我就不需要其他东西了。就让我放开手来大胆收集吧。 好了,来让我讲讲私事。写这篇后记原稿的今天这天,正好是我生日过去两天。 这可能觉得这没什么不寻常的,大家对生日是怎么看的呢?我并不是很喜欢自己的生日。我在十多岁的时候还能够率直地为过生日开心,但过了二十岁之后,每次过生日总觉得离死亡更近了一步,又在碌碌无为中虚度了一年,这之类消极的感情会占上风。最后甚至觉得,只要不为人知地悄悄度过生日,就能够不长岁数了。现在,冷冷清清地度过生日已经成了我的习惯。然后来说件事吧,那是我十多岁,还能够怀着期待与希望迎接生日的时候。早晨我醒了过来,理所当然地觉得家人们都会为我庆祝生日,兴高采烈地来到了客厅。 但是,家人们没有人对我说任何话,只是普普通通地问候了早上好,普普通通地吃早饭,然后普普通通地出门去了。此时,我想到了。「好吧好吧,准备给我惊喜是吧」。 真是的,他们还在打这种老掉牙的主意啊。我虽然无奈,但决定全力以赴地来配合家人们的惊喜计划。也就是说,我要装作忘记自己的生日,在他们拉开纸炮竹的时候说上一句「啊,原来今天是我生日啊,我完全忘了。谢谢」。我当时虽然还小,但知道迎合气氛。 于是,我压抑着内心的激动,非常平常地度过了早晨,非常平常地度过了中午,非常平常地度过了晚上……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生日已经在稀松平常中结束了。那天晚上,我窝在被窝里心想「好吧好吧,是留到明天再来的节奏呢」。 我还真是死要面子。过去了就不是生日了吧,然而这种事竟然一丁点也没意识到。于是,我在第二天也继续进行着忘记生日的作战,结果顺利地没回想起来就到了第二天。 我实在开始觉得奇怪了,于是第二天早上问妈妈「我的生日已经过了,你怎么看」。然后,妈妈非常惊讶地拍合双手,说「啊,对哦!好险!」。 我到现在都没明白她当时为什么是那种「勉勉强强赶上了」的反应。妈妈是打算糊弄过去吧。想来,我大概就是从那年开始不再对生日抱有期待。但愿大家能连带我的那份,迎来美妙的生日。 对于大家长久的陪伴,我在此致以衷心的感谢。在最后,感谢耐着性子帮助我完成这部作品的责编老师,更感谢为本书提供超漂亮插画的あなぽん老师(封面插图让我一见钟情),另外还想向各位读者朋友们献上最强烈的感谢。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 大家好!好久不见!! 真诚地感谢大家将《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拿在手中!! 哇————萌萌!感觉好厉害……! 可能有些朋友会从这一页开始读,所以我不会具体说,但是萌萌!! 我超兴奋的。 萌萌是我超喜欢的类型。 至于后面怎样,我一直都怀着激动不已的心情在画!! 如果有机会能再和大家见面,我会超开心的!拜拜!! 2016 あなぽん 感谢大家读到最后,我是本书作者桐山なると。 本作是在下原创的第二部作品,这次的标题感觉如何?我个人对这部作品非常喜欢,希望也能够给大家带来快乐。 本作的主题是爱。没错,就是毫不掩饰的爱。顺带一提,《十字路口 in their cases》的主题也是爱。《四百二十连败少女》的主题虽然不是很鲜明,但大概是还是爱。 搞得就像非爱不写似地。没关系,爱不是非常美妙的东西么?这个世界充满了爱,只要有爱我就能活下去。另外再加上健康、工作、社会地位、尽量多的钱、强到没道理的幸运,我就不需要其他东西了。就让我放开手来大胆收集吧。 好了,来让我讲讲私事。写这篇后记原稿的今天这天,正好是我生日过去两天。 这可能觉得这没什么不寻常的,大家对生日是怎么看的呢?我并不是很喜欢自己的生日。我在十多岁的时候还能够率直地为过生日开心,但过了二十岁之后,每次过生日总觉得离死亡更近了一步,又在碌碌无为中虚度了一年,这之类消极的感情会占上风。最后甚至觉得,只要不为人知地悄悄度过生日,就能够不长岁数了。现在,冷冷清清地度过生日已经成了我的习惯。然后来说件事吧,那是我十多岁,还能够怀着期待与希望迎接生日的时候。早晨我醒了过来,理所当然地觉得家人们都会为我庆祝生日,兴高采烈地来到了客厅。 但是,家人们没有人对我说任何话,只是普普通通地问候了早上好,普普通通地吃早饭,然后普普通通地出门去了。此时,我想到了。「好吧好吧,准备给我惊喜是吧」。 真是的,他们还在打这种老掉牙的主意啊。我虽然无奈,但决定全力以赴地来配合家人们的惊喜计划。也就是说,我要装作忘记自己的生日,在他们拉开纸炮竹的时候说上一句「啊,原来今天是我生日啊,我完全忘了。谢谢」。我当时虽然还小,但知道迎合气氛。 于是,我压抑着内心的激动,非常平常地度过了早晨,非常平常地度过了中午,非常平常地度过了晚上……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生日已经在稀松平常中结束了。那天晚上,我窝在被窝里心想「好吧好吧,是留到明天再来的节奏呢」。 我还真是死要面子。过去了就不是生日了吧,然而这种事竟然一丁点也没意识到。于是,我在第二天也继续进行着忘记生日的作战,结果顺利地没回想起来就到了第二天。 我实在开始觉得奇怪了,于是第二天早上问妈妈「我的生日已经过了,你怎么看」。然后,妈妈非常惊讶地拍合双手,说「啊,对哦!好险!」。 我到现在都没明白她当时为什么是那种「勉勉强强赶上了」的反应。妈妈是打算糊弄过去吧。想来,我大概就是从那年开始不再对生日抱有期待。但愿大家能连带我的那份,迎来美妙的生日。 对于大家长久的陪伴,我在此致以衷心的感谢。在最后,感谢耐着性子帮助我完成这部作品的责编老师,更感谢为本书提供超漂亮插画的あなぽん老师(封面插图让我一见钟情),另外还想向各位读者朋友们献上最强烈的感谢。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 大家好!好久不见!! 真诚地感谢大家将《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拿在手中!! 哇————萌萌!感觉好厉害……! 可能有些朋友会从这一页开始读,所以我不会具体说,但是萌萌!! 我超兴奋的。 萌萌是我超喜欢的类型。 至于后面怎样,我一直都怀着激动不已的心情在画!! 如果有机会能再和大家见面,我会超开心的!拜拜!! 2016 あなぽん 感谢大家读到最后,我是本书作者桐山なると。 本作是在下原创的第二部作品,这次的标题感觉如何?我个人对这部作品非常喜欢,希望也能够给大家带来快乐。 本作的主题是爱。没错,就是毫不掩饰的爱。顺带一提,《十字路口 in their cases》的主题也是爱。《四百二十连败少女》的主题虽然不是很鲜明,但大概是还是爱。 搞得就像非爱不写似地。没关系,爱不是非常美妙的东西么?这个世界充满了爱,只要有爱我就能活下去。另外再加上健康、工作、社会地位、尽量多的钱、强到没道理的幸运,我就不需要其他东西了。就让我放开手来大胆收集吧。 好了,来让我讲讲私事。写这篇后记原稿的今天这天,正好是我生日过去两天。 这可能觉得这没什么不寻常的,大家对生日是怎么看的呢?我并不是很喜欢自己的生日。我在十多岁的时候还能够率直地为过生日开心,但过了二十岁之后,每次过生日总觉得离死亡更近了一步,又在碌碌无为中虚度了一年,这之类消极的感情会占上风。最后甚至觉得,只要不为人知地悄悄度过生日,就能够不长岁数了。现在,冷冷清清地度过生日已经成了我的习惯。然后来说件事吧,那是我十多岁,还能够怀着期待与希望迎接生日的时候。早晨我醒了过来,理所当然地觉得家人们都会为我庆祝生日,兴高采烈地来到了客厅。 但是,家人们没有人对我说任何话,只是普普通通地问候了早上好,普普通通地吃早饭,然后普普通通地出门去了。此时,我想到了。「好吧好吧,准备给我惊喜是吧」。 真是的,他们还在打这种老掉牙的主意啊。我虽然无奈,但决定全力以赴地来配合家人们的惊喜计划。也就是说,我要装作忘记自己的生日,在他们拉开纸炮竹的时候说上一句「啊,原来今天是我生日啊,我完全忘了。谢谢」。我当时虽然还小,但知道迎合气氛。 于是,我压抑着内心的激动,非常平常地度过了早晨,非常平常地度过了中午,非常平常地度过了晚上……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生日已经在稀松平常中结束了。那天晚上,我窝在被窝里心想「好吧好吧,是留到明天再来的节奏呢」。 我还真是死要面子。过去了就不是生日了吧,然而这种事竟然一丁点也没意识到。于是,我在第二天也继续进行着忘记生日的作战,结果顺利地没回想起来就到了第二天。 我实在开始觉得奇怪了,于是第二天早上问妈妈「我的生日已经过了,你怎么看」。然后,妈妈非常惊讶地拍合双手,说「啊,对哦!好险!」。 我到现在都没明白她当时为什么是那种「勉勉强强赶上了」的反应。妈妈是打算糊弄过去吧。想来,我大概就是从那年开始不再对生日抱有期待。但愿大家能连带我的那份,迎来美妙的生日。 对于大家长久的陪伴,我在此致以衷心的感谢。在最后,感谢耐着性子帮助我完成这部作品的责编老师,更感谢为本书提供超漂亮插画的あなぽん老师(封面插图让我一见钟情),另外还想向各位读者朋友们献上最强烈的感谢。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 大家好!好久不见!! 真诚地感谢大家将《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拿在手中!! 哇————萌萌!感觉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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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真是死要面子。过去了就不是生日了吧,然而这种事竟然一丁点也没意识到。于是,我在第二天也继续进行着忘记生日的作战,结果顺利地没回想起来就到了第二天。 我实在开始觉得奇怪了,于是第二天早上问妈妈「我的生日已经过了,你怎么看」。然后,妈妈非常惊讶地拍合双手,说「啊,对哦!好险!」。 我到现在都没明白她当时为什么是那种「勉勉强强赶上了」的反应。妈妈是打算糊弄过去吧。想来,我大概就是从那年开始不再对生日抱有期待。但愿大家能连带我的那份,迎来美妙的生日。 对于大家长久的陪伴,我在此致以衷心的感谢。在最后,感谢耐着性子帮助我完成这部作品的责编老师,更感谢为本书提供超漂亮插画的あなぽん老师(封面插图让我一见钟情),另外还想向各位读者朋友们献上最强烈的感谢。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 大家好!好久不见!! 真诚地感谢大家将《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拿在手中!! 哇————萌萌!感觉好厉害……! 可能有些朋友会从这一页开始读,所以我不会具体说,但是萌萌!! 我超兴奋的。 萌萌是我超喜欢的类型。 至于后面怎样,我一直都怀着激动不已的心情在画!! 如果有机会能再和大家见面,我会超开心的!拜拜!! 2016 あなぽん 感谢大家读到最后,我是本书作者桐山なると。 本作是在下原创的第二部作品,这次的标题感觉如何?我个人对这部作品非常喜欢,希望也能够给大家带来快乐。 本作的主题是爱。没错,就是毫不掩饰的爱。顺带一提,《十字路口 in their cases》的主题也是爱。《四百二十连败少女》的主题虽然不是很鲜明,但大概是还是爱。 搞得就像非爱不写似地。没关系,爱不是非常美妙的东西么?这个世界充满了爱,只要有爱我就能活下去。另外再加上健康、工作、社会地位、尽量多的钱、强到没道理的幸运,我就不需要其他东西了。就让我放开手来大胆收集吧。 好了,来让我讲讲私事。写这篇后记原稿的今天这天,正好是我生日过去两天。 这可能觉得这没什么不寻常的,大家对生日是怎么看的呢?我并不是很喜欢自己的生日。我在十多岁的时候还能够率直地为过生日开心,但过了二十岁之后,每次过生日总觉得离死亡更近了一步,又在碌碌无为中虚度了一年,这之类消极的感情会占上风。最后甚至觉得,只要不为人知地悄悄度过生日,就能够不长岁数了。现在,冷冷清清地度过生日已经成了我的习惯。然后来说件事吧,那是我十多岁,还能够怀着期待与希望迎接生日的时候。早晨我醒了过来,理所当然地觉得家人们都会为我庆祝生日,兴高采烈地来到了客厅。 但是,家人们没有人对我说任何话,只是普普通通地问候了早上好,普普通通地吃早饭,然后普普通通地出门去了。此时,我想到了。「好吧好吧,准备给我惊喜是吧」。 真是的,他们还在打这种老掉牙的主意啊。我虽然无奈,但决定全力以赴地来配合家人们的惊喜计划。也就是说,我要装作忘记自己的生日,在他们拉开纸炮竹的时候说上一句「啊,原来今天是我生日啊,我完全忘了。谢谢」。我当时虽然还小,但知道迎合气氛。 于是,我压抑着内心的激动,非常平常地度过了早晨,非常平常地度过了中午,非常平常地度过了晚上……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生日已经在稀松平常中结束了。那天晚上,我窝在被窝里心想「好吧好吧,是留到明天再来的节奏呢」。 我还真是死要面子。过去了就不是生日了吧,然而这种事竟然一丁点也没意识到。于是,我在第二天也继续进行着忘记生日的作战,结果顺利地没回想起来就到了第二天。 我实在开始觉得奇怪了,于是第二天早上问妈妈「我的生日已经过了,你怎么看」。然后,妈妈非常惊讶地拍合双手,说「啊,对哦!好险!」。 我到现在都没明白她当时为什么是那种「勉勉强强赶上了」的反应。妈妈是打算糊弄过去吧。想来,我大概就是从那年开始不再对生日抱有期待。但愿大家能连带我的那份,迎来美妙的生日。 对于大家长久的陪伴,我在此致以衷心的感谢。在最后,感谢耐着性子帮助我完成这部作品的责编老师,更感谢为本书提供超漂亮插画的あなぽん老师(封面插图让我一见钟情),另外还想向各位读者朋友们献上最强烈的感谢。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 大家好!好久不见!! 真诚地感谢大家将《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拿在手中!! 哇————萌萌!感觉好厉害……! 可能有些朋友会从这一页开始读,所以我不会具体说,但是萌萌!! 我超兴奋的。 萌萌是我超喜欢的类型。 至于后面怎样,我一直都怀着激动不已的心情在画!! 如果有机会能再和大家见面,我会超开心的!拜拜!! 2016 あなぽん 感谢大家读到最后,我是本书作者桐山なると。 本作是在下原创的第二部作品,这次的标题感觉如何?我个人对这部作品非常喜欢,希望也能够给大家带来快乐。 本作的主题是爱。没错,就是毫不掩饰的爱。顺带一提,《十字路口 in their cases》的主题也是爱。《四百二十连败少女》的主题虽然不是很鲜明,但大概是还是爱。 搞得就像非爱不写似地。没关系,爱不是非常美妙的东西么?这个世界充满了爱,只要有爱我就能活下去。另外再加上健康、工作、社会地位、尽量多的钱、强到没道理的幸运,我就不需要其他东西了。就让我放开手来大胆收集吧。 好了,来让我讲讲私事。写这篇后记原稿的今天这天,正好是我生日过去两天。 这可能觉得这没什么不寻常的,大家对生日是怎么看的呢?我并不是很喜欢自己的生日。我在十多岁的时候还能够率直地为过生日开心,但过了二十岁之后,每次过生日总觉得离死亡更近了一步,又在碌碌无为中虚度了一年,这之类消极的感情会占上风。最后甚至觉得,只要不为人知地悄悄度过生日,就能够不长岁数了。现在,冷冷清清地度过生日已经成了我的习惯。然后来说件事吧,那是我十多岁,还能够怀着期待与希望迎接生日的时候。早晨我醒了过来,理所当然地觉得家人们都会为我庆祝生日,兴高采烈地来到了客厅。 但是,家人们没有人对我说任何话,只是普普通通地问候了早上好,普普通通地吃早饭,然后普普通通地出门去了。此时,我想到了。「好吧好吧,准备给我惊喜是吧」。 真是的,他们还在打这种老掉牙的主意啊。我虽然无奈,但决定全力以赴地来配合家人们的惊喜计划。也就是说,我要装作忘记自己的生日,在他们拉开纸炮竹的时候说上一句「啊,原来今天是我生日啊,我完全忘了。谢谢」。我当时虽然还小,但知道迎合气氛。 于是,我压抑着内心的激动,非常平常地度过了早晨,非常平常地度过了中午,非常平常地度过了晚上……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生日已经在稀松平常中结束了。那天晚上,我窝在被窝里心想「好吧好吧,是留到明天再来的节奏呢」。 我还真是死要面子。过去了就不是生日了吧,然而这种事竟然一丁点也没意识到。于是,我在第二天也继续进行着忘记生日的作战,结果顺利地没回想起来就到了第二天。 我实在开始觉得奇怪了,于是第二天早上问妈妈「我的生日已经过了,你怎么看」。然后,妈妈非常惊讶地拍合双手,说「啊,对哦!好险!」。 我到现在都没明白她当时为什么是那种「勉勉强强赶上了」的反应。妈妈是打算糊弄过去吧。想来,我大概就是从那年开始不再对生日抱有期待。但愿大家能连带我的那份,迎来美妙的生日。 对于大家长久的陪伴,我在此致以衷心的感谢。在最后,感谢耐着性子帮助我完成这部作品的责编老师,更感谢为本书提供超漂亮插画的あなぽん老师(封面插图让我一见钟情),另外还想向各位读者朋友们献上最强烈的感谢。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 大家好!好久不见!! 真诚地感谢大家将《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拿在手中!! 哇————萌萌!感觉好厉害……! 可能有些朋友会从这一页开始读,所以我不会具体说,但是萌萌!! 我超兴奋的。 萌萌是我超喜欢的类型。 至于后面怎样,我一直都怀着激动不已的心情在画!! 如果有机会能再和大家见面,我会超开心的!拜拜!! 2016 あなぽん 第一章 不要相信萌萌 网译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图源sthm 翻译:宇曽真地下 ——咻咻咻。 忽然刮起一阵风吹过庭院,把杆子上晒的衣物吹得弹了起来。 「啊啾!呜呜,风好冷。都五月份了,今天怎么回事啊。连樱子小姐都在抖啊」 萌萌停下手头收衣物的活儿,一边搓着发寒的双臂,一边向夕阳照耀下的樱花树抬头看去。 那棵樱花树稳稳占据在莲杖家庭院的一角。我是不知道它有多大岁数,但肯定至少在我出生前就在那里扎根很久了。 「樱子小姐开的花,是全日本最漂亮的樱花喔,哥哥」 「是吗」 这棵樱花树开花的颜色,我其实并不知道。 我的名字叫做莲杖亚季,今年十六岁,高中二年级。 让我自我介绍的话,也只能讲出这么多了。 除此之外的,自出生起长达十五年的记忆,全都被一周前撞我之后逃逸的那辆车带走了。 外伤性逆行健忘——医生给我的症状赋了这个么夸张的名字。语言、一般常识这类生存所不可或缺的深层记忆保留了下来,只丧失了回忆、场景等表层记忆。用更通俗的叫法来说,就是所谓的失忆。要是在电影或者电视上看到用了这样的设定,估计会引人失笑,可我真正体会了失意者的立场后却根本笑不出来。毕竟,我就连镜子里自己的脸都不认识了。 所以,我并不知道我家樱花树有这么个直白过头的名字…… 「上次赏花真的好开心。来年也再来吧,哥哥」 也没有樱花盛开时的快乐回忆…… 「再来年,再再来年的赏花,肯定一直很开心喔」 当然,来年赏花时能够细数的怀念,我也还没攒到…… 「说好了喔,哥哥」 而且,对于我这个回眸抛出连天使的心都能射穿的完美媚眼的妹妹,我同样没有半点记忆。 莲杖萌萌,十五岁,高中一年级。 这个异常可爱的妹妹,正是我出事后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当我看到她第一眼的瞬间,我都怀疑站在我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人类。她的美丽,甚至让我将失忆的超弩级混乱都遗忘在一旁。那柔顺的长发、雪白的肌肤、澄澈的双眸,都不似凡尘之物。即便现在我也根本无法相信,她竟然诞生自与我相同的遗传因子。 「噫,风更猛了。赶紧把衣服收进去才行」 萌萌宛如跳舞一般,以熟练的手法将晒衣杆上的衣物集中起来。即便现在是皱巴巴的t恤搭配宽松短裤的超松懈居家打扮,萌萌依旧可爱非凡。她怎么能这么可爱?是因为动作么?当她把衣架从竿子上取下时,仿佛会冒出音符。 「嗅嗅,哥哥的白衬衫有柔顺剂的香味喔」 那些洗过的衣物都是一个味道吧。 「要把萌萌的味道也掺入进去」 「喂,别拿衬衫在脸上蹭」 「诶嘿嘿,这是萌萌熨斗。像这样蹭呀蹭呀,萌萌的爱就能蹭到每一道皱纹里去啦」 原来会皱的啊。 「这样一来,上课的时候也在一起了哦,哥哥?」 出现了,萌萌的最终兵器,将一切行为不由分说予以正当化的无敌微笑。想必以前萌萌就是这样揪住哥哥的心的。没错,这个仿佛从插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女妹妹,不晓得为什么打心底里粘着我这个亲哥哥。 不对,这到底是为什么啊。虽然让我自己来说有点那啥,我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帅哥吧。人长得又不是特别帅,也没有让妹子为我着迷的才能,何况我连记忆都没有。以她的容姿,对男人完全可以随心所欲地挑,可为什么偏偏要粘着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哥哥啊。 「好啦,哥哥。萌萌已经把衣服收进来了。快夸我快夸我~」 「欸?啊,辛苦了……」 「不对吧!」 错了么? 「夸奖的时候,要摸摸脑袋!这是全世界的常识啦」 「……不,只有这个家才有这种常识」 而且糟糕的是,失忆前的我似乎是个不逊于萌萌的妹控,与萌萌和某创造出了那些奇葩常识,并令现在的我备受困扰。 「来吧来吧,哥哥快来摸摸脑袋啦」 萌萌使劲地伸着头等待抚摸,亟不可待地跺着脚。 「这、这太不检点了!兄妹做这种事,很不自然吧……」 「噗,哥哥真不配合。不摸拉倒,闪开闪开」 萌萌浮夸地鼓起脸,将收在怀里的衣物塞给了我,然后消失在了厨房那边。 收完衣服接着又是做饭。萌萌代替三年前接连离世的父母承担起了所有家务。虽然本人说喜欢做这些,但我作为哥哥却非常惭愧。 「哥哥,快看快看,新的橄榄油买到啦!看上去很不错的样子。接下来就做特制意大利菜,将它和萌萌的爱满满注入喔。要是好吃,这次一定要摸摸喔」 穿着围裙的萌萌欢快地从厨房里蹦了出来。萌萌像挥舞魔法棒一般晃着橄榄油瓶的样子,就像厨房里的妖精。顺带一提,萌萌做的菜就算不加入『妹妹的爱』这味神秘调料也无比美味。 于是综上所述,萌萌不仅可爱非凡,温柔体贴,超爱哥哥,而且家事万能。 这么一位突从天降的完美妹妹…… 「都、都说不会摸了啊!」 ……我却不论如何也无法接纳。 理由有两点。第一,萌萌主张的兄妹常识,怎么想都太过超脱社会上的一般伦理。然后…… 「……萌萌,我上楼去一下」 「好的~,萌萌做好了就去叫哥哥」 ……另一个理由,就藏在我的房间里。 踏着咿呀作响的台阶,我登上二楼。莲杖家的二楼各有一间西式与和式的房间。靠近楼梯的和室就是我的房间。 「……唔噢」 每次打开自己卧室的槅扇,我总会被里面的景观所震慑。 整个房间密密麻麻不留死角全都是萌萌的脸。不论前面后面左面右面,除了萌萌、萌萌、还是萌萌。把妹妹的面部照片当壁纸来度过日常生活……光从这一件事便足见莲杖兄妹的异常性,但真正可怕的东西藏在我的书桌里。 我面对桌子呼出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后拉开抽屉。在文具、手表等小物件之中,混杂着一张背扣的笔记纸。我将纸破成的两截,逐一翻过来。 『不要相信萌萌(momo)』 差点令人心跳停止。搞什么啊,这张纸。 我已经多少次这样面对这张纸。上面的字,恐怕是我的笔迹。那犹如宣泄般写下的凌乱字迹,充分流露出当时内心的紧迫感。出事之前的我,究竟是在怎样的精神状态下留下这句话的呢。 「不要相信萌萌……么」 我把上面的字念了出来。念它的时候,舌头和牙齿的触感都好糟糕。 萌萌是个好女孩。虽然我只跟她一起生活了短短数日,但可以非常自信地这样断定。尽管觉得她对爱的表现有些过火,但在她看来,奇怪的人肯定是我。她心里应该有困惑,也有纠结。即便如此,她依旧打算原原本本地接纳现在的我。 所以我也已经决定,将萌萌,将这个完全陌生的妹妹当做家人,全心全意地去爱她。然而…… 「 不 要 相,信 萌 萌 」 即使用古怪的音调将字条上的字念出来,黏着在心头的疑念也没有消散。 「可恶,这字条真叫人恼火」 再说了,上面说不要相信,究竟是什么不能相信啊。你倒是写清楚啊, 出事前的我。这么笼统的警告,让我怎么制定对策啊。要防备的话,倒是藏在心里啊。干嘛几个字都要写下来,就会让人心烦意乱。 「这种东西,不想管了!」 我一气之下把字条攥成一团,顺势朝着垃圾桶举起手…… 「…………」 此时,我停了下来。 因为我心底已经知道存在明确疑点,终究不能把这张字条当作单纯的恶作剧随便扔掉。我把揉成团的纸随手扔到桌上,在满是小物件的杂乱抽屉里翻找。我以要把隐藏隔层都找出来的气势,把角角落落都仔仔细细地检查过。 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找到记事本。 那是出事前的我所持的日记本兼日程表。当初发现的时候,我曾非常期待它会成为我取回记忆的关键,然而它却是以『素萌萌日记』命名的妹妹观察日记,里面内容之恶心,让我只看了一页便直接扔进了抽屉里。 没错,我确实将它收进了抽屉里才对。然而,我找多少遍都没有找到。其他抽屉里也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 被偷走了。若是以此定论,那么犯人只可能是那个人…… ——不要相信萌萌。 就像闸门被打开的大坝,疑心汹涌地不住流出。 「哥哥!」 「哇!」 接着,房间的槅扇被猛地打开。穿着围裙的萌萌本人出现在了满是萌萌的房间里。顺带一提,敲门这一全世界共通的礼节,似乎不存在于莲杖兄妹的常识中。 「饭做好了,哥哥」 「真快啊,喂!」 「当然快啦,是萌萌下厨啦。就算速度快,味道也完全没问题喔。这总该预先摸摸脑袋了吧?」 「都、都说不会摸了」 「哼哼,哥哥也就现在能嘴硬了。总之赶快下来喔,做完饭之后肚子饿了」 「等一下,萌萌!」 「嗯?叫我?」 快要消失在楼下的萌萌,又突然探出脸来。 「啊,没什么,其实……」 关于那张纸,关于那本日记,要问就要趁现在。我无法带着如此巨大的疑惑把她当成一家人。问吧,用轻松的态度。没关系,就因为我独自揣着疑问才会觉得严重。试着跟她开诚布公吧,或许得到一个『什么啊,说的是那件事啊,啊哈哈哈』的回答便过去了。既然明白了,就赶紧开口吧。 「其实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萌萌那对美丽澄澈的大眼睛,眨了眨。 「……你」 「嗯?」 「你、你身体……还好么?」 ……可恶,我真没骨气、 「问完了?我先下去了,哥哥也要快点下来喔」 「等一下,萌萌。不是的……」 「尽量快点啊!辛辛苦苦做好的饭菜要凉啦!」 萌萌指着我叮嘱之后,消失在了楼下。我伸出手,打算叫住她,但手什么也没抓到。 可恶,又是这样,又没能问出口。总是这个样子……好几次想问出笔记纸的事情,但被萌萌那梦幻般澄澈的双眼凝视之后,最终脱口而出的都会变成毫不相关的话语。而且,每让机会溜走一次,心中的疑念便会进一步加重。 ——不要相信萌萌。 我又把揉成团的纸在桌上展开来,不可思议地感觉到上面的字变得比之前更深了。 「哥哥,你总算下来了。萌萌肚子都饿扁啦」 刚回到一楼,便得到浓郁的起司与橄榄油香味的迎接。正如萌萌之前宣布的那样,餐桌上摆着意面和披萨,都是与我们家和风房间略有些不搭调的正统意式餐品。我很怀疑她是怎么在那短短的时间里做出这么多菜的,不过这个疑问先放一边…… 「喔,真好吃」 萌萌做的菜,不论哪国菜色都如梦幻一般美味。浓郁兼雅的味道渐渐透入五脏六腑。此刻我才发觉,其实我已经饿坏了。 「真的?好吃?太好啦,萌萌还是头一次做这些,有点不太自信呢」 「头一次?这些全都是?」 「是呀」 我又看了遍桌上的餐品。 「……没关系么,这么做」 将我病情诊断为逆行健忘的医生提议,通过尽量准确地按以前的方式生活来唤醒记忆。根据似乎是过往患逆行健忘的患者都以吃饭、刷牙等无意识的日常行为为契机取回了记忆。 所以,我也绞尽脑汁地尽量不脱离莲杖亚季的日常生活。贴满房间的萌萌照片我也没摘下来,萌萌提出的诡异常识我也在可以允许范围内努力去配合。当然,我也准备按我出事前常吃的菜色来吃…… 「萌萌觉得,那种事差不多也够了吧」 萌萌一边去叉生菜,一边满不在乎地这么说道。 「已经够了是说……」 「因为,只想着取回记忆地生活,多没意思啊。哥哥不也对我说过吗?今后要继续做家人。所以,以后不会逼着哥哥去模仿过去,我想和哥哥一起创造新的回忆」 「是这样啊……」 「开个玩笑啦,其实只是因为光吃同样的菜已经吃腻了。来,也来尝尝这个,这个叫l"amatria(酸辣烟肉意面)来着。我都没见过,不过试着做了」 「喔,这样啊」 我把『见都没见过的菜品你是怎么做出来的』这种没意义的吐槽咽了回去,专心致志地大快朵颐。 我快哭出来了。我究竟在迷茫什么……萌萌是个好女孩,这一点我在自己心里不都确认过无数次了么。我这个人,还真是不争气。 「怎样?好吃么?」 「好吃!宇宙第一好吃啊!」 「太棒了,宇宙第一!见都没见过的料理做成了宇宙第一!」 萌萌如向日葵般笑逐颜开。 「那就遵照约定,给萌萌奖励吧」 说着,她鞠躬似的把脑袋伸了过来。 ……啊,说来,我确实说过那样的话。 行吧,谁怕谁啊,根本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做哥哥用手来犒劳好妹妹罢了。对于家人来说,这是非常正当的行为吧。看我不摸得你头皮喷火。 我把叉子凡在盘子上,像没上油的机器人一般抬起手,伸到萌萌的头上。 ……喂,我在紧张什么啊。别紧张了,对方只是妹妹吧。 没错,就算再怎么可爱得脱离常轨,萌萌就是妹妹。根本用不着紧张。就算那微低着头向上看的眼神再怎么激发保护欲,就算散发着让人脑浆化掉般的迷人香气,就算从发丝间露出的耳朵大大的像猫一样,就算那双眼睛美得恨不得把人吸进去……还是停下吧,再继续列举萌萌的优点,我就一根指头都动不了了。哈,不知不觉间,手上全都是汗!用这么脏的手去触摸萌萌那丝绸般的发丝,真的好么?有什么关系,因为萌萌只是妹妹罢了。 「……乖、乖乖乖」 经过几秒钟的纠葛后,我下手了。 不过动作很僵硬,与其说在抚摸,更像是推压。我用手缓缓地,确实地在萌萌的头上蹭了三下。这样应该就行了吧? 「唔呀————!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终于,哥哥终————于直接用手摸萌萌脑袋了!好开心啊!」 看来萌萌很满意,恨不得要把地板踩穿似的开心地跺着脚。 「哈~好幸福~。谢谢你,你是摸摸的恩人」 萌萌眼神荡漾,对意面里的虾这么说道,接着一口将它吃进嘴里。没错,把恩吃掉了。 「好吃~☆」 然后摆了个不可思议的pose。喂, 这怎么回事,双手捧着脸身体突然侧扭成く字形的感觉……有点小可爱啊。 「诶嘿嘿,这是表达美味的姿势。觉得好吃的时候总会这么做」 「是这样啊」 「来,哥哥也一起做」 ……你说啥? 「这也是莲杖兄妹的常识。准备咯,一二!」 「好吃~~————!」 破罐子破摔,我以百分百的高涨情绪一起摆了姿势。 「呀,好可爱!糟糕,要是录下来就好了呢」 不,这不奇怪么?为什么平时总在做的普通行为要留视频?刚才那个,真的是平时经常做的? 「呐呐,哥哥,可以开电视么?吃饭时看电视是莲杖家的常识来着」 「嗯,没什么不可以吧,你随便……」 「太好了。唔嘻嘻,看哪个节目好呢~。头一次吃饭时看过电视,好迷茫啊~」 喂,你这很怪吧。明明说是常识,却说是第一次。 ……怎么搞的,感觉萌萌开始肆意利用莲杖兄妹的常识了。能不能别这样啊,我刚决定相信你就给我这么干。 「啊,第一可爱出来了!」 忙碌地摆弄着遥控器的萌萌叫了起来。下一刻,节目表替换了,流行乐的旋律从扬声器中播放出来。『想成为世界第一可爱』——通称第一可爱,最近势头最旺的偶像团体的表演画面满满地放映出来。 「好羡慕啊,这曲子太神啦。衣服也都好可爱」 萌萌我这遥控器,目光陶醉地看着屏幕。 「怎么,你喜欢偶像?」 「喜欢,因为很可爱嘛。来,看这里,最后ter那一跳,好可爱……这不对啊!这是在拍哪里啊,摄像真外行」 别拍桌子行吗,汤会溅出来的。算了,总之我知道萌萌喜欢偶像了。话又说回来…… 「既然这么喜欢,可以去参加偶像团体吧」 「欸,萌萌办不到的啦」 不,你能行,从明天开始努力都能行。 「不行啦不行啦,萌萌没办法像那样又唱又跳。而且工作之后又会很忙,肯定不行的啦」 「……你这么说莫非,因为我们家要做家务?」 「咦?不是不是,萌萌喜欢看偶像,只是喜欢看啦」 「原来这样啊……」 真的是这样么?萌萌的笑容看上去有掩饰的味道,不会是我错觉吧。该不会是因为我现在这种状态,导致她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用眼神向萌萌的侧脸询问。真正想问的事情,果然我还是问不出口。 「而且啊,当偶像真的很累的。恋爱都不允许。呐,哥哥知道么?因为工作必须接吻的女孩,会对喜欢的男孩子献上惜别之吻」 「只接吻?都不交往?」 「偶像是不能谈恋爱的啦,所以只接吻」 「对男孩子来说还真有福呢,能跟偶像接吻」 「可是对女孩子来说却很悲伤啊。明明不能交往却去接吻,这就更忘不了对方了啊」 「是这样么」 「就是这样的啊,女孩子。即便如此,初吻还是…………想要献给喜欢的人啊」 萌萌叹息地这么说道,突然就不说话了。然后,她漫不经心地盯着『想成为世界第一可爱』的演出结束后的节目。不久,在节目的结尾曲开始播放的时候…… 「呐,哥哥」 「怎么了?」 「…………我们接吻吧」 「噗诶诶!」 她毫无预兆地说出这种话来。 「咳、咳、咳!你你你、你冷不丁地说什么啊!」 「咦?啊,不是的,哥哥!这、这个呢,那个,是常识……对,是莲杖兄妹常识!」 ……在说什么鬼,这丫头。 「是、是是是真的!存在的,那种常识。在饭特别好吃的时候要用吻当做奖励,自古以来……」 有才怪啊,那种事!不,真的有么?毕竟是莲杖兄妹,作为肌肤接触的一部分而越线也不足为奇…… 「那来一个常识吧……拜托了」 萌萌缓缓地把手撑在桌上,伸出变得通红的脸。她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就算她闭着眼睛,也看得出她正泫然欲泣。不对,平时反复练习过的人,怎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这种常识,绝对不存在。 「……哥哥」 不,我想果然还是存在。嗯,绝对存在,自古以来就存在。 理性瞬间崩溃,重塑成为将眼前的状况正当化的装置。萌萌要接吻时的表情,破坏力竟如此超群。面对因橄榄油而富有光泽,如乞求般微缩着的双唇,我……我…… 「啊,阿嚏!」 我被她正面打了个威猛无比的喷嚏。 「妈呀,搞什么搞什么!」 「哇哇,对不起,哥哥……阿嚏!奇怪,这是怎么了?是因为昨晚在神社呆到半夜么……阿嚏!对不起,哥哥。接吻留到下次喔。我好像感冒……了阿嚏!」 「呃,嗯。是啊……你要保重身体」 我擦掉喷了满脸的食物残渣,心情夹杂于失望与安心,叹了口气。然后,总算开始恢复正常的理性在脑袋发出极为正当的吐槽。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兄妹啊。 ☆ 「咦?才刚泡进去么」 洗完澡,我打开冰箱,只见麦茶的瓶子里装满透明的水,茶包漂在水面上。看到茶包边缘还没完全湿透,我想确实应该是才泡进去不久。 「这样子实在没法喝啊」 怎么办,冒着热气的滚烫身体正迫切地渴望着水分。 「萌萌,没饮料了,我去趟便利店喔」 我对紧接在我后面走进浴室的萌萌喊了过去。 「好的,也帮萌萌买一份吧。钱从家里的钱包拿就行了」 「知道啦」 我轻松地回应之后,不想一下愣住了。家里的钱包在哪儿? 我竖起耳朵听了听,浴室那边传来淋浴的声音。萌萌似乎已经进去了。 看来只能靠我自己去找了。也罢,钱包这种东西,就算没有记忆估计也能找到。要么就在客厅或者厨房……不然就在萌萌的房间。 ——绝对不可以进萌萌的房间喔。 出院回家那天,萌萌非常严肃地对我叮嘱过。当时我没怎么在意,然而对哥哥如此着迷的妹妹会坚定地拒绝哥哥进自己房间,她房间里究竟有什么? 我再次竖起耳朵去听浴室的声音,淋浴的声音没有停止。 我离开了客厅,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这不是出于怀疑,这是为了消除疑惑……我一边这么暗示着自己,一边踩上楼梯。为了避免木板轧轧作响,我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脚。楼梯上完后,我从平时止步的和室门前走了过去。 前方是未到达过的地方。要是上了锁我就干脆放弃。下定决心后,我握住萌萌卧室门的把手。 ——咿咿 开了。 快停下,你不是决定相信萌萌了么……在我带上门的同时,这微弱的想法便从脑子里挤了出去。 「嚯嚯……」 开灯一看,我不禁发出与进自己房间时所不同的感叹。 ……怎么说呢,好普通。 因为莲杖亚季的房间是那种样子,还以为这边也会贴满我的照片,结果挺单调的。 家具就只有床、桌子,书架和一个白衣柜,一眼看不出奇怪的地方。萌萌不愿意我进她的房间,果然纯粹只是出于女孩子的害羞么?还是说,其中的原因藏在一眼看不到的地方呢? 我的目 光自然而然地投向了衣柜。这个白衣柜里纵向分三层,横向分两格,共有六个抽屉。小号的笔记本估计有多少就能藏多少。我现在已经完全没有找钱包的心思了。想着反正都这样了,于是就抽出了右上角的抽屉。 「——唔噢」 然后,我找到了,清清楚楚地找到了。 怎么会这样。我觉得这里可能会有,于是已经做好了几分心理准备,可就算这样,目睹到实物之后所造成的冲击还是让我感到眩晕。怎么办,我该怎么处理这个才好。虽说是我寻找的东西,但真的可以直接拿走么?白色衣柜的白色抽屉里所装满的,各种颜色的萌萌的内裤……喂,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不是这些,我要找的才是这种东西。我在想什么啊,怎么能够把这些带回去啊。 「给我回去吧,乱我心神!」 我将充满身心的谜样愤怒狠狠塞进装内裤的抽屉里,调整好心态后又打开下面的抽屉。 「——好,有了」 这次对了。在第二层抽屉里,白色主基调的清纯派内裤满满地……喂,这也不对啊!喂,适可而止啊我。别看到内裤就如饥似渴啊。这个样子,我岂不是成了乱翻妹妹内裤的变态吗。 没时间了。再下面的抽屉里有什么?满满全都是紫色主基调有品位的那玩意,又是内裤啊。旁边抽屉是黑色内裤,再上面是花纹内裤,最后一个抽屉是什么内裤?原来是粉色的。 「你长几个屁股啊!」 人类史上恐怕不曾有任何人发出过的叫喊,从我喉咙身处迸发出来。 这衣柜什么鬼,就是个小裤裤保管库吧。可恶,再不赶紧找到记事本,萌萌就出来了—— 吱…… ……咦? 那声音突然传进耳朵,让我差点心跳停止。 刚才那声音,该不会是…… ——吱。 楼梯倾轧的声音。有人正在上楼。压低着脚步声,缓慢地。 ——吱。 是萌萌?不会吧,太快了吧。平时少说也要洗一个小时啊。我连忙关掉了房间的灯。怎么办?逃进我自己的房间么? ——吱。 不行,来不及。现在冲出去会跟她撞个正着。为什么,为什么萌萌这么快就洗完了。可恶,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嘎啦嘎啦嘎啦 不给我思考的时间,门开启的声音无情地传了过来。 ……声音是听到了,但并不在这里,开的不是这扇门。那么,是哪扇门?用不着思考,莲杖家二楼就两间房。既然不是这里,那就是和室,也就是我的房间。怎么回事?我提心吊胆地将萌萌的房门微微打开,空无一人的走廊和半开的和室槅扇印入眼中。 我全身汗腺喷出粘稠的汗液。她进我房间了?为什么?她在里面做什么?我压抑着猛烈的心跳,走过走廊。 ——滋嗙! 像萌萌平时那样,一口气把槅扇完全打开。 「呀!」 昏暗的房间里,意料之中的那个人吓得后仰过去。 「哥、哥哥?」 ……以光溜溜只裹着一条毛巾的,出乎意料的样子。 「哇,你干什么啊,萌萌!怎么穿成这样!」 喂,那浴巾太小了吧!不妙不妙,上面跟下面都快露出来了! 「啊,哥哥!」 「喂,你这样抱上来更不妙啊!」 「好吓人啊!萌萌吓死了啊!」 不,是我才对,我才被你吓到了。而且在这种状况下还在用全身确认着萌萌的凹凸质感,这样的我才对可怕。 「哥哥,听我说听我说。萌萌一个人进了浴室之后,从院子里传来沙沙沙的声音!」 「欸,从院子?」 「是啊!萌萌觉得肯定是小偷。可是,哥哥又不在,萌萌又害怕,于是就想从二楼往下看看。然后!」 然后呢? 「是猫」 ……啥? 「听说附近的虎丸因为发情期在乱搞……」 这叫什么鬼啊! 「哎,吓死了。现在腿还在抖啊。哥哥,求安慰」 做得到才怪啊。在这种情况我要是敢动一根指头,我很肯定会做出身为哥哥所天理不容的事情。 「咦,哥哥,怎么了?身体好僵硬啊」 「当、当然僵硬啊,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我的样子…………哇,怎么这个样子!」 萌萌总算注意到了自己的着装,连忙从我身上退开。 「这个样子,感冒会加重的啊!」 啊,重点不在这里。我想说的不是健康管理方面的问题。 「得赶快把身子暖起来……咦?」 萌萌连忙跑出了房间,然而在门口突然停下脚步,就那样诧异地盯着走廊。 「怎么了,萌萌?快去啊」 「嗯,我知道……」 萌萌虽然这么回答我,但还是一动不动。她保持右手扶着墙,左手扶着槅扇的姿势,仍旧无法理解似地微微歪着脑袋。 「怎么了啊,萌萌」 萌萌的背影中散发出某种不安分的气息,于是我又问了一遍。 「……哥哥,你之前说过,要去便利店买饮料对吧?」 「啊?啊,是说过」 「为什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咦?」 「去最近的便利店应该也要话十分钟吧」 ——糟了。 「不,这是因为,那个……钱包,对,我忘拿钱包就出去了,于是又回来了」 「喔?」 作为临机应变的情况,我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借口。可是,萌萌还是没动。我明知只会让自己越来越站不住脚,但还是再次向她提问 「……这有什么问题?」 「不哦,完全没有。就是在想,有个丢三落四的哥哥真是辛苦呢」 「喂,别把我当马大哈啊」 「就要!哥哥就是马大哈~」 我当该可以放心了吧,萌萌总算转过头来,而且还在笑。她吐着舌头,翘起屁股并在上面拍了三下。 不是两下,是三下。要说我为什么把这种事描述得这么明确,这是因为第三次具有非常重要的含义。正如刚才说的那样,萌萌缠在身上的浴巾太小了,因此拘束力也很薄弱,顶多也就只能撑到她拍第二下。加上那致命性的第三下后,浴巾…… ————哗 轻易地放弃了附着点,掉到地上。 「…………诶?」 「…………诶?」 「………………」 间隔大约三秒的寂静后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兄妹二人的尖叫声交错响彻莲杖家。 「看看看、看到了!?刚才看到了!?」 「哦?哦?哦哦,怎么了?看到什么了啊……」 不行了,坚持说没看到实在困难了。因为,我们都对视了整整三秒钟。 「不、不是的,哥哥!刚、刚才那是,呃,那个……幻影。没错,哥哥看到的是幻影!」 ……你就想不到更好的托辞么?立场上来说,我也是必须配合你的啊。 「阿嚏!讨厌,真要感冒了」 萌萌从槅扇背后伸手捡起掉咋地上的毛巾。过了一会儿 「我是幻影,幻影要过去了」 整个人一直红到头皮的幻影以粗涩的动作把浴巾重新缠好后冲下了楼梯。 ……哎呀,看到了不得了的幻影呐。 直到 刚才还被小裤裤出现搞得不知所措,没想到竟然连下面都露出来了。 真是的,到底谁才是冒失鬼啊。全裸出镜这件事也是,还把猫错当成小偷?那种话谁信啊。 我打开灯,点亮黑暗的房间。除了窗户稍稍打开着,没有任何其他被摆弄过的痕迹。我按住被风吹起的窗帘,从窗户的缝隙间向外俯视。昏暗的院子里没有任何会动的东西。猫要么是已经逃掉了,不然就是从一开始就不在。 我关上窗,将反季节的寒风当在外面。不管怎样,我溜进萌萌房间的事情没有败露就好。那楼梯轧轧作响的声音,想在回想起来依然令我背脊发寒。一放松下来,那声音立刻便在脑海中重现。看上去雪白紧致光滑柔软的……不对不对不对,我在回忆什么啊,要回忆的是台阶的声音才对吧。对,那大腿对比那苗条的体型来说特别分外丰满,平滑的曲线十分诱人…………喂,都说不对了啊! 白痴么我,完全被覆盖掉了啊。好好回想起来,令人背脊发寒的楼梯…… 「——啊」 这一刻,我总算注意到了。 注意到了自己犯下的失误,以及萌萌停下脚步的理由。 因为,没有声音。 我借口说去便利店买东西,忘带钱包又回来了。既然如此,萌萌应该会听到我上楼发出的响声,就像在她房间里的我会听到她的脚步声那样。所以,萌萌停下了脚步。 我站在门口看了看,摆出和萌萌相同的姿势,右手扶着墙,左手扶着槅扇,然后稍稍歪起脑袋。 「…………」 这一次,我彻底背脊发寒。我的目光,笔直地锁定在萌萌房间的门上。 在怀疑……萌萌肯定在怀疑我进了她的房间。那么,她为什么不质问我?因为浴巾掉了?不应该。浴巾掉落是在萌萌笑着转过身来之后。 ……因为,她自己也有亏心事瞒着我。 我猛然环视整个房间。 房间里果然没有可疑的变化。不,是找不出来。 莫非被她安装了摄像头?开始疑神疑鬼的我,思维瞬间变跳跃到那种事情上。我正好看到眼前的书架,顺势就去抽出里面的书。我一边想着不可能有什么摄像头,一边把书一本一本地往外抽…………咦?掉出了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 从书之间的缝隙间掉下来的,是一张照片。拿起来一看,跟一个挂着可爱笑容的,大概小学生年级的女孩子对上了眼。背景是盛开的樱子小姐。这张照片是在莲杖家院子里拍的么?那么,这个女孩是谁呢。轻飘飘的罩衫搭配轻悄悄的短裙,像公主一样的打扮。我无意识地把照片翻过来看了看…… 『邻家的小陌陌(momo)』 上面用签字笔写着这么一行字。 字迹很陌生,不是我也不是萌萌的。邻家的小陌陌,是邻居家拍的么。也就是说,上面拍的是…… 「小萌萌(momo)么,这个?」 变化真大啊,一眼都没看出来。不对,等一下等一下。仔细看也看不出来啊,再怎么说变化也太大了吧。这张照片拍摄的时间,往前估至少也是小学四年级,也就是五年前。成长期中五年的变化确实不可小觑,但至于这么大?丝毫看不出现在的面影。 我把那脸靠近到快要碰到鼻子的程度,再次盯着少女的脸,用视线细致入微看过每一个细节。 「……绝对不是」 我可以断定,有特征的瞳色、下巴形状、耳朵大小全都完全不同。这些部分是不会变的吧。最关键的是胸部,我刚才还确认过萌萌的尺寸。错不了,这个少女在当时就已经超过了现在的萌萌。 那么,这个女孩究竟是谁?为什么会用萌萌的名字来标记? 话说…… 「呀,又来了,又来了!虎丸又在院子里搞事了啊。哥哥快来赶走它啦!」 ……那家伙,真的是萌萌么? 第二章 漆黑的疑心 第二天早晨,莲杖家的厨房里充满着咖啡的馥郁芳香。 ——叮。 烤面包机发出烤制完毕的提示声,面包的香气与之化作深邃的协奏曲交融在一起。就连外面的麻雀都好像被这香气吸引了似的,唧唧喳喳的鸣啭传进屋来。 在如此香味扑鼻的莲杖家厨房—— 「哇,哥哥,已经起床了?」 萌萌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进来。 「早上好,萌萌。感冒好些了么?」 我笑眯眯地对萌萌招了招手。 「啊,早上好。萌萌一直都很健康喔……咦?咦?为什么?是萌萌睡傻了么?」 看到站在厨房里的我,就让她那么意外么?她竟连忙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这也难怪,直到昨天为止,这个点我都还在紧紧地跟被窝融为一体。 「别那么吃惊啊。我只是觉得,总不能让快感冒的萌萌干活,所以早饭就我来做好了」 「原来是这样,谢谢……不过,哥哥没问题么?」 「不要小看我,烤面包还是能做的」 「不,不是说这个。那个,哥哥面色很糟糕啊……有好好睡觉?」 「当然了,稳稳地一觉到天亮喔。萌萌你才是,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啊。洗完脸再过来吧」 「讨厌,别死盯着人家看啊」 萌萌用睡衣的袖子遮住脸,匆匆忙忙地逃向了盥洗间。我目送着她的背影,悄悄地长叹了口气。 ……真够厉害啊,身体状况一眼就给看穿了。 怎么可能睡得着啊。 萌萌昨晚的行为,再度唤起了我心中本已消散的疑念。而且,深夜的黑暗让那漆黑的思绪无限放大。萌萌为什么溜进我房间?为什么不愿意我进她房间?照片少的少女到底是谁?萌萌究竟是什么人? 增殖的疑念转变为恐惧,我像被它驱使着一般开始思考,思考自己现在的状况,思考关于莲杖亚季的事,思考关于萌萌的事。我对现有的信息进行详查,将什么能够相信信任什么不能相信透彻地想清楚,最后得到了一个结论。 「呼,清爽了。哥哥,怎么样?萌萌有没有变可爱?」 弄湿了留海的萌萌又回到了餐厅。 「嗯,萌萌非常可爱喔」 「欸,这是怎么了!?哥哥居然会说这种话!记忆还没恢复吧?」 「没什么啊,萌萌一直都很可爱」 「呀,被这么说好开心……不过,果然很奇怪啊!」 「不奇怪啊。来,吃早饭吧,不然要迟到咯」 「哪里不奇怪。哥哥起得比平时早很多啊!究竟怎么了啊,哥哥。脑袋又撞到了?」 我催促这个慌慌张张手忙脚乱的妹妹在餐桌旁坐下。这孩子就算头发睡乱了,还是很可爱。她总是可爱得毫无道理,甚至散发着神圣感,超凡脱俗。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而且,能够相信的部分也到此为止。在那表层的皮下面,哪怕一毫米都不能信任。这就是我思考整整一晚上所得出的结论。 「那我就开动咯」 「我、我开动了」 我们两个一起坐在桌旁双手合十。在虚伪的祥和中,疑虑重重的莲杖家早饭开始了。 「哇、哇啊,萌萌这还是头一次吃哥哥做的饭,还开心啊。真、真厉害,吐司烤得好细致,嘎嘣脆啊」 「可不是么。要涂奶油么?」 「谢谢,不过是人工黄油来着,这个」 ……什么,她连我给他的东西都会相当谨慎地检查啊。 相反,我或许不假思索就照单全信了。为什么我之前就没察觉到呢。关于我自己的信息,几乎全都是由萌萌单方面提供的。母亲病逝的事,父亲命丧战场的事,以及莲杖兄妹的各种常识,乃至莲杖亚季对妹妹神魂颠倒的事情,我全都毫不怀疑,不加验证就当作事实接受了。 冷静想想就会发现,萌萌说的话做的事都充满疑点。又是要跟我一起睡,又是要跟我牵手,而且还试图跟我接吻,怎么可能存在这样的兄妹关系。不,岂止这样……现在就连她跟我是不是兄妹都很怀疑…… 「哥、哥哥,你果然好怪啊。干嘛死盯着萌萌的脸看啊」 萌萌一边吐着黄油,一边眼神闪烁地朝我偷瞄。她不敢正面看我,会不会是因为她心里有鬼。 「那自然是萌萌太可爱了,不自觉地就会去看啊」 我这么说着,也在吐司上涂上黄油。 现在对质来还为时尚早。为了防止照片再被偷走,我权且把那张照片放进了口袋。不过,就算现在拿出来,被她装傻打诨的话就没意义了。我必须找到其他不可推翻的证据,然后一并摆在她面前。在那之前,我会尽力饰演萌萌理想中的哥哥。 「呐,绝对有问题啊!到底怎么了啊,哥哥」 「什么怎么了?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有问题啊。因为,哥哥一直往吐司上涂的,不是黄油而是牙膏啊」 欸,奇怪!餐桌上放牙膏就很怪了啊! 「哥哥,你到底怎么了啊。今天的哥哥绝对很反常啊」 「哎、哎呀,没什么啊。这玩意叫牙膏面包来着,据说能吃饭刷牙同时完成,在好莱坞巨星中非常流行……」 「……哥哥,你该不会要吃它吧」 糟了,我都这么说了,不吃不行了啊。这借口真是找得糟糕透顶。 「哥哥,适可而止啊!」 萌萌双手猛地拍在桌子上。 「哥哥这么奇怪的原因,萌萌其实知道的」 然后,她直直地盯着我。 喔?没想到你会主动跟我正面对决呢。好吧,你自己要脱下伪装,我求之不得。来吧,尽管出招吧。 「哥哥肯定在想,昨天浴巾掉下来的事情,是萌萌故意的对吧!」 竟然出这怪招!从我根本想象不到的方向进攻! 「不是的啊!萌萌不会搞那种下流的诱惑啊!」 「慢着慢着,你在说什么啊」 「咦?搞错了?萌萌还以为,肯定是萌萌把屁股……啊,糟透了。快忘掉快忘掉!」 萌萌的煮熟了似地满脸通红还冒出热气,像只松鼠嘎嘎嘎地啃着吐司。 还说让我忘记,不是你自己旧事重提吗?我整晚想了很多很多事情,根本没有余力去回忆那雪白紧致,纤细的腰肢下面却翘得迷人的………… 罢了,要说完全没想过肯定是假话。 ☆ 「哈啊、哈啊、哈啊。不妙啊,哥哥,再快点啦!」 萌萌小跑着赶过来,裙子在膝盖后面翩然飘舞。 上学路上,看不到一个穿着我们所就读的蜂之丘高中制服的学生。吃完早餐后因为萌萌磨磨蹭蹭,早起换来的时间优势全浪费了。 「都赖哥哥,因为哥哥老是偷偷地看萌萌!根本没办法做准备啊」 「哎呀,不好意思。我身为哥哥,不论如何也不能把视线从你身上移开啊」 没错,如今萌萌一举手一投足我都不会放过。因为,我必须弄清楚萌萌究竟是什么人,究竟有何企图,到底是不是萌萌本人。 顺带一提,我通过今天早上的调查了解到,萌萌熟悉这个家的一切,甚至涵盖细节方面。纸巾的位置、吹风机的收纳位置、将开闭不灵的门顺利关上的窍门等等,这些不住在这里便不可能知道的知识,都应用得娴熟而自然。然而,我有没有在这里住过还犹未可知…… 「呼,似乎勉强能赶上。后面就用走的吧」 好不容易赶上了蜂之丘高中上学的学生潮后,萌萌放慢了脚步,把手放在胸前调 整呼吸。看来她持久力不是很好,没跑多久就喘起来了,而且身体也很容易发红。 「欸,哥哥你在看哪里啊!」 但相对的,爆发力却相当出色。她敏感地察觉到我的目光,像漫画里那样在柏油路面上拖着轨迹向后退开,双手拼命地遮住屁股的部位。 ……都说没在看那种地方了啊。 「哥哥,我去了,放学后再见喔。哥哥?放学后再……喂,放学后啦……为什么要跟过来!?」 蜂之丘高中的校舍共有三层,一二三层分别划分为一二三年级的教室,因此我和萌萌在一楼就要分开了。 「这里是一楼啊,哥哥还是赶紧去教室啊!」 什么啊,就这么拼命地赶我走啊。莫非有什么不能被我看到的事情? 「哥哥,迟到就不好了啊!人家可不管你!」 萌萌受不了逃进了教室。然后立刻被同班女生围住。 「早上好,萌萌,今天也好可爱啊」 「怎么了?今天来得好晚啊,莲杖同学」 「萌萌亲,今天的数学……」 「萌萌,听我说听我说!初中的时候不是有个叫笠原的么,在网球社……」 ……奇怪,她们很正常地在喊她萌萌呢。 我也想过她们是不是喊错了,但一个个都烦死人地在喊她莲杖萌萌。而且貌似还有初中同学,她果真就是莲杖萌萌吧。 算了。就确定她是莲杖萌萌吧。不过,重要的是内在。萌萌对我讲的内容是否真实,我还得客观地进行详查。 好吧,对莲杖兄妹非常熟悉的什么人能不能碰巧出现呢?譬如说单马尾高个子眼睛细长目光锐利从小认识的邻居……啊,找到了,有够快啊。 「嗨,真咲,早上好」 此时正好在楼梯口出现的人,正是大概对莲杖家最为了解,单马尾高个子的邻居兼青梅竹马的真咲。她那细长的眼角与此刻的清爽早晨格格不入地翘了起来,表情就像死透了般冰冷。 「谢谢你之前陪我一去找萌萌,真是帮大忙了」 「…………………………」 「正好我有事想问你,午休有空么?」 「…………………………」 「喂,真咲」 「…………………………」 没有反应。真咲的耳膜先天就是人造树脂做的,所以听不见任何声音…… 「早上好,真咲。昨天有电视上『第一可爱』的节目,看了么?」 「早上好,由梨。节目录了还没看。精不精彩?」 ……以上情况完全不存在,纯粹只是我被她无视罢了。同班的女生一跟她打招呼,她立刻就像变了个人似地,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话语也如泉水般满溢而出。 搞什么啊,这家伙。真是恶心得无以复加。萌萌说,她是个又温柔又照顾人的青梅竹马,从这件事来看也不得不说萌萌提供的情报不可信。 算了,我在学校本来就是被无视的,也不光她就是了。 在这学校二楼上课的学生,也就是二年级的学生绝大部分都把我当成危险人物,极力避免与我发生瓜葛。这是因为,我乃继承异世界魔王血统的人类,我的力量被政府的人盯上,天天都在展开命悬一线的战斗————是完全不可能的,只是纯粹被人讨厌罢了。 出事前的我似乎是个性格乖张的主,失忆的事实已经由校方告知同学们了,可他们对此非常怀疑。证据就是,就算我一个人杵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也没有哪个同学跟我这个可怜的失忆者搭腔。 「早、早上好——!莲杖君!」 …………唯一一个人除外。 「啊,早上好,八叶同学。一大早就很精神呢」 「欸,我很吵么?对、对不起啊,好像用错音量了……」 这个看上去很老实的波波头女孩好像对自己惊人的大嗓门感到害羞便用手捂住了嘴。 八叶纱良,愿意跟我这个学校第一讨厌鬼搭话的,温柔温柔又照顾人的我们班班长。 「真、真的对不起啊。那个,呃,我一想到要跟莲杖君打招呼,不自主地就鼓足了气势,啊,说错了!呸呸呸,我不是讨厌跟莲杖君打招呼……啊啊,我到底在说啥啊!」 她本身就不是那么擅长说话。她身上的气质关西人通常给人的感觉不一样。明明不擅长却还是来跟我说话,这让她的关怀更显可贵。 「对了,八叶同学。我有件事想问问,方便么?」 「有事想问?方便方便,尽管问吧」 大概是因为能帮上别人的忙而感到开心,八叶同学笑着这样答道。 「其实我想问问萌萌的事情,你对她了解么?内在跟性格之类的」 「咦,你问我?你这个做哥哥的肯定比我清楚吧」 「不,一般来说是那样,可你看,我记忆……」 「啊,是这样啊。你失忆了呢,抱歉抱歉」 八叶同学就像在说「那设定还要继续么?」一般露出苦笑,然后说道 「嗯……对了,说起萌萌啊……超可爱的?」 嗯,这一看就知道。 「啊,搞错了。是问内在呢。你等一下,我想想」 八叶同学似乎感觉到了我内心的不满,扶了扶眼镜再度思考起来。 「说起这个嘛,一年级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啊,不过经常听人说,她跟莲杖君的关系很要好」 喔?原来如此。这就跟萌萌的情报一致了呢。 「还经常听人说,那么可爱的妹妹怎么会有那样的哥哥之类的……」 是、是吗?还有人那么说啊。 「想象不出是亲兄妹,完美妹妹的唯一污点,要没那个哥哥就能去表白了之类的……」 「好、好了,谢谢你,八叶同学。这么多就够了啊」 「优点全都被妹妹分走了,压榨妹妹,自称哥哥就不羞耻么,还有……还有……」 「够了够了!已经够了啊,八叶同学!」 「啊,是吗?再努力一下,应该还能想出点什么」 「没关系,已经够了,不用再想了啊」 话说,后面几乎全是对我个人的谩骂中伤啊。我应该是在收集萌萌的情报,怎么就收集到对我的谩骂了啊。 「先、先走吧,班会差不多要开始了」 一大早我就感到精疲力竭,连上楼都觉得费劲。 「啊,等一下,莲杖君!」 「嗯?」 转过身去,只见八叶同学还在走廊上。她跟我目光对上后,愧疚似地低下头。 「怎么了,八叶同学?不去教室么?」 「不、不是,那个……其实、其实啊,莲杖君」 「嗯」 「虽、虽然大家都在说莲杖君各种坏话,但、但我知道莲杖君很多优点……」 「咦……?」 「所、所以,呃,那个……」 就像从伤口把子弹顶出来一般,八叶同学一字一句拼命地说道。八叶同学虽是不擅长说话的关西人,但耿直地将心意注入到言语中 「你在搞毛啊!还不快去教室!」 然而她的努力,被身后过来的典型关西人的一记中段踢给糟蹋了。 「疼啊!姐、姐姐?」 「哦哦,原来是纱良啊,在这地方搞毛啊」 突然冒出来像自由搏击选手似地朝着屁股把八叶同学踢飞的这个人,正是八叶同学的亲姐姐,也是我们班班主任八叶老师。要说莲杖家是对怎么看怎么长得不像的兄妹,那么八叶家就是对内在截然相反的姐妹了。 「要不要紧,八叶同学?」 飞出去好猛来着……。 「啊,嗯,我没事,莲杖君。这都家常便饭了,不用在意」 「这都成家常便饭的话,就更让人在意了啊」 「哦,怎么莲杖也在啊。哈哈,我懂了我懂了。有听我的建议,在好好努力呢」 老师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脸贼笑地在我和八叶同学间来回看。 「这、别说啊,姐姐!」 「甚好甚好,就得这个样子。别像娘们似地等下去,该出手的时候就要积极搞到手。是吧莲杖,你也这么觉得吧!」 「哈?搞到手……?」 可能是地区风格的差异,这个人说话我听不大明白。 「行、行了啦!走吧,莲杖君!」 八叶同学突然拉住我的袖子,想有什么急事似地往楼梯上走。 「哇,别拉啊,很危险啊!」 「哟,逃走啦!婚礼记得叫上我喔,丑八怪!」 接着身后传来八叶老师莫名其妙的大喊声。 「差劲!真——够差劲!」 丑八怪对女生是禁语,似乎被亲姐姐说都不能容忍。八叶同学眼睛含着泪,满脸通红,嘴里不停嘟哝。 ☆ 「呃,就是这么回事。呃,虽然说了很多,就把我想说的当猜谜回去好好想想——」 「起立,立正,敬礼!」 八叶老师那仿佛永远呶呶不休下去的晨会,被值日生的口令声强制打断了。 大概因为昨夜一宿没睡,第一节课还没开始就,疲劳感已经让我快顶不住了。照这个情况,体力怕是撑不到下午呢。看来情报收集工作还是尽早完成比较好。 最必须问的,果然要数那个了么…… 我下定决心,从椅子上起身。这一刻,目标就像掐准时机一般也拉开了椅子。就这样,真咲佯装不知地走向了走廊。原来如此,她想极力避免与我接触么?真是个温柔又温柔的邻居啊。 「真咲!」 我岂会让你逃掉! 我追赶着从门缝中吸过去的马尾辫,离开了教室。 「喂,真咲!」 走廊上挤满了其他班的学生。穿梭于人群中的真咲飞快地在转过廊上的转角。 「真咲!」 她以飞快的速度下了楼,转眼间消失在了转角。 ……喂,用得着这样避开我么。在上课前,你究竟要去哪儿啊。就在我茫然地愣在原地的时候…… 「咦,莲杖君,你在做什么?第一节课要去理科室喔」 班长抱着课本从我身旁经过。 啊,要换教室呢。怪不得齐刷刷地出教室。而且晨会还拖堂了,所以才急成那样。真是个爱添麻烦的老师啊。 我急忙回去取课本。大伙都早就去理科室了,二年一班照理说应该空无一人才对…… 「快看快看,这一跳。很有『第一可爱』的感觉对吧?快看快看,耶~?」 「我比你做得好多了!看,耶~?」 「好搞笑!你们要不要加入『第一可爱』?」 「要加入要加入。我在那边有熟人,真心不费力。呀哈哈哈」 看来还没开始换教室的不良学生不止我一个,还有似乎要加入『想要成为世界第一可爱』的唐岛和铃村,煽风起哄的关,还有胡吹海吹所谓熟人的黑部。教室已经沦为二年一班一军那四位的临时演唱会场。 留下来的竟然偏偏是这帮麻烦的家伙。虽然我尽量不想跟他们发生瓜葛,但总不能两手空空地去理科室。无奈之下,我咬着牙踏进教室一步…… 「哎呀,莲杖登场!恶心客人乱入了呀!」 ……哎,一上来就开始了,简直麻烦透顶。像平时那样嘻嘻哈哈缠上来的,是一军领头的黑部。 「笨蛋黑部,还不住口!」 「是啊!」 「很糟糕的啊!」 ……咦? 可后面的情况跟平常不一样了。怎么说呢,换做平时黑不开口之后,不管多么没意思的事情在那帮家伙嘴里都会以光速变成『超搞笑』才对啊。现在他们反而像在生气似地责备黑部。 「啊,对呀!惨了,怎么办」 「行了,我们走」 「赶紧赶紧」 他们就这样彼此推着肩膀,逃跑似地离开了教室。 ……搞什么啊,这帮家伙。算了,只要可以避免发生瓜葛就再好不过。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抽出理科的课本和笔记本。在不抓紧,第一节课就要迟到了,于是我小跑着离开教室—— 「莲杖!」 「哇」 结果跟守在门口的一个卷发女生撞了正着。 「唐岛?好险啊。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啊」 「可以稍微说句话么?」 这个完全不听人说话,只管说出自己要求的家伙,就是刚才教室演唱会上担当ter的唐岛彩。 「咦?现在?第一节课要开始了……」 「有什么关系嘛,几秒钟就结束了。你早上是不是向班长问了什么?」 「萌萌的事?我是问过,怎么了」 我随便地回答她,同时向周围张望。看来一军的其他人没有躲起来。既然如此,班上的女王大人单独找我究竟有何贵干? 「从班长那儿听说了什么?」 「没什么……」 「我就知道。她看上去什么都不知道」 「喂,该走了吧。在不抓紧就打铃了——」 「我知道哦。很多,很不妙的事情」 ……咦? 我真准备从她身旁走过去,只走了一步就停了下来,条件反射地回头朝唐岛的脸看去。 「什么意思啊。糟糕的事?说萌萌么?」 「那当然啦」 「你怎么知道那种事的啊」 「别小看人家的情报网行不。只要是本地的女生,我都知道个大概」 唐岛就像保安秀徽章似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真的假的,厉害了现充。竟然从出乎意料方面主动提供了情报。 「怎样,想知道?」 「想知道」 我明知会被唐岛牵着鼻子走,还是想都没想就回应了。 「那就交换情报吧。你把你所知道的关于那孩子的事全告诉我」 「我哪儿知道,就知道个名字」 「又来了又来了,那失忆设定。超搞笑」 「又没骗你!」 「别装傻了,我可是清楚着呢」 堂岛一口咬定,超长的假睫毛像匕首一般冒出闪亮特效 「……你们在交往」 从她涂了唇彩闪闪发光的双唇间,吐出刀子一般的话来。 「……啥?」 顿时,我感到大脑震荡。 刚才,她说什么? 「等等,交往?我和萌萌?你是说恋人之间的那个?」 不是作为兄妹,也不是作为家人。 「那还用说」 堂岛满不在乎地点点头。 ……不会吧。我双腿颤抖起来。我几乎当做信仰坚信,莲杖亚季不管怎么说都不是会越过底线的家伙。这一刻,我感到那坚信轻易地崩溃了。 「干嘛啊,超受打击的样子啊。就那么不愿被人发现?」 「不,唐岛,你刚才说知道超多糟糕的事对吧?还有其他的么?」 「嗯?其他就很普通啦,抽烟喝酒之类的?」 「抽烟——!」 我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心中残存的对萌萌最后的信任,就在刚才消失了。 「她、她真的做那些事么?你亲眼见过么!」 「见倒是没见过,不过她那么做也不奇怪。另外啊,还有无照驾驶啦,恐吓啦,打架之类的」 「这这这、等一下等一下,太假了啊。再怎么说也太假了吧!」 「说什么啊,这种事很正常吧……对于祢美罗锁的暴击momo来说」 「原来你说的是那个momo吗!」 那个关东最强大姐头·祢美罗锁总长的暴击momo小姐吗! 那个误以为我表白骑机车满城追我的momo小姐吗! 那个骑机车冲进神社把一军赶走的金发momo小姐吗! 「咦,搞错了?莲杖,你不是跟她表白了么?我假装逃跑,一个人偷偷藏了起来,全听到了」 「才没表白啊!」 只是对方误会我表白而已,而且还莫名其妙被甩了。 「不会吧,真的?怎么办,这件事我已经对朋友吹过了啊……会不会惨?」 瞧你这家伙都干了啥。我还说一军的样子怎么那么怪,原来是这么回事。 叮——、咚——、当——、咚—— 听着第一节课开始的铃声,我瘫软在地。 「啊哈哈哈。对不起啊,莲杖。反正大家马上就会忘掉的。你看,已经上课了,快去理科室吧」 然后唐岛突然觉醒了作为学生的本分。她缩到大腿的裙摆随之摇摆,在走廊上飞奔着走掉了。 ☆ 「校内广播。二年一班莲杖亚季,二年一班莲杖亚季,快到办公室来。重复一遍,二年一班莲杖亚季,五秒内不到办公室就宰了你」 午休,想着一定要抓到真咲的我刚一起身,便被那威胁式的校内广播给逮到了。 「哦,莲杖,你来了啊。最近怎么样了?」 我无奈之下去了办公室,八叶老师一边解开便当的包袱一边随意地对我问道。 「还能怎么样……」 「看你挺精神的嘛。你不久前还在住院,所以有康复观察啥的?必须得定期面谈呢,虽说只是走走过场」 「面谈?这还是头一次……」 「因为咱忘记啦」 这人有够强。 「于是身体情况怎样?感觉不错?」 「这个嘛,马马虎虎吧」 「嗯,这就可以了。面谈结束」 ……这面谈有意义么?真的只是走过场啊。 「对了老师,顺便有个问题想问一下……」 就这么回去感觉这趟就白跑了,明知基本没戏,还是决定向老师问问。 「能不能跟我讲讲萌萌的事情?」 「嗯?萌萌是说你妹妹?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她班主任」 八叶老师明明是自己把我喊过来的,却嫌麻烦地颦蹙着脸。 「不过,听到的都是好评呢。父母早亡却很积极很阳光,个性一丝不苟,生活态度和上课态度也很好,还参加了委员会」 「……是这样啊」 「不过嘛,让我来说还是有缺点啊。毕竟跟哥哥亲热过头了」 老是用筷子盒指向我的脸。果然莲杖兄妹的关系在老师眼里也非常要好。 「兄妹到了学校就不要还黏在一起啦。要搞好关系先跟班上的同学去搞啦。比方说跟纱良」 「嗯?班长么?」 这个人总是突然转变话题啊。 「我说,那丑八怪很可爱吧?」 「你到底说人家丑还是可爱啊」 「你说谁丑八怪!」 「痛」 筷子盒戳到了我额头。 「能喊她丑八怪的只有咱!喂,你觉得纱良怎样」 「啊,嗯,很可爱……」 「那当然了」 八叶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在这情况,我还能回答别的么。 「先提醒你,那孩子是可爱,脱掉之后也相当劲爆喔」 「喂,你说什么啊!」 这里可是办公室,你还是班主任啊。 「没关系没关系,下次偷偷让你摸吧。相对的……」 「借一步说话可以吗……八叶老师」 把伦理抛诸脑后的老师,肩膀被人从身后攥紧一般抓住。那人正是我们现在正谈到的…… 「哦,哦哦,是纱良啊。你在办公室干什么?」 ……脱掉之后超劲爆的妹妹同学。 「姐、姐姐,你在办公室里说什么呢?」 八叶同学的声音在愤怒中颤抖,抓着八叶老师的肩膀硬生生把老师拖到了办公室外面。噢噢,不愧是我们的班长。 ……不脱掉也够劲爆啊。 ☆ 「哎,好困……」 刚踏上屋顶,睡意猛然袭来。 到头来,整个上午一直都在找真咲,却什么都没从真咲那里问到。不,更准确地说,我连话都没能跟她说上。我一靠近就被她逃掉,就算运气好接近了也是遭她无视。她真的是又体贴又爱照顾人的邻居吗。 也罢,相对从一些认识萌萌的人口中问到了一些情况,先把收集到的信息整理一下吧。我在温热的水泥屋面上轻轻坐下来。 「我想想,首先萌萌毫无疑问是莲杖萌萌,莲杖亚季的妹妹,父母双亡,个性一丝不苟,开朗阳光,上课态度好,受欢迎,跟哥哥关系好到让周围人有些担心……」 嗯嗯,原来如此,没有任何可疑之处。越是扩大信息来源,越是证明她毫无问题,基本跟萌萌告诉我的完全一致。 ……总觉得,调查这些事情的我简直蠢爆了。 话说回来,我为什么要怀疑萌萌,又在怀疑萌萌的什么?我试着回忆昨晚事情,从口袋里取出那个少女的照片。 「……咦?就因为这个?」 我就因为这一张照片,苦恼得彻夜难眠?再说,取而代之的说法究竟是闹哪样啊。在当今日本,人怎么可能被别人替换掉啊。白痴吗我? 「天啊,好害羞,总觉得羞死人了」 有个在晚上不要胡思乱想的说法,就是这个意思么?因为黑暗能让怀疑疯狂膨胀么…… ……我得向萌萌道歉呢。 就在我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些时…… 「啊,哥哥,找到了!」 绽放着比太阳更加耀眼的笑容,个性认真开朗阳光上课态度也好人见人爱的莲杖家妹妹出现了。 「咦,萌萌?你怎么来这儿了?」 「诶嘿嘿,今天早上太匆忙,不是忘记把便当给哥哥了吗?所以呢,萌萌就带过来了。挪个位子吧!」 萌萌就像宣布狮子的孩子降生的某狒狒一般,将便当盒高高举起。 「原、原来是这样,谢啦。不过,为什么找到这里?」 这屋顶,应该是不认真又阴沉又不受欢迎的莲杖家哥哥为了逃避同学们的视线独自度过午休而选择的没有人知道的隐蔽之所才对。 「我听小咲说的」 「真咲?」 「嗯。我送饭到教室,然后她说哥哥在屋顶。虽然真咲反复说没必要拿过来,但不拿也不行呢」 ……那混蛋,不止对我再三无视,还准备让我饿肚子。 「呃,话说啊哥哥」 「嗯?怎么了?」 「哥哥啊,一直都,那个,在这种地方吃便当么……」 萌萌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十分顾虑地向我问道。 「那个……就一个人?」 「欸?不、不是不是,哪有那种事啊!我和 朋友一起吃啊!」 「啊,是么?也对呢。哎,太好了」 我露出无以复加的苦笑来搪塞,萌萌手放在胸前松了口气。她应该隐约知道我在班上不合群的事,但似乎还是不想想象哥哥没有一个朋友陪伴,孤苦伶仃吃午饭的身影。 「今天啊,那个,有点那啥。朋友请假没来,碰巧的。真的是碰巧」 「是这样啊,原来是碰巧啊。这种事,有时候是会有呢。那么……」 萌萌拿出自己略小个的便当盒,摞在我的便当盒上…… 「要和萌萌共进午餐么?」 以充满慈爱的笑容,这样说道。 ☆ 「啊,饿死了。总算能正经吃口饭了」 垂涎欲滴的萌萌气势十足地打开便当盒盖。 「喂,什么意思啊,我做的早餐不算食物么?」 「好啦好啦,这事先放厄瓜多尔那边……」 你放那边还拿得回来吗,这话题。 「来,哥哥快看,今天的菜品是烤肉式牛背肉风味炒菜喔」 「既不是烤肉也不是牛背肉的意思?」 「什么嘛,萌萌也没办法啊。不知要怪谁,这个月的预算一下就告罄啦」 ……啊,真的非常抱歉。我一声都不敢吱,老老实实地吃起了烤肉式牛背肉风味炒菜。嗯,好吃。 「说起来,我们家的经济关系是什么样的?父母都不在了吧」 「是说生活费?靠萌萌挣的喔,靠身体来着」 「噗,身、身体!」 取代牛肉的魔芋喷在了水泥地上。 「喂,不要把宝贵的饭菜喷出来啊!」 「可你,身体……咳咳」 「当然是开玩笑的啦。我们家有妈妈留下的遗产,就是靠那笔钱周转的」 「保险金?有多少?」 「这个嘛,大概就…………这么多吧」 萌萌悄悄在我耳边说出十分现实的金额。有了那么多,的确至少到我们两个毕业之前都不需要担心钱的问题。 「我们能够勉强维持生计,也是多亏了天国的妈妈。对妈妈真是感激不尽啊」 「的确,在那种方面是很感激……」 话又说话来,一边是病逝的母亲,一边是命丧战场的记者父亲。跟前者比起来,总觉得后者的存在感显得十分稀薄,不会是我的错觉吧。 「你说过,母亲是病逝的对吧?她患的什么病?」 这恐怕不是适合吃饭时聊的话题,但到了晚上不知疑心又会膨胀成怎样的怪物,所以我决定将想到的疑问全都说出来。 「是个名字很复杂的病。妈妈发病后没多久就去世了。新屋医生现在都很后悔,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不过,这也没办法呢,那好像是个查不出来的病」 新屋医生。被车撞了之后将我带到自己的医院,将我诊断『逆行健忘』的人。他也是为我们母亲临终看护的医生么? 「新屋医生究竟是什么人啊」 他跟萌萌也是,我觉得亲密程度超过了医生跟病人家属之间的关系。 「不是很清楚,说是妈妈的朋友。不过,他好像以前在大医院工作过」 以前是菁英医师么。那貌似很贵的银框眼镜也好,像是用发蜡固定的三七分也好,经她这么一说也确实像那么回事。 「新屋医生好像对没能救活妈妈的事感到自己负有责任,会给我们家提供很多帮助。钱也全数交给医生保管着喔」 「全数?那么多钱全都交给他了?」 「嗯,全都给了。为了避免无度浪费,会每个月给我,亲手给」 「……亲手给。为什么要那么麻烦」 「这个嘛,因为医生想见萌萌啦」 萌萌这么说着,把魔芋送进嘴里。 「医生,很喜欢萌萌的」 「是吗?」 「嗯,以钱做诱饵,每个月把萌萌叫出去一次。然后,以健康诊断为理由对萌萌的身体……对不起,哥哥。萌萌已经被玷污了,嘤嘤嘤」 这也是开玩笑的吧,我不会再上当了。但不管怎样,既然如新屋医生跟莲杖家牵扯如此之深,看来有必要找他…… 「……不,大概不需要了吧」 「嗯?怎么了哥哥」 萌萌愣愣地眨了眨眼。我直直地凝视妹妹的面庞 「总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什么意思啊,萌萌很受打击啊!」 已经不需要再确认了吧。萌萌果然就是萌萌,这样不就挺好。既然黑暗会孕育疑心,那相反阳光就能用温暖化解心结。在我内心深深扎根的疑念,不留任何伤口地轻轻拔掉了。 那张纸也好,记事本也好,都已经过去了。我已经答应萌萌,我今后会成为他的家人。没错,我们要朝着未来生活下去。 「怎么了,哥哥表情好怪。果然很奇怪啊……啊,有邮件」 萌萌皱着眉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过屏幕之后,眉头皱得更深了。 「哥哥,抱歉啊,委员会有召集通知,萌萌得过去了。放学之后也会拖很晚,要在老地方等萌萌喔」 「知道了,一路走好」 我也以充满慈爱的目光,送走抱着便当盒匆匆离去的妹妹。 啊,怎么说呢。感觉真舒服啊。心里的石头落地之后,睡意又上来了。想来,昨天一宿没睡呢。在午休结束前,就小睡一会儿吧。在这水塔背后睡觉,估计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于是,差不多睡了五分钟之后…… ——嗡嗡。 好不容易谁着的这一觉,被谜之震动打扰了。吵死了啊,搞什么啊,真是给人添麻烦。好不容易才睡着的。 ——嗡恰嗡。 震动还是停不下来,而且反而感觉变得更大了。可恶,不行了。我死了睡觉的心,睁开眼睛,随即橙红的夕阳映入我的眼睛。 ……咦?夕阳? 「唔噢」 我下意识跳了起来。火红的太阳低悬于西边的天空中。 不会吧,我在水泥地上睡了几个小时啊。岂止是午休,下午的课程都全部结束了。 那谜之震动还没停止。彻底清醒后,我完全听明白了。那是声音,是一月,而且还是最近听过的音乐。啊,『第一可爱』啊。昨天晚上萌萌恨不得扑上去一般痴迷地听的那首偶像最新曲。 但是,为什么在屋顶上。 我偷偷从水塔后面偷看那边的情况。打扰我睡觉的罪魁祸首,是可连接智能手机的便携式音响。另外,还有在音响前面配合曲子专注地跳着舞的女生一名。 「…………」 我的眼睛,一时间被她的身影牢牢吸引住。 她跳的绝不算好,但那足以弥补舞技的灿烂笑容与可爱动作,让我的眼睛无法移开。跟那啥唐岛完全不在一个次元,是令人联想到偶像的,活力四射的舞蹈。 「耶~?」 然后,那女生的马尾辫摇摆起来,高高跃起完成最后的跳跃。 「…………啊」 她终于发现从水塔背后偷窥的我。 「亚、亚季……?」 「嗨……真咲」 我今天一整天苦苦寻找的邻居同学,那小脸就像变成另一个夕阳般瞬间染红—— 「你看什么啊——————!」 接着毫不犹豫地把可谓高中生生命的手机朝我眉心用力扔了过来。 第三章 想成为世界第一可爱 「别扯着我领带啊,真咲!你当我狗啊」 「别侮辱狗了!行了,安静点,进来」 保健室里不见保健老师的身影。尽管没上锁,但灯已经关掉了,昏暗的房间示意着主人不在的事实。三张并排摆放的床周围,隔帘也寂寥地敞开着。 「你看啊,保健老师都不在,我们回去吧」 「不行,止血和消毒我还是能做的」 真咲粗暴地打开电灯开光,入侵诊疗区域—— 「坐下」 把我拖到了带滚轮的圆椅上。然后,她以熟练地动作从药品柜里取出医用消毒液。 「随便碰小心被骂喔」 「不会被骂的。记忆丧失患者估计不知道,其实我是保健委员」 ……啊,原来是这样。 「不过这点小伤,其实都不需要劳烦保健委员呢」 我中指按了按早已不疼的眉心,指腹印上了淡淡的血色。 「别碰伤口,笨蛋!会感染病菌的!」 说到底,这伤就是你弄出来吧。 「好,药会稍微痛一下喔」 「痛痛痛痛、痛死了啊!」 「都说药会痛了吧,忍一下就好了」 「不对不对,是你用力过猛了啊!痛痛痛痛」 保健委员小姐把脱脂棉球用力按在我伤口上,那力气大的简直要把本已闭合的伤口再次打开。最后,她啪地一下用力贴上了创可贴。 「好,行了。这样就没问题了」 「一开始就没问题啊!我要回去了」 没什么伤却强行把我拉到这种地方,要是汇合迟到了,我会被萌萌骂的啊。 「啊,你等一下」 我刚准备转身,领带又被她抓住了。 「都说别拽我领带啊!」 「不要回去啊。在此之前,有话必须得说」 「哈?有话得说?」 「嗯,是的」 真咲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点点头。 ……这家伙,把我打伤之后又擅自把我拖到保健室,还要求我感谢么? 「没好说的,我回去了」 「不行!绝对有,作为一个人来说!」 我打算强行把她甩开,可她死不松手,反而用更大力气把我拉了回去。 「……对不起」 「欸……?」 把作为一个人来说必须说的话,说了出来。 「让你受伤了,对不起」 她深深地低下头。 「哦,啊,没,我才是……谢谢」 我万万没想到会得到她这么干脆的道歉,所以几秒钟前还在心里发誓绝不说出口的话,自然而然地吐露出来。 「干、干嘛啊,别突然道歉啊。搞得人莫名其妙」 「不,没有莫名其妙吧。我冷不防地拿手机扔你才是莫名其妙,真的对不起」 「别说啦,要是这么点伤就要让你道歉的话,那我到底该道歉到什么程度才行啊」 「什么意思?为什么亚季非道歉不可?」 「不、不是,我也……那个,之前引发过流血事件来着……」 一想提这件事,口齿怎么都顺畅不起来。那件事发生在我失忆之前。据说出事前的我在体育课换衣服的时候突然暴怒,袭击了隔壁班的男生,把对方伤得很厉害,血都喷到了天花板上。我由此隐约看到了我内心之中隐藏的凶残,对此感到畏惧。 『就是你闹出来的,你的流血事件喔』 这件事不是别人,正是真咲告诉我的。 「……于是,亚季你为什么要为那种事道歉?」 怎么那么笨啊。刚才说了那么多,应该能明白吧。 「不,所以说,我也把同学打出血了,所以有种因果报应的,算扯平了吧」 「扯平?你说什么啊」 这个人真讨厌,我刚才的解释怎么就听不懂?那已经是一种病了吧。 「流血的,明明是你」 「咦?」 ……顿时,我的思考停止了。 「啊,说起来,那时候老师也不在,也是我给你止的血。反正你也不记得了吧」 「这、这、这、等一下等一下。搞不懂搞不懂,这怎么回事啊」 「怎么那么笨啊。刚才说了那么多,应该能明白吧」 真咲一副怀疑我有病似的表情这么说道 「让我怎么明白啊,不是我袭击别人么?那个,隔壁班的男生」 「远藤是吧」 「对,远藤!我不是去揍他了么?」 「然后,被躲开了」 被躲开……了? 「然后你一个踉跄,脑袋扎进了窗户,被玻璃弄的全是血」 真咲用食指描绘出血溅的轨迹。 「喂、喂,这么说莫非……」 「不是说过了么。你闹出来的……你的流血事件啊」 你这说法有毛病吧! 「搞什么啊!你那么说肯定要误解吧!于是究竟怎么回事?我自顾自地自爆乐,去揍别人结果却弄伤了自己?」 「那还用说么?要真闹成你想的那样,还不退学啊」 真咲像在说「这样的白痴还是头一次见」似地张大双眼。 「……」 我已无言以对。 什么鬼,这是什么鬼啊…… 什么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种事,你倒是说清楚啊!害我害怕得一塌糊涂啊。哎,太好了,我是无辜的。听我说,萌萌,我不是暴力犯! 「你怎么松了口气似的,这改变不了你要打远藤的事实」 「就算这样,想打和已经打了还是有天壤之别」 谢谢你,远藤君,幸亏你躲开了。你一定是个运动万能的帅哥……虽然完全不记得你了。 「不过嘛,远藤也确实有过分的地方」 真咲的态度与我内心的感受形成鲜明的对照,皱紧眉头说出远藤的名字。 「怎么,你知道其中缘由?」 我最开始问这件事的时候,你应该说过具体的不清楚啊。 「我姑且跟二班的人问了问。听说远藤那家伙,说了萌萌很多坏话」 「萌萌?为什么?」 「那家伙向萌萌表白了。你信么?就那个远藤哦?对那么可爱的萌萌?他觉得自己有那个权利?」 权利应该还是有的吧。这位邻居小姐还是那么袒护萌萌啊。 「当然,他果真凄惨地被拒了。然后他一恼火就说萌萌坏话,简直人渣」 人渣无疑啊,远藤。颜值肯定也很渣。 「气死了,竟然那么说可爱的萌萌。亚季你要是不上,我也绝对会上。现在去也来得及吧?」 「住手啊,真是个暴脾气的保健委员啊。于是,远藤说了萌萌什么坏话?」 「咦……什么?」 真咲之前还像新加坡鱼尾狮似地不停吐着对远藤的抱怨,结果突然就停了。 「不,还能有什么啊。我想知道远藤说得有多过分」 「这、这个嘛……不用问这个吧」 真咲跟刚才的气势截然相反,声音渐渐变小了。不知是不是搞错了,她的脸也看上去很红。 「这不好吧,我很在意啊」 能把莲杖亚季气得不顾一切,那些坏话或许能够成为恢复记忆的提示。 「不是,所以说,他是说,萌萌……不是…女」 「不是女孩子?萌萌么?这算坏话么?」 「不,不是的,所以说,那个……不是…女」 「还不是一样。这真不像你啊,倒是说清楚啊」 「让我说清楚……呜呜呜,就是说,那个,萌萌不是……处女啊!」 ……欸? 「他、他说萌萌不是处女,不要萌萌了!说萌萌跟哥哥乱……乱……」 「哇,够了,够了!对不起对不起!」 真咲快要把作为女生绝不能说的话清清楚楚地说出来,我连忙阻止了她。我懂了,怪不得她支支吾吾。怎么会这样,我竟然强行对青梅竹马做出了那么过分的性骚扰。 「总之……对不起,真咲」 「别道歉啊,只会让我觉得羞耻啊!我回去了」 真咲的脸红到了耳朵,猛地抓起消毒液的瓶子。 「是、是啊。回家吧」 然后,把一切忘掉吧。 我和真咲慌慌张张地为回家做准备。 话虽如此,其实两手空空的我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只是看着真咲熟练地扔掉脱脂棉球,给镊子消毒,把消毒液放回柜子里。从时间上看,花了两分钟。这短暂的沉默,让我感到无比尴尬,于是便—— 「话说,你刚才在屋顶上干嘛?」 没多想,真的没多想,只是想随便说点什么来打破尴尬,很轻松地这么问她。 「什什什、什么!?」 ……然而,你这算什么反应。 「怎怎怎、怎么了?干嘛问那种事,当心宰了你!」 「为什么我非得被你宰掉不可啊。我只是问你在干什么而已吧」 「唔唔唔。没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欸?特地把音响带到没人的屋顶上,还华丽地跳跃,你还说什么都没做吗…… 「姆唔唔唔,烦死人啦。你的失忆真是烦死人啦」 「我又没办法,我是真的失忆。你在上面干什么,说清楚不就行了……啊」 她如此坚持地噤口不言。不好,险些重蹈覆辙。 「喂,你干嘛那个样子。我、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嗯,没关系,我明白,我真的明白……所以,什么也别说了」 硬逼着女孩说话,不知会踩到怎样的性骚扰地雷,真可怕。 「都说不是啦!我只是在练课题曲而已!」 「课题曲?你是舞蹈社的?」 可她说过她是保健委员吧。是舞蹈课那边的吗? 「呜呜呜呜呜呜」 真咲握紧消毒液的瓶子,眼睛含着泪死瞪着我,看上去在苦恼究竟是索性用瓶子砸碎我的脑袋还是干脆老实交代。经过了几秒钟的心理斗争后 「其实我……在当偶像」 看来我的小命是保住了……嗯,她说啥? 「偶像——!?」 我的叫声响彻了保健室。 「喂,声音太大啦!这是秘密啊」 「啊,抱歉。可是,欸?你说偶像,就是常说的那个偶像?『第一可爱』那种?」 「嗯。我加入的正是『想要成为世界第一可爱』」 「真的!?很厉害啊!」 「都说你声音太大啦!我一点都不厉害!」 「不,哪里不厉害了!超厉害的啊,是那个『第一可爱』吧?欸,你是『第一可爱』?我现在在跟『第一可爱』的成员说话?跟我握个手啊」 「快住手快住手,我真的不厉害!何况我是才刚刚加入的研究生!真的完全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咲猛烈地摆着手,那架势恨不得把手甩掉。 「难道说,上过昨天的电视节目?」 「没上没上!那种是更厉害的人上的。我连演唱会都没上过。现在好不容易才得到上演唱会的试镜机会」 「啊,话说我好像听说过。只有金字塔的顶点才能上电视出cd」 「没错没错,我就好比是那金字塔最下层或是地基的部分。所以握手还是饶了我吧」 真咲满脸通红,食指挠着圆椅上的靠垫。 「喔,是这样啊。偶像也够辛苦呢。不过,原来是这样啊,原来真咲是偶像啊」 「什、什么意思啊」 「哎呀,没什么啦。就是觉得,好厉害啊」 竟然是偶像……那个真咲啊,那个穿着甚平在外面走的真咲啊,那个扔手机砸人的真咲啊…… 「……你在笑对吧」 「嘻什么?不不不,我哪儿笑嘻嘻,没笑嘻嘻。完全没……噗哈……没笑嘻嘻!」 「根本就是在忍啊!脸都笑起来了啊!」 咦?奇了怪了,我可是拼命在忍啊。 「哼,够了。我也知道我不是那块料」 「对不起啦,我不会再笑啦」 「尽管笑吧。反正我歌唱得也不好,舞跳得也不好。但是,有什么办法啊……我就是喜欢啊」 看她攥紧了拳头,还以为她肯定要揍上来,结果她只是稍稍撅起了嘴。她还是头一次露出退却的表情。那就像图钉的芯留在我心头,让我没能继续笑下去。 「不,但是你能加入『第一可爱』,果然很厉害啊。要努力喔」 「用不着你说,我已经在拼死努力了。因为我跟粉丝约好了,要不断地努力,努力,在演唱会上取得ter的位置」 「粉丝!很有偶像的感觉啊。厉害厉害」 「…………」 我是很拼命地想给她戴高帽子,可真咲完全没有回应。她默默地在圆椅上坐下,手里摆弄着刚才忍住没朝脑袋砸下去的药瓶。接着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去—— 「……我说,刚才的舞跳得怎么样?」 真咲突然这么问道。 「欸?舞?」 「你、你不是看到了么……在屋顶上。希望你,能告诉我最直白的感想……」 真咲一边抚摸着瓶肩,一边用细若蚊蚋的声音问道。我急忙将记忆倒回到屋顶上—— 「……我觉得很好」 如她所愿,说出了最直白的意见。 「骗人!真、真的?」 圆椅被猛地一脚向后方踢倒,真咲站了起来。 「太猛了吧,你」 「我在问你,是不是真的!」 「是、是真的啦」 「骗人,你在顾及我感受」 「才没有」 「但你就是骗人,那你倒是说说看好在哪里啊!」 照实说的话也挺麻烦的啊,真是够了。 「呃,就舞蹈本身来说的话呢,感觉确实不咋样。总觉得很生硬?或者说不熟练?」 「……嗯……嗯……」 「动作似乎也有没跟上的地方」 「……嗯」 我这高高在上地说什么鬼,明明对舞蹈一窍不通。但是,真咲用那么认真的眼神注视着我,就像聆听教练建议的体育选手一般频频点头地听我说,所以我—— 「可是怎么说呢,总觉得目光无法从你身上移开」 我也不知不觉地说出了心声。 「目光无法移开?」 「嗯。本来我是准备抱怨的,因为睡得好好的被吵醒了。然而看到你的时候,眼睛却无法移开,反而还想要继续看下去。你不觉得这反倒很厉害吗?」 「哈啊……」 ——咕咚。 药瓶滑落到真咲腿上。尽管只有一瞬间的缓冲,但浅褐色的瓶子勉强免于受损,掉到了地上,就像不想再遭到相同对待似地渐渐滚向远处。保健委员完全没有意识到药瓶的逃亡—— 「……谢谢你,亚季。我好开心」 笑逐颜开地这样说道。 「哦,噢,是吗」 哎哟,搞什么。这不是能露出这种表情吗。快住手啦,让人心头一紧啊……那种好似带着几分怀念,想要哭出来一般的笑容。 「对了,亚季!作为答谢,我再给你跳一遍测试的课题曲吧。这次从头开始看喔」 「哈?你要跳?现在?在这里?」 「你不是说还想看么。我想到个好主意,等我十秒钟」 真咲张开双手示意10秒钟后,抓起书包跳上了床,把窗帘关了上去—— 「10、9、8……3、2、1,锵!」 她用精准的十秒钟把制服换成了啦啦队式的舞台服装,闪亮登场。 「这东西你一直带着吗!」 「那当然啦。怎么样,可爱吗?」 那是蓝底配上黄色线条,胸口大胆露出,炫目愉快的服装。她轻盈地从床上跳下来时,迷你裙翩翩然飘了起来,以铁壁之防御得名的黑色安全裤隐隐乍现。 不,可爱是可爱,你这情绪是怎么回事?咦?你真的是真咲?你原来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么? 「我要注入爱意跳起来咯☆」 ……注入爱意。 ……出现了。 舞台服装这种东西,能如此炽烈地点燃少女之心吗?变身啦啦队队员的保健委员,连萌萌都望尘莫及的,超可爱地眨了下眼。 ☆ ……于是,半个小时过去。 「各位~,今天真的非常感谢~」 保健室中,是沐浴在观众们的声援中笑着挥手的真咲,以及—— 「哟,哟~!棒极了~!小真咲~!嫁给我~!」 独自一人扮演满场观众的……我。 ……哎,我太天真了。没想到课题曲竟然有六首,就是场整整半个的迷你演唱会啊。身体还不由自主地动起来,又是打call又是声援,手和喉咙都已经到极限了。那些粉丝,都要一直这样超过两个小时?你们是超人吗?不过,也不枉我辛苦这么一番。 「哎,真开心。总觉得想起从前了。谢谢你,亚季」 真咲无比感慨地擦掉额头上的汗。 「不、不用客气。话说,我们也该回家了,毕竟时间也不早了……」 「哇,真的啊!都这么晚了啊。糟了糟了」 真咲总算面对了时钟,从舞台上跳回到保健室,慌慌张张地开始为回家做准备。 「真的谢谢你,亚季。多亏了你,我觉得这次的测试能通过了」 她一边把音响、靴子之类的硬生生地往包里塞,一边笑起来。 「噢,你肯定能行。通过之后,我和萌萌再去看你表演哈」 「不,萌萌就算了。要是被她知道,我会羞死的」 「为什么啊,她超喜欢偶像,也超喜欢真咲的。两者兼具,岂不是最棒了?」 「你这是什么脑残的计算。啊,对了……我说亚季」 「嗯?」 「你今天在到处打听萌萌的事情对吧?为什么?」 「咦?啊,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想知道萌萌在周围人眼里是怎样的,只是这样而已」 「是这样啊……」 我没多想就这样搪塞起来。虽说跟她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一下子拉近了距离,但字条的事,记事本的事,还有照片的事都没必要跟真咲讲。最重要的是,我已经得出『是我想太多』这个结论了。 然而…… 「呐,亚季。但愿是我想太多了,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萌萌有点怪?」 然而,真咲不知什么又让我的疑心起死回生了。 「……怎么了啊,突然这么说」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无法让口气保持自然。 「不,我就是问你,有没有觉得萌萌很奇怪?」 「我哪儿知道。突然就说萌萌奇怪?你真是莫名其妙」 「不,又不是我的事情,她是你妹妹啊」 「我知道啊,所以说她哪里奇怪啊」 「你这么问,我也说不清。就是觉得她有时很郁闷,可一转眼又突然精神起来了……另外,怎么说呢,总感觉她在躲着我……」 「躲着你?谁信啊。明明那么粘你」 上次在路上还抱过你呢。 「这种感觉不是一直都有,就是一瞬间好像有种突然离我远去的而感觉……总之就是这么觉得,肯定很怪」 真咲以「可能想太多」开头的论述,最终以「肯定」结尾。 ……什么意思啊,别这样好不好。萌萌就是萌萌,这不就行了么。 「亚季,你就没发觉?」 「没发觉。再说了,我连被车撞了住院的记忆都没有,她变得怪一点也合情合理吧」 「不是说这个,我说觉得怪,是只你出事之前。大概就是这两周左右的事。准确的就不清楚了」 「都说我不知道了啊!」 声音变得粗鲁,就等于告诉对方我内心的动摇。就算知道这种事,我也无法阻止。真咲的怀疑转变为确信。 「亚季……发生什么事了对吧?」 ——踏 在真咲这么说的几乎同时,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保健室在一楼的尽头,这里能听到脚步声,也就意味着人肯定是正在往这边来。 「不好,得藏起来!」 我被真咲拉着袖子,拖到了床上。隔帘一下子被她拉上了。 「干嘛躲躲藏藏啊」 「嘘!我现在可是穿成这样啊。被看到岂不是羞死了」 就算这样,为什么连我也要藏起来? ——嘎啦嘎啦嘎啦。 我正准备提意见,开门的声音早一步响了起来。发出脚步声的人果然走进了保健室。怎么办,既然真咲不愿被看到穿成拉拉队员的样子,那由我先出去来争取时间会不会比较好?我准备把想法告诉真咲—— 「别转过来!」 结果鼓膜被音量压至极限的怒吼声给刺到了。 ——嗖、咻。滋滋滋滋。 然后稍稍能听到衣服摩擦的声音。 「你干嘛啊,真咲!」 「不是叫你别看吗!」 我刚准备转身,后脑便被她狠狠一敲。我能感觉到她有手下留情。喂,不会吧,你该不会正在这里换衣服吧?你在想什么啊,就算你快速更衣再怎么拿手,我就在你旁边啊! 「……嗯……呼……哈」 感觉还听到了香艳的呼吸!怎么会这样,明明身处这种情况,然而里头远比外头更令我在意。 在这段时间里,保健室的灯先关掉又开了。像是有人暂时离开后记得出去时确实关了灯,对此感疑惑,想要确认。 ——咚。铿铿铿。 然后,听到什么东西放在办公桌上的声音。接着,脚步声朝唯一关着帘子的床位笔直走来。大事不妙啊,真咲。衣服还没换完吗?制服换成舞台服装那么快,怎么反过来就这么慢啊。 「讨厌……是内衣缩小了么?」 你在确认那种事? ——啪 温热的触感压在了手上。这是什么,好柔软,好轻,好光滑……难道是刚脱下的舞台服装?上衣么?还是裙子?总不会是罩罩吧!回头不被允许,用手摆弄也不被允许。我一根指头也动不了,将所有集中力汇集于手背上,尝试判断衣物的性质。不,等一下,现在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脚步声已经…… 「好了,睡下去!」 「咕欸!」 我的后颈被奋力扯过去。因为突发状况,正在进行解析的手趁乱抓住了问题部件。原来是 这样啊……我明白了,这是被子。在我如此断定的同时,我被扯着躺了下去,被粗暴地盖上了被子。随后,帘子打开了。 「老师,莲杖君突然身体不舒服,就让他躺下了」 简直神速。从偶像神速变回保健委员的真咲像是已经完全习惯这种事了一般,面不改色地对保健老师这样说道。 「咦?哥哥……还有小咲?你们在这儿啊!」 可是站在那里的人不是老师。分开隔帘走进来的人,是不穿白衣却散发着天使感的超绝美少女。 「哇,是萌萌啊。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什么叫这种地方啊。不是通知今天放学后有保健委员会议么?反倒是小咲,你在干什么?」 萌萌就像在指责真咲「狡猾」似地这么说道。 「真的?我都没听说这事。怪不得保健老师不在」 「啊,话说小咲午休也没来呢。班主任老师什么都没说么?」 「多半是忘记了。毕竟我们班主任那个样子」 「哎,所以是这个人来代会啊」 萌萌一副想通了的态度朝门转过身去。同时,那个人抱着大堆的文件走进了保健室。 「等一下,萌萌。你走得好快啊。呃,这些文件该放哪儿?」 「麻烦放那边的办公桌上,学姐」 萌萌以公事公办式的冷淡态度指向了诊疗区域的办公桌。 「哇,八叶同学,对不起!让你代会了?」 「啊,原来你在这里。没关系啦,都怪我家姐姐不好。不过托她的福,我跟萌萌聊了好多,打成一片了呢。是吧,萌萌」 「学姐言重了。学姐和学妹的身份注定我们之间有条不可逾越的线」 「为什么要说那么冰冷的话!」 为什么呢……从她们见第一面的时候,萌萌就对八叶同学出奇冰冷。 「话说,哥哥也在这儿。怎么了哥哥?身体不舒服?」 「啊,不,不是的,我只是在睡觉。睡眠不足超出极限了」 既然八叶同学在,最好还是不要提及真咲当偶像的事为好。为了跟真咲对口风,我故意说得很大声很清楚。 「什么嘛,原来哥哥在睡觉啊。萌萌还以为哥哥肯定已经在校门口等萌萌了,还准备扔下八叶学姐赶快把文件搬完的」 「啊,原来你你知道把我扔在后面了啊……」 八叶同学苦笑着扶了扶眼镜。对不起,妹妹好像给你添麻烦了。 「算啦,也没什么不好。总之会议已经结束了,赶快回家吧」 彻底解除偶像模式的真咲,回复平常冷冰冰的态度,拿起塞进了舞台服装的书包。 「不,这可不行。我得吧会议内容转达给你」 但班长挡在了真咲面前。 「那种事,明天也行吧」 「这不好。能跟我去趟教室么?」 「喂,不会吧?现在回教室?太麻烦了,还是在这儿说吧」 「拜托了,还有海报必须贴在教室里。行了,我也会帮你的,一起走吧」 「你认真的?啊,这位班长真是烦死了」 「呜呜呜,别这么说我啊~~」 这种事的班长明明气势低人一截,但对自己的主张绝不退让。这次同样虽然对满腹牢骚的真咲苦苦哀求着,但漂亮地把人带回了教室。 然后,保健室里只剩下我和萌萌。 「好,那我们也回家吧」 「…………………………」 「萌萌?事情已经办完了吧,回家吧」 「…………………………」 我以为她没听到,所以又喊了她一次,但萌萌什么也没说,依然背对着我盯着两人离开后的房间门。 不知怎的,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对,就是昨天晚上。萌萌准备离开我房间时,眼睛盯着自己卧室的门……那令人不安的背影。 「哥哥,你和小咲在床上做了什么?」 「还能什么……什么也没有。我只是在睡觉」 「我听到了,说内衣变小了什么的」 「——咳咳」 总是这样,萌萌总能背着我刺中核心。 可是—— 「难道,记忆恢复了?」 这次萌萌打算刺破的核心,在远远超乎我预想的更深的地方。 「记忆?不,还没有恢复……为什么这么问啊」 「那么,脑袋有没有发晕?有没有闪回?有没有之前那样发作?」 「都说没有了吧。怎么了啊,萌萌?」 「是吗……那就好」 「哪里好了,为什么问我这些啊」 「…………」 「萌萌?」 我重复问了一遍,结果萌萌难以开口一般垂下了目光—— 「因为,我看哥哥好像跟小咲关系很好的样子……」 细若蚊蚋地这样答道。 「这是什么话……我什么你这就认为我记忆恢复了?」 萌萌什么也没有回答,依旧低着头,紧紧地抿着嘴。 『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萌萌有点怪?』 真咲的话在我脑中重现。本已消融在阳光中的漆黑疑念,随着夕阳再度侵蚀心头。 ——不要相信萌萌。 「萌萌,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 「为什么你觉得,我跟真咲关系好,记忆就恢复了?」 「……」 「看着我啊!」 我已经没有余力去挑选话语。我没办法压抑那消而复现的疑念,以及每次出现都更加膨胀的猜疑。 「说清楚啊,萌萌!」 超过限度的恐惧与疑问变成愤怒迸发而出。萌萌肩头一颤,胆战心惊地把脸抬起来。 「对不起。不耳要生气,哥哥……」 萌萌的脸绷得紧紧,随时都好像要哭出来。 「啊、不、不是的,我并不是在发火。只是提到了我的记忆,一感情用事就觉得有事情被隐瞒着……是我不对,我不该吼你,对不起」 一看到她这样的表情,语气一下子就弱了下去,我果真是她的大哥呢。 「对不起对不起。不是的,哥哥。萌萌并不是要隐瞒。其实萌萌也不是很清楚,而且这涉及隐私,萌萌也很苦恼该不该说……」 萌萌把两只大拇指相互转着圈,扭扭捏捏地像找借口似地嘀咕着。正当我想着对这样的她说「没关系」「我没生气」急着先安抚她,心情完全倒转过来的时候—— 「哥哥和小咲……可能正在交往」 结果萌萌在保健室里引爆了特大号的炸弹。 「啥!?欸?欸?交交交、交往?和我?真咲她?什么,这什么鬼!」 「等一下等一下,哥哥,先别那么惊讶。我是说如果,可能。萌萌也还完全没弄明白……」 「没弄明白就别说啊!这么大的事,让我怎么不吃惊啊!」 你们真是够了!真咲也是,萌萌也是,莲杖亚季也是!一个个净会单方面投放模糊不清的情报!也为被你们折腾得半死的我考虑一下啊! 「不要发火啊啊啊~~~。哥哥让萌萌说,萌萌才说的啊~~~」 「啊,没错没错。对不起,一下子没控制住。我不会再生气了,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觉得我和真咲在交往?」 「不要!萌萌什么也不说!哥哥肯定要生气的,又会对萌萌大吼大叫的!萌萌绝对什么都不再说了!」 萌萌扑到床上,整个人从头缩进了被窝。哎,糟糕了。这是彻底闹别扭了。 「真的对不起,萌萌。我发誓,绝对不会再吼你了」 「哼,出轨的丈夫都是这么说的。哭泣的总是妻子」 谁丈夫谁妻子啊。你编排的什么鬼角色啊,在被窝里。 「真的拜托啦,这可能跟我的记忆有关。你为什么觉得我跟她在交往?从出事前的我那里听到过什么?还是说看到了什么?」 「没有喔,并没有接到你们俩个的报告,或者看到你们亲热的样子。硬要说的话就是………………妹妹的直觉?」 妈呀,又搬出超不靠谱的依据来了…… 「什么,哥哥在怀疑萌萌?好过分,人家可是鼓起勇气才说出来的!」 萌萌像乌龟似地从被窝里伸出头来,怒气冲冲。 「不,我并不是在怀疑你」 但这不是特别能信的事情。毕竟,对方可是那个真咲啊,那个只会把我当做空气中不纯物质的真咲啊。怎么可能啊,再怎么说也不可能。 「再说了,就算我们瞒着萌萌在交往,她也应该把事情告诉我吧。譬如说我跟你在交往,竟然把身为女朋友的我忘记了」 就像最开始被告知失忆时,萌萌的反应。 「啊,对呀,这也对呢。那么,你们果然可能没有交往。可是……」 「可是?」 「感觉你们之间有什么。只属于你们的,特别的是什么……」 「是说,可能曾经相互喜欢过?」 ……莫非过去交往过? 「萌萌不知道。但是哥哥以前向小咲求过婚……」 「哈?求、求婚?我对她?」 嗓门禁不住大了起来。 「嗯,以前听小咲说过。是幼儿园最后的夏天,在祭典上」 「什么啊,幼儿园啊。肯定闹着玩的啦」 「就算闹着玩,求婚就是求婚。在女孩子心里,那一定是特别的」 萌萌如此断言,她双眼中的光芒,看上去与玩乐的概念相去甚远。幼儿园时候的求婚,至少也是十年前的约定,真咲还会记得吗?从她平常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 「啊,对了,这么说来……」 记忆突然被刺激到,我把手伸进口袋。一早就被我揣进口袋并就那么遗忘掉的那东西,就像在诉诸不满似地,尖角扎在我的指尖上。 「萌萌,你看这张照片,你认识上面的人吗?」 「不是小咲么」 萌萌一看照片,马上给出了回答。果然是这样。因为没见过真咲笑的样子,到今天早上我还想象不到,但那小脸上残留着她的面影。可这样一来,『邻家的小陌陌(momo)』就是—— 「这是妈妈写的」 萌萌看着用签字笔写下的文字,依然非常果断地断言道。 「妈妈……是说我们的妈妈?」 「嗯。这张照片是妈妈拍的。妈妈以前爱开小咲的玩笑,喊小咲小陌陌」 「真咲是momo?为什么?毫无momo要素吧」 「因为小咲姓百地(momochi)啦,百地真咲(momochi masaki)。萌萌和小咲经常一起玩,所以就一并喊momos啦。萌萌是自家momo,小咲是邻家的momo」 「原来这么回事」 话说,真咲原来是名,我还以为肯定是姓呢。算了,总之心里的石头算是落地了。这张照片果然如假包换就是真咲的照片。 「话又说回来,妈妈为什么要用那么混淆的叫法」 用一样的名字来喊自己的孩子和邻家的孩子……成心让人疑神疑鬼啊。被你害得,我都怀疑萌萌是其他人掉包的,简直羞耻。 「因为妈妈有点怪啦。话说,哥哥在家也是这么喊的喔」 原来你也是共犯么,莲杖亚季。莲杖家搞什么鬼,整一家子都在给我添乱。 「哥哥有保留着这样的照片啊……果然是特别的呢」 「不,等一下。不就这么张照片么,你想太夸张了」 「要真无所谓就扔掉啊。明明哥哥都没留爸爸和妈妈的照片」 「……经你这么一说……」 「反倒是充满对喜欢的人情感的东西难以抛弃。我觉得就是那种东西」 萌萌再次注视着照片上的真咲。像雨衣一样搭在她头上的被子,滑落下来。 「呐,哥哥。刚才小咲也一起钻进这个被窝了,对吧?」 「不,没有没有。没有一起」 「心跳加速啦?」 「欸?」 「就算没有记忆,跟喜欢的女孩在一起还是会心动的吧?萌萌就是这样。被哥哥摸摸啦抱抱的时候就会心跳加速。哥哥和小咲在一起,也心跳加速了?」 是有过。可那是因为真咲突然换起了衣服。 「想接吻了?」 ……欸? 「啊,麻烦死!」 这个时候,保健室的门被粗鲁地打开。 「麻烦死了麻烦死了,还不如死了更轻松」 「不可以那么说啊,人活着就已经很赚了」 闯进保健室的两个人,分别是板着脸的单马尾和苦笑着的波波头。 「小咲!」 萌萌一看到真咲便像出膛的子弹一般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 「哇,怎么了萌萌」 「小咲,萌萌最喜欢你了!」 「啊,啊啊,谢谢。我也喜欢你」 「所以呢,所以呢,萌萌啊,萌萌觉得啊……是小咲的话,可以把哥哥分一半给你喔」 喂,你在说什么傻话! 「喂,你在说什么傻话啊。一半是什么意思?」 「分享哦,分享哥哥。萌萌要右半边,左半边请收下吧」 咦?分享是指那种事?要切开么?物理性的? 「因为,按里外分就太不公平了,上下的话总觉得,总觉得……以后会有争端」 「喂,亚季,你妹妹在说什么?」 我哪儿知道,倒是你的青梅竹马在说什么鬼话啊。我完全听不懂。 已经完全搞不懂了。 ……总觉得,事情变得非常诡异。 不,也不对。并不是最近才变得诡异,而是一直都很诡异。想来,我的人生从一周前的苏醒开始直到今时今刻,诡异的事情从未断绝。追根溯源,或许在患上失忆的那一刻,我便已经被送上了诡异的人生路线。 即便如此,我觉得最诡异的时候还是醒来那时候。而被告知失忆的那一刻,就是最顶点。为什么每当过去被揭开,诡异的程度就会增加啊。莲杖亚季,你究竟想以怎样的路线图来描绘你的人生啊。 让我稍微整理下情况。 首先真咲说萌萌很奇怪,母亲管真咲喊陌陌,萌萌在怀疑我和真咲关系不一般。然后,是莲杖亚季留下的那张『不要相信momo』的字条。 ……喂,真是闹够了没。这话上次已经对你说过了吧,莲杖亚季。你要是想警告我,倒是留下能够让我发觉的具体指标啊。至少也要明示能让我去发觉的对象啊。 「这样好了!平时归小咲,周末节假日归萌萌。这样就行了呢,哥哥!」 「都说搞不懂了啊。你倒是摆平她啊,亚季!」 ……momo,到底是指谁。 第四章 momo和momo 「哇,人满为患啊」 一上到第三层,萌萌敏锐地发现了要找的专区,随即叫出声来。 「啊,对了。现在有改签活动啊。看样子得等好久了」 真咲一副「真的要等么?」的表情转过身来。我最后从自动扶梯上走下来,交抱双臂装出正在思考什么的样子,其实我完全放弃了思考。 有言道,将潜在问题搁置下来,状况就会缓慢恶化。(※译注:海因法则) 虽然不知这话是谁说的,但我的情况恐怕可以作为范例非常吓唬人地收进教科书中。我的问题现在哪里谈得上潜在性,根本就是在自告奋勇地向我招手,然而我害怕去面对它,硬是将它拖延了下去,因此事态已经朝无法想象的方向发生了严重扭曲。 ……具体来说就是,可疑的momo又多了一个。 一个是对我这大哥甜甜蜜蜜,一举手一投足都十分可疑的妹妹,萌萌。一个是包装成毫不相干反而却打上令人疑惑的标签,还甚至附带『怀疑曾是恋人』的青梅竹马,陌陌。 我被这样两位碧奇公主夹在中间…… 「但是,萌萌今天想去。小咲去不去?」 「嗯,你们去就行了吧。我也还有事」 ……来买智能手机了。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奇怪了奇怪了奇怪了奇怪了。 什么什么?什么情况?不对吧,现在绝对不是悠悠哉哉来购物的时候吧。 「因为,哥哥没有一次好好在约好的地方等萌萌,动不动就跑不见了。这样还不带手机的话,萌萌会伤脑经啊」 可是被萌萌这么说,我完全无话可说。 「我也想咨询下手机修理的事。我手机不知怎的突然就出问题了」 因为你用它砸了我啊,怎么就没点自知之明。这世上哪儿有精密机器被那种连投球机都自愧不如的威力扔出去还能不坏的。不过毕竟事情这个样子,真咲跟过来也无可厚非。问题是…… 「好厉害,智能手机有这么多啊。我是不是也买部一直想要的手机呢」 是你,就是你!你才是最莫名其妙的啊!欸?八叶同学,你怎么来了?真亏你能挤进我们中间啊。 这样的想法看来是我们兄妹间的共识。 「哥哥!」 「痛痛痛痛!」 萌萌把我耳朵扯向她嘴边,恨不得要把耳朵扯掉。 「那个人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跟过来啊!」 「我不知道啊。一提到要去手机店,她自然而然就跟来了。总不能把她一个人赶回去吧……」 「跟她明说不就行了,叫她回大阪!」 「不要指着人家」 萌萌恨不得要把八叶同学心脏刺穿一般伸手指过去,我连忙把她的手拍下来。为什么萌萌对八叶同学敌意那么强烈呢。 「姆,哥哥没发现么?从那个人身上滚滚涌出的女人气味」 「倒是男人的气味滚滚涌出才恶心」 「不要强词夺理!总之不能给那个人好脸色!哥哥是属于萌萌的。包括每一根头发,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是属于萌萌的!这话已经反反复复,说得嘴都酸了对吧」 不,头一次听你说。 「要说小咲的话呢,是因为萌萌也愿意吧。萌萌可是非常非常忍耐!忍耐了再忍耐!才破例同意分享的」 「那契约,我和真咲都没同意啊。再说了,我和真咲相互喜欢的假说,也不过是你的直觉……」 「闭嘴!萌萌的话还没说完」 萌萌一巴掌重重地捂住我的嘴。 「总之萌萌的意思就是,萌萌不会把哥哥嫁给萌萌不认可的人!」 这究竟是啥立场关系。 「尤其是那个人不能信任!」 ……那你就可以信任了么? 都叫萌萌住手了,可她还是不思悔改地指着八叶同学的后背。看着萌萌这个样子,抗拒的感情失去控制,渐渐充满心头。 ☆ 「请等待叫号」 招待员小姐将印着444的纸条交到我手上。这应该不是故意恶心我吧。 我看了看窗口的公告栏,大概还要等十个人。这里是车站对面购物中心中一角的手机商店,一方面由于正在开展活动,尽管在工作日却显得相当热闹。 「果然要等好久呢。去看看手机吧,哥哥」 我被萌萌拉着手,走向展示着最新款手机模型的商品柜。 「想要哪种?」 「我觉得都可以吧……」 我不是想装酷。一边是不可轻信的momo,一边是难以相信的momo,我在两个momo之间难以抉择,根本没有余力去考虑如何挑选手机。 「那就萌萌来选吧。这款怎样?」 萌萌把手边的一款手机,像自由女神的圣火一般举了起来。 「跟萌萌同款!可以用gps功能确认彼此的当前位置。这样一来,哥哥不管走到哪儿,萌萌都知道位置了。超厉害的吧,就选这款吧」 「那种东西,坚决不要!」 「欸,为什么!?刚才还说都可以的!」 你还我问为什么,你怎么就那么想知道我的位置。为了下次能够不被发现地潜入我房间么?那种发信器,我死也不要带在身上。 「那我就要这款吧」 真咲拿起旁边的一款手机。 「说是摄像头超厉害,上面写的望远最强呢」 「不要!坚决不要这个!」 我把那部手机扔到了店的另一头。 「喂,亚季你干什么啊!」 什么干什么,你打算拿那种望远功能干嘛?能想到的就只有监视领居家吧。 「莲杖君莲杖君,你看看这个怎样?虽然功能什么的完全不明白,但粉色的很可爱喔」 「当然不行啦————!」 「诶诶诶,对不起。惹你那么生气!」 啊,不对,搞错了。用不着戒备八叶同学。可恶,简直一团乱。所以才不想让你跟过来啊。 「没、没事吧,莲杖君?好像出了很多汗啊」 「啊,嗯,我没事,身体没问题。对不起,吼了你」 「我完全没关系。可是,你真的不要紧?哇,好烫啊」 这大概是用脑过度。另外,能不能别把手贴在我额头上?你倒是注意到啊,萌萌的头发都竖起来了,用从没有过的眼神瞪着这边啊。 「咦?萌萌,你怎么了?眼神那么可怕,在看什么?」 确实注意到了,但幸福的关西人想不到那对象是自己。八叶同学顺着萌萌的目光回头一看—— 「…………啊,是那个啊」 竟自顾自地想通了。 八叶同学看到的,是手机店旁边的专柜。尽管从招牌上看不懂究竟是什么店,但从工作人员和顾客都是女性来看,应该是经营美容用品。很多人聚集在入口附近测试肌肤年龄。 「萌萌想测肌肤年龄?可以呀,一起去吧」 噢、噢噢……她去了。竟然带着那么凶狠地瞪着自己的萌萌一起去了……真厉害啊,关西人的精神力。 「哼,竟敢用肌肤年轻度向一年级挑战,真是好胆量啊,八叶学姐」 萌萌嘴角一扬,平静地笑道。 「不,我没想争输赢……」 「没问题哦,看萌萌把你虐得体无完肤。看着哦,哥哥。女人啊,肌肤年龄就是生命呢!」 萌萌以洋溢着自信的表情如此宣告,率先迈出脚步。那斗气滚滚翻腾的背影,就像站上擂台的格斗家。 让这种状态下的萌萌跟八叶同学两人在一起,我多少有些不放心,但我身为男性实在不方便靠近那家店,所以这里还是交给女生吧。绝对不是因为觉得给她们当裁判麻烦,那种店真的不好进去…… 「呐,亚季」 「哇,你干嘛!」 我刚自我开脱完毕,真咲突然抓住我的胳膊。 「刚才的事……你怎么看?」 然后把我耳朵拉到她嘴边,用快节奏话音震动我的鼓膜。 「刚才的事?」 「别装傻,我是说萌萌。亚季,你能相信么?」 「喂,你在说什么啊」 我条件反射地向周围张望了一番。萌萌和八叶同学正在看幸福的肌肤年龄检测器的说明板,似乎没有在听我们说话。 「别在这种地方说啊」 「地点有什么关系。亚季,你怎么看?相信萌萌么?」 「这……」 我被她强烈的视线贯穿。那双用长长的睫毛装点的锐利眼睛,感觉哪怕跟它对视一眼便无法移开目光,散发着不可思议的魅力。 ……让若我回答说相信萌萌,那么按照消除法,可疑的就只有这个『陌陌』了。被莲杖家全体成员喊作陌陌,曾被我求过婚,据说存在过朋友之上关系……而她对这些,不曾透露过只言片语。 而且,她确有偷走记事本的机会。就是我们分头寻找失踪的萌萌的那天晚上。真咲独自先行一步,回到了莲杖家。既然是熟的不能再熟的发小的家,找到记事本应该并不困难。而且,如果曾经是恋人的话…… 「你怎么看,亚季」 不知真咲知不知道我在怀疑,她毫不顾虑地把脸凑了过来,凑到能够感受到对方呼吸的距离,恋人之间的近距离。 「我……」 「你果然不信呢」 那句「相信」不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而真咲如同看到了这背后的含义一般,笑了起来。 「不是的,我……」 「我就知道!女人的价值取决于肌肤年龄?这绝对有问题呢!」 你指那个吗!怎么都好吧,那种事。你摆着魔鬼刑警似的眼神问我什么鬼啊,谁分得清啊! 「萌萌那家伙,稍微可爱一点就得意忘形。走吧,亚季。让我们告诉萌萌,可爱与肌肤年龄不一定成正比」 立志成为偶像的人,果然对美的意识很高呢。换做平时,真咲都会二话不说地站在萌萌那边,唯独这次燃起了对抗意识。 ……就算这样,也没必要连我也过去吧?我被真咲一路拖着,在心里自言自语。 喂,肯定有问题吧。我连自己身高体重都不知道,肯定轮不到去测肌肤年龄吧…… ☆ ——哔哔。 检测器发出好像体温计的声音。 「好,结束了。我看看,哥哥的肌肤年龄是……锵锵锵、锵!十六岁」 「跟年龄对应呢」 「真没劲啊~」 对不住啦,不是爆笑的肌肤年龄。硬是把我拉过来,测完之后又一脸失望,不带你们这样吧。 肌肤年龄检测器的结构也跟体温计几乎差不多。把探头压在脸上,等待三秒钟就会在液晶数位器上显示出肌肤年龄。 ——哔哔。 「我十五,跟年龄完全一致么」 瞧吧,真咲也是这个样子。说到底,这种东西应该是给年长的人用的才对。高中生本来就很年轻,测试肌肤年龄会开心吗? 「啊,我十三岁。太好了,年轻一点!」 「可恶,输给她了!」 看来是会很开心。就算只有十多岁,对于女孩子来说哪怕被判定年轻一岁似乎也具有重大意义。 「哼,也就年轻三岁?哎,受不了受不了。学姐啊,不过是低水准的战斗罢了,能不能别那么激动?萌萌可是要年轻五倍,不,年轻十倍呢」 真那样的话,你就负五岁了。这机器还能测到前世不成? 「好啦好啦!接下来~,压轴的萌萌登场~」 「为啥我们倒成了挑战者……」 真咲眉头皱得更深了。萌萌一副绰绰有余的架势,把探头压在鼓起的脸颊上。 ——哔哔。 「……欸」 三秒钟后,萌萌脸色铁青。 「……测错了。再测一次」 「喂,萌萌你作弊啊!」 「哪哪哪、哪里作弊了!真、真的没测到啦!」 萌萌对真咲的抗议表现出明显的动摇。这次她把探头严严实实地压在脸上,甚至压出了印记。 ——哔哔。 「……测错了。再测一次」 她把刚才那出又如出一辙地表演了一次。 「你要测多少次啊!已经结束了」 「不要!就是测错了,肯定测错了啦!」 萌萌像犰狳一样把检测器藏在怀里缩成一团,真咲硬是用蛮力把检测器抢了过去…… 「哈?三十二!?」 然后念出了令人震惊的数值。 「讨厌,不要撒谎!」 萌萌猛地扑向真咲的胳膊,连续猛按复位键。 「喂,别删除啊!」 「因为小咲撒谎!」 「……呃,究竟多少,萌萌?」 「三岁。是萌萌赢了!」 「别撒谎,是三十二才对吧!」 「才没有撒谎!撒谎的是小咲!哥哥,相信萌萌」 「亚季,别被骗了。相信我」 两人争抢着检测器,同时向我转过头来,同时喊起来 「「相信谁!」」 喂,现在别问我这个! 这可是这次最大的命题吧,要深思熟虑一两个晚上慢慢决断的问题吧。不要吵架的时候顺带就问出来啊。 「怎么了,哥哥。难道哥哥在怀疑妹妹?」 ……别说了。 「亚季,别相信她!这家伙不是你妹妹,她比你大一整轮喔」 ……别再说了。 「好过分!哥哥,不可以相信小咲。小咲在说谎!」 「撒谎的是萌萌吧!」 「——别再说了!」 「……欸?」 「亚季……?」 纠缠在一起的两个momo吃了一惊,停了下来。 不,不光她们两个,就连周围的几名顾客和店员也都转头看向这边,静止不动。我在害怕、戒备的目光中,这才发觉自己刚才怒吼了出来。 「咦……我……那个……」 「好啦好啦好啦,」吵架到此为止 嗙嗙的拍手声,震碎了这个僵住的世界。是八叶同学。 「百地同学真是的,不可以欺负一年级的学妹吧。呐,萌萌,最近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欸?身体?这么说,最近有点感冒……」 「我就知道」 八叶同学伸出食指,敲了敲写着『肌肤年龄会根据健康状况变化』提示字样的说明板。 「啊,原来是这样啊!吓死我了」 「什么嘛。那种事我当然知道。萌萌有点得意忘形,我就是捉弄下罢了」 真咲闹别扭地噘起嘴。 「太过火辣,萌萌多可怜啊。莲杖君也是,这是什么表情啊。真以为萌萌谎报年龄?」 「咦?不,怎么会呢……」 「这么软乎乎有弹性的脸蛋,怎么可能三十多岁啊。真舒服~」 「住、住手啊!真是的,哥哥也来帮帮我啊!」 萌萌在八叶同学的戳脸攻击下皱紧眉头。 那表情看上去,就像被自己一直冷淡对待的学姐安慰而害羞,又像在责备总是不来帮自己的哥哥。 就在此时 「正在等待的444号顾客,正在等待的444号顾客,请您到窗口来」 「啊,来了!在这里。排到了喔,大家去吧」 完全变成班长模样的八叶同学,对广播呼叫声作出回应。 「对不起,萌萌。一不小心就发火了了……」 「没关系,萌萌也不该说让人讨厌的话,对不起,小咲」 三两下就重归于好的两个momo,手拉着手跟在八叶同学后面。我总觉得被她们抛下了,拉开一点距离也跟着走了过去。 「因为手机遗失,于是要变更机型。请问想要的机型已经决定了么?」 接待员大姐姐一边扫过提前确认事项,一边露出营业式微笑。 「我要最便宜的!」 萌萌以不输给她的笑容当即作答。这丫头刚才还对最新款模型看来看去,怎么就这样了。 「好的,那就是这款机型了呢。颜色有黄色、粉红、红色可供选择」 「黄色不就挺好,貌似能提升财运」 萌萌说着不纯的理由,拿起光鲜的黄色机型。 「不,说到财运要数红色吧。这一款」 真咲拿起接近赤小豆的深红色手机。 「欸,就黄色啊。金子的颜色啦!」 「没那回事。红色好,绝对要红色!」 萌萌和真咲之间再次碰撞出火花,直接将形同镭射的目光转向我。 「「相信谁!」」 ……成心的吗,你们两个。不是叫你们别这样吗。 「那个,店员小姐觉得哪种好?」 「为什么问店员小姐!站萌萌这边啊,哥哥!」 「相信我啊,亚季!」 吵死了啊。没什么好争的了。两个momo这么争论下去,我要是再吼起来的话,感觉真要被保安赶出去了。 「我的意见么?我想想……我叫小泉桃子(koizumi momoko),所以觉得粉色不错」 「你也是萌萌吗啊啊————————!」 第二次大声叫出来的我,这次真被保安赶出去了。 ☆ 「真是的,哥哥你干嘛啊」 购物中心的二楼出口直接连到跨国道的天桥。沐浴在夕阳下,萌萌用不逊于路过的大卡车喇叭的嗓门责怪起来。 「都等了那么久,结果还是没买到手机,还差点被禁止出入啊!」 「……对、对不起」 可恶,这怪我吗…… 「怎么办?现在再坐电车去找别的地方也有点那个,今天到此为止?」 真咲把运行不良的手机扔进包里,歪起脑袋问道。 「也对,回家吧。小咲,要不要来萌萌家?要不要来吃晚饭?」 「唔,我问问家里人。总之先回家吧,八叶同学也要回家吧?」 「欸?我、我吗?」 八叶同学今天没能买到期盼已久的智能手机。被这么一问,看着功能机屏幕的她吃惊地抬起头。 「呃,我家大概还不能不去,或者该说回不去……莲杖君准备怎么办?」 她避着萌萌的目光,畏畏缩缩地看了下我的表情。 「为什么,这跟哥哥有关系吗?当然要回家吧!萌萌也要回家的!呐,哥哥,回我们安宁的家吧?」 萌萌又岂会对那种事视而不见,当即像机关枪似地说起来。 「……这个,也对呢」 老实说,我完全不想回家。我本来就对莲杖家感到恐惧,何况刚才还得到『真咲可能要来』的不寻常的情报。令人怀疑的两个萌萌凑到一起,家里简直要成鬼屋,那种地方怎么可能让我平静下来。 「我,还想稍微到处走走……就一个人」 当然,我并不能永远不回那个家,但至少想要独自静下来思考的时间。我想要能够静下来考虑安身之所,或者说今后方向性的时间。 「这样啊,既然哥哥这么说,那就没办法了。那我们先回去吧,小咲」 「嗯」 「噢,路上小心。那我走了」 「啊,那我也走了」 国道信号灯变绿,车流还是运行。就像被那些混杂的引擎声突然带动起来一般,我们也朝着各自的目的地迈出脚步。 我需要一个能静下来沉思的地方。 对于地理环境不熟的我来说,那种地方在这个城市里非常有限。不能在家里,那么就是公园、图书馆或科技馆了,而附近的这些设施都在下午五点关门。既然如此,剩下的候选地点就只有一处了。 我依靠着依稀的记忆,穿过金木樨的绿篱,一边喘着气一边爬上陡峭的坡道,然后继续登上仿佛伸入云端的石台阶…… 「什么啊,这不是姬乃木神社吗」 「哥哥,你想来这种地方?」 「远眺的风景很漂亮呢」 ……四个人一起抬头远望。 「怎么都过来了啊!」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不是说了吗,我想一个人到处转转。怎么跟来了?还一个不差都跟来了啊。 「喂,萌萌。你不是说先回去的吗!」 「不要指着萌萌啊,萌萌本来是想回去的啊!因为看到八叶学姐非常怪异地,跟、在、哥、哥、后、面、啊」 萌萌以杀人般的目光瞪着在旁站着扭扭捏捏的八叶同学。 「呃,八叶同学?为什么?」 两个momo暂且不谈,为什么班长要跟着我? 「没、没有跟着啊!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碰巧目的地一样……」 「那八叶学姐是来这里干什么?」 「欸?不,那个……」 八叶同学满脸通红地低下头—— 「……找神主有点私事」 细若蚊蚋地说道。 「骗人,骗人!这个人信口开河!决不能让这种可疑人士和哥哥在一起」 「说我可疑人士!好过分啊萌萌」 「呐,怎样也无所谓,去不去赶紧决定啊。我都跟家里发邮件说不吃饭了,只能跟着萌萌了」 真咲烦躁地晃着踏上台阶的一只腿。 「啊,对、对不起,百地同学。好啦,难得同路,就一起去吧」 ……还真去啊。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想一个人静静都不被允许吗。我怀着连神都憎恨的心情,踏上了通向远方的石阶。 ☆ 「嘿,oow、oow? 不可以向下看哦。到顶之前看风景要罚款喔。oow、oow?」 在萌萌的指挥下,四个人肩并肩一齐登上石阶。 「哈啊、哈啊。等、等一下啊……萌萌」 「节奏太快了啊……我不行了……萌萌!」 刚开始还很有气势的二年级组,眼看快到山顶的时候已疲态尽显,已经没办法一鼓作气直接走上去了。 「怎么怎么?小咲和八叶学姐明明那么年轻,这还真是丢脸啊。看呀看呀,三十二岁的萌萌生龙活虎的喔」 唯独萌萌活力四射地在石阶上跳来跳去,发泄着肌肤年龄测定时的怨恨。然后—— 「好,萌萌第一个——!」 果然在最后时刻轻松地背叛了同伴,轻盈地抢先到达。 「哎,累死了。这里 好久都没来过了呢」 真咲双手撑在腰上,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一般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哈啊、哈啊、我也是……哈啊、哈啊、好久都没……哈啊、哈啊、好好上来过了啊……呜咻」 八叶同学也像软体动物似地在石砖地上瘫软下去。 「喂,没事吧,八叶同学。你看起来不太好啊」 「谢谢关系……我没事……真厉……害啊……莲杖……没事一样……」 「嗯,暂时还是别说话了」 也未免累得太厉害了吧,八叶同学。 对我来说,这段台阶两天前找萌萌的时候才刚刚登上来过。听说失忆前我每周都会上来。疲劳自然是有,但不至于累到说话困难。 ……话说,这里是叫姬乃木神社呢。 第一次来的时候非常急躁,根本没有余力去在乎名称。用城市的名字来命名,也就表示这里供着土地神吧。 我重新环顾境内。石制的鸟居,木制的主殿,连接二者的开裂石砖地,以及路旁边的高大杉树,没有什么显著特色,是一个全国随处可见的老旧神社。但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身体对这里非常熟悉。 这里是莲杖兄妹约会路线的终点,也是萌萌失踪时等待莲杖亚季的地方。那个时候我什么都没法多想,只是顺应着引导来到了这里。 这里是我心中的特别地点,不可侵犯的圣域。对了,为什么就忘掉了呢。这里可是第一个刺激到我的地方。 「啊,热死了。不过,真亏我以前每天爬这台阶呢。小孩子的体力还真厉害啊」 总算从疲惫中回复的真咲,一边反复扯动衣领向外散热,一边走在石砖地上。 「喔?原来真咲还到这种地方来玩啊」 「这是什么话,你也在的」 「咦,我也在?」 「对呀。我,你,还有萌萌。小时候我们三个每天都在这里玩」 「原来这样啊……」 小时候每天都在玩的,充满回忆的地方。所以对我来说,这里作为特别的地方留在了记忆中吧。 「啊,就是这棵树。经常爬上这棵神树来玩喔」 真咲怀念地轻轻拍了拍绑有注连绳(※注)的杉树树干。(※译注:注连绳是一种用稻草织成的绳子,是一种神道中用于洁净的咒具。) 「……这神树,原来可以爬啊」 「当然不能爬啊。每次被发现都会惹得神主大发雷霆」 「你们搞什么鬼啊」 「你没资格说。你可是爬树爬得最好的,而且在树枝上建秘密基地也是你提出来的。还说要比胆量,无谓地从树上往下跳呢」 ……原来我还做过那种事吗……简直太遭天谴了。这些要是被班长知道,绝对死定了。 「……咦,八叶同学去哪儿了?」 「啊,真的啊。人不见了呢,班长她」 我和真咲一起四处张望。奇了怪了,刚才她还像被捞上岸的水母似地躺在石阶那边才对。 「哈,萌萌知道了!肯定是背着萌萌去买护身符了。听说这里的恋爱运势护身符非常灵验呢。萌萌这就去把她抓回来!」 喂,为啥要抓啊。想买就让她买啊,护身符而已。 「那个混蛋四眼!」 来不及阻止,萌萌便冲了出去。神社的事务所在石阶中段,好不容易才爬上来,可萌萌转眼间又下去了。 「真是个有精神的孩子呢……」 真咲神往地目送着那样的萌萌离开。 「是啊,真是精神啊……」 我没什么好说的,就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太阳已完全沉入西方的地平线,只有些许的余晖略微照亮着神社境内。温热的风扫过石砖地,吹拂着杉神树的枝叶随之摇摆。 「都快六点了,天还亮着呢……」 「是啊,还亮着呢」 我没什么好说的,就找显而易见的事情说出来 ……不,我说真的。这该说什么才好。 冷不丁地就被超有感觉的气氛给抛下了啊。在保健室里跟她很自然地打开话匣子那会儿,就像假的一样。 真咲一声不吭地盯着杉树,从那侧脸之上读不出任何东西。亏我还以为醒来后终于交到了第一个值得相信的朋友……就因为你说萌萌很怪啊,可恶。 真咲和我的关系很特别?她可能是我前女友?怎么可能啊。冷静想想就会发现,这其实就跟萌萌被别人替代的假说一样超不现实。 难道不是吗?用手机去砸心中特别的男性?当着前男友面换衣服?这正常么?不,正因为是前女友,反而做得出来?但也不带小屁屁光溜溜的吧。啊,搞错了,那是萌萌。 「呐,亚季」 真咲突然朝我转过身来。 「我的秘密啊……」 「秘密!?你、你说什么!什么事情啊!」 她该不会像坦白我们之间的关系了?就算是,也不该选现在这个时间吧。 「我是说,我偶像的事。果然还是先别告诉萌萌好吗?」 啊,你是说那个啊。要不是你说,我还完全忘掉了呢。 「……亚季?」 「啊,不,没什么。既然你这么说,那我谁也不说」 「谢啦。现在让萌萌知道的话,果然还是有点那个……」 真咲害羞地笑着,手肘敲了敲我的侧腹。即便面对那么溺爱的萌萌,坦白自己当偶像的事还是会害羞呢。而你却愿意把这种事告诉我么…… 「呐,亚季。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在这里玩的事情」 真咲一边无所事事地用指甲挠树皮,一边问道。 「嗯,记不起来」 「别答得这么果断啊,反倒让我更受打击」 「啊,抱歉」 「那……」 真咲犹豫似的停顿了一会儿。 「这样呢?」 「咦?」 真咲拉住我的手,把我拖到杉树背后。 「这、喂,真咲?」 「别出声」 真咲靠在树干上,把我进一步往跟前拉。我为了防止倒下,自然而然地双手撑在了杉树上。如此这般,真咲的脸被挡在了我的双手之间。因为不是墙壁而是杉树,所以不是壁咚是杉咚,进一步说是神咚。不,名字啥的怎么都好。 「喂,真咲,你干什么啊。这样子要是被大伙看到怎么办」 「……怎么了,亚季。你这么做,要是被大伙看到怎么办」 「不,这是我才说过的话吧!而且一字不差吧」 我还以为真咲稀罕地在开玩笑,但她根本没笑,甚至盯着我的目光比平时更加认真、火热。我能感受到,她抓着我的手更用力了。 「到底怎么了啊,真咲」 「……这棵树,知道是什么树吗?」 真咲无视我的提问,对我问道。 「咦?一看不就知道啊,杉树吧」 「是神树……」 ……你这问题是不是有点诈。 「猜对了」 ……我又没猜对。 「在这棵树面前绝对不能撒谎,不论我(boku)还是你」 ……我?我怎么了?到这个地方来,突然就变假小子属性了?搞不懂。(※译注:真咲上句中的「我」为男性常用第一人称boku) 「真咲,你这是在说什么啊。在戏弄我么?」 她的对话和行为没有一丝吻合,但只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那是一旦捕捉到就绝不松开的强力目光,热烈的目光。我的心猛烈地跳了一下。 ——心跳加速啦? 萌萌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 ——就算没有记忆,跟喜欢的女孩在一起还是会心动的吧? 还没心跳加速。只猛烈地跳了一次而已。 「最后……是亚季你说」 「咦?」 真咲又拉动了我的身子。我的脸靠近过去。 达到了彼此感受到呼吸的距离,也是恋人之间的距离。 「真咲……」 真咲的脸近在咫尺。她面色火红,会不会心跳加速了?我的心跳开始加速。萌萌的声音再次在脑中回响。 ——想接吻了? 不明白。只是,我的目光像被牵引着一般,移向真咲的嘴唇……那微微颤抖,光润的嘴唇。真咲果然也在心跳加速。 「……真咲」 「叫我陌陌……」 ——不要相信momo。 我条件反射地猛推树干。树没有动,被推飞的反而是我。 奋力退开之后,在我单方面制造的一步距离……这决定性的距离另一边,真咲凝视着我的那双眼睛里充满无助,动摇着。 「啊,不行啊」 紧接着,她笑了起来。 「咦?不行……?」 「抱歉抱歉,在电影里不是常有的吗?失忆的主人公以重要的回忆作为契机,取回记忆之类的。我就想试试那个」 ……重要的回忆? 「……星的广场,星落」 「啥?」 「很好笑呢,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回忆」 这句令人不解的话,好像什么时候听过。真咲讷讷地说道一般,又没说下去…… 「我想去厕所!去去就来!」 结果突然跑开了。 「咦,真咲?」 就这样,头也不回地。 「真咲!」 真咲一步不停地径直消失在了石阶下方。 「哥哥~!果然在买~!这只四眼竟然直接去找跟事务所的人……咦?小咲?喂,小咲~!」 而正在上来萌萌和八叶同学与真咲擦身而过。 「哥哥,小咲发生什么了?」 是发生了什么,但我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解释。 「看上去好像哭了」 ……欸? 「我去一下!」 萌萌追着真咲跑下台阶。 「咦?咦?萌萌?百地同学?」 被留下的班长不知所措地左看看右看看。 「呐,莲杖君。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真不知道啊。只是……八叶同学,你知道星的广场是什么吗?」 「星的广场……就是这里来着」 「咦?这里?」 「嗯,每年这里都会举办传说神明赐予星星的,名叫星落的祭典。然后,这里是整个城市离天空最近的地方,所以叫星的广场……这怎么了?」 「啊……我懂了」 「莲杖君?」 我没有理会越来越混乱的八叶同学,在脑袋里整理线索。 ——星的广场,星落。 真咲的谜样话语。 ——哥哥以前向小咲求过婚……是幼儿园最后的夏天,在祭典上。 萌萌说过的话。 ——这棵树,知道是什么树吗? 真咲刚才的言行举止。 「莲杖君,怎么了?真的不要紧吗?」 「……没事,这没事,能不能替我去看看她们的情况?」 「嗯,好的」 看着八叶同学径直走下台阶后,我犹豫不决地回到杉树跟前。强烈的眩晕向我袭来,我开始站不稳,把手撑在了刚才真咲倚靠的树干上。 我肯定就是在这里向真咲求婚的吧。 就像刚才那样把她带到树后,靠近到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真咲没有忘,她全都记得。 ……怎么了,亚季。你这么做,要是被大伙看到怎么办。 ……这棵树,知道是什么树吗? ……是神树。 ……猜对了。 ……在这棵树面前绝对不能撒谎,不论我(boku)还是你。 ——最后的话,是亚季说的。 她连那每一字每一句都能全部重演。然而,我却…… 「可恶!」 我把额头撞在树干上,撞了第二下,又撞了第三下,只希望对自己施以神罚。我在想什么啊,为什么能做出那种事。 到头来就跟我对萌萌一样,就因为一张字条而怀疑真咲,践踏真咲的心。什么叫有偷记事本的机会?明明人家那么拼命地帮忙寻找萌萌,是那么温柔又爱照顾人。对了,真咲总是装作一副冷淡的态度,却总是在关心我。她还告诉过我学校里能够一个人吃饭的地方。她还帮忙查过我和远藤之间发生的事,为了不让我一个人吃饭的样子被发现,告诉萌萌别上屋顶,甚至还把连萌萌都瞒着的从事偶像活动的事告诉了我。 而我却…… 「可恶、可恶、可——恶!」 我再次把额头撞在树干上。 我把手放在粗壮的树干上,接着把脚也馋了上去。说不出为什么,我突然想爬上这棵杉树。我是笨蛋,无可救药的笨蛋,所以想做无可救药的蠢事。杉树通常离地很高才有树枝,很难爬。但这棵树上绑着注连绳,正好成为了立足点,能够往上爬。原来如此,这样的话,小孩子应该也能爬上去。 抬头一看,是遮天蔽日郁郁葱葱的粗壮树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就是这棵最高的杉树。感觉穿过那片枝叶到达上方,就能找到什么。我说不出为什么,但就是有这种感觉。我专心致志地爬上树干,手够到了最下面的树枝,也是最粗壮的树枝。 「…………咦?」 在那里,我发现了。 我真的找到了。 什么啊,那东西。最开始我还以为看错了,以为我脑子终于不清醒了。但其实并不是。对啊,这就是所谓的秘密基地啊。 「可是,为什么这东西会……」 又一阵眩晕向我袭来。糟了,要掉下去了。正当我这么想的瞬间—— 「喂——————————!干什么————————!」 我被神主发现,被吼得吓一跳。 ☆ 「真是的,到底在干嘛啊,哥哥!」 回去的路上,萌萌踩着洒满余晖的石阶,又对我指责起来。 「差点被禁止出入啊」 ……搞什么啊,这既视感。一会儿的功夫,感觉我在这座城市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容身之处。 「被那位神主骂得那么厉害,上次还是在幼儿园的时候呢。都上高中的人了,到底干嘛啊,亚季」 真咲有节奏地踏着石阶,无奈地笑起来。那是无忧无虑的,自然的笑容。萌萌说她哭了,或许是看错了,也或许是身为偶像强颜欢笑的技能吧。 「算了,反正很开心呢。来这趟真是太好了」 在她身旁,八叶同学露出如假包换的笑容,心满意足地双手捏着护身符的袋子。 「八叶学姐当然开心啦,恋爱达成的护身符也一鼓作气地买到了呢」 「欸?不、不是的啦,萌萌!该说,这是作为赔礼顺便买的……」 「怎么怎么?班长恋爱了?跟谁?谁?班上的人?」 「讨厌,怎么百地同学也这样。我受够啦!」 「啊,逃掉了」 「站住,喂!」 三个女生唧唧喳喳嬉闹着冲下了台阶。我看着她们让 人不不放心的背影,此时我觉得,这一趟确实来得好。 ——杉树的秘密基地。 在一开始听真咲说的时候,我还在想树怎么能做成秘密基地。原来如此,树枝那么粗,几个幼儿园的孩子上去应该都不成问题。枝叶那么茂密,不管在上面做什么,恐怕下面都看不见。 譬如说,在上面绑上一个铁皮罐,宝箱都能做出来。 我用左手手背擦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流到下巴上的冷汗。 「在干什么呢,哥哥」 萌萌注意到我落后了,转过身来向挥舞右手。我也招了招左手向他回应…… ……硬是把右手继续插在口袋里。 ……握着口袋里的素萌萌日记。 遮天蔽日的枝叶,似乎取代抵御风雨的屋顶,完美地发挥了作用。在铁皮罐里找到的笔记保存完好,几乎维持在不见之前一样。 「哥哥,快点啦快点」 萌萌好像对完全不打算加快脚步的我有些烦躁了,双手都挥舞了起来。 即便如此,我也绝不会把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第五章 素萌萌日记 「萌萌老师的桃色烹饪————!」 身着围裙的萌萌老师将鸡蛋高高举起,闪亮~。 「耶、耶~」 「哇、哇~」 然后,担当助手的真咲和八叶同学全力以赴地鼓掌炒热气氛。莲杖家的厨房已经变成了烹饪教室。八叶同学为什么一路跟到我家来的疑问,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为什么八叶学姐跟到萌萌家里来啊!」 因此,这方面的吐槽就由萌萌老师负责了。 「买东西去神社倒也算了,竟然还跟过来蹭晚饭,要不要这么不要脸!知道我们家计有多么拮据吗!」 ……诶?究竟有多拮据? 「对、对不起啦,萌萌。姐姐刚才发邮件说,她不小心在家里烧着了杀虫剂,让我到朋友家借宿……」 「真的吗?」 萌萌毫不掩饰自己怀疑,甚至到了清爽的地步,狠狠地瞪着八叶同学。 「下班一回家就开杀虫剂?难以置信呢」 「是、是真的啦!说是把杀虫剂跟罐装啤酒弄错了!」 「难以置信呢~~~」 「萌萌,算了吧,来都来了。不谈那些了,我肚子饿了,赶紧做完饭吧」 真咲这样说道。她就像把这里当自己家似地,毫不犹豫地打开冰箱门。 「啊,这不是有咖喱么,就做咖喱吧」 「不行。咖喱要隔夜才能吃,这是萌萌的规定。人这么多,还是在院子里搞烧烤吧」 「上次赏花的时候搞砸过的吧,火完全点不着。还是做寿喜烧吧,正好有关西人在场。班长会做的吧?」 「抱歉,不会……」 「那你来干嘛的啊!」 「对、对不起。啊,可是,煎蛋卷倒是很有信心……」 「没有哦,玉子烧用的铁板」 「又来了又来了。一般肯定有的吧,常识上来说」 「哪儿有那种常识!」 「……那、那个,可以说句话吗」 见她们讨论不出结果的样子,我果断举手打断了晚餐会议。 「嗯?怎么了,哥哥?」 「那个,就、就是……不好意思。我,那个,好像有点发烧……可以让我上楼休息吗?」 「欸,难道萌萌的感冒传给哥哥了?对不起,哥哥!」 「亚季,没事吧?这里有药,要喝么?」 「啊,对不起,莲杖君!偏偏这种时候过来打扰,真是对不起!」 我自己都觉得刚才表现得好假,可她们全都轻易地相信了我说的话,甚至还感到内疚。 「我、我没事。我想应该不是感冒,药就不用了,稍微睡一觉应该就会好了。慢慢玩吧,八叶同学。我先走了」 我分别安慰了她们三个,说完之后便快步冲上了楼,连滚带爬一般钻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上槅扇,竖起耳朵确认有没有人跟上楼来。 「————呼呜呜呜呜」 从姬乃木神社离开便一直屏住的叹息,到了卧室之后总算饱饱地吐了出来。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明明知道房间里没有人,我还是向周围张望了一番后才把手伸进口袋,慢慢地将那东西抽出来,放回到我的卧室里。 黑色封面的记事本。 我在灯光下再次确认。没错,是我的记事本。 虽然把它拿在手里仅仅只有两次,但我绝对可以肯定。它就是我不见了的记事本,莲杖亚季的素萌萌日记。怪不得我怎么找也找不到,没想到居然在那种地方。 已经可以确定了,我的记事本是被偷走的。 知道那棵杉树的隐藏点的人,只有萌萌、真咲、莲杖亚季三个人。莲杖亚季已经不在了,所以犯人果然就是两个momo其中之一。 ——不要相信momo。 像海市蜃楼浮现后又消失掉的那句话,现在明确地现出身型,握住我的肩膀。 我迅速地脱下外套,拿着记事本钻进被窝。 犯人的事暂且不管,关键是记事本的内容。 这本记事本中存在着让对方不惜偷走也不想让我看到的东西。那是我曾疏忽掉的,重要的某种东西。那或许是唤醒我记忆的关键,又或许是更为重要的其他东西。 我竖起耳朵,隔着地板听到女生们尖锐的声音。最兴奋的是萌萌的声音,当中还夹杂着八叶同学的哭声和真咲叽叽咕咕的吐槽。看来晚餐会议还要争执好一阵子。 我压抑着猛烈的心跳,在被窝里缩成一团,静静地翻开记事本。 四月一日 星期三 萌萌今天就是高中生了。啊呼~可爱。啊呼啊呼~好可爱。穿上制服的萌萌喵简直天使。一起拍完大头贴之后,萌萌喵摔得人仰马翻,啊呼呼呼~好可爱~。摸萌萌喵三下脑袋,给萌萌喵打起精神的咒语。萌萌喵的笑容果然可爱的一塌糊涂。 ——嗙 接着,我立刻又将它合上。 ……嗯,我懂的我懂的。太兴奋一下子给忘记了,素萌萌日记的破坏力……话说,就是这样的呢。 连我自己都被恶心死了。上次看的时候,确实被那突破天际的恶心劲给恶心到了,第一页就看不下去。但这次的情况不一样,我要仔仔细细不留死角地看得一清二楚。 我燃起澎湃的决心,再次打开记事本。日记每一页分成七格,以从上到下分别是周日到周六,每天有三个行程记录区域。第一页可以算了吧,从后面一周开始读。 四月五日 星期日 今天萌萌心情不太好。哎哟,我好伤心。莫非是感冒了?额头额头碰一碰。不烫!萌萌笑着对我说「萌萌一直很健康喔」。呼哈~,太可爱了~。果然小哲的萌萌喵神可爱~。 四月六日 星期一 今天和萌萌喵捏捏。萌萌捏肩膀世界第一。作为回礼,我要全身上下仔仔细细给她捏捏。萌萌喵全身肉好柔软,弹弹的好舒服。给萌萌喵脱掉衣服之后,萌萌喵毕竟还是生气了。生气的萌萌同样lovely可爱。 四月七日 星期二 萌萌正在客厅里睡午觉,睡脸好可爱~。隐约露出的小肚脐也好可爱~。似乎是爱恶作剧的风儿掀开了萌萌的上衣。加油啊,风儿。再加把劲,风儿。至少把罩罩吹出来吧。对了,在车站拿到过一把团扇。等着我喔,萌萌喵☆ 四月八日 星期三 萌萌喵在洗澡。去偷窥吧。错了,要不要一起洗澡呢?因为,这可是义务啊。确认妹妹的茁壮成长,是身为哥哥的义务!这不是偷窥。不要怕。上吧,向那天堂…… ——砰。 这次,我缓缓地合上了记事本。 ……好,休息一下吧。 嗯,没关系,就稍微休息一下。话说回来,今天真热啊。把被子抖一抖,散掉聚在里面的热气吧。话说,那个……莲杖亚季那家伙,光读他的日记就觉得…………犯罪性是不是在与日俱增? 「喂,你自己都说是偷窥了啊!为了偷窥妹妹的裸体拼了命啊!」 搞什么鬼啊,莲杖亚季。我听说你是不会逾越底线的啊! 我不太敢继续往下读了。会不会一翻开下一页,他就越过那条线了?五月不会出现怀孕生产篇吧?照这节奏还真有可能。就算生孩子不太可能,事先准备倒是完全处在可能范围。 「……等一下。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萌萌才把记事本偷走藏起来?」 为了对我隐瞒自己已经被玷污的事实…… 我全身上下猛然冷汗直冒。 我对自己的推理,打心底感到不寒而栗。 「……不、不,不会不会不会,没那种事的。这是哪个世界的小黄油啊。现实中怎么可能有那种事啊,哈哈哈哈哈」 再怎么笑出声来,手指的颤抖还是停不下来。怎么办?往下翻?往下翻不要紧吗?只能硬着头皮了。我下定决心翻开记事本—— 「……哥哥?」 与此同时,槅扇被猛地打开。 是萌萌。 「————这……」 我条件反射地拉回被子盖在身上。不行,太迟了。怎么会这样……沉浸在思考中,连上楼的声音都没听到,被她看到了?笔记本被她看到了?我在床上转过身去,随即槅扇就像与之联动一般轻轻关上了。 「萌萌!」 「别过来!」 利箭般的喊声贯穿槅扇,把我牢牢钉在原地。 「……哥哥,你在干什么?」 「萌萌,这是,那个……」 「不用掩饰了,萌萌都看到了喔」 不行了,被看到了。 「没关系,看吧……毕竟那是哥哥的东西」 偏偏被糟糕的人发现了。 「没关系的……萌萌知道的,这一天总会来的,没关系的……」 没关系,没关系……那一遍又一遍重复的字眼,细微地颤抖着,但完全听不出没关系的感觉。 「萌萌……」 「萌萌知道的,是萌萌不对,因为萌萌太笨了。因为像昨天那样光溜溜地把浴巾给弄掉了……哥哥也是男生呢,萌萌那个样子,会忍不住的呢」 啊,萌萌……是那样么?果然我是那样的么,我对你…… 「对不起,哥哥……可是,现在果然还是不愿看到哥哥的脸」 「别道歉啊,萌萌。你没有错,全都怪我……」 我对着如铁门一般紧闭的槅扇呼喊。打开它吧,看看我的脸吧。 「谢谢,哥哥。可是,是萌萌不好。男孩子对女孩子感兴趣很正常呢。可是,萌萌只有一个请求」 「什么?说吧,不管什么我都答应」 我在床上哀求着。请怪罪我,惩罚我吧。 「那个,那个……看看看、看那种书是没关系啦,但是……至少要在晚上……悄、悄悄地在厕所解决才好……被子会弄脏的,洗的可是萌萌……」 嗯?书?厕所?怪了,等一下。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在说什么事情? 「而且现在……小咲和八叶学姐还在楼下呢…………那、那那那那、那种事情……就、就就就就、就算是青春期,也未免……」 啊,明白了明白了明白了!不对不对不对,不是那样的!我承认是有点容易混淆,但我刚才绝对没在那个! 「就算在青春期,这水准也太高了啦————!」 到底什么水准高啊。萌萌对我下达谜样的评价后便急冲冲地跑下了楼。 ……罢了。既然记事本的事没暴露就万事大吉了。 ☆ 楼下那恍若会永远持续下去的争吵声,不知不觉间安静了下来。取而代之,厨房微微创来咚咚咚、咔嚓咔嚓的嘈杂动静。看来桃色烹饪总算进入到烹饪的程序了。 而要说我现在所在做的事情…… 「四月三十日……欸,今天萌萌喵也好可爱……嗯嗯,好好……感觉乱糟糟的……萌萌果然好可爱……好,结束」 总算把四月份的日记读完了。 「哎,累死啦啊~~」 我把变得比铅还重的脑袋重重地靠在枕头上,简短的心声自然流露出来。 怎么回事啊,这疲劳感。读自己的日记,原来是这么累人的事情吗。 ……简直无聊透顶啊。 这种事,现实吗?这可是自己的日记啊。重读自己写过的日记,感觉无聊到恨不得放弃思考的地步,这现实吗? 「而且根本没写重要的事情」 对,这正是问题所在。或许该说那标题确实不假,素萌萌日记里只有关于萌萌的观察记录,此外任何多余的信息都没有记录上去。既没有刺激记忆的提示,也没有断定萌萌可疑的根据,既没有令人忍俊不禁的小故事,也没有提高青春期水准的福利场景。 跟说好的不一样吧,素萌萌日记不是关键道具吗?把它偷出去藏在那种地方,究竟为了什么啊。要不要这么瞎搞。 就在此时。 ——轧…… 这次我听到了。是楼梯倾轧的声音,有人上来了。 我迅速抱起记事本,盖上被子,闭上眼睛装睡。我觉得这睡相可能正得不自然,但没有余力弄成自然状态。 片刻后,走廊那边有人喊了我名字。 「亚季,方便么?」 「嗯?是真咲吗?怎么了?」 「嗯,有点事,可以进来吗?」 ……接下来,我该怎么回答呢。没想到真咲竟然会上来。 我自然不愿意令我怀疑的momo之一进房间,而且关键是现在还想再继续调查一下记事本。 「对不起,现在有点……」 「啊,不行就算了」 「抱歉啦」 「没事,我听萌萌说了。亚季你,那个……在做青春期特有的重要工作,现在不能进去……」 「你进来你进来!我只是在睡觉罢了,快进来!」 「欸!真的可以进来吗!?」 喂,你惊讶过头了吧。被你那么说,我除了答应还有别的选择吗?可恶,萌萌那家伙,竟然乱说话。 「那我就进来了……真的没关系吗?我要进来咯,我要开门咯。不会有废弃物吧?」 什么意思啊。真咲究竟在害怕什么啊。槅扇缓缓地,缓缓地被打开,真咲一脸愧疚,做贼似地踮着脚走进了房间。 「发、发烧好些了吗?」 真咲在榻榻米上坐下后,问道。 「嗯,好多了。我睡了一觉,什么都没做,就是睡了一觉」 「啊,是吗。萌萌一直很在意,生怕是自己把感冒传给你的」 「没那么夸张啦,就是单纯的睡眠不足吧」 「是吗……」 真咲兴致索然地答道。看来她不是来问我身体情况的。她正坐立不安地用食指摩擦着榻榻米的边缘。 好吧,既然不是来探病的,那到底为什么来找我呢。萌萌告诉她这里是危险地带,可她还要上来找我,恐怕不是出于简单的理由。莫非她注意到我拿回记事本的事了? 「在神社里,那个……」 「神社!?」 吓死我了。虽然有预料到,但我还是对那个做出了敏感的感应。感觉被窝里放在我腿上的素萌萌日记,一下子变重了。 「对不起。不由自主就……变得奇怪了……」 「欸,变得奇怪……?」 「好像还让萌萌替我担心了……」 啊,原来你是说那个啊。求婚的事情呢。吓我一跳。 「不会,没关系没关系。我完全不在意的」 「…………」 摩擦榻榻米的手指停了下来。 糟了。刚才搞砸了。那种事,不能不在意的吧。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啊。明明是我践踏了真咲的回忆……在意它啊,哪怕发烧也应该在意啊。 「对不起,真咲。我,刚才说错话了」 「……没关系。你不在意,我反而舒坦一些」 真咲自嘲似地微笑着。我究竟在搞什么鬼,究竟要伤害真咲多少次才罢休。真咲的手指又开始在榻榻米的边缘上滑动。声音就像被那一次次的摩擦刮掉一般,房间里充满 沉默…… 「呐,今天萌萌怎么样……?」 就像被沉默硬推出去一般,我这样问道。 「嗯?萌萌?」 「嗯。你不是说萌萌最近有点怪么?今天是不是也有点?」 「啊,不好说呢。我不清楚,今天反倒是我比较不对劲」 「说起来也是。你还突然换上偶像服装跳起舞来了。那种事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吓我一跳啊」 我当然知道,真咲说的『不对劲』指的是神社那时的事,不是说保健室的那一幕。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想谈及求婚的事,明知会被否定还是强行转变了话题的走向。 「又不是第一次」 「欸?」 然而真咲否定的方式稍稍有些出乎意料。 「也对呢~,失忆先生哪会记得这件事呢~。小时候,可是经常模仿偶像喔,我和萌萌两个一起」 「和萌萌一起?」 「嗯,她也很喜欢偶像。演唱节目的第二天,经常会模仿节目的演出。你妈妈甚至还给我们起了momos这个土掉渣的组合名」 「原来是这样」 「顺带一提,你负责演粉丝」 「……还有那种角色?」 「没有观众,怎么炒热气氛啊。以前你倒是对偶像相当痴迷喔」 「高兴不起来」 怪不得在保健室里,身体自然而然就动起来了。算了,总之她们俩对偶像的热爱都很坚定。真咲喜欢到真的当上了偶像,萌萌只要能看电视就会心满意足。怎么回事呢,总觉得截然相反的方式能够理解。萌萌平时就会摆偶像姿势。真咲为什么认定自己不是那块料还要开始当偶像呢? 「是你啊,亚季」 「咦?」 「是你对我说,让我当偶像的」 真咲就像看透了我的心思一般说道。 「这件事也不记得了吧」 「是我……以前的我么?什么时候?」 「刚升高中的时候。你想,我们学校不是必须加入社团或者委员会吗?我没有想参加的社团活动,就跟朋友说,随便进个运动社团算了。然后你就突然跑出来,跟我说与其随便找个社团不如去当偶像!而且是把那种事情大声喊出来的喔」 ……喊出来了么,我。 「就在上学路上喔?傻不傻?」 「傻……绝对的」 自己不参加社团也不加入委员会,还真有脸说别人啊,莲杖亚季。 「不过嘛,唯一的粉丝都这么说了,不努力一下是不行的吧?所以没办法就试试了,然后就现在这样了?」 真咲一边手指打着圈摆弄着马尾辫,一边这么说道。她想掩饰害羞,但实在太明显了。其实她一直都很有兴趣,就是希望有人帮她推一把。莲杖亚季应该看透了真咲的想法。不过在上学路上把那种事大声喊出来,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总之就是这样,于是我决定努力成为偶像。然后,偶像禁止恋爱,也·就·是·说!」 她突然咻地把食指伸了过来。 「你的求婚,一开始就要拒绝的」 ……所以说,这是告诉我不要在意神社里的事情吗?这家伙总是兜着老大的圈子在关照莲杖兄妹呢。 「……对不起,真的」 「好了,我下楼去了。偷懒太久的话,不知道会被萌萌老师做什么呢」 她装作没注意到我道歉,站了起来。真咲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事吧。 「呐,真咲」 「还有什么事啊」 真咲手放在打开的槅扇上,在门口回过头来。 「……试镜加油啊」 「我会加油的,跟粉丝约好的嘛」 她转头对我得意一笑。 ——跟粉丝约好的嘛。 记得在保健室里的时候,真咲也这样说过。那个时候,我一点都不觉得她有偶像的样子,连演唱会都没上过的研究生怎么可能会有一般的粉丝。那么,真咲口中许下约定的粉丝就是…… 「呐,亚季?」 「嗯?」 「我,可爱吗?」 「……噢,全日本第一可爱」 「这边可是世界第一吧,真没眼光」 真咲就像把刚才的抱怨关在房间里似地,砰地关上了槅扇。 咚咚咚咚有节奏的脚步声下了楼。 那是我和萌萌都发不出来的轻扬声音。听着那脚步声,我心想。 真咲不会的。 不管笔记本还是其他什么,她不可能偷东西。那家伙让人不能不相信。既然如此,犯人必然只可能是一个人了。但我要怎么办?我不知道。本以为已经抓住的确信,下一刻便会转为怀疑。 我从被窝里抽出素萌萌日记……隐约残留着人体温度的记事本。 到头来,能解开谜团的只有它了。已经没什么借口可找了,我下定决心,再次翻开记事本。谁是犯人都无所谓,我只想快点让这怀疑他人怀疑自己的现状快点结束,尽快去相信别人。 四月三十日,我飞快地反倒之前读完的日期。 「……咦?」 刚翻开下一也,我的手指便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我暗自嘀咕着,又翻回一页。四月三十日,确认了上面确实记有我曾见过的日记和内容后,我再次往前翻。 「……这怎么回事?」 这次的疑惑化作声音脱口而出。 白纸。印有日期的五月一日到五月九日的双开页上什么都没写,完完全全成了白纸状态。我继续往下翻,最后日期超过了今天。当然,上面什么都没写。我又继续往下翻,空白的纸页一直空虚地延续到了一年结束。 素萌萌日记以四月三十日为分界线,突然结束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出车祸的日期是五月十四日星期四。当天的日记没有也算正常,可前面竟然断了整整两周。 「……是厌倦了吗?」 这怎么可能。因为,这日记可是已经写了三卷啊,是素萌萌日记3啊。怎么可能在半吊子的时间点上突然结束。照理说不应该断掉。 「在这两个星期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应该这么思考才对。莲杖亚季为什么突然不写日记了?另外,犯人为什么要偷走这个记事本?为什么要将这些白纸藏起来不让我看到?不知道,想不通。 ——咿 答案或许只能从本人口中问出来了。我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再次响起的脚步声,一边这样心想。不管萌萌还是真咲,谁都可以,就把所有疑问向下一个进屋的momo全部摊牌吧。我下定决心,等待槅扇打开。 「饭做好咯,莲杖君」 「这时候来吗,八叶同学——!」 「诶诶诶,不行吗?」 不,我当然知道!我隐隐约约就觉得事情会这样!她们从刚才开始就挨个挨个地过来,照这节奏就该轮到八叶同学吧。可是,那个……这时机简直太让人失望了…………这绝对有问题吧! 「对对对、对不起啊,莲杖君。莫、莫非还没结束?我家没有哥哥弟弟,不知道会那么花时间……」 够了啊,这话题!你们三个女生都讨论了什么鬼。 「那、那个,总之我就是来报告……饭已经准备好了」 「啊,是这样啊。谢谢,我马上就来,你先下去吧」 虽然也不是不饿,但现在还想稍微一个人再整理一下思考。 楼下有两个momo等着,我总不能脑袋空空地下楼去。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该怎样应对,这些至少都 应该确立基本方针才行。现在的状况,在某种意义上也可谓是机会。我要抓住两个萌萌聚在一起的这次机会,确认真相。这样一来,说不定就能剪短疑神疑鬼的怪圈。就算是为了这个目的,我也希望能有一些独自思考的时间。 「嗯,我知道了。话说,发梢好些了么?」 「嗯,已经清爽多了。好了,你先下去吧」 「说来,这房间真厉害啊,满满的全是萌萌」 「就是说啊。很受不了吧,貌似是出事前的我的兴趣。好了,你先下去吧」 「话说,我最近有些烦恼……」 完全不打算出去啊,这家伙。我刚才都说了三遍了吧?一不留神还开始烦恼咨询了,她究竟长着怎样的神经啊。 「啊,抱歉,不行么?」 「没、没事,没什么不行。怎么说呢,那个……我觉得现在的我不适合做烦恼咨询的对象」 「没那种事!我认为在这件事上,绝对没有比莲杖君更合适人选了!」 搞什么啊,这令人困扰的确信。八叶同学为什么唯独今天这么强势啊,她竟双手握住拳头,摆出一步也不退让的架势。真是败给她了,事已至此,对这位班长同学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所以—— 「……那么,稍微奉陪一下倒是可以」 「谢谢你,莲杖君」 我勉为其难地把八叶同学请进了屋。 「于是,是什么烦恼?」 八叶同学在床上坐下来后,我催她往下说。 「啊,嗯。其实呢,我烦恼的是姐姐的事情」 「嗯」 「莲杖君可能也感觉到,最近姐姐的干涉非常厉害。怎么说呢,我在刚搬家过来的时候对关东很不适应,大概就是种自暴自弃的感觉吧,有段时间一直跟外面混的朋友一起玩。啊,说是在外面混,但其实大家都是非常善良的孩子喔」 「嗯」 「有些毫不知情的人胡乱传播各种糟糕的谣言,那些都是假的。那些孩子不会欺负弱小,还会收拾散乱的东西……」 「嗯嗯」 「……瞧不起我了?」 「抱歉,果然还是不行。完全带入不了话题」 「诶诶,好过分!」 不,我只能说抱歉啊,真的很抱歉。不过,你要理解我啊。我自己都已经一团乱了,我的人生本身就已经变得一团糟了啊。八叶同学你的烦恼到底是啥来着……是姐姐?搬家?还是朋友?办不到啊,完全进不了脑子里。 「真的对不起。八叶同学,你的烦恼还是在吃饭的时候再慢慢讲给我听吧。好了,先下去吧」 「等一下啊,竟然当做晚饭时的闲谈,好过分啊。我是真的很烦恼啊」 八叶同学还是死缠着不放,我用力推着她的后背,在物理层面上求她下楼。在同一时间,从楼下还上来了可靠的帮手快步冲上来助阵。 「慢死啦!叫个人要花多长时间啊,八叶学姐!」 「啊,萌萌!」 「喂,你怎么进去了啊!不是说了让你在外面喊吗,哥哥由青春期的重要工作啊!」 「我也有很重要的事啊,等等啊」 「不行,走了。八叶学姐不在的话,最后定不下来啦」 「不要啊」 然后,八叶同学被萌萌老师抓着后颈,硬生生地拖下了楼。 ……总觉得对不住你,八叶同学。你好像真的很烦恼,真是对不住。你来的时机太糟糕了。 我静静地关上了槅扇,将八叶同学闹别扭的声音挡在外面。 ☆ 「我吃饱了。哎,太好吃了。肚子鼓鼓哒」 萌萌抚摸着看上去并没怎么鼓起来的肚子,放松地靠在餐椅的椅背上。 「我也是,好痛苦……明太子奶酪太可怕了。看到的瞬间就知道肯定会吃撑」 真咲痛苦地按着肚子,即便如此,目光还是由于不绝地盯着盘中所剩的最后一块玉子烧上。 「大家能够喜欢,真是太好了。让百地同学回去拿玉子烧用的铁板,也算有价值了呢。莲杖君也吃饱了吗?」 「嗯,托你的福。很好吃喔」 「谢谢夸奖。能听到莲杖君这么说,最开心了」 正用筷子把黏在铁板上的渣刮掉的八叶同学微笑起来。 「唔,稍不注意就对哥哥暗送秋波。可是!展现出这样的味道,确实无可挑剔……」 「啊,萌萌,可以开电视吗?」 真咲形式上地向嘴里正念叨着什么的萌萌征求同意后,拿起了电视机的遥控器。 「不过,没什么好看的节目呢。是看唱歌还是猜谜,萌萌?」 「八叶学姐想看什么?」 「我就选猜谜吧」 「那就看唱歌吧」 「百地同学,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过了一会儿,随着熟悉的旋律,『想成为世界第一可爱』的成员们出现在荧幕上。萌萌当即扑向了电视。真咲装作不感兴趣,实则侧眼将前辈们的表演牢牢烙印在眼中。八叶同学正式开始专注于铁板的清洁工作。吃完晚餐后获得满足的在这时间就像放空一般,任谁稍不留神都会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 ……差不多是时候了。 「我说大家,明天一早要不要再去一趟姬乃木神社」 我要盗取这样的时间,立刻说出这样的话来。 「诶,明天早上?学校怎么办?」 首先脸色大变的,是萌萌。 「上学之前去吧。实在不行,不去上学也没关系」 「诶,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不可以翘课啊」 「就是说啊,麻烦死了。至少放学后再说」 紧接在萌萌后面,八叶同学和真咲也表示不赞成的意见。 「是吗,那我就一个人去」 「哥哥!」 「真小不是说过吗,那个神社里有秘密基地。说不定那里有找回我记忆的线索。我想尽早恢复记忆」 这么说之后,她们全都沉默下去。 我感到诧异。我说的话不存在矛盾,但总有些奇怪,有着某种让人无法信服的部分。这沉默,是怀疑的沉默。 「那就这样了,明天还要早起,我先睡了。慢慢玩吧,八叶同学」 「等一下啊,哥哥!」 「啊,对了」 我在走廊前面停下了脚步,向一脸有话想说的三个女孩转过身去。 「睡觉前我要把之前没处理好的青春期重要事务完成…………谁都不要进来」 留下这句话,我离开了客厅。 一秒钟后,餐厅里爆发出青春期女高中的尖叫声。很好,想必这样一来肯定不会有任何人进我房间了。我在台阶上故意踩出很大的声响登上二楼,装作回房间其实又下了楼,静静地走出家门。 「嘿哟,嘿哟……呼」 登上石阶后,我用衣袖拭去额头上的汗水。不曾想竟然一天要登上这里两次。尽管已经习惯,但免不了腿快断掉了的感觉。温热的风吹拂,石砖地旁的神树就像在责备我夜游一般,枝叶沙沙作响。 这次来姬乃木神社,是这三天里第三次。 第一次就像是被过去的记忆所引导,无意识的。第二次是自然而然,勉为其难的。然而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我凭着坚定的主见来到这里。 踏上开裂的石砖地,那棵杉树在黑暗中看起来变得更加雄伟。我第一次的求婚还有恶作剧,它都看在眼里。而且它还知道,是谁偷走了记事本。 我从杉树前走过,在主殿一侧藏了起来。这个地方应该从神社入口看不 到,但能够监视杉树。我把手伸进口袋。素萌萌日记的触感传到指尖,告知我它的存在。到头来,日记读到最后还是不知道偷走记事本的人是谁,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知道『不要相信momo』的含义。 既然如此,就只能找本人问了。为什么要把记事本藏起来,究竟要隐藏什么不让我知道……这些只能向藏东西的本人问清楚了。 在这里等下去,momo肯定会来。 我当着大家面宣布过,要在明天一早来确认神社的秘密基地。这样一来,不知道我已取回记事本的momo必然会趁今天晚上回收记事本。 只要逮到她爬树的瞬间,她便难以开脱。 「来吧,这是忍耐的较量……」 我嘴里嘀咕着,拧开了瓶装咖啡的瓶盖。 ? ? ? 之后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等待的时光,感觉几秒钟都如同永恒般漫长。分分秒秒,秒秒分分,它们汇集成无尽的时间与岁月。对于一心盯着杉树的我来说,已经不存在时间的感觉。 ……惨了,忘带表了。现在到底几点了? 感觉已经过了好久……大概四个小时?不,这未免太夸张了。应该没经过那么长时间吧。那么,大概一个小时吧。诶,等等,这太费劲了。要说一个小时的话,感觉也有点问题。对了,那就折中一下就当是三个小时吧,这样就没意见了。 话说,好无聊啊。诶,要这样等下去?这样等人的经历,我从来没有过啊,虽然我失忆了。啊,惨了,想上厕所了。可恶,怎么这种时候。厕所在石阶中段的位置呢,要就地解决么?不行,要是犯人来了怎么办。要是对她大叫「发现你了」,还指不准是谁更有问题呢。只能忍了。就没有什么能分散注意力的东西?口袋里就只有记事本。事已至此,已经无计可施了。 我挪到有灯光的范围内,粗暴地翻开记事本。我直接翻过日记部分,连格线都没有的自由记录页出现在眼前。然后,在第一页有这么一段话。 免疫缺陷综合征 抗体异常增殖,失控。心脏衰竭、呼吸衰竭、脏器异常、呕血、头痛、腹痛、出疹、黄疸、视力降低、肢体麻木、记忆混乱缺失。发病后无治疗方法,且无生还病例。 ……咦?这是什么? 上面没有之前那般严重堆砌的拟声词,没有品味糟糕的造句,也没有恶心的绘画文字。就像是从辞典上抄录下来的,平淡的文字群。它显得那么突兀,就算阖上这一页也抵挡不了它带来的冲击。 「什么啊,这是……」 免疫缺陷综合征。 恐怕是疾病的名称。后面接着的应该是疾病内容和症状。 ……给我等下,给我等下啊。为什么这样的记录会突然出现。 恶寒穿过我的后背。我不觉得以前的我会发神经地在记事本上突然抄下毫无关系的病名和症状,更何况偏偏还是在这无比重要的妹妹日记上。这对我来说……对莲杖亚季来说,肯定是重大关联的记录。我的视线不知不觉地牢牢钉在了最后一行。 ——记忆混乱缺失。发病后无治疗方法,且无生还病例。 眩晕向我袭来。我没能理解文字的意思。胸口好难受,连呼吸都忘记了。紧缩起来的心脏为了再次舒张起来,无比强烈地拨动着。我好害怕,我祈祷着这是哪里搞错了,重读了相同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不可能有那种事,不可能有那种事……」 感情化作言语零落而出。 冷静,不要恐慌。这搞错了,这不是我,还没肯定就是指我。因为,我的失忆不是疾病,是被肇事逃逸的人撞了。证据就是,新屋医生替我接手了所有与警方的…… 「————」 又一阵眩晕袭来。为什么我之前从未有过疑问。对身为被害者的我不来做任何问询,这种调查可能吗? 不,等一下。对了,是妈妈。这一定是夺走妈妈生命的病,所以病症才记在了上面。啊,不行。妈妈三年前就死了,怎么会在今年的记事本上写那东西。 一阵疼痛在双膝上放射开来,我不知不觉间瘫软地跪了下去。 「不会吧……」 就是这个吗,这就是犯人偷走记事本的理由吗。为了不让我知道病的症状,为了让我安然死去……为什么啊,为什么唯独我遇到这种事。神明啊,这是惩罚吗,这是我爬树玩的惩罚吗。 「喂,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叫声被黑暗所吸收,杉树没有给出任何回来。在黑暗中伸展着枝叶的神树就像展开翅膀的恶魔,黑暗令恐惧倍增。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拜托了。光,谁来给我光—— ——嘟啦啦啦啦! 我所渴望的光,随着轰鸣声到来了。我没有感到疑惑,我认识这光芒,这声音,还有这登场方式。 ——嘟啦啦啦啦! 引擎声再次轰鸣起来,一辆机车飞进神社境内。它使出石砖地,笔直地逼近我面前。 「唔噢!」 到了这个时候,我似乎还是很怕死,奋力地向后跳开。结果,机车车轮侧滑着停在了我身旁。车体上『祢美罗锁』的漆标在灯光下显现。 果然是那个人。头盔被粗鲁地摘了下来,从下面露出脸来的是—— 「暴、暴击momo小姐!?」 「莲杖君!你果然在这里!」 但不对……欸,欸欸?八叶同学?? 「这,哈?咦?八叶同学?你怎么来这儿了?话说,这机车怎么回事?」 「等一下!我知道,你肯定很多问题想问!但现在先听我说,萌萌晕倒了!」 ……什么? 机车的轰鸣突然远去。视野缩小至极致,尾气的气味也消失了。 萌萌晕倒了?为什么?不应该是我吗?八叶同学在说什么,我开始搞不懂了。早已超出负荷的大脑在抗拒进一步的冲击,将所有事项无限放缓,放缓…… 「慢死啦————!」 「啊痛!」 八叶同学用一记猛烈的下段踢,漂亮地将我的沉思完全轰散。 「现在是傻愣着的时候吗!萌萌状况很危险啊,还不快骑上来!」 「啊、好的」 我将粗暴地扔给我的头盔戴上,跨上后座,双脚放在踏板上,双手……双手? 「咦?这……我该抓哪里?」 「随便抓哪儿啊,抓紧我下面」 「下、下面!?」 今天的八叶同学到底怎么搞的啊,简直超强硬,有点可怕。莫非她是骑上机车性格就会改变的类型? 「抓稳啦?好,出发了。啊,真是的!不戴假发头盔里好松啊」 「八叶同学,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也没有,小心我揍飞你!」 「唔噢噢噢噢噢噢!」 在机车启动的反作用力之下,身体就像被揍飞一般向后仰去。载着两个人的机车呼啸着飞驰起来。不消片刻,神社境内的风景便从视野中消失,随着要把身体抖散架的强烈冲击驶下石阶。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下次再道歉!」 驶下石阶的这段时间,八叶同学断断续续地叫喊着什么,但在引擎声的干扰和头盔的阻隔下,什么都没传进我耳朵。 第六章 谎言与真言 「到了!下车,莲杖君!」 「喔」 疾驰的机车最初也是最后停靠的地方,是我曾见过的一家医院门口。在这个城市里,我见过的地方并不多。我从一路上恨不得要把我甩下去的后座上滚下来似地下了车,取下了头盔。 ——新屋医院。 招牌的灯光灭着。 我又再次回到了这个地方,出了车祸的我所被送入的这家医院。如今这个我的人生在五天前始于这里,而现在再次向这里收束。 「莲杖君!」 没有沉浸在感伤之中的空闲。在八叶同学的催促下,我穿过了降到一般的百叶门。 「总算来了吗,亚季君」 新屋医生在大门口迎接了我们。纵然深夜来访,新屋医生的服装仪表仍就没有一丝破绽。就跟我醒来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头发就像被发蜡固定一般整齐,银框眼镜像闪着匕首般的寒光。唯有一点不同 「事情严重了……」 唯独他脸上面无血色,这个样子我从未见过。 「萌萌在哪儿?」 「在里头的房间,你快过来」 此时,从里头爆发出怪声。那根本不像这个世界的声音,就像野生动物面临死亡时试图拼死抵抗的呻吟声。 「又开始了」 新屋医生飞奔而去。我和八叶同学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也跑了起来。我们穿过接待室,走过走廊。 「萌萌!」 医生大喊着闯进了房间。那是我住院时所使用的房间。 我不曾想到,萌萌竟然会在我出事醒来后所睡的房间里。 我能想象她的痛苦。那张端正的面庞扭曲起来,额头上全都是汗,忍不住地捶打着病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搞笑!小咲,真有你的!」 ……同时,还在捧腹大笑。 「啊,受够了!你笑过头了啦,不玩了不玩了!」 刚才发出不像这个世界声音的真咲,正扇着团扇让自己通红的脸冷却下来。 「诶,别停啊!再来一次,刚才的再来一次呀,小咲!」 「差不多就行了,萌萌。你以为现在几点了,让周围出现奇怪的传闻可怎么办」 新屋医生一副「同样的话要重复多少次」的表情训斥萌萌。 「真是的,亚季君能不能也说她两句?我的话她完全听不进去」 「诶?这……诶?」 「怎么了,亚季君?松了口气的样子,你没事吧?」 ……不,不是没事,事情大了啊。这是什么情况,跟我听说的大不相同啊。萌萌不是晕倒了么?她不是突然病倒了吗? 「啊,哥哥来啦。太慢啦,要是再来早一点就能见到小咲的惩罚表演啦。模仿被鳄鱼袭击的角马,笑翻啦」 ……鳄鱼?角马?惩罚表演? 奇了怪了,听了解释之后反倒更加迷得不行。 「乖乖听医生的话啊。虽然用药退了烧,不静养的话感冒还会加重的」 「等、等一下!感冒是怎么回事?」 不容放过的名词从医生口中零落而出。 「哼,是医生太小题大做了。萌萌已经好了。哥哥不要担心,萌萌一直都很健康喔」 不,之前的感冒是怎么回事?不,我知道的,我是知道你感冒了…… 「八、八叶同学,这是怎么回事?你确实跟我说过,萌萌突然病倒了」 我转过头去,只见八叶同学在我身旁跟我一样吃惊得合不拢嘴。 「诶?诶?为什么?萌萌确实突然倒下了啊。脸可红了,咳个不停,还烧得很厉害」 「就是感冒的统一症状呢。好了,别再闹了」 新屋医生若无其事地这样说道,把散在床上的扑克牌收起来。 「……感冒的统一症状?」 喂,骗人的吧。这么说,萌萌病倒,不是因为记事本写的那个免疫啥啥的……………………而是感冒? 「八、八叶同学……」 至于吗?你丫至于吗? 「诶?怎么了,莲杖君,那眼神?不是的,当时看起来真的很危险啊」 「其实班长那么焦急不是没道理」 被鳄鱼袭击的角马出言维护了八叶同学。 「我们收拾完碗筷之后,萌萌突然就倒下了,我也吓一跳啊」 「就是啊!急死人了!我还从没见过有人在面前倒下!于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拨了119(※注)。结果萌萌说一定要带她来这家医院……」(※译注:119为日本消防急救统一电话) 「诶?萌萌特意这么说过?」 「嗯,是的。她气得快接不上来了,但就是不退让。我还以为是只有这里才能治的特殊的什么病」 「啊,这跟我们家家计有关……」 「家计……?」 萌萌承受着我、真咲和八叶同学三个人的目光,扭扭捏捏地蹭着双腿。 「哎呀,大家也都知道,我们家的经济状况总是火烧眉毛的状态。所以要上医院的时候,一定要去能给我们打折的新屋医生这里了」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 「别吓我啊」 两个女生松了口气,病房里充满了爽朗的笑声。 「是……这样的么……」 只有我心头的阴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加浓重。 ……怎么回事,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算了,没出什么大事就好。还以为是我做的煎蛋卷搞成食物中毒了,真是急死我了」 「确实很着急很着急的样子。说要去找亚季的时候也是,还在电话里对什么人吼得特别大声。刚才听到的机车声音也是班长?原来你有驾照啊」 真咲指着窗外问道。 「诶?啊,嗯。是这样的。姐姐强迫我拿的。不过,我基本上不骑车的。是吧,莲杖君?是吧?是吧?是吧?」 「……呃,是的。貌似不像老司机」 八叶同学用要哭似的目光看着我,让我什么也别多问,所以姑且就这样回答吧。 「喔,这样啊。话说回来,亚季!你人究竟哪儿去了,不是睡觉去了吗?」 「咦?我吗?哎呀,我本是在睡觉的,但院子里又有猫在捣乱了,所以我就去把它赶走了……」 「啊,虎丸又出来了?」 「你搞什么啊,萌萌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么说,你一直在家咯?」 「就是这么回事吧。是吧,八叶同学。」 「……嗯,没错没错。在的在的」 这次轮到我向八叶同学使眼色了。我以全力的眼色示意八叶同学来肯定。看来我们之间构建起了不错的应急联系渠道。 「真是的,别开玩笑啊。萌萌病倒了去喊你的时候,房间里连人影都没有,当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真咲突然把脸埋在萌萌的床上。 「那个,对不起啊,小咲。莲杖家总是那么多事」 「总觉得经常阴错阳差啊。算了,萌萌啊,不能因为只是小感冒就掉以轻心。以防万一,就这样在这里住上一天,大家就先回家吧。回家的出租车费我来出」 医生看了看壁挂钟,以大人的身份做出了最终结论。 「……诶,萌萌要住下吗?」 「这是以防万一。你刚才闹得那么厉害,搞不好发烧还会反复」 「帮我们出车费,没关系吗?」 总不能来往车费都让身为病人的萌萌出吧。 「是这样啊……」 「有什么问题吗, 亚季君。你不会因为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感到寂寞吧」 「不,没那种事」 ……不知怎么说,我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怎么回事啊,这种感觉。 「诶,大家要回去了?一起住下不就行啦」 「萌萌啊,你也该有身为病人的自觉。啊,亚季君,能不能请你回家之后再来一趟,帮忙把萌萌的换洗衣物和用品拿过来?」 「……我知道了。能不能帮我写个物品清单?」 「那倒是没必要,能记住」 「不,请写一下。我对自己的记忆实在没什么信心」 我带着自嘲的意味朝自己太阳穴指了指,医生耸耸肩苦笑起来。 「好吧,那就来我书房吧」 「哥哥,这次别跟虎丸纠缠了,要快点回来喔」 我背对着萌萌答应之后,跟着医生离开了病房。 出了病房来到走廊,光线顿时变得昏暗。依靠着病房里漏出的微光,我跟着新屋医生的背影。 「呐,再玩最后一次抽鬼牌吧」 「什么什么,抽鬼牌?我也要加入」 女生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从病房传到身后。听着就像留宿活动一般的欢笑声,我感到自己的忧心变得越来越沉重,就像从周围的昏暗中析出一般沉淀在心底。 「稍等片刻,这就给你写」 新屋医生来到的,是位于走廊尽头的我没见过的房间。 这是一间四张半榻榻米大小的昏暗书房里,几乎将墙壁完全挡住的大量书架令本就狭长状布局给人以更为强烈的压迫感。 即便这么多书架还是没能放完的书,在地上到处堆得像蚂蚁窝似的。医生大概是真打算马上办完,让我在走廊上等待后便打开台灯走向了书桌。 「我说亚季君。记忆无法回复是会令人感到不安,但太过在意也不太好啊」 新屋医生一边在字条上振笔疾书,一边说道。 「是这样吗……」 「你不用担心,记忆必然会恢复。现在及时享受青春也是很重要的。不过像萌萌那样闹得太疯也很伤脑经就是了」 「是吗」 我听着笔尖疾驰的沙沙声,从摞起的书中拿起一本。书形的灰尘印记清晰地残留在下面的书上。这让我从过于严整而觉得有些冰冷的新屋医生身上发现了几分人味儿,于是松了口气。 「呐,医生」 「嗯?」 「萌萌真正的病是什么」 医生的笔停下了。 总觉得听到了什么尖东西陷下去的声音。 「……不说了是感冒么?难道还希望萌萌患什么重病?」 极为短暂的间隔后,新屋医生微微一笑。从那笑容上看不出丝毫隐瞒和虚假。但就算这样,这反击也未免来得太快了。若非时常戒备着这样的提问,是不会开出那种玩笑的。 「明明只是普通的感冒,萌萌却偏要指定四站远的这家医院么?」 「因为要花钱啊,萌萌不也说过吗?」 「医生说刚才会出返程的出租车费,那么来时就是萌萌出的出租车费」(※译注:日本出租车费相当昂贵) 八叶同学说她拨打了119。这就表示,萌萌是拒绝叫救护车,甚至出车费也要选择这家医院。 「这么说也是呢。萌萌好像有浪费的习惯。所以才不能答应她提高生活费额度。那是好好商量后决定的额度」 「只是普通的感冒而已,为什么要让萌萌住院?」 「这个也说过了吧,发烧会有反复的可能。我可不希望大半夜又被叫醒」 「话说医生啊,感觉你没有任何措手不及啊」 就好像随时严正以待地等着萌萌过来似地。 「毕竟我是医生,对突发情况自然有所准备,能防范的话固然最好就是了。我也希望晚上能睡个好觉」 新屋医生的回答毫不停顿,就像日常谈笑一般,话语流畅地在唇齿间流出。 不过,停在字条上的笔尖依旧停着,明明说过马上就能完成的清单却迟迟不见进展的样子。应该是在拼命思考问题的时候,头脑无法处理别的事情吧。 「萌萌得的是免疫缺陷综合征吗?」 我就像念出歌牌上的短歌一般,清晰地向他问道。 「……………………………………」 书房里终于降下了明确的沉默。 它就如同细颗粒的沙粒,流进本的缝隙,流进书的口袋,填满整个屋子。 「免疫缺陷综合征是什么?」 「……你在哪儿知道这个名字的?」 笑容最终从新屋医生脸上消失了。 「我的,莲杖亚季的记事本上写的」 「这样啊」 这个词似乎对新屋医生有着决定性的作用。他似乎是放弃了,叹了口气,扰动了台灯灯光下飘浮在空气中闪闪发光的微尘。 「……亚季君,你察觉到了呢」 他向我转过来的脸上,看上去恢复了几分沧桑。 ☆ 「首先我要以医生的身份说明,今天萌萌倒下的原因绝对就是如假包换的普通感冒。这一点绝对没错,你放心」 谨慎地确认门外没有任何人之后,新屋医生关上门重新直面我。医生表现出那种姿态,让人怎么放心得了。 「而且,也并没有认定萌萌就是免疫缺陷综合征的潜在患者。明白这话的意思吗?」 「……不明白」 其实我已经理解的,但我就是这么回答。我总觉得一旦承认,之前的推测就会变成现实。我觉得语言有诱导现实的能力。 「坦率地讲,萌萌的免疫系统具备毫无征兆出现缺陷的可能性」 「缺陷……是吗」 「如果演变到那一步,现代医学上没有拯救的办法」 真亏你敢让我放心啊。我再怎么拒绝回答,恐惧还是轻易地哽在喉痛,贴在发冷的双手上。 「是什么时候?」 「嗯?」 「萌萌是什么时候患那种病的?」 「亚季,你先冷静。还没有患病,而是有患病的危险性,这就是萌萌现在的状态。一旦患病的确没有获救的方法,但只要不患病,就与正常人无异。而且也有充分的可能性一生都不患病」 「那这跟明天就患病的概率,哪个更高?」 「这种事……谁也说不准」 医生叹了口气,停顿了一下这样答道。 「医生,萌萌她……」 话哽在了喉咙里。 我实在不敢继续说下去。 「……萌萌她,是不是随时都可能死掉?」 我垂着头这么问道,双手紧握,就像在祈祷。不,可能我真的就是在祈祷,希望医生告诉我不是,笑着跟我说我搞错了。 「没错」 可是,放下莲杖家监护人态度的新屋医生,已经不再对我撒谎了。 「……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若能早期发现,有药物能够缓解症状」 「延缓……能到什么程度?」 「这个嘛,只能说因人而异」 也就是说,基本不能指望效果。 「不会的,不会这样的……」 我脚下没站稳,有种墙壁向我逼近的感觉。我没能站住,跪在了地上,呕吐感涌了上来,呼吸变得困难。 「亚季君,你要不要紧?」 「……很、要紧」 我也没了说谎的余力。 为什么啊,太奇怪了吧。为什么能找到这么正确的答案。 我迄今为止的推理全都乱七八糟不是吗?怀疑过萌萌是其他人,误会过真咲是恋人,怀疑过真咲是momo,认定是自己患病,完全就没一个对啊。然而,为什么唯独这个时候……唯独这个问题上猜对了啊。 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是为了听到这些才制造出跟医生独处的环境。我觉得他能否定,能对我说是我想太多了,就跟平常一样是我胡思乱想,最后一笑而过。然而…… 「医生。莫非害死妈妈的病……」 「……跟萌萌是相同症状」 「啊啊,见鬼!」 拳头砸在温热的底板上。摞起来的书分崩离析,纷纷凋落。 「见鬼见鬼见鬼见鬼!」 泪水满溢而出。我好后悔。眼泪不住地往外流。我失去了记忆,失去了爸爸也失去了妈妈,之后还要失去萌萌。连萌萌都要从我身边夺走的,究竟是谁。 我不知道该怨谁才好,恨谁才好,只有不甘。对根本不认识的某人单方面地,没有表情地,不加任何解释地将残酷的命运推给我这件事,无以复加的不甘心。 「我知道吗?」 「咦?」 「事故之前的我知道吗?萌萌的病情」 新屋医生静静地摇摇头。 「为什么!」 怒吼声在狭小的房间里回响,刺透耳朵。 「这是萌萌的意思」 「……萌萌的?」 「萌萌得知自己病情后说的第一句,就是这个。她对我说,这件事要对所有人保密」 「为什么要这样……」 「应该是不想让你担心吧」 「什么意思啊,这是……」 我全身卸下力气。我不知道医生……不,是不知道萌萌在说什么了。 「莫名其妙啊!医生你就同意了吗?」 「以每月接受检查,但凡身体出现异样,不论多轻微都要立刻告诉我并接受诊察作为条件,我同意了」 「怎么可以这样!这怎么能行啊!绝对不正常啊!」 「萌萌又自己的考虑,就不能尊重她么」 「我们是兄妹啊!是家人啊!」 「正因为是家人,所以才有不能说的事情」 新屋医生正面承受了我的怒吼,平静地这样说道。 「没有这样的,没有这样的啊。那萌萌她一直都……」 ……一直都独自背负着这一切吗。 明天搞不好就会死的恐惧,不安,还有悲伤,她准备全都永远藏在自己心里吗。 只为直到自己生命耗尽的那一刻,和我一起笑着度过…… 「为什么啊,萌萌……」 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选择。为什么不打算和我分担。为什么要选择一个人承受。 「为什么,你……」 就算这样,还能笑得那么灿烂。 「见鬼见鬼……见鬼……」 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我好后悔,后悔不已。 ☆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强了!看多少次都不会厌啊,小咲扮的角马!」 「哈哈哈哈哈!不好、不好、肚子!啊哈哈哈哈哈,要死了,要被笑死了!」 「真是的,你们两个笑过头了啦!」 放在病房门上的手指,就像被里头的笑声弹开了一般从把手上滑下。 我没有进女生们所在的病房,经过门前直接走进尽头的厕所。我手撑在盥洗处的水槽上,随即面前的镜子上映照出还未熟悉的那张阴郁面庞。 真是张糟糕的脸。本来长得就没多漂亮,一天没睡又被哭肿,简直糟得不能再糟。真庆幸没有直接进病房。 我拧开水龙头,恨不得把皮肤刮下来一般用力洗了把脸。在我洗完第三把,正用手接水准备继续洗的时候—— 「哎,真是的!」 盥洗处的门被粗暴地打开了。 「哇,吓我一跳。原来你在啊,亚季」 「哦,噢……」 「你怎么在洗脸?」 「灰尘进到眼睛里了」 「喔?我先过去了」 真咲从我身后挤过狭窄的盥洗处,打开里头的厕所门。幸好没把脸抬起来,要是哭过的样子被她看到了,肯定一眼就会看穿发生了什么。 「亚季……你哭了?」 不管怎么说,她的直觉简直好过头了,明明脸都没被看到都能猜出来。 「不是说眼睛进灰尘了吗,不流点眼泪怎么弄出来」 「是吗……」 门重重地关上了,从里面传来马桶盖打开的声音。我又洗了五六次脸。 「我说,亚季」 「什么事啊」 「你待在那里,我没办法上厕所……」 「啊,抱歉」 我放下接到一半的水,关上了水龙头。 「另外啊」 「嗯?」 「试镜要是过了,你要来看演唱会喔」 「好、好呀,当然要去。票要多少钱?」 「笨蛋,但让是送你啊」 「真的?」 「嗯,给你两张。带着萌萌一起来,要保密哦。到时候再让她知道」 「……好」 「萌萌会吓一跳吧。我竟然会出现在舞台上。对了,也邀请纱良吧。希望她愿意来」 「纱良……是说八叶同学?你们混得挺熟呢」 「算是吧。哎呀,好激动啊。如果过了,演唱会就是在两周以后。在那之前,一定要让萌萌康复喔,你这个做哥哥给我负起责任来!」 「……噢,包在我身上」 回答她之后,我急忙离开了盥洗处,就这样闯进了空无一人的诊察室,拉住门把手。我使劲拉了下去,心里祈祷着谁也不要进来。没让真咲看到我的脸,真是太好了。 ……光是在声音上做掩饰,我已捉襟见肘。 「再见,纱良,明天再聊。亚季!明天一定要让萌萌请假,一定!」 真咲对我和八叶同学像阿修罗像一样分别露出截然相反的表情后,把头缩进了窗户。随后,出租车缓缓启动。 「拜拜,真咲。明天见」 不知不觉间跟真咲打成一片的八叶同学,目送着汽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 「好了,我也要回去了。但是,真的不用我送吗?莲杖君的家正好在回家路上,我完全没关系呢。嘿咻」 八叶同学以熟练的手法收起了机车的停车支架。 「没问题,而且医生还会帮我出车费。相比起来,八叶同学你没问题吗?不是进不了家门吗,因为杀虫剂」 「啊,那个啊……是骗人的」 「骗人的?」 「对不起啦」 八叶同学害羞地一边拧着机车把手,一边这么说道 「姐姐是发过那个邮件,但我觉得多半是骗人的。再怎么也不至于把杀虫剂和罐装啤酒弄混吧。姐姐应该是想以自己的方式推我一把」 「推你一把?推什么?」 「欸?哎呀,这个嘛就是……怎么说呢,呃,这个这个……」 「八叶同学?」 八叶同学说了多少次「这个」也跺了多少次脚。 「呜呜,办不到。没办法解释清楚,我也不想说成这样啊」 「等等,怎么回事?」 「总、总之,今天谢谢,就这样啦!」 八叶同学就说了这些,逃也似地转过身去,就像是不这么做的话,就会不自觉地吧什么说漏嘴。她大 概准备到了大路再发动引擎,脚步沉重地推着那她小小身体不相称的沉重机车。 「八叶同学」 她那无精打采的背影看上去十分寂寞,让我忍不住向她搭腔 「玉子烧很好吃哦,多谢款待」 「欸?」 「下次再做喔」 「…………嗯!」 最后还是恢复精神了吧。八叶同学在路灯下大幅度地挥舞双手…… 「呀啊!」 结果一下就被倒下的机车压在下面了。 ☆ 「萌萌,我进来咯……」 我目送两人离开,回到病房,萌萌已经在床上睡着了。她把侧脸埋在沉头里,紧紧抱着被子,活脱脱就是一只冬眠中的小动物。 我在床旁边的折叠椅上坐下。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小心,但椅子还是发出了刺耳的倾轧声。 「……唔唔」 萌萌就像在抱怨似地轻轻哼起来,然后朝我这边翻了个身,把自己的睡脸暴露在我面前。 多么漂亮的女孩啊。 就算在这种时候,我还是忍不住这么去想。 不论睡着的时候,笑的时候,生气的时候,发烧的时候,就连令我深深怀疑的时候,萌萌依然是那么漂亮。 「这样子……感冒可好不了喔」 我拉起她的被子,盖住她露出的肩膀。 几天前我睡在这里的时候,大概萌萌也是像我刚才那样替我把乱掉的被子重新盖好的吧。也会像我现在这样,一边跟她说着话,一边凝视着她吧。 那是怎样的心情啊。 明明自己的寿命可能会在明天耗尽,却独自守候着不知何时才会醒来的哥哥…… 我醒来的时候,萌萌开心得朝我飞扑过来。明明她自己几秒钟后就会睡着,为什么能露出笑容呢。 在神社读到记事本上的笔记时,一想到是自己患了病,便害怕得连站都站不起来。想来,那时候真是太愚蠢了。那怎么会是我呢,那个记事本可是素萌萌日记。是为萌萌存在的,只记录萌萌的观察日记。上面除了萌萌的信息之外,怎么可能写上其他东西。 「咳咳」 萌萌轻微地咳嗽起来。额头上的汗珠薄薄地反射着光。 大概不出医生所料,发烧又反复了。不对,或许萌萌的烧一直都没退,一直都只是在装作没事。 ——萌萌一直很健康喔。 想来,每次萌萌让人担心身体状况的时候,都会这么说。就连知道自己感冒的时候,也会顽强地不告诉别人自己不舒服。 ——萌萌一直很健康喔。 这是她一直装作健康的可悲惯用语吗?还是为了让随时都可能破碎的身心振奋起来的激励呢? 「……真厉害啊,你这丫头」 多么有骨气的决心啊。多么可悲的关怀啊。多么孤独的战斗啊。 「……可恶,搞反了吧」 为什么你要关照我们的感受啊。为什么身为病人的你还要关照我们这些健康的人。要关照到发梢的程度的,明明必须是我们对你才对啊。 呐,萌萌。你为什么不能当偶像?想做却不能做的原因,就是这个吗?许许多多的事情,你就是这样放弃的吗?不去告诉任何人原因,不去央求任何人,不对任何人撒娇。 为什么不向任何人诉苦?为什么不去依靠任何人?我这个哥哥就那么不可靠吗?真是说对了啊,谁让我是个连自己是哥哥的事都忘掉的,没用的哥哥呢。 「……唔唔」 萌萌又微微地呻吟起来。她的牙齿像兔子一样唼喋着,微微笑了笑。 「别笑啊……萌萌」 你为什么要笑啊,为什么不哭啊。 我眼眶开始发热。看着她的笑容,泪水不住地往外涌。可恶,这是干嘛,我哭有什么用。 我留意着绝对不打扰到萌萌睡觉,小心翼翼地用手帕擦掉她额头上的汗。就像对待稍一摇晃就会崩塌的沙雕,轻轻地,轻轻地。 「辛苦了,萌萌。你已经很努力了……」 托你的福,真咲和八叶同学都开开心心地回去了。 你一直以来,就是这个样子一边挂着笑容,一边为了大伙将悲伤地谎言撒到底的吧。对像姐姐一样疼你的真咲也是,对我这个亲哥哥也是。 ……可是,唯独莲杖亚季没有被你完全骗过去么…… 我把手帕收进口袋,转而从口袋里拿出记事本,直接跳过日记的部分,停在笔记页上,翻开记有『免疫缺陷综合征』的那一页。没错,只有莲杖亚季察觉到了。他半条件反射地怀疑了主张自己健康的萌萌,没有去相信。 『不要相信萌萌』 所以,他进行了调查,并且最终找到了这个疾病名称。就算这样,萌萌肯定绝不会承认。所以,莲杖亚季一直对萌萌进行记录。 靠着那变质般的热情,达到犯罪程度的执着,一直记录着萌萌的观察日记。 素萌萌日记,是将明日或许就会不在的妹妹曾经活过的证明刻下的记录,也是观察病症的病历。 ————叩叩 「亚季君,车到了」 「好,马上就来」 听到外面传来的敲门声,我立刻这么答道站了起来。 「我无法明白啊……萌萌」 当然,一切不过是我的假设。知道实情的,只有真正的莲杖兄妹。可是,假设那就是真相的话,我确实无从理解。 一个是不说出自己明天可能就会死,依然欢笑的妹妹;一个是不相信妹妹所说,却依然永远爱着妹妹的哥哥。若两人的爱相互扭曲纠缠的样子,真的是亲兄妹,骨肉家人的本质,我是绝不能理解的。 「……哥哥,不要走」 听到她的声音,就像衣裾从身后被拉住,我停下了脚步。 那是喃喃呓语。 转过身去,只见萌萌又翻身把被子弄乱了,就像让我快回来,帮她再重新盖好被子一样。 萌萌果然好可爱。散乱在床单上的头发也好,被枕头顶的鼓起来的脸颊也好,从微微张开的双唇间露出的门牙也好,一切都惹人怜爱。 即便如此…… 「我,当不了你哥哥啊」 我小小翼翼不发出声音地按下开关,关掉了电灯。 萌萌近在咫尺,然而在房间被黑暗所笼罩的瞬间,有股仿佛被抛弃在其他星球的深深孤独。 第七章 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 「唔……嘿咻,喔嘿……哎,受够了」 莲杖家的大门状态不怎么好,钥匙很难转动。 把钥匙插进锁眼之后这样那样地弄了十多分钟,但要是就是转不动。可恶,萌萌一不在我就没法进家门了吗。话说,萌萌那丫头平时都是怎么开这锁的来着。 「门要稍稍往上抬喔,哥哥。然后一边念『一直以来辛苦了』一边转动钥匙。然后就能转动了」 以前萌萌这么说过,可我往上抬了还是转不动,一毫米都转不动。难道那句慰劳的话真有用么。再继续站在门口掏钥匙孔,恐怕会让附近的人误会了。 「……一直以来辛苦了」 我服软地这么念着,再去转动钥匙。钥匙纹丝不动。 「哪儿能开啊!」 我自暴自弃地把门一拉,门发出噶拉噶拉的声音轻易地滑动了。 原来开着啊。对了,最后出门的是真咲和八叶同学,所以没上锁。真是太不注意了。算了,反正我们家家计得连外人都看得出来,哪儿有小偷会专程往里闯。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跨过门槛,结果跟从里面出来的硕大虎纹猫对上了眼。 「猫咪……」 ……还真有入侵者。 虎纹猫就像在说「竟然回来了」一般,咋舌似地叫了一声后,不慌不忙就那么慢慢悠悠地走了出去。原来如此,他就是传说中的虎丸氏么。 餐厅里还残留着晚餐的香味。 在餐桌上,餐盘和铁板照原样被搁置着,地上散乱着酱汁的塑料瓶和鱼干包装袋等,可以想象现场多么混乱。椅子被不自然推开的地方,那应该就是萌萌倒下的地方。仔细地看着那里,就像杀人现场用白粉笔画的印记。 那躺下的状态也算跟电视里名侦探那种粉笔圈出来的形状一致。桌子下面能看到萌萌掉的黑色发卡。 「牙刷换洗衣服还有……鞋子」 医生说完全能直接记住的物品清单,实际上比想象中要多很多,写在纸上是正确的选择。这些东西,我哪儿一个个都记得住啊。 在门口捡起鞋子后,我走向盥洗处。用塑料袋包好了牙刷,然后是…… 「什么……生理用品?」 拿着清单的手指颤抖起来。 ……那个医生在想什么啊。怎么能让我来拿那种东西。再说了,我又不知道放在哪里。就当没看到,继续下一项吧。 「换洗衣服,应该在二楼吧」 楼梯轧轧作响,我登上二楼。这次我可以无所畏惧地打开萌萌的房门。 「……咦,没有啊」 这时我才注意到,萌萌的房间里没有壁橱。那么,是在一楼吗?我了解萌萌的什么东西呢……衣服后面再说,接下来是…… 「内衣么」 ……嗯,这个能知道……我这个大哥简直要完。 我打开白色衣柜右上方的抽屉,里面是简素内裤专区。怎样,萌萌。说到你放内裤的地方,你哥哥我连颜色配置都一清二楚。 接下来,该选哪个好呢。据说女生会根据当日的心情来决定内裤款式。能让萌萌打起精神来的是哪个呢。不,等等,为什么在精挑细选啊,恶不恶心。这个时候,凭自己的喜好果断决定就对了。不对不对,为什么是按喜好啊,喂,适可而止啊我。想想都什么情况了,怎么一到这个衣柜跟前总会丧失理性啊。 「真是够了,快点挑吧」 我捂着眼睛把手伸进抽屉。 「……嗯?」 我在柔软的触感底下感觉到明显的异物,把手抽了出来。 「刚才那是什么?」 我再次慢慢把手伸进去,分开大堆的内裤,里面出现了一个透明的塑料收纳袋。那是在百元店就能轻松购得的,带密封条的塑料文件袋,就埋在薄薄铺上一层内裤下面……不会,应该说是『藏』更加准确。 我把文件袋从抽屉里抽出来,里面的东西不打开密封条也能看到。 「……药」 文件袋里放了好几种药和处方签,都是新屋医院开出的,应该是萌萌的常备药吧。为什么要收在这种地方?我关上抽屉,有拉开下面的抽屉。这里是专门放白色内裤的,结果从里面也找到了。就跟上面的一样,内裤下面放着塑料文件袋,文件袋里放着一叠纸,上面从身高体重记录了各种身体相关数值。这应该是每月的健康检查结果。我觉得不应该只有这些,又把手伸向再下面的抽屉,然后打开。藏在里头的文件袋里的东西,给人感觉跟之前的有些不同。 「……什么啊,这是」 那是一叠密密麻麻地印着机打文字与图表的纸张。 『免疫缺陷综合征』 用订书钉钉起来的折叠纸的第一页上,打印着这样的标题。我听说过,医生有告知义务。医生对实施医疗行为前,有义务对患者讲解病状及治疗方法,让患者明白。新屋医生对萌萌应该充分地进到了告知义务。 「但就算是这样……」 我随手翻开复印纸,随便捡了些文字看,然后想要苦笑的心情不自觉地涌了上来。 「……这还真符合新屋医生的作风呢」 太难懂了。逐一细分地详细解释倒也算了,总之文章过于生硬,完全读不进去。一想到萌萌被到读这个的时候眼睛打转的样子,竟不合时宜地想笑出来。要把这满载着专业术语的说明书不留死角地全部读完,还不晕头转向才怪。 「……咦?」 想到这里,翻回到第一页的时候,我不由得惊呼出来。 「……什么啊,这是」 眼睛盯在了那里之后,再也无法挪开了。不,是没必要挪开。是这样啊,根本没有全部读完的必要。对我来说,标题下面的第一行,足以代表一切。 「啊啊……啊啊……」 在我脑袋里零星散布的事象,逐渐连接成一串。复印纸从指间滑落,在地毯上散开。 「原来是这样啊……萌萌」 之前所有异样感,随着力气从我全身散去了。 ☆ 「欢迎回来,亚季君。嗯?外面下过雨吗?」 新屋拉开大门后,马上便察觉到挂在我肩头和头发上的雨滴,然后迅速地原地帮我抖落下来。 「是的,一出家门突然下得好大,但一会儿就停了。交代的行李拿来了」 我提起圆点图案的纸袋向医生示意。 「辛苦了」 「只不过,有几样东西没找到……」 「这也没办法。最不济,有衣服和鞋子就行了」 「嗯,我这就拿去病房」 我从身着白大褂的医生身旁穿过,走进接待室,正准备直接走出诊察室—— 「亚季君」 这时被医生叫住了。 「什么事?」 「……」 转过身去,只见新屋医生很少有地欲言又止,移开目光。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的双手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在里面抓挠着。 「关于萌萌的病……」 「嗯」 「既然已经知道了,我想你也无法维持现状了。所以……」 「没关系,就维持现状吧」 「嗯?没关系吗……」 他插在口袋里的手停了下来。 「我想继续跟以前一样,就当不知道病的事情。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没有任何问题。你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是的。医生您不也说过吗?萌萌出于自己的考虑选择了保密。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已经没关系了。既然萌萌不希望我知道,那我就继续不知道吧」 「是吗……」 「是的」 远处响起的救护车警笛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新屋医生直至声音听不到前都在默默盯着我眼睛…… 「……对不起。这么长时间,一直都对你隐瞒真相」 说着,他低下了头。 「为什么您要道歉」 医生有保密义务,既然身为患者的萌萌希望这样,那么新屋医生即便对身为萌萌家人的莲杖亚季都不能言明实情。 「……对不起」 即便如此,医生还是没有抬起头。这大概不是出于他医生的身份,而是在那之上的什么。 「医生,您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 「欸?」 「我听萌萌说过了,医生跟我们过世的妈妈关系很好。只因为这样,为什么做到这种程度……」 医生镜片后面的眼睛眯了起来。 「关系好……这样啊,萌萌是这么说的呢」 医生就像在确认这发音的感觉般低语道。 「不对么?」 「这个嘛,一对半一半不对吧。我的确和年轻时的香织小姐……也就是你们母亲关系很好,但整整意义上跟他关系要好的,是我的哥哥」 「原来您有哥哥啊」 「是啊,我完全无法插入他们两人之间呢」 新屋医生这么说着,微笑起来。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犹如喜悦、悲伤与后悔相互交织而成的平静笑容。 「呐,医生」 「嗯?」 「您喜欢过妈妈么?」 「…………这个问题嘛」 医生短暂屏息,抬头望向天花板。 「我想,没有那个人会喜欢不上香织小姐吧」 医生以成年人的狡猾,微妙地用笑容把问题糊弄过去。 他大概现在依然喜欢着妈妈,看到他的笑容,我说不出为什么敢这么肯定。 「我先走了」 「亚季君」 我准备去病房,医生再次叫住了我。 「或许你会嫌我啰嗦,但我还是要是清楚。萌萌她对你隐瞒病情,绝不是因为不信任你。萌萌她……」 「不想让我这个哥哥为她担心,所以瞒着……是吧?」 「亚季君……」 「没事,这我也明白」 一小时前还怎么都无法理解的原因,现在我能彻底接受了。 「谢谢你,医生」 ……若是,明白了那一起都是谎言的现在。 ☆ 「萌萌,我进来了」 我在心里把一小时前相同的话重复了一遍,把病房的门打开最小限度的缝隙钻了进去,反手将门带上。 好闷热。窗户紧闭的病房中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热气。我轻轻地走到窗户前,把玻璃窗滑开三分之一,吸收雨水后的柏油路面的气味随即灌入病房。 「……哥哥?」 就像是被雨的味道吸引了一般,萌萌的声音传了过来。 「抱歉,吵醒你了?」 「……本来就醒着」 萌萌在盖到肩膀的被子里扭了扭。 「凉到了吗?要关窗户吗?」 「……没关系,过来这边」 我听她的在床旁边的折叠椅上坐下。椅子比上次发出更大的倾轧声,接纳了我的重量。萌萌仍旧躺在床上,不吭声地看着我。不晓得是发烧导致的,还是要正在起效,萌萌的眼神很迷离,让人觉得就像无底的湖水。 我非常害怕,萌萌好像会就这样从我面前消失,一眨眼就会消失。所以,我迫切地想听到萌萌的声音。 「……烧好些了吗?」 「……萌萌一直很健康喔」 「别逞强啦」 「……没逞强啦」 「对了,新屋医生让我拿的东西我来来了,明天用吧」 「……嗯」 她的意识果然不是很清醒。萌萌看也不看放在床头柜上的纸袋就点了点头。 「鞋子在大门口拿的,换洗衣服我不是很清楚,就从一楼的衣柜里随便拿了些,这样行么?」 「……嗯」 「另外还让我拿内衣……」 萌萌的睫毛颤了一下。 「但是没找到,就没带」 「……这样啊」 萌萌的目光明显有了变化,双眸忽然焕发生机。 「没进萌萌的房间?」 「嗯」 「……那就好」 萌萌确认了这些之后,再次陷入发烧的混沌中。 即便处在半梦不醒的状态下,果然唯独这些地方不会放过。话又说回来,她真有好好动脑筋,竟然把放内裤的衣柜当作保险箱。就算是莲杖亚季,也不会翻妹妹的内裤。莲杖亚季没有变态到那个地步。所以萌萌把疾病相关的一切,全都藏在了哥哥绝不会碰的圣域,其中包括医生给的药,每月的健康检查结果,以及最关键的,医生写的疾病说明书。 「……哥哥,怎么了?死盯着萌萌的脸」 「没什么。看一看又怎么了,就我们两个人」 「……话是这么说啦,但总觉得好怪」 萌萌那双因发烧而迷离的眼睛,不可思议地注视着我。 我也一直觉得不可思议。萌萌说过,妈妈的病查不出来。医生也说过,免疫缺陷综合征在发病前与正常人无异。那为什么萌萌被诊断为潜在患者呢。是以什么为依据判断萌萌有患免疫缺陷综合征危险的呢。 答案就在医生那难读的说明书里。没有全部读完的必要,就连第一页都没必要读完。一切的答案,就汇集在最开始的第一行的第一句话上。 『免疫缺陷综合征,正式学名为遗传性抗体异常综合征……』 没错,这个病会遗传。 是因为,母亲免疫缺陷综合征发作了。所以就在那一刻,萌萌被认定为潜在患者。 「……刚才,萌萌做了个梦」 萌萌突然这么说道。 「梦?」 「……嗯,大家都在。爸爸,妈妈,哥哥,大家都在。大家在院子里烤肉。真开心啊」 「这样啊」 「……可是,都已经不在了」 「我在喔」 「……在哪儿?」 「就在这里啊」 我把手伸进被子下面,循着被子的隆起摸到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 萌萌的眼睛顿时吃惊地张大了。 「……哥哥,终于愿意牵我手了」 她看着我的脸,头一次露出微笑。 「……哥哥,手好冷」 「是你手太热了」 「……哥哥的手,好大」 「是你的手小」 这是一只热热的小手。手腕也很细,大腿也很细。萌萌就是靠这么纤细的身体,一直忍受着疾病的恐惧,独自忍受着每月检查和大量服药的吗。独自,一个人…… 「好痛啊,哥哥」 「抱歉」 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放松握紧的手。 没错,萌萌都是一个人承受过来的。 为什么我,没有接受检查呢。 为什么我身为萌萌的哥哥,本应该和萌萌一样背负着母婴传播风险的莲杖亚季都没被告知病的存在呢。 「……怎么了,哥哥?」 萌萌注视着我的脸,问道。 「什么?」 「……怎么哭了?」 「没哭啊」 「……哭了啊」 「没哭 」 我没哭,我已经决定不流泪了。所以我,没有流泪。 「……可是,就是在哭喔」 就算这样,萌萌还是没有退让。 萌萌那澄澈的双眸,直勾勾地注视着我的眼睛,就像在窥探我内心深处一般。 「……萌萌知道的,因为萌萌是妹妹」 「是吗。萌萌什么都知道呢……」 没错,只有萌萌知道…… 我们不是亲兄妹这件事。 恐怕在三年前,母亲发病那时候,新屋医生就告知萌萌了。一件事是萌萌自己存在患相同疾病的可能性,为此要定期进行检查,然后另一件事就是她与莲杖亚季的真正关系。这是医生的告知责任。如不否定兄妹关系,将不能解释作为遗传病的免疫缺陷综合征的具体内容。 于是,得知一切的萌萌决定将事实藏在自己一个人心里。这并不是因为不想让别人担心,而是不想失去。不想失去莲杖亚季,不想失去留给自己的唯一的家人。 偷走记事本的果然就是萌萌。萌萌不知什么时候读到了莲杖亚季的记事本,然后害怕从免疫缺陷综合征的名字推测出两人的实际关系,便将记事本带走了。 萌萌就是这样,拼命地想要继续当我妹妹,维护着或许什么时候就会断掉的,岌岌可危的兄妹纽带。她从三年前直到现在,一直都一个人…… 「……别哭了,哥哥」 萌萌的手从被窝里向我伸来,轻轻触碰我的额头。 「……乖,乖,乖」 慰劳一般摸了三下头发。 「……这是摸三次脑袋,打起精神的魔咒喔」 「萌萌……」 「……打起精神了?」 「嗯,超有精神」 「……太好了。最喜欢你了,哥哥」 说着,萌萌又微笑起来。 泪水快要夺眶而出。这究竟是怎样的感受。与父母阴阳两隔,就连留给自己唯一的血肉牵绊都要被夺走……这是怎样的心情啊。最喜欢的哥哥变成了普通男生,这要怎样压抑着不让亲情变成恋情呢。 「……呐,哥哥。亲我」 她是怎样控制自己感情的呢。 「才不要」 「……来嘛」 「不来」 「……这次又哥哥来」 「诶?」 「……」 「萌萌,你说什么?」 「……嗯,什么?」 果然是发烧害的。萌萌的眼睛已是几乎阖上的状态,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估计明天就会忘记今天的事情吧。 「……怎么了,哥哥」 或者,萌萌没能把持住自己的心情。萌萌之前说过,不会再犯错了。这就表示,她已经犯过一次错。 「……唔唔」 萌萌发出微微的沉吟。似乎体温又烧上来了。她向兔子一样牙齿一咬一合,就像在强烈要求着什么,噘起嘴唇。 ——惜别之吻。 萌萌可能偶像献出初吻那样,已经亲吻了莲杖亚季。与其被不喜欢的人夺走,还不如献给喜欢的人,就算明知无法结合。 契机是被远藤表白那件事么。因此头一次被男生表白,让她更加强烈地意识到自己不能与莲杖亚季结合。不,一定弄错了。 「……小咲,已经回去了?」 萌萌睁开几欲阖上的眼睛,向我问道。 「回去了」 「……八叶学姐也是?」 「是的」 「……是吗,学姐是不是在生萌萌的气?」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萌萌一直在使坏」 「为什么明知是在使坏还要那么做啊」 「……谁让她人好嘛」 「什么神逻辑。不用担心,八叶同学的话不会生你气的」 「……真的?」 「嗯,没骗你」 因为,八叶同学骨子里都是个好人。 「……太好了。最喜欢八叶学姐了」 「是吗」 「……和喜欢小咲一样喜欢」 「嗯」 「……哥哥喜欢小咲?」 「…………」 果然说到真咲了。 萌萌之所以要搞惜别之吻,一定是因为真咲。 萌萌察觉到了真咲和莲杖亚季之间非同寻常的气氛。实际上两人是成为偶像的追梦少女与纯粹支持者的关系,不过在外人看来,两人之间有着只属于他们的秘密。更何况,我还向真咲求过婚。 「……呐,哥哥。喜欢小咲吗?」 萌萌大概觉得莲杖亚季总有一天会被真咲抢走,一直都害怕着那一天到来吧。即便如此,她站在妹妹的立场上,还是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因为自己是妹妹,所以能够克制住自己。可是,如果不再是妹妹,萌萌的心意又会变成怎样呢。 『即便如此,初吻还是…………想要献给喜欢的人啊』 萌萌看着电视上的偶像节目,神情恍惚地这么说过。那不是向往,而是回忆。 萌萌或许想在守住自己双唇的同时,夺走莲杖亚季的双唇。既然无法在一起,至少想要得到这些。 「……哥哥,回答我啊」 但是,这给了莲杖亚季重大的提示,看穿了萌萌拼死保守的秘密。对于一直对萌萌进行观察的莲杖亚季来说,肯定光凭那一吻便能他充分读懂其中隐藏的含义。莲杖亚季察觉到了,所以日记中断了。因为,素萌萌日记是妹妹的观察日记。 空白的两周里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有过怎样的感情冲突,发生过怎样的混乱,我已无从得知。 不过,莲杖亚季失去了记忆,不小心冲到车前。不,或许是莲杖亚季主动…… 雨声变得更加强烈。 我按住风中摇摆的窗帘,关上窗户。外界声音被隔离的病房,就像从世界隔绝开来一般。 「……我困了,已经可以睡了?」 萌萌闭上眼睛,这么说道。 「嗯,睡吧。不好好睡,感冒就不会好喔」 「……萌萌不会感冒的」 「那你怎么躺在医院啊」 「……这里就是萌萌的家喔」 「家?」 「……嗯。因为,大家都在啊。爸爸,妈妈,哥哥,大家……都回来了……」 话都已经说不清楚了。萌萌大概已经进入梦乡,沉浸在幸福的美梦中。 「是呀,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你就睡吧」 「……嗯」 萌萌轻轻翻了个身,在床上腾出了另一个人的空间。 ——吱轧。 我手撑在床上,发出比折叠椅更大的声音。 即便如此,萌萌还是没睁开眼睛。她闭着眼,静静地等着我。 我照她的愿望轻轻上了床,萌萌当即抱了上来。她没醒,一切动作都在无意识中。 「……诶嘿嘿,萌萌专用哥哥抱枕~」 睡觉的时候两个人一起,这是莲杖家的常识。 「……最喜欢了」 萌萌在我耳边说道。 「……我也最喜欢萌萌喔」 大概,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一直都是…… 「……好开心」 「睡吧」 「嗯。晚安,哥——」 「…………」 最后的话没能说完,萌萌进入梦乡。 到了明天,我又能做回萌萌的哥哥。所以至少现在,不想让她说那个词。 萌萌鼻子里漏出的呼吸拂过我的脸。没事 的,到了明天就会忘记现在的事。我和萌萌都会忘记。我这么劝慰自己,闭上眼睛。 我将萌萌没说出来的最后的词印在嘴唇上,也深深地进入梦乡。 终章 我们的未来 ——啪叽 「烫死啦!」 我朝着最后架起来的烤肉架奋力地扇着团扇,结果喷起的火星落在了脖子上。 「可恶,热死我了。喂,火点着啦」 我带着烦躁的情绪大声呼喊。没过多久,充满清脆声音的厨房静了下来。 「哇,真的耶。火已经生好了啊。哥哥真厉害!」 「挺能干的嘛,亚季」 「好啦,开始烤吧?」 女生们的纷纷现身。 萌萌、真咲和八叶同学分别抱着肉、蔬菜和餐具来到院子里。我暂且把烧烤的准备工作交给她们三个,在樱子小姐的脚下坐下稍事休息。 这个星期连绵不绝的雨在周五晚上彻底停了,到了星期日的今天,直射的阳光已经让人感到热得不行。 「啊,好热……」 我用脱下来的手套擦掉额头上的汗。身体在日照与碳火双面夹击的持续烘烤之下汗涌如注,用手套根本擦不完。 「天啊,这么多汗。辛苦啦,哥哥」 萌萌捡起我扔在脚边的团上,给我扇起风来。 「不过,这么快就把火生好了,真厉害呢。哥哥是不是有生火的才能?」 「这种不能让任何人幸福的才能是闹哪样啊。只要有道具,生个火还不轻松」 「上次就没升起来,只有滚滚黑烟。哎,好热」 扇扇子大概是相当累的重劳动,萌萌这就已经把扇的对象换成了自己。她用左手把背后的长发卷起来,向脖子扇着风。 「仔细查过方法么?不是直接对炭点火,而是先点燃报纸,然后再把炭逐渐引燃喔」 「报纸?我们家没订报纸啊……」 「萌萌,莲杖君,先来干杯吧~」 八叶同学熟练地把金属网和食材摆好之后,挥舞着瓶子。 「走吧,哥哥」 「好」 我紧紧握住萌萌伸过来的手,一口气站了起来。 「呃,那么祝小咲剧场出道成功,干杯!」 「耶~!」 百地真咲应援会发起人萌萌会长喊出口号,大伙手中的四只瓶子向万里晴空高举。 「哎呀,话说回来,真咲竟然是『第一可爱』的成员,真是吓一跳啦。恭喜啦」 八叶同学脸上写满尊敬,再次祝福真咲。 「谢谢。本来是准备保密到现场的,但实在忍不住就说了」 真咲害羞地笑着,一边敲着装茶的塑料瓶。 「不不不,提前说更好啦。这样就能开庆祝会了,还能为演唱会做准备」 「准备?」 「没错,能够缠上头巾、穿上应援褂、制作团扇来应援呢」 萌萌迫不及待似地,挥舞着印有帕青哥店商标的团扇。 「喂,快住手快住手,羞死人啦!」 「为什么?就这样啊。是吧,哥哥?」 「喔,既然会长发话了,管他什么上啊」 「亚季!你这家伙记忆明明没恢复,怎么突然宠起萌萌来了。真的快住手啊,这种事等我变厉害些再搞啦。我现在可是底层中的底层啊」 「底层也足够厉害啦,在『第一可爱』里。在我看来,和我同龄的人怀着明确的梦想在努力,光这样就尊敬呢」 八叶同学一边用尊敬的目光看着身旁的偶像,筷子一边纷纷把肉翻面。 「啊,纱良是升学组呢。是不是没有梦想?」 「唔,我姑且想当老师,怎么说呢?总觉得是在学姐姐呢」 「学就学啊,有什么不好。你要这么说的话,那全世界的棒球选手都是在学贝比·鲁斯了。我觉得纱良很适合当老师。你说是吧,亚季」 「嗯,我想做八叶同学的学生」 「真、真的!?那、那我就努力看看吧。暴走族老师,有点电视剧的感觉,我还是挺向往的……」 「暴走族老师?为什么八叶同学会变成暴走族老师?」 「诶,啊,不,想、想多啦,我就是想这么说说,啊哈哈哈哈。看,肉已经烤好了,大家都来吃吧」 「噢,真棒。我不客气了」 最先动筷子的是真咲。萌萌没有放过她,说道 「小咲,要注意吃相。要像偶像的样子!」 「欸,就算你突然让我那样……像、像棉花糖一样入口即化~~这样?」 「天哪,糟透了。好了,小咲,『第一可爱』开除」 「你哪儿有那个权力啊!」 莲杖家的院子里掀起一阵欢笑。炎炎烈日下滚烫的烤肉,不知为什么沁人心脾的好吃。 「话说,莲杖君以后打算做什么?肯定是深造吧,毕竟脑筋那么好」 「亚季与其关心,首先还是过去的记忆更要紧吧?」 「啊,也对呢。说起来,那件事怎么样了?在神社开宝箱什么的」 「啊,那件事啊……」 莲杖兄妹的目光短暂相交。萌萌就像要「哥哥来说」一般垂下了目光。 「其实在萌萌病倒的第二天,我一个人去了趟神社,结果没有了呢,那宝箱」 「啊,那东西果然被发现了吗」 真咲兴致索然地说道。 「才不只是被发现啊!听说还被烧掉了。超打击人不是?」 「有么,也没吧。反正里面也没放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欸,为什么?萌萌超悲伤啊。那明明是重要的回忆」 萌萌握紧水瓶,难过地垂下眼睛。那侧脸看得我有些心疼。 我不可思议地想到。萌萌偷走我记事本,为什么要藏在那种地方呢。赶紧处理掉的话,我现在也就察觉不到萌萌生病的事了。 ……因为那是莲杖亚季的回忆? 我在心里自问。现在仍纯水灾我记忆底层的莲杖亚季,能够抛弃那明确记录着爱过自己的记录吗?那么,为什么没有跟药收在同一个地方? 「嗯?怎么了,哥哥?」 「不,没什么」 「肯定有什么,明明盯着萌萌的脸在笑」 「真没什么,就是在想,你是不是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内裤里」 「哈?内裤里……重要的东西……什么啊,这毫无逻辑的性骚扰!」 「喂!做哥哥的对妹妹说什么鬼话,小心宰了你」 真咲把叉子飞快地指向我喉咙。 「你才是,你这偶像对粉丝说什么鬼啊」 然后,她的叉子插进八叶同学烤得恰到好处的香肠上。 「话说回来,莲杖君准备怎样,今后的出路」 「啊,嗯,总之我想进医学部」 我一边啃着滚烫的香肠,一边答道。 「欸,医学部?哥哥,你要当医生?」 「嗯,是的」 「我、我们家没那么多钱啊……」 萌萌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总会有办法的,总之先当上医生吧」 ……这恐怕也是莲杖亚季的梦想。 「然后,我要天下无病」 「什么鬼,这含含糊糊的理由」 「很好啊,我支持」 真咲和八叶同学哈哈大笑地吃着的肉,她们多半没有相信我说的话。唯独萌萌就像在仔细回味我说的话,愣愣地盯着盘子里腾着热气的肉。 碳火又啪叽一声爆裂开,火星飞溅。肉上的油脂滴到碳上,火焰汹涌地冒了起来。当初觉得用那东西代替报纸或许太小了些,但能点燃正就再好不过了。萌萌有些垂头丧气,但我觉得这样就好。因为,我们已经不需要过去,只需要朝着 未来迈进。 「是这样啊,莲杖君将来要当医生啊。要不要现在就抢先下手呢。说、说笑啦,啊哈哈哈。我在说什么啊……」 「真是在说什么啊,八叶学姐。好啦,来吃肉啊。张嘴,啊~」 「萌萌,那是炭啊」 「喂,别做危险的事。萌萌,你又准备怎么办?也要升学么?」 「萌萌么?不,萌萌不升学,那样浪费功夫。萌萌的梦想,很早以前就决定好了」 「诶,该不会……你还要说哪个吧」 听到萌萌这么说,真咲厌烦似地皱紧眉头 「诶嘿嘿嘿,萌萌的梦想从来都没有变过」 「什么什么?莫非萌萌也要当偶像?」 「猜错啦。学姐,想知道吗?萌萌的梦想啊,就是……」 萌萌说到一般,故意停顿了好长时间,然后向我看了一眼…… 「当哥哥的新娘?」 就像打出天使的爱心一般,摆出无与伦比的胜利手势。 后记 大家好,我是桐山なると。 对您将《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第二卷读到后记,我表示诚挚的感谢。这次故事便结束了。我个人很喜欢这个故事,也喜欢故事中的这些角色,您觉得怎样呢?顺带一提,我喜欢的是班长。写关西腔人物开心得不得了。如果有机会,我还会让类似的角色登场。 好了,已经到后记了。 这次得到了比平时更多的页数,我非常开心。我家姐姐在读到本篇的时候一直说故事很有趣,支持我,让我不得不努力写下去。现在想来,感觉那倒像是兜着圈子给本篇减分来的,但不必要的事情还是别去在意了,继续往下看吧。 于是来说点我个人的事情。 最近祖母住院了,直到出院之前我有几次机会去探望她。那所医院的位置稍稍有些复杂,要七挖八扭地穿过居民区才能到那里。我喜欢看居家的屋子,所以那时候总不经意地沿路偷瞄途径房屋的外装。看到外形漂亮的房子,我就会想象里面的装潢和格局,就这样一路东瞅瞅西看看。真是超开心,如果允许,我真想每家每户都进去到处瞧瞧。 就这样兴奋地走着走着,大概到了医院跟车站正中间的位置,突然出现一幢与周围住宅区截然不同的洋房。那房子又大又漂亮,做工讲究,是幢土豪气场侧漏的气派大屋。 那可是令我这种人垂涎的东西啊。而且面朝院子的房间窗户竟然开着。我觉得这是个机会。虽然擅自闯入人家院子打开窗子往里偷窥算犯罪,但开着窗户的房间碰巧进入路人的视野就无可厚非了。这是完全的意外,所以我是受害者。 于是我抓住这个机会,把脚步放慢到不至于被当成变态的最底线速度,从窗户向内窥视。有钱人的房子究竟什么样子呢,果然墙上会挂着鹿头之类的吗?我心中充满期待。 接着,我心跳差点停止。 因为,屋子正面挂着一幅毛骨悚然的巨大画作。 画中画的是一位以湖面为背景的立身女性。那女性正是传说中贞子的样子,长长的黑发流泻至腰际,身着连衣裙,就像正盯着这边。 画作在屋内昏暗的衬托下显得更加令人毛骨悚然。要是毫无准备地看到那幅画,我肯定会吓得腿软。当时我也吓得非常厉害,心里怀着「你们家都给路人看什么啊」的愤怒从那户人家前面走了过去。 然后,在探视完返回的路上,我自然同样会从那栋房子前面走过。我不经意地向那边看了看,窗户依然开着,依旧能看到昏暗房间里挂着阴森女人的画。快别这样啊,天黑下来显得真心可怕。 觉得可怕就不要看……话是这么说,可那幅画不知怎的让我在意得不得了。果然是因为是高价的画吗?散发着出奇的笔力,总之就是让人在意得不得了。我明知不可以,却还是不经意地向那边看去。 每当我去医院探病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去看那间屋子。 这么写来,感觉我就像个变态,但完全不是这样。不管怎么说,我每次经过的时候窗户都开着,就像主动邀请人去看那幅画似地敞开着。里面的样子进入视野,也是无可奈何。 就这样那样的过了几个星期,祖母也终于康复到下周就能出院的状态。我心里就想,今天就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用看那副阴森的画了,结果在那幢洋房附近经过时吓了一跳。画竟然变了,画被换成了湖景,没有女人只有湖面。 那一刻我并没有觉得怎样,就是心想,是吗,画换掉了啊,毕竟那画那么阴森呢。我一路这么想着走过那栋房子跟前,走了几米之后突然停下了脚步。 ……那种事,可能吗? 画弄到了手,所以挂在屋里子。这很自然,很正常。因为画很出色,所以打开窗户让行人也能看到。嗯,这也很正常。但是因为华丽的女人太阴森了,所以重新买了只有湖景的画将原来的换掉,这正常吗? 此时我总算察觉到了。啊,那不是画。画中只有湖,那女人是真实站在画前,一步也不动地一直盯着外面。 我头一次真实体验到浑身汗毛倒竖是什么感觉。 这个故事告诉我,不应该总偷窥别人家。 真不好意思,突然讲这么个恐怖故事。我实在没办法独自承受,于是就把各位读者牵连进来了。总觉得吧,这种事常遇到呢……在我们家。就像上面说的,我家姐姐也总是鬼压床。 于是,再讲个相关的故事。 那时我还在上学,还住在本家。 我符合一个健全的学生,熬夜熬到极限,觉得差不多该睡的时候,从隔壁房传来姐姐的低吟声。我们的房间原本是一个房间,时候来隔开的,所以墙壁很薄,隔壁有什么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说话的声音自不用说,咳嗽打喷嚏乃至打鼾都能听见。可是,低吟声这还是头一次听到,而且感觉很痛苦的样子。夜已深了,其实放着不管直接睡过去就好,但那声音听起来太痛苦了,所以我决定姑且去姐姐房间看一眼。 换做平时,我擅自进姐姐的房间肯定要被她二话不说吼过来。可这次情况紧急,我门也没敲,奋力地把门打开。 随后,姐姐好像被开门声吵醒了—— 「别擅自进来,呆子!」 然后二话不说朝我吼过来。 欸,要不要这么过分?真是的,真是白担心了,白去看她了,白起床了。我怀着满心的愤懑,当天就那么睡了。 然后到了第二天,我正在客厅里看儿童节目的时候,姐姐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起床了。 明明比我睡得早,还比我起得晚,却特别困的样子。毕竟昨晚发生过那种事,我便问她发生了什么。结果,她不耐烦地回答我说「鬼压床了」。直到那时我都不知道姐姐经常会遭遇鬼压床,所以很吃惊地对她说「真糟糕啊」。然后—— 「哈?哪里糟了?」 她略否定。 「不,鬼压床还不糟糕吗,那么可怕」 于是我又说道。 「哈?一点都不可怕!」 没想到完全否定了。看来是我不知不觉地打开了什么开关,之后姐姐就没完没了地滔滔不绝起来。 她说「鬼压床不是灵异现象啥啥啥以下省略几百字」 还说「鬼压床的原理已经在科学上得到解释了啥啥啥以下省略几百字」 还说「只是意识醒来了身体还在沉睡啥啥啥以下省略几百字」 长,简直长得无可救药。 这人起床之后怎么这么能说话啊。我觉得我再多说什么只会让她滔滔不绝地越说越起劲,所以当天我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等待暴风雨过去。 然后几天后。 偏偏我就像那天那样熬夜到很晚,觉得差不多该睡觉的时候,又从隔壁房间传来了低吟声。貌似姐姐又鬼压床了。 好吧,怎么办呢。我预见到叫醒她的话又会是挨骂的结局。而且最关键的是,她本人夸下海口说完全没关系。 结果,那天我什么都没做,直接就睡了。我关了灯,钻进被窝,就在想着赶快睡,闭上眼睛的时候,姐姐的低吟声突然停止了,取而代之却听到了别的声音。那声音特别大,特别清晰。 「……南无阿弥陀佛」 在念经————! 姐姐她,居然在念经————! 那个完全不害怕鬼压床的姐姐,声称鬼压床原因已得到科学解释的姐姐,竟然稀里糊涂地念着什么东西————! 耸炸了!挫爆了! 于是我放着她没管,一直到了早上。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要坦率接受别人的好意。 ……回过神来,貌似我从第一册开始就光顾着写对 家人的抱怨了。姑且声明一下,桐山家的关系非常和睦,无须担心。那简直跟莲杖家的和睦有的一比。 好了,写了好多漫无边际的东西,差不多也该到此为止了。在最后,我要对再次献上超美妙插画的ぽん老师,感谢再次对我满满照顾的责编老师,以及对当了我后记的谈资却完全不生气,宽容大度的我的家人,致以特别的感谢。真的非常感谢。 桐山なると 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2 大家好~! 我是あなぽん。 很高兴能在《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2》见到大家! 萌萌啊啊啊啊~~~ 一定要幸福啊~!! 怀着这样的心情写下了这篇后记。 有缘再会吧——! 2017 あなぽ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