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闺来:天下无嫡》 棺木中爬出的女人 南楚,宝元十六年,临安城郊的墓地。 墨色霭沉,一具棺木静静地停在已经挖好的坟坑前,沉寂而诡异。 突然,惊雷滚滚响彻耳膜,倾盆暴雨落下,几个准备埋棺的黑衣人丢下手里的工具,跑到不远处的山神庙避雨去了。 恍惚中,慕凤池感觉到有水滴落在额头发丝间,冰凉刺骨,艰难地睁开眼睛,却是昏暗一片,许久才辨认出自己是躺在一具棺材内,那水正是透过棺材木板的缝隙浇灌下来的雨水。 慕凤池知道自己这是中了毒,所幸毒性并不强,当时只是昏迷了过去,如今被雨水一激才醒了过来。 除去雷雨声,慕凤池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她摘下发丝间的碧玉簪子,用手轻巧地在镶嵌的碧玉上一扭,露出的是一截削铁如泥的利刃,她悄无声息地从里面将封死棺材的铁钉撬落,缓缓推开棺材盖。 电闪雷鸣,如同利刃划破夜空映透大地,只见一双纤长而白皙的手从棺材里探了出来,白亮消逝,天地又陷入漆黑,慕凤池紧抓棺材邦拧身翻出棺材,将棺盖推回去,趁着黑色迅疾隐匿在十几丈远的树后。 也不知过了多久,趁着雨势小了些,那群黑衣人又折了回来。 “这鬼天气说下雨就下雨,咱们快些动手将这丧门星埋了,好回去跟老大交差。” “钱平,我看你小子是急着回醉春苑搂着冬梅撒欢吧?” 众黑衣人哄笑起来,谁知笑声却在抬起棺木的那一刻却戛然而止,叫钱平的那黑衣人试探地去推棺盖,棺盖应声滑开,原本该躺在里面的尸首已不踪影,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出事了,要不要赶紧回去禀报老大?” “出了这样的纰漏,你就不怕老大把我们个个都给活埋了?” 众黑衣人互视一眼,有默契地选择将棺材放在坟坑内埋好,仿佛没出过事一般相约交差后喝酒驱寒离开了。 慕凤池从树后走出来,任凭雨水冲刷着苍白如纸的面容,微眯着眼,看着那群黑衣人离开的方向。 醉春苑。 钱平酒气熏熏地闯进冬梅的门内,见床幔后隐着卓约身姿的人影,心猿意马地凑过去,口中嚷嚷道:“今儿个可要好好陪爷乐一乐,去一去今天的晦气,谁能想到,这死人也能不翼而飞了?” 钱平说着就朝床榻伸了手,谁知,未等碰到任何的娇软柔腻,隔着那床幔却伸出一把利刃抵在他的咽喉处。 恰在此刻,钱平眼角的余光看到一旁被缚住嘴里塞着布条的冬梅。冬梅只穿着亵衣,看到钱平之后,不停的扭动挣扎,钱平头上冒着冷汗,一动也不敢动,连冬梅递过来求救的眼神都不敢直视。 “带我去见你们老大。” 钱平惊骇得问道:“难道你就是棺材里的那个女人?你竟然没死?” “我是没有死,可是我不能保证你不会死。”慕凤池的语气淡淡,却不容有人怀疑它的真实性。 击鼓鸣冤 正在这时,慕凤池突然感觉到钱平身子一僵,直直朝后倒了下去,慕凤池撩开床幔,探指试去,钱平背心处中了淬毒的银针,已死。 慕凤池半眯着眼,有些懊悔身处这醉春苑有些大意,竟未想到有人这么快就要将钱平灭口。 看来有人盯着自己的行踪,是不想让自己查出,到底是谁给自己下了毒,又是谁找来这些江湖黑道的人将自己埋尸荒野? 慕凤池异世穿越进萧家,做萧家的三少奶奶才不过三五日,自问一向谨小慎微,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慕凤池嫁与萧家庶子萧星隽为妻,萧星隽征战沙场不在萧家,萧家乃是南楚望族,不过也一向遵守旧例,对待自己这个三少奶奶也并无太过苛刻之处,越是这般,慕凤池便越疑惑,到底是谁非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原本慕凤池还想摸清处境,再寻一条出路,谁知却未曾料到,竟会这么快便招惹来毒手,仓不及防之下竟差点被生生活埋。不过,活埋的下场,也总好过前世执行任务时,被上司出卖炸的血肉横飞要好上十倍。 想起前世,慕凤池眼中泛起一抹冷意,看来,不管如何,也要回一探究竟。 前世,知道死因后血肉横飞不能复仇,今世,又怎能轻易饶过作践自己的性命的人? 而此时,临江县府,有女披头散发地鸣鼓伸冤,衙门一开,那女人竟嘴里衔着状纸爬了进去,粗硬的青石地转上,留下斑斑血迹,令人触目惊心。 县令乃刚上任的焦承泽,他正在与县丞焦乘议事,待看见大堂上,那女子的凄楚惨状,不禁大骇。 “堂下何人?” 焦乘接过来那女子的状纸,乍一看那女子的手指如萝卜粗细,红肿化脓,令人侧目。 “我是临江县萧家二少奶奶的婢女,名唤春絮。” “有何冤情,速速说来。我们老爷自当为你做主。”焦乘说道。 春絮伏在地上,大哭道:“春絮是替我家三少奶奶慕凤池申冤……” 焦承泽一怔,愕然问道:“慕凤池?她人在何处?” “她死了,是萧家被大夫人和二少奶奶合谋,下毒害死了。如今,萧家的人怕事情败露,秘不发丧,先将三少奶奶的棺木葬在了萧家后山的墓地里。恳请老爷为我家三少奶奶申冤做主啊……”春絮泣不成声,双腿磨出的血迹已经洇湿了裤子。 焦承泽身躯一震,神情有掩饰不住的悲痛,喃喃道:“她死了,她竟然死了……春絮,你带本官去萧家后山。” 焦乘机灵,马上去唤来仵作和一众衙役,见春絮双腿难以步行,便又让她坐了一顶小轿跟在焦承泽的轿子之后一起去了。 萧家后山。 因慕凤池怕从萧家正门进出招来耳目,于是趁着暮色从萧家后山择路而行。谁知,竟见一伙仆从正手持铁器掘墓成坟,为首的便是萧家总管萧守福。 “眼见天就要下雨了,大家动作快一点,等回到萧府,大夫人少不了你们的赏银,只不过今日之事,万万不能泄露出去,谁要是灌黄汤醉了酒乱嚼舌根,我萧守福就亲自挖坟把他埋了。”萧守福软硬兼施,那些干活的人只能低声应和着,不敢反驳。 开棺验尸 慕凤池一时还未想明白,这又是为谁挖的墓,正待从暗处走出来将因为胆小而站得远一些的仆从抓来逼问,突然,焦承泽带着春絮等一行人到场。 萧守福见到被焦乘搀着的春絮,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春絮下意识地便躲在了焦乘的背后。 “敢问焦大人来此何事?墓地晦气,还请焦大人进萧府叙话。” 萧守福慌乱之下强作镇定,一边说着话,一边朝那些干活的家丁使眼色,催促他们快点将棺材埋下。 “萧家丫鬟春絮说萧家三少奶奶乃是被人下毒害死,本官见此案疑点众多,特来……开棺验尸。” 开棺验尸?众人大骇,这新来的县令年纪轻轻当真不晓世事,如果犯了忌讳,触了霉头,这可如何是好? 而站在暗处的慕凤池尤为惊讶,自己刚从城郊墓地九死一生逃出来,怎么萧守福竟会带着人在后山又为自己挖墓?慕凤池看见萧守福那焦急而惊惧的神情,心里突然明白了些,既然自己好端端站在此处,那么这具棺木里的人定是另有其人,究竟是谁?到底是棺木的人一不小心被当了自己的替死鬼,还是这不过是萧家掩人耳目的手段? 正在此时,萧守福因焦承泽气势逼人而有些胆怯,可是却不得不大着胆子问道:“开棺验尸?焦大人仅凭这个贱蹄子的一句话,就敢往萧家头上定罪吗?敢问焦大人可问过我家老爷的意思?” “本官是临江县的父母官,为谁做主还要先请示过你家老爷不成?”焦承泽随手指了几个奴仆,说道,“你们几个,赶紧将棺材挖出来,本官要开棺验尸,如敢违逆本官之令,他日过堂之时,你们也少不了以同犯定罪。” 那几个奴仆惊慌,面面相觑,却不敢不从,他们可不想真的被当成同犯定罪,狠了狠心,只得又一起将棺材挖了出来。 萧守福当下大为焦急,喝道:“焦承泽,这临江县到底还是萧家说了算,你只不过一芝麻大的官,也敢与萧家作对?” “把这个刁奴绑起来。”焦承泽其实不过才十八九岁年纪,一身官服为他平添几分气度,他原本是个清俊敦厚的面容,此刻眼中却藏了几许恨意,盯着萧守福,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过就是萧家在临安祖宅的管家,可是萧家人不在府上之时,你便趁机作威作福,欺男霸女,丧尽天良,你以为本官不清楚你的底细吗?即便没有今日的事,本官也要将你捉拿归案绳之于法。” 焦承泽一挥手,身后的衙役马上将萧守富捆绑的结结实实的,萧守福仍旧叫嚣着,被焦乘用帕子塞了嘴才安静了些。 那具棺木静静地停在地面上,那几个家丁却不敢去撬开棺木,丢下手里的工具躲在一旁,一脸的瑟缩之意。 焦承泽却一把抽过焦乘手里的剑,挑开了棺木顶盖,雨水倒灌的那刹那,棺木中躺着的那个女子,面容惨白,七窍流血的血迹,瞬间被雨水冲刷地模糊不清。 春絮跪倒在棺木前,哭道:“三少奶奶,春絮知道您一定是被人害死的,春絮就是搭上命也要为您申冤……” 讨回公道 慕凤池心里一热,自从穿越一来,春絮都是贴身在跟前服侍自己的,可是出于自己的戒备之心,并没有信任过她,如今她肯为了自己受这样的委屈苦楚,不由得感动起来。 这时,一直被塞住嘴的萧守福挣扎着吐出帕子,大喊着:“我没有谋害三少奶奶,这棺木里的人是二少奶奶的丫鬟金桔……” 此言一出,令慕凤池又深感震惊,难道这事真的跟萧家的二少奶奶有关系? 当萧守福说出这惊天秘闻之时,焦承泽与春絮同时探身看向棺木中的女人,果然不是慕凤池的尸身。 春絮大惊,而焦承泽却似是松了口气,脸上的神情也没有起先那样紧绷。 当下焦乘又逼问萧守福,想要从他口中得知慕凤池的下落,那萧守福却指天起誓,说自己不过是奉命来埋金桔的棺木,慕凤池真正的尸身被另一批人带走,至于埋在了何处,他确实不知。 焦承泽见他不像是说谎,于是一挥手命焦乘派人将他带回衙门,押入大牢。那群跟随萧守福来埋棺木的人胆小怕事,见焦承泽没有难为他们,叩谢之下逃也似地离开了。 一时之间,萧家后山只剩下焦承泽、焦乘与痛哭不已的春絮。 焦乘将棺木盖合上重新推入已挖好的坟坑内,将周围的土尽数掩盖在棺木之上,春絮哭着要焦承泽查找慕凤池的下落,焦承泽站在那里紧紧抿着嘴角,一言不发,握住利剑的手因为用力,骨节青白。 “焦大人,你一定要帮春絮找到三少奶奶,哪怕,哪怕是一片尸骨,否则春絮就是死,也没办法给慕家大少爷一个交代啊。” 焦承泽用力将利剑往地上一掷,剑尖入地剑身兀自还在摇晃着,一脸愤恨地说道:“我焦承泽立誓,势必会为她讨回公道。萧家势力再大也越不过天去。” 慕凤池有些惊讶,听焦承泽话里话外的意思,难不成这焦承泽曾经与自己是旧识?正在犹疑到底是否从暗处走出来之时,脚下踩到枯枝作响。 耳聪目明的焦乘已经察觉到近处有人,握起被焦承泽掷在地上的剑就朝慕凤池藏身之处□□。 “来者何人?” “是我。” 慕凤池缓步从暗处走出来,一直伏在地上痛哭的春絮听见慕凤池的声音,猛然间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慕凤池,再三揉了揉眼睛,才破涕为笑,撑起伤痕累累的身子朝慕凤池处扑了过去。 “三少奶奶,你竟然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春絮高兴地语无伦次,握住慕凤池冰凉的手指,喜不自禁。 焦承泽自始至终站在原地,直直看向慕凤池,眼底里流露出喜悦神色,在面对慕凤池疏淡眼神后,欲言又止,终究只是说道:“凤池,随我回衙门略作休整,再作打算吧。” 慕凤池见春絮血肉模糊的双膝,点头应下,与焦承泽一行人回到府衙。焦承泽让焦乘给慕凤池与春絮送来干净衣物、姜汤,又命大夫来给春絮处理伤口。 搅他个天翻地覆 慕凤池一直站在一旁相守,春絮有些不安,待大夫离开便即刻起身,规规矩矩地站在慕凤池身侧,慕凤池扶她一同坐下,说道:“春絮,你我虽有主仆名分,可是自今日起,我不会再将你视作婢女,你不必再拘礼。” 春絮连忙摆手,牵动着伤口一痛,皱起眉焦急说道:“三少奶奶说的哪里话,春絮是您从慕家带过来的丫鬟,这一辈子会永远服侍你在身边。” 慕凤池也不着急说服她,只是浅浅一笑,问道:“春絮,你可知萧家到底为什么会害我?” “那是因为二少爷醉酒,对您见色起意……二少奶奶却偏偏说您勾引二少爷在先,非要大夫人将您休了。大夫人顾忌杜家声势,犹疑之下还未曾应允,春絮就得知您暴病身亡的消息了。大夫人情急之下,伙同二少奶奶逼着春絮作证,春絮不肯,她们就用了刑,是五小姐让她的丫鬟春梅偷着将春絮放了,春絮才一不做二不休扣衔状纸告上县衙……” 慕凤池轻轻蹙眉,问道:“这么说,很有可能是二少奶奶给我下了毒?” “春絮不知,可是二少奶奶一向与您不合,明里暗里没少给您使绊子,要说萧家谁的嫌疑最大,莫过于就是二少奶奶了。” 慕凤池冷笑,问道:“春絮,棺木里代替我的尸身被埋的金桔,是二少奶奶的丫鬟?” “是。”春絮轻声试探问道,“三少奶奶,从今以后,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先回慕家,求大少爷为您做主?” 慕凤池透过窗棂,望着漫天边际,神情淡然,语气却似是凿骨三分,说道:“不,我要回萧家。” 春絮情急之下,喊道:“可是您不怕回去之后再遭毒手?” “你放心,我心里自有计较只不过,这萧家,我是势必要回去搅他个天翻地覆。”慕凤池微扬着脸,姣好的面容倔强而冷傲,眼中绽放的神采,一刹那令春絮恍惚而心颤。 门外,焦承泽轻轻叩了两声,却未曾推门而入,只是说道:“好,你便是要回去,我也不能让萧家有半分安宁。” 焦承泽吩咐焦乘将慕凤池未死的消息散布出来,并要萧家老爷萧映山携夫人亲自接慕凤池回府。 才不过一个时辰,萧家老爷萧映山便与夫人赵氏赶赴县衙,焦承泽在前厅与他们寒暄几句,萧映山五十开外的年纪,面须白净,颇有正气威严的意味,赵氏圆脸端庄,慈眉善目的,眼底却明显透着一股不耐烦之色,不情不愿地坐在萧映山身侧,不停地用帕子扇着风。 “萧大人是仁善之人,定会厚待家人。忠君相信,三少奶奶回到萧家定会一世安康。” “这是自然。”萧映山谨慎问道,“焦大人与拙媳可是旧识?” 焦承泽怔了怔,回道:“在帝都之时,忠君与三少奶奶的兄长乃是好友,故此前识得。” 没过多久,焦乘突然走过来,俯在焦承泽耳边低语几句,焦承泽面色一变。 萧映山与赵氏相视一眼,问道:“焦大人,可是在下拙媳……” 焦承泽说道:“凤池已经回萧家了。” 回到萧家 赵氏横眉怒目,不满说道:“明知我们要来接她,她还敢擅自离去?真是岂有此理。” “谢焦大人搭救拙媳。” 见焦承泽面色不悦,萧映山毕竟混迹官场多年,知道在外人面前露家丑不妥,于是紧忙拉着赵氏离开,赵氏兀自嘟囔埋怨,被萧映山瞪了一眼才作罢。 慕凤池回到萧家,却没有看见料想到的喧嚷,萧府静寂无声,如一潭死水。 只是萧家奴仆看见慕凤池后,都惊恐地远远避了开去,那惊悚的眼神仿佛见到鬼一般,慕凤池暗笑,嘴角轻扬。 慕凤池穿越数日,将萧家上下的人物已经尽数摸透,自己的夫君萧星隽不在萧家,甚至从未与萧星隽圆房,所以地位尴尬,可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性格温和,从来不会招惹是非,甚至怯懦温顺,委曲求全地在萧家度日,怎么就会突然遭此匪夷所思的毒手? 萧家乃南楚临安县的世家望族,萧家老太爷官拜丞相,已于五年前因染恙告老还乡,其子萧映山为户部尚书,后萧家老太爷猝死,帝王萧映山怜他仁孝,特准他回乡丁忧三年。 说起来,这临安不过是萧家的老宅。 萧映山妻妾众多,娶妻赵氏,乃当今左相的姨妹,另有徐氏、阮氏两位姨娘。 萧映山育有四子一女,分别取名萧日晟、萧月晋、萧星隽、萧辰朔、萧长欢。 萧日晟、萧月晋、萧辰朔乃赵氏所出,萧星隽、萧长欢乃徐氏所出,阮氏过门几年,至今未有子女。 大少爷萧日晟,妻室早亡,尚未续弦,如今正室之位仍是虚悬,他仍在南楚帝都担任官职,这次回乡并未跟随。 二少爷萧月晋因自幼患有隐疾,所以并未出仕,是一名闲散纨绔子弟,终日在青楼茶馆游荡无所事事,娶妻颜氏,育有一子萧敏之,七岁。 三少爷萧星隽,也就是慕凤池的夫婿,虽是庶出,却根骨奇佳,天资聪颖,在一次狩猎场上得到当今圣上的赏识,放在军中磨练了几年,凭着赫赫战功,被封为靖远大将军,此次西征,便是萧星隽为统领。 四少爷萧辰朔,尚未娶妻,打理萧家生意,掌管府中大小事务。 五小姐萧长欢待字闺中,是萧家唯一的女儿,虽是庶女,却颇得萧映山的宠爱。 就是这样一个寻常望族,虽有龌龊,怎至于到了杀人的地步? 在廊亭深处,却看到一个年轻人,挺拔颀长的身姿,俊逸不凡,眉目清舒,春絮在她耳边低声唤了句。 慕凤池不禁脱口而出,喃喃道“萧辰朔……” 萧辰朔浅笑,眼神如同寒月深潭,却泛着淡淡的暖意,说道:“三嫂,你回来了……” 慕凤池蹙眉,对萧辰朔风轻云淡的声音,颇有些不满,也有些探究的味道,自己离府这么久,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难道不知吗? “是,我总算回来了……”慕凤池将“总算”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回来就好,三嫂一天劳累了,回房歇着吧。”萧辰朔淡淡说道。 慕凤池见萧辰朔的神色不像是作假,于是自嘲道:“是,一天棺材内外爬进爬出,确实够累的。” 说罢,带着春絮离开。 身后,萧辰朔的眼神越发沉寂,却带着一股淡淡的思虑,有些琢磨不透。 惨遭戏谑 慕凤池的房间在萧家后院西厢,里面布置倒也算是雅致,春絮着人送来热水,服侍慕凤池洗浴,慕凤池不习惯别人服侍洗浴,于是笑着将春絮赶了出去,独自沐浴。 慕凤池刚换了绵软干燥的衣服,听见门声响动,只以为是春絮进来,便说道:“你去歇下吧,一会我让人给你传大夫,你腿上、手上的伤,可大可小,只简单处理怕不能根治,即便不残疾只落了疤痕,也是不好的。” 身后的人,没有应声。 慕凤池隐隐觉得不对,转身之际便见一人邪笑着扑了过来,慕凤池一记手刀劈过去,那人吃了一惊,险险地躲了过去。 “三弟妹,没想到你藏着这一手。” 慕凤池看着眼前的这个俊美不羁、狂邪浪荡的萧月晋,先前的慕凤池便是拜他所赐,挑起二少奶奶颜氏的妒火,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你怎么还敢来?你娘子对我下了那样的毒手,你都无动于衷?好歹我是你三弟的娘子。” 萧月晋说着就往慕凤池身边凑去,笑道:“你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娘子虽然有些手段,可也不至于就一定对你下死手,除非,你想招惹她……” “萧月晋,你可真不知耻,那你跑来我房间,这又算是招惹谁呢?”慕凤池斜睨了他一眼,冷意十足。 萧月晋身上有股浓重的脂粉香气,慕凤池蹙了眉,朝他招招手,唤他过来,萧月晋眉间笑意更甚,紧忙靠过来身来,以为得逞般的将手搂在慕凤池的腰身上。 慕凤池却迅即伸手,死死地扣住萧月晋的咽喉,另一只手捏过一根绣花针,抵在他的百会穴上,说道:“萧月晋,识相的最好别挣扎,否则我这根针扎下去,仵作怕是连你的死因都查不出来……” 慕凤池唤了春絮进来,春絮乍看之下大骇,马上依言而去,找了根绳子将萧月晋绑了个结结实实。 “三弟妹,有话好好说嘛,何苦要闹得这么难堪?再者说,二哥只不过是想跟你亲近亲近,这有什么呢?”萧月晋似乎并不惊惧,身子没动,可是嘴上却仍旧不停地说着戏谑的话。 慕凤池忍无可忍,用力朝那张俊脸上拍过去,惊叫一声:“啊,二哥,真对不起,我见有只苍蝇在你的脸上,想替你赶走,谁知下手重了点。” “没事,没事,你这是为二哥好,二哥知道你的体贴。”萧月晋歪了歪嘴,强忍着痛,笑着说。 慕凤池暗骂,你这死变态,难不成就爱这一套? 她用掌为拳,又捣在他的左眼上,惊呼道:“呀,二哥,这可如何是好?那只苍蝇不死,我心里难受得狠,就是可怜二哥的脸受累了……” 萧月晋的脸扭曲到极点,皮笑肉不笑地对慕凤池说道:“三弟妹,你身上好香,手也好软……” 慕凤池左右开弓,又甩了萧月晋几巴掌,掰开萧月晋的嘴,往里塞了一样小东西,拍手笑道:“二哥,这下好了,那苍蝇终于打死了,它连累你受苦,你吃了它也好解解恨。” 萧月晋彻底崩溃,吞也吞下去,吐也吐不出,大叫道:“慕凤池,你不会是玩真的吧?” 惩治登徒子 “二哥,你怎么又跑来胡闹了……”萧辰朔站在门外,蹙眉看着这一切,很明显他对于萧月晋的举动感到不很满。 慕凤池倒没有料到让春絮放出风声后,先赶过来的人竟是萧辰朔,眨眨眼看着他,并不出声。 颜氏闻声赶来的时候,萧辰朔刚给萧月晋松了绑,见他满脸青紫,一张俊脸涨红涨红的,不禁心下悲愤,悲的是夫君拈花惹草成性,又跑到这个死女人的房间内,愤的是夫君吃了亏,竟然被这个死女人给打了。 回头看去,慕凤池大刺刺地坐在桌前,自斟了一杯热茶,慢吞吞地饮着,她房门大敞,那些看热闹的奴仆都守在院中指指点点,颜氏只觉得颜面扫地,羞愤道:“贱.人,一回来就勾.引二少爷来你的房间,现在又耍出这样的把戏来装贞洁烈女。你以为别人就识不穿吗?” 慕凤池轻嗤一声,似是听到多么可笑的笑话一般,不屑地说道:“我不必装什么贞洁烈女,我自勾引我的,与你何干” “你们听,你们听,这叫什么话?你一个堂堂萧家三少奶奶,还要不要脸面了?我都替你羞得慌。”颜氏听见慕凤池话里的短处,马上就叫嚷了起来。 萧月晋似是有些沾沾自喜,揉了揉发胀的脸,拼命挤出一丝笑来装那风.流倜傥。而萧辰朔却眉间紧蹙,看了慕凤池一眼,神色复杂。 “你这好夫君,到底如何来我房间的,你比谁都清楚,你该好生看着他,别叫他乱走错房间。”慕凤池冷笑,凑在颜氏耳旁,低声说道,“说穿了,你家里这个,我不稀罕。” “慕凤池,你这个贱人,你……” “你说我到底是应该去父亲那里,先说二哥擅闯我的寝室意图不轨呢,还是应该先揭发你撒泼无赖,不懂得相夫教子之道,所以才由着他胡闹的?” 颜氏和萧月晋各自一怔,看向慕凤池,都没有料到慕凤池竟是这般能言会道,而那些下人纷纷掩嘴,在颜氏恐吓的眼神下,各自逃去。 慕凤池朝门外做了个手势,冷冷说道:“还需要我欢送你们离开?对了,二哥,我倒是随时欢迎你再来,下次……我换把刀玩玩试试。” 看着萧月晋涨红的面容和颜氏因悲愤而扭曲的脸,慕凤池觉得爽快极了,几欲拍掌大笑,而身旁的萧辰朔一直未走。 慕凤池端起茶盏,见那萧辰朔仍旧未动身,于是挑眉问道:“四弟,端茶送客的意思,你总归知道吧?” 萧辰朔似是有话要说,于是仍旧不肯离开,慕凤池就势喝了一口茶,斜睨着看他。 “其实二哥不过就是……” “不必跟我提他,他是怎样,他要怎样,都与我无关。” 或者是慕凤池身上的冷漠太过明显,萧辰朔不再坚持,离开之际却又被慕凤池唤住:“萧家现在由你主事?那麻烦你为春絮找个大夫诊治。” 萧辰朔微怔,眼底滑落诧异和惊奇。 慕凤池说完,却不知自己那句话出了错,见萧辰朔应下慕凤池的话,终是轻步离开。 慕凤池回头看春絮也一脸的不自然,于是问道:“春絮,我说错什么了?” 纳妾 春絮说道:“三少奶奶,原先你精通医术,些许小事,怎么会劳烦别个大夫。” 慕凤池没有料到中间还有这一层,于是淡淡笑着说道:“只可惜,我中了毒,虽未身死,却总觉得丢失了些记忆,什么医术不医术的,一概都忘记了。” 慕凤池又央着春絮说了好些关于萧家的事,待二门外的丫鬟来传顾大夫到了,慕凤池才放春絮回房。 到了次日,春絮说因萧映山出了府,赵氏心情不悦,所以便让各人在自己房间用膳。独慕凤池被唤到二姨娘徐氏的房间内,萧长欢也在此间,她身材高挑,体态娇媚,面容如皎月,墨丝三千轻轻绾在脑后,自有一股缱绻风姿。 出乎慕凤池意料,徐氏年纪要比赵氏大得多,甚至比萧映山都要略长几岁,额间细细的皱纹,是岁月沧桑的刻记,不过难得是,她虽不年轻貌美,却雍容华贵,隐隐有一股夺人心目的气质。 “坐下吧。”徐氏随手指了指一旁的座位。 慕凤池有些吃不准这对母女的心思,所以并未做声。 “你能回来,我很高兴,星隽在沙场征战,奋勇杀敌,捷报频传,而我这做娘亲的却连他的妻室都保不住,说起来也难以交代。”徐氏淡淡说着,慕凤池却丝毫没有听出话里的真诚,但见萧长欢嘴角淡淡地嘲讽,便已知晓,这对母女,压根就没有把自己当成亲人。 亲儿子的娘子,儿媳;亲哥哥的娘子,嫂嫂,仅此而已。 “以后凡事忍着点,如今受些苦有什么打紧?等星隽回来,这府上定会翻了天,那时,这萧家什么不是你的?” 慕凤池蹙眉,这句话徐氏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吗?忍辱负重等萧星隽回来,然后掌控萧家,让萧家的每个人都对自己言听计从? “你不需要懂,只是以后切莫再做那样的蠢事就好。”萧长欢突然插嘴说道。 慕凤池拧了眉,蠢事?难道是指昨日将萧月晋戏弄的事情? 她可以不问这些话的意思,可是她想知道,在此次下毒□□自己致死的事件中,徐氏和萧长欢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慕凤池又突然想起春絮所说,自己一直无所出,所以徐氏对自己不甚满意,看来是真的。可是那萧星隽远在边疆,自己与他相隔千里,又怎么肯能会有孕? “娘,不如给星隽纳个妾吧。” 此话一出,徐氏和萧长欢均是震惊。 纳妾?谈何容易? 撇开慕凤池心胸气量宽到肯主动提出为星隽纳妾不说,萧星隽也不可能从边疆回来举行纳妾仪式。 就算是回来,他也是不允的,当初为逼他娶慕凤池,徐氏几乎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如今,再叫他纳个妾,恐怕比登天还难。 徐氏和萧长欢相视一眼,同时摇头,说不行。 慕凤池将心中的算盘珠子拨的震天响,本来盘算着纳的妾能分摊自己的祸事,这下只作空想。 从徐氏的房间出来后,慕凤池松了口气,好在那对母女虽然阴阳怪气,可是也未曾为难自己。 到了下午,萧辰朔来找慕凤池,慕凤池见他欲言又止,于是主动问道:“四弟,找我什么事?” 萧辰朔说道:“爹说要你跟他去一趟府衙……” 见鬼了 慕凤池心思一转,明白过来,萧映山是想叫自己一起去府衙将萧守福带回来,于是淡淡说道:“那么,爹自己去将萧管家带回来不好吗?” “爹尽早去过了,可那焦县令竟然折了爹的面子,硬是说不允。说萧管家目无王法,理当处罚。” “既然焦县令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爹还叫我去做什么?那焦县令与我只不过是初识,我哪里就有那么大的面子让他放人?”慕凤池说道。 “你果真不认识他?” “不认识。” 慕凤池见萧辰朔面色阴沉的厉害,突然忆起焦承泽在墓地的神情,心下打鼓,问道:“难道我该认识他吗?” “他曾是你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与你有过婚约……”萧辰朔如是说。 慕凤池大惊,一时想不打自己竟与焦承泽竟有如此瓜葛,于是轻叹道:“可惜,繁华幻梦一场,戏落幕,人消逝。我已为□□,他就只能是陌路人。所以,今日我就更不便去了。爹那里,你就过去说一声吧,反正那个狗奴才,就算是死在大牢又有什么打紧的。” 萧守福被关在大牢里,一些琐事无人处理,便全数落在了萧辰朔的身上,三日过去,萧辰朔有些吃不消,又去央求慕凤池。 慕凤池无奈,便随着萧映山,还带着萧辰朔一起去了府衙。 可是,慕凤池并没有见到焦承泽,焦乘招待了他们,说道:“焦大人外出,不在府衙内,不过他吩咐过,如果三少奶奶来接人,便放了那刁奴。” 萧守福在牢里看来也吃了一些苦头,他衣衫褴褛,额角还有斑斑血迹,估计是在押犯人欺侮砸的,如此这般也就罢了,可是待他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是慕凤池之时,他发了疯地一般狂喊着,嗓音尖利而嘶哑,难听之极。 “鬼啊,鬼啊,老爷,四少爷,这是三少奶奶的魂啊……” “胡说什么?”萧映山喝道。 萧守福伏在地上,抱着萧映山的脚,惊骇不已。 慕凤池颇为厌恶萧守福,蹙了蹙眉,便先自出了府衙。 待一行人回到萧家,又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徐氏房中的翡翠绣屏不见了,那是老太爷在世时极为珍爱的事物,老太爷过世前,将一众宝贝分发各房,徐氏便得了这面绣屏。 平时,徐氏视若珍宝,所以极少拿出来把玩,这次是萧映山生辰日近,徐氏为讨萧映山高兴,特别拿出来摆放在那里。 如此这般也就罢了,妙就妙在,那面绣屏是萧长欢带着人从慕凤池的房间里找到的。 回到萧府前厅内,大夫人赵氏、二姨娘徐氏、二少奶奶颜氏、萧长欢均在。 春絮跪在地上,看似又被用了刑,手上刚结好的痂,又渗出了血迹,慕凤池暗怒,她本是心疼春絮身子有伤,所以才让她留在房间歇着,谁知竟遭如此横祸。 萧映山神情冷峻,坐回主座,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萧长欢说道:“今天早上,娘发现那面翡翠绣屏不翼而飞……” “那你们就怀疑到我头上了?”慕凤池蹙眉。 栽赃陷害 “因为这三日内,除了你曾进过娘的房间,别无他人。你自个说,我们不怀疑你,又会怀疑谁?”萧长欢眉角犀利,带着淡淡的嘲讽,说道。 春絮见状,哭道:“三少奶奶,今儿个早上你前脚刚走,五小姐就带着人过来搜,也不知道怎么地,从衣橱里就搜出来了那个翡翠绣屏……” 慕凤池怒极反笑,暗道:“哦?跟本姑娘玩宫斗的把戏?” “不错,那翡翠绣屏是我拿的……”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不光春絮瞪大了眼睛,就算是萧长欢也惊异万分,见慕凤池懒懒地瞧着她,忙侧开视线。 二少奶奶颜氏早已将慕凤池恨之入骨,怎么可能会漏过她的错处,当即尖利得笑道:“你们看,她自己都承认了……” 大夫人赵氏有些惋惜地说道:“他们说的时候我还不信,谁想到你真做出了这样的事?凤池,家法难违,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 众人听赵氏要请出家法,心中一凛,有窃喜,有漠然,也有像春絮这般焦急不安的。 萧辰朔眼中划过一丝冷意,抬眼去看慕凤池,仍旧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于是说道:“娘,三嫂刚遭过大难,还是……” 慕凤池却不以为意地打断他的话,懒洋洋地说道:“就这么点事,至于请出家法来吗?那翡翠绣屏,我觉得好看,就给娘打了招呼拿了过来把玩几天。长欢,那天你不也在吗?怎么就这么健忘呢?” 萧长欢急道:“你胡说,你什么时候给娘打过招呼?” 慕凤池反问道:“那你怎么证明我没有说过?二姨娘的院子时刻有人,我这几日才不过去了一次,如何能带着那么大的翡翠绣屏偷偷离开?” 萧长欢一怔,随即叫道:“你这个女人当真可恶,大家别听她狡辩……” 慕凤池走近二姨娘徐氏,笑道:“二姨娘,五妹一时糊涂,忘了那事也是有可能的,凤池却相信您是个明白人,肯定能记起来。再者说,都是一家人,星隽又远在沙场,二姨娘自然想要多疼惜凤池几分,凤池就算是向您讨来那个翡翠绣屏,想必您也是肯的,凤池又何必要去偷拿呢?” 徐氏嘴角抽动了下,含糊说道:“这是自然。” 慕凤池喜道:“你们听,二姨娘答应将那座翡翠绣屏给我了,二姨娘对儿媳可真好。” 萧长欢眼睁睁地看着慕凤池满脸喜色得取过那座翡翠绣屏,又急又怒,朝徐氏叫道:“娘,你真要将那座翡翠绣屏给她……” “住嘴,长欢,都是你做的好事。”徐氏不怒而威,一记眼刀杀过来,萧长欢骇得低头,将慕凤池恨得牙痒。 绣屏风波,便以慕凤池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绣屏牵着春絮离开为终。 到了晚间,慕凤池正给春絮上药,便见萧长欢闯了进来,眼中怒气不掩,慕凤池扫了她一眼,说道:“如果是来聊天,随意坐。如果是来滋事,那就请回。” “你将那绣屏还给我。” 笼络人心 “哼,五妹,这绣屏头一次是你自个送上门来的,第二次便是我从萧家人的眼前面堂堂正正拿回来的。你如今就这么跑过来跟我要,我又凭什么给你?” 春絮见萧长欢怒气冲冲的模样,心下生怵,正要起身,就被慕凤池按下。 “你知道那绣屏对我娘意味着什么吗?她不能没有那座绣屏……”萧长欢双拳紧握,看起来激动万分。 慕凤池冷笑,说道:“既然知道那绣屏很重要,那你还敢当做道具陷害别人?” “我……”萧长欢顿了顿,终是忍不住问道,“那你说,你要怎样才将绣屏还给我?” “除非你在萧家人面前,承认自己是栽赃陷害于我。”慕凤池走近她,略仰着头,就那么神气地看着萧长欢。 萧长欢气怒至极,恨道:“慕凤池,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没有跟我三哥圆房,就算不得我嫂子,我何必对你假以辞色?再者说,就算是萧家人都对你不好,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谁叫我三哥不喜欢你。” 慕凤池不为所动,只静静地听着萧长欢说完,萧长欢见慕凤池不动声色,反而更慌了手脚,又口不择言地说了一大通。 “说完了吗?说完了便走吧,记得,想要拿回翡翠绣屏,明日在众人面前给我乖乖道歉,说不定我会看在你那不喜欢我的三哥的面上,将绣屏还给二姨娘。”慕凤池挑了挑眉,气定神闲地说道。 “好,这一次是我太过唐突,低估了你,我答应你便是……”萧长欢紧咬银牙,跺脚奔了出去。 春絮见状,有些担忧,说道:“三少奶奶,五小姐一向心高气傲,你这样逼她,岂不是火上加油?还不如就将绣屏还给她,息事宁人,将来相处也融洽些。” 慕凤池只是笑,并不做声,她心中自有算计。像萧长欢这样的女子,仗着萧映山的宠爱,在家里飞扬跋扈,但是倒也不是心底恶毒之辈,没必要对其下死手。 春絮见她浑身散发的自信与张扬,觉得陌生而又妥帖,也对,这才是慕家千金、萧家三少奶奶该有的模样。 到了次日,萧家前厅,众人皆在,独二姨娘徐氏不在。 慕凤池姗姗来迟,春絮伴在左右,神色焦虑,反而是慕凤池泰然自若,与萧家长辈见过礼后,坐在二少奶奶旁边的座位上。 颜氏斜睨了萧长欢一眼,不耐地说道:“五妹,你将我们大家叫到一起,到底所为何事?” 萧月晋也坐在旁边,俊脸上的青紫仍在,邪魅得朝慕凤池笑着,被颜氏狠狠瞪了一眼才略为收敛。 此时,二姨娘徐氏也走了进来,萧长欢猛然间看见她,失声道:“二姨娘,你怎么也来了?” 徐氏脸色阴沉,恨铁不成钢得看着她,说道:“我的女儿要丢人现眼,我这做娘的能不在一旁看着?” 萧长欢始终涨红着脸,神色怨恨,走近慕凤池,良久,才艰难说道:“三嫂,是长欢不好,绣屏的事……” “绣屏的事,只不过是个误会,五妹何必放在心上?”慕凤池起身,拍了拍萧长欢的肩膀,神色平和,缓缓说道。 尖酸刻薄 萧长欢讶然,诧异地望着她,本已盈盈的屈辱泪水此刻全部化为感激。 刹那间,春絮明白了过来,慕凤池一定要逼得萧长欢陷入屈辱不堪的境地再放手,要的就是萧长欢心怀感激。 慕凤池眼神明亮,笑意盈盈,坦荡地看着萧长欢,二姨娘徐氏这才略松了口气,眉角的郁色稍减,听见慕凤池又说道:“春絮,将那座翡翠绣屏拿过来。” 春絮将抱在怀中用帕子裹起来的绣屏递给慕凤池,众人见慕凤池拿着那座绣屏,恭恭敬敬地递还给徐氏,说道:“这绣屏是老太爷留给二姨娘的,怎能让二姨娘忍痛割爱,凤池将屏风完璧归赵。” 徐氏一震,捧着那座绣品,失而复得欣喜不已。 突然,她转头朝萧长欢呵斥道:“长欢,还不赶快给你三嫂赔个不是。” 未等萧长欢说话,慕凤池便抢先说道:“是凤池不懂事,夺了娘的心头爱,是五妹一片孝心,劝凤池归还绣屏,娘就别再责怪于她了。” 萧长欢抬眼看向慕凤池,见她再一次在人前维护了自己的颜面,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激,自此,慕凤池便彻底收服了萧长欢的心。 萧辰朔一直未曾开口说话,他把玩着手里的珠子,眼光一直落在慕凤池的衣角处,嘴角微扬,眼神中滑过一丝赞赏。 大夫人赵氏轻轻地“咳”了一声,面色不虞,朝二少奶奶颜氏看了一眼,那颜氏仿佛明白过来,顿时尖利地说道:“唉哟,五妹,还以为你叫大家来,不知要看一场什么样的好戏呢,原来是几个人串通起来表演母慈子孝的画面呀?” 萧长欢听见颜氏话里的嘲讽,倒不也恼,冷冷笑着,说道:“如果二嫂羡慕,大可以在人前表演夫妻和睦的戏码,啧啧,你看二哥脸上,二嫂,你以后下手可要轻一点,这夫妻闺房之乐总不能让别人取笑了去……” 那萧月晋在慕凤池房中吃的亏,萧家上下谁人不晓? 听闻此言,众奴仆都暗暗低头,肩膀耸动得忍着笑。 颜氏大怒,指着萧长欢,口不择言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五妹,你道那袁家为何退婚?未必不是因为你这张尖酸刻薄的嘴。” 萧长欢突闻此言,羞愤不已,眼中波光晶莹,恨恨地瞪着颜氏,胸脯起伏,看得出气怒不已。 大夫人赵氏轻声呵斥颜氏,说道:“曼蓉,你怎么能去揭长欢的伤疤?一个女儿家,被夫家退了婚,这是怎样的奇耻大辱?如果,落在别的脸皮薄的女儿家身上,只怕就自尽了事了。” 大夫人赵氏的话可谓是毒辣之极,明为呵斥颜氏,实在是骂萧长欢脸皮厚。 徐氏这时已经起身,拉着几欲落泪的萧长欢,说道:“那袁家公子生□□荡,整日寻花问柳,在外面的名声堪比你二哥,不嫁也罢。真嫁过去,傻乎乎地混日子也就罢了,真较起劲来问他要个真情真意,还不如死了利落。” 徐氏这番话,明是贬低袁家公子,实在将萧月晋和颜氏一同给骂了。 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着徐氏驾轻就熟的态势,就知道这娘俩平时没少被赵氏和颜氏挤兑。 慕凤池看着这两房唇枪舌战,不禁莞尔,看来这个萧家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好玩多了。 撞见杀人 这一场闹剧散了,慕凤池带着春絮往回走,春絮想去厨房给慕凤池端碗甜汤,于是折路而返。 萧家老宅三进三出的门庭,中规中矩,两边的房屋对称布局,慕凤池顺着廊亭回转,独自朝后院走去。 萧家老宅的后院很大,假山湖泊,碧莲丛丛,廊亭水榭,布局精致。 慕凤池走近假山,那里正有一块巨石可以仰卧,慕凤池双手交叉枕在头下,闭目养神,好不惬意。 突然,感觉到身前的气场有些不对劲,于是睁开眼睛,赫然看到萧辰朔,斜倚在巨石的一侧。 他一身白衣,衣角绣着富贵流云花纹,腰间束着蟠龙玉扣,他长相清舒,与萧月晋那俊美不羁不同,自有一股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模样,眼神中有一股自己看不清辨不明的东西,慕凤池直觉上便想逃离。 “四弟?你怎么在这里?”慕凤池坐起身来,有些不自然地问道。 萧辰朔换了个姿势,抱臂而立,漆眸深邃,牢牢盯着慕凤池看,似是不想错过分毫,慕凤池心跳有些加速,只觉得面色有些发红,站起身来便要匆忙离去。 萧辰朔一把锁住她的手腕,附在她耳边低语,声音低沉却更显魅惑,“这一次,还想要逃吗?” 慕凤池讶然,扬头看他,萧辰朔对于她错愕的神情似是相当不满意,轻摇着头,说道:“凤池,你像是变了一个人……” “哦?”慕凤池紧张得心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辨不清到底是因为怕萧辰朔识穿自己,还是因为此刻萧辰朔身上散发的温和又燥热的气息…… “你从前总是娇柔胆怯,微低着头,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清荷,你从来不像现在这样扬头盯着我看……” 慕凤池慌忙挣脱开他,讪讪说道:“四弟酸溜溜的好文采,什么清荷不清荷的?我只是你的三嫂,我们之间便只有这层关系,不是吗?” 蓦地,萧辰朔的眼神冷了下去,他嘴角微微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说道:“只有这层关系?我倒也想跟你一样这么健忘,将从前的事都忘掉好了……” 他静静得转过身,离去,颀长的身形略显瘦削,却依旧挺拔,艳阳拉长了他的背影,更显落寞寂寥。 慕凤池还站在原地,愣愣地回不过神来,萧辰朔刚才到底什么意思?难道先前的慕凤池与他,曾经有过一段理不清的瓜葛?否则他怎么会有如此行径? 可是,他不是小叔子吗?这难道不是伤风败俗的事情吗? 慕凤池想不明白,正待要回房间去问春絮。 谁知,才绕过假山,便看见一个六七岁左右的男孩在湖边上站着,旁边一个略胖的丫鬟附在他耳边低声劝说着什么,那小男孩似是不甚情愿,还未等张口,便被那丫鬟用力推进了湖里。 那小男孩在湖里用力扑腾着,沉下来浮上去,再也无力支撑身体的重力,慕凤池大骇,疾奔赶过去,远远看见那丫鬟的背影消匿而去,无从追踪。 穷凶极恶 慕凤池脱掉鞋子,跳进水里,将那小男孩托了上来,慕凤池浑身湿漉漉地,大喘着气,眼见那小男孩已经溺水昏迷,怕他有个万一,所以赶紧用力压住他腰腹,试图帮他将喝进去的水倒吐出来。 试了好多下,还是没有动静,慕凤池只得捏住他的鼻子,对他进行人工呼吸。 突然,耳边犹如惊雷一般,传来颜氏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慕凤池,你这个贱.人,你连敏之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慕凤池望着颜氏抱着萧敏之那副痛不欲生的神情,好气又好笑,说道:“是我救了他,你还冲我吼?” 这时,萧家上下听闻萧敏之落水的消息都已赶了过来,见颜氏指着慕凤池骂道:“你还狡辩,我亲眼看见你用嘴亲……亲了敏之,我知道,三弟不在家,你闺房寂寞,但是敏之才不过七八岁的孩子,你就不怕遭报应?” 慕凤池被颜氏的胡搅蛮缠气极,又因为落水,一时竟冷得发颤。 正在这时,感觉肩头一暖,却是去而复返的萧辰朔,脱下自己的外衫,罩在慕凤池的身上,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稍安勿躁。 “二嫂,为今之计,还是要尽快救敏之要紧。”萧辰朔从颜氏怀里抱过敏之,放置平躺,一手稍稍用力压在他的腰腹上,一手按在他的脉门上输了几分真气,没多一会,便见萧敏之狂吐出几口水来,慢慢睁开了眼睛。 “娘,娘,有人要害敏之……”萧敏之毕竟年幼,乍见到颜氏,便扑在她的怀里痛哭流涕。 慕凤池见萧敏之性命无虞,心下也松了口气,朝萧辰朔点点头,对他的援手表示谢意。 那颜氏却突然将萧敏之从怀里一推,将他扯到慕凤池的跟前,问道:“敏之,你仔细看好了,害你落水的人,是不是就是她?” 萧敏之定定地站在那里,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呀眨呀,他朝慕凤池笑了笑,显得活泼又可爱。 慕凤池正要搭讪萧敏之,便听见那悦耳的童音大声道:“就是她,就是她将敏之推到湖里面去的。” 慕凤池大吃一惊,她哪里想到萧敏之年纪小小,却如此有心机? 对,萧敏之只有将慕凤池说成凶手,那么真正推落他如水的那个丫鬟,才能放下心来,否则她怕事情败露,少不了又要急着来取萧敏之的性命。 这一下,不光颜氏怒极,便是在场的奴仆都唏嘘不已,萧家三少奶奶当真是穷凶极恶,竟然要害一个七八岁孩子的性命。 萧辰朔蹙眉,看了慕凤池一样,后者正咬碎银牙,后悔来这一场“后院之行”,招惹了四少爷萧辰朔也就罢了,竟然被萧敏之忘恩负义地指控为凶手…… 萧辰朔说道:“二嫂,还是让敏之和三嫂先去换衣吧,有话以后再说。” 颜氏吩咐丫鬟带着萧敏之去换衣裳,回头狠狠瞪了慕凤池一眼,说道:“敏之可以换衣服,她却不行,她心地毒辣,差点把敏之害死,我怎么可能轻易饶了她?来人,将她拿下……” 说着话,管家萧守福带着几个人便奔了过来。 慕凤池也不惧怕,只是冷冷地看着萧守福,说道:“萧管家,你就不怕我半夜将你拖进棺材里去?” 杀人凶手 萧守福惊惧不安,双腿发软,牙齿打颤,说道:“二少奶奶,奴才不敢,这三少奶奶是罗刹转世啊,要不怎么可能起死回生?” 颜氏怒斥道:“没用的东西,既然旁人不敢,就让我亲自教训她。” 那颜氏是武将之女,平日里也颇有几分身手,她自恃有功夫傍身,所以平日里也没少在萧府横行霸道,只不过她育有一子,大夫人赵氏又骄纵她一些,所以萧府上下从无敢招惹她的。 萧辰朔上前一步,架住颜氏劈过来的一掌,冷冷说道:“除了爹娘和三哥,谁也动她不得。” 颜氏仿佛听见多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指着萧辰朔,又指了指慕凤池,拍手笑道:“看吧,这对奸.夫淫.妇终于现出原形了吧?四弟,不是二嫂说你,这南楚多少端庄贤惠的女子你不选,偏偏要跟这个女人纠缠在一起……” 萧辰朔眼神阴郁,眉角显出一分冷厉,说道:“二嫂,请自重。三嫂是三哥明媒正娶进府的……” 颜氏一脸地嘲讽和不屑,说道:“什么明媒正娶?四弟,你是在说笑话哄谁玩呢?这萧家上下谁不知道,将慕凤池娶进门的是……” 颜氏话音未落,萧月晋从一旁绕了出来,冷着脸打断她,说道:“曼蓉,你就少说几句吧。我刚从敏之房里出来,他一直哭着找娘,你还不赶快去看着他?” 那颜氏虽然泼辣,可是却爱子心切,听见萧月晋这样说,也有些焦急起来,怒瞪着慕凤池,说道:“回头我再收拾你”。 说罢,匆匆而去。 萧月晋邪魅得看着慕凤池湿衣贴身,曲线毕露,慕凤池嫌恶得瞪了他一眼,紧了紧萧辰朔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衫,说道:“你儿子落水的凶手就在你眼前,你怎么不帮着你娘子来教训我?还是那晚先自被我教训了,心有余悸?” 萧辰朔见慕凤池犹如长了刺的刺猬一般,神情戒备,于是说道:“你就不要生事了,还不赶快回房?” 慕凤池经过他身边之时,低声说了句:“多管闲事。” 萧辰朔起初有些讶然,眼神中挑起一抹不可置信的伤痛,看着那个纤巧瘦削的背影离去,紧紧握着双手。 春絮见慕凤池闹成这副模样,少不了又是一通念叨,给她烧水沐浴,又拿来干燥绵软的衣服帮她换上。 没过一会儿,萧长欢满脸喜色地来了。 她手里捏着一枚香囊,扔在慕凤池面前的桌子上,说:“这下,换你怎么谢我?” 慕凤池上前拿起那香囊,只见上面绣了一个“莲”,有些讶然地问道:“这是香囊是是谁的?” 萧长欢得意的笑道:“自然是从敏之落水的湖边捡到的,这个香囊便可以证明你的清白,你是否该谢谢我呢?” 春絮看了看那个香囊,惊道:“这是三姨娘身边的丫鬟湘莲姐姐的香囊,她当时绣香囊时,黄线不够用,还从我这儿借过线呢。别人或许不清楚,可是我敢确定这就是湘莲姐姐的香囊。” 亲亲 萧长欢恨道:“没想到三姨娘这么心狠手辣,她与大娘不合,也犯不着要取敏之的性命啊。” 春絮奇道:“没想到三姨娘看似那么娇弱的女子,会是这样一个人。那个湘莲也是苦命的,她自小在萧家长大,三姨娘嫁进萧家后,她便跟在了三姨娘身边,这几年也没少吃苦头。推小少爷入水,肯定是三姨娘逼着她做的。” 萧长欢却不肯同情湘莲,说道:“助纣为虐,就该受到惩罚。就算是三姨娘也该承担罪责,否则下一个遭殃的还不知会是谁。” 慕凤池将那个香囊随手扔在一旁,说道:“帧酢踱个香囊就能定罪吗?你将这个香囊交给二嫂,别说她不信是你在湖边捡到的,就算是叫那个湘莲本人出来对质,她也是不肯承认的,只说是掉在了别处,你怎么说?” 慕凤池没有告诉她们俩个,自己是亲眼看见那个略胖的丫鬟推敏之入水的,如果叫她指证,她一定会认出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湘莲,她瞒着春絮和萧长欢,不是不信任她们,只是因为她觉得这件事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五妹。” 萧长欢对于慕凤池的谢意,有些不好意思,过了一会又气怒说道:“等到我三哥回来,看那些人谁敢再小瞧我们。” 萧长欢絮叨了好一会才离开,临走时又安慰慕凤池,说道:“三嫂,你放心,如果大娘和二嫂再对你不利,我和我娘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春絮对于慕凤池的笼络人心之术,这下佩服到五体投地。 到了夜间,慕凤池刚睡下,便听见一阵细微的敲门声,慕凤池打开门,一看并没有人,觉得诧异,正要关门的时候,便听见有个刻意压低的声音□□道:“我在这儿呢……” 慕凤池低头一看,地上站着一个小小的人儿,却是萧敏之。 慕凤池失笑,将萧敏之请进来,萧敏之问道:“今天,将我推入水的那个人,你也看清了,对吗?” 慕凤池懒懒答道:“你不是说是我将你推下水的吗?” 萧敏之慧黠地一笑,说道:“我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当时那情况,即便我说出那人来,她死不承认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你就来陷害我这个救命恩人?你娘今天对我动了手,你不知道吗?”慕凤池敲了他一个爆栗,故作凶神恶煞得问道。 “我娘是个急性子,有爹在,她不会将你怎么样的。”萧敏之像个小大人一样,分析着这件事,“我来,一是感谢你救命之恩,二来是想让你帮忙演场戏。” “我如果不帮呢?”慕凤池已经猜出萧敏之心中所想,却故意逗弄他,于是拒绝了。 萧敏之却甜甜一笑,说道:“那我就将我你和四叔的事情,告诉大家。” 慕凤池一惊,蹲下身来,笑得像个狼外婆,问道:“敏之,你告诉三婶,三婶和你四叔之间有什么事啊?” “我看到你和小叔在假山后面抱着玩亲亲,小叔把你的衣服都褪到一半了……” 孤男寡女 慕凤池明知萧敏之在信口开河,也不由得羞得满脸通红,望着萧敏之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强忍着揍挺他的欲.望,说道:“算你狠,怎么配合,赶紧说。” 萧敏之却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个先不急,我就是好奇这个亲亲到底有什么好玩的?为什么你们大人那么爱玩亲亲呢?” 慕凤池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不好的念头,果不其然,便听见萧敏之说道:“三婶,要不你也亲我一下,让我尝尝是什么滋味,好吗?” 慕凤池揪着萧敏之的耳朵,说道:“小小年纪你就不学好?将来长大了保不齐就跟你爹一样,是个混迹于花丛的纨绔公子哥。” 萧敏之扫开慕凤池的手,抬了抬下巴,说道:“那是我娘该操心的事,三婶,别怪我没警告你,你不亲也就罢了,可是哪一天我要是说漏了嘴……” 慕凤池迫于他的“淫威,”无奈得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只见萧敏之眉开眼笑地,摸了摸被亲的脸颊,口中却说道:“这也没什么嘛,想不通你们大人为什么这样热衷此事?” “叫你小子再胡说。有话快说,没话快点滚蛋。”慕凤池两只手捏着萧敏之的脸颊,摇来摇去,存心叫他不好受。 萧敏之只好求饶,简单在慕凤池的耳边说了些话,便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要喝道:“三婶,改天我再偷偷溜过来,到时候你要再亲我哟。” 看到萧敏之小小的身影,慕凤池咬牙切齿得瞪着他,如果萧敏之再长高一点,慕凤池真想狠踹他一脚…… 慕凤池正要关门之际,却突然闪进来一个人,那人挺拔俊朗,眉间带着淡淡的阴郁,赫然便是被慕凤池骂作多管闲事的萧辰朔。 慕凤池见萧辰朔将门关死,惊诧问道:“萧辰朔,你要做什么?” 萧辰朔牵起慕凤池的手,一脸深情地说道:“凤池,我要跟你谈谈……” 慕凤池抽回手,戒备地问道:“谈什么?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谈的?” “你还在生我气吗?” “我生你什么气?萧辰朔,你快些走吧,孤男寡女深更半夜独守一房,不合适。”慕凤池将他往外推。 不妨拿萧辰朔却猛然间抱住她,将她紧紧箍在怀里,把头埋在她的发丝间,低声说道:“我知道你是在生我气,你从前要我带你离开萧家,我没有答应。你当我还恋着那萧家家业,其实不是,我只是担心你的处境……” 慕凤池彻底被震住,连挣扎都忘记,只觉得萧辰朔抱着自己越来越紧,透不过气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要他带着自己离开萧家? “萧辰朔,我想我们确实该好好谈谈。”慕凤池被他揽住腰身,挣脱不开,她伸手推他,触到他坚实的胸膛之时,又触电般缩了回来。 萧辰朔低叹道:“凤池,你叫我拿你怎么办?” 他的手随着话音,落在了慕凤池的纤腰上,用力揉捏了一下,似是难以抒发内心忧郁,又在慕凤池耳边轻轻吻着,那温热的气息撩人而又暧昧,让慕凤池闷地难受。 好感 “凤池,不如我们现在就走吧?过几日三哥就回来了,那时你我想走都走不了了……” 萧辰朔的话犹如魔咒一般,让慕凤池突然醒悟了过来,猛然间朝萧辰朔腹下一顶,退开了去。 萧辰朔痛不可忍,惊异道:“凤池,你怎么下得去手?” 慕凤池拍了拍手,冷冷说道:“对待你这种调戏嫂嫂的登徒子,我没阉了你,已经算是客气了,识相的,以后少在我跟前出现,否则我可难担保哪一天上了兴致,将你……” 慕凤池做了个一刀切的手势,冷冷看着萧辰朔。 “凤池,我原以为你是在生我的气,所以不肯理我,现在看来,你是真的要与我决裂了?” 慕凤池蹙眉,说道:“萧辰朔,你还看不懂吗?我对你并无好感,如果你再这样纠缠下去,只怕我会厌恶于你。” 萧辰朔眼底划过一抹沉痛,他支在门上的手,骨节分明,因为用力所以略显发白,他低低念着:“好,慕凤池你好得很……” 慕凤池看着萧辰朔离开,关上门,背倚在门上,捂着起伏的胸口,唏嘘不已。 到了次日,春絮按照慕凤池的吩咐,去给萧敏之送去一碗燕窝粥,没过一会便见春絮气鼓鼓得回来了,说道:“二少奶奶不让春絮进,还说不敢浪费咱们的好意,将那碗燕窝粥直接给泼在地上了。” 慕凤池似是在意料之中,于是淡淡说道:“春絮,另去厨房取一碗过来,我亲自送过去……” 半个时辰后,萧敏之的房间。 颜氏拦在门口,怒道:“慕凤池,你怎么还敢来?敏之没有被你害死已是大幸,你还来献哪门子殷勤?” “我给敏之送来一碗燕窝粥。” “是吗?小屏,将那碗燕窝粥拿过来……”颜氏冷笑着。 慕凤池知道颜氏让小屏拿过那碗燕窝粥来,就是为了倒在地上,不过她并不担虑会浪费掉这碗燕窝粥。 意料之中的童声响起,“娘,我要喝燕窝粥……现在就要喝。” 颜氏有些犹豫,可是禁不起萧敏之的催促,于是只好让小屏将那碗燕窝粥给萧敏之端了进去,说道:“敏之肯喝你的燕窝粥,是你的福气。你如果再敢生出猫腻来,我势必饶不了你。” 慕凤池轻笑,说道:“肯喝便好。如此,我便告辞了。” 才回到房间,便见萧长欢匆匆而来,喜道:“三嫂,三哥的书信到了,他说三天便到萧家。三嫂,你可欢喜?” 慕凤池蹙眉,欢喜个鸟,她连萧星隽是圆是方都不知道,如何还欢喜得起来? 萧长欢见状,有些担忧地说道:“三嫂,你是不是不愿意三哥回来?难道你与四哥,还藕断丝连?” 慕凤池讶然,这萧家上下对于自己和萧辰朔知道多少,为什么连萧长欢都是这般言语。 萧长欢错以为慕凤池对于自己有所忌惮,不肯说出实情,于是劝道:“三嫂,不管如何,我希望三哥回来后,你与四哥一定要划清界限,切不能在人前露出马脚,否则不光你受罪,就连四哥也要遭殃的。” 茶楼初遇 慕凤池微有些怔愣,随即茫然地点头,这个萧星隽在萧家到底是何角色?即便他被封为靖远大将军,也不过就是萧家的庶子,为什么人人会这般忌惮于他? 萧长欢离开后,慕凤池心烦意乱,将春絮叫到跟前,说道:“春絮,你陪我出府走走吧?” 春絮连忙摆手,说道:“萧家家规是不准女眷随意出府的,否则杖棍二十。 慕凤池蹙眉,说道:“春絮,既然女眷不能出府,那我们就女扮男装,如果有人问起,找个由头回了便是。” 春絮怔了怔,本想再劝,见慕凤池已经进了内室,只得作罢。 半个时辰后,一个俊俏的公子哥出现在街上,身上还带着一个小书童,只不过那公子哥对什么都很好奇,左右张望,东摸摸西看看,觉得什么都很新鲜。 这正是从萧家侧门出府的慕凤池和春絮。 转了半天,慕凤池走到街口,看见前面有一座茶楼,拉着春絮进去喝茶,春絮本想劝慕凤池早点回去,可是件慕凤池被里面的歌声吸引,径直进了茶楼,春絮急得跺脚,只得跟在后面一同进去。 茶楼内,正有一对父女俩弹唱卖艺,那女儿家十五六岁的年纪,娇俏伶俐,歌唱婉约动人,慕凤池瞧着喜欢,含笑倾听…… 不一会儿,茶楼里渐渐来了好几拨人,先是进来几个纨绔子弟模样的人,为首的那个肥头大耳,嗓门极大,进来便拍着桌子吆喝道:“给爷唱一曲《小娇娘》……” 那卖唱的姑娘有些羞涩,顿时羞红了脸,慕凤池也明白过来那肥头大耳的人点唱的曲儿,定是淫曲。 “怎么?不肯唱?那就来陪大爷喝一杯。” 那卖唱的老头上前赔笑道:“小女年幼无知,还望这位公子海涵。” 那肥头大耳的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何来路,竟连掌柜的也惊动了,站在一旁劝说着,可是越劝说那肥猪越来劲,吓得卖唱的姑娘就要落泪。 正在这时,慕凤池看见茶楼里又进来几个人,为首的男人锦衣华服,腰间缀着一块青龙玉佩,眉似卧龙,眼如刀峰,鼻梁挺秀,唇角坚毅,颀长而精瘦的身材透着一股令人敬畏的爆发力,他狭长的丹凤眼半眯着,星眸犹如碧月寒潭,只不过略扫全场,众人便如浸冰窖一般。 慕凤池有些没来由地握紧了茶杯,她不自觉得抬手抿了一口茶,在感觉到那男子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时,一口气不顺畅呛了起来,春絮赶紧起身,给她捶背。 那男子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她身着红色衫子,眉似远黛,神情冷傲,似是不会把任何事看在眼里。她将手搭在那名男子的臂弯上,任谁都可以看得出,这一男一女是极其亲密的两个人。 慕凤池眼神的余光看到这一男一女坐下,男子身后还站着两个人,似是随从。 另一旁,那肥猪又在叫嚣,不耐之时,就要上前去摸那卖唱姑娘的手,那老头扯住他的衣袖,恳求他放过那姑娘。 我们只杀人从不救人 那肥猪说着话,回头随手就劈了那老头一掌,将那老头打得几乎晕眩,慕凤池当即大怒,正要起身之时,便见后来那桌的男子微蹙着眉,似是对这边的动静极为反感,只不过是挥了挥手,身后的随从便朝那肥猪走了过去。 卖唱姑娘抱着昏眩老头痛哭失声,那肥猪却和那几个狐朋狗友淫笑了起来,说道:“小娘子,等你爹咽了气,不如你就从了我,做我第十六房小妾,保管你今生吃香的喝辣的衣食无忧。” 那肥猪只管将手搭在卖唱姑娘的肩头,却不知身后正有人无声无息的靠近,那两名随从不言不语地便将那肥猪和那几个鸟人从窗户上扔了出去,窗外一片鬼哭狼嚎的呻吟声。 慕凤池只差拍手叫好,帮着那卖唱姑娘去扶起她爹,卖唱姑娘连声称谢,慕凤池指了指那边的华服男子,含笑说道:“你该谢的人,是他……” 这时那老头也醒来,带着卖唱姑娘走到那男子跟前,说道:“恩人,老朽和小女谢您的大恩大德。” 那男子头也不曾抬起,给对面的女子夹了一块豆腐,说道:“多吃一点,你平日里不肯吃豆腐,这临江的豆腐别有风味,你尝一口。” 那女子淡淡地一笑,那男人眼神倏地亮了亮,眼里心里都是她的模样,慕凤池心里有些不舒服,可是又说不出个理所然来。 直到那老者再度出声:“老朽和小女恳请恩人可以收留我们父女俩,我们下半辈子做牛作女伺候您。” 那女子蹙了蹙眉,似是不愿意别人这样打搅,扫了那对父女俩一眼,男子这时已经有些不耐,眼中的冷意更甚。 想那卖场姑娘也是烈性女子,当即跪下来说道:“恩人,如果我不能伺候在恩人身边报恩,宁愿一头撞死在这里。” 谁知那红衣女子说道:“你要死就去死吧,不要在这里嚷嚷,吵得人饭都吃不好。” 慕凤池大为诧异,这名女子面色淡然,似是随口说了几句闲话一般,丝毫不觉得自己口舌毒辣之极。 那名华服男子似是对她极为宠爱,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吩咐随从掏出一锭金子扔给那对父女俩,让他们赶紧离开。 慕凤池再也按捺不住,站起身来,疾声说道:“这也是侠义之人的行事方式?” 那女子很淡漠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们不是侠义之人,我们只杀人,从不肯救人,今天的事已经是破例了。” 慕凤池知道跟这个女子说话,难以有转圜之地,于是转而朝那名男子说道:“这对父女俩求得不过是庇身之所,你就算是送给他一锭金子又如何?他们开罪了那几个恶人,你以为他们还能平平安安地走出临江城吗?” 蓦地,一声低沉而又矜贵的声音响起,男子抬头看过来,说道:“那不关我的事……” 慕凤池只觉得那双眸子犹如寒冰一般刺过来,刺得心口没来由地一阵发痛,她捂着胸口,沉吟着,一时不知该如何做声,是,那对父女的生死,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三少爷 那男人的话音刚落,这边一直背对着他的春絮,却突然触电般转过身来,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低声唤道:“三少爷……” 这个男人正是征战归来的萧星隽,萧家三少爷,也就是慕凤池的夫君。 慕凤池怔住,她压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上萧星隽,如果仅仅是这样就罢了,他身边的女子又是谁? 不是没有看清他眼里的宠溺,他寒潭般的眸子唯一的温热便是因为那女子。 萧星隽见到书童打扮的春絮也微微有些诧异,随即意识到春絮身边的那个俊俏公子便是只见过一面的娘子,慕凤池。 他狭长的丹凤眼始终微眯着,自上至下打量着慕凤池,慕凤池站在一侧,握着手里的折扇,轻轻摇着,就那么回视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挑衅与不逊。 春絮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说道:“三少奶奶,这便是三少爷。” 慕凤池蹙眉,怪她多事,如果装作没认出来,那么她也不必有这份尴尬,如今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夫君带着心爱的女子归来,她情何以堪? 即便她不爱,可是也不意味着他便可以乱来。 那卖唱的父女俩似是也回过味来了,转过头又来求慕凤池收留,慕凤池淡淡地笑,指着萧星隽身边的那个红衣女子,说道:“你们去求她,她说话比较管用。” “春絮,我们走。”说罢,慕凤池朝春絮招了招手,便转身离开。 “那我们不等三少爷了?” 春絮有些迟疑,看了看脸色暗沉的萧星隽,又看了看风淡云轻的慕凤池,一时不知该如何举步。 “不等,他想回家自然便回家,想在客栈落脚便在客栈,与我们何干?”说着话,慕凤池已走出客栈,春絮见状,只得跟上离开了。 回到萧家,慕凤池却陷入静默之中,春絮自然知道慕凤池心中所想,可是又不懂如何开口相劝,只得站在一旁,紧盯着慕凤池,那架势倒是怕慕凤池会做出什么傻事来一般。 如此这般过了一个多时辰,便见大夫人赵氏的丫鬟奔过来说:“三少奶奶,老爷、夫人要您去前厅一趟。” 慕凤池自然知道是为了何事,定是萧星隽已经回府,于是应下来带着春絮一同过去了。 萧家前厅。 众人皆在,二姨娘徐氏喜极而泣,萧长欢也扯着萧星隽的衣袖喜笑颜开,唯独那红衫女子站在一旁,似是有些不耐,萧星隽揽过她到身边,说道:“她叫江陵……” 萧星隽只是提了提她的名字,却没有说起她的身份,众人只以为她是随军的侍妾,都不以为意,唯独慕凤池却知晓,这个女子对于萧星隽来说,意义不同。 萧长欢见到慕凤池进来,于是牵着她径直走到萧星隽面前,说道:“三哥,你看,三嫂来了。” 萧星隽转过头去,恰好看到慕凤池投过来的目光,精致的五官,素颜清雅,纤巧的腰身,身着一件淡青色的衣衫,只在衣角处绣着几朵若隐若现的梨花,说不出来的雅致出尘。 还没圆房 慕凤池侧开目光,看到门口站着卖唱的父女俩,也不知道他们如何说动了江陵,便连他们也带回了府。 那父女俩见到慕凤池就要跪下请安,慕凤池怕府里其他人知道茶楼之事,于是只是挥了挥手算是招呼。 因了萧星隽身边坐着的是江陵,慕凤池反而没有地方坐,只得往后退了一步,坐在了萧辰朔的下手。 那颜氏见状,扑哧一笑,说道:“这明白的人,知道三弟妹是三弟的娘子,这不明白的人乍一眼,还以为三弟妹是四弟的娘子呢?” 萧星隽寒潭碧月的眸子始终没有变化,只是关心江陵杯中的茶还热不热,而萧辰朔却轻轻蹙了蹙眉,说道:“二嫂,这种玩笑如何开得?” 颜氏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说道:“四弟是怕二嫂说话多了吗?你放心,我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的。” 颜氏的话太过于明显,连赵氏也有些担心场面有些不好控制,毕竟萧辰朔是她的儿子,她可不想开罪了萧星隽,还牵扯到萧辰朔身上,于是暗暗瞪了颜氏一眼,示意她闭嘴。 可是谁知,那颜氏颜氏在一旁,见有些端倪,于是煽风点火地问道:“三弟,这次回来,肯定要跟三弟妹圆房了吧?” 谁也料不到颜氏突然这样发问,江陵幽怨地看着萧星隽,神情无辜而娇怜,萧星隽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朝萧映山和二姨娘徐氏说道:“我先送陵儿回房休息,等晚些时候再去看你们。” 说着,谁也不曾理会,便与江陵离开。 慕凤池明显感觉到众人的眼神都落在自己身上,或是讥诮,或是同情,不一。 可是最令她难以忍受的是,江陵刚才经过自己身边时得意的目光,那是□□,那是女人给予另一个女人最大的屈辱,只是江陵还不知,自己并不为所动,因为不在意。 慕凤池带着春絮往回走,萧长欢追了上来,带着歉意说道:“三嫂,三哥一个人在外面久了,难免孤寂,身边有那么一两个女人也是正常的。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是三哥的正室,他会对你好的。” 慕凤池淡淡地笑,说道:“我知道,你不必来安慰我,我心里有数,总之他做他的,我只当看不见就好了。” 萧长欢松了口气,觉得慕凤池大度又体贴,可是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说不出来。 到了晚间,萧家安排众人一起用膳,为萧星隽接风洗尘。 慕凤池必然又要去,她本想说身子不爽快托词不去,可是又怕让人觉得自己胆怯不敢面对那种尴尬的局面,再者说,她有什么好惧怕的? 萧映山坐在主座上,一边是大夫人赵氏,一边是二姨娘徐氏,赵氏的旁边坐着颜氏、萧敏之,徐氏旁边坐着萧星隽、江陵、慕凤池,慕凤池的旁边是萧辰朔、萧长欢。 萧映山本来对萧星隽的安排有些不满,可是在看到萧星隽一味坚持后,便也动摇了,毕竟是自己儿子喜欢,又是从战场上刚回来,凡事如何不能忍让些呢? 毕竟对于萧星隽突然回来,最高兴的莫过于萧映山、徐氏、萧长欢,他们一直朝萧星隽发问,问那些黄沙大漠上的种种争斗。 阴魂不散 不过江陵貌似很不喜欢听这些话题,蹙了蹙眉,突然说道:“隽,能不能不要再说这些?” 萧星隽丝毫未恼,又给她夹了菜,斟了杯酒,说道:“陵儿,你初来临江,必定又要睡不熟,喝些酒也好帮助入眠。” 江陵应了声,抬头朝他笑了笑,只见萧星隽眼神中的欣喜宠溺似要将她融化。 徐氏和萧映山交换了个眼神,徐氏问道:“星隽,这次回来,你打算住几天?” “如今边疆之战已有眉目,那西秦架不住我朝连年攻战,已经下表言书要议和,皇上允我回家探亲,一月后再返回边疆。” 慕凤池心里却在祈祷,一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熬一熬,希望快些度过。 萧星隽见江陵吃完,便起身说道:“爹、娘,你们慢慢吃,我和陵儿先回房了。” 江陵自从进府后,便不曾朝萧映山和赵氏、徐氏请过安,慕凤池可以明显感觉到他们脸上的不悦,可是因为萧星隽的维护,所以也一直不曾发作。 看到萧星隽和江陵走远,慕凤池也松了口气,放下碗筷辞别。 颜氏讥诮地笑道:“三弟妹,三弟今天又不肯跟你圆房,你那么急着回去做什么?” “我回去守着房门,省得有人再进错了门。”慕凤池冷冷扫她一眼,便带着春絮离开了。 慕凤池心里烦闷,见庭院的西南方灯火通明,便猜到肯定萧星隽安排江陵住下的房间,于是遣退了春絮,自己随意往后院走一走。 谁知,才不过一会,便撞了一个幽魂般的人的胸膛上,慕凤池头也未抬,便知定是萧辰朔。 “萧辰朔,你倒是阴魂不散啊。” 萧辰朔语气温和,爱怜地说道:“你今日受的苦,如同痛在我的心口上一样。” “萧辰朔,你要认清我们彼此的身份,再说这些狂言乱语,便休怪我翻脸了嚷地这满院子的人知道。” “如果你不怕三哥听见后将你我一剑杀了,我也不在意。”萧辰朔低声道。 慕凤池怔了怔,说道:“他凭什么要将你我给杀了?他身边不也有别人吗?那个江陵是他心尖上的人,不是吗?” 萧辰朔停下手上的动作,连声问道:“凤池,你告诉我,你是吃醋了吗?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三哥?” 慕凤池用力甩开他的手,冷笑道:“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他?” 萧辰朔正要松口气,便听见慕凤池又冷漠地说道:“不过,我也不会喜欢上你。” 慕凤池转身,往暗黑深处走去,不理会身后的萧辰朔,那萧辰朔或许是被慕凤池冷冽的态度怔住,站在那里,良久才叹息着离去。 后院内,廊亭上。 慕凤池坐在廊亭石凳上,听见草丛内蛐蛐叫声,周围花丛中的疏淡花香阵阵□□,远处假山映在湖边的倒影,影影绰绰,不太真实,像极了慕凤池如今的处境。 原是这样的,要不为何脑海中依旧会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出现? 慕凤池苦笑,甩了甩头,起身就要往回走,才要起身,便撞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中,慕凤池只以为还是萧辰朔,于是开口怒道:“萧辰朔,你是要阴魂不散了吗?” 撞破奸情 谁知,那人却良久没有出声,慕凤池揉了揉发痛的鼻梁,抬头看去,竟是萧星隽,自己的夫君萧星隽。 萧星隽抱臂而立,有些意味深长地打量慕凤池的慌乱,淡淡地讥诮道:“看到是我,失望了吧?” 慕凤池讶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是我萧星隽的女人,我可以不要你,可以弃了你,也可以杀了你,但是你却不能跟别的男人有瓜葛,即便那个人是我的四弟……否则我一剑便先杀了你,再杀他。”那阴戾的声音如同鬼魅般,良久才消散在风中。 萧星隽只以为已经恐吓住了慕凤池,于是厌恶地望了慕凤池一眼后,便要离开。 谁知,慕凤池却轻笑,说道:“凭什么?你要杀了他,是你的事,他如果真喜欢我,为了我而死,那也是他甘愿。可是你却不能杀我,我的命掌握在我的手里,而不是你。” 暗黑里,慕凤池看不清萧星隽的眼神,可是她却知晓此刻他必定是用杀人的眼神看着自己,恨不得一掌将自己毙命。 慕凤池不怕,她或许是怕了,否则又怎么会颤声说了句:“反正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两人对恃着,谁也不再开口说话,直到有人无声无息地靠近,在萧星隽身旁低声道:“少爷,请您快些回去,江姑娘的病又犯了……” 萧星隽身形一震,于是疾步离开,临走时不忘吩咐道:“萧言,将三少奶奶送回房。” 慕凤池苦笑,朝始终站在自己身后的萧言说道:“是不是我在这站一夜,你也会守着?” 萧言没有说话,他仿佛就跟一座石雕一样,僵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慕凤池不想为难别人,只好移步走回房间。 春絮见是萧言将她送回来的,大为吃惊,却丝毫不敢出声询问什么。 待到了夜间,春絮没有去歇下,一直在门口张望着,慕凤池知道她在期望什么,于是淡淡说道:“不用等了,他不会来的。” “三少奶奶,那您就不去找三少爷吗?” 慕凤池没有应声,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春絮,你不懂,这萧家,我终是要离开的,何苦再跟他起瓜葛?” 慕凤池早早便歇下了,卧在床榻上,斜斜地裹着一床薄毯,而春絮仿佛才是闺中怨妇一般,苦等到半夜无望,才不甘地离开。 没过多时,房门却被轻轻推开,闪进来一个挺俊的身影。 他站在床榻前,看着睡梦正酣的女子,微翘的睫毛铺成羽扇般的阴影,白皙而清透的肌肤,在透过窗棂的月光映照下,闪烁着莹润的光泽。 萧星隽紧握着拳,看着眼前这个熟睡清甜的女子,这便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发妻,可惜注明成为萧慕两家联姻的牺牲品,当年徐氏为了逼迫自己娶了她,不惜自杀,否则,他又如何肯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 也正是因为她,所以萧星隽离家不归,宁愿在战场厮杀,也好过看着那个温顺卑怯的女子心中憋屈。 可是,为什么这一次相见,与最初的印象迥异? 中毒 自从在茶楼邂逅,见她对自己丝毫不假以辞色离开之时,他就对她有了些许好奇,命萧言暗中观察她。 刚才,他借故将江陵送回房,也想看看她到底会不会来找自己,谁知萧言却说她去了后院。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果不其然地便看见她与萧辰朔,自己的四弟在一起。再后来也不知两人如何争执,她便独自去了后院更深处。 或许是那纤巧瘦削的背影,太过于孤寂而落寞,他本想他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一定是感激涕零地望着自己,谁知她只是那么淡淡的眼神,还将他叫成四弟的名字。 他心里很不痛快,威吓要杀掉她和四弟之时,原本以为她不过是一般轻浮的女子,定会跪倒在他面前求她放过自己,还有萧辰朔。谁知,她更出乎他意料,她说他可以杀萧辰朔,却不能杀她,因为她的命掌握在她的手里。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他只会以为她无知到不懂恐惧,谁知她也会那么颤声说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语气是那么委屈而娇弱。他离开萧家后,甚少有书信往来,所以他也从无知晓原来的慕凤池在萧家到底如何处境。 可是看那倔强而执着地眼神,这萧家上下,又有谁可以掌控她?又有谁可以杀了她? 萧言说江陵犯病之时,自己心急如焚赶去,才知又是她调皮地恶作剧,萧星隽将她安顿睡下后,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眼前都是那清冷倔强的眼神。 于是,他便悄悄潜进了慕凤池的房间,看到这么香艳的一幕。萧星隽思虑再三,还是伸手帮她将薄毯盖好。 蓦地,慕凤池睫毛闪动了下,睁开眼睛时,眼前模糊地黑影一瞬即逝,她揉了揉眼睛,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房间里似是存在了另一个人的气息,凶厉而霸道,有种黄沙漫漫的味道。 慕凤池苦笑,他现在怕是正和那个江陵姑娘颠鸾倒凤、浓情蜜意吧?他怎么可能会来这里? 一夜难眠,到了晨晓时分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没过一会,春絮来催慕凤池起床,因为该去给萧敏之送燕窝粥了,慕凤池懒懒散散地起床,心道,差点忘了还要伺候这小祖宗,如果不出意外,那么真凶必然就会在今日出现了吧。 慕凤池来到萧敏之的房间,颜氏也在,她没好气得瞪了慕凤池一眼。 萧敏之接过那碗燕窝粥,朝慕凤池顽皮地眨了眨眼睛,慕凤池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果然,那萧敏之将那燕窝粥往地上一摔,口齿不清得喊道:“娘,娘,这粥里有毒……” 颜氏惊骇不已,忙传人去唤大夫,慕凤池站在一侧,蹙眉不已,这个小鬼头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当初跟他商量的戏码可不是这样的。 萧敏之将手捂在喉咙处,大叫道:“娘,娘,敏之快要死了吗?” 颜氏惊慌失措地安抚下萧敏之,朝慕凤池怒道:“慕凤池,你这个贱人好狠的心,我不过昨日就奚落了你几句,你就下这样的毒手要将敏之害死?” “娘,快跟三婶要解药啊,你难道看亲眼看到敏之死在你面前吗?”萧敏之口齿不清地喊道。 刺中后心 颜氏忙不迭地点头,转而朝慕凤池要解药,慕凤池瞪了萧敏之一眼,见萧敏之拼命朝自己眨眼使眼色,于是说道:“是,我是下了毒,可是你想要拿走解药,没那么容易。” 这时,萧家上下已经闻风赶来,萧映山、赵氏、徐氏因为要去为萧家祈福,在萧月晋的陪同下一起去了清音观。 所以,赶来的人,也不过就是萧星隽、江陵,还有他身后的两个随从萧言、萧语,萧言、萧语长得极像,看起来像是亲兄弟。 萧星隽神情冷峻,萧语在被萧敏之摔碎在地的燕窝粥前察看了一会,起身便站在萧星隽身后,默不吭声。 那颜氏见萧敏之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嚎叫着,于是心急如焚,朝慕凤池一步步走来,低喝道:“慕凤池,你是不是怎么也不肯将解药交出来?” 慕凤池见颜氏神情有异,于是戒备地又朝后退了一步,心里暗恨萧敏之丢下的烂摊子,后悔当日救了这小子。 正在这时,颜氏手里却突然多了一把匕首,迅即朝慕凤池刺了过来,因为颜氏离得慕凤池太近,于是谁也来不及出手援救,而慕凤池思绪飞转,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躲开这匕首,躲开,怕泄露自己会武的秘密,况且如今的身子弱,比不得从前,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冒险。 可是不躲,那匕首便朝着自己的胸口处来了,正在这时,慕凤池猛然间被人推了一把, 正是后进来的萧辰朔,颜氏的匕首正插在他的后心上,颜氏惊慌失措地松开手,鲜血一下子喷溅了出来,落在慕凤池的衣角处,鲜艳而刺目…… 因为事出突兀,所以将在场的人都震住了,包括萧星隽。 还是萧辰朔苍白着脸,低声喝道:“二嫂,你蓄意行凶,萧家只怕容不下你了。” 颜氏仓皇地退了几步,突然大叫道:“四弟,你指责我行凶,可你们两个人奸情败露,又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慕凤池回过神来,不顾颜氏的叫骂,和萧星隽冷冽的眼神,将萧辰朔扶着坐下,见萧星隽命人唤来的大夫正要进门,催着他赶紧给萧辰朔察看伤势。 萧辰朔抬头,看着一脸关切的慕凤池,心里一暖,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萧敏之这时也知道闯了祸,早已停了在床上的叫唤声,惶恐不安地望着这一切,慕凤池顾不上呵斥他,先让人将萧辰朔送回房,随后命春絮跟着大夫去抓药。 萧星隽始终没有吭声,脸色却越发阴沉,身旁的江陵也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怒气,扯了扯他的衣袖,才看见他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来。 慕凤池从始至终没有跟萧星隽说过话,也没有看过他一眼,反而出门前朝萧敏之若有深意得说了句:“臭小子,戏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想撤手是不能了,聪明的就演下去,否则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颜氏不明白慕凤池话中深意,抱着萧敏之,叫道:“慕凤池,都怪你这个贱女人,是你害得四弟受了伤,现在还来恐吓我儿子?” 最后一次机会 慕凤池蹙了蹙眉,没有理会她,径直从房间里走出去。 不妨,身后却有人鬼魅一般声音响起,低喝道:“站住……” 慕凤池身形一顿,随时加快了步伐,那人影却迅疾闪现在自己面前,慕凤池举手格住萧星隽伸过来的手,冷冷地退后几步,说道:“三少爷有何贵干?” 萧星隽眉头阴郁渐重,目光却是犀利冷冽,说道:“你在玩什么把戏?” 慕凤池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嘲讽,说道:“我在玩被人杀的把戏,而且还是在你的面前,你可满意?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我警告你,别激怒我……”萧星隽狭长的丹凤眼半眯着,神色阴霾。 慕凤池不屑地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旋即离开。 回到房间,春絮也正好回来,瑟瑟得问道:“三少奶奶,你不去看看四少爷吗?大夫说他伤得很重,差那么一点就没命了。” 慕凤池没有作声,她该如何面对萧辰朔? 如今,萧家上下都已得知,萧家三少奶奶在萧敏之的燕窝中下了毒,颜氏发怒用刀误伤了萧辰朔。 无论如何,传出来的消息,将萧敏之中毒的消息坐了实。 一下午都是在坐立不安中度过,慕凤池心情不虞,春絮也跟着焦急难安,几次去萧辰朔的房间打探消息,回来给慕凤池说道:“三少奶奶,四少爷又昏迷过去了……” 慕凤池再也不肯挣扎,带着春絮去了萧辰朔的房间,萧辰朔依旧昏迷着,面色苍白,因为后心处受伤,于是只能侧卧着。 慕凤池站在床榻前,见萧辰朔因为伤口疼痛所以朗眉微蹙,额间还有些细密的冷汗,于是要春絮去雕花铜盆里绞了一方帕子,让春絮给萧辰朔擦拭着。 慕凤池想要离开之时,不妨手腕却被萧辰朔一把拽住,他声音嘶哑而低沉,“别走……” 慕凤池蹙眉,看了呆在一旁的春絮一眼,吩咐道:“春絮,你去厨房端一碗清粥来,待会四少爷醒过来要喝。” 春絮依言而去,临走时想要掩上房门,又觉得不妥,再度打开了房门。 慕凤池挣脱不开,又怕用力会扯痛他的伤口,于是不悦喝道:“萧辰朔,你放开手,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萧辰朔却仍旧不肯放手,企图双手合力抱住她的身子,慕凤池气怒之下,用手捣在了他后心的伤口上,萧辰朔吃痛之下松开了手,懊恼地低吼,“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狠心?好歹我是为了救你。” 他为了救自己差点将命搭上,不是不震撼的,只不过这不是她想要的一切,半晌,她才低语问道:“你明知道,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萧辰朔却苦笑,低叹道:“你从前可不是这么说的。罢了,我为了你,虽死无悔。” 蓦地,慕凤池惊醒过来,决计不能再让萧辰朔继续陷入这种执着当中,否则只会累及彼此。 “你好好养伤,等我再来看你。”慕凤池留下一句话,迅疾离开。 逼上绝路 到了傍晚时分,萧映山、赵氏、徐氏都已回来,得知萧辰朔受伤的消息,大为惊骇,又传来大夫再三询问。 赵氏身边的秦妈过来唤慕凤池去前厅,春絮焦虑不已,叮嘱慕凤池说道:“三少奶奶,唯今之计,能救您的人,只有三少爷了,等你见了他,好生求他,让他看在结发夫妻的份上救您一命。” 慕凤池安抚了春絮几句,随口应下来,便跟着秦妈去了前厅。 萧映山面色暗沉,赵氏泫然泪下,徐氏蹙眉似乎在为慕凤池惹下的祸事烦心,颜氏跪倒在一旁哭得几近眩晕,萧月晋的俊脸却似乎很平静。 唯独一旁的萧星隽却轻松自若的神情,与江陵地坐在一起,不知在说笑着什么,逗得江陵笑意吟吟,像花朵般娇俏明艳。 颜氏见慕凤池进来,随即指着她叫道:“是她,是她害得四弟受了伤,不关我的事。” 赵氏抬手便给了颜氏一巴掌,怒道:“曼蓉,这些年是我太纵容了你……” 颜氏哭倒在一旁,萧映山不厌其烦,吩咐萧月晋将她带下去,说道:“辰朔伤势未好之前,不准你媳妇走出房门一步。” 萧月晋扶起颜氏离开之时,颜氏面含得意朝慕凤池笑了笑,反而萧月晋却微微一怔,顿了顿,终是一言不发离开了。 慕凤池苦笑,只不过是禁足,这样轻的惩罚颜氏怎么会不得意?只不过自己就没那么走运了吧? 果然,萧映山隐忍再三,终是说道:“凤池,你是慕家女儿,虎门之女,你父生性磊落坦荡,从不做欺人之事,而我见你性子温顺从不生事,可是没有想到你竟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 赵氏怒道:“如今还给她说这些做什么?她给敏之下毒,又累得辰朔受伤,辰朔、敏之侥幸留下性命已是上天恩德,这样的女子留在咱们萧家迟早是祸害,不如尽早除去。想那慕家人亲自来,得知她做出的丑事,也说不出我们萧家一个不字。” 慕凤池见赵氏眼中凶光一闪,知道她是要动了真格,而一旁的江陵不知被萧星隽的哪句话逗乐了,竟然笑出了声。 慕凤池苦笑,或许这便是人生,新人笑旧人哭,而自己也算不上什么旧人,因为她与萧星隽压根就从无交集。 赵氏正要拍桌唤人进来,便见萧辰朔走了进来,他艰难得倚在门框上,低哑得说道:“娘,不关她的事……” “辰朔,你这个傻孩子,迟早会被她害死的。”赵氏气怒。 “娘,不要伤害她……”话音刚落,便见萧辰朔从门框上滑了下去,再度昏死过去,背心处鲜血一片,竟是又挣开了伤口。 慕凤池心里一震,紧紧握着双手,萧辰朔,你这又是何苦?你难道不知你越是这样越是将我逼上死路吗? 果不其然,见萧辰朔这样,赵氏越发想将慕凤池置于死地,咬牙切齿得说道:“贱人,我留你不得……” 就在这时,萧星隽悠然起身,走至慕凤池身前,狭长的丹凤眼动人心魄牢牢盯在慕凤池有些发红的眼睛上,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心痛了?” 行刑 慕凤池猛然间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苏合香,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却迅疾抬头,应道:“是又怎么样?” 萧星隽紧抿着嘴角,半晌才说道:“你很诚实,不过,你不该这样诚实。我给你的惩戒便是杖棍二十,当然,你也别说我没有给你机会,你可以让春絮替你受这份罪。” 慕凤池别过头去,冷冷笑着,明白了萧星隽口中的威胁。如若自己不被打,那么被打的便是春絮,即便今日不毒打春絮,也少不了明日的暗害。 春絮体弱,受不得这些苦…… 见慕凤池始终没有吭声,萧星隽随即寒眸冷冽,低喝道:“来人,将三少奶奶杖棍二十,关进柴房,三日内不得进食。” 萧言萧语上前,将慕凤池带到了庭院,那里已经摆好杖棍用的刑具,萧家上下都候在庭院之中,看着慕凤池被人按在木凳之上。 萧家奴仆早已搬了几张椅子放在庭院之中,萧映山、赵氏、徐氏坐下,萧星隽与江陵站在一侧,萧星隽阴冷得下令:“行刑……” 慕凤池没有反抗,甚至连同运功抵消疼痛的念头都一并打消了,既然要做戏,不如做得彻底一点,否则是不可能逃过萧星隽那锐利的眼睛。 可是也就是在此时,慕凤池下了决心,她一定要离开萧家,不管付出多少代价。 萧言刚握起刑棍,便听见萧星隽又沉吟说道:“换萧语来……” 萧言将刑棍递给了萧语,萧语心里了然,便在众人齐声数数中,“一、二、三……”打了下去。 慕凤池冷笑道:“萧星隽,终有一天,你会为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而后悔。” 萧星隽揽住江陵腰身上的手臂越发用力,江陵蹙了蹙眉,见到萧星隽脸上阴霾的神色有些不安起来,难道…… 当她听见萧星隽又冷冷说道“用力打,往死里给我打”之时,她松了口气,不可能的,萧星隽心里除了自己,怎么可能会容下别人? 众人只见慕凤池后背血迹斑斑,触目惊心,却不曾闻慕凤池叫喊过一声,双手紧紧握在板凳上,连指甲也崩断了两个。 春絮不知从那里得了消息,也赶了过来,“三少奶奶,三少奶奶……” 春絮哭泣着,护在慕凤池的身上,也生生挨了两杖,痛得晕死了过去。 赵氏喝道:“将这贱婢拖下去。” 萧星隽却阴沉地说道:“刚才的那两棍不算,再给她补上……” 慕凤池努力朝萧星隽抬了抬手,眼中滑落隐忍之外的哀求,萧星隽也不知道如何得,心里一动便走到了她的跟前,只见慕凤池艰难得用手扯住萧星隽的衣角,缓缓说道:“你放过春絮……” 萧星隽震惊之余,望了眼握着自己衣角的那纤细手指,白皙而柔弱,她不是哀求着自己救她,却是为了救一个丫鬟? 萧星隽脸色很难看,良久,才怒吼道:“你还是先顾好自己的命要紧。” 话音未落,便感觉到那纤细的手指从自己衣角处滑落,无力地垂在一旁,一动也不动。 唇齿芬芳 慕凤池醒来之时,已是夜深,窗外漆黑,间或冷风嗖嗖,慕凤池只觉得凄冷一片,却丝毫不敢移动身子,身后已经痛到了极致。 这里想必就是柴房,低矮而杂乱,慕凤池是被扔在一丛枯草上的,她记得萧星隽曾经说过,三天不能进食,只要熬过这三天就好了,等出了柴房,她一定要逃出萧家,逃出去。 慕凤池闭上眼睛,她想强迫自己入睡,那样便可以减轻醒时清晰的痛楚。 正在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慕凤池没有扭头去看,她猜的到是谁,于是也不吭声。 怎知,那人进来后,见慕凤池一丝反应也没有,有些着慌,马上蹲下身将慕凤池趴着的身子扳回仰卧,想要察看慕凤池是否还有气息。 慕凤池却蓦地凄厉大叫起来,厉声喝道:“你是故意的吧?” 那人似是松了口气,却又冷冷地嘲讽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什么是痛,你不是宁愿被打也不愿开口求饶吗?” “萧星隽,你……”慕凤池痛得倒抽一口凉气,连说话都要小心翼翼,生怕牵扯到伤口。 萧星隽将手里的药瓶扔在地上,说道:“不想死,就敷上这瓶药。” “我怎么知道你这瓶药是不是毒药?” 萧星隽眉间藏着一缕怒气,却强自压抑道:“看来,你是要我亲自给你敷药?” 慕凤池冷笑,说道:“那我宁愿死。” “好,好,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萧星隽气怒,拂袖而去。 慕凤池望着那瓶药,她是很想敷药的,可是自己一个人怎么敷药啊?如果春絮在就好了,想起春絮,她心里又是担忧不已,也不知春絮现在怎样了,刚才只顾跟那个鸟人斗气,却忘了询问。 慕凤池仰卧在枯草之上,因为触到伤口,越发不敢动,身下的疼痛一波波□□,仿佛要将自己摧残致死,慕凤池在心里将萧星隽暗骂了几千几万遍,还是不解恨。 脑子越发昏沉,身子越发有些热,慕凤池渐渐又失去了知觉,昏昏醒醒之间,隐约感觉到有人翻动着自己的身子,将自己恢复到趴窝的位置,又将自己身上仅存蔽身的衣物揭开,敷上了清凉无比的药膏。 慕凤池心下感激,伸出手牵住那人的衣角,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萧星隽正要起身,见自己的衣角又被那个睡梦中衣不蔽体的女人握住,暗自低骂了一声,脱下外衣,盖在了她身上。 萧星隽想要离开,却觉得她身子越发烫人,于是取过随身的水酒,想要喂她一口,却发现那水酒只顺着她嘴角流下去,无法,只得自己含过一口水酒,轻轻吻上她的唇,用舌尖抵开她的贝齿,将水酒度在她的口中,她的唇齿之前的芬香却令他有过那么一刻的心动,禁不住用舌尖挑弄了下她的,辗转吸吮…… 慕凤池醒来后,已是过午,身上的疼痛已减轻了几分,可是仍然是痛不可支,她猛然间想起什么来,昨晚那人是如何揭开自己仅存的衣物?那自己现在? 两情相悦 慕凤池慌忙扫了眼自己身上,却发现自己早已被人换上了一套干净绵软的衣物,心下不禁又惊又骇,说不出来的滋味。 慕凤池依稀感觉到那人与自己的亲密,她甩了甩头,想将脑海中残存的记忆片段忘记,就只当记错了吧。 好不容易挨到了傍晚,慕凤池听见柴房外面有人说话。 “打开门,让我进去……”那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低哑暗沉。 “不行,我们只听三少爷吩咐。”萧言、萧语齐声道。 萧辰朔冷哼一声,说道:“你们是欺我受了伤不能收拾你们?” 这是慕凤池第一次听见萧辰朔用这种口气说话,还未思虑中,便又听见外面传来打斗的声音。 “四少爷,得罪了。” 萧言、萧语齐齐上手阻拦萧辰朔,萧辰朔见慕凤池心切,那萧言生受了一掌才躲开他更为凌厉的攻势。 “叫他进来,”柴房内的慕凤池冷冷说道,“否则我咬舌自尽……” 萧言、萧语互视一眼,萧星隽只说要看着她,可没有说过要她死,如果她真出了任何意外,那可如何是好? 当下,萧言放了萧辰朔进去,萧语拧身便去知会萧星隽了。 慕凤池仍旧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萧辰朔进来后,握住了慕凤池的手,痛惜道:“凤池,是不是很痛?叫我看看……” 慕凤池抽回手,说道:“不必了,你伤势也未好,还是请回吧。” 萧辰朔苦笑,说道:“你是在怪我吗?” 慕凤池没好气地说道:“萧辰朔,你这个人就是有病,你为什么总觉得我会生你气,怪你呢?” “我没有保护好你。” “你为我受伤,我承你的情,他日有机会,我定会好好报答你。” 萧辰朔打断她,说道:“我不要你的报答,我只要你原来的那颗真心,凤池,跟我走吧,离开萧家……” 慕凤池冷笑,这萧家我势必会离开的,却不是与你。 慕凤池说道:“春絮如何了?她的伤势要不要紧?” 萧辰朔脸上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意,说道:“在你心里,我连一个丫鬟都比不上,你放心,她很好,比我要好……” 萧辰朔转过身,慕凤池才发现,他背心处血迹一片,定是刚才与萧言、萧语动手时伤口再度崩裂。 “萧辰朔,”慕凤池在他身后唤住他,“你会找到一个好姑娘的,只是那个人绝不是我。” 萧辰朔身形一滞,迅即走出房门。 没过一会,却见一人走了进来,带着那么居高临下的冷意,拍手讥笑道:“不是虽死无悔吗?不是咬舌自尽吗?怎么又闹成不欢而散的局面?” 慕凤池乍看到萧星隽,被他狭长的丹凤眼戏谑的眼神刺痛,冷冷侧开视线,不理会他。 萧星隽俯下身子,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在她耳边低吼道:“在萧家,不守妇道会遭受什么惩罚,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也没有必要知道,刚才那一幕,你如果愿意歪曲事实也随你,将你四弟一厢情愿地事说成两情相悦,也正好满足你那龌龊的心理。”慕凤池反击道。 他闹别扭与我何干 萧星隽捏住她下巴的力道越发大了,慕凤池吃痛不已,微张着樱唇,萧星隽暗自蹙了蹙眉,突然问道:“四弟有没有亲过你?” 慕凤池狠狠地啐了他一口,骂道:“萧星隽,你为什么不去死?” 像那萧星隽何时受过这等屈辱,他用手在慕凤池背部轻轻一划,慕凤池几乎痛得要晕过去,冷汗如珠,听见萧星隽鬼魅一般地说道:“如果还有下一次,我敢保证,你会比这更生不如死。” 慕凤池听见萧星隽的脚步声渐远,松了一口气,打定主意再见到他时,尽量不要去激怒他,否则自讨苦吃。为了逃离,必须隐忍。 入了夜,慕凤池身子越发滚烫,起初还梦呓出声,到后来便彻底陷入昏迷,只感觉自己掉在了一个无尽的深渊中,任凭自己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她痛哭着、狂笑着都难以抒发内心郁结的万分之一。 慕凤池醒来之时,见自己躺在床榻上,柔软干净的床榻,明亮整洁的房间,春絮那熟悉的背影,于是低唤出声:“春絮……” 春絮猛然转过身,惊喜交加,说道:“三少奶奶,你终于醒了。” 慕凤池这时已感觉不到太多的痛,只觉得浑身有些麻木,于是抬了抬手示意春絮扶自己坐起来。 “我不是在柴房吗?怎么又回到自己房间了?” 春絮嗔道:“三少奶奶可不是就在柴房里呆足了三日才回来的。三少爷下令三日内不得离开柴房,不得进食,还让那两根木头守在门口,春絮每天去过无数回,都被挡了回来。三少奶奶被送回房,已经有两天了,昏迷不醒,一直高热不退,可把春絮吓坏了,幸亏老天保佑你能平安无事。” 慕凤池暗道原来自己已经昏迷了好几日了,突然想起萧敏之来,急急问道:“春絮,小少爷那边可有消息?” 春絮讶然,说道:“春絮只是听说小少爷中毒了,至今还未好,正在到处寻医问药呢,颜氏看管地严,平日里也没几个人进出,其他的事就不晓得了。” 慕凤池松了口气,这中间没有出岔子就好。 慕凤池在房间里待着,不一会便见萧长欢敲门进来,神神秘秘地说道:“三嫂,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三哥跟那个女人闹别扭了,我听见那女人在哭,埋怨三哥这几夜都没陪她。” 慕凤池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淡淡说道:“他们两个闹别扭,算得了什么喜事?” “这话倒也是。不过,你说三哥这几夜不在她房中,那会去哪里?”萧长欢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 慕凤池心里却浮起一片不安的疑雾,难道说这几日睡梦中的男人会是他? 慕凤池自嘲地苦笑,不可能的,当日他冷言冷语地下令将自己杖棍二十的声音依旧在耳边,那样残忍而不近人情。 萧长欢见慕凤池有些失神,于是试探问道:“三嫂,你还在生三哥的气吗?” “没有。” “其实,三哥那么做,只不过是为了保护你,你想如果你落在大娘手里,非死即残,可是三哥先开口惩罚了你,那么大娘就算是有心杀你也不能够了。” 收线捉凶手 慕凤池冷笑,不以为意,萧长欢可以这样安慰她,可是她却不能这样自作多情地去想。 萧长欢又安抚了慕凤池几句才离开。春絮扶着慕凤池下了床在房间内走动,慕凤池浑身酸痛,尤其是后背痛得发木。 慕凤池突然问道:“春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哪一天离开萧家,你会不会跟着我走?” 春絮义无反顾地说道:“自然是三少奶奶走到哪里,春絮便跟在哪里。” 慕凤池欣慰地点了点头,又与春絮闲话了好一阵,才打发春絮去歇下了。 到了夜间,慕凤池却丝毫没了睡意,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期待什么,眼睛总是朝着门窗的方向,生怕遗漏了什么。 可惜,一整夜都很安静,料想中的人没有来,慕凤池失落苦笑,心里泛起一股淡淡的凉意。 到了次日,萧敏之一早便打发身边的小丫鬟过来请慕凤池过去,慕凤池暗骂了几句小兔崽子,还是被春絮扶着去了萧敏之的房间。 颜氏或许是被萧敏之支开了,并不在房间内。 萧敏之乖巧地奉上茶,一脸讨好的朝慕凤池笑道:“三婶,敏之知道你身子不便,就坐在这个软垫上说话吧。” 慕凤池没好气地说道:“忘恩负义的小鬼头,我自从见了你便没好事。把你从水里救上来,你冤枉是我推你如水,好心配合你演戏,你却指控是我下毒害死。如今你四叔身受重伤,我也被你连累到这个田地,你可满意了?” “三婶,是敏之不好,错误估计了形势,谁想到我娘那么莽撞,谁能想到我四叔竟会不顾命的护着三婶你呢?” 慕凤池见萧敏之嬉皮笑脸地说话,眼中的慧黠一闪,十足像极了玩世不恭的萧月晋。 “敏之,你是想收线?” 萧敏之点了点头,端过来一个药匣,打开抽屉一看,里面全部都是药渣,慕凤池仔细嗅了嗅,只觉得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自从对外声称中毒,娘便每日命人给我熬药,初识端来药我也没当回事,后来一闻才觉得有些异样,我留了心,便叫我那小丫鬟将药渣捡了回来。” 慕凤池戳了下萧敏之的额头,赞道:“聪明。那下毒之人,见你每日喝下毒药后却一直没死,一定会好奇,定会想个别的办法来害你。咱们只要等着她送上门就好。” 两人当下又商议了片刻,各自分头行事,只等收线捉凶。 慕凤池带着春絮离开,走在路上,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的问题。那就是,当日自己在后院时,看见那个略胖的丫鬟一直在萧敏之跟前劝说着什么,萧敏之一脸的不情愿,很明显,他们两人是认识的。 慕凤池带着春絮离开,走在路上,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的问题。那就是,当日自己在后院时,看见那个略胖的丫鬟一直在萧敏之跟前劝说着什么,当时萧敏之一脸的不情愿,很明显,他们两人是认识的。 也就是说,萧敏之一直在跟自己耍心机,而自己却还没猜出他这么做的用意。 借个人用用 慕凤池一时有些踟蹰,再三思虑,还是想按照原计划行事,以不变应万变,毕竟这件事里自己扮演的角色并不光彩,还要洗刷自己的冤情。 慕凤池往西南角走去,那里正是萧星隽下榻的庭院。 房间内,萧星隽很冷淡地打量着突然而来的慕凤池,江陵面色有些苍白,苍白到有些病态,她身上披着一条薄毯,露在外面的手指还是略微颤抖着,萧星隽握过她的手,江陵顺势偎依在萧星隽身侧,本来傲然的眼神中看向慕凤池之时却多了一抹敌意。 慕凤池后背仍旧痛得厉害,艰难地倚在春絮身侧,说道:“我来问你借个人。” 春絮倒吸一口凉气,她本来以为慕凤池开了窍,来求三少爷去自己庭院独处,谁知她来只是为了借一个人,那个人还不是三少爷。 “哦?借人?” “将萧言或者萧语借给我用一天……” 萧星隽只是顿了那么一小会,出乎慕凤池意料,他并未询问到底是为何事,随手指了一个人,说道:“萧语,你去,她说什么你便听什么,出了事便推在她身上就好。” 江陵听见萧星隽应了下来,本来还有些不悦,后来听他最后一句话才喜笑颜开,对,他还是她的星隽,没有变。 “谢谢。” 慕凤池淡淡地道过谢,便带着春絮、萧语离开。 萧星隽却望着那瘦削单薄的身影,有些出神,或许他猜得出慕凤池借萧语过去到底所为何事。 当日,萧敏之摔在地下的那碗燕窝粥,萧语已经察看过并没有毒,说明萧敏之在说谎,而慕凤池却没有辩驳,还将那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他当时便觉得有些奇怪,等到过后让萧言去查,才知晓萧敏之落水之时的牵扯。 既然她想要帮助萧敏之演这场戏,那么他就乐意看这场戏。 慕凤池回到房间,见萧语始终默不吭声,想起春絮形容他像根木头,不禁失笑出声,萧语侧目看了她一眼,旋即又正色道:“三少爷说过让我听你吩咐,有什么差事还请告知。” “好,你会武,你去小少爷的房间。如果有人胆敢行刺,拿下她便是。” 萧语丝毫没有惊讶,仿佛这是早已预料中的事一样,随即应了声离开。 春絮在一旁瞠目结舌,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问话:“三少奶奶,难道真的有人会行刺小少爷吗?” “我不知道,也许会吧。” 慕凤池声音很低,可是却透出十足的坚定。 过了片刻,二姨娘徐氏房中的丫鬟绿竹过来,说徐氏要慕凤池过去一趟,有事商讨。 慕凤池便带着春絮过去了,因为慕凤池伤势未好,从慕凤池的房间到徐氏的房间隔得又远,于是春絮便指了一条偏僻的近道行去。 才绕过一片竹林,便听见有人刻意压抑的争执声。 “二少奶奶,当初您只说要我将三少奶奶稳妥地埋了,您便把春絮那丫头许给我,如今说话怎么不算数了?” 收拾他们早晚的事 慕凤池只觉得这声音粗哑,有些耳熟,听见春絮惊骇之余狠声念道“萧守福”才想起来。 “你还有脸来问?让你将那贱.人埋了,可那贱.人却活生生地从棺材里爬了出来,而且言谈举止与以前大相径庭,以前她就是个受气包,现在的她就跟变了一个人似地,浑身带着刺。她不死,你还指望要了她身边的丫鬟?做你的春秋大梦。”颜氏阴狠地嘲讽道。 慕凤池心知,颜氏看似是嘲讽萧守福,其实是在撺掇他对自己下手,果然,听见那萧守福淫邪地说道:“二少奶奶且看着,早晚我要将那小娘们再给埋了,把春絮搞到手。” 春絮不忿,顿时就要冲出去跟那两人理论,慕凤池一把拉住她,顺着竹林的小径离开了。 “三少奶奶,您就不应该拦着我……” 慕凤池不以为意,淡淡说道:“你出去又能如何?骂他?还是打他?” “可是,那也不能就这样算了,简直是欺人太甚了,二少奶奶明显就是想要您的命,那萧守福就是个淫贼……”春絮因为气怒连身子都有些颤抖。 “谁说就这样算了?等着看吧,收拾他们还不在话下。”慕凤池走路多,脊背疼痛难忍,额间细密冷汗又再度流下。 见前面几丈外,有一处精致的独门独户的宅院,那布局与萧家老宅并不相称,似是后来翻新重建的,于是问道:“春絮,这里是谁在住着?” 春絮瞥了一眼,有一搭无一搭地说道:“那是三姨娘的院子。” 慕凤池这才意识到自己穿越过来已经多日,却一直未曾见过萧家三姨娘出现,只听见春絮又说道:“自从咱们从帝都回到临安,她便抱病一直呆在这宅院里没有出来。三姨娘平日里最得老爷宠爱,三姨娘喜清静,老爷便把这后院花房翻建了给三姨娘住。” 慕凤池突然忆起一事,问道:“春絮,那日你说起的湘莲,就是这三姨娘身边的丫鬟,对吗?” “是。” “当时,你和长欢都疑心是三姨娘要害死敏之,为什么?” “因为湘莲在服侍三姨娘之前,一直是服侍小少爷的,当时为这还大哭了一场呢,她又怎么可能去害小少爷?但是三姨娘与大夫人、二少奶奶一向不和,不是她指使又能是谁?”春絮说道。 慕凤池却暗自蹙眉,隐约觉出这里面有些不对劲来。 这般说着话便到了二姨娘徐氏的房间,徐氏正在用茶,怜惜慕凤池刚受过伤,于是又让绿竹换过一碗杏仁茶给她用,慕凤池道过谢,斜歪在软榻上,便静静不语。 那徐氏,手里捏着一串佛珠,一粒粒捻着珠子,缓缓说道:“凤池,星隽回来也有几日了,虽然没有明说那江姑娘的身份,可是看他们俩同进同出的情形是一目了然,我寻思着这样总不是回事,对江姑娘也不公平,不如……” 慕凤池顿悟,原来徐氏叫自己过来,便是为了这档子事。 “娘是想给江姑娘一个名分?” 三少爷大喜了 徐氏点了点头,也不忘看看慕凤池的面色,见她一脸平静,于是继续说道:“娘是希望你主动提出来让星隽将江姑娘收房,一来星隽也不好推脱,二来也显得你宽容大度。” 慕凤池心里冷笑,再三隐忍着,终是说道:“好,就这么着。” 徐氏见慕凤池应下来,着实有些欢喜,又宽慰了她好些话,慕凤池从徐氏房里出来的时候,偏巧又碰上了萧星隽。 萧星隽一身玄袍,漆眸深邃,看着慕凤池艰难行走的模样,也不上前搭把手,冷冷问道:“你又出来乱跑什么?” 慕凤池却假情假意地笑了笑,朝一旁的春絮说道:“春絮,你家三少爷就要大喜了,你怎么还不向他道喜?” 春絮有些局促不安,看了看慕凤池,又看了冷着脸的萧星隽,终是不敢开口。 “你不肯,那么我亲自来给三少爷道喜,”慕凤池艰难地福了福身,说道,“三少爷大喜了。” 萧星隽一时还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觉得她脸上那抹假情假意地笑刺目得紧,听着她话里的嘲讽语气又觉得刺耳地紧。 春絮见萧星隽脸色阴沉地厉害,在一旁扯了扯慕凤池的衣袖,生怕慕凤池再度激怒他。 谁知,萧星隽蹙了蹙眉,只是说道:“你伤势未愈,在屋子里静养着会好得快一些。” 慕凤池却冷笑,说道:“三少爷如果是担心我会耽搁你的良辰吉日,那么大可放心,托三少爷的福,这点伤我还死不了。” 说罢,带着春絮一步步走远。 萧星隽却暗自生了闷气,这女人简直就是不识好歹…… 萧星隽进到徐氏房门的时候,是绿竹过来挑开的珠帘,在见到萧星隽那张坚毅俊脸之时,微微羞红了脸,奉上茶便躲在一旁去了。 “娘,您唤我何事?” “你回来多日了,咱们娘俩也未能在一起多说会子话,也巧,刚才凤池过来说,让你将江姑娘收房……”徐氏试探说道,对于这个儿子她向来是七分爱三分怕,从来不敢强迫他做些什么,这会子自然是好言相劝着。 萧星隽这时,才明白刚才慕凤池那刻薄的语气因何而来,不觉有些失笑,心里甚至还有几分暗暗的喜悦。 徐氏见他这般神色甚感欣慰,喜道:“如此一来,你出门在外,有个人服侍着,娘也能放心,少些挂念。” 萧星隽突然很想知道慕凤池到底会如何处理此事,于是随口应了,和徐氏闲话了几句便离开了。 到了后花园,站在廊亭前,一黑影迅速靠近,在他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萧星隽剑眉紧锁,说道:“萧语,就按她说的做,如果真有人胆敢刺杀敏之,一定要留下活口,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他或者他幕后的人。” 萧语应了声,站在那里没有走,萧星隽回身看了他一眼,才听他说道:“三少爷,要不要萧语告诉三少奶奶,那日行刑之时,三少爷是怕萧言手重会伤了三少奶奶,才下令让萧语接手杖棍行刑的?” 格杀勿论 “不必,那个女子头脑不清,不知好歹,你告诉她,她也未必信。” 萧星隽这句话像是对萧语说,又像是对自己说的。 萧语身形已远,却隐约听到他低低的叹息,低不可闻。 萧星隽嘴角浮起淡淡的自嘲,萧语说的并没有错,萧言习练的是外家硬功,平日里斩获敌人无数人头,蛮力十足,下手从不留情,他那一棍下去,慕凤池岂能活命?而萧语又不同,他擅长医术,熟识奇毒,轻功好,胆大心细,下手时会知道分寸,只不过让慕凤池受些皮外伤,却不会伤及五脏肺腑。 慕凤池回到自己房间,已是累得身子一通冷汗,春絮烧来热水,服侍慕凤池沐浴。 “三少奶奶,等会还去四少爷那边看看吗?”春絮说完话,突然脸红了起来,似是怕慕凤池看到,又背转过身。 慕凤池往身上撩着水,后背痛得咬牙,却禁不住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地笑,说道:“春絮,四少爷平日里对你好吗?” 春絮羞涩地回道:“三少奶奶可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四少爷对您怎么样您还能不知道?好端端地这会子竟然取笑起春絮来。” 慕凤池笑了笑,突然问道:“春絮,你给我讲讲三少爷这个人吧?为什么大家都那么怕他,连大夫人都会敬他三分?” 春絮忙慕凤池拿过干净绵软的衣物,隔着屏风递给慕凤池,说道:“说起来可就久远了。还是在帝都萧府之时,那年三少爷才七岁,刚习武不久,萧府有个奴仆不知受了谁的指使,私底下嘲讽二姨娘是妾,说了好些难听的话。三少爷一怒之下,守着萧家上下将那人给一剑刺死了,还扬言道,萧府上下再有怠慢疏忽二姨娘者,均格杀勿论。” “本来他不过是小孩子,真杀了人大家也只是一时惊骇,过段时间淡忘了也就罢了。可是三少爷却是习武的奇葩,十岁便略有小成,待十四岁之时便一举夺魁,得皇上赏识,从此出入沙场,浴血奋战,捷报连传。萧府上下从此再也不敢轻视二姨娘、五小姐。” 慕凤池也觉得唏嘘不已,生子当如此,萧星隽这一点上倒没那么可恶了。 想那大夫人虽然生育三子,可是没有一个儿子可以像萧星隽这般杀伐决断,自然心里便没了那股子底气。 慕凤池最终还是决定不去看萧辰朔,只是打发春絮去瞧了瞧,可是没过一会春絮便回来了,说萧辰朔不在房中,也不知去了哪里。 到了晚些时候,萧长欢气鼓鼓地过来说道:“三嫂,那三姨娘实在可恶,今早上春梅去厨房取我要的粉蒸珍珠丸子,偏巧那湘莲却说三姨娘也等着吃,非要春梅把那丸子让给她。春梅不肯,湘莲对她动了手,我气不过,便去找三姨娘理论……” 春絮给慕凤池、萧长欢各自斟了一杯茶,慕凤池接过茶,淡淡问道:“后来呢?” 果然,如她料想的那样,萧长欢沉不住气,便将在后院捡到湘莲香囊的事抖了出来。 蛇蝎心肠 “我去了庭院,可是三姨娘连面都不肯让我见,只是躲在房中说了声她知道了,她知道什么了?我听见湘莲在屋里只是哭,觉得无趣便走了。”萧长欢一口气将那茶杯喝光,将茶杯重重掷在桌上,恨得牙痒。 慕凤池暗自叹息,直觉告诉她,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在她掌控的之中。 果不其然,才过了小半个时辰,萧家后院便出事了,湘莲死了。 大夫人赵氏想吃糕点,厨房里手艺巧的厨娘便去后院采摘鲜花,想做些新鲜糕点,谁知一绕过假山,便看见湖面上漂着一物什,走近了才发现是湘莲的尸体。 湘莲家里尚有哥嫂,那哥嫂见湘莲猝死,直说湘莲肯定是被人害死的,报了官,现如今,湘莲的尸体便搁置在萧家前院,只等衙门里的仵作来验尸。 慕凤池听说是焦承泽亲自带着仵作来萧家,便没有跟着去前院,只是让春絮去瞧了瞧,春絮回来说:“那仵作确定湘莲是溺水而亡无疑,那湘莲哥嫂见状大闹,非要说焦大人和萧家是官官相护,还是三姨娘让人送来了三百俩银子,才打发那哥嫂走了。” “不过,焦大人临走时还特别问起来,三少奶奶近日如何。” 慕凤池哭笑不得,那焦承泽如果真与自己青梅竹马订过婚,还当真是少见为宜。 到了次日,萧映山因为湘莲之死的事大为光火,命萧家上下都到前厅。 慕凤池过去的时候,除去一直未曾露面的三姨娘,众人均已到场,甚至连萧辰朔都在,他一身白衣,端坐在椅子上,看着被春絮扶着走进来的慕凤池,清润的眸子里透露出淡淡的痴迷。 萧星隽与江陵坐在一起,江陵今日脸色依旧苍白,身上裹着一件绛红色的披风,与这个季节格格不入。江陵见慕凤池朝自己看过来,于是便朝萧星隽偎依了过去,萧星隽很自然地握起她的手,江陵得意地看着慕凤池。 慕凤池只是眼神淡淡,转过头去,似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萧长欢似是在与颜氏争辩:“我在湖边捡到的就是湘莲的香囊,定是三姨娘逼着湘莲将敏之推下水的,被我揭穿了后又将湘莲杀了灭口,照我说,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断不能留在萧家。” 颜氏冷哼,说道:“五妹说的是哪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啊?说起来,咱们萧家可不止一个……” “你,你也用不着指桑骂槐地说三嫂,三嫂当日怎么死过去一次,你比谁心里都有数。当日三哥不在家,我们不能拿你怎么样,现在三哥回来了,他肯定会为三嫂主持公道。”萧长欢走过去扯了扯萧星隽的衣袖,颇以她哥哥为骄傲。 萧星隽看了慕凤池一眼,见慕凤池坐在椅子上,似乎对于那两人的话并不放在心上,握着江陵冰凉的手,不禁一顿。 慕凤池低低问了春絮一句:“昨日湘莲死时,小少爷可曾去过?” “去了。” 慕凤池大惊,先前春絮说湘莲是服侍过萧敏之的,如果凶手真的是湘莲的话,那么萧敏之一定会不屑于去看,可是,他竟然去了,说明…… 慕凤池当即起身,朝萧映山说道:“爹,凤池想去衙门一趟。” 情不自禁 大夫人赵氏拧眉说道:“你一个妇人,去衙门做什么?还守妇道吗?” 慕凤池不紧不慢地说道:“当日是焦大人救了凤池,凤池想当面向他道个谢,也不失了咱们萧家的礼数。” 萧映山凝视了慕凤池一眼,转而点点头,说道:“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但是一个人出门始终与礼不合,不如让……” “不如让辰朔陪三嫂去衙门吧,这临安辰朔总归是熟悉些,出了什么差池辰朔也能应付得来。” 萧星隽却轻笑,说道:“这临安不过是弹丸之地,能出什么差池?还是让我陪她去趟衙门吧,在这府里闷了几日,早就想出去透透气了。” 未等萧星隽话音落下,慕凤池却已暗自蹙了眉,见萧映山说道:“也罢,就让星隽陪你一起去。” 慕凤池见无法推脱,只得应了下来,也不看萧星隽一眼,便转身出了前厅。 府外,早已有人备好马车,春絮扶着慕凤池上了马车,便听见江陵从后面追了过来,站在萧星隽身前低声道:“我也要一起去。” 萧星隽揉了揉她的发,柔声道:“听话,你身子未好,还是待在萧家等我回来。” 那江陵软声低语,萧星隽宠溺十足,慕凤池心里却跟起了根刺一样,隔着车帘,冷冷说道:“如果三少爷太忙,就不必陪我去了。” 那萧星隽却不知跟江陵说了什么,哄得江陵乖乖地回了府,慕凤池正要催着车夫快走,谁知萧星隽一迈腿便钻进了车厢,这车厢并不狭小,可是气场却异常尴尬。 “你堂堂一个大将军,竟然不骑马坐马车?” 慕凤池确实有些诧异,见萧星隽嘴角微扬,修长结实的腿往慕凤池这边伸了伸,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车厢壁上,懒洋洋地说道:“难道萧家的三少爷就不能坐马车?” 慕凤池秀眉微蹙,看着那张俊美清朗的脸上难得放松的神情,突然觉得他真的好……欠揍。 到了衙门,早已有人去通报,焦承泽出来相迎,敷衍地朝萧星隽拱了拱手见过礼,便站在慕凤池的身侧,眼底藏不住淡淡欢喜。 “凤池……” 焦承泽话音未落,便听见萧星隽突然冷嗤了一声,状似亲密地朝慕凤池说道:“娘子,想不到出了萧府,还有男人会叫直呼你的闺名。” 那焦承泽脸上一僵,明显有些不悦,说道:“萧将军,忠君自小喊惯了,一时改不过口,见谅。” 那两人唇枪舌战,慕凤池却刻意忽略,本来就是一趟浑水,还是趁早撇清为妙,于是插言道:“焦大人,今日一来,我是想要见一见湘莲的尸身。” 也不知到底是慕凤池那一声“焦大人”太过见外,还是她要见湘莲尸身的事太过惊异,那焦承泽身形一顿,让焦乘带路去了停尸房。 萧家因湘莲哥嫂均在,不方便出面安排湘莲下葬,可湘莲哥嫂自昨日得了银两便溜之大吉,萧映山这才委托焦承泽料理此事,将湘莲的尸身暂时搁置在府衙,又让衙役去寻湘莲哥嫂。 萧敏之出事了 停尸房内光线昏暗,一股发霉尸臭的味道隐隐刺鼻,春絮不敢进去,只在门外站着。慕凤池艰难走进去,因为惊惧,也不知在暗处捏住了谁的衣角,那衣角的主人身形一滞,又出手握住了那只纤巧发颤的手,慕凤池只觉得手被一只温热的手覆盖住,安心踏实多了。 果不其然,掀开遮尸布的那刹那,慕凤池便认出这并不是那日在湖边推萧敏之如水的那个身形略胖的丫鬟,所以萧敏之才肯在得知湘莲死讯时赶过去。 因为他心里也清楚,将自己推入水的另有其人。 那么,假扮“湘莲”的人到底是谁? 那藏在暗处企图杀死萧敏之的人到底是谁? 焦承泽见慕凤池神色有异,于是说道:“到底有何不妥?仵作说是溺水而亡,不像是有人蓄意谋杀。” 慕凤池有些反胃,捂着胸口退出停尸房,说道:“她浑身上下并无伤口,可是指甲里却藏着暗黑色的血迹,定是挣扎之时抓伤凶手留下的。” 焦承泽命仵作再去察看,果然如此,仵作冷汗直冒,对于这个萧家三少奶奶不禁另眼相看。 从衙门出来的时候,已是天色擦黑,慕凤池与萧星隽坐在车厢内,春絮早早地便避开了坐在车夫旁边。 慕凤池蹙眉凝思,萧星隽却像是轻易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淡淡说道:“萧语武功极高,寻常人不是他的对手。有他看着敏之,再放心不过了。” 可是,萧敏之还是出事了。 慕凤池、萧星隽刚回到萧家,便听见府邸里熙攘声不断,颜氏哭天嚎地怒骂着,萧月晋脸色阴沉地很,喝问萧敏之身边的丫鬟,那丫鬟只是哭,惊恐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原来,萧敏之借口中毒在房间内并未外出,却偏偏在听闻湘莲死讯时出去过一次,凶手定是从中看出了端倪,知道萧敏之是装病。 慕凤池仔细想来,那凶手只以为故意掉落的香囊起了作用,将湘莲杀了栽赃到三姨娘身上,却不知慕凤池在假山后早已看清了那丫鬟的真面目。 可是除却自己,还有一个人知道凶手的真面目,就是萧敏之。 这时,春絮从一旁过来,小声说道:“三少奶奶,小少爷是房间里被人捆住吊在了房梁上,要不是萧语闯进去的早……” 慕凤池大骇,知道凶手这是见下毒无用,索性出手亲自杀了萧敏之灭口。慕凤池却还是疑惑,那凶手到底是以什么来要挟萧敏之,不让他透露自己的身份。 一旁的萧星隽紧锁着眉,冷冽的目光扫了一眼萧语,如浸冰窖般地刺骨,缓缓低喝:“萧语,你是如何办的差事?” 萧语低眉顺目,一脸谦恭与惶恐,说道:“萧语无能,没有保护好小少爷,请三少爷治罪。” “知罪便好,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去吧。” 萧星隽语气淡淡的,萧语也不动声色,慕凤池本来不以为意,可是见到一旁的萧言双拳紧握,似是在强忍着才不发一声出来,心下有些不安,便打发春絮悄悄跟在萧语、萧言身后去看。 跌倒在温热的怀抱 慕凤池见萧敏之无恙,便也放了心,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耍什么心机,可是他毕竟是个孩子,慕凤池转身往回走,听见身后萧星隽突然说道:“你难道就不怕吗?” “怕什么?” “不怕下一个人便轮到你?你今日去衙门,那人能料不到你去衙门到底是为什么?” 萧星隽嘴里淡淡的讥讽,让慕凤池心里有些不痛快,于是说道:“有你这萧大将军在在,我还需要怕吗?” 慕凤池的话真可谓是浅显易懂,如果萧星隽让自己的娘子在府里遭遇横祸,传出去面子还往哪里搁? 不多时,春絮却匆匆来催,“三少奶奶,快些过去吧,萧语……” 慕凤池心下一凛,匆忙赶过去,见萧语除了上衣背对着众人,精瘦的上身已是血痕斑斑,萧言站在一侧,神情隐忍,将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手里握着的竹条一次次用力抽打下去…… 慕凤池上前抢过竹条扔在地上,朝着始终坐在一旁的萧星隽痛斥道:“萧星隽,你好残忍,想不到你竟是这般龌龊,对待你身边的人也要使出这样的手段?” 萧星隽懒洋洋靠在椅榻上,眉角一挑,俊脸上满是不羁的轻狂,说道:“哦?我怎么龌龊了?我又用什么手段了?” “萧语犯了事,你让萧言去打他,萧语受的只是身体上的苦,萧言受得却是心里的苦,你难道不知道此刻最痛苦的人是萧言?他宁愿挨打的人是自己。”慕凤池不忍得说道。 萧星隽站起身来,走到慕凤池的面前,俯视着她,一字一句得说道:“本将军就是要他们知道,自己犯了事,必定会牵累自己的亲兄弟受苦,这样他们才会更加小心谨慎得去办差。” 慕凤池让春絮拿过一旁的衣服给萧语披在身上,见那稚嫩的面孔倔强而诚挚,难忍心里的激动,怒骂道:“萧星隽,你混账。” “是萧语犯了错,该当受罚,请三少奶奶不要为了萧语与三少爷争吵,不值得。”这时,萧语转过身捡起地上的竹条,递给萧语,说道,“继续吧……” 好一个不值得。 慕凤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慕凤池一把将竹条夺过,朝萧星隽说道:“人是我借去的,是不是犯了错应该由我说了算。” 萧星隽突然轻声笑了笑,把玩着手里的茶盏,说道:“你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只不过……萧语照样该受罚。” 慕凤池气得手颤,这比当初她从棺木之中爬出之时的怒气更甚。 见慕凤池面色发白,萧星隽冷冷说道:“春絮,还不赶快将三少奶奶扶回去。” 慕凤池又气又怒,正待举步却发现腿脚一软天地眩晕,跌倒在一个坚实温热的怀中昏死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后半夜,春絮倚在床榻前睡了过去,慕凤池扯过棉被给她盖上,披上外衣走出了房门。 夜凉如水,冷月西沉,倾泻一地银光。 透过枝桠处映着斑驳的光影,慕凤池看到一人站在庭院中,背影落寞,手里捏着一把玉笛,孤寂而无声。 “你醒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仿佛是同时出声,说出口的也同样的悲凉而沉寂,或许是残夜寒凉,或许是情愫梦长…… 女人鼎鼎重要的就是清白 “你身子可好了些?”慕凤池问道。 萧辰朔转过身来,看着慕凤池,手中的玉笛抵在胸口处,说道:“身子好了,这里却痛得厉害……” 突然,远处黑影一闪,萧辰朔迅疾出手将慕凤池护在身后,低喝道:“是谁?” 那黑影迟疑了片刻,慢慢走过来,竟是今天受过罚的萧语。 “萧语见过三少奶奶、四少爷。” 萧辰朔嘴角泛起一抹苦笑,低叹道:“三哥怕你出事,竟然让萧语守在这里护着你,他对你,终究是上了心。” 慕凤池讶异地未出一言,直到萧辰朔离开,才回过神来,对萧语说道:“你身子可要紧?萧星隽人呢?” “萧语身子不要紧,谢三少奶奶挂念,三少爷在江姑娘房中……” 慕凤池轻轻“哦”了一声,苦涩地笑了笑,说道:“萧语你回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人看着。”说罢,紧了紧身上的外衣,不再理会萧语,回了房。 到了次日,萧家前厅。 因了萧敏之的事,萧家上下大为震惊。萧星隽从边疆回来之时,并未带多少侍卫,外加因这是萧家宅院,女眷众多,为了避嫌,所以将那些侍卫安排在了别处,只带了萧言、萧语住了进来。当下,萧映山便让萧星隽将侍卫召集过来,分散在萧家四处,护卫萧家安宁。 大夫人赵氏长叹一口气,说道:“这敏之是老天厚爱咱们萧家,才躲过这一劫,照我说,还是咱们萧家人丁不够兴旺,曼蓉,你也该给月晋纳两房妾室,好为萧家开枝散叶。” 颜氏面上眉眼犀利,有些幽怨地看了萧月晋一眼,说道:“娘,月晋他自己在外面也没少风.流快活,再牵扯到家里来可怎么了得?” 赵氏有些不悦,说道:“男人三房四妾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有个人帮你收收他的心有什么不好?” 颜氏不服,说道:“曼蓉就算是再有个什么不是,还给萧家生养了敏之,那三弟妹呢?她不但没给三弟纳妾,还没跟三弟圆过房呢。” 慕凤池站起身来,说道:“谢二嫂提点。凤池也正想要说,江姑娘跟在星隽身边想来也有一段时日,没有名分始终不是回事,还是让父亲娘做主让星隽将江姑娘收了房才是正理。” 话音一落,众人神色各异。 二姨娘徐氏一脸的欣慰,而萧星隽看向慕凤池的眼神除了诧异外还有一些怪异,本来倚在萧星隽身旁的江陵,却突然站了起来,说道:“做妾?” 萧映山颔首,说道:“星隽,你意下如何?” 萧星隽目光一直落在慕凤池身上,一脸的玩味,也不答话,反而是站起身的江陵,面色越发惨白,又重复了一句:“做妾?我不同意……” 众人又再一次诧异,连同慕凤池也是一怔,反而是颜氏最先回过神来,讥讽道:“江姑娘,你与三弟同吃同住在一起,这是咱们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女人鼎鼎重要的就是清白,连三弟妹都肯主动提出让你进萧家的门了,你竟然说不答应做妾? 我要的只不过是你的真心 江陵只是不说话,目光死死地盯在萧星隽的身上,紧咬着下唇,良久才说道:“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萧星隽站起身来,试图去拉她的手,见江陵往后退了一步,又朝慕凤池看了一眼,说道:“当初你说只要我一个人……” 萧星隽还未出声,便听赵氏冷嗤一声,说道:“好大的胆子,即便你进了萧家的门也不过是个妾,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个不字。能说句话,是正室赏你的资格。” 赵氏的这句话不可谓不毒辣,明是训斥了江陵,实则敲打了二姨娘徐氏,徐氏当即脸上便不好看,手里捻的佛珠也为之一顿。 江陵却没有理会赵氏,冷傲凄然一笑:“就算是十个萧家加在一起,我江陵也放不在心上,星隽,我要的只不过是你的真心,你是知道的。” 萧星隽见江陵面色惨白,手脚发颤,于是疾步上前握过她的手,朝萧映山说道:“父亲,这事改天再议吧。” 江陵挣脱开萧星隽的手,一步步走至慕凤池的身边,漆黑的眸子射出怨恨的光芒,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看,我几乎将命都搭上了,还是输给了你。” 萧星隽有些不忍,突然说道:“陵儿,你不要这样,你对我的好,我时刻记在心上。” 慕凤池却上前一步,朝萧映山和赵氏说道:“父亲、娘,凤池愿请休书一封,离开萧家,成全星隽和江姑娘。” 春絮在一旁倒吸一口凉气,萧长欢也抢先说道:“三嫂,你怕是疯魔了不成?拿了休书,以后还怎么有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萧映山也跟着摇头,说道:“不妥,你是慕家的女儿,慕家一向是最要体面,你拿了休书回去,只怕连慕家的门都进不去。再者说,你不犯七出,即便星隽有心想要休你,我也是不许的。” 慕凤池暗叹一口气,依萧映山的迂腐,看来自己想要将这封休书拿到手比登天还要难。 一旁的萧星隽却没有遗漏慕凤池脸上失望的表情,她竟是那么迫切的想要那封休书?慕凤池,你休想…… 江陵见萧星隽神情变化,突得尖利地笑了起来,指着萧星隽等人说道:“好,好,你们萧家好得很,我一定会禀了皇上,让他封你们萧家为仁孝之家。” 颜氏不屑地说道:“你是什么来路?竟然不知天高地厚扯到皇上哪去了?既然如此,便让皇上给你亲自指婚,让你做了三弟的正室,那样父亲就是反对也没用的。” 颜氏虽然讥笑嘲讽,江陵却似看不在眼里去,仍旧将目光紧紧盯在萧星隽身上,眼睛异常明亮,手捂在胸口上,说道:“萧星隽,你,你……” 话音未落,嘴角渗出血丝,头晕目眩,竟然昏死过去。 萧星隽大惊,身影如风,迅速将江陵软软的身躯抱在怀里,低喝道:“萧语去准备针灸,萧言留下听三少奶奶的听遣……” 萧家上下都大为震惊,眼见江陵吐血都有些不忍,颜氏讪讪地说道:“我也只不过随口说了几句,至于死去活来的吗?” 隐匿树丛中 慕凤池也略有惊异,见萧星隽竟没忘记要保护萧敏之的事,还把萧言留下,对他的心思缜密倒也刮目相看。 众人散了去,慕凤池将萧言单独叫到一旁,说道:“小少爷到底招惹上了谁,我这一时半刻还不知,小少爷也不肯透露,你多上点心,守在他身边,千万不要再出了差池。” 萧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之时,听见慕凤池又唤住他,迟疑地说道:“江姑娘……” 慕凤池思虑许久,终不知如何开口,反而是萧言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说道:“江姑娘是旧疾,有萧语在,无事的。” 慕凤池轻轻“哦”了一声,没再接话,于是挥了挥手叫萧言离去了。 慕凤池带着春絮往回走,见那卖唱的父女竟在一旁候着,像是专程等她,见了她便行礼:“严贵和小女绣芬见过三少奶奶……” 慕凤池让他们不必客气,这萧家家大业大,严贵绣芬父女在萧家安生度日也不是什么难题。又问过他们目前被安置在哪一房,让他们安心在萧家做事。 谁知严贵却说道:“三少奶奶,绣芬年幼,没人管教,严贵想斗胆求三少奶奶让绣芬去您屋里伺候,绣芬手脚麻利,会擅长女红,不会给三少奶奶添麻烦的。” 慕凤池思虑过后,还是没有答应,一来她并不想有很多人在身边跟着,二来她迟早是要离开萧家的,多一个人便多一份负担,于是说道:“严贵,绣芬留在二少奶奶房里也并不是坏事,二少奶奶虽然对待下人严苛了点,可是总归会为她们寻个好出路。” 绣芬似是很失望,绞着帕子忸怩着,面色不安,想要哀求却又不敢出声,慕凤池拉过她的手,感觉到略有粗糙,微微怔了怔,见绣芬急忙缩回了手,轻轻笑着说道:“你们才刚进府,这事不急着办,以后再说吧。” 严贵还想再说什么,绣芬在一旁扯了扯他的后襟,两人离开了。 春絮撅着嘴,说道:“三少奶奶,这绣芬好生奇怪,春絮觉得她似乎有些面熟,可是春絮也确信自己并没有见过她。” “凤池……” 萧辰朔在身后唤住她,慕凤池转过身来,平静地望着他,只听他说道:“你不是想知道要杀敏之的凶手是谁吗?” “你知道?” “跟我来。” 萧辰朔转身朝前走,将慕凤池引到后院,来到一处院子前,春絮在一旁低声道:“这是三姨娘的院子……” 慕凤池有些诧异地望着萧辰朔,不知道萧辰朔将自己引到此处到底为何,难道说萧辰朔怀疑是三姨娘下的手? 那么湘莲的死,不是更加引人注意吗? 萧辰朔说道:“春絮,你在这里候着,如果有什么事,就去找三哥来。”说罢,一手揽着慕凤池的腰身,一个起落便跃到了庭院旁边的树干上,因枝叶繁茂,慕凤池与萧辰朔藏身树上,倒也不会让人轻易发现。 春絮左右环顾,往旁边的假山后面藏了起来,因假山腹面中空,所以从缝隙内还是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只等慕凤池有事便去找萧星隽。 萧家三姨娘 慕凤池在树上,见萧辰朔搂得紧,便用力去推开,谁在耳边却传来他低语:“你就那么想掉在地上?” 慕凤池怒瞪他一眼,萧辰朔却依然如故,佯装不知,在慕凤池再度发怒前,轻轻地“嘘”了一声,用手指了指那座精致庭院中出现的白衣女人。 慕凤池细细打量过去,只见那个白衣女子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娇媚若水、芙蓉出尘,眼若秋波,她手里握着一把小团扇,轻轻摇着,端的是风姿曼妙。 她将扇子别在腰间,提起一旁的花壶,给院子里的水浇花,慕凤池实在不明白萧辰朔将自己叫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为了看这一幕美人惜花图吗? 慕凤池拿眼瞧过去,萧辰朔却是神色凝重。 没过片刻,庭院里突然闪进来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那白衣女子回头看了眼,微微蹙了眉,说道:“这个时候,你不该来这里。” “我怕是被人发现了,再留在萧家也是无用,不如趁早杀了萧敏之那个小鬼头,再杀了萧星隽,我们一起离开。” 白衣女人黛眉紧锁,看似弱不禁风一般的模样,将腰间的团扇捏在手里,突地迅即化作利箭一般朝慕凤池、萧辰朔所在的大树上掷来…… 说时迟那时快,萧辰朔腾空跃了出去,接住白衣女子掷来的团扇,在手里转了两圈才将力道消去,利落地落在白衣女人身前,笑道:“几日不见,三姨娘暗器功夫又见长了。” 慕凤池大为惊奇,眼前这个明媚若水的女子,竟是萧家三姨娘阮氏,萧映山的第三房姨太。 可是令慕凤池更惊讶的是,那三姨娘阮氏,见到是萧辰朔,面上微微一红,恼道:“你又在胡闹什么?自从到临安后,你便每日躲着不肯见我,我让湘莲三番五次去找你,你也只是推辞不肯来,这下又偷偷摸摸躲在树上是为何?” 萧辰朔神色淡定如常,朝那蒙面女子看了几眼,笑着对阮氏说道:“想来便来了,你如果不乐意,那我便走就是了。” 那蒙面女子慢慢往后退去,萧辰朔迅即去拦住蒙面女子的去路,谁知阮氏却欺身上来,与萧辰朔缠斗,低喝道:“还不快走?” 那蒙面女子似有些懊恼,一跺脚迅即从门口闪了出去。 萧辰朔正要去追,阮氏却扬起头,得意地笑:“既来了,我便没有那么容易放过你。” “长缘,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萧辰朔轻叹,有些无奈地问道。 慕凤池听见萧辰朔唤阮氏闺名长缘,对于萧辰朔与阮氏这种不同寻常的亲密感到惊讶,突然又听见阮氏娇声念道:“师兄,你还在生长缘的气吗?” 原来萧辰朔与萧家三姨娘阮长缘竟是师兄妹,可是为什么阮长缘后来竟做了萧家三姨娘呢?凭她骄人之姿,即便不是宫中妃嫔,也定是侯门王妃的命,怎么偏偏就甘心给萧映山做了第三房姨太?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有什么好再生气的?你嫁进萧家,虽是一时赌气,倒始终不曾受过委屈,父亲也宠你,这样便很好,我也放心了。” 凌厉如风的金钗暗器 阮氏却不甘心,眼眶略微有些发红,说道:“当初那个女人指着我的鼻子说,我一辈子都别想进萧家,如今萧家的门我总算是跨进来了,可是我一点也不开心,听见丫鬟们之间的闲言闲语,说起你与那个女人的种种情缘,我心里只觉得就跟烧了火炭一样,生痛生痛的。师兄,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发了疯地去爱,拿命去换。” “她好也罢,不好也罢,不过是各花入各眼,我一时也说不清,总归喜欢她、爱她,这辈子为她做任何事都是情愿的。”萧辰朔说着话,眼睛有意无意地便扫向了慕凤池这个方向。 那眼神仿佛刺透了浓密繁茂的枝叶,穿过世俗隔阂,直盯在了慕凤池的心里去,她知道萧辰朔刚才说起的那个人,一定是自己。慕凤池心里一紧,脚下一滑,微微惊呼了一声,举手抓住了旁边的枝桠才没有掉下去。 这时,阮氏发似是发现了端倪,侧头望过来,手中捏着那把团扇,说道:“师兄,长缘今日为你表演一把掷扇人落地的好戏,你可想看?” 话音未落,阮氏将团扇往大树方向掷去,萧辰朔面色忽变,飞身上前捏住团扇,待察觉团扇力道太弱之时,才看到团扇下面的一枚金簪迅疾朝大树方向刺了过去,力道之大速度之快,萧辰朔就算是想要阻拦都为时已晚…… 原来那金簪才是真正的杀机…… 萧辰朔心下一凛,只觉要坠入万丈深渊一般无助,他拼尽全身气力朝枝桠飞去,只希望上天厚爱慕凤池,能让慕凤池躲过这一劫,可是阮长缘的暗器功夫又何曾失过手,那金簪分明是朝慕凤池所在的枝桠处刺去的。 谁知,萧辰朔踏上枝桠,却不见了慕凤池的踪影。 萧辰朔心下说不出的似惊似喜,见那枚金簪只是斜插在枝干上,于是拔下来飞身落在阮长缘的面前,递给她,阮长缘只是站在原处冷冷看着,并不曾用手去接,萧辰朔无奈,苦笑着将金簪亲□□在她的发鬓间,说道:“长缘,你何时变得这样冷酷?” “你不要再长缘长缘地叫来叫去,我的名字,此刻听来就是一个天大的讽刺。”阮长缘虽不知树上的人去了哪里,可是刚才分明听见一声娇吟,错不了的,于是看向萧辰朔的眼神也愈加凄怨。 萧辰朔轻叹一声,说道:“长缘,收手吧,敏之还年幼,何苦非要与他过不去?” 阮长缘冷哼道:“从不见谁家年幼的孩子,竟会说出那般刻薄的话来,他不是取笑我不知羞嫁给你父亲父亲吗?我倒要叫他这辈子都笑不出来。” 萧辰朔面色一暗,说道:“长缘,只要肯放过敏之,好生待在萧家别生事,我还是会像从前一样待你……” 阮长缘眸子一亮,随即又黯然下去,木然道:“即便你要像从前一样待我,我们俩个也是不可能的了,对吗?” “长缘,记得我的话,别伤害着萧家的任何一个人,否则……”萧辰朔转身离开,身后阮长缘慢慢蹲下身子,掩面埋在膝上,肩膀耸动,看似悲不可抑。 救我 是你的本分 萧辰朔走出阮氏的庭院,左右环顾,试图找寻慕凤池的下落,他深知凭着慕凤池的身手,断不能独自从高树上跃下,除非有人相助,那个人定是…… 假山后,慕凤池捂着胸口,倚在一旁的青石长舒一口气。 现在想来还有些后怕,那金簪刺来之时,慕凤池惊骇之余心念“我命休矣”,她虽然会武,却决计不是阮长缘的对手,谁知腰间却突然多了一只坚实有力的臂膀,揽着自己飞身跃下。 “我救了你一命,你该当怎么谢我?”低沉醇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萧星隽将手臂撑在慕凤池所依靠的青石上,问道。 慕凤池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救我,是你的本分。” 萧星隽乍听见慕凤池的回答,不禁失笑,说道:“有点意思。救你是我的本分,那么你对我又该尽什么样的本分呢?” 慕凤池听得出慕凤池话里的调侃,不动声色地说道:“我的本分就是在你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的时候,一言不发,保持缄默。三少爷,不知这样的回答你可满意?” 萧星隽脸色微变,说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刚才……”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刚才不救我才好,对吗?”慕凤池丝毫不肯示弱。 两人唇枪舌剑一番,谁也得不到丝毫便宜,萧星隽见她娇柔可人,动了心,正想使用“武力□□”。 谁知正在这时,萧辰朔却从另一侧绕了过来,说道:“三哥,三嫂,原来你们在这……” 萧星隽略为挪开已经欺压过去的身子,将手臂揽在慕凤池的腰间,彰显他的占有权,语气懒懒地说道:“四弟,可是有事寻我?” “不是。” “哦,这么说四弟是来寻你三嫂了?” 萧辰朔微微一怔,见慕凤池面色如常,丝毫不为这个话题感觉不安,心下略感失望,低声道:“没有,辰朔只是……” 谁知,慕凤池却推开萧星隽的手,走至萧辰朔跟前,笑道:“四弟好健忘,前儿个不是还说,要带我去看这临安城一年一度的灯会吗?” 慕凤池是从春絮嘴里得知,临安近日便会有盛大的灯会,届时临安城的人都会去观看,热闹非凡,这时说出口,果然让萧星隽面色阴沉,难看之极。 反而萧辰朔脸色一喜,见萧星隽瞪向他,丝毫没有退缩地说道:“三嫂肯去是再好不过的了,今儿个晚上,辰朔便会备好马车在萧府门外等你。” 说罢,在萧星隽阴鹜可怕的眼神下,飘然离去。 慕凤池朝站在三丈外愁眉苦脸的春絮招了招手,待春絮到了跟前,便一起离开了,身后,萧星隽负手而立,眼如刀锋。 回到房间,慕凤池松了口气,坐在椅塌上歇着。 春絮斟来茶水,递到慕凤池的手中,小声埋怨说道:“四少爷也真是的,将您一个人撂在树上,要不是春絮紧忙回去找三少爷过来,只怕三少奶奶……” 慕凤池含笑,说道:“算你机灵,倒是救了我一命。” 隽秀如玉的公子哥 “春絮怎敢居功?明明是三少爷将你从树上救下来的,春絮不过就是跑了趟腿,怎比得上三少爷孤胆英勇?” 慕凤池大为“鄙视”地看了春絮一眼,嗔怒道:“你今天一味地帮衬他说话,不见我当日受的那些苦了?” 春絮这时也摸透了慕凤池的脾性,知道她不轻易发怒,于是也只是笑吟吟地说道:“三少奶奶不会真的要跟四少爷去看灯吧?您没见,三少爷那眼神,就跟刀子似地,春絮都不敢多看一眼,生怕那刀子扎进心口……” 慕凤池本来还在悔恨当时怎么跟萧辰朔说出那番话来,使得两个人又牵连在一起,可是听见春絮说起萧星隽的气怒来,心下大为痛快,当即说道:“这灯会,我还非去不可了,春絮,你也跟着一起去热闹地顽一顽。” 到了傍晚时分,慕凤池与春絮又换上男装打扮,出了萧府。 萧辰朔已经备好马车候在府外,见到慕凤池扮作隽秀如玉的公子哥模样,微微怔了怔,随即散发出微微的笑意来,倒仿佛没有料到慕凤池竟会真的出现,这令他很是惊喜。 慕凤池刚踏上马车,谁知身后却传来一声低喝,那人语气不善地说道:“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慕凤池回头看去,竟是萧星隽,他身边跟着江陵,还有萧语,萧言依旧留在了萧敏之的身边以防万一。 慕凤池没有理会他,弯腰进了车厢,谁知萧星隽却拉着江陵,一同跟了进来,萧星隽坐在慕凤池的对面,江陵挨着萧星隽身边坐下,将手递在萧星隽的手心中,萧星隽没有丝毫犹豫地握了过去,仿佛是做惯了,再也熟悉不过的事。 慕凤池觉得有些刺目,侧头脸,掀开车帘,看见萧辰朔沉默地骑着马,春絮、萧语坐了另一辆马车,稍稍安心。 “你出门一向就是这副打扮?” 萧星隽微微蹙眉,难道这个女人不清楚自己这幅装扮只是欲盖弥彰吗?那纤巧玲珑的身段,那唇齿间的旖旎,谁看不出这是女扮男装? 慕凤池只以为萧星隽嫌弃自己穿男装难看,于是瞥了眼他身旁的江陵,一袭粉蓝衫子,外面罩了一件白色镶嵌南珠的披风,雅致出尘,于是冷冷说道:“三少爷,对不起,我慕凤池没有穿衣愉悦男人的习惯。” 待到灯会时,萧星隽将江陵扶下马车,回头正要递过手去扶慕凤池之时,只见慕凤池却一跃而下,拍了拍身后的衣襟,淡定自若。 春絮快步来到慕凤池跟前,萧辰朔也站在她身侧,指了指城门那边,说道:“今日是临安一年里最大的灯会,除了临安本地人,外地人只怕也不会少,待会你跟我身后,千万不走散了。” 一行人朝城门方向走去,慕凤池见萧星隽、江陵形影不离,萧辰朔又紧跟在自己身后,萧语和春絮稍微落后两步,觉得这个组合当真是诡异无比,心中暗叹,一会一定要叫着春絮趁乱溜走单独逛一逛。 密谋刺杀 临安每年共有四次灯会,唯有端午时节前后的灯会最大,场面最热闹,元宵灯会其次。 今夜,人山人海接踵而来,慕凤池一众迅速被淹没到了人海里面。 不一会,春絮叫了起来:“三少奶奶,三少奶奶不见了……”说罢,差点大哭起来。 这时,萧星隽与萧辰朔四处环顾,哪里还见到慕凤池的踪影,心下大骇。 萧星隽将江陵的披风拢了拢,朝萧语说道:“陵儿就交给你保护,记得她如果再病发,一定要寻处安静地方为她医治。” “星隽,你要去哪里?”江陵抓住萧星隽的手,明知他要做什么,却仍旧不甘心。 萧星隽推开她的手,眼神滑过一丝紧张,说道:“这偌大的灯会,走散了事小,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去找找她,很快就会来,你安心等我。” 江陵苦笑,黛眉间泛起一片苦涩,看到萧星隽、萧辰朔的身影,迅速消匿在人群中,暗道:“你终究对她动了心,我拿着命换来的爱,是不是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萧星隽与萧辰朔在街口出略微商议了下,一个往南找,一个往北找,谁找到了便回到刚才的老槐树下相等。 萧星隽在人群中四处寻觅,只见人群拥挤,难以辨认慕凤池的身影,他心下一横,起身踏上了屋檐,缓步走过来,这才将地下的人瞅了个干净,并不见慕凤池。 萧星隽听见城门方向熙攘声渐大,远远眺望过去什么都看不清,心下一动,便飞身朝城门略去,地下的人见了,一起指着萧星隽稍瞬即逝的身影惊叹着,欢呼着,萧星隽却顾不上藏匿,他要找到慕凤池,他要马上找到慕凤池。 城门方向,熙攘之声渐起,萧星隽掠身飞去,一步踏在城墙之上,细细打量过去。 只见城门下方,有一处卖艺的父女,正在表演飞刀绝活。 这倒也罢了,不过是寻常把戏,可是真正吸引住人的还是因为,那对父女俩对面的柱子上,绑着一个人,被蒙了面,瞧那身形,不是慕凤池又是谁? 只见那长者伸手将飞镖掷出,竟直指慕凤池的胸口,萧星隽大骇,摘下腰间悬挂的玉佩就朝飞镖掷出,玉佩去势甚急,将飞镖打落在地,玉佩却也摔落在慕凤池的身前,碎成两半。 萧星隽落在慕凤池的身前,为她解了绳索,除了面罩,映在眼前的是慕凤池倔强清傲的面容,眼角狠厉之风,可是手脚却酸软不已,一看便知中了迷香。 见那对父女手持匕首刺过来,萧星隽将她护在身后,抽出腰身软剑,与之缠斗起来。萧星隽却没料到,那对父女俩到真有些本事,双方过了二三十招,竟是谁也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因城门前闹了这一场,众人惊慌朝外散去,一时场面混乱至极,没过多时,焦承泽带着衙役朝这边疾奔而来,那对父女见状迅即混入人海中消匿,而萧星隽也蹙了蹙眉,似是不愿意看到焦承泽,拉起慕凤池的手也在人群中隐退。 同归于尽 慕凤池心中余悸仍在,不自觉地紧握着萧星隽的手,萧星隽察觉到她的气怒惊恐,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说道:“别怕,有我在……” 慕凤池感受到他手心中的温热,想要松开手之时却被他猛然间握住,一时又红了脸,再度用力甩开了萧星隽的手,出乎意料的是萧星隽并没有生气发怒,而是与自己并肩而行,默默朝前走。 两人走得随意散漫,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经过一处偏僻巷处时,竟传来女子的尖叫声,慕凤池看了他一眼,举步朝前走去。 萧星隽却心下疑惑,只淡淡的讥讽道:“刚逃出生天,便急着救她人于水火之中?” 慕凤池回身看着他,说道:“你如果不想去,大可不必跟着我,我倒是忘了,是谁在茶楼之上说过的,我们只杀人,从不救人。” 萧星隽微怔,正要开口说话,发现慕凤池已然走远,只得疾步跟了上去。 谁知,慕凤池刚踏进巷口,便见有一蒙面人持着明晃晃的长剑朝慕凤池刺来,慕凤池挪身躲过,那剑身却如影随形,慕凤池正苦于没有趁手的兵器之时,见萧星隽已然来到自己身侧,这才松口气。 萧星隽用软剑去挑那人的肩胛处,料定那人定会回手变招,却不知那人定是抱了同归于尽的心,萧星隽即便挑破那人的肩胛骨,那人手中的长剑也会刺中慕凤池的胸口。 情急之下,萧星隽移身变位,想也没想便挡在了慕凤池的身前,那使长剑的人却身形微滞,手中的剑仍旧停在半空中,肩胛处却被萧星隽的软剑挑破,当即鲜血翻滚,奔涌而出…… 那人手中的剑桄榔落地,身子软软滑落了下去,萧星隽怔了怔,旋即醒悟过来似地,迅疾上前挑开那人的面巾,慕凤池在他身侧,看了个清楚,竟是病弱的江陵。 这时,萧语、春絮也已找了过来,见状大惊,萧语跪在一侧,说道:“三少爷,是萧语失职,江姑娘只说去……又不跟让春絮跟着,待到萧语察觉,江姑娘已经不见了。” 萧星隽似是十分悲痛,他将江陵抱在怀里,朝萧语吼道:“还不赶紧施针……” 萧语迅即解下身上的针囊,在江陵的肩胛处封了几大要穴,为其止血,又掏出随身的小玉瓶来,将丸药倒在锦帕上,递给了萧星隽,萧星隽接过来便含在嘴里,口口相度为江陵喂药。 这期间,萧星隽并无回头看慕凤池一眼,慕凤池紧紧揪着手中的帕子,身形微颤,春絮在一旁扶着她,低低唤了声:“三少奶奶,江姑娘是要死了吗?” 萧星隽听到这句话,却蓦地回身,怒瞪着春絮,眼神血红,喝道:“该死,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 春絮被他暴怒的模样骇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萧星隽举手便朝春絮劈来,春絮惊恐地用手抱着头,意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却听见身边一声响亮的耳光。 春絮大惊,见慕凤池挡在自己身前,生生受了那一巴掌,脸颊处红肿一片,嘴角渗出一缕血丝…… 从此之后我们两不相欠 萧星隽也被慕凤池的举动震住,有些发怔,扬起的手还未收回。 慕凤池强忍住火辣辣的疼痛,用手擦拭了嘴角的血迹,冷笑说道:“这一掌是我报你刚才营救我的恩情,从此我们两个各不相欠。” 说罢,带着春絮转身离开,萧星隽紧紧握着打人的那只手,只觉得心乱如麻,理不出一丝头绪。 春絮小心地跟在慕凤池身后,暗暗恼恨自己多嘴惹怒萧星隽反而连累了慕凤池。 街角处,萧辰朔正在四处环顾,见到慕凤池之时眼睛一亮,随即便瞧见了她脸颊处的红肿,怒声道:“是谁打了你?” 慕凤池轻描淡写地说道:“是我不小心擦伤的,并无大碍。” 萧辰朔怎么肯信,拿眼看向春絮,春絮迅即低下头去,不敢回答。 “走吧,我们回萧家。” 慕凤池在前面信步走着,萧辰朔与春絮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夜色将三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直到细瘦至无。 “萧辰朔,你功夫比之你三哥来说如何?” “我们哥俩没有拼过命,我也不知谁更厉害些,左右也就是相差无几。” “那好,你要么去跟阮长缘说,让她赶紧叫绣芬离开萧家,从此不再生恶,要么你就杀了绣芬。” 萧辰朔默念着绣芬的名字,突然发问道:“难道你怀疑当日在长缘院子中出现的蒙面人,就是卖唱女绣芬?” 慕凤池点头,说道:“我曾握过她的手,当时只觉得粗糙得厉害,现在想来那定是习武磨出来的茧子。” 慕凤池现在回忆起在茶楼初遇严贵、绣芬父女之时,疑点重重,那父女俩为什么执意要进萧家?凭着两人卖艺在外度日岂不是更自由些?而且严贵还说绣芬想跟在自己身边,意图何为? 慕凤池说完话,只觉得脸颊生痛,趁着夜色,用手捂了捂脸,说道:“萧辰朔,我想我是真的要离开萧家了,我乏了。” 萧辰朔身形一滞,说道:“让我带你离开,从此天涯海角,乱云飞渡。” 慕凤池微微摇了摇头,唯一一次没有恶语相向。 “萧辰朔,你回去一定告诉阮长缘,不要再加害萧敏之,何苦要祸害一个无辜的孩子,纵使他伶俐慧黠,也不至于就一定是死路。这件事,就拜托给你了。”慕凤池说得很认真,即使因为萧敏之为自己引来很多麻烦,可是她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做不得假。 回到萧家,春絮为慕凤池绞了湿帕子,敷在她被打的脸颊上,泪汪汪地说道:“左右不过就是被三少爷打一掌,让他泄泄愤,谁□□絮嘴贱说错话,三少奶奶何苦要替春絮挨这一掌?生生作践了身子。” 正在这时,有人在外敲门,春絮去开门,探出身子看了看左右无人,待要关门之际才看到地上有一个小小的玉瓶,疑惑地捡起来递给了慕凤池,说道:“这是谁放在这里的?” 慕凤池将玉瓶随手放在桌子上,声音略扬,不以为意得说道:“管他是谁,既然不肯露面,肯定就是见不得人,扔在一旁好了。” 窗外,有人暗暗蹙眉,却不得发作。 重头戏来了 待到次日,卖艺父女严贵、绣芬从萧家消失,萧映山大怒,听到是萧星隽从临安茶楼带回来的人更为震惊,斥萧星隽在战场久了,竟不懂这纷杂世事。 萧辰朔来找慕凤池,说阮长缘答应放过萧敏之,只不过萧辰朔面色有些奇怪,看似是被迫答应了阮长缘的什么条件,此间略过不提。 慕凤池让春絮将萧言从萧敏之的房间找来,告诉他可以回到萧星隽的身边,萧言应了声,临走时才说道:“江姑娘伤势危重,三少爷必须每日输送真气给她续命,为了以防万一,萧语必须在一旁准备随时针灸,所以……” 所以,慕凤池刻意忽略后面的所以,她不关心。 萧家召集众人去前厅,这次三姨娘阮氏赫然也在其中,萧长欢抱恙、萧月晋出门在外,所以未曾来。 萧映山紧锁着眉头,拍案喝道:“萧家自从老太爷病逝,我举家回临安丁忧守制,就频出恶事,血光不断。先是凤池、辰朔,后是敏之和江姑娘,如此下去,萧家有何安宁可言?” 大夫人赵氏轻咳一声,捂着胸口尖酸说道:“老爷,我着人算过命,这萧家人的生辰八字,有两人与敏之犯冲……” 赵氏聪明,知道萧敏之是萧映山的心头肉,这萧家育有四子一女,偏偏只得了一个孙儿,他如何不将萧敏之捧在手心上? 得知有人与萧敏之的生辰八字犯冲,他首先便问起:“是哪两个人?快快说来。” 慕凤池见赵氏扫了自己一眼,又朝三姨娘阮氏看了一眼,心下便知她要指出的人,便是自己和阮长缘。 未等赵氏张口,便听见二姨娘徐氏:“老爷,咱们萧家向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当初老太爷在世之时,也能三令五申,不准萧家人信奉鬼神。老太爷如今刚仙逝,大姐就将老太爷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大夫人色一滞,眼刀子往二姨娘上一扫,冷哼一声,说道:“敢情敏之不是星隽的孩子,你自然不放在心上。老爷,敏之是萧家唯一的孙儿,传承香火还要靠他,我自然要百般呵护,任何不利于敏之成活的人,我都要铲之锄之,绝不手软。” 萧映山沉吟着没有作声,看似心里也被大夫人说动了,良久才说道:“依你说,该怎么办?” 大夫人面露喜色,说道:“老爷,敏之是萧家长孙,自然是不能离开咱们身边的,况且那也是曼蓉的命根子,叫敏之避了出去,曼蓉也不依。不如,就叫那与敏之犯冲之人搬出去住,左右多拨过去几个丫鬟奴仆伺候,一样的吃穿用度,屈不了她们的。” 慕凤池心下一紧,一时难辨喜怒,怒的是大夫人赵氏用招狠毒,竟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来驱赶自己和阮长缘离开萧家,喜得是,自己也趁机可以顺理成章地离开萧家。 谁知,不等慕凤池起身说话,便见阮长缘冷笑道:“这犯冲的人,指的是谁?如若指的是我,那么我要一封休书离开萧家便是,何苦还要撵人拾掇庄子那么麻烦。” 紫玉手镯 萧辰朔上前劝了阮长缘坐下,上前对大夫人赵氏说道:“娘,长缘……” 赵氏冷着脸,呵斥道:“她如今是你的三姨娘,不是你的师妹长缘。任凭谁来说,我也只告诉你,这萧家,有敏之在,就不能有与他犯冲的人在。今儿个挑明了说,就是凤池和长缘。” “娘,你说她们与敏之犯冲,要避开些,避到什么时候是个头?你的意思是说叫她们两个永远不回萧家吗?” 萧映山眉头再度紧皱,一个是慕家之女星隽之妻,一个是娇颜新宠,怎能轻易将两人推拒在萧家门外? 大夫人赵氏暗恼自己儿子帮衬着别人说话,瞪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说道:“自然不是,等敏之平平安安长到十八岁,我便让人将她们接回萧家。” 十年啊,那可是十年,十年过后,两人会是如何的光景? 颜氏在一旁帮着煽风点火,跟着哭闹不已,一心要萧映山为萧敏之着想, 萧映山心烦地厉害,只好应了。 阮长缘只是冷笑不再做声,慕凤池却在斟酌,自己不哭不闹一言不发,是不是有些太过镇定? 正在这时,春絮却哭了出来,扯了扯慕凤池的衣袖,说道:“三少奶奶,您是不是被吓住了?离了萧家,可如何度日?您好歹说句话啊?” 这时,所有人都转过脸看向了慕凤池,慕凤池微微低垂着头,似是艰难开口道:“凤池怎知这是不是永远被逐出萧家,如若真是如此,凤池总要想着后半辈子的事……” 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被逐出萧家,总要有金银傍身好安生度日。 颜氏正要吭声,便见赵氏瞥了她一眼,说道:“也罢,我这里还有些体己钱,每人给你们一千两银子,便是在小富人家,一千两银子也足够十年度日的了。另外,柴米油盐等,我自会让人给你们送过去,总之只会让你们比在萧家过得还好些。” 萧映山却吩咐丫鬟去了内间,不一会捧出一个雕花镏金的盒子来,上面嵌着几枚圆滑光净的珠子,赵氏和颜氏脸上微微变了色,互视一眼,暗自惊骇。 萧映山接过那个盒子打开,慕凤池远远瞧了去,里面放的是一对紫玉手镯,莹润彻净,乃是极品。 “这是萧家世代传下来的,顶顶珍贵,老太爷去世时传给了我,我一直好生珍藏着。如今我将这对紫玉镯分别给你们两人一人一只,这便是我萧映山的承诺,将来一定会将你们接回萧家,让紫玉镯也回到萧家。” 慕凤池不是不动容的,想不到萧映山倒也重情义,正要推辞,见萧辰朔朝自己使了个颜色,阮长缘看在眼里,越发冷笑,上前接过镯子,头也不回便离开了。 慕凤池上前接过镯子之时,还听见颜氏低咳一声,不怀好意地笑,说道:“三弟妹,这紫玉镯可要收好了……” 慕凤池本想出言讥讽几句,但又不想节外生枝,生生强压住怒火,转身离开。 我不会给你逃离的机会 出了庭院,便听见二姨娘身边的丫鬟唤住自己,说徐氏要请自己过去一趟,慕凤池将紫玉镯戴在手上,打发春絮回去将那一千两银子收好,独自去了徐氏那边。 徐氏从妆匣里拿出来三千两银票,塞给慕凤池,说道:“大夫人看这态势,是一定不会让你再进萧家门的,左右你先避了出去,回头我再好生求求老爷,看在星隽的面上,他不至于就那么绝情。我这里还有些体己钱,这是娘这些年存下的,本来想给长欢添置些嫁妆,可是你孤身度日,难免要有应急之用,拿去吧。” 慕凤池本想推拒,转念一想便又止住话,没有假模假意地谦让,只是说了句:“这银票我暂且拿着,短则几个月,长则一年,我便还你。” 徐氏只当慕凤池说的是场面话,也不甚在意,这本是她出于内心不能保住慕凤池的歉疚之情才给她的,又怎么可能指望她还回来?当下只是淡淡笑着,又嘱咐了她几句,便让她回去收拾东西了。 回到房间的时候,萧长欢已等到那里,见到慕凤池便不忿地说道:“三嫂,你怎么能这么轻易便答应了?大娘和二嫂简直是欺人太甚了,敏之还不过是个孩子,就这样大费周萧地拿他做借口将你和三姨娘赶出去,就不怕折他的寿吗?” 春絮赶紧掩门,低声劝道:“五小姐,您就别生事了,再叫人听了去,三少奶奶岂能还有活路?” 萧长欢恨恨地跺脚,说道:“我去找三哥,你是他的正室,他自从回来便整日窝在那江陵的房中,已是令人忍无可忍,难不成现在还眼睁睁能见你被赶出萧家?” 说罢,旋风一般冲出房门,慕凤池一急,正要喝住她,却只见渐去的背影。 慕凤池心叹,傻姑娘,连你都得知消息赶了过来,他岂有不知之理?既然刚才没有过来,现在又怎么会来? 慕凤池命春絮赶紧收拾衣物,将赵氏给的一千两银票交给春絮收着,思虑再三,将徐氏给的银票妥善藏在了身上。 春絮急道:“三少奶奶,就算是要走,也要等见到三少爷一面再离开吧?” 慕凤池冷笑,说道:“春絮,出了萧家的门,你我便不再是萧家的人,什么三少爷几少爷的,休要再提起。”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萧家?” 恍若一声惊雷,威严而沉郁,萧星隽一身紫衣站在门前,眉目间尽是隐隐的怒色,薄唇紧抿着,任凭谁能感觉得出那种蓄势待发的震怒,春絮放下手里的包裹,待要偷偷溜出去,不妨萧星隽却拦住她,春絮惊骇失声:“三少爷……” “把银票拿过来。” 慕凤池冷笑,说道:“难为三少爷跑一趟,就为了将那一千两银票讨回去?也罢,好歹是你们萧家的东西。” 春絮颤巍巍地将银票递给萧星隽,朝慕凤池暗地里使尽了眼色才离开。 萧星隽却将那张银票举到慕凤池眼前,只手便将银票捏成粉碎,冷哼一声,说道:“区区一千两银票,我萧星隽还不放在心上,我只是不会给你任何机会,逃离萧家。” 一介下堂妻 慕凤池心里一紧,不辨喜怒,正色说道:“你应该清楚,这不是我主动提出要离开萧家的,是大夫人拿着敏之做借口逼着我离开的。” “你既然知道她是拿着敏之做借口,既然知道她是逼着你离开,如果不是你自己本身就想离开,你怎么会不绞尽脑汁想办法留下?” “想什么办法?” 慕凤池怔怔地发问,看到萧星隽神色阴鹜更甚,才明白过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才是他暴怒的原因。 “譬如说去找我,我会保护你……” 萧星隽话声突然变得柔软,慕凤池见他眼神中彰显的宠溺不言而喻,心里略微颤了颤,勉强笑道:“江姑娘身子未好,我怎么拿这种小事再去扰你?” 萧星隽猛然扣住她的手腕,厉声说道:“慕凤池,你敢说这是小事?你可知你今日踏出这萧家的大门,将来便永无再踏进来的机会?” 慕凤池苦笑,说道:“这难道不是你所愿吗?江姑娘既然不肯做妾室,这正室的位置便让给她,岂不是皆大欢喜?” 萧星隽强忍着怒气,问道:“好,好,你说得都好,我且来问你,你离开萧家成了一介下堂妻,又有何欢喜?” 突然,门外传来萧语恭敬而压抑的声音:“三少爷,江姑娘醒过来了,吵着要见您。” 萧星隽闻言长舒一口气,喜道:“你回去告诉萧语,叫他继续给陵儿针灸,再去厨房端碗清粥过去。” 慕凤池冷笑道:“三少爷请回吧,佳人在盼,不值当得在我这里耽搁时间。” 萧星隽寒潭冷月般的眸子一暗,扣住她腕处的手越发用力,径直牵着她离开,慕凤池被他拉得一个踉跄,急道:“喂,萧星隽,你要带着我去哪里?” 待到了江陵房门口,慕凤池却停了挣扎,反问道:“萧星隽,你确定你是要带我进她的房间?” 萧星隽似是略微迟疑,将扣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松开,慕凤池蓦地心一沉,只不过刹那,那只手又紧紧握过她的手,郑重地点头,说道:“是,我们一起去见她。” 慕凤池只觉得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温热而踏实,心里略微颤了颤,那原本微弱而渺小的欣喜在看到江陵那几乎被病痛熬垮的面容之时,化为乌有。 江陵的唇色青紫,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脸颊处还带着病态的潮红,看见萧星隽之时眼神中跳跃出由衷的喜悦,在看到慕凤池也一同进来之时,又黯然了下去,直直盯在萧星隽和慕凤池互握的手,喃喃问道:“她为什么会来?” 江陵的眼神悲痛而绝望,慕凤池只觉得一种刺心的负疚感,想抽回自己的手,谁知被萧星隽握得更紧,抬头看了萧星隽一眼,只见他紧抿着唇,似是在挣扎不已。 “陵儿……” “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陵儿,你跟在我的身边已经有两年了,我不能再耽误你下去。这些年我费尽心机,散出数千探子去找寻漠北神医,终于有了下落,据闻漠北神医近日会在临安出现,我定会竭尽全力去找他来为你医治,你一定会好起来的,那时回到帝都……” 萍水难聚 “我不要找什么漠北神医,我也不要回帝都,我只求在我临死的时刻,能有你陪在身侧,那样我也死而无憾。难道你连那一天也不肯等吗?”江陵朝萧辰朔伸出枯瘦的手指,萧辰朔顿了顿,终究握了上去。 “陵儿,你何苦这般折磨自己?” 江陵因为激动咳了起来,良久才说道:“星隽,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真心喜欢上了这个女人?不仅仅因为她是你的妻室?” 萧星隽回首望了眼慕凤池,慕凤池明知她该离开的,却依旧拔不动脚步,掌心紧握,有些紧张萧星隽的回答。 “对她,我确实心动。但是即便没有她这个人,我也会劝你离开。你对我萧星隽的情谊,我一生也不会忘,只不过,你该有更疼爱你的人陪在身边,而不是我……” 江陵突然捂住了耳朵,慕凤池见她手腕处被萧语针灸过的痕迹扔在,触目惊心,肩胛处的伤口再度崩裂,慕凤池松开萧星隽的手,拿过一旁的干净的棉纱迅即上前覆在她的伤口上,朝一旁的萧语低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为她包扎?” 江陵见到慕凤池,情绪猛然间失控,大吼大叫,并且不让萧语为其包扎,萧星隽无法,只得点了江陵睡穴,让她安静下来。 萧语手脚麻利地为江陵敷药包扎伤口,似是早已做惯了的。 慕凤池见状默默退出房门,身后,萧星隽追了过来,挡在她身前,神色凄苦,见慕凤池只是看着他,不甘地转身朝廊亭柱上猛然捣过去,慕凤池见他手背上,搡出红肿血丝,拉过他的手,轻轻地吹了吹,柔声说道:“回去吧,她比我需要你。” 萧星隽不顾手背上的血迹,握住慕凤池的手,说道:“我与她,并不是你想的那般,我怜她,敬她,宠她,可以将这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送到她的面前,唯独除了爱情,在这一点上,我勉强不了自己。” “那你敢说,你对我就是爱情吗?你这般怜爱她,都不肯承认是情爱,那么对于我这个徒有虚名的妻室呢,又怎能会有情爱之言?”慕凤池反问道。 “最起码,我刚才给陵儿说,对你有心动的感觉不是假话,不是搪塞之词。我萧星隽磊落一生,又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撒谎扯皮?”萧星隽见慕凤池不信她,也不知是焦急还是气怒,面色紧张,声音却低沉了下来,深情道,“留下来,就算是给我一个机会。” “萧星隽,你不了解我,这样的幸福,我不能要,否则日日夜夜难以释怀。”慕凤池轻叹,失落的情怀不言而喻,转而拍了拍萧星隽的肩,勉强笑道,“既然给一个女人许过诺,就做下去,男人嘛,总是要有担待一些,我虽是你妻室,可是我们相识在后,你与江姑娘相爱在前,我不会拖你后腿,你写一封休书给我,自此后,我们便各自飞奔天涯,萍水难聚。” 当我将你娶进门时便疯了 慕凤池话音刚落,便转身离开。 萧星隽再度向追来之际,便听见萧语从里屋出来,急道:“三少爷,江姑娘又咳血,昏过去了。” 萧星隽用力握拳,看着慕凤池渐行渐远的身影,一时竟有种心痛难当的感觉。在萧语的催促之下,终是疾步回到江陵身边,为她推宫活血,输送真气续命。 慕凤池回到房间,春絮已经候在那里,慕凤池见春絮眼神期待,知道她是盼着自己能够留在萧家,于是苦笑道:“春絮,我们还是必须要走。” 春絮眼神黯然,低垂着头应下声,手里挽着两个包裹,跟在慕凤池身后离开了萧家。 萧家已经在府外备好车马,萧守福在大门口处,见慕凤池走过来,早已没有当初的惊惧,淫笑地看了春絮几眼,春絮嫌恶地侧开身子,只听萧守福不怀好意地说道:“三少奶奶,出了这萧家就不比今日,要不你将春絮留给我,我再找几个丫鬟给您送过去伺候,你看可好?” 说着,便要去拉春絮的手,春絮惊叫朝慕凤池身后躲,眼见那只手差点摸到慕凤池手臂上,慕凤池突然迅即无比地踢在了他的迎风骨上,痛得他当时便呲牙裂嘴地蹲了下去。 “好狗不挡道,再有下一次,我便踢断你的腿。” 慕凤池用脚在他肩膀上一踹,萧守福翻滚了一个跟头,让开了路,春絮惊惧之时也不断拍手叫好,慕凤池便这样带着春絮走出了萧家。 阮长缘已经上了前面那辆马车,听见动静掀开车帘看了看,不动声色地又放下,慕凤池带着春絮上了后面那辆马车。 车夫一声令下,马儿扬蹄,马车缓缓而行,与萧家渐成遥遥之距。 却突然,身后熙攘声渐起,似是有人骑马在追赶马车,春絮一时按捺不住掀开车帘看了眼,急道:“是四少爷,是四少爷,他追来了……” 慕凤池没有作声,心里却有着淡淡的失落,和一种莫名的惆怅。 马车停下,萧辰朔跃下马,挑开慕凤池的车帘,急切地说道:“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放你走。” 说罢,将慕凤池一把拽下了马车,慕凤池见马车竟停在了闹市中心,挣脱开他的手,怒道:“萧辰朔,你过分了。” “我如何过分了?既然三哥不肯留你,我留你,既然三哥不肯追来,我便追过来,他不想和你白头到老,我愿意和你一生相守。我已经把机会让给他,是他不要,是他不怜惜你,那么就让我来呵护你,不会再让你受尽委屈。” “萧辰朔,你是不是疯了?”慕凤池见街中心围着的人群越来越多,不由得有些面红耳赤,正想着回到马车上去。 萧辰朔惊雷一般喊叫:“我是疯了,当我将你娶进门的那一刻,我便疯了,你难道是此刻才知吗?” 慕凤池惊骇地回头,喃喃问道:“萧辰朔,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是疯了,当我将你娶进门的那一刻,我便疯了……” 记住这耻辱 萧辰朔顿了顿,情知自己刚才有些失言,慕凤池想起颜氏当日未说完的话,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来,低低问道:“当初,与我拜堂的人,是你?” 萧辰朔还未作答,慕凤池转身一把拉过春絮,冷声问道:“春絮,你说,当初将我娶进门的究竟是萧星隽还是萧辰朔?” 或许是因为慕凤池面色不虞,目光太过冷冽,春絮怔了怔,迟疑地回道:“是四少爷。” “我名义上是萧家三少爷的妻室,却是被萧家四少爷娶进门的,萧星隽跟我不能白头,你却说要跟我到老,”慕凤池冷笑,朝萧辰朔啧啧出声,“萧辰朔,你们萧家是不是太节省了?兄弟两个连妻室都共享的吗?” 萧辰朔面色微变,竟不知慕凤池说话何时尖酸刻薄,喃喃道:“从前你不是这样的……” “你说得不错,那是从前。从前,我即便与你萧辰朔有任何瓜葛,在我慕凤池从棺材里爬出来之时起,便烟消云散。萧辰朔,你记着,我即便不是萧星隽之妻,也更不会成为你萧辰朔之妻。” 慕凤池算是下了猛药,她就是要萧辰朔永远记住这耻辱的时刻,不会对自己再有任何幻想,否则于己无益,于他更不是好事。 这时,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阮长缘也从前面的马车下来,蹙眉看着萧辰朔和慕凤池,淡淡说道:“你们还觉得闹得不够难堪吗?明天,你就会以与小叔子通奸、□□萧家之罪传遍临安……” 慕凤池心下一凛,左右环顾,本来还在议论指点的百姓,却突然散了开去。 抬眼一眼,见焦承泽带着焦乘走了过来,焦承泽身边还站着一个玉树临风的男子,额上带着一抹紫玉,腰间缀着一枚晶莹通翠的古玉,手里握着一把玉扇,一派龙萧华姿,颇有意兴地看着慕凤池。 焦承泽打量了一番,疑惑问道:“凤池,你这是要离开萧家?” 慕凤池微微点了点头,朝阮长缘说道:“我们走吧?” 阮长缘看了萧辰朔一眼,见萧辰朔目光紧紧落在慕凤池身上,紧紧绞着手里的帕子,转身上了马车,催促车夫将马车赶得飞快,绝尘而去。 一个萧辰朔,一个焦承泽,都是慕凤池现在不愿意费心周旋的人,于是率先踏上马车,想要回身扶春絮之时,马车前的马儿却突然受了惊,嘶吼一声,狂奔起来,慕凤池被惯性一甩就滚落到车厢内去,磕得后背生痛,倒吸一口凉气。 慕凤池企图爬出车厢去抓住缰绳,谁知才爬出车厢便见一人从天而降,用手抓紧缰绳,轻轻“吁”了一声,马车便稳稳停了下来,慕凤池却因为惯性猛然间碰上了那人的后背。 那人回过头,慕凤池揉着发痛的脑袋抬眼看去,竟是刚才站在焦承泽身侧的男人,温文尔雅,眼底溢着笑,望着慕凤池,问道:“你没事吧?” 慕凤池长舒一口气,由衷谢道:“谢谢公子搭手相救。”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郁锦山庄 正在这时,萧辰朔和春絮已经赶了过来,从车上扶下慕凤池,萧辰朔见慕凤池无事心下稍安,转身询问马车夫:“这马怎么会突然受了惊?” 那马车夫也有些诧异,说道:“这马儿老奴饲养了多年,脾性温纯,刚才一无虎狼,二来惊扰之声,没道理就突然失控。” 这时,焦承泽和焦乘仔细打量马儿,只见那马儿右前蹄不停地踱来踱去,焦乘便蹲下身去查看,从马腿上拔出一根细小的针来,惊道:“看,原来竟是有人在捣鬼。那人好狠毒的心,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轻易要了一个弱女子的性命吗?” “凤池……” 话音一起,竟是萧辰朔和焦承泽齐齐出声,两人互视一眼,掩饰不住的敌意。 慕凤池心里有些恼,眉目微蹙,瞪了焦承泽和萧辰朔一眼,客气地朝那陌生男人道别,拉着春絮进了马车。 萧辰朔急切地说道:“凤池,现在不是使性子的时候,难道刚才有人使了暗器要害你,你都不放在心上?” “那人如果想要我的命,大可将银针招呼在我身上,又怎么会扎在马腿上了?”慕凤池将车帘放下,催着车夫驾车,扬长而去。 身后,萧辰朔一脸沉郁,隐隐有些失望和落寞,焦承泽暗自握住双拳,咬牙暗恨,那站在他身侧的陌生男子,却一脸意兴,眼底滑过一丝赞赏,暗道,这临安倒也有几分意思。 萧家安排慕凤池和阮长缘住的庄子名唤郁锦山庄,位于临安城城郊十里地外凤凰山上半腰处的郁锦山庄,这个山庄原是萧家置于临安避暑之处,近年来萧家人多居于帝都,无人居住,所以这郁锦山庄已闲置许久。 郁锦山庄占地十公顷,分为前宅和后院,前宅居所不多,却布局精致。后院虽说是院,更像是一片被框起来的农庄,里面种满果蔬、庄稼、后院最南角还住着有十来家农户。负责管理这郁锦山庄的是萧家家奴萧全,萧全六十多岁年纪,虽已年迈,却精神矍铄,手里始终握着一杆烟枪,笑眯眯地神态亲和。 慕凤池赶到郁锦山庄之时,阮长缘进庄多时早已被管家萧全安置下,萧全朝慕凤池见过礼,正要带她去房间看看是否合心意,谁知慕凤池却笑道:“萧叔,你带我看看这庄子,四处转转,这一路听见人说郁锦山庄不错,我也想看看萧叔是怎么打理的……” 萧全虽有些意外,却显得很兴奋,扬声喊道:“翼儿,过来,带三少奶奶去转转,看看咱们这郁锦山庄。” 这时,从二道门口处走来一个少年,十六七岁年纪,浓眉大眼,跟萧全略有不同的是,这萧翼面色淡淡,不似萧全那般热情亲和。 萧全指着萧翼说道:“老奴这把老骨头了,走不动了,就让老奴的孙子萧翼带三少奶奶,去转转吧。萧翼这孩子不爱说话,人却老实,三少奶奶有事尽管招呼他就行。” 夏草 慕凤池微笑,应下萧全,朝春絮说道:“春絮,你跟着萧叔去房间看看,将东西安置好后,再去三姨娘那边看看是否需要帮手,她带过来的丫鬟听说是大夫人临时指派过来的,也不知合不合心,如果有什么需要帮衬做的,你不用先来回我,尽管去做就是。” 春絮愣了愣,撅着嘴应下,慕凤池知道她心里并不情愿,碍于萧全和萧翼在场,也不方便将话说透,只得用眼神催促她赶紧去。 萧翼领着慕凤池在前院转了一圈,并指了指阮长缘先自住下的庭院,那里四周墙角种满四季海棠,鹅卵石铺就花径,直通屋门,远远瞧去倒十分绚丽。 萧翼见慕凤池面上似是不太在意这些东西,于是又领着她去了后院,果然慕凤池左右四顾后,连声追问道:“这块地有多大?都种着什么?你们每年有多少收成?” 慕凤池抬脚便往靠近东侧的荷塘跑去,正值六月,和煦的阳光照在如绿盘的荷叶上,映出淡淡的光晕,远处整整齐齐的田垄,和如在水墨画中的农舍相迎,好一派田园风光。 慕凤池往田地里走去,她对这些感兴趣,因为她觉得这些庄稼地的东西接地气,远比身在皇宫候门的锦衣华服、缱绻温存来得心里踏实。 萧翼见慕凤池蹲下身在把弄几株植物,于是说道:“那是夏草……” 慕凤池满头黑线,望着萧翼的眼神怪异而奇特,这是夏草?这明明就是小麦好不好?小麦是什么时候引进来的慕凤池并不知,可是被唤作夏草这个名字还是令人奇怪,不由得出口问道:“为什么叫夏草?” “因为这是过了春才疯长的草,过了夏才有果实出来。”萧翼将几株被慕凤池不小心踩到的小麦扶起来,颇为爱惜。 对于这个解释,慕凤池真的有些无语,当然她如果说这个玩意儿叫小麦,不知道古代这些人会不会也笑死? 慕凤池还欲往前走,身后萧翼却突然唤住她,说道:“三少奶奶,该回了……” 慕凤池转过身,顺着萧翼的视线看去,春絮站在前宅后院的门口上,正挥手朝慕凤池说着什么,慕凤池与萧翼走过去,听见她说道:“三少奶奶,该用饭了,萧管家已经让人备好饭菜,要春絮请您过去呢。” 慕凤池和春絮进了前院,萧翼便吩咐门人将前庭后院之间的中门给栓上,走到廊亭的另一侧,回避内宅。 慕凤池见这少年沉稳,也着实有几分喜欢,笑着朝他说道:“萧翼,我等你明后日再带我去后院看夏草。” 萧翼闻言,突地脸红了,脚步又快了些离开了慕凤池和春絮的视线。 慕凤池大笑,本在路上遭遇萧辰朔、焦承泽的不快消失殆尽,那压在心头的愁雾烟消云散,痛快极了。 春絮对于慕凤池情绪的反常似是有些意见,附在她耳边悄声说道:“三少奶奶,还是小心些为好,否则让人看了,知道的说您是被大夫人和二少奶奶挤兑出萧家的,不知道还以为您是不守妇道被逐出萧家的呢。” 捉襟见肘 慕凤池听出春絮话里的调侃,上前去呵她痒,嗔怒道:“叫你这个没脸皮的丫头来编排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赶明天把你许配给萧翼,你便心里舒坦了。” “三少奶奶心善,就跟菩萨下凡一般,这来了没有半日,就给老奴那不成器的孙儿配了个媳妇,春絮姑娘,你可愿意做我萧全的孙媳妇?” 萧全叼着眼袋,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笑眯眯地看着两人,脸上的褶子分明,眼底却满是笑意。 春絮倏地脸红,捂着脸躲在一侧,喊道:“哪个要做你的孙媳妇?” 慕凤池和萧全看春絮窘迫不堪的模样,齐齐笑出声,说道:“好了,春絮姑娘,我不逗你了。就算你想做我萧全的孙媳妇,我害怕委屈了你呢。三少奶奶来了这么久,还未用饭,回头饿坏身子便不好了……” 三人说这话,便进了前厅,见阮长缘正从里面走出来,冷冽疏离的目光让三人各自一惊,只见她冷着脸朝萧全说道:“准备的都是什么菜?叫人倒胃口,重新给我备几个菜送进到房里,菜要热的,我吃不了凉东西。” 萧全忙点头应下来,转身去了厨房。 慕凤池见桌几上一桌菜,有清炖童子鸡、油淋南瓜花、凉拌荞面、青葱鳝丝等,竟是一桌农家菜。慕凤池情知,这定是萧全根据后院现有的食材,让厨房做的饭,虽然不比萧家时饭菜可口,却别有一番滋味。 拿起筷子尝了几口,见萧全进来,便赞道:“萧叔,这饭菜可真香。” 萧全将烟袋在桌腿上磕了磕,轻叹一声,说道:“可惜三姨娘却不是这般想,老奴也算是费了心思。咱们这庄子,数十口子人,吃喝用度单靠后面那块田地里的收成,掣肘地很。” 慕凤池心知,这么大的庄子,如果管理得当,收益也会非常可观,不至于这样囊中羞涩,可是即便如此,这不是一年两年的境况了,于是问道:“郁锦山庄既然收益不丰,萧家难道不贴补些吗?” 萧全提起此事来,有些无奈,老脸一挂说道:“往年萧家老太爷来庄子上避暑的时候,大夫人还是会派人贴补些银两过来,这几年庄子上没有人来,萧家举家都在帝都,大夫人便不管这边的事了,别说是贴补,这回到萧家老宅给老太爷丁忧守制,还让人来庄子每十天半个月就拉两车的瓜果蔬菜呢。虽说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可是庄子上的农户谁不是靠这些东西过活?” 慕凤池只觉得嚼在口中的鳝丝如鲠在喉,倒想不到郁锦山庄竟是这般的捉襟见肘,怎么忍心再胡吃海喝糟践别人的血汗,勉强笑道:“萧叔,放心吧,我和三姨娘既然来了这郁锦山庄,大夫人如何也会贴补些银两过来,不会……” 萧全貌似也知道慕凤池说的是安慰他的话,慕凤池和阮长缘是如何来的郁锦山庄,他一个萧家家生奴,能不知晓? 烧钱的主 用过饭,慕凤池与春絮回到房间,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藏着徐氏给的那三千两银票,只不过一直没有兑成碎银,所以不好拿出来给萧全。 于是到了下午,慕凤池让春絮去找萧翼过来,让他陪着春絮下山去临安城,将那一千两银票兑成八百两面额较小的银票,剩下的二百两银票,折换成碎银,以备零用。 慕凤池又写了一张清单,将在郁锦山庄用到的日常物品按清单买回来,并且吩咐萧翼去问问药铺里的掌柜,这夏季用什么药材清火去湿,多买些备上。 到了天色擦黑,萧翼和春絮才回来。 慕凤池站在山庄门口等着,笑道:“再不见你们两个回来,我就叫萧叔去报了官府,他们定把你们当成私奔了的捉回来。” 春絮望了萧翼一眼,面色涨红,羞得说不出话来,倒是萧翼一直未曾吭声,帮着将车厢里的东西搬回屋子,又将身上背着的一个口袋递给慕凤池,说道:“我去药铺,掌柜的拿了好几样药材给我,我见这个药材稍贵一些,又怕不合三少奶奶的心意,买的便不多。” 慕凤池掏出一把来,见那些圆溜溜地胖乎乎地卧在心中的小颗粒,仔细看了半天,才惊道,这原是就是薏仁。 萧翼见慕凤池神色有异,只以为她不懂这吃法,于是说道:“掌柜的说用这药材冲水喝。” 慕凤池更加无语,吩咐春絮拿去厨房与粳米一同煮粥,萧翼有些诧异,说道:“这药材金贵,糟践了岂不可惜?” “煮成粥才能发挥它的药效,这玩意儿虽然说不错,但也不至于多么金贵,不过就是普通的食材罢了。”慕凤池说得轻松,萧翼却隐隐有些反对之意,只是碍于萧全在一旁又是咳嗽又是使眼色的压制他,才没有将话说出来。 粥熬好了,慕凤池吩咐春絮给阮长缘送过一碗,又分给众人尝了,都赞不绝口,竟不知这薏仁熬成粥是这种美味。 到了次日,慕凤池一早便带着春絮去了后院,农户的人早已出来干活,除草浇水施肥。慕凤池顺着田地走了一圈,暗自将目前已经在种的瓜果蔬菜、小麦、荷塘的方向记在心上。 这时,萧全带着萧翼已经找到后院来,见慕凤池丈量土地,有些诧异,说道:“三少奶奶,庄子上的事,这几年都是萧翼管着,这后院田地萧翼都熟,你需要知道什么尽管问萧翼便是,何苦亲自来看?” 慕凤池微微笑了笑,拿出三百两银票递给萧翼,说道:“萧翼,你和春絮再去临安城一趟,再买些薏仁回来,记着,一定要最优质的薏仁,价格高点没有关系,能买多少就买多少,不过,别引起别人注意就好。” “三少奶奶,咱们买那么多薏仁做什么?那薏仁虽然美味,可是价格高昂,”春絮迟疑说道,“咱们出了萧家,往后没了进项,怎么花销得起?” 萧全也有些不以为然,他甚至以为萧家将这三少奶奶逐出来倒是有先见之明,否则搁在萧家就是一烧钱的主。 望江亭 倒是萧翼,见慕凤池朝后院田地望了望,略一沉思,似是有些明白过来,说道:“就依三少奶奶之言,萧翼这就跟春絮去买薏仁。” 慕凤池欣慰地笑着,见萧翼与春絮过了中门,背影远去,才对萧全说道:“萧叔,你将那些农户召集起来,让他们从明日开始将闲着的地平整好,每户平均分包一块地,种上薏仁……” 萧全怔了怔,旋即顿悟过来,喜道:“薏仁?三少奶奶让萧翼去买薏仁,就是为了当种子种在地里?” “这薏仁,夏种秋收,成熟期短,卖价又贵,我算过,这薏仁一亩地能产三百斤,市价一两银子一斤,咱们即便按半两银子算,种下十亩地也会有一千五百两银子进项。” 慕凤池给萧全算了一笔账,萧全又惊又喜,嘴角的胡子一翘一翘得,说道:“三少奶奶真是聪慧,这下,郁锦山庄终于宽裕了。” 慕凤池轻笑,心里却并不见得起劲,薏仁只不过是脑子里闪过的念头,并不能维持郁锦山庄长久生计,否则薏仁价格猛落、田地颗粒无收都难以有较好的收成。 如若想要将郁锦山庄衣食无忧,还是要另寻出路,多筹些钱才是。 慕凤池在前庭等到萧翼和春絮回来,又按照吩咐萧全做的给萧翼说了一遍,萧翼略为沉吟,便马上着手安排人去收拾了。 慕凤池回到房间,见春絮神色暗淡,追问之下才知晓,原来春絮与萧翼回到临安城后,萧翼去买薏仁,春絮心思一动便往萧家去了,藏在萧家大门口,看见萧长欢的丫鬟春梅出来,将春梅拉到暗处,说了会子话。 “春梅说江姑娘快不行了,整日咳血,三少爷每日守在跟前为她灌输真气,也憔悴得厉害。萧家生意上出了点状况,四少爷昨天连夜便回了帝都,五小姐对于大夫人、二少奶奶将您逐出萧家的行为感到不忿,吵着要跟四少爷一起出门,老爷拗不过就应下了。” 慕凤池听见江陵病危的消息,心下也有些酸涩,想起萧星隽所说,要找到漠北神医才能救治江陵的消息,也有些急切,心思一转,念及这临安毕竟是焦承泽主事,他想要去找个人,毕竟还是容易些。 于是,便与春絮换过男装,回到临安城。 慕凤池与春絮进府衙之时,颇费了一番周折。那衙役拦着慕凤池不让进,非要慕凤池报出姓名,慕凤池思虑再三还是不敢将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透露出来,支支吾吾地差点就要被那衙役拿下。 正在这时,焦乘从外面回来,见此情景,将那衙役呵斥到一边,朝慕凤池说道:“三少奶奶,焦大人与千岁忧去了望仙亭,您不如去那边寻焦大人……” 望仙亭。 山水迢迢,奇峰相依,江河似是飘带蜿蜒环绕在临安城内外,望仙亭位于临安城南,乃是临安胜景之一,传闻有百姓在这里见到过神仙出现,于是此亭名唤望仙亭。 漠北神医 望仙亭虽名为亭,却实在不小,上有酒楼歌榭,下有旖旎画舫,说穿了乃是红尘香粉旖旎之地,令一众富家公子闲人墨客流连忘返。 因了慕凤池与春絮穿得是男装,便也不曾惊惧,跟在焦乘之后,上了望仙亭二楼的雅间。 焦承泽坐在主位上,右手边坐的便是焦乘口中的那位千岁忧,也是在马儿受惊狂奔之时救下慕凤池的那个陌生男子,身着一袭玄袍,手里握着一把玉扇,轻轻摇着,自然有一股天潢贵胄的风范,见到慕凤池进来,嘴角微扬,眼底划过一丝温润的笑意。 焦承泽左手边坐的男子,相貌端正,却似是对那千岁忧异常恭敬,一言一行都小心翼翼,见千岁忧起身,也紧跟着起身将自己的位子让给了慕凤池。 “司徒渊,你坐下就是,今儿个你远道而来也是主客,想必这位公子不会见怪。” 千岁忧将手里的折扇轻点,指了指身旁的座位,一派的风流倜傥,朗声说道:“公子,请坐……” 焦承泽听见千岁忧对慕凤池如此,暗自蹙了眉,本想慕凤池定会推拒,谁知慕凤池抱拳爽朗一笑,撩起后襟,落落大方地坐在千岁忧旁边的座位上,说道:“谢过兄台。” 千岁忧眼底的笑意更甚,见慕凤池素手纤巧,指着窗外一艘精致画舫说道:“这里到底是寻欢的好地方,山水美景,红粉佳人,一掷千金,何愁不能销魂?” 焦承泽急切说道:“凤池,不是你想的那样,司徒渊是有事与千岁有事相谈,怕隔墙有耳,这才择了此处……” 话音未落,便听见司徒渊轻咳了一声,有些怪责地看了焦承泽一眼。 慕凤池只是笑,抬眼看去恰巧与千岁忧相视,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她如何不明白三人选择此处定是商议隐秘之事?焦承泽是县令,司徒渊也不似等闲之辈,那千岁忧更不是寻常之人,身边怎么会少得了佳人相逐?三人又岂会选择在这闹市花间嬉戏? “凤池,你来找我可是有事?”焦承泽刚听焦乘说过在府衙遇见慕凤池之事,开口问道。 慕凤池也不避讳千岁忧和司徒渊在场,神色凝重地对焦承泽说道:“我想请你帮我找一个人……” “哦?不知是谁?” “漠北神医。” 千岁忧眼底滑落一丝异色,看了慕凤池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司徒渊却神色忽变,疾声问道:“你找漠北神医做什么?” “救人。” 司徒渊端正的脸上冷意突增,拍案而起,低喝道:“你究竟是谁?恐怕你找漠北神医,根本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杀她吧?” 慕凤池诧异,她没有想到司徒渊竟会有这般激烈的反应,转头去看焦承泽,焦承泽避开慕凤池的目光,将司徒渊按下,说道:“司徒渊,你有话难道就不能好生说?凤池,你怎么会知道漠北神医会在临安出现?找她又为了什么?你说想要救人,救什么人?” 弃妇的形象 慕凤池见三人这番态度,暗自思量,正在犹疑到底是否将实情全盘托出,便听见春絮在一旁说道:“我家三少爷从边疆回来时带回来一个病得很重的女人,三少奶奶找漠北神医就是为了救那个女人……” 此言一出,三人神色又是一变,慕凤池回头嗔怒地瞪了春絮一眼。 那司徒渊有些怔愣,指了指慕凤池说道:“她竟是个女子?” 焦承泽一脸悲戚的神色,怜惜地说道:”凤池,想不到那萧家竟然恶毒如此,先是要下毒将你毒死,可惜老天厚爱你幸免于难,后便是萧星隽带回来的女人与你争宠,现在他们又合起伙来把你逐出萧家,你却一点也不怨恨他们,还要找漠北神医为那个女人治病。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是太善良还是太愚笨……” 慕凤池对于焦承泽抒发的感慨哭笑不得,无奈叹道:“我的事我心里明白,你就不要为我感到不忿了。走出萧家,对我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慕凤池说完这句话,看到面前那三人的眼神,当即就后悔了,长舒一口气,终是说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此刻我应该痛哭流涕,才符合你们心目中弃妇的形象?告诉你们,我真做不到。” “现在,可否有人告诉我,那漠北神医究竟在哪里了吗?” 慕凤池凭直觉便知,那漠北神医定是与三人有脱不了的干系,她不能逼问千岁忧和司徒渊,便只能在焦承泽的身上下手了,于是拿眼直直瞧着他,也不作声。 焦承泽果然有些吃不住劲,看了司徒渊一眼,见司徒渊面如冰霜,长叹一声,说道:“凤池,明日我便派出衙门全城搜寻漠北神医,一有消息便知会你。” 慕凤池见他不能吐露实情,也不为难他,说道:“有了漠北神医的下落,打发个人说一声就好,我如今住在临安城郊凤凰山郁锦山庄。” 慕凤池起身辞别,那千岁忧略一沉吟,意味深长得着说了声“再会”,焦承泽相送出门,又打发焦乘将慕凤池和春絮送回郁锦山庄。 郁锦山庄内,萧翼已经召集齐所有的农户中健壮劳力,并且将慕凤池的计划告知众人,那些人虽不是惊喜若狂,倒也十分热络,一人拿过一小袋薏仁种子,便回到划分后的田中忙碌起来。 慕凤池坐在荷塘边上,看着田地里忙碌的人觉得很踏实,播下种子就会看到希望,有希望就有活下去的勇气和期盼,否则生与死一样,活着又为了什么? 不多时,春絮却从中门快步走了过来,附在慕凤池耳边悄声说了句,慕凤池惊起,转身与春絮迅即朝房间走去。 不多时,春絮却从中门快步走了过来,附在慕凤池耳边悄声说了句,慕凤池惊起,转身与春絮迅即朝房间走去。 房间内,一个小小的人儿正坐在椅子上,双腿还荡来荡去,在看到推门而入的慕凤池之时便扑了过去,稚嫩的声音柔声说道:“三婶婶,可找到你了。” 一辈子只对一个女人好 慕凤池被他拱过来的脑袋撞得腰痛,扒拉开他,轻轻捏住那个粉嫩的脸蛋,训斥道:“萧敏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这么远的路,也敢一个人跑过来?” 萧敏之慧黠地眨眨眼睛,说道:“自然不是,我是央着萧语陪我来的。” “萧语?他人呢?” “在庄子外面等着呢,我没叫他跟进来。” “既然是你央着人家带你来,现在又不肯让人家跟进来,你这小鬼头,心里在想什么呢?”慕凤池戳他脑门轻声教训他。 萧敏之一脸天真地说道:“三婶婶,敏之还有事要给三婶婶讲呢。” 慕凤池一面朝春絮使个颜色,要她去庄外请萧语进来,一面问萧敏之:“什么事,你说,但是如果又是要我跟你一起做戏的事,就不用说了。我哪是吃了别人的暗亏,分明是着了你这个小鬼头的道。” 萧敏之提及此事,也有些不好意思,拍了拍慕凤池的背,说道:“三婶婶,你的后背还痛吗?三叔还真是狠心,竟然舍得让萧语动鞭子打你。等敏之长大了,敏之来保护三婶婶,不会让三婶婶再受一点委屈的。” 慕凤池听见那毫无修饰的童言稚语,心里一暖,差点落下泪来,将萧敏之抱在怀里,低声说道:“三婶婶不需要你保护,三婶婶自己会保护好自己。我只希望你将来长大了,跟你父亲、三叔、四叔都不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辈子只对一个女人好就是了。” 萧敏之轻笑,附在慕凤池耳边,低声说道:“三婶婶,你知道吗?奶奶将你们赶出来,是为了……” 还未等萧敏之说完,春絮便带着萧语进来了,萧敏之讪讪地住了口,撅着嘴又重新爬到椅子上,端起桌上的瓜果吃了起来。 “三少奶奶……”萧语给慕凤池行礼。 慕凤池却苦笑道:“萧语,旁人不知情也就罢了,你怎么还称呼我三少奶奶?江姑娘以后会是你们的三少奶奶,而我不是。” 萧语沉吟了一会,良久才说道:“三少奶奶走了后,三少爷便失了魂一般,如果不是江姑娘一直昏迷着,想必早就寻过来了。萧语虽然不能承担三少爷心里的苦,可是却与萧言都看在眼里。” 慕凤池心里一紧,却突然出乎意料地说道:“可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和萧言才越发同情江姑娘了,对吗?” 萧语怔了怔,站在那里一直没有吭声,他不是善于撒谎的人,所以此刻的沉默,也等同于默认。 慕凤池让春絮带着萧敏之去后院去玩,并叮嘱她小心看着萧敏之,不要叫他乱跑。 萧敏之正是贪玩的年纪,听说后院竟有那等光景,也是急切地想要过去瞧瞧,扯着春絮的袖子就往外奔去。 房间内,只剩下慕凤池和萧语两人,慕凤池让萧语坐下,给他斟过一杯热茶递给他,说道:“萧语,如果你愿意,给我讲讲江姑娘的事吧。” 吸出毒液 萧语俊俏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见慕凤池认真而诚恳,沉吟了许久,终是说道:“三少爷在边疆征战多年,萧言、萧语一直跟随左右,所以说三少爷与江姑娘的事,我们兄弟是再清楚不过。” 原来萧星隽驻守在边疆,萧、慕两家结为姻亲之时,萧星隽正值边疆战事吃紧,抽不开身回家娶亲拜堂。可是萧、慕两家请帖早已发出,再无更改之理,于是商议之下,便让萧辰朔顶替哥哥的名义,与慕凤池拜了堂。 萧星隽虽从未见过慕凤池,可是也会经常会在家信中有过只字片语的问候,却从未见过慕凤池回过信。 后来,萧星隽在军营中发现一个瘦削矮小的士兵,颇有几分身手,却桀骜不驯,不听从指令,萧星隽恼怒,于是再三忍耐之下让人将那士兵押进了营帐,准备好生收拾收拾他。 谁知,那士兵却趁萧星隽不注意的时候,挥拳便偷袭于他,萧星隽眼疾手快,扣住他喉咙将他压在书桌上,突然,萧星隽觉出有些不对,摘掉那士兵的帽子,如云似墨的青丝滑落,才知那士兵竟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来历不凡的女子,江陵。 自此,江陵总是缠在萧星隽身边,萧星隽虽不喜,却要保护她的安全,见她闹腾地过了,也会凶她几句。那江陵却锲而不舍,一颗心都扑在了萧星隽身上,哪怕是得知萧星隽成了婚,都丝毫不肯顾忌。 后来,萧星隽带兵出城迎战之时,遇到一伙极为厉害的伏兵,手上的暗器功夫十分了得,他带去的数百人都死在了那一役上,萧星隽身上也中了数枚金针,陷入昏迷之中,命在旦夕。 副将孟川等人都以为萧星隽已死,生怕敌军再度来袭,不肯开城门搜救萧星隽。 江陵和萧言萧语却不信萧星隽会死,她拿着自己命来威胁副将孟川等人,逼着他们打开城门后带着萧言、萧语去找萧星隽。那时,萧星隽已经浑身发紫,如若不是功力深厚,还吊着一口气息,想必真的早就死了。 萧语拔掉萧星隽身上的毒针,说道:“三少爷身上的毒虽狠辣,可是只要将毒血吸出,吃下一颗还魂丹再进行救治,说不定还能保住性命。” 萧语与萧言相视一眼,知道他们兄弟俩中必须有一个人要为萧星隽吸出毒液,那为萧星隽吸毒的人下场会是如何,萧语不敢确保,或许死,或许就是半残。 谁知,当萧语、萧言还在争执着要自己去吸毒的时候,回头一看,江陵正俯下身子用匕首挑开萧星隽的肩膀上的衣衫,用嘴一口口吸着毒血,吐出来,再吸,直到流出来的是殷红的鲜血……江陵那时业已晕死过去了。 萧语背着江陵,萧言背着萧星隽回到城下,那副将孟川不仅不打开城门相迎,竟然还命人在城楼放箭,萧言、萧语只好背着那两人藏进了城外的丛林深处。 还魂丹珍贵异常,萧语的药囊里只有一颗,萧言萧语自然选择给萧星隽服下。 用血来延续生命 当萧星隽在夜半醒来之时,发现江陵竟昏迷在自己眼前,渐渐浑身发紫,听萧语说了事情经过,惊骇不已,内心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 那江陵昏昏沉沉地抬了抬手,模糊说道:“好冷,好冷,抱抱我……” 萧星隽终是不忍,将她抱在怀中,只觉得她浑身冰凉之际,连发额间透着凉气儿,用手抚着她的脸颊,低声说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傻?何苦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江陵口唇青紫,唇颤抖着说道:“我情愿这样做,即便是以死的代价。星隽,你能不能给我说一遍,你喜欢我,你会一辈子只会喜欢我一个女人……” 慕凤池紧紧握着手里的茶盏,不发一言,良久才说道:“所以萧星隽就说了?” 萧语看了慕凤池一眼,郑重说道:“在那种情况下,没有哪个男人拒绝说那句话。因为那个时候,谁都以为江姑娘要死了,而且是死定了。” 慕凤池也在讶异这件事情,于是问道:“那你们又是怎样救活她的?” 萧语提及此事,眼眶突然有些红儿,似是这些年的时光都不足以抹去对这件事的震撼,低声说道:“三少爷吃过还魂丹,药性极强,三少爷割开了自己的手腕,让江姑娘喝自己的血来解毒,虽不能将毒性去根,却能暂时延续性命。” 慕凤池的心口处突然像是被猛石狠狠地撞击着,痛彻心扉,眼底迅速涌起泪意,喃喃问道:“所以这些年,他就是一直靠自己的血来维持住江姑娘的性命?” “是,三少爷自此去哪里都带着江姑娘,对她千依百顺,就是为了弥补他心里的愧疚。” 慕凤池紧紧咬住下唇,才勉强不让自己痛哭出声,不知道是因为萧星隽这几年所受的苦楚,还是因为自己真的无法有与江陵一较长短的机会,萧星隽不可能会放弃江陵、离开江陵,因为他是个男人,就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 关于江陵病情突然加重的原因,慕凤池不必问萧语也能想明白,这定是因为萧星隽的血液中的还魂丹的药性渐渐消失,而且江陵业已适应萧星隽的血液,所以对她根本起不了作用。 所以,萧星隽才会派出数千探子去各地打听漠北神医的下落,为的就是在江陵香殒之时,能救得了她的性命。 江陵现在命在旦夕,萧星隽只得守在她身边,慕凤池心叹,这便是人的命缘,无法强求。 正在这时,门却突然背推开,萧敏之闯了进来,春絮跟在后面劝他小心走路。 未等慕凤池唤他,便见从外面又跟着进来一个身材高挑的丫鬟,慕凤池知道那是大夫人指派到阮长缘身边服侍的丫鬟巧菊,巧菊端着一盘点心,笑着对慕凤池说道:“三少奶奶,三姨娘让巧菊送过一盘玫瑰酥糕给您,正巧小少爷也在,一并尝尝吧。” 萧敏之见巧菊过来,紧紧握着慕凤池衣角,惊惧不安地望着巧菊。 娇贵 慕凤池察觉出萧敏之的异色,揽过他的肩膀,轻轻得拍了拍,对萧语说道:“萧语,你护送敏之回萧家吧,一路上小心些。” 萧语应了声,与萧敏之离开,才踏出房门,萧敏之却折回身来,低低说道:“三婶婶,你也要小心些啊。” 慕凤池轻笑,朝他挥了挥手,催促他离开,见巧菊还站在屋子里,左右环顾仔细打量着房间内的一切,心下有些嫌恶,于是也不曾理会她,使了个眼色给春絮,春絮便拉着她有说有笑得出了房门。 慕凤池看着巧菊高挑瘦削的背影,心道,好个玩弄心机的丫鬟,竟然打着阮长缘的名号过来刺探,那阮长缘与己一向不和,又怎么可能让巧菊给自己送来点心?这点伎俩就想要瞒过人,未免太愚蠢了? 待到春絮回来,慕凤池问她,与巧菊在萧家之时可曾熟悉,春絮撇了撇嘴,说道:“她原是服侍二少爷的丫鬟,大夫人曾经也发过话,要二少爷将她收了房做个通房丫头,可是二少奶奶却说这巧菊人刁嘴馋,手脚粗笨,坚持不肯。后来,大夫人就将她留在了身边,三姨娘出府前,大夫人才支派巧菊过来服侍的。春絮跟她甚少打交道,所以说不上熟悉。” 慕凤池没有将话给春絮说透,只是告诉她,这几日要小心盯着她,千万不要掉以轻心,慕凤池有种预感,这个巧菊来郁锦山庄,定是没有那么简单。 她想起刚才萧星隽附在自己耳边,未曾说完的话,大夫人赵氏将自己与阮长缘赶出萧家,究竟想做什么? 待过了次日,慕凤池便去了后院,看农户们种薏仁,因天有些热,春絮便打着一把伞,罩在慕凤池头上,慕凤池却丝毫不惧烈日,将伞推给春絮自己打着,走进田地里,帮衬着农户做些杂事。 那些农户的眼光初始有些怪异,见慕凤池反而坦然自若,也就宽下心来,有些胆大热情的农户,还朝慕凤池喊道:“三少奶奶,仔细糙了您的手……” 慕凤池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笑着说道:“哪里就那么娇贵?闲坐久了对身子有害无益。” 到了午时,慕凤池与众农户坐在一处闲话,慕凤池却渐渐感觉出有些异常来,这些农户大多三十到四十岁年纪,也有三两个年纪稍小,却个个目光炯炯,稳健有神,虎口处还有厚厚的茧子,慕凤池心知,这群农户定是深藏武艺之人,于是暗暗心惊,借口体乏带着春絮回到前院。 回到房间,春絮给慕凤池斟来热茶,慕凤池思虑再三,还是让春絮将萧全请过来,有事相询。 那萧全一手握着烟枪,一手往里面装着烟丝,笑眯眯地走进来,说道:“三少奶奶,您找老奴?” 慕凤池笑道:“萧叔,以后不用在我的面前自称什么老奴,您是萧家的老人,论年纪算是长辈,况且这里毕竟不是萧家,没有那么多讲究。” 两人寒暄了一阵,慕凤池单刀直入地问道:“萧叔,后面住着的那些农户,是什么时候来的虞锦山庄?” 刺探行踪 萧全微垂着头,眼底迅速划过一丝异色,抬起头来之时却又是笑眯眯的模样,说道:“三少奶奶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些?是不是他们惹您不快了?没事,回头我将萧翼将他们赶出去就是。” 慕凤池心里明镜一般,知道萧全这是避重就轻不肯明言,于是只是笑,说道:“萧叔,我只是觉得他们朴实又勤苦,才随意问问。” “那就好。他们都是些糙人,三少奶奶不必理会他们,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萧翼就是。” “这是自然,萧翼是咱们萧家自家人,难得的是人又聪明踏实,把事情交给他,我放心。” 萧全打着哈哈,与慕凤池周旋着,直到离开都没有透露那些农户的来历。 到了夜间,春絮服侍慕凤池换衣之时,有些不解地问道:“三少奶奶,哪些农户难道很可疑吗?” “可疑不可疑的,其实也不打紧,他们既然卧在这郁锦山庄这么多久,必是没有想过害人,否则又怎么会等到此刻?” 慕凤池也有些后悔,这番刺探之下,不仅没有问出实情来,还打草惊蛇了,那萧全定是防备着自己,否则没有理会不透露实情。 慕凤池突然念及阮长缘,于是问道:“春絮,你可曾发现巧菊的异常?” 春絮摇了摇头,说道:“春絮过了午便偷偷跟着她,一下午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慕凤池轻叹,心道自己是想错了? 谁知,又听见春絮说道:“袄,对了,巧菊今下午去过马厩,不过很快就回来了。” 马厩? 难道说马厩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是巧菊是在跟马厩的某个人联系着,互通有无? 慕凤池吩咐春絮明天继续跟着春絮,务必告诉自己她的一举一动,好提早有所觉察。春絮应下来,郑重地点头。 果然,在次日下午,春絮又看见巧菊去了马厩,便躲在一侧,见巧菊将手中的包裹递给一个驼背的马夫,又低低嘱咐了几句,那驼背的马夫将那包裹扔进车厢,套上马车,便出了郁锦山庄。 春絮告诉慕凤池之时,慕凤池却陷入深思之中,这巧菊递给马车夫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郁锦山庄又没有什么珍贵物品,如果不是重要物品,巧菊没有理由去冒这样的风险将包裹给递出去。 慕凤池转念一想,便带着春絮去了阮长缘的庭院。 墙角处的四季海棠依旧绚烂,踏过落满花瓣的小径,慕凤池款款而行,进到阮长缘的居室,阮长缘正在写字,巧菊在一旁研磨,见到慕凤池进来有些诧异,放下手中的墨,给慕凤池见过礼,奉上茶,便站在一旁不做声。 慕凤池看了春絮一眼,春絮明白过来,当即上前挽过巧菊的手,说道:“姐姐昨儿个不是说要给春絮看看绣的花样吗?”说罢,便拉着巧菊出了内室。 阮长缘的字迹清丽娟秀,恰如其人,又带着几分刻骨的冷意,她放下笔,看了一眼那字迹,蹙眉合手将纸团起来扔在地上,说道:“这几天,写字写得厌烦了……” 话中深意 慕凤池站起身来,走近阮长缘,极热络地给她介绍后院种着的东西,景色之美,令人目不接暇。 谁知阮长缘给她又碰了一钉子,不紧不慢地说道:“粗鄙之人做的事,也只有浅薄之人去掺和……” 话中深意“浅”地恨,慕凤池站起身来,随即辞别,走出房门之时,突然回身说道:“这里不比萧家,萧家你可以用眼去看,用手去做,可是在这郁锦山庄,想必就要用心去看了。” 正说着话,巧菊与春絮从西厢房中出来,手里还捧着未曾做完的绣活,说道:“三少奶奶,怎么不多坐一会?您没来之时,三姨娘天天念叨您呢……”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清脆耳光乍响,竟是阮长缘狠狠甩了巧菊一巴掌,叱道:“贱蹄子,什么时候要你多嘴?” 巧菊捂着脸颊,嘴角渗出淡淡血丝,微垂下头不敢应声,慕凤池“假惺惺地”劝了半句,便与春絮离开了。 慕凤池面色凝重,眼若积雪寒冰,低声道:“春絮,你记住,从现在起将巧菊盯牢了,不能有一丝懈怠。” 春絮怔了怔,随即点头应下。 慕凤池却沉浸在刚才那一幕上,阮长缘打了巧菊,巧菊没有应声,却在低头瞬间被慕凤池看清,那眼神中的隐忍与恨意。 到了晚间,慕凤池正想歇下,听春絮说萧言来了,就在郁锦山庄外候着。 慕凤池立即让春絮请他进来,见他手里捧着一个药匣,说道:“萧言,萧语今儿个不过刚走,你怎么又来了?” 萧言将手里的药匣放在桌上,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是三少爷让萧言送过来的,您一个人在外,他有些不放心,说等江姑娘醒了后便来看您。” 慕凤池苦笑,心底泛起一丝苦意,叹道:“难为他记得,你回去告诉他,不必了,我自己会好好照顾自己,他也要保重自己才是。” 说完话,见萧言还未曾动,于是又复述了一遍,那萧言仍旧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萧言,说完话便回去吧,这里是临安城郊,回去路上还是小心谨慎些。” 萧言依旧未动,不过这次却开口说了话:“三少爷担心您一个人在外的安危,命萧言留在郁锦山庄护您周全。” 慕凤池惊异之余,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心里到底是念着自己的…… “也罢,你便留下来吧,我这里正是用人之际。春絮,你带萧言下去,将他安顿好。” 萧言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终究未曾说出口,跟在春絮的身后离开了慕凤池的房间。 慕凤池心里另有一番计较,现在后院农户来历不明,萧全明显知情却不肯透露,另外巧菊之事又是另外一番棘手,目前还不知她的底细和目的。 所以,慕凤池身边是需要一位习武之人,萧星隽将萧言送过来再合适不过,否则以萧语谨慎的性子,慕凤池断难与其商议诸事进展。 因了萧言带来了萧星隽的只字片语,扰了慕凤池的心境,慕凤池再难入眠,于是顺着廊亭走在前庭,随意转转。 留着她的性命还有用 月凉如水,洒落中庭,透过稀疏的枝桠映出斑驳的光影。 夜渐渐沉了,慕凤池举步朝回走。 谁知才绕过回廊,回到自己房门口之时,便听见有人沉声说道:“不能杀她,留着她的性命还有用。” 慕凤池大骇,倚在廊柱后面,不敢发出一声动静,见那两人离开,还是惊惧不已,谁成想突然觉得身后有人靠近,猛然回身,便看见萧言站在那里。 慕凤池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低声埋怨道:“萧言,你索性吓死我算了。” 萧言说道:“他们走了,想必不会回来了,你回房间歇下吧。” 慕凤池略有些诧异,心思一动,突然问道:“刚才,你一直在我身后?” 萧言沉默,没有作声。 慕凤池这才明白,自从自己走出房门起,萧言便一直跟随在后,待回到房门口时,自然也听清了那两人的说话声,只不过暂时不明对方底细,这才没有出手截杀。 一夜,慕凤池都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到底是谁想要自己的性命?说留着自己的性命有用,难道是想为了要挟萧星隽? 窗前似是有人影晃动,慕凤池起身轻轻打开窗户,透过细小的窗缝看见萧言站在庭院中,手中握剑神情戒备。 慕凤池心里有些触动,萧言刚才说那些人不会回来之类的话,不过就是安慰自己让自己不要太过惊惧罢了,其实,萧言心里也没有底,这郁锦山庄到底藏着什么,谁也没有看清楚。 到了天亮,慕凤池听见萧言脚步声渐远,这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近午,春絮侯在一旁,见慕凤池起身,遂上前服侍她梳洗,用过饭。 “春絮,你去凤凰山周围的农家走走,去侧面打听下郁锦山庄这些年发生的一切,记着,如果旁人问起来,只说是我要你去附近农家物色个丫鬟。” 春絮似是并不惊异,反而说道;“可是萧言一早便出去了,他要春絮给您说,他去附近山上转转,很快便会回来,春絮猜想……” 话音未落,便见萧言走了进来。 慕凤池略一沉吟,吩咐春絮去继续盯着巧菊,别出任何差池。 慕凤池见萧言迅速扫了自己一眼,神色有些奇怪,望着春絮远去的背影,低叹道:“你难道以为我是信不过春絮,这才将她支开吗?知道的越少危险便越少,这也是一种保护的方式……” 萧言仔细品味着慕凤池的这句话,良久,才抬起头说道:“三少奶奶原是体恤她的,萧言无知,心里错怪了您。” “这有什么好怪责的?”慕凤池轻笑,给萧言斟了杯热茶,递在他手里,说道,“来,给我说说,你出去半日,可探听了什么消息。” 萧言将茶盏矜持地放在桌上,在慕凤池的再三示意下,有些别扭地坐在椅子上,半侧着身,却不敢看慕凤池,见慕凤池的眼中笑意,更加不好意思起来,索性站起身,才恢复一脸的平静之色。 宁愿自尽 萧言说道:“这凤凰山,虽然在临安极具名气,但是却不过几户人家,山顶上有一座清音观,香火极旺,所以这凤凰山来去的香客极多。萧言去附近山头的猎户家中问询过,他们说这凤凰山十几年前荒废至极,杳无人烟。还是清音庵建起之后,才有了郁锦山庄,那时萧家业已迁至帝都,是萧家老太爷亲自带人回来修建的,后来那些人留在了郁锦山庄,鲜少外出,一切事务都是由郁锦山庄的管家萧全来打理。” 慕凤池有些不甚明白,总觉得这里面还有什么事情没有想清楚,那伙人到底是何来历?为什么甘愿潜伏在郁锦山庄十数年,他们到底为了什么? “要不要将此事告知三少爷?”萧言问道。 慕凤池无声地摇头,萧星隽现下因了江陵的病分身乏术,自己已经甘愿离得他越远越好,又怎么会回头再去招惹他? “萧言,你回一趟萧家,把萧辰朔找来。我有事问他。” 萧言迟疑了下,见慕凤池坚持,只好起身离开。 没过多久,萧翼过来找慕凤池,叫她一起去后院看种好的薏仁。 慕凤池欣然前往,随着萧翼到了中门,谁知竟见萧全刚从后院进来,见到慕凤池与萧翼,神色微微一怔,旋即又恢复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说道:“翼儿,爷爷不是告诉过你,以后没有什么事不要去叨扰三少奶奶?她乃是千金之躯,在后院农舍之处往回,旁人知道怕是要说闲话的。” 萧翼神色淡淡,不紧不慢地说了声:“知道了。” 慕凤池不动声色,笑着说道:“萧叔多虑了,我不过就是随着到处走走,不碍的。倒是萧叔你这一把年纪了,还往后院去,小心磕着碰着了,累得萧翼床前尽孝,分身乏术,这郁锦山庄都没人管了。” 萧全眼底滑过一丝精光,稍纵即逝,也不知是何意,突然半真半假地笑道:“三少奶奶请放心,真有那一天,我这把老骨头宁愿自尽了,也不舍得拖累了郁锦山庄。三少奶奶是不知我萧全对郁锦山庄的感情……” 一旁的萧翼暗自蹙了眉,轻轻地说道:“爷爷,回去歇着吧。” 萧全打了个哈哈,握着烟枪,朝慕凤池笑笑,离开了。 萧翼对慕凤池说道:“让三少奶奶见笑了,我爷爷见不得别人说郁锦山庄半个不字,也听不得别人说他对郁锦山庄半个不忠心。” “无事。这过了午,日头正毒辣,咱们赶紧过去瞧一瞧吧。”慕凤池望着萧全的背影,轻松自若的笑着,丝毫没有流露出对萧全走路的惊异。 郁锦山庄前庭后院,前庭地面上铺就的是青石地转,每天有人打扫,所以并无尘泥。而后院乃是田地,萧全从后院出来,脚下竟然不见一分尘土,脚不沾尘,这是如何的身家功夫? 不仅是后院的农户,连同萧全在内,都形迹可疑,看来出了乌烟瘴气的萧家,这郁锦山庄倒也不虚此行了,有点意思。 祝福妮 慕凤池跟在萧翼身后,来到田地,只见田垄齐整,薏仁已经播种下去,上面覆了一层薄薄的土,那些农户正在浇水,见到慕凤池过来,齐齐打了声招呼。 慕凤池笑着回应,又刻意一个个细细打量过去,越发觉得那些人可疑,或者昨夜出现在自己门口要杀死自己的人,也有可能便是这些人的其中之一。 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爹,快来喝口茶……” 慕凤池转过望去,原来是一个十四五岁年纪的女孩,正端了一杯热茶递给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那男人接过茶盏,宠溺地摸了摸那女孩的头发,旁边的一个年轻人笑道:“二哥,福妮出落得越发好看了,二哥还不赶紧为福妮寻一门好夫婿?” 福妮朝那人啐了一口,说道:“十五叔说话也越发不正经了,没个长辈样子。等以后讨个厉害的婶婶,保管将你收拾得服服帖帖。” 那被福妮唤作十五叔的年轻人刷的脸红了,周围的人哄然大笑起来,慕凤池也跟着笑,见福妮眼神明亮,丝毫没有扭扭捏捏的羞涩之情,也不禁有些喜欢。 慕凤池朝福妮招了招手,福妮疾步走过来,上下打量着慕凤池,笑着说道:“你就是三少奶奶?我常听我爹爹和那些叔叔们提起你,说你长得好看,人又大方和蔼……” 慕凤池挽过福妮的手,说道:“福妮,走,到我房里去,我有几样东西给你。” 福妮朝后看了她爹一眼,那个身形魁梧的汉子略一怔愣,便说道:“福妮,你随着三少奶奶过去吧,记着要懂事些,不要给三少奶奶添麻烦。” 福妮得到父亲的应允,很是欣喜,与慕凤池有说有笑地去了前庭。萧翼跟在她们身后,见两人顺着回廊去了慕凤池的房间,就转身又折回了后院。 “二哥,让福妮跟着那女人去她房间,你就不怕福妮被她唆使坏了?” 那魁梧汉子眉目紧锁,却低声说道:“福妮长大了,早晚也该见识下这人心深浅……” “可是那女人,毕竟是姓慕,慕家哪里会有什么善人?她父亲又是被我们所杀,她如若知道了,岂会轻易饶过我们?定会先从福妮身上下手,到时候叫我们进退两难。” 那魁梧汉子紧紧握着手里的茶盏,良久,沉声说道:“我瞧着她不像是那样的人……” 萧翼远远站在一侧,听见别人对慕凤池的评价,心里说不出到底是何意味来,想起慕凤池漆眸闪过的温润暖意,又释然许多,总有那么些人,令人如沐春光。 福妮随着慕凤池进了房间,好奇地望着房间里的一切,慕凤池打开衣柜,拿过几件颜色鲜艳的衣衫,说道:“福妮,我不喜艳,这几件衣衫统共也未穿过一两次,你如若不嫌,便拿来送你。” “三少奶奶,真的吗?”福妮惊喜道,随即俏目又黯淡了下来,摇着头说道,“不行的,福妮不能要,否则爹爹要骂的。” 慕凤池轻笑,取过妆匣,说道:“衣衫不要也就罢了,左右穿着那些衣衫做活也不合适,这妆匣里的东西,你尽管挑,我送你便是。” 伤怀 福妮终是抵不住爱美之心,从里面挑出一件蝴蝶式样的镶金玉钗,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慕凤池拿过来为她插在头上,夸赞她漂亮,福妮红着脸低声问道:“三少奶奶,你对福妮为什么这么好?” “因为福妮干净,心里干净,没有一丝杂欲。”慕凤池轻笑着说道,“人又长得好看。” 福妮羞涩地微垂着头,过了会又问道:“三少奶奶,爹爹和十五叔曾说起过您是被萧家赶出来的,是吗?那么三少爷为什么不留住您呢?他难道不喜欢您吗?” 慕凤池一怔,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良久才说道:“他或许是有一些喜欢的吧,可是福妮,这个世上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由着自己说了算。他有他的苦衷,我有我的计较,注定不能长相厮守。” 即便是心动了又如何,即便在暗黑孤寂无助时偷偷想念过又如何,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映在脑海中的时候,只是换来痛,毫无甜蜜瞬间,这样的喜欢,难道不该放弃,不该远离吗? 福妮见慕凤池情绪低落,知道自己刚才言语冒失,颇有些后悔,喃喃说道:“三少奶奶,是福妮不好,惹您伤怀了。” “无事,无须放在心上。”慕凤池平缓了心情,拉过福妮的手,一同坐在榻上,问道,“福妮,你姓什么?” “姓祝。” 慕凤池微怔,旋即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失笑出声:“祝福妮,你的名字叫祝福妮,真是个好名字,谁听了都会喜欢的。” 福妮歪着头,眼睛明亮,笑着说道:“这有什么?我爹爹和叔叔们,竟是连名字都没有呢。一律都姓祝,按排行唤名字,我爹排行老二,人便称他祝老二,依次排序下去,刚才取笑我的十五叔,人便叫他祝十五。你说可不可笑?” 慕凤池见福妮心思单纯,纯真可人,心里不忍刺探下去,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轻叹说道:“福妮,回去吧,省得叫你爹惦念。” 福妮只以为是刚才的话惹得慕凤池不悦,有些失望地起身,出了房间回头看了一眼,见慕凤池倚在榻上,面容沉静,瘦削的身子透出的凄然与落寞,仿佛在疾风中打着旋的落叶,无处安放,不禁心里生出些悲怆来。 待到了傍晚,郁锦山庄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慕凤池赶到前厅之时,看见一人手持玉扇,风流倜傥地站在那里,却是千岁忧。 慕凤池眉间有些疑惑,但来者即客她又不好问询,于是让人奉上茶,便默默坐在一侧看着千岁忧。 那千岁忧嘴角微扬,眼若春水,慢条斯理地说道:“凤池姑娘……” 这一声称呼煞是有些怪异,慕凤池看了他一眼,见他镇定自若,神色磊落,不像是猥琐戏谑之徒,一时又发作不得,勉强笑了笑,终是问道:“不知千岁公子来此间何事?” “凤池姑娘不是想知道漠北神医的下落吗?” 共乘一匹马 “千岁公子可是知道了漠北神医的下落?” 千岁忧含笑望着她,微微点头,慕凤池眼神一亮,顿时起身,喜道:“千岁公子可否带凤池去见一见?如若能够央求他救了那江陵一命,我也如愿了。” 那千岁忧却迟疑了一下,说道:“漠北神医我是给你找到了,至于她能不能救得了你想要救的人,你去了便知。” 慕凤池不是听不出千岁忧话里有话,可是眼下还是见到漠北神医要紧,于是回了房间换过男装,紧声催着千岁忧快些带自己赶过去。 因了来不及去唤春絮过来,慕凤池只是让候在前厅外服侍的丫鬟知会春絮一声,就说自己有事外出,晚一些回来。 走出山庄门口,慕凤池有些怔愣,千岁忧牵着一匹马儿站在那里等着自己,慕凤池想要回头吩咐人去套马车或者牵马过来都已然来不及,即便眼下有多余的马,自己也不见得会骑。 唯今之计,只有慕凤池与千岁忧共乘一匹马,可是…… 千岁忧飞身上了马,缓缓而驰至慕凤池身边,嘴角扬着一抹轻笑,朝她伸过手,慕凤池迟疑了片刻,终是下定决心将手递在他手心里,被他稳稳地拉上了马匹。 两人靠得很近,慕凤池明显感觉得到千岁忧呼出的热气扑在自己的脖颈间,痒痒地有些酥麻。慕凤池略微上前倾,却不妨又碰到千岁忧环在自己身侧的臂膀上,不禁有些难为情,只得僵直着背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不过令慕凤池感到心安的是,千岁忧并无借此机会一亲芳泽,而是极尽可能地不去碰触到慕凤池的娇躯,在颠簸之处,轻声在她耳边提醒小心,除此之外也并无太多话语,而是专注地握疆驰骋在凤凰山道上。 君子莫过于此。 半个多时辰过后,千岁忧才放缓马速,慕凤池有些诧异,左右环顾,这里竟是上次与千岁忧、焦承泽、司马渊相见之处,望仙亭。 虽是暮色渐临,望仙亭上已是灯火喧闹,歌榭酒楼,扉音靡靡,酥骨销魂,一艘艘画舫正停在岸边,方便寻欢人进出。 千岁忧将马儿的缰绳随手一抛,焦乘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接过缰绳后,朝慕凤池见过礼,便将马儿牵到别处系上。 “你确信漠北神医便在这里?”慕凤池心存疑惑,这里难道不是男人寻花问柳之处吗? 千岁忧轻笑不语,径直朝望江亭下一艘精致画舫上走去,慕凤池紧跟其后,焦乘抢在前面引路。慕凤池此时便猜出焦承泽定是也在船舱中,不过出乎她意料,那司马渊竟也在船舱中,神色有些悲痛,手里握着一根长针,内心挣扎不已。 焦承泽见到千岁忧带着慕凤池进来,大为诧异,眉目紧蹙,将慕凤池拉到一侧,问道:“凤池,你怎么来了这里?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些回去吧。等我料理了此间的事,便去凤凰山找你。到时候带你回帝都,或者去哪里都好,总好过在那山庄里被人轻视一辈子。你须等我。” 慕凤池这时已然知晓焦承泽对自己的真心,心下也是唏嘘不已,说道:“千岁公子带我来找漠北神医,我见不到漠北神医绝不回去……” 漠北神医 谁知,那司马渊却突然疯魔了一般,怒瞪着慕凤池,喝道:“你想见漠北神医,对吗?不见到她绝不死心,对吗?好,你跟我来,我便让你见一见她,我倒要看你是要怎么逼着她为你救人。” 司马渊一把扣住慕凤池的手腕,将她拉进内舱,慕凤池一个踉跄之下便扑在了里侧的床榻旁,那里躺着一个绝美的女子,面色惨白、气若游丝,浑身不见一点生气。 慕凤池大骇,问道:“她就是漠北神医?” 千岁忧不怒而威,低声说了句:“司马渊,不得对凤池姑娘无礼。” 司马渊不甘地瞪了慕凤池一眼,见千岁忧面沉如水不辨喜怒,跺脚疾奔出了船舱。那焦承泽却因为千岁忧对慕凤池的称呼,再度忧心忡忡,不安地看了慕凤池一眼,见她还沉浸在见到漠北神医的惊喜与失望的情绪中,丝毫没有对千岁忧的称呼放在心上。 “漠北神医竟是一个女子?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到底受了什么伤?”慕凤池看了千岁忧一眼,又看了焦承泽一眼,期盼有人能够作答。 竟是千岁忧先开了口,回道:“不错,她是就是名动江湖的漠北神医厉素素,也是司马渊心上人,因她久居漠北,司马渊费尽口舌才将她从漠北带到临安,原本想着带她看尽山水,逐云流水,谁知就在临安城外,司马渊只走开一小会,厉素素便被人偷袭,如若不是司马渊赶回来地及时,她这条命便留不住了。” 慕凤池感慨,心里却也有些疑惑,焦承泽见状低声说了句:“她自小习医,不会武。” “如果照你这样说,她自小生在漠北,应该与临安无冤无仇,况且她年纪轻轻,也不会有往日积怨仇恨。那些人为什么伤她?”慕凤池问道。 焦承泽略微迟疑了下,说道:“本来,我们三人也在疑惑此事,可是听你说起你都得知漠北神医会出现在临安,看来那些人早已预谋,似是要阻她救人。” “阻她救人?” 怪不得司马渊会是那般暴怒的神色,他定是这将这股火气迁怒给药找厉素素治病的人。可是,整个临安,除了萧星隽要为江陵寻找漠北神医,难道还有第二个人? 还是有人要出手,阻止厉素素救江陵? 这人会是谁? 千岁忧这时沉吟问道:“你提起过的江陵姑娘,她伤势如何?” 慕凤池根据萧语所言,一一叙述回答:“江陵乃是为救……萧星隽而伤,时长已有两年,萧星隽吃下还魂丹后痊愈,江陵便一直靠萧星隽的血维持性命,直到前几日病情加重,已到垂死之际。” 千岁忧与焦承泽互视一眼,眼中各异,焦承泽问道:“你确信江陵的病情果真如此吗?” 慕凤池讶然,她如何确定? 难道千岁忧和焦承泽,竟是怀疑是江陵装病拖住萧星隽,又派人袭击厉素素,让厉素素不能为她治愈,而她也便不能离开萧星隽身边,萧星隽也断能舍弃她? 是你食言还是我食言 慕凤池有些茫然地摇头,说道:“我不确信,可是我还是想救她……” 只要她好起来,便是给萧星隽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不是吗? “只是楚姑娘的伤势一时半刻难以痊愈,况且她全身筋脉已断,除非有人能够有续筋接骨之术,否则……” 司马渊不知何时已经回到船舱中,用力捶打着旁边的舱壁,痛苦得说道:“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一定说动她走出漠北,她一定不会遭此横祸,老天,你为什么这样不公?素素她洁净出尘,心底慈悲,除了救人别无他念,手上无一些血腥,你何苦要这样对她?” 慕凤池怔怔地站在一旁,有些唏嘘,她低声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千岁忧摇头,说道:“如若将她送回漠北,交给她师傅或许还有一救,可是临安与漠北,何止千里之遥?她的身子实在受不得颠簸,唯今之计,只有用她身上带着的丹药续命,如果丹药一断,就回天乏术了。” 司马渊走近厉素素,握住她的手,紧紧贴在他的脸侧,默默流下无声的眼泪,这简直就是司马渊心里滴落的血一般,痛不可抑。 慕凤池远远望过去,突然见到厉素素的手指微微一颤,于是惊喜道:“她醒了……” 司马渊猛然抬头,见厉素素黛眉紧蹙,似是在隐忍极大的痛苦,紧闭着的双眸眨了眨,睁开来,看见司马渊,勉强忍痛挤出一丝笑意来,淡淡说道:“你竟是哭了,自小认识你,还未曾见你哭过。司马渊,你曾说要带我去看见山水多娇,现在到底是你食言还是我食言了?” 慕凤池听厉素素刻意张扬的笑声,心里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她虽未与厉素素有过只字片语的交情,可是仅凭刚才她的那番话,她便从心里敬服这个女子。 身旁,千岁忧手持玉扇,轻轻指了指一旁的座位,示意慕凤池坐下,焦乘赶紧奉过热茶,慕凤池捧住茶盏,低垂下头,视线朦胧,不知是因为热茶的热气还是眼底的湿气。 “素素,到底是谁伤得你?你可见过那人的面目?”司马渊握住厉素素的手,柔声问道。 厉素素轻咳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她努力抬了抬手,竟是无力去擦拭,司马渊强忍着内心悲痛,用手拭去她嘴角的血迹,听见她艰难说道:“有两个人,我瞧着像是是一对父女……” “砰”地一声,慕凤池手中的茶盏落地,溅起一地碎瓷,她只觉得脑海中“嗡”地一声,炸开了锅。 司马渊松开厉素素的手,眼神发红,一步步走至慕凤池身边,喝问道:“难道你知道那对父女是谁?快告诉我……” 慕凤池见司马渊有些痴狂疯魔的样子,心下却不畏惧却足以震惊,喃喃说道:“我想,我可能知道……” 司马渊正待发问,千岁忧伸出玉扇抵在他胸口,将他猛力一推了个踉跄,眼若寒冰,冷冷扫过去,凛冽说道:“司马渊,我念你心中悲苦不与你计较,如若你再胆敢对凤池姑娘无礼,休怪本……” 第76章 伤怀 福妮终是抵不住爱美之心,从里面挑出一件蝴蝶式样的镶金玉钗,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慕凤池拿过来为她插在头上,夸赞她漂亮,福妮红着脸低声问道:“三少奶奶,你对福妮为什么这么好?” “因为福妮干净,心里干净,没有一丝杂欲。”慕凤池轻笑着说道,“人又长得好看。” 福妮羞涩地微垂着头,过了会又问道:“三少奶奶,爹爹和十五叔曾说起过您是被萧家赶出来的,是吗?那么三少爷为什么不留住您呢?他难道不喜欢您吗?” 慕凤池一怔,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良久才说道:“他或许是有一些喜欢的吧,可是福妮,这个世上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由着自己说了算。他有他的苦衷,我有我的计较,注定不能长相厮守。” 即便是心动了又如何,即便在暗黑孤寂无助时偷偷想念过又如何,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映在脑海中的时候,只是换来痛,毫无甜蜜瞬间,这样的喜欢,难道不该放弃,不该远离吗? 福妮见慕凤池情绪低落,知道自己刚才言语冒失,颇有些后悔,喃喃说道:“三少奶奶,是福妮不好,惹您伤怀了。” “无事,无须放在心上。”慕凤池平缓了心情,拉过福妮的手,一同坐在榻上,问道,“福妮,你姓什么?” “姓祝。” 慕凤池微怔,旋即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失笑出声:“祝福妮,你的名字叫祝福妮,真是个好名字,谁听了都会喜欢的。” 福妮歪着头,眼睛明亮,笑着说道:“这有什么?我爹爹和叔叔们,竟是连名字都没有呢。一律都姓祝,按排行唤名字,我爹排行老二,人便称他祝老二,依次排序下去,刚才取笑我的十五叔,人便叫他祝十五。你说可不可笑?” 慕凤池见福妮心思单纯,纯真可人,心里不忍刺探下去,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轻叹说道:“福妮,回去吧,省得叫你爹惦念。” 福妮只以为是刚才的话惹得慕凤池不悦,有些失望地起身,出了房间回头看了一眼,见慕凤池倚在榻上,面容沉静,瘦削的身子透出的凄然与落寞,仿佛在疾风中打着旋的落叶,无处安放,不禁心里生出些悲怆来。 待到了傍晚,郁锦山庄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慕凤池赶到前厅之时,看见一人手持玉扇,风流倜傥地站在那里,却是千岁忧。 慕凤池眉间有些疑惑,但来者即客她又不好问询,于是让人奉上茶,便默默坐在一侧看着千岁忧。 那千岁忧嘴角微扬,眼若春水,慢条斯理地说道:“凤池姑娘……” 这一声称呼煞是有些怪异,慕凤池看了他一眼,见他镇定自若,神色磊落,不像是猥琐戏谑之徒,一时又发作不得,勉强笑了笑,终是问道:“不知千岁公子来此间何事?” “凤池姑娘不是想知道漠北神医的下落吗?” 第77章 共乘一匹马 “千岁公子可是知道了漠北神医的下落?” 千岁忧含笑望着她,微微点头,慕凤池眼神一亮,顿时起身,喜道:“千岁公子可否带凤池去见一见?如若能够央求他救了那江陵一命,我也如愿了。” 那千岁忧却迟疑了一下,说道:“漠北神医我是给你找到了,至于她能不能救得了你想要救的人,你去了便知。” 慕凤池不是听不出千岁忧话里有话,可是眼下还是见到漠北神医要紧,于是回了房间换过男装,紧声催着千岁忧快些带自己赶过去。 因了来不及去唤春絮过来,慕凤池只是让候在前厅外服侍的丫鬟知会春絮一声,就说自己有事外出,晚一些回来。 走出山庄门口,慕凤池有些怔愣,千岁忧牵着一匹马儿站在那里等着自己,慕凤池想要回头吩咐人去套马车或者牵马过来都已然来不及,即便眼下有多余的马,自己也不见得会骑。 唯今之计,只有慕凤池与千岁忧共乘一匹马,可是…… 千岁忧飞身上了马,缓缓而驰至慕凤池身边,嘴角扬着一抹轻笑,朝她伸过手,慕凤池迟疑了片刻,终是下定决心将手递在他手心里,被他稳稳地拉上了马匹。 两人靠得很近,慕凤池明显感觉得到千岁忧呼出的热气扑在自己的脖颈间,痒痒地有些酥麻。慕凤池略微上前倾,却不妨又碰到千岁忧环在自己身侧的臂膀上,不禁有些难为情,只得僵直着背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不过令慕凤池感到心安的是,千岁忧并无借此机会一亲芳泽,而是极尽可能地不去碰触到慕凤池的娇躯,在颠簸之处,轻声在她耳边提醒小心,除此之外也并无太多话语,而是专注地握疆驰骋在凤凰山道上。 君子莫过于此。 半个多时辰过后,千岁忧才放缓马速,慕凤池有些诧异,左右环顾,这里竟是上次与千岁忧、焦承泽、司马渊相见之处,望仙亭。 虽是暮色渐临,望仙亭上已是灯火喧闹,歌榭酒楼,扉音靡靡,酥骨销魂,一艘艘画舫正停在岸边,方便寻欢人进出。 千岁忧将马儿的缰绳随手一抛,焦乘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接过缰绳后,朝慕凤池见过礼,便将马儿牵到别处系上。 “你确信漠北神医便在这里?”慕凤池心存疑惑,这里难道不是男人寻花问柳之处吗? 千岁忧轻笑不语,径直朝望江亭下一艘精致画舫上走去,慕凤池紧跟其后,焦乘抢在前面引路。慕凤池此时便猜出焦承泽定是也在船舱中,不过出乎她意料,那司马渊竟也在船舱中,神色有些悲痛,手里握着一根长针,内心挣扎不已。 焦承泽见到千岁忧带着慕凤池进来,大为诧异,眉目紧蹙,将慕凤池拉到一侧,问道:“凤池,你怎么来了这里?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些回去吧。等我料理了此间的事,便去凤凰山找你。到时候带你回帝都,或者去哪里都好,总好过在那山庄里被人轻视一辈子。你须等我。” 慕凤池这时已然知晓焦承泽对自己的真心,心下也是唏嘘不已,说道:“千岁公子带我来找漠北神医,我见不到漠北神医绝不回去……” 第78章 漠北神医 谁知,那司马渊却突然疯魔了一般,怒瞪着慕凤池,喝道:“你想见漠北神医,对吗?不见到她绝不死心,对吗?好,你跟我来,我便让你见一见她,我倒要看你是要怎么逼着她为你救人。” 司马渊一把扣住慕凤池的手腕,将她拉进内舱,慕凤池一个踉跄之下便扑在了里侧的床榻旁,那里躺着一个绝美的女子,面色惨白、气若游丝,浑身不见一点生气。 慕凤池大骇,问道:“她就是漠北神医?” 千岁忧不怒而威,低声说了句:“司马渊,不得对凤池姑娘无礼。” 司马渊不甘地瞪了慕凤池一眼,见千岁忧面沉如水不辨喜怒,跺脚疾奔出了船舱。那焦承泽却因为千岁忧对慕凤池的称呼,再度忧心忡忡,不安地看了慕凤池一眼,见她还沉浸在见到漠北神医的惊喜与失望的情绪中,丝毫没有对千岁忧的称呼放在心上。 “漠北神医竟是一个女子?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到底受了什么伤?”慕凤池看了千岁忧一眼,又看了焦承泽一眼,期盼有人能够作答。 竟是千岁忧先开了口,回道:“不错,她是就是名动江湖的漠北神医厉素素,也是司马渊心上人,因她久居漠北,司马渊费尽口舌才将她从漠北带到临安,原本想着带她看尽山水,逐云流水,谁知就在临安城外,司马渊只走开一小会,厉素素便被人偷袭,如若不是司马渊赶回来地及时,她这条命便留不住了。” 慕凤池感慨,心里却也有些疑惑,焦承泽见状低声说了句:“她自小习医,不会武。” “如果照你这样说,她自小生在漠北,应该与临安无冤无仇,况且她年纪轻轻,也不会有往日积怨仇恨。那些人为什么伤她?”慕凤池问道。 焦承泽略微迟疑了下,说道:“本来,我们三人也在疑惑此事,可是听你说起你都得知漠北神医会出现在临安,看来那些人早已预谋,似是要阻她救人。” “阻她救人?” 怪不得司马渊会是那般暴怒的神色,他定是这将这股火气迁怒给药找厉素素治病的人。可是,整个临安,除了萧星隽要为江陵寻找漠北神医,难道还有第二个人? 还是有人要出手,阻止厉素素救江陵? 这人会是谁? 千岁忧这时沉吟问道:“你提起过的江陵姑娘,她伤势如何?” 慕凤池根据萧语所言,一一叙述回答:“江陵乃是为救……萧星隽而伤,时长已有两年,萧星隽吃下还魂丹后痊愈,江陵便一直靠萧星隽的血维持性命,直到前几日病情加重,已到垂死之际。” 千岁忧与焦承泽互视一眼,眼中各异,焦承泽问道:“你确信江陵的病情果真如此吗?” 慕凤池讶然,她如何确定? 难道千岁忧和焦承泽,竟是怀疑是江陵装病拖住萧星隽,又派人袭击厉素素,让厉素素不能为她治愈,而她也便不能离开萧星隽身边,萧星隽也断能舍弃她? 第79章 是你食言还是我食言 慕凤池有些茫然地摇头,说道:“我不确信,可是我还是想救她……” 只要她好起来,便是给萧星隽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不是吗? “只是楚姑娘的伤势一时半刻难以痊愈,况且她全身筋脉已断,除非有人能够有续筋接骨之术,否则……” 司马渊不知何时已经回到船舱中,用力捶打着旁边的舱壁,痛苦得说道:“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一定说动她走出漠北,她一定不会遭此横祸,老天,你为什么这样不公?素素她洁净出尘,心底慈悲,除了救人别无他念,手上无一些血腥,你何苦要这样对她?” 慕凤池怔怔地站在一旁,有些唏嘘,她低声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千岁忧摇头,说道:“如若将她送回漠北,交给她师傅或许还有一救,可是临安与漠北,何止千里之遥?她的身子实在受不得颠簸,唯今之计,只有用她身上带着的丹药续命,如果丹药一断,就回天乏术了。” 司马渊走近厉素素,握住她的手,紧紧贴在他的脸侧,默默流下无声的眼泪,这简直就是司马渊心里滴落的血一般,痛不可抑。 慕凤池远远望过去,突然见到厉素素的手指微微一颤,于是惊喜道:“她醒了……” 司马渊猛然抬头,见厉素素黛眉紧蹙,似是在隐忍极大的痛苦,紧闭着的双眸眨了眨,睁开来,看见司马渊,勉强忍痛挤出一丝笑意来,淡淡说道:“你竟是哭了,自小认识你,还未曾见你哭过。司马渊,你曾说要带我去看见山水多娇,现在到底是你食言还是我食言了?” 慕凤池听厉素素刻意张扬的笑声,心里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她虽未与厉素素有过只字片语的交情,可是仅凭刚才她的那番话,她便从心里敬服这个女子。 身旁,千岁忧手持玉扇,轻轻指了指一旁的座位,示意慕凤池坐下,焦乘赶紧奉过热茶,慕凤池捧住茶盏,低垂下头,视线朦胧,不知是因为热茶的热气还是眼底的湿气。 “素素,到底是谁伤得你?你可见过那人的面目?”司马渊握住厉素素的手,柔声问道。 厉素素轻咳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她努力抬了抬手,竟是无力去擦拭,司马渊强忍着内心悲痛,用手拭去她嘴角的血迹,听见她艰难说道:“有两个人,我瞧着像是是一对父女……” “砰”地一声,慕凤池手中的茶盏落地,溅起一地碎瓷,她只觉得脑海中“嗡”地一声,炸开了锅。 司马渊松开厉素素的手,眼神发红,一步步走至慕凤池身边,喝问道:“难道你知道那对父女是谁?快告诉我……” 慕凤池见司马渊有些痴狂疯魔的样子,心下却不畏惧却足以震惊,喃喃说道:“我想,我可能知道……” 司马渊正待发问,千岁忧伸出玉扇抵在他胸口,将他猛力一推了个踉跄,眼若寒冰,冷冷扫过去,凛冽说道:“司马渊,我念你心中悲苦不与你计较,如若你再胆敢对凤池姑娘无礼,休怪本……” 第80章 情意不分尊卑 慕凤池勉强笑道:“无事,你不必责怪他。我心里乱得很,想先回郁锦山庄。司马公子,不管那对父女是不是我认识的人,我都会很快给你一个准信的。” “我送你回去。” 两人同时出声,慕凤池望了两人一眼,千岁忧依旧不动声色,仿佛志满意得,而焦承泽却愁眉紧锁,又说道:“凤池,我送你回去。” 千岁忧倏地回头紧盯着焦承泽,目光冷冽而威逼,低喝道:“焦承泽,你是一定要与本千岁作对?” 焦承泽紧握双拳,眼底的犹疑瞬间即逝,终是说道:“情不分尊卑,恕忠君难以拱手相让?” 慕凤池暗自蹙眉,走出船舱,外面已是暮色沉沉,繁星点点缀在星空,画舫歌榭仍旧媚欢如常。 慕凤池因是男装打扮,模样俊俏,那些失意女子见状,纷纷上前缠闹着,要拉慕凤池去自己的画舫听首小曲儿才可,慕凤池不胜其烦,却又挣脱不开,正在这时,只见千岁忧低喝一声,浑身散发的不怒而威的凛冽气势,骇得众女子退却,慕凤池才得以脱身。 回凤凰山路上,慕凤池仍旧与千岁忧同乘一匹马,千岁忧这次并没有驱马疾驰,而是缓缓而行,比起焦承泽,慕凤池宁愿与千岁忧送自己回去,毕竟她可以把控得了与千岁忧交往,那焦承泽却处处以慕凤池青梅竹马的身份出现,令她觉得有些不适。 “千岁公子,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焦承泽会这样怕你,连想要追求的女人都可以放弃让给你?” 慕凤池疑惑问道,语气中带有几丝调侃,让千岁忧笑出声来。 “我可没见他是如何的怕,如若能够杀了我,想必刚才已经恨得要将我杀了。” 慕凤池失笑,问道:“你是不是比他的官大?” “算是吧。” “那到底是大到多大?” 千岁忧略一沉吟,说道:“大很多很多……” 良久没见慕凤池回应,只觉得胸前一热,千岁忧低头去看,原是慕凤池睡着了窝到了自己的怀中。 千岁忧紧了紧臂膀,让她可以安稳地靠着,怕路上颠簸吵醒她,越发放缓了速度。 郁锦山庄。 春絮战战兢兢得候在山庄门口,心里暗恼慕凤池为什么出去这么久不回来,哪怕将自己一并带去,也总好过如今要跟在某个人身侧一同等慕凤池归来。 那人势如离弦之箭,随时就有暴怒迸发的可能,身形所散发出的阴霾之气,令夜幕繁星失色。 “三少爷,三少奶奶……” 突然,春絮指着远处山路上出现的马匹大叫,待看清马背上慕凤池依偎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熟睡的画面,春絮将后半句话生生咽下去,悔恨自己多嘴多舌偏又视力良好。 偏生马背上的男人在看清是萧星隽站在山庄门口之时,眼底却滑过几丝笑意,慢腾腾地策马过来,丝毫没有怀里抱着别人妻室该有的紧张尴尬。 “萧将军,别来无恙啊。” “我说临安这两天怎么天气突变,原来是千岁公子你,让这临安风云变色啊。” 第81章 这是我的私事 千岁忧朗笑了几声,突然又好心情地问道:“萧将军等在凤池姑娘的郁锦山庄前,所为何事啊?” “千岁公子一向精明睿智,怎么明知故问呢?” 或许是熟睡中的慕凤池觉得有些吵,轻轻蹙了蹙眉,换了下姿势,又在千岁忧怀里动了动。 春絮见状不妙,赶紧上前去扯慕凤池的衣袖,谁知慕凤池却睡得熟,春絮扯了几下都没叫起她。 萧星隽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犹如寒潭,走到马匹前,伸手便将慕凤池从马背上拽了下来,慕凤池猛然间掉落下来,虽然只是顺势靠在了萧星隽的臂弯里,但还是骇了一跳,在看清站在自己身侧的那个男人是萧星隽后,更加惊骇,喃喃问道:“怎么会是你?” 萧星隽只觉得是怒火中烧,揽着慕凤池的手臂越发用了力,没有理会她,反而朝千岁忧说道:“还要谢千岁公子将贱内送回来,郁锦山庄乃漏篷寒舍,就不请千岁公子进来小坐了,不送。” 慕凤池这才有些惊醒过来,听见“贱内”两个字黛眉紧蹙,瞪了萧星隽一眼,朝马背上的千岁忧微微笑了笑,说道:“烦请千岁公子告诉司马公子,就说我会尽快给他一个准信,叫他不必费心此事,还是要专心照顾楚姑娘伤势要紧。” “我会告诉他的,凤池姑娘,回见。” 千岁忧笑了笑,仍旧以凤池姑娘相称,萧星隽看见千岁忧策马疾驰而去的背影,漆眸越发阴寒,这临安究竟是要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千岁忧来了,竟连司马渊也跟着来了,那楚姑娘究竟是谁? 借着山庄门口挂着的灯笼中昏暗的光线,慕凤池仔细看了萧星隽一眼,他下巴上微微还有些胡茬,显得有些憔悴,眼窝深陷,也越发消瘦,慕凤池想起他每日要以血来续江陵的性命,心里一痛,低低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了?” “怎么?你很失望吗?”萧星隽依旧怒火不减,继续说道,“也对,被自己的夫君撞见与别的男人在半夜卿卿我我,确实是件令人尴尬难堪的事情。” “你胡说什么?千岁公子送我回来,而我不过就是不小心睡着了,其实并没有什么龌龊之事,况且真要发生什么事,我也不会避讳你。毕竟,那是我的私事,你无权干涉。” 萧星隽扣住慕凤池的手腕,将她拉回自己的房间,途中萧全曾经出现过,打了个哈哈,见萧星隽面色阴沉地厉害,又迅速退了下去。 春絮又是惊惧又是惶恐,颤声叫道:“三少奶奶……” 萧星隽转过身来,望着春絮,面色倒也平静,说道:“你刚才唤她什么?” “三少奶奶……”春絮低低又重复了一般,局促不安。 萧星隽走近慕凤池,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听见了吗?连春絮都知道要称呼你一声三少奶奶,你居然让千岁忧称呼你凤池姑娘?” 慕凤池失笑,说道:“他自称呼他的,与我何干?左右不过就是初识,将来也不会有太多交道,犯不着去纠正。” 第82章 盼着她早一日死 萧星隽听见慕凤池这句话,心里快慰了些,偏又追问道:“你可知道千岁忧是什么人?” 慕凤池本不在意,这下听见萧星隽一本正经得问询,低头思索了下,在南楚竟然有人敢自称千岁,难道他竟是…… “南楚太子,皇甫忧。” 慕凤池曾想过千岁忧来历非同寻常,却始终未曾过会是这般显赫,于是问道:“可是,我见焦承泽虽对他恭敬有加,也不见得到底如何得惶恐……” “皇甫忧师从焦承泽之父焦濂,焦承泽跟随皇甫忧多年,一直为其出谋划策,皇甫忧当年能坐上太子之位,焦濂父子都是出过力的人,皇甫忧一直视焦承泽为兄弟,对他诸多礼让,所以焦承泽即便这次犯下滔天大罪,皇甫忧在皇上面前为其求情,才保全了他的性命,只是将他发落至临安做了个县令罢了。” 慕凤池心叹,倒不知这其中竟牵扯了这么多隐秘。 “你刚才说要给司马渊一个准信,到底所谓何事?” 慕凤池想起当日在茶楼初遇时的情景,心里一酸,竟不知如何开口,良久才说道:“你还记得在茶楼救下的严贵绣芬两父女吗?他们都身怀武艺,当日在萧家企图杀死敏之的人就是他们,在临安城楼下将我掳去当刀靶子的人也是他们……” “他们当日在茶楼受辱,我虽看不下去,可是到底觉得不妥,如若当时你不是硬激着陵儿留下她们,我也不会应。萧家出事后,我曾怀疑过他们,可是见他们不声不响走了,只以为是他们担惊受怕离开的,如果我早知他们就是凶手,又岂会轻易饶过他们?可是萧家与他们有何冤仇,会让他们这样阴毒下作地来报复?” 慕凤池沉吟了片刻,不知道把主使阮长缘讲出来到底合不合适,毕竟她是萧家三姨娘,又是萧辰朔的师妹,如果阮长缘已决意安分守己,自己再将她抖露出来,岂不是又破坏了她的平静生活? 于是,只是说道:“敏之好端端的活着,我也就罢了,可是他们这次伤害的人,非同寻常。就是你一直要找的人……” “你是说?”萧星隽神色渐渐凝重,缓缓问道。 “漠北神医。” 萧星隽果然有些震撼,说道:“漠北神医,他如今怎样了?死了吗?” “没死。”萧星隽神色雀跃,见慕凤池继续说道,“可是与死了又有什么分别,她如今筋脉全断,已是废人一个了,如若再找不到续筋接骨之人,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萧星隽神色黯淡,紧紧握住双拳,叹息道:“看来陵儿性命终究是……这辈子,我心里如何……” 慕凤池心里一紧,上前握过他的手,撩起他的衣袖,见他手腕处已是伤痕累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深处可见血肉,不禁心中大恸,细细摩挲着,说道:“见你这样受苦,我如若说我是盼着江陵早一日死,你会不会怪我冷血无情?” 第83章 扮演什么角色 萧星隽见慕凤池神色温婉,眼神中悲悯情怀与淡淡爱意,心里一暖,将她抱在了怀里,柔声说道:“凤池,你等我,等我了结了此事,将陵儿安顿好,我便来接你,好吗?” 慕凤池没有做声,将头埋在他宽厚的怀中,两人紧紧相拥。 这是慕凤池第一次毫无抵触地在他怀中,她心里也不知,到底是因为心中淡淡的情怀,还是因为看到他手腕处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震撼? 慕凤池是同情萧星隽的,因为他欠了江陵的债,却无力偿还。 慕凤池突然问道:“我叫萧言回萧家找萧辰朔,怎么他没来,你却来了?” 问完此话,见萧星隽面色微变,于是戳了他额头一下,娇嗔地说道:“看你,又多心。我叫他来,是想问他一件事。” “四弟与五妹回帝都了。萧言无法,又去禀告于我,我心里着急,撇下陵儿便赶了过去,春絮却说你离庄出去了,我原本想等你回来看你几眼再走,谁知这一等便是半夜。”萧星隽揽在慕凤池身上的手紧了紧,又想起她是跟皇甫忧一起回来的,心下不禁又气又恼。 “你知道萧家老太爷为什么要建郁锦山庄吗?” 萧星隽微怔,说道:“爷爷回来建郁锦山庄之时是南楚宝元元年,适逢南楚宫变新帝登基,爹是反对爷爷那时回临安的,可是爷爷执拗如此,爹无法,想陪他会来,爷爷又不应允。其实,这郁锦山庄,除了爷爷每年会回来消暑避夏,萧家人都极少来过。” 慕凤池心里默默思索着,结合萧言出去打探回来的消息,心道,新帝登基南楚宫变那年,萧家老太爷带着祝姓十五人回临安,择凤凰山建造郁锦山庄,后又帮他们安顿在后院,娶妻生子,已有十六年之久。 他们究竟是因为何事,隐藏在郁锦山庄?萧家老太爷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萧星隽见慕凤池黛眉轻蹙,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说道:“凤池……” 萧星隽抬起慕凤池的下巴,刚要动情吻下去,便听见春絮在门外说道:“三少爷,萧家来人了,说江姑娘又昏迷过去了,催着三少爷您快些回去。” “凤池,我先回去。明日便让侍卫全城缉拿严贵父女,焦承泽那边,我也会派人告知,让他们封锁城门,不得将严贵父女放走。” 萧星隽离开了,临走时吩咐萧言好生保护慕凤池,飞身上马,掉转马头深情看了慕凤池一眼,终是策马疾奔而去。 到了次日早上,怅然若失一夜未睡的慕凤池总觉得庭院中有轻微地脚步声响起,打开房门一看,原是福妮在原地踟蹰,不知该不该敲门进来找慕凤池。 慕凤池轻笑,问道:“福妮,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便是,怎么这般客气?” 福妮见到慕凤池很是高兴,说道:“三少奶奶,福妮养了一只羊,那只羊刚生了一只小羊,我知道三少奶奶一直在深闺,定是没见过刚出生的小羊,所以想叫你去瞧瞧,又怕三少奶奶不喜欢,所以便犹豫着没敢敲门……” 第84章 降尊纡贵 慕凤池上前拉过福妮的手,笑道:“走,我同你去便是。只不过,回头我若想吃羊肉了,惦记着你那刚出生的小羊,叫萧翼抓来送到厨房去杀了,你可别埋怨我。” 福妮被慕凤池半真半假地话说的心里直跳,一时倒又犹豫起来,慕凤池失声大笑,郁气顿消,好不开怀。 福妮和祝老二所住的农舍在郁锦山庄后院的西北角处,沿途慕凤池碰见了祝十五,也就是当日在田垄上取笑福妮的那个年轻人,他见了慕凤池微微一怔,打了个招呼,便跟在福妮身后,也要一同去看小羊。 “十五叔,我看你是惦记着要娶个十五婶婶了吧?否则一个大男人,怎么连羊生只小羊的事也要凑热闹。” 福妮早已习惯了与祝十五斗嘴,可是见说完话祝十五只是红着脸却未吭声之时,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慕凤池心里明镜一般,知道祝十五这是在防着自己对福妮不利,他是要保护福妮,所以才死缠着要跟着一起去,即便福妮埋汰他,也不以为意。 进了福妮的家,慕凤池打量了几眼,才不过三间农舍,里面的陈设倒不似普通农家,干净整洁自是不必说的,就算是日用物品也是不俗,看得出祝老二在十六年前定不是寻常农户出身。 慕凤池其实对“羊生羊”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只不过见福妮纯真可爱,这才不忍拂逆了她的好意,跟着她来看什么“羊生的小羊。” 可是福妮的一句话却引起慕凤池的注意,福妮说道:“三少奶奶,福妮养过好几只羊,顶属这只羊最为疼惜,因为它今春才受过伤。” “什么伤?”慕凤池随口问道。 “它被院子中的磨盘砸断骨头了,眼看就活不成了,福妮为此哭了好几天,”福妮一脸叹息道。 慕凤池细细打量那只羊,见它灵活矫健,走路与其它羊并无异处,心里一动,于是问道:“那后来又是谁救了这只羊?” “是萧管家。” 慕凤池面色微变,推拒了福妮的挽留,见祝十五神色疑惑,也未及周旋,便疾步回到了前庭。 才转过回廊,便撞见了萧翼,慕凤池迎上前问道:“萧翼,萧叔呢?你领我去见他,我有急事找他。” 萧翼神情微怔,也不多问,依旧是沉默寡言的模样,带着慕凤池去了萧全的房间。 萧全叼着烟枪,见到慕凤池后,笑眯眯地说道:“三少奶奶怎么降尊纡贵来这里了?有什么事尽管让萧翼找过去便是。” 慕凤池也没有过多寒暄,神色凝重,诚恳说道:“我想请萧叔救一个人。” 萧全眼中精光一闪,随即恢复常色,朝萧翼说道:“翼儿,你出去,我与三少奶奶有话要说。” 萧翼离开后,萧全仍旧笑眯眯地说道:“三少奶奶可真看得起萧全,萧全不过就是庄子上的管家,哪里会懂什么救人?” “可是福妮刚才对我说,她的羊受了伤,是被你救活了的。” 萧全将烟枪在桌腿上轻轻磕了磕,笑道:“三少奶奶,那是一只羊,况且萧全也没怎么救治,想必是那只羊自己活过来的。三少奶奶仅凭一只羊,就判定萧全能救人,实在是……” 第85章 静寂沉迷 慕凤池起身,走近萧全,正色说道:“萧叔,自从凤池被逐出萧家来这郁锦山庄后,你并没有轻看我过一眼,一直与萧翼对我以礼相待。凤池也好生敬重你,情愿唤一声萧叔。可是,凤池并不是无知之人,看得出萧叔深藏不露,是隐姓埋名在郁锦山庄做一名管家。” 萧全握在手中的烟枪微微一滞,随即不动声色地继续往里填着烟丝,笑着说道:“这次三少奶奶可看走眼了,萧全不过就是毫无出息的老家伙……” “凤池要萧叔去救的那个人,纯净善良,双手不沾一丝血腥,而且她活着,会救活更多的人,凤池见她如今奄奄一息,心下不忍才来求萧叔去救她一命。萧叔既然不愿让人知晓往事,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凤池不能勉强。” 慕凤池见他执意不肯承认,心下轻叹,随即转身欲离开。 谁知才跨出不过几步,便听见萧全突然说道:“三少奶奶要我救的那人,现在哪里?” 慕凤池惊喜转过身,望着萧全笑意盈盈,说道:“这么说,萧叔是答应了?” 萧全无奈地笑,将烟枪又往桌腿上磕了下,说道:“走吧,带我去瞧一瞧。” 萧翼亲自驾着马车,与春絮坐在外面,萧言骑着马,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跟着,左右环顾小心戒备着。慕凤池与萧全坐在车厢内,因萧全年事已高,慕凤池又将软垫塞到他身后,萧全见慕凤池细心,不由得又夸赞了几句。 路过县衙之时,慕凤池让春絮留下来,叫着焦承泽一同去望仙亭。 望仙亭。 因是上午,欢场早已散去,周围却有一种繁华过后的萧条,静寂沉迷。靡靡之音散去,望仙亭犹若仙境一般,矗立在江河之上。 初到临安之人,白日何曾想过夜景会是如何奢华糜烂,犹如人生,自有黑白两面,却互相抵制,白永远看不到黑暗的一面,而黑暗也永远抵触洁净的一面。 司马渊站在画舫前,只不过一夜之间就憔悴不堪,犹如老了十岁,他半眯着眼睛,端正地脸上写满疲惫和不耐,问道:“你来做什么?难道说已经查出那对父女的下落了?” 慕凤池静静说道:“我带了人来救楚姑娘。” 司马渊眼底滑过一丝欣喜,却又随即黯淡,喃喃道:“不可能的,这临安有谁能救得了她?” 正说着话,突然见眼前黑影一闪,待回头,萧全已经站在了画舫内。 司马渊暗惊,便是连同慕凤池也是大骇,她只知萧全武功高,却不知已是这般出神入化之境。 司马渊随即也跟着进了画舫,慕凤池待要跟着进去之时,远远看见春絮带着皇甫忧、焦承泽过来。 因了萧星隽昨夜说穿皇甫忧的身份,于是慕凤池心下也有些忐忑,再三思虑,还是只称呼了声:“千岁公子……” 皇甫忧眼底墨色渐重,已经猜出慕凤池知晓了自己身份,当下也不再避讳,朗朗笑道:“听凤池姑娘的丫鬟说,凤池姑娘今日是带了人为楚姑娘医病。不知,请的是哪位高人?” 第86章 救不活可不能怪我 慕凤池怔了怔,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良久才说道:“凤池也不知他究竟是谁。” 船舱内,只听司马渊一声低喝:“老匹夫,住手。” 岸上的人俱是一惊,还未登上画舫,便听见画舫内又传来“砰”的一声,几人纷纷踏上画舫,只见司马渊跌坐在船舱内,手抚着胸口恼怒不已。 萧全也有些不悦,嘴角的胡须一翘一翘的,说道:“我都是一条腿迈进棺材里的人了,能对这个小女娃怎么样?不过就是给她把个脉,你就非要将我置于死地……” 焦乘过去扶起司马渊,司马渊一把推开焦乘,没好气地瞪了萧全一眼,说道:“他既没有自报名号,又没有人介绍,我怎么知道他是谁?” 慕凤池说道:“他是郁锦山庄的管家萧全,我平日里都唤他一声萧叔。” 司马渊当时就跟炸了锅一般,嚷道:“管家?一个山庄的管家,你就敢叫过来让他给素素医治?” 焦承泽也在一旁,低声对慕凤池说道:“凤池,兹事体大,还要谨慎为之啊。” 慕凤池蹙眉扫了焦承泽一眼,见司马渊仍旧不能平息怒气,说道:“那么照你说该如何?就眼睁睁看着楚姑娘香消玉殒吗?” 皇甫忧冷冽地看了司马渊一眼,示意他安静,又朝萧全说道:“敢问老先生有几成把握?” 萧全大力抽了一口烟,笑眯眯地说道:“我都这把老骨头了,谁知道还有没有用?也就是三少奶奶开了口,我才答应试一试。救得活了也就罢了,救不活可不能怪我。” 司马渊指着萧全,怒道:“你……” 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萧翼,这时上前劝道:“爷爷,这船舱狭小,不便于施展,要不要将她带回郁锦山庄再行救治?” 萧全左右看了眼,说道:“还是我的好孙儿想得周到,就依你说的办。” 焦承泽见司马渊迟疑,于是说道:“要不,就到我的府衙内救治?” 萧全仍旧笑眯眯地,语气却不善,说道:“这郁锦山庄到府衙,少说也要大半个时辰,你要我每日往返,就不怕我这把老骨头经受不起?” 此时,皇甫忧开口说道:“就以萧管家之言,将楚姑娘安置在郁锦山庄,司马渊,你也一并过去。早闻凤凰山风景独好,不知凤池姑娘可介意我过去借住几日?” 慕凤池微怔,见焦承泽神色怪异,终是说道:“如此甚好,有你陪着司马公子,想必他心下稍安些。” 其实,慕凤池是想说,只要皇甫忧肯陪司马渊住在郁锦山庄,那么在皇甫忧的压制下,司马渊该会收敛一些,不会那么暴躁。 当下,司马渊小心地将厉素素抱进车厢,因车厢狭小,有司马渊陪在身侧,再也坐不下别人。 萧全只得又坐了焦承泽带过来的软轿,萧翼与春絮驾车,慕凤池便只能坐萧言或者皇甫忧其中一个人的马。 慕凤池见皇甫忧正要开口说话,便抢先朝萧言说道:“萧言,千岁公子是客,我只能委屈你与我同乘一匹马儿了。” 第87章 帝王之属 沾惹不得 萧言面红,说道:“三少奶奶请上马,萧言在一旁牵马而行便是。” 皇甫忧漆眸深邃,若有所思地轻笑,朝慕凤池是说道:“前面就是市集,雇一辆马车去凤凰山便是。” 凤凰山路上,慕凤池一行一顶软轿,两匹马,两辆马车浩浩荡荡地进了郁锦山庄。 萧全吩咐仆人安顿好皇甫忧、司马渊等人,另外将厉素素安置单独的一个庭院中。慕凤池让春絮去帮着司马渊服侍厉素素,略一迟疑,又去后院找来福妮,让她帮着服侍皇甫忧。 萧全吩咐下人备好一桶陈醋,抬到厉素素的房间,又背上一个竹编的背篓,皇甫忧在一旁问道:“你要去哪里?” “爷爷叫我去后山采几味药。” “那我跟你一起去。” 皇甫忧想要接过萧翼手里的镰刀,萧翼躲开手,说道:“不用了,后山陡峭,你不熟悉路。” 皇甫忧眼神复杂,问道:“为什么我会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萧翼淡淡说道:“断无可能,我自小在郁锦山庄,从未出过临安半步。” 慕凤池带着福妮去见皇甫忧之时,正巧看见皇甫忧望着萧翼的背影若有所思…… 慕凤池轻笑,说道:“千岁公子,郁锦山庄简陋,可用之人又少,她叫福妮,是后院庄户人家的女儿,我叫她过来帮着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福妮抬头看了皇甫忧一眼,见他器宇不凡,眉目俊朗,手握玉扇风流倜傥,不由得面上一热,羞涩地微垂下头,低声道:“见过千岁公子。” 慕凤池拉过福妮的手,说道:“福妮,我不是对你说了吗,叫你来帮忙可不是把你当丫鬟看,你也不必将千岁公子当主子看,只当他是咱们郁锦山庄的客人,咱们要好生款待不能失了礼数便是。” 皇甫忧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见慕凤池柔声对福妮说着话,温和体贴,不由得心里一动,语气也柔和了许多,说道:“凤池姑娘说得对,福妮,你只管做事,我不会亏待了你。” 福妮越发羞涩,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身去皇甫忧的房间收拾去了。 慕凤池见皇甫忧龙章天姿,神态自若,眉角都是刻意隐藏的威严与自信,慕凤池不自觉得便后退了半步,这毕竟是南楚太子,帝王之属,她沾惹不得。 “萧管家为楚姑娘医治,你心里有几分成算?” 慕凤池略一沉吟,说道:“即便是一分成算,也是在救她。便是有十分成算却不肯救她,也好不过这一分成算。” 皇甫忧含笑点头,说道:“这话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你不要忘了,司马渊虽然为人耿直,却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他脾气急躁,又最是将厉素素放在心上,如若厉素素出了个差池,他非要将这郁锦山庄掀翻了不可。” 慕凤池见皇甫忧说到正题,随即轻笑,眼神明亮,透着一股狡黠,说道:“这个我倒是不曾多虑,毕竟有千岁忧公子在,我又能因何而忧?” 皇甫忧见慕凤池调侃起自己的名字,不禁失笑,问道:“哦,你倒是说说看,我这名字中的忧,是何意?” 第88章 她是娇颜 自当怜惜 慕凤池一字一句地说道:“忧国、忧民、忧天下。” 话音即落,皇甫忧眼神深邃,心底却是极为欣喜,便是她了,自己要寻觅的不正是这样聪慧剔透,又难得温善体贴的女子吗? 皇甫忧见她衣衫裙裾,出尘脱俗的模样,有些情不自禁地便要握住她的手。 正在这时,却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轻声唤道:“凤池……” 皇甫忧蹙眉,有些不甘地缩回手,慕凤池转身,见那人一身白衣,俊逸出尘,神情落寞而疲惫,竟是萧辰朔。 “萧辰朔?你不是回帝都了吗?” “我放心不下你,那边的事一了,便星夜兼程赶回来了。”萧辰朔走近慕凤池,目光紧紧盯在她身上,炙热而又清澈,良久才疼惜道,“你又清减了许多。凤池,跟我走吧。这郁锦山庄不是久居之地,你跟我回帝都,我另辟一处宅子给你,那里离慕家也近,你也可以常回去看看你兄长。” 慕凤池见他眼中布满血丝,知道他定是一路疾驰疲劳不堪,也不忍再放狠话推拒他,于是说道:“你先回萧家歇下吧,旁的事以后再说。” “你不应我没关系,我不回萧家,便住在这郁锦山庄等你消息。” 慕凤池怔住,无言以对,萧辰朔要住在郁锦山庄,她也不能说个不字,毕竟这郁锦山庄是萧家的产业,他是萧家四少爷,住在这里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可是,如今这郁锦山庄,既有后院来历不明的祝姓十五兄弟,又有一直闭门不出的阮长缘和神色诡异的巧菊,还有身受重伤的漠北神医厉素素,脾气急躁的司马渊,南楚太子皇甫忧,现在再加上一个萧辰朔…… 老天,一定要让郁锦山庄的人这么有份量吗? 慕凤池去厉素素的房间,里面放了一个大的檀木浴桶,里面倒满烧开的陈醋,待浴桶中的陈醋温度回落,便要将厉素素除去衣物放置于浴桶之中。 司马渊有些手足无措,第一次用求助的目光望着慕凤池,慕凤池心叹,帮着阮长缘除去外衣,问道:“司马渊,你是真心喜欢厉姑娘吗?” “这个无需置疑,此刻我宁愿躺在这里昏迷筋脉断裂的人是自己。”司马渊坚定地说道。 对于司马渊的回答慕凤池毫不意外,于是淡淡说道:“我信你,我信你就算是为了她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但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更应该超脱于世俗男女之间的束缚与繁缛礼节,她是娇颜,你珍爱,她是残躯,你也自当更加怜惜。如今,她身患重症,你悉心照料,难免会有违素心清规。我知道你是怕毁了楚姑娘清誉,可是如若你将她的性命视若珍宝,又岂会忌讳那些流言蜚语?” 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司马渊顿时醒悟过来,一拍脑门苦笑道:“原来是我糊涂了,我既这般喜欢她,敬重她,又岂会不将她的性命放在第一位?凤池姑娘,司马渊谢你提醒。” 慕凤池轻笑,不置可否地走出房门,将后面的事撂给了司马渊一人。 第89章 你应允我的话,可还算数 毕竟天若垂怜肯挽回厉素素的性命,也非一两日静养之功,郁锦山庄人手不多,不可能抽挑出太多人去服侍,难免需要司马渊近身去照顾厉素素,既如此,便让他从一开始着手,自己也躲个清静。 按照萧全的吩咐,厉素素在陈醋中泡足了三个时辰,期间萧翼也从山上采药回来,熬制好了在房门前递给司马渊,司马渊再趁热倒进浴盆中的陈醋里面。 此刻,厉素素已经被重新沐浴更衣,安置在床榻上。 因众人都好奇萧全会如何医治厉素素,所以皇甫忧、萧辰朔连同慕凤池,一并都进了厉素素的卧房。 萧全丝毫没有以往笑眯眯和蔼可亲的模样,神色凝重,朝萧翼吩咐道:“翼儿,你用针扎她百会穴,进针一分,我每用功一成,你便再进针一分,直至针没。” 司马渊有些担忧,双拳紧握,按捺不住问道:“百会穴?你确定是百会穴,如若一个差池,素素岂有命哉?” 萧全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再拖半个时辰,你就是求着我出手相救,只怕她也没命了。翼儿自幼跟我习针灸之术,出神入化,别说是针扎百会,即便我现在让他用针扎进你心口,他若不想要你的性命,你也死不了。” 慕凤池望着沉默寡言的萧翼,见他有条不紊地打开针囊,已准备好随时为厉素素扎针。 萧全扫了众人一眼,问道:“你们几个,谁暗器功夫最好?我需要有人在我运功之时,为这个小女娃瞬间针扎周身三十六大穴,七十二筋脉,不得有任何差池。” 此话一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皇甫忧说道:“暗器有失磊落,我不喜。司马渊也是一身外家功夫,我和他都算不得擅长。” 众人又将目光落在萧辰朔身上,萧辰朔蹙眉,说道:“山庄内,有人比我更合适……” “你是说萧家三姨娘阮长缘?”慕凤池心思一转,脱口而出,复而迟疑道,“可是,她一向深居简出,不问世事……” “等我片刻,我去叫她过来。”萧辰朔转身,疾走离开。 虽然慕凤池知道阮长缘心系萧辰朔,可是她仍旧没有把握肯定萧辰朔能说动阮长缘,阮长缘那样的女子,慕凤池总觉得有些看不透,她隐忍、克制,心机深沉到可怕。 才不过片刻,阮长缘便一身青衣出现在众人面前,面色清冷,见了皇甫忧之时眼底暗自惊异,瞬间恢复常色,听萧全讲了施救之法,便去净了手,随手抓了一把已经泡过烈酒的银针握在手中。 司马渊急切问道:“一百根针,你就这样一把掷出?” 阮长缘冷冷说道:“不信我?你若现在后悔也来得及。” 萧辰朔上前说道:“我以性命担保师妹定然可以胜任,萧全,你尽管开始吧。楚姑娘命在旦夕,咱们还是尽快医治为宜。” 阮长缘突然朝萧辰朔说道:“你应允我的话,可还算数?” 第90章 任你驱遣 身死不悔 “这是自然,即便不为此事,我也自当帮师妹完成心愿。” 见萧辰朔神色诚恳,阮长缘脸上终是有了一丝笑意。 司马渊站在一旁,神色痛苦,似是挣扎不已,转过身不忍再看,将手抓住桌几,只不过刹那,慕凤池便见桌几上留下一个半寸深的手印。 萧全只不过才抬手做了一个开式,慕凤池倒也没有觉出如何,皇甫忧等人却是面色皆变,萧全用掌抵在厉素素额头,萧翼用针扎进厉素素百会穴,只见阮长缘右手轻扬,身姿曼妙,无数银针幻化成风刺进厉素素体内,没有半点偏差。 如若不是气氛压抑静寂地厉害,只怕连同慕凤池都要拍手叫好一番。 之后,阮长缘又按照萧全的指示,将厉素素身上的银针全部拔出,收于针囊中。 萧全运功逾时半个时辰,只见厉素素头额冒着汗气,嘴唇噏动,“嘤咛”一声咳出一口黑血来,萧翼从药匣里又拿出一粒丸药,递给司马渊,要他马上喂下去。 司马渊见丸药粒大,厉素素定然含化不下去,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避讳众人,将丸药嚼碎以口度给厉素素服下。 萧全收功,命萧翼拔出厉素素百会穴的针,疲惫不堪地扶在萧翼的臂膀上,说道:“这颗药,对续筋接骨有奇效,之后,我每日都会让翼儿送过药来,你须按时给她服下,并且运功为她通奇经八脉。这个小女娃的命算是保住了,不过她将来能不能站得起来走路,还要看她自己。” 司马渊欣喜若狂,在他看来,厉素素能够保住性命已是万幸,至于将来是否能不能站得起来走路,都不是那么重要了。如若能恢复如初,自然是好。如若终身卧床,他司马渊甘愿床榻前相守一生。 这是一个男人的誓言。 慕凤池想到了萧星隽,想起了垂危的江陵。萧星隽对于江陵,也有这份情怀,只不过是感恩大于怜爱,因没有了爱,所以就少了一份甘愿,少了一份甘之若饴。 慕凤池心里酸涩,走出厉素素的房间。 身后,皇甫忧跟过来,问道:“楚姑娘的命保住了,司马渊为人虽然暴躁,却是有恩报恩、有怨报怨之人。你的这份恩情,他必会甘愿任你驱遣,身死不悔。” 慕凤池苦笑道:“我让萧叔救楚姑娘,并不是为了让司马渊记住我的恩情。我也说不好,我到底是不是为了救自己?” 只要厉素素康复起来,救了江陵,让压在萧星隽心中的巨石破碎,那么自己也会有机会与萧星隽相守在一起。这是不是也等同于救了自己? 皇甫忧似有所悟,说道:“萧星隽是个傻瓜,他如果放了你,只怕终身都要陷入悔恨之中。凤池姑娘,不如你跟我回帝都……” 终是来了,慕凤池起初便觉得皇甫忧对自己有那么点情意在,只是他毕竟是太子显赫之身份,又怎么能看得上自己这缕异界魂魄? 一直不敢往那处想,谁知今日第二个要自己跟着回帝都的男人,竟然会是他。 第91章 南楚之主 “千岁忧……”慕凤池喃喃道,“这个名字好,既敢称千岁,必将是万岁之身。慕凤池不过是萧家弃妇,配不起。” 皇甫忧执起慕凤池的手腕,眼神咄咄,炙热而明亮,望着慕凤池说道:“我不信,你会是这么看重尊卑贵贱的女人。” “即便我不看重,难道南楚皇族能容得下一个萧家弃妇?” 这是慕凤池首次挑开这层帘幕与皇甫忧说话,皇甫忧微怔,慕凤池借机抽回自己的手腕,轻轻用手揉着发红的地方,低声道:“你不要以为我这是妄自菲薄,我慕凤池与别的女子不一样,或是入主中宫,或是册封为妃,或是容华富贵,或是锦绣生涯,或是媚君邀宠,或是祸乱宫闱……都非我慕凤池所愿,情愿一山一水一舟一对有情人……” 慕凤池望着皇甫忧,心道,我要的这些你都给不了,你将是南楚之主,脚踏万丈江山,手执传国玉玺,站在云颠俯仰天下。而我想要的是细水长流红袖添香,想要的是云水天涯逐云流水,说穿了也简单,我想要一个男人的十足真心,要他眼底再也容不下别的女子,要他满心满肺都念着自己想着自己,长相厮守,耳鬓厮磨。 这些,你一个帝皇之辈,如何给得起? 皇甫忧如何看不穿慕凤池心中所想,望天苦笑道:“谁人不羡我将手握天下?谁人不羡我将后宫三千?到如今,却成了寻爱的绊脚石,我皇甫忧心里不服……” 不服? 在江陵的事情上,我慕凤池又如何服气? 可是人生便是如此,总有些看似违逆天意却又顺理成萧的事,由不得你不服气,只能乖乖听从命运的安排,挣扎或是反抗,看似赢得了片刻的时间,却加剧了死亡的惨烈。 “凤池,难道我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皇甫忧首次将慕凤池唤作凤池,慕凤池并未纠正他,对于她来说,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只要他的称谓不足以令慕凤池厌恶,她倒也不会觉得如何。 慕凤池轻笑,摇了摇头,说道:“你将来会娶一个门庭显赫的嫡女为后,而不是我慕凤池。否则,你就算是强压下满朝文武,也压服不了天下攸攸之口。算了吧,皇甫忧,公平些,我不逼你远离尘嚣,你也不要逼我陷入泥潭。” 皇甫忧星眸黯淡了下,终是朗笑道:“人生得一知己,是为幸事。凤池,你就做本太子的红颜知己如何?” 自古红颜知己岂有清明立场? 红颜知己一个不慎便是红颜祸水,暧昧不堪,容易落人口舌,更是落得不堪的下场。 慕凤池见皇甫忧漆眸虽如深潭,却真挚眼神,心里一暖,轻笑点头,调侃他说道:“皇甫忧,答应做你的红颜知己,可以,只是你可不准后悔。哪一天,你的这位红颜知己惹事上身,你还需要出面为我善后,否则……” 皇甫忧眼底划过一片笑意,问道:“否则怎样?” 第92章 蛇蝎心肠 慕凤池扬脸,眨了眨眼睛,慧黠而顽皮,说道:“否则待你明日真心喜爱一女子,我定会拿出十分矫情来给你捣乱,以被你始乱终弃的姿态出现对你死缠烂打……” 皇甫忧只是笑,伸手至半空顿了顿,终是揉了揉慕凤池的头发,心叹道,慕凤池,难道你不知这正是我心中所愿? 便在这时,春絮急匆匆地过来找慕凤池,附在她耳边低语几句,慕凤池蹙眉,说道:“我那边还有些事未了,失陪了,让福妮在这边好生照顾你,有事找我便是。” 说罢,与春絮疾步离开。 皇甫忧看着慕凤池纤弱而曼妙的背影,心道,以我皇甫忧的手段,怎么会不能将你带进宫去?只不过你这样的女子,终究是不适合束缚在宫中的,否则只会像是一枝荷莲渐渐枯萎,毫无生气。 好,我便宠着你,疼惜着你,早晚叫你对我有倾心之时。 人生如戏,而你我之间的这场戏只不过才拉开帷幕。 慕凤池走势甚急,春絮快步跟上,低声说道:“三少奶奶,春絮盯了巧菊几日,终于发现一些端倪……” “那巧菊每日为三姨娘炖些补品,我也仔细瞧过,并没发现什么蹊跷之处,后来却见巧菊每次为三姨娘炖补品之时,总是会将汤渣偷偷倒掉。春絮觉得奇怪,便存了一个心眼,将那些汤渣又给捡了回来,都装在那个匣子里了。” 慕凤池看着那个匣子,打开一看,因她不懂药理,也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略一沉吟,说道:“春絮,你去找萧翼过来。” 萧翼自幼上前采药,对于寻常食材,想必都能知晓一、二。 萧翼进到慕凤池的房间,将匣子打开,用银针仔细挑看着汤渣,说道:“这汤里并无虎狼之药……” 听见萧翼这样说,春絮面色有些尴尬,红着脸对慕凤池说道:“三少奶奶,是春絮多心了,差点就冤枉了巧菊。” 慕凤池正待安慰春絮几句,便听见萧翼从汤渣里挑出来一段细小的食材,又继续说道:“这些补汤种类经常调换,并不重复,可是里面却都有一味药材,华山参。旁人只以为这也是进补的参类,所以不以为意,可是却不知道这实在是催命的东西,若不是每次控制得剂量刚刚好,指不定会出什么样的风险。” 慕凤池惊骇,春絮顿时尖叫起来,喊道:“这巧菊简直是蛇蝎之心,想要三姨娘的命?咱们还是尽快告诉三姨娘才是,否则长久下去,她岂有命在?” 慕凤池心下思虑,巧菊定是受人指使,可是害死阮长缘有很多种方法,为什么单选这种缓慢而有风险的方法呢? “春絮,你先别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们既然要害死三姨娘,又要做得这样隐蔽,定是想嫁祸于人,这郁锦山庄,除了萧叔他们爷孙,便只有我了……”慕凤池淡淡说道。 春絮惊恐地说道:“三少奶奶的意思是,巧菊害死三姨娘后,定会嫁祸到您头上?那么咱们更应该快些告诉三姨娘才是,否则岂不是给了人可乘之机?” 第93章 妙计 慕凤池却苦笑,说道:“她们既然存了这样的心思,此计不成便再生一计,防不胜防,直到她们得手为止。咱们躲得了一时,躲不开一世。” “难道就眼睁睁地任其发生?”春絮不甘地问道。 “容我想一想……” 慕凤池还在思虑,便听见萧翼在一旁突然开口说道:“这郁锦山庄采办的食材,一向都是通过我这边,而我却记得清楚,郁锦山庄从无采买过华山参。所以,巧菊手里,定是藏匿着私带的华山参。” 慕凤池疑惑问道:“你难道是要将巧菊身边的华山参偷走?那样的话,岂不是打草惊蛇,于事无益?” 萧翼面上难得浮起一丝笑意,说道:“我知道有种长须参,跟华山参极像,寻常根本分辨不出,只要偷偷将两者替换了,那么三姨娘即便是长期喝下这种汤药,也不会有事的。” 慕凤池惊喜,由衷地谢过萧翼,春絮也拍手称赞,倒叫萧翼闹了个面红耳赤。 慕凤池让春絮又拿出两百两银票来,递给萧翼,说道:“这几日,这些人吃穿用度都在庄子里,你拿去贴补些,也省得叫萧叔发愁。” 萧翼顿了顿,终是没有推辞,拿着离开了。 春絮在一旁,急道:“三少奶奶,大夫人给您的一千两让三少爷给撕了,春絮不知您身上的银票是从哪里来的,可是不管怎么样,咱们也要节省些用,否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慕凤池轻笑,拍了拍春絮的肩,安抚道:“钱这玩意儿,能花能挣,区区两百两算什么?且等着看我如何敲到第一笔金,春絮,你再去告诉萧翼,让他派人下山去请焦承泽来郁锦山庄用晚膳。” 春絮依言而去。 慕凤池出门想去看厉素素,谁知路过阮长缘的庭院时,竟碰见了正从里面出来的萧辰朔,他眼底倏地亮了下,淡淡地笑,说道:“凤池,你是要去楚姑娘房里?我陪你一道去。” 慕凤池正要给他提及阮长缘之事,于是点了点头,两人一并走在回廊上,任斜阳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细长,突而重叠在一起,突而又分离地很远。 “严贵、绣芬父女现在何处,你可知道?” 萧辰朔没有料到慕凤池会突然问及,怔了怔,说道:“听长缘说起过,她打发他们回了帝都。” “他们没有离开,而且伤了楚姑娘的人,很可能便是严贵、绣芬父女。” “不可能,长缘她不会骗我的。” 慕凤池不屑地瞥他一眼,说道:“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即便她不曾骗过你,也不代表以后不骗你,即便不是她骗你,那也可能是严贵、绣芬父女阳奉阴违,又潜回临安作案……” “可是,他们与楚姑娘无冤无仇,又何必要杀她?” “你三哥想为给江陵医治,寻漠北神医厉素素已有两年之久,想必已有很多人得知这个消息,他们与厉素素无仇,并不代表与你三哥无恨。” 第94章 她的夫君 萧辰朔说道:“回头我会再问长缘,要她给我证实,伤害楚姑娘的人是不是严贵父女,如若果真是,我必定不会饶过他们。” “三姨娘要你答应她一件事?你可是应了?” 萧辰朔淡淡说道:“是,应了。” 慕凤池本意是想问萧辰朔应了阮长缘何事,见萧辰朔没有直言,她便没有再作声。 “郁锦山庄人手少,她身边只有一个巧菊,怕是不够用,不如改日再让萧叔挑几个丫鬟送过来,也帮衬一下。” 萧辰朔略一沉吟,说道:“长缘刚才提及过此事,说巧菊怕是不够贴心,想再找一个知根知底丫鬟送过去。我比较属意福妮。” 慕凤池一怔,旋即冷笑,说道:“萧辰朔,祝福妮并不是萧家家生丫鬟,她的来去可由不得你。况且,祝老二不似凡俗农户,他岂能看着自己女儿沦落为人家丫鬟?” “我听说你与福妮交好,她又一向信服你听你的话,只要你肯劝她,她自然会听。至于祝老二那边,我会让萧全跟他说,想来他不会不应。” “你做梦。” 慕凤池疾步朝前走去,身后萧辰朔轻叹一声,去拉她的手,慕凤池倏地挣脱,不悦说道:“萧辰朔,你答应阮长缘的事,就是这件事?如果果真是这件事,倒是我欠了你一个人情,你放心,我会去给福妮说。如果不成,我另择还情的机会,如果成了,咱们两个就算是两不相欠,毫无牵扯了。” 萧辰朔朗眉紧蹙,眼神复杂,终是说道:“你只当就是此事罢了。” 慕凤池存了气,便不肯再理会萧辰朔,远远跑开来,闪进了厉素素的庭院。 房间内,司马渊正守在厉素素的床前,手里还端着一碗温热的小米粥,正一口口喂着厉素素。 厉素素颜容苍白,抬眼看了慕凤池一眼,嘴角浮起一抹微笑,说道:“你就是萧家三少奶奶慕凤池?” 慕凤池轻笑,见她终是醒过来,还是头一次这么仔细打量她,微微点了点头,见厉素素额间有细密的汗,于是又亲自绞了帕子递过去,司马渊接过来为厉素素拭汗,低声说了声:“谢谢。” 慕凤池说道:“何必道谢?当初我让萧叔救楚姑娘之时,还不是有求于她?想叫她去救别的人?” 话音未落,厉素素轻咳了一声,问道:“救谁?” 司马渊看了慕凤池一眼,用眼神制止她不要说下去,慕凤池知道他是体谅厉素素刚醒,身子虚弱不能耗神,于是回道:“你先歇着,回头我再来看你。” 厉素素靠在床榻上,冷冷问道:“司马渊,告诉我,要救的到底是什么人?” 司马渊轻叹,厉素素的执拗他难道是第一天才见识过吗?如果自己刻意隐瞒,她哪怕不吃不喝也要逼着自己说出实情来,当下只得老实地回答她:“是她的夫君……” 说到这里,司马渊看了一眼慕凤池,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第95章 骨子里的风情 厉素素接话,说道:“她的夫君?” 慕凤池苦笑,一字一句地说道:“是我的夫君从边疆带回来的女人,江陵。” 厉素素微怔,面色却不虞,说道:“你确定要我救她?我一向只救该救之人,如若有人为非作歹丧尽天良,我也能做得出见死不救。可是如若该救之人还有一口气在,拼着我的性命不要,我也会奋力救她,这就是我师傅传授给我的医德。司马渊,你说我说的话,对还是不对?” 司马渊听见此话,神情却是有些怪异,又恨又爱地说道:“记得当年,我年轻气盛与人打架,打断了别人的腿,自己也负了伤。你说我咎由自取,无论如何都不肯给我包扎伤口……素素,你最是心善,可是也最是心恨。有的时候,我都在想,我该拿你怎么办?” “素素,你最是心善,可是也最是心狠。有的时候,我都在想,我该拿你怎么办?” 厉素素冷哼一声,看声音冷静,也未曾揣摩出是喜是悲来,说道:“你司马家乃是南楚望族,曾出过先后两任皇后,现在的皇后便出自你司马家,是你的亲姑姑,你父亲司马长虹又位列左相,这样显赫的家世,你竟然跑到街口与一落魄武生困斗,我厉素素此生最恨恃强凌弱之人,司马渊,如若那次你没有被那人也给打伤了,我势必不会理你。不给你包扎伤口,便是要你记住,如若你要做违背良心之事,我厉素素一定不会顺从你,饶恕你。” 司马渊听厉素素揭发他的“壮举”,面色有些羞赧,低声说道:“素素,那都是陈年旧事了,你怎么还记在心上?” 厉素素手脚还不能动,躺的久了身子便有些麻木,轻轻蹙着眉,司马渊见状,只得上前握过她的手,运功为她活血,稍减不适。 慕凤池正想离开,却听见厉素素说道:“司马渊,你出去吧,我有事要跟三少奶奶说。” 司马渊微怔,慕凤池也有些疑惑,见司马渊拿眼瞅着自己,只得苦笑着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司马渊不甘地退出房门口,在庭院中踱步,有些焦躁。 厉素素轻轻咳了一声,朝慕凤池使个,暗示她往自己身边近一些,低声说道:“慕凤池,你难道不记得我了吗?” 慕凤池一头雾水,难道先前的慕凤池与厉素素曾是旧识? 厉素素见慕凤池神情茫然,有些惊异,慕凤池紧忙说道:“我前些日子受过伤,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厉素素出于行医的习惯,下意识地便开始打量慕凤池的神色五官,见慕凤池并无异状,于是轻叹道:“六年前,你大哥曾带着你亲赴漠北,找到我师萧,要我师萧收你为徒。我师萧虽然未曾答应,可是却将你留下了一段时间。后逢慕家家变,你大哥便又派人将你接了回去,从此,我们便再也没有相见过。不过,刚才你一进门的时候,我还是认出了你,你眉间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那种风情是骨子里带出来的,谁也学不来……” 第96章 钟意自己 慕凤池摸了摸眉间的那颗朱砂痣,因了平时极少着妆,她也一向很少对镜自怜,所以那颗朱砂痣究竟长得如何,却是未曾仔细打量过,这下听见厉素素提起,莫名便有些脸红。 “想不到我们之间竟有这份渊源……” “是,虽然你我只相处过几个月,感情却一向要好。你走时,我们俩个还抱头哭过一场。 再后来便听说你嫁给了萧家三少爷萧星隽,只是未曾想到,再见面时,你是萧家弃妇被逐出家门,而我经脉俱断废人一个……” 厉素素刻意维持的轻松语调让慕凤池心里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回转过身用衣袖拭过,才说道:“萧叔功力深厚,又熟悉续筋接骨之术,定会将你医治好。” 厉素素却不甚在意地说道:“他只是保住我的性命,却不曾真正治愈我,我手里还有几颗药,再辅以一味凤凰草,才能发挥最大的疗效。” 这时在外面有些按捺不住的司马渊走了进来,说道:“素素,你该好生歇着了,左右大家都是住在郁锦山庄,有事以后再说。” 慕凤池起身,当即告辞,凤凰草?慕凤池在心里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 已是暮色渐沉,萧全置了一桌酒菜,焦承泽带着焦乘业已赶到。 因了司马渊要陪着厉素素,所以未曾过来,席面上便只有阮长缘、慕凤池,也有皇甫忧、焦承泽、萧辰朔。 几人闲话着,唯独阮长缘很少说话,只是不停看萧辰朔几眼,期间为他夹过两次菜,倒是萧辰朔在慕凤池面前有些难为情,连声推说不用。 焦承泽虽为人不够圆滑,可也算得上八面玲珑,见气氛不佳,便说了几个官场段子百姓趣事,皇甫忧神情威严,扫了焦承泽一眼,便见后者顿时闭上了嘴,招呼大家喝酒。 慕凤池执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酒味差点呛着喉咙,萧辰朔、皇甫忧、焦承泽,纷纷出声劝阻她不要再喝。 慕凤池嘴角微抽,只觉得有些天雷滚滚,自己身上这副皮囊又不是倾城倾国之姿,无阮长缘之冷艳,无厉素素之曼妙,无萧长欢之娇俏…… 慕凤池想不通以自己如今的境况,怎么还有人会钟意? 慕凤池只觉得有一道凌厉的视线,划破暧昧痴缠的目光后,直刺自己面目,乍眼一看,便知定是阮长缘。 慕凤池许久才勉强笑道,说道:“焦承泽焦大人,厉姑娘乃是漠北神医,司马公子出自显赫之家,皇甫忧就更不必说了。这三人本来要由你来安顿比较妥当,这三人如今借住在这里,可惜郁锦山庄存粮无多,我就在想,临安府衙按照常规给些补贴,总是应该的吧?” 此话一出,萧辰朔暗自蹙眉,焦承泽微怔,唯独皇甫忧却轻笑起来,眼神明亮望着泰然自若的慕凤池,眼底笑意更甚。 “你想要多少补贴?”焦承泽问道。 “这三个人,想必你比谁都清楚他们的来历、身份和价值,所以,补贴数额你来定,只要衬得起对方的身份便是。” 第97章 钟意自己 慕凤池摸了摸眉间的那颗朱砂痣,因了平时极少着妆,她也一向很少对镜自怜,所以那颗朱砂痣究竟长得如何,却是未曾仔细打量过,这下听见厉素素提起,莫名便有些脸红。 “想不到我们之间竟有这份渊源……” “是,虽然你我只相处过几个月,感情却一向要好。你走时,我们俩个还抱头哭过一场。 再后来便听说你嫁给了萧家三少爷萧星隽,只是未曾想到,再见面时,你是萧家弃妇被逐出家门,而我经脉俱断废人一个……” 厉素素刻意维持的轻松语调让慕凤池心里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回转过身用衣袖拭过,才说道:“萧叔功力深厚,又熟悉续筋接骨之术,定会将你医治好。” 厉素素却不甚在意地说道:“他只是保住我的性命,却不曾真正治愈我,我手里还有几颗药,再辅以一味凤凰草,才能发挥最大的疗效。” 这时在外面有些按捺不住的司马渊走了进来,说道:“素素,你该好生歇着了,左右大家都是住在郁锦山庄,有事以后再说。” 慕凤池起身,当即告辞,凤凰草?慕凤池在心里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 已是暮色渐沉,萧全置了一桌酒菜,焦承泽带着焦乘业已赶到。 因了司马渊要陪着厉素素,所以未曾过来,席面上便只有阮长缘、慕凤池,也有皇甫忧、焦承泽、萧辰朔。 几人闲话着,唯独阮长缘很少说话,只是不停看萧辰朔几眼,期间为他夹过两次菜,倒是萧辰朔在慕凤池面前有些难为情,连声推说不用。 焦承泽虽为人不够圆滑,可也算得上八面玲珑,见气氛不佳,便说了几个官场段子百姓趣事,皇甫忧神情威严,扫了焦承泽一眼,便见后者顿时闭上了嘴,招呼大家喝酒。 慕凤池执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酒味差点呛着喉咙,萧辰朔、皇甫忧、焦承泽,纷纷出声劝阻她不要再喝。 慕凤池嘴角微抽,只觉得有些天雷滚滚,自己身上这副皮囊又不是倾城倾国之姿,无阮长缘之冷艳,无厉素素之曼妙,无萧长欢之娇俏…… 慕凤池想不通以自己如今的境况,怎么还有人会钟意? 慕凤池只觉得有一道凌厉的视线,划破暧昧痴缠的目光后,直刺自己面目,乍眼一看,便知定是阮长缘。 慕凤池许久才勉强笑道,说道:“焦承泽焦大人,厉姑娘乃是漠北神医,司马公子出自显赫之家,皇甫忧就更不必说了。这三人本来要由你来安顿比较妥当,这三人如今借住在这里,可惜郁锦山庄存粮无多,我就在想,临安府衙按照常规给些补贴,总是应该的吧?” 此话一出,萧辰朔暗自蹙眉,焦承泽微怔,唯独皇甫忧却轻笑起来,眼神明亮望着泰然自若的慕凤池,眼底笑意更甚。 “你想要多少补贴?”焦承泽问道。 “这三个人,想必你比谁都清楚他们的来历、身份和价值,所以,补贴数额你来定,只要衬得起对方的身份便是。” 第98章 撩动着无边夜幕 焦承泽面容有些扭曲地挑动了下,看了慕凤池一眼,精明如此,她真的是自己记忆深处,那个娇憨的小凤池吗? 皇甫忧乃是南楚太子,难道要他焦承泽搬座金山来衬他? “焦乘,拿三千两银票给萧管家,让他吃穿用度好生服侍着,如若不够,就找这个人要。”焦承泽指了指皇甫忧,随即别过头去,不敢再看他。 皇甫忧俊目半眯,朝焦承泽说道:“我记得你临安每年上缴朝廷的赋税不过十万两,你一个县令一出手便是一千两的银票,倒也阔绰得很。” 焦承泽未曾答话,便听一旁的焦乘急道:“那是我家公子来临安之时,夫人贴补给他的体己钱……” 焦承泽瞪了焦乘一眼,示意他闭嘴。 皇甫忧见焦乘将那三千两银票攥得紧紧地,有些失笑,从腰囊里掏出一把金瓜子,递给焦乘,说道:“去换成银票,回来交给凤池便好。” 焦承泽猛然间听见皇甫忧唤了一声“凤池”,见慕凤池始终淡淡,一派意料之中的态势,不禁又惊又疑。 阮长缘将目光落在皇甫忧身上,突然问了句:“敢问公子如何称呼?这临安自是无潜龙之辈,想那帝都也未有几人能及得上公子这般雍容气度。” 皇甫忧始终未曾吐露真实身份,这会突然被阮长缘问及,倒有些惊诧,淡淡说道:“千岁忧。” 阮长缘轻笑,也如同慕凤池先前那般揣测道:“千岁之名,将是万岁之身……” 皇甫忧面色淡然,未曾接话,焦承泽见阮长缘目光有异,于是暗地里多关注了几分,见阮长缘并未发难,而是多喝了几杯酒,面色微红,娇声朝萧辰朔说道:“师兄,我多喝了几杯,有些头晕,你送我回房。” 萧辰朔站起身来,见慕凤池不动声色,于是在她身前顿了顿,慕凤池抬头轻笑,说道:“嗯,你送三姨娘回去,回头我让春絮送去一碗醒酒汤,让她醒醒酒。” 萧辰朔仔细盯着眼前这副娇颜,见她丝毫没有勉强或不悦,越发心寒,叹了口气,扶着阮长缘离开了前厅。 饭罢,焦承泽去看厉素素,便带着焦乘下山了。 慕凤池因喝了几杯酒,有些燥热,在廊亭上抱膝而坐,抬头望月,只见月如圆盘,皎洁如水,倾泻一地银光。 突然,远处传来笛声,凌厉而绵软,悠长而凄艳,撩动着无边夜幕。 身后,却突然有些异样的气场,慕凤池倏地回身,却是皇甫忧,他撩起后襟,坐在慕凤池身后,两人背抵背而坐。 在这一刻,慕凤池没有推拒他,或许是因为夜太沉寂,冷却了那颗炙热的心,或许是酒饮过后的缱绻,相思了无痕。 “你堂堂一个南楚太子,独身来临安做什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是萧星隽让你刺探我的?” 慕凤池用胳膊肘捣了他后背一拳,说道:“别跟我提萧星隽,你胆敢再说一句,小心我从此后都懒得理你。” 第99章 心动 “或许萧星隽在疆场杀敌英勇善战,是鼎鼎威风的大将军,可是抛却了血溅沙场的惊骇,我还真没看出他有什么好?论相貌,我自是比他强上几分,就连焦承泽也不弱于他,更别说你那俊美的小叔子。论情痴,焦承泽对你一往情深,你那小叔子恨不得将心挖出来给你,萧星隽虽是你名义上的夫君,却也不见得比我对你深情几分。更何况,此刻他还守在别的女人跟前呵护备至,让你受尽世人嘲讽移居郁锦山庄。你说,你这是何苦?” 慕凤池仔细听着皇甫忧的话,半晌才说道:“你说的都没有错。可是却遗漏了一点,那便是我对他心动了……” “只是心动?”皇甫忧挑眉问道。 慕凤池略一迟疑,缓缓答道:“只是心动。” “如果他现在要你为他而死,你肯吗?” 对于这句话,慕凤池倒没有多加思虑,迅速回道:“自然不肯。” 或许是出乎皇甫忧意料,他静默了会,说道:“这么说来,别人还是有机会夺走你芳心了?” 慕凤池嘴角微扬,淡淡说道:“爱情本来就是说不清的玩意儿,今天在,明天或许便不在了,若是长相厮守,岂有不磕磕碰碰之时?我对萧星隽心动不假,他对我心动也不假,只不过这点微妙的情感,能不能在血雨腥风中维持住还是关键。” 皇甫忧说道:“你这样一个女人,倒叫我看不透了。后宫那些妃嫔有几个能像你这样看得透彻,又有几个能是你的对手?对于你,看来我还真要好生琢磨下,真弄进宫,说不定就是一害。” 慕凤池被皇甫忧调侃的话逗得发笑,慵懒地靠在皇甫忧的后背上,说道:“皇甫忧,别把我妖魔化了,我有那么可怕吗?至于进宫,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我这辈子是决计不会进宫的,那对于我来说就是牢笼。” “如果萧星隽不将你接回萧家怎么办?难道你真要在郁锦山庄待一辈子?” 慕凤池微怔,旋即掩去落寞,轻笑说道:“那有什么不好?我一定会将郁锦山庄打理得很好,闲暇时带着春絮出去游山玩水,看遍江山美景,有谁说那不是一种更好的生活?况且,出了萧家,也不见得碰不上自己喜欢的人……” “到那时,你的回忆里是不是只有萧星隽一人?”皇甫忧仿佛对这个问题特别感兴趣,侧着头望着慕凤池的侧影,等待她的回答。 “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回忆,有那么些人,错过了反而庆幸一辈子。” 慕凤池的语气很淡,原处的笛音也渐发低沉幽怨,一时,两人便沉浸在这落寞愁绪中,各有所思。 突然,皇甫忧转过身揽住慕凤池的腰身,迅即朝一侧飞跃而去,两把袖箭势如破竹呼啸而至,钉入两人刚才所坐的位置。 “什么人?” 远处一人低喝,竟是一直躲在暗处保护慕凤池的萧言,循着黑影的方向追去,慕凤池紧忙唤住他,说道:“萧言,不要追了。” 第100章 不像孙子倒像主子 萧言有些不甘地站住脚,眼睁睁地看着那黑影闪没在院墙内。 “不要去追了。此人暗器功夫厉害,又是有备而来,还是小心为妙。” 萧言知道慕凤池这样说,定是在考虑自己的安危,心下有些说不出的感动,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别开头。 皇甫忧紧锁眉头,看得出他此刻震怒至极,紧握的双手掩藏在衣袖之下,看着慕凤池进了房间,又叮嘱萧言好生保护她的安全,才迅疾离开。 到了次日,慕凤池起得晚了些,春絮候在一旁,伺候她梳洗后,朝她说道:“三少奶奶,萧翼今早上来过,说昨夜趁巧菊陪着三姨娘去前厅用膳之时,已经用长须参将华山参换了出来,叫三少奶奶您放心。” 慕凤池含笑说道:“这萧翼做事是麻利的,他爷爷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就是不知萧翼会不会武。” 春絮倒来了兴致,低声说道:“春絮曾经打听过庄子上的老人,他们说萧翼自小羸弱,又父母双亡,萧管家为了照顾好他费劲了心机,他不喜习武,萧管家倒也没逼迫他,所以大家都说萧翼不懂武。” “那倒是有些可惜了。”慕凤池有些惋惜地说道。 春絮微怔,旋即问道:“难道三少奶奶想让萧翼跟在身边?” “我倒是乐意有这样一个沉稳踏实的人跟着,可是萧翼未必肯,就算是萧翼肯,他爷爷也未必肯,我总觉得萧管家对萧翼的情感,不同于一般爷孙,他对萧翼,和蔼却又稍显不够亲厚,竟是有种处处以萧翼为尊的感觉……”慕凤池把玩着手里的玉钗,若有所思地说道。 春絮附和说道:“三少奶奶不提也就罢了,这样说来春絮也有此感。就拿今日来说,春絮去厨房的时候,听厨娘闲话萧管家的事,说他虽然看着笑眯眯和蔼可亲的,对于犯了错的仆从却从不手软,动辄让人打断腿,也只有萧翼在关键时刻露面,只是淡淡那么一说,萧管家马上便饶了那人。所以那些厨娘们,暗地里还取笑萧管家,说萧翼不像是萧管家的孙子,倒像是他的主子。” 慕凤池也跟着发笑,心里一时琢磨不出理所然来,也就随了它去,没有多想。 房门外,慕凤池见萧言正等在一侧,说道:“萧言,你怕是一夜没睡,快去歇着吧,现在白天,想必那杀手不敢出现,再者说,今日我便全天跟在司马渊他们几人身边,有他们帮衬一把,那些杀手杀不死我的。” 萧言不肯,见慕凤池执意要他回去歇着,只得作罢,临走时说道:“三少奶奶,那你可一定要跟在司马公子和千岁公子身边,昨夜那刺客,不像是那夜在你房门前出现的人,咱们既然一时半刻看不出来路,还是谨慎为上。否则如果你出了什么差池,萧言就算是死也难以向三少爷交代。” 慕凤池朝萧言淡淡一笑,催着他赶紧回房歇着,自个便带着春絮去了厉素素的房间。 第101章 站在云颠俯仰江河的男子 还未进房门,便听见司马渊几近是哀求地说道:“素素,你好歹吃些东西。即便将来站不起来又如何,我来照顾你,我司马渊可以发誓,只要你进了司马府,我司马渊绝不纳妾,绝不会有第二个女人。” 厉素素不知又低声说了些什么,司马渊语气急切,恨不得将心挖出来呈在厉素素的面前,又是一顿山盟海誓。 慕凤池怔怔地站在房门前,心思一动,便又折回来,春絮跟在后面,喊道:“三少奶奶,您慢些,您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萧翼,让他带我去后山采药。” 慕凤池带着春絮找遍了前庭都没看见萧翼的身影,还是在后院才找到了萧翼,他正在与祝老二商谈薏仁之事,见慕凤池走过来,眼神温润,问道:“三少奶奶找我有事?” “我想让你带我上山采药。” “哦?采什么药?”萧翼有些疑惑,便是连一旁的祝老二朝慕凤池点头示意后,也在凝神听着。 “凤凰草。” 萧翼神色一动,沉吟了一番,说道:“凤凰草乃是南楚奇草之一,虽名为凤凰,却不是为凤凰山独有,或者即便是凤凰山也不见得便有,要想寻到这味药,怕是有些难。” “无论如何,我也想要试上一试。萧翼,你就陪我走这一趟吧。”慕凤池诚恳地说道。 萧翼点头,慕凤池正要随着他一起走出去,便见祝老二突然说道:“三少奶奶,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翼见状,于是朝慕凤池说道:“我先去拿背篓,一会在山庄门口等您。”说罢,便朝中门去了。 慕凤池却不知祝老二找自己所谓何事,见他眼神中略一迟疑,心下一动,似是悟起什么,说道:“可是关于福妮之事?” 祝老二默认,半晌才说道:“先前四少爷来找过我,要我将福妮送到三姨娘身边去。” 慕凤池沉下脸来,倒没有想到萧辰朔动作竟会如此之快,一方面懊恼他所作所为,一方面又有些愧疚,说道:“福妮是我叫去前院帮忙做事的,但我从未将她当做丫鬟看,她是你的女儿,有你疼着,自是比春絮那样的女儿家幸福得多。萧辰朔也曾跟我提及过此事,我没应。现在他来找你,你如果不想应,我去替你推了便是。” 祝老二面色有些涨红,急切地说道:“她是庄子里出生的,自然就是郁锦山庄的人,服侍各位主子是应该的。我发愁的倒不是此事,而是我跟她提起过后,她哭哭啼啼地就是不肯去三姨娘那边。” 慕凤池心下有些惊疑,福妮是个听话的孩子,心思纯真,她又不知晓阮长缘的为人,怎么可能会这样抵触阮长缘呢? 除非另有原因,究竟是为了什么?慕凤池看向春絮,只见春絮摇了摇头,突然又想起什么似地,低声说道:“春絮见福妮对千岁公子……” 是了,是了,定是如此了。 福妮喜欢上了皇甫忧,那样一个站在云颠俯仰江河的男子,有几个不喜,有几个不爱?特别是福妮这样情窦初开,情思懵懂的年纪。 第102章 灵犀 或许是听见萧翼声音,那锦衣华服的男子才踏出几步,便顿住身形朝这边看过来,慕凤池站在原处,见那人飞眉入鬓,心下一紧,似是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一般,紧忙转过身,疾步而行,说道:“我不累,咱们还是快些上山吧,天黑前还要赶回郁锦山庄。” 萧翼、祝十五只得紧跟着慕凤池身后离开,那锦衣华服的男子负手而立,看着那淡青色衫裙的人隐去山林之后,不自觉地又多了几眼,随即离去。 慕凤池走得很辛苦,不一会儿便困顿不堪,萧翼提议在山顶上的凉亭里歇息一会,慕凤池几近瘫软地靠在凉亭柱上,见祝十五递过水囊,喝了几口,道过谢又递还给他。 萧翼将背上竹编的背篓放在地下,拿出里面的镰刀,顺便在凉亭附近割了一丛葱绿色的草,慕凤池好奇问道:“萧翼,这是什么药?” “这味药名唤灵犀草,有解毒之奇效。爷爷让我上山来寻过几次,我都没有找到。没有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看到这灵犀草。”萧翼说完,看了看远处,继续说道,“这里既然有灵犀草,便会有另一味奇药通心草,三少奶奶,你和十五叔在这里等一会,我去去便回。” 萧翼离开后,祝十五见水囊中的水不多了,便对慕凤池说道:“三少奶奶,我去附近找些水,很快便回来。” 慕凤池独自留在凉亭上,心下有些忐忑,左右环顾,听见些风吹草动便惊惧不已。 过了片刻,便听见一声压抑的惊呼,慕凤池惊起,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走去,谁知,便见祝十五倚在一棵树下,双眉紧锁,神情痛苦,额上冷汗细密顺着脸颊流下来,一滴滴落在手背上,慕凤池仔细看去,见祝十五的左手红肿青紫,手腕处还有一处伤口,细小森深,像是被毒蛇咬伤了。 慕凤池大惊,急忙靠近蹲下身去,见祝十五的手腕处涨得馒头般铮亮,透着黑紫,祝十五上气不接下去,似是要窒息一般,痛苦不堪。 慕凤池伸手在祝十五身上上下摸了一遍,在他怀中摸到一处硬物,掏出来看,果真是一把匕首,于是拔出刀鞘,用锋利的刀尖化开他的手腕,让毒血流出来。 慕凤池情知只是划破肌肤,并不能让毒血流出,见祝十五危在旦夕,心下一横,俯下身在他手腕处,将毒血一口口吸出吐在了地上。 那祝十五仅凭最后的神智,努力睁开眼,见慕凤池在他为吸毒血,大为震惊,用右手去推她,艰难说道:“不行,那样你也会中毒的,去找萧翼吧,他知道怎么救我。” 慕凤池一把将他的左手按住,低喝道:“如果你不想死,就给我闭嘴。吸都已经吸过了,这会子说这些已经晚了。萧翼回到凉亭看不见我们,会找到我们的。如果萧翼救不活我们,就当我慕凤池倒霉,将命搭给了你这样一个路人甲。” 第103章 我快痛死了 祝十五眉间浮起一丝无奈,此刻竟是连再度抬头推拒她的力气都没有了,慕凤池见这个铮铮硬汉,被毒蛇咬伤差点毙命,为自己刚才的话感到不忍,直到将毒血吸完、流出鲜红的血来,才喘息着靠在祝十五的另一侧。 那一刻,慕凤池只听得见自己与祝十五粗重的呼吸声,两人沉默不语,仿佛是齐齐等死一般沉寂。 首先打破这沉寂的人,竟是祝十五,他侧转过头,苦笑道:“我做梦也没想到,慕家小姐会救我祝十五……我更想不到我祝十五,会与慕家小姐死在一起。” 慕凤池没有忽略到祝十五对自己的称呼,他称自己为慕家小姐……为什么会是慕家小姐,而非萧家三少奶奶? “祝十五,说说吧,你们来郁锦山庄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真的想知道?” “反正都要死了,说给我听听,就当是报答我了。”慕凤池艰难得换了个姿势,将头靠在树上,只觉得喉咙处闷闷的,难以呼吸。 “你虽舍命救我,我却还是不能告诉你,等过奈何桥之时,咱们都不喝那孟婆汤,我慢慢告诉你始末,来生再报答你。”祝十五轻咳了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手却无力抬起去擦拭。 慕凤池失望,低骂了一声。 祝十五笑,说道:“怎么?是不是后悔救我了?我可没让你救我的,是你自己抢着来救我,还害我欠下这个天大的人情,还都还不起。” “祝十五,你就是个王八蛋。” 慕凤池骂完,见祝十五没有动静,努力侧头看过去,见祝十五脸上也呈出青紫之色,已经昏死过去,焦急地唤了他几声,他却仍旧毫无反应。 慕凤池有些困顿,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远处一人疾步而来,慕凤池努力睁开眼才辨清是萧翼,用手指了指身旁的祝十五,示意萧翼赶紧救他,不待萧翼走近,便头一歪也昏死了过去。 天地玄黄,风云变色,凤凰山上断弦歌一曲。 待慕凤池醒过来之际,已是天色昏黑,窗外月色淡淡,像是落雪一般寂静无声,只有远处隐约的笛声缭绕,若有若无。 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满脸胡茬神情憔悴的萧星隽,他半倚在床榻上假寐着,眉头轻蹙。 慕凤池安静得看着他,想要伸手去抚平那浅浅的纹路之时,才发现手被萧星隽紧紧握在掌心里,略一牵动,萧星隽霎时睁开眼睛,眼底火光簇亮,长舒一口气,将慕凤池的手递到自己嘴边,轻轻吻了下,低哑着嗓子说道:“你终于醒了……” 慕凤池嘴角微扬,轻轻笑着,待看见萧星隽手腕处深深浅浅的伤口,心中大痛,闭目落泪,萧星隽只以为是她不舒服,于是连忙起身急切喊道:“凤池,你哪里痛?告诉我,你哪里痛?” 慕凤池反扣住他的手,触及自己的胸口,低低答道:“我这里痛,萧星隽,我快痛死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才能不痛?” 第104章 何苦这样对他 萧星隽似是有些惊憾,他其实并不曾想到慕凤池对自己的情感会深至如此,猛然间抱住了慕凤池,也未曾做更为亲昵的动作,可是慕凤池却感觉到与他的胸口紧紧贴在一起,感受到两人的心跳韵律,心意相通。 慕凤池突然想起昏死前的始末,于是问道:“祝十五怎么样了?是谁救的我和他?” “他还活着,救你们的人不是我,是萧翼和四弟。” 萧辰朔?他怎么会去了凤凰山后山? “江姑娘怎么样了?” 慕凤池此话一问出口,便后悔莫及,果然萧星隽怔了怔,随即低声说道:“陵儿怕是不行了,看样子撑不过半个月去。” 慕凤池心下恻然,如果江陵死去,即便自己能够与萧星隽在一起又怎么样?两人难道就能没有丝毫阴影地相濡以沫了吗? 门外,有人敲门,进来的是春絮,她手里端着一碗药,萧星隽顺手便接过来,一勺勺喂着慕凤池,又小心地用帕子给她擦拭着嘴,动作熟练,慕凤池心里一紧,不自觉地便偏过头去,她在想萧星隽是否也是这样呵护江陵? 萧星隽不是感觉不到慕凤池眉目间的微妙变化,他有些自责,将药碗递给春絮,起身说道:“凤池,你好生静养,等我再来看你。春絮,你好好照顾三少奶奶。” 慕凤池望着他落寞而颀长的背影,嘴角微颤,张开嘴却是无声。 春絮在一旁,低声说道:“三少爷也是不易,三少奶奶何苦那样对他?” 慕凤池心里也颇有几分后悔,却硬着嘴说道:“春絮,你不是一直对他并无好感吗?为什么会帮着他说话?” 春絮轻叹,说道:“春絮知道您心里有怨,怨他驻守边疆长年不归,怨他竟带着一个女人回到萧家,怨他不能在大夫人逐你出门之时挽留你,春絮也是那样想的,可是通过两三日的观察,春絮却改变了观感。三少爷对您实在是有爱,您昏迷了这几日,他一步都不曾离开床前……” 慕凤池想起萧星隽满脸胡茬,心里也有些不忍,突然又念及另一个人,于是小声问道:“那么,江陵呢?萧星隽在郁锦山庄,她怎么办?” “三少爷把江姑娘一并带到郁锦山庄了,安置在楚姑娘那间宅院里。江姑娘如果需要血来做解药,萧语便从这边接过来再送过去……” “别说了。” 慕凤池闭目,不忍再听下去,她一定要想办法救治江陵,就算不为了与萧星隽长相厮守,即便是为了萧星隽的身体,她也要那样做。 慕凤池让春絮扶她起身,春絮端来还是温热的米粥,看着慕凤池一勺勺喝下,给她讲了从凤凰山昏迷后的始末。 原来祝十五被毒蛇咬伤后,慕凤池为他吸毒血,以至于也跟着中毒昏迷,萧翼找到通心草后回到凉亭不见祝十五和慕凤池的人影,于是便四处找寻,终于在一棵大树后,看见祝十五和慕凤池的人影,只不过两人已经昏死,危在旦夕。 第105章 尤其可耻 可是,仅凭萧翼一人之力,难以将祝十五和慕凤池同时救下山去,除非他先选择救一个人,可是在医者眼中,哪里有什么尊卑贵贱?慕凤池猜不到萧翼会先救哪一个。 正在危难之际,突然看到萧辰朔登山而来,原来春絮见慕凤池与祝十五、萧翼上山之后,心里总觉得不安,于是折回郁锦山庄找到了萧辰朔,求他去找慕凤池,萧辰朔怎么会有不应之理? 萧翼大喜,便与萧辰朔将祝十五和慕凤池背回了郁锦山庄。 祝十五浑身已经青紫,气息微弱,萧全仔细察看,知道两人中的乃是天下蛇中至毒,于是亲自配药,为祝十五和慕凤池驱毒医治。 萧言下山回萧家知会萧星隽,萧星隽闻言大骇,当即带着萧言、萧语与江陵一同来到郁锦山庄,亲自相守两天两夜。 慕凤池吃过粥,觉得恢复了些气力,于是对春絮说道:“春絮,扶着我去楚姑娘的房间。” 春絮见慕凤池执拗,规劝无效,于是只得作罢,扶着慕凤池一步步走出了房间。 回廊上,慕凤池听见笛声越来越近,直到看见那人白衣倚在廊柱上,才怔怔得站住,隔着那么远,两人相望一眼,慕凤池感激得轻笑,笛声曳然而止,目光却紧随着慕凤池的方向而去…… 进了厉素素的房间,慕凤池惊喜地发现,厉素素竟半卧在床榻上,手中正握着一颗鹅卵大的珠子,慢慢捻玩着,不禁喜道:“你可是康复了?” 厉素素额间布满细密的汗,嘴角微扬,看着一旁认真为她擦汗的司马渊,说道:“都是他的功劳。” 司马渊面色涨红,匆匆说了句“你们聊,我先出去一会。”便离开。 慕凤池与厉素素相视而笑,慕凤池羡慕厉素素的爱情,不管厉素素是否爱司马渊,可是至少他的爱情纯粹、真挚、不含一丝杂质。 “我想请你帮我救江陵。”慕凤池开门见山地说道。 厉素素仿佛早已意料到一般,也无惊异,淡淡说道:“江陵在我隔壁也已住了两三日,我让司马渊去瞧过,江陵乃是内伤,很奇怪的内伤,伤及三焦内脉,虽不会立即致命,可是长此以往必然会气结而死。” 慕凤池怔了怔,有些迷茫地问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江陵是故弄玄虚、自己伤自己做得假象?” “我觉得有可能。我还没有亲自为她把脉,所以也不敢早下定论。况且,司马渊去瞧她的时候,她竟是有所察觉,故意叫喊起来,司马渊无法只得退避三丈。” 慕凤池因身子虚弱,跌坐在江陵身旁的椅子上,苦笑道:“想不到江陵对萧星隽用情竟这样深,即便她是自伤,说出来又有几个人信呢?即便相信又如何,有谁会忍心指责她,责骂她? “可是,你难道想就这样算了嘛?我厉素素平生最不服这种用心刁钻的行为,特别是将这种心机用在感情上,尤其可耻。” 第106章 男人的承诺 “凤池,你如果不想出手便交给我,看我如何揭发她,还给你一个公道。”厉素素将手里的珠子用力捏了下,因为身上筋脉未好,所以相当吃力,牵一发动全身,格外痛。 “不要,”慕凤池望着厉素素姣好的面容,诚挚而纯净,终是将这声亲近的称呼叫出口,“素素……” 厉素素眼神一亮,笑意盈盈,说道:“从前,你也是这般称呼我的,虽然这次见你与往日有太多的不同,可听你这声称呼,又仿佛回到了我们年幼时的光景。这次跟着司马渊走出漠北,虽然遭了那么样的难,却有幸遇见你,凤池,我好欢喜。” 慕凤池心下大为感动,拉过厉素素的手,两人执手相望,眼神彻净,惺惺相惜。 慕凤池陪着厉素素在房间里说了会话,见她疲惫,答应明日再来看她,便起身离开。 走出房门,司马渊正站在庭院中,见慕凤池走出来,真挚地又道了声谢,慕凤池淡淡地笑,说道:“素素是个好姑娘,对情必是坚贞不已,你要好生对她,她定不会负你。” 司马渊正色说道:“自从遇见了素素,我司马渊眼中再无其她女子。” 慕凤池思虑了下,又继续说道:“可是,我了解素素这样的女子,你若爱她,便用一生的性命去爱,如果你做不到,还不如及早抽身,因为她是宁可同归于尽也不会再有回寰的余地的那种人。” 司马渊神情凝重,望着厉素素所在的房间,坚定地说道:“我用性命去担保,我此生只爱她一个人,即便要付出性命,我也无怨无悔。” 慕凤池笑着离开,心下却在为厉素素欣喜,司马渊的话语不是誓言,这是承诺,誓言可以随风飘逝,可以随着时光流转烟消云散,可是一个男人的承诺却不能更改毁坏,君子一诺千金,司马渊也当是如此。 因今儿天气晴好,无风,暖煦和悦,慕凤池觉得身子大好了些,于是多走了几步路。 突然,慕凤池看见福妮手里端着一碟茶点,在见到自己之后,又迅速掩进了皇甫忧的庭院中,慕凤池心下大惑,于是叫春絮扶着自己过去瞧一瞧。 皇甫忧并不在房间内,慕凤池进去后,见福妮微垂着头,忸怩不安地站在那里,低低唤了声“三少奶奶”便不敢言语。 慕凤池体恤地让春絮暂时回避一会,拉过福妮的手一同坐下,问道:“福妮,怎么见了我就躲开了?” 福妮当即红了眼眶,说道:“福妮没脸见三少奶奶。” “哦?发生了什么事?” “爹说四少爷要福妮去三姨娘的庭院,福妮不肯,是三少奶奶揽下这件事要帮福妮推辞掉。福妮因为自己的一片私心,就烦扰到三少奶奶,心里觉得愧疚。” 慕凤池松了口气,用力拍了下福妮的手,嗔怒道:“吓我一跳,就这么件事还让你没脸见我了?福妮,是我把你叫进前院帮衬的,你有什么事我自然也要帮你揽下来,这是应该的,你不必放在心上,至于你说你的一片私心,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107章 天大的干系 福妮一下子红了脸,俏目飞快地看了慕凤池一眼,又低垂下去,慕凤池心里了然,这丫头定是喜欢上了皇甫忧,果然,听见福妮低低说道:“福妮想留在这里服侍千岁公子……” 慕凤池见福妮情思流转的模样,心下感慨,轻叹道:“福妮,你也已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喜欢,都能去喜欢。” 福妮怔愣,问道:“三少奶奶,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说千岁公子不值得福妮喜欢?他是福妮不能去喜欢的人?可是福妮却觉得千岁公子很好,他长得好看,对福妮也好……” 慕凤池轻笑,说道:“我不是说他不值得你喜欢,我只是说他是你不能去喜欢的人。你不知道他的来历,也不知道他将来的去向,便贸然地说喜欢他有些不妥。” “福妮当然瞧得出千岁公子不是寻常之人,可是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福妮都义无反顾地喜欢他,即便他是江洋大盗,即便他是流寇氓匪……” 慕凤池暗叹,心道,福妮,如果他真的是你口中的那类人就好了,那样我也不会拦着你去义无反顾地爱这个男人,可是你眼中的千岁公子,他是当今南楚太子啊,他日登基之时,必将是后宫妃嫔三千,你一个小小弱女,既无聪明慧黠的心智,又无权势傍身,拿什么与别的女人争宠相斗? 进了宫,也只是别人权谋下的牺牲品而已。 可是,我该怎么劝你? 正在思虑中,福妮却突然悠悠转转地说了句话,似是有些埋怨,“我知道三少奶奶为什么不让福妮喜欢千岁公子……” 慕凤池眉眼一挑,便觉出福妮口气里的不对劲,果然,便听见她说道:“三少奶奶是怕福妮夺了千岁公子的爱,那么他就不能再去喜欢你了,对吗?可是,你别忘了,你仍旧是萧家的三少奶奶……” 慕凤池有些心寒,可是她却懒得去解释什么,告诉自己福妮还是年幼,一时半刻不能理解自己的好意,怪不得她。 慕凤池站起身来,望着福妮笑了笑,没有做声,便离开了,身后福妮紧握着双手,又急又怒地看着慕凤池的背影,窘迫而不安。 慕凤池回到自己庭院之时,见皇甫忧和焦承泽正站在那里,似是在等自己。 焦承泽见到慕凤池回来,喜道:“凤池,你身子可大好了些?” 慕凤池笑着寒暄了几句,皇甫忧手握玉扇,望着慕凤池眼底滑过一丝笑意,说道:“我和承泽下山有些要紧事,晚些时候再来看你,你身子刚好,还是回房歇息吧。” 慕凤池淡淡地笑,说道:“无妨,你们去吧。” 待两人走出几步远,慕凤池突然又唤道:“皇甫忧……” 皇甫忧眼底亮了下,而焦承泽的眸子却黯然了许多。 慕凤池没有忽略到皇甫忧刚才的话,于是走近皇甫忧,低声说道:“如果临安的要紧处理完,还是回帝都吧,你孤身一人在郁锦山庄出了事,我可担不了这样天大的干系。” 第108章 信我 等我来接你 皇甫忧笑,说道:“你就那么怕我会牵累到你?” “谁不怕死?如果死得其所也就罢了,可是如果是被你连累死,我心里不甘。”慕凤池没好气地挤兑他,见皇甫忧不置可否,又低声说道,“福妮是个好姑娘,心思单纯,你不要害了她。” 皇甫忧怒:“你难道以为我会对她居心不良?我皇甫忧以礼相待于她,还不是看在你的面上?” 慕凤池说道:“你急什么?你难道以为沾了她的身子才算是害了她?你让她对你心存幻想,让她心系于你,痴心于你,便是害了她。” 皇甫忧眼神复杂,一双寒眸盯着慕凤池,良久,说道:“这么说来,你也害了我。” 说罢,便与焦承泽相携而去。 留下慕凤池怔在原地,还在为皇甫忧的话烦忧着,懊恼着。 过了午,慕凤池卧在床榻上歇着,心神不宁,不一会儿便听见春絮在门外唤了声“三少爷”,心里一紧,知道是萧星隽来了,于是也不睁眼,假装睡着了,一动也不动。 萧星隽岂有不知之理,握过她的手,静静地守在一旁,过了小半个时辰,就在慕凤池也绷不住之时,萧星隽突然开口说话:“爹派人来催,有要事相商,陵儿也哭闹着要回萧家,我过一会儿便走。” 慕凤池心下一沉,说不出酸涩,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挽留?欢送? 萧星隽等了片刻,见慕凤池没有一直没有说话,只得她生气还不愿意理会自己,于是轻叹着说道:“凤池,你等我来接你。少则三五日,少则七八天,我必然来接你。你一日不在我身边,我一日难有安寝之时。” 萧星隽转身正要举步离开,突然腰间被慕凤池伸手抱住,慕凤池将脸贴在他的后腰上,低低问道:“我等你来接我。这是你亲口答应的,你不能反悔。否则,我定不会原谅你。” 萧星隽转过身,将慕凤池抱在怀中,低头在她唇角轻轻一吻,深情道:“信我,等我来接你。” 慕凤池只觉得心弦被拨动了下,颤巍巍地甜蜜,嘴角溢着笑,催着他快些走,待萧星隽真的出了房门,又怅然若失地望着远处,又笑又哭起来。 女人,对待自己的爱情,从来都不能淡定如初,这是女人的弱处,可是基于这点弱处,才能让一份爱情添姿生彩,风生水起。 慕凤池半卧在床榻上,双手交叉,徜徉在思绪之中,浮想联翩,脑海中都是萧星隽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或惊怒,或是冷漠,或是疏离,或是深情…… 春絮从门外疾奔进来,气喘吁吁地喊道:“三少奶奶,郁锦山庄出事了。” 慕凤池大惊,勉强起身下榻,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春絮见巧菊又进了马厩,于是跟过去瞧了眼,见她又扔了一个包袱给那马夫带出去,便去找萧言将马夫截下,结果从包裹里搜出来一些闲杂衣物……” “闲杂衣物?此举虽然有些奇怪,可是巧菊为什么这样做?”慕凤池心下疑惑。 第109章 离情魄 “因为那些闲杂衣物里面,掺杂了些东西,一些红色的粉末,春絮记得萧翼先前说巧菊熬制的汤药里的华山参有毒,这红色粉末指不定也是毒。萧言也瞧不明白,路过此处时正巧看见皇甫公子,想起楚姑娘乃是漠北神医,定会知晓这是何种毒物,便让她看了眼,你猜这是什么毒物?” 春絮神情惊异,却带着几分卖弄,慕凤池心痒,恨不得胖揍她一顿,硬是压抑着急切问道:“快些说,那红色粉末到底是什么?” “是离情魄。” “离情魄?”慕凤池疑惑道。 “离情魄是南夷苗疆传过来的毒,中此毒的人三焦内脉会呈现出一定程度的伤毒表象,经常咳血昏迷,只要控制得当就不会致命。”春絮将手里一包红色粉末拿给慕凤池看。 慕凤池小心地打开纸包,看见那猩红色的粉末触目惊心,不禁更为惊奇,说道:“三焦内脉?那不是江陵所呈现出来的伤势吗?难道说江陵果真是自己所伤,而供其毒药的人,却是阮长缘?” 春絮摇头,说道:“这怎么可能?三姨娘与江姑娘向来无甚来往,而且……” “而且,巧菊乃是大夫人指派到三姨娘身边服侍,并且意欲下毒暗害三姨娘的丫鬟,现在又怎么可能受阮长缘的指派,将离情魄暗暗送到萧家江陵的手里?”慕凤池暗暗思虑着,继而说道,“除非阮长缘与巧菊不过是在布下一场局,假象环生,故意误导我们。” “三少奶奶,现在怎么办?”春絮急道。 “不要慌,你去找萧翼过来,我有事要问他。”慕凤池拍了拍春絮的肩头,安抚她镇定。 未等春絮转身,便听见门外有人说道:“不必了,我已经过来了。” 正是萧翼。 慕凤池正要开口说话,萧翼挥手制止她,并为她把脉,过了片刻说道:“你体内的余毒未清,这几日还是少些走动。再多吃几服药,很快便会痊愈。” 慕凤池道过谢,问道:“祝十五如何了?” “他中毒比较深,所幸爷爷亲自在照料他,已无大碍了。”萧翼说道。 慕凤池心下稍安,毕竟是自己拼着命救的人,她自然不希望他就那么死了,否则自己那样做还有何意义? “不过,你当时真的不该那么做,太冒险了,如果不是我发现得早,你们俩个便会双双毙命了。” 慕凤池无奈地笑,说道:“人有的时候总是很难控制自己去做一个救世主,做了或许后悔,不做或许更后悔,随心所欲地活着吧。否则即便我现在好端端地活着,而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了,心里也不安生。” 慕凤池见萧翼神情有些震动,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转而说道:“说正题吧,你怎么看阮长缘和巧菊?我怀疑那华山参就是她们两个布下局……” 萧翼似是毫无惊异,看了慕凤池一眼,淡淡说道:“你猜得或许没有错。当日春絮发现巧菊偷偷倒掉的汤渣,而我从里面发现了令人难以察觉的华山参。谁都以为这定是巧菊故意害死三姨娘之举,所以我才会暗自潜进三姨娘的庭院,将华山参用长须参给换了出来。” 第110章 趋之若鹜 春絮在一旁接话说道:“春絮本以为事情就这样了了,所以就再也没瞧巧菊熬制汤药的事情。” “但是我却暗自注意过,巧菊虽然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手里的华山参被人调换过,照旧熬制好汤药给三姨娘送去,可是那碗汤药三姨娘到底喝没喝过,却是谁也不曾知道。”萧翼慢慢说道。 春絮在一旁附和道:“萧翼说得对,三姨娘到底喝没喝,咱们哪一个看到过?” 慕凤池却觉得萧翼的话另有一层深意,意有所指,于是问道:“那么,你肯定知晓内情,对吗?” 萧翼将那包红色粉末收起来,放入自己的药匣之中,停下手里的动作,淡淡说道:“我刚去过三姨娘的庭院,见她庭院四周的海棠花蔫了不少。那长须参并无害处,但是浇在花茎上,却激起些微的毒性。” 慕凤池苦笑,说道:“想必,她是察觉到你偷换了华山参,心里不放心,所以不肯喝那碗汤药,倒在了海棠花丛里。她多虑了,而我们却未曾上心过。这一比较,我们始终处在下风。” “三少奶奶,亏得当时春絮还急得要命,要去告诉三姨娘巧菊捣鬼的事情,真要去说了,她还不知怎么笑话呢。”春絮气得跺脚。 慕凤池轻笑,目光却似坚定,说道:“萧翼,你先回去吧,记得,谁也不要说,春絮,你去找萧辰朔。” “三少奶奶,那你呢?”春絮问道。 “我去三姨娘那边。” “不行,你不能过去,那三姨娘的功夫你又不是没见识过,去了后万一一言不合,她……”春絮急道。 “不会的,她不会那样做。” 慕凤池举步朝外走去,身后萧翼望着她的背影,暗暗由衷地佩服。 她或许不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却一定是令男人最敬服的女子,她宽容大度,又聪慧机智,最关键的是她身上一直有一股自强自立的气息,男人不能把控却更趋之若鹜的气质。 慕凤池踏进阮长缘的庭院,仔细打量庭院四周的海棠花,果然如萧翼所说,有些枯萎,于是暗暗心惊。 巧菊迎了出来,笑道:“三少奶奶真是稀客,三姨娘刚起,梳完妆便出来。我去给您沏杯茶。” 慕凤池轻笑点头,进到房间,见阮长缘刚从内间出来,神色淡淡,波澜不惊的模样,说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问你,你究竟要不要交出严贵、绣芬父女认罪伏诛。”慕凤池施施然地坐在椅子上,说道。 阮长缘冷笑,说道:“他们两个早就不在临安城了,再者说,他们两个又犯了什么法,就要认罪伏诛?” 慕凤池说道:“人做事,都有百密一疏之处。严贵、绣芬父女想杀死厉素素,未得逞,可是厉素素却差点香消玉殒,这是铁打的事实。他们行凶在前,就必然要在律法面前低头。” “你凭什么认定是他们伤了厉素素?再者说,他们杀了厉素素又有何益?”阮长缘在另一侧坐下,冷眼相看。 第111章 我是不敢杀你 “因为,江陵是受你指使,自伤其体,让萧星隽愧疚难以舍弃,一直用血来喂养她。而萧星隽一直苦寻的漠北神医厉素素即将要来临安,所以,你要让严贵、绣芬父女杀死厉素素,让萧星隽无法找到厉素素为江陵医治。即便现在厉素素获救,萧星隽又因为我带着江陵来到郁锦山庄,她还是要急着离开,不想有露出马脚的机会。” 慕凤池一字一句地分析着,阮长缘面色阴沉,冷哼一声,说道:“说穿了这不过就是你的臆测罢了,你有何证据?” 慕凤池嘴角轻笑,说道:“你让巧菊通过马厩里的马夫往外送的包裹里面,藏着的那包离情魄,难道就不是证据?” 阮长缘神色忽变,眼底突然异常冷冽起来,从门帘外端着茶进来的巧菊正巧迎上阮长缘的眼神,大为惊惧,还未等反应过来,便见阮长缘右手迅即一挥,一柄飞刀直没入巧菊咽喉处,顿时鲜血四溅,慕凤池大为惊骇,见巧菊双目怒睁,直直朝后倒下去…… “只因为她没有办好你的差使,你就杀了她?” “连这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她难道不该死吗?” 慕凤池惊惧地抓住椅子扶手处,强自压抑住内心惶恐,将目光收回,不忍再看向巧菊的惨状。 阮长缘拿帕子拭了拭手,淡淡地嘲讽道:“你就不怕我也将你杀了?” “你好歹也是个聪明人,不会那么做的。” “哦?你既然都知晓了我的所作所为,我岂有不杀你之理?”阮长缘冷笑道。 “因为你如果伤了我一毫发,萧辰朔定不会原谅你。你心里至爱萧辰朔,所以你不敢冒这样的险。”慕凤池不得已,拿出萧辰朔来做挡箭牌, “我如果现在杀了你,没有人会知道,我还可以推到巧菊身上去。” 慕凤池摇头,轻笑,说道:“迟了,春絮已经去找萧辰朔了。想必就要到门口了。” 阮长缘脸色阴沉地可怕,手里把玩着一把飞刀,慕凤池依然认出这把飞刀便是皇甫忧与自己在后院之时,被人袭击的那把飞刀。 “阮长缘,你恨我,我理解,可是你现在竟然开始滥杀无辜,先前你杀死千岁公子意欲何为?” 阮长缘黛眉轻挑,眼角流露出少许讥讽,说道:“千岁忧?皇甫忧?南楚太子?我杀他,也是理所当然。” 慕凤池心下恻恻,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只知阮长缘是萧家三姨娘,是萧辰朔的师妹,可是她最开始的身份是什么? 正在思虑中,便见阮长缘将外衫扯落,露出里面的黑色紧身衣,慕凤池问道:“阮长缘,你难道还未死心吗?你又想要去害谁?” 阮长缘随手一挥,将一把飞刀朝慕凤池迅即掷来,慕凤池大惊,未等起身便见衣角被那把飞刀顶死在椅子上,不得动弹。 阮长缘走近慕凤池,面容有些骇人的扭曲,低声道:“你说得对,我是不敢杀你,否则师兄知道了怪责我,我平生毫无惧怕之人,唯独对于师兄却是言听计从,你拿捏了我这点弱处要挟我,我虽然恼恨却还是不能杀你,可是我却可以去杀你在乎的人……” 第112章 苗疆圣女 慕凤池俏目圆睁,一字一句地喝道:“阮长缘,你站住!” 阮长缘正待说话,听见前院有脚步声传来,于是冷冷一笑,迅即从后窗闪身离开。 慕凤池衣角虽然被匕首钉地牢牢地,手脚却未曾受到丝毫束缚,于是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正是从祝十五身上搜出来放血的那把匕首,因上前镶金嵌玉,刀刃锋利,便知不是凡品,所以慕凤池刚才从房间出来之际,便带到了身上。 慕凤池用那把匕首割断自己的衣角,站起身来之时,恰巧看见萧辰朔疾步走了进来。 萧辰朔看见巧菊的尸体不禁一怔,再看见慕凤池安然无恙之时松了口气,上前说道:“你无事便好。长缘呢?巧菊是不是她杀死的?” 慕凤池心下着急,指着后窗催促萧辰朔,说道:“你还快些去追,阮长缘从这里走了……” 萧辰朔身形一顿,转过身来,问道:“凤池,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是不是长缘又做了什么错事?” 慕凤池迟疑片刻,终是将实情告诉他。 萧辰朔漆眸含怒,低喝道:“长缘为什么还不死心?难道收复苗疆就那么重要?” “等等,你说什么?收复苗疆?阮长缘是苗疆之人?” 萧辰朔点头,说道:“不错,她娘亲是苗疆圣女,违背教规与人相恋生下长缘,不被苗疆所容,她娘亲带着她流落南楚,最终还是被苗疆圣教之人追杀致死。而长缘得幸遇见了师傅,被师傅收到门下,刻苦练功,一身暗器功夫早已不在我之下。” 慕凤池有些惊骇,想不到这阮长缘竟是这般来历,当下又追问道:“她父亲呢?她娘是苗疆圣女,能看上的男子想必也不是寻常之人,为什么她娘不肯带着阮长缘去找她父亲呢?” “我听长缘小时候说过,她娘带着她去找过她父亲,可是她父亲在朝廷任着一官半职,又听说她娘亲被苗疆护法追杀,所以不敢将长缘母女留在身边。” 慕凤池倒未曾料到阮长缘竟有这么一段辛酸往事,坎坷艰辛,心下唏嘘不已,随即说道:“想必长缘定是恨死她父亲了。” 萧辰朔说道:“长缘自小便从不肯提起她的父亲,但是我却听她说过,她母亲希望长缘能回到收复圣教,重新做回圣女之位。” “可是她已经是萧家三姨娘了,又怎么可能再做回圣女之位?”慕凤池疑惑道。 萧辰朔回道:“一开始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况且当长缘进萧家的时候,我便以为她已经将恩怨放下了,谁曾想到她还是执迷不悟,为了一己私仇又做出那么多错事来。” “错,还是不错,或许我们根本没有权利来判别,不过就是因为她伤了我们在意的人,所以才会有敌对的情绪和谴责的态度来对待她。” 慕凤池将祝十五的那把匕首别在腰间,平缓下心绪,说道:“萧辰朔,你是不是猜到了阮长缘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 第113章 想不到三姨娘竟是这等人物 萧辰朔一怔,随即问道:“凤池,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否则,你为什么不去追她、阻止她?你明知道她武功高强,鲜少遇见敌手,如果她想要刺杀的人,是你也在意的人,你也不肯去阻止?” 萧辰朔拧眉,他有些怨怼地看着慕凤池,缓缓说道:“不追她,是因为我了解她,她既然想弃了这萧家三姨娘的身份决然而去,就必然不会再回头。我去阻止她,势必就要站在她的对立面,她就算是因为怕我,一时听我的话,后面也会以更强大的攻势反扑而来,而那样恰恰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慕凤池仔细思量,也觉得萧辰朔的话在理,可是阮长缘临走时说过,她要去杀死自己所在意的人,那到底会是谁? 这普天下,自己在意的人能有几个? 难道阮长缘是指萧星隽? “我问你,萧星隽与阮长缘的功夫谁更厉害些?”慕凤池急道。 “若论内功,自然是我三哥胜出一筹,但是若论暗器功夫,我三哥却不是长缘的对手。” 慕凤池心下思虑,念及萧星隽身边有萧语帮衬才略松一口气。可是,却突然念及一人,一直自伤其体的江陵。 如果她果真是与阮长缘一心的人,那么在萧星隽身边始终是一个天大的祸害。 当下急道:“我要回萧家,你陪我去。” 萧辰朔再度蹙眉,问道:“你要去找三哥?” 慕凤池见萧辰朔迟疑,当即不再理会他,疾奔出房门,出了庭院便朝山庄外奔去,身后萧辰朔和春絮相继而来,却见慕凤池戈然而止停下脚步。 顺着慕凤池的视线望去,萧言左臂受了伤,血流不止,正倚在山庄院墙前喘息着,慕凤池当即上前去扶他,只听见萧言艰难说道:“刚才遇见了三姨娘,她似是有些狂怒,我不是她的对手……” 这时,萧全、萧翼也闻风而来,萧翼忙着为萧言包扎伤口,萧言叼着大眼袋,脸上喜色顿无,说道:“想不到三姨娘竟是这等人物。” “怎么?”萧辰朔听出萧全话中有话。 “三姨娘离开山庄前,在山庄前院吃水的井中下了毒……” 萧辰朔大骇,怒喝道:“长缘简直是无法无天了,这郁锦山庄上下多少条性命,竟然都要葬送在她的手里不成了?” 慕凤池冷笑,说道:“怎么说你也是她青梅竹马的师兄?她怎么忍心连你也一同给毒死了?” 萧辰朔确实寒心,想起阮长缘在自己面前娇声细语,又觉得分外的不真实,难道说那一切都是假的? “三姨娘临走时,也曾去过四少爷的房间……”话音一落,众人纷纷将实现落在萧翼身上,萧翼不置可否,淡淡说道:“我去找四少爷之时,见他不在房中,屋子里却有股淡淡奇异的香气,仔细一闻才知竟是藏在了茶水里,正是那水井之毒的解药。” 慕凤池见萧辰朔神色复杂,少不了又刻薄地说笑了几句,萧辰朔紧蹙着眉头,一把扣住慕凤池的手腕,将她拉至一旁。 第114章 存心耗在他身上了 萧辰朔低喝道:“凤池,如果你是吃醋,那么无论你怎么说我,我都是欢喜的,可是你如果要拿我与长缘说笑,我定不能释怀。是谁当初说,定会与我长相厮守,是谁当初在长缘向我示爱之时,一定要我远离长缘,不得见她一面,否则她哪能像发了疯一样才嫁进萧家?现在她虽然做错了事,可终究是个苦命人,我作为师兄不能帮她走出迷途,情何以堪?” 慕凤池有些发怔,这些她确实不知,可是要她将这些过错揽在自己头上,她也有些不甘,低低说道:“那些陈年往事,你还提来做什么?” 萧辰朔紧紧握住慕凤池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令她听见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只听见萧辰朔压抑而低哑地说道:“慕凤池,这算是你偿还欠我的。从此之后,我对你再无妄想。” 说罢,松开慕凤池的手腕,径直离开。 慕凤池揉着发痛的手腕,蹙眉看着萧辰朔远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万般滋味,身影消逝,笛声却幽怨凄厉而起…… 萧言已经被包扎医治好,被春絮扶着回了房间,慕凤池与萧翼、萧全一边往回走,一边商议着。 “萧叔,前院的井水有毒,后院的水井可还好?” 萧全说道:“后院水井完好,并无毒物,我已经让人封了那口水井,等重新凿开一眼水井后,前院吃水便无影响了。” “巧菊的尸体可安葬了?” “巧菊毕竟是萧家的丫鬟,按理说还是由老爷、夫人说了算,没有让咱们郁锦山庄处置的道理,所以我已经让人送回萧家。” 路过厉素素的庭院之时,慕凤池见司马渊站在庭院门口,而厉素素倚在司马渊的怀中,低低唤了一声“凤池”。 慕凤池蹙眉,轻声埋怨道:“素素,你身子未好怎么就现在下地走路?司马渊,你也不拦着点。” 司马渊脸色涨红,未等说话,便听见厉素素微微笑着,说道:“不怪他。是我自个想来找你。” 慕凤池上前扶过她,见她神色疲惫,似是在强忍着痛楚,不禁又急道:“有天大的事,也要等你身子好些再说。” 厉素素目光直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凤池,你是不是想救江陵?” 慕凤池微微点头,说道:“她与阮长缘同谋,是存心要耗在萧星隽身上了,我救与不救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 两人说了会话,慕凤池担心厉素素伤势,于是硬劝着司马渊将她扶回了房间。 慕凤池感觉有些疲乏,于是半卧在床榻上歇着,春絮轻轻推开门进来,端来一碗银耳粥,慕凤池只喝了几口,便搁在一旁,说道:“春絮,咱们离开萧家本来想要寻个清净,为什么却又为什么陷入这样纠缠难以决断的处境?” 春絮欲言又止,仔细看了慕凤池的神色几眼,才嗫嚅道:“三少奶奶,春絮有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有事尽管说便是,你我之间哪里需要这么多客套?春絮,在别人面前,我肯让你持奴婢身份,不过是保护你的一种方法,私下咱们还是姐妹,你没有必要顾及这些虚礼。” 第115章 感谢你把我比喻成牛刀 “三少奶奶,春絮是想说,如果三少奶奶对三少爷有意,就该去找三少爷,哭着求着让他将那江陵赶出萧家,否则这样拖延下去,三少爷与那江陵果真……” 慕凤池微怔,旋即苦笑道:“春絮,你不懂,爱情不是这样求来的。” 春絮虽有些不甘,但见慕凤池缄默,也不敢再出声,后来听见有人敲门,便起身去开了门,见是焦乘。 焦乘笑嘻嘻地看着春絮,春絮脸上一红,轻声唾骂了几句,便绕开他躲在一旁去了。 慕凤池见焦乘进来,于是打起精神来问道:“焦乘,可是你家公子和千岁忧的要紧事料理完了?” 焦乘对待慕凤池神色倒似恭敬,上前拱手行礼说道:“正是。我家公子和千岁公子在前厅等着您呢。” 慕凤池见焦乘一脸喜色,倒真猜不出那两人到底是因为何事把自己叫到前厅,心下迟疑间,见焦乘候在一旁等着自己,也就跟着他去了。 前厅内。 焦承泽坐在皇甫忧的下手,两人意气风发地说笑着,见到慕凤池进来后,都齐声唤了声“凤池”,话音未落,又互相对恃了一会,失了兴致。 还是皇甫忧先开了口,手中玉扇一挥,一派风流倜傥,说道:“今儿个,咱们下山,将那潜进临安的一线喉父女捉住了。” 一线喉?父女? 慕凤池俏目圆睁,难道皇甫忧是指严贵、绣芬父女? 或许是看出慕凤池心中的疑惑,焦承泽说道:“不错,便是他们两人。他们两个自苗疆而来,严贵是昔日苗疆圣女的侍卫,圣女出事之时,严贵也流落至南楚,这次带着女儿进临安城,便是为了找寻新主杀回苗疆。” 慕凤池自然明白,新主便是阮长缘,可是阮长缘已经离开郁锦山庄,严贵、绣芬落网,她又去了哪里? 只不过她还是有些不太明白,疑惑问道:“皇甫忧,你亲赴临安,孤身犯险,就是为了捉严贵、绣芬父女?是不是有些太小题大做了?杀鸡岂用牛刀?” 皇甫忧失笑,“那我还要感谢你把我比喻成牛刀了?” 慕凤池不耐,转而问焦承泽,“快说,到底是因了何事?” 焦承泽看了皇甫忧一眼,迟疑了一会,见皇甫忧神色淡淡并无阻拦,终是说道:“自南楚开国以来,苗疆便属南楚一患,苗疆虽势力不强,却擅用蛊毒巫术一直不断与南楚纠缠,令朝廷颇为头疼。可是自从苗疆新圣女继任以来,却与南楚一直和睦相处。所以一线喉潜进临安找寻新主,企图颠覆苗疆自然会令南楚所不容。” “所以,我来借铲除苗疆乱党的机会来到临安,也顺便来看看他,”皇甫忧随手指了焦承泽一眼,焦承泽当即翻了个白眼,一副毫不领情的样子。 慕凤池有些失笑,心里却暖意盎然,为这两人的真挚情谊感动,这世间爱情会长逝,友情却是可以长青。 当晚,焦承泽用过晚膳后便带着焦乘离开郁锦山庄,临走时焦乘嘻嘻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玉钗塞到春絮手里,春絮羞得满脸通红,直往后退。 第116章 临死遗愿 这般过了两三日,厉素素伤势渐好,已经逐渐可以自己下地走动,司马渊欣喜,那几日直合不拢嘴。 慕凤池去后院看过祝十五,祝老二却堵在门口没叫她进,有些憨憨地笑道:“老十五在沐浴,三少奶奶便不要进去了。他如今好得差不多了,还亏得三少奶奶救了他一命。待改日,我叫老十五当面去谢过三少奶奶。” “不必了。” 慕凤池摸了摸怀里的匕首,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交还给祝十五,朝祝老二笑了笑,便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庭院,慕凤池半倚在椅榻上,慵懒地假寐着,如果没有心里那份期望,或许此刻的心境到真是平淡如水。 萧言左臂的伤势已无碍,候在慕凤池身前,慕凤池欲言又止,过了好片刻才说道:“萧言,你回萧家瞧瞧去吧。” 萧言一怔,看了慕凤池一眼,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离开。 春絮有些疑惑,问道:“三少奶奶,你让萧言回萧家瞧什么?” 慕凤池目光落在远处,嘴角微扬,眼神中有不可掩饰的希翼,一字一句地说道:“一个人的承诺。” 萧言很快便从萧家回来,慕凤池望着他,满眼含笑,却在萧言迟迟不语中一点点降温,萧言眼神中有不可掩饰的悲悯,低声说道:“三少奶奶,江姑娘快死了,临死前只想进萧家的门,老爷和夫人已经答应了。” 慕凤池脸上的笑意未减,只是眼神中的温度逐渐降为冰点,春絮在一旁戚戚得哭,劝道:“三少奶奶,您别这样,您要想便哭出来吧。” 慕凤池微笑,轻轻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走进房间,迅速掩上门将春絮和萧言阻在门外,听春絮在外面哭喊着,于是淡淡说道:“别吵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门外,春絮喧嚣叫嚷终于停下来,慕凤池在房间内静静坐着。萧星隽,你说过少则三两日多则七八日,便会来接我,这是你对我的承诺,如今你要如何应对自己的承诺? 萧言与春絮候在门外,面面相觑,春絮焦急不安,低声问道:“萧言,三少奶奶不会想不开吧?” 萧言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坚定地说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半晌,门突然被打开,慕凤池换了身男装走出门外,说道:“萧言备车,春絮跟我回萧家。” 凤凰山路上,马车缓缓而行,慕凤池倚在车厢后壁上,静静地思虑着。 江陵是利用萧星隽的怜惜和愧疚,才得以用离情魄的药性制造出的伤势留在萧星隽的身边,如果自己拆穿了江陵和阮长缘的计谋,那么萧星隽定会离开江陵。 进了临安城繁华的市集,坐在前侧的春絮突然低呼到:“三少奶奶,你看,那不是三少爷嘛……” 慕凤池闻言,撩开车帘,见一间布庄内,萧星隽正扶着江陵在挑选布料,江陵靠在萧星隽的怀里,时不时回首朝他笑靥如花,而萧星隽的神情却是复杂而怜惜…… 第117章 江阳王之女 马车在街口停下,慕凤池站在那里,目光牢牢锁定在萧星隽身上,她在犹疑到底是否该踏出去,告诉萧星隽实情。 春絮在一旁催促道:“三少奶奶,去吧,至少这辈子不会后悔。” 慕凤池也最终下定了决心,不错,别管结果是如何,至少这辈子不会后悔,而她也不愿意看到萧星隽因为被江陵蒙骗,而一直痛苦不堪着。 身后,突然有人唤了声:“凤池,你怎么在这里?” 慕凤池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身回头看去,竟是萧辰朔与阮长缘,萧辰朔微蹙着眉,说道:“凤池,回郁锦山庄吧,等我迟些时候过去找你。” 慕凤池苦笑,想起萧辰朔前几日负气离开,于是问道:“你不是说过此生与我再无瓜葛吗?” 萧辰朔丝毫不以为杵,反而一脸淡然地说道:“一段深刻入骨的爱,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说弃就弃了?我生气,直到现在都生气,可是这一点也不影响我对你的爱。凤池,你记着,这个世上如果一定要说出一个人最爱你,那便是我,萧辰朔。” 慕凤池后退了半步,抬脸看了萧辰朔一眼,见他一脸深情,于是轻笑,说道:“你说你爱我,就像现在?牵着阮长缘的手来说爱我?” 萧辰朔下意识得松开了阮长缘的手,只不过是瞬间,又迅速扶住了她的手臂,慕凤池细细看过去,这才发现阮长缘上身僵直,竟似是被萧辰朔点了穴,只能靠萧辰朔扶着才能站稳。 “我将长缘送回师门,交给师傅看管。她一日放不下心中仇恨,便不能走出师门半步。凤池,你回郁锦山庄等我,等我来接你离开。” 慕凤池听见“等我”这个词,心里一颤,曾经也有一个人这样告诉过自己,可是最终结局又是如何? “凤池,三哥要娶亲了……”萧辰朔迟疑了半晌才说道。 慕凤池轻轻“哦”了一声,将目光投向刚从布庄里出来的那两人,说道:“他不过就是受了蒙蔽,还吃了那么多苦楚,我会去给他说清楚。” 萧辰朔并不清楚其中究竟,问道:“什么意思?难道江姑娘骗了三哥?” 慕凤池指了指阮长缘,说道:“问她。” 萧辰朔低声询问了阮长缘几句,怒视着她,阮长缘反而轻笑,说道:“我让江陵缠住萧星隽,萧星隽便不能与她在一起,这样你不应该是最开心的吗?师兄?” 慕凤池别过脸去,见萧星隽扶着江陵上了马车,马车缓缓朝萧家驶去。 “长缘,你告诉我,那江陵究竟是何身份?难不成她也是你们苗疆之人?”萧辰朔问道。 “她是江阳王之养女……” 萧辰朔奇道:“传言江阳王曾收养过一名义女,擅长用鞭,扮男装出入军营,沙场杀敌男子一般英勇无异,难道就是这个江陵?” “萧语曾经对我说过,她是在边疆以命抵命救了萧星隽,难道说当初萧星隽中了埋伏所中的毒,便也是你的离情魄?” 第118章 肯用性命去爱 “不是,萧星隽中埋伏受了伤不是我的设计,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与萧星隽会有什么瓜葛。如果萧星隽不是杀了……”阮长缘说道这里,一脸的恨意,咬牙切齿得说道,“所以,我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长缘,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会与我三哥结怨,那么你进萧家,其实根本不是为了我,对吗?”萧辰朔突然出声问道,口气中都是不可置信。 阮长缘轻咬薄唇,良久才说道:“是,我不纯粹是为了你,可是师兄,我心里只有你,这你是知道的,只不过有些仇长缘不能释怀。” 萧辰朔苦笑,松开阮长缘的手臂,见阮长缘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终是不忍,又重新扶起她,说道:“长缘,你们师门同谊,做师兄的不能看你误入歧途执迷不悟下去,我送你回师门,让师傅好好管教你吧。” 阮长缘见萧辰朔神情冷淡,心口有些发痛,柔声说道:“师兄,你不要这样对待长缘,长缘知道错了,长缘愿意回师门,师兄也留在师门可好?长缘答应你不会再出来寻仇……” 萧辰朔轻轻地摇头,说道:“长缘,从始至终,你该知道我对爱情的态度,坚贞不渝。我心里只有凤池,哪怕发生再多的变数,我也只肯站在她的身前,为她遮风挡雨。” 阮长缘望着慕凤池,眼神中藏不住的嫉恨,嗓音尖利得说道:“慕凤池,你不是想要去告诉萧星隽实情吗?可是你不要忘了,如果他对江陵没有一丝感情,怎么可能会留她在身边两三年之久?” 恍若炸雷一般,在慕凤池耳边响起,阮长缘的这句话正是令慕凤池最为疑惑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这或者便是事情的真相。 慕凤池心里不甘,不知是为自己的情感还是为了萧星隽而辩驳,说道:“那他也是受了你和江陵的蒙蔽,你们用了这样的手段来骗他,他堂堂热血男人,岂有抛下弱小之理?阮长缘,你告诉我,你要怎样才能交出解药,让江陵服下后离开?” “你错了,当初我告诉江陵这离情魄没有解药时,她仍然肯服下,为的不过就是能留在萧星隽身边。所以,慕凤池,你从一开始便输了,江陵肯用性命去爱萧星隽,你能做得到吗?” 换言之,江陵对萧星隽是真爱,哪怕结局就是死,她也肯那么去做。 慕凤池怔怔地站在那里,脑海里混沌一片,听不清萧辰朔与阮长缘又说了些什么,见两人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幻化成黑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慕凤池依旧站在远处,直到春絮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低声劝道:“三少奶奶,回去吧。” 慕凤池回过神来,朝街口东面的布庄走去,说道:“春絮,陪我去那布庄看看……” 走进布庄,掌柜的迎上来笑着奉承,说道:“刚才萧家的三少爷陪着女眷来挑选布料,又有眼光又有耐心,那三少奶奶虽有些病病恹恹的,可是长得却好看。谁知,他们前脚刚走,我这布庄里竟又进来您这么位貌若天仙的女客……” 第119章 有你这句话便足够 春絮在一旁正要训斥,便见慕凤池回头瞪了她一眼阻止她开口说话,反而轻描淡写地朝掌柜的问道:“你可还记得刚才他们挑选的那几块布料?” “记得,记得,就是这几块。不过不是我腹诽那萧家三少爷,他刚才挑的几块布料,给三少奶奶穿稍嫌素净了些,倒像是给您挑的一样,格外合适。” 掌柜的还在喋喋不休,便听见身后有人声音清润,说道:“掌柜的,刚才走得急,还漏下了一匹布料……” 慕凤池蓦地回身,见萧星隽信步走进布庄,眉目清俊,见到慕凤池后微微一怔,旋即上前握住慕凤池的手,问道:“凤池,你怎么在这里?” 慕凤池抽回自己的手,微垂着头,眼眶处泛着红,强忍着不让晶莹泪珠滚落,良久,才微扬起头,说道:“我听说三少爷要娶亲了,来买几匹布料算是贺礼,礼轻心意却重。” 萧星隽神色复杂,低沉说道:“凤池,你听我解释,这只是陵儿临死前的心愿……” 话音未落,便见江陵倚在布庄门口,娇嗔说道:“星隽,你怎么还没好?人家在马车里等你好久……” 萧星隽转过身,被遮在身后的慕凤池映现在眼前,江陵猛然间看见慕凤池,诧异之余又有些恐惧,低声说道:“星隽,你过来……” 萧星隽站在中间,一侧是慕凤池,一侧是江陵,他左右看了一眼,又握过慕凤池的手,江陵脸色煞白,用手紧紧扶住门框,绝望地看着萧星隽。 “萧星隽,当日,你对我说过的话,是不是真心的?”慕凤池扬脸看着他,微微笑着,眼神温润而柔和。 萧星隽紧紧捏了捏慕凤池的手,说道:“这是自然,我萧星隽从来不轻言承诺。” 江陵半瘫地顺着门框滑落在地,手抚在胸口喘息着,眼神如刀盯在慕凤池身上,那种绝望的情绪蔓延在布庄,仿佛死神降临。 慕凤池感觉到萧星隽握住自己的手微微一滞,不禁暗自心叹,将自己的手坚定地从他温热的掌心抽出,轻笑道:“有你这句话便足够了,快些过去吧。” 慕凤池径直朝布庄门口离去,萧星隽紧步追上,再度扣住她的手腕,喊道:“凤池,你不要走,你该知晓我的心思……你等我,你再等我一段时日,好吗。” 谁知江陵突然口中喷溅出一口鲜血来,顿时昏死过去。 趁着萧星隽的手一顿,慕凤池果断地挣脱开他,疾步离开。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将自己的爱情拱手相让,她的爱情词典里也从来没有谦让和妥协两个字,那此刻自己要面对的对手不一样,是豁出命即将香消玉殒的江陵,与一个即将死去的人争夺爱情,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 萧星隽抱着昏死过去的江陵,眼见慕凤池瘦削的身影渐行渐远,本欲唤出口的名字却在心中镌刻出流血的字痕:“凤池,有些事我不能说出口,可我却必须要去完成,再等我一些时日,我一定会去找你,等我,凤池。” 第120章 金屋藏娇 慕凤池这一走便是两个时辰,慕凤池丝毫不觉得累,她没有回头,虽然感觉到萧言和春絮一直跟在身后,两人谁也没有敢出声与她说话,在这一刻,说什么都是多余与累赘。 回到郁锦山庄,慕凤池将自己藏在房间里,一夜都未曾露面。 窗外月如银钩,勾画出无尽的哀伤,暮色沉迷,谁在月色中徘徊,又是谁在月色中低吟…… 待到次日,慕凤池走出房门时,春絮早已侯在一旁,见状小心翼翼地看着慕凤池的脸色,谁知慕凤池却宛如平日一般,淡然自若,嘴角微微笑着,似是没有经过昨日那场伤筋动骨般的撕裂痛伤。 慕凤池与平日一般出入,先去看过厉素素,又去后院看祝十五,虽然照例被祝老二挡在门外,她也不恼,叮嘱了几句要祝老二好生照顾祝十五后便离开。 慕凤池站在后院田地旁边,见薏仁苗已经长出,因照料得当,郁郁青青地煞是令人喜爱。 萧全叼着大烟枪也从一边猫了出来,慕凤池与他寒暄了几句,说道:“萧叔,等这薏仁成熟后卖出去,郁锦山庄吃穿三五年不愁了。待明年到了节气再继续种,三年后再换块地种,收成照样好。” 两人又说了会话,慕凤池便回到了前院。 路过皇甫忧的庭院时,慕凤池又恰巧看见福妮从里间出来,见了慕凤池后面色羞红,低低唤了声“三少奶奶,福妮前儿个说错了话,请三少奶奶不要见怪。” 慕凤池苦笑,如今她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插手福妮的爱情,人都有既定的命缘,看似随意却早已被框架在内,福妮喜欢皇甫忧,这是她自己心有所属,岂是慕凤池干涉便能回寰的?她本想让福妮少走一段弯路,不要受太多的苦楚,可是此刻便知,没有机会了。 “福妮,好生照顾自己,这世间有千万种情感,唯独爱情却令人难以捉摸。记着,两情相悦才是爱情的极致。” 说罢,慕凤池转身离开,福妮怔怔地站在原地,嘴里咀嚼着“两情相悦”这四个字,一时陷入惆怅纠结之中。 晚些时候,皇甫忧来找过慕凤池,慕凤池正在墙角处挖着泥土,见皇甫忧过来,急忙歇了手中的活,拍了拍手念道:“你怎么来了?” 皇甫忧手中的玉扇轻轻在左手中拍了拍,眼神诚挚,说道:“凤池,我该回帝都了。” 慕凤池在一旁的铜盆内净了手,亲自捧了一盏茶递给皇甫忧,说道:“那感情好,你这南楚太子离了临安,别说焦承泽安枕无忧能睡个好觉,便是连我也松了口气。” 皇甫忧抿了一口茶,微微笑着,似是在掩饰离别的悲伤,说道:“原来你是这么盼着我走,亏我还以为你会有一些不舍。” “看来你这南楚太子愚笨地狠,一点也揣摩不了人的心思。”慕凤池眼神明亮,娇嗔地说道。 皇甫忧心里一动,往慕凤池身前凑近了半分,挑起她一缕秀发,低声道:“凤池,跟我回帝都吧。你不愿意进宫,我不勉强你,便在宫外建一所宅子,我会经常去看你。” 第121章 固宠荣华 “嘿,皇甫忧,你这算不算是金屋藏娇?” 皇甫忧失笑,说道:“就算是吧,能够将你藏起来拢住你的心,即便为你建一座金屋又如何?” 慕凤池见皇甫忧半真半假地说着,不想跟他继续纠缠下去,于是正色说道:“皇甫忧,回帝都吧,南楚不需要一个儿女情长的皇帝,收起你这副小情小调吧。等你将来登基做了皇帝,就更没有谈及爱情的资格和立场了。那些妃嫔,哪一个不是倚仗家族之势进了宫,她们想的是固宠自己家族的荣华富贵,而你也没有选择宠谁的选择,时局让你宠谁,你便只能宠谁。” 皇甫忧起初眉眼的笑意逐渐冷却,换而凝重而沉思的色彩,问道:“我从不记得慕谨言竟有这样聪慧的妹妹……” 慕凤池微挑黛眉,知道这慕谨言定是自己的大哥,慕家的大少爷,官拜太子侍郎。 “萧星隽已经昭告天下,要娶江阳王的养女江陵为妻,你该是知道的,即便萧星隽念着旧情未曾给你一纸休书,可是只要江陵过了门,她便是正妻,而且是明媒正娶的妻……” 慕凤池明白皇甫忧话里深意,明显是在说自己并不是萧星隽明媒正娶娶进萧家的,而是由萧辰朔替代拜堂。 “所以说,你再留在郁锦山庄又有什么意思?凤池,跟我去帝都吧,这天下即将便是我的天下,你要怎么高兴我任由你挥霍恣意。” 慕凤池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说道:“皇甫忧,你确定是真心喜欢上了我,还是因为得不到我的心所以才不舍不弃地追逐着?” 皇甫忧微微一怔,还未等答话,便见慕凤池拧身进了屋,将皇甫忧关在门外,喊道:“快些走吧,郁锦山庄便不留你了,只是有一句话我不得不奉劝你,福妮一颗心都扑在了你身上,无论你要作何决定,都不要伤了她。” 皇甫忧不甘心,将手中的玉扇搁置在庭院之中的石桌上,说道:“凤池,我真的要走了,你如果改变了心意来帝都找我,只要亮出这玉扇,我便轻易可以找到你。” 说罢,又站在院子里徘徊了几次,见慕凤池始终未曾答话,这才离开。 明知道皇甫忧已经离开,慕凤池却还是一直躲在房间里,直到有人轻轻敲门,才起身开了门,见竟是厉素素,不禁大惊,急忙扶过她,一同坐在椅塌上。 厉素素拉过慕凤池的手,一脸不忿地说道:“凤池,今早上你去看我之时,我还不知萧星隽竟……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娶了别人?” 慕凤池苦笑,说道:“否则又能如何?强求的爱情要不得,江陵用命羁绊了萧星隽,我拿什么再去束缚他?” 厉素素看似娇弱若水,却最是嫉恶如仇,爱憎分明,说道:“不管怎么样,萧星隽的做法也是不妥,难道舍弃自己的挚爱发妻去成全自己怜香惜玉的爱情?萧星隽太自私了。” 第122章 柔软思绪 慕凤池微垂着头,说道:“素素,我求你一件事。” 厉素素微怔,旋即明白过来,说道:“你是要我救江陵?” 慕凤池点了点头,说道:“她做得虽然是错事,可是罪在情痴。能救得了她与萧星隽长相厮守,也不枉我对萧星隽这番情意。” 厉素素长叹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慕凤池几眼,终是应了下来。 因萧星隽找寻漠北神医厉素素为时已久,后来得知厉素素在御剑山庄之时,又恰逢厉素素浑身筋脉俱断,无法为江陵救治。如今厉素素肯主动提出为江陵医治,萧星隽欣喜不已,便派人将厉素素和司马渊接进了萧家。 庭院中,慕凤池慵懒地靠在椅榻上假寐着,春絮在一旁打着扇,似是有意无意地说了句:“明日便是初八,三少奶奶真的不打算下山走一趟?” 明日便是初八,正是萧星隽迎娶江陵之日,明日是他们的吉日。 慕凤池微微笑着,接过春絮手里的扇子,又将收在妆匣里的紫玉镯拿了出来,说道:“春絮,你和萧言下山,将这紫玉镯送给萧星隽,就说这是我的贺礼。” 这本就是萧家之物,慕凤池此举也不过就是物归原主。 春絮接过紫玉镯,踟蹰了半天,在慕凤池的催促下,才与萧言一同离开下了山。 入了夜,原本洒落一地清辉的皎月,却突然隐入层云之中,若有若无地散发着丝丝亮光,令人不能分辨出那些亮光是月光,那些亮光是水湖倒影。 郁锦山庄静谧而沉寂,有一个瘦削的身影提着一个包裹却顺着墙角溜出山庄门外,左右环顾,仍旧选择下山的路离开,此人便是慕凤池。 她将春絮和萧言打发回了萧家送贺礼,便是为了让他们不能发现自己的行踪。她要离开郁锦山庄,离开萧家所不能顾及到地方。 萧星隽娶妻,自己便是临安城的笑柄,她慕凤池虽然并无矫情忸怩之态,可是仍旧不会受得了闲言碎语的嘲讽。这只是因为她曾爱过,所以才会在乎别人的评价。 明日便是萧星隽与江陵的喜日,她心如刀割,只能远远地逃了。至于春絮,她不想叫她跟着自己受苦,所以留在郁锦山庄未曾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因为她看得出焦乘对春絮有几分情意,自己也留下一封书信,将春絮托付给了焦承泽,他自然知晓该处理此事。 突然,身后有人说道:“我已经在山脚下备好马车,车夫很可靠,会送你去任何想要去的地方。” 慕凤池惊惧,倏地回转过身,嗫嚅道:“你怎么会料到我要离开?” 萧翼静静站在那里,一脸淡然,指了指前方说道:“走吧,去你任何想要去的地方,实在累了,再回到这里,郁锦山庄的大门随时欢迎你。” 慕凤池微微一笑,说道:“萧翼,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离开?” 与萧翼相处越久,越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他安静,沉稳,却能洞悉人内心深处的柔软思绪。 第123章 男人照顾女人是天经地义 萧翼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不能跟你离开,我要留在郁锦山庄照顾爷爷。不过,如果有一日我出去找你,不管你在那里,我都会找得到的。你好生珍重。” 慕凤池还想再说什么,见萧翼催促她赶紧离开,于是疾步下了山。 来到山脚下,见一棵大树下停着一辆马车,车夫半倚在树上,嘴里叼着一根草儿,浪荡不羁地笑着,眼神在暗夜中仍然明亮。 慕凤池细细看去,那车夫正是祝十五,不禁失笑,说道:“祝十五,是不是在郁锦山庄闷久了,也想出去走走?” 祝十五将口中叼着的草儿轻轻朝一侧吐出,牵过马车,说道:“你倒是聪明,将我的苦劳说成要陪你游山玩水那么简单。要不是萧翼逼着我去,我可说不准会不会答应陪你走这一遭呢。” 慕凤池将包裹扔进车厢,一抬腿上了马车,说道:“祝十五,少废话,趁着天色未亮赶紧离开临安城,咱们明早寻一处好风景歇着。” 祝十五见慕凤池已经在车厢内坐稳,于是跳上马车,握紧缰绳,纵马疾驰而去,车后无尽风尘都掩在夜色之中。 慕凤池见车厢内早已铺好厚厚的软褥,所以坐在上面也不觉得颠簸得难受,只不过慕凤池虽半倚在车厢后壁上,夜色过半却丝毫没有睡意。 她探出身子,问道:“祝十五,咱们这是朝哪个方向去?” 祝十五扬声答道:“临安在南楚最南方,咱们往北去,过了前面五十里外的岔口,你再决定往哪里去。往东便是帝都,往西便是梁川……” 慕凤池沉吟了片刻,终是选择了梁川,反正对于帝都和梁川都是毫无头绪,何不随意指一处去瞧瞧? 天边渐起鱼白之色,薄雾晨曦,慕凤池终是困顿不堪,歪在车厢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而马车也缓缓而驰,过了岔路口后择西而驶,去往梁川。 慕凤池醒来之时,天已过午,见马车停在一处风景优美的山水之地,理了理衣衫和凌乱的发丝踏下马车,左右环顾也不知祝十五去了哪里,于是安心地坐在一旁的青石上等他。 不多会,祝十五提了一只山鸡走了回来,见慕凤池安静到靠在青石上坐着,笑道:“你就一点也不担心我将你一个人撂在这里?” 慕凤池白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得说道:“我就不信,你大老远陪着我跑这一趟,就是为了玩这幼稚的把戏。饿了,赶快弄点吃的吧。” 祝十五熟练地将鸡去了毛,支在架上,上了火烤着,一边阴阳怪气得说道:“出了郁锦山庄,我可没那么好使唤。” 慕凤池敲了他一个爆栗,握紧拳头露出“恶狠狠”的表情威胁他,说道:“男人照顾女人是天经地义。” 祝十五微怔,心里有些触动,原来她并不是将自己当做虞锦山庄的奴仆来看,而是当做男人看。 慕凤池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祝十五的心绪变化,反而变本加厉地催促着祝十五赶紧弄些吃的,祝十五这才从马车里又拿来一个食盒,说道:“这是临走时,我从厨房拿的……” 第124章 快意恩仇 慕凤池见里面放着的几碟精致小菜、果脯、糕点,慕凤池眼里一热,低声说道:“祝十五,谢谢你肯陪我走这一程。” 慕凤池将果脯和糕点用油纸包起来,又搁置在车厢里的暗格中,把小菜端出来,与祝十五一并吃过。 两人上了马车,又继续赶路,慕凤池探出身子,与祝十五闲话着。 “祝十五,此去梁川,还有多久?” “少则半月,多则一月。” “祝十五,这个时间差多少是不是有些相差太多了?”慕凤池疑惑道。 …… 慕凤池对于梁川的地形地貌不熟悉,于是一路上总是追问祝十五,直把祝十五问到口吐白沫的状态,才满意得缩回身子,靠在车厢里又再度昏睡过去。 慕凤池斜歪在车厢内,蹙着眉,紧紧捏住衣角,不安地翻转着身子,试图寻找一个舒适的姿势。 睡梦中,那声“吉时已到”分外刺耳,似乎要刺穿耳膜直彻心扉。在那一刻,慕凤池似乎看到了萧星隽,他穿着新郎官的礼服,胸前别着一朵红花,身旁站着的正是一身红衣,脸色惨白的江陵。 当司仪高喊新人送进洞房之时,萧星隽眼神复杂,终是无奈而落寞地牵起江陵的手,谁知江陵的大红衣袖下却突然飞出一把匕首,直直刺入了萧星隽的心口…… 慕凤池便是这样被惊醒,才察觉自己已是冷汗淋漓,恍惚地坐起身子,一时还回不过神来。 车帘外,祝十五说道:“咱们到了住宿歇息的地方,下车吧。” 慕凤池浑浑噩噩地下了马车,跟在祝十五之后,踏进了客栈,悦宾客栈。 这是离开临安朝西去经过的第一座城镇,并不繁华,只是这客栈还算是干净,上下两层,上下房齐全,人也不算杂乱。 小二热情地招呼着慕凤池与祝十五在楼下的大堂东北角处的桌坐下,小二报了一遍菜名,祝十五见慕凤池没有吭声,于是又问道:“你想吃些什么?” “酒。”慕凤池低低说道。 祝十五微怔,见慕凤池又重复了一遍“酒”,不禁蹙眉,挥手让小二拿些酒水和精致的小菜来。 见酒水上来,祝十五为慕凤池斟了一杯酒,慕凤池一饮而尽,呛得喉咙火辣辣地痛,不待祝十五再度为她斟酒,自己便夺过酒壶来,自斟自饮。 很快,一壶酒便被喝尽,慕凤池扬声喊道:“小二,再拿一壶酒来,不,再拿二壶酒来,祝十五,你也陪我喝一壶。” 祝十五再度蹙眉,说道:“我不从饮酒。” “祝十五,我告诉你,这酒是好玩意儿,可以快意恩仇,可以忘却烦忧。你好歹也是一男人,岂有不饮酒之理?”慕凤池一壶酒下去,丝毫未有醉意,反而不停地絮叨起祝十五来。 邻桌坐着两个人,一人始终背对着慕凤池而坐,而另一侧的人浓眉大眼,一脸胡茬,看起来孔武有力,不时拿眼看向慕凤池,见慕凤池不停地挤兑着祝十五,逼着祝十五陪她喝酒,一脸地看不过去,不禁喊道:“姑娘说得对,这男人岂有不饮酒的?不好喝,岂能算是个男人?” 第125章 因为他长得好看 祝十五冷冷地朝那人看了一眼,眼神如刀,未曾吐露出只字片语。 “樊冲,不得胡言乱语。” 与五大三粗的樊冲坐在一起的那个人,始终未曾回头,这时突然开口说了话,那声音清淡,却带着一股令人寒颤的冷意。 樊冲似是有些惊惧,涨红着脸,终是喊道:“我樊冲最看不惯娘里娘气的男人,姑娘,他不肯陪你喝,我樊冲陪你喝个痛快。” 慕凤池朝那个樊冲竖了竖大拇指,端起酒杯,绕开祝十五拦住自己的手臂就往那桌去了。 樊冲腾出座位来让慕凤池坐下,又拿起酒壶,为慕凤池斟了一杯酒,说道:“这可不是客栈里的那些劣酒,而是咱们自个带过来的好酒,姑娘尝一口,保管三日口齿留香。来,樊冲陪你喝一杯。” 慕凤池笑,指了指桌上的另一人,说道:“不,我不叫你陪我喝,我要他陪着我喝。” 不禁那人一怔,就连樊冲也一愣,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长得好看。” 此话一出,樊冲嘿嘿笑了两声,旁边坐着的那个锦衣华服的男人,眉似卧蚕,眼若晨曦晓雾,令人不辨深浅,嘴角微抿出坚毅的弧线,淡淡说道:“姑娘怕是醉了。” 慕凤池侧头望着他,说道:“我像是在哪里见过你。”慕凤池苦思冥想,却怎么想不出究竟在哪里见过眼前这个人,难不成是在前世? “你叫什么名字?” 樊冲听见慕凤池发问,似是怕慕凤池冲撞了那人,忙说道:“姑娘,这是我家公子……” “狄龄。”那人突然答道。 慕凤池因为喝了酒,眼神异常明亮,盯着面如冠玉般的狄龄,微微笑着,举起杯朝狄龄示意,说道:“狄龄,是我喜欢的名字,来,干一杯。” 狄龄坐在那里,扫了慕凤池一眼,波澜不惊,眼中冷意森森,并未出声。 樊冲在一旁,担忧地说道:“公子,这位姑娘只不过是性子直爽,加上又多喝了几杯而已,不是存心冒犯于您的。” 祝十五虽未曾离开那张桌子,可是一直戒备地望着这个方向。 良久,狄龄举杯,与慕凤池碰过杯后,一饮而尽。 樊冲在一旁拍着胸口松了口气,或许在座之人,谁也不曾知晓,这竟是狄龄生平第一次与女子碰杯喝酒。 慕凤池笑靥如花,指了指自己的面容,对狄龄说道:“你瞧,你是不是觉得此刻我高兴得很,其实我……” 一旁,祝十五再也看不下去,去扶过她,说道:“她喝醉了,不好意思。” 慕凤池摇手,说道:“我没有喝多,最起码我知道自己并没有醉,清醒得很,可是我是想要醉的,只有醉了才能忘却烦恼。不是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吗?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祝十五蹙眉,不顾狄龄和樊冲的诧异面色,将慕凤池扶着送进了客房。 慕凤池挣脱开他的手,见祝十五面色不虞,于是自嘲得笑,问道:“祝十五,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太过放浪形骸?” 第126章 放浪形骸 祝十五没有接话,只是说道:“一会我叫人将饭菜送进你房里,你吃过后便好生歇着,明日早起咱们还要赶路。” 慕凤池半倚在门后,听见祝十五脚步声远去后,才苦笑道:“祝十五,离了临安,去哪里不是去?难道非要说梁川才是我们的去处吗?即便是要在悦宾客栈永远住下,不也是一回事吗?心没有一处安逸稳定的落脚之处,那么人又何必计较身在何处?” 慕凤池此刻才有些酒意上头,虚扶着额头,一步步走到床榻前坐下,心道,祝十五,你何必要阻我存心买醉?也只有在那样放浪形骸中,我才会不那么得痛,你难道不知我此刻眼前飘舞着的似雾似血的红绸,都是萧星隽和江陵百年好合的见证吗? 罢了,罢了,终究似梦一场,既然不是骨血难分,痛也只是痛这一场。从此后,任凭云水生涯中谁有渡过,都只会浅笑回眸,不落心绪。 待到次日,慕凤池起身梳洗后,祝十五便让小二送了早点上来,慕凤池这才察觉到自己已是饿极,匆忙吃了几口果腹后便下楼去找祝十五。 祝十五正在大堂前,让小二包上五斤牛肉和一些馒头递了过来,扔给他一块碎银算是打赏,那小二见到慕凤池走过来,笑着说道:“昨夜与姑娘饮酒的那公子,今儿个一大早便离开了……” 慕凤池轻轻“哦”了一声,这时才回过味来,忆起昨夜在大堂与那男子纠缠不清地喝酒,便倏地脸红了,慌忙疾步出了客栈,钻进了车厢。 祝十五冷哼一声,不无嘲讽地说道:“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可是你也不要忘了,昨夜我在一旁都替你燥得慌。” 慕凤池双手捂着脸,没好气地说道:“祝十五,不许你胡言乱语,我不就是与人喝了几杯酒嘛,这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你如果看不惯,尽管回郁锦山庄去。” 说罢,慕凤池松开手,掀开车帘朝祝十五看去,只见祝十五背影僵直,不发一言,心里有些后悔,小声说道:“祝十五,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口快,你别生气。” 祝十五仍旧没有吭声,慕凤池缩回身子,闷闷地靠在车厢里,过了会,又掀开一旁的车帘朝外看去,见马车经过这个城镇后又奔向官道,途经三道大山,盘绕在山路之上…… 慕凤池困了,倦了,便要将车帘放下之时,突然看见前面一排蒙面土匪设立哨卡,堵在路中间,不禁吃了一惊。 “来者何人?”土匪朝祝十五和慕凤池喊话。 “过路的,回家探亲。”祝十五喊道。 “车厢里坐着的是谁?” 祝十五顿了顿,说道:“是我娘子……” 那伙土匪交头接耳了几句,突听一人喊道:“叫你娘子下车来,让我们看一眼,便放你们过去。” 慕凤池掀开车帘,瞧了一眼,见外面那一派蒙面土匪不似寻常匪徒,心下一凛,本想找些灰土泥墨抹在脸上,以避祸事,可是半晌才寻不见,心里掂量了一番,只得慢悠悠地下了马车,想要见机行事。 第127章 只劫财不劫色 慕凤池站在祝十五的身侧,半垂着头,悄悄问祝十五,说道:“祝十五,你会武吗?” 祝十五却罔若未闻,并不回答慕凤池的话,而是斜睨了她一眼,戏谑道:“嗨,如果此刻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便是从了我,第二便是跟着那伙土匪上山当个压寨夫人,你选择哪一个?” 慕凤池在祝十五的后腰上狠狠扭了一把,说道:“我选择将你们一同杀了,否则我便选择咬舌自尽。” 祝十五忍住痛,不禁失笑,那伙土匪从远处围了上来,其中一人,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慕凤池,眼里露出贪婪而淫邪的色彩,说道:“小娘子长的真标致,比前面临川县的花魁还好看,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秦三,闭上你的鸟嘴,咱们当初上山为寇是说好的,只劫财不劫色。否则乱了兄弟们的规矩,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那秦三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慢慢朝慕凤池走过来,说道:“我秦三今天只劫色,大哥,我秦三可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女人,如果叫我跟她销魂一夜,便是死也值了。” 慕凤池慢慢将手探入怀,摸着那把匕首,悄悄在祝十五耳边说道:“一会我拖住他们,你快些走。” 祝十五脸上的表情依旧轻松自若,仿佛无视那伙土匪的存在,侧头问道:“那你怎么办?” 谁知,正在这时,传来一人怒吼声:“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如此还有王法吗?” 慕凤池回身看去,赫然正是怒发冲冠的樊冲,手持着一把锋利砍刀骑马朝这边冲了过去,那伙土匪顿时被冲散了,又纷纷抽出兵器,朝樊冲砍来。 樊冲在马背上,几个回挑,便将几个土匪掀翻在地,大笑着喊道:“娘个西皮,就凭你们这些人的功夫也有能耐占山为王?爷今天非要铲除你们这贼窝,废了你们几个武功,叫你们做不得恶。” 樊冲身后,还有一队行商的车马缓缓而行,队伍的中间有一辆极为华丽的马车,慕凤池知道那定是狄龄所坐的马车,果然从里面传来清冷之音,“樊冲,教训几下也就是了,不要伤了他们性命。都是出来讨口饭吃的,活着也不容易。” 樊冲调转马头,朝后看去,那秦三突然洒出一把暗器,樊冲躲闪不及,左臂上挨了两颗银钉,怒道:“公子善心,可是那贼人却不识好歹……” 樊冲从马背上跃下,举着砍刀就朝秦三劈了过去,虎虎生风、势不可挡。那秦三只擅长暗器,被樊冲逼得腾不出手,这下只有挨打的份,只不过几招就被樊冲压得狼狈不堪。 谁知,那伙匪人却突然冲了上来,齐齐架开樊冲的攻势,为首的那个沉声说道:“秦三虽坏了兄弟们的规矩,其罪当诛,可是咱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别人杀死。得罪了……” 土匪一拥而上,樊冲招架不住,节节后退,险象环生,慕凤池正要上前帮衬,不妨听见马车的人再度传出话音。 第128章 西秦一门十三将 “樊冲,怎么连这点事都料理不好,还不快退下……”似是责怪又似是闲谈,那低沉的声音传来,慕凤池心中又是一惊,见一人身着镶边紫袍白底软靴缓缓而来,目如朗星,面如冠玉,轮廓清朗又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贵气威严,正是昨夜遇见的那个狄龄。 “樊冲无能,还是惊动了公子。”樊冲收回刀,却心有不甘得瞪着那伙土匪。 狄龄右手只是轻轻一挥,樊冲左臂上的银钉应声而落,那秦三露出面巾外的眼神猛然一缩,惊骇之极,颤声说道:“你就是被江湖传言中能断魂离魄的狄王爷?” 狄龄目如寒星,冷冽得扫过秦三,不置可否。 樊冲在一旁揉着左臂,咧着嘴喊道:“这正是我家王爷,可惜我家王爷虽然发了善心想饶过你们的性命,你们却仍然不知好歹,还要将我樊冲置于死地。看我家王爷如何收拾你们。” 那为首的土匪将秦三扶起来,递给他一把长剑,说道:“老三,咱们今日遇见狄王爷,死路一条。可是,临死之际,却还是不能让你坏了兄弟们的规矩,你自斩一臂算是惩戒,待到了地府,咱们还会认你做兄弟。” 那秦三握着长剑,猛然间撕下面巾,出乎慕凤池意料,倒不是那般龌龊面目,竟还是一个面目清俊的男人,二十多岁,眼眶泛着红色,说道:“我秦三生平最爱女色,但是却从未对任何一个女人用过强,要不是在山上待得久,又得见这样貌若天仙的女人,我秦三也不会犯下这样的糊涂,大哥,我没脸再活在世上,我先行一步在地府等你们了……” 秦三说罢,突然将剑翻转刺向自己胸口,这刻光景令一旁的匪首措手不及,慕凤池惊呼出声,上前几步被祝十五拽了回来。 只见,狄龄一卷云袖,从樊冲左臂落在地下的那两枚银钉突然朝秦三飞去,一颗将秦三的剑势偏离几寸,一颗直直钉入秦三的右臂。 秦三一时吃不住劲,手中握住的剑砰然落地,不可置信得看向狄龄。 匪首上前查看秦三的伤势,见他只是右臂中了一枚银钉,并无大碍,转身向狄龄拱手相谢,又迟疑问道:“狄王爷,你饶了老三,兄弟们感恩,可是……” 樊冲在一旁也有些糊涂,喊道:“王爷,他们左右都是死,你还救那贼人做什么?” 狄龄扫了樊冲一眼,樊冲立即噤了声,讪讪地锁在狄龄身后不敢吭声。 “樊冲,你糊涂,西秦一门十三将,个个身怀绝技,虽被逼得上山为寇,可也是情势所致,怎么能轻言生死?只不过秦三先前唐突了这位姑娘在先,又伤了樊冲在后,本王虽也出手惩戒了你,可是到底要如何处置你,不如就交给这位姑娘说了算。”狄龄指了指另一侧的慕凤池。 在场诸人纷纷将目光落在慕凤池身上,慕凤池突然被狄龄当做挡箭牌扔了出去,被众人紧盯着还有些不适,斜睨了狄龄一眼,见狄龄淡定自若得看着自己,眼神中似是毫无波澜,却又带着几丝探究。 第129章 断指 祝十五见秦三从地上捡起那把长剑朝慕凤池一步步走过来,回身将慕凤池挡在身后,仍旧一脸戒备。 秦三将手里的剑扔在慕凤池脚下,说道:“姑娘,我秦三糊涂,任凭姑娘惩罚,即便姑娘要秦三的命,秦三也绝不会皱下眉头。” 慕凤池微蹙着眉,从祝十五身后闪了出去,说道:“与其杀了你,何不留着你的性命为我所用?” 此话一出,众人俱是唏嘘,想那慕凤池不过纤细文弱的模样,说出来的话竟是这般惊世骇俗。 慕凤池丝毫不曾在意那群匪徒的目光,祝十五在一旁用脚轻轻将一块石头踢来踢去,似是对慕凤池的话丝毫不觉得诧异,那樊冲怔了怔没有作声,反而狄龄眸如点墨,深不可测,只是将目光注视在慕凤池身上,似乎也要看她下面如何收场。 “你只要以后记住,不要再这样轻薄女人便可。而且,我相信你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你只要答应了我便会信守承诺,对吗?” 慕凤池淡淡地说出这番话,在场的人谁也不再轻视于她,狄龄眼里流露出一丝赞赏。秦三羞愧得微垂着头,转过身长舒了口气,坚定地答道:“我秦三在此立誓,绝不会再做这样龌龊之事,否则犹如此指。” 话音未落,慕凤池已觉不对,待细细看去,秦三已将左手小指生生拗断,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秦三强忍痛楚,朝那匪首勉强笑着说道:“大哥,秦三有愧,还望大哥和众位兄弟原谅。” 那匪首这时已将面巾摘掉,上前痛心说道:“三弟……”一时竟无语凝噎,看得出兄弟情谊深厚。 慕凤池提醒道:“还是快些给他包扎好伤口吧。” 那伙匪徒当即扶过秦三,帮秦三处理起伤口。 那匪首走到狄龄跟前,拱手说道:“狄王爷,我们兄弟无能,沦落到落山为寇的地步,给西秦丢脸,也给秦氏一族丢脸,还请狄王爷肯为我们兄弟遮拦几句,不要透露出去。” 狄龄矜贵地笑,腰间绣着蟠龙戏珠,衣角坠着金丝滚边,露在衣袖外面的手却莹润如玉,慕凤池看了几眼,又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两相比较下,只觉得那狄龄的手竟还要比自己的白净几分,不禁撇了撇嘴。 “难道你们还想继续在这山头上做流寇?本王可是听说朝廷正派人前来临川剿匪,少则十来日,多则两三月便会来到,这里可不是久留之地。”狄龄信信说道。 那匪首一怔,暗自叹气,“西秦容不下我们兄弟十三人,我们只能流落至此,可是西秦与南楚虽未开战,两国之间却仍旧是暗潮汹涌,我们兄弟岂能不想过几天安稳日子,只不过一则怕暴露身份二则也不想再被人追杀,所以,另寻一处落脚之处,只怕是难了。” 慕凤池慢慢走过来,嘴角微扬,说道:“我本以为你们落山为寇只是一时糊涂,谁成想你们倒是真的糊涂了。” 匪首被慕凤池挤兑了下,有些羞赧,问道:“姑娘此话怎讲?” 第130章 收留 慕凤池朝狄龄努力努嘴,说道:“眼前便有一位贵人,你们求着狄王爷将你们收留了,难道不是一条很好的出路?” 那匪首欣喜,迟疑地问道:“狄王爷,真如这位姑娘所说,咱们兄弟自是愿意在王爷跟前效犬马之劳。” 狄龄看向慕凤池,眼神复杂,一时没有吭声,那匪首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禁流露出失望自嘲之色。 慕凤池走近狄龄,小声揶揄了句:“如果王爷得了便宜还卖乖,那可真是令我小瞧了。” 狄龄眼神突地变得锋利,慕凤池丝毫未曾有半分惊惧,两人相视良久,倒是狄龄也侧转了头,将目光挪开。 慕凤池轻笑说道:“秦大,你瞧,王爷已经应了,你们还不来拜见你们的新主子?” 秦大当即招呼兄弟们过来,齐声跪倒在狄龄跟前:“秦大与秦二、秦三……秦十三见过王爷,从此唯王爷马首是瞻。” “秦大,看在这姑娘的面上,本王便应了你。只不过本王府中规矩甚严,你们去了后莫要如此散漫。” “早闻狄王府家规甚严,堪比军营。咱们兄弟去了,自是会循规蹈矩,不辜负王爷的收留善心。” 慕凤池在狄龄的身侧,虽然看不见正面的神色,却依旧感觉到他微扬的唇角,和浑身散出的意气风发。 狄龄微微侧过头看向慕凤池,慕凤池飞快地扫了他一眼,依稀可以嗅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温热气息,于是紧忙后退了几步,远远避开他。 樊冲大笑着,将刀在半空中挥着,喊道:“好,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以后一同跟在王爷跟前效力,大家就都是好兄弟了。其实,你们也别怪我樊冲粗鲁,我与王爷都是昨夜初识这位姑娘,樊冲着实觉得与这位姑娘投缘,见她受了难,一时情急……” 秦三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听见樊冲这样说,不禁又闹了个面红耳赤,樊冲见如此,赶紧说道:“不说了不说了,咱们王爷还有要事在身,还是快些赶路吧。” 秦氏兄弟当即跟在狄龄后面,换上樊冲让人送过来的行商着装。 狄龄看了慕凤池一眼,慕凤池飞快地避开他的视线,再次抬头之时,见他始终背对着自己,心里微微有些说不出的失落,于是自嘲地笑了笑。 樊冲朝慕凤池喊道:“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不如一同上路吧?那兄弟不会喝酒,果然就不像个男人,保护不了你。” 祝十五面色阴沉,一声未吭。 见慕凤池看着狄龄的背影,只见他站在原地,一直未动,于是轻声说道:“不必了,我想我们还是单独走为好。” 狄龄没有转身,只是顿了顿,便上了马车,樊冲朝着慕凤池又再三喊话,见慕凤池执拗地拒绝,只好惋惜地策马离开。 秦氏兄弟混杂在行商的队伍之中,朝慕凤池挥了挥手,慕凤池轻笑,也跟着回应。队伍经过慕凤池身边之时,那辆华丽马车的车帘突然被风吹起一条缝隙,慕凤池看过去,恰巧看到车厢内精致的内饰,和一张俊美的面庞…… 第131章 杀人于无形 狄龄一众渐行渐远,队伍庞杂,车马俱多扬起的尘沙,即便慕凤池的马车与其隔着两三里之遥也看得见。 祝十五依旧坐在前面,慕凤池将软垫拖到前面,探出身子趴在软垫上只露出一个脑袋来,问道:“嗨,祝十五,你给我讲讲那西秦一门十三将吧?” 祝十五扬鞭将马车赶得不急不缓,说道:“西秦一门十三将,本是西秦先帝豢养在城郊的死士,因他们武艺俱佳,又每人习了一手精湛的手艺,秦大擅长制弩,秦二擅长冶炼,秦三擅长木工,秦四擅长口技,秦五擅长制陶……秦十三擅长琴棋。” “琴棋?这个也算是一门手艺?那不是闺阁女儿家学的玩意儿吗?他一个大男人学来做什么?”慕凤池好奇地问道。 祝十五讥讽地笑道:“闺阁女儿家学的玩意?本来我还觉得慕家女儿会是如何出色,琴棋书画定是样样精通,但是这几日下来,我敢担保,你定不会这些玩意。” 慕凤池只笑,却避重就轻地不答祝十五的话,用手在祝十五后背上敲了下,继续催问道:“快些说,他们既是西秦先帝的死士,又怎么会流落至南楚来?” “那西秦先帝见他们十三人忠心,于是赐予他们国姓秦,那十三人于是又按了年纪长幼排序依次唤作秦大至秦十三,一时被风传为西秦一门十三将。但是,先帝突然被子侄一辈的秦晟害死,篡位登基,秦晟企图重金笼络秦氏兄弟,可念及新帝待己不薄,秦氏兄弟拒绝后,秦晟大怒,全城戒严,捕杀秦氏兄弟。秦氏兄弟好不容易逃过一劫,这才流落到南楚落山为寇。” “至于你说的琴棋,那岂是风花雪月之举?秦十三自幼习琴棋,琴声摄人心魄,杀人于无形,棋子做暗器,专打敌人周身三十六大穴,可谓凶险。” 慕凤池心中惊诧,对于秦氏兄弟也有了几分认识,他们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粗鄙不堪,他们忠心旧主,不被西秦所容,潜逃在南楚,就如狄龄所说,不过就是为了讨口饭吃,也不容易,他们重兄弟情谊,在秦三触犯规矩后仍旧以命相护。如今跟在狄龄的麾下,自是不必再担忧生计与性命,也算是一件幸事。 慕凤池念及狄龄,突然问道:“祝十五,咱们要去的梁川,是不是狄王爷的封地?” “是。狄王爷是十二岁封王去了封地。”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慕凤池托着腮,在马车上悠闲自在地说道。 祝十五有些莫名的嘲讽,叹道:“这天下,又有几个不清楚狄王爷的?” 慕凤池不禁诧异于祝十五的口气,难道这个狄龄竟别有一番离奇身世?他是南楚的王爷,理应与皇甫忧同姓才是,为什么会姓狄? “祝十五,你给我讲讲狄王爷这个人吧?” 祝十五顿了顿,似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形容,良久,才说道:“你以后便会听到的。” 慕凤池甚觉无趣,将身子缩回车厢,打开包裹,将里面的细软塞入怀中,将怀里的匕首用帕子包住别在腰间。 第132章 并肩朝混战处走来 突然,感觉到马车愕然停下,慕凤池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只见远处尘土轻扬慢慢消逝,已看不到丝毫痕迹。 又行了一段路,只觉得静寂无声,诡异难断,慕凤池探出车厢,低声问道:“祝十五,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 祝十五侧头,沉声说道:“狄王爷的车马定是遇到了麻烦,到底如何做,你自己做个抉择吧。” 祝十五果然是了解慕凤池的性情的,热血直辣,从不会因为胆小惊惧而枉顾他人的性命。 果然,慕凤池略一沉吟,便说道:“祝十五,你将马车赶到一旁,仔细不要出声,我去附近转转,一切正常我便很快折返回来。如果遇到麻烦,我一定出声示警,你听见动静便赶紧离开,千万要记着。” 说罢,跳下马车,就径直离开。 身后,祝十五无奈轻叹,这个女人有时聪慧机智,有时又糊涂得紧,到底是心思太过单纯,还是愚笨迟钝? 慕凤池走了十来丈远的路程,果然看见狄龄的车马静静停在路的东侧,樊冲、秦大、秦三等行商模样的脚夫都散乱地躺在地下,看起来似是中了毒,都昏死过去了。 而西侧数百黑衣人正远远朝这边包围过来,慕凤池隐在树后,见转眼之间那群黑衣人已经将狄龄的车马包围住,手中刀剑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刺眼的寒芒。 慕凤池将手探入怀中,那里还藏着祝十五的那把镶金嵌玉的匕首,慕凤池忆起风起帘后那绝代风华的面容,眼神犹如寒潮霜结,心里一紧,竟不愿他就这样死去。 她还不知他扑朔迷离的身世,或许他可以亲口告诉自己。 慕凤池明知自己走出去,或许不过就是螳臂当车,于事无补,可是她仍然拔出匕首,想要拖延一分时间,樊冲等人便有早一分苏醒的可能。 慕凤池正要朝前踏出一步去时,突然身后有人揽住自己的腰身,用手捂住自己的嘴,那手莹如白玉,还有好闻的沉香,不禁心神一颤,她知他便是狄龄。 说不出到底是松了口气,还是怎么,慕凤池微微侧头看着他入鬓长眉,心中竟然溢出一丝欢喜。 那群黑衣人,手起刀落,挑开车帘见狄龄并不在车厢内,惊道:“糟了,咱们上当了。狄王不在这里……” 话音未落,樊冲、秦大等人突然翻身而起,手起刀落,顿时杀了几个黑衣人,可是狄龄一行只有数十人,那群黑衣人却有数百人之多,敌众我寡,樊冲等人杀红了眼,大喝着:“爷今儿个杀够了本,去了阎王爷那里报个到也体面些。” 狄龄缓缓松开捂在她嘴上的手,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在这里不要动。 慕凤池摇了摇头,轻笑说道:“不,我要跟在你身边,看你如何杀敌。” 狄龄微微一怔,眼神中闪过的诧异一闪而逝,也不知怎么,便朝慕凤池伸出手,慕凤池将自己的手递在他的手心里,狄龄紧紧握住慕凤池的手,两人并肩朝混战处走来。 第133章 一腔柔情 多少年后,樊冲与秦大等人依旧难忘当初的情景。 两人联袂而来,衣裾翻飞,眉目间的沉静如水,踏过血腥杀戮的土地,仿若神仙眷侣游山玩水般的淡然自若。 那群黑衣人猛然间看见狄龄牵着一个女子的手走出来,也不禁有些怔楞,面面相觑之下,齐齐举刀朝狄龄与慕凤池砍来。 狄龄云袖一卷,将那几人的刀剑卷起,轻轻一抖,刀剑又重新落在那几人脚下,那几个黑衣人低头去捡,谁知刀刃已经卷了边,残缺不堪,不禁大为惊骇。 其余的黑衣人企图一哄而上,樊冲、秦大等人朝护在狄龄身旁,喊道:“王爷,你带着姑娘先走,樊冲留下断后。” 狄龄看向慕凤池,见她神情依旧平静,卧在自己掌心里的那只纤手却微微带着汗意。 狄龄拿过一方锦帕,轻轻地蒙上慕凤池的眼睛,说道:“闭上眼睛,不要怕,跟在我身后。” 慕凤池轻笑,乖乖地闭上眼睛,却附在狄龄的耳边,低声说道:“我不怕死,但是我却觉得这样死了还是会心存遗憾……” 狄龄面色如常,只不过是手中的动作却微微一滞,听见慕凤池又继续说道:“我空见你浴血奋战,却帮不上你分毫,我见识了你的绝世风姿,却不能令你欣赏我的一腔柔情。你说,我难道不会遗憾吗?” 狄龄心中沉寂已久的几欲幻化成石的情感,在这一刻有了些微的颤动,他揽过慕凤池的腰身,一跃飞身踏上马车车厢顶上,认真地说道:“就算是为了让你没有遗憾,我狄龄也决不会任凭你我死在这群宵小之辈手里。” 隔着锦帕,慕凤池看不清狄龄的面容,却依稀可辨他略带张扬而肆意的语气,微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安静地站在车厢顶上,无惧地听他衣裾翻飞,掌风如雷。 在一片厮杀之中,慕凤池似是闻到了强烈的血腥味,声声惨叫断人心肠,慕凤池紧紧握着双拳,心中虽有悲悯却没有流露。 战场上一片死寂,慕凤池揭开锦帕,见狄龄手里握着一把长剑,剑尖抵在一黑衣人的咽喉之上,几百黑衣人均已惨死,还有十数人被樊冲和秦大等人围在其中,随时便有斩杀之忧。 慕凤池站在车厢顶上,洁白的纱裙轻扬,眼神中的悲悯无可掩饰,狄龄终是将手中的剑收了回来,朝剩下的黑衣人低喝:“趁着本王还没改变主意之前,还不快走?” 樊冲急道:“王爷,他们屡次三番地想要置咱们于死地,怎么能轻易放他们走?况且,真的叫他们回去报信,必会透露出咱们的行踪。” 狄龄一摆手制止住樊冲的话语,飞身踏上车厢顶上揽住慕凤池的腰身一跃轻轻落地,慕凤池此刻也为自己刚才存有的悲悯感到愧疚,他们始终是敌人,是要杀死狄龄的人。 心下有些不安,狄龄似是洞悉慕凤池的内心深处的想法,说道:“无妨,你不必自责。本王会妥善处理的。” 第134章 我要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狄龄的侍卫忙着处理黑衣人的尸首,却不挖坑掩埋,慕凤池正要出声相询,便听见狄龄淡淡说道:“他们的人会来处理的,他们的队伍这点规矩最好,哪怕是死了,也会有自己人来帮着掩埋立碑,给家里人送去丰厚的抚恤银两,这也是所以他们肯卖命的原因之一。” 慕凤池朝后看去,见祝十五的马车一直没有跟上来,不禁有些担忧,狄龄又派侍卫又四周察看了一遍,得回来的消息称并无祝十五的下落。 樊冲在一旁骂道:“就知道这不喝酒的男人靠不住,不会打仗,就会开溜。” 慕凤池却不认同,她清楚祝十五决计不会是撂下自己独自逃开的那种人,除非他遇到了令人难以释怀的人,否则他不可能连声招呼都不打便走了。 樊冲嚷嚷道:“姑娘,你要去哪里?不如就跟着我们一起上路吧,好歹王爷的手底下都是铮铮汉子,任谁都会拼死保护姑娘的。” 慕凤池轻笑,说道:“樊冲,我先谢过你,等以后我一定劝着王爷给你讨一个好姑娘。” 樊冲闹了个脸红,躲在一边去了。 慕凤池失笑,朝狄龄看了一眼,只见狄龄眼神温润地看着自己,不禁慌忙侧头转移了视线。 队伍休整了一段时间,又立即起程。 狄龄将自己的车厢让给了慕凤池,另骑了一匹骏马缓缓而驰,慕凤池还是头一次见这样华丽张扬的车厢,不禁左右环顾,啧啧出声。这个狄龄究竟是如何奢靡,才有这样的享受? 悄悄掀开车帘,见狄龄已换过干净的衣衫,一身月牙白的衣袍,边角银丝钩边,衣角处绣着富贵流云花纹,便是一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慕凤池见狄龄的眼神朝这边飘过来,于是将帘子放下,不禁有些自嘲地笑,“不过就是多看了几眼,至于这点出息。” 到了临川地界,马车拐进了另一条岔口,去不过十里路之遥,便到了狄龄的别庄。慕凤池从马车上轻轻跃下,见那别庄名字倒也别致,记尘苑。 “这里是本王购置的别庄,地处偏远,鲜有人迹,每年来住个几日倒也清静。”狄龄朝慕凤池说道,率先进了别庄。 慕凤池知晓狄龄定是为了躲避杀戮,才会选择在记尘苑暂住,以他的性子来看,能让他甘心蛰伏的岂是乱贼匪徒之类的流寇?定是暗涌汹潮后的权势之巅。 此去梁川,不过几日路程,而那些人冒险在半路偷袭刺杀他,必是要他永远回不得梁川。 慕凤池跟在其后,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转身看去,竟不见樊冲与秦大几人的踪影,拿眼看向狄龄,狄龄眸深如潭,冷冽萧然。 “起风了,快些进去吧。仔细别着了凉。”他的声音清润,语气带着难以描绘的轻缓柔和。 慕凤池不为所动,直直盯着他,目光似是要将他颀长的身姿看穿,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我要在这里等樊冲和秦氏兄弟回来。” 第135章 两杯洌酒 狄龄知道她定是心中早已了然,也不再瞒她,淡淡说道:“本王这次回朝觐见父皇,自离开帝都返回梁川之日起,已经遇到四次偷袭刺杀,刚才那群黑衣人便是第五次。梁川有变,本王尽快赶回去,不能与他们多做纠缠。所以那些黑衣人必须死。否则让他们活着回去泄露了我们的行踪,有些麻烦。” 慕凤池情知那时自己不过是一时的妇人之仁,饶了那些黑衣人,对于狄龄又何谓公平?毕竟那些黑衣人是不会饶过狄龄的,可是口中仍旧不肯服输,说道:“那你干脆当场 杀掉他们好了,又何必费尽周折让樊冲和秦氏兄弟又去截杀他们?” “本王不过是不想驳了你的意。” 狄龄似是极其随意的一句话,让慕凤池的心霎时柔软了些,绕开他径直疾步朝前走去。 “你去哪里?” “回房间。” 身后,狄龄看着那瘦削而纤巧的背影,嘴角微扬,眼底滑过一丝笑意。 这座别庄不大,内里却是精致奢靡,青花瓷,古玉檀木,狄龄让慕凤池随意挑一处房间,慕凤池看了几处房间,发现里面无一不是华丽雅致,知道这定是狄龄喜欢的调调,他喜欢的东西,定是华美瑰丽,天下无双。 慕凤池指了指南侧的厢房,说道:“就这间了。” 狄龄似是了然,那是慕凤池在这记尘苑中看到的最为简朴些的屋子,知道她不喜奢靡,随口说道:“那是平日里丫鬟住的屋子。你要住在这,也随你,那本王便站在这间好了。” 慕凤池看去,狄龄挑的屋子与慕凤池的房间紧邻,于是淡淡一笑,推开房门掩身进去,略作歇息。 傍晚时分,狄龄让人将膳食送进房间。 慕凤池见那丫鬟伶俐,俏目流露出笑意,似是月牙般可人,心里有些喜欢,问道:“樊冲他们回来了吗?” “好端端地回来了。” 那丫鬟将膳食置于桌上,掩嘴嗤嗤笑着,眼中笑意更深。 慕凤池奇道:“你笑什么?” 那丫鬟回道:“王爷早已料到姑娘会这样问,已经叮嘱过霜荷,要霜荷仔细回姑娘的话,不要让姑娘担心。” 慕凤池心里一动,倒为狄龄心思缜密而惊异,不着痕迹地问道:“你家王爷现在哪里?” 霜荷仍旧笑,慕凤池拧眉问道:“难不成你家王爷也料到了我会有此一问?” “王爷说了,如果姑娘问起了他人在何处,就让霜荷回姑娘,他在后院凉亭……” 霜荷见慕凤池无其他事,便退下了,慕凤池暗自懊恼,这个狄龄倒是会揣摩人的心思,既然已经知道他人在何处,不去倒是显得太过着于痕迹。 她在房间踱步,终是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一轮皎月,一幅如画美景,一人白衣俊逸,两杯洌酒。 慕凤池缓缓走过去,因刚沐浴过,慕凤池将青丝松散地绾了起来,发丝仍旧有水珠滴落。 狄龄坐在石桌前,桌上摆了一个精致的玉盘,里面放了一颗晶莹通亮的夜明珠,在月光映照下,越发生出幽幽清冷的光泽。 第135章 两杯洌酒 狄龄知道她定是心中早已了然,也不再瞒她,淡淡说道:“本王这次回朝觐见父皇,自离开帝都返回梁川之日起,已经遇到四次偷袭刺杀,刚才那群黑衣人便是第五次。梁川有变,本王尽快赶回去,不能与他们多做纠缠。所以那些黑衣人必须死。否则让他们活着回去泄露了我们的行踪,有些麻烦。” 慕凤池情知那时自己不过是一时的妇人之仁,饶了那些黑衣人,对于狄龄又何谓公平?毕竟那些黑衣人是不会饶过狄龄的,可是口中仍旧不肯服输,说道:“那你干脆当场 杀掉他们好了,又何必费尽周折让樊冲和秦氏兄弟又去截杀他们?” “本王不过是不想驳了你的意。” 狄龄似是极其随意的一句话,让慕凤池的心霎时柔软了些,绕开他径直疾步朝前走去。 “你去哪里?” “回房间。” 身后,狄龄看着那瘦削而纤巧的背影,嘴角微扬,眼底滑过一丝笑意。 这座别庄不大,内里却是精致奢靡,青花瓷,古玉檀木,狄龄让慕凤池随意挑一处房间,慕凤池看了几处房间,发现里面无一不是华丽雅致,知道这定是狄龄喜欢的调调,他喜欢的东西,定是华美瑰丽,天下无双。 慕凤池指了指南侧的厢房,说道:“就这间了。” 狄龄似是了然,那是慕凤池在这记尘苑中看到的最为简朴些的屋子,知道她不喜奢靡,随口说道:“那是平日里丫鬟住的屋子。你要住在这,也随你,那本王便站在这间好了。” 慕凤池看去,狄龄挑的屋子与慕凤池的房间紧邻,于是淡淡一笑,推开房门掩身进去,略作歇息。 傍晚时分,狄龄让人将膳食送进房间。 慕凤池见那丫鬟伶俐,俏目流露出笑意,似是月牙般可人,心里有些喜欢,问道:“樊冲他们回来了吗?” “好端端地回来了。” 那丫鬟将膳食置于桌上,掩嘴嗤嗤笑着,眼中笑意更深。 慕凤池奇道:“你笑什么?” 那丫鬟回道:“王爷早已料到姑娘会这样问,已经叮嘱过霜荷,要霜荷仔细回姑娘的话,不要让姑娘担心。” 慕凤池心里一动,倒为狄龄心思缜密而惊异,不着痕迹地问道:“你家王爷现在哪里?” 霜荷仍旧笑,慕凤池拧眉问道:“难不成你家王爷也料到了我会有此一问?” “王爷说了,如果姑娘问起了他人在何处,就让霜荷回姑娘,他在后院凉亭……” 霜荷见慕凤池无其他事,便退下了,慕凤池暗自懊恼,这个狄龄倒是会揣摩人的心思,既然已经知道他人在何处,不去倒是显得太过着于痕迹。 她在房间踱步,终是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一轮皎月,一幅如画美景,一人白衣俊逸,两杯洌酒。 慕凤池缓缓走过去,因刚沐浴过,慕凤池将青丝松散地绾了起来,发丝仍旧有水珠滴落。 狄龄坐在石桌前,桌上摆了一个精致的玉盘,里面放了一颗晶莹通亮的夜明珠,在月光映照下,越发生出幽幽清冷的光泽。 第136章 记尘苑 慕凤池坐在他的对面,嘴角微抽,这个狄龄,即便是在躲避追杀的别庄内喝酒,也要摆出这样的情调来,有些好笑。 “你在笑本王?” 慕凤池眸子露出来的慧黠和笑意,在看到狄龄的神色有异暗含一丝恼怒之时,掩饰说道,“我只是想看看这颗珠子,我还没见过这么大颗的夜明珠,放在室外照亮的。” 狄龄面色渐沉,将手覆在夜明珠上,只不过一瞬间便收回手,说道:“这颗珠子,本王送给你了。” 慕凤池见狄龄眼神中透露出的不悦,便知肯定有些蹊跷,也不出手去拿,朝着那珠子轻轻吹了口气,只见那表面仍旧完好的夜明珠变成粉末,幻化成雾,在空中消逝。 慕凤池淡淡说道:“虽然王爷送给我的就是这样一撮粉末,我还是会承王爷的情,谢了。” 狄龄见慕凤池并无羞恼,神情如常,眉目间淡然自若,沉静如水,倒有后悔自己的举动。 “来,喝酒。” 两人同时举杯,又同时启唇出声,然后同时一怔,慕凤池看着狄龄漆黑深潭的眸子,心下一沉,将酒杯递了过去,见狄龄与自己相碰酒杯之时,力度稍大,两个酒杯的酒水互相溅了过去,不禁微微苦笑,先于狄龄满饮杯中酒。 慕凤池拿过酒壶,自斟了一杯酒,也不为狄龄添酒,便将酒壶放在一旁,说道:“王爷还是自个斟酒的好,免得提心吊胆,这酒喝得也不痛快。” 狄王爷目光犀利,扫过慕凤池,轻轻“哦”了一声,似是随意问道:“姑娘此话何意?” “王爷又何必装傻?将话说穿了岂不是更爽快些?”慕凤池嘴角勾起淡淡的讥讽,说道,“王爷与我喝酒,又怕我会做些手脚下毒,所以才会故意大力碰杯,将你我两人酒杯里的酒水溅出混在一起,那样如果我在你的酒杯里下了毒,毒酒混在我的酒杯里,我自是不敢喝下去。不知,我说的可对?” 狄龄似是没有料到慕凤池会是这般聪明剔透,当下也不掩饰,淡淡说道:“做人活得谨慎些,总是好的。” “你不信我?” 慕凤池说完,又后悔至极,她凭什么要狄龄相信自己?不过就是萍水相聚,几日过后,便会各自奔赴天涯,如何来得坦诚相见? “既不信我,如何肯与我一路同行,又将带我回记尘苑,你难道不怕我会给你的敌人通风报信?” 说完之后,慕凤池又禁不住悔恨交加,面色上的自嘲与羞恼更甚,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变得这么愚钝? 狄龄自然是不怕自己会与外界联系的,因为他肯定早已派了人将自己严密监守,自己的一举一动他又岂会不知晓? 慕凤池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能够安然无恙地坐在自己,定是因为自己一直循规蹈矩,如若自己现出一丝纰漏,想必早已尸骨无存。 不知为何,狄龄在见到慕凤池神色间的自嘲,心里不禁微微一动,有些竟然不忍。 第137章 顺水推舟的人情 可是,这样的女子如何会突然出现,还是奔往梁川地界,她究竟从何而来?派出去的人依旧还未探听到消息,而自己也不确定冒险将她带到记尘苑,到底会不会是一场豪赌? 只不过是不愿她一个女子只身上路,狄龄告诉自己,定是因为她的马车车夫俱已不在,所以才将她与秦氏兄弟一并留下了,并不会掺杂任何其它的成本,因为他狄龄早已无情无欲。 在这个尘世间,唯一能支撑他活下去的,只有仇恨,活下去,复仇。 慕凤池心里不甘,也不解,问道:“你为什么怀疑我,却不怀疑秦氏兄弟?难道仅仅因为你不清楚我的来路?” 狄龄眉目一挑,流露出的淡淡笑意,还是让慕凤池瞬间了悟到,自己还是低估了他的疑心。 “你怎么知道本王不怀疑他们?那秦氏兄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个山头,本王还没有查探清楚,本王来回多次,此前从未听说过山匪出现有商旅被劫,否则临川早有风闻。而你也恰巧出现,提醒他们效劳于本王,本王如何不生疑?” 慕凤池双手合在一起,拍掌,苦笑道:“狄龄,狄王爷,你公平一些,难道当时你初遇秦氏兄弟之时,没有想过将他们揽于麾下?我只是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罢了,不值得你怀疑。” “本王早已风闻秦氏兄弟巧手冠绝天下,遇见他们之时确实欣喜,至于将他们揽于麾下,自是求之不得,可是本王做事向来不会那样急切,不调查清楚,又岂会将他们留在身边?”狄龄自斟了一杯酒,顿了顿,又给慕凤池添了一些酒,见慕凤池移开视线,又微垂下头,又问道,“而你当时,又怎么会看出王爷的心思?” 慕凤池抬眼,目光中暖意渐无,在狄龄的询问下,有些心寒,眼中滑过萧疏讥讽,说道:“话不投机,我本不欲再答。可是为了消除你的疑心,化解我此刻的窘境,我却不能不说。王爷的心思并不难猜。狄王爷在江湖上既然有断魂离魄的美誉,出手必是狠辣,何况对方又是山匪,既然下手留情,言语中又有笼络之意,自是要想要将他们揽于麾下。” 狄龄听慕凤池说完,又记起当时秦大在一旁相询恳请自己收留他们之时,慕凤池在自己耳边小声说得那句“嗨,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心里已有几分释然,或许,或许她真的是无心之话。 狄龄含笑,说道:“即便你不是奸细,单凭你这聪慧劲,本王也该忌惮你不是?” 慕凤池听他明面上虽是调侃,内力确实暗自警告,回道:“王爷也要看我这份聪慧劲用到了何处,不是吗?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既然不肯信他们,那又为何将他们留在身边?杀了或者逐了不都可以吗?” 慕凤池已暗暗有些怒气,狄龄未必不察,却仍旧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看似淡然,却实则含了半分关切。 第138章 狄龄 你真卑劣 “本王此次出行,为掩藏行踪,带出来的人手并不多,秦氏兄弟既然想留在本王身边,必然想要取得本王的信任,而本王将计就计,利用他们这一点,差遣他们做事,顺便刺探他们的忠心,忠则留,逆则杀,正是一举两得之事。” 慕凤池咬牙,望着狄龄温润而清贵的面容,一字一句地说道:“狄龄,你真卑劣。” 风起,夜沉如墨,花香渐浓,后院凉亭之上,两人相对而坐,却一时陷入缄默。狄龄起身,走近花圃,随手摘了一朵花,走近慕凤池,轻轻给她****发髻中,一时花娇人艳。因为离得近,甚至嗅得到慕凤池身上散发出的体香,与花香相应,令人有些意乱情迷。 抛却那些猜忌与戒备,屏蔽那些世俗与偏见,这终究不过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相遇,亲近抑或是抵触,不过是两个人一瞬间的感觉。 慕凤池因为狄龄的暧昧举动有些心慌,正要起身,便被狄龄伸手轻轻按在肩上,说道:“本王从不以君子自居,而且生平最恨伪善君子。这下,你该失望了吧?” “我心中从无希翼,又何来的失望?”慕凤池的手轻轻抚向发髻上的花朵,有些莫名的紧张与心颤,于是起身握过酒杯,一饮而尽,说道,“喝过此杯酒,我便回房了。王爷请放心,我一定会在王爷离开记尘苑之后再离开,那样王爷也不会担心我泄露你的行踪。” 说罢,朝狄龄点头示意,转身离开。 身后,狄龄握住酒杯的手越发用力,骨节青白,看得出心绪已乱。 见慕凤池走远,背影在廊亭后消逝,从暗处才走出一位男子,虽然脚步缓慢,身形却是迅疾,跪倒在狄龄跟前。 “狄风,怎么去了那么久才回来?本王要你探听的消息可有眉目?” 狄风起身,恭敬地站在一侧,说道:“自从得到王爷指令,狄风便沿途查探了下去,王爷在路上遇见的这位姑娘,名为慕凤池,是太子侍郎慕谨言的妹妹。” 狄龄眉目一挑,他见慕凤池洒脱直爽,只以为她会是江湖世家的女儿,到没有料到会是官宦人家的千金。 “她既是慕家千金,自是应该待在帝都慕家闺阁之中,又怎么会孤身前往梁川?” “她从临安而来。” “临安?”狄龄大为不解。 “慕姑娘早已出阁,”狄风看了眼狄龄的脸色,说道,“她乃萧将军之妻……” 狄龄眸子黯然,心中有些怅然若失地感觉,她原来早已嫁与人妇,还是萧星隽的发妻,只不过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狄风打听到,萧将军与慕姑娘此前从未相见,即便是娶亲当日也是由其四弟代为拜堂。萧老太爷归天,萧大人回临安丁忧,萧将军获恩旨回家探亲,却带了一名女子同行……” 狄龄听到这里,只以为慕凤池因为嫉恨,容不下萧星隽的侍妾,所以才出走临安。 “这么说来,她断不会是趁机接近本王的探子,一切只不过凑巧而已。” 第139章 不知死活 不知为何,在得到狄风探听回来的消息后,狄龄心里却很有些不舒服,他宁愿枉自揣测她是刻意接近自己的奸细,那么自己即便有些动了心,也可以将她留在身边,只要她愿意。 可是,探听回来的结果,却跟自己的想象有些出入,说穿了,只是一名“出逃的妒妇”,他岂有将她留在身边的道理? “狄风,她出走后,那萧家就丝毫没有动静?萧将军难道没有派人出来找寻吗?” “回王爷,慕姑娘是在萧将军要娶亲的前一晚离开的,慕姑娘在出走之时早已住进了萧家位于城郊的别庄,萧将军即便得知消息,也难一时三刻探询到慕姑娘的下落。况且,萧将军在家中探亲只有一月限期,当日限期一到,他便连夜返回了边疆大营,此刻怕是还在路上呢。” “狄风,你再去查一下,当日跟在慕姑娘身边的那个车夫去了哪里,本王见他没有那么简单,他明明会武,却不肯轻易露出身手,怕是有些蹊跷。” 狄风拱手应道:“是。” 狄龄挥了挥手,狄风如同风一般迅速闪进了暗影之中,远远瞧去,这个人似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他独自坐在凉亭之上,直到酒尽壶空,他从来不是善饮之者,却不知今日怎么破了禁例,一再沉醉。 次日,霜荷一早便候在门外,听见慕凤池晨起的动静便进来伺候梳洗,慕凤池用过早膳后,在屋子里有些发闷,便想着要出去走走。 霜荷跟在慕凤池身后,指着记尘苑前后的布局,为慕凤池介绍着,一边又神采奕奕地说起狄龄在记尘苑住着时的琐碎事儿,慕凤池听了好笑,知道霜荷定是误会了什么,自己却无从解释。 来到后院,见樊冲正在练武,而秦大等人在一旁观摩着,似是在切磋武功,记尘苑的奴仆有些胆大的也站在那里,拍掌叫好。 慕凤池与霜荷也悄悄走过去,正巧看见秦三下场,他左手小指的伤势未愈,依旧用纱布包着,掏出一把判官笔,招式稳扎稳打,倒也耍得虎虎生风。 慕凤池一侧头,却见一人倚在树后,肤色白皙,文弱清秀,随手拨弄着手里的琴弦,停下来用锦帕又细细擦着琴身,似是对那琴是珍爱不已。 慕凤池料着这人定是秦十三,不自觉便迈步过去,在他身前站住,轻笑说道:“琴音萧瑟,看起来秦十三的心情有些低落哦。” 秦十三抬头扫了慕凤池一眼,一脸的疏离与抵触,起身抱着琴便欲离开。 霜荷正要喝止,便见慕凤池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她不要出声。 慕凤池唤住秦十三,说道:“不如,我们对弈一局,我若赢了你,你便告诉我为什么恼我。我若输了,这个也好说,自此便在你面前退避三丈就是。” 秦十三转过身,眼底的讥讽和鄙视不言而喻,轻轻吐出几个字眼,“不知死活。” 慕凤池不以为杵,只是轻笑,说道:“这么说,你是应了?也好,今晚便在这后院咱们比试一局,也不必亮灯,霜荷,去将你们记尘苑藏着的夜明珠拿几颗出来照明即可。” 第140章 见证与消遣 这时,樊冲、秦大等人已经觉察到这边的动静,齐齐围过来,秦大低喝道:“十三,不准胡闹。咱们能得王爷收留,还要念着这位姑娘的恩情。你一向性子沉静,怎么突然这样轻狂起来?” 未待秦大话音落下,慕凤池便发现,秦十三望着自己的眼神由起初的讥讽和鄙视渐深,甚至添了几分恨意…… 慕凤池心下疑惑,见秦十三嘴角微抿,半晌说道:“戌时,秦十三后院相候姑娘,姑娘如果觉得不便自是可以不必来。” 这一番话,两重意思。第一重便是讥讽慕凤池如果惊惧于秦十三的棋艺,自是不必再来,言输即可。第二重意思,却令慕凤池啼笑皆非,从男女之防处着手,她慕凤池若想避嫌,自是要避开才是。 众人惊讶秦十三的一语双关,又纷纷拿眼去瞧慕凤池,只见慕凤池轻笑,说道:“樊冲,你去请你家王爷今夜过来观战,一来也算是个消遣,二来也为我和秦十三做个见证。” 这一下连打带消,将秦十三压给自己的窘境择得干净,那秦十三似是更加恼恨,眼神中的恨意不可掩饰,慕凤池莫名有些寒意,勉强朝秦十三笑了下,带着霜荷离开。 “姑娘,你真的要跟秦十三对弈吗?不如给王爷说一声,要他去惩戒那秦十三一下,姑娘的面子也算是讨回来了。那秦十三摆明了没将姑娘放在眼里,他难道不知姑娘是什么身份,得罪了姑娘,王爷岂会轻饶他?”霜荷撅着嘴,献计道。 慕凤池失笑,这个霜荷倒真是天真,别说自己并未与狄龄如何,即便与他情深似海,凭着他那般傲然心气,自己拿这种小事求助于他,也只会被他看轻。 见慕凤池未动声色,霜荷讪讪住了嘴便不再说下去。 入了夜,记尘苑别有一番暗潮汹涌的意味,进出仆人交头接耳,纷纷议论着什么,霜荷跟在慕凤池身后去后院之时,见状当即朝慕凤池低声说道:“姑娘,你确定真的要与秦十三对弈吗?如果输了,只怕姑娘颜面上……” 慕凤池却并不以为意,当初她起意与秦十三对弈,虽不过念于秦十三对自己疏离的态度一时兴起,可是也并不代表她真的不知死活,要自取其辱。 慕凤池所在的家族甚为奇怪,爷爷喜欢收藏古董,是s市博物馆馆长,而父母热衷于考古,早在十年前便在一场罕见而名动天下的考古进程中不知所踪。 慕凤池活得一直很安静,除了小学曾在贵族学校待过几年,便在s市那座最为神秘而显贵的别墅内长大,爷爷将各种顶尖老师请回来,教习慕凤池各种技艺,其中之一便包括下棋。 前世二十六年岁,她有十六年的时间都用于研习围棋,却从未参加过任何赛事,只是私下曾与当世好手对弈过,见对方落下数十子后便紧张不安,当下只是和手在棋盘上将棋子打乱,起身轻笑离开。 第141章 天罗地网的死局 慕凤池也不推拒,纤手拈了一枚黑棋,落在棋盘上,秦十三随后紧跟落下一枚白子,数十个回合之后,秦十三见慕凤池毫无萧法可言,不禁轻蔑一笑,说道:“姑娘,如今天黑夜凉,不如回去添件衣服。” 慕凤池懒洋洋地起身,拍了拍手,说道:“确实该回去添件衣服,霜荷,拿一颗夜明珠跟我走,那是你家王爷欠我的。” 刚等慕凤池移步,谁知再度扫向棋盘的秦十三,却突然惊骇不已,额间冒着细密的冷汗,握住白棋的手开始轻颤,顿时失了方寸。 秦大在一旁,首先看见了秦十三的异样,暗自诧异,上前低声问道:“十三,你怎么了?” 秦十三迅疾起身,拦在慕凤池之前,颤声问道:“你怎么会破这天罗地网的死局?” 樊冲是个粗人,不会下棋,自然看不出输赢,本来还忧虑慕凤池会输,如今在一旁乍见不妙,上前拦在慕凤池身前,说道:“十三弟,姑娘这是赢了你了?既然赢了,是个男人你就要认赌服输才是,你这样拦着人家跟前,像个什么样子?” 秦十三怒喝道:“你们都让开,让她回答我。这天罗地网乃是死局,师父曾告诉过我,世间无人能破,叫我不要轻易显露,如若不是……” “如若你不是想叫我落败得更难堪一些,你也不会亮出此局来是吗?”慕凤池淡淡说道,“秦十三,你该知道,世事从来是毫无绝对可言。不过就是一场棋局,破了就是破了,不值得你如此。” 慕凤池绕开秦十三,喊道:“霜荷,拿上夜明珠,我们走。” 谁知,才踏出几步,便见一人站在远处,白衣萧落,发丝用金冠绾着,脚踏金丝软底靴,正是狄龄。 那些奴仆,连同樊冲、秦大等人见是狄龄走过来,马上如见到洪水猛兽般迅速退了下去,秦大临走时还不忘拽着秦十三,一同离开。霜荷正要去摘那颗夜明珠,见到如此光景,迟疑了下,还是悄悄溜走了。 整个后院,便只剩下狄龄与慕凤池两人。 狄龄在石桌前坐下,桌上的玉棋盘仍在,狄龄淡淡说道:“不如,陪本王下一局。” 慕凤池见状,轻叹一口气,又折返回到石桌前坐下,与狄龄对弈一局,出乎慕凤池意料,狄龄棋艺并不弱,甚至还略高于秦十三几筹。 当下,也不再轻视,专心下棋,只不过狄龄终究不是慕凤池的对手,一盏茶光阴,便分出胜负,狄龄合手按在棋盘上,轻笑,说道:“你没必要一定将本王杀地片甲不留吧?本王可从来没有认输的习惯。” 慕凤池本有些负气,见狄龄终究是来了,或者还是一直在暗处相看,心里释然了许多,听狄龄调侃,便微微地笑了出来。 狄龄站起身来,随手摘下一颗夜明珠,递给慕凤池,说道:“来,送给你。” 慕凤池伸手去接,嘴上却丝毫不肯饶他,说道:“这下你确定手心里握着的不是一堆粉末?” 第142章 毒烟 慕凤池拿过珠子,在手心里把玩着,见狄龄只是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想起他的猜疑,不禁心下一沉,说道:“我先回房了。” 狄龄却踏出一步,拦在她身前,说道:“你一个女子孤身在外,总是不妥。明天,本王让人送你回临安。” 慕凤池倏地抬头,见狄龄面色沉郁,知他已经知晓自己来历,还未等开口,便又听见他说:“你如果不是对萧星隽深情,又岂会容不下他的新欢?只要你愿意,本王会上书皇上,为你求个恩旨,要萧星隽将那新欢休掉也是易事。” 慕凤池一时心中千回百转,狄龄你岂知这个中就里?遂暗暗苦笑,说道:“不必了,凤池谢过王爷了。王爷既知凤池来历,便知凤池绝无害王爷之意,明日一早凤池便踏出记尘苑,另择路而行便是。” 慕凤池说完,见狄龄仍旧不动声色,未曾言语,自嘲地一笑,难道还想着叫别人挽留不成? 慕凤池疾步离开后院,见霜荷还候在房中,遣退了她,却丝毫无睡意,左右思索,心中无趣至极,收拾好包裹,临出房门前将那枚夜明珠又放回了床榻上。 暮色沉沉,记尘苑静寂无声,慕凤池一路走出庄门,竟无人盘问,心下疑惑之际,无从着手。 谁知,走出一段路之后,突然觉得有些不妥,回头望去,那记尘苑先是浓烟滚滚,后变成通天光亮,竟成一片火海,不禁大骇。 慕凤池惊惧之下,不知该继续朝前走,还是该如何,思虑再三,仍旧朝着记尘苑的方向奔回。 谁知,在记尘苑门口,便又发现一伙黑衣人纵马在庄门口左右徘徊,似是在等这把大火将记尘苑烧透。 慕凤池伏在一旁的树丛边,见记尘苑已是屋塌墙残,似是无一个活口,不由得揪心不已。 那样绝世风华的人物,那样喜欢雅致奢靡的狄龄,挥手便能用云袖击裂刀刃,却要葬身于这场大火之中? 那群黑衣人,有人沉不住气,说道:“陈副将,这场大火只怕将那狄王烧得连他死去的贱人娘都认不出来了,咱们冲进来,找寻个信物,回去交差吧?” 那陈副将却一挥手,低喝道:“蠢材,这一场大火能将狄王爷给烧死了,主子还会将他当成心腹大患?张冲,别怪本副将没有提醒你,你以为辱骂狄王爷的娘亲便是给主子解气吗?实话告诉你,只会让你不知道怎么死的罢了。” 慕凤池在暗处听着那两个黑衣人的对话,一为狄龄有生还的可能而感到欣喜,二是又肯定了狄龄的不凡身世,这个皇子到底是因为什么缘由,才被封为异姓王? 陈副将朝身边的嘱咐了几句,那些人顺势而去,张冲在一旁恍然大悟道:“陈副将,你是要用毒烟?” “算你小子还有些聪明,这记尘苑虽然精致房间却少,本副将断定里面定是别有乾坤,说不定里面藏有密道暗室,本副将这次带来的是苗疆秘方制出的毒烟,投出去后,那狄王爷即便是藏在地下三丈,只要闻着一丁点儿毒气,也会立时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