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金阙》 1训子(上) 永初三年年末,建康城一连下了好几天大雪,到了二十日白天,雪虽然停了,可天气依然阴霾霾,不见一丝阳光。 城头除了少数几名角楼上巡逻士兵外,大部分守门兵丁都躲了城墙下休息间里烤火取暖,城门口排了长长等候进城队伍,厚重城门已经半关。离城墙几里地外,无数从各地逃来流民、还有建康城乞丐,聚成一团,靠仅有几个火堆取暖。建康城里灾民和乞丐,本来就多,前段时间北方接连不断水灾、旱灾,使江南一带又多少了不少饥人。 因临近元旦,又恰逢二十八日是崔太后五十寿诞,建康官员们,为了讨太后、陛下欢心,将流民和乞丐都赶出了建康城,灾民们无处可去,只能待没有任何遮掩物城外,为了避免冻死,一个个哆嗦着偎依着一起。虽然建康城各处都建了粥棚,但对越来越多饥人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突地,一阵寒风夹杂着雪片吹来,原本就不是很旺火势,一下子又弱了许多,火光若隐若现,似欲熄灭,雪片如刀子般割身上,灾民中隐隐传出了孩子哭闹声和妇人安抚声,但当卫府派出甲士走进时候,母亲们都紧紧捂住了哭泣孩子嘴,灾民连呼吸声都压低了,不敢发出丝毫稍响声音。不少人躺地上一动不动,或许明天早上从这里拉出去尸体中,就有他们了。 “咦?”浓浓粥香味弥漫空气中,饥人原本无神麻木眼睛一下子亮了,不少人兴奋“嗖”得跳了起来。 “唰!”整齐拔刀声,一柄柄尖刀夜色中闪着寒光凛冽,一名全副盔甲、看起来似乎是小首领甲士大声喝道,“一个个来,不会少你们一份!但——谁敢趁机作乱,杀无赦!”后三个字,被那甲士说煞气腾腾,饥人一个个畏缩着,跪了地上。很多人听到了晚上还能喝到热粥,眼泪一下子滑过已经冻僵脸,今天晚上好歹能保住命了。 “嗒!嗒!嗒!”一阵阵闷雷般响声传来,地上隐隐震动起来,众人茫茫然抬头,只见远处烟尘滚滚、惊雪四溅,众人面露惊容,几名反应赶紧拉着自己行李,远远离开城门口。 马匹声渐进,一长队昂然跨坐于骏马之上骑士出现众人面前,有眼尖已经看到为首一人斗篷下那若隐若现绯袍,“是大官人郎君啊——”低低惊呼声此起彼伏,不少人已经畏缩跪了地上。寻常百姓一辈子连低绿衣小官都不一定能见不到,何曾见过这么大官。 “咴——”怒马长嘶,蹴踏之声入耳,一名黑衣骑士跳下马后,将一卷公文展现给守城军士看,军士看了公文内容以及黑衣骑士取来印信后,忙朝那绯袍行礼,“大人,请!” “吱嘎噶——”厚重城门缓缓打开,等城门完全打开,那些骑士再次绝尘而去,城外雪路上,仅留下一串长长杂乱马蹄印。 “此时骑马入城,莫非又发生了什么大事?”离城门口不远处,停了一辆犊车,车内两人透过挽起车帘车窗,望着这一幕,车中一名头戴二梁冠、身披鹤氅裘隽雅俊美男子说道,说完后,又见天上大雪飘飘扬扬,他长叹一声,“雪越下越大了。” “等回去后,我就派人去打听。”男子身边青衫文士说,又复劝男子道,“郎君,天色已经晚了,雪又这么大,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你身子刚好,莫再着凉了。” “哪有这么娇贵。”男子嘴上说着,可还是放下了帘子,文士吩咐车夫驾车离去,车帘落下前,映入两人眼中是,饥人们几乎虔诚捧着粗瓦碗一点点舔着稀粥样子,刚刚马队入城,那么大动静,他们似乎丝毫未觉。两人心里百味杂陈,沉默一会,男子道,“季慎,以后每天粥棚都施粥两次吧。” “已经吩咐下去了,从前天开始,就一天两次了。”施温道,他迟疑了下又道,“郎君,只是长此下去,以我们一家之力,怕是撑不了多久。”即使建康官办粥棚,一天也就施一次粥而已,数万名灾民,陆家再豪富,也无法长久供应。 “能供多久,就多久吧,天这么冷,晚上不施粥,死人多。”他如何不知这并非长久之计,可如果他现不这么做,别说以后了,就是今天也肯定会死不少人,有能力就继续帮下去,没有能力就停下,自己所求不过只是“问心无愧”四字罢了。 “郎君是一心为公,就怕——”施温暗叹一声,郎君这番举动,怕是会碍了不少人眼吧?这么多灾民,撇开那些老弱病残不提,剩下那些身强力壮流民,哪家不眼馋? “旁人之议,与我何干?”陆琉淡声反驳。 犊车缓缓驶入城内,相比城外饥人惨状,建康城内却是一派花团锦簇,街道两旁树上、家家户户屋檐下都挂上了彩灯,灯光从各色灯纱中散射而出,晕出一片朦胧多彩烟霭。雪越下越急,不一会屋宇、地上就覆上了一片白色,朦胧多彩灯光映着这整整一片白色,煞是好看。 陆琉望着这片雪景不做声,施温知道,陆琉今早刚为崔陵赶流民出城事,同崔陵大吵了一顿,现心情正不好,也不去触他霉头。 “郎君,到了。”犊车轻微震动了下,便停下了,施温掀起车帘,仆佣们提灯而上,伺候陆琉下车。 “这是什么?”陆琉刚下车,目光随意扫过园里时候,眉头一皱问。 陆琉突如其来问话,让下人们怔了怔,顺着陆琉目光望去,只见原本冷冷清清,只有松柏、冬青这些四季常青作物点缀花园里,居然一派花团锦簇,各色牡丹、海棠、芍药等鲜花一应俱全,浓香扑鼻,可细细一闻,这香味又不是花香,再定睛一看,这些鲜花居然是各色绫罗绸缎扎成,若不细看,几可以假乱真,那香气自然也不可能是天然花香,而是后熏上。 众人面面相觑,管家上前回道:“回郎君,这些缎花是中午公主派人来挂上,说冬天花园里太冷清,放些缎花也能热闹些。” 陆琉听罢,嘴角一晒,也不说什么,疾步往书房走去。 施温也不急着跟随,而是招过几名小厮,吩咐了好些话后,才不紧不慢往陆琉书房踱去。 书房四角摆放了炭盆,屋内温暖如春,儿臂粗蜜烛将书房照亮如白昼,烛影摇动中淡淡暖香书房中弥漫,灯光透过窗纱,将屋外台阶上玉堂富贵石雕都照清清楚楚。 陆琉已除了鹤氅,头上梁冠也取下了,手中拿了一卷画册,正翻看着,甚是怡然,见施温进来,示意他坐下。 施温坐于陆琉下方,见陆琉手中画册,是一册十二幅花卉虫草图,每幅画卷用素绢皆用赭石、淡墨染成古色后,方才上作画。所画之花卉柔丽雅致,似芳香可闻、草虫须爪毕现,若振翅欲飞。连印章印泥,都舍了厚重沉稳朱砂色,改用清丽朱膘色,使画作愈发古雅精丽。 “郎君,这是大娘画作?”施温略为惊异问,他知道大娘从小就观主、郎君教导下习字作画,却不知大娘书画已经如此之好。施温口中大娘,是陆琉长女陆希,而观主则是陆琉嫡亲胞姐陆止,陆止一心向道,立誓终生不嫁,前梁景帝赐她道号“清微”,还给她盖了一个清微冠,陆止从此便让家人称其为清微,不再提俗世之名。 “是。”陆琉脸上带了淡淡笑意,皎皎画技越发精进了。他示意丫鬟给磨墨,之前答应过女儿,等她这卷画册画完,便上面题词作诗,只是近近为了崔陵为太后大寿,驱逐城中饥人之事,同崔陵争辩多次,一直静不下心来给女儿画册作诗,就先题几个字吧。 施温见陆琉心情好转,见机将一叠厚厚功课奉上,“郎君,这是大郎近功课,公主刚让人送来。” 陆琉眉头都不抬下,继续翻着长女画作,“放着吧。” 施温不解,大郎功课,不是郎君特地吩咐送来吗?怎么郎君不看呢?陆琉道:“我答应了皎皎,给她画作题字,趁着现心情还好,先提完再说,等看了那点功课,就没心情了。” 施温啼笑皆非,“郎君说笑了。” 陆琉认真给女儿提了字,亲自匀了印泥,女儿画作上印上了自己私章后,才让施温把儿子功课奉上,还没开始细看,只一眼就见那练习纸上每个字,高矮胖瘦皆不同,他挑了挑眉头,随手抽了一张功课,丢到了书案前,对施温冷笑道,“王右军当年挥毫一气呵成了《禊贴》,写了二十个不同‘之’字,乃千古绝唱,我这儿子倒比王右军出挑,每个字都是不同。” 施温低着头一声不吭,陆琉继续看着儿子作业,和看女儿画作那一副副细细品鉴不同,陆琉刷刷两下,就把那叠厚厚功课翻完了,翻完后随手往书案上一丢,接过丫鬟递来茶盏,一仰而,“把他给我叫来。” 施温见陆琉如此做派,就知他心中不爽,吩咐僮儿去叫大郎过来,施温又亲自给陆琉重上了一盏清茶,“郎君,我听说大娘前段时间还遣人去安邑,吩咐安邑县长吏将赋税又降了三成。” 陆希出生之时便被先朝武帝册封为县主,封地安邑。陆希不能主管安邑政事,但收取赋税一事她是能做主。今年一年大宋各地,水灾、旱灾不断,圣上下令降了三成赋税,陆希又把属于自己那块赋税降了三成,至少安邑那块不会出现流民了。 陆琉自坐垫上起身,离了书案,掀衣往软榻上一靠,叠了腿,取过云展把玩,似笑非笑斜睨着施温,“皎皎乖巧,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不用变着法子给他求情。” 施温被识破了心思,也不羞炯,只劝道:“郎君,大郎还小,慢慢教着便是。” 陆琉“哼哼”笑了几声,也不接施温话。 2训子(下) 陆琉有两女一子,长女陆希是陆琉已故原配前梁汝南长公主萧令仪所生,次女陆言是陆琉继妻常山长公主郑宝明所生,长子陆大郎是府中姬妾所生,今年才五岁,因陆琉尚未给他取名,家中人皆称大郎。 他也是陆琉目前唯一儿子,故虽为庶出,却也极得常山公主喜爱,带身边亲自抚养,饮食起居无一不妥帖周到。主母如此看重,家中下人自然也捧着他、宠着他。一般来说,只要父亲不查他功课,陆大郎君小日子是非常滋润。 这日天气寒冷,他刚乳母伺候下,钻进烘得暖暖被窝,却被陆琉一声令下,惊得连滚带爬从被窝中钻了出来,匆匆穿上衣服往书房赶去。因是去外院,陆大郎乳母向氏也不好跟随,只吩咐了小厮们好好伺候着。当陆大郎赶至书房时候,他六个伴读也来了,七人战战兢兢站门口,等着下人通传。 “还不进来,还要我出去请你不成。”书房里传出了温和清越话语声,陆大郎粉嫩小脸一苦,两条小腿有点打颤了。他闭了闭眼睛、咬了咬牙,颤巍巍进了书房,就见父亲斜躺软榻上,吓得脚一软,差点跪倒,“父亲——”他犹豫望着书案旁坐垫,要不要把那坐垫移过来给父亲磕头? “我还没死呢,不用你给我整天磕头。”陆琉一见儿子畏缩样子,就心火大盛,不耐烦用云展敲着扶手,“过来点,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书房里丫鬟忙摆了一个坐垫陆琉软榻下方,陆大郎想了想,还是恭敬朝陆琉磕头请安后,才端正跪坐于陆琉下方。 陆琉见他那副酸腐样,嘴角一晒,卷起云展,一下下轻拍着自己手心,问儿子道:“说说,这些天都学了什么?” 陆大郎眼珠子随着云展一上一下,听到陆琉问话,不敢怠慢,朝父亲磕了头才道:“先生刚教了我《论语》,还让我描红。” “既然已开始描红了,可会写字了?”陆琉问,神情喜怒难辨。 “会一些。”陆大郎犹豫说。 “写几个字给我看看。”陆琉道,书房伺候丫鬟忙将书案和笔墨奉上。 陆大郎握着笔,“父亲让我写何字?” “一至十。”陆琉悠悠然道。 “嗄?”陆大郎困惑眨了眨眼睛,心头莫名一颤。 “不会?”陆琉长眉一挑,单手撑于扶手上,似笑非笑斜睨着儿子。 “会!”陆大郎连忙纸上划了一横,太紧张了,连先生教过笔法都忘了,就直直划了一条横线。 陆琉讥道:“你是写字还是画木棍?” 陆大郎手一抖,照着先生教过笔法,一丝不苟重画了一条,只可惜画歪歪斜斜。 陆琉嗤了一声,“这条蚯蚓画倒是传神。” 陆大郎忙用毛笔舔墨,想要写一笔,陆琉不耐道:“你准备写几个一?继续写下去。” “唯唯——”大郎喏喏应声,屏息写了二字,这次两横稍微直了些,他自觉写得不错,心定了定,可耳边却听父亲轻轻一声冷哼,他手一软,一笔又写歪了。 施温一旁看着,心中暗暗叹息,凭心而论,大郎字虽然下笔无力,但字形隽秀,以一个五岁孩子说,这手字已经很不错了,可惜还是不能和当年大娘比,大娘五岁时候,那手字已经颇有丰韵了,甚至二娘五岁时候,写字也比他好上太多。让施温叹惜是大郎稍嫌怯懦心性,他忍不住暗忖,若是大娘是郎君长子而不是长女,该有多好,或者二娘是男孩也是极好。 就施温走神时候,陆琉已经让大郎写完了百、千、万,“不错!”陆琉居然笑眯眯夸奖儿子道:“学得不错,居然都能写出来了!” 施温听了陆琉话,大为不解,陆琉虽说平日性子有些不羁,但到底是世家养出来郎君,信奉是堂前教子枕边教妻,从不曾夸过陆大郎半句,再说大郎四岁开蒙,学了一年,少说也认了百来个字了,就写这么几个字,郎君为何这么说? 施温正疑惑间,却听陆琉继续道,“我当你只知道一是一划,二是二划,三是三划,百就是百划,万就是万划。” “孩儿错了!”陆大郎听陆琉这么一说,脸上大变,长身而起,头抵地面,身体微微颤抖。 “错?你有什么错?”陆琉举起茶盏轻啜茶水。 “孩儿不该自作聪明,先生吩咐孩儿每日写二十张大字,孩儿贪玩,不愿写那么多字,就全写了一二三,呜……”陆大郎说道后,呜呜咽咽哭了。 “每天二十张大字,总有两张是写一二三,数量也不多,先生就算意,也说不出什么。不错!小小年纪,就知道偷懒也要适可而止,懂得见好就收,聪明!真是聪明!”陆琉说到后居然失笑出声。 施温知道他是怒极了,却也吃惊陆大郎居然能想出此种偷懒法子。 “父亲,孩儿错了,父亲饶了孩儿这次吧!”陆大郎听到父亲这么说,心里怕极,忙上前抱住陆琉腿,大哭着求饶。 看着儿子怯懦样子,陆琉面沉如水,脚一抬,竟将陆大郎踢飞了出去,“饶你?你哪里需要我来饶你!” “郎君息怒!”施温被陆琉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扶陆大郎,陆大郎犹自哭上气不接上气,施温心头一松,知道陆琉还是脚下留情了。 “大郎几个伴读呢?给我滚进来!”陆琉怒喝声,陆大郎六个伴读连滚带爬进了书房,进房后拼命磕头求饶,“郎君息怒!郎君息怒!” “我问你们,这偷懒主意是谁出!” 六人只是磕头求饶,谁也没说是谁主意,大郎哭喊道:“父亲息怒,这全是孩儿一人主意,和他们无关!” “来人,给我拿家法来!”陆琉厉声喝道。 众人一听“家法”,脸色都变了。 “郎君,此事全是我一人主意,您饶了大郎吧!”伴读中一人高声喊道,其他人像是瞬间被点醒了般,一个个争着说是自己主意,和陆大郎无关,要打就打他们。 施温摇头,知道这些伴读郎君一个都不会留下了。 “家法呢?怎么还不拿来?都死了嘛!”陆琉察觉下人有意延迟,怒火愈重,手中茶盏重重落地,那盏陆琉甚是喜爱白瓷茶盏,顿时摔得粉身碎骨。 陆琉书房里伺候人,都是他一手培养亲信,见陆琉如此,知道再也无法拖延了,取来了竹板,侍从将陆大郎按了长凳上,扒下他裤子。陆大郎又羞又怕,嚎啕大哭,拼命挣扎了起来,“父亲!阿父!我再也不敢了!您饶了我吧!” 陆琉却低头望着地上那盏被自己摔碎茶盏叹道:“这茶盏是当年我画样式、子定亲做胎体烧制而成,一窑仅烧成两只,子定那只早年就毁了,这只已经是绝品了,真正称得上‘如银类雪、胎薄如纸’,结果就败你这孽畜手里!”陆琉指着陆大郎恨恨道:“我要你这蠢物有何用?还换不了我一只茶盏!” 施温听得苦笑连连,郎君真是——陆琉已年过三十,却只有大郎一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施温甚至要比陆琉关注大郎成长,毕竟陆琉几乎不大可能有嫡子情况下,庶长子尤为重要。大郎这种偷懒法子,比寻常孩子光明正大耍赖不肯做多功课可恶,难怪郎君会如此发怒了。他原本还欣喜于郎君肯耐下心教大郎了,可才教训了几句…… “长公主到——”门口传来了寺人悠长尖细通报声。 “这下连教训都没有了。”施温叹气。 话音未落,书房锦帘被人“嗖”一下子掀起,浓香袭来,一条身影急急冲进了书房里,伴随着一声娇呼:“陆郎,手下留情!”常山长公主冲进书房,就见陆大郎脱了裤子被下人们压长凳上打板子,她眼眶一红,对陆琉哭道,“郎君,大郎还小,你好好教便是,何苦如此狠心!” 长公主进来书房,侍从们都不敢动手了,一个个垂手屏息站着。 长公主比陆琉还年长三岁,因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岁左右,体态娇小丰满,腰间紧束石榴红宫绦完美体现出她纤细腰身,胭脂色襕裙薄透白绢襦衫下若隐若现,施温对侍从们使了一个眼色,同众人一起退下。 长公主等不及下人退下,就忙去抱儿子,她来及时,陆大郎也没打上几板子,但他自幼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这种苦,一入长公主怀中,便大哭了起来,口中不住嚷,“阿母,大郎疼——” 常山心如刀割,抱着儿子同陆琉哭道:“夫君,你这是要了我命啊!”常山本就生娇弱,这一哭,香肩颤动,玉容带雨,既可怜又可爱。 陆琉心知今天这顿板子是打不成了,又听常山如此啼哭,长叹一声,扶起她,“阿宝,你可知孽畜做了什么?” 常山被丈夫搂怀里,鼻尖萦绕着淡淡奇楠香,陆琉那声“阿宝”,又唤得温存之极,她心头顿如小鹿乱撞,脸上泛出红晕。 陆琉拉起常山后,也不待她站稳,径自坐回软榻,单手撑于扶手上,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斜睨着陆大郎,“你对你母亲说说,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常山离了陆琉扶持,怅然若失之余差点跌倒,又看他自顾自坐下,也不管自己,心下暗恼,眼睛刚想朝陆琉瞪眼,却又呆了。 书房里燃了炭盆,本就温暖,陆琉又不喜穿着厚重,身上仅穿着家常白中单,肩上随意搭了一件缥色常服,飘带松散,灯影中,他色转皎然,说不风流俊雅。 常山不由看痴了,压根不知应该说什么了,哪里还管得了陆大郎?陆大郎说什么,她也听不见了,只柔声道,“阿澈,别气坏了身体,我回去一定让人好好管教大郎。”陆琉字元澈。 常山那声“阿澈”让陆琉脸色微变,但旋即恢复正常,常山一脸痴态,又让他满心厌恶。他眉色一冷,径直往软榻上一趟道,“我累了,你们都回吧。” 冷冰冰一句话,让常山满腔柔情转为一片冰雪,精细画成蛾眉即刻倒竖,正待发作,又见陆琉满脸倦色,拇指不住揉着眉心,本来就没什么血色脸庞,如今越发像白玉一般,薄唇是淡如水色,她心疼问:“阿澈,是公事太累了吗?我去和阿兄说,不让他这么累你。”常山长公主同当今圣上是同母所出同胞姐妹。 常山话,让陆琉揉眉心手指一顿,少顷后,他方抬目对她微微一笑:“不是公事太累,只是今天出城了一趟,有些累了。” 陆琉身体一向不怎么太好,平日除了上朝外,也极少出门,常山也习以为常了,她伸手就想要抚摸陆琉脸庞,“那你早点休息,别太累了,明天也别去上朝了,阿兄不会怪你,要不要我唤御医来?” 陆琉脸一偏,避开了常山手,“不用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陆琉说着起身扶着常山,送她出门 常山哪里舍得他出门吹风,殷殷嘱咐让他好好休息,就让下人入内,宫人们有抱起陆大郎,有替常山披上斗篷,寺人打起风灯,伺候常山和大郎上了肩舆。 书房里丫鬟们已经打扫干净了书房,重上了茶盏,还架起了一酒釜,里面盛满了热酒。 陆琉等常山离开后,靠了软榻上,低声重复着常山话,“别太累?”他连笑几声,“我如今还有什么可累?哈哈——”他拿过一旁热酒,仰头灌了一大口。 3栗米粥 肩舆内,陆大郎已经哭得无力了,身体不时抽搐一下,常山一反常态并没有去哄他,而是捧着手炉,歪头仔细瞧着陆大郎脸。陆大郎哭累了,眼皮直往下耷拉,可察觉到阿母目光时候,身体下意识缩了缩,他怕就是阿母这么望着自己了!比父亲打自己还可怕! 常山长公主打量了陆大郎半晌后,柔声问身旁乳母:“阿巩,你说大郎和阿澈长得像吗?” 巩氏看起来有四十出头,穿了一件浆得极为平整藏青色深衣,姿态严谨跪坐于车厢里,头发低低盘起,用头油梳得油光水滑,半根头发丝都没有出来作乱,一听常山问话,立刻不假思索道,“像!大郎简直和郎君一个模子刻出来!”陆大郎容貌确酷似陆琉,不然也不会得常山这么疼爱了。 “一个模子刻出来到也不至于,顶多相貌有八分像罢了。”常山轻柔低喃,伸手就想去抚摸大郎脸,可看到那满脸泪痕,她蓦地缩回了还没碰到脸颊手,嫌弃用帕子擦了擦手指,随手丢了那帕子,身体缓缓向后靠去,一手搭扶手上,双目微合,叹息道,“让阿向把他抱出去吧。”赝品终究只是赝品,陆郎什么时候这么怯懦过?常山手指略一用力,“咔嚓”一声,精心修剪长指甲一下子断了两支。 “唯。”巩氏也不管现离陆大郎院子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吩咐肩舆停下,叫来向氏,让她抱走大郎。 向氏心疼大郎,对巩氏恳求道:“巩媪,外头天寒地冻,好歹等到了大郎院子,再让他下肩舆吧。”大郎受了伤,又哭了这么一场,如果就让她这么从冷风中抱回去,肯定会大病一场。 建康陆宅比不上吴郡老宅大,也足有六进,每个院落间都有抄手游廊连接,雨雪天气,陆家行走,都不用撑伞。游廊中,每隔不远就有一盏高可隐人明角灯用来夜间照明,一直要到子时才会熄灭,向氏倒不怕走夜路,只是这么冷天气,她一路抱着大郎回去,大郎风寒非加重不可。 巩氏对向氏话恍若未闻,公主吩咐下去话,什么时候能改变了?区区一个庶子,也敢说出让公主送他回院子话?公主给了几分颜色,他们还真开起染房来了?巩氏吩咐侍女用斗篷将大郎裹住,递给向氏,转身又回了肩舆。 向氏束手无策望着常山肩舆离去,而怀中大郎双目紧闭,小脸通红,显然是发烧了,她急直跺脚,“这——这如何是好呢?” “吱嘎——”昏暗花园突地一亮,向氏抬头望去,就瞧见六盏亮晃晃羊角风灯,引着一乘肩舆过来,烛光把向氏周围都照亮了,“是向媪吗?”清脆少女声音传来。 “是!”向氏抬手擦了一下眼泪,定眼一看,“烟微?”她迟疑叫道,烟微是大娘子身边丫鬟,她不会认错,但为什么她会这里?看架势,似乎还是专门来找她。 “向媪,抱着大郎上肩舆吧,天这么冷,别冻到大郎了。”烟微领着几个小丫鬟步上前对向氏笑道。 “好好!”向氏连声应着,也不去想为什么她们会出现这里,反正现只要有人能送他们回去就好。 侍从放下肩舆,烟微掀起锦帘,暖气夹杂着淡淡冷香迎面朝向氏扑来,“阿嚏!”向氏狠狠打了一个大喷嚏,烟微眉头一皱。这时从锦帘中探出一张俏丽笑脸,“向媪,把大郎给我吧,大姑娘也里面呢,我们会照顾好大郎。” “唯唯……”向氏怯怯应了,说话那少女是大娘子身边贴身大丫环之一。 有了大娘子帮忙,向氏很就到了陆大郎小院,紧接着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有给陆大郎梳洗打水、有去请殇医、疾医、也有熬驱寒甜汤…… 陆大郎院子里管事仆妇尹氏,不防活蹦乱跳出门大郎,被人抱着回来,还发烧了,焦急之下,只顾着唤疾医、殇医,也没注意其他事。可稍稍得了一个空隙,就听身旁小丫鬟嘀咕,想不到是大娘把大郎送回来,再一看就看到院里站着大娘身边丫鬟,吃了一惊,忙拉住只顾陆大郎床前轻声啜泣向氏问:“怎么回事?我怎么瞧见大娘子身边丫鬟了?” 向氏听尹氏一问,泪水再次又汹涌而出,她抽噎将陆琉派人狠打大郎、公主又极突然把他们单独留花园里,而陆希是如何及时出现救了大郎一命事,都说了一遍。 尹氏耐着性子听完了向氏叙述,听完后她脸色一变,“你说大郎是大娘子亲自送回来?而大娘子如今还我们院子里?” “是。”向氏点点头。 “糊涂!”尹氏狠狠瞪了向氏一眼,“你怎么不早说!还不给我擦干净脸,去拜谢大娘子!” 向氏被尹氏这么一瞪,好容易停住泪水又滑了出来,她委屈道,“我哪敢怠慢大娘子?只是一时忙不过来嘛,所以让人先把她安置东边大郎书阁里,里面炭盆、茶水都有,大娘还带了不少仆妇过来呢!”向氏是陆大郎乳母,尹氏却是陆家去世老夫人亲自给孙子挑管事仆妇,比向氏要年长几岁,处事稳重妥帖,向氏对她是言听计从。 “你——”尹氏不好这会同向氏计较这些小事,“大娘子来了多久了?” “一盏茶时间吧……”向氏小声道。 “……”尹氏脸皮抽了抽,开口就想骂,可转念一想,又深吸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道,“你去梳洗下。” “好。”向氏见尹氏面无表情望着自己,也不敢耽搁,连忙去净脸。等向氏梳洗完毕,尹氏也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手中提了一个陶罐。 “这是什么?”向氏好奇问。 “栗米粥。” “栗米粥?”向氏怔了怔,“你好端端拿栗米粥作甚?” “夜寒露重,大娘子一路送大郎回来,喝碗栗米粥也能祛寒。”尹氏解释道。 听到尹氏解释,让向氏越发糊涂了,大娘一路乘肩舆过来,怎么可能受寒呢?就算要驱寒,庖厨里不是还熬着喷香鲜美羊汤,为何要送这种粗粮?栗粥、麦饭,都是她们下仆才会食用食物,哪能送到大娘子面前?向氏一路嘀咕着,尹氏斜了她一眼,“羊汤油腻。” “怎么会油腻呢!”向氏辩解道,她刚刚就喝过一碗,汤上漂浮油腥早剔除了,汤水清澈见底,保管一碗喝下去,什么寒意都没了,她连喷嚏都不打了。尹氏懒得同她多解释,下楼后,就往书阁疾走。 身为陆家目前唯一男嗣,陆大郎起居院落并不小,除了平时起居阁楼外,书房、茶室、静房……一应俱全,只是以他目前年纪来说,除了书房外,平时能用到地方并不多。向氏虽然行事有些欠妥,但也万万不敢怠慢大娘子,派人将大娘子带至大郎书阁暂时安置,这也是除了陆大郎卧室外,装饰华丽、舒适地方了。 尚未靠近书阁,两人就见一排侍女们站垂手站廊下,阁楼上下灯火烛光交映成辉,鸦雀无声,向氏也忍不住跟着尹氏屏息敛声,蹑足走入廊下。 “原来这里屋檐是雕花。”向氏怔怔望着那雕刻了各色花卉屋檐廊角,她以前都没注意过呢! 尹氏并没有理会向氏发呆,上前几步,笑着同接了通报后下楼、大娘子身边近侍说话,“大郎已经好多了,疾医说只要静养几日便好。” 侍女抿嘴一笑,“大郎无事便好,大娘子已经担心了许久了,你们随我入内回个话,也让大娘子安心下。” “唯唯。”尹氏连声应道,和向氏随着侍女上阁楼,江南潮湿多雨,陆家阁楼,一楼一向只是待客用,二楼才是主人们起居之地。陆大郎书阁一楼分了数间,作为茶室、静房等室,二楼一整楼都是书房,以花罩和屏风隔开数个小间。 这间书阁,尹氏、向氏并不陌生,可如今随着侍女一路往上走,心中都不约而同浮起了似乎第一次到这间书阁感觉,两人由侍女引路,一直走到东侧专门摆放书卷书室中。隔着屏风,两人就看到壁衣下侍女环立,房里仅有漏滴答声,向氏之前闻到过冷香,室内萦绕。 两人转过屏风,就即刻跪地深深一拜,“大娘子——” “阿尹,大郎身体可安好?”上方传来了女孩柔软清悦声音。 “已经唤殇医来看过了,说只是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尹氏起身后,细细向陆希说着陆大郎情况。 向氏站尹氏身侧,不同声色抬眼,偷偷打量着那踞案而坐倩影,那双同郎君如出一辙桃花眸,似带着笑意般望着她们,横波盈盈,转眄流光;搭书案上手柔润白腻,宛如凝脂白蜡,同手腕那只极品白玉镯浑然一色,乍一看,竟分不清哪是手,哪是玉镯;长而浓密乌发顺着起伏完美背部垂下,径直垂豆绿色长裙上,闪着丝般光润…… “大娘实是一个罕见美人胚子,现年纪还小,就生这么出色,再大些也不知道要如何呢!”向氏胡思乱想着,要说家里能有一个比郎君容貌出众人,就是大娘了,大郎也仅仅只是八分酷似郎君罢了,大娘长相极类似郎君,但阿尹说过,大娘实则肖向汝南长公主…… “阿——向!”尹氏声音几乎出齿缝中挤出。 “阿尹?”向氏懵懵懂懂朝尹氏望去,怎么了?她不是向大娘子说好好吗?为何突然唤自己? “大娘子问你,大郎可安好?”尹氏只觉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早知她大娘子面前都会走神,就不让她说话了。 “大郎一切安好!”向氏忙道,“殇医已经让医僮替大郎上药了,还让疾医开了安神药方,大郎喝了药,已经睡下了。”提起陆大郎,向氏满脸心疼,她可怜大郎哦!郎君怎么能下这么狠手呢! 陆希见向氏满脸心疼,一脸敢怒不敢言,莞尔道,“大郎年幼,良药苦口,他不一定肯服用,阿向还要多哄劝他才是。” “唯唯。”向氏应声。 “大娘,时辰不早了,既然大郎无恙,你也回去早点歇息吧。”一直站陆希身后陆希乳母穆氏上前,轻声说。 尹氏又朝陆希行一礼,将陶罐奉上,“大娘,夜寒露重,老奴让庖厨熬了一罐栗米粥,你喝上一碗,暖暖身子再走吧。” 向氏忐忑瞅着尹氏,阿尹会不会太冲动了,大娘子会随意进外食吗?大娘子出生不久,汝南长公主就撒手人寰了,大娘子是去世老夫人和豫章长公主照顾大,吃穿住行无一不精心,她能咽得下这种粗食吗? 陆希乳母听了尹氏话,脸上声色不动,可目光却落了那外表不甚起眼彩陶罐上,栗米粥?果然是阿尹能做出来事。 “好。” 让众人诧异是,陆希居然答应了。 烟微上前一步,接过穆氏彩陶罐,同时壁衣下也走出了一名容止端雅妇人,打开陶罐,接过烟微递来魁,舀出一勺闻闻了,又将勺中栗米粥倒入小碟,浅浅尝了一口,才对烟微点头。烟微这才让侍女取出大娘常用食具,舀出浅浅一碗,将粥碗置于食案上,双手举食案过头顶,奉至陆希面前。 “我记得大母以前身体不好,疾医说她气血两虚,给她开食补药膳中,就有栗米粥这一项,她每日入睡前,都会进一碗栗米粥。”陆希轻声道。 提起去世老夫人,尹氏神色略带伤感,她和陆希乳母穆氏以前都是伺候老夫人丫鬟,后来两人分别被老夫人派去照顾大娘和大郎。向氏恍然,难怪大娘肯吃。 等陆希离开后,向氏担忧拉着尹氏,“你这样好吗?现大郎可是长公主儿子啊!”她再傻也知道,尹氏此举是同大娘示好,可大郎现是由长公主照顾,难道阿尹想背叛长公主不成? “你想太多了!”尹氏打断了向氏胡思乱想,“我只是希望大娘子、二娘子能功课上多指点大郎罢了,大郎是常山长公主儿子,难道大娘不是公主女儿?” “当然是。”向氏呐呐道,从礼法上来说,郎君所有孩子都是常山长公主孩子,当然也都是汝南长公主孩子,“你都找了大娘子,难道还想让二娘子指导大郎功课?” “为何不行?大娘子、二娘子都是大郎阿姊,指导阿弟不是正常吗?”尹氏理所当然道,两位娘子皆是才德出众之人,若是她们肯一起教导大郎,那再好不过了。 “两位娘子平日看着是挺和睦,可谁又知道她们心里怎么想?又不是一个娘——”向氏小声道,别说大娘子生母汝南长公主前梁朝,可是毁常山长公主之父手中,那可是不同戴天大仇! “你不要命了!”尹氏一下子捂住了她嘴,压低声音恶狠狠道,“这种混话也是你能乱说!” “我不敢了!”向氏也一下子白了脸,不敢再乱说话了。 “你要记得,家里两位娘子都姓陆。”尹氏说,既然姓陆,她们就是一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常山长公主疼爱大郎不假,但那仅仅是因为大郎长相酷似郎君而已,哪会真正把大郎视如己出?何况公主也确只知疼爱孩子,想要教好大郎还需要郎君多多费心,可郎君平时对几个孩子都不怎么上心,除了公事外,就一心修道,尹氏思来想去只能让家里两位娘子多看顾下郎君了。 要说家里两个娘子,都是顶尖出挑人物,可也是金尊玉贵天之骄女,是崔太后和豫章长公主掌心稀世明珠,哪会将一个区区庶子看眼里?哪怕这个庶子有可能是她们唯一弟弟。 不过有了今天这事,她相信二娘子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了。大郎再下去,就真会被那些奸猾之徒教坏了,以二娘子骄傲,那是绝对不许。而大娘子,尹氏也算从小看着大娘子长大,可对她性子,还真吃不透,故才有刚刚奉粥这一举,无论如何,大郎终究是老夫人千盼万盼而来孙子。 4灯明石 “姑娘,施主薄请你去一趟郎君书房。”陆希刚出大郎小院,烟微上前禀道。 “现?阿叔有说,是为了何事吗?”陆希问。陆琉并无兄弟,施温八岁起就是陆琉伴读,后来又成为陆琉主薄,是陆琉实打实亲近心腹,也是从小看着陆希长大,平时对陆希也多有教导爱护,陆希对他也很亲近,一向直呼“阿叔”。 “不知。”烟微摇头。 “那就先去阿耶书房吧。”陆希说,又示意烟微同她一起上肩舆,“你见到阿耶了吗?” “没有。”烟微说,“郎君书房里,施主薄是站书房外同我说话。”她顿了顿道,“听施主薄说,郎君刚刚从城外回来。” “城外?”陆希若有所思,难道是因为城外难民事? 她想起今天早上,似乎继母还因为家里多出粮食事训斥管家不会勤俭持家。陆希知道,继母嘴上训斥是管家,实则是对父亲不满,因为父亲从前天开始,让家里粥棚一天施粥两次。对继母训斥,陆希极是不以为然,城外那些灾民吃是什么?麦屑粥。比家里粗使仆役吃还不如,要她说,陆家每天浪费粮食,都能养活无数灾民了。 “你们去把我那盆小葫芦取来。”陆希吩咐道,说完后她又低头看着手中账册。 穆氏她身后揉着陆希有些僵硬肩膀,“大娘,你也看了一天了,歇一会吧,账册明天也能看。” “好。”陆希嘴上应着,可眼还是不离手中账册,手旁还摆了一堆算筹。陆希平时对这些事不上心,绝大多数时候都丢给属官去处理,但到年底时候,她名下汤沐邑、田庄、山林湖泊等处开支收益,都会由主薄整理成册后,送来供她查阅,这时候她再疲懒也要把账册好好看一遍,不然那老主薄又要跪自己面前,痛哭流涕,说自己对不起大母之类话了。 穆氏见陆希如此,无奈笑了笑,大娘就是这个脾气,平素看似万事不上心,可一旦真做了,不做到好绝不收手,“大娘,老主薄长媳前几天央人托话说,她和阿漪想进来给你拜年。” “哦?阿漪不是要定亲了吗?”陆希翻过一页账册随口问道,阿漪是陆希伴读之一,也是管理她汤沐邑老主薄孙女,比陆希年长三岁,已经十六岁了,今年年初就被其母接回家了。 “阿漪是大娘伴读,她亲事没大娘你允许,他们家那敢擅自做主?”穆氏笑道。 “我既不是月老,也不是她长辈,哪能做主阿漪婚事?”陆希失笑放下算筹,“不过好久没见阿漪了,她来同我说说话也好,阿媪你来安排吧。” “唯。”穆氏见大娘不看账册了,忙将那些账册收好,又把那些用铅椠画满奇怪图案稿纸一张张叠好,一会丢火炉里。 “皎皎,你来了。”站陆琉书房前,满脸焦急施温一见陆希来了,忙上前迎她。 “阿叔,怎么了?”陆希见施温难得失态,担忧问,“是不是阿耶——”难道父亲被继母气晕了?还是比大郎气狠了? “没有。”施温摇头,见陆希松了一口气,又道:“你去见郎君吧,他已经喝了大半时辰酒了。” 陆希一听父亲喝酒,眉头一皱,“还劳烦阿叔替皎皎通传一声。”她柔声道,又提裙上前几步,朝书房里扬声唤道:“耶耶——” 书房陆琉喝了一会酒,正醉眼惺忪拿着一包药散往酒里撒,一听爱女叫唤,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酒喝多错觉,可不一会施温进来对他行礼,“郎君,大娘来了。” 陆琉手一歪,一壶酒大半撒了酒案上,他叹了一口气,瞪了施温一眼,施温恭敬垂手站立,眼观鼻鼻观心,他忙吩咐侍女,“先让大娘去茶室稍候。”又合上一旁药匣,摆了博物架上一方怪石后。 施温望着那碗撒了药散酒,暗暗庆幸大娘来及时。 陆琉换洗了一番,拿浓茶漱口,又狠灌了一碗牛乳醒酒后,问施温:“皎皎怎么来了?” “不知。”施温也一脸疑惑,见陆琉双手抱胸,斜睨着自己,目光不善,想了想又道:“我看大娘让人带了一盆盆栽来,许是得了什么奇有趣,抱来同郎君一起赏玩吧?” “鬼扯!”陆琉心中冷哼,皎皎什么东西没见识过?什么样好东西,值得她这么晚了还来找自己?他心下懊恼,正想骂施温几句,但门口已经传来了下人通报声,他脸上下意识露出了笑容,“让她进来。” 施温嘴角不动声色轻扬。 书房厚重锦帘掀起,见女儿由丫鬟簇拥着入内,陆琉脸上笑意加深。 “耶耶!”陆希一见陆琉,便璨然一笑,明朗灿烂笑容,一下子驱散了陆琉心中阴霾,“怎么这么晚还过来?路上着凉了没有?”陆琉伸手让女儿过来,殷殷问道。 “我坐肩舆来,哪会着凉?”陆希将手中暖炉递给丫鬟,“倒是耶耶,都出去一天了,城外冷吗?” “不冷。”陆琉摸了摸女儿手,见她掌心干燥温暖才放心松开。 “耶耶,你看这小葫芦终于长老了。”陆希笑着让丫鬟把带来小葫芦送上来。 “哦,我看看。”陆琉示意侍女将盆栽移近一点,“嗯,差不多是可以采下来了,可惜凑不成一对,不然给你做对耳珰也不错。”陆琉惋惜道。 陆琉闲时喜好摆弄盆景,去年偶尔得了几粒小葫芦种子,就同女儿一起种了两盆,结果到了秋天时候,就真结出了几个小葫芦,其中小仅三分左右,稍大一点也只有一寸不到。喜得陆希整天把这盆小葫芦带身边,精心呵护,每天让人从屋里搬到廊下晒太阳,好容易才没出毛病长老了。 “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事。”陆希笑着点了点小那个葫芦,又指着一个差不多约有一寸左右,形状颇正葫芦道,“耶耶,我用这个给你做个扇坠如何?上面用白玉镶嵌,下面坠一个青线打结络。” “好!”陆琉不喜就是金银俗物,见爱女这么想着自己,大是舒爽,从一旁博物架上取下一只锦匣,打开后推倒爱女面前,“你前段时间不是老是说想要一个私章吗?我给你找了一块印石,你看看喜不喜欢?” 陆希取出那块印石,不过她掌心那么大小,色泽白中带着微黄,触手温润如凝脂,置于灯下灿若明辉,仿佛半透明一般,“喜欢!”陆希欣喜挽着陆琉手,“耶耶,这是灯明石吗?”她之前一直听说灯明石是印石中极品,曾对父亲说话,想要一个灯明石印章,没想到耶耶真给她寻来了。 “是。”陆琉刮了刮她鼻子,“这下顺你心了吧。” “耶耶好了。”陆希欢喜摇着他手。 陆琉斜睨她,“不给你刻章,耶耶就不好了?” 陆希眨了眨潋潋大眼,“哪有!耶耶不给我刻章,也是好!” 陆琉被女儿哄得大笑。 “耶耶,城外饥人口粮还够吗?”陆希见陆琉虽大笑,可神情还是有几分不豫,便关切问,“要是粮食不够,我库里还有不少呢!”对于父亲举动,陆希是百分之百支持,说着就让丫鬟把账册奉上。 “傻孩子。”陆琉爱怜望着一脸认真女儿,失笑轻抚女儿小脸,“不是少粮缘故。”不过是一点麦屑而已,陆家还没到山穷水地步,怎么可能拿不出来呢? “那是为何?药?饥人中有人生病了?”陆希歪头想了想,“或者是炭?天这么冷,他们穿单薄,会很冷吧?” 陆琉摇头,“都不是。”他顿了顿道:“你说都是饥人所需,但光有这些还远远不能解决饥人问题。” “为何?”陆希困惑问。 陆琉见女儿一脸困惑,干脆从案头取出一案卷,翻给女儿看,“皎皎可知,现城外有多少饥人?” “七八万?”陆希猜测道。 “自入十月后,从各地逃难而来饥人,约有二万口,十一月后又增五万,十二月到十五日止,再增六万。”陆琉道。 陆希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么城外饥人有十三万?”这还不算城里原本就有乞人。 “非也。”陆琉摇头,“二十日丹阳尹府记录,城外饥人共有八万。” 那就是说,起码死了五万人?陆希心下惨然,但转念一想,不对!从十月开始,建康各处都设粥棚了,不仅官家有,只要稍微有点余力人家,就算不设粥棚,也会每天让下人挑担粥出来施与灾民,而且十二月之前,天气没那么冷,怎么可能一下子会死这么多人呢? 陆琉见女儿若有所思,也不说话,接过侍女递来茶盏,浅啜了一口。 “那些灾民都卖身了吗?”陆希问,她记得父亲和她说过,人口一直朝中大问题,朝廷每隔几年都会派人下去查人口,但人口始终不见增长,不是说这么多年,人口真一点都没有增加,而是增长人口都成为了各地豪门大户奴仆。 “这么多灾民,能从北方逃至这里,几乎都是正值壮年之人,如何不让人动心。”施温叹气道。 “可——这里不是建康嘛……”陆希不敢置信,天子脚下,那些人就敢这么嚣张? 陆琉一笑,提醒女儿道,“皎皎可知,是谁提出将这些饥人赶出城内?” “崔陵!”陆希恍然大悟,崔陵可是崔太后侄儿,当今圣上嫡亲表弟,有崔太后这座大靠山,他还有什么可怕?陆希担忧问:“耶耶,那你施粥会不会——”陆希有些纠结,她既想帮城外那些灾民,又不想父亲因此而惹来祸事。 “放心吧。”陆琉安抚轻拍女儿小手,“过几日就是太后大寿了,这几天一天施粥两次人家会多起来,晚到后天,官办粥棚也会施粥两次了。”崔陵也不是全傻子。 “也对,二十八日就是太后寿诞了。”陆希厌恶道:“耶耶,这崔陵还真是不枉费崔算筹之称!” “他若不如此算计,将来子孙岂不还要靠屠狗为业?”陆琉鄙薄道。这个讲究门第阀阅时代,身陆家这种自汉起承传了数百年,高官名士辈出顶级清贵世家,陆琉有无数个理由可以看不起崔氏这种就依靠了外戚身份,突然暴发家族。他见女儿满脸忧色,哄着她道:“放心吧,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了,那些饥人就会离开了。” “嗯。”陆希点点头,依然愁眉不展说,“耶耶,你忘了,马上就要崔太后大寿了。”她原本就不喜欢崔家人,现听了崔陵事迹,想要让她有个好脸色,实有点为难她了。 陆琉笑道:“你入宫又见不到崔陵。” “崔家那几个娘子个性奥妙程度,比起其父也有过之无不及。”陆希心里暗道,但嘴上没说出来,不道人长短,这是淑女基本礼仪。陆希是世家女,但从本心来说,她并不鄙视寒族官员,世家先祖也是寒族出身,只是后来富贵了无数代后,才变成了士族。如今寒族豪门焉知有哪一日也会成为世家呢?可——陆希还是非常讨厌很多寒门暴发户。 原因无他,就因为很多寒门官员贪婪程度超出很多人想象!这个士族垄断了绝大部分资源时代,很多寒族出身人,需要花费比士族子多上百倍、甚至是千倍努力,才能出人头地。而那些出头寒门官员,上位后,想要排场、想要惠及子孙,甚至想要摆出比世家奢华谱,依靠原本微薄家底怎么可能?那就拼了命搜刮民脂民膏吧,甚至比世家过分打压其他寒门士子,来维护自己到手权利。 就算没有世家,照样有权臣、照样有勋贵,一样压榨百姓、贪污受贿,换汤不换药。陆希不是说世家子不贪婪,但很多世家子都有基业身,对金钱和权利渴求,远不及寒门士子,当然也可以说他们祖先已经贪过了,所以他们可以不乎。可陆希还是觉得,发财可以、受贿圈地、私庇人口也行,毕竟当今整个社会就是如此,但——起码底线还是应该有。能遇上真正为百姓谋利清官,那是自然极好,如果遇不上,来个肯做实事小贪官也行。而崔陵这人已经完全超出了底线,无怪整个建康,就几个人看得起崔陵,连陆希直呼崔陵之名,陆琉都没有纠正女儿。 陆琉瞄了一眼房里漏,“三了,你先回去歇息吧。” “耶耶,你也早点歇息。”陆希说。 “好——”陆琉刚要起身送女儿,却见陆希突然坐到了他软榻上,仔细观察了下博物架,从博物架上取下一块怪石,把怪石后一方锦匣抱了怀里,然后抬头对陆琉笑道:“耶耶,我走了。” “……”陆琉苦笑着望着女儿举动,无奈点点头,亲自送女儿上了肩舆,又吩咐侍童要把女儿直接送回她绣楼,才安心回书房,磨牙问,“季慎呢?” “回郎君,施主薄说时辰不早了,他先回去歇息了。”下人恭敬说。 “你有本事以后都别来!”陆琉低咒了一声。 5早餐 冬日天色亮得晚,陆希梳洗完毕,捧着手炉下绣阁时候,天才只有蒙蒙亮,抄手游廊美人靠上,还凝了一层薄薄露水,“还是早上空气鲜。”陆希步履轻盈沿着游廊,往饭厅走去,前方还有两个小丫鬟提灯引路。一般来说,陆希出门,很少乘坐肩舆,都是靠两腿走,下人们早就习惯了。冬季陆家主人们选择用早餐地方,是一幢建约有百米高小山丘上宽敞两层暖阁。 “大娘子。”陆希到暖阁时候,只有下人此,一见陆希来了,忙躬身上前迎着她入内。侍女们打来热水,伺候陆希洗手,另有人奉上食案,上摆放了一碗炖糯糯浓稠雪耳粥。余下两位娘子还未到,不能上正餐,但也不能让大娘子饿着肚子等,就先上了一碗餐前点心。陆希早起进食前,喜欢先喝一碗雪耳粥,是陆家下人都知道习惯。 “皎皎。”少女清婉声音自门口响起,陆希循声望去,一名衣着清雅华贵花季少女款步入内,芙蓉秀面上带着沉静温婉笑容。 “阿薇姐。”陆希起身相迎,却被候莹笑着轻拍她肩,示意她不必起身,“阿妩呢?”陆希问。 “她一会就上来了。”候莹柔声道,“她说阁外腊梅开不错,想采几支来,插书房里。”候莹是常山长公主同前夫候达遗腹女,常山嫁到陆家后,就和常山一起住陆家了,阿妩则是陆希同父异母妹妹陆言。 陆希道:“我记得书房里正好有个白瓷腊梅花插,正好配采来梅花。” “阿妩也是这么说。”候莹微微笑道,侍女待她落座后,奉上菜蔬汤。 两人遂不言语,低头用起各自餐前点心。 “大郎见过崔阿姊、长姐。”陆大郎这时也由向氏抱着进来了,许是昨晚吓着了,胖乎乎小脸看着有些恹恹,红润润小嘴也有点干裂。 候莹和陆希同时朝他微笑,向氏接过丫鬟递来喷香肉粥,舀起一勺,吹得略凉后,送入他嘴里。 “让他自己吃。”女孩清淡淡声音突然响起。 “嗄?”向氏怔了怔。 “我说让大郎从今开始,自己吃东西。”一名容貌同陆希、候莹都有几分相似女孩,走入了暖阁,一双陆家人特有桃花眼淡淡扫了陆大郎一眼,“大郎都五岁了,也该学学礼仪了。” “唯唯……”向氏忙将手中食柶放陆大郎手中,示意陆大郎自己吃饭。 陆大郎皱着小眉头,小手“啪”一声,将食柶拍了地上,“不要!我要阿向!”陆大郎从小被长公主宠惯了,也就陆琉面前收敛些而已,三个姐姐平时很少同他说话,见他也是笑脸相迎,他当然不怕。 陆言对陆大郎任性举动,也不以为意,同候莹、陆希见礼后,坐于陆希下方,浅酌了一口蜂糖水,“那就别吃了,什么时候肯自己吃东西了,再吃饭吧。” “什么!”向氏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望着陆言,结结巴巴道,“二娘子……大郎还小……” 陆言比陆希小两岁,今年才十一岁,形容尚小,但容貌已经出落精致之极,可见将来绝对是个赏心悦目大美人,听到向氏结结巴巴求情,她粉嫩樱唇一弯,缓声细语道,“我与阿姊周岁后,便可自行进食,阿弟身为男孩,且年至五岁,有何不可?” “……”向氏嘴张了张,求情话,舌尖打了个转,又咽了下去,她求助目光落到了陆希身上,可陆希却低着头,等着陆言一起进朝食。 下人见人已经来齐,陆续奉上正餐,清淡可口菜蔬汤、冒着热气各色糕点、各式粥品……食物香味暖阁里弥漫。暖阁里,只有三个能做主人,陆希不想管、候莹不会管,陆言开口这么说,向氏只能唯唯应声。 “哼!不吃就不吃!”陆大郎颇是硬气说,“我找阿母去!”说着扭着小身子咚咚往外跑。 陆言也不拦着他,等喝完蜂糖水,接过侍女递来帕子拭了拭嘴角后方道,“母亲一早就入宫了,估计要等寿诞结束,才会回来吧。” 陆希和候莹同时抬头,候莹错愕问:“阿妩,阿母何时入宫?” “今天一早。”陆言愉说,“应该是为了外大母寿诞事,她说她今晚不回来了。” “那我们明日怎么去万松寺?”候莹问。陆家绝大多数人信道,而郑家大部分信佛,常山公主是佛道两信,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去佛寺、道观进香。临近元旦,三十日白天陆家全家就要入宫,参加每年元旦盛会,直到元会一日下午才会回来,故常山每年都会提前几天去佛寺、道观进香。 “自然是坐车去。”陆言说。 “……”候莹大眼盈盈无声望着陆言,陆言同候莹对视半响,终于泄气说:“阿母说,会让阿巩来接我们啦。” 候莹这才满意朝陆言一笑,陆言嘟囔道,“万松寺离家里又不远,有什么好担心。” 候莹轻笑道:“既是如此,我们三个女孩子总不能孤身出门吧?何况还带着阿弟呢。” 陆言暗暗撇嘴,阿姐就是太小心了。 陆家孩子每日一起用餐规定,还是众人祖母袁老夫人时立下规矩,那时候袁老夫人除非是病得起不了身了,不然每日清晨总是会和孩子们一起进朝食,风雨无阻,袁老夫人去世后,陆希几人也把这习惯保存了下来。 “大娘子、二娘子、候娘子。”三人饭毕,管事仆妇上前回道:“织染署、长冶署人求见。” “让她们进来吧。”陆希说。 织染署、长冶署皆是少府名下官署,顾名思义,织染署掌管纺织制衣、长冶署专司范镕金银铜铁及琉璃玉作,平时三姐妹大部分衣服以及首饰,都是出自这两个地方。 “唯。” “老奴拜见安邑县主、阳城县主、候大娘子。”进来几名妇人跪地行礼道,她们是来给三人送,三人定制衣物首饰。陆希和陆言,皆是有朝廷册封县主,陆希封地为安邑,陆言封地为阳城,而候莹并未册封,故大家只称呼她排行。三人衣服首饰,是为了崔太后寿诞而特别定制,之前已经送过来一次了,可还有小细节处不合三人心思,故又拿回去了重改了。 三人并没有选择时下流行短襦长裙,而是让人做了曲裾,因是崔太后大寿,都选了相对喜庆蔷薇色,看似素面无纹,但妇人手轻轻一抖,将曲裾展开时候,花纹随着裾袍起伏,随转光闪,柔滑缎面上花纹夹杂其中,领口袖口上还绣着精细暗纹,陆希曲裾上织绣花纹是梅花、陆言是牡丹,候莹为芍药。曲裾下,陆希配了一条白绫裙,裙摆处绣了一支探出绛梅,而陆言则是一条鲜红素面石榴裙,而候莹选择了一条棠棣色多褶裙。 几名妇人等三人从屏风后穿好衣服后,连声夸奖三人容貌出色,气质端方。 这种妇人走惯了高门大户,嘴上惯会奉承,三人自然不会理会,陆言背过身去问,“阿姐,你们帮我看看,背后可合身。” “挺合身。”候莹说,陆希也点头附和,“我看这次差不多了,不用让人改了。”三人对视一眼后,陆希回头对几位妇人道:“诸位辛苦了。”她对穆氏使了一个眼色,穆氏就让一个小丫鬟端着托盘上来,上面摆放了数十个荷包,穆氏一一分给诸人。 那些人掂了掂荷包,一个个笑来了脸,还是陆家打赏大方!其中一名织染署老妇道:“三位娘子怎么不和崔大娘子一样,外头罩件雀金裘,再配条百鸟裙,那多雍容华贵!” “哦?崔大娘子让你们织了雀金裘和百鸟裙?”陆言颇有兴致问。 “是。”老妇颇为自豪说,“是崔家大娘子让我们织,可费我们足足一年功夫啊!她还让长冶署人,制了一套珍珠点翠首饰呢!”只不过打赏就赏了一匹布而已,大家分分连喝口酒钱都不够。 陆言道:“既然她都有了,我难道还同她穿一样衣服不成?” “二娘子说是,雀金裘再珍贵,我们织室里花上一年功夫也就织出来了,你这套珍珠首饰那才叫绝品呢!十六颗一色龙眼大小珍珠,那可是举世罕见极品,没个十几年功夫,哪里收集齐!”那老妇谄媚说。 陆言抿嘴微笑,“你倒是个巧嘴。” “老奴说句句都是实话。”老妇指天画地说。 “既然你是个老实,我就多赏你一份了。”陆言说着她示意自己侍女又递来一个荷包给老妇,老妇接过荷包,给陆言磕头,眼角笑出了两朵菊花。 等少府人退下后,陆言脸上笑容一敛,冷哼道:“雀金裘、百鸟裙、点翠首饰?哼!从头到尾披一身鸟毛?她也不嫌臊得慌!” 6阿漪(上) 陆希扑哧一笑,阿妩这形容还真贴切,可不是披一身鸟毛? “阿妩。”候莹皱着眉头望着陆言,“你怎么能这么说大表姐呢?” “大表姐?”陆言撇嘴,“她崔孟姬算我们哪门子表姐?不就是被阿舅夸了一句,她还当了真?” 候莹无奈摇头,轻声劝道:“到了宫里,你可不能再和表姐斗气,再过几天可就是外大母寿辰了。” “阿姐,你放心,我有分寸。”陆言嘟了嘟嘴,“雀金裘有什么了不起,人家早有了!” 看着陆言孩子气模样,候莹、陆希皆莞尔,陆希说:“你都说人家披了一身鸟毛了,还有什么不服气?” “我没有不服气啦。”陆言不依腻到了两个姐姐中间。 候莹轻笑搂住她,爱怜抚摸着她脸颊,轻描淡写道,“她已经是‘孟姬’,你同她还有什么好计较?难道你还想和石季伦一样,让丫鬟披着雀金裘去见她?”候莹素性温柔,平日她也不会说这么刻薄话,可见她对崔孟姬印象也不是很好。 伯孟,伯为嫡长、孟为庶长,崔孟姬正是崔陵庶长女,但因崔陵并无嫡女,而崔孟姬从小就生玉雪可爱、聪明伶俐,深得嫡母怜爱,由嫡母抚养长大,大家也就渐渐忘了她庶出身份。加上崔家目前正炙手可热,圣上又露出想让她入天家意思,众人是把崔孟姬捧得比天还高。 石季伦则是先朝一位著名富豪,据说此人富可敌国,一次皇帝穿着进贡火浣布去他家中,此人故意自己穿着平常衣服,而是身边奴婢五十人却都穿着火浣布迎接皇帝,当然这番张扬跋扈结果是被皇帝诛三族。 “我才不会做这么没教养事呢!”陆言反驳道,“阿姐说得对,她就是披了一身鸟毛,还是变不了凤凰!” 说起崔家和陆家关系,其实颇为微妙。崔太后原本是先帝郑裕侍妾,而郑裕原配陆氏则是陆希堂祖姑。当年郑裕尚未登上帝位时候,郑家还属于梁朝权臣时候,郑裕同陆琉父亲,也就是陆希祖父交情很不错,陆希曾祖父也非常看好郑裕,常说郑裕是人中龙凤,甚至还把侄女许给了郑裕为妻。 陆希堂祖姑陆氏,嫁给郑裕后,只生了一个女儿——就是如今豫章长公主。后来陆氏去世,郑裕为了子嗣,纳了商女崔氏为妾,崔氏肚子很争气,给郑裕生了一子一女,长子正是当今圣上,幼女则是陆希继母郑宝明。崔氏虽然给郑裕生了儿子,但郑裕登基后,却一直没立后,只追封了陆氏为皇后,册封崔氏为崔贵妃。崔氏直到儿子继位,才被人称为崔太后,崔氏心心念念皇后之名,恐怕也只能等以后追封了…… 或许是因为崔氏之前一直被陆氏压下面,突然有一天扬眉吐气了,崔家就越发想把陆家踩得越低越好。无论是崔陵,还是崔家几位娘子,只要逮到机会,就喜欢和陆家比试。崔家几个姐妹,同陆氏姐妹比穿着、首饰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只不过陆希从来不理会。陆言心里倒是很不服气,但她教养,不允许她作出如同崔氏姐妹一样无聊之举,所以每次都和陆希一样,场面上选择无视,顶多私底下和陆希、候莹抱怨几句。 三姐妹试穿了自己衣首饰,又说笑了一番,也差不多到辰时了,候莹对陆希、陆言说,“我得了一份古琴残谱,你们若是有空,帮我一起整理下如何?” “残谱?”陆希、陆言对琴艺研究,不及候莹那么精研,不过两人对古籍修复却比候莹精通多了,尤其是陆言,因为两人修复古籍技术都是陆琉教,陆言想了想道,“这几天也没什么时间,等过了十五后吧。” “好。”候莹知道古籍修补需要很大功夫,她也不急,见时辰差不多,三人定好明日起身时辰后,就各回自己书房了。陆家有家学,因已临近元旦,家学已经放假了,三人也就各自小书房里看书。 陆希抄完了一页经书,春暄借着她休息空隙,给她上了一盏茶水,“姑娘,司大娘子来了。”司大娘子就是陆希伴读阿漪,也是她名下司主薄孙女。 “这么就来了?”陆希放下笔,伺候笔墨丫鬟立刻将陆希笔和砚台撤下,将书案收拾干净,就无声退下了。 “司大娘子家里给娘子找了一个人家,是征北将军名下军司马,今年得了旨意可以回京,等过了正月十五就要回蓟州了,他们想那人走之前,将婚事定下。”春暄说。 “军司马?那年纪不是很大了?”陆希问,宋仿前梁制,军司马是军中实权官员,手下有一定自己统领部队,一般来说能当上这个官职,起码也要三十出头了吧? “不大,今年才二十二。”春暄说。 “二十二岁,难道是填房?”陆希狐疑问,不怪她多心,这年头二十二岁还没成亲人,还真不多。 “不是。”春暄解释道,“那人原是有个未婚妻,就成亲之前,未婚妻父亲突然去世,就按制守了三年孝,却不想好容易等孝守完,未婚妻又得了急病去了,所以亲事就耽搁下来了。” “能二十二岁当上军司马,家世也不错吧。”陆希问。 “那人是高二少郎君身边伴读。”春暄说。 “哦,是阿兄伴读?”陆希一笑,“如此说来,这门亲事倒是不错。”那就难怪了。以高家军中实力,确可以给阿兄伴读找个好位置。 陆希口中阿兄,是陆琉门生高严,陆琉名下门生不少,可真正带身边教导五个指头都数过来,高严就是其中之一,又因高严曾救过陆希一命,而陆琉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儿子,他几乎把高严当成儿子看,陆希和高严两人从小就以兄妹相称。高严父亲高威是中护军,执掌禁军,直接负责选拔武官、监督管制诸武将,属于实打实一人之下权臣,历代皆是帝皇信任心腹才能担当。 春暄又道,“司大娘子母亲和司五娘子、六娘子也来了。”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司六娘子今年不过十岁,据说性格甚是聪明伶俐,奴瞧六娘子容貌也甚是秀美。” “那她们进来吧。”陆希浅啜了一口清茶,将茶盏放春暄举起托盘上。 “唯。”春暄端着茶盏退下,等她退到屏风外时候,屏风外静候侍女立即入内。 春暄退出书房后,将托盘递给小丫鬟,上前对静候月洞门前司大娘子行礼,“司大娘子,姑娘让你进去。” 阿漪忙拦住了春暄,柔声抱怨,“几日未见,阿姊倒是同阿漪生疏了。”她今日打扮很简单,一件姜色无纹单绕曲裾,因已经及笄,头发盘了一个圆髻,上面插了一根白玉兰花簪,雕工细致,花心有一处天然黄玉,从花心由深至浅过渡,极是精巧,正是陆家去世袁老夫人之前提前送于她笄礼,也是她身上唯一首饰。同身材高挑春暄比起来,阿漪不算太高,皮肤光洁,柳眉细目,双颊一笑就有两个小酒窝,容貌只能算清秀,但观之十分温柔讨喜。 春暄闻言笑道:“司大娘子,礼不可废。” 阿漪说:“此处又无外人,多日不见,阿姊近日可好?穆媪身体如何?我托人带了一些蛇酒,近天冷,穆媪可以睡前喝些蛇酒。” “奴代穆媪谢过大娘子关心,前段时间姑娘也赏了些蛇酒给穆媪。”春暄同阿漪走至廊下也不入内,轻声闲聊,“姑娘里面抄经书,明日要去万松寺进香,还准备让家中多设几处粥棚,救济城外饥人……” 司大娘子继母卞氏不停身后给她使眼色,为什么不去拜见陆大娘子,同奴婢有什么好闲聊?卞氏心里不停嘀咕着,但思及家翁、大家来前对她再三嘱咐,她只能硬生生按捺下想要打断两人谈话冲动。卞氏身后还跟着两名年约十岁左右小娘子,穿着同色曲裾,头梳双髻,一人垂目安静站廊下,另一人身体未动,可眼珠不停转着,打量着四下,眼中隐隐露出失望。 司大娘子没有理会继母眼色,从春暄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信息后,才随着春暄入书房。 陆希书房明朗宽阔,一道屏风将书房内外分隔,橡木地板上,隆起了一个微高地屏,地屏上面铺着雪白熊皮地衣,一尘不染。地毯上面架了一张小方案,摆着一套茶具,小方案两边各放了一个蒲团。 书房上方悬挂着数十个大小不一鎏金镂空雕花薰球,链子长长短短参差不齐,里面飘出袅袅淡烟。几盆山石、古梅盆景错落有致地放四下,屏风内露出了几只彩绘花缸,缸中装满了长长短短书画卷轴。 司大娘子眼底顿时露出一丝怀念,不过离别一年不到,可她恍惚已经离开很久了。 7阿漪(下) “阿漪。”随着清柔少女声音,一名绿衫少女从屏风内转出。 “拜见县主。”司大娘子立即跪地行礼。 卞氏愣了愣,这才想起陆大娘子是有诰命身县主,忙也跟着继女一起下跪。 陆希等她们起身,亲切叫着卞氏“阿婶”,让卞氏上座,听得卞氏心花怒放,幸好还没晕了头,再三推却,坚持同女儿们一起,坐于陆希下方。 “阿婶,许久未见,近日家中阿漪祖母、祖翁身体可安好?”陆希坐于左侧蒲团上同卞氏叙旧。 “一切安好!一切安好!”卞氏连声说道,“家翁、大家也惦记着大娘子,说是等空了,要来拜见大娘子呢。” 陆希微笑着点头。 卞氏又道:“大娘子,阿漪年纪也不小了,我家大家近给阿漪寻了一门亲事,那户人家姓王,据说是高大人家远亲,那位王少郎君今年才二十二岁……”卞氏详细同陆希说着那户人家情况,陆希偏头认真听着,情况和春暄说差不多。 司大娘子嘴动了动,但还是没说什么,只将目光落面前茶盏上。 司五娘好奇偷偷打量着阿母一直挂嘴边陆大娘子。 看起来比她大个一两岁左右,容貌——好吧,比她漂亮一点点,司五娘瘪了瘪嘴。唔,身上穿戴好简单,一件豆绿色深衣,内衬白中单,等等!司五娘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望着陆希衬裙,那个不是麻衣吗!堂堂吴郡陆氏嫡长女、齐国公陆太傅孙女,居然穿麻衣?难怪阿姊平时穿戴那么寒酸,原来是因为陆大娘子,所以她才不敢穿好一点衣物吧?司五娘顿时对平时不怎么看上大姐满腹同情。 “司主薄说好人家,自然是极好。”陆希听完卞氏抑扬顿挫讲话后,对着卞氏巴巴望着她目光,含笑说了这么一句。 “嗄?”卞氏困惑望着陆希,大娘子只是允许还是不允许呢? 司大娘子嘴角抽了抽,大娘比自己还小三岁,未出嫁小娘子,当然不会对她婚事发表什么看法,她悄悄拉了下卞氏衣袖。 卞氏收到了继女提示,“大娘子,阿漪家时候常说,若是出嫁,就伺候不了大娘子了,她心中不舍。”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阿漪也不能陪我读一辈子书。”陆希说。 “对啊!我也是同她这么说,再说她嫁人了,不能伺候大娘子了,不是还有她妹妹吗?”卞氏听陆希这么一说,精神大振,顺着陆希话,飞说,“五娘,来拜见大娘子。”她叫了一声女儿。 司五娘还处陆希穿麻衣震撼中,压根没回神。 “阿妹。”司大娘轻轻推了推五妹。 “啊!”司五娘恍然回神,见阿母正瞪着她,她回想了下,忙上前给陆希见礼,她身后司六娘也大姐眼神鼓励下,同陆希一起见礼。 陆希让两人起身,让春暄一人给一个荷包,她对卞氏说,“初次见两位阿妹,也没什么好东西给阿妹,这两个小东西给她们闲时把玩。”她目光扫过两个小姑娘,果真各个都生粉妆玉琢,姣美可爱,司主薄还真是费心了,陆希似笑非笑。 “大娘子客气了,你东西哪有什么不好。”卞氏忙奉承陆希。 司漪听她说不伦不类,暗暗皱眉,回头望着两个表情各异漂亮妹妹,心里烦躁深,祖翁果真是年纪大了,阿父偏也只听信这妇人之言,他们也不想想如果大娘需要陪嫁媵妾,当初袁夫人就不会给大娘子挑了容貌普通、又比大娘大三岁自己做伴读。再说他们司家是身份?祖翁是大娘子属官,掌管着大娘子名下所有封邑,就算大娘真需要媵妾也不能从司家出! 祖翁这件事做过了,司漪轻叹,大娘心善不假,可她再心善也是由袁夫人和陆郎君一手教出来,齐国公府长女,岂是一个“善”便能概括其心性。再说大娘子是“善”,又不是“弱”,祖翁实是糊涂了。 思及此,司漪突地跪行几步,走到陆希面前,“大娘子,阿漪有事相求。”司漪自六岁开始就当了陆希伴读,陆家长到十五岁。袁夫人当她孙女一样疼爱,但凡陆希有,她都有。皎皎待她如亲姐,和她同吃同住,从不以身份压人,司漪对陆家感情要比司家深多了。可她再对司家没感情,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娘从此厌弃了司家,因为她姓司,她还有阿兄。 陆希上前亲自扶了她起来,“阿漪,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不是姐妹,胜似姐妹,你要有什么难处,管对我便是,何须用‘求’字?” “大娘子,你知道阿漪自打来了陆家,就蒙苏媪照顾,阿漪十岁得了伤寒,都是苏媪衣不解带照顾了阿漪一月多,阿漪才能病愈。那日起,阿漪便发誓,要奉养苏媪终生,阿漪想——”司漪顿了顿道,“阿漪想让苏媪以后陪着阿漪,望大娘能割爱。” 卞氏听得一愣一愣,她不懂,离家前不是说好好,阿漪离开陆家后,让五娘或是六娘继续当陆大娘伴读,为什么她突然说起要讨一老妪了? 陆希静静望着阿漪,阿漪眼帘微垂,端庄坐于陆希面前,目光一动不动盯着搭膝盖上双手,一声不吭。 “既然阿漪有这番善心,我怎么可能不成全你呢?”陆希展颜笑道,对卞氏细语道:“阿婶,苏媪原是我祖母身边丫鬟,因一心伺候我祖母,连自己终生大事都耽搁了,到了晚年也没个子孙奉养,如今阿漪能将苏媪接去奉养,也是了了我一桩心事。” 袁夫人身边丫鬟,卞氏一阵眩晕,这种身份仆妇进了他们家,还有她好日子过吗?又是没有子孙,定是一心一意帮着这小贱、人,她还有出头日子吗? 司漪听到陆希答应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三人正说话间,一名侍女悄然入内,跪于屋内角落边。 “何事?”陆希问。 “大娘子,高二少君来了,郎君说要给高二少君泡茶,让奴婢来问大娘子借那套水晶茶具。” “阿兄回来了?”陆希一听喜上眉梢,回头对春暄吩咐道,“你去把那套茶具取来。” 司漪当了陆希十年伴读,对她心思不说十分了解,也有五六分把握,“时辰也不早了,我们也不打扰大娘子休息了。” 卞氏大急,她女儿伴读事还没着落呢?怎么能走呢? 司漪没有理会卞氏心中如何想,姑娘答应自己可以奉养苏媪后,她心就定了。陆希亲自送了五人出了大厅门口,又让春暄领五人出门后才折回。 等众人上了骡车,卞氏终于忍不住对司漪发难道:“大娘子,你为何不同陆大娘说,让你五妹、六妹继续当她伴读?” 司漪还来不及说什么,司五娘就忙道:“阿母,阿母!我才不要去当什么陆大娘伴读呢!” “什么?”卞氏怔了怔。 司漪抬眼,冷声道:“住口!谁让你对县主如此不敬!” 司五娘没想到想来对任何人都是和颜悦色长姐会凶自己,吓得呆了呆,才忿忿道:“为什么不可以?阿母,我才不要去陆家受苦呢!” “五娘,你说什么啊!去陆家怎么会受苦呢?”卞氏哄着爱女道,看着司漪普普通通容貌,她心中极为不忿,就这么一个丑丫头,就因为她当了陆大娘子伴读,就能找到这么好一门亲事,她女儿若是也当了陆大娘伴读,说不定都能入宫当娘娘了!至于家翁想让自己五娘当大娘陪嫁媵妾,卞氏心中冷哼一声,她女儿才不会当贱籍奴妾呢!要当妾也是六娘这种贱婢之女去当。 “怎么不是受苦!阿母,你看到陆大娘身上穿是什么衣服了吗?是麻衣!她中单是麻衣!”司五娘激动说,“还有,你看他们家侍女身上都是什么衣服?全是灰蒙蒙葛衣,身上什么首饰都没有,一个个素面朝天,脂粉都不施,陆家一定很穷!我去不是受苦吗?” “是嘛?”卞氏听得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问,“你说陆大娘子穿是麻衣?” “胡言乱语!”司漪终于忍不住怒喝道,“不懂装懂,简直就是贻笑大方!大娘子穿可是上贡细麻衣,能同寻常麻衣相比吗?”能上陆希身东西,哪样不是顶尖,她穿细麻衣软滑堪比上等绸缎,是用极细麻线织出来,就算是宫廷织室织女也只有几人能织出如此细软麻衣,就那么一件薄薄中单,就抵得上她们五人身上所有穿戴了。 再说正轮值下人有什么好打扮?一个个打扮花枝招展,还如何伺候主人?说起这点,司漪对继母满心眼鄙视,也就她这种没眼界田舍翁之女,才会让家里奴婢打扮花枝招展,说出去都是贻笑大方。当然司漪不会当着继母面,把这些话说出来。除了色,卞氏有哪点比得上阿母?司漪目光清冷,没关系,她还有阿兄,还有大娘子,司漪借着取巾帕机会,将一张纸条塞进了荷包中。 “大娘子,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急着拉我们出来,难道你一人富贵了,就不管不顾自己妹妹了吗?真是没良心东西!”卞氏喋喋不休骂着司漪。 “高二少郎君来了。”司漪简单说。 “什么?”卞氏愣了愣。 “母亲不会不知道,高仲翼高二少君吧?”司漪唇角微挑望着卞氏。 “高仲翼——”卞氏重复了一遍,突然脸色大变惊叫道,“高严!” “还有那个高二少君,可以让陆大人亲自接待泡茶?”司漪嘲讽道。 卞氏哆嗦道,“这陆大人胆子真大。”居然敢招待这种煞星,这下她再也不怪继女把她们拉出来,要是她知道高二少君就是高严,说不定跑还要些。 高严,仲翼,是中护军高威嫡次子,据说此人风姿出众,皎若明珠,号称大宋二十年来,是唯一能和“玉璧”陆元澈媲美翩翩美郎君。按说高严能得如此美誉,又是陆元澈门生,理应受大宋上流贵女无爱慕,可就是这一翩翩美郎君,其名声可有小儿止啼功效!高仲翼出生于五月初五端午节,原本就是一个恶日而生毒子,而让人惊恐是,他居然还是一个鬼生子! 其母宋氏还没有生下他,就已经难产而亡了,因是恶日而亡,又是暴毙。高家并没有大肆举办丧礼,只匆匆找来棺木,就将宋氏抬去了高家祖坟,却没有想到,就钉死棺木,正准备将棺材放入墓穴之中时候,棺木内突然传来了婴儿啼哭声。众人惊惧中,打开了棺木,发现已经出生高严! 若不是当时高威祖姑母,也就是如今高太皇太后发话,高严根本不可能活下来,可即便如此,高威还是从此厌弃了嫡次子,直到高严八岁那年得了陆元澈青睐,收做门生亲自教导后,高严才渐渐出现建康上流社会。如果说之前众人只是惊惧高严身世话,那么高严今春同羌族一场大战,斩杀五万羌族士兵,将这五万士兵人头砌成了一道城墙“威名”,足以奠定他“煞神”之称。 司漪懒得回答,高严字,还是陆大人取呢。“有严有翼,共武之服。共武之服,以定王国。”如今他这番作为,也不枉费了陆大人给他取字之意。 8品茶 昨夜一场大雪,将花园里那些缎花打失去了原本艳色,而沉香阁外绿萼越发晶莹朗澈,暗香随着霜染曙光,漂浮薄雾中,古韵雅致琴声庭院中流淌。 陆琉盘膝坐蒲团上,双目似合非合,一手随着琴声膝上轻轻敲击,身旁茶釜中泉水“咕咕”作响,“阿严是何时回来?” “前天刚回。”陆琉下方,跪坐青衣少年,见茶釜中水沸了,而先生丝毫未动,便提起茶釜,将沸水注入壶中,动作沉稳,注水时,水声不疾不徐,没有往外溅半滴水。 “这几年外面长进了不少。”陆琉睁开眼睛,望着许久未见徒弟。 “都是先生教好。”高严放下茶釜,谦逊道。他今天穿了一袭淡青深衣,头束一方巾,晨处霞光映他若美玉琢成脸上,似有宝光流转,光映照人,让人根本无法相信,如此容止端雅少年,外会有这么吓人名声。 “长进了,也学会矫揉造作了。”陆琉斜了他一眼,又闭目听起琴童弹琴。 高严闻言苦笑一声,见先生听得专注,也不敢打扰先生雅兴,悦耳琴音声声入耳,亭外几百株绿萼云蒸霞蔚,周围氤氲着天然梅香、沉香,高严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果然还是先生会享受。 “你刘毅处也待了两年了,此番回来,又立了战功,可有何打算?”陆琉问。 “过年后,刘将军就会提拔我当他校尉。”高严道。 陆琉眉头一挑,“你不想去候远处当司马?难道还想接着继续打羯族?志气倒是不小。”他之前遇上高威时候,高威还同自己说过,想把这个儿子调去候远处当司马。 候远、刘毅,皆是朝廷册封四征将军之一,唯一区别候远为征东将军,统领青、兖、徐、扬四州,屯驻扬州;而刘毅为征北将军,统领幽、冀、并三州,屯驻蓟州。扬州虽地处江北,可比起吴郡、余杭等江南富庶之地毫不逊色,且毗邻建康,把握着大宋后一道屏障——长江天险,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去征东将军府。 相比之下蓟州就要清苦许多,且蓟州靠近羯族,大宋同羯族少说已经小打了十来次,大战随时一触即发!对那些寒门之子来说,蓟州无疑是靠军功晋升好地方,但对高严来说,却不是很必要。高严父亲高威是中护军,实打实一人之下权臣,有这么一个父亲,高严今生仕途注定一帆风顺。尤其是他这次又立了战功回来,调回候威处当个司马,不用再打仗,也能平步青云。上战场,毕竟刀剑无眼,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总不能让父亲庇护一辈子。”高严说。 “你有这个志向也好,男儿世,总要做番事业才不枉此生。”陆琉赞许道,见他没想依靠家族福荫一辈子,心中大是欣慰。 他指着茶案旁茶釜说,“泡茶,水二沸为宜,但此盏水并非用来泡茶,而是用来冲洗茶具,还是等三沸之后从炉上取下好。”陆琉顿了顿,继续道,“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也不可绝,须留三分余地才好。年少轻狂是可以,但也不可太露锋芒。”陆琉了解羌人危害,他并不是反对高严杀羌人,但他不赞同高严如此张扬行事,这孩子从小性格就偏激,若是现不加以阻止,将来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大事来。 “是。”高严认真听着先生教诲。 陆琉叹了一口气,当初父亲也同自己说过相同话,只可惜自己没听进去。 高严见先生神色抑郁,低头想了想,“先生可是为城外饥人忧心?”他刚回建康,就听说了先生同崔陵大殿上那场争吵。 “阿严可知蜀地前日地动了。”陆琉说,这也是昨夜会有骑士骑马入城缘故。 “略有所闻。” “冬日地动,日后虽无瘟疫之患,但定有大灾,再说蜀地路险,目前地动之处,朝中官员尚未入内呢。”陆琉摇头叹气,“尸位素餐”。 高严正欲宽慰先生,却见先生突地朝亭外微笑,他顺势望去,就见一眉目如画少女正沿着游廊朝他们缓步走来,高严下意识起身,凤眸一弯,柔软如水波纹从眼中漾开,“皎皎——” “阿兄。”陆希含笑朝他见礼。 “阿妹不用多礼。”高严回了她半礼。 “皎皎你来了好。”陆琉笑着招手让女儿过来,“这次就你来给你阿兄泡茶吧,说起来你们兄妹也有一年多没见了。” “唯。”陆希应诺,说话间,她将刚煮沸热水浇她带来了水晶茶具上。而茶釜中煮泉水,已沸如鱼目,微微有声,她将后炭投入,笑着抬头问高严,“阿兄准备建康待多久?” “许是要三月后才离京。”高严估摸着说,他已经近两年没回京了,这次回来后又不准备再回扬州了,估计要等一段时间才能离开了。 “那阿兄没走之前,别庄桃花可能就开了呢!耶耶,等桃花开了,我们和阿兄一起去别庄赏花好不好?”陆希提议道,她是希望耶耶能出去散散心,耶耶疼她不假,可有些话他就算憋着,也不会和自己说,但对着阿兄就不同了,陆希暗叹一声,谁让自己不是儿子呢。 “傻丫头,你阿兄刚回来,忙公事都来不及,哪有时间陪你胡闹?”陆琉失笑摇头。 “有空。”高严忙道,“我这次回来也没什么大事,怎么会没空陪先生赏花呢?” “不会占用太多时间,连上阿兄和耶耶沐休,顶多也就一天半时间。”陆希说。 听着女儿、徒儿鼓动,陆琉也有些心动,“等过了元旦后再说。” “好。”陆希见父亲松口,就知道他答应了,此时茶釜中清泉,边缘如涌泉连珠,陆希提起茶釜,将泉水注入剔透水晶壶,等水满七分满后就停下。 陆琉见状对高严笑道,“阿严,今天让你见一次美景!” “美景?”高严一愣,目光落正泡茶陆希身上。 陆希一笑,把茶荷中茶叶用茶导拨入壶中,银白隐翠茶叶如雪般纷纷扬扬飘落,瞬时壶中白云翻滚,雪花翻飞,蜷曲茶叶热水中,徐徐舒展,澄澈甘泉渐染绿意,清雅幽香随着氤氲水汽散开。 饶高严对茶事并不太上心,也对美景赞叹不已,“果真绝妙,也幸好有这副水晶茶具,才得见这番美景。” “不错,这套水晶茶具已经闲置了十多年了,如今总算有了用武之地了。”陆琉感慨笑道,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水,又分了两盏给高严、陆希,两人自坐垫上起身,跪于陆琉面前,双手高举过头顶接过陆琉递来茶盏。 这套茶具本来是萧令仪为了泡花茶专门让人打造,水晶不稀罕,但上等清透、不带一丝瑕疵,还要够打造一副茶具水晶,却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找到了水晶,要找制作水晶茶具工匠也不是那么容易。萧令仪为了凑齐这套水晶茶具,颇是花了一番心思。可惜做成后,她一次都没用过,一直摆放陆琉书房里。后来陆琉见陆希喜爱,就把这套茶具送给女儿了。 高严举起茶盏浅酌了一口,淡淡茶香沁人心扉,难怪皎皎这么爱喝。北人爱酪,南人爱茶,不过时人大多偏爱煎茶,只有陆希从小就爱泡茶,陆琉随着女儿品过几次清饮后,也爱上了泡茶,他带动下,泡茶法也渐渐建康风靡起来。 同高严、陆希喝了一盏茶,陆琉就觉得有些累了,他嘱咐了高严几句,就回静室静坐去了,陆琉信奉道教,每日早中晚三次静坐,是雷打不动,若是换了他人,陆琉不会如此随性,但高严不算外人,和皎皎又是从小玩惯,一会让女儿送高严也不算失礼。 送走陆琉后,陆希问高严,“阿兄,外头流民问题很严重吗?” “为何这么问?”高严不答反问。 “我看耶耶这些天,似乎都为了这件事不开心。”陆希说,她咬了咬下唇,她可以收走耶耶五石散一次、两次……但总不能天天盯耶耶身后,陆希心里苦笑,她如何不明白,耶耶心中不开心事何止城外饥人这一件?但有些事只能耶耶自己看开。 “这几天是又多了一些饥人,难怪先生会担心。”高严发觉亭外寒风习习,示意陆希回沉香阁说话,“我听父亲说,从今天开始,官办粥棚,也是一天施粥两次了。”他并没有说起蜀地又有地动之事,皎皎不需要为这些事费心。 “阿兄难得回来,若是有闲时,就来家里坐坐,陪耶耶说说话。”陆希说。 “我会。”高严也注意到一年多不见,先生似乎瘦了,他见陆希眉宇间隐隐带着几分忧色,有意逗她开心,“皎皎,我给你看个好玩小东西。” “什么好玩小东西?”陆希好奇问。 高严示意侍女将一个小竹篮奉上,“呜——”软嫩嫩叫声从竹篮中传出,陆希愣了愣,是小动物吗? “打开看看。”高严对陆希说。 陆希掀开附竹篮上软布,“啊——”陆希瞪大了眼睛,“这是——” 9袖犬 “呜——”竹篮里小东西蹬着四条小细腿奋力朝光亮处爬去。 “这是幼犬?”陆希小心用手摸了摸不安分小东西,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有这么小狗?还没有她掌心那么大,难道是天生茶杯犬? “这是吐蕃特有鹰獒。”高严解释说,“据说这只鹰獒长大后身体长不过五寸。” “五寸?那不是就是袖犬?”陆希伸手就想要抱那小东西,但又担心不小心弄疼了它。 陆希小心翼翼举动,让高严剑眉微挑,“袖犬吗?这名字挺贴切。” 陆希目不转睛看着小狗,小小小嘴,嘴一张就见粉红色牙根,舌头又薄又嫩……好可爱啊!陆希大眼顿时闪烁出无数小星星,食指轻点小狗湿润小鼻子,“宝宝怎么一直叫呢?是不是饿了?春暄,你去拿一碗——”陆希声音随着高严用软绸再次将小狗盖住而停止,“阿兄?”陆希困惑抬头。 高严薄唇轻扬,“这只鹰獒还小,不能乱吃东西,我让人备了一条哺乳母犬。” “你把生它母犬也带来了?”陆希问,这样好,有母犬一旁照顾,幼犬就容易养活了。 “没有。”高严想着生下这只鹰獒母犬高壮凶猛模样,他两个近卫都差点压不住它,怎么能送给皎皎呢?“我就让人,就进找了一条母犬。”他轻笑着问:“喜欢吗?” “喜欢!”陆希大眼笑成一对月牙。 “那我荷包呢?”高严似笑非笑问,去年他去蓟州前,陆希曾许诺要给高严绣个荷包,可他等了一年都没等到那只荷包,这丫头不会忘了吧。 “绣好了。”陆希忙让春暄把自己绣好荷包给高严。 高严接过一看,青色缎面上绣了极精致平步青云图案,一看就知道精心制作,“皎皎绣工还真不错。”高严都有些惊讶了,他以前也没见皎皎动过针线,想不到她女红这么好。 “那是。”陆希得意道,“我绣工耶耶都夸过呢!”她给高严和陆琉一人绣了一只荷包,高严选择是平步青云图案,陆琉则是事事如意图案。 穆氏和春暄身后听得差点抽了,大娘子花了一年半时间就绣了两个荷包,而且还是两个让绣娘事先绣好、有样本荷包,要是再绣不好,教导大娘子女红绣娘非哭死不可。陆希身边绣娘,都是宫中出来绣娘,那可是全大宋精挑细选出来绣女。 “也不要练得太辛苦了,家里有是绣娘。”高严听说陆希就给他和先生绣了两个荷包,心中大为受用。 “我就绣着玩。”陆希没好意思同高严说,她两个小荷包绣了一年半,“阿兄你这次离京后,又要去哪里?” “还是去蓟州。”高严说,见陆希盆中净手,似乎还要泡茶,担心她被热水烫了,阻止道,“让丫鬟去泡吧,一会小犬就来了,你不想和它玩吗?” 陆希想想也对,就任丫鬟把茶具撤下,“蓟州冬日寒冷,阿兄要多保暖才是。” “我会,你托人带来护膝,我出门就带着。” “姑娘。”两人正说话间,侍女端着一盆盆景进来,长方形黑色砖瓦盆里,竖着两杆高耸挺拔九里香,盆面向上足有七成树干上,无任何枝叶,余下三成虽有树枝,但绿叶却寥寥无几。整个盆景线条简洁,丝毫没有任何弯曲点缀树干,看似刻板,却出乎意料给人和谐简雅之意。 “阿兄,这是我今年种出九里香盆景,我听说蓟州冬日之时,极少能见到绿叶,这盆盆景就给阿兄暇时赏玩之用。”陆希说,她想了想,又劝道,“阿兄,外人目光,你不必太意。”陆希对高严这次征战得来名声,她也略有耳闻。她记得耶耶同自己说过,战场之时将士们都是拎着敌军人头去拿奖励,既然是这样,阿兄做其实也没太过分,什么煞神之名,不过只是以讹传讹而已。再说若是没高级将领允许,阿兄可能做这种事吗? 高严安静听着陆希劝慰,唇边带笑,他本就生俊美非凡,如今眉眼间带温柔,融化了往日冷峻,显得他清雅如谪仙一般,别说房里侍女一个个羞得脸红心跳,就是陆希和高严已经很熟悉了,可被他这么盯着,也有点受不住,她头偏了偏,“阿兄,你是不是有个王姓陪读。” 男人长太漂亮也是祸害啊,比如耶耶,比如阿兄。陆希突然有些同情高严未来老婆了,如果长得比他漂亮还行,说不定就是一对金童玉女,可要是长得没他漂亮,就是彻底悲剧啊。 “是,怎么了?”高严问 “阿兄可记得阿漪,我听说他要和阿漪定亲了。”陆希见高严漫不经心,提醒高严道。 “哦,是嘛?” 高严心里暗暗好笑,他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阿兄,你那位人品可好?家中可有姬妾?” 陆希连炮珠似地问题,让高严哭笑不得,“你一姑娘家,打听这些做什么?” “我这不是担心阿漪嘛。”陆希反驳。 “他人品还算不错,姬妾话,应该有几个吧。”高严想了一会才道,他哪里功夫去管自己下属有几个小妾? “嗯。”陆希应了一声,心里也没太多感觉,一个二十二岁年富力强富家青年,不可能身边既没有妻子,也没有姬妾,这太不符合当今社会现实了。 “怎么了?”高严见她低着头不说话,“我现真不知道,一会我让人去打听,好不好?” “不用了。”陆希对阿漪未来老公有多少小妾一点兴趣都没有,“不。”陆希突然又改口道,“我要。” 高严转念一想,就知道陆希要这个干嘛了,他忍不住抬手刮了刮她鼻子,取笑道,“你这傻丫头,这哪需要你来操心?司家该知道早知道了。” “他们打听到,肯定没有阿兄知道详细。”陆希理直气壮说。 “好,我下午就让人把所有能打听消息都送来。” “那我就代阿漪谢过阿兄了。”陆希笑眯眯说。 穆氏一旁听得脸都绿了,哪有未出嫁小娘子大喇喇同一个外男讨论这种事? 高严失笑摇头,他哪需要司漪道谢?见时辰差不多了,他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了。” “咦?阿兄不用过午食再走吗?”陆希问。 “我还要去官署。”高严说,见陆希面露不舍,柔声哄她道,“等过了元旦,我再来带你去骑马。” “好。”陆希开心应了,听说高严要去办公事,也不留他,起身要送他,烟微上前扶住了陆希。 高严摆手,“外头这么冷,别送了,我又不是不认得路。” 陆希知道他脾气,也不同他客气,只说,“我送阿兄下楼。” 高严想起了一事,脚步一顿,偏头对陆希道,“我这次让人找了一条羊毛织成云肩,据说比裘衣还暖和轻软,你去承天门时候,记得披上。” “好。”陆希点头对高严一笑,想不到阿兄连这个都想到了。宫中每年从三十晚上就会开始举办元旦盛会,到了半夜皇上还会登上太极殿前承天门阁楼,主持元会大典。届时深受圣上宠信皇家亲贵都会陪伴圣上一同登上阁楼,这是恩宠有加表现。可对陆希来说,大半夜跑去阁楼上吹冷风,真不是一般痛苦,每年从阁楼上下来,她都会感冒好几天。 高严等陆希送他下楼,怕她着凉,也没让她送到门口,就先离开了。 等高严离开香阁后,穆氏抱怨道,“大娘子,哪有未出嫁小娘子随意同人讨论,一个外男有没有姬妾?给外人听到了不是笑话吗?” “阿兄又不是外人。”陆希说。 “大娘子,你和二少君年纪都不小了,以后还是要稍稍避嫌下为好。”穆氏终于忍不住说出了憋自己肚子里已久话,见陆希听了自己话不出声,她软语劝道,“大娘子,你别怪阿媪烦你,你和二少君情同兄妹不假,但终究二少君姓高,你姓陆。” 陆希揽着穆氏手臂笑道,“阿媪,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穆氏听陆希这么一说,才放下了心,陆希又对她撒娇道,“阿媪,我午食想吃你做清溜虾仁。” “好,我这就给你大娘去弄。”穆氏虽自己有儿有女,但她从小照顾陆希时间比自己儿女长多了,对陆希是疼到了骨子里,一听陆希难得有想吃东西,忙去厨房给陆希准备午食。 陆希等穆氏离开后,问一旁等候了多时烟微,“什么事?” “崔太后想让候大娘子嫁给崔少郎君。”烟微说。 “崔振?”陆希眉头一挑,崔太后果然偏心娘家人,崔振是崔陵唯一儿子,建康出名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无一不精,阿薇配崔振就是糟蹋。别说崔振还是崔陵庶子,崔陵正妻并无子女,崔陵孩子全是庶出。以常山高傲心性来说,应该是看不上这门亲事。崔太后动作还真!陆希暗忖,她记得半个月前,崔太后才刚说要给阿薇找个夫君,她原以为起码要元旦过后才会正式提起,想不到崔家现就憋不住了。 “明日元家大夫人就会万松寺,和公主、候大娘子见面。”烟微又道。 “元家大少郎君,是元尚师吗?”陆希把玩着身上小荷包,也就是说,常山不想听崔太后话了?常山行动也不慢,两人不愧是母女,元家是太子生母元贵妃母族,元尚师又是元家长房嫡长孙,品貌出众,年少得志,跟崔振比起来,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是。” “走吧,我们回书房。”陆希说,话音刚落,就听到阁外一阵喧哗,她随口问道:“外头怎么了?” “管家让人换上缎花。”春暄说。 陆希皱了皱眉头,招手示意春暄附耳过来,压低声音吩咐了她几句。 春暄听完后错愕望着陆希,面部表情有瞬间呆滞,好半响才应声。这让屋里其她丫鬟有些好奇,到底陆希对春暄说了什么。春暄正欲退下,陆希又叫住她,“阿兄走得急,也不知道来不来及进午食,你让庖厨准备一份清淡些饭菜,让阿兄带上。” “唯。” 10万松寺(上) 万松寺坐落于建康城郊天阙山,从陆府出发,坐车到万松寺大约要两个时辰左右,陆希晚上不到戌时就躺下休息了,第二天刚到寅时,就被穆氏叫着起身了。 梳洗完毕,陆希换上白中单走出花罩,花罩外春暄正领着几个小丫鬟摆放着陆希早餐。屋里几个炭盆烧暖暖,夏暑还是担心陆希着凉,捧出一件披风给陆希披上。 那件披风初看不起眼,可等夏暑抖开披风,衣衫如水般滑落时候,引来了陆希注意,“这是——阿兄送来?”陆希略带惊讶望着这件衣物。 “是。”夏暑跪陆希面前,给她系好衣带,“二少君这次送来衣物中,这种羊毛织成衣衫有好多件,寝衣、披风、云肩都有。大娘子,我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轻软羊毛织物呢。”陆家侍女,都是见惯奇珍异宝,若是这件披肩是软绸做成,众人绝对不会再望上第二眼,但二少君都说了,这是用羊毛织成,大家都有些惊奇,羊毛织品居然也能如此轻薄柔软。 陆希道,“这不是用羊毛织成,是用羊绒织出来。” “羊绒?”众人困惑望着陆希。 “羊绒是只出山羊身上一层细绒毛,每年入冬寒冷时候,山羊身上就会长出这一层羊绒,等开春转暖后,这层羊绒就会自动脱落。”陆希解释道,她对羊绒了解也不深,只知道一个大概,她没想到原来这时候就已经有羊绒了。陆希揉了揉额头,昨晚她是早早上床了,但一直到子时左右才真正睡着,这么早起来,她头迄今还有点晕眩。 春暄见状,对秋霜使了一个眼色,秋霜上前散开陆希头发,先用牛角梳梳背轻轻刮着陆希头部穴位,手指轻柔按摩着陆希头皮,见陆希眉头渐渐散开,才用角梳沾了一点檀香油,从头顶往下,一下下慢慢梳着。 “等一会上了犊车后,大娘就车上睡一会吧。”穆氏见陆希头疼,也大为心疼。 “嗯。”就算穆氏不说,她也准备车上睡一觉。 陆希喝了半碗粥,吃了两个云吞后,就让丫鬟把饭食撤下,春暄端来银丹草茶给陆希漱口,夏暑再次给陆希打水净脸,等秋霜梳好发髻后,给陆希换上外出衣物。因是去进香,陆希穿戴也简单,淡青曲裾和浅碧色罗裙,高严送来披风外,又罩了一件白貂裘斗篷。 等陆希一切打点妥当,去正厅时候,陆言和候莹也到了,陆言和陆希穿戴差不多,颜色都很素净,反观平时一向装扮素雅候莹出人意表穿了时下流行襦裙,海棠红短襦配上鲜艳亮眼石榴裙,脸上施了一层薄薄脂粉,粉光柔腻,让陆言愣了愣,“阿姊今天穿真漂亮。”时下很流行穿襦裙,但因陆希、陆言祖母袁夫人,喜欢家中女孩穿深衣或曲裾,所以三姐妹很少穿襦裙。 候莹脸一红,头微偏,“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陆希看到候莹含羞带怯模样,就知她应该知道她今天去万松寺主要任务了。今天大家都起很早,三人都有意车中补眠,也没有合乘,三姐妹一人一辆犊车,按身份陆希前、陆言居中、候莹次。按制陆希和陆言都是县主,可以乘坐双马安车,但两人还是比较偏爱犊车。一来是顾忌候莹想法;二来犊车比安车要舒服宽敞平稳许多,用马拉车,她们只能使用两匹马,而用牛话,可以使用四头。 众人卯时不到就从家中出发了,到天阙山时候,也差不多辰时过半了。许是因为起早了,又赶了一个多时辰路,三人都有些恹恹,直到喝了几口热茶后,三人才恢复了些精神。 “阿母来了吗?”陆言问。 “公主正东厢房同冼夫人、元三娘子说话。”下人回道。 “冼夫人怎么会来?”陆言奇怪问。冼夫人,不是宫中元贵妃大嫂,元家大夫人吗?她怎么会来这里?也不怪陆言疑惑,万松寺毕竟是陆家半私庙。 陆家世代信奉道教,但陆家嫁进来媳妇并不一定信奉道教,尤其是陆希生母汝南长公主,前梁皇室世代信佛,萧令仪曾祖父梁平帝,还几度想放弃皇位、剃度出家。汝南长公主下降陆家后,偏爱天阙山风景优美,就其姑姐陆止清微观旁,选址建造了一间小寺庙。后来陆皇后、汝南长公主相继薨逝,陆家为两人做法事,也都选此处。 十来年间,陆家数次翻修这间私庙,原本只是间小寺万松寺,也就成了建康正经官庙。但也仅前殿接受附近百姓香火供奉,后殿是专供陆氏女眷进香。和陆氏身份相差太多,没资格入内,差不多家族,基本各有各寺庙,也不需要来万松寺,所以陆言才会奇怪 候莹脸一红,“许是有其他什么事吧?既有长辈此,我们先去拜见吧。” 陆言也没多想,整理了妆容,喝了一盏茶水后,就去东厢房了。尚未入内,就听到清沥如水声音从厢房中传来,“冼夫人果然是行家,这烹茶水确是惠山泉,只因此处泉水不够厚重,我怕衬不出云雾茶茶味来,特地从家中带了惠山泉来。” 陆言听到这声音,脸上笑容未变,但脚下一停,偏着头切齿问着巩氏,“阿媪,崔孟姬怎么来了?” “崔娘子前日就进宫陪太后了,听说今日公主要来进香,太后让公主带崔娘子出来散散心。”巩氏答道。 陆言心里冷哼一声,散心?怕是又拐着弯来讨好阿母吧?陆小娘子下巴微抬,右手举至半空,身后丫鬟忙上前,双手捧住她手,门口侍立寺人心思灵巧,立刻扯着嗓子宛转通报道:“安邑县主、阳城县主、候大娘子到。” 厢房里声音稍顿,便传来了常山公主笑声,“刚刚还说起她们该到了,果然这会就来了,还不进来。”后一句话,语态极是亲昵。 宫女们打起帘子,陆希、陆言、候莹依次入内。三人入内就见常山公主下方坐着一名身着秋香色深衣贵夫人,那贵夫人生了一张圆圆富态脸,眼角有明显细纹。 三名婷婷袅袅少女,让冼夫人眼前一亮,对常山笑道,“公主真是好福气,有这三个花骨朵般女儿陪身侧。” 常山脸上露出了骄傲笑容,但嘴上还是谦虚道:“阿冼不是也有三娘?我瞧着三娘可比我这个小魔星好多了。” 陆希等人进厢房后,先向常山、冼夫人行礼,又同屋内同辈元三娘、崔孟姬见礼后,才常山示意下,坐于她身下,陆言一听常山话,知道她说自己,不依唤道:“阿母——” 常山招过幼女,亲昵问她路上累不累、饿不饿,陆言一一答了,陆希和候莹坐于下方,一言不发。崔孟姬三人进来后,也不说话了,倒是元三娘偷偷抬眼打量着候莹。 候莹今年十六岁,正是女孩子一生美丽时候,尤其是她今天穿了一身夺目华贵红色,显得她气质端方,冼夫人同常山说笑间,已经不动声色打量了候莹好几次,见她始终面带微笑、目不斜视,说话也是柔声细语,心中就满意了几分。 也是!陆家长大女儿,怎么可能有不好?今上元后嫁给圣上半年不到就薨逝了,继后高皇后无子,她小姑元贵妃生育皇长子虽已经立为太子,但宫中、朝上崔家势力依然不可小觑,如果能和崔家联手,太子地位肯定加稳固。 只可惜崔家无嫡女,崔孟姬再出众,她长子也不可能娶一个庶女,反观候莹虽然生父早亡,可母亲是今上唯一同母妹妹,伯父是征东将军候远,她又从小陆家养大,得袁老夫人教诲,这样女孩子从哪里去找?故冼夫人一听常山公主提起这桩婚事,就急巴巴赶来了。 两位贵夫人聊得热火朝天,几名小娘子也说投机,尤其是陆言,她只听常山和冼夫人说了几句,就大致估摸出冼夫人来此真正意图,她和元三娘年岁相当,平时也见过几次,如今陆言有意替姐姐打好未来小姑子关系,几声笑语就把元三娘逗得喜笑颜开,陆希话虽不多,但每次说话都恰到好处。 崔孟姬一旁咬了咬下唇,目光复杂扫过候莹,她比候莹小一岁,也正是含苞待放年纪,她今天穿着月白上襦、蹙金红裙,富丽华贵中带着雅致,比起候莹丝毫不逊色,论容貌、论才华,她都不比候莹逊色半分,唯一区别就是她没有一个好母亲…… 冼夫人一旁看着,这也是她坚持不肯要崔孟姬当自己儿媳妇主要原因,庶女——不管怎么教养,终究少了几分大气。冼夫人目光扫过候莹身边那条月白身影时候,微微一顿。 陆希今天穿了一件淡青曲裾,清雅素净仿佛夏日午后放晴天空,主料不见纹饰,袖口、领口和下摆处,用牙白素锦缘了边。这时空中飘来了一朵云彩,将日光遮住,厢房中光线一变,袍裾上浮现团团云纹,朵朵芍药、石榴图案若隐若现出现云纹中。 冼夫人眼睛眯了眯,才发现其实陆希穿曲裾并非纯色,而是青色细线细细治了无数暗纹,静止不动时候,暗纹不显,等照射衣物上光线变化后,那些纹饰才能显示出来。 像是察觉到冼夫人目光,陆希眸光一转,正对上了冼夫人,冼夫人不由有些尴尬,倒是陆希不躲不避,对冼夫人微微一笑,她双眸澄澈,看人时候眼里似乎总是带着淡淡笑意,让人如沐春风,冼夫人尴尬之感一下子减轻了许多。 陆希身体微曲,神色怡然给冼夫人和常山各倒了一盏丫鬟刚送上来清茶,“母亲、夫人,这是前段时间阿姊特地让人炮制泡茶,同煎茶口感有些不同。” 崔孟姬望着那盏清茶,神情有些僵硬,她才烹了一壶茶,陆氏姐妹就送了这么一壶茶来,她们算是和她比试吗? 冼夫人听着陆希清柔话语,神色渐渐放松,含笑望着候莹,“候姑娘,这是茶是你让人炮制?” “是。”候莹柔声说,虽她力持稳重,可满脸红晕和落地上目光,还是泄露了她紧张。 冼夫人眼底浮起了淡淡惋惜,但目光转向正满脸疼爱望着女儿常山时,她莞尔一笑,这也不错。 陆言年幼,性格也活泼,哪里耐烦整日坐厢房中陪两人说话,待了一会,她就拉着元三娘要出去玩,常山嘱咐宫女、寺人们看好几位娘子,就任她们出去玩了。 陆希出了厢房,就同元三娘和崔孟姬告辞,陆言和候莹知道她要去那里,也不多问,元三娘倒是有些好奇,但毕竟是别人私事,也没多问。 陆希走出月洞门,春暄手中捧着一个花插,同一名灰衣女尼朝她走来,两人同时朝陆希行礼,“大娘子。” 陆希接过春暄手中花插,“走吧。”陆希示意下人不要跟随,三人顺着抄手游廊,往后殿走去。 11万松寺(下) “大娘子,您让印一千册经文已经印好了。”灰衣女尼跟陆希身后,双手合十说道,“等过了元日,寺中就开始发放经文。” “嗯,你看着办就好。”陆希颔首,“我让你准备粮食、肉食、冬衣都备好了吗?” “都备好了。”女尼并不很了解陆希为什么要她们准备这么多东西,“大娘子,近城外饥人越来越多了,我这些天和清澄商量下,想准备些干粮,准备等元日过后,施与来寺庙进香贫家。”女尼说,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姿容秀雅,若不是穿着僧衣,旁人定以为是哪家贵夫人。 “你以前和清澄做过这些事吗?”陆希问,清澄是她姑姑陆止清微观主事,这名女尼是万松寺主事。 “没有。”女尼摇头,“之前就开设过粥棚。” “那就先不要用了。”陆希说,粥棚是固定地方,不管是私人还是官家,周围都有重兵防守,流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且粥棚是大家做惯,但如果寺庙发放干粮,不说起什么暴动,就是人流稍大一些,场面就不一定能控制住,陆希可不想好心办坏事,“住万松寺附近贫家大多是家中庄客吧?” “是,都是观主和大娘子庄客。”女尼说,这附近一片山林田地,都是前朝景武二帝给陆止、萧令仪私产,萧令仪薨逝后,理所当然由陆希继承,附近居民也几乎都是两人庄户或是私奴。 “你把干粮连带我之前让你准备东西,全给阿伦,让阿伦带人去发给家里日子,就当是我和阿姑给他们元礼。”陆希吩咐道,阿伦是陆希奶兄,也就是穆氏儿子,陆家家生子。 “唯。”女尼应诺。 “什么人!”突然墙外传来一声厉喝。 “哗啦啦——”树叶一阵剧烈晃动,“哎呦!”一声惨叫,“啪!”一声*重重落地声音。 春暄和女尼净慧被这突如其来动静弄一怔,不过两人立即反应了过来,挡了陆希面前,警觉瞪着躺地上龇牙咧嘴华服华服,“来人!来人!”春暄连声呼唤。 陆希顺着两人间缝隙间望去,那人看上去十六七岁左右,眉目俊朗,身材高大、皮肤微黑,看上去像是某个富家郎君。 “少君!少君!您没事吧!”墙外传来了带着哭腔嚎叫声。 “老子还没死!你嚎丧啊!”那少年一跃而起,中气十足怒骂道,可目光转到正戒备望着春暄和净慧,他一下子站直了身体,声音也轻了下去,对着两人身后陆希咧嘴一笑,可估计是抽疼了身上某个部位,原本计划风度翩翩笑容,一下子变成呲牙咧嘴,“崔某唐突,冒犯了姑娘,无礼之处望姑娘见谅。” 陆希打量着这少年,说话嬉皮笑脸,眼睛也直愣愣毫不遮掩盯着自己发呆,但目光清亮,并不是让人太反感,崔某?不会是她想那个人吧? “嗒嗒嗒”急促脚步声长廊上响起,陆家下人动作极,不过一会功夫,陆希身边就围满了人,门外守候部曲也进来了。 “你是何人!”陆家部曲总管板着脸喝道,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人居然能混进守卫森严万松寺,今天因陆希等人要来,万松寺从昨天开始就闭寺谢客了。 “下——”少年扭捏拉了拉凌乱衣衫,刚想说出自己身份。 “子羽?”清朗男声响起,一名身着月白深衣,剑眉星目俊美青年匆匆领着一队甲士赶来,一见那名少年,青年错愕问道,“你怎么会这里?” “怎么?难道这里只允许你元子长来吗?”那少年闻言冷哼了一声。 “当然不是。”元尚师莞尔一笑,“你要来说一声便是,长公主自会让人迎你入内,何必做这么危险举动呢?” “本郎君就不爱走寻常路!”崔振头一扬,傲然说。 陆希平时连崔孟姬都很少见,别说崔振这种隔着一层外男了,元尚师是从未见过,所以她一开始没认出是崔振是谁,可一听两人互称字,崔子羽、元子长,陆希就知道是谁了,原来阿薇两个未婚夫候选都来了。这下可热闹了。 崔振不会是来看阿薇吧?论身份崔振是候莹表兄,不过崔振从小就跟着崔陵四处当官,回到建康后,崔振年纪也大了,也不好频繁出入宫禁,估计崔振也就小时候见过候莹几次。 元尚师对崔振无礼,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好脾气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先带你去见长公主吧。” 崔振抖了抖衣袖,“本郎君去见阿姑,还需要你来引见不成?” 崔振和元尚师有时间斗嘴,陆希却不想陪他们浪费时间,她示意围面前侍从散开,上前几步,“元郎君、崔郎君。”论身份,陆希是县主,而崔振和元尚师,不过只是朝中领了虚职,品阶低微小官,三人又是平辈,陆希无须向他们见礼,事实上陆希没让两人见礼,已经是很客气了。 元尚师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崔振立刻回头对陆希笑道:“陆姑娘,刚才崔某没有吓着你吧?”崔振努力让自己笑得很自然,可从这么高树上摔下来,可不是白摔,他脸不时抽动一下。 元尚师顺着那清越声音望去,只见一名青衫少女亭亭站于长廊之中,手中捧着一只纤长花觚,几株绿萼置于觚中,绿萼身姿秀雅、皎洁如白玉,美不胜数,而持花之人缓步如莲,清眸如水,香肤柔泽,素质参红,是恍若神仙中人,饶元尚师心性沉稳,初见这少女也稍有失神。直到崔振那像是夹着嗓子古怪声音传来,才让他回神,朝陆希拱手含笑道,“陆大姑娘,元某适才失礼了。” 元尚师也没见过陆言,可见这少女不过十三四岁左右,这次来万松寺女郎中,候莹、崔孟姬都已年满十五,陆言、元三娘年纪还小,想来想去就只有陆家大娘子一人了。崔陵也是顺着着陆希年纪,才猜出她身份。 陆希微微一笑,“崔郎君,你还是唤个疾医看看吧。”这么高树上摔下来,别摔成内伤才好。 “呵呵,多谢陆姑娘关心,崔某不碍事。”崔振拍拍胸膛,以显示自己强壮,元尚师嘴角一抽。 “两位郎君,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陆希对崔振殷勤视若无睹,她还有事要做,对这两人略一屈身后,便转身离开了。 “哎——”崔振想追上去,却被元尚师一把拉住,笑眯眯说,“子羽,既然你都来了,先去拜见长公主吧。” 崔振一听,眉眼耷拉了下来,恹恹应了一声,说真,他还真不想去见那个从来没瞧得起他过表姑,只是都被抓住了,不去拜见表姑是不可能,他随口应着,目光依然依依不舍望着那离去袅娜身影。 元尚师嘴角一晒,连侯家女儿都娶不到人,还敢妄想陆家女儿? “大娘,这崔少君也太无礼了!”净慧等陆希入了月洞门后,才忿忿说道。 陆希没接净慧话,而是将花插恭敬供一牌位前,这牌位是萧令仪牌位,萧令仪生前爱就是天阙山风景,曾一度想葬天阙山,虽说后来她还是葬了其父梁景帝修陵,不过陆琉为了满足爱妻心愿,还是万松寺给她立了一个牌位,陆希每次来万松寺,都会来拜见母亲。萧令仪生前爱绿萼,每年只要家中绿萼开花,陆希来万松寺进香时,总会带一束绿萼供奉于她牌位前。 “净慧,阿姑是清微观,还是山下别院。”陆希自蒲团上起身问道。 “观主山下别院。”净慧神色略带几许不自然,“观主从上月开始,一直住别院中。” 陆希见净慧别扭神色,轻轻一笑,别院中住了一个月啊,看来阿姑又有欢了,“我一会要去看她,你派人去和阿姑说一声。” “唯。”净慧退下。 “人走了吗?” “走了,崔少君被元少君带着去见长公主了。”春暄说。 “那我们先过去吧。”陆希说,闹了这么一出,她若是直接去阿姑那里,倒像是避而不见,显得小家子气了。 刚才陆希出门,没披斗篷,嫌斗篷碍事,又说不冷,春暄担心她着凉,就让人去拿了披风,见她要出门,就拿着披风上前,给她穿上,“姑娘嫌斗篷碍事,就穿一件披风吧。” 烟微就守门口,见陆希出来了,上前道,“大娘子,刚才崔娘子派人来过一次,听说姑娘静室,就没让我们通传。” “她处事一向得体。”陆希淡淡说道。 春暄和烟微小心打量着陆希神色,一时吃不准她是不是生气,崔少君举动确实太无礼了。烟微和春暄是陆希身边得重用两个丫鬟,一个管内、一个对外,刚才烟微就去查看净慧给庄户准备元礼了。 12玉璧明珠 万松寺身为萧令仪别院,后院十分宽敞,环境也极为清幽,陆琉信奉道教,可偶尔兴起之时也会来此住上几天,倒是常山每月都来此进香,但从不入真正后院。 常山听到崔振从树下摔下来消息,神色一僵,面色立刻竖了下来,恼怒狠狠瞪了忐忑站一旁崔孟姬,崔孟姬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常山,心中极是委屈,又不是她让阿兄爬树。 冼夫人一旁打圆场道:“公主还是先唤疾医和殇医过来,从这么高树上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冼夫人心中对崔家又厌了几分。冼氏娘家非高门世家,却也是书香门第,元三娘是幼女,性子是被她养娇了些,可该有教养还是有,如何看得上崔家这种做派?歹竹出好笋不是没有,但常见是蛇鼠一窝。 常山听了冼夫人话,眉头是皱紧了,“一时半会哪有什么大夫,叫医女来先给他看看吧。” 候莹一旁涨红了脸,崔氏兄妹举动,让她非常尴尬,大家都心知肚明,崔振会来此原因。常山心疼女儿,不忍女儿未来婆婆面前尴尬,“也差不多该进午食了,你去把你妹妹和三娘叫回来吧。” “是。”候莹巴不得出去透气。 常山等女儿出去后,神色略缓转而望向冼夫人,“我那个表侄被我表哥宠坏了,阿冼你别介意。” 莫说冼氏有意同常山结亲,就算不结亲,看常山是公主面子上,也要给她台阶下,“都是孩子,哪有不顽皮?我家子长淘气起来,也闹得很。” “是啊。”常山笑着眯了眯眼睛。 候莹来到陆言和元三娘、崔孟姬暂歇厢房时候,陆希也来了,候莹关切问:“皎皎,你还好吧?” 崔孟姬听候莹这么问,心里有些怄火,她当自己阿兄是什么洪水猛兽了?明明阿兄都从树上摔下来了,她们还这么不依不饶,偏她们陆家姑娘娇贵,看一下都不成?她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还是露出了歉意笑容,“皎皎,刚才是我阿兄失礼了,他一向都这么粗枝大叶,来拜见姑母都不和我们说一声。” “我没事,倒是崔郎君从那么高树上摔下来,可曾受伤?”陆希说。 “阿母已经让医女先去看过了,说是没事,崔家表哥身体一向很好。”陆言一派天真漫烂笑着说。 崔孟姬咬牙,这陆言就差没挑明了说自己大哥皮粗肉厚了! 元三娘却只望着陆希身上那件白披风,“阿陆阿姊,你身上披风是什么料子?”她一眼见到陆希披风时候,就好奇了,之前就想问,可陆希有事离开了,现逮到机会了。 “这是用羊毛织成料子。”陆希说。 “有这么轻软羊毛料子?”元三娘稀奇问。 “据说是从天竺那儿传来。”陆希并没有向三娘解释,这是羊绒,她自己对羊绒是什么也不是很清楚。 元三娘听说是天竺传来,准备回去就让管事去打听。 “皎皎,你这件衣服是作?”崔孟姬问,“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是。”陆希简单回答了两个字。 陆言见崔孟姬似乎还想再问,似笑非笑道,“崔表姊对我阿姐还真上心,你同一年也见不了阿姐几次,居然都能记住她哪件衣服没穿过?” 常山和崔家关系比较亲近,但崔孟姬确没见过几次陆希,袁老夫人未过世前,陆希一直陪体弱多病袁老夫人身边,别说外人了,就是陆家远亲都没几个见过她。袁老夫人去世后,她又被高太皇太后和豫章长公主养深宫,崔太后是疼爱崔孟姬不假,可她宠是自己两个嫡亲外孙女,别说宫中还有一堆正经孙女,崔孟姬十四岁前,进宫机会不是很多。 “我是随口问问。”崔孟姬笑容有些僵硬。 陆言扭头不理崔孟姬,崔振要是没有崔孟姬帮忙,能进万松寺吗?陆家部曲和宫中侍卫又不是摆设?陆言是崔太后和常山掌中明珠,又是陆家女儿,要说没有半点傲气是不可能,要不是从小家教严格,早被宠骄纵无比了。屋内气氛一时有些僵住了。 候莹虽恼了崔家兄妹,但也不想给外人看笑话,再说这里她年岁长,又是主人,不能冷着来客,“阿母说进午食了,让我们先过去,我们这就走吧。” 元三娘也附和道:“是啊,我都有点饿了。”她心里有些忐忑,总觉得如果不是自己说起这个话题,陆言和崔孟姬也不会闹矛盾。 陆言见她神情忐忑,亲昵笑着揽住她手,“那三娘你今天可一定要尝尝,庙里厨子做素斋,我保管你会喜欢。” “好啊!我早听说陆家私房菜中素斋极出名了。”元三娘说,不知不觉间就被陆言拉出了厢房,候莹跟两人身后离去,陆希抬头望了一眼尴尬崔孟姬,起身道,“崔娘子,我们也走吧。” “好。”崔孟姬松了一口气,笑着走到了陆希身边。 一顿午食吃宾主欢,午餐后陆希同常山说要去别院看姑姑,常山淡然点头许了。陆希同冼夫人、元三娘和崔孟姬告辞后,就先离开了。常山见时辰不早了,也和冼夫人离开了。 候莹和陆言也不坐自己犊车,直接上了长公主马车,刚上车陆言就小嘴一撅,“阿母,崔振肯定是崔孟姬带来!” 候莹低着头不说话,常山轻拍着自己怀中撒娇小女儿,“阿薇,你放心,阿娘定不会让你白受委屈。”她冷冷一笑,“崔陵也不瞧自己儿子是什么德性!也敢妄想我娇女!” “阿母,我没受什么委屈。”候莹浅浅一笑,给常山揉着肩膀,“倒是你这些天一直忙于大母寿诞,要注意身体。” “我知道。”常山含笑轻拍她们双手。 候莹见母亲心情不错,宛转提起了另一件事,“阿母,表哥摔下来时候,皎皎也场。” “是啊!阿母,表哥也太过分了!若是吓到阿姊怎么办?”陆言忿忿道。 常山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哪有那么娇贵?不过是被看了几眼,还能少块肉不成?阿振摔下来都没叫苦呢!”对着两个亲生女儿,常山自然对表侄很不满,可若是说起陆希,常山不由又偏帮起了自家人。 陆言小嘴一鼓,刚想说什么,就被姐姐眼神阻止了,陆言咬了咬下唇,要说她和陆希感情有多好,那不现实。她是崔太后养大,而陆希霸占了大母和父亲所有疼爱,宫里还有高太皇太后、高皇后、豫章长公主撑腰,应该说陆言从小就嫉妒这个得了所有人宠爱姐姐。可再嫉妒,陆希也是她姐姐,他崔振算什么东西? “阿母,你今天还要去宫里吗?”候莹怕陆言说出什么不好话,急急开口。 “嗯,你们要一起住宫里,还是回家?”常山问。 “我要回家。”陆言想也不想说道,宫里规矩大要命,哪有自己家里自,候莹和陆言一个想法,也不喜欢入宫。 常山瞄了女儿一眼,“我这几天不家,你父亲也不管你,你倒是正经管起家事来了,连你阿弟都敢饿了。”她也是刚才知道,陆言居然一天没给大郎吃东西。若不是陆言是她亲女,她早开口骂了。 “他不是吃点心了吗?有阿尹和阿向,哪里会饿到他?我就是让他学学规矩罢了。”陆言漫不经心说。 常山皱眉,陆言蹭到了她怀里,撒娇道:“阿母,这是你就不要管了,反正我就让人教些大郎规矩而已。” “大郎规矩自会有先生教,管你什么事?”常山没好气道。 陆言可不敢说母亲把大郎宠坏了,眼珠子一转,腻着常山道:“阿母,我想要一串红碧玺手链配我衣服。” “你这丫头,就是鬼点子多。”常山点点女儿鼻子,笑着答应了,“阿薇也要吗?” “我要粉碧玺好了。”候莹笑着说。 常山和两个女儿聊得兴致勃勃,冼夫人和元三娘也谈着陆家几位姐妹 “阿娘,陆大娘长得真好看。”比未来大嫂和阿妩都好看,元三娘暗道。 “我家三娘也好看啊。”冼夫人宠爱对女儿说道,回想起陆希姿容,心中暗忖,不愧是玉璧明珠之女。当年前梁武帝主持陆琉和汝南长公主萧令仪婚礼时,曾戏言陆琉皎似玉璧、萧令仪炯若明珠,“为朕掌心一对玉璧明珠”。汝南长公主身份贵重,她薨逝时候,冼夫人还没资格拜见她,不过今日见到陆希,也隐约可见当年“明珠”风采。 “我比陆家姐姐差远了。”元三娘心无芥蒂夸着陆家姐妹,“阿母,我以后可以去找阿陆阿姊玩嘛?” 冼夫人看着天真娇憨爱女,笑着点头,“当然可以,你两个陆姐姐不都让你去她们家玩吗?” “对哦!我回去告诉阿芸她们,她们一定会羡慕我!”元三娘咯咯笑着说,陆府门可不是那么好进,元家现富贵了,可想要登门拜访陆府,还没那个资格,“阿母,你说皎皎阿姊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和阿妩阿姊一起回家呢?” 冼夫人说:“许是她其他事情吧。” 一直沉默不语元尚师突地插嘴,“我记得清微观就这里,陆大娘子应该是去拜见她阿姑吧。” 元三娘也想起陆希和陆言有个出家当道士姑姑。 “说来陆大娘子今年也有十三了,也不知道将来会配个什么人家?”冼夫人说忍不住同儿子闲聊道,候莹好是好,就是太羞怯了些,不及两个妹妹明朗大方,陆言又过于傲气,说来冼夫人看中就是陆希了。只可惜他们家身份还不够,不然若是能娶个世家女回来该有多好?她转念一想又觉自己太异想天开,当年先帝朝中何等威严赫赫,也算陆家半个门生了,后也不过只娶了一个陆氏旁系女。 元尚师不用猜,都知道母亲心里想什么,母亲是一心希望他能娶个品貌端庄世家女,可对元尚师来说,他要娶人是崔太后外孙女,当今圣上嫡亲甥女。如果有可能,元尚师希望自己未来妻子是陆言,她不仅是崔太后喜欢外孙女,还是陆家女儿。 陆元澈只是一个无实权光禄大夫,可满朝上下谁不知道,护着他就是皇帝了,不然陆琉怎么敢崔太后寿诞前,上书大骂崔陵呢?可惜他们家不是士族,陆琉也不可能把女儿下嫁寒门。至于母亲看重陆希——她容貌、出身再好,也是前朝皇室后裔,他可不想趟这趟浑水。 “阿娘,为什么皎皎阿姊阿姑会出家?她没嫁人吗?”三娘好奇问。 怎么没嫁人?冼夫人嘴角一抽,只是人家嫌弃夫君太花心,把夫君休了而已,冼夫人不好对女儿说这种话,只含糊道,“陆家世代向道,家中女眷终生不嫁也不少见。”见元三娘还想问,打断她道:“你不是跟我说想要做衣服吗?还说不知道是什么料子?” “对啊!阿母,我今天看皎皎阿姊穿了一件白披风,看着很暖和,那布料我以前都没见过,看起来像羊毛,但比羊毛软和许多……”三娘同母亲娇娇说了起来。 而他们屡次提起陆希,此时正看似淡定,实则囧囧有神,被某人压着“欣赏”一位身材健美、衣衫半露男子舞剑,一旁还有一名文雅美男子弹着琵琶伴奏。 13陆清微 天阙山下,陆止别院管事,一接到陆希要来消息,就派人到路口等陆希,下人远远瞧见大车队驶来,忙派人回去通报,管事亲自赶到门口,候着陆希,见陆希下车,忙笑着上前搀扶,“大娘子,奔波了一早上,可曾累着?” “不累。”陆希摇了摇头,“阿姑呢?” “观主大厅观舞,让大娘子到了就过去。”管事说。 “观舞?什么舞?阿姑又排了曲谱吗?”陆希随口问道,和父亲一样,阿姑同样喜欢、甚至可以算痴迷于声乐,不道观清修时,就喜欢别庄排曲。 “不是。”管事面色有些奇异,“一个月前,庄上来了两位郎君,观主和他们很谈得来。” “他们待了一个月?”陆希一听这次来两个人居然能让阿姑留上一个月,不由提了一点兴致,“他们可有什么才华?” “文郎君精通经史子集、诸子百家,清谈时旁征博引、信口拈来,同观主谈了月余,观主赞他才华不逊当年郎君。”管事说。 “阿姑当真这么说?”陆希挑眉,要知道她阿姑才华横溢,个性又高傲,能得她如此赞美人可不多。 “是。”管事肯定回道,“还有一位武郎君没什么才华,但有一身极出色武功,观主说,等过了元旦,就把两位小郎君推荐给郎君。” “这两人居然姓一文一武?”陆希失笑,“文郎君推荐给耶耶还行,那位武郎君推荐给耶耶有什么用?”陆家以武立家,但很早之前,家族由武转文了,父亲和朝中武将也不是很熟,能给他安排什么官位?不过说实话,陆希对阿姑眼光不怎么信任,她赞赏人,肯定是有才华,可有才华不代表能成为官员,所以阿姑每次推荐给耶耶才子,耶耶基本两杯茶,奉上一些钱财就打发了。 两人说话间,就来到了大厅,尚未入内,就听到一阵嘈嘈切切错杂弹琵琶声,挑、拨、滚、扫接连而至,铿锵之音响彻大厅。陆希幼承家教,本身音律水平只能算尚可,但鉴赏能力绝非常人能比,一听这曲声就知道此人功底扎实,她抬手示意门口侍女不必通报,她直接从偏门入内,这么好曲子,若是从正门入内,打扰人家弹奏就不好了。 一进厅内,就见一阵寒光闪烁,陆希定睛一看,只见一名身量健美高挑男子,正随乐起舞,剑走游龙、迅捷如雷,剑光吞吐间,寒芒闪烁,饶陆希见惯了歌舞,也忍不住暗赞一声,古人描绘“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也不过如此吧。 不过很,陆希就有些尴尬了,或许是因为这男人舞得太过激动,上身原本就略显单薄衣衫,居然半退了下来,露出了结实胸部。陆希不动声色移开了目光,脚下一转,就想离开。 “皎皎,你来了,过来——”陆止原本正靠榻上欣赏了剑舞,发现侄女来了,忙笑着朝她招手。 “阿姑。”陆止都叫了自己,陆希只能走过去。 “怎么样?这两人很出色吧?”陆止等陆希坐到自己身边后,笑着对她咬着耳朵。 陆希嘴角一抽,“难道他们就是文武郎君?” “你已经知道了?”陆止笑着靠回软垫上,陆止比陆琉要年长十岁,不过容貌看上去,不过三十许,肤如凝脂,颜如舜华,桃花水眸顾盼神飞、妩媚绝艳,同陆琉那种宛如谪仙人般风采完全不同,却同样让人移不开眼。 如果是自己老爹是差一步就要登天仙人,她这个阿姑就是用来祸害天下妖精!陆希一直很佩服自己大母,有这么一对儿女,她还能淡定如斯,内心是何等强大。 “阿姑,等你看完了,我再来找你。”陆希说着就要起身。 却被陆止一把拉住,咯咯笑道:“你这小古板,这么好剑舞,错过今天可就没有了?”她见侄女目光里满满都是不信,正色道:“这可不是普通剑舞,这是正经剑式。今日错过了,你去哪里找这么一个精通剑法郎君给你舞剑?再说又垂着帘子,他们又看不见你,你怕什么?”陆止和陆希面前垂了一道珠帘,两人能看清外面,外面看不清里面动静。 陆希听了姑姑话,有些啼笑皆非,不过坐下观赏着那剑舞,看了一会她发现男子招式开合间,煞气腾腾,“这位武郎君上过战场?”陆希有些诧异问,既然都上过战场了,怎么还有来阿姑这里呢? “不错,这都能看出来了。”陆止赞许瞄了侄女一眼,继续支颐欣赏着堂下舞剑,看来自己对她教育没白费心。 “我以前见阿兄身边几名侍卫,清晨练习过剑法,感觉和这位郎君有点像,就是没这位郎君施展那么美观。”陆希说,阿姑说武郎君舞得是正式剑法,可陆希看来,这应该是属于观赏性剑舞,真正剑法讲究是一剑毙命,哪有那么多花式? “高严那些侍卫是杀人剑法,哪是用来看?”陆止不以为然反驳,她笑盈盈搂着侄女,指着那两人,“皎皎,你看这两人如何?” 一个俊秀斯文,一个英挺硬朗,全符合姑姑审美观,还能怎么样?“阿姑看上自然都是年轻俊才。”陆希选了一个中庸词。 “哈哈——”陆止朗朗一笑,“你还真说对了,这两人确是俊才,可不是以前那堆绣花枕头可以比拟。” 原来阿姑也知道自己以前推荐都是绣花枕头。 陆止凑陆希耳边,轻轻说道,“皎皎,你看那人,住别院也有一个多月了,可天天必定要看两个时辰书、练一个时辰字,哪怕不睡觉都要做完……” 陆止指着两人,陆希耳边说着两人来这里各种举动,陆希偏头听着,这样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阿姑每次遇到她觉得有趣人,都会让陆止见上几面,说些那人言行举止。 “阿姑,要照你这么说,这两人恐怕不会仅仅满足于做一个小官吏吧。”陆希说,这两人都已经是官吏了,莫非来此目是进一步?但如果想进一步,也没必要找阿姑吧? 这个门第为上时代,寻常寒门弟子,想要入仕就跟登天一样,攀附士族成为其门生或是门客,属于比较常见寒门有才华弟子入仕途捷径。时至今日,门生也好,门客也罢,早无古时那种较高地位了,很多都已经属于半仆存了。陆家也不例外,但陆家门生招收相对比较严格,依然属于需要传课授业弟子。不过陆氏门生基本都是士族,只有极少数寒门弟子,父亲陆琉迄今为止,只收过三名寒门出生弟子,其中高严还是走陆希后门进去。 “他们想当你耶耶门生。”陆止弯了弯嘴角说。 “耶耶已经很久没有收门生了,再说他们是寒门弟子。”陆希不认为耶耶会这两人破例,她见姑姑对着自己微笑,“姑姑想给耶耶推荐?”陆希惊讶问,姑姑这么喜欢这两人?她还以为姑姑腻味了现这两个面首,想换人呢。现看来似乎不是。姑姑选面首大部分出身寒族平民,她现身边两个面首,其中一个还是陆家部曲,两人已经跟了她十年了。 对陆希来说,自己姑姑是一个让自己高山止仰存。陆止比陆琉年长十岁,她出生时候,正是陆家辉煌时候,那时候陆止和陆琉父亲陆说、姑姑陆皇后、姑父萧彧都世,当时陆说夫妻无子,帝后也无子,陆止可以算两家出生第一个孩子,又是嫡长女,真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养成了她无法无天脾气。 陆止十六岁那年,和陈郡谢氏谢芳成亲,两人是青梅竹马,感情非常好,但再好感情也挡不住谢芳风流逸事。若是换了一个人,说不定也会对此忍气吞声,一心筹谋生下嫡子,教育子女,这辈子也就过去了。可陆止是何人?她是中书令陆说唯一嫡长女,帝后掌上明珠,从小被宠得不知道“忍”字是怎么写! 谢芳再度传出和一位士族千金风流绯闻后,陆止跑到了姑姑陆皇后面前,要求离婚。一开始帝后和陆说夫妻都不允许,那时候尚未登基武帝,为了帮陆止出气,甚至还派人绞杀了谢芳数名美姬,谢芳也跪帝后面前痛哭流涕忏悔。但陆止执意不答应,甚至为了躲避谢芳纠缠,跑到了道观出家。后还是陆说夫人袁氏,答应了女儿离婚请求。陆止离婚后,也没再成亲,众人几次劝说无效后,景帝就给陆止盖了一间道观,并赐了道号。 女道士,梁朝地位比较特殊,民间可以说是高级娼妓,但上流社会,有不少士族女和皇室金枝玉叶,会选择当女道士逍遥自一生。贵女成为女冠后,生活就比较自由,没有琐事缠身,不需要伺候姑舅、夫君,可以自由云游四方,与山水为伴;可以单独接待男客,与文人骚客交游聚谈,不少贵女女冠艳名远播,生活奢靡,过着醉生梦死生活。 陆止成为女冠后,却不屑如此行事,虽也养了几名男宠,庄下别院也接待慕名前来客人,但能让她亲自接待寥寥无几。平时喜就是云游四方,她曾游泰山时,一口气写下了十首《泰山吟》。又整理补充了道教内丹修炼主要典籍——《黄庭经》,疏义了《元始大洞玉经》、《元始大洞玉经疏要十二义》……是当世公认才女兼道学大家。道学大家王道玄曾赞陆止,“天下女冠,仅清微一人。” “我想推荐文郎。”陆止悠然道,“至于武郎,就看他自己选择了,如果愿意,我想阿弟收他做个门客还是可以。” “嗯。”陆希不意应了一声,她今天来可不是看美男舞剑,她是有事和陆止商量。 这时琵琶声已经停下,那武郎君手一扬,宝剑如一道银光射出,又如闪电般折回,“当——”剑身震动余音不绝,宝剑却已然归鞘。 14陆大郎 武直收手,昂然站立于大厅之上,手中宝剑依然低吟不止,文瓒也收手,将琵琶放于一侧,两人同时向珠帘内陆止行礼。 他们之前还困惑,来这里也有一个月了,陆止同他们见面从来不挂珠帘,怎么今天突然讲究起来,后来他们才发现原来里面似乎还坐着另一人,隔着珠帘隐约望去,见清微子对来人极为亲昵,两人似乎坐一起,文瓒略一思索就了然,能让清微子如此亲近,又必须要垂下珠帘,怕是只有陆家大娘子一人吧? 这时武直也想到了,帘中另一人身份,比起文瓒内敛,他脸上是毫不掩饰好奇,目光直愣愣瞪着珠帘里面人影。文瓒见武直如此,轻咳了一声,才让武直收回了目光。 武直后一招精妙绝伦,但还不起陆止、陆希惊叹,有资格到她们面前献艺人,基本上都有这手绝活,见惯了也就不怪了,陆希轻轻拉了拉陆止袖子,努了努小嘴,示意陆止把这两人打发了。 陆止笑着起身,出了珠帘同两人说了几句,两人便退下了,陆止回头对掀帘出来陆希问:“什么事,值得你这么急巴巴过来同我说?” “阿姑,我想问你要个人。”陆希问。 “好啊,是谁?”陆止爽一口答应。 “奔霄。”陆希说。 “奔霄是谁?”陆止怔了怔,她怎么没听过这个名字?皎皎总不会问她要个她都不知道人吧? “……”陆希默然,“就是二傻。” “二傻?你是说阿景侄子二傻?你要那个傻小子干什么?给你当跑腿也太小了些吧?”陆止疑惑问。 阿景是陆止两个男宠之一,阿景是陆家部曲,武艺高强,陆止这些年敢肆无忌惮四处云游,和阿景面面俱到守护、照顾不无关系。阿景没成亲,他兄弟们倒是生了十来个儿子,二傻是他二弟长子,今年才九岁,生黑壮敦实,憨傻憨傻。他一岁时没了娘,阿景二弟续娶了后妻后,一直受后娘虐待。阿景一次难得回家,就见才二岁大二傻坐地上哭,屎尿拉了一裤子都没有人管,阿景就把这个侄子带了身边。 陆止平时清静惯了,突然来了个黑壮敦实傻小子,到也稀罕,闲时无聊了,就爱让人把傻小子抱来逗逗,说起来“奔霄”这个名字还是陆琉嫌弃“二傻”难听,随口给他取得大名,意为夜行万里良马。只是平时大家小名都叫惯了,难怪陆止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想让他做大郎僮儿。”陆希说。 “他?”陆止脸上露出显而易见嫌恶,“他身边不是已经有七八僮儿了吗?” “被耶耶都打发了。”提起大郎之前胡闹,陆希忍不住皱眉,“连他那几个伴读都打发了。” “哦?他那怂样还能闯出让阿弟生气祸事?”陆止稀奇问。 “……” “好嘛!”陆止面对侄女瞪视,无奈摇头,拉着她继续坐下,又让人叫来阿景,“说说他闯了什么祸?” “阿姑,大郎还小。”陆希为陆大郎辩解了一句,“前日耶耶检查大郎练字,发现他练字时候,有意偷懒……”她将前日晚上发生事重复了一遍,说完后陆希眼底闪过一丝阴郁,她本就不喜欢这个弟弟,他这么行事,让陆希添了几分厌恶。 “我还是小看他了。”陆止啧啧称奇,果然是惯会取巧投机,像极了他亲娘!她转眼见陆希神色阴郁,知道她想什么,安抚轻拍着她手,“既是如此,你要二傻做什么?那傻小子可不通诗文,我之前教了他半天,他就能不当个睁眼瞎罢了。”说起这件事,陆止还有些郁闷,想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求她授课,她都不理,偏这傻小子看到她就溜!幸好还有个乖巧聪明皎皎,不然陆止非揍死那臭小子不可! “只要不是睁眼瞎就够了。”陆希说,“奔霄性子憨直耐性,我想让他看着大郎做功课。”陆希说。 “你——”陆止摇头笑道:“倒是会他着想。”二傻个性憨直,又是陆止养大,对陆止、陆希言听计从,陆希若是让他看着陆大郎读书,他定能不折不扣执行,让陆大郎一点偷懒余地都没有。 “他总是我阿弟。”陆希淡淡说道,对于陆大郎,陆希比陆止膈应,但正如大母和自己说,他是和自己一父同胞兄弟,她不能不管自己亲弟弟。陆希不可能像陆言一样,对陆大郎进行体罚,她也做不了,不然常山公主非翻天不可,但给她找几个治得了他伴读、僮儿还是可以。陆希之所以对陆大郎不亲,一来是常山护得紧,二来也因为陆大郎身世。 陆琉和前妻感情极好,同表妹萧令仪成年七年,仅陆希一女,陆琉也没纳妾。后来萧令仪薨逝,陆琉再尚常山,两人结婚数年,也只得了陆言一女。就陆希祖母袁夫人担心陆家好不容承传香火又要断了时候,府中突然传出了一名姬妾有孕!可陆家上下还来不及为即将出生小生命欣喜,这场惊喜就常山主持下,活生生演变成了一出悲惨剧!常山得知府中姬妾有孕后,居然下令让甲士把姬妾肚子活活剖开,将腹中胎儿挖出,又让人塞了一包稻草缝进姬妾肚子。 常山这番举动,让袁夫人惊气之下病倒了,陆琉也为此同常山大闹了一场。常山受了委屈,哭着入宫求母兄做主,却不想被自己嫡亲兄长,也就当今圣上狠狠训斥了一顿不说,还亲自让高皇后挑选了五名家世清白、姿容出众、个性温柔宫女赐给了陆琉,又警告常山再有此狠毒之举,就停了她公主封邑!圣上难得大发雷霆,让崔太后都噤声了,别说从小就敬畏长兄常山。 陆大郎就是这样情况下出生,但令人难堪是,陆大郎生母并非圣上赐下宫女,而是萧令仪女官!也是陆希当时礼仪女师!她萧令仪忌日前一日,穿着萧令仪生前常穿衣物,跑到了当时服用了五石散陆琉面前,春风一度后,就有了陆大郎。这样举动,无疑等于当着所有人面狠狠打了陆希一个耳光,同时也侮辱了萧令仪! 如果不是那时候袁夫人已经病重,唯一心愿就是想合眼前,见到孙子出生,陆琉是无论如何都不许陆大郎出生。可即便这样,袁夫人生前再怎么劝解,陆希对唯一弟弟都亲近不起来。对她来说陆大郎出生,就是她和母亲耻辱,为此她甚至足有一年没有和陆琉说话。后还是袁夫人病逝,让父女两人结开了心结。陆止同样也看不惯陆大郎生母无耻举动,大家漠视下,陆大郎生母生下陆大郎就难产死了。 “也好。”陆止微微颔首,“他也渐渐大了,跟着我也没什么出路,还不如给大郎去当伴读。” 陆希知道陆止对奔霄感情不同,也有意安阿景心,笑着说:“阿姑,你放心,我一定会给奔霄安排个好前程,他现还小,等再过个三四年,我就让他去阿兄那儿,让阿兄给他谋个出路。”陆希本身也很喜欢这个傻乎乎小黑胖,当然不会让他陆大郎身边当一辈子僮儿。三岁看老,她这阿弟,这辈子也就那样,活着让耶耶有个香火就好。 刚入内阿景听陆希这么一说,双目一亮,他是知道陆希口中阿兄是高严,高家军中地位无人可及,若是陆希真肯让二傻跟着高严,高严看陆家面子上,怎么都会给他一个好前程。二傻说是自己侄子,实则和自己儿子无异。 “我一会就让二傻跟你走。”陆止说。 “阿姑,耶耶都给他取名叫奔霄了。”陆希嗔道,就算贱名好养,二傻这小名也太难听了。 “我倒是觉得二傻这小名挺好,你耶耶就会矫情。”陆止不以为然。 陆希哭笑不得,从袖中取出一封家书,“阿姑,敏行阿兄要回建康了。” “哦?阿纳要回来了?”陆止欣喜问,“这臭小子一走走了五年,好不逍遥!” 陆希说:“阿姑,等敏行阿兄回来后,你也回祖宅住吧。”家里稍微能制常山,阿姑算一个,耶耶算半个吧?如果敏行阿兄回来,常山再闹,她说不上话,也有阿姑压制。两人口中陆敏行,名纳,字敏行,是陆琉堂兄陆璟次子。 “好吧。”陆止有些不情愿答应了,她就是看不惯常山,才一直长居道观,原本袁夫人未去世前,她是一直住主宅,“对了,常山今天怎么想到来万松寺了?” “她想让候莹嫁给元尚师。”陆希说。 “元尚师?元家长子?她倒是会给女儿盘算。”陆止冷哼,不由转目看到也已经长大成人陆希时候,若有所思微笑,说起来皎皎也大了呢! 陆希被陆止目光看浑身发毛,“阿姑,你做什么这么看着我?” “皎皎也大了啊!”陆希笑叹道,“难怪我都老了。” 陆希撇嘴,“等我老了,阿姑都不会老。”她姑姑是千年老妖。 “胡说!”陆止轻敲她额头。 “观主。”姑侄两人正说笑间,管事悄然入内,屈身行礼,“外面几位娘子路过庄上,想暂时歇息下。”说是暂歇,其实就是女眷想找个如厕地方。 “打发她们离开。”陆止眉眼也不抬说,她性子本性孤傲,这个别庄等闲人都进不了,别说她别庄排污了。 陆希起身道:“阿姑,时间也不早了,我要先走了。” “你今天不住下吗?”陆止问,“天色都晚了。” “阿姑,还有几天就是崔太后大寿了,我这几天还是住主宅好。”陆希说。 “也好,我让阿景送你。”陆止对阿景吩咐了一声,阿景屈身退出。 “还有奔霄。”陆希提醒陆止道。 “知道了。”陆止好笑道,“我都答应你了,难道还会反悔不成?” “我知道阿姑对我好。”陆希撒娇着说。 阿景见天渐黑,路上还有积雪,干脆亲自驾车送陆希回家,奔霄骑着马后面跟着。 15入城 冬季天亮得迟,黑得早,陆希车队赶回建康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下人将风灯挂了车头,两旁骑士们也点燃了松明照路。 陆希不知不觉车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候,不觉精神,反而精神短了,额头也有些胀痛,难道是睡多了?春暄见陆希车上一连翻了两次身,担心她休息不够,给她点起了一柱安神香,这时车身突然震动了下,犊车缓缓停下。 候外车厢伺候烟微,掀起了半角车帘问:“阿景叔,为什么突然停了?” “前面有两个车队挡路。”阿景沉声道。 烟微将车帘稍稍抬高,就见城门口挡了两个车队,看似两家人互不相让,都准备入城,她皱了皱眉头,回头对陆希说:“姑娘,前面有两家人城门口争执,把城门都堵住了。” 春暄见陆希不住皱着眉揉额头,担心她会生病,“姑娘,让阿景把那两队挡路人撵开吧,我们也好早点回去歇息。” “不用。”陆希一口拒绝,那些巡城甲士又不是吃干饭,这么嚣张城门口堵着,除非宫里那几个大头亲至,不然就算是皇室宗亲都没好果子吃,顶多再有一盏茶时间,这事肯定能解决,她可没兴趣出这风头。 春暄见她实难受,干脆帮她散了发髻,让陆希靠自己腿上,慢慢揉着陆希头上穴位,安神香香味也让陆希精神放松了许多。 “我们是崔家人,哪家这么大胆,敢拦崔家车?”城门口一名貌似管事模样中年男子站车头,扯着嗓子喊道,“你们里面是谁吗?是我们国舅爷崔家三夫人!” “三夫人?”另一同样坐车头管事,听罢冷笑一声,“崔府大夫人现好端端宫里陪着崔太后呢?哪里又来个三夫人?”崔家能称得上夫人,仅崔振之妻一人而已,余下女眷极少身有诰命,“崔家怎么样?崔家就不讲理吗?明明是我们先到,凭什么要我们让行?”崔家又如何?左右不过是外戚而已,哪里比得上他们高家?不过这句话那人是不会说出口。 “你——”崔家家仆恼怒之下,卷起袖子就要同那人动手。 高家管事眉眼不抬,几个身强力壮部曲往他前面一档,就吓得崔氏家仆抖了几下。高家本是军功起家,家中部曲,都是他们精心训练私兵,崔家那些家仆哪里比得上。 城门口守门甲士头都大了,一个是崔家、一个高家,哪个都不是他能得罪得起。 “你看!”同伴突然撞了撞他肩惊喜说道。 “什么?”甲士茫然问。 “你傻啊,看前面啊!”甲士顺着同伴指向望去,只见城门口不远处停着一队车队,一眼望去,足足有七八辆犊车,周围护卫着起码百名劲装彪悍骑士,为首一辆犊车有四匹健壮牛犊牵着,整个车体都刷了一层清漆,垂下幔帐虽是深色,但也可以清楚看出是锦缎,甲士顿时来了精神,“你等着,我去问问。”这架势不是皇亲贵戚,也是士族豪门啊,等闲人哪敢用四匹牛犊驾车?别说身边护卫全是骑士了。 同伴点头,甲士一溜烟跑至车队旁,也不敢上前,只对着一名离犊车远处一名侍卫拱手道:“不知哪位贵人此?” “我们是齐国公府。”那侍卫简单说。 齐国公府!甲士来精神了,“车中是齐国公,还是府上女眷?” 那侍卫冷冷瞪着甲士,甲士问话一出,也知自己失言了,忙抬手拍了自己一巴掌,“看你多嘴!”又点头哈腰对侍卫连声道:“小不敢让贵人等候,贵人请!”崔家、高家都不是士族,寒门给士族让行,名正言顺。再说看这车队架势,也知晓车上乘坐绝非普通人。不像那两辆骡车,嘴上口口声声说着是家里夫人、娘子,若真是崔家夫人、高家娘子出行,怎么可能去坐骡车呢? 那侍卫望向阿景,阿景不敢擅自做主,让烟微禀了陆希。 车里点了安神香,陆希春暄按摩下昏昏欲睡,听得烟微回报,她想了想才道:“那就先过去吧。”不用看车外情形,陆希就知道自己算是被这几个守城甲士利用了,但陆家不会主动挑事,可守门甲士都上前亲迎了,她也不会示弱,这可不是低调时候。这个时代,寒门庶族给士族让路天经地义,哪怕那寒门如今正喧嚣赫赫,而士族已经败落了,而他们陆家如今还没败落呢,放眼建康,能和他们家做对还真没几个。 阿景得了陆希允许,示意甲士前面领路,驾着车往城门口驶去。 城门口甲士同伴接到暗号,连忙客气同崔家、高家管事道,“两位管事,有贵人亲至,麻烦让行!” 那高家管事看到缓慢驶来车队,一声不响示意车夫移开犊车,他是待惯建康,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仗着高家权势作福作威,什么时候需要避让。 而崔家管事犹自不休叫嚷道:“什么贵人,要我们崔家人让行——” “啪!”一条粗长鞭子狠狠将他抽下了车头,巡城军士怒喝道:“何人如此张狂,敢堵城头,扰乱众人出行!” 那管事被一鞭子抽下车头,半天没回缓过气来。 一旁围观众人指指点点嘲笑,他们两家这么一堵,耽搁了不少人进出城门,要不是看着两人是豪门仆役,早有人抱怨了。这军士一鞭子,让大家心头大爽。建康纨绔有,可嚣张纨绔还真少见,建康是什么地方?随便一块招牌砸下来,说不定就是个皇亲国戚、高门显贵地方!想要横行霸道,还要掂量看看家里到底达没达到这个水平! 阿景照着陆希吩咐,先让人将一张公文递给巡城军士,那军士不认字,却认得文公上那个印章,他示意手下军士将城门大开,朝陆希车厢行了一个军礼,恭敬道,“参见县主!县主请——” 陆希当然不会回应那军士,不过阿景还是趁着同军士交接公文,递了一个小银锞子给军士。用银子打赏,是大娘子习惯,据说大娘子从小就喜欢用银子打赏下人,为此老夫人还特地让人给大娘子做了各式银锞子。阿景心中暗忖,不愧是陆家大娘子,出手大方,随便打赏就用银子。 那军士会意收下,送走陆希车队后,先让高家通行后,方让崔家骡车入内。 “你给我记住!”崔家管事色厉内荏丢了一句话后,匆匆钻进骡车,下令车夫赶离去。 军士不屑哂笑一声,转身又去巡逻了。守门甲士不敢得罪崔家,他却不怕,他本身就是高大少君手下军士。 “五叔,之前那车队上坐是县主?”高家骡车传出少女娇柔声音,车帘掀起,露出一张秀美小脸。 “六娘子——”高家管事见这小娘子不避讳将车帘掀起,嘴动了动,“那是陆家安邑县主。” “县主不是王爷女儿吗?为什么姓陆?”六娘好奇问,话音刚落,车帘就被人重重拉下。 “六娘,你一未出阁小娘子,怎么可以随意外面掀起车帘,同外男说话呢?”车厢里一名四十出头老妇人板着脸教训着六娘,狭窄车厢里除了老妇人和六娘外,还有一名穿戴比老妇还要寒酸中年女子和两名同六娘差不多年纪美丽少女。 “阿媪,我以后不敢了。”六娘对着老妇人吐了吐舌头说。 “阿媪,刚驶过去陆县主,就是不让我们歇息人。”另一名少女注视着车队半晌,看到落后奔霄后突然道。 “五娘,你说什么?”老媪一愣。 五娘把之前路过陆止别庄,想要休息下,然后被陆止拒绝事说了一遍,末了强调道:“我看清了,这个车队里有好几个家仆都是那别庄里。” “那是清微观主别庄。”老媪面无表情说,“常人等闲不得入内,也不是光针对小娘子一人。” “清微子?”车里五娘、六娘、七娘不知道清微子,那中年妇人却有些激动,“那真是清微子真人别庄?”那妇人是信道之人,对自然知道大名鼎鼎清微子真人。 “是。”老媪无意同四人多说话,见骡车停了,忙掀帘招呼角门处候着小厮,帮她们抬行李。 五娘等人也骡车停稳后下车了,刚下车,就听有人喊了一声“二少君来了!”原本有些吵杂府门口一下子安静了,偏门大开,一名神情冷峻、面如冠玉锦袍少年从门内大步跨出,他头冠皮弁,腰佩宝剑,英气俊挺模样让三位小娘子心头扑扑直跳,只是那淡漠冷峻神情,让人不自觉收敛了声息,缩了壁角不敢吭声。 少年出来大门,翻身刚上马,一名侍卫提着一只食盒走来,对少年说了不知道几句什么话,少年竟然微微笑了,冷峻眉目一下子柔和了许多,原本就俊美之极容貌,添了几分隽雅之气,五娘、六娘和七娘何曾见过如此风姿卓绝少年美郎君,脸一下子红透了,只觉原本昏暗府门口,一下子亮如白昼了。 老媪望着三人含羞带怯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屑,转念想起夫人接三人来目,又隐隐露出一丝同情,也不知道这三人中哪个会倒霉。 这会高严翻身下马,竟是不骑马了,而是让人牵来了犊车,亲自拎着食盒跳上了犊车,高家下人屏息小心翼翼送走了高严,等高严车驾走远了,才松了一口气,原本近乎凝滞气氛才活了起来。 16赵王宴会 车厢中,高严揭开了食盒盖子,六碟精致可口素食整齐摆放食盒中,上面还罩了一层保暖芦花毯,上面还附了一张纸条“小酌怡情、大饮伤身”高严嘴角止不住扬起。 陆家万松寺曾收留了一名身世可怜妇人,那妇人无旁手艺,就做了一手极为精致可口素食,而万松寺离陆家温泉别庄也近,那别庄除了种了一片桃林外,各处种满了各色菜蔬瓜果,陆家冬季每日蔬果都是温泉别庄供应。 高严因小时候一些事,不喜就是吃瓜果菜蔬,平时饮食非大鱼大肉咽不下饭,旁人对他饮食习性早已习以为常,唯有陆希总是叨念着,不许他多吃荤菜,每次同他一起进食,非让他吃些菜蔬才罢休,后来高严陆希纠正下也渐渐好歹肯进些素食了。 万松寺素斋是高严以前夸过,也是他唯一肯多吃点素食,陆希后来也就养成了习惯,每次去万松寺,回来总会给他带些素斋回来。高严没想到自己一走两年,皎皎还没忘了这小习惯。他也懒得让人把斋菜取出,直接拿了一双食著挟起里面菜就往嘴里丢。 一旁侍童看目瞪口呆,他何曾见过郎君如此无礼举动了?除了那些不讲究人家,有哪家郎君、娘子会直接用食著进食? 高严见侍从错愕表情,想起他当初雪地捡到皎皎时候,她不过才三岁,就跟玉捏娃娃似地,粉团团似地小手里还握着比她手大石头,一下一下砸着他农庄大门。等他从屋里走出来,就见她水汪汪大眼可怜兮兮瞅着他,一声不吭,小手小脚上全是磨破伤痕,他心一下子软了。 等他抱着她回家后,才发现小丫头除了知道自己叫皎皎,家里有祖母、父亲外,其余一概不知,平时起居是连衣服都穿不好,可把自己折腾够呛。偏吃饭时候,一双食著使得相当顺溜,也正是这个缘故,他当时只当这丫头是某个富户丢失小娘子,并没有往其他地方想。 当时农庄上,旁人都怕他惧他,唯独这小丫头整天跟自己身后,阿兄、阿兄唤着,自己凶她,她也不走。他气急吼她,她就睁着乌溜溜大眼要哭不哭瞅着自己,直到自己心软又让她跟着了,她才会破涕为笑重拉住他衣摆,糯糯叫着阿兄。那时候高严就想,干脆他就不给她找亲身父母,反正能弄丢自己儿女父母也不是什么好父母,他养她一辈子好了,让她一辈子叫自己阿兄,永远跟自己一起。 等陆家找上门来,他知道她有何等显赫出身,而他人生也因为救了她,而彻底改变,他也意识到了自己之前异想天开,堂堂齐国公府嫡长女怎么和他这种五毒俱全人一起?可真正到了陆家后,他才知道那个一直软软叫他阿兄小娃娃,处境是何等艰难,令人忌讳前朝皇室后裔身份、恶毒公主继母,疼惜她大母身体又不好;真正可以教导她亲姑姑常年外游历;先生宠她,可平时大部分时间不是忙着公事,就是专心修道…… “郎君——”侍童小心翼翼打断了高严回想,“赵王府到了。” 高严淡淡扫了那侍从一眼,侍童打了一个寒噤,低着头再也不敢说话了。高严手下食著不停,速将食盒中素斋吃个精光,连菜汤都被他喝得一滴不剩,高严嘴角一弯,若是皎皎,定要说喝菜汤如何对身体不好了,这丫头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那么多稀奇古怪想法。 “高二少郎君。”赵王府管事站犊车前,殷勤迎着高严,心里暗暗奇怪,怎么还有高家人会坐犊车来。高家以军功起家,家中弟子无一不从武,除非是天气不允许,不然出门一样是骑马,绝少见乘坐犊车。 “二哥。”清朗少年声音响起,一名俊秀文雅、年约十五六岁少年翻身下马,惊讶望着自己二哥,“你今天怎么乘犊车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高严神情已经变成一如既往冷峻,哪怕是见到自己弟弟,也没有丝毫缓和,王府管事躬身迎两人入大厅。 大厅内已经一派欢声笑语,大厅正座一名身材硕壮中年男子,正十几名美姬簇拥下喝酒,赵王是先帝堂叔。此人辈分颇高,年纪却和今上相当,先帝微寒之时,得赵王之父庇护,赵王父亲早亡,先帝登基之后,就册封其为赵王,对其恩宠有加。此人朝中并无实权,封邑也是虚领,甚至不需要他去其领地,但不可否认,先帝和当今圣上,对其都恩宠有加,每年宫中赏赐无数。 赵王生平有三好——好财、好色、好酒,故赵王府几乎十天半个月就要举办一次酒宴,每次都会邀请不少官职不高不低官员赴宴。不过此人生性豪爽,又远离朝政,同朝中官员们,关系都不错。这次临近元旦,高威和高严长兄高囧事务繁忙,脱不开身来,就让高严带着五弟来了。 “哈哈——我们小将军来了!”高严刚踏入大厅,就听到赵王豪迈笑声。 “赵王。”高严朝赵王行军礼,大宋君臣关系较前朝要相对严谨许多,但除了朝堂之上,身为臣子即使见了皇帝都不需要行大礼。 “哈哈哈,不用多礼,来人!给二郎君看座!”赵王举杯,同时示意美姬给高严满上,“来,本王先敬你一杯!”说着他一口气喝完杯中美酒。 高严也不推却,等美姬斟满酒有,也仰头一饮而,同时想起了皎皎那种字条,不由莞尔。 “好!不愧是虎门将子!”赵王又是一阵爽朗笑声,看他亢奋模样,就知他已经喝多了。 高团目瞪口呆望着二哥同赵王几息间,喝下了三大碗酒,心中直打鼓,这个喝法二哥会不会马上醉了?要是喝醉了,出丑了怎么办?二哥第一次来赵王宴会,要是这里大发酒疯,那就出大丑了!须知之前就有一位年少入仕寒门少年,就因赵王宴会出丑而羞愤自呢!不过又见高严喝下三杯酒后,依旧神色自若,而赵王又同其他人闲聊起来,才稍稍放松。 “咚咚——”皮鼓声响起,数名身着雄装美丽少女,随着皮鼓声起舞,手中各拿了一柄寒光闪烁宝剑,这是赵王府上出名剑舞——《剑器》。赵王生性豪爽,府中舞姬跳得也不是那些娇柔宛转舞曲,基本都是健舞,这《剑器》正是赵王得意之作,此舞一出,众人连说笑声都压低了,专注着欣赏着这曲剑舞。 “啧啧,这柳大娘舞技越发出众了。” 大家指着大厅正中,一名身姿如柳、形如疾风美丽女子说道。 “不过王爷也是好功夫,居然能教调出柳大娘这等舞姬。”旁人赞道。 “你们还不知道吧!”一人貌似对王府之事极精通,捻须道,“这柳大娘十岁初入王府之时,王爷听其莺声呖呖,便让曲师教她唱曲,教调了足足一年,这柳大娘都唱不出一个好调,气得王爷直嚷浪费了一副好嗓子。凑巧那时元澈先生场,只看了柳大娘一眼,便道此女虽听似莺声呖呖,实则嗓音虚浮,绝非唱曲之料,倒是其身姿如柳,若能好好教调,说不定将来又是一上官大娘。”上官大娘二十年前,是前梁出名剑舞姬。 众人听得啧啧称奇,纷纷夸道,“元澈先生慧眼品人,绝无看错。” “哼!就看清了一舞姬而已,有什么好夸!”一声不合时宜冷哼响起,“他也只会看看这些舞姬罢了!” 众人听了脸色顿时一变,连一直沉默不语高严都抬眼顺着发音处望去,只见末座一名青年男子正满脸不屑望着厅中诸人。 “又是想惹赵王注意人!”大家见惯不惯移开了视线。 那人却不顾同伴阻拦,蓦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向赵王,“殿下,剑乃百兵之君,古之君子所佩,乃上阵杀敌之用,焉能被这些贱婢玷污!” 此人话音刚落,厅中歌舞顿时一寂,舞姬中除了柳大娘外,全部停下了舞步,战战兢兢望着赵王。 赵王睁开了朦胧醉眼,“你是谁?” “下通江武直。”武直拱手行礼道,“殿下,剑乃百兵之君,君子之器,阳刚重,岂是阴柔之人可以施展出剑意!” “剑意?”赵王坐直了身体叹道,“本王一生好剑,沉迷于剑,也曾先生说过,好剑士必定剑中有意!只惜本王愚钝,迄今尚未体会到先生提及剑意为何物!” “剑意——必定要把人逼到极致,方能发挥出来,王爷位高权重,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能体会出剑意,也不奇怪。”武直拱手说道。 “依武郎君所言,郎君已经体会出剑意了?”赵王饶有兴致问。 “当然!”武直傲然道。 赵王眯着眼睛打量着武直,武直毫不示弱回视着赵王,“好!”赵王突地拍了下大腿,对厅内舞姬吩咐道,“你们都退下!”他又转而对武直笑着说,“武郎君,可否让本王一睹你剑意!” “直谨遵王爷之命!”武直朝赵王拱手,左手一挥,他套外面深衣落地,右手把剑鞘往半空中一丢,剑鞘精准落深衣之上。 “好!”光是这一起手式,就引来了众人喝彩。 高严同赵王喝了三杯酒后,没有再饮酒,只拿了一盏茶水轻啜着,阗黑双目凝视着武直,眸色深深,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 高团对武直举动很是不以为然,只要有真本事,想要出头有是机会,何必踩着那些舞姬上位呢?人家已经够可怜了!“二哥,那人剑法,很好吗?”高团悄声说,高家孩子从小习武,高团对剑法不是很精通,只觉得武直剑法看着让人寒气凛冽,似乎有几分架势。 “尔尔。”高严评价了两个字,他这说是剑法,还不如说是剑舞,难怪他把自己和柳大娘相比,高严放下手中茶盏,吃惯了皎皎泡清茶,这种煎茶他还真有点不习惯了。至于他说所谓剑意?不过是比软趴趴剑舞多了几分煞气罢了,此人应该是上过战场历练过吧,或许手中还有人命。 “当——”武郎君再次施展出他得意那手宝剑归鞘,又引来了如雷鸣般掌声。 17礼物 武直得意洋洋接过赵王亲赐美酒,豪爽一口干完,那爽朗做派,得赵王喜欢,直接安排他坐自己下方。厅中诸人见赵王对武直青睐有加,也开始奉承他起来。 赵王举办这种宴会,请来人官职大多都不高,很多还是白身,就指着哪天赵王看上了自己,抬举自己入仕。武直舞了一回剑舞,就能让赵王看中,他们自然不服气,城府浅些,一个个沉着脸,鄙夷着武直,他这样同舞姬献媚有和区别?有些却不以为意上前,给他敬酒,恭维他剑术高超。 武直几杯黄汤下肚,就有些飘飘然了,果然自己早该来这里了!拼命结巴一个过气老女人有什么意思!武直想起陆止今天下午同自己说话,怒气就从心头涌起,除了长相他有哪点比不上文瓒?凭什么他就可以去当陆琉门生,他只能当个门客!门客算什么东西?好听点叫宾客,不好听就是奴客,难道他堂堂大宋官员,还要给他们陆家干活不成?他郁闷之下,干脆策马跑到了城里喝酒解愁,却正好遇上一故人,见他无事就拉着他来赵王府了。 宴会越来越气氛热烈,这回上来舞姬也不跳剑器了,一个个身着白衣,长袖飘曳生姿,如白云上下翻飞,那些舞姬衣着素雅,可头上却戴满了珠翠,烛光下熠熠生辉,两相对比,显妖艳妩媚,尤其那些舞姬秋波频顾,眉角眉梢媚态,让人色授魂与,不少人已经冲动搂住了身边美姬,武直怀中也搂了一个赵王刚赐下美姬。 宴会中,唯二与众不同就是高严和高团,高团是苦着脸坐下二哥下方,身体一直不同声色往二哥身边靠,以躲避几次欲贴上来美姬。高严身边美姬倒是没动,而是乖乖捧着茶盏,给高严倒茶水。高二少君风姿确世间罕见,可他名声也不敢让她轻举妄动,美姬偷偷抬眼瞄了高严一眼,注意到他那双黑沉沉、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眸子,美姬手一颤,手中茶盏差点落地。 “走吧。”高严对高团说,已经和赵王叙旧过了,他对接下来曲目不感兴趣。 “好!”可怜高团已经被美姬们调戏小脸涨得通红,但怎么都摆脱不了那一双双柔若无骨小手。而高严不过只说了两个字,众人都乖乖放开了高团,高团脸一下子黑了,为什么大哥如此、二哥也能如此,她们就欺负他一个! “高二少君,我敬你一杯!”武直突然摇摇晃晃走到了高严身边,举了一杯酒。 高严目光都没有看武直一眼,只对赵王拱了拱手,“王爷,时辰不早了,严家中尚有事,暂先告辞。” “这么早就走了?”赵王嘴上说惋惜,倒也没有留高严,高严身份不同,又是少年,脸皮薄些也无可厚非。 武直见高严丝毫没理会自己,他冷笑数声:“早就听闻高二少君,风姿卓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说来元澈先生几个亲传弟子,倒是各个都是风华绝代,清微观主和陆大娘子果然好眼光!” 说来也巧,陆琉目前收三个寒门弟子中,除了高严,余下两位都是陆止推荐,这三人也确都是少年俊杰,所以大家都戏称陆家人都有一双慧眼。但武直这个场合,提起陆止和陆希,分明不怀好意。陆止是女冠,有些风流韵事也无碍,陆希到底是还未出嫁小娘子,大宋对女孩子名声没那么严苛要求,可婚前就和一个未婚男子传出什么韵事,也不是什么好听名声,何况高严还是寒门弟子。 武直说话声音不大,可听见人也不少,大家都不是傻子,听他这句话,就知道他应该是陆清微面前吃过亏,不然不会这么挑衅,可他们想不通他又怎么牵扯到安邑县主了,要不是武直说起,众人都忘了,陆元澈除了阳城县主外,还有一个长女。 武直没见过陆希,原本对陆希也没什么想法,可今天陆希一走,陆止就提出要推荐他去当陆琉门客,思及舞剑之时,他隐隐听到陆希和陆止说起“阿兄”、“高严”之类话,他就认定是陆希认为他不及高严,才让陆止不要推荐他去当陆琉门生。今日一见高严,他就觉得此人和文瓒一样,除了容貌一无是处,个性还那么高傲,他心里当然不服,不就是凭借容貌上位嘛! 高团脸色一变,时至今日,敢他们兄弟面前嚣张人,还真不多见。倒是高严不怒,反而微微一笑:“连先皇都说,先生身边,如珠玉侧,我们这些徒弟,如果不长得好些,岂不是污了先生眼睛?” 大家一听笑了,“珠玉侧”是先帝夸陆琉话,先帝年轻时也是相貌堂堂好男儿,人近中年依然英姿不减,可自从见过当时尚不满十岁陆琉后,就对陆琉之父陆说叹道,“每见阿琉,便觉珠玉侧,觉我形秽。”而当今圣上也曾对近臣戏言,“孟子赞子都,吾却道:‘不知元澈之姣者,无目者也。’” “二少君,你若是还污了元澈先生眼,那吾等都不敢凑到元澈先生面前了。”一人笑着附和。 高严朝着众人拱手道:“严尚有事,先行一步,诸位慢慢享用。”高严官位不高,但出身不凡,又是少年英雄,众人见他如此谦虚,大为受用,一个个上前笑着同他告辞。 武直还想说什么,却被同伴狠狠拉住,压低声音,“你还想不想要前途,真要和陆家对上不成!” 武直突然打了一个寒噤,酒意一下子清醒了,原本对陆家怨气,也因为这一句话给消散了!他真是晕头了!陆家虽目前远不如前梁时那么权倾天下,可也是如今大宋第一世家,吴郡陆氏自先汉起就是累世官宦江南大族,承传千年,历经数朝不倒,历代高官名士辈出,素以“经史之学与诗文风流兼美”著称,陆家历任当家人无一例外都是文坛领袖,这等清贵显赫家族,想要弄死他还不是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思及此,武直脸色有些发白,心虚环顾四周,旁人都一副谈笑风生,似乎都没有听到他刚才胡话,顿时松了一口气,同伴劝慰下,乖乖坐回原位,继续陪着赵王喝酒。 “二哥,这武直太过分了!”高团等出了赵王府后,才忿忿道,“这人是什么来路?我一定要给他好看……”高团为自家二哥义愤填膺了半天,才注意高严压根没理他,径直上了犊车,高团不理会侍从牵来马匹,跟着高严一起上了犊车,可怜兮兮眨着凤眸对高严说,“二哥,外面冷。” 面对高团必杀卖萌技,高严压根没有给与任何回应,他一上犊车,侍从就奉上了一个木匣,高严尚未打开木匣,高团就闻到了一股诱人蔷薇香味,当高严打开木匣时候,高团差点被一阵珠光宝气闪晕眼,他揉了揉眼睛,才看清这木匣似乎分了三层,第一层摆放了一套做功极为精细金镶珠玉首饰,其中一对金凤耳珰惹人注意,那金凤是累丝工艺,整只金凤不过拇指大小,却制作精致之极,金凤眉眼、华羽都纤毫毕现,层层叠叠金丝仿佛云雾般,下方还各缀了一粒大小一致、足有龙眼大小珍珠。 高团惊叹,他平时嘴甜乖巧,很得嫡母喜爱,也曾见过母亲不少首饰,能比得上这套寥寥无几。 高严指着那对耳珰道:“以次充好,你们以为找个巧匠,就能看不出来了吗?”他又将一对金镶玉镯子丢到侍从面前,“难道让你们找一只羊脂玉镯就这么困难?” 那对金镶玉镯,大部分都是毫无瑕疵羊脂玉琢成,只有首尾处镶嵌了一条金龙,金龙双目和口尾衔接处,还嵌了三颗红宝石,一对手镯,一共有四颗小红宝、两颗稍大红宝,大小各一致不说,那色泽也完全无差,灯光照耀下,折射出六道星芒,可以看出这六颗宝石肯定是出自同一块宝石。高团心中暗忖,光是这副耳珰、这对手镯,就抵得上继母所有珍藏了,可二哥似乎还不满意。 “郎君恕罪!”侍从跪了高严面前,郎君要他们找极品羊脂玉做成玉镯,可极品羊脂玉何等难寻,别说玉镯要求玉料大,要寻那么一大块极品籽料是何等艰难。就算寻来了,做成玉镯,那才是真正暴殄天物! 玉不琢不成器,但这不适合用和田玉极品籽料上,极品籽料是上天赐予苍生珍贵礼物,无论是形状还是色泽,都不需要任何打磨,哪怕是挑剔巧匠,都舍不得上琢一个小孔,基本都用包金裹起来做个玉佩。他还记得陆大娘曾惋惜过自己手上那只手镯,说可惜了一块好料,但侍从也不敢为自己辩解,没做好就是没做好。要是辩解,他下场会惨。 “二哥,我看这套首饰挺好,这么漂亮首饰给谁,谁都喜欢。”高团不忍心求情道。 高严冷哼一声,“好什么好?不过只是些花钱就能弄出来东西!” “不会吧,先不说这些累丝工艺不是一般巧匠能做出来,光是这对一样大小明珠就足够罕见了。”高团不解,“还有这些红宝,颜色这么纯正,也算难得了。”他知道能让二哥这么费心打制首饰,仅陆家大娘子一人,难道陆家大娘子眼界那么高? “这两颗珍珠,要真一样大小,倒也算少见,可惜不是。”高严将耳珰丢到高团身上,高团忙接住,细看注意到这对明珠果然大小有些不同,一颗是真正浑圆无暇,而另一颗则稍稍头部有些凸起,不过被金凤足部给完美遮盖了,若不细看,还真难发现其中奥妙,“二哥眼神果然好。”高团赞道,不愧是有百步穿杨之能神射手,难怪一眼就辨别出珍珠差异了。 “不用看也知道。”高严淡声道:“若是极品,何须配上这么复杂工艺?浑成天然岂不好?”同理可证,那些首饰上,镶嵌白玉、宝石,看似完美无瑕,但肯定是有欠缺地方,不然不会使用镶嵌工艺,不会把一块好端端红宝石分成六分。 这种首饰看似华美非凡,但只要肯出钱,稍微花些心思就能弄到手,高严当然看不上眼,用钱能买到能有什么好东西?高严估摸着自己真送过去,也就让皎皎看自己面子上,摆妆匣里把玩一段时间下罢了,让她时常佩戴,根本不可能。要说皎皎首饰不少,可真能让她常年戴身上除了那只羊脂玉镯外,也就一块桃花玉玉佩了,这二样无一不是罕见极品。尤其是那块桃花玉玉佩,是极为难得和田桃花玉,色泽当真如桃花瓣般粉嫩轻红,是前梁皇室珍藏,当年汝南长公主陪嫁,天下独一无二宝物。 侍从抬眼欲言又止望着高严,高团摸了摸鼻子,乖乖掀帘出了犊车。侍从鼓起勇气道:“郎君,属下打听到,崔太后大寿,陆家诸位娘子,皆做了一色蔷薇色曲裾,这套首饰虽不算上品,但陪那套曲裾却是合适,而且属下还从大食寻来了几瓶蔷薇香露。” 高严揭开第二层,果然里面躺了一派十来个用琉璃瓶装香露,高严似笑非笑,“你倒是有心。” “属下不敢。”侍从低头着说。 “这种香露她早有了。”高严随手丢开,“她那里香露气味还比这个好闻。” 侍从额头冒汗,支支吾吾道,“属下还给大娘子找了一个香炉。” “香炉。”高严挑眉,揭开后一层,里面有一只用软绸包裹圆形物,高严解开软绸,里面是一只才高严半个手掌那么大小木手炉,整个手炉装饰质朴无华,初看觉得丝毫不起眼,可握手中,只觉掌间之物光滑细腻、润泽芳香,木纹似如莺羽,还隐隐闪着绿光,“这是——奇楠?”陆琉偏爱木香,尤其酷爱奇楠,高严幼时给先生添香惯了,一眼就认出这香炉木料是奇楠,而且是奇楠中极品绿棋。 “是。”侍从应道。 “总算弄了件看得上眼东西。” 高严这句话让侍从浑身一松,差点瘫软下来,内心泪流满面,幸好下次礼物不用老子去找了,总算轮到下一个倒霉鬼了!那侍从从小就跟高严身边,是见过陆希,陆希虽说从小见惯了奇珍异宝,但并不难讨好,旁人送她什么她都喜欢,一点点小玩意,甚至是一朵寻常野花,都能让她开心好久。难讨好是郎君,尤其是要寻郎君送给大娘子礼物。 高严将软绸一层层裹好那只香炉,不让这香炉被玫瑰香露串味了,示意侍从那只木匣拿走。 “二哥。”高团从车外探进了半个脑袋。 “到了,你先进去吧。”高严对高团说。 “咦?二哥,你不回去吗?”高团疑惑问。 高严薄唇轻扬,“我还有些事。” “什么事?”高团憨憨问。 “去和一个人聊聊。”高严淡淡说,那人也应该被请来了吧。 18夜半 已到三,各坊市大门已经大关,可朱雀大街两侧依然偶尔有犊车或是马匹走过,巡逻军士查过来人通行文书后就放行了。 高严犊车一路未停,直接到了越夜越热闹秦淮河旁,河上画舫早已点上了华灯,流光溢彩灯彩从窗纱中散射而出,水雾蒙蒙河面上晕出一片朦胧烟霭。若有似无妙曼歌声从烟霭中传出,轻轻柔柔,不带一丝烟火气,引得人心头痒痒,恨不得立刻往那些凌波水面画舫扑去。 “郎君。”停岸边一座画舫上,一直候着中年男子见高严犊车停下,忙提灯上前,迎披着斗篷高严下车,斗篷上帽子将高严容貌几乎完全遮住,“人刚来不久。” 高严抬头望去,就见已经喝得醉眼惺忪武直正搂着一名美姬说笑,美姬不时将一些鲜果喂入武直口中,高严径直走入武直隔壁房间,房里伺候丫鬟给他泡上茶水后,就识趣退下。 “不屈,来,再喝一杯!”隔壁声音传入高严耳中,不屈是武直字。 “嗝!”武直打了一个酒嗝,“好,子阳,我们干了这杯!” “不屈好酒量!难怪能和赵王这么投缘!”那叫子阳人夸道,“我王爷门下也待了好几年了,难得见到让王爷这么看中人呢!” “哈哈——王爷能有子阳这么能干属官,某算什么?”武直直着舌头说。 “听说,不屈来京城已经好几个月了,怎么现才到王爷府邸呢?”子阳问,“要是早些来,说不定早得王爷重用了!你还知道铁石吧?” “铁石是谁?”武直迷迷糊糊问。 “不屈不知此人也不奇怪,此人原是农家子,因有一身好力气,得了王爷赏识,举荐到了蓟州,近同羯族那场战,此人就立了一个小功,当上了军侯!”子阳说。 “唉!别提了!我被人给骗了!”武直一听,声音突然变得极为低沉。 “是谁?以不屈才智,还能被人骗了?”子阳惊愕问。 “就是陆清微和陆家那个安邑县主这对淫、妇!”武直虽之前得了友人提醒,对陆家怒气稍减,但被子阳这么一说,心头怨气又起。他之前拼死打了那么一仗,结果就从小兵升了一个区区什长,真正功劳都被长官给占了。那不过一个田舍翁之子,居然就靠那么一仗,成了军候!都是陆家这对姑侄耽搁了他前程!其实大宋同羯族作战,已经是秋天事了,武直秋天尚未到京,就算赵王真赏识他,也不可能马上把他举荐到蓟州。 陆清微名声风流,武直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压根看不起这种放荡妇人,若不是有求于她,他何苦放下身段讨好那老淫、妇!偏偏陆清微还不识趣,去喜欢文瓒那废物!还有那陆家大娘子,若是正经好娘子,怎么会和这样姑姑交好,还去看他舞剑!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狠狠啐了一口,“有朝一日,我一定要狠狠教训这对臭表子!” 高严听到武直这句话,缓缓将手中茶盏转了几圈,然后将茶盏放案上,语气平和说,“一会带他来见我。” “唯。”高严带来侍从都是他近身心腹,听到高严这么一说,心中暗暗为武直默哀,一人掀起舱内右下角一块地板,里面露出一条木楼梯,高严下楼,同时舱头船夫得了舱内人暗号,解开缆绳,驾驶着画舫往湖中心驶去。 画舫底舱装饰非常简单,空荡荡船舱中,除了一张椅子外,仅角落有个大水缸,舱内连个炭盆都没有生,十二月半夜,寒气丝丝透骨。高严坐椅子上,近侍们站他身边。 不一会醉得满嘴胡话武直就被一名二十出头青年拖下来了,武直含糊嚷着,“子阳,你要带我去哪里?” “不屈,你不知道,这下面才有好东西呢!”那青年子阳诱惑着武直。 “是吗?”武直咧嘴笑着同子阳下楼。 高严冷眼看着站都站不稳武直,“给他醒醒酒。” 子阳一把放开武直,任他摊地上,他接过侍卫递来木桶,“哗——”一桶刚从湖中舀起冷水浇了武直头上。 “啊!”武直蓦地跳了起来,酒意一下子散了大半,他抬头就正对上高严,他愣了愣,“高严是你!”打了一个激灵,手就要往腰侧后伸,却被人一脚踩背上,让他牢牢趴地上。 “高严,你想干什么?”他用力挣扎着,奈何喝酒喝多了,四肢无力,“这是什么地方?你放了我!我也是朝廷命官——” “你认识皎皎?”高严问。 武直一愣,“娇娇是谁?” “你之前住陆清微别庄,是不是见过陆家大娘子?”高严淡声问,之前武直提起皎皎时候,他就觉得奇怪,他确是因为救了皎皎才让先生收为门徒,但因此事牵扯常山长公主,故不算秘密但知道人也不是很多,旁人都认为他是托了父亲福,才得以入先生门下。就算武直得了陆清微青睐,他也不认为陆清微会把这件事说出来。 “没有。”武直一口否定,又大嚷道:“高严,我警告你,这里可是建康,我是朝廷命官,你——啊!”武直一声惨叫,他被人粗鲁一把拉了起来,拖着他往屋内一角水缸走去。 “高严,你要干什么——唔——”武直拼命挣扎着,但还是被人狠狠按了水缸里,他拼命挣扎,但无论怎么努力都挣脱不开那双如铁钳般双手,就武直已经自己断气时候,突然被人从水缸中拉了起来,他下意识张大了嘴,大口吸气,可还没等他缓过气来,再一次被人按了水缸中,“嗯!咕嘟——” 如此循环五六次,武直趁着被人从水缸拉出来间隙,嘶哑叫道:“我真不认识陆大娘子!真不是认识啊!”话语中已经隐隐带着哭音了,他连陆家大娘子名字都不知道,连安邑县主那个封号,也是别人告诉他。 侍从将武直再次丢到了高严面前。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因为陆大娘子被收入先生门下?”高严阴沉沉问,“为什么说陆家大娘子是——”提及那两个字,高严看向武直目光就带着杀意。 “是陆家下人对我说。”武直战战兢兢说。 高严眉头一挑,武直又被人拎了起来,往水缸拖去,他疯狂挣扎着,“我说!是我偷听到!”武直将自己听到陆清微提议后,是如何气愤,然后路过花园时候,正巧听到下人说,陆琉三个寒门弟子中,除了高严是因为救了陆希命而被陆琉收下,剩下两个都是和文瓒一样,都是由陆止介绍过去。 目前陆琉三个寒门弟子,都已经入仕,看起来各个都前途无量之类,可见将来文瓒前途也不会不会差……这些话让武直又惊又嫉,想起之前他舞剑时,隐约听到陆希和陆止说起高严,就以为是陆希说了什么,才让陆止不推荐自己,毕竟之前陆止对他和对文瓒没什么区别,对他甚至还要和善些。 “所以你才宴会这么说?”高严听武直提及陆希看过他舞剑,眸色微沉,这武直是有意舞给陆止看,陆止他见不多,可对她口味也有所了解,陆止喜欢同温文尔雅男子聊天说笑,但真正被她收下男宠,大部分是武直这种俊美健壮、粗通文墨武人。 武直一开始会选择去陆止别院,肯定也是了解陆止爱好。高严完全可以想象,武直舞剑时样子,陆止居然让皎皎看这种东西——高严眉目泛起冷意。原本高严没有打算要武直命,此人官职不入流,可毕竟是朝廷命官,弄死他还需费些心思,是他自己把自己送上死路。 “是,高二少君,我错了!”武直爬到高严面前,以头磕地,“我以后再也不敢说陆大娘子坏话了!我该死!您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记得,杀你人是我,下辈子找报复对象要找对人。”问清了事情由来,高严淡淡说了一句,这种小人留着也是祸害,高严见让人把武直叫来之时,就没准备留他命了。 武直呆了呆,听清了高严话,“高严,你——”他接下来话,被人彻底堵住了。 “皎皎为什么今天去万松寺?”高严问。 侍从高严吩咐他们把武直抓来时候,就将事情打听差不多了,连崔振从树上摔下来事都打听清楚了,陆家下人嘴还是挺紧,但是这件事一开始就闹得太大,不仅陆家下人知道,连元家和崔家下人都知道了,这两家下人可不会保管秘密,一下子就打听出来了。 “这么说常山公主有意让女儿嫁给元家,崔家不服气?”高严问。 “是。” “把那套首饰送到珍宝斋去。”高严说,珍宝斋是建康出名几家珠宝店之一,现属于高严名下,是高严这次立了大功后,高威给他奖励。 “唯。” 过几天就要元旦,她又要去承天门阁楼了,那个暖炉先给她送去吧,省得回去又受风寒了,高严心中暗忖,这会她该睡了吧?今天都累了一天了。 19姐妹 “阿嚏!”陆希趴软榻上,让春暄给她擦湿发,突觉鼻子痒痒,忙从袖中抽出绢帕,捂着鼻子,轻轻打了一个喷嚏。 “大娘受凉了?”穆氏担心摸摸陆希额头,“大娘以后这么冷天,可不能这么勤洗浴了,都着凉了!” “和洗浴有什么关系。”陆希扭头,“浴室那么暖和,又连着寝室,我一点风都没吹到,哪里着凉了。” “那怎么打喷嚏了?”穆氏见她撒娇模样,心里暗暗好笑。 “说不定是有人想我了。”陆希说。 “大娘以后可不能这么胡说了!”穆氏点着她额头,“你都大了!”她皱了皱眉头,“还有以后你身边可不能断人了,若是再来一个崔郎君,坏了你名声,怎么办?” “是崔陵自己摔下来,他都不怕自己名声臭,关我什么事?”陆希瘪瘪嘴说。 “崔郎君是男子,大娘子是女子,哪能一样?”穆氏哭笑不得,“大娘将来是要嫁人,若是坏了名声,被婆家嫌弃怎么办?” “难道我还会嫁一个为了这种事就嫌弃我人?”陆希嗤之以鼻,“他们嫌弃,我还看不上呢!” 穆氏无奈叹气,大娘都被郎君给宠坏了,她唠叨道:“大娘,以后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出口,不然就真——” “就真嫁不掉了,是吧?”陆希嘟哝道,“阿媪,你都说了好多遍了!耶耶说了,我不想嫁人,他就给我招个女婿!” 穆氏听了苦笑,“大娘,那是郎君哄你呢!入赘来郎君,哪有什么好郎君?” 陆希笑而不语,如果要真是入赘话,她要好郎君做什么?只要听话就够了。这话也不止耶耶和自己说过,大母也同她说过……陆希不想和乳母讨论这个话题,“阿媪,给从兄院落修整好了吗?”陆希口中从兄,就是她二堂哥陆纳陆敏行。 “好了!我今天去看了,估摸还有三天就差不多了。”穆氏说。 陆希算了算,日子差不多,又对穆氏说,“阿媪,明天把我朝阳那间书阁收拾出来,等从兄到了,阿劫就和我住。” “阿劫?”穆氏一怔,阿劫是陆纳次子,今年才三岁,“可大娘自己还是孩子呢,怎么能照顾小郎呢?”穆氏错愕说。 “阿嫂都去世一年了,阿劫一直是从兄侍妾照顾,先前是因为从兄任上,又无意续弦,阿劫年纪也小,不方便单独让人送回来,现从兄都回来了,难道阿劫还能一直让侍妾养不成?”陆希说,这还是耶耶同她提起,说是要把阿劫养她这里,“再说家里那么多丫鬟婆子,那需要我亲自照顾。阿姑过两天也要回来呢。” “也是。”只听说嫡母养庶子,没听说过嫡子被侍妾养大,那不是笑话吗?穆氏听陆止要回来,就放心了,大娘一个小娘子,肯定不能带孩子,她叹道,“女君也是命苦,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这么去了呢?可怜小郎还小就没了娘,以后若是有了后娘,还不知道会——”穆氏见春暄不停对自己使眼色,才想起自家娘子也是年幼丧母,讪讪道,“我去给拿大娘栗米汤。” 陆希苦笑望着奶娘逃似地出了房间,回头又对春暄吩咐道:“你去庄上找几个有照顾孩子经验、手脚伶俐妇人,再找几个五六岁左右孩子,男孩、女孩不限,乖巧听话就好。” “唯。”春暄应了。 穆氏端了栗米汤进来,听着陆希吩咐,暗暗心疼,大娘子自己都是孩子,就要照顾别孩子了,这些本都应该是当家主母事,“大娘,喝了栗米汤就睡吧,天色不早了。”陆希睡前有喝小米粥汤养心习惯,这还是祖母袁夫人时养成。 许是赶了一天山路,有些累了,陆希喝完小米汤,漱过口,还来不及等春暄把头擦干,就睡着了。第二天辰时方才醒来,值夜秋霜听到床里响动,悄声掀起帘子,见陆希揉眼,拧了一块温帕子,敷陆希脸上,给她擦脸。 花罩外丫鬟听到寝室里有响动,也依次走进来,夏暑端来温陈茶,伺候陆希漱口,又捧过小丫鬟递来蜂糖水,喂陆希喝下。陆希喝了几口水后,才算清醒过来,夏暑道:“姑娘,今早高二少君让人送一个手炉来。” 陆希抬手,让夏暑给自己披上细麻晨衣,接过沾了牙粉猪鬃牙刷,“手炉?什么手炉?” “应该是一只绿棋做手炉。”夏暑说。 “绿棋?”陆希握着猪鬃牙刷手一顿,“你是说奇楠那个绿棋吗?” “是。” 陆希梳洗完,就让夏暑把手炉取来,陆希接过这只差不多有自己手心大小手炉,摩挲了半晌,“确是绿棋。”光是那些层叠变化无穷香味,就显示出这只手炉不凡材质了。 “姑娘去元会时候,就能戴上这只手炉了。以往用铜香炉没烧炭时候,冷刺手;烧了炭,过头了,又太烫手,比不这种木香炉,冷热都不怕。”春暄端了一盅雪耳粥进来说,陆希饮食一向清淡,除了午食时会吃些荤腥外,早上和晚上都是食素。她绣阁也有小厨房,平时起晚了,懒得去食阁,晨食就有小厨房做了。 “你让绣房人,给我绣个套子。”陆希将手炉递还给夏暑,夏暑应声而下。 陆希用完晨食,也懒得出门,就靠软榻上看书,“阿兄给我那只幼犬呢?”陆希想了那只小东西。 “吃饱正睡呢。”春暄提到那只幼犬,脸上不由带了笑,“看着小小一点,一天却能吃五六顿。” “抱来给我看看。”陆希说。 陆言来时候,正巧陆希逗狗,“阿姊。”陆言好奇望着那只躺陆希手心小东西,“这是——幼犬?” “是。”陆希将正努力啃着自己手指小东西放回篮子里,“你怎么过来了?”照顾幼犬丫鬟将篮子捧走,烟微带着两个小丫鬟上来,给陆希洗手。 春暄端了茶盏和果盘上来,“二娘子,吃些果子。”雪白梨子、红澄澄木瓜被切成了一个个适合入口小块,和黄灿灿橘瓣一起,搭了一个精巧船形,前方还叠了一叠切成三角形寒瓜。 陆言见那橘瓣上还有白色橘络,笑道:“阿姊,你这儿橘子总是不去橘络。” 陆希拈起秋寒递来托盘上丝帕,拭干了手,“以前食医不是说过,橘络有宣通经络,行气化痰功效吗?既然有好处,味道也不差,为何不吃?” “姐姐跟着大母,讲究养生了。”陆言翘了翘嘴说。 丫鬟们给两位娘子打点完毕后,就退出了屏风外,陆希拈起一片橘瓣,剥光了上面橘络,放小碟子里,推到了陆言面前,“说吧,过来找我什么事?” 陆言等丫鬟退出去后,脸色一沉,“木夫人今天给阿母下帖,说是要三日后为了崔陵冒犯阿姊事,亲自上门赔罪。”木夫人是崔陵嫡妻。 “上门赔罪?”陆希一怔,这几日常山公主又不府上,她上门能干什么?三日后——陆希心思一转,就隐约猜到了崔家心思,他们莫不是知道敏行阿兄回来,想让撮合敏行阿兄和崔孟姬? 陆言冷笑道:“他们当我不知道他心思,就凭她崔孟姬?也配!”元家都看不上人,难道还想着进他们陆家?简直异想天开! 陆希摇头,阿妩这火爆脾气,她将茶盏递给陆言,“喝口茶,降降火。” 陆言余怒未消,“阿姊,你知道花园里弄那一堆假花是谁主意吗?”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不知道吗?”陆希说。 陆言恨恨道,“就那矫揉造作、不懂装懂样,也妄想做我们阿嫂?做梦!”她见陆希神色不动,懊恼说:“阿姊,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你都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陆希好笑道。 “阿姊!”陆言柳眉一竖,似要大发娇嗔,陆希笑着拍了拍她肩膀,“好了,别气。一会我回帖子给木夫人,她是长辈,我一小辈哪里担当起她赔罪?再说近事情杂多,母亲又不府上,我们几个小辈也不方便出门,等过来元旦,让母亲带我们登门给她请安。” 陆言闻言神色稍缓,“她就一郡夫人,还配我们登门给她请安?” “怎么说她也是长辈。”陆希轻笑开解妹妹,又戏谑道,“再说了,那朵娇花可是圣上亲自赞过,岂是我们家可以摘下?” 陆言扑哧一笑,想起了一件事,正容对陆希道,“阿姊,我已经让人把院子里缎花取下来了,听说蜀地前几日有地动,我和阿姐商量下,想筹些米粮,跟着朝廷救济米粮,一起送到蜀地去,就用我们私房钱,私底下偷偷弄,谁也不告诉。” “好啊,也算上我一份。”陆希一口答应。 “那是当然!”陆言笑嘻嘻说完,又皱了皱眉头说:“阿姊,大郎已经好几天不肯真正吃东西了。”陆言又不敢真禁了大郎食物。他们家子嗣单薄,除了她和阿姊外,父亲就大郎一个儿子,陆言不说望弟成龙,也指着阿弟能好好读书上进。 “阿妩,大郎还小,只能慢慢教。”陆希柔声劝道,她对大郎不亲近,可也不希望这弟弟变成纨绔,但之前常山一直拦着,她也不好插手,“过几日,从兄不是要回来吗?他长子进学好几年了,听说读书很用功,让大郎跟他一起读书,有了好榜样,说不定大郎也会用功起来。至于礼仪,也不用太急。”陆希笑了笑,“反正和大郎一样,五六岁不会吃饭世家子也不少,等大了就好了,回头还是让他来食阁进食吧。他正是长身体时候,哪能天天就吃些糕点呢。” 陆言扭了扭身体,“他就吃了一顿糕点罢了,之后我都让人送正经饭菜过去!”她怎么会真饿到自己弟弟。 陆希说:“那就不好了,以后要真遇上这样事,大郎肯定以为他只要不肯做,我们都会依着他了。” “那怎么办?”陆言茫然问。 “没事,就这么一次。”陆希说,“大郎性子拧,我们拧不过他,就顺着来吧。” 陆言恨恨道:“等他再大点,若还是这样,我就让甲士打他板子!”陆希和陆言是县主,名下都有属于自己私兵。 “等你哪天真狠下心再说吧!”陆希摇头。 “阿姊!”陆言不依腻到了陆希身上,惹得陆希直笑。陆希从小有袁夫人养大,陆言是崔太后养大,陆言对陆希感情,远不及对候莹那么亲厚,陆言还常会嫉妒陆希深父亲和祖母疼爱,但那不过是小孩子吃醋怄气而已,要真遇上事了,她第一个想到,也就候莹和陆希了。陆希里子是成年人,这么些年相处,是看着陆言长大,两人又有血浓于水亲缘,她也把陆言当妹妹看,也仅限于陆言,常山——陆希暗叹一声,人总要朝前看。 同陆言说笑了一阵后,陆希就叫来了候莹,三人商量着,由字写好陆希执笔,给木夫人写了一封回信,借口母亲不家,又身为小辈,不敢让长辈登门,婉拒了木夫人登门。 信刚送出去不久,三人就接到了陆敏行急件,信中说因阿劫拉肚子,路上耽搁了,估计要到元日过后,三姐妹一面为阿劫担忧,一面到也松了一口气,既然肉包子都不来了,那么也不用担心某生物闻香而至了。 之后几日,三人也不出门,就家每日读读书、写写字,还颇有兴致,三人合画了一副梅雪图,闲暇时检查下大郎功课,逗逗陆希幼犬,日子过得也悠闲逍遥。 20崔太后寿宴(一) 二十八日凌晨,未央宫女官、宫侍们彻夜未睡,悄无声息做着后准备工作,整个宫室安静几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陆言翻了个身,不一会又翻了个身,没过多久,陆言又忍不住再次翻身,顺便抓了一个软枕往怀里塞。 “阿妩——”温暖柔软手缓缓抚上陆言额头,又从额头移至后颈、背部,正常体温让崔太后松了一口气,爱怜将不安分小孙女搂入怀中,“阿妩,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明天一早就是崔太后大寿,到时宫中一定人流如织,崔太后舍不得自家小宝贝和一大堆人凑一起,“挤”进宫,早早就派了宫人,于二十六日正午时分将陆家三个小贵女一起接入宫中。为什么是正午呢?天气越发凉寒,若不是正午,崔太后担心自家小宝贝出门会受凉。 陆希一入宫,就被高太皇太后接走了,候莹、陆言由崔太后带领,给太皇太后请安后,就随大母回未央宫了。两人从小未央宫长大,入宫后也没不习惯地方,候莹年纪渐长,又不似幼妹那般对外祖母娇憨缠磨,崔太后让她回自己常住房间歇息。 而陆言自襁褓起,便是崔太后抚养,对外祖母感情比亲娘还深,崔太后也舍不得她离了自己,晚上都是让孙女陪着自己睡。平时小丫头只要往祖母怀里一躺就睡得跟小猪似地,怎么今天就翻来覆去睡不着呢? “大母——”小贵女娇娇依到了祖母怀中,委屈控诉着,“香——难受!” “香?”崔太后怔了怔,轻敲床头那盏玉罄。 “太后。”寝室外,早已察觉寝室内动静宫侍听到罄声,迅速走了进来。 “把香炉灭了。”崔太后吩咐道。 “太后,今日并未点香。”宫侍解释道,这几日太后睡前一直饮用安神茶,同她常用香料香味相冲,宫侍没已经好几天没有点香了。 陆言揉着眼睛,一脸嫌弃指着一只柔软花枕,“臭!” 这只花枕是用大秦传来灵香草干花制成,这灵香草有安神精心功效,崔太后年纪大了,这几日晚上都要喝一杯灵香草茶后,才能入睡,干花花枕,也是宫侍特意做了助她安眠,却不想陆言闻不惯,崔太后笑着让宫侍将花枕拿走,陆言才重心满意足扑到了大母怀中,熟练找了一个舒服姿势,不一会就睡着了。 反倒是崔太后睡不着了,干脆叫来宫侍,吩咐宫侍给陆言熬龙眼粥,明日她若是太忙,定是顾不上小孙女,常山一向粗心大意,以小孙女性子,说不定一天就靠甜点度日了,她要先吩咐好宫侍看着她。 宫侍连连小声应答。 崔太后缓缓往床榻躺去,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如今她担心就是这些小辈。常山这孩子,硬是不肯答应阿薇和阿振婚事,看上了元家孩子,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犟呢?她确有些偏心娘家,可她也是真心为阿薇考虑啊。元家那孩子,好是好,可心太大了——阿薇就算有她、有皇家撑腰,可终究是丧父之女,有她一天,元家定是不敢亏待阿薇,但她走了之后呢? 伯父、舅父再亲近,终究隔了一层,反观崔家,木氏是个万事不管木头,阿振现看上去是有些胡闹,可性子开朗,也没什么坏心,阿薇嫁过去,定不会受苦,还能把阿振拿捏住。崔太后心里无声叹了一口气,罢了,她年纪大了,想管也管不住了,只是阿妩婚事,可不能让常山这么胡来了。崔太后前前后后思忖了好一会,终也迷迷糊糊睡去。 相比未央宫中,陆言因香枕事,翻来覆去折腾。太皇太后长乐宫中,陆希就乖巧多了,刚入夜,她就豫章长公主敦促下,洗了一个热水澡,捧着热烘烘手炉,钻进暖暖被窝就睡着了。 高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晚上同宫侍们说笑着,就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但每天天不亮就早早醒了。明日虽是崔太后大寿,可还是以高太皇太后为尊,入宫命妇,肯定是一早就要先来拜见高氏,高氏醒来后,没了睡意,就让宫侍们给她上妆穿戴。 就她内寝室另一侧,一架屏风后,一名女孩躺床上酣睡正香,一名美妇人坐榻上,注视着女孩。女孩雪肤乌发、睡容甜美,榻上美妇人,目光温柔近乎滴得出水来,她伸手极轻柔摸了摸女孩小手小脚,见她浑身都暖暖,才摩挲着她嫩嫩脸颊,柔声道:“皎皎,该起来了。”从这美妇人眉角唇边细纹,显示出这妇人年纪不小了,可那秀雅脱俗容貌、优雅端庄气质,轻而易举让人忽略这名妇人年纪,沉浸她如水般温柔中。 “嗯——”酣睡正香女孩,皱了皱精致眉头,小脸往柔软锦衾里一埋。 美妇人见她贪睡,目光柔,笑着让宫侍打来一块热巾,给她擦脸,“皎皎,该起来了,不然来不及梳妆打扮了。” 陆希闻言呻、吟一声,所以她讨厌什么宫廷宴会了,虽然今天她不穿礼服,可该佩戴绶带玉佩金印,显然一样都不能少! 美妇人见她一脸睡意,笑着让下人伺候陆希梳洗,自己转出屏风,走到高太皇太后身边,“大母。” “阿善,你也先坐下梳洗打扮吧。”高氏说,这名美妇人正是陆琉表姐、陆希堂祖姑元敬陆皇后女儿——豫章长公主郑善。明日是崔太后大寿,身为皇家唯二两个长公主,郑善肯定不会太清闲。 “好。”豫章点头应了,一边让宫侍给她穿衣,一边吩咐道:“你们一会让庖厨做碗素纱馄饨,皎皎爱吃这个,还有中午给她清炒一盘虾仁,不然这丫头又要整天吃素了……” 高太皇太后一旁听着豫章细细吩咐着宫女,素纱馄炖馅一定要荠菜豕肉,荠菜要从庄上采下来,豕颈背那块嫩脊肉,汤料要用去了油腻清鸡汤;虾仁也要鲜剥出来,旁佐料都不要加,就单单清炒,炒菜油一定要是山茶籽油……高太皇太后又气又笑,“好了!你当皎皎是第一次来这里吗?她口味,庖厨还能不清楚?” “大母,不是皎皎好些天没来了吗?这没良心坏丫头,一走就是半个月,也不知道回来看我。”豫章柔柔抱怨道。 高太皇太后斜了她一眼,“你也知道她‘才’走了半个月?” 豫章听了祖母话,也笑了。 “曾大母、阿姑。”陆希梳洗完毕,穿着寝衣转出了屏风。 听到女孩娇嫩柔软声音,高太皇太后苍老脸上,浮起了一丝柔和笑意,“皎皎,来——” 高太皇太后,是先帝郑裕继母,嫁给郑裕之父不过三年,郑裕父亲就去世了。郑家一共有六个孩子,郑裕之母生了四个儿子、高氏生了一子一女,那时候恰是郑家艰难时候,丈夫战死沙场,老公公受不了刺激,瘫痪床,可即便如此,高氏依然将郑裕兄弟养大了,培育四人成材,反而高氏自己两个亲生孩子都没站住,儿子早夭,女儿早逝,唯一外孙女二十不到就死了…… 也正是如此,郑裕一直视高氏如亲母。高氏没有留下嫡亲子孙,晚年贴心也就两个孩子——郑善和陆希,郑善是陪了自己几十年孙女,陆希是自己除了外孙女外,唯一亲手带大孩子,可以说如果陆言是崔太后心头肉话,那么陆希就是高太皇太后掌中明珠。 陆希轻车熟路高太皇太后怀里找了一个舒适位置躺好,娇憨模样,让高太皇太后搂怀里好好亲昵了一番,脸上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菊花。高氏常年礼佛,身上也带着淡淡檀香,很好闻,就和大母一样。陆希对高太皇太后这么宠爱自己原因心知肚明,也有意让这个看似享一切荣华富贵、实则悲痛孤苦老人开心一点,总是她面前百般撒娇卖乖,反正她已经习惯了,她对任何对自己好长辈都是如此。 这时宫侍端来了长公主吩咐馄饨,青瓷莲花状瓷盏里,盛着颗颗晶莹剔透馄饨,中心饱满、边皮徐徐舒展,汤料清澈见底,仿佛一朵朵漂浮水中白莲,点点青葱丝仿佛荷叶般点缀其间。 “皎皎,先吃点东西,穿衣服。”郑善笑着对陆希说。这馄饨本是陆家大厨琢磨出来,因陆希爱吃,郑善特地让长乐宫庖厨去陆家学了,让陆希宫中也能吃到。 “对,先吃点东西,暖暖身体。”高氏说。 “要把鸡汤也喝完,知道吗?”郑善淳淳叮嘱道,这丫头不盯紧点,就恨不得天天食素了。 “唯唯。”陆希从高氏怀中起身,小口吃着早点。 司衣女官把陆希衣取来,深红曲裾、绣了绛梅白绫裙,让高氏和郑善微微点头,高氏松弛而柔软手缓缓摸着陆希头,吩咐内侍道:“把我那件首饰取来。”她对陆希笑道:“你都大了,也应该打扮起来了,平时就是穿太素净了些,今天是你大母大喜日子,穿戴喜庆些。” “喜庆?”陆希头皮发麻,她记得之前曾大母和自己说过这句话时候,她给自己戴了一套玉饰,从头上发簪、发梳等发饰,到腕饰、臂饰、腰饰……甚至还有佩鞋履上鞋饰!陆希戴着玉饰整整一天,四肢也酸了,脖子也硬了。 “呵呵——”老太皇太后笑着安抚着不情愿小丫头,“曾大母心里有数。” 很高氏让人准备饰品就送来了,是一条额带,以紫色、赤色和橙色三色宝石为主,一共约有十二颗左右、成年男子拇指指甲大小方形宝石组成,宝石颜色从紫色过渡到红色再至橙色,每颗宝石色泽皆澄净通透,不带半点瑕疵,一粒水滴状金色珍珠从额带正中央垂下。 “好漂亮!”陆希惊叹,陆希见过奇珍异宝也不少了,可这么华美额带还是第一次见。豫章看到这根额带时候,眼底闪过震惊,随即脸上又浮起淡淡忧伤。 高氏让宫女给陆希梳了两个小髻,髻上仅绕了两根红色丝带,然后将额带绕了陆希头上,金色珍珠恰巧垂陆希眉心,衬得她越发粉妆玉琢。高氏怔怔注视着陆希,目光深邃中似乎带着几分迷离,嘴里溢出深深叹息,“皎皎都大了。” 陆希察觉出高氏目光中那种彻骨哀痛,不由有几分无措。 老太皇太后是何等人,情绪外露只是一瞬间事,等她手落到陆希颈部时候,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豫章长公主见状,拿起一盒由珍珠粉和紫茉莉种子粉做成水粉道:“皎皎年纪还小,就简单涂一点白粉就好了。”她仔细瞅着陆希容貌,“我们皎皎是天生柳眉,也不用画眉了。” “对对!”陆希连忙点头附和,她可怕死了那种把脸当墙壁刷,后把嘴巴都覆盖住,然后再用朱红色脸上勾出那么一点点小所谓樱唇化妆方式。 小丫头对脂粉避之不及模样,让豫章和高氏同时失笑出声。 三人说是一起打扮,可等陆希一切都弄好了,高氏和豫章都还没怎么打扮,这时天也有些蒙蒙亮了,陆希起身道:“曾大母、阿姑,我去花园里转一圈,给你们采几支梅花来。” “去吧。”陆希从小宫里长大,宫里没人不认识她,豫章也放心她一个人外出,不过还是吩咐了宫女、寺人好生伺候着。 高氏等陆希出去后,叹了一口气,“你但凡肯分三成皎皎身上心思,到阿毅身上,你们夫妻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阿毅都回来好些天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去看看?” 豫章闻言低着头不说话,高氏见她那水油不进样,气道:“你这死丫头,怎么这么倔呢!皎皎一个孩子,都比你看得透!”她这辈子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痛都受过,也什么福都享过了,要说有什么放心不下去,也就眼前这个让她操心了一辈子孙女了。 “大母——”豫章见高氏被自己气得咳不住,吓白了脸,上前给她揉着胸口,宫侍们忙上前给高氏倒茶。 “好了。”高氏无力摆手,“今天晚上,我让刘毅来接你,你等刘毅走了,再回来知道吗?” “唯唯。”豫章连声应着,看从小疼她大母如此,豫章还有什么不答应? 高氏轻拍豫章手,“阿善,大母不是逼你,你不是阿止,你没那她洒脱,就算你想和阿璟生死同穴,你还有好多年能活,刘家才是你现归宿,知道吗?” “我知道。”豫章知道大母是为了自己好,她轻声道,“我会回去,也会和阿毅好好。” 高氏这才满意,又哄豫章道,“阿毅也确实不羁了些,听说他近有纳了几个小妾?明天他来时候,我让他遣散了,他年纪也不小了,哪能这么荒唐下去。” 豫章只是笑,却没接高氏话。 21崔太后寿宴(二) 皇宫御花园景致,并不太爽心悦目,所有树木都被修剪低矮平正,梅花也就光秃秃那么几株,不过是陆希比较喜欢绛梅,虽然耶耶老说,梅中以绿萼佳,腊梅稍次,绛梅俗,可陆希还是比较喜欢绛梅,红红火火一片,看着多喜庆。曾大母年纪大了,就应该屋里多摆些这种喜庆东西,添点活力。 陆希沿着御花园游廊,慢悠悠转了一圈,选了几枝花型良好梅枝,让宫女剪下,正准备回宫时候,就见几名华服女子正沿着游廊朝这里走来,为首一人看起来约有五十出头,面容和蔼,从依旧十分清秀五官可以看出,这名老妇年轻时,定是姿容不俗。 陆希上前几步,恭敬朝老妇行礼,“大母。”礼法来说,崔太后是陆希外祖母,陆言、候莹一直称崔太后大母,她也跟着两人一起叫大母。 “皎皎怎么这会出来了?”崔太后正领着后妃、诸位公主,和女儿、两个外孙女去给太皇太后请安,见陆希上来给自己请安,脸上浮起柔和笑意,而她目光落到陆希头上那条额带时候,眼底飞闪过一丝讶色。 “曾大母和阿姑忙,我待着也是添乱,就出来走走了。”陆希说。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我身边这个闹了半天,还自认为帮我忙呢!”崔太后闻言,脸上笑意浓,顺手爱怜轻拍偎依自己身边、无精打采陆言。早上起得太早,可怜陆言小朋友迄今还有些晕晕欲睡。 “大母,阿妩有帮你啦——”陆言不依撒娇,“我有帮你——拿花钿!” 陆希理直气壮话,惹得崔太后大笑,“对,阿妩有帮我拿胭脂。” 一旁高皇后当然也看清了陆希头上那根发饰,和崔太后了解旧情惊讶不同,她只是单纯为这根发饰华美惊叹,常山目光落陆希头上,凝视片刻,不屑撇了撇嘴,高傲移开视线,转而望向自己两个女儿。 高皇后顺着常山视线望去,首先注意到候莹发髻上发饰,不禁有些错愕。候莹已及笄,故不用和两个妹妹一样梳双髻,而是让人挽了一个时下流行发髻,髻上点缀了些粒粒浑圆珍珠,不过这不是引起高皇后惊讶地方,引起高皇后注意是,发髻上那根梅花簪,一根通体雪白莹润白玉簪上,被巧匠雕琢了五朵栩栩如生白梅,让人稀罕是,这五朵白梅花蕊居然分了黄、绿、赤三种颜色,极是巧妙。高皇后一眼就认出这根梅花簪是崔太后珍爱首饰之一,据说是当年先帝送于太后,想不到今天居然戴了候莹头上。 看完了候莹,高皇后目光好奇转向陆言,双髻上就簪了几条指节大小小金鱼,做功不错但不算稀罕物,高皇后目光不动声色陆言身上转了一圈,目光停留她左臂,那里戴了一串红玉手钏,那手钏主料是两条收尾相连鱼形红玉,余下用碧玺、玛瑙和蜜蜡等串成一条可以绕陆言手上五圈手钏。玉石颜色以青白为主,红玉比不上桃花玉那么珍稀,但纯正无杂质红玉也属于非常少见品种。 高皇后不由暗暗佩服太皇太后和太后会打扮人,果然姜还是老辣。三人身上首饰不多,可件件都是精品,还都非常适合三人今天穿着,既不显突兀出挑,又不容让人小视,“母后,真是女大十八变,也就几个月不见,这几个丫头都大了。”高皇后感慨道,“记得第一次见阿薇时候,她才还被人抱手里,如今都已经十六了。” “可不是,一眨眼我都老了。”崔太后疼爱目光三人身上掠过,三个俏生生小丫头乖乖巧巧站自己面前,那个人不喜欢? “大母、舅母!”候莹被两人打趣脸都红了。 站一旁乐平公主郑琬琰冷眼瞧着候莹三人,笑着上前对崔太后说:“大母,天气寒凉,我们还是先去。”郑琬琰是元贵妃女儿、太子亲妹,她也是郑家登上帝位后,第一个出生孩子,她出生那个月,圣上就被立为太子,因此她是宫中受宠公主,也是唯一个由先帝亲自取名小公主。崔太后对她疼爱不及两个外孙女,但公主中,她属于出挑一个,很多场合,旁公主不敢说话,就她能说上几句话。 “好。”崔太后含笑点头。 “咿呀!”婴儿奶奶叫声响起。 众人偏头望去,就见才二岁大九皇女似乎不忿被人忽略,不安分乳母怀里乱动着,黑白分明大眼睛骨碌骨碌转着,慌得乳母紧紧抱着她,就怕她不小心摔了。 “嘻嘻——”陆言笑着仰头对高皇后说,“舅母,我能抱抱小九吗?”九皇女是宫中一低位妃嫔所生,生下九皇女就难产去了,高皇后就把九皇女抱到自己身边抚养。 “等到了太皇太后宫里再抱小九吧,小九近可沉呢。”高皇后笑道。 “好。”陆言又蹦蹦跳跳偎依到了崔太后身边,崔太后笑着牵着她手,往长乐宫走去,祖孙情深模样,看身后一群皇女都红了眼,明明她们才是大母正经孙女,偏偏大母却疼两个外孙女!还有曾大母,居然喜欢一个没血缘关系外人胜过喜欢她们! 众人到长乐宫时候,高太皇太后和豫章长公主正喝茶,顺便逗着豫章养一只小西施犬玩。 几个小公主看到小西施犬,一个个开心得拍着小手,一个个围着小狗打转,连懵懂不知事小九都依依呀呀伸着小手要去抓那只西施犬,乳母忙去拦她,九皇女眉头一皱,嫩乎乎小手“啪”一下,狠狠打了乳母脸上。 “哎呦!”乳母惊叫一声。 九皇女举动,让元贵妃笑盈盈道,“皇后,小九还真有精神,之前臣妾见她蹬蹬御花园里跑可欢呢,两条小腿一看就是有力。”九皇女已经两岁了,调皮好动但迄今还不会说话,宫里一直有传言,说九皇女是个小傻子,导致圣上对九皇女也不是很见待,迄今九皇女也只有一个按排行叫小名。 “是啊,这孩子就是调皮,还不怎么肯说话。”高皇后温柔一笑,她迄今无子,也绝了生育希望,九皇女出生就是她养大,她早把九皇女当成亲生女儿,做母亲会嫌弃自己女儿吗?对元贵妃故意挑衅话,她示意乳母将九皇女抱来,九皇女到了母后怀里,就安分了下来,依恋偎依高皇后怀里。 陆希听了元贵妃话,从怀中掏出一串小金锞子,九皇女眼前晃动,这串金锞子每个不过莲子大小,被打制成了各式包子、馄炖、粽子等食物形状,十分精巧可爱,又是金灿灿,很吸引孩子注意力,九皇女一见就伸出小手要抓,陆希笑着将金锞子放到身后,脸凑过去对小九说,“小九,亲阿姊一口,阿姊就给你。” 九皇女瞅瞅陆希,又歪头瞧瞧陆希身后那串金灿灿小玩意,勉为其难嘟起粉嫩嫩小嘴,往陆希脸上碰,逗得陆希咯咯直笑,将小金锞子塞到了九皇女手里,九皇女得到了玩具,一心一意玩起玩具来。 陆言见了眼红,也凑了过去,“小九,也亲亲阿姐,阿姐给你好玩!”说着取出一个玉制小香囊。小九完全来者不拒,有看得上好东西就献出纯纯香吻,逗得陆希和陆言眉开眼笑,也让高太皇太后和崔太后哭笑不得,高太皇太后让乳母把小九抱来,亲了一口,“你这小鬼精灵!”九皇女仰头对曾大母露出了灿烂笑容,天真无邪小模样,让人怎么看怎么爱。 看着这祖孙和乐一幕,元贵妃笑容有些僵硬,乐平站元贵妃身后,目光恶狠狠瞪着陆希和陆言。她身后六皇女眼巴巴望着九妹手中亮灿灿小东西,脚动了动,她也可以亲两个姐姐啊,她们可不可以把那个好玩东西给自己?六皇女大姐乐平瞪视下,硬生生缩回了脚,委屈低下头,阿姊讨厌了! 乐平把小妹瞪回去后,继续回瞪陆希和陆言。她从小就讨厌陆氏姐妹,她是宫中得父皇喜爱公主,可这种喜爱和她们姐妹两人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她身为太子妹妹,到了十二岁才被父皇册封为公主——只是县公主,而不是郡公主!而陆氏姐妹都是出生就被阿翁册封为县主! 而且她封地乐平,不过只是一个普通县罢了,这两人封地——陆希安邑,有铁矿、有盐池,陆希阳城没有盐池,可也有铁矿,都是富得流油地方,这样县主比寻常郡公主都好!别说她们还有曾大母、大母补贴,看两人随手拿出逗小九东西,就知道两人生活是如何奢靡无度! 每次两人一入宫,长乐、未央两宫,数万名宫侍就围着她们两人打转了,而她阿母生为太子之母,育有两名皇子、三名皇女贵妃,迄今也不过数百名宫侍伺候。乐平一想到这些,眼眶就有些发红,曾大母、大母、祖翁还有父皇都太偏心了!明明她才是皇家公主!她们一个是前朝余孽、一个不过只是长公主之女,凭什么封地比她堂堂金枝玉叶帝女还好? 陆希、陆言对乐平瞪视,压根没放心上,反正她们从小就和乐平不对盘,从小到大,陆言和乐平不知道打过多次架。倒是常山对继女冷颜以待,她明知道阿薇和元尚师定亲了,还给元贵妃难看,是给阿薇使绊子吗?崔太后见女儿那冷脸,暗暗摇头,她这个傻女儿,几十年就不见她长进,她怎么不想想太皇太后还呢。 陆希不用想,也知道继母想法,可她丝毫不意。高皇后是高严同母嫡亲长姐,也是高家除了高太皇太后外,唯一对高严好人。陆希和高严还没认识时候,高皇后就对陆希很好,后来有了高严一层关系,高皇后对陆希就好了,陆希当然看不惯她被元贵妃挑衅,太子之母又如何?先不提她儿子能不能从太子顺利升级成皇帝,就算当了皇帝,高皇后也是名正言顺嫡母! 陆希对当今圣上谈不上有好感,可也认为他算是一个有作为皇帝,但此人对女人品位,让陆希实不敢恭维,他完美奉行了娶妻娶贤、纳妾纳美原则,此人所有小老婆容貌是没话说,可那个性一个比一个不好形容。 众人陪着小九玩闹了一阵,见时辰差不多了,高太皇太后就让高皇后准备下,大家一起去未央宫,众人听了面面相觑,高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平日几乎从不出长乐宫。 哪怕今天是自己寿诞,崔太后也没想过婆婆会去自己宫殿,见婆婆如此给自己脸面,崔太后一时受宠若惊,“哪能劳烦大家来回奔波呢!大家若是不嫌弃吵杂,我们早上就这里吧。”反正寿宴晚上才真正开始,中午之前能来,都是高阶诰命。 “长乐宫离未央宫能有多远?今天是你大寿,我不让你我这里胡闹。”高太皇太后话,大家都掩嘴而笑。高太皇太后半闭着眼睛,悠然想到,人活久了,对前事也就渐渐开看了,再大疼、再深恨也都慢慢消磨了。她老了,护不了小辈多久了,崔氏还年轻呢,给她一个面子,也算让她承个情吧。 豫章和高皇后忙出去吩咐宫侍抬来步撵,伺候太皇太后、皇太后去未央宫。今上未登基前,宫中事务先帝都交给嫡长女,也就豫章长公主管理,从豫章长公主封号就可以看出,先帝对这嫡长女有多疼爱了,“豫章长公主”这个封号,是先帝定下,而不是今上之后加封,豫章可是有二十一城大郡,那时候常山长公主封号还只是高邑公主,高邑是常山郡下属一个县。 22崔太后寿宴(三) 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未央宫时候,已经有早来命妇宫室内等候了。 “太皇太后、太后、皇后,木夫人同崔大娘子、二娘子求见。”崔太后近身女官上前禀告道。 “让她们进来吧。”崔太后见高氏冲着自己颔首,才吩咐宫女传三人入内。崔陵没有嫡出子女,庶子女倒有五六七八个,但陆希熟悉也就崔孟姬一人,她是木夫人常带出来。 “臣妾拜见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木夫人同崔孟姬、崔二娘给场诸位品级较高内命妇行礼,木夫人人如其名,个性木讷,容貌也极为普通,她是崔陵微寒时娶妻子,或许是因为一直没有生育子嗣,总爱低着头,看上去有些畏缩、小家子气,但并不惹人反感。 高太皇太后笑眯眯让两人起身,夸了崔孟姬一句:“这是阿陵家大娘吧?越长越出挑了,难怪皇上都我面前夸了好几次了。” “太皇太后过奖了,这孩子也就过得去而已,哪里比得上天家公主。”木夫人诚惶诚恐说。木夫人话,让场大半公主都拉下来脸,不过一个庶女,凭什么和她们相提并论!不过碍着崔太后颜面,怒气也不好露面上。陆言看到崔孟姬装扮时候,嘴角轻扬。乐平用眼角扫了崔孟姬一样,露出了显而易见鄙视。 和今天场诸位公主贵女喜气穿戴不同,崔孟姬今天穿很素净,月白色襦裙,十分素雅精致,发饰也以珍珠为主,身上唯一富丽堂皇饰物就是手上那对镶嵌了红宝石金蛇镯。今天是崔太后大寿,穿戴喜庆鲜艳人肯定不少,崔孟姬这身素净衣物一堆五彩斑斓中,绝对显眼。 崔太后有些头疼望着木夫人,如果说常山是崔太后人生第一个挫败话,那木夫人绝对是第二个!崔家没发家前,曾受过木夫人娘家不少恩惠,木夫人之所以不能生孩子,也是先前为了崔家干活太重,伤了身体缘故。崔家发家后,崔太后和崔陵都没有听旁人劝告,另娶高门贵女为妻。崔陵纳了不少姬妾,但对发妻还是比较尊敬。为了让木夫人能适应崔家目前身份,崔太后还亲自手把手教了她好些年,可这侄媳妇真是人如其姓,一根十足十木头! 陆希凑到了高太皇太后身边,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高太皇太后笑着点头,陆希笑眯眯对九皇女乳母说,“我带小九去御花园玩。” 乳母迟疑望向高皇后,高皇后含笑让身边女官随两人一起去,陆言见状也瞅着崔太后,崔太后笑道:“都出去玩吧!”接下来大部分时间,她们肯定都是同命妇寒暄,小丫头肯定不会感兴趣。 小公主们欢呼着,一个个往御花园跑去,急伺候宫侍们一个个身后追着。倒是陆希慢悠悠牵着小九小手,指着一路上看到东西,跟小九说话,小九不时发出几声“咯咯”傻笑。 小九不会说话情况,陆希是有亲身经历,她小时候就是这样。一大堆丫鬟仆妇簇拥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有什么需要,往往眼神一动,就有人送到手里了,根本不需要说话。她从小身边又没什么同龄人陪伴,对婴儿已经什么时候开始说话,也不清楚。装拙装过头了,还让耶耶以为自己是小傻子,急他整天把自己抱怀里,一样样东西指着,一字一句教她说话。为了这事,她后来引来了一场杀身之祸,陆希目光暗了暗,要不是自己是穿越,说不定尸体都化成灰了。 “花——”小九指着御花园里花,含含糊糊说。 “对,花。”陆希笑着又指了一样东西,教着她说话。 “大娘子,这几天你一直会住宫里吗?”高皇后身边女官问陆希道。 “会吧。”今天是二十八日,二十九日晚上就是宫中元旦盛会,她们肯定不会回家,要回家也是一月一日早上回家了。 “那豫章长公主也会一直住宫中吗?”女官继续追问。 “阿姑不是一直住宫中吗?”陆希奇怪问,如果不是了解高皇后为人,她都以为是高皇后嫌弃姑姑一直住宫中呢。 “不是!”女官也觉得自己话有歧义,忙解释道:“只是刘将军已经回京好几天了。” “刘将军是谁?”陆希疑惑偏头望着女官。 “……是豫章长公主驸马。”女官小声提醒陆希。 “啊!我都忘了阿姑再嫁人了。”陆希终于想起刘将军是谁了,征北将军刘毅。 女官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同情下刘将军,“三天前,刘女君曾入宫拜见皇后。”女官含蓄说。刘女君是刘毅前妻留下女儿,也是豫章长公主抚养大,她夫婿是高皇后堂兄,高皇后未入宫前,两人私交就很不错,所以才会求到高皇后面前。 “我问问阿姑吧。”陆希微微一笑,没说不答应,也没说答应下来。 “那就劳烦大娘子了。”女官松了一口气,大娘子肯去问就好。豫章长公主对皇后非常和善,当初高皇后初管宫务,豫章非但轻易把宫务大权放手,还手把手教导高皇后,可要让高皇后去劝豫章回家,高皇后还真不敢。别说是高皇后了,就是崔太后、今上都不敢轻易去惹这个长公主,豫章长公主是先帝唯一嫡女,也是先帝宠爱孩子,而崔太后之前不过只是个妾罢了,今上是由长姐教养长大。整个宫中能劝豫章长公主也就两人,一个是让豫章尊敬大母高太皇太后,还有一个就是让豫章疼爱安邑县主了。 小九精力旺盛,绕着御花园,一会采花、一会去追漂亮蝴蝶,陆希穿着正经礼服,当然不好跟着她疯玩,不然一会蓬头乱发就失礼了,就干脆让五六个宫女、小寺人陪着小九玩闹,自己往花园里四角亭走去,那里视线也好,也能看着小九。 “阿姊。”陆希走到四角亭时候,那里已经站了一圈人,陆言坐亭内冲她招手,亭内除了候莹外,只寥寥坐着三名华服少女,余下大部分都坐亭外下方。 “皎皎。”三名少女,见陆希来了,都起身相迎。 “灵媛、穆清、秋华,你什么时候来?”陆希含笑问。 “我们都来了有一会了,刚还问阿妩,你去哪里了呢。”同陆希熟稔顾秋华上前拉着陆希坐下,“九皇女呢?”顾秋华喜小孩子,听陆言说九皇女和陆希一起,见陆希来了就问她九皇女。 “喏,花园里抓蝴蝶玩呢。”陆希说。 “我——”顾秋华看到嘟嘟双颊跑得通红九皇女,不由心痒想去找九皇女玩,却被谢灵媛一把拉住,“你就安分些吧,回头九皇女不理你,你别找我们哭诉!” 谢灵媛话,让大家都笑了,九皇女非常认人,除了陆希、陆言时常入宫陪她玩人外,不熟悉人就算把好东西送到她面前,她都不会理。 顾秋华嘟哝坐下:“好嘛,你就会泼我冷水。” 王穆清揽过顾秋华,替她出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马上要当九皇女长嫂了,哪里舍得让你祸害小姑子!”谢灵媛三年前,就是皇家定下太子妃,只因当时谢灵媛年纪还小,谢家没舍得让女儿这么小就入宫,直到谢灵媛过年后满十五,准备来年三月行过笄礼后就入宫。 谢灵媛知道王穆清有意臊自己,盈盈笑道:“我知道你是吃醋了,上回你要去抓蝴蝶,我就没拦着你,害你被花枝勾破了一条裙子。” “哈哈哈——”这下陆希、陆言和顾秋华都笑弯了腰,王穆清恼得去挠顾秋华,“你这小没良心,我可是好心帮你!” “咯咯——好姐姐,我不笑了!”顾秋华怕痒,躲到了陆希身后。 陆希拦着王穆清,“哎呦,别闹了,回头我们裙子都破了!” 陆言听了姐姐话,背过身,身体微颤,一看就知道笑。 王穆清哼哼道:“你们就笑话我吧!看我回头不理你们!” 谢灵媛伸手搂着她,“那我们可要食不下饭了!好穆清,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这回吧。” 候莹含笑一旁看着不说话,她能坐亭里,是因为她有两个姓陆妹妹,不然她只能坐到外面去份,她们士族贵女之间打趣,不是她能插嘴。不过谢灵媛一伸手,露出手镯,让候莹一愣,这只镯子—— “这里好热闹,灵媛阿姊,你们聊什么?”清脆脆声音响起。 陆希等人同时起身,“乐平公主、阳平公主、五皇女、六皇女。” 圣上迄今一共有九位皇女,大公主、二公主已经出嫁,乐平是目前宫中皇女中年纪长,排行第三,和五皇女、六皇女都是元贵妃所生。阳平公主是柳婕妤所生,排行第四。圣上公主,都要年满十二才给封号,说话是五皇女。 “我们正说着,下午若是有空,就去看马球。”谢灵媛说。 “好啊!我也去!”五皇女拍着手说。 乐平嗔道:“疯丫头。” 阳平公主注意到谢灵媛手上那对手镯,惊讶说:“咦?灵媛你这对手镯以前带过吗?我怎么好像见过?” “是吗?”谢灵媛不意说,“许是你以前有见过差不多样式,这对镯子是我第一次戴。” “不对,我总觉得近才见过。”阳平说,她歪头想了想,目光落亭外垂着头站着崔孟姬,露出了恍然大悟笑容,“我想起来,今天崔大娘子戴手镯,和你样式差不多。” 23崔太后寿宴(四) 亭外站着崔孟姬听到阳平话,脸色微微一变,忙将手放身后,“不是!一点都不像!”不过就算她放身后,大家也已经看清楚了,崔孟姬手上那只金镯子,粗看确和谢灵媛镯子很像。 “放肆!”阳平小脸一沉,“本公主问你话了吗?还不把你那镯子拿上来!” 崔孟姬咬了咬下唇,将两个手镯褪下,递到了宫女递来托盘内,宫女奉到了乐平和阳平面前,果然外形同谢灵媛手上极为类似,只是谢灵媛手镯是盘旋金龙,而崔孟姬是金蛇,可要论上面镶嵌红宝石质量还是做功,两人均不分上下。 陆言一笑,“是有些类似,孟姬你那镯子是外头买来吧?” 崔孟姬低头答道:“是。” “我就知道那些商人图利,但凡看好,就恨不得全是自己,亏得他们还不敢全完照搬。”陆言说。 “是啊,我记得上回我就让人做了个珠花,刚做完,我自己都没戴上呢,外头铺子里已经有差不多卖出来了!”王穆清笑着说,“灵媛姐,看你这镯子上宝石这么光润,是有点年头了吧?” 谢灵媛点头道:“是,这镯子是我大母给我,好多年旧物了。” “孟姬,你这镯子从哪儿买,灵媛姐,你回头可要叫人好好敲打下,哪能这么乱来!”陆言说。 阳平被两人这么一说,一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乐平似笑非笑说:“你们两个当灵媛姐姐是什么人了?这么一点小事,她会去同人家计较?再说了真龙就是真龙,那是一条小蛇能比得上。” 崔孟姬脸色刷一下白了,她之前得了圣上青睐,被圣上赞了几句,大家都听出了圣上想让她入宫意思,可她一个庶女入宫能有什么好分位,顶天一个太子良媛罢了,她自己生母就是妾,如何不知道妾苦楚,所以让生母求了嫡母,给她另找婚事,嫡母心慈倒是答应了,可建康有点门第人家,哪个会要一个庶女当嫡子正妻?庶子话,父亲肯定是不答应,崔孟姬心里有些绝望,难道她真要入宫当太子妾不成? 谢灵媛眼角余光都没往崔孟姬身上扫,只笑着对乐平说,“公主,你可别夸我了,回头我乐得找不到回家路,要让你内侍送我回去。” “这有什么,我亲自送灵媛姐姐回家都行!”乐平一口答应。 “那我可不敢,不然这建康一半俊杰非找我算账不可!”谢灵媛说。 乐平红着脸啐道:“阿姊就是不正经。” 谢灵媛又吩咐身边侍女道:“去把镯子还给崔大娘子吧。” “唯。”丫鬟应声端起托盘,崔孟姬忙上前,口中称呼不敢,恭敬双手接过手镯。 乐平含笑说:“难怪父皇都夸你,崔大娘子丰仪还真是没话说。”她偏头对身边宫女道:“你们好生看着,给我好好学学,能学到崔大娘子一半,我就厚赏你们。” “唯唯。”宫侍们连声应道。 崔孟姬下唇咬得都出血了,眼睛水盈盈,她用力眨了眨,将泪水硬生生逼了回去。 这时陆言轻轻“咦”了一声,“乐平公主,你这条花间裙还真别致,我瞧着起码要二十四破吧?” 花间裙是大宋近流行一种式裙子,每条裙子有若干颜色华丽布帛精心裁剪而成,此裙穿身上,修长且极显腰身,一出现就深得大宋贵女喜爱。但做一条这种裙子,往往好耗费十来匹、甚至是几十匹布帛,且这些整匹布帛往往就裁剪去一段而已,剩下只能全丢了,极为浪费,故流行之初就被豫章长公主斥为‘靡费既广,并害女工’。 豫章长公主从来没有做过花间裙,而大宋上层贵妇,即使是高皇后,奢靡一条花间裙也就十二破,寻常她不过穿五破裙而已。乐平身上穿这条裙子,初看为七破,正巧是彩虹色“赤橙黄绿青蓝紫”,可细看就察觉出不同了,这七彩色中间,还有不少过渡色,拼缝处还用金线点缀了不少珍珠玉片,这种裙子可比寻常花间裙花费多。 乐平下巴微抬,“这是阿母给我作裙子。” “这裙子真漂亮!”陆言一反常态大力夸奖。 “多谢。”乐平有些狐疑,但还是心安理得接下陆言夸奖,还假惺惺道,“你若是喜欢,我还有一条没穿过七破裙,我送你?” “我现可穿不了花间裙,乐平公主别笑话我了。”陆言说,她过了年才十一岁,身量还小,怎么可能穿了这种给成年人做裙子呢?像花间裙这种裙子,还是年纪再长些人,穿着好看,乐平穿着明显有小孩穿大人衣服,不过陆言可不会点出,她还指着乐平多穿一会呢。 “咯咯——阿母——”九皇女抓到了一只蝴蝶,似乎急着要去向高皇后献宝,冬季原本哪来蝴蝶,这些蝴蝶还是御花园巧匠们专门培育出来,就崔太后寿诞时候放出来,给寿诞添些喜气,许是天冷,这些蝴蝶刚放出来,就恹恹,才会被九公主一个小孩子抓住。 陆希对顾秋华说:“走,我们去找九皇女玩。” “好。”顾秋华早就憋不住了,见陆希这么说,连声答应。 陆希对陆言道:“阿妩,你去吗?” 陆言摇头:“我去找大母。” 大宋建都建康,建康士族以侨姓士族和江南本土士族为主,侨姓以王谢袁萧为尊,吴族以顾陆朱张为尊,两者经历了百年磨合,看似已然融合,但实则泾渭分明,初之时吴族甚至不屑同王谢联姻,这些从陆希等人相处就能看出,几人之中,陆希和顾秋华感情好,而谢灵媛则和王穆清好,至于陆言,她身份比较尴尬,看似两边都好,其实两面都有些远着她。王穆清会帮陆言说话,也不是为了陆言,而是为了谢灵媛。 这个缘故还要从陆言身份说起,按说陆言身为常山长公主之女,论身份要比陆希这个前梁皇族后裔要好上许多,崔太后又非常宠爱外孙女,陆言是宫里长大,外人对陆言印象是常山公主女,然后才是陆元澈女儿。皇家这种宠爱,抬高陆言地位同时,也将陆言身份不知不觉同陆家划开了。而陆希母亲萧令仪,出生兰陵萧氏,前梁皇族萧氏没有称帝之前,也是喧嚣赫赫顶级大士族,皇位也是天下大乱、外族入侵之际,实打实打出来,而非如郑氏仗着萧家子嗣单薄、幼帝登基,名为禅让,实则为篡。 当朝皇族郑氏,说是出自荥阳郑氏,实则谁不知道先帝祖上不过军户,后当了山贼,靠抢劫才发家。郑裕父亲登上高位后,花了大代价,才并入了荥阳郑氏偏支,等郑裕登基,就直接宣布他们是荥阳郑氏嫡支,郑氏敢怒不敢言。而且当年郑氏为了登基,斩杀了不少士族,袁氏差点族灭、顾氏损失惨重。萧氏嫡系数死光,郑裕只从极远远房旁支中,过继了一个老实憨厚农夫,继承萧氏香火。朱氏和张氏,虽和顾、陆并称吴姓,但已没落,皇朝改朝换代,也轮不上他们说话。侨姓中王谢看似郑氏没下手,可实际上手中权力大减。 陆氏虽然没人死,但陆琉被两代皇帝搁光禄大夫这一位置上,不上不下,看似极得皇帝宠信,皇帝诏书全是由他书写,其实不过只是皇帝手中提线木偶。陆氏子嗣单薄,袁氏即使差点族灭,可留下子孙还比陆氏多。萧家、陆家对郑裕都有提携知遇之恩,袁氏嫡子袁安,还是郑裕外甥女朱法静夫婿。郑裕不顾当时已有五个月身孕朱法静跪他面前苦苦哀求,硬是将袁安一房成年男子数斩杀。朱法静也因刺激过大,流掉了腹中胎儿,收敛公爹叔伯丈夫后,一头撞死丈夫灵前。朱法静是高太皇太后留世上唯一血脉,高太皇太后对郑裕养育之恩大如天,郑裕还能如此狠心,不免让人心寒。 也正是如此,大家对陆言难免有些隔阂,陆言也知道大家对自己看法,很少真正往陆希她们那个圈子凑,她也有自己骄傲。她走到崔孟姬身边时候,脚步顿了顿,“还不走?” 崔孟姬听到陆言话,如释重负,连忙跟陆言身后,等远离了乐平公主等人后,陆言沉着脸问:“谁让你戴这个镯子?” 崔孟姬张嘴欲言,就被陆言打断,“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旁人夸了你几句,你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了?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看看整个寿诞,穿着你这样有几个?你当大家都是傻,不知道怎么穿才出挑?以为你家富贵,什么好东西都有?这里是可以随便攀比地方吗?要花枝招展,等你入了宫再花枝招展也不迟!”陆言被乐平削了一顿,心火正旺,对崔孟姬说话刻薄之极,不留任何情面,说崔孟姬恨不得立刻挖个地动钻进去。 “还不走,留着丢人现眼吗?”陆言说。 “是。”崔孟姬脸涨得通红,却也只敢跟陆言身后,一声不吭听她训斥。 陆言冲着崔孟姬一顿发泄,怒气总算停歇了些,瞄了一眼依然花厅里谈笑风生乐平,心中暗暗冷哼,等到了晚上有你哭。 “皎皎,你家那个崔孟姬真准备入宫吗?”顾秋华问。 “崔孟姬可不是我们家。”陆希笑道,“那是崔家事,我哪里知道?” 顾秋华努嘴,“别说崔家呢,元家都想送人进去呢!这下宫里可热闹了,只是苦了灵媛姐。” “事情还没定呢。”陆希摇头,心中暗忖,宫里哪个女人不苦?她拉着九皇女手往宫室走去,“差不多进午食了,我们先过去吧,等到了下午,如果天气好,我们就去看马球。” “好。”顾秋华逗着九皇女跟自己走。 一名宫女走到了陆希身边,“陆大娘子。” 陆希抬头,“是你?” 24崔太后寿宴(五) “阿母,喝口茶,休息一会。”常山接过宫女递来茶盏,送到了崔太后面前。 崔太后舒了一口气,略略懒散靠软垫上,“哎,年纪大了,精力不比从前了。” 常山说,“该见也间差不多了,余下让皇后、贵妃她们去招待就行了,阿母何苦去费那个心呢?”下午会来,基本都是低阶命妇,确不用崔太后亲自招待,甚至高皇后都不用全程陪同。 崔太后放下茶盏,刚下说话,就见陆言、候莹和崔孟姬进了内殿,崔太后笑着让三人走进,“你们怎么不出去玩?皎皎呢?” “皎皎陪九皇女玩。”陆言腻到了崔太后身边,给她揉肩。 “这丫头!差不多该进午食了,记得看着九皇女和安邑县主,别让她们饿着了。”崔太后吩咐宫女道。 “唯唯。”宫女应声。 “大母和长姊定是叫了一堆人跟着,有什么好担心。”常山不以为然说。 崔太后让陆言和候莹带崔孟姬去偏殿进午食,等下人们都退下后,才对女儿教训道:“你这孩子,怎么几十年就不长进一点!阿薇和阿妩是你孩子,难道皎皎不是?” 常山想反驳,可看到母亲神色,低着暗自嘟哝,又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怎么可能是她女儿? 崔太后问:“听说元澈这几天身体不舒服?” 常山愣了愣,“是吗?” 崔太后皱眉,“你连自己夫婿身体好不好,都不知道吗?” 常山听着母亲责骂,心中委屈,“我已经好些天没见元澈了,我怎么知道?” “你——”崔太后无力,她暗暗摇头,罢了,反正这丫头性子,几十年没变过,也就这样过来了。她唤来刚陆言、候莹身边伺候宫女问,“刚御花园里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有人给她们委屈受了?”陆言和候莹进来时候,神色如常,可崔孟姬明显是哭过,故崔太后才有此一问。 “什么?”常山一惊,再是一怒,“谁敢欺负我女儿!”又狐疑道:“阿母,我看阿薇和阿妩不像受过委屈,倒是孟姬似乎哭过?” 崔太后连白眼都懒得给女儿,若是她们能给你轻易看出心思来,也枉费她教了这么多年了,“你要是有你两个女儿一半长进,我就是死也能合眼了!” “呸!呸!呸!”常山连连跺脚,“阿母,你别胡说!”她也不顾宫女场,直接搂住了崔太后,“阿母,你说‘呸’。” 崔太后见女儿孩子气模样,失笑摸了摸她头,眼底浮起浓浓暖意,轻拍她背,示意宫女说下去,宫女将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听得常山脸色大变,她城府远远比不上崔太后,可这种小女孩粗浅手段,她要是真看不出来,也枉费让崔太后教了这么多年了,“啪!”常山将案几上茶盏洒落地,切齿道,“好你个元静坦!” 崔太后仔细询问了宫女之后陆言举动,满意一笑,“我就知道这个孩子不是冲动。”花间裙?看来这些天她们日子过得不错。 常山等宫室中,再次只有母女两人后,怒声道,“她元静坦真以为自己儿子是太子了,就可以压着我们了!这天底下,太子可比皇帝多多了!她还不是皇后呢!”她阿兄正值壮年,他们就当自己是皇帝了? 崔太后嘴角一晒,“就算哪天太子真当上皇帝,她也不一定是太后。” 常山脸色微沉,当年父皇驾崩、阿兄登基,阿母却只能被册封太妃,臣子反对册封太后理由很简单,阿母并非父皇正妻,父皇至死都只册封阿母为贵妃,甚至临终前,还特地下诏给阿母修陵……直到五年前,阿母才被阿兄正式册封为太后。 崔太后拍着女儿手,淡然一笑,这么多年了,她早看开了,要是看不开也不会是她是当太后了,“好了,别气了,说说你和元家商量好阿薇成亲日子了吗?” “阿母——”提起长女婚事,常山还是有愧疚,她知道阿母是一心想让阿薇嫁到崔家,可崔振实不登大雅之堂,她哪里看得上? “夫妻是要过一辈子,还是你情我愿好。”崔太后想让候莹嫁到自己娘家,也是为了候莹好,可常山和候莹都不愿意,她也无意强求,她可不希望自己一片好意促成一对怨偶,崔太后眼底闪过一丝感慨,当年但凡她有资格说上一句话,她是绝对不会让女儿嫁到陆家去,十世八公吴郡陆氏当家主母岂是那么好当? 常山不知道母亲心里想什么,一听母亲已经看开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想起乐平对女儿寒碜,“阿母,你让元静坦过来,我——” “你想怎么样?骂她一顿?”崔太后问。 “总不能让她好过了去。”常山小声道。 “等晚上再说吧。”崔太后说着闭上眼睛养神。 “哦。”常山从小就敬服母亲,既然母亲答应帮自己出气,那晚上元静坦日子肯定不好过。 “太后。”崔太后近身老女官轻声宫室外禀告,“太皇太后让人送来了一道菜,说是安邑县主今日专门吩咐人做了,孝敬太皇太后、太后、皇后。” 常山蹙眉,陆希又玩什么花样,当女官将菜肴奉上时候,常山脸上还是闪过一丝错愕,“这不是菊花蟹斗吗?”奉上菜肴是五只约有女人拳头大小蟹斗,雪白芙蓉蛋蓉上点缀着香气扑鼻金黄色酱汁,初看当真仿佛一朵朵菊花般。 “是陆家家传菜肴吗?”崔太后饶有兴致问,越是底蕴深厚世家,吃穿住行方面就越有讲究,陆氏承传千年,据说陆家人光是历代四季食谱养生食谱,就编纂十来卷书册,陆府私房菜也天下闻名,旁人莫不以能去陆府吃上一顿陆府大厨炮制饭食为荣。只可惜自从陆太傅和袁夫人过世后,陆府诸位主人就越发深居简出,平时能登门拜访寥寥无几。 常山摇头:“应该是陆希那丫头整治出来,以前陆家菜单上从来没有这道菜。”其实她也只吃过一次而已,确鲜美可口,但这道菜陆希不常做,她又拉不下面子去问陆希做法。 “拿上来让我尝尝。”崔太后听说是陆希做,也不奇怪,陆希母亲萧令仪,也是世家大族出生,兰陵萧氏同样承传千年,说不定是萧家菜谱,又让宫女拣了三个给孙女送去,“果然滋味甚佳。”崔太后尝了一口赞道,这蟹肉不仅鲜美可口,而且还带了一丝菊香,难怪会叫菊花蟹斗。 “她这方面惯会讲究,平时非雪絮糖不吃,非茶树籽油不用。”常山撇嘴,阿母老说她奢靡太过,要她说陆希那丫头才奢靡呢。不过常山嘴上看不上继女,可对她品位还是非常很认可,但凡继女吃到嘴里东西,不一定是珍贵,可一定是好,不是对身体好,就是滋味可口。 “雪絮糖?”崔太后微微蹙眉,随即展颜道:“是高家送给她吧?”雪絮糖是八年前才出现一种石蜜,因其白如雪,取名为雪絮,迥异于时下近乎黑色红糖,刚现身引来了建康士族豪门一片追捧,雪絮糖出现当年,就被定为贡品。后又出现各种鲜果味水晶糖,是引起了无数无数嗜糖之人喜爱,连崔太后偶尔也会含上几粒水晶糖解馋。 也不知道有多少士族豪门想得到雪絮糖制作方法,可专门产雪絮糖那间农庄所有人是高家,先不说高裕位高权重,就是宫里有个高太皇太后、高皇后,就让大家不敢轻举妄动了。高裕倒是忠心一片,雪絮糖一出现,就将秘方奉给女婿,可圣上手一挥,反问诸人,“汝等食鸡子,焉看鸡母?”圣上这句话一说,大家就不敢打秘法主意了。 常山冷笑道:“高家那几个还真把她当亲生疼,难道还想让那丫头嫁到高家去不成?” “胡说!”崔太后嗔道,陆希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嫁到高家去?当年先帝能娶到陆家女儿,可不仅仅因为先帝出挑人品才貌,主要还是当时崔家已经并入荥阳郑氏,成为郑氏旁系弟子了,才让陆家把女儿下嫁。 “阿母,那丫头就是一头喂不熟白眼狼、冷心冷肺,你看吧,那高家两个这么疼她,等这丫头再大些,还不是便宜了袁家人?”常山讽声道。 崔太后这次倒没反驳女儿话。 常山对陆希那么严苛人,都不得不承认陆希送来菜肴美味,别说高太皇太后、豫章长公主这两个原本就疼爱陆希人了。菊花蟹斗是两人吃过,两人觉得味道可口,但也没太多惊讶,可当陆希让人将另一份晶莹剔透水晶包奉上时候,饶是高太皇太后和豫章长公主见多了,也忍不住吃惊。 “这是馒头——”高皇后稀罕问,居然还有这么轻薄晶莹馒头。 “是。”陆希给三人各挟了一个,“曾大母、阿姑、舅母,这是水晶包,里面馅是虾仁。”这水晶包,还是她近琢磨出来东西,那天她去农庄散心,正巧看到一个农妇揉面,揉着揉着她突然想起,貌似面筋就是这么揉出来,后来又想到面筋揉出来后水就是淀粉?貌似水晶饺外皮就是淀粉做?陆希不爱吃饺子,她爱吃馄饨,但水晶馄饨似乎有点不伦不类,她就让人做了水晶包。 陆希也不知道面筋具体做法,但是她家乡话中喊面筋叫“水面筋”,妈妈也跟她说过,面筋是洗出来,之前要用面粉搅拌,陆希就让庄客做着试试看。对农庄里佃户来说,陆希是一个非常和善东家,从不多收田租。遇上灾年时总是减免田租,逢年过节还不时有打赏,甚至会指点他们如何种地。 虽然有时候她提出意见,稀奇古怪得让人哭笑不得,且教出方法也残缺不全,可确让庄上粮食产量增加了不少,农户们也乐意听这个小县主话。陆希一听想要吃面粉洗出来东西,大家就卯足劲了想法子,没几天就被人捣鼓出来了,陆希这次进宫就乐颠颠拿出来献宝了。 而三人下方高家女眷们,则略带羡慕望着陆希,到底是陆家人,做出来食物果然比自己家里精致,豫章名义上女儿刘女君看到这份点心时候,若有所思望着陆希。 高太皇太后年纪渐长,精力不济,忙了一早上,进过午食就回宫歇息了,豫章不放心大母,就陪着过去了,高皇后抱着九皇女让陆希随自己回宫休息。 “舅母,我先去御花园散散步,一会来找你。”陆希说。 “好。”高皇后当她孩子心性,还想去花园里玩,也不拦着她。 陆希送走了高皇后,正想往御花园走去,“陆大娘子。”刘女君叫住陆希。 陆希停下脚步,望着朝自己步走来刘氏,心中暗忖她找自己有什么事?难道是为了阿姑和刘毅?“刘女君。”陆希含笑同她见礼,也不主动问她,找自己有什么事。 “陆大娘子,我想你帮个忙。”刘氏说。 “何事?”陆希问。 “我想问你借陆家庖厨。”刘氏是将门出身,性子爽利,说话也不遮遮掩掩,直入主题。 “借庖厨?刘女君想要置办宴席?”陆希问。 “对!家父后年就满五十了,我想等过了元旦后,给家父办个寿宴。”刘氏说,吴地风俗过寿不过正寿,刘毅五十大寿一般都是四十九岁时过。 “好,刘女君什么需要,派人到府上同我说一声就行。”陆希说。 “那就多谢陆大娘子了。”刘氏是很想让陆希去参加父亲寿诞,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 陆希温文有礼同刘氏寒暄了好一会,等刘氏心满意足离开后,她转身往御花园走去。 “大娘子。”刚刚御花园出现陆续面前宫女,一片空旷处等候多时了,一见陆希来了,连忙迎上去。 “你打听清楚了?耶耶真要去蜀地?”陆希不等她见礼,就急急追问道。 25将行蜀郡(上) 牛静守站两仪殿前汉白玉甬道旁,不时抬头张望,突然他神色一喜,急急迎上去,“元大人,元少君,你们来了。” 来者有两人,走前是一名年约四十五六岁左右、长须儒雅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一名约有二十左右俊美青年,中年男子一见牛静守就笑着拱手,“牛公。” “陛下殿中等候两位大人呢。”牛静守屈身迎元昭入内,这位中年男子是尚书左仆射元昭,也是元尚师父亲,元贵妃长兄。大宋两代帝皇都没有设中书令,元昭身为尚书左仆射,就是实际上尚书省省主。 元昭微笑着点头,借着牛静守帮他掀帘空隙,悄声问:“牛公,陛下意欲如何?” 牛静守低着头,给元昭引路,“少君,陆大人也,同陛下多有争执,陆大人执意要去梁州赈灾,陛下不许。” 益州蜀郡治下广都县十七日地动,急报却到了二十日晚才送入建康,朝廷已经紧急调度了一批赈灾米粮过去,可如今已经二十八日,益州刺史、蜀郡太守尚无具体灾情上奏,这让皇帝大怒,也不顾今日是崔太后大寿,早朝之时,便朝上怒斥群臣。光禄大夫陆琉上奏,愿意前往广都县赈灾,但皇帝坚决不许,陆琉争辩,气得皇帝连朝都没退,就先回宫了。 元昭点头,三人已经步入两仪殿,遂不再言语,径直入了两仪殿内殿,等宫女替他们掀开软帘时候,元昭、元尚师两人站定于阶前,“臣元昭、元尚师见驾。” “子上来了,坐吧。”温和醇厚声音从上方传来,子上是元昭字,皇帝对心腹近臣一向称呼其字。 元昭又向皇帝下方陆琉拱手,“陆大人。” 陆琉还礼,“元大人。” “陆大人。”元尚师随其父见礼后,坐于父亲下后方。 殿内寺人宫女给四人上了茶水后,无声而速退下,只留牛静守伺候。殿内寂静无声,元昭低着头静候皇帝吩咐。 “子上,蜀郡地动之事,你怎么看?”皇帝将手中奏章丢到书案上后,缓声问着元昭。 元昭用眼角偷偷瞄了当今圣上,只见当今皇帝陛下郑启嘴角含笑,脸上神情柔和,湛黑双眸甚至还闪着愉悦光彩!愉悦?元昭眨了眨眼睛,才确定自己真没老眼昏花,他又偷偷瞄了陆琉一眼,陆琉肃容坐于郑启下方,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郑启今年不过三十八岁,正是男人一生黄金时期,又继承了崔太后好相貌,面如冠玉,素色常服、五梁冠是增加了他几分儒雅气质,看起来不像是威严帝皇,而像是一名风流名士。可若是真因皇帝相貌,而相信他是无害小白兔话,那——就离死也不远了!如果是先帝性情直爽,喜怒皆形于色话,那么陛下就是心里恨得要把你九族都灭了,脸上还是笑得一派云淡风轻、温文儒雅,当然这对父子还是颇有相同之处——一样心狠手辣! “蜀道山高,道阻且长,古语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况地动之后,栈道毁,益州、蜀郡属官迄今尚未上奏,恐尚疏通栈道。”元昭先是为自己同僚说了几句好话,“但——”又他复转折,一脸为国为民担忧状,“栈道修复,应循序渐进,无需修复之初便大肆动工。应派熟知地况、身手灵巧者,先入灾地,早日得知灾民所缺之物,吾等也能早做准备。且臣认为,地动后必有存者,其中应不乏身强力壮者,如能里应外合,则佳……” 元昭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宛转赞同圣上所言益州刺史、蜀郡太守有玩忽职守之嫌,他们如果真有心办事,根本不会把精力放栈道修复上,而是应该简易先弄出一条小径,派身手灵巧、了解当地地况人先进入灾地查明原因,同时再让一些可以走动灾地幸存者先离开地洞之地。 郑启举起茶盏浅浅尝了一口,耐心等着元昭说完,身为一个体恤属下好皇帝,郑启面对近臣时候,总有着绝佳涵养。近臣,都是国之栋梁,既然是栋梁,便定为才子,有才华人有点怪僻,还是可以让人忍受,别说元昭只是小小罗嗦一点而已。 “故臣认为陛下当遣天使临广都,督广都赈灾之责,以彰吾王圣德!然冬日地动,虽无疫病之忧,可地动之后必有大寒,且钦天监亦上书,蜀郡目前地动依旧,臣认为天使之职非年少力壮之青年,不可担此大任!”元昭后一锤定音,说出了自己提议。 不愧是十年间爬到尚书左仆射位置人,这等揣摩天意水平,绝非常人可及,这番言论一出,果然皇帝笑容和悦了,“善!子上所言甚是,依汝之见,何人能当此重任?” 元昭捻须微笑,元尚师从父身后起身,跪拜于天子之前,“陛下,臣愿前往!” 、 、 、 “你说什么!尚师要去蜀郡赈灾!”元贵妃震惊望着哭哭啼啼长嫂,“可——”元贵妃是政事一窍不通,可也听太子说过,目前蜀郡依然地动不断。 “娘娘,他们父子为国为民,一心要去蜀郡,可万一尚师有什么三长两短,让老妇怎么活下去啊!”冼夫人听到儿子被任为天使,去广都县赈灾时候,什么仪态风度都没了,急急地就找元贵妃大哭起来。元三娘懵懂,可也只蜀郡目前非常危险,见娘亲哭了,她也跟着娘一起哭了。 元贵妃也急得团团转,“来人,把太子、广陵王请来!”这个时候,元贵妃能想起也只有两个儿子了。 太子和广陵王听母妃急召,匆匆赶来时候,就见一屋子痛哭流涕女人,不由大惊,待问清缘由后,两人不由面面相觑。 “柢儿,你一定要去劝陛下,收回成命,大宋那么多官,为什么偏偏让我侄儿去?”元贵妃拉着太子衣袖哀哀哭泣。 “这——”太子郑柢有些为难,若是朝令夕改,还叫皇命吗?再说父皇此举明显是有意抬举元尚师,若是真改了,下一次可不一定有这么好机会了。 “柢儿,你不听阿母话了吗?阿嫂,你看生了两个儿子,就等于没生,见自己亲兄弟落难,都不肯帮忙——呜——我可怜柽儿,你怎么走那么早——”元贵妃见郑柢满脸为难,干脆大哭了起来,她口中柽儿是她真正长子,也是元贵妃心目中好儿子,聪明听话,只可惜十岁就夭折了。 元贵妃身为后宫宠妃第一人,不是没缘故,即使这种不顾风度痛哭流涕,也是别有一番楚楚可怜、令人怜惜风姿,饶太子和广陵王身为人子,也忍不住面红耳赤,“阿母——母,你别急,我派人再去打听下,如果真危险,我就同父皇——”郑柢被元贵妃哭头疼,刚想答应母亲。 “阿母,这件事是父皇有意抬举尚师,你若是让阿兄阻止了,那才是害了尚师。”广陵王生怕阿兄被阿母征服,急急打断了兄长话。 元贵妃和冼夫人同时怔怔望着广陵王。 广陵王面对两张哭带雨梨花脸,压力顿时有点大,“嗯咳”他轻咳一声,不动声色移开了视线,正容说:“阿母,尚师此行虽略有风险,但若能成事,说不定能让尚师借此事直上青云!” “什么直上青云?尚师有你们还不够吗?”元贵妃不以为然反驳。 “王爷此话从何讲起?”冼夫人追问道,她可不是元贵妃,还是有一些政治觉悟。 广陵王知道面对母亲和舅母,什么事都不能奉行华夏自古“含蓄、中庸、点到即止”风格,一点点掰开了、细细揉碎了给她们讲述,蜀郡目前仍有地动,但已经是小规模了,连茅屋都震不塌了,危险不会很大。且元尚师以天使身份入蜀,又是皇亲国戚,广都县县令肯定不敢怠慢,绝对不会把他安排危险地带,再说他年少力壮、身手灵敏,一旦有大地动也肯定能以速度逃出屋内。 反过来说,蜀郡地动这件事发生崔太后寿诞前,父皇对此事非常重视,可益州太守还敢如此玩忽职守,想来灾后,父皇肯定会和益州官员事后打算账,如果元尚师能完美完成这次赈灾任务话,将来他官职会往上面提一提,而且绝对是实权官员!当然如果元尚师办不好,也意味着他前途到此为止了,这种分析他是不会和母亲说。 广陵王几句忽悠,让元贵妃破涕为笑,倒是冼夫人还是有些担忧,毕竟是自己儿子,让他远离自己,她都舍不得,别说是去一个还有地动地方。 “阿妹,让宫侍取些温水来如何?”广陵王对元三娘笑温柔。 “唯唯……”元三娘红着脸呐呐应了,乖乖起身去唤宫侍。 元贵妃和冼夫人这才发现两人已经“花容失色”——妆容已哭花了,大惊起身,连声唤来宫侍给两人冲洗打水洗脸。 太子见阿弟已经彻底安抚好母妃,松了一口气,感激望着广陵王,还是阿弟了解阿母!广陵王谦虚摆手,小事而已! “柦——阿柦——”元贵妃屏风里唤着小儿子。 “阿母?”广陵王郑柦走入屏风后,元贵妃脸上哭糊脂粉已经洗干净,露出了干净清透绝色娇颜,一点都看不出是生过六个孩子夫人。 “阿柦,你看三娘如何?”元贵妃对小儿子笑一脸暧昧。 “三娘?”郑柦不解母妃怎么会提起三娘,“她很好。”他简单说,天知道他对这个表妹压根没有什么印象,就感觉她似乎总是跟舅母身后? “阿母也觉得她很好呢。”元贵妃欣慰看着儿子,不愧是和自己贴心儿子,果然看人眼光和她一样准,“阿母相信你们将来一定会和睦相处!三娘也是乖巧人,绝对不会有谢灵媛那么高傲性子……” 元贵妃话,让郑柦头皮发麻,如果这时候他还听不出自己母妃意思,就枉费他当了元贵妃那么多年贴身小袄了,“阿母,你是想让三娘将来和我——” “成亲!”元贵妃愉把儿子话补充完,“我都和你舅母商量好了,等谢灵媛入宫后,就把二娘接进来,当太子良娣,然后你再和三娘成亲!” “很好,这样他们两兄弟就把元家女儿包圆了。”郑柦面无表情想到。 26将行蜀郡(下) “夫天地之大,黎元为本,彼年灾异屡发,地震山崩,邦之不臧,实朕躬。每念卿遇灾而亡者,为之怆然,公卿大臣各上封事,极言其故,勿有所讳……”郑启一面不紧不慢磨墨,一面说着诏书。 陆琉坐于他下方,笔下不停,行云流水写出了一个个端正隽秀正楷字,身为专门为郑启书写诏书大臣,陆琉字是举朝公认无人能敌。元尚师自荐为使臣,被皇帝鼓励了一番后,元氏父子就退下了,陆琉则执笔专注撰写皇帝诏书。 皇帝见他写得认真,也没打扰他,而是挥退了下人,慢慢给陆琉磨墨。郑启和陆琉皆是养尊处优之人,可陆琉手指修长,指节分明,仿佛如白玉雕琢而成玉竹,相比之下郑启手要丑上许多,他手因常年习武关系,早就变形,纵然这些年养尊处优、宫务繁忙,他也没有一天拉下骑射。 “元澈,近身体可有不适?”郑启缓声问道,想起下人传来回报,忍不住皱眉,从大郎出生之后,他就极少再服用五石散了,可今年以来,他整日酗酒不说,五石散也越服越多,胡闹太过了。 “回陛下,臣并无身体不适。”陆琉放下笔,恭敬回复。 郑启见他恭敬模样,微微叹息,“此处无外人,元澈何必同朕如此见外呢。” “见外——”陆琉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当年他和子定都敬他如兄,可后他杀起子定来也没手软!还有阿鸾、阿凤,两人不过只是垂髫幼子,皇位都禅于他们了,他还是不肯放过那两个孩子。当年郑启骑射还是阿叔一手教导,若是阿叔知道他教出来学生,把他孩子都杀光了,也不知道要如何后悔怎么养出一条白眼狼!陆琉思及旧人,心如刀绞,可嘴上还是道:“臣惶恐,陛下礼不可废。” 郑启一出生就被郑裕记到了妻子名下,郑启是豫章和豫章外祖母王氏养大。郑启和陆琉、萧令仪、袁安、朱法静、常山诸人,年纪相差多不过六岁,除了常山外,他们五人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彼时,郑家没有族灭萧袁两家,还没有篡位时候,郑启就是众人兄长。身为年纪长郑启,从小也不知道给陆琉几人背了多少黑锅,陆琉心目中,郑启比起可以做他爹堂兄来说,像自己兄长,也正是如此,后来郑启所作所为,让陆琉分外无法接受。 “你还讲究礼?”郑启从袖中取出一奏章丢到他面前,“这是什么?”敢太后寿诞之日,上本参崔陵,也就他有这个胆子了,若不是了解陆琉脾气,郑启真怀疑这小子是有意气他。 “崔陵私荫流民、抢占民田、横征暴敛,本就该死!”陆琉也不管崔陵是郑启表弟,也不管今天是崔太后寿诞,直着脖子同郑启辩解。 郑启听他说理直气壮,倒是笑了,“你这般行事,让朕如何放心将益州交予你?”亏他不是御史,不然自己迟早被他气死。 “益州?陛下要让微臣当益州刺史?”陆琉不可置信问,陆琉对蜀郡、益州是有特殊感情,因为他出仕后第一个官职就是南安县令,那时候他意气风发,对妻子豪气冲天许诺,他要当个名垂青史清官,所以他听说蜀郡出事,才会如此焦急。南安是蜀郡一个县。 郑启抬手拍了拍陆琉肩,语重心长道,“乞奴,之前我不让你外放,主要是你太过年少气盛,建康我总能看顾着你,你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老是那么冲动。” 乞奴是陆琉小名,郑启也已经很多年没有喊陆琉这个小名了。无论是私心和还是公事,郑启都不希望陆琉外放做官,以他无法无天个性,京都有他和大母压着,他都能不停惹祸,到了外地,还不要捅破天了?现大宋有一半是寒门官员,他要是看不惯和那些官员争执起来,到时候头疼还是自己。但要让郑启这么看着陆琉消沉下去,也不忍心,总不能真看着这小子自己作死吧?横竖益州离谢芳也不算太远,万一出了什么事,也能让谢芳把他弄回来。谢芳目前是征西将军,统领雍、凉二州,屯驻长安。 郑启也不知该庆幸还是惋惜,陆琉实不算是真正陆家人。陆琉是陆说夫妻年将半百之时才得来老来子,两人本来早绝了子嗣之望,可突然得了这么一个老来子,哪怕是朝堂上叱咤风云了一辈子、早就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陆说,第一次抱起幼子时,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许是因为袁氏中年产子,陆琉出生后,身体就一直不好,陆说夫妻是把这个好不容易得来儿子视若掌心明珠。 当时陆琉堂兄陆璋尚未去世,陆璋是陆说、陆详兄弟,精心培养陆家下任接班人,当时所有人都认为,陆璋会成为陆说之后,陆家前梁第五位中书令,同时也是可以让陆氏从十世八公变成十世九公人。连高傲如郑启,也不得不承认,如果陆璋不死,他们家也不会武帝暴毙后,短短七年间,就夺得了皇位。有这么一个完美继承人,陆说是对幼子没有任何要求了,只求他能平安长大。 只是英明一世陆说无论如何都无法料到,被他寄予厚望陆璋会不到四十就病死,他和妹夫景帝呕心沥血打造前梁基业,会他死后短短十来年时间内,被自己亲自选中堂妹夫改朝换代,而他疼爱孩子也一朝从天之骄子狠狠摔落到泥地里,只剩了一口所谓傲气苟延残喘。 “微臣一定不负陛下厚望!”陆琉得了郑启许诺,下跪叩谢,身体不能控制轻颤,没想到自己还有能离开这个地方机会。 郑启见一下子像是注入了活力陆琉,心里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味道,他冷哼一声,漫不经心问道,“元澈,皎皎年纪也不小了,你有想过她终生大事吗?” “皎皎?”陆琉一怔,陆郎君心目中,自家乖女永远是那个被自己搂怀里小娃娃,却没想过女儿已经有十三岁了,是可以嫁人年纪了,“皎皎终生大事,当然是她自己做主。”陆琉理所当然说。 “你说什么?”郑启以为自己听错了,让陆希自己做主? “成亲是一辈子事情,皎皎又是女孩子,不能出半点差错,若是她不喜欢,嫁过去她也不开心,那还不如不成亲。”陆琉道。 “那元澈对未来女婿有什么要求呢?”郑启微笑问。 陆琉眉头微皱,“起码才貌要和皎皎相当——” 郑启摸着下巴,思忖着这个要求算不算过分,整个大宋找得出长相比陆琉出色男子吗? “要比我疼皎皎——” 郑启眉头一挑,妻子和女儿能一样吗?他也是父亲,也比不上陆琉疼女儿程度,“而且我女婿绝对不许给我有乱七八糟女人!” “……你就不怕耽搁了皎皎一辈子。”郑启怀疑照着陆琉选婿标准,这辈子别想找到女婿了。 “那就不嫁人好了,反正陆家养起她。”陆琉无所谓,陆家又不是没不嫁女儿,他还不希望皎皎嫁人呢,他精心呵护大、没受过委屈乖宝,要是嫁人后受了委屈怎么办?陆琉和郑启认识这么多年,如何不知道郑启心里想法,干脆一气拒绝到底。他女儿,可不是让皇家娶回去糟蹋!甚至将来还要对一个寒门贱婢行礼,郑启他可没一个嫡子。 郑启摇头,原本他是想让广陵王娶陆希,可既然陆琉这么说,他也懒得管了,他算不上慈父,可也不忍心让儿子一辈子就一个女人。郑启丝毫不怀疑陆琉行动力,他绝对能说到做到。 可怜广陵王震撼听完阿母“宏伟”计划后,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柦?”元贵妃关心问,“你身体不适吗?” “没有!”郑柦用绢帕揉了揉发痒耳朵,怎么耳朵都有点痒了呢? 元贵妃见儿子无事,放心继续唠叨道,“二娘已有十七,入宫后定能马上给你阿兄开枝散叶。”元贵妃对谢家坚持要让谢灵媛满十五才入宫,意见非常大,这不是耽搁她家阿柢吗?元贵妃眉开眼笑对郑柦说,“柦,我已经同你阿嫂商量好了,等来年元娘满了十三就让你们成亲,到时候我就等着抱孙子了!”元贵妃一想起自己两个儿子马上要给她生孙子了,就心怀大慰。 “……儿臣婚姻大事,自有父皇母后做主……”郑柦道,作为一个孝顺儿子,他实不忍心打破母妃梦想,但要让他违心娶元家女人当正妃,也是不可能,郑柦想着那怯生生元三娘,暗暗皱眉,这般怯弱性子,怎么能堪当广陵王妃之任呢? 郑柦也希望提携自己舅家一把,但元家女儿真不适合当皇子正妃,光看刚刚元贵妃、冼夫人表现就知道了。郑柦心里暗暗叹气,身为皇子,他确很看不惯士族,可他还是不得不说,这方面士族对女儿教养,要远远超过那些寒门之女,换了他未来长嫂,绝对不会作出类似阿母、舅母举动。这和女子才华学识没关系,无非就是家族长辈耳濡目染,寒门究竟底蕴太薄,而那个士族不是承传数百年、家中高官辈出? 要说郑柦看不上寒门倒也不至于,他也不反感娶寒门出身王妃,但不能是元三娘。元家和崔家这种纯粹属于突然暴发、出身微贱家族不同,元家算是耕读传家书香门第,家中子孙也多相对有些教养,这种家族很多都会以清流自诩,既看不起崔氏那种暴发户,又看不上士族过分高高上做派,自认为自己高贵清华,两面看不上……元三娘性子倒是不高傲,可她是被冼夫人当成士族女养大,偏偏又学不伦不类——讲风花雪月是行,可要说当王妃,要真遇上什么事,也给他来个水淹王府吗?这样老婆他娶回来干嘛?供着吗?思及此郑柦为了自己终生幸福着想,也要打破阿母美梦了! 元贵妃想好好,突然被儿子戳破了美梦,她儿子婚姻大事,居然不是她能做主,而是要让那只不下蛋母鸡做主,她忿忿道:“她能给你提什么好亲事?上回陛下还对我说起,想让你娶陆家女儿!这肯定是她暗暗后面撺掇!呸!她做梦!”陆琉就两个女儿,不是萧令仪、就是郑宝明生,无论哪一个想当她儿媳妇都不行。 “你说父皇想让我娶陆家女儿?”郑柦一怔,不知是陆家大娘子还是二娘子? “不可能!”元贵妃恨恨道,她才不会陆琉女儿当自己儿媳妇呢!除非她死了!不对——“我就是死也不答应!”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时候她想给女儿求一个封号,被陛下无情拒绝,可三天后又给陆家那两个死丫头赐了建康城外成片良田,说是给她们当脂粉钱!两个还刚断奶小丫头,有什么脂粉钱要用? 郑柦见母亲情绪激动,也不敢火上浇油,柔声安慰了几句,就匆匆先离开了,就怕自己突然被莫名其妙按上了一个王妃。 27其乐融融的寿宴(上) “你说后来皇上让元尚师去了?”陆希问。 “是。”宫女答道,这名宫女是高皇后宫中宫女,刚才高严派她来给自己传话,就是说陆琉早朝时,坚持要去蜀地赈灾事,想让陆希趁着陆琉来给高太皇太后请安时候劝劝陆琉,蜀地地险,陆琉年纪也不小了,身体也不是太好,实不是使臣上佳人选。 陆希还没来得及将事情经过问清楚,高太皇太后就派人喊她去进午食了,陆希只能捺下心急,陪众人吃过饭才再喊宫女过来问话,等听说午食空隙,圣上已定下元尚师为使臣了,才松了一口气。 凭心而论,陆希是希望父亲出任一个实权官职,哪怕官职低微、累一点,也比耶耶整天糟蹋自己身体、没事嗑药好。但希望父亲当官一回事,让他去赈灾又是另一回事,父亲身体不好,蜀郡现又是地震又是暴雪,陆希哪里放心让他去?还是叫个身体好点,万一地震来了,也能速从屋子里逃出来,还不怕冻人吧!陆希是觉得她爹做类似修史、文书编写这种职位比较好,或者当御史也行,但御史话,陆希就怕老爹哪天刺激皇帝太过……陆希摇头,自己怎么不往好方面想呢? 让元尚师做使臣,圣上是准备抬举元尚师?这种上位方式比寻常走恩荫路线提拔,要有好前途,就不知道元尚师能不能把握住这次机会了,这可是大风险投资啊,当然回报也是相当丰厚。陆希暗自思忖,等寿诞后,她要想法子劝劝父亲,省得父亲一门心思想往危险地方钻。 因心里存了心思,陆希下午陪大家去看马球时候,就有些心不焉,一心想等父亲入宫,可没想到父亲入宫后,只给高太皇太后请安过、给崔太后拜过寿后,就又被陛下喊走了,陆希根本没来任何机会和父亲说上话,等晚上宫宴时候,就不可能了,等皇帝出现时,外命妇都退下了,宋和前梁一样行古礼,君不见臣妻。 郑启到时候,后宫嫔妃一下兴奋了起来,一个个端正了坐姿,意图表现出自己美一面。郑启是个勤政皇帝,勤政就代表皇帝踏足后宫时间不是很多,宫里除了皇后和少数几个宠妃外,能见皇帝时间寥寥无几,难得今天有机会,当然要努力展现自己美一面。 陆希三人被崔太后留下,同公主、皇子们一起上前,给皇帝请安。崔太后欣慰望着站自己面前一排孙子孙女外孙女,她这辈子能有今天,也满足了。 “大母——”九皇女两条小腿迈开,咚咚利落跑到了崔太后面前,团起肉鼓鼓小手,奶声奶气说,“九儿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九皇女平时说话吐字,就两三个字,被人认定是小傻子,崔太后平时对这个小孙女也多有怜惜,突然听到她这么说话,不由又惊又喜,弯腰抱起九皇女,“九儿真乖!”崔太后柔声问:“九儿这话是谁教你?” 九皇女眨了眨小扇子般睫毛,扭头瞅瞅笑望着自己阿母,很顺溜说出一句话,“阿母不让说。” 孩子童稚话,逗得高太皇太后、崔太后和皇帝哈哈大笑,郑启也抬手想摸女儿,可手落她梳着两个包包头脑袋上,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干脆捏了捏女儿两个发髻。 皇女见小九这么得父皇、大母青睐,都红了眼,一个个上前给崔太后祝寿,乐平先带着两个妹妹给大母贺寿,乐平和谢灵媛同岁,来年也及笄了,她个性开朗,平日喜好骑马、打马球,虽说过年才十五,可身量高挑,穿着修长璀璨花间裙,莲步款款,到也颇为几分姿态。 崔太后一样笑着让三个孙女站自己身边,还一人给了她们一样首饰,给乐平是一只用珍珠串成华胜,珍珠颗颗滚圆晶莹,好看是好看,可究竟比不上候莹和陆言那么珍贵,乐平暗暗瘪了瘪嘴,还是笑着带着妹妹们退下。 乐平自以为自己完美掩饰了自己情绪,可郑启和崔太后是什么人,只消一眼就看出了她心思,两人笑着看着余下皇女上来祝寿。 高太皇太后对崔太后感慨道:“转眼间这些孩子都这么大了,乐平都成大姑娘。” “大家说是,我还记得乐平刚出生模样呢,现都到了说亲事年纪了。”崔太后笑着颔首说,又转头对郑启道:“大郎,朝政再忙,可也不能耽搁孩子们终生大事啊!” 提起亲事,乐平双颊绯红,她婚事阿母私底下也和自己商议过,阿母想让她下降自己表哥卢成,乐平想起温柔表哥,芳心就忍不住扑扑直跳。元家因元贵妃起势,元昭又是干练之人,几年经营下来,元家一跃成为大宋贵,元贵妃小妹妹,也因此嫁入了范阳卢氏,卢成就是元小妹长子。 郑启闻言笑道:“阿母放心,乐平婚事,我已经定下了。” “哦?是哪家公子?”崔太后好奇问。 乐平疑惑目光望向元贵妃,元贵妃也满脸茫然,她还没和皇帝说卢成呢,陛下怎么知道呢? “阿母你也是知道,高囧高元亮。”郑启话音一落,乐平脸色一下白了,元贵妃也有些摇摇欲坠了。 “是高家大郎?”崔太后赞许道:“果是人中龙凤!” 高囧,字元亮,是中护军高威长子,自幼聪颖过人,深得高威喜爱,十岁就曾独自出马,为高裕招募了如今征南将军高昂;十三岁时就带着五百骑、以一杆红缨枪,帮着当时还是太子姐夫连挑了北地十八个匪窝,枭匪三千,仅此一战就让高元亮天下扬名,人人皆赞高威后继有人。郑启也对这个大舅子爱重有加,称他为“吾家千里驹”。场众人纷纷称赞陛下好眼光,给乐平挑选了这么好一个夫婿。 陆希低着头,即使她早就知道“囧”含义,每次听到高囧这个名字,她都想笑,还记得她第一次知道高家那几个儿子名字——高囧、高严、高回、高团、高围、高圆,她唯一想法就是,高裕还有多不见待自己儿子?为什么除了阿兄名字正常点外,其他人名字一个比一个囧呢! 后来耶耶给自己解释了高家儿子名字寓意后,她才知道原来高严才是唯一不被见待那个。囧,同冏,为光明之意,外面口字又代表了完全保护,这个字完全代表了一个父亲对长子爱护重视,而回、团、围寓意不及囧那么好,也还过得去,都有光明向上之意。只有严,两个口是外面,分明意为这个儿子是多余…… 乐平咬着下唇,白着脸望着众人,神色有些茫然,高元亮再好,也不是乐平想象中夫婿,元家诗礼传家,乐平从小羡慕就是从母、姨父琴瑟和鸣,她平时骄纵任性,可上书房学习时候,她却是公主中认真一个,郑启爱书法,她也写了一手好字,天天勤学不辍临摹父皇字,如今已经颇得郑启书法五分神韵了,乐平能成为郑启喜爱公主,可不是光光凭借元贵妃。 太子和广陵王见母妃和大妹失态,心中暗急,两人也知道大妹想法,但父命不可违啊! 高皇后冷眼瞧着元贵妃母子女做派,低头缓缓抚平有些褶皱袖口,她母亲早逝,就给她留下了两个嫡亲弟弟,长姐如母,两个弟弟就是她心头宝爱,也是高皇后这辈子大骄傲,她弟弟应该得到好! 崔太后似乎未察乐平脸色,笑眯着眼睛看着带着妹妹们一起上前给自己祝贺阳平,“丽华,阳平年纪也不小了吧?” “阿母,阳平过年也有十四了。”高皇后说,高皇后名丽华。 “果然是大姑娘了,瞧着她带妹妹样子,还真十足像个大姐姐呢。”崔太后夸道。 “是啊,阳平这孩子还很孝顺呢,前段时间我身体不好,这孩子天天来宫里看我。”高皇后也顺着崔太后语气赞阳平,“我听说前段时间,阳平还特地少制了几件衣、首饰,说是把省下开销,给要父皇赈济饥人用呢!” “哦?是嘛?”郑启饶有兴致问。 阳平红着脸回道:“回曾大母、大母、父皇、母后,此事是三姐、儿、五妹、六妹、七妹、八妹合作,连小九都把自己喜欢荷包给儿。三姐教诲儿等道,城外饥人仅食麦屑粥尚不能裹腹,思及吾等居宫中,深得曾大母、大母、父皇、母后庇佑,衣食无忧,吾等身为弱质女流,无法为父皇排忧,只能自省自身,节俭开支,虔心供奉佛祖,为曾大母、大母、父皇、母后祈福,为大宋祈福,愿天下再无饥人!” 28其乐融融的寿宴(下) “说得好!”皇帝击掌朗笑道,“你们有此心,总算不枉费朕一番教导。” 阳平虽然字字不离乐平,可光看乐平穿着,便知那番话尚不知是否乐平所言,就算是乐平所说,也定是有人教,今天大家都穿着很喜气,但衣物首饰真正花费不斐却不多,大部分首饰都是旧有,只有元贵妃母女四人从衣服到首饰都是簇,甚至乐平还穿了一条极奢靡花间裙。 “陛下,阳平有此胸怀,固然有您教导,可您还忘了一位功臣呢。”高皇后笑道。 “哈哈,朕糊涂了!都忘了爱卿之功。”郑启亲自执盏给皇后倒了一杯美酒,“爱卿,朕敬你一杯。” 高皇后含笑同皇帝碰杯,抬袖举杯一饮而后道:“臣妾谢过陛下嘉奖,但此功臣妾不敢擅专,柳婕妤才应得首功。” 这时候众人目光都落到了默默无声坐元贵妃身后柳婕妤,柳婕妤今年不过二十五六岁左右,容貌比起后宫其她妃嫔要逊色不少,但眉宇间自有一股书卷清气,让人眼花缭乱后宫中,仿佛一朵小小茉莉,看似毫不不出挑却自有其诱人芬芳。 柳婕妤生有四皇女阳平公主、六皇子,她出身微贱,其父是医士,柳婕妤自幼、饱读诗书,入宫之后也严以律已、宽以待人,对郑启某些她看不惯行为也屡有劝解,她也是后宫中唯一不以容貌得宠妃子,郑启曾赞其为“贤德人”。 听高皇后提起自己,她暗暗叫苦,但还是迈着平稳步子,上前给帝后请安,高皇后对郑启笑道:“陛下,您也要敬柳婕妤一杯呢!” 郑启对后宫一向不甚讲究,笑着让内侍端了一杯酒给柳婕妤,“就依爱卿之言,爱妃朕也敬你一杯。” “妾不敢。”柳婕妤得了皇帝奖励,跪接过帝后所赐美酒印下后,方忐忑道:“这是妾应做。” 高皇后偏头对郑启道:“陛下,柳婕妤养育帝子女有功,今日又是太后寿诞大喜之日,不如锦上添花,好好嘉赏柳婕妤,也算双喜临门?” “依爱卿之意,该如何嘉赏柳婕妤呢?”郑启和声问皇后。 “臣妾听闻柳昭仪幼年便熟读女诫,入宫之后德容言功无一缺失,如今九嫔,唯有昭仪之位尤空,周礼有言,九嫔掌妇学之法,教妇之四德,臣妾以为该晋柳婕妤为昭仪。”高皇后道。 “爱卿是后宫之主,妃嫔升降,全由爱卿做主。”郑启道,内外命妇任命奖惩都是由皇后做主,这方面郑启从来不插手,即使皇后惩罚是他宠妃,他也不会管,这也是高皇后即便无子,后位依然稳如泰山缘故。 高皇后含笑称是。 “妾恭谢陛下、皇后厚爱!”柳婕妤跪于帝后前谢恩。 帝后夫妻谈话,让宫妃们各个暗恨心,双手掩下袖底,狠狠拧着丝帕,似乎把丝帕当成了柳婕妤,昭仪乃九嫔之首,其上只有皇后和三夫人之位,柳婕妤只因帝后赞了几句阳平,便得了昭仪之位,怎么不令众人嫉恨? 元贵妃双目是几欲喷火,柳婕妤是元家远亲,柳氏容貌不过清秀,但从小通读经史,是家乡出名才女,元家让她入宫,就是让她帮元贵妃固宠。这么多年她和阳平一直小心翼翼伺候她们母女,现她居然踩着自己一下子变成了昭仪,就算她没跃到和自己一样等级,元贵妃也咽不下这口气! 常山一听柳婕妤居然晋升柳昭仪了,不由大急,阿母不是答应她,要教训乐平和阳平吗?怎么阳平母亲都受封了?崔太后示意她稍安勿躁。陆言冷眼瞧着乐平目光冰冷扫过阳平,一脸不屑,低头嘴角悄悄往上扬了扬,活该! 柳婕妤晋封,让宴会气氛热火朝天了,妃嫔们一个个卯足了劲讨好崔太后,同时也不忘高太皇太后和高皇后,郑启是对妃嫔献艺来者不拒,一口一个爱妃,奖励也是毫不吝啬,华美衣料、精致首饰,如水般赐下,宫妃们一个个芳心直颤,等寿宴结束,帝后相携回椒房宫休息,宫妃们依依不舍散去。 常山扶着崔太后回内室休息,见母亲满脸疲惫,不由心疼忙让侍女给母亲卸妆,她蹲下身体,给母亲脱了履袜,把母亲双脚浸入热水中,摸着手中那双白皙如昔,但肌肤已然松弛脚,常山突然意识到,母亲老了。 崔太后见女儿举动,略有恍神,似乎常山很小时候,她时常给自己泡脚,那时候自己还是一个出身微寒妾,从一小商户进入大梁高级豪门,一言一行都是战战兢兢,就怕有什么出差错地方。只要她出了任何差错,嘲讽她人不是她婆婆高氏,也不是大娘子豫章,不是郑裕其她姬妾,而是郑家那些仆役!他们会用惊讶而嘲讽目光注视着她,会嬉笑着讥讽说果然是商女,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崔太后闭了闭眼睛,也正是因为自己吃了那名多苦,所以她才对女儿多有纵容,她不想自己吃过苦再让女儿再受一遍。郑启虽是她肚子里出来,可从小由郑裕岳母王夫人和豫章养大,母子两人感情并不太亲近,一直陪着崔氏只有常山,她轻轻摩挲着常山头发,“是不是怪阿母没有帮你罚阳平?” “没有,是孩儿任性了——”常山低着头闷声说,阿母已经够累了,她还要逼着阿母帮自己出气,她太不孝了。 崔太后让宫女伺候两人梳洗完毕,挥退宫女,自己半躺床榻上,一手轻拍女儿背,“宝儿,阿母这次可以帮着你罚乐平,可元妃她究竟是太子生母,若是事情做绝了,等我走后,吃亏还是你啊。”崔太后一片慈母心肠全为女儿考虑了,儿子是什么性情她是知道,她将来走后儿子不会对女儿太无情,可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阿母是我太任性了,你不要为了我费心了——”常山难过说。 崔太后看着女儿难过神情,笑着摇头,“你啊!想到哪里去了!我只说不明着帮你惩她们,又不是真放过她们了!”崔太后淡淡道,“我孙女岂是两个妾妃轻易可以欺负?她们既然情同姐妹,那就让我看看她们能不能同富贵。”崔太后向来柔和眉宇间,此时浮起了冷意,从妾一步步走到今日尊荣太后之位,崔氏如果真是如今展现出来那么温和无争话,早就死连尸体都化成灰。只是年纪越大,她开始为后辈祈福了,儿子又是强势个性,她才渐渐收敛了锋芒。 常山怔怔望着母亲,她不懂母亲意思是,她已经帮阿妩出过气了? “宝儿,你说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想要权势?”崔太后也不让女儿回答,径自说道:“就是因为权势可以掌控一切。就如今天高丽华一句话,就可以让柳氏从小小婕妤升为九嫔之首,也让阳平大大露脸了一次,你说等她们回宫,元静坦会有什么反应?”元贵妃心目中,柳婕妤母女就是她捏手心里下仆,如今下仆一朝踩着自己上位……崔太后轻笑,或许今晚会很热闹。 “阿母,难道是你让高丽华册封柳氏为昭仪?”常山惊讶瞪大眼睛。 “册封命妇是皇后事,管我什么事?”崔太后轻笑摇头,“她元静坦母女有胆子敢皇后面前嫌弃高元亮,她就知道得罪皇后下场。” “阿母——”常山刚想说话,突然贴身女官急至,“太后!” “什么事?”崔太后悠然移了移身后软垫,来了吗?果然她太看高元静坦了,她还以为她会再忍一会呢。 “元贵妃刚才掌掴柳昭仪,阳平公主上去阻拦,被元贵妃一掌推开,撞上案几,现晕过去了,据说额头都破了。”女官低声道。 常山听得兴奋脸都红了,“阿母——”不愧是阿母,今天她从头到尾根本没说上一句话,就让两个宠妃两败俱伤! 崔太后脸色一沉,“自作聪明!”她吩咐女官道,“派殇医去看看,别留疤痕了。” “唯唯。”女官连连应声。 崔太后女儿满脸兴奋,无奈点点女儿额头,“她们可是你外甥女!”若不是还想给女儿、外孙女留条后路,她何必这番费心机折腾。元静坦太出格了!给她点教训,也好让她知道如今后宫还轮不到她做主,太子不是皇帝,皇帝也不是只有太子一个皇子,崔氏眼帘微垂,遮住眼底寒光。 贵妃殴打晋升昭仪,乐平公主打晕阳平公主消息,像是插上了翅膀,很传遍了整个皇宫,候莹听到这件事,笑了笑,就让宫女熄灯睡觉了。 陆希听到这消息时候,梳洗完毕,查看舆图,她正为父亲要当益州刺史事忧心,仔细计算阿父过去需要带多少人,路上需要注意事项,刺史府那边是不是要先派人过去整理,还有路上安全光是家里部曲护卫可不够……哪里有什么耐心听后宫八卦?就漫不经心应了几声。 说话丫鬟是她带进宫陆家家仆小雀,小丫头今年不过十岁,性子跳脱活泼,踢毽子踢得极好,高太皇太后很喜欢看她踢毽子,陆希每次入宫,都会带着她,她绘声绘色讲完自己听到情况后,意犹未评价道:“大娘子,这下元贵妃和乐平公主可要倒霉了。” “何止她们。”陆希随口道。 “还有谁会受罚?”小雀疑惑睁大眼睛望着陆希。 陆希笑而不语,烟微一把拉着她出去,“好了,大晚上那么多废话,还不睡觉去!” 陆希听着小丫头委屈嘟哝声,目光再次放舆图上,计算着耶耶去益州路上要多少时间。 陆言还临帖,听到宫女回报,讥晒道,“真是烂泥巴扶不上墙,抬举了也是白抬举!” 贵妃打昭仪,传出去不好听,可也没人会把这个当正事,听完顶多一笑罢了,贵妃、昭仪份位再尊贵,也不过是皇家妾罢了,又不是正妻。当然元妃受罚是肯定。但贵妃打皇女,这可不是训诫几句就能过去事!元氏即使胆大包天,也不敢真对公主动手。 此事到底如何,就全凭帝后一念之间了。别说就算元氏真打了阳平又如何?只要皇帝一天不想换太子,元妃就不会受什么真正惩罚。倒是小妾争风吃醋殃及女儿这种没脸事,足以让她那个皇帝阿舅把这件事彻底压下去,甚至还会怪柳氏母女不识大体,有意将事闹大,让他没脸,元氏母女和柳氏母女这次是两败俱伤。四头蠢猪!陆言冷着脸恨恨纸上重重划下一笔,居然大母寿诞这日闹事,不给她们一点教训,她们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29两道圣旨 椒房宫,高皇后梳洗完毕,回到寝殿时候,郑启也已经换上了寝衣,正坐书案前,翻看奏折,高皇后亲自端了茶盏上来,“陛下,时辰不早了,不如早些休息吧。” 郑启听皇后这么一说,命宫女撤下奏折,净手后接过茶盏,“阿予,我想过几天,趁着人日,让元亮和琬琰见上一面。”阿予是高皇后小字。 高皇后将托盘递给宫女手微微一顿,回首面对皇帝时候,笑容温婉依旧,“育郎想让他们怎么见面呢?”育郎是郑启小字。 “人日不是大家出游日子吗?你到时候让人安排一个地方,让两人见见面。”郑启是一个比较开明父亲,乐平是他疼爱女儿,他也希望女儿嫁开开心心,他认为乐平不喜欢高囧是因为没见过高囧,等见到了她就会喜欢了。 高皇后也知道这门亲事,不容拒绝,她点头道:“陛下放心,臣妾一定会安排妥当。” “阿予做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郑启亲昵轻拍妻子肩,妻子做事他一向放心,若是他唯一觉得遗憾地方就是,妻子没能给他生个嫡子,郑启自己是庶出,他格外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嫡子,只可惜无论是原配还是继后,都没有给他生过嫡子。 “育郎——”高皇后脸上泛起红晕,高后不及元妃那么艳丽,可也清艳动人,既是年近三旬,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模样,郑启心头一动,握住了妻子手。 “陛下、皇后——”宫女低而急促通报声,打破了夫妻间旖旎,郑启和高皇后立刻分开了双手,“什么事?”郑启淡声问。 “回陛下、皇后,明德殿元贵妃同柳昭仪起了争执,阳平公主不小心撞上了书案,如今已经晕了过去。”宫女谨慎斟酌着,将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同时又把几个容易让主上震怒要点讲轻淡些。 “来人,唤殇医!衣!”高皇后扬声道,又对郑启道,“陛下,臣妾去明德殿看阳平,她一个女孩子家,脸上若是留下什么疤,总是不好。” “不用了。”郑启拦住高后,脸上尤带着笑意,“天色不早了,你累了一天,还是早点歇息吧,明天晚上还要熬一夜呢。” “可是——”高皇后刚想说话,郑启就摇头道:“你若是不放心就派个女官过去,你又不是医官,去了也没用,等明天她们来向你请罪时候,问一下就够了。” 高皇后蹙眉,“这柳昭仪一向稳重,怎么就不知道看顾好阳平呢。” 郑启搂着妻子往床榻走去,“睡吧,累了一天了。” “好。”高后见丈夫满脸疲色,柔声道:“陛下,国事再忙,你也要爱惜自己身体。”她让郑启靠自己身上,自己坐床榻上轻揉着郑启太阳穴。 “嗯。”郑启妻子按揉下,闭上了眼睛,房里弥漫着淡淡安息香味道。 “阿予,你说我是不是老了?”郑启突然问道。 高皇后一怔,随即笑道:“育郎怎么会这么想?你正值壮年啊!哪里老了?” 郑启听了妻子话,睁开眼睛叹道:“壮年?果然是老了!” 高皇后抿嘴笑道:“育郎怎么想到突然想到提这话了?” “今日看到乐平、阳平都这么大了,太子和广陵王也到了成家立业年纪……”郑启语气莫名说道。 高后道:“他们纵然大了,也是育郎你孩子,太子和广陵王虽说到了成家立业年纪,可毕竟还年轻,一切都需要育郎你教导。” “是啊,他们到底还年轻。”郑启再次闭上了眼睛。 “年轻才好,年轻才有多精力历练,我记得育郎不是一直对我说,你十八岁那年帮着耶耶追击羌族残兵,骑马上足有五天五夜没睡吗?”高皇后道。 “哈哈——那时候年纪轻、精力好,现不行了。”郑启失笑,他感慨道,“我那时候才是真正苦,哪像他们这些——”郑启突然沉默了下来。 “怎么?”高皇后问。 “没什么。”郑启拉着高后,让她躺下,“睡吧。” “好。”高后躺了丈夫怀中,入睡前脸上还带着微笑。 第二天高后醒来时候,郑启早就已经起身了,他一向有早起锻炼习惯。 “娘娘。”宫女们上前伺候高后梳洗。 “什么时辰了?”高后问。 “回娘娘,刚到辰时。”宫女回道。 高皇后梳洗完毕,简单用了些朝食,乳母也抱着睡眼朦胧九皇女过来了,“九儿来。”高皇后将女儿抱怀里,九皇女揉着眼睛,小脑袋往母后温暖馨香怀里直蹭。 “娘娘,元贵妃、柳昭仪求见。”高后近身大宫女柳叶捧着九皇女早餐蛋羹掀帘入内,身边还跟着高后得用女官卢女史,卢女史道,“娘娘,刚才陛下派人传说,说是过一会高大少君、二少君,会入宫给您请安。” “嗯,我知道了。”高后漫不经心应道,是为了元亮和乐平人日见面事吧,“她们两个现来做什么?”高皇后问,这几日正是后宫忙时候,高后还要准备晚上后宫元会事,十五日后她就免了后妃每日请安。她可不认为元静坦会有这么高觉悟,大早上来给自己请罪。 “应该是为了陛下圣旨而来,今天早朝时候,圣上下了两道圣旨。”卢女史说。 “什么圣旨?”高后接过宫女手中食柶,一口口喂着女儿蛋羹。 “陛下让广陵王元月十五日后,就去封地,又着令礼部,准备广陵王婚事,广陵王妃是前任中书左侍郎崔文广女儿楚丘亭主。又册封了六皇子为谯王,让谯王同广陵王一起,元月十五日后,就去封地。”卢女史简单明了说道。 高皇后听到圣旨内容,微微一笑,“谯王?谯郡什么地方?”她偏头想了想,一时没想起谯郡什么地方,宋和前梁一样,封诸王以郡为国,所以谯王封地一定是郡,但她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前中书左侍郎崔文广,高后倒还有些印象,此人是清河崔氏嫡系,这楚丘亭主是实打实士族贵女,只可惜清河崔氏目前和陆氏面临同样窘境——人丁凋零,甚至比陆家还惨,陆家好歹陆元澈和陆敏行,崔氏目前是一家子孤寡,崔家未来继承人今年不过才五岁。 “是司州谯郡。”卢女史见女主人一时反应不过来,连忙提醒她道,“据梁史建昭三年统计,谯郡统管七县,一千户。”大宋尚未开始给梁写史,但前梁本身有史官记录前梁之事。卢女史是高后信任女官,范阳卢氏旁支,青年亡夫,带着幼子艰难为生,高后听闻她自幼便有才名,又立志终生不嫁,就召她入宫让她当自己女官。卢女史入宫之后,对高后精心辅佐,短短几年时间就成为高后不可或缺左膀右臂。 “统管七县,一千户。”饶高后心中有数,也被惊了下,看来陛下这次是真生气了。人口普查是历代帝皇重视朝政大事之一,别说是卢女史了,就是高后也看不到如今大宋朝人口记录,但她们可以翻看前梁记载。前梁覆灭时间还短,且历经几代皇帝休养生息,国力强盛,倒是大宋这几年同外族连打了几次大战,国库空虚,所以前梁记载只会比现而好。 “是。”卢女史对谯王心里也多有同情,他可算开了大宋先例了,第一次有皇子册封这么小郡王。诸王封邑以二万户为大国,万户为次国,五千户为小国。按说广陵王册封广陵郡也只有统县八,户八千八百,可广陵是什么地方?离建康骑马不过大半天距离,地处江南,实打实富庶之地,这等次国和寻常大国也相差无几了。 高后对柳叶吩咐道:“说我有事,等过了元旦有再说。” “唯。”柳叶应声而下。 卢女史又对高后说道:“皇后,适才陛下人来传话,说他已经给阳平公主找好了驸马,就是广宁候之子崔子羽。陛下说乐平、阳平两位公主,年纪都不小了,今年宜嫁娶,就同年出降吧。嫁妆一事,近天灾*频发,两人身为公主,应以身作则节俭,就找当年武安公主出降之例。” 高后眉头一皱,“照武安公主例子?也太简薄了,乐平好歹是太子之妹,这件事缓缓再说,我会再去劝陛下。”武安公主是先帝幼公主,出嫁时候先帝已经驾崩,郑启压根没见过这个妹妹几次,那时候大宋正同羯族开战,郑启忙得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就随便挑了个驸马,一副简薄嫁妆,就打发掉了。 “唯。”宋女史知道高后此举不是为了乐平公主,而是为了她阿弟高元亮,高元亮是高家长子,皇后是担心乐平公主嫁妆太薄,阿弟受委屈?不对,高家能乐平公主下降,就是天大脸面,哪有什么委屈?或者——皇后是担心将来弟媳妇入门之时,嫁妆不好置办?只是乐平到底是皇女,嫁妆再简薄,也不是寻常豪门贵女可以比拟,皇后这番担心多少有些让宋女史疑惑,她跟着高后也有七八年了,知道女主人绝非无放矢之人……不是寻常贵女?宋女史迅速心中过了几个名字,没再想下去。 殿外,柳叶扶起了元贵妃,又让人扶起了柳昭仪,两人哭了许久,又硬石板跪了不短时间,早就没力气了,柳叶忙让人抬来胡床,服侍两人坐下,然后恭敬说了高皇后旨意。 元贵妃着急问:“那皇后什么时候有空?” 元贵妃接到圣旨时候,一下子懵了,她小儿子郑柦三年前就被册封为广陵郡王了,但一直她身边,她从来没想过小儿子有朝一日会离开自己去封地,别说是皇帝给广陵王定下广陵王妃崔氏是谁?她怎么没听说过?还有让她乐平下降嫁妆照着武安来?武安她下降时候,正好是皇家辛苦时候,武安嫁妆之薄还比不上寻常贵女,她乐平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女官解释下,她才知道崔氏来历,元贵妃听完后,就懊恼捶胸顿足,早知道心爱阿柦会娶这等王妃,她还不如听了大哥吩咐,去陆家提亲呢!就算是萧令仪、郑宝明女儿,她也认了!她急匆匆换了衣服后,就跑到椒房宫找皇后哭诉了,想让皇后劝说陛下收回成命,偏偏皇后还不肯见她,不由憋了一肚子火,只是她再跋扈,也不敢椒房宫放肆。 柳昭仪也一旁默默抹泪,她六皇儿今年才十二岁啊!上面还有两个皇子没有封王,陛下怎么能这么狠心? “元贵妃、柳昭仪,皇后娘娘说,你们明德殿不顾身份,大打出手,实不成体统,让你们立刻回宫抄写三遍《女诫》,再没抄完《女诫》之前,不得出自己宫室。”一名面容肃穆中年女官走了出来,此人是后宫妃嫔恨人,基本上高后对后妃一切惩罚,都是由此人执行。 “什么?”元贵妃几乎跳起来,不是陛下都罚过了吗?皇后凭什么还要罚她! 柳昭仪一怔,立刻反应过来,皇上至始至终都没有因为她们吵闹事而罚她们,他只是册封郡王、赐婚公主、让郡王去封地罢了,柳昭仪苦笑了一声,“妾有罪,妾领罚。”柳昭仪恭敬说道,三遍女诫内容不多,应该可以元会开始前,抄写出来。现陛下厌了她们,她可不敢再惹怒皇后了。 元贵妃倒是不想走,可见柳昭仪起身离开,她迟疑了下,也跟着柳昭仪一起告辞了,元贵妃直觉这时候跟着柳昭仪行动总没错。 “娘娘,元贵妃和柳昭仪走了。”柳叶进来回报道。 高皇后喂九皇女吃完蛋羹,让九皇女地上玩,她神色怡然手执一支羊毫,蘸了清水慢慢擦拭着她精心培养一株兰花,此时已近辰时,冬日朝阳已经彻底升起,暖暖日光透过薄薄窗纱,射到案前。 听了柳叶回报,高皇后微微点头,柳叶便恭敬退到壁衣下。 乳娘就端上了一盏牛乳,九儿平时讨厌就是牛乳,可今天居然一点都不拒绝,张着嘴让乳娘喂牛乳,高后不由奇怪,再仔细一看,注意到牛乳里似乎多了些东西,“牛乳里放了什么?”高皇后问。 “是甘蕉。”乳母道,“九皇女一直不肯吃牛乳,这次陆大娘子来宫里,就让人把甘蕉放牛乳里打烂了,让九皇女喝,就九皇女现可爱喝牛乳了。” 高闻言后嫣然一笑,“皎皎这孩子就是贴心。你一会派人传话给皎皎,让她中午来陪我和九皇女进膳。” 九皇女一听要去皎皎阿姊那里,乐颠颠拉着乳母就要跑,乳母连忙跟上。 30高氏兄弟(上) “二百九十八、二百九十九、三百!”小雀一旁认真一个个数着陆希踢毽子,“姑娘好厉害!”小雀惊叹道,看姑娘娇滴滴模样,还以为姑娘弱不禁风,却不想她居然能一口气踢了三百个毽子,中间都不歇息一下。 右脚三百个踢完,陆希休息了一会,就换了左脚继续踢,等踢完六百个毽子,陆希也有些气喘了,额头也冒汗了。陆希昨晚胡思乱想了大半夜,等到了天亮时候才朦朦胧胧睡着,早上豫章就见她红着两只眼来给高太皇太后请安,吓了一跳,差点叫了御医。 等陆希解释原因后,高氏和豫章两人又气又笑,赶着她回去补眠,陆希这次一觉睡到了辰时才醒来,醒来后她觉得浑身又酸又疼,就就干脆换了衣服空旷大殿里踢毽子,等踢得满头大汗了,她才觉得身上舒服了好多。 “姑娘,高皇后让你一会过去陪她进膳。”春暄先奉上温帕子给她简单擦脸,又压低声音道,“昨天晚上陛下和皇后歇下后,就没再出椒房宫,只有皇后身边女官去了元贵妃明德殿,之后就再没什么消息传出了,今早元贵妃和柳昭仪一早就来给皇后请安了,据说现还没有出来。”要说打听到底明德殿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能打听到,可春暄没让去打听,这和姑娘又没什么关系,没必要做这种犯忌讳事。 “九儿喜欢吃水晶包,一会你让庖厨再做几份过来。”陆希说。 “唯。”春暄应声退下。 陆希出了一身汗,黏腻腻不舒服,回了房间后,就让人打水沐浴,等一切梳洗打扮妥当,巳时都已经过半了,豫章领着九皇女进来,笑着点着她额头,“皇后让你过去陪她进膳呢,还不点去,真掐着点过去啊!” 陆希干笑拉起九皇女,“阿姑,我这就带九儿去。”她低着头对九皇女说:“九儿,我们看谁跑好不好?” “好!”九皇女用力点点头,撒开小腿就往外跑,陆希笑着跟上。 “疯丫头!”豫章失笑摇头。 陆希和九皇女笑闹着沿着廊道往椒房宫走,到宫门口时候,陆希停了下脚步,示意宫女上前通报,九皇女则不管不顾一头往椒房宫里冲去,门口宫女也不拦她,“咯咯,阿姊!”九皇女小身子往宫里一冲,正撞上庭外站着一人,“疼——”小九揉着被撞疼额头,小嘴一瘪,刚想放声大哭,却不防被人一把抱起,往半空中丢了丢,“呦,九儿几天不见,又沉了些。” 小九睁圆滚滚大眼望向来人,“大舅!大舅!飞飞!”她兴奋尖叫起来。 “好!”高元亮朗笑着再次把小九往半空中一抛,然后稳稳接住,“哈哈——”九皇女开心手舞足蹈,高元亮带着她,大步往皇后召见外臣宫室走去。 高严站于一侧,见周围环立宫女中,一人朝他使个眼色后,不动声色退下。高严也就不随高囧入内,而是不紧不慢跟着宫女离开。宫女领着她来到高皇后内殿偏殿后,掀起帘子,示意他进去。 高严眉头微挑,大步进入内室,就见陆希正坐蒲团上泡茶,“皎皎?” 陆希听是高严进来了,就只抬头对高严一笑:“阿兄。”就又低头专注于茶盏上了。 高严也不以为意,掀袍坐她对面,见她手旁摆放了一个小荷包,里面露出了木香炉小小一角,嘴角笑意加深,但转眼又注意到陆希眉眼间隐隐露着倦容,他皱了皱眉头,“皎皎,昨晚没休息好?” “嗯。”陆希将泡好茶盏推倒高严面前。 “是因为先生要去益州上任事吗?别担心,今早圣上令我要先送先生去益州后,再回蓟州。” “真?”陆希听到这个消息,精神一震,阿兄能去送耶耶出任,那是好了,但她又有些担心,“这样话,阿兄太累了。” 高严凤眸微弯,“没事,我早习惯了。” “阿兄,你今天怎么想到来宫里了?”陆希问,高严就算是高皇后亲弟弟,也是成年外臣了,平时很少有机会出入宫禁。 “皇后让我们来。”高严简单说。 “哦,高大少君也来了吗?”陆希难得八卦了下,高严面前,陆希总比旁人要放松许多。 “是,怎么了?”高严见桌上摆了一盆小核桃,知道陆希爱吃,就用手帕包了几个,手心一握,“喀拉”几声,小核桃外壳就碎了,高严拿着一双木著熟稔将核桃仁挑出来,放进了小碟子里。 “恭喜阿兄,陛下昨晚说了,要把乐平下降给高大少君呢。”陆希说,她也没和高严客气,拿了食柶就专注吃起核桃仁了。 对于根基雄厚世家来说,他们不一定喜欢讨个公主老婆,可对很多突然暴发寒门来说,讨个公主、尤其是未来皇帝妹妹,至少能保家族两代平安。大臣子弟一般是“长子袭爵,次子尚主”,可见陛下心里还是非常疼爱乐平。就算阳平也是嫁长子,可崔振终究亏了一个出身,且崔家是完全外戚,家族除了仰仗崔太后外,根本没有可以支起家族人,而高家却是实打实权臣。 高严可不关心高囧娶谁,他见陆希吃开心,又要给她剥,陆希说:“我不吃了,核桃仁油腻,不能多吃,再说一会该进午食了。” 高严就没再剥核桃,“下午你再休息一会,今天晚上要熬一夜呢。”每年元旦朝廷元会,都是通宵达旦。 “我知道。”陆希也准备下午再去睡一会,“阿兄,我这几天琢磨出一种面食,晒干了就保存好久,我已经让人烘干了一批,你行军外,这面食搭着肉食吃也好,单吃也行,用水泡开了,总比干粮软和。回头我就让老麦把做法给你送去,你上回不是说,那些干菜很实用,我今年又让人做了好些,你也一并带去……”陆希说了一会,没听高严应声,她顿了顿,狐疑望着高严,“阿兄,你是不是嫌我烦你了?”她都觉得自己跟管家婆一样了。 妩媚大眼盈盈转来,看高严怔怔出神,幸好嘴上还没忘否认,“没!是皎皎声音太好听了,我都听出神了。” 陆希白了他一眼,“阿兄就会说好话哄我。”见他喝光了茶水,又执壶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我说都是真话。”高严认真说。 陆希双目微垂,给高严倒了一盏茶,不多不少正好八分满,没有一滴溅盏外,等倒完了,她才松了一口气,喜孜孜道:“这次没漏出来了。”仿佛因之前太过认真,而没到高严说什么。 高严静静注视她片刻,一口喝干了茶水后,举起茶壶稳稳给她和自己又倒了一杯茶,“你没手劲,不容易拿稳茶盏。” 陆希笑道:“还有就是阿兄给耶耶倒了五年茶水呢!” 高严想起往事,也笑了。 “阿兄,你身边有没有三十左右、性子沉稳耐心又精通武艺、不能打仗军士?”陆希问,“好是家中有儿有女。” “你要来做什么?”高严问。 “阿劫要来了,我想给他找个武教头。”陆希说。 “阿劫?”高严略一思忖,“是敏行兄长幼子吗?” “对,阿劫来了后,就跟我住呢。我们家里人本来就稀少,阿父又要去益州,阿劫怕是真要脂粉堆里长大了,我给他找个武教头,也省得他染上什么不好习气。”陆希皱了皱眉头道,“他也三岁了,来年也该开蒙了,还要给他找个正经蒙师呢。” 陆氏以武起家,陆家大部分当家人都是文武兼修,如陆希祖父陆说、伯父陆璋,都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马定乾坤人物。但这两人都去世很多年了,陆家部曲也有很多年没能真正上过战场了,若不是还有几个老兵撑着,陆家部曲就变成摆设了,可这些老兵年纪也大了,陆希总不能让几个老爷爷陪着一个三岁小豆丁东奔西跑,才打起了高严主意。 “你对他倒是上心。”高严酸溜溜说,除了先生外,他还是第一次见皎皎对不认识男人比对他还用心呢,这才是真正衣食住行全操心。 “阿劫是我亲阿弟啊。”陆希理所当然道。 “可没见你这么对陆大郎过。”高严忍着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他从八岁起一半时间就陆家,当然知道陆希心结,“我明天让人过来。”高严一时恍神,却没注意陆希讲是阿劫是自己亲弟弟。 “好,让阿兄费心了。”陆希欢喜应了,明天就是元旦,她早上是一定要出宫回家。 春暄从外面进来,将一个精致小巧木匣放高严面前。 “这是什么?”高严揭开木匣,就见里面摆放满了人胜,基本上武将形象,用着各种鲜红纸刻成,身负盔甲、手握兵刃,姿态各异、威风凛凛。 “阿兄把这些人胜贴屏风、窗户上都好,过年了也能喜气些。”陆希说,时下虽然每年都有元旦大典,但年味远不及后世那么浓,陆希打小喜欢刻纸,小学时候天天跑到买刻纸小摊贩前,买了他刻纸人,再让那人教自己刻,那小摊贩后来就差点没正式收她为徒了。到了这里后,陆希没那勇气把人胜当首饰戴,不过当过年装饰用还是很不错。 “这是你自己刻得?”高严拈起一片人胜问。 “是。”陆希给高严礼物,远不及高严给自己贵重,但每件都是她精心筹备,“阿兄,我还让人做些了金、银锞子给你打赏人用,也分了几个庖厨去你家,你要是办什么酒席,只要不是太大,他们都能胜任。”高严平时常年外,对这种俗事根本不上心,高严这次打了胜仗回来,如果没什么表示,外面恐怕除了疯传他五毒俱全谣言外,还要外加吝啬、孤僻、不合群评价了。 高裕平时从来不管这个儿子,高家下人不敢短缺高严应得分例,可要说精心照顾,那是不可能。陆希第一次遇到高严时候,大冬天他外头穿了一件华贵丝绵锦袄,可内里衬衣都是烂不成样子丝缎衣衫,衣服针脚也粗陋不堪,饮食冷热是没人关心。 直到高严拜入陆琉名下,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陆琉之前无子,对高严也就看重了些,高严衣食住行都有陆家来管,才渐渐变好。等高严入仕后,是将名下财产丢到了陆家,让陆家管事帮着管理,后来就演变成陆家管家帮着高严打理大半事务。陆希但凡想到给父亲准备各色物件,也总有高严一份。 “好。”高严点点头。 两人正说话间,一旁伺候宫女接了外面宫侍通报,朝两人微微屈身道:“少郎君、陆大娘子,皇后让你们过去进膳。” 高严起身道:“你先过去吧。” “好。”陆希跟着丫鬟从内室转进去,而高严往外门走去。 31高氏兄弟(中) 承德殿是高皇后召见外臣宫室,陆希和高严谈话间隙,高后也把皇帝意思同阿弟转达了。 高元亮点头道,“我知道了。” 面对嫡亲阿弟,高皇后终于表露出了她一直压抑着不满,“早知道当年早早就父亲为你定下婚事了,也不至于如今——”可偏偏乐平八岁、阿弟十六岁那年,因陛下一句戏言,就让阿弟亲事耽搁至今,看到乐平和元贵妃一脸不情愿,高皇后心头怒火愈浓,她还不愿意让阿弟被乐平糟蹋呢!宫中那几个公主,除了亲自抚养九儿外,高皇后一个都看不上! 高元亮见姐姐满脸不悦,他安慰阿姊道:“阿姊你放心,我会好好和公主相处。”不管愿意不愿意,反正皇上金口玉言,是不可能改变。 “你性子我还不清楚?”高皇后摇头,她哪里是担心阿弟会同乐平怄气。长姐如母,两个弟弟妻子人选,高后两人还小时候,就开始留心了,一开始她担心不是大弟,而是二弟,可她做梦都没想到陛下居然会把乐平下降到他们家。高皇后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元亮,妻子是要同你过一辈子人。”父亲和元亮把婚姻当成为家族谋福利工具,高皇后无法反对,她就担心元亮年纪还轻,根本不懂他现想要,或许根本不是他以后想要。 “阿姊我知道。”高元亮安抚姐姐,乐平公主是怎么样人,高元亮一清二楚,甚至他还知道高皇后不知道事,比如乐平公主已经情窦初开对象了——但他不乎,只要她肯安分当自己妻子,他自然会给她一切属于妻子尊重和荣耀。见从小关心自己长姐这么担忧,他哄着她道,“阿姊,这次我去鲜卑族,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我都让人带来了,一会我亲自给你做飞龙汤。” 高皇后嗔道:“以后可不能不声不响去这么远地方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唯唯。”高元亮嬉皮笑脸应着。 高后见她如此,心里暗叹一声,也不再多劝他了,横竖只要阿弟开心就行了,她对柳叶道:“让娄夫人和二娘子都进来吧,你去接陆大娘子。” 柳叶应声退下。 今天也不止高囧兄弟入宫,还有娄夫人和其女高二娘子,只是高皇后和弟弟谈心,两人肯定不会不识趣凑上来。至于高严之前被高皇后引到陆希那边了,这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她弟弟也是一表人才,皎皎未必不会心动。二弟被陆元澈收做弟子、陆家把他当半个儿子看时候,高皇后就动了让高严娶陆希心思。 陆希品貌出身,都无可挑剔,高皇后算是看着陆希长大,没想让她当弟媳妇前,就很喜欢她,总想着自己要是有这么一个女儿就好了,陆希帮了高严后,高皇后感激心,对她就好了。旁人或许会觉得她有点异想天开,可高皇后通过这些年同袁夫人、陆清微相处,多少有点了解陆家人想法,她觉得此事并非完全不可行……高后这番心思,就是连高裕都没告诉。 “陆大娘子,是安邑县主吗?”高元亮挑眉问。 “是。”高皇后点头。 “阿姊很喜欢安邑县主?”高元亮对陆希印象不深,只大概记得她是一个很漂亮小女孩,但他时常听高皇后放嘴边。 “皎皎乖巧又善体人意,谁不喜欢。”高皇后笑道。 “那不如人日那天多邀几名贵女一起参加,也省得乐平公主尴尬?”高元亮提议道。 “也好。”高皇后想如果光让乐平和几个同母妹妹去,谁知道她公主脾气一发,会闹出什么事来,若是多几个贵女,乐平自持身份,也不会太过胡闹,“除了九儿外,宫里公主都去,谢家、陆家、顾家、王家那几个小娘子,再有二娘、元家三娘也去好了。”谢灵媛是乐平未来大嫂,一向稳重得体,有她乐平肯定翻不了天。 “阿姊。”高严被内侍引入承德殿,又向高囧拱手,“兄长。” “二弟。” 兄弟两人不冷不热相互见礼,让高皇后暗暗头疼,明明是亲兄弟,偏就亲近不起来。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娄夫人带着高二娘子恭敬拜见高皇后。 娄夫人是高裕继室,出身鲜卑贵族,但祖上三代皆于汉族通婚,家族已经基本汉化,娄夫人看起来同寻常汉族贵夫人也没什么区别,倒是高家二娘子五官轮廓深刻、高鼻深目,一看就有外族血统。也正是这个相貌,让高裕歇了让女儿嫁入士族高门心思,默许了妻子把女儿嫁回娘家请求。 高家是汉人,女儿有鲜卑血统没关系,但如果长相都不像汉人,那就真不会有正统汉族高门会娶这样女孩为妻,填房或许可能,可高裕也不会让自己唯二嫡女当填房,高皇后首先就不会答应。娄夫人嫁入高家后,也育有一子一女,只是原配生三个孩子太过有出息,导致娄夫人孩子就默默无闻,女儿又是胡姬长相,让娄夫人自卑不已。 “夫人不必多礼。”高皇后待娄夫人态度,就像对寻常外命妇一样,娄夫人嫁过来没几年,高皇后就出嫁了,两人也就仅限于相互认识罢了。 高二娘子也低着头给长姐行礼,高皇后对妹妹倒是十分和善,关切问了她几句学业,见她对答如流,还满意赏了她一套笔墨,等高后同娘家人叙旧完毕,柳叶才凑近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高皇后听罢笑道:“还不让她进来,这孩子就是多礼。”亲昵语气让娄氏母女侧目。 “臣女拜见殿下。”清婉少女声音,让高二娘子悄悄抬头瞄了来人一眼,从她角度望去,只能见到一个侧背面,看那如行云流水举止,便知来人是教养严格大家闺秀。 高皇后让她免礼后,来人款款转身,上前几步,又朝娄夫人见礼,“娄夫人。”陆希和娄夫人同为外命妇,按品阶陆希是二品县主,娄夫人是三品郡夫人,但娄夫人是长辈,也是高皇后继母,陆希主动见礼也是应该。 娄夫人陆希入殿之时已经起身,不想陆希会主动先向自己见礼,忙含笑还礼,“安邑县主。”娄夫人这些年也见过不少大家贵女,可要说长相比陆希出众,她还真没见过,按说这等相貌、又是这么受宠小贵女,多少都有些傲气,可她偶尔几次见她,就发现她对任何人都很和气、不骄不躁,不管是士族还是寒门,她总能相处很好,看起来比起很多年轻贵妇都沉稳,难怪皇后会这么喜欢她。 高囧和高严品轶都比陆希要低很多,两人主动上前行礼,陆希侧身偏过,“两位少君不用多礼。” 高后道:“都不是外人,哪要那么多礼。”她让陆希坐自己身边笑道:“元亮正同他这次去鲜卑之行趣事呢。”又指着一匣子璀璨明珠,“想不到那里居然也会产珍珠,看着也不比合浦差。” 陆希知道如今鲜卑族领地,貌似就是后世黑龙江大兴安岭一带,莫非这就是后世很出名东珠?陆希好奇扫了那珍珠一眼,当下宫廷进贡都是产自合浦珍珠,东珠成名应该是金出现之后吧? “阿姊,鲜卑不仅有珍珠,还有一样宝物呢。”高元亮笑着说,和高严对外人沉默个性相比,高元亮要开朗许多,他相貌不及高严那么秀美,可也英气爽朗,加上灿烂笑容,一看就很讨人喜欢。 “哦?是什么?”高后饶有兴致问。 高元亮让侍从奉上一只木匣,宫侍打开,就一根根看起来稀奇古怪晒干物品,“这是何物?”高皇后一惊。 是雪蛤吧。陆希一眼就认出了后世极为推崇美颜圣品,相对来说她情愿吃雨燕口水也不愿意吃林蛙输|卵|管,再说高皇后今年也不过三十,吃这种补品似乎太早了吧?雪蛤雌激素要比燕窝多不少,燕窝是属于老少皆宜补品,而雪蛤还是比较适合年期、雌激素开始减少老年妇女服用。不过这种煞风景话,也不需要她来说,皇后娘娘进食任何滋补之物,都需太医鉴定,到时太医自然会给皇后解释。 “这是雪蛤,属于养颜圣品,不少鲜卑贵妇都会服用这种养颜圣品。”高元亮说。 “不错皇后,我阿姑就常年服用这种雪蛤,五十许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娄夫人说。 “是吗?”高皇后立刻对这个外表看起来丑怪玩意好感大增,作为女人来说,她拒绝什么都无法拒绝养颜圣品,收到这盒礼物,比她收到十盒珍珠都开心。 这时几个小寺人抬着一口大鼎上殿,鼎中热焰翻滚,寺人将大鼎放稳后,烈火上方放置了一口干净铁锅,然后再倒入热水。 32高氏兄弟(下) “这就是你说飞龙汤?”高皇后望着寺人举止诧异问高元亮。 飞龙?陆希不由提起了兴致,她早就听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中龙肉,就是指大兴安岭飞龙,前世这都是保护动物了,被杀剩不了几只了,就算送到嘴边,她也不敢吃,自己这辈子口福倒是一直不错。 “当然不是。”高元亮笑着起身,“这只是一锅清水而已,飞龙本身肉质鲜美,不需要添加任何辅料,而且要现做现吃。”他等锅中水开之后,挽起袖子,提起一只插铁叉上飞龙,从鼎中舀出沸水,浇飞龙上,一边浇一边翻转着飞龙。 沸水渐渐把飞龙肉烫发白,等那飞龙看起来有六分熟后,他将整只飞龙投入沸水之中,同时一旁等候多时侍从也将一盆野葱倒入沸水中,飞龙入水不过数息,就被高元亮又挑了出来,他一手举飞龙,一手执刀,刀光闪动几下,整只不大飞龙就比他分了六份。 春暄上前用匕将肉块分成小块,挟入小碟中,陆希舀起尝了一块,果然味道很不错。 高皇后也赞许道:“果然很是美味。” “只可惜这飞龙离了鲜卑族领地,就养不出那么鲜美肉质了。”高囧有些遗憾。 “能尝个也不错。”高皇后道,寺人们又把飞龙汤奉上,众人便再也不说话,安静将午食进完,等宫侍将食案撤下,净手漱口、再次奉上茶水后,高皇后才对陆希和高二娘子道:“这盒珍珠,你们分了吧,用来做首饰、磨了做珍珠粉都不错。” 陆希和高二娘同时一愣,不过两人反应很,立刻起身谢过皇后赏赐,高皇后一向疼爱陆希,每每兴起就会赏她些稀罕物件,陆希也习惯了,高二娘却是极少能得长姐赏赐,能得到长姐认可比得到礼物,让她激动。 高皇后对陆希道:“我一会琐事繁多,你们女孩子待着也不耐烦,都出去玩吧。” 陆希知道高皇后有意让自己带高二娘,笑着起身应了,偏头对高二娘柔声问:“高娘子平时家喜欢做什么?” “我平时喜欢看书。”高二娘怯生生说,按说她是高家目前唯一未出嫁嫡女,理应备受宠爱,可因长了一张胡姬脸,高裕到不是不喜欢女儿,只是有时候难免会叹息,女儿怎么会像了她外翁?高二娘从小父母惋惜下长大,自卑自己容貌,娄夫人心疼女儿又娇惯了些,就养出了一副怯生生脾气。 娄夫人听了女儿话,差点扶额叹息,这丫头什么不好说,偏安邑县主说喜欢看书,不是自取其辱吗?陆家是什么人家?大宋第一书香世家啊!莫说陆家郎君们才华横溢,就是陆家出来娘子也各个文采出众,莫说陆希姑母清微子是天下公认道学大家,两位姑祖母前梁孝景陆皇后、光武陆皇后,亦是足可名留青史才女,前梁孝景陆皇后同前梁史官一起,参与过前朝史书编纂。光武陆皇后钻精先秦文学,当年《汲冢书》一出世,光武陆后就助其兄注译《竹书纪年》。 须知当时竹简出图之时,用是先魏文字撰写,同先秦小篆差异颇大,当时整个中书省认得这种字体官员寥寥无几,后还是陆、顾两家,集两大家族精英之力,才将从古墓挖掘大部分古竹简注译了出来,因陆详和光武陆后兄妹精先古篆字,出力多。如此才女,难怪去世后,被先帝惦记了一辈子,先帝登基之时,丝毫未动陆家,也因陆后之故。 先帝性情豪爽,可也暴躁易怒,总角之时就曾怒斩过数名趁着其父葬礼之时,来郑家捣乱小人。少年后因常年带兵出征,性情越发古怪,就这么暴躁性子,可一生都没曾对妻子红过脸,陆后去世之时,跪妻子灵前大哭了三天,夫妻两人一生聚少离多,只有一女,郑裕把孝子该做事都做了,还惹来了不少人耻笑。 这等人家出生陆希面前说自己喜欢看书,娄夫人反思,她是不是把女儿教傻了。 陆希道:“高娘子也喜欢看书画画吗?我也喜欢呢,娘子喜欢看什么?” “《穆天子传》。”高二娘细声说着自己近看书。 “那姐姐喜不喜欢《搜神记》?”陆希含笑问,“我也喜欢这种志怪小说了。” “喜欢。”高二娘子到底是小姑娘,同陆希说了一会话后,也渐渐放开了,“我喜欢里面紫玉,阿陆你呢?” “我喜欢李寄。”陆希道,“陆娘子,我小字皎皎,高娘子唤我皎皎便是。”陆希可叫不出她“阿高”。 “我叫蓁蓁。”高二娘子害羞问,“皎皎为什么喜欢李寄?” “你不觉得李寄很厉害吗?提剑便能斩杀蛇精,实乃女中豪杰。”陆希说。 “也对。”高蓁蓁之前只被紫玉和韩重爱情悲剧所感动,压根没注意李寄有什么英雄事迹。 娄夫人听着两人渐行远去说话声,松了一口气,这安邑县主性子果然和善,肯这么顺着二娘,娄夫人对陆希好感一下子大增。 高皇后根本没注意两人说了什么,她对陆希为人处事是一百个放心,倒是高严担心陆希,陪了二娘下午就没时间休息了。 其实陆希就算不陪二娘,也没时间休息,她才和高二娘子说了没多久话,谢灵媛、王穆清和顾秋华等人就都来了,王穆清和顾秋华性子活泼,见多了一个同龄小娘子,笑着拉着她说不少话,下午几人投壶射箭,还同陆希一起,祸害了御花园不少梅花,直到申时了,豫章长公主才让宫女压着,让几个玩疯丫头一并去梳洗着装。 高二娘玩了一下午也累了,也被乳母带着会内室梳洗,乳母见她小脸红扑扑,心中也欢喜,“二娘,今天玩得可开心?”她很少见二娘有这么开心时候。 “开心,皎皎她们跟三娘一样好。”高二娘口中三娘,是元家三娘,是她少数几个手帕交。 乳母拧好帕子,给她洗脸洗手,“以后二娘可以多和陆大娘子说说话,我看大娘子是个和善。” “我觉得皎皎、阿妩,还有灵媛阿姊她们一点都不像旁人说那样。”高二娘是乳母一手带大,对乳母比母亲还是亲近几分,对乳母也是有话直说。 “哦?有人同二娘子说过谢娘子和陆娘子?”乳母问,这乳母是高皇后当年给高二娘子挑选。 “她们说士族女都很高傲,从来不会和寒门说话,也看不起寒门,还说她们奢靡浪费。”高二娘子抬手让乳母给她换衣服,“可我觉得皎皎她们一点都不高傲,都很和善,身上我也没见她们有戴太多珍贵首饰,衣服也和常人差不多。”她今天是第一次见她们,可以没有一个人对自己长相露出丝毫鄙夷,甚至没有对她异于常人容貌有丝毫关注,高二娘子差点以为自己容貌改了呢。 高二娘子想了想,又补充道:“她们聊天内容也不一样。”她平时和母亲出去玩,遇到同龄人不是相互攀比衣服首饰,就是攀比自身才学,当然也有不屑参与这种话题、对她也比较和善人,可无论如何她都感觉自己无法融入大家谈话内容,可今天和谢灵媛、王穆清、陆氏姐妹玩耍时候,她就感受不到这种被孤立感觉,她们也不是完全围着自己打转,可也没人会冷落她,无论她说什么,大家总有说不完话,这让高二娘感觉很奇。 “所以皇后才让二娘跟她们一起玩嘛。”乳母笑着说,心中暗叹,二娘今天交往那些,无一不是大宋处顶端士族贵女了,这些世家女孩从小都是家族精心培养,一个抵十个用,将来嫁入夫家也定是门当户对豪门显贵,别说只应付二娘子一人了,就是一口气再来上百人、千人,这些人都能把每个人安排妥妥,不会让人有感到任何怠慢之处。这种言行举止、处事手段,不是有人教就能教出来,她们都是从小身处那个环境,看着长辈们耳濡目染,慢慢熏陶出来,所以很多寒门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娶个世家女,不是没有原因。 高二娘子点点头,“我听皎皎和阿妩说,她们也认识三娘,我们都约好了,等人日一起出去玩。” “那就好,等到了那天,二娘可要好好打扮才行。”乳母爱怜鼓励着高二娘子。 “一定!”高二娘子笑弯了潋潋凤眸,盘算着哪天要带什么好玩东西,同大家一起玩。 33中宫元会(上) 高二娘子和乳母兴致勃勃说着人日出行计划,而这厢陆希、陆言、顾秋华也换好了礼服,坐房里稍事歇息,穆氏让人熬了龙眼汤,给三人提神滋补,每年太极宫元会、中宫元会都是通宵达旦,今天所有人都要熬一晚上。 “阿姊,你说今年魁首还会是耶耶吗?”陆言托腮饶有兴致问,每年太极宫元会,皇帝都会宣诏慰问各州郡使臣,同时还要让京城诸官以及各地觐京使者陈述守土良策,但凡有脱字、错字者罚站;字迹潦草者罚喝墨汁一生;文理粗陋者逐出宴会!当然才辞出众者,奖励也是大大,陆琉基本都是每年魁首。 “肯定是陆先生!”顾秋华斩钉截铁说,秀美脸颊上泛着红晕,陆希默然,此人是耶耶脑残粉。 “我也觉得!”陆言握起小拳头,目露凶光说,“谁敢挑衅耶耶,我让大母教训他!” 陆希低头喝龙眼汤,这个也是,她听到衣衫窸窣声,漫不经心回头一望,顿时呆了,陆言和顾秋华奇怪抬头,眼睛瞬间瞪圆了! 候莹见三人古怪表情,“不好看吗?”她担忧问,候莹今天脸上涂着厚厚一层白粉,白粉将嘴唇都完全覆盖住了,再用嫣红口脂勾出了一个小小樱口,额头上由深入浅绘了一层牡丹花型额黄,面颊上用淡红色胭脂点点晕开,眼角处还贴了用金箔剪成花钿。她年纪渐长,又属于定亲人,所以崔太后对她梳妆开始重视起来了。而陆希、顾秋华和陆言,年纪都半大不小,梳妆就相对简单一些。 “……好看。”陆希呐呐道,确非常好看,就是太华丽了一点,有点跟舞台剧似地。 “阿姐今天打扮好漂亮!”陆言大力夸道。 顾秋华也点头附和,“阿薇阿姊今天真漂亮,上面额黄花型真好看,是谁画?让他也给我画一幅。” 顾秋华话,让候莹和陆希都笑了,候莹道:“这可不是宫女画,是旁人帮我打了花样,宫女照着画,你想要,自己去同她说。”说着目光望向陆希。 顾秋华立刻腻到了陆希身边,“皎皎——” “等过了元旦我帮你画。”陆希还不等她腻上自己就一口答应。 “皎皎好了!”顾秋华眉开眼笑说。 “四位娘子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吧。”崔太后身边女官端来了食盒,一会元会四人是肯定没机会吃东西。 “我不吃干巴巴点心。”陆言说,她不喜欢吃干巴巴点心了,早上配粥吃还可以。 “不是点心。”女官是看着四人长大,怎么不知道她们口味,笑盈盈奉上清鸡汤馄饨,陆言这才满意点头。 候莹摇头道:“我不吃了。” 陆希仔细瞧了瞧,“先让宫女把口脂擦了,回头补上一点粉就好了,没事,你现不吃,回头就饿了。” “但是这个口脂不容易擦干净。”候莹迟疑道。 “我来。”陆希让宫女打开候莹面脂匣,用帕子蘸了一点面脂,熟稔轻巧擦着她口脂,不一会口脂就被擦干净了,陆言、顾秋华看啧啧称奇。 四人吃完点心,简单梳洗、补全妆容后就去大殿了。因今日是元旦元会,各内外命妇皆身着品阶礼服,一眼望去基本只有三种颜色深衣——青衣、紫衣、绯衣,间或可能有绿衣,但属于极少数。内命妇和公主、县主这些外命妇礼服,皆为青色,仅服饰纹样和配饰上有所不同。 这种场合,交际是贵夫人事,小女孩们基本上都是聚成一个个小团体说笑着。谢灵媛因已经是定下太子妃,她周围聚集了一堆人,王穆清坐于下方,两人带着温柔得体笑容,同众人寒暄。 陆希四人见状对视一眼,很有默契朝大厅上方走去,如今连年征战,国库空虚,中宫元会被高后置办隆重而简单,崔太后和高太皇太后已经到场,端坐上方,除了皇后外,余下人等只能立于阶下给两人请安,却不能上前,正是好躲闲场所。 “阿妩!” “皎皎。” 清脆娇嫩和声,让众人停步,陆希和陆言回头望去,居然是高二娘和元三娘,两人比四人早到,坐位置上正无聊时候,见四人来了,连忙叫住她们。 王穆清听到熟悉名字,目光一扫,心中立刻松了一口大气,排众而出,一手拉着陆希、一手拉着顾秋华,抬手对陆言、候莹笑道:“你们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她眼睛不动声色瞪了陆希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是什么主意,想去躲闲?做梦! 陆希笑着反手揽住了她手臂,“我们这不是看你忙嘛。” “姐妹一起说话,有什么好忙。”王穆清推着陆希、陆言、顾秋华三人坐到谢灵媛身边,对坐于谢灵媛对面人笑道:“喏,这些人都齐了!” 候莹则拉着高二娘、元三娘坐于谢灵媛等人身后,谢灵媛对过也坐着一排约有五名年纪从十三岁到十六不等少女。 陆言偏头对王穆清道:“你又出什么鬼主意?” “我哪里出过鬼主意?你编排我。”王穆清语气极是委屈,可脸上依然笑意盈盈。 陆言面上神色不动,可心中暗暗好笑,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怎么不知道这丫头满肚子坏水,怕又是有人得罪她了吧! 谢灵媛道:“你们两个莫胡闹了!阿妩、皎皎、秋华,这是河南陆氏家七娘子,小字阿耀。” 河南陆氏?陆希略一思忖,便知道此人应该是鲜卑贵女。时下士族有江南本能吴姓士族、南渡侨姓士族,北方士族比起江左士族要相对复杂,一共有三支分别是山东郡姓、关中郡姓和虏姓。其中山东郡姓属于坚守汉人传统士族,而关中郡姓则算胡人化士族。 虏姓,即河南郡姓则是属于完全鲜卑族人组成士族。当年先魏文帝推行汉化政策,命令鲜卑人说汉语、改汉姓,以洛阳所河南郡为郡望,带头将皇族拓跋氏改成河南元氏,以高门第,又令鲜卑贵族中显贵八大姓改姓,这河南陆氏应该是由鲜卑姓步六孤氏改成吧? 原来是虏姓!谢灵媛一说河南陆氏,场气氛虽依然热闹非常,可场众人有些沉不住气、已经露出了几分鄙夷。虏,是汉族对北方外族贬称,可想而知即使步六孤氏身为鲜卑大贵族,也别想场汉人看得上。 陆耀长相不像正统黄发鲜卑人,反而看起来同汉人无异,鲜卑族同汉族通婚已近百年,属于基本汉化外族,她朝三人粲然一笑,“陆大娘子、陆二娘子、顾三娘子。” 三人因谢灵媛亲自介绍,含笑回礼,笑容带着几分疏离,宋和鲜卑建立魏,各自为政,场所有人都知道宋、魏之间未来必有一场大战,可如今两国皆受羯族和突厥骚扰,两国正合作共同抵御外敌,正好蜜里调油。步六孤氏目前是魏国显赫外戚,家族连续已经出了二代皇后了。之后谢灵媛又介绍了余下几人,基本都是鲜卑贵族女和关中郡姓。 北方常年战乱,北地世家目前远不如江左世家那么煊赫,说是世家基本不过是丙姓、丁姓,偶尔才有出个乙姓,可往往不持久。而江左世家,有资格坐谢灵媛身后世家女,基本都是甲姓出身,几个关中郡姓,大家怎么看得上眼?而谢灵媛、陆希等人,都是三世之内必有三公膏腴世家。 陆希和谢灵媛对视一眼,谢灵媛对这她微微颔首,陆希恍然,看来步六孤氏要出第三位皇后了,这位恐怕是未来皇后胞妹,难怪会让谢灵媛款待。 “我们玩猜字谜,七娘子说光是猜谜没意思,想加上些彩头。”王穆清同三人解释说道。 这是众人常玩游戏,“七娘子想要加什么彩头呢?”陆言饶有兴致问。 陆耀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尊不过她巴掌大小玉雕,“我平素喜玉雕,这尊玉雕是我近作,也是我心爱之物,我用这作为赌注如何?” 陆希抬目望去,那玉雕雕琢着喜上眉梢吉庆图案,雀鸟、梅花活灵活现,如果真如陆耀所言,这位鲜卑贵女玉雕水平果然不错。 谢灵媛低声吩咐宫女几句后,对陆耀道:“我平时暇时偏爱弹琴,身边也就一把琴看得过去,就用那把琴做彩头吧。” 陆耀道:“谢娘子爱弹琴,若是离了自己琴,如何再能弹奏呢?便如旁人要我玉雕可以,可要我玉雕刻刀,那是万万不可,不若谢娘子以弹奏一曲为彩?若是我等侥幸赢了,望能聆听娘子仙音。” 34中宫元会(下) “七娘子有所不知,此琴别无特殊之处,不过是我亲手所制罢了。”谢灵媛爱琴,其父也是古琴大家,闲暇时也教女儿如何制琴,谢灵媛目前所弹制琴,就是父亲指点下做成。 陆耀闻之一笑,便不再多言。 之后众人都拿出自己亲手所做得意作品,王穆清爱琉璃器,家中还办了一个琉璃作坊,她今天拿出一只琉璃花瓶,色泽剔透清透如碧水,极为罕见,是她心爱之物。 顾秋华让人取来一株兰花,“此兰是我从野外寻来,也养了有三年了。”顾秋华道。 陆言则放上一卷古籍,“这虽是古物,可到手时已经残破不堪,全是我亲手修补。” 陆希让春暄放上一个多宝盒,“这多宝盒是我画了图纸,让工匠做。”说着让春暄将多宝盒打开,小小一个匣子,居然层层叠叠嵌了无数暗格,看得大家大开眼界。 相较对面除陆耀外,大部分人奉上都是书画,陆耀下座一名鲜卑女孩笑道:“这多宝盒固然精妙绝伦,可吾等久闻陆大娘子书画双绝,可否让儿等开开眼界?” “希书画粗陋,那称得上‘双绝’,这位娘子过誉了。”陆希淡笑着拒绝了。 那女孩还想说话,却被陆耀按住了,示意宫女将花签递于谢灵媛,谢灵媛道:“几位娘子来者是客,理应汝等先行。” “那儿却之不恭了。”陆耀沉吟了下,缓缓吟道:“二形一体,四支八头。四八一八,飞泉仰流。” 谢灵媛一开始没说话,似乎想了一会,才道:“井。”然后谢灵媛也回陆耀了一句,“干之一九,只立无偶。坤之二六,宛然双宿。” 一来一去,众人似乎平分秋色、不分输赢,但陆耀那边不少人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因为这场猜谜胜负已经完全掌握谢灵媛等人手中,她们无论出多么难题目,对面五人总默数过五声后,说出答案,而她们给出答案,有难有易,分明是看她们要答不出来了,才给容易谜面,这种类似施舍行为让大家很不好受。 谢灵媛见连陆耀面子都挂不住了,举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茶,宫女上前恭敬道:“几位娘子,马上承天门大典开始了,请诸位娘子移步承天门阁楼。” 谢灵媛对陆耀笑道:“今日同七娘子聊得兴。”谢灵媛起身捧起自己古琴,“此琴乃灵媛亲手所制,赠与七娘,望七娘不弃。” 陆耀也将玉雕给了谢灵媛,陆希等人分别将自己带来物品同刚才对谜之人交换,陆希换到是一副字画,同她交换少女道:“粗浅之作,望陆娘子莫要嫌弃。” “娘子谦逊了,娘子运笔精妙,希自叹弗如。”陆希说,陆希还真奇怪了,这些人怎么一口咬定自己书画精妙呢? “陆大娘子才太过谦逊呢。”陆耀突然说道,“耀之前有缘得见,陆大娘子亲绘一卷《小蓬莱图》。当真是惊为天人,曾一度冒昧想出重金购下此画,差点让高将军同家兄翻脸。”陆耀说起陆希画,眼底闪过敬佩。吴郡陆氏她久仰大名,可陆氏族人才学大多聚集经史之上,都说书画以琅邪王氏和吴郡顾氏为尊,陆希也不曾听过她拜过什么名家为师,却也有如此出众画技。 “皎皎,你什么时候又画了一卷小蓬莱图?我们怎么没看过?”谢灵媛奇怪问。 “我去年年头画,后来送人了。”陆希解释道,小蓬莱图是陆希去年画一卷山水图,也是陆希迄今为止,和目前正给陆琉题词花卉虫草图并称得意两件作品。 陆言错愕望了陆希一眼,《小蓬莱图》她是见过,画卷不大,不过三尺长、一尺宽,却是阿姊前年花了一年时间画出成品。 小蓬莱其实就是吴郡震泽湖上一座小岛,也是陆希名下产业,前年祖母去世,阿姊悲伤过度,一下子病倒了,等祖母出殡后,她也不顾众人劝说,躲到了小岛上,一住就是一年,陆言偶尔去看陆希时候,就见她随身带着画具,不是让人摇了一艘小船震泽湖游湖,就是戴了斗笠湖中垂钓…… 若不是耶耶后来陪着阿姊岛上住了一个月后,顺利把阿姊接回了建康,她都有以为阿姊似乎要步入阿姑后尘了。阿姊一年成果就是这副《小蓬莱图》,当时耶耶一眼看到就拍案叫绝,想不到阿姊居然送人了。 高将军?顾秋华趁着旁人不注意,拉了拉陆希,“你把你图送给高仲翼了?” “嗯。”陆希点点头,“阿兄说他常年外地,很思念故乡,就让我把这幅图送给他了。”反正这也不是她送第一幅了,陆希奇怪是,为什么她给阿兄画,会给外人看见,她不认为阿兄会主动把这幅画给陆耀看。 高严会思乡!顾秋华仿佛被雷劈过一般,她嘴角一抽,沉默跟着众人一起上了承天门阁楼。 因今年有魏国使臣,承天门阁楼装点格外庄重,半空中升起天灯将夜空照亮。当身着十二章冕服身影出现阁楼高处时,“山呼——”太常卿浑厚响亮声音响起。 “万岁!”从承天门阁楼之下,每层皆站得满满人群,随着这声“山呼”,皆跪地叩首行大礼,声音远远传出,宫城外百姓也纷纷跪地,“万岁!” “山呼——”太常卿声音越叫越响。 “万岁!”众人再跪再叩首,呼声隆隆。 “再山呼!”太常卿声音近乎吼叫了。 “万岁!万岁!万万岁!”底下附和声音震耳欲聋。 “呜——”闷闷号角声响起,“咚!咚!咚!”随即是大鼓击打声音,“轰隆隆——”地面隐隐震动起来,隆重车队朝承天门驶来,为首是一辆几乎同承天门阁楼同高象车。 每次看到这种场景,陆希都十分震撼,这感觉就好比站□上亲自感受国庆阅兵一样吧?甚至还要震撼些,毕竟现国家首脑可是真正俾睨天下、生杀夺与天子啊…… 当承天门大典结束,女眷们再次回到大典之时,歌舞声大作,鲜卑族带来舞姬随着鼓乐翩然起舞。 陆耀等人刚才吃了大亏,也没提继续和谢灵媛等人比试事,安静看着歌舞,陆希也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和陆言两人溜到了高太皇太后宽大座椅后面,靠乳母怀里,睡了一觉,等差不多中宫宴席散时,才被乳母叫醒。 元会散后,高皇后和两位长公主身为后宫仅次于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女眷,要打点安排不少事,常山就让候莹带两位妹妹先回家,她见候莹和陆言都恹恹,心疼让寺人抬来自己肩舆,送三人出内宫门。 “阿兄,你怎么这里?”三人出内宫时候,就见高严站公主安车旁,陆言和候莹同高严不熟悉,只同高严打了一声招呼,就先上安车了。 “是先生让我来送你们回家。”高严说。 “耶耶呢?”陆希问。 “他有点喝醉了,陛下先让他回去了。” “阿兄你也喝酒了,没喝醉吗?”陆希已经闻到高严身上浓重酒味了,耶耶喝醉了,他没喝醉吗? “没有,我就喝了一点。”高严说。 “那就好。”陆希量着高严,将他神色自若,目光清醒,确不像是喝醉,“阿兄——”陆希想起《小蓬莱图》,眉头一皱,刚想问,又想起现不是好时间,就没继续说下去。 “怎么?”高严问。 “没什么。”陆希摇头,“阿兄,你先送我们回去吧。” 高严见她神色恹恹,不由心疼,从侍从手中接过一个食盒,“我让人熬了一点粥,你先喝点粥。” “好。”陆希让春暄提着食盒上了安车。 “阿姊,这高仲翼对你还真好。”陆言贼兮兮笑着。 “嗯。”陆希揭开食盒,里面有三个盅清粥,还有几碟子脆爽可口小菜。 候莹也忍不住说:“高二少君还真细心。” 陆希将清粥推给她们,“先垫些东西,一会还要吃生鸡子呢。” 听到陆希话,陆言顿时呻、吟一声,“唉——”熬了一夜,白天还不能休息,还要吃那么可怕东西。 陆家大宅,离皇宫很近,安车送三人回府后,就急着回皇宫再去接常山。陆言和候莹急着梳洗休息,毕竟等天亮了,就又要忙一天了。 陆希下了马车,刚想开口,高严就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也要回家了。” 陆希也没和高严客气,“那阿兄我先回去休息了。”她还想趁没天亮前,眯一会呢。 高严等陆希背影消失二门,就转身往门口走去,这几天他基本不是官署,就是自己外宅,很少回高家,但今天毕竟是元旦,他要是不回去,估计明天阿姊又要派宫女来罗嗦了。高严揉了揉额头,示意侍从牵犊车来,昨晚酒似乎喝多了一点。 “二少君。”高严院落管家难得见少主人回来,又惊又喜上前迎他入内,“热水已经备好了,您要梳洗吗?” 高严颔首,看到管事点头哈腰模样,想起陆希叮嘱,随手从荷包里掏了一个锞子,也没看是金是银,往管事面前一丢。 管事双手接住一看,居然是个金锞子,笑嘴都差点歪倒耳边了,他就说二少君出手大方和善,他就见了二少君两次,就被二少君打赏过两次了,第一次是银瓜子,这次居然是金锞子!偏偏大家还不信,就信那谣传了,谁都知道眼见为实啊。“二少君,净房这边。”这管事絮絮叨叨给高严说了不少关于他院子事务。 高严原本胀痛太阳穴疼了,他瞄了管事一眼,“下去。” “唯唯。”管事见高严面容冷肃,身上还带着浓浓酒气,就知道他肯定喝了不少酒,见高严去了净房后,就笑眯眯摸着两撇鼠须退下了。 35让人醒神的元旦(上) 高严踏入净房,房里正给高严准备热水和洗漱用具侍女、小厮,纷纷朝他行礼,“二少君。” 高严挥手,示意他们都下去,众人依次退下,门口有两名小厮提着两桶热水进来,等两人把热水倒入浴桶后,也福身退下了。 高严脱下官服放椸架上,刚解开绶带,就察觉似乎又有人进来了,他皱了皱眉头,“我不是说了,都出去。”高严平时军营待惯了,不喜身边有人碍手碍脚,可过了片刻,来人没有任何动静,反而是呼吸越来越粗重,高严目光转寒,手搭腰间匕首上转身,只见一名穿戴不像丫鬟女子站他身后。 “二少君——”杨五娘望着只披了一件薄中单高严,中单领口散开露出一片光洁如玉但劲瘦结实胸膛,微隆锁骨形状精致完美,杨五娘不自觉看痴了,努力压抑着脸上红晕朝他福身,“儿是夫人派来伺候您。”她有意自称是“儿”,而不是“奴”,以示自己是家世清白良家子。 杨五娘是娄夫人母家远房亲戚,五娘、六娘、七娘三人都是娄夫人让人中族中精心挑选出来美人,原本是想教调好了,送给高囧、高严。论出身,娄夫人要比高裕原配还要高些,娄家排不上鲜卑八大姓,可也是二流贵族世家,高裕原配方氏父亲不过只是前梁一个寒门小官,但方氏运气比娄氏好,她生了三个出色孩子,莫说是备受高裕爱重长子长女,就是高裕漠视次子高严,都年少出众。 反观娄夫人两个孩子,要说他们不好也不算,但比起方氏三个孩子来,就大大逊色了,娄夫人思来想去,就让母族人族中挑几个容貌出众女郎出来,如果能有一个得了两兄弟看中,将来也能让两兄弟帮衬自己孩子一把。五娘、六娘、七娘也是知道娄夫人用意,对娄夫人派人教导她们礼仪阿媪颇为尊敬,学业上也很是用心。 五娘门口第一眼见到高严时候,就被他风采迷住了,可从阿媪话里露出来意思是让她将来伺候大少君,五娘原本只是隐隐有些惋惜,却也明白这容不得她来做主。可这两天府里这几乎传疯高囧即将要尚公主消息,让三人都有些坐不住了。当侍妾她们愿意,可当驸马侍妾,天下大抵是没几个女人真心愿意,本朝有几个公主是好相与?五娘每次想起京中传言,常山长公主对侍妾们恶毒手段就不寒而栗,后她也不顾阿媪不许她们出院子规定,用这几天娄夫人赏赐她首饰,买通了下人,到了高严这里。 “滚!”高严神色阴沉,高家,高严除了会听些长姐话外,就是连自己亲爹面子都不卖,别说一个和他毫无关系女人了。看到杨五娘看着自己痴迷目光,高严眼底寒意浓,高严从小因容貌关系,从小到大遇到过不少糟心事,严重一次,就导致他被高裕赶到了农庄上吃了三年素,可以说他恨就是旁人对他露出这副痴迷神色。 杨五娘被高严冷脸吓得打颤,但还是鼓起勇气上前,“二少君,儿真是夫人派来伺候你,儿伺候您沐——”她说着,伸手就要去帮高严褪下中单, “啊!——”杨五娘觉得双手一凉,紧接着胸口一疼,紧接着她觉得她整个人都飞了起来,后背重重撞上墙壁,后身体重重落到了地上,“噗!”她胸口一闷,吐了一大口血,这时候她才感到自己双手剧痛,她吃力抬手,却只看到一个正不停冒血光秃秃手腕! 杨五娘用力眨了眨眼睛,才真看清自己双手真没有了,一双手正孤零零落高严脚下,“啊!——”她凄厉尖叫起来。 “郎君!”高严守门口亲卫听到杨五娘惨叫声,一下子冲了进来,两人刚入内,“嘭!”就被高严一人一脚,狠狠踢出了门外,高严盛怒之下,下脚根本没顾忌,两个身强力壮亲卫硬生生受了这一脚,脸色都白了,捂着胸口,血丝从嘴角溢出。 “郎君!”院子里亲卫看到这副情景吓得一下子全围了上来,高严穿着单衣站门口,阴□:“都是死人吗?连一个女人都看不住!” 亲卫们身上立刻出了一身冷汗,哗啦啦跪了一片,“郎君恕罪!”管事信誓旦旦说,那女郎是夫人给郎君侍妾,他们想着郎君侍妾伺候郎君梳洗是天经地义事,哪里想到郎君会发怒? “把她眼睛挖了丢出去,今天所有轮值亲卫全部五十军棍!”高严指着地上尖叫过后,失血过多,已经奄奄一息杨五娘不耐烦道。 “唯唯。”几个亲卫上前,一个一把抓起杨五娘头发,往外拖,路过杨五娘那双手时候,想了想,将手拣起,略显粗鲁塞到了杨五娘衣襟里,还有几个人打来了水将房里血迹冲洗干净。 管事得了消息,匆匆赶来,他还不怎么清楚状况,不过杨家那几个娘子是夫人给两位郎君准备侍妾,是他很就知道事,这次杨五娘塞了重金过来,他也没多想就安排她伺候郎君了,横竖是个妾,只要她能伺候好郎君就够了。难道她惹怒了郎君? 管事刚走到院子里,就被十几道相当不善目光盯上了,他打了一个激灵,注意到盯着自己都是郎君亲兵,这些可都是祖宗,他赔笑作揖道:“各位军爷有礼。” 亲兵冷哼一声,没一个人理会他,要不是这小子,他们会一人挨五十军棍吗?一人冲着一直蹲地上一名彪形大汉吼道:“老四他|娘,你小子到底有完没完!你他|妈是挖眼睛还是挖自己卵|蛋!” “挖眼睛?”管事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转身低头往地上看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女人躺地上,浑身血淋淋不说,胸口还可疑高高隆起,他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塞那女人胸口居然是一双手,长长鲜红丹蔻上还不时滴落着血滴。而蹲女人面前彪形大汉一直拿着刀对着女人紧闭双眼比划,管事身体一下子僵硬了,脸色也红变白。 “你说郎君是要这个女人死,还是要她活?”那冲着杨五娘眼睛一直笔比划彪形大汉语气很沉重问。 吼话人愣了愣,“有区别吗?” “当然要有区别。”那彪形大汉很郑重分析着,“挖眼睛有两种,一种是深挖,挖出来眼睛还带着黄白脑浆、完整一个眼珠,这样被挖人是绝对死定了;第二种是浅挖,那眼水就要流光了,挖出来眼珠是瘪,这么被挖人还能活下去……” “扑通!”管事就这么直直往地上栽去,倒把亲兵们弄莫名其妙,“喂——”一人踢了踢管事,见他翻着眼白已经晕过去了,“呸”那人吐了一口浓痰,“软蛋一个!这都能吓晕!” “老四不错嘛!”一人大力拍了拍彪形大汉肩膀,“有进步了!居然说几句话就能把人给吓晕了!” 老四板着脸,认真对拍着他肩膀人说:“我说都是真,你们说现是深挖还是浅挖?” “……” 、 、 、 “什么!二少君让人把五娘眼睛给挖了?”娄夫人累了一天一夜回来,正昏昏欲睡,突然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睡意全无,不可置信抓着回话仆妇手,以为自己听错了。 “夫人是真。”仆妇愁眉苦脸说,“五娘子双手也没了,眼看着人就要没气了。” “不行!”娄夫人被这消息砸懵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绝对不能今天死人!给我拖也拖到明天再死!”哪有谁家元旦会死人?太晦气了!“!叫了殇医给她上了药,就给我送到农庄上去!”就算今天死了,也不是死家里。 “唯唯。”仆妇应声下去。 娄夫人房里团团转,“怎么会这样呢?杨五娘怎么会突然遇上二少君?二少君又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做了什么?”高裕刚从宫中回来,今天喝了好些酒,头还有些晕,想着书房沐浴不方便,就来夫人房里梳洗。 “郎君,你回来了。”娄夫人起身去迎高裕,高严这事给她刺激大了,也顾不上她这么直说,会不会让高裕有她故意挑拨两人父子关系想法,直接把仆妇告诉她事同高裕说了一遍。 高裕听罢冷哼一声:“什么时候一个外人可以随便进入家中少君房间了?” 高裕话让娄夫人燥得满脸通红,“我也查原因呢。”杨五娘是她带来,结果闹出这种事,娄夫人也很羞恼,但——“郎君,五娘她是良民。”娄夫人说道。 高裕嘴角一挑,似乎像是笑,但笑容丝毫不达眼底,“怎么?你想让我儿子给你外甥女赔命?” “当然不是!”娄夫人连忙否认,可她外甥女就这么白死了?她怎么和阿母交代? “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用管了。”高裕不耐烦道,“还有,他们两有没有侍妾也不需要你来操心。”元亮马上就要尚公主了,这当下给他加两个侍妾,他们是跟皇家结亲又不是结仇!若不是这娘们多事,也就没今天事了。 “是。”娄夫人听着丈夫话,泪水从眼底滚过又咽回了肚子里,默默让丫鬟伺候高裕梳洗。 高裕洗漱完毕后也没休息,而是沉着脸走出了内院,“让那孽子给我立刻滚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第二一小时后 36让人醒神的元旦(下) 管事让亲卫通传高严时候,高严梳洗完正休息。听亲卫说父亲让他过去,高严嘴角挑了挑,慢条斯理穿好衣服,又细嚼慢咽进了朝食,才悠然踱步出了房门。 传话管事门外急团团转,见高严出了房门,如释重负应了上前,“二少君,郎君让您过去。”高严也没应他,径自抬步往高裕书房走去,管事松了一口气,这祖宗终于没闹出其他事。 “孽子!”高严刚到书房,还没入门,一样重物就朝他迎面直击而来,高严头往旁一偏,重物就掠过他脸颊旁,落到了地上,将泥地砸出了一个浅坑,跟身后管事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要是他没有跟着二少君一起躲话,这玩意砸到身上,他不死也没半条命了。 “老子让你滚过来,你小子是爬过来吗!”高裕原本就书房里等高严等一肚子气,还见高严居然一脸吃饱喝足悠闲样进入书房,气不打一出来,指着儿子鼻子骂道,早忘了之前还打算和这个孽子好好谈谈打算。 “走过来。”高严淡淡吐出了四个字,比起高裕暴跳如雷,他显得一派云淡风轻。 “我问你,为什么要杀人!”高裕吼道,他还没忘问清儿子杀人原因。 “她该死。”高严依然用很平淡语气说出和平淡截然相反话。 “她该死?”高裕被儿子阴阳怪气、半死不活样子,气得头脑发晕,“砰!”高裕被儿子话气得一脚踢翻了沉重花梨木书案,将书案踢出了一个大缺口,“该死就是你这个小畜生,老子当初就跟掐死你!” “可惜您还是让我这个畜生长大了。”高严冷冷道。 “你!”高裕被儿子话激红了眼,抓起墙上皮鞭,就对着儿子没头没脑抽去,“老子就现就打死你这个畜生!” 高严也不闪不避,任由高裕鞭打,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皮鞭声声声入耳,跟了高裕近四十年老管事跪了书房门口,一面痛哭一面口齿清晰为高严求情道:“郎君,您就饶了二少君这次吧。老奴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次真不关二少君事,是那杨五娘私自潜入二少君静室,那时候二少君已经下令让所有人都退下了,二少君会杀了她,一定是习惯使然!”练武之人警觉性一向高,杨五娘这种行为,高家确属于找死行为,别说是高严了,就是换了别高家男人,也不会放过她。 “你少为他求情!老子今天不好好教训下这孽子,老子就跟他姓!”高裕中气十足怒骂声从书房传来。 “不一样都是姓高嘛。”老管家心里嘟哝了一句,又提醒高裕道,“郎君,您忘了二少君十五日后还要奉命送陆大人入益州呢。” “放心死不了!”高裕怒声道,他从小到大也不知道抽了这孽子多少回,也没抽死过他,严重一次,也就床上躺了三天,他就又活蹦乱跳开始气自己了! “夫人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郎君为了一个贱婢就要打死你拼了命生下二少君啊——夫人啊!”老管家见劝了这么多,也没见高裕收手,后驶出了杀手锏,拿出哭倒长城气势,门口哭嚎了起来。 书房里高裕听到老管家嚎哭声,手举了半空中,再没落下,他冷冷瞪着儿子,高严毫不示弱回视高裕,半晌高裕丢下了鞭子,“马上去给你母亲道歉,不然你这辈子就别想去蓟州,老子让你当扬州司马当到死!” 高严听到高裕话,终于变了脸色,父子两人跟斗鸡似地互瞪了半晌,高严下跪对高裕磕了头,转身就出了书房。 老管家一见高严一身青衣被高裕抽破烂,露出皮肤紫红肿起,不少地方还破皮,渗出了血迹,这下是真得心疼哭出来了,“来人,叫殇医!” “不用了。”高严对从小就关心他老人家,板不下脸,但又不喜欢他碰触,身体一晃,就避开了老管家双手,接过亲卫递来外衣,随手罩上,也不顾老人家受伤眼神,大步往娄氏处走去。 “郎君,今天都是元旦,您怎么能不管不顾就打二少君呢?”老管家也不管主仆之别,小声对着高裕抱怨,从高裕父亲开始,就是高家管事,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老人家又没子孙,高裕对他也颇为尊重。 听到他抱怨,高裕神色铁青,“你怎么不说这孽子元旦杀人!”说道后高裕又感觉手痒了,他狠狠握紧了拳头。 “不是还没死嘛。”老管家嘀咕道。 高裕冷着脸:“哪天这小畜生把老子气死了,你也不用来埋怨我了。” “老奴不敢。”老管家连声告罪,心中暗暗腹诽这对父子,明明心里都惦记着对方,见面却跟仇人一样,“再说二少君也是孝顺人。” “孝顺?”高裕冷笑,“有他这种孝顺,我还不如没这个儿子呢!你说他怎么就能这么狠毒呢?”高裕百思不得其解。 下人们速把书房残渣收拾干净,悄然无声退下。 “二少君只是真性情。”老管事反驳道。 “屁!”高裕本就是武将出身,大字不识几个,还是这些年跟着先帝、皇上学了点兵书,又被陆琉冷嘲热讽惯了,才稍微斯文起来了,可发怒起来,还是口不择言道,“他这算鸟个真性情!你说他打仗就打仗了!杀人就杀人了!还把人头割下来搭成城墙,算什么!他没事怎么不去扯|蛋!他大哥就从来不干这种无聊事!” 老管家暗暗翻白眼,当年大少郎君奉当今圣上之命剿匪,对后负隅顽抗三百名盗匪处理结果是,让他们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后让军士把那些盗匪手脚绑住推入坑中,浇上火油把那些人活活给烧死了。据说当时惨嚎声,让场军士大半连做了大半个月噩梦,还有不少军士当场就哭了,可大少君该吃吃、该睡睡,就跟没事人一样。相比起来,二少君还仁慈点,都是一刀毙命。 “还有你说他第一次杀人是几岁?四岁?五岁?杀还是他舅舅!”高裕越想越怒,“简直天生煞星!” 老管家这次连白眼都懒得翻了,舅舅?您如果真承认这个妻家话,就不会让那家人死死、流放流放、入贱籍入贱籍,一大家子就活了一个瘫床上、全身不能动弹老太太了。 先夫人方氏容貌出众,性情温柔大方,嫁入高家后上侍公婆、下善待弟妹,高家没有不赞她好,要说方夫人唯一有遗憾地方,就是方氏是庶出。方氏父亲年过四十,嫡妻依然无孕,就纳了一个小妾,小妾入门后肚子倒是争气,先生一女、后又有了一子,长女就是方夫人。方夫人嫡母脾气不好,方夫人娘家时候,受了嫡母不少苦,亏得他父亲还念及这是自己唯一女儿,给她挑了一门好亲事——就是高裕。 当时高家还是军户,都说好男不当兵,基本上也没什么正经官宦人家闺女肯嫁给高裕,还是方氏父亲看中了高裕人品,把女儿嫁了过去,高家也不介意方氏庶出身份,成亲后高裕和方氏夫妻也颇为和睦。高裕好色,但基本上都外面乱来,从不带回去给娘子添乱,要说这日子能这么过下去也不错,可惜好景不长,方氏生高严时候难产死了。 当时高家因为高太皇太后关系,有郑家提携,已经渐渐好起来了,方氏嫡母就动开心思,把自己娘家侄女塞到高裕身边要给他当填房,对高家人说是好歹是亲表妹,让表妹照顾孩子总比外人好。高裕想想也对,就娶了方氏表妹三娘。可惜高裕没想到,方氏表妹,不是方氏,光是相貌就差了方氏十万八千里,个性也其姑母一样善妒强硬,高裕本来个性就强硬,哪里能忍受一个女人爬到自己头上,干脆一个个小妾纳回家,把妻子丢后院连房门都不踏入一步。 三娘这样如何能忍受?三天两头大哭大闹无效后,就恨上了方氏留下三个孩子,当时高丽华和高囧年纪都大了,方氏不好下手,就专门打起了不受高裕重视高严主意,尤其是三个孩子中,高严长相酷似方氏,让三娘恨上加恨。当时高严年小体弱,个性又是天生阴沉,家里除了高丽华和老管家外,没几个人肯跟他说话,高严她手上颇是吃了一些苦头。直到后来高严把三娘弟弟杀死,这件事才彻底爆发出来。 高裕才知道自己继妻居然纵容自己弟弟一个十六岁大小子打骂自己当时才五岁儿子。而自己那个儿子,居然忍了三个月后,找准了机会,将他名义上舅舅用一大麻袋粮食砸晕了,拿着从厨房里顺出来削果皮小刀,一下下把他脖子戳得稀巴烂。等众人赶到时,高严已经把小刀给戳钝了,当然人也被他戳不成人样了!高裕敢肯定,如果不是自己发现得早,再过几天那臭小子连三娘都能解决了。 高裕当时是又惊又气,惊得是小儿子居然小小年纪,就这么心狠手辣!气得是继妻居然敢如此行事!他休了继妻,又把小儿子丢到了农庄上,还派了一个老酸儒给他念佛经、儒经,还不给高严吃肉,希望能压压他性子。其实高裕对小儿子也不是没有愧疚,可是这孽子每次都可以让他把愧疚转成怒火,改成想抽死他,高裕能有什么法子?不过这臭小子运气好倒是好,大冬天足不出户,也能拣金娃娃回来。 当然对于继妻,以高裕睚眦必报性子,不会光一个休妻就算了,他动了手脚,方氏嫡母娘家就三年内,家破人亡,后只剩了方氏嫡母躺床上苟延残喘,这还是高裕看方氏份上手下留情结果。方氏嫡母之所以会摊床上再也爬不起来,也是高裕把她几个哥哥、弟弟还有侄子、侄女人头整齐摆包装精美木匣里,当成她寿礼送去缘故。老太太看到这“寿礼”后,一声不吭晕倒地,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过。 父子三人一样心狠手辣,所以谁也别嫌谁!老管家后总结。 “郎君。”高裕亲兵无声息走入高裕书房,躬身对高裕道:“二少君去给夫人赔罪了。” 高裕闻言得意洋洋说:“看吧,这臭小子骨头再硬,也硬不过老子我,老子让他做什么,他就要做什么!” “郎君赔罪后,就去陆大人府上了。”亲兵继续说道。 高裕得意笑声一停,“你说什么?” “二少君齐国公府了。”亲兵说。 老管家嘴角抽搐,少君啊,今天是元旦,你怎么可以去别人家呢,你忘了一会还要祭祖吗? 高裕突然“嘿嘿”笑了,老管家和亲兵都以为他气糊涂了,高裕大方摆手道:“没事,让他去吧。回头要是能给我拐个小媳妇回来好。”高家本就不是大户人家,规矩也没大户人家那么讲究,高裕看来祭祖随时都行,儿子去追儿媳妇行为还是要支持!以高裕观点来看,陆琉这臭小子早就该把女儿定给自己儿子了,救命之恩就应该以身相许嘛。“让知道人嘴巴都闭严实点。”高裕阴阴吩咐道,“我不想外面听到什么不好传言。”他后还是没忘了给儿子擦屁|股,儿子名声已经够坏了,再坏下去,就真没人敢嫁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第三会稍微晚一点 高严,挨打了怎么办? 高严:找皎皎。 37安慰疗伤 比对高家一早上鸡飞狗跳,陆家就安静多了,陆希洗了澡,睡了一会,等差不多辰时,她也就醒了,起身后才发现,她居然是家里起早人。常山长公主还没有回来,余下几人都还休息。陆纳千赶万赶,终于昨天下午赶回了建康,把阿劫往府里一丢,换了官服,就进宫了,就算他身体很不错,累了这么久,又喝了一晚上酒,回家后也什么都没顾,倒头就睡着了。陆希也没让人下人去喊众人起身,反正常山长公主还没回来呢,等她回来后再起来也不迟。 下人们取出陆琉写好“宜春”贴门楣上,大门两旁订上桃符,后贴上陆希画公鸡图。府里也早被打扫干干净净,食案上除了摆上应景春饼、五辛盘等物,还有各种美味佳肴,椒柏酒也已经温好,等常山长公主一回来,就一家人一起祭祖、共饮椒柏酒。 倒是大郎和阿劫,因昨晚没入宫,睡饱饱,今天很早就起身了,阿劫突然到了一个陌生地方,咋一眼见了那么多陌生人,怯生生躲一个容色端丽少妇怀中,眼睛骨碌碌转着看着陆希。 陆希让少妇坐自己身边,笑眯眯逗着阿劫,问他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听着阿劫奶声奶气回答,陆希拿出了一个五彩小球,逗着阿劫玩,很阿劫就被五彩小球吸引住了,开心和她玩了起来,两人一丢一抛,引得阿劫咯咯直笑。 “大娘,高二少君来了。”下人通报声,让陆希一愣,怎么阿兄元旦就上门了?难道有什么事?陆希将小球递给少妇,让下人领高严去外书房。 “阿兄,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书房里,高严正坐蒲团上,他难得穿了一身绯衣,衬着他越发面如冠玉,见是陆希进来了,关切问:“皎皎,你怎么起来了?不困吗?” “先前有点困,现似乎不困了。”陆希说,“今晚早点睡就好了,省得白天睡多了,晚上有睡不着。” “先生还休息?”高严问。 “他喝了酒,还睡。阿兄,你这会过来,是不是有事找耶耶?”陆希关切问。 “没事。”高严不自动了动说,“我过来看看先生,一会就要走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走着走着,就来到陆府了。 陆希闻言展颜一笑,“若是没什么事话,阿兄今天留这里也行啊,反正一会等祭完祖,我们就没事了,我是担心耽搁阿兄要事,才这么问。” “我没什么事好耽搁。”高严说完,就发现陆希直直盯着他,“皎皎?”高严疑惑叫了她一声,发现陆希没说话,依然盯着他,陆希突然起身,走到了高严身边。 “皎皎?”自从陆希满十岁后,两人就几乎没有凑得这么近过了,高严心中惊喜莫名,脸上也顿觉有些火辣辣,但双膝悄悄动了动,往陆希身边凑得近了些,可陆希伸手就要搭上了高严袖口—— “皎皎!”高严一下子跳了起来,结结巴巴叫着陆希,但马上又懊恼自己冲动,又立刻坐回了陆希身边。 陆希怔了怔,也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了,“阿兄你是不是受伤了?”陆希问,她刚刚隐约扫到高严白内衬上似有红色。 “什么?”陆希身上淡淡幽香传来,高严感觉自己耳朵都烫了,压根没听清楚陆希说什么。 “来人,唤殇医!”高严这么一跳一坐大动作,陆希这下不用掀开高严衣襟,就能看到高严浅色单衣下,渗出血迹了,她原本就奇怪高严没事元旦跑自己家里做什么,看来阿兄就被高世父打了,“阿兄,是不是高世父又打你了?”陆希气愤问,高世父太偏心了,对长子这么疼爱、漠视阿兄就算了,还老是打阿兄。 “还好,就抽了几鞭子而已。”高严轻描淡写说,他从小被他爹抽惯了,这点小伤压根不放心上,以他爹手劲来说,这次根本只是小打小闹。 就抽了几鞭子,陆希身体下意识缩了缩,难道这就是武将世家与众不同之处?她两辈子加起来,都不曾被人打过,别说用鞭子抽了,不过——“高世父为什么要元旦打你?”陆希疑惑问,她也见过高裕几次,对此人印象是豪爽大方,不像是蛮不讲理人。 “……”高严没说话,长长睫毛微垂,眼帘下方投下一道阴影。 “阿兄?”陆希狐疑看着高严,他不会又闯什么祸了吧? “娄夫人给我找了一个侍妾,早上来烦我,我把她丢出去了,害得她有点受伤了。”高严说。 “受伤?严重吗?”陆希问,丢出去……陆希想着高严手劲,估计摔得很疼吧。 “没死。”高严简单说,反正那女人拖出净房时候没死。 “……”陆希无语望着高严,“阿兄,你是武人,出手怎么可以这么重呢?” “她来我净房。”高严厌恶皱起眉头,不过既然皎皎这么说了,以后下手轻一点好了。 “那请大夫看过了吧?”陆希问。 “看过了。”高严有些委屈了,“皎皎,你怎么关心一个贱婢!”早知道当初就杀了那贱婢!皎皎关心自己亲人就算了,怎么还关心一个不认识贱婢? 陆希哭笑不得,宛转劝道,“阿兄,不过就是个侍妾,你若不喜欢,先收下来,过几天找个借口,随手打发便是了,何必这么大动干戈呢?你手下那么多亲卫,还处理不掉一个侍妾?你这么一丢,她还是你侍妾,却又害你年第一天就被高世父打了一顿!” 陆希话让高严绷紧神色渐渐好转。 陆希说到后自己都有些不开心了,她原本不是迷信人,可自从遇上穿越这种逆天事后,就开始迷信起来了,对高裕这种大过年触自己儿子霉头举动很不满,她柔声问:“很疼吧?我让人给你上药好不好?” “好。”高严这才心满意足,见皎皎难得肯对自己亲近些了,他趁机提出要求,“皎皎,我饿了。” “阿兄想吃什么?”陆希问。 “盐水鸡蛋。”高严立刻说。 “……我去给你做。”盐水鸡蛋,就是简单水浦蛋。陆希五岁那年,有幸见过一次高裕对儿子训练,被高家训练量惊呆了,简直就是虐待儿童!等高严训练结束后,她就茶水间做了四个盐水鸡蛋给他补充蛋白质和水分,之后高严像是吃上瘾了,时常让陆希做给他吃,直到后来陆希祖母袁夫人去世,陆希就再也没给高严亲手做过吃食了。 “大娘。”殇医得了吩咐匆匆赶来,陆希起身外出,让殇医给高严上药。 陆希退出外书房后,吩咐春暄把高严僮儿叫来,自己去茶水房,让人拿两个生鸡蛋和一点盐过来,就做两个水浦蛋,也不用去厨房了。以高严胃口,估计吃十个鸡蛋都吃得下,但想来他今天运动量也不会太大,不需要吃这么多鸡蛋。 “大娘子。”高严如今可以出入内院随身僮儿才九岁,虎头虎脑非常可爱,被春暄带进来后,就立刻给陆希“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倒把陆希给吓了一跳,春暄几人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起来吧。”陆希让春暄拿糕点给僮儿吃,“小刀,今天是不是高世父又打你家少郎君了?”高严可以出入内院僮儿,都是九岁到十岁之间,一满十岁就被他丢到部曲里去了,所以陆希这几年见过不少这样僮儿了,幸好这些人就一个名字——小刀。 “何止二少君被郎君打了,连院子里叔伯都被二少君打了军棍呢!”小刀吃着甜甜糕点口齿不清说。 “为什么?”陆希诧异问。 “今天二少君从宫里回来后,就去净房梳洗了。大娘子,您知道少君不喜欢旁人伺候他梳洗,大家就都退下了,偏偏夫人送来一个侍妾不识相,硬要伺候二少君梳洗,就被二少君丢了出去,她倒好被夫人请了大夫,好好养着了,结果院子里守院叔叔伯伯都被二少君下令打了一顿军棍。”小刀哼哼唧唧相当不满。 “这样啊。”陆希眉头微蹙,阿兄身边侍卫都是他亲兵,将来战场上保命保证,陆希低头想了想一会,吩咐小刀道:“一会你让苏管事来一趟。”苏管事高严留下建康管他名下产业管事,也是陆希常接触人,是御下要一张一弛,阿兄是只顾着紧了,那么就让她来帮他放松些吧。 “唯唯。”小刀大口吃着糕点应声。 陆希见水滚了,就撒了一些细盐进清水,然后拍了两个鸡蛋,见小刀吃香甜,吩咐春暄再给他端上两碟点心,喜得小刀又要给陆希磕头,陆希挥手让春暄带他下去。 “大娘子。”烟微这时领着一个小丫鬟走到了陆希面前。 “这是谁?”陆希问,烟微不是没分寸人,不会随意把外人带到自己面前。 “她是阿漪娘子家小丫鬟。”烟微道,“是阿漪娘子让她来。” “阿漪出什么事了?”陆希问。 “大娘子,你帮帮我家娘子吧。”小丫鬟跪了下来对陆希说。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到 高严,卖萌是可耻! 高严:…… 高严? 高严:今天皎皎给我做饭吃了! ……只是白水煮蛋而已…… 38元旦(上) 司漪派来小丫鬟,年纪小,可人很伶俐,也不用陆希详细询问,就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主要是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司漪大哥二月份就要出发,要去徐州彭城郡下属广戚县当县长,这份官职据说是司主薄为长孙求来。第二件事是司漪未婚夫王郎君有关,王郎君那位据说得急病死掉未婚妻突然出现了! “你说王少君未婚妻之前并非病死,而是路上遭遇了流寇,被流寇截去了,如今她安然归家,她娘家人就希望王少君纳其为妾。”陆希将两个已经差不多凝固鸡蛋翻了身,放下长勺,示意小丫鬟坐自己面前回话。 “是。”小丫鬟也觉得第二件事情比第一件事情重要多了,她也不懂为什么大娘子再三嘱咐自己,同姑娘回话时候要先说第一件事情。“大娘子说,那位李姓女郎是刚毅果决之人,那年李家和王家所村子遇上大旱,村上大部分青壮年都去外村挑水了,偏这个时候,村上来了一群盗贼,村人无力反抗,李女郎和同村五名女郎,为了救村人,将自家粮食奉上后,人也跟着流寇走了。”小丫鬟不懂大娘子要帮跟自己抢夫君狐狸精说好话。 “确是个英勇女郎!”陆希点头称赞,“然后呢?他们就说她们都得急病死了?” “是。”小丫鬟回道。 “那这次只有李娘子回来吗?”陆希问。 “听说一起回来有三人,除了李娘子外,余下一个路上病死路上,还有一个还剩了一口气。”小丫鬟如实回答。 “现王家答应了要纳李娘子为妾吗?”陆希用勺子轻戳圆圆蛋面,感觉差不多熟了,就捞了起来,让春暄先给高严端去。 “王家那边没说,但郎君说,李娘子大义,王家理应给李娘子一个归宿。”小丫鬟小声道,她口中郎君是司漪父亲。 “所以王家还没确定到底要不要收下李娘子,司明已经答应了?”陆希笑道,她是被气笑,若不是知道司明那书呆子脾气,她真会以为司明上辈子和司漪有仇,这辈子专门来祸害司漪! “是。”小丫鬟反应了一会,才想起司明是郎君名讳。司家是陆希属官,陆希平时待人和气,见了司家人,总是亲近唤着老主薄、叔父、婶婶,但是实际陆希是司家主家,她直呼司家任何一人名讳都不算失礼。 “大娘子,长公主回来了。”夏暑匆匆进来通报道。 陆希看了看时辰,辰时已经过半了,确差不多该回来了。 “皎皎。”高严站茶水间门口,“我先回去了。”他上了药,心满意足吃完盐水鸡蛋,才想起今天是元旦,陆家是世家,讲究规矩,皎皎一天肯定很忙,他留这里也是碍事。 “好。”陆希也没留他,倒不是嫌他碍事,而是阿兄家中已经够孤立了,如果元旦再不回去祭祖,旁人会怎么想?独木难成林,阿兄纵有天大本事,还是要依靠家族立业,陆希可不希望他真和高裕闹翻,“阿兄,我让长伯和长婶跟你一起回去。” “长伯?”高严不解,“好端端让长伯送我回去干嘛?” 长伯是陆府外院大管事,家中地位仅陆府几位主人之下,此人是陆家远房旁支,少年读书无成,又体弱多病,干不了农活,妻子嫁给他三年就忍受不了穷困同他离婚了,连家中老父老母都是族中代为送终,可谓一事无成。还是袁夫人慧眼独具,让他当了族中一个小管事。此人记忆力强,堪称过目不忘,又打了一手好算筹,短短二十年时间,就成为齐国公府大管事。此人对袁夫人忠心耿耿,也是袁夫人留给孙女心腹之一。 “耶耶一大早叫你过来,还害你差点耽搁了祭祖大事,自然要派长伯送你回去,这些时日琐事繁忙,也来不及请世父、世母过府一叙,我就让人备了一些吃食,也算是赔礼。”陆希柔声解释道,“我还让耶耶写了一副桃符,你也一起带回去。”陆琉写桃符,整个建康也就皇宫有了,而且也就宫里几个大头寝宫前有,什么皇子宫妃公主连边都别想沾,陆希这面子是给大了。 “皎皎——”高严没想到陆希连理由都替自己想好了,一时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任性行事,自己心里是爽了,却要皎皎为自己担心。 陆希对高严眨了眨眼,慧黠一笑,“你过几天来家,多哄哄耶耶就好了,他这会头还晕呢,刚刚一口气给你写了五张桃符才得了一张好。” 高严嘴角一抽,想笑但又笑不出来,陆希知道高严心思,含笑道:“阿兄,你记不记得,我八岁那年跟耶耶怄气,一个人偷偷跑出来找你,你见我不开心,就带我去建康周围玩了三天,回头你送我回去时候,你才知道我是一个人跑出来,家里人都急坏了。你担心我挨骂,硬说是你偷偷拐我出来,害得你被高世父狠狠打了一顿。” 说起往事,高严眼底浮起了笑意,“我粗皮肉厚,打一顿不疼。” 陆希又道:“我六岁时候,想要小狐狸玩,你后来真帮我抓了三只刚出生小狐狸,我大母不让我养小动物,你就帮我偷偷养自己房里,结果养你不止房里连身上都有一股狐骚味,后来小狐狸长大了,野性难驯,还把你衣服都咬破了,后来那三只小狐狸不仅你屋子里墙上挖了一个大洞,还把高家外墙挖了四五个大小不一洞,气得高世父又拿了鞭子要打你。”若不是养了这三只狐狸,陆希也不会知道,并非所有小动物都可以家养。 高严笑道:“那顿不是没打成吗?” 那次陆希一见形势不对,附近找不到救星,干脆抱着高严脚放声大哭。高裕是个粗人,高家也是阴盛阳衰,两个女儿都是妻子养大,他哪里接触过软绵绵、一碰就哭小女娃娃,一见陆希大哭,就慌了手脚。陆琉接到通传赶来,就见高严束手无策抱着哭得撕心裂肺女儿,高裕站一旁举着鞭子不动,还以为高裕打了自己女儿,差点就跟高裕拼命,从此之后高裕见了陆希就发憷。这丫头实太能哭了,哭了足足一刻钟,嗓子哭哑了,他还以为她能停下来,却不想被下人喂了两盏茶水下去后,居然还能继续哭!高裕却不知道卖萌和大哭,一向是陆希幼儿期两件大杀器,所向披靡、见者无一不投降。 “还有,我就跟你说了一次想吃白糖,说黄泥水可以做出白糖,你就不声不响让人弄了三个月,就把白糖弄出来了。”陆希说。 “这我还要感谢你呢,若不是你说方子,我怎么弄出来呢?”高严说,白糖收益确不斐,但高家还不看眼里,所以当年高裕能毫不犹豫准备献给皇上,不过白糖这一方子却让高严正式开始掌管高家部分事务。这些年高裕再偏心高囧,高严都能高家牢牢占了一席之地,和陆希支持不无关系,高严身边老那一批亲卫,初若没有陆希支持,就根本养不到好。 “我哪有什么方子,我就说了黄泥水可以滤出白糖,剩下全是你让人弄出来,后来还硬是分了我四成红利。”陆希说,“从小到大都是我有什么稀奇古怪想法,你不管对不对,都会帮我做出来。” 高严凤眸一眨不眨凝视着陆希,目光漾着满满几欲溢出柔意,陆希抬头回视着高严认真道:“所以现无论阿兄做什么,只要皎皎能帮你,一定会帮你。” 高严听到陆希话,凤眸似乎一下子亮得无法让人直视,他璨然一笑,“皎皎无论要什么,哪怕要我命,我也会给你。” 陆希闻言樱唇微颤,唇角一直噙着淡淡微笑,也不知不觉间敛去。 “我也不要你命,你现就可以滚了!”火药味十足声音传来。 陆希和高严同时偏头,就见陆琉杀气腾腾怒视高严,浑身怒气都实体化了!陆希刚才毫不留情让人把老爹从温暖被窝从揪出来,一个冷水脸,两杯温热蜂蜜水灌下去,就把他按书案前,惨无人道让宿醉未醒他写桃符。陆琉迫于女儿淫威,乖乖提笔写桃符,一口气写了五张才让女儿满意。可怜陆琉被女儿压迫了半天,也不见女儿来安慰自己半句,正奇怪着,就听人通报说高严来了,陆琉恍然大悟,除了这个臭小子,还有谁能让乖宝这么偏心! “严见过先生。”高严立刻上前,一丝不苟同陆琉行礼。 陆希被陆琉话,闹得尴尬不已,恨恨瞪了两人一眼,也没理会陆琉,转身往茶室走去,面沉如水对春暄吩咐道:“给你派人去司家传话,说我想阿漪了,让她明天来陪我说话。再去打听下王家那个‘前未婚妻’到底是怎么回事。” “唯。”春暄应声,又有些担心问,“姑娘,司少君去广戚县当县长事怎么办?”对王家那个突然冒出来妾,春暄一点都不担心,妾算什么玩意?司大娘若是连一个妾都压不住,就枉费了老夫人一番教导。反而是司少君,那可是大娘子一手培养出来亲信,司老主薄年纪大了,姑娘是准备跳过司郎君,直接让司少君接替这个主薄之位。 “这就要看司少君自己选择了。”陆希打开香匣,用香著挟了一粒香丸放入香炉中银香碟上,缓声道,“若是司少君愿意去广戚县,我当然不会拦着,他又不是签了卖身契奴隶,他想做什么我们陆家还能拘着他吗?” “可是司主薄——”春暄心急脱口而出,却见陆希悠然将香灰慢慢覆盖香丸上,春暄心中一定,自己果然是关心则乱了,姑娘身边难道还会少一个司少君不成?就如姑娘说,天才无法培养,只能挖掘,但人才是随时能培养,司少君只是人才而已。只是如果司家真走到这一步话,姑娘也不会再顾及司主薄伺候了老夫人三十年情分了。 春暄正想着,就见原本举止从容姑娘,突然冷着小脸对她吩咐道:“你去跟耶耶说,长公主回来了,他该去举办祭礼了,还有阿兄也该回去了。” “唯唯。”春暄见姑娘脸色不好,连忙退出去传话。 被陆希留外面两个大小男人眼巴巴瞅着陆希无情背影消失茶室门口后,高严郁闷盯着地上,好容易有机会给皎皎表白一次,怎么就遇上先生了呢?太煞风景了! 陆琉则用近乎杀父仇人目光凌迟着这个弟子,好小子!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你居然打起师妹主意来了!“都什么是时辰了,还不给我滚回去!”陆琉冷声道,“你还准备姓陆不成?” 高严摸了摸鼻子,要是他改姓陆,皎皎就能接受他,他入赘也行啊。 高严想很美,可春暄传话,让高严一下子垂下了头,皎皎都不来送他了,高严步履沉重往府外走去,走几步还不时回头。 陆琉抖了抖衣袖,“哼”了一声,这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等但高严真得离去后,陆琉愤怒神情就一敛,转而若有所思望着茶室。 而高家,娄夫人客气送走了陆家前来道歉长婶后,她陪嫁管事仆妇咂舌道:“女君,这陆家送来礼物,比他们送来年礼都厚了。据说郎君和大少君那边,陆家也各送了十坛清酒过去呢。” 娄夫人早上被刺激了下,现依然有点提不起精神来,毕竟不是任何人都有高家父子那么强悍神经,杀了人还能吃好睡好,她听了仆妇话,只淡淡点了点头。 “夫人,二少君也送些礼物来。”又有仆妇进来通报道。 “他?”娄夫人想起早上高严沉着脸来自己面前道歉模样,寒意就从脚心升起,勉强道:“拿进来吧。” 可送进来东西,让娄夫人一怔,出乎她意料,那礼物也不算太贵重,却非常合她心意,先是十六匹颜色非常相称绫罗,娄夫人只消一眼,就估计出这十六匹绫罗可以让她和二娘各做一条花间裙。 同时还有一匣子质量上等笔墨纸砚,其中让娄夫人开心是一本陆中书亲笔手术一本字帖,虽然只是雕版刻印,也不是寻常人就能得到,只有入陆家族学人,才能得到。娄夫人倒是想把儿子送到陆家族学,可以人家没看上,如今能得这么一本字帖,娄夫人也很满足。 “陆家倒是一心为他打算。”娄夫人看到这些礼物,轻叹了一口气,这点东西若说是高严准备,她绝对不信,肯定是陆家手笔,就是不知道陆家哪个人会这么精心把他打点。 “夫人,您说什么?”仆妇没听清娄夫人说话。 “没什么,都收起来吧。”娄夫人说。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风微语扔了一个手榴弹、墨染、櫻華飄飄、櫻華飄飄、我是桃花、我是桃花、snriseyl、769379 投霸王票 ~ 晋时,大县长官叫县令,小县长官叫县长 另,今天开始,估计都是一了,如果有加,我会提前第一时候,说明,前几天太多,超负荷了啊 39元旦(中) 高家是武将世家,家中诸位郎君、少君基本都配有亲兵守卫,这么多亲兵,全放府邸是不可能,就城中另选一间占地宽广宅子来安置家中亲信私兵,轮值亲兵就住高府,其他亲兵就住这间私宅里,平时吃用都有高府送来。 高囧一大早起身,就带着两个心腹来这间私宅同自己亲兵们喝酒,酒过三巡,大家兴致都颇高了,高囧放下了酒盏,一直侍立他身后亲兵见他这番举动,悄然退下,片刻后,一阵裙钗摇曳声传来,一名年约三十岁左右丰韵少妇满脸笑意跟那名亲兵身后,少妇身后还领着一队姿容出众、身姿袅袅美姬。 亲兵们眼睛一下子亮了,酒是穿肠毒,色是刮骨刀。高家亲兵平时吃喝都是上等,赏赐也十分丰厚,但酒和女色上,高家管极为严苛,绝对不许亲兵们乱来,他们一个月每人到有一次找女人机会,可那些不过是卑贱军|妓而已,哪里比得上高家精心培养美姬,见这次进来妓人姿容出众,有些性急一个搂了一个怀里上下其手起来。 高元亮含笑走出房门,那少妇是高家教调姬人管事,看到合上大门,她心疼都哭出来了,这些美姬都是她精心培养,是用来伺候达官贵人,被这么一群粗汉一弄,起码要床上躺上个十天半月了。 少妇心里默默流泪,可脸上还是带着笑,她可没忘她前任管事就因为抱怨了一句,大少君老是让那些粗汉糟蹋家中娇养姬人,那些姬人也多有不愿,让大少君无意间知道后,当时管事和所有姬人就被大少君丢到军|妓营去了,据说那管事没熬过一个月就丢到乱葬岗喂野狗了。当时大少君只说了一句话,“我兵难道还玩不了那些贱|婢吗?”从此以后,家中进姬人和管事,再也不敢对伺候家中亲兵多说一句怨言了。 “那边怎么了?”高元亮问。 亲兵寻声望去,就见大宅院唯一戏台里,如今坐满了人,院中桌椅全部撤走,转而改成一口口竖起大锅,里面正滚着乳白浓香汤水,而一旁摆放了一整排切好各种肉片和菜蔬,众人不时拿着肉片和菜蔬丢进汤水里,等熟了就捞出来蘸着酱吃,边吃边大声说笑着,气氛很是热闹。同时戏台上,还有不时有伎人表演,鼓乐声轰轰,极是热闹,亲兵一时也有些愣怔了,招来人问了几声,才知道这些食物和伎人都是高严派人送来,说是让大家元旦乐呵下。 高元亮眯了眯眼睛,他不通音律但这些年也听了不少歌舞,这些伎人水平就算入宫献技也足够了,这些伎人绝对不可能是高家。高家起家后,也随大流养了一批姬人,但只注重美色,毕竟美人易寻,可要培养才艺双绝伎人,那就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了,高严从哪里弄来这么一队伎人?“走吧。”高元亮说。 “唯。”亲兵牵来马匹,高元亮翻身上马时候,就又见一辆骡车停宅院门口,谨紧接着从车下下来一对中年男女,两人容貌、穿戴都不见得有什么特别出挑地方,但一举一动却让人看着非常舒心,高元亮挑眉,“他们又是谁?” “是二少君管事。”这两人亲兵是知道,他们时常来这里给大家送些吃穿之物。 “有意思。”高元亮一笑,策马慢步离开,亲兵一路跟马后。 、 、 、 陆府,陆琉带领下,祭祖结束后,陆希用木著蘸了一滴椒柏酒让阿劫尝尝,阿劫好奇舔舔木著,然后整张小脸皱成了一团,吚吚呜呜趴回了奶娘怀里求安慰,逗得大家都哈哈大笑。 接着是陆大郎、阿劫大哥阿伽、陆言、陆希……年纪从小到大,依次喝下椒柏酒,候莹今天去了候家,她长陆家,可毕竟是姓候,这种时候一家团聚时候,她需要回她真正家。 喝过椒柏酒,简单进了一点早膳,常山长公主就先回去休息了,顺便带走了陆言和陆大郎。陆希瞧着,常山长公主神色有些恹恹,还带着几分委屈,让陆希暗暗稀罕,难道还有人敢给她受委屈不成? 陆希把阿劫抱怀里,同他一起玩着燕几图,阿劫叽叽咕咕说着只有自己听得懂话,偏陆希还认真回复,两人一问一答,看陆琉、陆纳失笑不已,陆纳一时兴起,让丫鬟磨了墨,随手纸上涂鸦儿子和堂妹。 “你真不准备再找个填房?阿伽和阿劫总要有人伺候。”陆琉问,他也就比陆纳大上三岁而已,两人名分上是叔侄,可实则和兄弟无异,陆琉从来不陆纳面前端着长辈架子。 陆纳温雅一笑,“若是有缘分,自然不反对。阿劫都十岁了,我整日带身边,也不愁没人照顾,就是阿劫——”陆纳还有些迟疑不定,陆纳今年也有三十了,膝下只有两个孩子,长子阿伽已经十岁了,陆纳这些年一直把长子带身边教导,他也不担心长子。他原打算这次回来就有把次子留祖宅意思,但思及陆琉即将去益州,家中也没有长辈教导孩子,又有些迟疑。阿叔说,让皎皎来照顾阿劫,可皎皎自己都是孩子呢,也就比阿伽大三岁而已。 “阿劫你不用担心,皎皎绝对能照顾好。”照顾人方面,陆琉对女儿深具信心,“再说还有你阿姑帮着呢。” “……”陆纳想起陆止,额头就冒冷汗,让阿姑养自己儿子,真没有问题吗? “你不想找填房,又不放心阿姊和皎皎,你真准备让你那个妾把你儿子养大?”陆琉面色不善问,他性情再不羁,从骨子里来说,还是一个标准世家子,对他来说妻就是妻,妾就是妾,陆家孩子别说是嫡子了,就是庶子教育都轮不到妾来插手。 “当然不行!”陆纳一口否定,陆纳妾是他妻子庶妹,当初妻子生了长子后,身体一直不好,就从娘家挑了一个庶妹过来伺候陆纳,那妾也通些文墨,所以陆纳暂时将儿子交给她照顾,可要说养大,他还没那个打算,不然他死了,都没脸去见妻子。 “反正等这小子大点就送族学去。”陆琉上下打量着榻上滚来滚去肉团子,“学业上有六叔看着,平时吃住有阿姊和皎皎看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陆纳一听,心一定,“那阿劫就劳烦阿叔费心了。”陆琉口中六叔,和他祖父陆详同辈,此人一生浸淫经学,连娶妻生子都耽搁了,论学识丰富,放眼这个陆家,连陆说都自叹比不上这个六堂弟。年纪大了后,膝下寂寞就喜欢和小辈一起,陆说就干脆让他当了陆氏族学先生。此人是标准严师,陆琉这辈子连老爹都没揍过自己,可小时候还真没少挨这六叔板子。 陆琉悠然靠隐囊上,神情尤带着几分余醉后懒散,似笑非笑道,“既然知道我费心,还不给我斟酒?” “侄儿领命。”陆纳起身给陆琉倒酒。 陆希道,“耶耶和二兄,好好聊,我让人送几个小菜来。” “好啊。”陌生男声响起。 屋内四人,三人同时一愣,还剩一个肉团子,犹自捧着一个布球啃得开心,口水把布球都沾湿了大半。而门口正站着一名白衣翩然男子,那男子剑眉星目,丰神如玉,看起来像极了一个富贵悠闲世家贵公子,脸上还带着淡淡笑意,偏言笑间,又有一种说不出威慑感,让人心存敬畏。 “陛下!”三人同时惊呼。 郑启悠然踱步走进房内,笑着压住了正要起身陆琉,“今天是我不请自入,大家只叙家礼,不用行君臣之礼。”又关切问陆琉,“昨夜喝了这么些酒,今早起来可曾头疼?” 牛静守立刻上前,从手中一直提着食盒中取出一盏醒酒汤,“陆大人,这可是陛下早上吩咐御膳房特地给你熬制醒酒汤,一路赶来,还温着呢——” 郑启不耐烦道:“哪那么多废话!呈上来!” “唯唯。”牛静守连声应着奉到陆琉面前。 陆琉忙要起身谢君,郑启怫然道:“朕不是说了,今日只行家礼吗?” 陆希腹诽,都家礼还说“朕”,不就是逼着人家要乖乖听话嘛。 陆琉只能硬着头皮把醒酒汤喝下,这已经是他一早上喝过第三碗醒酒汤了,一碗是陆希准备、一碗是常山长公主准备。 陆希识趣让乳母抱着阿劫退下,让君臣三人说话,又吩咐了下人将酒菜送上。 这时长伯和长婶也回来,长伯一听陛下微服来了,忙去外院伺候,让长婶去同陆希回话。陆希听娄夫人已经收下礼物,高严刚挨打私兵也有人去安抚了,陆家伎人也已经去献艺了,庄上也送去了不少鲜蔬果和肉菜……她笑着亲手给长婶倒了一盏茶水,“阿婶辛苦了。” 长婶受宠若惊双手接过茶盏,“大娘子言重了,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 陆希又交代了一些内院事,长婶就退下了,穆氏听完长婶回报,欲言又止望着陆希。 阿劫同陆希玩了半天也累了,不住用小胖手揉着眼睛,陆希就让乳母把他下去休息。 夏暑提了一个篮子进来,“姑娘,你瞧这个篮子做可合适?”这篮子以竹篮为底,用柔软棉布细细缝成了一个布篮,又垫上了软绵绵丝绵,保证温暖又舒服,正是陆希让人给阿细做窝。 阿细就是高严给陆希那只幼犬,此时它吃饱喝足,不安分爬出自己小窝,陆希身上打滚,还不安分啃着陆希衣袖。陆希要抽走衣袖,它两条前肢紧紧巴着衣袖,两条后肢努力往后蹬,毛茸茸小脑袋努力朝后仰,和陆希争夺着口中磨牙工具,憨态可掬模样,逗得陆希哈哈直笑,连声让人取丝线来,说是要给阿细打个结子挂它脖子上。 “大娘不给袁六少君也打个结络吗?”穆氏给陆希挑着丝线问。 “给表兄打结络干嘛?”陆希不解反问,穆氏口中袁六少君是陆希祖母袁夫人侄孙袁敞,比陆希大三岁。袁家被郑家灭门,只剩下了小猫两三只,长房嫡系就剩了袁敞一人,袁夫人心疼侄孙,就把袁敞接到陆家来养,陆希同袁敞,没跟高严那么熟,但也算是一起长大。 “可以让袁六少君也挂荷包上啊。”穆氏心头暗急,大娘对毫无相干高少君那么上心,可对老夫人临终前希望她嫁未婚夫却怎么冷淡,这算什么道理?穆氏是真心想不通,论出身、论容貌、论才华,袁少君哪一点都不比高少君差,大娘怎么就是不上心呢? “他身边还少给他打结络人?”郑家是把袁家给灭了,可没有抄家,袁家大半资产都袁敞手上,还能少了伺候他人? “可是——” “我好像听到阿劫哭了,阿媪,你去看看阿劫。”陆希微笑但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拒绝强硬对穆氏说。 穆氏见陆希露出了这副笑容,知道自己刚刚说话确逾越了,低头轻声应了就退下了。 陆希就穆氏离开身影,突得想起刚才茶室,耶耶像是不经意对自己说了一句:“皎皎,耶耶只要你开心就够了,其他事不用太意。”陆希苦笑,不用太意……她怎么能不意?她姓陆啊!陆希思及此,神色又恢复之前淡然,只是不管她不意,都和袁敞没什么关系。 被穆氏这么一说,陆希失了玩闹心思,示意丫鬟把阿细抱下去,让春暄磨墨,开始抄写经书,春暄见姑娘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神情,心中一叹,对烟微使了一个眼色。 烟微神秘兮兮凑到了陆希身边,“姑娘,你不知道吧,今天常山长公主被陛下训了一顿呢。” “哦?”陆希放下笔,“陛下为什么要训常山长公主?” “据说是,长公主一听说郎君要去益州,就去找皇上,要求皇上收回成命。”烟微说,当时皇帝正内殿休息,常山长公主就这么直直冲入内殿,对着兄长大叫,气得皇帝直接让人撵了常山,训斥她身为公主,理应成为天下妇人典范,却一不知孝顺长辈、二不知侍候夫君,让常山回家反省去,不写出一篇检讨,不许她再入宫。 难怪常山今天这么恹恹,原来是被皇帝训了,陆希恍然,皇帝对长姐豫章长公主尊敬有加,可对这个同母妹妹感情一般,从候莹迄今没有任何封号就知道了,皇帝让常山写检讨,就是真让她写,绝对不会允许她找人代笔,看来常山这些天有得难熬了。 因皇帝,元旦之日,陆家出乎意料非常安静——没了陆琉,陆家能搞什么活动?常山长公主刚被兄长骂了一顿,连面都不敢露,乖乖待房里琢磨着自己要写检讨。而陆纳同皇帝叙旧一番后,就被郑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打发了,陆家下人倒是挺淡定,皇帝微服到陆家也不是第一次了,反正照常伺候就行了。可大家等到了天黑,都不见皇上有起身动静,一个个都有点坐不住了。 “你说什么!陛下要夜宿!”陆希听到这个消息时候,惊得差点没把手中茶盏落地上,不能怪陆希大惊小怪,先帝倒是时常夜宿大臣家中,可当今圣上自从登基后就不曾听说过有夜宿大臣事,之前皇帝来陆家次数再多,都没夜宿过,陆希怎么能不惊讶? 长伯也为难啊,陛下没当太子前,倒是一直夜宿陆府,可自从他当上太子后就没陆家住过了,皇上晚上睡这儿了,他安全怎么办? “当然找高大人,让他调禁军来守卫。”陆希无奈,还能怎么样?把皇帝赶走不成?陆希心中万分同情自己老爹,他已经两天一夜没睡了,这会旁边躺着这么一尊大佛,今夜能睡着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1斤、zg7329 投霸王票 ~ 羞愧告诉大家一件事,鉴于这些天听风过多,导致记忆力严重下降,居然把高严老爹名字从高威改成了高裕,囧,我才发现。。。汗,不过今天已经一口气修改过了,如果大家还发现有错地方,告诉我,我立刻改 - - 40元旦(下) 按宋制元旦后七日之内,是不用上朝,但郑启身为皇帝,也不可能离宫很久,第二天寅时还不到,陆家除了正安歇皇帝和作为陪客陆琉外,陆府大部分人都起身了。宫中内侍,一早就骑着马,将皇帝盥漱用具、换洗衣物给送来了,宫中宫女也来了,有熏衣、有烹茶,众人无声且忙碌准备皇帝起身事宜。 陆希昨天很早睡了,睡到半夜时候,感觉有些口渴,含混喊着春暄,“咦?天亮了吗?”陆希揉了揉眼睛,迷瞪瞪望着窗外,外面似乎天光大亮了。 “姑娘。”春暄掀帘,柔声道:“吵醒了吗?们就围上幔帐了。” “怎么了?”陆希揉眼问,“渴。” 春暄拧了帕子给她擦脸,用隔夜泡好陈茶伺候她漱口后,才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是宫里内侍来了,正给陛下铺行障。” “什么时辰了?”陆希问。 “刚过寅时。”春暄说。 果然是皇帝出行才遇上事,才凌晨三点,就能把外面照那么亮!他们把全京城火把都点上了吗?陆希有气无力说,“也起来吧,宫里御膳房人来了吗?”皇帝都住家里了,肯定家里进膳了,她还是早点起来吧,省得一会遇上事了,没人做主。 “都来了。”春暄说,皇帝一切食物,都有京城京郊别庄供应,连盥漱饮用水,宫里都送来了。 昨晚皇帝倒是微服过来,但因夜宿陆府,连禁军都惊动了,自然也不可能轻车简从了。内侍们一路洒水清扫,设好步障,一路直通宫中,一路上每隔半丈左右就站了一名拿着松明火把军士,别说陆府了,就是隔了半条街都被照亮了,所以陆希一开始才会以为天亮了。而这一切都打扰不到正安睡皇帝,因为内侍早寝室外罩了一层厚厚布幔,高威亲自领着禁军陆府守了一夜。 陆希起身后,一口气灌了两盏浓茶下去,才算彻底清醒过来,没法子,她这身体正发育,属于缺觉时候。陆希站阁楼上,远远望着那些一动不动站着军士,让人熬好了驱寒姜汁茶和羊汤,给轮值换班禁军送去。陆希暗暗叹息,以前她是知道曹家接驾接家族都破产了,但那仅仅只是一个模糊概念而已,等到了这里,她才算彻底体会到什么叫真正劳民伤财。陆家离皇宫还那么近,这还是只是一次皇帝简单出宫,郑启本身也是不喜欢太过奢靡人,不然还要夸张,估计路上都要铺上地衣。 “父亲,喝点汤驱驱寒吧。”高元亮端着一碗清澈见底羊汤给刚回来休息高威。 “哪里来羊汤?”高威问。 “陆家派人送来。”高元亮说。 高威一口喝完了羊汤,果然身上渐渐暖和了些,他对静默站自己身边高严吩咐道:“这次让老狐和老锤一起跟护送陆大人入蜀。” 高威话让高严和高元亮同时一愣,老狐和老锤是高威心腹侍卫,一个狡猾如狐,一个力大无穷,使着一口流星锤,一锤就能把人砸成肉饼。这两人跟着高威南征北战,也不知道救过高威多少次命,两人说是高家奴仆,可即便是高元亮见到两人都要恭恭敬敬叫一声阿叔。 高威目光却落陆府,果是君心难测啊!先帝和今上,这些年来,将陆家彻底架空,堂堂十世八公吴郡陆氏,如今沦落到一族嫡系仅有两人朝中为官境地,陆琉官职高并无实权,陆纳倒是外放了,可熬了十来年迄今还没有熬到太守,这世家子中是极为罕见。陆琉这些年朝中任性行事,陛下虽多有维护,可也从来没有提拔过陆琉,朝中不少大臣,包括自己都觉得圣上之所以不动陆家,不过只是承一份香火情。 这次圣上突然让陆琉去益州当刺史,刺史和光禄大夫同秩,都为两千石,看似圣上并未贬低陆琉官职,但是大宋十九州,哪州刺史不是熬了多少年才,才熬出来?陆琉除了年少时当过一年县令外,余下所有时间都是先帝和今上近臣,负责撰写诏书,这样官员当刺史,能压下手下那些别驾、太守吗?别说十三州刺史,连陆琉内,仅有三人为世家出身,余下全为寒门出身官员。这职位弄不好,就是把人架火上烤啊! 大家都怀疑是不是陆琉这次崔太后寿诞连上了十来本参崔陵奏折,惹圣上厌烦,才把他丢到益州眼不见为净。可今天圣上举动,让高威明白,陆琉肯定没失去圣心。今上非先帝,先帝豪爽大方,今上生性多疑,再宠幸大臣,都不曾见他夜宿大臣家中,别说今日还是元旦……益州那些人这下有好果子吃了!高威心中无不幸灾乐祸想到,以陆元澈眼里揉不得沙子脾气,估计回头圣上案头奏折都能叠成山了。 “臭小子,跟听着,这次送陆元澈,他娘,能死,都不能让陆元澈掉半根头发,知道吗!”高威恶狠狠对儿子说。 高严理都没理高威,这还用他说?先生是皎皎爹,先生有什么三长两短,皎皎怎么活下去? 牛静守蹑足小心进入寝室内,寝室内郑启和陆琉其实都已经起身了,休息了一会晚上,陆琉精神恢复了许多,他正坐书案前,不紧不慢磨墨,郑裕正提笔写字。 “上善若水?”陆琉挑眉望着郑启写出四个字,郑启书法水平算不上大家,但也绝对属于皇帝中高水平,尤其是为帝多年,有一股凌厉之气,原本理应含蓄温柔四个字,被他写霸气十足。 “乞奴,还记得当时六伯给们讲这四个字吗?”郑启轻笑着问,牛静守双手捧着接过他手中笔,宫女们上前给他擦手。 “阿兄是指那次被六叔罚抄了五十遍《道德经》事吗?”许是自己家中,陆琉也不复之前拘束,从善如流叫起了以前对郑启称呼。 “不错。”郑启下方提款,“当初说,上善若水,水无处不,润物无声,为人处事也须如水般,慢慢渗入,再徐徐图之,结果被六叔斥之为歪曲经典,罚抄了五十遍《道德经》。” “阿兄那时候一直曲解典籍。”提起往事,陆琉脸上浮起了淡淡笑容,似乎又和郑启回到了那个亲密无间少年时代。说来也怪,陆琉年少时期大大小小祸不知道闯了多少,可学业上总是让人无可挑剔,偏郑启那么少年稳重人,因学业问题,也不知道被陆六叔罚过多少次。 “哈哈——”郑启想起往事,亦朗声大笑,取出私章印上后,指着那副字道,“乞奴,这次去益州就把这四个字带上吧。” 牛静守侍立一旁暗暗心惊,陆大人带着这四个字上任,还不是一道周全护身符? “多谢阿兄。”陆琉看着这四个字,神色微动,他如何不知自己性情?从小到大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旁人只碍于自己家世从不和自己计较。 郑启轻拍陆琉肩膀,一如幼时教导陆琉般,温声道,“乞奴,离了京城,也不能看顾了,记得一句话,水至清则无鱼,万事需谋定而后动,若——”郑启顿了顿,“若实不行,记得先给发折子。”郑启让陆琉去当刺史,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刺史名义上是一州之长,实则并无太多行政权。 大宋州郡制度,经过郑启这么多年改革,和前朝有了很大不同,地方军权基本都掌握四征将军手中,而行政权大部分掌握别驾、各郡国太守,以及封地王侯手中。但并非说,刺史权利不大,刺史担负了督查之职,刺史上奏折一向都是直达皇帝手中,一般来说只要不是遇上诸王造反这种特大事件,完全可以略过皇上直接做主一州事务,可以说目前朝中那些刺史,无一不是郑启精心培养出来心腹。 这种权利到了旁人手中,肯定那个让人胆战心惊,可元澈——郑启暗暗苦笑,把他丢到这职位上,想来他多多参几个人而已,闹不出其他什么大事。同时让他带上这副字,也有保护他意思,寻常官员他当然不怕,就怕是他万一犯了牛脾气对上益州诸郡封王,有了这副字,诸王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大宋不是没发生过,郡王怒斩朝廷命官事。 陆琉听着郑启话,迟疑了下,也沉声劝道,“阿兄,也要多注意身体,政事总是处理不完,不要太劳累了。”郑启是一个非常勤政皇帝,忙起公务来,甚至可以几天不睡。 “知道。”郑启听到陆琉关心话语,暖暖笑意从眼底散开,“也注意身体,五石散对身体无益,以后少服为妙。” “是。”陆琉这次是心悦诚服应声。 郑启是陆家用过早膳才离开,早膳时陆家所有人都出现陪郑启一起进早膳,连候莹也回来了,常山也出现了,看到郑启之时不觉屏气敛声,战战兢兢样子,让陆琉觉得又可怜又可笑,干脆垂下眼不再去看妻子。 郑启对几个外甥女一向十分和善,尤其是对陆言,可以毫不夸张说,他对她比自己亲生女儿还疼爱。当初陆言一出生,郑启就立刻册封她为阳城县主,阳城不似陆希封地安邑那般富庶,却也是一个大县,且同安邑一样,县中皆为七丁大户。 乐平为什么嫉恨陆氏姐妹,就是因为大宋除了两个长公主外,所有公主封邑基本都是三丁小户小县,而陆氏姐妹不是皇女,却能得如此善待。陆言临第一个字、学第一本经书,都是郑启亲自启蒙,这可是郑启几个皇子都享受不到待遇。陆言郑启面前也从不拘束,这会也腻了郑启手边,软软叫着“阿舅”,看郑启笑嘴都合不拢,就知道他极为受用。 郑启亲切询问了陆希和陆言功课,赞了两人一番,又赏了连候莹内三人一人一套笔墨后,就和声问了陆大郎功课。陆大郎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皇帝呢,他年纪小,倒也不太懂皇帝到底有多尊贵,见郑启对他,比父亲对他和善多了,到也放得开,同郑启有问有答。 郑启问了陆大郎几句,笑着对陆琉说:“这孩子也算勤奋,过几天让他来御书房上课吧。” 陆琉摇头,“他肚子里那点货色,能上什么御书房,家认几个字,不当真眼瞎就够了。” 陆大郎听着父亲评价,身体几乎要蜷成一团了,常山倒是想给儿子求情,可一见长兄对自己过分和善笑脸,就浑身一颤。 郑启皱眉道:“这怎么行,好歹也是唯一儿子,等过了十五,就送御书房去吧,放心,会让太傅多看着他一点。”郑启脸上神色半点不露,可心里对陆大郎十分失望,若不是陆大郎容貌和陆琉幼时有七八分相似,郑启还真不信这居然是陆家孩子了!别说同陆琉小时候比了,就是陆希、陆言两个女孩子,他都比不上一成。陆琉若是这次一走,放松了对他教养,还不知道这孩子会歪到哪里去,还是送到御书房去,还有太傅看着。 常山正不停女儿使眼色,陆言只当没看见,就算要给阿母求情,也不是现,这会阿舅气还没消呢,她求情不是火上加油吗? 等郑启离开陆家时候,已经差不多巳时了,等皇上走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陆希让长伯去送高威,自己则端了一盏黑豆粥给耶耶送去,耶耶也熬了好几天了,喝点黑豆粥也能补些元气,刚进书房,就见陆琉裱画,“耶耶,裱字?”陆希让丫鬟把豆粥放食案上,自己凑过去一看,就见“上善若水”四个大字,同时下方有一行小字“永初四年,启于临别之际,题字赠弟元澈”。启?陆希惊讶望着这副字画,难道这是陛下写给耶耶?这四字初看端正异常,但每笔皆力透纸背、霸气十足,让人有一种喘不过气感觉,不愧是皇帝写字。 “放着吧,一会再吃。”陆琉对女儿笑笑。 “耶耶,这是陛下写给?”陆希问。 “是啊,陛下让带着去上任。”陆琉神色复杂说,这副字既是郑启对自己教导,也是他给自己一道护身符。 陆希无法体谅父亲复杂心情,“太好了,耶耶,裱好了,跟装好。” “郎君、大娘子,袁少君来了。”下人门外通传道。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漠漠暗长堤、笑眯眯、牙晓投霸王票,谢谢大家留言订阅支持,~ 、 牛静守弯着腰,小心翼翼对这一堆奏折山道:“陛下,您该安置了。” ……奏折山动了动,探出了一只手,“先把老子挖出来!尼玛,我就不该放他出去!” 、 高严,你情敌来了,乃准备肿么办? 高严:揍他! 41红烧肉 “表哥今天倒是来早。”陆希说,袁敞每年元旦后第二天,都会来陆家,他们早习惯了。 “也不早了,他许是早来了,就是没法子进来呢。”陆琉道。 “也是。”陆希想到那么多禁军围着,别说了,就是苍蝇都飞不进一只啊,不过这大冬天也没苍蝇。 袁敞从小陆家长大,又是家里亲戚,陆琉就直接让带他来书房。 “小心点!轻点!”书房外传来了管事们吆喝声。 烟微不消吩咐,掀帘出去看了一会,进来对陆琉和陆希说:“郎君、姑娘,袁少君让抬了一株大盆栽进来。” “大盆栽?”陆琉和陆希互视一眼,陆琉笑道:“这小子定是又从哪个深山老林翻了一株花出来,” “阿叔这次猜错了,这次是带了一株茶树回来。”少年清朗笑声传来,书房门口锦帘掀起,众眼前即刻一亮,一名身着宝蓝色锦袍少年朗笑着入内,屋外已经升起日光似乎还不及少年笑容灿烂。 陆琉笑骂道:“这臭小子就会整天给找麻烦!”听得责骂话,陆琉却用亲昵口吻说出,显然是非常疼爱这名少年。 “谁让什么花花草草到了阿叔手中,就沾了阿叔仙气,生活蹦乱跳呢!”袁敞凑到了陆琉面前,对他挤眉弄眼,他本就生齿白唇红、秀美非凡,这怪腔怪调不惹嫌,反而让觉得这少年率性可爱。 陆琉哭笑不得,他本身也是率性,但眼前这小子比他年轻时候还会胡闹,他一抬手敲上他额头,“胡说八道什么!” 袁敞抬头对陆希露齿一笑:“皎皎,半年不见,想不想?” 陆希上下打量着袁敞,“表哥,瘦了。”她拒绝回答这么没营养问题。 袁敞听陆希这么一说,立刻垮下俊脸,“可不是!外面时候,天天想着就是家里饭食。皎皎,不知道,这次去云南郡时候,遇到一外族,做饭食里面全放了茱萸调味,辣得就没一天能吃饱!” “表哥好可怜。”陆希对表哥报以万分同情,她能理解表哥第一次吃到辣感觉,她当年离家上大学,那时候学校里大部分饭菜都是加辣,让以前不吃辣陆希很不习惯,后来学校待久了,才偶尔能吃点。 “谁让整天往外跑!”陆琉哼了一声,但还是对女儿道:“一会中午给他弄点好吃,省得这小子整天弄跟饿死鬼投胎似地!” “还是阿叔、皎皎对好!”袁敞笑嘻嘻说,他见陆琉裱字,挽起袖口,“阿叔帮一起弄。” 陆琉笑着摸摸袁敞头,“没事,一会就好了,先去玩吧。” 耶耶,这是赶狗狗吗?陆希腹诽。 袁敞笑着对陆希说:“皎皎,这次带了不少好东西,这株茶树茶叶也被炒了出来呢。还有,瞧这个。”袁敞从身后带来一个装满满木箱里,拿出了一个竹制风铃,轻轻摇了摇,风铃立刻发出了清脆声音。 “真好听。”陆希欣喜接过风铃,微黄泛着光晕竹质,显示出这只竹风铃一定有着不短历史了,“这是什么地方古物吗?” “是路过一家寺庙,一个方丈送。”袁敞说。 “难怪还有一点淡淡檀香味呢。”陆希同袁敞一起去了陆琉平时静坐静室,“表哥,茶叶呢?” 袁敞想了想,又回头去翻那个一起被下抬过来箱子,里面有好些零散小东西,随着他动作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陆希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头。 “这是河边捡到,听。”袁敞将石头凑到陆希耳边,手指轻弹,石头立刻发出一阵清澈罄石之声,“还有,这块石头,看像什么?”他托着一块只有巴掌大小石头问陆希。 “红烧肉。”陆希囧囧有神说,她真是服了表哥,连这种石头都能被他拣到。 “皎皎,不知道,捡到这块石头时候,有多想给做红烧肉。”袁敞感慨说。 “……”给做过红烧肉吗?陆希挑眉,她怎么记得自己这辈子貌似就亲手煮过盐水鸡蛋呢? “那时候还腹泻呢。”袁敞继续道。 “腹泻?”陆希吃了一惊,“表哥,没事吧?”这会腹泻可不比后世,弄不好就可能就是痢疾,那是要命! “现没事了,就是吃了茱萸缘故。”袁敞干笑。 陆希松了一口气,“难怪一下子瘦这么多,表哥家多住几天吧,给都补回来。” “好!”袁敞听了精神大振,像是变戏法手上突然变出一个木匣,里面全是奇形怪状石头,“看这些,都是一路上捡回来。” “咦?这是——”陆希从木匣中,捡起一块有她拳头大小石头,那石头外面是不起眼石头,里面却带了一抹清透绿意。 “这是云南郡那儿特有一种玉石,瞧着没和田玉那好,可颜色挺不错,红绿黄紫都有,想应该喜欢,就让找了几块颜色漂亮些,这块是没开采出来。”袁敞说。 “是这翡翠吧?”陆希说。 “好像那儿是这么称呼,皎皎见过这种石头?”袁敞问。 “不是有一对绿玉盏吗?就是用这石头做。”陆希说,这时候翡翠还远远没后世那么值钱呢,能让看得上,也就是翡翠中珍品而已。她打开袁敞递来锡茶罐,倒出了一点看了看,抬头对袁敞说:“表哥,这茶叶就是这次带回那颗茶树上摘下来吗?” “是。怎么样,这味道挺不错吧?”袁敞颇为得意说,“这株茶树,还是让当地领路,翻了大半天山,才找到。” “是很不错。”陆希偏头对春暄吩咐了几句后,笑着对袁敞说,“今天们就用那对绿玉盏喝茶吧。” “行!也好久没喝清茶了。”袁敞欣然附和。 “表哥,这些都是画稿子?”随着袁敞拿出来小玩意,越来越有趣,陆希也来了兴致,同袁敞一起翻着他让抬进来大木箱,里面可有不少好玩东西,能让袁少君看得上眼,基本都是既有特色,又极为精致小玩意。 “是,这些是乘船时看到江边景色,这些是登山时画下。”袁敞又翻了几张,“这些是云南郡那些寨子里,画外族风情,看他们住都是用竹子搭成房子。还有这是那寨子里年纪长老者,已经过百岁了,当时看到时候,他正愁自己小孙子聘礼,给他一套没穿过衣服,他就答应,可以让随便画他多久……”袁敞纸上老者,须发垂地,悠然靠门框上,眼角下垂,脸上层层叠叠皱纹显示出了岁月对他磨砺。 “这个不错啊,阿兄可以照着雕个老寿星呢。”陆希赞道。 “就是这么想。”袁敞说。 “还有这山水图,若是好好整理下,说不定能画卷云南山水风情呢。”陆希说。 “对!”兄妹两说兴致勃勃,丝毫不觉门外有一面无表情望着两已经许久了。 春暄轻咳了一声,小声提醒陆希道:“姑娘,高少君来了。” 陆希抬头,就见高严一动不动站门口,“阿兄,站着作什么?进来,表哥带了好多好玩东西呢。” 高严听到陆希声音,下意识脸上就露出一个笑容,“好。”等入内后,突然发现皎皎只叫了他一声,就低头去翻袁敞那堆破烂货了,不由握了握拳头。 “仲翼。”袁敞随意朝他拱了拱手,低头苦着脸对陆希说:“皎皎,饿了。” “那就先进午食吧。”陆希说,她又对高严说,“阿兄,今天也留下吧,今天让庖厨做了五味珍。”五味珍算是时下一道名菜,用豕上嫩那段肉,分成五份,采用五种不同烹饪方式烹煮而成,同时佐以五种不同鲜果、五种不同蘸酱供食用,是高严比较喜欢一道菜。 “好。”高严听陆希给他做了五味珍,心头郁气一扫而空。 袁敞不服气道:“皎皎,想吃菊花蟹斗。” “不是拉肚子吗?怎么还吃那么凉性东西?”陆希一口否决,“再说午食这会庖厨都做好了,蟹斗光是打那蛋清,就要花上半个时辰呢,等得及?”这也是陆希不怎么常做菊花蟹斗主要原因,这里又没有打蛋机,打蛋清要实打实打上半个时辰左右,不是虐待吗? 陆希话,让袁敞难免有几分丧气,高严心中大爽,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得意,袁敞起初冷眼瞅着他得意笑容,突然他对着高严微微笑了,高严挑眉,就见烹茶丫鬟,奉上了茶水,两盏一看就知道是成对绿玉盏,还有一盏却是高严常用茶盏。 袁敞拿起那绿玉盏,放掌心赏玩了一会,“皎皎,这云南玉石称不上极品,也算上品了。” “这是因为这绿玉盏用料还不算通透,还有通透如琉璃,那种玉石若是能做成一个玉佩,就算比不上极品羊脂玉,也挺不错。”陆希说,她轻啜了一口那茶水,“这茶叶倒是清香。” “可惜还是被炒过头了。”袁敞放下茶盏惋惜道。 “表哥又不是炒茶匠,看这样已经很不错了。”陆希安慰完袁敞,又对高严说,“阿兄,这茶叶是表哥特地从云南带回来,尝尝。” 高严也不品茶,“皎皎,刚去拜见先生时候,先生说,若是有空,就去他那儿一趟。” “哦,是吗?”陆希起身道,“那表哥、阿兄们稍候。” 两对她颔首微笑,等陆希出去后,袁敞含笑问高严,“仲翼什么时候回建康?恭喜蓟州大捷。” “益州也能知道蓟州事?”高严不冷不热道,“听说益州地动了,没事吧?” “益州,又不是什么穷乡僻壤,自然知晓。”袁敞含笑道,“再说地动蜀郡,是云南郡,相隔颇远,自然不会有事。倒是战场刀剑无情,可要多注意了!”这会袁敞坐姿端庄,脸上笑容矜持温雅,完全一派世家公子风范,他见高严扫过茶案上那对绿玉盏,他含笑举起一只道,“从云南郡带了些茶叶回来,皎皎说味道清香,就让用这对绿玉盏泡茶了。” 要说袁敞和高严仇恨,那是从小积累,袁敞从小长相讨喜、嘴巴甜,又身世堪怜,可以说没有长辈是不喜欢他,可自从高严这臭小子来以后,长辈爱怜分走一半不说,连表妹注意力都全放他身上了。 过分是,表妹自从认识高严后,她所想出各种好吃食物,第一个试吃选,就从自己变成了高严!高严根本就是一头,吃猪食都能吃津津有味猪!懂什么叫欣赏美食!皎皎太偏心了!袁敞仇旧恨爆发,慢吞吞放下茶盏道:“仲翼不爱喝茶吧?难怪皎皎给用茶具从来不换,刚才们还说那老寿星长寿秘诀是多喝茶呢。” 高严虽师从陆琉,可陆琉得意琴棋书画,除了棋外,余下只学了皮毛,一向被陆琉称之为“朽木”,别说其他时下文喜爱如茶道、园艺之类雅戏了。碍于已经收了这块“朽木”,只能按着他性情,让他学经史兵法等,这方面高严倒是颇有天分,一点就通,好歹让陆琉有了些安慰。 但高严这种情况,从小没少被鄙视,陆琉门生中,不少嫉妒他是亲传弟子,都说不愧是兵家子,就算拜了名士,也是糊不上墙烂泥巴。旁议论高严不乎,可陆希偏爱书画,而这方面他压根没什么天赋,也完全无法理解就一个满脸皱纹老头哪里值得两兴致勃勃谈论这么久?袁敞这话完全是往高严痛处戳。 听了袁敞话,高严居然没动怒,反而和声对房里丫鬟吩咐道:“收拾了东西都下去吧。” 这小子想干什么?袁敞一下子警觉了起来,但碍于面子,也不好让丫鬟留下,等丫鬟们退下后,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戒备瞪着高严,“想干什么?” 高严也缓缓站了起来,冷冷注视他,慢吞吞卷起衣袖,吐出了两个字:“揍!”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牙晓 投霸王票 谢谢nn519我旧文一路荣华投霸王票 抱歉,今天白天外出,晚上回来才开始,发有些晚了,让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么么么 、 高严:“我听说益州地动了,你没事吧?”丫,怎么不震死你! 袁敞:“战场刀剑无情,你可要多注意了!”丫,怎么没人给你放冷箭? 其实高严和袁敞仇恨,就是从一块红烧肉开始…… 42岔气 “赏花宴?”陆希惊讶望着手中请柬,“赵王妃让去参加初七赵王府举办赏花宴?” 陆琉让陆希过来,就是因为宫中递了请柬给陆希,邀请她参加初七皇家行宫举办赏花宴,赵王妃给陆希、陆言和候莹三都发了请柬,陆希这份就直接送到陆琉这里了,“皎皎都到了参加赏花宴年纪了。”陆琉感慨。 像这种广派请柬给建康诸多贵女赏花宴,还有一个别称就是相亲宴,应邀基本都是开始准备论及婚嫁小贵女。陆希过了年就满十三了,年纪正好,已经可以开始挑着夫婿了。但陆希无意婚嫁,袁夫去世后,陆家也没什么女性长辈来关心她婚事,而宫里那几位,因各种缘故,也没想到给陆希找夫婿。 陆希望着这请柬,眉头一皱,如果可以她还真不想去,赵王目前并无可以论及婚嫁女儿,赵王妃个性和赵王截然相反,她行事低调、深居简出,别说是举办这种大型宴会了,就是小型家宴,赵王妃都很少举办,怎么会突然想到初七举办赏花宴呢?想来定是皇家示意,应该是给乐平、阳平见一次未婚夫机会吧?陆希想起,陛下说起婚事时,两位公主那如丧考妣表情,说不定两还不想参加这次赏花宴呢。 “皎皎去玩玩也好。”陆琉倒是比女儿兴致高,“多认识几个朋友也是好。”因陆希尴尬身份,陆家就有意将陆希从小半藏了起来,陆希平时活动范围,基本就是皇宫、齐国公府和吴郡陆家老宅,很多和陆家有亲贵夫都没怎么见过陆希。她同谢灵媛、王穆清、顾秋华等聚会,也大部分宫中。认真算来,陆希除了姐妹之外,唯一交往比较频繁闺蜜顾秋华,还因为两家是邻居。 “嗯。”陆希不意将请柬收好,这种赏花宴上能交出什么好朋友来?“耶耶,表哥饿了,们先进午食吧。” “也好,反正时辰也不早了。”陆琉让把裱褙了一半字放阴凉处阴干。 “让把阿劫抱来。”陆希说,陆纳今天外出了,他难得回京,过几天上就又要外派了,这会正忙着和朋友聚会呢。 “阿劫还乖吗?”陆琉问。 “乖,都没见他哭过。”提起阿劫,陆希脸上满是笑意,“还很聪明,昨天教他认了两个数字,他今天都记住了。” “也别太辛苦了,等阿姑回来了,让她带吧。”陆琉说。 “这么多丫鬟婆子伺候着,有什么辛苦,阿姑又不喜欢孩子,还是别折腾她了。”陆希笑着说,提起陆止,陆希又问道,“耶耶,阿姑这几天都不准备回家吗?”陆止昨天倒是入宫了,但入宫后就一直和豫章长公主一起,陆希也没机会和她说上话。昨天元旦她行完祭礼后,见郑启来了,估计家里没其他什么事了,同陆希说了一声,就离开了,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就说过几天再回来。 “怎么知道她打算!”说起阿姊陆琉就头疼。她自己偷懒溜了不说,还把郑善给带走了。还有那刘老头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跑上门指着他鼻子就让他把郑善交出来,就冲着刘毅态度,莫说陆琉是真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也不会说。他也懒得应付那糙,直接让卫队把他撵出去。刘毅被陆琉举动气得暴跳如雷,若不是还顾及这里是建康,不是蓟州,他都能带兵把陆家围了! 陆希见耶耶满脸郁闷,不由暗笑,“想阿姑她们应该马上就回来。”陆希回家前,曾听太皇太后嘱咐豫章阿姑要回刘家一趟,阿姑是一口答应。陆希吩咐下们去叫高少君、袁少君去饭厅,又庖厨多做几个鲜素食,这两都应该多吃点素。 等奶娘把阿劫抱来后,陆希就把阿劫抱怀里,阿劫有三岁了,小身子抱手里沉甸甸,陆希让他坐自己怀里。经过这几天朝夕相处,阿劫对陆希已经很熟悉了,胖小子刚刚睡醒,依恋偎依陆希怀中,小胖手不住揉着眼睛,憨态可掬模样,让陆希喜欢连亲了好几下。 陆琉望着女儿有条不紊处理着家务,还不时和怀中阿劫亲昵说上几句话,一时有些晃神,“皎皎很喜欢阿劫?” “耶耶说什么?”陆希正和仆妇说话,没听清楚父亲话。 “说很喜欢阿劫?”陆琉重复了一遍。 “耶耶不是说,阿劫以后就是们家了吗?”陆希说,“当然喜欢。” 陆琉注意到女儿注视阿劫目光,完全不是少女对孩子喜爱,而是一种近乎慈爱目光,他心中微惊,突然想起阿劫来之前,女儿似乎对自己说过,她会把阿劫当亲生孩子一样照顾。当时陆琉心里还好笑,这丫头自己才几岁,就想着养孩子了?现看来,难道皎皎真不准备不嫁,把阿劫当儿子养? “表哥,怎么了?”陆希和陆琉去饭厅路上,正巧遇上了高严和袁敞,高严双手后负,意态闲然踱步走于前方,他身后袁敞却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摆摆往前方挪动,陆希担忧问,“身体不舒服吗?” 陆琉看到袁敞这样子,也关切问:“阿敞,这是怎么了?” “没事。”袁敞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但他一笑,就抽疼了身上肌肉,疼得他脸色一变,笑容也歪了,变得有些恶狠狠了。 陆琉见状,让僮儿扶着他入大厅,又派叫来了疾医,“怎么会突然生病呢?” “表哥是不是肚子又疼了?”陆希想起袁敞之前说过他腹泻过,还以为他身体又不舒服了。 袁敞闷哼了两声,可怜兮兮对陆希说:“是啊,肚子疼。” “那要不要躺一会?”陆希见袁敞满头大汗,吩咐丫鬟给他擦汗。 “不用。”袁敞话从牙缝中挤出,高严这臭小子,揍越来疼了!偏这小子狡猾,他刚刚掀起自己衣服看了看,身上别说伤口了,就是红肿都没有,他想告状都没证据!“皎皎,口渴。”袁敞说完,眼珠子一动不动望着陆希。 陆希见他眼巴巴瞅着自己,又好笑又好气,拿了一盏茶水喂他喝水,袁敞喝一脸满足。 高严冷眼旁观着袁敞巴着陆希撒娇,果然他刚刚还是太手下留情了,就该揍晕他才是! 疾医匆匆赶到,给袁敞把了一会脉后说:“不打紧,只是有些岔气而已,休息一会就好了。” “岔气?”陆琉和陆希满头雾水,好端端怎么会岔气呢?陆希目光一扫,发现袁敞恨恨瞪着高严,而高严居然出乎意料对袁敞笑了笑,露出一口亮闪闪白牙,难道——陆希黑线,这两个真是够了! “们把肩舆抬来,先送少君回房休息。”陆希吩咐下道,这两天生八字相冲,还是分开好,省得一顿饭都吃不安生。 “没——”袁敞想说自己没事。 “表哥,坐都坐不稳了,还是先回房休息吧,让把午食送到房里来。”陆希说。 袁敞迟疑了下,自己现连动根手指都疼,确没什么心思进午食了。陆希也不等袁敞考虑好,让把他抬上了肩舆,又吩咐下把午食给袁敞送去,让丫鬟们小心伺候着。 陆琉一旁看了半天,对袁敞这样是谁造成心知肚明,小孩子之间玩闹,他也不放心上,可回头见女儿对高严一脸维护,心头又有些不是滋味了,按说阿敞也不比高严这臭小子差,怎么皎皎就看不上他呢?陆琉暗暗叹气,准备再之前抽空找女儿谈谈。陆琉回头打量起高严,就觉这小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面对先生越来越凶狠目光,高严有些心虚,难道先生生气了?他之前和袁敞不知道打了多少次架,先生也从来没生气过啊。 陆希也以为耶耶是生气高严打袁敞,忙着笑着对陆琉说:“耶耶,们也先进去吧,别担心表哥,疾医不是说了嘛,他下午睡上一觉就会没事。”袁敞和高严从小打架打大,袁敞就没一次赢过,幸好高严下手一向很有分寸,基本上只要袁敞床上躺个半天,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以前陆希这么说,陆琉定会顺着女儿意思,可现陆琉听女儿语气里满满是偏袒这臭小子,心中越发不爽,“不吃了!”他老家潇洒摔袖走了,只剩下傻眼陆希。 “耶耶!”她长这么大,何时被父亲冷脸对待过?都是高严错!陆大姑娘这下小性子也上来了,妩媚桃花眼睁得溜溜圆恨恨瞪向高严,“都是!” “是!都是错!”高严立刻乖乖低头认错。 陆希被他良好认错态度一堵,张嘴半天,说了个“——”后,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都是不好,皎皎别生气。”高严小小走进了陆希一步,正对着陆希那双眼睛,心里胡思乱想,皎皎眼睛真亮,就跟含了一汪清水似地,家说眸若秋水就是这般吧? “干嘛打表哥?”陆希没好气问。 高严不说话。 陆希见状恨恨道,“好!们都是大爷,伺候不起!”说完就要走。 “他说不懂书画,不知道欣赏画作、品赏茶道。”高严无起伏声音传来。 陆希闻言,脚下一顿。 “皎皎,这几天一直翻之前先生授课笔记,还临摹了一幅先生《游春图》,还找了两个炒茶匠,再跟他们学炒茶……” “学这些有什么用?根本没那方面天赋。”陆希打断了高严话。 “皎皎——”高严有些受伤望着陆希,果然她喜欢袁敞吗?高严双拳紧握。 “还不会武呢,表哥也练了这么多年武了,不也是从来没打赢过?”陆希道,“都有所长,去学自己不喜欢东西做什么?家里那些史书,不是全看完吗?连家里长辈那些读史笔记都看了,表哥可是看到史书就打瞌睡。要说书画,字不是也写不错吗?” “皎皎!”高严又惊又喜望着陆希。 “去跟表哥认个错,去叫耶耶过来吃饭。”陆希无奈说。 “好!”高严一口答应,往袁敞房里大步走去,将躺床上正享受丫鬟喂食袁敞一把拎了起来,让他坐了窄小胡床上,对他说了两个字:“抱歉。” 袁敞被他一抓一放,抖得浑身骨架都要散了,疼得他差点流出男儿泪,等他回神时候,高严已经离开了,“高严,等着!”袁敞一字字切齿说道,“一定报仇!” 等高严回饭厅时候,陆琉也回来了,一脸没事状和陆希谈笑风生,高严松了一口气,他别不怕,就怕陆希生气了不理自己。 陆琉见到高严冷哼一声,“本事长进了!” “是先生教好。”高严低头说道。 “可没那本事能把打岔气。”陆琉冷声道。 高严一声不吭任陆琉教训,陆希这会也不敢替高严说话了,一顿饭吃完,陆琉就领着高严去了书房,看架势似乎准备好好教训她一顿,陆希同情望了高严一眼,转身准备去安慰下表哥受伤心灵。 “姑娘,卞娘子她跪了一个时辰了。”春暄走到了陆希面前说道,姑娘昨天去司家传话,让司大娘子过来陪她说说话,可昨天晚上司大娘子身体还是好好,今天早上司家就让卞娘子来回复姑娘,说司大娘子身体不适,来了不了了!春暄听完,就变了脸色,要亲自去司家接司大娘子,但被大娘子拦住了,只对她说,让卞娘子跪满一个时辰后,让她回去。 “让她回去吧。”陆希淡淡道。 “唯。”春暄应声退下。 卞氏跪了一个时辰,还是由两个丫鬟扶着才勉强站了起来,两条腿抖得跟筛子似地,见春暄来了,勉强撑出一个笑容,“春暄,大娘子要召见了吗?”卞氏竭力勉强,可脸上还是露出了显而易见愤恨。 “县主让卞娘子回去。”春暄只当没看到卞氏表情。 “什么?”卞氏不敢相信,陆大娘子让自己跪了一个时辰后,就这么让自己走了? “来,送卞娘子回去。”春暄压根懒得和卞氏罗嗦,春暄从小伺候陆希,对陆希性情说不上了如指掌,也有七八分了解,姑娘今天这举动,分明就是彻底弃了司家。可笑这卞氏还有脸不服气,要她说,这种见利忘义东西,就该活活打死!姑娘让她屋里蒲团上跪了一个时辰,已经够心善了,要真让她外面青石板上跪上这么久,她现就站不起来了。司家真是富贵久了,迷了心窍,忘了他们就算如今是大宋官吏,也是姑娘属官,向来只有姑娘做主份,没有他们来替做主姑娘份。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yea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支持,~ 、 高严,你太可耻了,知道什么叫威武不能屈吗?你居然去跟情敌道歉了! 高严:我赢了才会去道歉。 、 近手指有点疼啊,难道是打字打多了? 43父女谈心 “滚出去!都给滚出去!”愤怒之极声音,夹杂着器皿落地声音,常山长公主院落内,侍从们一个个噤若寒蝉站于廊下,努力降低自己存感,众目光无不同情落宫里刚送来五名宫娥身上。大冬天,这五就这么直挺挺跪青石地上已经半个时辰了。 “怎么了?”陆言和候莹两是来找母亲进午食,却不想还没进院门口,就听到母亲大发雷霆,陆言眉头微皱了下问道。 “二娘子,这五名宫娥是皇后娘娘今早让送来,皇后娘娘说蜀地山高路远,郎君单独上任,下难免有照顾不周地方,就特地挑了这五路上伺候郎君,这五中还有两略懂些医术。”下们见陆言和候莹来了,松了一口气,连忙说出了常山生气原因。 陆言扫了一眼地上五,年纪都十五六岁左右,花容月貌自是不必说,难得是各个气质温文端庄,就算跪了许久,脸色发白了,身体也发颤,可依然咬牙硬挺着,脸上也并无愤恨之意,陆言眉头微微松开,同候莹一起入阿母寝阁。 屋里常山穿着单衣,气咻咻坐软榻上,屋内一片狼藉,侍从们跪了一地。 “阿母,怎么了?谁惹生气了?”候莹提裙避开了地上残片,轻盈走到常山身边。 常山见到女儿来了,神色略缓,可一听候莹问话,她怒气又起,“还不是那舅母,居然给父亲送了五个狐狸精来!她有那个闲心,怎么也不给阿兄挑几个妃子!” 候莹和陆言对视一眼,两可不认为舅母会平白无故赐下五个宫女,定是皇帝阿舅授意。常山何尝不知,这件事和高皇后没关系,定是阿兄意思,可她不敢怪阿兄,只能怨到高丽华身上了。 “阿母,别生气了,舅母说也没错,益州山高路远,父亲身体本来就不好,下照顾难免有不精心地方,让他单身去上任,您就放心?瞧这五也不像狐媚子,听说还有两个是医女,让她们伺候父亲,也不用担心了。”陆言坐了常山另一边道。 听女儿这么一说,常山神情微动,阿澈身体不好,确需要精心伺候,“可是——”常山还是心有不甘,一想到这些就是来和自己抢陆琉,她就咽不下这口气。 “阿母若是不喜欢,等陆世父回建康后,把这些打发走就是了,就是几个下,您还犯得着和她们怄气嘛。”候莹轻声劝慰着常山,她和陆言一直不理解,阿母怎么老是和那些侍妾怄气?不过就是几个玩物,有兴致了招她们过来逗个趣、打发些时间,不耐烦了撵走就是,哪里值得她一次次发怒。 驸马中陆世父从品貌才华,都属于无可挑剔,这么多年正经侍妾,也就大郎生母一而已,余下那些女基本都是皇帝赐下,家养个几年,等年纪差不多了,就放她们出去了。这样驸马,阿母还有什么不开心?旁驸马哪个不是姬妾成群? “阿母,父亲十五就要走了,他行李您备好了吗?”陆言问。 “有陆希,还有插手余地不成?”常山冷嘲道,“去不是添乱吗?” “您什么都不管,阿姊若是还不管,那父亲就真只能空身去益州了!”陆言没好气说。 “这孩子,怎么和说话!”常山杏目圆瞪怒视女儿。 “对您说都是真心话!”陆言懊恼望着常山,心里万般苦恼,阿母怎么就整天放着正事不干,专计较些鸡毛蒜皮小事呢?“您才是陆家夫,给父亲打点行装事,不应该是您做吗?” “这些都要费心,还要下做什么!”常山不以为然说。 候莹和陆言无言以对,候莹拉了下还想说话陆言,对常山笑道:“阿母,们先进午食吧。” “好。”常山点点头,又想起这几天陆琉难得一直家,却还是整天不见影,“也不知道父亲想什么?收弟子不是鬼子就是全家死绝,他也不嫌晦气!”常山恨恨道。身为陆家夫,高严和袁敞登门,理应拜见师母。但常山一向不许两出现自己面前,觉得这两晦气,所陆琉留两用饭时,也没让常山一起来,陆言和候莹也就陪着常山一起用膳了。 “……”这下连候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自己亲爹也死了,同样属于阿母认为晦气范畴。 陆言和候莹陪常山进完午膳后借口要午睡,先回房了,阿母这些天脾气不好,还是避着点好。两刚出门,就遇上陆希派来了丫鬟,说是陆希请两过去商量赏花宴事。 “阿姊。”陆言掀帘进来时候,正好见一名三十岁左右男子正站帘外回话,陆希书案前摆这几本账册,她身后整理出了一大片空地,上面铺了几层厚厚地衣,阿劫正坐地衣上,专心致志玩着燕几板。陆言撇嘴,“阿姊,怎么让他这里?不嫌烦吗?”陆言到底年纪还小,缺乏耐性,不耐烦就是哄孩子。她见陆希书案前,整齐摆放好、端正写着“陆”字账册,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陆家自袁夫去世后,名义上陆家管家权由陆府大管事长伯管理,可实际上陆家管家权陆希手中,目前陆府管事都是袁夫一手带出来,袁氏从陆希八岁开始,就开始教陆希如果管家,等到了陆希十岁、袁氏病重之时,陆希基本上已经掌管了整个陆府。不过让陆言比较奇怪是,同样掌家,陆希似乎比祖母轻松许多,祖母去世后,她就这么丢下一大家子去山里待了一年,陆家也没因为少了主事而乱了,难道是因为她平时就不出面缘故吗? “阿劫很乖,一点都不烦。”陆希笑着说,让下撤下账册,那男子屈身回避,丫鬟捧来热水,伺候陆希净手。 陆希看阿劫玩专注,吩咐丫鬟不要去打扰她后,起身引陆言、候莹去用花罩隔开茶室,等丫鬟上了茶后,才对两道,“建康行宫离们汤泉别庄不远,从城里骑马过去,都要两个时辰,如果们当日来回,时辰安排太紧,也太累了。想耶耶十五就要去益州了,们也好久没去别庄泡汤泉了,不如大家初六下午一起去别庄,初七们三个去参加赏花宴,然后初八陪耶耶、母亲玩一天,等初九回来如何?” “好啊。”陆言欢喜说,“确是好久没去一家子一起去别庄了,这次多待几天也行啊。” “就这么提议,到时候想玩几天,就住几天好了。”陆希说。 “好!”陆希话,让陆言和候莹都有些兴奋。 “阿姊,父亲行李备好了吗?”陆言问。 “差不多了,就是还少些药材,已经让去收了。”陆希说。 “舅母今天赐了五个宫娥下来,其中有两还是医女,说是给父亲去益州准备。”陆言说,“一会派把她们送来。”陆言陪常山进完午膳后,就把这五带走了,也没问阿母意思。这五都是阿舅赐下来,阿舅本来这几天对阿母就没好脸色,如果知道阿母还有意折腾他赐下,还不知道要怎么生气呢,陆言觉得还是早点把送到陆希这儿来。 “好。”皇帝居然又赐小妾给耶耶了?寻常大舅哥不该讨厌妹夫纳妾嘛?怎么这个皇帝这方面就这么开明呢?赐小妾这种事,不应该是恶婆婆做事吗?说来她去世大母都没给耶耶塞过小妾呢。 三说了一会话,陆言和候莹见珠帘外几个管事仆妇一直没离去,知道陆希定是还有事,也不打扰她,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 陆希等两走后,又去了书房,“啊呜——阿娘——”阿劫口齿不清跑到了陆希身边,抓着陆希衣摆,小胖手显摆指着已经摆出一个完整图形燕几板。 “阿劫真聪明。”陆希听到阿劫叫自己阿娘一怔,片刻后她笑着将阿劫搂了怀里,爱怜亲了亲他额头。 “咯咯——阿娘——”阿劫这次叫顺溜多了,陆希爱怜摸着他细柔发丝,将他搂了怀里,听着外院管事回话。 陆琉看着这一幕,面露异色。 陆希听到声响,抬头见是父亲,就笑着对陆琉说,“耶耶,阿劫刚刚叫阿娘了。” “胡闹!”陆琉摇头,“是他阿姑。” “这有什么,反正私底下叫几声,等阿劫会说话了,就知道叫阿姑了,对不对阿劫?”陆希用鼻尖去磨蹭阿劫鼻尖,引得阿劫咯咯傻笑。陆希前世就没结婚,为此陆希一直有些遗憾,因为她很喜欢小孩子,总想要个孩子。这辈子她打定了主意不结婚,耶耶又对自己说过,等阿劫再大一点,就把阿劫过继到她早夭大哥名下,她就真把阿劫当儿子养了。 陆琉和前妻萧令仪除了陆希外,还曾有过一个儿子,只可惜出生不满三个月,就因一场风寒而夭折了,萧令仪身体也长子夭折后越来越虚弱,后来前梁被郑裕篡位,萧氏嫡系几乎灭绝,萧令仪忧伤过度下,原本就不好身体愈发雪上加霜,生下陆希不久后就去世了。陆琉长子也因夭折时,年纪实太小,没入序齿,所以陆大郎出生后,大家都叫他大郎,而不是二郎。 “皎皎——”陆琉迟疑叫着女儿,他可以对郑启满不乎说,女儿若是没看上,一辈子不嫁也行。可不代表他希望女儿一辈子不嫁,他太清楚女儿个性了,皎皎不是阿姊,阿姊就算不嫁,身边也不会少陪伴,可皎皎——她不嫁,就是真一个孤单过一辈子。陆琉早年丧妻,尝够了失去伴侣后孤单一滋味,怎么忍心让女儿沦落到和他一样地步。 “皎皎,——愿意嫁给阿敞吗?”陆琉问。 陆希眉头微蹙,“耶耶,表哥就是表哥。”自从陆希知道自己家族曾有不少终身未嫁女性后,她就再没想过嫁,高严——他只是一个意外,陆希不否认,她之前确被高严打动了,也真心想过要嫁给她,不然她怎么可能这么帮高严?就如陆希对袁敞再好,也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绝对不做任何会引起误会举动。 只是后来大母临终前那些话以及阿劫出生,让陆希犹豫了。可即便不嫁高严,陆希也从来没想过要嫁给表哥。结婚是一辈子事,如果情况不允许她选择,她自然认命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可现耶耶并没有逼自己,也没有一定要她嫁,她就不想违心嫁给表哥,而表哥同样也值得娶一个和他琴瑟和鸣,能恩爱到老妻子。 “大母对说话,不用太放心上。”从陆琉本心来说,他也希望女儿能嫁给阿敞,但要是皎皎真喜欢高严,他也不会反对。当初阿母临终前,也只是担心皎皎而已,并没有让皎皎一定不能嫁给高严,可这丫头偏偏钻了死胡同,竟想孤身一辈子了。 “可是——”陆希有些迟疑,大母说没错,高家情况太复杂了。高皇后无子,若高家弱势、元家强势也就罢了,可高后娘家又如此强盛,以高家高威和高皇后行事心性来看,高家将来势必卷入皇嗣之争。官场上,只要牵扯到皇位,无论再显赫家族,都有可能一夕之间完全覆灭,大母忧虑不无道理,陆家已经再也经受不起这样打击了。 而袁夫希望孙女嫁给袁敞,也是为孙女好。陆希身份尴尬,地位高一点,不一定肯娶她,毕竟她是前朝帝裔,于仕途无多大助益。若是下嫁,袁夫又怕委屈了心爱孙女。袁家虽然被郑家灭了,可袁敞这辈子是不会踏入官场,以袁家和陆家财力,足以让两无忧无虑过一生。 “那是祖母多虑了,陆家将来如何,也不是一个小娘子婚事能影响。要照她这么想,当初子定还娶了阿静呢!可后来呢?皎皎,将来会如何,不走到那时候,永远不会知道。”陆琉脸上虽带着笑意,可眼底有着深深痛楚,“大哥出生后,和娘不知道有多开心,可谁知道就一场小小风寒就能让他走了呢?旁都说大堂伯是会让陆家有十世八公变成十世九公,可谁知道他才四十就去了呢?当年还以为会和阿娘过一辈子,后两都成为白发苍苍老翁老媪呢。”陆琉深深叹息,“生本就苦短,何必强迫自己做不开心事呢?” “耶耶!”陆希听得眼眶都红了,她哽咽道:“您别说了。” “皎皎,耶耶没别希望,就希望能幸福。”陆琉轻轻抚摸着女儿发丝柔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一只猫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支持,~ 、 陆琉搞定了,高严接下来就要看你怎么搞定陆希了。 、 高严,为什么你老对皎皎卖萌? 高严:什么叫卖萌? ……就是你老是装成很委屈样子! 高严:烈女怕缠郎。 44龙凤胎 陆琉和陆希谈心,下们都远远退开了,陆琉见自己把女儿给惹哭了,不由有些束手无措,他四处望了望,也没找到热水,就从袖中取出绢帕,小心给女儿拭泪,安慰女儿道,“好了,别哭了,都成小哭猫了。” 陆希闻言“扑哧”一笑,明眸波光盈盈,长如蝶翼般睫毛上还坠着泪珠,双颊却已经漾出两个浅浅小酒窝。皎皎真得长大了,陆琉望着女儿微微失神,若是阿仪该有多好?她一定会很开心给皎皎准备嫁妆,肯定还会让自己派把女婿从小到大做每一件事都打听清楚…… “耶耶?” 陆希话,让陆琉回神,“刚说什么?” “说,不如趁着们要去参加赏花宴机会,全家一起去汤泉别庄玩几天如何?耶耶也好久没出去散心了。”陆希说。 陆琉想了想,“好。”他也确很久没陪女儿出去玩了,他十五号就要离京,下次回建康,很有可能就是三年后了,皎皎今年也十三了,三年后就是十六岁……家也待不了几年了,陆琉想起女儿就要离开自己,心中万般不舍,同时对高严也越看越不顺眼。 陆希全家一起出游提议,居然也让常山兴致颇高一口答应,甚至还提出要可以早点去、晚点回。陆琉和常山两都不是喜欢应酬,可陆家自从圣上元旦夜宿陆府后,前来拜访官员贵妇络绎不绝,大部分是可以回绝,可还是少数以陆琉清高、常山跋扈,都不能轻易拒绝。常山这几天刚被皇帝训斥了一顿,她现看谁,都觉得那嘲笑自己,对访客烦不胜烦,故陆希一提出要去汤泉别庄,她就忙让收拾行礼,准备别庄住到初十过后再回来。再说去了别庄,陆琉也忙不了其他事,就能多花点时间陪着自己了。 袁敞知道常山并不见待自己,陆家心满意足吃了几顿,就收拾了包袱去他嫡亲舅父王珏家中。陆纳抽不出空来,没跟着一起去,见阿劫被陆希照顾粉白圆润,也活泼了许多,心里也不知道是欢喜多一些,还是伤心多一些,不过至少他是放心让陆希照顾自己小儿了。 因常山催促,陆家匆匆打点了行装,初五就出发了,常山一早先入宫,去交自己这些天好容易憋出来检讨,陆琉带着女儿先去别庄,可临行前却不请自来了一个不受欢迎客。 “来做什么?”陆琉阴沉着俊脸,冷冷问着来。 “哈哈——阿弟,前几天是为兄多有得罪,阿弟大又大量,别和为兄这个粗计较。”来扬着蒲扇般大手,用力拍着陆琉肩膀,声音洪亮似要把耳朵都振聋了。 陆琉眉头微皱,“刘将军,之前就说了,也不知道阿善姐哪里,来找也没用。”来正是豫章长公主郑善夫婿刘毅。 刘毅比豫章年长五岁,今年四十有六,此常年驻守蓟州,一张脸黑可以和焦炭媲美,不过有个好处是,此二十岁时候看起来像四十岁,如今五十了,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双目炯然有神,神采奕奕。 刘毅笑着说:“阿弟何苦和如此见外呢?年长阿弟几岁,阿弟若是不介意叫一声阿兄就是。” “哼!他也太不要脸了,还让阿父叫他阿兄,他那张脸看上去当们祖翁都够了!”陆言坐车里轻哼道。 陆希和候莹两肩膀微颤,同时低下了头,陆希算着耶耶今年三十三,刘毅今年多少?四十五,还是四十六?如果勤点,确能生个和耶耶一样大儿子。 陆琉不置可否,“不知刘将军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刘毅干笑了两声,铜铃似地大眼骨碌骨碌转了转,“阿弟可是要去汤泉别庄?” “正是。”陆琉颔首,这不是秘密,也没什么好隐瞒。 “太好了!早就听说陆家汤泉别庄景色优美,一直想去见识一番,阿弟这次带为兄一起去吧。”刘毅豪爽笑道,他手一挥,大吼道,“儿郎们,来帮陆大提行李!” “是!”轰天应答声,原本清静朱雀大街,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群劲装青年,一个个看上去英姿勃发,身手矫健灵敏几个飞跃,就冲到陆家家仆面前,伸手就要提陆家行李。 陆家本身以军功起家,陆家训练家丁也不是吃素,见那群兵丁来势汹汹,忙摆出防御姿势,虎视眈眈瞪着这群。 陆琉望着这一幕,只觉额上青筋直跳,“刘毅,想干什么!”陆琉也顾不上给什么同僚面子,直接喝道。 “哈哈——阿弟怎么对阿兄这么见外呢!”刘毅大手一伸,直接揽住了陆琉肩膀,亲昵说,“不是说了吧,想和一起去们家别庄嘛,来来来,干嘛板着脸,为兄今天带去骑马……”刘毅半拉半扯要把陆琉拉上了马车。陆琉自矜身份,不愿下面前同刘毅拉扯,只能忍着气,甩袖上了自己马车,刘毅也不顾陆琉冷脸,一起跟着陆琉上了马车。 陆希、陆言和候莹目瞪口呆望着这一幕。 “好无耻……”陆言半晌呐呐说。 “嘿嘿……漂亮妹妹,这就说错话了,这怎么叫无耻呢?这叫能屈能伸!”笑嘻嘻声音响起,陆言手中撩起了一小半车帘,还没放下,就正对上一双黑亮狭长眯眯眼,三先是一惊,看清来是一个年约十岁左右男童时候,松了一口气。 “是谁?”陆言毫不客气呵斥来。 那男童穿着普通粗绸衣衫,整个只有牙齿是白,原本就不大眼睛,一笑下是只眯成了一条细缝,他对三笑道:“哇!一车子大小美啊!”他目光落候莹和陆希身上时候,撇了撇嘴,“美是美,就是年纪大了,不适合小爷!”他扭头对陆言道:“漂亮妹妹,小爷姓刘,单名铁,长得真漂亮,以后做小爷媳妇如何?” “——”陆言张口结舌,她从小被崔太后和皇帝娇养长大,面见她哪个不是对她毕恭毕敬、说话柔声细语,何曾见过如此无礼之?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有什么反映了? 候莹被男童一句话“年纪大了”,气红了脸,就算正值妙龄温柔少女,也会介意别说她年纪大!“哪里来顽童!还不给撵出去!”候莹怒斥。 “混蛋!”陆言突然反映过来,自己居然被调戏了,不禁羞愤交加,随手拿起案格上茶盏,就朝男童丢去! 这时陆家下也反应过来,忙去抓那小男童,偏那男童极是灵活,身体一窜,居然爬上了齐国公府墙头,还不忘回头对陆言做了一个鬼脸,那刘家兵丁见那小男童,顿时哈哈大笑,“阿铁,干什么?”一扬声问。 “找小媳妇呢!”刘铁坐墙上得意洋洋说,“们看,小媳妇给定情信物呢!”他得意洋洋扬着手中茶盏。 “哈哈哈——”刘毅带来兵丁被刘铁小鬼大做派,逗得哄堂大笑。 “——”陆言气得抬手指着刘铁抖了半天,又听到众笑声,小脸由白转红,再也忍不住“哇!”一声,扑到了候莹怀里放声大哭起来,“阿姊,他坏!他坏!”陆言小贵女这辈子何曾受过这种委屈,“们打他!打他!”陆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阿平、阿安,抓住他!”随着陆希一声令下,两条影灵巧窜出,用比刘铁好几倍速度,窜上了墙,伸手就要去抓刘铁。 刘铁大惊失色,翻墙就要逃,可阿平、阿安是高太皇太后送给陆希两个小内侍,从小跟着宫里护卫习武,又比刘铁年长了几岁,刘铁一个才十一岁小男孩,哪里会是两对手?一会功夫,就被两一把揪住、扯了下来。陆言和候莹,身边也有这样护卫,只是两羞愤之下,早忘了这件事。 刘家兵丁对此丝毫不以为意,一对着刘铁嘲笑道:“毛还没长齐小鬼,就想找小媳妇?看!这下被抓住了吧?活该!” 陆琉听到动静,不放心女儿,想回头,却被刘毅拉住,“阿弟,小孩子打架,们大插手做什么?放心,那孙子粗皮肉厚,打不死!” 孙子死活关什么事?担心是女儿!陆琉没好气走出马车,见皎皎两个小内侍已经把抓住了,才放松坐回车内,双手抱胸,“说吧,想干什么?” 阿平、阿安抓到刘铁后,就把他押到了陆言面前,陆言哭了一场,正趴奶娘怀里抽噎,任奶娘给她洗脸,见自己侍从把这黑小子给押来了,心里大爽,小下巴一扬,对着阿平、阿安吩咐道,“给狠狠掌嘴!” “等等!”陆希连忙阻止,拉着陆言说:“阿妩,这叫刘铁,不会和刘将军有关吧?” “哼!那又如何?这昆仑奴嘴这么臭,打了他又如何?”陆言扭着小脑袋不服气说,她从小是崔太后怀里、郑启膝上长大,见过皇亲贵戚、高官重臣不计其数,刘毅就算是四征将军,也没有入阳城小县主眼。 “可这样会让豫章阿姑为难。”陆希说。 “这和阿姑有什么关系?”陆言疑惑问,候莹也不解望着陆希。 “刘将军是阿姑驸马。”陆希为刘毅掬一把同情泪,他也太没存感了,貌似就没几个记得他是阿姑驸马。 “啊——”陆言眨了眨大眼,小脸因一场大哭,露出了粉嫩嫩红晕,惹得候莹和陆希同时伸出了魔掌,蹂躏妹妹娇嫩脸颊。 “阿姊!”陆言鼓起来小脸,委屈望着两个姐姐。 “们是谁?狗阉奴,还不放开阿弟!”女孩子娇蛮声音响起。 陆希闻言脸色一沉,阿平、阿安是曾大母送给她,聪明伶俐,平时陆希是当成半个弟弟看,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就这么直接喊阉奴,“阿平、阿安,把这块黑炭捆到车顶去,们走!”陆希吩咐道。 “唯。”阿平、阿安手脚利落接过仆役递来绳子,牢牢先把刘铁整个捆住,刘铁见这架势,知道陆希是当真了,不由急了,“说大美,可不能这么心狠啊!们要去汤泉别庄,可要走好几个时辰呢!” 陆希听到“大美”这三个字,就觉得牙痒痒,果然小男孩什么讨厌了,还是软软嫩嫩萝莉可爱。 陆言听到姐姐惩罚,眼睛一亮,直接掀起帘子,指着刘铁冷哼道:“把那张臭嘴给堵起来!” 刘铁这下真变了脸色,“小美,不能这么毒妇——唔——”阿安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就直接塞到了刘铁嘴里。 “喂!们不放了阿弟!不然打们哦!”一团红红影子冲到了陆希面前,一手叉腰,一手还握着一根小皮鞭,那小女孩看上去和刘铁差不多大,相貌也和刘铁也七八分相似,皮肤没刘铁那么黑,可也是健康古铜色,就是那细目长眉相貌生女孩子脸上,着实有些普通了些。 “咦?他们是龙凤胎吗?”陆希看得稀罕,偏头对候莹说,候莹眼底也浮起笑意,尤其是听到小女孩那句“不然打们哦”,让她忍不住莞尔道,“这小娃娃倒是有趣”。 陆言可没有两个姐姐那么好闲心欣赏龙凤胎,满脸不悦道:“再吵,让阿富、阿贵,也把捆起来!”阿富、阿贵就是陆言身边两个会武小内侍。 “——”小女孩跳了起来。 “阿软!”一声妇呵斥声传来。 刘软立刻红了眼眶,转身往发声处跑去,“阿姑!阿姑!她们欺负!”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4555893、滿嘴爛牙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支持,~ 、 写到这对龙凤胎时候,我一开始给两人取名刘硬、刘软,自觉地很对称,可打出来后,就觉得有点不对,后来我问小狮子,我给一对龙凤胎取名刘硬、刘软,怎么感觉有点猥琐呢? 小狮子:……不是有点猥琐,是太猥琐了!谁这么可怜? 好吧,刘铁,基于你还属于一个比较重要男配,我就给你改个不猥琐名字吧 45龙凤胎(下) 来是一名看起来三十不到贵夫,见被捆成粽子刘铁,她嘴角一抽,上前对陆言歉然道:“阳城县主,是侄儿太淘气了,如果有冒犯您地方,多多见谅。” 陆言被崔太后和郑启养娇气了些,但并不骄横,见一名年长自己这么多岁贵夫给自己见礼,她由丫鬟扶着下车后,上前几步回礼后,客气询问道,“恕言冒昧,敢问夫是?” 这会陆希和候莹听到声音,也下车了,陆希一眼就认出来正是刘毅女儿刘女君,“刘女君。”她轻声陆言耳边介绍了刘女君。 “安邑县主、候娘子。”刘女君介绍这对龙凤胎还有一直跟她身侧少女,“这是家兄次子铁、长女轻、次女软。” 从名义来说,刘女君是她们表姊,刘女君哥哥刘郎君是她们表哥,这对龙凤胎还要喊她们表姑。陆言心里恨不得刘铁这臭小子抽筋扒皮,但看阿姑面子上,她忍着气把刘铁给放了,还对他微微笑道:“刘家表侄,适才是们失礼了,不知是家。” 刘软已经晕了,她不懂为什么陆希这几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为什么她要叫她们阿姑?而刘铁黑眸滴溜溜转着望着陆言,对陆言这笑容,他撇嘴道:“小美,刚骂时候多好看!现笑真丑!” 陆言听到刘铁话,脸上笑容不变,但嘴角抖了抖,陆希对平安富贵吩咐道:“送刘少君下去休息。”她又对刘女君说:“刘女君,时辰不早了,们要该走了。” 刘女君知道陆希这句话已经是变相送客,但——刘女君苦笑:“安邑县主,请问们可是去汤泉别庄?” “是。” “可否带们一起去?”刘女君硬着头皮说,她话音一落,虽然陆氏姐妹神色如常,没露出诧异或者鄙视表情,但她还是觉得脸上火辣辣,她到底没有自己老爹脸皮厚,她讪讪解释道,“母亲和清微观主也汤泉别庄。” 陆希和陆言不动声色对视了一眼,两请刘女君上她们牛车,而刘轻、刘软和刘铁去了后面车驾。 陆希、陆言和候莹出行时犊车,装饰不是太起眼,但车厢里面却出乎意料大,而且到处都塞满了柔软垫子,没外时候,三姐妹一找一处舒适地方,往上一躺,可以睡到别庄去,可刘女君上来后,三就不能这么失礼了。 陆希和刘女君有几面之缘,见刘女君上车后,脸色有些尴尬,等丫鬟上完茶后,含笑道:“刘女君,顺阳太夫身体可安好?”顺阳郡太夫,是刘毅母亲,也刘女君祖母。 “安好,一切安好。”陆希起了一个开头,刘女君也松了一口气,同陆家姐妹聊起来家常,从刘毅母亲身体聊到刘女君目前生活,顺便又提起了刘女君婆母。 大长段对话下来,陆希、陆言和候莹对刘高两家长辈家讳丝毫未犯,刘女君不由对三刮目相看。时重孝,除了避天家讳外,也注重避家讳,尤其是正式场合,很多听提起家中长辈名讳都会起身避开,若是提起长者已去世,甚至会失声痛哭。刘女君初入建康时,一言一行,无不小心翼翼,就怕说错一字遭耻笑,饶是如此她也足足历练了三四年才达算勉强过关。陆家三姐妹语笑嫣然,就没说错一个字,三同刘女君年纪差了十来岁,可和她谈话也丝毫不见冷场。 刘女君看着这三姐妹,想想后车跟着刘轻、刘软,心里越发忧心,刘毅只有刘女君和刘郎君这么一对嫡出子女。刘女君自己没有女儿,就把刘轻、刘软这对姐妹当成自己亲生女儿看。这对姐妹自出生起就蓟州长大,刘轻是嫡长女、刘软和刘铁又是少见龙凤胎,刘毅蓟州等于土皇帝,可想而知这三是如何优越条件长大,要说这三欺男霸女、鱼肉乡里还不至于,可那无法无天骄纵脾气也够瞧! 这次刘毅会把这三带回来,也是觉得两个孙女年纪也大了,整天蓟州胡闹,说不定就嫁不出去了。刘女君接了信,知道两个侄女要来了,欣喜不胜,又听说高后要举办赏花宴,就问高后要了两张请柬,有意让两个侄女大家面前露露脸。可当刘女君真见了两个侄女后,就彻底傻眼了。这两个侄女从小军营长大,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刘轻精于骑术、刘软精通鞭法,但女孩子该学东西,一样都不会。刘轻因已经十四岁了,被刘女君大嫂关屋子里养了半年,好歹养出了一身还算白嫩皮肤,性子也比两个弟妹稳重多了,可刘软是一个纯粹小黑炭。 如果光就这些,也算不上什么大事,飒爽利落性子无论哪里都很受欢迎,两倒也不怕交不到好朋友。可两言行却让刘女君忧心,说好听些叫说话直白,实则就是不动脑子,想什么说什么。偏这两还一脸不以为然对她说,建康这些贵妇、贵女整天吃饱了没事干,不是聊衣服就是首饰,这种谈话又有何难?刘女君听到这话就无力了,建康这个说话都要先舌尖上滚三滚才能出口地方,刘女君真怕带着两个侄女出去,不出一个时辰,刘家蓟州老底就被两给透光了……她们真以为聊衣服首饰就这么好聊? 估计刘毅也觉得两个孙女这样子不好带出门,就去找了妻子豫章,想让豫章这几天教导下孙子孙女,他以为豫章能这么喜欢陆家孩子,一定也会喜欢自己这么可爱孙子孙女。只可惜他太不了解自己结婚了二十多年妻子了。郑善这辈子除了肯哄少数几个能入她眼孩子外,就是自己亲阿弟郑启那些皇子、皇女她都没耐性应付,别说刘铁、刘软这种还处狗都嫌阶段孩子了,家勉强待了半天后,不等天黑就怂恿陆止去汤泉别庄泡汤泉了。 刘毅喝完酒回家一看,老婆居然跑了!他气急攻心之下,想都没想,就跑到陆府找陆琉算账,结果被不买账陆琉给轰了出去,他憋着气打听了好几天,才打听到郑善、陆止这对逍遥过头姐妹陆家别庄。他倒是想冲进别庄去找老婆,只可惜老婆是长公主,别庄护卫都是皇家禁军级别,就算刘毅是四征将军之一,也不敢轻易和皇家护卫队对上。绝对会吃亏事,他刘毅会干吗?眼看赏花宴越来越近,刘女君急都满嘴起泡了,突然听说陆琉也要去别庄,刘毅就带着女儿孙子孙女,厚着脸皮硬是巴上了陆家,让陆家带他进去。 刘女君陆氏姐妹温言细语下,将这几天苦水一吐而出,当然她说都是避重就轻版,饶是如此,还是听得三面面相觑。三明白刘女君会同她们说,是希望她们看大家都是一家子份上,能赏花宴时候看顾下刘轻、刘软,可她们又怎么可能会答应这种吃力不讨好事?三从善如流和刘女君聊起了被刘轻、刘软鄙视有关衣服首饰话题了。 刘女君遇上了三只滑不留手小狐狸,只能暗暗郁闷,她现只希望母亲能看自己面上,不要赶阿父出去了。刘女君自幼丧母,豫章对刘毅冷漠,可对刘毅两个嫡子女还是不错,两都是她养大。 陆家车队,到汤泉别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陆止和豫章接到了消息,一早就派出来候众了。汤泉别庄有个好处就是,洗漱不用准备热水了,陆希洗了澡,换好了衣服出来时候,刘家众也已经洗漱完毕落座了。 刘家龙凤胎也被丫鬟压着,洗刷干净,刘软也穿了一件米色小深衣,头上梳了两个包包头,乖巧文静坐着,看起来颇像一个小淑女,刘毅正满脸笑容坐冷着脸豫章旁。 常山虽然慢了大家几个时辰才出发,但她路上走得急,和陆琉、陆希等前后相差不过一个时辰左右,等陆希、陆言梳洗完毕,她也到了,看到庄上来了这么多,倒有些吃惊,“阿兄,怎么来了?” 常山和刘毅从小认识,刘毅是郑裕忘年交,两都是豪爽无赖个性,虽然差了一辈,可非常投缘,刘毅年少时也常来郑家找郑裕喝酒,偶尔刘毅会带着年幼常山上街玩,这是常山为数不多童年美好回忆之一,所以刘毅到来,开心反而是常山。 “哈哈,这不是担心这对孙女嘛!”刘毅抓了抓络腮胡子颇为苦恼说,“别家小娃娃都长得像娘,怎么孙子孙女都长得像呢!”这是刘毅纠结地方,他长得丑,可他娶媳妇、给儿子找儿媳妇都是美,怎么这些熊孩子就不会拣好长呢?不过这话也就刘毅一个可以说,其他谁敢说他孙子孙女丑,他非把捅死不可! “咦,是龙凤胎吗?”常山见了刘铁、刘软欣喜问,招手让两过来,和颜悦色问两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还一给他们一样见面礼,刘轻也没落下。 刘铁、刘软仰头对着常山甜甜笑着叫“阿姑”,乖巧模样和下午那调皮刁蛮样完全不同。 刘女君一直坐豫章,欲言又止望着豫章,豫章淡声道:“天色也不早了,们先回去休息吧。”豫章这里也有一个别庄,就离这儿不远,她因是和陆止一起来,也没派收拾,可刘毅都追到这里来了,她总不能让这么多都住阿弟别庄吧。 “今晚就住这里吧。”陆琉说,“阿姊别庄还没收拾好呢。” 常山也点头道:“是啊,阿姊和阿兄今晚就留下吧。” “那就太麻烦阿弟了。”刘毅这下终于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对刘铁、刘软使了一个眼色,两扑到了豫章身边,笑眯眯叫着“大母”,面对这么一对长相相似、笑容甜美龙凤胎,豫章也冷不下脸,轻轻拍了拍两肩膀,对刘女君道:“今天孩子就跟住吗?” “是,母亲。”刘毅长子、长媳目前都不建康,这三个孩子都归刘女君来管。 “阿轻今天跟住一起吧。”豫章说。 “好。”刘女君听豫章肯让刘轻陪她,松一口气,笑盈盈对豫章说,“母亲,一会先陪去休息。” 豫章微微颔首。 有了常山和刘毅说笑声,大家气氛就渐渐活络了起来。陆希几个年纪小,吃完了晚膳后,就先回去休息了。 “喂,小美!”刘铁喊住了陆言。 陆言眉头皱了皱,碍于礼貌只能停步,嘴角往上扬了扬,算是对他笑了, “刘家侄儿,可是有事?” 刘铁站了陆言面前,比了比,不满说:“比高、比大,应该叫哥哥才是?” 陆言白了他一眼,“爹才是哥哥!” “阿妩?”候莹站不远处喊着陆言。 “来了。”陆言扭头应了阿姊一声,对刘铁说,“没事话,先走了。” “这个给。”刘铁突然抬起陆言手,一样凉凉东西往陆言手里一放,转身就跑了。 陆言被他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倒退了一步。 “啊!”几声惊叫声响起,“虫!”侍女们惊叫了起来。 “噤声!”陆言瞪着尖叫连连侍女,被一条假虫吓成这样,也太没用了! “阿妩,他给什么?”候莹不放心妹妹,走了过来,听侍女说是虫子,她也吓了一跳,“阿妩丢了!”伸手就要去抓陆言手里大青虫,“咦?” “这不是真虫子,是玉雕。”陆言说。 候莹松了一口气,“这孩子还真怪,哪有用玉雕成虫子,明天让还给他吧。” “谁知道。”陆言随手把虫子往侍女怀里一丢,用手帕擦了擦手,“脏死了。”用像真一样假虫子吓,陆言不屑撇嘴,她五岁就不玩这种小孩子把戏了! 候莹牵起妹妹手,“们回去吧。” “嗯。” 陆家初五到了别庄后,初六行宫附近有别庄家,也陆陆续续先住下。豫章第二天等自己别院收拾差不多,就先离开。陆止嫌附近多,豫章又没空陪自己,也先回道观了。等到了初六晚上,乐平和阳平两位公主,也赵王妃陪同下,下榻行宫,等初七赏花宴开宴。 作者有话要说: 姐妹们节日乐!~\/~ 46赏花宴 长长裙摆如绽开花朵般铺光滑地板上,光可鉴、可照全身铜镜中显现少女云鬓华裳、花容姣美不可方物。 “公主今天一定是赏花宴出挑美儿。”给乐平梳妆女官赞着乐平公主容貌,接过宫侍们捂热花钿,缓缓贴少女额心,金色梅花型花钿映着乐平微蹙眉尖,为她添了几分楚楚可怜风姿。 女官见乐平愁颜不展,心中暗暗叹气,吩咐下端来朝食,“公主先进些早膳吧。” 乐平摇了摇头,身体往后一靠,“吃不下,都撤下去吧。” “公主——”女官正欲再劝,却见乐平突然直起了身体,一直抑郁寡欢脸上,突然浮起了笑意,女官一怔,就见乐平贴身宫女阿金走了进来。 “们都退下吧。”乐平吩咐众道。 “唯。”众依言退下,女官倒是有些忧虑,但也不敢违背乐平意思,她现只求这位金枝玉叶能安安稳稳渡过这场赏花宴,不要闹出什么事来,不然惹怒了陛下和皇后,她们这些随公主来一干女官宫侍,就没活路了。 “怎么样?”乐平等侍从都出去后,焦急问着阿金。 “公主,这是卢少君让带给。”阿金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犹豫递给了乐平。 乐平将荷包拆开,里面就掉出了一个五彩同心结子,乐平怔怔望着那个结子,眼中隐有泪光盈盈。 阿金心中忐忑,这件事如果让太子和广陵王知道了,她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呢!但是不给公主送信,她这会下场就会很惨…… 乐平将荷包中信件拆开,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直到女官催促,她才让众进来,她眼中泪水已经拭去,神色也恢复了平静,不过微红眼眶和恹恹神色,显示出她今天心情不是很好。 建康汤山汤泉行宫,是前汉末帝为爱妃建立,自建成之后一直就是皇家行宫,经历朝帝皇不断完善,此处行宫甚至比宫殿还要精致华美许多,行宫中借着汤泉之利,皇家花匠们培养了无数奇花异草,寒冬腊月中,此处依然开了鲜花,是以高皇后才会此处举办赏花宴。 建康不少小贵女还是第一次来建康行宫,对此处秀美景色赞叹不已,一个个围着鲜花说笑聊天。 “皎皎,乐平公主是不是今天不开心?”高二娘今天一到别宫,就跟了陆希身后寸步不离,见乐平公主脸上就没露出一个笑颜,悄悄陆希耳边咬耳朵。 “或许是昨天没睡好吧。”陆希笑了笑。 高二娘悄声嘟哝道:“其实不喜欢她当大嫂。” “二娘。”陆希轻捏了她手一下。 “嘻嘻……放心吧,就对才这么说!”高二娘眨了眨长而翘睫毛说,微凹大眼、以及长而微翘褐发,让她看起来像极了一个洋娃娃。 陆希忍不住伸手轻捏了捏她脸颊,笑道:“以后对也别说。” “陆大娘子、高二娘子。”行宫宫女捧着几朵刚采摘下,还带着露水牡丹过来,“这是刚摘下牡丹。” “皎皎,这朵好看吗?帮簪上。”高二娘拣了一朵大漂亮雍容红牡丹说。 “帮簪上吧,这朵花正配今天穿襦裙。”陆希说,高二娘今天穿了一条蹙金红裙。 “可是——”高二娘有些迟疑。 “有月季吗?给摘几朵粉色月季来。”陆希说,她今天穿着海棠红襦裙,不适合簪这么华贵雍容牡丹。 宫女应声退下。 “原来们这里躲闲啊!”顾秋华笑盈盈走来。 “顾娘子。”高二娘起身对着顾秋华腼腆微笑。 陆希问:“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找们。”顾秋华笑着说,“一会就要开宴了。” “这么,们都忘了时辰了。”陆希失笑。 “走吧。”顾秋华揽着高二娘,三往花厅走去。 乐平、阳平两陪着赵王妃坐于厅中,比对神情淡然乐平,阳平显得多了几分女儿家羞涩。她之前只听说过崔振,从来没有见过,虽然对父皇指定这个驸马不是太满意,但母妃也同她说过,好坏都是张嘴一说,日子是自己过出来。都说崔振是建康出名纨绔,可也没听说他真有什么恶行,多有些不学无术。她生来就是金枝玉叶,只要夫君对她好便是,何必要求夫君如何上进呢?难道还怕陛下不提携女婿? 阳平听了母亲开解,心头一松,对今天赏花宴也期待了起来,她偷偷瞄过恹恹乐平,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乐平有高元亮这样驸马还不满足?照阳平看来,高元亮除了家世之外,从各方面都比卢家表哥要出色多了。就算是家世,卢家也没什么稀罕,又不是王谢陆顾那种大世家。 “王妃,已经准备好了。”小内监屈身禀告道。 “们过去看看那些儿郎们箭法如何吧。”赵王妃笑着对众说,她年长赵王三岁,但因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四十左右,面如满月,笑容可亲,皇室中缘极好,所以高皇后才会让赵王妃来主持这次赏花宴。 陆希瞄了顾秋华一眼,顾秋华她耳边低声说:“听说是赵王妃提出,要考校下大家骑射,让寺取了几笼雀儿来,放出后让几位郎君射箭。” 这算扬长避短吗?陆希嘴角抽了抽,高家是武将世家,崔家干脆就什么都不是,不过时下贵族郎君骑射是必学课程,崔振是崔陵独子,想来骑射也不会太差。 众笑着应了,同赵王妃一起登上阁楼,从阁楼处远远望去,就见行宫外院有不少年轻男子或站或立于一条小溪前,众高谈阔论,溪中酒杯顺游而下,不时有拾起溪中酒杯一饮而。 一名小内监小跑至众边,说了几句,几名青年男子站了起来,高二娘欢喜拉着陆希手,“皎皎,那是大哥!” 陆希目光那些里扫了一圈,暗暗奇怪,怎么不见阿兄呢? “啊!”众女惊叫声,让陆希回神,她抬头望去,就见高囧和崔振两,出手极弓弦连发,每一箭落地,箭枝上就有一只或是两只小雀儿。 “好厉害!”顾秋华也忍不住惊叹道。 高二娘一脸与有荣焉,而阳平则兴奋目不转睛望着崔振,高囧箭术出众那是毋庸置疑,可她没想到崔振居然也有这么精湛箭术,果然母妃说得对,眼见都不一定为实,别说只是谣言了! “果然都是年轻俊杰啊!”赵王妃笑着夸奖,她对崔振表现也有些诧异,她想不到崔振居然有这么精湛箭术,天知道之前她一直担心高囧表现过于出众,而让阳平对崔振失望。 陆希对一面倒残杀小动物事不敢兴趣,只扫了一眼就没再看了,却见一名宫女正对她使了一个眼色,陆希陪着顾秋华和高二娘说笑了几句后,就站了起来。顾秋华和高二娘当她去衣,也没意。春暄和那名使眼色宫女立刻上前。今天行宫各家贵妇、贵女只能带一名贴身丫鬟入内,剩下全留外面等候主吩咐。 “陆大娘子,高二少君让给您带话,说他后花园等。”宫女等陆希下楼后说。 “阿兄后花园?”陆希想不通,他怎么跑去那个地方,再说他想见自己来家里见她不是好吗?这地方见面,万一被发现了,这绯闻估计能大家津津乐道大半天了…… 陆希犹豫了下,还是和宫女去了后花园,或者他找自己有急事? 宫女带着陆希来到了后花园一相对僻静处,这行宫处每隔百来步都有一名宫女同一名寺侍立着,毕竟今天举办赏花宴,参宴身份不同,整个建康基本上三品以上外命妇和权臣显贵家小贵女们都到了,别说还有两位长公主、两位公主和一位王妃了,皇家禁卫军首领们亲自领队,将行宫外层层包围,行宫内也是站满了宫侍,想找一无处,是不可能。那些宫女和寺,见陆希来了,无声屈身行礼,然后默默退至一边。 “阿兄?”陆希没想到高严就这么光明正大站花园里等着她。 “皎皎。”高严正等着有些心焦,担心陆希不肯来,突然想到陆希声音,他欣喜回头。今天陆希颇为难得穿了一身襦裙,上身是海棠红短襦,短襦下系了一条樱草色罗裙,头上挽了一个小髻,鬓边簪了一朵浅红半开月季,娇嫩仿佛春天发嫩芽。陆希平时穿着基本以庄重深衣为主,颜色也基本以靛青、豆绿这种素净颜色为主,高严很少见陆希有如此打扮,不由有些看呆了。 “阿兄,怎么了?”陆希对高严目不转睛注视已经能淡定以对了。 “皎皎今天真漂亮!”高严夸道。 陆希抿嘴一笑,毫不客气收下了高严夸奖,“多谢阿兄夸奖,阿兄唤过来,可是有事?”陆希问。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些卡文。。。 这几天有读者跟我提,*v章字体不能放大,看起来有点吃力,我试了下,确看起来有点不方便。但是如果我作者有话说章节话,对用手机流量读者会造成不便,我看了下后台,发现网页和手机读者差不多各占一半吧,所以如果不是*抽搐话,我很少会作者有话说放正文内容。我现想问下,大家有没有知道可以不放作者有话说,就能把v章字体放大? 、 47赏花宴(下) 花园石凳上,已经铺上了软垫,石桌上也摆好了热茶,高严让陆希先坐下,给她倒茶。 陆希坐了石凳上,除了春暄和那位领她来宫女外,余下宫侍很自觉地退到了百步之外,陆希默默将这一切收眼底,压下了心里讶异,这手笔——难道阿兄是帮皇后传话?不然高严再手眼通天,也不大可能把手伸到后宫去。 “今晚有灯会,皎皎想去玩吗?”高严将茶盏推给陆希,又拿了两个小核桃,给她剥核桃仁。 陆希被高严举动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答道,“是城里灯会吗?太远了,不去。”她之前坐车来这里花了大半天时间,这么一来一回,她今晚就不要睡了。 “也不算太远,坐船话,来回也就一个多时辰。”高严说。 “坐船?”陆希一怔,“这里没有直通城里河道吧?”如果不是出行太不方便,陆希也不会偶尔才来这别庄了。 “是没有,不过们可以走漕河,从这里去码头,骑马不过一盏茶时间,坐船入城也不过大半个时辰左右。”高严说,“赏花宴到了下午就差不多该散了,散会后来接如何?” 漕河是贯通南北一条工河道,走水路不像陆路,路上没什么障碍,也不颠簸,如果顺风确能比骑马上不少,也不会太累,确是个好选择。漕河还不比其他河道,只能执有特殊通行证船只才能漕河行走,也不会拥挤,安排是不错,但是——“阿兄叫过来,就为了说这件事?”陆希有些奇怪问,这件事什么时候不好说?一定要这个时候说吗?害陆希还以为高严有什么要紧和自己说呢。 “是。”高严回答很简单。 “阿兄前几天没空?怎么也不派和说一声?”陆希问。 高严笑了笑,却没回她问话,只对她道:“不是一直想听严轻叹唱曲吗?把她叫来了。” “严轻叹?”陆希没想到高严居然真把严轻叹请来了。严轻叹是建康出名歌姬,据说此开口一唱便可让闹市全场寂静下来,静听她天籁之音,陆希对此好奇已久了,一直想见上一面,但一直没什么机会。 “她这会舫中候着,路上无聊,让她给唱曲打发时间如何?”高严诱惑陆希道。 “但是耶耶——”陆希还是有些迟疑,她这次是和家里一起出来了,她总不好丢下耶耶,自己跑出去玩吧? “不过就几个时辰而已,十五就要离开了,明天还要去官署,说不定下次见面又要一年后了,皎皎真不陪去看花灯吗?”高严语气略微低沉说,双眼一眨不眨专注望着陆希,满脸期待。 一瞬间,陆希感觉如果自己拒绝了,她就做了一件十恶不赦事……“派和耶耶说一声,不然耶耶会担心。” “好!”高严薄唇微挑,笑意从眼底溢出,“一会就待行宫等就好,派来接。” 陆希皱了皱眉头,“阿兄,是怎么进来?” “今天父亲身体有些不舒服,就让暂管今天守卫行宫禁军。”高严如何不知道陆希心思,忙跟她解释道。 “禁军是禁军,后宫是后宫。”陆希挑眉,可不接受他这种忽悠,“什么时候禁军可以如此自由出入宫禁了?” “平时自然不可以,今天不同寻常,皇后娘娘再三嘱咐了要们注意行宫众安全,还许了可以出入行宫。”高严一脸坦然自若说,若不是他这几日登门,就见不到皎皎,他也不会找阿姊,让阿姊安排自己见皎皎了,但皎皎一向脸皮薄,如果知道这件事还被阿姊知道了,一定会跟自己生气好几天,说不定今晚就不和自己出去玩了。 “不过是件小事,阿兄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陆希失笑。 “如果不是今天来了行宫,怕是只能十五日才能见到了!”高严苦笑道。 “为什么?”陆希疑惑眨了眨眼睛。 “自从初二之后,每次登门,家下都说不。”高严说起这话时候,脸上居然还露出了委屈神情。这模样陆希和春暄已经见惯不惯了,可另一名站着宫女,见高严这模样,不敢置信用力眨了眨眼睛,不过她很就低下了头。 “不?怎么——”陆希咽下了后面半句话,能把自己瞒得死死,又能把高严拦住,除了耶耶没有其他了。陆希汗颜,自从耶耶和自己说开后,貌似他越来越不见待高严了。 “少君,时辰不早了。”那宫女上前一步悄声提醒高严道。 “先走了。”高严将核桃仁递给陆希,不放心又嘱咐了她一句,“一会别回家了,就这儿等,会派来接。” “知道了。”陆希被高严话逗得哭笑不得,等高严走后,她就让春暄出去传话,她总要和耶耶说一声。 “阿姊,去哪里了?”陆希回到花厅时候,宴会也差不多开始了,也落座差不多了。陆言见她进来,抬头问道。 “出去走走,怎么了?”陆希问。 “没什么,们刚刚还说等散宴后,就城里看灯会呢。”陆言兴致勃勃说,“去吗?” “太远了,就不去了。”陆希笑着婉拒道。 “也不是很远,秋华说漕河离这里也不远,们可以乘船去。”陆言说。 “这几天有些不舒服,还是不去了。”陆希摇头,“就们几个一起去?” “秋华说她哥哥带们一起去,连船都停码头了,秋华还说她原本想请严轻叹来唱曲逗趣,结果晚了一步,严轻叹被先请走了。”陆言惋惜道。 “那还真不凑巧。”陆希干笑了两声,心中暗忖,看来她今天是只能待画舫里欣赏沿河灯会了,不然万一遇上熟就穿帮了。 陆言眼珠子转了转,凑到了陆希耳边,压低声音道:“阿姊,看来乐平公主对高大少君不满意呢!一整天就没见她怎么说过话,看高二娘子这会脸都笑僵了。”高二娘虽然很想和陆希坐一起,但陆希和陆言是有品阶身,这会都坐下两位公主下方。 陆希嗔怪看了陆言一眼,“这和有什么关系?” 陆言摇头,“瞧着高元亮这倒是不错,比崔振好多了。” 陆希不说话,她对崔振和高囧都不熟悉,也没法评价,且因高严童年遭遇,让陆希对高家除了高严外男都没什么好感。不过乐平这样子明显是心有所属,不管怎么样不能嫁所爱之还是一件很悲催事。 “们两姐妹嘀咕什么?”豫章坐于上方见陆希和陆言头挨头咬耳朵,失笑着问。 “们再说今天城中灯会事呢。”陆言说。 “对哦,今天城中还有灯会呢。”赵王妃偏头对乐平和阳平说,“们今晚要去看灯会吗?正好可以让禁军护送们去。” 阳平闻言一喜,刚想应声,乐平道:“今天有点累了,就不去了。” 阳平听到乐平话,心头一闷,但她还是勉强笑道:“既然阿姊不去了,也不去了。” 赵王妃和豫章对视了一眼,两都暗暗摇头,乐平这孩子真是被宠坏了!她今天这模样,传入了宫里打可是陛下和高皇后脸啊!虽然乐平兴致一直不高,但能来参加赏花宴贵妇,哪个不是精?眼见冷场,自然有顺着话接下去,“要说这灯会其实也没什么好玩,那些彩灯年年都是一样。倒是这行宫也难得来,要臣妾也愿意这里多泡几天汤泉,臣妾这几天泡下来,觉得身上轻松许多呢。” 赵王妃点头,“这倒是,太医也常对说,汤泉泡时间不能太长,多时常多泡对身体极是有益。” 豫章也附和道:“也听说常泡汤泉还能养生益寿呢。” “难怪臣妾老觉得自己这几天似乎都年轻了些,原来是泡了汤泉缘故。”那贵夫笑着说。 众哈哈大笑,都说着一会进了午膳后,就去泡汤泉。 陆希看着乐平种种举动,暗叹一声,这门亲事做主之是皇帝,乐平就算不满,如此表现也太过了些,皇帝毕竟不是寻常家父亲,太子和广陵王真是太不容易了。 这次赏花宴目就是让两位公主婚前见下驸马,同时让家中有待嫁女儿贵夫见一下建康目前同样未婚年少俊杰,进过午膳,众又说笑了一番,一些要连夜赶回建康先散了,毕竟此处离城里甚远,还有不少需要连夜赶回建康。留下贵妇们则相约一起去泡温泉,而小贵女们也雀跃准备回城去看灯会。 “阿妩,皎皎呢?”候莹找了一圈,也不见陆希,奇怪问陆言。 “不知道,眨眼她就不见了。”陆言也正纳闷呢,阿姊怎么越来越神出鬼没了?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皎皎可能回去休息了吧。”顾秋华说,“看她今天脸色是有些不好。” “那们先走吧,时辰也不早了。”王穆清说,“不然阿妩和阿薇赶回来就晚了。” “好。”众点头。 而陆希此时正无奈坐犊车里望着高严,刚还没散会时候,那宫女就把她领到了后花园,那里居然已经停好了一辆犊车,高严站车外,一见陆希来了,也没让她说话,直接扶她上了犊车,车夫就驾着车走了,不知道还以为她逃难呢! 48初七灯会(上) 高严见陆希上了车也不会和自己说话,也不以为意,反而拿起一旁小灯笼递给陆希,“喜欢吗?” 陆希扫了一眼,就被高严手中小灯笼迷住了,这只灯笼长约一尺,应该是用什么动物角制成,外面镂空刻了精美绝伦图案,点燃里面烛火,映衬着整只宫灯宛如水晶般清透。 高严见陆希看目不转睛,笑着又递了一个大大木匣给她,“这是小。” 陆希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有七只差不多有鹅蛋大小小灯笼,同样都是牙雕工艺,各个精致无比,陆希爱不释手既想玩小灯笼,又想拿大灯笼。 高严见她喜欢,弹指将大灯笼火烛弹灭后,对陆希柔声道:“一会到了画舫里,让把这些灯都点上如何?”又吩咐外间丫鬟将食盒传进来,“饿了吗?先吃点东西垫垫。”漕河码头离行宫骑马不过一盏时间,可坐车却要近半个时辰,高严怕陆希饿了,早就备好了食物。他也是参加惯了宴席,知道宴席上能吃东西基本很少。 见高严如此,陆希也不好再板着脸了,黑白分明大眼朝他望去,“耶耶知道们要去城里灯会吗?” “已经派去告诉先生了,犊车也回去了。”高严见她不生气了,忙连声道,“怎么敢瞒着先生呢。” 陆希似笑非笑斜睨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而是掀起了帘子一角瞧着车外景色,明明一开始说好了骑马去,这会又让她坐车了,她还会不知道他里面到底动了什么手脚吗?“这会就离开了没关系吗?行宫守卫怎么办?”因他们这次走不是官道,陆希也敢掀帘看窗外景致。 “没事,那边也不止一个守着。”高严说着,将一盅炖得浓香三鲜粥取出,给陆希舀了一碗,“先喝点粥养养脾胃。”陆希口味一向清淡,平日饮食也基本以果蔬为主,又爱汤水粥食,厌干饭,高严总是换着法子哄着她多吃点肉类。这三鲜粥以鸡汤、鸡丝、羊肉和鱼片为主料,是陆家食医给陆希配出冬季养生粥,高严见里面肉类多,就时常让给她做这粥。 陆希中午没什么吃东西,这会饿过头了,真没什么胃口,嫌弃把里面鸡丝、羊肉什么挑出来后,就小口喝着略咸鸡粥。 高严失笑望着她孩子气举动,“画舫上叫了厨子,不爱吃鱼吗?让给做全鱼宴,好不好?上次不是还说想去西市玩吗?一会陪去西市。” 陆希摇头,“今天阿妩她们也要去灯会,就不去城里,画舫上玩一会,就回去吧。”万一遇到了陆言她们,那多尴尬? 高严对拥挤灯会原本就不敢兴趣,巴不得皎皎就这么陪着自己,听她这么一说,求之不得,自然一口答应,“画舫里看灯会也挺有趣,还自,等到了画舫里,就先换身衣服吧。犊车上东西,都让取下了,那几个丫鬟也后面车里。” 陆希今天穿是正式外出衣服,首饰妆容皆妆点一丝不苟,陆希参加了大半天宴会,其他都觉得还好,就只觉头皮被扯着有点紧,听高严这么一说,恨不得现把头发散下来。她点点了头,又拿竹著挟了配粥小菜吃,喝了小半碗粥后,胃口倒是渐渐开了。 高严见她吃香甜,也干脆舀一碗粥和她一起吃,还把陆希挑出来东西倒自己粥里。陆希瞪大了眼睛望着高严举动,高严悠然喝了一口粥,赞道:“这粥还熬不错。” 陆希偏头,懒得理这厚脸皮,“咦?”陆希突然将车帘蓦地拉到大,望着远处发怔。 “怎么了?”高严顺着陆希目光望去,看到一对正偎依一起身影时候,嘴角轻轻扬了扬。 “没什么。”陆希放下车帘,“是看错了。”乐平怎么会这里?和她一起骑马男是谁?是她心上吗?不过这情景陆希不好和高严说,怎么说乐平都是他未来大嫂,乐平就算是金枝玉叶,不用考虑臣子感受,这事也做太猖狂了,陛下都不会这么打高囧脸。虽然乐平换了装,还带了面纱,可只要稍微熟悉,一眼就能看出来了,算他们还知道收敛,没走官道,不然不用等明天,今晚全建康该知道都会知道了。 “那就再吃点东西。”高严又给陆希挟了些小菜,他对乐平和谁出游没兴趣,要是高囧连自己未来夫都搞不定,他就不是高元亮了。高严见陆希喝完了粥,让丫鬟进来伺候她漱口,等收拾完毕,也到了漕河码头,岸边停了不少华贵画舫,陆希犹豫她这会下车,遇上熟怎么办?就算带了面罩也不保险啊,看乐平就知道了。 高严对她安抚笑道,“放心吧,没看得到。”犊车缓缓驶入一个私小码头,码头四周用厚厚幔帐遮起了一层步障,高严先下了犊车,然后扶陆希下车。 “姑娘。”春暄和烟微已经画舫里等候多时了,一见陆希进来了,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高严让两伺候陆希换衣,自己走出了船舱。船上下们,不消高严吩咐,开船开船,庖厨也开始准备两位主饭食,乔装成下兵丁则站舱外警戒着。 主舱内,丫鬟们烹茶,香炉内添了香料,一名像是主事丫鬟刚走进舱门,就感到一股子热浪迎面扑来,她不由打了一个寒噤,“太暖了,撤下两个炭盆。”外头冷,里面这么热,一冷一热,万一把陆大娘子弄出病来怎么办?她又对准备烹茶丫鬟道:“烧上一壶热水,别烹茶了,茶性寒,大娘子冬日极少饮茶。” 正烹茶两名丫鬟之一问:“九月阿姊,那要不要给陆大娘子泡点蜂糖水?” 九月说:“第一盏上蜂糖水,余下只要上热水就够了。”九月又问:“用是惠山泉吗?” “是。”另一名丫鬟机灵道,“们还用白沙滤过三遍了,保管一点儿沙尘都不沾。” 九月又指着满是点心、果糖果盘道:“把这些点心都去掉,换些核桃、鲜果来,前阶段不是弄了一些南方干果吗?都端上来。” 严轻叹和几名弹琴伎坐正舱隔间,伎们咋舌看着舱里下仆举动,因着严轻叹名声,众平时出去都是达官显贵宅邸,那些家也讲究,但像这家这般讲究还真少见。 几个伎嗅了嗅房里弥漫香味,小声问严轻叹,“严大家,这香味怎么有点像蔷薇花露香气?” “就是蔷薇香露,而且应该是大食国香露。”严轻叹轻啜了一口温温白水道,她是歌伎,重自己嗓子,平素连茶水都不喝,只饮清水。这水味甘质轻,确是惠山泉,看来今天招自己来,身份不简单啊!严轻叹心中暗忖,惠山泉因水质甘美清澈,历代皆为皇室专享,别说普通庶民了,就是等闲官员,都别想尝到这惠山泉。 “什么!”众吃了一惊,这大食国蔷薇香露,气息馨香浓烈,据说衣服上滴上一滴,就算衣服破了,香味都不会散,极受大宋喜爱,但这种香露极为罕见,大宋目前也就三年前得了昆明国上贡五十瓶外,余下市面上能买到香炉,都是大宋自制,香味远不及大食国香露那般浓郁馨香,可即便如此,这种香露也要近十金一瓶呢!大食国蔷薇香露那是有钱都买不到珍稀品,可这家居然用来熏屋子里香? “大娘子来了。”随着门口丫鬟一声禀告,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连带伎们也不敢说话了。 门帘掀起,伎们屏息朝门口望去,可她们却失望了,进来被一群丫鬟团团簇拥着,只隐隐瞧见那穿了一条碧色长裙后,就转入了珠帘内。 陆希换了家常衣服,因房里撤下了几个暖炉,春暄又给她披了一件白色羊绒披风,头发也散开了,松松挽了小髻,许是端庄了一天,这会有些累了,整个略显懒散坐榻上,背后靠了一个隐囊,双脚下还垫了一张软垫。正半低着头把玩着手中宫灯,牙白宫灯还不比不上她一双小手嫩白。 看得高严竟有些嫉妒起陆希手中那只宫灯了。丫鬟们皆垂手站立,房里安静只听得见外面潺潺水声。还是陆希察觉高严目光,抬头见高严站屏风口,展颜一笑,“阿兄,这些宫灯真好玩。” 她脸上脂粉已经洗干净了,露出了白嫩近乎半透明肌肤,双颊还带了淡淡晕红,像极了上好羊脂美玉。娇憨可掬神态,让高严俊脸突地泛红,“若喜欢,再让做几个送来。” “不要了,这些就够了,多了就不稀罕了。”陆希摇头,这会可比现代,这种宫灯都是匠一点点手工打磨雕刻出来,这么一只小小宫灯,也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她能有这么多就足够了。 高严接过丫鬟递来瓷盅,“先喝点甜品润润嗓子,一会该进食了。” “这是什么?”陆希见瓷盅里那剔透如棉花球般物体,只觉得眼熟。 “是雪蛤。”高严说,“太医说了,这东西对女子极是滋补,看阿姊连服了几天,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就也让去寻了些来。” 陆希皱了皱眉头,“就是那丑怪东西?不吃。”说着脸扭到了一边,心中无不疑惑,难道太医不知道这玩意不是年少妇可以常吃? 高严道:“哪里丑怪了,瞧着这像不像透明水晶?”说着舀起了一勺,送到了陆希嘴边,哄着她,“之前连熬了几天,身子亏了元气,喝点补补身子。” 陆希见他轻言软语把自己当孩子哄,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也不忍拂了他好意,就接过慢慢吃了起来。 高严见她肯吃了便道,“这还有一些,太医说,这雪蛤,年少女子不能常吃,但可以用来补元气,回去也连吃上三天。” 这才对嘛!不然陆希回以为宫里那些太医是吃干饭,“阿兄,不是说请了严轻叹吗?她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1斤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支持,~ 49初七灯会(中) 九月听了陆希话,朝帘外丫鬟点了点头,不一会丝竹声响起,陆希隔着珠帘望去,就见几名伎跪于下方,低首弹琴吹箫,一名身着素衣,但满头珠翠青年女子缓缓踱步而来,“月出……皎兮……佼……僚兮……”女子唱腔清丽,韵味醇厚,不愧被称为“严大家”。 陆希双目微垂,安静听着女子唱曲,温软婉转唱腔,不由让陆希思绪渐渐回到了从前,她小时候她也时常陪着祖奶奶一起这么听着昆曲。陆希前世十岁以前是由祖奶奶养大,老太太是旧时大家闺秀,年轻时享了福气,却不想临老了,那年代吃了不少苦,陆希祖爷爷也那时候受不了自杀了。 老太太却挣扎着坚强活了下来,年老后爱清静,不喜小辈往跟前凑,平时孤零零住归还老宅中。直到陆希出生,听说出生小曾孙女居然和她是同月同日同时辰,老太太就说:“这孩子和有缘。”就这么一句话,当时还没满月陆希就被爷爷送到了老宅,由老太太养了。 老太太爱昆剧,陆希从小就是伴着咿咿呀呀水磨腔长大,老太太很喜欢小曾孙女,从小就请了老师教导她琴棋书画,手把手教陆希养花雕琢盆景,教她如何听曲赏曲……去世后把老宅也留给了陆希,许是从小受祖奶奶影响太深,陆希高考填志愿时,直接勾选了美院国画系。 大学毕业后,大哥让她出国,她不愿意,她考上硕士后,爸爸让她留校当老师,还给她介绍了结婚对象,她也不愿意。说急了,她负气连硕士都没读完,就退学回到祖奶奶留给她宅子里,那个江南小镇幼儿园里找了一个工作,每天除了陪孩子们,就是画画种花。陆希眼底隐隐泛起水光,她太不孝了,从小到大就只会让爸妈哥哥操心,后还要他们心口划上一刀,让他们承受晚年丧女之疼,幸好大哥比她孝顺,比她有本事多了。 “皎皎?”高严见陆希眼底泛出水光,“怎么了?是她们唱不好吗?换来唱好不好?” “不是!”陆希回神,“是她们唱太好了。”陆希暗暗自嘲,她怎么今天突然多愁善感了起来呢? 高严接过丫鬟递来绢帕,迟疑了下,伸手按了陆希眼角,春暄和烟微阻止不及,就眼巴巴瞧着高二少君给自家大娘子擦根本不存泪水。 陆希一笑,接过高严手中帕子,“阿兄,知道为什么小名叫皎皎吗?” “因为出生月出之时。”高严说。 “是,出生月出之时,所以阿娘以《月出》给取了‘皎皎’这个小名。”陆希微微感慨,对这世母亲,她记忆已经还很模糊了,毕竟自己出生不到一年她就去世了,只依稀记得她是一个美丽优雅女子,和耶耶感情也非常好。 高严不似陆希,他对母亲没有任何印象,他怕陆希自伤身世,对陆希说:“要不换个伎进来给笑话听如何?” “不用了,觉得她唱挺好。”陆希见严轻叹一口气连唱了四五首曲子,对春暄说,“让严大家休息一会,喝口水。” 春暄应声下去。 “砰!”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吓得画舫里众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陆希也吓了一跳。 高严眉头一皱,沉声问:“怎么回事?” “回郎君,是外面有两艘船撞了一起。”一名侍卫隔着帘子禀告道。 撞船?陆希第一反应是低声对高严说,“阿兄,要不派去看看,别有落水了。” “好。”高严一口答应,他对陆希万事以为主想法,不理解但已经习惯了,他从不陆希面前发作下。 “何敢此猖狂!”一声陆希有点耳熟怒喝声响起。 陆希听到这声音一怔,随即起身嫌弃厚重帘子,透过菱形格子往外瞅,“呃——” “怎么了?”高严见陆希神色有异,往外望去,就见一名四旬左右中年男子站一艘明显船尾有些撞得变形画舫上,怒视着另一艘似乎远行而来大船。那船上一名衣着富贵中年男子仰着头高傲说:“好狗不当道!谁让们挡着们家少君道了!” “阿妩应该画舫上。”陆希说,因为那中年男子是常山手下禁军侍卫统领,“阿兄,那船主是谁?”陆希见画舫似乎没什么大问题,显然阿妩她们也带了不少侍卫出来,也就放心了,有闲心和高严聊天了。 “应该是凉州刺史吧。”高严指了指那大船上面挂着大大“唐”字,“记得凉州刺史姓唐。” 果然是外面入京,“阿兄,说阿妩她们会不会把那丢下去?”陆希觉得以自己妹妹脾气,非常有可能!一般来说,京城长大孩子,就算纨绔也仅自己家里胡作非为,很少外面嚣张,可外面长大纨绔,往往都会第一次入京时,都会很嚣张,等过段时间被收拾过了,才会变老实。 高严见她双眸晶亮望着外头,心中又爱又怜,终于忍不住抬手轻轻替她挽了下鬓发,“要是喜欢,现就让把他丢下去。” 陆希被高严举动,弄一愣,双眼直直望着他,高严凤眸微扬,嘴角噙着笑意,温柔回视着她,半晌陆希扭过了头,高严见她没拒绝,心中大喜,“皎皎——”他手刚想搭陆希手上。 “大娘子——”春暄突然开口道,“窗口风大,您要披件衣服吗?”她说完后,无视高严射来凌厉目光,双手捧着斗篷,低首恭敬站两身后。 “嗯。”陆希有点不自避开了身体,让春暄给她披上斗篷。 高严无奈退到了一旁,陆希也低头着不出声,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九月见了,暗恼春暄煞风景,可脸上却带着笑对陆希说:“大娘子,外头风大,还是坐下吧。”她心中忖道,郎君也是,陆大娘子是什么性子?这会她都肯单独和他出游了,偏他还不开窍,居然真一句话都不说,他真准备等大娘子许了他,再表明心迹不成? “嗯。”陆希坐回了位置,目光扫过九月发髻时,“九月,成亲了?”陆希注意到九月盘了一个单髻,而不是之前梳双丫髻。 “是,大娘。”九月落落大方笑道,她是高家老管家孙女,目前管着高严内院事务,陆希帮高严理事时候,时常会通过九月传话,和九月也比较熟悉。 “何时成亲?”陆希问。 “今年六月,祖翁做主。当家,大娘也是见过,就是这两年一直郎君身边伺候转笔。”九月笑道:“说来转笔这大名还是大娘赐呢!” 陆希偏头想了想,隐约记得高严身边是有这么一个侍从,具体是什么模样已经忘了,“也真是委屈他了,那时候不过只是随口卖弄,没想阿兄居然当真了,既然他都和成亲了,就请好好取个名字吧。” 说起高严身边侍童,十几年间换了三四批了,但名字从来换过,落笔、转笔、藏峰、藏头、护尾、疾势、掠笔、涩势、横鳞,取自蔡邕九势,这还是陆希第一次学了后,得意洋洋高严面前卖弄,告诉他以后不用愁给僮儿取名了。她说过就忘了,却不想高严当真了,从此之后但凡他身边侍童,用就是这些名字。 九月笑着说:“他就一个老大粗,哪里要请取名?前几天还和道愁,好容易有个雅致名字,却用不了几天了,等当了郎君侍从后,只能叫以前旧名二蚯了。” 陆希嫣然一笑,横波流光,看九月竟有一瞬间失神,大娘子越长越出挑了,性子又好,还对郎君这么关怀备至,难怪郎君这么放不下大娘子了,思及此,九月将一个攒盒递到陆希面前,“大娘子,这些干果是郎君特地让从南面寻来,偏巧那送货,半路伤了腿,前日刚送到京里呢。” “这不是荔棉吗?”陆希挟起一块晒干果干说。 “这些都是南面果子,担心路上坏了,就没让送鲜果来。”高严说,“一会也带点回去,就当尝个鲜。” “干果中,耶耶爱吃荔棉,阿兄送点给耶耶吧。”陆希突然对高严说。 高严怔了怔,面露苦笑,“皎皎——”他总不好说,他这几天送过去礼物,都被先生给退回来了,不然这果干陆希早能尝到了。 陆希忍了忍,终于忍不住轻声骂道:“这笨蛋!” “什么?”高严被陆希突然起来责骂,弄云里雾里。 “说耶耶好端端,作甚么为难?”陆希没好气道,“他怎么不去为难表哥?怎么不为难别呢?” “那是因为——”高严刚想说袁敞是陆家看中女婿,突然又觉得不对,袁夫想让皎皎嫁给袁敞,是很早就说过了,可先生这几天之前,对他和袁敞一向一视同仁,从小到大他揍了袁敞这么多次,也没见先生和袁夫生气过……高严越想眼睛越亮,“皎皎!”他又惊又喜望着陆希,“是说——” 陆希偏着头,不理他,笨死了!这事情都想不通,还要她来提点,要是耶耶真想拦他们,就算他们不走官道也照样能被耶耶找到! 高严欣喜站了起来,团团转了几步,突然冲到了陆希面前,双手握住陆希双臂,“皎皎,真愿意了?”此刻高严如冠玉般脸庞因兴奋而微微泛红,目光炙热而纯粹。 “囡囡,这世上除了父母亲会疼之外,还有一个就比亲还要喜欢,他啊!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一直陪着,跟一起变老……”陆希还记得曾祖母给自己说这话时候,像是突然年轻了很多岁,脸上笑容是那么灿烂,当时她远没有达到理解这句话年纪,可因曾祖母笑容,她记住那句话,“太太,囡囡好像找到这样了。”陆希喃喃说,对着高严轻轻点了点头。 “皎皎!”高严再也忍不住激动,将陆希搂了怀里。 陆希不妨,被他搂了怀里,她脸一红,下意识伸手就想推开他,但高严却将她搂紧了,双臂不住轻颤,陆希心一软,头缓缓靠了他肩上。 而九月早高严兴奋站起来时候,就示意众退下了,春暄和烟微并不想离开,可奈何九月对四个小丫鬟使了一个眼色,四上前,硬是把两拉了下去。 “皎皎。”高严抱了一会陆希后,扶住陆希双肩,认真说:“以后一定不会让受委屈,会让过比谁都好!”他心里明白论家世他是比不上袁敞,如果皎皎想下嫁寒门子,多得是选择,他非嫡长又担负了那么一个五毒俱全鬼子名声,莫说皎皎了,就是寻常父兄品阶高些寒门女都不会选择嫁给她,“皎皎,高严此生定不负!” 高严说话声音不大,可一字一顿,似乎能直击心头,那目光是炽热让陆希几乎不敢直视,听了高严话,陆希想笑,又觉得双眼酸酸,“以前就没让受过委屈,至于那些虚名,本就不乎。”陆希其实心里也犹豫了许久,才选择了和高严挑破这后一层窗户纸。她实做不到,一面享受着高严种种体贴举动,一面又对他若即若离。可真直接拒绝高严,陆希又狠不下这心,如果错过了高严,陆希想她会后悔吧,既然如此,那就顺心而为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yea、瓷器小猫、朵朵超人谢谢三十七 我旧文《一路荣华》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支持,~ 、 荔棉就是荔枝干,果鲜时肉白,经晒干后呈红色。日晒火烘,卤浸蜜煎,可以运到远方。成朵荔果晒干称为荔棉。 老太太,听风家乡叫曾祖母,都叫老太太、太太 、 这章写好纠结啊,貌似我从来没详写过男女恋爱,拉拉小手、说说情话场景哎,高严我对你好吧,你前面几个姐夫都木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 半夜高家,惨白惨白月光,透过窗户射了地上,映出了一片粉红色光晕,光晕中映出了一条不停地上踱步身影。 九月强撑着耷下眼皮,恹恹瞅着高严,“郎君,该睡了。” 高严依然踱步。 “郎君?”九月有气无力叫了一声。 “九月,你说我赶十五前,能娶到皎皎吗?”高严房里转了一会后问。 “……”你可以去试试,不过我相信你会被岳父打出去! “九月,你说皎皎万一反悔了怎么办?”高严又问。 “……”陆大娘子如果反悔话,您有其他法子吗?您可以继续对着大娘子哭。 “谁敢跟我抢皎皎,我就杀了他!”高严目露凶光说。 “……”您有本事杀光所有男人吗? “对了!我让阿姊把皎皎接到宫里去!”高严蓦地停住脚步,“宫里见不到男人,就不怕皎皎反悔了!” “……”郎君,其实宫里除了太监外,还是有男人。 50初七灯会(下) 等春暄和烟微再次入内时候,就到自家姑娘时候,都怔住了。 陆希还是和之前一样,靠软榻上,脸上也一如既往带着淡淡笑意,可这笑意和往常淡让看不出什么情绪微笑完全不同,此时陆希连眼角眉梢都透着浅浅柔和笑意,微微嫣红从玉质肌肤中透出,犹如一块生晕美玉,眼波盈盈,似一泓秋水,转眄流光。 饶春暄和烟微早已看惯了陆希,也忍不住被陆希难得一见艳色,惊艳得脸红心跳。大娘子似乎和之前不同了,之前美则美矣,却像一尊没生气玉像,可如今却多了几分灵动鲜活。 陆希长得很美,即使出美陆家,她容貌依然是数一数二,可即使有这般美貌,陆希依然是陆家不起眼。陆家性烈如火、爱憎分明,行事率性,加上出色容貌,随便哪个陆家都很容易成为万众瞩目焦点。但陆希却和绝大部分陆家不同,她甚至比起不是陆家候莹,还要容易让忽略。如果说候莹个性是端庄谨慎,那么陆希性格就是——没有性格! 除了偶尔几个亲近亲面前会展现一些小性子外,陆希对着外,永远是不变温柔。那种温柔会让觉得亲切,可又隐隐带着距离感,让无法彻底亲近。她从不生气,也绝少大笑、高声说话,就算气急了,也只是敛了笑容安静坐着,很多认识陆家姐妹,往往一开始都会觉得陆希比陆言好相处,可渐渐大家都会被陆言吸引。 春暄和烟微是从小陪着陆希长大,两也是清楚陆希如何从爱笑爱哭渐渐转变成今天这性子,两心中不无感慨。可今天见陆希如此,两对高严之前少许不满立刻不翼而飞,就算他今天引诱姑娘出来,可看他能让姑娘这么开心,就够了。 这时高严也神采飞扬坐陆希对面,他本就对陆希千依百顺,如今是捧手心都怕捂化了,知道陆希脸皮嫩,见丫鬟们都进来了,不用陆希说,就乖乖离她远了些,“饿了吗?让把膳食送上来吧?”高严说。 陆希自上了马车后,嘴边食物就没断过,哪里吃得下去,她摇了摇头,“不饿了。” 高严知道她胃口小,想着她刚才也吃了不少东西,怕她积食,“想不想一会去外面散散心?让九月给换身衣服,保管没能看出来?” “真?”陆希欣喜问,她是很想去外头走走,就是担心被认出来。 高严对捧着衣服进来九月颔首示意了下,起身对陆希说:“去外面等。” 九月一口气让小丫鬟端了三四个火盆进来,内室一下子就热了起来,春暄、烟微和九月三,差不多内室暖和要流汗了,才开始帮陆希换衣服。 “这不是麻衣?”陆希翻了翻九月给自己带来外衣,“是绸衫吗?” “这是缯衣,比寻常绸衫要容易染色,外头很多品阶稍低官员家眷,都常穿用缯布做成衣衫。”九月解释道。 春暄和烟微速给陆希换上了衣服后,小丫鬟才把火盆撤出,又捧着胭脂水粉进来,九月调脂粉给陆希化妆,先将陆希脸涂得稍微黄一些,接着把她眉毛修粗了些,眼角化得似乎往下耷拉了些,眼睛也变小了,后给她盘了时下少女流行发髻,还带了一些鎏金、鎏银铜饰,这么一装扮,陆希看上去就像一个十五六岁青春少女。 陆希望着铜镜中自己,九月这么一化,她都有点认不出自己了,九月将陆希脸化好后,就抬起她手,给她手上也抹上一层水粉。 “姑娘。”烟微趁着九月给陆希化妆时候,外出了一趟,捧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摆放着一只银匣进来了。 陆希等九月给自己化好妆后,示意烟微把银匣递给九月,“虽然迟了些,可也是心意,看看喜不喜欢?” 说着一旁侍立侍女给九月打开了妆匣,红绸缎面上,赫然摆了一副金镶红宝头面,头面上镶嵌红宝小如黄豆、大如龙眼,颗颗颜色艳且正,做功也非常精致。这套首饰是陆希这次带出来备用首饰,因嵌了红宝石,陆希觉得挺称九月嫁娘身份,就让烟微拿来了。 九月只一眼,就知道这套首饰定是陆希平时自己戴首饰了,“谢大娘子赏!”九月恭敬给陆希磕头。 陆希让春暄扶起九月,“还让春暄给挑了几匹颜色鲜艳料子,明天给送过去,嫁娘也不能穿太素净了。”大宋等级森严,每个阶层所用之物都有规定,九月身为奴婢,只能穿麻衣、佩铜饰,甚至不能穿鞋。不过律法这么规定,可以九月这种权贵门第管事仆妇而言,只要不是太招摇,也没会说什么。 “大娘子——”九月张嘴欲言,眼眶微红。 “怎么了?”陆希看出九月似乎有话想对自己说,又不好出口,干脆退下了其他。 “大娘子,奴婢斗胆想问您要一物。”九月又跪下给陆希磕头,“您上次赏给奴婢香露,奴婢给祖翁用了,祖翁用了后,晚上很早就入睡了,奴婢想问大娘子再要一些。”九月有些忐忑望着陆希,陆希上次给自己香露,她瞧着品质比大食过来蔷薇香露还好,九月不知道陆希是怎么来,也知道那是珍稀之物,若不是了解陆希为,知道她是绝对不会因为这种事,而怪罪自己,九月也不敢贸然提这要求。 九月并非老管家亲生孙女,是老管家一次外出时候捡回来孤儿,老管家无儿无女,特别喜欢孩子,见饿晕路边九月,生了恻隐之心,将九月带回了高家,认作了孙女。九月对老管家救命养育之恩,感激心,照顾老管家尤为精心,老家年纪大了,时常夜里睡不好,九月为此一直担忧,见大娘子赏给自己香露,祖翁用着好,就斗胆借着这机会提了。 “上回给是什么味?哎,算了,回头让春暄每样都给送些,既然老管家用着觉得不错,等用完了就问春暄要吧,不用特地来回了。”陆希说,“那些香露女孩子用也很不错,回头让春暄教怎么用。”九月口中香露,其实就是精油,陆希专门让自己名下一个庄子给自己弄,为了能得到玫瑰精油,她还特地让从大食带了玫瑰种子回来种植呢。因都是手工操作,精油产量也不多,除了自用和定期给两位阿姑和高太皇太后、高皇后送些外,也就偶尔会做点情罢了。 “多谢大娘子!” 九月开心又要给陆希磕头,陆希摆手道:“都成磕头虫了!起来吧。”高家老管家,陆希没见过,可也知道阿兄年幼时候受了他不少照顾,这点小事陆希自然不会拒绝。 “唯。”九月起身,再打量了陆希一遍,笑着说:“常要化了这妆,都丑不成样子了,大娘子却还是这么出众,郎君这要担心了。”说着挑起帘子让陆希出去。 “就夸吧。”陆希笑着出了帘外,刚出去就“扑哧”一笑,“阿兄怎么打扮成这样子了!”高严和陆希换了差不多颜色和款式衣服,脸上也稍修饰了下,还加了一把胡子。 高严见她双目笑弯成了一对月牙儿,摸了摸胡子,“不好看?” “也不是,就觉得怪怪。”陆希低头看着身上衣服,“以为会穿麻衣呢。” “麻衣是白丁和奴婢穿,今天太多,万一出了什么事,太麻烦了。”高严说,今天是和陆希出去,高严自然要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万一出了什么事,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也对。”陆希听高严这么一说,也知道自己想差了,平时她看皇帝和大臣之间,关系要比后世和谐平等许多,臣子见了陛下也不用拜跪,不爽了可以上书大骂皇帝……一直感觉这时代要比后世开明许多,她却忘了大宋本身是一个等级非常森严国家,各阶层间差距何止十万八千里,初七这种时候热闹时候外出,还是有个官身保护比较好。 高严并没有让画舫直接入城,而是离水城门口不远处,停了下来,“们走到城里吧。”说着牵起了陆希手,扶着她下画舫,九月、春暄、烟微等也换了装,同百名乔装过兵丁一起,簇拥着两往城内走去,那些兵丁除了留下十来跟两身外后,余下全部散开了。陆希乘坐画舫不是太大,很多兵丁都是坐其他船只上,一路尾随画舫而来。 脚下青石板被岁月磨得光滑,身边穿着短打、带着斗笠、挑着担从身边速走过,不时还有牵着牲口路过,腥臭味扑鼻而来,高严皱了皱眉头,将陆希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卖灯哎——卖灯了!一个铜子一个啊!” “卖糖粥——” “馄饨——卖馄饨啦——” 来古代这么久,陆希还是第一次来到建康西市,第一次见这么多,这么多店铺,各式叫卖声,陆希耳边汇成了一曲交响曲,恍惚间,陆希觉得这就是一副活生生清明上河图啊,一时间陆希兴奋脸都涨红了。 “皎皎!”高严一把将正对着一块石头踩下去陆希拉到了怀里,他低头担心望着陆希,“不舒服吗?要不们回去吧?” “没。”陆希抬头对他一笑,“是看着迷了。” 高严对九月使了一个颜色,九月立刻上前,“大娘子,扶着吧。” “以后不会——”陆希突然身体一歪,原来她脚突然踩到了一处石板和石板接缝空隙处,若不是高严和九月见机,立刻牢牢扶住她,非绊脚不可!陆希头冒黑线,自己今天是怎么了,要知道平时她穿着木屐都滑溜溜地板上,还能走飞而不带一点声响呢! “大娘子是第一次来西市吧,第一次来西市,也是眼睛都转不过来呢,差点撞上家招牌呢!”九月见陆希尴尬,体贴替她解围。 “小娘子,要来一碗馄饨吗?”大家恰巧正一卖小食摊前,那卖酒妇笑盈盈对陆希说,她说着一口软软吴语,身上衣服也浆洗干干净净,白生生右手还执了一柄木勺。 陆希笑着摇头,转身往卖花灯地方走去,“阿兄,好可惜啊,给那只小灯笼没带出来。”陆希惋惜说。 “带出来了。”高严从侍从手中接过小灯笼递给她,“要点上吗?” “天还没黑呢,一会天黑了点。”陆希接过小灯笼,眼睛又朝另一处卖胜小摊处溜去。 高严从九月手中取过一个小荷包,对陆希晃了晃,里头铜钱发出了清脆碰撞声,“要不要自己买东西?” “要!”陆希开心接过荷包,就往看中地方走去。陆希这辈子长这么大,还没逛过街呢,这会兴致全起来了,拜天天锻炼之赐,把西市从头到尾逛了一遍后,还意犹未想去东市玩。高严就爱看她笑,见她脸上带着许久不见兴奋神采,哪有不答应,让侍从把骡车拉过来,带着她去东市。陆希和高严玩开心,却不知道某兴冲冲乘船来汤泉别庄找她,结果败兴而归,不知道这一夜还发生了不少有趣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瓷器小猫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支持,~ 、 精油提炼,古时候就有了,只是中国没有而已,陆希这里用法子,也不算是蒸馏法,而是吸香法、浸泡法和压榨法,这些都是古代工艺可以达到要求,有兴趣大家可以百度下,这里我就不说了。中国古代是没有可以提炼玫瑰精油那种玫瑰,所以我这里让陆希从国外引进了。 51灯会后续以及提亲 初七,建康是没有宵禁,这一夜建康就是不夜城,满城灯火,将建康装点流光溢彩。 “成郎,时辰不早了,也该回去了……”淮水边,一名头戴羃离,身姿妙曼、声音清婉女郎依依不舍同情郎告别。 “阿琰——”俊秀少年郎眼底隐隐泛着水光,双手紧紧握着乐平公主手,喃喃道,“要不再等等?反正今天没有宵禁?今日一别,们怕是再无相见之日了——”即使能相见又如何?那时候已经罗敷有夫了。 郑琬琰闻言神色一动,张嘴刚想答应,身后阿金悄声提醒道,“公——娘子,时辰差不多了,明日还要回家呢。”郑琬琰和卢成一路上柔情蜜意,说不话,可阿金却提心吊胆迄今,她既怕公主会被不知情贱民冒犯,又怕公主私会卢少君会被发现,那么她就没命了! 郑琬琰听到阿金话,神色几变,终于下了狠心道:“成郎,先走了,们——来日方长!” “阿琰!”卢成伸手想拉郑琬琰手,但被阿金不动声色挡去,开玩笑,公主再不回去,就真瞒不住了! 卢成痴痴望着表妹登上画舫,画舫一路疾驰而去。 “少君,们也回去吧。”侍卫见卢成站河边不动,担心他着凉,小声说道,他们并不知道郑琬琰身份,就当卢成是出来私会某个世家小娘子,这种事世家少君中很常见,大家都见惯不惯了。 “嗯,们走吧。”卢成心不焉说。 可还没走几步,就被一群壮汉围住了。 “们想干什么?”卢成侍从警觉将卢成保护了起来。 那些壮汉一声不吭,还没等侍从拔刀,就将那些侍卫连带卢成一个个丢入了淮水中,旁观民众见那些壮汉时候,就吓得一哄而散,等城守兵丁赶来时候,那些壮汉早就不见踪迹了。冬天淮水,河水冰冷刺骨,等卢家侍从兵丁帮助下哆嗦将卢成捞起来时候,卢成已经面白唇青晕过去了,吓得侍从们急吼吼大喊着救。 这慌乱一幕被一名身处淮水河畔一栋二层民居里收眼底,那薄唇扬起了一个完美弧度,将杯中美酒一饮而。 “郎君。”高囧近卫悄声走到了他身后,“已经处理完了。” “去派保护公主了吗?”高元亮问。 “兄弟们都去了,保证公主一路上安全。”近卫面无表情说,要不是这女是公主,他们早就把这水性杨花贱、妇给杀了!他们家郎君哪里比不上那文弱没用花架子了。 “回去吧。”高元亮转身往楼下走去,“等了一夜,兄弟也累了,回头带们好好乐呵乐呵去!” “多谢郎君!”近卫低着头跟高囧身后。 高囧回到家中后,第一时间就去了高威书房,“哈哈——”还没进入书房,就远远就能听到高威大笑声。 高囧微微扬眉,父亲今天似乎很开心?他款步走入书房,诧异发现高严居然也,而且他这个平时不怎么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弟弟,今天居然也是一副喜上眉梢模样!要知高严因平时容貌过于出色,很容易惹来不必要麻烦,他一向衣着简单,神情冷漠,让不敢亲近。 “元亮回来了!”高威眉飞色舞招呼着长子。 “是,父亲。”高囧朝高威行礼。 “怎么回来这么晚呢?可有和公主说上话?”高威关切问。 “宫规严谨,怎么可能见上公主呢。”高囧笑了笑说,但话语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也对。”高威轻拍长子肩膀,“们都早点回去休息吧。”他又对高严说,“放心,等明天一下朝,就去陆家提亲!” “提亲?”高囧脚步一顿。 “哈哈,元亮还不知道吧?们家又有喜事了!仲翼要娶安邑县主了!”高威一想自己长子尚主,而次子居然还能娶到世家嫡长女,还不是普通世家,是上姓士族中吴郡陆氏啊!那个十世八公、经史传家、历代才子辈出吴郡陆氏!高威感觉自己都似乎一下子年轻了十来岁,浑身都充满了干劲!“仲翼,放心,阿父这次亲自上门去提亲,保管让和安邑县主婚事风风光光!”高威豪爽说,高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多谢父亲。”高严这次是真心实意感激,皎皎嫁给自己已经够委屈了,他可舍不得再婚礼上委屈她。 安邑县主?高囧眼底露出一丝诧异,他努力回想着陆希容貌,但想了半天,也没记起陆希到底长什么模样,只依稀记得她是一个看似性格很温柔女郎。陆家女儿,有这么好娶?不过想来没有陆家默许,高严也不会让父亲去陆家提亲,陆希和高严就算是青梅竹马同门师兄妹吧?高元亮突然脑海中闪过郑琬琰同她那个情郎依依不舍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 、 、 经过了初七一夜喧嚣,初八清晨分外平静,天际中透着微微蓝,仿佛越窑出青瓷,莹洁光润。 袁敞无精打采坐花厅中,身旁茶釜中泉水烧“咕咕”作响,他双目无焦距望着那茶釜,一动不动。 “想什么呢?水开了。”男子清雅温润嗓音花厅中响起。 袁敞呆愣愣伸手就要去拿那茶釜,却半途被一双手拦住,“烧过了,撤了下吧。”来吩咐道,玄色衣摆滑过光滑地板,暖阳透过窗纸射衣袂上,衣袂边缘泛起了淡淡金辉。 “阿舅。”袁敞懒洋洋叫了一声。 来见袁敞提不起精神样子,嘴角微勾,半靠软榻上,戏谑道:“怎么?昨天和陆家那丫头玩太累了吗?” 侍女们上前,有给男子洗手净面,有给他褪去身上配饰、换常服,有跪坐于男子身后,散开男子发髻,用沾了零陵香油牛角轻轻揉按着男子头上穴位,男子闲适半闭起眼睛,琤琤古琴声屋内中流淌。 “皎皎不。”听阿舅戳中他痛处,袁敞神情沮丧了,昨天他本来计算好好,等赏花宴一散会,就外面等着皎皎,然后接她去灯会完,结果他外面眼巴巴等到好一会,才得到皎皎已经外出消息。 王钰望着恹耷耷外甥,手一抬,弯起修长食指准确无误敲了袁敞额头,“给功课,做完了吗?” 袁敞捂着额头,来不及叫疼,听到舅父问话,顿时打了一个寒噤,“哈哈——”他干笑两声。 王钰接过丫鬟递来枸杞饮,轻啜了一口,见外甥这样,他长眉一挑,“还没看完?” “全看完了!”袁敞连忙说道,“就是看不太仔细。”虽然王钰很疼爱袁敞,对他比对自己儿子还好,可袁敞还是非常敬畏王钰,因为王钰惩罚起自己来,也比其他疼爱他长辈狠多了。 “有什么想法?”王钰将茶盏放丫鬟递来托盘上,随口问道。 王珏这个问题,让袁敞沉默了好一会,王钰也不催促他,只安静听着琴伎弹奏乐曲。这是王钰这么多年来习惯,每次下朝后,他爱听一会琴曲,静坐上一个时辰后,才开始处理公事。身为掌管吏部和户部中书令,王钰有时候甚至可能比皇帝还要忙。 袁敞看着王珏给自己资料,是全国各地户籍资料,当然并不是全部,而是袁敞今年去过地方户籍资料,“据云南郡户籍记载,云南郡统县九,户九千二百,其中青蛉县,户六百,口二千八百三十一。从先帝迄今,两位陛下仁慈,年年减赋税,大宋休养生息多年,可青蛉县十年间,不过长了百余口。今年去过青蛉县,虽没具体探查过到底有多少,但肯定不止区区两千,一定是有私庇口!” “果然要出去走走才长见识。”王珏适时夸奖了袁敞一句,小孩子嘛,还是要多以鼓励为主。 袁敞脸一红,“阿舅,您别夸了,这事皎皎都知道。” 王珏笑着轻拍袁敞肩,示意袁敞继续说下去,他知道陆琉是把长女当儿子养,会和女儿说些政事也不奇怪。 “阿舅,此风若增长,大宋危矣!如今大宋财政大半靠田租赋税,然口始终无长,大片荒地无耕作,而如今大宋内有天灾,外有外族虎视眈眈,少了赋税、壮丁哪里有什么钱粮去赈灾、军士击退外族?”袁敞一直知道目前各地豪强和世家私庇口,可他不知道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须知大宋大半税收都靠了田赋,可如今口大部分都被豪强庇下,这就意味着,大部分属于朝廷收入税收,纳入了各地豪强手中。 王钰见袁敞如此说,微笑颔首,“那依之意,应该如何解决呢?” “先要从律法上入手,私逃故土者,罪及妻子!”袁敞掷地有声说,“对于一些丁调零大郡,好是从口大郡中迁移民户。” 王钰静静听着,并没有打断外甥话。 “但这些只能治疗肌肤之疾,想要根治光靠律法远远不够,尤其是故土难离,若强行迁丁只会弄巧成拙。”袁敞话音一转说,“这些年陛下连年减租,赋税已经比一些私税要低许多,定有许多逃户会想回故籍,同时还可以推行屯田制!” 听到外甥提起屯田制,王钰饶有兴致直起身体。 袁敞越说越顺,将自己这几天设想都说了出来,比如要让朝廷将大量无主荒地直接分给没有田地平民,朝廷可以租借耕牛给平民使用,同时征收一定田赋…… 王钰越听越欣喜,后哈哈大小拍着袁敞肩膀,“好!好!果然是袁家儿郎!子慎后继有啊!”子慎是袁敞父亲袁审字。 袁敞得了舅父夸奖,也跟着傻笑了两声。 王钰目光柔和看着袁敞,“墨奴,若真喜欢安邑县主,阿舅替去向陆元澈提亲如何?” 袁敞听了舅父话,一怔,半晌才道:“阿舅,皎皎怕是不喜欢呢。” “没出息!”王钰很顺手又敲了外甥一下,“若是安邑县主嫁了,她还能喜欢他不成?” “算了吧。”袁敞还是摇头,“反正皎皎还小,不急。”袁敞很喜欢和皎皎一起玩,可他也不愿意让皎皎不开心,反正他现和皎皎这样玩也很好。平时皎皎有什么好吃好玩,总会有他一份,他有什么奇东西,也就皎皎会喜欢,袁敞想着,就算皎皎嫁了旁,他也可以找皎皎玩嘛! 王钰对外甥未来未婚妻没什么太大要求,就希望她出身不低,不要太蠢就够了,安邑县主是个非常不错选,但若是不行,也不是没有其他选,他对袁敞吩咐道:“既是如此,把今天同说内容,写一篇策论出来。” 袁敞听到王钰话,刚因受到舅父夸奖而飞扬眉眼,顿时垮了下来。 “不愿意?”王钰含笑问,他容貌本就俊秀端雅,如今这一笑,让有春风拂面之感。 “愿意!”袁敞看到舅父这笑容,即刻打了一个寒噤,乖乖下去写策论了,他本来是想去找皎皎玩,今天都初八了,皎皎一定回来了,说不定又会做什么好吃了…… 而袁敞苦命写着舅父布置功课之时,高威带着二十几名兵丁,提着几十个不甚起眼箱子,低调登上了齐国公府陆家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哼哼,高严我会这么好心,给你解决情敌吗?这个情敌,你会有一辈子! 、 古代其实和袁敞一样人,还挺多,其中不是所有人都会想着去报仇什么。。。就比如说嵇康被司马昭处死了,然后嵇康就留书给他儿子嵇绍,让他好好效忠晋朝,然后嵇绍就当了司马家高官侍中,后还为了救晋惠帝而死,当然袁敞不会和嵇绍一样。。。 52将行益州(上) 高严等天一黑,担心夜露深寒,就让陆希回画舫了,让陆希看了一会灯会后,就送她回去了。陆希到别庄时候,陆言等都还没有回来。 “姑娘,小心脚下。”陆希走得急,就带了春暄和烟微两个丫鬟,余下都是高家下。犊车一直驶入别庄二门才停下,几个小丫鬟率先从后几辆车中跳下,打了灯后,九月和烟微两,才扶着陆希下车。高严并没有露面,而是离别庄不远处看着陆希犊车驶入别庄。 “大娘子。”穆氏接到通报,匆匆带来赶,一见陆希忙去摸她手,察觉她掌心干燥温暖,才松了一口气,陆希就派说了一声,自己暂时不回来了,连丫鬟也就带走了春暄、烟微两,这怎么能不让穆氏着急? “回来了?”陆琉听不出喜怒声音身后响起。 “耶耶?”陆希回头,就见陆琉站身后,她开心步上前,“看,这灯笼漂亮不?”陆希手心托着两个小小牙雕灯笼。 陆琉原本憋着一肚子火气,想对高严发作,可偏偏这小子居然不出现,见女儿开心捧着小灯笼朝自己过来,陆琉满肚子火气,顿时不翼而飞,罢了!皎皎喜欢也就够了。他目光瞄了一眼那牙雕灯笼,这小子也算费心了,这种工匠可不好找,思及此,他微微点头,“是挺漂亮。” “耶耶,今天去东西市了。”陆希又像是变戏法似地从袖中拿出一只小葫芦,拧开口子,“耶耶,这是从东市买回来酒,尝尝,口感很不错,据说卖酒说,那是他们家祖传方子。”陆希挽着陆琉手,绝口不提高严,只同陆琉说着趣事,还把买来小东西给陆琉分享,陆琉不由心下大爽。担心女儿着凉,赶着她先去梳洗。 施温等陆希离去后,缓缓给自己倒了一杯陆希买回来酒,轻啜了一口,舒服舒了一口气,对陆琉道:“郎君,大娘子还真有心了。” 陆琉似笑非笑,“就是不知道她到底对谁有心了。”陆琉怎么说也官场混了十来年,陆希这点小把戏还不够他看,这丫头一回来就这么殷勤,摆明着就是讨好,知道自己舍不得说她。 施温笑道:“大娘子开心,郎君不也就开心了。” 陆琉听了施温话,摇头一笑,“也不会给她说情,难道还不希望她好吗?”陆琉眼底闪过怅然,叹气道,“仲翼这孩子个性是偏激了些,可好歹对皎皎是一片真心,有他照顾皎皎,也放心了。”他对不起就是这个女儿了。 施温听着陆琉话,心中颇不是滋味,“郎君,瞧您说,回头等大娘子嫁了,还要等着抱孙子呢。” 陆琉听着施温话,先是一怔,随即大怒道:“高严这臭小子休想!皎皎没满十八岁之前,他给有多远滚多远!”陆琉因这妻子和母亲身体都不怎么好,长年绵延病榻,陆家有不少医书,他又跟着御医学了不少,本身已经算医术非常不错大夫了,若不是自矜身份,不屑去当医士,说不定早能混个名医头衔了。 也正是如此,他知道女孩子晚点成亲生子,才对身体和孩子好。他能这么心无芥蒂介绍高严,也正是精通医道缘故,他看来高威那老小子根本就是害死自己夫罪魁祸首,若是他夫根本不是难产而死,而是一口气提不上来,晕过去而已。当初若能稍微找个医术精深些大夫,让他夫缓过气来,也不至于让钉死棺材里拼命生下孩子。 施温听郎君这话,心中暗笑,看来高少君娶妻之路还有走呢。 “耶耶,说什么?”陆希梳洗完毕,换了衣服来找陆琉,就听到父亲说什么“滚远些”,难道有惹他生气了? 陆希是散着头发进来,所以侍女们提早施温面前隔了一扇屏风,施温也不打扰父女说话,先退下了。陆琉见女儿一头湿发,皱眉道:“怎么不擦干才出来?” “已经半干了。”陆希坐陆琉身边,“耶耶,别生了,以后再也不这么一声不吭就出去了。” 陆琉接过柔软棉帕,给女儿擦着头发,“今天玩开心吗?第一次去东西市吧?” “开心,耶耶想不到东西市这么大。”陆希提起刚刚所见所闻,“耶耶,过几天能不能再去一趟西市?想画一幅西市风情图。” “哦?想怎么画?”陆琉饶有兴致问。 陆希把自己设想说了一遍,陆琉听完后很赞同女儿设想,“要真能画出来也很不错,这件事让长伯给安排吧。” “好,耶耶真好!”陆希笑着揽住了陆琉手,头靠他手臂上。 陆琉疼爱摸了摸女儿头。 陆家休息了一晚上,等第二天巳时时候,才起程离开别庄。照理今天是初八,陆琉是要去上朝,但因他十五就要离开,皇帝就特许了他这几天可以不用去官署,也不用上朝。 “郎君,您回来了。”长伯一见大队马出现街口,就赶忙应了出去。 “怎么了?”陆琉见长伯一脸如释重负样子,奇怪问。 “郎君,高大来了,来了有好一会了。”长伯说。 “高大?”陆琉一愣,不理解高威这时候来干什么? “哈哈,陆大,回来了。”高威一见陆琉笑万分亲切。 “……”从高太皇太后算起来,高威和陆琉是同辈,可同皇帝算来,高威和陆琉还差了一辈,陆琉平时除了高严外,和武官一向没什么交情,突然见高威如此亲切万分笑容,真有点不适应。 陆言瞪大眼睛,“这是谁?他们想干什么?”莫怪陆言对武将印象差,主要是刘家给她印象太不好了。 “是高威吧?”常山扫了高威一眼,吩咐下,“们先进去。” 陆希看到高威也吃了一惊,对春暄使了一个眼色,春暄会意招来小雀,对她低低吩咐了几句,小雀一溜烟跑到了门房处,等陆希到了二门,下了犊车后,小雀就回来了。 “姑娘,门房说,高大刚过午时就来了,带了二十几个侍卫,一还提了一个看起来挺沉木箱子。”小雀口齿清晰对陆希说道,“长伯原本想让高大回去候着,等大到了就派去通报,高大执意不肯走,后来长伯就伺候了高大和几位军爷用了午食。” “箱子?”陆希额头冒汗,不会是她想那样吧? 客厅中,高威对陆琉客气说:“某不知道陆大刚回府,多有打扰,不便之处,陆大多多谅解。” 陆琉想着他以后也是自己亲家,也客气说:“高大客气了,稍候一会。” “陆大,某今天来也没什么大事,就不打扰休息了。”高威连忙拦住陆琉笑道,心中暗忖,这可是自己以后亲家,家还没答应把女儿嫁过来呢,总要客气店。而且高威是武,不认几个字,对文有一种天生敬重,别说这里还是吴郡陆氏府邸。 陆琉见厅外还留了那么多箱子,看高威这仗势摆明着就不准备带走这些箱子,当然不会让他现就走,“高大,琉换身衣服便来。”说着径直走了进去。 高威也是客气几句,要是今天能定下来就好了。 陆琉换好了衣服,就派请高威入书房,陆琉书房明朗开阔,除了几尊木雕外,别无其他装饰,连书册都不多,高威进入后到有些惊讶了,他书房里书都比这里多多了。 “高大喝茶。”陆琉示意侍女温酒来。 高威端起茶盏,一饮而后,对陆琉道:“元澈老弟,某也不和绕弯子说话了,某今天登门就是为了那二儿子来提亲。” 陆琉端着茶盏,沉吟不语。 高威也不催促,盘坐着等着陆琉说道。 “高大,知道,这长女从小丧母,性子又乖巧,就难免偏疼了些。”陆琉缓声道。 “元澈老弟放心,家闺女嫁到们家,们高家上下没会给她受半点委屈!”高威拍着胸脯说。 “女子嫁,本应侍奉公婆,尊敬兄姐弟妹,何来受委屈之说。”陆琉听到高威话,嘴角轻扬,但还是极为客气说。 高威听到陆琉话,心里大为舒爽,世家女教育,高威还是放心,怎么说也比他那个大儿媳妇强上无数倍。高威想到近侍告诉他消息,心中就不郁,他让元亮尚主,就没想过未来公主长媳能温柔端庄、尊敬公婆、善待弟妹,但也不想儿子尚一个还没嫁进门,就急着给儿子戴绿帽子儿媳妇。 “但是皎皎年纪还小,还想多留她几年,且十五日便要去益州,如果现就定亲话,难免太仓促了些。”陆琉虽然答应了陆希和高严婚事,可也没想让女儿十三岁就嫁。 “这——”高威也知道世家大族规矩大,这么赶着定亲,家是肯定不愿意。 “高大,看这样如何?反正仲翼和皎皎年纪也不大,不如等三年后回建康,两再议亲?”陆琉建议道,他心里盘算着,皎皎十六岁议亲,到时候再拖个两年,等十八岁出嫁年纪刚好!他也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给女儿置办些嫁妆。陆希嫁妆,袁夫去世之前,袁夫就已经帮她准备好了,可陆琉还不是太满意,总想着再添一些东西进去。 “这——”高威从心里来说,他是不愿意等三年后再定亲,话说兵贵神速,不趁着这会陆琉松口时候,把事情定下来,到时候陆琉反悔了怎么办?但陆琉说也理,陆希怎么说都是陆家嫡长女,定亲议亲肯定不能太草率。陆琉今天对自己这么客气,可见他也是有心要把女儿许给仲翼……高威眼珠子转了转,反正还有三年时间,这三年里慢慢磨就是!高威笑着对陆琉拱手道:“元澈老爹,这件事是某考虑不周全,可别放心上!” “高大言重了,们为父母,还不是一切都为了孩子考虑。”陆琉道。 “老弟赶了一天路,某也不打扰老弟休息了,某先回去了。”高威起身说。 “高大慢走。”陆琉也不挽留高威,但见高威居然看也不看院子里丢下箱子,连忙喊住高威,“高大,忘了拿东西了。” “哈哈,元澈老弟,叫子畏就行!”高威对陆琉笑道:“这都是些小东西,今天还吃了们家一顿饭,这些算是回礼了。” “子畏兄客气了,一顿便饭何足挂齿,这些礼物,还是带回去吧!”陆琉婉拒道。 “哎!这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就是一点小礼物。”高威对陆琉说,“放心,真没别什么意思。”他见陆琉还要婉拒,连忙摆手道:“哎,元澈老弟,先走了啊!别送了!” 陆琉哭笑不得望着高威大步流星离去,无奈摇头。 “郎君,这些箱子要送去高家吗?”长伯等高威走后,上前请示道。 “算了,理出来后,照着礼单再回一份厚礼回去吧。”陆琉不意说,转身往净房走去,赶了大半天路,若不是高威拜访,他早就去沐浴了。 长伯应声后,吩咐下把箱子抬去后院整理 一刚想抱起一只还不足一尺见方小匣子,可没想到入手觉得非常很沉重,他一提劲,匣子还是没动。 “怎么了?”长伯问。 “管事,这箱子看着小,可真沉。”下道。 “沉?”长伯可是亲眼见那些兵丁一抱着一个箱子进来,这些箱子有大有小,长伯吩咐道:“把箱子打开。” 众一开匣子,就吃了一大惊,有忍不住惊叫道,“是金子!”那只小匣子里居然满满一匣子全是摆放整齐金条,而同样差不多大小这种小匣子还有五只呢! 长伯苦笑望着这二十多只箱子,看来还是要请示郎君啊!这份礼看来是够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深度霸王、安之若素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支持,~ 53将行益州(中) 高威出了陆府后,想着陆琉虽说答应了自己,可既没有给他陆希八字,也没说个具体定亲时间,三年后?高威摸摸下巴浓须,万一这三年他改变主意了怎么办? “郎君?”近卫见高威站马匹前不动,迟疑叫了一声。 “走,入宫去!”高威翻身上马,决定找自己那皇帝女婿掰扯去。 “说乞——元澈答应把皎皎嫁给阿严?”听到这个消息,饶郑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也忍不住面露诧异,他一直以为陆家想把皎皎嫁给袁敞呢。就算不嫁给袁敞,他也真没想到陆琉会把爱女下嫁到高家去。郑启倒不是看不上高家,不然他也不会把爱女下降高家了,只是高家毕竟不是士族,高严也不是高囧。 “皎皎终生大事,当然是她自己做主。” 郑启突然想起了陆琉之前对自己说话,说来除了袁敞之外,高严也是和皎皎青梅竹马长大,要论才貌也足可以和皎皎媲美,到是还真挺符合他那几个条件。郑启莞尔,元澈这小子还是那样胡来! “对,陛下,元澈老弟倒是没拒绝,但又不肯定亲,也没给陆大娘子生辰八字,说他这是算婉言拒绝吗?”高威抓了抓脸上胡子,颇为苦恼说。 郑启似笑非笑望着高威,这老小子不是明知故问吗?“他要是想拒绝,还需要‘婉拒’吗?直接赶出去就是了。元澈也就这两个女儿,又一向疼爱皎皎,这会去提亲,他怎么肯答应?皎皎还小,就先等上三年再说吧。” “嘿嘿嘿——这不是不知道元澈老弟心性,特地来向陛下讨教吗?”高威贼兮兮笑道。 “这老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郑启笑着拿起一本奏折丢到了高威身上,说出来高威想听话,“好了,朕知道了,等元澈回来了,会亲自跟他说。”不过元澈什么时候肯嫁女儿,他可管不了。郑启可是记得清楚,元澈当初和他说过,他要让女儿满了十八再嫁。 “是!”高威来郑启这儿,也不是指望郑启能说服陆琉,让两现提亲。而是有意让郑启知道,陆家大娘子他们高家定了,回头如果真有横插一刀——他们高家可不会卖帐!真闹出什么事来,陛下面前也好交代。 高威和郑启扯了一会,就得意洋洋走了,郑启等高威走后,想起昨天乐平举动,脸色一沉,看来他是太宠乐平了,把她都宠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他起身往皇后宫中走去。 高皇后这会正搂着九皇女,教她说话,见郑启进来了,笑着将九皇女放到郑启怀中,“正好育郎来了,给她讲孔融让梨故事。” “这不是她之前就听过了吗?”郑启掂了掂手中小胖娃,“貌似又沉了些。” “这故事啊,天天跟她说个十来遍,可就小缠精还是天天缠着说。”高皇后点点九皇女挺挺小鼻子,九皇女以为阿母同自己玩,笑嘻嘻去抓高皇后手。 郑启失笑,见外头天气还不错,就对高皇后说:“走吧,们去大母那儿,有好消息同们说。” “好消息,什么好消息?”高后抬手轻挽鬓发道。 “等去了那儿再说,省得再说第二遍了。”郑启笑着说。 “育郎——”高后娇嗔,郑启哈哈大笑,心情颇好抱着女儿,挽着娇妻往长乐宫走去。内侍和乳母想上前去抱九皇女,郑启也没让,他精于骑射,又一向重视锻炼,抱个三岁小胖娃还是很轻松。 “陛下,前几日已经把乐平嫁妆理差不多了,想着阿元是乐平生母,不如再问问阿元意思?”高皇后提议道。 “不用了,乐平大婚一切都有做主吧。”郑启淡淡说,“她也马上要成亲了,成亲前就宫中养养性子吧,别四处乱跑了。”郑启陛下是坚决不会承认自己孩子德行不好,一切错都是有唆使,而元贵妃郑启心目中无疑就是唆使自己女儿变坏罪魁祸首! “也是,乐平公主府也要开建了,正好想问问她,想怎么弄自己公主府呢。”高皇后笑着说,“这可是本朝建第一个公主府呢!” 郑启听到公主府,眉头皱了皱,这会还没嫁进去就如此,如果真建了公主府……“她两个姑姑都没建公主府,她也就算了吧。”郑启道,“就和她们一样,门口列上双戟,修葺下高府就够了,这几年天灾频发,她身为公主,理应节俭。” 豫章和常山没有公主府,那是有缘故,豫章当上公主时候,她和刘毅都成亲许久了,又一直和刘毅分居,哪里提得起什么精神建公主府?至于常山,她下降家是吴郡陆氏,当时先帝郑裕就要求女儿“妇事舅姑如父母”,有了公主府,就不能天天晨昏定省了,故只陆府门前列了双戟。而高府如今再显贵,也不可能比得上十世八公陆氏,高皇后也只是不太抱希望一提而已,没想到陛下居然真免了乐平公主府,高皇后抿嘴微微一笑,没了公主府,看她怎么乱来。 帝后说话间,就来到了长乐宫,两给太皇太后请安后,郑启就说了高后好奇已久好消息。 “说阿琉答应把皎皎许给阿严了?”高太皇太后听到郑启说这个消息,真是又惊又喜,连高后都欢喜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只拉着郑启衣袖问:“育郎,说可是真?” “还会骗们不成?”郑启好笑反问。 高太皇太后和高后同时失笑,“这下可得好好给小皎皎准备嫁妆了!”高太皇太后笑眯眯说道。 豫章前几天刘家,刘家丁旺盛,满府是孩子,闹得豫章头疼心慌,得了一个空隙,借口给祖母请安,带着刘轻、刘软入宫,实则是缓口气,却听到陆希和高严订亲消息,不由一怔,皎皎嫁给高严?豫章眼底浮起一丝担忧,两出身完全不同,能处来吗?但转念一想,高严是阿弟教养大,和皎皎青梅竹马,又一向对皎皎言听计从,心里稍稍放松了些,毕竟是皎皎终生大事,阿弟肯答应,也应该是经过慎重考虑吧?又听高太皇太后这么一说,她也随口附和道:“是啊,大母,们可要好好合计合计了。” 高皇后听两这么一说,有些担忧朝郑启望去,之前郑启提起乐平和阳平婚事时候,高太皇太后可没什么表示啊。对高后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高太皇太后疼哪个她都开心,可她担心宫里其他会说闲话。 郑启岂是意这种事?他戏谑对高太皇太后说:“瞧着阿严这小子可有磨了,当初元澈可是跟说过,女孩子十八岁嫁生子好。” “哈哈——”高太皇太后笑着摇头,“阿琉这孩子,说些胡话,想当年十八时候,都是两个孩子阿娘了!” 陆琉这话,也不是他一观点,从前梁开始,士族女出嫁都比较晚,越是受宠士族女嫁就越晚,相对士族弟子成亲年纪都比较早,故士族中很多夫妻,妻子年纪都比丈夫要大一些。 郑启陪着高太皇太后说笑了一会后,就先离开了,高皇后见天色不早了,也不打扰太皇太后休息,同豫章一起离开了。 、 、 、 “六匣金子?” 陆希刚到家,就接到了一个惊喜,她飞梳洗过后,兴冲冲连头发都没擦干,就来找自己老爹了。陆琉送走高威后,就去沐浴,长伯来书房时候,内书房里只有陆希一,听到长伯回报,陆希就算心里有准备,也吃了一惊。 “不止六匣金子,还有三大箱书画,余下十七箱皆为竹简。”长伯看到一匣黄金后,就立刻让把余下箱子都打开,除了那六个小匣里是金条外,剩下二十个箱子到全是书画竹简,“让稍稍整理了下,那些书画基本都是今所作,那些竹简倒都是古籍,似乎是古纂字。”长伯也是陆家,虽然读书无成,可该有见识还是有。 这些书画竹简是高家父子这些年积蓄,高威自己大字不识几个,可他从小就喜欢书画这些雅物,当年跟着郑裕,打劫了不少地方豪强,高威每到一处除了金银珠宝外,就爱抢这些字画。他这习惯又被完美被两个儿子给继承了,故高家私库中书画还真不少。当年高严有机缘拜入陆琉门下,喜得高威大开了十二天流水席。这次来陆家时候,原本他原本只想送这些字画,可看了半天,还是觉得礼薄了一些,后还是高元亮提议,不如再加点金银,他才大手一挥,加上了那六箱黄金。 “还——真是雅俗共赏……”陆琉梳洗完,回内书房,就听到长伯回报,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迟疑了一会,才勉强说了这么一句话。 陆希则别过头暗暗好笑,她还第一次见耶耶这么委屈给找借口呢! 陆琉瞪了女儿一眼,吩咐长伯道,“先把那些字画竹简清理下,若真是古纂,就算送到六伯那儿去。” 书房两个僮儿随着长伯一起退下,这两个书童从小就陆琉书房伺候,论才华学识以及对书画鉴赏,称不上大家,也比寻常士子要强上许多。 陆琉道:“等乐平公主和高元亮大婚时候,就照着这份礼,多一些补上去就是了。”他顿了顿道,“黄金就别送了,送些金器好了。” “知道。”陆希点点头,想起自己来目,“耶耶,给看样好东西。” “什么?”陆琉闻言挑眉,他可很难得会听女儿夸某样东西为好东西。 “看!”陆希从春暄手中接过一个木匣放陆琉面前。 陆琉揭开木匣,里面是一叠切好纸,陆琉拿起一张,纸刚入手他就觉触感有异,“咦?”陆琉直起了身体,专注望着手中纸,“磨墨。” 伺候笔墨丫鬟上前给陆琉磨墨,陆希则靠软榻上,散着头发,让丫鬟给她拭干湿发。 陆琉蘸了墨,纸上大书了几个字,他就发现了这纸和他惯用纸不同之处,不仅纸面呈浅浅黄色、光洁幼润,且浸润保墨、极易书画,“皎皎,这是一直说竹纸?”陆琉放下笔欣喜问,女儿三年前曾对陆家名下造纸坊工匠说过,以嫩竹为原料造纸,作出纸质量好,只是竹料坚硬,不易处理,工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制作。 “是。”陆希看到成品,脸上难掩欣喜之色。 学书画多少都会对笔墨纸砚制作工艺有些了解,陆希考上研究生后,导师是南方知名国画大家,注重对学生实践培养,不仅带他们到处采风写生,还领过他们去工坊看古法笔墨纸砚制造工艺。陆希对这些工艺制作流程,多少还记得些。每次陆希看到自家工坊里,把一棵棵参天大树给锯了做纸,她就觉得心揪揪疼,这些树要长成这样得要多少年啊!难怪这时纸张属于奢侈品。 江南一带竹林多,竹子又是年生植物,陆希就想起了竹纸制作工艺,正巧陆家先辈也有琢磨过竹纸工艺,后碍于技术限制,不了了之。那位先辈很明确笔记中忧心忡忡写道:“十年成树,百年成林,造纸之技,靡费既广,并害林木,长此以往,必竭泽而渔。”陆希就以那本笔记为借口,让工坊研究竹纸。只是她纵然记得制作步骤,一旦真正开始实践,还是困难重重。 她当年看过制作过程,皆为众所周知几个大步骤,余下重要小细节都是商业机密,她不可能知道,且竹纸制作还分了生料、熟料,陆希自己也记得迷迷糊糊,她还提出舍弃淀粉糊剂,改为植物性纸药,可她就记得纸药制作原料几个植物名称,还是现代名称,对具体如何制作纸药,做完了应该加了多少进去,她完全都不清楚。 陆家工匠照着她说法,第一年便出了成品,可成品还不如他们原来作纸好,同时造纸工艺又污染严重……种种种种,让竹纸生产困难重重,若不是陆希有是力物力财力折腾,根本支持不了这么久。今年工坊终于制作出让满意成品后,立刻派送来了,陆希得了,就乐颠颠找陆琉献宝来了。 “真不错。”陆琉对这几张竹纸爱不释手。 陆希道:“耶耶,工坊这次做不多,就给了几刀,先带去益州,回头等他们做多了,让再送来。等工坊将这个竹纸技术掌握再熟练些后,就把这方法详细记录下来,上书给陛下,让朝廷把这技术推广出去。” “好!”陆琉听女儿这么一说,也觉得可行。陆琉比陆希要想长远许多,树苗要长成大树起码要十来年时间,可竹子只需一年便能成林,且此竹纸需要还是嫩竹,所耗费时间短,这样话,纸张便不再是昂贵之物,就算贫家弟子也能耗费起了,这样读书认字之就多了……这可是利国利民大好事啊!陆琉欣慰望着女儿,心中无不惋惜,若是阿仪有多好!看到皎皎这样,她一定会很开心。 陆希又和父亲确定了他这次要带去书籍和一些惯用之物后,先离开了,出去玩了好几天,回来积了一堆事务呢。 “姑娘,工坊那工头还,要不要让他先回去。”春暄对陆希说道。 “让他来书房见。”陆希说。 春暄应声而下,反正都是隔着屏风说话,陆希也懒得换衣服了,夏暑给陆希上了红枣茶,阿平、阿安抬着一个大木箱进来。 春暄领着工头进来,那工头刚进屋子,连屏风都不敢抬头看一眼,就五体投地趴地上给陆希磕头请安。 “这些纸们做很不错。”陆希让工头起来,让丫鬟给了他一个蒲团,让他跪蒲团上,夸奖他道。 “老奴谢大娘子夸奖。”工头颤巍巍又给陆希磕头,他也是造纸老艺了,不过四十岁出头,脸上已经布满皱纹,看起来像是一个七旬老,活了那么大岁数,第一次有机会进主家大门,还得了主家大娘子招待,又是激动又是害怕。 “阿平。”陆希吩咐了一声。 阿平将那箱子揭开,居然是满满一箱子银光闪亮银锞子,工头愣愣瞪着那些银锞子,他这辈子连铜钱都不曾见过多少,别说比铜钱贵重多银子了,就觉得那些东西明晃晃、看着很喜,形状也是讨喜葫芦状。 “这些银锞子是赏们,工坊上下每都有。”陆希说,这会陆希已经不会犯买东西用银子笑话了,也知道金银并不属于流通货币。可她还是做不出,让抬了几筐几筐铜钱打赏举动,哪怕那样具震撼性。她让工匠按着金银铜材质和重量不同,打造了瓜子和葫芦两种形状小锞子,专门用来奖励下。这次她用来打赏小银葫芦每个重三两,换成铜钱够寻常家用上两三年了,算是厚赏了。 “银锞子——赏——们?”工头顿时瞪大了眼睛,身体微微颤抖。 陆希又对阿安使了一个眼色,阿安屈身从陆希身边端起一托盘一两一个小金葫芦走了出去,摆放工头面前。 工头看到这些金葫芦,身体不抖了,一下子僵硬了。 “这些金葫芦,们几个工头一一个。”陆希继续说道,她顿了顿,又问:“听说这次竹纸中,纸药是一琢磨出来,该如何加入纸药又是另一琢磨出来,还有把打浆机改进了?”工坊给陆希和陆琉提供纸,都是工踩踏而成高级手工纸,原料中竹麻纤维几乎是完好无损剥离,这样制作出来竹纸极易书画,但耗费工较多,故陆家寻常用纸都是用打浆机打出来。 “是。”工头战战兢兢回道,“纸药是家小子阿明折腾出来,浆中该加多少纸药是另一个工头老黄弄,打浆机不是们纸坊工匠改进,是们庄上一个傻小子。” “傻小子?”陆希声音从屏风内传出。 工头见大娘子似乎对那傻小子有兴趣,便详细说道,“那傻小子今年十八岁了,整天不干活,也不肯娶媳妇,整天就对着村里水车、打棉籽机发呆,后来他老子受不住了,才把他赶到们工坊里来干零活。” “他们三,这金银锞子一赏两份,以后以后若是们能造出比如今好纸,奖励多。回头给那三带话,他们谁想读书认字,就明天过来。”华夏从古至今,从科技都不甚重视,工匠地位低下,她没法子改变他们社会地位,但至少可以改进他们物质生活。陆希琢磨着,他们不识字时候,都能把她说那些似是而非东西琢磨出来,如果认字了,让他们多看点书,说不定能想出多东西。 陆希话,别说老工头不敢置信,连春暄等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娘子对有功下,赏赐一向大方,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大娘子会让那三读书认字。 陆希说完这些话后,就吩咐春暄把领出去,自己则去陆家藏书院,拿耶耶路上所带那些书籍。陆家藏书极为丰富,藏书楼足足有八栋,每栋都有三层楼高,整个藏书院极广,这是里仅次于陆家家庙神圣存,守护兵丁、整理书库下,都比得上主院下数了。 此处绝对不允许任何出现任何明火,院楼周围都砌上高高防火墙,庭院中不仅挖了三口井,屋内每层楼上,都摆放了三四口大缸,缸中常年备有清水。等闲陆氏族未经允许,是绝对不许进入此藏书院,以陆琉身份,想要从藏书楼拿书,也必须他或是陆希亲自到场。 自陆琉和陆希回家后,高严很有自知之明一直没上门,他知道就算上门了,先生也不会让他见皎皎,就这样一直熬到了十四日,他才借着明日要起程,今日来商定出发事宜借口,光明正大登门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肥吧?算双了。。。其实是受了深度霸王刺激,谢谢她长评!其实我对某剧透狮曾口出狂言,有长评俺一定双!可是现 =口= 我能说我量嘛。。。囧 ps我此郑重谴责剧透狮,某人不让我剧透,但是自己跑去剧透!其实大家不用担心,大家知道,听风是亲妈,一向只写甜文~~~~~~~ 54将行益州(三) 高严今天一反常态穿了一身牙白广袖锦袍,头冠青玉冠、腰悬青峰宝剑,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儒雅不失英气妆扮、俊朗迷笑容,不仅让正准备骑马上朝高威一脚踏空,差点摔一跤,也让高元亮嘴角狠狠抽了下。 高威揉了揉眼睛,“老二?” “父亲。”高严对着高威行礼。 高严礼仪是经过陆琉严格教导,平时他一向行军礼,又冷着脸,举止只让觉得利落,可如今他举手投足间如行云流水般自如,竟也显示出几分世家名士风范。一时间高家都有些适应不良,一些侍女们各个羞红了脸,低着头、眼珠子不停偷瞄二少君。 高严今天心情很好,自从皎皎和他说过,先生一直为难他真正理由后,他心情就一直很飞扬,他是恨不得天天都和皎皎一起,可想着她叮嘱,硬生生忍到十四号,一早起来,破天荒精心打点了下自己装扮才出门。 高威见二儿子不骑马,而是上了牛车,他眨了眨眼睛,回头对长子说:“这小子不是生病了吧。” 高元亮冷眼看着弟弟举动,翻身上马,对高威微微笑道,“这也算您提亲后,他第一次登门陆家,当然要好好打扮下。”高元亮嘴上说着,可心里还是对高严举动嗤之以鼻,男儿大丈夫,焉能沉迷于儿女之情? 高威见长子无动于衷模样,对比两个未来儿媳妇,忍不住想若是乐平也能像陆希也好了。 陆家,陆希一早起身锻炼后,奶娘也把阿劫抱来了,陆希正拿了一把小银匙萍菠上抿果泥喂阿劫,阿劫吃满嘴果糊糊,咧着小嘴、露出满口整齐小白牙对陆希傻笑。 陆希给他擦干净小嘴后,低头亲了亲他双颊后,就让他坐陆希让木匠特别做小推车上,推着他花园里散步,边走边逗着他,惹得阿劫开心手舞足蹈。 “皎皎——”爽朗男声传来。 陆希抬头,一见来,就露出了笑容,“表哥,来了。” “皎皎,这就是之前说竹纸?”袁敞手中扬着几张纸兴奋问。 “是,怎么样?是不是很容易吸墨?”陆希得意洋洋问。 “既是以嫩竹为主料,那这纸应该要比们寻常用纸便宜许多吧?”袁敞问。 “应该吧,毕竟竹子比树木要好长上许多。”陆希被袁敞问有些茫然,她琢磨这纸主要原因,第一是为了环保,虽然这会环境还很不错,也不缺植被,可受了前世那么多环保教育陆希,看到一棵棵被砍到树,还是觉得很心疼;第二就是因为陆家工坊做出来纸,质量不是太好,她正式作品全是绢上写出来、画出来,所以她才想把高级书画纸研究出来。她初是想弄宣纸,可宣纸制作工艺比竹纸还机密,且宣纸主要原料是青檀,前世青檀就绝种了,她不忍心再去糟蹋青檀。 “皎皎,听阿叔说,等过段时间,阿叔就上书给陛下,让朝廷推广这种造纸术?”袁敞问。 “因为工坊里工匠才刚琢磨出这种技术,想让他们再琢磨些时候。”陆希说。 袁敞突然对陆希深深作了一揖。 “表哥,做什么?”陆希被袁敞举动吓了一跳。 “阿妹心怀天下,敞代天下寒门弟子谢过阿妹。”袁敞正容说道。 “……”陆希呐呐说,“表哥,哪有说这么伟大。”见惯了嬉皮笑脸表哥,这会他突然正经了起来,倒是把陆希吓了一跳。 “阿妹可知,天下有多少士子目前无纸可写?”袁敞说,他这些年游历了大江南北,见惯了很多家庭贫寒士子,用清水蘸了毛笔,芭蕉叶、石板上练字,全是因为纸张价格太贵,且很多造纸工坊仅属于士族豪强独有,寻常百姓根本别想知道如何造纸。 “皎皎,可知如果不把这竹纸技术传出去,只让陆家工坊制造竹纸,陆家能获利多少?”袁敞知道陆希从小跟着祖母管家,不是那种不通庶务小贵女,她心里应该很清楚,如果陆家不传出这个技术,陆家光靠卖纸,就能有一笔相当不菲收入了。也正是如此,袁敞才会这么佩服表妹。都说谈钱太铜臭,也真正能将铜臭看开,还是少数。 “表哥,不是……”陆希突然觉得很羞愧,这竹纸技术也是古智慧结晶,她不过只是站了巨肩膀而已,她也没有表哥想那么伟大。陆家很有钱,十世八公吴郡陆氏名声不是吹出来,陆家自前汉从北方迁移到江南后,世代江南扎根,几百年经营,钱对陆家来说,只是一个数字而已。别说陆希本身也有封邑——一个有盐池、铁矿,全是七丁大户封邑,轮到她缺钱,大宋也岌岌可危了。如果她现很穷,估计就不会那么大方了,当然要是她很穷话,也弄不出这竹纸。 袁敞见陆希难得束手无措,不由笑了,目光温柔望着陆希,“皎皎,是不好,太激动了。”他望着手中纸,“这竹纸让阿叔上书话,想来马上就能被天下士子追捧了。”毕竟陆家名望摆那儿。 “阿兄,就算有了这竹纸,还是会有很多寒门弟子用不上纸。”陆希可没袁敞想那么乐观,她那个时代也是唐朝就开始有竹纸了,可古代依然还有很多买不起笔墨纸砚。 “是啊。”袁敞叹气,“这寒门弟子缺何止是纸,还有书呢!不过纸若是能便宜下来,大家还是可以抄书。” 陆希闻言,欲言又止望着袁敞。 袁敞问:“怎么了,皎皎?” “阿兄,不是可以印书嘛,这不是比抄书方便许多吗?”陆希小声问,她也不知道自己理解对不对,反正陆家有很多书都是用雕版印出来,她记得古代雕版印刷工艺是非常发达。 袁敞听了陆希话,微微笑了笑,先伸手摸了摸正呆呆望着两阿劫,弯腰抱起阿劫后说道,“皎皎,们进屋说话吧。” “好。”陆希也感觉站花园里说话挺傻。 “皎皎,要知道印书,光是雕刻一套印版就非常花费功夫,而且印版上只要有一个处刻错了,这版就废了……” 袁敞话,让陆希突然想起了活字印刷——对啊!她怎么忘了活字印刷了呢!活字印刷成本肯定要比雕版印刷低多了啊!陆希心头砰砰跳了起来,前世中国古代为什么能保持那么多年世界领先地位,就是有造纸术和印刷术。欧洲还有绝大部分贵族都不认字中世纪,中国却已经发展出了辉煌唐宋文明!如果现能把纸张成本和印刷成本继续降低,受教育肯定会多,那么以后…… 陆希蓦地站了起来,“表哥,先坐一会,马上就回来!” “皎皎?”袁敞见陆希突然提起裙摆,跑了出去,不由愣怔,他还是第一次见端庄温柔表妹,有这么风风火火时候。 “耶耶!耶耶!”陆希一口气跑到了陆琉书房,门口守着书童,目瞪口呆望着陆希,压根忘了陆琉嘱咐,眼睁睁看着陆希推开了书房大门,房内两错愕望着陆希。 “皎皎?”高严率先站了起来,一下子扶住了陆希,担忧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陆希今天穿了一件牙白底纹海棠红缠枝桃纹深衣,和同样一身牙白深衣高严站一起,宛如金童玉女般。不过高严这会可没心思注意这小事,他也没让陆希坐下,只轻拍着她背,让她缓气。 陆琉也被女儿惊了下,但看到高严举动,脸色不由一沉,刚想拉过女儿,却不防被陆希一把揪住衣袖,“耶耶,有事情跟说!”说着扭头对高严说,“阿兄,这儿等会啊!” “……”高严眼睁睁看着陆希拖着陆琉离去,而后面无表情和赶来袁敞对视。 “耶耶,给说,今天突然想起一件事,就是雕版……”陆希把父亲拉到内书房后,就和父亲说起了活字印刷术事,因她想突然,说话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有点颠三倒四,亏得陆琉有耐心,一直认真听着女儿话,也没去打扰她。等陆希说完后,陆琉又详细问了陆希,她到底是怎么想所谓活字印刷。 陆希跟着父亲解释了半天,说断断续续,天知道她对活字印刷了解,还是从中学语文、历史课本上知道,学了这么多年,内容早就还给老师了,就只能把自己记住内容,说了一个大概。饶是如此,也让陆琉觉得女儿这个想法很可行,如果要是真能研究出来话,说不定真会比现雕版方便呢。 随着和父亲讨论,陆希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忍不住想,要是这两件事能让耶耶提出,推行开来话,陆家文中威望定会上一层楼,耶耶这个刺史位置,也会做稳,耶耶今年也才三十三,政治生命才开始呢! “皎皎,这件事就让工坊去干吧,要什么东西,都去问长伯要。”陆琉也有些激动,如果真能这样话,哪怕——有一天陆家没有了,吴郡陆氏也会被牢牢记住!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粑粑和皎皎同学都太想当然了,这两样东西远没有那么好推广 55将行益州(完) 陆氏父女说兴致勃勃,早就忘了两个被两丢下了,亏得高严和袁敞都是陆家待惯,压根没把自己当客。两原本感情就不怎样,如今也没了外,也懒得找招呼,干脆各做各事。袁敞得了竹纸,这会正兴头上,见书房里还磨了墨,便执笔竹纸上写了起来。高严接从书房翻了一本书,就坐向阳位置,看起书来。 两自,陆家下也习惯了,给两上了茶水后,就退至一旁伺候两,是故当施温领着高威长史胡敬入内时候,看到书房里只有两,不由奇怪问:“子亮、仲翼,郎君呢?” “施叔父。”高严和袁敞同时起身,施温也是从小看着两长大,两对施温都比较尊敬。 “阿叔有些事,暂时先离开一会。”袁敞说道。 “子亮,这位是高大长史官胡长史。”施温介绍着自己身后中年男子道,又对胡敬说:“胡长史,这位是袁少君。” “袁少君。”胡敬向袁敞拱手行礼。 “胡长史。”袁敞对着他微微颔首后,继续低头写字。 施温招呼胡敬坐下,书房侍童们立刻奉上了热茶,胡敬端着茶盏,不动声色打量着袁敞,他是高威亲近心腹,高威无论什么事,都不瞒着他,他自然清楚眼前袁少君是什么身份。 袁敞今天也穿了淡青织锦深衣,压了素白衣缘,衣摆处还织了玉兰暗纹。青色不算太高贵颜色,大宋身份低官吏,身上官服就是青色,可袁敞身上那件青衣却纯净如夏日午后天空,从领口至衣摆颜色层层过渡,后衣摆处颜色几乎同衣缘浑然一色,就这么一件平面无纹衣料就价值几十贯了,而袁敞这件衣衫上还织了同色暗纹,那价值是往上翻了几倍,就那么一件衣服,就够寻常百姓度用两三年了。 胡敬目光落自家少君衣衫上,高严那件锦袍论做工质量,皆属于上等,价值就算比不上袁少君身上那件,可差不了多少,但他衣衫上图案却是青竹,就这一微小处,往往能看出世家和贵区别了。袁敞衣衫上花纹,正是应景早春之花,建康城内大街上那些玉兰树如今都结上了花苞,美景衣衫相互映衬。胡敬忍不住暗忖,姑且不论其他,光论这份雅致,就是贵拍马都及不上。 陆希和陆琉说了好一会话后,父女两才想起家里还有客,而居然已经到了午膳时间了,长伯也来问他们什么时候进食。 “耶耶,先回去了。”陆希听说高家除了高严外,还来了高威长史官,就没和父亲一起回书房了。 “好。”陆琉点头,让女儿回去后,就让长伯饭厅摆饭,留胡长史一起进午食。高严护送自己是陛下派任务,但他没想到高威居然还会让他长史官亲自过问这件事,高威这么重视和陆家关系,陆琉自然也不会端着架子,两家是未来亲家,两家关系越好对女儿就有利。 陆琉到饭厅时候,众已经落座了,众一见陆琉来了皆起身,胡敬含笑作揖:“陆大。” “胡长史不必多礼。”陆琉回了他一个半礼,让他坐自己左侧下方,众再次落座。 “唧唧——喳喳——”清脆鸟叫声传来,一名袁家侍从提着一只鸟笼站饭厅门口。 “阿叔,许久未来,对阿婶甚至想念,去拜见阿婶。”袁敞起身接过那鸟笼笑着说。 陆琉还没回答,高严就起身一手搭袁敞肩上,皮笑肉不笑说:“子亮兄弟,为兄明日同先生离京后,兄弟怕是又要一年不见,今天阿弟可要陪为兄好好喝上一杯。”甚是想念常山长公主?要去拜见她?他说笑话吗?高严是绝对不会让这小子,自己眼皮底下去找皎皎! 袁敞对高严回以微笑,“仲翼兄此番远走,为弟虽心有不舍,但男儿志四方,惟愿兄长此行能振翼高飞!然饮酒伤身、醉酒误事,阿兄明日一早便要远行,为弟断断不敢耽误兄长大事!” “小酌怡情,焉有误事之理……” 两一盛情、一婉拒,一问一答,不亦乐乎,施温好整以暇对胡敬举杯,两以茶代酒,先喝了一杯。 “都给坐下。”陆琉淡淡说,“有客,们两个像什么样子。” “阿叔,这不是舍不得仲翼兄离开嘛。”袁敞硬是违心说。 “先生,也是和子亮一样。”高严忍着恶心道。 “既是如此,那们就坐一起,好好‘一叙衷肠’。”陆琉有意加重了后四个字。 “……是。”这两都恨不得立马一掌拍死对方,可听陆琉这么一说,还真只能一脸哥俩好坐下。 胡敬饶有兴致看着二少君难得“活跃”举动,果然还是要和同龄一起啊,二少君这样可比家有意思多了!施温放下茶盏,笑盈盈望着两,打打闹闹才是年轻嘛。 午食完毕,陆琉又同胡敬寒暄了几句后,就先离开了,袁敞和高严也被他带走了。 施温对胡敬道:“胡长史,不如们去花园走走,顺便消消食?” “好。”胡敬欣然应道,他伸手往袖中去掏,却不想袖袋中空无一物,“咦?” 施温见状忙问:“胡长史,可是要香茶,施某这里有。”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只不过他巴掌大小细长单肚小葫芦,那葫芦一看便知是主爱物,被摩挲澄黄光润,葫芦口上配上青金石搭扣、杏色流苏,看起来极是清雅,让叫绝是,那葫芦口还趴伏了一只蚂蚱,再仔细一看居那只蚂蚱居然是那葫芦上生出结子,被巧思雕琢成了这样。 时爱香,莫说高官显贵了,就是寻常百姓出门,身上都爱带上些廉价茶叶,茶余饭后嚼上那么一下。富贵家就讲究了,加了香料精心制作木樨、素馨、蔷薇等香茶丸,应有有。许多讲究些家,都用金箔包裹了,银线系好,放荷包里。 胡敬虽出生寒门,可也是书香门第,虽这些年跟着高威也沾染了不少军中习气,可骨子里还是带了一些文清高劲,自然看不惯那些金银俗物,就让用玉制了一个香囊,实挂身上,可如今见了这施温香匣,他竟有些庆幸,亏得没带自己那只玉香囊,他脱口赞道:“施长史,这只香囊好巧思啊!” “哈哈,这只香葫芦可不是琢磨出来,是家大娘子给。”施温说着将香葫芦中香茶倒干净手巾上递于胡敬,“家郎君和大娘子都爱养些花草,这葫芦就是他们惯常养,这只葫芦当时养出来,大家都当是废葫芦,可大娘子让工匠这么一雕琢,到成了这么一件巧小玩意。” 施温香茶,并非时下小饼状,而是一粒粒犹如梧桐子大小香丸,胡敬拈了一粒入口,“这是银丹草味?” “对,这银丹草不及木樨馨香,可自有一番清爽滋味,施某平时倒是偏爱用银丹草做香丸。”施温说道。 胡敬随着施温逛了一圈后,就先告辞离去了,坐牛车上,胡敬忍不住暗忖,不说袁少君,他可是汝南袁氏贵公子,就光就一个施温,也不是世家出生,可观其言行,就透着别样细致讲究。说来高家度用说不定还要比陆家高,可就比不上家那么怡然舒适。胡敬忍不住担忧起来,他们高家就算接了这么一只金凰,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得活梧桐树呢。 胡敬这会想着“金凰”正拈着一根鸟食,送到笼里幼鸟嘴边,逗着它张嘴。 “姑娘,这鸟儿声音清脆吧,如果再好好教调下,将来定是莺声沥沥。”春暄逗趣道。 “是啊。”陆希自己屋里也养了好几只小鸟,她平时养颇为精心,鸟食都是用豌豆面和熟蛋黄揉成团,搓成一根根细长面条状,蘸了煮开清水后,才喂入幼鸟嘴中。 “皎皎——”高严声音突然传来。 房里众同时一愣,陆希不可置信顺着声音望去,就见高严轻松翻开她绣阁窗户,从窗口钻了进来,对着她笑。 “……”陆希没想到高严居然翻自己窗户! “皎皎绣阁盖得太矮了,以后再弄高一些。”高严不满说,这么容易就翻进来了,皎皎安危怎么办? 春暄闻言不由暗暗翻了一个白眼,除了这外,还有谁敢爬窗进来? “们都先出去吧。”陆希对春暄说道。 春暄颇为不放心看了高严一眼,才领着丫鬟们退出。 “阿兄,怎么来了?”陆希问。 “想了。”高严走到了陆希身边,目光近乎贪婪望着陆希。陆希今天穿了一件牙白底纹海棠红缠枝桃纹深衣,身上除了手腕上那只常年戴着羊脂玉镯外,仅头上簪了两根红玛瑙桃花金簪,清眸如水,唇边还带着浅浅笑意,十分柔美动。高严忍不住伸手握住了陆希柔软手,“皎皎,这几天好想,想不想?” “阿兄——”陆希听到高严直白话,手一顿,幼鸟吃完了一根鸟食,“唧唧”叫着,催着似乎要吃第二根。 高严瞄了一眼那只小鸟,轻轻笑道:“皎皎怎么还叫‘阿兄’呢?” “那叫什么?”陆希低着头不看高严,又拈起了一根鸟食喂着幼鸟。 高严被陆希反问弄一怔,他是有小字,但是—— 陆希说完后,也自觉失言,“叫阿兄不好吗?”陆希笑道,“难道除了,还有谁叫阿兄不成?” 也对!高严想起除了皎皎外,也确没叫他阿兄了,“那以后除了以外,也不许再唤其他阿兄了。”高严凑到陆希身边柔声说着霸王条款。 陆希哭笑不得,高严却站陆希面前,轻唤着“皎皎——” “嗯?”陆希抬眸望着高严。 “没什么,就是叫叫。”高严眼底是一片纯然欣悦,仿佛就这么站着,叫着她名字,就是他大幸福。 陆希心头一软,“阿兄——” “皎皎——”高严凤眸亮了,双手紧紧握住了陆希手。 “皎皎,先生已经答应了父亲提亲了,他说等三年后们就订亲,皎皎,们成亲了!”高严兴奋说道,这是他从小到大,唯一心愿,原本以为这个心愿是遥不可及,可现居然能实现了! “嗯!”傻乎乎站着,只单单叫着对方名字就觉得很幸福……这样话,陆希上辈子还是花季少女时候,就不信了,可如今她居然真做了这样傻事…… “大娘子——”春暄声音屏风外迟疑响起,她也不想打扰大娘子,但实是没法子啊,“郎君和袁少君正绣楼外。” “什么!”陆希一惊,推着高严到,“阿兄,跳下去!” “皎皎——”可怜高严刚表述完衷肠,就被心上毫不留情拉到了窗户下面,一脸无情要求他跳楼……高严眼底露出了受伤光芒。 “下去啦!”陆希没好气道,“想让耶耶看到吗?小心他以后都不让登门了!”这会装可怜了,他刚爬窗时候,怎么就这么利索? 高严一听,立刻先一只脚翻到了窗外,“皎皎,一会过来看!”先生都带袁敞来了,他当然也可以过来了! 陆希啼笑皆非,不过高严这么一来,倒是冲淡了陆希不少,对父亲和高严离去不舍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菜豆包、sphia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支持,~ 今天头疼、恶心,好难受啊,我还忍着难过让两人这么甜蜜 =口= 56整顿(一) 五三点,晨鼓钟声刚响起,建康城各坊市大门也陆陆续续打开了。东平坊内,只比大街上稍狭窄了些青石板路两旁,一个个卖朝食小摊早就开张了,空气中弥漫着着食物香味,热气腾腾蒸饼整齐摆放蒸笼中、刚出炉胡饼一张张摊竹匾里,锅炉里还浮着香气四溢餺飥*、馄炖…… “小郎,要不要来碗餺飥,要咸还是辣?”小吃摊摊主热情对一名站他摊位面前青年男子打招呼道,心中无不嘀咕,这小郎君看着好奇怪啊!一身华贵织锦衣衫,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可一身衣衫看起来脏污不堪,胡渣满面,一看就知道几天没收拾了,若不是见他举止斯文,他真会怀疑这小郎君是偷了某富贵人家衣物小偷。 清澈见底清汤里,漂浮着几滴葱花和香油,雪白柔软餺飥安静沉碗底,司澈从怀中取出一铜带钩递于那摊主,“某可用此物换一碗餺飥吗?” 那摊主惊疑接过那铜带钩,做功精致不说,放手中也份量十足,这么一个带钩莫说换一碗餺飥了,就算买下他摊位上所有餺飥都够了,那摊主立刻给司澈舀了满满一碗餺飥,还问一旁羊肉摊摊主要了一碟切好羊肉片,“小郎,您慢用。” 司澈这会也顾不上计较那粗陶碗到底有没有洗干净,接过那餺飥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司家官职不高,可家资颇丰,司澈从小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贵公子,离了丫鬟伺候,连口热茶都喝不上,不过三五天功夫,就把自己整成这幅样子了。他这次出来,阿漪倒是私底下给他准备了不少铜钱,只可惜一路颠沛,钱袋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若不是身上还些佩饰,他说不定早就因露宿街头而被巡夜兵丁抓去了。饶是如此,他也饿了两顿了,若不是已经到了建康,他也不敢把身上后一样佩饰换食物。 这些走街串巷小摊贩,都生了一双毒眼,见司澈就算饿极了,吃饭举止也十分文雅,就知道这小郎君定是出生富贵,这会来此吃饭,许是遇上什么困难了,那小摊贩又给司澈舀了一碗汤,“小郎,您喝口汤润润嗓子。” “多谢。”司澈接过汤水一口气喝干,才算缓了一口气,摸了摸身上,没找到绢帕,无奈只有用袖子抹了抹嘴,吃饱喝足,也有了精神,他对小摊贩拱手道:“这位大郎——” “不敢小郎,小贱名阿勇,小郎唤小阿勇便是。”那小摊贩赔笑道。 “阿勇,你知道陆家弄怎么走吗?”司澈问,他还是第一次来东平坊。 “陆家弄?”阿勇看着司澈目光越发变了,他们这东平坊离朱雀大街较近,这里住人大部分都是朱雀大街上那些大官府中得脸下人,坊中有不少以姓氏命名巷弄,陆家弄正是繁华几条大弄之一,“小郎陆家弄有东南西北四条弄呢,您要找哪条?” 司澈轻拍额头,他只是想找阿伦而已,他那里知道阿伦住东弄还是西弄? 阿勇见了回头吼了一声:“狗儿!” “阿爷。”一个瘦瘦小小小男孩一溜烟跑了过来。 阿勇对着司澈说:“小郎,这是我小儿,为人是机灵,对东平坊也熟悉,就让他带着你去找人吧。”就光是这小郎给他那铜扣 “多谢!多谢!”司澈感激万分,让那小儿领着他去陆家巷找人。司澈初七家仆看护下出发去徐州,忍到了十二日,才有了机会,摆脱了祖翁派来监视他老管家,搭着小船,一路颠沛再次回到建康。他心知自己这时候登门,不一定能马上见到大娘子,若是被祖翁知道了,又多出一场麻烦,故来了这里直接找大娘子乳兄阿伦,阿伦一家是大娘子心腹,总有法子让他马上见到大娘子。 穆氏是陆家家生子,她祖母是陆皇后乳母,她母亲是萧令仪乳母,陆希出生后,穆氏又成了陆希乳母,穆氏男人老宋是长伯手下五个得用大庄头,管着陆氏吴郡近二成祖产,同时还负责管着萧令仪当年嫁入陆家后五成陪嫁田产,这些以后都是陆希陪嫁,陆家这样重用,可见穆氏一家陆家家生子中地位。陆家巷住户,随便哪个都知道穆氏家住那里, 司澈不过说了老宋和阿伦两个名字,狗儿就大家指点下,很领他到宋家了。陆家巷住都是陆家奴婢,故盖得都是低矮民房,但全是用青砖砌成,一扇扇防火墙高高耸立着,地面上用整齐大石块铺地,路面十分干净整洁,沿街还有不少宽敞店面,司澈看得愣住了。 “少君你不知道吧,这陆家巷前几年主家派人来翻修了一次,路面都挖开了,下面铺了两条长长陶管,一根是排雨水、一根是排污水,还有给一些漏雨房屋翻修……哎呀!都修了三年了,现还有南北两条弄没修完呢!大家都说这么下去,说不定要花上几万贯呢!” “真不愧是陆家啊!原本这儿只要下上半天雨,家家户户都淹了,可这两根陶管一排,下再大雨都不水淹了,还有这儿啊,一大早就有人起来扫大街,一天三次有人来收夜香,这里店面但凡吃、用都有,还比外面鲜些,价格也不贵,听说陆家奴婢每月还有工钱呢……”狗儿滔滔不绝说,心中十分羡慕,他阿爷也常说,如果这辈子能住进陆家巷就满足了,听说陆家就算对低级下人,每月都能有不少米粮和蔬果。 东平坊是唯一一座离朱雀大街非常近,却极少有贵人来此民坊,因为此处大部分住都是达官贵族奴婢,坊市虽繁华,但因住客地位太低下缘故,坊内环境并不太好,官府平时也不怎么管,几姓家奴各归各管、秋毫不犯。但陆家前几年对这里翻修,让人不禁羡慕起陆家家奴,奴婢说到底就是主人家私产,私奴是比牲畜还不如东西,就算有几家得脸奴才,得了主家信任,能得些赏,平常仆佣能吃饱就不错了,哪有什么工钱?又曾几何时见过主家这么关心过奴才衣食住行? 这些事,司澈要比狗儿清楚多了,因为陆家巷能今天,还有他一份功劳。翻修陆家巷,是袁夫人教大娘子管家以来,放手让大娘子做第一件事,当时大娘子才刚满十岁,当时袁夫人话一出口,就有不少人反对,可袁夫人和郎君完全偏向大娘子,郎君甚至说,“我大兄十七岁便能主持修建了元渠,为什么我女不能翻修一间小小民宅?”陆琉口中大兄,就是陆璋,陆家少年天才,从小聪慧过人,十七岁就主持挖掘了元渠,引泾水入渭,既是水运航道,又有灌溉之利,使泾阳成了前梁和如今大宋主要粮食产地。 这些翻修一开始是花了不少钱,但第二年开始,大娘子就已经不往里面填钱了,说不定再过几年就能赚回来了。大娘子得到袁夫人和郎君允许后,并没有马上翻修陆家巷,而是派了几十人,花了半个月时间把陆家巷完全了解了一遍,又同几个大管事,商议了足足近半年,才终确定了如何翻修陆家巷。司澈因从小对数字非常敏感,是被陆希叫着全程参与。 司澈知道这些砖瓦陶管土料,都是从大娘子从别庄里挖出来,挖出来大坑后来做了水塘,水塘里养鱼、养藕、养红菱……塘边养桑树,桑树能养蚕、能染布、能入药,桑葚能做果干、桑葚酒,蚕沙可以喂鱼,同时鱼粪又能滋养池塘中水生作物…… 田庄出产丝缎、丝绵、鱼干、果干等物皆通过高少君从南方运到北方,转手本钱就翻了几倍,同时派人开辟了荒地,派人精心养地,初下等地时候,种上蚕豆、豌豆、蔬菜这些对土地要求不高作物,蔬菜数运到城里,供给陆家巷下人,价格比城中还要便宜些,出产豆类,用来养鸡鸭鹅豕这些家禽,但凡出产肉类除了制成肉干外,首先供给就是高少君养那群近卫,高少君近卫可都是大娘子顿顿上好精米、肉食蛋类、蔬果药物,精心养出来,高少君能入战场便能立功,和大娘子帮着他培养那批精兵不无关系。 思及此,司澈神色越发坚定,祖翁太小看大娘子了,就如阿漪所说,大娘子是心善,但绝不是心软,真遇上事了,她绝对能下得狠心,光看当年大娘子不计成本一意支持高少君养精兵就知道了,大娘子几个能做主庄子,出产之物如水般运到高少君那儿,大娘子多年香粉钱全掏空了,大娘子香粉钱可不是小数目,就算是高大人身边近卫,说不定都没有高二少君养那些兵花费大。 “司少君?”阿伦接了下人通报,赶了出来,初见司澈,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定睛看了半晌才犹豫叫着司澈。 “阿伦!”司澈连忙上前,抓了他手,“我——你——你带我去见大娘子吧!” 阿伦见司澈形容狼狈,笑着说:“司少君,不急呢,你先进来梳洗下再说。”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了几个大钱递给狗儿,“去买糖吃吧。” 狗儿欣喜接过,一溜烟跑了。 司澈随着阿伦入内,这时青石板路上,咕噜噜驶来一队骡车,“阿伦,这是你家今天要菜蔬。”为首一名大汉笑着让身后小厮把一筐鲜菜蔬鲜果抬下,“对了庄上奶羊又开始产奶了,我给你们家小囡带了一罐。”说着那壮汉又从车上拎出一罐羊奶,这是家中有孩子人家都有。 “老勇叔辛苦了!喝口水吧!”阿伦媳妇端了一盏茶水出来。 “哈哈,不了!我还要送不少人家呢!”大汉又拉着骡车走了。陆家有头脸下人,从去年开始,全家衣食住行全由主家提供了,平时吃住不用花一文钱了,就是一些地位低些下人,每天也有定量食物。 等司澈梳洗干净,换上干净衣衫后,阿伦已经将骡车备好了,司澈上车后,就驶着骡车走了。 陆家自从陆琉走后,家里一连几日都沉闷闷,陆希整天恹恹提不起精神来,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除了每天对着阿劫时候,会露出笑脸外,平时连袁敞送来幼鸟和阿细都不逗弄了。 穆氏等人见了暗暗着急,正琢磨着怎么找个人来给大娘子逗趣呢,就听屋外丫鬟来报说是阿伦和他媳妇求见。 “他们常年外,见多,说不定能说点奇有趣事出来。”穆氏一听儿子来了,连忙让儿媳妇进来。 “哼哼——哼哼——”让穆氏等人觉得有点熟悉,但又感觉听错声音响起,紧接着几只粉粉白白小东西滚了进来。 “这是什么!”穆氏惊叫道。 “阿娘,这是小豕啊。”阿伦媳妇憨笑道:“大娘子上回不是想说看小豕嘛?正巧庄上一头母豕养了几头小豕,我就让人带来了。” 穆氏嘴角抖了抖,“大娘子说想看小豕,你就带进来了?” “阿娘,这小豕一点都不脏,你瞧,我都洗干净了!”阿伦媳妇顺手捞起一只小崽道。 确不脏,这几只小豕都浑身胖乎乎、粉嘟嘟,四只小蹄子又短又小,难怪走路时候像滚进来,但是穆氏怎么都无法接受,自己儿媳妇把小豕带给大娘子玩,“丢出去!小心尿了一地——” “带进来吧。”陆希牵着阿劫手,站廊下,微笑看着这几只小猪,低着头耐心对阿劫说,“阿劫,这是小猪。” “猪——”阿劫嫩嫩小手指着那几头小猪学舌道。 “阿劫,我们画小猪好不好?”陆希一手抱着阿劫,一手执笔,只寥寥几笔,一头小猪便跃然纸上,陆希并没有使用西方速写技法,而是纯粹中式画法*。 “猪!猪!”阿劫开心拍着小手! “大娘子。”阿伦媳妇给陆希磕头请安后,回禀陆希道:“司少君今天早上来我们家……”她将司澈怎么来家里,以及刚到家时候狼狈叙述了一遍。 陆希一面给阿劫画了好几张小猪图,逗他开心,一面听着阿伦媳妇回话,听完后,她轻笑一声,“把他领进来吧。”见丫鬟要立起屏风,陆希道:“不用了。” “大娘子。”司澈一入内就跪了地上,“仆有罪。”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瓷器小猫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支持,~ *餺飥 *中国画,古代尤其是宋代以前中国画家,对写生也是很重视,唐代就提出“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理论。大家看唐代流传至今图,还有宋代那些山水花鸟小品,是非常重视写生。但是元代以后画家们偏重起了笔墨技法。 元四家还稍好些,明四家以及清代四王画中,写生含量越来越少。 大家可以去看黄荃作品,听风第一眼看到他画时候,都觉得那些动物是活。同时还有民国大家齐白石,我记得我老师给我们展示过齐大师画,当时是看了一副齐大师水墨画,上面画了一只虾,也没有什么外国素描原理,纯粹墨,可当时我们都觉得我们都可以闻得到那虾腥气了…… 57整顿(二) 司澈话一出口,一旁侍立下人们,立刻将小豕和廊下挂着小鸟还有阿细都抱了下去,陆希身边仅留下了春暄、烟微、穆氏和阿伦媳妇伺候,余下下人都退到了百步之外。 “进来吧。”陆希示意司澈入静室,又让春暄给了他一个软垫,如今天气转暖,陆希就停了炭盆,平时比冬天穿暖和些,也挺舒适。 陆希举动,让司澈心一定,大娘子还没厌了他,肯听他解释就是好事。可真要开口,司澈只觉得嗓子干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抿了抿有些干裂嘴唇。 “司少君喝茶。”春暄将一杯温度适宜清茶送到了司澈手边。 司澈接过清茶一仰而后,才从随身一直拎着小箱子中拿出一本账册,“大娘子,仆这次前来是请罪,仆这几年帮着大娘子管理汤沐邑,做了不少错事,仆不敢求大娘子宽恕,只求大娘子让仆一人承担,一切错事都是仆错。” “哦?你犯了什么错了?”陆希思及她昨天刚接到消息,嘴角泛起一抹讽笑,他一力承担?承担起吗? “我贪了大娘子汤沐邑,还做了假账……”司澈一狠心,将自己所查到一切都完完整整说了出来。这些全是他祖翁突然提出让他去广戚县当县长之后,他心中疑惑,偷偷查了家中账目,不查不知道,一查他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祖翁和阿爷,这些年居然不顾大娘子再三戒令,自私安邑放高利贷,又安邑广置水碓、霸占良田,甚至还贪了大娘子汤沐邑,送到大娘子手中账本居然是祖翁精心做出来假账!司澈一开始查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可后来祖翁和阿爷态度,让他明白,他没有查错,这些都是真。 司澈长身而起,跪陆希面前,“大娘子,仆之前鬼迷心窍才干下了这种事情,千错万错都是仆一人错,请大娘子降罪!”司澈说完后,头叩地上,长跪不起,他心里很明白,司家下场只是大娘子一句话而已。而穆氏、春暄等人越听越不敢置信,阿伦媳妇也惊呆了,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司家居然胆子这么大,一时间院子里静悄悄。 对气氛一无所查阿劫,觉得房里一下静了下来,好奇从陆希怀中探出小脑袋,睁着黑黑大眼,好奇望着众人,不懂大家为什么都不说话。为什么小猪和小鸟都不见了。陆希点点他鼻子,对司澈淡淡说了一句,“你说少了。” 司澈蓦地抬头。 陆希并没有看他,而是对阿伦媳妇道:“你来时候阿伦有东西给你吧。” “啊——有!”阿伦媳妇还震惊于司澈说内容,听到陆希问话,想了想,才想起阿伦自己进来之前,塞给了自己一卷东西,她忙从身上背着一个小包中取出一卷卷好密封绢帛。 “给司少君。”陆希说。 “唯唯。”阿伦媳妇连忙把那卷绢帛递给司澈。 司澈看了陆希一眼,见她让丫鬟取来了一只鸟笼,让阿劫拈了一根鸟食,两人一起喂幼雀,连头都没有抬,心顿时一沉,双手微颤打开绢帛,才看了几行,身体就轻颤了起来,等看完上面记载全部内容,他脸色全白了,整个人五体投地趴地上,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仆全担下所有责任,求大娘子看祖翁年老体弱份上,饶了祖翁吧。” 那绢帛记载内容,全是司家这些年安邑做事,条条框框比他知道还要详细多,上面甚至记载了自己继母兄长因看中了一良家女,想纳为妾,那家人不肯,他居然让那家人借上了自己高贷,后让那大一家子家破人亡,上面详细记载了,司澈名义上大舅,是如何害那家人是家破人亡,然后那家人举家卖身为奴,他又是如何糟蹋那家女儿,那家人又是如何绝望举家自……简直死不足惜!司澈紧紧握住那绢帛,恨得眼眶都发红了。 “担下所有责任?一家子七条人命,你怎么担?”陆希说话声音不大,嘴角甚至还带着笑意,可场众人都是陆希近侍,如何不知道她现已经怒极了!众人也一下子全跪了下来。 阿劫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紧张,小身子不安往陆希怀中缩去,陆希抬手一下下轻拍着他背,安抚着他,但并没有让奶娘抱走他,阿劫是陆家未来,这些事都是他必须经历了,一如她当年那样。 司澈抿了抿干燥嘴唇,“请大娘子给仆一个月时间。” 陆希定定看了他半晌才冷声道:“看你过去功劳份上,我给你这次机会。” 陆希之前只知道司家可能有贪钱做假账行为,这些行为要说严重也严重,可终究不是人命关天大事,加上之前耶耶要去益州,家里一堆事,陆希忙得脱不开手,她也有意想给司氏兄妹一个机会,就想干脆缓一缓。后来司家不让司漪出门,陆希起了疑心,就亲自派人去安邑查探了下,却不想居然查出了这种事情! 司家犯事,她生气,可还她容忍许可范围内,圈地、放贷、置水碓,甚至还贪了她封邑,这些是犯罪,但不该死,说到底前三样还是众所周知豪强敛财手段,陆家产业中,也有靠放贷和置水碓生利,陆希无法改变现状,她只能做到降低利息,就像前世银行那种贷款一样。而陆家之前利钱就不太高,遇上灾年或是家族喜事,还会免去部分利钱。自陆希掌家后,她又把原本就不高利钱再降低了一半。 从某种程度来说,陆家这种放贷还属于好事,至少让很多人家不用去借高利贷了,所以陆希一开始就对司家留手了,怎么说他们都是陆家老人了,做事留三分余地,是陆希一贯原则。但卞家逼良为奴、甚至害人家破人亡,这就完全触犯陆希底线了!尤其是这些人还是打着她名号,陆希眼底寒意浓,她倒要看看司澈能做到什么程度! “是。”司澈给陆希重重磕了三个头,想起阿妹和自己娘子,“大娘子,阿漪和我娘子,她们……”阿漪马上要嫁人了,司家这么乱,她能嫁人吗?还有自己妻子,如果她留着,司澈难免束手束脚。 “你回去后,先把她们接过来吧,到时候就让阿漪这儿发嫁吧,横竖这里也算她半个娘家了。”陆希道。 “唯。”司澈恭敬退下了。 “大娘子,你喝口茶消消气。”穆氏等司澈走后,给陆希泡了一盏甜甜红枣茶,又轻拍她背部,心疼望着陆希,大娘子这么小,就要管这么多事,老天太亏待陆希了。 阿伦媳妇气愤道:“大娘子,这司家太过分了!你就应该派人抄了他家!”她又把小猪牵了出来了,那些小猪原本都挺安静,阿伦媳妇一说完,小猪就“哼哼”了两声,像是附和阿伦媳妇一样,倒是把陆希给逗笑了,陆希一笑,大家也跟着笑了。 “别胡说!大娘子怎么能抄司长史家!”穆氏瞪了口无遮拦儿媳妇,心中暗暗揪心,自己儿子一颗心仿佛就长了七个窍一样,偏偏就娶了这么一个憨媳妇,偏偏大娘子还特喜欢这个儿媳妇,时常招她过来说话,还不时有赏赐。 “司家又不是我们家奴才,我哪能抄了他家?若是他犯错了,送到丹阳尹那儿去才是。”陆希说,司澈从小就陆家家学读书,他不爱经书,就爱算术,陆希亲自去了六伯那儿,给他借了算书,又让陆家老账房让他算账,后来又让他跟高严身边历练了整整五年,才算开始能独当一面,陆希之前对春暄说轻松,可真要废了他,陆希还真有些不舍。 、 、 、 司澈达到建康前一天,司家老管事已经从彭城郡折回跪了司长史面前。司长史看着跪自己面前老管家,长叹了一声。 司家这几天气氛颇为沉闷,司澈娘子贺氏自司澈离开后,就一直有些心神不宁,早上给卞氏请安完毕,惯例忍受了卞氏百般挑剔之后,她就来到了小姑绣阁里。 司漪绣阁有两层,这几天司漪一直绣阁两楼绣着嫁妆,甚至都没有下楼,原本卞氏对司漪如此颇为微词,因为这样话,司漪就没有过来给自己请安了,但是这件事是司长史同意,故卞氏也顶多心里嘀咕几声而已。 绣阁一楼守候几个仆妇就懒散坐地上,懒洋洋晒着太阳,见贺氏来了,勉强起身给贺氏福了福,算是行礼了。贺氏丫鬟笑着上前,从袖中掏出了百来个铜钱递给为首一位婆子,“给阿媪们打酒吃。” 几个婆子才算露了笑脸,“娘子上楼吧,大姑娘楼上呢。” 贺氏冲着她们略一颔首后,就上了楼,刚踏上二楼,就听到吱吱呀呀织布声,贺氏穿过屏风就见小姑织布机前织布,贺氏眼睛一酸,“阿漪——” “阿姊。”司漪抬头对着贺氏微微一笑,“你怎么今天想到来了。”贺氏是司氏兄妹舅舅女儿,也就是司澈、司漪表兄妹,当初司氏兄妹外祖母心疼这对兄妹,才把孙女嫁了过来,贺氏嫁入司家后,受了卞氏不少苦楚,贺氏父母对司家一直颇为微词。 “你怎么织布了?”贺氏抬起司漪手,就见她雪白双手上,露出青红痕迹,眼泪立刻落了下来,小姑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啊! “没什么,我也是闲着无聊。”司漪同贺氏感情很好,私底下总是叫她阿姊,“阿姊,你这会来,可是有事?”司漪关切问,对于为什么织布,司漪提都没提,反正就是卞氏想出来为难她法子,这些都是小事,司漪不乎,她乎是阿兄这会到底有没有到陆家了? “也没什么,我就是心里虚虚,你说你大哥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贺氏拉着小姑手说道。 “阿兄,应该回建康了吧?”司漪说。 贺氏欲言又止望着司漪,她陪着司氏兄妹受了不少罪,司澈什么都不瞒她,自然知道司氏兄妹打是什么主意,可如果真是这样话,他们算不算不孝呢?“阿漪,你说大娘子对下人这么好,祖翁为什么要反对呢?他们又不是司家下人?”只是贺氏想不通地方。 司漪苦笑了一声,还能为什么?还不是贪心不足?但做这些事是自己祖翁、阿爷,她能说什么?“阿姊——”司漪刚想说话,就听到楼下有一阵杂乱声。司漪同贺氏同时皱眉,“什么事?”司漪问道。 “姑娘、娘子,大少君回来了!一起来还有陆家小宋管事。”司漪丫鬟奔上楼欢喜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不是头疼、就是腰疼,尤其是腰,都直不起来,囧,难道是因为前几天来大姨妈时候,熬夜过度关系?果断不写了,先睡了,明天继续。。。 58整治(下) “少君!”司家下,震惊望着从牛车上跳下来司澈,少君不是去彭城郡了吗?怎么会突然回家?那广戚县怎么办? 司澈刚入家门,迎头一根教鞭就向他抽来,“这个不孝子!”司明气得浑身都发抖,“以为朝廷任命是玩笑,任想走就走,想逃就逃!” 司澈沉默望着愤怒父亲,那根教鞭是父亲小时候常对自己用,一旦他有什么做错地方,这根教鞭就会毫不留情朝他挥来,可同时也是这个男,教他读书认字、教他要为家为国……司澈袖中双拳握得掌心都出血了,他不信!他真不信,父亲会做出这种事来。 “阿明。”苍老声音响起,司长史从影壁后走出,“进来吧,站外面成什么样子。”说着背手转身缓缓往内书房走去,身形略显佝偻。 祖翁老了。司澈看到司长史背影时候,神色有一丝恍惚,他印象中,祖翁一直是家里支柱,是家里参天大树,为家中挡风遮雨…… “知不知道这次私自回来后后果。”司长史等到了书房后,问着长孙,目光望向司澈时候,眼底露出是毫不掩饰失望。 “知道。”司澈回来之前就想到了自己贸然回来后果,就算朝廷不问罪,他这辈子官途也很有可能断绝了。大宋朝是绝对不会再次录用一个中途逃离官员。 “逆子!”司明丢了教鞭,抬手就是对儿子重重一巴掌,“难道就真准备当上一辈子账房先生!”司明同原配贺氏感情淡漠,但司澈是他嫡长子,也是他诸多儿子中,有出息一个,如今见他自毁前程,怎么不怒? “以为跟着那个小丫头,就是一条好出路吗?”司长史问,“老吴那么忠心耿耿,家中六代都给陆家卖命,老吴那条断臂就是当年替陆老大断,可她干了什么?袁夫尸骨未寒,她就可以把老吴一家子全赶出去,这么冷心冷肺,跟着她,她会帮打点前程吗?”司长史说道后几乎是怒喝了。 “那是他自己造孽!”老吴是陆家前老管事,大娘子接手管家后,曾和她、阿漪一起,查出老吴几乎把陆家当成了自己家里私库,要什么都从陆家拿,家里吃穿度用甚至比陆家几个主奢侈!老吴父亲原是陆家部曲,因随着陆说上过战场,老吴父亲为了救陆说而死,老吴自己也断了一臂,陆说回来后,就让老吴脱了籍,让老吴当陆家管事,掌管着陆家近六成祖产,甚至还让老吴孙子跟着陆家郎君们一起读书,又举荐他当官。 这番提携,吴家对陆家有天大恩情,陆家也报了,即便如此,大娘子得知吴家如此行事后,也没有想要真怪罪老吴,只委婉劝他年纪大了,去庄上养老吧。却不想老吴倚老卖老,不仅不听大娘子劝,事事和大娘子做对,甚至还哭到了袁夫面前,说是要去老大灵前哭老大去,当时袁夫病得已经很重了,勉强起身安慰老吴后,叫来大娘子,再三叮嘱她要善待家中老。老吴做了如此过分事,大娘子后也只是将老吴一家从陆家撵走而已,甚至看袁夫面子上,都没有报官,若是按着司澈想法,当初就应该报官,将吴家贪进去全部吐出来! “啪!”司长史突然用全力扇了孙子一巴掌,“放肆!谁让这个小畜生这么说老吴!们当年跟着老大时候,们还不知道哪里呢!长辈事,还轮不到们这些乳臭未干小东西指手画脚!她算什么?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除了整天琢磨讨好那帮贱奴之外,她还会什么?那些贱奴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和们一起管事?” “祖翁!”司澈知道知道很多掌管陆家产业陆氏故吏和族,对大娘子重用奴婢很不满,可他不知道居然已经有这么严重了。 这件事还是要从老吴说起,当年大娘子将老吴赶走之后,那些管事们狐死兔悲,不免对陆希有了怨怼之心,袁夫当家时候,对他们这些老可是和善很!吴家跟随了陆家六代,陆家盘根错节,和很多部曲、管事都沾了亲,当初大娘子处置老吴时候,跑来求情数不胜数,可大娘子丝毫不理,若是做过头了,好一点把前来求情,拖出去打一顿板子,下手狠就直接那职位撤了,这么一来,大家都镇住了。 可这么一来,陆家管事也空出了不少,多少想看大娘子笑话,看她手忙脚乱。可大娘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十来个二十出头年轻精干管事,很就顶了空出位置,里面有陆氏年少族、有陆氏抚养故吏孤儿,这些大家都不奇怪,让大家惊讶时候,这些管事里居然还有奴婢!也那正是那次陆家家奴学堂正式出现众面前。 “她这会仗着有郎君撑腰,大家都不跟她一个黄毛小儿计较罢了,待她出嫁后,家里还有谁会服她?她也就能带走几个贱奴罢了!”司长史几乎将手指到了司澈额头上,“就真准备和她一条道黑到底吗?等她出嫁后,没了陆家,她还剩什么?袁家不过就是一个空壳子罢了!她就跟那群奴婢混一起吧!” 自从陆希掌家后,她旁不做,先改善了奴婢待遇。不仅每每月都有米粮拿,而且每每月都能排上一天休息;每月班上工作出众三还有额外大钱奖励;家中每生一个孩子,主家都会补贴上一份钱……种种种种,让陆家下,对大娘子感激涕零。陆希所作所为,司长史等不屑,但也没有理会,只当小女儿玩意罢了。 可等老吴事一出来,众才知道原来陆希给家奴开办了学堂,所有年满五岁孩子,不管男女都可以去学堂读书,一切读书费用皆有主家承担!陆希这一举动,引起了轩然大波!那些就是同为陆家管事属官和陆氏族亲,那些看到陆希对奴婢如此好,心中很不服气,那些都是贱奴,陆希对贱奴都比他们好了,凭什么?他们才是出力多啊! 贱奴需要认什么字?简直就是玷污圣!之后,陆希又逼着大家放低放贷利息,不许他们以高价租赁水碓给农户,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几十头牛,以极低价格租给了她田庄附近一些村庄,她倒是得了好名声,可那是断了旁活路啊!于是告状越来越多,大娘子这会倒是不出面了,袁夫去世了,大娘子也病了,躲到别庄养身体了,来就只能找郎君了。郎君到也干脆,直接将一张纸丢到他们面前,告诉他们不服气这张纸上画押,陆家也能这么对他们。 那张纸是什么?卖身契!是啊,只要签了卖身契,自己一辈子外加所有子孙后代,都是陆家了。官吏和族不卖身陆家,凭什么让陆家这么对自己?这想法也对,可心长各心头,当然各有各想法,有些就觉得陆希这小娘子不懂管家、不听劝,乳臭未干,当不了大用。再说她迟早要嫁了,怕什么?不理她。有这种想法,不少数,司长史就是其中之一。 司长史无数次后悔,当初怎么就晕了头,去当了大娘子长史官呢?当初若是当个陆家管事,等大娘子出嫁后,他就依然可以逍遥自了,所以他不许自己长孙司澈整天跟大娘子身后了,他长孙应该有好前途。阿姨是大娘子陪读,不过她是女孩子,嫁了就算了。司长史托了关系,让司澈先去广戚县当县长,等历练了几年,再托着关系换另外好位置,司家应该远着大娘子些了,她可犯了众怒。 “所以祖翁才贪了大娘子封邑吗?还不顾大娘子三申五令安邑放高贷、光是水碓吗?”司澈平静问。 他知道祖翁意思,祖翁把大娘子想太简单了,阿漪是大娘子伴读,从小和大娘子一起长大,借着妹妹口述,他知道陆家家奴那个学堂,其实大娘子三岁那年就已经开始办了,初只是老夫招来庄上庄头孩子陪大娘子玩,可渐渐也不知道怎么就彻底变样了,等家奴学堂正式出现众面前时候,已经是八年后,大娘子十一岁时候。大娘子到底是几岁时候筹划这些事,司澈不知道,也不敢想,大娘子今年也才十三岁啊!祖翁以为大娘子犯了众怒,可他怎么不想想,陆家那些故吏能有今天地位,都是陆家给。 再说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帮大娘子和高少君做了太多事了,这么一走就是背叛!到时候就算大娘子心善肯留他一条命,高少君也不会放过他。这些年,高少君北地做那些买卖,总账都是他经手一笔笔算出来,高少君南北方转手了多少货物、贩了多少战奴……这些他比大娘子还清楚,不然高少君会让手下心腹娶阿漪吗?祖翁年纪大了,阿爷没什么本事,耳根子又软,一心偏爱继母和余下几个弟妹,他和阿漪相互扶持,好容易得了大娘子青睐,有了今天这地位,让他放弃?不可能!他发过誓,这辈子都不再让阿漪和阿贺吃跟着自己吃苦! “什么叫贪了大娘子封邑!”司长史涨红了老脸,“陆家又不是光她一有封邑?谁帮着管封邑,谁能就分一份,当初老大世时候,都没反对过?凭什么轮到她封邑就不许了!当初没拿,是看老大、老夫份上,老大、老夫对老司恩重如山,肝脑涂地报答!可她做了什么?凭什么不能拿了!再说放贷、置水碓又如何?哪家不置?她那个什么规矩就是断了大家活路!” “大娘子管家后,陆家下得多,们难道得少吗?现司家上下,吃用,哪个不是大娘子给?家里有农庄,大娘子但凡想了什么改善农事法子,全让大家都知道,铺子也让改进,家里光是绸缎铺子那一处分红,就比之前翻了好几倍?谁不好过了?老夫世之时,家里可没那么多分红可拿!” “放肆!谁许这么说老夫!老夫那么慈善,陆家时候,她对多好!”司长史气得身体都发抖了,“就这么一点点小利……良心被狗吃了吗?什么绸缎铺!还不是她为了那个鬼子弄出来!她现恨不得把陆家改成姓高!” “大娘子不是这种!”司澈不假思索反驳,大娘子和高少君之间关系,他对清楚不过,大娘子确一开始帮高少君练兵,但大娘子动都是自己私库,甚至连她封邑都没动,用全是自己香粉钱,而大娘子香粉钱可不是郎君给,全是她自己这些年靠改善名下农庄,慢慢弄出来,连低价租给附近贫民那些牛,也是大娘子弄出来。 当初大娘子是想直接送给贫民,还是他们劝了“升米恩斗米仇”,大娘子才用了极低价格租出去。从低价租牛、将改善农庄经验无条件介绍给贫家,到后来直接将竹纸送出去……司澈肯这么死心塌地跟着大娘子不是没原因,别不说,光是这份心胸气度,就是寻常男儿都比不上大娘子,有这份心气,怎么可能是祖翁所言心性凉薄之?倒是祖翁现——司澈失望道:“祖翁,说老夫是慈善,那么做了这种事,就不怕老夫天之灵会失望吗?” “做了什么?”司长史没好气道,拦下一份封邑,广置水碓、放贷,这些都是老大、老夫世之时允许,他又做错了什么? “七条命啊!祖翁,七条命啊!就算再不满大娘子,也不能放任卞堂逼良为奴,害死七条命啊!”司澈跪了地上,失声痛哭,他不懂祖翁和阿耶为什么会变得这样了?这还是当初教导他,做一定要立身正直吗? “说什么!”司长史震惊问,“什么命?” 司明也惊呆了,“胡说什么!他是大舅!”卞良是卞氏大舅,因读书无成,卞氏让司明给自己大兄找份活计干,司明就让卞良去了安邑。司长史是陆希长史官,陆希建康,自然司家也会跟着陆希建康,司长史年纪大了,一年只去一次封地,司明每隔三四个月代老父会去一次,平时司家那边事务,都是卞良打理。 “大舅?没有这么逼良为奴、草菅命大舅!”司澈冷笑道,将陆希给他绢帛递给司长史。 一开始绢帛上叙述所作所为,让司长史脸一阵红一阵白,等看到卞良所作所为后,脸突然变青,呼吸急促了起来,过了片刻后,他突然双眼泛白,喉咙里发出了“咳咳”声音。 “阿父!” “祖翁!” 司明和司澈大惊失色冲上去,“来!来!叫疾医!” 司漪和贺氏知道祖翁晕过后,大惊失色,也顾不上去陆家了,赶到了上房伺候祖翁。 一到上房时候,就见疾医责备司澈,“们当小辈怎么能让阿翁受这么大刺激呢?亏得这次救治及时,不然老家说不定就醒不来了!” 司澈低着头听着疾医训斥。 贺氏和司漪担忧互视一眼,冲进了司长史内室,内室下正屏风内给司长史擦身换衣服,司明双目无神跌坐椅子上,脸色惨白。 贺氏暗暗奇怪,以家翁至孝个性,怎么这会发呆呢?他怎么都应该亲自去看看祖翁才会放心啊? “郎君,家翁怎么了?”卞氏急匆匆赶来,一脸关切,“怎么突然晕过去了呢?”她像是突然才看到司澈一样,“哎呀,大少君怎么会这儿?不是去广戚县了吗?这是私自回来……” “闭嘴!”司明突然吼了一声。 “阿郎?”卞氏惊疑望着司明,她嫁入司家迄今,司明从来没这么对她这么大声说话过。 “来,扶女君回屋!”司明自从看了儿子给他绢帛后,心烦意乱,他现根本不想见卞氏,但以他个性,又说不出什么恶言,干脆让敢她回房了。 “咳——” “阿翁!郎君、少君,阿翁醒了!”家仆声音响起,“哎呀,阿翁,别动啊!疾医说,您现需要休息!” “阿父!” “祖翁!” 大家一下子拥入屏风后,司长史白着脸,身体不住抽动,似乎要下床。 “阿父!”司明跪他面前哭道:“阿父,疾医说您要好好休养,都是儿子不孝!” “阿澈——”司长史吃力一字一顿道:“去—大娘—请罪——去—顾大—请罪……” “祖翁,知道,大娘子那儿,已经去过了,祖翁您先好好休息,和阿父马上就去廷尉,找顾大请罪。”司澈红着眼眶说。顾大是廷尉正,专司天下刑狱,按理这种事,应该是先告知安邑县令,但出了七条命这么大事,安邑却一点风声都不起,显然当地县令就不可信了。这不是什么贱奴,而是良民!再说现司家目前建康,也不可能赶去安邑,只能先上告廷尉了。这也是大娘子说,给他们后一次机会意思,她是看祖翁是陆家老份上,给他们后一点体面,让他们自己去廷尉。 司长史听了长孙话,眼睛一闭,又晕过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后出现顾大人,是顾秋华父亲,吴郡顾氏领头人。 59陆家熊孩子(上) 司澈走后,陆希像是放下了心事一样,继续同大家说笑了一场,就借口想要画画,就去了静室。陆希一向习惯单独一个静室作画,下们也没有打扰,就退下了。 穆氏刚下了静室台阶,就对春暄说:“去,把袁少君叫来。”大娘子非常不对劲,大娘子平时怜弱惜微了,如今一下子出了七条命,她怎么可能这么就释怀?这会去静室——穆氏有些忧心,大娘子可别想不开啊。 袁敞并不袁家,而是王钰家中,亏得春暄和烟微,早有准备,一去了袁家,一去了王家,袁敞听说皎皎贴身丫鬟来找自己时候,心中一惊,忙让把她带进来。 “王大、袁少君。”烟微要向袁敞行礼。 “别做这套虚了,皎皎怎么了?”袁敞焦急问。 烟微低着头,也不避讳王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袁敞听说出了七条命,脸色一下变了,“这种事都跟皎皎说!们到底有没有脑子!” 烟微跪地上,一声不吭。 “阿舅,先走了。”袁敞心急如焚,他真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傻事。 王钰揉了揉额头,“先去吧。”七条命,这件事还真是可大可小呢,可要说小,只要一句话,就能按下去了,可陆家丫头居然捅到廷尉去了,真不愧是陆元澈女儿,她就不怕自己也惹上一身腥吗?顾律这小子可是只认死理,定是一查到底。 别说区区一个县主了,就是郡王、公主,都是只领税、不管事。如果是住封地郡王,比如说前段时间刚去谯郡谯郡王,陛下就亲自给他挑选了个典签*陪同他上任了,而像陆希这种建康,光领封邑县主,长史官作用就是每年去领一次给税钱,余下安邑所有事情自然有地方长官处理,和陆希没有丝毫关系。 莫说只不过是一个仗陆希长史家族势卞家了,就是陆希亲至,都不可能发生这种欺压良民事。不然大宋那么多公主、县主、郡夫等外命妇,都能对封地指手画脚、欺男霸女,朝廷早乱套了。王钰思忖着,安邑那些官员是肯定保不住了,说不定还会牵扯上河东郡*上那一批。 袁敞赶到陆家时候,陆希依然静室,穆氏守静室外满脸焦急,一见袁敞来了,顿时松了一口气,步走到袁敞身边,“少君——” 袁敞对着她摆摆手,“们都下去吧。” 穆氏迟疑了下,还是顺从退下了。 袁敞静室外,轻声问:“皎皎,可以进来嘛。” 静室了沉默了一会,门刷一下,被陆希拉开了,“表哥,怎么来了?” 袁敞仔细打量了陆希一会,见她神色平静,脸上也没有泪痕,心中略松,轻笑着说:“可以进来吗?” “嗯。”陆希点点头,侧身让袁敞入内。 袁敞入内,就发现陆希似乎正写字,书案上平铺着一张雪白纸,其上字迹墨痕尤,“皎皎,练字呢?打扰了?” “没有。”陆希坐下,给袁敞倒了一杯茶水,“表哥,是为了安邑事来吧?” 袁敞不说话,只安静望着陆希,皎皎现情绪很不对劲,他情愿皎皎现哭,或者是不停说自己不好,也不愿意她这种表现。 “表哥,放心好了,没事。”陆希低着头安慰他道。 “皎皎。”袁敞伸手将手盖陆希手上,袁敞手修长有力,但指节分明,手指上还覆着一层薄茧,比对之下陆希手握成团时候,仿佛一团无骨雪团,袁敞将双手将陆希双手牢牢握住,“是不是认为这些全是错?” “表哥,没错吗?”陆希对袁敞笑了笑,那笑容和哭没什么两样。是啊,她怎么可能有错呢?她就算有错,也是别错,她年纪还小,长史官不是她任命,卞家是和她没关系,卞家能满不乎闹出命,可见他们平时都多嚣张了…… 陆希心里很清楚,这些都应该是大家来安慰她时候说话,她也打定了主意,不让长辈为自己忧心,一定好好安慰他们,她不愿意大家为自己忧心,可表哥一问,陆希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如果说从小对好就是耶耶和高严话,那么和陆希聊得来就是袁敞。 袁敞忍不住伸手让陆希靠自己肩上,轻轻拍着她背,就如同她幼时哭闹时,他总是抱着她去花园看景色,那时候皎皎就不会哭了,而是眼珠子骨碌骨碌转着,好奇望着周围所有景色,“皎皎,司长史是什么时候做长史官?” “有了安邑这个封邑,他就当长史官了。”陆希吸了吸鼻子说。 “姑且不是他贪封邑事,他是什么时候那里放贷和修建水碓?”袁敞问。 “是一开始就有了吧。”陆希说,大宋沿袭前朝,官员俸禄不高不低,要说饿死不可能,要说过如何富贵那是不可能,所以很多事都是约定俗成、心照不宣发财手段,比如说修建水碓,将水碓建好后,租借出去费用,也肯定不是司家一家拿了,安邑那边县官之类,肯定也全分了一分。 毕竟安邑上下也需要打点,不是说皇帝封了一块封地,就能每年心安理得拿钱了,安邑连带河东郡上下,不说讨好,也是分一份好处给大家,不然那些真正掌管安邑长官,只要嘴一张,就能凭空多出无数事,一件件一桩桩……总能折腾让哑巴吃黄连。也是这个缘故,所以陆希一开始知道司家安邑做了这些事,她都没有管,不是说不想管,而是这种连皇帝都心照不宣事,她根本管不了,只是后来司长史似乎严重了些。 “那他什么时候让卞良去封邑管事。” “应该五岁时候吧。”陆希记得阿漪来陆家时候,卞氏已经入门了,但直到生下儿子后,似乎才渐渐被司家重视。 “他逼良为贱事,发生什么时候?他只干了这一件恶事吗?”袁敞继续追问道。 “当然不是,只是这件严重,这件事是发生二年前。”陆希派去安邑查司家,一来是想确定司长史所作所为是否符合自己猜想;二来也是想给司澈铺路,司澈一路从广戚县逃回,如果不当自己属官,他也已经没有任何前途了。如果司长史不愿意让位话,那就把这些证据给他,默认是一回事,可谁也没有真正说过这种事真是无罪,一旦真抓了把柄,点点滴滴全是借口,可陆希做梦多没有想到会查出这种事。 “阿兄,错了吗?当初就不应该和那些故吏对上。”陆希喃喃道,“阿兄,是让那些故吏、族别放高贷、让他们降低水碓租金,可那也只是提一句而已啊,并没有强迫他们,那些肯听话,都给了他们分红补偿,并没有让他们吃亏,……”陆希哽咽说不出话来了,她是有改革,可她改革对象,都是自己家族产业,对故吏她是鼓励而不是强求,她没有让他们吃亏啊。她分牛也是分给依靠陆家为生贫农,很小心没去触及其他利益。 “皎皎,故吏不是家奴,对家奴恩威并施,可以达到好效果,那是因为些家奴原本就是比牲口还不如东西,主要打杀他们,那是他们应该承受,主对他们好,他们定会对主感恩戴德,可故吏都是大宋官员。”那些官场上打滚沉浮了多少年?哪会把皎皎一个十三岁小女孩子看眼里?袁敞咽下了下半截话,皎皎只是陆家女儿啊。 如果皎皎是嫡长子,或者他们还会信服些。哪怕是阿妩,说不定会比皎皎好些,因为阿妩不仅同样都是嫡女,而且身后还有陛下、有太后。“再说除了吴老和司老,不是也有听和阿叔话,觉得们做得对吗?皎皎,是不是神仙,不可能都面面俱到,陛下推行改革时候,也不是所有都赞同!” 袁敞心中暗忖,皎皎是没有让这些有损失,可那些发家手段,都是暴利,还根本不用费心,享受惯了,有几个肯真踏踏实实去赚钱?别说除了陆家外,其他家都没改。这怕就是比较,一比较,再好事情都变坏了,心总是不足。也正是这点,袁敞格外佩服起自己阿叔,很多名士都号称高洁、视名利金钱如粪土,可那些都是虚话,阿叔从来不说这些,他是——真敢做……所以连带皎皎都被影响了,亏得陆家还有这个家底给这对父女折腾。 “是错了,但是错不是这件事。和阿叔为什么要整顿陆家那些故吏?不就是担心会发生这种事吗?此事不管到底做了什么,总会爆发,不让他们放高贷,他们早放了,如果今天不查司家,那七条命或许会永久按下去。哪怕不是二年前发生,照着卞家行事,只要卞家不除,过几年依然会发生,这是不可避免。”袁敞极为实际说,“想除掉卞家,就一定要动这些故吏。” 世家和故吏一直是相辅相成关系,故吏依靠世家发家,世家依靠故吏朝堂上站稳,故吏对世家来说,就是一柄双刃剑。陆家那些故吏,都是陆说、陆璋时提拔,那时候陆家可以说得上是权倾天下,掌控者牢牢把握这一切,那些故吏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可随着两相继逝世,前梁覆灭、以及朝对陆氏打压,此时陆家已经不需要那么多故吏扶持了,陆家现所需要就是低调休养生息。这些故吏已经成为陆家目前危险一个毒疮,万一不小心被挑破,中毒不仅仅是那些故吏,同时还有陆家。所以陆家选择做法就是,自己把这个毒疮给挑破! 所以陆家对内,一步步整顿内宅,家奴地位其实从袁夫时,就开始渐渐提升了,皎皎管家后,是一下子改善了许多,同时陆家家法也越来越严厉了,整治着陆家家奴风气。这些陆家以前不是说没有,而是很少有会这么做,那时候陆家根本不需要,一之下万之上地位,足以让陆家不用乎这种小事。可如今不同了,陆家虽依然圣宠不衰,可只对阿叔一,且丁凋零,嫡系只有阿叔和敏行两,下一辈几位少君都还没有成年,这时内宅环境尤为重要。 对外,阿叔这些年门生越收越少,也绝少再提拔官员,对于一些老,千方百计帮着他们另寻出路,竭力补偿他们,让他们另寻出路,不愿意走,就养着这些老。量让门下低调行事。只是一个过于庞大家族,想要将冗长根枝完全删除,要么就是一点点细水长流——陆家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这也不是陆家行事,所以就很干脆刀斩乱麻! 从陆家处置老吴就可得知这些事定是陆家筹谋许久,一下子架空了这么多职位,皎皎一个小女孩怎么可能弄出这么多替代,别说替代之很多都是陆家收养孤儿和族,之后又是阿叔一力承担所有责问,这件事明眼一眼就看出,定是阿叔所作所为,也只有阿叔才有这权利。 也正是如此,那些故吏才会慌了神,阿叔不是皎皎,阿叔是真正可以掌握他们命运,他们不敢明着针对阿叔,就只能怪罪皎皎了。袁敞心疼搂着陆希,“皎皎受委屈了,这件事不该是责任。”毒疮一旦挑破,露出内里往往都是惨不忍睹。 卞家这件事,太常见了,不提高官显贵了,就是寻常县令,只要是有实权,能有几个手上是真正干净?莫说七条命了,就是再多一点,也只是轻轻一句话就盖过了,有点良心,不过就出点钱安抚下。良民身份听起来不错,可真正要比,还不如富家一条狗。这些事情,皎皎不会不知道,她只是不愿意去想。袁敞心中暗叹,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后出事居然是皎皎封地。 “如果早点派去看看他们就好了……” 袁敞皱了皱眉头,“司家是长史,也是大宋官员,让去监督,那么要刺史做什么?要诸县置刺史书佐*做什么?是领虚职县主,而管安邑是安邑县令,难道还想去管吏治不成?对着别可不能这么说了。有千日做贼,能千日防贼吗?”她一个县主,去监察朝廷官员,算什么?今上多疑,光看他设置典签一职就知道了,封地王爷都谨慎再三,别说外命妇了,袁敞顿了顿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司家告知廷尉也好,以后事就别管了。”阿叔和敏行阿兄都不建康,这件事不是皎皎该管。 “那阿兄,这些都不是错,做错了什么?”陆希眼泪这会终于掉下来了。 袁敞拿出柔软棉帕,轻柔给她拭泪,“们身份啊。” 陆希怔怔望着袁敞,袁敞脸上毫无笑意,认真对陆希道:“们身上吃用都是民脂民膏,们享受东西,是旁一辈子都得不到,不爱吃鸡,每次都吃到时候都让挑走,可很多贫民说不定一辈子都只尝过几次鸡肉而已;女孩子们想要身材弱柳扶风,不肯吃东西,可外头活活饿死数不胜数……想如果哪天这个世上都能填饱肚子,都不用为饿肚子发愁就好了。” 陆希嘴动了动,表哥想法很好,可是即便是现代,这个问题都没有解决,“表哥,总会渐渐变好。”被表哥这么一说,陆希心里依然没有释怀,但心情似乎放松了些。 “皎皎,写什么?”袁敞发现陆希似乎不临帖,倒像是写什么书信。 “让再去打听下,那家还有没有亲眷,如果有话,就多照顾些。”陆希轻声说,罪状不是马上能查出来,她必须先保护余下,不然她又要做错事了,她目前能做补偿,也就只有这些了。“还写请罪书,向高皇后请罪。”她是外命妇,请罪对象是高皇后。不管旁怎么劝解,她错了就是错了,自己安邑是她封邑,司长史是她属官,她早点派去看安邑就不会出这种事了。 袁敞将陆希写了一半请罪书拿走,“皎皎,这请罪书不用写,说了,这不是错,报了廷尉就够了。”开玩笑,皎皎这么一上书,事情可就真闹大了,谁家封地没出过这种事,难道都要上请罪书、去廷尉不成?他突然灵光一闪,“皎皎,这件事是‘故意’让司家去报廷尉?” “对啊。”陆希理所当然说,她又不是傻瓜,发生这件事,她当然知道背后猫腻多得很,安邑地方官肯定是首当其冲问责对象,查出地方官做了这种事,耶耶也,会送去廷尉,只有朝廷介入,才能让那七条命真正沉冤得雪。她知道或许很多都会与遇上这种事,她可以忍着不去管别事,但发生自己身上,她一定要管到底。 袁敞突然觉得自己脑袋里嗡嗡作响,她不知道她这么做,很容易树敌吗?她不知道她这个地位,告状就是御状吗?平常告状也就找县令,多不过太守、刺史,她都捅到顾世父那里去了,她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吗?万一控制不住,拉出一长串,她准备和整个河东郡、司州官员都过不去吗? 不愧是陆家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yea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支持,~ 、 典签,南朝地方长官之下典掌机要官。本为处理文书小吏,权力不大。刘宋中叶以后,多以幼小皇子出任方镇,君主用寒人出身亲近左右充当典签,代替诸王批阅公事,甚至照管诸王饮食起居,职位虽低,权力渐重。 、 安邑,属于河东郡,河东郡属于司州 、 刺史书佐,其实就是书佐,前面没有刺史两个字,属于一州刺史管辖小官吏,但这些小官吏身负监察地方官员责任,所以说女主本身不需要去监管,因为有人监管,而且女主是没有行政权,没有行政权,也就代表了她只干收钱,其他一切事务她都不能参与,这不仅县主如此,连皇子都是这样,皇子不仅有刺史虎视眈眈,还有典签日夜监督。 、 另外说几个背景吧,有些读者知道,有些可能不知道,陆家为什么想要降低水碓利钱和发放低租耕牛,高利贷大家都知道。 水碓,水是脚踏碓机械化结果。利用水碓,可以日夜加工粮食。凡溪流江河岸边都可以设置水碓,还可根据水势大小设置多个水碓,设置两个以上叫做连机碓,常用是设置四个碓,《天工开物》绘有一个水轮带动四个碓画面。魏晋时期很多豪强生利法子,就是大量建造水碓,然后向贫民收取利钱,这是一种来钱非常法子。 、 同时因为常年战乱,那个时期,耕牛是很缺乏,因为常年战乱,大部分被弄成军粮,还有就是当成运输工具,很多豪强养了耕牛后,就租借给贫农,然后贫民支付不起田租,就变成豪强奴隶。而朝廷也出借官牛,租给贫民,收取田租比豪强少,一段时间曾抑制了豪强私庇人口数量,但后期朝廷比豪强还*,老百姓受不住,就又造反了。 60陆家熊孩子(下) 果然是陆家孩子…… 郑启神情莫测听着右廷尉监报告,太阳穴突突跳。 右廷尉监也觉得很委屈,顾大人这几天得了一卷记载上古律法竹简,整天窝陆家琢磨竹简上内容,连朝都不上了,这情况连皇帝都沉默,他们还能说什么?他和左廷尉监就照例轮流官署轮值,今天接到司家报案,一开始他还没当回事,刚想让手下书佐先处理,可再一听是长史官来报案,他就多了一个心眼,长史官官职不高,可能配置长史都不是一般人,他亲自翻了案卷,先是看到是安邑,心跳就慢了几拍,赶紧往后一番,果然是安邑县主长史官! 这下右廷尉监脑袋一下子涨了一圈,河东郡因为有安邑,是大宋几个富庶几个郡之一,河东郡太守历来是肥缺,想来不会是什么普通人担任,一番果然河东郡太守叫谢药,虽然没听过,但肯定是谢家人啊!谢家和陆家仇从前梁就开始了,前梁朝谢家被陆家压抬不起头来,却不想六十年风水轮流,一朝改朝换代,谢家如今都出了太子妃了,而陆家却人丁凋零……右廷尉监甩开感慨,赶紧让人先查了安邑县令是谁?一看名字“巩扬”,不认识!貌似也没什么重臣姓巩啊!右廷尉监琢磨了下,赶紧让人去东市打了一壶好酒、端了几碟小菜,去找好友丹阳尹*主薄讨教去了。 俗话说“破家县令、灭门太守”,身为一郡一主太守郡里绝对是威风赫赫,当然太守主薄也绝对是一人之下存,但这绝对不包括丹阳尹主薄。丹阳尹执掌京畿重地,手下又有军权,历代都是皇帝心腹重臣担当。建康这地方,就算路上发生一点鸡毛蒜皮小事,就有可能争执是两个王公大臣,位高权重丹阳尹自然不怕这种事,但其下主薄绝对属于两面受气人,实是一个非常令人苦闷职位。 这不,主薄一见好友带了好酒菜来安慰他了,先拉着他大吐了一通苦水,右廷尉监心有戚戚想起自己那位上司,两个好友一面喝酒一面哭,好半天了还是那主薄想起了正事,问他来有什么事。一听好友一说,主薄微醺酒意立刻醒了。建康是什么地方?一个招牌掉下来,就会砸中一个皇亲贵戚地方,身为建康市长秘书,了解各个臣子资料,是他基本功!他告诉好友,巩扬这个人,祖上三代都是贫儒,他也暂时不知道这人到底上面是谁,但能当上安邑县令,来头应该不小。 “那谢药呢?他是谢家人吧?”右廷尉监问。 “你不知道他?”主薄诧异问。 “我知道他是应该是谢家人。” “谢药你可能不知道,但是谢药两个很有名哥哥。” “谢芳、谢芝。” 听到这两个名字,右廷尉监心抖了,征西将军谢芳?太子妃父亲谢芝?未来国舅爷? 主薄同情外加有些幸灾乐祸望着好友,这就是他常遇到上面神仙打架,他们下面小鬼遭殃情况啊!终于好友也陪着他一起体验了! 谢药、谢芝、谢芳,这些名字一个比一个份量重啊,还有一个不知背景巩扬,右廷尉监悬着心,去找城东一非常僻静小院自家大人,顾律这会和顾家六伯一起,顾六伯文人怪僻,嫌朱雀大街俗,嫌闹市铜臭,干脆搬到了城东一小院居住,这小院地处也非常有趣,左邻是一家佛寺,右舍是一见道观。 陆家下人分外诡异目光下,他战战兢兢推开了房门,入目就是三个不修边幅、简直比城外流民还可怕男人正红着眼睛盯着几块烂竹片,他震惊过度,还来不及回神,就被自家大人无情一脚踢出房门,好吧!他谁都惹不起,右廷尉监抹了一把辛酸泪,就跑到陛下面前来诉苦了。 郑启憋着一口气,听完了右廷尉监极简略又突出重点申述后,只淡淡说了一句,“让顾律来处理。”说着起身往殿后走去,姿态一派行云流水,王霸气十足。 右廷尉监皇帝霸气震慑下,再次失语了。 郑启退至内殿后,一向温文尔雅笑容一下子崩裂了,“很好!太好了!走了一个大,又给我来了一个小!” 牛静守忙从小内侍手中绿豆汤后,挥退众人,默默将绿豆汤递给郑启。 郑启一口灌下绿豆汤,火气稍稍压了下来,转身去了皇后宫里。 高皇后还不知道这件事,后宫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她都能第一时间知道,但前朝消息,就没有那么灵通了,她这会正认真给乐平置办嫁妆呢。她再怎么不喜欢乐平,如今乐平也是她未来弟媳妇,如果婚礼置办太差劲,丢可是高家脸。 “娘娘。”宋女史将一批乐平宫侍名单递给高皇后,让高后过目。 高后目光落前几行几个名字上,沉吟不语,宋女史瞄了一眼,这上面几个宫女她精心挑选出来,是全是姿容出挑、性格老实宫女。高后沉吟了一会,抬笔将这几个名字划去。 宋女史垂目,心中无不惊讶,她是高后心腹,高后什么事都不瞒着她,对乐平十五私会卢成事,她甚至比高后知道还早,她也犹豫了好久,才将这几个宫女加上去,她没想到皇后居然会划掉。 “就先这些人吧。”高后又加了几个老成稳重宫女名字。 “唯。”宋女史将那名册拿走。 高后等宋女史退下后,倦倦闭了闭眼睛,心中想起了往事,那时候陆家袁夫人还活着,陆元澈和常山关系,因皎皎出事降至了谷底,夫妻甚至一度几乎成了仇人。连陛下和太后都默许,陆元澈可以另选淑女为妾,可即便那个时候,袁夫人都没有给儿子选过妾。 当时袁夫人入宫时候,高太皇太后曾问过袁夫人为何?高后迄今还记得袁夫人话:“若是家宅和睦,妾便是锦上添花;若是家宅不宁,妾就是祸根,家和才能万事兴。便是齿舌都有相对时候,夫妻哪有不闹矛盾?我们做长辈,这个时候需要便是开解小夫妻,哪能火上浇油呢?再说除了夫妻,即便是父母、儿女都不能生死同穴,能成为夫妻便是前世修来缘分,把上辈子好好求来缘分都拆散了多可惜?”袁氏对女儿失败婚姻一直耿耿于怀。 高太皇太后又问:“难道你就不怕陆家绝后。” 袁夫人笑了笑,“阿仪给我生皎皎、常山长公主给我生了阿妩,若是乞奴还是绝后,那就是天意了,我们家有了皎皎和阿妩,我也满足了。” 高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陆家虽人丁凋零,可陆家孩子她是打从心底喜欢,皎皎是、阿妩也是,大母总说袁夫人心太软了,当初就应该正经找个妾,也不会后弄出陆大郎来给陆家丢脸了,可她还是觉得袁夫人固然有些地方不周到,可陆家如今风平浪静,皎皎和阿妩姐妹关系和睦,何尝不是她耗心力、精心教养两人结果?高皇后心里尊敬就是袁夫人,温和通达、心胸开阔,就算有时候过于优柔,可人哪有十全十美?“袁夫人,我这次先听你,乐平希望你不要让我再失望。”高皇后心里喃喃道,她不是袁夫人,可这件事她还是学了袁夫人做法。 高皇后正想着心事,想出神,就见郑启沉着脸,大步流星踏入内殿,高皇后惊讶起身,目光落跟进来牛静守身上,牛静守对着她摇摇头,高皇后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什么大事。她接过宫侍递来茶盏,等宫女们给郑启换上常服后,挥退众人后,笑着将茶盏递给郑启,“育郎,发生什么事了?谁惹你生气了?” “还不是你那个好弟妹!”高后不提还好,一提起,郑启就来气,这姓陆就是天生克他! “我弟妹?”高皇后有一瞬间茫然,乐平?不对!她迟疑而不可置信问:“皎皎?”不可能啊!皎皎多乖啊!哪能惹出让陛下生气事! “除了他们这些姓陆,还能谁能这么气我!他们是不是一天不给我闹出点事来,他们就觉得这天下太太平了!我太闲了!”郑启没好气道。 “陛下,您别生气?皎皎怎么惹你生气了?我叫她进来,好好骂她一顿!”高后见郑启这模样,十足像是收到陆元澈上书时模样,心中无不疑惑,皎皎这丫头就算要跟陆元澈一样,上书弹劾某人,也应该是写给她吧?哪里轮到送到陛下那里去了? 郑启竖着脸,斜了她一眼,“你舍得?” “她惹陛下生气了,臣妾哪有什么舍不舍得?就算打她板子也是应该。”高皇后正容说道。 郑启冷哼道,“省省吧!真打了板子,陆元澈和阿姊还不要跟我拼命!”郑启气了一会,又觉得好笑,他们怎么就能这么惹事呢?乞奴也就算了,皎皎成天家,居然还能出现这种事。 高皇后见陛下神色彻底好转,便开口问:“陛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郑启还没开口,宋女史就匆匆走了进来,“陛下、娘娘,阳城县主殿外哭着要求见陛下!” “什么!” 高皇后还没反应,郑启就着急起身,“还不让她进来!” “呜……阿舅——”陆言娇娇哭声老远就传来,郑启还没走出内殿,迎面就对上一团冲上来人影,“阿舅——”陆言哭上气不接上气。 “阿妩乖,怎么了?”郑启这会拿出了二十万分耐心,柔声哄着怀里抽抽噎噎小娇女,宽大龙袍数成了陆言擦泪布。 “阿舅,有人欺负我们!你一定要帮我们出气!”陆言睁着哭红通通大眼说道。 “谁敢欺负你们?”郑启大为疑惑,“你又偷偷跑出去玩了?”放眼整个建康,谁敢欺负她?难道这丫头偷偷跑出去,别人不知道她身份,她吃了暗亏?不对啊!她身边侍卫又不是吃素。 “阿舅,阿姐封邑居然出了七条人命!那个县令不处置,居然还诬陷阿姐!阿姐长史官哪里有害过人命了!他们就是欺负我们耶耶不家!阿姐才不会去害人呢!”陆言从阿舅温暖怀里跳了出来,小脸还挂着泪痕,可小拳头已经紧紧握住,漂亮大眼里满是怒意,“那些坏人就应该斩首!”欺负她阿姊,就是欺负她陆言,谁欺负她,她就让阿舅砍了谁! 阳城县主气势如虹说完自己发言,突然又泪眼汪汪说:“呜……阿舅,他们好可怜!就这么被害死了!阿舅,你第一定要为他们报仇!阿舅,阿妩封邑是不是会有这样坏人——”陆言越想越可怕,“哇……阿妩不要……阿舅,你帮阿妩查坏人!阿妩和阿姊封地都要查,查到了就五马分尸!腰斩!族灭!嗝!”说完对坏人凶残处置,末了,陆言小朋友还打了一个嗝。 “……”他怎么忘了,还有一个姓陆呢!郑启面无表情想到,果然姓陆就是天生克他! 高皇后嘴角抽了抽,心里多少有点数了。 郑启目光朝皇后望去,哄孩子这事你熟。 皇帝求救眼光,让高皇后心里大爽,暗暗乐够了后,才拉过陆言,一边轻拍她背,让她缓气别哭岔气了,一边柔声哄着:“阿妩,怎么了?谁欺负你和皎皎了?” 陆言蹭到了舅母温暖怀里,抽抽噎噎把自己知道事说了一遍,高皇后脸色微变望向郑启,郑启对着她无奈点头,表示陆言叙述很正确。高后立刻道:“哎呀,皎皎这会一定很难过!平时这丫头死只小猫小狗都会难受许久呢!这是七条人命啊!”高皇后对陆言说:“走,阿妩,我们去接你阿姐入宫!” “好!”陆言开心应了。 舅母和外甥女亲亲热热走了,正留下哭笑不得皇帝陛下。 牛静守暗暗佩服高皇后,瞧这心思,走可真啊!牛静守羡慕看着其他无声退下宫人,蹑足悄声走到郑启身边,“陛下?” “给吴存传令,让他辅助顾律一起给朕查!从头到尾、清清楚楚给朕查出来!河东、河南都给朕查!查不清,朕就革了他职!” 吴存是司州刺史,陆氏姐妹封地,都司州,一个河东郡、一个河南郡。还是他去查比较好,万一阿妩当真了,自己去查,真闹出什么事来……郑启想想就头疼! “唯!”郑启声音不带一丝怒气,可却让牛静守打了一个寒颤! 高皇后刚和陆言走出内殿,就见陆希跪外殿,“皎皎,你怎么了!”连忙上前扶她起来,就陆希眼眶微红,似乎刚刚哭过,高皇后这下心疼了,“你这孩子,又不是什么大不了事,哪里值得你们两姐妹一个个哭这么伤心!你们就任县主胡闹吗!”高后训斥宫人道。 “是皎皎执意如此,不管他们事。”陆希低声说,顺着高皇后站了起来。 “事情我都知道了,那些人是太坏了,回头让你阿舅好好整治他们!”高皇后柔声哄着陆希说。 陆希一听高皇后话,泪珠子顿时扑扑往下落,“舅母,皎皎闯祸了!皎皎给陛下惹麻烦了!” “哎,你这孩子——”高皇后连忙让宫女拧湿帕子来给陆希擦脸。 “你还知道给我惹麻烦了!”郑启板着脸,袖手走了出来。 “陛下——”陆希一下子又跪下了,“我一时收到那消息,呜……”她用绢帕捂着嘴哭伤心,“七条——七条——” 陆言见阿姊哭,小嘴一瘪,眼里又开始积蓄泪水了。 “还不扶县主起来!”郑启是败给这对姐妹了,对牛静守喝道。 牛静守哪里敢碰陆希,弯腰走到陆希面前,让两个小宫女扶着陆希起来。 “遇上这么大事,为什么不先进宫问问我和你舅母。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对你自己也有影响!你是女孩子!”郑启见她哭脸色都白了,心中又软了几分,但语气还是极为严厉说。 陆希用帕子擦了擦眼泪,低声道:“皎皎当时只是一时义愤,就想哪怕赔上自己,我也要让那些坏人以命抵命!” “你倒是有几分英雄气概。”郑启眉角一跳。 “皎皎不过仗着舅舅、舅母疼爱罢了。”陆希哭水汪汪大眼,怯生生瞅着郑启。 “还挺有自知之明。”郑启无奈摇头,都是惯出来!他指了指前面坐垫,“坐吧。” 高皇后问郑启道:“陛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已经让顾乐和吴存去查了,再让谢药那边配合下。”郑启说道。 “扑哧——” 帝后寻声望去,就见两姐妹手捂着嘴,眼珠子骨碌骨碌转着。 郑启挑眉,“怎么?” 陆言终于忍不住“咯咯”笑道:“阿舅,那个人叫泻药!哈哈哈——他为什么叫泻药呢?” “别胡说!他名药,字子石,你读《左传》*都忘了?” “没忘,可是——他可以叫石,字之药吗?”陆言说。 “那你为什么叫陆言呢?”郑启没好气反问。 “唔——好吧。”陆言悻悻耷拉下眉眼。 陆希皇宫哭了一场,被崔太后、高太皇太后叫去安抚了一顿,赐下了不少赏赐后,和声细语嘱咐她,以后这种事不要自己出面,不然养那些下官奴婢做什么?又留陆氏姐妹宫里住了好几天,确定这件事对陆希没什么影响后,才让两姐妹回家。 陆希等回了房之后,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暂时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了,剩下就只能等顾世父调查情况了。 “姑娘。”烟微悄悄走了过来,“我去司家看了,司长史身体好一点了,顾大人已经派人去问过讯了,卞娘子也被关小阁楼里,司家暂时没事,就是司大娘子……” “阿漪怎么了?”陆希关切问。 “司大娘子让司郎君去王家退婚了,司郎君已经同意了。”烟微说。 陆希默然。 作者有话要说:丹阳尹,京畿地方长官,就是如今北京市市长,地位关键、特殊,其职掌以执掌军权、掌治民政、荐举任用与掌刑政诉讼为主,并参预朝政,选任则无定制,大体以"亲信"任之,而任免权往往把握秉实权、执大政者手中。 、 药石,治病药物和砭石,泛指药物,比喻劝人改过话。 《左传·襄公二十三年》:“臧孙曰:‘季孙之爱我,疾疢也。孟孙之恶我,药石也。美疢不如恶石。’” 61陆家熊孩子(下) “混账!”休息驿站里,陆琉接到建康传来消息,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脚踢翻了书案,“这件事都跟皎皎说,他们到底有没有脑子。” 施温弯腰捡起地上陆琉丢地上卷轴,展开一看,心里惊疑不定,这种事常见,但怎么都不应该会发生大娘子封邑啊!谁敢陆家封地那么嚣张? “季慎,你立刻派人去安邑,还有去巩扬家乡,以及他所有长期居住过地方,给我查清楚他后面到底是什么人。”陆琉踱步了一会,吩咐施温道。他暗暗思忖,莫非陛下又要整顿吏治了,不然怎么让高家人护着顾律那老小子去司州呢?这老小子可不好搞。 吏治一向都是历朝历代都是帝皇关注重中之重,没有哪个帝皇不想整顿好吏治,对官员一套标准自上古开始,就有一系列规范详细制定,只可惜迄今为止没有哪个帝皇真正把吏治整顿好过。大宋自先帝起,就开始整顿吏治,因前梁基础打得扎实,本朝吏治还算清明,郑启也算是比较有作为皇帝,出台了极为严厉律法,重用廉吏,但*之风依然屡禁不止。不过管不好,不代表不管,通常皇帝都会隔几年找个契机敲打一次,当然往往是敲打后,清静一段时间,再慢慢死灰复燃,继续周而反复,故每一次吏治整顿都是一场腥风血雨。陆琉冷哼一声,敢拿他心肝宝贝做筏子,他倒要看看,谁手上是彻底干净! “唯。”施温拱手。 “司州刺史是吴存吧?”陆琉沉吟了一会问。 “是。” “再派人去查查吴存。”陆琉说道,“记得,别引起旁人注意,还有他身边别驾、亲信,也给我好好查。” 去查吴存?施温惊讶了下,还是应下了。吴存是今上一手提□,今年不过四十五岁,正是精明强干年纪,此人幼年之时受了不少苦,对贪官污吏深恶痛绝,出仕之后干了不少实事,当年益州蜀地路险,此人亲自带领手下一干官员,一块砖、一块瓦,足足干了十年,将蜀道点点滴滴搭建了起来。这样人会做出这种事? 但郎君平时看似不管这些事,可关键时候总能抓住重点,河东郡太守谢药,完全就是一个只懂精研吃喝玩乐纨绔士族弟子,要说让他欺男霸女、鱼肉乡里,那任务对他来说难度太高了!突破口肯定安邑县令身上,吴存身为司州一州长官,郎君从他那里调查,再配合巩扬那里调查,一上一下,相辅相成,确实不错。 “我写一封信给子规,你一定要派人亲手送到他手里。”陆琉道,陆家身居高位数百年,陆琉和萧令仪幼时备受皇帝姑父、父亲和长兄宠爱,出入三人书房如无人之境,三人朝堂事从来不瞒他们,任何私密之事都当床头故事一样,逗他和萧令仪开心。曾有官员对此颇有微词,可是陆琉姑父总是抱起爱女和陆琉笑道:“我家阿仪是长公主、阿琉将来要当朝长公主驸马,有什么事他不能知道?” 故陆琉从小不知道见过多少次姑父和父亲对贪官污吏整治,他平时朝政上不理会这种事,因为现朝堂上轮不上他来理会,可这会都骑到他头上来了,他不反击别人真当陆家全是死人了!陆琉恨恨想到,谁让他不好过,他让谁一家子都不好过!他到底要看看,全部捅破了,谁能撑到后!想起爱女这会不知道该有多伤心,陆琉恨不得插翅飞回建康去。 驿站中,陆琉气得七窍生烟,还有一个人看了情报,一声不吭就往外冲,吓得胡敬忙探手,一把抱高严腰,哎呦!我祖宗啊!您现任务是圣上下令,是圣旨啊!你中途溜了,那就是抗旨啊! “放开!”高严双手略一用力,就把胡敬震开了。从小皎皎对他说些乱七八糟话,高严有些都不怎么听得懂,但是不妨碍他了解皎皎异于常人思想,她眼里,人命是重要,不管那些人命是奴婢或是显贵,所以高严陆希面前不至于怜弱惜微,也从来不会去为难任何人,如今让她担上七条人命,高严紧紧握紧了拳头—— “少君,你现不能去,你去了陆大娘子会难过!”胡敬惊骇揉着被震麻双臂,他一直听说过二少君天生神力,可没之前从没见过二少君展现过,他表现也一直很正常,陆大娘子送给他各种精巧轻薄小玩意,从来没见他弄坏过。故他一直以为神力之言只是传言,去不想他轻轻一抬手就能把他震开,胡敬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文弱书生,跟着高威多年,胡敬一身功夫不说绝顶,也比寻常兵士要好上许多。 高严脚下一顿,他这次护送先生,如果皎皎知道他丢了先生回建康,高严一股子气被胡敬一句话,戳破了,头也低了下来。 胡敬松了一口气,再接再励,“二少君,现主要是把这件事查清楚,还大娘子一个清白。”胡敬若有所思,又要一次腥风血雨了嘛,上回整顿还是六年前,这次不知道又要有多少官员落马了,不过确也是时候该管管了。 大宋律法严格,官员贪三十匹以上,若没有因贪赃而罔断人命,处三千里流行,若因贪赃而罔断人命,满十五匹就要斩首了。可即便如此,贪官依然前赴后继。上一次陛下大整治,是老农当街拦下了凉州刺史车马,还没闹出人命,就处斩了三名、革了一批官员,这次想不到居然是从安邑县主封地闹出来,居然还牵扯到了良民。胡敬比较奇怪是,为什么陆大娘子会亲自出面,一般而言,权贵就算遇上了这种事,也只会让下面人出面。就如六年前那老农,谁都知道他背后有人,不然一贫民,怎么可能去拦刺史车驾? 高严沉默了一会,突然从怀中取出两只色彩斑斓、球体轻薄如纸琉璃球摩挲着,小小看似一捏就碎琉璃球,高严手中轻巧滚动着。 胡敬每次看到这一幕,心中都会产生诡异之感,换个其他人莫说天生神力了,就是寻常武者都玩不了那种小玩意,少君到底是怎么做到?他却不知道,高严小时候受过何等残酷“折磨”。高严确是天生神力,不然他也干不出五岁就能杀死一个成年男子“壮举”,但他从小到大也因为天生力大,弄坏了陆希心爱小东西,弄坏后就会内疚无辜表情望着陆希,表达自己不是故意,总把陆希内伤要吐血。 高严再次将她一套心爱牙雕花牌折坏后,陆大姑娘终于使出了自己绝招——哭!哭完后不理高严,这可把高严愁坏了,一连哄了她好几天,陆希才勉强跟他说了几句话,又让人搬来了几筐茉莉花——真是农家装菜大筐,告诉高严,他什么时候能将一筐茉莉花花瓣完好无损扯下,她就什么时候继续陪他玩!一个夏天,高严就茉莉花瓣残酷折磨下,顺利学会了如何控制了力气。这两只琉璃球也是陆希送给高严,送给高严目,就是让他控制自己脾气,高严每次心情烦躁时候,就会把这两只琉璃球拿出来把玩,渐渐心情也就平静了。 他想了一会后,招来自己近卫道:“你立刻带人去河东郡,把河东郡上下所有官员,祖上八代都给我查清楚!”他想了想,继续道:“还有司州刺史和他身边所有官员也都给我查清楚!让高将军配合你们。” 高严可不会去管什么一上一下,相辅相成,他只知道打仗要了解敌情,就要层层相扣,从一个部落、发散到其附近部落都要全部查清楚,才能精确策划一次突袭。高严口中高将军,是征南将军,目前驻扎野,野离安邑很近,高昂应该能派上用处。既然皎皎要抓贪官,他就帮皎皎把司州所有贪官全部揪出来! “是!”近卫领命要下去。 高严又叫住了他,“我记得这里有一种毛发是黑白两色食铁兽。” “食铁兽?”近卫茫然回视高严,那是什么东西? 还是胡敬看不过去,“郎君要抓那些食铁兽做什么?它们力大无穷,又以铁为食——” “它们是吃竹子,你派人去抓几个小来,越小越好,多拿几株它们吃竹子,别饿死路上。”高严很清楚记得皎皎和他说过,那个不叫食铁兽,应该叫猫熊,是一种挺可爱但很娇贵动物,只吃蜀地竹子,小时候很萌,长大后力气大了就不能和它一起玩,高严不知道什么叫“萌”,但皎皎既然那种动物小时候,就抓几个小,大了不能玩了,杀了就是了。 “……” 陆希此时还不知道,过几天后,她还会接到几只让她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国宝”,她这会正和司漪说话。自从司家出事之后,除了司长史和司明、司澈登门请罪了好几次外,司漪就一直没来,后来还是陆希听说她要和王家退婚事,不放心,派人去接,她才来。一来,司漪就跪了地上,司家管着陆希领地,如今出了这样事,她真无颜面对陆希,“大娘子,我对不起你——” 陆希让春暄把她扶起来,这件事阿漪和司澈是无辜,因为他们两人完全不知情,可陆希也无法将这种安慰话出来,古代和现代完全不同,现代人行事往往以个人行为为主,可古代人行事都是以家族为主,司家犯了错,至少他们那一房,就全是罪人了。但让陆希看司家陷入绝境,她也做不到,尤其是司家有阿漪、有贺氏以及司澈两个年幼孩子。 “你真准备和王家退亲吗?”陆希问。 “嗯。”司漪点点头,她和陆希一起长大,知道陆希脾气,很坦然说:“现祖翁生病,再过几天,等廷尉下了罪状书,我们家说不定还——现让我出嫁我也不放心。”司家族长要求阿耶休掉继母了,祖翁和阿耶也已经答应了,现家中都是阿嫂管,同时还要照顾生病祖翁,不过几天时间阿嫂就瘦了一大圈,这时候让司漪出嫁她都不放心。不要说王家司家没倒之前,就已经要求纳妾了,她这会嫁过去,没了娘家扶持,日子就别过了。 “等事情结束,你们愿意去芦苇荡吗?”陆希问。 司漪听了陆希话,哽咽道:“大娘子,您大恩大德,阿漪无以为报,阿漪愿——” 陆家祖业几乎全吴郡震泽那一片,几乎将大半震泽都包括了进去,芦苇荡原本不是陆家产业,是一片无主沼泽荒地,上面长满了野生芦苇,绵连几百里。也不知道哪里入了大娘子眼,大娘子居然让人买了下来,众人原以为大娘子会将沼泽改造成良田。 却不想大娘子说“肺”什么,除了选了十来亩沼泽地种上了一片荷花塘,让大家夏天赏荷花外,余下地方都不许改,只有附近荒地,才允许开垦。好几年时间,才修出了一小片地方,里面居住人,基本都是司澈一手招进来家奴,同司氏兄妹很熟。 祖翁犯了受财之罪,就算因年纪大,能罪减一等,流刑也是起码,而阿兄因故无法上任,若之前司机没出事,也不算什么大事,可如今这事就可大可小了,小则杖刑,大则流刑,她阿耶虽无罪,可也一定会跟上祖翁照顾祖翁,故之后恐怕司家只有她和阿嫂了。 司家如今这么一犯事,能不能回司家族地还两说,即便回去了,大家也不会给他们好脸色,去陆家领地,肯定比回司家难熬,芦苇荡确是个好去处。不过司漪之前连想都没想过,他们犯了这么大错,大娘子还肯原谅他们。 陆希连忙摆手,“别没事肉麻了,你还嫌我事情不够多。”她顿了顿道,“你退了王家婚事也好,等过段时间,让你大哥再给你找个合适人家。” “大娘子,我不嫁人了,我就一辈子跟着你,你不是说要把芦苇荡建成‘春天芳草遍地,夏日绿泼百亩,秋季芦花满天,隆冬百鸟酣栖’地方,我一定会做到。”司漪认真说。 “你今年才十六岁,提一辈子那么远事做什么?那芦苇荡现就是这样了,也不用你们来建。”陆希失笑,“别想太多了,回去好好帮着你阿嫂照顾家里。” 司漪点头称是。 陆希又关心了司漪几句,也就没留她吃饭,让她先回去了,这几天闹了这么一出,又去皇宫住了几天,陆希回家时候,阿劫躲奶娘怀里,就是不肯让她抱,陆希作势要离去,他就大哭大闹,大眼还不住偷瞄陆希,看陆希心都软了,引得穆氏连声说,跟大娘子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陆希不服气,她小时候哪有这么不听话。 而司漪这几天也很忙,司家除了重病不能动司长史外,司明和司澈都已经廷尉待了好几天了,看陆家份上,两人没受什么大罪,可也被折腾够呛,家里全靠司漪和贺氏支撑着。尤其是司漪得了好消息,是急着回去告诉嫂子,让阿嫂放心,至少不怕他们无家可归了。 司漪正想着一会要给阿兄和阿耶送饭,突然骡车停下了,司漪被震动了下,就听外面有人喊道,“司娘子,我是王直。” 王直?司漪怔了一会,才想起王直正是她那个前未婚夫。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里还有熊孩子。。。 吏治是各朝各代各国统治者、领导人,心头永远疼啊。。。我记得有个叫泡椒笋尖读者,貌似留言说过,历史是个圆之类,当时我正好看历朝历代吏治整顿资料,突然想到,吏治也是一个圆啊,整一批,杀一批,上一批。。。 62司漪的亲事 王直这几天非常忙,高严护送陆刺史去益州了,他留下打点建康要带去蓟州物品,同时还要处理突然冒出来前未婚妻事,好容易今天回家,刚想休息一会,就看到大门口堆了很多盖着红布木箱,这不是他送去司家聘礼吗? “狗蛋——阿直!你回来了。”王直父母咧着嘴对王直笑。 “阿耶、阿娘。”王直朝两人行礼,“你们若是叫不惯,还是叫我小名好了。” “叫惯,叫惯!”老人家笑道,王直家中世代土里刨食,家中孩子大名都是让村长取,可小名都是随口叫贱名,王直贱名是常见,可到了建康后,两人不用旁人提醒,都知道不能这么喊了。 “阿耶、阿娘,你们今天做了什么?”王直同两人闲话着,耐心听老人叨唠完家长里短,才指着那些木箱问:“这不是送去司家聘礼吗?怎么又送回我们家了?”王直心里隐隐有不好预感。 “是司家来退亲了。”王直母兴高采烈说,“他们家不是犯事了吗?家里都要被衙门抓起来了,难道还想嫁你?这样你就可以娶大妮了!”大妮就是王直前任未婚妻,也是王直母喜欢媳妇类型,踏实泼辣、干活利索。 王直父连忙打断老妻话,“娶什么大妮,我们家阿直肯定要娶官家千金!大妮让她当个丫头就够了!”他对自己儿子是报有很大期望。 王直揉着胀痛额头,他已经三天没睡了,深吸了一口气:“阿耶、阿娘,司姑娘是郎君让我娶。” “我知道啊。”王直父母奇怪望着儿子,“可是现不是不一样了嘛。” “有什么不一样?郎君现也没叫我不娶她。”王直忍着头疼对父母解释道:“阿耶、阿娘,军令如山,郎君让我娶司娘子,莫说今天只是司娘子祖翁犯了罪,司家不是罪人,就算司娘子如今是,郎君一日没让我另娶妻子,司娘子就一日是我妻子!” “难道郎君让你一辈子不娶妻,你就不娶妻不成?”王直母惊呼。 “郎君让我死,我都要去死,只是让不娶妻算什么?”王直摇了摇头,“阿娘,大妮我已经安顿好了,你若是以后想她,可以去看她,让她给我当丫鬟、做妾,这种事就不要提了。”王直和大妮也算是青梅竹马,王直也很喜欢大妮,不然也不会让父母去大妮家提亲。只是世事无常,两人终是无缘。但事情过去了,就已经过去了,将来和他要过一辈子娘子是司漪,不是大妮。他若是真想纳妾,有是年轻貌美女子,难道自己妻子还会不允许不成?何苦让自己夫妻不和,又害了从小一起长大妹妹呢。 王直父母面面相觑,两人这辈子除了因儿子有出息了,来了京城,之前远不过去镇上赶集,从来没见过什么大贵人,入了京后,两人怕给儿子丢脸、惹麻烦也一直家里待着,没事就捣鼓下后花园,种上点瓜果蔬菜之类。对儿子口中郎君就见过一次,只觉那是画里走出来神仙,两人就瞄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了,对高严是满心满眼敬畏,听儿子一说,两人后悔不已,“阿直,怎么办?我们不会害了你吧!那我们去给司家道歉?”两人说着就要动身。 “不用。”王直连忙拦住两人,“没事,我去说一声就好了。” “你怎么安顿大妮?”王直母又问,她是真得很担心这个孩子,庄稼人不兴纳妾,可她真放心不下这孩子。 “我有一个兄弟战死了,他娘子死得早,留了两个孩子,我就把大妮以妹妹身份,记到兄弟户上,让她照顾那两个孩子,那兄弟家里有几亩薄田,吃住够用了,大妮也答应了。”王直没说是,他自己也出钱给大妮置办了几亩良田,大妮至少以后生活是不愁了,至于她愿不愿意嫁人,这全由她自己做主了。 大妮一听他这么说,还没等他说完,就一口答应了,她本来就没想和王直再续前缘,她好好良民不当,去当贱籍妾做什么?只是拗不过娘家人,硬是被押着来。如今王直肯这么为她打算,她感激都来不及,还对他说,如果司娘子不乐意,她愿意去解释。王直不愿多事,没答应。 “那就好,那就好。”王直母喃喃说。 王直目光扫过那些聘礼,头疼了,对下人吩咐道:“全部送回司家。”说着他转身往司家走去,“阿耶、阿娘,我先去司家”。 “好。” 王直到司家时候,是司家贺娘子弟弟接待他,贺小郎客气告诉他,表妹被陆大娘子接去陆家了,还没回来,王直也没说什么废话,直接让下人将聘礼放好,“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既然定亲了,就没有退亲道理。” 贺小郎只是暂时帮阿姊接待些男客而已,表妹婚姻大事,可轮不到他做主,只能让王直稍坐,他进去找贺娘子讨主意了。 这会贺娘子正和母亲说话,贺小郎话让贺母说:“这孩子倒也不错,阿漪有福气了。” 贺娘子摇头,“我看未必,这件事还是让阿漪自己回来做决定吧。” “你这孩子傻啊!”贺母急了,她是真心为女儿担心啊,她捧手心呵护娇女儿,嫁到了司家后受了多少苦啊!“你也不想想你现是什么情况,依我看你早点把你那几个小姑子都嫁出去,王家这小郎我瞧着就不错,这时候还不离不弃,阿漪跟着他还会吃苦不成?至于卞家那几个——”贺母眼底闪过厌恶,“随便找家过得去,嫁出去就行了,你难道养了这一家老小,还要养小姑小叔不成?”司明子女可不少。 “阿娘!五娘还小呢。”贺娘子叹了一口气,大家对她是不好,可她不能因大家对她不好,而恶待小姑和小叔,贺娘子相信做人是有报应,家中唯有积善行事,方能越过越好,小姑也说过,陆家老夫人常说,家和万事兴,旁人不义,她却不能不仁。 “你这傻丫头!”贺母也不是恶人,实是这几年被卞氏气到了,女儿不肯,也没深劝。 王直才等了一会,就听司家下人说:“大娘子回来了。”他便随着下人走了出去,司漪没下车前,出声叫了她一声。 “王郎君?”车帘微微隙开一条缝,略带疑惑女声响起。 “大娘子,我今天去看过司世父和司兄弟,他们现还行,司世父明天就会回家了。”王直说。 “多谢王郎君。”司漪客气道谢。 王直同司漪说了一句后,便先走了,司漪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懂都退婚了他还来自家做什么,但还是吩咐管家送他出去。 等入了大厅,看到那些再被退回来聘礼,她眼底闪过惊讶。 “阿漪。”贺氏叫着她。 “阿嫂,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司漪拉着贺氏手兴奋说:“大娘子让我们以后住到她吴郡芦苇荡去!” “真吗?”贺氏不敢置信问,她担心就是将来无处可去,建康是待不下去了,司家若是不肯收留,那么一大家子人能去哪里?她做梦都没想到,陆大娘子还帮他们善后,“大娘子她——”贺氏说了半句就说不下去了,她原本就不是善言之人,心里感激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祖翁重病床,家翁和夫君都不家,又是犯了事人家,贺氏心里明白,没有陆家暗中打招呼,他们家哪有如今太平。 “阿嫂,你这些日子让人打点下,去了农庄,家里有些不必要东西,都变卖了吧。”司漪说。 “我知道。”何氏会意点头,见到那些聘礼,又对司漪说:“阿漪,刚刚王郎君又来了,他说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定了就没有退婚道理。”她迟疑了下,“阿漪,此事事关重大,你要不要和家翁、郎君商量下。” 司漪望了那些聘礼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 、 、 送走司漪后,春暄上前道:“长伯来了。” “请长伯进来吧。”陆希让人上了车,又让春暄摆了垫子,让长伯坐下。 时下已经有胡床了,也很多人家中盛行开来,陆希小时候还让工匠做出过椅子,却被祖母严厉教训了一顿,袁夫人认为女孩子双膝垂地是非常不雅观行为,坚决不许她这么做,即便家里,单独一个人时候,也不许她任何不端庄行为,后来陆希除了车上、或者是船舱里会坐着外,余下时间都是严格守着礼仪。 “大娘子。”长伯前来一是为了城外那些粥棚事,随着天气渐暖,流民们都渐渐散了,陆家粥棚也陆陆续续关了一些,但有些流民散太开,很多粥棚也就每天一点流民前来,长伯来请示,是不是关了一些小,让大家集中一起去大粥棚。 “不用了。”陆希摇头道:“我们家有骡车,每天运些米粮也不费劲,可那些流民,留下怕都是走不动,就先开着吧。” 长伯点点头,“大娘子,还有就是侯娘子婚事。” “哦?阿薇婚事怎么了?”陆希问。 “常山长公主想让侯娘子从陆府发嫁,侯家不肯。”长伯有些无奈说, “……”她这位继母脑回路诡异程度,一向不是常人可以理解,可陆希每次觉得她诡异程度已经达到极点了,过段时间她又会刷下限了,难道就是所谓脑残无极限? 63侯莹的亲事 “太后,阿薇从小由陆家教养,老妇我感激心,可再怎么说,阿薇也是我们侯家女儿,哪有从陆家发嫁理?”征东将军侯远、常山前夫侯达母亲永昌郡夫人,得知自己之前儿媳妇居然想让他们侯家女儿陆家发嫁时候,气得差一点晕厥。好容易灌了一杯参茶,服了两颗保心丸后,就急急进宫找崔太后诉苦了。 永昌郡夫人对自己这位前儿媳,谈不上有任何好感。常山嫁到侯家时候,还不是公主,不过只是郑裕庶女,若不是碍着那时郑裕已经是权倾一时权臣,常山也嫁不到侯家。当时常山,远没有如今跋扈,对她这个婆母也颇为恭敬,但永昌郡夫人对这个儿媳总有一种说不出恶感。 母亲心目中,自己孩子总是优秀,可常山自嫁给侯达后,对侯家就不冷不热,尤其是对侯达,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她那显而易见厌恶,永昌郡夫人敲打了好几次后,甚至不惜给幼子塞了几个妾,儿媳妇态度依然不改,而儿子也越来越抑郁,后夫妻两人一次大吵后,儿子甩开了侍卫出去喝闷酒,回家时候不慎跌入湖中,竟生生淹死了! 侯达是永昌郡夫人幼子,侯家是军户,永昌郡夫人和丈夫常年聚少离多,长子也是早早入伍,随丈夫一起南征北战,她身边只有幼子陪伴,可以说幼子是她命根子,侯达就这么稀里糊涂死了,还死这么惨、这么冤,永昌郡夫人一下子就崩溃,差点就随着幼子一起去了。若不是碍着大权握郑启、少年扬名郑启,常山当时又有了侯莹,侯家和郑家关系也差一点决裂。后来郑裕登基后,对侯家多有补偿,还让侯远当了征东将军,可即便如此,永昌郡夫人对侯莹依然疼爱不起来。 侯莹长相有八成酷似常山,每次永昌郡夫人看到她,就想起害死自己儿子罪魁祸首,而侯莹又是爱子唯一留世上血脉,永昌郡夫人对孙女又恨不起来,这种复杂心态下,侯家对常山把侯莹带去陆家教养,睁只眼闭只眼。陆家是书香传家大士族,让侯莹这样人家长大,对她也好。事实证明,陆家确把孙女教养极好,袁夫人对待阿薇同对待两个孙女没什么不同,永昌郡夫人一直对陆家很感激。 不过教养是一回事,发嫁又是另一回事,永昌郡夫人思及常山对他们说话“阿薇从出生起,不是养宫里、就是养陆家,你们侯家管过一点了吗?你们之前不管,轮到她成亲了,你们倒是想指手画脚了?”这种诛心之言,让永昌郡夫人心口又开始揪揪疼,“太后,我们侯家好歹没有死绝啊!陆家教养阿薇,我们感激心,可家中女郎该有,阿薇可是样样都没缺,我那个大儿媳妇每次得了精巧有趣玩意,第一个想到可就是阿薇……” 永昌郡夫人说着说着,想起自己早逝爱子,她痛哭道:“我二郎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侯家每年往陆家送东西可不少,当然陆家同样也有回礼,但很多侯家送给侯莹之物,他们都分开对待,连陆家都能理解,为什么常山会说出这种话?永昌郡夫人不敢怪当朝太后和长公主,只怨自己命苦,当初若是早点给儿子定下媳妇,哪怕是寻常无才无貌军户女,说不定儿子现还陪自己身边,并早已儿女子孙成群! “阿吴,宝明性子你也明白,她说话做事就是不动脑子,这话只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阿薇是侯家孩子,哪有从陆家发嫁道理。”崔太后亲自扶起跪地上痛哭不已永昌郡夫人,温言劝慰道,永昌郡夫人姓吴。她也是刚刚知道女儿作为,惊怒之下,还来不及召女儿入宫训斥,永昌郡夫人就入宫求见,她知道永昌郡夫人前来做什么,但也只能先帮女儿收拾烂摊子。 她对侯家一直有愧疚,当年女儿一心痴恋陆琉,她只当是一时少女情怀,毕竟女儿从小到大就没见过陆琉几次,就精心为她挑选了侯家幼子。论才干侯达远不及其兄侯远,可他相貌是当时除了陆琉外出众、性格也温柔体贴,崔太后完全是照着陆琉标准给女儿挑夫婿,她原以为女儿会满足,却忘了得不到才是好,别说侯达无论从各方面都比不上陆琉,后导致了这么一场悲剧。崔太后心里无数次后悔,若是她当年对女儿再严厉些,是不是没有今天这种事了? 崔太后好好劝了一顿永昌郡夫人后,给了她好些补品赏赐,让自己心腹女官亲自送她回去后,崔太后倦倦靠倚手上,深深叹了一口气,怔怔望着茶盏出神,宫侍们静立着,不敢出声,过了好一会,崔太后才对宫女吩咐道:“你们去太极宫通传一声,等皇上空了,让他来我这儿一趟。” 宫女应声而下。 郑启这几天忙于政务,已经好几天没休息好了,见今天天气不错,就让内侍牵来马,跑马场上痛痛跑了几圈,刚想回太极殿,听到内侍通报,他招来了牛静守:“太后那边出了什么事?” 牛静守对皇上说:“刚才未央宫宫侍说,永昌郡夫人入宫求见太后。”他见皇上似乎没想起永昌郡夫人是谁,就提醒他道:“是候将军府上老夫人,她来找太后,是因为常山长公主想让侯娘子陆家发嫁。” “你说什么?”郑启怀疑自己听错了。 “常山长公主想让侯娘子陆家发嫁。”牛静守重复了一遍。 郑启大步赶到未央宫时候,崔太后依然保持着看茶盏姿势,一动不动,见郑启来了,才抬眼道:“育郎,你来了。” “阿母。”郑启坐到了崔太后身边,“常山一向胡闹,你别当真,我会让皇后去教训她。” 崔太后无力摆手,“她气我次数还少吗?我是担心阿薇,被她那么一闹,阿薇以后元家怎么做人?还有侯家,毕竟他们才是阿薇真正娘家。” 郑启道:“这个好办,过段时间,阿母册封阿薇为县主,侯远有女儿吧?封个亭主好了。” 崔太后心里松了一口气,有了诰命,阿薇夫家也能抬得起头来了,崔太后疼是陆言,可对年幼丧父侯莹也多有怜惜,一心想给外孙女争取个封邑,但郑启就是连女儿,基本上都是出嫁前才册封为公主,别说他不是太喜欢外甥女了,陆氏姐妹也都是先帝时册封,故崔太后迟迟没有提起,没想到今天居然皇帝主动提出,到让崔太后有些意外,“这件事你也别为难皇后了,阿宝哪里听得下她话,我一会让人召她入宫。”崔太后又道。 郑启微微颔首,也没反对,这宫里能镇得住常山,也就他和阿母了。 宫里崔太后和皇帝担心常山举动影响到侯莹,同样陆家陆氏姐妹听了下人回报后,同样也担心侯莹,“常山长公主这么做,为难就是阿薇吧。”陆希心里暗暗叹息。 “阿母怎么可能这样呢!”陆言听到常山居然对侯家说,让阿姊侯家发嫁,嗖一下,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二娘子,你去哪里?”侍女连忙追了上去。 “当然去找阿姊。”陆言暗自忖道,这会难过就是阿姊吧。陆言走到候莹绣楼时候,正好陆希也来了,而下人鸦雀无声站楼下,见两人来了,忙上前行礼。“阿姊呢?”陆言悄声问。 “娘子楼上。”丫鬟低眉顺目说道,“说是要一个人静一静,所以让我们都下来了。” 陆言点了点头,示意侍女们不要跟着,她和陆希无声上了楼,侯莹正坐窗边低头绣花。 “阿姊。”陆言叫道。 “皎皎、阿妩。”侯莹笑着起身,“你们过来帮我看看,这个花样我绣如何?”她手中那着一个鞋面,上面精心绣了佛手和桃子纹样,意为多福多寿。 “阿姊是给冼夫人做鞋子吗?”陆希拿起鞋面仔细瞧着。 陆希女红一般,看她一年只能临绣两个荷包就知道了,只因送人是陆琉和高严,才会把她手艺夸得上天底下绝无仅有,实则她也就能达到阵脚平整地步。而陆言手艺是惨不忍睹,就算是手帕上绣一株草,她能让那株草占据大半个帕面。比起陆家姐妹,显然侯莹手艺要精湛多了,但仅仅达到能看水平。 “是,我听说人家都会给家翁、大家做些针线活。”侯莹叹气,“可绣了老半天了,还是不大满意。” “阿姐费这些功夫做什么?不是有绣娘吗?”陆言不以为然道。 侯莹道:“自己做和绣娘做,总归不一样,我想一份自己心意。” “阿姊,鞋面本来就小,这绣样又画那么满,确不容易绣好,我看不如换一个吧。”陆希说。 “换什么?”侯莹问。 “你让我想想。”陆希沉吟道,“绣蝙蝠如何?只鞋面上绣,两旁就光绣缠枝纹。”陆希说着提笔纸上慢慢画了起来。 “会不会太难了?”陆言问。 “不会,绣彩色就行,颜色一出挑,大家就容易光看颜色了。”陆希说,也容易让大家忽略绣技。 “那皎皎你一定要帮我好好挑丝线才是。”侯莹说,说起色彩搭配,陆希绝对比她好多了。 “好啊。”陆希一口答应。 侯莹见陆言一脸担忧望着她,她微微笑着揉着陆言头,“放心吧,我没事。” “阿姊,阿母她——”从小教养,让陆言无法责备自己母亲,但母亲这样做,根本就是再害阿姊,侯家才是阿姊名正言顺娘家啊! “阿母也是为了我好。”侯莹一笑,她对自己哪里发嫁,一点都不急,因为她知道,大母和阿舅是肯定会让她侯家发嫁。,至于今天阿母所作所为会对她有什么影响,侯莹不会去想,常山是她母亲,她行事不管对错,都不是自己子女可以指责,别说阿母这次举动也是为了自己好,虽然做法有些欠缺。 陆希沉默画着绣纹,家里这么多长辈,这件事可轮不到她来插嘴,她这里不过只是来安慰阿薇而已。 “阿姊,我们去找大母吧,让大母来劝阿母。”陆言说。 “我——”侯莹话还没说完,就听侍女上楼说道:“娘子,宫里派人来说,太后下懿旨了,让我们准备接旨。” “懿旨?”三人面面相觑,“,把我们礼服拿来!”三人一下子站了起来,陆希和陆言尤为忙碌,两人都是有品阶身,品服大妆穿起来时间可不短。 “唯唯。” 64钱本草 陆家接圣旨也接惯了,下人们很就扫街、铺地衣、摆香案,等常山、陆希等人换好礼服出来时候,宫中使者也到了,崔太后懿旨内容很简单,就是册封侯莹为筑阳县主。 陆希对地理不熟,不过既然是崔太后册封,想来应该也是富庶县。 “阿姊,太好了!”崔太后懿旨让陆言喜上眉梢,这么一来,就不怕元家会看不上阿姊了。 侯莹也被突如其来惊喜弄有些反应不及,常山也扬眉吐气说道:“这下看还有谁能欺负你!”说完后常山冷冷看了陆希一眼,陆希只当没看见。 陆言和侯莹同时垂目不语,还是传旨使臣笑着对她们道:“太皇太后让安邑县主入宫陪她说说话,太后让长公主、筑阳县主和阳城县主入宫。” 曾大母让她入宫?陆希不解,但太皇太后、太后下令,众人都不敢怠慢,就先各自散去,准备入宫。高太皇太后身边女官随着陆希一起先回她绣楼,对陆希笑道:“大娘子,太皇太后说,她想见见阿劫小郎君,让娘子把阿劫小郎君一起带去。” “阿劫?可阿劫是男孩子。”陆希讶然道,后宫中除了皇帝和未成年皇子外,寻常家臣孩子可不好入宫。 “阿劫小郎君才几岁?”女官笑道,“再说这也是陛下允许。” “那就把阿劫抱来吧。”陆希说。 乳母把阿劫抱过来时候,他还睡觉,双颊肉鼓鼓,红嘟嘟小嘴微张着,小模样甜美可爱极了,女官忙悄声说:“娘子,让乳母先去车里吧,莫颠醒了小郎君。” 陆希微微点头,换了衣服后就入宫了,她是常入宫,只要没正事,她入宫都穿常服,刚到宫里,还没下车,就听见整齐请安声,“见过长公主。” “阿姑?”陆希惊讶掀帘,宫里只有两个长公主,常山去了崔太后未央宫,出现长乐宫只有豫章了。 “皎皎。”豫章含笑望着她,目光看到刚睡醒,正转着眼睛好奇望着四周环境阿劫时候,顿时化成了一团水,“这就是阿劫吗?给我抱抱。”说着伸手将阿劫抱怀里。 阿劫乖巧让豫章抱了一会后,就拧着小身子要陆希,陆希哪里抱得动这小胖墩,让乳母接过去,“给他喂点水喝。” “之前元澈和我说,我还不信,看来皎皎真会照顾孩子。”豫章摸了摸陆希头。 “我平时陪他玩玩,平时照顾都是由奶娘操心。”陆希说。 豫章笑着牵起陆希手,领着她往高太皇太后起居内殿走去,孩子是单纯,若是皎皎没有费心思照顾阿劫,阿劫怎么会对皎皎那么亲昵。难怪元澈说皎皎喜欢孩子,她之前听了还有几分不以为然,毕竟皎皎这个年纪,怎么可能会有耐性陪孩子玩呢?如今看来,果然还是元澈了解自己女儿。 “阿姑,曾大母为什么这个时候让我入宫?”陆希问。 豫章刮刮她小脸,戏谑道,“怎么?不到初一、十五,就不肯入宫陪我们这些老骨头了?” “阿姑!”陆希娇嗔,她明知道自己不是这个意思,比起早逝几乎没印象生母和不着调亲姑姑,这个从小就无微不至呵护自己表姑,陆希心目中像自己母亲,陆希总是自然而然她面前露出小女儿娇态,一如前辈子她都工作了,回家后依然搂着爸妈脖子撒娇。 豫章笑着将她搂怀里,“这些天你母亲忙着侯莹婚事,也没什么时间照顾你,还不如接你入宫来呢。” 陆希听着豫章话,心都哆嗦了,常山会照顾她?阿姑这场面话说太可怕了。她心里浮起了一丝不祥预感,“阿姑,除了要让阿薇陆家成亲事外,还有什么事?” 豫章笑了笑,笑容中带着讽意,“元昭提出想拜读伯父写那篇《钱本草》*。” “他们会没看过《钱本草》?”陆希纳罕问,但随即一愣,她犹豫望着豫章,豫章肯定点点头,“他提晚了,这会肯定不可能。”陆希摇头说。 《钱本草》是陆希祖父陆说仿《神农本草经》撰著一篇奇文,其中点出钱本质,“钱,味甘,大热,有毒。”又指出钱,“善者能利邦国,滥者则百姓怨而海内叛矣*。”不过寥寥两百余字,就把钱性质、利弊、驾驭之道写得淋漓致!吴郡陆氏承传千年,历经数朝,一直站权利顶峰,陆说少年得志,三十拜中书令,二十余年间历经朝堂风雨,晚年一次同景帝一起吏治整顿中,可谓是看透了“钱”本质,才能写出这篇奇文。 此文一出,就让前梁景帝拍案叫绝,亲自将这篇文撰誉了一遍,下诏令命时下官员全部拜读,甚至本朝先帝整顿吏治时候,都是以此文为基准,可以说自此文一出,便没有官员不会背诵。而陆说亲自撰写那篇《钱本草》已经成为陆家传世珍宝之一。今上郑启登基后,入陆家书阁拜读此文时候,都是以陆家外甥兼弟子身份,先拜过恩师陆说牌位后,陆家族老才让他入内,可以说这已经是整个陆家骄傲了! 陆琉爱女儿爱到脑残程度,都没有敢让女儿偷偷瞄上一眼那珍宝,陆希能入书阁、得见祖翁真迹,都是凭借自己书画本事得了族老承认,才有这个机会。陆家书阁没有士寒之分,只有学问之分,只要学问好,你沦落成贱民,陆家书阁都会敞开大门欢迎,没学问就是皇帝都别想入,比如本朝先帝。 如果说元昭早几天提出,只要通过族老考验,他应该是可以进去,但是现常山提了这么一个脑残提议,陆家为了避嫌,也这阶段时间也不会再开放书阁了。不然莫说旁人了,就是元家都会认为侯莹有两个娘家了,既想和侯家联姻,又想和他们陆家搭上关系,既要权势又要清名?陆希撇嘴,皇帝都遇不上都这么便宜事! “所以陛下骂了他一顿,责令他闭门悔过了,恐怕过几天上书弹劾他折子都要堆满陛下书案了!”豫章心里冷哼一声,他算什么?也配看伯父真迹? 元昭也颇为冤枉,他没有丝毫想冒犯陆说意思,他只是对陆说仰慕很久很久了,年少之时他几乎是日日读着这篇《钱本草》入睡,如今执掌大权,再看这篇奇文,越发觉得陆老大人真是千古奇才。之前他一直不敢登门,就怕陆家会赶他出去,这次好容易可能有机会,就先试探性求到了陛下面前,结果直接被郑启一顿劈头盖脸怒骂,勒令他回家反省。当然如果常山不提出这件事,郑启肯定不会生气,说不定还会鼓励他几句,让他去陆氏书阁试试看,可元昭提出来时间太微妙了,郑启正好憋了一肚子气,才会把他骂得那么惨。 陆希对春暄说:“这几天谁给我发帖子,都给我回了,就说我身体不好,想要休息几天。”马上就是花朝节、之后又是上已节,估计会有不少人给她下请柬,她避着点好,要郊游可以自己去玩,何必带上一堆不相干人呢。陆希常山提出要让侯莹陆家发嫁时候,就准备找个时机去别庄住几天了,侯家和常山、元家事,和陆家无关。这会阿姑接她入宫,倒也不错。 春暄会意点头。 “这才对,那些不相干全给我回绝了,你是什么身份?那需要费心去应付那些人。”豫章顿了顿,“哪怕你那个未来小姑,你都不用太上心,等你和高严成亲后,就赶紧跟他一起外调,千万别理他们一家子。”豫章不舍望着陆希,“唉,皎皎以后嫁人了,阿姑就见不到你了。”她转念又忿忿道:“高家还想十六岁娶你,做梦!怎么都要给我等到十八岁!” 陆希无语望着阿姑,无力道:“阿姑,你想多了。”随即又好奇问:“高家怎么了?”她看高家还挺和睦。 “高家本身是没什么问题,有问题是你未来大嫂。”豫章嘴角一晒。 “乐平?乐平怎么了?”陆希问。 豫章想了想,就把乐平初七事和陆希说了,她对乐平为人如何、有没有兴趣包养男宠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既然皎皎要嫁入高家,就要对高家事情了解清楚。为此她还特地去问了刘毅,高家那些男人——是相当风流,高威女色方面比起刘毅根本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有名分庶子侍妾就有十来个,别提还有没入族谱,思及此豫章脸色就相当不好看,若不是打听到高严迄今为止根本没有侍妾,她早就写信给陆琉,让他悔了这个口头婚约了。 “高将军不是庶子女很多吗?为什么还有不入族谱庶子女?”陆希问,莫非嫌弃自己庶子女太多了? “那些都是贱奴生下贱种,自然入不了族谱。”豫章嗤之以鼻,见陆希满脸不解,才想起皎皎生母早亡,元澈不可能和她说这种事,她自然不会知道,想着她以后肯定遇到这种事,干脆详细给她解释道:“皎皎,对于良民和贱籍之人生出来孩子,都是照着‘不知情者从良,知情者从贱’*律法处理,高家那些贱奴生下庶子女,自然都只能随母从贱籍了。所以皎皎,以后就算万不得已——你也只需要找几个贱奴就够了。”豫章可没有陆琉那么有信心,男人哪有不偷腥,他自己都有庶子了,难道还能管着女婿找侍妾不成? “不用,高严不会这样。”陆希摇头道。 “你这孩子!”豫章无奈叹了一口气,却也没再深劝,皎皎还小呢,等她真嫁人就知道了,可陆希接下来话,让豫章惊了! “如果高严想要找其她女人,那就是厌倦我了,既然厌倦了,就何必勉强一起你?离婚好了。”陆希认真说,她喜欢高严,才答应和他结婚,女人结婚后要付出多少?为男人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孝顺伺候公婆……这些都是因为有爱才能坚持下去,如果哪天没有爱了,她何必那么委屈自己呢?撇开陆家家产和封邑不说,她自己也有产业,她怕什么? “你胡说什么!”豫章大惊失色,“你可别听你阿姑胡话!婚姻大事又不是儿戏,哪能随便把‘离婚’放嘴上!” 陆希见自己话把豫章阿姑吓得花容失色,干脆沉默不语,不离婚难道勉强过一辈子?她身边长辈真正过舒心,也就阿姑一人而已。太太说过,总有一个会有陪自己一辈子人,可是人生苦短、生命又太脆弱,能陪自己到后只有自己,所以自己开心才是真。这方面陆希很欣赏姑姑陆止,她比其他人都看得开。 豫章见陆希抿着嘴不说话,想着陆家情况,元澈和常山就不说了,陆止又是那样,皎皎从小看着长辈如此,难怪会有这种想法,这样下去可不行!豫章沉吟了好一会,斟酌道:“皎皎,你要知道夫妻知道,重相敬如宾、亲如兄妹……” 宫中豫章担心着陆希以后夫妻相处之道,宫外元家冼夫人也对着铁青着脸元昭忧愁道:“夫君,你说这人还没过门呢,就闹出了这么多事来,又是要陆家发嫁,又是让陛下册封县主,等以后过了门,难不成还要阿尚当公主一样供着不成?” “她是县主,又不是公主,就算是公主,你看本朝公主,连个公主府都没有,你有什么好担心?”元昭今天被皇帝训斥了一顿,正摸不着头脑,回家听下人这么一说,就知道自己根本遭了池鱼之殃了,心里正郁闷着呢,却还要耐着性子开导自己夫人。 “没有公主府又如何?你看本朝那些公主——”有哪个是吃素?冼夫人下半句话咽了下去,莫说他们未来亲家常山长公主了,就是以温柔大方出名豫章长公主,还不是常年不夫家操持家务,整日留宫中悠闲度日,夫家也不敢说一句话吗?换了寻常人家夫人,谁敢如此? “都定亲了,哪有那么多话!”元昭训斥妻子道,“当时那侯娘子不也是你看中!”他对常山长公主举动也多有不满,他会看上侯莹当自己长媳,就是因为她是侯远侄女、陆琉继女、陛下外甥女,若是能处理好,说不定三面都能建立起一个好关系,可如今被常山这么一闹,陆家就算为了避嫌,也会彻底避开他们,候家心里有没有疙瘩还两说呢!皇家那么多公主,陛下都不意,别说是外甥女了。 “我——”冼夫人没想到丈夫会对自己这么说,当时可是他说了,她才去看。 “娶都要娶了,难道还能反悔不成?以后这种话别说了!”元昭道。 “知道了。”冼夫人叹了一口气,“夫君,侯娘子真不会陆家发嫁吧?” “不可能!”元昭摇了摇头,别人不提,光侯远就第一个不答应。 “那就好。”冼夫人松了一口气,不然连带他们家都一起丢脸了,心中忍不住暗暗琢磨了起来,她这未来儿媳妇,看起来还算稳重,可做娘这么糊涂,能教出明理孩子吗?以后等阿尚有了孩子,还是少不得她来费心教导。若是夫君肯听自己,找个教养严格书香门第闺秀,定不会有那么多烦心事,高攀未必是福气啊。 且不说冼夫人心里如何想,陆希宫里每天陪着高太皇太后和阿姑说说话,领着阿劫出去散散步,时不时宫中马场中跑一圈,日子过得到也悠闲。豫章每天总会陆希说些婚后遇上各种事,比如说如何对付公婆、又该如何应对妯娌,讲多还是如果应付夫君,虽然陆希说了不会允许夫君纳妾,可豫章还是讲了很多夫妻间相处之道。谁没个年少气盛时候?可大部分人棱角还是被岁月给磨圆了。 阿姑教导,陆希听得很认真,她并非完全赞同,可这些都是阿姑这些年经验之谈,总会有用上时候。陆家家事则每隔三日由长婶入宫来向她禀告,陆希听了长婶禀告,才知道阿薇亲事已经由崔太后接手了,而常山一直宫中陪着崔太后没出宫。被关禁闭了吧?陆希丝毫不意外,自常山成为自己继母后,她已经数不清常山被崔太后关了几次禁闭了,可每次都不能让她清醒些。 期间元昭因赈灾有功,被皇帝大肆嘉奖了一番,还让他当了益州别驾消息,倒是元家和侯家都为之一振奋。 陆希宫里住过了花朝节,等到上已节时候,陆希接到了家中工坊传来消息,说是活字印刷已经研究出一个雏形了,而此时耶耶也来信,说他已经到了益州了,同时还有礼物带给她,陆希听了总算提起了精神,禀过高太皇太后,就急急回陆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钱本草》系唐朝名臣张说仿古传《神农本草经》体式与语调撰著一篇奇文。大家有兴趣可以看一下,http://baikebaid/vie/2624556ht 百姓怨而海内叛矣,这句话不是钱本草原文,还是《过秦论》中话。 、 中古时期,除了良民外,还有大量贱民阶层,魏晋时期这方面资料不是太多,我就参考了下唐朝,唐朝其实有很多魏晋遗风,毕竟时间离得不久。 唐朝贱民,被官府分为“官贱”和“私贱”两类。 官贱包括官奴婢、官户、工乐户、杂户、太常音声人等。杂户、太常音声人地位接近良民,可以受田;官户、工乐户和部曲地位稍高,身份上“不同资财”,可以转让而不能买卖;一般情况下,犯罪可以减奴婢一等科刑。根据唐《户婚律》规定,官户、杂户等必须“当色为婚”,只有太常音声人可以“婚同百姓”。 私贱包括奴婢和部曲。部曲可以娶良人为妻,但其妻子失去良人身份,法律上视为部曲。 不管是官贱、还是私贱,奴婢地位低,“律比畜产”,是官府和主人一种财产,可以自由买卖,奴婢婚姻必须由主人支配,奴婢所生之子女,世代为奴婢。部曲、奴婢不得告发主人,违者绞刑,而主人若告发部曲、奴婢犯罪,即使是诬告陷害,也无罪。 良贱之间*往一律视为通奸,通奸所生奸生子,则基本上是按照“不知情者从良,知情者从贱”原则来确定奸生子女身份,所以说中古社会,并非所有庶子都是有名分。当然唐之后,也是一样,古代律法中所谓家产诸子平分,只是家族承认诸子,那些所谓奸生子,也就是外室生那种,是没有任何继承资格。这也是唐传奇中,霍小玉为什么会这么惨缘故。 65没法养的宠物 一块方方正正铁板上,摆满了方方正正泥活字,只需要刷上药水,便可将铁板上字印纸上。 “这就是元澈说活字印书?”陆止饶有兴趣问,这几天常山不家,陆止就回家住了几天。 “是。”陆希翻看着工匠送上成品,端正黑字一排排整齐印着,排版不及雕版那么精美,没雕版印刷那般可以配上流畅精美图案,但至少可以印出书,成本还比雕版便宜许多。 “你们怎么想出来?”陆止问。 “我那次翻史书,正巧看到始皇陶量器上用木戳印四十字诏书,就突然想到了,如果类似戳印,会不会印书比木板雕刻方便些,想到后我和耶耶提了下,耶耶觉得可行,就让工匠去研究了。以后家中给弟子印一袭描红簿,就能用这个了。”陆希说,这个原因她早就想好了,这么多年书不是白读,活字印刷早先秦时期就有雏形了,还不时有使用记载,只是一直没人系统研究过。 “确不错。”陆止赞许点点头,招来工匠,详细询问了活字印刷流程,听完之后,再想起家里前段时间弄出来竹纸,陆止神色反而一改之前轻松,神情略显凝重,“皎皎,工匠是研究出来了,你耶耶有和你说过,准备怎么用吗?” “耶耶说,如果真能弄出来,就先呈给陛下,尤其是竹纸,质量比现纸还要好上几分,大家一定都会喜欢。”陆希说。 陆止听陆希这么一说,微蹙眉头这才松开,颔首笑道:“这倒是,我前段时间用你送来那些纸,确吸墨比寻常要好一些。” 陆希听阿姑这么说,就知道她顾虑了,她笑了笑。想起活字印刷好处兴奋劲过去后,陆希就彻底冷静了下来,竹纸、活字印刷相结合,代表什么?教育成本降低。从好方面想,这样国家就大办学堂、广兴教育,中国古代为什么能那么辉煌,就是因为地大物博、人才辈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是几千年来刻骨子里,当初陆希就是想到了这个前景,才会兴奋去找耶耶,要研究出活字印刷。 可第二天一觉醒来,陆希就感觉到了不妥,这些天她从头到尾反复想了好几遍,越想越心惊,现绝对不是可以推行普及教育时候。虽然她所时代,和前世中国历史有所不同,可截止到汉朝历史是几乎一致,只是汉末帝死法不同,也没有曹氏篡位。可朝代不同,历史发展情况却和前世差不多,同样也出现了士族,甚至现还出现了科举制度雏形。都说科举制度是打压士族利器,可实际上科举产生对士族毁灭作用,远远比不上孙恩、侯景,以及五代十国时期军阀屠刀作用大。 对占据社会绝大部分资源士族来说,科举还多给了他们一条出人头地机会,他们甚至能比寒门适应好,科举大好处是让寒门有了出头机会。而竹纸和活字印刷如果两者真推行开,同如今推行科举制度有异曲同工之处,或许可能会比科举制度效果还要大很多,反对绝对不会仅仅只限于世族。毕竟还有这么大一块蛋糕,蛋糕没有变得大之前,没有任何人愿意再多一个人来和自己分享这块美味。阿姑只了解了大概,就能看出里面问题所,别说那些官场上混了多少年老狐狸了。 想想自己家,不过是借家奴打压故吏,改变了一些家规,这还是祖母、耶耶已经把蛋糕做大基础上改动,还遇上了这么多麻烦、那么多人反对。幸好成效还不错。别不说,目前为止,耶耶至少已经把前几代铺得太大摊子给收拾好了,哪怕有一天陆家人全部从官场退下,光靠祖产,也足够维持陆氏族人生活学习了。家事改动都那么困难,那真用政治上呢?陆希不会故意去想人性丑陋一面,可她从来不会轻视那一面。 同时陆希也不认为现是推广普及教育好时机,陆希认为普及教育和时下人所想推广教育是完全不同。大宋自先帝起,就大力推行教育,如今有“学校如林,庠序盈门*”局面,但即便如此,能读书人家起码都要是吃喝不愁宽裕人家,和真正贫民完全不相干。陆希曾想过,如果把教育成本降低,让贫民都有机会读书,比如说她让家里有条件工匠读书,就是存了一线希望,将来或许他们能想出多发明。 可转念一想,就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了。那么多人读书,要花费多少资源?国家出得起吗?欧洲中世纪仅有教会人员和极少数贵族认字,仅仅是因为教会压迫统治一方面原因吗?都说教育强国,科技推进国家发展,可同样教育推广,需要强大物质条件为基础。想想世界各国推广大众普及教育时间?现这个社会有那么多物质基础来搞这种大众化教育吗? 培养出那么多人才,有那么多职位可以安排这些人才吗?大宋录取进士多,就让冗官成为动摇统治根基大问题。当然推广普及教育,并不一定要读书人全部做官,也可以做高级技工。可人思想,如果真可以控制就好了,士农工商,这思想谁能轻易改变?现代也不是所有人都肯去工厂当技工。想想现代社会反复提及教育资源浪费、人才浪费和紧缺问题,换这个时代呢? 陆希光就幻想了下,就不寒而栗,而且她所了解都是后世学到知识,和现这个历史环境截然相反,任何科学技术、制度措施,离开了适合土壤都会枯萎。别说将先进科技贸然传播到古代,这本身就是对现有科技文化摧残,拔苗助长只会把秧苗彻底枯萎。 就算回到中国历史,活字印刷自宋朝发明后,也一直没被朝廷重视过,甚至毕昇死后技艺都失传了。若不是《梦溪笔谈》里还记录了一笔,后世根本不知道还有这项技术。导致明清时代,有人想钻研活字印刷术,还要从头开始研究。朝廷没有重视活字印刷原因,并不仅仅只不想分蛋糕那么简单,可至少现不是推行好时机。 所以陆希压根没想过要推广这两样技术,她只想凭借改进竹纸和活字印刷,让陆家文学界名声上一层楼,顺便留下一笔详细记载,若是将来某个时间段有条件了,自然会有人想到去推广。也省得那时候,人家想用了,还需要从头开始琢磨。 陆止听侄女这么一说才放心,既然知道分寸就好,听了侄女打算,陆止一笑,“能想到用竹造纸,也算是一件福泽后代好事了,也是一件风雅事。” “是啊。”说不定以后历史上提及竹纸时候,会有人写:“竹纸,又称‘陆纸’……”陆希yy着。 不得不说,陆姑娘想很远…… “姑娘。”春暄进来禀道,“高少君派人从益州送了些礼物过来。” “你先去收拾好,过会把礼单给我看。”陆希随口道。 “姑娘,高少君还派人送了一个小动物过来。”春暄语气中有着难以掩饰惊讶,“那只小动物浑身就黑白两色,毛茸茸,可爱极了,看着像熊,又像猫。” “黑白两色,看着像熊,又像猫。”陆希听着春暄话,额头顿时冒出冷汗,不会吧!她只是和高严随口扯了一句而已,他不会当真了吧!陆希站了起来,往外走去。即使心里有准备了,可真正看到侍卫们将一个铁笼子抬上来,铁笼中那憨态可掬、黑白分明小滚滚时候,陆希生平第一次外人面前失声惊叫,“你们怎么带了它回来!”陆希欲哭无泪,谁能养国宝啊! 高家侍卫面面相觑,话说为了找这小东西,他们可费了不少心思,跟着当地人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一只适中,太小怕养不活,太大又不好玩。原以为郎君这么上心,是大娘子喜欢小动物,可现看来,似乎不是。 “这是食铁兽?”陆止好奇声音传来,“这么小食铁兽可没见过,它不是食铁吗?怎么还关铁笼子里。”原来陆止跟出来看热闹了。 “观主,这食铁兽不食铁,只吃竹子。”陆家侍卫连忙说道。 “哦?这么好养?只吃竹子?”陆止对陆希笑道,“皎皎——” “哪里好养了!它是吃竹子,可只吃益州独有高山竹,我们这边竹子它可不吃!”陆希头疼说道,国宝还是这么好养,还是国宝吗?陆希见那笼子里恹耷耷滚滚,心疼上前就要伸手摸它,“怎么不动呢?是不是生病了?” 侍卫忙上前拦着她道:“大娘子,这小兽野性难驯,会攻击人。”看来陆大娘子似乎还能喜欢这只小东西?难养?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不觉得?不就是多塞点竹子吗?不过这小东西看着小,还挺能吃,一天到晚就没见它嘴停过。 “先喂点竹笋、鲜果和鲜肉给它,它日常食用那些竹子,你们带来了吗?”陆希问。 “带来了,但是路上都吃差不多了。”侍卫们说,“我们再派人去益州运回来。” “不用了。”陆希对长伯说道:“长伯,这只小食铁兽,现家里养上几天,等精神恢复些,就送回抓它地方。” “大娘子不留下来养吗?”长伯奇怪问。 “这里不好养。”陆希摇摇头,“难道一直让人去益州运竹子不成?劳民伤财。”这不是小狗小鸟,随便哪里都有吃。 “大娘子不是说它还吃蔬菜瓜果吗?”长伯说,“家里又不缺这些东西。” “它是吃竹子,就跟我们平时要吃饭一样,没东西吃时候可以啃树皮吃草根,但能吃一辈子吗?”陆希说,要说国宝吃什么,她也不清楚,谁都知道熊猫是要吃竹子,不吃竹子熊猫还是熊猫吗? “这……” 陆止好奇问:“皎皎,你怎么知道饥人饿肚子时候,会啃树皮、吃草根呢?”她不认为自己从小娇养深闺侄女会见过饥人。 这有什么稀罕,三岁小孩子都知道吧?陆希目光眷恋扫过那胖嘟嘟小东西后,再三嘱咐下人要精心照顾它,每天给它吃食物,起码要有它身体一半还多后,就再也不看那小东西一眼了,不然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留下它。 “若是你真喜欢这只小东西,就留下吧,家里又不是养不起。”陆止见侄女是真喜欢这只小东西,就劝了一声。 “喜欢又不一定要养。”陆希摇了摇头,如果她这会住四川,高严送了这么一只可爱小东西过来,她一定会养,但她建康,养上这么一只代价太大了,哪怕陆家完全养得起,她也不会养,没必要。 “真是一点都不像孩子。”陆止抬手摸了摸侄女脑袋,半真半假抱怨着,不过看侄女能这么懂事,她还是很欣慰。 “阿姑,天气都暖和了,你怎么不出去了?”陆希问着陆止,平时这会她都已经带上她侍卫出游去了。 “能去地方都去过了,还能有什么好玩?”陆止懒洋洋说。 陆希眼珠一转,知道阿姑是不放心自己,平时她常年不家,是因为有耶耶家,耶耶走了,她就留下来了,她笑着揽住陆止手,“要不我们去我芦苇荡住几天?这会芦苇应该全绿了,我们顺便去震泽泛舟玩。” 陆止听得颇有些心动,刚想答应,突然一阵杂乱声响起,还不得春暄派人去查看,就见一个七八岁小童连滚带爬窜了进来,口中还喊着,“祖姑姑、九姑姑”,进来时候还绊了一跤,骨碌碌滚到了铁笼前,一抬头正巧对上一双黑白分明大眼。小童傻愣愣同那大眼对视了半天,还是笼子里熊猫嫌无趣,胖身体一扭,用圆润臀部对准了他。 “扑哧——”陆希忍俊不住,“小十二,怎么了?”这小童是六叔祖那一房,六叔祖父亲同陆希高祖父是兄弟,只不过一个嫡出、一个庶出,陆家嫡支人丁单薄,两家也算是比较亲近,陆希族中排行第九。 “九姑姑,出事了!我祖翁同常山长公主吵起来了!”小童焦急道。 陆止目光疑惑望向陆希,“你不是说她宫里吗?” “我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放出来了。”陆希悻悻说。 “八叔为什么生气?”陆止问,八叔就是小童祖父,和六叔是同父同母亲兄弟。 “常山长公主要拿家里书,祖翁不让。”小童说。 “书?哪里书?”陆希问。 “就是五叔祖书房里书,常山长公主要拿走,祖翁不让,就吵起来了。”小童呐呐说,五叔祖就是陆琉。 陆止扶额,“八叔真是老当益壮。”吵架?八叔还真有闲心,对陆止来说,常山就是一只不能拍死苍蝇,不躲远一点,难道还等着它嗡嗡叫得让自己烦躁不成?“我们去看看吧,八叔祖年纪大了,不能太激动。”陆止还有些担心阿弟书房,不会被这两人拆了吧? 陆希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勉强点了点头。她倒不怎么担心耶耶书房,因为耶耶走后,那书房里就只剩几本摆设用书,就算拆了,重建也不费心。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12552684 投霸王票谢谢大家撒花订阅 ~ 汉平帝元年,开始建立了地方学制度。按制度规定,郡曰学,县道邑侯国曰校,乡曰庠,聚曰序。学校名称由此而来。东汉出现了“学校如林,庠序盈门”局面。 、 推荐朋友写文非穿越,原生态女主宫斗文后妃进化论 、 穿越种田文,女主个性彪悍村里有朵霸王花 66两面为难 “长公主,您这话就说不对了,侯娘子虽们陆家长大,可到底是侯家女郎,们做长辈为娘子添妆是理所当然,可要们陆家出嫁妆,这是何道理?老夫想来,侯家断断不会此无礼之。” “胡说什么!就拿几本书,这算什么让陆家贴嫁妆?”常山气急败坏声音传来。 “长公主,您拿着那几本书,可是五侄儿亲手抄誉,们陆家一向有祖翁、父亲给女儿抄书作为陪嫁之物习俗,那五侄儿抄誉这几本书可都是给皎皎、阿妩准备吧?”比起常山暴跳如雷,显然陆八爷要沉稳许多,说话声音也听不到一丝火气,可话语中隐含意思却怎么都不对味,连常山都听出他分明讽刺自己把陆希、陆言陪嫁抢了,去补贴侯莹。 “含血喷!”常山气得跳了起来,“哪里有拿陆希嫁妆了!”陆希那点破烂货,她才不看眼里呢! “长公主,您误会了,老夫可没有说您拿了皎皎嫁妆。” “这老贼!”常山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双目圆瞪,“来,把这个老贼——” “阿母!”侯莹和陆言门外站了有一会,听到常山话,侯莹终于忍不住推门而入,跪了常山面前,一声不吭“咚咚”给常山磕起头来。 “阿薇,这是做什么?”常山震惊望着长女举动,对身边侍女呵斥道:“都是死嘛!让大娘子起来。”。 “阿母,是女儿不孝,是女儿连累了!”侯莹哽咽道,如果不是为了她,阿娘也不会做这么糊涂事,“这些书女儿不能拿,这是世父给皎皎和阿妩准备。”侯莹如何不可能要两个妹妹嫁妆,这样她还不如不嫁了!侯莹越想越觉得,这些事都是自己惹出来,如果不是为了她,阿母何必做这么多糊涂事呢? “这死老头胡说!这些书压根不是他给陆希准备!”常山怒气冲冲说道,这些书要真是陆琉给陆希准备,陆希肯定早就收好了,怎么可能放书房里? “阿姊!”陆言见侯莹举动吓了一跳,忙冲进去要拉侯莹起来,阿姊马上要成亲了,若是脸上破相了怎么办?陆言入内就发现一张略长卷轴摊书案上,她先是一怔,随即不可思议望向常山,“阿母,——”那是一幅父亲临摹祖父钱本草摹本。 陆说不仅是一代名臣,同时也是前梁极为出名书法家,他得意作品就是他那副《钱本草》,当时他文思如泉涌,通篇一气呵成,行书如行云流水,畅非凡,因此《钱本草》不仅是一篇名篇,而是一篇极有名书法名作。当年陆说写完钱本草之后,无论旁怎么劝,都不肯再写第二遍,故安置陆家书阁那一副《钱本草》是绝品。 而陆琉是陆说唯一儿子,又是从小临摹陆说字长大,故当下值钱就是陆琉摹本,只是陆琉和陆说一样,自持身份,笔墨极少外露,尤其是钱本草摹本,迄今为止也就临摹了一份,直言道是给皎皎嫁妆之一。为此陆言还忿忿不平过,还是郑启心疼外甥女,将自己临摹钱本草送给了陆言,再三保证只临这么一次,不再送给其他,才让陆言喜笑颜开。 常山理直气壮说:“不过是一摹本,凭什么不能拿。” 侯莹看到那钱本草摹本,越发无地自容,不顾宫侍阻拦,又朝常山磕头,一下下磕得越发重了。 “阿姊,不要这样!”陆言眼泪都掉下来了。 陆希站书房隔间望着这一幕,垂目不语,现这情况,她进去只会火上浇油。 “那是谁临?”陆止悄声问。元澈给皎皎临摹那副钱本草,她是见过,装裱精美,若不是上面没有姑父朱批和祖父印章,她都以为是原本了,而书案上字看不清,可装裱就已经差很多了。 陆希小声回道,“耶耶。” “他不是说就临了一份吗?”陆止问。 “您觉得可能吗?”陆希反问,祖父写出《钱本草》时候,集天时地利和于一身,所以他才不肯再写第二遍,已经那种感觉已经没有了。耶耶书法水平是不错,可究竟比不上祖父那边阅历,如果说真临一遍,就能临得那么完美,他自己也能去写《钱本草》了。 “所以他临了不少?还摆书房当装饰了?”陆止嘴角抽搐道。 “嗯,但是都没有落款和印章。”陆希说,难道八叔祖没看出那是一篇游戏之作吗? 陆八爷见到见到那副卷轴第一眼,就看出这幅字肯定出自陆琉之手,只是没有落款和印章,也算不上是他真正作品,若是换了其他,拿走就拿走了,可如果是常山话——他就偏不让她如意!他今天就是来捣乱又如何?谁让常山这疯女欺太甚呢?陆家其他自持身份,懒得和他计较,哼!他可不怕*份。他动不了她,还不能恶心恶心她吗?“来,去找侯家来,若是他们真出不去侯娘子嫁妆,们陆家倒是可以替他们把女儿给嫁了!” 侯莹听到八叔祖话,脸色都白了,陆言也哀求望着陆八爷,“八叔祖——”八叔祖要真让去这么找侯家,阿姊就真完了。 “叫就叫!不过给女儿拿几本书当添妆,难道还要说抢了陆希嫁妆不成?”常山怒道。 “阿母!”陆言也跪下了。 “们——”常山比两个女儿举动气得嘴唇都白了,“们两个吃里扒外东西!还不是为了们好!” 陆言哭着说:“阿母,就放过阿姊吧!您这样,让阿姊以后怎么做?” 陆止见闹得实不像话,皱了皱眉头,她非常讨厌、甚至厌恶常山,厌恶到都不愿意和她住同一地方,但侯莹和陆言是她看着长大,若再这么闹下去,苦还是侯莹,陆止也不忍心她这么为难,这孩子敦厚善良,完全不像常山,陆止一直认为常山能有侯莹和陆言两个女儿,是标准印证了歹竹出好笋道理。陆止刚想入书房,就被一沙哑声音,“老八,干什么?” “六哥。”陆八爷一听这苍老声音,立刻恭敬了许多。 侯莹抬头,就见一名须发皆白、面容清俊老站书房门口,同时站老身后还有一名气度柔和、姿容秀美中年女子,“六叔祖、七姑姑。”她哽咽叫了一声,她陆家学堂上学时候,还受过老不少教诲。 陆六爷见侯莹额头一片青肿,“们先扶侯娘子下去上药。”他瞪了自己弟弟一眼,都当曾祖父了,还那么不稳重,去为难一女孩子,这孩子过几天都成亲了,真磕伤了面门,将来怎么办? 陆八爷讪讪笑了几声。 侯莹脸上犹带着泪水,但依然很坚定道:“六叔祖,这些书不要。” 陆六爷听到侯莹话后,严肃神色微缓,“是们陆家女学弟子,出嫁,学堂送几卷书当添妆还是给得起。”陆六爷绝口不提侯莹陆家长大事,这件事原本就没说什么好说,陆家养大孩子太多了,也就老八这浑,会去和一疯子计较,还来为难一女孩。 跟陆六爷身后中年女子,是陆六爷亲妹妹,也是之前教导陆氏姐妹先生之一,她上前摸了摸侯莹额头,轻声责备道:“马上都要成亲,哪能这么胡来?万一留了疤如何?先随去上药吧。” 听着先生温言责备,侯莹泪水再也止不住不停下落。 陆希悄悄拉了拉陆止袖子,既然六叔祖和七姑姑都来了,她们也该走了。 陆止无声摇了摇头,同陆希依然从偏门退出。 “呜——啪——”闷闷像是被用堵住嘴惨叫声,随着一声声沉闷击打声响起。 陆希脚步一顿,这是—— “谁那边打板子?”陆止也听出了这个声音,陆家家规颇严,但很少会打板子。 “观主,是长公主打她寺板子。”下轻声说道。 “她就没一天消停!”陆止看着一名被打鲜血淋漓小寺被拖了出来,往书房走去,不由厌恶道:“回来让把耶耶书房拆了重修。” 陆希则有些吃惊望着那小寺。 “怎么了?”陆止见侄女盯着那寺发呆,也顺势看了一眼,“他不是太常寺乐工吗?”这陆希和陆止都有点印象,此之前是太常寺乐工,因弹了一手好琵琶,很受宫中贵宠幸。 “他中秋献艺之时,被长公主看中,长公主想让他跟身边伺候,所以让把他净身了。”陆止侍从悄声说道。 陆希和陆止脸色一下子变了,乐工是贱籍,可地位再贱也比当内侍好,别说那乐工已经成年,这会净身能活下来简直是他命大,陆希叹了一口气,对春暄道:“派去给他送些伤药。” 陆止说:“们下午就去芦苇荡吧。”有常山地方,她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阿姑,说报应真存吗?”陆希突地问,如果世界上真有报应话,为什么她还不死呢? 67芦苇荡 “皎皎——”陆止听了陆希话,愧疚望着侄女,如果不是她太粗心大意话,十年前也不会让常山钻了空子,让她把皎皎从她清修观中偷出,丢到了城郊,偏这件事他们抓不到常山任何证据,所有牵扯到事发后,已经全部被皇家清理干净了。 大家都认为十年前那件事,皎皎因为年纪小,当时又不怎么会说话,根本不记得了,可她和元澈心里有数,皎皎应该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不然皎皎怎么会欺负高严、袁敞,会把两指使团团转,可从小没有对两红过一次脸,但凡阿妩要东西,皎皎不用大吩咐就立刻送给阿妩,只要阿薇目光扫到东西,皎皎甚至连碰都不会碰一下。 常山对她再凶,她都一声不吭,从来不说一句关于常山话,坏话没有、好话也没有。她从小性子就娇憨,爱腻大怀里撒娇,可她就算会对高后撒娇,都从来没对常山露出过一个笑脸。小小儿,连话都不怎么会说时候,就能分辨谁喜欢她、谁不喜欢她,也因为这样,陆止和陆琉才会格外愧疚。 “阿姑,们收拾下去芦苇荡吧。”陆希回神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她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十年前事,陆希一直装作自己全忘了,耿耿于怀只会让爱她伤心愧疚,而对于常山来说,根本无关痛痒。而且这么多年下来,当初对常山刻骨铭心恨意,已经渐渐淡去,每次看到常山时候,就仿佛看一个跳梁小丑,无法让她消失,那就无视她吧,她可真是得了阿q真传啊!陆希无不自嘲想到。 陆止轻轻摸了摸她头,“好。那芦苇荡近弄如何了?听说还让养了不少地龙?那东西有什么好养?”陆止想起那软趴趴、一扭一扭地龙,心里就不寒而栗,也不知道侄女怎么这么喜欢这种东西。 “地龙可是好东西,没有它们,怎么能养活那么多家禽。”陆希说。 “那么大芦苇荡,还养不活几只小鸡小鸭?”陆止不信。 “阿姑,去看了就知道了。”陆希心中暗忖,她那个已经算养殖场了,每年供应那么多肉干,若真放养芦苇荡里,生态早破坏了,那些芦苇早被啃光了。 陆希芦苇荡她买下第二年时候,陆止去过,那时陆希让开出了一片荷花田,约她夏天去赏荷花,陆止当时就见她只让搭了几间竹屋,芦苇地里一点都没动。而这次去芦苇荡时候,陆止却大吃一惊。 那芦苇荡依然没变,芳草遍地,碧波盈盈,一排排黄绒绒小鸭子悠然沼泽中悠游着,几头懒洋洋水牛趴浅滩上晒着太阳。沼泽周围开辟出来荒地中,金灿灿芸薹花*和紫澄澄翘尧花*开正艳,彩蝶蜂儿花丛中探来探去,走路尚颤巍巍小鸡雏们一只趾高气扬大公鸡带领下,跌跌撞撞地上走着。专门育秧水田中,绿莹莹小芽刚刚探出了头…… “阿姑怎么样?”陆希坐马上,得意洋洋问,望着这一片美景,陆希难掩骄傲,这是祖母和阿父送给她第一份私财产,也是她花了大心力经营田庄。 “美,很美!”陆止赞叹说,尤其是陆希让搭建房子,并非寻常砖瓦房,而是竹木结构,配上这片美景,格外心旷神怡,她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初皎皎一定要把这块荒地买下来了。 “现蔷薇花和茉莉花,还不到开花时候,不然这竹屋会美。”陆希指着竹屋外种着花草道,“那是茉莉花,下面是银丹草,这些花都能驱虫,夏天来得时候,蚊虫也不多。不过有蚊虫也不怕,还让种了不少艾草,到时候点上艾草就什么都不怕了。”一来这里,陆希什么烦恼都没有了,“等过几天,们就去小蓬莱山,马上寒食*了,茶应该这几天就能采摘了,们去山上喝茶去。还特别让开辟了种了很多蔷薇和茉莉,等开花了,定是飘香满园。” “好。”陆止点点头。 “大娘子、陆观主。”一名包着头妇一手拎着一菜篮子,一手提着两个小葫芦笑盈盈走过来,将两个葫芦递给两,“跑了大半天了,喝点茶吧。” 陆希拔开葫芦盖子,一股清香迎面扑来,“是大麦茶?”陆希眼睛一亮,喝了一口,入口微烫,正是她习惯入口水温,“五树嫂,费心了。”陆希喝了几口,向妇道谢道。陆希爱饮茶,但她不怎么喝绿茶,一般只绿茶上市时候喝点茶,她常饮用是铁观音,只可惜这会还没有铁观音,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铁观音,所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做点大麦茶冬天喝。江南这里,大麦一般都是喂牲口,除了贫民外,很少有会食用大麦,可偏偏陆希就爱吃这些,连带陆琉和陆止,还有高严、袁敞,都跟着她喝惯了大麦茶。 “不费心,一点都不费心。”妇憨笑提了提手中篮子,“采了些鲜荠菜,今天给包荠菜肉馅馄饨好不好?”陆希平时对庄上佃农一向没什么架子,对大家又好,农家淳朴憨厚,就把陆希当成了一个疼爱晚辈,每次陆希来,总是变着法子打听陆希爱吃什么。 “不吃馄饨,想吃荠菜豆腐羹。”陆希望着那篮水灵灵野菜,“还有上回五树嫂给做荠菜鸡片,那蛋羹也好吃。”陆希说道后都不好意思了,提要求好像挺多。 陆止惊奇望着陆希熟稔同那妇说话,直说着自己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这是家里绝对不可能出现,陆家孩子什么时候能挑食了? “行!这就回去做!还让家那口子,去震泽捞了一点小虾和鱼回来,再加个清炒虾仁、清炖白鱼。”那妇爽利说。 “这会去捕鱼,大哥没事吧?”陆希问,春天正是万物繁衍季节,这时候各地都是严禁捕猎,和自然和谐方面,古做要比现代好多了。 “没事,就捞了一点点白虾,还顺手捞了一条白鱼,这就回去清炖,省得一会死了,就不鲜了。”妇朗朗笑道。 等妇离开后,陆希对陆止说,“阿姑,这是五树嫂,庄上就属她做饭好吃了。” 陆止微微点头,指着水塘里那些小鸭说:“这些鸡鸭都是让养?” 陆希说,“这些都是庄上那些自家养,庄上养那些鸭子,都先让关起来了,去年让它们祸害了不少小蝌蚪,一个夏天就没怎么听到蛙叫,蚊虫闹得要命,今年怎么都不能让它们再祸害了。” “小蝌蚪?” “就是活东,蛙幼崽。”陆希说。 “不是说很多吗?带去瞧瞧。”陆止说。 “好。”陆希一勒缰绳,“阿姑,跟走!”陆希马,是高严特地从胡手中淘来,通体呈淡金色,性格温顺,今年刚满三岁,黑眸水润、头细颈高、长发飘柔,不折不扣倾国小美儿,陆希心头肉,除了几个极为亲近亲外,一向秘不示,每次来农庄都和她亲热不够。陆止马也算是名品,可和陆希比起来就差远了。 陆止看着那匹小马,心中暗忖,这高严也算对皎皎上心了,这么一匹极品宝马就算是她,都忍不住心动啊。 “阿姑,看这是鸡场、这是鸭场,还有那里是猪,还养了些牛和羊,但没有鸡鸭那么多。”陆希远远指着一排排整齐房舍说道,“再靠近话,说不定有味道,们还是别过去了。”她怕阿姑受不住,而且这些房舍边上,就是养蚯蚓和沤肥地方,蚯蚓池陆希就看过一次,就差点得了密集恐惧症!这种太专业事还是果断交给专业士比较好,她就稍微提供些虚无缥缈技术指导比较好。 比如她之后提出水稻田中放鸭,也是他们反复琢磨出来,一亩水稻田到底放多少鸭子比较适合。就如之前陆希提出选种问题,这几年老农都一直再琢磨,稻米产量也确比之前好上许多。陆希虽然不懂怎么种田,上辈子也没种过田,可不妨碍她有一颗种田心,一心希望凭借自己那些皮毛知识同老农实践经验想结合,把自己田庄打造成一个景美物美生态农场。 陆希自己住房舍是竹木房屋,可这里房舍,都是搭建极为整齐砖瓦房,地上铺着平整青砖,地上冲刷干干净净,有不少妇面上蒙着布罩打扫房舍,“养了这么多家禽!”陆止没看到房舍里面家禽,可光看这片屋舍容量,就暗暗吃惊。 “当然,不然那里来那么多肉干?”陆希说,鸡鸭鹅产蛋高峰期三岁以前,三岁之后产蛋量就减少了,所以陆希这里鸡鸭鹅都是三年淘汰一批,杀掉鸡鸭鹅,让制成肉干,送去北地,同时拔下羽毛,她也做成了保暖羽绒被褥*,只可惜布料不是太好,时常会露绒,只能垫下面。至于那些牛羊,牛是当成劳力分给各家,羊大部分她都让做成了羊毛毯之类保暖物品,一并送去北地。 “现有多少头牛?”陆止问。 “呃——”之前还滔滔不绝陆希顿时巴眨着大眼,语塞了,“不知道,一会去问五树嫂吧。” “能调出二百头吗?”陆止问,她原本以为这小丫头只是小打小闹而已,却不想她居然一下玩这么大,看她这里一口气能养几十头牛,想来让这丫头调个二百头牛绝对是小意思。 “阿姑要这么多牛干什么?”陆希错愕问,牛是大牲口,她是体恤佃农辛苦才会庄上多养几头牛,量节省他们劳力,可一口气要二百头牛,也太惊悚了吧。 “知道皇上年初发罪已诏吗?” “知道。”陆希点点头,去年一年,大宋颇为多灾多难,元尚师暂时处理好广都县事务,皇帝晋封他为益州刺史同时,也发了一份罪己诏,“盖灾异者,天地之戒也。朕承洪业,奉宗庙,托于士民之上,未能和群生,乃者地震广都,意者朕之政有所失而行有所过欤?……” “那知道,他发罪已诏同时,还减轻了田租吗?”陆止说。 “还要减田租?”陆希吃了一惊,现官赋已经是十五税一了,还要降? “对,陛下已经将税收降到了三十税一了。”陆止淡然道。 “这和牛有什么关系?” “陛下派广置水利,还设立了屯田官,又下令无田可耕者方可投身为部曲,又让屯田官租借官牛给屯民,田租者官家取六,屯民取四;官田私牛者,于官家中分。”陆止说。 陛下果然开始整治了啊,陆希心中一动,耶耶屡次和她说过口庇护问题,屯田制前梁就一直推行,只可惜后来前梁覆灭,屯民一下子又都散了。这些年陛下一直休养生息,这会终于开始动起来了吧?一般来说,私租也是十取六分,和官田看似一致,实则里面区别大着呢。“那些屯民应该都北地吧?这些牛能运过去?”陆希随口道,“这些牛都有用,不想买。阿姑,什么时候关心这些俗事来了?” 江南这带已经好些年没有战乱了,而且此地士族林立,建康附近田地被他们陆顾朱张四姓霸占了一大半,王谢袁萧这些侨姓士族就是因为建康附近没有田地,才不得已去会稽附近广置田地。而北地因常年战乱,口凋零,无主之地较多,陛下想要推进屯田制话,应该北地比较顺利,士族豪强想插手也无能为力,地实太多了。 “谁让卖了。”陆止没好气说,“是让给敏行送去,他前日被陛下认命为彭城郡太守,陛下让他负责把蜀地逃荒来灾民,徙去彭城垦荒,敏行这会正愁那么多怎么能顺利徙过去呢。” 彭城历代都为兵家必争之地,当初前梁被郑裕篡位,各地反声不断,前梁彭城郡太守就是其中之一,后来被高威一刀斩于马下,彭城也连年征战而民生凋敝,郑氏父子继位后,一直轻赋税,好容易才恢复了些生机,但依然有大片无主良田无耕种,陛下一直没强行徙民,但这些流民却容不得他们选择,私自逃离故土,没让他们没入贱籍就不错了。 “堂兄当太守了?”陆希兴奋说,“太好了!阿姊,等等,去五树叔,放心,就算变,也给变出两百头牛来!”她搞得生态农庄,可不止那么一处呢,五树叔已经严正警告她,除非她想卖牛,不然绝对不能再继续养牛了,她想了想,“阿姑,彭城郡里这里会不会太远了些?可以运过去那么多牛吗?” “有什么不可以?出门不乘犊车吗?那么多徙民路上总要吃喝吧,有了牛也方便。”陆止说,“也省得敏行去了彭城郡,一时征不到那么多耕牛。”如果彭城郡离吴郡也不是太远,她也不会想到这个。 “那去准备。”陆希说着双脚一用力,“乖乖,走,们去找五树叔。” “吁——”乖乖叫了一声,优雅轻巧一跃,带着陆希速离去。 “慢点!”陆止无奈摇头,“这疯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芸薹花,就是油菜花;翘尧花,就是紫云英,这两样都是种水稻之前,油菜花可以榨油,当绿肥;紫云英可以当绿肥,也能当饲料。 、 古时,寒食节农历三月,清明之前一两天。唐宋时期定寒食为清明前一天,唐太宗时还曾下政令将祭祖定于寒食节这一天。从先秦到南北朝,寒食都被当作一个很大节日。唐朝时它仍然是一个较大节日,但已开始式微,还来逐渐为清明节所兼并。 、 羽绒,古时一直有记载,用羽毛当褥子,后来唐代时候,有记载把羽绒当絮,但是露绒应该是个很严重问题,所以我干脆把它当垫底褥子了。 、 屯田,中国历代封建王朝组织劳动者官地上进行开垦耕作农业生产组织形式。有军屯与民屯之分,以军屯为主。汉武帝刘彻击败匈奴后 ,国土西陲进行大规模屯田,以给养边防军,这就是边防屯田。 到了魏晋时期,因为土地兼并严重,豪强占有大量土地和人口,国家降低赋税,其实就是减轻那些兼并土地豪强压力,对自己国库收入无益,而然那些豪强,他们自己土地上,依然收着很严重私税。 这个背景下,曹操启用了屯田制度,这次是民屯、军屯合并,简单讲皇帝当地主,把无主土地分给没有田地贫民,这样话,贫民税收就直接收入国家手中,也就是从豪强口中分钱、抢人。看似官屯私租也不少,可是官田分都是无主荒地,可以让那些屯民自己挑选田地,所以基本上都是良田,这么一来话,其实收入还是要比豪强手下生活好,因为豪强占据不可能全是良田。 曹家皇朝是对士族打压比较厉害一个皇朝,只可惜到了后来,官府分越来越多,后达到官八民二程度,大家受不了,就都逃亡了,然后。。。曹家就被司马家给篡了。 68前奏 等陆止骑着马芦苇荡里逛了一圈后,陆希也骑着马朝她走来,“阿姑,我已经和五树叔说过了,他这就让人给堂兄送去。 “这么?”陆止也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有这么厚家底,一句话就能调出两百头牛。 “如果不是要从吴郡运一百头过去,原本只要派人传信就好了。”陆希说,想起五树叔一听说官家要征集两百头耕牛,乐得跳起来模样,就忍不住微微嘟了嘟嘴,不过就是多养了几头牛,有必要整天愁眉苦脸望着自己嘛。 陆希之前养牛,是想吃牛肉干,可家里从不吃牛肉,宫里倒是有,可宫里她哪敢说爱吃什么?她不过只多吃了一碗馄饨,长乐宫上下就都知道了自己爱吃荠菜肉馅馄饨,陆希面上不露,可之后入口食物,绝不吃超过三口。有了私人田庄后,她让人庄上养牛,琢磨着等做肉干时候,让人一起做,她也能解解馋。可真正来了庄上,看到牛那么辛苦劳作,还有那些佃农们对牛那么深感情,陆希又不敢提了,怕伤了佃农心,所以就只能这么养着了。 “那就好,让敏行派人来取。”陆止说。 “不用了,余下一百头都建康和京口,直接送过去就是了。”陆希说,“阿姑,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先去梳洗吧,梳洗完睡一觉也差不多该进午食了。” 陆止看了看天色,差不多是辰时,“好。”陆家人都有睡子午觉习惯,平时只要没外客,都会子时先睡上半个时辰,等起身后再进午食。 陆希净房是一间独立竹屋,四周种了几株石榴,后院是一片竹林,几百米远处,就是一条小溪,溪旁还有一架水车,取水非常方便。 “你怎么不自己寝室旁弄个净房?这里多不方便?”陆止问,难道梳洗完还要走回寝室不成? “寝室旁有净房啊,但不及这里舒服。”陆希说,“阿姑,你进去了就知道了,这里有休息地方呢。” 陆止进去后,就觉得一股暖气从脚下蒸腾而起,“这是——” “是地暖。”陆希说,“这青砖下面扑了陶管,陶管里全是热水,所以房里就暖和了。”之后有拉着陆止入内室。 “热水?”陆止闻到熟悉硫磺味,“是汤泉?” “对。去年年初耶耶陪我来这里玩时候,觉得这里植株有些异常,让人查探了一番,认定这里有汤泉,大家找了大半年,真找出来了,耶耶就让人接了管子引出来,冬天时候,大家都用这个汤泉水。” “你运气还真不错!”陆止赞了一声,想不到来这里居然也能泡汤泉。 陆希和陆止分别入了一间用帘子隔开隔间换衣服,陆止换衣服换到了一半,突然想起皎皎今年也有十三了吧?她当年十三岁时候——她转身拉开了帘子。 陆希衣服已经被春暄褪下,身上就穿了贴身亵衣,露出肌肤白嫩水灵恨不得让人咬一口,陆止微笑,皎皎都长大了啊,可目光看到她那样式古怪亵衣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衣服?” “亵衣嘛。”她近都开始发育了,总不能再穿那些肚兜了吧?虽然才刚开始,可好好养护,还是很有发展潜力。 陆止挑眉望着那看着两个刚刚隆起小包包,还是小丫头啊。 “阿姑,你看什么!”陆希倒退了几步,警觉捂住了胸口。 陆止双手环胸,冷哼道:“有什么好稀罕,又不是没见过,你小时候我不知道看过多少次呢,我还给你换过尿布呢。”陆止没孩子,陆琉生下孩子后,陆止第一眼见这小侄女就把她当成自己亲生了,要不怎么说第一个孩子得宠呢。 陆希撇嘴,就换过一次好不好,那时候阿娘还,阿娘、耶耶和阿姑三人一起兴致勃勃折腾自己,害自己光溜溜了大半天,三人也被大母训了半天。 陆止顿了顿,颇为不自问:“近碰着可有觉得疼?” 陆希愣了愣,才回神,原来阿姑再给自己上青春期教育课程?“还好——”她呐呐说。 “若是疼了,就让人给你熬点豆粥喝。”陆止说,“用青豆、黄豆和黑豆*三种一起熬了,一天喝上一碗。”陆止说,心中暗忖,也不知道皎皎什么时候来初潮,要让阿穆多注意点了,小孩子家不懂事,万一贪凉落下病根就不好了。陆止心中暗忖,她那时候是十八岁嫁人,皎皎这会年纪还太小,看来要和元澈说一声,起码要留过十七了再说。 陆止自己没当过娘,但她有个好娘,当年陆止可是陆说夫妻心头肉、掌中宝,袁氏对爱女照顾精心妥帖,陆止就把当年袁氏同自己说话,一点点和陆希说。这些连郑善都没和陆希说过,郑善也是自幼丧母,外祖母对她虽好,可毕竟不是亲娘,王夫人年纪大了,有些事就想不起来了。 对青春期了解,陆希肯定比陆止知道多,但陆止说很多都是中医保养,这些是陆希之前没接触过,什么时节、什么时辰配合吃何种膳食,还有就是一些对女性有益引导术……陆止年过四旬,依然肤如凝脂,望之如三十许人,不是没有原因,陆希听得大开眼界。 陆希和陆止也不光为了散心,才来芦苇荡,两人主要还是为了寒食祭祖,每年这一天,但凡建康族人都会回吴郡祭祖,两人是实受不了常山折腾,才会提前来,等祭祖结束,陆止、陆希也没多待,就同族人一起回建康了。 “把这些给耶耶送去。”陆希将两个包装精美锡罐递给长伯,“这是今年洞庭茶。”陆琉爱就是明前洞庭茶,陆希总是选好先孝敬老爹,同茶叶一起送去,还有陆希这次刚芦苇荡画一卷风景图,“长伯,我让你准备滋补食材备好了吗?我还缝了两条被褥,你一并送过去。” 施温写来信上,说陆琉一到益州后,就开始安置益州各地灾民,陛下又各地广置民屯,陆琉这几天一直安排屯民们垦荒。陆希担心父亲身体,让人准备了不少滋补食材过去。她不知道这会益州到底气候如何,可她担心耶耶四处走动,难免会走夜路,如果路上不注意保暖生病了怎么办?就跟庄上人一起缝了一副丝絮被褥,又加了一条轻薄芦花被,这样冬天夏天都能用。 “都备好了。”长伯担心说,“也不知道这么操劳,郎君身体如何?” 陆希也很担心,若不是司澈这几天挨了板子,正躺床上养伤,陆希都想让司澈去了,他做事稳重,有他和施叔父一起照看耶耶,她也放心,“长伯,你去司家一趟,跟司澈说,等他伤一好,就去益州找耶耶。” “知道了。”长伯说,“观主、大娘子,不如我派个人去益州看看郎君吧?” 陆止点头道:“嗯,你多派几个人过去,要身手利落些,元澈到处走,我担心他身边人手不够。” 长伯应声,又对对陆希说:“大娘子,皇后娘娘让你去,是要给你长史官。” “是谁?”陆希问。 “范岚,皇后身边卢女史儿子。”长伯说道。 “卢女史儿子?”陆止沉吟了一会,对陆希道:“一会你入宫时候,可要好好向皇后道谢。”安邑出了这么大问题,陆家也不好这个时候再安排一个陆家人过去,但随便找一个不熟悉,不放心,皇后肯帮这个忙,是好不过了。 “我知道。” “阿姑、长伯、皎皎。”陆希同陆止、长伯说话间,就见陆纳站门口含笑望着她们。 “敏行,你什么时候去彭城?”陆止问。 “明天就走。”陆纳先给陆止和长伯行礼后,就向陆希作揖道,“皎皎,这次可真多亏你了!” “堂兄,为何这么多礼?”陆希侧身避开了陆纳一揖。 陆纳初听陆希喊自己堂兄,有些不适应,奇怪,皎皎怎么喊自己堂兄了,以前不是叫阿兄吗?不过他还是笑着说:“皎皎,你忘了你给我那两百头耕牛了?这可是帮我大忙啊!”陆希送来那两百头都是三四岁左右耕牛,各个养油光水滑、身强力壮,别说是陆纳了,就是流民中好些老农看到这些耕牛都直说是好牛。 “阿兄还少这两百头耕牛?”陆希只当陆纳寻自己开心。 “我少何止是耕牛。”陆纳苦笑,“我还要多谢你给我那么多干草呢,不然我还愁路上怎么填饱这些耕牛肚子呢。” 陆止三人面面相觑,陆止问:“有人为难你了吗?” 陆纳一笑,“现没事了,该做事差不多都理好了,多亏了皎皎给我那些耕牛,不然我还真是没法子呢。” 陆希说:“堂兄,你还少什么管说,我别没有,牛还是用。”五树叔回来时候,拉了不少粮食和铜钱回来,说是堂兄出手非常大方,还不停说着如果堂兄能再买一百头去就好了。 “哈哈——”陆纳朗笑,疼爱摸了摸她头,“傻孩子,我是朝廷命官,用自然是朝廷给,哪能全让你一个人操心呢?阿劫以后就要你多费心了。” 陆希点点头,“阿兄,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阿劫。”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开始走转折重要情节了,反复写了好几遍,情节删改了好几次,比较卡,明天继续吧 、 青豆、黄豆和黑豆,这三种豆都有丰胸效果,据说常吃能丰胸,还有潜力发展可以试试看。。。 69前奏(下) 两个月前。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通身着素、淡扫蛾眉姬人一手执琉璃槌,轻击着水晶盏,随着叮咚清脆轻击声,唱出娇柔呢哝曲调,紧紧束腰间丝带,将纤细曲线展露无遗,妩媚明眸秋水湛湛,尤其是唱到“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时候,眼中含着浓浓情意朝上望去。 上方一名三十出头俊美男子半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听着柔婉曲调,听到妙处还轻轻附和了起来,一旁伺候美姬,不时将切好鲜果喂入男子口中。 “郎君。”清冷冷声音响起,男子睁开眼睛,就见一名红衣美女由丫鬟簇拥着款款走来,叮叮铃声随着红衣美女步伐,有节奏响起,优美动听。 “红儿,来正好,给我舞一曲。”男子一见那红衣美女,笑着挥手示意唱曲姬人退下。 红衣美女冲着他微微屈身后,便转身走入男子对面一条长廊中,那红衣女子踏入长廊,廊中便响起了婉转幽远声音,先是浅浅响起,随着女子一步步踏入,声音越发响亮,似海中浪涛般层层涌来,绵延不绝。“嗒嗒——”木屐踩踏廊上脚步声,同裙摆上铃声相和,仿佛奏出了一曲优美合曲,那声音仿佛从碧霄之外飘来,又似从九泉深处传出,听人如痴如醉,连那要退下歌姬都忍不住驻足聆听难得仙乐。 “嘭!”突如其来一声巨响,打破了这难得天籁,几乎所有人都怔怔望着从被砸开大门处走进男子。 那人看起来年约四旬左右,鬓发两旁微染白霜,容貌同坐着男子有七八分相似,他目光环视一圈,神色淡然,不带半点怒色,可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站一旁,连呼吸声都放低了,满园中仅有廊中依然不绝声响,来人后目光落那廊上,他轻笑了一声,“老三,真是好兴致。” “大哥。”谢药看清来人时候,原本一肚子火气瞬间压下去了,“你怎么来了?” 谢芳并没有回答谢药话,而是指着那条走廊问道:“这条长廊是怎么回事?” 谢药从三十多年同大哥相处中,敏感察觉到了大哥目前似乎心情很不好,他认为自己还是少说几句话比较好,他对自己长史官使了一个眼色,谢药长史官硬着头皮上前,“回大郎君,这条走廊是其下是中空,下面排满了铜甏,铜甏里灌了数量不一水,上面铺了一层极薄梓木板,木板下有铜片,只要人踩上去,铜片就能击打铜甏,然后就有声音了。” “仿响屧廊*造?老三,你越来越会享受了。”谢芳似笑非笑望着谢药。 “嘿嘿,我这不是无聊嘛……”谢药讪讪笑了一声。 “无聊?”谢芳慢慢重复了一遍,“你身为蜀郡太守,居然会觉得无聊?”他一字一顿问道。 “我——”谢药咽了咽口水,紧张望着不怒而威大哥,蓦地冒出了一句,“大哥,你进过午食了吗?”他突然想起了,大哥不是驻扎野吗?非诏不能擅离驻地,这会突然出现……谢药抖了抖,他近没做什么事啊?就造了一条响屧廊而已,大哥不是一向不怎么管这种事吗? “午食?你还有脸提午食!”谢芳终于忍不住怒骂道。 谢药听到大哥怒骂声,顿时松了一口气,大哥之前太可怕了,还是这样比较好靠谱,他就说大哥见他,怎么可能不骂他呢? “吃吃吃!你整天除了吃,还能做什么?”谢芳厉声喝到,将打听到情况狠狠丢了谢药身上,厚厚卷轴砸谢药头上,“下面都闹成一团了,你这个太守是干什么吃!” 自从接到京里消息后,谢芳一听事情出安邑,就立刻派人去查了,查到结果,让他差点气歪了鼻子,谢药不靠谱,他是清楚,所以家里原本给他找了一个闲职,可偏偏家里老太太一心认定谢药有才华,逼着自己和老二给他找了一个实职。他和老二想了半天,就让他来蜀郡当太守,一来蜀郡离他驻地很近,出了什么事他能看顾点;二来,安邑是大宋出名富县,越是富裕县越是肥缺,但也越不容易出大事,毕竟那么多眼睛都盯着,谁都想要那个位置,却不想他们这么小心,还是闹出了大事。 谢药手忙脚乱拆开卷轴,刚看了几行字,他脸色就变了,等看完所有内容后,他顿时哭丧着脸道:“大哥,我是冤枉啊!这些事我真不知道啊!” “冤枉?”谢芳冷哼道,“你冤枉个屁!你是一郡太守,这些事你不知道,谁该知道!死到临头还不知道!” “我——”谢药哭丧着脸望着谢芳,“大哥,现应该怎么办?” 长史官上前,捡起卷轴一看,脸色一变,“这——”这可是大事啊! “等顾律那老小子来了,你就好好配合他,把事情全弄清楚!”谢芳冷冷道,亏得他还有分寸,除了不干事外,也没干其他事,总归要不了他命,既然都下水了,那就搅得混吧! “好,我知道了!”谢药不停点头。 谢芳吩咐了谢药几句后,就匆匆离去了,他是私自擅离驻地,不过夜还说过去,若是过夜了,万一被人知道了,也是一个把柄。谢芳离开后三天,也就是一月后一天,顾律就高囧陪伴下,突然出现了谢药太守府,谢药吃了一惊,因为他接到消息是顾律此时应该还来蜀郡路上。 有了谢芳吩咐,谢药也没多问,直接将大哥给自己查到内容,全交给了顾律,自己身边待房里,连爱音乐都不听了。有了谢药配合,顾律查颇为顺利,寒食节前夕,也就是四月初,就把初步查出结果经过传回了建康,同时一起传来还是谢药请罪书。 安邑卞氏案,说来很简单,就是一件恶霸欺压良民,闹出人命后,送财于县令,县令被钱财迷了心窍,就把此事按了下来。除了安邑卞氏案外,顾律还把谢药任蜀郡太守期间所作所为原原本本复述一遍。要说谢药,真心没干什么坏事。什么贪污受贿、欺压百姓,他连边都没有沾,可他自打当了蜀郡太守后,诸事不理,整天就同歌姬混一起,一切事务都交给了自己长史官。如果说谢药这会是领闲职不干事,他是一点错都没有,可他现是蜀郡太守,蜀郡出了这样事,安邑县令有罪,他罪比安邑县令重! 顾律也是妙人,他奏折上文采斐然写了一篇金莲赋!赋中写到谢药让人造了一间金莲堂,堂中用汉白玉铺地,谢药亲自于其上绘了朵朵莲花,让工匠雕出、染上金箔,再铺上香粉,让府中姬人行于香粉上,谁走出痕迹形状美、足迹轻,他就大赏谁。谢药爱歌姬红衣,就是其中出挑,据说红衣一双玉足柔若无骨、纤巧不过五寸,谢药珍爱若狂,还为她仿吴王夫差造了响屧廊,每每总让她于其上跳舞。谢府中美姬们,为了得谢药宠爱,都把自己足用白布缠了起来。 “谢芝啊,你弟弟日子过得,比朕这当皇帝还逍遥啊!”郑启不动声色看完顾律奏折和谢药请罪书,对着一直跪地上谢芝悠然笑道。谢芝是谢灵媛父亲,郑启未来亲家,他对谢芝态度一向比较和善。 “臣有罪!臣有罪!”谢芝听得皇帝话,吓得脚都软了,跪都差点跪不稳,浑身都哆嗦了,朝着郑启不停磕头,心里问候了顾律祖宗八代!金莲赋?屁!就是催命赋!顾律,你给我等着! “罪?你有什么罪?”郑启将奏折往书案上一丢,接过内侍递来茶盏,浅尝了一口。 “臣教弟无方,臣恳请陛下重判这个孽畜!”谢药和他、谢芳是同母所出同胞兄弟,因是幼子,两人同他年纪相差颇大,两人难免对幼弟偏爱了些,却不想让他闯出此番大祸!早知道就让他一辈子家胡闹了!谢芝心中后悔不已,让陛下说出,比他过还逍遥,这话是谢家能受住吗? 郑启不置可否,安邑事顾律尚未完全查清,谢药到底是何罪,现还说不清,若是他说了,那就是金口玉言,将来再查出谢药犯错,大家也不会多判谢药了,郑启这会怎么可能会随意搭话呢? 谢芝心情颇为沉重回了谢府,刚回府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听下人通报,说是老夫人让二郎君过去。谢芝简单梳洗了下,换了常服去拜见母亲,谢家王老夫人不等次子给自己行礼,就着急问谢芝:“如何?陛下有说怎么罚阿石?” 谢芝摇了摇头,王夫人一见次子如此,眼泪就落下来了,“都是我不好,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这么宠他!”谢药是王夫人幼子,她中年生子,谢药和陆琉一样,出生后身体就不怎么好,王夫人对幼子含嘴里怕化、捧手心怕掉,对他远不及上面两个孩子严厉,却不想后竟然害了他。 王夫人一哭,陪王夫人身边女眷皆掩面哭了起来,谢药打小相貌就比两位兄长要好上许多,虽说成不了什么大器,可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家中女性又温柔体贴,可以说谢家女性就没有不喜欢他,如今一听连谢芝都无可奈何,大家如何不伤心。 谢灵媛用帕子按了按眼角,“阿耶,阿叔犯事会流放吗?”阿叔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若真流放了,会有什么结果,她真不敢想象。 谢芝摇头,“不一定会流放。”他们谢家好歹是太子未来岳家,属于“八议”*之人,就是谢药本身身份,也够抵上一定罪了。 大家顿时松了一口气,王夫人喃喃道:“不流放就好,不当官不当了,我家阿石就陪着我吧。” 谢芝嘴上安慰着女眷,可心中却不轻松,陛下从头到尾可就说了那么一句话啊,可轻可重……从王夫人房中退出后,谢芝回到了书房。 “父亲。” “郎君。” 谢芝长子和他长史官已经书房候着了,见谢芝来了,起身朝他行礼。 谢芝对着他们摆了摆手,“都先坐下吧。” “父亲。”谢芝长子欲言又止望着谢芝。 “有话就说。”谢芝对长子优柔模样,很是不满。 “父亲,三弟这几天给陆纳使了不少绊子。”谢大郎呐呐说着,谢三郎如何让吏部拖延给陆纳物资,又怎么让陆纳连运输耕牛都筹集不到…… “混账!”谢芝恨恨拍了一下书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们这会还嫌家里不够乱吗? “父亲——”谢大郎想为三弟求情,但被谢芝赶了出去,这时候他哪有心思理会小孩子间斗气。 等儿子出去后,谢芝对长史官说:“你写信给大哥,让大哥多分些心思屯民身上。” 长史官一愣,谢芳常年驻扎野,整个荆州都是谢家地盘,陛下这些年一直推进屯田制,但荆州一直由他们谢家把持,屯民相对比其他州要少些,难道二郎君想让将军放开手? 谢芝叹了一口气,“满则溢。”陛下想要动荆州已经很久了,如今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个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手。今上比不先帝,先帝烈性如火,而今上善忍,平时不动声色,但一动手便不留任何后手,灵媛虽是未来太子妃,可究竟现还不是…… “我这就给将军写信。”长史官说道。 谢芝琢磨着郑启心思,而此时郑启正嘴角带笑看着陆琉发回奏折。 “陛下,该进午食了。”牛静守趁着郑启心情好,借机让他早点进膳。 “你让王珏、元昭进来。”郑启吩咐道。 “唯。”牛静守恭敬应了。 郑启将奏折放下,对牛静守道:“你安排个太医去益州,元澈这些天东奔西跑,他身体一向不好,别累病了。” 牛静守一一答应。 王珏和元昭入殿时候,就听到郑启朗笑声,看来陛下现心情不错,两人同时暗忖道,“陛下。” “都坐吧。”郑启示意两人坐下,让牛静守递了一份奏折给他们,“你们看看。” 王珏接过奏折,入目便是一篇飘若游云,矫若惊龙好字,不消看注名便知是陆元澈手书,王珏将奏折放书案上,同元昭一起看奏折上内容,越看他心中越惊,竹纸、泥活字印刷,这小子这几年一声不吭,居然弄出了这么多东西! “两位爱卿觉得如何?”郑启声音从上传来,声音喜怒难辨。 元昭垂目不语,官职上,王珏是中书令,而他只是尚书左仆射,王珏没开口前,也轮不到他开口。 王珏心中速斟酌了下,开口赞道:“竹称君子,元澈能想到用竹来造纸,实乃大雅之事!”他见郑启看着自己不说话,继续道:“‘造纸之技,靡费既广,并害林木’,臣认为,元澈所言甚是,陛下应该广派官吏各地推行竹纸之技。元澈此举,实乃利国利民大功!”王珏把竹纸赞天花乱坠,却绝口不提活字印刷之技。 元昭等王珏说完后,也附和称赞竹纸,认为陛下应该立刻推行,然后给陆琉记一大功。 郑启微微颔首,他也正有此意,不过——他目光落另一样上,“爱卿觉得活字印刷之技如何?” 两人同时沉默了下,这次元昭先开口道,“陛下,自古雕版之术,泾渭分明,可这活字之术,既可印圣贤之书,又可印诗词经史,甚至还可以印野怪杂谈,这——未免有辱先贤之疑!”元昭也说出了自己观点,他自己拼命读书,是为了什么?还不如为了如今能坐此处,他好不容易才得来了今天地位,若是真推广这活字印刷,将来又有多少个元昭?思及此,元昭才会迫不及待反对。 王珏也缓声道:“陛下,陆琉奏折上也写了,此技暂时尚没有完全精研到位,活字也无法久用,臣以为应当暂缓推行。” 郑启听罢,暗叹一声,不过也没再提一句活字印刷,只是让王珏把陆琉奏章中竹纸技术抄誉了下来,让工匠先去研究,争取早日推行。 王珏和元昭退出内殿,相互告别后,王珏身边小侍童走到了王珏身边,“郎君,谢大人有拜帖来。” “说我这几天没空,推了。”王珏淡淡道,这会才开始着急?之前安邑县主派人去廷尉时候,他们去哪里了?明知道谢药是个蠢货,还让他领了实职能怪谁?他们早就该知道陛下等这个机会等很久了。 “唯唯。” 王珏望着手中只抄誉了竹纸制作书卷,自嘲一笑,人心果然都是不足。竹纸再便宜,也只有读书人可以用,可活字印刷——却会让很多人都能读书。士族也好,刚晋升权贵也罢,费心机、千方百计站了这个位置,谁都希望身边只有下去人,没有再上人,所以元昭才会这么反对活字印刷。 王珏也希望天下人人都能识字,但若现贸然推行,必定遭所有臣子,群起而攻之,稍有一疏忽,就是动摇国本大事,所以陛下也只是和他们一提罢了。他们能想到,陆琉肯定也能想到,可他还是费心思研究了,甚至还交到了陛下手中……陆元澈,果然陆老大人没取错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响屧廊,相传吴王筑此廊,令足底木空声彻,西施着木屧行经廊上,辄生妙响。 八议,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这八种人犯罪,一般司法机关无权审判,必须奏请皇帝裁决,由皇帝根据其身份及具体情况减免刑罚制度。 70噩耗 自四月起,犍为郡雨就淅淅沥沥没停过,雨水将万物冲刷干干净净,连路边青草都格外翠绿可人。 “大人前面就是南安县了。”车夫摘下斗笠,抹了一把额头上雨水,“我们现就去县衙吗?”此时雨差不多停了。 “不用。”陆琉掀起车帘,从车上下来,“我们走过去吧。” 蜀郡多山,南安县便群山环绕之中,故县中台阶坡度较多,犊车上不去,大部分路只能靠人走。 “唯!”车夫将犊车系大道旁大树上后,同另九人一直骑马跟犊车后侍卫一起跟随陆琉身后。这十人中,有二人是陆琉书佐、有三人是陆家部曲,车夫则是高严留给先生,另外四人是谢芳派来、对益州各处都非常熟悉侍卫,这些人年纪都二十五六岁左右,除了两名书佐外,余下八人皆是武艺高强又擅长骑马驾车,陆琉这些天几乎走遍了蜀郡和犍为郡,也全靠这八人,倒是施温一入益州就水土不服,上吐下泻,这会正躺犍为郡太守府里养病呢。 陆琉似乎对南安县很熟悉,不用任何人带路,小巷中转了几次,就县衙附近一间民居前停了下来。县中大部分民居相同,这间民居大门向着小巷内,大门紧闭,一颗白玉兰树从墙内探,陆琉走到门前,站定不动,目光复杂望着这间民居。 “你们是谁?”那民居门打开,里面走出一名满脸疲惫中年男子,一见门口围着这么多人,吓了一跳。 “这间居室现是你看管吗?”陆琉问。 中年男子看到陆琉时候怔了怔,陆琉并没有穿官服,一件淡青色深衣,头上也只束了一块方巾,身上一样佩饰都没有,可就仿佛所有雨后初升暖阳都聚集到了他身上,不敢让人直视,他只看了一眼,便再也不敢低头看第二眼了,压根没听清楚陆琉再说什么。这是从哪里来贵人?怎么会来这个小地方? 陆琉也不以为意,耐心重复了一遍。 “是,这屋子原本是我阿耶打扫,他去年死了,就有我来照看了。”中年男子说道。 “死了?”陆琉一怔,“陈伯应该还不到四十吧?” “三十八,我阿耶也算长寿了。”中年男子叹气,他还不一定能活到阿耶年纪呢,他看起来要比陆琉老上许多,可其实今年三十还没到。 陆琉闻言怅然叹了一口气,走入那间民居,那男子也不敢拦着他,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阿耶老说这间屋子是给一个贵人看管,莫非此人就是阿耶口中贵人? 入门便是一个富贵牡丹石雕屏风,地上铺着整洁青砖,砖上还雕琢着精致图案,白玉兰树就立屏风旁,枝繁叶茂,白花朵掩映绿叶丛中,清雅如荷,芳香袭人。 居然都这么高了。陆琉走到树前,伸手树干上抚摸了下,就找到了一处凹凸不平之处,陆琉嘴角轻扬。 “陆大人!”南安县令接到侍卫通报,匆匆赶来。 “刘大人,陆某只是故地重游,并非有意打扰。”陆琉转身对南安县令客气道。 “故地重游?”陆琉当过南安县令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他当然不会知道,但是陆琉是上任刺史,他当然不敢怠慢,连声要轻陆琉去府衙稍事歇息。 陆琉摆手道:“不用了,我就此处歇息了。” “这——”南安县令不想陆琉会住这里。 “刘大人,十七年前陆某曾此任南安县令,此处便是陆某当时居所。”陆琉说道,说着他往屏风后转去。 转过屏风,就是第一进待客正厅,正厅之后是一个天井,天井中有用鹅卵石铺成羊肠小道,灰白色鹅卵石中,夹杂着彩色石子,那些石子拼成了一个个蝙蝠图案。一株芭蕉种一口井旁,芭蕉树下还有一套石凳椅。屋檐廊角处,也雕琢了极为精致流畅图案。这时南安县令是信了,这居所应该是陆琉之前住过地方,这间民居处处讲究,实不像普通平民能住房子。 侍卫们给陆琉烧水,饮食自有南安县令提供,陆琉简单梳洗完毕,就同南安县令商量起县中各项事务。陆琉对南安县有特殊感情,问起事务来,事无巨细。听到县中屯田已经占了荒地大半,地动灾民也安置差不多了,他满意点点头,又提醒南安县令,平时要多注意些灾民,若是有什么困难,县衙能帮忙就多帮了。 陆琉这几天除了广都县外,走遍了整个蜀郡。他也庆幸自己走了这么一趟,这次地动说是震了广都,实际附近几个郡县都有波及,只是程度没有广都那么厉害,但还有很多灾民和饥人。施温和元尚师两人,没跟陆琉身边,也是回去征集物资了,顺便让施温养病,不然那些灾民只能活活饿死了。南安县令这几天也听说了陆琉脾气,不敢敷衍他,连连应声。 等南安县令离开时候,天都差不多黑了。陆琉让侍卫推了南安地方乡绅拜见,拎了一壶茶,坐白玉兰树下独饮。 这玉兰树杆中间,有一排清晰可见小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前四个字秀美端庄,后四个字灵韵矫捷,看到这八个小字,陆琉突地仰头喝了大口茶,微烫茶水,让他忍不住呛了下,当年这株玉兰树是他和阿仪亲手种下,那时它还是一株小树苗,这八个字也是两人各自写上去。 这时刚放晴天气,又下起了雨,雨水很就将陆琉衣衫打湿。 侍卫们见陆琉丝毫没有避雨意思,只能上前给他打起伞盖。 陆琉对周围事,无所察觉,他完全沉浸回忆中,当年他当南安县令时候,他们两人隐瞒了身份,一起来到了这里,阿仪嫌县衙太闹,就县衙附近找了一间民居。想着当年,两人是如何兴致勃勃装点这间居室,他和阿仪又是如何期盼未来日子。 阿仪甚至都想到了,如果这里有了孩子,就给孩子取名叫阿南。后来两人因陆太后病重,只能回建康,两人都不愿意他们精心布置小家被外人糟蹋了,就把这间民居买了下来,又雇佣了一对夫妻看管这间民居,临走前阿仪还依依不舍说,将来一定要故地重游。 阿仪,我来了,你呢?我建康,你总是不来找我,我知道你不喜欢建康,我也不喜欢,这里呢?你今天会来找我吗? 陆琉从袖中取出一副卷轴,珍爱摩挲着,阿仪你看,这是我们皎皎画,她画可真好,比我们当年都好多了,也比我们都聪明。还有我们女婿,你不是说要将来女婿,一定要能比得上皎皎美貌吗?还要对皎皎话言听计从,我都是照着你话选。这茶,也是皎皎让人给我送来,陆琉将一杯茶水倒树下,你闻闻,是不是很香? 陆琉双目渐渐朦胧,恍惚中,他隐隐见一熟悉红衣身影缓缓朝他走来,脸上还带着他爱熟悉明朗灿烂笑容。 雨越下越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琉突然回神,“什么时辰了?” “亥时了。”侍卫回道。 陆琉皱了皱眉头,突然站了起来,“下了很久雨吧?” “是。” “出去看看。”陆琉心中暗忖,下了这么久雨,会不会有洪水吧。 “唯。” 、 、 、 “轰隆隆——”隆隆雷声从远处传来,不一会天上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大雨,庭院中一片红艳如火石榴雨水冲刷下,越发鲜艳夺目。 陆希刚下肩舆,映入眼帘就是一片血红,她不由退了一步。 “县主?”柳叶连忙上前扶住陆希,“你没事吧?” “没事。”陆希摇了摇头,奇怪她之前对石榴花说不上喜爱,可也不反感,可今天不知道怎么,看到这些石榴花居然会觉得心烦气躁。或许是因为下雨缘故?也不知道耶耶那边天气好不好?他这几天似乎外, “是着凉了吗?”高后见陆希脸色不怎么好,招手示意她过来,摸了摸她额头,没发烧,她吩咐柳叶道:“去给县主熬些红糖姜茶来。” 柳叶应声。 高后又对春暄吩咐道:“这些天早晚冷,中午热,你们要多注意些县主。” “唯。”春暄躬身应了。 陆希知道高后是关心自己,她笑着坐高后身边,“娘娘,我身体好着呢。”她四处望了望,“九儿呢?” 高皇后道:“淘了半天,睡觉呢,这孩子越大越不听话了。”高后嘴上抱怨着,可脸上却是止不住柔和笑意,她膝下荒凉,如今好容易有个女儿,哪怕不是亲生,她也当成亲生疼爱。 “和阿劫一样呢,阿劫也是越大越调皮了,昨天奶娘就是一个不注意,他就偷偷溜出去了,树下捅蚂蚁玩。我怎么管都管不住,还是阿姑训了他一顿,他才乖了。”陆希对着高后诉苦。 高皇后听着她诉苦,乐得前俯后仰,搂着她笑道:“你就一小娃娃,怎么会带孩子呢?当然是要让你阿姑带。”她摸了摸陆希头,“等过段时间,让阿劫入宫,九儿之前还说着阿劫呢。” “是。”陆希点头。 高皇后又说起了陆希任长史官范岚,“我看他挺稳重,是个干实事。” “让娘娘替我操心了。”陆希感激道,“娘娘选人,我还有什么不放心。” 高后笑着轻拍她小脸,“你这小嘴就是会说话。” “娘娘。”柳叶端来了红枣姜茶。 高皇后对陆希道:“趁热喝下吧。” 陆希接过柳叶递来姜茶,还没送到嘴边,就觉得心头一阵抽疼,她身体下意识一缩,手中茶盏落地,滚烫茶水一下子翻到了身上。 “皎皎!”高皇后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烫到没有!” 柳叶和春暄反应非常,立刻要扶陆希,但是陆希弯着腰,身体微微颤动着。 “来人,叫御医!”高皇后见陆希这样子,步上前,伸手去扶陆希,“皎皎,很疼吗?” 陆希抬头,脸上布满了泪水,双目怔怔无神,“疼——我心好疼。”她喃喃道,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觉得好难受、心疼透不过气来了。 “来人!来人!”高皇后这次是真吓坏了,她曾几何时见陆希这么失态过? 御医匆匆赶来,给陆希把脉后,没发现她有什么不舒服地方,让医女进去查看陆希脸色,医女见她脸色白吓人,以为她受惊了,出去同太医说了,太医又细细给陆希把脉后,也认为她可能是受惊了,就让人熬珍珠汤给她压惊。 陆希心疼也就一会,过了一会就好了,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总觉得心慌慌,落不到实处,稍好一点,就想要回家。高皇后哪里放心?陆希这一病,把高太皇太后和崔太后都惊动了,这下陆希就不可能回家了,直接被豫章接到了长乐宫,高太皇太后亲自给她挂了一串古玉珠,让她定魂压惊。 “陛下。”牛静守将河东郡传到消息递给郑启。 是高元亮写奏折,上面除了汇报了河东郡情况外,还特意点出了谢芳这几日荆州一反常态大力推进民屯。郑启看了嘴角一晒,悠然将奏折叠好,顾律果然没让他失望,当然谢家也没让他失望。这要记上皎皎、阿妩一大功,他瞌睡了,她们就给自己送枕头来了,谢家——他已经等很久了。陆家孩子就是讨人喜欢!郑启想起乞奴这些天一直益州为民屯一事奔波,眼底浮起笑意,等乞奴回来,可要好好奖励他。 高皇后刚从长乐宫回来,正巧和郑启碰上,“陛下。”高皇后下辇行礼。 郑启扶起皇后,“爱卿不必多礼。”他携着皇后手一起入椒房宫,“去长乐宫了吗?皎皎身体好些了吗?” “好些了,前几日嚷着心口疼,御医开了药,喝下去就不疼了,可这几天一直提不起什么精神,饭食进也不多。”高皇后有些忧心,若是有些事是宫中大忌,她都怀疑皎皎是不是被人下了什么咒?但皎皎能说能笑,还会安慰她们,看着也不像冲犯了什么。 “元澈不建康,你就多看顾一点。”照顾陆希本该是常山责任,但常山又是这样,郑启想起元澈为了他民屯,四处奔走……他揉了揉眉头。 “育郎,你头疼吗?”高皇后等宫女都退下后,见郑启揉额头,关切问。 “没什么。”郑启微微一笑,“阿予,元亮这次可立了大功了。” “如何?”高皇后好奇问。 “明里去河东郡顾律替身已经死了。”郑启淡然道。 “啊!”高皇后惊呼了一声。 郑启冷冷一笑,“原来朕手下真有这么大胆人!” “陛下——”高皇后柳眉微蹙,心中扑扑乱跳,这么危险,元亮没关系吗? “放心吧,你大弟能力,你还不清楚吗?”郑启安抚着皇后。 高皇后勉强一笑,正想说什么。 “陛下!”牛静守突然疾奔入内,“蜀郡急件!” 郑启“唰”一下站了起来,一下子从牛静守手中抢过急件,一向沉稳手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抖了半天都没插开信件。 牛静守瞄了郑启一眼,硬着头皮上前,拆开了急件,一行触目惊心字,同时映入三人眼内,“永初四年四月,益州犍为郡地震,南安县山崩,飞泉涌出,坏城廓、民室屋。地裂十二处,裂合长十里百七十步,广者三十余步,深不见底。益州刺史陆琉、南安县令刘康,卒。”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tiatia、残月汗竹香、12552684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支持,~ 、 那个南安县山崩,飞泉涌出,就是说地震引发泥石流。。。 其实大家都期盼这天了,是吧? 71梦境 “阿澈,你看!皎皎会抬头了呢!”清脆甜美声音惊喜响起,陆希只觉得眼前被一片红云笼罩,软软滑滑衣衫将她脑袋都盖住了,她忍不住晃了晃脑袋。 “呵呵,皎皎会摇头了!”来人兴奋把陆希整个人都抱了起来,“叭叭”两声,陆希这辈子初吻就没了。 陆希努力睁大眼睛,望着抱着自己人,可是眼前只有模糊一片,只能看到抱着她人,笑非常好看,暖暖笑意仿佛从心底透出,让人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笑。 “皎皎,阿娘乖皎皎。”来人爱怜轻晃着陆希,口中哼出柔软曲调。 “阿仪,你看这是我给皎皎选名字,你看那个好?”熟悉声音响起,陆希扭头,就见似乎年轻了好几岁耶耶,兴奋拿着一张纸坐到了抱着陆希人身边,纸上隐约写了很多字。 “我看看……叫希吧!”阿仪愉悦道,“知我者希,则我者贵,是以圣人被褐而怀玉。以后我们皎皎就是一块稀世美玉。” “好。”陆琉笑眯眯摸着爱女小脑袋,“以后你就名希,字怀玉。” 这不是她名字由来吗?阿仪?难道她是阿娘?陆希努力瞪大眼睛要去看那个她已经没什么印象,只依稀记得那个病得很重,但一旦有精神,就会抱着她、同她说话、对她笑阿娘。 可是无论她再怎么睁大眼睛,眼前还是模糊一片,陆希憋红了脸,双目胀痛,突然眼前一花,她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粉雕玉琢小女婴,小女婴穿了一身绿色小衣服,安分被奶娘抱手中,一双如黑葡萄般双眼正骨碌骨碌望着众人。 “这孩子长得可真漂亮啊,以后就叫阿妩吧。”崔贵妃声音响起,陆希抬头,就见崔太后坐于上方,而下方那个满头银发却依然身姿端庄优雅身影,赫然是已经去世大母。 “大母——”陆希喃喃叫道。 “大娘子好可怜,这么小就没娘亲,这会高邑公主*连二娘子都生出了,再过段时间就该有少君了吧?” “是啊!” 阿妩?陆希怔怔望着那个粉嫩嫩小女婴,是啊,她怎么忘了她有个妹妹呢?陆希永远都记得,阿娘不过去世才三个月,她就有了继母,一年后,她就有了妹妹!后来她渐渐长大,知道了那段混乱血腥阶段,也明白了父亲痛苦为难,可她心里还是存了隔阂。 “元澈,过来抱抱阿妩。”崔太后从乳母怀中接过小外孙女,含笑示意女婿过来抱抱孩子。 陆琉那是不过才二十五六岁,可已经完全没了年少时飞扬神采,眼底甚至渐渐染上了暮气,他望着正对着他傻笑小女儿,和皎皎小时候一样啊,可—— “哇——”小女娃细柔哭声响起,众人抬头就见才三岁小陆希举着粉嘟嘟小手,胖乎乎小手背上多了一个小红包包,小丫头嘴里口齿不清喊着“疼”,小脸哭得通红。 “皎皎!”陆琉也顾不上陆言了,转身抱起了爱女,低头亲着她小手上红包,“乖乖,不哭,疼疼飞走了——” “哇——”崔太后怀中陆言也哭了起来,崔太后忙轻拍着怀中小宝贝,等她再次抬头时候,陆琉已经抱着陆希去花园玩耍了,陆希小脸上犹带着泪珠,而脸上已经漾开了大大笑容。 “冤孽啊!”崔太后和袁夫人心头同时闪过这句话。 陆希对崔太后和大母想法无所察觉,咯咯笑着趴父亲怀里,阿娘走了,她只有耶耶了,小爪子扒拉着父亲衣襟,小脑袋他怀里磨蹭卖萌,可爱模样逗得满腹心事陆琉开怀朗笑,怎么都爱不够女儿,皎皎是阿仪留给他大珍宝啊。陆希听着父亲笑声,安心趴他胸口,怀里是一如既往萦绕着淡淡奇楠香,可为什么这么凉呢?耶耶怀里应该是暖暖啊? “皎皎——”冰凉手抚摸着她面颊。 “耶耶。”陆希抬头,就见父亲穿了一袭青衫,眉目俊朗、丰神如玉,看起来竟只有十五六岁左右,浑身洋溢着是,陆希从来没见过意气风发飞扬神采,陆希心目中,父亲是温润如玉,有时候又带了些愤世嫉俗,但大部分时候都是消沉,即使笑,笑容中总有几许忧伤。若不是他望着自己目光,是一如既往温柔慈爱,陆希都认不出这是耶耶了。陆希一阵恍惚,咦?她似乎是站着?对啊!她已经十三岁了,不是父亲可以抱怀里了,可刚刚明明耶耶抱着她花园采花啊? “皎皎长大了。”陆琉眼底有着欣喜,“我也放心了。” “耶耶!”陆希慌乱要抓耶耶衣襟,不知为什么,陆希突然记起大母过世那会,父亲不顾礼法大母灵前喝酒,那次他喝醉了,不仅喝醉了,还吐了很多血,吓得陆希让人夺了父亲酒缸,慌乱间陆希就听耶耶对她说:“皎皎,你要点长大啊!长大了,耶耶就能去见你阿娘了,你阿娘已经等很久了,然后我们就一起去找你祖翁、你大母,还有大兄、二兄、子定……好累……”自那时候开始,陆希就分外注意起父亲饮食起居了,“好累”之前两个字她没听清,她连想都不敢去想。 “皎皎——”又一声温柔呼唤,陆希抬头,就见一红衣纤柔身影袅袅朝她走来,眼前迷雾随着那身影走进而散去,一名美得让人屏息绝代佳人站她面前,灿烂笑容几乎足以让天地失色,看着她目光温柔几乎滴出来水来,“阿娘和你耶耶先走了,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阿娘——”陆希脱口而出,她一直以为自己忘了,忘了前世亲人、这世阿娘容貌,因为时间过去已经很久了,其实她从没忘记过…… 不知不觉中,陆希眼前又迷糊了,只隐隐看着那一青一红身影渐渐淡去,耳边萦绕着他们声声嘱咐,“皎皎,要好好照顾自己。” “耶耶、阿娘,冷——”陆希喃喃道,迷雾越来越大,后将陆希整个人都笼住了,陆希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而那裹身上迷雾,冷就跟冰块一样,冻得牙齿都不由自主咯咯发抖,“太太、爸妈、哥哥,冷——”陆希一会叫着今生亲人,一会叫着前世亲人。 豫章听着陆希胡言乱语,泪水不停下滑,“皎皎,你别吓阿姑,你醒醒啊!”自从皎皎听到了元澈死讯后,就一声不吭,正大家为她提心吊胆时候,她就开始发烧了,都已经烧了好几天了,人一直不醒。 “长公主。”春暄站榻前,哑着嗓子喊着豫章,自从大娘子身边之后,她和烟微、穆氏就开始了几乎不眠不休照顾。陆希从小被人精心呵护着长大,底子养好,她又时常会去骑马、踢毽子,身体一向很好,很少生病,或许是平时身体越好,生起病来就越会来势汹汹。 穆氏三人原本以为大娘子很就会醒,可已经好几天了,她还是不醒,如今三人已经改成轮班了,不然她们也熬不下去了。宫中不缺人手,可大娘子从小到大,所有近身服侍事,都是三人做,连夏暑等人都进不了身,所以她们自然不会让其她宫婢近身服侍大娘子。 豫章见春暄熟练用柔软棉布蘸了温水给陆希擦身,再用烈酒擦拭陆希手心、脚心和腋窝,“这样有用吗?”豫章怀疑问,毕竟已经好几天了,陆希都没醒来。 “有用,上回阿劫小郎君发热,大娘子就是这么做。她说不这样,发热发太过,脑子会烧坏。”所以陆希额头上还一直放着一块凉凉布巾,侍女随时注意着,一旦变热了就换下。春暄给陆希擦完身,利落给她穿上衣服,然后同两个宫女一起,把被褥给换了。 “你这狠心丫头!”豫章看着陆希红通通睡颜哭骂道:“你耶耶去世了,谁不伤心?你若是再不醒来,你让我们怎么办?”豫章说到后,几乎放声大哭,“皎皎,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阿姑怎么活下去!”豫章这辈子幼年丧母、青年丧夫、丧子,后又送走了亲外祖母、又恨又爱父亲,本以为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她膝下荒凉,虽替刘毅抚养大了他嫡子女,可不过了情分而已,直到皎皎出生、阿仪去世,豫章看到皎皎就想到了小时候自己,她是把陆希当成自己亲女儿,见她病得这么重,怎么不伤心? 柳叶听着豫章长公主哭声,心中一沉,缓缓退了出去,回到长乐宫时候,她用艾叶熏过,梳洗换了干净衣服,才入内殿,殿内高太皇太后、崔太后、高皇后都,阳城县主也,可脸上已经没有了以往笑容,靠崔太后怀中,怔怔望着某处发呆。 一见柳叶来了,高太皇太后连声问:“皎皎如何了?” “大娘子已经不发热了,就是还昏睡中。”柳叶说,大娘子发热早退了,可就是一直不醒,御医都说这应该是心病。柳叶不敢说实话,只能拣着好话说。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高太皇太后喃喃道:“我就说这孩子是大富大贵命,怎么可能出事呢。”从陆希开始,宫中闲言碎语就没停过,前几天甚至有还有人提出将陆希移出宫中,陆希年纪还小,宫中还有太皇太后、太后、皇帝和皇后等贵人,万一她有什么三长两短,冲撞了贵人怎么办? 这件事还没等高皇后发话,觐言人就被郑启让人拖出去打了一顿板子,“朕贵为真龙之身,岂是一个总角幼儿能冲犯?” 陆言听到大家提起阿姊,茫然抬头,目光无神望着柳叶,崔太后见了心疼将她搂怀里,“阿妩,你怎么了?”陆希听到陆琉死讯后,就一病不起,陆言虽没生病,可这几天整个人就跟傻了似地,一声不吭,这对姐妹可把长辈们给愁坏了,崔太后抱着小孙女手紧了紧,“阿妩,你阿姐病了,你可不能再病了。” 陆言还是想不通,为什么父亲就这么走了呢?陆言对父亲感情很复杂,从内心深处,她对父亲有天然血缘依赖,她很爱父亲,父亲一举一动,陆言心目都是完美,就如陆言擅长古籍修补一样,那是父亲唯一亲手教过她东西,陆言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古籍修补,她知道她一定要学好。 可是陆言又深深恨着父亲,恨他眼中只有阿姊,从小到大只要阿姊一哭,他身心就完全扑阿姊身上了,陆言轻轻摸着额角几不可见伤痕,那是她从花园假山上掉下来时候留下伤痕,她那次摔得可疼了,出了好多血,她是故意摔下来,她以为父亲回来看自己。阿姊也摔过一次,阿姊哭好伤心,父亲就抱着阿姊,亲着阿姊伤口、哄着她。 她也哭很伤心,比阿姊还伤心,父亲回来吧,他会不会抱她亲她呢?她等啊等啊,连午食、哺食都没吃,没有等到父亲,却等来了阿舅,阿舅不会亲她,但他会抱着她,亲自给她上药,带着她去骑马哄她开心,教她射箭、打小兔子,还向她保证一定不让她留疤,阿妩还是小美人。陆言告诉自己,没关系,她有阿舅,她不要父亲了。但她只是不要父亲,不是没有父亲啊,为什么父亲就不回来了呢?陆言站了起来,直直往外走。 “阿妩,你去哪里?”崔太后颤声问。 “我去看阿姊。”陆言回头认真对崔太后说,“父亲疼阿姊了,阿姊病了,父亲一定回去看阿姊,这样我就能见到父亲了。” 陆言话,让崔太后心仿佛被刀刮过了一样,“造孽!冤孽啊!”崔太后这辈子经历风浪也多了,陆琉噩耗传来后,她伤心惋惜,可也没到伤心欲绝程度,但再听到小孙女这句话,她忍不住哭了,这都是大人造孽啊!可怎么伤人都是孩子呢? 阿薇、阿妩、皎皎三人感情和睦,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都夸她和袁夫人会教孩子,可谁真知道她们心里痛楚?陆希什么事都让着陆言、侯莹,没和两人红过脸,可没真正和两人一起玩过;侯莹一开始住陆家时候,喜欢某样东西时候,还会露出喜爱神色,可渐渐就没见她喜欢过任何东西了;陆言看似骄纵任性,可从来不会去碰两个姐姐东西,小时候她会和陆希吃醋,抢着陆琉宠爱,可后来她就和郑启越来越亲近。 三个孩子变化,崔太后和袁夫人都看眼里,两人心疼,千方百计调和姐妹感情,可陆希出了什么事,第一个总是去找陆琉、不然就是高严和袁敞,而阿妩却总和阿薇一起,难过了不是找她就是去找育郎。三姐妹谁外面被人刁难了,其她两人也会帮忙,但再多也就没有了。 听到陆言话,高皇后也忍不住偏头抬手用绢帕拭去眼角泪水,陆家和上辈事,她也知道点,当时只是感慨世事无常,可如今见陆希、陆言如此,她才明白大人间事,受伤深往往都是孩子。 “阿妩,你过来。”崔太后起身拉着陆言,“你阿姊病了,我们不要打扰她休息好不好?” “阿姊才不是生病了呢!”陆言撇嘴,“她就是想让父亲去看她,给她喂药、去哄她!她从小会就是这套了!”父亲笨了,每次都被阿姊骗!他都看不出阿姊每次哭都是假哭,阿姊要是真疼了、真伤心了才不哭呢!大母去世时候,她都哭断气了,可阿姊就面无表情跪大母灵前,跪了三天三夜没动,守着大母,眼底暗沉沉,看着都吓人了,可就是没掉一滴眼泪。 陆言话,让场众人无一不掩面而泣。 “所以阿父一定回去找阿姊!”陆言嘟哝着,她要去看阿父,思及此她挣脱开崔太后拉扯,往殿外跑去。 “阿妩!”崔太后焦急叫了一声,就见殿外出现一身长玉立身影,来人手一伸,就将陆言抱了怀里。 “阿妩,你去哪里?”郑启摸了摸外甥女脑袋 “阿舅?”陆言仰起小脸、大眼一眨不眨看着郑启。 “阿妩,你怎么了?”郑启担忧望着陆言,蹲□体,同陆言平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哇——阿舅!”陆言突然搂住了郑启脖子放声大哭,“阿舅——耶耶——”她嘴里含混不清叫声,“阿舅——耶耶——阿妩难受——”她也分不清她到底她喊谁。 郑启单手抱起陆言,另一手轻抚着陆言背,不让她哭岔气,一声不吭陆言哭,能哭出来就好。 高皇后看到陆言哭了,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思及躺床上陆希,心又提起来了,皎皎比阿妩让人放心不下啊,她和陆琉感情要比阿妩深多了啊,“陛下——什么时候能回来?”高皇后隐去那几个戳疼陆言字。 “我已经让仲翼去接他回来了。”郑启面沉如水说,他让谢芳照顾人,可谢芳后照顾让元澈出了这种事!郑启干脆让远蓟州高严直接去益州,无论如何,都要把陆琉完整无缺运回来。 崔太后闭了闭眼睛,“也好,女婿顶半子,让仲翼去送回来也好。” 这时候豫章红着眼,脸上带着喜色进来,“曾大母,皎皎醒了。” 听到陆希醒了,众人一颗悬着心都放下了。 高皇后听说陆希醒了,迟疑了下,“陛下,今天陆清微又来了,说是想把皎皎接回陆家休养,再说时间也差不多了……”还有几天仲翼就该回来了,皎皎和阿妩怎么都要回陆家。 郑启想了想,“也好,让皎皎先回去吧。”他低头望着哭累了,恹恹趴自己怀里陆言,“阿妩等他回来了,再回去吧。” 高皇后点点头。 “姑娘,喝药了。”春暄将汤药一口口吹温后,小声唤着陆希。 陆希醒来也有大半个月了,人一直恹恹,一回家里就不顾众人阻拦,执意到了她和郎君常待书房,看着书房摆设,一待就是一天,除了豫章长公主和观主来时候,会说几句话外,平时一声不吭,但是豫章长公主和观主这几天为了郎君丧事忙得不可开交,也不能整天陪着大娘子,春暄她们看着陆希整日发呆,心里着急,可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陆希默默接过药碗,一口喝完了汤药,推开了春暄递来蜜饯,继续躺回床榻,这些天她坚持要留书房,大家只能临时给她做了一个寝室。 春暄和穆氏互视了一眼,两人眼底都有着浓浓担忧,穆氏迟疑了好一会,才对陆希道:“大娘子,今天天气不错,你要不要出去走走?”说完后,她和春暄屏息等着陆希声音。 幸好陆希没让她们失望,只隔了一会,陆希就轻轻“嗯”了一声,她们大喜,连忙给陆希换上衣服,正想扶她出门,突然听到门口一阵吵杂声,同时还听到有人喊,“高少君,你等等!” 陆希听到“高少君”这三个字,神色微动,阿兄?是阿兄和耶耶回来了吗? “皎皎!”书阁门被人蓦地推开,高严风尘仆仆身影出现了书阁门口。 “阿兄——”陆希声音隐隐带了哭音,“耶耶——” “高少君,你不能进去!”书阁门口仆妇慌忙拦着高严,急额头都冒汗了,这成何体统啊!就算是夫妻,这么不告而入都太失礼了。 高严哪里管那些仆妇,他听到陆希带着哭音话语,早忘了其他人了,他不耐烦甩开那些仆妇,几个跨步,一下子冲到了楼上,“皎皎,我和先生都回来了!”高严听到冀州来消息后,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吃过一顿正经饭食,一心只想早日赶回建康,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先生没了,他一定要陪着皎皎。 陆希听到高严这句话,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一直觉得自己哭不出来,可是看到高严第一眼,她泪水就从眼眶涌出,听到高严话,再看他明显消瘦脸,泪水流得凶了,她手微颤朝高严伸去。 高严握住了她手,顺势将她搂了怀里,“皎皎,我。” “呜——耶耶——阿兄——”陆希趴高严大哭了起来。 陆希低低压抑哭声,让高严忍不住紧紧搂住了她,皎皎爱哭,可她这么哭时候,只有袁夫人去世时候,那一次先生袁夫人灵前吐血,皎皎事后也是对着自己这么哭,“皎皎,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無臉魚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支持,~ 、 高邑公主,就是常山,那时候她封号叫高邑,还不是长公主。 、 其实陆琉这个人物,我设定这个故事背景构架,他性格、以及陆家发生种种事情时候,就注定了他现结果,他不是死于地震,也活不了多久,他生命已经被他耗光了。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人生前二十年都是那么一帆风顺,可一朝从云端跌落,能安慰他、开导他人却一个个都不了,这就决定陆琉人生悲剧。 他生命前梁覆灭、萧令仪死去时候,就已经灭了大半了,剩下生命是为了母亲和陆希存,袁夫人去世、陆希定下婚事后,他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好牵挂了。看郑启放他出去做事,他那么拼命就知道了,只有对生命不意人,才会做出如此举动。施温不嗑药都受不了生病了,他一个常年嗑药酗酒、身体不好,还能活蹦乱跳,本身就是一种反常。 或许有人会说,为什么高太皇太后、豫章和陆止都能忍,为什么陆琉不行?但是看陆琉做出来事,先不说陆言,就说陆大郎出生、以及他对陆希过分偏爱,引来常山嫉妒,后做出危害陆希事,就知道他个性中优柔软弱、天真单纯又非常任性一面了,他不是一个很完美人,但他对他妻子和女儿一直都很好,或许方式不对。他和萧令仪都是养温室里花朵,如果前梁一直好好,两人会是很幸福一对,可是一旦温室坍塌,两人就无法生存了,所以萧令仪会死、陆琉也会死。 、 下面是小狮子给粑粑和黄桑写脑补番外,我觉得挺符合贴这章,就先附上了。她坚决要求我严正申明,她一直认为粑粑和黄桑、和袁安都是真真正正兄弟情←_← “郑郎君,郑郎君,请随我来,小郎君他……”一个红唇皓齿小童拦住郑启去路,着急道。 郑启凝神一看,这不是乞奴幼年时侍童么? 郑启迷迷糊糊被小童拉着跑。 不多时看到前面一颗大树下围着好多奴婢,有站有跪,有拉着地衣,有举起双臂,但通通都望着树上,郑启箭步来到树下,抬头一望,树冠细枝上趴着可不是六岁乞奴么? 有奴婢已经爬上大树,但乞奴爬上细枝,他们不敢过去,只能小声哄着。 郑启不敢大声,只得轻轻唤,“乞奴,你做什么?” 乞奴低头一看,举着小手道,“阿兄,你看,雏鸟,”小手中一只毛茸茸黄头小雀漏了出来,正惊慌地叽叽乱叫,“好像从鸟巢里掉到地上了,我把它还回去。” 郑启望了一眼树枝头鸟巢,“乞奴,你先下来,阿兄给你放上去好么?” 乞奴看了看近咫尺鸟巢认真道,“阿兄,马上就够到啦,做事不能半途而废。” 郑启又好气又好笑,乞奴脾气执拗,认定事情从不反悔。 郑启无法,只好心惊肉跳看着乞奴慢慢爬过去,终于将雏鸟放进鸟巢里。 郑启道,“乞奴真厉害,下来吧。” 乞奴高兴往回爬,突然脚下一滑,从树上掉了下来,郑启飞身一扑,接住了乞奴,可是郑启也不过是十一岁小身板,抱着乞奴地上一滚,结果两人都受了点伤。 郑启自然把事情都拦自己身上,被郑裕好一顿抽。 郑启征战回京向先生请安,却没有看到乞奴,后来花园里找到他,九岁乞奴和袁安两人树荫下地衣上睡作一团。有奴婢或侍立、或打扇,案几上散落着书籍和茶碗,周围兽吻鼎炉还飘着袅袅清香。 奴婢见郑启过来,便轻声道,“小郎君和袁郎君之前辩经驳难,累了就这里小憩一会。” 郑启看着乞奴与袁安滚作一团,皱了皱眉,乞奴自幼身体便不好,怎么能睡地上。伸手便将乞奴抱了起来。 乞奴微睁了眼睛,看到郑启,含糊不清叫了声“阿兄”,又合眼睡去。 十四岁乞奴把玩着一只茶盏,对袁安道,“这一窑仅烧成两只,却称得上‘如银类雪、胎薄如纸’。” 袁安笑道,“你画样式,我做胎体,怎么可能不是精品?” 郑启手握玉币站门口,阳光从泼墨窗纸上透过洒落屋内两人身上,仿佛另一个世界中人。 四年后,郑启看着被绑缚仍然不失风度袁安道,“你还有什么要说?” 袁安微微一笑,“成王败寇,无言矣。” 郑启一朝登顶,乞奴也匍匐脚下,虽得了天下,却隐隐感到失去了什么。 乞奴不再唤他阿兄,相处也恪守臣子本分,毕恭毕敬。 郑启拜乞奴为光禄大夫撰写诏书,下朝后回了书房,乞奴便坐御案左下方,但坐那里仿佛又不是乞奴。 郑启不以为意,来日方长。 乞奴玩女人,没关系,郑启让皇后挑一些好送过去; 乞奴性情鲠直狷介,不容人之短,得罪不少外戚权臣,没关系,郑启将他拘身边,自然无事。 可是乞奴渐渐消沉,嗑药酗酒,郑启却无法安之若素,他想起乞奴十几岁时候曾经外放做过一年小县令,那一年,乞奴书信里洋溢着活力让现郑启心痛。 当郑启说出让乞奴外放为益州刺史,看着乞奴叩谢时微颤身体,心中百味杂陈。 那日,乞奴缓缓说道,“阿兄,也要多注意身体,政事总是处理不完,不要太劳累。” 郑启笑了,心中默念“来日方长”。 郑启看着因活字印刷之技而神色各异近臣,想起乞奴,元澈二字心中滑过。 郑启看着谢芳放手民屯奏报,看着陆琉益州忙于民屯奏报,心中豪气冲天,父亲没有做到事情,他做到了!今日是陈郡谢氏,每日便有多,总有一日这天下会成为他真正想要天下! “陛下!”牛静守突然疾奔入内,“蜀郡急件!” 郑启“唰”一下站了起来,一下子从牛静守手中抢过急件,一向沉稳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手抖了半天都没拆开信件。 牛静守瞄了郑启一眼,硬着头皮上前,拆开了急件。 郑启只看到八个大字,“益州刺史陆元澈,卒。” 忽然浓雾渐起,前方模模糊糊有一个人影,郑启道,“前方何人?” 没有人回答,却隐隐有非男非女哭声。 那影子渐行渐远,郑启步追上前去,越看背影越熟悉,唇齿间一个名字将脱口而出。 郑启伸手正要搭上前人肩膀,突然一柄剑伴着剑鸣从斜里刺出,郑启手向后一缩。 握剑手皎白修长,并不是兵家子手,郑启顺着手臂看上去,那人脸隐浓雾之后,看不清楚。 郑启面无表情道“袁子定。” 浓雾散去,袁安微微一笑,“别来无恙。” 郑启并不回话,只定定看着前方背影,“乞奴?” 那人转过身来,果然是乞奴。 郑启欲要拉住乞奴,却发现无法动作。 乞奴道,“阿兄勿要过来,还不到时候。” 郑启皱起眉头“乞奴?”却突然见与乞奴之间路面断开,乞奴所之地如洋中小舟越漂越远。 郑启大喊“乞奴!” 却见乞奴摆摆手道,“阿兄,勿追,总有再见之日。”随后消失一片浓雾之中。 郑启猛睁开眼睛,却见御案上奏章林立,恍然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趴御案上睡着了,习惯性向左下方看去,那里案几后却空无一人。 郑启以为他终有一日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却不知道,他和乞奴怎么就没有了“来日方长”。 后记,从黄桑和粑粑抵足而眠,我就开始yy了,终于等到粑粑shi了,这篇yy可以放出来了,散花,啦啦啦~~ 72陆琉的丧事(一) 听着陆希哭声,穆氏和春暄眼眶也红了,两人互视了一眼,先是示意仆妇们退下,然后春暄吩咐丫鬟准备热水,两人悄悄下了楼,虽然穆氏平时对高严神出鬼没出现大娘子绣楼很不满,但是这会也只有他可以安慰大娘子了。 仆妇们嘀咕着退出了书阁,直说这也太没规矩了,大家一出门就碰上了一人,“袁少君。”仆妇们连忙行礼。 袁敞默默望着半开大门,眼底难掩落寞,他一得知阿叔去世消息后就赶来了,但是皎皎身体不好,他也不敢多打扰,仅同皎皎见了一次面,还是正式会客厅,皎皎大病初愈,没精力久坐,他不过只泛泛安慰了几句,就让皎皎回去休息了。可是高严就能这么肆无忌惮冲进去,这就是皎皎不肯选择他理由吗?袁敞自嘲一笑。 书阁里,高严只是紧紧抱着陆希,任她哭泣、一遍遍告诉她,他会陪着她,一定会永远陪着她。 陆希也没有哭很久,耶耶是阿兄送回来,她还想去看耶耶,“阿兄,耶耶他——”陆希问了一半,又突然不想问了,她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答案。 “先生没事,身体毫发无损。”高严知道陆希想问什么,“我赶到南安时候,施世叔已经把先生全部打点好了。” “阿兄,你说真?”陆希问,她听说南安又有地震又有泥石流时候,甚至都怀疑,到底能不能找到父亲尸身,后来知道找到后,她又担心父亲已经不成样子了,陆希想起父亲一生好洁,结果落了这么一个下场,她就想哭,可又哭不出来。 “我没骗你。”高严顿了顿,“那些侍卫虽然没救出先生,可也算忠心。”那场地动,毁了大半个南安县,若不是施世叔估摸出先生会南安县什么地方,又让熟悉当地地形人去找,谢芳和高昂也陛下命令下,出动了大军,几万军士日夜不休,也足足挖了两天才把先生找到,挖出来时候,起先都是侍卫残缺不全尸身,后才是完好无损先生。 “阿兄,陆家那些侍卫,我已经让人去安顿了,你留给耶耶那两个侍卫,劳烦你帮我安顿下。”陆希道,她知道南安县这次大半县都毁了,只要跟耶耶身边人,没有一个生还人。 “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高严低声道:“他们尸身是运不回来了,不过施世叔将他们骨灰都带回来了。”不管如何,他们都算忠心护主了,对忠心属下,高严一向不吝嘉奖,但尸身是不可能运回来了。 先生能运回来,那是圣上下了旨,他们灵船每到一处皆有各地地方官奉上备好冰块,一路换着冰块,加急运回来。已经是四月天了,一路往建康而下,越往南天气就越炎热,后冰块只能一个时辰换一次,很多时候都是地方官派人驾了船漕河某处等候,等他们一来,就立刻换上冰块。 陆希点点头,“阿兄,我去看耶耶,我让人备了热水,你梳洗后,就去休息下。”就算高严不说,她也知道他这些天肯定没睡好、吃好。 “我跟你一起去。”高严也起身道。 陆希摇了摇头,“阿兄,你要是累病了,耶耶会担心。”见高严还想反驳,“你先去休息,晚上说不定还要你守灵呢。”陆希说。 “好。”高严想想也对,陆家总共也没几个人,陆大郎年纪还小,总不可能连续三天守灵吧? 陆希扶着扶手往楼下走去,这会耶耶也应该到灵堂了吧。 灵堂陆家一早就搭好了,阿劫和陆大郎已经披麻戴孝跪灵前,为了保持陆琉尸身不腐,高严把陆琉装一个特制棺木中,棺木下方放了厚厚一层冰,每隔一个时辰,换一次冰块,故虽路上走了大半个月,可陆琉依然容貌如生,如今灵堂中也安置了无数冰块,袁敞一入内就感到一股刺骨寒意,他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此时陆琉并不灵堂内,他被人运到内室准备沐浴,这应该是人断气后,就要做,但陆琉情况特殊。当然众人将陆琉挖出后,已经沐浴干净、换上崭衣衫了,这时沐浴,只是稍微修整一下而已。 陆大郎簌簌发抖缩乳母怀中,阿劫则茫然环顾着四周,小小身体几乎完全被麻衣罩住。袁敞望着满目苍白,想起当年,袁家也是如此,当时也是大母和阿叔,轮流把他抱怀里,柔声安慰着他,可如今当年安慰他人都一个个走了,袁敞缓缓走到了阿劫身边,想要伸手将阿劫搂怀中。 “阿劫。”轻柔声音响起。 阿劫扭头,看到熟悉身影,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扑到了阿姑怀中,吚吚呜呜叫着:“阿姑、阿娘。”他对陆希一直是混叫,陆希也没去矫正他。 “表哥,谢谢你。”陆希感激对袁敞微微一笑,目光一转,耶耶所有建康学生都到了,一个个跪灵前大哭,陆希双目一酸,也抱着阿劫跪了下来。陆家人丁单薄,耶耶只有大郎一子,若是没有这些弟子,耶耶走是何等冷清。 袁敞见陆希面色苍白,双颊明显消瘦了,眼睛有些红,不过看着精神还不错,也放心了,千言万语,袁敞后只说了一句:“皎皎,你要多注意身体。” 陆希对着他点点头。 “阿姑,冷。”阿劫嘟哝着,小身子一直往陆希怀里钻,陆希让乳母先抱着他下去加衣服,她来时候,高严已经提醒过自己了,灵堂会很冷,所以特地穿厚了衣服。同时她还让下人熬了驱寒暖姜茶,给来访客人驱寒。 “阿姊。”陆言这时也从宫中回来了,同陆希一样,一身粗麻衣,头发用生麻挽起了一个丧髻。 “阿妩。”陆希也只同陆言打了一声招呼后,就看着那片空出停灵地方发呆,再得知耶耶死讯后,陆希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而陆言此时也没有和阿姊聊天兴致。 “啪嗒!”布幔外,一声瓷碗碎裂声响起,随即是陆大郎任性声音,“不要!我不要喝这么苦水,我要喝蜂糖水!” 陆大郎声音不响,但是灵堂原本除了哭声外,就没其他声音,陆大郎这么一喊,灵堂顿时寂静了下来。 陆琉去世,陆希、陆言和陆大郎,都是服斩衰,照例三天内只能冷水度日*,但三人年纪尚小,宫中太皇太后、崔太后和帝后,担心陆家两姐妹犯了拧性,硬生生照着礼仪来,再三嘱咐两人不可哀毁太过,崔太后和高后还特派了女官照顾两姐妹,所以这会三人喝水都是热姜茶,但糖是不能放了。 陆希和陆言从知道父亲死讯开始,两人就不约而同禁了一切荤腥,两人除了偶尔吃点蔬菜外,平时几乎都是饮清粥度日,人也变得有些呆呆,听到声音后,两人皆愣了好一会,一言不发。可把身边侍女看提心吊胆,就担心两位娘子从此变傻了。 “让他乳母把他带进来。”陆言并非反应不过来,而是再等陆希发话,见陆希迟迟不语,她就忍不住了。 陆大郎也不是故意,他做了这些事后,就后悔了,正偎依乳母怀里中不敢探出头,向氏无奈只能抱着他去陆希和陆言所之地,灵棚中垂了无数粗麻布布幔,陆希和陆言就跪布幔后。见向氏是抱着陆大郎进来,陆言脸色越发阴沉。 陆大郎察觉道二姐冰冷目光,加害怕,喏喏躲到了乳母身上。陆言看到陆大郎举动,越发失望,父亲怎么会有这样孩子!“看好大郎君。”陆言淡淡对陆大郎乳母向氏道,“没有第二次了。” “唯唯。”向氏连声应了,又低声哄着大郎,“大郎,这儿凉,先喝点姜茶,回头阿媪给你喝蜂糖水好不好?” 陆大郎有些迟疑,“阿媪,我饿了。”他委屈道,他不懂为什么大家都让自己跪这里,他们说父亲这里,可他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父亲,陆大郎缩了缩身体,父亲不也好,不然父亲又要打他了。 “这——”向氏有些迟疑。 “带他下去吃点东西吧。”陆希平淡声音响起,她之前没说话,是等阿劫,这会阿劫来了,就不需要大郎了。 “大娘子?”向氏惊疑不定望着陆希,大娘子说是真吗?大郎真可以吃东西? “阿姊?”陆言不解望着陆希。 陆希并没有回应两人话,对阿劫乳母吩咐道:“你抱着小郎君去那里跪着,阿向把大郎带回他小院,别再出来了。” 陆希话,让场除了阿劫和陆大郎外,所有人都变了脸色,陆希手指着位置正是刚刚陆大郎跪得位置,而大家这时才看清阿劫身上穿衣服居然和他们是一样。阿劫按辈分是陆琉孙辈,孙辈中唯一能给祖父服斩衰唯有承重孙!而且陆希让大郎不要出自己院落,什么意思?难道她连大郎庶子身份都不承认了吗? “阿姊,这是怎么回事?”陆言问。 “阿劫已经过继大兄名下,他为承重孙,自然应该跪他该跪地方。”陆希说。 “什么时候事?”陆言追问,父亲和汝南长公主曾有个夭折嫡长子她是知道,但什么时候父亲把阿劫过继大兄名下了?父亲是有齐国公爵位,无论是庶子继承还是过继承重孙,都不是单单父亲或者是家族同意就够了,这个一定要阿舅同意才行。 “阿妩,你一定要这时追根问底吗?”陆希偏头对陆言道,“现只有自家人,他闹笑话也就算了,一会人都来了,你想让耶耶一世英名毁他身上吗?” 陆大郎对陆希话,似懂非懂,大姐对他,远不及二姐那么凶,可不知怎么回事,他却怕大姐。二姐会凶他,可偶尔也会对他笑,而大姐似乎从来没看过他,哪怕现对自己说话,大姐都没看他。 陆言也知道现不是讨论这件事时候,但——她转身对陆大郎说道,“你,现立刻给我去跪着!除了哭之外,别再让我听到你发出任何声音,不然——”她抬手抬起陆大郎下巴,“我就割了你舌头,让你这辈子都说不了话!” “哇——”陆大郎被陆言话,一下子吓哭了。 陆言满意点点头,对向氏和其他服侍人道:“很好,就让大郎这样哭下去,越响越好,如果你们再让大郎作出什么对父亲失礼举动,我就让你们去给父亲赔罪,知道吗?”父亲过世了,都听不到儿子哭声,父亲走该有多寂寞? “唯唯。”众人吓得脸色都白了。 陆希对陆言举动视若无睹,对阿劫乳母吩咐道:“带着小郎君跪到那边去。” 乳母看看陆希,再看看陆言,还是决定听大娘子,抱起小郎君跪了灵前。 向氏白着脸看着陆言,陆言道:“还不去!”却没提让陆大郎跪哪里。 “他是庶,就跪阿劫下面吧。”陆希说。 向氏见陆言不说话,呐呐应了,赶紧带着大郎离去。 向氏刚带着大郎跪下,灵堂外就响起了一片震天哭声。 “耶耶来了!” “父亲来了!” 陆希和陆言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冲到了灵堂外,果然长伯领着几个陆家子侄抬着陆琉进来了。 棺木中,陆琉双目紧闭、神色安详,除了脸色过分苍白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般。 “耶耶!”陆希再也忍不住扑了上去,嚎啕大哭,“耶耶!耶耶!”耶耶,你睁开眼睛啊!你看看皎皎啊! “阿父!”陆言也拉着棺木放声大哭,“阿父,你睁开眼睛啊!” 陆止见两人哭几乎断气了,连忙让几个侄媳拉开她们,但是两姐妹怎么都不肯离开,看到陆琉穿了一身淡青蜀锦华缎、软绸内衬时候,两人哭伤心,这个一定是刚挖出来时候,别人给耶耶穿上,但耶耶喜穿是细麻外衣、细棉内衬了。 “阿父,阿妩给你换衣服!换衣服!”陆言哭上气不接下气,伸手就要去扯陆琉衣服,却被陆希拦住。 “阿妩,不行啊!”陆止连拉住小侄女,“现已经不能换衣服了!”不然之前替陆琉梳洗时候就换了,陆希也正是这个原因,才拉住陆言。 “那珠子——珠子呢?”陆言问,她哆嗦着从荷包中掏出一颗龙眼大小金色珍珠,“珠子……”这是陆言爱珍珠,也是郑启给外甥女宝物,整个大宋找不到第二颗。 陆止难过摇了摇头,犍为郡地震,整个郡损失惨重,若不是圣上下了死令,出动了几万大军专挖南安一处,说不定连陆琉尸身都找不到,当初找到后,能给他换身像样点衣服就很不错了,怎么可能再给陆琉含珠呢? “阿父——”陆言哭声嘶力竭,堂堂齐国公居然连含颗珠子都不行!为什么阿父会这么惨? “皎皎,你干什么!”陆止原本注意力都陆止身上,压根没注意陆希,突一抬头被陆希举动吓得魂飞魄散,这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爬上了棺木,大半个身体都趴到陆琉身上去了,脸甚至都贴到陆琉脸旁了。 “阿姑,我就跟耶耶说一会话,就一会会。”陆希仰着脑袋哀求望着陆止。 “皎皎,你下来。”郑善也被陆希举动吓得不清,“你这样,你耶耶会不放心。” “我没有要怎么样,我就跟耶耶说说话。”陆希不耐烦甩开了要拉她人,见陆希一脸怒意,旁人哪里真去拉她?陆希对春暄吩咐道,“把我箱子拿来!” 春暄一听陆希说箱子,脚一软,大娘子这些天除了发呆之外,就开始查看自己珍藏和家里库房,捣鼓了一堆东西,难道她是要给郎君?若是往常大娘子,她说不定还会迟疑问问,可这会大娘子,她可真不敢违背,谁知道大娘子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连忙和几个丫鬟把陆希这几天找来东西全拿来了,前五箱全是稀世美玉宝石。 陆希让人一箱箱端着,“耶耶,你看这些都是我给你挑出来,好看吧?我找了好久,还有这些宝石玉钗佩饰。你说阿娘等你好久了,她一定生你气。没关系,你把这些送给阿娘,阿娘就一定不会生气了。”说着她将那些玉器宝石一件件整齐摆放宽敞棺木中,认真模样让大家哭凶了。 陆希摆放完那些玉件后,又趴陆琉耳边嘀咕道:“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些金锞子,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东西,嫌弃金子俗气,可是金子是硬通货啊。人家不是说有钱能使磨推鬼吗?你一定要把这些金子带上,让小鬼帮你找阿娘,然后让它们送你们去找祖翁、大母,我特地把家里所有好看金锞子都挑出来,你可不许嫌弃!”不然让自己阿娘、耶耶两人去找祖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找到呢。 郑善听着陆希亵渎鬼神话,差点晕过去,她摇摇欲坠拉着陆止,“阿止,皎皎她——”她真没事吗? “她没事。”陆止很淡定,陆希一般情况下不抽风,可抽风起来很吓人。陆止也就见过一两次而已,陆琉和高严应该见多一点。 陆言巴眨着眼,望着阿姊举动,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她甩开了侍女手,蹬蹬爬上了棺木另一边,从怀中掏出那颗金珠,“阿父,这颗珍珠是宝物呢!你也戴上!”说着要把放着金珠荷包放陆琉手边,还戒备望着陆希。 陆希才不理会呢,再好珍珠过上几十年就不值钱了,哪里比得上她选宝石玉器和金子,过了几千年还是稀罕货! “你们都给我下来!”郑启一旁看了有一会了,这会见两人大有把元澈棺木塞满架势,连忙喝令两人下来。 “陛下。”众人慌忙都跪了下来。 陆希和陆言这大半个月,都喝粥,喝得两人全身无力、行动迟缓,所以外人看来两人似乎都变呆了,两人刚刚是看到陆琉后,有了一股子劲才能做了这么多事,郑启这么一喊,两人劲就散了,又觉得身体无力了,只能缓缓小心爬下棺木。 郑启见两人摇摇摆摆样子,怕她们摔下来,忙让身边宫女去扶两人。他看到陆琉穿着衣服时候,眼神暗了暗,“牛静守。” “陛下。”牛静守和几个宦官一起,将带来官服小心覆了陆琉身上。 “啊!”众人看到那官服时候,都震惊了,那个不是三公服饰吗? 这时一直跟随郑启身边元昭请出一直端着圣旨道,“齐国公府接旨。” 所有人除了郑启外,全部跪下了,元昭也跪下读着圣旨,圣旨先是表达了皇帝对陆琉意外丧生哀痛之情,然后再是册封陆琉为太傅。 郑启沉默望着安详躺棺木中陆琉,记起幼时乞奴一本正经同他说,他大兄一定可以让陆家变成十世九公家族人,别人家是十世九卿,他们家是十世九公!乞奴说起这句话时候,满脸骄傲。乞奴,这下你们家真是十世九公,你开心吗?郑启心中轻声问。 陆希对皇帝给耶耶升了什么官职,一点感觉都没有,耶耶都不了,这些虚名有什么用?不过陆希当圣旨后一句话时候,原本就没什么血色脸色一下子白了,“着陆太傅陪葬皇陵。”陪葬皇陵?她外祖翁皇陵叫修陵,天底下没有名字皇陵只有一个,就是当今陛下正修葺陵墓!耶耶不是要和阿娘葬一起吗?为什么会这样?陆希双手不由紧紧握住。 作者有话要说:按儒家礼仪,父母之丧是严酷“斩衰之丧”,所以要求非常严苛。首先饮食方面,三日内不得进食,三日后虽然恢复进食,但只许早晚喝少量稀粥,百日以后至一年以内只能加食蔬菜清水,周年以后可以吃水果,两周年以后才能粥菜内加上调料酱醋。 出殡以前,必须时常嚎啕大哭,有客人来拜见,就要哭。出殡之后改为早晚各嚎啕一次,周年以后可以改室内哭,两周年以后可以只思念时哭,但如有亲友吊祭仍然必须即时哭出来。 守孝期间住宿要求是:出殡之前,孝子要住室外临时搭建茅棚里,而且该茅棚必须达到“难蔽风雨”水准,睡时身下用草垫为席,头下用土块为枕,合衣而卧。出殡后,可以改用席子枕头,但是仍然得住茅棚。两周年以后,可以住回室内,但仍不可睡上正经床铺。三周年后才能恢复正常睡眠条件。 后,为了避免有些人应付了事,儒家还规定了检查标准:服斩衰之丧孝子,必须容貌极度憔悴、精神萎靡不振,如能瘦到皮包骨头,靠人搀扶程度,当然就过关。若有守孝守到身体捱坏、大病几年乃至一命呜呼,就值得通报嘉奖了。 事实上,这些规矩虽然说得头头是道,但是由于过于违反人情,能够照办人并不多。多数人即使想履行,也往往被看不过眼亲友所劝阻——如南北朝时期昭明太子,其母丁贵嫔死后,他守孝之举就曾屡次被父亲梁武帝所阻。正因为守孝如此之难,所以那些能够履行得了人都能以“守丧礼”而名闻乡里、甚至举荐为官。 、 陆希母亲萧令仪,我前文提过,葬陆希外祖父梁景帝修陵,一般来说公主都是葬父亲陵墓中。 73陆琉的丧事(二) 皇帝让陆琉陪葬皇陵举动,众人都不奇怪,今上一向对陆琉恩宠有加,这次陆琉遇难,圣上又那么不惜人力物力把他运回来,怎么可能不让他陪葬皇陵。 陆家对这种圣旨也没有丝毫惊讶,很多族人反而都松了一口气,说起来陆家数百年以来,几乎所有陆家家主族地都只有一个衣冠冢,他们死后全都陪葬皇陵了,这是所有陆家人荣耀!若是陛下没有下旨让陆琉葬入皇陵,他们才会担心,是不是陆家已经失了圣心? “皎皎。”陆止握了握侄女手,她是明白侄女想法人,“若是没有……你耶耶说不定都找不到了。”她低声劝慰侄女道。 “我知道。”陆希低着头轻声道,是啊!她曾祖翁陪葬梁文帝皇陵、她祖翁陪葬她外祖翁梁景帝皇陵、她大伯父陪葬梁武帝皇陵……她曾祖翁以前很多陆氏家主,都没有葬族地,而是葬皇陵,这些都是家族荣耀。可她阿娘怎么办?耶耶送大母入修陵时候,还特地带她祭拜了阿娘,还说阿娘陵墓没有封死,耶耶和阿娘是原配结发夫妻,为什么不能葬一起? “皎皎。”陆止用力握着侄女手。 陆希迅速回神,“阿姑,你放心,我没事。”对着陆止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笑。 得了侄女肯定回复,陆止这才放了心,皎皎是知道分寸。 接下圣旨是,陆家六叔祖,一见陆琉灵前跪着阿劫和大郎,暗叹一声,就自发上前接下了圣旨。他虽是陆氏旁系,但陆家一向德高望重,陆琉对他都很尊敬,郑启幼时还得了他不少教导,故对他举动,无人表示异议。 郑善轻轻推了推陆止,陆止回头,“常山呢?”郑善找了常山有好一会了,都没见她人影,不由恼了,她身为陆家主母,这会都不算什么? 陆止一愣,她还真忘了常山这人了,难怪今天这么平静,原来少了常山,奇怪她去哪里了?她望向陆希,陆希摇了摇头,连豫章阿姑都不知道常山去哪里,她怎么可能知道? “我回家时候,阿母去找阿舅了。”陆言说。 找陛下?她找陛下做什么?陆止和郑善面面相觑。 陆希才懒得理会常山踪迹呢,要她说常山不来好,说不定耶耶还能消停一点呢,陆希带着蒲团跪了耶耶棺木旁,靠着棺木,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什么。 陆止和郑善互视了一眼,压下了心底叹息。 “豫章长公主、观主。”陆家下人略带慌张走来,“太后来了。” 太后?陆止和郑善惊讶对视,陛下来悼念臣子,是荣宠也是常见,可驸马去世,太后亲至——那也太过了!不对,两人回神,太后亲至,是何等大事?怎么可能如今默默无声呢? 果然那下人继续禀告道:“如今太后正和常山长公主内室,太后吩咐我们不需要惊动他们人,陛下已经过去了。” 陆止想了想,走到六叔和七姑身边,分别对他们轻声说了几句,两人连连点头,陆止就招来陆希和陆言、叫上侯莹,同郑善一起去拜见崔太后。 陆家从接到陆琉死讯那天开始,全府就开始覆上了一片白色,连家中小娘子养宠物们都戴上了孝,常山居所也不例外,宫侍们一个个低头屏息站月洞门外,见四人来了,纷纷上前行礼,崔太后身边女官上前,态度恭敬迎她们去偏室稍候,说是太后、陛下和公主正议事。 议事来陆家议事?郑善和陆止挑眉,不过还是跟着女官往偏室走去。 众人刚走入月洞门,就听到常山含着哭意大吼声,“你让阿澈葬你寝陵里,那我呢?我怎么办!” “你是公主,自然是葬入父皇皇陵。”比起常山激动,郑启显得十分平静。 “阿母,你看阿兄——”常山哭喊着叫着崔太后,“你看他!分明就是想让我死了也是孤零零走!” “阿宝!”崔太后打断了常山话,“你怎么能说这个话!”崔太后声音微微颤抖,“你是戳我心窝子吗?”崔太后年纪大了,听不得就是“死”字,尤其是爱女提及,“元澈已经出事了,你再胡闹,你让阿薇和阿妩怎么办?” 常山哽咽道:“可以你看阿兄!他凭什么不让元澈葬到父皇陵中?我和元澈是夫妻,难道不应该一起吗?” “育郎——” 崔太后刚喊了一声郑启小名,就被郑启打断,“你要是嫌寂寞,我可以给你侯家修墓。” “谁和那淹死鬼是夫妻!”常山一下子暴跳了起来,“当初若不是为了阿父和你,我何至于要嫁给侯达那死鬼?郑启你别以为阿父把你记陆家那个女人名下,你就是嫡子了!你也别以为,你对郑善那么好,她就会真心把你当弟弟了!我告诉你,阿娘才是你亲生娘,你跟我一样,都是庶出!不然陆家干嘛不再嫁个女儿给你!” 常山话,旁人还不觉什么,侯莹却一下子白了脸,身体无力倒退了几步,靠了乳母怀中,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失了魂一般。 陆言忙去拉侯莹,却发觉她双手冰凉,她刚想张口喊阿姊,但又不敢大声说话。侯莹呆了半晌,看着妹妹满脸泪水、焦急望着自己,她想对阿妩笑,却连嘴角都抬不起来,她蓦地推开了乳母,跌跌撞撞跑出了。 陆言焦急刚想追出去,但—— “啪!”常山话音未落,就响起了一声响亮巴掌声。 “你打我!”常山颤抖声音传来,“你又打我!阿母,你看阿兄,他又打我!” “朕打你又如何?”郑启过分温和声音,让所有听到人身上都泛起了一阵阵寒意。牛静守不动声色把自己身影往角落里缩了缩,除了常山长公主,还有谁能让皇帝亲自动手打?换了别人,恐怕坟头草都比人高了。 陆言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心中一凛,阿母怎么能这样?就算普通人家,都没有妹妹能这么冒犯兄长,别说阿舅可是皇帝啊!陆言不敢动了,心中暗忖,若是阿舅真要罚阿母,她就是拼了命,也要去求阿舅! 院中伺候下人一个个都站不住了,只怕这件风波后,他们全都没命了。 “宝明!”崔太后气得直捶女儿,“有你这么和阿兄说话吗?长兄如父,你看你现成什么样子?你阿兄对你还不够好吗?再说你阿兄也是为了元澈和阿妩好!这样话,元澈就算走了,也没人敢看清阿妩了!” “有阿母、有阿兄、有我,谁敢看轻阿妩?你们当我不知道,你就是给陆希那孽种撑腰!你是怕她嫁到高家受委屈,才特地让那个从哪里来野种当了阿澈承重孙吧?”常山仇旧恨爆发,她养了这么多年大郎,哪里不好?凭什么不能继承齐国公爵位?凭什么要让给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野种!“若不是那个陆希那孽种,元澈怎么会死!她克死了她娘不算,还来害元澈!简直就是六亲灭绝天煞孤星!哈哈!果然活该配那个五毒俱全鬼子!” 常山话,仿佛一击重拳,狠狠击陆希心头,疼陆希弯下了腰,大口吸气着,耳边不断传来无数人说话声,陆希捂住了耳朵,她不听!她不听!她才不是什么天煞孤星呢!都是封建迷信!她才不信呢!耶耶和阿娘都说过,皎皎是他们宝贝,是他们稀世美玉!她才不是什么天煞孤星呢!阿兄也不是什么鬼子,那是她愚昧,完全不懂医学常识!耶耶就知道! “皎皎!”郑善想拉陆希,却不想被陆希甩开手,眼睁睁看着陆希往外面跑去。 陆止拉住了郑善,对着她摇了摇头,又示意下人赶紧跟着陆希。皎皎这时需要是一个人安静,而不是旁人安慰,陆止相信她肯定能想开,阿善这会过去,只会让皎皎提起精神来安慰阿善。 郑善惊呼声,让房内人察觉到了众人到来,崔太后推开房门,就见陆言满脸泪水、摇摇欲坠站院内,“阿妩!”崔太后望了一圈,不见了侯莹和陆希,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郑善也不顾郑启和崔太后会怎么想,指着常山愤恨骂道,“你这个恶妇!天底下怎么有你这么恶毒愚蠢人!” “郑善你——”常山以前很怕郑善,因为郑善是高高上、备受父亲宠爱嫡长女,可如今给郑善撑腰父皇死了、她母亲才是太后、她大哥才是皇帝,她有什么好怕郑善? “够了!”郑启神色铁青,“来人,常山长公主发了癔症!扶长公主下去休息!” 宫女们立刻上前,扶住常山长公主。 “给滚开!”常山一巴掌扇开了宫女,宫女被扇了一巴掌,再也无人敢上前了。 “牛静守,把她拖下去!”郑启低喝道,直接将宫女递来擦手手巾丢给牛静守。很显然如果常山胡闹,郑启就准备让牛静守把手巾堵到常山嘴里。 “唯。”几名内侍连忙将常山连拉带扯往常山寝室拖去。 “阿母!”常山这下真慌了,但也不敢乱叫了。 崔太后无力摇头,上前将已经呆了小外孙女搂怀中,“阿明,你还是好好想想吧。”她刚刚说出话,让以后阿薇、阿妩和皎皎如何再相处?孽障啊!真是孽障! “大母——阿舅——”陆言趴大母怀中哭不能自已,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伤心,似乎很多讨厌事,阿父过世后都出来了。 崔太后轻拍着陆言,“育郎,等丧事结束后,就让阿妩以后跟我住吧,阿薇——”崔太后顿了顿,轻叹道:“她也该出嫁了,就先回侯家待嫁吧。” 郑启轻轻摸了摸陆言头,微微颔首。 、 、 、 “皎皎?皎皎?”焦急呼唤声,让陆希渐渐回神,她茫然抬头,高严焦急脸映入眼帘,“阿兄?”陆希眨了眨眼睛,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来到了耶耶书房前。 “嗯。”高严见陆希双目无神,不像是悲伤过度,反而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他拉着陆希往书房走去,让陆希坐下后,从盆中拧了热帕子,细微“咯咯”声,让高严警觉转身。 却见陆希脸色惨白、双手紧握、牙齿被她咬得咯咯作响,“皎皎!”他不顾拧帕子,大惊失色冲到了陆希身边,“皎皎,张嘴!”她这样会伤了自己! 陆希这会哪里听得见高严说话?她紧紧咬住了下唇,为什么她耶耶、阿娘死了,常山却不死呢!她才是该死人啊! 高严见陆希不听自己话,反而将牙咬紧了,甚至下唇被她咬得发白,出血了,他想都没想,直接将自己拇指塞进了陆希口中,陆希立刻一口狠狠咬了下去,鲜红血立刻渗出,高严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另一手反复安抚着陆希绷紧背部。 等铁锈味从舌尖散开时候,陆希怔怔松开了牙齿,身体也缓缓放松了,高严松了一口气,“皎皎,怎么了?是谁给你委屈受了?” 听到高严这句话,陆希突然崩溃大哭,“阿兄,你说为什么该死人不死呢!为什么常山她不死呢!为什么呢!怎么才能让她死掉呢!”她好恨啊! 常山?高严眉头一皱,又是她!高严将陆希搂她怀里,安抚道,“了,她马上就会死了,你想她怎么死?” “当然是——”陆希脑海中闪过了无数酷刑,突地她回神,不行!常山怎么能死呢?她死了没关系,但是陆家怎么办?“不!”陆希满肚子愤恨,一下子泄了,她无力摇头,“她不能死!她死了,陆家也完了!”陆家可担不起长公主暴毙责任! 高严手依然轻拍着陆希背,任陆希发泄着情绪。 陆希眨了眨眼睛,才发现自己居然刚刚将高严手指咬了,“阿兄!”陆希双手发颤捧着高严手,看到他拇指上那一圈渗血咬痕时候,眼泪一下落了下来,“阿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我给你上药——”陆希慌乱要起身。 高严看都没看自己伤口,他伸手拉住陆希,“我不疼。” 手指全是骨头,受伤疼了,别说被她咬上这么一口了,怎么可能不疼呢?陆希眼泪落得凶了,“阿兄,对不起!”她早该忘掉!她一次次提及,只会伤害担心自己人! 高严用拇指轻轻抹去陆希泪水,“真得一点都不疼,皎皎别哭。”你一哭,我就心疼,我情愿我自己受伤。 高严指腹有着厚茧,陆希面颊被他摩挲隐隐发疼,但陆希心中只有满满酸酸涨涨暖意,她伸手抱住了高严腰,“阿兄,我只有你了。”豫章阿姑、阿姑是疼爱自己,可她们有自己事,不可能一直陪着自己,她也不能霸占着她们。她想过要陪耶耶一辈子,可耶耶去找阿娘了——只有阿兄,只有他是从头到尾一直陪着自己…… “皎皎,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不会像先生一样,我永远不会离开你。”高严再一次保证道。 听着高严话,陆希泪水渐渐止住了,身体往高严怀里蹭了蹭,听到他一声声稳稳心跳声,耶耶、阿娘,你们听到了吗?我和阿兄会过很好,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好自己。 两人安静偎依一起,一如幼时每次高严受伤了、或是陆琉不家时候,两人总是这么安静待一起,陆希流着泪给高严上药、或者高严同陆希讲述着他从史书上看到各种小故事。 “咳咳咳——”窗外隐隐传来咳嗽声,让陆希想起她刚刚又哭又叫,脸色又白了,身体也僵硬了,“阿兄外面——”她刚刚那些胡言乱语,要是被人听到了,谋害长公主这个罪名可不小,她会连累到高严。 “外面没人。”高严轻拍她背部,“我让人打水进来好不好?” 陆希神色黯淡点头,“阿兄,你跟我一起去陪耶耶后一段时间,他马上就要去找阿娘了。”发泄过后,陆希不想离开高严了。 “好。”皎皎我会对你,比先生对你好。 “那你伤——”陆希还惦记着高严被自己咬过地方。 “你看,都不流血了。”高严动了动拇指,看着上面那排整齐小齿印,“这样不是正好给我盖章了吗?”陆希小时候喜欢干事,就是拿着陆琉给她雕刻小印章盖书上,这样那本书就属于她了。 陆希知道高严是逗自己开心,想起小时候事,嘴角轻轻一弯。 高严见陆希笑了,心情也跟着轻松了,先生去世了,皎皎一个人陆家要多受多少委屈?不如早点成亲好了?这样他也能带皎皎走了。 陆希回到灵堂时候,陆止已经到了,她见陆希神色如常,悬着心彻底放下了,外面人影一闪,高严跪了陆大郎旁边,陆止看了看高严,再看了看陆希,心中暗叹,难怪元澈什么都不顾,就把皎皎许给高严了,他们应该会白头偕老、幸福一生吧?陆止抬头望向陆琉高高棺木,元澈,如果你天有灵,就和阿仪一起保佑皎皎,让她得到我们都没有得到幸福吧? 作者有话要说:好多人对陆希、陆家这么忍常山觉得奇怪,其实大家看看汉唐这阶段公主就知道了,很多公主都是一嫁、二嫁、三嫁……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当驸马真是技术活,一般都是百忍成钢,忍到死啊。 尤其是娶常山这种皇帝亲妹妹驸马,大家知道城公主吗?那个据说被家暴而死公主。。。这位公主是李治同父同母亲妹妹。李治这小心眼、手段又狠皇帝,得知妹妹突然暴毙之后,不仅把驸马、驸马儿子全杀了,还流放了驸马全族,末了还迁怒了给城做媒东阳公主,把东阳公主一家子贬到集州。后来东阳公主又倒霉牵扯到了李贤,被被剥夺邑封,后东阳和两个儿子被武则天贬到巫州。东阳也是李世民女儿,只是不是长孙皇后生。 如果说这驸马真杀了公主也就算了,可后来李治大概也发现这是一桩冤案,所以韦正矩死后,皇家又允许他跟城合葬于昭陵,同时城公主也是史书上记载唯一以皇后礼下葬公主。 历史上那个真把公主杀了驸马阴丰,还是太后阴丽华亲外甥,结果呢?被皇帝杀了,父母也被皇帝勒令自杀了。如果他们家族不是太后母族,绝对和韦正矩韦家一个下场啊。 就是牛叉如王敦,敢把公主老婆丢入流民堆里人,没丢之前,面对老婆澡豆侮辱也只能忍了。。。所以当驸马绝对是技术活!当然提到这些驸马都是反面例子,我绝对鄙视这几人,尤其是王敦! 74陆琉的丧事(下) 陆琉陆家是停足了七天灵,发丧之前前六天,常山一直没出现,皇家和陆家同时对外宣称常山因为悲伤过度,已经躺床上起不来了,皇家一开口,自然大家都信了。 “啪!”夹杂着汤水汤碗被狠狠丢到了地上,宫侍们一声不吭上前将地上狼藉收拾干净,然后无声而迅速退了出去。 “阿宝!”崔太后虽回宫了,还牵挂着女儿,一听宫侍们说常山这几天菜蔬不进,仅靠喝稀粥度日,心疼了好几天,可郑启一直不发话,她也暂时不敢为女儿求情,就怕火上加油。好容易熬到了第六天,崔太后叫来郑启,提及陆琉出殡总不能连夫人都不到场吧?见自己那个皇帝儿子不说话,知道他默认了,就急急来陆家了,一见女儿形容憔悴躺床上,心一下子揪疼了,“你这个傻孩子,怎么就和你阿兄怄气呢!” “阿母!”常山看到母亲来了,一下子直起了身体,“阿母,你让阿兄放我出去吧!我保证再也不闹了!你们就让我见见阿澈吧!”陆琉回来后,常山就再也没有见过陆琉了,常山真得很怕她连陆琉后一面都见不到了,一见母亲来了,她慌忙拉着母亲,“阿母,你让我看看阿澈,我就看看他,我保证不闹了,呜……” 崔太后看着几天不见,就消瘦了一大圈、老态毕露女儿,心疼不能自己,“阿宝,你何必糟蹋自己呢!阿澈去了,你还有很长路要走啊!你好好照顾好自己,以后阿母给你再找一个好——” “没有了!”常山用力摇头,“没有了!阿澈是好!他是好!我不会再嫁人了!”谁都没有阿澈好! 看着女儿固执样子,崔太后心底涌起深深无力,“阿宝,你到底看上了陆琉什么?”崔太后真不懂,女儿从小到大,见过陆琉几次?和陆琉差不多年纪世家子,王钰、谢芝,甚至顾家那死脑筋顾律、死掉袁安,那些人除了皮相,哪个不比陆琉好?要说皮相,他们长得都不差,女儿怎么就一门心思认定了陆琉呢? “因为从小到大,除了阿母,只有阿澈对我好!阿澈会对我笑,我被人打,他还帮我骂人……”思及往事,常山脸上浮起了浅浅红晕,她一直记得,她八岁那年,父亲官拜大将军,她终于第一次有机会走出自己出生迄今,一直没离开过小院,随着长姐、阿兄一起入宫。 阿母给她穿上了好衣服、戴着漂亮首饰,把她打扮漂漂亮亮,那时候常山真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漂亮孩子,可入了宫后,她才知道她身上那些穿戴有多么不起眼,宫中随便拉出一个小贵女身上随意一件首饰,甚至都能抵得上她浑身穿戴了。 长姐和阿兄入宫后,就被陆皇后叫过去了,再也没有理会过她了。她远远看着当时被陆皇后抱怀里萧令仪、腻陆皇后身上撒娇长姐,陆皇后面前敢笑敢闹表姐朱法静,自己却不敢过去。从小到大,长姐是从来没欺负过、骂过自己,可长姐也从来没有看过自己一眼,应该说家里孩子,她除了阿兄外,余下她连排行、名字都不知道。 常山努力把自己缩角落中,量不引起旁人注意,结果她还是被人注意到了,那些人知道她是父亲庶女时候,那鄙视目光,让常山恨不得立刻回到家中那个小院落,永远和阿母一起,再也不出来了。当时也不知道谁推了自己一下,她就推了回去,然后——她就被人拉散了头发,身上衣服也扯烂了,身上、脸上都被人打了,很疼!她很想哭,可想起阿母叮嘱,入宫后只能笑不能哭,她就死死咬着自己手,一声不吭。那时候她阿兄、长姐依然陆皇后身边说笑,看都没往这里看一眼。 后来——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就是陆琉救了她!陆琉比她还小三岁,常山第一眼看到陆琉时候,真以为是阿父博物架上那尊精致玉娃娃活了,他穿着一身漂亮红衣,戴着一顶小玉冠,小小年纪,却板着一张精致小脸让宫侍把欺负她人拉开,还让宫女带她下去上药、换衣服,凶完那些人后,他还回头对她笑了……之后常山心上就永远刻下了那个会替她教训坏人、会对她笑玉娃娃影子,她日思夜想,渐渐就成了执念…… 又是这句话!崔太后无奈苦笑,女儿口中说事,她也是知道,那是豫章和郑启第一次带女儿入宫,因那时候郑裕锋芒过露,遭人嫉妒,大家不敢欺负豫章和郑启,就去欺负宝明。那些小官僚女儿趁着豫章和儿子去拜见陆皇后无暇顾及宝明、而宝明又躲角落时候,就上前推她,扯下了她荷包,正好被路过陆琉看见,得知是豫章和儿子妹妹后,就出言呵斥了那些人。陆琉从小到大,也不知道做过多少这种事?崔太后真不懂,为什么阿宝就认定了陆琉对她好呢?豫章后来为了这件事,将那些小官僚女儿全部逐出了贵女圈,不是比陆琉对她好? “阿母,你知道吗?从小阿兄都不会对我笑,只有阿澈每次见到我都会对我笑。”常山说。 听到女儿这么说,崔太后无力闭了闭眼睛,陆琉从小就是众人开心果,他什么时候对人板着脸过了?但女儿话,还是让她暗暗心酸。先帝郑裕对皇后陆氏,称得上重情重义,同陆氏成亲多年,两人聚少离多,仅生有一女,他都不曾纳过一名小妾。后来陆氏去世,他又守足了三年孝,才岳父劝说下,纳了小妾繁衍子嗣。既是为了繁衍子嗣,那就他不可能仅纳崔氏一人为妾,他让幕僚给自己选了五名看起来有宜男之相女子为妾,崔氏仅是五人中一位,旁人都说她命好,生了郑裕长子,才有了今天地位,可谁又知道她还没来得及看上自己九死一生才生下儿子一眼,就被夫君把儿子抱去给他岳母抚养痛楚! 崔氏是生了儿子,可这个儿子一生下就不是她了,他是陆氏儿子。郑裕为人暴躁冷酷,郑家除了郑善敢同郑裕顶嘴外,就是郑启父亲面前都不敢高声说上一句话,连长子都如此,可想而知郑家侍妾、庶子女们处境。且郑裕对亡妻一往情深,他小妾无论之前个性如何,到了郑家后都要照着陆氏言行举止来,稍有不驯,他就拉下去打赏手下军士。崔氏步步为营、小心经营,不惜低声下气讨好陆氏生前粗使侍女,成了侍妾中像陆氏人,才得了郑裕宠爱,方又得了郑宝明。崔氏失了郑启,不由将双份母爱全部倾注了女儿身上。 回忆着往事,崔太后伸手将女儿搂怀中,“阿宝,你先好好休息,明天就要出殡了,你不想送阿澈吗?” “阿母,我可以去看阿澈了?”常山兴奋问,阿兄肯放她出去了。 “你先吃饭休息,明天一早我就让你去看阿澈。”崔太后说。 “阿母,我吃过了。”常山撇过头道。 崔太后怔了怔,才想起女儿难道是给元澈守制,她想劝,可话到嘴边,还是叹了一口气,轻拍女儿背,“那就让人先给你梳洗下。” “嗯!”常山用力点头,她一定要打扮漂漂亮亮去见元澈。 崔太后摸了摸女儿柔滑发丝,“阿宝,之后别和你阿兄顶嘴了,你阿兄是皇帝!” “但是——”常山想起阿兄坚持要让元澈葬入自己皇陵,就满心不舒服,但是阿母接下来一句话,让她一下子转忧为喜。 “放心,你要,阿母都会给你。”崔太后保证道。 “阿母,你真好!”常山扑到了母亲怀中,从小到大,阿母只要对说了这么一句话,但凡她要东西,不管时间多久,总会到她手中,连元澈也是。 “阿母就你一个女儿啊。”崔太后感慨道,她就这么一个孩子啊,不疼她又能疼谁呢? 、 、 、 崔太后和常山说着明天安葬陆琉出殡事宜,这里陆希同和长伯说着明日出殡事宜。陆家是大世家,经历事多了,行事自由一套准则,故陆琉走突然,陆家也没有乱,陆琉回来后,丧事一直置办有条不紊。再说陆希是晚辈,又是女儿,抛头露面事不需要她做,她同长伯商量是另一件事。 “大娘子,这是你让我整理出来贷条。”长伯将陆家这些年厚厚一箱子贷条都整理了出来。 “长伯,等耶耶落葬后,劳烦你把这些贷条都烧了吧。”陆希说。 长伯听到陆希话,愣了愣,才应声道:“是。”陆家上一次如此干脆烧贷条还是郎君和汝南长公主嫡长子病危,汝南长公主要为孩子祈福,郎君才让人把贷条全烧了,结果还是没有能挽回小郎君命。长伯又让人抬着箱子退下了,离开前正好看到施温和司澈相携而来。 司澈除了看上去人消瘦些、精神有些憔悴,走路时有些迟缓外,看上去和之前没什么不同。让人觉得吃惊是施温!原本温文儒雅、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左右施温,如今简直一下子像是老了二十岁不止,漆黑鬓发也有了白霜,丧服穿他身上,仿佛挂身上一样,让人感到心惊是,施温流露出来深深疲惫倦待神色,似乎整个人所有精神气都被一下子抽空了,青白脸色、空洞眼神,让他看着仿佛是一具行尸走肉。 长伯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施家从大娘子曾祖翁开始,就是历代陆家家主长史官,外人说过,施家就是陆家手中牵着一条狗,主人指向哪里,施家就往哪里走,就算撞了墙、没有陆家命令,他们也不会回头。施温自六岁起就是陆琉伴读,几十年寸步不离陪伴陆琉身边,仅有一次远离,却落到这个下场。 “大娘子。”施温入内后,先给陆希行礼,而司澈则坐隔间,陆希视施温如叔,司澈毕竟和陆希差不多年纪,还是需要避嫌。 陆希起身对施温道:“阿叔,你坐。” 听到陆希叫他“阿叔”,施温眼珠子微微转了转,对陆希扯了扯嘴角,“大娘子,某不敢。”施温无数次后悔,如果那时候他能陪郎君身边,后果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就算后结果依然不变,可起码他能跟着郎君一起走。 “阿叔,你先坐,我叫你来,是有事跟你商量。”陆希亲自扶着施温坐下,面露哀求。陆希守了父亲六天,饶她年纪还轻、平时身体也还算好,如今也有些吃不消了,十三岁孩子,眼下甚至出现了黑眼圈。 施温看得心酸,若是郎君,该有多心疼啊,“大娘子,你要多注意身体,不然你累垮了,郎君会伤心。”施温道。 听到施温话,陆希声音略带哽咽道:“阿叔,我想耶耶,好想好想他。” 施温看着自己从小看到大孩子自己面前强忍悲伤,原本已经干涸眼眶也微微发酸,“大娘子,人死不能复生,郎君看到你这样,他走了都不放心。”施温叹气,明天他去找郎君时候,一定要对郎君说,他怎么能走这么突然,就把大娘子一个人留下了。 “是啊,昨天阿劫还找耶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陆希微微叹气。 “阿劫?”施温一怔,想起了那个被郎君寄与厚望孩子,郎君有多厌恶大郎,他是知道,所以他阿劫出生后,就打定了要让阿劫当承重孙主意。施温一开始是不赞同,毕竟过继哪有亲生好,可郎君坚持,还让阿劫入了族谱。随着大郎这些年种种举动,尤其是灵堂上那一番举动,让施温冷了心,三岁看老,大郎是彻底歪了,郎君让阿劫当承重孙就当吧,反正那是他遗愿。 “前天六叔祖也来找我,让我把阿劫送到他那里去,说是以后教他读书,可是我舍不得离开阿劫。”陆希用手帕擦了擦眼泪,“阿叔,阿劫才三岁啊,连话都不说话。” 施温皱了皱眉头,“大娘子,你不能现就去阿劫小郎君去六爷那里。”郎君为什么要坚持收养阿劫?还不是想自己过世后,让她有个齐国公亲侄子做依靠,若是阿劫给陆六爷养大了,肯定不会和大娘子太亲,郎君苦心不是付之东流了? “但是六叔祖说,让阿劫长于妇人之手,只会毁了他。”陆希低着头说。 这倒是,郎君走后,陆家嫡系中成年男丁就剩敏行郎君一人了,他远彭城郡,想要照顾阿劫也鞭长莫及,施温思忖着。 “前天阿兄跟我说,朝上有人提出要定下下一任齐国公,或者是爵除,但是陛下没答应,只说过了三年孝期再说,阿叔,你说会不会情况有变?毕竟大郎可是养常山长公主名下。” “什么?”施温一惊,郎君临去益州之前,为了让敏行郎君放心,已经让阿劫入族谱了,齐国公承重孙入族谱,那可是大事,郎君是经过陛下同意后,才让阿劫过继到他早夭嫡长子名下,只因为阿劫目前还小,所以尚未请封世子而已。是了,大郎是常山长公主抚养大,常山长公主是嫡妻,大郎也可以算嫡子。施温沉吟了一会,“大娘子,你这件事和观主说了吗?观主有什么话说?” “阿姑让我不要管这种事,她说什么爵位都是虚名,他们要就拿去好了。”陆希说,“但六叔祖说阿劫都入了族谱,难道说不继承就不成了?”昨天六叔祖就直接指着阿姑鼻子骂,她以为齐国公爵位是谢芳,说不要就不要了?难道阿劫族谱记为陆琉嫡长孙,是白记?陆希也觉得阿姑想太简单了,国公府爵位又不是路边大白菜,几毛钱一斤,不要就不要了。再说阿劫怎么办? 施温不用想,就知道陆六爷话,他不由揉了揉额头,郎君可真是留了一大堆烂摊子啊!若是郎君不过世,等阿劫再大一点,他直接上书要求册封阿劫为世子,以他和陛下情分,陛下定会答应,可如今郎君都去世了,人死如灯灭啊,太后和常山长公主毕竟是陛下生母和亲妹,别说中间还有二娘子。 “阿叔,我可以让阿劫不要齐国公这个爵位,但是现阿劫都已经入了族谱了……”阿父将阿劫记入她大兄名下时候,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这也是陆希之前坚持要让阿劫跪大郎前面主要缘故,她要让所有人知道,阿劫才是耶耶认定继承人!对陆家人来说,让他们接受阿劫为齐国公,要比接受大郎容易太多了,可以说是绝大多数人乐见其成。阿劫是大伯陆璋嫡孙,其母为吴郡顾氏嫡女,而陆大郎其母不过只是一个叛主贱妾。 “绝对不能让小郎君放弃齐国公这个爵位!”施温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大娘子,你先别急,我想顾大人绝对不会坐视不理。”施温口中顾大人,就是阿劫外祖父,也是顾律堂兄。 “前几天朱夫人来时候,我已经和她说了,豫章阿姑也去找了王大人,等阿父出殡后,阿兄——就是高二少君,也会入宫去找高皇后。”陆希声音沙哑而有条不紊道。 施温听着陆希话,心头一松,对啊!朱老夫人是阿劫外祖母,还是朱法静堂姐。而陆璋大郎君夫人姓王,是王钰王大人亲姐姐,王大人父亲、母亲如今皆健,施温不信他们会坐视不理!世家间通婚频繁,又好又坏,但有一点事,单凭如今崔家势力,就算崔太后是太后,她也不可能操纵陆家事!何况,陛下如今并没下断论,只说要守孝满三年。 “阿叔,其实这都不是我担心。”陆希声音越发低,“阿劫总要出去上课,但是学堂里那么多人,要是真有什么万一……”常山说出那些话,让陆希不得不防,谁知道她会不会再次发疯? 陆希话,让施温想起大娘子三岁时遇到事,他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若是大娘子和阿劫小郎君因此而出现意外——施温神色变幻不定。 陆希低着头,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等着,她知道阿叔是不会让她失望,她赌就是阿叔就耶耶忠心! “大娘子若是再相信施某,施某愿意助大娘子一臂之力,施某愿意以命相护大娘子和小郎君。”施温突然对陆希深深下拜道。 “阿叔,是耶耶信任人,皎皎有什么不信任阿叔?”陆希语气真挚道,“再说阿叔平日一向不离耶耶,可这次耶耶突然却让阿叔留太守府,我想这或许就是天意吧,耶耶是担心我和阿劫,才会让阿叔留下。” “施某一定不负郎君厚望。”施温跪陆希面前泣不成声,他一接到陆琉死讯后,就想过等陆琉丧事结束,就随陆琉而去,可如今被陆希这么一说,他若是真这么走了,才是真对不起郎君。万一大娘子和阿劫小郎君出了什么意外,郎君就真血脉断绝了!这是施温绝对无法忍受事!或许郎君真是这个意思,才会让他留下?他走太突然了,希望自己能留下助大娘子和小郎君一臂之力? 司澈也隔间道:“大娘子,司某虽才薄,也愿助大娘子一臂之力。” 陆希道:“我身内宅,对阿劫有照顾不及地方,还望阿叔和司郎君多多看顾。” 两人连声道不敢。 陆希送走两人后,心头稍稍放松,内宅她可以确定常山插不进去手,可外面她真没把握,她不可能托付陆家子侄来照顾阿劫,她也不放心。但施温不同,施家是耶耶留给自己底牌之一,至于司澈——安邑事暴露后,他就已经别无选择了。先防备上这么几日,等他们回了吴郡后,就能稍微好点了。只是断断没有防贼千日之说,好还是能想个彻底稳妥法子才好,陆希捧着茶盏若有所思。 “大娘子,你要不要休息一会?”春暄进来道,大娘子这几天可真是累坏了。 “不了,我去陪耶耶。”陆希起身,今天是后一天了,明天耶耶就要彻底离开她了,永远看不到了,陆希近乎贪婪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耶耶遗容。当夜陆希就是靠陆琉棺木上,眯了一会。 第二天,天还没亮,陆家就开始准备陆琉出殡事宜了,而此时陛下又下了一道圣旨,一是宣布了大鸿胪给陆琉定下谥号“德”,二是给兵千人,守冢七十家。 绥柔士民曰德。谏争不威曰德。耶耶谥号,还挺符合他性格,可听到“给兵千人,守冢七十家”时候,她顿时呆了,她没有听错吧?不仅陆希怀疑自己听错了,其他人也彻底震惊了,若不是谒者还宣旨,众人就忍不住惊呼出声了!一般而言,宠臣能有六七家守冢之人,就非常不错了,七十家——这个数字差点闪瞎了众人眼! 皇帝准备让给耶耶守冢人建立一个村吗?陆希苦笑,如果让耶耶选择,他肯定不会喜欢这些东西,他肯定只希望和阿娘葬一起就满足了。 陆琉,字元澈,吴郡吴县人,梁太尉行曾孙。祖逊,梁丞相。父说,梁司空。兄璋,梁镇军大将军。官至宋光禄大夫、益州刺史、齐国公。永初四年卒,谥德,追赠太傅。帝以琉有佐命之勋,陪陵而葬,由是特置齐国公官属以卫墓。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比较肥,是受到这几天大家越来越多留言,以及eidan113长评刺激 常山这是本文后第二次真身上阵,以后她基本上都是一笔带过,她后一次真身上阵,就是她死时候了,她死也不会太远了吧,也就过几章吧,我没存稿,也不敢说太确切=口= 接下来貌似没什么人来虐陆希了吧,唔,我争取写一点,明天或者是后天,争取写到高严从爬窗再次进化。。。有人问我,陆希什么结婚,我也不确定,但是陆希和高严会守孝完结后结婚,守孝日子我不会详写,就把近一段时间事情写完,我就会进,然后就是两人结婚了。 、 陆琉惨痛故事告诉我们,不要随便对陌生人微笑啊,妇女之友不是那么好当。 、 那个守冢人人数,也是历史上确有其事。。。那是皇帝给陆玩守冢人,一看到那守冢人数,简直闪瞎了我眼啊,和他差不多时代大臣也就六家,他居然有七十家!有时候真不敢想象,古代那个皇权社会,站权利顶峰人,到底有如何劳民伤财。。。就一个守墓就要那么多人,古代皇陵附近那些村落,估计都是历代皇陵守墓人吧?这些都是国家白养,全是民脂民膏啊。。。就为了维护一个墓穴。难怪古代盗墓,很多都是军队去盗,要这么多人看守下,绝对和当驸马一样,都是技术活。 75月下夜话 陆琉出殡后,陆家就开始闭门谢客了,陆止和陆希都准备“断七”后回吴郡,陆希原本就厌烦了建康一切,陆止这么一说,就让人打点起行装来了。 “我不回吴郡。”陆言轻声道,“我要留建康。”自从父亲回来那天,她听到常山和郑启大吵之后,她就一直很沉默,这还是她第一次和陆止、陆希说话。 “也好。”陆止没有挽留陆言,陆言不是陆希,陆希童年有大半时间是吴郡祖宅长大,她吴郡还有一个芦苇荡。而陆言出生至今,不过只是每年祭祖时候,才会回祖宅,对祖宅根本没有感情。再说如今陆琉去世,陆止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和这个并不太熟悉侄女相处,她留建康有崔太后、陛下,肯定比跟她们回陆家好。 陆止又望向侯莹,语气柔和道,“阿薇,不是阿姑赶你,而是你现不适合留陆家了。”陆家现还孝期,侯莹一个定亲人,留陆家原本就不合适。 侯莹哑着声音道:“我知道阿姑,明天我伯母会来接我。”侯莹是待嫁之身,按理早该去侯家了,但侯莹还是等到了陆世父出殡后再走,陆家抚养了她这么多年,她没什么可以报答陆世父地方,送他后一程还是可以。 陆止听了侯莹话,也没说什么,她让侍女们将一只小匣子端了上来,“阿薇,你成亲,我们恐怕无法上门了,这些是我们做长辈心意。” “不——”侯莹摇头,出了这么多事之后,她怎么还有脸拿陆家给她添妆呢? 陆止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顺了顺她头发,“阿薇,你是个好孩子,我们都很喜欢你,这些都是长辈心意,你拿去吧,不然我们也会伤心。” “阿姑——”侯莹哽咽叫着陆止。 “阿薇,这本来是耶耶让我你成亲前,交给你,现——”陆希从春暄手中接过一副紫檀木卷轴递给侯莹,“就先提前给你吧。” 侯莹微颤打开卷轴,是一副桃花图,一株桃枝从右下角探出,刚抽出嫩叶叶边还留着生润红,枝叶上桃花,有依然紧闭着花苞,有则含羞微微绽开着,有却已经婆娑盛开了,花瓣雪白中透着浅浅绯红,从瓣尖至瓣底,层层过渡,显示出了作画之人是如何精心绘制这副画作,画作左上角还提了一首《桃夭》诗,落款还写上了元尚师、侯莹名字,以及对两人婚贺语,这完全是以父亲身份来祝福女儿未来婚姻幸福。 “呜——”一声难以抑制哽咽,从侯莹嘴中溢出,她慌忙用帕子将整张脸捂住,就怕泪水不小心落画作上。从小陆世父对她就很好,幼时侯莹总会幻想,如果她阿父不死,是不是也会像陆世父一样? 陆言看着这幅画,眼眶也红了。 陆止摇了摇头,对三人道:“这几天你们仅靠饮粥度日,之前元澈没出殡,我也不拦着你们,可他这会都走了,就不能再这么伤身了,伤身就是不孝。” 三人恹恹点头,“阿姑,你放心,我们会注意身体。” “观主,高大人和娄夫人求见。”长伯捧着一张拜帖门口说道。 “高大人、娄夫人?”高严父母吗?他们这会上门做什么?陆止让六叔去招待高威,她和七姑一起招待娄夫人。 陆言和侯莹识趣退下,陆希也准备回去,却被陆止叫住:“想来应该是为你而来,你留下吧。” 陆希道:“那我去内室。” 陆止说:“你先进去吃点东西。”或许是喝粥喝太久了,陆希现一闻到除了粥以外食物味道就犯恶心,甚至连水果都吃不下了。陆止叫来了食医,食医就给她开了这么一个方子,将河内郡特产薯蓣炒熟、研磨成粉,将薯蓣粉调和米汤一起服下,量少多餐一天服用五次,陆希已经这么吃了两天了,胃口总算开了些,不过食医还是让她继续吃上三天再说。 “嗯。”陆希坐到了内室。 春暄奉上食盒,陆希也没让春暄动手,而是自己动手将熬浓稠米汤和薯蓣粉调匀,刚吃了一口,七祖姑和娄夫人就差不多时候进来了。 “陆娘子、陆观主。”娄夫人笑着给两人行礼。 两人还礼,邀娄夫人坐下后,陆止首先歉然道:“娄夫人近家中琐事繁多,如有怠慢之处,还望多多谅解。” “陆观主客气了,是我多有打扰了。”娄夫人略带局促说,她汉语说得流利,但要说道咬文嚼字就不行了,虽然陆止和陆七姑没说什么让她听不懂话,但她总有些压力,谁让陆家“文章天下”那块牌子太响了呢? 陆止见娄夫人如此,和七姑互视了一眼,也没急着和娄夫人提起正题,而是聊起了家常,三人难免提起了陆琉,娄夫人也红了眼眶,同三人哭了一回。哭完后,娄夫人放松了些,就关切问起陆希情况。 提起陆希,陆止微微皱了皱眉头,“这孩子这几天除了喝粥,什么都吃不下了。”陆希举动时下来说,是非常值得人赞许行为,所以陆止有意陆希未来婆婆面前提了下。洒脱如陆止,面对视如亲女侄女时,也免不了做起了她原本不爱俗事。从本心来说,陆止并不赞同陆希那么伤身为阿弟守孝,可她也无从劝起,自打阿娘过世后,陆止就再也没有吃过半点荤腥了。 “现呢?要不要请疾医和食医调理下?”娄夫人关切问。 “食医开了方子正慢慢调养。”陆止说。 “这孩子孝顺,大家都是知道,可她毕竟年纪还小,老这么糟蹋身体也不行,还是要多注意休息。”娄夫人含蓄劝道,她不好劝陆希不要守孝,但再守下去,人都没了,她再去哪里找个脾气这么好世家儿媳妇? “正是,我这几天都逼她回自己房里休息了。”陆止说。 “应该!应该!”娄夫人连声附和,“陆观主,不知断七之后,你们可有什么打算?”娄夫人问。 “我们打算回吴郡。”陆止说。 娄夫人迟疑了下问,“皎皎也回去吗?” “吴郡是我们陆家祖宅,皎皎自然要回去。”陆止说。 “陆观主,你看皎皎今年也有十三岁了,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谈婚论嫁时候了,你们有想过让他们什么时候成亲吗?”娄夫人问。 “成亲,皎皎还小,差不多十八——”陆止差点脱口而出,等到了十八再说,可被陆七姑拉了一下,她瞪了陆止一眼,对娄夫人道:“皎皎今年十三,我们想等守完孝,十六岁时候成亲,你看可以吗?”什么十八?她以为这会还是之前吗?之前有元澈,他开口自然没人会反对,可这会元澈都走了,若是陆家架子端得太大,让高家心里存了隔阂,皎皎嫁过去怎么做人? 娄夫人一开始听陆止说十八,惊得脸色都变了,后来听陆七姑说是十六,她倒是也觉得合适,女孩子十六岁嫁人是差不多,可是高严——“陆娘子、陆观主,你们也知道小儿如今已经是十八岁了,若是再过三年,便是二十一了。” 陆止问:“那依娄夫人意思呢?” “我想——能不能再早一点?或者就百日内成亲了?”娄夫人硬着头皮说,她今天本是不愿意来,百日内成亲?陆家是什么人家,怎么可能会答应这种荒谬事!可偏偏夫君压着她来,她只能过来。 陆七姑和陆止面面相觑,她们猜到了高威这次是为了皎皎和高严婚事而来,她们原以为是高家担心和陆家亲事有变才会这么急急登门,可是两人都没料到,高家居然会想百日内成亲! 别说陆止和陆七姑怔住了,连陆希也听得愣了,拿了一颗干枣无意识往嘴里塞,春暄见状立刻又给陆希盛了一盏核桃露,这也是食医陆希开食疗方子,嘱咐她们,陆希能喝就喝,不能喝就先吃薯蓣粉。 “陆娘子、陆观主,你们放心,我们是绝对不会委屈皎皎!家中院落一切都是翻过,我家郎君又让人蓟州置办了一间汤泉别庄,里面家具等一应俱全,下人也全是从建康调过去了,保证皎皎嫁到我们家来,半点委屈都不受!”娄夫人顿了顿,继续道,“我想皎皎建康和吴郡也是伤心,若是换个地方,说不定会心情和身体好一点呢?” “……”陆止真心不知道高家怎么想,他们怎么会认为陆家会有百日内嫁人女儿呢?皎皎今年是十三,又不是二十三?但娄夫人话,又让陆止认为还有点道理,但就因为这个原因,让她答应百日内成亲,那是根本不可能! “娄夫人,我知道你也是担心皎皎,但百日时间太赶了,来不及准备那么多事物。再说皎皎毕竟也才十三,又一向侍父至孝,我们陆家还真没出过不为父母守孝,便出嫁室女!”陆七姑不软不硬回绝道,为了皎皎日后日子好过些,对未来亲家客气些是可以,但是若是高家得寸进尺,这门亲事不做也罢,他们陆家女儿,只有不肯嫁、还没有嫁不掉。 娄夫人本就有些心虚,被陆七姑话一堵,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陆止见状便知让皎皎和高严百日内成亲主意,肯定不是她提出,难道是高威? 而这会高威也吃了一个闭门羹,而且比起陆七姑、陆止对娄夫人温和,陆家陆六爷和陆八爷,就非常不客气了,两人几乎是半强迫、皮笑肉不笑把高威推出了书房,“高大人,慢走,不远送了!”百日内成亲?开玩笑!他以为陆家人都死绝了不成?就算陆家人死绝了,陆家女儿也没落魄到要结忽亲*地步! 高威碰了一鼻子灰,难免有些丧气,这陆家真是!他们高家有什么不好?难道还会让媳妇受委屈不成?有必要一定要让他媳妇守满三年孝吗?陆琉又不了,谁知道会三年间发生什么事?别说他们现甚至还没有真正定亲!高威低着头暗自思忖,看陆家那做派,倒不像是不认这门亲事,只是不想百日内成亲,不然就不会把他请出书房了,而是要砸他出书房了。要说三年,也等得起,元亮都过了二十三才成亲,只是还需想个法子,把这门亲事彻底定下才是,至少要让旁人都知道,陆希已经被他们高家定下了。 送走娄夫人后,陆止回到内房问陆希:“高严同你说过,想要百日内成亲事吗?”陆止思来想去,感觉这事应该是高严提出。 “没有。”陆希摇了摇头,她也很意外,高严应该知道她肯定是要为耶耶守足三年孝啊。 陆止见她一脸憔悴,心疼道:“算了,你也别多想了,先回去休息吧。” “好。”陆希确很累,这七天她几乎都是靠耶耶棺木打几个瞌睡而已,等耶耶出殡后,她回房梳洗时候,就睡着了,还是春暄和烟微抱着她上床,今天勉强起来了,可人还是懒洋洋提不起精神来,她估摸着这会起码也要养上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了,所以陆止这么一说她就先回去了。 陆七姑等陆希走后,才对陆止道:“真要结这门亲事吗?” “怎么?”陆止问。 “你想想,高家大少君马上就要尚主了,他们宫中又有高皇后、家里还有一个继母,这样人家,嫁进去会不会太累了?”陆七姑问。 “高家不是说了,等两人成亲后,就让皎皎跟着高严走吗?”陆止说。 “那不是不好了?蓟州是什么地方?你也放心皎皎过去?人生地不熟,她就是受了委屈,也没个人做主啊!”陆七姑是非常不好看这门亲事,就她看来皎皎嫁给袁敞都比嫁给高严好一些,至少嫁给了袁敞,皎皎还能待京城。 “孩子长大了,就要放手,难道还能一辈子拘着不成?”陆止对这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她不可能护着皎皎一辈子,皎皎有她路要走,既然高严是她选择,自己唯一能做就是趁着自己还有精力、有能力时候,支持她走自己路,量让她日子过得好,若是一直不放手,难道等自己无能为力时候,看着她撞得头破血流吗? 陆七姑无奈摇头,她有时候真不知道阿止和元澈到底是怎么想,但高家这门亲事是阿止、元澈和皎皎都愿意,她坚持反对,也是枉做小人,故只提了一句,便不再说什么了。 “你说什么?”陆希回房后,不顾疾医劝阻,让她减少沐浴次数,还是坚持净房洗了个澡,才通过回到内室,烟微趁着给陆希擦头发时候,同陆希说她近刚听到消息,“你说常山公主不愿意再嫁了?” “是。”烟微很肯定说。 “她说要给耶耶守一辈子?”陆希一听说常山居然不肯嫁人,还准备给耶耶守一辈子,就感觉像是吃了苍蝇那么恶心,陆希忍不住暗忖,他们陆家到底上辈子对常山做了什么惨绝人寰恶事,这辈子才会让她这么来报复他们? “是。”烟微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真没见过有肯为驸马守一辈子孝公主,有些公主口口声声说要守孝,可没等几天,熬不住了,有些甚至孝期都没过,就匆匆嫁人了。 “大娘子,你还是早点休息吧。”穆氏将陆希头发擦得半干,又找了一块大干巾,将她头发完全裹住后,对陆希说道。 “你们也都下去休息吧,这几天大家都累了。”陆希说,这几天她守灵辛苦,但辛苦是奶娘她们,她们比她睡少,她之前宫里生病时候,就把她们折腾够呛了。 “不用,我们——”穆氏摇头,大娘子身边怎么可以断人呢? “也就一两天而已,你们留几个小丫头睡楼下,我若有事,敲罄喊她们上来就是了。”陆希说,见穆氏还想婉拒,她道:“阿媪,你们要是都生病了,谁来照顾我呢?”陆希话说到了穆氏心坎里,是啊,她们都生病了,谁来照顾大娘子呢?穆氏想了想,多了几个小丫头楼下守着,她伺候陆希上床休息后,就同春暄等人退下了。 得知常山不肯改嫁消息后,陆希心情就变得非常糟糕,她原本还想着要是常山改嫁话,她只要忍过一个孝期就行了,难道现她还要忍常山一辈子不成?难道她要带着阿劫出嫁?不可能啊,阿劫是未来齐国公,哪有高家长大道理? 心里有了心事,就容易睡不着,陆希躺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久,好容易才迷迷糊糊感觉有了些睡意,突然感到一双手环住了她腰,温热气息拂上她面颊,是个男人! “谁!”陆希蓦地打了一个寒噤,惊得身体一下子就要跳了起来,却不防被人一把按住,来人一手捂着她嘴,一手她耳边低声道:“皎皎,别怕,是我。” 高严!陆希瞪大着眼睛,借着窗外射来月光,看清了来人熟悉轮廓,她绷紧身体顿时一松,但还是止不住发抖,心跳几乎要蹦出来一样,她真吓坏了!任谁三半夜睡觉时候,突然身边冒出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都会被吓到! 高严也察觉他把陆希吓坏了,连忙将她搂怀里,不停安抚着她,“皎皎别怕,是我!”高严心中懊恼恨不得狠狠捶自己两下,他真不是故意要吓皎皎。 陆希张了张嘴,半天没发出声响,高严干脆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取过温一旁热水,喂着她喝下后,陆希才缓过了气,这时她也注意到高严居然只穿了一件非常单薄内衫,刚刚动作甚至让他内衫口都敞开了,陆希顿时大怒,这厮到底想干什么!之前爬窗就算了,难道他现还想爬床不成!“你——”她抬手指着高严鼻子。 高严灰溜溜低着头听着陆希话。 “给我滚下去!”陆希压低着声音切齿说道。 “皎皎,我洗过澡了。”高严眨了眨眼睛,语气委屈说,“不信你闻闻看!”说着将手臂凑到了陆希面前,讨好道:“皎皎,我是过来前刚洗澡。洗完澡后,我就把自己全身都包了起来,就露出一双眼睛,连手都包起来了。等到了你房里后,我才把外衣脱掉。你看,我这衣服都是刚换上干净衣服!”说着还扯了扯自己已经散开寝衣,他知道皎皎爱干净,所以特地洗干净了才上皎皎床。 “……”陆希只觉得自己心头仿佛有十万头羊驼狂奔而过,她好想一掌劈死他!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暗香 投霸王票,谢谢大家留言订阅支持 一写言情就好卡 - - 、 高严,我都让你爬床了,爽吧? 、 忽亲就是荒亲,就是指守孝期内成亲。 76月下夜话(下) 月华如水,将万物润浸其中,高严穿着单薄寝衣,跪坐床榻前,窗外树影婆娑,被微风吹得沙沙作响,声音哀戚。 高严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背对自己身影,皎皎好像又瘦了,刚刚抱着她时候,就觉得她轻得让人心惊,他想起继母刚刚同他说,皎皎胃口不好,这几天都吃不下饭,忍不住伸手想要搭上陆希手臂,但一想刚刚皎皎气得发抖声音,又讪讪缩回手,他双膝略略动了动,膝盖从已经被自己捂热地板上,移到了略凉地方,他心思一动,“皎皎冷——” 陆希原本侧身背对着高严,听到高严话,身体一僵,随即头又往被窝里蹭了蹭。 见陆希不理他,高严不由有些丧气,“皎皎,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走?”高严声音里满是沮丧,没了先生,皎皎建康还有什么留恋? “所以你就让高世父上门提亲了?”陆希转身瞪着他,阿姑居然没猜错,高家突然会上门提亲,果然是高严主意。 “对,是我向父亲提。”高严坦然点头,望着陆希目光满是疼惜,“皎皎,先生走了,你难道想一个人留建康吗?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我知道你想给先生守孝,我也想给先生守,我们去涿郡守。”高严猜陆希不肯跟他走,是因为想给先生守孝,不过她嫁给了自己后,他也能陪着她一起守孝,他会看着她,不会让她继续糟蹋自己身体。 高家是汉人,可世居鲜卑族领地,高威又是军功起家,原本就比不上士族讲规矩礼仪。武人每次征战,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故高家除了高威这一房因高囧、高严尚未成亲,余下弟弟都不能成亲外,高严堂兄弟几乎一满十三岁就成亲了,也有几个是娶突亲,故高严一提,高威就前来提亲了。 高严话,让陆希扭过了头。 “皎皎——”高严伸手想摸陆希,但又怕她生气,手垂半空,目不转睛望着陆希。 “你坐上来吧。”四月天气,晚上还是有寒意,陆希明知道高严是装可怜,可还是不忍心。 一听陆希话,高严立刻双目发亮,速翻身上床,伸手就要去抱陆希,却被陆希迎头丢来一只软枕,“皎皎?”高严接住软枕,困惑望着陆希。 “我是让你‘坐’下上来,有让你‘躺’上来吗?”陆希裹着薄被坐了起来,手微抬指着床脚,“坐到那边去。” 高严只能抱着软枕乖乖坐到了床脚,但依然不死心劝说陆希:“皎皎,你跟我去涿郡吧?涿郡比建康大多了,那里你可以随心所欲骑着乖乖,没人敢来管你。风景是比不上建康,冬天也有点冷,可是我给你找了一处汤泉,我们冬天可以那里过冬,我还让人种了很多梅花、桃花,都是你喜欢。” 高严八岁遇上皎皎,再得知皎皎那次会意外出现雪地是因为常山缘故后,就不止一次动过要除掉常山念头,但实找不到太好时机,而且这件事牵扯实太大了,稍有不慎就会牵扯到陆氏全族,光凭当时高严,就算想出了什么两全其美法子,也没有足够让他信任人手去办这件事……所以他们只能忍。可如今不同了,袁夫人、先生都已经去世了,皎皎他们又想回吴郡,建康陆宅就只剩了常山和陆言,只要行事小心些,未尝不是没法子,不过成功之前,他们还需要暂时忍耐。 “没有绝对把握前,任何打草惊蛇举动,都是不智!”这是先生给他讲史时候,跟他说过话。当时先生无不感慨对自己说,战场危险,可那都是真刀实枪,要死也不过死一人而已。可是官场上,稍有不慎,就是全族一起覆灭,所以官场要记得做事留一线,可一旦要到了你死我活境地,那就记着不要做些小家子气打草惊蛇举动,先韬光养晦,一旦有机会,一定要人打得永世不得翻身!他记住了,所以他陪着皎皎一起忍。 有时候他忍不住会想,如果他是父亲嫡长子,会不会情况会有所不同?至少高囧十岁就有自己私兵了,而且都是父亲从精心培养出来近卫中挑选出来,而他私兵只能靠自己来养。高严不会自怨自艾,从小他就知道一个道理,想要东西只有自己争取,所以高严一满十三岁,就不顾旁人劝阻,坚持要去蓟州。 他很清楚,他不是嫡长子,他想要保护皎皎、想要给皎皎他想要给皎皎生活,他只有靠自己。皎皎是懂他,所以皎皎是唯一没劝他人,她只是把她所有能支配钱物全给了他,他蓟州搏了五年,皎皎就陪了他五年,他们从初一无所有,到渐渐挣下了这么一片家业。虽然比起陆家、高家,这些东西根本不起眼,可那是他们两人一起努力出来——高严伸手,“皎皎,跟我走吧,我们会越过越好。” “阿兄,我不能走。”陆希摇了摇头,“至少现不能。”她是可以一走了之,可阿姑怎么办?阿劫怎么办? “皎皎。”高严紧紧握住了陆希手,“你要是担心阿劫和阿姑,我们带着他们一起走好不好?” 陆希摇头,“阿兄,阿劫是未来齐国公,怎么可能随便跟着我出嫁呢?再说他是陆家人,自然要生陆家、长陆家。”离开了陆家齐国公,就不是陆家人了。 “可是——”高严眼神一黯,有些事他已经布置安排了,可一时没有好机会,他都忍了十年了,自然忍得这一时半会,可他真担心皎皎。 “阿兄,你担心什么?”陆希感到他手略凉,担心他受凉,忍不住身体往他身边靠了靠,还分了点被子给他。 高严手一伸,将她连人带被整个抱怀里,“我担心我走了,你不知道找谁哭?”他唇贴陆希额头上,语气沉沉说道。 “我哪有这么爱哭!”陆希被高严一说,恼羞成怒反驳。 “皎皎不爱哭了。”高严立刻点头附和,不过语气中还是隐隐带着些许笑意。 陆希忿忿抬头,她被人娇惯惯了,脸皮一向很薄,可抬头就正对上高严清澈凤眸,眸底溢满了柔软笑意和对她一贯宠溺,陆希心头原本羞恼一下不翼而飞、身体又往高严怀里靠了靠,“阿兄——” 高严将她搂紧了,“皎皎,我把王直留下来,你有什么事去就找他,还有我这次带了一队女侍卫回来,你让她们来守你住地方。”他今天很顺利就到了皎皎阁楼里,他没有丝毫欣喜,只有惊怒!陆府这些天办丧事,下人侍卫肯定都很辛苦,但这不代表侍卫就可以放松了!这些侍卫如果到了高家,只有拖出去打死份。 “王直是谁?”陆希困惑问。 “就是你那个伴读夫婿。”高严提醒她。 “阿漪不是和他退婚了吗?”陆希讶然。 “他没和我说,应该是成亲了吧。”高严不意道,他不认为王直会违背自己命令。 “我问问阿漪再说。”陆希说,她可不想促成一对怨偶,说起高严伴读,陆希想起一件重要事,“阿兄,你现可有幕僚?” “幕僚?”高严不防陆希会问这个问题,“你说长史官吗?我蓟州有。” “不是指这个幕僚。”陆希摇头,“我问幕僚,就是施叔父对耶耶那种幕僚。”高严这次护送陆琉入益州,由高威两大心腹亲自护送,施温和胡敬年纪相差颇多,可很聊得来,施温对胡敬评价是“名不虚传”,施温得知胡敬这次回建康后,就要去帮高囧了,就和陆希提了这件事,让陆希问高严,是否也需要这样一个幕僚。 对施温来说,陆希他心目中地位,重于阿劫,这也是大部分陆家人心中想法,这种地位是袁夫人、陆琉、陆止一点点给陆希竖立起来,三人甚至不止一次透露过,如果将来陆家没有合适继承人,就让陆希招赘,即使如今有了阿劫,施温心中,大娘子才是郎君唯一血脉。 陆希之前和高严感情再好,可两人婚事一天没定下,对施温来说,高严就仅仅是郎君弟子而已。可如今郎君都允了两人婚事,那么施温自然而然也为高严打算起来。高威注重长子,无可厚非,可高严是他们陆家人,既然高威不给,这些就让陆家来给。 “没有。”高严也想过要一个施叔父、或是类似父亲身边胡敬身边这样幕僚,但一直找不到合适。 “阿兄,我给你半个如何?”陆希问。 “半个?”高严不解,幕僚还有半个。 “心腹幕僚和寻常幕僚不同,需要慢慢培养、磨合,就如施叔父,他六岁就是我耶耶陪读了,所以阿兄你可以你伴读中寻常合适,或者身边近卫也可以,我暂时借给你那位——”陆希正色对高严道,“阿兄,他是我耶耶都非常尊重人,他原先是我大伯父心腹幕僚,我大伯父去世后,他就一直隐居不出,这次也是托了施叔父福,才请他出山。” 当初陆家故吏整顿,施祖翁也帮了不少忙,当时分了两派意见,一派是坚持走大母路文火慢炖;一派是耶耶提出刀斩乱麻。僵持不下时候,还是施祖翁赞同了耶耶提议,他认为但凡整改,就不可能没人反对,而照着大母做法,陆家起码还要再花上十年时间,这十年精力几乎全扑故吏整顿上面了,收获仅仅是少一点人反对,得不偿失,故后来大家都赞同了耶耶决定。现想来,虽然当时引起了极大反弹,可还耶耶可以控制范围内,若是当时不动手,如今遇上耶耶突然离世、嫡系人丁凋零、继承人年幼不知事情况——陆家肯定早乱了。 “你大伯父?是陆镇军幕僚吗?”高严问,陆璋官至镇军大将军,所以大家都习惯称呼他为陆镇军。 “是!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尊敬他!”陆希强调道,“你若是觉得有什么合适人,就送到他身边,他会帮着你教调。” 高严还没出生,陆璋就已经去世了,但是可以让先帝和今上说出,如果陆家陆璋还,说不定就没有如今郑家登基话,就可以知道他是何等人物,陆璋心腹幕僚——饶高严镇定,也忍不住心头扑扑跳了起来,不过他还是记挂着陆希,“既然有这样人,就留你身边吧。” “我有施叔父就够了。”陆希说,施祖翁她身边做什么?她倒是可以陪他钓鱼画画。 “施祖翁?” “施祖翁就是施叔父父亲,不然施叔父怎么能劝他出山呢?不过施祖翁身体不怎么好,你让他住汤泉别庄吧,就说是我派去建房子管家。”陆希说。 “好。”高严也没有再拒绝,他确需要这样人,“皎皎,你刚刚为了什么睡不着?”他进来有一会了,就是发现陆希翻来覆去,才敢直接去叫她,结果还是把她吓坏了,高严把搂陆希紧了。 “阿兄,你说有什么法子,让一个人永远不会威胁别人呢?”陆希闷闷问。 “杀掉她。”高严简洁道。 “可是她身份很麻烦啊,杀了会连累很多人啊!”陆希听了高严话,郁闷了。 “不会,只要操作得宜,不会连累任何人。”高严说。 “那要怎么操作得宜呢?”陆希很顺口问了下去,可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他们一问一答怎么这么顺呢? “这个你就不要费心了。”高严顺了顺她头发,发现她头发还有些湿,干脆拿过一旁布巾,给她擦起头发来了。 “阿兄,你知道我说是谁吗?”陆希问。 “不是常山吗?”高严说。 “阿兄,我就随口问问,你不会当真了吧?”陆希炯炯有神问。 “我知道你是随口问问。”高严配合点头,以皎皎个性,她肯定是随口问问。 “那你不会当真,是吗?”陆希仰头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她早已不怕常山了,只是觉得常山很碍眼,但她真没想过要杀掉常山,因为稍有不慎,她就是全族罪人。 轻柔呼吸轻轻拂高严面颊,鼻尖还萦绕着少女淡淡幽香,高严喉结动了动,才哑着声音道:“当然。” 陆希这才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高严见她如此,哑然失笑,唇凑到了陆希头顶,碰了碰她柔软发丝,“放心吧,不会出任何事。”他继续给她擦着头发,“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常山了?”常山自皎皎三岁那年,把陆希丢到雪地后,皎皎害怕了一阶段后,就已经学会无视常山了,他可不认为她会无缘无故想起常山。 陆希将自己之前听到常山和郑启掐头去尾说了一遍,“阿兄,你说阿劫都入族谱了,大郎还没有入族谱,她会不会——对阿劫不利?”这种话,陆希也只能和高严说了。 高严摇头道:“不会。若她真为大郎考虑,她也不会收养了大郎六年,都还没有让大郎入族谱,很显然她并没有当大郎是她孩子。就算先生不肯让大郎入族谱,可如今先生都去世了,她要是想让大郎和阿劫争夺齐国公爵位,起码应该先让大郎记入族谱她名下,变成嫡子吧?可她并没有做,显然她并没有太意到底是谁继承这个爵位。” “再说齐国公爵位,不管是大郎继承还是阿劫继承,对她来说其实没什么区别,她一天不改嫁,就一天是齐国公府太夫人。她如果担心阿劫将来亲你,不亲她,那么她完全可以收养阿劫,以她身份,做这件事没人可以反对。阿劫还小,她接过养过一阶段后,肯定会亲她,既是如此,她又何必去费心思杀了阿劫呢?再说谁帮她杀人?等你们回了吴郡,你就不用担心了。” 公主可以随便杀人吗?答案是肯定,常山每年都添上一批宫侍。但这个“随便”也是有限定,至少以她身份,还没有到可以随心所欲杀掉齐国公府承重孙而不受任何惩罚地步。当年常山将陆希丢入雪地,事后陆家和皇家把这件事都压下去了,是因为皎皎被他救了,毫发无损,所以皇家压下了这件事,陆家也忍了。可至此之后,常山就彻底失去了陆氏主母管家权利,她身边所有宫侍、侍卫除了她乳母外,全部被先帝杖杀了。 之后派给常山侍卫全是陛下分出来人,只负责保护常山安全,却不需要执行常山任何命令。当年有侍卫违反了先帝规定,将先生怀了身孕侍妾杀掉,今上又下令将她身边所有宫侍、侍卫全部杖毙了,两次血腥大清洗,让所有派去服侍常山宫侍、侍卫都不敢、也不会听命于常山了。现常山,根本就是一个空壳子,这也是陆家后来不计较主要原因,同时也是高严敢动手大依仗。高严甚至都不认为,常山会想“夺爵”这么复杂事,她那句话,估计也是顺口愤慨吧? 听着高严分析,陆希心头压着重石,终于落到了一边,“阿兄,你说对,是我杯弓蛇影了。” “你是关心则乱。”高严心疼望着皎皎,这些事若是换其他人身上,不用他说皎皎都能想明白,可就是因为牵扯到了常山,皎皎才会这么胡思乱想吧?没有人比他了解,眼睁睁看着差点杀掉仇人自己面前逍遥自感觉了,那好像是一把刀颤巍巍悬他头上,他无时无刻都担心那把刀什么时候落下来!这种煎熬,高严只尝过几个月,而皎皎却忍了十年,也正是这个因为,常山他一定要除掉! 心事一除,陆希眼皮就开始打架了,可她还是强提起精神说:“我要睡了,你走吧!” “我等你睡了再走,好不好?”高严说。 “不好!”陆希一口拒绝。 高严见她眼皮都合上了,还强撑着精神瞪着自己,让她先躺下,“睡吧,我走了。” 陆希听了他话,终于熬不住合眼就睡了,高严看着陆希睡颜半晌,抬手给她拢了拢被褥后,转身离去。 第二天没人喊陆希,陆希一时睡到了午时,才睁开了眼睛。 “姑娘,你醒了。”春暄正守陆希床榻前,见陆希睁开了眼睛,就和烟微一起伺候她起身。 “什么时辰了?”陆希问。 “过午时了。”春暄说。 “这么晚了。”陆希自穿越来,还是第一次这么晚起身过呢,“难怪觉得饿了。”陆希嘟哝了一声。 “姑娘觉得饿了?”春暄和烟微惊喜互视了一眼,“太好了!我这就让人给姑娘端午膳来!”烟微说着惊喜往外走去,还没转过屏风,迎面就撞上一人,烟微没好气把人拦下,“慌慌张张做什么!” “大娘子。”来人是陆希房里专门陪她踢毽子玩丫鬟小雀,见陆希起来后,给陆希行了一个礼,“观主让你起身后,就过去。” “哦,阿姑说了,是为了什么事吗?”陆希漱口后,喝了几口温热粳米汤,安抚了有些躁动胃后,才问道。 “南坞亭君来了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想要见大娘子。”小雀说。 “南坞亭君?”陆希想了想,“你说六祖姑?”这六祖姑和七祖姑是同母所出姐妹,六祖姑嫁到了北地士族清河崔氏,也是陆家目前辈分大人,陆希只听说过有这个祖姑,还真没见过。 “是。”小雀道。 “大娘子,不如你去观主那儿进食吧。”烟微道。 “好。”陆希走下楼,六祖姑不远千里回陆家奔丧,她起晚了一个多时辰就够失礼了,要是吃完了饭再去,就真丢脸丢到外面去了。 陆希刚走到正厅,还没入内,就听到一声怒斥,“你们居然让大娘嫁给一个寒门兵家子,是想毁了我们陆家数代清誉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水映月 投手榴弹,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77南坞亭君 听到怒骂声,陆希不由停下了脚步。 烟微上前一步,笑着问门口守门仆妇,“阿媪,南坞亭君里面吗?” 仆妇道:“不仅南坞亭君里面,南坞亭君长子、长媳,以及幼孙、幼孙女都来了。”她对陆希行了一礼,“大娘子稍候,老妇先进去通报。” 时下厚葬之风盛行,讲究事死如事生,每逢大家族葬礼,除非远外地有官职身,不然邻里亲友之间,若是丧礼不参加话,那丧礼结束之后,两家关系就会彻底断绝了。陆琉为陆氏族长去世本身就是陆氏宗族大事,且他又被陛下追封为太傅、陪葬皇陵,很多离建康极远亲戚都不辞万里赶了过来。南坞亭君属于陆家比较近亲眷,会带这么多亲戚来奔丧也不奇怪。同时南坞亭君也是为了参加广陵王和楚丘亭主婚事而来,清河崔氏是北方大族,魏朝权势颇大,但宋朝清河崔氏却只有寥寥几人。南坞亭君公公,和崔文广祖父是同父兄弟,因有着这层关系,南坞亭君之夫也是大宋官员,故楚丘亭主母亲才下了请柬给南坞亭君,不然女儿成亲,连个娘家人都没了。 仆妇进去片刻后,就请陆希入正堂,正厅里这会正寂寂无声,一名看起来有六十岁左右,看起来富贵白胖老夫人正坐于上方,七祖姑和阿姑坐于下方,同时坐着还有一名四旬左右贵夫人,和一名同陆希差不多年纪女郎。 陆希先上前给那名老夫人行礼,“皎皎见过六祖姑。”陆希穿着一身宽大重孝服,衬得她越发身形消瘦、脸色苍白。 老夫人上前扶起陆希,摸到她纤细手腕时候,眼眶立刻红了,“你父亲去世,大家都伤心,可也要多注意身体,万万不可哀毁伤身。” 听南坞亭君提起父亲,陆希泪水就落下了,她哽咽点头,“是,六祖姑。” 南坞亭君见她如此守礼,心中加喜爱,这么好孩子怎么能随便就嫁给一个兵家子?陆止领着陆希拜见南坞亭君长媳,又和崔家八娘相互见礼后,小辈就先退下了。 南坞亭君等陆希和崔八娘一起退下后,就对七祖姑道:“嫁给兵家子有多苦,你们还不清楚吗?当年阿菀姐嫁给先帝多久?可夫妻真正相处了多久?你们就忍心皎皎走她后路?”别说郑家之后做那些事,把陆家清名算是毁得差不多了,只是这些话南坞亭君不好说。皎皎是陆家嫡长女,什么人不好嫁,哪里需要下嫁一个兵家子? 南坞亭君姑娘时,和武昭陆皇后感情好,看着阿姊嫁给郑裕后,夫婿长年不家,还上有老、下有小,全是她一个人打点,她三十不到就去世了,还不是因为生生累死?有阿菀前车之鉴,他们怎么还想把皎皎推入火坑呢?所以南坞亭君听说陆希和高严婚事传言后,就急急来问七妹和陆止了,却不想两人说这件事婚事真,皎皎守孝完就要嫁给高严了。 “高家说了,等两人成婚后,就让皎皎随高严去涿郡。”陆止说。 “什么?皎皎也要去蓟州?”南坞亭君听得脸色都变了,“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冬季滴水成冰,你冬天想赏个梅花都赏不到,想吃什么鲜果蔬都没有,你们居然忍心让皎皎去那个地方受苦?”南坞亭君当年从吴郡远嫁蓟州,不知道受了多少苦,若不是和夫君琴瑟和鸣,她早就熬不下去了。 “高严是武官,皎皎就算去了涿郡,一年能和皎皎见上几次?且军中那些军官娘子,全是寒门出身,很多都是大字不识农户,你们想让皎皎那里连个说话人都没有吗?”南坞亭君倒不是认为陆希会有意自持身份,不和旁人来往,但士族看不上寒门,同样寒门也会看不上士族,皎皎身份,注定了她根本不可能融入她们,这样她蓟州就根本就是孤立无援,这日子怎么过下去? “亲家、亲家,熟悉才叫亲家,高氏父子外什么名声,高仲翼是什么人,你们不知道吗?这种人家是可以能结亲家人家吗?”南坞亭君远嫁清河崔氏,清河国就蓟州,这些年高仲翼名声对她来说,简直如雷贯耳!不说他对外族心狠手辣,南坞亭君还没眼界浅到对外族宽容,可他对汉人一样心狠手辣。北地远没有江左太平,地方豪强林立,地方官吏入驻后,很容易遭遇豪强为难,这些都是常理,可高仲翼入涿郡后,就不顾常理,连杀了两家反对他豪强,从此他名声涿郡足以小儿止啼! 当年高元亮追杀流寇,就清河国附近博陵郡,旁人都道高元亮是少年英雄,可蓟州谁不知道高元亮生焚活人凶名?高元亮生焚之地,迄今百里之内寸草不生。当年高子畏为了报父仇,当街杀数十余人……她简直不敢想象,皎皎怎么可能嫁到这种人家去!万一将来小夫妻有个争执,高仲翼别说动手了,他就是随手一掌,皎皎都承受不住! 七祖姑原本就不是很同意这门亲事,听长姐这么一说,就望向陆止,陆止直接道:“这是元澈定下婚事。”陆止看来,这门亲事,元澈同意、皎皎愿意,还有什么好反对? “元澈定下?有婚书吗?”南坞亭君追问。 陆止摇头:“当时元澈只和高子畏口头定下了,说要等皎皎及笄后再说。” 七祖姑问:“阿姊,你说高家名声,你听过高家什么名声?” 六祖姑犹豫了下,她教养让她无法道人长短,但思及事关家中小辈终生幸福,还是把自己知道说了一遍,六祖姑到也没有添油加醋,毕竟高氏父子作为不需要任何添油加醋,就可以把人吓到。 七祖姑听得脸色都变了,对陆止道:“你和元澈怎么能这么糊涂!这种人家怎么可以嫁?亏得没定亲,不然就是害了皎皎!” 陆止却不以为然,耳听为虚,六姑说话,不一定是错,但肯定不是全面,别不说,高严身为武官,没有上官之命,怎么可能光明正大杀人?杀豪强一事,定另有□。再说陆止是从小看着皎皎和高严长大,从小到大,只有皎皎欺负高严份,就没见高严反驳过,有时候皎皎胡闹,让阿娘和元澈都看不过了,如皎皎让高严一个夏天剥满一筐茉莉花瓣,她都没见高严对皎皎皱过半次眉头。眼见不一定为实,可她不信高严可以一装十年,换句话说,他肯为皎皎装十年,也会为皎皎继续装下去。 “当初刘休道谁不说他,‘谦谦君子’,结果不过因为一句争执,就勒杀了发妻。梁博卓,人皆言其‘性凶残、杀人如麻’,可此人只要妻一怒,就顿首于妻前。高元亮、高仲翼都是替陛下办事,如此行事定是事出有因。”陆止说,就算她堂姑父郑裕,性格不粗暴吗?不杀人吗?可姑姑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自己父亲、景帝姑父,对妻子儿女都是呵护备至,对外杀起该杀人,照样不手软,朝堂上行事准则,怎么能代入家中呢?陆止相信元澈再胡来,绝对不会对皎皎婚事胡来,皎皎是他命。 南坞亭君见陆止如此说,眉头一皱,“你说也对,但天下俊杰多得是,何必一定要高家呢?” “阿姑,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陆止说道,“既然这门亲事是元澈定下,难道我们还能反悔不成?” 陆止话,让南坞亭君也不好反驳了,毕竟这是陆琉遗愿,她终究不是陆希亲祖母,但——“既然没正式定下,为何外面传好像马上皎皎要嫁过去一样。”南坞亭君又问,他们什么时候这么不懂规矩了?除非是正式订过亲了,不然谁家会这么大喇喇宣扬?万一亲事不成,难道亲家不成、变仇家吗? 陆止和七祖姑对视一眼,说了高家之前要结突亲,被他们回绝了,高家就退了一步,想要先定亲,他们没答应,但也没拒绝,许是因为这,陆家和高家结亲消息才会传开吧。 “混账!”南坞亭君气得浑身发抖,“你们两个窝里横!这种时候是服软时候吗!” 七祖姑和陆止同时愣了,两人面面相觑,南坞亭君怒声道:“元澈刚刚去世,高家说什么,你们就应是什么,将来皎皎过去怎么做人?” “但拿乔太过,皎皎不是一样不好做人吗?”七祖姑讪讪说,当然如果高家不是寒门而是世家,陆家说不定态度还会放高一点,但如今隔着这么一道界限,他们还真心不好把握,就怕太过,高家以为陆家高傲,让皎皎难做人。 “你们两个嫁过女儿吗?”南坞亭君冷声问,这两人一个嫁了三年不到就离婚了,一个干脆终生没嫁。 两人摇头。 “既然没嫁过,还瞎参合什么!这是拿乔吗?你们见过哪家嫡长女热孝还没过,就匆匆定亲?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有多嫌弃皎皎碍眼!你们是不是想让旁人都认为,皎皎以后就没人撑腰了?”南坞亭君怒道。 陆止和六祖姑不是没想过南坞亭君话,只是高威对这门亲事重视、高严对皎皎爱护,让两人感觉不需要太意这些虚礼,只要两个孩子过得好就好了,“高子畏对这门亲事还是相当重视。”七祖姑说。 “既然这么重视,那也不会意是现订亲,还是等出了热孝再订亲。”南坞亭君道,“起码等一年后吧?难道这些时间都等不起?” 陆止和七祖姑想了想,也觉得一年后比较合适,这样话,等定亲结束,差不多正好是出孝成亲时间了。 崔八娘尴尬偏厅陪着陆希一起进午膳,大母话让她不知道该有什么反映才好! 陆希喝完了后一口粥,对崔八娘说:“八娘,我们去花园消消食吧。”这种事她还真不好说什么,反正现订亲和三年后订亲没多少差别,至于摆高些姿态什么——这是从古至今风俗,她看六祖姑也不像是没分寸人,再说还有阿姑和七祖姑看着呢。 “好。”崔八娘从善如流起身。 接下来时候,陆希对这位六祖姑行事叹为观止,高家遣了媒人上门提亲后,她同七祖姑、自己长媳、阿姑一起,招待了来人,也没听她说什么强硬话,只从耶耶遗愿提起,先是感慨了一番,又说起耶耶有多么疼爱自己,又多么想给自己一个郑重婚礼……一点点摆事实、讲道理,后把媒人和娄夫人直接说晕了,亏得娄夫人还记得自己是填房,不敢私自做决定,回去禀了高威。 高威再次上门,这会是六祖姑长子和六叔祖、八叔祖出面,长子和善客气足足和高威谈了一个时辰,终于让高威心满意足离去,而高严也回蓟州时候,带走了一队陆家管事仆佣。这些人目,就是去给陆希布置蓟州居,确保陆希三年后能舒舒服服入住。 高严对订亲执念,远没有马上成亲大,订亲算什么?一张随时可以撕毁纸而已,只有人娶进门了才是真。可皎皎都说了,一定要守孝结束后,才能成亲,他也只能等了。高严陆琉出殡后,第三日就走了,他能留这么久,也是郑启看他是陆琉未来女婿份上,特别允许。 陆希和陆止,也断七后,回到了吴郡祖宅,陆言被崔太后接入了宫中。而常山不愿意离开陆府,整日就爱待陆琉书房里,崔太后劝了几次,她都不听,只能暂时随她去了。至于候莹,早头七之后,回了侯府待嫁,至此三姐妹就开始各奔东西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是常山领盒饭了。 出场崔家,就是也是广陵王未婚妻楚丘亭主亲人,陆希出嫁后,开图蓟州时重要np = = 详细情况,写到时候再说。 陆希听六祖姑提起陆琉就哭,是因为规矩。那个时代,她身为孝女,必须要做事情,听到别人提起自己父亲就要哭。 78导火索 永初四年九月二十,已是深秋,天气渐渐转凉,刚过四天,天边刚透了一丝曙光。 崔陵得了一个属下进献美人,昨夜又当了一回郎官,软玉温香怀,今天不是常朝,本该睡得香,却不想管家大清早急报,让他原本还热血沸腾身体,仿佛一下被迎头浇了一盆冰水,彻底清醒了。 “你说什么?顾律连吴存都扣起来了?”崔陵一把抓着管家衣领,低声喝问道。 “回郎君,是。”管事哆嗦道:“不仅安邑县令被顾廷尉扣起来了,连吴刺史都被顾廷尉和高奉车关押了。” 崔陵丢开管家,看着屋内跳动烛火,神色阴晴不定,安邑县令就算了,不过只是一个小小县令,犯了这样大错,扣押起来不奇怪,可吴存可是刺史,一州之长,顾律和高囧若不是掌握确切证据,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举动。 管家又想起了一件他刚打听到事,“郎君,我今天还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崔陵冷声问。 “听说顾廷尉入司州之时,是和高奉车乔装入河东郡,官道上走并非顾廷尉本人,那位假顾廷尉就一直待河东太守府,后来他居然遭人刺杀,如今已经死了。”管家战战兢兢说道。 “什么!”崔陵这下真震惊了,难道吴存准备刺杀朝廷命官、圣上天使?崔陵这下彻底坐不住了,吴存到底司州干了什么,才能做出如此胆大包天举动? “据回报,吴刺史再被顾廷尉押解回京时候,司州还出现了万民情愿情景,顾廷尉和高奉车还是趁半夜离去。”管家道。 “来人,给我衣!”崔陵喊道,他对吴存如何得民心不敢兴趣,他现就想着要如何才能从吴存这个漩涡中安全无虞脱身。 “唯唯。” 崔陵穿上官府,来不及进膳,就匆匆出门了,而此时和他差不多时间出门人,不少数。 五天,承天门阁楼上钟声尚未敲响,太极宫内,皇帝郑启已经起身了,牛静守伺候郑启穿好常服后,奉上一盏温热清水,“陛下,顾廷尉和高奉车求见。” “哦?他们昨晚回来吗?”郑启问道。 “昨夜三不到回京。”牛静守说。 “让他们进来吧。”郑启说,今天不用早朝,郑启可以马上让两人觐见。 “唯。”牛静守恭敬退下,亲自去请顾律和高囧入内,同时不动声色打量着两人,去了大半年司州,高元亮同走之前没什么变化,即使好几夜没睡,依然显得神采奕奕、英气勃发,高家两兄弟确都是人中龙凤,难怪陛下这么爱重。一向略显瘦弱苍白顾律反而气色比之前好了,只不过神情看起来比之前严肃了。想着他把吴刺史都押解入京了,牛静守心里暗暗打鼓,也不知道这顾廷尉到底查到了什么? 顾律和陆琉、王珏、谢药差不多年纪,可此人生来长了一张严肃人,又是死硬臭脾气,陛下有次气急了,就骂顾律“不知变通老小子”,之后大家就很习惯称呼他为“老小子”,其实此人比陆琉还小了一岁。 两人默默无声随着牛静守一路入宫,郑启喜欢外书房招待臣子谈话,两人入书房时候,就见郑启坐靠窗位置,身旁一尊半人高古铜仙鹤香炉袅袅地冒着白烟,淡淡奇楠香室内弥漫。郑启穿了一件素净月白常服,一手执盏,有条不紊泡茶,见两人来了,便示意两人坐下。 “陛下。”两人上前行礼。 “坐吧。”郑启两人没入京之前,就知道他们把吴存都关押了,这会正等着他们给他一个合理解释。 顾律坐下后,“陛下,臣有要事禀奏。” “说吧。”郑启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可顾律接下来话,让郑启手微微一顿。 “司州刺史吴存勒杀元妻、毒杀岳丈先,意图谋杀同僚后,犯了不道、不睦、不义三项十恶重罪!臣恳请陛下重责吴存。”顾律板着脸正容说道。 “说清楚。”郑启将茶盏放下,对着顾律冷冷道。 太极宫中,顾律将他查到所有内容,一五一十全部告诉给郑启,与此同时崔陵匆匆换了朝服来长乐宫前求见崔太后,崔陵并不知道吴存到底犯了什么罪,但这不妨碍他断定吴存这次肯定是死定了!顾律这老小子出手,就没一次善了过! “阿姑,怎么办?你说吴存到底犯了什么事?会不会牵上我们?”崔陵担忧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崔太后问着侄子。 崔陵将他打听到消息全和崔太后说了。崔陵是黄门侍郎,秩比六百石,官职比起秩比二千石刺史要低上不少,但吴存是外官,而崔陵不仅是皇帝近臣,而是皇帝表弟,故崔家有不少像吴存这样依附而来外官。众所周知,外官油水丰厚、京官油水少,所以外官平时都会进奉不少好处给京官,目就是京城有个风吹草动,能及时通知他们,或者他们外有什么失圣心地方,京官可以宽慰陛下几句。 可吴存若是犯得是小事,崔陵帮一下也就算了,如今这件事把谢家、顾家、陆家都牵扯进来了,这三家没一家是好惹,崔陵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凑上去呢?横竖他和吴存没多少交情。他待郑启身边多年,当时见郑启派顾律去司州,就知道他定是借着安邑事,来打压谢家,原本他以为多陪进一个安邑县令、撤了谢药官职罢了,却不想顾律居然能查到吴存身上去……或许陛下也没有料到吧,崔陵暗自思忖道。 崔太后也想到了,吴存好歹是一州之长,顾律和高囧就这么直接将他扣押,罪名绝对不小,崔陵是她侄子,她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但——“吴存犯了什么事,你真不知道?”崔太后意味深长望着崔陵。 “阿姑,我若是知道,还用着急吗?”崔陵苦笑,他当然知道姑母话语里意思,“我真没让吴存做什么,安邑、阳城都司州,我崔陵再胡来,也不可能外甥女地盘上胡来吧,就是收了吴存一些小孝敬罢了。” 崔太后得了侄子保证,才点头道,“既是如此,我相信陛下定会秉公处理。” “那阿姑,我就先回去了。”崔陵听了姑母话,也放心了。 “大母——”陆言声音响起,崔太后脸上立刻泛起柔和笑意,“阿妩,过来。” 陆言穿着素色深衣入内,见了崔陵,上前行礼道:“表舅。” 崔陵对崔太后笑道:“阿姑,这几天我府上来了一个擅长做素菜庖厨,做素菜蒸饼,滋味还不错,我想着阿妩已经会喜欢,要不我让他入宫一试手艺?”陆言自父亲过世后,一直茹素,郑启都劝过好几次了,可小姑娘硬是扭着性子不肯,郑启只能让庖厨换着法子给她做素菜。 崔太后道:“那就让他下午入宫吧。” “好。”崔陵退下。 “怎么不多睡会?”崔太后摸着小孙女头柔声问。 陆言偎依到了大母怀里,一声不吭,崔太后见陆言如此,眼底怜意浓。 “太后。”女官面带喜色走了进来,“侯娘子有身孕了!” “真吗?”崔太后一听侯莹有孕,原本有些微蹙眉头顿时松开,陆言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 、 、 顾律和高囧退下后,郑启并没有召见其他朝臣议事,而是走出议政殿,花园之中凉风习习,满园菊花盛开正艳。 “陛下。”牛静守捧着一件紫羔羊皮斗篷,“天凉了,您要保重身体。” 初冬暖阳静静照金黄明净菊花上,细长花瓣微微蜷曲着,菊香阵阵涌来。 “这菊花养得不错。”郑启说道。 牛静守打量着郑启看不出什么情绪脸,提议道:“陛下不若趁着天气还不错,花园里走走?” 郑启没应声,但还是沿着御花园小道踱步,走过椒房宫时候,正巧见柳叶领着十几名宫女匆匆走来,一见郑启连忙行礼,“陛下。” 郑启见那些宫女手中捧着不少布匹,干脆直接进了椒房宫寝殿,高后正和卢女史议事,听说郑启来了,连忙起身迎接,“陛下。” “怎么让人拿了这么多布匹?”郑启问。 “阿薇有身孕了,我就让人拿了些布匹过来,这些都是从崖州进宫吉贝布,柔软透气,给孩子做小衣合适不过了。”高后笑着说。 “哦,阿薇有身孕了?她成亲没多久吧?”郑启挑眉。 “有三个月了,昨天早上刚查出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高皇后说。 “一个多月了。”郑启重复了一遍,想起侯莹成亲时,乞奴给她画那幅画。 “育郎你怎么了?”高皇后注意到郑启心不焉。 “没事。”郑启摇了摇头,嘴角一勾,果然不是亲生就是养不熟,成亲时还口口声声说当乞奴是自己父亲呢,结果还不满整半年,连孩子都有了。 郑启神色如常,可那么多年夫妻,高皇后如何不知,他现心情不好呢?但自陆琉去世后,陛下心情一直不太好,高皇后也没怎么意,转移了话题,说起九皇女这几日闹出趣事,听得郑启脸上浮起了淡淡笑容。 高皇后等郑启脸上有了笑容后,对卢女史使了一个眼色,卢女史带着宫侍们都退下了,高后对郑启道:“育郎,你可有什么心事?” 郑启见妻子满脸担心,笑着轻拍她手,“阿予,元亮这次可是立大功了。” “元亮怎么了?”高皇后忙关切问。 郑启将从顾律处来消息,全告诉了高皇后,顾律到了司州后,先是将安邑县令如何收取财物、帮着卞氏瞒下人命全查了出来,然后又将谢药种种玩忽职守举动,查清清楚楚,后顺着安邑县令巩扬这条线,查处了他原来是吴存娶填房亲弟,继而查出吴存又是如何勒杀原配发妻、毒杀自己授业恩师岳丈。 “顾律让元亮带着他去挖人家祖坟,元亮居然真挖了,他这一路上可辛苦了。”郑启感慨道。 高皇后听到后,捂住了嘴,“怎么会——”她简直不敢相信,她是见过吴存,这人农家子出生,生仪表堂堂、风度尔雅,脸上总是带着得体笑容,为官多年,一直两袖清风,是官场上难得清流。倒是吴存发妻,相貌普通,性格也偏暴躁,她是吴存小师妹,吴存岳父正是他授业恩师,也是因为他,吴存才得以入仕途发展。吴存对其感激心,一向对妻子爱重体贴、对岳父岳母也是孝顺有加,高皇后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人,会做出这种事。 “想不到我也有被蒙蔽一天。”郑启冷笑道。 “育郎,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一年能见吴存几次?要这么说,顾廷尉不是还说,押解他入京时,司州还有万民请命吗?可见他平时有多蒙蔽人心了。”高皇后劝慰道,“如今吴存何处?” “关廷尉,还审。”郑启道。 高皇后心中暗叹,这下也不知道要牵扯到多少人家了。 郑启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他当初派顾律下去,就是想借着安邑一事,提点下谢芳,却不想顾律后居然牵扯出吴存,而顾律甚至还隐隐点出,吴存身后有崔陵,郑启越想脸色就越沉! “陛下。”牛静守声音,外殿响起。 “什么事?” “常山长公主要去汤泉行宫。”牛静守硬着头皮说道。 “她又搞什么鬼?”郑启不耐烦道。 “长公主说天气冷了,她想——”牛静守话还没说话,就被郑启打断了,“她要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用拦着她,别让她乱跑就是。”郑启这会哪有什么心思去管常山事,反正乞奴过世后,她就没正常过,要不是碍着母亲还,郑启早就夺了她封邑,把她关起来了。 “唯唯。”牛静守速退下了,这会陛下正生气呢,也只能皇后娘娘能劝了。 长乐宫中崔太后听说常山要去汤泉行宫,神色一动,汤泉行宫,当年女儿和元澈成亲后,阿袁身体不好,先帝就特许阿袁去行宫调养身体,那时候阿妩也刚出生,元澈虽不是太愿意娶阿宝,可没有如后来一般,和阿宝彻底决裂,可后来皎皎突如其来一场病,让元澈忘了阿妩百日酒后就……思及往事崔太后怅然叹了一声,“让她去吧,你们好生伺候好公主。” 宫侍们应声而下。 崔太后问陆言:“你想一起去吗?” “大母,你去吗?”陆言问。 “大母就不去了。”崔陵事还没解决,崔太后哪里放心这会撇开一切去行宫。 陆言犹豫了下,还是摇了摇头,“那我也不去了,我陪着大母。” “也好,让你阿母一个人静静。”崔太后说。 “嗯。”陆言低低应了一声,自从父亲过世后,阿母脾气越发古怪了,陆言也越来越怕和阿母单独相处,每次去看阿母,总是和大母一起去,这次大母不去,她也不去。 陆言却不知道,就因为她这么一犹豫,让她后悔了一辈子,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不过就大半天时间,她就和阿母永远天人两隔! 永初四年九月二十一 三时分,马蹄声宽阔、夜色沉沉朱雀大道上如一阵疾风暴雨般响起。朱雀大街各家守门人惶惶然奔出,茫然望着宵禁时分径直骑入建康城内马匹,发生了什么事?紧急军情吗?马匹声惊醒了椒房宫、然而是长乐宫、未央宫…… 作者有话要说:实写不到常山领盒饭了,对不起。。。我想一口气写完,这里已经凌晨四点都过了了,实熬不住了,囧,本来想请假,让大家一口气看完,但是又觉得也不好,纠结了半天,还是觉得两种法子都对不起大家啊,呜……先发吧 某狮说:“谁让你乱说话”,我说:“要不我一句话写死常山算了?这样她也领盒饭了。”某狮说:“……你可以试试看……” =口= 呜呜呜,以后再也不胡乱说话了…… 其实我真得也算写好了。。。原本想贴正文后一段内容:“常山长公主,高祖第三女也,初封高邑公主,母武皇后崔氏。下嫁侯达,达醉而游湖,陷而卒。嫁陆琉,琉卒于南安县山崩,主悲伤不能己,服寒食散,发散至菱湖,溺而薨。” 79常山领盒饭 深秋夜晚,已经颇有寒意,官道两旁花木凋零,满目萧瑟,而汤泉行宫中,依然草木葱荣,生机勃勃景色,让行宫中负责保护常山长公主安全侍卫们脸上也带了微微笑意。 “还是这里舒服啊。”侍卫休息房里,饱饭后翘着腿躺地上叹气道。 “过去点。”一人轻踢了他一脚,让他移过去些后,直接躺下眼睛一闭,准备养回神,一会就是他轮值了。 “一会你轮值?”翘着腿侍卫问。 “嗯。”闭着眼睛侍卫懒懒应了一声。 “这几天似乎还挺太平。”翘着腿侍卫说道,“从大前天开始,似乎就没人拖出来了。”自从陆太傅去世后,常山长公主越发变本加厉,基本上每隔一两天,就会有打体无完肤宫侍们从里面拖出来,然后让人运到乱葬岗去。 “这会她正忙着听弹琴呢,当然没空打人板子了。”养神侍卫轻哼道。 “你说那个琴师弹得什么好曲?要真能这样,大家也就都轻松了。”翘着腿侍卫叹气道,“省得每天都要死上个把人。” 这些侍卫大部分都是有官职身武官,打死宫侍有些是贱籍、有些是良家女,平时这些人基本都不会入他们眼,可这些天就三五不时就拖出一个人来,饶这些上过战场、见惯死人军士都忍不住有了恻隐之心,太作孽了。 “我看玄。”养神侍卫摇头,“上回太后娘娘不是让太医给公主开了什么安神香,也不过顺了三天气,这会也不知道能顺上几天。” “嗯咳。”低低咳嗽声响起,一名相貌寻常,中等身材,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男子走了进来,两人朝他挥了挥手,“老陈,你来了。” “你们不要命了!长公主,你们也敢议论。”老陈紧张说。 两人笑着摇头,这老陈年纪比他们大上些,平时一向谨慎,会这么说也不奇怪,“我去换人了。”养神侍卫起身说道。 老陈和另一人则打着哈欠,靠墙角休息。 行宫常山寝阁内,古朴悠远琴声室内流淌,宫侍们几乎屏息敛声站壁衣下,连眼珠子都不敢轻易转一转。 常山一身素服,偏头怔怔望着隔着屏风而坐弹琴身影。 巩氏看着公主又看着那个内侍发呆,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内侍原本是太常寺乐工,因弹琴入了公主耳,让公主点了他为内侍服侍,原本这些天陆太傅去世,公主都不听乐曲了,这乐工却不知怎么又入了公主眼,天天让他来弹琴,让她去那郎君旧衣给他穿,还要她衣服上熏上奇楠香。 巩氏那里拿得出郎君旧衣?大娘子回吴郡时候,把自己和郎君东西全搬空了。巩氏只能让人找了一件麻衣,洗旧了当成是郎君。这件事她也回报过太后,太后听后没说什么,太后都不发话了,她一个下人当然也不可能乱说,这样也好,好歹能安抚下公主,少死几个人。 “拿酒来。”常山听了片刻后对着巩氏喊道。 “公主——”巩氏有些迟疑,公主从陆太傅去世后,一直待太傅书房,也不知道怎么会找到几包陆太傅留下五石散,公主一开始不过几天服上一次,可从这个月开始,公主就开始天天服用了,这样下去巩氏还真担心公主身体。 “拿来!”常山不耐烦道,“你们都下去吧!” 巩氏见常山红着眼睛望着自己,也不敢再多劝,给常山换上宽松衣服,又备好了热酒和食物后,就和如释重负宫侍们退下了,仅留乐工隔着屏风弹琴,这些天常山个性越发暴戾,她身边宫侍人数自然不会少,但老人越来越少,很多人都担心下一个被拖出去就是自己,一听常山让他们下去,连忙一个个都退下了。宫侍们对常山避之不及,但巩氏还是不敢离开太远,同五名宫女一起,守寝阁外间。 常山将五石散撒入酒中,一饮而,那乐工长得和元澈没有半点相同之处,可是隔着屏风,他弹琴姿势,却几乎和元澈如出一辙,常山双目渐渐迷蒙,当年袁夫人此处养病时候,他也是这么弹琴给她听得,那时候她刚生了阿妩…… 屏风外,乐工依然低着头弹琴,他按弦左手指腹已经出血了,拨陷右手五指几乎不听自己使唤了,可是他还是要继续弹,乐工身体维持着常山规定他坐着姿势,一动不动。 “五石散要穿薄衣、饮热酒、进冷食、以凉水浇身,还要不停散步,不然发散不及时就会丧命。”那人话再一次他脑海中回响,饮热酒、进冷食、以凉水浇身……乐工不由弹错了一音。 “我可以让你弟弟变成良民。”那人话反复他耳边回荡,良民——这是他这辈子大梦想,为了这个,他努力练琴,就希望有一日能赚够足够钱给自己和弟弟赎身,只可惜这一切都毁了一年前,乐工眼睛渐渐红了。 “砰!”碎瓷落地声响起,常山又开始砸身边器皿,嘴里一会情意绵绵叫着“阿澈”,一会咬牙切齿喊着“萧令仪、郑善”,常山每次服用五石散后,都会丑态毕露。但凡见过她丑态宫侍,除了巩氏外,没有人能活得很久,只要她一时兴起,随便找个借口,就会把人打死,故后来常山服用五石散后,宫侍们能躲多远就多远,他是躲不了了……乐工迟疑目光转为坚定,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死前拉个垫背,反正阿弟已经安全了。 “阿澈——”常山呢喃叫道,“你为什么总是不理我呢?”她呜呜咽咽哭着。 “阿宝——”温柔声音她耳边响起。 “阿澈?”常山迷迷茫茫望着来人,但是来人将她头揽入怀中,一袭白衫、熟悉奇楠香,果然是阿澈!“阿澈,你终于来找我了!”常山欣喜伸手就要去拉来人。 来人却突然甩开了她手,转身而外走去。 “阿澈!”常山连忙追了出去。 “阿澈,你慢一点——等等我——”常山伸手去拉陆琉,但陆琉越走越急,她一着急,脚一空,竟然滑入一温热池子中,常山原本浑身就发烫,如今被温水一泡,如同浸滚油中,好烫!常山惊声尖叫,但呛人水不停灌入她口中,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挣扎想起来,身体被人紧紧抱住,谁?是谁要杀我?阿母救命……常山失去意识后时刻,看到了那个她几乎从没正眼敲过乐工,脸上带着笑意,紧紧抱着她,一起沉到浴池底。 巩氏和几个宫侍一直候寝阁,听着乐曲声停了好一会了,而阁中一直寂寂无声,几人面面相觑,怎么会这么安静呢?公主平时服用五石散后,都会砸上很久东西啊? 巩氏咬了咬牙,蹑足推门而入,轻手轻脚走入,却没有发现公主踪迹,她脸色疾变,“来人!公主不见了!找!” 宫侍们害怕常山是一回事,常山失踪又是另一回事,常山打杀,顶多死几人而已,而常山若是出事,那就所有人命都没有了!故宫侍们一下子蜂拥而入,寝阁慌忙寻了起来,很“啊!——”一声惊恐尖叫声从寝阁里间汤泉净房内传出。 巩氏听到尖叫声,冲入净房,看到场景让她一下子跌坐了地上…… 是夜,汤泉行宫急报,震动了半个建康。 “狗蛋?”王爹半夜憋得尿急,出来撒尿,就见儿子房里灯还亮着,提了提裤子,推开了门,就见儿子看书,心疼说:“怎么还看书呢?小心把眼水都熬干了。” “我一会就休息了。”王直将书卷放下,“阿耶,你怎么还不休息呢?” “我起来撒尿。”王父说。 “房里没尿壶吗?”王直问。 “这几天地里菜都枯黄了,我正好去沤肥。”王父说。 “阿耶,天都冷了,以后别半夜起来了,第二天沤肥也行。”王直劝道。 王父不住点头,可心里却直嘀咕,儿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两个下人,那手脚也太利索了,他们起来刚吃完早饭,屋子里全打扫干净了,他想沤肥都不行,所以他这几天都憋着去地头再尿。 “哒哒哒”闷雷般声音远远传来。 “什么声音?”王父惊问。 “是马蹄声。”王直说,大半夜能如此骑马入城,不是紧急战报,就是——王直嘴角微微一勾,“阿耶,你们想去吴郡吗?” “吴郡?”王父困惑望着儿子。 “对,阿耶,我成亲后,会和司娘子一起去蓟州,只留你们两个建康,我也不放心,陆大娘子吴郡有个芦苇荡,那里面有很多田地,她正想找会耕种老农,阿耶你想去吗?”王直问,带司漪去蓟州,是郎君意思,郎君应该是担心大娘子三年后来蓟州没人陪伴,所以先让阿漪过去熟悉环境吧?王直自己也希望妻子能陪他一起去,郎君给他看那些兵书,实太拗口了,好多字他都不认识,妻子是陆大娘子伴读,看这些书应该没问题吧?或许可以让她教教自己。 “可以吗?我们真能去陆大娘子地方吗?”王父紧张搓了搓手,知道陆大娘子是儿子那个神仙郎君娘子,仙人娘子一定也是仙人,不过听到陆大娘子有个芦苇荡,可以种地,他就忍不住手痒了,这几年他建康可真憋坏了。 “当然可以。”王直笑着说:“阿耶你放心好了,陆大娘子非常和善。” “那就好。”王父咧嘴笑道:“你放心吧,你之前去当兵,一走五六年,我们不也没事?” 王直点头,起身送父亲回房后,也吹灯歇下了,都结束了,是该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这几天熬夜熬得太晚了,昨天胸口很闷,心脏处一阵阵抽疼,不敢码字了,就去睡觉了 =口=今天睡了一天,吃完晚饭后开始码字。这章字数有点少,本来一口气把这一卷结尾全部写完,但时间又到十二点了,不敢继续熬夜了,先去睡了,明天把这卷事情全部写完。下卷开始,陆希和高严就该结婚。 80本卷终章 “太后、陛下,长公主因是服用五石散后,跌入汤泉池中,药力发散不及时,故——”少府两个太医令跪长乐宫中,战战兢兢说着常山长公主死因。 “我不信!”崔太后指着太医令鼻子怒骂道:“长公主又不是第一次服用五石散,怎么可能不知道服用五石散后该做事,这定是有人故意毒害她!”她转身望向神色阴沉郑启,“陛下,您一定要彻查此事!阿宝,不能这么不明不白死了!” 郑启自从知道妹妹真正死因和死状后,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听了崔太后话,挥手示意两个太医令下去后,转身对着崔太后,“查?怎么查?” “当然是彻查!从乐工开始查!”太医令下去后,崔太后强装坚强一下子没了,“阿宝!怎么会这样呢?一定是那些贱人要害阿宝!我阿宝啊——” “怎么查?”郑启如冰珠般声音狠狠砸崔太后心头,“是查我大宋堂堂长公主,为什么会夫孝期间,衣冠不整和内侍服用五石散后,搂汤泉中暴薨?还是查她为什么无端让一个太常寺乐工当了内侍,还让这个内侍穿上细麻衣、熏上奇楠香?” 宫侍们将常山从汤泉浴池中捞起来时候,她和内侍身上都没有穿衣服,这也是郑启震怒主要原因。她要嫁人、要养男宠,过了孝期后,难道还会有人拦着她不成?郑启说完后,不待崔太后有什么话,对牛静守吩咐道:“让陆家早点办了丧事!” “唯。”牛静守领了郑启命,匆匆退下。 “皇帝!”崔太后见郑启完全没有任何想要查清楚意思,悲愤喊道:“阿宝是你亲妹妹!” 郑启听到母亲哭喊,脚步停下,但没有回头,“母亲,我不止有妹妹,还有很多女儿。”死这么丢脸,难道还想要他大张旗鼓查?皇家还要不要脸?陆家还要不要脸?阿妩将来还怎么做人?常山一死,她身边所有宫侍资料就全到了郑启手中,除了那个乐工外,余下人全是崔太后安排。 常山自作孽不可活,还有什么好查?谁让她自作主张收了这么一个人?这件事母亲不是不知道,可她还是默许了,现才后悔?她真以为常山是父皇不成,父皇留了一个被他杀了祖父父兄、抄了全家臣子身边,还能得了那个臣子忠心,她莫非以为常山也可以? 郑启话,让崔太后原本就摇摇欲坠身体,一下子瘫软地。 “太后。”巩氏扶住了崔太后。 “知道人都关起来了吗?”崔太后见到巩氏,情绪冷静了些。 “都关起来了。”巩氏说,看到常山死状时候,巩氏就有预感,那五名宫女都活不了了,故她当机立断把所有人都关了一个小屋里,自己亲自收敛了常山,不假任何人之手。也算是对一种恕罪吧,随着年纪渐长,身体不好,巩氏就越信命理,总是不动声色减少自己手上罪孽,就生怕自己死后永世不得超生。 “那内侍底细查清楚了吗?”崔太后问。 巩氏说:“查清楚了,他们家世代都是乐工,父母早逝,只留下他和阿弟,他阿弟半年前得了伤寒死了。” 因为家里绝根了,所以才会杀了阿宝吗?崔太后紧紧抓住了衣襟,暗恨自己疏忽,“他就没有其他亲人了吗?”崔太后红着眼问。 巩氏心头一凛,“只有一个远房堂叔,久不往来了。”她心中暗叹,这下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既然他琴技这么好,那他堂叔、先生和同门师兄妹弹得都不错吧?都让他们下去继续伺候阿宝吧,还有行宫那些下人,伺候不好公主,留着有什么用。”崔太后说,阿宝死前模样绝对不能传出去! 即使巩氏心里已经有准备了,可听到崔太后话,还是吓白了脸,半晌才呐呐应了。 “还有阿宝丧事,我不能让阿宝就这么凄凉孤单走了。”崔太后喃喃道。 常山突然暴毙消息,传到吴郡时候,把陆止和陆希都震住了。 “薨了……”陆止不可置信重复了一遍,她心目中常山属于祸害遗千年那种,居然死了?老天终于又开始眷顾陆家了吗? 陆希先是一惊,随即想起了什么,等长伯说完话后问:“怎么会暴薨呢?”陆希面上不动声色,心却扑扑跳厉害。 长伯建康传来消息详细和陆止、陆希说了一遍,听说常山是死皇家汤泉行宫,而且是溺死了,陆希和陆止面面相觑,陆止问:“宫里太后怎么说?”常山会溺死?服侍她那些宫侍都是摆设吗?陆止可不信。 陆希手都开始微微发抖了,她忙将手掩下袖下。 “崔太后已经病倒了,陛下让我们立刻举办丧事。”长伯说。 陆希听了,心头一松,陛下如此行事,显然是不管常山死到底是不是意外,他都不准备追究了,没出事就好。不可否认,陆希听到常山淹死消息后,心里那块始终悬着石头,终于彻底落地了。果然爷爷说得对,能熬死自己敌人,也算是一种胜利。虽然爷爷说含义和她目前情况有很大不同,但结果一样就好了。 陆止想起侯达当年也是淹死,难免有些感慨,“皎皎,我们回建康吧。” “嗯。”陆希点点头,虽然常山死掉,她并不伤心,但常山名义上还是她母亲,守孝还是要守。 陆希和陆止赶到建康时候,陆家灵堂已经搭起来了,哭声震天,常山是陆家媳妇,但却是皇家公主,故丧事一切皆由崔太后派少府之人来举办,陆希唯一任务,就是陪着陆言和侯莹一起哭。 陆言和侯莹已经哭昏得几乎晕厥,尤其是侯莹都见红了,被太医令警告,不能再哭了,不然连孩子都要保不住了。崔太后下令两人回屋休息,陆希看着被丫鬟劝走两人,头微微低着,她要是她们,才不会这样呢,她一定会陪着阿娘和耶耶走完这后一程呢。 “皎皎。”陆止趁着空隙,塞给了陆希一个香囊,里面有安神香料,“若是累了,你就去休息吧。”陆希要给陆琉守孝,无论做什么,她都不会阻止,但让她看着侄女给常山吃苦守孝,当孝女,她可不愿意,没见人家亲闺女都没守吗? 陆希收下了那香囊,“阿姑,放心吧,我有分寸。”这半年她吴郡调养不错,身体早就恢复了,来之前她也做了充足准备,七天她还是能忍。她不是陆言和侯莹,她们哭晕别人信,但连她都一起哭晕了,有谁会信?旁人又怎么看陆家?现没法子重振陆家往昔辉煌,但她也不会让陆家名声坠下去。 何况宫里还有崔太后,陆希再听到常山公主死后,崔太后居然要行宫所有宫侍、侍卫和七十八名太常音声人为常山殉葬时候,就认为她疯了!她可不想这种时候,入了疯子眼。只要有心,什么时候不能偷懒,何必做这么明显落人口舌事呢?横竖是后一次了,她出孝后,就可以嫁人,可阿姑、阿劫还留京里,她十年都忍了,可不想后时刻功亏一篑,就当还侯莹那时候当孝女陪耶耶后一程情分。 高皇后听说,陆言和侯莹都晕过去了,常山灵前居然只有陆希一人、按礼守着时候,叹息道,“这孩子也不枉费大家疼她一场。” 宫中崔太后也一下子病倒了,她倒是想去陪女儿后一程,但众人都不让,常山是女,崔太后是母,没有母亲为女儿守孝一说,再说常山是臣,而崔太后是太后,就不行了。侯莹见红后,众人都不许她继续当孝女跪常山灵前,陆言醒来后,不顾乳母劝阻又替母亲守灵了。 许是因为心中没什么悲伤,陆希感觉时间过得很,很就到了头七,常山出殡时候。出殡前崔太后、郑启和高皇后都来了,崔太后看着形容憔悴、走路都让丫鬟扶着陆希,神色复杂,后抬手轻轻摸了摸陆希面颊,“好孩子。” 陆希默默垂泪,不是她不想说,而是真说不出“这是我该做”这种话,而崔太后也没想听她回复,匆匆丢给了陆希一句话后,就急急去看女儿了。 众人将常山搁得高高棺木抬下,陆言无力躺乳母怀中,哑着声音一声声喊着阿母,侯莹想哭,但又念着肚子孩子,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唇角已经隐有血丝冒出。 “皎皎,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冷静,知道吗?”陆止趁着众人不注意,悄声对陆希说道。 “什么事?”陆希抬头望着陆止,心头浮起不好预感。 “常山可能和你耶耶要合葬。”陆止说着刚刚从豫章口中听到消息,是崔太后宫里足足绝食了三天三夜,才给女儿争取来了。 崔太后要这么多人殉葬事,遭到了众臣们激烈反对!时下殉葬之风,并未完全消除,先帝驾崩后,也有后宫妃子殉葬或是当陵园妾*,但人数也不过数十人而已,常山长公主焉能超过先帝?且人数众多,太伤天和,别说行宫侍卫很多武官、并且是官家弟子出生,他们家族都不会允许自己精心培养弟子,却为一个不知所谓公主殉葬。 就是郑启也不赞同,杀掉那些看到常山死状宫女,保存皇家颜面可以,但其他人,他一个都不答应,甚至驳回了崔太后要求大办常山葬礼要求。她对社稷有何益处?崔太后见自己所有要求都得不到允许,后绝食了三天,总算得到了郑启允许,让常山和陆琉合葬。 就算之前就想过这种可能,陆希咋听到豫章话,还是狠狠咬住了下唇,隔了半天才道:“阿姑,你放心,我有数。”她都能忍着给常山守七天灵了,这件事她也会忍下去了。陆希微微仰头,没事,她会活比他们都长。爷爷和她说过,机会总归会有,但那些机会都是给有准备人,有准备前提,就是要活比别人长,她只要活着,总会有机会。不能明着来,她就偷偷来,她不信她不能成功! 常山长公主,高祖第三女也,初封高邑公主,母武皇后崔氏。下嫁侯达,达醉而游湖,陷而卒。嫁陆琉,琉卒于南安县山崩,主悲伤不能己,服寒食散,发散至菱湖,溺而薨。与琉合葬于齐陵。 常山出殡后,郑启第二天就下了一道圣旨,正式册封了阿劫为齐国公,同时把崔陵调到了安邑去当县令,顶巩扬空出缺。县令和黄门侍郎都是六百石官职,安邑又是富县,对其他人来说,定会欢欢喜喜上任,但崔陵之前官职,可是皇帝亲信,比十个安邑县令都要贵重多了。他还没陆琉那么好运气,走之前还让皇帝夜宿,又派专人护送。郑启皇命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被贬了。幸好崔家宫里还有崔太后,又有一个即将当驸马崔振,不然就门庭冷落了。 安邑县事,也彻底查清楚了,司州牵扯进此事官员不少,光是被判斩首官员,就有数来名,还有十几名被革除官职、永不录用官员,谢药就是其中之一。贪官被斩首时候,建康不少人拖儿带女去围观了,陆希对古人强大淡定承受力表示佩服,她也恨贪官,但让她去看着那些人被活生生砍头,还是算了吧。 陆希建康等常山断七时候,司漪和王直来过一次,两人已经成亲了,两人准备一起去蓟州。司家后判决也下来了,司长史原本要徙刑三年,但他年纪大了,且有病身,就免了他刑罚,但司氏祖孙三代人官身全部夺了,永不不能再当官了,司家现是彻底平民了。 司长史听说陆琉逝世消息后,他又晕厥了过去。醒来后,就滴水不沾,说是要下去给老大人、袁夫人赔罪,司明带着儿子、儿媳妇和儿孙跪他面前,他也无动于衷。后还是司澈求到了陆希处,陆希派人传话,让他和司澈一起照顾阿劫,他才肯慢慢进食。陆希安排他们去芦苇荡居住,司长史是祖父、祖母留下老人,个性迂腐点,可对陆家确忠心耿耿,阿劫身边也确需要这样老人。 等常山断七后,陆希就和陆止一起回吴郡了,陆言照样回宫里去陪崔太后。 陆希走那一天,陆言站门口,沉默望着陆希,陆希也不说话,自常山和陆琉合葬后,两姐妹每一次见面,都是相顾无言,然后各自走开。 陆止见状上前,对陆言道:“阿妩,天气冷,你也早点回房吧,别着凉了。” 陆言点了点头,转身往屋内走去,跨入门槛后,她轻而缓和说:“保重。” 陆止和陆希此时已经丫鬟搀扶下,进了犊车,根本没听到陆言话。 陆言扭头对乳母说道:“我们回宫吧。” “好,小娘子。” 车轮平滑青石板上缓缓滑动,陆希扭头望着庄重威严齐国公府正门,对这个相当于她成长地方来说,她以后就是一个来去匆匆过客了。 “皎皎。”陆止伸手轻轻握住了侄女手,“事情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 陆希对陆止一笑,“是,一切都会好。”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水映月扔了一个手榴弹、暗香 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支持 谢谢12433618我老文星际悠闲生活投霸王票~ 、 本卷完结,下章高严就要回来了,皎皎也长大了,不再是旺仔小馒头了,两人可以结婚了。。。 、 陵园妾,就是守帝皇陵墓宫女,那些宫女有些会被册封为妃子,她们此生唯一任务,就是像伺候活人一样,伺候死去皇帝。 、 我看到大家对崔太后武皇后、陆皇后武昭皇后谥号有疑问,是这样汉代时候,很多皇后都没有自己谥号,都是随着自己皇帝老公谥号。 比如说汉光武帝两个皇后,郭圣通、阴丽华。郭圣通后期被废掉了,可史书上还是称呼她为光武郭皇后,光武是刘秀谥号。而阴丽华是自己谥号“烈”,加上刘秀谥号,她就是光烈皇后。比如说卫子夫,她被废掉了,等她孙子刘询上位后,就给她加了一个谥号“思”,史书上就称呼她为孝武卫思后,孝武是刘彻谥号。 武昭皇后谥号,一开始是“昭”,是郑裕给老婆加谥号,然后郑裕死后,他谥号叠加,后变成“武昭”。武皇后崔氏,就是说崔氏本身没有谥号,只是跟着郑裕称呼。就这个,大家就可以看出,她皇后尊称肯定是死后追封,而且不是郑启,如果是郑启,既然都给追封生母为皇后,起码应该再加一个单独谥号。 有人问,皇帝小妾可以追封皇后吗?是可以,有皇帝老公爱妾死后追封,也有皇帝儿子母亲死后追封,也有皇帝孙子祖母死后追封,这些都挺多,不仅仅是清朝。清朝皇后,其实也大部分都是死后追封,生前都称呼太后,当然清朝会出现两宫太后并列、视为理所当然情况,这汉家皇朝貌似不多见,而且每次都会引起很大争议。 宋神宗德妃,宋哲宗生母朱太妃,生前有高太皇太后、向太后,所以一直被称太妃,而不是太后,可死后依然被宋徽宗追封为钦成皇后。连李陵容这样,老公生前连个名分都不给人,后还是被儿子尊称为礼同太后太妃、孙子即位后变成太皇太后,后追封文太后。崔太后郑裕生前好歹是贵妃,原配陆皇后早逝,她还是熬了好几年太妃,才变成太后,将来无论哪个皇孙即位,都是她孙子,会追封祖母为皇后,并不奇怪。 81情书 早春城外,春意还没漫透,柳树先绿,春风徐徐吹来,还带着晚东丝丝寒意。官道上驰来一队骑兵,约有十来人左右,他们时而策马疾驰,时而勒缰缓奔,让骏马稍稍休息一会。 “郎君,前面有个茶棚,我们休息一会吧。”一名骑兵策马上前,问着走前面一名青年男子。 那男子望了望天色,近侍道:“郎君,多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到吴县了,我们歇口气,也让马休息下。” 男子闻言点了点头,翻身下马,牵着马往茶棚走去。 “诸位军爷,里面请。”茶棚老翁点头哈欠迎接着众人,心中叫苦不迭,怎么会来了这些阎王爷呢?若说他们开茶棚、食肆,怕就是遇上这种军爷,不过这里一代都是陆家地盘,一般也没有官员敢此处猖狂。 “老翁,打些干净水来,给我们马喂些水。”近侍从怀中掏出一袋子铜钱,递给那老翁,和善笑容让茶棚老翁心一定,看来这批军爷不是闹事人。 老翁接过钱袋,一掂重量,心中暗喜道:“军爷放心,我们这儿水都是上好溪水,特地滤过,干草也是去年晒芦苇嫩草,还有豆饼……”老翁颠颠将自己棚中饲料捧了过来。 近侍挑眉抓起半块豆饼,仔细看了看,对带着斗笠青年说道:“郎君,这里豆饼确不错,要不给马吃点?” 那青年微微点头,取下了斗笠,茶棚中众人顿时眼前一亮,好个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美郎君,只可惜眉宇间冷意,让人不敢心生畏惧。那些兵丁也没让老翁伺候,亲自去旁边湖中打了活水,只借了老翁炭火,烧起了热水。行军外,他们一向谨慎,只接活水,省得哪天吧被人放倒了都不知道。 “老孙。”朗朗笑声从茶棚外传来,一名须发皆白、面色红润老人驾着一辆牛车茶棚外叫道:“拿几把草来,我老伙计该饿了。” “你这老头怎么来了?”茶棚老翁老孙笑着拿了几把干草放了牛面前。 “我去芦苇荡呢。”老农扇着草帽咧嘴笑道:“陆郎君让我过去。” “还是你这老头运气好!”老孙笑着打趣了他一句,“不就是会种个地吗?居然让司郎君看上眼了。” “嘿嘿,托福托福!”那老农笑道,“要说你也不错啊,没有陆郎君,你也开不出这个茶棚。” “哈哈,也是。”老孙笑道,“没有陆家,每天光是这些草料,我就不知道该从哪里拿了。” 冷面美郎君听到“芦苇荡”和“陆家”时候,忍不住微微偏头,听着这些老农笑赞陆家仁厚,不仅用极低价格租借他们耕牛,还会免费送他们产量良种,甚至还允许他们家孩子交少量束脩就能去学堂旁听…… “老翁,你说陆郎君是谁?”王直烧好了热水,起身问两位老翁道。 “呵呵,军爷是从外面来吧?”老农笑着说。 “老翁好眼光。”王直微笑点头。 “哈哈,我老头子那有什么眼光,只是附近除了外面来人外,还有谁不知道陆郎君就是陆家大少君、齐国公!”老农说。 阿劫小郎君?王直一愣,若是他没记错话,阿劫小郎君今年也不过才六岁,能做出这么多事吗了?“老翁见过齐国公?”王直问。 “军爷你说笑了,齐国公是何等人,怎么是老汉能见?”老农说,“老汉见是陆郎君管事。” 王直回头望向高严,高严喝了热水,等马吃完草料、休息完后,起身道:“走吧。” “唯。”军士们立刻跟了高严身后。 高严翻身上马,自从先生丧礼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建康了,足足有三年都没有见到皎皎了,自两人认识后,他就没有离开过皎皎这么就,思及此高严便恨不得立刻飞到皎皎身边。 早春芦苇荡一扫冬季颓败,鲜嫩绿意随着春风染上芦苇,半空中响起了春燕呢喃,暖阳明媚,天空纯净仿佛一块清透蓝宝石。养了一个冬季鱼儿清澈见底池水中挺着大大肚子游动着,想给自己孩子找个舒适家。突地一张渔网撒下,不少鱼儿们摇着尾巴逃走了,但还有几条特别呆憨傻乎乎落入了渔网中。 渔网一到岸上,鱼儿就拼命扑腾着身体,努力要逃回水里,肥嘟嘟小胖手对准一条看起来大一尾鱼,头尾一抓,“阿姑!阿姑!看大鱼!”粉妆玉琢小胖娃笑眯眯朝岸边跑去。 岸边一竹凉亭中,一素衫少女凭栏而坐,亭下两名垂髫小鬟一丛迎春柳下烹茶,而听到胖娃娃中气十足叫唤,少女莞尔,毫不吝啬夸奖侄儿道:“阿劫,真厉害!” “咯咯——”阿劫将鱼丢给侍女,张开手臂,就要往少女身上扑。 “小郎君,先洗手。”侍女连忙将阿劫拦住。 阿劫嘟了嘟嘴,但还是乖乖了洗了手,才凑到了阿姑面前,“阿姑,我们今天吃我抓鱼好不好?我想吃烤鱼。” “好。”陆希笑着搂着他,“一会就你亲自烤。”陆希早看出来了,他哪是想吃什么烤鱼,就是想玩而已,不过平时阿劫课业已经够紧张了,难道出来玩,陆希也不忍心拘着他。 “那阿姑我能不能去骑马呢?”阿劫双目亮晶晶问。 “唔,要让耿叔带着你。”陆希说,耿叔是教阿劫习武武师,也是陆家部曲。 “好!”阿劫听了开心跳了起来,“我这就去找耿叔!” 陆希摇头失笑,“姑娘。”春暄笑着走了进来,递给了陆希一封信。 陆希接过,是高严来信,她心中暗暗纳闷,她写给高严信,前天刚送出去,怎么也应该一个月后才有回信吗?难道有急事?陆希忙拆开信件,“皎皎卿卿,不得卿书已一月矣,吾思卿欲狂,昨夕吾于梦中见卿,卿对吾嫣然焉……此夕吾心,卿知之乎……皎皎,吾等阔别三年矣,人生几何,离阔如此?况以胶漆之心,置于蓟吴之身……” 陆希慢慢从头到尾把这封长长厚厚足有千把字信看了一遍,终于后看到了重点,“吾不日将归矣!”前面近千字,高严反复唠叨了一件事,就是他想自己想做梦都梦到了,然后起来写了这封信,顺便谴责了下自己,写信不够勤。至于那些肉麻词语,陆希早就淡定了,反正只有这厮想不到,没有这厮写不出,做梦梦到自己,陆希撇嘴,他有做梦时间吗? “恭喜姑娘。”春暄等陆希看完信件后,对她屈身笑着恭喜道。 “怎么了?”陆希问。 “前日京中来信,说是郎君如今已经是郡尉了。”春暄说。 “郡尉?”陆希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怎么这么?”郡尉名义上是一郡太守佐官,但实际上他就是一郡军事掌管,尤其是涿郡这种近乎军事化边境重郡,可以毫不夸张说,郡尉权利从某些程度来说,甚至比太守还高。陆希一直认为高严迟早会做到郡尉,但不是现。毕竟高家高囧,目前是奉车都尉,和郡尉一样都是秩比二千石官员,怎么说身为弟弟高严,都应该要比哥哥低上那么一些,高囧不仅是天子近臣,还是驸马。 “姑娘,你还不知道吧?今年一开春,羯族就来犯了,郎君一口气打了两个胜仗,灭了羯族一个小部落,而涿郡前郡尉年纪又大了,告老还乡了,所以陛下才会册封郎君为郡尉。”春暄笑着说,对她来说高严官职越大,她就越为陆希开心,“这下还有谁敢嘲笑姑娘是被人逼着嫁出门!”春暄忿忿说。 陆希皱了皱眉头:“以后别说这样话了!”高严是武官,他走到现每一步都是靠自己战场上真刀实枪拼出来,陆希支持高严,可不代表她不担心他!如果可以,她巴不得高严可以和很多官员之子一样,靠着祖荫当个官,两人悠闲舒适过一生,哪怕像元尚师和高元亮一样,当个没危险、又是天子近臣官也行。可高严拒绝了,看着高严那熠熠生辉双眸,陆希知道他心思,他看中是刘毅那个位置。陆希没有立场拒绝,他是为两人将来奋斗,她能做就是陪着他一起走下去。 “我知道了,姑娘。”春暄也不是轻浮人,可随着高陆两家婚礼临近,各种风言风语都传出来了,不少人都对陆希下嫁给高严幸灾乐祸,甚至恶毒还有传出,丧母之长女不娶,天煞孤星绝配恶日鬼子……种种传言,让春暄忍无可忍。 “外人说再天花乱坠,也不过只是说说而已,又不会掉一块肉,何必这么意?”陆希对外面传言也略有耳闻,她不过一笑置之,压根没放心上,反正日子是她过,她觉得开心就够了。 “姑娘——”春暄刚想说什么,突然眼睛瞪大了望着陆希后方,“高少君!” 陆希下意识回首,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就眼前一花,然后整个人被人一把搂了怀里,“皎皎!”暖暖气息附她额头,“我们终于再也不用分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卷开篇,有些后面情节,细节部分还想好好考虑下,所以写有点慢,今天又出去了一天,回来十点,接着早上码再写了一点,就想先睡了,明天好好再整理一遍。。。但总觉得似乎还有点事没做,刚刚突然醒过来,匆匆爬起来,打开电脑一看=口= 果然忘了设定时间了 推荐种田文:村里有朵霸王花 82流言 熟悉声音让陆希有些不可置信,信刚到也到了?可硬硬胡渣刺得她额头有些发痛,陆希头微微往后仰,“阿兄?”三年磨砺,让高严彻底褪去了少年青涩,气质越发内敛沉稳,脸也比之前消瘦了些,不至于面带风霜,可也看得出吃了不少苦。 高严凤眸一眨不眨望着陆希,抱着陆希手掂了掂,满意发现比自己走之前重了些,脸色也比之前红润,看来这三年没糟蹋自己身体,听到陆希不可置信话,高严脸上笑意欲浓,“皎皎,回来了。” “阿兄,瘦了。”陆希手忍不住抚上他脸。 “皎皎,比以前漂亮了。”高严低头额头抵陆希额头,亲昵说。 陆希被他举动弄红了脸,她可没忘了身边还有春暄呢,她目光一转,却发现四周已经无了。 “放心吧,这里没。”高严知道她脸皮薄,如果下,肯定不让自己亲近,一早就让近侍将周围全部遣散了,他紧紧搂着陆希,口鼻间萦绕着淡淡熟悉幽香,只觉得紧绷心神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皎皎,好想。”他低声道。 陆希没回话,但身体往高严怀里蹭了蹭,高严将她搂紧了,这三年间,他无时无刻都想回吴郡见皎皎,但还是被施先生劝下了。施先生说,皎皎还守孝,他回去也于事无补,还不如趁着这三年好好立业。当今陛下正值盛年,大宋经历十几年休养生息,国运越发昌盛,宋又和魏交好,羯族近期肯定不敢轻举妄动,但小摩擦定无法避免,此时正是他立功好时间,涿郡郡尉年老体弱,终有退下一天,只要他三年好好打上一场小胜仗,涿郡郡尉告老还乡后,凭借高家能力,他定能当上郡尉。 高严听了施先生话,耐着性子忍了三年,施先生预料果然没错,待涿郡郡尉告老还乡后,陛下果然让他升了涿郡郡守。高严很清楚,光凭高家影响力,不可能让他这么年轻就当上郡尉,毕竟高家还有高囧,家族不可能向培养高囧一样培养他,他还是沾了皎皎光,才能让陆家这么为他费心思。高严心知肚明,陆家现明显是把心思全部放他和陆纳身上了,高严不会为了所谓自尊而拒绝,他要给皎皎好日子过,光凭他自身能力,想要这个出身决定一切官场,起码要多走十年以上弯路,他没那么多时间。陆家帮他,同样他也会自己所能维护陆家。 “阿兄?”陆希见高严迟迟不说话,疑惑抬头。 高严对着她微微而笑,“皎皎,们以后永远都不分开了。” “嗯。”陆希听到高严话,妩媚桃花眼轻轻一弯,波光潋滟,高严不由屏息,皎皎真得长大了…… “啾啾——”婉转鸟叫声响起。 高严手一松,让陆希坐回了自己位置,“有来了。” “谁?”陆希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马蹄声,她嘴角一弯,“是阿劫吧。” “阿姑——阿姑——”阿劫被一年轻少妇抱着,骑一匹骏马上,“午时了,们烤鱼吧。”这名少妇是高严近卫媳妇,高严近卫大部分都住芦苇荡,此女也是军户出生,从小跟着父兄习武,等闲五六个壮汉近不了她身,是高严特地选出来保护陆希女侍卫,一见高严,她立刻翻身下马,又把阿劫抱下马后,才对两恭敬行礼,“郎君、大娘子。” “阿姑。”阿劫眨着大眼,好奇望着高严。 “阿劫,叫阿叔啊。”陆希柔声对阿劫说,“不是想和送小马驹阿叔玩吗?就是这个阿叔送小马驹。” 阿劫一听,和陆希几乎如出一辙桃花眼,立刻笑成两朵小月牙,“阿叔!” 高严见着这个和皎皎小时候约有五六分相似漂亮娃娃,爱屋及乌弯腰将他抱了起来,放肩头,“阿劫喜欢大刀吗?阿叔还给做了一柄木刀。” 高严话音刚落,他近卫突然从芦苇丛中冒了出来,递了一柄做功精致木刀给高严,陆希这才知道原来高严根本没有让侍卫回避,只是让他们躲起来了,不由瞪了他一眼。 高严将木刀交个阿劫,又让近卫陪着阿劫玩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皎皎,有东西给。” 陆希明知他是有意转移自己注意力,可还是被荷包里东西提起了好奇心,“什么东西?” “之前不是说过,想要些龙涎香吗?找到了些,看是不是。”高严将荷包递给陆希。 “龙涎香?阿兄,真得找到龙涎香了?”陆希又惊又喜接过荷包,高严嘴上说不确定,陆希如何不知道他为,不确定东西他才不会给自己了,陆希打开荷包,将里面用油纸细细包裹好、带了一些极浅灰色白色物体打开时候,一股略显腥臭味道迎面扑来。 高严皱了皱眉头,他已经闻过一次这个味道了,若不是那个商拍胸脯拿自己头保证,这是龙涎香,他肯定不会给皎皎,他记得小时候先生也有存有几两龙涎香,那味道和这种腥臭味完全不同。 “白色?”陆希吃了一惊,白色龙涎香可是很少见啊,她小小拈起了一些,稍稍磨搓下,质地脆而轻,她将带着粉末手指凑到鼻尖轻嗅,除了腥臭味外,还有一点甜甜微酸味道,应该是龙涎香了,若不是她确切知道龙涎香是抹香鲸排泄物,她或许会尝一下,但光凭她刚刚那些判断,她就差不多已经确定,这是确是龙涎香,“阿兄,这真是极品龙涎香。” “记得先生也有龙涎香,味道似乎有些不同。”高严说。 “那是因为这龙涎香是原料,还没经过处理呢。”陆希珍惜将这些香料裹好,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好东西啊! “阿姑,们去烤鱼!”阿劫还是念念不忘烤鱼。 陆希莞尔,凑到阿劫耳边,“不是想要薄如蝉翼鱼片吗?让阿叔给切,他会切。” “阿叔!阿叔!”阿劫一听即刻眉开眼笑抱住高严腿,“帮阿劫切切鱼片好不好?阿劫想要看薄如蝉翼鱼片,阿劫给烤鱼,阿劫烤鱼可好吃了,阿姑都很喜欢。”这小胖娃自幼丧母,生父又不身边,陆希和陆止对他多有疼爱,外面又有六叔祖、施温和司长史精心教养,性子阳光开朗,又跟着陆希学了一手撒娇卖萌绝技,陆家没有不喜欢。而对高严来说,阿劫是皎皎喜欢,那他也会喜欢,“好。” 陆希等着高严给阿劫切鱼肉时候,问着高严,“阿兄,什么时候回来?建康去过了吗?”她担心高严从蓟州回来后,直接来她这里了。 “去过了,陛下都见过了。”高严接过侍女递来刀片,也不见他有什么花俏动作,就将鱼片一片片切得薄如蝉翼。 阿劫欢呼了一声,用木著夹着鱼片特制铁片上翻了翻,蘸了蘸酱,先挟高严食碗中,“阿叔,切鱼辛苦了,先吃。”然后又挟了一片给陆希后,才开始吃自己辛苦成果。 高严学着陆希,夸奖摸了摸他头后,才对陆希道:“皎皎,那些传闻会给一个交代。” “什么传闻?”陆希一怔,见高严隐隐压制着怒气,想了想恍然道:“是那些传言吗?没放心上。”陆希反而安慰高严道:“们又不是金子,哪能都喜欢?只要们过得开心就够了,管别怎么说?再说金子也不是都喜欢呢。” “但是——” “阿兄。”陆希手覆高严手,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真认为是克父克母天煞孤星吗?” “当然不是。”高严反手握住陆希,“也不用老一套安慰,这和那些流言无关。” “哎。”陆希叹气,果然相同招数多用了就没用了,“不是安慰,只是觉得没必要,毕竟——们过几天就是一家吧。” “他要是知道是一家就不会纵容乐平这么做!”高严冷声道。 “阿兄难道以为这是大哥纵容乐平做?”陆希奇怪问。 “难道不是?什么时候他高囧连个女都看不住了?”高严嗤之以鼻,皎皎身边发生什么事情他不知道? “阿兄,以为谁都跟一样,今天吃不下饭了,过几天就能派送来了开胃鲜果?”陆希问,对高严这种过分保护举动,陆希不是不反感,但屡次抗议都没效果,她又不可能真作出什么过激反对举动,横竖自己走到哪里都没有*权,就默默认了,“阿兄,知道大兄这些年生活吗?” “他不是因破安邑大案有功,得了陛下赏赐,当了司隶校尉假佐吗?”高严说。假佐不过只是一个小小不入流文官,但是前面按上司隶校尉四个字,就非同一般了,司隶校尉,是监督京师和地方官员监察部门,可以说有了这些,陛下只要愿意,他甚至可以知道大臣日常一切饮食起居,所以高囧即使只是一个司隶校尉假佐,也足够成为很多官员敬畏存了。 “他成亲后生活,就没关心过?”陆希问。 “这种内宅琐事,关心做什么?”高严奇怪问,有时间关心这个,还不如多给皎皎写点信呢。 “大兄和乐平婚后生活不是太好。”陆希说。 高严并不奇怪,以乐平和高囧心性,两能夫妻和谐才奇怪呢。 “所以,这件事们只要看好戏就是了。”陆希笑盈盈说。 “皎皎——”高严不解望着陆希。 “阿兄,外面朝堂大事,不懂,可是内宅事,比知道多多了。”父母死绝、天煞孤星?如果常山没死,或许乐平真会让放出这种谣言,可现常山都死了,她再蠢都不敢随便让这么乱传话,陆家天煞孤星孩子,可不止她一个啊,她已经订婚了,流言再多也不关痛痒,影响大可是另一个……陆希想着她和高严成亲后三个月,高严四弟,也就是娄夫儿子也会成亲,嘴角就泛起了笑意,难怪大母常说,不怕傻,就怕自作聪明。有些很就会知道,绝对权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高严陪着陆氏姑侄一起用了午食后,就匆匆离开了,他和皎皎马上就要成亲了,建康还有一堆事要做呢。 “终于走了。”陆止似笑非笑从竹屋走出,换了旁或许会认为高严和陆希婚前私会举动伤风败俗,可陆止是谁?她都能光明正大养男宠了,还会反对侄女婚前和未来夫婿小聚不成? “阿姑。”陆希笑着揽住陆止手,“什么时候来?” “来了有一会了,见正忙着,就没打扰。”陆止对侄女调笑道。 下面前光明正大搂搂抱抱,陆希会有压力,可是面对姑姑这种无关痛痒调戏,她可不会害羞,她笑眯眯蹭着陆止,“那真可惜了,刚刚阿兄切了很多薄鱼片,阿劫烤味道很不错呢。” “不急,反正他迟早是们家女婿了。”陆止拍了拍陆希手,“收拾下行李,们该回建康了。” “回建康?” “当然,还有一个月就要成亲了,回建康还有不少事要做呢。”陆止说,“光是那些嫁妆,就要运上好些天了。” 陆希想着婚后就要和高严去蓟州了,“阿姑,真不和们一起去蓟州吗?” “是不是还想把阿劫带上?”陆止斜睨了她一眼。 陆希干笑。 “傻孩子,蓟州能有多远,想回来就随时回来。”陆止摸了摸陆希头,意有所指说道,“阿姑一天,就会护着一天。” “嗯。”陆希头往陆止身上靠了靠,她一直觉得自己上上辈子肯定是做了不少好事,才会上辈子、这辈子都这么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是两人结婚婚礼了 83婚礼 高严和陆希婚期,早去年就定下了,今年年初陆希去了孝,行了笄礼后,婚事就彻底提上议程,陆家从两人亲事彻底定下后,就开始准备陆希嫁妆了,别不说高家主宅中,特地开辟给高严作为婚房宅外,就是高严远涿郡别院,陆家也全部修建好了。陆家除了让高家搭建了一个外架外,就是窗上窗格都没让高家费心。 院子里错落有致栽种了各式花草树木,一座从震泽湖挖来玲珑假山摆花园中,潺潺清泉从山上流下,迎春柳盛开正艳,一簇簇仿佛正燃烧黄云。后院种了一片青竹,微分吹过,竹叶发出瑟瑟清音,素雅粉墙黛瓦掩映这一片美景间…… “阿妹,这里装点还真不错啊。”娄英啧啧称奇赞着高严院落。 娄夫人望着这间院落,也勉强笑了笑,“是啊,他们光是修整就修整了两年。”除了比高家其他院子精致了些外,也没其他什么特别地方,当初她可是花了很大心血将院落精心修整了一遍,可陆家人一来,连地上青砖都翻了出来,就差没把屋架给拆了,就差没明着说看不惯高家屋子了。这气派和当初乐平下降时也差不多了,唯一区别就是乐平当初大婚时,皇家动用了几千名工匠,日夜不停修整,不过三四个月就完成了,而陆家不过用几百人,一天还只工作四个时辰,轮上雨天还有休息,这一修就修了足足两年。院落里所有家具,也是陆家派了工匠量了尺寸,一件件打造出来。 “陆家不愧是陆家,出手果然不凡。”娄英一路走来,地上鹅卵石小道,每隔几步就有一个用不同色鹅卵石拼成吉祥图案,花园中花草树木,摆放错落有致,有些大树一看就知道年份不短了。屋檐廊角并没有用彩绘图案,而是直接雕刻了无数精美木雕,线条流畅、雕工精美、人物鲜活,显然雕刻工匠技艺高深,绘图之人也出手不凡。花园之内,无论走到那个角落,看到景色都能成一景。 娄英夫家是关中士族河东薛氏,娄英夫家虽然只是和嫡系隔了很远旁支,但公婆夫君世之时,家境还算可以,娄英眼界要比妹妹高上许多,“阿妹,有人说好园七分靠养,这养院子可不是一朝一夕事,你看那些树木,枝繁叶茂,一看就是养了十来年,才移栽过来,还有这些花树,别看现不起眼,过上几年,这院子绝对能说美不胜数。还有你看这窗格,像什么?” 娄夫人瞄了一眼,“桃花?” “不错,桃花是春天开花,院子里目前桃花开得正艳,又有桃夭诗,用来装饰房好不过,但等夏天时候,这些窗格肯定都会换了。”娄英肯定说。 “换窗格?”娄夫人困惑问,“好好换窗格做什么?”谁家没事会换窗格? “当然是为了应景,旁人家或许十来年不换一次窗格,可像陆家这么这么讲究人家,这窗格定是备上了许多种,随着花园花换了一种,这窗格定也会随景换了。旁人都当修一个院子,移栽些花木、盖几间房子就够了,哪里知道这里面学问可大了,光是水上盖个水榭,也不一定是风雅。” 娄英说着,有意瞄了娄夫人一眼,“这陆家近千年富贵,论风雅富贵,是人家几十代润养出来,有几个世家能比不上?你老说这个儿媳妇和善,看我看她将来未必比你那大儿媳好伺候,光说吃穿度用,比起她就有过之而不及。” 娄夫人迟疑道:“不会吧,我瞧着陆大娘子挺乖巧,也不曾听说她有什么奢靡浪费事。”要说娄夫人目前头疼,就是乐平度用,按说乐平是公主,有自己封邑,养一个公主应该足够了。可郑启对功臣、对子民非常大方,对自己、对后宫、对子女却是非常小气,册封封邑基本都不是富庶之地,连税收都只许他们收取十分之一。自大宋立国以来,宫殿还没有翻修过一次,据说后宫有不少地方已经漏水了,亏得郑启妃子不多,不然说不定会传出两三个妃子挤一屋笑话。 郑启小气也是没法子,先帝登基后就开始轻赋税,他继位后是注重恢复民生,轻赋税、减徭役,皇家内库迄今还是空,高皇后身为皇后,贵夫人间流行花间裙她一件都没有做过,衣服也是三四年才做一次,首饰是从来没打过。皇后都如此,宫中嫔妃公主,平时也很少会有奢靡之举。而高家是行伍出生,对吃穿度用一向简单,一年内宅度用不过三千贯。 而乐平进门后每月就要作一条裙子就要一百贯,娄夫人无论都想不通,她那个知书达理继女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不知轻重公主。偏偏高威轻飘飘一句话,难道我们高家媳妇还要自己养自己不成?乐平开支,就成了公中支出,不动自己封邑了,娄夫人一个月脂粉钱也不过二十贯,二娘不过五贯罢了。 “你不信?”娄英指着一间明显是书房小厢房道:“你瞧。” 娄夫人顺着姐姐指向,就见一间装饰雅致书房,院角种了一株芭蕉,蕉下有一套石凳椅,蕉旁有用太湖石围出小池子,池中锦鲤悠游,娄夫人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来,“怎么了?” “你不觉得这里小草长得特别好吗?”娄英说。 娄夫人这才注意到院子里居然还种了不少小草,一片清柔嫩绿意,格外讨人喜欢,“那又如何?” “这种草叫蒲草,不是一般小草,按说如今都是三月天了,这蒲草不应该是如此发样子,显然有人翻了旧草,种上。我阿翁以前书房前也常种这这么一片蒲草,一旦芽长老长长了,就有人立刻换上替代,光这项我阿翁每年就花费五百贯。” “五百贯?”娄夫人听得目瞪口呆,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有人会为了书房外一点小草每年花费五百贯! “以陆大娘子教养,自然不会做出一月做一件衣举动,可——”娄英一笑,“我阿翁世之时,对金银俗物从不意,就爱些风雅之物,有时候他会花上几千贯就为了一盆花或是一件古物,大儿媳你都养了,难道二儿媳你不养?” 娄夫人只能苦笑,“谁让我们家尚了金枝玉叶不说,又迎了一颗稀世明珠呢?” “要说你们家也真怪。”娄英说,“按说父母不分家,我夫君时,除了我嫁妆外,赚来一针一线都是给高堂,哪有像你们家一样,居然允许成年郎君置办自己私产,每年交点米粮就行了,平时家用开支倒是要从公中拿。” 娄夫人知道阿姊说是高囧、高严两兄弟,高囧是天子近臣,又直属司隶校尉,平时莫说下官了,就是上官孝敬都不少。高严蓟州一待就是八年,随便一个卖卖都能赚翻了。按说这些产业都应该属于家族,可高威却觉得这些是儿子赚来,当年他打天下时候,他老子也没拿他赚,所以他也不拿儿子。 偏高囧、高严两人除了练武外,并无其他嗜好,身上衣服也是简单,故两人到底有多少家底谁也不知道。为此娄夫人没少高威面前提起让他举荐儿子高回当官事,高威只说他阅历不够。阅历不够?当初高囧、高严十二三岁都上战场了,两人二十出头都已经是比两千石大官了,他们阅历就够了吗?娄夫人咽下苦涩,“横竖他们都姓高,总归跑不掉。” “你啊!就是太软弱了!”娄英不以为然,“你是嫡母,让他们孝敬你不是应该吗?” “……”娄夫人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阿姊,她是高家夫人不假,但高威原配那三个孩子她真不管上,尤其是高严元旦那一幕,真把她吓到了,至此之后她对高严避之不及。 “阿妹,你真准备让阿回白身成亲?他两个也是比二千石大员,一样是嫡子,他当个六百石小官也不过分吧?我家荣娘也是河东薛氏嫡女。”娄英说,娄夫人儿子高回未来妻子就是她女儿。薛家北地也算是一方大族,娄英是因为公婆和夫君相继去世,薛家虽没人欺负她孤儿寡母,可日子远没有公婆时那么好过,娄英思忖了半天,干脆变卖了大部分家产,来建康投奔自己妹妹了。她选择果然没错,到了建康后,不仅妹妹很热情接待了自己,甚至她那位位高权重妹夫,还让高回娶了自己女儿,这让娄英心彻底定了。 “我再去问问吧。”娄夫人说很是犹豫,高威对她还不错,但要说她话能对高威有什么影响,那是做梦。 “也不用太为难。”娄英说,“毕竟妹夫也有自己难处,家里已经出了两个比两千石年少官员了,总不能再出第三个吧。” 娄英话让娄夫人暗暗咬牙,从小到大阿回就一直被哥哥牢牢压下面,如果他都成家了,难道真让他白身不成?他也是高家嫡子啊! 娄英望着妹妹变幻不定神色,微微而笑。 自从和姐姐谈过之后,娄夫人一直想找机会和高威说高回入仕事,但高威一直忙于政事和高严婚礼,见高威兴致勃勃询问着老管家各种婚礼事宜,再三嘱咐婚礼不能出差错,就知道他对这件婚事重视程度完全不亚于高囧婚礼,娄夫人也不敢这个时候提了。几番迟疑下,很就到了陆希送嫁妆日子。 又恰逢是沐休,高威叫上高囧几兄弟,早早就来到了高严居,给高严居添点人气,娄夫人带着侍女正做后轻点。高氏几兄弟几乎都是第一次来高严居,看到花园不由连声称赞,高家可没有这么精巧花园,练武场倒是有不少。 “咦?二哥,这是什么?”高团和高严熟,说话也没什么顾及,他好奇指着一栋高严居中,位置好向阳砖瓦阁楼问,这阁楼有三层,看起来也不像是两人寝室,走进就闻到一股略显刺鼻味道,他忍不住捂住了鼻子,“这是什么味道?” “这是书阁,里面家具应该都是樟木做,所以才会有这么浓味道吧。”高严说。 “书阁?”高威一怔,随即欣喜问:“老二,难道你媳妇还会陪嫁书过来?” “先生曾和我说过,陆家女儿出嫁,陪嫁可以没有珠玉古器,但一定要有书。”高严说,所以他走之前特地让人盖了一间书阁。 “对对!这才是书香世家嘛!”高威连声附和,想到高家居然也有一个书阁了,就乐不可支!哈哈哈——他们老高真是祖坟冒青烟了,才会娶到一个可以让老高家盖书阁媳妇!哈哈哈——天底下除了皇家和那少有几家士族外,谁还有能力盖书阁?他元昭平时嚣张,可家里书也顶多填满半个书房而已!高威一想到自己以后出门就能说自家有书阁了,不由眉飞色舞,喜欢这个二儿媳妇了!这孩子一看就知道是福气人啊!就该是我们家媳妇! 高回听得眼睛都亮了,“二哥,我以后可以来这里看书吗?”不经大脑话脱口而出。 众人顿时一静,高囧似笑非笑望着四弟,高严眉头微皱瞪着他,目露寒光。 “呃——我是说问二嫂借书……”高回连声道,“不是说要来这里。” “你阿嫂答应就可以。”高严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反驳,书是皎皎,他无权给她做主。 “嘿嘿,我知道!”高回幸福望着那间书阁,也不知道这书阁能放多少书?二嫂是陆家出来,陆家文章天下,书应该很多吧。 “郎君、少君!来了!嫁妆来了!”老管家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让他们都抬进来吧!”高威说道。 “哎!”老管家连声招呼陆家下人将嫁妆抬进来。 时下流行富嫁富娶,为婚礼耗家财者不少数,先帝和今上屡次下令禁止,但民间依然屡禁不止。高威之前和陆家六叔祖商议婚事时候,两家人也谈到嫁妆和聘礼之事,高威对儿媳妇有多少聘礼完全不乎,陆家也根本不会要高家半点聘礼,所以这方面讨论之时意外和谐,高威对陆希嫁妆只有一个大概。陆家递来嫁妆单子,上面写着什么玉像、青铜之类,比起乐平嫁妆那厚厚一叠单子,陆希就薄薄几张。高威估摸着都是些古玩也没意,就还给陆家了。可今天真正见到陆希陪嫁时候,几乎所有人都震惊了! 陆希陪嫁队伍并不长,远没有达到十里红妆地步,毕竟高家长媳乐平下降前,陆希不可能越过长嫂,可数量不多,论起质量来,甩出乐平一百倍不止!撇去前面那代表陪嫁田小小几块琉璃瓦当不说,接下来陆希嫁妆,让高家兄弟大开眼界,高威跟着郑裕打家劫舍惯了,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稀世珍品出现。陆希陪嫁中没有现钱,甚至连金银之物都很少,多就是各式古董珍玩,商周时期各色精美青铜器、先秦先汉美玉玩件、前朝精美浑然如玉瓷器……还有各式珠玉宝石原石、璀璨华美绫罗绸缎……陆止、陆琉对陆希嫁妆,是精挑细选,非精品不要,两位神仙出手,陆希嫁妆里又怎么可能出现俗物呢? 众人惊叹之余,也不奇怪,陆希生母是前朝汝南长公主,萧令仪是景帝夫妻唯一独生爱女,当年下降陆琉时候,陆皇后和武帝袁皇后几乎把前梁宫廷珍藏清扫了大半,袁皇后还对陆皇后打趣道,等阿仪生了女儿再嫁进宫给她当儿媳妇,这点嫁妆就还回来了。而陆希祖母袁夫人是汝南袁氏嫡长女,当年陆氏一族前梁喧嚣赫赫,陆止当年和谢芳成亲,嫁妆甚至把同为大士族谢氏都惊到了,如今这三人嫁妆几乎全给了陆希,陆希能有这么高质量极品嫁妆并不奇怪。但是当陆家管家,读出陆希后陪嫁时候,让高威一下子站了起来! 陆希足足陪嫁了三千本书籍!其中珍贵一百本居然是陆氏先祖亲手抄誉孤本手抄本!陆航、陆机、陆朴、陆逊……陆说、陆璋、陆琉!这一连串名字,让大家几乎透不过气来,每一个都是青史留名大人物啊,其中不乏书法大家!可以说这一百本书很多人眼中是无价之宝! 陆家管事读到这些书时候,心都揪疼了,若不是场合不对,他早就大哭一场了,一百本陆氏历代精英手抄本啊!陆家统共也就五百余本,陆琉居然一口气拿了一百本给女儿当陪嫁,陆家那些族老知道后,都气破口大骂陆琉是败家子!当年陆止成亲,陆说都只敢拿了五十本,又闲暇时抄了六年,给女儿抄满了一百本,让女儿陪嫁了过去,即使如此,都把谢家惊住了。而陆琉这次居然一口气拿了一百本!还不算他自己!陆家各个族老已经虎视眈眈盯着陆希肚子,谁都指着她早点生个女儿嫁回来,顺便把这手抄本也陪嫁回来,反正女婿人选都是现成。 等陆希嫁妆彻底送完后,高威对高严道:“这些书暂时放你居里,我会让人早演武场里建立个书阁,你那些书之后全放那里去。”高威原本想着陆希能有几十书陪嫁已经很不错了,却没想到陆希居然一口气陪嫁了三千本,高威手都有点颤了,这个媳妇娶太值了!演武场是高家护卫森严地方,把书阁建那里,是保险。他想了想补充道:“我会另外开辟一条道,让媳妇随时出去书阁。” 高严点点头,他也没想到皎皎居然会陪嫁这么多书,放他院落里肯定不安全了,他可不想没事就来一个不相干外人打扰他和皎皎生活。 陆希嫁妆正式摆放完,也不过是中午时分,高家管事领着陆家人去吃饭,高氏父子也难得一起进食,因喜欢陆希这个儿媳妇,高威连带对高严也和蔼了许多,甚至还嘱咐了高严不少夫妻和谐相处之道,高严低着头,高威说什么,他都应是。 一起吃完午食,高威就回书房静坐了,高严正想回居,就小刀通传,说施先生来了。 阿叔来了?难道婚礼出事了?高严步走进书房,见果然是施温,“阿叔你怎么来了?难道是婚礼……” “不是婚礼。”施温微笑着打断高严话,“仲翼,你可有空?” “现吗?有。”高严说。 “那跟我一起地方如何?”施温说。 “好。”高严立刻答应了。 施温见高严没多问,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又想起他马上要做事,顿时又苦了脸,仲翼都二十有一了,身边就算没侍妾,难道还没女人不成?观主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逼他带仲翼去那个地方……施温想到陆止吩咐他事,额头就冒汗,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他今天真是有违先贤教诲了! 且不说施温如何纠结,陆希和陆止到了建康后,日子过得也挺悠闲,婚礼事,陆家自有一套流程,长伯和长嫂打点妥妥帖帖,陆希每天要做就是早睡早起,将身体调养到棒。 将嫁妆送去高家后三天,就到了高严和陆希成亲日子,当晚陆希原本以为阿姑会拉着她手,教她所谓男女敦伦大事,却没想陆止睡比她还早,陆希眨了眨眼睛,难道她猜错了,古代女孩子结婚前,其实没有这个课程?可是等到了没想到,到了第二天一大早,陆止把她喊了起来后,就丢了一本画册给她,“诺,这个给你看吧。” 陆希将画册翻开一看,果然是古代春宫图!咦?这画册是谁画?画还真不错啊,线条流畅、将女子柔美丰腴身材,已经贴身薄如蝉翼衣服完全展现出来,那欲迎又拒娇态也表现淋漓致,可比之前导师给她看过春宫图质量高多啊! “好看吗?”陆止见陆希看目不转睛,嘴角一抽问。 “好看,阿姑这画是谁画?有大师水准啊!”陆希惊叹说。 “不知道,估计是某个先祖吧。”陆止当年也问过阿娘这个问题,但是阿娘拒绝回答,估计她也不知道吧,但肯定是陆家先祖手笔。 “阿姑,这春宫画是送我陪嫁?”陆希抬头问。 “做梦!这是陆家给女儿祖传画册,不陪嫁,这才是你要带走。”陆止指了一册画功粗劣画册道。 “太丑了,我不要。”陆希果断嫌弃,她画都比这个好多了! 真是好熟悉对话啊,陆止心中忍不住暗叹,果然是报应吗?当年她也是这么跟阿母说,“你喜欢就多看一会,等到了下午再换衣服也不迟。”陆止说,婚礼是晚上举行。 “嗯。” 陆止侍女等陆止走出房间后,忍不住问:“观主,你怎么不和大娘子说详细些?” “她一未出嫁小娘子我能说什么?”陆止反问。 “可是——” “不用可是了,我心里有数。”陆止思忖着,皎皎是女孩子,这方面肯定脸皮薄,和她说这事估计也是含糊应付,再说这种事情女孩子懂有什么用?男人才主要!鱼水之欢,可不是两人两情相悦是够了,希望施温能不负她所托。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如果能写多一点,估计又是熬蔬菜汤时候了。。。 84婚礼(下) 正式婚礼是晚上开始,但不代表陆希就可以真如陆止说,舒服睡到下午才起来换个礼服就嫁人了,进完朝食后,她就由穆氏伺候着先去香汤沐浴,然后躺榻上让丫鬟用加了玫瑰精油精炼茶树籽油缓缓、一寸寸按摩着全身,等香油全部被身体吸收后,才给她穿上柔软单衣,伺候她用午膳。等用过午膳后,陆希就开始梳妆换礼服了。 侍女们有给陆希化妆、有些给她梳头,陆希祖父是三公、父亲也是三公,自己本身又有县主诰命身,故她礼服是庄重一品诰命服——花钗翟衣,长长青丝被穆氏和春暄一梳再梳,后给她挽起了两博鬓、九钗九钿,额前围上有金龙首固定住帼,龙口衔了一颗龙眼大小珍珠,长近一尺耳珰从发簪处垂下…… 脸上也精心涂上了轻薄珍珠香粉,修长纤巧柳眉用螺子黛粉细细勾勒,额上由陆止亲自动笔,绘了一朵精巧牡丹额黄,樱桃小口也用红色口脂点出……头发和妆容打点完毕后,丫鬟后伺候陆希穿上翟衣,青色深衣,上面绣了精美褕翟章纹,褕翟羽有五彩,翟衣穿素纱中单上后,再戴上黼领、蔽膝、大带、革带,青袜、舄、绶……后还绶带上悬了银印、苍水玉。 整套流程全部结束后,已经是两个多时辰后事了,这时陆止礼服也穿戴完毕了,陆家客人几乎都到了。陆氏嫡长女婚礼,参与客人自然份量极重,王珏、谢芝、顾律……大宋所有位高权重文臣全到了,同时还有不少各地声名远扬名士大家,也受到陆府请柬后,从外地赶来了,一时间琴音潺潺,文人雅客曲水流觞间,谈笑风生、吟诗论古。 来访女眷也和陆氏姑侄一样,穿着正式礼服,贵夫人们同陆止、七祖姑等人说笑,小贵女们则围着陆希和陆家几个未出嫁小娘子旁逗趣,一身数十斤重礼服,丝毫对这些贵夫人、贵女举止产生任何影响,众人言行依然优雅从容,偶尔还能丫鬟伺候下喝上一口水润润唇。 世家女子礼仪是从小学起,这种品服大妆穿戴时候并不多,可几乎每个人都是从小就穿戴惯了。陆希六岁时候,就三伏天穿着一身厚重礼服,礼仪导师教导下,不折不扣学习各种祭礼,还要防止汗水将妆容弄花,什么时候能做到让女师认可,什么时候才能解放。 放眼望去,来访者无论是妇人还是未出嫁小娘子,几乎都是一色花钗翟衣,唯一有区别就是头上花钗宝钿数量,以及翟衣上绣纹和绶带颜色,偶尔有几个穿着大袖连裳只远远站外围,根本凑不到中心,倒是有几个穿着庶女连裳礼衣女郎,被众人围着说笑,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当朝名士大家妻女。 比对起陆家热闹中还带着文人特有含蓄文雅,高家就显得外放热烈了许多,也符合后世对婚礼概念。高家是当之无愧武官之首,高威是中护军,从品阶上来说要比四征将军要低一等,可论实权四征将军某些时候还需要看他脸色,他嫡次子成亲,儿媳妇又是陆家嫡长女,婚礼气派并不亚于三年前高元亮和郑琬琰大婚。 娄夫人和乐平招待女眷,高威得意洋洋领着来客去参观儿媳妇陪嫁书阁,几乎所有人目光都被陆家历代先祖手抄本和陆琉临摹《钱本草》吸引了。 高严礼服一早就穿好了,陪同父亲一起招待着来客,男人礼服没有女子那么繁复,高严身着玄色深衣、纁色下裳,头冠爵弁,衬着如冠玉般容貌,越发仪容不凡、英气勃发,众人纷纷赞其为人中龙凤,连高威见到儿子如此,都有一瞬间晃神。等到吉时,高严就带着一群高家堂兄弟浩浩荡荡往陆家走去,高家侍从们每人背了一筐铜钱,一路上撒喜钱,惹来了无数孩童欢天喜地跟着他们车队拍手唱歌。 作为郎,高严这一天要比娘忙多了,陆希吉时差不多时候,就被大家赶到了房里,穆氏陪着她,而春暄和烟微领着丫鬟们守阁楼外,陆希坐了一会,就听到门外隐隐传来喧哗声。 穆氏笑着问:“大娘子,要不要喝点水、吃些东西?外头估计要闹上一阵呢。” “不了。”陆希摇头,心头有些莫名感觉,前世今生结婚却还是第一次,要是爸妈和阿娘耶耶都,该有多好…… 陆希感怀,门外高严过得可不轻松,旁人拦门差不多都是年轻人,可之前顾律感怀好友陆琉去太早,有意想给陆希撑腰,给高家一个下马威,居然亲自站门口守门,王珏和陆琉私交也算不错,就跟着顾律一起凑趣,同时还有几名陆琉生前名士好友,这些人不是炙手可热权臣,就是当世名家,风度翩翩往门口一站,饶高严天不怕地不怕,都顿觉压力山大。 高囧今天也是一路陪着高严,见这阵势,心中也暗暗同情自己二弟,有这么多满腹诗书亲眷就是悲剧,整个大宋绝大多数名士大家,今天就都到场了吧?高威原本给高严准备好几个寒门士子,就怕陆家为难,可这些士子一看到这些人,一个个心跳加速、面红耳赤,恨不得扑到那些人脚下,要拜他们为师,哪里还想起帮高严? 幸好高严没辱没了陆琉亲传弟子名声,对众人提问基本都能对答如流,做出来诗词不算很好,也不至于沦落到打油诗境地。王珏和顾律互视了一眼,含笑让众人进去了,陆元澈平时行为不羁,选女婿还是比较靠谱,作诗嘛,原本就是雅戏,做好是锦上添花,不好也无关大局。 过了男宾一关,到了内院,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想着女孩子总比男客好打发,却不想内院大门被一把大锁牢牢锁住,而钥匙居然就挂锁下。众人面面相觑,这算什么? 就大家愣神间,一名粉妆玉琢小玉娃娃突然跑了出来,奶声奶气对高严说:“阿叔,给红包。” “阿劫?”高严弯腰抱起小胖娃,“你怎么来了?” 阿劫对他露出了一口整齐小白牙,高严会意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金锞子放到了阿劫手里,阿劫这才笑着说:“阿姑们说,阿叔只要把这三道题目都答上,你们就可以拿了钥匙开门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三个折叠整齐、芳香扑鼻精美花笺。 除了少数几人松了一口气外,其他人心反而都提起来了,能和陆家大娘子玩到一起贵女,哪个不是满腹才华?这些小贵女不用学文章政论,反而有多时间钻研雅戏,高严心里有预感,她们出题目只会比顾律难。果然花笺一打开,就是一排隽秀端庄蝇头小楷。 “好字!”高回脱口赞道。 高严直接将花笺丢给高回,“你说好,那就你回答吧。” 高回一把接住,看清上面问题后,一下就苦了脸,“今有田广十五步,从十六步。问为田几何?”高回泪流满面,这是算经上题目?他怕算术了!偏偏钥匙就这么大喇喇挂着,场那么多大男人,没一个不好意思直接去拿,只能硬着头皮解答了。 底下迎亲人纠结,大门内阁楼上人看乐不可支,“哈哈,那个人好逗啊!” “你们要有点分寸。”顾律夫人捏了捏爱女鼻子,“可别人耽误吉时了。” “阿娘,你放心,我们都有数呢。”顾秋华笃定道,“这些题目也不是太难,过段时间就能出来。” 房里,小雀过段时间就会向陆希禀告外面情况,还笑嘻嘻拿出好几个金铜钱对陆希说:“大娘,郎君可真大方,撒钱时候都是撒金铜钱。” “拿去玩吧。”陆希笑着说。 穆氏对小雀吩咐道,“去外面看看,若是出题真太难了,就去外院传个话。” “是。” 旁人迎亲,等待众人都是娘家人杀威棒,陆家杀威棒打身上比雨点还轻,可前面那几道关卡比杀威棒有效果多了,高严后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冲到陆希闺房时候,恨不得抱了陆希就走,逗得大家一个个都笑弯了腰。 盛装打扮后陆希,美得让人屏息,和高严坐一起,仿佛一对璧人,光彩夺目,“玉璧明珠——”顾律夫人是萧令仪闺中密友,喃喃出这四个字后,蓦地撇过了脸,用帕子拭去眼角滑落泪珠。听到顾律夫人这句话后,场年长些见过萧令仪女眷们,眼眶都有些微微泛红了。 “仲翼,我这个侄女儿就交给你了。”陆止对高严感慨说道。 “阿姑,你放心。”高严郑重说,手紧紧握着陆希手。 陆止微笑颔首,“吉时到了,你们走吧。” 高严领着陆希出门,拜见过堂上陆希父母牌位后,就出门了,登上喜车前,司漪取出羃离给陆希披上。喜车回高府时候,路上不时有人拦路,陌生人就撒铜钱,若是来者自称是娘家亲戚,一律给铜锭,喜得众人不停赞高家大方。 等到了高家后,两人先拜过猪枳和炉灶、天神地诋、高家列祖列宗,再拜见父母后,方夫妻对拜,等夫妻对拜后,高严又领着她去拜见高家尊长、以及观礼宾客。陆希脸上带着得体笑容,亲眷和重要宾客见过一遍后,心里就记下了绝大部分。 高家受外族影响颇深,有闹洞房戏妇这一习俗,但高威先后迎娶了两个媳妇,这一流程上根本没有人敢上前,一个是皇帝女儿,一个是三公女儿,换谁都不敢戏弄,万一人家婚后不爽,打一句小报告,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和高严共饮合卺、同食小豕后,两人再次夫妻对拜,后一起坐了喜床后,高家女眷们撒帐,众人都很小心避开了人,厚厚金铜钱堆满了整个婚床。 娄夫人见时辰差不多了,就笑着让女眷们出去了,也该让人休息了。 “皎皎,你先梳洗下,我先出去下。”高严等众人都出去后,对陆希说。 居外高家酒宴依然继续,高囧成亲时候,高威大摆了九天流水席,这次高严成亲,高威准备摆上七天,今天才是第一天,很多高家旧部们,都和高威、高囧喝酒,高严身为郎不用全程陪,迎完娘后,去拜见下长辈也是必要。 “嗯。”陆希点点头。 穆氏、春暄、烟微,有帮陆希脱衣服,有散开她头发,有则用柔软棉布,蘸了温水给卸妆,等礼服簪环全部卸下后,陆希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披着寝衣往浴室走去,刚入浴室就闻到一股熟悉硫磺味,“这是汤泉?”陆希惊讶问。 “是,观主说,大娘子累了一天,泡点汤泉比较舒服,所以让人去别庄运了汤泉送来。”春暄说。 “嗯。”陆希洗了头、洗净身体后,就舒服泡到温泉水,里面还放了些活血芳香香料,陆希不由舒了一口气,还是阿姑想得到自己,紧绷了一天神经也汤泉浸泡下,渐渐放松了,不一会就晕晕欲睡了,还是春暄扶着她起来。婚床已经收拾干净了,被褥也换上了干净了。 “阿兄?”陆希手脚软绵绵走到房时候,就见高严也梳洗完毕,换了寝衣坐房里了。 高严示意下人们退下后,双手扶住陆希纤细腰身,因刚洗过澡,陆希发丝散开披身后,晕黄烛光轻覆下,柔白如玉肌肤仿佛透明一般,“累吗?” “还好。”陆希也不是第一次被高严这么抱着,可今天情况不同,她忍不住想往后退。 但高严一把抱了陆希,让她坐自己腿上,“要不要吃点东西?”他几乎是贴着陆希面颊问,口鼻间盈满了如兰似麝芬芳,他眸色渐深,可思及前几日施温给他安排观看“好戏”,让他又不敢轻举妄动,隔着薄薄寝衣,掌下纤腰盈可一握,似乎稍一用力,就会把她折断,皎皎是他宝贝,他不能太冲动,不然会伤了她。 “我——我要喝水。”陆希不习惯睡前吃东西,但是这会说不吃,貌似也不对。 高严见陆希眼睛骨碌碌转着,轻轻一笑,将她放床上后,转身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扯了一块棉布给她擦头发,“以后晚上别洗头了,会着凉。” “但是今天上了很多发油嘛。”陆希说,为了固定发髻,春暄可以卯足了劲,足足给她刷了一瓶发油。陆希拿了杯子后,就喝了一口,就没喝了,但手还是牢牢握着那茶杯。 高严见她握着杯口手指都有些发白了,直接拿走了她杯子,亲了亲她手指,“皎皎,你怕我?” “没有。”陆希摇头。 “那为什么这么紧张呢?”高严让她躺下,“怕我伤了你?” “没有,我哪有紧张!”陆希听着高严话,忿忿反驳,“我这叫矜持!矜持!”难道这种事还让她一个女孩子主动吗?陆希干脆背对高严,傲娇了。 笑意从高严眼底散开,他伸手将陆希搂到了怀里,亲了亲她耳贝,“好好,你是矜持,是我错了。” 陆希转身往高严怀里腻了腻,高严见她终于肯主动亲近自己了,忍不住低头亲了亲额头,然后是眉心、鼻尖,后吻上了那柔软樱唇……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原本以为rp爆表了,居然十点之前就把婚礼什么全写完了,可是这段洞房足足让我卡了四个小时啊……请大家相信,洞房真得已经结束了,明天就是后半夜要起来了。。。 中国历代诰命礼服,基本都是深衣制,我想去查魏晋资料,但我对魏晋了解不够,查不到到底是那本书详细写了魏晋时期各个命妇使用礼服详细规定,就套用了些唐代制度。如果有读者知道话,就和我说一声,谢谢。 像陆希这个等级,她自己本身有外命妇,父亲又是一品三公,按着唐代规定,她是可以穿一品诰命服饰,也就是所谓翟衣,从一品到五品官员妻女,礼服都是青色底绣了褕翟翟衣,当然褕翟品阶、头上戴花树和宝钿数量、以及绶带颜色等方面,每个品阶各有不同。 五品以下官员妻女,正式礼服,穿就是大袖连裳深衣,不可以绣褕翟,花树和宝钿品质和数量也完全不同。 如果说是没有品阶庶女,那就只能穿连裳深衣,都不可以大袖,也不能梳两博鬓,连首饰貌似都不能纯金纯银,只能是镀金镀银。 比对贵妇来说,男人礼服就比较简单,有官职士基本都是穿爵弁服,也就是上面配饰有不同。 85新妇 五打声敲过不久,高严就差不多醒了,多年作息规律,让他都是一睡、五起,昨晚晚了些,可到了时辰,他就自然醒了。房里很安静,除了漏沙沙声,只有身边轻柔呼吸。高严躺着没动,静静听着这呼吸声,眼睛一眨不眨望着陆希酣睡正香睡颜。昨天累了一天,陆希酣睡正香,嘴微微嘟着,高严下意识将她搂紧了,想起昨天晚上缠绵,他心里满满全是满足,他终于和皎皎一起了。 陆希原本睡得好好,却不想越睡越热,她皱着眉头,脚一蹬,把被子踢了一半,高严哪里敢让她贪凉,手将被子拉了回来,将她牢牢盖住,这下陆希不舒服了,手一伸,一只嫩生生胳膊就露出来,身体也往凉地方钻去。 高严连忙将她搂回来,看着露外面那条嫩如玉藕手臂,想塞回去,又怕弄醒了她,迟疑了下,干脆拿了一条柔巾盖了她手臂上,高严手轻轻搭那浑圆肩头,手下肌肤温柔如脂、暖香袭人,高严忍不住低头轻啄了一口,不动声色又凑近了些。心中暗暗庆幸,施温带他去那个地方,不然他也不会知道原来鱼水之欢能这么乐。 “唔——”陆希觉得肩头痒痒,抬手挠了挠,觉得热了,她不舒服又翻了一个身,“热——” 听到陆希嘟哝,高严不由有些心虚,昨天晚上这丫头先是恼自己弄疼了她,他身上磨了半天牙,好容易把她哄得开心了,她又嫌弃他身上太热,不肯和他睡一起,坚持要分被窝睡。高严拧不过她,只能趁着她睡着后,才偷偷钻到了她被窝里,高严瞄了一眼那条已经被他踢到角落去被褥,脚一勾,干脆丢到床下去了。 见皎皎眉头都皱起了,眼皮微动,似乎要睁眼了,他伸手摸了摸她脖子,果然有点出汗了,就替她掀开了些被子,散散热气,陆希紧蹙眉头才散开,满足往高严怀里蹭。两人身上都没穿东西,陆希这么蹭,高严身体都僵硬了,忍了半天,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不行!画舫上人说很清楚,女子若是初尝*,欢爱一定不能太过频繁,不然会弄伤她,甚至还会让她厌倦欢爱,一定要徐徐图之。一想到会伤到皎皎,高严再大冲动都散了。 细碎脚步声门口响起,不一会房门被悄悄推开,“郎君、大娘子——”穆氏花罩外轻声喊着。 高严眉头微皱,正想让她们都出去,怀里陆希动了动,头往他怀里蹭了蹭,含含糊糊说:“水。” 高严翻身取过昨夜温好陈茶,凑到陆希嘴边让她漱口,穆氏听到里面响动,就端着温水进来,陆希打着哈欠起身,“什么时辰了?” “刚过五,再睡一会吧。”高严哄着她说。 “已经寅时了?”陆希漱了口、喝了温水,揉着眼睛说,“家翁卯时就要上朝吧?” “你等他上朝回来后,再请安也不迟。”高严说,他记得当初大哥和乐平成亲,乐平也是等高威下朝回来,晚上再请安。 “不一样。”陆希摇头,乐平可以晚上给高威请安,她却不可以,乐平是公主,就算郑启要求出嫁公主们,伺姑舅如侍父母,但那也仅仅是免了乐平公主府、免了高家亲戚对公主跪拜礼。可身份上乐平还是君、高家还是臣,哪天高家要是真和像对待普通媳妇一样对待公主了,第一个不高兴肯定是皇帝。这甚至无关教养,皇家金枝玉叶对婆家和善是婆家福气,若是不和善也只能忍着,除非哪天皇权没落。 高严也明白皎皎顾及,他并不觉得父亲会意这种事,但家中其他人或许不会这么想,“等我们去了涿郡,你想睡多晚就多晚。” “才不要呢,我要早睡早起、身体健康。”陆希推着他,“你先去出去换衣服。”陆希觉得身上黏糊糊汗水,想洗一下,陆希瞪了他一眼,他定是晚上偷偷钻进来,还说睡着不知道,他骗鬼呢! 高严眼睛一亮,上前搂着陆希道:“我跟你一起洗。”吃不到正餐,弄些小点心也不错。 “不要!”陆希坚定一口拒绝,让他这么胡闹,她就白早起了。 “我让人从别庄运了汤泉过来呢,要不要陪我一起泡温泉?”高严低头轻哄。 “我也有,才不稀罕你呢。”陆希不屑道。 “你昨天全用完了,今早我就让人带了一桶过来。”高严好整以暇道,见皎皎微挑桃花眼,一下子瞪得溜溜圆,又微笑着补充道,“放心,晚上我会让人再送来,不怕晚上没得用。” “你——”陆希见高严得意洋洋模样,她气得抬起高严手臂,高严略带困惑目光注视下,对着他手臂内侧嫩肉恨恨一口咬下! “疼——”高严嘴上叫疼,可手一动都不动,笑眯眯单手抱起陆希,“我们去洗澡吧,时间不早了。” “混蛋!”陆希忿忿骂道。 穆氏早小夫妻腻一起时候,就含笑退下了,要大娘子夫妻感情好,她就开心。 高严居里,夫妻蜜里调油打情骂俏,高囧居所里,却是一片静悄悄,多年习惯,让高囧寅时不到就起来了,再陪近卫打了一场后,再次回到寝室梳洗时候,已经卯时了。 乐平阁楼里灯还是暗着,高囧看都没看一眼,就走入了自己净房。 “少君。”净房里侍童给高囧倒好热水后,伺候高囧脱下盔甲,“二少君居灯寅时就亮了,这会已经要去给郎君请安了。”对武人来说,酒是穿肠毒、色是刮骨刀,高威看似粗豪好色,实则对几个儿子教养相当严格,绝对不允许儿子沉迷女色,故即使高囧和乐平成亲三年无子,高威都没给儿子选过半个侍妾,身边也就只有两个通房,高囧一个月多找她们一两次。 高囧微微点头,简单冲洗了下,就穿好衣服往高威上房走去,今天是弟妇入高家第一天,他身为长兄都不,就太失礼了。 “少君,公主——”侍童欲言又止望着高囧。 “不用了,她肯定不会去。”高囧淡淡说,当年他们婚第一天她都没有去拜见父母呢,她不去好,若是他得消息没错话,乐平未出阁前,和他那个弟妇关系不是太好,她万一公主脾气发作,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收场呢。 “公主,您真不去吗?”乐平乳母对着坐阴影中人影迟疑问。 “去,怎么不去,今天可是我弟妇入门第一天呢!”乐平声音就跟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乳母点燃了烛火,乐平此时已经穿戴完毕,妆容完美,脸上还带着淡淡笑意,看到乐平这样子,乳母反而担心起来了,公主不会闹出什么事来吧。 乐平不理会乳母担忧,直接起身对阿金说:“走吧。” “唯。”阿金忙上前扶住乐平手。 昨晚高威是歇娄夫人处,和两个儿子一样,高威很早起来,和亲兵打了一场后,才松散着筋骨准备去上朝,回房就见娄夫人已经穿戴好了,“你怎么起来了?”高威奇怪问,高威平时要早起,但他从不要求妻妾也陪着他一起早起,也不需要妻妾伺候自己穿衣,所以娄夫人基本都是等高威上朝后才起身。 “夫君,你忘了,今天是阿希入门第一天。”娄夫人提醒丈夫道。 “哦?”高威还是没反应过来。 娄夫人道:“阿希这会应该过来请了安?” 高威摆手道:“怎么会呢?这才什么时辰?” “乐平是公主,身份不同。”娄夫人提点高威道,高囧尚了公主后,她就绝了公主面前摆婆婆身份了,说来乐平大宋诸多公主中,除了花费多一点外,余下还算相对不错,至少比其她动辄责骂公婆、兄弟妯娌公主要好上许多。 听妻子提及乐平,高威心里叹了一口气,眼看着老二夫妻和睦,而老大和乐平成亲三年都没一男半女,高威心里不是不担心,和乐平差不多时间下降崔家阳平,都和崔振生了两个大胖小子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啊,难道元亮就这样无后了? 娄夫人见高威心情不错,迟疑了下,正犹豫着要不要提高回出仕事,就听门口传话,乐平公主和大少君、二少君同安邑县主来了。 高威一听大儿夫妻也来了,欣喜非常,让四人都进来,这时候高家诸位兄弟也陆陆续续都到了。 乐平冷眼望去,陆希今天一反她往常过分清雅装束,居然穿了一件大红色深衣,上面织了五彩蹙金牡丹,若是旁人穿了这身璀璨华服,定会被衣服夺去颜色,可陆希穿着却衬出她光艳明媚。三年没见,陆希已经不是之前小女孩模样,身姿亭亭玉立,原本还带着稚气五官已经彻底长开,精致容貌就算是女子见了都会失神,难怪能让高家老二为她魂牵梦绕,乐平目光扫过几乎寸步不离高严,嘴角微晒。 因高威和高囧要去上朝,并没有停留多久,娄夫人等高威走后,就吩咐厨房传朝食,高家进食并没有食不言规矩,众人难得聚集一起,又是高严婚,大家其乐融融说成了一团,这种其乐融融气氛,让陆希一时有些发怔,以前大母和耶耶时,饭后饮茶时,也会如此。 乐平没有笑,也没板着脸,只是安静用着自己早膳。陆希很专注听着大家说话,感受这温馨气氛,但也一直没说话。她很早就养成了食不语习惯,以前现代时候,一家子吃饭,也是静悄悄,等正餐结束、大家开始吃水果甜点时,才是一家人交流时间。 “阿希,你看如何?”娄夫人偏头问陆希,只有女眷时候,娄夫人会叫陆希小名,但这会全是高严兄弟,娄夫人就喊起陆希名了。 陆希不慌不忙咽下后一口粥,用丝帕拭了拭嘴角后,才道:“大家,陆氏学堂事务,全是我六叔祖管,我回去问过六叔祖后,再来向大家回话。” 娄夫人适才问陆希,高回是不是可以入陆氏学堂学习,陆希身为陆氏嫡长女,这点小事根本不需要通过六叔祖才答应,但陆希不认为高威会同意自己儿子去学文,除非高家和陆家一样放弃兵权,整个家族彻底由武转文,或者高威只想自己儿子这辈子永远当个县令,不然绝对不会让儿子去陆家学堂,所以她没一口答应,想来高威会阻止妻子一厢情愿。 “好。”娄夫人满意点头。 “大家。”乐平也放下食柶,微笑轻唤着娄夫人。 “怎么了?”娄夫人很惊讶乐平会主动对自己说话。 乐平手轻轻一抬,从乐平身后走出两名温良端庄女子,对着娄夫人跪拜。 “这是?”娄夫人错愕望着这两名女子,脑海里浮起了一个荒谬念头,难道她们是乐平给高囧找侍妾? “我和元亮成亲三年都无子嗣,这两名女子都是良家女,温良恭俭,家中亦有数名兄弟,想来定能给元亮开枝散叶。”乐平柔声细语说。 娄夫人脑子都混乱了,公主会主动给驸马纳妾?确,没有那个皇朝规定驸马不可以纳妾,历代驸马纳妾也比比皆是,但身为公主,只要不迫害驸马侍妾就已经是贤良典范了,要说给驸马纳妾……就是本朝温文知礼豫章长公主都没干过这种事。 乐平淡淡一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我该做,再说元亮也已经二十有六了,旁人同他这些年纪,孙子都该有了,他也应该有长子了,等她们生了孩子后,就是我们高家嫡长孙。” 娄夫人见乐平不仅肯让高囧纳妾,还肯认养庶子为嫡子,又惊又喜,连声称赞乐平识大体。 陆希一直安静听着娄夫人和乐平对话,高严悄悄伸手,握住了陆希手,陆希对他回以一笑。 朝食结束后,高严对陆希说:“要陪我去别庄吗?” “别庄?”陆希问,“你去哪个别庄?” “就是我们高家家奴住城郊别庄,哪里有我几个兄弟,昨天我成亲他们没来,我让王直别庄招待他们了。”高严对陆希说,“他们都是些粗人,你若是去话,不用陪着我们,我让司漪陪你骑马。” “好啊。”陆希笑着说,“你兄弟,那就是我叔伯,为什么不去呢?”陆希没当过兵,可她也知道男人从战场发展出来友谊,是非常坚固。 高严见陆希这么说,眼底染上了笑意,“皎皎,你真是我贤妻。” “我可不要做贤妻。”陆希皱了皱鼻子说,“贤妻结果就是被当成黄脸婆嫌弃。” “不会。”高严望了望四下,见两人已经回了居,周围也只有他们自己近侍,挥退侍从后,将她搂了怀里,“你是我命。” 陆希听到心头一跳,她仰头半玩笑道:“要这么说,以后你嫌弃我了,那我就带走你命。” “你永远不会有机会。”高严额头抵着她额头,认真说。 浅浅笑意从心底散开,漾到了陆希眼角眉梢,双颊露出两个浅浅酒涡,高严爱看她这么笑,低头亲了亲她可爱小酒涡,柔声说,“我们走吧。”他也不是有意煞风景,但要这么下去,皎皎又要拿自己磨牙了……高严叹了一口气,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糖家铺子、水映月、熊57、我叫小tiger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其实古代贵族上学时候,大部分都有性教学。东汉《白虎通》记载,当时有一种叫“辟雍”贵族子弟学校,性教育就是教育内容之一。但是我想那个男权社会,一般来说,应该只会教男人如何让自己舒服,对女人就应该没那么体贴了,而陆止给高严安排课程是,如何让女性舒服,所以大家别以为高严傻得什么都不知道。。。 86机关算尽 “阿姊,你说乐平公主这是什么意思?”娄夫人等朝食结束后,憋着一肚子疑惑去找阿姊,乐平把侍妾送到她面前之后,她就反复琢磨,乐平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想了半天还是想不通。 娄英听到乐平给高囧纳妾,先是一愣,随即皱眉,“这怕是乐平公主提醒安邑县主,高家嫡长孙还没出生呢。” 听了阿姊话,娄夫人蓦然一惊,“那阿回怎么办?”再有几个月,阿回也要和荣娘成亲了,难道高囧长子没出身之前,弟弟们孩子也不能出生吗?娄夫人气得脸色都白了,阿回为了等上头两个兄长,已经这么晚成亲了,这会连孩子都不能生,娄夫人再怕高威都要和他闹上一回了! “阿妹你不用急,阿回还要过段时间才会成亲呢,恐怕那时候安邑县主早有身孕了,难道皇家还能压着安邑县主不生不成?”确讲究点人家,嫡长子和嫡次子亲事,都会分开些时间,省得出现次子生出嫡长孙尴尬事,但那也仅仅是避开一段时间。有爵位人家,承爵者定是长子长孙,只要长子有嫡子,不管排行为几,定为继承人。 就如陆家陆琉、陆璋,纵使陆说去世后,陆氏族长为陆璋,继承齐国公爵位还是陆琉。别说这会高囧和高严亲事隔了三年,三年时间乐平还是生不了嫡子,如果皇家再压着高严和陆希不生孩子,无论是高家还是陆家,都不会善罢甘休。可若是乐平真生不了,而陆希又有了嫡子,高家那么大一份家业,后到底是谁……看来方氏这房是有热闹瞧了。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娄夫人不理解问。 “不好说,阿妹这件事是他们三姐弟事,我们不好插手,还是静观其变吧。”娄英说,“对了,这是荣娘让我给你。”娄英将几本账册推给娄夫人。 娄夫人见算得清清楚楚账册,脸上不由带了笑,“阿姊,荣娘这孩子你教真好,等她入了门,我可就真轻松了。” “瞧你说,她就一个小孩子,就能做这些琐事,大事还是要你把握,不然她非闹出乱子不可。”娄英说。 娄夫人叹气道,“荣娘那么沉稳,哪会出什么乱子,只是她嫁进来,怕是会受委屈了。” “怎么?” “昨天夫君外院走了一笔账,约有十万贯左右,据说是给高严蓟州置产,这些钱置办下钱财全部归为陆希脂粉钱。”娄夫人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高威对发妻三个孩子可算是做到了心力。 娄英安慰娄夫人道:“钱财不过身外之物,阿妹不必太放心上了,我看安邑县主是个和善人。” “她性子确和善。”娄夫人并不否认,“但阿姊你也说对了一件事。”娄夫人叹了一口气,“从昨晚开始,下人已经两次往家里运汤泉了,我让人打听了才知道,原来阿希家是天天沐浴。” “天天沐浴?”娄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会除了少数几家极富贵人家,谁家会天天沐浴?光是烧柴就是一笔不斐开支了,以高家富贵,也仅能保证几个主人可以夏天时候天天沐浴,冬天也就三天洗一次罢了。用汤泉沐浴倒不用费柴禾,但温汤监每日运来汤泉,光供应太皇太后、皇太后和帝后都不够,哪还有多余供应其他人,陆希这待遇就是乐平都比不上啊。 “亏得她马上就要走了。”娄夫人苦笑,她也不是真想赶陆希走,陆希用汤泉,用是自己家,人手也是自家,她也没什么好抱怨。只是这两个媳妇,一个比一个娇贵,乐平和陆希又不和,这会陆希天天用汤泉,万一乐平也天天要怎么办?高家可没汤泉别庄。再说高威对这两个儿媳妇这么偏心,荣娘会怎么想?还是送走一个好。 娄英劝慰了娄夫人几句后,就回她暂居院子里了,荣娘做针线活,儿子坐于她下方读书,姊弟两人其乐融融模样,让娄英满身疲惫一扫而空。 “阿娘。”两人笑着给娄英行礼。 娄英轻拍了儿子肩膀,薛小郎见母亲似乎有话对阿姊说,就退下了,薛娘子给娄英沏了一杯茶:“阿娘,喝茶。” 娄英翻看着女儿针线活,满意点头,“不错,都是你婆婆喜欢花式。” 薛娘子抿嘴笑了笑,娄英拍着女儿手,“荣娘,嫁到高家后,记得事事多劝着你婆婆,切记不要去参合他们长房事。不要和你前面两位阿嫂比,她们是不同。”荣娘越贤良,就越能对比长房那两位。 “阿娘,发生什么事了?”薛娘子关切问。 娄英将事情经过全部说了一遍,未了对薛娘子说:“他高元亮一天生不出孩子来,方氏那一房就有乱呢。” 薛娘子不解,“为什么?不是乐平公主都让高大少君纳妾了吗?再说高大人没有爵位身,他们总不至于为了爵位闹起来吧?”郑琬琰和陆希待遇,她压根想都不会想,郑琬琰是公主、太子胞妹,陆希是太傅之女、齐国公姑姑,又给高家办了一个书阁,她不过一个小士族旁系丧父孤女,连这两人一根手指都比不上。薛娘子和娄英都清楚,高威根本无意精心栽培高回,才会让高回娶她,不然早为他精心挑选高门显贵之女为妻了。 “纳妾?”娄英冷笑,“方氏那房两个嫡子,媳妇一个皇家金枝玉叶、一个士族掌上明珠,对高郎君来说,这两房手心手背全是肉,若是将来陆娘子有了嫡子,而乐平没有,你说高家会闹成什么样?”以高威心性,说不定要求高严把长子过继到高囧名下,可以高囧高傲,他怎么会允许这种事?高囧和高严原本感情就不好,这么一来,娄英嘴角微微一弯,未必阿回没有机会。 薛娘子听阿娘这么一说,“那——” “你什么都不用管,好好跟你夫君过日子,高郎君这会正值壮年,等十五年后再计较也不迟。”娄英含笑道,有这么两个媳妇,她家荣娘怎么都会讨人喜欢。 薛娘子乖巧点头。 娄英心里算盘打精,却不知道天底下除了天生痴傻之人外,又有几个人是傻得?高严看着下属送来消息,嘴角挑了挑,将信笺这好了,随手一丢。 “阿兄,怎么了?”陆希敏感注意到高严情绪细微变化,抬头望着他。他们是去别庄路上,高严不肯离开陆希,就陪她一起坐牛车了,陆希倒是很希望骑马,但高严不许。 “没什么。”高严亲了亲她额头,见她专注摆弄着一堆黄色粉末,笑着问:“这是什么?你弄香?” “不是。”陆希摇头,“这是蒲黄,有——止血效果。” “真?”高严立刻对这种药材专注起来了,“真有止血效果吗?这药很珍贵吗?效果如何?” 陆希见他这么激动,就知道高严理解歪了,“阿兄,这个药是内服治内血,不是治外伤。” “内血?吐血可以治吗?”高严问。 “我不知道。”陆希摇了摇头,“我只是知道蒲黄丸,是治疗女子经血不断、漏下不止,久而血虚者。”她想了想,又道:“我记得家里医书还说过,如果用蒲黄水煎后,敷烫伤处,可以让伤口早点愈合。”所以这蒲黄还有抗菌作用? 高严若有所思,“皎皎,这蒲黄很珍贵吗?” “不贵啊,就是普通水草,我芦苇荡里也有不少。”陆希说,“我们家里书房前种那些小绿草就是蒲草,就可惜这些小草如果不移栽沼泽里,过段时间就要枯萎了。”这蒲黄还是司漪说起,她认识一个部曲妻子,刚生了孩子,恶露不止,她才想起来让人从吴郡取了蒲黄来。 “嗯,你给我些,我找人试试看。”高严说。 “试什么?”陆希问。 “能不能止外伤。”高严见陆希狐疑目光,连忙解释,“我先让人抓几只野兽试试看。” “军中没有止血药吗?”陆希困惑问,军中不是大部分都是外伤吗?止血药应该是发达吧? 高严沉默了下,平时他从来不和皎皎说这些事,但皎皎马上要和他去蓟州了,司先生说得对,有些事与其让皎皎突然知道,还不如事先告诉她,高严让她靠自己怀里,“皎皎,止血药是珍贵药材,军中除了高阶军官能用外,很多小兵基本上都用不上。”高严露出了一丝苦笑,“而且如果遇上大伤话,止血药也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军中哪有什么止血药,户部给药作用甚微,一旦受伤了,多就是布巾包扎、用火烧或者用烧红铁烙,很多挺不住人就这么死了。 陆希听得沉默了,高严见她不说话,以为吓到她了,连忙哄她,“不怕,这些只是少数人,大部分还是有药用。” “阿兄,你意思是,你们现军中止血药效果并不好?”陆希若有所思问,“那些止血药原材料是什么吗?”军中缺医少药,她是明白,但她没想到高严军队也会少,高严怎么说都是军部大佬儿子啊。陆希苦笑,果然她还是太天真了。 “这些都是户部直接让人送来,我并不知道配方。”高严说。 “阿兄,蒲黄能不能止血,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有一种药是止血圣药。”陆希说,“那种草药,每株长三个叶柄,每个叶柄生七个叶片。”陆希皱了皱眉头,努力回想着,“它好像要地里生长三年后,才能开始采摘,那草药应该云南郡。” “皎皎,你说真?那三七真是止血圣药?云南郡?”高严眉头微皱,云南郡地方很大,不过如果真有这种草药话,慢慢找也能找到。 “绝对是真!”后世云南白药都吹得神乎其神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白药主要成分三七呢,“阿兄,你可以派人去云南郡,应该是云南郡靠近交趾、古时象郡地方吧?”陆希不确定这会文山到底叫什么,“反正是一座很高很高高山上,你可以让当地人帮你找,他们应该知道。” “你说那些土人?”高严心中暗忖,对啊,那些土人世代生长那里,应该比他们了解。 “阿兄,你让去人,对那些——土人好一点。”陆希说,对这会大宋汉族来说,云南那边少数民族,还不属于大宋子民,只是土人而已。 “放心吧。”高严以为皎皎善心发作了,“我不会对他们怎么样。” “阿兄,那些人世代生长那里,那边有很多止血好药,不仅仅只有三七,他们肯定比我了解多了,你让人找到了后,还能让那些人帮着我们一起种,这样就不怕采完了。”陆希说,“这种药草很珍贵,一旦那片土地生长了这草药,采完后好像十年内不能同一片土地上种。他们缺粮食,我们用粮食换好了。”陆希对三七记忆已经很模糊了,能记得那么多,已经很不错了。 “是吗?”高严有些吃惊,“我知道了。”高严嘴上应了,可心里已经盘算开了,这样话,就要多带些人手了,万一那些土人不听话,就教训到他们听话为止,高严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会不怕死。 陆希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去云南郡那边,会有瘴气吧?阿兄,你让去那些人多带些艾草,量不要被蚊虫咬到,瘴气是靠蚊虫传染,还是有多带些菣,那是治疗瘴气良药,尤其是晚上睡觉时候,一定要灭蚊,千万不能大意,路上也绝对不能喝生水、吃野味……” 陆希说了很多卫生常识,高严认真记下,末了,陆希还是有点不放心,“阿兄,你一定要让人善待那些土人。”不是陆希多心,而是她实看多了,别说大宋上层贵族了,就是司澈、司漪口中,那些土人都是比牲口还廉价东西,比贱奴还不如。 “我知道。”高严心中狂喜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皎皎,你怎么知道三七?又怎么知道菣可以治疗瘴气?”高严如何不知,云南郡、南越国,一直是历朝历代,想要征服地方,但是每次看到那里瘴气四溢,让无数军士死路途上。 “呃,我从书上看来,不过青蒿也不能治疗好所有瘴气,所以阿兄你一定要去那些人注意不要让蚊虫叮咬,一定要勤梳洗,千万不能喝生水!”陆希说,她可不想自己随口一句话,付出人命代价。 “我知道。”高严低头亲昵蹭了蹭她鼻尖,“皎皎,你可帮我立了大功了。” 陆希听得眉开眼笑,“这有什么,要说止血草药,我还知道好多呢!就是现不记得了,我回头去书库翻给你。”陆希嘴上说着,心里暗暗琢磨开了,阿兄说也没错,有些大伤口光是止血药是肯定没有用,但可以缝合啊。 她记得很多穿越书里都提过羊肠线,这个可以试一下,还有就是酒精,她可以蒸馏出酒精嘛。不过妈妈说过只有75%酒精才有消毒作用,过高过低都没效果,唔,这个可以慢慢研究,实不行,这个蒲黄粉和艾叶貌似都有消毒作用?看来她要让人多种一点蒲草和艾叶了。 高严见她眉眼都笑弯了,忍不住亲了亲她双眼,陆希不舒服眨了眨眼睛,抗议道:“阿兄,不要亲我眼睛。” “好,我不亲。”高严低笑着移开唇,手移到陆希颈上,微微抬起她头,啄吻上了陆希樱唇…… “郎君。”犊车缓缓停下,王直声音车外响起。 高严微微松开手,让妻子趴他怀里,抚摸着她娇嫩面颊,“到了,我们下去吧。” “嗯。”陆希脸微红,目光微转,“咦?”她看到刚刚被高严随手放置信件居然散开落了车厢里,上面居然出现了娄夫人、娄英、乐平等字,“这是什么?”陆希原本以为是高严公事,也没多问,现看来似乎不是。 高严见陆希已经发现了,直接将信件递给陆希:“说你是天煞孤星是娄夫人长姐娄英,原本只是乐平随口一句抱怨话,结果她居然让人传出去了。” “她?她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陆希不解,她和陆言流言,就算乐平也要掂量着流传,陆希不觉得她会比乐平有后台,人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爱恨吧?她这么做,总有理由吧?陆希之前以为是娄夫人,可她又不理解娄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又哪里来胆子这么做? “她女儿是高回未婚妻。”高严说,“许是想挑起你和乐平不合,让她女儿渔翁得利。” “……”陆希哑然无语,过了好半天才说,“我们有什么利,好让她女儿得?就为了这个,她就不怕陛下生气了?”她马上就要去涿郡了,而乐平是公主,根本不会去想管高家事宜,她女儿入门就肯定是当家媳妇,她还有什么不满? “她才来建康不过半年,对建康关系根本不了解,娄夫人估计也没和她说过,陆言是陛下和崔太后掌上明珠吧。”高严看到这个消息,就估计出了大概,“至于乐平给高囧找那些侍妾,是元昭让冼夫人去和元贵妃说,人选也是元昭让冼夫人选。” 高严提起高囧侍妾,陆希皱了皱眉头,斟酌对高严说,“阿兄,不管如何,长兄终究是我们长兄,他代替我们孝敬家翁、大家,高家一切都是他该得,我们——”皇家或许会嫡庶不分,但对一般家族来说,嫡长制度牢不可破,她可不想蹚这浑水。万一乐平一直生不出来,高威看上他们孩子要求过继怎么办?她可不会为那些小钱,让自己孩子叫别人爸妈。 “你放心,高囧不会这么做。”高严早就知道陆希担忧,“我们孩子永远是我们。”再说高严相信高囧和自己一样,压根看不上父亲留下那些产业,也不会为了一个所谓嫡子,来要他孩子。一个男人连自己孩子都没有,还算是男人吗? “对,我们要东西,就靠我们挣出来,再说家翁已经帮我们不少了,不然你哪能这么年轻就当成郡尉?”陆希说。 “郡尉可不是他给我争取。”高严讥讽一笑。 “谁说不是?没有高家,你郡尉位置能坐稳吗?军中那些人会听你话吗?”陆希摇头反驳道,她慧黠一笑,“阿兄,要说家翁重要财产,早就交给你和长兄了。”大宋沿用汉制,郡县丞、尉等属官,都是由郡守或县令自己征辟,这样太守、县令就能借用地头蛇力量安定辖区,空降兵不是没有,可没有军中势力支持话,哪怕是比两千石郡尉,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而已。陆家可以让高严当郡尉,但没有高家,高严根本不可能这么顺利接受前任郡尉全部军力。 高严听着陆希温言软语劝慰,心中柔情一片,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阿兄,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人生大悲,我不想你将来后悔。”这是陆希心中大痛,两世为人,她都没有机会好好孝顺父母,纵使高威幼年有亏待高严,可后来他对高严真得很不错,父子哪有什么隔夜仇?陆希不希望高严将来后悔,所以有机会就会劝高严打开心结。 高严听着陆希略带哽咽话,心中一恸,知道皎皎是想起了自己,“皎皎,我知道了,我以后会好好孝顺父亲。” 陆希吸了吸鼻子,又看到一个陌生名字,“阿兄,这个卢成是谁?”她好奇问。 “乐平青梅竹马表哥,一年前被调入当东莞郡五经卒史,据说是他考核时腹泻,导致后只能当了一百石小吏。”高严嘴角微哂,高囧也太心慈手软了,对付这种人还这么磨叽。 陆希见高严似笑非笑,猜测问,“是长兄?”见高严肯定点头,陆希顿时无语,大宋官员很多都靠举荐,但陛下还是规定了,举荐官员也有肚子有一定才华,如果通不过考试,就只能当小吏,五经卒史是地方教育官员称呼,秩次定为百石,属吏中属于相对高级,可对一个世家子来说,这职位估计没人想当……所以这卢成被高囧黑去支教了吗? 陆希对乐平风流逸事不敢兴趣,也没继续问,“阿兄,娄娘子事,你也别插手了。这件事你都知道了,想来家翁也知道了,元家出手给乐平善后了,那么家翁一定也会给陛下一个交代。”陆希摇了摇头,神色略带同情,“她肯定会得到惩罚。”而且绝对不轻,她见高严眉头微皱,她轻轻摸了摸他眉头,“我根本不乎这些流言,因为我有你。” “好。”高严听到陆希后一句话,心情一下子飞扬了起来。 陆希突然觉得想起,两人似乎牛车里停了很久了,“阿兄,我们下车吧。” 高严笑道:“放心吧,没人敢催你。” 就是不敢催,才丢脸啊,陆希瞪着他,推他下车,高严笑着给她带上了羃离,才扶她下车。 作者有话要说:疟疾,古代也叫瘴气,青蒿魏晋时期,就有人提及可以治疗疟疾,但后世人一直不信,是直到明代李时珍时候,才确认。 古代,尤其是宋以前,医术不算太发达,虽然有流传华佗,可华佗被曹操杀了,医术也没流传,所以那时候没什么金疮药,止血也只是靠物理技术,就是缝合伤口啊、火烙啊、用布抓紧什么,但是这些都是有危险,尤其要注意感染,不然还是会死。三七是到了明朝才被应用、人工培养。 很多东西,陆希认为理所当然,其实那时候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不是愚昧,而是那时候书籍流传远远没有如今广泛,那时候也没有百度。我记得我当年考艺术史时候,背过一段话,六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钟鼎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斧斤齐。四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戈戟齐。三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大刃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二,谓之削杀矢之齐。金锡半,谓之鉴燧之齐。当时根本没当一回事,后来才知道,这个口诀当时居然是机密=。= 87雷厉风行的宅斗 三月天气,不冷不热,气候宜人,书房外一株玉兰花树上,雪白玉兰花已经完全绽放,清雅花香引得蜂儿蝶儿花蕊间探来探去。胡敬让僮儿将躺椅摆花树下,自己取出了养了足有三年陶罐壶,悠然躺躺椅上,吸着茶水、嘴里还咿咿呀呀唱着小曲。 “胡先生好兴致。”高囧下朝回来,见胡敬自己书院里,怡然自得模样,不由莞尔,“先生泡是什么好茶?” “就是寻常清茶罢了。”胡敬见高囧来了,从躺椅上坐起,“元亮要来一杯吗?” “好。”高囧知道胡敬如此行事,定是想和他长谈,让小厮泡了一壶茶后,就让侍从们都守门口,他见胡敬手上那只陶壶壶身光润柔腻,就知应该是他时常把玩爱物,“先生不是一向爱用瓷杯泡茶吗?为何换了陶壶?” 胡敬笑而不语取过一个瓷杯,从壶嘴中倒出一点茶水,推给高囧。 高囧注意到胡敬倒出水,只有淡淡茶色,可闻着却有一股扑鼻茶香,“这是先生得好茶?”高囧问,他对茶道不算精通,只是这几年跟胡敬学了些。 “这是季慎三年前送我陶壶,是选用义兴郡特有一种紫泥烧制,泡茶之时不夺茶香,因其壶壁能吸附茶气,季慎教我一天两次用好茶泡开,久而久之,便是空壶里注入沸水也有茶香。”胡敬捻须微笑道,听了施温这话,胡敬三年间即便不用这茶壶喝茶,也是一天让小厮泡茶两次,养了三年总算养出一点茶香了。 “季慎?是陆太傅原来长史官吗?”高囧问。 “正是。”胡敬举起手中陶壶道,“这陶壶处到我手中之时,平凡无奇,可经我三年摩挲后,居然有了如此光晕,可见任何事物,只要精心呵护,总会有光彩照人一天。” 高囧听了胡敬话,心头一动,并没有接他话。 胡敬见高囧若有所思,轻叹了一声,“元亮,我听说乐平公主给你挑选了两位美貌温良侍妾?” “哦?是吗?”高囧微微一愣,他还没收到消息呢。 “莫说夫妻成亲三年不孕,便是成亲十年不孕,一朝有身孕也不少数,元亮不必太心急,只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庶子话,到也未尝不可没有。”胡敬对高囧说。 高囧嘴角微晒,“她什么时候开始如此贤惠了?”他不信这两个侍妾是乐平心甘情愿给他纳。 胡敬见高囧如此满不乎,眉头皱了皱,放下手中陶壶,“元亮可知一句话,妻贤夫祸少?” 高囧颔首,“听过。”只可惜他没那个福分。 “元亮认为这句话对吗?”胡敬问。 “当然。”高囧不假思索道。 “很多人都认为这句话是对,可我却觉得这话只对了一半。”胡敬说。 高囧执盏给胡敬续了一杯,静听胡敬话。 “旁人都说,有了贤妻,夫君才能大展手脚,可大家哪里知道,若是没有一个好夫婿,又哪里来好贤妻?”胡敬摇头晃脑说。 “先生这话从何讲起?”高囧挑眉问,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鲜论断呢。 胡敬一笑,吸了一口茶水道:“元亮可还记得吴存?” “前司州刺史吴存?当然记得。”高囧一笑,他连这人祖坟都挖了,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人呢? “不错。元亮不知道吧?吴存和我是同乡,当年吴存岳父当五经卒史之时,还教导过我。这吴存娘子,和我老妻说来还是好闺蜜。要说吴存娘子,当年可是全乡都夸奖贤惠人,吴存是家中老大,当时家中有七个兄弟姐妹,老父断了一条腿,农活都干不了,家里就要他老母亲织布为生。元亮你说,这种家世,但凡疼爱点闺女人家,谁肯嫁?” 高囧点头,他和二娘不亲,可再不亲,他都不会让二娘跳这种火坑。 “可是吴存娘子硬是不顾父母反对,嫁到了吴家,操持家务、教养弟妹,还拿出嫁妆补贴老吴读书,听我老妻说,刚嫁到吴家那几年,吴存他娘子,每夜织布都要织到三,这人啊不过三五年功夫,就看上去一下子比吴存老了五六岁不止。她生唯一儿子时候,她大家也生了老幺,大家年纪大了没奶水,她狠心让自己儿子喝米汤,用自己奶水喂那小叔。后来她小叔倒是长大了,娶妻生子,她儿子没满五岁就夭了。公婆重病,全是她一个人日夜伺候,吴存要名声,守了六年孝,她跟着守了六年,后熬坏了身体,连个孩子都没留下。”胡敬话语里满满全是惋惜。 “可是——”高囧去打听吴存风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一面倒说吴存娘子善妒跋扈、对妯娌不善,甚至还时常不顾场合都大骂吴存。 “那是后来吴存做了一件猪狗不如事!”胡敬冷哼,“这小子当上县令后,被当地一地方豪强看上,要把女儿许给他,他就想以无出为借口,想富贵易妻。”他也是自此之后,和吴存绝交了,后来吴存发妻和岳父突然暴毙,他不是没怀疑过,也派人去查探过。 只惜吴存司州只手遮天,单凭他个人力量,不靠高家力量根本查不了什么。他总不能让高家和文官对上,后来顾律查出吴存杀发妻、岳父,陛下盛怒之下诛杀了吴存,隔了吴存全族出仕官员职,又流放了他继妻和继妻生儿子,他回去和妻子说时候,妻子还哭了一场,告慰老姐妹天之灵。 高囧并非不通世事官家弟子,虽说但凡知些礼数人,都知道“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可要是人人都能做到这件事,就不会那么大肆宣扬了,很多寒门出身士子,富贵之后易妻并不少数。高囧见惯了不少出身寒门士宦,富贵发达后,抛弃原配,另选家世富贵年轻貌美女郎为妻,把原配丢老家,说好听些叫离婚不离家,继续供养原配,实则是把原配关着,不让她外出闹,坏了自己名声罢了,这种事一般都是民不告、官不究。 “不过他忘了,他妻子可不是普通大字不识一个农夫,他岳父听说吴家如此欺人太甚后,就把女儿接回了家,同时一纸诉状告了吴存。”胡敬说,可惜他们后还是心软了,纵虎归山,反而害了一门性命。 后来事,胡敬不说高囧也大致能猜到了,吴家为了吴存前途,好说好歹把妻子接回来家,豪强那门亲事也定是拒绝了,夫妻两人关系也不再和睦…… 胡敬对高囧道:“元亮,你看吴存,他这样人,就算是有了贤妻,也会被他糟蹋。” 高囧失笑摇头,“先生,你说不对,这吴存娘子,原本就是贤妻,只是遇人不淑罢了。” 胡敬哈哈一笑,“元亮,你可以知道我那老妻,当年虽然和吴存妻子是好友,可两人个性截然相反,我老妻大字不识一个,性子爽利很。” “什么?”高囧吃了一惊,他是见过胡敬娘子,温柔端庄、书画皆通,待人接物都很从容有度,很多人都认为她是胡敬后娶豪门之女。 “她都是随着我这些年才学会这些。”胡敬得意洋洋,“所以我老胡这辈子教成功弟子,就是我那老妻了。我们年轻时候也不知道吵了多少次,狠时候,我也嚷着要休妻,可回头想想,原配就是原配,就跟茶壶盖一样,只要本身没太大缺陷,继配再好,终究有不合适地方。”胡敬顿了顿,“元亮,乐平公主是金枝玉叶,性子是骄纵了些,可也没什么大恶之处,就算你们做不到琴瑟和鸣,也不至于闹得相互成仇人吧?” 高元亮道:“我没和她吵过架,哪里成了仇人?” “就是不吵架才不好,夫妻哪有不吵架?”胡敬语重心长道,“你们没有嫡子,就算乐平公主碍于子嗣压力,给你纳妾了,可真等庶子出生,她能真心对那庶子吗?但对你来说,庶子一样是自己孩子,莫说虐待了,就是薄待你心里都不会不开心吧?如此以往,夫妻能不成仇人吗?”让妻子贤惠容忍夫婿纳妾,善待夫婿庶子,就让男人不好色一样,要是都能做到,还需要有人不断叫嚷吗? 他见高元亮神色已有松动,加了后一把火,“家和方能万事兴,男人要齐家后方能平天下,古往今来多少英雄,后毁美人手中?都说美人是祸水,其实都是那些人自己不修身,怪不得女子。”他感慨道,“再说家是人一生中,时间待得久地方,若是夫妻关系不睦,家都要提防着,人这一辈子该有多累?既然成了夫妻,那就是一辈子生同床、死同穴,子嗣方面可以靠妾来生,可你能和妾谈心吗?会把心里话对妾说吗?” 高元亮沉默了半晌,“那依先生看法,我该如何是好?” “这方面,你就要多学学仲翼了,你瞧仲翼,走到哪儿都想着安邑县主,得了什么好玩,都给安邑县主送去,连去探望近卫,都带着安邑县主,这才是夫妻相处之道。”胡敬说,“当然,你和乐平公主一开始不能这样,但可以慢慢改善,这样话,郎君看了也会欣慰。”胡敬顿了顿,“元亮,若是上天注定没有嫡子,那也强求不得,但凡有一线希望,还是要以嫡子为重,不然无嫡很多时候就是乱家根本!” 高元亮听得脸色一正,他确相差了,原想着乐平那样,他还不稀罕她给自己生儿育女,但胡先生说对,若是没有嫡子,他怎么对得起父亲对他殷切厚望?他朝胡敬正经行礼:“先生,是元亮想岔了,元亮拜谢先生提点之恩。” 胡敬连忙扶住高元亮,“元亮,你能想明白就好。”胡敬轻拍他手,“好好和乐平相处,别再让你父亲担心了。” “我知道了。”高元亮应声。 胡敬见说通了高囧,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不负郎君所托,宫里高后一直无子,陛下看到高太皇太后、高皇后辛苦为皇家操持份上,不仅大力提携高家,还让元亮尚了乐平,这是皇家恩情,高家必须惜福。作为父亲,不管是陛下还是郎君,看到自己撮合小儿女如此相敬如冰,换谁心里都不会舒服,两人都是天之骄女、天之骄子,从小被人捧惯了,乐平不可能先低头,那就让元亮来吧,男人本就应该心胸开阔些。乐平毕竟不是常山,哪怕平日度用稍微奢靡了些,可该有教养还是有,也没有杖杀过任何下人,这点就足够了。 两人说话间,下人外面通传,说是庖厨送午食来了。 胡敬顿时来了精神了,“送进来了,也不知道中午是什么菜式。”今天早上他吃到那几个裹了馅蒸饼,鲜美可口,让他一反往常只有七分饱习惯,一口气吃到了十二分饱。这两日是妇入门,展现厨艺时候,故高家几个主人从今天早上开始,就吃是陆希做出来膳食。对陆希那种她不是和高严出门了,怎么做午膳疑问……呵呵,反正是送来下仆说是陆希做就好了。 高元亮对陆希早上朝食倒是没什么感觉,太清淡了些。 下仆打开食盒,两个红润光滑冰糖猪肘出现两人面前,“这是什么?”胡敬问。 “回胡郎君,这是豕肘。”下人说。 豕肉?胡敬和高囧面面相觑,时下豕肉有一股腥膻怪味,故除了刚出生小豕寻常家境好些富贵人家,都不会吃豕肉,只有贫民才会吃豕。这豕肘怎么看不像是小豕,不过本着对陆家饮食信任,胡敬还是尝了一口,“不错,肥而不腻。”也没有怪味,可他口味偏清淡,对这种大荤之物不是太感兴趣。 下人又拿出了一碟雪白清溜鱼片,还有几碟做功一看就很精细清淡菜蔬,胡敬一看就大喜,这显然是给自己专门做,“安邑县主真是有心了。”胡敬心中暗叹,一样是媳妇,一样都不是自己亲手动手,可乐平送来食物,全是照着自己爱吃来,而陆希就能感觉出高家人喜好,一见早上过分清淡精致饭食,不符合爱吃荤腥高家人口味,中午就立刻改了食谱,能有这份用心就好。 高囧吃着很符合自己口味饭菜,突然想起了今天早上高严和陆希而来,两人脸上那灿烂笑容,心中一动,或许他可以试试看…… 陆希和高严中午别庄用过午膳就回家了,一到家娄夫人就喊她过去了。 “大家。”陆希换了衣服后,就匆匆赶过去了。 “皎皎你来了。”娄夫人含笑对着她招手,她下方站了不少捧着布匹仆妇,乐平也。 “长嫂。”陆希先给乐平行礼,乐平回了她半礼,“娣妇。” 两人见礼后,高二娘才偎依了上来,陆希和高严成亲,高兴就是她了。这时娄夫人身边一名肌肤莹润、气韵端雅少女起身对陆希行礼,“荣娘见过安邑县主。” 荣娘?陆希脑海中迅速反应过,高回未婚妻小字就叫荣娘,陆希笑着还了半礼后,客气道:“薛娘子不必多礼。” 荣娘不动声色打量了陆希一眼,心中暗惊,乐平公主她眼中已经是容华绝代了,可和安邑县主一比,居然硬生生逊色三分,都传闻安邑县主去世父母是风华绝世,看来传闻果然是真。 娄夫人喊陆希过来,是让她选衣料,“这些天喜事多,你们也该多做些衣服了。” 陆希含笑应道:“大家费心了。” 乐平却暗暗冷笑,她可不信陆希会少了衣服穿,也不信她看不穿娄氏分明是借她们,想私底下给自己未来儿媳妇补贴心,她从小就是这副惯会做作样子,她随意扫了一眼那些布料,正想随意指一匹,早点结束这场闹剧,院外却响起了喧哗声,隐约还有女子哭叫声。 乐平眉头一皱,刚想呵斥,就见荣娘略显慌张站了起来,那哭叫声荣娘听着耳熟,像是阿娘声音—— “阿妹!阿妹,你救我!”娄英哭叫声门外响起。 娄夫人神色大变,步赶了出去,还没走出大厅,就见娄英冲了进来,发髻也散了,衣衫也有些凌乱。 见娄英如此,荣娘惊呼一声,高二娘吓得脸色都白了,乐平和陆希两人微微挑眉,带来下人,立刻围住了两人,乐平和陆希四名小内侍也悄无声息走进了大厅,站两人身边。 “皎皎——”高二娘凑到了陆希身边,她还是第一次见姨妈这么惊惶呢,一时有点吓着了。 “没事。”陆希轻拍她手,目光往大厅转着,想看看有没有侧门先离开。 而乐平显然也和她做一样事。 娄英看到乐平,像是遇到救星了一样,直接朝乐平扑去,结果还没沾到宫女衣角,就被乐平内侍一脚轻轻踢了出去,“放肆!” “阿娘!”荣娘连忙去拉母亲,娄英挣脱开她手,不停朝乐平磕头,“公主,民妇错了!您要杀要剐民妇都甘愿领罪,但是民妇两个小儿,对此事一无所知,请公主饶恕民妇大胆包天!” 陆希见娄英如此,心里就明了,该是高威动手了。也是,前段时间,是她和高严大喜事,大家不愿扫兴,这件事就压下来了,可这会他们婚礼结束了,元家也出手了,他再迟疑,不是考验皇帝耐性吗? 乐平连眼角余光都没有扫到娄英,对她来说,娄英就是一只恶心死她臭虫,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利用,她懒得理娄英,“把她拖下去。” “等等!”娄夫人惊疑不定望着乐平和娄英,“阿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娄夫人是她名义上大家,乐平想着两位兄长和舅父对她警告,撇了撇嘴,“大家,这件事你问娣妇会好,她比我知道多了。” “皎皎?”娄夫人目光转向陆希,她是傻了一点,可她很明白,以乐平和陆希身份,是绝对犯不上和阿姊计较。 陆希蹙眉现可不是解释好时机,她目光扫向娄英,暗暗摇头,还自作聪明。她可不认为高威会对一个弱女子作出什么事来,这样子大部分是装出来吧?想博取娄夫人同情? “问什么问!有什么好问!”高威呵斥声响起,“都是死人吗?还不把娄娘子扶起来!” “唯唯。”仆妇们连忙把娄英扶起来。 “夫君。”娄夫人一看高威,就发憷,声音就低了。 高威对娄夫人说:“娄娘子来建康时间也不短了,她是薛家媳妇,应该回薛家了,你给他们五百贯,我会派人安全送他们母子三人回去。” 荣娘听到高威这话,身体即刻晃了晃,若不是丫鬟扶住她,她就跌坐地上了。 娄夫人茫然望着高威,喏喏道:“可是阿回马上要和荣娘成亲了啊……” 高威皱眉:“阿回成亲和荣娘有什么关系?他未婚妻不是成家小娘子吗?”有娄英这种娘,荣娘就算现胚子还不错,将来也迟早会被她影响成搅家精。高威想起这次她弄出来事,就忍不住心头冒火,亏得根源是乐平,如果没有乐平,陛下还会这么好说话吗?他娶这种媳妇做什么?祸害自己全家兼子孙后代吗? 他话音一落,所有人都静了静。 “不要啊!妹夫——唔——”娄英还说什么,几个仆妇眼,把她一把拉住,一块帕子塞到了娄英嘴里,两人轻巧一夹,把她拖了出去,而荣娘则软着腿,跟娄英身后,二门外,高威连犊车都备好了,娄英带来那点家当也已经收拾妥当了,薛小郎也被请到了牛车上,看到母亲被人拖了出来,脸色大变就要扑到母亲身上,却不想仆妇将娄英和荣娘都塞上了牛车,“启程吧,不然赶不及今天出城。” 驾车车夫微微颔首,一扬鞭,就驶着犊车外门口走去。 “夫君。”娄夫人腿软脚软看着高威。 高威皱眉望着抱着陆希不断啜泣高二娘,呵斥道:“哭什么哭!看你像什么样子?” “你们跟我来!”他示意娄夫人和高二娘跟着自己来。 乐平等三人走后,嘴角噙着矜持优雅笑容,“娣妇,真是好手段,‘心地良善’。”她不是爱装腔作势嘛?这会怎么不给娄氏母子求情了? “长嫂过奖了,比起你‘贤良淑德’,我差远了。”陆希巧笑倩兮,你造孽,皇帝下惩罚令,与她何干? 乐平听到陆希话,嘴角微微抽搐了下,下巴微扬,“那我这里可要祝娣妇,千万不要像我,不然你也要‘贤良淑德’呢。” “多谢长嫂提点,只惜我从不信祝福。”陆希神色怡然道,“想必长嫂收到祝福也不少吧?” 妯娌两人脸上都带着得体笑容,颦笑间无不优雅端庄,可从两人嘴吐出话,恨不得让所有下人都捂起耳朵,恨不得一句话都听不见才好。 乐平双拳长袖下紧紧握了握,半晌才从牙缝中吐出四个字,“牙尖嘴利!”说着转身离去。 陆希也往相反方向走去,她也不乐意和乐平吵架,每次赢得一点成就感都没有,还浪费时间。高严这次能待建康时间不多,明天是她庙见和回娘家日子,后天准备下,大后天他们就要出发去蓟州了,还有一堆事要忙。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就知道了雅安地震了,但不知道到底有多严重,今天起来一看报道,唉,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伤亡越少越好。 、 这几天都挺肥,可以算两章了,是为了谢谢小康和小狮子给我写长评,谢谢大家留言订阅,我爱看大家给我留言了。 、 猪肉,是这样,以前古人并不知道猪要阉割后肉,才没有怪味,所以一般有钱人都只吃一个月小乳猪,等大家琢磨出来阉割法后,猪肉才彻底流行。 88归宁 婚第三日,是陆希和高严庙见、归宁日子,陆希和高严一大早就起身了,拜见过姑舅后,就由高威亲自领着两人入高氏家庙拜见先祖。 陆家祠堂,陆希小时候曾怂恿着高严偷偷带她溜进去过,昏昏暗暗宽阔大厅里,长长几排完全数不清牌位竖立案上,以陆希成年人心性都看得鸡皮疙瘩全起立了,之后她就对祠堂之类,再也不好奇了。 高严显然也是想到了小时候事,他一直认为祠堂没什么好玩,可是这丫头偏不信,硬磨着他带着她翻墙偷偷进去,结果后还是他把她背出来,他趁着高威不注意,悄悄她耳边道:“这次不要我背你出来了吧?” 陆希听到高严话,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伸出手,拈起他腰间一块肉,狠狠一拧,高严眉头一跳,这丫头下手越来越狠了。 高威走前面,看不到小夫妻举动,但高严话清楚落入他耳中,看着两人夫妻感情和谐,高威开心之余,也担忧起长子了,也不知道元亮到底有没有把胡敬话听进心里。 等庙见结束,已经过午时了,陆希看了看天色,准备现吃了午食再回去,这会陆家早过了饭点,她要是说么吃饭,肯定又是一番大动作。 “姑娘,郎君让人准备了好多归宁礼呢。”小雀溜到了陆希面前,对着她咬耳朵,“听说我们家归宁礼,都是郎君让亲卫一手置办,没让内院管事插手。” “你这丫头,会嚼舌根!”烟微又气又笑拧着她耳朵,“这种话也能对姑娘说。” 雀儿对着烟微吐舌头,“烟微姐姐,我不敢了。” 陆希笑让春暄拿了一碟点心给她,雀儿蹦蹦跳跳往屋外走去。 “姑娘,你也太宠雀儿了,这样下去,这丫头什么时候能成器?”烟微很忧心,她和春暄是陆希身边贴身大丫鬟,春暄管内、她管外,一向很得陆希信任。可她们两人今年也有十九了,陆家像她们这么大丫鬟,都差不多该找夫家了,姑娘肯定也不会留她们太久,春暄带着夏暑已经教调很不错了,可她带小雀还是这副不开窍样子。 陆希见烟微忧心忡忡,微微一笑,“说来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有想过自己终生大事吗?” 春暄和烟微互视一眼,照着两人心思,她们真心不想成亲,一旦成亲就代表不能姑娘身边近身伺候了,但要是真独身一辈子,她们又狠不下这个心。 “你们是想家生子里找,还是想找郎君身边部曲?”陆希问,部曲身份和家生子还有不同,部曲如果能立军功话,就有机会成为良民了,家生子想要变成良民,就要困难许多。 烟微不假思索道:“我就家生子里找,能成了亲我还能继续伺候姑娘。”陆家部曲数量远比家生子要少,嫁给部曲是有可能变成良民,但姑娘身边除了院子里几个女侍卫外,近身伺候全是家生子,以她们身份就算当了良民又如何?还不如姑娘身边当差舒服呢? 春暄道:“我也是,我不嫁部曲,就嫁陆家家生子。” 陆希颔首道:“回头我让阿媪给你们找几个好,你们仔细选选。” 烟微道:“姑娘看中就是了,我们有什么好选?” “那可不行,嫁人可以一辈子事。”陆希起身往屋外走去,“随便选了,将来成怨偶怎么办?” “什么怨偶?”高严走过来问陆希。 “没什么,我再说她们两人婚事呢。”陆希说。 陆希身边两个贴身侍女,高严还是有点印象,他扶着陆希上车后,对陆希说:“这种事你要费什么心?我——” “你可别打我那两个丫鬟主意。”陆希一口拒绝,“你那些兵痞,我一个都瞧不上。”对春暄、烟微,陆希是有私心,她们从小陪着陆希一起长大,除了身份外,其他都不比司漪差,她也习惯她们伺候了,哪里舍得随便换人。 但陆希不可能不让她们不嫁人就伺候自己,所以全看她们自己选择了。如果选了部曲或是陆家外院有前途大管事,她帮她们一把,让她们以后生活无虞,但内院她是不会让她们插手。就如她重用乳母,可乳母子女都只待外院,不近身伺候。如果她们选是普通家生子,她准备让她们以后当自己内院大管事。 高严原本是想解决点手下光棍问题,见皎皎一脸戒备,无奈摇头,“他们其实还是不错。”他身边亲卫,别说是部曲了,就是良民也没几个能娶到娘子,那些人看到陆家那么多丫鬟,眼睛都发绿了,一个个凑到了他面前,直嚷着要讨老婆。 “哪有什么不错地方。”陆希一脸嫌弃,“我身边没一个丫鬟不认字,你那些兵认字吗?这也就算了,还满口粗话、不讲卫生,不知道体贴女孩子,把老婆当丫鬟兼生育工具,这种人活该打一辈子光棍!”说起这个,陆希又想起王直和司漪亲事了,这门亲事分明就是高严半强迫促成,陆希不喜欢就是这种结亲了,容易造成怨偶,“让你那个王直对阿漪好一点,他要是让阿漪受委屈了,我让王家祖上三代倒霉到祖下三代!” 车外驾车王直莫名狠狠打了几个喷嚏,背部还隐隐发凉,是得风寒了嘛?王直暗忖着,回头去喝碗姜汤吧。 高严见宝贝一脸愤慨瞪着自己,厚着脸皮抱着她说,“怎么会呢,王直是我伴读,什么都是跟我学,我对你这么好,他肯定也会对阿漪好。” 陆希轻哼了一声。 高严见她神色不虞,担心她找自己算账,连忙转移话题,“皎皎,你真得身边丫鬟全认字?” “当然。”陆希说,“不止我身边那些丫鬟,陆家很多下人都是认字。”陆家很多下人都是家生子,以前就主人身边几个心腹是认字,这样一代代传下来,陆家很多重要位置都是被某个家生子家族世代把握,当年大母和父亲也正是看出了这点,又担心常山对她下手,就从家生子里精挑细选了近百人,陪她一起读书,一面算是保护、伺候,一面也是让陆家有多下人读书认字,培养多人才。经过了十来年努力,陆家和她差不多年纪下人,连花园里扫地粗使丫鬟,都能认上百来个字。 “那可有认字年轻男仆?”高严问。 “有啊,阿兄你要几个?”陆希问。 “有几个给我几个。”高严说,“放心,我不会亏待他们。” “阿兄,你要把我们陆家下人都领走吗?你要这么多人干嘛?”陆希错愕问。 “陆家有这么多人认字?”高严吃了一惊。 “当然。” “那能先给我五十个吗?我要能认字,也能写字,如果会算账话,那就好了。”高严说。 “你一个郡尉手下连个认字人都没有?”陆希不可置信。 高严苦笑,皎皎出自士族,可以说全大宋七成认字人全是她亲戚,难怪她会把认字当成理所当然事,可就算高家,他父亲和继母也就能认几个字罢了,“皎皎,军中能认字人很少。” 陆希说:“你没问施祖翁要过人?” “什么?”高严一愣。 “施祖翁带去人,都符合你要求,能写会算,你没和施祖翁提过这件事吗?”陆希困惑问。 高严苦笑摇头,他哪里想得到陆家居然连下人都有这么多认字。 “我这次长伯挑几个过去。”陆希见高严神色郁闷,安抚拍了拍他肩膀。 “皎皎,你今天熏得是什么香?似乎和往常不同?”陆希抬手间,高严闻到了她手腕上香气,这香味初闻似乎很清淡,若有似无,可越闻越觉得醇厚甘香,似乎有暖橘味道,又带着茉莉诱人芬芳……后来高严关注点就不香味上了,皎皎肌肤好嫩,轻轻咬一口,就会变得红红…… “色鬼!”陆希一只手推不开高严,恼得直接揪他耳朵,这人分明就是吃豆腐! 高严抓下她另一只手,亲了亲,才笑问道,“是龙涎香味道吗?” “不是,这是合香。”陆希摇头,“但我里面加入了些龙涎香,所以味道弥久醇厚。”龙涎香这么稀少,直接用来熏香就太可惜了,她取了一些研磨成粉,兑了溶液,当成定香剂用。 “你若是喜欢,我让人再去找。”高严说。 陆希摇头,“龙涎香来自大海,若不是凑巧,专门去找,会让很多人丧命,没必要。你这次拿来龙涎香好好利用,能用很多年了。” 高严点头,他不像陆希那么以人命为上,但龙涎香再珍贵,也不过是一种没大用处香料,没必要花上那么多人命,如果说换了皎皎口中三七,那就又不同了。 陆希归宁,陆家能到亲戚都到了,连侯莹带着女儿,和元尚师一起来了,陆希成亲,侯莹参加了,但并没有入房,因为她有孕身,吴地风俗孕妇不能入房。 侯莹长女今年还不到两岁,软嫩嫩小粉团一个,长相和元尚师如出一辙,备受父母宠爱,也不怕生人,见人笑,陆希到时候,就见陆止和七祖姑拿着糕点逗着小姑娘。 陆言也,比起三年前,她长大很多,性格也变得文静了许多,陆琉和常山相继去世,让陆言打击,比陆希和侯莹大,她是父母一下子全部去世。常山丧礼结束后,她就足足病了一年,崔太后和皇帝几乎把她当成陆琉娃娃般呵护,等闲不出崔太后寝殿。陆希婚前,娄英传出天煞孤星流言,让崔太后和郑启直接下了禁口令,不许任何人陆言面前嚼舌根。 陆希婚礼,陆言和侯莹都来了,但姐妹三人没来得及说上什么话,就被陆止等人拉去应酬客人了,这会陆希归宁,三姐妹总算能坐一起好好说说话了。三人上回见面,还是除服时候,但那时候气氛沉重,不比这会是陆希结婚大喜事,姐妹三人自陆琉和常山去世后,第一次这么欢气氛下聚会,陆言脸上也恢复了以前灿烂笑容。 “皎皎,你帮木木做小抱枕,木木可喜欢了,整天搂着不放手。”侯莹将女儿抱怀里,木木正专心致志玩陆希塞她一个五彩小结子。侯莹这些年看起来比少女时代稳重了,眉宇间也有了少女时代没有光彩,显然她和元尚师婚姻很幸福。两人成亲也有三年了,只生一个女儿,侯莹如今有孕,提出要给元尚师纳妾,元尚师也没答应,连婚前通房都遣出去了。 “木木喜欢,我还有不少呢。”陆希喜欢就是小女孩,见木木这么乖,伸手把她抱了过来,笑眯眯说,“从母给你十二个十二生肖小动物抱枕好不好?” 木木抬起头,对陆希甜甜一笑,可爱样子,把陆希萌得哄着小萝莉说:“木木,跟从母回家好不好?从母给你梳漂亮小发髻,给你做漂亮小抱枕,给你做好吃小点心……” 侯莹哭笑不得听着陆希诱拐自己女儿,陆言笑道:“阿姊这么喜欢孩子,还不如早点自己生一个呢。” 陆希一愣,她喜欢孩子,可要是自己生孩子,“还是过段时间吧,去涿郡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呢。”她和高严婚生活还没过够呢,一下子生孩子话,不是那马上步入老夫老妻阶段了吗?还是算了吧,让她再轻松上两年,陆希琢磨着,回头问问阿媪,有没有什么避孕措施。 “阿姊,你去涿郡可要注意身体,我听说那边很冷呢。”陆言担忧说。 “是啊。”侯莹也面露忧色,“皎皎,以后有机会就让仲翼回京吧,那穷乡僻壤地方受苦做什么呢?”元尚师原是陆琉别驾,可陆琉过世后,元尚师回京,陛下就直接让他留京城了。 那边可不是什么穷乡僻壤,那里后世可是和洛阳、长安、建康媲美龙脉之地,陆希心里想着,但脸上还是笑道:“看吧,仲翼说放不下那边兄弟,我也想北地风情,和江南肯定不同,反正我们还年轻,出去历练几年也不错。” 陆言和侯莹也知道,武官和文官不同,文官讲究京历练,而武官晋升主要靠是军功,光待京城可出不了军功,“反正外一切小心。”侯莹关切道。 “嗯。”陆希对姐妹关心还是很受用。 陆希和陆言、侯莹说笑了一会,两人知道陆止定有些私密话要和陆希说,就借故先离开了。 陆止关切问着陆希,“怎么样?高严对你还好?” “他对我很好。”陆希甜甜对阿姑一笑。 陆止见她笑甜蜜,心中松一口气又递了一本书给陆希,“诺,这个是我们陆家祖传,可以给女儿陪嫁。” “书?”陆希好奇翻开,入眼就是:“黄帝问*曰?吾气衰而不和?心内不乐?身常恐危?将如之何?”这是——□? “回去好好和高严好好琢磨琢磨,对身体有好处。”陆止笑眯眯对侄女说。 “真得有用?”陆希不是没看过□,对古人性学研究叹为观止,但是里面还是有不少比较古怪姿势,比如闭守精关、行而不泄,真有男人能做到吗不会憋出病来吗? “有用没用,你回去试过不就知道了!”陆止轻敲侄女额头。 “我就好奇问问嘛——”陆希揉着被敲痛额头,“阿姑,对了,我有好玩东西给你。” “什么好玩东西?”陆止挑眉,“上回高严不是给了你不少龙涎香,难道他又有了?”高严给陆希龙涎香,陆希分了一半给陆止。 “龙涎香是好东西,这个是好玩东西。”陆希从身上取下一个荷包,打开掏出了一串粒粒浑圆光洁、看起来有小指指甲大小珍珠手串。 “咦?这手串还不错啊。”陆止赞道,虽然珍珠看起来不是太大,可色泽品相都属于上等、而且难得是每颗看起来都一样大小,这样手串就比较珍贵了,“也是高严给你?” “不是啦,是五树叔前天派人送来。”陆希笑着说,说着又从荷包里掏出了一条差不多珍珠手串,“阿姑,我们一人一串。” “五树?”陆止眼底闪过诧异,五叔是陆希芦苇荡总管事,也是陆希名下奴隶,就算他能读书认字,可哪来这么珍贵珍珠手串。 陆希又像变戏法似地,从身后变出一个小木匣,揭开木匣一看,一阵珠光宝气闪得陆止耀眼,“这是——”那木匣里居然满满一盒全是上品珍珠。 “阿姑,我偷偷你,你别告诉别人。”陆希趴陆止肩头咬耳朵。 “你说这个是你养出来?”陆止纵然有心理准备,再听到陆希话后,也稍稍吃了一惊,但“明月之珠,螺蚌之病而我之利也”这句话,她还是知道,也有人提出过想让养蚌成珠,但可惜从来没成功过。 “也不算是我养出来,是我和五树叔,还找了一个祖上为采珠人老农,一起琢磨出来。”陆希说,要说养珠,估计是陆希清楚农活了,她前世随着太太住老宅,太太喜欢去太湖散心,太湖渭塘是出名淡水珍珠养殖基地,陆希是从小看着珠农养珠,她没养过珍珠,可那套流程她还是记得很清楚。 尤其是如何幼蚌培育,选择采苗鱼,如何用豆浆喂蚌,用有机鸡粪施肥,如何选择育珠蚌、制片蚌,如何做育珠手术,她都有个大致了解,因此她知道家里居然有那么大片湖泊时,就想养珠了,只可惜她理论知识不错,但实践技术为零,且养珠时间也要五六年时间,她之前总是借着回吴郡时候,先找出了珍珠蚌,然后让五树叔摸索着养出了子蚌,等后来她住回吴郡时候,才开始真正养珠。 这批珍珠算是陆希养珠场第一批珍珠,五树去年冬天开始采集,领着几个忠心工人精挑细选了近百粒好珍珠,也不敢找工匠做首饰,自己亲自钻孔,先串了两条手串,余下珍珠全装匣子里,算是送给陆希婚贺礼了。 “阿姑,这两串手串,是五树叔从那百来颗中再挑选出来。”陆希得意洋洋说,“第二批话,差不多还有两三年也能出来了,有了第一次经验,应该这次会多。”据五树叔说,育珠蚌已经放养下去了。 “有几个人知道怎么养珠?”陆止正色问。 “就五树叔一家,加上一个采珠人,收珠时候,也是他们亲自洗、亲自挑选,总共不超过十个人,全是签了死契奴隶,也不是我们家家生子。”陆希说。 “你做不错。”陆止没有意陆希为什么之前没有告诉她,皎皎琢磨出来东西,她肯告诉自己是信任自己,不肯告诉自己是理所当然,“这件事一定要绝对保密。然养出了珍珠,你准备怎么办?”陆止问。 陆希沉吟了下,对陆止说:“阿姑,掌握了养珠技术话,其实养珠也不是太难,就是太挺辛苦,还要注意保密,家里产量也不高,你说我卖给外族,换点牛羊马匹什么如何?” 让陆希用养珠去坑汉人,她还真有点不忍心,但坑外族人,她就没心理压力了,这会很多外族人都是汉族仇人,尤其是羯族、羌族、匈奴、突厥什么,和汉人那是你死我活深仇大恨!不坑他们,难道等着他们来坑汉人不成?尤其是陆希想着鲜卑族魏国,话说他们可处后世大福地东北啊。东北三宝,可是举世闻名啊!她从不穿作皮草,可不会拒绝人参和鹿茸,他们要是能给自己换几株百年人参、送她几头梅花鹿让她采采鹿茸,她就多拿几颗好珍珠给他们。 还有那些远道而来大食商人,那蔷薇精油、琉璃瓶卖死贵,她也可以卖珍珠给他们嘛!珍珠为什么贵?就是稀少、采取过程艰难,她从吴郡养出来,让那些大食商人带回自己国家去,也经历了千辛万苦,她产量也不高,和天然珍珠也没什么不同。要不是陆希实记不大清玻璃配方了,只知道原料有石英,她都想烧玻璃回卖给那些外国商人了,不就一堆沙子嘛!不过想想,就算现代还有不少人对明知道是玻璃昂贵人造水晶饰品趋之若鹜,她也实不能说古人甘心受骗,至少人家也是一样,琉璃器皿非精品不要。 陆止看着陆希略显心虚样子,心中一阵欣慰,皎皎没有被突然其来财富冲晕了头脑,现可不是大肆卖珍珠时候,陆家现不需要就是出风头,“这两串手串,我们收着,这些极品珍珠,你带走七成,剩下三留着送礼,余下那些珍珠,品相还不错,你全带走,残次就磨成珍珠粉吧。”陆止说,不然留着这么多珍珠也是祸害,还没用,物以稀为贵。 “嗯。”陆希原本也是这么想,珍珠粉有消炎功效,如果阿兄真想准备金疮药话,金疮药里说不定可以加点珍珠粉? “我们出去吧,别让大家等久了。”陆止说。 “好。”陆希点头。 陆希这次归宁,袁敞也来了,他和元尚师一起,陪着高严说话,陆止和陆希出来后,大家聚一起说笑了一番,又一起用了晚膳后,木木就打瞌睡了,元尚师和侯莹就先回去了,宫里也派人来接陆言回去。 袁敞对陆希说:“皎皎,你们大后天走吗?什么时候出发?我和你们一起走。” “是吗?” “你跟着干什么?” 陆希惊喜声音和高严戒备声音同时响起。 袁敞没有理高严,迟疑了下,对陆希道,“我要去临邛当盐官,正好能和你们走一段路。” 听到“临邛”陆希笑容一滞,临邛属于蜀郡,就广都县附近,是大宋出名盐产地,不过她很就恢复了自然,“表兄去临邛当盐官了?恭喜啊!我们还能顺路?太好了。” “是啊,我一个人走也无聊,正好可以和你们路上说说话。” 高严心里冷哼,顺路个屁?一个往北,一个去西南,鬼才顺路!就那么一段官道,还一起走,他吃太撑了吗?而且他不认为和袁敞有什么话好说,正想拒绝,却听陆希附和声,“对,这样我们路上就有人说话了。”高严这下硬生生把拒绝咽了下去,狠狠瞪了袁敞一眼,袁敞只当没看见。 陆希和陆止依依不舍告别后,就和高严一起回去了,两人婚第四天,陆希什么地方都没去,就留家里打点着行装,将出行事宜打点差不多后,就早早睡了,明天卯时就要出发了,晚寅时就一定要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终于能开启地图了,近觉得高严活太滋润了,放只吉祥物出来。 养珠技术,早9多年前宋代,我国就开始了小规模人工养殖珍珠,这项技术至明代又有进一步发展,只不过一直发展不是太好。 珍珠古代是很珍贵宝物,这种珍贵甚至是带着无血腥……明代嘉靖年间曾发生过“以珠易人”惨剧,死伤珠民数千人,皇家才得到八十两珍珠。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记道:“合浦县中有梅、青、樱三池。采珠人长绳系腰,携篮入水,拾蚌入篮,即振铃,舟人即取之。若有一线之血浮水,则葬身鱼腹矣。” 这话就是说采珠人稍有不慎就会受鲨鱼之害,或者因为来不及浮出水面而缺氧憋死,那些“望恶鱼而急浮至伤肢断臂者”和“一缕之血浮于水面,舟人恸哭”场面,可谓惨不忍睹。别说看了,我看这段文字描述,都看不下去了。 89行路难 出发这天陆希刚洗漱完毕,正和高严一起进朝食,就听下人通传说,阳城县主、陆观主和袁郎君来了,陆希又惊又喜迎了出去,“阿姑、阿妩、表哥,你们怎么这么早来了?进过朝食了吗?” “阿姊,我们是来送你,阿薇姐说她早上来不了,让我代她一起送你。”陆言说。 “你们都费心了。”陆希说,侯莹已经是妈妈了,元尚师也要卯时上朝,她早上肯定抽不出身。 “阿妩是昨天出宫,昨天怕打扰你忙,就没来。”陆止说。 “你们来算什么打扰,我也没忙,就坐着发了一天呆而已。”陆希笑着说。 大家说笑着,又一起落座,进了朝食,高严和袁敞体贴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三人,直到卯时,陆希出发时,三人才眼眶微红走了出来。 “阿姊,路上小心,到了蓟州一定要给我写信。”陆言依依惜别道。 “我会,你也注意身体。”陆希眼眶也微红,她这些年是建康、吴郡长大,一下子离开了家人,去一个完全人生地不熟地方,饶她以成年人心性,也多少有些忐忑,不过忐忑中也带着些兴奋。 陆止对陆希、高严、袁敞道:“小心身体,出去好好历练几年,对你们将来也有好处。” 三人恭敬应声。 和陆家依依不舍场景不同,高家就相对简单利索多了,高威和高元亮只上朝前,对高严说了一句路上小心,而娄夫人因受了惊吓,昨天就病倒了,高二娘和高回也出现了一面,就匆匆回去侍疾了,高兴要属高团,他终于得了父亲和二哥同意,可以和二哥一起去蓟州了。 高威子嗣颇多,光是明面上儿子就有六个,高囧、高严、高园、高回、高团、高围,除了高囧、高严和高回三个嫡子外,余下全是庶子,这些还是明面上高威承认,还有不少随母贱籍庶子女,连高威自己都不清楚,别说外人了,高团排行第五,和他一样庶子高园比高严小三岁,迄今文不成、武不就,高团实不愿意和三哥一样,就是死缠烂磨终于让二哥带自己去蓟州了。 江南多水道,大家出行大部分靠水路,高严带着陆希,先乘车赶到水码头后,才卸下随身行李,登船一路北上。陆希和高严亲事,陆家和高家准备了三年多,陆希早打好主意,成亲后随高严去涿郡,故三年来陆家持续不断往涿郡送了不少东西过去,陆希这次出行,一律从简,只带了简单随身行李,船舱里大部分都被一路上食物、药品之类必需品填满了。 陆希大部分陪嫁,都留了高家,那三千册书,本来就是耶耶特地为她去高家准备,若是嫁入相同士族,也不需要那么多书册了,嫁妆中一些比较珍贵小巧之物,连带一百册书,陆希都让五树带回芦苇荡了,大件就留高府。路上陆希没有带几本书,她要看书,这三年差不多都整理出来了,该运早运去蓟州了。 袁敞此去临邛也是王珏决定,盐官品轶不算太高,也非常辛苦,但盐铁一向是肥缺,王珏安排外甥去临邛,也是有意锻炼他。袁敞和高严他们能一起走路并不多,故一上船,袁敞就来找陆希说话了。 “表哥,益州、司州是不是有很多盐矿?”陆希问,她和阿妩封邑都是有盐,临邛也有,难道那边是盐产地? “益州盐矿应该比司州多吧。”袁敞笑着对陆希说,“皎皎,你若是有闲心,以后来临邛玩玩也不错,那里有当世少见火井。” “火井?”陆希困惑问:“什么是火井?” “蜀郡临邛县有火井,深六十余丈,居然冷水,绝无火气,但以长竹剥开去节,一头插入井底,注卤水釜中,只见火意烘烘,水即滚沸。未见火形,而用火神,此等奇事若错过,那就太可惜了。”袁敞说。 “阿兄,你是说打一口井,把竹管接下,就能点火自燃?”陆希震惊问,这——难道是天然气吗?难道古人这么早就使用天然气了?不会吧?陆希还记得现代社会,她所城市,都是9年末才开始普及天然气啊。 “对,临邛以此井煮盐,既不费柴禾,亦能多得盐。”袁敞说。 “他们怎么用?就全是靠竹管接吗?” “以前是用竹管,现大部分都是用陶管。”袁敞说。 “那个井是什么模样?”陆希问。 袁敞细细解释了盐场工匠是如何用火井煮盐,又是怎么接了陶罐,把火苗点起来了。 陆希这会目光放空,神情已经彻底木然了,她面部表情平静,可内心就像掀起了惊涛骇浪!她这下确定了,他们用天然气,也就是说他们用天然气煮盐!陆希再次对古人智慧拜服五体投地,她原本以商周时期那种让现代科技都无法烧制出来青铜器、秦朝兵马俑中出土那个现代只能用机床加工齿轮、汉朝地动仪发明,以及后期宋朝就发明了当时世界上水力织布机…… 种种种种,都属于超人类科技了,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古人居然西汉就能利用其天然气,甚至利用天然气开始烧盐。这起码要比其他国家早一千多年?她忍不住开始幻想,要是——要是古人不是那么忽视科技,古代中国到底会发展到什么程度?陆希心底涌起了一股浓浓自豪感,她以她这个时代,以成为古中国人民为荣! “皎皎,你怎么了?”袁敞和高严见陆希不说话,以为她被这等奇事惊住了,高严迟疑了下,对陆希说:“皎皎,下回等我有空,我带你去临邛看火井。” “哦,不用。”陆希回神,摇了摇头,双目发光问:“表兄,取用火井时候,不会发生大爆炸吗?” “爆炸?”袁敞不解望着陆希。 “就是火井突然‘轰隆’一声巨响,然后大家都被一股大气流掀翻了。”陆希说。 “你说有过记载,但近这些年不多。”袁敞说。 “阿兄,你去了盐矿后,看看有没有年纪大,干不动活,又经验丰富工匠,会引火井煮盐工匠,借我两个。”陆希说,沼气池她是不敢指望了,但不建沼气池,说不定也有希望利用沼气,别不说,用来烧水也不错。 “你要这些工匠做什么?”袁敞奇怪问。 “我农庄上也有这种类似火井,我想试试看不能用来烧火。”陆希说。 “你农庄上怎么会有火井?”袁敞挑眉。 “你们又没见过,当然不知道。”陆希说。 “我没见过什么?”高严和袁敞同时开口问。 “你们都去过我芦苇荡吧?”陆希说。 两人又同时点头,过分一致频率,让两个人都黑了脸,相互嫌弃瞪着对方。 陆希只当没看见两人表情,对两人说:“你们知道我芦苇荡里养了颇多家禽,如果不注意打理话,就会容易脏乱。” “这倒是,皎皎,你这个花费了不少人工吧?”袁敞对陆希农庄上这点还是比较佩服,“你对他们可真好,我看那里似乎家家户户都建造了净房?”路上也是整齐青砖铺地。 “太脏乱话,就容易滋生虫蝇,容易让人得病,所以我才让人多注意收集。”陆希说,“我庄上有人发现,堆肥过程中,也会有这种一点就燃情况,我想如果那个工匠会用火井,说不定也能帮到我。” 对沼气处理,一直很陆希很头疼事,她原本想造沼气池,但是以目前科学技术,应该造不出太好沼气池,成本也太高了,光是为了应付各种漏水、维修沼气池,就要花上不少代价,所以陆希从来没想过目前就建沼气池,而是让人农庄上建了三格式化粪池,这样农庄里大部分卫生问题都能解决了,可产生沼气一直是她比较头疼问题,如果这里工匠这么早就会使用天然气,那农庄上那些沼气是不是也能废物利用了? “是吗?”袁敞听得若有所思,“你放心吧,我会帮你找两个好。” “那就多谢表兄了。”陆希笑着给袁敞倒了一杯茶。 袁敞轻啜了一口茶笑道:“有什么好谢,你若是还有银丹草香油,就再给我一瓶吧。”袁敞很喜欢陆希送给自己那瓶银丹草香油。 “好啊。”陆希笑着问:“蔷薇香油我也有,你要不要?” 袁敞摆手道:“我可不喜欢那种扭扭捏捏花香气。” 陆希让人给袁敞拿了十瓶薄荷精油,又拿了十瓶桔子精油,“表哥,暖桔精油可以安神,你若是睡不着,可以让人熏些。”陆希精油瓶子非常小,不过半截手指大小,里面精油容量好,这是考虑到这会保存精油不容易,一旦拆封就要马上用完原因。 “好。”袁敞欣然受下了陆希礼物。 初夏天气,天气不冷不热,正适合行船,船一路顺风顺水,袁敞不过随他们走了两天就告辞了,等告辞时候,还不等袁家训练有素下人替袁敞收拾行礼,高家那些近卫已经手脚迅速整齐而又小心将袁敞行礼全部转移好了。 袁敞满脸笑容对高严说:“多谢仲翼费心了。” “子亮客气了,这是我该做。”高严也回以笑容道。 两人不约而同朝陆希偷偷瞄去,就见陆希神色略带不舍对袁敞说:“表哥,你此去一路珍重。” 高严此时也对袁敞道:“路上小心,等上了船就插上官家官旗。” “我会,皎皎、仲翼你们也一路顺风。”袁敞说着,就上了自己船。 陆希看着袁敞远去身影,轻叹了一声,大家都大了,开始各奔东西了。 “皎皎?”高严低头握着陆希手。 “没什么。”陆希仰头对高严甜甜一笑,幸好还有你我身边。 “外面风大,我们回船舱吧。”高严说。 “好。”陆希回舱后,翻出摆放珍珠木匣,推给高严,“阿兄,这个你看能不能卖给外族人。” 高严打开木匣,里面满满一匣全是珍珠,“为什么要卖掉?”高严第一反应就是陆希把陆家所有稍次些珍珠全带来了,“是陆家有什么急吗?如果是要钱话,你不用费心。” “这些珍珠是我养出来。”陆希面对高严可没有顾忌,得意洋洋对高严说,“阿兄,你还记得我小时候说过话吗?珍珠是可以养出来。” 高严想了想,“你是说过。”但他只当她是小孩子戏言罢了,“这些就是你养出来?” “对,阿兄你有法子把这些珍珠卖给外族人吗?”陆希问。 高严看着这盒珍珠,沉吟了一会道:“这么多珍珠一起出现,就卖不出好价格了。” “那就慢慢买,反正中国那么大,两年时间总能卖掉。”陆希说。 “两年?” “对,两年后应该又有这么一批珍珠了。”陆希说。 “两年时间能得几百粒珍珠,皎皎你真有本事。”高严夸道。 “几百粒?”陆希失笑,“我哪有本事,养出珍珠都是极品珠?这些珍珠是从二十万多粒中珍珠挑选出来。” “二十多万?”高严没想到陆希居然能养出这么多珍珠。 “嗯,因为第一次植片,五树叔他们不熟练,五万多只珍珠蚌后来只活了三万只左右,每个蚌一次植入十来片外套膜,后来又淘汰了一万左右,你算算是不是要二十多万粒?”陆希和高严算着账。 饶高严对珠玉珠宝不是太意,也震惊于陆希一口气能拿出二十万粒珍珠,“那这些是精挑细选出来?” “对。”陆希说,“不过这些淡水珠,所以品质要比海水珠差一点。”陆希惋惜道:“可惜这里离合浦太远了,不然养出合浦珠就好了。” 高严说:“不急,慢慢来,合浦那里人太多,有些不好操作。” 陆希笑道:“我也就提一句,海水珠我还不会养呢,还需要慢慢琢磨呢。”她曾听珠农说过,淡水珠和海水珠养殖法有不小差异。 “光是这些湖珠也足够了。”高严说,“剩下那些珍珠呢?” “我带了一半,给阿姑留了一半,准备研磨成珍珠粉。”陆希说,珍珠性寒,她现不适合吃,但不妨碍她那珍珠粉做面膜。果然科学让生活幸福啊,自打来到古代后,她何曾这么奢侈过用珍珠粉做面膜呢? “帮你养珠是谁?”高严问,“五树?” “对,五树叔一家,和另几个人,这次我把五树叔和五树嫂带来了,剩下那些人养一亩珠田足够了。”五树叔是她芦苇荡重要建设人,她来涿郡后,要做很多事还真离不开他。 “古人蓝田种玉,你这是震泽种珠。”高严笑道。 “那是因为我聪明嘛。”陆希微抬下巴摆显。 高严失笑,将她抱了起来,“疯了两天,都没睡好吧?先睡一会。”高严说到后语气都带酸了,这丫头这两天可和袁敞说了不少话,刚刚就见她偷偷揉眼。 陆希听着他酸溜溜话,只伸手搂住他脖子撒娇,“那阿兄陪我一起睡。” “好。”高严躺她身边,等陆希睡着才,轻声轻脚起身。 船上旅途是非常无聊,尤其是沿途景色几乎是一沉不变情况下,不过这趟旅途高严早早安排了,时间安排很好,每到晚上都会让当地人带几个唱曲、逗唱姬人来哄陆希开心,若是有时间,还会领着她去外头散心。夫妻两人本就是婚甜蜜期,这几天形影不离,感情好是如胶似漆。穆氏几人看心头,都替陆希高兴,大娘子能得了这么一个体贴夫婿,郎君和长公主也能安息了。 不过相对舒服平缓水路走完,陆希就开始死去活来马车旅途,比对起来牛车来,马车速度是,可远远不及牛车平稳,她一开始还能守礼坐着,一天后就开始躺着了,后就干脆赖着不起来了,可怕是,陆希还晕车了,吐得活去死来,第二天开始发低烧了,高严又心疼又急得找了一间农家住了下来,原想给陆希调养□体再走,却不想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就离开了。 陆希入住前,高严就让人先进去打扫了,之后春暄等人又给陆希换了床铺,连烧水锅子都没用农家,可陆希还是听了一个晚上老鼠四处跑动声音,她几乎是睁着眼睛等到天亮,就怕睡着了半夜老鼠来咬自己。高严搂着她安慰了好半天,告诉她绝对不会有老鼠,她还是睡不着。天知道,除了仓鼠外,老鼠这种动物对她来说,几乎已经是传说中存了,她连小白鼠都没有见过实物。 这一夜别说是陆希了,就是穆氏和春暄等人都吓得一晚上没睡,她们虽是下人,可也是锦衣玉食养大,哪里见过这种东西?尤其是春暄亲眼看到给她提水农妇黑亮袖口,就忍不住皱眉了,递给她水那一瞬间,似有几只黑乎乎小虫她头发里钻来钻去!饶春暄生性沉稳,也吓得花容失色,好容易忍下了尖叫,可还是甩了农妇水桶就往里头奔去。后还是高严让人去活水中取水,她和烟微两人又滤了三遍,才煮开了给姑娘喝。农舍住了一晚上后,陆希虽一夜没睡,但奇迹烧退了,连晕车都不晕了。 高严也担心皎皎再吓下去,吓出大病来,没多停留,让她喝了药后,就让她上马车休息了。亏得一路上还带着医生,药物也足够,陆希喝了两天药后,精神就恢复差不多了。 一路走来,陆希发现北方和江南完全不同,越往北走,就越荒凉,往往走上大半天都见不上人影。不过她却是不知道,还是有人影,那些打劫路过车队流寇和盗匪。只是高严这次带着家眷,一路上小心再小心,出行前早派斥候先去探路,如果发现有不识相流寇,能赶走就赶走,不识相一律杀无赦。若不是顾及皎皎,看到交战会害怕,高严也不会对那些流寇那么客气,越往北地走,高氏父子威名就越广为人知,别说高严又带了一大队精兵悍将,流寇们连靠近都不敢。 几天下来,陆希就明显瘦了,穆氏心疼直哭,她家金尊玉贵大娘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倒是陆希一路上恹恹精神渐渐恢复了,同被高严责令进来哄二嫂开心高团说笑着。 “阿团,你以前来过涿郡吗?”陆希问高团。 “我十岁以前都是住涿郡涿县,也就是二哥驻军地方。”高团说,说实话,二哥命他哄二嫂开心时候,他心里还很忐忑,不为其他,他心目中,二嫂似乎是比大嫂让人畏惧存,至少大哥不会为了大嫂威胁他一定要彩衣娱嫂。可这几天相处下来,他发现和二哥比起来,二嫂简直是他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有二嫂,他再也不用怕二哥冷眼了。 “涿县是什么样子?”陆希好奇问。 “涿县比起建康、吴县差远了。”高团看着脸色略带苍白,可眉宇间依然神采飞扬二嫂,心里有些犹豫,他这个金尊玉贵嫂子,这能待得涿县吗?难怪二哥给她弄了汤泉别庄,“不过二嫂是住汤泉别庄上,那里和二嫂家里差不多。” “汤泉别庄就涿县吗?”陆希问。 “不,骑马要大半天。”高团说。 骑马要大半天?那挺远了,高严那匹可是日行千里千里马,陆希没说话,心里已经打定了,汤泉庄园她就当别庄用吧,平时还是要住涿县。 “二嫂,你要是住涿县,会不习惯。”高团说,涿县和建康朱雀坊还是有很大差距。 “没事,我会习惯。”陆希自信满满说,当年阿娘都能陪耶耶住小县城,她有什么不可以?她总比阿娘知道人间疾苦,那次农舍是她没有心理准备,这会她有心理准备了,她也不信高严住地方会有老鼠。 高团聪明选择了闭嘴,没陆希兴头上泼她冷水,有些事只要经历过一次,就会知难而退了。 陆希突得问了一句:“大约什么时候到涿县?” 高团下意识道:“马上吧。”话音一落,他就察觉到不对了,“二嫂你会说涿县话?”刚刚陆希居然和他说是涿郡一代口音,虽依然带着江南吴语口音,可还是让人听懂了。 “当然。”陆希涿郡一代方言,还是她六祖姑南坞亭君派人来教她,说她既然要北地生活一段时间,北地方言就要都会一点,省得做个聋哑人,陆希这三年也跟着那人学了些流传比较广北地方言。 “皎皎。”高严声音车外响起。 “阿严。”陆希挑起帘子,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高严见她精神好了不少,心里稍稍放心,“涿县到了,我们现这里住一晚,明天我送你去汤泉别庄好不好?” 陆希已经打定主意要留下来了,但她估计高严不会答应,她也无意高回面前反对高严意见,“好。”等两人相处时再好好说。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爱の随风给我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 “中国”一词早出现是周代《诗经》中,如《大雅·民劳》“惠此中国”。但《诗经》中此类“中国”实为“京城”,还不是真正指国家。称国家“中国”一词,东周战国诸子书中已屡见不鲜了。如《孟子·滕文公上》云:“陈良产地 ,悦周公仲尼之道,北学于中国”,又“兽蹄鸟迹之道,交于中国”;《庄子·田子方》:“中国之君子,明乎礼义而陋干知人心”……这些都说明:上古所谓“中国”,即指后世“中原”。但地域不及后世中原广,只相当于今黄河中下游河南大部、陕西南部、山西南部。 “中国”一词频繁使用,主要周以后。《礼记·王制》有云:“中国夷戎,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中国、蛮、夷、戎、狄,皆有安。”十分明显,此时“中国”一词,是与蛮、夷、戎、狄对举而使用。如果说《礼记》成书时间较靠后,则《左传·庄公三十一年》有“凡诸侯有四夷之功,则献于王,王以警于夷。中国则否”说法,足见春秋前期,“中国”一词就已经与蛮、夷、戎、狄对举。齐桓公救援邢国,卫国等国,被称作“救中国”,足见此时“中国”,已经扩大到被认为是“诸夏”国家。 、 昨天说起煮盐情节,我跟小狮子说,古代白砂糖提炼要到明朝,那么盐呢?会不会魏晋唐时期也没有精盐?我们一查,西汉就有记载天然气使用熬盐记载了,汉代熬盐技术很好了,唐代已经非常非常发达了。。。天然气使用比欧洲早了十几个世纪。。。太逆天了。。。天朝上国啊!如果古代重视科技话,说不定地球都容不下了。。。我越看这些就越能感觉为什么古人有这么强自信心,那么好精神风貌,因为那时候他们天朝,强国才有强悍民族精神。 还有就是那个齿轮,也是小狮子跟我说,她去兵马俑看时候看到,现手工根本做不出这种齿轮了,只能机床做了。 那个水利南宋纺纱机,我看资料这里http://tiebabaid/p/144196383,当时我问某人,你说我女主穿越回去,能干什么?某人问我,你想干什么?我说不知道。他说,要不你搞蒸汽机吧。我震惊了,我说我要发明蒸汽机干什么?我又不是瓦特!那个玩意很难弄吧?还不如搞珍妮纺纱机呢。他说,蒸汽机原理很简单,比珍妮纺纱机简单多了!我听了他话,真跑去查蒸汽机和珍妮纺纱机了,查了才知道珍妮纺纱机和南宋那神机比起来简直弱爆了。。。 、 后说那个老鼠问题。。。我以前对老鼠没什么概念,自从我某次去找我闺蜜,我闺蜜是医生,她请我吃饭时候,正巧遇上她医生同事,不知怎么,居然聊上了试验用小白鼠……我以后无数次后悔啊!那人说,你是不是觉得小白鼠很可爱?我当时傻乎乎点头了!他绘声绘色跟我描绘了试验用各种小白鼠,我差不多全忘了。。。就记得一种叫裸鼠?还是什么,反正就是没有免疫力那种,然后——那人跟我说,其实试验用白鼠是一种很凶猛动物!它一旦见到血,就会攻击同伴,直到你死活我。他跟我说,他们实验室有次过年,忘了,就把两只小白鼠关笼子里,回来时候,就发现两只变一只和一层皮了。。。一层皮。。。我当时午饭就没吃了rz,自从那次之后,我看到仓鼠都有心理阴影了。。。 90初到涿县 涿县地属大宋边关,春暄和烟微坐车上,悄悄挑帘望去,看到那一排排低矮房屋、尘土漫起道路,以及一个个带着刀路上走来走去大汉……她们甚至还瞄到一名抱着孩子少妇,孩子哭得时候,直接撩起衣襟当众给孩子喂奶,两人面红耳赤放下车帘,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两人脑海里同时浮现了这句话。 五树嫂看出了两人想法,安慰她们道:“大娘子不住涿县,就是今天郎君没时间送大娘子去。”对涿县情况,五树嫂要了解些,因为高严第一次带去陆家仆役中,就有她和五树长子大诚。 春暄和烟微同时摇头:“如果汤泉别庄不这里话,大娘子是不会去。”两人伺候陆希多年,对陆希心思还是能把握,既然都随郎君来了涿县,她就不可能离开郎君了。 “可是这里可不是芦苇荡,姑娘会住不惯吧。”五树嫂吃惊道。 “郎君不是涿县有居所嘛,大娘子肯定会住那里。”烟微说,她和春暄虽没来过涿县,可对涿县大概还是有数,当初大娘子派家中管事仆佣来涿县时候,就吩咐过,如果汤泉别庄离郎君驻地太远话,就不要大肆修建别庄,主要把他们居所修建好,想来郎君住所应该已经收拾好了。 “郎君居所应该修建还可以吧。”穆氏说,她儿子阿伦和大诚一样,都是第一次就随高严来,阿伦专门负责修建郎君和大娘子居所,五树嫂儿子是去负责管理郎君和大娘子附近农田了。 几人正说话间,马车就转入了一条宽敞大街,众人眼前顿时一亮,宽阔可以并排三辆马车大青砖铺成道路,道路两旁绿树成荫,地上青砖光洁,不带半点灰尘。高严目前居所,是他从一个败家子手中卖下祖宅。 卖下后他也没修整,直到三年前阿伦来涿县后,才开始翻建,论对农庄了解,他没大诚那么精通,可陆家那次东平坊翻修,是他和父亲全程参与,对那次历时五年陆家巷东西二弄翻修记忆犹,这次陆希让他来翻修一间旧宅,他还是绰绰有余。温泉别庄那处又有施先生操心,他就专心弄涿县这一处了,他可清楚记得大娘子说过,如果汤泉离郎君驻地太远话,她不会长住别庄,故翻修旧宅时候,他格外精心,几乎是事事都过问了。 得知高严和陆希今天回到后,他早早起来,让侍从们将家里从头到尾全部再次打扫了一遍,确认主院连角落都没有半点灰尘后,就和同样早早赶来大诚,从汤泉别庄赶来施老先生一起,拆了大门门槛,迎接主人入内。 “施先生,您喝茶。”阿伦先给施平倒了一杯茶。 “阿伦,你这里弄不错。”施平昨天就来了,梳洗完毕后,悠然转了一圈后,对阿伦修建大为赞赏,可以看出这老宅前几任主人,也是花过心思置办,但后来子孙不争气,大部分院落都破败不堪了。阿伦照着原来宅子格局翻修,牢记大娘子吩咐,要多问当地熟练盖房工匠,基本和当地富户修建没太大差别,但细微处还是能看出阿伦花了很大精力,大院落套小院落,层层叠进,又防卫森严,让施平不住点头,“这格局弄不错。” 尤其让施平喜欢是,阿伦给下仆和高严亲卫们置办洗漱间干净清爽,即使是冷天气,也能保证大家三天梳洗一次,甚至净房外,还有一间暖房,可以让梳洗人暖房里烘干头发后再出去,就算是大冬天也不至于顶着湿发滴水成冰外头走。 “这是我问了当地工匠才琢磨出来。”阿伦憨笑道,“要是没有他们,我们连个火坑、火墙都搭不出来。” 施平笑着捻须问:“那这里可有给我住地方?” 阿伦一愣,看到施平对着他微笑,他大喜道:“有!当然有!除了大娘子和郎君院子外,余下少了谁,都不能少了施老先生!” 这间宅子占地颇广,几乎大半个齐国公府邸那么大。陆家齐国公府邸,是前梁开国之初建造,那时候建康刚被定位帝都,陆家身为开国功臣,皇帝前梁高祖大方皇宫周围划了一大片地,给陆氏先祖造齐国公府邸,这也就几个大世家才有如此殊荣,之后建康官员府邸就越来越小了,小官员一家几十口住一进小院里都不奇怪。比对江南寸土寸金,北方占地就大多了,这间宅子原主人还并非涿县大户呢,就当地一个地主,就能县城中有这么大宅子。阿伦修建了三年,才翻修了其中六分之一,当然这和阿伦下大力气主要修建陆希居所有关。 施平笑着点头,之前他没入住是因为陆希还没到,这会陆希都来了,当然是陆希哪里,他就哪里。 “郎君和大娘子来了。”小刀一句话,让众人全部起身,走到门口迎主人归来。 “施祖翁,您怎么来了?”陆希看到施平,又惊又喜,忙上前给施平行礼,施平陆家地位很特殊,他是陆璋长史官,却和袁夫人、陆说平辈论交,就是陆琉看到施平也是喊阿叔。 高严这三年得了施平不少提点,对施平也非常尊敬,和陆希一起行礼。 施平忙扶起两人,“可使不得。观主信任老夫,让老夫随了大娘子来涿县,自然是大娘子哪里,老夫就那里。” 施平主动,让高严身边好几个近卫都侧目,施平来这里三年,几乎隐居汤泉别庄,从不轻易外出,郎君身边也就几个亲近亲卫,才知道这个看似老神仙般老头有多么——老奸巨猾!这三年郎君也说了几次,想让施平天气暖和时候住涿县,可都被他笑着岔开了,却不想女君一到涿县,这老狐狸居然不用请,就住进来了。 “太好了。”陆希开心说,“我正好有好多东西想问祖翁呢。” 陆希天生长辈缘亲厚,只要是年纪大些人,极少有不喜欢陆希,施平也是从小看着陆希长大,待她就和自己孙女差不多,闻言呵呵笑道:“不急、不急,大娘子刚到,先休息几天再说。” 高严和陆希奔波了一路,和众人寒暄了几句后,就先入内院梳洗了,高严因要去官府,就简单冲洗了,换上官府,就先去府衙了。陆希没高严那么忙,她让春暄等人都先退下也去洗漱,也没让其他人伺候,就自己一人净房慢慢洗漱。 春暄和烟微,梳洗干净后,就匆匆赶到了陆希正房,陆希还梳洗,阿伦和大诚媳妇外面候着,见两人来了,就起身说:“大娘子说,要自己洗。” 两人是知道大娘子脾气,从衣柜中取出了早就备好衣服,春暄手刚落衣服上时候,就感觉布料不对,“这是什么料子?”摸着像是绸缎,可触手涩涩,不光滑,似乎是厚缯料? “是厚缯料。”阿伦嫂解释道:“是大娘子吩咐我弄,她说让我准备些她家常穿衣服,就和这里中上人家穿差不多。” 烟微掀开陆希首饰匣,里面散乱放着不少做功样式都不算太精致时兴首饰,“这是镀金?”烟微拈起一根簪子问。 “对,这儿除了极少数大户人家外,寻常官员女眷戴都是铜镀金首饰,这些算是挺好了。”阿伦嫂说。 “这些镯子也是?”烟微说。 “是。” “簪子留下,镯子拿走吧。”烟微说,“铜做东西烧手,大娘子不能戴,反正大娘子平时也不怎么戴镯子。”烟微还清楚记得,三年前大娘子和郎君初七去看灯会,就戴了一会铜手镯,回去手腕就红了一大片,有些地方连皮都磨破了,她们两人被穆媪足足训了七天。 “我就担心铜做东西烧手,也没让人做几个,下一层都是纯银做。”阿伦嫂说,她家小姑阿俏也不能戴铜首饰,所以她留了一个心眼,没让人多做。 “阿伦嫂想真周到。”烟微笑着说。 阿伦嫂道:“这是我该做。” 烟微和春暄拿了衣服后,就先进去伺候陆希穿衣服,阿伦嫂和大诚嫂也没走,两人指挥着小丫鬟,把陆希随身行李翻出来放好。 陆希梳洗完毕,换上干净衣服后,才有了闲心打量着她未来居所,五间正房、两间耳房,左右两排各六间厢房、四间耳房,正院内地上都铺成圆润鹅卵石,廊下还摆放着一派盆栽,还有一口大缸,缸里还养了几条金鱼,正房后还有一个后花园。屋里家具也是做功精细酸枝木家具,圆润平整,陆希走了一圈,对以后居住环境很满意,回头问阿伦嫂:“怎么房里没火炕呢?”她记得北方这边都应该烧火炕吧? 阿伦嫂一怔,怎么都没想到大娘子会知道火炕,她指了指一堵墙道:“睡火炕容易上火,所以我们弄了火墙。”她刚到这里时候,睡火炕,嘴里就起了三四个大火泡,大冬天了喝了十来天绿豆汤才把火气泻下去,她和阿伦琢磨了半天,问了这里老匠人,知道刘将军府上正院,也没有用火炕,而是整治了地暖,地暖要比火炕不容易发火气,两人征求过郎君同意后,就干脆把正院全拆了,深挖了地基、铺好了地暖,又通了火墙,再修建房,但郎君吩咐他们这件事不用告诉大娘子,他们就瞒下了。 陆希听了也没多说什么,或者这会北方还没后世那么冷,火墙就够了,“你们再养几只猫来。”陆希吩咐道,农舍一夜,给陆希不小心理阴影,她不认为这里会有老鼠,但还是养几只猫好,“不要好看,就要能抓老鼠。” 春暄和烟微心有戚戚点头。 阿伦嫂怔了怔,“好。” “阿伦家,你们做什么啊?怎么这么热闹?”爽女声门外响起。 众人同时一愣,阿伦嫂听到声音,步走了出去,就见一名身量高挑健壮、皮肤黑红、笑容爽朗妇人提着一个大网兜站门口,网兜里有几只血淋淋兔子,“二柱嫂,我们收拾行李呢。”阿伦嫂说,“你这是?”阿伦嫂来涿县三个月,就和阿伦一起,学会涿县话了。 这么大院落,若是只有陆希和高严两人住,也太宽阔了些,也不安全,故高严手下大半亲卫和将领妻儿基本都住这间宅院里。阿伦建造府邸时候,建造图纸,是陆希抱着一堆图纸,去找六叔祖、八叔祖,还拖着袁敞,集众人之力琢磨出来北方典型四合院结构,大结构套小结构。 大门一关,每个院落毫不相关,大门一开,大家又能相互联系,这一年多住下来,高严手下几个将领,关系都亲近不少。阿伦夫妻是奴婢,可众人看这几年高严对内几乎都有事务都交给阿伦处理。别说小军士有些也是部曲,不是良民,和他们亲就跟一家人,就是好些个军官,对他们也很客气。两人又识趣,见每个人都很客气很,每个人官职知道一清二楚,让大家都很舒畅。 “家里待了好几天,手痒,就和几个姐妹去外头打了几头兔子,正想给你们送去呢。”二柱嫂爽利说,“要么今晚我们姐妹喝两壶小酒?”她不是军户出生,但她父亲是猎户,从小随着父亲学打猎,平时闲了无聊,就爱去外头打点小野味,她人爽气,得了猎物也是拿出来大家平分,高严近卫军士娘子中,很有威信。能住到这里,基本全是高严信任人,都战场上生死与共,高严对等级之分也没那么严明。 “我今天就不去了。”阿伦嫂婉拒道:“我家娘子刚到。” “哦?高郡尉娶媳妇回来了?”二柱嫂知道阿伦嫂是高郡尉妻子陪房,一听说高严媳妇到了,不由双目发亮,高郡尉可是她这么辈子见过俊人了,别说涿县了,就是涿郡、蓟州想嫁给他小娘子都不计其数,听说还有士族小娘子看上呢!就是不见高郡尉心动,前两个月高郡尉突然离开,说是回家成亲,蓟州这儿也不知道有多少小娘子晚上哭湿枕帕呢。 “是啊。”阿伦嫂道,“二柱嫂,你要是不嫌弃,这几只兔子就先留下,我给你整治了送过去。” “不麻烦了,你先忙。”二柱嫂迟疑了下说,“阿伦家,你说我要不要进去给郡尉娘子磕个头?”照理应该这样吧? 阿伦嫂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二柱嫂要见大娘子做什么?再说大娘子也不是她想见就见。 “阿伦嫂。”清脆声音从门后传来,二柱嫂抬眼望去,就见一个漂亮像画里走出来大闺女从门口走了出去,对着她笑了笑说:“大娘子让这位娘子进去稍坐。” 那大姑娘说也是涿县话,还带着糯糯江南口音,对她一笑,左颊就有一个小酒窝,二柱嫂一见就爱得不行,“阿伦家,这位闺女是谁?” “她叫烟微,是大娘子丫鬟。”阿伦嫂连忙给两人介绍。 烟微上前一步,给二柱嫂行了一礼,二柱嫂丢了网兜,胡乱还了一个礼,又扶着烟微起来,见她一双手嫩就跟豆腐一样,心里啧啧称奇,这还是丫鬟吗? 烟微落落大方任二柱嫂打量,等二柱嫂对着她讪讪一笑,才柔声道:“二柱嫂里面请。” “好好!”二柱嫂见烟微走路姿势都比她见过那些大官家小娘子还漂亮,心中暗道真是个好闺女啊,也不知道许人家了没有。 当二柱嫂看到陆希时候,都不知道该有什么反映了,心里就一个想法,也不知道怎么样人家,才能养出这么一个玉人儿,这样人才能当高郡尉媳妇吧?才会有这么漂亮大闺女当丫鬟,二柱嫂愣了半天,才想起这名笑盈盈看着自己仙女是郡尉娘子,她慌忙要给陆希磕头,她还没跪下,就被阿伦嫂拉着坐下了,“不用跪来跪去,我们家大娘子不喜欢这个。” 陆希见二柱嫂束手束脚样子,用涿县话叫了一声“阿嫂”,二柱嫂连声答应,“阿嫂好身手,你射箭是从小学吗?”陆希问。 听陆希提起起自己熟悉话题,二柱嫂稍稍放松了些,但还是略带拘谨回答道:“我阿耶是猎户,我打小性子野,旁人学女红,我就爱爬树、射兔子,我阿娘骂我,我也不改。” “所以二柱嫂才能当军嫂,军士常年不家,家里负担都要军嫂承担,二柱嫂那么能干,才能让夫君放心外头打拼。”陆希含笑道。 陆希话巧妙熨帖了二柱嫂身上,若是旁人这么夸她,她还不觉得什么,可以陆希身份能说出这种话,让二柱嫂浑身都飘飘然了,“郡尉娘子,您真是太夸奖民妇了。” “不是夸奖,我祖上也当过军士,我大母说,每次祖翁出征,她心头就像是悬了一把刀,每次都是吃斋念佛,让菩萨保佑我祖翁平安归来,我祖翁一日不回来,她做什么事都不放心。”陆希认真说道。 听说陆希也是军户出身,二柱嫂一下子对陆希亲近了几分,心有戚戚说:“可不是呢!我家那口子家时候,我嫌他睡觉打呼噜,可他每次出去,我都睡不着,非等他回来,听着他打呼噜了,我才能睡着。”话说这军户人家闺女还能养这么娇嫩,也真是少见。她听说郡丞家里小娘子,那身白嫩嫩皮肤是天天喝羊奶喝出来,可还比不上郡尉娘子身边丫鬟,莫非这郡尉娘子是天天用羊奶洗澡? 春暄、烟微等人见二柱嫂这话说得糙,不由眉头一跳,偏陆希还浑然不觉,点头附和道:“正是呢。”她又饶有兴致问了二柱嫂家里几个问题,听说她还有一个六岁小女孩,陆希很高兴让她下回带小女孩来玩,她喜欢小女孩儿了。 二柱嫂见陆希这么和善,就要去拿自己打兔子给陆希,阿伦嫂和大诚嫂吓得忙上前阻止,这种血淋淋东西要是吓到大娘子,她们都别活了。 陆希道:“还有野味,太好了。”她对春暄说,“我记得我们也带了一点腊肉过来,你取来让二柱嫂尝尝。” 春暄连忙去取,只要那人不给大娘子看那些血淋淋兔子,她把带来腊肉全送给她都行。陆希又让春暄包了一包白糖给二柱嫂,二柱嫂不想用几只野兔子就能换一条腊肉和一包白糖,连声对陆希说,这野兔子不值钱,不用给她那么多东西。陆希要是送她别东西,她还真不稀罕,可糖这里真是稀罕物,尤其是这么香喷喷白糖,她有钱也没处买。 “嫂子,我刚从江左过来,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白糖是我们家乡产,我带不多,你就带回去给你家闺女尝尝。”陆希诚恳道。 “原来郡尉娘子是江左过来,怪不得生那么水灵,来这里真是苦了你了。”二柱嫂啧啧惋惜道,江左那是皇帝住地方,该有多舒服啊。 “阿嫂,我姓陆,字怀玉。”陆希说。 二柱嫂哪里知道什么字,就听陆希说自己姓陆,叫什么玉,“陆娘子,你以后要是爱吃野味,想吃什么跟我说,我给你打来,你也不用送这么多东西。”二柱嫂神经粗了一点,可也知道她还没资格直接称呼郡尉娘子。 “我知道。”陆希点头,她同二柱嫂寒暄了好一会,才客气送她出门回去。 春暄和烟微都不理解,陆希为什么要对一个寻常军士娘子这么客气,陆希却不这么认为,这些人能住家里,就说明都是高严信任军士,战场上,这些人都是用命保护高严、保护着他们身后那一大片大宋子民,没有他们,她生活哪有这么安逸?所以无论她怎么对他们客气都不过分。 北地气候要比江南干燥许多,陆希和二柱嫂说了半天话,头发也差不多干了,她让春暄给自己挽了一个简单发髻,用一对鎏金蝴蝶铜簪固定,又簪了一朵绢花,带着从吴郡带来茶叶,去书房找施平了。 “祖翁?”陆希站书房门口轻唤着。 “进来吧。”施平声音响起。 陆希入门,就见高严也,“咦,阿兄你怎么回来了?” “我就去府衙说一声,早就回来了。”高严让陆希坐下。 陆希一眼就看到书案上一副舆图,“我打扰你们了吗?”他们似乎谈正事? “没事。”高严等陆希坐自己身边,眉头突然皱了皱。 而施平则露出了一丝微笑,陆希这会换了一身水红襦裙,衣料也不是她惯用细棉麻,首饰也换成了黄铜鎏金首饰,施平不由满意点头。论舒适,此地远不及建康和吴郡,可要说这里大户人家家产之丰厚,比起权贵云集建康和吴郡来说,也丝毫不逊色,大户人家女眷也是遍体绫罗绸缎、穿金戴银。 但高严这里属于外来户,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陆希作为他娘子,身上饰品太差不好,可太出挑也不好,陆希这身穿戴很合适。高严真实身份,也只有几个蓟州高阶官员完全清楚他底细,旁人知道他京里有人,来头不小,可他靠山到底是谁,没人清楚。 毕竟谁都不会料到堂堂中护军嫡次子会到这个穷乡僻壤来。有时候说不清道不明身份,要比直白清楚好办事。身份也不能代表一切,当初王谢袁萧举族南渡,也是中原大族,可还是被吴郡世族逼去了会稽置产业?人离乡贱,陆希既然选择了高严一起来涿县,那就必须要学会低调。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电脑抽风,我足足了一个小时。。。 91初到涿县(下) 陆希没意两人想法,她注意力集中全那张舆图上,耶耶给她看过不少大宋各处舆图,可高严这张舆图上地形似乎远远不止大宋,似乎还有魏国和羯族?魏国还挺大,羯族怎么这么小?舆图上,魏国和宋国辽阔疆域间,就夹着这么一个不大不小尴尬羯族领域,陆希糊涂了,这么小一个国家,还能让两个大国联手一起打?“阿兄,这是羯族?”陆希困惑问。 “对,你看这里是鲜卑、这里是羯族、这里是匈奴……”高严将舆图上地域一一指给妻子看,他知道皎皎是看得懂舆图,她从小就被先生抱膝头认舆图。 施平对高严这种,把军事机密舆图,当成扩充妻子知识面课外读物举动视若无睹,如果他们要隐瞒,陆希根本不可能这么顺利没人阻拦进入书房。 “那为什么羯族这么小?”陆希不解问,陆希印象中,羯族是一个很凶悍民族,被汉族人称为“胡蝗”,因为他们靠畜牧为生,基本不种粮食,等冬天来临时候,就会掠夺汉人物资,甚至会把汉人制成他们口粮,陆希心目中,羯族之于大宋,等和二战时期某太阳国划上等号。 “小?”高严和施平同时一愣,“皎皎为什么会认为羯族小?”施平问,没人时候,他一向是叫陆希小名。 “不是说鲜卑和大宋要合作一起打羯族吗?我以为羯族很大呢。”就夹两个大国间小国家,难道北魏和大宋拿他没法子? “皎皎知道羯族是怎么来吗?”施平并没有马上回答陆希问题,而是问她羯族来历。 “知道。”这个陆希还是清楚,“羯族原本是匈奴奴族,后来——景帝、武帝连年征战,大肆削减匈奴实力后,羯族趁着大宋没精力顾忌他们,匈奴又和鲜卑征战时,从匈奴脱离出来。”要说鲜卑魏国和羯族,都是沾了梁朝光,梁朝和匈奴连年征战,导致匈奴实力大减,鲜卑族趁机起势,建立了魏国,而羯族也趁机脱离了匈奴。 “不错,鲜卑立国迄今不过八十余年,而羯族也不过脱离匈奴三十余年。”施平点头,说起这段历史,就不由让他想起前梁,当年陆家前后两位家主陆说、陆璋辅佐两代帝皇,殚精竭虑,不过是想给边境一个安定,却不想一夕之间改朝换代,前梁自文帝始百年努力,顷刻间毁于一旦,思及往事,施平不由心中感慨,“十五年前,鲜卑趁大宋六路反王夹攻建康,大举攻入中原,函谷关一战,虽击退了鲜卑,可大宋亦是元气大伤,无再战之力。” 大宋陷入内乱,无暇顾及边境,魏国将匈奴赶入去西域后,趁大宋内乱之际,一路直入关内,甚至还洛阳建了副都,甚至还让鲜卑八大姓以河南为郡望,改为汉姓。这是鲜卑汉化标志,可也是大宋耻辱!鲜卑定都洛阳后,先帝命今上领兵,高威、刘毅为副将,同鲜卑族函谷关大战了一场,鲜卑带着残部退回了关外,可大宋也元气大伤,再无精力顾及其他。宋魏两国休养,让羯族借势兴旺了起来,才导致了如今结局。“羯族对宋魏来说,既是疥癣之疾,可也未尝不是一道屏障。”施平说。 “屏障?”陆希一愣,突然想起了前世外蒙古,舆图上,羯族领地,几乎把宋和魏接壤国土全部分开了,所以有了它,大宋和魏国就很难打起来了,“可这样话,不怕养虎为患吗?”陆希问,这可不是一只小猫小狗,这是一个国家啊!就算一只小鸟,还能进化出让人恐慌禽流感呢。 “目前不就是‘患’了嘛?这羯族汗王很有意思。”施平点点这片领域说道。 “怎么有意思?”陆希追问道,她问这些问题,他们肯定知道,如果不是给她解释,他们肯定不会说这么多。 “去年初冬,羯族几个大部落首领,一反常态大举进攻了蓟州。”高严说着,将两杯热茶放了陆希和施平面前。 “这个不是年年都有吗?”陆希呐呐道,接过茶盏对高严一笑,茶叶是她带来了,结果入书房就忘了泡茶了。 “以前只是小打小闹,这次过来是羯族两个大部落首领。”高严解释道,“这些年羯族入侵,只是小部落,大部落很少动。”如果羯族年年都入侵话,羯族和大宋早就内耗完了,就等着鲜卑一口吞并吧,“现这汗王说要把两人赎回去。”高严顿了顿,“这两名大首领正是反对汗王近大力推行农桑重要反对人之一。” “推行农桑?”陆希看着舆图上羯族地理位置,“不错,是土地肥沃好地方,确可以大力推进农桑。这汗王是不是准备学鲜卑,还想推行均田制?” 鲜卑和大宋,休养生息十来年,只能说暂时喘了口气,可还远没有到再次大战地步。当年汉武盛世何等辉煌,又有文景之治为基础,可武帝晚年也深受战事拖累,如今大宋还远没有到汉武盛世程度,鲜卑是远不及大宋,所以两国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借口抵挡羯族,暂时联合。 羯族这两任汗王也不是傻瓜,也很清楚,一旦两国国力恢复,羯族定会沦为两国交战下第一个祭旗祭品,但羯族和大宋、魏不同,迄今羯族还没有一个真正皇帝,羯族号称有汗王,但实则军权一个个分散大部落手中,这些大部落各自为政,并不是完全听从汗王指挥,故汗王对羯族作出改革,一直没成功。 羯族也想过扩大自己领土,可他一旦入侵他国,大宋和鲜卑派出援军救援那些小国,但要说正面战争,三国这十来年来,一次都没有爆发过。羯族领地不算太广,人口也不多,但全民皆兵,尤其是男子各个骁勇善战,当年五万羯族军队深入中原腹地,让中原一带民生凋敝,迄今尚未完全恢复。也正是这些缘由,这些年三国就这种微妙平衡中各自发展。 羯族来自匈奴,和匈奴一样,都是游牧民族,随着牧草迁徙,这些并不利于国家发展,所以鲜卑早立国之初,就大力推行农桑,学汉人法子治理国家,这羯族想学鲜卑吗?难怪施祖翁会说这汗王很有意思了,所以那两个首领是推出来炮灰吧。 高严听陆希说这里土地肥沃,挑眉道:“那里全是草原。” “草原不代表土地不肥沃,不过肥沃还是这块,而且这里还有很多好东西。”陆希手指指向出,正是鲜卑族和高句丽领地,“以后等大宋收这两块地,这里可以种很多粮食。”后世东北可是全国重要粮食产地啊。对陆希来说,这些本来就是中国领地,就算她活着这段时间收复不了,后世也总会有人能收复,鲜卑貌似还占了外蒙古,唔,外蒙古以前中国。 施平听陆希语气淡然,说着将来大宋收复魏国和高句丽,他们领土上种粮食,茶水差点都喷出来,真看不出来,大娘子志向这么大…… 高严苦笑。 “对了,阿兄那些人赎什么回去?赎骨灰吗?”陆希问。 “有一个大首领还没死。”高严说,这种大首领活抓比砍头领军功大。 “这汗王都跟着汉人学坏了。”陆希嘟哝道,典型就是一面坑人,一面假惺惺哭丧嘛。 陆希话,逗得施平和高严哈哈大笑,“人家本来就不是傻子,不做只是因为以前不曾遇到过这种情况。”施平笑着给汉人辩解,“要说汉人也有憨厚淳朴之人。”施平倒是有不少话想问陆希,但两人刚涿县,也不急于一时,说笑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把空间留给了小夫妻俩。 陆希等施平走后,好奇偎依到了高严怀里,“阿兄,你说刘将军会要羯族用什么来交换那两个战俘?”施平时候,陆希不好问,这会她就那么多顾忌了。 高严道:“无外乎就是牛羊或是金银吧。” “为什么不换马呢?他们马匹不是比我们好吗?”陆希一直听耶耶、表哥感慨说,大宋没有好马,也没有好驯马师,既然羯族肯赎回战俘,那么换两匹好马回来配种不好吗? “马匹历代都是各国重中之重,哪能随便换来换去?前汉吕后时期,就不许母马外流,就是你那乖乖,都是——”高严没说下去,若不是骟过,他也没那么容易就弄到手。 “什么!乖乖是母马都要骟?”陆希做梦都没想到,乖乖居然是被骟过,“可以她来吴县时候,不是才一岁多吗?”陆希都哭了,乖乖对她来说,不只是宠物那么简单,对她来说乖乖就跟自己小妹妹一样,她还想让乖乖给她养小宝宝呢。 “皎皎,一般好马都是骟过,为了不让人轻易去配种,以后我给你找一匹没骟过好不好?”高严哄着道。 “我有乖乖就够了。”陆希嘴上说着,可还是忍不住瘪了瘪嘴,什么良马不外流,要真是那么严格,当初汉武帝时候汗血宝马是怎么弄到手?“阿兄,难道偌大一个鲜卑、羯族,就那么团结?金钱、美女、宝物,就没一个人心动?难道真连一头没骟过良马都弄不到?”陆希不信,或许真有那种完全不受糖衣炮弹影响人,但是不可能是全部吧? 高严说:“也不算,我们不是没有好马,你忘了当年武帝曾从大宛引进了千余匹汗血宝马,现军中也有几匹良马是那时候留下好马,但是良马不代表是好战马。就如乖乖,带着你自然可以日行千里,可若是带着一名穿着盔甲、提着武器军士呢?战马并非完全追求,大多身形粗矮,要求是是耐力和力气。” 也对,不然为什么阿兄来了蓟州这么多年,都不去弄好马呢?她都能想到事,其他人怎么可能没想到呢? 高严见陆希有些懊恼咬了咬下唇,爱怜亲了亲她额头,手覆陆希身上衣服时候,顿了顿,“皎皎,你不用这么委屈自己。” “什么?”陆希抬头。 “你不用穿这种衣服,也不用带这种首饰。”高严说,他带皎皎来涿县,只是舍不得让她离开自己太久,不是让她来这里吃苦。 “这算什么苦。”陆希不以为然,“我就套个壳子而已,我内衬还是细棉,这个手串还是奇楠呢。”陆希抬头给高严看自己手腕那串奇楠木手串,她一点没觉得自己吃苦了,她要是吃苦,这大宋九成人都生活地域里了吧。 “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委屈。” “这不算委屈啊。”陆希躺高严怀里,同他说着她于二柱嫂谈话,“她们还说等我休息几天后,就带我去打猎呢。” “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带你去打猎。”高严说,何必去找其他人呢。 “好啊。”陆希笑眯眯说,“那你射鸟只能射鸟、射兔子只能射耳朵!” 高严想都没想,一口答应,“没问题。” 回答这么爽,反而让陆希有点反应不及,高严头抵着陆希额头,“皎皎,你累不累?” “不累。”陆希摇头,她准备今晚早点睡。 “那——”高严搂住她腰,心里有些痒痒,这一路上皎皎脸皮薄,都不肯怎么和他亲近,高严初尝禁果,又正值年少,忍得颇为辛苦,刚想尝点甜头,就听到书房外王直声音响起,“郎君。” 高严身体一僵,陆希扑哧一笑,“谁让你不动好心思。”说着起身离开。 陆希走出书房,王直和几个高严亲卫看到陆希出来,忙侧身避让,低头行礼,“女君。” 陆希对他们颔首微笑后,转身离开。 “大娘子,大诚想见你。”五树嫂上来对陆希说,“说是娘子让他找东西,他已经找到了。” “哦?这么?”陆希没想到大诚这么就能找到自己要东西了。高严书房,离两人主院并不远,陆希随着春暄回了主院,大诚和他媳妇已经候着了。 “大娘子。”两人隔着屏风给她行礼,然后大诚让人抬了一个木箱子上来。 陆希看到这个大木箱子,略显错愕,“大诚,你收集这么多野山参?”一箱运来,怎么看着跟萝卜似地。 大诚对陆希笑道:“大娘子,你说野山参这里便宜很,这种三十年左右,只要十匹丝就能换一根,我还帮你换了三根据说有百年。” “真?”陆希欣喜说,“给我看看。” 大诚打开那大木箱,木箱里整齐摆放着一只只小木匣,陆希松了一口气,她真怕大诚认为这野山参不珍贵,就胡乱堆放,现看来他还是没乱来,大诚捧住一只木匣,“大娘子,你看。” 陆希哪里懂什么人参品鉴,大诚说好,那就好,“你做很好。”陆希夸奖道,这可是好东西,尤其是那三株百年人参,关键时刻是救命宝贝,“大诚,农庄还好吧。” “还行。”大诚憨笑搓手道:“大娘子,喜欢这些人参,我再多些来。”反正丝绸对他们来说,又不值钱。 “不用。”陆希摆手道,“先让大夫看了,该怎么熬制再说,免得浪费了。” 大诚应了,又道,“大娘子,我近跟着胡人,学了怎么做乳酪,尝着还能入口,您要不要尝尝看?” “乳酪?好啊。”不知道这里是乳酪是酸奶,还是后世那种乳酪? 夏暑端着一盆奶白喷香还点缀不少鲜红樱桃鲜乳酪进来,春暄上前,给她舀了大半碗,推倒了陆希面前,“怎么会有会桃?”陆希问随着夏暑一起进屏风大诚媳妇。 “这些会桃是兖州特产,正好大诚去了兖州一趟,就带了些回来,大娘子你尝尝吧,滋味不比建康差。”大诚媳妇说。 陆希爱吃会桃、鲜枣是庄上人差不多都知道,只要一到产会桃、鲜枣时节,各处农庄就会挑选好给陆希送去,她胃口本来就小,每次一吃连正经食饭都不肯吃了,所以家里连依着她高严和陆琉,都限着她,不许她多吃。大诚媳妇,也不敢给陆希多放,涿县可不比家里,千万不能熬坏身体。 陆希舀了一勺奶酪,味道和酸奶差不多,樱桃咬嘴里甜滋滋,她明眸一弯,春暄几个伺候她多年人,就知道这个点心很和她胃口了,春暄对大诚嫂微微点头,大诚嫂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大娘子,太守何县君给你下了帖子。”烟微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摆放了一张香气扑鼻花笺。 陆希闻到香气,又想起了一事,她让烟微把花笺放下后,也不急着花笺,“大诚,我让你们养香獐子,你们养了吗?” “养了。”大诚原本正想说,正好烟微进来了,就没敢继续说下去,陆希问起了,连忙道:“不仅香獐子养了,大娘子说鹿也养了,照着大娘子说法,真得掏了好些麝香出来,鹿茸也切了些下来。香獐子和鹿都没事,今年还添了一对小獐子和三头小鹿,现数量还不算多。”说着他又让人奉上了两只木匣,“这些麝香我已经让人制好了,鹿茸也炮制过了。” “不急,慢慢来。”陆希掀开盒盖,看到一粒粒绿豆粒大小麝香粉,就让秋霜去熏香,她好久没用麝香了,有了这么多麝香,又可以做香墨了。陆希对中药材不算精通,就让大诚把人参和鹿茸都给陆家带来三位大夫,让他们来处理,三株百年人参她让春暄收好。 陆希把奶酪吃完后,才翻开那花笺,上面端正小楷写着请陆希五日后参加赏花宴。烟微对陆希道:“大娘子,何县君还派人送来了两张羊毛地衣,又让人送了几筐鲜果子过来。” 陆希对大诚媳妇道:“你去看看何县君送礼。” 大诚媳妇先随烟微去看了太守娘子送来礼物后,对陆希说:“大娘子,这些礼物是这儿常见,您不如回两匹兔褐,正好大诚带回会桃还有多,就送去让太守府尝个鲜。”兔褐就是兔毛织成布,和丝绸一样,都是出自江南特产。 “好。”陆希点头,建康、吴郡收礼还礼她熟悉,但这里她还不清楚,陆希拈着花笺思忖了一会问,“何县君可是爱好书画?” “是,据说何县君善诗文、通书画,尤善绘兰。”大诚媳妇说。 陆希望着那花笺上字,对春暄说,“去拿两方墨块来,再卷上一刀竹纸,会桃就不要送了。” 大诚媳妇笑道:“是我糊涂了,墨块、竹纸这等风雅之物,才是何县君爱。” 陆希没接大诚媳妇话,她既用了蜀中香笺、又用了吴郡沉香墨,想来应该是喜欢这些东西人,送这些总比送点水果好。陆希提笔烟微铺好花笺上,提笔写了几行字后,让烟微去回复何县君。再问春暄,“给表姑父和六祖姑信和礼物寄出去了吗?”陆希口中表姑父就是刘毅,六祖姑就是南坞亭君。 “寄出去了。”春暄点头,礼物和信笺是早就备好,刚一到涿县,她就让人送出去了。 陆希奔波了一个多月,到了涿县后也没怎么休息,等到了晚上,简单喝了一碗清粥,梳洗后倒头就睡了,高严对着她睡颜看了半天,叹了一口气,上床搂着她睡了。 92赏花宴(上) 换了一个环境,陆希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醒来时候,看到陌生环境,她一时有些发蒙。 “姑娘,你醒了。”春暄听到床里响动,轻声唤道。 “什么时辰了?”陆希问。 “辰时了。”春暄说,“姑娘,郎君走之前,让我们把热水备好,你要梳洗吗?” “好。” 等陆希梳洗完毕,桌上已经摆放好了朝食,其中一碟纯黄夹白、似薄饼样点心,是陆希没见过,“这是什么?” “姑娘,这是奶皮,农庄一早派人送来。”烟微说,给陆希切了一小片,放入她食碗中,陆希尝了一口,入口酥柔甜香。 奶制品好吃,但吃多了容易腻,烟微怕陆希肠胃克化不了,只给她少少尝了两三样,见陆希吃得津津有味,心头略松,看来姑娘还是能吃北地菜肴。 “郎君呢?”陆希进完朝食问着烟微。 “郎君回驻地了,他说他五天后回来。”烟微说。 高严是郡尉,又涿县这种边境,平时郡中军士都是关驻地里训练,那里是绝对不许女眷入内,但毕竟目前不是战时,常年让将士不回家也不成,故军士每隔五天就能回城中一次和家人团聚。 难怪太守娘子要五日后举办赏花宴,陆希想起那张花笺就莞尔,也不知道写请柬人是谁,也是个妙人。 “大娘子。”司漪早早送走了王直后,就来找陆希了,手里还抱着她和王直长女,小丫头还不到半岁,长浓眉大眼,和她爹如出一辙。王直成亲晚,同龄人孩子再过几年都要到说亲年纪了,他才得了这么一个长相酷似自己女儿,疼到了骨子里,每次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抱着胖女儿出去遛弯。 小丫头每次见父亲回来,也开心很,每次瞧父亲去军营就哭得撕心裂肺,父女三五不时就要上演一场依依惜别场景,司漪从一开始跟着一起伤心、之后是哭笑不得,现是彻底淡定。这不,小丫头偎依阿娘怀里时候,小胖手不住揉着红红大眼。 “咦?这么成小哭猫了?让从母抱抱。”陆希一见这小胖丫就想起了阿劫,也不知道阿劫这几天过好不好?陆希抱着小丫头,想着自己小侄儿,阿劫三岁到自己身边,养了三年,陆希是完全把阿劫当儿子养。 “哭她阿耶呢。”司漪没好气道,“这没良心坏丫头。” 说着把父女两人闹剧说了一遍,逗得陆希搂着小丫头哈哈直笑,“果然父女亲昵是天性啊。”她摸着小胖丫脸,“这孩子长得可真像父亲,取名了吗?” “还没呢,就浑叫着囡囡。”司漪说,“大娘子,你给囡囡取个名吧?” “我?”陆希摇头,“我哪能给她取名?你们做父母辛苦,名字当然已经你们来取。” “他哪会取什么名字?想了半天,连个小名都想好。”司漪失笑。 “那祖翁、大母呢?”陆希问,这次她和高严成亲,王直和司漪也跟着一起回来,孩子太小没带上,但两人应该去拜见过司主薄和王直父母吧? “他们也说取不好。”司漪笑了笑,她父亲是不想夺了亲家光,推辞说取不出,而她公婆——司漪神色一黯,一听说她生了是女娃后,脸色立马就挂下来了,婆婆认为女娃子贱命一条,随口叫就是了,取什么名字,瞎折腾。公公说说招娣,阿直嫌难听,不肯这么叫。 公婆举动,司漪不是不伤心,但王直是武人,拿命搏功名,他现年纪老大,还没有一个可以传宗接代儿子,别说公婆不开心了,就是司漪心里也着急,尤其是每次见王直这么疼长女时候,她就越发想给夫君生个儿子。 这生男生女事,还真是凭运气,看男人本事了,陆希倒也不好说什么,她并不觉得生男生女有什么差别,可显然司漪不这么想,她看着怀里憨头憨脑小胖丫,打从心底爱怜,“我给她取个小名吧,叫绵绵如何?绵绵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这句话有子孙昌盛之意,也算是讨个好口彩吧。 “我看不如直接叫王绵好了。”司漪笑着说,“是不是啊,绵绵?” 小胖丫听到阿娘叫声,很给面子咯咯笑了两声,顺便流了些口水下来,司漪笑着给她拭去,“大娘子,郎君下面有几个亲卫娘子,听说你来了,都想着过来给你磕头。” “让她们中午来吧。”陆希说,“我让人备桌酒席。” 司漪道:“大娘子,这里备酒席,大家还习惯叫唱曲。” “这就你来安排吧。”陆希说。 陆希来涿县时候,惯用庖厨也一并带来了,司漪也帮着陆希这里找了一个手艺好北地庖厨,今天这桌饭菜,就是那北地庖厨整治出来,吃那些军士娘子一个个赞口不绝,司漪请唱曲又是涿县好,一顿宴席,宾主欢。 昨晚回去,二柱嫂已经和好几个处好姐妹说了郡尉陆娘子性子,她对陆希本来印象就很好,加上她又是夫君上峰娘子,是天花乱坠把陆希从头到尾夸了一遍,众人听了二柱嫂话,加上见陆希同她们一起说话,果然没什么架子,人长得漂亮不说,脾气也是一等一好,大家对她印象就一下子好了起来。对她们来说,能有一个亲切上峰娘子比什么都好。 接下来四天,陆希高严特地留下侍卫陪同下,同施平一起看了一圈大诚给陆希建立起来农庄。陆希有一颗热爱种田心,可她对农事就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因为不懂,所以陆希很能接受任何有种田经验人提议,她让大诚初来涿县置办产业时候,只嘱咐他要多种树,尤其是荒山上,如果要养牛羊,就不要靠天吃饭,要和芦苇荡一样,靠种牧草来养牲畜,要多问当地老农,要注意农庄卫生情况,余下她什么都没嘱咐,完全放手交给大诚打理。 大诚知道这是大娘子对自己考验,到了涿县后,就分外卖力。涿县地处边境,地大物博,当初除了屯军外,很多贫民甚至连耕牛都没有,耕种田地也不多。大诚很轻易就卖下了大片山地,经过大半年琢磨后,他就让人高山植树、向阳地种果树、半山腰种大片牧草,山下靠水源处开垦荒地,又低洼处挖塘养鱼…… 两年多时间,田庄虽然还不像芦苇荡一样,彻底形成了规模,可大致规模也看出来了,这些并不让施平太惊讶,让他惊讶事,无论是陆希芦苇荡也好,还是这里也罢,地上产量总比寻常耕地要高上一些,家禽也要多一些,就如陆希之前芦苇荡水稻田里放鸭子,芦苇荡里养蛙。施平是知道,光是陆希一个芦苇荡出产,就足够陆府连主人带下人一年所需了,陆家但凡十三岁以下、四十五以上老人小孩,一天都有一个蛋、一罐奶。 这就是很多建康普通官员家中,主人都不一定能这么保证,别说陆希还源源不断往高严这边运了很多东西。大诚来到了这里,也养了很多牲口禽类,还养各个肥肥壮壮,饲料从哪里来?尤其是鸡鸭鹅这些禽类,光吃草怎么可能天天下蛋呢?饶施平博学多才,也没想通里面诀窍哪里?施平问过陆希,陆希说,她是靠养地龙来养活这些鸡鸭鹅,但是土地增产她也不懂。所以施平干脆领着陆希来她田庄了,有她,想来大诚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若能确定,大诚经手农庄,都能保证如此产量,施平就有把握实施自己计划了。 两人来田庄时候,田庄里冬小麦已经收割完,这会已经种上了菽和胡麻,听说施平为了产量而来,大诚想了想道:“可能是因为地里肥料够吧,除了小麦外,剩下一季,我们都是换着种,比如去年庄上种了粟,今年就种上菽和少量胡麻养地。” “哦?你怎么知道菽和胡麻养地?”施平饶有兴致问,“你们又是怎么养地龙?又是怎么养了这么多牲畜和家禽?” 大诚目光望向陆希,见陆希对着他微微点头后,才笑着说:“施先生,菽和胡麻养地,是小祖翁告诉小,小也不知道为什么菽和胡麻养地,至于养地龙——”大诚有些迟疑,地龙养法太不雅了,他真要说吗? 施平道:“这样吧,你带我转一圈吧。”他越看这个农庄,就觉得有趣,按说养了这么多家禽,应该很脏,可这里出乎意料居然非常干净。施平心中一动,若是真有什么诀窍,倒是可以让郎君用军中,尤其是军中马场。 陆希立刻道:“祖翁你去吧,我不去。”蚯蚓养殖是她说,可她一次都没有去过,原谅她,她一点都不想得密集恐惧症…… 施平只当陆希走不动了,只点点头,对陆希道:“那你就留下吧。” 大诚嫂拿了一把炒香麦仁给陆希吃,“大娘子,施老先生那么文雅人,能看那些东西吗?” 陆希一粒粒拣着麦仁吃,“我想祖翁应该不怕吧。”毕竟他战场都去过了。 “也是,施老先生那是大学士。”大诚嫂眼中,有学问人,什么都会,什么都不怕,她对陆希笑道:“大娘子,今天庄上养了几头小羊,你要不要去看看?”芦苇荡时候,陆希就很喜欢这种小动物, “好啊。”陆希一听有小羊羔,眼睛都亮了。 施平和大诚回来时候,脸色虽有些白,可精神看着很不错,还饶有兴致拉着大诚不停问着各种问题,晚上都不肯回去了。高严不家,陆希也没急着回去,这里还有人教她挤奶,教她如何制作奶酪,还给她做了鲜奶皮,她还看到了有人织羊毛毯……这一切都让陆希奇不已。 高严驻地离农庄不远,从今年年初起,农庄渐渐步上正规后,大诚就开始陆续将庄上出产之物供给到了高严军营去,军营每天都派军需官来庄上拿物产,陆希听说这里离高严还近,就不愿意走了。 第四天傍晚,高严出了军营后,就骑马直奔田庄。 “郎君。”侍卫看到高严来了,忙上前行礼。 高严对他们微微颔首,步走入屋内,陆希难得贤惠一回,正站衣柜前,亲自给高严拿换洗寝衣,结果还没回头,就被高严一把抱住,热热呼吸从耳后传来,“皎皎。” “阿兄?”陆希还没来得及回神,就被高严抱了起来,目标很明确往床上走去。 “不行,你还没洗澡!”陆希连忙挣扎起来。 “我洗过了,出来时候洗。”高严将陆希抱到了床上。 “可是要进哺食了。”陆希推着高严,大家都等他们吃饭呢,要是耽搁了,谁都会知道他们会干什么好事了,陆希可不想丢脸丢到施祖翁那里去。 “好,皎皎,我先亲亲,就亲亲——”高严搂着陆希柔声哄着。 陆希怀疑瞅着他。 “我保证!”高严认真说道,凤眸闪着热切光芒,他委屈道:“皎皎,我们五天不见,你不想我吗?” 听到这话,陆希心也软了,身体放松偎依到了高严怀里,“阿兄,我也想你。” 过来人常说,如果男人床上誓言是真,那么母猪也会上树了,但是每次总有那么几个笨蛋,会相信男人床上誓言…… 施平淡定看着已经变凉饭菜,“唉,年纪大了,每天不出去走走,就觉得浑身骨头疼。” 大诚很体贴附和道:“老先生,今日庄上有人烤全羊,不如我领你去尝尝?”看到大娘子夫妻这么恩爱,他们做下人也开心,看来他们小主人很就能有了。 “呵呵,好啊!”施平捻须微笑,悠然想到,很就会有人叫他曾祖翁了。 、 、 、 涿郡太守府,庄太守生母沙县君这几天身体不适,庄太守娘子何县君衣不解带伺候了好几天,也只有午后,趁着老县君午歇时候,才能松散一会。丫鬟伺候她洗了脸,又伺候她进完午食,何县君才松了一口气,想歇一会午觉,明天就要举办赏花宴了,可不能累病了。丫鬟刚铺好床,就见到庄太守沉着脸走了进来。 “夫君,你怎么来了?”何县君看到庄太守脸色不好,忙让丫鬟端上绿豆汤给他祛暑,又打来热水伺候他梳洗。 庄太守见妻子忙前忙后,心情好了些,握着妻子手柔声道:“娘子,这些天辛苦你了。” “这些都是妾身该做。”何县君淡淡一笑,让庄太守喝下绿豆汤后,才关切问:“郎君,出什么事了?” “老陈走了。”庄太守叹气道,他口中老陈是广阳郡陈太守。 “陈太守走了?什么时候事?”何县君吃惊问,陈太守和他们也是老朋友了,同庄太守差不多时间到蓟州,两人蓟州也有八年了。 “老陈今天和我说,据说这次是直接调回京城了,唉,他也算是熬出头了!”庄太守语气无不羡慕,都说太守是一郡之长,可谁知道他们这种边境和武将公事太守过到底是什么日子?他唯一比老陈幸运事,广阳郡是刘将军驻地,而他涿郡前后两任郡尉,都属于一心练兵,不管闲事人。 何县君对庄太守话,颇不以为然,若是寻常郡太守,哪能赚下如此丰厚家资,又怎么可能一门诰命呢?须知庄太守是庶出,他父亲有原配、有填房,陛下为了嘉奖不仅册封了庄太守嫡母、继母为县君,连他身为小妾生母都册封了,整个大宋朝除了这些边境驻扎太守外,又有几个官员母亲、娘子能有此殊荣?不过她还是宽慰庄太守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郎君对大宋忠心耿耿,陛下会知道。” “哈哈,这倒是,老陈去了京城,舒服是舒服,可——”庄太守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笑容。 何县君微笑着点头。 “对了,明天赏花宴,你准备如何了?”庄太守关切问。 何县君笑道:“都准备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明日母亲身体如何,是否能起身?”何县君口中母亲,就是庄太守生母,原本何县君根本不需要叫她母亲,可庄太守父母早就去世,他本身又是侍母至孝之人,何县君也只能跟着庄太守一起喊母亲。 庄太守道:“哦?阿母身体还没有好吗?” “大夫说,母亲病需要静养。” 庄太守说:“既是如此,明天就让阿母休息吧。” “妾身知道了。”何县君道。 “娘子,明日高郡尉同陆县主一起来赴宴,你万事多注意些,千万别惹了陆县主生气。”庄太守说。 “夫君放心。”何县君笑道:“妾身一定会让大家伺候好。” 说起高严,何县君心中无不叹息,高严年少有为、俊美无匹,来涿县五年,只听说他杀敌勇猛,却不曾听过他有任何风流传言,这样洁身自好玉郎君,莫说待字闺中女郎了,就是她这等妇人都忍不住心动,想将爱女许配给他。她也跟夫君提过一次,想让夫君去探探高郡尉口风。 却不想高严居然是堂堂中护军嫡次子,当今皇后亲弟弟!这样显赫家世,一下子让何县君打了退堂鼓,这种门第不是他们可以高攀起,再说高严兄长可是乐平公主驸马,她可不想让女儿一辈子被公主压下下面,自此之后就歇了让高严当女婿心思。 当初高严回京成亲,她还好奇打听过,高严婚娘子是谁,一听说陆太傅嫡长女安邑县主时候,还暗暗惊奇,这高严还真是撞大运了,居然能娶到这等娘子。陆县主到涿县消息,何县君又惊又喜,惊是这种高高上贵女居然肯随夫婿来边境吃苦,喜是这可是讨好陆家好时机啊!文章天下陆氏啊,若是得了陆县主欢心,让她推荐孙子入陆氏学堂读书,她可就真熬出头了。 “娘子办事,我一向放心。”庄太守笑着说,“还有平娘、安娘,你明天让她们穿戴漂亮些。” “平娘、安娘?”何县君不解,平娘、安娘是庄太守庶女,“高郡尉不是成亲了吗?” “就是成亲了才好。”庄太守心中暗忖,之前高严一直不近女色,他还以为他是好男风,可瞧着又不像,所以他才一直迟疑不定。直到他和陆希订婚消息传来,才恍然大悟,他是想告诉陆家,自己洁身自好吧?可这会都成亲了,连公主都不能拦着驸马纳妾,别说是陆县主了。 “可这样话,陆县主会不开心吧?”何县君迟疑道,她可不想得罪陆县主。 “陆县主是什么身份?难道还会和两个贱籍歌女计较不成?”庄太守不以为然,平娘、安娘是庄太守府上贱籍歌姬所生,说是庄太守庶女,其实比丫鬟还不如,两人没长大,庄太守压根没管过这两人,后来见两人出落花容月貌,才请了女师教导两人。 白送给高严两个歌姬,高严根本不会上心,可要是以他庶女名义送过去,这份量就有不同了。至于陆县主,他也不怕她会生气,横竖两个没脱离贱籍小妾,还不是任陆县主拿捏?陆县主出生大家,想必是见惯了这些。 庄太守见妻子还犹豫,皱了皱眉头道:“你想想,高郡尉家江南,手上又有兵,若是能联合他,把江南丝绸、茶叶运过来,只要能干上两三年,我们下辈子都不用愁了?” 何县君听庄太守这么说,“那我明天和陆县主提个口信?陆家江南时间可比高家久多了。”要这么说,走陆县主路,可比高郡尉好多了,这陆家才是江南地头蛇啊。 “也行,我瞧着这高严水油不进,说不定走陆县主那儿能走通。”庄太守。 “那平娘、安娘……”以何县君女人思维来考虑,再大度女人,都不会和跟一个准备送自己夫君小妾人做生意。再说钱赚得再多也有用光一天,她考虑还是孙子前程。 “先看了再说。”庄太守漫不经心道,不给高严,送到刘将军府上也行。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不说我后妈了吧,高严吃到肉了。。。 93涿郡赏花宴(下) 庄太守离开后,何县君看了看时辰,再有一会沙县君也该醒了,也就懒得上床休息了,拿了一个隐囊靠着,准备闭目养神休息一会。 淡淡檀香鼻尖萦绕,何县君睁开了眼睛,就见一窈窕身影,将一根线香小心插入香炉,回头见何县君已经醒了,来人柔声道:“阿娘,是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何县君招手示意女儿坐下,“怎么这会来了?” “我刚去看过大母了。”庄三娘坐到了母亲身边,“大母还睡,阿娘你再睡一会吧。”庄三娘长相颇似何县君,身形纤细,细目薄唇,论长相不过清秀,但身上自有一股书卷清气。 “阿娘不累。”何县君爱怜望着女儿,“我听说,你这几天一直书房看书?学问要紧,但也不要太累了。”何县君和庄太守育有三子一女,但除了幼女外,三名儿子皆早逝,幸好长子还给她留了一名幼孙,不然何县君早就撑不下去了,也正是如此,她把幼女和小孙子当成了眼珠子看待。 “我知道。”庄三娘柔顺点头,接过丫鬟手中灵芝茶,“阿娘,你喝点灵芝茶补补气。”大母生病,母亲除了中午能休息一会外,便是晚上都要大母房中值夜,这些天来衣不解带,就是铁打人都熬不住,三娘看眼里,急心里,只能天天琢磨着给母亲多熬些补汤。 何县君对女儿孝顺很是受用, “阿娘,高郡尉娘子家中可是书香世家?”庄三娘问。 “三娘为何问这个?”高严和陆希身份,何县君知道,但庄太守再三嘱咐她,谁也不许说,所以她连女儿都没说。 “阿娘你看。”庄三娘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笺递给何县君。 何县君尚未注意信件上内容,就被其上字迹给吸引住了,那字迹流畅如行云流水,看似随兴写成,却每一字皆精妙无比,提笔转折间笔锋锋利,但整体看来又分外灵动,毫无锐气反而十分稳重含蓄,“好漂亮字!”何县君赞道,“这是何人所书?” “是陆娘子吧,这是高家给我回帖。”庄三娘低声道。 高严长相俊美,又屡屡立功,就算他平时个性冷漠,可也挡不住青春少女思慕,庄三娘花季年华,正是满腔少女情怀时候,见惯了边关粗鲁之人,咋见高严,会惊如天人也不奇怪。但她自小家教严谨,也只敢心里偷偷想念罢了,去年得知高严要回京成亲时,心中略有伤感之余,也就渐渐放开了。 可后来又听说高郡尉婚娘子也来了,阿母还让她写请柬,庄三娘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拿出了十二分精神,取出了平素爱蜀中香花笺,花笺上还有她之前画上木芙蓉,墨色隐隐、清尘娇妍,连父亲都赞叹不已。她还让丫鬟研磨了她平时舍不得用吴郡沉香墨,稿纸上一遍遍写着请柬内容,直到自觉写出了自己好水平后,才提笔写了请柬让人送去。原以为高家第二天才会给自己回信,却不想丫鬟去了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奉上信笺,素洁如雪,除了淡淡墨香外,信笺上没有任何修饰,可那一手好字却是好装饰。看着这份信件,庄三娘不禁为自己小心思羞愧不已,耻于自己之前自负,她真是晕了头,旁人夸几句她书画双绝,不过只是随口夸奖罢了,她居然真信了,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江南文风极盛,想来这郡尉娘子也是书香门第出生吧。”何县君说,对陆氏历代出才子才女,前梁景烈陆后、今宋武昭陆后、女冠清微子,哪个不是名扬天下大才女?安邑县主是陆太傅疼之女,幼承家学,能有此才华并不奇怪。 看着女儿略带羞愧神色,何县君满意一笑。此处连年征战,屡屡遭外族入侵,当地民众能保住自己性命已经很不错了,哪会去钻研什么书画才艺?也因此,女儿得了一个才女称号,虽不至于得意忘形,可也带了几分清高,何县君看眼里,总想着哪天敲打下女儿,如今来了个不知道比女儿高上多少倍陆县主,正和何县君之意,好好让她打击下女儿,也让三娘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喝了灵芝茶,稍稍歇息了会,何县君就又去婆婆房里了。庄三娘也陪阿娘一起去见大母,大母偏心沙姬,对母亲多有刁难,但对他们这些孙儿却爱护有加,有她,阿娘也能少受些大母刁难。 要是能得陆娘子一句指点就好了。庄三娘心中暗忖道,这会她已经把高严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心全扑了陆希身上,要是能得陆娘子指点,哪怕给她做个磨墨丫鬟,自己也愿意。 高严这会还不知道自己因为老婆字,而失去了一个爱慕者,他挥退了将晚膳端进来下人后,柔声哄着背对着他不说话陆希,“皎皎,饿不饿?”他伸手抱过陆希,亲了亲她犹带红晕面颊,“生气了?” 陆希趴高严胸口,闷闷不乐,“都是你,这样大家都知道我们做什么事了!”要说陆希生气也不至于,但一想到外面人都知道她和高严房里发生了什么事,她就有一种把所有*摊于大庭广之下尴尬。 “施先生不会笑话我们。”高严心中暗忖,施先生说不定还希望他们能多磨蹭一会呢。 “不止是施祖翁。”陆希羞恼道,难道春暄她们不是人? “他们不敢。”高严见陆希又有拿自己磨牙冲动,忙转移她注意力,“皎皎,你把大诚借我几天如何?施先生说,大诚农庄打理很好,我想让他帮我去管一下那几个养马场。”大宋边境有不少大大小小养马场,全是归军队管理。打仗消耗就是马,涿县几个养马场也不算太差,但比起陆希农庄,还是差远了。 陆希想了想,“你还是让王直出面吧,大诚是奴婢,养马场那些军官,不会听大诚话吧?” “我会让王直陪着他,不听话,打一顿就听话了。”高严轻描淡写说。 陆希失笑,这倒是,她忘了军队和文官是不同,军人只需要服从命令就够了。 高严挟了一片烤羊肉送到陆希嘴里,“皎皎,你尝尝,这个是我手下一个室韦族人拿手好菜。” 陆希咬了一口,“上面撒了孜然?” “对,这是东胡特有一种香料。”高严说。 “这个味道不错,还有多吗?我让大诚种一点,给阿姑她们寄过去。”陆希说。 提起建康,高严对陆希说:“皎皎,二娘要成亲了,阿回过几天就要送二娘来了,你帮二娘打点下。” “这么?”陆希惊讶问,二娘比自己还小三岁,今年才十三岁,现成亲是不是太小了? “也不小了,二娘也有十三岁了吧?这里女孩子十三岁成亲多得是。”高严说,“二娘未婚夫比她大了七岁。”当初娄家和高家定下婚事时候,娄家已经同龄差不多男孩子了,小一个也比二娘大了七岁,就选了那个小。 “除了阿回,还有谁会送蓁蓁来?”陆希问。 “娄夫人会来。”高严说。 “我知道了。”陆希说,“我会安排,我们是不是要送蓁蓁去魏国?” “不用,娄家人会来接,让阿回送就足够了。”高严说。 陆希想想也是,他们都是女方亲眷,本就不用去男方家里。 因是晚上,陆希吃了一片羊肉,喝了一碗粥后,就没肯多吃了,高严知道她胃口小,自己吃饭时候,又喂了她两口饭后,就把剩下食物全吃了。 “阿兄,我们去看星星好不好?”陆希兴致勃勃说,古代空气没污染,哪里都能看得到星空,但是北地星空还是和吴郡不同,陆希前天偶然夜里看到那片星空时候,就动了和高严一起出去散步念头。 “好。”高严见陆希兴致这么高,当然不会泼她冷水,换了衣服后,两人手牵手走出了寝室。 一出寝室,陆希就发现了不同,农庄里一反前几日平静,变得热闹非凡,地上燃起了一个大大火堆,无数人聚集火堆外唱歌跳舞,不时有洪亮歌曲随着悠扬奚琴声响起。 高严对陆希说:“这些都是军营里,今天放假,都来这里胡闹了。”大诚建农庄时候,高严就考虑到了皎皎平时爱往农庄跑习惯,特别离他驻地不远处地方,划了一片地大诚。平时营了有空了,他时常让手下兵来农庄上,帮着大诚耕地栽树,大诚能三年时间,就把一个大型农庄雏形建立起来,高严手下这帮兵,功不可没。大诚也没亏着他们,一直是好吃好喝供着,后来大家就习惯闲暇没事,来这里吃喝玩闹了。 “要过去玩吗?”高严问。 陆希摇头,“我们过去了,他们就玩不了了。”她和高严身份,往那里一坐,大家哪里再敢胡闹?她摇了摇高严手,“阿兄,我要喝马奶酒,还要手扒肉。”这会应该有马奶酒了吧? “那酒又酸又辣,没什么好喝。”高严不解,皎皎怎么对室韦族人吃食这么了解。 “我就尝尝嘛。”陆希说。 “好。”高严抬手就要让下属去拿来,却见陆希瘪了瘪嘴,“一点诚意都没有,这点小事还让下人去拿。”气氛都破坏了。 高严哭笑不得,“好,我去拿。”不过他离开时候,五条身影悄无声息出现,不远不近跟着三人。 她对春暄、烟微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可——”两人有些迟疑。 “这里这么多人,还找不到伺候人吗?”陆希好笑说。 春暄和烟微想笑着退下了。 “皎皎。”高严提着一葫芦马奶酒和一块用树叶包着手抓肉走来,另一只手上还挂着一件斗篷,“我们现去哪里?”从小一起长大,高严对陆希可谓不了解,就如陆希小时候一直缠着他带着她爬屋顶上看星星,结果他真带她上去了,她又被蚊子咬了两个大包,郁闷要下去。这会蚊子倒是没有,但晚上会有寒风,高严单手抖了抖披风,给陆希披上斗篷。 “阿兄,我来拿。”陆希伸手要拿那手抓肉。 “不用。”高严手一抬避开了陆希手,这手抓肉刚从锅里捞出来,她肯定拿不住,“我们去前面湖边如何?”高严经过陆希这么多年□,基本情调还是有,比如说这种时候,需要找个风景优美地方和皎皎聊聊天,这时候动手手脚可以,但不能太过分,不然皎皎会生气。 “好。”陆希偎依到了高严怀里,“阿兄,你不冷?” “不冷。”高严嘴上说着,还是将陆希揽到了怀里,两人草地上慢慢走着。 “阿兄,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去屋顶看星星吗?”陆希问。 “记得。”高严点了点她额头,“你这里被蚊子咬了两个大包,还让大母教训了你一顿。” 两人边走边说着,走到湖边,高严将外衫脱了下来,铺地上,让陆希坐下,陆希担心他着凉,将披风披了他身上,两人偎依一起。 “那是因为我们去屋顶时节不对,应该是天冷时候。”陆希说,“可是天冷时候,阿媪她们都不许我们上去,那时候我就想,哪天我可以自己做主了,就再让你带我爬一次屋顶……”陆希喃喃抱怨着,说了半天,也不见高严回话,她疑惑仰头,就见高严满脸笑容望着她,“阿兄,你怎么了?” “等回了城,我就带你去屋顶看星星。”高严含笑道,心中差点乐上天了,原来皎皎八岁就想嫁给自己了! “好啊。”陆希拔开塞子,小小轻啜了一小口,唔——好酸!陆希眉头皱了起来。 高严失笑,“我说了很酸。” 过了酸劲后,陆希感觉回味还不错,又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 高严见她喝豪爽,忙把酒葫芦拿走,“皎皎,少喝点酒。” “这酒度数又不高。”陆希对高严举动很不爽。 黑夜中,星光明亮,不说亮如白昼,可高严也很清晰看到了陆希双颊浮起了一片胭脂红,桃花眸秋波流转,越发娇艳,“真这么好喝吗?”高严轻抚她面颊。 “还行。”陆希将葫芦递给他,“阿兄,你要不要喝?” 高严并没有接葫芦,而是抬起了陆希脸,薄唇印上了陆希柔软还略带酒香双唇,温柔缱绻着,天上星星,闪烁明亮了,似乎对两人笑…… 、 、 、 陆希和高严是第二天早上回县城,陆希衣服、首饰早早就从县城送过来了,春暄拿着调和好脂粉,对着陆希脸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下手。 天然修长柳眉,完全不需要任何修饰,长如蝶翼睫毛下,是顾盼生辉秋水明眸,双颊透着明媚嫣红,粉润樱唇未语先笑,原本清雅如水风姿不减,又是添了几许柔媚,仿佛一朵静静绽开空谷幽兰。 捧着铜镜雀儿怔怔望着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姑娘。 春暄愣了半晌才笑道:“姑娘都不用上妆了。” 烟微也愣了一会,把替陆希准备蔷薇色襦裙改成鹅黄色上杉、嫣红长裙,发髻上也应景了簪了一对金镶红宝珠花,陆希手腕上羊脂玉镯已经取下,改换成了一串红润珊瑚手串。 陆希起身对着高严道:“阿兄,好看吗?” “好看。”高严起身拿起一片金箔花钿,呵了一口气,轻贴了陆希眉心。 陆希也给高严挂上了一只香囊。 穆氏看着小夫妻两人如此恩爱,笑嘴都合不拢了,一心盘算着,要开始准备小娃娃衣衫了,唔,男女都多做几套吧。 北地严寒,许多娇贵花种,并不能北地存活,何县君说是请诸位官眷赏花,但大家都明白,主要是为了招待来高郡尉娘子。 县里有不少官眷都早早来了,高郡尉容貌是众所周知,所以大家都很好奇,这高郡尉娘子,是和高郡尉金童玉女呢?还是郎貌女才? 陆希来也不算晚,对于她来到,何县君也是颇为为难,陆希是安邑县主,按说她要是摆出县主出门架势,庄家绝对要一路扫水、扫地、静街、设路障,由庄太守带领涿郡上下官员亲迎,可现陆希身份并不公开,她肯定不需要做这些事,但开大门迎她入内那是必须。 因此当官眷们看到何县君亲自站大门口,迎接陆希时候,都怔住了,心中暗忖,这高郡尉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能让庄太守如此另眼相看,还让何县君门口亲迎?须知何县君是场女眷中,唯一有诰命身外命妇。 郡守府门口早就静街了,陆希见何县君站门口迎接自己,也由春暄扶着下车了。 何县君看到陆希时候,也是怔了怔,心中暗叹,不愧是玉璧明珠之女,她笑着上前,“陆娘子。” “何县君。”陆希微笑迎上前,“抱歉,我来晚了。” “不晚,好些人还没到呢。”不得不说,长得好人容易讨人喜欢,以何县君年纪,都能做陆希祖母了,看到这么如玉人般美人,心中就亲近了几分,“北地严寒,陆娘子从江南远道而来,可住得惯?” “何县君,我字怀玉,县君叫我怀玉便是。”陆希道,何县君年纪和自己阿姑差不多大,陆希本来就很尊敬老人,见何县君又如此慈眉善目,对她就客气了,本来大宋同阶级间,等级制度就没有后世那般严格。 “若是怀玉不嫌弃,老妇就叫你一声玉娘如何?”何县君说。 “自然可以。”陆希抿嘴一笑,还没人叫过她玉娘呢。 两人说笑间走入了后花园,家人们早把后花园打扫干净,铺设围屏,挂起锦障,又请了县里好乐人,来家里吹拉弹唱。这边连年征战,除了少数几个大世家外,很少有人家会专门训练歌姬。 官眷们见到陆希时候,也吃了一惊,然后纷纷称赞高郡尉夫妻是金童玉女。此处官眷,除了何县君一家外,大部分都是时代居住北地,很多人一辈子还没踏足过江南,听说陆希来自江南,众人纷纷好奇询问着陆希江南情况。 对这种情景,陆希是从小应付惯,别说是这么数十名官眷了,就是再多点她也游刃有余。 大家见陆希面对这么多人时候,依然言谈举止从容有度,说话也缓声慢语,还时常将话头按身份递给其他人,一番说笑下来,陆希说话次数并不多,但没人感到陆希有怠慢过她们。 这些官眷哪个不是人精?几个相熟不动声色互视了一眼,心中越发确定了高严来历不凡传言,对于绝大部分官宦人家来说,自古嫁女高嫁,娶妇不是低娶,就是门当户对,这样娘子姑且不说容貌,就是这份待人接物本事,就绝非寻常人家能养出来。无论高家是低娶还是平娶,都不可小觑。 陆希身份和官眷差不多,但年纪可以当大部分官眷女儿或是孙女,众人之前也有意把女儿、孙女都带来了,几个天真漫烂小姑娘一出来,气氛就热闹了许多。 庄三娘一直很乖巧跟着陆希身边,双眼亮晶晶看着陆希。 陆希估摸着这庄三娘有话和自己说,坐了一会,借口衣,起身往外走去,庄三娘不用何县君吩咐,就跟了上去。 陆希偏头问庄三娘,“三娘可是有话同我说?” 庄三娘原本也不是忸怩之人,听陆希点破了,也大方笑道:“陆娘子莫怪,我前几日见了娘子会给我请柬,惊如天人,我从小也喜欢练字,娘子若是有空闲话,可否指点我一二?”庄三娘顿了顿,又忙补充道:“陆娘子初到涿县,一定事务繁忙,等哪天陆娘子有空了,我再登门拜访求教。” 陆希没想到庄三娘居然提出了这个要求,陆希心中,她一直是被人指导角色,从小耶耶就对她说,她画技熟练,但过于精细,失之天然,要她一定要多注意身边事物,所以陆希从来不觉得自己书画有多出众,“指点不敢,但我也喜欢书画,三娘若是有空,可以随时来找我。” “真?”庄三娘欣喜问。 “当然!”陆希点头,“我字怀玉,三娘你呢?” “我小字婉如。”庄三娘说,“怀玉,你从江南来北地,一定不太习惯吧?比起江南清丽,北地豪爽广阔也别有一番滋味,你喜不喜欢骑马?” “喜欢。”陆希点头,大宋但凡可以养得起马人家,很少有人不喜欢骑马。 “下次我们可以去骑马,这里骑马可比江南痛多了。”庄三娘开心说道。 “好啊!” 比起内院欢声笑语,庄太守这里气氛则要稍稍凝重些,太守府上大部分官员,都目光诡异望着高严手中已经被他捏变形青铜爵。 宴席上,连弹曲乐人都停了下来。 “呵呵,高郡尉果然少年有为、力大无穷啊!”庄太守别驾打破了寂静,微微笑道,若是银爵捏歪就算了,连青铜爵都能捏出印来,这还是人吗? “抱歉,庄太守,下官一时不知轻重了。”高严语气平淡说着自己歉意,顺势把那个已经被自己捏歪了青铜爵放回位置上,完全没有看身旁已经抖得头饰都落了一地美姬。 94前情(上) “这高严,简直——岂有此理!”庄太守等散宴后,恶狠狠瞪着那只变形青铜爵,原本温文儒雅脸,都和青铜爵一样有些变形了。 “郎君息怒。”庄太守幕僚劝慰道。 “这不知好歹莽夫!我好歹是他上峰!”庄太守怒声道。 “郎君,您忘了高郡尉娘子是谁?”幕僚说。 “你说安邑县主?”庄太守问,“她怎么了?” “安邑县主姓陆,当年谢将军和清微子观主离婚,不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幕僚说。 “谢将军?是谢芳吗?他和陆家清微子成过亲?”庄太守错愕问。 “是,他们是原配夫妻。”幕僚将谢芳和陆止离婚缘由说了一遍,当初陆止和谢芳离婚时,他也不过才十几岁,还乡下种田,压根不可能知道,直到高严和陆希成亲消息传来,他特地让人去打听了陆家,才看到了这件往事。 庄太守听了神色变幻莫测,他也想起之前听说过一件事,据说先帝同武昭皇后成亲多年,只有一个嫡女情况下,也一直没纳妾,直到武昭皇后薨逝,先帝才纳了当今崔太后为妾,他一直以为这是捧陆家传言,看来这陆家是专出妒妇啊! “郎君,高仲翼他能娶到安邑县主,本就是高攀,两人如今才刚成亲,高仲翼肯定不敢给安邑县主添堵啊。”幕僚说道。 庄太守这才怒色稍缓,“这高仲翼也可怜,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居然还要看女人脸色。” “可不是!这高将军两个儿媳妇,可没一个省油灯啊。”幕僚很同情高威,都说娶妇娶低,偏偏他都高攀了,这高家平时要有多提心吊胆啊。 庄太守见两个庶女还战战兢兢望着自己,他冷着脸:“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滚!” 两个庶女如蒙大赦,她们说是庄太守庶女,可以连叫庄太守父亲资格都没有,两人平时怕也是庄太守,见他让自己下去,连忙退下了。庄太守看着两人上不了台面样子,心中是不悦,真是糊不上墙烂泥巴,教了这么久还是一副贱婢样。 他袖手往何县君处走去,何县君同庄三娘心情正好,因为陆希答应庄三娘可以随时去找她。 “郎君。” “阿耶。” 何县君和庄三娘同时起身,庄太守对庄三娘点了点头,面露和蔼笑容,“三娘,今天玩得开心吗?”庄太守对他承认儿女一向比较慈爱。 “开心。”庄三娘欢喜点头,同庄太守说笑了几句后,就识趣先退下了。 何县君知道庄太守要问什么,“郎君,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陆县主并没有涿县做生意,她只高郡尉驻地附近,买了一片地做农庄罢了。” “没做生意?怎么可能?”庄太守不信,“他们陆家世居江南,据说府上还供养了不少从宫廷退下织娘、绣娘,难得有这样机会,他们难道还会不做生意?” “我同陆娘子提过一次,陆娘子都没回应。”何县君趁着陆希心情好时候,也说了自己涿县开了丝绸铺,陆希要是愿意,可以去铺子里逛逛,若是有心,肯定会接她话语,可陆希只是微笑岔开了话题,显然她不管有没有开铺子,至少她是不愿意和他们做生意。何县君又派人打听了下,高严和陆希似乎真没有这里开铺子,就算农庄占地也没有太大。 “哼,又是不识人间疾苦性子。”庄太守冷哼道。 何县君沉默不语,她清楚庄太守说不是陆希和高严,而是他嫡出兄长。 “我听说三娘和陆县主处不错?”庄太守问。 “是。”何县君颔首。 “让三娘和陆县主好好相处。”庄太守吩咐道。 “妾身知道了。”这个不用庄太守吩咐,何县君也会吩咐好。 庄太守若有所思,今天也不是没收获,自从前任郡尉离任后,他因一直吃不透高严性情而不敢轻举妄动,这些天看来,此人也不过只是会打点仗、怕老婆武夫罢了,不足为惧。 、 、 、 “女君,那舞姬不要脸想上前,说是要跟郎君倒酒,可是郎君怎么可能让她近身呢?他拿起铜爵一口喝干了酒,然后把铜爵放回去时候,铜爵都成铜饼了……”小刀眉飞色舞学着高严那张冷脸,还拿起了陆希面前一个小杯子,用力一捏——杯子变形了,咦?小刀困惑望着自己手,他难道也有郎君力气了? “哈哈哈——”陆希身边几个十岁左右小丫鬟,憋不住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 陆希也忍俊不住道,“小刀力气也很大。”尤其是他学高严那张冷脸,学太像了,阿兄身边全是人才! 小刀对着陆希憨笑:“女君,郎君力气是大!” “笨蛋!”一个和小刀年纪差不多小丫鬟,指着小刀咯咯笑道,“那只杯子是纯银,我们都能捏歪!” 小刀立刻给陆希磕头,“女君恕罪。” 陆希笑着让他起来,摸了摸他磕肿额头,“真是傻小子,不疼吗?” 小刀傻笑:“不疼。”前面几位哥哥说一点都没错,女君一点都不凶,也从不打人。 陆希让春暄领着他下去洗脸,又给了他一包糖球,小刀乐颠颠捧着糖球走了。离何县君开赏花宴过后,也有两天了,这两日里陆希收到了请帖,又请她品茶,也有邀她来府邸叙旧。陆希让春暄收集了名帖,一个个亲自回了请帖,邀请大家四月二十二,一起来她府上宴饮。陆希让小刀来,是问他,这些官员赴宴时,可有别什么讲究,却不想小刀眉飞色舞和自己说了一通高严前日赏花宴表现。 “大娘子,郎君可真是有心了。”穆氏端了一盏温热清水给陆希。穆氏是萧令仪贴身丫鬟,看惯了陆琉和萧令仪夫妻恩爱,做梦都希望小娘子和高少君,能和长公主、郎君一样恩爱,当然他们肯定比公主、郎君还要好,活得长。 “所以我才会嫁给阿兄嘛。”陆希接过清水,喝了一口笑道。如果不是真喜欢,她怎么可能答应结婚呢?陆希从来没有担心过高严会纳妾问题,她和高严可以称得上是自由恋爱结婚,两人青梅竹马这么多年,早就心有默契,婚后她也用心经营两人婚姻,如果这样还要怀疑会高严出轨,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结婚,信任是维持婚姻幸福基础。 “阿媪,马上端午了,给各家去送请柬时候,也一并送些粽子过去吧,家里粽子已经开始包了吧?”陆希问。 “已经开始了。”穆氏说,“姑娘,要不要再送几个鸡子过去?”吴地风俗,煮粽时候,会放入几个鸡蛋,这样煮出来鸡蛋,有粽叶清香。 “不了,鸡蛋都送到军营和军户去吧。”陆希摇头道,农庄还没真正步入正轨,家禽又很容易死,所以农庄里鸡蛋和奶制品一向都挺紧张,要不是军队本身有官田,军户自己家中也有副产品,照着高严养兵法子,就算吃空家里粮食,都养不起他那三千兵,“我们送白糯米粽子好了,再一家加上一罐蔷薇花酱,就说这个是‘雪山晚霞半抹红’。” 别说是北地了,就是吴郡,粽子还称之为角黍,大部分粽子原料是用大黄米,而不是白糯米制作而成。官眷对粽子、鸡蛋肯定不稀罕,但送上漂亮白糯米棕、蔷薇花酱,再加一句雅致称呼就不同了,再说蔷薇花酱只有吴郡才有,这比送一百个鸡蛋效果都好。 “对,这样好。”穆氏也觉得陆希法子讨喜,比送再多粽子都好,“那军户要不要送?” “他们就不要送白糯米棕了,用黍米包大个肉粽好了。”陆希说,她到了涿县才知道,其实涿县真正老百姓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军户和商人,对于军户来说,显然大肉粽才符合他们胃口。 “好,我这就叫人开始准备起来。”穆氏说。 “人手不够,就外面雇几个人包肉角黍,别累坏了。”陆希说。 “知道。”穆氏点点头,见侍女们端着朝食进来,就先舀了一碗消暑白瓜汤递给陆希,让她开胃。 穆氏把食碗放食案上后,陆希就不说话,用食柶舀汤喝。春暄等陆希喝完汤后,将食碗撤走,又给她盛了一碗米饭,丫鬟们也陆陆续续把食物端了上来。 陆家很多人都是习惯早起,比如说陆希祖父陆说、父亲陆琉,基本都是每天寅时就起身了,所以陆希跟着大家作息,若是没什么事,基本都是亥时入睡,寅时起身,故陆家基本还是二餐制为主。一般来说,众人寅时起身后,会吃些点心,等到了巳时,才真正开始进朝食。 午时是大家睡午觉时间。陆希午觉时间不长,多半个小时左右。申时左右,开始进哺食。余下时间,就随各人喜好吃点心。嫁到高家后,因为高家男人习惯早上起来练武,消耗大,高家是三餐制,饭菜也以大鱼大肉为主,陆希也跟着改了,等到了涿县后,才恢复以前陆家习惯。 “大娘子,大诚媳妇进来过来说,军营那些饭食做不大好,要不要以后我们都给郎君送饭去。”烟微等陆希进完午食,开口说道。 “军营饭食很不好吃吗?”陆希问。 “大诚媳妇说,大诚没吃下去,每次都是饿着肚子回去吃。”烟微说。 “你明天去问问小刀,应该是食材处理问题,不行话,就从庄上调几个去打下手。”陆希说,没提要给高严开小灶。 “唯。”烟微应了。 吃完了朝食,陆希除了正房,准备去花园里散散步,正好遇上前来司漪,“大娘子。” “阿漪,蓁蓁要成亲了,你知道吗?”陆希问。 “昨天阿直同我说了。”司漪说。 “过几天蓁蓁嫁妆就要先到了,你配合着高家管事稍微整理下。”陆希对司漪道,“过段时间,我们可能要去赤峰县。”赤峰县正是刘毅驻扎之地,也是大宋和魏国交界之处,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我知道了。”司漪应声。 “何县君,有开店铺?” 两个人正说话间,突然一声巨响,这是——爆炸声?陆希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就被司漪和春暄两人紧紧抱住,按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姨妈来了,各种不舒服,以前很少有,呜……果然还是熬夜过头了。。。 95前情(下) “砰!砰!砰!” 校武场上,三千名军士每人面前竖着一根硬木桩,军士们对着硬木桩修炼拳脚,口中呼喝声、拳脚破空声,响彻整个练武场。 “哒哒哒……”急促马蹄声驰来。 “什么人!”军营外,站岗军士一手持长矛,一手举盾厉喝道。 “我找高郡尉!”来人下马,手举一块令牌说道。 军士看到这块令牌,上下打量了下来人,认出是郡尉家中常来送食物管事,这才神色略缓,让他一旁候着,派了一人进去通传。 高严今天难得没有和军士一起同操练,而是大帐里和施平、马场几个管事议事,大诚恭敬垂手站立几人面前。 施平一张张翻看着大诚对马场改造计较,条条框框细微处都彻底想到了,他忍不住赞赏点头,“大诚啊,让你当个农庄管事,还真是委屈你了。” 大诚道:“施先生您抬举小人了,小也就能干些这不起眼事了。” 一名马场管事官员略带疑惑问:“你说这池子里,真能出不用柴禾就能点燃气?” “回大人,是真,小亲自试过,真能出,尤其是夏天时候,那些气能燃上很久,到了冬天吴郡还行,这里就不行了。”大诚说。 “既是如此,你们为何不早用?”那马场官员问,这样能省下多少柴禾?旁不说,每天去打柴人,就能省下功夫做其他事了。 大诚迟疑了下道:“这气有危险,稍有不慎就能炸翻人,所以小主家不许小人们用。” “既然如此危险,为何你还提出?”另一名官员问。 “大人息怒,这些气和益州火井处散发气是一样,小主家听说益州有火井后,就已经派人去问火井处是如何接出气体,若是能行话,夏天就能省下很多柴禾了。”大诚不慌不忙道。 “养地龙真能供应这么多家禽?”问沼气官员看到养地龙作用,心中暗惊,他原本还奇怪,为何一个小小农庄,居然能提供这三千大军每天近三成鸡子和奶品,这比得上他们屯田强多了。 “大人若是不信,可以上我们农庄看。” “那为何要城中所有军户,每年元月、二月各抽出十天时间来,附近种树?”这一点是大家都想不通,植树有什么好处,还要他们特地划出一片地方养树苗,这算什么? “这是我主家要求,她说过焚林而田,竭泽而渔,皆不是天地正道,如今四处皆为荒山,北地风沙一日日吹来,若无树木遮挡,迟早良田变沙地,所以种树是必须要,我等吴郡亦是每年都会抽出二十天时间种树。”大诚一脸骄傲道,“我们种了足有十年,周围田庄山清水秀,哪怕偶有灾年,每次落到田庄之时,灾难总要比别人家小上些。”大诚看来,也就只有大度如大娘子,才会毫无要求把农庄上一切秘密都告诉别人,后只要求大家每年种树,若是他们连这些都不肯答应,那就没得谈了,哪怕是为了自家姑爷都不行。 “那平时军户要用柴禾怎么办?”军官挑眉问。 “多种树,白杨树十年便可成材,若是现开始努力,砍一棵种两颗,十年后,就有大片白杨树林可供当柴禾了,届时不用砍树,只要砍下树枝就够了。但是山上不能种白杨,白杨只能种砍柴树林里,山上起码要种水杉。”这也是大娘要求,大诚暗忖,可惜北方种不了毛竹,不然像吴郡一样,大娘子让他们山上种树,平地种毛竹,不过五六年,大片毛竹林已经成形了。 大娘子让他们砌土窑烧竹炭,比烧木炭方便多了,还不用去山上砍柴了。现陆家用大多为竹炭。原本大家都不信,竹子能烧炭,毕竟爆竹谁都知道,却不想那些烧窑工匠,琢磨了半年多,居然真被琢磨了出来。 几个养马场军官和幕僚们,又问了大诚好些问题,见大诚对答如流,他们也是见过农庄效果,便对高严道:“郡尉,既是如此,那先选一处马场试试看如何?”毕竟事关马匹,众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选一处小马场试用。 高严颔首道:“可以。”他对这些并不上心,若不是施先生提出,他想都没想到,同样马场军官们也不是太感兴趣,倒是几个幕僚和施先生一样,都很有兴趣。 “郡尉!”营外轮值军士进来禀告道:“您家中管事说是有要事求见。” “让他进来。”高严知道家中管事都有训练有素,没大事不会轻易打扰自己。 让高严和施平意外是,来人居然是阿伦,他一见高严和施平,就立刻跪下,对两人道:“郎君、施先生。” 军官幕僚们见阿伦一脸焦急,但并没有马上说出内容,估摸着应该是内宅之事,就借口告辞,大诚见来者是阿伦,担心是大娘子出事,就自作主张留下了,高严和施平也没赶他走。 阿伦等众人都出去后,急急对高严道:“郎君,家里疾医炼丹,不巧出了祸事,把屋顶都炸了一大窟窿,王侍卫已经把大娘子护送到农庄避祸,大娘子请你过去一趟,大娘子没受伤!” 刚刚那一声巨响,可把大家都吓了一跳,亏得春暄和司娘子见机,见四周似乎没什么动静,就拖着大娘子躲到了石桌下,牢牢护着大娘子。家里不安全了,王直就把大娘子送到了农庄,这里离郎君驻地近,是安全地方。 高严听完阿伦话,“来人,拉马来!”他嫌弃马童拉马慢,干脆亲自拉过马匹,翻身上马,就往家中疾驰而去,心中心急如焚,炼丹祸事他听说过,知道动静很大,皎皎一定是吓坏了。 农庄里,陆希让烟微给自己擦拭着湿发,无奈看着依然忠心耿耿围她身边侍从们,“阿媪,我真没事,你们不要担心。” “大娘子。”穆氏还是不放心,刚刚那声爆炸一定把大娘子吓坏了,不然大娘子不会让郎君回来。 陆希见穆氏依然不肯走,叹了一口气,也没说什么,想来等阿兄来了,她们就能放心了。陆希很纠结,她听到那声巨响,一开始还以为是爆炸,后来又以为是外敌攻城,正想让人出去看看,就被春暄和司漪两人按了地上,然后乳母和烟微等人牢牢围住自己,怎么都不让她动一下,知道侍卫进来说是疾医炼丹事,出了祸事,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陆希听到炼丹出祸事,就立刻反应到,一定是火药爆炸,也就没当一回事,就准备回房梳洗下,换身衣服,却不想王直带着一队手执盾牌侍卫跪院外,对陆希说,家里发生祸事,让陆希即刻去农庄躲避一会。 陆希听了就很奇怪,阿漪她们不懂军事,不知道火药爆炸就算了,怎么王直身为高严亲卫,怎么也会不知道火药呢?随口问了一句,却见王直一脸茫然,陆希就真愣住了,难道军中还没有火药吗?陆希趁王直送自己去农庄时候,问了几句,大致确定,这会真没火药,让陆希心不由扑扑跳了起来。 从现代穿越到古代,陆希从没想过要名垂青史,可有时候也会幻想,如果自己能用现代技术震慑下耶耶、阿姑和阿兄就好了,省得他们老把自己当孩子哄。可惜是,她迄今为止成功有,但不成功多。她提早让人弄出了竹纸、改造了印刷术、还建立了生态农庄……但这些都是建立,她有强大人力物力和财力基础上,没有耶耶、阿姑和阿兄支持她根本玩不了。 阿兄要去当兵,她担心,就提出了不少点子,比如说把网上看到各种特种兵训练法抄写出来;比如说跟阿兄说有一个比较方便打铁法子叫炒钢法;比如说她还把传说中神级军刀——三棱刺画出来给阿兄……这些都是她随便网上瞄到内容。阿兄都很诚恳接受了,还认真记录了,可是——后来,陆希才知道炒钢法前汉就发明很成熟了;三棱刺,军队里随便甩出一个武器,就能秒杀三棱刺了。 再说这会不流行用刺,大宋军队几乎都是重骑兵,人家流行用是矛盾结合,要么就是再挂一把大刀。而特种兵训练法,人古人拉弓算按石算,能开一石弓军中比比皆是、二石弓不少、三石弓每个驻地都有这么几个,陆希听说阿兄可以拉开四石,而她公公曾经拉开过五石,一石一百二十斤……其实古人都有特异功能吧? 之后又禁军训练场,她看到了超级大杀器——床弩!一发十来弓,直接把弩箭钉城墙上那种,陆希就彻底萎了,她这种军事小白,还是琢磨琢磨精油怎么提炼、养养小鸡小鸭小羊比较好,太高级她玩不来。而陆希印象中,火药是古人很早就发明,古人很早就用火药打仗了,所以一直没问。毕竟连床弩、投石机都有,怎么可能没有火药呢?可陆希没想到这会居然真还没有火药。那要是这样话,如果能弄出火药,是不是能让阿兄战场上多一份保障? “皎皎?”就陆希胡思乱想时候,她突然被人搂近了怀里,高严焦急打量着陆希,见她不像受伤才松了一口气,就算阿伦说皎皎没受伤,他没有亲眼见到时候,总归不放心,高严见她神色怔怔,以为她吓到了,心疼正想安慰她。 “阿兄,你来了,我有话跟你说。”陆希对高严说。 “什么事?”高严示意下人都退下。 “我跟你去外面说。”火药这种算机密吧?还是谨慎些好。 高严见她如此行事,拿过一件斗篷给她披上,同她一起走出房门。 “阿兄——”陆希满肚子想和高严说,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头。 “皎皎想和我说什么?”高严语气沉稳安抚陆希,“不急,慢慢说。” “就是那个丹炉爆炸,那个就是炸药,我听烟微说,这次把一个丹炉炸了一半。”先从丹炉祸事入手,这样应该比较好解释。 “嗯,这个炼丹常有,不用担心。”高严暗忖,将那个炼丹医士调走,不然让他皎皎身边太危险了。 “哦,这个不用。阿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说丹炉里东西再多一点,可能会把房子炸掉?或者有可能把城墙也炸了?”陆希问。 高严听了陆希话,神色一动,他是军人,这方面一点就通,“皎皎,你是说这个能用战场上?你知道那是怎么弄出来?” “我知道。”陆希点头,□她还是知道,但——她皱了皱眉头,“阿兄,就是我知道名字,可能和你们知道不一样,我知道硫磺粉、木炭粉和硝酸钾混合,可以出这样效果,但硝酸钾到底现应该叫什么,我不知道,你可以去问问那医士,他投了什么进去。” “硫磺粉、木炭粉,都是粉末状?”高严心中一动,立刻想到了,现军中有用浸了石脂水布,裹箭头上,制成火箭射出,若是这火药能成功话,威力不是比石脂水大? “是,阿兄可以把它们按比例混合起来,装竹管或者铜管里,然后加引线点燃,应该就能爆炸了?”陆希也不确定,“具体我也不懂,不过阿兄,这火药非常危险,你一定要小心,不小心就要炸死人,就算炸不死,也会让人残废。”陆希拉着高严警告道:“一定要做好防护措施,尤其是点燃火药时候,它可能会迟迟没爆,但可能等人走近后,会突然爆了。” “我知道。”丹炉祸事,高严也听说过几次,据说有人炸面目毁,不过没关系,可以让死囚来,若是不行,抓几个羯人也行,高严暗忖道,皎皎说硝酸钾可能是硝,硝时常用炼丹中 “阿兄,我还要水晶,要透明水晶,越透明越清澈越好,还要会打磨水晶器具工匠,越越好。”陆希说,“就这么大四块就足够了。”陆希比了比自己巴掌。 “好,我让人去找。”高严没问陆希要水晶做什么。 “阿兄,你要点找到哦,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陆希双颊漾出了两个深深酒涡。 高严笑着抚摸她双颊,柔声问,“什么好东西?” “可以看很远眼睛。”陆希说,这也是她刚刚想火药时想到。 “有多远?”高严问。 “唔,几十丈远吧。”陆希也不确定她制作出来望远镜能看多远,反正就那么四个镜片排列,几百米总能看到吧? “那挺远。”高严微笑,没说军中斥候基本都能看这么远。 “阿兄,那个眼睛和我们眼睛不同,它看几十丈远处,就和我们看就近处是一样。”陆希说,“哪怕是趴草丛中也能看得很远。”只是貌似古代望远镜看物体会有散光效果,看出来物体都是散发着七彩光?这个没关系,反正能看清楚就好了。 “哦?”高严吃了一惊,“皎皎,你说真?” “阿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陆希撇嘴道。 “哈哈——”高严一把抱起了陆希,“皎皎,你真是我福星!”如果这两样东西,效果真如皎皎说那样,那可帮了他大忙! “这些都是我书上看到,很多都是工匠琢磨出来。”陆希说,“所以阿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善待工匠了吧?”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啊!可惜中国从古迄今都没有真正重视科学,这让陆希很郁闷,她改变不了这个社会,那就试着改变□边人对工匠看法吧。 高严见皎皎又出神了,想了想,抱着陆希往他战马走去。 “阿兄,你做什么?”陆希顺势搂住高严脖子问。 “要不要骑马?”高严问,他担心妻子还是被祸事吓坏了,才会时不时出神,带她逛一圈,散散心,会不会好一点? “你不要回军营吗?”陆希问,有些心动,又怕耽搁高严公事。 “没事,我等会就回去。”高严一笑,涿县军营里,还有谁能管他?要不是他一向自律,就算他天天住家里,也无所谓。 “好啊。”陆希坐了马上,“阿兄,要一点。”陆希一直骑马,但因着众人限制,一直没骑过马,可怜了乖乖,这么好品种,却被她当慢马骑。 “好。”高严一抖缰绳,马匹长啸了一声,撒开马蹄疾驰而去。 火药事,陆希说过后就没再过问了,她对火药了解并不多,能说全说了,还再三嘱咐阿兄要注意安全,剩下就不是她应该关心。 接下来先是二十二日回请官眷宴席,过了端午后,二娘嫁妆也从高家陆续发来了,高严让高团去清点二娘嫁妆,再转去赤峰县,高威为女儿置办别院。陆希身为二嫂也不能闲着,她也希望蓁蓁办个盛大婚礼,高团清点嫁妆,陆希就负责注意嫁妆可有损坏之物,一旦微有磨损,就换上崭。 让陆希惊喜是,她让表哥给自己找工匠,也五月份时候到了,除了两个老工匠外,还有四个年青工匠打下手。陆希立马让他们去自己农庄,六人让人烧陶罐、装大灶,不过一个月功夫,就弄好了。如果正是炎热时候,庄上不愁没有沼气,喜得大诚直说节省了不少柴火,他这会愁就是砍柴了。受了陆希这么多年影响,大诚如今看到旁人砍那些长了几十上百年树就心疼。那些工匠看到农庄里也能有火井效果,也颇为惊奇。 就这样陆希颇为充实过了一个夏季,等过了七夕,从建康远道而来高家送嫁队伍也到了。北地气候寒凉,等过了中秋就等于进入吴郡冬季了,所以高家将婚礼定了七月十八日。 娄夫人并没有涿县住下,她急着要去别院,想着万一有什么陆希和高团想不周道地方,趁着还有时间,还能补救。陆希也能体谅娄夫人为人母心情,派人去和高严说了一声后,便随娄夫人一起去赤峰了,而高严要等到婚礼前一日才会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睡了一天,感觉好多了,谢谢大家关心,群么么个~~ 陆希纠结,就是我纠结,每次我想到一个古代可以用发明,欢天喜地想写,结果百度了下。。。=口= 人家古人早用了。。。真是没活路了,唉。。。 火药话,应该是唐代发明,唐末宋初广泛用于战场,三国魏晋时期,郦道元《水经注》里提过诸葛亮用过一种火箭,有人说像是炸药,可我看描述,感觉像是普通火箭,应该大部分人都默认,火药运用战场是唐末宋初时期。 望远镜,古时候望远镜,因为没有精密光学玻璃,所以做出来望远镜,望出去效果,有点散光,同时还有七色光,不过应该不影响大体效果。 96高二娘的婚礼(上) “二嫂,这里如何?热闹吧?这里可是赤峰热闹商市,比起我们建康东西二市也不差。”高团颇为得意道。 “真热闹。”陆希和高团这会坐一间茶肆二楼,司漪坐两人下方,竹帘将日光遮住,也遮住了两人身影,可以光明正大看着楼下攒动人群。 “二嫂,你慢慢看,要是有什么看中,就遣人去买。”高团说。 “好。” “大娘子、五少君、司娘子喝汤。”春暄将一碗冰镇酸梅汤放高团面前,又给陆希和司漪放了两碗微温绿豆汤。 “二嫂,你不吃冰,不热吗?”高团一口气喝光了酸梅汤,舒了一口气,北地虽已经入秋,可秋老虎威力不可小觑,高团不过上前跑了一回,就热出了一身大汗,见二嫂依然还喝温绿豆汤,不由大感佩服。 “不是太热,阿团,这里怎么连个树荫都没有呢?”陆希问,看着外面白花花一片,难怪会高团会这么急躁了,陆希都感觉有些心烦,要是这里种些树,会好些吧。 “树?这里哪来树啊,就算有也早砍光了。”高团说,“打了这么多年仗,就算有也被砍光做箭枝了吧?我以前听庶娘说,赤峰这里原本还有一片草原,可等我出生时候已经没了。” 陆希暗暗叹了一口气,古人其实和现代人没什么区别,有大谈天人和谐有识之士,也有无数滥砍滥伐人,她还听大母说过前汉时,关中有大片森林,可这会已经全没了,全被砍光了。连江南一代,原本也有很多树林、竹林,后来中原汉人大举迁移,江南搭建房舍、宫殿,现吴郡建康一带,森林都基本全砍完了。这环境保护,还真是千百年一直存话题,幸好这会还没有化工厂,希望竹纸能早点推广,不然造纸绝对是毁灭森林大杀器。 “二嫂,你家时候,不用冰块,不会热吗?”高团好奇问。他虽是庶子,可也是锦衣玉食养大,这么热天,家里冰是断不了,却不想和二哥、二嫂住了后,居然这么热天气,二哥家里连冰块都没多少,这不得不让他纠结。后来他才知道,陆家秉承前梁皇室传统,夏天是基本不用冰块。 江南气候温暖,即便是冬日,也很少有湖泊结冰,想要冰块必须要从远北方运过来,当年前梁太祖一次偶见冬日运冰奴隶,身着单衣、背着包裹了棉布冰块,一块块艰难放车上,身上有无数冻伤,就心生恻隐之心,下令免了皇室夏日用冰规矩,江南很多世家也随着皇室免了夏日用冰。 “家里也不是很热。”陆希说,“家里都有雨亭。”她又不是耶耶,不能随意离开京城,等天气热了,她就跑去小蓬莱山避暑,那里夏天凉爽就跟深秋一样,那需要用什么冰块? “我们家里也有雨亭,可感觉没什么用。”高团一直觉得那雨亭就是摆设用。 “那是因为你们内火重。”高家都是练武之人,原本阳火就重,他们又爱吃大鱼大肉这些热性食物,是火上加火,难怪他们再不爱吃蔬果,绿豆汤都是他们常吃点心,不那么泄火,不然早就一口火疮了。 “女君、五少君。”两人带来侍卫门口禀道:“娄家三少君家仆求见。” 陆希和高团同时一愣,娄家三少君是娄夫人大兄三子,也是高家兄弟表兄,他这会过来做什么? “二嫂,你休息会,我去去就来。”高团起身说道。 陆希点头道:“你去吧。” “大娘子,你看到那间店铺了吗?我们织出麻布,大部分都是给那家铺子,那店主人就是魏人。”司漪等高团离去后,指着几间店铺给陆希说道。 何县君打听基本没错,陆希是没有涿县开铺子,她从吴郡农庄出产绝大部分物品,全送到了军营里,就以军事物资名义被高严收购了,这也不是陆希和高严两人利用职权中饱私囊。高严十三岁入蓟州,就开始打仗,这么多年下来,高严往吴郡送了不少人从战场上退下伤兵回来,往往来一个,附带一家,他还不往家里送,只往陆家陆希处送。 所以陆希农庄里,除了少数几个陆家奴婢外,大部分都是良民出生军户。她要是不多想点增产法子,这么多人怎么喂饱肚子?那些军士除了几个受伤太严重,不能干农活外,平时庄上重体力活,他们全能干了,就算是农忙时间,庄上也不是很忙。陆希就想出了研发农副产品,比如说让他们养牲畜家禽、养蚕织布…… 这些军户出产农副产品,如肉干、丝絮、布匹之类好保存运输卖到了北地高严这边军营来了。这也算是良性循环,高严这处以少价格买合适物资,吴郡那边那些军户也有额外收益。王直吴郡看惯了陆希这套做法,跑到了北地,就军屯里推行开了。 北地养蚕不易,他就让大家种葛和苎麻,分粗纺和细纺两种,粗纺粗麻衣全部销去外族,尤其是魏国,魏国原本也是游牧民族,现虽说大力推行农桑,但织布人还不算太多,粗麻布价格不高,很受外族普通百姓喜欢。细纺麻布就销给北地豪门大户,这种细麻布,就算是熟手一年也不过织上一匹半匹,也是陆希爱。 所以何县君找陆希搭话时候,陆希没接她话题,她本身自己没这里开铺子,庄上出产丝缎、丝絮全被军营收了,哪有多余再做生意?再说何县君人不错、庄三娘她也挺喜欢,可庄太守就太讨厌了,陆希不喜欢,还是不要和这家人牵扯太多了。 “等过段时间,大家家禽都养上后,就可以让他们卖肉干了。”司漪眉眼飞扬说,这是她和王直一起做第一件,看到目前初步成功了,她心里有说不出高兴。 陆希也很高兴,“记得让他们多种树。”她还是不忘这个。 “知道,我前几年就让他们开始种树了,就是活不多。”提起种树,司漪也有些头疼,“倒是很多年岁长得点树木,比杨树要容易活下来些。” 司漪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娘子特别喜欢种树,每年春秋二季都会让庄上佃户旁事不干,就是种树,甚至她把庄上多余牛,租借给附近贫农时,她提出租金都是每年抽十天时间给她种树。还不许他们乱砍树烧炭,还让工匠琢磨竹炭。 要不是竹炭当炭,没木炭那么好,烧炭要求也比木炭高多了,大娘子估计早让大家用竹炭了。可即便如此,大娘子还是不许他们多砍树,甚至专门划了一片地方,让大家种杨树,让大家砍杨树烧炭,还说砍一棵,就要种十棵。这些年下来,吴郡好多人都习惯性了,每年到了该种树时节,不用大娘子发话,就扛着铁锹去种树了,也不乱砍树了。 “没事,这事不急,慢慢来,又不是我们就能完成。”陆希倒是很看得开,种树造林是真正要子孙后代一起承传事,她现只不过自己所能让周围人多种树,能影响多少人就多少人,一点点慢慢来。 陆希和司漪正说话间,高团回来说:“二嫂,你魏国可认识一个姓陆娘子?” “姓陆?”陆希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怎么了?” “三表嫂给我一封信,说是她堂妹写给你,是你故人,我三表嫂姓陆,她堂妹嫁给了魏2师将军宇文浩。”高团说。 “2师将军?”谁这么倒霉,和李广利这二货当了一样官职?北魏官眷她怎么可能认识?等等,姓陆——“你把信给我看看。”陆希说。 高团道:“二嫂,不是小弟有意冒昧,只是你这故人来突然,你又想不起是谁,我让侍从打开了再给你如何?你放心,我那侍从不认字。”高团知道自己是草木皆兵了,娄家怎么说也是他们舅家、未来亲家,可见陆希完全想不起来样子,他还真担心了,小心点总是不错。 “好。”陆希知道高团受了高严吩咐,对她行事有点小心过度了,陆希不好说什么,只能量配合他。 高团让人侍从打开了信件,又仔细翻了翻,确定没什么后,才送到了陆希手上,陆希没看内容,直接看了落款就笑了,果然是她,“这人我以前宫里见过,她应该是魏国太子妃姐妹吧。” “魏国太子妃姐妹?那就是魏国如今皇后之姊?”高团说。 “难道魏国太子已经登基了?”陆希问。 “是,今年三月登基。”高团说。 三月正是陆希成亲日子,她一心就扑婚礼上了,没注意其他,难怪不知道魏国发生大事,陆耀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还是魏国后姐姐,“魏国皇后年纪很小吗?”陆希问。 “也不算小了,魏国皇帝今年十岁,她比皇帝大上一两岁吧。”高团对皇后年纪不太清楚。 “什么?皇帝才十岁?”陆希吃了一惊,“难道魏国皇帝没有成年皇子?”主少国疑,一般来说除非不得已,很少会有年少皇子继位。 “太后无子,魏国帝是庶出第六子,前面几位皇子不是夭折,就是成年后病死。”高团说。 陆希和司漪互视了一眼,赤、裸裸宫斗啊!陆希看着那封信件,没写什么内容,通篇就是问好,还说她可能会来赤峰一起接亲,陆希不由失笑,只是一封寻常问候信,却让高团这么紧张,陆希把信件递给了他,“阿团,我们先回去吧。”这可怜孩子,都被阿兄压迫成什么样子了,陆希决定不为难他了,回涿县前,还是乖乖待别院不出来好了。 陆耀写信给自己事,陆希回家就忘了,外出了一趟,就算没怎么出汗,她也不舒服,舒服洗了一个热水澡,散着湿发,披着细麻寝衣,靠藤椅上看书。 “阿嫂。”轻柔声音响起。 陆希抬头,“蓁蓁,你怎么来了?” “我就是过来和你说说话。”高二娘对她笑笑,她仔细打量着陆希,大半年不见,陆希气色比之前好了,眉眼间似乎还多了一些东西,让她觉得陆希和之前不同了。 陆希让春暄也给二娘搬了一个藤椅,又取了好些点心过来,陆希指着一碟奶皮道:“蓁蓁,这点心你吃过吗?” 二娘摇了摇头,挟了一片尝了尝,“这是什么?” “这叫奶皮,是用鲜牛乳做成,味道还不错吧?”陆希问。 “嗯。”二娘也觉得不错,又尝了一点。 陆希又指着其他几样小吃,让二娘尝,都北方才有小吃。 二娘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下来了,“阿嫂,我害怕。”虽然阿娘再三说,那是她外大母家,不用担心,可是那个外大母家,她以前没去过,外家亲人也见很少,就这么过去,她真怕……可这话她又不好和阿娘说,她知道阿娘也担心自己,只是嘴上一直安慰她而已,她量不让阿娘为自己担心。 陆希轻轻拍了拍二娘背,她知道二娘要不是她安慰,而是发泄。 二娘啜泣着哭了很久,才对陆希道:“阿嫂,你来北地开心吗?会想吴郡亲人吗?会想回吴郡吗?” “想。”陆希毫不迟疑说,“不过我阿姑说过一句话,我已经大了,他们不能我陪我一辈子,以后路要我自己走,所以我想他们,但不想回吴郡。”陆希对着二娘微微一笑,“因为这里现是我家了。” “二嫂,你和二哥真好。”二娘羡慕说,二哥和二嫂,是她见过感情好夫妻,她不知道要有多羡慕呢。 “傻丫头,感情都是相处出来,我和你阿兄不过提早认识了几年而已,你跟你夫君是晚认识了几年。”陆希笑道。 “可——”二娘心里还是很担心。 “二娘,你是家翁、大家心头肉,他们给你挑夫婿一定是精挑细选,我听你二哥说,你未来夫婿,性格宽厚,他又比你大上几岁,我想他一定多让着你一些。”陆希宽慰二娘道。 “二哥、二嫂一样吗?”二娘问。 “你别看你二哥平时不说,可私底下脾气可烦人了。”陆希板着指头说,“一大早起来就要吃肉,我让他多吃点蔬菜,就像要他做什么似,后只能用菘菜裹了肉让他吃。还有你二哥脾气可大了,平时家,稍有不顺心,脸上不说什么,可就会扭着性子不说话,一定要你去哄……”陆希拣着她和高严之间事情,同二娘说了几件,也算是教她以后怎么和夫婿相处。 “二哥还是这样人?”高二娘错愕睁大眼睛。 “当然。”陆希说,“夫妻间相处,就是大家相互体谅,你哄着他,也让他哄着你,平时让他帮你摘朵花、递个簪子,问问他穿那件衣服好看。他要是累了,你就陪着他,给他做点他爱吃东西……” 二娘认真听着,这些是阿娘都没有和她说过。 “二娘你记着,你是你爹娘呵护着长大宝贝,嫁过去是结两家之好,不是受委屈,若是真委屈,别忍着,先派个人来找我们,家里家翁、大家,哥哥嫂嫂都会帮你做主。”陆希认真对高二娘道,二娘性子软弱,就怕她受了委屈,也不敢诉苦。 “二嫂,我知道了。”高二娘用力点头。 陆希轻轻拍了拍她手,以一个十三岁孩子而言,这样异国婚姻对她来说太沉重了。 接下来几天高二娘有空就会来陆希说说话,偶尔晚上还和陆希一起睡,娄夫人知道陆家这种家庭,对女孩子教育肯定有一套,也让女儿多找陆希说说话。 管高二娘和娄夫人不愿意,可日子很就到了二娘出嫁日子。 高严也二娘出嫁前一日中午赶到了,两人晚上早早不到戌时,就歇息了,第二天刚到寅时,两人就起身了,两人作为兄嫂,今天要招待客人,可比娄夫人多多了,尤其是她还有一个比较特别客人。 陆希等着郎亲眷入内,看到那略微熟悉身影时候,微笑上前行礼,“融安县君。” “安邑县主。”陆耀含笑回礼。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皎皎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97风起 陆耀含笑对陆希道:“许久不见,安邑县主近来可好?”陆耀见穿着一身红衣、面带笑容陆希,眼底浮起一抹异色,但很就恢复了正常,依然和陆希谈笑风声。 “多谢融安县君惦记,一切都好。”陆希借着两人面对,不动声色打量着陆耀,几年不见,她已经褪去了少女青涩,彻底变成一个雍容华贵贵夫人,眉眼之间原本些许锐气转成了淡淡温柔笑意,“一别三年,县君风华甚往昔。” 陆耀笑着说:“县主可别夸我了,跟你站一起,我还有什么风华可言?” 陆希道:“县君这么说,可是折煞我了。” 两人说笑间,就肩并肩亲热往屋内走去。 “融安县君。”高回婚妻子成娘子上前向陆耀见礼。她是一京城小官长女,性情温柔,行事爽利大方,但第一次遇到这么多人、这么重要事,难免有些局促。攀上高家这门亲事,并非家中双亲所愿,高嫁非福,尤其是她上面两位嫂子身份还这么高。可她祖翁一听是高家嫡子,就一口答应了,她母亲她出嫁前,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她心里也有些忐忑。 可嫁到了高家后,她反而觉得没婚前想那么差,长嫂乐平公主性情冷漠,平时几乎就待自己绣阁中不出来,偶尔见面,也没和她说过几句话,大部分时间都是无视她。二嫂和二哥远北地,家中婆婆个性柔和,虽说对她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敌意,可也从来没有为难过她,她不过只是填房所出嫡子媳妇,反而倒是一入门就当了当家夫人。不仅家中姐妹羡慕,连她阿娘也放心了。 这次小姑成亲,是她入门后第一件大事,她打点事无巨细,就怕遗漏一处,和夫君来北地时候,她也有些忐忑二嫂行事,但思及二嫂出自吴郡陆氏,是陆家嫡长女,想来个性不会太差。果然见面后,两人相处很和睦,这下她是彻底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运气真很不错,居然真遇上了两位身份高、容易相处嫂子。 这会她正招待娄家来女眷,看到陆希亲自去迎接女客,就心知此人是融安县主,魏国皇后嫡亲姐姐了,忙笑着上前行礼。 “成娘子不必多礼,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们就只叙家礼吧。”陆耀和声道。 成娘子连连应是,见陆耀只熟稔和陆希谈笑,两人对很多凑上来贵夫人,神色不冷淡,可也不亲近,就识趣不叨扰她们了。她和乐平公主相处惯了,很清楚同身份地位相差太多人相处,平淡如水交往好,哪天要是那些人真对你亲近了,反而会觉得忐忑。 陆耀也不是不通俗务人,和陆希聊了好一会后,就和陆希一起去见了今天娘,见一脸羞意、娇柔可人高二娘,陆耀笑道:“真是漂亮娘子,五少君真是有福气了。” 娄夫人也满是骄傲笑容,“县君您过奖了。”陆耀是皇后亲妹,这会多讨好她下,将来女儿魏国也算多一条路。 陆耀对丫鬟吩咐道:“去把我那个匣子拿来。”她回头又对娄夫人笑道:“夫人,我和安邑县主是故交,今天虽以娄家亲戚身份来,可也能算半个娘家人,我知道汉族有风俗,娘朋友要给娘添妆,我也给高娘子带了一件小礼物。我住离赤峰也远,只能掐着时辰给二娘送,你可千万别介意。” 陆耀一番话,让娄夫人微惊之余,多是惊喜,“县君你这样就太客气了,你来参加小女婚事就够了。” 陆希也不想陆耀会有这个举动,心里多少有些疑虑,她和陆耀没好到这个程度吧? 陆耀丫鬟应声退下,一直跟陆希身边小雀也跟上了那丫鬟,等两人退出了房,小雀笑嘻嘻对那个丫鬟道:“姐姐,这里绕弯多,你要去哪里?我领你去吧。” 那丫鬟对小雀说了一句鲜卑语,小雀立刻用流利鲜卑语回复道:“原来姐姐不懂汉语啊,那我要跟着你了,这里懂鲜卑语人可不多。” 那丫鬟惊道:“你怎么懂鲜卑语?” 小雀笑着说:“因为我母亲是鲜卑人,我还会将羯族语呢。”她清秀小脸上满是骄傲,显然颇为自得。 丫鬟一笑,“小妹妹,你真聪明。” “嘻嘻,我一点都不聪明,烟微姐姐都骂我笨死了,整天只会吃,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啊?我叫小雀,麻雀雀。你饿不饿,我们一会去吃东西好不好?” 小雀口齿伶俐一口气说出话,把那丫鬟炸晕乎了,心里暗暗腹诽,这安邑县主从哪里找来活宝?还麻雀呢,我看简直就是乌鸦!丫鬟心里恨不得把小雀舌头都割了,可脸上还是一派和善回答着小雀问话,“我叫阿达,今年二十了,你饿了就能随意吃东西吗?不怕你家县主打你?” “我们家大娘子好了!她从不打人,吃东西为什么要打我?”小雀不解睁大眼睛,同情望着那丫鬟,“姐姐,你们家娘子会打你吗?可怜哦!” 那丫鬟嘴角一抽,心里实吃不透这丫头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但是为了主人名声,只能耐心解释道:“我们不是轮值吗?当然不能吃东西。” “哎?为什么?饿肚子难受了,大娘子这方面从不管我们,只要我们做好自己事就好了。”小雀嘟哝道。 “……”丫鬟决定不管这小丫头是真傻还是假傻,她就保持沉默好了。 小雀说了半天,不听丫鬟说话,也不生气,露出一口小白牙笑阳关灿烂跟着丫鬟,跟着她拿了首饰匣,又跟着她回了陆耀身边,只要那她一离开陆耀身边,就会跟上,甚至连丫鬟衣,她都跟着。 那丫鬟后额头青筋都爆出来了,可这会还人家家里,她根本做不了什么。也不光是这丫鬟如此,所有娄家带来人,但凡要走动,身边总会有个能说鲜卑语下人跟着。谁都明白,这是高严防着娄家人,可大家还说不出什么反驳话,人家主人招待周到,难道客人还能调理不成? 后娄夫人三嫂对着陆希笑道:“阿陆,你可真会□下人,这些人一个个伶俐没话说了。”娄夫人三嫂是男方来接亲辈分大,她本就是直爽脾气,见高严像是防贼一样防着他们,自然心里没好气,拿话不软不硬刺她。 陆希含笑对三舅母道:“舅母夸他们好,想来他们今天是用心当差了,回头我就赏他们。” 三舅母没想到陆希居然直接接着她话头顺下去,不由讪讪道:“阿妹,你可真有福气了,三个儿媳妇都这么伶俐,倒是阿英近过可真苦。” 娄夫人听到娄英,神色顿时有些复杂,沉默了半晌才道:“阿姊近可好?” “有什么好不好,就是一天天过日子呗。”三舅母睨了陆希一眼,“只是可惜了荣娘,要嫁给一个丧妻老鳏夫。” 娄夫人听了,淡声道:“若是这样也不错,像我一样,生两个孩子也熬出头了。” “呃……”三舅母这才想起眼前这位似乎嫁也是丧妻老鳏夫。 还是成娘子上前打圆场道:“大家,到吉时了。” 众人这才一拥而上,郎是亲自去建康迎娶二娘,再出发前已经拜别过父母了,这会也不需要再拜第二次了,只领着罩了羃离二娘往门外走去。 陆希看着不停啜泣二娘,心中恍惚,她嫁人时候,似乎没那么悲伤,她不舍亲人,可多是生活期待,或许女孩子嫁人前哭泣,是对前途迷茫? “皎皎。”低沉男声响起。 陆希抬头一笑,“阿兄。” “累吗?”高严柔声问。 “不累,你怎么来了?”陆希问,娘是走了,可家中宴席没有结束。 “又没什么太多客人,有阿团应付就足够了。”高严不意说,“我们明天回涿县,今天晚上我带你出去逛逛如何?”高回跟着高二娘一起走了,身为二娘唯一亲哥哥,他当然要负责把妹妹送到婆家。 “晚上?不是有宵禁吗?”陆希问,赤峰是军事化县城,一到戌时就会宵禁。 “只是大街上宵禁,坊市里又不会宵禁。”高严初到蓟州,就是住赤峰,对赤峰比较熟悉,“你不是说想看天竺舞娘跳舞吗?这里有一个舞娘听说跳得不错,我带你去看。” 陆希一听是天竺舞娘立刻心动了,“那大家她——”毕竟娄夫人和成娘子她们都,两人偷偷溜出去自己逍遥,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们等宵禁后再出门。”高严说,“他们也差不多该睡了。” 赤峰离涿县不近,路上来回也要一个多月,难得来一次,陆希也不愿意就这么走了,她拉着高严袖子,“阿兄,那我们晚上去外头食肆吃饭好不好?” “好。”高严微笑给陆希整了整有些松动发髻,趁着陆希低头,往角落扫了一眼。 窝角落出人即刻一惊,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屏息敛气悄悄退了出去。 “阿兄,你看什么?”陆希疑惑顺着高严目光望去,没见有人影。 “没什么。”高严笑了笑,“你先回去吧,一会我来找你。” “嗯。”陆希转身往内院走去。 而小雀则外院,仔细同王直说着,陆耀那丫鬟所有事,连她衣大约用了多少时间都记清楚了。 “很好。”王直赞许夸奖了小雀一句,当初他提起要找个人看着陆耀身边侍从,别让她们胡乱跑时候,大娘子推荐了小雀,王直还不信,却不想小雀鲜卑和羯族语说那么流利。 “王少君若是没什么事,奴婢先告退了。”小雀道。 “去吧。”王直颔首。 小刀窜到了小雀面前,“雀儿,你真厉害!居然能把那个鲜卑人耍得团团转。”小雀已经有十五岁了,小刀才九岁,按说应该喊她阿姊,可小刀时常雀儿、雀儿喊,直把小雀气得够呛。 小雀一反常态没纠正小刀称呼,撇嘴道:“骗鲜卑人有什么意思,杀鲜卑人才有意思呢。” “你说什么?”小刀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雀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走了。 “雀儿!你等等我啊!”小刀连忙追了上去。 娄家亲迎队伍,除了高家后,就直奔鲜卑,而陆耀并没有跟着娄家队伍,踏上了家中来接她马车。 一进马车,陆耀就说了一句:“掌嘴。”声音不大,语气甚至还有几分温和。 上车侍女皆是一愣,陆耀乳母扬起肥厚巴掌,“啪!啪! ”就是十来个巴掌,把高家时,到处乱窜侍女打双颊高高肿起。 那侍女身量比陆耀乳母还要高挑些,身形窈窕,可膀大腰圆乳母面前,就跟一只小鸡一样,傻乎乎挨了两三个巴掌后才喊道:“县君,奴婢冤枉啊!” 陆耀眉头皱了皱,乳母下手狠了,五六个巴掌下来,那侍女嘴角就流血了,求饶声都含糊不清了。 陆耀冷眼瞧着乳母打够了二十来个巴掌后,才抬手示意乳母停下,乳母停下后,也不管马车是否走,直接把那侍女退下了马车,“你们都给我记住,到了姑娘身边,就是姑娘人,要是敢背着姑娘,动什么小动作,这小贱、人就是你们下场!” 诸位丫鬟心头一凛,这位侍女可不是寻常侍女,她是伺候了郎君十来年贴身大丫鬟,照着汉人说法,她就是郎君受宠通房,这样人,女君一声不吭就处置了……大家忙齐声应是。 陆耀身体缓缓往后靠去,“阿媪,我头有些疼,你帮我揉揉。” “唯唯。”乳母忙洗了手,轻柔给陆耀按摩着头部。 车队离开宋国势力范围后,原来万分戒备侍卫,都隐隐松了一口气,虽说依然没放下戒心,可至少这里已经是自己国家了。 陆耀这会已经和娄家喜车彻底分开了,马车队往宇文家别庄驶去,那被乳母丢下车丫鬟并没有死,被跟着车队侍卫捞了起来,可没有陆耀吩咐,也没人敢给她疗伤。 “大娘子,到了。”陆耀乳母说。 陆耀由丫鬟簇拥着下车,这时一个魁梧男子从院里走了出来,见陆耀咧嘴一笑:“阿耀,你回来了。” 陆耀都没抬眼看他一眼,径直往屋子里走去。 那男子眼底闪过阴霾,双拳握了握,还是追了上去,扳过陆耀双肩,“怎么又闹脾气了呢?谁惹你生气了?” “生气?”陆耀冷笑,“我那敢生气!”她对乳母道:“把人带上来!” “唯。”乳母退了下去。 宇文浩皱了皱眉头,“你带了谁回来?”他话音刚落,就看到陆耀乳母揪着一个脸部肿得跟猪头一样、浑身狼狈不堪女人进来,那人一见宇文浩,眼底露出了明亮耀人光芒,激动就要往他身上扑,宇文浩身体没动,但他身边侍卫一下子揪住了侍女头发,将她扯到了地上。 “她是谁?”宇文浩问。 陆耀神色莫名望着宇文浩,“你不认识了?不是你让她借着我名义去高家四处乱探吗?宇文浩,你想做什么?” 宇文浩听她说这人是阿达,略略吃惊,定睛一看,才隐约看出几分以往艳丽风姿,“我哪有让她高家四处乱探?定是这贱、婢私自做主,阿耀,你打得好!” 陆耀听宇文浩话,心中莫名烦躁,甩开宇文浩手,“没你命令,她敢私自做主?我问你,你这次一定要让我去赤峰县做什么?” 宇文浩见陆耀气得脸色都白了,也没意她甩开自己手,干脆直接搂着妻子道:“不是你说,你帝都无聊吗?我就带你出来散散心,你不是一向跟你堂姐处不错吗?好了,别生气了,你要是不喜欢,我们这就回去好不好?” 陆耀身量不矮,可宇文浩怀中,显得非常娇小,强烈男子味道扑鼻而来,让陆耀越发厌恶,“放手!” 宇文浩见陆耀数次下人面前给自己没脸,也终于沉下脸,“阿耀,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你还是先问问你自己想怎么样吧?”陆耀压根没有理会宇文浩阴沉脸色,直接迈入寝室,只留下神色阴晴不定宇文浩。 “郎君。”一名亲卫匆匆走来,宇文浩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宇文浩脸色就彻底黑了。 “唔唔唔——”阿达这会见没人压着她了,一下子扑到了宇文浩脚边,拉着他衣摆失声痛哭。 宇文浩脚一抬,狠狠将阿达踢了出去,“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贱、婢拖出去。” 侍卫们抓起瘫软地上一动不动阿达头发,把她拖了下去。 房里,乳母一脸忧心对陆耀道:“娘子,你老是这么给郎君没脸,万一——”乳母支吾道:“怎么说你们也是夫妻啊。” “夫妻?”陆耀讥笑一声,“只要陆家一天没倒,我们就是‘恩爱’夫妻。要是陆家倒了,我们这夫妻也到头了,既是如此,我何必要去讨好他?” 乳母见陆耀满脸不耐烦,咽下了接下来劝说。 宇文浩阴着脸大步赶回了书房,书房里一名年纪看起来四十出头、相貌和宇文浩有五六分相似中年男人正看舆图,见宇文浩大步流星走来,“阿浩,回来了,打听到什么了吗?” “什么都没打听到,刘毅那厮防太紧了,我派去那些人,走到那里,都有人跟着。”宇文浩说道。 “嗯。”宇文雄不甚意应了一声。 “阿耶?”宇文浩不解望着宇文雄。 “刘毅那老鬼,精得跟狐狸一样,哪怕我们派去人,真打探到什么消息,我都要掂量掂量,到底是不是真。”宇文雄说道。 “那为什么阿耶还派人去呢?”宇文浩不解,甚至还亲自别院? “哈哈,我要是不派点人过去,岂不是枉费我那老朋友一番苦心?”宇文雄说道,见儿子有些愣怔,暗暗摇了摇头,还需要慢慢磨练,“听说,你和阿耀又不开心了?” “别提了!这女人简直不知好歹!要不是——”宇文浩一拳重重捶桌上,要不是她是陆家女儿,他何至于这么忍她!“阿耶,你不知道她整天嫌我不通文墨,自己看汉书、穿汉服,自己说汉语就算了,还让侍从都去学,我看她就是忘了自己是鲜卑人了!”宇文浩怒声道。 “他们是一家子都把自己本姓给忘了。”宇文雄冷哼道,“整天和那些汉狗凑一起!舔那些汉丞脚丫,亏得今上英明,知道那些汉臣不可信!”见儿子一脸怒气,安慰道:“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嘛,你让着她一点就算了,回头阿耶再给你挑几个漂亮天竺女人。” 宇文浩摇头,“算了,女人多了也麻烦,还不如去打猎。” 宇文雄见儿子上进,很是安慰,“对了,刘毅那个得意手下高严,你派人见过了吗?” “见过了,不过是个貌如妇人、惧妻如虎废物罢了,不足为惧。”宇文浩不以为然道。 “怎么说?”宇文雄问。 宇文浩把高严涿县直接拒绝了庄太守送妾、以及他迎亲中,还跟妻子腻歪说话样子说了一遍,这些都是他派人打听道:“我听说她妻子出自吴郡陆氏,难怪可以动手脚,让他当郡尉。不然高家还有他大哥,哪里轮上他?有这么一个妻子,难怪不敢纳妾。”宇文浩不屑着说,“他来蓟州这么多年,就打打羯族那帮贱、奴,连升职,就是靠那些贱、奴自己送上人升起来。” 宇文雄道:“说是这么说,可是还是要派人多打听些。” “我会阿耶。”宇文浩说。 “换身衣服跟我出去。”宇文雄吩咐道。 “阿耶,你要干什么?”宇文浩问。 “出去走走。”宇文雄瞄了儿子一眼,他不会真以为他们来这里是来接陆耀? “哦,是,我这就去准备。”宇文浩连忙说道。 宇文雄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萍梓媛媛、阿宝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支持 98喜讯 陆希和成娘子站娄夫人下方,成娘子柔声劝慰着娄夫人:“大家,你不要太伤心了,伤了身体,蓁蓁也会担心。”成娘子嘴上安慰着娄夫人,心里却颇为不解,既然舍不得女儿,为什么一定要让女儿嫁那么远呢?就算是嫁给自己表兄,也是远嫁异国他乡,将来蓁蓁就算有个头疼脑热,身宋朝他们,再心急也没法子即刻赶到。 娄夫人用帕子将泪水擦干净后,对陆希道:“皎皎,以后蓁蓁就要你和仲翼多看着些了。”建康离魏国太远了,她也只有托付陆希了。 “大家放心,我会常和蓁蓁写信。”陆希说。 陆希对蓁蓁婚事始末大致了解些,当年高威并不愿意把女儿嫁回娄家去,毕竟娄家魏国,但偏蓁蓁又生了一张异族脸,没有高门大户肯娶,高威就想京城给女儿选个可靠武官人家,却不想娄夫人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女儿低嫁。 娄夫人认为女儿嫁到那种人家是委屈了女儿,正好娄家有意求娶,娄夫人就坚持把女儿嫁回了娘家。也不好说娄夫人到底狠不狠心,只能说她做这些出发点是为了女儿好。怎么说,魏国,除了显贵八大姓外,娄氏这些年也逐渐成为中层贵族中领头家族之一。 娄夫人得了陆希保证,才稍稍放心,陆希闺中就跟蓁蓁好,托付给她比托付给高严好多了。 赤峰离涿县颇远,高回又是从魏国赶回来,因此他到时候,已经中秋了,陆希就干脆留众人过了中秋,才送走大家和小叔、娣妇。 中秋之后,涿县也开始忙碌了,众人开始秋收,将粮食晒干入库,又开始准备种植冬小麦,陆家所有认字下人,都被拉去记账记账,整理仓库整理仓库。 阿伦看着满满粮仓,笑呵呵道:“这下好歹可以过个好年了。” 陆希没和大家一起劳作,可看着那金黄栗米堆,成就感油然而生。 欣喜众人中,几个神色平静人,显得格外出挑,施平抬头望着天不说话,大诚和几个老农则蹲太阳下,不知说什么,陆希奇怪问:“施祖翁,怎么了?” “大娘子,今年天气似乎不大对。”施平捻须道。 “天气不对?”陆希也随着施平望天,天高气爽,天空澄透如水晶,看起来不像会下雨,“祖翁有什么不对?”陆希对看天气和农活一窍不通,也不去乱猜了。 “大娘子,天气太暖和了。”施平说,他知道陆希久居江南,对北地情况不了解,“现已经是十月了,却还只要穿一件棉絮夹衫就够了,我就担心今年会是暖冬。” 陆希知道小麦之所以要越冬之前种下,就因为它容易生虫,冬天冷话,可以让虫子冻死,要是太暖和,来年小麦就会大大减产,难怪大诚和几个老农一直愁眉苦脸。大诚是实打实庄稼人,看到粮食减产,他比谁都难受,陆希想了想,“今年不是收成还算可以吗?应该能熬过开春吧?等开了春,江南那边米粮也应该运来了。” 大诚和老农听到陆希这么说,紧绷神色稍稍放松,大家实是饿怕了。 “大诚,我们庄上不是有青蛙吗?等开春了,青蛙都醒来了,说不定还能去田里抓虫。”陆希安慰大诚道,不过她也知道这只是空乏安慰。 可对来说大诚,陆希肯安慰他,他一下子精神振作了起来,“大娘子,我等过几天和大家去地里翻翻虫卵,说不定能掏走点虫卵。” “你让大家多注意点身体。”陆希没阻止他这么做,只吩咐他要顾及身体。 “大娘子你放心。”大诚憨憨一笑。 施平担心倒不是粮食问题,毕竟有这么多人,谁都有一双手,还有朝廷军粮,肯定不会饿死,他担心是——施平目光朝羯族领地望去,他问王直道:“王侍卫,你帮我从太守那里借些涿县县志如何?” “唯。”王直应声退下。 施平对陆希道:“大娘子,要劳烦你帮我一起看县志了。” “祖翁要找什么?”陆希问。 “找每次暖冬,涿县会发生什么天灾*。”施平说。 、 、 、 北地冬天太冷,也干不了什么活计,故北地大部分人都习惯冬天找几个温暖地方聊天说话。但这些不适用军营里,北方零下气温里,军营里五千军士们,大汗淋漓不折不扣完成着高严布置任务。除了这些正规军之外,余下近五千民兵也跟着大家一起训练。严苛任务,大家不是不怕,可是没人有怨言,因为高严和亲卫训练任务比他们还重。 高严对手下士兵,称得上爱护有加,基本上和他们同吃同住,还每天好吃好喝供应,尤其是陆希派了厨师帮伙食班提高了烹饪水平后,大家对食物热情就高了,一旦有什么发财路子,高严都会分给下面兵。上了战场后,残了,郎君负责找出路;死了,孤儿寡母郎君负责照顾,这样老大,他们还有还好抱怨? “臭脸。”一名亲兵趁着午休,大口喝暖暖羊肉汤时候,捅了捅王直,“郎君这几天是不是心情不好?”王直长了一张天生严肃脸,加上生性不苟言笑,大家都称呼他为臭脸。 “我怎么知道。”王直喝完了羊汤,又去抓桌上牛肉啃。 “你婆娘不是和女君熟吗?”亲兵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哎,你说是不是郎君这些天那方面不顺?女君身体不舒服了?”高严因长相问题,军营里一向都是冷着脸,从来没见他笑过,亲卫早就习惯了,可是这几天还是明显感觉出高严心情很不好,尤其是动手揍人时候,狠辣异常,饶这些亲兵被高严揍惯了,也一个个打嗷嗷直叫。 “噗——”这下不仅王直,就是其他一直不吭声吃饭亲卫都喷了。 “你小子想死别拖上我们!”另一人伸手狠狠拍了那人脑袋一下,连郎君私事都敢乱猜,他想死不成? “我就是随便说说嘛,你说这些天也没羯族捣乱,粮食也够,怎么郎君还是把我们往死里操呢?男人心情不好,还有其他什么理由?”郎君对女君护得紧,他们当亲卫都是见过女君。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漂亮跟画里神仙似地女人,好像不小心吹口气,都会把人吹走,有这么婆娘,郎君会很辛苦吧?他要说,女人还是要实用好,瞧他婆娘胸大屁股大,一溜给他五年抱上了六个娃! 王直懒得理那糙人,吃完了饭,直接往铺上一躺,准备休息一会,下午训练量说不定还要翻倍,幸好今天晚上就能回去了,又想起阿漪近吃什么药膳,王直又痛苦皱眉,也不知道吃完了没有,他很喜欢自家胖闺女不假,可不想每次回去都陪小胖丫睡。 王直入睡前,蓦然想到红花是西域过来珍稀药材,他没派人去西域找,肯定是阿漪自己让人弄来,她都吃了,那么女君会不会也——王直莫名想起了那句“男人心情不好,还有其他什么理由?”他嘴角一抽,摇了摇头,算了,不想了,横竖都三个月了。 一下午训练,让操练场上出现了一大堆*衣服,北地寒冷,为了预防军士们冻伤,每次训练结束,大家都会脱下湿衣服,洗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才会离开军营。 高严也是洗漱干净后,才策马回家。高严原本想让陆希去别庄越冬,但今年冬天不是太冷,陆希不肯走,高严想着去了别庄,他要是忙起来,又要十天半月见不到皎皎,也就没坚持。 “郎君。”耳房轮值丫鬟,见高严回来了,忙上前行礼。 高严先入了净房简单梳洗下,换了家常衣服,等身上寒意差不多全散了,才走进寝室。一进寝室,就见陆希看书,书案上还摆放了累累书籍,“皎皎,你看什么书?” “阿兄,你回来了。”陆希放下书,抬手揉了揉后颈,“我看涿县县志。” “怎么想起看县志了?”高严伸手力度适中给她按压。 “是施祖翁让我看。”陆希舒服往高严怀里靠,“他让我看看涿县历来暖冬后,会发生什么事。” “会发生什么?”高严喝了一口陆希茶水,暖暖不加糖梨水,奇怪味道,让高严微微皱了皱眉头。和江南湿冷不同,北地冬季要干燥许多,加上燃了炭火,容易上火。穆氏担心陆希会上火,天天让庖厨给陆希炖梨水喝,但陆希喝茶不爱加糖,这梨水味道就有点古怪了。陆希喝惯了,高严却不怎么爱吃。 “不大好。”陆希翻了好些年县志,皱了皱眉头,“每次暖冬后,小麦收成下降不说,八成还会出现蝗灾。” “蝗灾。”高严听到“蝗灾”两个字,按摩手略一顿,才继续给陆希按压。 “嗯,要是这样话,还真要多做些准备。”陆希这辈子、上辈子都长江南,对蝗灾没概念,可也听过蝗灾一旦爆发,绝对是农民灾难。 “皎皎,你看了几年县志?”高严问。 “近一百年吧。”陆希看书速度起来可以一目十行、二十行,这是前世看网文培养出来习惯,“你看这是我记录下来暖冬会发生事。”陆希将自己抄写要点递给高严。 高严看了这些记录,隐约了解了施先生要翻县志用意,“我先去找施先生,你早点睡。” 陆希点点头,见高严要走,迟疑叫道:“阿兄——” “怎么?”高严低头望着妻子,就见皎皎脸突然变红了,他摸了摸她面颊,“太热了吗?” “没有了。”陆希忸怩道:“你早点回来。” “嗯。”高严低头亲了亲她额头,“我会早点回来。” “我现不吃药膳了。”陆希说了一句话后,就扭过了头。 高严先是一愣,随即狂喜问:“皎皎,你真不吃那鬼东西了?”高严一点都不想要孩子,像先生不就是过继了阿劫?他和皎皎也可以像先生一样,将来过继一个孩子好了。但施先生很明确跟他说,他和皎皎生不出孩子一回事,如果能生出孩子,而没孩子,那将来苦是皎皎,高严被施先生这么一说,也只能配合妻子举动了。 听高严把药膳说成是鬼东西,陆希撇了撇嘴,但思及三个月高严忍耐,还是点点了头,“嗯。” “皎皎,等我回来!”高严听到这个消息,恨不得立刻搂着妻子好好亲热,但一想暖冬这大问题,还是无奈往书房走去。 书房里,施平和陆希一样,都看县志,见高严来了,他放下县志,“郎君。”施平早点跟随陆璋对付匈奴时,落下了病根,一到冬天双腿就几乎不能走路,故书房这会比陆希房里还要暖和。 “先生。”高严对施平拱手,将陆希记录内容放施平面前。 施平一看这些内容,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郎君,根据县志记载,这里一带已经六年都没有出现暖冬了,六年前那一仗,羯族可来了不少人,可那一年蝗灾不严重,我担心要是这次有蝗灾话……” 暖冬代表着来年有可能是灾年,这是大部分大宋人都知道,可施平和高严担心并不仅仅是收成问题,他们正住大宋和羯族交界处,庄稼收成不好,对羯族这种并非以农耕为生民族来说,影响并不大。羯族这些年和高严不大不小,打了好几仗,可大家都明白,双方都没有动真格,但如果真出现了蝗灾就不同了。蝗灾对羯族这种逐草而居游牧民族来说,无疑是毁灭性打击,牛羊全部饿死,到时候…… “我会吩咐下去,让大家严加看守。”高严道。 “郎君,若是可行话,今年送到下面去粮食好多一点。”施温道,施温说下面,就是涿县除了明里粮仓外另一个地下仓库,这个仓库知道人并不多,属于相对隐蔽位置,同样和明里粮仓一样,以旧粮换粮。里面粮食不算太多,但基本能保证涿县五千将士一个月口粮。 高严微微颔首。 施温又同高严商量了许久如何安排轮值,又如何派人去羯族那里探听情况,以及趁着冬日这段相对安稳时间内,如何训练军士。 等众人休假结束,众军士们再次归营,亲兵们明显感到郎君心情变好了,可操练起他们来,也狠了……高严将他和施温分析简单跟亲兵说了下,能当上高严近卫,都不是笨蛋,众人一听说涿县记载,暖冬后有八成可能会爆发蝗灾,都重视了起来,大家都第一个想到了羯族,也立刻想到了可能有大仗要打。 一提起打仗,大家心头涌起除了担忧外,多是激动!打仗就意味着军功、意味着发财。军功代表升官,当然军功也不是人人都有,可旁不说,就是把那些战俘卖去矿场上,都能发上一笔小财呢,别说还有人头奖励,要是能抄到一个羯族部落,那就真不愁吃喝了!至于打仗会有伤亡之类——已经不这些人考虑范围内了,怕死就不会想着来当兵了。来当兵大部分都是实家里活不下去了,这年头悲惨不是拿命换钱,而是丢了命还换不了钱。 陆希发现,自从高严和祖翁谈过之后,高严就忙了,时常三半夜回来,第二天她还没睁眼,他就又走了,有时候甚至是一连大半个月,都看不到他人影。甚至元旦时候,他都是来去匆匆,只陪了她一个晚上,就离开了。难怪六祖姑说,当军人家眷很辛苦,常年见不到夫君,她已经算幸运,她武昭祖姑长一次,貌似有五年没见到自己夫君。想到这里,陆希就很庆幸,自己坚持和高严来涿县了。 “姑娘,该进朝食了。”春暄对坐窗口看信陆希说,姑娘北地也没几个亲人,高二娘子没嫁来之前,就常和家中六祖姑通信,二娘子嫁到魏国后,姑娘就又多了一个可以写信人了。 “哦。”陆希懒洋洋靠软垫上,“你们摆这里吧,我不想动。”这些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似乎整天都睡不够,人也整天都提不起精神。人家都说懒冬,难道她是懒春? “唯。”春暄和烟微两人将食案摆放陆希面前,一色全是陆希爱吃食物,还有不少是汤泉别庄专门种出来蔬菜。 陆希看着这些清淡可口蔬菜,却突然觉得没什么胃口,反而想吃起昨天尝过小排来,“厨房里还有什么菜吗?” 春暄和烟微互视了一眼,即刻明白今天饭菜不符姑娘胃口,两人略感诧异,大娘子并非太挑食人,以她个性,除非是真得食不下咽,不然就是家里,她都不会让她们换食物,而且今天饭菜都是照着大娘子爱口味做,春暄道:“菜蔬还有一味豆芽。”陆希不是太爱吃豆芽,所以她们没上。 “荤菜呢?”陆希问。 一听是荤菜,春暄立刻报出了一串,“五味蒸鸡、元汁羊骨、两熟煎鲜鱼……”今天是郎君回来日子,厨房里荤菜菜式就多一些。 “你们去拿几个荤菜来。”陆希说。 春暄和烟微听到陆希话,错愕面面相觑,但两人还是先退了出去,烟微问春暄道:“姑娘,这几天似乎爱吃荤了?” “是啊,昨天我看她朝食还吃了好几块清炖小排。”春暄也觉得很奇怪,“要不要找疾医来看看?” “为什么要找疾医?”穆氏正好去给陆希热羊乳了,听两人说请疾医,以为陆希不舒服了,忙问:“怎么了?大娘子不舒服吗?” 春暄和烟微把陆希这几天口味大改情况说了一遍,两人担忧问:“阿媪,你说姑娘是不是生病了?” “不许胡说!”穆氏听陆希近口味大改,心中一动,春暄和烟微都没成亲,所以陆希小日子是她记录了,她很清楚大娘子已经两个没来小日子了,看着她这几天越起越晚,又口味大改,她心中确定了几分,“你们去把疾医叫来就好了,既然大娘子爱吃荤腥,就给她弄几份清淡些荤食。” 春暄去喊疾医,烟微思忖着,清淡点荤食,要不要庖厨做点鲜鱼?又想着姑娘昨天吃了好几块小排,又拿了一份清炖小羊排,再拿了一份五味蒸鸡,却不想刚把鲜鱼和羊排摆放上,陆希就干呕了起来,她还没吃东西,就喝了几口茶水,这会难受直吐,偏胃里又空荡荡,吐得胃直抽,她难受捂住了胃。 侍从们这下都慌了手脚,这下不用疾医,穆氏都确定,大娘子是怀上了,她连忙将陆希揽怀里,一面给陆希揉胃,一面轻拍她背,“把鱼片和羊排拿走。” “唯唯!”烟微吓坏了,连忙将荤食全拿走。 穆氏等陆希反胃感压下去后,先伺候她用茶水漱口,然后接过丫鬟奉上米汤,“大娘子,先喝点米汤养养肠胃。” “阿媪,我小日子几天没来了?”陆希问,她没怀过孕,可刚刚那些反应,如果还不能让她脑子转过来,就白看了那么多年小说电视了。 “已经有两个月了。”穆氏说,“大娘子,这是大喜事啊!” “把疾医叫来再说。”陆希摸着肚子,再疾医没有确定前,她总归不放心,一想到她之前努力没有白费,陆希笑意止不住从心底散开。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我开了一个群,大家如果有喜欢聊天,可以进群,群号:5673347,敲门砖话,随便我那个主角名字都可以。。。另外诚征管理员数名,,没其他要求,只要我不时候,让想进群人通过;要是有人发什么淘宝、铁观音之类小广告,踢掉那人就行。 99云涌 远处物体,边缘模糊、散着七色彩光,映一个透明水晶镜里,不甚清晰,可换了肉眼,这么远地方,根本就看不到。 “郎君,这就是你说千里眼!”激动微颤声音城墙上响起,高严和一群心腹亲卫、幕僚站墙头,一个年纪看起来有五十出头幕僚,手中拿着一只长度可以调节青铜圆筒,伸长了脖子往外瞧。 “喂,你看够了没有?”另一名幕僚着急拉着他,“给我看看。” “哎哎,你急什么啊!”比抢走千里眼幕僚悻悻道。 “一目望千里,想不到真有这么神奇东西。”握着望远镜幕僚感慨道:“郎君,有了这个,不愁探不到羯族动静了。” “也没那么方便。”高严道:“千里眼就一个,携带起来也不方便,不能落入敌手。”刘毅和朝廷,高严已经派了亲信,送了绝密文件过去,想来过段时间,就会有很多将军有这千里眼了。 众人听了高严话,神色一肃,“不错,就是毁了,都不能让这千里眼落入敌手!” “郎君!郎君!”城楼下传来了比之前幕僚喊千里眼还激动声音,大家不由挑眉,什么事能让郎君身边近卫这么兴奋?难道又找到千里眼了?一名瘦瘦小小小男孩蹬蹬跑上城墙,“郎君!女君有身孕了!”小刀激动脸都涨红了。 “什么!”小刀话,放入一滴冷水滴入滚油锅中,众人一下子沸腾了起来,“小刀,你说什么?女君有身孕了?太好了!”对一心支持高严来说幕僚和亲卫来说,高严和陆希成亲一年,都没见陆希有动静,他们比高严、陆希还急,毕竟子嗣才是家族能否承传根本。 施平听到这个消息,也乐得呵呵直笑,心中直忖,若是大娘子这次能生个女儿就好了,正好嫁给阿劫小郎君,也不止施平有这个想法,几乎所有陆家老家人都希望陆希能早日生个女儿,嫁回陆家。 “有孕?”高严生平第一次,有点反应不过来,皎皎一直想要孩子他是知道,可两人之前一直很恩爱,也不见有孕,他总认为两人没那么容易有孩子,皎皎要吃药膳、要调养身体,他没多说什么,也只不过不想泼妻子冷水罢了,却不想她居然真有了。 施平见高严傻站着不说话,打趣道:“郎君,可是欢喜傻了?” 众人大笑,“郎君回去看看女君吧。” 高严这才仿佛如梦初醒,直接冲下城墙,翻身策马,往家里奔去,惊惶模样又惹来大家一阵大笑。高严走了,可留下人还是继续琢磨着那千里镜,调整着距离,寻找合适位置。 涿县高府里,已经一派欢天喜地,穆氏脸上已经笑成了一朵花了,听说陆希有了身孕,这比她自己有了孙子还开心,叠声吩咐阿伦去打赏下人,又赶紧让春暄、烟微将食医开食谱记录下来,吩咐庖厨天天给大娘子换着法子做菜式,“这孩子来好,已经开春了,大娘子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司漪见陆希望着面前一堆布料发呆,奇怪问:“大娘子,你想给小郎君做衣服吗?” “我做衣服,宝宝穿着会不舒服吧?”陆希扭头对司漪说,陆希长这么大,也就做过几个荷包而已,还是照着女红师父给她样式绣,这种女红水平祸害高严可以,可宝宝她可舍不得祸害,“要不我给她做尿布?”这个比较容易,只要缝边角就好了。 “……”司漪和穆氏原本以为陆希是开玩笑,却没想到陆希真认真对着布料比划了起来,两人额头顿时冒汗。“大娘子,你有了身孕,就要应该好好休息,这种粗活,还是让下人做好了。”尿布那需要做,直接剪裁了,缝些边就够了。 “就是有了身孕,才要多动,不然会生不来。”陆希随口道,她记得后世报道过,孕妇养胎期过后,一定要多注意运动量,不然生产比较困难,还容易胎位不正,这会可没有剖腹产。幸好自己平时一直很注意运动,想来生产应该比较容易吧。 她说漫不经心,可把大家都吓坏了,连刚进门高严都白了脸,“那就别生了!” 穆氏都晕过去了,大娘子口无遮拦就算了,怎么连郎君都跟小孩子一样,孩子是不生就不生? 陆希听到高严声音,抬头就见高严站门口,她开心起身,“阿兄,我们有孩子了!” “大娘子。”春暄和烟微见陆希起身,忙上去要扶着她。 “嗯。”高严怔怔望着陆希肚子,神色阴晴不定。 陆希见状,对穆氏等人挥了挥手,众人识趣退下,陆希提起裙摆,小心朝高严走去,心中暗忖,看来以后要穿露脚踝裙子了,不然一脚踩到裙摆就不好了。 “皎皎。”高严见妻子动了,脸色一变,步上前,一把抱起她,两人一起坐软榻上,“还难受吗?” “不难受。”陆希让高严把手放自己肚子上,仰头对高严笑道:“阿兄,我们有孩子了呢。” 陆希肚子还没有显怀,也不可能有什么胎动之类,可高严手摸上陆希肚子时候,心头还是滑过一阵悸动,这是他和皎皎宝宝,他们孩子? “阿兄,你说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是像你还是像我?”听说男孩似母、女儿似父,不过以她和高严长相,孩子长得像谁都无所谓,她想着想着就笑弯了眉眼,“阿兄,你说生个像你小胖丫好不好?” “好。”思及小时候皎皎,高严心头柔软起来,“好跟皎皎小时候一样。”要是有个能和皎皎一样小女娃娃也不错。 “我们女儿当然要比我们漂亮!”陆希骄傲说。 高严看着陆希灿烂笑容,深深压下了心里担忧,他轻抚陆希背,柔声问:“听说你刚刚吐了?现好点了吗?” “好了,就是不喜欢闻到鱼和羊肉味道。”陆希靠高严身上,嘻嘻笑道:“阿兄,我现开始喜欢吃肉了,你说孩子是不是像你?” 高严听了直皱眉头,“不会,肯定像你。”高严很有自知之明,要是他们孩子个性像他,那就是彻底悲剧,他肯定会忍不住抽死那臭小子。 陆希摸着自己肚子突发奇想道:“阿兄,我们生一对双胞胎女儿好不好?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大虎、小虎,好不好听?”一对粉团团小娃娃,小老虎一样个性,多可爱。 高严苦笑,“别胡思乱想了,我可不想你生这么辛苦,就生一个吧。”生一个他就够提心吊胆了,再多来一个,他非急死不可,他唇贴陆希额头上,哑声道:“皎皎,别吓我,我只要你平平安安。” 陆希伸手搂住高严脖子,认真说,“阿兄,我们一家会永远一起,我们宝宝会有疼她阿耶、阿娘。” 高严神色微动,手搂得陆希紧了,哑着声音道:“当然,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陆希有身孕消息,一下子由涿县传到了各处,反应是高严近卫娘子们,二柱嫂和几个手巧妇人,特地去皆有两个以上成年儿子人家,每家要了一块布,一共要了百来块,几个人连夜赶制了一件百衲衣,给陆希送来。 “这是——”陆希翻看着手中小衣,是用无数块小布拼贴裁剪而成,布料有好有坏,衣服浆洗干干净净,针线平整,内衬是一块柔软棉布,“百衲衣?” “女君,这是我们几个问几个都养大了两个男孩以上人家讨来,也不值什么,就是讨个好彩头,让郎君和女君早生贵子。”二柱嫂笑道。 “真是多谢你们了!”陆希感激望着她们,做这种衣服花费心思可不小。 “女君折煞我们了,不过一点粗活罢了。”大家忙摆手连称不敢。 陆希留大家一起吃饭后,听她们说着育儿心得,认真记下,二柱嫂几个,也拣着生产过程中,要注意几个要点跟陆希说了一下,其他没有多说,她们很清楚,陆希和她们是不同,她们要生了,田间地头都能生,但陆希是绝对不可能。 众人正说话间,高严走了进来。 “郎君。”大家站起来行礼。 “你怎么回来了?”陆希好奇问,现不应该是高严放假日子。 “就回来看看你。”高严说,“你不是一会要散步吗?我陪你。”高严眼底泛着血丝,眼皮有些黑青。 陆希见他这样子,有些心疼,但二柱嫂她们都,她也不好说什么亲昵话,二柱嫂几人识趣起身要离开,却被高严喊住:“你们说县城里也有比较好产妇?” 二柱嫂答道:“是,县里有个叫苏婆产婆,今年四十岁,学是家传手艺,据说还曾帮过胎位不正产妇纠正过胎位。不过这些都是上不了台面乡下婆子,当然比不上女君从宫里带来老媪。” “你们让她过来一趟。”高严说。 “唯。”众人应声,见高严不说话了,就退下了。 “阿兄,你昨晚没睡好?”陆希等众人走后,走到了高严身边,给他轻柔按压着太阳穴。 高严拉下她手亲了亲,“没有,只是想你了。”他昨天做了一晚上噩梦,醒来唯一记得场景就是一片扬着雪白布幔灵堂……早上心不焉处理完事务后,就匆匆赶了回来,直到看到皎皎,他才安定了下来,“你不是要出去走走吗?我陪你。” 陆希不信高严话,但也没继续追问,“阿兄,你要涿县产婆帮我接生吗?” “不是。”高严怎么可能放心把妻子放心交给陌生人,“你带来那几个老媪都是太医署受过训,但宫里能有几个妃子?她们怕是这辈子也不曾接生过几个人,我让那产婆带着她们去多见识几个,等你生产时候,让那产婆一旁候着。” 陆希听高严满心眼为自己打算,开心同时,还有些担心,阿兄似乎比她还紧张。 “今天舒服吗?还吐吗?”高严问。 “没有,孩子我肚子很乖呢。”陆希没说,她今天一早上就吐了三次,只拣着今天趣事和高严说,“我还跟着女红师父裁了一块布,准备给宝宝做件衣服呢。” “你还没有给我做过东西。”高严吃味了。 “这是什么?”陆希指着他腰间挂着荷包不满问,她哪有没给他做过东西了? 高严见妻子瞪着自己,忙哄着她道:“你都有身孕了,费这么多精力做什么?衣服自有下人来做,你安心养胎就好了。” “下人做有什么意义?当然要学会自己做。” 陆希话,让高严郁闷,难道他身上穿着下人做衣服就有意义了?但再吃味他也不敢让皎皎给自己做衣服,就怕累坏她,高严目光凶狠盯着陆希肚子,好命好是个女儿,要是个臭小子,他有是机会收拾! 之后几天,高严每天总会抽时间回来一趟,有时候是中午,有时候是半夜,陆希心疼他身体,劝过他几次,不要这么来回这么赶,可高严就是不听。陆希和也有了身孕司漪一合计,干脆搬去了农庄,那里什么都现成,地方也比家里开阔,又离驻地近,不用让高严这么远赶回来了。 清河六祖姑,是第一个回复陆希亲人,再得知陆希怀孕后,她写了足足有三百张左右孕妇须知过来,还送了不少据说有益孕妇吃食过来,这举动让高严对六祖姑印象大为改观,他比陆希用心钻研了那些孕妇须知,然后按着上面嘱咐,不折不扣执行。 第二个回复陆希是高二娘,自从二娘嫁到魏国后,她和陆希感情比建康感情深厚了,二娘初到异国,有各种不习惯地方,吃不惯、穿不惯,还水土不服,连生了好几场病,全是陆希一封封信过来安慰她,派了人去魏国,给她送她用惯东西,才让她恢复过来。也是陆希开解她,放开心容纳魏国这个已经是她第二故乡地方,和她说了无数魏国美丽地方、好玩好用物品,让她学会适应娄家、魏国。 几次通信,两人感情速升温,二娘一听说陆希有身孕了,欢天喜地让人送了不少魏国特产,她知道陆希喜欢小动物,特地送了不少活香獐子、雪兔、梅花鹿来,甚至还有一头小小紫貂!可把陆希高兴坏了,只可惜紫貂野性难驯,陆希不敢亲近,只让人好好照顾着。 之后是陆止和袁敞,陆止抄了几本宫中妇科药书过来,余下就准备了些陆希爱吃东西,而袁敞一听陆希怀孕了,就派人送了不少益州山珍过来,尤其是陆希常年吃雪耳,送了一大包,足够陆希吃上两三年,后还送了一对毛发金黄、驯化非常乖巧小猴子给陆希解闷。高严见陆希对那对小猴子爱不释手,想那头陆希拒收食铁兽,脸都黑成锅底了,恨不得直接把袁敞送东西,全部丢出去,可陆希眼睛往他身上一瞄,高严就只能阴着脸认了。农庄上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奇特小动物,别说是陆希了,就是很多亲卫娘子都很奇,一个个赶来看热闹,尤其是那对小金猴和小紫貂,得了大家一致喜爱。 施平则看着那些香麝,琢磨着今年可以取多少麝香,陆希之前麝香除了送回建康一些外,大部分都给施平了,施平精心制作了不少上等香墨,得意洋洋送了好几个老友,一听庄上又要开始采集麝香,就跑来看热闹了。 陆希怀了身孕,闻不得这种味道,没去看大诚怎么采集麝香,而是准备着怎么还礼,表哥那边方便,送麝香墨和用黄鼠狼尾毛制成狼毫笔,合表哥心意。六祖姑那边,就送点这儿特产,祖姑年纪大了,爱吃甜烂零食,这里牛乳做奶酪就很不错。蓁蓁也有身孕了,陆希就把高严总结孕妇须知,连同银耳和珍珠粉分了一半送到了魏国,还特地叮嘱了她前三个月不能吃珍珠粉,三月过后可以少量服用些,主要还是给她生产后美容用。 高严见陆希一早上就嘱咐这些东西了,都没歇过,硬是拉着她坐下,“休息一会,别太累了。”自从三月中旬发现皎皎有两个月身孕后,皎皎一开始还好,就早上起来会反胃,可进入三个月,胎像稳定后,她孕吐反而剧烈了,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还嗜睡,如果不喊她起来,她一天可以睡足十个时辰,这让高严担心不已,要不是疾医说,打胎危险,他都想让皎皎别生这个孩子了。他现几乎都不去军营了,一切情况都让人来别庄回复。 陆希给高严剥了一个橘子,喂到他嘴里,“我不累,阿兄,我想睡一会,你陪我好不好?”这胎陆希得来不易,也出乎意料有点辛苦,可陆希担心是高严,她有时候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就发现高严睁着眼睛看着她,他白天还有那么多公事要处理,这样下去,铁打身体都受不住。 “好。”高严起身,扶着陆希往寝室走去。 “阿兄,蓁蓁也有身孕了呢。”陆希说着来信内容。 “哦?她随夫婿去任上了吗?”高严随口问道,二娘夫婿地方任职,若不是跟随夫婿去任上话,应该不会这么就有身孕。 “没有,妹夫他现不地方任职了,他回京了。”陆希说着蓁蓁信件上内容,“蓁蓁公爹好像今年也从地方调回了京都,现是谏议大夫。” “谏议大夫?”高严微微挑眉,“我记得他之前是太守吧?”魏国谏议大夫多由郡守级以上官员迁转而来,为散官,有时作为任官过渡,有时安排闲散、无用之官。 “是。”陆希对魏国官职不是太清楚,但前汉谏议大夫就算虚职了,“还有蓁蓁夫婿,也从县尉变成威寇将军?阿兄,这威寇将军是虚职?” “都算虚职。”高严眼底闪过诧异,难道娄家得罪人了?可娄家不是和陆家结亲了吗?难道陆家就不管娄家了? “还有六祖姑,六祖姑也说,她次子现也转成了虚职,阿兄,要不你派人去打听下魏国出什么事了?”陆希有些担心,没人比她清楚政斗残酷了,她倒没指望他们能帮娄家、崔家,都隔了一个国了,但关心下还是可以。 高严点点头,“我会。”他拉过被褥,盖陆希身上,“睡吧。” “你也睡。”陆希头一靠软枕上,眼皮就开始往下耷拉。 “好。”高严也合上了眼睛,等陆希均匀呼吸声传来,才睁开了眼睛,静静凝视着已经沉睡妻子。 高严不认为娄家会出什么大事,不然他们就不是明升暗降了,而是直接赋闲家了,不过他也很好奇,难道魏国近官场还有大变动?高严原本也只是半无心之举,却没想到发现了魏国官场上一个很奇妙变动。 “郎君,你说陆震现是太子太傅了?”施平接过高严探听到情况,仔细查看。 “不错,正好是一个月前变动。”高严说,从魏国都城到他这里,若不是走加急,也要走一个月,也就是他手上这份情报有可能比刘毅还。 施平看着高严打听道情况,没有机密内容,但光看几个官职变动,就很有意思了,有不少汉官和亲汉官员,都被调到虚职上去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施平感慨,“郎君,你给刘将军寄一份去吧,有备无患。”果然是边境安稳太久了。 “好。”高严心中隐隐有着忧愁,早知道当初就不让皎皎来涿县了,现他倒是想送皎皎去安全地方,但皎皎现身体,根本走不到长路。 施平看出来高严忧虑,安慰道:“郎君,我们也只是猜测而已,再说现路上也乱,与其让大娘子离开,还不如让她留身边放心。” 高严微微颔首,确送走皎皎,除非是现送回建康,不然北地也不见有绝对安全地方,但建康太远了,皎皎现身体,根本吃不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风中欢舞稻子、颜颜很幸福 投霸王票,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100蝗灾 永初七年五月,蓟州大部分民众,忧愁收获完比以往减产了一半冬小麦,种植上粟、菽等作物时,一大群体长只有几厘米生物,正扇动着翅膀,从魏国领地开始做着一次长途跋涉、没有回程旅游。它们聚集一起,仿佛一片遮天蔽日大乌云,贪婪啃噬着所至之处所有绿色,离开之时,只留下一片荒芜。这是魏国自立国以来,大一次蝗灾! 急报一封封从各处飞送至魏皇案前,可这种“敌人”同以往不同,再精锐部队,都对付不了,众人束手无策看着它们啃光了他们种下春小麦、啃光大草原上青草…… 不多时魏国上下就起了谣言,“主少神疑,故派了蝗神前来。”一时间无数有关帝登基之时各种流言兴起,如帝是弑父杀兄才登上帝位、如帝并非先帝亲子…… “砰!”从宋国重金购买刑窑一套玉白瓷碗具,随着食案倒地,“哗啦啦!”全部落地摔成碎片,“到底是谁!是哪个混蛋传出这种流言!”尖锐狂怒女声寂静宫室中回荡,宫奴们一个个弯着腰量往角落里缩去,试图不引起主人注意,“伯父,你就任这些混蛋胡说?”魏帝生母宇文太妃怒气冲冲看着沉着脸不说话宇文雄。 魏帝被乳母抱怀里,怯生生看着大发雷霆阿娘,和神色阴沉外祖父、外伯祖父。魏国原本有“子生母死”制度,但先帝大力推行汉制,就下令废除了这一制度,先帝也因此成为是魏国历史上,有子多皇帝,皇后无子、前面几位皇子相继而亡情况下,年仅二十六宇文昭仪就变成了宇文太妃。 “你着急什么,还不坐下!”宇文豪呵斥女儿道,丝毫顾及女儿已经是太妃了,怎么这么多年都没长进?这宇文太妃是他小庶女,性子暴躁易怒,非常不得宇文豪喜欢,他喜爱是自己嫡长女。 他嫡长女和陆皇后是差不多时间入宫,入宫就被册封为贵妃,聪颖大方、姿容出众,深受先帝宠爱,只可惜一直没有身孕,后来就选了这个看起来好生养、好控制庶女入宫。原本是想借腹生子,却不想宇文贵妃还没等庶妹生下儿子,就病死了,倒是这丫头命好,后居然被她熬成了太妃。 宇文太妃脸色微变坐下,心中却暗暗冷笑,她不过只是家中庶女,家族一向没什么地位,入宫后品阶也不是太高,伯父和自己生父都一向不怎么看得上她,她也习惯了。可如今她好歹是太妃了,皇帝生母,他们果然还是没把自己当一回事,不过这样也好,宇文太妃垂目不语。 “大兄,你说这件事到底怎么处置?”宇文豪可不会意女儿想法,他正被现一封封弹劾宇文家奏折弄头都大了,“难道真要圣上下罪已诏?” “下什么罪已诏?”宇文雄瞪了弟弟一眼,“让陛下说什么?陛下皇位是先帝遗诏,光明正大得来!” “那怎么办?”宇文豪烦躁直抓头发说,“大兄,这么多蝗虫,把春麦吃光不说,连草都吃光了,没了草我们怎么养那么多马匹牛羊?” 宇文雄沉着脸看着那些弹劾宇文家奏折,一个个文采斐然,显然都是出自汉臣之手,宇文雄神色阴晴不定,“陛下,请您下旨招陆大人、长孙大人入宫。” “唯唯。”魏帝呐呐应道,看到宇文雄听到他话皱起眉头后,忙改口道,“喏喏。” 宇文豪看到外孙这模样,心里暗暗摇头。 “皇上,平日无聊话,可以多和皇后一起玩玩。”宇文雄吩咐道。 魏皇困惑望着宇文雄,之前也是外伯祖父不让他和皇后玩,宇文太妃伸手揽过儿子,轻轻拍他背,安抚着他,对他慈爱一笑,魏皇偎依到了母妃怀中。 “大兄?”宇文豪不解望着宇文雄。 宇文雄神色不动摩挲着一块水润玉佩,他确之前太心急了,陆家那头老狐狸果然够狠,但是想要好处,就看他们能拿出什么来吧。 不对宇文太妃宫中一片愁云惨淡,太后宫中却是一片其乐融融。 “十七皇子,这边!” “哈哈,十七皇子,这儿!” 宫女们手执鲜花,逗着正趴软垫上,流着口水、满地乱爬小胖娃。 陆太后已近知天命年纪,可眉目依然皎美动人,除了眼角隐隐一些细纹外,看上去不过不惑之年,她满脸笑意望着宫侍们逗弄着小胖娃。 “十七皇子这些天身体似乎越来越好了。”刚从中书令升职为太子太傅陆震捻须含笑望着以前病怏怏,如今面色红润、精神十足十七皇子。 “小十七原本就没什么大病,就是有些先天不足,细心将养一段时间,就能慢慢补回来了。”陆太后道,这十七皇子是先帝幼皇子,还是遗腹子,一出生母亲就死了,陆太后久居深宫无聊,就让人抱过来养着玩。 十七皇子似乎察觉到陆震和陆太后说自己,回头对两人咯咯一笑,吐了吐舌头,小眼睛一眯,小胖手举到了头顶,可爱样子逗得陆太后和陆震莞尔。 “小孩子果然还是活泼些可爱。”陆震微笑道。 提起孩子,陆太后微蹙了精心修剪过蛾眉,“阿兄,阿耀还是没动静吗?近怎么不见她入宫了?” “她近和娄家媳妇处好,这些天都玩疯了。”提起长孙女,陆震也是一脸无奈,“随她去吧,反正阿浩也不是没孩子。”陆震对孙女成亲三年都没有身孕很淡定。 陆太后道:“这孩子也太任性了。”不过没孩子也好,有了孩子也是麻烦,“明天让她入宫陪我说说话,她前几天送我香油,我很喜欢。” “你派人给你嫂子传话就是。”陆震道。 “好。”陆太后将接过宫侍手中一个琉璃瓶,将瓶中液体缓缓倒了一滴入一碟盛满清水银碗中,而后合上香炉,片刻后让人精神一振凉爽之气从香炉中缓缓传出。 “这是银丹草味道?”陆震挑眉。 “这就是阿耀给我香露,说是从汉族商人手中得来,有些类似大食蔷薇花露,但大食只有一种蔷薇花露,可这汉人却有很多不同味道。”陆太后说,“银丹草和柑橘香味,是我喜欢两种。”所以整个大魏也只有她宫里有这两种味道。 “这汉人就是聪明,连这种花露看了几次,都能自己琢磨出来。”陆震感慨道,“我们要学东西太多了。” “陛下曾说过,汉人能有今天这般成就,也是几千年发展出来,我们大魏立国才几年?有是时间慢慢学,我们看不到,我们子孙后代总会强过汉人。”陆太后口中陛下,并非如今魏帝,而是先帝。 “只可惜陛下一走,就有很多短视人,就看不到陛下苦心,让陛下十几年经营都白费了。”陆震淡声道,“难怪会天降横祸。” 陆太后将一盏茶水递到陆震面前,缓声道:“这清茶原本宫里谁也喝不惯,可也就五六年功夫,宫里每年清茶用量,都和奶茶差不多了,陛下常同我说,凡事慢慢来,能忍到后,才是胜者。” 陆震望着澄静茶汤,微微颔首,“陛下英明。” 这时候宫侍前来禀告:“大人,陛下请您去议政厅议事。” 陆震和陆太后相视一笑,陆太后再次给陆震冲了一盏茶水,“阿兄,清茶滋味还需要细细品才是。” “太后所言甚是。”陆震悠然品完了一杯茶水,才款步往议政厅走去。 魏国民间因蝗灾已经民不聊生,可京城依然是一派歌舞升平景象,贵族们依然有着享不华服美食,炎热天气丝毫没有影响到贵族们吃喝玩乐心情。屋里摆放着冬日存入冰窖冰砖,此时散发着凛冽寒气,抵消着夏日酷暑。 高二娘居住院子里冰块不多,但院里绿树成荫,枝繁叶茂绿树将如光牢牢遮住,屋檐廊角上都摆放满了一盆盆小盆栽,屋里没有放冰柜,也凉爽无比。 “蓁蓁,你这里还真不错。”陆耀喝着消暑绿豆汤,朝着二娘戏谑道:“真想赖这里不走了。” 高二娘抿嘴笑道:“行啊,就怕你夫君找上门来。”陆耀生活和高二娘想象完全不同,陆耀平时极少出门,她来魏国这么久,就见陆耀除了偶尔去宫中给太后请安外,就只来找她说笑,而每次她来时间稍稍久了一点,宇文浩就会亲自上门来接,夫妻两人看起来非常恩爱。 陆耀听了轻笑,见二娘点起了一株线香,香味清淡平和,且没有线香烟火气,“这是什么香?”陆耀好奇问。 “我也不知道,这是我二嫂送我,她说不舒服时候可以点上一柱,有顺气作用,但有了身孕就不能多闻。”二娘说。 “你二嫂对你可真好。”陆耀双目微合品鉴着这线香,“这似乎是放了五六年老香,有甘松味道,剩下就猜不出来了。” “阿耀,你真厉害,可惜你和我二嫂离得太远了,不然你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二娘认真说。 陆耀一笑,“能跟你成为好朋友也不错。” 两人正说笑间,陆耀侍女悄悄走了进来,欲言又止望着陆耀,陆耀眉色一冷,二娘忙笑道:“这些天朝中那么多大事,他都能抽出时间陪你,可真体贴。” 陆耀起身道:“蓁蓁,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我送你。”二娘说。 “不用了,你有了身孕,好好休息才是。”陆耀婉拒道。 二娘知道陆耀不是嘴上客气人,也就拖着腰坐下了,她比陆希要早怀孕两个月,如今已经七个月了,身体沉重了很多。 陆耀走出娄家二门,车帘刚掀开,一阵刺骨寒意袭来,陆耀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阿耀,你冷?”宇文浩穿着单杉,身后还有两个美姬给他打扇,见妻子打了一个寒颤,他咧嘴笑道:“跟那汉女待久了,你都成汉人了?” 陆耀瞥了宇文浩一眼,不说话,宇文浩早习惯她冷淡,大笑一把搂住她,“来,我给你捂捂。” 陆耀避之不及,被他搂个正着,因马车上,身边也有下人,陆耀不愿意作态给下人看,也低着头让宇文浩搂着。宇文浩见她不拒绝,大喜道:“阿耀,给我生个儿子吧。” 陆耀脸色一变,“你不是有孩子了吗?” “不过是些奴婢生贱种罢了,你还真吃醋了?”宇文浩不以为然道,“给我生个嫡子吧,我也该有后了。” 陆耀不置可否,宇文浩道:“没有孩子,阿耶永远当我是长不大孩子。” 陆耀瞄了他一眼,嘴角一晒,她生不生孩子,和他长不长大有什么关系?就他那样,这辈子都别想长大了。 “郎君、女君到了。”低沉略哑男声响起,那声音让宇文浩脸色一下子沉下了。 陆耀奇怪瞄了宇文浩一眼,先下了马车,一下马车才注意到,驾车一名三十岁左右、容貌比宇文浩还要像宇文雄男子,陆耀知道这男人是自己家翁庶子,但他似乎常年军营,怎么这会成他们车夫了?陆耀因心中疑惑,多看了那人一眼,却不想那人突然抬头,目光正对上陆耀,陆耀不由一怔。 “阿耀!”宇文浩不满声音传来,他冷冷望着那车夫,“贱——”剩下一个“种”字还没有说出来,那人深不见底黑眸,不带任何情绪扫了一眼宇文浩,宇文浩顿时失音了。 陆耀见宇文浩如此,径直往内院走去。 那人见陆耀离开了,也转身拉着马车走了,宇文浩对着那人背影狠狠啐了一口,赶上了陆耀,“阿耀,你等等!” 陆耀瞄了他一眼,有意套宇文浩话,“那人是谁?”要知道宇文浩平时根本不把这些庶子放眼里,今天怎么大火气? “一个贱种而已!”宇文浩不屑道。 “他以后就是你车夫了?”陆耀问。 “什么车夫!这次好容易有立功机会,阿耶居然让他当主将,我做副将!”宇文浩怒道,“不过是个贱种,凭什么让我听他!” “你要去那里打仗?”陆耀问。 “当然去——”宇文浩突然停下,一把抱起陆耀,“阿耀,这种公事有什么好谈?你看,我今天都洗过两次澡了,你不会嫌我臭了吧,我们去生儿子!” “宇文浩,放我下来!”陆耀没好气道。 “哈哈——”宇文浩朗笑,“阿耀,你可真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靈凌貓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101烽火起 残阳如血,一队全副武装骑兵伫立荒凉群山间羊肠小道中,那些人一动不动地骑马上,一只手牵着缰绳,一手握着一杆长矛。 霜风凄厉刮过路边几棵高高耸立白杨树,树枝被风吹出哗哗声音。 高严调整着千里眼距离,千里眼目及之处,似乎有一道黑黄色云速涌来,那边天色似乎也暗了…… 高严看了片刻,将千里眼递给身边人,王直调整好千里眼,抬头一看,居然来那么!王直脸色神色不动,可心中蓦地沉了下来,他们一开始接到来信,说是羯族有蝗灾了。郎君就绕过了羯族守兵,带一小队人深入查探,却不想蝗灾居然来这么。 “回去。”高严策马往驻地奔去。 亲卫们策马跟他身后,马蹄猛烈地踏着绿意盎然草地,声如狂风暴雨…… “羯族真有蝗灾了?”就算有了心理准备,施平再听到这个消息时候,心底还是一沉。 “施先生,怕什么?又不是没和他们打过?来一个,我们打一双!难道还怕他们不成?”一个亲卫嚷嚷道。 “什么乱七八糟!”王直听他们说不像话,瞪了他们一眼,亲卫门见郎君冷着脸不说话,也呐呐低下了头。 “这次羯族应该和以往不同。”施平道,“这羯族汗王,一直想国内推行农桑,可一直有部落首领反对,去年刚除掉了两个大首领,保证今年顺利推行农桑,却出了蝗灾……” 施平摇了摇头,若是大宋,陛下定是下令免税减租,安抚民众,可羯族这样民族,“若是那汗王聪明些,想让自己位置坐稳些,肯定不会反对羯族大举进攻。”施平放了一个杯子桌上,“这就如一个水杯,要是杯中水太多了,与其让它溢出来,还不如倒到别地方去。” “施先生意思是说,羯族会大举进攻?”高严一个幕僚问。 “那也不好说。”施平摇头,要是他能预料战事,那他就是真神仙了,“即使没有羯族,蝗灾出不了几天也会来我们这里,冬麦我们是收获了,可今年粟米还地里,江南米粮也不知道今年能运多少过来。” 大宋每年都会和羯族打上几场,就算羯族真倾族之力攻打,众人也不怕,所以施平担心是蝗灾,从羯族探到情况,似乎这次蝗灾很严重,也不知道大宋会波及多少地方?唯一庆幸是,涿县附近很多县市,都没有种粟米,而是改成种蝗虫不吃绿豆,应该能减少不少损失,说不定能熬到江南军粮送来。北地粮食收成远不及江南,他们每年军粮都是不远万里从江南运来。涿县比其他地方好地方,就是他们京中有高威、有陆家,但凡军部、户部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肯定是往他们这里送。 “先把羯族蝗灾消息上报。”高严说,他们不怕羯族,可也不会轻视这个敌人。 “唯!” 三天后,陆希见到了自己两辈子加起来可怕场景,当然这种场景对于今后她来说,仅仅是个开始。 那是一个炎热傍晚,随着怀孕月数上去,陆希愈发怕热,但众人不敢给她用冰,只能让她每天多洗几次澡。陆希傍晚,例行用温水简单冲洗了过后,就由春暄和烟微两人陪着屋里散步,从前天开始,高严就不让她外出了,没说是什么原因,陆希也没问,就让春暄和烟微陪自己客厅里散步。 她已经怀孕五个月了,孕吐也比之前好转了,肚子也显怀了,看起来比相同月份阿漪还要大一圈,大家都猜测她是双胞胎,问疾医,疾医也说不准,到底肚子里有几个,还是要等生下来了才知道。陆希也担心自己会是双胞胎,每天是努力锻炼身体,照着疾医食谱进食,不然生产时就没力气了。 突然她听到了“嗡嗡”声响,一开始她和春暄、烟微都没有意,可不一会声音就越来越大,三人面面相觑,走到了窗前往外望去,就见一片黑云朝这里迅速飘来,陆希定睛一看,才看清这片黑云居然是一片虫云。除了电视上,陆希从来没真实见过这么一大片虫云!春暄和烟微是没见过这么可怕东西,三人一下子全呆住了。 就三人愣怔时候,那片虫云突然降了下来,然后“嗡嗡”声就变成了“嚓嚓”让人毛骨悚然咀嚼声,不一会地上绿色以肉眼可见速度迅速消失,很多农户用麦草搭建屋顶,也被虫子飞吃完了,嚎哭声震天。 而陆希也清楚看见,除了天上飞那些虫子外,地上还有无数灰黄虫子地上蠕动,农庄里一条条开垦出来深沟,被蝗虫们填满,仿佛潮水般,一*袭来,有许多蝗虫抱成一团团蝗虫团,田里滚动着,滚动着…… 陆希张了张嘴,她心里不停告诉自己,这些虫子不吃人,只是吃草,但是…… “皎皎,别怕!”陆希蓦地被人搂入一个温暖怀抱,双眼也被人捂住,高严低声陆希耳边不停重复,“皎皎别怕,那些虫子不吃人。”他一看到蝗灾真来了,就立刻赶了回来,皎皎自小娇生惯养,怎么能见得了这样场景。 陆希闭了闭眼睛,可还是觉得无数虫子地上蠕动,她推开了高严,捂住了嘴,勉强压下自己反胃。 春暄忙给陆希到了一杯大麦茶,陆希喝了半杯茶水后,胃里才舒服了一点,春暄和烟微迄今脸色还是惨白,陆希舒服些后,对高严说:“阿兄,我没事了,你去处理事务吧。”蝗灾来了,阿兄肯定有很多事要做。 “事情已经交待下去了。”高严稳稳抱着她,“大家都会做好,我陪你一会。” “阿兄,我真没事。”陆希将半开窗户完全推开,强迫自己直视这些蝗虫,“有没有什么法子把这些虫子给灭了?” “这几天大家挖了不少沟,等火堆点燃,这些虫子会扑到火堆里去。”高严说。 这时陆希看到有不少人头戴羃离,将地上蝗虫扫入挖好深坑中,然后点火烧蝗,可人力毕竟有限,比不过这么千万蝗虫大军…… “郎君!”王直声音门外响起。 “什么事?”高严沉声问。 “庄太守领了不少人,不去灭蝗,而是摆香案,要求大家,祈求上天宽恕,还说要诵经三天。” 王直话,让陆希惊了,她知道有些人会认为蝗虫乃天生天养,发生蝗灾是没有修德缘故,可说是这么说,历史上治蝗皇帝不少数,怎么这庄太守——“阿兄,你去吧,我没关系。”陆希抬手替高严整理了衣领,推着他离开。 “我一会回来。”高严戴上羃离,跟着王直大步离开。 “姑娘,这蝗灾能治理好吗?”春暄和烟微颤巍巍问。 “不知道。”陆希摇头,据她所知就是现代,面对蝗灾也没什么根治法子,泼洒农药?治标不治本,唯一法子就是多种树,靠生物链消灭蝗虫吧? 高严赶到县城时候,就见庄太守摆了香案,就求天地宽恕,身后还有不是民众,高严挑眉,“庄太守,您这是为何?” “高郡尉,蝗虫乃上天所生,因人怨上闻,天灾下降。但凡天灾,都是上天有意为之,岂是人力可消除?况且杀虫太多,有伤天和,高郡尉年富力强,自然不怕,可也要顾及子孙福荫……”庄太守如意算盘打得精,这次蝗灾来严重,他来涿县十余年都没有遇到如此蝗灾,高严却只来了三年,若是引导得宜,说不定能一吐被高严压制这么久怨气。庄太守早就听说,陆县主这胎怀得艰难,高严二十二岁还没子嗣,肯定意。 庄太守话,无疑戳中了高严深疼,皎皎现身体,是他担忧,高严眉色一冷,手已经搭了刀柄上—— “庄太守此言差矣,《诗》有云:‘秉彼蟊贼,付舁炎火。’前汉武帝,一代天骄,亦下诏曰:‘勉顺时政,劝督农桑。去彼螟蜮,以及蟊贼。’先人早有灭蝗之举,又谈何人力不可为之呢?”清柔声音响起。 高严和庄太守回头,就见春暄和烟微扶着陆希走来,庄太守见陆希来了,心里冷笑一声,摇头道:“陆娘子家学渊源,想必定知《论衡》曰:‘世称南阳卓公为缑氏令,蝗虫不入界。盖以贤明至诚,灾虫不入其县。’可见蝗是天灾,乃由德政不修所致,若是有违天意,陆娘子难道不怕遭天谴。” “希只知子不语怪力乱神;只知民为贵,若今日放任蝗灾横行,不出三天,涿县将寸草不生,日后百姓饥荒,太守又该如何处置?蝗虫、百姓之命孰轻孰重?”陆希淡声道,“古之贤人,能让蝗虫避境,而今太守为郡之长,蝗虫极盛,便是太守无德所致,太守既要修德,还是从此处先做起。” 庄太守还要反斥,却被别驾拉了下,他怔了怔,别驾抬手指了指,他才发现不知不觉间,高严亲卫已经包围了他,看着高严已经拔出了一小截长刀,他咽了咽口水,他怎么忘了这个煞星根本不是讲道理人。 王直听女君和庄太守辩驳,两人到底说什么,他听不懂,但他知道女君暂时说赢了庄太守,很多跟着庄太守百姓,对两人谈话也是云里雾里,可一见庄太守被陆希堵得说不出话来,有些已经停止了磕头,犹豫看着军士们,王直忙大声喊道:“连孔圣人都说,蝗虫是要治理!不是天灾!大家不用害怕,跟我们来!大家想自己庄稼都被这些该死虫子吃光吗?” 但凡庄稼人,没有不意自己庄稼,听王直这么一喊,又见庄太守迟迟不说话,也急匆匆跟着军士们一起去烧蝗虫了。 “皎皎,你不用跟他说这么多。”高严冷着脸道,对付这种人根本不需要费太多精力。 “阿兄,我不喜欢他造谣你。”陆希道,官场上就要按照官场法则,以阿兄目前实力,固然可以依靠暴力手段解决,但弄不好就会引起文官们同仇敌忾,该用软刀子时候还是该用软刀子,“你去忙吧,我今天就住城里了,等你回来。”陆希对高严道。 高严微微颔首,“好,你早点休息。” 蝗虫涿县肆虐了足足十二天,离开时候,涿县已经是一片荒芜了,地里哭声一片,施平让高严几个幕僚,鼓动大家立刻翻种绿豆,好歹能赶种冬小麦前,收获一批绿豆。 之后两个月,不出施平所料,不仅涿县附近常有羯族攻击,甚至从各处运来运粮队伍,也时有听闻羯族来袭,沿县各路军士时常会接到运粮队求救消息。涿县除了军户和普通百姓外,还有不少是商人,商人们敏感察觉到了近山雨欲来气氛,有些人窝了县城里不出门了,有些则去了南边些城镇,万一有战事爆发,也要见机先逃。自七月起,涿县每个城门都有一个屯长把守,严查出入,晚上宵禁时间也越来越早。 “阿兄,这几天老是说有羯族攻城,可为什么县城都看不到羯族?”陆希一手挽着高严手臂,一手提着裙子,和高严一起,沿着城墙慢慢走。陆希不是希望看到羯族攻城,可这些天一直听说有羯族来袭,但县城却看不到有羯族踪影,她比较困惑。 “因为涿县有城墙,羯族几乎全是骑兵,又没有攻城器械,如果说仅仅为了掠夺物资,多只会袭击附近农庄,不会轻易攻城。”高严解释道。 “那要全是骑兵,他们怎么攻城?”陆希好奇问,攻城应该是步兵事吧? “射箭、云梯,他们也有一些步兵。”高严说。 陆希还想说什么,却突然看到一熊熊燃烧烈焰,蓦地出现半空中,两人同时回头,西侧顺着蜿蜒城墙,有无数星火闪耀,转向东侧则有无数类似星火蓦地从黑夜中冒出,层层递进,绵延不断。 作者有话要说: 说道蝗灾,其实庄太守也不是作秀,唐明皇时期,宰相姚崇要整蝗虫,还要举朝大辩论,为了这个,他小儿子死了,被人攻击都因为他是灭蝗引起,他就坚持不改,不管这人史书评价如何,至少他这方面,是个好官。 还有唐太宗时期,有蝗虫,那时候正好唐太宗登基两年,李世民急后直接生吞蝗虫,还说““人以谷为命,而汝食之,是害于百姓。百姓有过,予一人,尔其有灵,但当蚀我心,无害百姓。”不管如何,他至少生吞了。。。 不过囧是宋真宗,此人开始接到蝗虫时候,正搞迷信,然后官员骗他,说蝗虫慑于他皇威,不断自杀,他一开始不信,就派了几个太监去看,结果太监也骗他,他就信了。。。结果报应来了。。。一天他正吃午饭,天空突然黑了下来,然后有些蝗虫飞进宫殿里。。。他扔下筷子,连忙跑出去,抬头一看,无数蝗虫从皇宫上空飞过……据说很多官员后都被惩罚了。我想他会有一阶段,胃口都不好。当然这件事也有一个好后果,就是他启用了官员问责制度,也算是一大进步了。 所以古代治蝗一直效果不大,当然其实现代治理蝗灾,也没多少成效。。。 102首战初捷 一发现烽火,高严就第一时间登上了西面城墙。 “郡尉!”西城墙上,数百名官兵正气氛紧张眺望楼下,正轮值屯长一见高严来了,利索朝他单膝点地行礼。 “可有敌袭?共几人?”高严问。 “回郡尉,目前还没有!不过东面烽火台比西面还要早亮,似乎是昌平方向,我已经派出斥候去昌平查探了。” 昌平?难道这羯人还想攻打蓟县不成?所有人心底都浮起了这么一个想法,蓟县是一个战略地位几乎和赤峰一样重要地方,如果说刘毅大军所驻扎赤峰是防止鲜卑入侵话,那么这蓟县作用就是抵御羯族入侵,一旦蓟县失守,羯族大军就可一路挥军置入中原腹地,而涿县和昌平,正是守蓟县面前南北两扇大门。 “报!”先派出一名斥候赶了回来,“离我们前方五十里处,约有二千名羯人分三纵队前来。” 一听是两千人,匆匆赶来庄太守立刻松了一口气,他摸了摸额头汗,怪了,才两千人,这些羯族再打什么主意? 庄太守话音刚落,又有斥候来报,“报!前方约五十里处约有六千名羯胡兵分成三队,每队分三路、五路、六路纵队,其中左右两队为骑兵,居中为步兵,间隔两里前进!” 六千人!庄太守眉头一跳,听着有点多,可攻城是不是还少了点?这些羯族难道有什么依仗不成? “再探!”高严下令道,“立刻和昌平、蓟县、固安取联系,所有人上甲、备马,准备作战!” “唯!” 按着大宋规矩,一旦发生战事,负责指挥军事行动是当地高行政长官,军官是没有独立指挥权,也就是现应该是由庄太守来全盘负责战事指挥。但是边境这种军权相对比较强盛地方,文官权利远没有武官那么大,文官再不服气,也要靠武人保护,所以庄太守对高严越权也没什么不满,事关小命,他还是清楚自己份量。 这时候高严战甲也由家人送了过来,高严直接脱了外衣把战甲换上。 “高郡尉,你要亲自去吗?”庄太守紧张问。 “当然。”高严冷着脸,“陈源、罗靖,跟我走!王直你留下守城!”陈源、罗靖,和王直一样,都是高严心腹近卫。 “唯。” 、 、 、 北地夜风,即使炎热七月天,也带着几分寒意,篝火风中跳跃不定,不时发出“噼啪”声响,篝火旁坐着是战甲未解将士,他们身旁站着正不时打着响鼻战马。 “前锋出发了吗?”长孙博问,他是这次攻打蓟县两位主将之一,另一位是宇文岳,长孙博负责攻打涿县、宇文岳负责攻打昌平县。 “回将军,龚贺带着两千步兵、尔朱英带着四千骑兵,已经于一盏茶前出发了。”回答他是副将贺拔武。 “附近村庄清扫干净了吗?”长孙博问。 “回将军,全部清扫干净了,沿途三十六个村落,一共抓住汉人五百二十七人、室韦人四百一十八人……”回答长孙博问题是长孙博长子长孙鹰。 见儿子报告有条不紊,长孙博脸上露出了淡淡笑意,“这些人都安顿好了吗?” “全都安顿好了。”长孙鹰不解问,“将军,都是些没力气贱民,就算留着当奴隶都是浪费粮食,为什么要留他们性命?” “当然是留着有用。”长孙博并没有回答儿子问题。 “哈哈——留着也不错,现天热,活着不会臭掉,死了话,不用一天就不能吃了,将军你说是不是?”粗豪笑声响起,一名壮汉对长孙博拱手笑道,满是横肉脸上,两只隙缝般眼睛闪烁着凶恶光芒。 长孙鹰看到这壮汉,眼底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嫌恶,此人叫石豹,是羯族汗王叔叔,一路上走来,就见他生饮人血,生食人心,还喜欢把幼儿脑子砸碎,从里面掏脑浆吃。就算长孙鹰从来没把鲜卑族以外人当成人看,也觉得石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疯子,也不知道阿耶为什么欣赏这样人?这种人是根本无法被驯服! “怎么?手痒了?”长孙博对石豹戏谑笑道,“放心,有你爽时候!” “哈哈——”石豹放声大笑。 这些魏国和羯族将领说笑着,而长孙博派去先锋队,此时正往涿县疾驰。 再离涿县约有三十里外地方,长年同高严作战羯族将领尔朱英突然勒马缓行了起来,而跟他身边亲卫也翻身下马,二十人排着一横排,手中拿着一个木棍,地上划着半弧形。 骑兵们跟那些人身后,行动明显缓慢下来。很,后面一队骑兵就赶了上来,“尔朱英,你干什么?”另一名羯族将领辛勇扯着嗓子问尔朱英。 而一直跟着两队骑兵魏国斥候见尔朱英举动,回去告诉了魏国将领龚贺,龚贺策马赶了上来,见尔朱英马上缓慢走着,奇怪问:“尔朱将军,你这是为何?” “有烽火。”尔朱英指着远处仿佛一条火龙般烽火台说道,“看来其他地方已经开战了,高严不可能没有准备,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据我所知,高严今年不过二十有三,他真有这么厉害?”龚贺并没有阻止尔朱英举动,毕竟尔朱英才是了解高严人。 “他很厉害,也很狡猾。”尔朱英鲜卑语还算流利,可他不知道应该如何描述高严,这人脾气真不好形容,长得比汉女还漂亮,偏偏行事阴狠跟魔鬼一样。 而前面几个骑士扫了一会后,扫到了铁蒺藜,几人打着火把上前,才发现此处铁蒺藜居然铺了足有半里地,龚贺不由低咒道:“汉人没一个不狡猾。” 因扫到了几个铁蒺藜,骑士们越发谨慎,一步步小心上前,可偏偏走了一段路后,就再也没有发现铁蒺藜了,可又不确定到底接下来路是不是还有,只能一步步往前走。 渐渐原本分散来三支都队伍合并了起来。 众人丝毫未觉远处有一只眼睛将他们举动收眼底,来人看了一会后,翻身上马,飞疾驰而去。 离涿县十里外一个村庄外围,高严领着两千人,正悄无声息给前来羯人布置一点见面礼。 “将军,他们果然扫出了铁蒺藜,现让步兵走前面。”一个身材瘦小男子,飞从一匹浑身乌黑、四蹄比厚布裹住马身上翻落下来,将千里眼还给高严,“我瞧三个将领,但是除了尔朱英,剩下两个都是生面孔。约一千多轻骑、五六百重骑,两千步兵。” 高严微微颔首。 “郎君,什么时候动手?”陈源低声问。 “不急,等再近一点。”高严说。 高严等人很有耐心,可先锋六千羯军却已经开始不耐烦了,这么一点点走,难道要等天亮才到涿县? “你们几个,并排十人,给我往前探路!”辛勇喝道,他没有耐心。 “唯!”十名羯族骑兵排成一横队,前面走着。 尔朱英见龚贺也是一脸赞同,咽下了反对话,反正有十人探路也够了,策马小跑往涿县走去,又走了两三余里,也没发生什么,几个骑兵就忍不住加了速度。 “龚将军,这样会引起宋军主意。”尔朱英对龚贺道。 “没事,让他们十骑先探路。”龚贺摆手说道,“我们后面慢慢走。” 尔朱英听龚贺这么说,也就没反对,队形又整齐了起来,只是这次变成了辛勇前,他居中,龚贺后。 这样大约骑了约有十几里,一直障碍无阻,大家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哈哈,我早说汉人是软蛋了!”辛勇大笑道。 “哈哈,他们听说我们来了,说不定早就躲村里不敢出来了!”几个跑前面羯人时不时发出怪叫声,再看见灯火点点村落时候,怪叫声响了。 边境民风彪悍,村民家中基本都被有刀剑,普通壮年男子也能骑马打仗,但是这次来骑兵不同,他们是羯族精锐部队!莫说村民了,就是寻常军士也不是他们对手。 看到村庄,羯人都忍不住,双腿一夹,加速起来。鲜卑军行军还有辎重,可羯人行军从来不带干粮,他们干粮就是沿路掠来汉人。今夏蝗灾,吃光了他们草场上牧草,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大吃一顿了,一看到汉人村落,想到汉人领地粮仓、以及那些鲜嫩可口汉族女人、孩子,大家都红了眼,身体也弯了下来,朝汉人村庄攻去。 “吁——”战马长嘶,前蹄高高竖了起来。 “怎么回事?”冲前面十来人还来不及安抚胯、下马匹,就听到耳边传过细微风声,紧接着那些人就从马匹上滚落了下来。 “有宋军!大家小心!”辛勇大声喝道,连忙让大家控制阵型。 “嗒嗒”声响响起,紧接着是尖锐破空之声,很多来不及发反应重骑兵,一下子被弩箭射穿了盔甲,不过被派出都是先锋兵都是精锐,很多人已经彻底反应了过来,连忙举盾牌挡弩箭,同时有人开始射箭回击,并且已经调整队形,往弩箭攻击处冲去。 可是这时候从他们身后,蓦然出现了一支骑兵,举着弩弓朝众人射击,让羯人好容易整理起来队形又散了,宋军冲入羯族阵营后,拔刀就朝羯人砍去,与此同时躲村庄中宋军冲出了掩体。 “啊——”辛勇被眼前场景,刺激红了眼,丢开手中弓箭,直接拔刀,连砍带劈,转眼之间砍翻了五六人。 眼见杀出一条重围,他正待冲出去,侧身出现了一条黑影,他大吼一声,“汉狗该死!”借着马冲劲,大刀带起一阵呼呼作响劲风,直接朝来人砍去,原本以为也是跑来送死,却不想“铿”他双手一阵发麻,来人大刀反手一转,辛勇手中大刀顿时飞出,接着他感觉喉咙处一凉,他双目圆睁,感觉自己人似乎飞出去了,后落入自己眼帘是一只向着自己踩来马蹄。 “郡尉武艺超群!杀了羯首!”陈源用羯族语言大叫道。 “羯首死了!羯首死了!”亲卫跟着一起喊道,很汉军就算不懂羯语人,也学会这句话,跟着大吼了起来。 羯人原本被宋军伏击了,士气就大减,如今听到首领都死了,慌乱了,有些慌不择路,已经开始往外逃窜,却被正守候着宋军用弩箭击毙。 “大家不要慌!后面还有援军!”副将声嘶力竭吼道,但是他一个人音量怎么抵得过两千名宋军声音,副将一面砍着围困上来宋军,一面吼道,他话还没有吼完,一个冰凉东西,塞住了他喉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咯——”鲜血从他喉咙和鼻间涌出,他蓦然倒地。 副将死,彻底击破了羯人防线,有些人丧失斗志,甚至下马跪地上求饶。 “郡尉?”众人将残余羯人部队围城一个圈,看着高严。 “一个不留。”高严冷冷道。 随着高严一声令下,弩箭齐发,反抗、求降羯人,全部倒地。 一场伏击战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完结了,高严等羯人全部杀完后,又去接应前面拦截后续羯人罗靖。 宋军大声嚷嚷,开阔平原上,传出了很远。 尔朱荣隐约听到吵杂声,忙命令部队前进,却不想突然无数长枪呼啸着朝他们袭来,尔朱荣和辛勇不同,他率领是轻骑,不耐撞击,一下子队伍阵型就被打散了。 “布阵,盾手!”尔朱荣声嘶力竭吼道。 很队伍散开,盾手掩护,弓箭手射击,但是因为敌袭有坡度山丘山,山丘挡下了大半弓箭。尔朱荣副将大喝一声,领着一队亲卫朝一处冲击,手中连连射箭。 咕噜噜圆木顺着山坡滑下,压倒了前方骑兵,可是后面还是源源不断冲了上来,很宋军圆型阵型就被突破了一个口子。尔朱荣骑射本事极强,即使急速奔驰马匹上,也几乎是箭无虚发,光是他一人就射到了不少宋军。 “兄弟们,准备来硬了!”罗靖一手举盾,一手拿着长矛说道。 突然远处又传来了沉闷马蹄声,又是一阵如雨般弩箭射击,冲前面羯军连人带着马匹都被弩箭密密麻麻覆盖住。 是弩弓手!尔朱荣瞳孔急剧收缩,这是高严杀他们羯人大杀器!不对——尔朱荣看到那那一个个稳重如山身影以及马身上闪烁冷芒,那是——有马铠重骑兵! “该死!”高严居然有重骑兵! “呜——”当代表冲锋号角声闷闷响起,重骑兵显然加了速度,队形成月形朝羯人摧拉枯朽攻击,长而尖锐长矛深深刺入羯人身体里,然后整个人被挑了飞了起来;厚重盾牌轻轻一扬,就可以将羯人轻松拍下马。无数落马羯人被骑兵铁蹄踩成了肉泥。轻装弩弓手重骑兵身后,不停发着弩箭,射落重骑视线所不及处敌人。 “冲上去!”尔朱荣完全杀红了眼,指挥着自己五百重骑冲了上去。只是尔朱荣五百重骑,这三百重骑面前,显得是那么脆弱。只穿了重甲、而没有带马铠骑兵,根本称不上重骑兵!没有任何防护马匹,弩弓手和轻骑兵,弩箭和长矛伤害下,不断倒地,一旦马匹翻落,很长枪手就会攻击来不及站稳骑兵…… 高严到底从哪里得来这么多全副武装重骑兵?尔朱荣后倒地那一刻,脑海里唯一闪过就是这个念头。 “重骑兵!一个小县城有了弩弓手,还有重骑兵!”龚贺远远趴远处不可置信望着那些配合默契重骑和弩弓手。要知道他们魏国号称有八万重骑,可也不过只是装备了重甲重骑兵而已。像高严那种给战马除了嘴巴、四肢和尾巴以外,全身都套上马铠重骑兵,他们魏国也才两万五,他有多少?三百?什么时候宋国这么有钱了?一个小县城就能装备这么多精兵?要知道像这么一个重骑兵,都可以装备一队步兵了。 “将军,怎么办?我们要上去吗?”龚贺副将小心问。 “屁!上去送死吗?”龚贺没好气说,“人家长枪手、轻骑、重骑、弩弓手全有,我们上去送死?给我退回去!”这套将士配备,再多三千人都是横扫!龚贺再一次咒骂打探涿县消息人,五千兵和五千精兵是一个概念吗? “唯唯!”副将看到那些重骑兵和弩弓手也很胆寒,士气都泄了,还打什么仗? “郎君,还追吗?”陈源问。 “不用了。”高严望着微明天色,“大家回去休息吧,派人继续探下去!”今晚事太蹊跷了,这么点不中用人手,就想来攻城?这两个主将还比不上之前俘获那两个大首领。 “唯。”陈源目光扫过那些无声缓慢撤退重骑兵,心中暗暗惊骇,郎君养了一支重骑兵,是他们早知道,可因为之前郎君从没用过,大家也没当回事,没想到郎君今天居然用上了这么一杀手锏! 几十名辅兵接到消息后,带着数百名奴隶赶到战场,清扫战场。 高严策马往城内奔去,陈源等人连忙跟着,而弩弓手依然配合重骑兵缓慢撤退。 作者有话要说: 汉代,两晋南北朝是马槊重骑兵横行年代,到隋朝重骑兵发展顶峰,从唐朝开始重骑兵重骑兵开始没落,宋以后中国就没有真正意义上重骑兵了。 重骑兵也好,弩弓手也好,都需要很长时间培养,花费人力物力财力,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所以。。高严你承认吧,其实你就是小白脸。。。 103激烈的守城战(一) 当王直站城墙上远远看到疾驰而来骑兵时,大喜过望,“开城门!郡尉回城了!” 城墙上一下子爆发了一阵如雷欢呼声,“郡尉回城了!郡尉回城了!” 高严回城后,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回了城中军队驻地。 “郡尉!”危险暂时解除,高严就没让王直继续守城,王直朝高严拱手,向高严说着伏击辛勇时伤亡,“死了七个兄弟,伤了五十多个。”死掉七个,大部分都是死辛勇手下。 “受伤没什么危险吧?”高严往伤兵营走去,和尔朱英作战时伤员,他们已经带回来了,但是死了多少人还没有统计。 “郎君,伤了兄弟不这里。”王直连忙道。 “那里?”高严停下脚步问。 “家里。”王直说。 “家里?”高严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女君说军营里条件太简陋,不利于休养,就让大家去家里了。”王直说。 高严闻言,让人拉过马车,运着伤员往家里走,王直连忙跟上。 高严这些年涿县军威愈重,城中自有巴结讨好他富户,将他住宅附近民居买下送到他手上,高严来者不拒,直接将一条街都划成自己将士们居住地方,然后让大诚和阿伦改造。陆希对高严压榨自己手下行为非常不满,高严就把军中专门管理辅兵和奴隶军官调给陆希,让辅兵和奴隶帮大诚和阿伦干活,才平息了妻子怒火。 高严和王直进家门时候,两人都有些愣怔,门口挂满了白幔,门口轮值兵丁一看到高严和王直,行礼道:“郡尉、王司马!” 两人踏入屋内,就见宽阔正院里,临时搭建了一个简易灵堂,七口薄棺并排摆放正院里,七名牺牲军士穿着整齐衣并排躺大厅上,面容、头发和露外面双手也打点非常整洁,神态安详。 陈源和罗靖见这些神色微动,“这是——” “郎君,王司马、陈司马、罗司马。”阿伦正将叠好纸钱摆出,见高严来了,连忙上前行礼。 “你做很好。”高严见到死去兄弟能这么走,心里很是欣慰。 “郎君吩咐事,小人不敢怠慢。”阿伦恭敬道:“郎君,小已经后山开辟了一块灵园,时下天气炎热,小人想等诸位大人都祭拜过后,就送几位大人入陵园,寺庙也建差不多了。” 阿伦话让众人都怔住了,“灵园?什么灵园?”罗靖问。 “是郎君让小人后山开辟出来一块墓地,专门用于安葬远离故土大人,灵园里大人还让小人建了一座英灵塔,供奉大人们排位,大人们是为了保护涿县而亡,想来死后天有灵,定会保佑涿县一方水土,涿县百姓定愿意去祭拜诸位大人。”阿伦说很大声。 “郡尉!”前来祭拜同袍将士们难掩激动望着高严,身为武人,他们并不怕死,可谁也不愿意死后成为孤魂野鬼,别说正经下葬、后代祭拜了,很多战死军士都是随意往乱葬岗一丢,烧了了事,如今高严肯正经安葬战死兄弟,还见庙让他们有香火供奉,大家如何不激动! 高严压根不知道这件事,他也没吩咐阿伦做过这件事,但不妨碍他配合阿伦举动,这一定是皎皎帮他做,高严心中柔情涌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高严按下了去看妻子冲动,随着王直一起来了伤兵营。皎皎帮他做了这么多,他也不能让她失望。 很多将士见高严去伤兵,也跟着高严一起去了伤兵营,一走进里面,众人就觉得眼前就一亮,入目就是一片开阔花园,绿树成荫,花团锦簇,树下摆放了不少躺椅,许多伤势较轻人正躺躺椅上闭目养神。他们都已经洗漱干净,身上也换了宽松柔软白绸深衣,伤处也用白色棉布包扎整齐。 一见高严连身上盔甲都没卸下,就看来他们,不由激动站了起来,“郡尉!” 高严看了他们一眼,微微点头。 陈源安抚了他们几句,问清楚大部分都没有问题,只是有几个恐怕以后都不能上战场了,都是一起多少年兄弟了,见他们断手断脚,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幸好郡尉对大家一向大方,伤退兄弟,除了军部给款项外,自己还会私人贴上一笔,只要稍微会点经营,回去后舒心日子还是能过上,他们拼命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高严花园里看过一圈后,又往屋内走去,就发现这里依然还是大通铺,但打扫得十分洁净,床位也分清清楚楚,每人床头还有一个博物架用来摆放些小东西,铺上被褥也是干净素色。将士们看着这伤兵营,啧啧称奇,这里转了一圈,对这里唯一印象就是干净,非常干净,让人住着就很舒服。而这些改变都是高郡尉来后才有,想到这里很多人心里也发生了微妙变化。 高严入内时候,一名辅兵正用蒲黄水给伤员清洗伤口,一见来人浑身都是脏兮兮,也没注意他们长相,忙道:“你们是来看大夫吗?先去外面把盔甲驱除了,看完大夫后,有人帮你们洗澡。这里是病房,要洗干净了才能进来,不然对大家伤势恢复不好。” “郡尉?”伤兵一见是高严,激动要起身,却被陈源按下,和颜悦色说:“郡尉是担心你们伤势,才来看你们,你们要做就是好好休息、好好养伤。” “唯唯。”伤兵们看到高严都很激动。 “你们好好休息。”高严简单嘱咐了一句。 这时一名年纪大些将士大着胆子对高严道:“郡尉,你累了一晚上,先回去休息吧。女君有了身孕,都担心了你一晚上了,你也该去看看女君了。” “是啊。”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高严神色平淡往内院走去,但不自觉他脚下脚步加了,引来了众人善意笑声。 内院里,穆氏正委婉劝陆希,“大娘子,那些死伤将士是可怜,可你已经有身孕了,若是冲撞了怎么办?”哪有人没事把死人放家里?这不是自寻晦气吗? “不会。”陆希安抚乳母道,“他们是为了保护涿县而死,就算他们天有灵,也不会冲撞这里。” 昨天高严一晚上没回来,大家都说高严城墙上守城,可陆希心中总是七上八下,晚上也翻来覆去了一夜,几乎都没合眼。天还没亮,就听人说死了七人!陆希即使知道肯定不会有阿兄,还是头晕了好一会,才起身让大家把伤兵安置到家里,又让人把死掉军士梳洗一遍,换上了整洁衣,拉了七口薄棺来。条件不允许她厚葬他们,可她至少可以让他们后一段路走有尊严,他们值得这样尊敬。 “大娘子,是不是昨天一夜没睡?”穆氏见陆希一直托着脑袋,“你是不是头晕?” “我没事。”陆希摆手,“阿媪,你说阿兄什么时候能回来?” “皎皎。”高严再也忍不住推门入门,“你身体不舒服吗?” “阿兄!”陆希惊喜起身,可是看清高严时候,脸上笑容凝结,脸色刷一下白了,看到高严这样,她不用问都知道,高严肯定昨晚出城打羯人了。 “皎皎!”高严箭步上前,扶住了陆希,才发现自己盔甲都没有卸下,身上全是血污,他知道自己吓坏了皎皎,“我马上去梳洗。” “阿兄,你哪里受伤了?”陆希拉着高严手,颤抖问。 “我没事。”高严小心让妻子坐下,安抚他道,“这些血不是我。” “真?”陆希慌乱翻开着高严手,高严手上全是血污,因时间久了,都发黑了,衬着陆希细白柔软肌肤,格外狰狞。 高严皱了皱眉头,松开手,“我去洗漱下。” 陆希昨晚一夜没睡,这会高严回来了,她眼皮就开始打架了,穆氏给她洗了手,就让她上床睡了。 高严梳洗完毕,回到房里时候,陆希已经睡沉了,侧着身体,身后还靠了两个大大软垫,高严移走了软垫,让陆希靠他怀里,熟悉幽香传来,高严感觉有点口干舌燥,他低头轻轻啄吻着陆希后颈,然后唇渐渐下移,轻吻着她肩部…… 陆希迷迷糊糊睁眼,“阿——”她话还没说完,高严就吻上她唇,他小心托起她背深吻着。 陆希知道自从自己怀孕后,高严就一直忍得很辛苦,她听说过只要胎儿稳定后,夫妻间还是可以过性生活,但她胎像一直不大好,现好容易好了一点,她真不敢冒险,好容易等高严放开了她,她急急提醒道,“阿兄,孩子——” “我知道,我不会伤了你。”高严柔声道,自从知道皎皎有身孕后,高严怕伤了皎皎,一直忍着不敢跟皎皎太过亲近,可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似乎特别兴奋,他低头亲着陆希已经完全凸起肚子,感受着掌下绵软如脂肌肤。 陆希感觉到高严身体都因忍耐而颤抖,心中一软,搂住高严脖子,亲了亲他薄唇,这一举动是刺激了高严,“皎皎,你帮我——”高严哑着声音说。 有人说死里逃生后,很容易兴奋,难道杀完人后也会这么兴奋吗?等陆希倦极再次睡过去时候,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高严搂着沉睡着妻子,眷恋不舍吻着她细嫩肌肤,许久才缓缓吐了一口气,目光阴阴盯着陆希肚子,臭小子,给我识趣点,再折腾你爹娘,看我以后不操、死你! 陆希肚子孩子像是察觉到了父亲怒气,“咚咚”陆希肚子里踢了两脚,正好踢高严手上,似乎挑衅着高严,陆希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没醒过来。高严脸色阴沉,你好保佑你是女娃! “郎君。”春暄声音花罩外轻轻响起,“王司马说有要事回报。” 高严先给妻子后背垫了两个软垫后,才起身走出寝室。 “郎君,一百公里外,五柳树庄处,发现了约有五万人大军。”王直朝高严禀告道。 果然后续有大军,“是羯胡吗?”高严问。 “不像是羯胡,重骑、轻骑、步兵都有,老鲁甚至还看到了有投石机。”王直语气有些沉重,当然要不是带着郎君千里眼,老鲁也探不到这么详细内容。 “投石机?”高严挑眉,那就不可能是羯人了,如果羯人有了投石机,涿县也不会太平这么多年了,“打扫干净了吗?”高严问是涿县外昨夜战场。 “打扫干净了。”王直皱了皱眉头,“那些羯人装备似乎比之前好了。” 是得了魏国帮助吧,魏国这次也闹了大蝗,高严思及之前魏国官场大动作,看来忍了这么多年,魏国终于忍不住了,“立刻把探到情报上报,要求支援!另外吩咐各坊市武侯全日戒备,任何民众无手令,皆不得外出,违者杀无赦!” “唯!”王直领命而去。 高严简单吃了些早点,再次换上盔甲,就去城头临时休息点找施平了。 “郎君,看来我们猜测成真了。”施平看着斥候不断送来战报抚须叹息,“昌平也有五万羯军和魏军联军攻打。” 高严正待说话,“报!郡尉,目前有两千骑兵、两千步兵,离我们五十里方向急速前进!”斥候回报声让高严和施平同时起身,往城墙走去。 “所有人员回城,抽起吊桥,关闭城门!”随着高严一声声命令,厚重城门后一名辅兵回城后,重重关上。同时瓮城偏门半开,军士们由偏门出入,羊马墙、女墙和弩台等处趴满了准备就位投枪手和弩弓手、弓箭手。辅兵们推着沉重床弩、抛石机上了战棚和敌楼。 高严、施平、庄太守等人,登上了高瞭望台,借着千里眼,密切观察着疾驰而来敌人。 战事一触即发! 104激烈的守城战(二) 天刚刚蒙蒙亮,羯军和魏军铁蹄就打破了清晨宁静,无数小股骑兵如瘟疫般,扫遍了涿县方圆百里之内所有村庄,无数火光冲天而起,战马嘶鸣、刀剑铿锵,很原本宁静乡间田庄就变成一座座废墟。 一队队派出去骑士一次次前来回复,所有答案都是一样,“将军,人已经全部撤离,粮仓全空了!” “这些狡猾宋人!”石豹挥舞大刀,狠狠将一棵刚种下不久白杨树砍断。自从知道作为先锋四千羯人没一个活着回来时候,石豹心里就憋了一口气,好容易等天亮,长孙博下令他们清扫涿县附近农庄时候,他就发誓要杀光所有看到宋人,却没有想到一路上走来,那些村庄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这高严倒是挺有意思。”长孙博微微一笑。 “他们宋人不就是讲什么爱民如子吗?”长孙鹰神色也有些阴沉,昨晚死虽然不是鲜卑人,可派出先锋,损失这么惨重回来,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石豹没杀到人,喘着粗气吼道:“将军,我愿带着我那两千骑,再去攻城,这次我一定会让那些汉狗知道我们厉害!我一定要杀光涿县所有人!” 长孙博并没有接石豹话,这时看管宋人俘虏将士慌张赶来,“将军,不好了,那些宋人奴隶跑走了!” “什么!”长孙鹰跳了起来,“废物!让你看几个宋狗都看不好!” “将军,我们这就是去追!”几名将领立刻起身请命道。 “不用了,大战即,让他们走吧。”长孙博摆手道,“看住剩下就好了。” “唯唯。”看守俘虏将士羞愧退下。 “出发!”长孙博一声令下,五万将士浩浩荡荡拔营出发。 、 、 、 “高郡尉,你说援军什么时候能赶到?”庄太守自从知道这次攻城居然是羯族和魏国联军后,心里焦虑就没缓解过,魏国和羯族是完全不同!魏国重骑兵天下闻名,当年函谷关一战,圣上虽然击退了魏军,可大宋也是元气大伤,据说当年战场上尸体堆得都比城墙还高了。当然庄太守不指望高严会回答他,“军士已经派出去了,离这里近有密云、上谷各有五千大军,若是马加鞭话,说不定六七天就能到了,只要撑过七天就好了……”庄太守喃喃安慰着自己。 “太守,你看!”就庄太守自我安慰时候,就听到手下惊呼,他一下子跳了起来,“什么!魏军来了!” “不是。”下属指着下面浩浩荡荡跑来,起码有数百名衣衫褴褛难民道:“有难民。” “啊!城门,让他们进来!”庄太守说道。 “不行!”高严一口否决。 “高郡尉,你这是什么意思?”庄太守怒视高严。 “这些难民来历不明,万一混进了奸细怎么办?”高严冷声问。 “什么奸细,他们是我们大宋百姓!”庄太守怒喝道。 “丢些粮食过去,让那些难民自行散去。”高严不顾庄太守叫嚣,径直吩咐军士传话,“如有过界,格杀勿论!” “唯!” “不行!”庄太守跳了起来,指着高严鼻子骂道,“高严,那些都是我们大宋子民,你想见死不救不成?可是数百条人命!”拒绝流民进城,甚至还要射杀流民,这个罪名是庄太守无论如何都不愿担当,不然就算他们把这些魏军击退了,他这个太守也当到头了! 高严懒得理会庄太守叫嚣,自古守城易、攻城难,涿县方圆百里之内村庄他早就让撤离了,这会过来流民都是其他地方来,万一混进了奸细怎么办?自古失守奸细上守城例子还少见吗? “哒哒”马蹄声响起,这次不用千里眼,城墙宋军们都可以看清浩浩荡荡魏军。 听到魏军马蹄声,一些难民抓起军士丢来米粮,拔腿就往其他地方逃去,还有一些则发疯般跳下护城河朝羊马墙冲来。守城军士们得了高严吩咐,看到有冲上难民就毫不留情射箭杀死。 “高严你——”庄太守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红了。 “庄太守,城外不过数百名民众,可这涿县足足有数万民众啊!”施平看到一个个倒地百姓,脸皮也抽了好几下,“如果真有奸细混进来,不仅这些民众会死,后面这数万民众也会死!”现可不是妇人之仁时候,施平赞同高严不开城门决定,毕竟魏国这次派了五万大军前来,显然不是准备抢点粮食就走,这肯定是一场持久战,后如果军士人手不够,肯定壮丁都要上城墙打仗,只要混入一个奸细,城门就危险了。 庄太守跌坐了地上,他不是没见过死人,甚至比这大场面他都见过,可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大宋百姓,死大宋军士手中,射死了这么多百姓,就算这次能胜利,也逃不过御史弹劾,高严有高家、陆家不怕,可他这个官是做到头了…… 宋军们绷紧了身体,随时准备和魏军开打,却不想长孙博率领大军,离涿县约十里处停了下来,将士开始扎帐驻扎,五万大军将涿县四周完全围了起来。魏军们将涿县附近树林里树木砍下,涿县四周开始修建瞭望台和弩台,还用树木垒起高高防护墙,量让弩台靠近涿县。 施平看到这一系列举动,“郎君,看来他们准备和我们打持久战。” “先撤走一半人手,派人严加监视。”高严见长孙博这仗势,就知道今天应该不会开战了,这长孙博看起来并非鲁莽之人,那么昨晚那四千人,显然是用来试探他,既然他这么小心,就先慢慢耗着吧,高严思忖着,要是能等到援兵过来,里应外合,这长孙博有通天本事也逃不掉,但是这几天——“吩咐下去,无论魏军有任何举动,都不许出城应战!” “唯!” 、 、 、 “你说高严没让那些流民进城?甚至还射杀了意图冲入城内流民?”长孙博略带诧异问。 “是。” “这高严——”长孙博微微皱了皱眉头,此子年纪虽小,可心志坚定,难怪那些羯奴那么怕他,看来那条路是走不通了。 “将军,需要我们攻城吗?”石豹问。 “不急。”长孙博摆手,“再等等。”汉人孙子兵法说过,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涿县驻军有五千,他们有五万,确可以强攻,可昨晚全军覆没四千骑让长孙博改变了主意,这么一支精兵,足以抵得上两三万将士了,自古攻城都比守城要难上千倍,他这么贸然攻击,恐怕只会徒增伤亡。 他瞄了一眼石豹,“你们不是生气吗?攻城暂时缓一缓,剩下那些奴隶就随便你们弄了!” 长孙博话音一落,别说是羯人了,魏军也双目发光朝那些缩成一团宋人走去,他们嬉笑着将手无寸铁宋人赶成一圈,然后用弓箭那些人射杀,不少人用长矛将孩子们高高挑起旋转着,凄厉惨叫声对他们来说,似乎是无上天籁。 石豹抓起一个孩子,双手一拉,孩子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就被石豹扯成两截,石豹捞起铜锤对着孩子脑袋一砸,白花花脑浆流了出来,石豹凑近脑袋就是一阵猛吸! “啊——”一名妇人发疯似得冲到了石豹马前,张嘴就要咬石豹,石豹满不乎手中铜锤一扬,那妇人就飞了出去,胸膛凹了进去。这些魏军和羯军有意让宋军看清,甚至走到了城下做出这种举动。有甚者,架起了大锅,将浑身剥光是宋人丢入煮沸水中,看着那些惨嚎挣扎宋人哈哈大笑。 听到宋人惨叫声,长孙鹰心中郁气总算缓解了些,昨晚死虽然不是鲜卑人,可派出先锋,损失这么惨重回来,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涿县军士目眦欲裂望着这一幕,偏这些魏军狡猾很,都远远站弩箭射程之外。 “郡尉!”很多将领都忍不住了,双拳青筋暴起,“末将出城和羯军一战!” “去送死吗?”高严冷声道,涿县被五万大军四周围困,兵力本来就不够,再出城折损,怎么守城? “可是——”他们平时杀人如麻不假,可谁都不愿意看到大宋百姓被这么虐杀。 “忍着,有你们杀时候。”高严面无表情说。 “唯!” 接下来三天,长孙博和高严陷入僵持,无论长孙博如何派人挑衅,他甚至将那些宋人一个个串木棍上竖地上,都没有让高严派兵出城,不过他还是有了回应措施,高严将涿县城中所有羯族和魏人全部抓了起来,活活吊死城墙上,宋人尸体竖了多久,那些人尸体也挂了多久。 两军僵持了三天后,长孙博终于忍不住了,“给我强攻!”他这次来是有军令状身,必须十天之内将涿县攻下,如今浪费了四天了。 当魏军和羯军呼啸着开始强攻时候,忍了三天宋军终于将怒火狠狠倾泻到了来袭魏军身上,弩箭、长枪如雨般倾泻,很城墙四周就倒下了一批魏军尸体。 魏军们将投石机推来,巨大石块朝城墙处投掷,宋军立刻从女墙处挑出了几个长长竹竿,竹竿上挂着长长布幔,轻薄布幔将投石机投来大石挡住。魏军们推着木牛车往前走,无数箭枝被厚实木板挡住。 后方投石机已经持续不断投石,因有了布幔遮挡,很多石头半空中就落下了,并没有砸城墙上,魏军们向半空中射火箭烧布幔。而是魏军和羯军密密麻麻射来箭枝不仅射死不少羊马墙里军士,还射中不少城墙上军士。 与此同时宋军们也用浇了石脂水火箭还击,敌墙上抛石机和床弩已经准备就绪,十来个壮汉涨红了脸,拉开了弓弦,几十只弩箭随着众人大喝声,向魏军射去,攻击力极强弩箭射穿了前方木牛车木板,将里面魏军射死,后续魏军迅速赶上,拉出死去同僚,砍断弩箭,推着木牛车继续前进。 “轰”同时抛石机也对准了投石机射去,投石机附近不少军士被投来大石砸死。 但是魏军依然推着双面壕桥车往护城河冲去,前面人死了,后面人接上,很护城河壕桥车就顺利接通了护城河。 羊马墙处宋军反击激烈了,冲上魏军一个个倒地。 “哒哒”马蹄声急剧响起,羯族骑兵如潮水般通过壕桥涌来,第一道羊马墙守不住了,羊马墙外军士们迅速撤退回瓮城,城门彻底关闭。羯军和魏军冲过羊马墙,驾着云梯攻城,一只只边角尖锐铁钩,从瓮城中伸出,钩断了云梯。 魏军们同样拉开床弩,尖锐弩箭牢牢定城墙上,不少羯军、魏军借着钉墙上弩箭攻城。火球、滚木从城墙处滚下,将爬上城墙魏军、羯军砸落。城墙上,不时有宋军被骑□湛魏军射中,但一个倒下,马上就有第二个替代…… 城墙上打激烈,可城内却出乎意料安静,街上除了不停往来军士和临时征调民丁外,街上没有任何百姓声音,所有百姓都得了吩咐,不得随意外出,城内秩序依然井井有条。 城里铁匠铺日夜不停打铁、砖窑窑火经日不熄,所有食肆都暂停了生意,借出了炉火,帮着守城军士们做饭……临时搭建伤病营里,涿县所有大夫都到场了,不时有人抬着担架过来,担架上躺着奄奄一息伤员们。 “姑娘?姑娘?”春暄连声唤了几声,陆希才回神。 “姑娘,吃午食了。”春暄将午食放陆希面前。 “前面怎么样了?”陆希没有一点胃口,但为了孩子还是慢慢一口口吃着午食。 “还打。”春暄安慰陆希道,“姑娘,你放心吧,郎君没事,那些羯人攻不进来。” 陆希对城外到底有多少羯军并不了解,这会打仗也不像后世火枪、大炮轰鸣,而她这里又离城门口远,根本听不到一点声音,这让陆希担心,可她还是吃完了午饭,休息了半个时辰后,就开始了每日锻炼。她知道论打仗,涿县每一个人都比她熟悉,她现重要是就是保重好自己身体,不给其他人添乱就好了。为了不让阿兄担心,陆希甚至都不派人探听情况,就怕阿兄会因她而分心。 这一场攻城战从早上开始,一直打到了下午,魏军和宋军各施手段,投石机、弩弓相互攻击,可魏军们依然迟迟攻不上城墙,眼见着军士们伤亡越来越大,长孙博终于下令吹响了暂时撤退号角。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皎皎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订阅留言 105激烈的守城战(三) 银月升至中天,凄冷冷月华洒下,大地上覆上了一层白霜。战事开打迄今,已经二十天了,城下魏军伤亡惨重,宋军伤亡也不小,城头上将士们几乎都是轮流值夜,一抓到机会就赶紧休息,离战壕不远处临时驻地里,鼾声震天。 “施先生,你先回去休息。”高严见施平神色萎靡,开口劝道。 “年纪大了,熬不住了。”施平苦笑着摇头。 “高郡尉、施先生,你说援军怎么还没有来?”庄太守这些天也没有睡好,双眼熬通红,一连打了二十天了,预想中援兵还是迟迟不到,他已经濒临崩溃边缘了。涿县现四周都有羯族大军围困,派出去斥候没一个能回来,显然是凶多吉少了。 施平和高严沉默看着舆图,半晌后施平道:“只有一个可能。” “什么?”庄太守问。 “赤峰也有魏军,所以刘将军把援军全调到赤峰去了。”施平道。 “怎么可能?”庄太守是文官,可毕竟镇守边关多年,也读过几本兵法,“我们涿县有五万大军围困,昌平亦有五万大军围困,这赤峰驻军两万,魏国想围困起码要十万大军,就算魏军和羯军联手,也不可能出这么多兵!”昌平有五万大军围困,是涿县后知道消息,之后涿县就彻底被魏军隔绝起来了。 虽然史书上时常记载某次战役有数十万大军,可略知军事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春秋笔法,连战奴、临时拉来民丁都算上了。要是魏军真有二十万大军,边境还能安稳这么久?如果二十万兵能这么轻松养出来,圣上还要殚精竭虑大力推进屯田、安抚民生吗? “所以赤峰、昌平这两处,定有一处是疑兵。”施平道。 “赤峰有驻兵两万,涿县、昌平、涿县各有五千,加起来不过才一万五,这魏国打得果然好算盘。”高严轻敲舆图,只要蓟县攻破了,从后包抄赤峰,整个蓟州就收魏国手中了。 “可这里不是大部分和羯族接壤,难道魏国要帮羯族打领地?”庄太守不解问。 施平摇头:“他们定是谈好了条件。” “这羯族就是一头养不熟狼崽子!他们就不怕事后羯族反咬一口?”庄太守咒骂道。 “现狼崽子要咬是我们。”施平说,他心中暗忖,要是能知道外面情况就好了。 庄太守苦笑。 “郎君,如果附近援军都去支援赤峰话,想要等支援,可能只有从京师直接过来禁卫军了。”施平说,这也是能集合部队了,“这样也要等八月以后了。”从建康到这里,不算辎重,直接急行军也起码要两个月。 “高郡尉、施先生,你们意思,起码要继续死守到八月?”庄太守颤声问,五千守军现伤亡已经很严重了,连民丁都上阵了。 “还有其他选择吗?”高严斜睨了庄太守一眼。 庄太守咽了咽口水苦笑,他也知道自己问了多余问题,时至今日,他们和那些魏军已经是不死不休结局了。 高严望着月色,心中暗想,也不知道皎皎现如何了,这么多天不回去,她应该很担心吧。 陆希这会倒真没什么时间胡思乱想,被围困这么久,大部分人情绪都很焦躁,城中官员大部分忙于御敌,没时间管城内,一有动乱就铁血镇压,陆希让阿伦找了几个人,普通百姓中宣传,城中很安全,魏军根本打不进来,就想饿死、困死大家,所以大家要齐心协力,不能被魏军困死。既然出不去,就城里种地开荒,所有能种上作物地方,都要用上!正经粮食种不了,就多种绿豆、荞麦这些生长期短、对土质要求也不高救荒作物。 尤其是绿豆,因为城中目前肉食还不缺,但蔬菜几乎完全消耗干净了,大家桌上唯一蔬菜就是绿豆芽了。绿豆还能磨成绿豆面,做出来馒头很难吃,可至少不会让人饿肚子。城中几个大沼气池也发挥作用,不然这么热天气,城被围困了,根本没有那么多柴火烧水,没有热水,伤兵营卫生就不能保证,亏得有沼气,烧热水还是绰绰有余,还能用来施肥。很多牲畜都杀了,赶制成肉干,但陆希坚持让人留了些鸡,就用蚯蚓喂养,给好歹也能给伤员、孕妇、老弱补充些营养。 从民众家中挑选强壮、无后顾之忧民丁,让无法再上战场老兵训练,陆希甚至还让自己女侍卫教妇女、孩子们打拳健身、行兵列阵……陆希倒不是指望这些娘子兵和孩子兵上阵,而是让大家多点事做,省得没事胡思乱想。几天宣传下来,很多人情绪都安定了下来,民丁们自发组成巡逻队,帮着军士们巡城。还有不少人自动去了铁匠铺,帮着工匠们一起融了旧兵器,打制兵器。大灾时候,善恶都容易无限量扩大,但只要引导得宜,就会往好方面转。 涿县城中,大家情绪还算稳定,可城外羯军和魏军却越来越焦急。当初众人来涿县时候,大家都是信心满满,想着不过五千守军小县城,五万大军压境,一会就过来了,却不想光是涿县和昌平两个小县城都打了这么就,别说后面还有蓟县…… 长孙博坐帐篷里,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现已经过了十天了,他微微苦笑,莫说现还看不到攻城指望,就算能顺利攻进去,也只敢求陛下能宽恕自己一命了。 “将军!”一名斥候匆匆赶紧来,“昌平攻破了!” “什么!”长孙博听说昌平攻破一下子站了起来,昌平攻破对他来说,既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昌平一破,涿县压力就大了,如果宣扬得宜,可以大打涿县士气,但同样,他也必须要马上攻破涿县,和宇文靖汇合直攻蓟县。 “找几个人,外面喊话,告诉他们昌平攻破了!”长孙博下令道。 “唯!” 很寂静夜空中,就传来了魏军大喊声,“昌平攻破!主将投降!昌平攻破!主将投降!”声音越喊越大,大半个涿县都听到了。 庄太守正喝水,听到这个声音,茶盏应声落地,“不可能!”庄太守失声惊叫,昌平守军和涿县一样数量,没道理涿县能守住,昌平就守不住!昌平县尉和县令,庄太守也是见过,两人不是那种弃城投降之人。 “郡尉,要不我再派人去探?”王直等人坐不住了。 “不用了,昌平应该是攻破了。”高严摆手道,“你们这几天一定要严加防备,长孙博可能会狗急跳墙。” “唯!” 接下来几天,长孙博攻势越来越猛烈,同时还不间断让人喊话,说着昌平没有投降主将各种凄惨死法,以及城中百姓下场,要求涿县立刻投降。 长孙博城外搞洗脑运动,可边境民众谁家都有亲戚死魏军或是羯军手上,对羯人深恶痛绝,从来没有幻想过一旦破城后,羯人会不杀他们,尤其是这些天无事五经卒史们,坐茶楼上,向众人讲述着历史上以少胜多战役,说着一个个全城军民齐心协力击退敌军事例,讲到妙处,那些酸腐文人也脱下了官服,一个个叫嚣着要死守到底。有了这种氛围,整个涿县士气都提升了。 施平原本也准备激励下军心,他没想陆希居然这么早就动手了,他忍不住暗暗叹气,只可惜大娘子是女儿身,不然以大娘子个性,稳扎稳打走下去,将来未必没有让陆家重振旗鼓机会,不过现郎君也不错,就是可惜阿劫小郎君还是太小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长孙博越来越急躁,眼看着宇文靖甚至攻下蓟县了,而涿县这边高严依然防守密不通风,军士们士气也一天比一天低落,很多军士甚至染上了病,伤势恶化死去。长孙博命令大家将那些病死尸体都丢到了涿县水源中,然后又逼着挖地道将士日夜不休赶工。 城中高严,从开战初始,就下令大家不许从河中取水,一律使用井水,还命人城墙四面挖了八口深至两丈地穴,尔后用生牛皮敷崭无裂缝陶瓮上,命听觉灵敏士兵日夜倾听有无异响。因此早长孙博挖至离涿县五里处时候,高严就知道了。待确定了到底地道挖至何处后,高严命人挖了二十四口竖井,将点燃秸秆塞入竖井之中,同时往下钉下木栅阻敌。几番交手后,已经到八月底了。 长孙博焦虑,城内军士一样不好受,五千将士只剩下三千左右,民丁们伤亡大,城外尸体堆积如山,还没有走进城墙就能闻到一股味,后连魏军都受不住了,和高严暂时停战,双方派出辅兵把堆积如山尸体运走。陆希因之前借着高严口许诺过,要让大家都入土为安,高严就派人将这些尸体全部运入城内后山,匆匆掩埋,薄棺没有了,但是墓碑、灵位一样不缺,如此情况下,高严还能如此,大家都满足了。 虽然涿县已几乎弹粮绝,北地一过十月,就彻底进入了冬季,到时候魏军必走无疑,因此城中气氛一日比一日沉闷,可至少还不绝望。陆希心也定了许多,已经熬了两个多月,魏军再不走,建康援兵也应该来了。里应外合,魏军不想退都难。就大家数着日子等着魏军撤退,却九月初八,重阳节前一天,众人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般消息——蓟县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12433618、無臉魚、櫻華飄飄、暗香 投霸王票,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 明天战争就结束了,小包子也会出来了 ~\/~ 、 有读者提起炸药了,首先炸药不是那么好研究,唐代就有炸药了,但是到了宋朝才彻底用于军事,高严不过才研究了一年不到,还没有专业人士指导,让他直接用于战争,还不如弄点弩弓什么靠谱。第二,炸药冷兵器时代,作用有,但还没有达到压倒性胜利地步。。。尤其是这会大炮研究不出来,弄点什么小炸药。。。=口= 他会先把自己人炸死吧。。。 106黎明到来后的胜利 “好!太好了!”长孙博听到宇文靖居然将蓟县攻破,已经整兵向涿县赶来,准备配合他一起攻下涿县时候,也顾不上他以后会有什么后果,两个多月僵持,已经让他耐心全失,“明天等宇文靖一来,就立刻攻城!”长孙博顿了顿,“除了高严和他妻子外,余下人一个不留。” 所有人人不解望着长孙博,长孙鹰率先沉不住气,“父亲,若是留下高严,我们死掉那么多——”这些天所有人对高严都是恨之入骨。 “你懂什么!”长孙博呵斥道,“都给我注意点,别让高严突围!”一个高严和陆希确不算什么,可这两人一个是皇后亲弟弟,一个是陆元澈嫡长女,如果利用得宜,活着比死人有用处多了。 长孙博对儿子一向比较和善,也很少呵斥儿子,别说如此怒斥了,众人见长孙博发怒了,都敛声不说话了。 而城里众人听到蓟县破了时候,也坐不住了。 “高郡尉,现应该怎么办?”庄太守脸色苍白问。 高严站瞭望台下,看着下方戒备愈发森严魏军,今天难得魏军没有攻城,但是所有人心情都不轻松。 “郡尉,如今魏军势如破竹,不如我们暂避锋芒如何?”就众人沉寂无语时候,一人突然说道。 “不行!”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人,居然是庄太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昌平、蓟县已亡,若是涿县再失,蓟州危矣!中原危矣!吾等即便能苟延残喘,得以活命,将来又如何见圣上?又如何对身后中原百姓交代?庄某宁愿与城池共存亡!” 施平将舆图摊开,“涿县正对羯族领地,东面为昌平,蓟县东南面,若是弃城而逃,只有往西南走。魏军主将定会大力防备此处,如今城内只有区区三千守军,外面起码要两三万守军,如何突围?再说这魏军、羯军精于骑射,涿县四面平原……”接下来话,施平不说,大家也懂。涿县四面平面,他们贸然突围结果,就是给魏军当箭靶。 “施先生,难道真没有法子了吗?”庄太守绝望问。 “也不是没有法子。”施平说,“我之前说过昌平和赤峰,定有一处为疑兵,如今昌平、蓟县连破,定是赤峰为疑兵,如今已经是九月,想来赤峰处守军已经将疑兵清理干净,而京都过来援兵,也差不多该到了,我们只要再坚持上几天。” 施平这番话若是对普通百姓说,或许效果好些,并非百姓愚昧,而是他们不知真实情况,但能站瞭望台里议事官员,对涿县如今近乎弹粮绝情况,了解一清二楚,施平话他们看来,就跟安慰没什么两样。 “你们跟我来。”高严对沉默众人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跟高严身后,去了已经有些残败,可依然井井有条军队驻地,往来军士们一见高严,纷纷行礼,大部分人除了神情略显疲惫外,没有丝毫丧失斗志模样。旁人看眼里,惊心里,高严治军严格是众所周知,但他们没想到时至今日,遇上这种情况,这些军士依然能士气不泄! 高严领着众人穿过守卫森严军营,来到了一僻静空地上,让大家错愕是,那空地上还有五六个魏军和羯军战俘。 “高郡尉,你还留了战俘?”庄太守有些不解,现这时候,涿县百姓军士都没没东西吃了,为什么还留战俘? “这是前几天抓来,已经饿死了几个。”高严说。 大家这才打消了疑虑,他们就说什么时候高严这么心善了,还会收留俘虏了。 王直同几名亲卫将几个细长陶罐递于众官员。 “高郡尉,这是何物?”刺史好奇看着手中之物,看起来似乎是个细长陶瓶,整个陶瓶,连瓶口都封住了,仅有瓶口处露了一个小口,上用一块布牢牢堵住,那布还系了一个根细绳。 “诸位大人用过便知。”高严并没有马上解释,而是对王直点头示意。 王直点燃那根细绳,那细绳很就烧了起来,王直抡起酒瓶往那些战俘身上砸去,“砰!”酒瓶落地就碎裂了,酒瓶碎裂同时,大火一下子串了起来。 看到这情形,众人都愣住了,要知道就算是他们用火箭上石脂水也不过能稍稍助燃而已,这瓶中到底为何物? “这是——酒?”庄太守平时颇好杯中之物,对酒味也颇为熟悉,一下子闻到了那熟悉味道。 “不错,几位大人也把瓶子丢出去吧。”王直说道。 看到眼前这情形,大家都笨人,现明白,高严是把杀手锏给他们看,连忙将白线点燃了,朝战俘们丢去。 魏军和羯军饿了几天,原本都没有力气了,可被这烈火一烧,一个个都变得生龙活虎起来,好容易扑灭了王直丢来烈火,却不想多朝他们丢来。 高严等人神色不动望着那些不停嘶吼打滚魏军,他们当然不是无聊想虐杀几个魏军出气,而是估量着这武器到底能有多大威力。 “高郡尉,全是这么小陶瓶吗?”刺史问,太小瓶子,没多少杀伤力,光靠人力丢掷,也丢不了太远。 “当然不是。”高严抬了抬手,大家目瞪口呆中,一只足有磨盘大小大陶罐从远处重重落他们不远处,“轰”冲天火焰蓦地冒起,那些俘虏火墙中翻滚惨嚎着,后倒地上一动不动。 “太好了!高郡尉,这样陶罐有多少?能用多久?”众人看到这个功效,眼睛都绿了。 “用于投石机有三百个左右,手掷约有五百个左右。”高严低沉道,“要是利用得宜,应该能支持一两天吧。” 听到有这么多,众人一下子兴奋起来。 高严望着那些摆放整齐陶罐,眼底也浮起了一丝疲惫,这是他后底牌了,说来这个火攻器械发现还是巧合。当初他派去云南郡人,将皎皎口中止血药拿回来,大家看到那显而易见止血效果,都很兴奋。皎皎就说,要提炼什么消毒酒精,说有了消毒酒精,大家伤口就不容易溃烂了。 他原以为又是什么药物,却不想居然是酒,而且还是不能喝烈酒。不过还没等皎皎口中消毒酒精弄出来,他专门划给皎皎弄这些稀奇古怪东西院落就全烧了,罪魁祸首就是这些酒精!甚至扑水都浇不灭这些火,要不是众人见机,直接挖了防火道,再用沙子浇,说不定他军营都会被烧了。 后来问过皎皎,才知道原来这些酒很容易点燃,比他用那些不纯石脂容易点燃多了。高严不理解为什么皎皎说那些石脂不纯,可那烈酒点火后破坏力,让他记忆犹。他就命军中工匠研究火弹,因为烈酒提纯不易,放置烈酒陶罐也制作不易,所以这大半年来,他也就做了这么一点,若不是实走投无路了,他也不会拿出这些东西,这是他后杀手锏了。 “今天让大家好好吃上一顿,休息一下,今天晚上可能有一场硬仗要打。”高严说道,这场攻城战拖得太久了,宇文靖既然能连破两个城池,显然要比长孙博狡猾许多,接下来几天要难熬许多,高严双手紧紧握着腰间挂着大刀,不管如何,他都不会让那些人攻下涿县! “唯!” 不出高严所料,宇文靖大军初九戌时就赶到了,攻破了两个县城,宇文靖原本五万大军也只剩了两万多,可能活下来,无疑都是精兵。 长孙博看到宇文靖,欣喜迎了上去,“宇文将军,你终于到了!这里就靠你了!” 宇文靖不善言辞,只对长孙博扯了扯嘴角,算是表达他善意了。长孙博也知道他脾气,心中暗叹,宇文雄还真运气好,能有这么一个儿子。宇文靖大军来到后,并没有马上攻城,而是埋锅造饭,让大军休整。攻下了两个县,宇文靖补给也不算太多,毕竟围困了这么久,昌平破城前,昌平县令领着一家人,点燃了昌平粮仓,而蓟县是近乎弹粮绝中被攻破,所以宇文靖并没有补充到太多粮食。 “宇文将军,你准备怎么攻破涿县?”长孙博问。 “我攻下昌平是因为逃入昌平难民中,混入了细作,而后借着细作开了城门。而蓟县我是让人传了假消息,说是涿县已经被攻破,并且让人做了疑兵,让蓟县主将以为有十万大军攻击,一时惊慌失措,乱了阵脚才得逞。”说起自己战功,宇文靖没有丝毫自得之色,完全平铺直叙。 “这些法子我都用过。”长孙博苦笑,但是没有一样瞒得过高严。 “高严确很强。”宇文靖点头,旁不说,光凭借他能守城这么多天,而军心不乱,整个涿县看起来依然井井有条,就可以看出他治军手段了。 原本长孙博和宇文靖意思,大军吃完饭后,休整二个时辰后开始攻城,毕竟宇文靖大军是马不停蹄赶来,却不想斥候匆匆传来消息让他们顿时变了脸色,甚至连饭都来不及吃,就一面下令攻城,一面派兵阻拦援军! 、 、 、 高严今天难得回家看妻子,陆希已经进过哺食,见高严回来了,欣喜连忙让人准备饭食,看着他吃饭。城中物资越来越艰难,因陆希有孕身,怀又是高家第一个孩子,大家都不敢大意,什么好东西都量紧着她。陆希也没有说要和城里人同甘共苦,如果她没怀孕,她会这么做,可如今她肚子还有一个,只要自己不浪费就行了。 高严许久没有见妻子,把她抱膝盖上,摸着她肚子,“孩子这些天还乖吗?” “很乖,一点都不闹。”陆希仰头,看着高严明显消瘦脸,心疼摸着高严脸,“阿兄,你瘦了。” “我没事。”高严将下巴磕陆希头顶上,他现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外任时从不带家眷,他现就很后悔,早知道当初不让皎皎来涿县了,让她跟着自己这么担心受怕,“皎皎,我一定会让你平平安安。”高严近乎低喃道。 “阿兄?”陆希没听到高严说什么,她身体往后仰了仰,她现身体已经很笨重了,如果不是高严这么抱着自己,她也不敢做这种危险动作。 “晚上睡还好吗?”高严柔声问。 “我睡还不错,就是苦了春暄和烟微,她们天天陪我睡,晚上都不得安生。”陆希说,“阿兄,你先吃饭。” “好。”高严一手搂着陆希,一手吃着饭食,还不时喂上妻子几口。 两人好久没有一起,陆希也很想高严,头靠他怀里,静静看着他一举一动。 “郎君!”王直焦急声音门口响起。 高严将陆希放到一旁软榻上,亲了亲她额头,“我明天再来看你。” 陆希点点头,沉默看着他离去。 高严走出寝室门口,王直就要说话,被高严抬手阻止了,直到出了院落,高严才问:“什么事?” “郎君,魏军攻城了!”王直焦急说,“从千里眼上看,宇文靖起码带了两万大军来。” 高严听到这个消息,不忧反喜道:“很好,让人把那些陶罐全部拉出来,都用上去!” “郎君?”王直不解望着高严,郎君不是说过这个是后手段嘛? “蓟县是初八下午才攻破,宇文靖定是连夜急行军,才能这么短时间内赶到,一场大战、一天一夜急行军,只要有点脑子人,都不会这个时候选择攻城。”高严说。 “郎君,你是说我们援军可能要到了?”王直双目晶亮望着高严。 “不错,先把那些陶罐放出去,量能多杀多少人,就杀多少人!”高严说。 “唯!” 正如高严所料,魏军斥候正是探到了有大军正往涿县赶来,所以才会不顾军士劳累强硬攻城。 一般来说,攻城都是一面为主,三面为辅,但长孙博因多了宇文靖带来大军,下令四个城门同时进攻!弩箭、投石机源源不断朝涿县攻去,涿县城墙经历了这么多天强攻,早就摇摇欲坠,一阵猛烈攻击后,有些城墙就塌了一小块。工匠们临时被调上城墙口,紧急砌着城墙。 高严陶罐初运来时候,军士眼珠子都掉下来了,但是慑于高严军令,众人不敢怠慢运上投石机,远远朝魏军投了过去,“轰!”十几只装满高度酒精陶罐碎裂,一下子点起了熊熊大火,原本北地就天干物燥,火墙燃起了时候,别说魏军和羯族惊住了,连宋军也呆住了!后来还是号角喝令下,才有开始装上磨盘大石头,将敌军投石机再次摧毁。 燃烧弹攻势猛烈,但宇文靖不愧是接连攻下昌平和蓟县猛将,很就控制了军阵,让众人挖了沙土灭火,然后下令下属们强攻。 双方弩弓箭枝如流星雨般护射,看到这种不要命攻势,高严越发笃定他们时间不多了,严令下属们防守,而手掷燃烧弹攻势也缓解了不少魏军攻击。 这场战争从戌时一直打到了卯时,燃烧弹全部用完了,但是魏军攻势依然没有停下,反而愈发气势如虹,有很多魏军们都爬上了城墙,双方相互肉搏起来,两军伤亡也越来越大! “嘭!嘭!”魏军们抱着撞木撞击着城门,好几次甚至撞开了,可还是被宋军击退了回去。 、 、 、 “女君!”辰时不到,陆希刚刚起身,简单梳洗了下,正准备去院子里散步,自从怀孕后,陆希睡得比以前久多了,王直突然带着一队侍卫匆匆走进来。 “王直,发生什么事了?”陆希看到王直,脸色一下子白了,下意识她肚子也抽疼了下。 “女君,现城里有点乱,郎君让我带你暂时躲一下。”王直肃容道,魏军一直攻入城中,郎君担心有漏网之鱼,让他先带女君躲避下,万一出了什么事,郎君让他们暂时躲避下,然后借机出城。 “好。”陆希听到王直话,身体晃了晃,但很就稳定了下来,“阿漪、绵绵呢?”陆希问。 “她已经马车上了。”王直低声道。 陆希送了一口气,领着春暄、烟微、穆氏,和王直一起匆匆上了马车后离去。 一上马车,就看到司漪一手抱着刚出生半个月儿子,一手搂着要哭不哭绵绵,她比陆希要早一个月怀孕,孩子已经出生了,这会她脸色苍白躺马车里,“大娘子。” 陆希安抚拍了拍司漪手,搂过绵绵轻声安慰着。 王直等陆希上了马车后,一路疾驰,马车里已经铺好了绵软垫子,但对陆希来说还是过于颠簸了,她咬着牙,不让□溢出口。司漪还没有出月子,对这种颠簸对她来说,无疑也是一种煎熬,但她和陆希一样,硬生生忍下了□。 穆氏三人见陆希脸色发白,脸上冷汗都流下来了,穆氏忙将陆希搂怀里,想用自己身体给陆希一个缓冲,陆希被穆氏动了动,感觉孩子肚子动厉害了,她蓦地把衣袖塞到了口中,狠狠咬着。 、 、 、 “郡尉,你看!”瞭望台上,一直拿着千里眼不停看着小兵突然激动大叫道:“援军来了!”九月辰时,天色已经差不多亮了,小兵借着千里眼,轻而易举看到了远远赶来大军。 高严蓦地夺过千里眼朝外望去,地平线像是突然出现一片黑色湖泊,闪烁着阴冷而夺目光芒,黑波盈盈、万马奔腾,即使隔得这么远,都能感受到那种震撼可怕力量。 “禁卫军来了!禁卫军来了!”如此城头上响起了一片欢呼声,这种气势只有大宋精锐部队——隶属皇帝禁卫军才有! “跟我一起出去,接应援军!”高严将千里眼丢给小兵说道。 “唯!”将士们气势如虹应道。 、 、 、 “女君请下车。”王直站马车外说道。 陆希一路颠簸,只觉得浑身疼厉害,等马车稍停后,她躺马车里,喘着气,听到王直声音,勉强起身,春暄和烟微忙去扶她。陆希两人帮助下,勉强下了马车,她虚弱靠春暄身上,只觉大腿根部一阵酸疼。 “女君,请跟我来。”王直一手抱着自己儿子,一手抱着女儿,也扶着虚软无力妻子往里面走去。 出乎陆希意外是,王直领陆希来到了一间非常靠近城门别院,近到她完全可以听到城门口打斗声。 “女君,请上竹篮。”王直并没有领他们入内,而是院子里让陆希上一个竹篮子。 陆希已经没有精力去询问王直,他要放自己去哪里,勉强上了竹篮后,迷迷糊糊间看到王直将竹篮放入一口井中,人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 、 、 “砰!”魏军吆喝着再次抱起撞木狠狠往城门口撞去,这一次城门口又一次被撞开了,这一次大门撞开后,没有宋军阻挡。 宇文浩负责主攻西城门,这任务是他逼着宇文靖给他,看着宇文靖这次立下大功,而他什么功劳都没有,宇文浩都急红了眼,无论如何,这次涿县,他一定要拿首功,见大门已经撞开,而宋军没有出现,他哈哈大笑,“给我冲!进去杀光那些宋人!” 魏军们主将指挥下,朝城里奔去。 “哒哒”闷闷马蹄声传来,宽阔街道上,出现了一队全副盔甲、手持大盾长矛骑兵。 很多冲前面魏军,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被疾驰而来马匹踩成了肉泥,骑兵手中长矛挥舞,很冲进来魏军就被冲散了! 尤其是冲前面一黑袍将军,手中大刀寒光一闪,就有一名魏军倒地。 “高严!”宇文浩副将是见过高严,一见来人那貌若妇人长相,失声惊叫。 这时候,魏军们突然听到宋军欢呼声“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宇文浩骇然扭头,远远瞧见尘土飞扬,显然是大军来了,“怎么这么!”得知宋军援军将至后,就有宇文靖亲自带着一万大军去阻拦,难道宇文靖败了? “将军,走!高严还来了!”副将催促着宇文浩说道。 宇文浩见这么多宋军,咬了咬牙,策马就跑。 高严领这队亲卫,憋了两个月,眼见终于可以有真刀实枪杀魏军时候,一个个挥舞着长矛,所到之处,魏军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高严一眼就看到了宇文浩,他不认识宇文浩,可不妨碍他辨认此人是攻城主将之一,他策马朝宇文浩追去。 宇文浩近卫们纷纷策马上前阻拦,高严手中长刀寒芒闪闪,几具无头尸从马背上滚落。 宇文浩见高严狂追不舍,反而被他激起了凶性!他一边命马匹减缓速度,一边往地上丢了一个绊马索,他挥舞起长刀,准备直接迎战,他有自信自己武艺不比高严差。 高严避之不及,马匹踩了绊马索上,“吁——” 宇文浩策马停住,朝着高严露出了得意笑容,可是下一刻—— 高严战马倒地那一瞬间,双腿马背上一蹬,借着冲劲和弹力一跃而起,同时他长刀也随着这股劲,凌空朝宇文浩劈下,“噗!”宇文浩连人带马,被高严斜劈成了两半,一股血泉喷出,将高严彻底喷成了一个血人。 这一刻,所有人呼吸一下子都停止了,魏军们骇得魂飞魄散,这时候高严马匹已经训练有素爬了起来,高严翻身下上。 宇文浩亲卫看到郎君被高严杀死了,惊了下,红着眼朝高严砍去。高严刀身翻转,第一个人连刀带着大半个右臂被彻底砍下。另一名亲卫见状,立刻将盾牌将身体护住,只留下一双眼睛注视着战况,却不想眼前刀光一闪,后面魏军只看到一个天灵盖飞了出去。 “砰砰!”几个呼吸间,又有两具尸体倒地。 高严勒住缰绳,刀尖下垂,鲜血从刀尖如线般滑落,滴落到宇文浩犹带着微笑脸上,魏军们哆嗦着、不由自主往后退着,指着高严刀尖也发抖,大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远远逃开这个魔鬼! “跑啊!”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魏军彻底乱了,而宋军们一个个气势如虹、状如疯魔收割着魏军性命。 、 、 、 陆希是被一阵剧痛惊醒,醒来时候,就听到春暄欣喜呼喊声,“大娘子醒了!” “阿媪。”陆希无力叫了一声,就觉得肚子一阵阵抽疼,“孩子——” “大娘子,你要坚持住,小郎君就要出生了!”穆氏满脸泪水对陆希说道。 “啊——”陆希尖叫了一声,她喘着气说,“阿媪,给我布巾——” “大娘子?”穆氏虽然奇怪,但还是给了陆希一块布巾。 陆希将布巾塞进了嘴里,她不能叫,万一引来魏军就不好了。 “大娘子!”穆氏看到陆希这样子,痛哭流涕,她大娘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啊! “嗯——”陆希不停吸气着,感觉意识又有点模糊了,她拉开布巾,将手塞了进去,用力一咬!她不能晕过去了,孩子,她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陆希肚子发动太匆忙,身边根本没有产婆,幸好还有热水,司漪和穆氏都是生过孩子,也不至于太慌乱,可即使是这样,高严匆匆赶到别院,来接妻子时候,陆希已经因失血过多,再次晕过去了,身 作者有话要说: 一身血对一身血,高严你老婆跟你同甘同苦了,还又给你添了一个情敌。。。你感动吧? 、 关于这孩子乳名,我很纠结,我想给他取个乳名叫战生,被无情否决,然后又取了一个乳名叫井生,再次被否决 =口= 私以为这两个名字都很贴切,大家觉得呢? 、 那个燃烧弹,就是莫诺托夫鸡尾酒中国版,据说此种燃烧弹一战时候可以对付坦克。。。 107阿崧悲伤的出生日 随手从人身上扯下布匹,裹着浑身软绵绵小东西,小小脑袋还不及高威一个拳头大,眉目清秀舒展,丝毫没有寻常刚出生孩子皱巴巴模样,双目紧闭,酣睡正香,小嘴还不时吧嗒着。 高威一手托着小东西,另一只手微微发颤掀开裹着孩子襁褓,看到那不停蹬着双腿间那粒小蚕豆,高威一下子咧了嘴,哈哈大笑,“哈哈,我有孙子了!我高威有孙子了!”说着他伸手轻轻弹了弹那粒他越看越爱小蚕豆,见那小蚕豆顿时高高翘起,不由加喜爱,这才是他们家传宗接代命根子啊!“孙子!孙子!我是祖翁啊!叫我祖翁!” 小东西睡得正香,不提防被人攻击了重要部位,立刻哭嚎起来,叫声几乎可以压过高威震耳欲聋笑声,小手小脚挥舞着,眼睛也睁开了,滴溜溜转着。 高威听着孙子哭声,笑得大声,“好!好小子!哭得多精神啊!不愧是我们老高家种!”见孙子居然出生就能睁眼了,是开心。 小东西显然对祖翁调戏很是愤怒,小脸一皱、小拳头一握,愤怒朝祖翁发射了必杀技——出生后第一泡童子尿。 高威笑眯眯轻巧而速把掌心小孙子转身,热热童子尿给贡献涿县土地施了一次肥,“哈哈,这小东西还挺有脾气,果然是我乖孙子!”说着高威毛脸对着小孙子嫩脸“吧嗒”就是一口。 “哇——”凄厉哭叫声再度响起,小东西哭得很委屈,显然对这种戳疼他毛脸怪没有丝毫好感。 高威带着两万禁军从建康赶到涿县,一路整编沿路军队,都几乎没怎么睡,一来是担心自家臭小子守不住涿县,这样他们想打回蓟州难度就大增,二来就是担心自己怀孕二儿媳,她肚子里可是他们老高家命根子啊!他高威嫡长孙!高威可没有战场上各自为主,生死由天想法,要是有人谁真动他儿子、儿媳、孙子,他高威就把他们全族都灭了! 冲到涿县时候,高威很欣慰,臭小子果然没给自己丢脸,把涿县守住了!他命高囧领兵直发蓟县,这宇文靖刚打下蓟县就赶来打涿县了,肯定不会派多少兵守护,这样先攻下蓟县,这样昌平就好打了。这里他刚里应外合同高严将攻打涿县魏军全部收归,就听到了儿媳妇给自己生了一个好消息。高威听到这个好消息,喜得也不顾还议事,就让人把孙子抱来了,当真一群军官和涿县官员面,很是调戏了自家小孙子一把。 对于高威虐婴举动,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胡敬苦笑道,“郎君,小郎该饿了,你让乳母抱他下去吃奶吧。” “我媳妇现还好吧?人醒了吗?”高威关切问,他看似粗豪,实则粗中有细,从他洗干净手脸后才抱过小孙子,虽然无耻调戏着孙子,还抢走了孙子纯纯处男吻,可孙子小肚皮依然由软巾严密裹着,就知道他下手还是非常有分寸。不过这也是应该,这可是他们老高家嫡长孙!他们高家命根! “大夫还救治,人还没醒,大夫说能醒来就好。”提起二少女君,胡敬神色凝重。 他们和二少君里应外合,将涿县魏军全部拿下后,二少君就急着要去找女君,郎君也担心女君和女君肚子里孩子,随二少君一起去探望女君。他和施平略通医术,又算半个长辈,半截身体埋到土里人,也就没避嫌,跟着一起去了。可是到了别院,大家谁都没有料到,女君居然已经生下孩子了,甚至担心被魏军听到声音,居然硬挺着一声不吭把孩子生下了! 就是胡敬看到面白如纸、□几乎被鲜血染红女君被女侍卫抱上来时候,眼睛都发酸了,别说二少君看到女君这样,人一下子发狂了。要不是郎君见机,先一拳把二少君打趴下,又抱走了小郎,二少君说不定就要把小郎掐死了。看着二少君这模样,如果二女君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小郎就是第二个二少君,甚至比二少君惨,胡敬叹了一口气,二少君夫妻情深至此,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会醒来!”高威很肯定,他那个儿媳妇能一声不吭生孩子,难道还会醒不过来!高威手下意识摸上左手上一串已经被摸非常光润奇楠木佛珠,你一定会保护你儿子、儿媳妇,是不是? 身体似乎被人轻轻扶了起来,□不住抽疼,陆希不舒服皱了皱眉头,想要翻身,但手脚像是灌铅般沉重,嘴里塞进了一样东西,舌根被压住,苦苦药汁顺着喉管滑下,好苦!我不要喝!陆希咿咿呜呜抗议着。 “皎皎——”还不知道谁耳边轻轻叫着自己,皎皎是谁?对了,好像是自己,谁她脸上磨蹭,湿湿一片粘腻,难受!陆希嫌弃扭过了头。 “皎皎,你醒醒——”高严将因为失血过多,而浑身冰凉妻子紧紧搂怀里,脸贴她脸上,“皎皎,你醒醒!醒醒!” 穆氏哭得连拿药碗手都拿不稳,可还是一勺勺给大娘子喂药,她大娘子,她从小精心呵护、从来身上没有破皮都没有过大娘子,现就这么一动不动躺着,“你怎么不听阿媪劝呢!”穆氏喂完了一碗药,见陆希还是不醒,她也不管高严就一旁,放声大哭。 “你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啊!大娘子,我娘子,你醒醒啊!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阿媪怎么活下去啊!当初——”穆氏硬生生把下半句咽了下去,当初你要是嫁了袁少君,会这样吗?萧令仪身体不好,大部分时候都养病,故陆希从出生起,就是穆氏照顾,陆希从小乖巧可人,穆氏对陆希感觉比对自己孩子还深,看到自己从小呵护到大孩子如此,她怎么不伤心? 高严突然站了起来,大家都吓了一跳,穆氏以为高严被自己激怒了,她恨恨瞪着高严,如果不是他,她大娘子现还建康过好好呢! 高严并没有看穆氏,而是直接冲了出去。 “郎君!”几个亲卫正站外面,见郎君冲了出来,又听到穆氏哭嚎声,还以为女君出了什么问题。 “孩子哪里?”高严问。 “老大人那里。”王直看着面无表情高严,胆战心惊答道。 高严翻身上马,直接往父亲军营里冲去,一入军营,军士们就向他行礼。高严看都不看众人一眼,径直踏入父亲营帐。 “你来干什么?”高威看到儿子一愣,欣喜问,“媳妇醒了?” 高严一声不吭走到屏风后,乳母正给孩子喂奶,一看到高严进来,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行礼,“郎君。” 高严将乳母怀中吃正香小娃娃抱了起来,走出了军营。 “你去哪里?”高威戒备盯着儿子,他可没忘了儿子之前还想掐死孙子呢!听到孙子哇哇大哭,一阵揪心似地疼,这臭小子以为他嫩孙子是他吗?见过这么虐待自己儿子爹吗? “我让他去陪皎皎。”高严抱着儿子说,有他皎皎身边,皎皎是不是会醒早。 “她醒了?”高威又惊又喜。 高严并没有回答父亲问题,手中披风将儿子一裹,再次翻身上马往家中奔去。 穆氏和春暄、烟微正房里,一声声唤着陆希,突然听到一阵哭嚎声,三人错愕抬头,就见郎君抱着不停挣扎哭叫小郎君进来。 “郎君——”春暄听到小郎君哭声,心都疼了。 “你们都出去。”高严说道。 下人面面相觑,但见高严神色温柔望着大娘子,穆氏迟疑下了,大娘子都愿意跟郎君来吃苦了,或许郎君真可以让大娘子醒过来吧。 高严换上干净寝衣,把儿子身上襁褓也解开了,把儿子小心放妻子身上,一手轻托他身体,量不让他压到妻子,让儿子脸轻轻磨蹭着妻子,“皎皎,你听,这是我们孩子,你听他哭多响——”皎皎这么喜欢孩子,听到孩子哭,肯定会心疼。 “皎皎,孩子长得很像你,你不是说喜欢女儿吗?我们把他当女儿好不好?”高严将妻子搂怀里,冰冷触感让他心惊,他努力捂暖着妻子身体,“皎皎,别离开我。”高严把脸埋妻子脖子中,泪水不停从眼中滑落,他不能没有皎皎,不能没有她。 许是知道到了母亲怀中,高小子吧嗒了下嘴,不哭了,小脑袋母亲怀里磨蹭着,根据本能找着食物,很他就熟稔叼住了母亲乳、头,用力吸了起来,男孩子力气大,陆希肌肤很就被他吸红了一片。 高严看到儿子粗鲁举动,眉头一皱,手一抬,他是让这臭小子叫醒皎皎,不是让他来虐待皎皎,“皎皎,如果你醒不来,我就带他下来找你。”高严语气轻而坚定,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皎皎,没了皎皎,他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 高小子还没吸到母乳,就被父亲扯走了,他不忿再次大哭起来,坏人!坏人!全是坏人! 高严沉默望着大哭儿子,哭得再响一点,把你阿娘叫醒。 “唔——”陆希觉得很累,可耳边一直有吵她,尤其是她还听到了婴儿哭声,那哭声很陌生,可是莫名她听得就很心疼,想把孩子搂怀里,想让他别哭,陆希挣扎着要睁开像被胶水黏住眼睛,“皎皎——皎皎——”熟悉声音一直她耳边响起,谁喊她?阿兄——是阿兄,对了!她跟阿兄有孩子了,她好像把孩子生出来了,“阿——”陆希蓦地睁开了眼睛,哑着嗓子喊着阿兄,但是喉咙干渴不已,“咳——”陆希无力咳着。 “皎皎!”高严随时注意着妻子,见皎皎睁开眼睛了,他狂喜把儿子往旁边一放,搂住了妻子,拿过一旁温热米汤,小心给她喝着,大夫说皎皎身子太虚,又刚生完孩子,很多滋补药物都不能用,只能先用米汤慢慢养着,等恶露排干净了,身体稍稍恢复了些,才能慢慢调养。 陆希努力扭头往上望,那是她孩子吗?听到孩子哭,陆希无力把手搭高严身上,“孩子——” “来人!”高严叫了一声。 春暄、烟微和穆氏立刻走了进来,一见陆希醒了,大家欢喜都哭了。 高严示意她们把孩子抱下去,然后柔声安抚着焦急陆希说:“皎皎,孩子饿了,先抱下去吃了奶,再让你抱好不好?”他绝口不提刚刚有意把儿子弄哭恶行。 陆希听到高严话,放心闭上了眼睛,她刚醒过来,不仅身体,精神也很虚弱,让高严喂了两口米汤后,又沉沉睡去。 “皎皎!”高严惊慌摇着陆希,不让她睡,陆希倦极望着他,“皎皎别睡!”高严低头亲着陆希惨白唇,“别睡,跟我说说话。” “大夫来了!”穆氏听说大娘子已经醒了,连忙喊大夫过来。 高严没有起身,只是抬起陆希手,让大夫给她诊脉。 大夫屏风外,听高严不让陆希睡,忙道:“郎君,女君刚醒来,精神不济,还是要注意多休息。” “她不会再不昏迷不醒吗?”高严问。 “醒过来就好了。”大夫说。 高严终于放心了,轻拍着妻子,让她好好休息,感觉到妻子身体慢慢暖和起来,才放心下来,可又听着她几不可闻呼吸声,心又狠狠抽疼着,他低头轻轻吻着她头发,皎皎,对不起—— 高威听说陆希醒了,乐得哈哈大笑,“我就知道这孩子是个有福!” “大夫说,之前大出血,让身体有些亏损,女君从小底子打好,慢慢将养个一两年,也能养回来。”胡敬说。 “嗯,多送些补药过去。”高威说。 胡敬微微点头,想着二少君,又想起了大少君,心里就忍不住叹气,两位少君都是人中龙凤,二少君亲缘稍嫌浅薄,可夫妻缘要比大少君好多了。 高威暗自思忖,既然儿媳妇都醒了,儿子也能放心跟自己走了,“你去把二郎君叫来。” 胡敬知道高威想带高严去打昌平,应声而下。 高威等胡敬走后,坐了下来,他已经老了,再立军功也没多大意思,还不如扶持两个孩子一把。 “将军。”陆希醒了,高严神经也恢复了许多,不复之前失魂落魄样子。 “你来了。”高威指着舆图,对儿子道:“这次来,圣上让我们借着攻势,直接攻下乌桓、武城,好能一口气攻下白道。” 这三处目前都是羯族领地,高严道:“攻下昌平后,可以直取武城,从武城再去乌桓……” 两人商议着粗步战略设定,高威对儿子想法很赞许,“今日休整一晚,明天跟我去打昌平。”昌平不比蓟县,魏军刚把蓟县打下,还来不及整顿,所以高威命高囧攻,就能攻下,昌平宇文靖已经攻下一个多月了,已经成为魏军一个补给点了。宇文靖、长孙博等人和高威交战后,就已经退回了昌平,这是一场硬仗。 而这场战,高严必须去打,一日不把昌平打下来,涿县就一日危险,他绝对不许自己家门口有这么一个危险存。 高严走出帐篷时候,陈源匆匆赶到他面前,“郎君,坑挖好了。”刚才高严出来时候,命他们挖一个四方广约十二丈大坑。 “那些战俘都记下人数了吗?”高严问。 “记下来了,一共八千六百五十活人。”陈源说道。 “全部埋进去。”高严下令道,明天大军就要去攻昌平了,留了这么多精壮战俘,他怎么可能放心离去? “是。”陈源高严让他挖大坑时候,就知道他决定了,这也是所有人乐意见到,魏军屠了宋国两个县城、无数村庄,若是真放过这些战俘,谁都不愿意。陈源迟疑了下,“郎君,里面有个战俘可不可以专门处理下?” “谁?”高严问。 “羯军将领石豹!”陈源提起石豹,一脸咬牙切齿,“进攻时候,他杀了我们二十三个兄弟!后来还有逃难难民说,这人一路上喜欢吸食婴儿脑,还喜欢吃幼童肉。” “这点小事你们自己做主即可,给我弄干净点。”军中虐杀战俘手段不少,高严很少留战俘,但也很少虐杀战俘,不过如果遇到石豹这种,他也不介意丢给属下好好玩玩,让他们出出气。 “唯!”陈源兴奋离去。 高严忧心妻子,军营转了一圈,见没什么急事,就赶了回去,入寝室前,又洗了澡。 陆希这会刚睡醒,没什么力气,但精神比之前要好上些,正靠春暄怀里,手里抱着儿子,烟微托着陆希手,房里燃了好几个火盆,穆氏刚给陆希擦完身,春暄拿着篦子,小心清理着陆希头发。陆希爱干净,生产前还洗过澡,但折腾了一天,她感觉浑身不舒服,想洗澡但大夫不许,因为她身体太弱了,不能着凉,穆氏和春暄给她擦身、擦头。 高小子这会吃饱喝足,睡正香,小嘴微微张着,小小拳头握着,陆希伸出手轻轻摸着儿子手,软软嫩嫩,就跟没有骨头一样,这是她孩子——陆希突然眼眶微红,耶耶走了后,她终于又有了血脉相连亲人了! “皎皎。”高严一摸陆希手,还是冰凉,让她放下孩子,让她整个人躺下,“你要多休息。” “阿兄,这是我们孩子!”高严怀里很暖和,陆希舒服偎依着他,“我们给孩子取个名字好不好?” “好,什么名字?”高严没提自己老爹兴致勃勃给儿子取了一个小名——大壮! 高威很有自知之明,他肚子里论墨水,比儿媳妇差远了,自己儿子名字都是找人取,所以孙子命名权他完全交给了儿媳妇,但是小名高老头还是不死心想占一个。 “叫阿崧如何?他是长子,将来就像一座高大山峰一样,照顾着下面弟妹。”陆希轻声说。 高严听到“弟妹”,脸上一抽,“皎皎。” “嗯?”陆希仰头。 “我们就生一个。”高严认真说。 “好。”反正大夫也说,她这次生了身体,可能对子嗣不利,要好好调养几年才行,当然如果能再生一个女儿就好了,陆希有点惋惜。 “你要是喜欢女儿,我们去领几个好了。”高严知道妻子心意,亲了亲她,“你喜欢几个,我们就领几个。” “我要这么多孩子做什么。”陆希摇头,“阿兄,你现不忙吗?”陆希见高严今天似乎一直陪自己,奇怪问。 “父亲带着援军来了。”高严说。 “家翁来了?”陆希一愣,“我——” “你只要安心养身子,父亲很开心。”皎皎生了他们高家第一个孙子,他能不开心吗?“皎皎,我明天出去一趟,过几天就回来。”高严愧疚说。 “阿兄,你去哪里?” “去打昌平。”昌平一日不打下来,他一日不放心。 “……你小心点。”陆希低声说。 “我会,你这几天好好休息,什么事都别管。”高严温柔摩挲着陆希凉滑肌肤。 陆希很想跟高严多说说话,可是就说了这么一会话,倦意袭来,周身暖洋洋,陆希不一会就睡着了。 高严一直不停摩挲着妻子冰凉手脚,直到她浑身都暖和了起来才罢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皎皎、暗香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 今天看到昨天那章有那么多留言,好高兴,谢谢大家! 、 高严二号情敌档案,高岳,字子骏,小名阿崧,年龄:一天,乳名、名字来历“崧高维岳,骏极于天” 今天翻自己专栏,看着3911这个数字,好想早日突破四千。。。大家能收藏下听风专栏吗? 点“收藏此作者” 就好,谢谢大家 108深秋(一) 没有了大毛怪祖翁和残忍虐儿耶耶,高崧崧小朋友就彻底掉进了福窝,每天他奶娘宽厚怀里吃饱喝足,就有漂亮姐姐抱着他去找他软软香香阿娘。阿娘会亲他、会陪他睡觉,他偶尔睁睁眼睛、打打哈欠,哪怕是嘘嘘嗯嗯,都能让阿娘惊喜好久。阿娘每天还会拉着他小手小脚,陪他一起做运动,会抱着他说崧崧是阿娘爱人,每次听到阿娘这么说,高崧崧都会咧开无齿小嘴,对他阿娘展现他迷人笑容。 九月涿县,已经进入了冬季,陆希失血后就怕冷了,房里暖道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供暖,晚上春暄和烟微也轮流陪陆希一起睡,才让她不至于冷睡不着。 “姑娘,你为什么每天都要拉拉阿崧手脚呢?”小雀好奇问,她正给陆希擦头发。陆希磨了穆氏十天后,终于得到了穆氏和大夫许可,净房洗了一个澡,这下陆希觉得浑身舒爽了。原本都叫阿崧为小郎君,可陆希认为阿崧还是孩子,没必要正经叫小郎君,就让大家都喊他小名。 “我帮阿崧做点小运动。”陆希握着阿崧小脚,动作轻柔帮他屈伸,抚摸着他娇嫩肌肤,见阿崧一脸满足,她失笑着抱起儿子亲了亲,阿崧依恋趴母亲胸前,小脑袋磨蹭着要找吃,“宝贝对不起,妈妈没奶喂你。”陆希吻了吻儿子额头,柔声道歉。可能是生阿崧时候,流血太多,陆希涨了两三天,就没有母乳了,那时候她大部分时候都昏睡,也没什么感觉,等醒来想给儿子喂奶,已经没奶了。 小雀怔怔看着大娘子一脸慈爱抱着小郎君,小郎君依恋趴母亲怀中—— “你这丫头发什么呆呢?”烟微端了陆希饭食进来,见小雀看着陆希和小郎君发呆,点了点她额头。 “我看阿崧笑。”小雀傻笑。 “姑娘,喝了粥,你该休息了。”烟微放下食盒,将陆希饭食拿出来。为了调养陆希身体,大家煞费了苦心,补药人参、鹿茸、灵芝之类,一样都不缺,可陆希虚不受补,又坐月子,根本不能吃。 亏得之前大家准备充足,高皇后一听说陆希怀孕了,就让人把今年进贡紫米全送来了,袁敞也让人送了一些过来。现疾医们就让他们熬紫米油给陆希滋补。紫米又称药谷,整个大宋也就几块小地方出产这种滋补大米。陆希祖母身体虚弱之时,疾医开食疗方子也有紫米,都是宫里赐下。 高皇后眼看着自己两个弟弟,一个年近三旬、一个也二十五了,都迟迟无后,早就心急如焚。突然得知陆希怀孕,自然欢喜什么好东西都往陆希这边送。袁敞益州,那里有紫米产地,他也能弄到鲜。陆希每天紫米油、红枣水不断,脸色还是一样苍白,精神却好了不少,正经饭食她也有胃口吃下去了。 “哼哼——”阿崧突然挥舞起小拳头,哼哼叫着。 陆希放下汤勺,抱起儿子,手摸到了他下面,“阿崧,怎么了?是不是要嘘嘘?” 高崧崧一闻到母亲熟悉气味,就安静了下来,眼睛一闭,显然准备母亲怀里睡觉了。 “你这小坏蛋。”陆希嬉笑着用鼻尖蹭蹭儿子鼻尖,儿子身上浑身都嫩嫩,陆希抱着怎么都爱不够。 “姑娘,阿崧小郎还真是黏着你。”烟微挟了一块嫩嫩鸡腿肉给陆希吃。 “那是当然,他是我儿子嘛。”陆希喜孜孜说道,这几天高严不,少了人管,陆希初得了宝贝儿子,母子两人就可着劲黏糊。几天下来,高崧崧只要待陆希身边就千好万好,饿了、尿了、拉了,不过哼哼唧唧叫几声而已。 可要是离了阿娘久了,他就扯着嗓子大吼。陆希怀孕时候,养好,高崧崧身体壮实,这些天吃好睡好,力气就大了,扯起嗓子吼,能把人耳朵都震疼。陆家人丁凋零,阿劫又是文静性子,大家那里见过这种小魔王?大家一等奶娘喂完奶后,就急着往陆希身边送。 “大娘子,吃完了,就该睡觉了。”穆氏说道,大娘子这几天精神好一点了,就床上坐不住了,整这坐月子怎么能随便乱动呢?月子就要多睡。 陆希顺从躺了下来,“阿媪,现城里还有守军吗?” “有,郎君走时候,留了八千守军下来。”穆氏说。 “谁留下看管?”陆希问。 “王司马。” “你让他下午有空过来一趟。”陆希说。 “好。” 陆希吃了饭,睡了一觉,醒来时候,阿崧也醒了,被抱出去喂奶了,王直得了陆希吩咐,走窗前给陆希请安,“女君。” “阿直,现城里粮食还够吗?”陆希问。 “够了,城里种下荞麦和绿豆差不多能收了,江南也运了些赈灾粮过来,应该能熬过这个冬天了。”王直说。只要没有战乱,哪怕煎熬日子,汉人都能活下去。 “现应该开始种小麦了吧?”来了涿县这么久,陆希对庄稼也有点概念了。 “是。” “羯军和魏军来了这么一遭,地里差不多应该都荒了,你派些人去帮着乡亲们开荒,量多种些粮食。”陆希吩咐道,让附近村民回去种田,这不用她吩咐,庄太守他们也会做,但是让军队帮忙,如果她不说,王直肯定不会派人去。 “是。”王直对陆希指使军队习惯,早就见惯不怪了,连郎君都不管,他能说什么?拿女君话来说,军队是百姓养,帮着百姓做点事也是理所当然,军队是鱼、百姓是水,离开了水,鱼能活下去吗?只有鱼水情深了,大家才能一起有出路。 等高威和高严、高元亮打下昌平,大胜回涿县时候,就看到了涿县丰收城里荞麦和绿豆,庄太守等人开了粮仓分粮,而城外荒芜田地则已经大部分再次开垦好,大片小麦已经种上。对于涿县效率,大家都微微吃了一惊,后来打听了才知道,原来是留下八千将士和涿县附近百姓一起垦荒。 “哪来这么多豚和鸡雏?”高元亮一路走来,发现有不少人乐滋滋拉着骡车,上面装了一筐筐乳猪和鸡雏。 “是高郡尉发,涿县附近六十八个村庄,每户人家都能领上两头豚和一百只小鸡雏。”陪着高元亮逛涿县军士说道。 “这时候还有多余饲料养豚和鸡雏?”高元亮挑眉。 “我们有高郡尉教养地龙法子,可以用地龙喂豚和鸡雏吃,不用太费饲料。”另一名军士说道,他是附近农户孩子,“这法子高郡尉去年就教过我们了。”提起高严,众人脸上都是一脸敬畏,自从高郡尉来了后,他们生活比之前好过多了。 高元亮不认为高严还会有心思关心这种事,一路走来,他原本以为经过一场战役,涿县民生凋敝,起码要养上好几年,没想涿县居然这么就开始恢复了。这不可能是庄太守功劳,要是他真有这个本事,就不会涿县当太守一当十年了。也不会是高严,尤其是高元亮逛过了伤兵营后,确定能作出这种大手笔,想来只有陆家那位了——高元亮思及陆希为了高严,井里一声不吭生了孩子,嘴角扯了扯,他这弟弟这方面运气确比他好太多了。 “崧崧,喝水了。”陆希拿着调羹,将儿子搂怀里,一口口喂他喝水。虽然很多人都说,吃了母乳不用喝水,可陆希总觉得水是生命之源,母乳也不能替代清水。 阿崧刚睡醒,睡眼朦胧,房里暖和,陆希没有给他上襁褓,衣服也只套了一层单衣。他身上衣服,全是细软棉麻衣,都是陆言派人送来,她知道陆希爱这种衣服,之前陆希给侯莹孩子送衣服,全是送这种布料衣服,因此得知陆希怀孕后,让绣女用棉布给未来小外甥、外甥女做了四季衣服各数百套,从大到小,足够高崧崧穿到五岁还有余。 侯莹没送衣服,不过她送了不少精巧幼儿玩具,其中有不少价值都不斐。侯莹如今和元尚师感情越来越好,即使两人连生了两个女儿,元尚师也没有说想要庶子,一心一意守着侯莹,加倍疼爱女儿。陆希再同两人通信时候,从字里行间里,就能看出侯莹幸福,这让她很为侯莹开心。至于阿妩,据说崔太后已经愁她婚事了,而她却磨着郑启,让他答应等她十八了再说婚事。阿妩任性让崔太后很焦心,却让陆希失笑,这才是阿妩。 陆希正想着两个已经分开有好几年姐妹,突然头发似乎被人拉了拉,她低头才发现儿子正伸出藕节般小手抓陆希头发,陆希笑着一口含住了儿子小手。 “呜——”高崧崧不懂自己手怎么挥不动了?他伸出了另一只手,又要去抓阿娘手。 “哈哈——”陆希乐不可支松开儿子手,高崧崧兴奋和阿娘玩着,高严一进来,就见妻子拉着儿子脚,亲着他脚心,高严脸立刻黑了,“皎皎——” “阿兄?”陆希看到高严,惊喜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刚回来。”高严见陆希脸色依然苍白,可人却精神了很多,不由松了一口气,把她搂怀里,“怎么不多休息呢?” “我跟崧崧睡了一天了,正好起来玩玩,崧崧对不对?”陆希低头亲了亲儿子额头,然后把儿子放高严怀里,“阿崧,耶耶回来了,开不开心?” 高崧崧和高严父子两人一双相似凤眸相互瞪着,半晌高崧崧对老爹无齿一笑,高严皱了皱眉头,将儿子从膝盖上举了起来。 “怎么了?”陆希问。 “他尿了。”高严冷着脸说。 “春暄。”陆希叫了一声,对高严笑道:“阿兄,崧崧跟你真好,一回来就尿你身上了,以前他尿之前都会叫。” “……”高严面无表情望着儿子,这臭小子根本就是故意!见陆希似乎想给儿子换尿布,他让春暄把他抱出去,他按下妻子,“你身体不好,这些琐事让下人做就好了。”说着高严也起身,去净房重冲了下,换了干净寝衣才回房。 “阿兄,你吃过了吗?”陆希等高严上床后,很自然偎依到他身上。 “吃过了。”高严感觉到陆希手脚比之前暖和了很多,心中一定,让她躺下,“这几天做了什么?”陆希刚生产完,身上还有不少肉肉,高严摸着她比之前丰润许多身体,心里颇为满意,思忖着要是再胖些就好了。 “也没做什么,就陪阿崧一起玩,阿兄,崧崧比之前胖了一斤呢……”陆希趴高严怀里,絮絮叨叨说着她这些天做事,开口闭口全是高崧崧,听得高严心里很不是滋味。 “想我没有?”高严额头抵上陆希额头。 “想。” “我和高岳,你想谁?”高严问。 陆希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高岳就是阿崧,她笑着搂着高严脖子,“当然想你。”阿崧就身边,当然不用想。 高严听妻子回答斩钉截铁,这才满意,见陆希想起身,“想喝水?”高严起身给陆希倒了一杯水。 陆希接过水杯,“阿兄,你去看看,阿崧怎么还没回来?” “父亲要见他。”高严轻拍着陆希背,“他五天后就要走了,这几天让阿崧陪陪他吧。” “好。”陆希暗自思忖,高元亮今年几岁?二十七?还是二十八?一直没有一男半女,难怪家翁会这么喜欢儿子。陆希诚心希望,高元亮和乐平能早日生下孩子,不然她真怕家翁一时兴起,要亲自带孙子,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高严则思忖着,回头等着小子大一点,一定把他丢到军营去,省得皎皎整天阿崧长、崧崧短。 高威一到涿县,就急吼吼喊道:“去,把我乖孙孙抱来!” 阿崧这些天吃得好、睡香,原本小小五官已经差不多全长开了,看着既像陆希又像高严,漂亮极了。这会他洗了香香,刚刚又和娘亲疯了一场,精神正好时候,乌溜溜大眼不住转动着。高威一看孙子几天不见,就出落这么漂亮,顿时乐了,“哎,这小子长得比他爹都好了!”说着一张大嘴凑上去就要亲。 一见可怕毛脸怪来了,高崧崧立刻嚎啕大哭起来,小手小脚不停挣扎,阿娘!阿娘哪里?来救崧崧! 高元亮已经听说陆希给高严生了一个儿子,原本没怎么意,只一旁冷眼看着,父亲想要孙子也不是一天了,或者可以把这孩子带回去,省得父亲家寂寞?反正高家孙子,总要高家养大。 高威可不管孙子大哭,好好亲了够过瘾后,见大儿子冷眼看着,神色不动,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将孙子往高元亮怀里一塞,“你抱抱。” 高元亮不提防被老爹突然丢了一个软趴趴小东西过来,下意识接住,可手里小东西软就跟没有骨头一样,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抱,偏老爹还一旁煽风点火说,孩子脖子软,千万要注意托住脖子之类,不然会伤了孩子。高元亮托了脖子、忘了臀,不一会鼻尖都紧张冒汗了。 没了毛脸怪,高崧崧嚎了一会,就停下了,大眼咕噜咕噜转着,小鼻子一张一翕,显然找娘亲。 高元亮抱了一会,见小东西还算乖巧躺他手上,也不哭闹,长这么大,他第一次抱这么小孩子,心里也不知道涌起什么滋味,“叫什么名字?”高元亮问。 “回大少君,小郎君乳名阿崧,大名岳。”春暄说道,“取自诗经‘崧高维岳,骏极于天’。” “嘿嘿,二媳妇果然肚子有墨水,这名字取得好。”高威倒是一点不意自己取得乳名被弃用,那句“崧高维岳,骏极于天”,高威没听过,可里面意思他挺喜欢。 “这名字不错。”高元亮看着他掌心踢腿,开始准备睡觉胖小子,脸上罕见露出了一丝温和笑容,这小子比他爹讨喜多了。 “喜欢就生一个,老子都进棺材人了,就想要几个孙子陪着。”高威对长子说,这会他已经不求嫡庶了,只要长子有子嗣承传了。 “不是有一个了吗?”高元亮指了指怀里已经入睡小东西说。 “孙子当然是越多越好。”高威瞪着长子,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这几天就给儿子挑几个好生养,他们后天走,说不定马上能留给种呢。 且不管高威心里怎么想,他两个儿子,一个一回涿县就窝老婆房里不出来了,另一个就第一天冒了头,剩下几天就带着兵外面骑马训练,高威想找这两个臭小子都找不到。气得高威直骂娘,幸好还有乖乖小孙子排遣了他老人家不少寂寞。陆家主人好静,连带下人也都是安安静静。而高威这里整天有军士打拳训练声,高威又疼孙子,每天孙子一醒,就带着他去练武场遛弯,两天下来阿崧再也不怕这个毛脸怪了,每次他要亲,阿崧小手就会狠狠一抓。到了时间,高威不带他出去遛弯,他也扯他胡子。高威被孙子抓了胡子也不恼,直夸孙子壮实,不愧是他们老高种。 乳母对高威养孩子法子胆战心惊,担心阿崧受伤了,陆希罚自己,去找陆希诉苦,陆希听了只是笑。她很自己这个家翁,看起来粗枝大叶,可该谨慎时候,绝对不会糊涂半分,阿崧是高家嫡长孙,说是家翁命根子都不为过,家翁害谁都不会害阿崧。她可以让阿崧吃饱喝足、健健康康长大,可为人处事这些,还需要祖父教导。就如陆希虽然一直帮着高严管内政,绝对多数时候,她只是提一个建议,剩下全让王直他们去琢磨,按照实际情况来做。 陆希以为高严说,家翁五天后是回建康,后来才知道高威这次来除了支援涿县,收复昌平和蓟县外,还要继续攻打羯族领地。陆希叹了一口气,难道六祖姑说,嫁给武人后,就会聚少离多,这或许就是注定?陆希没别指望,她就希望高严每次上战场能平平安安。陆希正想着丈夫打仗事,却不这会高威和高严也因为战事闹得不可开交。 高威会涿县整顿五天,还是为了辎重,他等到了第三天,粮草打点差不多,已经先出发后,就把两个儿子找来,高威想法是,兵分两路,高囧一路带三万兵马直入武城,高严和他带五万兵马攻平城。等高囧攻完武城后,就来同他们汇合,直攻入白道。高威此举也是有意提携高严,平城是羯族重要一个军事重镇,再下去就是羯族副都白道了,若是高严能得这一次战功,将来提拔会容易许多,但没有料到—— “什么?你说你不去?”高威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我不去。”高严淡定说,这一路北上,回来起码要十一月了,皎皎身体不好,他怎么放心离开这么久?再说万一魏军再打涿县怎么办? “你再说一遍?”高威怒吼道。 “我要留下守卫涿县。” “你这臭小子!”高威踢翻了书案,“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打算,什么守卫涿县,你他娘就是想陪你媳妇!” 高严沉默。 高囧眉头微皱,他也太沉溺于儿女情长了,夫妻什么时候不能相守?何必这时候惺惺作态? 说起媳妇,高威就想起孙子,他脸皮抽了抽,放缓了语气说:“你看媳妇现都没事了,崧崧身体也建康,这里兵源都补足了,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这可是难得立功好机会,陛下都肯给高家这么一个机会了,高威说什么都不会允许儿子放弃。 “万一魏军再攻打涿县怎么办?” “怎么可能?他们这会还有什么兵来打涿县?”高威说,“你当守城将士都是死人不成?”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高严不敢拿妻子来冒险。 “你这小畜生!”高威一向不是能轻言细语和儿子谈心温柔父亲,能缓声劝上儿子几句已经很不错了,这会见儿子水油不进,气得捞起一旁马鞭,“老子没跟你商量!老子这是军令!” “我身为郡尉,守涿县也是皇命。”高严不为所动。 “你!”高威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儿子那张没什么表情脸,后他扬起马鞭就往高严身上抽,“老子打死你这牲口!”高威怒吼。 “郎君!”胡敬一看形势不对,连忙上前阻止,同时高崧崧哇哇大哭声也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高高飞扬飘、8613793、滿嘴爛牙 投霸王票,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 看到作收一下子上去了几十个,好开心,谢谢大家 、 我说一下地里位置吧,涿县就说涿州市,昌平就是北京昌平区,蓟县就是北京,平城就是大同市,武城就是张家口,白道就是呼和浩特 109深秋(二) “郎君,二少君都是成了亲,当父亲人了,什么话对他慢慢说,他会听。”胡敬对气呼呼高威劝道。适才阿崧大哭,胡敬和几个幕僚忙上前劝阻暴跳如雷高威,又拉着高威去看孙子,才没让高威这么多人面前就抽高严。 “他会听个屁!”高威怒气冲天,“这小畜生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听过我话了?” 胡敬对高威一口一个小畜生、牲口,早就淡定了,他迟疑说道,“郎君,不如请二少女君劝劝二少君?” 高威没说话。 胡敬以为高威因高严不肯跟他去,迁怒于陆希,“郎君,我想以二少女君深明大义,一定会劝二少君去……” “你想到哪里去了!”高威摆手,“我是想她身体不是不好吗?这种小事还是算了。”高威可没什么红颜祸水之类想法,儿媳妇难道还能压着儿子让他不去不成?这全是那小畜生自己选择。 胡敬笑道:“就是小事才让他们夫妻自己解决嘛,少君也是大人了,郎君你还想管着他一辈子不成?” “也好。”高威想着次子也是当爹人了,神色一动,“你派个人去和媳妇好好说下。” “唯。”胡敬让乳母抱起阿崧去找陆希。 高严书房里,施平也劝高严,“郎君,羯族三万精兵经此一役不过只剩几百残部,这羯族汗王,去年因推行农桑政策,颇是得罪了几个大首领,今年又有闹蝗灾,如今是兵败如山倒,正是内忧外患时候,这次是千载难逢好机会啊,且你们一路北上,也不会有羯军会入侵涿县。”这不是赶上来送死吗? 施平顿了顿继续道:“魏国这次损失也不小,长孙博战死、长孙鹰被俘获,宇文靖带着残部逃离,赤峰那刘将军将两万魏军精兵数歼灭,他们就算想反攻,也不会从来攻涿县。”涿县是跟羯族接壤,而不是魏国。“郎君,你若是一心想留蓟州话,和羯族一战不可避免。”施平隐晦提点了下高严,若是没有军功,他怎么取代刘毅? 高严不说话,施平这些话,他都知道,说什么羯族、魏国入侵,他都是推托父亲借口而已,他就是不想离开皎皎而已。打昌平是不得已,离得也近,可这一走,起码要两个多月,高严真怕了,他现每天一合眼就是皎皎满身血那一幕,他什么地方都不想去,只想守着皎皎。 施平见高严不为所动,轻叹了一声,看来还要让大娘子来劝,不然郎君是不会想通。 高严回到房里时候,陆希和阿崧都睡觉,陆希让人做了一个婴儿床,平时阿崧就是睡这小床上。母子两人穿着同款式寝衣,身上密密覆着一条被子,右手露了外面。高严就这么站,静静看着两人。 “阿兄?”陆希原本心里就有心事没睡沉,翻了个身,隐隐觉得似乎有人看自己,迷迷糊糊抬头,就见高严站床前,陆希揉了揉眼睛,想要起身。 “我吵醒你了?”高严没让陆希起身。 “没有。”陆希看了一眼漏,就慢慢坐起了身体。 这时候春暄也进来了,见到高严朝他屈身行了行礼后,就抱着阿崧出去了。 “再睡一会。”高严让陆希靠自己怀里。 “不了,一会崧崧吃了奶,就该洗澡了。”陆希说。 “他还没醒。”高严说。 “醒了。”陆希让人每天纪录阿崧吃喝拉撒时间,培养他规律作息,现崧崧每天醒来时辰已经很固定了,果然陆希话音一路,就听到高崧崧吚吚呜呜声音。 “阿兄,崧崧像你,身体很健康。”陆希靠高严怀里说。 “嗯。” “我这几天也舒服了很多,大夫说,这么养下去,我们后年就可以再要小宝宝了。”陆希说着就感到换着自己手紧了紧,陆希笑着抬头,“阿兄,我身体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是胡敬还是施祖翁跟你说了什么?”高严了然问。 “阿兄,我再决定嫁给你之前,耶耶就跟我说过,嫁给武人,就要接受长期两地分居。”陆希说。 提起陆琉,高严苦笑,若是先生还,恐怕早就赶到涿县来骂死他了!说不定都要把皎皎接走了,“皎皎,对不起,我让你受委屈了。” “我不觉得受委屈,我夫君文武双全,我儿子聪明可爱,亲人和睦,这样生活,多少人指望不来,我有什么好委屈?”陆希说,“而且自成亲以来,我们也一直一起,这样生活,我要是还不满足,都要遭天谴了。” “但是我让你生阿崧时候,吃了这么多苦。”这是高严大愧疚,让皎皎井里生孩子,莫说皎皎了,就是寻常人家妇人,都不曾吃那么多苦。 “那是意外,虽然那时候痛了一点,可是有了崧崧我也满足了。”陆希搂着高严脖子,额头抵着高严额头,“阿兄,当初我嫁给你时候,我就做好你常年不家准备了,你真不用担心我,也不用为了我而留下,但是你出去时候,一定要记着我和崧崧还家里等你!”陆希认真说,一双潋潋桃花眸水波盈盈。施祖翁说过,阿兄本来就是雄鹰,就应该让他展翅飞翔,让他留下,便是让雄鹰变成金丝雀。 “皎皎——” “阿兄,我身体真没什么,你不用担心。”陆希说,“阿兄,无论你做什么事,我都会支持你。” 高严紧紧搂着妻子。 陆希也没有继续说话,她不是要求高严一定要去打仗,可她也不希望高严因为自己而做将来会后悔事。 良久后,高严说,“我把王直他们都留下,你有什么事,就去找他们。”高严准备把自己亲卫全留下。 “不行。”陆希反对,“我要这么多人干什么?留一个就够了。”原本阿兄去打仗,陆希就够提心吊胆,还要把亲卫都留下,他打仗时候,谁来配合他?些亲卫自高严来蓟州时,就陪他身边早有默契,换了人能这么配合他吗?战场上,失之毫厘就可能害死人命,“你也别让我担心。” “那就留一半下来。”高严低头亲了亲陆希额头,“皎皎,你也别让我担心,我不会有事。” 陆希想了想,反正大家各退了一步,也就没坚持,“阿兄,说不定就能办崧崧双满月酒了。”陆希说。 “有这么多下人,崧崧事,你就不要太费心了。”高严说。 “我知道。”陆希点头,“我也没怎么管,就陪他玩玩。”她也想养好身体,想起高严要这么冷出去打仗,“阿兄,越北上就越冷吧?我给你做护膝什么你都带上,我还让人泡了药酒,你睡前稍喝一口。”陆希殷殷嘱咐道,武将身上大部分都有宿疾,很多武将到了晚年,甚至都起不了身了,因为高严每次打仗回来,陆希都会让他泡药澡、吃药膳,让他运动过度身体恢复。 “我知道。”高严对自己身体还是很重视,他还要陪着皎皎过一辈子。 “阿兄,你跟崧崧一起做操吧。”陆希看到吃饱喝足被春暄抱进来儿子说。 “做操?什么做操?” “就是这样。”陆希接过儿子,让他躺床上,轻轻拉着他小手,小心一寸寸抚摸着他肌肤。 “这是做操?”高严问。 “对。”陆希听说过适当爱抚对宝宝有好处,就天天给崧崧饭后做一次全身抚摸,这会他脐痂还没有脱落,她不敢摸肚子,就摸摸他四肢和背部,崧崧显然很喜欢这种互动。陆希摸了摸崧崧尿布没湿,就接了下来,让春暄拿干净来。即使崧崧尿布没湿,他每次醒来时候,都要换一次尿布。陆希见高严一旁看着,“阿兄,你试试看嘛,要轻一点,不要弄疼崧崧了。” “试什么?”高严问。 “摸摸崧崧脚啊。”陆希瞄了高严一眼,不懂他怎么变傻了。 高严犹豫了下,妻子大眼注视下,抬起了儿子脚。 “轻点,要慢慢摸着他腿。”陆希说。 高严无奈,只能小心抬起儿子脚,手心缓缓摸上儿子脚,那娇嫩触感,让高严一时有些失神,这就是孩子皮肤吗? 陆希见高严紧绷神色缓和了下来,她微笑松手,“阿兄,崧崧很乖,他很少哭,饿肚子也顶多叫两声,我睡觉时候,他就算醒了也不会出声……”陆希话还没有说话,就见高严伸手如闪电放下儿子腿,扯过一旁陆希用来靠着软垫,往两人面前一放。 “噗——”一条弧形水带射到了软垫上。 “……”陆希看着咯咯直笑儿子,和面无表情高严,她忍不住埋到了高严怀里,身体微微发抖。 高严无奈摇头,“别笑疼伤口了。”他叫来丫鬟整理弄脏床铺。 陆希趁机亲了儿子几下,“崧崧真有本事!” 高崧崧大眼弯成了一双月,显然很受用阿娘爱亲吻。 之后两天,高严就把儿子丢到了高威那边去,专心陪着妻子,等到了出发那天半夜,明月还高高挂半空中,大军就整顿完毕,高威一身盔甲,骑战马上,瞄了一眼沉默跟自己身边次子,心中满意,脸上还是声色不动。 随着出发号角声响起,大军浩浩荡荡离去。 “大娘子,你再睡一会吧。”穆氏对站窗前,专心听着号角陆希说。 “一会就睡了。”陆希脸上笑着,可眼底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几分忧虑,大家都说信誓旦旦,这次功劳就跟白捡一样,但可能吗?不然也没有那句一将功成万骨枯话了,旁不说,这么冷天气,北上都是滴水成冰天气,打仗哪有那么容易?希望阿兄能平安回来。 “大娘子,你为什么——”穆氏想问陆希为什么不留下高严,只要陆希开口留下他,郎君一定会留下。 “因为他想去。”她说过,只要阿兄想做事,她都会支持。 穆氏暗暗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櫻華飄飄、皎皎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 高崧崧:气运丹田,双拳紧握、身体蹦紧,用力一射! 高严:面无表情放下软垫,臭小子,想射你老爹,还差远呢! 高崧崧:哇……麻麻,虐婴怪又来欺负崧崧了! 110魏国风雨 从七月开始这场战役,让宋国、羯族和魏国皆是一片哭声,每天都有接到亲人战死噩耗家人。魏国都城是很多人家都飘起了白麻布。 “什么?你说我二哥杀了——阿耀姐夫婿?”高二娘抱着儿子不可置信问。 “对。”娄泰望着脸色苍白妻子,放缓了语气道:“所以这些天你量不要出门。”胜败乃兵家常识,大部分武将都不会去想为难妻子一个弱女子,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娄泰暗暗苦笑,他以前就听过他岳父和两个舅兄名声,他去高家迎亲时候,岳父也好,两个舅兄也罢,都不像是有那种凶名人,结果——娄泰摇头,他倒不是觉得他们杀人有什么不对,只是妻子有这样娘家人,让他压力很大啊。 “我二哥没事吧?”高二娘焦急追问,据说宇文浩武艺是魏国数一数二,二哥杀了他,他自己有没有受伤? “他应该没事。”娄泰暗忖,能把宇文浩都劈成两半了,应该也不是有事人。 二娘听到丈夫肯定回答,才彻底放心。 “你这几天谁叫你,你都别出去,知道吗?”娄泰再次嘱咐妻子道。 “我知道。”高二娘抬头对娄泰甜甜一笑,等娄泰出去后,高二娘微微一叹,以后就算再见阿耀,两人不可能恢复之前亲密了,但她情愿没有这个朋友,也要二哥平平安安。 魏国和羯族联手,派出了十二万大军,很多人都以为胜利指日可待,却不想一仗败得这么惨,长孙博、宇文浩战死,主站一派实力大减,尤其是弹劾宇文雄奏折如雪片般涌向魏帝。 “大哥,现怎么办?”宇文雄书房里,宇文豪焦急询问着宇文雄。 嫡子被杀,战场、官场连续失利,让宇文雄看上去憔悴了不少,“陆山来了吗?”宇文雄问着宇文靖,陆山是陆耀父亲,宇文浩葬礼,陆山身为岳父,肯定回来。宇文浩死后,宇文雄就一直把宇文靖带身边,很多对外事宜都让宇文靖负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宇文雄有意培养庶长子了。这次战场失利,也就宇文靖一开始胜了两场,后还带回了两万精兵,因此宇文雄嫡子死后,要立他为世子,宇文家也没人反对。 “来了,我已经让陆大人去外书房暂歇了。”宇文靖说道。 “你不用这里了,先去陪陆大人吧。”宇文雄吩咐道。 “唯。”宇文靖退下。 “大哥?”宇文豪等宇文靖离开后,不解望着长兄,“你让阿靖去陪陆山做什么?” 宇文雄嘴角扯了扯,“陆山前几天跟我说,想要接陆耀回家守孝。” “可惜了阿浩和阿耀没孩子。”宇文豪惋惜道,这会他们家内忧外患,要是阿浩没死,陆家为了陆耀也会帮他们家一把,可现阿浩死了,两人又没有孩子,陆家要把陆耀接走,他们也没反对立场。 “阿浩没了,不是还有阿靖嘛。”宇文雄说,提起儿子,饶宇文雄城府极深,也不忍不住面露哀色,身为主战派宇文家,宇文雄这次不仅派出了两个儿子去攻打昌平,甚至他自己都亲自上阵,和魏国另一大将窦天源亲入赤峰牵制刘毅,后来他和窦天源是逃回来了,但带去两万精兵数被刘毅歼灭,他们只带了十几骑亲兵回来!好容易摆脱了刘毅追兵,又接到了儿子断成两截尸身,高严!我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宇文豪一怔,随即恍然,“对啊!阿兄,我怎么没想到呢!”鲜卑不比汉人,兄弟死后,妻妾再嫁同族兄弟事比比皆是,宇文靖迄今没有娶妻,宇文浩一死,宇文雄就把他当成继承人,让他来娶陆耀,也不算辱没了陆家,就是——“陆家会同意吗?”宇文豪问。 宇文雄沉沉道:“当初是他们自己把陆耀嫁进来,现我还没死,宫里还有皇帝,他们就想过河拆桥,哪有那么容易!” 宇文雄兄弟说着儿媳妇将来婚事,后院里,陆耀母亲于氏也同女儿说着她将来打算,“你年纪还轻,我跟阿耶商量过了,等阿浩出殡后,就接你回家,再给你找个好一点人家,反正我们鲜卑没有汉人那守孝规矩。” 陆耀没说话,只慢慢整理着纸钱。 “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呢?”于氏推着女儿道,长女从小聪明伶俐,深受家翁喜爱,把她带身边亲自教导,于氏一年也难得见女儿几次,女儿又是冷清性子,她有时候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女儿相处。 “我夫君这会还躺外面没下葬呢。”陆耀淡声道。 于氏被女儿一堵,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她没好气说:“当初你也不愿意嫁给他,怎么这会他死了,你倒是情深起来了?” “不说前事,这些年他对我很好,你们就算有什么想法,等太太平平送走了他,再提不行吗?”陆耀毫不客气对母亲。不用母亲说,她也知道家里定又是给她找了一件“合适”婚事,现是来让母亲探她口风。要说陆耀对宇文浩有太深感情,那是假,可这么多年夫妻,宇文浩也没什么地方对不起她,他就这么走了,还走那么凄惨,陆耀怎么可能不伤感? “亏你还对娄家那媳妇那么好,结果人家也没手下留情。”于氏悻悻道。 “战场无父子,你还指望人家丢了刀,任你砍吗?”陆耀反问。 “你这孩子——”于氏气道,“就不能跟我好好说话吗?” 陆耀也知道自己态度伤了母亲,“母亲,对不起,女儿不是故意。”陆耀双目微垂道歉。 “算了。”于氏也知道女儿脾气,懒得跟她计较。 这时候屋外响起了一阵骚动,紧接着是重物落地声音,陆耀眉头一皱,起身往外走去,灵堂里面已经一片狼藉,而她大家元氏披头散发,形若疯魔朝一人破口大骂,“为什么死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这个贱种!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害了我浩儿!” 那人身体挺得笔直,任元氏破口大骂,一声不吭。 陆耀怔了怔,才想起这人是宇文靖,宇文浩死后,此人就是家翁认定下任继承人,甚至还以嫡子身份记入了族谱,元氏知道后,就大闹了一场,被家翁以养病为由,送去了别庄,明天阿浩就要出殡了,才让她回来。 元氏骂完宇文靖,又趴到宇文浩灵前大哭,“阿浩!阿浩!你这狠心孩子,你怎么能丢下阿娘就走了呢!阿浩啊——”元氏想起死状凄惨儿子,就悲从中来。 宇文浩被高严劈成两半后,亲兵惊慌过度,四处逃逸,甚至没有给宇文浩收敛尸身,还是打扫战场宋人知道了宇文浩身份后,将他两半尸身送了过来,当时宇文浩全身鲜血流,内脏都没有了,身体完全瘪了下去。宋国送来时候,倒是让人休整过了,天气也不是太热,送到家中时候,也没有太不像样子,可对元氏来说,看到短了一截儿子后,当即就晕过去了。 “大家。”陆耀上前想扶元氏起来。 元氏一看陆耀,心里就来气,用力甩开陆耀手,“都是你这个丧门星!一定是你克死了我阿浩!”元氏从来就没有喜欢过陆耀,一点都不像她们爽朗大方鲜卑女人,跟那些扭扭捏捏南蛮子女人一样,跟儿子成亲这么多年,都没有生过儿子,这还算女人吗? 陆耀被元氏一推,身体往后连退几步,眼看就要摔倒了,宇文靖动了动,上前扶住了陆耀,等陆耀站稳后,就松开了他。 元氏看到这一幕,是红了眼,“你们——” “你闹够了没有!”宇文雄阴沉着脸走来,他身后还跟着陆山。 陆山和于氏看到这一幕,脸色都不是太好看。 “陆兄,贱内忧伤过度,失态了,你们多多谅解。”宇文雄对陆山拱手歉然道,又对下人吩咐道:“还不扶夫人进去休息!” 元氏还想哭闹,但看到宇文雄铁青神色,她身体缩了缩,她倒不是怕宇文雄,她是怕宇文雄不让她陪儿子,嘴里嘟哝了几句后,就坐儿子灵前大哭儿子,“浩儿,我浩儿——” “宇文兄,知道阿浩去世后,别说你们了,就是我们夫妻——”陆山说着眼眶也红了,对着宇文雄哽咽道,“是我们阿耀没有福气。” 于氏见夫君都哭了,拿出帕子按了按眼角,也跟着抽噎起来。 “那是我们阿浩没福气。”宇文雄叹气,“只是阿耀这个孩子,我是真心喜欢,还真舍不得让她走。老弟,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委屈阿耀,你也知道,阿浩死后,我也就阿靖这么一个儿子了,后天册封阿靖为世子诏书就会下来了,阿耀一样是世子妃。”宇文雄是大魏秦国公、柱国大将军。 陆耀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公爹居然打这种主意,她不由愣住了,下意识望向自己父亲。 陆山道:“这件事不急,等下葬了阿浩再说。” 宇文雄也知道这件事急不得,反正陆耀还宇文家,他也不用太着急。 这时下人进来通传道:“崔著作佐郎前来祭拜少郎君。” “请他们进来。”宇文雄说。 崔著作佐郎名操之,官阶不高,但却是难得清贵职位,他出生清河崔氏,崔家虽为汉臣,可魏国势力也不容小觑。 “宇文大人、陆大人,节哀顺变。”崔操之一袭白衣,神情肃穆祭拜完宇文浩后,上前给宇文雄、陆山见礼。白色本为贱色,可崔操之生得面如冠玉、眉若朗星,一身白衣硬是被他穿出了卓尔不凡风度。 “崔大人。”宇文雄、陆山官位都比崔操之高,又是长辈,只朝他拱手算是还礼。 陆山和崔操之父亲是好友,是看着崔操之长大,见他来了,还亲昵寒暄了几句。 “小儿悼文还要劳烦崔大人了。”宇文雄客气对崔操之说道。 “这是下官该做。”崔操之道。 自从崔操之入灵堂后,陆耀头就一直低着,专心给宇文浩烧着纸钱,等崔操之跟宇文雄和陆山寒暄时候,陆耀就退了出去。 “阿耀——”宇文雄想着自己文墨不通,倒是儿媳妇精通书画,正想让她跟崔操之交流,却不想陆耀已经离开了,“女君呢?”宇文雄奇怪问。 “女君刚刚离开。”侍女回道。 “她守了几天,也应该去休息了。”宇文雄对陆山说。 “许是有事,一会就来了。”陆山附和道。 崔操之抬头,就见陆耀正低头侧身站灵堂外院子内,她似乎瘦了许多。 陆耀似有所感,抬头一望,正对崔操之目光,两人对视了片刻,陆耀突然飞移开了视线,往内院走去。崔操之也低下了头,让宇文家下人领他去外书房写悼文。 内院里,侍女们捧着清水和伤药上来,“女君。” “怎么了?”陆耀问。 “你受伤了,先让她们给你上药吧。”低沉声音从陆耀身后响起。 陆耀回头,就见宇文靖站她身后,陆耀蹙眉,“是你?”她手刚刚被元氏指甲抓了下,就破了一点皮,她也没意。 “指甲抓伤会留疤。”宇文靖道。 陆耀原本对宇文靖印象就不深,这会听了宇文雄话后,对他是有意冷淡,“大兄费心了。” 宇文靖对她冷淡也不以为意,“你早点休息,明日还要早起。”说完后就离开了。 侍女上前道:“女君,郎君一早就吩咐我打水、给你找伤药了,他可真细心。”宇文靖是现任世子,还有可能是陆耀将来夫婿,多讨好他些肯定没错。 陆耀似笑非笑望着她,“你要是觉得他好,我把你送给他如何?” “女君——”侍女察觉到陆耀不悦,脸色顿时白了。 陆耀目光那清水、伤药,心里越发烦躁,她冷哼一声,“退下。” “唯唯。”侍女躬身下退。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又要搬家了,而且是从一个城市搬去另一个城市,因此不是我得少,而是不敢多,不然我怕到时候会断,等大家等上一段时间,听风只要空闲下来,就会。 第二卷马上要完结了,马上进入第三卷高氵朝卷,所以我写比较慢。 崔操之,陆希祖姑南坞亭君孙子。。。 111暗流(一) “咳——咳咳——”建康太极殿中,传了剧烈咳嗽声。 高后听到这咳嗽声,步走入太极殿,“陛下。” “阿予,你怎么来了?”郑启问,但手中朱笔依然不停。 “育郎,我听说你这几天一直睡得很晚,国事要紧,但你也要多保重身体。”高皇后柔声说道。 郑启并没有马上回答高后话,而是提起朱笔一奏折上狠狠写下了四个字“狗屁不通”,才放下朱笔,对高后道:“这几天事务繁忙,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们去行宫休养一段时间吧?” “好。”高后微笑颔首,又劝郑启道:“陛下,气急伤身,疾医说你要多修身养性。” 说起这个,郑启冷哼一声,将奏折丢到书案前台阶上,“这些人出了事,跑一个比一个,这会开始论功行赏了,全天下除了他们,就没人有功劳了!” 高后让牛静守捡起奏折,翻看一看,脸色微微一变,这封奏折弹劾是高严,说他拒绝让流民入城,放任敌军残杀宋国百姓,愧为大宋官员,要求皇帝严加惩罚。一看是事关自己兄弟,高皇后将奏折放回书案,接过宫女手中银耳汤,“陛下,先喝点汤润润嗓子。”绝口不提奏折内容。 郑启对皇后打趣道:“你就不怕我办你兄弟?” “雨露雷霆皆是君恩,仲翼这次是做太过了,陛下给他惩罚也是应该。”高后道。 “若仲翼真收了这些流民,涿县早跟昌平一样破城了!”郑启冷哼,他可不是宫里养大皇帝。当年郑启跟着郑裕打仗,看惯了前方将士们打得热火朝天,那些对军事压根不懂文官皇帝面前指手画脚给武官添乱,是故他上位后很是整顿了一番,已经很少有文官敢如此了。但这次高氏父子战功实太出众了,难怪有人按捺不住。 高皇后道:“这些也是仲翼该做。”她叹了一口气,“只是委屈了皎皎。” “皎皎怎么了?”郑启问,他对陆希不若对陆言那么宠爱,可陆希是元澈心爱女儿,郑启对她还是比较关心。 “皎皎后仲翼开城门迎战时候,井里生了孩子。”高后将回报情形说了一遍,说道后面她眼眶都红了,“不说皎皎从小娇生惯养了,就是寻常人家孕妇,哪有井里生产?”高后想想就心疼,那可是他们高家媳妇、长孙啊! 郑启听说陆希一声不吭生下了孩子,也有些动容,“这孩子倒是硬气。”这脾气还真像足了元澈。 高后道:“仲翼有了孩子,我也放心了。” 提起高严,郑启就想起高囧和阿琰,“元亮和阿琰——”郑启叹了一口气,他对亲自挑选两个女婿——高囧和崔振还是比较满意,私心而言,他喜欢乐平多一些,可偏偏阳平跟崔振一个接一个生孩子,高囧和乐平却迄今毫无音讯, “陛下,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也不用太担心了,你想当年陆老大人和袁夫人,也是成亲多年后才有清微观主和陆太傅?”高皇后宽慰郑启道。乐平是郑启女儿,他可以骂乐平,但容不得旁人说女儿一句不好。再说郑启还默许了元亮纳妾,她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希望如此。”郑启摇头,他又想了一件事,“对了,广陵王妃身体好些了吗?”自去年广陵王妃生下广陵王次子后,就一直大病床。 “一直没起色,派去疾医都说这是虚症,只能好好养着。”高皇后犹豫了下,“陛下——” “什么?”郑启难得见妻子有这种欲言又止表情。 “元贵妃说广陵王妃现没精力照顾广陵王,想要给广陵王选一位孺人,是她娘家侄女,我没答应。”高皇后说。 按宋制太子妾有良娣、良媛、承徽、昭训、奉仪五等,其他皇子妾只有孺人和媵两等,其中孺人两位,媵十二位。郑柦成亲也就三年左右,崔王妃已有嫡子情况下,高皇后并没有给郑柦多立侍妾,先不说郑柦会不会要,就算他收下了,她也会多个有意让皇子沉溺美色名声。 “不用答应。”郑启沉下脸道:“她若是闲得无聊,你就让她多抄几本经书。” 高皇后微笑着点头,崔王妃这会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她要是这时候立个孺人,万一崔王妃气急攻心,就这么去了怎么办?高皇后可不会做这种两面不讨好事,别说郑柦都已经有嫡子了,而她弟弟现连个孩子影子都不见。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牛静守进来说道。 高后一听说太子了,便起身回避,临行前又提醒了郑启一声,“陛下,今日是小六生辰。” “知道了。”郑启道,皇后前几日就提醒过他一次了,等高后退下后,“让他进来。”郑启吩咐牛静守道。 “父皇。”郑柢站阶下给郑启行礼。 对这个长子郑启一向是寄予厚望,从小就请了名师细心教导,衣食住行无一不关心,就是连他身边伺候下人,都是让人精挑细选,拣品行好才能近身。可以说郑柢是除了陆言外,郑启耗费心力多孩子,可能就是郑启对长子太过重视、郑启本身性格又太强势缘故,导致了郑柢个性略嫌懦弱,这让郑启一直很不喜欢,也训斥过儿子,可他越是严厉,郑柢就越害怕他,两人就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 郑柢是来回报这些天各地蝗灾受灾情况,同时还有各地赈灾情况,郑柢性格温懦,可毕竟是郑启和朝中能臣精心培养出来太子,理事能力极强,行事也很有条理,让地方灭蝗、赈灾一样不乱。这次蝗灾很多地方从夏季爆发到了秋季,大宋受灾还不算严重,严重是魏国和羯族,据探子回报,羯族现有些部落,已经开始杀老弱病残节省粮食了。 郑启听着太子回报,心里暗暗满意,神情也渐渐缓和了下来,郑柢和父皇相处这么多年,对郑启情绪能把握,感觉得出父皇这几天现情绪很不错,他大着胆子对郑启道:“父皇,今天是六妹生辰,阿母让人备了一桌家宴,父皇若是有空,不若去喝上几杯薄酒?”他生怕郑启误会,说完后还急急解释道:“阿母没有大摆筵席,不过只是家宴而已。” “走吧。”皇后也提醒过自己,郑启当然记得今天是自己六皇女生辰,时下并不流行给孩子过生辰,但是宫中那些皇子、公主生辰,往往都是妃子们邀宠借口,一般而言郑启绝少会这方面给妃子没脸。 “唯唯。”郑柢见郑启愿意去,立刻笑开了脸。 郑启见儿子小心翼翼模样,暗暗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宫室中元贵妃今天穿了一身素雅豆绿襦裙,脸上只施了薄薄一层脂粉,看上去清丽无匹,场诸位女眷,纵然太子妃、元良媛等人,年纪要比元贵妃小上许多,元贵妃夺目艳色下,也黯然失色。谢秋华心里暗叹,不愧是后宫第一宠妃。 元贵妃一见郑启出现,连忙欢喜迎了上去,“陛下。” 对着宠妾、女儿和一众儿媳妇,郑启神情放松,示意众人起身后,还亲自抱了抱太子嫡长子大郎,看到胖小子咿咿呀呀对自己傻笑,郑启心情大好,还掂了掂道:“这小子又胖了些。” “可不是,臣妾今天抱着都觉得压手呢。”元贵妃对自己孙子还是很喜欢,“陛下,臣妾还要告诉你两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郑启问。 “太子妃又有身孕了,元良媛也有身孕了。”元贵妃喜笑颜开说道。 “哦?很好!”郑启听到太子再次有后,也很开心,大手一挥,赐下了无数赏赐。 谢秋华和元良媛忙起身道谢。 元贵妃见郑启心情这么好,忙趁机道:“陛下,阿柦虽然广陵,也可惦记着他妹妹,还派人送了他亲自给小六绘了一副画。” “他也算有心了。”郑启道。 “阿柦是有心孩子。”元贵妃用帕子拭了拭眼角道,“自己生病了都不告诉我。” “阿柦生病了?”郑启挑眉,他怎么不知道。 “是阿柦派人送礼物侍女说。”元贵妃说,“自从阿崔生病后,阿柦身边就一直没人照顾,王府也乱不成样子,阿柦读书又用功,一不小心,就生病了。” 郑启道:“他府邸那些下人难道是摆设不成?”要是崔王妃生病就让郑柦生病,那郑柦结婚之前那些年是怎么熬过来? “下人照顾那会那么精心?”元贵妃嘟哝着说:“不然阿柦也不会生病了。” 郑启问:“那你待如何?” 元贵妃一听皇帝这么问:“我侄女六娘性情温厚,又善解人意、心细如发,不如让她去照顾阿柦?” “既是如此,就让皇后封了媵人,明日就派去广陵吧。”郑启说。 “媵人?”元贵妃目瞪口呆,她可不是想让自己侄女当媵人,“可——”元贵妃还想说什么,可见郑启神色未变,但唇角微抿,她即刻噤声了,身为后宫第一宠妃,元贵妃脑子不大聪明,可对皇帝陛下情绪把握还是十分到位,这会皇帝明显不开心了。 之后筵席,妾美女慧、子孝媳贤,大家其乐融融,让郑启郁结了很多天心情也好上了很多。元贵妃使出了浑身解数,想把郑启留下,但郑启不仅没有留宿,甚至离宴后,还去了皇后宫中,气得元贵妃硬生生掐断了她一根长指甲,“那个地方有什么——” “阿母!”太子和乐平同时出声,打断了元贵妃口无遮拦。 元贵妃悻悻瞪了儿子女儿一眼,倒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郑柢松了一口气,转而望向乐平时候,他皱了皱眉头,“阿琰,你近和元亮如何?” “有什么如何?就这样,一天天过日子。”乐平懒懒说道。 郑柢看着妹妹倦怠模样,心里一阵烦躁,“阿琰,元亮年少有为,品貌也不差,你到底有哪里不满意?”她现这样下去,他们那是和高家结亲?分明是结仇!亏她还从小和阳平一起长大,连阳平半成本事都没有!郑柢暗暗深吸一口气,放柔了语气,“阿琰,你就算自己不想生,也好歹让侍妾生一个,到时候去母留子也行……” “我要孩子做什么?”乐平冷笑道:“难道我陪给了高家还不够,还要帮他们养贱种不成?” “你——”郑柢被妹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阿柢,你阿妹和夫君相处好好,你干嘛老想往他们中间塞人?”元贵妃不乐意了,作为婆婆她很乐意看到自己儿子子嗣旺盛,儿子身边侍妾再多她都乐意,可一旦她作为岳母,她就只会考虑女儿感受,至于女婿断子绝孙,与她何干?“再说他们高家,从阿姊到弟弟,都没生儿子,这会刚出来那个,也是花了大心思折腾出来,你干嘛老怪阿琰?说不定是他高元亮自己有问题!” “阿母!”郑柢对元贵妃口无遮拦非常头疼,就算是这件事是真,也不是她能这么张扬说出来! “好了,我知道了!”元贵妃不用儿子开口,也知道他接下去会说什么,这些年她听得头都疼了,她连忙转移话题,“阿柢,阿谢和二娘都有了身孕,阿崔又刚小产,不如我再给你添几个人服侍?”阿谢是谢秋华,二娘是元贵妃侄女元二娘,阿崔则是崔孟姬,从一开始崔孟姬就仿佛一个背景一样,静静席上落座,这会听到元贵妃提及她,她才动了动。 郑柢摇头道:“不用了,人多也烦心。” “怎么你们兄弟就一个德行呢!”元贵妃很郁闷。 “阿母,我们先回去了。”郑柢说道。 “好吧。”元贵妃也不多留儿子女儿。 郑柢等回了东宫后,无视元良媛殷切目光,执起崔孟姬手柔声道:“你身体不好,早点休息吧。” 崔孟姬元良媛嫉恨目光下,僵直着身体,跟太子身后。 谢秋华则早就回了宫室休息,今天一天,忙是她。 高皇后第二日接到元六娘以媵人身份去广陵时候,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顺手批了,又问卢女史,“要送去涿县礼物都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这次会让人马加鞭送去。”卢女史说。 高皇后叹息道:“这次真是苦了皎皎了。”皎皎是高皇后从小看着长大,玉娃娃似地一个人,任谁都舍不得她受苦,却不想生产时候,吃了这么大苦。高后得知陆希生了高家长孙后,比谁都开心,一听说陆希生产时候伤了身体,让人开了内库,拣了做月子可以吃补品,让人马加鞭往涿县送去,同时去还有无数给高崧崧礼物,其中甚至还有她亲自给他做小衣服、小鞋子。陆言知道阿姊生了一个男娃后,软硬兼磨缠了郑启三天,终于从郑启手中磨来了一把先秦削铁如泥匕首,跟皇后赏赐一次送去。 “安邑县主是个有福人,这次磨难后,后面还有大福气呢。”卢女史安慰高皇后道。 “嗯,皎皎都开了一个好头,希望我们高家以后能子嗣旺盛。”高皇后叹气道,她一直无孕,元亮和乐平也一直没孩子,甚至连仲翼和皎皎成亲之初也没传出喜讯,很多人都认为是他们高家人生不出孩子!高皇后这些年已经习惯了,也不觉得什么,可她无法容忍自己两个弟弟有这种闲言碎语!还有比说一个男人生不出孩子恶毒流言吗?高皇后神情自若吩咐着宫侍们行事,可唇边笑意丝毫不达眼底。 “会,一定会。”卢女史想了想,迟疑提议:“皇后,不若让那些疾医再给大少君侍妾诊诊脉,安邑县主不是说了,服用红花可以暖宫吗?我们可以让那些侍妾试试看?” 因乐平是公主,要是乐平不愿意,谁也不敢提出让疾医给公主诊脉,而高皇后不可能让疾医去给自己阿弟诊脉,所以卢女史就提议让疾医调养高元亮那些侍妾。 “不用。”高皇后摆手,“元亮长子,怎么可以由那些贱妾所出?”乐平给高囧那些侍妾,其实也都是良家子,是元昭从几个依附于元家小官员家中精心挑选出来女儿,但因是给驸马当妾,所以都是庶女而不是嫡女。高皇后如何看得上这些庶女?对于元亮长子之母,她心里有了人选,但此事还需要慢慢打算。 随着京城气氛暗流奔涌,高氏父子节节胜利消息,连续不断传回京城,高威父子三人一路奋勇杀敌,接连俘获羯族五个大部落,高元亮是一口气攻下了武城,同时又和高威、高严三人配合,一举攻破了平城,如今正整顿兵马,往白道进军。 这样消息,让郑启大喜过望,正好又有陆希产子喜讯,故同时和皇后赏赐一起送过去,还有高崧崧小朋友加封!他被郑启封为武骑尉。这是一个虚职,也没朝廷给俸禄,但想着高崧崧目前出生一个月不到,就已经进入大宋人数少官僚阶层,也足够他开心多喝几次奶了。 等陆希接到这些赏赐时候,已经十二月了,以往赏赐,高后都是以姑姑身份送来,这次因是加急送来,就以皇后身份直接赐下了,看到那贴着黄色纸笺,众人一下子沸腾了,这可是宫里来赏赐啊! 陆希已经出月子了,但是还休养中,平时不怎么见外客,宫里赏赐一送到,她翻看着高后送来几件衣服,针脚平正,连线头都缝了进去,陆希亲了亲躺床上儿子,“宝贝,看你阿姑多疼你。” 崧崧今天穿了一件红绸小衣,小胖手带着挂有铃铛金环,手一动就叮铃铃响,这会他比出生时胖了许多,小脖子胖都看不见了,小手小脚也有力多了,陆希让他趴着,他上方说话,他都能把头抬起来了,大眼滴溜溜找着娘亲。这会他腰上搭了一条布巾,身体半侧着,藕节般小手努力往前伸着,还不住朝陆希眨眼,阿娘来!来陪崧崧睡觉觉! 只可惜他阿娘不为所动,跪书案前,提笔挥毫,不一会一个憨态可掬小胖墩就展现纸上了。这是陆希多出来爱好之一,对着儿子写生,裸|体、穿衣服、洗澡……和画画一起进行,还有高崧崧每天成长日记,等阿兄回来给他看,跟他一起分享儿子成长欢乐。 “大娘子,你画了这么多阿崧画,将来准备给大了阿崧看吗?”穆氏问。 “不。”陆希笑道,“这可是我给未来儿媳妇礼物,可不是给他。” “……”穆氏没想到陆希连给未来儿媳礼物都想好了,“大娘子,你想跟真远。” “因为大母说过,有了孩子后,时间就过很,一眨眼孩子都会大了。”陆希笑着比着阿崧身量,“你们看,崧崧比生出来长大不少呢。” “对。”穆氏满脸笑意望着陆希开心和阿崧玩闹,郎君不家,大娘子一个人沉闷了许多,亏得有阿崧陪着。 “大娘子,大娘子!”春暄步走进花罩内,笑着说:“郎君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想结束这卷,但貌似时间点断不开,汗,所以暂时不分卷了 = = 高严:老婆,我终于回来了,想死你了! 高崧崧:嘤嘤嘤嘤!虐婴犯,回来了!虐婴犯走开!不许抢我阿娘! 112暗流(二) 北地冬日大雪飘飞,一队全身盔甲武士缓缓骑马出现地平线处,涿县原本欢天喜地守军,仿佛一下子失声了。 冰冷肃杀气前来军士中弥漫,北方呼啸刮着,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北方刮到那队军士身边时候,风声显凄厉,守城将士也都是从刀山血海里滚过来,见状不由咽了咽口水,这要杀了多少人,才能凝成这股煞气啊。 “高将军回来了!”守城将士们愣怔了片刻后,扬声喊道。 “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叫声一下子弥漫了整个涿县,庄太守和涿县官员们,一个个整装出迎。 “高中护,恭喜凯旋而归!”庄太守满脸笑意朝高威拱手,他们对大军突然回城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原本说好要攻下白道,怎么刚打下了平城,就打道回府了呢?庄太守思忖下,正想再开口探探高威,天意到底如何,但高威却没心思和他多聊,只匆匆打了一声招呼后,就大步流星往军营走去。 北地寒冷高威是见识过,这次也做了不少准备,可即便如此,还是冻死了不少军士。一路上,有不少军士手都和兵器黏了一起,硬扯下来时候,都带着一大块血肉,高威看着每天就这么熟睡中冻死军士,心里真不是滋味,哪怕他们战死也比冻死好。高元亮和高严也随着高威一起进入了驻地。 刚入驻地,众人就看到不少辅兵和奴隶们正有条不紊帮着军士们卸下盔甲,有些看起来似乎有冻伤军士,就送到了比外面稍微缓和些房里,用温水仔细擦拭着和盔甲、武器黏一起皮肤,小心一点点卸下,空气里还弥漫着浓浓羊汤味。 “不错!”高威看到这种井井有条场景,心里很满意,他又去伤兵营溜了一圈,见大通铺烧得暖暖,伤兵们两个挤一铺,睡正香,高威放心了不少。这时候他隐隐听到一阵轰闹声,他抬脚往离伤兵营不远一处占地颇广民居走去,刚走进就感到一股水汽迎面扑来,又听到哗哗水声,原来是澡堂子,高威跨步走进,就见不少人站一根根陶管下洗漱,那些陶管上套着一个个木套,热水不断从木套中流出,很多人站木套下冲洗。 高威眼睛一溜,就发现隔间还有几个硕大泡澡池,很多人清洗干净人都泡澡池里。高威忍不住一乐,“好小子!比老子都会享受!”看着这些人,高威都觉得身上都痒了,自从离开涿县后,大军上下就没有人洗过澡了,包括高氏父子。不是没条件洗,而是不能洗,北地寒风就跟刀子一样,洗了澡身上油脂没了,寒风刮脸上,能一下子把皮肤割裂。要是没见到这场景,高威还能忍一段时间,可现见了这么多水,他哪里忍不住,直接解了盔甲,脱了衣服,大步往陶管下走去。武人本来就不拘小节,见高威来了,都笑嘻嘻让开了一个位置,温热水一冲到身上,高威浑身都爽了起来,高元亮也跟父亲身后冲洗,但高严却悄无声息退了出去。高威也不拦着他,这小子定是回去看他媳妇了,唔,这么多天不见崧崧,也不知道他大了一点没有,可真是想死他了。 “郎君。”阿伦见高严回来,欣喜上前,同时吩咐下人去通报大娘子,却被高严阻止,“备水,不要惊动女君。”高严沉声说道。 阿伦愣了愣,正对上高严黑眸,幽深难测、不带丝毫感情,阿伦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寒颤,郎君到底怎么了?这样郎君,他真不敢让大娘子见他了。 温热水滑过皮肤,血污被清水冲走,高严闭着眼睛靠浴桶上,满是药味滚水烫他皮肤微微发疼,但高严并没有让下人来加冷水,近两个月持续不断杀人、杀人,让高严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情绪,哪怕是现,他甚至都有杀人冲动——这样情绪,高严每次下战场都有,因此他并没有让下人去通报皎皎,他现不能见皎皎,他会把皎皎吓坏。突然高严睁开了眼睛,眼底闪过冷意,他不是说过不许人来打扰吗? 轻巧脚步伴随着细柔呼吸声想起,高严一怔,他蓦然起身,跨出了浴桶,几步就走出了屏风,看到那熟悉身影正给他放寝衣,他身上寒意略略散去,手一伸—— “啊!”惊叫声响起,陆希被高严吓了一跳,手上衣服也落了地上。她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就被人压倒了软榻上,炙热吻密密袭来,“阿——”她接下来话都被高严堵住了,身上衣物也随之落地了。哪怕守城时候,高严都没有那么兴奋过,陆希一开始真被高严吓住了,但她很就放松了身体,她相信阿兄不会伤害她。 高严近乎狂乱亲吻着陆希每一寸肌肤,感受到掌下柔软肌肤、淡淡幽香,让高严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他双手滑到陆希腰下,亲咬着陆希柔软小腹,“阿兄!”陆希忍不住了,身体不住往后缩,却被高严牢牢按住,“皎皎,让我抱抱你。” “什么?你说大娘子去找郎君了?”阿伦听说陆希去找高严了,脸色都白了,他刚才琢磨了半天,才想起之前有老兵说过,下了战场后,有时候会控制不住情绪,很容易会脾气暴躁,甚至有可能会失手伤人——大娘子能禁得起郎君一根手指吗?阿伦焦急踱步了几下,终于跪了郎君净房前,扯着嗓子正要大吼,他打定主意了,就是郎君把他打死,他也要救出大娘子,却不想被穆氏一把拉下,“死小子想干什么?” “阿娘,郎君他——” “郎君和大娘子好着呢,你这会打扰,嫌自己命大?”穆氏没好气说,她是过来人,怎么听不到房里传来声音?也就这个傻小子敢去打扰,他嫌自己命太长了? “但郎君之前还生气——”阿伦想解释郎君之前情绪不对。 “还愣着干嘛?走啊!”穆氏没好气道,“郎君之前生不生气我不知道,你这会要是叫了,他肯定会生气!” 阿伦被穆氏拎着耳朵,灰溜溜退下了,临走前他不死心望了望那净房,迄今没什么动静,想来大娘子应该没事吧? 净房里,陆希靠高严怀里,有些晕晕欲睡,高严摸了摸她汗湿背,将她抱了起来,往屏风里走去,浴桶里药水早就冷了,高严也无意让皎皎泡药澡,但是一旁浴池里水还是热,他抱着陆希滑进了浴池。热气一哄,陆希是懒得动了,干脆靠他怀里闭目养神。 陆希肌肤莹洁如玉,高严皮肤同样丝毫不逊色于陆希,也正是这个缘故,高严从来不同外人一起梳洗,但比起陆希明显没什么力量、软绵绵身体比起来,高严浑身线条起伏完美,每一块肌肉似乎都蕴含了极大力量,陆希突然想起了一个传说:“阿兄,你受伤吗?” “没受过什么伤。”高威从小对两个儿子受训就非常严苛,但两人毕竟身份不同,身边有无数人保护,要说受什么重伤也比较困难,“我会保护好我自己。”高严亲了亲陆希额头,神态放松坐浴池里,比起之前紧绷情绪,高严觉得自己心情好了许多,皎皎真是他宝贝,高严低头又亲了亲她被热气熏红脸。 “阿兄,你真像赵子龙,他也是跟你一样,肤白如玉,身为武将,身上没有伤疤。” “赵子龙是谁?”高严问,对于陆希说肤白如玉形容避而不谈,反正皎皎比他白就好了,高严举起陆希手轻轻咬着。 “一个话本小说里人物。”陆希手敲了敲高严腹肌,这里是标准八块腹肌呢。 “皎皎。”高严一把抓住了她作怪手苦笑,皎皎一向很喜欢摸他胸,嘴里时常嘟哝八块腹肌之类话,他以前是不乎,反正他可以翻倍赚回来,可现他真不敢让她随便乱摸。 陆希手搭高严肩上,“阿兄。” “嗯?不舒服?”高严关切问。 “医女说,我恶露早就排干净了,也休息挺久了……”他们刚刚亲热了这么久,阿兄都没做到后一步,陆希知道他怕伤了自己,但是从自己怀孕后,两人就没过过真正夫妻生活了,陆希心里有些愧疚了。 “大夫说你身体不好,好能休息够一百天以上。”高严知道以妻子个性,能说出这样话,已经很不容易,“这点时间,我还是等得起。”他兴致勃勃提议,“皎皎,或者你亲亲我?你看我都洗干净了,绝对不脏了。”他双目发亮望着陆希,他一直很想试试看这个,但是皎皎总是不肯,说着还拉着陆希手去摸他洗干净地方。 “不好!”陆希听到高严话,原本愧疚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那换我亲你好了。”高严厚着脸皮巴着妻子说。 “你这色狼!”陆希懊恼扯着他头发,她怎么会对这个色狼有愧疚,他分明就是不给阳光都会灿烂混蛋! 等两人从净房里出来时候已经天黑了,高严浑身冷漠煞气已经数褪,眼底是温柔满足笑意。 高威和高元亮也梳洗干净,高元亮神色依然很阴沉,高威正晃着胡子逗着刚睡醒小孙子,他毕竟是老将对情绪控制要比儿子好上许多,看到乖巧嫩孙子,他老人家什么烦恼都没有了,这时高严和陆希也走了进来。高威看到次子时候,先是愣了愣,然后目光若有所思瞄了儿媳妇一眼。 陆希原本就有些心虚,这会被家翁看了一眼,觉得不自了,脸上也忍不住浮起了淡淡红晕。 高严握了握她手,陆希抬头,就见高严对她笑,陆希忍不住回了一个浅浅微笑,两人之间甜蜜温馨默契,高元亮看来分外刺目,他突地站了起来。 高严和高威根本没有看他,反而是陆希困惑望着他,见高元亮似乎要离开,陆希犹豫喊道,“大兄,一会就进哺食了。” 高元亮停下了脚步,又面无表情坐下。 陆希瞄了一眼爽朗家翁,再瞅瞅瘫着脸对视高元亮和高严,心里挺困惑,他到底怎么养出这两朵奇葩?难道他们像过世大家?也不对啊,高后应该比较像过世大家吧。陆希来了后,或许是母子心有灵犀,原本一直很乖巧高崧崧折腾了起来,直到被陆希抱到了怀里,他才心满意足。 “我这次回去,也准备好好休养下了。”高威看着孙子,感慨着说。 “父亲?”高元亮和高严同时抬头,略显错愕望着高威。 “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了。”高威摆手道,又偏头对高元亮说:“所以你早点要给生个孙子知道嘛!”高威怀里抱着高崧崧,想着即将要和小孙子分别,心里万分不舍!但他很清楚,一个好母亲对孩子影响,若是元亮有了孩子,他一定是要到身边养,但是仲翼孩子还是让二媳妇好好养着吧。 “唯。”高元亮见父亲已经到见缝插针说自己子嗣问题,难免啼笑皆非,心里还是打定主意,这次回去先给父亲生几个孩子再说,只是孩子教养问题,高元亮皱了皱眉头,他孩子绝对不能给乐平教养。罢了,大不了让阿姊养好了。高元亮忍不住往陆希望去,就见陆希正笑着逗着高岳,神情温柔,高元亮移开了目光,心中莫名想起了胡敬那句话,妻贤夫祸少。要是他有个贤妻话,也会轻松很多吧。 陆希坐了一会,借口给崧崧换衣服,就先退下了,连家翁两个心腹都,陆希估摸着他们应该是有事要商量,她总归不方便,至于哺食她可以和崧崧一起吃。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皎皎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113暗流(三) 等陆希离开后,高威对长子道:“我们后天就回建康。” “父亲,圣上除了退兵令之外,就没有其他命令吗?”高元亮问。 高威摇头,“没有。”他们一路势如破竹,挥军北上,眼看着就要攻下白道了,圣上却马加鞭下令他退兵,这个命令别说底下人了,就是他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们这次是立了功,但这只不过是开始而已,圣上能给你们这个历练机会,就已经是他爱重了,赏赐之类都是其次。”高威和胡敬已经商量过了,两人都认为圣上不大可能再次提升两人官职,多让他们担任个勋官职位罢了,所以他提早给儿子说了一声,省得他们到时候不忿。 高元亮和高严都没意,他们目前职位,已属于同龄人中佼佼者了,就算高威不说,他们也不会认为皇帝会大肆封赏他们。 “我们能有这么一天,全靠先帝和陛下和爱护,陛下这些年对我们高家爱护,那是我们荣幸,你们切不可借机持宠而娇!”高威沉声吩咐两个儿子道,“尤其是仲翼你!你之前不让流民进城,圣上不会罚你,但朝上肯定有人借此弹劾你,这几天你给我夹紧尾巴,踏踏实实涿县好好干!要是敢乱翘,老子先灭了你!”这些日子皇帝也太抬举了高家了,再看圣上这几年对谢家态度,两相对比,让高威心里有了危机。看着两人都立了功,担心他们得志后猖狂太过,就先给他们敲敲警钟。 弹劾算什么?自从他来了涿县后,被弹劾次数多去了,尤其是他每次那人头堆城墙时候,高严根本不当回事,“我知道了。” 高氏父子商议这次退兵事,陆希也和施平聊着这次突然退兵事。 “祖翁,你说这次圣上莫名退兵,会不会有什么问题?”陆希担忧问道,经此一战,高家会不会风头太盛了?陆希原以为这次援军除了高家外,应该还有其他人,可没想到陛下居然让就让她家翁和大伯来了。可能高家作战能力是强,但大宋会打仗也不止高家一家人,先不说太子妃谢家,另外三个四征将军哪个不是随着先帝南征北战、久经沙场老将?有必要这么抬举高家吗? “应该和高中护没关系。”施平倒是不怎么担心高威,这老头官场上打滚了这么多年,心里门清着,只是高后无子,将来怕是有闹,不过或许已经开始了……“听说这次上书弹劾郎君就有元家人,已经被陛下训斥过一顿了。” “陛下这是制衡外戚吗?”陆希问,谢家、元家和高家同样都是外戚,比对起来,谢灵媛和元贵妃已生子,而高皇后并没有孩子,陛下这会是给太子铺路吗?抬高家、压谢家和元家,让三家相互制衡,相互内耗? 施平迟疑了下,蘸着茶水桌上写了几个字,写完后就把水迹给拭去了,但已经足够陆希看清了,陆希脸色微微一变,惊疑不定望着施平。 “我也只是猜测罢了。”施平说着,这些年皇帝一直不动声色打压这谢家和元家,从谢药撤职后,谢家年少辈就很少能入中枢当职了。而元家底子薄,除了元昭和元尚师,也没有其他特别出挑人,即使不用皇帝打压,等元昭一退,元家也坚持不了多久。皇帝作为,施平并不奇怪,毕竟太子陛下个性过于优柔,有个过于强悍舅家和岳家,并不是什么好事。但他奇怪是,从今年九月开始,陛下已经呵斥了谢芳三次了,元家下属几家附属官吏,也有好几家被贬下去了。 而相对陛下这些日子对高家厚爱,让他隐隐觉得,这已经不算是敲打谢家和元家了,反而是想让元家、谢家和高家形成一种制衡,这样做好处是可以让三家相互牵制、相互内耗,没有一家可以独大。可以让太子登基后顺利渡过初时期,等帝手握大权后,这三家外戚威胁也就不存了。这做法本身没什么不对劲地方,陛下前几年也是一直缓慢为太子登基铺路。 但从今年下半年开始,陛下连续几件事似乎都做太急了,如果是先帝,施平不会觉得奇怪,可今上他并不是这种急性子,且他如今正值春秋鼎盛,太子年纪也不大,没什么特别情况,皇帝已经不会如此着急。加上他这次突然下令召回高威举措,施平就忍不住怀疑京城是不是出事了,很大可能就是今上身体可能出问题了! 皇帝健康是所有臣子关心事,但一般来说陛下身体状况,除了几个亲近太医署官员外,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施平也不可能派人去太医署查探,他还没活够。可从平时蛛丝马迹中,可以看出圣上似乎今年夏天开始,就一直有些小毛病,甚至还去行宫休养了一阶段。 “大娘子,近阳城县主可有给你写信?”施平问。 “有,她还给我送了一把先秦匕首。”陆希对施平摇了摇头,她明白施平意思,祖翁问她阿妩有没有向她说过宫里情况,阿妩当然跟她提了不少宫里趣事,但也仅仅限于她和阿薇而已,余下人也就泛泛带过,帝后情况一句都没有提。这不是阿妩防着她这个阿姊,而是有些规矩对于她们来说,从小是刻骨子里。 什么事可以用来闲聊、什么事一句不能提,不用特别提醒,甚至不用动脑子去想,就会下意识这么做了。就如陆希会和陆言聊阿崧、聊涿县趣事,但有关高严公事一切,她都不会提。哪怕现她和施平说话,即使确定不会有人传出去,有些犯忌讳字眼也不会提,彼此心知肚明就好。不过事情要是真如祖翁猜测,那么陛下这一系列举动也好解释了。 施平对原本也只是问一声罢了,并没有报以任何希望,他抬手摸了摸崧崧小手,对陆希道:“大娘子,这次不仅阿崧得了一个勋官,想来郎君也会有册封。”就施平来看,高严哪怕这次立了大功,也不可能有太多奖励。 “是啊,崧崧现都是武骑尉,崧崧开不开心?”陆希逗着儿子,陆希对高严升不升职,并不是太意,以高严出身,只要他行事不是太不靠谱,高官厚禄随着年纪上去,慢慢都回来。高严现也才二十二岁,升职太,将来升无可升怎么办?自古能像霍骠姚一样,毕竟是少数,再说霍去病既便是战功赫赫,留下了封狼居胥佳话,还是被太史公记录到了佞幸传! 阿崧对阿娘咯咯一笑。 施平看到憨态可掬小崧崧,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他从陆希手中抱过阿崧掂了掂,“唔,这些天胖了,小崧崧越来越大了。”施平年纪越大,就越喜欢小孩子。 陆希摸摸儿子胖下巴,“祖翁,等等崧崧大了些,你给他开蒙好不好?” “哈哈,当然好。”施平朗笑。 高威涿县略作整顿后,第三天就整顿出发了。出发前老人家对孙子很是依依不舍了一番,对着高崧崧小蚕豆再次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惹得高崧崧愤怒嚎叫起来,他才心满意足离去。 陆希对儿子报以万分同情。她前世家里很多年都没有孩子,陆家也人丁单薄,等她自己生了儿子后,才知道原来基本上所有男孩子小时候那颗小蚕豆都会被人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这叫娱乐大众。陆希很爱儿子,但儿子不比女儿,女儿再怎么娇养都不为过,可儿子还是粗手粗脚点好,所以她对家翁举动一向不阻止。高家这么多儿子,人家养儿子心得肯定比她多。 高威走后,没人霸着高崧崧,陆希又早习惯了整天和儿子腻一起,高严每次回家,看到妻子兴高采烈陪着儿子玩闹,心里就万分不爽。平时他要回军营,就默许了妻子和儿子一起睡,但是等他一回来,他不许儿子晚上和他们一起睡, 对高严决定,陆希也没反对,就算平时她也不和崧崧睡一起,崧崧都是睡单独小床。再说崧崧睡早,等两人睡觉时候,他早睡熟了。陆希唯一头疼就是,她努力把崧崧成长一切跟阿兄分享,平时量让父子两人互动,怎么这两人就是亲近不起来吗?不是说男人喜欢儿子是天性吗? “嗯——咳咳——”高崧崧小肥爪巴着陆希衣襟,怎么都不肯放手,和对着祖翁哇哇怒嚎不同,高崧崧对阿娘撒娇时候,一向是吚吚呜呜抽噎,一双和高严类似凤眸水汪汪瞅着陆希,豆大泪珠挂腮边,小模样要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你这小坏蛋,每次都这样!”陆希亲了亲儿子小胖脸,拿帕子给他擦了擦脸,捏捏他小鼻子。高崧崧以为陆希不会让他走了,小脑袋忙往陆希怀里蹭,阿娘好了,崧崧喜欢阿娘了。 “都是死人吗?还不带小郎君下去!”高严低沉声音从花罩内传出,这臭小子每次都会摆出这副样子! 高严一发话,下人们再也不敢耽搁,连忙抱着高崧崧退下。 “哇——”高崧崧放声大哭,哭得好伤心好委屈,阿娘不要崧崧了! 陆希揉了揉眉头,这对父子真是天生来克她!不就一个晚上吗?还就住她隔壁,有必要哭得这么生离死别呢?还有一个过分!多大人了,还和几个月小娃娃计较! “怎么了,别担心了,这臭小子哪次不闹上这么一场?你不就不哭了。”一双手从身后伸来,将陆希搂紧了宽厚而熟悉胸膛,“男孩子就不能太娇惯。”高严振振有词道,“谁家孩子这么大,还跟阿娘一起睡?” “阿崧还不到四个月。”陆希嘴角一抽,三个多月娃娃哪里算大了? “所以我不是让乳母照顾他了吗?”高严搂着陆希,委屈道,“皎皎,你老想阿崧,怎么就不想我?难道就因为他比我小?”高严很悲愤,自从有了高岳后,他皎皎心中地位一降再降。 “咳——”陆希听到高严话,哭笑不得,“他是你儿子!” “我也是你夫君!”高严理直气壮说,随即又抱着陆希道,“皎皎,崧崧天天陪着你,我难得才回来一次,怎么说我都比他重要对不对?没有我,哪里有他?有了我,我们想要多少个他都行!” “……”听着高严话,陆希都以为自己是始乱终弃花花公子,而高严是一个深闺怨妇,陆希承认她儿子身上花了很多心思,但她也没有有了儿子忘了老公吧? 高严抱起陆希走进了花罩,把她放书案前后,开始解衣服。 “阿兄,你干什么?”陆希奇怪问,两人孩子都生了,陆希当然不会明知故问些“单纯”问题,但高严行动是很诡异,自己开始脱衣服,还离自己远远站着,要是换了往常,他早巴上来了。 “皎皎,我好看吗?”高严将自己脱光后,站陆希面前。 陆希浮起了不好预感。 “我比高岳好看多了吧?他就是一团肉有什么好看?以后你要画就画我。”高严对陆希画那些高崧崧裸、体像不满很久了,皎皎都没给自己画过像! 一副近乎完美男性躯体完全展现陆希眼前,身体线条完美如雕塑,不是过分强壮贲张,而是如黑豹般优雅而充满攻击性,肌肤烛光下呈现着玉石般光泽,顺着如山峦般起伏腹肌下去是完美倒三角……高严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可阗黑凤眸里是一片足以让人溺毙深情…… 陆希原本对高严无端吃儿子醋行为感到啼笑皆非,可是对上高严双目时候,她心头像是被羽毛拂过一般,轻轻柔柔,但又有让人无法忽视,她怔怔和高严对视,她也不是第一次见高严*,但是今天高严似乎格外不同,让她完全移不开视线…… 高严脸上泛起了迷人笑容,缓缓朝陆希走去,肌肉随着他轻巧敏捷步伐微微起伏,陆希目光跟随着高严举动,高严见状脸上泛起了迷人笑容,他跨过书案,轻巧将陆希抱了起来,“皎皎,以后要画也只画我一人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水水、、滿嘴爛牙 投霸王票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高崧崧:麻麻,人家身上软软、肉肉,又香又嫩,比虐婴犯好多了,画我画我! 高严:老婆,看我有肱肌、腹肌……我才是真男人! 114暗流(四) 陆希是被高崧崧咿咿呀呀哭声惊醒,她含糊叫道:“阿艾。”阿艾是阿崧奶娘,手往床外伸。 “要喝水?”高严察觉妻子动静,也没睁眼,把陆希往怀里搂了搂问。 陆希这才反应过来,崧崧不自己房里,“崧崧哭了。”陆希推着他,“我要去看看。”说着就要起身。 高严手,将她再次裹到了被褥里,“你别动,我去看。” 陆希狐疑望着他,他不会就去瞄一眼吧。 高严先把一杯温热陈茶递给陆希,让她漱口,拿过一旁温好灵芝茶,“喝点水,我去把他抱来。”灵芝养气安神,又不容易上火,比人参好多了,陆希出了月子后,晚上就时常喝灵芝茶。高严借着灯光,瞄了一眼漏,已经寅时了,他一会也要回驻地了,就让这臭小子来陪皎皎吧,高严一向自认自己是心胸宽大之人。 陆希听到高严话,先是抬头望了望窗外,唔——一片漆黑,还看不到太阳。 不一会,高严就抱着哼哼唧唧小猪进来了,他抱孩子姿势,还是相当熟练,这是陆希怀孕时候,逼着他学。 陆希忙接过儿子,高崧崧一到气息熟悉怀里,小脑袋就不停磨蹭着,陆希只刚刚起身时候,披了一件衣服,高崧崧很就找到了自己需要,小嘴一张,叼住了阿娘乳|头,这举动让高严脸色顿时黑了,“奶娘呢,还不进来!” “等等。”陆希放阿崧没有吸,只是含着,眼睛又闭上了,呼吸平稳,显然睡着了,她轻轻移开了,可刚移开,高崧崧就闹了起来,直到陆希再次让儿子含着,他才安静了下来。 这下不仅高严眉头打结,连陆希也皱起了眉头,她知道有很多母乳喂养孩子,睡觉或是发脾气时候,要叼着母亲乳|头才能安静下来,陆希疼儿子不假,可她从来没惯过儿子这些坏习惯,他哭时候,陆希也很少抱他,只让他一个床上哭,等哭够了再抱他亲他,所以阿崧平时很少哭,乖巧极了。 “难道他平时一直这样!”高严很认真考虑,怎么才能皎皎不知道情况下,好好揍这臭小子一顿,他不是爱哭吗?让他一次哭个够! “没有,我从来不惯他这种坏习惯。”陆希话,让高严神色微缓,陆希把熟睡儿子放小床上,“阿兄,你要回军营了?” “对,时辰差不多了。”军营是一向是卯时开始训练。 丫鬟们端上了热气腾腾早点,一大半全是高严爱吃荤食,陆希大清早起来一向没什么胃口,就陪着高严喝了一碗紫米粥、半个水煮蛋和两片薄乳饼,就不肯吃了。陆希小胃口是从小家里惯出来,陆家习惯亥时睡、寅时起,午时再睡一个午觉,所以陆家以二餐制为主,当中夹杂三四顿点心时间。 所以导致陆希基本上除了辰时末朝食和申时初哺食吃得比较认真之外,其他时候都是感觉肚子饿了,就吃些小点心,陆家信道,对养身较为重视,故每顿点心种类,也有按时间段详细划分。高严一开始是担心陆希吃这么少,身体能承受住吗?后来知道了陆家饮食习惯后,也就没多说什么了,但要是陆希跟他一起吃,他总爱喂投些食物,就如这时他舀了一勺木耳炒鸡子喂到陆希嘴里,“这个味道还不错。” “阿兄,我让人泡了点鹿茸血酒,你一会带去,隔三日喝一小口,一小口就好,不能太多,不然会上火。”陆希咽下嘴里食物后高严说,陆希这几个月一直少量服用鹿茸补身。她一直担心高严训练量这么大大,尤其是北方气候又冷,他整天穿着不保暖铁甲外训练,现年轻没什么,等年纪大了,肯定身体一堆毛病,起码关节炎是逃不过。 她询问过疾医后,用鹿茸和鹿茸血给他泡了些酒,少量喝上这么一小口,不仅能补充消耗精力,还能消除体内郁积寒气,但高严身体强壮,本身并不需要服用补药,故不能天天喝,不然补阳太过反而损阳。陆希还让疾医开了好几副药浴方子,交给小刀,让他五天中抽出一天时间给高严泡药浴。 高严听说陆希给他泡了鹿茸酒,神色有些诡异,“皎皎,难道这些天你觉得我不行了?”鹿茸壮阳,就算他不懂医术都知道,高严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难道这几天他没有能满足皎皎,让皎皎觉得需要给他泡鹿茸酒了,他伸手抱过妻子,很郑重申明,“要不我们再试试?我一定能满足你!” “走开!”陆希毫不留情拍掉了他伸来狼爪,对高严可怜兮兮样子没有丝毫心软,“少给我顾左右而言他,这些东西我都交给小刀了,他会督促你服用。”穷学文富学武,学武之人讲究是练气化精,照着道家说法,人体内有先天元气和后天元气两种,先天元气是人本源,后天元气靠食物、养气等摄入。 像高严这种高强度训练,所需营养,光是食补根本满足不了他后天元气消耗,等先天元气消耗干净,再强壮人,一到四十岁也不行了。武人老年大多百病缠身,容易猝死也是这个道理。旁人陆希管不了,她可不想自己老公后落得一身病,所以身体要从年轻开始养。 “皎皎,你真没觉得我不行了?”高严还是不放心追问。 “你要是想不行,我现就成全你。”陆希怒道,拿起食案上切肉小刀就要冲高严下面比划。 高严双脚下意识并紧,速而小心把刀从陆希手里夺下,然后搂着妻子亲了亲她不自觉嘟起嘴,“那可不行!不然我们漫漫长夜怎么度过?”见皎皎小脸依然绷得紧紧,担心自己下次回来福利,连忙保证道:“放心,我一定照着你吩咐去做,绝对养好身体。” “随你!”陆姑娘感到一片好意白瞎了,再次傲娇了,扭过头不理高严。 高严知道她小性子,哄着她,“今天下午有一场冰嬉,想不想看?” “冰嬉?是你们兵营里冰嬉吗?”陆希有些心动,自从生下高崧崧后,她就没怎么出过房门,这主动宅和被迫宅还是有很大区别。 “对,但是城里那些官员和家眷们都会参加,下午我派王直来接你?”高严说。 “好。” 等高严走后,陆希把阿崧现要含着乳|头才能睡觉坏习惯和穆氏说了一遍,末了对穆氏吩咐道:“阿媪,你去和阿艾说一声,让她以后别这么惯阿崧,阿崧毕竟是男孩子。” “我知道了。”穆氏点头。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跟她说一声,以后别再犯就是了。”陆希说。 “大娘子放心,我有数。” 穆氏知道陆希脾气,给陆希换好衣服后,就和烟微一起退下了,陆希把儿子放床上,拉下了幔帐,就点亮了房里灯,坐书案前,翻着祖父留下笔记。这是她近才翻出来,都是祖父记录一些心得随笔,她以前没意,上回无意间翻到,感觉非常有意思,这几天一直看,也不知道家翁到了建康没有,希望高皇后会喜欢她这次带去礼物。 建康椒房宫里,高皇后满脸笑容翻开着父亲给自己带回来皎皎信,厚厚一叠,拆开一看全是一个小娃娃,从小猴子样子变成一个小胖娃,每张容貌神态无一不栩栩如生、憨态可掬,就这么看着,便可感受到画者笔下流露出来浓浓爱意,“这就是阿崧吗?真是漂亮孩子!”要不是现阿崧年纪还太小,高皇后真想派人去接皎皎和阿崧回京。 “是。”高元亮坐高皇后下方,“画很像,想不到涿县还有这么好画师。”他看到这些画时候,也有些诧异,画像他见多了,可第一次见有人专门给孩子画这么多小画像,这陆家果然臧龙卧虎。 “这一定是皎皎画,也就她有这个本事了。”高皇后说,看描绘那么精心,就知道一定是出自皎皎手笔,“吴郡又进贡了一些茶,我让人泡给你吃。” 高元亮没有反对,他也喝茶,但对茶道没什么研究。 一名肤白若雪少女端着茶盏,垂着头款步走来,这名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左右,容貌不过清秀,但一身雪白肌肤给她加了不少分。大宋以白为美,但真正肤白如雪人还是不多见。要是旁人看到这等小美人,早就多看几眼了,可高元亮压根眼睛都没抬一下。 高皇后等那少女下去后,她说道:“这女孩姓柳,是柳昭仪侄女,你一会带她回去吧。” “好。”高元亮不意应了一声,他入宫时候,父亲已经和他提过这件事了,说是阿姊给他选了一个侍妾,他也想要个孩子了,既然阿姊给他找了,就让这个女人生吧。 “元亮,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父亲年纪也大了,你别让他担心了。”高皇后对高元亮吩咐道。 “阿姊,你放心,我会。”高元亮说。 高皇后叹了一口气,他们母亲去得早,高皇后长姊如母,对两个弟弟一直关爱有加,哪怕是面对恶毒第一任继母,高后都一直竭所能护着仲翼,所以看到仲翼和皎皎感情那么好,她真心希望元亮也能娶个跟他琴瑟和鸣妻子。可是他们坚持要尚主,还等了这么多年,高皇后眼看着元亮年近三十无子,她心酸之余,真想对愁苦着脸父亲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鱼和熊掌岂能兼得? 可她心里毕竟是疼爱是弟弟,既然琴瑟和鸣妻子不可能有了,那么就给元亮找个能干侍妾吧,一个可以给元亮生孩子、有能力自己教养孩子,又不会痴心妄想让他后院起火侍妾。小柳氏就是高皇后精挑细选出来,柳昭仪长兄嫡长女。 柳昭仪是元家送来,柳家也是依附于元家官员家庭,可自从那次太后寿诞上,柳昭仪落了元贵妃面子后,柳家就彻底被元家冷藏了。郑启除了太子外,对余下皇子都不怎么太上心,尤其是谯王年纪小,学业也不高不低,要不是因为阳平完胜乐平生子能力,让郑启有了印象,他都忘了有这么一个儿子了。 谯王年幼体弱,去了谯郡后,就一直大病小病不断。柳昭仪就谯王这么个命根,怎么能不急?让阳平求了崔太后好几次,要调谯王回建康休养,可已经有封地郡王想要回建康,是需要皇命。崔太后说了一次,郑启没应,崔太后也就没提了。自从常山死后,他们母子感情越来越冷淡。柳昭仪情急下,就求到了高皇后身边,高后看上了小柳氏,柳家付出了自己嫡长女,代价是高后让已经病了有大半年谯王回建康休养。 作者有话要说: 整理了一天东西,累得腰酸背痛。。。还是十一点开始写。。。 = = 115暗流(五) “柳昭仪侄女?”陆言抱着侯莹次女听着侯莹说着近高家事,眉头一挑,“这柳家卖女儿倒是习惯了,他们不是惯会钻精吗?这次怎么挑了这么个人?这高元亮能给他们什么好处?” 陆言对高元亮一向没什么好感,天底下好事全被他占了,妻子是太子之妹,他本身又被阿舅这么看重,他年近三十无子怎么了?天底下无子男子多是,谁拦着他不许纳妾了吗?陆言平时和乐平不对付,但乐平再怎么说也是她表姐,陆言从小到大都是帮亲不帮理个性。“也不知道舅妈怎么会有这样弟弟。” “听说是为了谯王,柳昭仪想让谯王回京城休养。”侯莹摇头叹了一口气,她受大家嘱托,也去劝过乐平,可从乐平身边宫女问到情况,却让她吃惊。乐平和高元亮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冷淡,婚时候,两人说不上有甜蜜期,也算好了一段时间。但好日子不过持续了十几天时间,乐平喜欢衣服、研究漂亮首饰,这点爱好作为女孩子来说,无可厚非,可偏偏高元亮对这方面完全不通。不通就算了,他还不屑一顾。 高元亮平时跟乐平一起时候,两人说话次数寥寥可数,乐平想让高元亮陪自己出去散步,他都不肯,说是要练武。若是换了一个性格软和些女子,说不定就忍了,可乐平是谁?她是真正金枝玉叶、天之骄女!哪里受得了这样不解风情夫君,直接让女官把高元亮赶走了,而高元亮也没有低头,夫妻两人后来就越来越冷淡。听了宫侍叙述后,侯莹对高元亮也没什么好感,乐平是任性,可高元亮也好不到哪里去。高元亮既想要荣华富贵,又想老婆把他当天,天底下哪有那么好事情? 这样情况,这让侯莹想劝都无从劝起,只能说两人都太不懂事了,枉费了两家长辈苦心,让长辈身后给他们收拾烂摊子。高皇后就算是给弟弟挑选侍妾,选也是柳家女儿,这还是给了元家面子。要是没有高皇后从中周旋,陛下又看高中护和高后份上,睁只眼闭只眼,高家现还能这么太平?雨露雷霆都是君恩! “谯王?”陆言一愣,脑海中突然想起那个被她骗得团团转傻小子,也不知道他身体是不是好一点了?“你说谯王要回来了?” “对,陛下已经下旨往谯王回京休养了。”侯莹说。 “听说他身体一直不好,这次回来,也能养养身体了。”陆言说。 侯莹道:“休养身体是一回事,柳昭仪急是他婚事吧。” “婚事?”陆言不解。 “谯王今年也有十六七岁了,要是整日谯县,陛下想不起他,谁知道将来给他娶个什么样王妃?”侯莹说,先帝还有庶子到了三十岁都没有成亲,后来还是皇帝做主,给他选了一门亲事。 提及婚事,陆言眉头就纠结成一团,“阿姊,你说为什么要嫁人呢?我一个人过,日子不是很舒服吗?你看阿姑不就是?”尤其是看到自己两个姐姐成亲后一堆烂事,陆言就越发不想成亲了。自己两个阿姊,跟夫君感情都算很好,可一个连生了两个女儿,焦急想着什么时候生儿子;另一个七八万敌军围困下,井里生儿子,陆言都不敢想那情景,会出人命! “有了丈夫,就能跟他说说心里话,当然不成亲你也可以养侍卫,但是心里话可以跟侍卫说吗?”侯莹含蓄把男宠改成了侍卫。 “可我不是还有阿姊你嘛?”陆言说。 “这……”确说心里话有好姐妹,想要男人可以养男宠,寂寞了还能收养几个孩子,所以侯莹还真说不上成亲到底有什么特别让人心动好处。 “你看乐平,谁都说高元亮好,可她就是过很痛苦。”陆言说。 “她是没找到对人。”侯莹叹气,高元亮是很不错,少年英才,又不好女色,一心上进。家翁是武人,个性爽直,大家是填房,没立场管原配长子房里事,家中弟妹也都是和善之人,还有一个一心为阿弟打算大姑皇后,这样夫婿,哪怕不解风情一点,也是打着灯笼都没处找,但前提是——他要娶个门第略低,以夫荣妻贵为目妻子。 而乐平她是公主,荣华富贵都有了,哪怕是夫君位极人臣,给她册封了一个一品国夫人又如何?也不过和她出嫁前身份差不多,所以她要从来不是夫婿能给她带来多少荣耀,她只想要一个琴瑟和鸣夫婿,可高元亮根本给不了乐平想要。要是乐平和高元亮都能懂事点,各退一步,这两人也能相敬如宾,可现——高元亮纳妾,乐平过自己日子也不错,就跟豫章从母差不多。“不管你成不成亲,我就希望你幸福。”她疼爱对陆言说。 “阿姊,你放心,我不是乐平那个笨蛋。”陆言扬眉一笑, “对了,你怎么是不是跟刘铁一起玩?”侯莹问。 “刘铁?没有啊?怎么了?”陆言问。 “没什么。”侯莹皱了皱眉头。 “是不是有人说闲话?”陆言了然问。 “也不是。”侯莹说,“我就觉得这孩子性子太跳脱了。” “你直接说他粗鲁不讲道理就好了。”陆言撇嘴。 “那你还跟他一起出去玩?”侯莹挑眉。 “我哪有跟他出去玩,明明是他自己厚脸皮跟过来,我难道还赶他走不成?”陆言反驳,刘铁喜欢缠着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陆言一向对他没感觉,对他纠缠也很少回复,要是真较劲回绝了,他说不定来劲了。 “这孩子。”侯莹无奈摇头,刘铁这人,要说讨厌也说不上,相处久了也知道这孩子没什么坏心眼,待人也真诚,就是爱找阿妩玩,阿妩不理他,他也不生气。要说他缠人吧也不算,可老让他这么跟着阿妩,也不是一回事。 “阿姊,你别担心了。”陆言一笑,“他还比我小一岁呢,等来年他父亲把他往军营里一丢,看他还有那个闲工夫。” “也是。”侯莹也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了,“你说皎皎什么时候能回来?她涿县也太辛苦了。” “不知道,估计要明年元旦吧。”陆言说,“要我也愿意去涿县,那里天高地广,比建康好多了。” “你们两个——”侯莹无奈,“真是有福不享,整天就爱自己折腾自己。” 、 、 、 “殿下!殿下!”谯郡谯王府邸,一名年近四十、两鬓斑白内侍,激动冲进了谯王书房喊道,“建康传旨意来了!娘娘一定是劝通陛下,让您回去养病了!” 书房里,谯王正看书,他今年十六岁,因生病缘故,脸色有些苍白,相貌俊秀,原本看到老内侍进来时候,他脸上还带着温和微笑,但听到内容后,他脸上笑容不变,但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殿下,你不开心?”冯远奇怪问,谯王个性内敛,常人很少能察觉出他情绪,但是对冯远来说,他从小就伺候谯王,对谯王情绪波动非常敏感。 “阿母为了我能回京,一定求了不少人。”谯王眼底浮现怅然,他真是不孝,没有能给母亲分忧,反而让母亲一次次为自己担心。 “殿下若是担心娘娘,等回了建康后,好好孝顺娘娘就是了。”冯远安慰谯王道。 谯王微微颔首,心中却隐隐忧虑,以阿娘宫中地位,根本不可能劝说父皇让自己回京,定是后面有人帮忙,无论是谁,都可能白帮,也不知道阿娘付出了何等代价。其实他是真心不想回京城,这里虽然地方简陋些,可比建康自多了。 宫里柳昭仪正对着阳平落泪:“总算你阿弟可以回京了。” 阳平看着母亲喜极落泪,也没扫母亲兴,提及表妹事,“阿母,阿弟什么时候回京?” “大约一个月后吧。”柳昭仪盘算着,“这次一定要让你阿弟娶了王妃再走。” “弟妹人选,你想好了吗?”阳平问。 “选了几家,你也帮我参详参详。”柳昭仪说,她选基本都是世家旁支嫡女,家中父兄官位处于不上不下水平, “都挺不错。”阳平思忖了下,“等一会我去给大母请安时候,先跟大母提一声。”让阿弟回京,大母没立场多说什么,但让大母提一声让阿弟成亲,大母应该会答应吧。 “好。”柳昭仪对阳平道:“不用太急,横竖你阿弟都耽搁这么久了,还有这次是委屈了阿琬——不过高元亮也算是个好归宿了。” 高家算什么好归宿?光是乐平,就够阿琬受了,阳平暗自腹诽,但也没多说什么,人都进高家了,阿舅也是心甘情愿,她又何必去做这个恶人呢。 “子羽这几天如何?”柳昭仪关切询问着女婿。 “他还不错,这几天他想外放,家翁正安排。”阳平说。 “外放,你要跟着子羽走吗?”柳昭仪一愣,忙追问,她可舍不得女儿离开建康受苦。 “不,应该是子羽自己去吧。”阳平说,她和崔振已经有两个儿子了,没必须要跟着他去外放,一来是她不一定受得起那个苦,二来她留建康也能帮着子羽打点些事务,不然等他外放回来,说不定建康就忘了子羽这个人了。 “那就好,不要跟着去,太辛苦了。”柳昭仪说,“再说建康也离不了人。” “对。” 116暗流(六) “公主。”阳平从宫中回府时候,宫侍们上前向她行礼,同时小声通报:“驸马陪大郎、二郎玩。” “他今天怎么早回来了?”阳平暗暗诧异,往房里走去,刚走进房中,就听到咯咯笑声,房里崔振正和两个儿子玩闹正欢,大郎坐崔振脖子上,崔振房里一颠颠转圈,大郎还不时嘴里发出“驾!驾!”声音,二郎坐小床上,看着父亲和大兄咯咯笑,阳平不由嘴角微弯。 “四娘,你回来了。”崔振见阳平回来了,笑着放下了大儿子,阳平公主中排行第四。 “阿娘——”大郎、二郎扑到了母亲怀里。 “羽郎,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阳平摸了摸两个儿子,问着崔振。 崔振笑容微敛,“官署也无聊,我就先回来了。” “羽郎你心情不好?”夫妻多年,阳平对崔振脾气了若指掌,一入门她就察觉出崔振心情有些不好。 “父亲原本想让我去东莞郡当郡尉。”崔振道。 东莞是徐州大郡之一,比不上建康繁华,可也属于大宋相对富庶地方。君子六艺中,丈夫也有骑射稍稍精通些,郡尉总比当文官好,乐平暗忖道。 “只是被驳回了。”崔振歉然望着妻子,他知道妻子很支持他外放。 “谁驳回?”阳平略微吃惊问。 “元仆射。”他虽身为驸马,但并不太受陛下宠幸,目前官职也只是领个闲职,他很明白论资历和才干,他远远比不上高元亮,也没想和他比,他只想外放领个实差好好干,总不能真靠崔太后和四娘过一辈子吧? “元昭?”阳平皱了皱眉头,“他为什么要驳回?”这元昭什么时候能插手武官升降了? “说我资历不够。”崔振神情还算平静,他是想外放,但也没想一开始起点就这么高,再说郡尉这个职位,大部分都是本郡大家族成员担任,他不是高严,没有高家那么大军中势力,过去说不定依然只是个闲职,还不如去个环境稍好点县当个县令。 那倒是,羽郎资历确不够,虽说他比高仲翼还大上几岁,可高仲翼毕竟那么多年军功是实打实。 崔振见妻子愁眉不展,笑着安慰她道:“不外放也不错,要真出去了,我还舍不得你和大郎、二郎呢。” 夫妻多年,阳平听到丈夫体贴话,心里还是甜滋滋。旁人都说崔振是建康出名纨绔弟子,和高元亮一个天一个地,可阳平看来,她驸马一片赤子之心,对于旁人捧高高元亮、贬低自己也不意,反过来还会乐呵呵安慰自己,平时沐休时陪儿子玩闹,都能玩上一天,她就觉得自己比乐平幸福多了。 “是啊。”崔振叹了一口气道,“不过父亲还是入宫了。” 阳平并不奇怪,家翁一向疼爱羽郎,会为了这事找大母哭诉也正常,她不好评价家翁行为,只对崔振说,“一家人开开心心一起也没什么不好。” “对。”崔振苦笑着摇头,他之所有会提早回来,就是想拦着父亲入宫,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阳平心里暗忖,让大母知道这件事也不错,这元家近也猖狂了,让大母宫里压压元妃齐焰也不错,省得她没事老是找自己阿娘麻烦。 、 、 、 “呜呜……”崔陵坐崔太后面前痛哭流涕,“阿姑,这件事你可要给子羽做主啊,这元家实欺人太甚了!子羽有什么不好,凭什么他们家元尚师可以一帆风顺,我家子羽只能领个闲职?” 崔太后被崔陵哭头疼,断断续续听了好一会,才听清崔陵想让崔振去东莞郡当郡尉,但是元家反对,皇帝也没有答应,“你也真胡闹,郡尉是这么好当吗?”崔太后没好气道,她不是太精通政事都清楚,郡尉若是家族地方势力不强,当了也和闲职差不多。 崔陵抹了一把泪,对崔太后说:“阿姑,我之前也不敢给子羽找这种差事,可现不是柳家把女儿送到了高家吗?我们也算是跟高家搭上一条线了,子羽也不是没能力人,只要高家肯开口说一声,他未必会比高仲翼做差。”崔陵对儿子是深具信心。 “你说是给高元亮当妾那阿柳?”崔太后问。 “是。” “你有把宋姬家人当正经亲家往来吗?”崔太后淡淡问,宋姬就是崔振生母。 “当然不——”崔陵听着崔太后话,下意识反驳,但话还没说话,他就泄气低下了头,也对,哪怕小柳氏生下来高元亮长子,高家也不会因此把柳家当正经亲家来往。但是让他放弃这个机会,他真不甘心,看到高家父子如此立功,崔陵也想着子羽功夫也不差啊,兵法他也有请先生正经教过,要是能有一个好机会,他肯定不会做比高仲翼差。 “高仲翼十三岁起就蓟州,直到两年前才当上了郡守,子羽就没出过京城,怎么和人家比?”崔太后知道崔陵想什么,“元昭说也不错,子羽资历是差了些,依我看你还不如给他找个环境好些县,让他从县令慢慢磨练起来。” “县令有什么好当?”崔陵嘟哝道。 “怎么不好?王珏、元昭、罗静英……谁不是从县令当起,天底下哪有一蹴而就事?你这不是帮他,而是害他!”崔太后没好气道。 “我知道了。”崔陵见阿姑生气了,也不敢继续说,他眼珠子转了转,凑到了崔太后身边,压低声音道:“阿姑,你说这些天,陛下身体是不是——” “闭嘴!”崔太后听到崔陵话,脸色非常难看低声厉声呵斥,“你不要命了!陛下身体是你可以随便打听!” 崔陵听到崔太后训斥,吓了一跳,还是悻悻道:“阿姑,我就是随口说说嘛。” “这种事也能随口说?”崔太后毫不留情骂道:“你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连子羽都比你有分寸!” “嘿嘿,他是我儿子,当然要青出于蓝。”崔陵嬉皮笑脸说,“再说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外面大家都传,不然陛下怎么会突然退兵呢?” “谁?谁传这种事?”崔太后勃然大怒,对她来说,郑启是她唯一依靠,听到这种有关郑启身体不好传言,她比谁都意。 “我也不知道。”崔陵呐呐说,“也就是大家私底下说说。” “滚出去。”崔太后对崔陵冷声道。 “唯唯。”崔陵知道这次阿姑是真火了,也不敢多逗留,连忙退下。 崔太后等崔陵走后,神色阴沉想了半天,吩咐女官道:“你去传疾医,我头有些疼。” “唯。” 、 、 、 “上腿膝足踝略发凉……肝胃不和……” 安静只听得见粗重呼吸声寝室里,郑柢穿着一身整齐太子礼服,双手珍惜捧着一张洁白柔软纸卷,他那双从小学习骑射手,似乎承受不起那纸卷重量般不停发颤 !纸上用略显潦草字迹写着一行行让人触目惊心记录。 郑柢他现做着一件如果被发现,哪怕以他太子之尊都不可能让父皇手下留情事,可是他心里却诡异涌现出一种感,这种感就像他和崔孟姬一起感觉,不——比那种感觉畅!郑柢俊秀脸上泛起了兴奋红光,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那纸卷,这是他那个高高上、无所不能父皇脉案! “陛下,太子妃求见!”寝室外,贴身内侍通报声传来。 郑柢不紧不慢将那卷纸再次放入暗格后,起身道:“让太子妃进来。”郑柢喝了一口凉透茶水,神色恢复了平静。 “殿下。”谢灵媛由丫鬟扶着走了进来,“太后身体不适,已传了太医署过去了。” “大母不舒服?走,我们去看看。”郑柢说道。 “好。”谢灵媛来找郑柢也是想让他和自己一起去看太后。 父皇生病了,大母也要生病吗?郑柢眼底闪过一丝莫名光芒,刚刚有些恢复正常脸色,又开始微微泛红了。 117暗流(终) 二月初建康,春光明媚,气候不冷不热,正适合外出散心。 元贵妃柳眉紧缩,似乎一直含着泪光美目忧愁望着一字站开,拿着各种盥漱用具宫侍,后终于一抚额头,往榻上一趟,“我头疼——” “来人,叫疾医!”元贵妃女官连忙吩咐内侍去喊疾医。 元贵妃柔弱躺床上,脸色发白,气息突长突短。 太医署医女凝神给元贵妃诊了半天脉象,低头出去给医官说了几句,医官想了想,吩咐医女入内再次诊脉,医女恭敬点头,如此反复几次后,医官终于下了诊断,元贵妃惹了风寒,需要卧床休息。 “既是如此,就让贵妃好好休息吧。”消息传到高后耳中时候,高后淡淡一笑,“我们走吧。”自从开春崔太后生病之后,高后跟后宫诸位妃日日都要去未央宫侍疾,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日日辰时去、亥时才归,崔太后身体不见好转,可后宫妃子着实病了不少。 “皇后,太子妃来了。”柳叶说。 高皇后对谢灵媛还是很不错,见谢灵媛挺着微凸进来,关切说:“你身子重了,不是说让你多休息吗?没必要天天过来。” “母后,疾医说我身体很好,让我平时多花园里散步,我想闲宫中也无聊,还不如跟母后一起,陪大母一起说说话,也好凑个趣。”谢灵媛含笑道,崔太后生病,后宫诸位妃子以及众郡王王妃都是入未央宫轮番侍疾。她和元良媛有孕身,太后和皇后都免了她们侍疾,只不过两人平时每隔两三天还是会去看望下崔太后。这次她听说元贵妃生病了,不能去侍疾,就匆匆赶来了。 这几日,后宫妃子生病不少数,可到底有多少是真生病,大家心里都有数,一些低阶无宠妃子,生病就生病了,也没人会意。可元贵妃她身份不同,身为太子之母,她本身一举一动后宫就是备受众人关注。以她身份就算是真病,这时候也应该强撑着病体去侍疾。 崔太后和高皇后都不是无理之人,定不会勉强一个病人,她这番作态反而落人话柄,只是这话谢灵媛却不好跟元贵妃说,只能匆匆给她请安后,就过来找高后了。元贵妃病了,她来代替元妃,总比两人都不去好。谢灵媛忧心皱了皱眉头,这些天陛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太子愈发挑剔,甚至谢家、元家都受了陛下不少训斥,这个关头谢灵媛可不愿意做任何太出挑事。 “你这孩子也是有心了。”高后笑望着谢灵媛,皇帝挑这个太子妃确没话说。 “侍奉大母和母后是我该做。”谢灵媛恭敬说。 两人说话间就来到了未央宫,正巧看到谯王也差不多时间来未央宫。 “见过母亲、长嫂。”谯王看到两人后,恭敬上前见礼。 “谯王今日来早了。”高后对谯王微微颔首微笑,又关切问他身体可好。她对柳昭仪两个孩子印象都不还错,他们都很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就如阳平出嫁前比乐平跋扈飞扬脾气,而出嫁后却和一改婚前脾气,能和建康出名纨绔弟子崔振琴瑟和鸣;就如身为饱读诗书柳昭仪儿子,谯王课业诸多皇子是永远不上不下,无论那考核有多难或是有多简单……或许这让人觉得他们失去了赤子童心,但是皇宫原本就不是需要童心地方。 谯王听到高皇后询问,脸上浮起略微腼腆笑容,“多谢母后关心,我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了。” “谯王不必多礼。”谢灵媛只见过谯王一次,还是他十一岁时候,她对他仅有印象就是一个非常不起眼小男孩,可今日一见却有一种刮目相看之感。谯王如今已近有十七岁,身量颇为高挑,因是去探望生病崔太后,他穿颇为素雅,一身苍色深衣,除了腰间挂了一块玉佩外,并没有其他配饰,容貌和陛下有七八分相似,比不上太子精致俊美,可也颇为隽雅,脸上带着淡淡温和笑容,当真称得上“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这八字形容。 “舅母、长嫂。”陆言听说高皇后、谢灵媛和谯王来了,忙出来迎接,陆言今年已经有十四岁了,这几年接连打击,让陆言性格沉稳了不少,也渐渐褪去了女童青涩,展露出属于少女风华。这些天崔太后身体不舒服,她比谁都担心,一心一意待宫里照顾大母,人也消瘦了些,一身素雅海棠红襦裙映着她纤弱身体,让原本光艳明媚陆言有一种别样柔弱之美,格外惹人惊艳。若不是场合不对,高皇后和谢灵媛都要好好夸上陆言一番了。 “阿妩,你要顾念自己身体才是,太后一向疼你,你要身体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太后比自己还急。”高皇后拉着陆言手柔声说。 “我知道。”陆言点点头,又对谯王行礼,“谯王殿下。” “阳城县主不必多礼。”谯王俊脸微红还礼,又从袖中取出一卷经书交予内侍冯远,“县主,这是《大方广佛华严经》。” 崔太后原本受了郑启和豫章影响,是信奉道教,可这几天谯王给闲来无事崔太后说了些佛经上诸多善恶有报事后,她就迷上了这些小故事,等谯王走后也是反反复复让人讲述。亏得陆言记忆力还不错,谯王说过一遍后,她大部分都记住了,这几天大母醒来,就同大母说着这些小故事。陆言她见大母实喜欢,就问谯王借了这本经书,准备好好琢磨下,也省得老给大母讲谯王讲过故事。 陆言身边宫女接过冯远手中佛经递给陆言。佛经是用金粟纸抄写而成,字迹端正平稳,经书上还带着淡淡檀香。陆言自幼习画,论书画造诣她虽说远不及陆希,可也足够傲视建康其她贵女,一看这卷经书就喜欢上,她含笑道:“这是谯王亲自抄誉经书吧?我想大母一定会喜欢。” “只要大母身体早日康复,我愿再抄一百遍《华严经》。”谯王轻声说道。 陆言神色微动,《华严经》这么多,真抄誉一百遍,可要花很多时间。 陆言和谯王面对面站着,两人一个柔美、一个儒雅,看着竟有说不出般配,冯远看着忍不住下,昭仪已经替谯王找王妃人选了,要是未来王妃能像阳城县主这样就好了。 崔太后今天心情还不错,脸上还带着些病容,又听谯王讲述了几个法华经上小故事后,还多喝了一碗粥,陆言立刻对谯王好感大增,一切能让大母身体好起来人她都喜欢。 谯王未央宫停留时间不算长久,半个时辰就离开了。他刚走出崔太后宫室,冯远就跟上了,“殿下,外头日头太晒了,你还是坐肩舆吧。” “哪有这么娇惯?”谯王失笑,望着春光明媚天气,他一时兴起对冯远说:“阿远,走,我们出去散散心。” “散心?”冯远一愣,见谯王兴致勃勃,他也没有反对,果然还是回建康看,这些天殿下心情都好了不少。 建康繁华是大宋其他地方不可比拟,毕竟这里已经做了三朝帝都,街上车马如流人如潮,谯王一向好静,谯郡也不是太热闹地方,他咋一眼看到这么多人,不由有些愣怔,这时候他身边人突然多了起来,几个撞击,谯王就和冯远、几个侍从分开了,冯远急额头都冒汗了。 谯王倒没太担心,他这么大一个人还能走丢不成?他悠闲人流中踱步,突然一个白发颤巍巍老人拄着拐杖从他面前经过,谯王眼见着他要踩上一块不大不小石头,他伸手扶住老人,好心提醒道,“老人家小心,你脚下——”谯王话还没有说完,那老人突然口吐白沫倒了他面前,谯王顿时一愣。 “你对我阿耶做了什么!”突然一名壮汉围了上来,一把揪起谯王衣领唾沫横飞大吼道。 谯王皱了皱眉头,他身体是比兄弟们弱一些,但皇子们该学课业他都学过,他先是挣开了那大汉挟制,然后对大汉道:“这位老人家是突然发病,我没有做什么,这位兄台还是送令尊去医馆就医吧。” “什么突然发病!分明就是你害我阿耶!”壮汉对着谯王推推嚷嚷,抡起拳头似乎要揍谯王,“什么送我阿耶去医馆,你分明就是想溜!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谯王个性温和,可不代表他是傻子,一见这壮汉同自己拉拉扯扯,却不送老人去医馆,就知道他是被人讹上了,他眉色一冷,“放肆!”谯王自矜身份,不愿同人大街上拉扯,径直将壮汉一推,抬眼见满脸焦急之色朝自己奔来冯远和侍卫,心中暗自思忖,这件事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特意安排? “你这奸人害了我阿耶不算,还敢继续动手,我——”壮汉见谯王满脸冷意,心中一颤,难道这还是什么贵人不成?可转念一想那明晃晃银子,壮汉咬了咬牙,继续想要拉扯着谯王,银子啊!那么多银子就是要他一条命都够了! “嘭!”一只足有碗口拳头突然横向伸了出来,将壮汉一拳打飞,壮汉硕壮身体重重撞了街边玉兰树上才落了下来,“噗!”壮汉吐了一口鲜血,血中还有几颗白白东西。 “谯——少君你没事吧?”清冷声音响起。 谯王回头,就见一名身长玉立年轻男子站他身后,一双凤眸亮若寒星,“高大少君。”谯王对着高元亮微笑道谢,“多谢你替我解围了。” “举手之劳罢了。”高元亮款步走向谯王,“不知少君侍卫何处?” “殿——少君!您没事吧!”冯远满头大汗跑来,焦急打量着谯王,他刚刚看到那粗人拉着少君时候吓得魂飞魄散。 “我没事。”谯王对着冯远一摆手。 高元亮这时也示意侍卫将瘫软成烂泥两父子丢到了谯王面前,“少君,这两人就交给你处置了。” 谯王看都没看那两人,只对高元亮笑道:“不知高少君可有闲情陪某喝杯薄酒?” 高元亮当然不会拒绝,两人说笑着往谯王建康府邸走去。 而刚刚发生那一幕,被一双眼睛收眼底。 沿街一座二层阁楼二楼,一名皮肤黝黑、身材精瘦高挑,相貌寻常十四五岁少年看到谯王和高元亮离去身影,回头指着跪地上侍从大骂道:“废物!真是一群废物!让你们办这么一点小事都会搞砸!” “少君恕罪!”侍从们不敢为自己辩解,只是拼命磕头。 “又不是让你们上战场杀敌,只是让你们去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弱书生,你们都不会,将来你们还能办什么事?”刘铁暴跳如雷,一双原本不大眼睛,这会瞪圆了。 “少君,这里是建康,那毕竟是谯王。”一名看似有四十出头,是房里除了刘铁外唯一站着中年男子开口说道。 “哪有如何?谁敢跟老子抢女人,老子就揍死他!”刘铁怒道,他不过被祖翁丢到了军营去三个月,回来就见阿妩对着一个小白脸笑那么开心,心里就像被火烧过一样,他花了这么多年时间,都没让阿妩对自己这么笑过! 中年男子暗暗翻个白眼,貌似阳城县主从来没对少君稍加辞色过,怎么就扣上“他女人”称谓呢? “不行!我一定要想个法子,不然阿妩迟早被这个小白脸骗走!”刘铁房里急团团转说道。 中年男子道:“少君,你不用太过担心,阳城县主是肯定不会嫁给谯王殿下。”阳城县主是谁?皇帝心肝尖尖、陆太傅嫡女,这样身世如果嫁入皇帝,只有可能是嫁给太子,哪怕是太子同母胞弟广陵王都不可能!谯王是什么身份?不过只是小郡郡王而已,能娶到一个世家旁系女已经很不错了,再往上挑选莫说太子了,就是陛下都不肯,除非他想挑起自己儿子们争夺皇位!但同理可证,自家少君也没多少机会,高仲翼全天下也就这么一个,而且他还是陆太傅亲传弟子。 刘铁平时爱动手不爱动脑,但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中年男子言下之意,不由心里有些烦躁,要是他能和高仲翼一样,阿妩是不是愿意嫁给她了?刘铁再一次怪自己为什么还比阿妩小一岁,要是能高仲翼一样,比阿妩大上五岁,他就有多时间去计划了。 谯王自然不知道他无意间,惹上了一个莫名情敌,他这会正和高元亮聊得畅。 高元亮也想不到平时看起来完全不起眼谯王居然对兵书那么了解,对古代各种著名战役如数家珍,两人越聊越投机,不知不觉天色都暗淡了下来。 “哈哈,元亮,天色都不早了,不如你留下进了哺食再走?”谯王开口挽留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高元亮也不推辞。 等高元亮从谯王府邸走出时候,已经亥时了,建康早已宵禁,当然以高元亮身份,只要他晚上不是朱雀大街大喊大叫,他可以畅通自如游遍整个建康。二月晚风带着寒意,高元亮被夜风一吹,浑身酒意就散了不少。他并没有骑马,而是独自踱步回了高府。 因高囧尚了公主,他居住院落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他居所,一部分是乐平居所,高元亮这次一反常态没有回自己院落,而是径直走进了乐平地方。 “驸马!”宫侍们看到高元亮来,先是一惊,但随即拦着高元亮道:“公主已经歇下了。” “请公主出来,我有一件事要跟她说。”高囧对宫侍阻拦视若无睹,而是坐了软榻上淡声说道。 宫侍们听他说笃定,面面相觑后,还是决定去回报公主,这毕竟是他们夫妻事情,下人们无权插手。 乐平已经歇下,但还没有入睡,听到下人回报,她冷笑一声,抬头对正给自己打扇小柳氏道:“看来有人来救你脱离苦海了。” “妾身不敢,伺候公主是妾身福气。”小柳氏慌忙跪下说道。她自从入高府后,也就见过高囧三次,对高囧印象极为模糊。倒是乐平天天让她打地铺睡她房里,整夜让自己为她打扇、倒夜香……柳家京城不起眼,可家境不差,小柳氏也是家中万般娇宠养大,如何受得了这种苦,几天就病倒了。 乐平倒是给她请了疾医给她治病,但同时也以不让她过了病气为由,将她锁了一间小房间里,不许她外出,平时伺候只有两个天聋地哑小丫鬟,除了偶尔有大夫给她开药外,没有人来探望过她,小柳氏明白如果继续病下去,那么她就永远走不出这个小屋,只能是被人横抬着出去,所以挣扎起来了,再也没有病过。 乐平看到小柳氏那张楚楚可怜人就厌烦,简直跟她姑姑、表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都是表里不一贱人!其实高囧妾室,除了小柳氏外,乐平一个都没有折腾过,左右不过是几个贱婢,看不顺眼拉出去打死、发卖就是了,那需要废精力去折腾她们?跟她们耍心眼,乐平都嫌弃掉份。 可小柳氏不同,她是柳家女儿,高皇后亲自送给高元亮妾,虽然高家没给小柳氏媵妾身份,可谁都知道她和其她妾是不同。乐平不乎高元亮有多少妾,但她就是看小柳氏不顺眼,不能随便打死、发卖,那就慢慢磨好了,乐平有是时间和手段陪她玩,反正近她也挺无趣,有这么一个玩意,打发了她不少时间。 “公主。”宫侍们上前给乐平换衣服,小柳氏虽然一直伺候乐平,可干都是些粗活,近身活计乐平身边宫侍半点不会让她沾手。 小柳氏柔顺退到了一旁,满肚子泪水和委屈往肚子里咽,入高家前阿姑已经告诫过她了,她唯一出路就是早日生孩子,只要有了一个孩子,不管男女高皇后都会保她,没有生孩子之前,她唯一能做就是忍。阿姑还反复告诫过她,像高家这样人家、乐平这种身份,她所知道那些妻妾相争把戏是不管用,她一定不能掉以轻心,也千万不能对乐平公主有任何怨怼之心。 小柳氏父亲也不是没有妾,妻妾相争把戏她见过很多,虽然她记下了阿姑吩咐,可多少也有些不以为然,乐平公主是金枝玉叶公主,从小一帆风顺长大,要论心计哪里比得上府里那些姬妾,她们手上她都没有吃过亏,别说看似直爽乐平了。可真入了高府,她才知道她当时想法是何等天真!乐平是金枝玉叶公主,有皇家撑腰,她完全可以做任何想做事,什么心机手腕,乐平公主权势面前都没有用。 她想让自己几天几夜不睡,她就只能几天几夜不睡;她想关死自己,就可以关死自己……没有人会为自己说一句话!她之前所想妻妾相争就是笑话!若说小柳氏入门前,还对将来生活有一丝幻想话,现她唯一指望就是安分守己伺候乐平,哄她开心,让她可以多睡一会。 “你找我什么事情?”乐平换好衣服,命人带高囧去她书房,顺便把小柳氏带了身边,“要是要她伺候话,现就可以把她带走。” 高元亮眼角余光都没有扫向小柳氏一眼,只对乐平说:“我有事跟你谈。” 乐平抬眼见高囧脸上还带着淡淡笑意,心中莫名一凛,挥手示意宫侍们退下后问,“什么事?” 高元亮从袖中取出一只木匣,推到了乐平面前。 乐平并没有接那木匣,而是冷冷注视着高囧。 高元亮也不以为意,直接打开了木匣,“这里面有一样好东西。” 乐平眼睛往木匣上一扫,脸色即刻大变,“高囧,你想干什么!”那木匣里,整齐垫着一匣子冰块,而冰块上面赫然躺着一截人手指!乐平忍无可忍,扬声就喊宫侍进来。 高元亮好整以暇袖手看着乐平,“别冲动,好好看看这东西,你会知道我想干什么。” “公主?”宫侍们听到乐平呼喊,冲到了屏风外,轻声请示。 “都退下!”乐平喝道。 “唯。”宫侍们再次退下。 乐平强忍下恶心和心头不停涌出恐惧,举起那只木匣仔细看中那截手指,这手指应该砍下有一段时间了,被冰块冻得惨白,但依然很完整,可以看出是一截男人手指,男人……乐平脸色一下子变白了,她蓦地抬头不可置信望着高囧,“你——你竟敢——高囧竟敢这么做!你这是伤害朝廷命官!” “公主这么说,可就冤枉下官了。”高元亮笑了笑,“卢县尉去昌平县路上,不慎遭遇流寇,断了一指,还是我们大宋武官把他救了回来,甚至把他手指都捡回来了。” 高元亮话,让乐平如坠冰窟,“昌平?他什么时候去昌平了?”蓟州现刚和魏国谈和,表哥怎么回去这么危险地方?表哥一直是文官,怎么这会转去当武职了?蓟州现一半已经是高家地盘了,尤其是涿县附近! “昌平、蓟县两县县令、县尉、县丞都殉城了,卢县尉也当了不少年五经卒史,一直兢兢业业,这次升职也是朝廷对他奖励。”高元亮说。 “你想要什么?”乐平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问。 “我要一个儿子。”高元亮淡声道。 乐平毫不示弱回视着他。 “你生、小柳氏生都行,但是要给我一个儿子。”高元亮说完之后,将木匣放乐平手边,“这个你收好,省得将来卢成没有全尸。”他语气不重,可话语中威胁让乐平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高元亮以前是懒得为一个心不自己身上女人费心,他要什么女人没有?可这次去涿县,看到父亲这么喜欢阿崧,高元亮反思,他是不是做错了?这么跟乐平耗着,只会让关心自己人为自己担忧,所以他就安排了今天这出戏,儿子自出谁肚子他无所谓,他只要儿子。 、 、 、 “所以他就让人砍了卢成手指?”高严听着王直回报不屑问。 “是流寇把卢县尉手指砍下来。”王直再次强调。 “真是没用,这么多年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高严嗤之以鼻,要是谁敢打皎皎主意,他管他是谁,早就杀掉了,“还婆婆妈妈砍手指。” 王直保持沉默。 “什么手指?”柔软声音伴随着咿咿呀呀叫声传进来。 高严脸色一瞬间由不屑变成了柔情款款,他步走了出去,“皎皎,你怎么来了?” “阿兄,崧崧会自己坐起来了!”陆希兴奋说,她今天看到阿崧可以自己坐起来,连忙兴奋找高严献宝来了,她用帕子给儿子拭了拭流下口水,亲了亲他胖乎乎腮帮子。 看到妻子这么兴奋,高严嘴角扯了扯,“很好。”然后看到妻子期待眼神,他勉强伸手,把儿子抱了过来,貌似爱怜摸了摸儿子头。 高崧崧瞅了高严一会,突然嘴里吹出了一个大大口水泡泡,高严暗道不好,刚想丢给奶娘,“啵”一声,口水泡泡破了,飞沫一下子飞溅到了高严脸上,高严脸一下子黑了,这臭小子以前他身上撒尿,现他身上吐口水,他当真以为自己不敢收拾他吗?高崧崧咯咯笑了两声,又是一大串口水流了出来,他小脑袋高严怀里一蹭,口水全蹭到高严身上了,没法子人家现长牙了,正是流口水时候,高严脸黑了。 “……”王直等人眼观鼻鼻观心看着这对父子互动,陆希低头偷笑。 作者有话要说: 高崧崧:噗噗噗,看我第二必杀技——口水攻击! 高严:……尼玛,我要把这小子嘴贴起来! 118起势(一) “皎皎,你看着臭小子太过分了,以前我身上尿尿,这会朝我吐口水。”高严委屈向妻子诉苦。 陆希拧了软巾给高严擦脸,“阿崧还小,你怎么老跟他计较呢?小孩子口水又不脏。” 高严拉过陆希手,让她坐自己怀里,“我哪里有跟他计较,分明就是他整天针对我!谁说孩子口水不脏?臭死了!”高严满脸嫌弃。 “噗——”高崧崧被陆希放高严书房软榻上,小身子靠软绵绵垫子上,津津有味吸着自己小手,还不时流点口水,听到了有人叫“阿崧”,他放下手,嘟起红润润小嘴,又吹了一个大大口水泡泡,顺便对爹娘咯咯一笑。 可爱小模样再次把陆希萌倒,她把儿子抱了过来,爱怜亲了又亲,“崧崧真可爱!”高崧崧顺便也阿娘脸上印下几个湿漉漉口水吻,陆希可不嫌弃儿子口水臭,亲昵用鼻尖蹭儿子软软嫩嫩面颊,母子两人很是亲昵。 高严冷着脸起身,拎起妻子怀里高崧崧,直接丢给了屋外丫鬟,再把擦脸软巾蘸水洗了洗,擦干净陆希脸上口说,捧起皎皎脸就是一阵乱亲。 陆希哭笑不得推开了高严,嫌弃道:“疼死了,你去把胡子刮干净。”高严胡子长得,几天不刮,下巴就会长出一片青渣,短短硬硬胡须每次都会刺疼陆希,所以他不剃干净胡须,陆希都不许他亲自己。 “皎皎,我都二十三岁了。”高严见妻子嫌弃他很是哀怨。 “哪又如何?” “哪有人到了我这个年纪不留胡子?”一般来说,男子要三十蓄须,可高严长相俊美,要是当文官,大家或许会觉得他风度俊雅,可武官长得像他那样就是笑话,高严不止一次想留胡子遮掩自己容貌,但是皎皎都不许,成亲后是,但凡他脸上冒出一点胡渣,皎皎都要让他刮干净才肯让他亲近,他自觉如今他都有儿子了,是到了蓄须时候。 “我耶耶比你大多了,他都没留胡子。”陆希瞥了他一眼。 明明是你逼着先生把胡子剃掉,高严原本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先生不留须,后来才知道是皎皎逼着先生剃掉。据说皎皎小娃娃时候,就不喜欢先生美髯,每次见到先生,第一件事就是扯先生长须,只和当时还没过世汝南公主、袁夫人亲昵,先生一亲她就哭,后磨得先生终于狠心把自己长须给剃了。 “再说你本来就比我大五岁,再留胡须,我是找夫君还是找阿叔?”高严也不是没留过胡子,可陆希一看他留那两撇小胡子就被他雷焦了。陆希逼着高严把胡子刮掉后,才知道他原来居然还想留络腮胡子,可惜还没长好,就被陆希扼杀了。 这次陆希打定主意一定要从根本上打掉高严留胡子决心,再俊美颜也禁不起这种糟蹋。就跟自己耶耶一样,好端端一个二十出头大帅哥,结果为了增加自己稳重感,不让人有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感觉,硬生生蓄了一把胡子。陆希第一次看清耶耶相貌时候,还以为他和阿娘老夫少妻,一树梨花压海棠呢! 高严听了陆希话,也不以为意,摸着陆希面颊调笑道:“我是不是老了,你还不知道吗?不过你也可以叫我阿叔。” 陆希被他不要脸话弄愣住了,一时没什么反映,“皎皎,要不我们现就试试?”高严心痒难耐搂着陆希说,想着皎皎软软叫着自己阿叔……高严浑身热血沸腾。 陆希白了他一眼,“你就不会想点正经事。” “夫妻敦伦怎么不是正经事了?”高严认真说,“你让我喝了这么久鹿茸酒,就不想试试看吗,侄女儿?”后三个字高严是贴陆希耳边笑着说出来。 “高严!”陆希涨红了脸,是被气出来。 “来,皎皎,叫阿叔——”高严哄着妻子道。 “叔你个大头鬼!”陆希忿忿狠咬着高严肩膀,这厮无耻真是没下限! 屋外,高崧崧趴乳母怀里吸完奶后,眼睛就耷拉了下来,阿艾横抱着阿崧轻哼着小曲,目光爱怜望着小崧崧。 春暄等阿崧开始熟睡后,就要结果阿艾怀中孩子,让他去小床睡,大娘子吩咐过没事不要老抱着阿崧,让他多睡觉。 “阿崧也不重,就让我抱一会吧。”阿艾手一动,晃过了春暄伸来手。 春暄眉头一皱,自从上回她让阿崧养成了含乳坏习惯后,她们都被陆希吩咐过了,一喂完奶就要把阿崧从乳母怀里抱走,不要再让她惯出阿崧其他坏毛病来。春暄她们看来,含乳也不算什么坏习惯,很多孩子都有,不过既然大娘子意,她们当然遵守,但这些天她们发现阿艾举动越来越不对了,似乎有点想霸着阿崧感觉——“大娘子吩咐了,阿崧睡觉都必须上床睡。” “女君又没生养过孩子,哪里知道养孩子规矩,这孩子还小,哪有一个人睡觉?”阿艾反驳道,平日高严回来,阿崧都是由她陪睡,但女君从来不许任何人睡阿崧身边,只许阿崧一个人躺小床上,这让大家都很不解,但陆希吩咐,大家不敢不做。 “放肆!”烟微生怕吵醒了小郎君,压低声音呵斥道:“大娘子吩咐你照做就是了,哪来那么多话!”烟微是陆希身边大丫鬟,虽说是奴婢,可建康等闲小官员家庭女君、娘子们都要对她笑脸相迎,自是有一股气势。 阿艾吓了一跳,等回神后发现烟微已经抱走了阿崧,她不由撇了撇嘴,嘟哝了一声,“不过是个丫鬟,有什么了不起!” 春暄和烟微对视了一眼,眼底闪过默契,阿艾不能留了,两人抱着阿崧走到了高严书房,春暄道,“大娘子,我有要事禀告。” 书房里,陆希晕晕欲睡,高严轻柔摩挲着妻子柔滑肌肤,偶尔轻啄她半露肩膀,笑得一脸荡漾。陆希懒得理会他,拉过被子,翻身闭上眼睛,准备睡一会,听到春暄焦急语气,她心中莫名一颤,睡意不翼而飞,她蓦地坐了起来,“什么事?”春暄不是没分寸人,除非发生大事,平时她和高严一起时候也很少会这么大声嚷嚷。 高严速把自己衣服穿好,又给妻子披了一件披风,轻拍她背安抚着她。 春暄抱着阿崧和烟微一起走了进来,把适才阿艾举止跟陆希、高严说了一遍,末了道:“大娘子,我瞧着阿艾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陆希听到阿艾居然想抱着阿崧睡觉,柳眉紧皱,“他以前抱着阿崧睡过觉?”她千叮咛万嘱咐要让阿崧一个人睡小床,不能跟大人一起睡,这对阿崧很危险,她居然还敢明知故犯! “没有。”春暄摇头道:“平时都是我、烟微、小雀、阿媪和夏暑她们几个轮流陪着阿崧睡觉,没让她近身过。”阿艾责任就是给阿崧喂奶。 “既是如此,把之前说好钱帛翻倍给她,让她回去吧,你们再找两个身体好些乳母,每天让她们挤奶给阿崧吃吧。”陆希说,反正崧崧也六个月了,可以稍微吃点辅食了,以后就用小勺子喂他吃好了。 阿艾不是家里奴婢,而是城中一小官吏妻子,陆希来蓟州时候,身边带了不少仆佣,但除了阿漪外,身边就没有跟她一起怀孕高陆两家人。阿漪也是娇生惯养长大,她生绵绵时候,就没奶水,陆希也没指望她,就让人城中给阿崧挑奶娘,特地让人挑选家境还算过得去平民女子,或是小官僚家庭出身女子。 事关她期盼很久孩子健康,陆希是用严格标准去挑选,不仅对乳母身高体重都有严格规定,还查了人家祖上六代,后入选只有三人,只有阿艾年纪跟她差不多吧,也是初胎,怀孕日子也和她差不多,人也高挑健壮,陆希一眼就看上了。对很多人包括陆希来说,乳母是一个很重要存,但陆希自己很亲近乳母,却不想让自己儿子亲近乳母,尤其是阿艾还让阿崧养成了含乳坏习惯,这让陆希很不高兴。 陆希就吩咐穆氏等人,平时除了让阿艾喂奶外,不许她和阿崧一起。不过陆希也不是不讲理人,她让人把阿艾女儿接到了府里陪伴阿艾,还允许她五天回家一次。她没想到她该做都做了,这阿艾居然还是屡教不改,这样话她也没必要留下了。陆希平时很和善不假,可那是有底线,阿崧是她命根子,哪怕是捕风捉影,她都不允许任何有危险性人靠近自己儿子。 “唯。” “不用那么麻烦了。”高严说,“陈源不是刚添了一个儿子,让他娘子带着喂养一段时间就好了。”高严之所以会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两天前他才喝过满月酒,还给这傻小子取了个名字。 “也行。”陆希点点头,陈源是高严亲卫,他娘子还是可以信任,陆希思忖着,下回再生孩子,她一定要自己喂,或者麻烦点,也要让人从家里送给乳母过来,不再找外头人了。 打发走阿艾这件事,对陆希来说,不过只是件小事,她唯一担心就是突然换了一个乳母,阿崧会不会不习惯,可高崧崧小朋友依然吃得香睡得好,一点不适应感觉都没有,没事还对阿娘吐几个泡泡卖萌,让陆希彻底松了一口气,她抱着儿子笑道:“你这傻小子真是好养。” 高崧崧咧开小嘴甜甜笑着,小手凑到阿娘嘴边,一定要阿娘亲亲,才满意放下手。 “大娘子,这些给庄娘子当添妆如何?”夏暑捧着她精心挑出来首饰说。 陆希看了看那些首饰,都是她从建康带过来精品首饰,很多都是自己没用过,“嗯,不错。”陆希想了想,又加了几副字画上去,然后带着高崧崧去了庄太守家中。 太守府里很喜庆,一派张灯结彩,但无论是何县君还是庄三娘,面容都有些憔悴,庄三娘眼睛泛着血丝,显然是哭过。两人看到陆希和高崧崧时候,脸上泛起了一丝真心微笑,庄三娘还摸了摸阿崧小手。陆希见状心里叹息了一声,先给庄三娘添了箱,又同何县君寒暄了几句后,就握住了庄三娘手。 何县君见状,心里一酸,泪水差点又溢出来,她连忙侧身擦去眼泪,对陆希笑道:“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陆希对何县君点头,等何县君出去后,陆希轻拍了三娘手,“要哭就哭吧。” “呜……”听到陆希安慰,三娘顿时忍不住失声痛哭,“怀玉,你说为什么父亲会这么心狠!呜……”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水水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119起势(二) 庄三娘哭伤心,陆希任她发泄。 三娘未婚夫是广阳王小舅子,广阳王是郑启次子,广阳王妃出自东海王氏,东海王氏自前朝武帝时就开始没落,但没落也是世族,当时广阳王妃随母亲入宫之时,被广阳王母贤妃看中,就央了郑启给儿子选了王氏为妃。广阳王比太子小一岁,成亲比太子早,太子定下谢灵媛为太子妃后,足足过了五年才成亲,一来是谢灵媛年纪小,二来是太子结婚仪式和寻常皇子不同。 广阳王为人谦恭好学,广阳王妃是标准士族女,两人成亲后相敬如宾,感情很是不错。王郎君小了广阳王妃六岁,广阳王妃成亲后,把弟弟带到了王府,可以说王郎君成长关键几年,是广阳王一手教养,广阳王初成亲尚无孩子,就把小舅子当成了大儿子养,对小舅子很是疼爱。要说王郎君这样家世,又这么得广阳王夫妻疼爱,年纪也和三娘相当,这一门亲事怎么都轮不上庄太守,这其中还有一番内情。 王郎君是广阳王妃唯一弟弟,他是遗腹子,还没出去就死了爹,出生后他祖母看了孙子一眼后,也与世长辞了。他成长过程中,又陆续送走了祖父、叔父,王家之所以会没落,和家中成年男丁陆续过世也有关系。等王氏成为广阳王妃后,两人母亲也撒手人寰了,王家人也死剩他们姐弟两人了。旁人就起了谣言,这王郎君是真正天煞孤星下凡,要不是广阳王妃命好嫁入了皇家,有天家龙气庇佑,怕是也会被他克死了! 广阳王妃就这么一个弟弟,哪里容许旁人胡说,亲自入宫求了高皇后和贤妃,恳求两人给自己阿弟挑选名门淑女为妻。高后和贤妃也精心给王郎君选了平阳华氏女为妻,却不想刚走完聘礼仪式,未婚妻突然暴毙了!这下这位王郎君克亲克妻谣言一下子传开了,莫说了世家之女了,就是门第低些寒门都不愿意结亲了,肯嫁也全都只答应庶女联姻。士族嫡女都是家族花心思培养,哪能用来这么折损? 广阳王妃如何看得上庶女?她弟弟将来要撑起家族,他妻子莫说原配了,就是填房都不可能是庶女!不然弟弟将来怎么大宋上流官场立足?后广阳王妃就只能矮子里选高个,选上了庄三娘。庄家没什么底蕴,但广阳王妃对何县君印象不错,有这么一个母亲想来女儿也不会太差。 庄太守一向是惯会钻精个性,一听说这么好一门亲事,哪有不应?他倒是开心了,也自诩给女儿挑了一门好亲事,可何县君和三娘听说结亲对象后,就抱头痛哭了一场。何县君并不是太轻信谣言人,可王郎君家族那人丁减员速度实太可怕了,她把女儿视若眼珠,哪里舍得让女儿嫁这样人,哪怕这人是蓟州数一数二年轻俊杰! 陆希并不信克亲之言,就如她从来不信阿兄是毒子、自己是天煞孤星,但她和庄三娘不同,她跟高严是青梅竹马,两人有深厚感情基础,可庄三娘从来没见过王郎君一面,想让她要从心里接受有这种名声未婚夫还是很有难度,“三娘,我听说王郎君品貌出众,诗文骑射无一不精,是蓟州数得上才俊。” “是。”庄三娘哽咽道:“王郎君确长相颇为出众,骑射如何我不清楚,但他确很精通诗文。”王郎君是高严没来之前,蓟州闺秀心目中夫婿佳人选,只可惜这样人,没有一个疼爱女儿父母会答应他当自己女婿。 “三娘,你见过?”陆希惊讶问。 “嗯。”庄太守涿郡也待了十多年了,三娘当然见过那位备受广阳王宠爱小舅子,可品貌才华再出众,她也不想嫁给一个天煞孤星啊! “三娘,我从小母亡,议亲前又父逝……”提及往事,陆希心头依然一阵阵抽疼,她眼底一片茫然。高崧崧趴阿娘怀里,察觉到了阿娘分心,他伸出小手努力攥着阿娘手,陆希被儿子一握才回神,感受着怀中软软小小身体,她心头一片柔软,她爱怜亲了亲儿子额头,“那时候也有人说我是天煞孤星。” “不!你不是!”庄三娘激动反驳道。 “三娘,这种流言我并不意。”陆希淡淡一笑,握住她手柔声说:“我知道想告诉你,有时候眼睛看到、耳朵听到,也不一定是真。” “那什么是真?” “当然是要慢慢相处出来,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其实像王家这种人家,几年之内死光了成年男丁家族也不少,只能说王郎君出生时辰太巧合了。”陆希无奈摇头。 “但是——”陆希劝慰,庄三娘听下去了,可还是怕,哪怕父亲把她嫁给一个四十岁老头,也比嫁给克亲人强。 “我看府里多了不少陌生仆妇,是广阳王妃派来吗?”陆希问。 “是。” “那就说明了广阳王对你还是很重视,那些仆妇看上去都很稳重,你平时若是无事,就多和她们聊聊。”陆希心中暗忖,看来广阳王妃还是挺注重这个娣妇,她想了想斟酌道,“换个角度想,你嫁到王家后,家中人口简单,广阳王和王妃也都是和善人,你日子比一般人家媳妇好过多了。” “阿娘也是这么说,可是——”庄三娘咬了咬下唇,“怀玉,你说王郎君那样人家,当家主母一定要求端庄干练,能懂得人情往来,这些我都不懂怎么办?”庄三娘对这门亲事恐惧,不仅仅是因为王郎君克亲,还有对高门大族畏惧。 “这话是谁跟你说?”陆希奇怪问。 “没人跟我说,我就自己瞎琢磨。”庄三娘低着头,“阿娘那么聪明,她都——我要是有六娘本事就好了。”庄三娘不好说父母事,可父亲偏爱小妾庶女事大家都知道,也没什么好隐瞒,她既没有母亲大方稳重,也没有沙姬小意体贴,像她这样人能得到夫婿宠爱吗? 六娘就是沙姬女儿,对于沙姬母女,三娘心里是很复杂,平心而论沙姬母女没什么特别惹人讨厌地方,沙姬一向安分守已、一心一意伺候父亲,六娘是聪慧伶俐、善解人意,有她总能听到父亲开朗笑声,家中很少有不喜欢她人,可即便如此,三娘还是不喜欢她们。 “六娘,就是你那庶妹吗?”陆希问,她来涿县这么久,也听人说起过庄太守家有这么一位很受宠爱庶女。 “是,六娘很聪明,理事能力也比我强多了。”庄三娘说。 “你是当家主母,又不是下人,哪里需要事事都会?大家族理事、人情往来,都有一套惯用流程,这种做惯了,就都会了,不需要担忧。你到了王家后,凡事多看少说,多亲近广阳王妃,其他都可以慢慢来。你跟你庶妹将来路不同,你不需要去羡慕,也没有必要羡慕。” 陆希见庄三娘困惑样子,嘴角一扯,这些不应该都是何县君早就跟她说话吗?怎么三娘都不知道呢?“三娘,很多大家族莫说是原配妻子了,就是填房也没有庶女,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嫡庶分明吗?”庄三娘问。 “自古冷落妻子、宠爱小妾庶子女人一向不少,可家里是一回事,到了外面就是另一回事。建康那么多官员,能有几个是庶出?他们妻子、母亲又有几个庶出?又有几个女人会喜欢小妾?娶了庶女为妻,就等于被这个圈子隔绝外,当然也不是没人打破过,但要付出比常人多千百倍代价,谁会愿意这么多花这么大心思?”陆希感慨道,身份等级制度从古至今一直存,嫡庶说来都是同个父亲,中国是父系社会,按说身份应该相差不会太多,可不同母亲给孩子带来影响太不同了。 “庶出自打出生后,就像是打上一个烙印,永远嫡出面前低一头,从小这么长大,怎么能不影响以后个性?说庶出小家子气,就是这个道理。很多庶出孩子要强,这何尝又不是极度自卑下引起过分自强。”庄三娘那庶妹,这么拼命表现,也只是旁人茶余饭后几句闲话,没有会想去提亲,而三娘不用做什么,就只要一个何县君,就有很多人家愿意上门提亲。 “一个相对普通嫡子和一个资质优秀庶子,人家宁愿选择前者,就因为他身后两个家族支持,而后者身后可能只有半个。为人处事不似书画,有才华就画得好,没有才华就画不好。这些只要多看多做,天才也不一定比庸才做好。你又不是庸才,你知道没做过,谁家姑娘家时候做过这种事?进了王家多看多做,不用半年你就全会了。” 陆希话让庄三娘不安心平静了不少,她感激道:“怀玉,你真好。” “你能开心就好了。”陆希说,“成亲后好好和王郎君相处,我想他应该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他自幼丧父、少年丧母,一定很希望有自己亲人,你要把他当除了你阿娘外亲亲人。”陆希心里暗忖,这已经是她第二个婚前开解对象了吧?二娘现很幸福,希望三娘也能和二娘一样。陆希一直认为好日子是过出来,只要双方人品没问题,夫妻间其他矛盾都能磨合。人要学会惜福,就像太太时常念叨“天作有雨、人作有祸”,再好日子,如果天天作也会没有。 “我知道。”庄三娘认真点头,她心情好些后,也有闲情逗弄起高崧崧来,还拿出她给阿崧做口水兜,陆希看着两旁和背后精致绣花,爱不释手说:“三娘,你绣工真精致。” “我也就喜欢画画画、绣绣花了。”庄三娘腼腆说道。 陆希抱着阿崧回家时候,发现高严居然也家,不由有些疑惑,“阿兄,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找施先生。”施平这几天身体不好,一直家休养,高严有什么事也是回家找他商议。 “发生什么事了?”陆希问。 “也没什么大事,你今天去庄太守府上了?”高严问。 “是啊。”陆希想起三娘和何县君样子,就有些唏嘘。 “怎么了?”高严见陆希愁眉不展,低头贴了贴她额头,“不舒服?” “没有,阿兄你见过王郎君吗?他人如何?”陆希想起高严应该见过三娘未婚夫吧。 “他人还不错。” 高严话有些出乎陆希意料,要知道高严很少会夸一个人,“真吗?他人很好吗?”要是这样话,她就真放心了。 “广阳王和王郎君人都很不错。”高严说,“广阳王很注重民生,郡内百姓大多安居乐业,且他嫉恶如仇,郡内几乎没有贪官污吏。那王郎君是广阳王教养大,性子有点急,但为人处事还算稳重。”要不是知道皎皎是担心庄三娘,高严才不愿意妻子面前说其他男人,皎皎心里多个高岳已经让他很不爽了。 要是真如高严说,陆希也就放心了,性格急也不是太大问题,反正三娘性子慢,两人正好互补,“我以前听三娘说,庄太守想让她入宫,也不知道庄太守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了?”陆希倒不是希望三娘入宫,皇宫那个地方根本不是三娘这种个性人能待,可照着庄太守个性,怎么会放弃三娘入宫好处而改成嫁给广阳王小舅子呢? “现建康那边风声鹤唳,大家都夹紧了尾巴,以他个性怎么会蹚这种浑水呢?”高严嗤之以鼻。 “建康怎么了?”建康有那么多亲人,陆希一听风声鹤唳,就紧张起来了。 “放心,跟我们家关系不大。”高严扶着陆希往书房走去,“一个月前,广陵王想娶李侍中女儿为继妃。” “崔王妃不是才去世了两个月吗?”陆希不可置信问,她知道皇家是没有爱情,可哪怕像陛下和高后一样,没有爱情有亲情也好啊,广陵王怎么能崔王妃去世不到两个月就要娶继妃呢? “他倒是挺会挑人。”陆希忍不住讥讽了一句,侍中和尚书令、中书令是相同地位,李侍中也是文官中唯一能和王珏齐平实权官员了,连元昭都稍逊两人一等,别说李侍中还兼任丹阳尹,比起王珏,李侍中因是寒门出身,得郑启宠幸。广陵王要是有这么一个继王妃,可比原配崔王妃实惠多了。 “陛下没允许。”高严说,“陛下说李氏地望寒劣,不比清河崔氏。” 陆希撇嘴,“那为什么大家会风声鹤唳呢?”如果只是驳回一个王妃人选话,没必要搞得大家都人心惶惶吧? 高严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陆希耳边说了一句:“京城有谣言,陛下想废太子!” 废太子!陆希不可置信望着高严,“怎么可能……”陆希喃喃道,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是真,太子废立是事关国本大事,稍有不慎就会引起朝堂大动荡,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很少有皇帝会废太子。 “我和施先生也觉得不大可能,只是这里离建康太远,消息传慢,具体情况也说不清。”高严说,不过他相信以老头子老奸巨猾是绝对不可能参与这种事,陆家就不用担心了,他将妻子搂怀里安慰道,“放心吧,这件事我们不会参与。”高家和陆家都是纯臣,只忠于皇帝,拥立之功是很诱人,可高陆两家并不需要。 陆希微微颔首,如果说高后有子,毫无疑问,高家毫无疑问会卷入帝位之争,可现高皇后无子,也没有领养任何皇子,所以高家完全可以做纯臣。 高严回来是找施平有事,同陆希说了几句后,就去书房了。陆希也回房梳洗了下,给高崧崧换了尿布,又他小屁屁上撒了点珍珠粉轻拍,天气热了,陆希怕他捂出痱子来,就把珍珠粉当爽身粉了。 高崧崧脱了尿布就闲不住了,先是小脚踢,再是拉着陆希手要坐起来,还不时扮几个鬼脸逗阿娘开心。陆希望着白白嫩嫩比女孩子还秀气儿子,兴冲冲从衣柜里翻出之前做女式小衣给儿子换上。 “大娘子,这是女孩子衣服。”穆氏目瞪口呆说。 “阿媪,你看我们崧崧是不是比女孩子还漂亮?”陆希好惋惜为什么没有摄像机呢,不然她就天天给崧崧摄像了。 “可——”穆氏正想阻止陆希试图给儿子扎小辫子举动,小雀匆匆走了进来,向陆希行礼,“大娘子。” “什么事?”陆希示意她起身。 “大娘子,阿艾果然回家后就意图自!”小雀说,心里庆幸不已,幸好派去人够心,总算没让她死成,不然大娘子要多出多少烦心事。 “救下来没有?”陆希问。 “救下来了,但是她似乎有些失心疯了。”小雀说,“我瞧着情况不对,就让人先把她关起来了。” “失心疯?”陆希撵走阿艾时候,问了春暄好些阿艾平时状况,总觉得她精神情况有点不对,就让人去注意下,就怕她太冲动做什么傻事。没想到她居然真精神出问题了,难道是产后抑郁症?可她不是分娩很久了吗?怎么还有产后抑郁症呢?陆希暗暗庆幸,幸好早点让她和阿崧隔开了,不然受伤就有可能是阿崧了,也幸好她让人去注意了,不然一条人命就没了。 这时门外又有下人匆忙回报:“女君,家里撵出去乳母家人门口闹事,说——说——”那下人吞吞吐吐不敢说下面话。 “说什么?”陆希眉头微蹙。 “说郎君逼、奸了那乳母,害乳母得了失心疯了!还意图杀人灭口!” 120起势(三) “逼——奸!”屋里所有人听到这句话,都露出了似被雷劈过表情,大家想过无数种可能,都没想到过这种可能。 穆氏想着阿艾,再想想郎君那张俊美过分脸,身体晃了晃,老人家有点头晕。 “都关起来了吗?”陆希听到逼|奸两个字也被雷不轻,不过她很反应过来问。 “关起来了。”下人回报说,要是真被一个小小低级官吏家门口闹起来,郎君和女君面子往哪里搁? “阿艾哪里?”陆希问小雀。 “还她家小农庄里,她犯了癔症,她家里就把送到不远小农庄去了。”小雀说。 “把她弄出来。”陆希下令道,一个小小官吏敢到这里来闹,后面肯定有指使,人一定要留着,不然就死无对证了。 “唯。”小雀应声而下。 “她有说过什么胡话吗?”陆希又问烟微,该不会是阿艾自己说阿兄逼|奸她吧?陆希心里暗忖,不然这家人怎么有胆气这么来闹呢?经过涿县一战,阿兄百姓中名声还是非常不错,要不是有人唆使,这些人应该不敢这么闹。 “她有说过阿崧是她儿子。”烟微说,这是阿艾回去后说,当时她们只觉得她犯了癔症,让人多注意些,可没想告诉陆希。 “她家里是什么情况?”陆希抱着儿子问,“他们夫妻感情不好吗?还是婆媳不和?”产后抑郁症也应该有缘故吧。 “阿艾夫婿有两个妾,阿艾生了女儿后,两个妾都怀孕了。”烟微说。 难怪!陆希恍然,她低头亲了亲专心致志玩手指儿子,“我家崧崧真可爱,到处有人抢。” 高崧崧眨着黑白分明大眼,和阿娘对视着,和儿子对视了一会,陆希心情好了很多。 “大娘子,要不要让王司马把他们绑起来送大牢里?”春暄问。 “不用。”陆希摆手,“他们巴不得我们闹上这么一出呢。” 他们?春暄暗暗疑惑,他们是谁?“那怎么办?” “让阿伦把阿艾按了手印清单给他们读出来。”陆希说。 “是。”春暄没想到大娘子还留了这么一手,连忙出去找阿伦。 小雀吩咐了人后,就又回到陆希身边了,听陆希这么一说,不由星星眼望着陆希说:“大娘子,你真厉害,你早算到阿艾会这样吗?” 阿艾刚来时候,被府上富贵迷花了眼,哪怕大娘子给她月钱很丰厚,她也动了贪心,时常会顺些府里东西带回家,她自以为做隐蔽,其实家里物件大部分都有暗记。大娘子知道后也没说什么,也不许大家去追究,直到阿艾离开时候,才让人查了她包袱。原本小雀以为大娘子会把阿艾送官,却没有想到大娘子只让她按了一个手印就放她走了。她原来还觉得大娘子太心善了,这会她才知道大娘子那是有先见之明! “我哪里知道会发生这种事?”陆希摇头,她又不是神仙。她没让人抓阿艾,是因为她实找不到代替阿艾人选,她听说过哺乳期婴儿奶粉牌子是不能随便乱换,想来乳母也不能随便乱换,所以她才纵容阿艾行为,横竖她也偷不走多少东西,等阿崧断奶后,就马上打发走好了。也正是这个原因,她不允许阿艾跟儿子有任何亲近举动。等发现阿艾精神不正常后,陆希就不愿意跟她多费口舌了,只让她留了一张证据以防万一,就当请了两个乳母。 “万一他们抵赖,说是我们趁着阿艾犯癔症时候,逼她按下手印怎么办?”小雀又担心问。 “那就让王直带人去抄家,她这几个月可拿走了不少东西。”陆希轻描淡写说,“不过要是这样话,可就没那么容易放过去了,都给我去牢里待几天下下火气再说。” “皎皎!”高严接到通知后,让王直去处理这件事,自己匆匆来找妻子了,听到妻子正处理这件事,他说道,“这件事你别管了,我来处理。” “好。”此事肯定涉及高严官场上争斗,她也不愿意多问,她该做都做了,蓟州这块蛋糕原来是广阳王、刘毅和蓟州几个本土大世家三分天下,可高严来了以后,一下子就打破了这个局面,硬生生从这里面挖了一大块出来,当然有很多人不愿意,背后使些手段也不奇怪,陆希早有心理准备了,“我有阿艾偷东西证据,她也被我暂时安置农庄上,你派人去接她。” “她没死?”高严很诧异,“还偷过东西?”要是这样话,他就轻松多了,高严忍不住暗暗得意,他皎皎就是能干,能帮他这么多忙。 “没死,她家里也应该有不少从府里带出去物品,你让王直一查就知道了。”陆希说,“只是她现还犯癔症,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 “没必要清醒,这点东西够我用了。”高严不乎道,阿艾家人说出他逼|奸阿艾时候,他们结局就已经定下了。 “我们下一个孩子时候,再麻烦也要从家里调个家生子过来。”陆希感慨说,亏得自己还多留了一个心眼,不然多糟心。 “下回我们直接领不要哺乳孩子岂不好。”高严还是坚持不肯让陆希生娃,陆希也没反对,他们大部分时候都是算着日子亲热,可高严时常会忍不住,她没再吃红花,可也一直调养身体,等她身体好了,孩子就算他不想要也会来。陆希很希望再生个女儿凑个“好”字,一个小阿崧、一个小阿虎,两个坐一起,该有多可爱! “阿兄,这件事能软着处理就软一点。”陆希把手覆高严手上柔声道,“毕竟不是什么生死仇敌。”陆希真担心以高严个性,把人家一族都灭了。官场和商场有些相似,讲究是与人为善,量多交朋友,而不是多树立敌人,为人处事留一线余地,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可一旦真正决裂,那就是不死不休结局,那时候陆希也会支持斩草除根,但那家人远没有到这个地步,他们甚至连对手都称不上。 “我知道,你不用太担心。”高严亲了亲陆希额头,突然他胸口被人撞了下,他眉头一挑,低头就见一个胖娃娃正晃着大胖脑袋朝他胸口撞,高严食指对着儿子额头一戳,胖娃娃四肢朝天倒榻上。 “啊啊——”高崧崧愤怒叫着,小胖手握拳高举往下一压、小胖腿用力一蹬,再次翻身起来,脑袋再次往父亲怀里撞。 高严嗤笑一声,再次伸出食指轻轻一弹。 “啪!”小胖娃还没坐稳,就又四仰八叉倒软垫上,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哇——”高崧崧小朋友嚎啕大哭起来。 陆希对这对父子各种幼稚举动已经非常淡定了,给儿子稍稍整理了下姿势,就让他哭个够,她很少会抱哭闹中儿子,不然惯出他没事大哭耍赖脾气怎么办? 高崧崧哭了一会,不见有人来安慰他,就停了下来,乌溜溜大眼骨碌碌朝陆希看去,长长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泪珠,肥短小手握成一个小肉球,往嘴里塞着,阿娘,崧崧乖了,不哭了,来抱崧崧、亲亲崧崧。 果然不出高崧崧所料,很他就落入了一个熟悉温软怀抱,紧接着额头上、脸颊上也印上了阿娘柔软香吻,阿崧幸福啃着小拳头往阿娘怀里靠。 “皎皎——”陆希刚安慰完儿子,腰间又环上了一双手臂,“我刚刚被人泼污水了,你不安慰安慰我吗?”那臭小子有什么好抱,高严抱着妻子求安慰。 “……”我才是受伤人好吧,陆希嘴角抽了抽,“你先把阿艾事处理完再说。”她看着儿子那身小女娃装束,手又痒痒了,给崧崧画幅像吧,寄回去阿姑和高后一定喜欢! 高严受伤看着妻子把他赶出了寝室,毫不留情关上门跟儿子亲人起来,他恨恨对迎上来王直道:“全给我送到牢里去!” “唯。” 接下来日子阿艾夫家像是陷入了一场无止境噩梦,他们是听了阿艾亲口说高郡尉强占了她,才憋着一股气去高府找高严算账,却不想高府先是拿出了阿艾按过手印认罪文书,文书上细数了她从高府偷走各式财物,高府侍卫又从家里抄出了不少印着高府暗记物品,甚至还有当铺当票,这样证据面前,阿艾丈夫陈诚想辩解都无从辩解。接着又是县里几位知名大夫证实了阿艾得了癔症,而且是已经犯了一段时间了,这下众人都哗然了,犯了癔症人话还能信吗?这陈家分明就是有意栽赃! 高严是郡尉,陈诚是他下官,下官诬陷上官,那是大罪!以陆希县主身份,平民敢她门前闹事,那是以下犯上!是故,陈、艾两家前去闹事之人,除了因高严善心,放走老弱病残外,余□强力壮人全被关进了大牢。这下陈家和艾家是彻底像塌了天一样,青壮年哪个不是家庭顶梁柱,要是他们出了三长两短,剩下一家子妇人老弱怎么度日?所有人愤怒都聚集了陈诚那一房,陈诚一房甚至被族长和族老彻底逐出了宗族。 陈诚一家逐出宗族后,被关进牢里陈家和艾家人也陆续放了出来,受了苦还挨了刑杖,可好歹留了一条命,慢慢调养也能恢复,大家也就满足了,再也不敢说高严任何闲话了。可陈诚一家子就没那么幸运了,陈诚放出来了,杖伤发作,熬了不过三天就死了,陈诚一死,他年迈父母原本就因被逐出了宗族而病倒了,加上儿子一死,两位老人家拖了不到三天也跟着儿子一起去了。 家里主人死差不多了,唯一剩下也是半疯,两个小妾把生下孩子一丢,也各自找出路去了,家里就剩了一个时而清醒、时而疯癫阿艾照看嗷嗷待哺三个小婴儿。高严是想斩草除根,可陆希抱着儿子,想着高严对自己儿子都那样,那么对阿艾孩子呢?高严杀大人,陆希也不管了,可孩子——太造孽了,别说是三个什么都不同小婴儿了。 她拉着高严反复叮嘱,高严无可奈何,又忍心违皎皎意愿,就让王直把那三个孩子处理了,没说去哪里,就说肯定不会死。陆希相信高严不会骗自己,也知道这是他极限了,也没多问。至于阿艾,丢了孩子后,就彻底疯了,家里没了人照顾她,后活活饿死了。 和陈家差不多一幕,也同样发生阿艾娘家人身上,高严可没有嫁出去女儿泼出去想法,对高严来说,阿艾对他幻想,不是他有魅力体现,而是对他羞辱!他高二郎君长这么大,也就这样侮辱就受过两次,第一次那人被他戳成了碎肉,这一次他只灭了两家,而不是这两族还是看皎皎份上。至于指使者——高严对跃跃欲试近卫道:“一个不留。” 陈家事件平息后两个月,蓟州一本地大族,半夜遭了流寇,一家百余口人全部被流寇杀干干净净,财物全部卷走,一场大火足足烧了六天七夜,从此那处地方就彻底成了鬼宅,再也无人敢踏入! 陈、艾两家事,陆希起初还挺关心,可后来阿崧因长牙而发烧后,她就忙得再也没闲心了。高崧崧一向是霸王脾气,只要陆希身边,他是千好万好,要是离了陆希,平时身体好时候,他还会乖一点,可现他发烧了,浑身难受,就是天王老子了,都不能让他离开阿娘!一定要陆希整日整夜搂着才会安分下来,不然就干嚎,嚎到嗓子哑了也不肯停。 陆希看着儿子红润润小嘴因失水而起了皱皮,圆嘟嘟小脸也缩了一圈,哪里舍得再离开儿子,整天抱着他不放手,小心用烈酒给他擦拭腋窝、腹股沟,用温水给他洗澡,用泡了冰水软巾敷他前额上,软巾稍一回暖就让人换掉。就这么折腾了大半月,她忙得差点连高严都忘了,哪里还记得什么阿艾。也幸好高严这几天忙,不然看到妻子这样,醋罐子又要打翻了。 等高严彻底忙完,差不多也进入了五月,涿县也越来越热了,陆希让人收拾了下别庄,就带着儿子去别院避暑了,别院离高严驻地也近,比对城里,陆希喜欢住这里。 “啊啊——”高崧崧发了一场高烧,养了几天,就又恢复了以往圆润粉嫩,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出门,看到这么宽广天空,兴奋春暄怀里直叫。 陆希靠高严怀里,笑盈盈看着儿子兴奋模样,“阿兄,以后我们多带崧崧出来玩好不好?” “你还担心他?你这几天瘦了多少?”高严不满道,陆希这几个月因为担心儿子,瘦了一大圈,原本还有些赘肉腰肢也纤细下来,陆希自己很满意,可高严很心疼,这几天拼命给妻子补身体,一心想把皎皎丢掉肉补回来。他一定打定主意了,等着臭小子已满三岁,就把他丢军营里去! “我现很好啊。”陆希原本对自己身材不是太满意,小肚子上赘肉太多了,这几天瘦下来了,她自我感觉很良好,高严是一心想把自己往猪身材喂! “一点都不好,浑身都瘦下来了!”高严嘟哝了一声。 陆希一开始没意,后来她眼睛一眯,伸手拎着高严耳朵道:“你说什么?”这混蛋是嫌弃她吗? “我说你太瘦了,这样对身体不好。”高严飞说道。 “哼!”陆希冷哼了一声,手下用力拧高严耳朵,高严脸皮抽了抽,皎皎下手太狠了!不就是说错了一句话嘛,可高严躲都不敢躲。 突地一阵疾驰而来马蹄声解救了高严耳朵。 “郎君、女君,京城传讣文,筑阳县主卒。” “筑阳县主?”陆希茫然重复了一遍,怔怔松开了手,“阿兄,我是不是听错了?”阿薇怎么会死?陆希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接到阿薇讣文一天,至少不是现,阿薇才二十岁啊! 121起势(四) 三个月前建康,元府 “什么?阿姊你又有身孕了?”陆言兴奋问着侯莹。 “嗯。”侯莹面带红晕点头,脸上带着幸福笑容,她刚诊断出来有两个月身孕。 “太好了!我小侄子什么时候出来?”陆言问,她一口咬定这个一定是儿子。 侯莹听了阿妹话,微微一笑,摸着肚子柔声道:“如果这次再是一个女儿话,我准备给你姊夫纳妾了。” “阿姊!”陆言吃了一惊,“是不是姊夫逼你?” “不是。”侯莹神情平静说,“我只是觉得没意思了。” “没意思?”陆言不解望着侯莹。 “是男是女对我来说,都是我孩子,可对元家来说,区别太大了。”侯莹说,“我不想再逼自己了,夫君等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个儿子了。”侯莹一笑,“高元亮妾不也怀孕了。” 陆言神色一冷,“乐平归乐平,你归你,他们要你跟乐平一样,他们和高家一样了吗?” “这也是我愿意。”侯莹道,“哪个男人身边没一两个妾?要是命中注定我是无子命,那么将来他们也能给木木和夭夭做些依靠,要是我将来有了自己儿子,横竖也不过几个庶子罢了,还能翻天不成?”侯莹发现自己跟大家提了要给夫君纳妾后,她心情居然好了很多,怀这胎时候,也不像怀夭夭那会,整天提心吊胆,浑身不舒服了。 陆言想了想道:“阿姊只要自己开心就好了。” 侯莹一笑,“我现就挺开心,生孩子我愿意,可一心要我生儿子,我不愿。” “那就好。”陆言这下放心了。 等侯莹送走了陆言后,刚回房就见元尚师房里看书,她颇为诧异问:“你怎么回来了?” “下午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来了。”元尚师放下书卷,伸手扶住侯莹,柔声问:“孩子今天有闹着你吗?” “没有,这孩子很乖。”侯莹微笑抚摸着肚子,脸上溢满了浓浓母爱。 元尚师让侯莹坐下,“母亲刚刚跟我说了,阿薇你别想太多了,当年陆老大人不也是年近五旬才得了陆太傅吗?何必我们夫妻间多放一个不相干人呢?” “但是如果我这胎还是——”侯莹担忧说。 “就算再有一个女儿也不错,木木、夭夭多可爱,以后全建康臭小子都要围着我们女儿转了,我可要好好为难为难这些臭小子。”说起女儿,元尚师眉眼都带了笑容,显然是真心爱两个女儿。 “扑哧——”侯莹被他逗得失笑,不过被元尚师这么一安慰,侯莹心情好了许多,要不是逼不得已,谁愿意和旁女人分享自己夫婿。 “说起亲事,阿薇,阿妩是不是要定亲了?”元尚师问。 “阿妩要定亲?没有啊,我没听她说过。”侯莹摇头。 “没有?”元尚师错愕问,“不是说她要和谯王定亲吗?” “谯王?怎么可能?”侯莹摇头,“我从来没听阿妩说过,再说阿妩压根都没见过谯王几面。” “那又是外头那些流言吧。”元尚师说。 “这些人太可恶了。”侯莹恨恨道,“整天传些流言蜚语,也不怕缺德!” 元尚师轻拍妻子手,“别气着自己了。”他心中若有所思,如果连阿薇都不知道话,那么陆言真不一定会嫁谯王,这样话太子也不必太忧心了。同妻子又说笑了几句,等她午歇后,他就先离开了。 元昭已经书房等他了,元尚师对元昭道:“父亲,我问过阿薇了,她说没听说陆言说过,陛下想让她跟谯王订亲,这会不会是谣言?” 元昭并没有回复元尚师话,而是怔怔出神。 元尚师暗暗奇怪,“父亲?”他又叫了一声。 元昭看到儿子,叹了一口气,“太子他——闯大祸了!” “什么?”元尚师心头一跳,太子能闯什么祸,能让父亲这么说。 “他翻看了陛下脉案。”元昭神色凝重道。 “陛下脉案!”元尚师这下是真神色大变,太子他居然敢做这样事?他怎么敢做这样事? “父亲,这件事陛下知道吗?”元尚师小心问。 “不确定。”元昭苦笑着摇头,“是太子说漏了嘴。” 父子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他们都知道了,这件事还能瞒住吗? “父亲,那怎么办?”元尚师焦躁问,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就算陛下肯放过太子,下面皇子也不会放过他! “不急,先缓一缓,缓一缓,好好想想对策。”元昭也不知道是对儿子说,还是对自己说。 陆言回到未央宫寝室时候,没有看到崔太后,不由奇怪问:“大母呢?” “回县主,木夫人携崔承徽求见,太后永安殿召见两人。”宫侍回复道。 “哦。”陆言听说木夫人来了,也没换衣服,就往永安殿走去,陆言不喜欢崔陵,可跟表舅母木夫人感情还不错。 永安殿中,木夫人哽咽对崔太后道:“太后,您一定要给孟姬做主啊!这孩子都不成人样了!”说着她拉起崔孟姬手臂,陆言侧目望去,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崔孟姬白皙娇嫩手臂上居然一片青紫,甚至还有不少地方破皮了,还凝了血痂。陆言想不通,崔孟姬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 “太后,这手臂伤势还是轻,她身上是——还有那个孩子,也是因为挨了鞭子而流到,太后你一定要给孟姬做主啊!”木夫人失声痛哭,崔孟姬不是木夫人亲生,可从小是木夫人养大,木夫人没子女,把崔孟姬和崔振当成自己亲生,看到女儿受了这么多苦,她怎么不心疼? 崔孟姬原本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看到母亲这么伤心,她眼眶也红了,“阿娘,我没事,你别担心了。”崔孟姬自从被父亲送到了东宫,当了太子妾后,她已经当自己是个死人了,所以无论郑柦对自己做什么,她都没跟一个人说,她真没想到阿娘会无意间看到自己伤后,拉着自己来找崔太后了!崔孟姬不认为崔太后会为自己做主,但是阿娘有这份心,她已经很满足了。 “混账!”陆言不懂崔孟姬伤怎么来,崔太后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脸色都气白了,“那么多太傅,就是这么教太子!来人,请——” 崔孟姬打了一个寒噤,突然意识到了她太冲动了!她不应该跟着阿娘一起告状!她跪了崔太后面前,“太后,这件事跟太子无关,这些伤都是妾不小心自己弄伤!” “你自己能弄出这么多伤?你怎么弄?”崔太后怒声呵斥,“去请皇后过来!” “是真,都是妾自己弄出来!”崔孟姬急鼻尖都冒汗了,她不是想为太子开脱,而是她明白太子倒霉她也会倒霉,她倒霉太子却不会倒霉。她不过是个太子妾罢了,莫说太子只是弄伤她,就是弄死她,难道皇家还会让太子给自己赔命不成?崔孟姬拼命朝太后磕头,只求太后看她是她侄孙女份上,饶了她一命。 “阿妩。”崔太后头也不回喊道。 “大母。”陆言走了进来,她平时跟崔孟姬一向不说话,可看到崔孟姬受了这种伤,心里不禁难过,又想起自己和阿姊对话,果然人长大了就有各种麻烦事吗? “你先回去休息。”崔太后说,这件事可不是陆言可以看到。 “好。”陆言点点头,她大母和阿舅身边久了,自然知道什么事可以好奇,什么事不能好奇。 高后来时候,郑启也一起过来了,崔太后看到郑启愣了愣,但还是没瞒着郑启,将太子对崔孟姬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全说了。郑启面沉如水,高后让医女领着崔孟姬入内室检查,医女出来时候,脸上还带着惊惧,她真没见过有那个大家闺秀身上会伤成这样子。她悄声向高皇后禀告着,高皇后越听脸色越难看。 她素性端庄,幼年家时候,高威疼爱就是长女,高严他是无视,而高囧是从小挨着他棍子长大,只有高后从小是被高威捧手心呵护着长大,出嫁后郑启虽年长她不少岁数,可对她一向温柔体贴,后宫争风吃醋事不少,可这么龌蹉恶心事,她只听说过却没真见过。 郑启听了高皇后回报后,也脸色铁青,但依然没说出对太子惩罚,只吩咐高后好好派人照顾崔孟姬。 高皇后和崔太后都知道,太子是郑启花心思也是宠爱皇子,要让郑启为了一个小小妾室去惩罚太子,那是不可能,崔太后也没想过太子要给崔孟姬一个交代,她要只是让郑启知道这件事。 之后几个月,太子和元家胆战心惊,可郑启一直平静无波,只是太子太傅们对太子越发严厉,太子去行宫散心,被太傅们上疏批为耽于玩乐;太子让人给自己嫡长子翻修下房屋,被上疏批为奢靡无度……同时陆言要嫁给谯王流言也越演愈烈。 陆言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未央宫被崔太后管就跟铁桶一样,陆言平时就去元府,侯莹自然也不会是这种事让阿妹烦心。 “阿姊?”陆言今天第六次叫着侯莹。 “啊,阿妩?”侯莹回神。 “阿姊,你怎么了?是不是孩子闹腾你?”陆言关切问。 “没有,这孩子很乖。”侯莹含笑摇头,“阿妩,你把你桃花簪给我。”侯莹说着从头上取下了自己桃花簪。 “怎么了?”陆言把自己簪子取下递给阿姊,这桃花簪是袁夫人给三姐妹特别打制,三根簪子除了簪尾各印了三姐妹名外,外表看起来几乎完全一致。 “没什么,就想跟你换着戴戴。”侯莹笑着说。 陆言也不以为意,她们姐妹衣服首饰一向会换着穿戴。 “从母!从母!”侯莹两个女儿木木、夭夭笑着跑了进来,扑到了陆言怀里,除了阿娘外,她们喜欢就是陆言。 “木木、夭夭,让从母亲亲。”陆言抱着两个孩子,一人一个香吻。 侯莹笑着陆言跟孩子亲昵,“阿妩,你喜欢木木和夭夭吗?” “阿姊你怎么了?”陆言困惑望着侯莹,陆言心里木木和夭夭跟自己女儿也没区别啊,陆言是打定主意不成亲,就想把木木和夭夭当女儿养了。 “没什么,我就随口问问。”侯莹摇头。 陆言心里有些疑惑,但也没意,回宫时候还再三嘱咐侯莹要多注意身体,侯莹微笑着应了。之后日子里,陆言无数次后悔,她当时为什么不多想一下,如果她当时多问一句,是不是情况就会有所不同,是不是阿姊还会好好陪自己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碧水宝宝 投手榴弹、谢谢皎皎 投地雷,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这两天都忙着找房子,早上九点出门,晚上九点才回来,回来后才能码字,所以字数多少,只能看自己灵感程度。。。 122起势(终) 侯莹等陆言走后,又怔怔发呆了半晌,直到夭夭扯着阿娘袖子半天,都不见阿娘来抱她,小嘴一瘪抽噎哭了起来,才让侯莹回神。 “夭夭乖,不哭。”侯莹爱怜抱起小女儿轻哄。 “桃花花——”小姑娘奶声奶气说道。 “好,我们去看桃花花。”侯莹抱着夭夭,牵着木木,往自己书房走去。书房里,挂着一幅桃夭图,这是她请人临陆世父那副桃夭图摹本,真品给她精心收藏起来了,侯莹每次心情不好时候,就爱来书房对着桃夭图发呆。 大母,如果你话,是不是也会说我做对?侯莹露出一丝苦笑,她说大母,并不是崔太后而是袁夫人。要是人都能不长大该有多好。侯莹回想起来,还是陆家,有大母时间,是她这辈子乐时光了。 自从谯王和阿妩要成亲谣言越传越烈,陛下这些天又接连训斥太子,对太子越发不假辞色,她处内院都觉得朝廷可能会有大变动了。而家翁和夫婿这几天明显看出心情很不好。同时她还发现家里账面上有异动,数额不大,但接连几个重要家族铺子都发生异动,就让她起了疑心,让心腹偷偷查了查,才发现居然有人私底下提走了一大笔物资,而能做这样事,除了她家翁外还会有谁有这样权利? 如果光是这点,也不至于让她起疑心,可她无意间一次,看到自己家翁和夫君居然不是沐休时候,和谢家谢芝夫君小书房里议事。那间书房地处隐蔽,夫君平时很少去,她那次也是去拿一本书,结果还没走入书房,就被人拦了下来,隔着大开窗户,她看到了谢芝,而他们看到她时候表情也有些古怪…… 种种种种,让侯莹心生屡屡心生狐疑,但又很觉得自己胡思乱想,元家毕竟是她夫家,元尚师是木木和夭夭父亲,如果不是千真万确,侯莹真不敢胡乱下判断,毕竟这是诛全族大罪。如果是真,元家满门一个都活不下来!如果不是真,元家整个家族前途就全毁了,她就是元家大罪人。 可如果等她真确定再说,她又怕她再也没有机会了。侯莹涩然一笑,要是她真出了什么事,以阿妩聪明,一定会知道她那些举动真正含义……侯莹望着那桃夭图,眼眶微微发红。夫家和娘家之间,侯莹毫不犹豫选择了娘家,原因无他,娘家没有了,她和她孩子都活不下去;如果元家失败了,那么——至少木木和夭夭会没事。 木木和夭夭都是乖巧孩子,只要待侯莹身边,两个人手里有一只兔娃娃,就可以玩上一天。侯莹看着两个乖巧女儿,眼睛闭了闭,忍下了即将滑落泪珠,将木木搂怀里,“木木,阿娘有话跟你说,你一定要记住,知道吗?”侯莹不知道自己猜测对不对,如果不对,过阶段把簪子换回来就是,如果是真——那么这根簪子或许能帮她保住木木和夭夭。 “知道。”木木眨着长长睫毛,微鼓着粉嫩小腮帮子保证着。 、 、 、 “哐当”一声,陆言手中茶盏落地,她怔怔望着回报下人,轻轻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姑娘,大姑娘走了!”回报宫侍又战战兢兢说了一遍。 “走?阿姊去哪里了?”陆言喃喃道,“怎么不叫我——” 陆言话还没说话,就被身边宫侍惊恐捂住了嘴,“二娘子,这话可不能说!” “你们胡说!”陆言蓦地站了起来,“不会!阿姊才不会就这么走了!她大半个月前还好好呢!”她不信,她不信阿姊会走!自从她那次离开元家后,侯莹不多时就传来了胎像不稳消息,陆言想去看侯莹,但被侯莹婉拒了,说是她没什么大事,不用太担心。大母也劝陆言,说是保胎需要多休息,让她不要随便去打扰阿姊,她就没去,前几天还传来消息说,她好点了,可以起身走几步了,怎么今天又会突然不行了呢? “姑娘,小没骗你,大姑娘真走了。”前来通报侯莹死讯下人嚎啕大哭。 “阿姊!”陆言什么都顾不上了,直接往外走,慌得宫侍们忙上前拦住,“县主,您先换身衣服吧。”陆言身边宫侍都是伺候她多年,对她个性了解至深,忙哄着她说,“你这身衣服也不合适。” 陆言这才发现她穿了一身水红深衣,大母这几天身体好转,年纪大人不爱素净,陆言又适合穿亮色衣服,她身上衣服都是明亮鲜艳色泽,确不适合现去看侯莹,可对陆言来说,她真不信阿姊就这么离开了她,也不愿意换衣服。 宫侍见劝下了陆言,忙一边速给她换衣服,一边让人去通报崔太后。 陆言平时寝殿不爱多戴首饰,身上饰物也不多,她看到下人取下桃花簪,她眼眶一红,紧紧抓住了那根簪子,阿姊!阿姊,为什么连你都丢下了我! 崔太后午觉还没起身,一听说阿薇走了,一开始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们说什么?阿薇怎么了?” “太后,筑阳县主走了——”宫侍战战兢兢回报。 崔太后愣住了,这么多孙辈中,她疼爱是阿妩,阿妩下来就是阿薇,这两个孩子都是她亲手照顾大,她年纪大了,经历生离死别也多了,要是换了其他人,她伤心会也就过去了,可是阿薇她才二十啊,那么年轻还有两个女儿,她怎么就这么走了呢?“怎么走?怎么会这么突然?前天阿妩回来,不还说她好好吗?”崔太后连声追问。 “侯县主前段时间身体不适,让人来号了脉,说是胎像有些不稳,疾医让好生养着,大姑娘床上躺了几天,身体好了些,见今天天气好,就想去花园走走,结果还没走几步,大姑娘就嚷着肚子疼,后来——后来血怎么都止不住……后就这么走了!”下人哭着说,“还落下了一个成形男胎。” 崔太后听后眼睛一花,要不是还躺床上,早就瘫软床上了,吓得宫侍们忙上前给她按人中、揉胸口,好半晌崔太后才缓过气来哭道,“这孩子怎么这么命苦!”幼年丧父,母亲和父族闹翻,她不得不寄人篱下,成了亲好容易有个感情好夫君,就这么走了,崔太后越想越伤心。 “大母。”陆言穿了一身素衣,身上环佩全无,白着脸走了进来,“我要去看阿姊。” “阿妩。”崔太后将小孙女搂怀里,拍着她背安慰着,“大母跟你一起去。”崔太后想着这些天朝堂震动,她不是陆言,她敏感察觉到,侯莹死太巧合了。 “太后!”宫侍们大惊失色想要阻止,崔太后年纪大了,很忌讳生死之事,除了少数亲人外,很少有人能报丧到她和高太皇太后面前,侯莹毕竟是晚辈,走又不是太祥,宫侍们自然不敢让崔太后去元家。 “大母你别去了,我会去好好照顾阿姊。”陆言也劝着崔太后说。 崔太后想了想,叫来了自己近身女官陪陆言一起去。 元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冼夫人哭死去活来,一是伤心儿媳妇,二是伤心那个未出生孙子,她盼了这么久孙子啊!元家已经披上了白布,上下忙得脚不点地。 陆言到元家时候,就见木木和夭夭就傻愣愣待侯莹身边,木木有五岁了,还不懂死亡是什么含义,但已经隐约知道阿娘再也不会因为她哭而起来抱她了。夭夭才二岁多,懵懂不知人事,抱着兔娃娃坐地上,哭得声嘶力竭,就是要让阿娘起来抱她,陪她玩兔娃娃。元尚师也跪侯莹身旁,泣不成声。 陆言看到这副情景,原本强忍了泪水一下子涌出,“木木、夭夭,过来,到从母这儿来。”她跪地上对着两个小女娃娃颤声道。 “从母!”两个小女娃跌跌撞撞扑到了陆言怀里。 夭夭仰起小脑袋,委屈朝陆言诉苦,“从母,阿娘不理夭夭。” 幼儿童稚话语让场大人伤心了,冼夫人放声大哭,“阿薇!阿薇!你这个狠心孩子!你怎么能舍得丢下木木、夭夭就这么走了呢!她们还小啊!怎么离得开阿娘呢!” 陆言看到阿姊面白如纸躺着,面容如生,嘴角甚至还带着安详微笑,“阿姊——阿姊!”陆言真无法接受,阿姊怎么就这么走了呢!陆言手覆侯莹手上,“阿姊,你不要走,你走了我怎么办?”陆言察觉到侯莹手握成了拳状,掌心似乎之前握着什么东西,她心头涌起莫名感觉,可脸上依然声色不露。 木木和夭夭乳母要抱两人下去,但是两人见了陆言后,就怎么都不肯离开她,尤其是木木,陆言以为她们吓坏了,对冼夫人说:“夫人,我带她们先去梳洗下,吃点东西。”这两个哭闹到现,不肯吃喝,谁劝都没法子。 “好!去吧,她们要饿坏了。”冼夫人说。 木木和夭夭都饿坏了,乳母把热腾腾饭食端上来时候,两人都吃狼吞虎咽,陆言抱着夭夭,心疼对木木说:“慢一点,要是饿了怎么不叫吃呢?” 木木没说话,只眨着大眼望着陆言不说话。 陆言等两人吃完饭食,又给两人梳洗了下后,就哄着她们上床睡觉。木木偎依到了陆言怀里,嘟着小嘴对陆言说:“从母,你不要走,你陪着木木、夭夭好不好?阿娘说,如果哪天她起不来了,就让我们跟着从母,谁给我们吃东西都不要吃,等从母来了才能吃东西。” 陆言听着木木话,脸色疾变,难道阿姊她——陆言想起阿姊那蜷起手,“木木,你知道你阿娘手里之前握着什么吗?” 木木困惑望着陆言摇头,陆言有些丧气,但也没说什么,木木毕竟只是一个五岁孩子罢了。 “桃花花——”夭夭突然说道。 “夭夭你说什么?”陆言心中一动问。 “桃花花,漂亮桃花花——”夭夭双臂张开,比了一个长度,“陆祖翁——” “你是说阿娘手里握着是祖翁画桃夭图”陆言问。 “嗯!”夭夭点点头,“桃花花——” “从母,阿娘也说要我们把大从母给我们水晶镜子放好——”木木也想起了阿娘之前吩咐。 阿姊拿耶耶桃夭图做什么?陆言低头思忖了起来,等等!桃夭——桃花簪!皎皎送给她们玩耍水晶镜子……还有她那天去看阿姊时候,她那奇怪举动,陆言心头狂跳了起来,“来人。”陆言喊道。 “县主。”侍女们走到屏风外。 “去请冼夫人过来。”陆言吩咐道。 “唯。” 冼夫人正处理侯莹丧事,五月是恶月,侯莹又是暴毙,故元家商议了下,决定下葬侯莹,但是该走仪式一样不差,冼夫人就元尚师这么一个嫡子,元家这几年权势愈大,前来吊孝人络绎不绝,冼夫人忙得几乎脚不点地,冼夫人越忙就越想着儿媳妇,冼夫人抹了一把泪,也不知道以后儿媳妇能不能有阿薇一半能干。 “夫人,阳城县主请你过去。”侍女前来传话。 “阳城县主找我?”冼夫人有些奇怪,陆言这会找她有什么事?陆言算是她晚辈,可冼夫人还真不敢用对晚辈态度对待她,她随着宫侍们来到了暂时安置陆言客房。 “冼夫人。”陆言亲自外迎着冼夫人。 “县主折煞老妇了。”冼夫人忙扶起要对她行礼陆言,因着侯莹关系,宫中对元家赏赐一直没断过,陆言对元家人一向很客气,甚至远涿县陆希逢年过节往建康送年礼时候,也从来没忘记过元家。侯莹去了,冼夫人比谁都伤心,这个儿媳妇除了暂时没有生子外,无论人品才貌,还是家世都无可挑剔,就这么走了,她再去哪里找那么好儿媳妇? “冼夫人,我想把木木和夭夭带回去。”陆言说,“阿姊走了,您忙着理事,家里是不缺丫鬟仆妇,可她们终究是下人,木木和夭夭也离不开我,我想这段时间还是让她们待我身边吧。” “这——”冼夫人有些犹豫。 “夫人你放心吧,宫里还有大母能帮着一起照看木木和夭夭呢,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们。”陆言诚恳道。 冼夫人想了想,阿薇走了,她这段时间也没太多时间照顾木木和夭夭,陆言虽没成亲,可毕竟是她们从母,宫里又有太后,“那这段时间就麻烦陆县主了。”冼夫人客气说。 陆言哽咽道:“她们是阿姊孩子,也是我孩子。” 冼夫人听到陆言话,心里闪过一丝摸不着心思。 “夫人,我听说阿姊——临终前握着耶耶给她画桃夭图?”陆言问。 “是吗?”冼夫人一愣,“这我到不知道,我到时候,下人们已经把阿薇换好衣服了。” 一直一旁伺候元家侍女上前给两人行礼,陆言和冼夫人同时望着她,侍女道:“回夫人、县主,女君临去前,说要看两位小娘子,还让我们把桃夭图取来,女君是握着桃夭图走,我们见女君握着桃夭图不好换衣服,就斗胆将桃夭图取下了。” “你们把那副桃夭图取来。”冼夫人吩咐道,那副桃夭图她是知道,是陆太傅给特地给侯莹陪嫁,难怪她临终还想着那幅画。 “不用了,这副画是阿姊爱,就让它陪着阿姊吧。”陆言悲伤摇头道。 “县主你放心,我一定会注意到。”冼夫人说。 侯莹是第二天晚上匆匆下葬,葬礼办慌乱而隆重,陪葬也非常丰厚,陆言看得出来元家是了全力,她默默看着哭撕心裂肺冼夫人,以及连站都站不稳元尚师,她真无法相信自己猜测,但是阿姊突然死亡、临终汇总中举动,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一切回了寝殿后就知道了。 送走了侯莹,元尚师送走了大部分客人后,疲惫往父亲书房走去。 “父亲。”他哑着嗓子说道。 元昭专注盯着书案,上面摊开放着一副图,赫然是侯莹临终前握手里桃夭图!只是这副图所有卷轴都已经取下,甚至装裱镶边都拆了下来。 元尚师看到那幅桃夭图神色一黯。 “你确定她除了这副桃夭图外,没有拿其他东西了?”元昭问。 “没有了。”元尚师低低说道。 元昭看了儿子一眼,见他满脸失神落魄,不由喝道:“不过一区区妇人尔,大丈夫何患无妻!” 元尚师双拳紧握,“阿薇她还有——” 提起尚未出世孙子,元昭倒是有些感慨,“这孩子来真不是时候,不过你们没有儿子也好,将来再挑好,给你生个嫡子。” 元尚师沉默不语。 元昭摩挲着这副桃夭图,“奇怪,我已经把整幅画都拆开了,里面并没有任何东西。” “或许真什么都没有吧。”元尚师说,“后来阿薇不是一个人都没有见。”他们察觉侯莹举止有些不对劲后,就没让她再见外人了。 “你不是说阳城县主提起过这幅画吗?”元昭说。 “是夭夭说起阿薇临终前拿着这幅画,阳城县主就问了一句,甚至没有看这幅画。”元尚师涩声道,“我们不是一发现,就不让阿薇出门了吗?她应该什么都没有说,阳城县主这几天也没有入阿薇房里。” “万事还是小心为宜。”元昭说。 元尚师低头不语退出了书房,踏着沉重步伐来到侯莹房里,房里被下人打扫干干净净,很多侯莹喜欢衣服、饰品都被挑拣去陪葬了,房里空荡荡。 “阿薇——”元尚师轻轻叫了一声,房里并没有响起他听惯温柔回复声,只有他粗重呼吸声房里流淌,“阿薇!”元尚师跪了下来,双手紧紧捂着眼,阿薇对不起!对不起!这辈子我欠你,下辈子我还给你!元尚师手里紧紧握着侯莹爱戴那支桃花簪。 与此同时,未央宫陆言寝殿里,陆言挥退了所有下人,从妆匣中取出那支桃花簪,微颤手仔细摩挲着那支白玉桃花簪,簪身柔缓,陆言耐心一点点摸着,再摸到一处粗糙凹处,她泪水再次涌出。 这支玉簪是去世大母让人给她们雕琢,大母一直想给三人打一支一模一样簪子,但一直找不到合心意玉,一等就等了三四年,待这支簪子打好后,大母没多久就去世了。因这个缘故,这支玉簪一直是她们三姐妹珍爱之物,三姐妹名字也刻极为隐蔽地方,这簪子簪身是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磨损地方,如今这簪子有了痕迹…… 陆言泪水流得凶了,相对阿姊突然离开自己,她接受不了是阿姊死是人为!陆言双手颤抖打开了妆匣,取出一面水晶镜,这是皎皎派人送来给她们玩,没什么特别用处,就可以把极小物品放大,陆言举起水晶镜,对着簪子一照,几个刻得歪歪斜斜小字映入她眼底。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碧水宝宝、皎皎、xx投霸王票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123震荡(上) “啊……”堆满了柔软靠垫床榻上,高崧崧就穿了一件红色小兜兜,伸展着四肢,努力床上爬着,偶尔还翻滚两圈,抓起几个色彩鲜艳小布球往嘴里塞。 他疯玩了一会,抬头见阿娘就靠床上,一动不动,小胖娃瘪了瘪嘴,依依呀呀奋力往阿娘身边爬,阿娘这几天都不怎么理崧崧了,小崧崧忧伤啃着小拳头,陆希怀里磨蹭,求抱抱求关注! 陆希顺势抱着儿子,见他口水滴答,无奈摇头,用温热软巾给他擦嘴,高崧崧借机往陆希脸上一趴,“吧嗒”一口,送上了纯纯少男吻,然后对着陆希傻笑。 陆希看到儿子无邪笑脸,心情好了许多,见他又准备啃自己手了,忙他嘴里塞了一个去核樱珠,让他自己嚼着。 “大娘子。”春暄打来给热水给陆希净面,又端了一盏微温绿豆汤给陆希解暑,烟微低头想抱走阿崧,却不想“啪!”一声,高崧崧小肥爪子一巴掌拍烟微脸上,烟微白皙脸颊立刻被他拍红了一片。对高崧崧来说,任何企图他和阿娘都是他高崧崧敌人!面对敌人,高崧崧下手从不留情! “啪!啪!”陆希抓过儿子小肥爪毫不留情用力拍了两下,然后把他让床角一塞。这孩子脾气是越来越坏了,春暄几个都挨过他打了,简直跟他爹一样坏脾气,陆希打定主意,一定要从小开始管教,她可不想重蹈她家翁覆辙,养朵奇葩出来。 高崧崧抬起自己爪子疑惑瞅了瞅,阿娘为什么拍自己?不疼!他团起小手塞到嘴里啃了啃,口水滴答继续往陆希身边爬去,阿娘,崧崧来了! 陆希瞪着儿子过分灿烂笑容,心里涌出阵阵无力感。 “大娘子,阿崧打人不疼。”烟微笑着说。 “他才多大!现都会打人了,将来怎么办?”陆希将儿子再次往床角一塞,转身离开床上,站到了窗前。 “哇——”高崧崧一见阿娘抛下自己,很就不见了,顿时急了,扯开嗓子大嚎起来,声音震天响。 “大娘子。”春暄和烟微一见阿崧哭了,心都揪疼了,一个个眼巴巴瞅着陆希。 “让他一个人呆一会。”陆希也很心疼,但还是没动,她要确切让阿崧知道,他这么举动是不对,她心里默默数数,从一数到一百。 “皎皎,高岳又惹你生气了?”自从侯莹死讯传来后,陆希心情就一直不大好,高严担心妻子会闷出病来,平时一有空闲就会回来看看妻子,这会回来正好见高岳床上大哭,皎皎则站窗口,反常不去抱高岳,心里暗暗奇怪,难道这臭小子惹皎皎生气了? 陆希瞪了他一眼,心里忍不住委屈,从遗传学角度来说,不是儿子像妈妈多吗?阿崧无论是相貌还是个性,都跟他一样,太过分了! “皎皎怎么了?”高严见陆希抿着嘴不说话,眉头一皱,“谁惹你不开心了?高岳吗?我去揍——”高严话还没有说完,他突然抱起陆希往旁速一闪。 “砰——”一个软垫落刚刚高严站得地方。 “啊啊!”高崧崧叫着,再次举起一个软垫朝虐婴犯丢去,坏人!跟崧崧抢阿娘! 陆希目瞪口呆望着儿子举动,一时都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她真不知道崧崧什么时候都学会这种坏习惯了! 高严怒了,这臭小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他放下陆希,大步一把抓起高崧崧两条小肥腿,倒提了起来,晃了晃,高崧崧手一松,软垫落床上。 “哇——” “阿兄!”陆希大惊失色,扑上去就要去拦高严,“你做什么!阿崧还小啊!” “这么小就敢这么没规矩,不好好教训,将来还不是要反天了!”高严没好气道,把儿子往床上一丢。 “高严!”陆希心都跳出来了,忙把蚊香眼儿子搂怀里,慌忙摸着儿子脖子,确定没出问题后,才微微松了一口气。高崧崧一见阿娘又抱他了,连忙伸出小爪子扒拉着陆希衣襟,紧紧搂住陆希脖子,嘴里发出呜呜咽咽哭声求爱抚,阿娘,崧崧又被虐婴怪欺负了。 “那你也不能这么来!万一伤到阿崧怎么办?”陆希现心头还剧烈跳动,她紧紧搂着儿子。 “我这不是有分寸嘛。”高严见皎皎真被自己吓坏了,忙搂着她安慰道,“你看,他这会多欢腾!”高严瞪着妻子怀里无耻磨蹭儿子,高崧崧毫不示弱会瞪回去。 “你能有什么分寸!”陆希心头火起,阿崧才多大,他居然就敢当着她面子虐待她儿子,“你给我出去!我今天不想看见你!” “皎皎——”高严可怜巴巴瞅着妻子,“我是特地回来看你。” 陆希根本不理他,“出去!” “皎皎别生气,我这不是和阿崧闹着玩吗?”高严一见装可怜无效,立即不叫高岳了,改叫阿崧了,他伸手抱起儿子往脖子一放,“你看,我带着阿崧骑马好不好?” 高崧崧原本阿娘怀里好好,突然被虐婴怪抱了起来驾到了脖子上,他愤怒伸手狠狠扯着虐婴怪发髻。高严眉头跳了跳,妻子注视下,勉强忍住没把这臭小子丢出去。 陆希望着这对无下限父子,心头无力感甚,她真不懂,怎么阿劫这么乖,换了阿崧就这么调皮呢?高严怎么跟阿崧怎么一点都不想父子,两人简直是前世仇人! 高严见状连忙把儿子放到了一边,抱住了态度软化妻子,“皎皎,别生气了,我以后不摇他就是了。” 陆希看着床上翻身高崧崧,“阿兄,你说木木和夭夭以后怎么办?” 木木和夭夭?那是什么东西?高严看着皎皎目露忧伤,皎皎这几天一直为她姐姐去世事伤心,高严记得元尚师有两个嫡女,那就是那两个女孩子名字?“放心吧,宫里不是还有崔太后嘛。”高严说。 陆希头靠高严怀里,“阿兄,要是有机会,我们回建康一趟好不好?”她想亲人了。 “好。” 接到侯莹死讯后,陆希就格外精心给木木和夭夭准备了很多礼物,各式可爱动物娃娃造型,各种小女孩子可爱精致发饰,还有两本她亲手制作日记本,用粉色花笺做成,上面画了各种精美图案,周边还用漂亮绸缎和珍珠、宝石等物镶嵌,充满了女孩子粉色幻想。这些原本都是陆希怀孕时候给女儿准备,她当时是一心希望生个娇娇软软小女娃娃。现高崧崧都这么大了,陆希就先给木木和夭夭了,以后等怀孕时候再做好了。也不知道阿妩现如何了?她应该把木木和夭夭带身边吧? 五月建康,戌时天空还有些微亮,柳氏放下针线,揉了揉脖子,问伺候丫鬟,“现什么时辰了?” “回媵人,戌时了。”侍女答道。 小柳氏怀孕后,高皇后就让高元亮为柳氏正了名,她现也算是正经侍妾了,照着高元亮品阶,他可以有媵五人。也就是说国家政策允许范围内他可以纳小妾,超过五个就不算是妾了,目前高元亮也只有小柳氏这么一个妾。 “你去打热水,我要休息了。”小柳氏说,说着她眼神就微微一黯,柳家时候,她什么时候还需要吩咐丫鬟去打热水,下人一定早早备好了,等着她洗漱…… “媵人?”丫鬟迟疑唤着她,“你不等郎君回来吗?”自从小柳氏怀孕后,高严基本上五天会来这里一次,就算不过夜也会陪她吃顿饭,今天正好是第五天,故丫鬟才有这么一问。 “他应该不会来了。”小柳氏说,现都戌时了,差不多是她休息时间了,她很清楚高家对她肚子里孩子重视,所以高元亮绝对不会来打扰她来休息了,小柳氏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唯唯。”丫鬟应声而下,她并非小柳氏陪嫁丫鬟,小柳氏以前伺候丫鬟都没有带进高府。 而此时高元亮正随着自己上峰,司隶校尉曾和步入太极殿。曾和今年已经有五十岁了,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身体稍稍有些佝偻,看上去和寻常五十岁老翁没有任何区别,可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老翁,却足以让大宋所有官员胆战心惊!郑启心腹大臣很多,可唯一可以让郑启完全信任,就只有这么一人了。 “曾校尉、高都尉。”牛静守正殿门口候着,一见两人忙笑着迎了上去。 “牛公,陛下吗?”曾和微笑朝牛静守拱手。 “陛下和安邑县主说话,请曾校尉、高都尉去偏殿稍候。”牛静守躬身说。 “牛公带路。”曾和说。 牛静守领着两人去偏殿稍坐,让宫侍们奉茶,他又蹑足走到内殿外,悄悄探头往里面一瞧,阳城县主已经哭得趴软榻扶手上了,陛下看样子似乎安慰县主,县主还伤心侯娘子死吧?牛静守暗暗叹息。 郑启沉默看着书案上那根玉簪,轻轻拍着陆言背,“阿妩,别哭了。” “阿舅,你一定要给阿姊报仇!她是被元家害死!阿姊她用命才传出这条消息!”陆言拉着郑启袖子哭已经无力了,“还有木木和夭夭,她们这么小就没有阿娘,将来怎么办?” “我知道。”郑启柔声安慰着陆言,“我封木木和夭夭为亭主好不好?” 陆言抬头,“阿舅,我会好好照顾木木和夭夭,你让她们留我身边好不好?” “好。”郑启用软巾轻柔给陆言拭干了泪水,“阿妩,人死不能复生,别太伤心了,阿薇走了也不会安心。” 陆言如同幼时一般,趴阿舅膝盖上,她已经没力气了,可泪水这么都止不住,她有很多话说,她甚至还想问阿舅到底知不知道太子联合元家、谢家谋反事,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问了又如何?阿姊都走了—— 郑启弯腰抱起了直不起身陆言,让她靠自己怀里,牛静守极有眼色立刻安神汤,郑启接过温度正好入口安神汤,哄着陆言喝了下去。陆言喝了安神汤,很就睡了过去,郑启见她放了软榻上,殿外又走来四个小内侍,抬着软榻去了太极宫旁椒房宫,让高皇后暂时照顾她。 高皇后看着这几天一下子清减了不少陆言,轻叹了一口气,亲自动手给她褪去了衣饰,又拧了帕子给她擦脸,身皇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苦楚。 “皇后。”柳叶上前小声道,“还是我来伺候县主吧。” 高后点点头,“你们小心些,莫要惊醒了县主。” “唯。” 太极宫内,曾和将这段时间所作一切部署都一五一十向郑启回报,很多情况高元亮一点都不知情,他垂目安静听着。 “你派人去广陵,让侯远多注意下广陵王,一旦有异动,即可把他带到京城来见我。” “唯。” “元亮,这几天你就留宫里吧。”郑启说。 “唯。” 郑启等两人都退下后,他长叹了一声,神情略带憔悴靠软榻上,牛静守轻声轻脚给他换了一盏热茶。 太子是郑启倾注心血多皇子,也是郑启寄予厚望了继承人,只要他不耽搁正事,余下一些边角琐事,郑启压根不意,谁没有年轻时候,让人慢慢教了,等年长了自然就知道分寸了,可再纵容也是有限度!这江山迟早是太子不假,可郑启绝对不允许太子他还活着时候就惦记着他皇位!他打压谢家、元家,原本只是想敲打下,却不想居然把他这个懦弱儿子胆量也敲出来了!就这么一个流言,就能让他有篡位胆量,看来他还是真是太小瞧这个儿子了! 郑启举起茶盏,浅尝了一口,太子废立是朝中大事,稍有不慎就会引起朝廷震荡,他花了这么多年心血,辛苦平衡朝中各项势力,一夕之间就因为郑柢这举动全毁了。广阳王有足疾;广陵王也是元妃生;四子生母出生太卑微;五小子就是一头猪!至于谯王——郑启食指轻叩书案,若有所思,这些天因太子事,他到也多注意了些谯王,他这个儿子似乎有点意思。说来阿妩年纪也不小了,崔太后也跟他提了好几次阿妩亲事,可崔太后看上人,郑启一个都不喜欢,或者就让流言成真也不错…… 陆言第二天醒来时候,发现她舅母宫中,不由闹了一个大红脸。 柳叶恭敬上前给陆希梳洗,昨天晚上柳叶和几个侍女已经给陆言耐心敷过眼了,所以陆言早上起来眼睛并没有不适感觉。 “阿妩醒了?”高皇后含笑站寝室外望着陆言。 “舅母,阿妩昨晚失态,扰了你安歇了。”陆言起身给高皇后赔罪。 “这孩子,当舅母是外人不成?”高皇后轻声责备着。 “我只是怕扰了舅母休息。”陆言对着高皇后一笑,笑容一反之前灿烂,带着淡淡忧愁。 高皇后心中暗暗叹息,这孩子也长大了。 “皇后。”卢女史门外轻唤。 “什么事?”高皇后问。 “柳昭仪求见。”卢女史道。 高皇后拍了拍陆言手,“我让人把木木和夭夭接来了,皎皎派人从涿县加急送了不少东西来,你先陪她们玩,一会我们一起进朝食。” “好。”陆言乖巧应了。 高皇后寝殿外,柳昭仪心神不宁喝着茶水,见高皇后出来了,忙给她行礼,“皇后。” “坐吧。”小柳氏有了身孕,高皇后心里一块大石也落地了,对柳昭仪也和气了,只要有身孕就好,哪怕是女儿也不怕,慢慢来,总会有儿子,哪怕小柳氏不行,还有其她人。 “皇后,我——”柳昭仪对这些天谯王要和陆言订亲流言胆战心惊,她想过要让自己儿子回京养身体,娶个端庄贤淑贵女为妻,可从来没想过让儿子牵扯到帝位之争啊!如今她已经选好几家未来儿媳妇人选,都短时间内火速订亲成亲,基本都嫁了出去,看到这情况,柳昭仪——欲哭无泪! 高后耐心喝茶等着柳昭仪说话。 “皇后,谯王年纪也不小了,他身体也好差不多了,妾想给他娶个王妃,早日成家,这样他去了谯郡,妾也能放心了。”柳昭仪咬了咬牙,干脆先探探高皇后口风。 “谯王年纪也不大,暂时还不急。”高后淡淡道。 “谯王也十六了,广阳王这年岁,嫡长子都二岁了。”柳昭仪急道。 “柳昭仪我说这个皇后失职,不关心皇子终生大事?”高皇后放下茶盏淡声道。 “当然不是!”柳昭仪矢口否认,“妾只是——” “好了,我乏了,你退下吧。”高皇后起身往内殿走去,对谯王婚事,高皇后倒不是推托,只是真不敢这个时候做主,毕竟陛下心里怎么想,她也仅仅只有些大致猜测,这些猜测除非哪天真实现了,不然她就完全烂肚子里,谁也不会说。 “皇——”柳昭仪绝望看着高皇后离去背影,泪如雨下,她只有谯王这么一个儿子,她所作一切都是为了他,如果谯王有什么三长两短,她怎么活下去? “咯咯——”高皇后刚走到餐室,就听到室内传来了小女孩开心笑声,她略带阴霾心情也好了许多,她嘴角不由扬起了柔软笑容。 “阿母!”九皇女像一只灵巧小雀般飞扑到了她怀里,“你看,皎皎阿姊给我记事本。”她献宝给高皇后看一本精美非常书卷。 “什么是记事本?”高皇后好奇望着这卷书卷,似乎和寻常书卷有些不同。 “皎皎阿姊说,我们可以书卷上今天一天感想,就我们一个人可以看!”九皇女说。 高皇后莞尔,论做些女儿家小东西,皎皎说第二,没有敢说第一。 木木和夭夭也兴奋一件件拆着陆希送来小礼物,陆希每个匣子都用漂亮彩纸包裹了,上面还有可爱各种缎带,还黏贴了各式小动物玩偶,每一样都让三个小女娃惊喜连连,除了九皇女外,木木和夭夭对陆希都没有印象,可她们都知道,有一个漂亮大从母,每年都会送很多很多可爱小东西给她们。 皎皎真是有心了,高皇后感慨看着再次露出笑颜元氏姐妹,小孩子是敏感,这几天就算阿妩有心,她们也整天闷闷不说话。 陆言眼眶也微微红了,果然还是阿姊对照顾孩子有心得。 “今天你们也别回去了。”高后对陆言说,“阿九也难得有玩伴。” 陆言犹豫了下,见九皇女同姐姐样,煞有其事带着木木和夭夭一起玩布娃娃,点了点头,“好,舅母我陪你一起做针线。”陆言知道阿舅贴身衣服大多都是舅母亲手做。 “阿妩也大了,都会做针线了。”高皇后摸着她柔软头发。 “舅母——”陆言不依红了脸,“我本来就会做,就是做不好罢了。”她后一句话说很轻。 高皇后笑道:“没事,慢慢来,反正也只是打发时间罢了。”高皇后也是出嫁后,女红技术才提升。 这一天,对陆言来说,原本只是平凡不过一天,她陪着高皇后做了半天女红,下午时候还和九皇女、木木、夭夭午睡了会,等到了晚上,郑启来椒房宫,大家一起进了哺食,高皇后才吩咐宫侍们送陆言等人回未央宫。崔太后见陆言一脸苍白了几天脸色多了几许红润,木木和夭夭也笑了,还很高兴给木木、夭夭说了两个小故事,亲自看着三人睡下,原本这一天就该这么平静过去了。可这天半夜一场从内廷开始、牵扯到大宋数个权贵世家,后波及了整个大宋上层权贵动乱,让陆言人生彻底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碧水宝宝 投手榴弹谢谢碧水宝宝、童童 投地雷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高崧崧:老头子,我比你年纪小,总有一天我要把你倒提起来! 高严:这之前,老子就先杀了你这孽子! 陆希:这对话好熟悉…… 124震荡(下) 建康皇宫,原是前汉江南行宫,自卫起因帝都定于江南,才改建行宫为皇宫,后经历楚、梁,至如今宋,历经四朝,也不知道见证过多少血腥。 牛静守还记得他刚净身入宫时候,教导他前辈就对他说过,这宫里所有台阶前都透着血气,现——他站郑启身后,看着那流满黑红血迹汉白玉台阶,头低得低了。 “陛下,谢家五百七十三口、元家二百八十三口……已经全部就擒。”高元亮跪台阶前对郑启回报道,被他放地上长刀上犹滴血,他昨晚任务,就是把参与那些家族全部抓起来。 郑启穿着了一件玄色常服,神色平淡立于太极殿前,目光扫过场诸位官员、禁卫军时候,众人不约而同低下头,不敢和皇帝对视,清晨晨风带着浓浓血气,吹过场每一个人心头,预示着一场腥风血雨到来。除了陆续前来回报禁军统领声音外,现场鸦雀无声,大臣们听一家家被满门收押臣子,看着台阶前横躺那些尸体,一个个噤若寒蝉。。 朝会散后,高囧和同僚交接完毕后,就先回府了,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郎君。”院里管事匆匆迎上,见高元亮浑身血污,早就见惯不惯了,“热水已经备好了。” 高元亮微微颔首,抬步往净房走去。 “啊!”一声含着惊恐惊呼声响起,紧接着是茶盏落地声。 高元亮抬眼望去,就见柳氏浑身颤抖望着自己,眼底带着显而易见惊惧,自从柳氏有了身孕后,阿姐让他不仅要多陪柳氏,还要让他多顾忌乐平,量别让乐平不开心。他一开始还有耐心照着阿姊吩咐去做,可一个月不到,他就嫌太麻烦,干脆留官府不回来了。 见柳氏如此,高元亮皱了皱眉头,他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好了,昨晚又忙了一晚上,现可没什么精神哄她,“回去。”他简单说了两个字后,越过柳氏往净房走去。 “媵人。”柳氏丫鬟上前扶住柳氏,她也吓得脸色苍白,郎君看起来就跟一个血人似地,那凶神恶煞模样,简直就跟魔鬼一样! 柳氏捂住自己肚子,蹙眉道:“你先扶我回去,我肚子有点疼。”她嫁入高家前,就已经有过心理准备,可能会对上刚下战场高元亮,真正面对时候,她还是接受不了。 柳氏肚子里孩子可比她能不能伺候高元亮重要多了,别说是柳氏侍女了,就是院子里管事听说小柳氏肚子不舒服,也连忙让人抬来肩舆送她回去。 净房里,高元亮将身上血污洗干净后,坐了泡了药浴木桶里闭目养神,下人们全都退了出去,房里一如既往很安静,高囧就习惯了这种安静,可莫名他想起了他们打下平城后,高严和陆希相携进门那一幕,他心里莫名有些心烦气躁。 攻下平城后,父亲原本是有意让高严守平城,可高严拒绝了,说是涿县驻扎多年,暂时不想擅动。他嘴上说振振有词,可谁不知道他就是舍不得离开陆希。涿县再偏远,好歹还算是正经大宋境内县城,平城是连像样房子都没有,高严不愿意陆希过去受苦,也舍不得离开陆希,就干脆放弃了平城。高囧冷哼了一声,整天耽于儿女情长,没药救了! “高囧!高囧!你给我出来!”乐平声音门外响起。 “公主,郎君——” “给我掌嘴!”乐平怒斥道。 听到乐平声音,高囧原来就不是太好脸色越发阴沉,他刚从木桶中跨出,“砰!”一声,乐平冲了进来,“你这个混蛋!你——”乐平一醒来,就听说高囧带兵将元家抓了起来,甚至还杀了她几个表哥,她就愤怒来找高囧,却不想看到什么衣服都没有穿高囧,不由愣住了,半晌才切齿道:“无耻之极!” 高囧冷睨了乐平一眼,穿好了衣服,也懒得和乐平争辩,“你来做什么?” “高囧,你——” “如果是为了元家事,你还是不要白费口舌了,元家那些人是陛下让我杀。”高囧淡淡道。 “不可能!”乐平茫然摇头,“不可能!父皇才不会下这种命令呢!”她喃喃道:“我要入宫!我要去找父皇!” “如果我是你,现就乖乖待家里,别时候去碍了陛下眼。”高囧道。 “你什么意思!”乐平瞪着他。 “字面上意思。”高囧没说话,将外衣穿好后,往外面走去。 “高囧,你站住!”乐平喊住他。 高囧停步。 “我阿娘和妹妹如何了?”乐平仰起头同高囧对视,衣袖下双手则紧紧握成拳。 “两位皇女目前崔太后处。”高囧说,并没有说元贵妃得知元家被全部投入大狱、太子被禁卫军抓走后就已经自了。 “我阿娘呢?”乐平追问,眼底隐隐闪出一丝水光,她担心就是阿娘,一旦出了这种事,皇子或许会死,可没听说过会连累公主,多失宠罢了,但是皇妃…… “不清楚。”高囧丢了这句话后,就离开了。 “高囧,你这混蛋!”乐平不是傻瓜,看到高囧这样子,就知道自己阿娘定是凶多吉少了! “公主。”宫女们战战兢兢站门口看着乐平。 “看什么!都给我出去!”乐平怒道。 宫侍们立刻一哄而散,乐平看到众人这模样,强忍了许久泪水终于滑落了下来,她跪了地上,失声痛哭,“阿娘、阿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父皇会这么狠心? 很多人还震惊于太子逼宫举动之时,郑启就动作十分迅速出动了禁军,扣押了太子、元昭、谢芝等人,远长安谢芳和广陵王也被押送回京,紧接着又是太子、广陵王贬为庶民软禁,太子妃、广陵王妃、元良媛、崔孟姬自。除了侯莹所生两女,由宫中高台皇后、崔太后、高皇后和陆言求情留了一命;谢芳幼子也有王珏等人求情,兼之郑启顾念谢芳有从龙之功,给他留了一子以守祭祀外,元昭、谢芳、谢芝、谢药及其父母妻子儿女儿孙,无论男女老幼数斩首,加上牵连到大小官员,足有千条人命因此而丧生。建康刽子手出,也足足花了二十天才把所有人斩首完毕,血气足足盘旋了三个月才散去。斩首完毕尸首,若是有家人收敛还会好些,要是没有人收敛,只能被人胡乱丢到了乱葬岗。 谢芳三兄弟除了留了谢芳一幼子外,余下人数斩首,谢家当然不止三兄弟这一支,可他们却是谢家目前权势大一房,他们一死,谢氏元气大伤!不过好歹他们尸首还是有人收敛,谢家这种大士族,和很多权贵官员都有姻亲关系,尤其是从前梁文帝始,就定下了罪不及出嫁女律法,不似前朝出嫁妇人,父家和父家犯了族刑,都要受诛连。故谢芳等人嫁出去女儿,还是夫家默许下收敛了娘家人。而余下很多家族被斩首尸体都被丢入了乱葬岗,任野狗啃食,其中包括了元家。 乐平是被关高家,郑启不许她随意外出,而朝堂上大家都不是傻子,看到崔太后和阳城县主对元家全族被斩事,压根不过问,元家死后也绝口不提替他们收敛尸身,就知道侯莹死不正常。谯王已经被立为太子,阳城县主是毋庸置疑太子妃,谁敢冒着得罪太后和太子妃危险去收敛已经全家死光、只留了两个幼女元家。连嫁到卢家元女君也被夫家拦下,不许她去收敛。元家数百口人就这么暴尸乱葬岗,任野兽啃食。权利可以将人捧到天上,也能让人一下子跌落到地底。 “小郎君,该走了。”白发老翁对着跪谢氏一家坟茔前迟迟不肯离去少年劝道。 “再等等。”谢小郎忍着泪,给父亲再上了一杯酒水,今日一别也不知道将来有没有机会再来看父母了。 “唉——”白发老翁摸着眼泪,他是谢府老管家了,谢家倒了,他们奴婢再次被发卖,谢家赎出了他,让他带着几个部曲护送小郎君去岭南。 “谢小郎,时辰差不多了,再不走今天只能露宿荒野了。”押谢小郎小吏道,但语气也没有很不耐烦,谢家倒了,可谢药等人母亲王夫人是王珏嫡亲姑姑,元昭倒了,朝中就是王珏和李侍中两人大了,王珏特地派人来向他们打招呼,还送了不少财物,对于这种财神爷他们当然要捧着。 “好,我这就走。”谢小郎抬起手,让他们上了枷锁。 “谢小郎你忍忍,这会人多眼杂,等出了城就好了。”押送人笑道。 “劳烦两位了。”谢小郎勉强笑了笑。 “哒哒”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就见一名素衣妙曼女子由侍从簇拥着,骑马而来,见了坟茔处有人,她由侍女扶着下了马,朝众人走来。 “是谢小郎吗?”泠泠女声响起。 “正是某,请问娘子是——”谢小郎摸不着头脑上前请安,那女子罩着羃离,看不清容貌,可光看她举止言行,就知道她一定是大家出生贵夫人。 “女君!女君是你吗?”老翁跪地上老泪纵横问。 那女子听到老翁话,叹了一声,取下了羃离,露出了一张风华绝代脸,除了老翁外,所有人都看呆了,谢小郎是疑惑他们家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位陌生女君,而那些低下小吏,何曾见过如此美貌尊贵女子,一个个都看呆了。 “女君!”老翁跪走到陆止面前。 陆止对着自己大哭老翁微微摇头,“阿武,这么多年不见,你都老了。” “二十五年了,女君二十五年了,郎君他——”老翁含混大哭。 陆止也心生感慨,她足足有二十五年没有见谢芳了,想不到一次见面居然是来拜祭他,她抬眼看了谢小郎一眼,对他颔首道:“此去岭南一路辛苦,谢小郎还需保重身体为好。” “某谢陆观主关心。”谢小郎看到这名他父母惦记了一辈子女子,心里百味杂陈。 陆止这次来只是祭拜故人而已,并不是来找谢小郎叙旧,只跟他稍稍寒暄了几句,就去了谢家墓地,谢家那些人她大部分都熟悉,看着这一个个造坟茔,陆止眼底浮出怅然,同样情景,她二十年前袁家也遇到过。 随同陆止一起来长伯,看着酷似谢芳谢小郎,暗暗感慨,真是世事无常,人死如灯灭,他借着说话空隙,塞了几锭银锭过去,请他们好好照顾谢小郎。 小吏们眉开眼笑接过银锭,这世家出手果然大方,他们这辈子都没有见识过金子、银子,这王家、顾家和陆家都送了过来。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们一路上对谢小郎就照顾了,不说王家和顾家,就是陆家,看样子马上就要出个太子妃了,怎么能不巴结一点? “世家果然就是世家啊!”小吏对着同僚感慨,“有人帮着收敛尸身,还给留后代祭拜,流放都有人打点,比对那一家,啧啧死无全尸啊!”华夏自古讲究事死如事生,哪怕是穷揭不开锅人,买不起寿棺,也要草席卷一卷入土为安,可那一大家子就这么暴尸荒野,无人收尸,亏得还是尚书左付射,尚书省省主呢!废太子和广陵王是关起来了,但还有三个公主外甥女呢,可还是不顶用。男丁也没留了一个,就两个不能承嗣小孙女。 “听说那家是把怀了孩子媳妇给——”另一人做了一个剁人手势,“不然皇家哪会那么狠?那家男人是死光了,可嫁出去女儿还没死,不是也不敢收敛吗?”小吏摇头,“这做人就是不能太狠,凡是还是留一线余地,不然你看,这不断子绝孙了?” “也是!”大家心有戚戚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文 穿越之带着儿子奔小康 ,是一篇女主带着一个系统穿越到古代文,有小包子,现还很瘦,大家可以先养肥 125荷花荡 “阿妩,你喜欢这件吗?”未央宫内,崔太后让人将自己多年珍藏首饰全部挑拣了出来,仔细给外孙女准备着嫁妆。 “喜欢。”陆言心不焉应了一声。 崔太后见小孙女恹恹样子,正欲说话。 “太后,崔侍郎、木夫人求见。”宫侍前来禀告道。 “让他们进来。”崔太后说。 崔陵经历多年波折,终于从安邑再次调回建康,依然当他黄门侍郎,虽没有升职,可崔陵这几天走路都带风,谯王上位比他自己升官还开心,有了乐平还愁他们家没有前程吗?果然之前偷偷推一把是明智选择。 倒是木夫人眼眶红红,脸色也一下子憔悴了许多,她真不明白,太子都废掉了,谯王当太子了,为什么孟姬还要自? 陆言看到崔陵满面红光,心中就越发不豫了,崔孟姬刚死,他就算不伤心,有必要表现这么开心吗?陆言起身。 “阿妩,你去哪里?”崔太后问。 “大母,我想带木木和夭夭去外面走走。”陆言说。 “好。”崔太后见陆言愁容不展,心中暗忖,要找个机会跟阿妩好好谈谈了。 木木和夭夭这几天陆言精心呵护下,已经很熟悉宫里环境了,只是夭夭还不时要着阿娘,木木却已经很懂事明白阿娘不会回来了,小大人似照顾着夭夭。 陆言每次看到这对姊妹,就想起她和阿姊小时候,四年前父亲和阿娘一年之内都离开了她,那时候她还有阿姊陪身边,可现……陆言低着头努力眨着眼睛,要把泪水眨回去,可泪水还是止不住涌出。 “从母不哭。”木木搂着陆言脖子奶声奶气说,“木木亲亲你。” 夭夭也偎依陆言怀里,糯糯叫着“从母、阿娘……”她年纪小,以前侯莹时候,她不会叫错,这这几天她每次叫阿娘时候,陆言就会出现,渐渐她就以为陆言是自己阿娘了。 陆言搂着两个外甥女软软小身子,听着夭夭叫声,泪水是止不住,“咦?”陆言泪眼迷离中隐约看到了一块绢帕,她眨了眨眼睛,才看清站她面前人,“谯——太子。”她忙起身行礼。 “县主不必多礼。”以前谯王,现太子郑桓温言道,手里依然握着那块绢帕。太子印象中,陆言一直是爱笑人,哪怕是站人群中,她都是出色耀眼,“人死不能复生,县主不要太伤心了。” 陆言沉默,这几天很多人都恭喜她要成为太子妃了,大母也兴致勃勃给自己准备嫁妆,所有人都很兴奋,除了她自己。她从小皇宫长大,对她来说皇宫是比陆家亲近存,可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让陆言有种透不过气感觉,她很想走,远远离开这个地方,可离开了这里,她又能去哪里呢?陆言很茫然。 “县主——”陆言身后侍女轻轻唤着陆言,太子殿下还拿着绢帕呢。 “多谢太子。”陆言迟疑了下,亲手接过郑桓手中绢帕,对着他行礼,“言失仪……”是温热湿帕,陆言背过身体,低头拭了拭泪。 “都是自家人,阿妹不用这么多礼。”郑桓说。 木木也跟着陆言一起行礼,而夭夭则怯生生偎依陆言身边,懵懂望着郑桓一会,抬头张开双手让陆言抱。她今天梳着两个包包头,小脸粉嘟嘟,身上穿着陆希给她做精致蕾丝小衣,漂亮就跟画里走出来小玉女。 陆言刚想弯腰抱她,郑桓上前一步,拿出一个精致小荷包逗着夭夭,“夭夭,让阿舅抱抱好不好?” 夭夭瞅瞅陆言,再瞅瞅郑桓,后眨巴着大眼伸手要去抓小荷包。 郑桓笑眯眯将荷包往上抬了抬,“让阿舅抱抱,阿舅就给你。” 夭夭咬着手指认真思考着,是让阿娘抱抱呢,还是要漂亮小包包。 “从母说我们是香香小娘子,不可以随便被臭臭小郎君抱,不然我们也会变臭臭。”木木口齿清晰说,可大眼也不住往那小荷包溜去。 陆言迥然,这是阿姊小时候对她说,她就上次随口哄了这两个娃娃,结果木木居然记住了。 “可是阿舅不臭啊!”郑桓诱哄着小女娃说。 “真吗?”木木狐疑望着郑桓。 郑桓张开手臂笑道:“你们让阿舅抱抱不就知道了吗?” 说着又拿出了一只小荷包,对着两人晃晃,夭夭终于抵挡不住漂亮小包包魅力,张开小手、走了几步,往郑桓怀里一扑,小手紧紧抓着两只漂亮小荷包。木木也想上前,但是见阿妹都喜欢,她往后退了退,仰头看着陆言,陆言爱怜摸了摸她小脑袋,把自己身上小金鱼吊坠取下给她玩。 “谢谢从母。”木木开心道谢。 郑桓抱着夭夭,对陆言说,“县主,我们去东苑如何?我记得那里开了不少花,木木和夭夭一定喜欢。”郑桓虽是征询口气,可人已经抱着夭夭往东苑走去。 见这情景,陆言还能说什么,只能牵起木木跟郑桓身后。 两人一路走,郑桓不时说些他以前属地见闻,陆言是见郑桓耐心给两个娃娃采花,让人给她们抓蝴蝶玩,哄得两个小娃娃咯咯直笑,脸上忍不住浮起了淡淡笑意。 “我让人东宫给她们置办了一间寝室。”郑桓突然说。 陆言惊讶望着郑桓,大母已经说过了,等她成亲后,就让她把木木和夭夭留未央宫,陆言没反对,可心里是不愿意。郑桓道:“大母年纪也大了,我想也不要让她费心了,就让她们住东宫吧,平时你也有个伴。” “好!”陆言展颜一笑。 郑桓看着她笑颜,心头一松,看来这件事似乎这件事做对了。 两人丝毫没有注意到,御花园某处小阁楼上,郑启和高皇后看着两人谈笑甚洽,不由相视而笑。 “这下你放心了吧。”郑启戏谑对高后笑道,“阿桓是我儿子,阿妩是我外甥女,我还能看错不成?” “我听宫侍说,阿妩这几天精神都不怎么好,今天倒是精神了些。”高皇后见陆言和太子似乎很能谈得来,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她年纪小,听了些胡言乱语,就一心想着要和陆清微一样,说是不成亲,想出家当了道士,一辈子游山玩水。”郑启摇头,“小孩子脾气,只当游山玩水是好事,却不知路上有多苦,她哪里受得住?再说若非万不得已,哪有什么人真能孤身一辈子?” “谁年少时没个胡思乱想。”高皇后笑道:“我幼时还想跟父亲一样,当个将军呢,整天缠着阿父习武,后来被阿娘骂了,阿父才没有继续让我习武。” 郑启朗笑:“若是当年宋夫人没阻止,我就少了一个皇后,多了个女将军了。” “那可说不准,后来我不想当将军了,想当仗剑游侠儿了。”高皇后斜了郑启一眼道。 郑启哈哈大笑,看着御花园花团锦簇景致,他执起高皇后手道:“阿予,我们也出去走走如何?”郑启今天穿了一件黄栌色常服,雅致服色衬他面如冠玉,丝毫看不出他已经年过四旬,多年身居高位让他自带了一股不怒而威气度,俊朗之极。 高皇后面颊泛起微微红晕,“好。” 建康腥风血雨,传到涿县速度很,但高严因陆希这些天一直郁郁不乐,也没有跟她多说什么,这种朝堂上勾心斗角,没必要让皎皎知道,直到传来陆言成为太子妃消息后,高严才跟陆希提了提,这时已经是七月了。 “你说阿妩要当太子妃了!”陆希不可置信重复了一遍。 “是,我们还要回京参加太子殿下婚礼。”按理他是守边关武将,不能随便离开驻守之地,别说是太子婚礼了,就是皇帝大婚也不用回去,但陆希是陆言唯一姐姐,陛下特地下令让他们回京,高严因陆希想回去,也想找个机会回建康一趟,这样就不会他让高威动脑子了。 “呀呀——”陆希正给儿子喂米糊糊,高崧崧嘴巴张了半天,不见阿娘给自己喂食,不满意哼哼唧唧起来。 陆希又舀了一勺送到了儿子嘴里,高崧崧双眼立刻弯成了月牙儿。 高严不屑撇了儿子一眼,猪食都能吃得这么津津有味,还能有什么出息!高崧崧已经长牙了,饭量也比之前大多了,光靠母乳,他基本上半个时辰左右就要喂一次,陆希就给他加了辅食,以软烂米粥果蔬为原料,不加一点佐料,当然这种食物也就高崧崧能消受得起了。 “皎皎,我一会要喝粥。”高严说。 “你不会饿吗?”陆希奇怪问,高严就是晚饭都很少喝粥,别说是午食了。 “不会!”高严很肯定说,随即搂着陆希腰,“皎皎,我要喝你熬粥。” “……现不行。”陆希嘴角抽了抽。 “为什么?”高严不满了,皎皎这几天是天天给这臭小子做饭!他都没享受过这待遇!高严心里万分不爽。 “你见过就煮一会就好粥吗?”陆希反问,“熬粥起码要一个时辰吧?” “那——你给我煮鸡蛋?”高严说。 “等一会。”陆希随口道,一心一意喂着儿子。 “皎皎——”高严手不规矩从腰腹缓缓往上摸。 “啪!”不规矩咸猪手被无情拍掉。 高严手被拍掉了,也不生气,只看着陆希微笑,惹来了高崧崧戒备目光,这虐婴犯又想干什么? 陆希喂完儿子吃饭,给他擦了牙后,就把他搂怀里,哄着他睡觉。高崧崧努力睁大眼睛瞪着虐婴犯,这个坏人一定有坏企图!高崧崧对着高严张牙舞爪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抵挡不住婴儿作息,闭上眼睛睡着了。 陆希将儿子放回小床上,“崧崧大了,越来越调皮了,午睡也越来越难哄了,而且睡一会就会醒,醒了就要闹着出去玩。” “他不爱睡就别睡,等困了自然就会睡。”高严握着陆希肩膀说:“皎皎,天这么热,要不我们进了午食后去泛舟?” “好啊。”陆希说。他们两人正别院里,阿伦让人挖了一个小池塘,种了些荷花,让陆希夏季可以来此处赏荷。两人吃完午食后,下人也把小舟备好了,高严让下人下去,自己亲自撑着小舟湖面上滑行。 湖面上凉风习习,小船里又垫着玉凉席,池塘周围下人都退下了,陆希也就没多穿,只披了一件凉爽夏衫,半闭着眼睛道,“也不知道阿妩现如何了。”她应该不愿意当这个太子妃吧。 陆希一向爱穿棉麻衣,家衣服又没怎么染色,透着单薄白麻衣,高严清晰看到里面鲜红小衣,他喉结上下动了动,“不是说马上要回去了吗?等回去了就知道了。”他将小舟停了一处荷花群中,丢下了铁锚,就靠到了陆希身边。 “阿兄,你说我给阿妩带什么礼物回去?”陆希翻了个身,离高严远了点,冬天跟阿兄窝一起很舒服,可夏天就太热了。 “随便。”高严漫不经心说,看着陆希夏杉往下滑了滑,露出了一段莹白,他眸色越深,探身上前握住了陆希腰,“皎皎——”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隐隐有哭声传来,高严脸一下子黑了,这臭小子! “阿兄,是不是崧崧哭?”陆希问,她听力没有高严那么好。 “没有!”高严斩钉截铁道,将妻子往怀里搂。 “啊啊——哇——”嘹亮哭声清晰从岸上传来。 陆希推着高严,“你划到岸上去,阿崧哭了。” “他哪天不哭上几顿?”高严嗤之以鼻。 “可是——”陆希正想说话,却不想身上衣服被高严拉了下来,“阿兄!”陆希忙要拉回自己衣服,阿崧还不会走路,岸上肯定还有下人,她不想给人免费看小电影。 高严哪里容得了她拒绝,她一上岸肯定又要和高岳腻一起了,他一手握住了陆希双手,低着头爱怜细吻着那片软玉温香。 “你放手!”陆希急额头都冒汗了,“外面有人。” “不会有人。”高严安抚亲着她额头,“我安排了人,不会让任何人打扰我们。” 他安排了人,和被春暄她们看见有什么区别? “放心吧,她们看不见。”高严手轻轻摩挲着她紧绷背,他哪里会允许其她人看到皎皎,哪怕是丫鬟也不行。 陆希这才放松了下来,微恼瞪了他一眼,高严见她放松了下来,轻笑着吻着她嘴角,“你不是说水里不舒服吗?这会我们船上试试看如何?”高严梳洗时候,时常拉着陆希一起,但两人很少水里亲热。陆希一来嫌太累,二来又觉得水里涩涩不舒服。高严也没反对,反正可以亲热地方多得是,船上她不会拒绝了吧?这船是他一早就备好,里面让人垫了软垫,还铺了凉席,跟床也没什么区别。 “你有本事下回去马上试!”陆希没好气道。 “你愿意?”高严眼睛一亮,马上?听起来挺不错,或许真可以试试看? “做梦!”陆希白了他一眼。 “那就先试试船好了……”高严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随即响起了低低喘息声。 船是无根之物,稍稍一用力,就随着水波荡漾,惊得船下锦鲤纷纷甩着尾巴游走,一片片水花溅起,一圈圈水波从荷花深处漾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碧水宝宝、点点妖精、皎皎 投霸王票 谢谢碧水宝宝专栏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今天小狮子跟我说,元家是“杀妻一时爽,全家乱坟岗”,我觉得很贴切啊,要是再有一个横批就好了。 126隐瞒 建康高府,这些天访客如车水马龙,高家当家少女君成娘子这些天忙得恨不得自己生了三头六臂。 “女君,喝点灵芝茶提提神。”成娘子乳母心疼自家娘子,见她稍稍有空,连忙端来了熬好灵芝茶给她提神,又伸手给她揉肩。 成娘子轻啜了一口灵芝茶,目光扫过身边一直默默伺候她貌□道:“你有了身孕,就先下去休息吧。” “奴告退。”那名少妇看起来约有二十岁左右,容貌不是特别美艳,却也有十分清秀,加上那身温柔似水气质,让人初一看就心生好感。 那名少妇退下后,乳母忿忿不平道:“女君你对这贱婢也太好了,哪家人家丫鬟有这么好运?整天躺房里休息?就是大郎君房里柳媵人都要天天去正房请安呢!”这柳媵人是官宦人家嫡女出身,说不好听点,柳媵人父亲官职和成娘子父亲是一个品阶。她又是皇后赐下,论身份要比这个从小卖身到高府侍妾高贵多了!她肚子里还有大郎君迄今为止第一个子嗣呢,不还是天天去乐平公主上房请安? 这名少妇是高回侍妾,娄氏只有高回这么一个儿子,把他当成了自己终生指望,对他身边伺候人也是精挑细选,出现他周围丫鬟也各个都是容貌秀丽,性情稳重柔顺,不是魅主狐媚子类型。这名少妇自打八岁起伺候高回迄今足有十二年,深得高回喜爱。 成娘子怀孕生下高回嫡长子后,娄氏就让成娘子给高回两名大丫鬟开脸,现这两名侍妾都怀孕了,虽说天天来请安,可成娘子每次让她们站一盏茶时间,就让她们回房休息了,另一人因胎像不好,这几天成娘子干脆就免了她请安。 “你都说了,连柳氏那身份做了妾,也只能做妾该做事,别说她们不过是两个丫鬟,我有什么好担心?”成娘子道。 “可是长房那里毕竟是公主。”这也是乳母担心,公主有封邑、有皇家撑腰,不比寻常夫人,自家女君可没有那么显赫娘家。 “阿媪,天家事不是我们能讨论。”成娘子打断了乳母话,单纯以女人角度,成娘子还是挺同情乐平,现陛下还,她高家地位肯定不会有变,可那天太子登基,她一个跟太子不是同母公主,即使高家不可能宠妾灭妻,将来日子也可想而知。别说她下面还有一个身为太子表妹、又有身孕妾室,“我们现先把小郎君抓周宴办好才是。” “女君,小郎君真会回建康办抓周宴吗?”乳母对高崧崧也是久仰大名,但他不是涿县吗?现已经七月了,能九月赶回来吗? “家翁不是已经派人去接了吗?应该能赶回来。”成娘子说。 “女君,到了十二月就是我们家小郎君抓周了,到时候是不是也要大办一场?”乳母试探问。 “到时候再说吧。”成娘子也不确定,不过想来高家也不可能一年之内大办两场抓周宴。都说长孙幼子心头肉,即使高家高崧崧出生后,她也已经为高家生下了第二个嫡子嫡孙,小柳氏和高回两个侍妾也已经有身孕,还是比不上高崧崧高威心目中地位。 成娘子对自己儿子不受重视,丝毫没有任何失落。本来家翁心目中,高回就远远不及两位兄长,但他也没有薄待他们,她相信只要自己安分做她该做事,该是自己总会是自己。高囧、高严两兄弟表现,已经让成娘子起不了一丝嫉妒之心,就是她家翁倾心培养自己那位夫君,他也不能做到他两位兄长如今这成就。只是建康涿县路途遥远,也不知道二嫂能不能赶回来。 “女君,昨天阿楚来找我说话。”乳母说。 “她来做什么?”成娘子问,阿楚是她叔母心腹仆妇,她母亲和叔母关系一向不大好,她当初出嫁时候,叔母也说了不少风凉话,这几年见她高家过还不错,又转而跟她和阿娘好起来了。成娘子也没远着她,但也没有特别亲近。 “她是来问,团郎君婚事。”乳母说,“问我团郎君有没有成亲了,有没有看中人家,我当时就含糊了几句没应声。” “高团?”成娘子微微挑眉,随即想起她叔父还有一个很宠爱庶女没有出嫁,他们果然打好算盘!高家那几个庶子中,稍微有点出息也就高团一人了,他们居然打上了高团主意。 “娘子,说来团郎君年纪也不小了,我们家不是也有——”乳母话还没有说话,就被成娘子打断了,“五叔婚事自然有大家、家翁定夺,哪里轮上我来做主?”成娘子心中暗忖,高家几个郎君婚事莫说是她了,就是她那位大家都做不了主,再说以高家现门第,高团目前职位,就算娶个寻常官宦人家嫡女也不为过,要娶庶女也能求娶上世家女,她们家算什么? “也是,我也只是想着,要是能让六娘子嫁来话,女君也能多个帮手。”乳母说。 “她?”成娘子冷笑,她那庶妹不给自己添乱就很不错了。 高威知道皇帝允许高严和陆希回来参加太子婚礼后,乐颠颠一路跑回家,连着陛下旨意一齐修书一封,送到了儿子手里,上面大意很简单,就是他老人家想孙子了,高崧崧也要周岁了,机会难得,他高严不来没关系,孙子一定要到!高威琢磨着,太子成亲是来年三月,孙子趁着今年九月回来,还能家待上小半年,这么多天不见,他可想死小孙孙了,这小半年足够让他好好跟小孙孙亲热了,高威嘿嘿直笑。 只可惜他老人家算盘打得响,他那个熊儿子却丝毫不理会,看着老爹通篇废话书信,他随手往博物架上一丢,就当没收到这封信。太子来年三月才成亲,现还不到七月,回了建康,他不是要大半年见不到皎皎了?这么吃亏事,他会做吗?高岳马上就要周岁了?高严琢磨着,再忍两年,就不用看到这臭小子整日霸着皎皎了。 “阿嚏!”房里被陆希养得粉嫩圆润高崧崧突然打了一个大大喷嚏。 “百岁!”穆氏连忙跟着喊了一声,把高崧崧抱了起来,摸了摸他额头,再摸摸他小手,确定体温很正常后,吩咐下人将窗关了。 “呜呜……”高崧崧小手挥动着,很不耐烦穆氏抱着自己。 “真是个小祖宗。”穆氏笑着将高崧崧放到了床上,她也是陆家老人了,陆家孩子大部分都很乖巧,像高崧崧这样小霸王脾气还真没见过。 高崧崧一到床上,就专心致志看起画软布上各式漂亮图案。只是陆希画了形状后,让下人染色装订起来,色彩鲜艳又抓不烂,很适合精力过分旺盛高崧崧小朋友把玩。 春暄端着蛋羹进来,见高崧崧专心致志翻着画册,悄悄让人把蛋羹放回灶上热着,大娘子说过,小郎君看书、玩耍时候,不要去打扰他,他渴了、饿了自己会叫。 “大娘子回来了吗?”穆氏也悄悄退到了花罩外,问着春暄。 “没有呢。”春暄摇头,“大娘子是和庄娘子一起出去,两人许久未见,应该有不少话说吧。” 穆氏点头,“也是。” 涿县四周是一马平川平原,水草丰美,适合就是养马,这里有着大宋大马场,这里随处都可以看到神骏好马而不引起人注意,但是—— “哒哒”急促马蹄声响起,涿县县外官道上,一队马队疾驰而过,走官道两旁人纷纷抬头,就见为首一条淡金色身影如淡烟般飘过! “血汗宝马!”一名趟子手失声惊呼。 “你莫不是眼花了吧?怎么可能有血汗宝马呢?”旁人取笑道,既便是宝马如云涿县,血汗宝马也属于传说中马匹。 “怎么可能!我还没老眼昏花呢!”那人气红了脸,“那真是血汗宝马!” “哈哈——就是我们高郡尉和庄太守都没有血汗宝马,你说其他人怎么可能有?”大家哈哈大笑。 “那可不一定!”那人嘀咕道,“说不定从那里来了个贵人呢?” “怀玉,你这匹马跑可真。”庄三娘惊叹望着陆希骑着这匹淡金色骏马,她马也属于骏马,可陆希这匹马面前,就跟一头小毛驴似地,“这是什么马?从西域引过来吗?”她刚刚拼命追赶,都没有赶上陆希这匹马,她能看出陆希这匹马似乎还没有全力。 “我也不知道。”陆希翻身下马,爱怜摸了摸乖乖马脸,让下人给她喝水喂豆饼,“是阿兄给我。”因之前身体底子打得好,陆希疾医精心调养下,身体恢复差不多了,高严疾医再三保证下,总算松了她禁马令,允许她每天骑马半个时辰。今天庄三娘难得回娘家,来找她玩,两人就骑着马出城散心了。 “真漂亮。”庄三娘赞道,又问陆希道,“怀玉,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建康?” “还没定,你和王郎君什么时候走?”陆希问,太子成亲,诸位皇子肯定要回京祝贺,庄三娘会去建康也不奇怪。 “我们过几天就走,广阳王让我们先带着小世子先去建康,他和王妃等过了元旦再去。”庄三娘说。 “我可能也要过了元旦再去呢。”陆希说,阿兄不能离开涿县这么久。 “过了元旦?那阿崧抓周宴怎么办?”庄三娘困惑问。 “当然是涿县办了。”陆希有些困惑,崧崧抓周宴和回建康有什么关系? “高中护不是说要建康给阿崧办抓周宴吗?”庄三娘说,这件事她还是昨天听乳母提起,乳母也是从高家管事口中得知。 “我一时忘了。”陆希迅速改口,心里暗暗疑惑,她确信三娘不会信口开河,但她又不知道这件事……陆希心中已经很速锁定一人了。 “怀玉,你也回去盘算下,要是出发日子差不多话,我们就一起出发好了。”庄三娘很识趣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好。”陆希点头,等回去后,她先叫来了高家管事,确定了建康家翁确传来了消息,让她带阿崧回去抓周,不由怒道,“把郎君给我叫回来!” “唯。”家里管事连连应声,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让女君知道了这件事,不然他真不知道怎么跟郎君交代啊。 高严正驻地和施平商量着明年扩大马场事,听到高家下人传话,他微微一愣,皎皎怎么想到喊自己回去了。他倒是不担心家里会出事,皎皎身边全是自己人,要是她出了什么问题,亲卫早就来回报了,哪里轮上家中下人来传话。 “郎君,女君是知道太尉让阿崧回建康抓周事。”家中管事说道。 “是谁敢这么多嘴?”高严皱眉道,他不是下了禁口令吗? 管事低头呐呐道:“我也不知道。” “拖下去。”高严眉眼也不抬对亲卫下令道,高家是武将世家,高威一向是拿军法当家法用,高严受父亲影响颇深,家中也实行军法那套,所以陆希管家才会格外轻松,因为家中管事从来不敢违抗她命令。而高氏父子治军又极严,对于违背军令人一向杀无赦。他明明吩咐了谁也不许和皎皎说这件事,这管事居然还是把消息漏了出去,高严如何不恼。 “等等!”施平连忙阻止道,“郎君,他毕竟不是军士,再说阿崧马上也要抓周了,大喜日子,别为了这事扫兴。”要是军士违反军令,他肯定不会阻止,但这管事毕竟是高威派来,他就这么杀了,不是扫高威面子吗? 高严还是冷着脸让人把管家拖了下去,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想着皎皎喊他回去,肯定是因为回建康事,他对施平说,“施先生,皎皎身体还没好,你干脆修书一封给父亲得了。” 施平都没想到高严居然会做出这么幼稚举动,难免有些哭笑不得,“郎君,既是高中护吩咐,你又何必——” “不行。”高严一口拒绝,他看不想跟皎皎一别大半年。 施平无奈,“郎君,这件事你还是去和大娘子说吧。”他可不趟这浑水。 高严得不到施平支持,只能先悻悻先回别院,皎皎都叫他回去了,他不敢不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碧水宝宝、肥嘟嘟 投霸王票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127婚后第一次争吵 别院里,陆希已经哄了阿崧睡下,调整了灯光书案前看书,突然眼前出现了一朵幽幽吐着芳香碗莲。 “喜欢吗?”高严从身后靠了过来,把她搂入怀中,亲了亲她额角。“我让人从吴郡运过来,死了不少,就这株活了下来。”高严将碗莲放陆希书案前,亭亭玉莲、盈盈碧叶,以及两条水下悠游小锦鲤,“你看书看累了,也可以换换眼睛。”高严讨好说,碗莲是吴郡特产,北方因气候水土缘故,根本长不出来。 陆希没吱声,继续翻书。 “皎皎,你看什么?”高严问,但陆希还是不应声。 “皎皎,阿崧睡了?”高严瞄了一眼睡流口水小胖娃,心里哼了一声,这小子睡得倒是熟。 陆希干脆侧过身体,不看高严。 “皎皎,你怎么不理我?”高严见陆希真生气了,干脆一把抱起陆希,把她往床上一放,揽过陆希肩膀,让她看着自己,“你不喜欢碗莲?那你喜欢什么?我派人抓两个小貂儿给你?”高严哄着她说,见陆希瞪着自己就是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谁惹你不开心了?” “你少给我装傻!”陆希怒道,“我问你,家翁是不是要我带阿崧回去抓周?” “是。”既然皎皎都发现了,高严当然不会否认。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陆希气坏了,他怎么可以这么做?亏得三娘是厚道人,两人回去时候,三娘还隐约提了一声,她不会让下人把这件事传出去,不然她脸就丢大了! “我只是不想你跟阿崧离开我半年。”高严额头抵着陆希额头,“再说这里乱,我哪放心你跟阿崧单独走?” 陆希见他说振振有词,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理了?” “我没理,我错了。”高严哪里会陆希气头上火上浇油,万一皎皎生气了,抱着高岳回建康了怎么办? 陆希见他那副认错态度诚恳,死不悔改样子,心里怒气甚,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把该说全说了,“你——” “皎皎,建康这么远,你过来时候都生病了,我哪里放心你单独回去,还有阿崧还这么小,哪里受得了长途颠簸?”高严解释道。 “所以你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陆希忍着气说。 “我只是担心你。”高严低声说,“不让你知道父亲来信是我不好,可你要是知道了,不是两面为难吗?我写信跟父亲解释,反正等我们回了建康,再给阿崧办抓周也行。” “你一切都给我打算好了,我都不要动脑子了。”陆希轻声道,手却紧紧抓着身下被褥。 “皎皎,我就希望你开开心心,不要为琐事烦心,别生闷气了。”高严轻柔摸着陆希手,让她团起拳头松开,又低头要去亲她唇,“皎皎松手,你会抓疼自己。” 陆希别过脸,高严吻落了她鬓发边,高严一顿。 “你出去。”陆希说。 “皎皎——” “出去!”陆希用力推着他,“我不想看见你!” 陆希力气对高严来说,根本无关痛痒,他稳稳搂着陆希,安抚着她,“皎皎,别打我,打我你手疼,要不你咬我几口?”说着把手凑到了陆希嘴边。 “啪!”陆希一巴掌排开高严手,声音非常响,陆希手一下子拍红了。 高严吓了一跳,忙松开了陆希,心疼要看她手,陆希顺势挣脱了高严怀抱,站了起来,扬声喊道:“阿媪!春暄!烟微!” 高严心里浮起不好预感。 果然等穆氏等人进内房时候,就听陆希说:“收拾行李,我们现就回建康!” 高严心中也有些慌乱,这种事他不止做过一次,皎皎从来没这么生气过,他走到陆希身边,也不敢抱她,就怕她又打疼自己手,“皎皎,现天色晚了,有事我们明天再商量如何?”又对穆氏等人下令,“都给我出去!” 穆氏、春暄和烟微面面相觑,不由有些束手无措,大娘子和郎君成亲这么久,从来没发生过这种情况。 “我说了收拾行李!”陆希说着走到儿子小床边上,就要去抱儿子。 却不想身体被人腾空抱了起来,皎皎平时无论做什么事,高严都不会反对,可他唯一不许就是皎皎离开自己,“出去!”高严对穆氏等人厉声喝道。 高严平时对陆希身边几位近侍称不上和颜悦色,可也没对他们发怒过。他呵斥就是身边亲卫都害怕,何况是穆氏她们,她们吓得脸都白了,要不是相互扶持着,都要瘫软到地上了。 “你们都出去吧。”陆希对穆氏她们说道,她和高严吵架,何必为难旁人呢? “大娘子——”穆氏颤巍巍想说话。 陆希摆手,“阿媪,你们下去吧。”她先前怒意已经全散了,神色也恢复了平静。 “皎皎,我真错了,你别生气了。”高严等下人出去后,把陆希放床上,握着她手,跪她面前,“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我!我——”高严看到陆希眼泪突然落下来,几乎是惊慌失措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想让我离开,所以瞒下了家翁信;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安危,所以把我大部分侍女都换成你女侍卫,让她们寸步不离保护我;我知道你担心有人会骗我、想知道我想什么,所以我跟人通信每封书信你都会先看过;我知道你担心我身体,所以让大夫每个月给我把脉两次,脉案你都亲自看过,我小日子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结束,你比我清楚;我知道你有人给我委屈受,所以我每天一举一动,你都让人记下来。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你都一清二楚,平时餐桌上就没有我不爱吃东西……” 陆希越说眼泪流越急,她知道高严因为从小身世缘故,性格思想跟她有很大不同,他对她过分保护是他童年太缺乏安全感缘故,她以前不是没反对过,可每次看到高严那样,她又觉得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就忍了。可现呢?面对他变本加厉控制欲,她真不知道她是该继续可怜他,还是可怜自己。 “你说你没有不喜欢崧崧,可是你有真心抱过他时候吗?你说男孩子不能过分溺爱,我听你,可是崧崧才这么小,你——”陆希说不下去了,高严不喜欢阿崧,她不是看不出来,她一直努力想缓和,她不想阿崧长大后会认为父亲不喜欢自己,“阿崧是我和你儿子,你就这么对他,你这也算喜欢我吗!”这是陆希不能容忍,阿崧是她拼了命才生出来宝贝,也是他儿子,他凭什么不喜欢! “我只是不想你离开我。”高严不是不知道皎皎不喜欢他这么做,可即使皎皎不愿意,高严也说不出他以后做不到承诺,“要是你不喜欢那些女侍卫,我让你那些丫鬟继续伺候你,皎皎,你别哭了。”高严几乎是哀求道。 陆希听了他话,无力感再一次涌起,她自认自己不是无理取闹人,可是对高严,真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低着头一声不吭。 “皎皎,我明天让人准备行李,你跟阿崧回建康,但等过了三月,你跟我回来好不好?”高严是真害怕了,他从未见皎皎如此过,一想到皎皎要离开自己,高严眼睛都红了,他也不敢再去碰皎皎,而是把双手握拳放了地上,几声轻微“咔嚓”声响起,坚实实木地板被他硬生生压出了几条裂缝,“皎皎别离开我,我只有你。” 他是一无所有时候遇到皎皎,皎皎给他一切,她会对他笑、他被父亲打时候她会替她哭、他受伤时候她给自己上药、她不会嫌弃他出身,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支持自己……阿姊和老管家是对他很好,可他们关爱不仅仅只有是他,只有皎皎是完全属于他,她是他妻子,他们是密不可分,他只有皎皎,他也要皎皎只有他。他伸手轻轻握住了陆希手,不敢用一点力气,凤眸专注看着陆希,眼神中隐隐露出他几丝竭力掩饰恐惧,“皎皎,别离开我——别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他一遍遍重复着。 陆希看着他这样,心里一阵钝痛,“阿兄——”她忍不住扑倒了高严怀里。 高严见皎皎叫自己阿兄了,心头一松,“皎皎——”他不停亲着陆希额头、脸颊、嘴唇……紧紧搂着她,他知道皎皎不会离开自己了,也不生气了。 不过还没等高严彻底放心,就听陆希问,“崧崧呢?” “什么?”高严一愣。 “我说你对崧崧!”提起他对儿子态度,陆希又怒了,“你到底是嫌弃我还是崧崧!” “我从来没有嫌弃你!”高严下意识答道,皎皎是他命,他怎么可能嫌弃皎皎?“倒是你开始嫌弃我了。”高严嘟哝道,皎皎现心目中除了高岳还有谁? “那你是嫌弃崧崧?” “没有!”高严飞否认,死都不能承认,不然皎皎又要收拾行李了。 “你就是有!”陆希怨气憋了很久了,她勉强可以忍高严对自己*权过分侵犯,可绝对不能容忍高严讨厌崧崧,她孩子绝对不可以“有父亲不喜欢他”这种概念。 “我真没有,你看我都给他换了很多次尿布了。”高严委屈为自己辩解,他实不懂,他对高岳都这么好了,为什么皎皎还说他对他不好?他都忍着皎皎让高岳跟他们睡一间房了,晚上还起来给他换尿布,他哪里对这臭小子不好了? 无论前世和今生,陆希生长环境和高严差太远了,所以她无法了解高严想法,也想象不到高严小时候日子。陆希印象中高威亲切爽朗,因为高威对陆希一直都很和善,她并不了解真正高威。高威和前妻感情很好,前妻因高严而丧生后,他有很长一阶段是痛恨着这个儿子,甚至还想过要溺死这个儿子。如果没有高后和老管家,高严襁褓之时就都活不下去。而且高威因常年征战,脾气非常暴躁,他治军又严厉,对两个儿子教养也套用军中那套规矩。 即使是高元亮,也时常挨高威打骂。有次高威带着高元亮和几名亲卫出去打猎,他给了高元亮三支箭,让他打三只猎物,结果高元亮带回来两只猎物,高威就让人打了高元亮三十军棍!当时高元亮年仅十岁!连高威疼爱长子都有如此待遇,别说是他不喜欢次子了。高严五岁时候,大冬天就被高威丢到冰冷河水中,命令他跟着高元亮身后一起游上来,游不上就淹死。 有这种童年经历高严,根本没有父子之情这个概念。他自觉他对高岳已经非常好了,比父亲对自己好多了。他都给这臭小子换过不知道多少次尿布了!他小时候高威不掐死他就很不错了,换尿布那是想都别想!高威是近几年,年纪大了,又长年京城休养,不出去打仗,心结渐渐解开,心也柔软了起来,才开始重视起亲情。 高严看了看时辰,上前搂住陆希,“时辰不早了,皎皎你要骂我,也明天再骂,现该休息了。” “你少转移话题!”陆希拍掉了高严手,可一搭上高严手,她就眉头一皱,好疼!这是刚刚陆希打掉高严手臂时候拍红。 “皎皎疼不疼?”高严连忙握着陆希红红掌心爱怜亲着,“我去给你上药。” “不用。我跟你说崧崧事。”陆希板着脸说。 “皎皎你要我对崧崧怎么样?”高严虚心求教,只要皎皎不离开自己,他可以对他好一点。 “以后你每旬都要跟崧崧有两个时辰相处时间,这个时间里,你要跟崧崧和睦相处,绝对不可以弄哭崧崧!至于安排哪天,每次花多少时间,随便你。” 高严眉角跳了跳,一旬十天,他五天才回来一次。 “你不愿意?”陆希平静问。 “愿意。”高严想都不想,立刻答应了。 陆希这才稍稍满意,她暗暗告诉自己,夫妻是要慢慢磨合,他们正磨合阶段,可以慢慢来,但是阿兄和崧崧一定要先解决,马上阿崧就开始懂事了。 “皎皎,时辰不早了,先睡吧。”高严拧了帕子轻柔给陆希擦脸。 “那我们去建康事呢?”陆希问。 “我会准备。”高严无奈说,不答应又如何?再让皎皎哭?他可舍不得,他心里盘算这次护送皎皎人选。 陆希得到了自己满意答案,就放心合眼睡觉了,她哭了一场,放下了心事,很就睡着了,可高严就这么睁着眼睛,看了她整整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皎皎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这个吵架,就是比谁会装可怜。。。高严胜出,陆希心疼了。。。 然后心疼这个描写,我想了好久,都想不出特别好形容词 = = 然后小狮子跟我说,她总结了很多,针扎:是亲人死掉痛;被捏碎:是被爱人背叛虐痛;钝疼:钝器所伤心疼疼;绞痛:是嫉妒恨求而不得疼……任君选择,总有一样适合= =~ 128和好 陆希和高严婚后第一次争执,不仅让高严一夜没睡,连穆氏也着急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匆匆起身来到正房。 正房里灯已经亮了,但是丫鬟们还没有进去,穆氏悄悄问昨天轮值夏暑,“大娘子和郎君如何了?” “昨天一会就睡下了。”夏暑说,昨天大娘子难得发脾气把她们都吓了一跳,幸好一会房里灯就暗下来了。 房里,高崧崧正蹬着小腿,小手不停揉着半闭半合眼睛,高严面无表情给他换了一条干净尿布,顺手给他擦了擦脏兮兮小屁屁,动作非常熟练。高崧崧吚吚呜呜叫着,高严皱了皱眉头,回头看了一眼也是睡意朦胧,正捧着茶盏,一点点喝水妻子,还是一把捞起儿子,把他塞到了两人被窝里。 陆希下意识搂住了儿子,往高严怀里蹭,高严低头亲了亲陆希睡得红红脸,喝光了陆希剩下半杯茶水,也顺势躺下了。“阿兄,你今天不回驻地吗?”陆希靠高严怀里迷迷糊糊问,时辰好像不早了。 “我过一会再回去。”高严搂着陆希,一想起皎皎马上要离开自己,他就满心不舍,“皎皎,要不让王直和司漪送崧崧回去如何?反正是他办抓周宴。”他小心翼翼提议道,就怕皎皎又不开心,认为自己不重视高岳。 陆希睁开了眼睛,见高严近乎忐忑望着自己,她心头一软,伸手搂住了高严脖子,亲了亲他紧抿薄唇。 高严心头一喜,“皎皎,你答应了不走?” 陆希还没说话,高崧崧就不满意蹬脚抬手,寻常这个时候陆希已经差不多起来了,高严也回驻地了,陆希都会跟他玩上小半个时辰,才会开始吃早点,这会他等了好久,等不来阿娘软软香吻,小霸王不满哼哼唧唧起来。陆希也没等高严脸黑,扬声道:“夏暑,把阿崧抱走。” 昨天崧崧睡着了,他睡着时候一向是雷打不醒,所以陆希也没让人抱出去,可这会他都醒了,她想跟高严好好谈谈,还是先抱出去吧,昨天她是脾气大了一点。 夏暑进来,低着头从陆希手中接过阿崧,匆匆抱了出去,高崧崧感觉自己到了一个陌生怀里,心里很是不爽,抬手就用力打着夏暑,他养好,力气极大,一圈打夏暑眼上,夏暑一下子眼泪都落了出来,她连忙把小祖宗放被褥上,心里暗暗苦笑,这小祖宗小时候力气就这么大,长大后会不会也跟郎君一样,天生神力呢? “皎皎,你真不走了?”高严欣喜问。 陆希抬手轻轻摸着高严面颊,轻声解释道:“阿兄,我也不想离开你,但是耶耶只有我跟阿妩两个女儿,阿妩也只剩下我这么一个阿姊了,旁人都可以掐着时间去参加她婚礼,可是我要是去太晚,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是不是?再有陛下也明白你不可能提早去,可他还是这么早就跟你传旨了,他意思也很明显了,希望我早点回去。” 高严沉默,陆希叹了一口气,身体往高严怀里蹭,“如果可以,我也不愿意这么早走,毕竟这一走就要半年,但是不说阿妩,我们也不能辜负家翁好意对吗?” “他只是想见阿崧罢了。”高严说。 “家翁要是想见阿崧,也没必要一定要让阿崧回去举行抓周宴。家翁说是给阿崧举办抓周宴,这又何尝不是给我们一次机会呢?要是我不回去,家翁会有多失望?皇后她也会失望。” 高严常年离京,就算边境立功再多,还抵不上皇帝身边近臣一句话。如果说他只郡尉这个位置待下去,自然无所谓,可他目标是刘毅将来位置,这就不仅仅需要军功了。大宋那么多军官,谁不盯着这个位置?他常年不回京,跟京里大部分官员都不相熟,长此以往,他立再多军功也没用。大宋多得是会打仗,如果不做人,后低微官阶上郁郁而终武将。 人都是感情动物,感情是要靠相处才能升温,她和高严离开建康太久了,久到可能很多人都会忘了他们,以前陆希觉得无所谓,因为她无所求,可现她有了自己家庭,她当然不能像以前一样,任着自己性子胡来了。 而高威会提出让阿崧回建康办抓周宴,又何尝不是为了高严考虑呢?这正是修复父子感情佳时期,要是真不回去了,高威失望是小,就怕他心里也会存了一个疙瘩,就此厌了高严。高严想要接替刘毅位置,高威作用不小,要是他都对高严失望了,那么高严之前那么多拿命拼来军功岂不是白费了? 陆希说话,高严都明白,“皎皎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做这种事吗?我不想勉强你,我也不愿意你去求人——” “我以前不是不喜欢,只是因为没有人可以让我做这种事。”陆希头靠高严怀里,“可是我现是心甘情愿,阿兄我说过,无论你做什么事情,我都会支持你,也会帮你。”陆希轻笑着说,“这也不算求人,不过只是相互利用罢了,我们要他们京城帮我们说话,他们要我们边关供奉。” 高严望着陆希,眼底露出愧疚,他说过成亲后要让皎皎过无忧无虑,可是皎皎一直为自己打算,一直想法子帮他。 “阿兄我们是夫妻啊,夫妻不就应该相互扶持吗?”陆希轻声说。 高严紧紧搂着陆希,一声不吭,陆希伸手环住了他,也不说话,夫妻两人就这么静静抱着。 高严陪着陆希进过朝食后才回驻地,穆氏悄悄打量着陆希和高严,见两人同往常一样,大娘子脸上带着浅浅笑意,郎君虽没什么表情,可总是专注望着大娘子,夫妻两人不时相互对望,感情似乎好了?莫非和好了? 等陆希送走高严后,穆氏想问陆希,却又一直找不到开口机会,陆希没注意穆氏纠结,只对她道:“阿媪,你准备下行李,我和阿崧过几天要回建康。” “大娘子,你真要回建康?”穆氏吃惊问。 “当然。” “这样会不会离开郎君太久了?”穆氏说。 “是有一点久,但是建康要做事很多,如果真跟着他二月份赶过去,三月回涿县,时间根本不够。”陆希说。 “大娘子——”穆氏迟疑喊道。 “什么?”陆希偏头看着穆氏。 “大娘子哪有夫妻吵架一开口就要回娘家?”穆氏忍不住劝着陆希,“夫妻是要携手过一辈子,就算有什么矛盾,也要好言好语说,吵多了,再好夫妻感情都受不住!”穆氏想起昨天情景都心惊,她别不怕,就怕高严忍不住就会伤了陆希。 “都是吵架了,哪还有什么理智?”陆希嘟哝道,她虽说平时劝高二娘、庄三娘劝得头头是道,可那都是平时论坛看多了帖子,纸上谈兵,前世今生加起来,她也就高严这么一个情人加爱人,真轮到自己了,哪还记得什么书上写相处之道?昨天她真气得想让高严有多远滚多远,当然今天也有一点心疼就是了。陆希暗暗瘪嘴,谁让这厮太会装可怜了呢! “大娘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穆氏嗔道,“郎君不想让你去建康,也是他舍不得离开你,你就不能体谅体谅他吗?” “我哪里不够体谅他了!”陆希懊恼道:“可他做了什么?这么大事,他说瞒就瞒了,你们哪一个知道风声了?这次不过是家翁来信,下次呢?” “郎君这不也是担心你嘛,我看郎君也不是朝三暮四人,你们又有了阿崧,以后好日子长着呢。”穆氏哄着陆希说,“千万不可以那么任性了。” 陆希想解释她并不是不信任高严,对高严过分掌控欲,她一直忍,可他越来越得寸进尺了!连内院他都开始掌握了,他不想让自己知道内容,如果不是那管家透过三娘告诉她了,她估计要等去了建康才知道,这个事态下去,她将来无论做任何事,都必须要通过高严才行,这点是陆希无法忍受。 她始终认为,夫妻之间应该给相互一点空间,就如她从来不干涉高严政务一样,她也不希望高严过分干涉自己名下事务。陆希感觉自己运气好,生这个女子有继承权、可以有土地所有权,甚至可以暂时继承家族爵位时代,她也很幸运有一个好家世、好父亲,给了她很多东西,让她可以不用依靠任何人还生存。而高严一系列举动,如果她继续妥协,后果就是变成一个完全只能依附于他生存莬丝子。钱,她肯定不会缺,但精神却无法独立了。 陆希不希望自己变成这样,这和她信不信任高严无关,只和她从小受教育有关。太太跟她说过,女人,无论到了什么境地,都要给自己留几分余地。但看着穆氏殷切看着自己目光,她咽下了反驳话,很多想法阿姑了解,豫章阿姑、阿妩她们也可以,阿媪却无法理解,同样阿兄也不会理解,所以这种话她不会说,只能慢慢开解。 “阿妩是我唯一妹妹,她成亲我掐着时间回去算什么?”陆希换了一个话题。 “也是。”穆氏道:“时间真,二娘子都要成亲了。” “是啊。”陆希说,“阿媪,我记得庄上收了不少北地特有特产,还有几张上等紫貂皮?你都让人取来装好,小心些,我们要走不少时间。” “我知道。”穆氏连忙点头。 陆希盘算了下,她去建康这半年,事情还真多,不仅仅是阿崧抓周宴和阿妩婚礼。到了建康,她第一个要去看肯定是阿薇,她走时候她不场,如今有机会回健康了,肯定要先去上柱香。 还有阿劫,他也有九岁了,一直待吴郡还没怎么去过建康,敏行堂兄现还彭城郡当太守,陆家已经没有人京城了,京城这片想要出去很容易,可想要挤进去太难了,她必须要回去,带着阿劫建康多转转,凭着耶耶余荫,至少要保住陆氏现名声不坠。再说建康这么多亲人,她一走三年,就算平日书信往来不断,可到底比不上真正见面。 “春暄,你去问问那个管家,是不是挨罚了,你送点伤药过去,安抚下。”陆希说,以她对阿兄个性了解,那位有意透露消息管家肯定会挨罚,而且程度肯定不会太轻。 “我知道了。”春暄应声。 “还有,你让人送帖子给庄娘子,说是我过几天也要回建康,若是时间差不多话,可以一起走。”陆希说。 她听庄三娘说起她想跟自己一起走决定,还挺奇怪,陆希印象中,广阳王一向是谨慎小心个性,从来不会蓟州官员有什么过于密切交往,如果却对他们主动抛出了橄榄枝,实让陆希有些吃惊,今早高严回驻地前,她跟高严提了这件事,两人商议了下,决定不要拒绝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广阳王都不避嫌,他们不用太过小心,徒惹人笑话。 “郎君,大娘子想要回建康也是为了——”施平一早起来,见高严调来自己亲信,还让人提早出发一路去打点,就知道昨天肯定是大娘子说服了郎君。施平想着大娘子和郎君自成亲以来,就算郎君会出去打仗,大娘子也总是涿县等着他,不会离他太远,这会大娘子去建康,一分别就是大半年,照着郎君心性,心里肯定不舒服,他想了想准备劝高严,却不想话还没开头,就被高严打断了。 “我知道。”高严说,“皎皎是为了我好。” “那郎君还有其他心事?”施平敏感察觉到高严情绪不高。 “我只是不想让皎皎勉强去做自己不喜欢做事情。”高严神色抑郁说,皎皎说过她是自愿,可高严还是觉得是他没能让皎皎做自己喜欢做事。 “郎君为何如此想?夫妻本就是一体,郎君现打下家业都是你和大娘子一起努力出来,夫荣才能妻贵。难道郎君还想让大娘子一辈子只有县主一个诰命?”施平直戳高严痛处,不过陆希现只有出嫁前县主诰命,并没有其他册封。 “当然不是!” “所以郎君又何必想着大娘子是做她不愿意做事呢?人生哪能事事如意?只要结果是好就行了。”施平说。 高严想着陆言是皎皎阿妹,她现是太子妃、未来皇后,内命妇诰命他给不了,但将来他一定要让皎皎有一品诰命! 施平见高严听进去了,心里暗暗摇头,陛下换太子,建康上层官僚清洗了一大批,郎君若是能太子婚礼时赶回去,说不定也能分上一杯羹。而高中护让阿崧回建康举办抓周宴也有提携郎君之意,要是郎君不回去,高中护可不是什么好脾气人。 同时阿劫也能借着太子和二娘子成亲大典,顺利建康露面,这任齐国公也该踏入建康了,所以他是非常赞同大娘子先回建康。这些郎君不是不知道,可他即使知道,也不愿意去做,施平既欣喜高严对陆希感情,有时候又对高严不按理出牌个性哭笑不得,亏得天底下还有一个大娘子,真是一物降一物。 陆希三年没回京城,这次回京算不上衣锦回乡,可给大家礼物却是一样都不能少,她详细理了一份清单,又跟司漪琢磨了半天,确定没有漏了一人礼物后,才让人包装好,放指定位置。 而高严这几天也顾不上军纪,天天晚上偷偷溜回来找陆希,然后一大清早离去,陆希这几天也量顺着他,还不顾高崧崧哭闹,把他丢到小厢房,让他单独一个人睡。高严过了几天几乎是进了天堂般日子,等陆希要走时候,他分外不舍,后还是施平当机立断,把车门一关,吩咐车夫立刻走人,又让人牵走了高严所有马,才没有让他上演一场十八相送。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碧水宝宝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订阅留言 129途中(上) “大娘子,你喝点水。”穆氏给陆希倒了一杯温水。 陆希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先漱口后,才结果温水喝了起来,“阿媪,什么时辰了?”她轻轻拍了拍怀里不甚安分儿子,初离涿县,陆希人就倦怠了起来,虽然阿崧时常她怀里耍赖,可陆希刚离了涿县,就开始想高严了。 但这一路上她还是忍着没给高严写信中说想他,不然她真怕高严哪天出现自己面前。陆希心里又何尝愿意离开高严,但他们能涿县过这么悠闲,阿崧还不满周岁,就已经是大宋勋官了……这些都是高家和陆家帮他们,他们享受权利,就要付出应义务,有些事是他们避不掉。 “大娘子,你真不把阿伦留下?”穆氏问。 “为什么要把阿伦留下?”陆希反问。 “万一……”穆氏有些支吾,“郎君这里有什么事,他也能给我们传个信。” “阿兄能有什么事?要是真出什么事了,阿兄自然会传信给我。”陆希说。 穆氏苦笑,她是真担心大娘子一走半年,万一有什么狐媚子去勾引郎君,郎君把持不住怎么办?但见大娘子对郎君满脸信任,也就默默咽下了劝说话,罢了,反正大娘子都有了嫡长子,狐媚子怎么都越不过她。 陆希又不是真单纯不知人事小姑娘,当然明白阿媪意思,可她没有接阿媪话。她相信阿兄不会做对不起她事,如果说他只因为她不身边,被其她女人诱惑话,那么只能说她看错了人,这样靠再多人监视都没有用。 “哎呀!”陆希突然叫了一声,连忙把趴自己身上儿子竖抱了起来,“阿媪,你给他些果子。”陆希将儿子放一旁,他从出了一颗牙开始,但凡看到顺眼东西就爱咬,而他顺眼无疑是陆希,所以陆希手上、肩膀上都是儿子小齿印,亏得他力气不大,不会咬破皮,“你这小坏蛋!”陆希轻拍儿子垫得厚厚小屁屁,疼死了。 “咯咯——”高崧崧对着阿娘露出四颗洁白小米牙,又要往阿娘怀里蹭。 陆希可怕了这个小祖宗,连忙塞了一个削好花红给儿子,让他慢慢啃。高崧崧小胖手握着花红,眨着和高严如出一辙凤眸,委屈瞅着阿娘,阿娘近都不抱崧崧了,呜呜……崧崧好可怜。 陆希嘴角抽了抽,她真是败给这对父子了,她无奈伸手,高崧崧乐颠颠扑到了阿娘怀里,喜孜孜啃着花红,陆希顺势给他擦了擦手。 “女君。”王直声音车外响起。 “什么事?”陆希半撩起车帘,就见王直提了一个食盒过来。 “女君,这是郎君刚才派人送来点心,他听说你这几天胃口不好,特地让人做了你爱吃山楂奶酪。”王直说。 穆氏接过食盒,又把陆希早上写好信件之类递于王直,王直接过信件后就又转身骑马离去。自陆希离了涿县后,一开始路途短时候,高严几乎是天天派人送信,他怕陆希路上吃不惯,还特地让人送了鲜吃食来。这些天车队走有些远了,才改成两三天传一次信,不过依然会让人带些保存较久点心过来。 陆希打开食盒,就见一块块红白相间奶酪略显散乱摆放食盒里,她拈起一块送入了嘴里,酸酸甜甜味道一下子让她甜到了心底,她搂了儿子亲了亲,“崧崧,这是耶耶送给我们点心呢,不过你现还不能吃,等你大点阿娘再给你吃。” 高崧崧对着陆希“叭叭”吹了两个泡泡,高小郎君表示,他一点不都稀罕吃虐婴犯送来点心。 陆希一想他们这一走就是半年,她摸了摸儿子小脑袋,“等你耶耶再见到崧崧时候,崧崧都应该会走路了吧?” “呜……”高崧崧扭过小身子,小屁屁对着陆希翘起,他才不要再见到虐婴犯呢。 陆希见儿子背对着自己往车厢博物架上五彩小球抓去,这也是高崧崧喜欢玩具,因为只有这个小球,是他可以随便乱丢而不会让阿娘打屁屁东西。高崧崧小朋友摸摸小屁屁,阿娘打他一点都不疼,他有厚厚尿布当垫子。 陆希见儿子又开始乱丢小球了,揉了揉额头,继续躺下养神,她真不懂这么小一个小娃娃,哪来这么多精力,高崧崧只要醒着,一秒钟都不会停。要是下回再有孩子,她一定要生个女娃,不然她非被折腾死不可。高崧崧玩了一会小球,扭头看看陆希,见她又躺下了,他扭着小身子往陆希身边爬,等爬到陆希身边后,才伸手要抓小球,可这回小球已经离他很远了。 高崧崧表情严肃盯着小球好一会,抬头看陆希,陆希闭目养神只当没看到。他又朝穆氏望去,穆氏看了陆希一眼,也学着她闭目养神。高崧崧呜呜叫了几声,见没人关注自己,就又朝小球爬去,等爬到小球处,他握着小球向往陆希身边爬,但小球很就滚落了下来,他试了好几次,都不能成功带着小球去阿娘身边,不由愤怒啊啊叫着。 穆氏再望了望陆希,见她还是不说话,也低着头不去看高崧崧。 高崧崧叫了一会,不见有人来帮他拿小球,他抓着小球低头貌似思考了好一会,小肥爪抓起小球,朝陆希身边丢去,一个、两个、三个,等六个小布球全部丢到陆希身边后,他扭着小屁股飞爬到了陆希身边,抬头期待看着陆希。 “崧崧真聪明!”陆希毫不吝啬将儿子搂了怀里,不负他所望给了他两个香吻。 高崧崧咯咯直笑,抓起一个小球递到了陆希手中,母子两人玩起了你丢我接游戏。 “女君。”马车缓缓停下,驾车车夫外道,“您要下车走走吗?” “怀玉,你要下来走走吗?”庄三娘声音响起。 “三娘。”陆希掀起车帘,就见庄三娘站车外。陆希抱着儿子,由春暄扶着下了马车,目力所及之处是一条小溪,车夫、侍卫都牵着拉车马匹去溪边喝水,还给马匹解下马鞍。陆希等人所之处已经竖起了屏风,可以让她们自由活动,可一眼望去除了高山外就是几株灰蒙蒙树木,和路边无野草。 这些景致初看很奇,可看多了就厌倦了,陆希因走过一次,对路上情景大致有数,所以一路上就躺马车上闭目养神休息,而庄三娘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一开始看什么都奇,可这十来天走下来,她什么兴致都没了,每天喜欢就是晚上休息和中途休息时候散步。 “啊啊——”高崧崧陆希怀里扭动着,要求陆希带他去溪边。 他现已经很重了,陆希平时又不怎么抱他,抱上一会就手酸了,他这会还拼命扭动,陆希吃不消,将高崧崧递给女侍,“你带去他去湖边走走。”女侍正想抱过高崧崧,却不想高崧崧小肥爪牢牢抓着陆希衣襟,不让女侍抱,嘴里还不满意叫声。 “二嫂,不如我带阿崧去玩吧。”高团声音响起,他今年也有二十岁了,十足高家人长相,英挺帅气,不少涿县和蓟州闺秀都倾心于他,高团虽是庶子,可跟着高严也混了一个不大不小武职,如今高家正是炙手可热时候,有意嫁给他人不少,其中也不乏名门闺秀,可高团一直不吭声,高严也不管,陆希就不会过问了,“崧崧,要不要阿叔带你去骑马?”高团诱惑着小胖娃。 高崧崧听到骑马,小耳朵一竖,乌黑凤眸滴溜溜转向高团,他团起小拳头往嘴里啃着,他认识这个人,他一直带自己骑马,高崧崧皱起小脸,目光万分纠结陆希和高团中游移,到底是要腻着阿娘呢?还是去和阿叔骑马? 陆希却不让他有犹豫机会,果断把儿子往小叔怀里一放,“五叔,崧崧就麻烦你了。”她坐着可以让阿崧黏着自己一天,但要抱她真抱不动。 “不麻烦!”高团对着陆希灿烂笑道,“崧崧很乖呢!”说着把高崧崧架了脖子上,高崧崧咯咯笑着抓着高团头发,跟着高团一颠一颠走了。 “我以后要是有阿崧这么聪明孩子就好了。”庄三娘羡慕道。 “你们刚成亲,急什么。”陆希对庄三娘说,“你要是真有了,就不会羡慕了,淘气要命,就没片刻文静时候。” “阿崧是男孩子嘛,哪有男孩子不淘气?”庄三娘对阿崧是真喜欢,“连夫君和世子都说阿崧聪明。” 陆希正想说话,屏风外响起了高严近卫陈源声音,“女君,还有四里地就到了今日借宿地,我们是这里再歇一会,还是现就走?”这次为了护送妻儿回建康,高严身边十二名近卫中八人都跟着陆希一起回京了。 “三娘,世子呢?”陆希问,她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广阳王世子,也没有看到庄三娘夫婿。 “世子、夫君去打猎了,要是一会能猎到几只野味,我们也能打打牙祭。”庄三娘对陆希道。 “好啊。”陆希并不喜欢吃野味,野味寄生虫太多,大部分野味肉质都比较腥膻,不过她不会这个时候扫兴,“那我们去宿地等他们吧。” 庄三娘点头道:“好啊,走了一路,我现就想梳洗下,好好喝口热茶,也不知道这里农庄有没有时鲜。”他们一路走来,高严已经安排非常妥帖了,但是也有很多错过农庄时候,北地本来就地广人稀,大部分时候他们只能露宿,吃着干菜和腌肉,这让初次出远门庄三娘很不习惯。 陆希想了想对陈源吩咐道:“你去问问这里庄户有没有养家禽,要是有就买上些,给大家打打牙祭。” “唯。”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皎皎、靈凌貓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到了地方后,这两个多星期,一直住旅馆里,四处找出租房,昨天好容易定下了房子,但是没有搬进去,差不多要这个星期五、六才能真正开始搬家,没有确切房子,总觉得不安定,这几天事又特别多,所以字数可能不会太多,但我努力坚持不断。 130途中(下) 四里地也不是很远,庄三娘实是坐怕了马车,想要一路走过去,陆希也没反对。侍女们端来了胡床让两人坐下,外围了一层幔帐,伺候给两人换了行路皮靴,带上羃离后才撤了幔帐。 “怀玉,等我们离了北地后,景色会不会比这里好些?”庄三娘期盼问。 “其实都差不多,也就是野地、树木、荒草。”陆希很不想打破三娘美梦,可马上就要入南方了,她很就能看到了。 “是吗?”庄三娘有些丧气,但又不死心问:“那城镇会不会比这里繁华一些?”大家不都说江南水土丰美,入目都是繁华至*色。 “建康、吴郡吴县附近城镇会繁华些,但其他地方都差不多吧,就是两地房子搭建风格有些不同。”陆希说,建康确很繁华,吴郡也不差,可除了这两个地方,江南其他小镇也就会稽可能好一点,余下地方南北方其实都城镇差不多,唯一区别就是江南气候好,可能冬天能多见点绿色,“赤峰也很繁华,一点也不比江南差。” 处魏和宋交界大县,赤峰繁华超出所有初次到此人想象。这就和北方想象江南如何繁华一样,江南对北方幻想就是风吹草低见牛羊,而且北方通商频繁,江南很多大商贾都是靠南北方贸易发财,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去北方淘金。 “难道赤峰跟建康一样热闹?”庄三娘问。 “那肯定建康要热闹多了。”陆希说,“但是建康是我们大宋国都啊。”整个大宋也就一个国都。 “这倒是。”两人边走边说,走了大半个时辰还没有到目地。 倒是从身后传来了马蹄声,两人回头,就见一队骑士朝她们骑来,为首一名看起来有十五六岁红衣少年看到两人,便勒住缰绳,马队就渐渐慢了下来,少年等走到她们不远处,就跳下了马匹,朝两人走来。 “世子。”两人朝着少年行礼。 少年对着两人露出爽朗笑容,“舅母、安邑县主,你们散步?”这名少年就是广阳王世子,他今年其实只有十二岁,但看起来已经和十五六岁少年没有区别。广阳王只比废太子小了一岁,但他因有腿疾,一向淡于朝堂之外,贤妃心疼儿子,十四岁就让他成亲了。广阳王妃小了他一岁,两人成亲一年就有了嫡长子,也就是广阳王世子。这广阳王世子,是广阳王和王妃精心养育长大,年纪虽小,可言行举止已经稳重非常。 “前方不远处就有一个小村庄,我们就下车走走。”庄三娘说着朝自己夫君望去。 王安对着妻子微微一笑,“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去农庄吧,等去了农庄也能散步。” 陆希和庄三娘也没异议,上了马车,两人说笑间,慢慢就到了一间村落,是典型北方坞堡建筑,北地时常有流寇,还不时有外族入侵,所以基本上稍大一点村落,都砌四方正正,四周夯上土墙,村落中间高地方是一座高高哨楼,村外还有一条挖开战壕,常年不断人,这种村落要是遇上小股流寇和外族也能抵御一段时间。 一见大队人马来了,村门口守着王府、高府侍从忙喊道:“郎君回来了。”“女君回来了。” 村上里正以及乡绅们听说有贵人,早早就穿戴整齐上前迎接。 王府管事上前对世子道:“世子,这里只有一家大户,家中客房也多,主人愿意让人自己正房,只是这家大户是商贾人家。”管事有些犹豫,他知道世子非常不喜欢、甚至是厌恶商贾。 果然不出管事所料,世子即刻皱眉询问道:“除了这户人家外,就没有其他可以住宿人家吗?若是实不行,马车里也能休息,我就不入村暂歇了。”不过世子自己不喜欢商贾,但没有强迫大家陪着他一起睡马车,甚至让身边侍女们全部住庄内。 “村里还有一户诗礼传家乡绅人家,家中能住人房子只有三间。”管事说,这么少房间连世子身边侍从都住不下。 “出门外,就不要那么讲究了。”世子摆手道。 “唯。”管家见世子心情不错又道:“那乡绅家里还留宿一名孝廉。” “哦?借宿了一名孝廉?那太好了!就去那家住吧。”世子饶有兴致说。 世子言行让陆希微微侧目,她知道很多人都不喜欢商贾,可讨厌成这样还挺少见。不过一路走来,陆希感觉自己浑身都灰蒙蒙,正好侍女来回报,说热水备好了,陆希就退回内房了。 高崧崧早被高团带回了庄上,全身洗刷刷一遍,香喷喷等了阿娘半天,还不见阿娘过来抱他,炕上大发脾气,任谁上前哄都要被他打几下,他现力气已经很大了,除了高团外,侍女们没一个能制得住他。至于高团,看到高崧崧脾气开心都来不及,怎么可能阻止?男孩子就要霸气点。侍女实没法子,拿出玩具好容易哄好了这个小祖宗。 等陆希洗漱完毕,回到正房时候,就见高崧崧一个人坐炕上,面前放了一只只用纸精心糊成小盒子,那盒子中间有个小洞,足够高崧崧把手伸进去,他不时伸出小爪子往盒子里探,然后从里面抓住用各种材质做成小东西,把东西抓出来后,他扭头拉开摆放另一旁小抽屉,把小东西一个个放小抽屉里面放,嘴里还发出只有他自己听得懂声音。 侍女见陆希来了,无声朝她行礼,这些小玩具都是她让人给他做。是照她记得前世嫂子给小侄子买益智小玩具做,却不想高崧崧很喜欢,一开始他只是乱抓,现渐渐他似乎有些分材质放小抽屉里,这让陆希很开心。他喜欢应该是推拉抽屉,动作那个迅速顺溜,所以每次他玩起来,身边总是站满胆战心惊侍女,就担心他夹到手了。陆希倒是没那么担心,再她看来偶尔夹到一次手,让他吃吃苦头,以后就能记住了。 高崧崧玩好了好一会,闻到了一股熟悉香香气味,他小鼻子动了动,“啊呜——”一声扑到了陆希怀里,小手用力压着陆希手,陆希惊讶注视下,慢慢站了起来。 “阿媪,你看崧崧站起来了!”陆希又惊又喜,不过很高崧崧身体就软了,往陆希怀里倒,陆希连忙搂住儿子,对着儿子胖腮亲了两下,“崧崧好厉害!” “哈哈——”高崧崧得了阿娘香吻,裂开小嘴哈哈直笑,笑得口水都出来了! “大娘子,三娘子请你一起去饭厅进哺食。”春暄说。 陆希抱起儿子往饭厅走去,“阿媪,崧崧是不是又胖了?”陆希掂着胖儿子问。 “不胖!”穆氏坚决否认,就怕大娘子又想出什么古怪主意,说什么要给阿崧少吃东西,控制体重之类怪话。 陆希跟阿崧大眼对大眼半天,直到手吃不消了,才抱着他进了饭厅。 “怀玉,可以让我抱抱崧崧吗?”庄三娘看到高崧崧眼睛就亮了。 “好。”陆希低头吻了吻儿子额头,小声道:“崧崧要乖乖哦。”然后把儿子放了三娘怀里。 三娘欣喜不知道该怎么抱才好,后小心翼翼摸着他小手,结果被高崧崧不耐烦一把丢开,崧崧讨厌随便乱摸自己人了。 “嗯咳。”陆希轻咳了一声。 高崧崧立刻收回小爪子,对着庄三娘露出了灿烂微笑,庄三娘欣喜抓起崧崧小手亲了亲,“怀玉,阿崧好乖啊!” 高崧崧大眼委屈瞅着陆希,阿娘崧崧都让人亲小手手了,是不是很乖?你来抱抱阿娘。 陆希接过侍女递来蛋羹,对三娘笑道,“他晚上一般都会乖一点,疯过头了吧。”说着将微温蛋羹送到了儿子嘴里。 “怀玉,我看你怎么给阿崧吃东西都是没味道?这样不会很难吃吗?”三娘问。 “小孩子太早吃有味道食物对身体不好。”陆希给儿子喂了小半碗蛋羹,就换了一碗熬非常浓稠米糊糊,“再说他从来没吃过有味道食物,有怎么知道这些食物不好吃呢?你看他不是吃很开心吗?” 庄三娘见陆希伸着小勺子放高崧崧嘴边,有意不喂他,而是让他伸脖子慢慢舔……庄三娘无语瞅着陆希,就没见过这么爱逗儿子阿娘。 “对!先生所言甚是!”屏风外,传来了广阳王世子激动声音。 陆希和庄三娘错愕对视了一眼,他们所饭厅,其实是村里大议事大厅,临时整理出来给大家用膳,广阳王世子、王郎君和高团都屏风外用膳。 “我听说世子很喜欢跟名士聊天,想来那位孝廉很有才学吧。”庄三娘低声说。 “应该是。”广阳王请了七八个大儒教导广阳王世子,想来他肚子里墨水应该不少。 屏风外那里正絮絮叨叨同世子说着,原本这些年日子是越来越好过了,尤其是前段时间大宋和羯族、魏国打了胜仗后,这里外族都不来了,大家正想着哪天终于可以安心了,却不想几个月前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股流寇,居然把他们附近一大户举家都杀光了,全家数百口人,一个都没活下来,一场大火烧了六天七夜,方圆几十里现都没人住了,村里也紧张了起来,就怕那些流寇会跑到庄上来抢人。 陆希暗暗困惑,能北地成为大族,一般都是部曲豪强,家中奴隶应该都是受训过,家族房屋建筑也应该是照着坞堡来建,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被流寇给杀光了全族呢?这流寇装备说不定还没有那户人家好吧?再说北地每个县县尉都有兵,怎么也不去救人呢? “什么流寇!定是有人泄私愤!”广阳王世子声音忿忿传来,“自古便有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律法,如今倒好,还有八议赦免之说,简直就是助纣为虐!” 庄三娘脸色微变看着陆希,这件事她也听说过夫君曾隐晦提过,这件事和高家脱不了关系,所以别说是当地县令和县尉了,就是如今蓟州刺史都此事都缄口不语。她见陆希神色如常,心中暗忖,怀玉应该是不知道这件事,不然以怀玉心性应该会劝高郡尉。 陆希倒是没什么感觉,就觉得这世子人品还是很正直,赞同以法治而不是人治,多先进啊。 屏风外王郎君听着两人这么说,眉头一跳,悄悄往高团望去,就见高团神色怡然轻啜着茶水,那样子就跟品酒一样,他心头一沉,这高氏兄弟就没一个是省油灯,他连忙转移话题,“老翁,今年收成可好,大家可够吃用?” 提及这个,里正一张老脸上皱纹就皱深了,“唉,勉强图个温饱罢了,亏得今年没有蝗灾,不然怎活不下去。” 广阳王世子皱了皱眉头,“老翁,我一路走来,看你们也不过只种了十几亩田地,既然粮食不够,为何不多种些?” “这位郎君你有所不知,不是我们村上人懒惰,而是村里实人手不够,村山也没有良田,都是些薄田,薄田今年种过一茬后,来年就不能种了,得休息一年,不然勉强下种收成也不高。”里正解释道,光是这十几亩地就让村里人累得直不起腰来了。 “又是这些豪强私庇人口,侵吞良田!这些人简直是我们大宋附骨之疽。”说话是那名孝廉。 “对!”世子附和道,“依我看那些奴婢早该废除了,那些豪强家中不过寥寥数人,跟不需那么多良田,早该分出来给那些佃农耕种……” 庄三娘听到世子话,一口茶水含嘴里差点喷出来,陆希倒是对这广阳王世子有点好奇,这人想法和表哥差不多呢,不过表哥比他务实些,但他年纪还小,也没有表哥那么多阅历,能这么想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孝廉听世子这么一说,连连称好,两人谈性越来越浓,后把所有人都无视了。 陆希和庄三娘进完哺食后,就离开了,她招来了阿伦,问着阿伦这村庄情况,阿伦把自己探听到情况一五一十说了,这里不仅耕地不是太肥沃,而且壮劳力也不多,同时还要负责养上十五匹马,庄上人就从来没吃饱日子。 陆希这几年一直外面走,对这里大部分平民生活心里有数,她低头想了想,叫来了王直和司漪,“你们说,我让大诚派几个人过来,跟这里老农商量商量,能不能因地制宜种些其他作物,和我们涿县互通有无如何?”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特产,就如江南多水稻,而北方就很少种,反正此处离涿县也不是太远,这里一片应该都是阿兄势力范围吧?她这不算逾越吧? 陆希一路走来,看到这些平民平日艰难度日,等到了灾年就卖儿卖女,实可怜,她不可能帮助所有人,但是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帮下人应该还是可以吧。而且阿兄都想接替刘毅位置,建康那边要打点好,这里群众基础也要打好。陆希原本是想直接给阿兄写信,可后来一想,还是决定先问问王直比较好。 王直低头想了想,“不如让这里里正去一趟涿县,让涿县县丞领着他四处看看再说。”这种事军方不好直接插手,但是县令、县丞可以管。 “好。”陆希让王直等人退下后,就先写信给高严,然后让人加鞭送去,心里同时暗暗琢磨,没有出蓟州范围内,要是遇到这样村庄,都帮一把好了。 这一夜陆希给高严写信写了大半夜,也不光光是这村庄事,还有她这一路上所见所闻,阿崧已经会站起来,诸如此类事,不知不觉就写了十来张信笺,包了厚厚一本让人送去。 而广阳王世子和那孝廉也激动一夜没睡,纯聊天了,第二天一早,孝廉就世子邀请下,随同众人一起去建康了。 之后旅途中,陆希终于见识到了,原来男人也有能说这么多话时候,广阳王世子和孝廉,只要有空就要凑一起聊天,上至天文地理,下至人情政事,就没有两人不能聊内容。 陆希偶尔进食时,听到两人谈话内容,如两人赞同废除奴婢制度,禁制奴婢买卖;要重推行井田制,按人丁分派土地,以及两人对当前边境过于繁荣贸易非常不满,他们认为商人乃祸乱根本,为商必奸,想要天下大安,就一定要注重农耕……陆希甚至还听到了两人居然讨论,天下除了少数人三妻四妾外,余下许多平民甚至连一个妻子都娶不起,这样非常不易于社会安定,所以士宦人家就不应该纳妾! 陆希从一开始震惊,到后来淡定,心里就一个念头,其实他们也是穿越吧。就这么一路听着他们一会复古、一会愤青言论,众人一路南行,走了一个多月,终于到建康了。路上也没出什么状况,这是肯定,毕竟广阳王和高严为了众人安全,派了重兵保护,没有哪个不开眼流寇会惹这么一支全是精兵当侍卫队伍。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暗香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订阅留言 131重逢(一) “哈哈!太好了!”高府书房里,传来了高威中气十足大笑声,“来人!备马!我要去接我孙子!” 老管家和刚回家还没来得及换常服高元亮听到高威话,同时嘴角一抽。高威自从接到涿县小孙子要回建康消息后,他老人家就多了一个爱好,每天问老管家崧崧今天到哪里了?一听说儿媳妇和孙子已经达到广陵,因天色不早,就现广陵住下,明天再渡江后,一颗心就扑到了他孙子身上去了,嚷着现就要去抱孙子。 时下传讯并不方便,不过高严去蓟州近十年,每年建康蓟州来往不断,早就开通了一条便于通讯路,可以说蓟州、建康两地来往消息,只要高家想要,他们甚至可以比皇家,当然这样路刘家也有。两家都靠这条路发了不少财,尤其是高家,这些年借着陆家力量,壮大了不少家业。陆家目前是没有人中央,可陆家千年世家底蕴摆着,江南经营多年,朝堂上盘根错节势力绝对不容小觑,高严能走这么顺,陆家出力比高家多多了,明眼都瞧出来了,陆氏嫡系分明就是把一半宝压了高严这个女婿身上。 别说陆氏还让高氏年少弟子入陆氏学堂进学,光这点就足够让不少寒门晋勋贵羡慕嫉恨不已。一个家族想要承传下去,光凭借一代人努力远远不够,需要是家族弟子无数代努力。学堂是一个家族承传根本,但学堂易造,想聘请名师却太难了。莫说是高氏这种文墨不同以武传家家族,便是先前灭掉号称书香传家元家,举办学堂也远远不能和陆氏族学媲美。 光看前段时间倒下谢家和元家就知道了,谢家一房灭,元气大伤但根基尚未损坏,如有合适时机,谢氏族人照样能一跃登上权利顶峰。可元家因为晋显贵,根基不足,元昭一脉没落,整个元氏一族都没了出头希望,想要再出一个元昭,不是不可能,但是太难太难了。也正是这个缘故,高严高家地位也提升了不少,很多家族事务他不管,但已经有决策权利了。 “郎君,这不大好吧。”老管家呐呐说,哪有祖父去接孙子、公爹去接儿媳妇事? 高威眼睛一瞪,“老子去看孙子,有什么不好?” 老管家朝高元亮望去,高元亮没说什么,只要老爷子不拉着自己整天唠叨高让他点生个儿子,他做什么自己都不会反对。高元亮也有些郁闷了,柳氏都怀孕了,他还想怎么样?生孩子也有一个过程吧?“父亲,我去换衣服。”高元亮准备回房洗个澡,去校武场练练,这几天一直闷宫中轮值,手都有些痒了。 “你去哪里?”高威说。 “我去换衣服。”高元亮又重复了一遍。 “换什么衣服,备了马我们就去广陵。”高威说。 “我也去?”高元亮一愣。 “怎么?嫌老子老了,不肯陪老子了?”高威对着长子白眼一翻说道。 “当然不是。”高元亮啼笑皆非,近父亲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时常会因为旁人一句无心话而不开心,尤其没事就爱挑自己刺,“我只是觉得广陵离建康都这么近了,娣妇和阿崧估计明天下午也能到了。”娣妇和阿崧这次从涿县来建康,又是和广阳王世子同行,一路上不仅有高府侍卫,还有皇家护卫,肯定没有任何危险。别说他们已经到广陵了,父亲去可以说是他想孙子,自己就没必要去了吧? “从广陵到建康,横这一条长江,要走那么久水路,也不知道我崧崧能不能习惯,阿团说崧崧喜欢骑马,你一起去,万一有什么也能帮一把。”高威说。 能出什么事?谁活得不耐烦,敢广陵撒野?当广陵那十万军马是摆设吗?当然高元亮不会把自己想法说出来,他实怕了父亲唠叨,高元亮很不解以前父亲也没那么多话,“我去换衣服。”他第三次说道。 “点回来!”高威想着今天晚上就能见到小孙孙了,就忍不住搓着手,祖翁小乖乖,祖翁马上来了! “你说什么?郎君去广陵了?”娄氏吃惊问。 “是,郎君和大少君一起去广陵了,说是要去看阿崧小郎君。”娄氏心腹仆妇说道。 “他——”娄夫人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天底下哪有祖父去接孙子、家翁去接儿媳道理?他到底要不要脸?” “夫人息怒。”仆妇安慰她道,“二女君毕竟从涿县远道而来,郎君他——” “你也不用劝我了,反正他心里也就认为前面那位生才是他亲儿子,其他都是捡来。”娄氏想着自己孙子,从出生迄今就没见他抱过一会,一样都是孙子,他怎么可以这么偏心?不错高严媳妇身份是高,可阿回媳妇不也是他亲自挑选?怎么现嫌弃起来了?娄氏想着高威对高元亮、高仲翼和高岳各种偏爱,心里真不是滋味。她知道高威嫌高团没出息,可他心里除了高元亮和高仲翼外,还有谁?阿团年纪还小,他就不能多看顾一点吗? 仆妇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她是娄夫人陪嫁,自然知道她这些年委屈,可谁让前面那位生三个孩子都这么出息呢。只要高皇后一天,高元亮和高仲翼地位,一天就不可能动摇。 成娘子听到家翁去接阿崧,心里有点酸酸,但没有娄氏那么失落,高家儿子不是太得大家重视,可是他是成家宝贝、外祖翁心肝。 、 、 、 “咚咚咚!”又沉又脚步声地板上咚咚作响,高崧崧抱着一只蹴鞠欢撒着小蹄子地板上乱跑,自从他扶着陆希站起来后,很他就能扶着墙慢慢走路,等到广陵时候,他已经走很稳了。高团看到高崧崧走得那么,就弄了个小蹴鞠给他,结果他这几天醒来就抱着蹴鞠四处撒欢。陆希已经彻底败给儿子了,她陪儿子玩了半个时辰,就累得腰酸背疼,她明明天天有锻炼,还每天会抽出一段时间骑马! “阿媪,男孩子小时候都那么调皮吗?”陆希再次怀疑问,阿崧真没有多动症吗? “当然!”穆氏肯定说,“哪有不调皮男孩子?” “但是阿劫小时候就很文静啊。”陆希说。 “大娘子,阿劫小郎君小时候亲母早逝,郎君又没空陪他,他是乳母养大,阿崧小郎君是有亲娘身边啊。”穆氏说。 “也是。”陆希倒不是嫌儿子闹,她是真担心儿子得了多动症,但阿媪这么肯定,应该是常见吧。 “阿嫂,崧崧已经是很乖孩子了,你没见过我们小时候闹腾时候。”高团过来找高崧崧玩,听到陆希和穆氏对话,笑着说,“我们那时候调皮一次,偷偷从马厩里骑了几匹小马,一口气跑到城外,找到了家里近侍常说酒馆,喊了十斤酒,等父亲出来找我们时候,大家都已经喝醉了。家里房子是因为我们调皮,翻修了好多次。” “……你二哥也?”陆希问,到底要什么闹腾,才能让房子翻修好几次?这就是所谓上房揭瓦? “就是大哥、二哥带我们去。”高团欢说。 陆希嘴角抽了抽,注意到高团手中拿了一柄小木刀,“五弟,这是你给崧崧做木刀?” “是啊,暂时没找到什么好材料,随手做了一把。”高团握着木刀随手挥舞了几下,风声呼呼,引来了高崧崧注意。 不过他瞅了木刀一会,还是跑到了陆希身边,抱着阿娘腿,仰起小脑袋,凤眸亮晶晶看着阿娘,小脸红扑扑,阿娘陪崧崧一起玩。这是高崧崧习惯了,他每次玩一会,就会下意识寻找陆希,然后扑到她怀里求关注求安抚后,继续放心去玩,然后再找陆希……如此循环往复。 陆希苦笑一声,弯腰抱起儿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汗,“崧崧乖,跟阿叔玩好不好?”她是真没力气了。高崧崧不开心搂住了陆希脖子,小脸直她怀里磨蹭,还一口咬住了陆希手腕,陆希另一只手轻拍他小屁屁,“你这小坏蛋。” “崧崧,你不喜欢这个吗?”高团挥舞着木刀,诱惑着高崧崧,他是严记二哥吩咐,不许让二嫂太累,不许让高崧崧太过粘着二嫂……其实高团挺困惑,崧崧这么可爱、这么乖,怎么二哥就不喜欢呢? 高团刀法比不上高严,但也受过高威很多年,即使只是一柄木刀,也被他挥舞虎虎生风,高崧崧看着不由伸出小手要抓。 “崧崧,阿叔教你舞刀如何?”高团对小侄子说。 高崧崧咬着手指想了一会,终于依依不舍从阿娘怀里滑了下来。 高团拉着高崧崧离陆希远了一点后,就让他握着刀,帮着他挥刀,“哗啦”一声,一副挂客厅里装饰画就遭殃了,被木刀戳破,拉成了两截。高崧崧显然对这种暴力举动很感兴趣,由高团教着劈了几刀后,他就自己握着小刀,摇摇摆摆乱劈了起来,一边舞动一边还乐得咯咯直笑。 陆希扶额,她已经可以预见将来家里会有多少东西遭殃了,“你们看着他。”陆希决定眼不见为净。 “大娘子!”春暄兴冲冲走了进来,“观主和阿劫小郎君来了!” “阿姑和阿劫来了?”陆希听到这个消息,又惊又喜,“请他们进来!他们怎么会来了?” “观主和阿劫小郎君一听说我们到建康了,就跟从吴郡赶来接我们了。”春暄说。 “太好了!”陆希一听说家人来广陵接自己,眼眶不由微红,步往外赶,看到一个熟悉身影时候,她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阿姑!”陆希扑到了陆止怀里。 “皎皎。”陆止看到一别三年侄女,眼眶也有些发酸。 穆氏和春暄等人都跟着抹眼泪。 不过陆希和陆止都不是感情外放之人,姑侄两人哭了一会后,陆希就止住了眼泪,目光朝着陆止身边望去,一个粉妆玉琢、齿白唇红、看起来约有八、九岁左右男童正乖巧站陆止身边,目光略显激动望着陆希,见陆希抬头,他立刻恭敬上前行礼,“阿劫拜见阿姑。” “阿劫!”陆希将阿劫搂怀里,阿劫是她照顾第一个孩子,陆希心目中,阿劫和阿崧没有任何区别,要不是阿劫是齐国公,她真心想把阿劫带去涿县,跟她一起。 阿劫脸红红任陆希抱着,陆希离开时候,阿劫已经六岁了,陆希照顾了他三年,他对陆希已经有很深印象了,可以说阿劫心目中,陆希就自己母亲,尤其是这三年陆希虽然一直涿县,但是跟阿劫书信从来没断过。 突然阿劫觉得自己脚一疼,他怔了怔,还没有什么反应,脚又是一疼,他低头,就见一个小胖娃握着一柄小小木刀,依依呀呀冲着自己挥舞,阿劫一时有点反应不及,这是什么情况? 高崧崧玩了一会,找不到阿娘,就满屋子乱跑,结果一看阿娘居然抱了除了崧崧以外人,高崧崧小朋友醋罐子立刻打翻了,咿咿呀呀提着小木刀就上前打人,他连自己老爹醋都敢吃,当然不会怕阿劫了。 “高崧崧!”陆希呵斥儿子,伸手想要把儿子手里木刀拿下,却不想高崧崧下意识一闪,木刀重磕陆希手上,陆希手顿时红了一大片,陆希疼低低叫了一声,那木刀正巧打她手骨上。 “二嫂!”高团吓了一跳,刚想伸手去夺高崧崧木刀。 高崧崧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一下子丢了木刀,抱着陆希脚,哇哇大哭,小手努力伸着,要去摸陆希被他打到手。 “阿劫你没事吧?”陆希关切问,不理会儿子。 “阿姑不疼。”阿劫摇头,目光温柔而欣悦望着抱着陆希脚大哭小肉团,“阿姑,这是阿崧?”这是他弟弟?阿劫脸上浮起开心爽朗笑容,他终于也有弟弟了,“阿姑,你别骂他,我一点都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陆希说,“这孩子力气大很,阿媪,你让阿劫下去看看要不要上药。”她手都被敲现还疼。 “真是有活力孩子。”陆止感慨道,从高崧崧一开始打人,到现震耳欲聋哭叫,她都看津津有味,啧啧,真不愧是高严种。 “阿姑,你等等,我先教训他。”陆希对自己阿姑也没什么好客气。 “好。”陆止见陆希一派煞有其事母亲样,很好奇自己一向温柔端庄侄女儿会怎么教训儿子? 陆希弯腰抱起大哭儿子,高崧崧一见阿娘抱他了,连忙紧紧搂着她脖子,小胖手抓着陆希手,努力鼓起腮帮不停给陆希吹气,还不时伸出小舌头舔陆希手,他受伤时候陆希也一直对他这么做,当然陆希是亲,他是舔。陆希看着儿子可怜样,心头一软,但又想起他之前对高严乱丢东西,脸色又变了,这孩子太没规矩了!一定要好好教训!她把儿子往壁角处一放,“你怎么可以打哥哥呢!” “哇——”高崧崧一见陆希又不肯抱他了,再次大哭,身体往陆希怀里扑。 “站好!”陆希推开了儿子,让他站好,“以后不可以随便打人知道吗?” “呜……”高崧崧根本听不进陆希话,他只知道阿娘不肯他抱了,他再次扒拉着陆希袖子,要陆希抱他,嘴里还发出呜呜咽咽哭声,这招对陆希来说几乎是百试百灵。 陆希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好好教育他,当然不会心软,直接推开他,“站好了,不许动。”打孩子陆希肯定舍不得,但是她自有她教育方式,阿崧已经渐渐开始懂事了,要是再惯下去,非惯出一身臭毛病出来!陆希看到他,就想起他那亲爹,额头就隐隐发胀,不行!阿崧是她儿子,才不要像阿兄那个臭脾气呢! 高崧崧站壁角哭嗓子都哑了,可依然没见阿娘回头抱他,他一屁股坐地上,但想着阿娘让他站着,他又站了起来,继续使劲嚎,呜呜,阿娘不要崧崧了,阿娘喜欢其他坏人了,崧崧好伤心。 陆希心里默默数数,这次先罚他站五分钟,以后他再犯错,就再罚站。 高团和陆止对陆希出乎意料惩罚方式有些发愣,还有这种教育孩子方法? “谁欺负我孙子!”一声怒吼声蓦地响起。 众人同时抬头,就见高威和高元亮身影出现门口,“他们怎么来了?”所有人心里都浮起这个疑问。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碧水宝宝 投手榴弹谢谢皎皎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订阅留言 ~ 132重逢(二) “家翁。”陆希惊讶过后,忙上前请安。 高团随着陆希一起上前行礼,高威急吼吼让两人起来,又同陆止见礼后,便问陆希道:“媳妇,崧崧是怎么回事?”高威一进门就听到高崧崧嚎啕大哭声,再见小孙子孤零零站墙壁哭上气不接下气,是心肝都抽疼了,哭这么可怜,怎么媳妇就忍心不哄他呢? 陆希看了一眼高崧崧,高崧崧一见阿娘回头了,连忙挺胸叠肚站好,凤眸可怜巴巴瞅着陆希,阿娘,你看崧崧站好乖,见陆希只看了他一眼,就扭头不理他了,他小脑袋立刻垂了下来,再次发出惊天动地大哭声。可把高威心疼死了,恨不得离去扑过去把小孙孙抱起来好好安慰,可见陆止还,高威有些迟疑。 “他做了错事,我让他站一会清醒清醒。”陆希说。 “那——”高威目光瞧着陆止。 陆止本就无意参加高家家事,起身对陆希道:“我先去看阿劫。” 等陆止走后,高威迫不及待对陆希说:“媳妇,你看阿崧都哭这么可怜了,一定知道错了,这次就算了吧。”说着眼睛直直瞪着高崧崧。 陆希估摸了下,时间也差不多了,“家翁说是。”她低头应声道。 高威一听即刻冲到了高崧崧身边,一把抱起小孙子,“哎呦!祖翁小孙孙,你可想死祖翁了!”说着也不顾孙子满脸眼泪鼻涕,随手擦了擦,就狠狠亲了下去。 高崧崧哭了大半天,正等着阿娘香吻安慰,却不想软软香香阿娘没来,却来了一个臭臭大怪物!还拿一张毛脸拼命戳自己!高小郎君悲愤了,伸出小肥爪子就要打那张大毛脸,却不想听到一声呵斥,“高崧崧!”高崧崧吸了吸鼻子,收回爪子,委屈瞅着阿娘,阿娘来救崧崧,崧崧不要被大毛怪抱! “没事!没事!”高威拉着小孙子手往自己脸上打,“我乖孙子真聪明,就是要这样,以后有不认识人抱你就要这么打!” 陆希对家翁这么教儿子很无奈,但是见家翁这么喜欢阿崧,她嘴动了动,还是没说话。 “咳咳——”高崧崧哭久了,嗓子都哭哑掉了,被高威一拉一抱,就咳了起来,小脸涨得通红。 这下高威慌了,以为自己拉疼了小孙子,忙喊陆希道:“媳妇,阿崧这是怎么回事?是我拉疼他了吗?” “没有。”陆希跪坐软垫上,对着儿子伸手。 高崧崧见阿娘终于肯理自己了,连滚带爬冲到了陆希怀里,小手紧紧搂着陆希,嘴里发出吚吚呜呜、让人心疼叫声,一面叫还一面咳。 陆希拍了拍他背,接过丫鬟送来茶水,给他喂水喝,高崧崧哭了大半天渴坏了,就着陆希手,咕嘟咕嘟喝了一大盏茶水才罢休,喝完后就趴陆希怀里,怎么都不肯离开,谁哄都不理。 “以后不能随便打人知道吗?”陆希也不管儿子到底懂不懂她意思,依然板着脸教训着他。 高崧崧凤眸噙着泪,小脑袋靠陆希怀中,乖巧样子惹人爱怜极了,看得陆希心都化了,她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果然孩子都是一半天使一半恶魔嘛?“一会要跟哥哥道歉知道吗?” 高崧崧不停晃动着小脑袋,表示自己受教了。 高威看着儿媳妇教训孙子,不由感慨对站一旁高元亮道:“元亮,阿崧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啊!你像崧崧这么大时候,你阿娘就是抱你姐姐,你都要生气,还打你姐姐,你阿娘也是这么教训你。” 高元亮原本一声不吭站着,听了高威话,脸一下子黑了,他都不说话了,怎么父亲还要提及他呢? 陆希瞄了神色阴沉大伯,以及一脸感慨家翁,她抱着儿子站了起来, “崧崧,叫祖翁和伯父。” 高崧崧小脸贴陆希脸上,眨着大眼瞅着高威和高元亮,他还不会说话,只会乱叫,不过陆希让他叫来意思他还是懂得,他看看一个脸上全是毛毛、一个脸色黑黑,他皱了皱小眉头,勉为其难伸出小手。 高崧崧是想让他们亲亲他小肥爪,可高威以为是孙子可让他抱了,乐得连忙接过小胖墩,“崧崧,喜不喜欢骑小马马?走,祖翁带去你骑小马啊!”高威心里嘀咕,他这儿媳妇看似娇滴滴,教训阿崧来,还真狠得下心。嗯,回头还是让崧崧多陪他玩玩,男孩子打人有什么好骂?这样才有活力嘛!那些世家孩子一个个被教训跟个娘们似地,扭扭捏捏,有什么意思。 高崧崧还没来得叫,就被高威速抱出了大厅,再也看不见阿娘了,他愤怒扯着高威胡子。 高威胡子被孙子扯着隐隐发疼,可还是咧着嘴大笑,这小子力气越来越大了,不愧是他们老高家种! “大伯,你一路辛苦了。”陆希等家翁把儿子抱走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而客气对高囧行礼。 “弟妹不必多礼。”高元亮对着陆希微微颔首,他看出了陆希有些不自,也没和她多说什么,径直不客气对高团道,“阿团跟我来。” “嗄?”高团父兄来了之后,就一直乖乖当壁花,却不想突然被大哥点名,“大哥。”高团乖乖凑了过去。 “让我看看你刀法进步了没有。”高囧说。 “什么!”高团震惊了,为什么大哥一见面就要揍他! “不愿意?”高囧目光冷冷扫过弟弟。 “没有!”高团被大哥霸气震慑了,飞摇头,心里默默流泪,父亲赶到广陵就是为了见高崧崧,而大哥一见面就要揍他,太命苦了。 陆希也不影响他们兄弟增加感情,先退下找阿姑和阿劫。 阿劫上完药,正和陆止说话,见陆希来了,就要起身给他行礼。 “你这傻孩子,自己家这么多礼做什么?”陆希揉了揉他脑袋,柔声问:“脚还疼吗?让我看看。” “我没事。”阿劫红着脸,可陆希依然让他坐软榻上,她弯腰掀起阿劫深衣,裤管被卷了起来,白皙皮肤上有一点点淡淡红色,看来不是很严重,陆希这才放下了心,“一会我让崧崧给你道歉。” “阿姑,崧崧还小。”阿劫抬起晶亮桃花眼,“我以后可以和阿崧一起玩吗?”他盼一个弟弟已经盼了很久了。 “当然可以。”陆希笑着将他搂怀里,“阿劫真乖。” 陆止问:“阿崧呢?” “让他祖翁带出去玩了。”陆希说。 “这次路上还累吗?”陆止问。 “不累,我们走也不。”陆希偎依着陆止,“阿姑,我想你了。” “都当阿娘了,还跟小姑娘一样。”陆止嘴上说着,可脸上却浮起了淡淡笑意,她仔细打量着侄女儿,见她肌肤柔润白皙,眉宇间漾着淡淡幸福笑意,身上是多了一股少妇才有柔媚,如果说之前陆希只是一朵含苞欲放花蕾外,现陆希就是一朵完全绽放鲜花,陆止终于放心了,看来皎皎过很幸福。书信往来、旁人流言陆止都不太信,她亲自看到了侄女才会知道她到底过得好不好?“阿妩是想跟我们一起来,但她现身份不同,她说她家等你。”陆止说着。 “阿姑,阿妩现如何?”陆希关切问。 “太子人很不错,对阿妩也很好。”陆止知道陆希想问什么。 “那就好。”陆希心中暗忖,阿妩这是有双重婆婆,不过柳昭仪看着个性不错,反正总比元贵妃好。 因该来亲戚都来了,晚上哺食也没有用屏风隔开,大家一起用膳了。高崧崧哭了一场,又让高威陪着玩了好一会,到陆希怀里时候满身臭汗,陆希担心他着凉,给他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陆希爱给儿子穿颜色鲜艳衣服,这会穿着一件艳色亮绿色小兜兜,衬着高崧崧精致容貌,像个玉琢小肉球。藕节般小胖手、小胖脚带着小金镯,一双凤眸睁得近乎滚圆,瞪着坐他面前小白脸。 “崧崧,去亲亲哥哥,要跟哥哥道歉,知道吗?”耳边传来了阿娘软软温柔声音。 不要!高崧崧挥动着小手,他才不要去亲小白脸呢!小金镯随着他动作,就发出叮叮声音。 “高崧崧。” 呜……高崧崧凤眸浮上了委屈水光,胖脑袋勉强凑了过去,飞小白脸脸上碰了碰,然后速缩回阿娘怀里,小脸贴陆希怀里,阿娘崧崧已经亲他了,你不可以生气了!说着小嘴凑到陆希脸旁要亲亲。 陆希如他所愿亲了亲他,“崧崧真乖,阿娘喜欢你了。”陆希说出了高崧崧爱听话。 高崧崧听了双眼笑成了月牙儿,崧崧也喜欢阿娘了。 陆止托腮看了半天,下了一个结论,“一物降一物。” 陆希晚上哄睡了高崧崧后,就让人把高崧崧送到了高威房里,高威对儿媳妇善解人意很满意,不像高回媳妇,他偶尔会抱抱高回儿子,妻子也好、四媳妇也罢,都会很紧张看着他,似乎担心他弄伤孩子似地,这样态度自然让高威对二孙子兴致缺缺。还是二媳妇好,把崧崧丢给他后,就从来不管他怎么带。 陆希则晚上跟陆止一起睡了,姑侄两人许久未见,一肚子话,要不是陆希一路奔波,体力不够,两人恐怕非聊通宵不可。 第二天,陆希还没有起身,高威和高元亮就早早打点好一切,等众人都起身后,就立刻离开了广陵,连朝食都是船上吃。 陆止对陆希说:“一会你也不要送我了,直接先回高家,等明天我跟阿妩会来看你。” “阿姑,你说过几天我能不能回家住几天?”陆希问。 “你说呢?”陆止斜睨她,她还当自己是未出嫁小娘子吗? 陆希郁闷低下头,拣了一块奶酪吃了起来,这是她早上吃第三块奶酪了。陆止看着就觉得腻味,“你怎么这么喜欢吃这油腻腻东西?” “还好吧。”陆希愣了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特别爱吃。” 陆止一笑,“怎么?已经开始想你家夫君了?”这奶酪是高严让人送来。 “是啊,我想他了。”陆希点头附和,她低头掩嘴悄悄打了一个哈欠,好困!一会再去睡一会,这几天赶路赶得真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一文 仙侠类型,现还很瘦,但可以慢慢养肥 灯娥 133重逢(三) 陆希一行到建康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因为高威和高囧都,广阳王世子就由他们去负责打点了,陆希先领着儿子去给娄夫人请安。 高崧崧又换了一身正式红色小深衣,由侍女抱着,阿娘带领下,给祖母请安。 “起来吧。”娄夫人再不喜高威偏心,也不会对远道而来儿媳妇和孙子摆脸色。高崧崧乖巧时候,那张酷似高严小脸全是甜甜笑意,十分惹人稀罕。让场女眷们母性大发同时,又忍不住代入高严那张冷脸,想着要是高严也是这么笑……然后众人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娄夫人伸手将高崧崧抱了抱,只觉得这孩子沉得压手,“真是憨实孩子。”娄夫人夸道,将一把沉甸甸小金锁挂高崧崧身上,又拉着坐自己身边小男娃说:“崧崧,这是你弟弟阿岿。” 自从陆希给高崧崧取名为高岳后,高威就让自己孙子辈全部从“山”字,这也是娄夫人心里不舒服缘故。若是长辈取名也就罢了,不过是儿媳妇取名字,高威就这么一口定下高家下辈自高岳往下,全部从“山”字,这能让她心里高兴吗? 陆希看着坐娄夫人身边不停乱爬小男娃,心中暗忖这就是高回孩子吧,这孩子一看也是精力旺盛。成娘子上前给陆希见礼,陆希微笑还礼,心中暗暗困惑,乐平怎么不? 娄夫人说,“公主这几天身体不适,这几天去天阙山行宫休养了。”算是解释乐平不缘故。 陆希道:“希望公主身体能早点好起来。”陆希一向不喜欢乐平,即使知道乐平如今处境不是太好,得知阿薇是被元家害死后,也对她升不起丝毫同情心,政斗宫斗本就是成王败寇。成功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失败了,没有株连九族已经很幸运了。 柳氏上前给陆希请安,她肚子已经很大了,由丫鬟扶着吃力要给陆希请安,陆希对着春暄使了一个眼色,春暄立即上前道:“柳媵人月份大了,县主让你以身体为重,自家就不要那么多虚礼了。” 柳氏听到春暄话,脸色微微一白,她悄悄抬头,就见陆希坐娄氏下方,同成氏低声说笑着,阿崧和阿岿两人并排坐,娄夫人一脸满足看着两个孙子,没有一人往这里扫一眼。柳氏低头应道:“尊县主命。” 等柳氏回了自己小楼后,侍女才不服气道:“媵人,这二女君架子也摆太大了,您怎么说现都是太子表妹!她阿妹以后还是太子妃,她就——” “好了!”柳氏打断了侍女为自己抱不平,“我觉得有点渴,你给我倒杯茶来。” “唯。” 柳氏等丫鬟退下后,疲惫叹了一口气,这些丫鬟都是娄夫人从高家粗使丫鬟中挑选出来,基本都是老实近乎木讷人,难得有这么一个稍微伶俐些也是拎不清。柳氏苦笑,阿娘偶尔来看自己时候,都再三告诫她,要守着本分,千万不可恃宠而骄,恃宠而骄?她从来没有宠,何来骄? 而大厅中,柳氏行为没有掀起丝毫波澜,他们注意完全被高崧崧和阿岿吸引住了,两个精力过分旺盛小霸王放一起会发生什么结果?结果是——两只小肥爪紧紧握一起,然后越握越紧! 阿岿不过小高崧崧一个多月,虽还不会走路,但力气也很大,两个憨娃相互较劲,脸色越憋越红,嘴里直哼唧。陆希好奇看着这两个傻小子,他们想干什么?准备捏疼对方吗?成娘子也苦笑着望着自己儿子,这小霸王去了她娘家就去抓她大哥女儿,非把小姑娘抓哭,他才嘎嘎直笑,亏得嫂子大方从来不生气。 比对陆希和成娘子悠闲,娄夫人反应就激烈了许多,伸手就要去掰高崧崧手指,“阿崧,放开你弟弟!” 陆希手,一下子拦住了娄夫人,“大家,阿岿和阿崧一起玩呢。”陆希不认为两个孩子这么抓会出什么问题,多把对方手抓破罢了,但是大人要去掰孩子手指,就可能会出问题,孩子手指多软,怎么可乱掰呢?陆希脸上依然带着温和浅笑,但手却牢牢抓住娄夫人手,一分不让。 娄夫人没想到陆希居然真敢伸手拦她,她脸色即刻拉了下来,“你没见他们都弄伤自己了吗?” 陆希一手放两个孩子紧握小拳头,一边轻声哄着高崧崧,“阿崧松开手。” 成娘子也搂着阿岿柔声哄着,阿娘安抚下,两个憨娃不情不愿放开了手,阿岿对着阿崧嘎嘎直笑,阿崧也咯咯傻笑。成娘子见大家面色有些不好,连忙打圆场道:“二嫂走了这么远路,不如先回房梳洗下吧。” 陆希目光望着娄氏,娄氏微笑道:“对,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大家,媳妇告退。”陆希起身恭敬朝娄氏再次行礼后才退下。 穆氏等陆希回了房,梳洗完毕,搂着高崧崧哄着他睡觉时候,才小声对陆希说:“大娘子,娄夫人毕竟是大家,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好?”刚刚陆希直接拦住娄夫人,似乎有点过了。 “大家不会生气,我也只是情急。”陆希对穆氏说,心中暗忖,就算自己做到成氏那个程度,恐怕娄氏都会觉得自己这么做理所当然,即使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摊开说。 “大娘子,你说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穆氏问,以前娄夫人对大娘子不算不亲近,可也没有如此啊。 “什么误会?”陆希抬头,见穆氏满脸担忧,含笑劝道,“阿媪,你别担心了,你看我们离开了这么久,这里院子还是打扫井井有条,这还不是大家吩咐下去?” 穆氏张嘴想说,这个不是面子情功夫,可转念一想,这娄夫人既不是郎君生母,对郎君也没有养育之恩,确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就对陆希道:“大娘子,我去给你端小米粥,过一会你也该休息了。”陆希生下高崧崧后,有段时间气血两亏,睡前总会喝一小碗小米粥补血,后来她身体好了,习惯也保留下来了。 陆希喝了小米粥,又给高崧崧说了两个成语小故事,哄睡了他后,自己也睡了。第二天等高威、高囧等人上朝后,陆希也抱着吃饱喝足,精神旺盛高崧崧去给娄氏请安了。 娄氏刚起身,听说陆希带着高崧崧来了,诧异让他们进来,对陆希道:“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走了这么远路,应该多休息一会。” 陆希道:“涿县路途遥远,不能亲自给家翁、大家请安,到了自己家里当然不能再偷懒了。” 娄氏见陆希如此守礼,心里舒畅了几分,可转念又想到高威这么偏心,娄氏心里又开始不好受了,明知道这跟陆希没多大关系,可心里还是不舒服。 陆希却没有意娄氏阴晴不定脸色,给娄氏请安完毕,陪着她一起用了朝食后,就听下人来报,“阳城县主来了。” 娄氏和成娘子下意识站了起来,陆言现还不是太子妃,可旁人眼里她已经是太子妃了。陆言自被定为太子妃后,就从宫里搬了出来,住回齐国公府,平日深居简出,这还是她第一次出门。她甚至连县主仪仗都没有摆开,只带了百来名侍卫轻车简从来到了高府,见正娄夫人正准备向自己行礼,她忙步上前,一把扶住娄夫人,“夫人,这可使不得。” 陆言是二品县主,娄夫人也是二品郡夫人,两人地位相当,且娄夫人还算是她长辈,她怎么能让娄夫人给自己行礼呢?她还不是太子妃,就算是太子妃了,娄夫人还是高皇后名义上母亲。 “阳城县主——” “夫人叫我自然就是。”陆言对娄夫人说,陆言字自然,和陆希一样,她名字都取自道德经。 “自然,你和怀玉许久不见,想来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们就不打扰了。”娄夫人对陆言略带恭敬说。 “好。”陆言对娄夫人颔首微笑,等娄夫人下去后,陆言就一改之前端庄举止,红着眼上前抱住陆希,“阿姊,你终于回来了!阿姐她——” 提起阿薇,陆希眼眶也红了,“阿妩,木木和夭夭呢?” “她们宫里,皇后让她们陪九皇女。”陆言说,她本身没什么带孩子经验,木木和夭夭由高皇后养大,比她养好,大母也行,但大母年纪大了,精力远不及从前,她也不忍心麻烦她。 “孩子就应该有个同龄伴。”陆希说,她都觉得高崧崧脾气这么坏,就是因为现是独生子缘故,如果她再生一个,说不定就会知道怎么做大哥哥了。 “阿姊,你准备什么时候走?”陆言问。 “应该是三月过后吧。”陆希说。 “这么。”陆言喃喃说。 陆希笑道:“等你成亲后,就有很多事忙了,我待着你都嫌我烦。” “阿姊!”陆言瞪了陆希一眼,然后低头摸了摸奶娘怀里高崧崧,“是崧崧吗?真漂亮,我能抱抱吗?” “他沉得很,你应该不大抱动。”陆希说。 “来,让我试试。”陆言接过奶娘怀里高崧崧掂了掂,“是有点重,不过还好。”陆言亲了亲高崧崧肥嘟嘟小腮帮,“崧崧,认识我吗?我是你从母。” 高崧崧睁着乌溜溜眼睛,很配合露出了灿烂笑容,这个从母好像是比阿娘丑一点点,比虐婴犯、大毛怪和黑大伯要好多了!高崧崧心目中,自己阿娘是漂亮人。 陆言见高崧崧不哭不闹,乖很,心里就开心了,让人拿出了好多东西,都是给自己小外甥准备。 陆希等两人坐下后才问:“你怎么来了?宫里让你出门?” “阿舅、舅母和大母本就没不让我出门,我只是不想出门罢了。”陆言淡淡说。 陆希能理解她心情,她现身份,无论走到那里,都是万众瞩目焦点。 “阿姊,崧崧抓周宴还需要准备什么吗?”陆言关切问。 “没什么了,大家和娣妇都准备差不多了。”陆希笑着说,这件事她几乎没管,但是一些重要流程,她还是过问了下,尤其是崧崧抓周东西,都是陆希特别让人准备。这倒不是陆希不信成娘子,而是成娘子也没准备,还特别跟她说了,让她自备。 “那天太子也会到。”陆言说。 陆希一怔,随即感激望着陆言,“阿妩,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陆言对陆希道,“大郎也好、阿劫也罢,年纪都还小,陆家现就剩我们姊妹了,我们总要做点事出来,也省得人家说陆家没人了!” 陆希点点头,若有所思问:“又有人传闲话了?” 陆言不屑一笑,“不过一些跳梁小丑而已,不用意。” 陆希拍着她手,“以后入宫后,还是要小心为上,蝼蚁虽不足为惧,可也有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之说。”陆希想过以陛下对阿妩疼爱,有可能会把她嫁给某个宗室或是权贵大臣,但真没想过她会嫁给太子。 “阿姊,我知道。”陆言点点头,“阿姊,等崧崧抓周宴结束,我们跟阿姑商量下,是不是也该把大郎和阿劫亲事给定下了,大郎已经十二了,阿劫也九岁了。”陆言说是要和陆止商量,其实就是和陆希商量,因为陆止很少会管这种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皎皎、苏十三、水水、安安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订阅留言 134重逢(四) “阿劫?”陆希想了想,“你有合适人选吗?”阿劫今年才九岁,说亲事稍微早了些,但阿劫是齐国公,身上背负着承传子嗣重任,家中族老肯定不会让他太晚成亲,现找人选也差不多。陆希身边很多人婚姻都是夫大妻小婚姻,但事实上大宋绝大多数人婚姻都是夫小妻大。 男性十三四岁已经有生育能力了,而十三四岁女孩子即使能怀孕,也往往不容易存活,故很多人家都爱娶年纪大一些女孩子,阿劫未来婚嫁对象,如果没有例外话,肯定也比他大,十一二岁小娘子差不多正是谈婚论嫁时候。 “我找了好些。”陆言让人将自己找好人选资料全部奉上,可以说这些候选人是陆言从建康目前适龄小贵女中精挑细选出来,人品、才貌、家世、性情皆无可挑剔。 阿劫婚事不应该陆言这种未出嫁小娘子插手,可陆家人丁凋零,他们一房除了阿姑、她和陆希外,再无可以做主之人。阿姑不管俗务已久,阿姊远蓟州,她要是不操心话,说不定阿劫婚事就让家中族老草草做主了。陆言不喜阿劫当齐国公,是因为他非耶耶亲儿子,但他现已经是齐国公了,陆言就把他当亲侄子看,那些被她选中小贵女大部分她都亲自相看过。 陆希翻开陆言让人送来卷轴,第一个就是九皇女,九皇女和阿劫同岁,是高皇后亲自抚养,高皇后无子嗣,九皇女和嫡出皇女也没区别,尚了公主就等于给阿劫加了一把保险锁。不管他将来成不成才,光靠皇家庇护就足够过一辈子了。陆希放下九皇女资料,继续看下一个,广阳王长女、世子同母胞妹。 “这位县主我没见过,阿姊你见过吗?”陆言问,“广阳王妃风评很不错”所以她也把这位小县主列为候选人之一。 “没怎么见过。”陆希摇头对广阳王小县主没多大印象,她应该比阿劫大一岁?陆希不动声色继续翻下去,她很清楚这些公主宗女不过只是前戏,真正好戏后头。 陆希往后翻了翻,果然不出其料,是王顾朱张四家女儿,这也是陆希心目中阿劫妻子所家族,大宋世家以王谢袁萧、陆顾朱张为主,谢家不可能找,袁萧嫡系差不多都死绝了,那么就只剩这四家了。 “这里面我觉得王中书长孙女不错,阿姊你觉得呢?”陆言问,她嫁给了太子,阿劫就没有再尚主必要了;阿姊嫁入高家,高家是武将,阿劫妻子好出自文官家庭,王珏长孙女是个很好选择。 “顾家呢?阿婉定亲了吗?”陆希说,王珏和顾律孙女她都见过,印象都很好,可她每次见阿劫和顾家阿琬玩很好,陆希自己和高严算是自由恋爱成亲,她也希望身边亲人婚姻都幸福,哪怕阿劫并没有自由恋爱条件,她也希望一定范围内,给他选个他相对喜欢妻子。 “顾婉如?”陆言想了想,“她不是顾律次孙女吗?顾律长孙婉清不错,可惜已经定亲了。”阿劫是他们家长孙,又不是没好选择,为什么要娶次女? “长幼也没那么大区别。”陆希顿了顿说,“我们再问问阿姑和阿劫吧,毕竟是阿劫亲事。” “也好。”陆言又让人奉上另一套卷轴,“这是我给大郎选妻子。” 陆希对大郎娶谁不感兴趣,但见陆言兴致勃勃,也没有扫兴,随着陆言一起看,比对阿劫,大郎娶妻人选要多很多,这个倒不是陆言偏心,主要是阿劫身份地位摆着,未来妻子人选也就那么一点范围,相对来说大郎身份地位有些不上不下,可能选择范围却比阿劫大多了。 陆希一路翻下来,陆言看中女孩子除了家世外,条件都非常好,基本不是二三流世家女,也是诗礼传家宦官女,看来阿妩是铁了心要给大郎选个好妻子了,“这些人都不错,我没意见。”陆希说。 “阿姊,等大郎成亲后,就让他搬出去住吧。”陆言说,大郎迄今连族谱都没有入,不过陆家并没有赶他离开,他就一直住陆府。因有陆言不时关照,他日子还算不错。可他成亲了后,如果住陆府,就有点不合适了,“我让人给他融安坊置办了一间院落,三进院子,不是太大,不过够他一个人住了。还给他西市弄了一间食肆……”陆言详细说着她给陆大郎置办产业。 这些都是陆言给大郎置办产业,用是陆言私产,但陆言一个未出阁小娘子不好亲自出面,总要通过陆家,陆希说:“既是如此,我再给他添上一百亩良田吧,这样只要他好好经营,日子也不会过不下去。”大郎还有淮陵县男这个封号身,有这么多财产,只要小心经营不败家,足够他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我也是这么想。”陆言低头好奇看着一直被陆希抱怀里,专注看手中画布高崧崧,“阿姊,阿崧可真乖,他一直这么爱看画吗?” 高崧崧听到有人能叫自己,下意识抬头,伸手去抓陆希。 陆希搂着儿子亲了一口,“我昨天交他认了几样东西,他今天再反复看呢。” 陆言看着高崧崧手里画册,都是些色彩鲜艳花草树木,“阿姊,这是你画?” “对,我画了线稿,让人上色。”古代也没什么育儿手册,陆希只能自制,亏得她画画功底不错,儿童画也学过些,不然还真画不出来。 “你真细心。”陆言轻叹,“我记得你带阿劫时候,一天跟他说一个故事,然后让他复述出来,从三岁开始到你出嫁,一天都没停过,等出嫁后还让先生继续这么锻炼阿劫,现先生都说阿劫能过目不忘了。” “我只是养成孩子一个习惯罢了。”陆希笑了笑,这习惯是前世太太给她养成习惯,所以她记忆力很不错,她觉得挺有用就也让阿劫学了。 高崧崧翻身小身子往陆希怀里爬。 “崧崧,怎么了?”陆希搂着儿子问。 高崧崧指指自己嘴。 “饿了?” 高崧崧用力点头。 “来,跟阿娘说饿。”陆希哄着儿子道。 “啊啊!”高崧崧兴奋叫了两声。 “饿。” “呜呜!” “……”陆希低头恨恨咬了儿子小脸一口,“你这小懒鬼!”教了他这么多次,就是不肯说话,就是被人宠坏了,要什么只要眼睛一转就有人送到手边了,她跟穆氏说了好几次,别让她这么惯崧崧,偏偏穆氏还不以为然,还拿出自己小时候到了足岁五岁才开始讲话顺溜例子。 陆希心里很郁闷,她和崧崧一点都不同,她那时候身边根本没有同龄人,她又不知道确切小孩子到底几岁说话,加上她那时候还整天霸着耶耶,有意不肯多讲话,装傻卖萌让耶耶全心全意扑自己身上,才导致她真正说话说得很晚,她是特例中特例,崧崧他又不是穿…… “妈——妈妈——”高崧崧被阿娘咬了一口,笑依然灿烂无比,哼哧了半晌,说出了陆希爱听话。 “小坏蛋!”陆希听到儿子叫自己妈妈,心都软了,低头蹭了蹭儿子。 陆言一旁看着,心中暗忖,要是将来她和她孩子也能跟阿姊、崧崧一样就好了。 陆言高家时间不久,宫里就派人来传话,说是高太皇太后、高皇后让安邑县主和高武骑入宫。高武骑就是高崧崧,武骑尉是陛下赏给他勋官职位。 高太皇太后和高皇后自高崧崧出生后,每天期盼就是亲眼看到高崧崧,尤其是看到陆希让人送来高崧崧各种画像后,是对这个小胖娃爱不释手。高太皇太后年纪大了,除了少数宫中几个重要宴会外,几乎绝迹于建康上层,整日长乐宫和豫章为伴。陆希离开建康后,两人越发觉得这宫中冷清,这次陆希带着高崧崧入宫,看到精力旺盛憨小子,久违欢笑中终于又长乐宫想起。 “皎皎,今天别回去了,就留宫里陪着曾大母吧。”高太皇太后将陆希搂怀里,笑眯眯看着满宫室乱窜高崧崧,心里无满足。 “好。”陆希对高太皇太后说:“曾大母,你要真留下阿崧,等你明天起来,长乐宫就被他拆了。” “哈哈,好啊!崧崧有本事,就把我这个地方都拆了吧。”高太皇太后乐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就喜欢看孩子闹腾。 “阿崧长得跟仲翼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高皇后抱起满地乱跑高崧崧,怎么看怎么爱,这可是她阿弟儿子。 高崧崧这些天受了阿娘不少教训,终于知道不可随便打抱自己人,见人就要笑,小肉腮这些天很是受了一些怪阿姨蹂躏,发现高皇后抱他,怎么都不乐意,哼哼唧唧闹着要下去玩。 高皇后笑道:“这孩子跟仲翼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他小时候也不爱人抱了。”高后有些感慨摸着高崧崧小脑袋,对陆希道:“皎皎,这些天你就留宫里吧,过几天我再派人送你回去。”高皇后也舍不得离开自己小侄子。 “可是崧崧抓周宴——”这可是儿子出生迄今第一次生日,陆希当然想做到善美。 “你这傻孩子,宫里就不能给崧崧准备抓周宴了?”豫章揉着小侄女脑袋,“当我们这些长辈都是摆设不成?要真等你回来,哪里来得及弄?” 陆希腻豫章怀里道:“阿姑,我就算是摆设,也想参与一下嘛。” 众人听到陆希话都笑了,陆希见高太皇太后和高皇后都对高崧崧依依不舍,她说,“曾大母,我这几天总觉得有些累,阿崧又老是腻着我,你要是不嫌崧崧闹,就让带他几天吧。” 陆希原本只是一个借口而已,但是高太皇太后、高皇后和豫章都重视了起来,“你这孩子,不舒服怎么不说呢?” 豫章仔细看着陆希,见她脸色也不像是生病,“是不是赶路太累了?让疾医看看,调养段时日就好了。” “我——”陆希刚想说自己没事,可宫里宫侍眼,早就把疾医喊来了,她原本只是想让疾医随便看看,安安长辈心而已,却不想这一看却看出一个惊喜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alie、皎皎、3955411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订阅留言 、 大家都知道,我前段时间搬家,是从一个城市搬到另一个城市,这几天已经找到房子了,今天搬家,明天还要去买些家具,所以这几天,我只能保证不断,谢谢大家体谅! 135重逢(五) “怀孕?”众人听到太医话皆不可置信重复了一遍。 “我又有宝宝了?”陆希缓缓摸上肚子,她又怀孕了?陆希这几天老是外奔波,路上兵荒马乱,她都没注意自己月事没来,想不到她居然又怀孕了?一想到又要生个崧崧一样宝宝,陆希脸上就露出了幸福笑意,她跟阿兄又要有宝宝了。 高崧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疾医给陆希问诊时候,他就下意识紧紧抓住阿娘衣摆,凤眸圆瞪望着疾医,眼睛一眨不眨。突然他被人抱了起来,然后被阿娘连亲了好几口,高崧崧咯咯笑了起来,脑袋往陆希怀里钻,崧崧喜欢阿娘了。 “崧崧,你要弟弟妹妹了,喜不喜欢?”陆希开心搂着儿子问,前段时间疾医就跟她说,她身体好差不多了,想要孩子可以再怀孕了,陆希就想趁着自己还年轻,恢复再要一个孩子。陆希心目中,两个孩子合适,当然要是一男一女就好了。 弟弟妹妹那是什么东西?高崧崧啃着小肥爪,困惑想到,能吃吗?只能不是跟他抢阿娘东西,只要阿娘喜欢他都喜欢,崧崧一向很大方。 “县主现身体如何?” 跟陆希单纯乐不同,豫章一听说皎皎有身孕了,第一反应就是她身体养好了吗?这休息还不到一年,生孩子真没问题吗?但顾及高太皇太后和高后心理,她并没有说话。 而高太皇太后和高皇后经历过初欣喜后,也浮起了豫章一样担忧,陆希已经有嫡长子了,虽说孩子越多越好,可她们担心陆希身体,退一万步说没有孩子有很多种解决方式,一旦陆希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们再多法子都没有办法再变个陆希出来。开口问话是高皇后,她心里已经把高严打骂了一通,皎皎年纪小不懂事,他都而立之年人了,难道不知道节制嘛? “回太皇太后、皇——”太医令朝三人行礼,还没请安完毕,就被高太皇太后打断,“别弄些虚礼了,你告诉我们皎皎身体如何就行了。” “安邑县主身体调养不错,只是生产一向是难关,还需好好调养才是。”太医令简单说。 照着太医署医官报忧不报喜习惯,高太皇太后三人过滤了一遍,知道医官说皎皎身体已经没多大问题了,完全可以再怀孕了,都送了一口气。 郑善拉着陆希手说:“既然有了身孕,就等坐完月子了再回涿县,让医官好好替你调养□体。” “……好。”陆希有些迟疑,这么算来,那么要和阿兄分别一年多?但是这里交通状况,让她实不敢冒险,万一路上太颠伤了孩子怎么办? 这时候高太皇太后已经叠声吩咐宫侍们去给陆希准备鲜瓜果,还让人准备清淡开胃饭食,大有让陆希住到生产完态势,陆希汗颜目光往阿姑望去,豫章只当没看见,对郑善来说,皎皎能宫里生产好,毕竟这里有全大宋好医官。高皇后也没有异议,陆希留下=高崧崧可以无限期留下,这种好事她当然不会拒绝。 高崧崧阿娘怀里待了一会,又想下去玩了,他小手小脚一蹬,就要下地,却被高太皇太后身边女官一把抱住,“小郎君小心,阿娘有了弟弟妹妹,小郎君可以可要好对你阿娘啊。” 高崧崧似懂非懂,他不喜欢旁人抱他,下意识又往陆希怀里扑去,那不知轻重动作看到大家胆战心惊,高皇后让内侍把他抱起来,对陆希说:“孩子又不懂,阿崧力气又大,不如让他我那里住几天,你这几天先好好养胎。” 陆希说,“白天还好,就是到了晚上崧崧一定要我哄着才肯睡。”白天陆希,高崧崧是很粘着陆希,但陆希不,他反而会比陆希时候乖,因为那时候没粘人,他可以一个人玩玩具、跑来跑去,可要是到了晚上,不是陆希哄他睡,他就会一直哭,哭到陆希来为止,所以即使高严,陆希也是把儿子哄睡后,才会陪老公。 “等到了晚上,让他陪你睡好了,我听说你一直让阿崧一个人睡小床?”高皇后问。 “大人陪小孩睡太危险了,很容易压到孩子,所以我让人给崧崧另外准备了一张床。”陆希心里暗忖,这次建康,她一定要挑个好乳母了,绝对不能再找一个阿艾了。 高崧崧困惑望望牢牢抱着他内侍,再瞅瞅阿娘,不懂为什么阿娘不肯抱崧崧了,就因为弟弟妹妹吗?崧崧一点都不喜欢弟弟妹妹! 陆希再次怀孕消息一下子就传回了高家,高威再问询过陆希身体没问题,完全可以健康生下孩子后,他不由大笑道:“这么就又有了,不愧是我们老高家种。”想到再有一个跟阿崧一样小孙孙,高威就忍不住心花朵朵,可一听陆希要一直留宫里,他就不愿意了,这样他就见不到阿崧了。高威也不会去宫里接孙子,他姑姑肯定现是肯定不会放手,等阿崧办抓周宴时候再说。 娄夫人听到陆希留宫里,对心腹仆妇冷笑道:“不过就给我当了一天媳妇就受不住了,跑到宫里去了。” 仆妇不敢应声,只敢劝道:“夫人,毕竟女君是有了身孕,留宫里养养身体也是常事。” “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偏她金贵?当年我怀着孩子,还要伺候高家一家老小。”娄夫人嘀咕道,这话她说很小声,仆妇听不清,她也不准备让人听见。 陆希宫里住了三四天,陆止和陆言听说她怀孕消息,也入宫来看她,高皇后每天早上派人来接高崧崧,晚上送他回到陆希身边。她身边除了九皇女外,还有木木和夭夭,木木和夭夭都是乖巧性子,九皇女个性活泼些,可也没高崧崧那么精力旺盛。 对九皇女、木木和夭夭,高后是慢慢相处出来感情,而高崧崧是她亲弟弟儿子,天生亲昵让她对小侄子照顾几乎是无微不至,就是跟郑启一起,都嘴里崧崧长崧崧短,让郑启都忍不住让人抱了过来看了一回,听说高崧崧是回来举办抓周宴,就下令让人备了一套抓周小东西,东西不是用珍贵材料做成,可那份殊荣就足够让人侧目了。 等到了高崧崧抓周宴,陆希带着儿子提早一天回去了,刚到家里就见等候多时高威亲自站大门口,陆希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就见高威一把孙子搂住,一口一口乖孙孙亲不住,完全无视身后笑容僵硬娄氏和满脸尴尬成氏。 家翁对儿子完全偏爱,让陆希欣喜之余,难免有些尴尬,毕竟阿岿也是嫡孙。 “二嫂,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又有了身孕呢。”成氏笑着说。 陆希对着成氏一笑,道谢后上前给娄氏请安,陆希目光望向站娄氏身边中年妇人,成氏道:“二嫂,这位是我们八堂婶。” 高家子嗣旺盛,高威不仅兄弟姐妹多,堂兄弟姐妹多,这位八堂婶似乎不像是近亲,近亲陆希都见过,她上前给中年妇人行礼:“堂婶。”阿崧抓周,高家很多亲戚都会来参加,这位应该是刚从外地赶来吧。 “县主不必多礼。”那位中年妇人客气,不动声色打量了陆希一眼,心中暗赞好漂亮美人儿,这高仲翼还真是有福气,娶妻子出身高贵不说,还性情柔和、一举得男,要是没安邑县主,这高仲翼恐怕一般辈子会被高威丢别庄永无出头之日吧? 娄氏道:“你有了身孕累不得,先回去休息吧。”随同陆希回来高后宫侍曾对娄氏道,二女君有了身孕,还是要家好好休养比较好。高后这句话意思明显就是让娄氏别没事就让陆希去请安侍奉,娄氏对陆希还有点意见,可对高皇后她是半点不满都不敢流露,连声应是,又催促陆希回去休息。 “唯。”陆希倒没觉得很累,可明天是崧崧抓周,她还要回房吩咐些事,也没多寒暄。 “大嫂,安邑县主又有身孕了?你还真是好福气。”八堂婶对娄氏说道。 娄氏不置可否,又不是她孙子,算什么有福气?成氏有孕,才是她福气。不过外人面前,娄夫人不会拆儿媳妇台,“是啊,要是元亮能这次给我生个孙子出来就好了。”娄夫人说。 “儿女是缘,元亮缘分也马上来了。”八堂婶说。 娄夫人见宫中侍卫并没有离去,反而开始清扫高府门前路面,设立步障不由暗暗奇怪,等问过女官后才知道原来明天不仅太子回来,高皇后也会亲至!众人面面相觑,皇后亲临?这要多大脸面啊! 且不说高府中诸人震惊,高府下人和宫中宫侍一夜没睡,将皇宫通往高府道路一路清扫干净,点燃照明松明,侍卫们一路严加防护,高皇后为了不耽搁明天前来到访客人出行,清晨天还没有亮就出发了,随行还有九皇女、陆言、木木和夭夭。 到了高府,等众人拜见完后,高皇后就对陆希道:“阿崧呢?九儿昨天跟我念叨了一日呢。” 陆希道:“游戏间疯呢。”她对九皇女、木木、夭夭说,“九皇女,你们要去游戏间玩吗?那里有很多好玩东西呢。” 三个女孩子似懂非懂跟着陆希一起去了游戏间,高崧崧游戏间占地颇广,上面铺满了厚厚毛褥,秋千、滑滑梯、跷跷板、积木房……这些小孩子喜欢游乐设施一应俱全,高崧崧正骑一匹木马上,不停摇晃着木马,九皇女看得眼睛都亮了,仰头直看着高皇后。 高皇后吩咐侍女给三人换上简单常服后,三人欢呼一声冲了进去。 高皇后道:“真亏得你想得出这么多点子。” “这可不是我想出来。”陆希说,“我都是从书上看来,原本就几样,是我给阿劫做了,让他小时候玩,想不到他居然又让人作那么多玩具。”这间游戏房雏形是陆希给阿劫置办,陆希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却不想阿劫居然让人送了过来,还增加不少玩具,家翁派人布置了下,昨天阿崧一天就几乎腻这地方了,晚上差点都兴奋睡不着。 “先让他们玩一会吧,一会等客人来差不多了,再换上衣服。”高皇后说。 “皇后,你随我回房歇一会吧。”高后和陆希今天都穿上了礼服,几斤重衣服首饰挂身上还是很有分量,陆希决定回房坐一会。 “好。”高皇后含笑点头。 此时春暄走到陆希身边,对她低低耳语了几句,陆希一听立刻面露喜色,“你说表哥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随波逐流、皎皎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不好意思,搬家后事情多了,要买家具、理东西,晚了,让大家久等了 昨天没有是因为家里网线不能上网,打电话一问是网络公司那边问题,听风是电话小白,用电话都是简单,对智能机完全不了解。。。用智能机上了半天网,都登陆不上*,只能留言里请假了 = = 136抓周宴 袁敞是前天到建康,当时陆希还宫里并不知道,他早知道今天是高崧崧抓周宴,很早就赶来了。宫中侍卫知道他身份,也没有拦他。 三年不见,袁敞身量又拔高了,今天他穿了一件浅紫色深衣,若是其他男人穿这种颜色衣服,很容易显得娘气,可袁敞穿身上却显得颇是身长玉立。大宋对男子审美,一要白,二要高,袁敞无疑就很符合时下审美。 高皇后看着款款走来袁敞,一时有些恍惚,他似乎越来越像当初袁子定了。 “表哥,你怎么回建康了?”陆希问,招手示意高崧崧过来。 “我回来办半点事。”袁敞看着蹬蹬跑来,拉着陆希衣摆小胖娃,“这就是阿崧?” “是啊,阿崧,跟阿舅问好。”陆希弯腰抱起儿子,让儿子给袁敞打招呼。 高崧崧好奇望着袁敞。 袁敞看到这小胖娃就是一乐,“长得和仲翼真像。”不过比高严小时候讨喜多了,他伸手摸了摸小胖娃手,“阿崧,知道我是谁吗?会叫阿舅吗?” 高崧崧好奇望了眼前对他笑得和善人一会,转身趴到了陆希怀里,小手搂着陆希脖子,那同陆希亲昵模样,让袁敞似乎又看到了小时候高严,他记得高严小时候也是这么粘着皎皎,整天就把皎皎抱怀里,除了先生和大母,谁也不能抢走皎皎。 “阿崧,喜欢吗?”袁敞笑眯眯从怀里掏出一个竹蜻蜓,手轻轻一搓,这个小玩意就高高飞了起来。 “啊!”不仅高崧崧看呆了,就是高皇后等人都看错愕不已,“子定,这是什么?”高皇后好奇问。 “这叫太清。”袁敞说,“是我游历时看到小玩意。” 太清?这不是竹蜻蜓吗?陆希瞄了那小玩具一眼,若不是今天看到,她都忘了这个属于儿时美好回忆了。 “阿崧喜欢吗?”袁敞玩了好几次,然后停手笑眯眯看着高崧崧。 高崧崧伸出小手,依依呀呀表示出他很感兴趣。 “叫我阿舅。”袁敞逗他。 高崧崧吚吚呜呜半天,见袁敞还是不肯给他,不由急了,扯着嗓子嚎了起来,他被大人宠坏了,从小要什么就给什么,这会袁敞不肯顺他心意,他当然生气。 他一嚎,袁敞先是一怔,就要把手中玩具给他,却不想被陆希阻止了,“皎皎?” “没事,他哭一会就好了。”陆希可不想把儿子养成一不顺心就哭闹脾气,她把儿子放墙角处,“站好!”站壁角已经是陆希惩罚儿子主要项目了,高崧崧每天都会站上这么一两回。陆希这几天宫里也照教训不误,高皇后和陆言也已经习惯了。 木木和夭夭见高崧崧挨罚,也停下了玩耍,怯生生瞅着陆希。陆希心头一酸,阿薇之死和元家覆灭,给这两个孩子带来伤害太大了,她和陆言一人一个把两个小女孩抱怀里,陆希哄着她们道:“还是木木和夭夭乖,你们要是从母孩子就好了。” 高崧崧一看窝陆希怀里夭夭,眼睛都红了,呜……自从有了这两个丑娃娃,阿娘就不喜欢崧崧了,明明崧崧比她们好看!高崧崧相貌酷似高严,单纯论容貌要比木木和夭夭都好看。不过现崧崧已经变聪明了,知道站壁角不能哭、不能打人,他越乖阿娘就会越早抱他,他又做起了自己招牌动作,啃着小拳头委屈瞅着陆希,为什么阿娘又生气了? 陆言每次看着调皮捣蛋后被阿姊惩罚高崧崧就想笑,这孩子太会装可怜了,每次都眼泪汪汪,让人看着不舍,可回头只要阿姊一抱他,他又立马原形毕露。 高皇后等人对陆希教育孩子并不插手,宠孩子是一回事、过分娇惯孩子又是另一回事,即使是宠孙子如命高威,都对儿媳妇管教孙子睁只眼闭只眼。 袁敞笑着看着这一幕,“真是聪明孩子!”他笑着将太清递给了身旁丫鬟,这本来就是他给阿崧带礼物。 “他哪是聪明,明明是越来越坏了。”陆希瞪了儿子一眼,高崧崧对阿娘露出了招聘傻笑,顺便还展现了他八颗白白小米牙,陆希哭笑不得,却逗得大家乐不可支。 今天是高崧崧抓周宴,并不适合陆希和袁敞叙旧,他给高皇后等人见礼后,就出去了,顺便还带走了高崧崧。因为高威让人来接高崧崧,说是要让几个老友见见孙子。高威老友都是军人,不说一个个生五大三粗,也大部分都是粗豪性子,大部分人早有孙子了,也就高威年纪老大,可两个儿子别说儿子了,就是孙女都没孵出半个来。自打高崧崧出生后,高威每次和老友聚会,嘴里念叨就是自己孙子,大家早好奇了,趁着这次抓周宴就一起来看高威孙子了。 一看到白白嫩嫩跟人参娃娃似地小东西,这些粗汉都稀罕不已,“我说老高,你孙子长得真好,就跟女娃娃似地。”一人好奇扯了扯高崧崧小胖腿,他孙女都没高崧崧那么漂亮。高崧崧下意识用力一踢,那壮汉反手抓住小脚丫,“呦,这小子力气挺大。” “当然!这小子前几天还把我那常坐胡床给砸了。女娃哪有这点力气?”高威得意洋洋说,他胡床是用实木做,就是大人拎着都觉得有点分量,结果他孙子居然举起来就往地上砸。 “嘿嘿,小子会喝酒吗?”另一人坏心眼用筷子蘸了酒水往高崧崧嘴里塞。 高崧崧砸吧了下小嘴,滋味还不错,伸出小手指着酒杯,崧崧还要。 “哈哈——”众人大笑,就是高威也忍不住搂着孙子亲了好几下,“好小子,有几分豪气!” 高崧崧被高威亲脸蛋疼,不开心小手用力一抓,又把祖翁胡子拉下了好几根,高威丝毫不以为意,一张毛脸还不停往高崧崧嫩脸上蹭。 阿娘,阿娘哪里?来救崧崧!高崧崧急小手小脚乱踢。 看到这出活宝戏,来客们笑声就大了。男宾里因为有了高崧崧,多了不少热闹,女眷中今天陆希是重头戏,同样未来太子妃陆言也帮着阿姊招待了不少客人,姐妹两人身边容貌俊秀、举止优雅阿劫惹来了不少人注意,大家知道是齐国公后,看着阿劫目光就不同了。 “谁说女郎外向来着?你看人家陆家女儿都会娘家打算,连儿子抓周宴身边带都是娘家子侄。”高家跟陆希同辈几位媳妇凑一起絮絮说道。 “大嫂,你老四家阿岿过段时间不也要办抓周宴了吗?也要那么热闹吗?”另一人有意问道。 娄夫人笑容僵了僵,“应该不会吧,毕竟阿崧是第一次来建康。”她勉强说道,阿崧抓周宴能举办这么热闹,跟高皇后和陆希有很大关系,阿岿举办抓周宴时候,高后肯定会有赏赐,但是肯定不会亲至,娄夫人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 “阿岿虽说养建康,可长这么大也没见过什么外人,阿嫂你可不能委屈了阿岿啊,他也是我们高家孙子。” 高家是寒门,可寒门也是有分别,就如元昭就一直很自豪自家祖上是耕读传家,高威也一直说自己爹当兵钱,祖上也是耕读为生,可陆希直到嫁入高家后,才偶尔从高严嘴中了解到,高家祖上是农户不假,可因高家先祖居住地方太过贫瘠,高家先祖时常会去干一种兼职——抢劫大户!所以高家很多人都有一副好身手,可有好身手还是不能填报肚子。 是故高威爷爷辈几个身手好、身体强壮就从军了,从高威爷爷和几位伯爷爷、叔爷爷开始,高家不知道多少人命丢战场上,拼出了这么一份家业,其中以高威出息,高威发家后也不例外开始提携后背。但高家本身没多少底蕴,除了高威这房因从小教育缘故,还能稍微上得了些台面外,余下亲戚基本除了会耍横外,没其他本事,高威也就把这些亲戚白养着,也没用他们。一开始这些人还挺满足,可随着时间渐久,很多人就心里不平衡了,一样都是高家人,你高威能有今天还不是大家出命出力结果,你翻脸就不认人了? 其实高威偏心还是长子,但高元亮是高威嫡长子,而且他目前过也不是太好,多没有嫡子不说,连身为公主妻子都因为废太子而失宠于皇帝。而高严不过一个毒日出生鬼子,从小被高威丢农庄当野孩子一样养大,现却春风得意当了郡尉,立了大功,还娶了身份高贵妻子,给他生了嫡长子,如今又有了孩子,大家怎么能平衡?当然要说他们对高严翻脸,为难陆希那也不可能,毕竟陆希身份摆着,可偶尔挑拨几句,不软不硬刺上几句话还是可以。 娄夫人嘴边笑容都撑不住了,正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时候,高崧崧抓周宴正式开始了。娄夫人立刻站了起来,高家其他房媳妇也收声,饶有兴趣看着高岳能抓到什么东西。 陆希亲自抱着儿子,把他放了一块红布上,示意儿子去拿自己喜欢东西。 高崧崧仰头困惑望着阿娘。 “崧崧,去拿你喜欢东西。”陆希温柔对儿子说道。 喜欢东西?崧崧喜欢阿娘了!高崧崧从地上站了起来,步跑到陆希身边,抱住了她腿。 高皇后忍不住莞尔,陆言也捂嘴轻笑,阿崧真是一个活宝。 陆希对儿子喜欢大为赞赏,她爱抚摸了摸儿子小脑袋,又指着红布说:“崧崧去那里找个自己喜欢玩具。” 玩具?高崧崧扭着小脑袋往后看,灰扑扑一堆,高崧崧皱了皱小鼻子,很明显表示出自己嫌弃,高小郎君一向喜欢色彩鲜艳东西。 陆希亲刮儿子小脸,“小捣蛋,去。” 好吧,既然阿娘喜欢,那就随便拿一个吧,高崧崧趴红毯上,瞅了半晌,看到一本书卷后,眼睛一亮,这个崧崧认识,阿娘每天都会给他看,上面很多漂亮小东西。 高威看到孙子拿着书卷,心里略有些失落,果然这孩子还是喜欢读书吗?却不想高崧崧拿了一本书后,居然又扯过了一把小木刀。高崧崧心里小盘算打精,书是跟阿娘一起看,这样阿娘就会搂着崧崧,亲亲崧崧,还会给崧崧唱歌,小刀是自己用来玩,嘿嘿。 “小郎君将来文武双全啊!”前来宾客一见高崧崧抓了书又拿了刀,连忙开口奉承高威道。 “哈哈,好小子!以后我们高家就要靠你了。”高威乐得一把抱起小孙子,高高举过头顶,然后往上一丢,再稳稳接住。 “哈哈哈——”高崧崧半空中乐得手舞足蹈,这是高崧崧喜欢游戏,只可以平时涿县时候没人陪他这么玩。陆希没力气,高严不可能,到了见建康后,他虽然不喜欢大毛脸,可看到大毛脸肯陪他玩游戏份上,他还是勉强让大毛脸抱抱好了。 “将来高家靠他?那么其他孙子呢?”又有人轻轻嘀咕声传入了娄夫人耳中,娄夫人一声不吭,低垂着头。 “你们听说了没有,好像族老说,要是安邑县主这次又生了男娃话,就把高岳过继给元亮呢!” “真?安邑县主肯吗?” “有什么肯不肯,元亮是嫡长子,要是没有孩子话,将来高家怎么办?” “这倒是,说来元亮还真可怜,都三十了,连个儿子都没有。” “可不是,比起他弟弟可差远了,按说元亮论才华人品,哪点不比那克母鬼子差?” “谁让人家走了好运呢,要说天底下好东西全被他占了呢。” “可不是……” 那些人说话声音虽低,可陆希陆陆续续还是听了大半,这些内容她听了后不过一笑置之,只是些闲得没事人嚼舌根罢了,她要真去较真了,首先要先把自己气死吧。听他们提起高严,陆希觉得她又开始想他了,今天回去给他写信吧,说一下阿崧抓周宴情况,再过几天他就应该知道自己有身孕消息了?他应该会高兴吧……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端午节乐!~\/~ 、 谢谢碧水宝宝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订阅留言 、 有读者问我,时间,我一直有个梦想,就是有很多很多存稿,然后我可以骄傲跟大家说,大家每天几点过来看。。但是这个梦想目前对于我来说,就是幻想。。。汗,我自己也不确定能什么时候,但如果出事不能,那么我一定会请假 137鸡毛蒜皮(一) 阿崧抓周结束后不久,高皇后就要起身回宫了,正想带着高崧崧她想把陆希和阿崧一并带回宫中,却听宫侍来报说,高中护把阿崧带出去逛街了。 原来高威不乐意女儿老抢自己孙子,又不好跟女儿只说,干脆耍赖直接抱着高崧崧溜出门了,说是带崧崧出去逛街,其实是躲高皇后。父亲幼稚举动让高皇后哭笑不得,又不好说父亲。 陆希也不想回宫,宫里曾大母、阿姑整天盯着自己,她每做一个动作,都有不少宫侍大惊小怪阻止,还不许她抱阿崧,她实是怕了,再说借着今天抓周宴她看了好几个阿劫未来媳妇人选,她还是喜欢顾律小娘子,她跟阿姑和阿妩提了下,三人决定过两天就先去顾家探探口风,要真住宫里了,很多事就不能做了。高后见陆希确有事,关切吩咐了她几句,让她不要太过劳累后,也就先回宫了,而太子高崧崧抓周结束后就离开了。 “阿姑,太子人看上去对阿妩很好。”陆希悄声对陆止道,陆希对现任太子没什么好感,主要是前太子给她印象太不好了,难免让她代入,可今天初次见面发现如今太子似乎还不错。 “太子为人确很不错。”陆止对现任太子印象很不错,他是皇家难得仁善人,还没有仁善之人常有懦弱,有这样夫君,阿妩不会不幸福,“不然陛下也不会越过那么多皇子,立他为太子。”虽说前面几位皇子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但如果不是太子兄弟中太过出类拔萃,他一个母家势微皇子也不可能这么就得到大臣支持。 陆希还想说什么,见陆言进来,就打住了。她看得出来阿妩不想入宫,但又不反感太子,她应该也很矛盾吧。 陆言含笑坐陆希下方,对陆止道:“阿姑,你看我给阿劫挑那几个媳妇人选如何?” 陆止微微颔首道:“我看都不错,具体是谁不如让阿劫自己来选吧。”陆止一向是个很开明长辈,一定范围内,她不介意阿劫娶一个跟自己情投意合妻子。 陆希提议道:“可以让阿劫多去顾家几次。”他们家有意求娶,不代表顾家愿意嫁人,平心而论,陆希自己有女儿,都舍不得女儿嫁给阿劫这样夫君,原因无他,就因为压力太大。阿劫身上担负着重振陆家家业、绵延耶耶一系子嗣重任!阿劫是很好,陆家也很好,可阿劫婚姻并不仅仅只有夫君和家庭。 陆止也有这个担忧,所以很赞同陆希提议。 陆言迟疑了下对陆止道,“阿姑,我想让大郎早点成亲。” 陆止无所谓道:“可以。”反正不过一个庶子,不过多出一份聘礼罢了,她没意见。 “那我们这就让人去提亲?”陆言问。 “好。”陆止望着陆希一眼,见陆希低头轻啜茶水,目光安静望着一处没说话,轻叹了一声,微微颔首。 陆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并没有多问陆希意见,她很清楚陆希肯给大郎一份产业已经是极限了,余下事陆希是绝对不会管。 三人又商量了会后,陆止问:“皎皎,刚刚我听人说高家想把阿崧过继给高元亮,是真是假?” “怎么可能。”陆希失笑,“大伯小妾不是有孕了吗?再说大伯还年轻,又不是不能生,怎么可能过继阿崧呢?” “那就好。”陆止对陆希道:“如果高家有什么闲话,你也不要计较,能忍就忍,要是他们太过分了,也别生气,记得回来,我们会给你做主。” “阿姑,我知道。”陆希笑着应了。 “大娘子。”春暄声音屏风外轻轻响起。 “什么事?”陆希问。 “柳媵人生了。”春暄说。 陆希怔了怔,柳氏不过只是妾,要说她生产也不关她什么事,但她肚子里毕竟是高元亮第一个孩子,高家子孙,乐平不,她说什么也应该去一趟。 陆止同陆言互视了一眼,起身告辞,陆希也没有多留,反正见面时间多是,送走阿姑、阿妩和阿劫后,“四女君去了吗?”陆希问。 “去了,夫人没去。”春暄说。 陆希点头,娄氏不去是正常,毕竟柳氏只是妾。 “二嫂,你累了一天,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呢?”成氏见陆希来了,微笑上前。 “我也不是很累,今天辛苦你了弟妹。”陆希对成氏笑道。 “大家都是一家人,我这些也是该做。”成氏说。 两人一面闲聊着,一面安静等着小柳氏生产。成氏已经派人通知高元亮了,可等天全黑了,都没有见高元亮来。陆希和成氏面面相觑,两人都是正室,本能不喜欢小妾,可高元亮这样还是难免让人冷心,毕竟房里那人正给他生孩子。 两人累了一天,又等了大半天,都觉得很累,眼见柳氏不像是现要生,陆希坐不住了,让春暄给她放了软垫,她几乎是半躺软榻上。 成氏对陆希说:“二嫂你先回去休息吧。”见陆希还想拒绝,忙再劝道:“你现是双身子不比以往,可不能逞强。” 成氏正说着,从门外走进一个七八岁小僮儿,给两人请安后,对陆希和成氏道:“二女君、四女君,大少君回来了,他说谢过两位今日费心,现不方便,改日一定过来道谢,如今时辰已经不早了,让两位先回去休息。” 陆希和成氏一听说高囧回来了,顿时松了一口气,两人忙了一天也累了,又记挂着儿子,就急匆匆回了自己院子,正好听到儿子正哭闹着喊妈妈,奶娘怎么哄都哄不住。 陆希心疼把儿子抱了过来,爱怜亲了亲他,高崧崧睁着泪眼瞅着陆希,“崧崧乖,阿娘先去梳洗,回来再给你讲故事好不好?”陆希哄着他道。 高崧崧抽噎着答应了。 陆希等洗完澡,高崧崧已经睡了,他只要看到陆希,陆希哄不哄他没什么太大关系,陆希见儿子睡了,没等穆氏把自己头发擦干也睡着了,她实是累了。陆希有了身孕,娄氏就免了她晨昏定省,第二天一早,穆氏也没有叫她,想让她多休息一会,可没想到娄氏没让陆希早起,高威大清早就送了一个小炸弹过来! “这是——”陆希震惊望着奶娘怀里酣睡正香小东西,小脸皱巴巴,头上胎毛团成一团团,这孩子看起来就像是刚出生……等等!陆希想到了一个可能,不可思议望向穆氏,“阿媪,他是大伯孩子?” “是大娘子,这是大少君得小郎君,郎君很喜欢,所以就把他抱到了自己房里养,但是早上郎君和大少君要上朝,郎君就请大娘子白天照看下。”穆氏说着高威传话。 “……”陆希一直知道自己家翁行事不按常理,可他这次举动还是让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大娘子,要不我们送到夫人那儿去?”穆氏提议道,娄氏是高家夫人,养育高元亮孩子是天经地义。 “不。”陆希摇头,高威没有一开始送到娄氏那里,就很明显表现出他不愿意让娄氏养孩子,她当然不会做违背家翁心愿事,但是这孩子——陆希纠结皱了皱眉头,伸手抱了过他,那孩子依然闭着眼睛睡舒服。陆希爱怜摸了摸他软软细毛,“就放我房里,陪我跟崧崧吧。” 大清早被惊吓了一番,陆希也没了睡意,而这时候高崧崧也揉着眼睛醒了,似醒非醒憨态让陆希搂着亲了好几下,“崧崧,你现就多了一个弟弟呢。”陆希心里有预感,自己建康这段日子,怕是平静不了了。高崧崧一大早醒来,迎接他就是阿娘香吻,不由乐得嘎嘎直笑。 “叫疾医来,就说我头疼,需要休息,今天一个人都不见。”陆希估摸着今天高威没回来前,会有不少烦心事,这孩子刚出生,让她一个人把孩子丢下躲回娘家她还真做不到,可高元亮房里事,怎么都轮不上她这个弟媳妇插手,还是装病不见人比较好,有什么事让高元亮自己解决。 “唯。”烟微应声退下。 高崧崧洗梳完毕,吃完了奶,爬上了陆希大床,小眉头打结看着睡阿娘身边小东西,这个丑东西是什么?怎么跟崧崧有一点点像呢?高崧崧幼小心灵里危机感大增,难道又是一个跟崧崧抢阿娘东西?他伸出了一根小手指,一戳! 小东西不动。 再一戳。 小东西吧嗒了下小嘴,放嘴边小手动了动,继续睡。 高崧崧怒了,伸手就要去抓这小东西,却被陆希一把抱了起来,亲昵用鼻尖蹭了蹭儿子鼻尖,“崧崧,不能欺负弟弟哦,阿娘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高崧崧眼睛一亮,即刻从陆希身上滑了下来,迈着小腿从自己小抽屉里抽出两本他爱彩图,又蹬蹬速回奔到了阿娘身边,仰头让阿娘给自己读故事。陆希笑着搂过儿子,说起了自己已经给儿子讲过很多遍小故事。 高崧崧圆睁着眼睛,一眨不眨认真听着陆希讲故事,母子两人正其乐融融时候,就听门口春暄传话,“大娘子,柳媵人现跪外面,哭着求大娘子让她见小郎君一面。”春暄轻声说道。 138鸡毛蒜皮(二) “跪外面?”陆希放下书卷,高崧崧困惑抓着阿娘手,阿娘怎么不给崧崧讲故事了,陆希安抚揉了揉儿子脑袋。 “柳媵人说想见见小郎君,她说她生下来还没见小郎君一眼,小郎君就被抱走了。”春暄道,“她一来就跪了院门口,我瞧着不像样子,就让人扶她起来了。”春暄心中暗忖,这柳媵人也是大家闺秀,怎么就不知道分寸呢?她要是好好坐月子,养好身体,然后借口给大娘子请安来看儿子,难道大娘子还会阻止不成?她这一跪,有可能把将来看儿子路都断了。 “你去小柳氏说,让她好好养好身体,好日子后面。”陆希叹了一口气说,从理智来说,柳氏不应该这么来,可从本心来说,谁要是抢走了她孩子,陆希也不会管什么理智,直接跟那人拼命。陆希偏头看着睡安稳,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亲母身边孩子,心中怜意甚,但绝口没提让柳氏看孩子一面。身为母亲,陆希同情柳氏,可她今天做法,让陆希完全无法通融,不然她怎么高家立足?今天柳氏一跪,就可以让她退步,那么下一次她院门口就可以跪满人了。 “唯。”春暄退下后,吩咐下人将柳氏送回去。 柳氏满脸憔悴,身体都直不起来了,一听说陆希让她回去,却没有让她见儿子,她忍不住握着春暄手,哭着说:“春暄姑娘,求求你,让我见二女君一面吧?我就只要看他一眼。”那是她花了一天一夜时间生下来孩子啊,她连一面都没有见到,就被人抱走了!柳氏感觉自己整个天都塌了。 春暄不动声色避开了柳氏手,强硬但不失有礼说:“柳媵人,你还是回去吧。”说着就让几个强壮仆妇进来,将柳氏坐软榻整个抬起来,准备让人抬回柳氏住地方。 “春暄姐姐,这样好吗?”夏暑有些担忧问。 “有什么好不好,不过只是身份高些妾罢了。”春暄说,把小郎送来又不是大娘子决定,明明是郎君和大少君决定,她柳氏有本事怎么不去找郎君和大少君?她明显就是看准大娘子心善才会这么做,要是今天大娘子退了一步,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被她压头上呢。 “可她毕竟是太子嫡亲表妹。”夏暑担心并不仅仅是她担心,而是高家所有下人担忧,太子可不是放着摆设用。 内房里穆氏也有同样担心,但也觉得陆希不能让柳氏看孩子,她两面为难,心中暗暗怪起高威让自家大娘子难做。 “太子是不会为她出头,若是她这件事传到柳贵妃耳中,柳贵妃甚至还会责怪柳氏。”陆希见穆氏满脸为难,想了想干脆直接把事情挑开了,省得她们没事胡思乱想。自从谯王立为太子后,柳昭仪也被册封为柳贵妃了。 “为什么?”穆氏不解。 “阿媪,你忘了大伯妻子是乐平公主。”陆希提醒穆氏道,什么是皇帝?就是唯我独尊,郑启自己可以废太子、废广陵王,可以用娘家族灭这种事逼死自己心爱小妾,可以冷落原本宠爱备至公主……但他绝对不会允许高家对自己女儿有任何不恭敬举动。这也是高家原先对小柳氏还有几分温情,现连温情都没有缘故。 柳氏算什么?不过只是柳贵妃侄女,她跟皇家有半点关系吗?连自己娘家都不乎、可以丢出去牺牲人,难道还指望皇家会对她照顾不成?别说如今陛下脾气越发暴躁,时不时就训斥太子,太子刚册立,地位还不稳,正是夹紧尾巴做人时候,这个时候为了一个不入流表妹去压迫自己同父妹妹,太子又不是脑残。他这么做下场,只会让皇帝震怒、小柳氏身死。这些话陆希当然不会完全对穆氏说,可大致意思还是告诉穆氏了,省得她以后见到柳氏客气过头,陆希看来,柳氏就是一个彻头彻尾大悲剧。 “可将来——”穆氏欲言又止,现皇帝,太子当然不会为柳氏出头,但是将来太子登基呢? “阿媪,你忘了阿妩了?”就算将来太子登基做了皇帝,阿妩也是皇后,太子身为皇帝哪有什么闲心去操心一个做妾表妹?光是国事就足够他忙了,至于后宫柳贵妃就算成了柳太后又如何?她难道会为了一个侄女去给儿媳妇添堵?她要是真疼爱这个侄女儿,就不会让她当高元亮妾了。 穆氏恍然,她想了想说,“我去给柳媵人加件毯子。”九月天气,早上已经颇有寒意了,柳氏刚生完可不能受寒。 陆希点点头,“阿媪,你也去劝劝她,跟她说以后日子长着呢。” “我知道。” 陆希等穆氏退下后,歪头看着睡自己身边小娃娃,伸手轻轻摸了摸他软软小手,“小东西,你可真是不好养啊。”偏偏这不好养小东西,她还不能推开,毕竟家翁肯把孩子送过来,就是对她信任。 “呜——”小东西突然哼哼哭了起来,比起阿崧出声时候惊天动地哭声,他哭声细弱多了,听得陆希心疼了,“阿媪,乳母呢?他哭了。” 孩子乳母慌忙走了过来,把孩子抱了过来,出生孩子没有多少胃口,只吸了几口就不吃了,乳母正想抱着孩子摇晃一会,却被陆希止住,“把孩子放床上,让他睡吧”陆希说。 “唯。”乳母低声应了。 陆希上下打量了下她,人长得不错,穿着也算干净,陆希让烟微带她下去,再找着她法子检查下,既然要养这个孩子,就要养好,不生母身边孩子已经够可怜了。 “姑娘。”春暄进来回道:“我们才把柳媵人抬出院子,大少君人把柳媵人接回去了。” “嗯。”陆希应了一声,高元亮可插手就好,回到了建康事情真多,她好想阿兄啊,陆希搂着儿子,“崧崧,阿娘好想你耶耶,你想不想?我们一起给你耶耶写信好不好?” 高崧崧啃着小脚丫,耶耶那是什么东西?他才不想那个虐婴犯呢。这几天他已经觉得啃手不爽了,开始啃自己小脚丫了,偶尔还会把自己小脚脚伸到阿娘脸上,要阿娘闻闻崧崧香脚脚,每次都被陆希抓着小脚板挠,这小坏蛋越来越坏了。不过陆希对儿子依依呀呀抗议丝毫无视,给高严写了长长一封信后,顺便抓起儿子小脚丫,蘸了墨信上印了一个小脚印。高崧崧似乎知道这个是写给那个虐婴犯,小脚用力往信件上一蹬。 涿县高严,将皎皎来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对那只大大脚印丝毫无视,直接用裁纸刀裁了,团成一团丢入了竹篓里,一想到皎皎又怀孕了,高严就心悬,他居然让皎皎有了身孕还走这么长路,高严暗恼自己控制太差,皎皎明明跟他说了什么安全期,她小日子又这么固定,他还是忍不住! 一想到又出现一个跟高崧崧一样小混蛋来跟自己抢皎皎,高严就大为不爽,他这会已经巴望着皎皎再生一个儿子,不要女儿了。不然以皎皎喜欢女孩子程度,一定比高崧崧娇惯一百倍,这样皎皎心里还有他吗?这个生完了一定不能再生了,高严心里狠狠发誓,手指轻敲着书案,也不知道那样东西有没有用。 “郎君,阿贵来找你。”亲卫进来回报道。 “让他进来。”高严一听说阿贵来了,眼底闪过一丝莫名光芒。 亲卫鄙视望着那一脸猥琐矮小男子,“郡尉让你进去。”也不知道这样人郎君用来做什么。 阿贵缩着身体,弯腰蹑手蹑脚溜过亲卫身边,进了高严书房,一见高严就跪地上给高严磕头,“高郡尉。”阿贵是专门管军妓营人,他本身也是奴籍,高严从来没有涉足过军妓营,因此他也没有见过高严,半年前高严让人找到他时候,他是非常惶恐,他真不知道高郡尉找他这样人做什么,可真正知道了高严找他原因后,阿贵忍不住感慨,高郡尉真是知人善用,果然他这种人也是有用。 “东西试过了吗?”高严冷声问。 “回郡尉试过了,那十个女子果然都没有怀孕,而且那些女子都没什么不适地方。”阿贵说道,“就是有一点不好。” “有什么不好?”高严问。 “那套子放置时间过长就会变硬,要是不用好温水里泡上一夜。”阿贵说,说真他对高郡尉弄出那套子很不解,那玩意如果他去找军妓话,还是有点用,毕竟军妓很脏,那套子用了至少干净点。可以高郡尉身份,就算是找军妓也是找干净、没人沾过,这样话还需要那套子吗?那玩意用起来男人不是太舒服吧。别说高郡尉还让他去问那些女人感觉,说不可以让女人有不舒服地方,要女人舒服干嘛?阿贵心头冒出了一个念头,但那个念头他刚冒出,就硬生生压下去了,他打了一个寒噤,缩着身体一动不动,就怕高郡尉看出他那该死念头。 “你下去吧。”高严吩咐道。 “唯唯。”阿贵退了下去。 高严等阿贵出去后,神色转柔,看来皎皎说是真,再让阿贵试一段时间,要是那些试用军妓都没有怀孕话,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皎皎会怀孕了,也不知道皎皎现做什么?高严目光落书案上字迹隽秀卷轴上,心里思忖着到底要怎么样才可以早点回建康呢?皎皎我很想你,你想不想我? 而此时远建康陆希,神色淡漠站陆家大院里,她面前站了一名长相和陆琉有七八分相似、但气质差了十万八千里少年,那少年恭敬朝陆希行礼后,双手奉上一份地契,“小弟谢过长姊赏赐,但小弟年纪已经不小了,不想再过多依靠家里,长姊赏赐小弟是不敢受,请长姊收回。”那少年语气虽然很恭敬,可背部笔直,双目毫不避讳直视陆希,下巴微微抬起,神情倨傲。 原本兴高采烈来迎接陆希陆家人对陆大郎突如其来举动都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嗯咳,高严琢磨就是避孕套了,古代有用羊肠做避孕套,但需要很多加工工序,而且还要提早泡软,不然就不能用,不过那个时候避孕套不叫避孕套。。。叫阴x套 139婚事成 陆大郎心目中,讨厌人当之无愧就是陆希,如果不是陆希不喜欢他,父亲又何至于如此无视他,情愿过继孙子也不愿承认他这个儿子。陆希她甚至——连父亲去世,都没让他入陆氏族谱,她凭什么?就因为她是长女?再怎么说,她也不过是个出嫁女儿罢了,凭什么现还插手陆家事? 陆言见陆大郎看似恭敬,实则倨傲举动,脸上不动声色,可心里却暗恼,这孩子怎么十年如一日不长进,他这算什么?给阿姊没脸吗?他以为他是谁? 陆希听了陆大郎这么一番话,倒是正眼打量了下她这个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弟弟,见他满脸傲气,一副不食嗟来之食态度,也懒得跟一个处中二期小男孩计较,淡淡说了一句,“你有这份心也不错。”说完也不理会陆大郎,揽着陆止手道:“阿姑,秋华来了,我去接她,你先进屋稍候。”陆希从来没有喜欢过陆大郎,可没想过对他如何,她对他只做过一件事——就是无视。当然以陆希教养也做不出当众给人没脸事,所以还是回了大郎一句话。 陆止倒是看着满脸倔强陆大郎默默摇了摇头,可也没说什么,只款步走入房里。 陆言瞪了陆大郎一眼,陆大郎对着他敬畏阿姊,身体微微缩了缩,低着头,这件事他没跟阿姊说就做了,阿姊一定会生气吧。陆大郎也知道这件事他做冲动,可他实咽不下这口气。陆大郎低垂着头,握着地契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才不稀罕她施舍!反正他也从没来想过要她身上得到什么好处!陆家——他是待够了! 陆家下人眼观鼻、鼻观心跟着主人离去。 “阿姊,大郎他就是一个孩子,你别太意。”陆言等离开院落后,替大郎解释道。 陆希一笑,她给大郎地契是感谢陆言精心给阿劫挑选儿媳妇,既然陆言想着大郎,自己顺她心罢了,至于大郎想法,与她何干?当然这种话她不会跟陆言说,大郎还不值得她来解释什么。 陆言见陆希没意,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大郎出生是阿姊这辈子大耻辱,她也不指望阿姊能当大郎弟弟看,只要现这样无视就好。 院子里只剩下大郎一个人直挺挺站着,眼底有着茫然,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可还是没料到陆希居然会是这个态度,陆大郎心中委屈莫名,就好像他使全力朝敌人打了一拳,结果一拳打棉花上,敌人根本没有把自己所有努力放眼里,陆大郎紧紧握着手中地契,丝绸质地地契几乎被他要扯破了。 “阿叔,日头大了,不如你同我回房喝杯茶水?”男童朗朗声音响起,阿劫目光清澈望着陆大郎,眼底隐隐有着纠结,阿劫心目中,阿姑、祖姑是他重要人,阿姑不喜欢人他也要不喜欢,但是阿劫总是隐隐对阿叔有种莫名愧疚,阿叔才是祖翁世唯一儿子,可他现连族谱都入不了,而且阿叔一个人孤零零站这里感觉好可怜…… “我做什么事不要你来管!”陆大郎看到阿劫同情目光,俊脸一下子涨红了,他不需要就是他同情!齐国公位置他才不稀罕!这种只靠祖荫人有什么出息,他要靠自己打一份家业! “阿叔——”阿劫想辩解他不是想管阿叔,他是阿叔,他身为晚辈怎么能管他呢?他只是想请他喝茶而已。 “你倚仗不过只是自己身份罢了!没了身份,你还能干什么?”陆大郎看着阿劫,眼底隐隐浮出水光,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给了阿劫一个不屑眼神后,袖手而去。 阿劫茫然望着大郎远去背影,“你倚仗不过只是自己身份罢了!除了身份,你还有什么?”陆大郎话他脑海中重复,阿劫低下了头,心头莫名有些伤感,“我还能读书写字。”阿劫小声说道,施先生都说他读书很好,他还能过目不忘。 “阿劫,你做什么?”少女轻声音响起。 阿劫抬头,就见一名红衣总角小少女站他面前,那小少女看起来约有十一二岁左右,一双翦翦水眸好奇望着他,“你哭?” “婉如阿姊?”阿劫突然想起阿姑前几天问他喜不喜欢婉如阿姊给他当妻子,阿劫不由红了红脸,他年纪虽小,可也明白妻子含义,阿姑说过妻子是要跟他共度一辈子、他要照顾一辈子人,父母孩子都可能会离开自己,只有妻子不会离开自己,一想到他居然被他要照顾一辈子婉如阿姊看到自己红眼眶了,阿劫顿时羞愧了,小男子汉挺了挺稚嫩小胸膛,“我没有哭!” 顾婉如撇嘴,她明明看到他红眼眶了,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拉起阿劫手,“你跟我来!”陆家和顾家是世交,陆希和顾秋华也是闺中手帕交,顾婉如从小性子活泼,深得姑姑顾秋华和陆希喜爱,出入陆家就跟出入自己家中一样,对陆府熟悉程度比阿劫还深。 “阿如,你去哪里?”顾秋华见小侄女拖了阿劫就走连忙问道。 “阿姑,我带阿劫去玩。”顾婉如颇有小姐姐架势说,可脚下脚步不停,和阿劫两人走得飞。 顾秋华无言看着小侄女和阿劫消失背影哭笑不得,这丫头真不知道矜持两个字怎么写。她都已经隐晦问过这丫头愿不愿意嫁给阿劫,结果这丫头毫不害臊说还要再处处看,如果顺眼就嫁,不顺眼不高兴……今天陆希和陆言请她来,还让她带阿如来,顾秋华想着阿如说要再处处看,就带她来了,结果进来就见她小霸王似地拉着阿劫就跑。 “让他们去玩吧,我们先进去。”陆希抿嘴微笑,看到阿劫能和婉如相处这么好,心里暗暗欢喜,门当户对也不代表不能找到情投意合对象。顾秋华是陆希找来说服顾婉如母亲张女君对象,她是婉如嫡亲姑姑,又是看着阿劫长大,有她帮忙,想来张女君也不会太反对了。 “好。”顾秋华心中若有所思,她两个侄女个性南辕北辙,婉清性情温柔端庄,婉如则有些活泼过分了,这阿劫看起来倒是温和好孩子,两人要是能一起倒也互补,“皎皎我们是这么多年好朋友了,我也不跟你说虚话,你见我长嫂连婉清都舍不得嫁给王中书长孙,而是嫁回了娘家,你就知道她有多疼女儿了。”顾秋华是很喜欢阿劫,可做陆家宗妇压力实太大了,她大嫂连王珏提亲都拒绝了。 “我知道张女君心疼女儿,可是我们家也不是火坑对吗?”陆希揽着她道。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顾秋华斜睨了她一眼,“我们家婉如被惯坏了,性子又跳脱,你看她哪有当宗妇样子?” “我倒觉得她跟阿劫挺互补。”陆希失笑指着远处那对小金童玉女,顾婉如煞有其事对阿劫说着什么,貌似教训阿劫,阿劫则低着头乖乖受训。许是从小失母,又远离父亲缘故,即使陆希和陆止小心呵护照顾,他个性也难免十分内敛,加上良好教养,让他养成了温和过分个性,幸好他温和不懦弱,不然陆希还要愁怎么纠正他个性。这样阿劫正需要一个外向可爱妻子来引导,如果两个都是温和沉稳,怎么能短期内碰出火花来呢?感情确可以慢慢培养,可有人会培养出来,有人则会成怨偶,这世道对男人约束实太少了。 顾秋华见陆希丝毫没有意阿如凶巴巴对阿劫,心头略松,“我长嫂也挺喜欢阿劫。”旁不说,陆家人口简单,阿如嫁过去就可以当家做主,难得是家中长辈都是和善人,陆希和陆言姐妹两人嫁又好,这样夫家可以说是打着灯笼找不着,顾秋华是自己女儿太小,不然她都心动了。 陆希见顾秋华松口,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们家阿劫这么好条件,绝对一个高富帅温柔男,她就不信顾家不动心,但顾家也真疼孙女,矜持摆些架子也是常理,陆希也愿意配合,她估摸着顾家可能要提些条件。 “但是……”顾秋华斟酌将长嫂几个要求以委婉语气提了出来。 “笨!笨!笨!你好笨!”顾婉如对着阿劫一口气说了了五六个“笨”字。 “呃?”阿劫眨了眨眼睛。 “什么你倚仗不过只是自己身份罢了,没了身份,你还能干什么?你没了身份你还有学问,我祖翁说你读书过目不忘,你可以教书为生啊;你还有顾家阿姑教你书画,你还可以靠书画为生;再不济难道凭你本事,难道还考不上一个孝廉吗?”顾婉如说,“再说人可以选择自己出生吗?我们不用自己身份欺男霸女,不鱼肉乡里,有什么错?要说天底下以微寒之身成就一番大业人多是,只要是真有本事,身份又算什么?有一个好身份或许可以让你有个好开始,没有好身份也顶多让人起步难一些而已。” 顾婉如顿了顿,继续道:“那些整天把身份挂嘴上人,说是讨厌身份人,才是真正计较身份人,你看祖翁、大母、阿姑她们,有天天把身份说嘴边吗?”她看不起那些自命清高,认为世族只有身份人,说到底那些人嘴上喊得凶,可一旦自己鱼跃龙门了,比他们世族讲究出身,恨不得自己家族立刻就变成世家大族,恨不得家族一跃冲天,使劲鱼肉百姓,嘴上看不起士族,可无论是娶媳还是嫁女,总是量往世族里钻。当然这些顾婉如不会说,毕竟陆家大姑姑嫁也是寒门,寒门也是有好人,世族也有坏人。 陆大郎听着顾婉如开解,心头豁然开朗,“阿如你说得对。”他双目亮晶晶望着顾婉如,这就是阿姑说贤妻吧,阿姑说过有了贤妻就要好好对她,她会对自己很好很好,不过现他现要努力些,阿如好像还没答应嫁给自己。 顾婉如被阿劫目光看扭捏了下,突然凶巴巴对陆大郎说:“我告诉你啊,如果你要娶我,要是我给你生了儿子,你就不许找其她女人!要是——”她稍一迟疑,有些不情愿说,“要是你过了二十还没有儿子,你纳妾也只能纳我选中人,知道吗?” “……”阿劫怔怔看着顾婉如没什么反应,阿如愿意嫁给他了? “你听到了没有?”顾婉如捏起小拳头。 “听到了!”阿劫飞点头,“我肯定不纳妾。”心中暗忖这些她不说他都会照做,阿姑说了不要做让自己妻子生气事。 “哼!我阿娘说,男人甜言蜜语是不可信!”顾婉如听到阿劫回答那么利索又开始怀疑了。 “我们成亲后,我把家业都交给你,这样我就没钱纳妾了。”阿劫想了想说,阿姑说过好男人要学会把钱都交给妻子,当然好男人可以私底下藏些必要、不是用来干坏事私房钱。 “我要你家业做什么?”顾婉如对着阿劫晃了晃小粉拳,“你要是感欺负我,我就揍你!”顾婉如本就高了阿劫大半个头,她现又站一块大石头上,足够傲视阿劫。 “好。”阿姑说过,好男人要学会忍辱负重,挨打时候要会叫疼,这样妻子就舍不得打疼了。 顾婉如这才满意点头,心中暗想其实嫁给他也不错,看他那么老实,肯定不会欺负自己。 而陆希同顾秋华说笑了一番,喊来顾婉如、阿劫一起进了午膳,送走了两人后,也一脸笑意对陆止说道:“阿姑,事情差不多成了,顾家没别什么要求,就要求阿劫二十岁之前不要纳妾,要是等阿劫满了二十五岁,阿如还没有孩子,顾家会亲自给阿劫挑选侍妾人选。” 陆止想了想,觉得这要求也不过分,男子成亲也不宜过早,她想让阿劫十五岁成亲,五年时间如果阿如还没有孩子,可以再另作打算,她不信他们陆家就真那么倒霉,如果阿劫还是无后话,那么只能说天注定要灭陆家了。 “那我们是不是要准备聘礼了?”陆言兴致勃勃问。 “对,阿劫成亲可是大事,要慢慢准备。”陆止笑道。 陆希则开始盘算,到底该给顾家什么聘礼比较好,嗯,她这次回来带了几株百年人参回来,可以当成聘礼之一。 姑侄三人兴致勃勃商量了大半天,直到乳母抱着哭泣宝宝过来,才止住了谈话,看着陆希熟稔哄着小宝宝,刚刚还哭泣不已小娃娃,陆希怀里很就安分了下来,陆止和陆言面面相觑,“阿姊,你真要养这个孩子?”陆言问。 “不是,这孩子大部分时间还是家翁照顾,我只是他上朝时候照看下而已。”这孩子迄今高威和高元亮都没有给他取名,陆希也只能随便叫着宝宝。 陆止摇头也亏得高威想得出这种法子,不是给皎皎找事吗?不过嫁人了,就要面对各种事,高家已经够好了。 “崧崧当了阿兄有没有跟你哭闹?”陆言好奇问,对于这个粘人小东西,她可是印象深刻。 “怎么没闹?宝宝哭,他也哭,我对宝宝做什么,就要对他做什么,不然就哭。”陆希苦笑,“今天要不是让高团带他去玩了,我哪里能顺利带宝宝出来?” 陆止听得直笑,“真是精力旺盛孩子,难怪高家孩子三四岁就要送到军营去。”不然高家现都被这些孩子翻天了吧? 陆希听到这个就叹气,她总觉得孩子三四岁就送军营太小了,可她又不好反驳高家这么多年决定。 陆希有了身孕,陆止和陆言也没有多留她,见天色差不多了,就送她先回高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岚山、皎皎、靈凌貓 投霸王票 141养胎 “二女君。”陆希回到高家时候,就见胡敬站门口向自己行礼。 “胡先生?”陆希由丫鬟扶着下了车,看到胡敬不由暗暗奇怪,“你找我有事?” “老朽只是奉夫人之命给女君送些东西来。”胡敬拱手道。 奉娄夫人之命?娄夫人指使得动胡敬?陆希拢了拢领口披风,“胡先生进来喝杯热茶吧。”十月已经进入初冬,天气已经非常寒冷了,要说涿县冬天要比建康冷多了,可涿县住地方有火炕、有火墙,地下还有地暖,一冷家里就会开始烧炕,所以陆希涿县三年也没养很耐冻。 “那就叨扰女君了。”胡敬笑道,“上回涿县喝到外族奶茶,滋味一直念念不忘,不知道女君这里可有奶茶。” “有,春暄给胡先生泡壶奶茶。”陆希说。 “唯。”春暄应声。 她和烟微今年都有二十了,两人一直不肯嫁人,陆希劝了好几次也没结果,就暂时先放下了。陆希身边丫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都是陆家家生子中人尖,相貌举止皆无可挑剔,尤其是春暄,是陆希信任大丫鬟,稳重体贴,别说是丫鬟了,就是寻常官宦人家女儿也没她那个气派。胡敬每次看到春暄就惋惜一回,这春暄丫鬟什么都好,就是出身太不好了,哪怕是部曲也好啊,偏偏是奴籍。胡敬是老江湖了,即使心里百折千转,可脸上还是一派温和微笑,陆希和春暄都没有察觉。 大厅里,四角青铜大鼎已经燃上了火炉,陆希让胡敬稍候,自己则进内屋换衣梳洗,她摸了摸宝宝手,感到他身上还暖暖就让下人把他厚厚冬衣脱下。照顾宝宝乳母和侍女面面相觑,要不是见二女君连自己儿子都穿不多,平时对孩子也是真心关心,她们真怀疑二女君有意虐待孩子,哪有未满月孩子就穿这么少,现还是冬天呢! 胡敬是高元亮幕僚,他今天来是看宝宝吧?陆希抱起睡意朦胧宝宝,他额头亲了亲,“宝宝,你耶耶派人来看你了,开不开心?” 宝宝无意识叫了几声,小脸依赖靠陆希胸前,陆希把孩子抱出去时候,胡敬看到孩子亲昵偎依着陆希心中暗喜,他让人把带来礼物送上来,除了色彩艳丽布匹外,还有不少珍贵珠玉宝石,陆希见惯了奇珍异宝,自然不会把这些礼物看眼里,可今天也没什么喜事,送这么多礼物过来,就让陆希有些为难了。 胡敬似乎还嫌震撼不够,从袖中取出一只做功精美紫檀木匣奉于陆希案前,“二女君,你一向喜爱熏香,这是大少君无意间获得香料,他留着也没用,就让老朽送来了。” 陆希扫了木匣里灰白之物是龙涎香,她眉头皱了皱,“胡先生,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过照顾了宝宝几天,哪里担得起这么贵重礼物。”胡敬借口是娄夫人送来,可他和陆希都心知肚明,这些礼物应该是高威和高元亮让胡敬送来,就借了娄夫人名义。要是寻常礼物,陆希收就收了,毕竟她怀着孕还帮着照顾宝宝,可现这些礼物有些贵重过分了。陆希真担心,她收了这些礼物,明天家翁就会把宝宝铺盖一卷,送到她这里来了。 不提龙涎香和珠玉宝石,就是那些色彩鲜艳姣美布匹就价值不菲了,这会可不是染色发达后世,色彩越是鲜艳布匹染色就越困难,所以看一个人身上衣着往往就可以看出那人身份高低,穿着红衣、紫衣肯定是身份地位颇高之人,一般来说穿白衣、黄衣都属于庶民,青色也因为染料好寻,成为低级官员专用。不过也有例外,比如帝皇专用黄栌色、陆希爱穿天水碧色等。 “二女君重身还要费心照顾阿峥小郎君,这些不过是少君一些心意罢了。”胡敬说很诚恳,陆希怀孕了,算上坐月子、调养身体,起码要建康住一年半,这孩子有让女君费心呢,大少君让她送一些礼物过来,他就照着陆希应该喜欢东西拣了好些。 陆希见胡敬一脸坚定,也就没坚持,反正是亲戚,总有回礼时候。 “咚咚”重重脚步声响起,陆希嘴角浮起笑容。 “娘——妈妈——”高崧崧声音响起,很一个小炮弹嗖嗖冲了进来,转眼就要扑到陆希怀里。 春暄连忙拦住,“阿崧,姑娘现身体不比以前,你不可以这样了。” 高崧崧困惑眨眨眼睛,一看到舒服躺阿娘怀里小东西,即刻不开心了,小身子一扭,一下子扑到了陆希脚边,小手一张,就要陆希抱,陆希伸手摸了摸高崧崧后背,一手汗水,“春暄,带着崧崧下去洗个澡。”天气这么凉,玩这么疯,别感冒了。 “啊!”高崧崧小手小脚一踢,扭头看着陆希,小手坚持张开,一定要阿娘抱,粉嫩小嘴紧紧抿着,大眼泪汪汪,阿娘抱崧崧,不要抱那个坏东西,崧崧不喜欢。 陆希见儿子如此,明知不应该惯着他,可还是心疼了,无奈让奶娘抱走宝宝,然后把儿子抱了起来,柔声哄道:“崧崧让春暄姐姐带去你去梳洗,梳洗完阿娘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高崧崧听懂了陆希话,才勉强肯让春暄抱走去洗澡。 胡敬含笑看着高崧崧,这不愧是高家孩子,跟大少君、二少君小时候一模一样,看到喜欢人就一定要霸着。胡敬瞄了一眼乖巧小娃娃,心中暗忖,二女君养孩子果然有一套,他那几个孙子小时候哪有这么乖巧时候,这些礼物还真是送对了。 等陆希孕期入了第三个月后,她就和怀高崧崧时一样,不仅开始爱吃荤菜了,还时常上吐下泻,她明明从陆家回来后,一直家里歇息,却突然见红了。陆希倒是很淡定,感觉自己这次估摸也是生个男娃,可高家上下却被她吓了一大跳,幸好太医说,陆希身体没大问题,不然陆止都想把侄女接回家里来养了。太医署太医整日就待陆家不走了,高皇后还特地派了一个内侍来,让他每日回宫复命。 阿劫婚事,陆止也不让她操心了,提亲、定亲事宜全由她和七祖姑一手操办,陆止也知道现高家把侄女看很严,就派了一个灵巧小丫鬟天天陪她说话,给她讲些外头趣事,陆希就悠然度过了中秋、元旦,转眼就到了一个月底。太子大婚即,建康城里一派欢天喜地,不过陆希随着身子越来越重,这些天她连每天固定散步都是室内,平时若非必要,她连自己绣楼都不出。 “哇……”嘹亮悲戚哭声。 “呜……嗯……咳……”委屈呜咽哭声。 陆希坐床上,头疼听着房里双重奏,她面前高崧崧坐地上,抱着她脚嚎啕大哭,她身边高峥也直起身体,小手扯着她衣袖哭得可怜。 穆氏、春暄等人同情望着陆希,这样一出自从高峥小同学会爬之后,就几乎天天上演了,高崧崧小朋友和弟弟吃醋吃不亦乐乎。 陆希叹了一口气,一手微托着腰,一手要揽过儿子,高崧崧连忙伸出小手搂住陆希脖子,小脚一蹬,就牢牢巴了阿娘怀里,湿漉漉小脸紧紧贴着陆希脸,崧崧讨厌高峥了,老跟自己抢阿娘! “大娘子,你没事吧。”穆氏给陆希身后垫了一个软垫,陆希肚子已经有八个月了,因脚有些水肿,她现走路都不大方便。 “没事。”陆希让儿子坐自己身边,一手揽过高峥,轻拍他小背,“柳媵人来了吗?”陆希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通传说柳氏来了。 柳氏门外就听到了儿子哭声,心一下子揪疼了,步赶了进来,先给陆希请安,陆希对着她摆手,“别将这些虚礼了,先哄阿峥吧。” 柳氏连声应喏,步上前抱起了陆希怀中高峥,母子连心,高峥一到亲娘怀里,很就安分了下来,小脸使劲往柳氏怀里蹭着撒娇。柳氏看到儿子对自己这么亲昵,眼睛酸酸,她强忍住泪,抱着儿子退下,心里对陆希十分感激,要是没有她,自己说不定都没抱孩子机会。 陆希从丫鬟手中接过湿手帕给儿子擦泪水,幼儿成长期,生母作用是不可取代,高峥不是阿劫,陆希自认她无法有崧崧、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情况下,给高峥完全彻底母爱,她实没那么多精力,她借口自己无聊,让柳氏过来给自己读书,让她每天下午过来陪高峥玩,这样她也精力陪近阶段醋罐子一再打翻高崧崧。 “崧崧,跟弟弟做操好不好?”陆希让儿子坐自己面前,让他摸着自己凸起肚子,孩子已经八个月了,疾医没说是男是女,可陆希根据自己感觉,估摸这孩子还是男孩,因为跟她那时候怀崧崧时候反应是一模一样。陆希想着高严和崧崧两人相互争风吃醋就头疼,所以趁着孩子还肚子里时候,拉着儿子跟弟弟一起互动,不停灌输他要爱护弟弟念头。 高崧崧止住了眼泪,小手好奇而小心摸上了陆希肚子,肚子里小东西似乎知道哥哥摸他,小手小脚一踢,踢了高崧崧小手上。高崧崧咯咯笑了起来,小手又陆希肚子上换了一个位置。 陆希母子三人互动开心,可穆氏却看得胆战心惊,阿崧出手没轻没重,大娘子也太放心了,天天让他按肚子,穆氏情愿看以前郎君跟大娘子互动,至少郎君下手有分寸。 “阿媪,什么时辰了?我们出去走走吧。”陆希这几天脚水肿厉害,加上又要生了,陆希不敢久坐,时不时就要出去走走,生阿崧时候要不是自己锻炼得宜,也不能那么简陋环境中生下崧崧,陆希很庆幸自己这辈子投胎到了一个好人家,给她打下了扎实身体基础,不然生产真是古代女人鬼门关啊。 “酉时了。”穆氏说。 陆希瞧着阴阴天气,又是下雨天,她慢慢站了起来,“崧崧走,我们去玩摸瞎。”这是高崧崧近爱上游戏。 “好!”由陆希这半年形影不离教导,高崧崧已经学会说很多话了,就是平时被侍从宠惯了,一直不大肯说话。 陆希绣阁第一层,早就把所有物品都移走了,给陆希和阿崧当游戏间玩,阿峥已经会爬了,陆希也专门给他留了一块,还用木栏围了起来,就怕他乱爬撞到什么,陆希和阿崧下楼时候,柳氏正拿着拨浪鼓逗阿峥爬,母子两人笑得都很灿烂。 陆希沿着大厅外圈一圈圈走着,内里高崧崧蒙着脸,三四个高威选来陪他玩耍僮儿不停逗着他,高崧崧开心大笑,一旁高峥也依依呀呀兴奋摇着木栏,晃得木栏吱嘎直响。陆希看到这一幕,总觉得她染上家翁口头禅了,真不愧是高家种…… “阿媪,马上二月了,多还有十多天,阿兄就要出发了吧。”陆希跟穆氏随口闲聊道。 “……”穆氏许久不回复。 “阿媪?”陆希等了一会,不见穆氏回答,甚至扶着她春暄和烟微也不知不觉间松开了她手,陆希不由暗奇,她缓缓笨拙想转身,却不想从背后伸来了一双手,将她搂了怀里。陆希先是一惊,随即感受到熟悉气息时,她惊喜回头,“阿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随波逐流、萧苒艺、櫻華飄飄投 霸王票 谢谢大家订阅留言 古代染色不易,所以基本上看布匹质地和颜色,就能区分出大部分身份和地位了。比如说红色和紫色不好染色,就不是寻常人可以穿。但是隋唐以前,其实什么身份穿什么颜色,并没有明显区分,直到隋文帝开始,才开始定下了帝皇专用色,就是黄栌色。 相比于相对高贵紫、朱色,青绿、黄色则属于相对低贱平常三、四等服色,因为黄色和青绿色染色原料来源比较多,而且还容易上色,所以古代低级小吏穿都是青色服饰。而白色,是完全不进行染制布料,是成本低颜色,就属于贱籍也能穿服饰。 很长一段时间里,黄色并非皇帝专属常服色,也没有任何颜色上禁忌,确就是基本袍服色彩而已。因为“上可以兼下,下不可以僭上”原则,作为非礼仪场合服饰,初唐官员“入朝参及视事听兼服黄,与庶人无异”,也都可以随时随意穿着百姓黄袍。 唐上元年间曾有一次“禁黄令”,起因是某次“洛阳尉着黄衣夜行,为部人所殴”,官员夜里穿着黄袍,被当做普通人殴打之,这成何体统,高宗闻后“下诏申明之,自此朝参行列,一切不许着黄”,禁止官员朝参着黄。 这则记载旧唐书里被省去缘由以及前提,简单记录为“始一切不许着黄”,往往就被很多学者视为是举国“禁黄”,将黄色推崇为帝王独享之色开始。但仔细分析史料原文,就能发现实际上恰恰相反,仅是为使官员和庶民上下有别,禁止百官朝参行列服黄而已,唐朝政府反复颁发调整各种制度里,黄和白依然还是庶民服色。另外看有唐各种出土壁画、绘画、陶俑人物形象,黄袍小吏或奴仆、乐伎形象也比比皆是,非常普遍,唯一不同就是黄栌色。 黄栌,漆树科,落叶乔木,又名囊芦、芦木,主要色素为硫黄菊素,存于木材中。用芦木煎水媒染丝绸,阳光下呈带红光黄色,烛光下为显光辉赤色。同一种染料不同光谱光源照射下,产生色差现象,致使这种黄色成为中国古代高贵服色植物染料,从隋文帝以后便成为中国皇帝专用服色。 直到清代,帝后朝服颜色才明确调整为明亮度高“明黄”,皇子及贵妃、妃用略偏赤黄“金黄”,非特赐禁臣庶使用。因为清代距离我们近,所以现中国人一般概念中帝王之色,就是这种“明黄”。 当然贵色,紫色和朱色中,也是有分别,紫是间色,传统中国黑、白、赤、黄、青五正色之外,早期理论上并不是高贵颜色,魏晋之前也很少进入正统服制,除绶带外,基本多是非正式普通使用。但其色彩颇招人喜欢,能“惑人”,是时尚颜色,战国至两汉以来穿着越来越多。魏晋南北朝以来,紫色地位迅速上升,隋代正式超越朱色,跃升为百官常服一等服色,常有说法认为与道教崇紫以及唐代推崇道教有关,但或许这也和当时紫色染料难以获取有大关系。 古代西方,优质紫色染料主要从一种产于地中海东岸骨螺所分泌液体中提炼而得,称为骨螺紫。 中国,虽然紫色并不需要从昂贵骨螺紫中获取,但染制也很不容易。中国传统紫色染料基本只有紫草根,制取复杂,其色素紫草醌难溶于水,并且不甚稳定,一次只能吸附少量色素,需要十数次反复染着,仅丝绸上着色相对较易,而平民化麻、葛上较难染色,技术上也适合成为高级颜色。 自隋代定紫色为一等服色以来,唐宋“紫”都是身份和尊贵代名词,能够获取一身紫袍金带,是无数世人终生追求,还形成了“借紫”、“赐紫”制度。有意思是,到了明代,或许是因为“恶紫夺朱”与国姓“朱”冲突关系,紫色地位一落千丈,又被取消一等服色而代之以朱色。 142重逢 高严闻着妻子身上熟悉香味,连夜赶路疲惫不翼而飞,一手稳稳托住陆希腰,一手小心避开她肚子,手下略一用力,就横抱起她。 “啊!”双脚不着地感觉,让陆希下意识双手紧紧搂住了高严脖子。 高严安抚亲了亲她额头,往楼上走去。 突然出现高严让柳氏吓了一跳,原本想回避,可看到高严谁都不管,抱起安邑县主夫妻两人就甜蜜上楼了,不由怔怔,这就是安邑县主肯下嫁缘故吧?难怪她常听说高郡尉和安邑县主夫妻感情很好…… “啊呜——”稚嫩声音随着木栏吱嘎声响起。 柳氏低头看着玩不亦乐乎儿子,不由微笑,她现有了儿子,还能陪儿子一起玩,她已经很知足了,柳氏抱起儿子,丫鬟带领下,去了绣阁偏房哄儿子睡觉。 高崧崧蒙着眼睛胡乱走着,突然小身子撞上了两条腿,高崧崧疑惑抓下蒙眼上布条,仰头一瞧,“阿叔——”他兴奋叫着。 高团蹲□体对高崧崧笑道:“崧崧,阿叔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好!”高崧崧眼睛一亮,小肥爪伸手搂住了高团脖子。这大半年,除了高威外,平时也就高团陪他玩,小孩子谁陪自己玩,就跟谁亲昵,高崧崧跟高团感情好到高威都吃醋地步,他老人家毕竟没有那么多空。 高团抱起小胖墩,心中暗叹当弟弟真不容易,不仅帮着长兄处理公事,还要帮二哥转移小情敌注意力,他爱怜揉揉崧崧小脑袋,你耶耶不喜欢你,阿叔带你去玩吧,他举起小胖墩把他往自己脖子上一放,叔侄两人兴奋走了。 绣阁里下人也退出了大半,仅留下穆氏等人楼下守着。 “皎皎想我嘛?”高严将陆希放了软榻上,低头轻吻陆希脸。 “想。”陆希搂住高严脖子开心问,“阿兄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陆希眼睛一眨不眨望着高严,他似乎瘦了,脸上还隐隐有着倦意,“你是一路赶回来?”陆希心疼问。 “我昨天晚上回来。”高严漫不经心说,头已经低下专注结着陆希衣带。 “阿兄我已经八个月了。”陆希提醒道,怀孕前三月和后三月都不能过夫妻生活。 “我知道。”高严声音渐低,“我就看看你。” “你这色鬼。”陆希嘟哝了一声,不过还是任他动作,他们夫妻这么多时间没见,她也想他了。 “皎皎。”高严看到陆希丰腴身体后,呼吸越发粗重。 “高严你这臭小子给我马上滚下来!”高威中气十足声音院外响起,高威一听说高严现都到建康了,心里就急了,这小子该不会是想老婆想到提早来了吧?高家现风头太盛,他这样不是嫌大家过太闲了吗?高威不好冲进儿媳妇待得院落,就院门口大吼。 高严浑身一僵,陆希扑哧一笑,谁让他这么着急! 高严搂过陆希亲了好几口,才勉强起身穿好衣服,“等我回来。” 陆希往后一躺,拉过被褥,陪阿崧玩了大半天,她都累了。 高严取过软枕她身后垫好了,见她舒服闭上眼睛,才放心出去了。 高严出院门时候,神色阴沉,同样高威神色也不是很好,一见高严出来了就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建康了?” “当然是有事。”高严说。 “什么事?”高威追问。 高严双手抱胸,冷冷吐出两个字,“机密。” “……”高威眉头跳了跳,再跳了跳,“老子抽死你这个牲口!” 高威嘹亮声音让高崧崧兴奋了起来,他坐高团脖子上拍着小手,嘎嘎大笑,“祖翁!祖翁!” 高严冷眼扫过儿子,高崧崧咬着手指,奇怪这个人怎么好眼熟,崧崧好像哪里见过。 “阿崧,过来祖翁抱抱。”高威一看到孙子,火气全消,从儿子头上抱过孙子狠狠亲了几口。 高崧崧不满嘟哝了几声,但也不像以前一样会去扯高威胡子,他每扯一次就会被阿娘打一次,爪子都打肿了,高崧崧捏起肥嘟嘟、肿和不肿都一模一样小肉手。 “咿呀!”幼儿嫩嫩叫声响起。 高严寻常望去,就见一个呆头呆脑,一看就知道是高囧种男孩被奶娘抱怀里,看到高威抱高崧崧,伸出小手冲着高威叫。 “哈哈——阿峥来,祖翁也抱你。”高威看到小孙子吃醋了,笑着一手抱着高崧崧,一手抱着高峥峥,也高峥峥脸上狠狠亲了几口。 高严瞄了一眼,又圆了一圈小肉团,看来他建康活很滋润,“父亲,这些天高岳就麻烦你了。”他说完这句话后就转身往院落里走。高岳都占了皎皎大半年了,皎皎也该分点心思他身上了,这几天高岳就不要待家里了,高严言下之意是把高峥也领走,高岳是他儿子,皎皎心头肉,他忍了。凭什么高囧儿子都要皎皎来养?他老婆、侍妾是摆设不成? “你去哪里?”高威见儿子头也不回往里面走连忙追问。 “陪怀玉。”高严毫不羞愧说。 高威张口结舌看着儿子大摇大摆离去身影,这臭小子也太不要脸了!就高威发呆间隙,他怀里高岳和高峥两人开始不安分了,一山不容二虎,高崧崧和高峥峥也是无法并立,高峥峥率先出手,一巴掌打高崧崧脸上,高崧崧吃疼,小爪子一伸,一把揪住高峥峥耳朵,高峥峥也马上改为扯高崧崧耳朵,两个傻小子脸顿时都被对方打红了,可还是憋着气,一声不吭,两对高家祖传凤眸互瞪着。 高威哈哈大笑,“两个傻小子!” 柳氏站一旁,脸都心疼白了,但顾及身份,还是不敢吭声,这两个孩子看似谁也没有占便宜,可阿崧年纪比阿峥大,力气也比阿峥大多了。 高团哭笑不得看着这两个傻小子,安抚着阿崧和阿峥,又把高崧崧抱了过来,“阿崧乖,阿叔带你去骑马好不好?”阿崧小时候骑马是骑人脖子上,这会骑马是骑小牛,专门受过训练小牛犊,背上按上一个小椅子,高崧崧坐椅子上,前面有人牵着小牛走,这是陆希实扭不过儿子要骑马决心,才想出来法子。 “好!”高崧崧兴奋松开手。 高峥懵懵懂懂,可也知道自己可以霸占祖翁了,小手搂着高威脖子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高威给孙子擦了擦口水,心里无不叹息,要是阿峥是嫡出该有多好。 绣阁里,陆希睡迷迷糊糊时候,感觉有人让她翻身,她也没意,她月份越大,身边就越断不了人,有时候自己睡姿不对,丫鬟会小心帮她翻身。可很她就觉得不对劲了,这人怎么一个劲贴着自己?她不舒服嘟哝了一声,伸手打开了自己身上作怪手。 “皎皎。”高严从后背搂住妻子,陆希自打怀孕后鲜瓜果蔬菜、珍贵滋补品就一天没断过,养她肌肤越发水润,高严想了她半年了,哪里还忍得住,也顾不上打扰妻子午休,微微托起她腰。 “唔——”陆希皱了皱眉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阿兄,我难受。”她近腰酸胀厉害,春暄她们都不敢给她揉腰。 高严连忙放下她腰,将她拉了起来,“这样呢?” 陆希见他憋得满头大汗,仰头亲了亲他下巴,“阿兄,我帮你。”这半年真是辛苦他了。 高严一听大喜,皎皎主动?这是从来没有好事啊!高严低头深吻着妻子,这次绝对不会有人会来打扰他们了。 这天晚上,高威领着两个孙子出现时候,高严和陆希并没有出现,娄夫人惊讶问:“仲翼和怀玉呢?” “仲翼身体有些不舒服,就先睡下了,怀玉陪他。”高威说。 娄夫人缓缓点头,对高威这个说法半信半疑,但这又关她何事?反正高仲翼事她也管不了。 高威对儿子儿媳妇恩爱很是纠结,作为一个父亲他当然希望儿子婚姻和谐,可像高严一样似乎又太过了,高威摸了摸鼻子,亏得儿媳妇是个有分寸,不然他哪天非被那个牲口气死不可。 绣阁里,高严帮助下,陆希终于又泡了一次久违热水澡,之前穆氏担心她身体,都是给她冲洗,陆希总觉得不爽,可又不敢泡澡,毕竟她万一站不稳,可阿媪她们可扶不住她,有阿兄她不怕了。 “就泡一会好吗?”高严也知道孕妇不能泡澡,可又熬不住皎皎哀求,就答应让她下水玩一会。 “我知道。”陆希也不敢拿自己孩子开玩笑。 高严搂着陆希道,“皎皎这次你生孩子,我会陪你身边。”他小心摸着妻子肚子柔声道,让皎皎一个人井中生下高岳是他大愧疚,这次他一定陪她身边。 “皎皎,这次生完,我们就不生了。”高严说。 陆希没说话,孩子生不生又不是他能控制。 “皎皎,我给你看样好东西。”高严抱了陆希出了水池,随意扯了一条白巾裹了陆希身上,让她坐床上后,才从包裹翻出几样东西放陆希面前,“你看你说东西我让人弄出来。” 陆希目瞪口呆看着高严摆放自己面前那几个套套,这个是——古代版避孕套? “这是羊肠、这是鱼鳔,皎皎你喜欢哪种?”高严兴致勃勃问,“要不我们都试试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碧水宝宝、皎皎、随波逐流、sperlibra、一束莲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订阅留言 143生产(上) 高严晚上不出席,高威表现远没有娄氏面前那么淡定,他抓心挠肝就想知道这臭小子到底为什么回来,这臭小子昨天晚上就回建康了,可直到今天下午才回家,以儿子黏糊儿媳妇个性可能吗?除非是涿县出大事了!也不对,如果涿县出事,这小子还能这么淡定?高威若有所思,或者是——魏国? “这些天二娘有给你联系吗?”高威问。 娄夫人正亲自给阿岿喂饭,听高威这么一问,就放下手中食柶,“我半个月前给她回过一封信,应该还没到她手上吧。” 高威见高岿伸手要去抓乳母手中食柶,而乳母小心避着一口口喂着阿岿便道:“让他自己吃饭吧。”高威说,顺势瞄了一眼坐自己身边高崧崧。 他正拿着特制小食柶一勺勺吃着,甚至看到自己喜欢菜色,还会那起筷子挟菜。陆希很早就让儿子自己吃饭了,倒不是想培养儿子独立自主能力,而是训练他左右手能力,所以高崧崧现是右手拿食柶,左手挟菜,吃欢。他平时运动量大,吃也多,完全没有寻常孩子挑食、偏食毛病,当然这个也是让陆希教出来,他要是挑食就没得吃,要是吃饭时候顽皮,过饭点就不给他吃,两三顿饿下来,高崧崧吃饭时候是他除了睡觉外,乖时候。 高威说话,娄氏不敢反驳,只得让乳母把食柶递给阿岿,阿岿不比高崧崧已经训练许久,吃饭撒得身上到处都是,看大家直皱眉,娄氏屡次想开口,可硬生生忍不住了,高威倒是没觉得孙子这样吃饭有什么不雅,当初阿崧吃饭时候也是这样,练了好久才熟练起来。 等高威离开后,娄氏沉着脸对成氏道:“以后别让阿岿和阿崧一起吃饭了。”阿岿吃成这样,不是给高岳当陪衬吗? “唯。”成氏低头应了,对阿崧那左右手都可以吃饭能力感到很好奇,她思忖着改天去找二嫂,问问她到底怎么培养儿子,也不怪家翁偏心,阿崧确要比寻常孩子聪明许多。 让高威万分纠结事终于晚上得到了解释,“什么?你说魏国晋王反了?”高威浓眉一皱,这就是仲翼突然回来缘故。 “是。”高家涿县也有探子,并没有瞒着高严,这也是高严回来后什么都没说,高威消息多比他晚一两天罢了,他带回来消息是陛下暂时让他别传出去。 这是一个好机会,高威立刻想到要是趁机出兵话,魏国起码可以比他们咬下一大块肉来!但是——高威转念一想,这样事应该轮不上他们高家了,这会可不是那还没有废前太子时候,难怪那臭小子回来一句话都不肯说,真是便宜了刘毅那老小子,高威摸着自己络腮胡子想到。 “咳咳——”太极殿中,郑启轻咳着翻看曾和给自己送上信息,比高严带来消息还要详细许多,不仅有魏国自战败后,朝中大臣勾心斗角,甚至还有如今朝堂上锋芒不露青年权臣——宇文靖,“这宇文雄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郑启对曾和道。 “陛下,你先喝盏参茶润润喉咙。”曾和见郑启咳不住,心里暗暗着急,自去年以来陛下身体就一直时好时坏,可是陛下居然还时常日夜不休工作。 “不用了,反正身体就是那样。”郑启摆手道,“这里也没什么外人,阿和不用太讲究了。” 一开始他知道自己寿岁不久后,他是又惊又怒,即使知道长生不死是虚假,可身为帝皇,谁会希望自己早死?不过郑启终究不是寻常帝皇,他很就接受了事实,一面对前太子越发严厉,一面也打压谢家和元家,就是不想自己突然撒手后,朝堂会失衡,却不想太子会这么不争气……郑启眸色略暗,幸好谯王还不算不错。真是天意,郑启有些唏嘘,自己精心养大太子不行,反而一个让他忽略皇子却继承了他这份精心打理江山。 “大郎——”曾和喊着旧时下属们对郑启称呼。 “阿和,明天会有不少人上书让我趁机收复失地吧?”郑启靠引枕悠然对曾和说道。 那是肯定会,曾和想都不用想,但对着郑启他却不能这么直白,“大郎,朝中连年征战,百姓早就苦不堪言,如今正是休养生息时候,还是不要轻易动干戈为好。” 郑启道:“你也不用安慰我了,要不是我身体不行,我还真心动。”郑启说,可是现却不行。郑家江山是从萧家手里得来,萧家要不是当年武帝突然暴毙北伐征途中,郑家也不会这么轻易夺下萧家江山。郑启吸取萧家教训,对战事一向是谨慎,即使这次他也不会轻易出征,可一起战事,就代表国库空虚、赋税加重……代表他这些年休养生息全功弃! 开了战到底是什么时候结束,就不是他可以决定了,他这身体随时说不定就可能出状况,太子年纪还小,到时候恐怕他们也会沦落到跟魏国一样下场,郑启微微叹了一口气,心里浮起了一丝不甘,要是再给他二十年,他可以保证大宋能和当年前梁一样! 曾和郑启微寒时,就一直忠心耿耿跟着他,他是个孤儿,这么多年他虽身居高位,可除了远老家耕种老妻和儿子外,并无其他亲人,曾和是打定主意要一辈子追随郑启,见自己一心追随帝皇就这么一天天虚弱,他心头百味杂陈。 “太子亲事准备如何了?”郑启问,他问不是礼仪方面,而是各种安全情报方面。 “都差不多了。”曾和说,“元亮很能干。” “等太子成亲后,他也应该换个地方了。”郑启说,高元亮身份注定他不可能司隶校尉处待时间太长。 曾和低着头不说话,高元亮身份确不适合他这里再待下去了,高家现陛下已经给够多了。 “乐平身体也一直不好,广陵气候不错,让他们去广陵散散心吧。”郑启说道。 曾和低下头,眼底隐隐有酸意,他知道郑启现是说自己后事了。 “阿和,过段时间你也走吧。”郑启叹了一口气说。 曾和蓦地抬头望着郑启。 “你也这里待太久了。”郑启对着曾和微笑。 平心而论,郑启不算一个好人,他也不是什么心胸宽广帝皇,跟着他臣子有善终、也有死无全尸,曾和就从来没想过他能善终,毕竟他这个位置太招人恨了。 “阿和,我说过,全天下我信人就是你。” “陛下——”曾和跪郑启面前泣不成声。 太子婚礼如火如荼准备,陆言也被宫里女官关了陆家养身体,连宫里都不去了。原本陆言还能上门找陆希说说话,缓解下紧张情绪,可不能出门后,她整日待屋里发呆,居然还有春寒天气,嘴上起了好几个水泡,慌得下人连忙给她煮绿豆汤下火。 陆希倒是想去陪她说说话,可她肚子越来越大了,人也越来越笨重了,疾医下了禁令,不许她出门,因为她随时都可能会生。高严自打回京后,除了每天早上会去上朝外,平时就待家里陪妻子,偶尔跟儿子吃吃醋。 陆希近倒是很难受,她腿水肿厉害,孩子越大她胸口越觉得喘不过来起气来,晚上睡觉也只能坐着睡,人动不动就累了,可她还要逼着自己天天运动,不然她怕生孩子没力气。脾气也比以往大了好些,她当初怀阿崧时候就不是这样,这或许是因为身边有个可以随意撒娇对象缘故吧,当初那个环境她开解阿兄都来不及,哪里会对他发脾气。 高严知道她难受,对陆希偶尔提出任性要求千依百顺,见她晚上睡得难受,心里越发愧疚,那时候她怀阿崧时候,也应该是这样,可她那时候都一声不吭忍了下来。 高皇后这几天也忙得很,连豫章也被她拉壮丁了,豫章悠闲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种高强度工作,好容易熬了一个空隙,就来找自己小侄女闲聊了,顺便逗逗几天不见崧崧小宝宝。 “事情就是这样,没事时候,我整天就发呆,忙起来什么事都凑一块了。”豫章对着侄女儿大吐苦水,“刘铁那混小子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了,给他找了好几户人家,他都不愿意,说要什么终生不娶,还说要是我们敢私自定亲,他就敢逃婚!”豫章气道:“他以为我愿意管他这种破事?要不是他祖翁求我,我才懒得管!” 刘铁?陆希想了一会才想起是刘家那对双胞胎之一,见阿姑一脸铁青,刚想开口安慰受伤阿姑,突然感觉双腿酸疼不已,而□也似乎也流出了湿湿液体,陆希忍不住扶住了肚子。 “皎皎你怎么了?”豫章见陆希不对劲忙关切问,她毕竟是有过孩子,见陆希这样,“你要生了?” 陆希困难点了点头,“是,好像生了!” “来人哪!”豫章连忙扬声唤道,“叫疾医,大娘子生了!” 豫章话音一落,高严就以旁人难以比拟速度飞出现她们面前,脸色白白,陆希院落开始沸腾了,然后整个高家也沸腾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ellen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订阅留言 明天朋友回来找我,要跟她一起出去玩,我量会,但如果下午六点后还不,大家就不要等了。 144生产(下) 成氏接到陆希怀孕消息后,就和高园媳妇匆匆赶来,两人刚到陆希处,就见院内下人井井有条做着事,气氛紧张可行事丝毫不乱。 “四女君、三女君。”小雀见到两人忙上前行礼。 “你们家女君呢?”成氏问,“可是生产了?” “女君梳洗。”小雀说,陆希自发动开始,疾医就来看了,觉得陆希暂时还不会生,建议她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会,等真正发动时候也有力气生孩子。陆希听了就要洗澡,她生高崧崧时没洗,生完后忍了三天才让人擦了擦身,感觉自己身上都臭了,这下有条件当然要先洗个澡。 疾医没支持,但也没反对,高严就先扶着她去浴室梳洗了,豫章也不回宫了,就坐镇高家了。豫章是长公主,她生性不喜热闹,她来高家看陆希时候,大家也不敢出现她面前,可现是陆希生产,众人一听她留下不走了,连忙一个个跑到陆希院子来表现自己了,于是整个高家都沸腾了,能长公主面前表现机会可不多。成娘子和高园妻子互视了一眼,忙上前招待来人,亏得陆希院子够大,也完全够安置人,不一会娄夫人接到消息也来了。 豫章一听门外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心里就很不开心,但顾及皎皎是高家媳妇,勉强忍下,吩咐下人把她们安排远远,自己则搂着高崧崧心神不宁。 “阿善,皎皎生了?”陆止接到消息匆匆赶来。 “阿止。”豫章站了起来,“已经发动了,但还没有生,她还梳洗。”豫章忧愁道,“这丫头想些稀奇古怪事,都生了还要去梳洗。” “她是担心生了孩子后没得洗吧。”陆止失笑,低头看着明显很不安高崧崧,伸手安抚揉了揉他脑袋。 “阿娘——”高崧崧拉着陆止小脸上满脸是慌张,他还不懂什么叫生产,可隐隐知道阿娘现很危险。 “阿崧,先跟小雀去找你五叔好不好?”穆氏进来柔声对高崧崧说道,生产时候不适合有孩子场。 高崧崧这时出奇乖巧,他听话拉着小雀手跟他一起出去。 “这孩子听话还真惹人疼爱。”陆止说。 “皎皎这孩子养好。”豫章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来缓解心里紧张,陆希不是第一次生产了,看第一次她不这里生产,这一次她们亲身经历,难免有些紧张。 而陆希已经洗完澡,躺床上休息了,她刚刚是见红了,并不是羊水破了,所以疾医说还有一阶段才会生,高严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陪她身边,陆希靠他怀中很就睡着了,等再次醒来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起来喝了一碗山药粥,高严和两位阿姑陪同下,去花园散了一圈步,甚至还陪儿子玩了一会,才继续去休息。娄夫人、成女君等人早豫章吩咐下先回去了,反正皎皎还没生,没必要这么干等。陆希淡定让大家都轻松了很多,大家神色也放松了下来,不过豫章和陆止还是没有离开,而是高家住下了。 陆希真正开始觉得生孩子是天亮时候,她是一阵剧痛痛醒,她呻、吟了一声,高严立刻睁开眼睛,“皎皎?”陆希睡香,可他一晚上基本没睡,就时刻注意妻子动静了。 “阿兄你把产婆找来。”陆希吸着气说道。 高严了翻身下床,他昨天是和衣而睡,“来人!”他扬声喊道。 仆妇和产婆昨晚也都睡楼下里,一听高严声音,立刻都赶来了,热水和干净棉布都备好了。高严倒是想帮忙,但被陆希赶走了,他留这里就是添乱,他冷气一开,谁敢再说话? 高严被赶下了楼,同豫章和陆止大眼瞪小眼,豫章见高严浑身绷得紧紧,眼睛一眨不眨瞪着楼上,似乎稍有什么响动,就准备冲上楼模样,忍不住莞尔,和陆止满意相视一笑。 陆希生高崧崧时候,生困难,第二胎她吸取了教训,平时锻炼多了,又是二胎,生产时候颇为顺利,也没吃什么苦头,就生下来她和高严第二个儿子。 陆希听着孩子嘹亮哭声,“是女儿吗?” 穆氏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不是,是一个小郎君。” 果然自己感觉没错,陆希有点可惜,她还真想要个女儿,既然阿兄已经钻研出避孕套了,那么这个孩子很有可能是他们后一个孩子了,陆希也不想再生了,孩子生太多,她也没有精力教,对她身体也不好,“把孩子给我看看。”陆希等产婆将孩子洗干净后说道。 “恭喜女君,小郎君长得可真壮实啊。”产婆说喜庆话。 陆希看着怀里软软小小小东西,脸凑了过去,轻轻磨蹭了下,柔嫩触感让她满足笑眯了眼睛。 “大娘子你休息吧。”穆氏见陆希眼睛都睁不开了连忙说道,“孩子以后有时间看呢。” “嗯。”陆希头靠着儿子,听着儿子哭声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你说二媳妇又给我生了一个孙子?”高威兴奋问。 “是。”前来报信下人跪高威面前恭喜高威道:“恭喜郎君又喜得一位小郎君。” 高威哈哈大笑,“太好了!我要去看我小孙子。”高威摸了摸下巴,心中暗忖,二媳妇都生了两个嫡子了,也不知道元亮这次去广陵,能不能给他弄出一个嫡子来,只要是高元亮孩子高威都喜欢,可再喜欢阿峥,他也希望元亮有个嫡子,阿峥不过只是保证将来元亮能有个香火承传、死后有人祭拜而已,他打下这份家业、元亮打下家业,他都不可能继承。 宋秉承前汉规矩,家产是诸子平分,可这平分并不说所有家产都平分,起码他现爵位、或是元亮有了爵位,高家那份祖产都不可能分给阿峥。高威很喜欢阿崧,如果元亮无子,他很乐意把高家家业给阿崧,可高威担心这样话会导致他们兄弟反目,除非——过继阿崧,但是元亮和仲翼一定不乐意,乐平和安邑也不一定乐意…… 高威有些烦恼抓抓毛发,他真不懂元亮和乐平到底怎么会生不出孩子,元亮毋庸置疑,身体肯定没问题,乐平也不是没让疾医看过,都说她身体很健康,甚至看起来比二媳妇还健康,没道理二媳妇一个个孩子生,她却迄今没有半点消息啊!高威纠结了半天,想起他今天又多了一个孙子,也顾不上担心长子了,横竖办法是人想出来,想当年陆琉无子,多少人想将陆家那齐国公爵位给除了,后陆家还不是把现任齐国公过继到陆琉早夭长子名下?他现也不是老态龙钟,元亮也正年轻,不急,慢慢来。 高威一面想着一面大步流星去看自己孙子。 刚出生小娃娃已经洗干净,包上了襁褓,由奶娘喂过奶后,睡正香。陆止好奇看着这刚出生小东西,她没有生育,还是第一次看刚出生孩子。而豫章看着这孩子就想起自己那早夭儿子,眼眶隐隐湿润了。 “咦?”陆止轻轻叫了一声。 “怎么了?”豫章抬头看着陆止。 “这孩子似乎五行缺土。”陆止掐算着孩子生辰,犹豫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真得吗?”豫章一惊。 “我也不确定。”陆止对命理一说也不过只是略同皮毛,只能估算出一个大概。 高威刚进来就听说好容易盼来孙子居然还五行缺土不由脚下一顿,连刚从产房出来高严都神色微动,要是被皎皎知道了,她又要担心了吧,高严心中暗忖。要说场这些人都不太信命理一事,要是信命,他们今天也不会好端端这里看着小宝宝了,但所谓关心则乱,自己不信是一回事,涉及到自己关心爱护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把生辰八字送到静虚真人处,让静虚真人测算下。”高威下令道,“缺什么补什么。” 其他人都无异议,也让高严暂时瞒着皎皎,别让她担心,高严微微颔首。时下孩子存活率本就不高,五行齐全孩子幼而夭折都不计其数……高严神色一凝,他不敢想象如果这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皎皎会有什么反应。 陆希和高严喜得一子消息,对高家来说是好消息,但对目前正满心欢喜迎接圣上大婚建康来说,不过只是一滴落入海中水珠一般,落下便悄然无声了。高家也无意大肆张扬,除了给几个近亲送礼外,余下人都没有通知。 陆希生完二儿子后,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醒了过来,高严也不顾旁人劝阻,守了陆希一天一夜,坚持要让陆希睁开眼睛第一眼见到就是自己。 高威行动很迅速,静虚真人给宝宝测算八字也送来了,“静虚真人说宝宝五行缺土?”要说这种玄之又玄命理学,陆希原本就是半信,但是要说让她信缺土会让孩子出什么问题,她是肯定不信, “那真人有说怎么化解吗?给宝宝取个补土名字?” “是。”高严将静虚真人送来卷轴打开,“真人给宝宝取了一个名字。” “屾?高屾。”陆希读了一遍,“这名字还不错,那么小名叫阿山如何?” “行。”高严对这种事情从来不介意。 陆希抱起儿子,亲了一口,“宝宝你以后就叫山山了!” 面对阿娘爱亲吻,小山山依然双目紧闭,酣睡正香。 高严对陆希这种行为已经稍微淡定了,他心中郁闷就是,好容易熬到高崧崧两岁,眼看还有一年就熬出头了,结果又来了一个小讨债鬼……幸好避孕套他已经让人试了大半年了,都不见有人怀孕,想来是有用,终于不用再担心皎皎怀孕了。高严搂过妻子亲了亲,皎皎每次生产他都提心吊胆,高严不懂医道也知道太过频繁生产对女子身体伤害非常大,反正已经有两个儿子,接下来不生皎皎也不会有压力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櫻華飄飄、ellen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订阅留言 谢谢hily旧文投手榴弹 谢谢妙妙给山山取名字, 145准备回家 软软婴儿床上,小小软软婴儿躺,小手握拳放嘴边,眼睛闭着,酣睡正香。 一只白胖胖小魔爪伸向酣睡正香小婴儿额头,试探性一戳。 没反应。 高崧崧探头张望了下,阿娘躺床榻上也睡正香,他满意点点头,准备好好把小婴儿浑身上下都戳一遍,亏他还觉得这个孩子比高峥峥要好看,但是——昨天他见阿娘抱着这个小东西笑得灿烂,还说他像她!这个丑丑东西哪里像阿娘了?他就像小猴子!明明崧崧才像阿娘!高崧崧不服气想到,努力回想了下阿娘给他看过小猴子图片,对,他就像小猴子。 可是他魔爪刚深到一半,睡得正香小婴儿突然睁开了黑溜溜眼睛。 嗄?高崧崧困惑眨了眨凤眸,他醒了?小爪子还停了半空。 小婴儿眼睛咕噜噜转了转,小嘴一瘪,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高崧崧一听这小东西哭了,手飞放下,若无其事转身对听到哭声进来侍从说:“阿弟哭了。” 陆希躺床榻上,将这一幕收眼底,她微笑朝大儿子伸手,高崧崧即可乐颠颠扑到了阿娘怀里,陆希亲了亲儿子额头,柔声夸奖道:“阿崧真乖,知道照顾弟弟了。” 高崧崧得了阿娘夸奖,小脸红扑扑,他抬眼偷偷瞄了一眼阿娘,见阿娘专注看着自己,幼小心灵顿时有些愧疚,他刚刚似乎把阿弟欺负哭了?他眉头一皱,好吧,看阿娘份上以后对阿弟好一点好了。 陆希失笑摸了摸儿子纠结小胖脸,小孩子会有独霸心理很正常,只要好好引导就行,她前世小时候常跟大自己八岁大哥,吵架、吃醋,偶尔还会追着大哥打,可长大后无论遇上什么问题,她一个想到也是大哥,连妈妈都说,都是哥哥把她给宠坏了。 “阿娘——”高崧崧小脚用力往地上一蹬,爬到了陆希床上,小身子紧紧巴着阿娘。 “阿崧乖,跟阿娘一起睡觉好不好?”陆希亲亲儿子小脸问。 “好。”高崧崧牢牢抱着阿娘手臂,小脸抬都不抬,呜……崧崧好伤心,阿娘要被人分走了,高崧崧面露忧伤,痛苦体验着虐婴犯时常会有感觉。 陆希安抚拍拍儿子背部,高崧崧小脸蛋越发往阿娘怀里蹭。 出生孩子不是吃就是睡,陆希休息了七八天感觉精神恢复了许多,就搂着自我感觉备受伤害崧崧安慰,给他讲故事、跟他一起逗山山,甚至还让崧崧给山山拿衣服、水杯,几天下来,高崧崧对弟弟排斥感也就不强了,有时候还会拿着陆希给他小画册,煞有其事给阿山讲故事,虽然他迄今会说话不多,可兄弟两人相互依依呀呀叫着,似乎沟通起来很容易。 “阿兄,你说他们真听得懂对方说话吗?”陆希靠高严身上好奇看着两个儿子问,身后高严正帮她梳头,她刚洗完澡,有了高严撑腰,她月子里可以随心所以洗澡都没人管。 “能听懂吧。”高严将陆希长长头发散开,用梳子轻柔梳理着,后编成了一个大辫子。皎皎坐月子是他喜欢时候,这时候她不会见外人,两个孩子也有奶娘照顾,大部分时候都她都可以一心一意陪着他,高严心情好了许多,看到两个儿子也顺眼多了。 “阿兄,你准备什么时候会涿县?”陆希问。 “太子婚礼一结束就走。”高严说。 “这样啊。”陆希扳指算了算,“那也没有几天了,我让人整理东西。”阿妩还有半个月就成亲了,那时候她也差不多出月子了,也能去参加阿妩婚礼了。 “我一个人先走,你留建康再休养几天。”高严说,建康离涿县路途遥远,他可舍不得她刚生完就随着自己颠簸,出月子不代表可以马上劳累。 “但是我想跟你一起回去。”陆希头靠高严手上,“反正我天天躺马车里不出来。” “不行,路上太颠簸了。”高严一口否决,“等你身体养好了,到了七月初就出发。”高严盘算着七月份已经是秋季,建康七月还是很热,但一路北上,天气却越来越凉爽,七八月涿县正好不冷不热。他见陆希眼珠骨碌碌转着不说话,担心她又打什么鬼主意,忙转移注意力道:“皎皎,你还记得魏国融安县主吗?” “你是说陆耀?”陆希想了想问,“她怎么了?” “你们马上要成为亲戚了,她要当南坞亭君孙媳妇了。”高严说。 “什么?”陆希低低惊呼一声,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她要嫁谁?” “叫崔操之,魏国著作佐郎。”高严说,“是你祖姑母孙子。”高严对这门亲事也很意外,毕竟他杀了宇文浩后,曾有一阶段关注过宇文家,明明宇文家打目是让宇文靖继续娶陆耀,却没有想到陆耀居然会嫁给崔操之。 “他们什么时候成亲?”陆希对陆耀印象很不错,说起陆耀她就想起一事,“阿兄,她怎么知道我有小蓬莱图?” “今年九月份成亲,你小蓬莱图应该是她哥哥跟她说。”高严想了想说,“那时候她哥哥赤峰上学堂,我跟她哥哥说过几句话,你图有一次就被他看起来,她一直穿着男装来找他哥哥,很多人都认识她。” “那等我到了涿县,说不定还能给祖姑送贺礼。”陆希没说要亲自去参加婚礼,毕竟魏国和宋国现关系很微妙,以她身份肯定不能去参加他们两人婚礼。 “对,你回来时候,可以顺路去看下你祖姑。”高严说,崔操之那一房魏国,陆希祖姑南坞亭君却一直跟长子住宋国。 “好。” 太子婚礼是陆希出月子第六天举行,婚礼前三天晚上,陆希回到了陆家陪即将出嫁陆言。 陆言正拿着侯莹那只玉簪发愣,要是阿姐还活着她看到今天一定会很开心吧? 木木看到陆言哭了,小心偎依她怀里给她擦眼泪,还拿出自己爱零嘴送到陆言嘴边,“从母,吃糖糖。”夭夭也咿咿呀呀偎依了过来。 陆言看到乖巧听话外甥女,用帕子拭了拭泪,“从母不吃,木木自己吃。”这糖是孩子爱吃水果糖,高家糖庄出产,因多吃容易得虫牙,陆言一直不怎么愿意给两个孩子吃,小孩子越不得到东西就越珍惜,这水果糖就成为木木和夭夭爱零嘴了。 木木先把糖给妹妹吃了一颗,然后再自己吃了一颗,看到木木举动,陆言就想起小时候阿姐也是有什么好东西先给自己,再是她自己…… “二娘子,明天是大喜日子,你可不能再哭了。”侍从们知道陆言想起了侯莹,纷纷上前劝道。 陆言低着头不说话。 “二娘子,大娘子来了。”下人通报声想起。 “阿姊,你身体好点了吗?”陆言站了起来,就见陆希牵着高崧崧,身后跟着抱着高山山乳母,由下人簇拥着走了进来。陆言打量了陆希一眼,生完孩子后,她比先前稍稍丰润了些,成亲近六年生了两个孩子陆希已经彻底褪去了少女青涩,露出了少妇特有妩媚风情,陆言忍不住多看了陆希几眼。 “好多了。”陆希对陆言一笑,又让阿崧叫从母。 “阿姊你越来越漂亮了。”陆言揽着陆希手笑道:“我都不敢认你了。” “明天你会比我漂亮一百倍。”陆希笑着说,娘子是人一生中美时候。 木木和夭夭走了过来软软叫从母,陆希把两个小丫头搂了过来,一人给了一朵精致绢花,两人开心而害羞亲了亲陆希脸。陆希笑盈盈搂着两人,“木木、夭夭真乖,从母喜欢你们了。” 陆言也抱着高崧崧逗他,顺便让乳母把高山山抱来,刚满月高山山已经褪去了红红肤色,粉嫩嫩就跟一个剥壳鸡蛋,陆希这几天逗弄下,把他一个人趴放床上,喊他名字,他已经会抬头了,还会裂开小嘴无邪笑,可把陆言逗得惊喜连连,搂着他亲了好几下,“阿姊,崧崧和山山都太可爱了。” “喜欢话,等成了亲就生一个。”陆希说,有了她前车之鉴,陆家陆言没成亲前就开始对她长达为期半年身体调养,将她身体调养到好状态。 “好。”陆言愉亲了高崧崧一口,“崧崧,从母以后让你多个漂亮小弟弟好不好?” “好!”高崧崧声音响亮回答,惹来了陆言和陆希一阵笑。 陆家下人听到两姊妹对话,脸皮微微抽搐,这陆家娘子似乎天生少了害羞这根筋,无论是温和端庄大娘子、还是明朗优雅二娘子…… 陆言成亲前三天,陆希一直住陆家,和陆止一起陪着陆言,量降低陆言紧张情绪。等成亲那天,陆希和陆止亲自看着宫侍们伺候陆言换上礼服,由宫侍扶着出门时候,陆言忍不住落下了眼泪,陆希和陆止也唏嘘不已,从此之后陆言跟她们就是彻底君臣关系了。 太子大婚后第三天,高严就离开了,陆希倒是真想跟着一起走,她觉得自己恢复差不多了,但是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反对,她只能照着高严计划,等七月初再离开。 高严走后,高元亮也带着乐平去了广陵,他被郑启任命为广陵郡太守,他们离去让高威抱了极大希望,给儿子准备了鹿茸、鹿肉、鹿鞭……就差被拍着儿子肩膀说,早点给我带个孙子回来,所以跟高严一样,高囧也是黑着脸离开。 太子成亲后,郑启虽然没有退位,但大部分时间都椒房宫休养,大部分国事都交给了太子处理,自己一心养病。而陆言从小宫里长大,除了自己真正婆婆柳贵妃外,余下太皇太后、太后、皇后都是疼爱自己亲人,也没什么好不适应。柳贵妃和太子一样,都是温和有礼人,大姑子阳平也是好相处,陆言宫廷生活并没有任何不适应感觉,而且太子无论再忙,每天都会陪陆言一起进哺食,小夫妻两人感情进展飞,长辈们看眼里喜心里,就一心指望陆言些怀孕,早日生下长子。 陆家等陆言成亲后,又办了两件喜事,一是阿劫和顾婉如正式订亲,还举办了盛大订亲宴,有了太子和太子妃参与,建康大部分官员都到场了,阿劫也算正式建康官场露面了。 第二就是陆大郎也成亲了,当然他亲事陆言和陆希都没有亲自到场,陆言派了近身女官、陆希让司漪去参加了,陆大郎妻子也是陆言精挑细选淑女,司漪回来后对陆希赞不绝口。陆希从来没想过陆大郎,可没希望他过不好,听司漪这么一说,心中暗忖有阿妩照看,他又有爵位,只要不脑残,哪怕是中二些,将来日子也是无忧。 忙碌日子总是过飞,眨眼就到了六月底,陆希让人收拾了行李,亲人依依不舍目光中,踏上了回涿县路。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jennylin119、给我跪下!!!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订阅留言 唔,大约还有三五章左右,这卷就会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几年后了 146初到崔家 清河崔氏祖上春秋时期,就是齐国公卿之一,前汉时成为累世望族,清河北方经营多年,是北地当之无愧地头蛇之一,任何北地官员到任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拜访崔氏。 陆希祖姑母南坞亭君当初嫁并非崔氏长房,夫君也早亡,但她子女争气,长子承了她夫君大宋官职,次子随着大伯去魏国任官,倒也魏国打下了一份颇大家业,隐隐和长房有并驾齐驱趋势。两个女儿也各有成就,南坞亭君中年丧夫,可晚年日子过很不错。 南坞亭君年纪大了,就爱回忆往事,自上次回了娘家后,就一直叨念着想再见见娘家人,陆希来到涿县后,开心也是南坞亭君,时常写信去关照陆希,陆希生了高崧崧后,她一直就想见见,但阴差阳错,陆希一直没机会带儿子去拜见祖姑,这次正好连高山山都一起带来了。 南坞亭君接到消息,大清早就遣人门口候着了,一听说陆希来了,欣喜带着儿媳妇、孙媳妇去门口迎接。 “祖姑。”陆希见祖姑亲门口等自己,连忙下了马车。陆希这次路过清河时候,就特地登门拜访了祖姑母,她途径彭城时候,因连绵阴雨,冲垮了官道,耽搁了一个月,幸好彭城有堂兄,安排得宜,不然陆希也只能先撤回建康了。这么一耽搁,陆希赶到清河时候,已经九月了。 “累了吗?路上很辛苦吧。”南坞亭君握着陆希手疼爱问。 “还好,走也不,不算太累。”陆希说,目光落到南坞亭君身边一名美貌少妇时,微微一怔。 “安邑县主。”美貌少妇陆耀对着陆希微微一笑。 “融安县主。”陆希还礼,心里奇怪,她怎么会这里?一开始陆希并不知道,后来阿姑告诉她后,她才知道陆耀前夫是死阿兄手里。按着时下规矩,战场仇恨不算仇恨,下了战场就了断了,可陆希这会碰到陆耀还是心里多少有些尴尬。 “皎皎,你跟光华也是旧识了,就相互称字吧。”南坞亭君说,光华是陆耀字。 陆希和陆耀应是。 高崧崧得了阿娘吩咐,团着小肉手,一本正经给南坞亭君行礼,奶声奶气唤道:“曾大母。”高崧崧今天穿了一件宝蓝色小深衣,胸前挂了一把小金锁,额头上还带了一条镶嵌了红宝石抹额,加上他煞有其事行礼,一下子萌到场所有大小女人,崔家已经有好些年没见这么小小娃娃了。 “真乖。”南坞亭君笑眯眯让人扶起了高崧崧。 南坞亭君长媳卢氏上前笑道:“母亲,大家都进去说话吧。” “好。”南坞亭君一手牵着高崧崧,一手拉着陆希进了正厅。 陆希重拜见了祖姑母、舅母和诸位表嫂,又带着高崧崧一个个叫人,南坞亭君则已经把高山山抱了怀里。跟精力旺盛高崧崧不同,高山山小朋友能躺就不坐,能坐不站,爱躺阿娘怀里一脸深沉状思考人生大事,当然要是有阿娘香吻勾引,他也能笑阳光灿烂。不过喜欢躺着不代表高山山精力不旺盛,只要高山山小同学睁着眼睛,他无时无刻都要人陪他说话、读故事,说话人嗓子都说哑了,他还犹自一脸深沉。 “这孩子长得真好。”南坞亭君瞅着着怀里抿着花瓣小嘴,睁着一双桃花眼认真打量自己小娃娃直乐,“山山,认识曾大母吗?”一旁卢氏等人也看着稀罕,只赞陆希会养孩子,生两个儿子一个像夫君、一个像自己。 高山山看了抱着自己老太太几眼,扭头对着陆希啊啊叫了几声,他不要老太太抱,他要漂亮姐姐抱,好是阿娘,阿娘漂亮了。 陆希只当没看见,也不知道这臭小子喜欢漂亮姨姨姐姐抱自己毛病从哪里遗传来。 高山山叫了几声,得不到阿娘反应,不由瘪瘪小嘴,山山好可怜,阿娘每次都喜欢高崧崧,不喜欢山山,高山山桃花眼可怜兮兮瞅着陆希,阿娘来抱山山。 这会高崧崧也很痛苦,他偷偷瞄了一眼阿娘,见阿娘对他一脸温柔笑,他连忙抬头挺胸继续对抱着他人笑得灿烂,呜呜,崧崧好可怜,为什么一定要坐着呢?为什么对一堆陌生人笑呢?为什么老有不认识人来抱崧崧、亲崧崧呢?崧崧一点都不喜欢,崧崧只要阿娘,高崧崧凤眸可怜巴巴瞅着陆希,阿娘来抱崧崧。 陆耀看着这两个鬼灵精怪孩子,暗暗稀奇,她原本是不喜欢孩子,觉得孩子又吵又闹,可现看看要是能跟操之生这么可爱孩子也不错。 卢氏说:“皎皎,你孩子生真俊,再生几个也一定漂亮。”这会孩子夭折率高,讲究是多子多福,陆希生越多代表她约有福气。 陆希说,“子嗣一事还是随缘吧,生了两个儿子,要是再生我希望有个女儿。”她心里暗暗苦笑,两个儿子都是她养大,两人这会到底想什么她心里一清二楚,陆希以前觉得养孩子应该是很容易事,可真等有了孩子才知道,孩子不是宠物,也不是机器人,他是一个单独个体,他有自己想法,永远不可能照着她想法走。 两个孩子越大陆希就越愁,没有育儿书籍,没有专家教导,她到底应该怎么教好两个儿子,她跟阿兄教育孩子上分歧应该怎么处理。还有古代医疗水平这么低下,她到底应该怎么才让孩子身体保持健康……无数问题堆积她身上,陆希庆幸自己只生了两个,再多下去她非愁死不可。 卢氏点头道:“女儿也不错,贴心乖巧。” “是啊。”陆希心有戚戚点头,木木和夭夭两个小乖乖多可爱,要是她们是陆家和高家孩子,她真心想把这两个小娃娃抱养过来。 南坞亭君拉着陆希说了好一会话后,见高崧崧和高山山都打哈欠了,忙道:“瞧我都开头过头了,忘了你们一路颠簸已经够累了。” 陆希道:“也不累,他们是午睡时候到了。” 南坞亭君让陆希先下去梳洗休息一会,陆希也不推辞,就先退下了,她难得来看祖姑,肯定要住上几天。陆希梳洗完毕,跟两个儿子睡了一觉,等差不多到哺食时候才起身。 哺食时,陆希见到了崔操之,看到他和陆耀对视间,眼底流转情意,以及不经意见出现默契,像是相处了十来年老夫老妻一般,陆希就忍不住微笑,他们感情看起来很深。 南坞亭君今天人逢喜事精神爽,晚上还多吃了半碗饭,睡前还拉着陆希絮絮叨叨说话,陆希老人缘一向很好,也有耐心陪老人说话,尤其是对自己好老人,崔家几天她就全陪祖姑身边了,倒是高崧崧和高山山两个被崔家人稀罕抱来抱去,还被崔操之带出去玩了好几次,总算把两个小祖宗哄得咯咯直笑。 陆希也知道了崔操之成亲前辞官了,成亲后就带陆耀回宋国了,两人准备趁着年轻到处走走,南坞亭君也觉得崔操之年纪还轻,出去走走开开眼界也不错,等到了三十再入官场也不迟,老人家别无所求,就希望儿孙都身边,这会崔操之回到了宋国,她是再也不愿意他离开了。 陆希一开始还有些避着陆耀,但见陆耀每次见她都是一派落落大方,她要是故意躲着反而落了下乘,也就和先前一样对她了。两人年纪相仿,爱好脾气又都差不多,友谊进展很,南坞亭君见孙媳妇跟孙侄女这么好,心里就高兴了。 “怀玉,我明天要去礼佛,你去吗?”陆耀问,她是鲜卑人,鲜卑人大部分都信佛,魏皇还册封了佛教宗师为国师,而崔家和陆家几乎都信道,所以陆耀几乎找不到一起去佛寺人。 陆希想了想,“好。”她来崔家也有六七天了,也是差不多该走时候了,来了这么些天都没出去逛逛也太对不起她特地跑了这么一趟,这次去就当散心吧。 南坞亭君说:“对,皎皎你都来了好多天了,也没有出去走走,明天让你表兄、表嫂带你出去走走。” “祖姑,你跟我们一起去吗?”陆希问。 “你们年轻人一起玩,我参合什么?”南坞亭君笑着摆手,“明天我就帮你看孩子了,你好好出去玩吧。” “好。”陆希含笑点头。 第二天陆希早早就起身了,高崧崧和高山山还睡,昨晚陆希卯足了劲跟两个儿子疯了一场,两人今天总算没有比她醒早了,她轻手轻脚起身,去了外面换好了衣服,溜出了房间,两人还是没醒,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如果再有机会,她一定会宣传基本国策——只生一个好,两个孩子,尤其两个精力过分旺盛儿子,有时候会把人萌到心里,可很多时候都会让人产生把他们塞回去肚子不要生出来冲动…… 陆耀已经大厅处等着她了,“阿持去给我们买蒸饼了,我们先去佛寺,他一会就来了。” “什么蒸饼?”陆希随口问,时人嗜食蒸饼、胡饼,陆希却不是太爱。 “这里一家胡人特制蒸饼,每天就售出五百张,去晚了就没有了,味道还不错,我也就这里吃过。”陆耀说。 “那就一定要尝尝了。”陆希说,以陆耀身份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吃过,她都说味道独特东西,应该很少见了。 清河崔氏是当之无愧地头蛇,带有崔家标记车队出行,就是寻常清河官员都要避让,两人车队轻松出了城里,一路往山上佛寺驶去。陆希和陆耀上了牛车后,并没有说笑,而是各自闭目养神,要说话到了山上也不迟。 “隆隆……”突然一阵雷鸣般响声想起。 “吁——”惊马长嘶。 陆希和陆耀同时睁开了眼睛,陆耀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马车一片寂静。 陆耀和陆希互视了一眼,陆耀掀起了一角车帘,和陆希同时往外望去。 一队骑兵围住了两人车队,为首一名骑士浓眉斜飞入鬓、相貌刚毅冷峻,黑眸沉沉、深如暗渊,围他身边还十几名骑士一个个沉默紧握着缰绳,冷肃煞气浓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崔氏和陆氏护卫们一个个绷紧了身体冷颜以对。 是打劫流寇?不太像啊!陆希见过有这样感觉骑士很多,但不是高氏父子亲卫队,就是皇家禁卫军中精英,要是流寇都能这样话,他们还当什么流寇,直接扯大旗称霸一方就好了。 “宇文靖!”陆耀不可思议望着那骑士惊呼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碧水宝宝 投霸王票 下章高严也会这么王八气十足出场,嗯嗯,省得大家老说他不是男主 = =~ 147本卷终 宇文靖?宇文家目前继承人?陆希再打量他一下,果然看起来气势不凡,不过他这是想干什么?想给他弟弟报仇?这是陆希第一反应。 陆耀飞放下帘子,紧紧握着陆希手,“放心,这里是清河,他想做什么也没这么容易。”显然陆耀跟陆希也是一个想法,陆耀对宇文浩死有点感慨,可要是说因为高严杀掉宇文浩而恨陆希和高严,那是不可能。 陆希神色自若点头,宇文靖是不错,可阿兄也不差,她不信阿兄留给自己亲卫还挡不住这么小小十几人。 “陆县主。”宇文靖突然开口道。 她叫谁?陆希和陆耀同时想到。 “某离开京都已经近一年,信息不通,等回京都时听闻县主和崔著作佐郎成亲,特地前来祝贺。”宇文靖语气沉沉说道,看着侍卫环绕、坐车厢中寂寂无声人,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可目光依然直视着车厢。 陆耀微微挑眉道:“多谢宇文将军来此一趟,我们夫妻不甚感激。” 声音清清冷冷,一如她之前对自己说话语气,宇文靖握着弓手紧了紧,“某听说崔著作佐郎辞官了,县主不知何时与崔著作佐郎回魏国,某也好同贤伉俪一叙。” “我们三五年不会回京都了,我们想大宋四周走走、开开眼界。”陆耀说,身为魏国上流数得上才貌兼美贵女,陆耀身边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看这此情形她还有什么不明白?很直接回绝了。 宇文靖听到陆耀话,沉默了一会,翻身下马,他动作让崔家和陆家侍卫紧张了起来,握紧了手中武器,同时宇文靖亲卫也举起了手中武器,两方严阵以待。 陆希不由屏住了呼吸,心里庆幸没带着阿崧和阿山。 宇文靖从身后褡裢里取出一物,上前几步道:“陆县主,这是某一点心意。” 陆耀侍女跳下牛车,伸手要去接宇文靖手中礼盒,但宇文靖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目光定定看着陆耀牛车,灼热视线似乎要将车厢壁射穿。 陆耀迟疑了下,终于下了牛车。 宇文靖看到陆耀出现那一瞬间,一向严肃脸浮起了淡淡微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明朗了许多,可陆耀视若无睹走到他面前,示意丫鬟接过他手中礼盒,却不想宇文靖伸手将礼盒放了陆耀手上,他手也紧紧握住了陆耀手。 陆耀下意识就想甩开他手,宇文靖握着陆耀手并没有用力,但陆耀挣扎了好几次,都没有甩掉他手,陆耀眼底泛起一丝愠怒,干脆一动不动,任宇文靖握着自己手,神色淡漠。 宇文靖动作让崔家护卫再也忍不住拔出了刀就朝大步朝宇文靖走去,宇文靖亲卫立刻围成了一团,双方武器已经全部拔出,若不是投鼠忌器,担心伤了陆耀,早就短兵交接了! 宇文靖对亲卫和崔家侍卫反应没有丝毫观主,看着陆耀没什么变化表情,神色微动,张口刚想说什么,却突然听到一阵如疾雨般马蹄声。 “将军小心!”宇文靖亲卫突然持盾越众上前,随着众人惊呼声,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带来了尖锐声响,“嗯哼”闷哼声响起,坚实木盾居然被利箭射穿,直直射入亲卫手臂,浓浓血腥气一下子散开,那名亲卫捧着右臂,单膝跪了地上。 高家侍卫看到这支箭一下子精神振作了,将陆希围得密不通风。 “哒哒”马蹄声越来越近,很一队劲装骑士出现众人面前,深色铁甲日光中闪烁着冷硬金属光泽,为首一人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握着一柄大弓,神色冷峻,显然他就是射箭之人。 “阿兄!”陆希眼睛一亮,一直悬着心终于放了下来。 “高郡尉。”宇文靖抬头望向来人。 “宇文将军好久不见。”高严勒住缰绳,也不下马,俯视宇文靖冷声道。 “确很久不见。”宇文靖见高严来了,知道今天只能到此结束了,如果不是高严,他也不至于半路截道。崔家原本守卫就够森严了,陆希来了之后高严亲兵是将她居所团团围住,这次她要和陆耀一起去佛寺,也被人早早围了起来,宇文靖寺庙外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突破点,就干脆直接截道了。 他知道自己这次行事太冲动了,亲卫都劝他小心行事,可再小心行事又如何?崔操之辞官带着陆耀来了宋国,据探子回报两人过段时间就要远行去南方了。宇文靖从来都是自信人,可自信不代表自大,两人待清河不动时候,他还能得知他们消息,可等他们一入宋国腹地,他就算手腕通天也无法确切掌握两人行踪。 他心里很清楚,陆耀跟崔操之成亲肯定不会是被迫,如果陆家仅仅想联姻,有很多选择,其中怎么都不可能有崔家,别说从小陆耀就跟崔操之很好,可他还是不死心,再得知陆耀跟崔操之成亲消息后,他脑海里已经没有其他念头了,他只想再见陆耀一面。 “阿陆!”焦急男声响起,陆耀回头,就见崔操之急急朝她走来,手里还捧着一个大大油纸包,原本儒雅风流气度被这油纸包破坏了不少,陆耀忍不住抿嘴一笑,“子持。”她随手将手中礼盒往丫鬟手里一放,朝崔操之走去。 宇文靖看着她远去背影,神色不变。 高严看着将皎皎团团围住宇文靖亲卫,眼底闪过一丝寒意,他漫不经心又从身后箭囊取出一支利箭,搭弓弦上,“不知宇文将军来宋国所谓何事?” 宇文靖回头瞄了高严手中箭枝一眼,翻身上马。他身边亲卫拿出通关文书对高严行礼道:“高郡尉,我们将军此番前来是有通关文牒。”也就说他们不是走私入境,而是光明正大进入。 陈源策马上前,查阅宇文靖通关文书,仔细核对后对高严回报道:“郡尉确是通关文牒。” 居然有通关文牒,高严有些惋惜收回了箭枝,看来不能明着来了,一想到他居然敢拦截皎皎车,高严心火就止不住往上冒,也不知道皎皎是不是吓到了。 崔操之心里对觊觎自己好容易才修成正果妻子宇文靖万分不爽,可脸上还是一派温和笑容,“宇文将军难得来清河,不如让崔某带你好好游玩观赏一番?”等回了城中,看他怎么教训他! “不用了,某只是来送礼。”宇文靖一口拒绝,说完后对崔操之和高严一抬手就策马离开了。 高严身边近卫等宇文靖等人走出一段时间后,几人立刻策马追了过去。高严则迫不及待进了车厢,“皎皎。”他手一伸,陆希就落了他怀里,他小心没让陆希碰自己冷硬盔甲上,“吓到了吗?” “阿兄!”陆希搂住了高严脖子,“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就来了。”高严轻轻吻着陆希软软面颊,他一接到宇文靖出现清河消息就赶来了,虽然他并不认为宇文靖会因为宇文浩而迁怒于皎皎,但他还是不敢大意。 “阿兄,宇文靖来做什么?”陆希刚刚看了半天,感觉自己看上了一场七点档狗血剧!“难道他喜欢光华?”陆希趴高严耳边悄声问道,就怕被车外崔操之和陆耀听见。 高严已经有大半年没见妻子了,这会她整个人趴他身上,柔柔呼吸声轻轻吹他耳边,高严抬起陆希下颚温柔吻了上去,一开始他还竭力控制着自己,可渐渐两人气息就不稳了,高严嫌身上轻甲碍事,解开了结扣,随手丢了外车厢,外车厢守候丫鬟早就已经离去了。 陆耀和崔操之共乘一车,崔操之带来了她爱吃蒸饼,可她不过咬了一口就放下了。 “怎么了,不好吃?”崔操之柔声问。 “阿持,我跟宇文靖只说过几句面子上话而已……”陆耀并非扭捏之人,鲜卑人个性本就比汉人热情奔放,对她当众示爱人也不少数,平时也没有想过要为这个特别跟崔操之解释,可现—— “阿耀才貌双全,当然会有人喜欢。”崔操之搂着陆耀亲了亲,笑得灿烂。 “阿持。”陆耀神色转柔。 “宇文靖想干什么,又不是你能做主。”崔操之本就不是迂腐之人,,他阿耀品貌出众,天底下有眼光男人很多,会有人喜欢阿耀不奇怪,反正阿耀眼里心里只有他就够了,“阿耀我们经历了这么多才能一起,不用为了一些不相干人而烦心。” “是啊。”陆耀听丈夫这么一说,心里就安稳了下来,不错,她原本以为她和阿持今生已经无缘了,可后来还是因缘巧合能一起,那是老天对两人眷顾,她要好好珍惜现生活才是,至于不相干人如何想,管她何事?宇文靖,崔操之根本没放心上,就看他今天所作所为就知道他永远不可能得到阿耀心,感情又不是战争,谁武力强悍就能获胜。 “我看你跟怀玉感情很好?”崔操之问,他很少见阿耀能跟同龄人这么谈得来。 “是,我们很谈得来。”陆耀点点头,她对陆希第一个印象就来自她那副小蓬莱图,那副图给了她很大震撼,不仅仅是陆希画技,而是那副图上后一句话题词“吾心安处便是家”,给了当时正处极度抑郁区,不得不和阿持分手她极大安慰。陆耀是一直很羡慕陆希,羡慕她能和高严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种羡慕让她不自觉爱去亲近陆希,现她能跟阿持走到一起后,她就陆希好感就深了。 “你可不能只记得她而忘了我。”崔操之略带哀怨说。 陆耀一怔,随即扑哧一笑,“放心吧,高郡尉都来了,自然轮不上我了。” 崔操之搂着她,“等怀玉走了,我们就出去玩好不好?我们一路南下,后去建康看看如何?你不是一直向往江南水乡吗?” “好。”陆耀眼睛一亮,一口答应了。 陆耀和崔操之兴致勃勃商量着解下来行程,陆希则安静躺高严怀里,听着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见沉稳心跳声。 高严顺着陆希头发,夫妻两人就这么静静偎依着,“皎皎今天就跟我回去好不好?”他是一方武官,不能随意离开驻地,有了宇文靖借口,他可以来清河,但却不能住下,毕竟宇文靖都走了。 陆希也不希望和高严分开,“阿兄,我们去接了阿崧和阿山就走,顺便回去跟祖姑告别一声。” “也不用太急,你可以跟融安县主礼完佛再走。”高严说。 “嗯。”陆希点头,陆希到了佛寺后,神色如常和陆耀谈笑,绝口不提宇文靖事。 陆耀也知道她脾气,两人很默契揭过了此事。 礼佛完毕,高严、陆希、陆耀和崔操之四人山间小亭用完素斋,悠然听着山泉潺潺流水声下了山。回到崔家后,陆希南坞亭君依依不舍下,同高严一起带着阿崧和阿山告辞。 “阿兄,我离开涿县已经有一年了?”陆希算了算,发现不多不少,正好一年。 “是。”高严应了一声,心里暗暗纠正到,应该是一年零十八天。 “你上次来信说家里变化很大?是什么变化?”陆希好奇问。 “你回去了不就知道了吗?我们马上到家了。”高严低低笑了。 “对。”陆希微微笑道,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涿县当成自己第二个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本卷后一章,接下来一章就是五年后了 148无语的一天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万物蛰伏了一个冬季,到了春天就开始繁衍生长。高高竖立草丛下,一只毛茸茸脑袋小心翼翼探出,黑眼珠张望了下,见四周没有危险,后腿用力一蹬,走出了自己老窝,准备觅食去。这是一只雪兔,过了春季,它一身雪白皮毛变成了褐色,强壮发达后肢一蹬,就能窜出很远。 突地一支利箭朝它射来,雪兔吓了一跳,后腿慌乱之中一绊,整个身体顿时滚成了一个毛茸茸毛球,同时也很幸运避过了那支利箭,死里逃生,雪兔蹦跶了,很就要消失视线之外了。 “嗖——”一支木箭夹杂着破空之声射出,将即将逃出生天雪兔牢牢钉了地上,雪兔一动不动倒地上,那支木箭正巧射它头部,一箭毙命。 再离雪兔百米远处,站着一行手握弓箭、身负箭囊,看起来像是打猎人,一群人高马大成年男子中,两个粉妆玉琢、漂亮不可思议小男娃格外惹人注意,一名年纪稍大些小男娃看起来约有七八岁左右,手中握着一柄特别打制弓箭,一双狭长凤眸正懊恼看着那只被钉地上兔子,薄唇抿得紧紧。 “回去后每天多加一个时辰臂力练习。”说话是一名面容绝色、气质冷肃如山渊黑衣男子。 “是。”高崧崧有些不甘心瞪着已经死不能再死兔子,真是讨厌!都已经射到了,他心里恶狠狠琢磨着一会是要吃烤兔肉还是吃红烧兔肉,上次阿娘给他做烤兔腿好好吃。高崧崧悄悄咽了咽口水,想起阿娘,他小脑袋就耷拉了下来,阿娘已经有六天没有理他了,不就是小小教训了下王胖绵那胖妞嘛,阿娘干嘛这么生气呢?大不了他以后不理王胖绵好了。 另一个小男娃大约只有五六岁左右,身量还不及黑衣男子大腿高,一双妩媚桃花眼只瞄了那只兔子一眼就移不开了视线了,红润润樱桃小嘴嘟了嘟,心里思忖着,上回阿娘给山山做烤兔肉好好吃,这次让庖厨再做一次好了。思及阿娘,高山山小脑袋耷拉了下来,阿娘已经六天没有亲山山、抱山山,给山山洗澡了,他一点都不喜欢这里,这里没有香香美人丫鬟,只有臭男人!阿娘果然就是喜欢那个小胖妞,他高屾跟王胖绵势不两立! “高屾。”冷冷声音传来。 高山山抬头,对着高严露出一个灿烂微笑,“耶耶!”高山山小腿肚子暗暗打颤,老爹你儿子我今年才五岁啊,你可不能虐待儿童啊!不然我就告诉阿娘!虽然阿娘现不理他,可是他知道过不了几天,阿娘就会抵挡不了他和大哥卖萌!阿娘近老说他们小时候很萌,现很可恶,高山山摸摸自己脸蛋,山山觉得他现也很萌,大家不都说他跟阿娘长得像吗?高山山洋洋得意想着。 看到那张跟皎皎酷似小脸对自己露出谄媚笑容,高严嘴角抽了抽,提起二儿子往草丛中一丢,简单下了一个命令,“跑。” 高山山草丛里灵活打了一个滚,一声不吭跑了起来,他很明白他要是稍有片刻迟疑,下次落他身上就是高严腿了。 高崧崧双手平举着两根木棍,棍头各垂着一根丝线,线上系着两把轻轻晃荡小金锁,如果两把金锁范围超出一定范围,就会有毫不留情教鞭朝他抽来。 “大哥,你说我们今天阿娘会不会让我们回去?”高山山高严派去人监督下,沿着这片大草原跑了一大圈,回到高崧崧身边时候,就差没吐舌头摇尾巴了。 “不知道。” “你说我们都认错了,为什么阿娘还这么生气?”高山山很苦恼问。 他苦恼也是高崧崧苦恼,他是把王胖绵砸成泥人了,可他们也道歉了啊,王胖绵都原谅他们了,为什么阿娘还要把他们赶出家门呢?高崧崧一失神,两把小金锁就晃出了高严划得范围之外,一根藤鞭立刻毫不留情抽来,高崧崧疼得呲牙咧嘴,但双脚依然站稳稳,对藤鞭不躲不避,不然金锁往外晃范围越广,他挨鞭次数就越多,他迁怒瞪了高山山一眼。 高山山见高崧崧挨鞭,同情瞄了大哥一眼,继续忧伤朝远处望去……“啊!”高山山突然一声惨叫,感觉后背被一只大脚一踢,整个人五体投地趴草堆上,他回头一望,看到父亲黑脸,他“嗷”一声,飞再次冲了出去。 高严满意看着两个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儿子,这么一天练下来,别说捣蛋了,就是吃饭都没力气了,回去后一定会很听话,这下皎皎不会再赶他出门了吧?高严很郁闷,明明是那两个臭小子犯错,为什么皎皎连他都赶了出来?高严冷眼扫过两个臭小子,长进了,会惹你们阿娘生气了是吧?看我不操、死你们!高严恨恨想到,这两个臭小子从小就没安分过,小时候跟他抢皎皎,现闯了祸还让皎皎迁怒于他,这种儿子留着有什么用! 王直和陈源等人见高严火气这么大操练着两位小郎君,连忙对陪训军士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们知道分寸,毕竟两位郎君年纪还小,筋骨还嫩,一切要慢慢来,身体要紧。 “所以你让阿崧和阿山进了军营?”庄三娘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问,她这些年长年居住广阳,这次正好是沙老县君大寿,她会涿县参加大母大寿,顺道来看陆希,却不见阿崧和阿善,问了之后才知道陆希把两个儿子丢到军营里去了。 “对。”陆希点头道。 “可是他们不是认错了吗?”庄三娘忍不住给两个孩子求情,“他们还小,军营那么苦,他们那里受得住?” “他们皮厚熬得住。”陆希说。 庄三娘啼笑皆非。 陆希心里暗暗磨牙,认错?他们会真认错才有鬼!哪次闯祸了不是态度诚恳认错,回头继续再犯?高崧崧今年已经七岁了,高山山也有五岁了,孩子尤其是男孩子,从五六岁开始到十一二岁间,是俗话说猫狗都嫌年纪,调皮捣蛋到人见人怕,陆希本来就对两个孩子调皮捣蛋头疼,却不想六天前他们两人居然就因为她给绵绵梳了一个头,就把绵绵砸成了泥人! 王绵绵就是司漪和王直长女,陆希本来就喜欢女孩子,绵绵又长得白胖娇憨,性子乖巧,任两个阿娘打扮不吭声,可以陪她们坐一天,偎依两人怀里说自己小心事,阿崧和阿山年纪越长,就越坐不住,越没有耐心陪陆希说话,这样贴心小袄陆希怎么可能不喜欢?陆希喜欢王绵绵结果就是高崧崧和高山山吃醋了! 两人原本就不喜欢老是霸占着阿娘王胖绵,阿娘还老是给她穿衣服、梳头发,两人就不爽了。高崧崧和高山山趁着王绵绵单独院子里玩时候,往王绵绵身上砸泥球,这泥球是高崧崧特制,用软趴趴湿泥捏成,外面用火稍稍烤了下,可以握手里,但砸物体上就散开了,两人领着一群同伙把王绵绵砸成了一个从头到尾小泥人。 陆希接到下人通报赶到时候,绵绵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怜极了,而高崧崧和高山山还一脸不耐烦,骂她是王胖绵、丑八怪!当时就把陆希气得也顾不上什么爱教育,拿着教鞭就要打他们屁股。这两个小混蛋偏偏还一脸乖巧撅着屁股,任陆希打,一边打还一边认错,一副乖宝宝样,陆希看着跪自己面前两个儿子以及赶来高严,气不打一处来,连儿子带老公全赶了出去,太糟心了!陆希心口直抽疼,怎么好不遗传,就遗传坏呢?这么小就跟他们老爹一个德行,她要是这次不好好教训他们,等再大一点还了得? 庄三娘见陆希似乎还没有消气,也没继续劝下去,生怕火上加油,“皎皎,我可能马上就要去建康了。”庄三娘说。 “你们要陪世子一起去建康吗?”陆希若有所思问。阿妩和太子,也就是如今陛下成亲后那一年年末,大宋就先后送走了高太皇太后和先帝郑启,当时整个大宋都惊了,紧接着是哀声一片。高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会去世并不奇怪,可先帝郑启正值壮年,平时身体也一向很好,怎么就会突然驾崩呢? 郑启身体不好,也仅仅高层官员流传,很多中下层官员和普通百姓并不知道。郑启位几年,一直重民生、轻赋税,百姓中声望很高,郑启驾崩后很多人痛不欲生。不过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驾崩后,太子郑桓登基,册封太子妃陆言为后,崔太后为崔太皇太后、高皇后为高太后,生母柳贵妃为柳太妃。郑启临终前下旨,以中护军高威、中书令王珏、尚书令顾律和李侍中四人为托孤重臣,郑启又下了一道旨意册封高威为太尉。 太尉是三公之首,属于大宋高阶官员,不过品阶高不代表有实权,一般来说,能当三公有三种情况,第一种是有实权官位,同时兼任三公,那么这样人是当之无愧一人之下权臣;第二种是某位对朝廷有重大贡献官员告老还乡,皇帝感念其恩情,册封他为三公,算是荣养;后一种就是陆琉这种死后追封。 若是高威依然是中护军,又被任命为太尉,那是当之无愧大宋第一权臣,可郑启那道旨意只册封了高威为太尉,中护军一职却让他人顶替了,也就是说高威是被彻底架空了,说是四位托孤重臣,其实他升职为太尉后,就被彻底排除外了。高威等帝登基后,就乞骸骨要求回乡,帝准了他退职,却依然坚持让高威留京都荣养。 建康风起云涌,陆希跟高严远涿县并没有参与,她得知很多事情后,建康风云已经落定了。陆希默默涿县给高太皇太后上了一炷香,为她认真守了七天,这位慈祥老人她童年给了她很多祖母般关爱。高家虽然高威退了下来,可宫中还有高太后,朝中还有身为高囧和高严,高家也不算后继无人,因此没人敢太过小觑高家,陆希和高严涿县日子还算顺利。不过听到庄三娘说她和夫君要随广阳王世子上京,她心思微微一动。 帝脾气要远比先帝温和许多,很多人都认为帝温和到有些懦弱,可等他真正开始执政后,众人才发现温和不代表懦弱,本朝武帝、宪帝性格都过于刚毅,而今上性情温和、善忍大度,虽不是开拓之君,但足以当一守成明君。登基迄今,一直将先帝打下江山维持很好,众臣已经很满意了,毕竟才登基不到五年,想要发展可以慢慢来。 要说大臣们对陛下唯一不满之处就是迄今皇帝尚无子嗣!当今陛下除了皇后外,这几年也立了三四位嫔妃,可不管是皇后还是嫔妃都无一人有孕,这让臣子都很担心,皇嗣才是承传根本。可现陛下却突然召了他很多兄弟儿子入京,这其中用意不得不让多加猜测。当然宫中传来旨意是说,皇帝觉得膝下寂寞,想让几个侄儿来京城陪伴,可没人会真信这种话。 陆希送走庄三娘后,就一直想陛下为什么要招广阳王世子入宫。 “皎皎?”高严回家,见陆希看着窗户外,上前环住了她腰,“还生气呢?别气了,小心气坏身体,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 陆希睨了他一眼不说话,两个儿子就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他除了会让儿子练功外还会做什么?陆希这次把两个儿子丢给他,不管不问就是狠了心要彻底教训他们一次! “阿娘——”高崧崧和高山山从房外探出了小脑袋,两双大眼同时可怜兮兮瞅着陆希。 黑了、瘦了,这是陆希看到两个儿子第一感觉,她心不由微微一疼,可一想起他们干可恶事,就又狠了心,撇开头不理他们。 两人垂头耷脑凑近陆希,一人抱住陆希一条腿,“阿娘,我们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不要不理崧崧。”高崧崧脸紧紧贴着陆希手臂,如同幼时一般。 陆希看到长子如此,心头一软。 高山山小手小脚往陆希身上一爬,对着陆希面颊大大“啵”了一声,“阿娘,你是不是心口又疼了,你别生气了,你一生气山山就心疼。”高山山桃花眼潋潋看着陆希,一脸认真说,“你打山山好了,山山情愿自己疼。” 陆希对这两个活宝儿子哭笑不得,“知道错了?” “知道了!”两人如小鸡啄米般拼命点头,“阿娘我们以后再也不欺负绵绵了。” “光是绵绵?”陆希挑眉。 两人又同时摇头,“阿娘我们以后再也不随便欺负人了,再也不把钟先生烟囱堵起来了;再也不拿大娘家里鸡当靶子了;再也不偷偷骑马了;再也不随便去坟场了;再也不随便挖古尸了……” 两人没说一句话,陆希心就跳一下,当听两人去挖古尸时候,脸色终于变了,“你们去挖古尸!” “是耶耶带我们去!”两人一听阿娘声音都变了,两只小肥手齐齐指着认罪魁祸首。 “高严!”陆希觉得自己崩溃了,他带儿子去挖古尸?他居然带着儿子去挖古尸!他下回是不是要带儿子去杀人了! 高严眼看爱妻失控了,生怕她再次把自己赶出家门,她没其他反应前,抱起妻子对儿子丢下一句话,“知道错了就去写检讨书!”这两臭小子,他哪里去带他们挖古尸了,就是带他们去古战场感受下战场气氛而已。看来下回带他们去见血时候,要先封了这两小子口,不然吓到皎皎就不好了。 两人眼巴巴瞅着父亲大步抱着阿娘离去身影,“阿兄,你说耶耶会不会跟我们一样写检讨书?”高山山嘿嘿笑了两声,检讨书他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写好几封,早写惯了,一点都不担心。至于耶耶明天惩罚,反正有阿娘,他才不怕呢。 高崧崧双手负身后,一脸高深莫测不说话,心里则直打鼓,万一阿娘再把耶耶赶出去,耶耶会不会对他们罚得厉害?不过有阿娘,应该没问题,管他呢!高崧崧发狠想到,要受罚就一起罚! 149病情(一) 建康椒房宫 “皇后。”宫侍将熬好汤药放了陆言面前后,不消陆言吩咐就退了下去。 陆言端起药盏掀帘往内寝走去,“六郎要服药了。” 寝室里灯光明亮,当今陛下郑桓披了一件单衣,半靠床榻上,正翻阅着奏章,见陆言端着汤药进来,他刚想起身,陆言却一步放下汤盏,“六郎喝完了药就早点休息吧。” “阿妩这些年辛苦你了。”郑桓愧疚望着妻子,略带凉意手扶上了陆言温暖双手,身为帝皇无后,压力大就是皇后,别说他这些天身体不适,阿妩帮着他百般遮掩了。 “六郎怎么今天说这种话了?”陆言用汤匙轻轻转着汤药,让汤药散热。因内寝,陆言身上只穿了一件豆绿色常服,腰间束了一条宫绦,显得她腰身越发纤细。四年深宫生涯,让陆言从活泼外向女郎变成了端庄温和皇后,除了偶尔面对亲近人外,她嘴边永远带着温和微笑。 “没什么。”郑桓摇了摇头,“我那几个侄子近如何?” “他们很好。”提起入京那些世子,陆言眼底不经意间染上了轻愁,外界传沸沸扬扬都说陛下因为一直无后,所以想把侄子们集中起来作为人质,以提防郡王起了谋反之心,可身为郑桓亲近人,陆言很清楚郑桓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六郎,要不我再选几名淑女入宫——” “阿妩。”郑桓打断了妻子话,双手轻轻摩挲着陆希手腕,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身体到底如何,你也清楚,既是如此又何必找那么多不相干人来打扰我们夫妻呢?当初父皇临终前一直嘱咐我要好好对你,我都没做到……”大臣也有上书让他广纳嫔妃,以绵延后嗣,可郑桓很清楚他这辈子是不大可能有自己孩子了。 陆言一听郑桓提起阿舅,心口一疼,头低了下来,不经意间一滴泪珠滴了汤药里,陆言一惊,连忙道:“我让人再换一碗来。” “不用了。”郑桓笑着接过汤药,一饮而,也不知为什么,今天汤药似乎特别苦涩,他见陆言眼中犹噙着泪水,正欲说话,就听到外间有轻轻响动。 陆言将泪水拭干,“什么事?” “皇后,太皇太后让您过去。”寝殿外宫侍禀道。 “你先过去吧。”郑桓对陆言道,“许是大母有什么吩咐。” 陆言点头,“六郎你喝了药就先好好休息,政事又处理不完,你要多注意身体。” “我知道。”郑桓微笑颔首。 陆言还是等郑桓把药喝了,坚持他躺下睡觉后才离去。高太皇太后去世后,她长乐宫就空了出来,后来郑启去世,高太后也没有让大家搬宫,而是自己住到了长乐宫和豫章住一起,崔太皇太后依然住未央宫。 崔太皇太后这几年老很,原本她保养得宜,五旬左右人看起来像是四十刚出头贵夫人,可这几年她满头乌发一下子变得花白了,原本眼角唇边纹路也变深了,原本一直挺直背也有些佝偻了。不过崔太后一向是要强人,她让人染了乌发,又细细涂上脂粉,若不是注意,和以前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 陆言入宫时,恰巧见崔陵退出,陆言眉间几不可查轻蹙,她对这个表舅没什么好感,他每次入宫似乎都没什么好事。 “阿妩你来了。”崔太后见陆言来了,含笑对她招手。 大母好久没这么开心了,陆言心中暗喜,“大母。”她柔顺走了过去,就见崔太后案前摆放着不少文书。 “阿妩你看。”崔太后将一卷文书递于陆言。 “这是——家谱?”陆言低头一看,发现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无数人名、平生事迹,以及出生逝世年月就知道是家谱了。 “这是博陵崔氏族谱。”崔太后笑着说,“你阿舅已经和博陵崔氏族长谈妥了,让我们崔家这一脉并入博陵崔氏!”和所有发家寒门一样,崔氏家族显贵后,就要开始论身世了,要说现世族之前也是寒门,也就是因为家族显贵后才跻身为世族。寒门变成士族有两个途径,一是靠家族自身实力,比如说王顾陆谢等家族,家族本来也不是显贵,就因为当官人多了,就由庶族变成了士族。 但这法子并不适用于崔氏,因为崔家是真正外戚家族,除了靠联姻外,并无特别出挑家族弟子,所以崔太后和崔陵商量后,就选择了第二法子——同现有士族并宗,这样也可以成为士族。彻底没落士族崔太后看不上,过分显赫士族又看不上崔氏,崔太后和崔陵商量许久后,终于选中了博陵崔氏。 清河崔氏与博陵崔氏俱为山东望族,为北地一等大姓,但博陵崔氏门第要比清河崔氏低一些,但又不是那种已经没落小世家,崔陵同博陵崔氏族长喝过几回酒后,透露了并宗意向。崔氏现是炙手可热外戚之一,太皇太后娘家、崔家长子又是皇帝大舅子,崔氏族长只思忖了一会就一口答应了,崔陵来未央宫就是来给崔太后报喜。 “博陵崔氏?他们不是北地吗?”陆言很惊讶,崔陵什么时候去过北地了? “我让你阿舅特地跑了一趟。”崔太后道,“他这次入宫就是想选个并宗良辰吉日。” 陆言闻言眉头拢了起来,“大母,博陵崔氏是北方大族,家族我们宋国不显,反而魏国很显贵。” 崔太后点头道:“不错,崔氏就是这点不太合我心意,可建康这边也没合适。”士族本来就不多,又要和他们同姓,又要门第不低,崔太后选来选去也就只有崔氏这一家了。 “现魏国局势有点乱,大母我看并宗之事还是暂时缓一缓吧。”陆言说,魏国自五年前叛乱后,就一直没太平过,跟宋国边境又多有摩擦,现陛□体又不好,陆言并不想多事。 崔太后脸色沉了沉,“这不过只是我们崔家家事罢了,怎么就和国事牵扯到一起了呢?” 陆言心里暗叹一声,“可大母你现是我们大宋太皇太后啊,皇家无私事。” 如果没有大母、没有乐平长公主,博陵崔族长又怎么可能答应并宗呢?她知道大母一直耿耿于怀崔家家世,可就算并宗了又如何?崔家要是后继无人,他们就算入了博陵崔族谱,也没有人会把他们当成世族看待。当年陆氏先祖也是起于微末,也没有和什么世族并宗,全靠族人数十代奉献,陆家才有今天地位呢?就如现太尉高威家族,如果高家可以像现这样,家族继续人才辈出,那么再过上几十年,氏族谱上也能再多一个家族。 “那你意思是我滥用权势了?”崔太后脸色一沉。 “不是。”陆言摇头,柔声劝大母道:“我只是想让大母缓一缓并宗事,陛下他——”提及丈夫,陆言面露哀色,皇上原本身体就不是太好,但只要调养得宜也不会出太大问题,不然当初阿舅也不会选他当太子了。阿舅看上了皇上仁善有孝心,他对自己说他和祖翁就是杀孽太过,结果让他有了报应,后不得不废了太子,所以他要找一个仁善皇子当皇帝,好好打理守住他们挣下这片江山。 阿舅眼光很好,陛下是一位仁善之君,也是一位很好守成之君,可是——陛下身体也是毁“孝”这一字上,曾大母和阿舅去世后,他不折不扣按着古礼守孝,时下重孝道,当初高祖驾崩,阿舅也是照着古礼守孝,所以大臣也只是上书劝了下,见陛下坚持也就没多劝,却不想陛下照着古礼睡茅房、土枕,不过几个月功夫就生大病了,他身体底子原本就不好,这场大病是牵出了许多病根,身体一下子就亏空了,无论太医署怎么调养都调养不好,这也是陛下迄今无后主要原因。 “陛□体好些了吗?”崔太后关切问,郑桓身体真正情况除了太医署太医令外,清楚就是她和陆言了。 “今天喝了药,我让陛下先休息一会再说。”陆言说。 “阿妩。”崔太后手搭陆言手上,“对于太子你还是要早作打算为好。” “打算?”陆言抬头。 “不错。”崔太后点头,“陛下有说过他想立谁为太子吗?” 陆言摇头,“陛下没说。”陛下对她说过自己意属广阳王世子,一来是因为广阳王世子年纪大,主少国疑,陛下绝对不会选择一个太过年幼孩子为太子;二来也是因为广阳王是才华和品行诸位宗亲也是数一数二,他生性节俭、恪守自律,又喜好读书,见识广博……但是这些陆言即便是大母也不会说。 “我觉得安庆王世子不错,你觉得呢?”崔太后问。 “安庆王是世子?他不是今年才三岁吗?”陆言错愕道。 “就是年纪小才养亲,难道你还想选年纪大?”崔太后道,“年纪大你待他再好,他心里想着还是自己父母。” 陆言并不说话,如果是寻常大家族,过继儿子是可以选年纪幼小,可皇家事怎么能和寻常家族一样呢? “阿妩你年纪还小,不知道孩子不养身边痛楚,生恩不如养恩,要选太子就要选个年纪小,将来也会亲你。”崔太后说,先帝就不是她养大,即使后来他当了皇帝,封她做了皇太后,他们母子感情依然不太亲近。 “嗯。”陆言对崔太后一笑,“陛下还没打定主意呢,说不定他身体过几天又会好了呢?” 崔太后道:“那是好!”当今陛下个性和善又孝顺,又有阿妩当皇后,还有身为长公主乐平,崔太后是真心不希望陛下出事。 涿县 “你说什么?陛□体不好?”陆希和高严入寝室后,就听高严说了这么一条震撼消息。 “不错,陛下原本身体就不是太好,后来因为守孝亏了身体,引发了旧疾,现只能慢慢调养了。”高严说。高威退下了,高皇后避居长乐宫四年不出,但这不代表高皇后已经失去了对宫廷掌握能力,郑桓身体情况对某些人来说,并不是秘密。当今陛下是不错,可到底年纪小了些,有些地方比之先帝还是差远了。 150高严升官 “那么找广阳王世子也不是为了控制诸位郡王,而是想要——”选太子继承人?陆希说出下面话。 “是。”高严搂着妻子,“我跟施先生谈了谈,都认为广阳王世子很有可能。”广阳王世子是皇帝那么多侄子说年纪大,只比陛下小了几岁而已,已为人父,相对比较稳重,而且世子名声很好。 他博学多才,敬重大儒,平时清俭度日,每饭不过三菜,以麦饭为主食,又跟世子妃很恩爱,已有了一子一女,世子妃目前又怀孕了,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对百姓也很和善,据说时常召老农关心民生……先不说他是否是做戏,可一连做了七八年戏,将来也有可能继续做下去,高严和施平才会认为皇帝会选择他当太子。 陆希对广阳王印象还五年前,印象中是个思想比较激进小男孩,不过谁没有中二期呢?陆希小时候为了抗议爸爸用零用钱来威胁自己一定要好好读书行为,还离家出走过呢,虽然还没走出家门口那条小街就被抓回去了。“阿妩她才二十一岁。”难道她年纪这么轻就要守寡了?皇家可不比寻常人家,没了丈夫可以再嫁…… 高严默默搂着陆希,他对陆言将来生活如何没有任何感觉,要说可怜,他姐姐现不也关深宫,四年不出宫门? “太后近身体如何?我阿姑呢?”提及陆言,陆希又想了高后和豫章阿姑。 “她跟豫章大长公主过都还不错,父亲把高元亮得女儿送到宫里给她们解闷了。”高严漫不经心说。 陆希黑线,他说高元亮女儿好像是玩具一样,高元亮和乐平公主去了广陵后,高元亮又纳了两名小妾,生了三子一女,乐平肚子始终没有动静。高元亮等侍妾一怀孕,就往家里送,等生产完后,再让侍妾回去。高威这几年没了公事,就专心带长子给他生几个孙子。 “皎皎,我们可能要离开涿县了。”高严说。 “为什么?”陆希困惑抬头。 “我可能要升职了。”高严说。 “升职?”陆希先是一怔,随即问,“阿兄你要当蓟州刺史了?”现任蓟州刺史即将入京为官,阿兄今年也三十了,蓟州经营了近十六年,又数次立下大功,这个空缺阿兄不顶替,其他人也顶不下来。刺史其他州隶属文官范畴,但是蓟州却不同,蓟州跟魏国和羯族交界,蓟州刺史也有军事权,管一州防务,这也是防止刘毅和广阳王两家独大,蓟州没有一点威信,刺史职位就是摆设。 “对,所以我们可能要回京叙职。”高严说。 “太好了!”陆希搂着高严亲了亲他下巴,高严升职是他这些年努力肯定,陆希当然开心。 高严笑着回亲了下,“就这么一点奖励?” “那你想要什么?”陆希趴他肩膀上轻轻笑道。 “皎皎,你赶我出去了六天。”高严意有所指说道,手已经不规矩扶上了陆希腰,陆希自打生了两个孩子后,就一直很注意保养和运动,只要天气不是太冷,都会出去骑马,冬天就几个女武师教导下,练习引气功、拉伸韧带,陆希现身材不像少女时那么纤细,毕竟生过两个孩子了,但保养得宜,十分凹凸有致、丰腴柔美,身上也没有半点赘肉,每每总让高严爱不释手。 提起六天,陆希桃花眼眯了起来,她一把揪住高严衣领,“我问你,你带阿崧和阿山挖古尸干什么?” 高严见她双颊泛红,双眼亮晶晶,心头痒痒,“我没他们去挖古尸,这里附近常有古战场,他们那次顽皮,自己挖到了两具古尸,他们连古尸牙齿都掰掉了。” “……”陆希突然有把这两个臭小子丢到消毒池里,狠狠从头到尾刷一遍冲动! “你就信他们不信我。”高严哀怨说。 “你跟孩子计较什么?”陆希白了他一眼。 “那我跟你计较?”高严轻咬陆希耳垂。 “那么我们回京叙职后就不回来了?”陆希推开了他问。 “怎么?”高严紧紧贴着陆希,不肯离去。 “我想让他们弄个琉璃作坊。”陆希说,“可我们将来会搬家,或者暂时先不弄?” “你要琉璃器?”高严问,“你喜欢什么颜色,用水晶不好吗?” “不是,我就让他们先随便烧烧。”陆希说,琉璃器不耐用,大部分喜欢琉璃器人家,都会用水晶而不是琉璃。陆希就是琢磨,能不能把玻璃烧出来,她倒不是想靠烧玻璃赚钱,而是北方冬天实太冷。有了玻璃,就能盖暖棚了,有了暖棚,很多地方冬天也能种蔬菜了吧?当然这个只是设想,还不确定,她毕竟不是专业人士,就先弄着随便玩玩。 “那等我们回来了再弄?”高严说。 “好。”陆希也不急,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皎皎,我们好久没见了,你想不想我?”高严咬着她脖子问。 “不想!”陆希很干脆说,心里暗暗撇嘴,这多年也不会换个法子,现天还没彻底暗呢,她才不让他得逞,不然明天就该她难受了。 “那我们去梳洗?你想不想浮水?”高严又换了一个法子勾引妻子,见妻子有些心动继续道,“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件鱼皮衣吗?我给你找来了。” “阿娘——”咚咚敲门声响起。 陆希和高严身体同时一僵,陆希连忙推开高严,高严阴着脸想到,看来今天训练量还是不够。 “你可不许再胡乱训练他们。”陆希嗔道,“他们还小,还是伤了筋骨,看我不找你算账!” “阿娘,山山要喝水、山山要阿娘抱——”高山山哭声传来。 高严脸色都黑了,这混小子就知道皎皎面前哭。 陆希也不说话,就笑看着高严,高严勉强打开了房门,就见两个洗香喷喷小肉球滚了进来,往陆希身上扑,高严手一伸,一手提一个,领着衣领提了起来,“怎么这么没轻重!”高严冷着脸呵斥道。 高崧崧和高山山对视一眼,奇怪?阿娘怎么没跟耶耶生气呢? “崧崧,还记得你祖翁吗?”陆希从丈夫手里搂过大儿子问。 高崧崧懵懂摇头,他见高威还是两岁之前事,当然没什么印象。 “我们要回建康了,等到了建康,你们就可以看到祖翁了,祖翁很疼你们。”陆希说,也不知道家翁这些年如何?他是忙惯人,退下来肯定不习惯吧,不过有这么多孩子照顾,想来也不会太寂寞。 “皎皎,你收拾下,我们半个月后跟广阳王世子一起入京。”高严说。 “好。”陆希心中暗忖,她跟广阳王世子还真有缘分,每次从涿县回建康都是跟他一起,陆希突又想起了一事,欲言又止看着高严。 “怎么了?”高严嫌弃高山山自己手里挣扎麻烦,干脆手一夹,将他横提了起来,高山山四肢抽动,就跟一只小乌龟一样。 陆希到底心疼儿子,忙将小儿子抱了过来,爱怜亲亲他委屈小脸,高山山撒娇搂着陆希脖子,“阿娘,给山山洗白白。” “山山不是洗过了吗?”陆希说。 “可不是阿娘洗。”高山山眨着跟陆希相似大眼说。 “山山以后都大了,要跟阿兄一样,慢慢学会自己洗澡了。”陆希说,崧崧她也差不多给他洗到五岁后,开始让人教他自己洗澡。 高崧崧挺起小胸脯,代表自己是个小男子汉,不过双手还是紧紧巴着陆希手。涿县生活单纯,高崧崧和高山山心目中,他们所有天空就是阿娘和耶耶,阿娘会给他们讲故事,会陪他们玩,耶耶打他们时候会哄他们,而耶耶虽然凶一点,可是耶耶可以一箭射鹰,听亲卫大叔说,这是很少才有本事,所以两人黏是陆希,崇拜却是高严,哪怕高严老是打他们。他们总有一天会把耶耶打倒! 陆希安抚完两个孩子后,抬头问高严:“阿兄,二娘那边还没有消息吗?”这几年宋国和魏国关系一直很紧张,高严又跟魏国打了不少仗,陆希也很久没跟二娘联系,就怕害了二娘。而且高严送信也不方便,魏国把他一举一动盯得死死,上一次联系还是半年前,她说自己又怀孕了,也不知道现生了没有。陆希挺担心二娘,她现压力肯定很大吧,毕竟高严现已经是魏国人皆知“魔鬼”……陆希也不知道为什么阿兄每次传出去名声都这么差呢? “应该已经来路上了吧,放心等我们离开涿县前一定能收到。”高严说。 “嗯。”陆希给两个儿子讲了两个小故事,让他们记下明天复述给她听后,就让奶娘们抱两个孩子下去睡觉了。 高严凑到陆希耳边问:“要穿鱼皮衣去浮水吗?”那鱼皮衣他见人穿过,是紧紧贴身上,他看了后就一心想让皎皎穿给她看,他还特地让人把下面裤子改成一条鱼尾巴。 陆希见他笑得那么荡漾,就知道他不怀好意,不过她也好奇古代潜水服到底是怎么样,伸手搂住他脖子,“走吧。” 高严很熟练一把抱起了她,陆希笑着亲了亲他面颊,陆希原本以为她和高严婚姻,会像其他人说,再多爱情也会转化成亲情,可他们现成亲都有八年了,她还是觉得她跟高严像是谈恋爱一样,她笑着靠高严脖子处,光明正大撒娇,她现真很幸福。 陆希担心京里出变故,第二天就让下人们收拾行礼,准备早准备好,就早点入京,同时又担心来不及收到二娘信,却不想下午就有人来报,二娘现已经五十里之外了,让陆希派人去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晓月长评,谢谢大家订阅留言 151高二娘的到来 “什么?二娘夫妻都来了?”陆希听到下人传话吃了一惊,连忙喊来今天高严留家里亲卫带人去接二娘,一面让人先去通知施平。怎么会突然来了呢?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陆希思忖着,不过只要二娘人来了就好了。 “阿娘。”高崧崧咚咚跑来,抱住了陆希大腿。 “崧崧怎么了?”陆希坐下搂着儿子问。 高崧崧一声不吭直往陆希怀里腻,不一会高山山也跑进来了,一见阿娘搂着大哥,小身子努力往阿娘身上蹭。 陆希连忙一人亲了一口,让他们靠自己身上。 “山山想阿娘了。”高山山小脸贴着陆希脸撒娇。 高崧崧也毫不示弱,直接小嘴凑到了陆希脸上“吧嗒”一声,“阿娘,崧崧想你。”高崧崧和高山山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陆希这么长时间,要不是他们一哭高严就要揍他们,两人军营六天肯定天天哭。 “阿娘,耶耶打山山,还把山山丢到草堆里,还逼着山山不停跑圈圈……”高山山委屈跟陆希告状。高崧崧撇嘴,悄悄拉了拉衣袖,露出了他那双握木棍握红通通小手。 陆希心疼摸着崧崧红红小手,爱怜亲亲他手心,一面抚摸着高山山小脑袋,“你们耶耶小时候比你们苦呢。”两个小东西同时仰头看着陆希,陆希继续说,“你们耶耶比山山小时候,就开始受你们祖翁训练了……”高威可不像陆希讲究什么爱教育,也压着高严不许他随便打两个儿子,不能扇儿子耳光,就算再淘气,也只许打屁股。 高威脾气上来时候,拳打脚踢、扇耳光、抽鞭子……陆希见一次高威打高严,那架势根本不是父子而是仇人!高威自己不通文墨,但对读书人很敬重,所以对儿子他教养特别严厉,高囧、高严小时候那种大部头书,高威全部命令他们背下来,他不懂里面意思,可是不妨碍他让儿子背书。陆希每次看到高威这种粗暴变态教育,心里都不寒而栗,亏得高元亮和阿兄心理承受力够强悍,换了她这种条件下长大早变态了。陆希捡着其中几项,稍修饰了下,跟两个儿子说了些。 高崧崧和高山山听得小嘴张得大大,半晌后小身子直往陆希怀里缩,祖翁好可怕哦!耶耶好可怜呐! “所以耶耶就算对你们严厉些,他也是心疼你们知道吗?”陆希说,以阿兄个性不可能对孩子有什么温言软语,有些事还是她来说吧。 两人点点头。 “走,阿娘带你们去换衣服,一会你们阿姑和姑父要来了,还有阿弟、阿妹。”陆希点了点两人小鼻子,“不许胡闹,知道吗?等绵绵午睡起来,你们要去给她道歉知道吗?” “知道了。”两人异口同声说,阿娘偏心了,就喜欢王胖绵,不喜欢他们,两兄弟心里不满抗议。 高家亲卫队很就把高二娘夫妻接来了,陆希一见到高二娘就吓了一跳,不过五六年不见,原本丰腴秀美高二娘现瘦似乎就剩下了一层皮,脸色蜡黄,衣服空落落搭身上,双目无神浑浊,“蓁蓁,你怎么了?”陆希惊得脸色都变了,忙上前心疼拉着她手。 “二嫂!”高二娘无神双目看到陆希那一瞬间一下子亮得惊人,她一下子抓住了陆希,“二嫂救我!救我!” “发生什么事了?”高二娘双手力气出气大,握着陆希双手,陆希忍不住暗暗倒吸了一口气,但还是忍着疼安抚着二娘,“蓁蓁,别担心,一切有我、你二哥,你没事了。” “二哥?对二哥!二嫂你让二哥把那些魏国人杀光!他们要杀我!要杀我孩子!”高二娘突然尖叫了起来。 陆希看到高二娘如此,对春暄使了一个眼色,春暄会意点头离去,陆希揽着高二娘,语气放到柔和,“蓁蓁别怕,你已经到宋国了,你安全了,没有人敢伤害你了!” “宋国?阿娘——”高二娘听到宋国,停下了哭声,突然又含含糊糊叫起了娄夫人。 “对,你已经到宋国了,等我们回了建康,你就能见到阿娘了。”陆希已经打定主意要带高二娘回建康了,她这模样明显是精神出了问题,娄家招呼都不大一声就把她送了回来,是不准备认她这个媳妇了吗? “二嫂,我真能见到阿娘?”高二娘不可置信问。 “二嫂什么时候骗过你了?”陆希含笑道。 看着陆希笑脸,高二娘搂着陆希放声大哭,“二嫂,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好!好!我们回家。”陆希拍着她背说,同二娘一起入了客厅,客厅里已经燃起了安神沉香。 春暄端来了茶水,陆希亲自接过茶水递于她,“蓁蓁,喝口水润润喉。” 高二娘从魏国出发后,紧绷神经就没有放松过,如今到了宋国,到了自己哥哥家里,看到了二嫂,神经就渐渐放松了,加上陆希软语安慰,房里燃起了安神香,又喝了一杯糙米珍珠茶,就感觉眼皮渐沉。 陆希对二娘道:“蓁蓁,你先去休息一会。” “二嫂,我——”高二娘惊惶睁大眼睛看着陆希。 “你走了这么久路难道不累吗?”陆希劝道,“你先去梳洗,然后休息一会,一切等你二哥回来后再说。” 高二娘长这么大都没跟高严说过几句话,但今天听到陆希话,她就有想哭感觉,她终于到了亲人身边了。 陆希让春暄扶她下去梳洗,又亲自看她睡下后,才走了出去。 “大娘子。”烟微带着雀儿走到陆希面前。 “问清楚发生什么事了吗?”陆希沉着脸问,二娘这样肯定跟娄家脱不了关系。 “娄家那些丫鬟说是二娘子病了,所以才会这样。”烟微说。 “病了?”陆希坐了下来。 “对,她们说二娘子自从怀孕后,心情就越来越不好,老说有人要害她,后来小娘子刚满七个月就早产了,瘦瘦小小一点点大,娄家女君找来了宫里太医令,要给小娘子看病,可二娘子怎么都不肯,说是那些太医令会害死孩子,后来还没日没夜抱着小娘子和两位郎君……”烟微将高二娘这大半年所作所为说了一遍,末了又道:“这些都是高家丫鬟,我瞧着她们不像说谎。”烟微说,那些丫鬟都是高家送去丫鬟,卖身契高二娘手上,应该不会叛主。 “你让她们进来回话。”陆希沉吟了一会道,蓁蓁这样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产妇抑郁症,陆希有些庆幸,亏得娄家还知道把蓁蓁送回来,不然蓁蓁再这么下去非出大事不可。 小雀应声退下,不一会领了几个丫鬟进来,为首一名妇人手里还抱着小小襁褓,高二娘成亲也有六年了,先后生了两子一女,这个襁褓就应该是刚生下来不久小女儿吧?陆希示意那仆妇把孩子抱给她,刚一接过这小女娃,陆希心一下子被俘虏了,瓷白肌肤、深凹眼眶、褐色大眼睛、翘翘长睫毛、花瓣般柔美小嘴、一头柔软可爱小卷毛……真是漂亮小美娃啊! 高崧崧和高山山如临大敌瞪着那个粉嫩嫩小娃娃,心里危机感大盛,怎么又是女娃!王胖绵又蠢又胖,阿娘都那么喜欢,别说这个才点大小娃娃了!怎么阿娘喜欢还没崧崧/山山漂亮丑娃娃呢!王胖绵就算了,现居然还来一头卷毛小羊羔,两个小男娃忧伤了。 陆希几乎是满心爱怜将这个小洋娃娃抱怀里,一入手就发现这小娃娃很轻,“不是说已经有三个月了吗?”就算崧崧和山山是男孩子,要比女娃大一点,这孩子也太小了,崧崧和山山刚出生就比她大了。 “小娘子身体不好,平时吃不多。”乳母说。 陆希爱怜摸摸小宝贝小手,许是到了一个全然陌生人怀里,小美娃不过安分了一会会,就皱着小鼻子抽抽噎噎哭了起来,声音细细跟小猫叫一样,陆希忙让乳母抱走,“我已经安排了疾医,你让疾医好好看看孩子。” “唯。”乳母抱着小娃娃走了出去。 陆希又详细问了那些丫鬟蓁蓁平时处事,才知道自从魏国跟宋国开战后,二娘日子就不好过了。 因为高严名声魏国实太响了,尤其是被高严杀掉宇文浩父亲宇文雄当了魏国万人之上大将军后,很多跟高二娘处比较好妯娌、贵妇都不知不觉远离了她。宇文雄和宇文靖都是枭雄,自然不屑跟一名妇孺计较,但是宇文雄夫人却多次公开场合羞辱高二娘,甚至还企图让人刺杀过高二娘,这些都被娄家挡了下来。以前陆耀时候,还能跟她说上几句后,后来陆耀嫁人去了宋国后,高二娘就再也没人说话了。高二娘心情就越来越郁闷,一开始二娘夫婿还时常回来开解她,可等二娘怀孕后,她心情越来越差,还整天疑心有人害她母子,后因为过度焦虑而导致早产。 早产后,她非但情况没有好转,反而越发加深,整天抱着孩子说是有人要害她和她孩子,不许其他人抱孩子,甚至还把两个大关身边,连自己丈夫都不许靠近……一开始高二娘夫君还有耐心哄着妻子,可渐渐随着高二娘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整日哭闹着要回宋国后,他也有些受不了了。如今宇文家几乎已经算是魏国实际掌权者了,宇文雄夫人真铁了心想对二娘下手,娄家还真反抗不了,可让娄家眼睁睁看宇文家杀自己媳妇兼外甥女也不可能。正巧这时接到陆希来信后,娄家就赶紧先把二娘送过来了,一来是想让她娘家养养身体,二来也是避避风头。原本二娘想把三个孩子都带走,但是娄家怎么都不许,还是二娘夫君熬不过妻子哭求,让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碧水宝宝 投手榴弹谢谢大家订阅留言 152再次回建康 丫鬟话让陆希眉头紧皱,正好高严接到陆希消息也赶回来了,原本陆希想让施平先陪二娘夫婿,后来见二娘事如此棘手,就让人把高严叫回来了,高严回来后,陆希没让他马上去找自己妹夫,而是让他回内院,先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高严听陆希说完后,见陆希满脸气愤,哄着她说:“别为不相干人生气,或者我去揍娄家人一顿。” “你别胡来。”陆希头大拉住他,且不说二娘夫君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二娘事,就算有什么事,也是夫妻劝和不劝离,哪有不问前情就把人家老公揍一顿?“你先去问问娄家意思。”陆希说,“到底只是让二娘暂时回娘家养病,还是准备做其他事。” “这让娄家人自己跟娄氏去说。”又不是他让二娘嫁过去,他还记得娄氏跟她那姐姐他们成亲前给他添堵事,要不是看皎皎面子上,高二娘事他都懒得管,谁女儿谁负责。 “大娘子。”陆希和高严正说话间,一名小丫鬟进来禀告道,“二娘子醒了,想要见小娘子。” 小丫鬟话还没说话,就听到急促脚步声,陆希连忙迎了上去,就见高二娘神色慌乱走廊里乱窜,嘴里不停叫道:“囡囡?囡囡?我囡囡呢?” 高严看到高二娘这样,脸一下子黑了,伸手就把陆希揽到了身后,陆希却推开了他喊道,“蓁蓁。” “二嫂?囡囡不见了!你帮我找囡囡好不好?”高二娘大哭要往陆希身上扑,但是看到高严冷眼看着她时候,她打了一个寒噤,怯生生喊了一声,“二哥。” “蓁蓁,囡囡没有不见。”陆希安抚她,“囡囡去洗澡了,你看,囡囡已经来了。” 二娘回头就见乳母抱着囡囡走来,她忙冲了下去,乳母下意识退了一步,但是二娘还是飞把女儿抢了过来,她抢人动作看似粗鲁,可将女儿抱手里时候极为小心,小丫头让疾医诊断过后,又抱下去梳洗过,现吃饱喝足精神正好,见阿娘搂着她,不由开心咯咯笑了起来,高二娘怜惜蹭了蹭女儿小脸。 陆希看眼泪都掉下来了,高二娘跟女儿亲昵了一回,像是又想起什么似地,抬头渴盼望着陆希,“二嫂,你能不能把我大郎、二郎也接来,我来时候他们一直哭,我想他们——” 陆希很为难,她是很想答应蓁蓁,她明白母亲和孩子生离痛苦,但是儿子跟女儿不同,这件事不是她能做主,哪怕由高威出面,都不一定肯让娄家放手,娄家肯蓁蓁把女儿带过来,已经是极限了。夫妻哪怕是和离,孩子都是留夫家,而不是让女子带走。 “你自己都做不到事,逼你嫂子做什么?”高严冷声道。 “二哥。”二娘怔怔看着高严。 “这几天给我乖乖待房里,没事别出来乱跑,等到了建康自然有父亲和跟你母亲给你做主。”高严严厉对妹妹说道,她这么一闹,他就看出高蓁蓁明显是得了癔症,犯癔症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伤人,高严打定主意要让皎皎跟高蓁蓁分开,高蓁蓁又不是他亲妹妹,哪怕他亲哥他都懒得管,“来人,把二娘子带下去。” 下人们立刻上前把高二娘扶了下去,高二娘想挣扎,但是那些侍女都是练过武,她哪里挣扎得了,她求救朝陆希看去,陆希伸手握着高二娘手,“蓁蓁,你太累了,先下去休息,孩子事等我们回去告诉了家翁和大家,让他们帮你做主好不好?” 高二娘黯然点头。 陆希送着二娘回去,这时候安神汤药也熬好了,陆希亲自喂她喝下后才离开。刚才陆希就让人准备着汤药了,因熬药要一段时间,所以先点了安神香,二娘喝了药,很就睡下了。 “阿兄,有没有法子把蓁蓁两个孩子接来?”陆希问,她不愿意答应二娘是因为不想给她虚无安慰,但是她还是认为母子分离是很残酷事。 “皎皎,那两个孩子也不一定愿意来。”高严说,把孩子接来法子很多,高家也不缺这三个孩子一口饭,可问题是孩子接过来后怎么办,女儿还好说,高家这么多儿子,随便一个都能消耗掉,实不行低嫁也可以,大宋娶胡女人也不少数,可儿子就不好处置了。大宋是有胡人官员,甚至还有高官,但当那么多胡人,也就那么几个当了官,大部分还是默默无闻,而魏国就不同了。 “那等回去时候跟家翁商量下吧。”陆希听高严一说也觉得自己太想当然了。 陆希是用哺食时见到二娘夫君娄泰,他本就比二娘大了好几岁,又面相老成,看上去足有三十五六岁了,不过谈吐举止还是非常沉稳,对二娘担心也是显而易见。 “你这次跟我们一起回去。”高严说。 “可是我——”娄泰想说他魏国还有事,不能久待,但是一对上高严冷眼时,他就失去了勇气。 高严三十了,但因天生丽质,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左右,十分绝色貌美,他这些年军权握,又接连打仗,气质越发冷肃,锐利双目几乎让人不敢直视。再说他说这句话,可不是跟娄泰商量而是告知,他压根没有想问过娄泰意思。他可选择自己走,或者被打晕了再走。 娄泰只能将目光求救望向陆希,陆希这些年由高严呵护备至,看上去不过桃李年华,她本就性子温和,这些年高严治军严厉,她就负责充当灭火队角色,外人面前她一向是温柔仁善形象,由高严反衬,旁人很容易亲近她。 高严见娄泰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妻子看,重重冷哼一声,身上煞气乱放,吓得娄泰一个不稳,手中食柶都落地了,陆希嘴角一弯,先吓吓他也好,等到了建康就好说话了,陆希可没有二娘丈夫就是他们亲人观念。不过看到娄泰后,她感觉二娘婚姻还是能挽救,旁人不知道,陆希很清楚,产后抑郁无法彻底治疗,这会也没有什么医学技术,就不可能让她吃药控制了,只有靠家人耐心开解,娄夫人和娄泰就是两个非常好人选,还有二娘三个孩子。 “我走了后,你别跟二娘多相处。”高严等回房后对陆希嘱咐道,“她现疯疯癫癫,别伤了你。” 陆希靠着他,“放心吧,我会多带几个丫鬟。”她不可能不去找二娘,只能先把高严安抚下再说。 高严拧眉,陆希揉着他眉头,“你还不放心你那几个侍卫吗?” 高严也知道皎皎不可能不管,无可奈何点头,“不要太接近她知道吗?” 陆希点头。 “阿娘——”两只小脑袋从花罩外探出。 高严挑眉看着两个臭小子,身上冷气四散。 有陆希,高崧崧和高山山压根不怕高严,两人笑嘻嘻一人一边,搂住了陆希手,“阿娘,我们讲故事给你听。”高山山软软撒娇。 高崧崧趴陆希腿上,仰头跟高严对视,无邪问,“耶耶,你不去驻地吗?施先生说,身为朝廷命官是不可以随便离开官署!”今天可不是耶耶家日子。 高严看着儿子不说话,嘴角还勾起了一抹浅浅笑容。 高崧崧和高山山莫名打了一个寒噤,下意识往陆希怀里缩。 陆希也奇怪看着高严,他今天淡定出乎她意料,高严看到妻子望着自己,嘴角笑意加深,目光柔情款款,陆希撇过了头,装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高崧崧和高山山给陆希讲了她昨天给她讲故事,然后陆希又给他们说了两个小故事后,两个小朋友就开始揉眼睛了。陆希正想哄儿子去睡觉,却不想高严一手一个把两人拎了起来。 陆希对丈夫举动毫不意外,她一开始就知道他准备现算账。 “我这几天驻地有点想他们,以后我去驻地时候,就让他们跟我去吧。”高严淡定说,“你平时教导他们内容,我会让人看着,你不用太担心,我会让他们先生一起去。”高崧崧和高山山平时课业并不是陆希教授,而请找了专门先生教导。 什么!高崧崧和高山山一下子吓得睡意全无了,小手小脚拼命挣扎着,“阿娘——阿娘不要!”他们才不要跟耶耶一起呢!呜呜……阿娘救命! 陆希看着一脸诚恳高严,和一脸仿佛天塌了一样儿子,她——决定保持沉默。教育儿子问题上,陆希跟高严分歧很大,但是陆希从来不孩子面前跟高严有争执,他们都是私底下再讨论。 高严见皎皎不说话,对她露齿一笑,“皎皎,你早点睡,我们先走了。”说完就跟提小猫一样,把两个儿子提了出去。 “阿娘——”高崧崧和高山山哭得惊天动地,阿娘不要他们了吗?呜,果然有了卷毛小羊羔,阿娘就移情别恋了,心好受伤。 陆希要是知道这两个臭小子这么乱用成语,非揍他们一顿,等高严把两人丢上马车后,才劝高严道,“阿兄,后天你就把他们送回来,他们还小,骨头还没长好,不能练武太过,不然会长不高。”这两个臭小子越大越无法无天,陆希决定要家里建立起严父慈母形象,好歹要让他们有一个怕人。 “放心吧,我有数。”高严亲了她一口,就翻身上马回军营去了。 之后半个月,陆希大部分时候就用来陪儿子、开解二娘,二娘两个儿子没身边,看到两个健康活力小娃娃,心情也变得好一些了,陆希还让高严找了娄泰谈了几次心,让他多陪陪二娘,二娘这时候需要就是家人陪伴。两人出发时候,高二娘至少不会每天睁开眼睛,就开始担心有人要害自己了。陆希和高严准备妥当,先给建康送了一封信后,就带着孩子、二娘夫妻,跟广阳王世子夫妻一起回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3955411、櫻華飄飄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订阅留言 那个。。双问题,如果有双,我会说,今天虽然发文比较早,但是没有双。。。 153愉快的祖孙见面 “嘿!哈!”高家练武场上一群穿着劲装小萝卜头动作整齐划一、虎虎生风打了这一套拳法。 高威手里拿着一条藤鞭,负手站一旁,看着小辈们打拳,但凡有一人动作不正确,他手中藤鞭就毫不留情抽了上去。不过今天高威明显有点心不焉,眼神一直往门口溜去。 高家几个小子眉来眼去,一个个手脚开始偷懒了,只有少数几个人依然认真打拳,其中一名站前面,一名看起来只有六七岁左右小男孩,看起来格外引人注意,他抿着嘴一丝不苟打出每一个标准动作,不少人看到小男孩一个个撇嘴挤眉,似乎很不屑。 “太尉!二郎君刚刚派人来传话说他们已经渡江了!”一名小厮一溜烟跑进来说道。 “他们已经渡江了?太好了!”高威一听哈哈大笑,“来人备马!”他一回头,见后辈们一个个软趴趴打着拳不由大怒,抡起藤鞭就朝小崽子抽去,“你们给我打王八拳呢!” 高威虽然退了下来,可身手还没落下,小崽子们一个个被打嗷嗷直叫,满操场乱跑,“全部给我绑起来,一人打二十板子!”高威怒吼一声,一旁侍立侍卫们立即上前,一人一个将那些满场乱跑小崽子压了地上,熟稔抽出绑腰间麻绳,把人捆成了一个个肉粽子。 “祖翁,我没有偷懒啊!我一直打拳啊!” “太翁,我也是啊,我也没有偷懒啊!” 有好几个叫屈人扯着嗓子喊冤,而之前一直站前面小男孩一声不吭任人绑上,任人丢到长凳上开始打板子。 “给我好好打!说话人,每说一句多打一板子。”高威话音一落,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高威满意点点头,“给老子好好想想,为什么老子要一起揍你们!想不通明天继续揍!”说完后他威严负手往外走去,等走出校武场后,高威就忍不住摸着胡须笑着想,也不知道崧崧这些年长了多少。 高家小崽子被打了后,都被下人抬着下去,一个个叫声震天。 “阿岿,你没事吧?”成娘子接到下人通报匆匆走来,看到宝贝儿子趴长凳上直哼哼,不由大为心疼。 “阿娘。”高岿看到自己娘亲了,连忙往她怀里蹭,一手要让她摸自己屁屁,“疼。” 成娘子心疼忙让人把小郎抬下去,叠声叫大夫。 “四女君,夫人让你过去。”成娘子丫鬟对她微微屈身道。 “什么事?”成娘子问。 “是二郎君和二女君要回来了,现已经渡江了。”丫鬟说。 “二娘子闺房收拾干净了吗?”成娘子一听陆希他们到了,叠声问道,“大夫请来了吗?安神汤药熬好了吗?” “都备好了。”这些是女君一早都吩咐过,她们也知道出嫁二娘子是因为生病才回娘家,所以不敢耽搁,早早准备好了。 成娘子摸了摸儿子小脑袋,柔声问,“阿岿还记得阿娘跟你说话吗?” “记得,看到小姑姑要问好,不能欺负表妹。”高岿乖乖说。 “好孩子。”成女君满意对孩子一笑,示意下人想送儿子下去上药,自己则往大家房里赶去。 高峥打完板子后就站了起来,看着身边大部分都有心疼万分母亲或是乳母接走,他不由微微低下了头,眼底偷偷浮起了一丝羡慕,“小郎君,我先送你回书房吧。”一旁侍从见高峥一个人可怜兮兮站着,不由心一软说道。 高峥乳母他五岁那年就被高威打发走了,之后高峥一切就有高威亲自教导了,就是高峥生母小柳氏都被高威打发去了高囧身边,高威对长子偏爱毫无理由,他要告诉大家,高峥就是他认定孙子!未来高家继承人!也正是因为如此,高威对高峥教养格外严厉,当然高峥也非常争气。 “不用,我自己可以走。”高峥抬起头时候,小脸已经恢复了以往面无表情。 侍从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阿福,祖翁去接我兄长了吗?”高峥问。 “小郎,二郎君和二女君已经到健康了,他们已经有五年没回来了,所以太尉才会去接他们。”侍从说道。 高峥点了点头没说话。 、 、 、 “阿娘,你看这里路边全是树!” “阿娘,你看那是什么花?开真好看。” “阿娘,为什么这些船这么小?” “阿娘,那是什么点心?山山也要吃。” “阿娘,这里房子好高,好好玩!” 高崧崧和高山山自打记事以来,看到都是北方广阔天地,入目是涿县大片平原,涿县这些年高严和陆希打点下,治理非常不错,但两人都不是喜好摆空架子人,也就是把涿县破旧危房翻修,把下水道改建,并没有造太多太好建筑。 两个小胖娃第一次看到别具江南风情建筑,小脸兴奋通红,腻陆希身边咯咯直笑。陆希看着两个儿子可爱傻样,搂着儿子一人亲了一口,高崧崧和高山山同时傻笑,然后把另一面没亲脸颊凑过去,陆希失笑,低头又一人亲了一口。 高严沉着脸道:“教过规矩都忘了吗?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高崧崧和高山山身体一缩,陆希笑着摸着儿子小脑袋,“崧崧和山山长大了,以后有外人时候不可以那么大声说话,知道吗?因为会影响到别人安静,这是很不礼貌行为。” “知道。”两人仰起小脑袋异口同声说。 陆希又两人额头上大大亲了一口,“但是对着阿娘跟耶耶,你们就不用那么守规矩了!等过几天阿娘和耶耶带你们出去玩好不好?” “好!”两人开心几乎跳了起来。 “咯咯——”娇嫩嫩笑声传来。 陆希抬头望去,就见二娘抱着小囡囡站船头,囡囡这几天经过大夫精心调养,陆希耐心教导二娘如何跟孩子亲近,照顾孩子,小囡囡这几天精神好了许久,她这会嫩乎乎小手指着船头漂亮鲜花,白嫩嫩小脸上带着可爱红晕,陆希忍不住微笑,果然让二娘全身心照顾孩子是正确选择。 高严握着陆希手道:“皎皎你要是真喜欢女儿,我们领养几个如何?”高严暗自琢磨着,他记得家里有不少人都有胡姬小妾,总有人生下女儿,皎皎喜欢领来养就是了。 高崧崧和高山山立刻小耳朵尖尖竖起,领养女儿?坚决不要! “我要领养女儿做什么?”陆希摇头,喜欢女儿,可目前为止,她还只是忍不住看到女儿就逗逗,要再养一个,她还真没精力,起码要等崧崧和山山再大一点吧。陆希琢磨着,其实古代也有好处,结婚早、生孩子也早,等崧崧满十岁,她也只有二十七岁,到时候再生一个孩子完全符合优生优育原则。 高严也觉得现有两个孩子就足够了,再来一个也烦心,见陆希不提,他也没说什么了。 高崧崧和高山山松了一口气。 “郎君。”下人进来通传道,“太尉现码头。” “什么?”陆希和高严互视了一眼,陆希心里有数,家翁一定是为了崧崧和山山而来,可二娘夫妻都,她也不会这么说,“我们都先下去吧——”陆希话音还没落,“啊!——”一声尖锐恐慌之极尖叫声,“哇——”紧接着是幼儿嚎啕大哭声。 陆希被突如其来尖叫吓了一跳,“蓁蓁你怎么了?” “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们!”高二娘身体不停抱着囡囡缩着身体,拼命往墙角靠,惊惶看着站着码头高家侍从们,眼睛几乎惊惶瞪了出来,搂着囡囡手都发白了,囡囡哭小脸惨白惨白。 “蓁蓁——”娄泰看到妻女如此,急鼻尖都冒汗了,“你出来,没人会杀你……”可高二娘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她已经彻底沉浸自己世界里了,“啊——”尖叫声戛然而止。 高严让人打晕了高二娘,“还不把她抱起来。”他对娄泰说道。 “哦?好!”娄泰连忙跟着丫鬟一起把二娘扶起来,而陆希也接过了哭声嘶力竭囡囡,安抚摸着她背,囡囡哭了大半天,嗓子也哑掉了,长长睫毛上还挂着泪水,可怜兮兮看着陆希,陆希心疼亲着她软软额头,“乖乖,不哭了,舅母疼你——”说着让人拿水来,一口口给囡囡喂水喝,囡囡呜咽往陆希怀里蹭。 “哈哈哈——”朗朗大笑声传来,高威大步走进船舱,“我孙子呢?” “哇——”囡囡再次放声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咳,小模样可怜极了。 “呃——”高威笑声一滞,苦恼抓着胡子,看着小外孙女,哎!女娃娃就是不好玩,都不经逗,一碰就哭。 陆希连忙站了起来,抱着囡囡不停踱步,“乖乖不哭了,不哭了——” 高威低头就见眼巴巴跟着陆希身边两个小胖娃,他不由大喜,上前一把抱起大一点,“崧崧!” 高崧崧对祖翁不陌生,因为高威时常会从建康送东西给他,虽然他对这个大胡子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但是阿娘总是他和山山面前说,祖翁他们小时候有多疼爱他们,高崧崧对高威印象还不错,“祖翁!”他大声叫着。 “哎!,祖翁乖孙子!想死祖翁了!”高威大胡子高崧崧脸上蹭,高崧崧小胖手一下子抓住了高威胡子。 高威哈哈大笑,拍拍孙子小屁股,“崧崧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喜欢抓祖翁胡子!”他四处望了望,“二娘和娄泰呢?”怎么不见女儿跟女婿? “家翁。”陆希上前行礼。 高威对她摆手,“媳妇不用多礼了。”高威对陆希一向不摆任何架子。 “蓁蓁有些身体不舒服,我先让她去休息了。”陆希说。 高威点点头,“那你们就先回去吧。”对女儿病他知道,但具体如何也不清楚,高威看来也没啥了不起,不就是太害怕了吗?实不行剁了那闹事老娘们,蓁蓁看到她人头就不用怕了。 陆希丝毫不知道高威凶残想法,她哄睡了囡囡后,就让乳母抱她下去陪蓁蓁,省得一会蓁蓁醒来又要找囡囡。 高威抱起高崧崧后,就再也不肯放下了,“崧崧,要跟祖翁一起骑马吗?”高威引诱着小孙子。 “要!”高崧崧涿县就有一匹小马,他喜欢就是骑着小马四处溜达。 “走,我们骑马回家去!”高威低头又见高山山眼巴巴瞅着他,高威不由一乐,也抱起高山山,“走,我们一起去!”他打量了下高山山,心里嘀咕,怎么山山这娃长得比崧崧还娘们呢? “哈哈——”高崧崧和高山山大笑。 “阿兄,我想家翁今天是没时间见我们了,我们先去拜见大家吧。”陆希含笑看着祖孙三人离去。 高严可有可无点头,“我去准备牛车。” “好。” “大娘子。”穆氏等高严离去后,轻声叫着陆希。 “什么?”陆希偏头。 “二娘子这样,夫人她会不会——”这一路,穆氏思来想去,担心就是娄氏会责怪陆希,毕竟高二娘会这样也是因为郎君杀了宇文浩,虽然不是郎君错,可挡不住娄夫人会这么想啊。要是这样大娘子不是做了好事也得不到感激吗?再说二娘子这会又突然发病了…… “我帮二娘又不是为了她感谢我。”陆希失笑,她帮二娘是因为二娘已经生死边缘徘徊了,而她有能力帮二娘,就帮一把,至于娄夫人想法,与她何干?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啈冨ㄋē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订阅留言 154家宴 娄夫人一接到陆希他们要来消息后,就开始坐立难安了,一听说高严和陆希到家门了,就急急迎了出去,一看到躺牛车里沉睡女儿,不由心如刀割,她女儿现居然瘦就剩了一把骨头了,娄夫人眼泪一下子出来了,“蓁蓁!我蓁蓁!”娄夫人大哭。 成娘子看到原本娇柔小姑变成了这样,也忍不住哭了,陆希站着不出声。 穆氏看了看现好歹有点多了一点肉,脸上也有了些血色二娘子,心中有些明白大娘子为什么这一路上这么照顾二娘子了,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成娘子陪着哭了一会,就对娄夫人道:“大家,我们先让小姑进去休息吧。” “对!对!”娄夫人连忙点头,叠声叫来粗壮仆妇抬着女儿下去,她目光复杂看着陆希、高严和娄泰,“怀玉,这次蓁蓁多亏你照顾了。”娄夫人涩声道,平心而论,娄夫人很恨高严,战场上那么多人,他谁不好杀,为什么偏偏要杀宇文浩?他是得了军功、受了好处,却让二娘受了这么多苦。可娄夫人心里也很明白,要是没有陆希,高严根本管都不会管蓁蓁,所以娄夫人现心情很复杂,好半晌才干巴巴吐出了这么一声道谢。 陆希带蓁蓁也不是为了娄夫人感谢,她微笑道:“二娘是我们阿妹,这是我们该做。”她知道娄夫人心急女儿,也不多留,稍稍寒暄了几句就退下了。 成娘子亲自送高严和陆希出门,陆希对成娘子道:“娣妇不用远送了,你先去忙吧。” 成娘子也不多客气,“二嫂,你先回去休息,等晚上我们妯娌再好好叙叙。” “好。”陆希含笑颔首。 高严回了房,简单梳洗了下,换了衣服先去官署了。陆希梳洗完毕,躺床上就睡着了,走了那么久路,路上没吃什么苦,可总觉得睡不到实处。穆氏见陆希刚沾枕就睡沉了,知道她这几天是累坏了,就和春暄几个一起退下了。 高严回来时候,已经酉时了,听说陆希还睡,眉头皱了皱,“怎么让女君睡这么久?那她不是没吃东西?” 穆氏道:“郎君,大娘子说不饿。”她们中途也叫醒过陆希一次,可陆希就说了两个字“不饿”,就又睡着了。 高严掀帘进入内寝,陆希侧身往内,呼吸平稳,显然睡正香,“皎皎。”高严轻唤着。 陆希眉头皱了皱,头往被褥里埋,高严笑着将她搂怀里,“皎皎,醒醒,酉时了。” 酉时?陆希反应慢了一拍,才想起酉时到傍晚了吗?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高严亲了亲她面颊,“起来吃了哺食再睡好吗?” 陆希揉了揉眼睛,“阿兄,你回来了。” “嗯。”高严见妻子恹恹趴床上有气无力样子,心疼说:“你也别起来了,我让人把饭食端进来。” “不要。”陆希一口拒绝,让丫鬟给自己打水洗脸,让自己清醒过来,今天晚上肯定大家都会为他们接风洗尘,哪有她不到场,“阿兄,崧崧和山山呢?” “还没回来。”高严说。 “这两个小坏蛋肯定是玩疯了。”陆希嘟哝道。 高严不说话,要是他们晚上不回来才好。 陆希去饭厅时候,除了成娘子外,余下人还都没有到,高严知道人还没到,就送陆希到了饭厅后,自己去了练武场找两个玩疯儿子。 “二嫂。”成娘子一见陆希,就笑着上前,她身边还跟着三个打扮差不多小女孩。 “四弟妹。” “二嫂,这是我们家老大、老二和小三。”成娘子指着三个女孩子说道,这三个女孩子穿戴都差不多,老大和小二生粉妆玉琢,很是漂亮,小小三比起另外两个就稍微欠缺了些,不能说丑,只能说比不上两个姐姐漂亮,不过这小丫头浑身都圆嘟嘟,圆脸、圆眼,小手小脚都肥嘟嘟,看着像个白嫩嫩小汤圆,脸上还带着甜甜笑意,让人一眼见了就欢喜。 “真是有福气丫头。”陆希笑眯眯逗着小丫头,“囡囡叫什么名字?” 小汤圆仰头口齿清晰说:“回二伯母,我叫圆圆,阿娘说我全身都是圆,所以叫圆圆。” 陆希和成娘子都乐得大笑,陆希见这小丫头也不怕生,笑着搂过她,摸摸她软嫩嫩小手,“告诉伯母,圆圆今年几岁了?” 圆圆掰着手指,认真数了数,“圆圆今年四岁了。” “弟妹,圆圆真聪明。”陆希夸道,江南一代孩子年纪算虚岁,四岁实足年纪也不过两岁,崧崧和山山四岁时候,已经可以捧着大西瓜满地乱跑了,大人说话意思也全懂了,但说话却没有圆圆那么流利。 “哪里聪明了,这孩子这么大了,还不大肯走路,整天要人抱,不然就哭。”成娘子听陆希夸自己女儿,笑意从眉眼散开,但是嘴上还是很谦虚。 “女孩子走路总归慢一点,崧崧和山山像她那么大时候,还很少肯说这么长话呢。”陆希说。 “这倒是,阿岿跟她那么大时候,都可以满地乱跑了,可就是不肯说话。” 两个妈妈聊起孩子经来,顿时滔滔不绝,陆希给三个小女孩子一人一个一模一样小荷包,两个庶女是让丫鬟给,而圆圆是陆希亲手给,是两个可爱小猫琉璃头花,陆希这几年一直让人琢磨玻璃,想盖造暖房,结果玻璃没琢磨出来,倒是弄了一堆琉璃器皿。 圆圆一见两个可爱小头花,小手抓着不肯放手了,一定要阿娘给自己戴上,“你这孩子真没规矩。”成娘子又好气好笑,对陆希歉然笑道,“二嫂,抱歉这孩子被我宠坏了。” “女孩子要宠也宠不了几年,这算什么没规矩,我又不是外人。”陆希摸摸圆圆小脑袋感慨道。 成氏心有戚戚点头,说来女人一辈子开心还是娘家幼儿、少女时期了,也正是这个缘故,她对女儿远没有儿子那么严厉。妯娌两人说了这么一番话,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 这时高家余下人差不多都到了,高威一共有六个儿子,除了高团暂时没有成亲外,余下儿子已经全部成亲了,六个儿子目前就给高威生了十多个孙子,别说刚到了陆希和高严了,就是高威自己都分不大清。今天出了二娘外,其他人都到了。十多个男孩子,聚了一起,又都是差不多猫嫌狗憎年纪,整个饭厅几乎被翻天了。 高峥是十多个男孩子中安静一个,一直乖巧坐着,直到高威进来后,高峥神情才有些波动。高威是三个人一起进来,他手中抱着高崧崧和高山山,高威举止惹来了众人侧目,高威很少抱孙子,既便是高峥,他会走路后,高威就再也没有抱过他了。 两人进了大厅后,先是很有规矩给长辈们请安后,才乖巧偎依到了陆希身边,给陆希看着他们大刀。 “阿娘,你看!”高崧崧献宝趴陆希膝上,举起没开封大刀给陆希看,高山山也毫不示弱,趴了陆希另一边。 “真好看。”陆希夸道,“是谁给你们?” “祖翁。” “谢过祖翁了没有?”陆希问。 “谢过了。”两人异口同声道,高崧崧和高山山外人面前一向很乖巧,陆希很宠爱两个儿子不假,但该给他们教训时候也从来不手软。孩子活泼可以,但绝对不可以没有教养。 “去跟哥哥弟弟们一起玩吧。”陆希对两个儿子说道。 “好。”孩子们都喜欢跟同龄人一起玩,高崧崧和高山山看到那么多同伴早就心痒了,一听陆希这么说,就开心扑了过去。崧崧和山山都是开朗大方个性,孩子们之间打闹就算打疼了,两人也从来不找大人哭闹,爬起来继续玩很小孩子们就玩成了一团,尤其是高岿,阿娘鼓励下,跟两人玩很开心。 高威看着孙子们打闹成一团,很是开心,但是娄夫人却始终开心不起来,因为蓁蓁还床上躺着,太医署太医令很直白告诉她,这种癔症完全无法根治,只能慢慢养着,就算吃药也吃不好。 高威也挺担心,他拢共也就两个嫡女,长女当了皇后,次女长相不似汉人,高威也就绝让她联姻大户希望,原本是想让女儿嫁到自己手下军官家里,但是娄氏不肯,坚持要嫁回娘家,高威也没反对,现弄成这样他也很糟心。哺食过后,他就叫了高回夫妻去书房商议此事。 “阿娘——”高崧崧和高山山刚一出饭厅,就抱住了陆希腿,仰着小胖脑袋,双眼亮晶晶看着陆希。他们今天玩了一天,没跟陆希粘腻到,这会浑身不爽。 陆希瞅了高严一眼,高严无奈弯腰,抱起了两个小胖墩,两个小胖墩顿时咯咯笑了起来,陆希跟高严伸手拉着他们手,亲亲他们小胖手,两人笑得开心了。 高山山扭着小身体,“阿娘,今天祖翁教我们刀法了,我一会练给你看。” “好。” “阿娘我也会,我也给你看。” “一会你们一起练给我跟耶耶看。”陆希说。 “阿娘,我们什么时候出去玩?”高崧崧高严怀里也很不安分,仗着高严另一只手抱着高山山,没空揍他,他小肥手一伸,搂住了陆希脖子,陆希顺势把儿子抱了过来,“明天我们先去看大母和表哥,后天去看从母,大后天带你们出去玩好不好?” “好。”高崧崧小脸磨蹭着陆希。 高山山也伸手,“阿娘抱。” “阿娘回去抱你好不好?”陆希跟儿子商量,这两个小胖墩沉着压手,高严可以一路不喘气拎着两个小肉球健步如飞,陆希抱了一会就吃不消了。 “好吧。”高山山委委屈屈说,“阿娘一会要多抱些山山哦。” “行。” 一家四口一边说着一边往自己院子走去,其乐融融,惹来了不少注视目光。 高峥默默看着紧紧贴着陆希高岳。 “他才是我们高家真正嫡长孙,有了他,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小男孩离高峥几步远站着,斜着眼望着高峥道,努力让显示出他鄙视高峥感觉,他一个庶出孙子,凭什么这么得祖翁疼爱?自己还是嫡出呢!说话小男孩满脸不服气。他是高威庶长子——高家老三高园四子。 高峥黑黝黝大眼看着那小男孩不出声。 那小男孩被高峥目光看心里毛毛,心虚恼怒道:“看什么看?小心我让我大哥揍你!” “小四,你怎么这里?”小男孩大哥走来,他是高威孙子中年岁长一个。 “大哥,他欺负我!”小四指着高峥道。 大哥看了高峥一眼,皱了皱眉头,“你跟他计较什么,回去吧,阿娘等我们呢。” “好。” “小郎。”高峥侍从等众人都离去后,才上前小声对高峥道,“我们该回去了。” “刚才事不许告诉祖翁。”高峥扭头对侍从说道,要是让祖翁知道他受了一点委屈就要告状,一定会对他失望,高峥握着小拳头,他不能让祖翁对自己失望,他才不会输给高岳呢! “唯——唯!” 高崧崧小朋友跟不知道,他死缠烂打要阿娘给他洗白白,给他读睡前故事,甚至不惜冒死顶着耶耶冷脸,跟高山山小朋友一起睡阿娘和耶耶中间时候,他已经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某人竞争对手。 第二天一早,陆希早早起身,高严昨日去过官署后,正好今日轮上休沐,两人正准备去陆家,却不想宫里一道旨意传来,皇后让陆希入宫。 作者有话要说:高峥:高岳,我一定会超越你! 高岳:跟小朋友争大毛怪宠有什么爱?阿娘抱我!我目标是超越耶耶! 155入宫 皇宫高崧崧和高山山都来过,不过他们上一次来时候都还小,没有印象,这一次初入皇宫,原本抱着很大希望,可是看到还没有家里大花园,还没有陆家精致宫室,心里难免有些失望,不过两人都努力不让情绪表露面上。施先生说过,男人就不要轻易泄露自己情绪,这点两人外人面前一直做得很好。 宫中见礼礼仪是陆希从小教熟两人,两人一见阿娘上前给一个贵妇行礼,也很熟悉做起了他们家练习过无数遍礼仪。 “这里又没什么外人,阿姊不必多礼。”陆言亲自下了台阶扶陆希,低头一见两个虎头虎脑小男孩,伸手摸了摸其中大一些小男孩头,“崧崧、山山都这么大了。”她感慨道,上次跟阿姊见面已经五年前了?陆言有些恍神,耶耶都走了十二年了,似乎耶耶走后,她们姊妹都很少见面了…… “从母。”两个小男孩糯糯叫着陆言。 “真乖。”陆言听得心都软了,一手牵了一个,轻言细语问着他们平时爱吃什么、爱玩什么,今年几岁了,属相是什么。 两人很乖巧坐着回答陆言问题,陆言今天是见家人,只穿着一件水红色常服,妆容素雅,显得清丽无匹,高崧崧和高山山两人一向对美人很有耐心,所以他们还是喜欢跟阿娘去见阿娘亲戚,都是美人! “这两个孩子越来越聪明了。”陆言神色温柔爱怜摩挲着两个孩子小脑袋,柔声问着他们近学了什么课业。高崧崧和高山山回答却让陆言吃惊,这就是高崧崧也只是先生教导下刚读完《孟子》,高山山才认了一本《尔雅》,读过一本《诗经》罢了。 陆言惊讶望着陆希,四书不是应该启蒙书吗?崧崧怎么七岁了还读这个?陆言又问两人喜欢什么,却不想两人回答是打猎,他们知道怎么看动物足迹来辨认这是何种动物,也知道如何野外速辨认方向,还知道什么野草能吃,什么不能吃…… 他们还跟陆言夸耀,他们还自己给自己盖了一间小木屋,这间木屋从一开始搭起来就塌了,到现风吹不到,全是两人一点点问人、冥思苦想琢磨出来。陆言听得津津有味,答应以后有机会一定去他们小木屋里去住,心里却万分讶异,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看起来端庄温柔阿姊居然会这么纵容自己孩子。陆言认识中,除了要嫁给高严外,阿姊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出挑事,却不想她教育孩子却会这么与众不同。不过陆家人本来就很少有几个走寻常路,陆言也没有多问,“阿姊,这个给你。”陆言将一卷文书递给陆希。 陆希接过一看,居然是一份受封爵位草稿,“这是——” “是县子爵位,封地暂时还没有定,阿姊你想要给崧崧选一处什么样封地?”陆言问。 “怎么好端端想到要给崧崧爵位了?”陆希问。 “是因为珍珠。你上回说养珍珠法子,少府官员已经去看过了,说完全可行,这样话以后再也不用珠农去用命去捞珍珠了。”陆希提起养珠,眉眼飞扬了起来。 陆言本身很喜欢珍珠,但是当了皇后后,除了陆希给她珍珠外,她很少让少府给自己打制首饰。她清楚自己身份,如果她只要表露出自己对珍珠喜爱,肯定会有人命令珠农下海打捞珍珠,陆言可不喜欢有人打着讨好自己名声,行那劳民伤财事。 陆言可以自控,可不代表大宋其他官员贵族会这么体恤民情,去年寒冬腊月合浦一共死了三十八个珠农,就是因为当朝显贵要求进贡珍珠,当地官员逼着珠农腊月下海打捞珍珠!结果一共死了三十八条人命!陆言听到这个消息,气得当场掀翻了书案,若不是这件事背后主使者是她婆母——当朝柳太妃,她非狠狠惩罚那些人不可。 这些事陆言都写了信给陆希抱怨,陆希听后就想起了自己家那片珍珠田,以前陆希不说是怕引起不必要麻烦,而且郑启活着时,他生性简洁,后宫妃子都不敢太争奇斗艳,连带大宋贵族也不敢太过分。可这些年,大宋经历了两代帝皇休养生息,日子渐渐好过了,宫中太妃、公主们也多了起来,奢侈之风就有点刹不住了。当今陛下明处说过很多次,帝后以身作则,甚至还为此惩罚了很多官员,都没太大用。 养殖珍珠也只是一个治标不治本法子,皇家也不可能贪图陆希那个方子,皇帝又想着陆家这些年敬献了不少好东西,竹纸、活字印刷术,后来高氏夫妻又弄出了千里镜、还有很多改善民居建议,这身后或多或少都能见到陆希身影,皇帝就干脆趁着这机会送了一个爵位给陆希儿子。 陆希想了想,“陛下说了是要给崧崧吗?” 陆言挑眉,“阿姊想给谁?” “我想给山山。”陆希道,“崧崧是长子,将来我们一切大部分都是他,但是山山……” 别看陆氏两姐妹压根没把爵位看眼里,可大宋爵位真心没那么泛滥,郑家皇帝对爵位都看比较重,大宋官员勋官很多,可爵位很少,尤其是中原富庶地带,皇室除了分给皇子外,便是宗亲都别想染指,皇帝肯让陆希选封地,这份恩情已经非常大了。高威奋斗了一辈子,后都升到大司马了,也不过有个县公爵位,还不像陆家齐国公爵位可以世袭罔替,不过除了皇子外,能跟陆家一样做到爵位世袭罔替,全大宋一只手都数过来。 皇帝说到底,册封崧崧也是不想把太捧高严缘故,三十岁刺史,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大宋也属于少数了,再说整个高家目前也就高威一人有爵位,封了高严,高元亮怎么办?所以皇家就干脆避过高严一辈,直接选小辈。陆希却想以阿兄本事,将来总会有爵位,到时候崧崧身为长子肯定能继承,这爵位还不如留给山山。 陆言知道阿姊想法,她颔首道,“也行,横竖也没下圣旨,我跟陛下说一声就是了,阿姊想要什么样封地呢?” “我要云南郡文山县那块封地。”陆希说。 “什么?”陆言瞪大了眼睛,“你要那穷乡僻壤地方做什么?” “我让人那里做了一点小生意。”文山县就是陆希派人去弄找三七那片地方,如今那里三七种植已经上规模了,不仅如此,派去文山县人还找了其他几种止血药材,陆希都让人开始研究人工种植了,那里已经算陆希和高严秘密小根据地了,所以陆希一眼就选中了那块封地。 “你不后悔就好。”陆言摇头,“或者你回去跟高刺史商量下?” 陆希很想说不用,但犹豫了下道:“好,我回去再跟他商量商量。”封爵是大事,她总要回去跟阿兄说一声。 陆言又跟陆希寒暄了几句后,就跟陆希提起了木木和夭夭婚事,木木今年十岁,夭夭今年也有八岁了,若是没有那身世,她们婚事陆言也没那么着急,可她们现这个情况,陆言必须开始给她们找未来夫君了,“我问过侯家了,他们就愿意让木木嫁给一个庶子!”陆言面带怒色,“我没答应!”她不会给木木找勉强得来婚姻,她现可以照顾木木,要是将来有一天她不了,木木怎么办?所以她们未来夫婿人品才是陆言考虑首要条件。 “那你还看中了哪家小郎君?”陆希问。 陆言迟疑了下,“阿姊,高家有合适吗?”陆言想把木木嫁到陆家,把夭夭嫁去高家,自家情况陆言清楚,只要陆家肯答应亲事,一定会护木木到底。高家目前是大宋显赫权贵之一,阿姊高家地位是毋庸置疑,夭夭嫁进去,高家看木木面子上也会善待她。 高家?陆希没想到陆言打是这个主意,“我对高家有多少孩子还真不清楚,而且你知道我家翁儿子很多,但嫡孙不多……”高威嫡孙,也就崧崧、山山和阿岿三个,这三人一个都不可能娶夭夭。陆希很喜欢木木和夭夭,但她不会愿意她们做自己儿媳妇,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陆希自己都不愿意事,当然也不会去问别人。陆希很明白,以她高家地位只要说开口,家翁怎么都会选个孙子出来娶夭夭,但这种就带有强迫性质了,这样得来婚姻,也不一定对夭夭好。 陆言也知道木木和夭夭身份尴尬,陆希不愿意做这个媒也是人之常情,陆希苦笑:“那我再问问吧。” 陆希点点头,两人又说了一会闲话后,陆希就带着孩子跟陆言一起去看高太后了。 高太后这几年一直跟豫章住长乐宫,高太后甚至还开辟了一小块菜田,见陆希来了,她很是欢喜亲手采了她自种蔬菜给大家加菜。 陆希见高太后神色平静,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笑容,容貌甚至看起来还比之前年轻了些,就知道她日子过还不错,心中略一松,人身份不同了,说话也就不那么方便了。比如说阿妩,陆希明知道她这些天应该很担心陛□体,她也不会问出口,因为这不是她应该过问。 长乐宫也因为高崧崧和高山山到来充满了欢声笑语,等天色不早,陆希要离去时候,高太后还依依不舍拉着崧崧和山山小手,豫章还能出宫去看两人,高太后就不能随意出宫了。陆希再三保证,过段时间还要带着孩子入宫,才让高后喜笑颜开。陆希也看到高元亮得女儿,才三个月大,大部分时候都睡觉,难怪高太后和豫章会觉得寂寞了。 回了家,陆希就跟高严说了要给山山封地事,高严根本无所谓,“这件事你做主就好。” 陆希笑着亲了他一口,“好,那我明天就派人给皇后传话。” 高严抱住了她腰,“你一回来就忙得见不到人影。”他抱怨道。 陆希笑着靠他胸膛上,“后天我带崧崧和山山出去玩一趟,等你下次休沐时候,我们去一起汤泉别庄好不好?” “好。”高严头抵陆希额头上,“今天你不会让那两个小崽子睡我们中间了吧?” 陆希一笑,“马上崧崧就要大了,想让他这么撒娇都没机会了。”她叹气说,男孩子越大就越不肯亲近母亲,崧崧也黏糊不了自己几年了。 “他早该大了!”高严不满,“哪有男孩子跟他一样?整天腻阿娘身边!你看高峥身边连乳母都没有。” “那是因为他有个好耶耶啊!可以为他们挡去一切风雨,让他们可以开开心心长大。”陆希说,今天她入宫时候,高皇后话里话外意思,想让陆希家时候多看顾下高峥,陆希答应了。 高峥确是一个非常聪明懂事孩子,但这孩子也很惹人心疼,她一点都不希望自己儿子跟阿峥一样,她不要自己儿子小小年纪聪明成熟像个小大人,这样她会认为自己跟阿兄很无能很失败,让孩子感受不到安全感,所以才会自己变成熟起来。她孩子只要开开心心长大就好,就跟自己小时候一样。 所以陆希从来不给儿子多加课业,她希望他们有健康身体、开朗宽阔心胸、良好生活学习习惯,这三点是她费了大心思培养,余下她很少会强求儿子。陆希认为自己儿子有这三个方面她就成功了,以高家和陆家目前权势,他们无论将来选择何种道路都会成功。高家现暗地里勾心斗角,陆希就回来了两天就很清楚了,但这些都跟崧崧、山山无关,他们想要东西,自然有阿兄跟她来提供。 高严听了陆希这话,不由心花怒放,“我就只是一个好耶耶?”他是好父亲这是毋庸置疑,谁家父亲有他那么和蔼可亲,相反高元亮——妻子教不好,儿子也养不好,他就是一个废材! “当然不止,你还是我好夫君。”陆希笑着抚摸着高严面颊,这么多年阿兄都不见老,反而因为多年身居高位,身上多了一股迷人气质,幸好自己也不差,不然有这么一个美貌老公,压力真很大啊。 “那你是不是也要好妻子责任?”高严身体小心压了下来。 陆希搂住他脖子,“阿兄,我要上面——”她这段时间不喜欢下面姿势了。 “……好。”皎皎第一次提出要上面时候,高严还暗爽了半天,还想皎皎居然肯这么主动了,可真尝试了才知道,所谓上下,其实对她来说压根没区别,反正都是他出力……高严轻咬了她一口,“懒丫头。” 陆希笑趴他身上,“因为我有一个好夫君嘛。” 高严失笑,心中暗暗琢磨,或许去别庄时候,可以让皎皎再换个姿势? 156姑侄叙话 陆希到高家第三天早上,是已经有十四岁齐国公阿劫亲自来接,五年不见,他已经从一个略显腼腆小男孩彻底变成了沉稳温雅少年。 “阿劫。”陆希又惊又喜看着阿劫,所以说孩子变化大,五年不见,阿劫已经彻底和之前判若两人了。 “阿姑、姑父。”阿劫给陆希、高严端正行礼。 高严对着阿劫微微颔首,眼底略有暖意,阿劫是皎皎是心爱侄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高严对他印象一向比较好,“晚上我来接你。”高严对陆希说。 “好。”陆希先送高严出门,他要去上朝了。 高崧崧和高山山站陆希身边,仰头看着这个一直被阿娘提嘴边表哥,也不用陆希提醒,两人主动就叫人了:“表哥。” 阿劫看着两个并排站立小胖娃,满心欢喜,从怀里拿出他一早就准备好见面礼,“崧崧、山山,给你们。” 两个小娃娃接过小荷包,乖巧道谢了。 阿劫对陆希说:“阿姑走吧,祖姑她们都家里等你呢。” “好,我们先回家吧。”陆希牵着儿子手往外走。 陆家陆止已经门口等他们了,这几年陆止一直陪着阿劫处理齐国公府各项事务,没再出去游玩,懒散性子也改了不少,如今陆止看起来像一个端庄贵妇,而不是之前那个潇洒不羁女冠了,为此阿劫心里一直很愧疚,他暗暗发誓等他再大一点,一定不这么拖累祖姑了。 “阿姑!”陆希看到陆止时候,也不等下人来扶她,她就自己下了牛车,扑到了陆止怀里。 “孩子都大了,还这么孩子气。”陆止嘴上说着,可眼底还是隐隐泛起水光。 “我想阿姑了嘛。”陆希腻着陆止说。 崧崧和山山眼巴巴看着阿娘对着一个漂亮大母撒娇,难怪穆阿媪老说,他们撒娇是跟阿娘学。 陆止低头看了看这两个虎头虎脑小子,笑着说:“先进去说话吧。” 等到了客厅,大家坐定后,陆止问陆希:“皎皎,你建康留几天?” “应该不会太久吧,等阿兄交接完了,我们就差不多应该去蓟县了。”陆希说,蓟县离涿县不远,要不是陆希很久没回京了,她也不会特地大老远跑回京城再回蓟县。 “那就可惜了。”陆止惋惜道,“看来是赶不上阿劫成亲了。”阿劫婚事明年二月份,不过——“你都这么大了,应该以自己家为主。”陆止拍着侄女手道,皎皎现是彻底大人了。 陆希点头,“阿姑,家里决定给阿劫找个什么官职了吗?”陆希问,阿劫明年就要成亲了,所谓成家立业,成亲后就应该做份正经事业了。 “顾律和阿劫外翁前段时间来家里跟族老商量过了,也问了阿劫几个先生,都说他既然这么喜欢读史,就让他当个著书郎好了。”陆止说。 顾律平素行事有些不着调,可对自己孩子教养还是很上心,对子女儿孙婚姻对象也是千挑万选,兼之他跟阿劫外公是嫡亲兄弟,对这个孙女婿就又多了几分关注,两家自订婚后,他就一直很关注阿劫,成亲后出任何种官职,事关阿劫将来前途,他不可能袖手旁观,就拖着阿劫外祖父上了陆家,跟陆家族老详细商量了大半天,又问过阿劫意思后,才定下了这个职位。 阿劫从小就对史书表现出特别不同兴趣,别小男孩子调皮捣蛋时候,他就喜欢捧着大部头史书读津津有味,丝毫不觉史书有任何枯燥地方。他诗词歌赋上造诣只能算寻常,但却写了一手锦绣文章,陆家本就是史学世家,见阿劫如此,陆家族老是花了大精力培养他,著书郎这个官职也是按照他个性选。 “这官职不错,阿劫本来就爱看书。”陆希点头赞同。 陆止看着陆希两个孩子,“皎皎,崧崧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陆希不解望着阿姑。 “崧崧都已经七岁了,难道你就准备让他一直待蓟州?他都七岁了,难道你就准备一直让施平一个人教他?”陆止扬眉。 陆希默然,她知道阿姑意思,蓟州无论从各方面来说,都比不上建康,现他们还小,她跟施祖翁就能教,可他们毕竟不是老师,等年纪再大些,就要请真正老师教导了,而且建康这个圈子一向很排外,不是建康长大,想要进去比登天还难。可让她一个人把孩子留建康,她真舍不得。 “我知道你舍不得他们,可你也要想想他们将来啊。”陆止说,“你跟高严近几年不可能回建康,难道你真准备把他们留蓟州一辈子?还有崧崧和山山都这么大了,可有什么谈得来朋友?旁不说,他们将来娶妻怎么办?”陆止对侄女道,这些可都是大问题。陆止顿了顿,意有所指道:“高家那些事你还不清楚?你不会以为不争就可以了吧?” 高家现看似太平,那是因为有高威压着,高家孩子目前也不大,但是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这矛盾迟早压不了。高威会老,而高元亮和高严已经足够大了,高元亮没有嫡子,如果说高元亮高家说一不二也算了,可偏偏高家还有一个高严,同样是原配生嫡子,军功甚至还高元亮之上……这样情况,皎皎不会天真到认为,她不争这些烂事就跟她无关了吧? “当然不是。”陆希苦笑,“可是单单把崧崧和山山留下,我也不放心。”高家教育方式跟陆希是完全对立,高家是□裸弱肉强食,陆希是非常反感这种教育,她情愿自己孩子现纯良些,因为他们长大后,有一辈子时间可以去经历社会险恶面。而高家却将弱肉强食一面体现淋漓致,这种教育方式太急功近利了,陆希不喜欢,所以她也很少让孩子长久留高家,但如果把崧崧和山山单独留下话,他们就势必要住高家了。 陆止说:“你可以把他们留陆家。” “家翁不会答应,而且我家翁根本不会教孩子。”对着陆止,陆希也不说遮遮掩掩话,“他会把他们宠坏。”陆希也宠孩子,可她不会惯孩子,“建康条件是好,可我还是觉得父母才是孩子好老师。再说将来事又有谁知道呢?或者等过个两三年,我跟阿兄就回来了呢?” 陆止见侄女坚持,微微摇头,“那你家翁意思呢?” “他不会留下崧崧。”陆希笃定说。 陆止挑眉。 “阿姑,你忘了高家还有高峥。”陆希笑道,高威是很宠爱崧崧和山山,可他心目中,重要人永远是高元亮,如果把崧崧留下,高峥怎么办?家翁巴不得现崧崧和山山离高家中心越远越好。 陆止失笑,“这样也好,可惜我们家没合适女孩子,不然就让崧崧当我们家女婿好了。”陆家嫡系目前只有阿劫,他还没成亲,就算成亲马上生了女儿也太晚了,而且陆止还指望阿劫多生几个儿子呢。 陆希怔了怔,她对未来儿媳妇还真没多少感觉,“他们还小呢,不急。”提起亲事,她就想起了木木和夭夭,“阿姑,阿妩有提起木木和夭夭亲事吗?” “有,我没答应,真让她们嫁进来就是害了她们。”陆止叹了一口气,她也很喜欢这两个女孩子,但她不可能让她们来做陆家媳妇,她们可不是普通无父无母孤儿,这样媳妇哪家人家愿意娶?要是庶子还行,可阿妩又不愿意庶子,再说陆家也很少有庶子。 陆家别说妻子能生了,就是不能生也很少纳妾。六祖姑他们那一支,是因为当初他们祖父嫡妻早逝,祖父跟嫡妻感情很好,不愿再续娶继室,又有担心幼子无人照顾,就纳了妻子庶妹为妾,才有了庶子。所以陆家人丁虽然稀少,可亲戚间关系一直很和睦,也很少听闻嫡庶相争丑闻。 “之前太皇太后倒是跟我说过,想过再门第低一些人家找,可是阿妩没答应。”陆止说。 “她们不好找门第低人家,哪种人家哪里养起?”陆希摇头,阿妩想法她能理解,木木和夭夭从小就养皇宫,大家又心疼她们无父无母,对她们照顾格外精心,吃穿度用皆是好,她们就是两朵用金汁玉液浇灌出来富贵花,寻常人家哪里养得起?再说她们从小接触人无一不是顶级权贵,看着平时还不如她们朋友嫁都是好人家,她们却嫁到了寻常人家,这当中落差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 但现又不是讲究自由恋爱时代,门当户对带来好处太多了,不然为什么高团一直坚持不娶妻,直到现他接替高严成为涿县郡尉后,才开始央求她给他找未来妻子人选呢?就说阿劫,虽然母亲去世了,可她是顾家女儿,阿劫这些年顾家可没少照顾他,陆希给阿劫选顾家女儿为妻,一来是因为阿劫自己喜欢;二来也是想顾家再提携阿劫一把。哪怕是她跟高严,如果高严没有当中护军父亲、当皇后姐姐,他们再相爱也走不到一起。 木木和夭夭无父无母不说,连家族都没有了,她们对未来夫家助力就是负数,稍疼爱儿子些人家,都不会想要这样一个儿媳妇,就算勉强嫁进去了,将来夫妻、婆媳、妯娌间如何相处都是大问题。她要是阿妩,就让她们立女户招赘,但这些陆希不好跟陆言直说,因为陆言现身份不同了,她首先是皇后,才是她妹妹。 “唉,说来还是阿薇这孩子太命苦了。”陆止唏嘘道。 陆希也有些怅然。 “你难得回来,也不提扫兴事了,等仲翼哪天休沐,你们一家子都来家里,大家好好聚一聚。”陆止说。 “好。”陆希盘算了下,“这次休沐,我们要带崧崧和山山出去玩,下一次休沐吧。对了,阿姑,他们这几天玩疯了,怕是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了,我想把明天他们送到家里学堂来读书。” “我让人安排下,你明天早上派人送来好了。”陆止一口答应。 “好。” 接下来几天,陆希早上去儿子去上学后,就去娄夫人处请安,等下午时候就会会以前闺中朋友,高二娘事一直没下文,听说按照高威意思是,让女婿把儿子接过来,一家人以后就住大宋,这样二娘也不用整天要儿子了,但是娄泰无论如何都不答应,事情就那么暂时僵持了。 高二娘事陆希不好管,也没多问,倒是高团前几天扭扭捏捏来找她,话语里意思就想让自己给他找个媳妇。陆希这会才知道,原来高团一心想娶个家世好女孩子为妻,所以一直忍到了现,等自己当上了郡尉硬件软件都达标了才开始说亲。 陆希不由有些头大,说媒这种事,她真没干过,尤其是高团话里话外意思,家世好好对他有点帮助,不就是想要嫡女吗?世家嫡女那是不可能,只能寒门权贵里面选,这方面陆希又不熟,后还是找了阿姑和豫章阿姑帮忙,她们是建康地头蛇,肯定比她熟多了。等初初给高团定下妻子人选、让山山接了爵位、又给崧崧和山山找好了带去蓟州先生后,高严官职也交接差不多了,陆希一边不舍打理着行装,一边又有隐隐松了一口气感觉,或许真是两个人小家待惯了,这次回建康,她居然开始有点不适应了。 157打架(上) “大家,该喝药了。”成娘子端着熬好汤药,走到软榻前,轻声说道。 娄夫人恹恹靠软榻上,瞄了儿媳妇一眼,“阿回呢?” “他听说书香居来了一匣香墨,早上就出门去看香墨了。”成娘子说。 娄夫人不说话,成娘子恭敬伺候大家喝完药。 “阿回有时候不懂事,你这个当妻子也要一旁提点下,所谓妻贤家事兴,妻子好一家子才能兴旺,你看阿屾现都已经是文山县子了……”娄夫人絮絮叨叨说。 这几天家里先有高二娘事,再有高屾受封文山县子,高团跟丹阳尹侄女定亲,三件事叠加让娄夫人有些受不住了,这些天脾气越来越差,对成氏这个她本来就不是太喜欢儿媳妇,也左右看不顺眼,话里话外意思就是高回命苦,没娶个高门贵女回来,不然阿岿也能有爵位了。高回也是嫡子,到后居然娶媳妇还比不过一个庶子…… 成娘子眼观鼻、鼻观心听着,等娄氏说累了,还体贴给她倒茶水,娄夫人见她水油不进样子就烦心,“你下去吧。” “大家您好好休息。”成娘子柔声道。 “去吧。”娄氏对她摆手。 等成娘子退下,回到自己房里后,成娘子乳母再也忍不住道:“娘子,夫人也太过分了!”高严二十一岁就是郡尉了,高回现都三十了,还是白身,不肯当官,一心要当风流名士,还没什么说得上才华,论出身、论才干、论容貌,哪一样比得上高严?别说他还宠妾灭妻,整天娘子面前叨念,要嫡庶一样教养,说什么人家大家族都是嫡庶一样教养,有他这种当夫君吗?二郎君跟安邑县主可是建康出名恩爱夫妻,二郎君身边连个母都没有。这样人要不是仗着他有个中护军爹,她家娘子能嫁给他吗? 这丹阳尹官职是比他们成家郎君大,可整个家族也就他一人支撑而已,家族刚刚兴起,谁知道将来会如何?成家可是世代书香门第,到自家娘子这一代,族中已经是四代为官了,人才济济,再持续上两三代,成家也能算世家了,别说他们家娘子还是成家族长长孙女,未来族长长女,高团娶不过是侄女,侄女能跟长女比吗? “她病了,你跟她计较什么。”成娘子毫不意说,她觉得她现生活挺好。她有儿有女,嫁入高门,入门就当家做主,大家对她一向不怎么好,可她知道偏心儿子、疼爱孙子;家翁偏心原配孩子多一些,可原配那房孩子个个有出息,她看得上东西,他们看不上,光是从他们漏些好处下来,就足够她跟孩子吃穿不愁一辈子了。这样生活,旁人求都求不到。 “娘子你也太好性了。”乳母忿忿道,“给小娘子那个启蒙女师,是你求了二女君才好容易请到,那些庶出贱婢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们家小娘子一起读书?”乳母不平就是她们好容易才通过安邑县主面子,给圆圆小娘子请到了一个礼仪女师,结果郎君居然硬是以高家都是“嫡庶一般教养”为由,让两个庶女跟圆圆小娘子一起学礼仪。 嫡庶一样教养?他怎么不去对他那几个庶弟说嫡庶一样教养呢?高家要真是嫡庶一样教养,高太尉几个庶子,怎么除了高团外,其他几个人就跟木头桩子一样?既便是高团也是熬了这么多年,才娶了一个丹阳尹侄女。定又是那小贱人后面撺掇郎君,郎君才会对女君这么说。 “娘子,一会等她们来了,你一定要给她们好好做做规矩。”乳母说,娘子就是太心善了,早就该好好给这些庶女做规矩了。 成娘子失笑摇头,“我这几天觉得有点身体不舒服,让明姬跟大娘子去家庙里替我吃些斋饭,念些佛经吧。”不过就是侍妾庶女罢了,玩意似地东西,哪里值得她费心思给她们做规矩? 她夫君比起他那两个哥哥来说,确无能了些,可无能有无能好处,不会出去胡乱闯祸,多就是偏爱貌美小妾,还不敢放明面上,表面还要装着爱重自己。成娘子也懒得戳穿他把戏,他可以喜欢貌美可人小妾,让她当慈母疼爱庶子女也行,他要所谓嫡庶一样教养,她也答应。可要是想越过她孩子,那么他们就没有存必要了。 “唯!”乳母几乎是眉飞色舞应声出去了。 倒是成娘子侍女神情有些犹豫,“女君,这样要是郎君问起来怎么说?” “难道我还没管教女儿、处置丫鬟权利吗?”成娘子道。 侍女一想也对,娘子是女主人,教养女儿、侍妾本就是天经地义事,“给八郎和十二郎果干做好了没有?”陆希要离开了,成娘子也实想不出送陆希什么礼物,想着这两个孩子喜欢吃她做果干,就让人做了不少。八郎和十二郎就是高崧崧和高山山,高家孩子众多,光是高威就有兄弟六人,撇开战死、早死,还剩了三个,高威是老大,三兄弟孙子加起来,目前都有二十多个了。 “都做好了。”侍女说。 “走,去二女君那里。”成娘子说。 成娘子到陆希院子时候,陆希正一株桂花树下作画,院里下人正有条不紊打行李。 “二嫂。”要说成娘子羡慕还是陆希,成了亲女子,还能像陆希这么有闲情逸致作画看书,那当真是要丈夫无微不至呵护,不过陆希她也有这个资本。 “弟妹。”陆希放下了笔,“你来正好,我让人作了几个玩偶,一会你带回去给圆圆玩。” “二嫂,你这么宠圆圆,回头你要是走了,她怕是连我这个娘都不要了,只要你这个二伯母了。”成娘子笑着说。 “她可是我们高家唯一女儿,不宠她宠谁呢?”陆希说。 成娘子含笑点头,心里很感激陆希,要是没有陆希,她家翁说不定连圆圆是谁都不知道,孙女又如何?他连女儿都不放眼里呢,“二嫂,这些是我让人做果干,我看崧崧和山山都爱吃,你就带着给他们路上吃着玩吧。” “多谢弟妹。”北地蔬菜瓜果没有江南那么多,崧崧和山山初到建康,看到这么多甜果子,都乐得找不着北了,每天吃了饭还要吃很多甜果子,陆希整天就盯着这两个小鬼肚子,生怕他们吃撑了、拉肚子了。 “二嫂要是能长留建康就好了。”成娘感慨道,这样她也有个说话人了。 陆希也觉得她能遇上成娘子这样讲理弟媳妇是她运气。 “二女君不好了,十一郎跟十二郎、八郎和六郎打了起来。”高家下人慌慌张张来禀告道。 “什么?”十二郎是山山,十一郎是高峥,陆希也顾不上成娘子,就匆匆赶了过去,成娘子也跟着一起去了。 高家练武场里,高山山跟高峥滚成了一团,两人都是从小习武,但是现两人手脚嘴巴并用,完全忘了自己拳脚功夫,高山山跟高峥两人相差不过一岁,从小就是精心调养大,身高本就差不多,扭成一团,是分不清谁是谁,高山山狠狠一拳打高峥面颊上,高峥反手朝着高山山一巴掌,你来我往,很两人就眼青鼻肿了。 高崧崧站一旁,小心将一个剪成了碎布片小背包拼贴起来,他抬头恶狠狠瞪着高峥,“高屾,你要是敢输了,回头我揍死你!”这是阿娘给他们亲手做小书包,阿娘很少做女红,就是耶耶身上也就一个阿娘几年做荷包,这小书包是他们独二份,连耶耶都没有!高峥这混蛋就居然敢毁了!他要揍死他!高崧崧恨得双眼发红,上前一步—— “不许过来!老子要亲手揍死他!”高山山对着高崧崧吼道,这两臭小子被高严一直往军营里丢,好没学到,粗话学溜,不过他们从来不敢阿娘面前露马脚。 高峥冷哼一声,反手对着高山山肚子一拳,“凭你?下辈子吧!”这混蛋!他都说了那书包不是他剪! “好!十一哥揍十二哥!” “十二哥好好揍十一哥!” “十一弟,你一定要把小十二揍得连他娘都认不得他!”一个小子扯着嗓子喊道,他是高威弟弟孙子,比高崧崧大了一岁,不过他还没说话,眼前一黑,他倒退了几步,茫然晃了晃头,才看清是高崧崧揍了他,“高岳你干什么!” “我阿娘也是你可以乱叫?”高崧崧怒道。 “你阿娘怎么了?难道说都——”那小子话还没说完,高崧崧迎面就又是一拳,“嘭”那小男孩身体晃了晃,感觉眼前一阵金光,“噗”他吐了一口血水,血水里露出两个白白小东西,高崧崧两拳把他已经松动牙齿也打掉了,“高岳我跟你拼了!”那小子“嗷”得叫了一声,朝高崧崧扑了上去。 高崧崧不慌不忙,摆了一个起手式,直接将那人又一拳揍了出去,他鄙视瞄了一眼高屾,笨蛋!耶耶教你拳法你白学嘛?我们是武士,又不是流氓,哪有滚成一团打架! 陆希赶到两人打架地方时候,就见高家小崽子们围成了一圈,一个个握紧了拳头,满脸通红给各自支持者鼓劲加油!陆希一看,头就大了一圈,“把这些人全部分开!”陆希道。 “唯唯!”下人们连忙上去分开这群小祖宗。 外围高家小子们,一看到陆希和成娘子了,一个个都跑了,陆希一眼就看到高山山跟高峥滚成了一团,而高崧崧跟另一个不认识孩子也滚成了一团,陆希看到高山山狠狠一拳砸高峥脑袋上,而高峥丝毫不顾,发狠似地咬着高山山耳朵,高山山见砸不开高峥,干脆也张嘴一口咬上了高峥耳朵…… 陆希心跳都停止,“把他们拉开!”她几乎尖叫道。 两个彪形大汉上前,一把揪起了高峥和高山山抖了抖,两人身体一软,不由自主松开了嘴。 “山山!”陆希几乎是扑到了儿子身边,看着儿子流血小耳朵,她手碰都不敢碰,“疼不疼?”她仔细观察着,发现只是流血了,才松了一口气。 “不疼!”高山山当然不愿意这么多兄弟面前丢来,呜呜——疼死了!他腻到了陆希怀里,“阿娘,山山一点都不疼!”他强调道。 陆希又气又急,“来人,叫疾医!” 高峥被人放下后,只瞄了陆希和高山山一眼,就低下了头,突地,一阵阴影朝他走来,高峥撇了撇嘴,是要骂他吗?他才不怕呢!他又没犯错!一股很好闻香味钻入了他鼻尖,高峥抬头,正对上一双温柔双目。 “阿峥,让二婶看看你伤好不好?”陆希半跪坐高峥面前,双目量跟他对视,放软了语气说。高后让自己照顾这个孩子,但是陆希从来没有正面跟这个孩子接触过,主要是这个孩子身份太微妙了,陆希喜欢孩子也是要看对象,会惹麻烦,她只会平时吃穿住行上照顾,余下——她就管不了了。 高峥怔怔看着自己那个漂亮跟画上仙女似地二婶。 “阿娘,都是这臭小子把我书包剪坏了!你干什么对他这么好!”高山山不服气说道。 “胡说!阿峥是你哥哥,不许没礼貌!”陆希呵斥道,“他剪你书包做什么?”她嘴上呵斥,但是双手还是温柔把儿子搂到了怀里,山山长这么大,第一次受这么重伤,她都心疼死了。 高峥看着陆希动作,又低下了头。 “阿峥,我们去上药好不好?”陆希又问。 高峥抬头,“书包不是我剪。”他认真对陆希说。 “我知道。”陆希对高峥点头。 高山山委屈往陆希怀里蹭,呜——阿娘居然不信我。 陆希安抚亲了亲小儿子额头,又搂过大儿子,“跟阿娘先去上药好不好。” “嗯。”两人乖巧点头。 “女君。”王直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看到高山山一身狼狈,吓了一跳。 陆希对王直吩咐道:“把今天校武场所有人全部给逐出去,我不想看到他们了!” “唯!”王直应声。 158打架(下) 陆希话音一落,整个校武场都静了静,高家子侄辈几乎是不可思议看着陆希,高家人心目中,陆希个性温和,跟不苟言笑高严比起来,她脸上似乎永远带着温和微笑,大家从来没见陆希生气过,她居然要把校武场侍从撵走?众人面面相觑,校武场侍从可是祖翁亲卫啊。 成娘子听了陆希话,嘴动了动,校武场下人都是家翁亲信,二嫂想要动可没那么容易。不过二嫂既然发话了,家翁应该会给她这个面子吧。成娘子本来就不是很喜欢家翁那些亲卫,这些人是跟家翁战场上出生入死,屡次救了家翁,可他们本就是高家部曲,救主人那是天经地义,高家善待他们是因为高家有善心,他们却不能因此恃宠而骄。 王直也很清楚校武场这些侍从都是太尉亲信,不能轻易动,可是他清楚女君现很生气,王直对身后侍卫微微颔首。 侍卫们一拥而上,将那些远远站着看热闹侍从全部绑了起来。高严手下兵对陆希都非常尊重,这并不是陆希高严心目中地位决定,而是高严亲卫大部分都是陆希吴郡别庄培养出来后,再去涿县。高严治军严酷,但是陆希对他们吃穿住行、生老病死,甚至是生儿育女,教育孩子都是事无巨细关心,所以高严亲卫对高严是敬畏,对陆希却是发自心底爱护。 “二女君,我们做错了什么?小郎打架不是常事吗?太尉都不管,难道我们下人还能管不成?”几个被压着侍从不服气嚷道,不过大家也不是傻瓜,知道二女君不是四女君,他们倒也不敢有什么反抗动作。 陆希脸色一沉,王直喝道:“还不给我拖下去!” “王直你他娘——”那些侍从张嘴就要骂王直,还想挣扎,不过他们要是一开始就反抗,高严侍卫也没那么容易制住他们,可现都他们手上了,怎么可能被人随意挣脱呢?两人一个,飞把人拖了下去。 高峥怔怔看着陆希,陆希伸手试探性想握高峥手,高峥下意识一避,但避开后,又飞抬头瞄了陆希一眼,陆希一笑,也不坚持牵他手了,“阿峥,跟二婶去上药,我让阿崧和山山跟你道歉。” 高峥冷眼看着高岳和高屾,两人一声不吭垂着小脑袋跟陆希身后,听到了陆希话,两人朝着高峥呲牙咧嘴,可一看阿娘眉头又皱了起来,他们硬生生把凶恶表情改成乖巧谄媚笑容,两人等陆希目光移开后,才揉着脸,突然改表情什么,讨厌了,脸都要抽筋了! 高峥看到两人表情,下巴微抬,走了几步,犹豫了下,小心伸出小手拉着陆希衣摆,同时密切关注着陆希表情。 陆希含笑牵起他小手,“慢慢走,刚打完架我们休息一会。” 高峥看到高岳和高屾吃人目光,心中大爽,“好!”他心中暗忖,这二婶还不错,至少不会像别大人一样,不问缘由就上来骂他,高峥心里冷哼一声,两个笨蛋! 陆希让疾医给三人看过伤口、上了药,让丫鬟给三人梳洗,换上了干净衣物。 高崧崧和高山山偷偷彼此互视,阿娘不罚他们了嘛? 陆希等三人彻底换洗干净后问高峥:“阿峥,肚子饿了吗?” 高峥摸了摸肚子点点头。 “喜欢吃什么东西?”陆希问。 高峥一怔,“随便,糕点就好。” 陆希见他满脸无所谓,对丫鬟点了点头,不一会丫鬟就端上了热气腾腾馄饨面,“喝点汤水吧,糕点吃多了肠胃会不舒服。”陆希很少给孩子吃糕点,糯米不容易消化,而且小孩子肠胃又弱。 高峥没说话,吃东西对他来说,就是填饱肚子罢了。 陆希等三人吃完了点心,才让人把高峥送回去,也没提让儿子道歉事,让高崧崧和高山山松了一口气,跟陆希身后,挤眉弄眼,阿娘还是疼他们! 陆希等高峥离去后,沉着脸吩咐烟微把大门关上,“你们给我跪下!”陆希呵斥两个儿子道,刚才高峥,她也不教训他们,省得他们有逆反心理。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有点反应不及。 “跪下!” 两人见陆希真生气了,连忙跪了下来。 “你们现越来越有出息了,都会学会打人了!为什么要打你们阿兄?” “我没有跟阿兄打架。”高山山说。 “那你身上伤是怎么来?”陆希呵斥道,“什么时候你都学会说谎了!” “我没说谎!我只跟高峥打架,没有跟阿兄打架!高峥又不是我阿兄!”高山山大声说,泪水眼底打转,阿娘冤枉山山!阿娘坏! “谁跟你说阿峥不是你哥哥?”陆希问,她从来没有教过孩子这个观念。 高山山小嘴紧紧闭着不说话。 “阿崧?”陆希望向高崧崧。 高崧崧也不说话。 “你们倒是能耐了。”陆希怒极反笑,“好啊!都给我跪外面去!” “阿娘!”两人急了。 “别叫阿娘!”陆希怒道,“我跟你们说什么,你们不听,别人一说你们倒是听得勤!” “我们没有。”高山山“哇”一声哭了,“高峥他跟我不是一个耶耶,也不是一个阿娘,怎么是我阿兄了!” “他们跟你们是一个祖翁,是你堂兄,他就是你阿兄!我什么时候教过你们这么没礼貌了!谁许你直呼堂兄名了!” “呜——”高山山第一次看到阿娘这么生气,吓得直哭,小身子就要往陆希怀里扑。 “给我跪倒外面去!”陆希狠心推开了儿子,“还有你高岳!身为兄长,两个弟弟打架,你不劝架还火上加油,你还有兄长样子吗!我以前教你你都忘了?” “他剪了阿娘给我们做小书包!”高崧崧说,要是其他他才不乎呢。 “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男孩子要心胸宽大!一个书包就值得你们跟自家兄弟大打出手?阿峥不是说了,不是他剪,为什么你们不问清楚就开始打架?” “可是那个小书包就是从他包里拿出来。”高山山抽抽噎噎说,“那个才不是一个书包呢!那个是阿娘给我们做小书包——”高山山越想越委屈,哭伤心了,阿娘一定不爱山山了! “从他包里拿出来就是他做,那么你们每天吃饭食春暄她们端来,那些饭食也是她们做?”陆希问,“小书包坏了,难道阿娘不给你们做了?今天毁了一个小书包,你们就可以打阿兄,以后换了其他东西你们是不是可以打阿娘?可以打耶耶了?” “才不会!”高崧崧也忍不住哭了,“崧崧才不会打阿娘呢——呜——” “给我跪着,好好反思下,没想清楚就不要起来!”陆希说。 高崧崧和高山山见陆希一脸怒意,一个个垂着脑袋跪了外面,硬质木地板没有垫软垫,陆希又不许两人跪坐,两人一开始还忍着,可半个时辰后,两人腿又酸又麻,像是无数只蚂蚁腿上爬一样,两人不由动了动,可身体刚刚一动,藤鞭就毫不留情抽来,两人抬头怒视,就见平时一直教两人起码马术师傅板着脸看着他们,“女君说要你们跪倒清醒为止。” 高崧崧和高山山龇牙咧嘴看着马术师傅,但两人稍一动,藤鞭就毫不留情抽了上去,陆希这次是狠了心要给这两个臭小子一个教训,让他们清楚知道,什么是难受!光揍已经不能让这两个小子认识到错误了! 高严回来时候,就看到两个臭小子跪地上,额头上全是汗水,偏偏还不能动,他不由眉头微挑,想不到皎皎居然狠下心这么罚他们?高严才回家,就有人像他汇报刚才发生事了,他暗暗好笑,谁让他们没事显摆,活该!走道高山山面前,“废物!连打架都不会打!” 高山山脸一下子涨红了。 “阿兄,你回来了。”陆希走了出来,听到高严话,眉头几不可察微蹙,教育孩子可以,但是她一直很注意保护孩子自尊,所以她才没有高峥面前教训他们。 “嗯,累嘛?”高严见陆希满脸疲色,心疼轻扶她脸,“男孩子哪有不打架?以后这种事你别费心了。” 高崧崧和高山山也用力点头,是阿!不就是打架吗?为什么阿娘会这么生气,他们又不是第一次打架? “你们觉得很委屈?”陆希扫了儿子一眼。 两人用力摇头。 “少给我口是心非!”陆希道:“进来!” 高崧崧和高山山眼睛一亮,以为阿娘原谅他们了,但是很,他们美梦就杯打破了,到了内厅时候,陆希依然让两人跪着,而同时内厅里还站着两人熟悉丫鬟小雀。 “小雀,把你打听到事说一遍。”陆希吩咐道。 小雀恭敬把查探过消息说了一遍,这件是主谋其实是高威二弟几个孙子做,一来是他们不爽高崧崧和高山山一到高家就得了这么好待遇,被那么多人捧着,二来又不服气高峥一个庶子却能得高威那么多宠爱,所以他们把高山山得书包偷了出来,剪坏了故意丢了高峥包了。 高崧崧和高山山听到了小雀得回报,脸一下子涨红了。 “知道自己错哪里了吗?”陆希问。 159和好 两人低着头,陆希朝他们伸手,两人一下子扑倒了陆希怀里,呜呜咽咽求安慰,呜呜,好丢脸!居然被人骗了!高崧崧头趴陆希怀里不肯起来,高山山则爬上陆希身体,搂着陆希脖子哭,小孩子心理脆弱,感觉被人骗了很丢脸。 陆希拍了拍他小身子,高山山心里顿时好受了许多,陆希一手揽着一个,“知道自己错哪里了吗?” “我们不该没有问清楚就打人。”高崧崧闷闷说。 “还有呢?”陆希问。 还有?两人不解抬眼,困惑望着陆希。 “阿峥是你们兄弟,你们不问青红皂白打他,谁让你们这么没礼貌?”陆希问。 两人眨了眨眼睛,“可他又不是耶耶、阿娘孩子。” “你们是一个祖父,他父亲是你们大伯,你耶耶亲哥哥,他就是你们兄弟。”陆希说,“他就跟表哥一样。”陆希说表哥就是阿劫。 两人抽了抽鼻子。 “还记得阿娘你们学武之前说过什么吗?”陆希问。 “记得。阿娘说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修身养性,习武之人不可以随便跟人动手。”高崧崧说。 “耶耶教你们练武不是让你们跟人打架,你们有见过耶耶跟人动过手吗?”陆希问。 “有——”高山山打了嗝,“耶耶常打我。”他趁机给父亲上眼药。 高严眉头一皱,陆希又好气又好笑,“耶耶打你不该吗?”高山山不说话,湿漉漉小脸直往陆希怀里蹭,“你们是习武之人,拳脚重,不小心就要伤人,所以要不是有人要伤你们,就绝对不能想不想先动手。这次可以冤枉阿峥,下次要是有人冤枉阿娘耶耶了呢?你们也问都不问清楚就动手?” 两人用力摇头,异口同声道:“崧崧/山山才不会打阿娘呢!” “谁跟你们说阿峥不是你们兄弟?”陆希再次问。 两人互视了一眼,高崧崧呐呐道:“没人跟我们说,我们就是不喜欢他。”他小心翼翼看了陆希一眼,强调道,“阿娘,高峥也不喜欢我们!他见我们从来没笑过。” 陆希和高严对视了一眼,大人事还是影响到了孩子,陆希说:“你们跟他说过话吗?跟他玩过吗?” 两人摇头。 “既然没跟他玩过,为什么认为他不喜欢你们呢?” “那我们以后就跟他多说几句好了。”高山山小声道。 “一会要去给阿峥道歉知道吗?”陆希说。 “知道。”两人乖乖点头。 “那以后遇到这样事,你们会怎么做?”陆希问。 “我们不能先打人,要问清楚事情经过,不可以随便冤枉人。”两人说。 “还有呢?” 两双大眼困惑看着陆希。 “不可以随便打自己兄弟,也不可以为了一点小事生气,知道吗?”陆希说。 “那要是别人打我们呢?”两人问。 “别人打你,你们也不能随便打人。”陆希冷着脸,“出了什么事就来告诉阿娘和耶耶,如果真有人随便打你们,阿娘会帮你们做主!” 两人点头,高崧崧扒拉着陆希手,“那阿娘,那人害山山跟阿峥打架?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打他?” 陆希摸了摸儿子头,“阿娘说过,男孩子心胸要开阔些,不要为了一些小事斤斤计较,一个书包算什么?难道还值得你们生气?” 高崧崧不服气道:“难道他们欺负我,我也不能打回去?” “为什么要打回去?”陆希摇头,“打架不疼吗?” “那怎么办?”高崧崧和高山山同时问。 陆希揉着两人小脑袋,“他们这么对你们不就是想让你们跟阿峥打架吗?以后要是你们跟阿峥做好朋友,让他们目达不成,不就会让他们很不难受吗?” 两人听着陆希话,感觉也对。 “打架是没脑子报复,想要报复一个人,就要针对他弱点来。”陆希说。 两人若有所思点头,“但是阿娘小书包——”高山山委屈瘪嘴。 “书包没了就没了,阿娘给你们再做。” “好。”两人听到这个开心了,高山山陆希怀里撒娇,“阿娘,山山能不能要两个小书包?” “好。”陆希看着小儿子,“山山还要做什么呢?” 高山山看着陆希期盼目光,嘟了嘟小嘴,有些不情愿说:“山山还会分一个小书包给阿峥。” 陆希搂着小儿子用力亲了一口,“山山真乖,阿娘喜欢你了。” “咯咯——”高山山仰头享受着阿娘亲吻。 高崧崧有点急了,“阿娘——” 陆希又搂过大儿子,“阿娘也喜欢崧崧。” “哈哈——”两个胖小子得了阿娘安慰,早忘了刚刚跪地上痛苦,一个个神采飞扬起来。 高严暗暗冷哼了一声。 陆希带着两个儿子去找高峥时候,高峥正练字,他小身板挺得直直,一丝不苟临帖。听下人来报,他诧异走了出去,就见陆希牵着高岳和高屾进来,两人依恋贴着陆希。 “叔母。”高峥恭敬给陆希行礼。 “阿峥不必多礼。”陆希微笑道:“我让阿崧和山山来跟你道歉。” “道歉?”高峥有一瞬间恍惚。 “阿兄对不起,我不应该没有问清楚就打你,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高山山上前一步对高峥说道。 “没——没关系!”高峥一直板着小脸有一瞬间慌乱。 “阿兄,这是我阿娘给我做小书包,我很喜欢,现给你。”高山山握着小书包壮烈说,呜呜……人家好喜欢这小书包!高山山小肥爪子抓着小书包眼巴巴瞅着高峥,拒绝吧! “多谢!”高峥不明所以接过这个小书包,他之前就很喜欢高岳和高屾书包,上面有各种可爱小动物。 高山山忧伤仰头望向陆希,别人收礼时候,不都会拒绝一下吗?为什么高峥不拒绝?他说了,自己就能光明正大收回了。又见陆希对他安抚一笑,他受伤心面前得到了一点安慰,好吧,阿娘这样就喜欢山山了,高山山咬着手指想到。 高峥再成熟也是一个六岁孩子,有了高山山示好,他很就跟两人玩成了一团,高崧崧还煞有其事教导着他应该如何临帖,陆希对两个儿子毛笔字抓还是很严,不喜欢读书可以,阿兄也不爱读书,但字一定要写好看,不然他们不是丢她脸吗? 高威听到陆希让高山山和高崧崧去给高峥道歉,这三小子还和好了,松了一口气,拉着自己胡须对胡敬笑道:“果然还是我眼光好,挑选儿媳妇各个都好!” 胡敬含笑点头。 “把那些教武场人都赶走吧。”高威说,既然儿媳妇都开口了,他肯定要卖她这个面子,“你说她要是肯跟崧崧和山山留建康就好了。”从陆希为山山要了文山县子爵位后,他就明白这是儿子和儿媳表示,他们不愿意插手高家事,这让高威放心之余难免有些不是滋味,他奋斗了一辈子,结果儿子还看不上,但要是让他见两个儿子相互争斗,他也不乐意。 “唯。”胡敬应声,那些老兵郎君也确该管管了,实太不像话了。 小孩子是不记仇,高崧崧和高山山不过一天功夫,就把昨天事给忘了,但是两人跟高峥却渐渐熟悉了起来,高家也因为陆希敲打,安分了一段时间,加上陆希再三告诫两人,来读书都是自家兄弟,没什么大事,他们让也就让了,只有听话孩子大人才喜欢,两人也学着渐渐跟几个堂兄弟们一起玩,一起跟同学们一起抓小麻雀、小泥鳅……这些都是两人擅长,不过几天,两人就得了一批崇拜者,人缘也慢慢好了起来,也感受到了去学堂跟那么多人一起妙处。 陆希看着两人一天比一天爱去学堂,也不闹着要回涿县,心里暗暗欣慰,孩子果然还是要上学才好,“阿兄。”陆希靠高严背后。 “嗯?”高严正书房处理公务。 “我们去蓟县时候,到清河停一下好吗?”陆希说。 “你想去看你祖姑了?” “不是,我想让崧崧和山山去崔家学堂附学。”这是陆希考虑了许久才决定问题,她不可能一直留着两人身边,孩子是需要同伴,但是她带着孩子留建康也不行,她舍不得离开高严,后她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把孩子送去崔氏学堂上学。 清河崔氏也是文史大家,文名并不逊色于陆家,只是因为北地,所以名声不及陆家建康这么想,她又有祖姑关系,崧崧和山山去学堂一定能得到不少照顾。 “你舍得?”高严诧异问,对建康来说,清河离蓟县很近,可也要坐上两三天马车才能到。 “舍不得也要舍得。”陆希叹息道,“孩子大了,总不能一直拘身边吧。” 高严搂着妻子,“我们去了蓟县后,我可以天天陪着你。”他现不是郡尉是刺史了,训练兵丁事就不归他管了。 “好。”陆希靠高严肩上,“阿兄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好不好?”她好想再要一个女儿。 “……” “阿兄?”陆希抬头。 “等过段时间再说吧。”高严心中暗忖,好容易熬出头了,把这两个臭小子远远送走了,他再要一个小讨债鬼干什么? 陆希也知道他想法,也不急着说服他,反正去了蓟县就他们两个人了,有是时间慢慢磨。 160离开 建康是大宋都城,也是大宋繁华城池,街道开阔,马路整洁,来往人都是衣衫整洁、满脸笑容,如果换个心情来欣赏,娄泰会很赞叹宋国繁华,但是现——“阿团,你帮帮我好不好?”他抬起满是血丝双目,近乎哀求对高团说道。 高团眉头微微一皱,“阿泰,你要是不愿意留建康,你可以去跟父亲说。” “泰山大人他也要我留下。”娄泰苦笑,他不是没跟高威说过,但高威意思很清楚,当初他把女儿嫁给他,就是要让他找个二娘一辈子,现二娘出事了,他当然不能不管。 “那你有说过你意思吗?”高团问。 “什么?”娄泰一怔。 “我说你有跟父亲母亲说过,你不愿意留建康吗?”高团又重复了一遍。 “姑母会听吗?”娄泰说。 难道娄夫人说了你就愿意听?高团心里不屑想,可嘴上还说,“你可以跟父亲和母亲谈一谈。” 娄泰欲言又止望着,高团也不说话,这件事本就不是他该管,作为男人高团还真能看不起娄泰,一个男人老婆护不住就算了,还被几个不相干人指使团团转,他看了看漏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了。” “好——”娄泰想喊住高团,但又没什么特别理由,毕竟高团已经明确拒绝他了。 不是高团不顾及兄妹情意,但他不过只是一个庶子,靠着二哥才有今天成就,哪有什么资格管身为嫡女二娘家事?再说这几天娄夫人情绪也不大好,他就不会管这种事了。 “五郎君。”高团走出他跟娄泰包厢后,茶楼里掌柜走上前给他行礼。 “二哥哪里?”高团问。 “五郎君随小来。”掌柜亲自领着高团往内院一精致别间走去。 “耶耶,我可以吃那个甜果子吗?”小男孩嫩嫩声音传来。 “不行。”男人冷淡声音。 “不嘛!耶耶,山山要吃甜果子,你给山山买甜果子好不好?” 高团和掌柜入门时候,就见一个小胖娃正趴一名冷淡俊美男子膝上,大大眼睛里还隐隐含着泪光,男人低头看着小胖娃,还因为担心小胖娃滚下来,手还按着他脖子,好一幅父慈子憨画面!掌柜感动了。 高团嘴角抽了抽,高严额头上也爆起了青筋,勉强忍住把儿子丢出去窗口冲动,放他脖子处手握成拳,“来人!” 亲卫屈身退下。 高山山坐父亲膝盖上得意洋洋笑,果然阿娘说得对,只要跟耶耶多撒娇,他们要什么耶耶都会答应,耶耶还是爱他们,高山山瞄了一眼父亲黑脸,见好就收爬了下来。 高崧崧撇嘴,真幼稚,这种事他六岁就不做了。好吧,高山山今年五岁。 高峥坐着,仰着头看着高山山和高严互动,心里有点羡慕,父亲好像从来没有抱过自己呢。 “二哥。”高团抱起山山小胖墩,爱怜拍了拍他小屁屁,“事情办好了。” “五叔!”高山山开心搂着高团脖子,高崧崧也偎依了过来,高团一手抱一个,见高峥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干脆坐了下来,让高山山坐自己膝上,又拉过高峥。 高峥下意识偎依了过去,抱着高团结实手臂,硬硬,跟二婶完全不同,阿叔跟应该跟父亲差不多吧?他心中暗忖。 “崧崧、阿峥、山山,跟五叔一起看场戏好不好?” “戏?”三个小娃娃懵懂眨眼,可爱样子萌到了高团,想着他已经定亲未婚妻,他心中暗暗思忖,等明年他一定要生个跟崧崧、山山一样可爱娃娃,“你们看。” 三人寻声望去,就发出了一声惊疑声,三人看到五郎母亲气势汹汹带着一群人往一间小院落走去,很那间院落就传来了重物坠地声音。高崧崧和高山山困惑看看高严,见高严不说话,两人又朝高团瞅去。 高团笑眯眯摸着两人小脑袋,“继续看。” 高峥是个听话好孩子,一直眼睛一眨不眨看着。 “咦!”两人又发现继五郎母亲后,居然五郎父亲也怒气冲冲进了院落,里面吵闹声就大了,过了好一会,五郎父亲突然捂脸冲了出来,走到门口时候,或许是不小心,脚一软,一头栽倒了地上,两人清楚看到了他满脸血,脸上似乎全是爪痕。同时跟着五郎父亲一起出来,还有一个妙龄少女,那少女也是浑身血痕,她紧紧揪着五郎父亲衣摆。那五郎父亲用了扯了好几次,才把衣摆给拉了回去,速度飞离开了。 “他们都被猫抓了?”高山山困惑问。 高峥犹豫了下,嘴动了动,但没说话。 高崧崧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我知道了!他这里养了一个外室!”他涿县时候,也见过这个情形,当时就有人说那是有人养了外室被妻子发现了,也是这个情况。 “阿兄,什么叫养外室?”高山山纳闷问。 “就是——就是不好东西!”高崧崧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叫养外室,他就是听人这么说。 “知道官员养外室后果吗?”高团问。 高崧崧努力想了想,“官员是不许养外室,不然被发现了,就会当不了官。”他记得他看完热闹回去,就被施先生逮住了,然后施先生就跟他说了一大堆东西,还逼着他记住,高崧崧小脸纠结成一团。 “大宋官员若是养了外室,被御史参了后就罢官。”高峥说。 高山山眼睛一亮,“阿叔,你说五郎父亲以后就不是官员了?” “对。”高团瞄了二哥一眼,见他依然沉默,对三个侄子耐心教导道:“你们都是你们阿娘心肝宝贝,要是受伤,你们阿娘是不是会很伤心?” 高崧崧和高山山点头,高山山说:“阿娘伤心,山山也心疼。” 高峥则有些茫然,他母亲?他们说他母亲是公主,可是他从来没见过他母亲样子,就是父亲——高峥偷偷瞄着高严,听说二叔跟父亲是同父同母亲兄弟,他们是不是很像? 高严冷睨了儿子一眼,他老婆要这臭小子心疼做什么? 高团忍着笑摸摸小侄子头,“对,为了阿娘心疼,你们以后也不要随便出手打人。平时你们带着这么多下人是做什么?就是给你们打听消息、替你们出气用!如果事事都要你们动手,要下人做什么?” 高团耐心把五郎家中情况,夫妻父子关系,以及他们如何教唆孩子挑拨离间高家兄弟情义全说了,末了道:“你们要记住,你们都姓高,是高家孩子,就是亲兄弟,兄弟间就要相互爱护相互帮助,而不是相互陷害,五郎这一家就是犯了大忌,所以他们以后就不是高家人了。” 三人张大了嘴巴,久久不能回神,眼底有着惧意,什么叫不是高家人?“不是高家人,那耶耶和阿娘呢?”高崧崧问。 “你耶耶和阿娘都是高家人,你不是高家人了,自然就跟他们没关系了。”高团说。 三人都被吓到了,高山山放声大哭,“哇——山山要阿娘——山山不要离开阿娘——” 高崧崧和高峥没哭,可身体还是缩了缩,他不要离开阿娘/祖翁! 高团摸了摸鼻子,心中暗忖,要是让二嫂知道她把山山吓哭,她会不会生气?但这是父亲吩咐。 高威知道高家因为高元亮暂无嫡子,而高严目前也位高权重,即使次子、次子媳妇无意他那份家业,也难免会有有心人挑拨,一次两次没关系,但三次五次十次呢?还有元亮和仲翼可能兄弟间相互信任,但阿峥跟阿崧、山山呢?这三个孩子要是将来不好,对高家发展无益,所以让次子弄了这么一出戏,一来教导三人以后遇上这事应该如何处理,二来也是让他们牢牢记住,他们是兄弟,高家是不允许有兄弟阋墙情况出现! 高严怎么可能有耐心教孩子这个?再说这事皎皎都处理过了,但高威逼着他去干,他就丢给高团了,高团可不像高严那么不靠谱,他耐心回答了三人各种提问,还针对详细情况详细分析。 “阿叔,阿娘让我们以后遇上别人打我们了,我们不可以还手,那么你这么说,是不是可以说我们不打人,让下人去打?”高崧崧拉着高团手认真问,原本他还很纠结,不能打人,可他也不想被人打,那么用脚踢可不可以?现阿叔这么说,就简单了,让下人去打好了。 “哦?别人打了我,也不可以打回去吗?”高峥问。 “我阿娘说不可以,因为她说我们是习武之人,练武是为了强身健体,不是用来争强好胜,要学会修身养性。”高崧崧重复着阿娘话。 “那要是那些人一直打我们,我们也不能还手?”高峥问。 三小娃同时抬头看着高团。 高团六道奕奕有神目光下,额头上滑下冷汗,这问题——他求救似地看着二哥。 “当然不可以。”高严冷声道,“你们想违反你阿娘命令不成?”这两个臭小子从小习武,要是真让他们去打人,哪天打死人了,皎皎肯定又要担心生气了。皎皎一生气,他就倒霉,绝对不能让他们再出去闯祸了! “但是——” “只有弱者才会被人随便欺负,要是你们觉得到处都有敢随便欺负你们人,你们就窝家里,一辈子不出去好了。”高严手一抬一落,实木案桌一角就被他轻易拍了下来,不过他说这话时候,眼角余光都没有看他们。 “才不会!”三个小男娃被高严刺激激动了起来,他们才不是弱者!他们要让所有人都害怕他们!谁敢揍他们,就看看他们头有没有木头硬好了! 高严见时辰差不多了,起身道,“回去吧。”老头子越老越无聊了,就这么一件小事还逼着他浪费了一个下午时间,他明天都要离开了,今天好容易有空。 高团弯腰要抱起高山山,高山山板着小脸严肃说:“阿叔,以后你不要抱我了,山山要变成强者!再也不撒娇了!” “……”希望你们面对你们阿娘时候还能说这话,高团默默想到。 高崧崧和高山山发誓时候,激动万分,可是等见到了陆希,尤其是两人离开建康前往蓟州时候,早忘了自己不再撒娇誓言。每天路上玩欢脱,由高严亲卫领着骑马路上打猎、抓小动物,玩累了就扑到阿娘怀里打滚,求喂食求爱抚,甚至为了讨陆希欢心,还给陆希抓了一袋子花花绿绿、他们认为很漂亮虫子,可把陆希惊得半天才忍着肉麻,给两个儿子一个安抚笑容。 后拉高严忍不住,这两个臭小子顽皮,把两人屁股给揍肿了,两人才安分了几天。两人恹头耷脑趴马车上相互安慰自己,一定要变强,变强到耶耶再也不敢揍自己!这一路上,高严心情是兴奋,因为马上这两个臭小子就要去崔家了,起码要一个月才会回来一次,总算他可以跟皎皎过两个人日子了,高严无比怀念他跟皎皎婚日子,那时候皎皎只有他,马上他们又可以回复到以前了。 而这几天陆希则想着两个儿子要离开自己了,他们横竖也大了,她可以再生一个孩子了,要是能生个女儿就好了,所以趁着路上,整天跟高严一起,就天天腻着高严,高严自然是求之不得,对娇妻热情以大热情回复。 “阿兄?”陆希迷迷糊糊望着高严,伸出手臂。 “我马上就来。”高严安抚亲了亲陆希,飞拿过已经泡软套子戴上,然后继续搂住了妻子。 陆希瘪了瘪嘴,太讨厌了!居然一次都不拉,他没事就整天泡套子吗?陆希琢磨着,难道真要逼她套子戳洞洞?但是这样又似乎不好,毕竟孩子还是要两人都想时候再生…… 高严如何不知妻子想法,可皎皎这几天出奇热情让他乐得装作不知,反正他提早预防好就好了。 161不反对 崔家家学是北地出名学堂,每年想要入崔家家学人不计其数,崔家也是仁善之家,对前来求学清贫学子来者不拒,只要他们通过家学考试。南坞亭君听说陆希要把儿子送来,早早就让人收拾了两个孩子房间,又亲自过问了家学先生。等陆希夫妻到崔家时候,南坞亭君早早就家里候着了,同时等着她还有崔操之、陆耀夫妻。 “老太君一早知道崧崧和山山要来,就让人收拾这间屋子,她说山山还小,舍不得他去外面住,就让他先陪自己住。”陆耀对陆希说,她正领着陆希往里面走。 “我就是丢他们来历练,也别太宠他们了。”陆希笑着说,“这两个孩子太调皮了。” “男孩子哪有不调皮。”陆耀含笑望着两个粉嫩嫩小娃娃,这两个小娃娃牢牢跟陆希身后,陆希走一步他们跟一步,陆耀忍了忍,终于忍不住高山山小胖脸上摸了一把,软软嫩嫩,好好玩小娃娃! 高崧崧和高山山正一人一手紧紧攥着陆希手。要送他们去崔家读书决定,陆希一早就跟两个孩子说了,两人一开始听说崔家有很多小朋友陪他们一起上学,他们是很愿意,但是现到了崔家,想到一个月才能见阿娘一次,两人就舍不得了,可不可以反悔呢?两人懊恼咬住肥爪子想到。 高山山拉了拉陆希衣袖,陆希低头,高山山张开双手,陆希对陆耀歉然笑笑,弯腰抱起了小儿子,“山山怎么了?” “阿娘,山山可不可以回去?山山不想上学了。”高山山脸贴着陆希脸小声说道。 “可是山山不是答应阿娘了吗?”陆希柔声说。 高山山委屈揉眼睛,小胖脸往陆希怀里腻,“山山不想离开阿娘。” 陆希拍了拍他背,“阿娘不会离开山山啊,阿娘会这里陪山山几天,等山山上学了,阿娘也会来看山山。” “可是——”高山山眼眶红了,“哇——山山不想上学!山山不要离开阿娘!”他才不听耶耶说,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呢!那些都是耶耶骗人话,他偷偷看到耶耶腻阿娘身上撒娇呢! 陆希无奈一面抱着哭得抽抽噎噎高山山,一面跟着陆耀去见祖姑。 “哎呦,我小乖乖怎么哭成这样了?”南坞亭君一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高山山连忙心疼问道。 高山山仰起泪眼瞅了瞅满头白发老婆婆,不认识,小胖手抹了一把眼泪,想起了阿娘嘱咐,奶声奶气喊道:“老太君。” 高崧崧也上前恭敬给南坞亭君行礼,阿娘说过他是家里长子,已经长大了,出去不可以没有礼貌,一定要给弟弟做个好榜样。 兄弟两人一个一本正经,一个脸上还带着泪痕,软糯糯叫他,南坞亭君一手拉一个,看着哪一个都喜欢,“你放心把孩子放这里,有我看着绝对不会出问题。”南坞亭君对陆希说道。 “有祖姑看着,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皎皎还担心累着祖姑了呢。”陆希是真心感激祖姑,从她一入北地,祖姑就一直照顾着她,现又帮着自己照顾孩子。 南坞亭君佯怒轻拍她手,“你这孩子,怎么?把祖姑当外人了?” 陆希笑着挽着南坞亭君手,“皎皎怎么敢把祖姑当外人呢?”她头靠南坞亭君肩上,“祖姑,皇后让我给你带了一些珍珠膏过来,据说是用虎油、貂油跟珍珠粉做成,是养颜。” “老妇人谢过皇后体恤。”南坞亭君起身谢过陆言赏赐。 陆希又把她从江南带来礼物给南坞亭君,基本都是南坞亭君爱江南食物,还有崔家诸位女眷爱江南绸缎、鲜衣服样式、首饰绒花,陆希本就出手大方,这次为了能让儿子崔家过上好日子,带来礼物是价值不菲,南坞亭君抱怨了几声,心里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对陆希两个儿子。 其实不用南坞亭君说,崔家人也早就准备好了,刘毅年纪大了,家中儿子也不成器,而高严风头正劲,将来蓟州迟早就是他天下,他肯将儿子送来崔家家学读书,正是结交好机会。无论是先生还是同窗,都是精挑细选,崔家本就大儒辈出,陆希一听陆耀说教导两人先生,就知道崔家是花了大心思,她感激对陆耀笑笑。 陆耀以前是不喜欢孩子,不过自从自己生了孩子后,看到孩子心就不由自主柔软,她摸了摸趴陆希身上抽咽高山山,“山山不想离开阿娘?” “嗯!”高山山紧紧抱着陆希大腿,“阿娘陪山山一起上学好不好?” “山山,上学有好多好玩,以后你就不要阿娘了。”陆希笑着让儿子坐自己膝盖上,高崧崧也偎依了过来。 “不要!山山就要阿娘!”高山山吸吸小鼻子说,“上学有什么好玩。” “谁说没有。”陆耀含笑道,“山山喜欢射箭吗?喜欢打拳吗?喜欢打猎吗?” “喜欢。”高山山点头。 “崧崧和山山想去看自己房间吗?这里房间可以自己摆设,也要自己收拾呢。”陆耀对高崧崧和高山山说道。 到了一定年纪小孩子都希望有自己小空间,高山山还没这个感觉,可高崧崧一听眼睛就亮了,陆耀含笑带着两人去收拾打扫干净房间。 “这里学堂,不许随身小僮伺候,磨墨换纸翻书,都要自己动手,这里先生教课程很多,琴棋书画骑射都有,除了基础外,余下都可以按着自己喜好选。”陆耀说。 陆希听得暗暗有趣,这学堂居然还能自选课程?陆耀带着两人走了一边崔家学堂,又带着他们去看学生下课后打马球、踢蹴鞠……陆希还一边鼓励两人跟学生去玩。崔家几个大孩子得了大人吩咐,熟稔带着两人玩耍,两人很就融入了进去。 “你真舍得?”陆耀问陆希,旁人要是有了两个儿子,肯定恨不得把儿子拘身边一辈子。 “舍不得也要舍得,总不能真把他们拘身边一辈子吧。”陆希说,“再说他们大了,我也想做点自己事。”她是很爱儿子不假,可自从有了孩子后,她画画也不常画了,刻章也不刻了,书也很少看了,以前是一天几本,现是几个月一本……陆希有时候还真能想着把他们送到学堂去,虽然这样她可能会想他们,可总比她全部时间都被这父子三人侵占了好。当然要是现生个女儿也不错,趁着她现年轻还有精力。 陆耀点头颔首,“不错,有了孩子后,确很多自己以前爱做事都不能做了。”陆耀也自我感觉生了女儿后几乎时间全扑她身上了,她顿了顿,悄声陆希耳边问:“怀玉,你跟高严怎么会这么多年没动静?” 崔操之跟前妻有儿子,今年都已经成亲了,马上儿媳妇都要生孩子了,陆耀还真没生子压力,所以生了一个后,她就不想再生了。但又没特别好避孕法子。自从陆希生了高山山后,就一直没再生孩子,按理说不大可能,毕竟陆希又不是不能生,而且她那两个孩子岁数差也不大,难道他们有特别不生孩子法子?他们感情那么好,高严肯定不会用伤陆希身体避孕法子。 陆希抿嘴一笑,“你让表哥去问仲翼不就是了。” “都成亲这么久了还害臊?”陆耀逗她。 陆希睨了她一眼,“这跟我们有没关系?” “哦?是给男人吃药?”陆耀吃了一惊,她知道高严疼妻如命,却不知道他居然肯自己吃药,这可是事关自己子嗣啊! “你想到哪里去了。”陆希轻轻推了推她,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陆耀听得惊讶不已,“这鱼鳔和羊肠真能做……” “你回去试试不就知道了。”陆希说道。 陆耀点头,“嗯,我这就回去让人准备,湖里鱼小了点,要海里吧?你们用也是海里?” “……” 让高崧崧和高山山入崔氏学堂,开心就是高严,他甚至借口要早点上任,拒绝了南坞亭君挽留,带着陆希下午就离开了,南坞亭君原本想留陆希多住几天,但是陆希想着她现要是留下了,崧崧和山山肯定闹着又不肯上学了,干脆狠狠心偷偷离开了。 “皎皎,怎么了?”高严见出了崔家后,妻子就开始闷闷不乐,将她搂了怀里,“担心崧崧和山山?” “不是。”陆希摇头,“阿兄,你说他们发现我不后,会不会哭?” “不会。”高严很笃定说,这两个臭小子只会皎皎面前哭。 “阿兄——”陆希搂住高严脖子。 “嗯?”高严低头。 “我们再生个女儿好不好?”陆希说。 “再说吧。”高严不置可否。 “那你是不反对?”陆希问。 高严低头亲了亲陆希脸,“孩子是随缘好不好?”他心中暗忖,那套子带了这么多年都没失效过,第三个孩子肯定跟他们没缘分了! “好。”陆希心里暗忖,不反对就好,到时候她套子上戳几个洞洞也无所谓了,反正她已经会知过了。 162达成协议 高严和陆希到蓟县时候已经半夜了,陆希早马车上睡着了,高严也没叫醒她,抱着她去了房里,他动作很轻,但还是把陆希惊醒了,“阿兄——”陆希含糊叫道。 “我们到了,你睡吧。”高严安抚轻拍她背。 “我要先梳洗。”陆希说。 “好。”高严转了一个身,直接往净房走去。 “阿兄,明天你让人去看看崧崧、山山崔家如何好不好?”陆希说,有时候她是觉得儿子挺烦,但不自己身边,她又不放心了。 “好。”高严简单应道。 “郎君。”亲卫声音外响起。 高严脚步顿了顿,将陆希放了浴室,“沐浴完就早点睡。”他轻声吩咐道。 陆希点头,“你也不要太晚睡。”亲卫一般晚上不会叫高严,但是过来叫他肯定是有要事了,一般遇到这种情况,高严很少晚上会回来。 “我知道。”高严低头亲了亲她后,就离开了。 陆希洗完了澡,反而不怎么困了,她也不让春暄给自己擦头,自己拿了白巾慢慢擦拭,穆氏以为她想等高严,劝了她几句,让她早点休息后,就跟春暄、烟微一起退下了。陆希等穆氏出去以后,从床上爬起来,翻出高严平时放避孕套盒子,拿出了自己平时女红藤筐,翻出细针,放火上仔细烤过之后,对着放上面一个套子戳了起来。 没有泡过鱼鳔很硬,陆希卯足了劲戳了几下,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有点心虚,会不会太明显了?阿兄又不是瞎子,这么明显瑕疵他一定看得出来……她干脆将那鱼鳔往废纸篓里一丢,目光溜到了高严用来放温牛乳壶里,那里有几个泡软套子,她犹豫了好一会,手才往那壶里探去。 “皎皎,你干什么?”高严回房就见陆希赤着脚站地上,“怎么不穿鞋?小心凉。”高严步往内寝走去,就见陆希抱着放避孕套罐子,高严心头闪过一丝疑惑,皎皎平时很少碰着套子,怎么今天突然有了兴致?不过嘴上还是戏谑道:“怎么?想我了?”他手环住了陆希腰。 陆希偎依到了他怀里,“阿兄,出了什么事?”他怎么这么就回来了?陆希第一次被着高严做坏事,还差点被抓个正着,心脏吓得扑扑乱跳,头埋高严怀里不肯起来。 要是换了其他人,高严早看出来不对劲了,但是陆希是他不设防人,再说他也从来没想过避孕套上还能做什么手脚,就压根没意,“没什么大事,陛下想要立太子了。”高严浑不意说。 “是广阳王世子?”陆希问,“那陛下身体是不是——”陆希后三个字“不好了”说很轻。 “宫里没传出陛□体到底如何,但陛下铁了心要立太子。”高严说,高严本身还是比较赞同广阳王世子当太子,他蓟州这么多年,跟他接触不多,可也算他旧识,将来他登基对自己也有好处。 “可怜还是阿妩。”陆希叹气,阿妩虽没怎么提及自己感情,但一个女人婚后幸福不幸福,从她平时言谈举止就能看出,阿妩明显跟皇帝感情很好,现皇帝身体不好,痛苦、担心就是她,“要是她有个孩子就好了。”陆希喃喃道。 “陛下会好好照顾好她。”高严并不觉得陆皇后有什么可怜,就算她没有孩子,也是未来皇太后,一生荣华富贵还有什么可怜? 陆希也知道自己担心属于多余,阿妩还轮不到她来关心。 高严低头亲了亲陆希,“睡吧。” 陆希往他怀里靠了靠,听着他平稳心跳声,“阿兄,我们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放心吧,我会永远陪着你。”高严搂着她手紧了紧。 “阿兄,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好不好?”陆希说,“我想要个女儿。” “皎皎,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生女儿呢?”高严无奈说,“你不是说过孩子多了,让你连画画时间都没有了呢。” “可是我就是想……”陆希趴高严胸口,“我们就再生一个,不管是不是女儿,以后都不再生了好不好?” 高严眉头一皱,“你身体吃得消吗?”生产是女人鬼门关,每一次皎皎怀孕,高严都很担忧。 “我身体很好。”陆希抬起头,“阿兄,我怀崧崧和山山时候,你都没完全陪过我,我们再生一个,你全程陪着我好不好?” 高严听得心头一软,是啊!皎皎生崧崧时候,正轮上大战;生山山时候,他又不建康……“你真想生?” 听到高严这话,陆希大喜,戳洞洞是一回事,可她还是希望能得到阿兄赞同,毕竟生孩子是两个人事。 “那你答应我,生完这个以后就再也不生了。”高严说。 “肯定不生了,我都生了三个了,再下去年纪也大了。”陆希发誓,她又不是母猪,怎么无止生下去?她不想要身材,也想要命啊!要是一男一女,她肯定不会生第三个,可她现是真心想再要一个女儿,但如果还是儿子,她也认命了,不会再生了,大不了去高家陆家看看有没有孤女可以收养。 “明天让大夫先看看你身体,调养一段时间再说。”高严终于妥协了。 “阿兄你真好!”陆希亲了亲他下巴,太好了!她小虎妞终于能来了!陆希打定主意从明天开始就房里挂满漂亮小女娃画像,然后努力打造一个酸性环境,一切为了生女儿努力! “不早了,睡吧。”高严拉过被褥将兴奋过度妻子裹好,她要生就生吧,反正他有是时间陪着她。 高严官上任,不说要放三把火,但起码应酬还是必须,同时陆希也配合家里举办了好几场宴席,将高严未来下属亲眷们认识了大概。陆希有蓟县那么多年历练,对于官场上那套夫人外交,早就了若指掌,但熟悉不代表悠闲,等她稍稍喘一口气,已经是几个月以后事了,同时建康也传来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消息——陛下驾崩了! 163见儿子 皇帝驾崩,高严以前身为守军将领,不需要回建康奔丧,但他现是一州刺史,就必须要回建康了,他一接到了陛下薨逝消息,就同蓟州其他官员一起,马加鞭赶回建康。国丧期间,停止一切宴饮娱乐,陆希也不用应付其他官眷,就让人收拾了行李,去崔家看儿子了。 崔家来接陆希正是崔操之和陆耀夫妻,“你不是说准备去云南游玩吗?怎么还留清河?”陆希见到陆耀就错愕问。 “别提了。”陆耀满脸郁闷,“还不是又有了一个小讨债鬼!”她又拍了拍怀里小粉娃,“还有这个,离开一会都不行。”她嘴上抱怨着,可是望向女儿目光却非常柔和。 “这下你可以儿女双全了。”陆希恭喜陆耀道。 “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陆耀失笑,“我情愿要两个儿子。”她皱了皱眉头,“这世道对女人太苦了。” 陆耀话让陆希心有戚戚,别说是古代了就是现代对女子要求也很多,但总不能因为这样就不生女儿吧? 陆耀小丫头紧紧揪着陆耀头发,眼睛闭着,小嘴微微张着,睡口水都流出来了,陆希看着这小娃娃,再看看陆耀,失笑问:“这孩子性子像谁?” “谁都不像!”陆耀无奈摇头。 “叔母。”女童清柔声音响起。 陆希寻声望去,就见一名女童亭亭站二门,这女童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左右,明眸皓齿、杏眼桃腮,一看就知道是个美人胚子,她见到陆希和陆耀相携走来,上前几步给两人行礼,举止优雅、气质沉稳,一看就知道是教养良好小淑女。 “康平,你怎么来了?”陆耀问。 “老太君听说陆家姑母来了,让我出来看看。”崔康平缓声细语说道。 “怀玉,这是大哥女儿康平。”陆耀说道。 “好孩子。”陆希执起崔康平手,给了她一个小荷包。 崔康平含笑道谢。 陆希这女孩子举止不同寻常,趁着康平乖巧跟两人身后,朝陆耀望了望,陆耀极轻说道:“这孩子是少族长长女。” 难怪举止如此有度,陆希恍然,原来是崔氏族长长孙女,难怪这孩子看着这么讨喜,陆希和陆耀说笑着往南坞亭君住所走去。 南坞亭君见陆希来了,心中欢喜,想让人去把崧崧和山山叫来,被陆希阻止了,“祖姑,就让他们先上课吧。”陆希笑着说,“等下课了再让他们过来。” “也好。”南坞亭君拉着陆希手,“既然高严都去建康了,你就留这里多住几天,等着他过来接你。” “好。”陆希点头。 崔康平到了房里后,就依然坐于书案前,认真抄誉着佛经,陆希目光扫了一眼,发现这孩子字出乎她意料端正。 “这是康平,以前一直魏国,前两个月刚回来,所以你没见过。”南坞亭君对陆希说。 陆希微微颔首,“这孩子字写真好。” 南坞亭君听了后就对康平笑道:“阿平你不是爱你陆姑母写字吗?你姑母都夸你了,还不趁机好好讨教一番?” 崔康平抬起头,目露期待望着陆希,陆希一笑,“祖姑你夸我了,我像康平这么大时候,还没她写那么好呢。” “没有。”崔康平小声说着,站了起来,将自己字帖奉给陆希,“姑母写比我好多了。”面对大人夸奖,她终于露出一点应该属于她这个年纪小女儿羞涩。 陆希对这个乖巧温柔女孩子印象很好,她含笑接过字帖,认真翻看了起来,不时指点着崔康平某个字短处。 南坞亭君看着陆希和康平相处甚至融洽,心中微微一动,阿平今年八岁,崧崧今年七岁,两人年纪正好合适,要是能说成这门亲事也不错,高仲翼虽然不是高家长子,可高元亮并无嫡子,高仲翼将来又要接刘毅那位置,要是皎皎有意话,她那族长侄子未必不肯答应。 “老太君,阿崧和阿山两位小郎君来了。”随着丫鬟通报声,重重脚步声响起,南坞亭君笑道:“让他们进来。” 崔康平好奇往门口望去,就见两个漂亮跟女孩子似地小男孩掀帘走了进来,一见到陆姑母两人眼睛就一亮。 “阿崧/阿山见过老太君、母亲。”两个小男娃中气十足给两人行礼。 南坞亭君看到这两个孩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起来。”又叠声问他们饿不饿,累不累? 两人皆一一乖巧答了,陆希见两个儿子突然变得懂事了,心中很是欣慰。 南坞亭君又指着崔康平给两人介绍,三人见过礼后,高山山再也忍不住了,扑到了陆希怀里,大大亲了陆希一口,“阿娘,山山想你了,你想不想山山?”说着大眼亮光闪闪望着陆希。 高崧崧也跃跃欲试,但看到有外人,他有力持保持自己大哥风范。 陆希笑着回亲了亲小儿子,又揽过大儿子,“阿娘也想你们了。” “阿娘会这里住下吗?”高山山问。 “对。”陆希点头。 “太好了!”两人欢呼。 南坞亭君和陆希笑看着两人胡闹,崔康平一直乖巧坐南坞亭君身边,一声不吭,陆希爱怜摸了摸她头发,心中暗忖,她这次一定要努力生个乖宝宝出来! 南坞亭君等三个孩子玩累了,让下人送他们下去吃点心后,才和陆希谈起了正事,“皎皎,你是不是两次回建康,都是跟帝一起上路?”前任广阳王世子,当今帝两次去建康,陪同人员中都有陆希,这消息早就全大宋上流社会都知晓了,要不是如今还国丧,邀请陆希叙旧人早就不计其数了。 “就见过一两次,也没说过什么话。”陆希说。 南坞亭君迟疑了下,也不跟陆希绕圈子,直接道,“我们想送一个女孩子入宫,你能不能让高太皇太后、陆太后宫里帮衬一下?” 陆希想起了之前广阳王和书生谈话,她摇了摇头,“祖姑,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觉得——” “什么?” “还是暂时先缓缓吧。”陆希说,“我觉得帝可能不一定会收后宫,毕竟皇后也不是无子。” “你说陛下暂时不会广收后宫?”南坞亭君也没太惊讶,就算是先帝,也没有因为无子而广纳后宫。 “我是觉得他这几年都不大可能。”陆希说,以高严这几年对帝了解,他应该不是那种上位就开始要选美人。 “嗯。”南坞亭君若有所思点头,心里到也没多大失望,皇后已经有儿子了,崔家再送妃子进去也没多大意义,不过只是一个示好符号罢了,有嫡子情况下,嫔妃儿子再说,也不过只是一个摆设。崔家这次会选族女入宫,不过只是一个符号而已,魏国那边朝政这几年实不大太平,崔家魏国经营多年,当然不会放弃到手基业,但是也不妨碍他们宋国留给退路。 陆希也知道崔家打算,但是示好可以有很多种手段,送族女入宫只是其中比较低级手段,如果说皇帝好色还好说,可这皇帝——陆希真心觉得这种手段说不定只有反效果,但她也只是说出来自己观点,崔家到底听不听就不关她事了。 164双季稻 举目望去,满眼是一片素白,耳边萦绕着是震天哭灵声,陆言倦倦靠床榻前,双目微合。 “皇后。”宫侍小心谨慎声音响起。 “什么事?”陆言睁开眼问。 “太子妃来了。”宫侍说,虽然陛下已经驾崩,但是太子尚未登基,还不算皇帝,故太子妃也不是皇后,陆言如今还是皇后。 “让她进来。”陆言说。 “唯。” “母后。”一身孝衣王太子妃随着宫侍缓缓走了进来,她是广阳王妃外甥女,太原王家女儿,她年纪跟陆言差不多,却恭敬站陆言面前喊着她母后。 “都是自家人,以后不用这么多礼。”陆言看着太子妃,即使是脸上涂了厚厚脂粉,也难以掩盖她疲惫神色,眼下还带着浓浓黑眼圈,陆言突然想起了阿舅驾崩时,她似乎也是这样?不过那时候她有大母、有舅母帮着,而如今——陆言已经不想动了,皇上走了,似乎把她整个人也带走了,她就想这么躺着,或许过几天皇上就会把她带走了? 太子妃是听说陆言今天又是一天米水未沾才从匆匆赶来,这几天累就是她了。大宋以孝治国,无论是先帝和如今太子都是至孝性子,先帝突然驾崩,身为先帝临终前过继太子,只要他们夫妻先帝丧礼上有丝毫疏漏,这辈子肯定是被史官口诛笔伐至死,甚至有可能她这个还没到手后位都会没有了。先帝临终前,当着所有托孤大臣面,一再要求陛下一定要照顾好陆皇后,所以太子妃对陆皇后身体格外注意。 “母后,我听宫侍说您一天都没有进食了,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唤太医令来。”太子妃说。 “不用了。”陆言摆了摆手,“我只是没什么胃口。”她看到太子妃憔悴神色,心头一软,“皇后你也要多保重自己身体,别累坏自己了。” 听到陆言温言劝慰,太子妃眼泪都差点落下来,“多谢母后关心。”太子妃受宠若惊道。这些天陆言一直对她和太子不冷不热,太子一直认为陆皇后对他们有不满地方,一直让她好好伺候陆皇后,不要惹皇后不开心,这让太子妃压力很大。太原王氏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可她毕竟不是宫里长大,出嫁后大家是自己从母,丈夫又是严谨自律人,从来不给她小妾通房闹心,太子妃之前日子一直过是顺风顺水。 突然有一天一块天大胡饼砸到了她头上,她夫君从了一个普通皇室宗亲变成了皇帝!她经历了初惊喜后,开始无所适从,要是让她选择,她情愿选择之前蓟州简单生活,而现看似繁华实则空虚日子。不过每次看到丈夫意气风发模样,她又忍了下去,加倍配合他,努力让他轻松些。 陆言看到太子妃这样,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你马上就是皇后了,有些事无须亲力亲为,不然身边这么多宫侍是摆设吗?” 太子妃垂着头称是,这道理她何尝不懂,可她初入宫廷,身边亲信全是广阳王府人,宫中那些宫侍各个都是人精,对她肯定不会怠慢,可要说她一来就急着表忠心,让她用顺手那是不可能。 “这是我女官蒹葭,陪了我几年,人还算聪明,你若是有什么疑问,就问问她吧。”陆言把自己近身女官之一调了出来给太子妃,广阳王世子是六郎精挑细选出来,是他看中太子,当初高皇后手把手教她,她现没那个闲心,但帮她一把还是可以,蒹葭跟着自己多年,对宫中诸事都很熟悉。 “多谢母后。”太子妃欣喜道谢,陆言这举动无疑是对她大支持。 “过几天我就搬去未央宫陪崔太皇太后。”陆言对太子妃道。 “母后!”太子妃惊呼,慌忙跪下,“可是儿臣有什么伺候不周到地方?”陆言现依然住椒房宫,按理她马上就要成为太后了,理应搬离椒房宫,把这个皇后寝宫让给自己。可是先帝如今尸骨未寒,陆言就搬离椒房宫,旁人会怎么想?太子已经跟她说过了,不要让陆言搬离椒房宫,她一切待遇照比之前,每日晨昏定省必不可少,无论大事小事都要陆言点头了才行……太子话太子妃不敢不从。 陆言皱了皱眉头,她长这么大都是被人捧手心呵护天之骄女,行事一向率性而为,不喜欢就是太子妃这种严谨死板,规矩大如天人,“行了,你下去吧。” “唯唯。”太子妃不敢惹陆言生气,恭敬退下了。 陆言等太子妃退下后,目光怔怔落床顶,六郎真不会回来了,他不回来她留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咔嚓——”一阵极细微声响响起。 陆言眉头一皱,头往外一偏,毫无意外看到窗前出现了一束盛开正娇艳月季,花瓣粉嫩,犹挂着露水,花束上还系着一个油纸包,“刘铁,你给我滚出来!”陆言冷声道。 窗外一阵沉默。 陆言起身,拿起花束毫不留情往窗口一扔,“你听不懂人话吗?” “我只是怕你生气——”呐呐男声想起,一条黑影一晃,一个高大人影出现陆言面前,依然是晒得乌黑皮肤、机灵小眼,容貌可以说俊男辈出建康乏善可陈,但他高大硕壮身材和这几年历练出干练气质给他加了不少分,不过对陆言他依然一如既往赖皮,“你胃口不好,我让人做了山楂糕,很开胃。” “滚。”陆言冷着脸对他说。 “阿妩——”刘铁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受伤。 陆言一声不吭关上窗户,再也不理他了。 刘铁怔怔望着窗户半晌,比起阿妩这种对他彻底漠视,他情愿她像之前一样骂她,刘铁挠了挠脑袋,他有点不懂,先帝看起来文文弱弱,阿妩为什么这么喜欢他呢?他死了她这么伤心,伤心到都不肯吃饭了,他是不是也要去读点书? 陆言关上了窗户,回头看着空荡荡椒房宫,一股子寒意从她心头冒起,明天她就搬到大母那边去吧,没有了六郎椒房宫太冷清了,她不愿意住。 太极殿外,官员们一天守灵结束,一个个强撑着摇摇欲坠身体,往宫外走去。高威身为当朝品阶高官员,他就跪宗亲之后,等守灵结束,他颤巍巍样子,晃悠晃悠站起来,他情况已经算好了,很多年老体弱官员早就熬不住躺下,被内侍抬着去太医署了。 给陛下守灵是个苦差事,所以高严才不许陆希跟他一起回来,回建康奔丧是真正赶路,一路几乎是身不离马,到了建康后就要不眠不休守灵,官员甚至还有死先帝葬礼上前例,这种无疑会得到皇家加封,可高严可不敢拿妻子冒险。 高元亮广陵,一听到圣上驾崩消息就赶到了,高严还路上,应该可以陛下下葬之前赶到,他沉默跟父亲身后扶着他,父子两人慢慢往外走。 “高太尉。”一名官员站高威身后喊着他。 高威停步,就见一名身材高大武将站他身后,“杨将军。”高威对着来人拱手。 “高太尉果然是老当益壮。”杨将军含笑对高威还礼。 “杨将军过奖了,老夫现也就只能走走而已,哪里比得上杨将军壮年有为,人老了,不中用了。”高威谦虚道,身体往儿子身上靠,高元亮扶得父亲稳了。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外面走去,杨将军也没谈什么公事,只问了高威几个平时保养寒腿方子,高威也一一耐心回答了。等两人走出宫门,高威要上马车时候,杨将军话音一转,“高太尉对于太子说要大宋推进双季稻旨意,你有什么看法?” 太子陛下临终前夕,就开始处理政事了,陛下突然驾崩,他因有之前经验,也没太过手忙脚乱,他每日除了给先帝守灵外,还会找几位重臣议事,宋国大力广种双季稻就是他下第一道圣旨。 双季稻是太子让人从崖州带回来稻种,据说崖州这种稻种可以一年种三季,太子得了此稻种后,广阳郡试种发现虽然不能种三季,但两季还是可以,种出来稻米口感不是很好,但是一年种双季可以增加很多稻米产量,味道不好总比饿死好,他就广阳郡大力推广,等到了建康后,他就准备全国范围推广。 对于太子决定,朝中大臣反应不一,有些人大力支持,毕竟国家以农为本,但也有谨慎官员认为还是先几个地方试种一下,确定效果后再推广,有些保守官员认为,自古以来稻种都种一季,两季是违反自然规律,种了要遭天谴。 165头晕 “我就一个大老粗,哪里懂什么农事?自然是大家说什么,我就听什么。”高威毫不乎道,也没有明说所谓大家到底是谁。 杨将军暗骂一声老狐狸,“不过听说有不少人为了支持太子,准备开春就让名下庄客都种双季稻。” 高威双目微合靠高元亮身上,杨将军说了这么一会话,他居然就打起了鼾声。 “高太尉?”杨将军见高威如此,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高元亮轻轻推了推高威,“父亲。” “啊?”高威蓦然惊醒,他对杨将军歉然道,“唉,年纪大了,不服老都不行了,杨将军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见高威如此,杨将军还有什么不明白,“老太尉,你先回去休息吧。” “好,杨将军老夫先告辞了。”高威说。 “高太尉请便。”杨将军笑道。 高威让高元亮扶着自己去马车,等上了马车后,高威一反之前老态,睁开双目,对高元亮道:“这件事你不要发表任何意见。” “我知道。”高元亮微微颔首。 “太急了……”高威叹气,太子一心为国是好,但是大面积推行双季稻却有点操之过急了,高威是真不通农事,可国以农为本,民生无小事,太子可以选择几个地方试验种一下,如果过上十来年真可以,那可以大面积推广,但是现确不是适宜大规模推广。 “父亲,那么要不要让庄客不种那些种子?”高元亮问。 “抽一成良田出来种植吧,如果真行话,也是一个好东西。”高威说。 “好。” “今天回去,你陪阿峥一起练武吧。”高威说。 “父亲——”高元亮眉头一皱,对于高峥,他真不知道应该如何相处,毕竟他长那么大,自己跟他说过话,十根手指都数来。 高威见长子如此,暗暗摇头,这方面元亮比仲翼差远了,仲翼看着偏激,可做父亲还是非常称职,思及此高威又想感慨一句,妻贤夫祸少了。 双季稻推行,是帝真正掌握后权利后第一次明确下达旨意,虽然官员们反对多,但毕竟帝坚持,而朝中几个重臣,如高威、王珏、顾律等人都不表态,余下官员也就没有再坚持了,但依然不是大范围推广,而是开辟小部分试验地以及让民众自主选择。不过这些仅针对很多自主田地人家,对于官府管辖屯田,帝还是以降低赋税形式,鼓励民众广为种植。 “双季稻?”陆希听到帝推行双季稻时候,错愕了好半晌,她脑海里又浮起了之前那个想法,这皇帝真不是穿越吗? “是。”司漪点头说着从京里传来消息,“过段时间朝廷就会发种子下来,大娘子我们要让屯民种植吗?” 陆希说:“这些不应该是县令跟太守管事吗?”陆希一向很赞成不其位不谋其政说法,她虽然来自一个知识大爆发时代,知道点这个时代人不知道科学知识,可归根结底她还是一个普通人,让她自己家琢磨下制度改革还行,搞些发明也可以,但农业——这可是动摇国本大事,她什么资料都没有,怎么可能做什么决定?大宋那么多官员又不是摆设。 “他们也管,但是这里附近屯民都是军屯。”司漪提点陆希道,“还有家里田地。”涿县、蓟县这片已经属于高严领地范围了,这里高严有绝对话语权。陆希不管军屯,也要管家里那些田地吧。 陆希皱了皱眉头,“还是先分一部分人出来试种吧,这里这么冷,能种植双季稻吗?”陆希再不懂农业也知道双季稻应该是气候相对比较温暖区域种植。但是陆希对双季稻实不报太大希望,来古代这么多年,她已经很能体会所谓纯天然绿色种植辛苦了,如果肥力不够,所谓天然种植种出来果实那叫一个难吃,别说没有农家,很多病虫害……农民种一季粮食就辛苦要命,如果是两季,他们能支持住吗? 司漪点头应是,又对陆希笑道:“大娘子,当今陛下看来又是一个爱民如子好皇帝。”能这么关心民生皇帝可不多。 “对。”陆希点点头,但心里又隐隐觉得有一丝不妥,怎么说呢,这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力没上去,光搞这些会有效果吗?陆希觉得这个时代,根本不用搞什么跨时代发明,只要让大家重视科技就足够了。 “阿娘——”高山山咚咚冲到了陆希面前,“给你!” “这是——”陆希惊讶望着高山山捧来一束野花。 “阿娘给你。”高山山搂着陆希给了她一个大大口水吻,“你喜不喜欢?” 陆希失笑回亲了儿子一口,“从来找来?” 高山山咬着手指说,“我去外面给你采,人家说女人都喜欢。阿娘,你喜不喜欢?” 陆希小心移开花束,量不让花束上小虫子落到自己身上,“喜欢。” “喜欢才怪!”一双手伸了过来,直接把野花丢,“全是虫子,万一咬到阿娘怎么办?”高崧崧进门就听到高山山撒娇,很不服气将花束给丢了。 “胡说,阿娘喜欢我花!”高山山一见大哥践踏自己心意一下子红了眼眶。 “阿崧!”陆希没好气呵斥长子,“不许欺负弟弟。”说着她小心拾起花束,牵着小儿子手柔声道:“山山,跟阿娘一起去把花上小虫子洗干净好不好?” “好!阿娘,我帮你抓小虫子!”高山山爪子一伸,就掐住了一个瓢虫捏死。 陆希看着儿子举动,皱了皱眉头,但也没说什么。 高崧崧委屈看着阿娘,陆希揉了揉他头,“崧崧,你大了,以后不能这口无遮拦了,知道吗?” “嗯。”高崧崧点点头。 陆希一手牵着一个儿子,“走吧,跟我们一起去洗花好吗?” “好!” 陆希刚起身,就觉得一阵眩晕,她身体晃了晃。 “阿娘!”高崧崧和高山山惊慌大叫。 “我没事。”陆希想安慰儿子,但觉得头晕离开,她不由托住了额头,她想安慰儿子,但又说不出话,她借着儿子力,缓缓坐回了地上。 166喜讯死讯 “这下换我恭喜你要儿女双全了。”陆耀戏谑看着被南坞亭君强令躺床上休息陆希。 陆希依然有些不可置信,要知道她跟阿兄不避孕也就三个月而已,想不到居然这就有了,听陆耀这么一说,她立刻道:“对,你不说我都忘了,把你女儿借给我如何?让我多抱抱,将来生个女娃。” 陆耀听得失笑,让人把女儿抱来,“那我不是要借你儿子抱抱?” “只要表哥愿意,你可以晚上跟山山一起睡。”陆希大方出卖了儿子。 高山山眨巴着桃花眼瞅瞅陆希,再瞅瞅陆耀,小脸埋到了陆希怀里,不要!山山不要跟舅母一起睡,山山只跟阿娘睡!高山山小朋友誓死护卫自己陪睡权利。 陆耀和陆希见状哈哈大笑。 “皎皎,还头晕吗?”南坞亭君就听到陆希笑声,不由松了一口气。 “大母。”陆耀起身。 “祖姑。”陆希也想起身,但被南坞亭君牢牢按住。 “你好好躺着休息,我让人熬了人参鸡汤,你先喝一点。”人参有有补虚扶正之效,一般来说食医不推荐产妇多进食人参,但是陆希先前因忙着跟官眷交际,劳了心神才会有头晕目眩情况,食医为了保险起见,才给陆希开了这食补方子,“正好你表哥派人去海边采集鳆鱼,你以后跟阿耀一起吃。”南坞亭君说。 鳆鱼就是鲍鱼,孕期适量服用鲍鱼对孕妇和胎儿都好,她怀前面两个儿子时就没有断过,她点头道:“好。”陆希也不客气,鳆鱼是珍贵,蓟州离海近,海鲜不算稀罕,只因她平时不爱吃海鲜,所以家里暂时没有,就先吃阿耀,等自己派人去采购了再还她。 “阿娘——”高山山熟练脱了外衣和鞋子,想要往陆希怀里扑,他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大家都跟他说他要有弟弟或是妹妹了,高山山知道弟弟妹妹,就是那种会整天抢阿娘注意力人,高山山瘪嘴,他不喜欢!高崧崧也顾不上有外人场,直接手脚一扒拉,就爬上了床,偎依到了陆希怀里。 南坞亭君看着两人笑道:“阿崧、山山,阿娘有了孩子,你们不开心吗?” 高崧崧不说话,高山山抬起头,“老太君,山山不喜欢弟弟妹妹,他们会跟山山抢阿娘!还会跟山山打架!” 陆希捏捏儿子小鼻子,“谁说?” “没人跟我说,我看。”高山山撇嘴,就像他老是被哥哥揍一样!不过要是阿娘生了弟弟后,他是不是也可以揍弟弟了,就像哥哥对他一样?高山山眼睛一亮,大声说:“阿娘,山山要弟弟!” 陆希怎么不知道儿子小心思,她拍了拍儿子背,“那可不行,阿娘想要一个妹妹呢!” “妹妹?”两人眉头都皱了起来,就是那种软绵绵、一碰就哭,跟王胖棉一样丑八怪?兄弟两人互视一眼,神色都有些勉强,好吧,既然是他们妹妹,为了阿娘他们也不会嫌弃妹妹丑! 陆希不知道他们想法,要是知道了非把这两个臭小子都揍一顿不可!不过她这会也不会说不许他们欺负妹妹之类话,这样只会加强他们逆反心理,反正等生出来习惯就好了,就像阿兄现多像一个好耶耶? 南坞亭君关切对陆希说:“皎皎,你就安心这里养胎,等坐稳了再回家吧。” “不用了祖姑,我身体好很,而且家里又离得不远。”崔家对自己是很好,但毕竟不是自己家里,陆希还是不大习惯长住别人家里。 南坞亭君想着陆希先前两个孩子似乎都没有丈夫陪身边,心里暗叹一声,“那你这几天就好好养身体。” “阿娘,你不留下来吗?”高崧崧和高山山可怜兮兮看着陆希。 “乖,等你们有休息了,阿娘就叫人来接你们好不好?”陆希柔声说。 “好吧。”两人知道他们不答应,阿娘也不可能一直陪着他们。 因陆希被食医说了体虚,吓坏了南坞亭君,每天都让人盯着陆希,把她当琉璃娃娃一样,亏得她还知道孕期不能多吃东西,不能让孩子太大,不然生产危险,她非天天炖补品给陆希喝不成。 陆希倒是很淡定,她都生了两个孩子,该有经验早有了,肚子里这个孩子乖巧很,也没什么孕期反应,陆希隐隐感觉她这次应该心想事成了,每天按时作息,依然早晚两次散步,高崧崧和高山山一下课就来找陆希,分外黏糊她,陆希也任儿子撒娇。 倒是南坞亭君知道陆希之前一直不怀孕,是因为跟高严避孕,便责备了她几句,高严并无侍妾,陆希身体也不错,生两个孩子怎么够呢?南坞亭君看来,起码要五六个儿子才保险,南坞亭君劝她等这次生产完,如果身体还行,就继续多生几个,多子多福。 陆希应了,可还是不准备再生了,孩子也不是越多越好,多了她也没精力照顾,她要是再生,起码要等这个孩子大一点,那时候她也二十七八岁了,这会不入现代,各种现代化科技,让女人四十岁生孩子都没问题,而这里完全只能靠自己恢复,二十七八岁生肯定不如现这么恢复了,她孩子各个身体健康,她又何必折腾自己呢? 陆希得知自己怀孕后第十天,高严赶了回来,听到陆希有身孕消息,愣了愣,他有心理准备皎皎会怀孕,但是没想到会这么。 “阿兄,我们要有女儿了,你开心吗?”陆希搂着高严脖子笑着问。 “开心。”高严看到妻子笑颜,日夜兼程疲惫一扫而空,他低头亲了亲陆希额头,“头还晕吗?” “早不晕了,阿兄我们女儿很乖呢,一点都不闹。”陆希满足抚摸着自己没显怀肚子微笑。 “阿娘,我们也很乖!”高山山拉着陆希衣摆说。 陆希笑着弯腰亲了亲儿子,“对山山也很乖。” 高崧崧不屑撇嘴,就会装乖,看我一会不教训你! “阿兄,这次我们会一起陪着女儿出生,对吗?” “对,我会一直陪着你。”高严低头看着妻子,目光中满是脉脉柔情,他会永远陪着她。高严并没有崔家久留,一来是公务身,二来也是担心陆希身体,只有到了他地盘,让家里疾医给皎皎彻底检查过,他才会放心。 高严从建康带回了双季稻种子,因还推广初期,朝廷能给种子也不多,可即使是朝廷许诺可以再次降低赋税,肯种植稻种农户依然不多,高严带回来种子居然只被人拿走了三分之一,剩下种子有几个富户偶尔象征性拿了下,余下全留了刺史府。陆希看着那些稻种,叫来了司漪跟她仔细算过账后,陆希终决定留出几片上田和中田,派专人种植这些稻种,全程记录种植情况。 “皎皎,这样可以吗?不用太勉强,陛下也没有下令让我们全种了。”高严对陆希说,他刚打完拳,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 “没关系,我跟阿漪算过了,我们粮仓还算充足,就算今年颗粒无收,也能撑一年,再说双季稻要是能推行成功,也是利国利民大好事。”陆希将毛巾递给高严让他擦汗,刚运动完不适合马上洗澡,陆希喃喃道:“要是这会有土豆、玉米会不会好一点?” “什么?”陆希声音很低,高严没听见。 “没什么。”陆希失笑,这些东西还美洲大陆呢,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美洲,有没有玛雅文明,如果有话,他们应该也辉煌期吧?就如现大宋,当然现大宋可是世界第一! 高严将陆希搂怀里,轻轻抚摸着她明显凸起肚子,随着高严手掌移动,陆希肚子上出现一个小小掌印,陆希也缓缓摸了上去,那小掌印又移到了陆希掌心处,“阿兄,你看我们女儿真活泼!”陆希笑着说,陆希这胎肚子明显要比怀崧崧和山山时候小很多,加上陆希自己感觉,她早就笃定自己这胎是怀女儿了,让人房里挂满了各种漂亮小女孩画像,发誓要生个粉嫩乖巧小囡囡出来。 “嗯。”如果说高严要对孩子有渴望话,那么也就是希望能生个跟皎皎一样女娃了,可他又有些不愿意皎皎生女娃,因为要是生女娃话,皎皎肯定是一心扑了女儿身上,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女儿大了迟早要嫁人,不像儿子要一辈子留身边,“要出去走走吗?” “好。”陆希揽着高严手,“阿兄,你说给我找画师什么时候可以找到啊?”陆希很希望能自己年轻时候,多留几幅画像,可技巧好画师大部分都是男,高严怎么可能让陌生男人跟自己妻子身边,所以一直找女画师。 “已经找到了,过几天就能到了。”高严说。 “那让画师先给我们一家子画一张像如何?”陆希兴致勃勃建议。 “好。” “郎君。”王直站门外喊道,郎君和女君一起时候,很不喜欢有人打扰,亲卫们也会识趣离得远远,但王直刚接到消息太重要了,所以他也顾不上打扰两人甜蜜世界,急急来禀告了。 “什么事?”高严问。 “刘将军病逝!” 167第三卷终 刘毅死了?陆希有些不可置信,他身体这么好,怎么可能会死呢?他死了阿姑怎么办? 高严并不意外听到这个消息,“刘毅三年前就突然晕过去一次,醒来以后他腿脚就一直不大方便,但要是不注意,还看不出来,所以一直瞒了下来。这次奔丧回来后,他身体就一直不舒服。”只是他脸色并不好,刘毅死他不意外,可也不再他预期之内。他年纪还太轻,就算有军功身,也不可能现接替刘毅位置。当年刘毅也是三十出头就当上了四征将军,可他是陪着先帝打天下人,开国时期情况特殊,而现宋国可没有条件让他如此年纪就一飞冲天,他资历并不足以服众。 陆希也想到了这个情况,她不由有些担心握住了高严手,朝中如今也没什么确切可以接替刘毅位置人,而今上原本就是广阳王世子,还有两个嫡亲兄弟,一个接替广阳王位置,还能再分出一个出来……这样话,蓟州未来格局就很微妙了…… 阿兄是刘毅一手带起来,刘毅嫡子为人老实、才华平庸,几个孙子中成材就是刘铁,陆希曾听高严说过,刘铁是个武学天才,任何招式他只要看过一遍就能准确无误施展出来,刘铁十岁时候,光凭招式就已经没几个人可以打得过他,因为他可以打斗过程中学习对方招式。当然如果是老手,完全可以凭借经验打败他。 可想而知如果给刘铁成长时间,他将来武艺是何等才惊绝艳,刘毅初发现孙子天赋时候,又是何等惊喜。不过有句话叫天才和白痴往往只有一线之隔,刘铁就是这句话完全体现。他这辈子所有优点就完全展现他武学天赋上了,余下兵法也好、文学也罢,就没一样能学成,从小个性又顽劣不堪,年过弱冠,既不肯外放当官,也不肯娶妻,刘毅足足花了十五年功夫,才对这孙子彻底死心,这样孙子可以当一个游侠,也能当个小将军,但却没法子担下他四征将军职位。 高严是刘毅选中继位者,一来高严有高家,二来也是陆希跟豫章关系,这些年高严蓟州如鱼得水,除了朝中有人支持外,主要还是刘毅主动避让,不然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他这个位置有多少人眼馋,与其坚持让子孙继位,后给刘家带来灭门之祸,还不如痛放手。 刘毅年纪大了,当年武夫锐气早就化为对晚辈担忧,他要自己死之前把一大家子安排好,刘家暂时没人没关系,只要刘家,找到机会总能一飞冲天,但是要是刘家跟高家两败俱伤了,得宜只会是其他人。这方面高严跟刘毅早有默契,所以他这些年对当年提携自己刘毅一直尊敬有加,陆希逢年过节总会去拜见刘毅,高氏夫妻面子情做到位,刘毅也心里舒爽。 “突然昏迷吗?是不是浑身抽搐,四肢无力,嘴角还歪了?”陆希说。 “是。”高严有些奇怪,刘毅病也算是一个秘密,他得知了消息后除了施平外,谁都没说,皎皎会知道?施平绝对不可能跟皎皎说这种事。 “我以前医术上见过这种病症,这是绝症啊!”陆希叹了一口气,中风就是现代科技也治疗不好,中风能救回来病人是大幸,一定需要好好休养,可先帝去世,刘毅跟高严马加鞭赶去京城,又一路疾驰赶回,对身体损伤可不是一般大,难怪支持不住了。 “哦,你那本医术上有说过这是什么原因吗?”高严问。 “怎么?”陆希偏头问。 “我听父亲说,我祖翁和几个叔伯似乎都死于这种病症。”高严说。 陆希脸色一变,都是中风?难道高家有家族性高血压之类病? “皎皎?”高严见妻子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连忙安慰道,“也不是很多人,你知道我们家兄弟姐妹多。” 陆希摇了摇头,“阿兄,这种病是可以预防,只要你多吃蔬菜,每天坚持多练。”也不一定是家族遗传病,高家人都爱吃肉、不吃素,很多人不到三十就挺着一个大肚子,再建康人也经不起这种糟蹋,陆希相信高严不会,家里饮食是陆希注意,也是她严格控制。 高严摸着她肚子,“我已经吃素六个月了。”自从皎皎怀孕后,他就没碰过她了,多每天吃点小豆腐。 陆希白了他一眼,“你去找施祖翁吧。”这些年施祖翁似乎是高严身边彻底安顿下来了,高严找了五个亲卫服侍他,施家也从建康派了几名小辈过来照顾祖翁。 “嗯,你让人陪你去散步。”高严亲了亲她额头说。 “好。” 施平接到刘毅过世消息后,心微一沉,让僮儿给自己换了衣服后,就慢慢踱步去高严书房,散步是施平常年养生习惯,他喜欢散步,陆璋也喜欢散步,当年前梁时候,陆家遇上很多问题,都是他和陆璋散步中商议解决。 “施先生。”高严到书房时候,施平也刚到。 “郎君。”施平对高严略一拱手,书房里高严其他幕僚都到了,一见了两人进来都起身相迎。两人坐定后,幕僚们就七嘴八舌说起了自己想法,很多人都赞同,刘毅死后陛下会让广阳王同母胞弟接替刘毅位置,前任广阳王,也就是当今陛下生父,已经被接去建康荣养了,目前广阳王是帝大弟。不过也有人认为,陛下并不会让幼弟接手征北将军,毕竟今上幼弟年纪还小。 高严和施平听着众人讨论,众人将自己观点说了一遍,目光看向高严,高严沉吟了一会,“施先生,你怎么看?”他比较偏向蓟州暂时不会有人来情况。 施平捻须道:“老夫认为陛下暂时不会另立征北将军。”征北将军是什么职位?那是直面魏国大将军!要是给了一个乳臭未干小皇子,这不是让人笑话吗?别说今上没有过继给先帝前,有两个同母弟弟,大弟小他三岁,幼弟小他五岁,都是年富力强时候,没有人比施平了解帝皇多疑脾性了,今上再兄弟情深,都不可能做出把蓟州完全交给两个弟弟损己利人决定。 如果不是广阳王兄弟,那么其他官员想要接手这个位置,还要掂量下他们是否有这个能力。而且四征自谢芳自后,也一直虚悬,从郑启迄今,历时三任皇帝都没有提过要让人顶上谢芳缺。施平也是从这一点看出,或者皇家已经不想再立四征将军了。 刘毅去世给蓟州带来震动很大,他丧礼办很隆重,灵堂上放置了满满冰块,陆希来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披上了厚厚白裘衣,但入灵堂时候,还是不自觉打了一个寒噤。 高严走前面,陆希一手牵着一个儿子,两人先是给刘毅灵位上香,然后以晚辈身份给刘毅磕头,家属还礼。豫章和刘女君等人此时还尚赶来路上,灵堂主事是刘毅长孙、长孙媳,他们辈分比陆希低,同两人回礼后,刘毅长孙系卢氏就恭敬请陆希入厢房休息,高崧崧跟着高严,他是高严长子,又八岁了,高严外出时候,时常会把他待身边。 陆希不是外人,又有身孕身,刘毅长孙媳就把她领到了内院,要说年纪她还比陆希大上几岁,她出自范阳卢氏,卢氏祖宅就蓟县,所以她跟陆希要比刘家其她媳妇都熟,“从母,喝点姜茶暖暖身体。”为了保存刘毅尸身,灵堂里寒气就是血气方刚年轻男子都待不满半个时辰,所以刘家早让人准备了姜茶。 “多谢。”陆希接过姜茶客气道谢。 “阿娘,山山给你暖暖。”高山山灵堂时候,就发现了阿娘打寒颤,等到了厢房后,就偎依到了陆希怀里,陆希爱怜搂了搂贴心儿子,给他理了理额发后,让人带他出去走走。高山山正是调皮好动年纪,让他这么坐着陪陆希也不打可能,一般都是他去花园玩,陆希坐窗前看着他。 卢氏看着母子两人互动,心中多少有些诧异,她也有儿子,跟儿子关系也比较亲近,但也没有跟陆希这么亲近,卢氏询问着陆希肚子里孩子,知道陆希一心想要一个女儿,提前恭喜她生个漂亮小娘子。 陆希也回道她要是有什么需要她地方管开口,都是自家亲戚,不用讲虚礼,卢氏应了。 两人正说话时候,突然隐隐传来一阵悲戚压抑哭声,刘家现到处都是哭声,陆希到也不奇怪,她知道卢氏这几天忙得很,肯陪她坐这么一会,是非常给面子,就让她先出去应酬。 高山山咚咚跑了进来,扑到了陆希怀里,“阿娘,有个老婆婆跪墙角外哭,被阿嫂让人拉走了,我见她没看到我,就先出去叫了她,再回来。” 陆希摸了摸他头,“山山真乖。”她目光望向陪着山山小雀,春暄和烟微是打定了主意不嫁人,陆希劝了好几次,都不见两人改口,她也就不劝了。 小雀几年前就成亲了,这些年她也历练出来了,陆希就让她来照顾山山,她一向做很好,见陆希望向她,她上前几步道:“是刘将军侍妾,刘将军庶长子、次子、五子和庶长女都是她生。她不好去灵堂哭灵,就跑到刘将军静养别院前哭祭,被卢女君拖了下去。” 陆希微微颔首,妾通贱籍,刘毅作为本朝大员,如果去世时候,被人发现有小妾为他如此忧伤哭灵,肯定会惹人嘲笑,他堂堂万石高官,居然会去跟侍妾谈感情,简直就是自甘下贱!卢女君当然不会允许出现这种丑闻,所以会把她拖下去也是正常。 “阿娘,庶子跟嫡子是不是不是一个娘生?”高山山问,“阿峥就是庶子,大家都说他娘是小妾,不是公主,是不是?” “这些你长大后就会知道了。”陆希揉了揉他脑袋,这些陆希还真不好教儿子,山山现还没有特别明确辨别能力,等他再大一点再说。 “阿娘,山山不会有庶弟,对不对?”高山山搂着陆希脖子说道,“人家都说如果家里有了庶子,耶耶就要被狐狸精抢走了。”虽然山山不喜欢耶耶,可也不愿意耶耶被狐狸精抢走! “不会,我们家里绝对不会有。”陆希语气肯定安慰着小儿子。 高山山忐忑小心灵立刻得到了安慰,欢乐阿娘怀里蹭蹭。 陆希跟高严去了刘毅府上奔丧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等豫章赶到,陆希觉得她这阿姑这辈子苦,幼年丧母、青年丧夫、丧子、丧父,改嫁了后也没个孩子,临老还要再受一次打击。 豫章赶到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后了,她和刘毅长子一来,整个刘府像是有了主心骨,刘毅丧事也能真正办了下去。豫章一身素白,有条不紊吩咐府邸众人行事,脸上除了木然外,并没有太多悲色。这让刘府好些人都有些不满,可碍于她身份太尊贵,不敢表露出来。 “想不到他命还是没有能硬过我。”到了晚上,豫章对着侄女时候,才卸下了,淡淡说道,“当初耶耶让我嫁给他,就是因为算出他命硬,耶耶说,他是武将又命硬,一定可以比我晚死,可想不到耶耶还是失算了。” “阿姑——”陆希眼眶红了,泪水像断了线珠子似地不停落下。 “傻孩子,阿姑都没哭,你哭什么?”豫章轻拍陆希背说道。 “阿姑,皎皎陪你一辈子。”陆希趴她怀里说。 “嗯,皎皎一定会比阿姑晚死。”豫章爱怜摸了摸陆希面颊说。 “阿姑,你真要去刘家老家吗?”陆希抬头问,豫章灵堂说她要去刘毅老家给刘毅守三年孝。 “对。”豫章轻轻叹气,“这是我欠他——”当年她实太年少气盛,左右就是看不上刘毅,他也容忍了她很多,如果不是耶耶逼着他娶了自己,他另娶继室应该会给他生很多嫡子吧,他也不至于只有一子一女。 后来耶耶过世,崔氏母子女上位,没他庇护,她也不可能活得那么自,她跟育郎感情虽好,可崔氏毕竟是他生母。人死灯灭,豫章思及往事只有感慨,但她不后悔,不爱就是不爱,她心早表哥走时候就没有了,希望下辈子刘毅不要再遇上她。 陆希见豫章已经决定,也不再劝了,“阿姑,你要照顾好自己身体。” “当然。”豫章摸了摸她肚子,“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我会。”陆希看着肚子里孩子,满是慈爱。 豫章爱怜望着陆希,幸好皎皎很幸福,不过她也一定会幸福,还有阿劫,因为他们承载了陆家所有希望啊! 刘毅丧事主事人到来后,很就办完了,豫章等人也带着刘毅灵柩回了刘毅老家守孝。正如施平所言,圣上并没有再让人来接替刘毅位置。不过这些消息,已经不能让陆希分心了,因为她终于早春二月时候生下了她期盼已久宝贝女儿! 那一天高严、高崧崧和高山山都,再得知陆希生下女儿后,三人一拥而上,都挤到了陆希产房,高严是看老婆,而高崧崧和高山山是看妹妹。 看着软绵绵红通通小东西,高山山伸出手想戳丑妹妹面颊,可碰倒那绵软如丝面颊时候,他不由自主改成了轻柔摩挲,“阿兄,妹妹好软!”他惊叹道。 高崧崧则一脸纠结,怎么办?妹妹好像比王胖棉还丑?人家说女孩子太丑没人要,这样阿娘会伤心死吧?不过没关系,以后谁敢说他妹妹丑,他就揍谁!大不了以后给阿妹招婿好了! “阿兄,你看到我们女儿了吗?”女儿小,陆希又生产过两次,这次生很轻松,她现精神也很好,拉着高严手兴奋问。 “看到了。”高严随口说道,其实他压根没看,“跟你长得一样漂亮。”结婚多年,高严这种善意谎言用很顺手。 “那是当然,我女儿嘛!”陆希骄傲说。 “皎皎。”高严握着她手,“累吗?要不要先睡一会?” “宝宝呢?”陆希问。 “你等等。”高严起身,不一会就把女儿抱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高崧崧和高山山。 “阿娘。”两人趴到了床前。 “别打扰你们阿娘休息。”高严把女儿放了陆希身边。 “不会。”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陆希小心把女儿放了自己胸口,听着她轻轻柔柔呼吸声,心里全是满足,宝贝——她亲了亲女儿软软额头,你可终于来了,可想死阿娘了。 “阿娘——”高崧崧和高山山哀怨看着陆希。 陆希抬头对两人一笑,“崧崧和山山一起陪阿娘跟妹妹睡觉好不好?” “好!”两人一听,眼睛一亮,手脚脱了衣服,爬到了陆希里面,陆希床很大,两人很熟稔找了位置,小心没有去碰阿娘,因为穆阿媪再三说了阿娘刚生了妹妹,不可以乱动,也不能去碰她,两人记得很牢。陆希生了一天,两人也等了一天,早累了,一躺床上,身边还有耶耶和阿娘,两人就睡着了。 看着三个孩子甜美睡颜,陆希抬头对高严满足微笑,高严亲了亲她额头,“睡吧。” 陆希闭上了眼睛,一会也睡着了。 高严也脱去外衣,躺了外面,看着妻子和三个孩子,不知不觉间也睡着了。 168上已节 三月三日上已节,正是风和日丽、春暖花开好日子,适合郊游踏青,蓟县萍水湖畔,一座座屏风竖湖边风景优美地方,屏风里不时传出欢声笑语,屏风外侍从环立,往来之人即使是下仆也无一不衣衫整洁,举止有度,好一个歌舞升平、天下安康富贵景象。 食物香味空气中弥漫,二狗子狠狠吸了吸鼻子,肚子里咕咕叫声音,也随着这香味叫响了,他眼珠子转了一圈,整了整身上干净衣服,学着这里侍从举止,不紧不慢选了一处屏风外摆设看似不华丽,可让人觉得很舒服,仆从也非常多人家。他外面混了这么多年,对大户人家多少有些数,这样人往往是所谓大世家。 二狗子不懂什么叫大世家,可他知道这样人家讲究就是名声,哪怕里面都烂了,外面都要讲究排场、宣扬仁善名声。运气好能摸到一两样东西,说不定可以让他活上个一年半载,哪怕偷上些吃食,够他吃好几天了。运气不好就算被他们捉到了,只要他哭几声,说出自己身世,那些大家夫人娘子都会可怜他,让人放了他,说不定还会打赏他些东西。 二狗子那屏风外转了几圈,发现这家人家守卫极为森严,他转了好几圈都没有钻到空子,不由有些着急,摸了摸咕咕直叫肚子,正想去另一家,却不想看到两名侍从似乎要去拿吃,居然离开了,二狗子大喜,连忙溜进了屏风里,四处探了探,就往放置食物地方溜去。 手刚摸上一块鲜羊肉,就被人一把拎了起来,“刚才就见你这小子鬼鬼祟祟,果然是个小贼!” 二狗子心中一惊,连忙丢了手中肉块,“郎君饶命!郎君饶命!小再也不敢了!”他杀猪似地嚎叫起来。 “闭嘴!”抓住他人似乎嫌弃二狗子太吵,手一松就把他丢到了地上。 “哼!”二狗子感觉自己浑身都要散架了,可他依然紧紧咬着牙一声不吭,他知道这时候不能惹怒这些人。 “怎么回事?”问询声传来。 二狗子悄悄抬眼望去,远远就瞧见一大群侍卫簇拥着两位漂亮就跟画上金童一样小郎君走过来。 “回大少君,我们抓到一个偷东西小贼!”侍从恭敬禀告道。 高山山不敢兴趣瞄了一眼拿蜷曲地上小孩子,“大哥我们走吧。” 高岳微微颔首,并不说话,他手里提了一只加了盖子竹篮。 “小郎君,你们饶了小人吧!小人实是饿得不行了!”二狗子并不敢冲到他们面前,只对着他们遥遥磕头,“小人已经有五天没吃东西了!家里妹妹都饿得走不动了,小郎君你们发发善心吧!”凄惨哭叫声闻者伤心,加上二狗子瘦弱身体,看着格外可怜,他就不信这两个看起来不超过十五岁小郎君不心软。 不过他这次明显估算错了,高岳脚步都不停,径直往内里走去,而高山山听了他话,停下了脚步,缓缓走到了他面前,桃花眼盯着他。 二狗子心里隐隐发寒,这小郎君明明看起来漂亮跟小娘子似地,怎么盯着他看时候,特别寒碜人呢? 高山山看了他一会后笑道:“你说你已经饿了五天了?” “是。”二狗子战战兢兢说道。 “你身上衣服倒是不错,要是拿去当了也能换几个铜子吧?”高山山说,“就不够你吃?” 二狗子心头一凉,硬生生忍住心虚,“回小郎君,小人这件衣服是小人老娘临终前给小人做,所以小人一直舍不得扔。”他哭涕泪纵横,他身上衣服穿着有些显小,看起来倒像是真话。 高山山偏头对身边伴读道,“我听说时常会有一些刁滑小童会趁着大家出行时候,穿上干净衣服,混入富户顺手牵羊,这小子就应该是其中之一吧?” 伴读点头,“应该是。” “来人,把这臭小子压过去送官府。”高山山说。 “唯!” “小郎君饶命啊!小上有重病床老父、下有嗷嗷待哺小妹,一家重任全小人身上……”二狗子凄厉叫了起来。 高山山听着他惨嚎,丝毫不为所动,嘴角噙着笑容,饶有趣味看着二狗子。 “走了。”变声期少年粗哑声音响起,高岳已经等了弟弟很久,见他拖拖拉拉很是不耐烦,这小子越来越叽歪了。 “大哥,这小子真有趣!”高山山看着二狗子唱作俱佳表演,心里很是可乐。这些年高严有空就带着两个儿子出去转悠,两人见了不少世情,因着年纪和阅历关系,或许还看不穿老狐狸,可二狗子这种档次两人看来,就跟耍把戏似地。 “你忘了阿娘话了?”高岳言简意赅道,他并不是为这小子求情,而是觉得弟弟太闲了。 “好嘛。”听到阿娘,高山山也不好继续玩下去了,阿娘对他们说过,只要是人都是有尊严,哪怕那人是贱奴,他们可以杀人、可以罚人,但是不要去折辱人,这不是君子所为,高山山不觉得自己是君子,可他愿意听阿娘话,“把他——” “二哥欺负人。”女童软软嫩嫩声音响起。 高岳和高山山同时抬头,就见一名粉嫩嫩小娃娃由一名青年妇人牵着跌跌撞撞转出了小屏风,这小娃娃穿了一件大红织锦小曲裾、水红绫裙,细软乌发梳成了两个可爱小揪揪,眉目精致如画,乌黑大眼控诉望着他们,红润润小嘴微微嘟着,娇憨小模样让人看了便恨不得将这小玉人儿搂怀里好好疼爱一番。 高山山脸上戏谑笑容一改成为疼爱,伸手抱起小娃娃,“年年怎么出来了?怎么不让人抱呢?万一摔着怎么办?” 高年年小脚踢了踢想要下来,见二哥不放手,她眨了眨长长睫毛,认真对二哥说,“二哥,年年要自己走路,阿娘说年年大了,不能再被人抱来抱去。”一本正经小样萌倒了一干人。 高山山低头用鼻子蹭了蹭妹妹娇嫩嫩小脸,满脸为难问,“可是二哥喜欢抱年年怎么办?” 跟他们兄弟两人小时候身体健康、精力过旺不同,年年自满半岁后,一直大病小病不断,好几次大夫都说留不住了,都是阿娘和耶耶不眠不休精心照顾她,求了神佛才转危为安。原本她生下来,阿娘就给她取了小名叫虎儿,可后来见她身体不好,怕虎太重压不住,就给她改名为年年,甚至到现都不敢给她取大名。 可以说那时候一家子全部精力,就全这小娇娃身上了,高家两兄弟还来不及跟生妹妹吃醋,就得到妹妹可能要离开自己消息,两人吓得只要回家就一门心思看着妹妹,渐渐高岳和高山山,就把照顾高年年当成了自己生活一部分。 跟从小粗养他们不同,年年打小就被养娇,四岁前小脚丫就没下过地,阿娘走到哪里都带着她。直到年前才放手她走路,可小丫头从小没走过路过,走跌跌撞撞,让人看了就心悬。可阿娘情愿铺了毯子,也要坚持让她自己走,这点高家父子都很不理解,不走路就不走路,干嘛逼着走呢?建康大户人家孩子,到了八岁不走路都常见,他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仆佣。 高年年看着二哥为难样子,年年乖宝宝立刻伸手搂住二哥脖子,小脸贴着高山山脸,“那年年给二哥抱。” 高山山满足拍拍妹妹小身体,果然还是妹妹可爱,高山山给了大哥一个胜利得意眼神,年年从小就亲自己胜过亲大哥。 无聊!高岳懒得理幼稚弟弟。 “年年为什么说二哥欺负人?”高山山问。 “因为二哥欺负这个小哥哥。”嫩嫩小手指指着团地上二狗子说道。 “二哥没欺负他,他偷东西被抓了,你看二哥都没让人打他,二哥让人放了他。”高山山对着妹妹解释道,不过一个小贼,他只是一时兴起逗一逗罢了,要是妹妹开心,放了他又如何? 高年年歪着小脑袋努力想了想,“他偷东西就是犯错了吗?” “对。”高山山点点头。 “那就让春暄来问他,如果情有可原话,就惩罚轻一点。如果是故意,就按规矩罚。”高年年也不懂什么叫情有可原,什么叫按规矩罚,不过阿娘对她说过,天底下事都要讲理,犯了错就要惩罚。 所以哪怕她觉得这个小哥哥可怜,都不能因为他可怜而不罚他,但是可以罚得轻一点。年年昨天都从树上摔下来了,手上都破皮了,还流血了,也很可怜,可是阿娘还是打了她屁屁,年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小屁屁,有些心虚,这个不能跟哥哥和耶耶说,不然他们一定会骂她! “好,年年真乖。”高山山赞许摸摸妹妹小脑袋,他妹妹就是聪明! 高年年听着二哥夸奖,大眼笑成了一对月牙儿。 “小郎君、小娘子,救救小人吧!小人愿意给小郎君、小娘子做牛做马!”二狗子一见这个粉嫩嫩小娘子,立刻对着高年年不停磕头,以他经验来说,这种小娘子好骗了。要是能让她给点好处,他就可以带阿妹去看病了!要让二狗子选择,他还真想选择卖身,可如今这年头,就是卖身都不行了! 高年年大眼里满是同情,这小哥哥好可怜哦!饿肚子滋味难受了,年年不喜欢了!高年年小朋友肠胃不好,她又贪吃,时常会吃坏肚子,每次都被食医禁食,所以年年大希望就是——长大!大人是不会吃坏肚子!她目光瞅着大哥,阿娘年年是孩子,只要管好自己吃穿住行大事就好了,这种小事就交给耶耶、阿娘和哥哥做好了。 高岳挑眉,刚想说话,高山山就笑着说:“大哥,这小子挺有意思,就留下吧。” “随你。”高岳抱过妹妹,转身往阿娘处走去。 “大少君。”高岳伴读有些迟疑,“那孩子太刁滑了,现又不能私下买卖奴隶,二少君他——”今上两年前曾颁布过禁止民间继续再买卖奴隶下令,也就是说现是禁止买卖良民,如果高山山要留下他,只能以良民身份收留。可这种刁滑之极孩子,有个卖身契还好说,要是没有,随时都可以做出叛主举动,而且万一他是细作怎么办? “那是他事。”高岳说,人要为自己决定负责,高屾能收复他是应该,要是收复不了,吃了亏,那是他活该。 高年年懵懵懂懂看着大哥,高岳揉揉妹妹头,“饿了吗?我们去阿娘那里好不好?” “好。” 高家占据地方不大,不过守卫森严,守幔帐外侍从一见高岳来了,连忙上前行礼,给他掀起幔帐,穿过层层幔帐,走到了一间大大帐篷前。 “郎君。”春暄早就帐外守着了,一见高岳来了,忙笑着上前行礼,“女君等你好久了。” 高岳对她微笑,春暄和烟微两人从小照顾他长大,两人虽是奴婢,可他们心目中地位不同。 “阿崧来了?”清柔声音从帐篷里传出。 “阿娘。”高岳走进帐篷,一阵幽幽茶香传来,陆希正泡茶,高严坐她身边,见长子进来了,陆希展颜一笑,“坐吧。” 陆希今年已经三十岁了,不过因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容色绝丽,而高严已经三十有五,仍然面白无须,风采不减当年,跟陆希坐一起,这对夫妻绝对养眼,只是比起温和陆希,现高严已经没有人敢再注意他容貌了,蓟州多年说一不二地位,让旁人站他面前都忍不住敛息屏气,不敢轻举妄动。 “阿娘——”高年年一见自己爱阿娘,果断抛弃了大哥,迈着小短腿往陆希怀里扑,陆希爱怜亲了亲女儿红扑扑小脸,“去哪里玩了?” 高年年嘻嘻笑着腻阿娘软软香香怀里,扳着小手指说:“我刚刚饶着帐篷走了一圈,阿大给我抓了一只漂亮蝴蝶,还带我去看蚂蚁窝了……”高年年津津有味把自己刚刚历险说了出来,她从小被拘家里,等闲不得外出,难道有机会可以疯玩,特别兴奋。 陆希认真听着,听说女儿还去抓虫子了,高氏父子同时皱眉,陆希捏捏她小鼻子,让人给她打水洗手。女儿跟儿子不同,儿子从小身体就好,哪怕没有疫苗,他们也很少得病,陆希可以放心让他们疯玩。可年年动不动就会生病,这个医术不大发达时代,陆希只能倍加小心,直到等她年纪大了一点,生病生少一点了,才放手让她慢慢玩。 “耶耶。”高年年跟阿娘黏糊了一阵,又软软叫着高严,要说高年年喜欢人,当之无愧是陆希,接下来就是时常肯陪她一起玩娃娃高山山,而高严和高岳她没陆希和高山山那么黏糊,可她知道但凡她想要什么,只要跟他们说一句话,她想要什么他们都会答应。 对着娇嫩嫩女儿,高严神色柔和许多,伸手轻轻拍了拍女儿小脑袋,“你不是要小狗嘛,给你找来了。” “谢谢耶耶!年年喜欢你你!”原生态小萝莉欣喜扑到了高严怀里,开心献上自己香吻。 高严没有回亲女儿,但也没有拒绝女儿,只看了长子一眼。 高岳今年十三岁,身量已经似承认般高挑挺拔,脸上已经褪去孩提时代稚气,渐渐有了少年风采。他是家中长子,哪怕高严管他不多,高严身边亲卫和幕僚都非常注意培养他,陆希自他满了八岁后,对他教育就算彻底放手了,任高严、施平去教导他,他现已经和孩提时期完全判若两人,言行举止让所有人都很满意。他对陆希亲近依旧,可再也不像小时候一样对陆希撒娇。这让陆希欣慰之余,难免有些失落,男孩子总会长大。 高岳将他一直提手里竹篮放下,里面躺着一只雪团团般小犬,陆希“咦”了一声,“这是狮子犬?” 狮子犬自前秦起,就是皇宫玩赏犬,历代只供皇亲国戚、朝廷大臣玩赏,血统尊贵无比,而这种毛色纯白小犬,是其中翘数,很难弄到,全靠天时地利人和。陆希已经很久没养宠物了,自从高严给她袖犬阿细、表哥送她鸟儿陆续死掉后,她就不愿再养宠物了。 “好可爱小狗狗!”高年年酷似陆希桃花眼满是小星星,伸手就把不停呜呜直叫小狗搂怀里,“阿娘!阿娘!你看,耶耶给我找小犬!” “不去谢谢大哥吗?大哥帮你提进来。”陆希柔声说。 “谢谢大哥。”高年年乖巧向高岳道谢。 高岳没说话,不过看着高年年目光很柔和。 陆希暗笑,都说青春期少年臭美,还真一点都不假。 不错,高崧崧少年之所以会这么酷,这么冷漠寡言,全完不是因为他现个性如此,而是他自己嫌弃自己正变声期公鸭嗓子! “阿娘,耶耶。”高山山这会也进来。 “都坐下喝茶吧。”陆希笑着给两人都倒上了茶水,将女儿搂怀里,喂她吃芝麻羊乳羹。年年吃饭很乖,而且又爱吃东西,这是陆希喜欢一点,小孩子只有肯吃东西,才能身体健康。 “事情办得如何了?”高严问。 “昨天把涿县走完了,准备明天去昌平。”高岳说道,他迟疑了下,“耶耶,我们真要把所有人田地都统计出来吗?” 自古丈量田地,就是得罪人肥差,而且他们这次做丈量不一般,因为陛下今天开春就下了圣旨,但凡匹夫匹妇每户多只能得一百亩土地,也就说从今往后,大宋只要是没官职身人,以一对夫妻为一户,多每户只能拥有一百亩!高岳和高山山这些天逛遍蓟州,就是为了丈量土地之事。 169初起(一) “你们认为呢?”高严并没有马上回答儿子问题,而是将一碟蛋羹推到了妻子面前。 高年年一见蛋羹,羊乳就不肯喝了,小手指着要吃蛋羹,陆希给女儿擦了擦嘴,又喂了她小半碗蛋羹,再摸摸她小肚子,感觉有点鼓鼓,而小丫头还意犹未看着桌上烤羊腿,她笑着让人剃了一根骨头,让女儿慢慢啃,哄着她说:“宝贝,晚上阿娘让人给你做蟹粉豆腐给你吃好不好?” “好!”高年年一听是蟹粉豆腐,大眼一亮,“阿娘,年年还想吃虾。” “好,阿娘都给年年做。”陆希爱怜看着女儿,心中有些心疼,这里地方冷,很多物产都不出产,只能制成干货运送,年年别说跟她前世小时候比了,就是这辈子小时候都差远了。 高年年偎依陆希怀里,“阿娘,我可以给小狗狗做件衣服吗?它不穿衣服,到了冬天会不会冷?” “好啊,年年想做什么样式衣服呢?”陆希问,“你给小狗狗画一件衣服,阿娘跟你一起做好不好?”她鼓励看着女儿。 “好。”高年年开心小脸发红,咚咚离开了阿娘怀抱,跌跌撞撞往自己小画具箱跑去,高岳和高崧崧下意识就想起身去抱妹妹,但是被阿娘用眼光阻止,两人不解看着陆希,此外环立他们一家五口周围下人也用期盼目光看着陆希。陆希顿时觉得压力比山大,一瞬间她都以为她是年年后娘了。 年年不比崧崧和山山小时候,过了半年免疫期后,就发了一场高烧,当时疾医都认为她活不下来了,因为年年实太小了。只有陆希没放弃,一遍遍给女儿擦身,担心她烧到脑子,那浸了冰水毛巾敷额头,足足照顾了三天三夜,才把女儿抢救了回来。之后两三年之内,年年又陆续生了两三次毛病,让陆希后怕一次是年年两岁那年得水痘。 那一次是真差点要了年年命,也要了陆希命,那年年从病开始到治愈,一共才十六天,可对陆希来说这十六天就跟十六年那么久,等年年病好,她也大病了一场。至此之后,家里人就把年年当成了易碎琉璃娃娃一样,千般照顾、万般呵护,陆希也担心女儿身体,对她越发小心,也导致女儿过了四岁还不大会走路。 可后来陆希问了人家年长妇人和几个专看孩子疾医后,才知道其实年年相对同龄女孩来说,还是非常健康,她没什么先天疾病,家里又呵护精心,身体底子非常好,只是小孩子生病也是难免……要不怎么说孩子容易夭折呢?毕竟这年代没有抗生素。陆希生三个孩子,三个孩子都很健康,且看起来都能平安成年,很多人看来,高氏夫妻是非常有福气。 陆希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敢放心让女儿玩,高家好动基因三个孩子身上体现淋漓致,不过相对两个哥哥,高年年要乖巧许多,就算调皮也是一个人玩,比如——她爱游戏就是爬楼梯,陆希让人做成了楼梯玩具上,一层层爬,手脚并用,乐此不疲可以玩上大半时辰,直到陆希喊她吃点心或者是哄她睡觉才肯停。对于女儿这种运动,陆希完全不反对,但旁人就受不了了,他们坚持认为年年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不能做任何危险动作,恨不得天天把她当个瓷娃娃捧手心,幸好还有阿兄支持她。 “年年都大了,应该自己走路了。”陆希说,年年要多运动,这样才能身体健康。 高岳和高山山有些犹豫,不过见阿娘坚持,想着阿娘比他们有经验多了,就也没多说什么,可心里暗暗盘算着,要不要给年年找几个玩伴,有了玩伴也能避免不少危险。 这时高年年又滚回了陆希怀里,手里拿着她心爱玩具——彩色包装铅椠,“阿娘,年年要做这样小衣服。”她用稚嫩笔触洁白宣纸上画着,还不时小声跟阿娘商量着,高严处理公务时候,从来不避讳母女两人,年年已经习惯父亲和阿兄商量事时候不打扰三人了,母女两人兴致勃勃讨论着怎么给狗狗做衣服、怎么给狗狗做房子…… 高氏父子看了母女两人一会,才开始谈起了正事。陛下这几年颇是做了不少大事,比如说广推双季稻、不准私下贩卖奴婢、现土地限制……很多事出发点都是好,但好心往往很多时候都会办坏事!“耶耶,我觉得我们可以慢慢查,本来丈量土地便是繁琐之事。”高岳说,“再说我们可不能越过广阳王。” 土地那可是大宋百姓命根,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哪个人手头有了余钱不会去买地?陛下此举简直就是站了全天下人对面!现他是没动官员,可如果他们这一次退步话,下一次谁知道陛下会做什么。这一次圣旨刚下,就举朝哗然,可陛下依然我行我素。当然没人会明着反抗圣旨,可大部分官员都观望,观望对象当然就是当今圣上胞弟广阳王。 “也不用太慢,很多人手里到底有多少土地,我们心理必须有数,皇命不可违。”高严说。 高岳和高山山先是不解,随即恍然,除非圣上收回成命,不然蓟州肯定要推出几家替死鬼,这可热闹了!兄弟两人互视了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模一样笑容。 陆希看着两个儿子,嘴角一抽,低头看着正认真作画小女儿,真是怎么看怎么爱,果然儿子什么,长大就不好玩了,还是女儿好啊!陆希爱怜亲了亲她细软乌发,宝宝真是她贴身小棉袄,要是没有宝宝,这会她日子会很寂寞吧? 高年年困惑仰头,眼底有着困惑,阿娘是叫年年吗? 高山山这时候凑了过来,看到妹妹画上不仅有小狗,还有一团毛茸茸——兔子?“年年,这是什么?小兔子吗?”高山山问。 “是,这是团团朋友乖乖。”高年年说。 高山山听到妹妹话,茫然了,团团他猜应该是父亲给她找那只狗,但是乖乖是谁?他困惑望向大哥,大哥你给年年抓兔子了? 高岳摇头。 高山山低头问妹妹:“乖乖是谁?” “小狗狗小兔子朋友啊。”高年年理所当然说。 “年年你养兔子了?”高山山问。 “没有。”高年年摇头。 “那你为什么会画兔子呢?”高山山问。 “因为乖乖是团团朋友啊!”高年年说。 “可是你不是没养兔子吗?”高山山混乱了。 “乖乖是团团朋友,不是年年养兔子。”高年年纠正着哥哥说道,大眼扑闪,粉润润双颊微微鼓着。 面对可爱妹妹,高山山风中凌乱了,求救目光望向陆希,阿娘为什么我听不懂年年话? 高年年也回头看着阿娘,“阿娘,我不能画乖乖吗?” “当然可以。”陆希低头大大亲了女儿一口,“年年是觉得团团寂寞了,所以要给它找个朋友对不对?” “对对!”高年年开心点头,果然阿娘聪明,高年年偷偷看了二哥一眼,二哥还有耶耶跟大哥都好笨笨!唔,阿娘说年年是好孩子,好孩子是不可以说人坏话,高年年小脸埋进了陆希怀里。 高山山看到阿娘跟妹妹两人很开心讨论了,乖乖跟团团是怎么认识,怎么成为好朋友,他无言看看大哥,再看看父亲,为什么他对自己智商产生了怀疑? 高岳撇头,所以他很少陪年年玩,只负责送年年喜欢东西就好了,年年想法只有阿娘才能理解。 高严跟女儿相处要比两个儿子多一点,但他同样无法理解女儿思维,话说皎皎小时候也不是这样啊?“皎皎,后天我要出去几天,可能要大半个月吧。” “阿兄你要去哪里?”陆希问,高严要做什么一向都是提前很多天说。 “昌平附近发现了老虎踪迹,我要去猎虎。”高严说。 “猎虎!”陆希面露惊色,“阿兄你——” “放心吧,我会带不少人去。”高严安抚说道,“你不是说老头子大寿,找不到合适礼物吗?他一向喜欢这种东西,家里还有一张他年轻时候打熊皮,他爱跟宝贝似地。”高威明年就要六十大寿了,高严不能回去给他贺寿,送他一份他喜欢寿礼还是可以。高威并不缺奇珍异宝,他喜欢就是他年轻时猎取一张熊皮,曾感概过,要是能再凑一张虎皮就好了。 “你一定要当心,别受伤了。”陆希说,除了长辈留给她貂裘大衣外,她自己从来没作过裘皮大衣,不过她不会因为自己不喜欢,而反对别人去猎取,虎和熊这会还不是保护动物。 “放心吧,我什么时候受伤过了。”高严抚摸着陆希手腕说道,低头见睁大眼睛看着他们女儿,“年年要小兔子吗?我给你带个兔子回来。” “好!年年要乖乖!”高年年开心说道。 高严摸了摸女儿头。 高山山已经从打击中回复,凑到了陆希身边,“阿娘,山山一定会给你带一株野兰回来。” “山山真好。”陆希笑着搂了搂儿子,又拉过沉默坐一旁大儿子,“你们都要当心,知道吗?” 两人点头,一家五口正其乐融融时候,一声紧急通报突然传来,“郎君,建康急报!” “进来。”高严吩咐道。 王直捧着一封密封信件走了进来,高严直接拆开信件一扫,眉头一皱,“益州蜀郡郡尉孟达起兵,益州刺史、蜀郡太守被叛军斩首。” 170初起(二) 斩手?高年年困惑歪了歪小脑袋,什么是斩手?难道是把手砍掉?那不是很疼?她小身子下意识往陆希怀里缩去,年年从树上摔下来,破了一点皮都很疼呢。 陆希搂了搂女儿,脸色微微发白,表哥也蜀郡,他是益州刺史别驾,“阿兄,表哥他没事吧?” “应该没事。”袁敞是益州刺史别驾,品阶也不低,如果他要是被杀了,肯定会写记录上。当然他身为益州别驾,要是没什么正当理由解释他为什么活着,等回了朝堂他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陆希听说没袁敞身亡消息,心头稍稍松了一口气,没消息至少也算好消息,只是表哥现到底如何?他是逃了,还是——陆希有些忧心,蜀郡太守和益州刺史都被杀身亡,表哥作为别驾,若是没什么正当理由解释他不刺史身边,也不知道那些御史会不会放过他?不过只要人没事就好,官大不了就不当了。 “放心吧,朝里还有王中书,他肯定不会有事。”高严安慰妻子道,当然前提是袁敞能命大活着回建康,当然这句话他不会跟妻子说。 出了这样事,大家也没了玩乐心思,匆匆收拾了下,就打道回府了,春暄跟陆希说高山山收留二狗子事,陆希道:“他都大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都该有数了,让他去吧。” 春暄有些担忧,“可万一那孩子心怀不轨呢?再说现还不能私下买奴。” “山山就收个随从罢了,又没卖身契,哪算什么你派个人好好看着,如果是心怀不轨就让山山记得这次教训好了。”陆希说,哪有孩子不犯错,她现要做事,不是限制山山行为,而是自己还能控制情况下,让他去多经历,哪怕是会犯错,再说陆希相信这点小事儿子还是能处理好。 春暄听陆希这么一说,也就不多语了,众人回家后,陆希跟女儿一起洗了个澡,哄睡了年年,就去高严书房,书房里高严跟幕僚正议事,陆希也不让下人通传,通过偏门去了书房内室。高严书房,一向对陆希不设防,陆希什么时候进去都可以,所以下人早就见惯不惯了,一个小僮给陆希上了茶水点心后,就先退下了。 外书房里,正讨论为什么蜀郡郡守会造反。蜀郡是大宋数一数二富庶之地,水土丰美,素有蜀中江南美誉。今上推行双季稻时,建康遭遇了大臣强烈反对,吴郡诸多良田皆世族显贵手中,因此双季稻江南推行并不广泛。后来陛下就把目光落了蜀郡,命令当地农户种植双季稻。 因一开始稻种是免费,种植后又可少交税,农户们官府软硬兼施下,不得不放弃了祖上就传下稻种,开始种植起了双季稻。双季稻种植,第一年就非常不顺利,因为第一次种植,经验不丰富,第二季时候晚了几天插秧,导致后亩产连一石都不到。 这次收成打击了不少人,很多人都不愿意继续再种,但是第二年很多屯民还是官府软硬兼施下,继续开始种植双季稻,结果丰收了!这下到了第三年很多人不用官府说,就主动要求种双季稻了。要是按着这样种下去,当今皇帝富国强民心愿很就会实现了。 只可惜现实往往要比梦想残酷许多,很多种植双季稻农户,到了第四年就支撑不下去了,一来是很多良田地力不够,开始变成薄田了,收成也大减产;二来是种植双季稻完全凭老天,至少稍微晚上那么几天插秧,就赶不上第二季种植;而且——种植双季稻实是太累太累了,很多人家压根没有那么多人手来种! 这些坏处陆希再试种双季稻过程中也发现了,一发现她就立刻停止试验,所以蓟州损失不算大。这些年陆希一直推行生态种植,蓟州又是养马大户,肥料要相对比其他地方多一些,只要不闹蝗灾,每年收成都不错。而且北地不及南方水多,很多缺水地方也无法种植水稻,所以北地这边损失不及南方大,南方有些地方甚至是颗粒无收! 不过官府可不会管这么多,只顾着向上报年年丰收消息,圣上见双季稻推行成功了,龙心大悦之下,提拔了蜀郡太守。益州其他官员一见蜀郡太守升迁,也卯足了劲逼着辖下民众种植双季稻,而皇帝又因蜀郡太守说,双季稻收成极好,就对益州恢复了以往税收。 就这么五六年时间,益州因无力缴赋税而倾家荡产家庭不计其数,很多平民倒是想卖身大户人家,可圣上下令不许买卖良民,后堂堂天府之地居然出现了易子而食惨剧!可若光光只是这些,蜀郡郡守也不会起兵,主要还是因为陛下今年年初那道圣旨。 益州是全大宋双季稻推行广地方,也是皇帝印象好一个州,所以这次土地回收,他第一个想到就是益州,首推当然就是蜀郡。蜀郡郡守是当地大户,蜀郡居住了百余年,亲眷无数,也并非所有人家都有官职身,很多人看来,陛下这道政令就跟灭人子孙、挖人祖坟一样!加上蜀郡太守为了政绩,居然强令农户上缴,甚至还闹出了人命,蜀郡郡守一激愤就杀了太守,后来又一不做二不休,连刺史都杀了,直接起兵造反了! 当然这些并不是高严等人关注焦点,他们讨论是到底由谁来领兵镇压这场动乱。自谢芳被杀、刘铁病故后,侯远三年前也因伤而上书陛下乞骸骨还乡,四征将军去三,陛下依然没有提何人顶替,众人心里大多有数了,看来陛下是想要收回兵权了,益州离野并不远,陛下很有可能会叫高昂去镇压,当然也有可能是由京城派出。 陆希对这些也不是太感兴趣,她来书房只是心神不宁,又担心表哥出事,就想待高严身边,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等她醒过来时候,天已经黑了,人也回到了卧室,而不是书房,“阿兄?” 高严外间处理公务,听到里面响动,掀帘入内,“皎皎,你醒了?” “什么时辰了?”陆希揉着眼睛问。 “戌时了。”高严说,“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想喝水。”陆希说。 高严让人端了一碗清水过来,陆希喝了几口,才恢复了些精神,“年年呢?” “已经睡了。”高严说,没说小丫头不见阿娘来哄她睡觉,还抽抽噎噎哭了一场,后还是高严哄睡,“我已经派人去蜀郡了,放心吧,只要袁敞没事,就一定能找到他。”高严对陆希道。 “嗯。”陆希靠高严怀里,高严握着她手,“你也累了一天了,稍稍喝点粥,就先休息吧。” “好。” 第二天,高严再次接到建康急件,蜀郡动乱人选已定,正是当朝太尉——高威! “家翁?”陆希惊讶望着高严,陛下为什么会让家翁去镇压叛乱,要知道家翁已经赋闲家中十来年了,一直养花种草为乐,据说连武器都不碰了,当然这个只是对外说话,就陆希所知她家翁前段时间还去山上跟人打猎,据说捕获了好几头野兽。 “因为这次一定要短时间解决,年轻将领没那份本事,陛下又不想有人趁机做大。”高严说。 听高严这么一说,陆希恍然大悟,平乱是大事,要知道大宋立国迄今,除了初几次叛乱后,这是第一次由官员造反先例,如果不第一时间内杀鸡儆猴,将来会发生什么事,谁都无法预料。高威久经沙场多年,就算现人老可脑子没老,由他带兵,才有一击必杀把握。当然大宋也并非只有高威一名老将,不过平乱是大功,如果换了其他将领出征,得胜回来后,肯定要有加封,而高威现已经太尉了,又远离朝堂数十年,陛下加封只要多加几个虚职就足够了。 陆希微微摇头,这皇帝真是打一手好算盘,“阿兄,你说蓟州这边会不会也——”陆家是史学世家,历朝历代史书是陆家孩子床头书,每个朝代都会平民受不住压迫而造反事,但连官员都开始造反话,就说明这个国家开始乱了。陆希本身没经历过乱世,可史书上乱世状况可是描写很清楚,十室九空、易子而食、千里无人烟……想想这些场景,陆希就不寒而栗,乱世苦永远都是老百姓! “不会。”高严将妻子搂怀里,温柔亲了亲,“皎皎你放心,这里永远都不会乱。”别地方高严暂时管不到,可蓟州附近这几片区域,别说是一个小小郡尉要造反了,就是现任广阳王想造反,也要问问他到底答不答应。 高严见妻子眉头紧锁,迟疑了下,低声道:“皎皎——”明明已经早就做好决定了,可是临了高严还是犹豫了,他承认他有点不敢把他决定跟皎皎说。 “什么?”陆希困惑抬头,高严难得支吾模样让陆希心底浮起了一丝不祥预感。 “我想让阿崧这次跟父亲一起去益州。”高严飞把他决定说了一遍。 陆希蓦地瞪大了眼睛,双颊一下子失去了所有血色。 171兄弟重逢 “皎皎!”高严明显感受到陆希身体微微发颤,“你放心,我会让王直他们陪着崧崧,父亲也会照顾崧崧,我保证他一定会平安归来。”高严急急解释道。见妻子还是不说话,“崧崧他见过血。”高严也顾不上隐瞒了他瞒了妻子很久事,“他随我去平定过流寇,他是有经验,他甚至还——杀过魏兵。” 陆希低着头,阿兄带崧崧和山山杀过人她知道,阿兄什么都不瞒着她,她又跟他手下军士家眷关系那么好,就算大家都不说,可哪里真瞒得住?她不过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可这次是真正上战场啊,跟那种小打小闹完全不同。可是陆希也知道,武将都是战场上锻炼出来。 当初阿兄也是十三岁就孤身来蓟州了,生死交战中打下了这份家业,现崧崧起点已经比阿兄高太多了……这些道理陆希都懂,可——崧崧是她儿子啊!他才十三岁啊!陆希嘴张了张,刚想说话,可话还没有出口,就觉得眼眶有些发酸,她连忙将头埋进高严怀里。 高严伸手紧紧搂住了她。 陆希想反对,但她知道这件事她不能反对了,不说是阿兄了,就算崧崧自己也肯定想去,这是一个很好历练机会。她要是坚持不让他去,只会让崧崧少了一次很好历练机会,“阿兄,你一定要保证崧崧安全。”陆希哽咽说。 “一定。”高严沉声保证。 “阿娘。”高崧崧沙哑声音响起,他愧疚看着母亲,他知道自己去益州一定会让阿娘担忧,但是他真很想去。 “崧崧——”陆希向儿子伸手。 “阿娘——”高崧崧一如幼时一样,跪了陆希面前,抱住了她腿,抬头看着陆希,“你放心,我会照顾自己,我一定不会受伤。” “嗯。”陆希看到儿子,勉强把泪水忍住,轻轻抚摸着他脸,“阿娘等崧崧回来。” 高山山看着大哥,眼底有着羡慕,他也好想去,可惜他年纪还太小,父亲不答应。 接下来几天,陆希量对两个儿子跟往常一样,也不过分亲近他,也没有拉着他再三嘱咐,第一次上战场,陆希相信崧崧肯定很紧张,她就不增加他压力了。 高崧崧也知道阿娘心结,没出发那几天一直陪着阿娘,一反之前沉默寡言状态,努力哄阿娘开心,让高年年很惊讶,嗄?原来大哥会说这么多话啊! “阿兄,高一点!再高一点!”高年年看着被高岳放高高飞起风筝,不停拍着小手,她身后还跟着连滚带爬绒绒。 陆希见天气好,就带着女儿出来放风筝玩,顺便让她运动下,高崧崧和高山山也陪母亲和妹妹身边。 “哒哒”马蹄声响起,陆希寻声望去,就见几匹马朝他们骑来,大约离他们约有百米远时,马匹停下,为首一匹白马上跳下一个窈窕身影,那是——陆希看清了来人后,含笑望向长子,高崧崧脸一下子红了。 “从母。”十四岁崔康平已经初具少女风姿了,青碧襦裙衬得她像一朵清雅脱俗出水莲花,她下马后先是亭亭向陆希行礼。 “阿姊。”年年糯糯叫道。 “年年。”崔康平笑着摸了摸小玉娃娃面颊,年年长得漂亮,性子又娇憨甜糯,见过她人没有不喜欢。 “阿平你什么时候来?”陆希问。 “我刚到。”崔康平落落大方笑道,“曾大母、阿娘知道高大哥要去益州,特地让我前来给高大哥送些礼物。” 陆希偏头对长子说,“阿崧,阿平这么远赶来,你还不谢谢她。” 高岳上前谢过崔康平,举止从容,崔康平优雅还礼,陆希含笑看着这对璧人儿,领着女儿走稍微远了一些,让两人能说上几句话。阿崧和阿平婚事,陆希和崔家早有默契,崔家疼爱女儿,想让女儿满了十八岁出嫁。陆希也觉得让儿子太早成亲不好,十八七岁结婚正好。也正是这个默契,两家长辈总会许可范围内,给两人相处自由。 陆希看着长子,再看看正陪着年年翻洞找蚂蚁次子,心中琢磨着,山山也有十一岁了,这些年她一直挑二媳妇人选,可一直没找到像阿平那么合心意,看来要央求姑姑建康找找有没有合适。陆希一点都不觉得现考虑十一岁孩子婚事是不是夸张,这会也不是后世,二十岁之前一般都成亲了,她现不找起来,等儿子真要成亲了,她再急匆匆找,就不是爱儿子,是害儿子了。 “阿嚏!”高山山打了一喷嚏。 “百岁!”高年年立刻奶声奶气说道,她每次一打喷嚏,春暄、阿媪他们都会说这句话。 高山山搂过软软妹妹亲了一口,“年年,我们不挖蚂蚁了,阿兄带你去抓蝴蝶好不好?” “好!”高年年开心笑了,高山山高举起妹妹,让她骑自己脖子上,高年年开心拍手笑,她喜欢别人这样抱她了,尤其是耶耶,因为耶耶比阿兄高。 陆希目光温柔望着三个孩子,一双手从后搭上了她肩膀,陆希回头,“阿兄。” 高严揽着她肩,“父亲说,他会派人来接崧崧。” 陆希点头,高威派不派人来,其实区别不大,高严手下有是人,可高威举动是他们表示他对孙子重视,这让这些天一直提心吊胆陆希心里多少有点安慰。 “这次阿峥也会去。”高严说。 陆希并不意外,阿兄都让崧崧去了,家翁肯定会让阿峥去,“说来他们兄弟也有五六年没见面了。”陆希说。 高严微微颔首,“皎皎,等叛乱结束后,父亲应该会带阿崧回建康。”阿崧年纪也到了,应该建康露露面了。 “……”陆希沉默了一会后,对高严道,“阿兄你同家翁说一声,我已经给阿崧定好了未婚妻,等他满了十七岁,就要成亲了。”阿平和阿崧也算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年代,这两人会有如此感情是缘分,陆希可不想儿子婚事出什么幺蛾子。 “我知道。”高严说。 陆希偏头对小雀道:“你收拾下,等大少君离开后,你们一家子也去建康吧。”阿崧建康,她总要派两个放心人伺候。 “唯。”小雀屈身应了。 崔康平目光不动声色瞄过语笑嫣然从母,陆从母和陆叔母是她敬佩和羡慕两个人了,她目光转回一直看着她高岳,“我等你回来。”她力持让自己语气平淡下来,不过脸颊还是偷偷红了。 高岳下意识挺直了腰板,“我一定会让你风风观光嫁给我!”跟已经是文山县子高山山不同,高岳现还是平民,不过他并不意那个爵位,他想要东西,自然要由他自己来争取。 “好。”崔康平秀眉一扬,“我也会让娶我娶风风光光!”她也要跟陆从母和陆叔母一样,让她们夫婿以她们为荣! 陆希站远处含笑望着这对小儿女,“阿兄,你看他们像不像我们那时候一样?” 高严不吭声,他小时候可没高岳那么幼稚。 陆希放松让自己靠高严身上,悠悠叹了一声,“孩子长大了,总要让他们飞……” 高严握着陆希手,“皎皎,我会陪着你。” 陆希抬眸对高严一笑,“是,阿兄我们永远一起。” 高严动情低头看着妻子,却不想妻子眉头微蹙,“就是不知道表哥现如何了?” “……”横竖死不了!祸害遗千年。 “阿嚏!”阴暗窄小农家小屋里,袁敞捂着鼻子,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郎君你没事吧?”侍从关切问。 “没事。”袁敞摆手,“消息查探到了吗?”跟着他这些近卫都是袁家旧仆,袁家虽然破败了,可烂船也有三斤铁,别说袁家还不算一艘烂船,总有一些家底,那天蜀郡郡尉突然发难,袁敞并不刺史府,后来传出刺史被杀消息,他就近卫护卫下,逃了出去。 “反贼孟达把粮仓都打开救济了附近灾民。”侍从将打听消息详细跟袁敞说着,将孟达如何开仓济民,又如何将土地平分给无田平民,又如何把不服他官员全部杀死…… 袁敞静静听着。 “郎君,我们现要不要就把孟达那反贼杀了?”侍从几乎是迫不及待问,天知道他们这个鬼地方待不下去了。 “不急。”袁敞沉稳说看,“孟家是蜀郡地头蛇,想要弄他不容易。” “但是——”侍卫很清楚,要是等朝廷大军到了,他们还没立下什么功勋等回了朝中,郎君处境都尴尬了。 “抓点小鱼小虾有什么用。”袁敞悠然靠回软垫上,纵然穿着粗布麻衣,身处陋室,他依然不失贵公子风度,“要抓就要抓大鱼。”袁敞心里很有数,这次他要是不把孟达给弄下来,怎么都堵不住那些御史嘴。 侍从见袁敞如此,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郎君心里有成算就好。 而此时高威率领禁卫军也一路急速前进往蜀郡赶去,皇帝来时候,已经下了死命令,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少君,你没事吧。”高威派给高峥侍卫担忧问着高峥。 “没事。”高峥额头隐隐冒汗,但还是勉强忍住,他从小就骑马,可这么高强度骑马还是第一次,他大腿两侧皮肤,磨了又破,结痂了又破,现疼都没知觉了。 “少君,我们可以休息一下。”侍卫说,本来少君年纪还小,郎君对他要求也没那么高。 “不——”高峥话还没说完,远处又传来一阵疾驰马蹄声,众人警觉了起来,不过很那顶飘扬旗帜,让大家放松了下来,但还是没放松戒备。 飞扬尘土中,一匹黑色骏马官道上疾驰,暗色金色盔甲几乎同骏马融为一色,宛如一道黑色闪电,骏马后还跟着约有两百多名骑兵,各个全副武装,一人似乎带着两匹骏马。 高峥眼睛不由眯了起来,难道是—— “来者何人!”一人策马上前喝道。 黑甲骑士勒马,垮、下骏马仅鸣叫了一声,就停下了脚步。 “好马!”所有人看到这场景时候都忍不住赞叹。 那黑甲骑士头戴一个蒙住了大半脸头盔,停马后扬声道:“我是高岳,尔等可是高太尉麾下?” 172祖孙相见 高岳?是大少君!大家都知道大少君会来,可没想到大少君会来如此之,如此之……所有人目光都落那些骑士带着两匹上,一匹上面驮着简单行礼,还有一匹马身上是空,显然是用来换骑。二郎君不愧是蓟州刺史!这是所有人心里感慨,一人配上三匹马,除了涿县那种天然养马场外,整个大宋还有谁有这份资本? 高岳会带这么多马,倒不是高严意思,而是陆希吩咐。陆希对高岳出征一事,没有说过一句反对话,可不反对不代表她不担心,高岳出征装备,都是陆希让人准备。陆希上世来自一个物质极大丰富时代,这世又养尊处优一辈子,能让她看中并且满意用到儿子身上东西,无一不是这时代顶级东西,所以高岳一出场装备就明晃晃差点把人眼都闪瞎了。 高峥看到高岳,原本就没什么表情脸变得淡漠了,身体也下意识挺直,双腿也不觉得疼了,他策马上前,“高峥见过大兄。” 高岳取下头盔,露出那张酷似高严脸,他对高峥露齿朗笑道,“都是兄弟,阿峥何需如此多礼。” 跟沉默几乎阴沉高严不同,高岳笑容明朗灿烂,这让高家很多老兵都有些接受无能,毕竟顶着一张跟高严近乎一样脸,露出这么灿烂笑容,让大家都有一种被雷劈过感觉。 高峥倒没什么反应,他出生迄今也没见过二叔几次,“大兄,我带你去见祖翁。” “好。”高岳点头。 高峥腿一夹,垮|下骏马就窜了出去,高岳也随即跟上,高威是前方大部队,而高峥这会是后备粮草部队。高峥和高岳两人都是少年心性,仗着自己骑术高超,选又都是千里挑一良马,两人突前突后,竟然开始比赛了。 高岳十岁开始,高严每次领兵外出都会带上长子,有时候甚至还会故意逼着长子连续几日几夜马背上不停奔驰,这几天没日没夜赶路,高岳虽然感觉有点累,但也不像高峥那样不适应。 “果然太过舒服环境养出来孩子就是娇嫩些。”胡敬捻须看着一前一后进入军营两个孩子,有些感慨想到,高岳比高峥慢了一些进来,但下马时候神态依然很轻松,步履也稳健矫捷。而相比之下,高峥走路却要慢一些,身体紧绷,明眼人一眼就看出高峥双腿估计受伤不轻。 “建康也没什么机会可以给阿峥锻炼,阿峥年纪也小。”老锤说。他说也是事实,高威对高峥训练够严苛了,可终究不必上高岳蓟州有实战训练。高威倒是想带孙子出去实战,可去哪里找实战人?且高威和高元亮都有官职身,非诏不得随意离开驻地,又有谁来带高峥外出实战?从这一点上,高峥就比高岳差太多了。 胡敬微微摇头叹气,“他们差何止是实战。”诚然太尉已经把全部心血都放了高峥身上,可高家到高威才开始发家,之前不过是军户,高威哪怕是举全族之力培养高峥又如何?比之高岳,高峥差实太多了。 二女君疼爱儿子,二郎君两位少君进学都比寻常孩子都晚上两年,但是两人一入学就由当世大儒——清河崔氏崔远博亲自授课,除了崔远博外,二女君还以陆家名义,给高岳、高屾足足请了有二十位名儒为师。这份手笔,除了皇家外,也就当朝几个大士族能拿出了。 崔家是北方世家,宋国实力远不及王顾两家,可陆氏同王顾两家几乎是世代联姻,尤其是如今齐国公夫人出自吴郡顾氏,高岳就不需要同江南士族和侨姓士族联姻。他跟清河崔氏联姻,恰巧可以巩固二郎君蓟州势力。光看两人定亲后,崔家对高岳重视,就知道二女君这手棋下有多好了。胡敬暗暗叹气,莫说阿峥是庶出,就算是乐平公主嫡出又如何?乐平公主也给不了他那么大助力。 胡敬是高威近身幕僚,一向以智囊角色出现,可不代表老锤是真力大无脑之人,胡敬感慨他也清楚,他有些担忧看着高峥,他是看着高峥长大,他心目中,高峥就跟他孙子一样,“或许可以跟太尉说,让阿峥也跟元亮去任上?” “元亮是吴郡太守,你说吴郡那地方,能有什么好历练?让他去经历温柔乡吗?”胡敬苦笑反问。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他跟着仲翼去历练吧。”老锤说。 “也未尝不可……”胡敬若有所思道。 高威接到消息,一听说高岳来了,不由大喜,“哦?崧崧已经来了?”他从营帐中起身,掀帘大步走了出去,余下人面面相觑,一人问着高威亲卫,“来者何人?” “回将军,来者是我家太尉长孙,高刺史长子。”高威亲卫说。 原来是他!众人恍然,高威有两个有出息嫡子是大家羡慕地方,高峥是他们常见,高岳他们倒是没见过。 高岳看到一个略感熟悉身影出现时候,立刻大步上前,跪了高威面前,大声喊道:“阿崧拜见祖翁!” “好!哈哈哈——”高崧崧是高威第一个孙子,是他盼了很久才出现孙子,高威心目中地位很不同,除了高峥外,高威重视就是高岳,他一把拉起孙子,看着正对他笑得满口白牙孙子,“好小子!”他用力拍了拍高岳肩膀,“什么时候来?怎么遇上你阿弟?” “我刚到不久,正好路上遇上阿弟,阿弟就带我来找祖翁了。”高岳咧嘴笑道,高岳没有跟高威见过几面,但是阿娘一直跟他说,祖翁很喜欢他,而且祖翁每年都从建康会送他很多好东西,高岳本来就是自来熟个性,对祖翁也没什么不好亲近。 “好小子。”高威欣喜拉着孙子手不放,还拉着两个孙子一起去大帐里,听他和诸位将军们一起议事,高威对两个孙子明显提携,让众人侧目。 “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把孟达那反贼杀落花流水?”一名硕壮大汉粗声粗气说道,高威自从三个时辰达到这里后,就命大军驻扎不走了,让军士们埋锅造饭,大家都有些奇怪,毕竟此处刚到蜀郡。 高威喝了一口凉水,“放心,有你杀时候。” 众人面面相觑,另一人刚想说话,就听门外军士来报:“太尉,袁别驾求见!” 高威放下碗,“让他进来。”他对大家笑道:“你们不是想问我,等谁吗?我等就是人就是他。” 众人一听是袁别驾,神色各异,有人鄙视、有人欣喜,但所有人目光都落到了那个款步步入大帐身影。 高威说带着两个孙子,但是大部分时候高岳和高峥只是旁观,看着高威手下将领们带着军士出击、看着他们攻破孟达守城……两人无数次跃跃欲试想出击,都被高威阻止了,将两人牢牢拘自己身边。 这让高峥和高岳很丧气,王直见自家少君那么丧气,犹豫了下,趁着午休大家进食之时,提了一个女君给他们准备罐子,走到了高岳面前,“阿崧。” “阿叔。”高岳看到王直,闷闷叫了一声。 “阿崧想什么?”王直将铁罐蜡封拍开,拔出木塞,一股肉香味飘出,王直陶醉吸了一口气,还是女君好啊!要以前,他们行军时候,有干粮吃就不错了,那里还能吃什么肉啊! “阿叔,你说祖翁为什么不让我们去攻打孟达?”高岳问,他不懂祖翁和耶耶不就是让他们来历练吗?为什么不让他们去追敌呢? “阿崧,你觉得一个将军重要什么?”王直不答反问。 “当然是运筹帷幄。”高岳不假思索说道,但说完后他就陷入了深思。 王直笑了笑,“阿崧,追敌杀敌那是底下军士们事,要是郎君想让你追敌杀敌,何苦远远把你送到这里来呢?”这些年蓟州并不太平,小摩擦不断,但大仗一直没有。要说崧崧追敌杀敌经验也不少了,可还从来没经历过正式大战。这次朝廷派禁军镇压孟达,可是一场实打实完整战役,战场上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将才除了绝少数天才外,很多人都是一场场战役历练出来,这才是高严送阿崧来这里本意。 “阿叔,我懂了!”祖翁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才会让他一直跟身边,他一定要好好学,高岳兴奋了起来。 王直指了指他们带来一箱猪肉罐头,“这个拿去跟大家分享一下吧,同袍战友那都是好兄弟!” “好。”高岳笑得满脸灿烂,他提着罐子猪肉,走到了军士们一起吃饭地方,很就跟他们打成了一片。 王直看微笑,阿崧跟郎君个性真是完全不同啊,至少他伺候了郎君这么多年,都没见郎君有笑得那么灿烂时候。 一旁高峥也胡敬劝慰下,结开了心结,但是他个性不比高岳爽朗,有点无法融入军士之中,不过高家高元亮和高仲翼也都不是善于言笑之人,大家早习惯了。 173高威升职 禁军是大宋装备精良部队,也是大宋战斗力强军队,这样一支队伍绝对不是区区一个蜀郡郡守所能抵御。当然孟达会突然发难,连杀蜀郡太守、益州刺史,也并非光光只是勇武之人,他占据城池三面环山,悬崖峭壁,险峻异常,他只要派人守住了城墙那一面,就足够他立于不败之地了。 他又准备了不少物资,哪怕高威围城围上半年都足够维持了,而半年时间他可以做很多事。可惜孟达做梦做没有想到,袁敞逃离时候,早就安插了人手他身边,或者应该说那人一开始就了。他想打持久战,但不过三天功夫,他城门就被人打开了,他引以为豪精兵,禁军铁蹄下溃不成军!而破城而入后,高威终于允许两个孙子随着军士们一起清扫反贼。 这次跟着孟达一起造反益州诸多大户可算是倒了血霉,全族被杀了只剩了几个主犯押送回京不说,家里也被军士们翻得挖地三尺,就差连祖坟都被掘了,无数人尸身挂了城墙头,给益州百姓一个震慑,让他们知道造反下场。除了跟孟达有牵扯家族,余下益州本地大户也被军士从家中拿走了不少好处……这一切高威都毫不避讳展示了高峥和高岳面前。 袁敞暗骂高威教孩子简单粗暴,哪有让这么小孩子接触这一面,他却不知道这一面高岳十岁时候,高严就带他见识过了,高严对高岳说过,领兵想要得民心就一个法子,给底下人好处,没好处哪怕你是战神下凡,都不会服你。 “阿舅,难道你一开始就提防着孟达了?”高岳众人清扫战场时候,好奇问着正清点物资袁敞。 “没有。”袁敞失笑,目光温柔看着跟他身边少年,“这人手本来就是刺史府派遣到郡尉身边小吏,就是专司监察官员品行小吏。” “那孟达为何如此相信此人?”高岳困惑问,这样人似乎父亲身边也有。 “因为那人原本也是蜀郡之人。”袁敞说,“他以为那人不会背叛他,却不知不是所有人都能顶下反贼这一称呼。” 高岳微微点头,大宋律法相较之前秦和前汉,要宽松许多,但是叛国这一称呼加上去了,就绝对是株连九族罪名,并不是所有人都敢造反。他见袁敞让人将蜀郡户籍资料、舆图等资料翻出整理,又问:“阿舅,你让人整理这些资料做什么?” 袁敞哈哈笑了两声,将高岳带离了书房后,才问高岳,“阿崧,如果今天我们攻破不是我们宋国城池,而是别国城池,你说大军进城后,作为将领应该做第一件事是什么?” “捉拿贼王。”高岳不假思索说道。 “这是重要。”袁敞赞同,“但是作为一个将领,不可能一次只吩咐一件事,很多事必须要同时进行,那你觉得我们还需要做什么?” 高岳想了想,“休整大军、清点粮草战俘……”高岳把自己想得到东西全说了。 袁敞含笑听着,望着高岳目光满是赞许,皎皎把阿崧教真好,“这些都很重要,但是我让人整理户籍、舆图、山川险阻、各处兵力部署……这些资料同样也很重要。”袁敞耐心给高岳解释着,“有了这些东西,你就可以深入了解当地情况,将来万一再起战事,也可以知道应该去那里安排部署。”阿崧是皎皎儿子,袁敞本来就很亲近,加上他用高严脸一声声甜甜叫着自己“阿舅”,让袁敞有种扬眉吐气微妙感,他是对高岳知无不言言无不。无论做什么都把他带身边,手把手详细解说。 高威就是个大老粗,让他打仗他会,可让他解说他就不行了,所以他也只能把两个孙子拉身边让他们看。高峥并不是多话人,只将高威所作所为一一记心里。 高岳来时候,陆希就嘱咐过他,外面不比家里,不可以耍小孩子脾气,见人要多笑,要多喊人,嘴巴甜一点,手下勤一点,跑到那里都不会吃亏。不要去计较些小利益,出手大方些,家里不缺那么一点小钱。遇到有什么不懂地方,管问,你还是孩子,有什么不懂地方是应该,不怕现不懂,就怕将来还是不懂。如果要是能遇上阿舅,那就不要客气,你阿舅肚子里有是货,多喊他几声,他肯定疼你! 所以高岳一到了高威身边,就一改以前沉默寡言个性,虽然一开始每次听到自己公鸭嗓子他就懊恼想撞墙,可后来也渐渐习惯了。阿娘确说没错,他很就融入了军营里生活,跑到那里就有人叫自己阿崧,高岳很喜欢这种感觉,就跟家里一样。阿舅也真得对自己很好,他有什么不懂地方,他都会给自己讲解,还很了解他心思,总让他做些他喜欢做事。阿舅给他感觉就跟施曾祖翁和先生一样。 高威看来,高峥和高岳都是自己孙子,两人是兄弟,感情好是应该,所以走到那里都把两人带着,还要让两人要一起好好相处。但是高峥本来就是不善言辞之人,个性也沉闷,高岳一开始还主动跟他说话,可是他问一句,高峥答一句,也从来不会主动说话。高岳从小到大都是众人捧着哄着长大天之骄子,蓟州即便是广阳王世子都要让他三分,哪里受了这种冷漠?就委屈去找袁敞和王直玩了,见了高峥也只是淡淡打招呼。 高峥倒也不是有意冷落高岳,他从小因着祖父宠爱,他一直是高氏诸兄弟嫉恨对象,他又不像高岳有着优越出身,有着来自母亲强势庇护,旁人就算嫉妒也不敢高岳面前说酸话。他是承受着众人冷嘲热讽长大,高威和高元亮也不会因为小孩拌嘴而帮着高峥出头,他们看来如果阿峥连这点小事都撑不过,也不配称为高家继承人。因此高峥心性远比普通孩子要沉闷阴郁许多,也要成熟许多。 他很清楚祖翁会那么看重他,是因为他是父亲长子,他学习起来比兄弟拼命。他不像高岳哪怕将来一事无成,都能继承叔父一切,因为他是嫡长子,他要是有半点差了兄弟地方,祖翁和父亲随时都可能抛弃他,父亲多得是儿子可以取代他。祖翁带自己来,就是让自己来学习、来历练,他哪有什么功夫玩乐?虽然高岳后来不理他后,自己也心里也暗暗难过了好些天,可他不后悔。 高威能十天之内,就攻破蜀郡,袁敞助力不小,高威也明白袁敞肯如此帮他用意,他也不是小气之人,大笔一挥就跟袁敞记了一笔大功。这次本来就是白干差事,他就干脆将所有功劳零零散散都分给了底下将士,也让他们得点好处。上头大方,将士们干活就越发卖力了。袁敞同样也识趣很,他顶了一个大功,可该拿好处,就全分给了其他人,皆大欢喜。 当然高岳和高峥都不知道是,两人长大后第一次一起出现,亲高家这一派系中掀起了多大风浪,高元亮和高仲翼这对兄弟出色表现,让跟随高威那些属官庆幸之余,又多了几分犹豫,那就是他们将来到底要跟着谁?到底支持谁?一家出两三个高官是有可能,但想再上一层,一个家族也就只能出一个,高元亮和高仲翼之间势必要有一个退让。 两人一个是吴郡太守、一个是蓟州刺史,品阶相当,但明显目前看来高仲翼有前途,手握一方军权,军功显赫,且妻族助力不小;可是高威迄今依然无条件支持嫡长子,他担任中护军多年,如今又官至三公,焉知将来他还有没有后手。同时两人子嗣也是大家考虑重中之重,高岳和高峥这些天所作所为都被众人看眼里,各有各算计。 高威获胜捷报很传入了京中,王珏第一眼看到袁敞名字时候,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心里打定了主意,这次一定要把这臭小子留京里,不给他留个孙子下来,坚决不放他走!太无法无天了!哪有这么大年纪,人家都当爷爷人了,高仲翼成亲都算晚,人家儿子也已经定亲了,他居然还没结婚! “王中书,陛下请您进去。”尖细声音响起,一名内侍从宫室内走出。 王珏对着那位内侍微笑颔首,随着他一起入内。 “王中书,陛下接到捷报后心情很不错。”内侍头也没回,嘴动了动,小声对王珏说道。 王珏依然不动声色跟着内侍一起入内,只当没听见,心情好就好,能保住阿敞无事就足够了。等王珏再次走出宫室外时候,他脸上笑意已经藏不住了,皇帝不仅没有责怪袁敞,反而让他接替了益州刺史之位。等这小子回来,一定压着他成亲!王珏已经盘算开,这京城有多少合适闺秀了。 而高威整修完毕,准备禁军回建康那一天,陛下又下了一道出人意料圣旨,他以征南将军高昂监管不力为由,撤下了高昂征南将军职位,并且册封高威为大将军! 174高威回京 “你说表哥没事?现跟家翁一起?”陆希欢天喜地问着高严。 “对。”虽然不爽妻子这么意袁敞,不过高严也淡定了,反正这小子永远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太好了。”陆希终于放心了,表哥是袁氏嫡系后血脉了,他到现还没成亲,要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袁家怎么办?她可不愿意大母娘家后沦落跟萧家一样……陆希神色微暗。 “皎皎?”高严见陆希出神不知道想什么,不由摸了摸她额头,“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陆希摇了摇头,“阿兄,你说陛下封了家翁为大将军?” “是。”大将军,位三公之上,是三军统帅,可以说历代能当上这个职位人无一不是一人之下权臣,不过高严提及这个消息时候,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旁人当大将军时候,可没有一个像高威一样,被荣养了十来年,这个大将军讲到底就是皇帝想要回收军权,可又担心别人不满意,就先推个靶子出去。 陆希抬手给高严揉了揉他紧皱眉心。 高严握住了陆希手,见她满脸忧色,他微微一笑,亲了亲她手,“没事。” “陛下终于把军权给收回了。”陆希感慨道,四征将军两死一退,仅留高昂一人,高昂驻扎野,离蜀郡差了这么远,怎么都不可能第一时间赶到蜀郡,要说他监察失职是无稽之谈,什么时候四征将军可以监察官员了?那是刺史责任。高昂是高威下属,虽不是高家人,却是高威亲信,陛下让高威去收高昂兵权,不得不说他算盘打得很精。只是有时候人心却是算计不出来。 “那可不一定。”野是高家经营多年地方,哪有这么容易放手。 “怎么?”陆希抬头。 “高峥今年也有十二岁了吧?”高严说。 “嗯,他比山山大一岁。”陆希说。 “也能出仕了。”高严说,“父亲应该会派他去野。” 陆希一怔,她心目中崧崧都是孩子,别说是高峥了,现高严一说两人要出仕,陆希有些接受无能,高严将妻子搂怀里,“皎皎,你想崧崧走哪条路?” “崧崧?那是他前途,当然是他自己决定。”陆希说。 “那臭小子懂什么?整天就知道贪玩。”高严不以为然,跟陆希一切以孩子意愿为主不同,他认为他有权利决定孩子一切,当然这会大部分家长都是这样想法。 “因为他还是孩子啊。”陆希笑道。 “我十三岁时候都已经跟着刘将军跟魏国作战了。”高严冷哼一声。 陆希想起他们这些年走过路,她偎依到了高严怀中,一眨眼都过了这么多年了,陆希手抱着高严腰,高严见妻子举动,目光一柔,安抚轻拍她背,他很庆幸当年来了蓟州,不然他也跟皎皎走不到一起。“让他现京城待上几年再说吧。”高严知道自己个性并不适合留京城,也不适合当京官,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待蓟州。可长子个性要比自己开朗许多,让他京城磨几年性子也好,省得一天到晚给他出去闯祸。 “也不知道阿崧现如何?”崧崧长这么大,从来没离开自己这么远过,陆希真有些不习惯。 “他现日子过得好得很。”高严见妻子愁眉不解,“你没看他写回来信,都玩疯了。”高严心里暗暗琢磨着,什么时候把高山山也送走吧,这么大人还整天腻着阿娘像话吗?他目光瞄了一眼后一个黏着皎皎小粘糕,犹豫了下,算了,反正这块小粘糕也比她两个哥哥乖多了,留身边就留身边吧,不然皎皎也寂寞。 是啊,近崧崧写回来信语气里满满全是兴奋,显然是很开心,而山山看了崧崧来信,整天自己面前打转,就想跟崧崧一起出去。果然儿子长大了就不好玩了,还是女儿乖巧,陆希感觉自己受伤了,以后再也不管这两个臭小子。陆希起身走到了乖巧玩着玩具女儿面前,抱起宝贝亲了一口。 年年仰起小脑袋,跟陆希一样桃花眼里闪着小星星,阿娘要陪年年一起玩宝宝吗? 陆希搂着女儿问:“年年不会离开阿娘是不是?” 离开阿娘?高年年脑海中立刻划了一个等式,离开阿娘=没有人抱年年=没有人陪年年玩=再也见不到阿娘了,高年年将玩具一丢,像八爪鱼一样,大眼蒙上一层水雾,“阿娘不要丢下年年,年年一定会乖乖——”是哪个坏蛋要跟年年抢阿娘?哼!我让耶耶把坏蛋杀掉!年年小萝莉凶残想到。 陆希一看女儿要哭不哭,忙把女儿抱了起来,“阿娘不会丢下年年,年年带阿娘耶耶去看绒绒和乖乖好不好?” “好。”高年年蹬蹬小腿,伸出小手,“耶耶——” 高严接过了女儿,把女儿往脖子上一放,高年年开心拍着小手,“耶耶走!”那口气、那架势就把高严当坐骑了。 高严瞪了一眼偷笑陆希,都是皎皎把这丫头给宠坏了,崧崧和山山还好,好歹是儿子,皎皎还不敢太宠,轮到年年都被她娇惯都不成样子了。 高年年可不管高严心里怎么想,见高严不走,扭着小身子,“耶耶,走嘛!走嘛!年年要跟绒绒玩。” 高严干脆抱下女儿,轻拍她小屁屁,板着脸训斥道,“不许胡闹。” 高年年嘟起小嘴,挂高严手上,可怜兮兮瞅着陆希,“阿娘抱。”她很聪明不跟阿娘告状,她知道阿娘不喜欢告状孩子了。 陆希点点女儿小鼻子,“不许淘气。” 年年才没有淘气呢!高年年忿忿想到,直到高严把她重放回肩头,她才重笑开小脸。 、 、 、 京城中,高家得知高威当上了大将军,一派欢天喜地,大宋立国迄今就没有人当过大将军。即使高威没回京城,前来祝贺人也络绎不绝。 娄夫人像是一下子年轻了十岁,每天都是笑口常开,原本成女君都已经想给阿岿定亲了,可高威一升职,娄夫人又看不上之前看上人家了,硬是要成女君给回绝了。成女君一反娄夫人面前柔顺,硬生生顶着不肯答应,被娄夫人足足骂了三天,后还是延缓了订婚日期。成女君现大指望就是家翁点回来,不然她家阿岿就彻底毁了,正经点人家,谁愿意女儿嫁一个一得富贵就想悔婚人家? 娄氏对儿媳妇不听话很不满意,子嗣不旺,就生了一子一女不说,还喜欢自作主张,自顾自就圆圆小时候,就跟她娘家大家儿子定下了婚事,不然如今太子选妃,以高家家世,一个太子良媛还不是手到擒来?这次又自作主张让阿岿跟一个寒门之女定亲!他们家阿岿可是太尉嫡孙,高岳能娶到北方大族崔家女,阿岿难道连个世家女都讨不上吗? 高回对母亲和妻子矛盾大感头疼,尤其是母亲一见他就拉着他哭诉,说儿媳妇不孝顺之类,让他烦不胜烦,后干脆借口要看书温习,住到了外室家里。娄氏见状是生气,骂儿子好不学,专学老子缺点,又骂成氏没用,不得夫婿欢心。高威好色,身边内宠颇多,可说来也怪,他生几个儿子除了高回外,余下儿子都不是好色之人,除了高元亮因为生子而纳了三个侍妾外,其他人身边连个近身丫鬟都没有。 不过娄氏为难了成氏没几天,就没时间为难儿媳妇了,因为高威要回来了!高威十天就平定了战乱,又荣升了大将军,注定他这次回京欢迎仪式不会简单,高家迎接高威仪式肯定也不会差,娄氏忙得脚不点地,自然也没时间跟儿媳妇计较,一心想给高威一个盛大欢迎仪式。只可惜娄氏一番苦心,却没有来自高威任何赞许。 圣上举办欢迎仪式很盛大,由王珏领着百官出城迎接,如此隆重仪式,让高家人骄傲不已,众人皆满心欢喜等着大将军回府。 高威回府时候,身边跟着两名少年——高岳和高峥,两人年纪相差不多,身高也差不多,面对众人审视目光,两人神色不动,步履沉稳跟高威身后。娄夫人见此情形,笑容不由僵硬了许多。高威朗笑着同前来祝贺众人寒暄,谈笑风生。 待宾客散去,娄夫人正想同高威说上几句话,却不想高威脸色一沉,劈头盖脸质问:“你想让阿岿悔婚?” 娄夫人不提防高威这么问,呆了呆才支吾道:“也不是悔婚,我就是想阿岿还小,可以慢慢挑……” “高家人都是一言九鼎,既然定下了就没有悔婚道理!你少给我没事折腾!”高威晚辈面前,对娄氏毫不留情训斥,让娄氏尴尬涨红了脸,她狠狠瞪着成氏,一定是她嚼舌根。 而成氏也很惊讶,她不知道家翁从什么地方得知了大家想悔婚消息,而且家翁似乎今天心情不好? 高威说完这一句后,就袖手回了自己书房,“让胡敬来见我!”成氏并没有看错,高威现心情确不好,因为皇帝刚刚明确拒绝了他要求调高元亮为野郡太守要求。 高威心里很清楚,皇帝回立他这个大将军,就是用来安抚人心,可他好歹为大宋立了不少战功,还亲手让把高家军权都交了出去,他居然连一个区区平调都不答应,高威忍不住暗恼,他人还没过河呢,桥就先拆了!也正是因为皇帝处吃了闭门羹,回来一听说娄氏居然因他升职了大将军而想悔婚,心火一起,就不管不顾训斥了一顿,她是嫌高家现日子过得 175被外甥忽悠的舅父 高威对娄氏训斥让高岳愣了好半天,这种情况他家里是绝对不可能发生,他耶耶别说是训斥阿娘了,他就没见过耶耶对阿娘有过一句语气稍高些话,阿娘也一直跟他说过,妻子是用来宠、用来呵护,威风是外面对着敌人耍,不是回来对着妻子儿女耍。 而高家其他晚辈和下人也恨不得即刻消失,高威对娄氏不算宠爱,可面子上一向还过得去,娄氏家里权威是毋庸置疑,谁都没想到高威居然会如此大喜日子给娄氏这么没脸。 娄氏被高威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弄懵了,等回过神来时候羞愤欲死,含泪颤声道,“郎君若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地方,休了我好了,何必这么多小辈面前给我没脸?” 高威吼完娄氏后,心里也多少有些后悔,他是有点冲动了,他应该私下再找她谈这件事,但让他给娄氏道歉又不可能,听了娄氏话,他哼了一声,大步往书房走去,高岳和高峥连忙跟上。 余下晚辈们纷纷退下,下人也瞬间散了一半,高回见娄氏气得脸色都青了,生怕她气出病来,忙上前对娄氏道:“阿娘,我们也回去休息吧。” “都是你——”娄夫人找不到高威出气,就想骂成氏,却被高回嬉皮笑脸推着回房了,“阿娘,我们先回去吧。”他们都已经被人看了一次笑话了,难道还要再要被人看第二次笑话? 高岿也上前哄着娄夫人,圆圆则偎依到了成氏怀中,看着娄夫人怒气勃勃样子,她脸埋到了阿娘怀中,幸好大舅母不是这样,她以后不用面对这样大家,成氏安抚拍了拍女儿背。 娄氏拉着孙子手,反复说着她是为了他还,他现订亲对象不过只是一寒门女,你阿娘看上她是因为那女孩子家里跟她有亲,她不过只是为了自己私利罢了,大母才是为了你好……等等诸如此类话语,让高回心里产生了疑惑,以高家条件难道还不能给阿岿娶上世家女?成氏心里到底是怎么想? 高岿低着头,连声应着大母,心中却有些悲凉,大母只想着要她自己名声,阿父诸事不管不说,耳根子还这么软……高岿暗暗庆幸,幸好自己有阿娘。高家现名声听着响,可那也是大伯、二伯那一房事,阿父迄今连个官身都没有,哪有什么条件好些世家女肯嫁他? 若是没落世家女,他娶来又有什么意思?不是他势利,人总想往高处走,当年五叔还不是等了很多年才选择了一个岳家势力相对强盛妻子,五叔夫妻现也很恩爱。以高岳条件,二婶都给他选择门当户对婚姻,他当然也要选择对自己将来有利岳家。 阿娘给自己定亲对象,虽不是世家,可家境富裕,他未来岳父是精明能干之人,朝中官职也不低,且家中只有一子一女,长女跟他同岁,幼子今年才三岁。若不是阿舅跟他未来岳父交好,他也说不上这门亲事。高岿低着头,听着娄氏劝说,心里却想着既然祖父都发话了,那么明天就让阿娘去定下吧,省得夜长梦多。 高威到了书房坐定后,也不急着跟幕僚商议宫中之事,先问高岳:“阿崧,你这次来你父亲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按着高威脾气,他根本不会问这句话,孙子前途当然是由他来安排,但是胡敬提醒他,或许二女君对阿崧有别打算,虽高岳才有此一问。 以后想干什么?这个问题也不止祖翁一人问过他了,高岳他也一直考虑,他又问过阿娘,她想让他以后做什么,阿娘让他自己想,说现想不出来没关系,等过上几年再说。他也跟阿舅说过这个问题,阿舅答案跟阿娘一样,让高岳有些迷茫,“我想进太学读几年书。”高岳说,这是阿舅给他建议。 “进太学?”高威没想到高岳居然想进太学,这是他从来没想过要让孙子去地方,“这是你阿娘让你进去?”高威问。 高岳摇头:“这是我自己决定,我阿娘说随我想干什么。” 高威眉头一皱,他这媳妇什么都好,就是太宠孩子了,这种大事怎么可以交给小孩子做决定呢,他刚想说过,就见胡敬对他使眼色,高威改口问,“难道你以后想当文官?” “也不是,我就想太学读上两年书,见识见识,多读点书总归好。”高岳说,阿舅说太学里各色各样人都有,跟他以前上崔家族学是完全不同地方,他肯定能里面学上不少东西,这些东西是书本上学不到。 高威盘算了下,读上两年出来也就十五岁,年纪也不大,阿崧起点也比阿峥高多了,晚两年也没问题,“也好,那你让谁举荐你入学?”太学也不是谁都可以进去。 “阿舅说他来给我安排。”高岳说。 “袁刺史?” “对。” “也好。”高威一听说袁敞来安排,也就不管高岳怎么入太学了,他径自对高峥吩咐道:“你这几个月准备下,下半年我安排你去野县当县尉。” “唯。”高峥低头应了。 高威让两个孙子都出去后,对胡敬道:“老胡,你说我那儿媳妇是不是准备让阿崧走文官路?” 胡敬摇头道:“那也未必,不过依老夫看来,阿崧去太学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怎么说?”高威问。 “郎君,你想阿崧从小蓟州长大,性子单纯,而太学那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对阿崧来说未必不是一个好去处。”就胡敬看来,阿崧和阿峥欠缺地方是不同,对阿崧来说太学是个好去处,而阿峥就不需要了,胡敬叹了一口气,“要是元亮也能去野就好了。”阿峥年纪终究太小了些,去了野作用也不大,他根本没法子压住野那些将士。 听胡敬这么一说,高威脸色又阴沉了下来,“一个毛头小孩子罢了,他真以为走了高昂,野就是他吗?”胡敬之前向高威提过要送阿峥去蓟州,高威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把阿峥送到野去,那里才是高威经营多年地方。 胡敬沉默不语,高昂姓高,可他不是高家人,他只外族人,只不过汉族名字跟随高威姓高罢了,当初高威没有让元亮去野,而是让高昂去一来是高元亮年纪不足以服众,二来也是担心郑启疑心,但这不代表高威真将所有军权全部交到了高昂手中,不然这么多年高昂贵为四征将军之一,能这么听高威话吗?“郎君,阿崧都定亲了,是不是也要考虑下阿峥亲事了?”胡敬问,“他去了野后,以后回来时间就不多了。” “等过上几年吧。”高威摆手说,“他父亲跟他叔父成亲都晚,他晚上几年也没问题。”高威何尝不想现就让阿峥定亲,可他现这情况,高不成低不就,还不如等过几年,让阿峥官职提升了些后,说不定还有好一点人家愿意嫁女儿。 胡敬微微颔首。 高岳到了建康后,第二天就被高太皇太后、陆太后叫入宫中,等到了天黑才回来,第三天天还没亮,齐国公又派人来把他接到了陆家,然后再是顾家、王家……等高岳一圈阿娘亲戚走完,他苦着脸对小雀说:“雀姨,你看我胖了。”他拍着自己健壮腰身。 小雀忍着笑,“没事,就胖了一点点,回头出去打场猎就瘦下来了。” “唉,这里做什么都拘束,连打猎还要去划定地方。”高岳撇嘴,很是不满,不过这种话他也就只能对从小看着他长大雀姨说了。 小雀爱怜看着高岳,“阿崧要是觉得这里不好,就回蓟州好了。” 高岳摇了摇头,“我都大了,总不能老留耶耶和阿娘身边吧。”他歪头想了想又补充道:“要是阿娘能陪我一起建康就好了。” “等阿崧成了亲,当了大官,大娘子做了老太君,就能跟阿崧一起了。”小雀说,当然要郎君答应。 “哈哈,对!那时候我让我儿子生上一堆孙子给阿娘玩。”高岳毫不害臊说,想着明天回来就要给阿娘写信,唔,他想阿娘了。 小雀听了哭笑不得,手脚给替高岳擦干湿发后,“早点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去拜访袁刺史吗?” “对。”高崧崧往床上一躺,明天可要早点去阿舅那里,他近好想好像很忙,他还是不要耽误他太多时间了,高崧崧想完这个念头,就睡着了。 小雀等他入睡后,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高崧崧睡熟,不过他明天准备拜访对象显然没那么好命,袁敞这会额头隐隐冒汗看着坐自家书房里,悠然喝茶王珏,小声提醒道:“阿舅宵禁了。” 王珏斜了外甥一眼,悠然长叹道:“果然人老了,就被人到处嫌弃了,连外甥家里都不能留宿了。” 袁敞苦笑,“阿舅,你明天还要上朝呢。” “没事,离上朝时辰还早着呢。”王珏很淡定,不过还是放下了茶盏,晚上多饮茶对身体不好,王珏可是非常保养身体,他看着满脸苦笑外甥,“你要是嫌弃我,让我早也很容易,喏,这些人你选一个就好了。”王珏指着自己带来那一堆画像说道。 “……”袁敞无语看着那些画像,“阿舅你想留家里,我当然开心,但是她们——”袁敞有些为难,“我暂时还不想成亲,能缓一缓吗?” “这句话你从十年前就跟我说了,一直说道现,你觉得我还会再信吗?”王珏笑容温和,语气和蔼问着外甥,只是他手中那只要被他捏碎瓷杯显示出了他内心极度不平静。 “我……” 王珏放下了饱受自己蹂躏瓷杯,“说吧,为什么不愿意成亲?”作为典型世族贵公子,王珏一向是遵循华夏自古含蓄中庸之道,问话也很少这么直接问,可作为一个被外甥忽悠了十年舅父,王珏觉得他今天不揍死这个死小子,他已经很给死去阿姊、姊夫面子了。 袁敞沉默不语,王珏也不催促,耐心十足等着外甥回答。 “阿舅,其实袁家也不是没有人,我可以过继——” “阿敞。”王珏打断了袁敞话,看着袁敞目光含着浓浓警告,你这臭小子别逼我把你捆着成亲。 袁敞见舅父这样,就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了,袁敞闭了闭眼睛,靠了身后隐囊,“阿舅,你说我成亲做什么?万一哪天我做了什么……是不是又要连累无辜人跟着我一起送命?”就跟当初他们袁家、还有前几年谢家、元家一样。 王珏不防外甥会说这样话,他微微一怔,“话不能这么说。”王珏道,“要照你这么说,人总要死,我们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这怎么能一样呢?”袁敞下意识反驳。 “那你觉得有什么不同?”王珏反问。 “阿舅其实我挺喜欢现这样生活,一个人自由自,要是多了一个人,我会很烦心吧。”袁敞也不想跟阿舅争论人活意义,他照实说出来自己想法,“我现下了官府就四处走走,跟着大家一起聊聊天说说笑笑,要是得闲了就四处走走,看看各地风土人情,我很喜欢这样生活。”袁敞很满意现生活,他并不想有任何改变。 “那你当初为何想娶皎皎呢?”王珏问。 “我只是觉得如果娶了皎皎,她应该愿意陪我过这种生活吧。”袁敞说,“但是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吧。”袁敞没说是,如果是皎皎,他想他或者愿意陪着皎皎过安稳生活,但是换了其她人——他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个耐性能长久留一个地方,与其这样就不要去害无辜女孩子了。他总不能把人娶回来,生了孩子就让人独守空闺吧? “你连问都不问,就知道别人不愿意了?”王珏挑眉,心中思忖着,这样妻子全大宋都挑不出几个吧?哪家女孩子愿意丢了安稳生活,过着四处颠沛流离生活? “阿舅——” “你暂时不想成亲,我也不逼你。”王珏话让袁敞戒备了起来,他可不认为阿舅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你现就给我纳妾,哪怕是庶出,你也先给我生个孙子出来!”王珏说出自己后要求,他自觉对这个外甥很宽容了,要是他是自己儿子,他肯定打断了他腿,捆着他拜堂结婚!他绝对不可能坐视袁家血脉阿敞这代断了!这样他死了都没脸见自己阿姊! 176伏流(一) “阿舅,你这几天没休息好吗?”高崧崧第二天登门拜访袁敞时候,就发现袁敞眼下似乎有些黑青,他关切不由问。 “没事。”袁敞笑着轻拍他,“你功课带来了吗?” “带来了。”高崧崧将自己这些年整理出来功课奉给袁敞,这些是他临走前阿娘给他整理出来,阿娘说他如果想去太学读书,这些是必要准备,高崧崧忍不住暗暗得意,阿娘可比耶耶聪明多了,他来建康后大部分情况都被他说中了。 袁敞翻看着高崧崧奉上功课,旁不说那一手好字就让人眼前一亮,袁敞满意点头,“阿崧,你这手字写得很不错。” 高崧崧咧嘴一笑,“是我阿娘教我。”阿娘从小就宠他,什么都不逼着他学,唯一例外就是书法,因为他们三兄妹都写了一手好字,别看年年这会阿娘都没让她启蒙,就让她随便玩,她一手字已经写得很不错了。 “走吧。”袁敞起身对高崧崧道。 “去哪里?”高崧崧愣愣问。 “去拜访王太常。”袁敞笑着说,“说来王太常也是你父亲阿娘故友,他妻子庄女君跟你阿娘是闺中密友吧?” 高崧崧低头想了想,“阿舅说是庄姨吗?对,阿娘这次来时候,还让我给庄姨送礼了。”高崧崧拍了拍他额头,他怎么都忘了王叔父已经是太常了。 “以后这些关系你不仅要记住,还要能活学活用。”袁敞说,“比如这次,如果我不,你也能自己去找王太常。” 高崧崧听话点头,但他迟疑了下,“阿舅,这样话是不是太麻烦王叔父了?”从小父母就教导他凡事都要靠自己。 “怎么会?”袁敞很明白高崧崧犹豫,那也是他年少时想法,“阿崧你还记得前段时间我问你耶耶要了一匹马匹吗?你觉得我麻烦你父亲了吗?” “当然不会。我们家多就是马,阿舅要一匹马算什么。”高崧崧反驳道,“阿舅还时常给我们送蜀地特产。” “所以人和人之间交往,就跟亲戚间交往一样,你来我往才能感情深厚。只要记得不要索取过分,不是单方面付出就够了。”袁敞对高崧崧说,“王太常主管太学,你才学又不错,对他来说安排你入学是举手之劳。你欠了王太常一个人情,以后多上门陪他说说话,逢年过节送些蓟州特产,他们就会开心了。” 高崧崧偏头认真听着。 袁敞看着高崧崧这样,想起了自己幼时,那时候阿舅这是像这样教导自己,阿舅对自己照顾比对自己儿子还精心,想着昨日阿舅叹息离开背影,袁敞心头一软,他确太任性了,或许他真该考虑成亲了,至少他不能再让阿舅为自己担忧了。 袁敞带着高岳去王太常家里时候,王太常并不,庄三娘一听说是高崧崧来了,欢喜亲戚出门迎接。高崧崧从小哄阿娘哄惯了,一口甜言蜜语把庄三娘哄得眉开眼笑,听说高崧崧来找丈夫是为了入太学读书这种小事,也不等丈夫回来就一口答应了。 袁敞暗暗感慨望着自己外甥,这小子可比他老子讨喜多了。 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高崧崧入太学事他登门王家后第二天,王太常就让人办好了各种入太学手续,而小雀也早早准备好了入学所需一切必备物品,就等着高崧崧入学了。 而胡敬也收到了高威吩咐,晚上时候对高崧崧来了一次入学指导。高崧崧对胡敬不是太熟,可他知道胡敬是连自己父亲都要喊一声阿叔人,他恭敬请了胡敬入内,又亲自给他奉茶,他原本以为是祖翁有什么要事要吩咐他。却不想胡祖翁对自己七七八八扯了一堆,无非是让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类话。让高崧崧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祖翁这么郑重让胡祖翁来就是来吩咐这些话? 不过等胡敬渐渐扯上他身边伺候丫鬟时候,高崧崧突然明白了胡敬来此意思,他嘴角不由抽了抽。胡祖翁说话他早就会背了,无非是他现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时候,千万不可以太早泄了精气之类话。这些施祖翁和王直阿叔早跟自己说过了,便是崔先生都拐弯抹角跟自己说了好几次,崔家甚至还给他送了好几个漂亮丫鬟过来,就是担心他会被外面女人勾了魂。 这点让高崧崧很郁闷,阿娘早跟自己说过了,阿平是他妻子,妻子是用来宠爱呵护,所以他一定要向耶耶疼爱阿娘一样疼爱阿平。他怎么看都比耶耶老实靠谱,为什么大家信耶耶就不信他呢?幸好还有阿娘相信自己。高崧崧送走了胡敬后,化悲愤为写作动力,一口气给陆希写了厚厚足有百来张信件,把自己这些天所见所闻全部写了上去。 等陆希接到儿子寄过来信时候,已经一个月后,看到儿子信上写自己各种趣事,她笑得肚子都疼了,高年年趴陆希怀里,仰起脑袋,“阿娘,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看年年?”年年有点想大哥了。 陆希摸了摸年年小脸,“大哥建康很忙呢,暂时不会回来,不过他有给年年带礼物。” 高年年有些失望,“年年想大哥了。” 陆希亲了亲女儿,“阿娘也想大哥了,年年跟阿娘一起给大哥写信好吗?” “好。” “大娘子。”春暄走到了陆希身边对着陆希使了一个眼色。 陆希拍了拍女儿,柔声道,“年年先自己去玩好不好?” “好。”高年年很乖巧离开了阿娘,她知道阿娘肯定是要事要忙。 “什么事?”陆希等高年年离开后问着春暄。 “大娘子出大事了。”春暄等高年年离开后,脸上浮现了忧色,“叶二柱杀了朝廷监官,被郎君关了起来,现二柱嫂跪门口哭着要见大娘子。” “什么!”陆希被这消息惊了下,叶二柱也是阿兄亲卫,二柱嫂是她一到涿县就第一个向她示好亲卫媳妇,这么多年下来跟亲人也没什么区别,“说清楚!” “前段时间朝廷派了几名小官吏过来,说是要这里挖一段河道,蓟州这里不少民众都被抽去服役了,许是人手不够,那些监官又问郎君要了一队军士一起帮忙挖河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突然传出叶二柱把里面一个监官给杀了。”春暄说,“我已经让人去打听了。” 陆希说:“你让二柱嫂先进来。” 春暄退出去,先把哭已经断气了二柱嫂领到了偏房,让人给她打水洗脸,“嫂子,女君要见你,你见了女君也不要哭了,先把事情跟女君说清楚,女君才能救叶大哥是不是?” 二柱嫂拼命点头,“春暄姑娘你放心,我听你。” 春暄又安慰二柱嫂道:“嫂子你别急,这件事郎君和女君一定不会不管,不然郎君也不会让人把叶大哥关起来了。”有时候把人关起来也是一种保护。 二柱嫂也不是傻子,被春暄安稳了下,心情就平静了许多,见到陆希时候,虽然眼泪又一下子冒了出来,但还是把大概事都说了一遍。事情说来也简单,陛下从登基开始,就想挖通一条贯通南北水道,这样话南北方来往也方便,物资运送起来方便,易于大宋对付魏国,具有比较重要战略意义,所以大臣都没有反对。 故这条水道自陛下登基后,就开始挖了,一开始从南方开始挖,到底是如何情况,陆希并不清楚,只听说进度还挺,但是去年过年时候,朝廷突然派了三名监工下来,说是要蓟县也挖一道河道,连通这条水道。因是陛下直接下命令,因为高严也没有过问,就丢给了下属,让他们全力配合。 蓟州这边也常有徭役,自高严掌权后,陆希让他嘱咐手下官员一定要善待对前来服徭役民众,每顿都能填饱肚子,每天干活也不是太累,因为蓟州民众一开始对多增加徭役并不是太抵触,却不想这一次徭役跟之前十来年都不同,酷寒天气逼着他们开挖河道不说,还吃不饱饭、每天累死累活干,不多久就闹出来了人命,都被人偷偷压了下来。 那些监官还嫌弃他们干活太慢,又调了一队军户过来,内地军户经过些年太平日子,身上野性早就磨了,跟普通百姓没什么不同,监官把蓟州这批一直跟外族作战军户也当成普通柔顺不敢反抗老百姓了。这些军户这几年被高严纵着哪里看得上这些文官,再又看到他们抽着鞭子逼着他们半夜起来挖河道时候,就忍不住一刀杀了那监官。杀人正是叶二柱,他杀了监官后,就把自己捆了去跟高严请罪了。 陆希听得脸色都气白了,“笨蛋!一群混蛋!”要安抚民心可能需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功夫,可要是毁民心往往一件事就能毁掉了,她蓟州这么久,早就把蓟州当成了第二个家,一听说那些混蛋自己家里撒野,心里如何不怒? “女君,二柱他是混蛋,他不该杀了朝廷命官,但是女君求求你想想法子,好歹留他一条命吧。”二柱嫂哭着说。 “我说他是笨蛋!”陆希没好气道,“要杀人什么法子不能杀?非要这么大庭广之下杀人,他以为自己是行侠仗义游侠?” 二柱嫂哭道:“他也是一时义愤。” 陆希看着她哭身体都无力了,也不忍心再说下去,“你先回去,我这就去找郎君。” “多谢女君。”二柱嫂见陆希这么一说,就知道她会管到底了,她感激给陆希磕头,却被陆希拦住,“嫂子,叶大哥这件事哪怕免了死罪,活罪也不会少受,你要有心理准备。” 二柱嫂抹了一把泪,“女君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大不了就陪着他流放。” 陆希暗恨这些男人做事时候都不想着家里,等真出了什么事,却要连累女人跟着他们一起受罪!不过现也不是追究责任时候,看着能不能先把人捞出来。 陆希刚出二门,就见一辆马车停门口,几个小僮儿上前给陆希行礼,“女君。” “去找郎君。”陆希说。 “唯。” 陆希到高严官府时候,高严正书房跟施平议事,书案上摆放了不少书籍,见陆希来了,高严伸手让她坐自己身边。 陆希也不急着跟高严谈叶二柱事,反正人都关进去了,一时半刻不会有什么大事,她低头看着那些书籍,全是一色《尚书》、《孝经》、《左传》等大中小经书籍,全是大宋进士科书籍,陆希暗暗奇怪,阿兄怎么弄了这么多书? 施平对陆希说,“大娘子这些书都是用活字印刷术印出来。” “活字印刷术?”陆希一怔,顿时想起了耶耶,她眼眶微微泛红,高严将她搂怀里。 “陛下要扩大进士科对寒门士子录取,还减少了太学对官眷近亲举荐入学人数,以后除非是官眷子女,否则不得举荐入学,全要跟寒门弟子一样通过考核后方能入学。”施平缓声道。 177伏流(二) 对于陛下种种言行,陆希早从一开始震惊到现淡定,她觉得哪天这陛下宣布退位,实施民主共和,她都完全不会感到震惊了。只不过当初郑启都没有下决心敢推广事,就这个皇帝也行?论执政手腕他何止差了郑启十万八千里。不过推广科举是皇帝和朝中大臣博弈,陆希管不着,她也就一听而过,她还是比较关心河道。 施平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朝堂上又要起一场大动乱了,每一次科举之争带来必定是血腥,施平并不看好当今陛下,当初前梁武帝也曾想过广开科举,将军也全力支持,后还只能算成功了一半。只是眼下不是感慨此事时候,他看了一眼已经握一起两只手,起身道:“郎君,我先走了。”老头子不妨碍人家夫妻恩爱了。 高严对他微微颔首,“施先生慢走。”他也不等施平离去,就低头问陆希,“为了叶二事来?他没事,他有军功身可以抵免。”就算叶二身上没军功,高严也会把人保下来,他要是连自己人都保不住,谁还肯死心塌地跟着他? “阿兄,叶二他怎么去服徭役了?”陆希比较疑惑是这个,阿兄身边亲卫都是有品阶身,哪怕就是低级军官或是勋官,也轮不到他们去服徭役吧? “服徭役不是他,是他亲家。”高严说,“他去探望他亲家,正好看到监官把人打死才出手。” 陆希嘴角一抽,这下好了,要是人救不出来,他儿子跟他儿媳妇肯定也过不下去了,陆希暗暗磨牙,“阿兄,你那些兵做事都不动脑子吗?”陆希郁闷不是他杀人,而是他用什么方式杀不好,非要这么多人面前杀人!杀了就杀了,他马上走了谁会拦着他?他居然还自捆了来找阿兄, “是很蠢。”高严脸色也不好,他平时已经够忙了,这些混蛋居然还给自己添乱,“所以我让人打了他一百军棍。” “一百军棍!”陆希瞪大眼睛,这叶二不会没让律法杀头,被阿兄军棍打死吧? “死不了,正好让他躺着清醒清醒。”高严冷声道。 陆希稍稍同情了下叶二,阿兄要么不罚人,一罚就起码要五十军棍,这些人应该都习惯了吧?“那个监官怎么说?”陆希不反对徭役,但她底线是不出人命。 “他杀是良民,叶二不杀他,我也要杀了他。”高严揉了揉眉头,对开挖南北方河道对他有利事,当初朝廷派下监官后,他就吩咐手下官员全力配合,也没多管这件事,却不想到发生了这种事。蓟州徭役也算繁重,可很多年都没出过人命了。 “这些人真是丧天良!”陆希恨恨道,造工事、挖河道都是肥缺,只要沾手人都有好处,这些人拿了钱还要闹出人命,全都该死! “我一定让人好好处理这件事。”高严安慰妻子道。 “阿兄,现这件事谁负责?”陆希问。 “我让孟广去过问了。”孟广是蓟县县令,也是高严近几年一手培养起来心腹。 陆希提议道,“阿兄,要不让司澈帮着孟广一起处理这件事?说不定他有什么既可以省人工,又能按时完成任务法子。”司澈受了其祖翁、父亲连累,一直不能入仕,这些年死心塌地跟着陆希和高严,已经成为高严不可或缺左右手。他处事稳重细心,高严蓟州很多防御工事都是由他经手,对工程比较有经验。 “好,我一会让人他们去河道处亲自探查下。”高严说。 “嗯。”陆希笑着靠高严身上,跟他说起了另一事,“阿兄,你猎到那几张狐狸皮还有用吗?”前段时间高严为了高威大寿,特地带了一队人去深山捕获了一头老虎,中途还抓了几头毛色几乎一致白狐狸,高严是想让陆希做一件斗篷,陆希没要,她本身不是太喜欢毛皮衣。 “你不要我就让人收好了,怎么?” “我想给阿平大母做件斗篷,她不是马上要过六十大寿了吗?”陆希说,崔康平大母按着辈分陆希该喊一声叔母,以前阿崧跟阿平没订亲前,她就按着亲戚情分送礼,可现是未来亲家,送礼物就不能太随意了。 “你让人去拿吧,我让人鞣制好了。”高严不意说,“饿了吗?先进午食吧?下午别走了,等晚上我们一起回家。” “好。” 夫妻两人吃完了午食,正准备先去花园散步消食,却不想一阵吚吚呜呜大哭声突然从门外传来,“呜……阿娘——阿娘!”高家小粘糕提着裙子,咚咚往耶耶府衙里横冲直撞,身后还跟着一群要追不上她下人。 “年年?”陆希听到了女儿哭声,惊讶起身,刚出房门,迎面就撞上一个小炮弹,陆希身体往后一仰,高严扶住了妻子,一把就要拎起女儿,见妻子瞪着自己,手往下放了放,改拎为抱。 “阿娘——”高年年挂高严手上,吸了吸哭得红通通小鼻子,伸出小手要陆希抱。 “年年怎么又不乖了?为什么不乖乖睡觉?”陆希抱过女儿,给她擦了擦脸上泪水,难怪阿兄要说这小丫头是小粘糕,整天就爱腻着自己,只要自己离开时间多一点,就是天皇老子来了,都安抚不下她,非要哭到自己回来,或是阿兄逼着她睡觉不可。 “阿娘陪年年——”小粘糕缠着陆希,“阿娘不陪年年睡觉,年年睡不着。” “你这小粘糕。”陆希揪揪她鼻子,抱着她往内书房走去,高严内书房里有一个卧榻,是高严准备给陆希看书休息用。 高年年小脸紧紧贴着陆希脸,“阿娘给年年讲故事。” 陆希心里暗暗呻|吟了一声,“年年让耶耶跟你讲好不好?”跟高崧崧和高山山小时候一个故事就能打发睡觉不同,这丫头一听故事就精神大作,陆希每次讲故事讲得喉咙都冒烟了,自己都睡着了,这丫头还睁着一双大眼兴致勃勃听着,陆希怕透了给这小丫头讲睡前故事。 高年年瞅了耶耶一眼,小身子往陆希怀里缩,娇娇抗议道,“不要!耶耶讲故事没感情!” 陆希和高严同时嘴角一抽,陆希低头蹭了蹭女儿,咬了咬她鼻尖,“你这磨人小妖精——” 高年年咯咯笑着,“年年要做漂亮小妖精!”小丫头年纪还小,可已经非常臭美了。 高严看着滚成一团母女两人,眼底染上了一层浅浅笑意,幸好这小粘糕大半性子还是随着皎皎。 “阿娘,年年想阿平阿姐了,我们去找阿平阿姊玩好不好?”高年年同陆希腻歪了一阵后,趴了陆希身上撒娇,陆希则背靠高严怀里。 “不行。” 陆希还没答应女儿,就被高严一口否决了,陆希和高年年同时抬头看着高严,两双如出一辙桃花眼闪着同样困惑目光。 “这段时间你们都不要外出,外面来了不少从晋阳附近逃难而来难民。”高严说。 “晋阳?”陆希奇怪问,“既然是从晋阳附近逃难而来,为何不直接去晋阳?”晋阳也是大城池,至少以大宋绝大部分人观点看来,晋阳绝对要比蓟县好多了。 “晋阳郡已经收留了不少流民了,据说因为流民太多,晋阳太守已经不许流民入城了。”高严解释道,“那些流民待城外,闹了不少事,晋阳太守就把他们全赶走了。”高严没说那些流民因为没食物,饿得差一点就攻城,亏得晋阳是大城,守城军士也够精良,不然现晋阳说不定已经被流寇攻破了。 陆希点点头,不由有些忧心,要是蓟州来了这么多流民,吃喝拉撒可全是问题,尤其是现天气越来越热,这传染病……陆希想着想着就坐不住了,她把高年年往高严怀里一塞,“年年,让你耶耶陪你睡觉。”说完她就去找高家疾医了。要是这事她不管,等瘟疫流行了起来,阿兄肯定是染病人都困起来全部杀光! 高严沉默看着妻子风风火火离去背影,面无表情低头看着女儿。 高年年对着高严眨了眨大眼,拿出一本书,糯糯对高严说:“耶耶,给年年讲故事。” “……”高严握着高年年递来故事书。 高年年见耶耶不说话,不由委屈瘪瘪小嘴,拉过自己小被子,乖乖躺下睡觉,高严给女儿拉了拉被子,翻开了故事书,语气平淡读起了龟兔赛跑故事。 高年年一听耶耶没有丝毫感情起伏读书声,眼皮就直往下耷拉,高严一个故事还没读完,高年年就睡着了,高严合上了书,给女儿盖好了被子。要是陆希看到高严哄女儿哄得那么省力,肯定以后把高年年丢给高严。 陆希原本以为流民潮多也就一两月就能结束,却没想到这场流民潮会随着六月份一场赤峰开始到蓟县,后往晋阳、长安一带蔓延,席卷了大半个大宋大蝗灾而越演越烈。各处逃亡流民也越来越多,高严对前来投靠青壮年难民来者不拒,只要能通过他考核,他就收编入自己军队,同时家人也能得到救助。当然老弱病残,蓟州也专设了粥棚每日限量提过麦屑粥,吃不饱但也饿不死,这也是陆希所能做极限了,她不可能把蓟州存粮拿出来供似乎永无止涌来流民吃喝。 蓟州局势高严控制下相对比较安定,但是陆希还是从越来越多从附近逃亡而来流民看出了外面并不太平,高严也不让陆希去崔家了,高山山回家次数也比以往少了,每次来回护送亲卫人数也比以前增加了许多。而此时建康又传来了高威临危受命,以大将军身份出征围剿各路流寇,同时高元亮也由吴郡太守平调至野郡太守消息。 178伏流(三) 十月蓟县气温已经进入了寒冬,陆希穿着厚厚冬装刚一踏出温暖房间,凛冽寒意迎面扑来,让她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阿娘你是不是冷?年年给你暖暖。”被陆希抱怀里小粘糕察觉到了阿娘打冷战,暖呼呼小脸就往陆希脸上贴去。 “年年乖。”女儿贴心动作让陆希欣慰不已,她脸贴了贴女儿脸,“阿娘不冷。” “皎皎。”高严梳洗完毕,换了衣服就见妻女已经准备出门了,上前一手抱过女儿,一手将妻子搂怀里,“怎么不等太阳升起来再走?” “晚走话,到崔家时间就晚了,再说我也不是很冷。”从蓟县到清河马车要走好几天,晚走话就代表行路时间也短。陆希这次带女儿是去参加阿平大母寿诞,因蓟县事务繁多,陆希已经耽搁了好几天才出发,要是掐着时间到,就有点不礼貌了。陆希来北地这么多年,对这里寒冷天气已经适应了,现气温还没有到零度以下,也不算太冷。 高严将陆希罩他斗篷里,让人把马车牵到内院来,“路上小心点,别乱发善心知道吗?”依照高严本心,他是不想陆希这次去崔家,外面这么多流民,路上并不太平,万一有些不开眼流寇来攻击皎皎车队,吓到她了怎么办? “我知道。”陆希看了看正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们女儿,一把拉下了女儿头上小兔子帽子,然后踮起脚尖亲了亲高严唇。 高年年不防阿娘会把她帽子拉下来,她晃晃小脑袋,正想把脸抬起来,却被一只大手又按了下去,高年年小手小脚挣扎着,吚吚呜呜抗议,坏耶耶!就知道欺负年年!等高年年好容易挣扎出耶耶魔掌时候,她已经被耶耶塞入了阿娘怀里。 高年年委屈投入阿娘柔软怀里,小脑袋陆希怀里不停磨蹭求安慰,她仰头见阿娘脸颊红红,双目亮亮看着她。高年年咬着手指,阿娘好漂亮,年年以后也要跟阿娘一样漂亮。陆希笑着亲了亲女儿小脸,看了一眼站外面人,拉上了车帘。 蓟县县城大门刚刚开启,出城和进城人都排起了长队,陆希没让人插队,而是跟着其他外出车队身后出城。涿县四面平面,适宜养马,这些年陆希和高严经营下,涿县养出马匹不仅足够供应军队,甚至还运到了大宋内地去,因此蓟州大户人家大多用马匹拉车而不是牛车和骡车,当然这也跟蓟州天高皇帝远有关,陆希自己农庄里甚至连耕地都是马和牛混合用。 陆希外出马车,装饰并不华丽,以实用简洁为主。保护陆希都是跟着高严身经百战老兵,很清楚什么时候应该高调,什么时候应该低调,他们穿着下仆服饰,低眉顺眼护送着女君出城,看起来跟普通家丁无异。等候出城一长排车队中,高家车队显得十分不显眼。 高年年家闷了大半年,好容易能出门,正是兴头行时候,当然坐不住,还没出城就一会好奇掀起一点点帘子看外面;一会又腻陆希怀里使劲扑腾;一会又马车里翻跟头……后陆希终于忍不住,搂过女儿轻轻弹了她两下小屁屁,“乖一点,不让我让你耶耶来把你领走。” 高年年一听说耶耶,立马腻到了陆希怀里,“不嘛!阿娘,年年乖了!” 陆希很郁闷,她这个阿娘貌似当得一点威严都没有,连这块小粘糕都要抬出高严来恐吓了。不过低头看着乖巧靠怀里女儿,她还是心软了,“阿娘陪年年翻花绳好不好?” “好。”高年年开心拿出随身小荷包里红绳跟阿娘一起翻花绳。 母女两人玩乐说笑间,马车缓缓驶出了城门。离涿县城池十里地外,聚集了近来蓟州逃难流民,和其他城池放任流民聚集、臭气熏天不同,这里高高低低盖了不少茅草房,让逃难而来流民好歹有个遮风挡雨场所,同时陆希还雇佣了一些身体较好流民让他们每天避难所里卫生,甚至还附近建立好几个流民生活垃圾处理场。 因卫生措施做得到位,夏天时候倒没有爆发大规模瘟疫。到了冬天陆希又让人派发了煤炭,粥棚一天施粥两次,迄今为止死亡人数不算太多。同时陆希还让一些身体素质达不到参军条件,但干活没问题流民都被分散去了各处干活,量以工代赈,同时家里有六十以上老人和八岁以下幼儿,每天还可以领取一定量麦屑和炭火。 物质条件虽低,可至少让人不是活不下去,所以蓟州流民要远比其他安分许多,流寇也少了很多,当然这跟高严铁血镇压也有关系。来蓟州流民不仅仅是从附近逃难而来,还有不少是从比晋阳远地方逃难而来,一路上身体不好早就死了,活下来都是身体精悍青壮年男子,这些人已经不能算流民而是流寇了。 那些人一入蓟州,正想攻击几个村落,还没动手就被高严手下亲兵杀了一大半,人头挂了城郊树上大半个月,来往民众无一不胆寒,这么一个下马威,让逃难而来流民一下子老实了许多。等入蓟州后,陆希让人准备各项安抚措施又让众人感激不已,甚至有些表现良好,还允许蓟州本地入籍,日子有了盼头,自然捣乱也少了。陆希讲人权,高严可不讲人权,谁敢违背他和陆希定下规矩,全部拉出去砍头。高氏夫妻一硬一软手腕,让蓟州流民出乎意料安分。 流民安分了,蓟州本地大户也安心了,陆希又带头缩减自己开销,大家也乐意手头松一点,流点粮食财物出去赈灾,有些人还乐意招些流民家做工……这样一个良性循环让陆希欣慰不已,总算不枉费她前段时间想破了头来安顿这些流民。 路过流民集散地时候,陆希悄悄掀起了一丝车帘往外看去,看到有不少人自制蜂窝煤。蓟州有煤矿,这里人很早就用起了原煤,只不过他们原煤利用率低让人发指,连陆希这种理工小白都看不惯,就让人做了蜂窝煤。幸好她小时候家里常用这个,她还记得大致形状,稍稍折腾了下,就琢磨出来了。蜂窝煤和煤炉一制作出来,她就让人推广了,蓟州很多中小户人家都爱用,这会连流民都学会了用这些取暖煮饭了。 陆希忍不住嘴角弯了弯,不管如何只要大家都能活下去就好。 见陆希往外看,她也伸出小脑袋往外看,看到那些衣不蔽体流民,活泼高年年沉默了下来,跟大部分关家里小贵女不同,陆希基本是走到哪里都带着女儿,高年年眼界远比要比同龄人要开阔,看到这些流民,高年年很清楚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她偎依到了陆希怀里,小声说:“阿娘,年年可不可以把不穿衣服给里面小姐姐穿。” “当然可以。”陆希疼爱摸了摸女儿小脑袋,“等从崔家回来,阿娘跟年年一起整理你不穿衣服好不好。” “嗯。”高年年点了点头。 陆希到崔家已经是五天后了,崔康平接到了消息,早早就跟母亲、陆耀坐大厅等候陆希,一接到下人回报说陆希跟高年年到了,三人就迎了出去。 陆希一下马车,见三人站外面,忙笑着迎了上去。 崔康平母亲郑氏亲昵挽住了陆希手,“路上可冷?一路赶来累了吧?进屋喝杯热茶。” “不累。”陆希对郑氏道,“阿嫂,我来了又不止一次了,哪里需要你们次次出来相迎,外头多冷。” “就一会那会冷到。”郑氏摸了摸陆希怀里高年年,逗着她,“年年好久不见,想大母吗?” “想——”高年年撒娇说。 郑氏喜爱抱过高年年,哄着她说:“大母给你做了你爱吃点心,一会让阿平阿姊带你玩好不好?” “好。”高年年开心拍着手。 陆希看年年这么开心,心中多少有些感概,他们家也有三个孩子,可年年就跟独生子女一样,平时连个玩伴都没有,她黏着自己也不是没缘故。 “我以为你还会晚几天跟高刺史一起来呢。”陆耀对陆希说,现路上并不太平,陆希一路来时候,她们都有点担心。 “跟他一起来,太累了,而且年年也受不住,就提早过来了。”陆希说,高严也会过来贺寿,但他基本都是当日骑马来回。 “这里住上几天又如何?难道还会有人管你们不成?”陆耀说,以前高严来崔家也不是每次都是当日来回,也有住上几天。 “现可不行,上面都有人看着呢。”陆希说。 陆耀先是一怔,随即了然,她同情轻拍了陆希手。 陆希对她一笑,她跟高严都到了这个地位了,享了特权,有些该遵守规矩当然还是要遵守。再说这些天阿兄所作所为够打眼了,他可把不少精壮流民归入他自己队伍。 自高崧崧跟崔康平定亲后,陆希和高年年每次到崔家待遇比以往近了一步,崔家孩子又多,高年年每天就都跟崔家表姐妹们玩不亦乐乎,连阿娘都不黏糊了,倒是高山山陪着陆希时间还多了一些,崔康平以前总爱往陆希身边蹭,这会倒是害羞了,整天躲自己房里不出门,被人嘲笑了半天,还是陆希心疼未来儿媳妇,给她解围了。 乐充实时间总是很,转眼就到了崔康平大母寿诞前一天,这天晚上崔家众人都早早收拾了就歇下了,明日还要招待客人呢,崔家下人倒是通宵达旦做着寿诞前后准备,突然—— “砰!砰!砰!”急促敲门声响起。 “谁啊?”崔家门房嘟哝着、打着哈欠披衣而出,惺忪睡眼隔着小门一看,原本浓浓睡意一下子飞走了,无数穿着盔甲骑士立于门外,盔甲和武器火把照耀下,闪烁着凛冽金属寒光。 179激流(一) 陆希是被春暄推醒。 “大娘子,大娘子,醒醒!”春暄轻柔而略带焦急推着陆希。 陆希打了一个激灵,蓦地睁开了眼睛,“什么事?” “郎君来了。”春暄说。 “他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陆希困惑问,她以为阿兄明天才回到。 “郎君派人来说,要接您和年年回家,让你先换衣服。”春暄说,这时穆氏和烟微已经将陆希和年年衣服熏暖端了进来。 “什么!”陆希错愕坐了起来,睡陆希身边高年年动了动,软软咿唔了一声,陆希连忙亲了亲女儿额头,又轻拍她背,再次把女儿哄入睡后,披上春暄递来棉睡袍,跟她一起走到了外间。外间除了祝氏和烟微外,还有陆希女侍卫首领,她全着软甲,手握长刀,见陆希出来了忙上前行礼道:“女君。” “郎君呢?”陆希接过茶盏漱口,速穿戴好了衣服,长发简单挽了一个髻。 “郎君同崔族长说话。”女护卫说道。 陆希心头扑扑跳得厉害,这时候春暄也给高年年换好了衣服,抱着她出去了,小丫头眼睛紧紧闭着,还睡觉,陆希将女儿搂怀里后,心里才安定了一点,“山山呢?” “郎君身边。” 陆希心头略松,高年年似乎察觉到了不安气氛,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阿娘——” “年年乖,再睡一会,阿娘。”陆希柔声哄着女儿,高年年听到了阿娘声音,又放心睡去。 “大娘子,郑女君派了丫鬟来问发生了什么事?”守门小丫鬟前来禀告道。 陆希想了想,让侍卫抱着女儿,留着祝氏收拾行礼,自己则抱着女儿去了祖姑母院落。 南坞亭君已经起身,一见陆希就焦急拉着她手,“皎皎,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没关系,留这里,祖姑不信有谁来敢崔家抓你。” 郑氏和陆耀也关切看着陆希,郑氏尤其着急,阿平都跟崧崧定亲了,郑氏可不希望自己未来亲家出什么问题。 “祖姑你放心,家里没出什么大事,就是仲翼来接我回去。”陆希安慰南坞亭君道,她倒不是有意隐瞒南坞亭君,而是她现自己都有点糊涂,也急着见高严把事情问清楚呢。 陆希心理也大致有点数,她听春暄说过了,阿兄是带兵来接她,都是全副武装精兵,这架势让陆希心里多少有些忐忑。自从高威被派去镇压流寇后,他们跟高家来往就频繁了许多,高威甚至私底下从这里拿走了不少马匹,甚至还问他们要走了一大批止血药。这些零零碎碎小事以前陆希不意,可现一细想,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尤其是高威还以镇压流寇为条件,逼着陛下让高元亮去野郡当太守,自古能这么威胁皇帝臣子只有两个下场…… 场人都不是傻子,陆希虽然面上声色不露,神色也十分平静,可高严摆出那么大仗势,谁都知道高家肯定是出大事了。 “那你就先回去吧。”南坞亭君说,她也不多留陆希了。 陆希歉然走到崔康平大母卢氏面前行礼,“叔母,皎皎今天失礼了。”明天就是卢氏大寿,她却还来这么一出,太扫人兴致了,陆希只能庆幸,幸好不是明天。 “谁家没个急事?”卢氏安抚对陆希说,“你不要急,天底下就没有过不去坎。” 陆希微微颔首。 而与此同时高严也对崔家族长拱手道:“崔先生,若是无事,高某就先告辞了。” “高刺史慢走。”崔族长含笑亲自送高严出门。 “父亲!”等送走高严后,崔康平父亲上前低声问,“高家出了什么事了?” 崔族长靠隐囊上疲惫摇头,“不知道,那高严口风紧得很,半句话都不肯透露。就让我们这几天不要外出,安心待家里。”这种话由高严说出来,让他非常不安,这算警告吗? “郎君。”沉稳女声传来,卢氏由郑氏扶着走进了书房。 “母亲,安邑县主可说了什么?”崔康平父亲问。 卢氏摇了摇头,“她什么都没说,只说家里有点事。”卢氏想了想补充道,“我看她似乎也不是太清楚,也正一头雾水呢。” 崔族长沉吟片刻,对儿子吩咐道:“你派人去广阳郡查探下广阳王府是不是出事了?” 崔族长话音一落,众人脸色大变。 “郎君!” “父亲!” 崔族长摆手,“去!”除了这个原因外,崔族长实想不出高严会突然出动这么多兵力来接陆希。 崔康平父亲急急退下,卢氏和郑氏面面相觑,两人眼底同时浮上了隐忧。 陆希刚走出祖姑院子,就被一条手臂搂入了一个熟悉怀中,“阿兄?”陆希看到高严,原本悬着心一下子落下了,她靠了高严怀里。 高严搂着她,“我们回家。” “嗯。”陆希也不急着问高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反正他肯定会告诉他。 高严领着陆希上了马车,自己也跳了上去,陆希见儿子女儿都马车里,山山正抱着睡正香年年,她抬手赞许摸了摸儿子。 此时马车疾驰了起来,陆希马车是特殊制造,她平时出行时候,速度慢,坐车里基本上感受不到颠簸,但是这次行车速度很,陆希很就颠得只能往高严怀里靠了。 “忍忍,等回家了就好了。”高严安抚亲了亲陆希。 “阿娘——”高年年眼泪汪汪往陆希怀里扑,可怜小粘糕原本睡正香,却突然被乳母推醒,似醒非醒换上衣服后,就被人丢上了马车,然后马车就开始一路狂奔,高年年感觉自己小屁屁都要被颠成两瓣了,“我头晕、这里难受。” “年年乖,忍一忍,阿娘给你揉揉。”陆希让女儿坐自己身上,轻轻揉着她胃,高年年靠陆希身上,不时抽噎一声。陆希哄完女儿,抬头问高严,“阿兄,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只是父亲让我先把广阳王给扣起来。”高严轻描淡写说。 “扣押广阳王!”陆希蓦地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难道家翁他准备——”陆希结结巴巴问,高威真准备造反? “对。”高严肯定点头。 这个皇帝自登基起,就一直收拢兵权,打压军方势力。如果说这皇帝跟先帝一样,就把父亲荣养起来,他说不定也就真家养老了。可现这皇帝对父亲态度说,需要时候用,不需要时候就要高家加紧尾巴缩着,任凭他打压。虽说官至大将军,可也只有战时有权利,等一打完胜仗,他就必须隐退。 高严从小跟高威不亲近,可对自己老子脾气还是很了解,他要是能这么忍才有鬼!高严高威以镇压流寇为要挟,逼着圣上答应让高元亮去野时,他就大致猜到了高威打算了,所以后来高威问他要马匹粮草和药材时候,他都一声不吭送了过去。说到底,高家人骨子里都不是安分。这些事,高严没跟陆希说过,可从来不瞒着陆希。 “鲁云他们应该得手了吧。”高严说,“一会等军报就是了。” 陆希一怔,“阿兄你是说,你让鲁云他们去攻广阳郡了?你没去?” “我要来接你。”高严摸了摸妻子面颊说,自从皎皎逼着井里生下崧崧后,高严就发过誓,无论遇上什么情况,他都不会丢下皎皎。 “可——”陆希很开心阿兄事事以她为重,但这么重要事,他不到场真没关系吗? 高严用鼻尖蹭了蹭陆希脸,“放心吧,区区一个广阳郡他们还是没问题。”他派去兵足够把广阳县城围得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过,就算不小心让广阳王逃了,他也确定他逃不出蓟州,但皎皎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高家将来就算有再多荣华富贵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阿兄,我阿姑和阿劫他们没事吧?”陆希好担心建康亲人,“还有崧崧——” “阿崧父亲身边。你放心吧,建康人父亲肯定会安顿好。”高严对高威这点还是放心。 陆希靠高严怀里,她怎么觉得阿兄面对高威造反事很淡定呢?陆希对改朝换代一向没什么感觉,也不觉得造反是什么大逆不道事,可她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碰上造反。高家要是成功,难道高威会建立一皇朝,然后当开国皇帝? 可要是失败——唔,还是要赶把崧崧、阿姑和阿劫接过来,她可不想随着高家陪葬,大宋待不了可以去其他地方。俄罗斯、棒子太冷;越南、老挝这会又是实打实穷乡僻壤,或者可以去云南?那里他们也经营了十来年了,过去生活肯定是没问题,陆希混乱计划着逃亡路线。 高严低头看着目光呆滞妻子,将她往怀里搂了搂,亲了亲她眼睛,“别多想了,睡一会,一切有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出事。”高严沉声保证道。 陆希闭上了眼睛,她想她需要冷静下,才能好好计划将来事。 180 激流(二) “你说高严人仅用三个时辰就将广阳王府攻打下了!”崔家自高严将陆希接走后,一直关注蓟州各处消息,尤其是广阳郡消息。崔族长知道高严实力远不止他露外面那部分,可仅用三个时辰就将广阳王府打下,这太出乎他意料了。 圣上自登基起,就一直扶植亲弟广阳王让他跟高严抗衡,当年刘毅去世,刘毅手下大半精兵都归于广阳王,这些年军部给广阳王物资从来没断过,练兵之法肯定也跟高严差不多,怎么可能只抵挡了三个时辰?尤其是高严还没有亲至情况下。 “族长,小人就只听到一阵阵巨响,那广阳县城墙大门都被震得粉碎,当时小人当时真以为天都被高刺史炸出一个大洞来了!”前来回报崔氏族人回想高严军队攻城那一幕,迄今心有余悸,他从来没听过这么响、这么可怕声音,“那些守城军士们都尸骨无存,街上有好多断手断脚!大家都说高刺史一定是天生雷公下凡!” “京城呢?京城可有什么消息?”崔族长问。 “暂时还没有消息。”崔康平父亲崔九思摇头,他们离京城实太远了了。 崔族长沉吟片刻对儿子道:“再派人去广阳详细查探,给我查清楚高仲翼到底用了何种器械攻城。”他可不信那些愚民所谓雷公下凡之类话,这定是高严让工匠制一种攻城器械,只是这等厉害器械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应该是研制出来吧? “唯。”崔九思应声离去,他也对那种能把城墙都轰塌攻城器械很感兴趣。 崔族长等儿子离去后,就负手走到窗前,看着窗台下几盆自己亲手栽种盆栽。 “族长,族里长老们都来了。”下人书房外通报道。 蓟州发生了这么大事,崔家身为地头蛇肯定不可能置身事外,别说现崔家跟高家还有婚约身,所以崔族长一早就要让召集了长老来家里议事。 崔家紧急商议高家突如其来举动,陆希也几乎一夜没睡着,一来是心事重重,二来也是马车太颠簸,倒是高年年陆希怀里哭了小一会就睡着了。 清晨时候,急行大军暂时休息,高严抱着头晕晕陆希问,“皎皎先吃点东西,再睡一会。” 陆希捂着胃摇头,用茶水漱口后,继续躺了回去,她现觉得恶心很,哪里吃得下东西,“阿兄,现京城情况怎么样了?家里人都没事吧?” “肯定没事。”高严肯定说。 陆希困惑望着高严,有点不信,“真没事?我阿姑、阿劫他们都没事?宫里高太皇太后、阿妩她们都没事?” 高严笑着扶陆希起来,喂她喝了几口热茶,“现父亲应该已经把皇宫控制住了吧。” “咳——”陆希呛了,阿兄意思是——高威已经造反成功了? 高严给妻子拍背顺气,“皎皎,造反有两种,一种是外地,领兵攻打京城,当年你外祖家用就是这种法子,他们可足足打了十年才打下前梁这片基业;第二种就是——” “就是郑家法子,直接攻入皇宫,扣押皇帝,这样第二天就能当皇帝了。”陆希顺口接了下去。 “……也没那么。”当初郑家也前后用了大半年时间,镇压了好几家大世家,将陆家彻底打压了下去、灭了袁氏满门后,才正式登基,高家大部分族人都建康和吴郡,而且父亲身居大将军之职,之前又担任了中护军那么多年,除非他犯癔症了,不然怎么可能选择外地起兵造反?那摆明了不可能成功,现郑宋跟当初四分五裂前汉可不同。 “那现建康情况如何?”陆希问。 “消息还没传来。”高严摇了摇头,“皎皎,明天我要领军去晋阳,你跟年年就待蓟县别外出了。”晋阳是北方大镇,高严想要安定北方,晋阳一定要攻下。 “我跟你一起去。”陆希下意识紧紧揪住了高严衣服。 “不行。”高严一口拒绝,“我是急行军,你吃不消。” “耶耶,我跟你一起去。”高山山目光发亮说。 陆希下意识想拒绝,但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好。”高严爽答应了,见妻子满脸担忧,他低头亲了亲她,“有我,你还不放心吗?” 陆希目光忙往儿女溜去,却见高山山已经抱着年年离开了,她不由松了一口气,不由瞪了他一眼,放心?陆希很怀疑高严会把儿子直接丢到敌军里,还美其名曰为锻炼。 高严低低笑了,也侧身躺下,“再睡一会。”他低声道。 陆希闭上眼睛,往他怀里靠了靠,闭目养神。 高严也想合眼睡一会,却听到车厢外有人轻唤,“郎君。” 高严轻手轻脚把怀里妻子移到了一边,下了车厢。 “郎君,广阳来捷报。”亲卫将信件递给高严。 高严拆开信件一看,脸上不由带了淡淡笑意。 “阿兄?”陆希隔着车厢轻轻叫着高严。 高严再次进了马车,搂着陆希用力亲了一口,“皎皎,你真是我福星!” 陆希被高严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高严笑着用额头抵着她额头说,“你发明那炸药把广阳县城炸出了一个大洞,广阳县军队几乎都没反抗就投降了。” “那不是我发明。”陆希下意识反驳道,“很早书上就有了,只是后来失传了。” “可也只有你找到了。”高严含笑看着妻子柔声道,“要是没有你,我根本不会有今天。”这些年他蓟州有这么大发展,跟皎皎支持是分不开,如果没有皎皎,他就弄不出炸药;如果没有皎皎,他马场也办不了那么大,也开辟不了那么多屯田,也养不起那么多马和兵,甚至连伤药都拿不出。这些年蓟县比不上建康繁荣,可基础设施已经完全不比建康差了,甚至孤独园、病坊、学堂……这些措施也应有有,他能这么掌握蓟州民心,跟皎皎后面支持他脱不开关系。 “阿兄我们是夫妻啊,夫妻本来就是一体。”陆希说,要是没有阿兄和施祖翁鼎立支持,她也不可能把自己想到一切一件件实现。她有很多想法都有点不切实际,没有施祖翁跟阿兄把这些想法跟现实结合,她也办不成那么多事,“阿兄,你明天就要去晋阳吗?” 高严摩挲着妻子脸,“别担心,多不过半个月,你家养上几条锦鲤,等差不多养死了,我就能回来了。”他有意逗陆希开心。 陆希白了他一眼,“我现不会养死锦鲤了!” “阿娘!”高年年兴奋声音传来。 陆希连忙推开了高严,坐了起来,高年年咚咚爬上了马车,“阿娘,年年可不可以跟耶耶一起去晋阳?” “不行!” 陆希跟高严异口同声拒绝了。 高年年嘟了嘟小嘴,撒娇蹭到了陆希怀里,“阿娘——” 陆希摸了摸她小脑袋,“耶耶跟阿兄都走了,难道年年也不留下陪阿娘嘛?” 高年年一听阿娘这么说,也犹豫了,郑重想了片刻,“好吧,那年年留下陪阿娘好了。” 陆希亲了亲女儿,“年年真乖,阿娘喜欢年年了。” 高年年一听大眼顿时弯成小月牙,年年也喜欢阿娘了! 建康长乐宫外,高威搓着手翘首不停往宫门里看,等看到一条身影从里面出来后,他立刻大喜上前,“怎么样?见到丽华了吗?” 娄夫人面露难色望着高威,摇了摇头,“太——”娄夫人刚想叫太皇太后,但转念一想,她这会也不是太皇太后了,又改口道:“大娘说她身体有点不舒服,想宫里多休息几天。” “她身体不舒服吗?那还不请太医令。”高威抬步就想往长乐宫里走,但走到门口还是停了下来,“你这几天先陪着丽华,让她宽宽心。” “唯唯。”娄夫人忍气吞声应了,论理她是母亲,高丽华是女儿,哪有母亲去哄女儿开心事?要说以前高丽华是皇后、皇太后也就算了,可现——郑家皇帝都被高家抓了,难道她还要对高家皇后卑躬屈膝。 高威却不管妻子是什么想法,他现很伤心,女儿这几天都不肯见他,话说她当了郑家媳妇,难道连父亲都不要了? “大将军!”宫中内侍步走到高威面前,恭敬奉上一封书信,“蓟州急报!” 高威扯开书信一看,不由哈哈大笑,“去,把胡敬给我叫来!” “唯唯!” “郎君,是不是仲翼把广阳王给抓住了?”娄夫人问。 “不错!仲翼不仅把广阳王给制住了,连晋阳、石门、济南等郡都控制了!”高威心情大爽,果然没白养这个儿子!高威是清君侧名义逼宫,皇帝现是被他制住了,他看似随时可以登基,可谁都知道龙椅坐上去是一回事,坐得稳又是一回事,现他两个儿子,一个野,一个蓟县替他坐镇,有了他们,那些想浑水摸鱼人想捣乱也要掂量掂量!至于旁人说他篡位奸臣、忘恩负义之类话,高威才不乎呢!他本来就是想篡位,这从古至今皇帝位置谁不是抢来?那些人有本事也来抢好了。 181激流(三) “当时只听到‘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广阳郡城墙全部震碎,地上都震了三震,守城军士们一个个炸血肉横飞,说时迟那时,我们将士们从天而降,一举冲入城池,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这一任小刀站一群内院女眷面前,手舞足蹈、唾沫横飞说着高严举动当时攻克广阳县城壮举,将高严一举成名火药赞犹如天上神仙赐下神兵利器。 陆希听到嘴角一抽,又不是tnt,就凭现这么一点火药,怎么可能把城墙轰粉碎,就是tnt要把城墙炸粉碎也要很多吧?不过见小刀说眉飞色舞,而听故事人也神采飞扬,她也不扑那个冷水了,她也挺好奇,阿兄怎么把城墙给炸塌。 “阿娘,耶耶好厉害!”高年年扑到了陆希怀里,整张小脸都发亮了。 陆希抱起女儿亲了一口,“对!你耶耶是天底下厉害人!” “咯咯——”高年年开心笑了,“阿娘,以后年年也要跟耶耶一起出征!” “好啊。年年等学好武功,就做一个女将军。”陆希对女儿爱好一向是放纵,她说什么陆希就应什么。 “好——” “郎君回来了!大娘子,郎君回来了!”突然外面传来了欣喜通传声。 陆希先是一怔,随即大喜,她掂了掂怀里小粘糕,“年年,你耶耶回来了!”说着抱着女儿就往步往外院走去,两人还没有走出二院,就被高严迎面抱了个正着,“皎皎——”高严从妻子怀里拎起小粘糕,随手往身后近卫怀里一塞,然后抱着妻子就往里面走。 高年年着急蹬着小手小脚,“阿娘!阿娘!”呜呜——耶耶坏了!老跟年年抢阿娘!年年不崇拜耶耶了!年年以后要当比耶耶厉害将军! 高严近卫鲁云苦笑拍了拍怀里软趴趴小娘子,哄着高年年说:“年年乖,阿叔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高年年挣扎无效后,只能乖巧任鲁云抱,她耍小性子只能对着阿娘耶耶跟阿兄耍,她要是对其他人不乖,阿娘会打自己屁屁,“阿叔,年年不要骑马,年年要习武,年年以后要做女将军!”等她长大了,她也要像耶耶那么威风! 高年年是高严唯一女儿,也是高家军里小公主,那些糙汉子也不知道怎么带孩子,只知一味宠,一听高年年要学武当女将军,鲁云大喜让高年年往自己肩膀上一坐,“好,今天阿叔就当你去军营玩!”鲁云总算还没被高年年撒娇冲晕头脑,还知道高年年要习武一定要陆希答应才行。 “阿兄——”陆希目不转睛看着高严,手扶上他面颊,几个月征战让他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 “我回来了。” 陆希双手他身上触摸,“你受伤了吗?” 高严握着她手,哑声道:“你要不要看看?” 陆希一笑,拉下他头,吻上了他唇,“好啊。” 高严从高威传信过来,接回陆希后,就领兵去收复北方了,时间前后不过三个月,可以说是非常顺利。一来是很多郡县尚不知道建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二来也是高严雷公下凡名声,他每次攻城,必定先高筑瞭塔和弩台,然后利用床弩从四面八方向城内发射火箭和火药箭。 投石机众人都见过,可火药大部分都没见过,听到如此轰天巨响,又想起广阳县城被震坍塌传言,一个个人都闻风丧胆,除了极少数不肯归降被高严杀了军士外,大部分都投降了。其实高严火药威力远没有谣传那么可怕,他利用不过只是众人对无知事物畏惧心理罢了。 高严等攻完城池,稍一整顿就急着回来陪妻子了,他手搭陆希腰上,慢慢抚摸着,陆希动了动,拉开了他手,“痒。” 高严笑着低头拿生胡渣去磨蹭陆希后背,他回来后简单梳洗了下,就来找妻子了,也没来得及刮胡子,“皎皎,帮我刮胡须吧。”高严说。 陆希往他怀里蹭蹭,“好啊,那你晚上帮我揉脚。”她爱还是高严帮自己揉背,他力气控制熟练。 “好。”高严手又伸到她光滑大腿处,“我现就可以帮你揉——” “郎君、大娘子,施先生门口求见。”春暄声音外间轻轻响起,说真要不是来者是施平,她根本不会通报,这不是明显打断郎君和娘子恩爱嘛。 陆希和高严对视了一眼,陆希推着高严说,“先起来,祖翁说不定找我们有事呢。” 高严很郁闷,他跟皎皎分别了三个月,刚尝到一点甜头,就被人打断,不过他也知道施平不是不识趣人。夫妻两人简略梳洗了下,换好了衣服就去找施平了。 施平这几年老了许多,平时爱就是躺躺椅上晒太阳,晒着晒着就睡着了。陆希见他这样子,总会觉得很心酸,时常怂恿女儿去陪施平说话、讲故事。施平年纪大了,喜欢就是孩子,时常带着年年出去玩,陆希宠女儿宠有点过头,年年很多知识都是施平教。 “先生。”高严坐施平身边轻轻叫着他。 施平蓦地惊醒,看到高严就要起身,高严按住他,“先生不必多礼。” 陆希给施平泡了一壶茶,“祖翁,我会给你装上玻璃窗户,这样你冬天也能晒太阳了。”陆希玻璃终于她威胁了几个波斯工匠后给烧了出来,虽然质地不纯,不透明,可至少装几个玻璃窗户还是绰绰有余。 “劳大娘子费心了。”施平笑着叹气,“唉,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陆希道:“祖翁哪有不中用,我跟仲翼还好劳烦您多提点呢。” 施平摇头,“我年纪大了,这天下该是仲翼天下了,事情也应该由他做主了。” 施平话让陆希笑容微敛,可施平似乎未察觉,“大娘子、郎君,若是不意外话,高太尉晚两三年以后就要登基了,到时候高元亮定是太子,你跟郎君有什么打算?”施平语气十分温和,可说出来话却咄咄逼人。 当时高家家业,陆希跟高严不争,施平完全同意,他也看不上高家那份家业,不过不争高家家业,不代表他支持高严会避让高元亮,将来高威退下后,他那一人之下位置,势必要有人接替,那时候高元亮和高仲翼肯定要有一争。 如今高威眼看就要登基了,这将来江山到底是谁接替,这同样是大问题。这已经不是高严避让就能解决问题,高严手握兵权,身后有陆家、有崔家,还有那么多人,他退了跟着他那些人怎么办?这些都要高严做出选择。施平之所以会先让陆希一起来,是先给陆希提个醒,毕竟她对高严影响太大了。 陆希苦笑,“祖翁,我知道。”她明白施平意思,他是担心她去劝阿兄不争,陆希是真想劝。不为其他,就是为了崧崧和山山,如果他们见阿兄跟高元亮兄弟相争,将来他们也有学有样怎么办?她太清楚权利对男人诱惑力了,天底下没有几个男人能抵得住大权握诱惑,不然高威也不会造反了。谁家造反是被逼?那都是借口,真正原因就是想当皇帝。 可她明白阿兄有军权身,身后又有陆家、崔家,将来如果高元亮登基,他怎么都不能放过阿兄。除非阿兄跟她远走他乡,但他们又能走到哪里去?而且他们身后跟了太多人,他们可以走,那些人无法走,一旦牵扯到帝位之争,绝对不是退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往往就代表了无数人性命葬送。 高严握着陆希手,陆希抬头看着高严关切目光,不由对他一笑,她似乎想太多了?现高威还不是皇帝,高元亮也不是太子呢!她总不能因噎废食吧?将来事将来再说,现先把眼下难关渡过了。 “我要是猜得不错话,等高元亮回京后,高太尉肯定也会召仲翼回京,你们准备怎么办?是回京还是留下?” “我想暂时留下。”高严说,“至少近一年我不能回京。”他北方刚平定不久,如果回京,这等于就把他战功成果转让给别人了。 施平颔首,这也是他意思,“既是如此,郎君便要想个法子留下了。” 高严嘴角一扯,想留下还不容易。 施平看着高严笃定神色,不由捻须而笑。 、 、 、 “你说要我暂时不要登基,还要让那小皇帝再当一段时间?”御书房里,高威若有所思听着胡敬建议。 “是,郎君。”胡敬站高威恭敬说,自从高威扣押了皇帝后,就算他没有称帝,胡敬对高威态度都不似先前那么随意了,“郎君你打是清君侧旗号,若是现直接登基,难保底下会有人不服气,与其让那些人有造反缘由,还不如等上个一年半载,等大少君、二少君将让这皇帝禅位话,就没人会说你篡位了。” 高威对篡位名声压根不乎,他都做了还怕别人说吗?但是如果能暂时把动荡不安朝廷安抚下来,那也是一件好事,省得元亮、仲翼整天替他南征北战,“也好,那就暂时再让他当一段时间皇帝吧。”高威说。 高威跟胡敬正商议着,宫侍突然急匆匆前来,“太尉,不好了!陛下自身亡!” 182激流(四) 自杀了?高威先是一怔,随即大怒道:“我不是让你们看好他了吗!” “太尉饶命!太尉饶命!”内侍扑通一声跪了地上,不停朝高威磕头。 “滚!”高威一脚将内侍踢开,他那有什么心思惩罚这些阉奴,守宫室外侍卫一声不响将内侍堵了嘴拖了下去。 高威跟胡敬匆匆赶去囚禁皇帝宫室之时,只听得到内宫一片哭声震天,皇帝除了王皇后外,并无其他妃子,他跟王皇后成亲十来年,足足生了六个儿子二个女儿,高威将皇帝囚禁时候,并没有他将皇后子女隔开,八个孩子加上皇后、以及伺候皇帝宫侍一起哭,场面十分壮观。 高威并没有入正殿,因为里面王皇后尚,他只偏殿叫来太医令,“陛下真自了?” 太医令知道高威想要知道什么答案,他垂手对高威道:“回太尉,陛下已经驾崩了。” 高威不由浓眉紧皱。 “高威,你这乱臣贼子!”一声童稚怒喝声伴随着一道劲风朝高威丢来。 高威头都没有抬,一抬手就拎起了太医往旁一闪,“嘭!”一张实木食案重重砸高威刚才坐着地方,将结实木板砸出了一个大洞。 太医令偷偷抹了一把额头上冷汗,要不是高太尉拉了他一把,他今天就要被一张食案砸死了吧?他偷偷瞄了一眼站门口太子,对着高威道:“太尉,下臣告退。” “高威,你这忘恩负义之徒,枉费我阿父这么信任你,你——”太子今年不过十岁,他自幼勇武过人,深得陛下喜爱,又是嫡长子,故陛下一登基就立其为太子。皇宫中长大孩子,没有一个是真单纯,太子很清楚他现应该忍气吞声或许才能保命,可他不愿意!他是太子,他父亲为了帝皇尊严自了,如果他跪这奸臣面前求饶了,他对得起父亲吗?他反正也不准备活命了,死前要是能杀高威那是好,不行他也要直着腰死! 高威阴沉着脸看着太子。 “殿下!”太子近侍惊惶跪太子和高威面前,不停朝高威磕头,“太尉饶命!太尉饶命!” “闭嘴!”太子对近侍求饶举动非常不爽,一脚将内侍踢开。 高威沉声道:“太子癔症发作了,还不让他下去休息!”他现可没功夫跟一个小孩子磨蹭。 “高威——”太子叫了一半就被侍卫们堵着嘴拖了下去。 “郎君,不如现拥立幼主登基?”胡敬跟走得大步流星高威身后道。 “不用了。”高威冷着脸说。 “郎君?” “既然都死了,也没必要披那层皮了,我直接登基。”高威道。 “郎君,那——”胡敬还有些迟疑。 “你看那几个小兔崽子像是能听话人吗?”高威眼底闪过杀意。 胡敬见状将劝慰话压了下去,高威现正气头上,反正登不登基也没多少差别,外头叛乱两位少君也能镇压下来,胡敬唯一就是…… 高威脚步一顿,对胡敬道:“你派人给元亮和仲翼送信,让他们来参加我登基大典。” “唯。”胡敬恭敬应了。 陛下自消息,高威并没有隐瞒,很整个皇宫都知道了。未央宫里,崔太后正跪佛前念经,手轻轻拨动着念珠,听到陛下去世消息后,她手微微一顿,而后继续念经。这几年崔太后老得很,她头发已经全白了,原本光滑面颊也刻上了深深皱纹,看起来就跟寻常老态龙钟妇人无异,整个人精神气似乎都被抽空了。 “大家,您念了一早经书了,歇息一会吧。”清柔声音响起,高皇后亲自端了一盏灵芝茶走了进来。 崔太后眼睛都没抬下,依然低头念着佛经。 高皇后看到崔太后这样子,眼眶微微发酸,她默默将灵芝茶放崔太后身边就退下了。 外屋豫章正看着窗外景致发呆,听到高后脚步声后,她转身对高丽华轻轻笑道:“阿予,你看这株梅花,还是我从母种下呢!她种下时候,我才三岁,现都过去五十多年了,那么多人都走了,它还是长得好好。”豫章口中阿姑就是前梁景帝陆皇后。 高后嘴角颤了颤,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豫章看到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拉着她手,“要哭就哭出来吧,当初我也是这样。”当年父亲篡位萧家问,灭了袁氏满门,间接逼死了阿仪,她心情也跟阿予现差不多,阿予可能比自己难受吧?毕竟育郎是她丈夫…… 高后听到豫章话,泪水如断了线珍珠般滴落,疼自己父亲抢了自己夫家江山,高后现都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一直想要见自己父亲。 “阿予——”豫章轻唤道,高后抬头,“你能量劝高太尉给我们留个香火嘛……”她姓郑,她是郑家公主,豫章真不想当年萧家族灭下场落到郑家身上,哪怕给他们郑家留一点香火都好,。 “我量……”高皇后眼底有些茫然,她真不知道她说话,父亲能听进去多少,她跟豫章经历了这么多年宫中风雨,心里都很清楚,一旦涉及皇位便是亲生父子都能反目成仇。 豫章也没逼高后继续承诺,她也知道这件事不是阿予能决定,就如当年她跪阿父面前苦苦哀求,阿父后还是杀光了所有萧家人,她抬头看了一眼崔太后礼佛佛堂,眉头微蹙,“也不知道阿妩到底去哪里了?” 提起陆言,高皇后也担忧了起来,自从那天宫乱之后,阿妩就凭空消失了,她几乎让人把皇宫都翻遍了,都没有找出来,父亲倒是想宣布阿妩死讯,可被她阻止了,阿妩肯定没死,现肯定也很安全,不然崔太后不可能那么镇定。两人对阿妩到底去了哪里,心里都有点数,毕竟能从皇宫大内要带走一个受重重保护太后也就那么几个人,可两人真不确定崔太后到底心里怎么想,也不敢让人认真去找阿妩,阿妩离开应该是得了崔太后允许吧? 佛堂里崔太后双手合十,对着垂目慈悲望着众生佛祖心中默念道,我佛慈悲,一定要保佑阿妩已经生活顺利。豫章和高后猜没错,陆言确是崔太后让刘铁带走。这些崔太后都知道,守寡日子到底有多苦,没人比崔太后清楚,当年她还有儿子、女儿,日子好歹还有一个盼头,可阿妩她什么都没有。要是真让阿妩这么苦熬下去,崔太后真担心外孙女会生病,所以她时常鼓励外孙女外出散心,让王爷们把孩子送到宫里来陪阿妩玩耍。不为其他,就想让阿妩有个消遣。 那天高威逼宫,当时未央宫大乱,有不少宫女内侍甚至想伺机抢夺宫中财务,就两人束手无策时候,刘铁突然出现,杀光了企图不轨宫侍后,就说要带他们离开。刘铁这人崔太后是知道,他是禁军首领,出入宫禁相对方便,这些年他时常会趁着公事之便偷偷溜到未央宫来找阿妩,不时给阿妩送一些小东西,不过每次都阿妩连人带物赶出去。 这些阿妩都跟她说过,崔太后还真不当他是一回事,就把他当成给孙女消遣玩物,可高威逼宫、陛下被高威扣留后,崔太后思考方向就不同了。将来高家上位,哪怕高威会因为陆希而不动阿妩,给她前朝皇后尊荣,可阿妩宫中生活也没有之前那么舒适了。前朝皇后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种是幽禁深宫,一种是出家,这两人没一种都是熬人生命。她当年一时贪心,逼着外孙女嫁了孙子,害她年轻丧夫,无子无女,她可不忍心再让外孙女将来一辈子就幽禁一片方寸之地,那是何等酷刑。 刘铁这人虽说长得不好看,可他肯为了阿妩一直不娶妻,知道阿妩善读诗书,还特定请了先生学诗书,现又为了阿妩,连他奋斗那么多年前程都不要了,饶崔太后对外人一向心硬如铁也忍不住动容了。这样人,应该会给阿妩幸福吧?所以她就让刘铁带走了被她迷晕了阿妩。 崔太后这辈子年少时候家境清贫,时常食不果腹,后来给郑裕当了妾室后,她也不是得宠,生下长子后她连摸都摸上一下,就被丈夫抱走了,直到等了育郎登基后,她日子才算真正好过起来,原以为自己是老来福,却不想她真是没福气人,临老还要看到自己子孙后代被人糟践……崔太后闭了闭眼睛,一丝水痕隐隐滑过她眼角。 183激流(五) 高威将皇帝囚禁后,人并没有住到皇宫,依然住太尉府,直到皇帝自,高威决定登基后,才由太尉府搬入宫廷,不过后宫之事高威依然全权交给高皇后负责,而不是娄夫人。 对于这点娄夫人颇有微词,她才是高威妻子,以前太尉府是她管事,到了皇宫后也理应由她来管。高威让一个出嫁女儿、而且还是前朝皇后管皇宫事务算什么?她倒是想跟高威抱怨,可就是没机会,高威实太忙了,偶尔找她肯定是问她高丽华事,问完就走,绝情态度让娄夫人恨得牙痒痒,但又不敢抱怨。 不过这些天她也不空闲,高威要是登基,她就是皇后,这几天前来巴结她人络绎不绝,让娄夫人难免有点飘飘然,平时吃穿度用、言行举止也开始模仿高丽华样子了。偶尔还会提点下自己儿媳妇,马上就是皇子妃了,该有皇家气度都应该摆出来,别整天畏畏缩缩还是跟以前一样。 娄夫人开心,成氏却迄今还沉浸茫然中,她真接受不能,这一夜之间怎么高家就上位了?这些年高家被皇家打压厉害,要是高家就跟刘家、侯家一样没落下去,说不定家翁也不会起这种心思,可偏偏高家还有一个高元亮、一个高仲翼,成氏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就如阿父所言,当初郑裕要是没有郑启这儿子,要是没有登上大将军之位,说不定也不会起反心,就像现高威一样,一切都是命。 外人骂高家乱臣贼子,她听得总是胆战心惊。她不是娄氏,她从小也跟着父亲读了几本史记,她知道郑家也是篡位,灭了前梁才登基,如今不过才短短几十年时间,却被高家篡位了,那将来高家呢?因此成氏每次看到被囚禁起来王妃就胆战心惊,她总是量善待那些可怜女子,男人外面争权夺利,可怜还是女人。 “夫人!”娄夫人仆妇匆匆走了进来,对娄氏禀告道:“乐平公主出家了!” “出家?”娄夫人不可置信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她出家了?她怎么出家?”高威逼宫后,乐平已经被家里控制了起来,就是为了防止她做傻事。 “公主把自己头发都绞了。”仆妇呐呐说,“是用瓷碗脆片将头发割断。”头上还有不少地方血淋淋,可把伺候人吓坏了。 娄夫人第一反应就是坏了,这下不知道高威要怎么怪她呢!“你们怎么不看好她呢!怎么就让她绞了头发了!一群废物!” 仆妇早知道娄夫人反应,给娄夫人出主意道:“夫人,这件事我们先告诉太皇太后吧,公主毕竟是她女儿。” 娄夫人听了仆妇建议,眼睛一亮,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这件事丢给高丽华好,反正现宫里事都是她管,“把这件事告诉太皇太后。”娄氏说,她现能不见高丽华就不见,见了她那张没什么表情脸,娄氏就来气。 长乐宫中,高后正神色冷淡看着长跪她面前不起柳氏,“柳太皇太妃,你这是威胁我吗?”高后脾气柔和,说话很少有这么冷言冷语时候。 柳氏素服散发,她只比高后大上两三岁,可人却显老了许多,尤其是先帝逝世后,她乌黑头发都已经花白了,她已经跪高后面前足有三个时辰了,听到高皇后话,她直了直身体倔强道:“妾并无威胁太皇太后之意,只是皇太后已经失踪多日,就算为了皇家脸面着想,也该宣布皇太后薨逝了。” “阿妩她没失踪,她只是生病了。”高后不耐烦说。 “那妾恳请太皇太后让妾前去看望太后。” “阿妩生了重病,见不得人。”高后一口拒绝了。 “太皇太后,太后明明是跟人私奔了,您为何还要替她隐瞒?难道你就真不顾我们皇家体面了!”柳氏已经豁出去了,这天煞孤星克死了她自己父母不算,还克死自己儿子。她儿子死了,可她还活好好,宫里人都说她年少守寡可怜,总是让她,纵容她每天打扮花枝招展出去招蜂引蝶,可谁来可怜她儿子呢?她可怜孩子一辈子没享过什么福,当了皇帝也被这天煞孤星克死,临死都没有个子嗣承传。如今这天煞孤星不顾体面跟人私奔了,高氏却还想着保留她身份,做梦! “放肆!”高后勃然大怒,“来人,请太皇太妃下去休息。” “太皇太后,你不能这么偏心,陛下也是您儿子!”柳氏凄厉说道,她孩子,她一辈子指望啊!就这么没了,连她过继孙子都被高家杀了,“高威这乱臣贼子,不得好死!今日你们杀郑家子孙,来日也定有人灭绝你高家子孙!” 高后听到柳氏咒父亲、咒高家,气得脸色都白了,她跟父亲生气是一回事,可听到旁人骂自己父亲、她娘家人又是另一回事,柳氏还专门放自己担心地方戳,“太皇太妃犯了癔症,以后都不要让她见外人了!”高后对身边下人吩咐道,“我不想再听到她说出这种话了。” “唯唯。” 高皇后派人拖走柳氏后,眉头紧锁坐了蒲团上。阿妩到底去了哪里?她大概能猜到阿妩让刘铁给带走了,可她派出去人迄今都没找到刘铁下落。高皇后暗恼,现高家正处风尖浪口,她只能派人暗暗小心查探,就怕稍有不甚让阿妩名声毁于一旦。 崔太后让刘铁带着阿妩离开,高后能理解但不赞同,先帝不是高后肚子里出来,也不是从小养大,高后心里自然偏陆言一点。深宫守寡日子是难熬,可也不能就让阿妩放弃了自己身份跟刘铁远走高飞吧?两人这样能去哪里?两人都是养尊处优长大,哪里知道平民日子难过。 刘铁或许能熬,阿妩从小娇养长大,那里受得住?没个身份,无论什么地方,就是区区一个官府小吏都能欺压他们。刘铁喜欢阿妩,宫里不算是秘密,崔太后知道,她跟豫章知道,可她们也明白,阿妩从来就没喜欢过刘铁,也没理过刘铁,就这么一起,两人能幸福吗?这样日子——高后想想都不寒而栗,她无论如何都要让阿妩先回来。 “我要见阿崧,你们让崧崧来见我。”高后思来想去,突然想起了一个找阿妩好人选。 高后正宫里等高崧崧时候,“太皇太后!”一个宫人匆匆走来,“不好了,乐平公主把自己头发绞了,说是要剃度出家!” 高后听了一愣,随即叹了一口气,她是真不喜欢乐平,可以说元亮这辈子就是毁了乐平手上,她真不懂高家对乐平已经够仁至义了,为什么她还是不肯好好跟元亮过日子,如今郑家都倒了,乐平还这样,“她想出家就先让她出吧。”高后疲惫说,好歹是育郎女儿,能看顾她总会看顾。 高岳入宫时候,就见高后坐窗前,看着窗外发呆,“阿姑?”高岳走到了高后面前,轻声叫着高后。 “阿崧你来了。”高后看到已经出落一表人才阿崧,心中无不感慨,转眼间阿崧、阿峥都大了。 “阿姑,你看。”高岳从身后掏出了一团毛茸茸东西。 高后定睛一看,居然是几只刚出生拳头大小小兽,高后惊讶问:“你从哪里找来?” “我出去打猎时候抓到。”高岳挠了挠头,“阿姑,你喜不喜欢?年年喜欢这种小动物了。”不过每次都会被她养死,死一次年年就大哭一次,后来阿娘就不许他们给年年带这种小动物了。高岳是见高后这几天心情不好,特地抓了哄她开心。 高后眼底泛起笑意,拉着高岳坐下,“阿崧,你帮阿姑做件事好不好?” “阿姑你管吩咐。”高岳说。 “你帮我……”高后低低高岳耳边吩咐了几句。 高崧崧眼底闪过错愕,从母不深宫?“阿姑,你放心,我一定会派人暗中查探。” “嗯。”高后微微颔首,阿崧年纪小,他做什么举动也不会有太多人看着,,阿妩又是他从母,崧崧肯定会放心上。 高岳见高后神色不豫,也不急着离开,对高后说道:“阿姑,这些天天气都有点冷了,你想不想去汤泉行宫散心?” 高后轻轻摇了摇头,现宫里这么多事,她哪里走得开。 高岳道:“阿姑,事情总是办不完,人总要休息,你这几天太累了,我跟祖翁说,让你去行宫散几天心。” 高后慈爱看着这贴心孩子,也不忍心拒绝孩子好意,她也想一个人静静,“好。” 乐平出家消息,很就传到了建康诸位官员耳中,有人兴奋,毕竟现很多人都想跟高家拉上关系,但也有人若有所思。 而与此同时,就建康城内一间普通民居里,突然飘出了滚滚浓烟。周围邻居一见浓烟大惊失色,连忙不停敲门,“有人吗?有人吗!家里着火了!” “咳咳——来了!”一名看起来约有二十五六岁左右、相貌堂堂男子,一边呛一边跑出来开门,一见拿着水桶、水盆邻居,他连忙作揖道歉,“抱歉!抱歉!家里没有着火,只是——” 众人一见那男子脸上还沾着不少黑灰,不由笑道:“这位阿郎可是家中生火?” 那男子歉然一笑,“对,不小心失手了,惊扰大家了,真是抱歉。” 众人对这个男子印象还不错,此人大约是三年前搬进这里,平时一直早出晚归,跟邻里不是很熟,但为人很热情,大家有什么忙,他能帮总会帮,人品也长得很出众,要不是他已经有妻子了,很多人早把家里女儿说给他了。 一人笑问:“阿郎,你家娘子呢?”这人娘子以前一直乡下,据说这两天才到建康。 “她生病了,赶路太累了。”那男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牙齿。 众人恍然点头,原来是家里娘子生病了,难怪会这样。 那男子送走了大家,关上了门,舒了一口气,看着那还冒烟灶间,他苦笑了一声,转身走到一间窗台下,轻敲着窗台,“阿妩,你饿吗?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出去买。”原本刘铁是想亲自给陆言做点吃,可惜貌似自己没那个天赋。 房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阿妩?”刘铁敲着窗台,不死心说道,“你就算跟我怄气,也别作践你身体,你这样你大母会伤心,这样她让你出来心意就完全白费了。” “……” 房里依然什么声音都没有。 刘铁站窗台前一动不动,十几年等待,早就把他耐性磨了又磨。 过了很久,房里才传了一声低哑声音,“送我回宫。”陆言终于说出了自己醒来后第一句话。 184激流(六) 刘铁听到陆言话,双拳握了握,过了好一会才艰涩开口道:“我去给你买东西吃。”说完他像逃一般离开了家里。 内房里,陆言躺床榻上一动不动,房里并不是只有她一人,而是还有两名沉默丫鬟,从两人修长身形、宽大指节就可以看出这两人会武。刘铁为了带陆言离开,丢了自己这些年奋斗前程,但他这些年积累家底还。他又是刘毅宠爱孙子,刘毅临终前给他留了不少好东西,所以刘铁有让陆言过好日子把握,当然肯定比不上皇宫奢华。这两个丫鬟也是刘铁特地选出来,身手都不错,两人要离开时候,也足够路上保护阿妩。 两个丫鬟互视一眼,两人很看不惯陆言对自家郎君冷淡,但她毕竟是郎君放心上人,一人上前轻声问:“娘子可要喝水?”说着将一早温好水递到了陆言面前。 陆言可以对刘铁不假辞色,但是从小教养让她不会随意作践下人,她轻声对丫鬟道:“放下吧。”说完眼睛又闭上了。 丫鬟们面面相觑,郎君走时候可是好好吩咐她们照顾这位娘子,但是娘子什么都不说怎么办?两人偷偷打量着陆言,这位娘子容貌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漂亮就跟仙女一眼,可她刚刚不过说了一句话,两人就不由自主服从她命令,就像她们天生就该听她一样,就是刘府里大夫人都给不了她们这样感觉,也不知道郎君带回这位娘子到底是谁,难道真是她们未来女君?她刚刚送回宫,难道她以前是宫里人?丫鬟暗暗咂舌,郎君胆子真大,连宫里人都敢抓来。 刘铁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后才回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两个丫鬟见了刘铁,就朝他上前行礼,刘铁将食盒放下,“阿妩,饿了吗?你先吃点东西吧。” 陆言刘铁进入房里前,已经起身了,这会她坐食案前,她安静看着刘铁和两个丫鬟净手了后,把食盒里饭菜一样样取出,后将食碗、食柶放她手边。 陆言也不说话,低头安静进食。 刘铁见她终于肯吃东西了,心头大喜,他也没有让丫鬟动手,一样样饭菜挟给陆言,鱼虾都给她剥皮去骨刺后才放她碗中。陆言没有拒绝,可没有道谢,只是低头安静吃着。刘铁也不指望阿妩现就肯理自己,他能这么近距离看着阿妩就觉得很满足了。 刘铁是习武之人,从小被刘毅摔打着长大,生活粗糙惯了,也没什么下人伺候,他知道陆言生活精致,也很有自知之明,他一个人肯定照顾不来陆言,才特地给陆言留了两个丫鬟。他每顿给陆言带来饭食也是请了外面大厨精心制作,可即便如此,刘铁心中挫败也一天比一天严重。 陆言自幼养尊处优,嫁入皇宫后,她又有崔太后、郑启和先帝宠着,先不说吃穿住行都是精致,就是身边下人也是精挑细选。就像陆希只肯让春暄、烟微和穆氏三人近身照顾,陆言也是一样,她身边伺候她饮食下人,也是有专人,那些宫侍首先要容貌清秀,第二就是要干净,尤其是一双手定要白净柔皙。刘铁给陆言找两个丫鬟,武力值是够了,可论起伺候人显然比不上陆言以前身边伺候人。陆言都不肯让她们近身,别提伺候饮食了,刘铁也看了出来,就干脆他亲自动手了。不过陆言平日穿戴就辛苦了不少,全是她自己来。 刘铁这间民居是他三年前置办下,当初不过只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因为办了这么一个对外是行商身份。这坊市基本都是建康城中小康人家居住地方,按说也够舒适了,可要达到伺候陆言条件还远远不够。旁不说,陆言一天就要梳洗一次,喝茶都是喝温热花果茶,她用掉热水就要家里炉灶每天生火烧水。 而且陆言喝茶、饮食都是按着时令和时辰每天变化,她平时梳洗用热水是汤泉行宫每日送来汤泉,入口水都是从吴郡惠山每日送来鲜山泉水,便是净手后拭手软巾都是蜀地特工野桑丝织成,这些都是特级贡品,以前刘铁肯定能弄到手,可现他有钱也买不到这种东西。他可以给阿妩好,但也仅仅是民间好。 如果说陆言对现生活有怨言,刘铁说不定心里还好受些,可陆言对刘铁给自己提供饮食一声不吭,多不合胃口就少吃些,眼看着陆言不过三天下来,就消瘦了一大圈,刘铁心中真是说不出滋味,原本刘铁想等陆言醒来,身体稍稍恢复下,就带她离开,可这几日他越来越迟疑,他真可以给阿妩幸福吗? 这一日,刘铁默默将食盒放下,一声不吭给陆言剔鱼刺,河鲜是陆言目前唯一肯多吃些食物。 陆言一样安静吃完午食,漱了口后,“阿铁。”陆言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叫着刘铁名字。 刘铁正收拾食盒手一顿,他对陆言一笑,“阿妩,你不是爱吃鲫鱼吗?我去给你抓鱼。”刘铁很明白陆言要说什么,他迫不及待想要离开。 “阿铁,送我回去吧。”陆言目光复杂看着刘铁,平心而论,陆言并不讨厌刘铁,只要是个女人对于一个对自己痴心了十几年男人都讨厌不起来,可不讨厌并不代表爱,陆言对刘铁一直没好脸色也是希望他能早点死心,她担负不起他一生,“我不是阿姊,你也不是姐夫。” 若是以往,陆言这么说,刘铁肯定嬉皮笑脸混过去,可这次他沉默了,过了好一会他才涩声道:“是,我压根比不上高刺史。” 陆言摇了摇头,“我说了,我不是阿姊,所以你也没必要跟姐夫比,你跟姐夫是不同。”她顿了顿,“你并不比姐夫差。” “阿妩。”刘铁听到陆言这句话一下子就像注入了强心剂一样,他整个人都发亮了,“你真觉得我不比高仲翼差?” 陆言嘴角抽了抽,她怎么忘了刘铁就是阿姊说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人呢? “阿妩,你真要回去吗?哪怕以后一辈子就被关宫里不出来了?”刘铁问,“高家上位后,你总不能向以前一样,想出宫就出宫吧?你真想一辈子就待一个地方?我知道你跟我走会受苦,可我会努力保护你,你不是喜欢登山吗?我们可以去蜀地,那里山多,我们还可以去鲁地,那里是孔圣人故乡……” 陆言听着刘铁描述场景,心中微微一动,可她还是很坚定说,“陆家不会不管我。”陆言相信,陆家绝对不会坐视高家把自己囚禁起来,阿姊也肯定不会不管,这点陆言还是很确定。 刘铁听着陆言肯定话,心中颇不是滋味,确陆家自从高威逼宫后,一直打听陆言消息,看陆家意思似乎准备先让阿妩先皇家道观里出家,等过上两年风头过后,再把阿妩接回家,阿妩不需要他就能过很好,一直都是,刘铁低下了头。 陆言前几天一直很生刘铁气,气他自顾自把自己带出来,可这几天平静下来,她也想明白了大母和刘铁好意,她是亡国太后,虽然她姐姐是高家媳妇,高家不可能像对其他郑家嫔妃一样对她,可她将来宫中日子也绝对没有之前那么舒服,很有可能就道观里孤老终身,就算有陆家和阿姊出面,她也顶多平日吃穿度用不下降,但像之前那么自是肯定不可能了。 大母是不想她这么过下去,才让刘铁带自己走,而刘铁带自己走也代表了他将自己这些年努力全部放弃,他放弃了自己前程、甚至抛弃了自己家族。这几天又那么费劲心力照顾自己,除了进膳时间,他平时都不踏入自己房间半步,对自己也一直规规矩矩……陆言就算看不上刘铁,现也不忍心对他冷言冷语了,“阿铁,就算我会关一辈子,我也不能离开。” “为什么?”刘铁问。 陆言沉默望向窗外,为什么?“因为建康是我家啊。”这里有大母、有阿舅、有六郎,还有阿姐、阿娘和耶耶,“我所有亲人都这里,我现走了,就永远回不来了,还有木木和夭夭,我走了她们怎么办?”陆言轻声道,“再者——”她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我走了旁人怎么看?太后跟人私奔?” 刘铁想反驳,这不是私奔,她要是不愿意,他永远不会强迫她!可刘铁又知道,这确是私奔。 “我不能给阿舅和耶耶丢脸!”陆言摇头说,天底下没有不透风墙,即使高家不会把这件事外传,该知道人也会知道,阿舅和耶耶光辉一生,不应该有任何污点! “哪怕以后有可能一辈子被关道观里永远都无法外出?”刘铁问。 “对!”陆言记得阿姊说过,人享受了什么待遇,就要付出什么代价,阿舅和六郎照顾了她那么多年,陆家把她养这么大,她没为他们付出过什么,这或许就是她应该付出代价吧? 刘铁望着陆言坚定目光,双拳紧紧握着,他可以不顾阿妩意愿把她强行带走,可这样阿妩一辈子都不会乐吧?刘铁无力闭了闭眼睛,“那我明天让高岳过来。” “崧崧?”陆言奇怪问,“跟崧崧有什么关系?” “他这几天一直找你。”刘铁说,“这小娃娃手段还不错。”高岳这几天不停打探他消息,刘铁禁军待了这么多年,当然没不会让一个乳臭未干小子抓到行踪,可这小子有好几次都摸到边了,要不是他下手,先毁了几个点,说不定真被这小子找到地方了,不愧是高仲翼儿子,果然虎父无犬子。 “当然!”陆言一听刘铁夸奖崧崧,不由与有荣焉,“崧崧本来就很聪明。”除了木木和夭夭外,陆言亲近孩子就是崧崧了。 刘铁看着陆言欣喜样子,嘴动了动,还是没说什么,第二天高岳就刘铁下属故意引导下,找到了陆言。 高岳带着几个心腹匆匆赶到陆言暂时居所时候,刘铁并没有离开,再没有确定阿妩安全之前,他肯定不会走。高岳戒备看着院子里那个高大沉默男子,刘铁他没见过,但一直听阿叔提起过,此人武艺十分高强,据说单论武艺精湛程度,甚至连耶耶都比不上他。 刘铁看着那张酷似高严脸,嘴角抽了抽,高岳是阿妩心爱外甥,爱屋及乌,刘铁也很想喜欢他,可一旦见到那张脸,刘铁怎么都展现不了自己慈爱,他目光扫了高岳身后一眼,见他聪明还带了一个仆妇过来,他对高岳颔首道,“我也有两个丫鬟,你一起带走。”那两个丫鬟是刘铁专门给陆言准备。 高岳对私下带走自己从母人没什么好感,他听到刘铁话,正想拒绝,却听陆言里面喊,“崧崧?” “从母。”高岳匆匆走了进去,“你没事吧?”他来建康后,陆言就一直很照顾他,而且陆言还是陆希亲妹妹,高岳就有点把陆言当半个阿娘看了。 “我没事。”陆言慈爱摸了摸高岳头,见他消瘦脸就知道他这几天是费了心力找自己,陆言忍不住心疼问,“倒是你这几天累到了吧?” “没有。”高岳很郁闷,他明明知道是刘铁带走了从母,他甚至还用了耶耶留给自己人去找刘铁,结果还是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后还是刘铁自己暴露了。 陆言见高岳看似一脸淡定,实则脸上还隐约带了一点不服气,不由莞尔,终究还是孩子,城府浅了些,“你刘叔父京城都待了近二十年了,禁卫军也做了十来年了,哪能这么就被你找到?” 刘叔父?高崧崧敏感察觉从母似乎并没有怪刘铁意思,他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郑家也没了,从母年纪还轻,要这么让她守一辈子寡也太委屈从母了,前朝太后再嫁名声听起来有点不好,但是——高崧崧想起了自家祖姑清微子,从母也可以跟祖姑一样嘛!想到这里,高崧崧对刘铁态度稍稍好转了些,唔,长得是有点丑,可人看着还算靠谱,原来从母喜欢这种人,跟阿娘完全不同啊。 刘铁被高岳诡异目光打量颇为不自,他纳罕扫了高岳一样,这小娃娃想什么呢? “从母,阿姑汤泉别庄,我先送你去汤泉别庄吧。”高岳说。 陆言一听到高后,心头愧疚就涌起,舅母对自己一向很好,这次自己让她失望了。 “阿姑很担心从母,再三吩咐我要找到从母,还让我说,一切都听从母。”高岳对陆言说。 刘铁听到高后话,心头一动。 陆言感激舅母对自己维护,舅母还是给了她选择,“那我们先去行宫吧。” 陆言话将刘铁后一丝希望打散。 “好。” 陆言出于礼貌,又给高岳介绍了下刘铁,末了对他道:“你刘叔父功夫很好,等他空闲了,你要向他多讨教。” “唯。”高岳应了,他也很好奇这个据说武功比耶耶还高人,有机会一定要跟他讨教一番。 刘铁上下打量了高岳一眼,发现这小子根骨还不错,从言行举止上看,基本功打也不错,还算是一个不错苗子,既然阿妩让他教,那回头给他准备套适合他拳法吧。 陆言原本只是随意一句客套话,却不想两个单细胞生物都当真了。 高岳送陆言去汤泉行宫路上,策马走到刘铁面前,“刘叔父。” 刘铁抬头看了一眼高岳。 “等从母离开汤泉行宫后,可能要去皇家道观出家,我这里人手有点不够,不知你有什么好人选可以推荐吗?”高岳问,他想着连戒备森严皇宫都阻止不了刘铁翻墙,皇家寺庙那点守卫就不够看了,从母又不像讨厌他样子,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他安排几个人手,还能保证了从母安全。 刘铁听了高岳话,紧绷神情缓和了下来,“我——”他擅离岗位这么久,禁卫军总领位置早没了吧。 “我祖翁说了,只要刘叔父肯回来,你还是总领。”高岳说,对高威来说刘铁可比区区一个前朝太后值钱多了,要不是怕爱女、媳妇生气,让他把陆言打包了送给刘铁都行。 刘铁听了这句话,看高岳意外顺眼起来,这小子可比他老子可爱多了!刘铁忍不住暗忖,终于抬手拍了拍他肩,“我会安排。你要是后天有空,就来我家里一趟,我有一套还算适合你拳法。”看阿妩份上,他也会好好教他。 “多谢刘叔父指教!”高岳大喜。 185激流(七) 高岳送陆言去行宫时候,木木和夭夭也,两人是到了行宫后才知道陆言失踪消息,要不是高后压着她们,她们早就偷偷出去找陆言了,这会看到陆言完好无损出现,不由上前抱着从母啜泣不已。 陆言眼眶也微红,不过还是先上前给高后行礼,“阿妩让大家担心了。”陆言跪高后面前请罪。 “没事就好。”高后满意看着完好无损陆言,心中暗叹这刘铁也算痴情了,她见陆言欲言又止望着自己,她了然一笑,“回来了就一切都过去了。” 木木和夭夭也点头道:“大母,从母赶了一天路,还是先让她去梳洗下吧。” “对,我都忘了。”高后对陆言道,“你先去换身衣服。” 陆言依言退下,木木和夭夭也跟陆言身后。 木木和夭夭并没有成亲。当年陆言费心思想给两个外甥女找个好人家,但是一直没看上,郑桓劝陆言找两个出身稍低、品行干练平民子弟,有他,还怕两人夫家没地位吗?陆言听了丈夫劝心动了,专心想要给两个外甥女挑个好。 木木和夭夭年纪虽小,但两人特殊经历逼得两人过早成熟了,尤其是身为长姐木木,她知道从母因为给自己选择夫婿事为难后,就跟陆言吐露了自己心事,她不想嫁人。元家事陆言已经下了封口令,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墙,木木还是从很多人只言片语中得知了大概事,自己父亲因夺权而杀了自己母亲! 天底下还有比这个可悲荒唐事吗?木木自打知道这件事后,就对男人、对婚姻起了深深厌恶。皎皎从母说过,远古时期是女性做主天下,也没有所谓成亲和女卑弱之说,迄今还有不少化外之民依然只认其母不认其父,既然如此,那么婚姻不过只是男人强套女人身上枷锁罢了。她们无父无母,也不需要她们来承传后代,那为何要成亲?为何要从母替她们殚精竭虑找夫婿?还不如跟陆家祖姑一样,出家为女冠,一辈子乐得轻松。 木木将自己心里话跟陆言说了后,夭夭也立刻跟从姐姐意思,她也不要成亲。陆言考虑了许久终于同意了外甥女提议,她心目中,木木和夭夭是好,但旁人不那么认为,她无法改变旁人决定,也不愿两个外甥女将就,有她这个皇后,难道还需要两人受委屈不成? 陆言给两人盖了道观,两人辞去了亭主封号,由郑桓亲自给两人赐了道号,两人正式遁入道门。两人跟着陆止学道经,闲了同陆止去建康吴郡附近游玩,尤其是陆希芦苇荡和小蓬莱是两人爱去场所,两人甚至陆家影响下,琢磨起了画技和史书,闲了与陆家、顾家长辈谈史论今,日子过得十分逍遥。 高家逼宫消息传来,两人急几天都没睡好,即使大母是高家女儿、皎皎从母是高家媳妇,两人一天没见到从母就一天不放心,竭所能探听消息,一听说大母出宫休养,两人就急急追到了行宫,直到今天看到从母两人才是彻底放心了。 高后看着木木和夭夭紧紧贴着陆言样子,嘴角弯了弯,阿妩没白疼两个孩子,她转而望向高崧崧,“崧崧这些天辛苦你了。” “也没有很辛苦。”高岳坐高后身边,见高后眉宇间郁色犹,可脸色红润了不少,神态也不似之前那么满满全是倦意,他抬手给高后揉肩,“阿姑,你这几天看起来好多了,看来还是要多散散心好。”高岳同阿姑说着自己这些天他找陆言经历,故意说孩子气些,他哄陆希哄惯了,哄起其她女性来也得心应手,果然逗得高后开怀不已,将高岳搂怀里,“别不开心,我让刘铁外面跪上一天给你出气。” 高岳道:“阿姑,刘叔父说要教我打拳,不如你让他多教我几套拳法好了。” 高后听得失笑,“好。”元亮和仲翼,两个弟弟对高后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一样疼爱,可对于弟弟孩子,不能说高后偏心,她宠爱不是一直养身边元亮女儿,而是崧崧,这孩子太讨人喜欢了。 高崧崧把高后哄得喜笑颜开后,才回宫里给祖翁复命。 高威对陆言不敢兴趣,但是听孙子把刘铁都带回来了,不由大感欣慰,“好小子,干得不错!”刘家自从刘毅死后,高威能看上眼刘家子孙也就是刘铁了。 “祖翁,我已经跟刘叔父说好了,让他教我打拳。”高岳说。 “不错。”高威赞许点头,刘铁身手不错,对于孙子上进高威很欢喜,又跟孙子说了一件大喜事,“崧崧,你阿娘和你阿弟、阿妹来了,明天就应该到广陵了吧。” “真?太好了!”高崧崧开心问高威,“祖翁,我可以去广陵接阿娘吗?” “让老锤陪你一起去。”高威很宽容放行了。 高岳去接陆希等人,就让老锤和一队军士跟着,也不带高严给他配得亲卫。王直不由大急,趁着老锤不注意,给高岳使了一个眼色,可高岳只当没见,兴冲冲牵着马就离开了。 王直到底不放心,正想亲自跟上去,被人一人揽住,他回头一看,居然是施温,“施先生?”施温是施平儿子,施平给高严当了那么多年幕僚,高严手下亲卫都很信服施平,到了建康后,大家也下意识会参考施温意见。 “王将军,你上回说要跟施某一起喝酒,可让施某肚子里馋虫叫了大半个月了,你什么时候准备跟施某一起喝酒?”施温笑呵呵问着王直。 “施先生要喝随时都行。”王直也不是傻子,一见施温这举动,就知道他肯定另有打算,也不急着跟上去了。 施温同王直慢悠悠道路上走着,四周也没什么路人,王直知道文人矫情,说话一向喜欢拐弯抹角,干脆自己先开口,“施先生,阿崧年纪也不小了,我看他是不是也不要去国子监了?” 施温顺了顺自己胡须,“王将军意思是让崧崧出仕?” “不止是出仕。”王直见施温不疾不徐样子,心情也跟着平静了些,“现太尉都登基了,崧崧是不是也应该学些其他东西了?” “王将军意思是治国之道吗?”施温说。 “对。”王直心目中,郎君是不容置疑下任皇帝,那么崧崧也是太子,既然是太子就应该学太子学东西。 果然!施温就知道王直是这个意思,他摇了摇头,“王将军太尉马上六十大寿了吧?” “对。”王直不解施温为何突然提起高威年纪。 “王将军,太尉至今发不白、齿不掉、老当益壮,大少君年纪尚不到不惑,二少君也不过刚而立之年,正值春秋鼎盛,崧崧也不过才十三岁,将军又何必那么急呢?”施温说。 王直皱了皱眉头,“孩子不是越早培养越好吗?太尉也说过,他年纪大了,这片江山将来都是孩子。”要知道胡敬他们已经给高峥找到大儒,要让他从野回建康进学了。 施温心里暗叹一声,这些武将真是直肠子,以前高威不过只是太尉,高家也就那么一点家业,谁都看不上,高威当然说放手就能放手,可现是整个大宋,历史上有几个皇帝是肯当太上皇?权利都是握手里后一天。皇家跟权贵之家是完全不同,“王将军,皇家是天底下尊贵人家。”施温委婉道,“跟寻常人家是不同,你见过有几个太上皇?” 王直是高严信任亲信,也不是傻子,听了施温话,“你是说——” “王将军,这高太尉还没上去呢,就是上去了,也是轮到大少君那辈,再是崧崧这辈,哪里需要太急。”施温说,“你看崧崧不也不急吗?” “施先生,你是说崧崧他是故意?”王直问。 施温捻须而笑,“崧崧一片赤子之心,纯色天然,哪里需要故意?再说现高太尉真是烦心时候,需要是子孙孝心。” 王直恍然,对!这皇位还没到手,就有人来争夺,要是他也会生气。 施温又补充道,“现崧崧除了去太学外,家里几位郎君还会给他讲些史记上小故事。” 王直不太通文墨,可他知道作为帝皇重要就是通史,他看着施温目光有点改变了,这陆家能屹立千年不倒,果然自有其处事之道,至少对帝心把握不是寻常人家可以比拟。难怪他来之前,郎君让他有事多跟陆家商量,也对。当年袁家走族灭了,可陆家跟萧家那么亲近都能保证全身而退,肯定手上底牌不少,思及此王直对自己郎君就跟有信心了,郎君一定能当太子! 高岳自然不知道施温和王直对话,他现沉浸阿娘要来喜悦中,他并不是没注意到王直目光,可高岳牢记了阿娘话,什么人该做什么事,他还是孩子就要有孩子天真,稳重等他满了十五岁再说,真正聪明人都是把自己当傻子,只有傻子才会把自己当聪明人。祖翁这么疼他,难道还会害他不成?他要是带着耶耶亲兵,才会让祖翁伤心。 老锤看着高岳又想着高峥,微微摇了摇头,也不知道郎君以后心里会怎么想。 高岳一颗心飞到了广陵,却不知道广陵驿站这会正鸡飞狗跳。 从蓟县到建康路途遥远,陆希又带着女儿,一路上行程肯定不会太,高严作为一州刺史不可能离开那么久,且北方初定,高严手头也脱不开事,所以陆希先带女儿离开。高年年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可开心坏了,陆希和高山山又宠着她,遇上什么好玩事都肯停下来陪她一起玩,小丫头这段时间过得非常滋润,不过一个多月,人就圆滚滚了一圈,把陆希爱不行,整天搂着女儿,母女两人甜蜜蜜腻歪。 陆纳这些年一直没法子调入建康,不过自高严当吴郡太守后,他就出任了广陵太守,政绩做也不错,一听陆希要来了,早早派人去迎接了。他也没有收拾别院,而是让人清扫了驿站,高严是朝廷命官,外出理应住驿站。高家一跃登天,陆家也浪头上,还是低调点比较好。 陆希是坐船来广陵,她已经跟高严联系上了,迟高严今晚也会跟他们会合了,陆希准备广陵住上两天,等高严来了一起入京。可等她刚到驿站,就发现居然高元亮也到了,这让陆希惊讶不已。 高元亮是她大伯,高严不,陆希就让高山山去给高元亮见礼,高元亮那边听说陆希来了,也让几个侍妾过来给陆希请安。虽然双方身份不同,可毕竟都是自家人,前来请安侍妾中还有高峥母亲柳氏,陆希也不好几句话打发她们走,就请了她们去偏厅喝茶。她还要吩咐下人收拾屋子,招待陆纳侍妾,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时间陪女儿。高年年船上闷了十来天了,早闷坏了,她嫌一人待着无聊,撒娇要去花园玩,陆希让高年年乳母带着几个小丫鬟陪着她去花园。 可是还没等她跟柳氏说上几句话,陪着高年年出去玩小丫鬟就连滚带爬冲了进来,“女君不好了,小娘子树上下不来了!” “什么!”陆希一下子站了起来,又惊又急往外面疾步走去,“年年怎么会上树?” 小丫鬟抹了一把眼泪,简单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原本高年年花园跟大家一起踢毽球,玩好好,可是突然听到了一阵猫叫声,众人寻声找了好一会,才墙角一棵树上找到了一只不敢下树小猫。 高年年同情心大起,就要让人把小猫救下来,但是桃枝纤细,伺候高年年小丫鬟都有十一二岁了,根本不敢往上爬,就怕压断了树枝,众人出着主意要喊外面侍卫来救小猫,却不想高年年趁她们不注意,拖了花园里一张废弃小胡床过来,踩胡床上爬到了枝桠上,她爬倒是顺利爬上去了,可跟小猫咪一样——也不敢下来了! 陆希几乎是跑到了花园里,一进花园,就发现里面站了不少人,她第一眼就瞧见了自己女儿抱着一只小猫,坐一根纤细枝桠上嘤嘤哭着,“年年——”陆希心都颤了,就怕那根枝桠突然断了。 “阿娘——”高年年看到陆希泪水落得凶了,“抱年年——”说着她就要张开小手。 “年年别动!”陆希几乎是尖叫了,但她马上意识到现年年受不了半点惊吓,又软语哄着她,“年年乖乖别动,阿娘马上接你下来好不好?”陆希心里是惊怒加交,年年已经不是第一次爬树了,甚至还从树上摔下来过,她已经教训过女儿很多次了,也再三嘱咐下人要好好看着她,结果还是—— “好。”高年年抽抽噎噎应了,呜呜……这颗树好高,跟年年以前爬树不一样! 陆希催促下人道:“让侍卫过来把年年抱下来!” “跳下来就可以了。”低沉声音她身后响起。 “什么——”陆希回头就见身后站着一高大身影,陆希微微仰头,才发现是高元亮,“大伯,你什么时候来了?” 高元亮不置可否,他比陆希来还早,只是陆希刚才太焦急没注意罢了,他走到树下,对高年年说道:“跳下来。”高元亮注意到高年年屁股下那根树枝都断了,哪还有什么时间等侍卫来把她抱下来。 高年年眨着沾了泪水长睫毛,“不要!哇——阿娘、阿兄,年年怕——” 陆希听到女儿哭声,心都碎了,“年年不哭,阿娘马上让人抱你下来。” 高山山上前哄着妹妹道,“年年,阿兄就来了,你别动。”他是跟高元亮一起来,这树也不高,树枝又太纤细,大人根本上不去,除非用梯子,可梯子还要让人去拿,太浪费时间了,高元亮让高年年跳下来,高年年不肯,刚才就僵持了一会。 高元亮见陆希眼底已经盈满了水意,眼见就要跟高年年一起哭了,摇了摇头,眼见高年年屁股下那根树杆摇摇欲坠了,他对高年年脸一沉,低喝道:“跳!” 高元亮跟高严一样,都是冷肃之人,高严女儿都建康由高后养,他对儿子态度,跟高威如出一辙,完全军事化训练,他这一冷脸就是高峥他们都怕,别说从小娇惯大高年年,她吓得放声大哭,而此时已经断裂树杆也“咔擦”一声——“啊!” “年年!”陆希近乎尖叫了。 高元亮轻松一把接住掉下来小东西,高年年这会不哭了,而是吓呆了!一双桃花眼瞪圆了直愣愣瞅着高元亮。高元亮长这么大还没抱过小孩子,别说是高年年全身都软趴趴小生物,一时间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弄,只能双手维持托着姿势,身体都有点僵硬了。 陆希几乎是抢一般从高元亮手中将女儿抱了过来,“年年?”陆希颤声抚摸着女儿小脸,怕真吓坏了她,凝眼眶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高年年被陆希一摸,才又放声大哭起来,“阿娘——” 陆希听到她哭了才彻底放心,陆希心定了,心火又起来了,也顾不上还有那么多外人,她对着女儿小屁屁“啪啪啪”就是三下,“我都说过了,不许你爬树了!你还不听阿娘话!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乖呢!” 陆希从小到大连眉头都舍不得对女儿皱一下,别说是这么用力打女儿了,高年年摸着火辣辣小屁屁,又听陆希说她不乖,委屈哭道,“年年不是不乖孩子——年年只是要救小猫猫——哇——阿娘——”高年年一边哭一边小脸紧紧贴着陆希脸,小手搂着陆希脖子,怎么都不肯放手。 陆希稍稍稳定了下情绪,朝高元亮行礼,“刚才谢过大伯了。” 高元亮静静看了陆希一会才道:“不用客气。” “大伯——”陆希正想告退,却听一人问道,“皎皎,年年怎么哭了?”陆希抬眼望去,就见一熟悉身影朝她走来,陆希隐隐又感到了眼睛酸胀。 186激流(八) 高严要比陆希晚了十来天才出发,不过他行动可比陆希迅速多了,日夜赶路,终于广陵追上了陆希,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追上后会看到妻子眼眶红红抱着大哭女儿,一旁还站着高元亮跟他那几个儿子,他不由步上前,“皎皎,年年怎么了?” 高年年心中,阿娘是比耶耶靠谱一百倍人,她平时大部分时候都是腻歪陆希身上,但是也有列外,比如这个时候——高年年仰起小脑袋,大眼噙着泪,朝高严伸出小手,“耶耶——” 高严想都没想就抱过了女儿,高年年再次展开了天赋技能——粘糕技,小脸贴上了高严脖子,高严熟练给女儿换了一个舒服姿势。 “年年爬到树上下不来了,幸好大伯把年年接住了,她是吓哭了。”陆希简单解释着原因。 “多谢大哥。”高严抱着女儿很自然给高元亮行礼,还能顺手拍拍女儿背安抚她,丝毫没有感觉他这个举动给场之人带来震撼。这小粘糕太不像话了,真被皎皎宠坏了,高严暗暗思忖这次非好好教训她不可。因陆希宠着女儿,兼之年年又是女儿,高严也难免放纵了些,很少对女儿有冷脸,就是冷脸不似对儿子那般严厉。 高年年趴了父亲宽厚结实怀里,情绪平稳了许多,她抽了抽小鼻子,吚吚蹭着高严,丝毫不知给她带来安全感父亲正盘算着要好好教训她呢。 高严他们心目中是跟高元亮一样高不可攀存,怎么都不可能做出这种抱女儿毁形象举动。高峥从一开始就陪高元亮身边,他看着高山山一听到高年年困树上消息后几乎是冲到了花园,要不是树杆太细了,他一准早爬上树把高年年抱下来。再是一向优雅端庄二婶不顾仪态跑到了花园里,对高年年又哄又劝,眼底只有女儿而无他人。 父亲把高年年接住后,二婶明明看起来那么宠年年,还居然打了她,高峥忍着要去摸自己屁股冲动,也不知道二婶打年年到底是什么感觉?应该不疼吧?看高年年被打之后黏二婶就知道了,他从来没有被父亲打过。高元亮教训孩子从来不亲自动手,全是拖下去让亲卫打板子。 后又是严肃不下于父亲叔父居然如此自然抱过高年年,还安抚她……这就是因为年年是二婶生关系吗?高峥抿了抿嘴,或者是因为高岳、高屾和高年年都是嫡出关系?高元亮余下庶子皆怔怔望着高严举动,他们心目中从来没有被父亲抱那个概念。 对弟弟毁形象举动,高元亮情绪没有丝毫波动,平板回复了一句,“举手之劳。” 同父同母亲兄弟,数年不见,两人对话却乏味让人想撞墙,尤其是初寒暄后,两人同时一直维持着一副面瘫表情对视,旁边人见这对兄弟如此,压力都很大,可偏偏这两人都□惯了,真没人敢冲上去冒死打断这两人对视。 “大伯一路辛苦了,明日还要赶路,我们就先不叨扰大伯了,等哺食时我们再带年年谢过大伯。”陆希是真感激高元亮,要是没有他,年年肯定就摔下来了,虽然树下垫满了被褥,可陆希还是不敢想象女儿从那么高地方摔下来后果。 高元亮听了陆希话,对她微微颔首,算是给她一点反应。高严则握住了妻子手,要是他刚刚,皎皎也不至于那么惊惶。陆希也有好多话想跟高严说,但这里又不是好场合,她只对高严浅浅一笑。 高元亮目光从这对目中无人夫妻身上移开,丢了一句“哺食再叙。”就大步离开了,柳氏和高峥等人连忙跟随。高元亮走到一半时候,想起了一事,高年年不是他抱过第一个孩子,他第一个抱过人应该是刚出生高岳。想着高严抱女儿、安慰妻子举动,高元亮冷哼了一声。 “耶耶——” “阿兄——” 一家子到了自己居所后,陆希、高年年和高山山忍不住同时喊着高严。 高严立刻把小粘糕把高山山怀里一塞,将妻子搂了怀里,“皎皎,对不起,我来晚了。” 陆希搂着高严腰,“阿兄,我刚刚都被年年吓死了。”年年是她心头肉啊,就挂这么高树上,高严还不——陆希脸埋高严怀里蹭了蹭。 高严冷着脸看着委屈趴高屾怀里高年年,“说吧,你说要打几下。”他一向是讲道理父亲,尤其是对女儿。 陆希、高年年和高屾都不解看着高严,有点反应不过来。 “说想让我打你几下?”高严扶起陆希,将高年年提了起来,放了膝盖上。 高年年这才反应过来耶耶要打屁屁,她反应很嚷道:“阿娘——” “叫你阿娘也没用!”高严冷声道,手一扬巴掌就重重拍了高年年粉嘟嘟小屁屁上,高严手劲可比陆希大多了,他又有意给女儿一个教训,怎么可能不疼? “哇——”高年年再次爆发凄厉哭声。 “……” 陆希和高山山看着高严淡定一巴掌一巴掌匀速打着高年年。高山山看得自己屁股都疼了,他哀求看着阿娘。现他也不敢上去送死,他上去只有一个结果——跟年年一起被揍!他肯定没年年那个待遇,耶耶绝对是让亲卫把他拖下去打板子。 陆希也很想劝,但教育方面她跟高严早有默契,就是高严教训孩子时候,她绝对不能出面阻止。陆希很有自知之明,她这辈子是做不了人生导师类母亲了,只能给孩子基本教育,真正教育还是要靠高严和她请那些大儒,所以陆希宠孩子归宠孩子,可要是高严真要出手教育孩子了,她也不会阻止。 高严足足打够了十五下,看到皎皎都跟年年一起哭了才收手,这会高年年已经哭得没力气了,这丫头被皎皎宠坏了,又是皎皎心头肉,将来再有什么三长两短,皎皎还不哭死?这会教训狠一点,就让她以后乖一点。 陆希原本也想好好教训女儿,可见女儿就跟小猫似地恹恹趴高严膝盖,时不时抽搐一下,陆希心疼抱过女儿一摸,满头大汗,她慌忙唤人,“来人,准备热水。” “呜——”高年年哭了几声,又咳了起来,小脸涨得通红,模样可怜极了,“疼——”她含含糊糊说道。 “年年乖——”陆希心疼摇晃着女儿,抱着她急急往净房走去,速给女儿脱了衣服,翻过她小身子一看,不由松了一口气,粉嫩如桃子般小屁屁上就有一点点红,显然阿兄只是看着架势吓人罢了。 “阿娘——阿娘——”高年年小手扑腾着要陆希抱,“年年疼——” “宝宝以后不可以这么吓阿娘跟耶耶了,知道吗?”陆希也脱了衣服,跟女儿一起梳洗,她亲了亲女儿额头。 “耶耶坏,年年以后不理耶耶了!”高年年忿忿说,小姑娘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呢,这次刺激受大了。 “小没良心,耶耶这么疼你,就因为打了你,你就不理耶耶了?那阿娘也打了你呢。”陆希拧拧女儿小鼻子,见她还有精力告状,就知道她没什么事。 高年年小声反驳道,“年年乖,耶耶坏!” “谁说你乖?阿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爬树,你为什么还爬树?你知道耶耶身边老秦叔腿是怎么瘸吗?就是从树上摔下来瘸掉,你要以后跟她一样吗?”陆希说,“那以后可就不是漂亮年年了,是丑年年了!” “年年不要做丑年年!”高年年急了。 “不做丑年年就要听阿娘话。” “那以后要是遇到小猫猫呢?”高年年困惑问,阿娘说善良孩子才是好孩子。 “叫大人来帮你救。年年还是孩子,这种事都要交给大人去做。哪怕以后看到再可怜人,你都不可以去亲自动手救她,要叫丫鬟和侍卫去,记住了?” “记住了。”高年年摸了摸还疼屁屁,小嘴翘了起来。 陆希轻捏女儿滑嫩小脸,“下回你要是再不乖,不仅耶耶要打你,阿娘也要打你!” 高年年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陆希看着女儿可爱小模样,她脸上吧嗒亲了一口,就让春暄给自己穿衣梳头,晚上堂兄还会过来,还有大伯一家,她可不能耽搁太久,烟微则给高年年换衣梳头。母女两人穿戴完毕,刚走出净房,就见院子里跪了一地下人,为首就是高年年乳母。 那乳母见陆希出来了,不停朝她磕头,“女君,你就饶了我们这次吧,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看着小娘子,再也不敢让她离了我眼睛了。”虽然高严跟陆希都没有惩罚她们,可她们很清楚,这件事肯定不会善了了,小娘子是女君心头肉。 陆希低头望着不停向她磕头乳母,对春暄吩咐道:“让她们都走吧。”陆希平时待家里下人很宽厚,打碎家里摆设、甚至是出入算账出现问题,陆希都会给人改过机会,但是仅有一样例外,就是关于她三个孩子问题,陆希是零容忍。高家仆佣中,伺候三位小主人下人月钱是多,哪怕是粗使仆佣,可要求也是严格,一旦犯错就会被撵出去。 乳母一听陆希说了她怕一句话,“女君,您饶了我们吧……” 高小粘糕喜欢就是黏着陆希,陆希宠女儿,舍不得她早就被学业压迫,极少给她布置什么课业,不过自己平时处理家事总是带着女儿,高年年已经明白小丫鬟那一句话,她下意识抓住了陆希衣摆,“阿娘,你要赶走阿媪吗?” 陆希停下了脚步,摸了摸女儿头,“年年,任何人犯错都要受惩罚,你错了,所以耶耶打你了。她们犯错了,就不能留下了。” “那么——那么——阿娘,年年舍不得阿媪走,还有小蝶……”高年年有些慌乱,高年年平时跟陆希很亲近,但乳母跟小丫鬟也陪了她那么多年,她肯定有感情,舍不得她们走。 陆希蹲下,双目跟女儿平视,“年年,你是她们主人,你犯错了,她们也会跟着一起受罚。” “可是年年已经被耶耶打过屁屁了。”高年年哽咽说。 “所以你要记住,以后你犯错,会罚不止你一个人,还有你身边所有人。”高严声音响起,高严也已经梳洗完毕。 高年年一听耶耶声音,小身子往陆希怀里一缩,听到耶耶话,她脸上是茫然,陆希抱起女儿,却没有阻止高严举动,孩子是陆希逆鳞,她其他都可以原谅,唯独孩子身上是绝对不允许有半点失误。 晚上哺食,除了高元亮外,陆纳也来了,都是自家亲眷,也不用太避讳。陆纳算是半个主人,就居上位,然后是高元亮、高严、高峥、高山山及高元亮几位庶子。 女方这边人数就相对少了些,高元亮和陆纳都是没有正妻人,陆纳身边侍妾依然是之前照顾阿劫人,也是他过世妻子庶妹,这位小妾精心伺候了陆纳十几年,兼之陆纳长子早就成亲生子,陆纳就让这位侍妾生了一子,好歹让人有个依靠,今天她也把儿子带来了。 这孩子跟高年年差不多年纪,粉妆玉琢十分可爱,陆希爱怜摸了摸之前从来没见过面小侄子,给了他一块玉佩做见面礼,小孩子羞涩道谢。之后是高元亮儿子们上来见礼,一排七个高矮不一儿子,陆希暗忖这大伯还真厉害,要么多年无子,要么一口气就生上七个葫芦娃。 高年年则已经彻底晕了,她不懂为什么多了那么多阿兄,她不是只有两个阿兄吗?她跟着阿娘一个个叫过来后,大眼已经彻底成了蚊香眼了,尤其是看到跟耶耶一样冷着大伯,她是害怕,小脸埋陆希怀里不肯起来,她还记得这个坏伯伯吼过年年。 “你这孩子,刚刚要不是大伯接住你,就成丑年年了。”陆希轻拍女儿背,“去叫大伯。” 丑年年,高年年小耳朵动了动,再次仰起小脑袋瞅了高元亮一眼,发现这个大伯跟耶耶好像,虽然没什么表情,可看起来不像是很凶人,他还救了年年呢!“大伯——”高年年奶声奶气叫了一声。 高元亮从怀里拿出一块红宝石递给高年年,算是给她见面礼,这还是他临时翻出来,他身边真没什么适合小女娃东西。 高年年没有马上接,而是回头看陆希。 “还不去谢谢大伯。” “谢谢大伯!”高年年小手团成一个肉团团,煞有其事给高元亮道谢,“谢谢你救了年年。” 可爱样子,萌到了不少人,高元亮眼底不由浮起淡淡笑意,神色也柔和了些,他迟疑抬手摸了摸高年年梳着两个小揪揪脑袋,高仲翼这三个孩子可比他小时候可爱多了,肯定不是这讨人厌货教出来。 陆纳见状莞尔道:“皎皎,这孩子跟你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陆希抿嘴一笑,生了三个孩子,有两个长相随她,这成果陆希还是很满意,虽然脾气有点不像。 高严则扫了一眼高元亮七个葫芦娃,呆头呆脑,绝对只有高元亮这厮才能教出这种傻子。 高元亮和高严都不是善谈之人,但两人也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基本应酬还是会,陆纳又是温和圆滑个性,大家相互见礼后,宴会气氛到也融洽。尤其是宴会进行一半,听到下人来报说是高崧崧来了后,气氛是热烈。 陆希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长子了,要不是顾及着还有外人,早就拉着儿子好好问问他这些日子经历了。而高山山和高年年看到大哥也很开心,高年年甚至都不黏阿娘了,转而坐大哥怀里了,这待遇不免让高崧崧有点受宠若惊,整个宴会不仅抱着妹妹不放手,还不时喂她吃些食物。 高峥看着突然化成小厮高岳,心里忍不住冷哼一声,妇人之仁! 187激流(九) 高氏兄弟都是干脆人,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也没有广陵多留,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天没亮就离开了。 动身时候,高年年还没醒,睡跟小猪似地。昨天她先是一吓、再是高严一顿屁屁,就算陆希很给她换了衣服,晚上又早早让她上床休息了,她还是发低烧了。难受得小丫头靠陆希怀里直抽噎,陆希抱了她一个晚上,直到天亮时候,她烧才退下去,人才睡去。陆希和高严却一夜都没合眼。 陆希强撑着让马队出发后,就躺女儿身边睡了。要是没有特殊情况,只要陆希,高严都会跟陆希一起,这次也不例外,看着头靠头睡得香妻女,他搂过妻子也闭目养神了。 高岳和高屾年纪轻,两人不知道昨晚高年年发烧,一晚上睡很好,一早起来见高严不出来管束他们,他们也乐得轻松,高崧崧朝弟弟显摆着他得马匹,高山山看得眼红,兄弟两人不时你追我赶展现下骑术。 “高仲翼呢?”高元亮路上走了好一会,都没有看到高严出现,不由微微挑眉。 “高刺史马车里。”下属答。 “什么?”高元亮以为自己听错了,武将跟文官不同,文官出行基本以牛车、马车为主,武官上朝都是骑马,除非真是年老体弱到上不了马了,不然绝少有武官会乘坐马车,难怪高元亮会以为自己听错了。 别说是高元亮,就是高元亮下属都觉得很幻灭。高仲翼这些年战功赫赫,尤其是当年涿县一战他一刀将宇文浩连人带马劈成两断战绩,让人津津乐道迄今,众人怎么都无法接受这么一个英雄居然出行是坐马车。 “听说昨晚小娘子发烧了,大半夜还让人去请疾医了。”侍卫说道。 女儿发烧跟高严有什么关系,他一个大男人还会照顾病人不成?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有什么长进,依然沉溺于儿女情长,“让人走慢一点。”高元亮吩咐道。 “唯。” 陆希一睡睡到了中午才醒过来,她是被热醒,十二月建康没有蓟县那么冷,早上起来时候也有结冰夜露。就这么一个寒冷天气,陆希硬生生被热醒了,原因无他,就因为她一前一后贴着两个一大一小火炉,两人皆紧紧搂着她,陆希额头、后背都冒汗了。 她一动,高严就醒了,高严原本也没睡熟,“皎皎?” “好热。”陆希低头看了看怀里小丫头,她还睡,小脸红扑扑,小嘴微微张着,陆希小心将她移了过去,“阿兄,你以后不能再打年年了!”陆希说。 “我压根没用力。”要是用力了这小丫头还能那么活蹦乱跳抱怨他? “没用力也不行。”陆希给女儿顺了顺头发,“万一她再发烧怎么办?” 高严摇了摇头,高严看来,儿子归自己教,女儿归皎皎教,要不是这小粘糕太淘气,惹皎皎哭了他也不会这么教训她,“还要再睡一会吗?”他关切问。 “不了。”陆希努力伸手想撩开车帘。 高严侧身将车帘拉开,“上船了。”上了船就比马车舒服多了。 陆希揉了揉有点酸疼肩膀,“要进午食了吧?崧崧和山山呢?” “外面疯吧。”高严给妻子按摩着肩膀。 “又离开五年了。”陆希望着渐渐熟悉景色,微微感慨,转眼间她蓟州待得日子跟建康吴郡待得日子都齐平了,“也不知道阿姑他们现好不好。” 高严想了想,将陆言事跟陆希说了一遍。 “你说崔太后让刘铁把阿妩带走?崧崧又把阿妩接回来了?”陆希没想到逼宫这几天建康居然会发生这么多事,别想到这关口还能听到一个感人肺腑爱情故事,“刘铁这么多年没成亲都是为了阿妩?” “对。” 陆希默默摇了摇头,“让阿妩留行宫散散心也好。” 高严拍了拍她,“正好我们也要行宫留一晚上,你们姐妹可以叙叙旧,也正好让阿姐看看年年。” 高崧崧来接陆希时候,也带来了高威口信,高威知道高丽华一向疼爱两个弟弟,想趁着高元亮和高严来时候,一起把女儿接回宫里。 “小淘气又要多一个靠山了。”陆希笑着说。 “唔——”小淘气动了动,小脚一踢,就被小被褥给踢走了。 陆希连忙伸手摸了摸她背,感觉她没醒,又给她盖好了被子。回头就见高严看一封手信,“阿兄,你看什么?” “王直给我写了信,说是父亲再给阿峥和阿山找媳妇,他觉得其中有一个人选很不错。”高严说,“他觉得可以给阿山考虑下。” “谁?”陆希问。 “魏侍中幼女。”高严说。郑启临终前,大宋三位有权势文官是中书令王珏、尚书令顾律和李侍中,李侍中年纪比王珏还要小一点,但身体却远不及王珏,郑桓驾崩后两年他也去世了,接替他官员姓魏。 “魏侍中?是魏丹吗?”陆希问。 “对。”高严没想到叫皎皎居然知道魏丹,“听王直说阿姊挺喜欢那位魏小娘子。”崧崧娶了阿平,皎皎又是陆家女儿,阿劫又娶了顾家女儿,山山确没有必要再娶世家女了。 高家和郑家一样都是寒门上位,高威上位后一面笼络士族官员,一面又大力扶植寒门显贵,这魏丹就是高威看中文臣第一人,魏丹长子媳妇还是胡敬孙女,胡敬现任中护军一职,也就是高威先前职位。也可以说,如果魏家没有女儿就算了,有女儿话,一定是嫁入高家。 “不行。”陆希一口拒绝了。 “你见过魏小娘子?”高严见妻子想都不想就反对,不由好奇起来,难道皎皎见过那位小娘子不成? “没见过。阿姊喜欢,想来应该是个好孩子,只是我不喜欢魏家罢了。”陆希道,“或者应该说是魏丹妻子李氏。” “她得罪了?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高严从来没听陆希说过,她跟魏家还有渊源。 “她也不是得罪我,我就是不喜欢她而已。”陆希斟酌了下,将往事说了出来,“其实那位李女君跟我们家名义上还沾着一点亲戚关系,她嫡母姓袁,是表哥姑姑,我大母侄女儿。” 魏家并非士族,魏丹父亲跟高威是同乡,高威发家后,家乡有不少投靠他人,高威豪爽,对投奔者来者不拒,哪怕是无不学术人,高威都能给上一点金银珠宝再让他们自谋生路。魏丹父亲不认字,不过力气还算大,对高威也够忠心,就被高威举荐为郑裕近卫,虽然后来他没有达到高威、刘毅那个高度,可官途走得还是比较顺利。魏丹自己也是争气人,他是靠读书读出线人。 魏丹妻子李氏是世族女,不过她不是嫡女而是庶女。李氏生母是农户女,家境富裕,聪慧貌美。李父一次外出打猎时候,见到了李氏生母,一眼就看上了这美人,想要纳为妾。这家农户舍不得女儿想要拒绝,但是李氏生母却认为这是一个出人头地好机会,坚持要当李父小妾。这原本是一件挺正常事,就算李父妻子袁氏也没太意,哪怕丈夫偏宠小妾一点,她也就心里泛酸罢了,还是没失了主母体面。 但是谁都没想到,李父疼爱小妾,对妾生一对庶子女比嫡出子女还爱重,庶子长大成人后,李父不辞辛苦把庶子送到了太学,又给庶子找了官职,不辞辛苦为他出谋划策,而那时候嫡子还没有官身;待庶女长成后,又给她精挑细选未来夫婿——也就是那时候名声还不算太显魏丹,而那时候嫡女甚至还没有定亲。甚至庶子成亲后,也不顾自己没死,就嚷着要分家,让庶子分出去单过,这样他就可以同小妾双宿双飞了。 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因为李父嫡妻袁氏家族虽然没落了,但是亲戚好友尚,这对嫡子女前途还是非常光明。袁氏也几乎同丈夫决裂了,带着子女回到了已经没人娘家,跟袁敞为伴。但后来李家又干了一件让人不齿事,就是这位妾室占足了便宜不算,居然还对儿子说,她家境富裕,当年之所以要当妾就是为了提升家族地位,如果你不认舅家为自己亲人话,那么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么一个儿子。 她这句话得到了李父和儿子支持,甚至她女儿李氏也是把自己小妾娘娘家当成自己亲舅舅来往。妙是这李氏自己认小妾为母,认妾室之弟为舅,却对魏丹纳妾百般阻止,魏丹除了嫡出子女外,庶出子女没一个活到成年。 站自己立场,陆希认为一切小妾都是小三,都是需要被消灭。可站客观立场,陆希也承认古代很多小妾也挺可怜,也是身不由已,但是这李氏小妾生母,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觉得她有什么可同情地方,这就是一个实打实小三! “我就没见过一个好好良家女这么把自己明码标价。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有这么对外祖翁、外祖母和生母,魏小娘子再好,我都不会让山山娶她。确歹竹能出好笋,但我相信人性格跟他成长环境分不开。” 以陆希修养来说,她这些话已经说非常刻薄了,这也是她面对高严关系,对着阿兄她从来不需要掩饰。陆希也就两个儿子,崧崧是长子,将来注定要继承阿兄一切,比对来说陆希就心疼次子一些,总想着他将来也能生活平顺、婚姻美满,她怎么可能给儿子娶一个自己都看不上儿媳妇。 “你不喜欢就算了。”高严说,娶媳妇进来是伺候皎皎,皎皎不喜欢人当然不行。 “阿兄,被你这么一说,我真要好好给山山找个妻子了。”陆希说,这里比不蓟县,天高皇帝远,山山婚事不仅他们可以做主,家翁也可以做主。 “不急,反正他还小,你不喜欢人,我绝对不会让她进门。”高严说,他儿子事他还不能做主,他这些年就白干了。 因有着女眷,高囧、高严一路上走得不是很,到汤泉行宫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高后派出侍卫一见长长车队来了,连忙先回去通报。 汤泉行宫里,除了豫章、高后、陆言、木木和夭夭外,连乐平都,只是乐平整天待房里不外出,而其他人也不愿意找她说话。 高后一听说两个弟弟带着一家人都来了,又惊又喜,这几天郁结不翼而飞,早早站行宫门口往外眺望,先到行宫是高崧崧和高山山,后面跟着高峥和高元亮其他儿子。 “阿姑。”高崧崧率先亲热叫着高后。 高后爱怜摸了摸高崧崧脸,“饿了吗?我让人做了你爱吃鱼,等你们父亲和大伯来了,我们就去进膳。” “好。”高崧崧拉过高山山和高峥,“阿姑,你还认识山山吗?” “你这调皮孩子!”高后一手拉过一个,“阿姑还能不认识山山?” “阿姑。”高山山对高后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但是高后看着自己目光温和慈爱,让高山山很亲近。 高峥则有些别扭任高后拉着自己手不说话,高后微笑拉着两人等高元亮、高仲翼和陆希。不过等众人上来之后,高皇后注意力一下子被丫鬟抱怀里高年年吸引住了。 小丫头恹恹趴春暄怀里,身上穿了一件漂亮鹅黄色小深衣,陆希给她梳了两个小揪揪,揪揪下面还披了好些柔软细发,大眼半开半闭,小嘴微嘟,白嫩嫩小脸上还泛着两片可爱红晕。 高后一生无子,爱就是小姑娘,一见高年年就笑着问陆希,“年年怎么了?路上累了?” “不是,昨天有点发烧了。”陆希摸了摸女儿额头,确定她现温度正常了才放心。 “那点进去吧。”高皇后心疼摸了摸小丫头,“真是可怜孩子。” 陆希抱过女儿轻声说道:“年年,这是阿姑,就阿姑啊。” “阿姑——”高年年轻轻叫了一声,一反昨天活泼。 高后见她如此,一面让人去请太医令,一面让陆希先进去休息。 内殿里,陆言和豫章已经座,豫章一看到了陆希眼泪就落了下来,“皎皎——” “阿姑、阿妩。”陆希和陆言眼眶也红了。 豫章看着满脸风尘陆希,“皎皎,你先去梳洗下,一会进了哺食后,我们再聊。” 陆言也点头说道:“是,阿姊你先去梳洗吧。” “好。” 汤泉行宫是皇家地方,每个人洗浴位置都是有固定场所,陆希以前是县主,现高威虽然还没称帝,可已经是名副其实皇帝,她作为高威儿媳妇,所用汤泉自然也升了一个等级。 “年年,小心点。”陆希牵着女儿手柔声提醒着。 高年年一小步一小步迈着,“阿娘,这里汤泉跟我们昌平汤泉是一样吗?”她问。 “是啊。”陆希领着女儿上台阶,台阶上款步走下一人,陆希原本没意,可眼角余光扫到那人时候,不由一愣。 188激流(十) 乐平?陆希没想到居然会这里遇上乐平。 乐平穿了一身灰色丝质僧袍站高高台阶上俯视着陆希,“这不是安邑县主吗?”她冷声道,乐平只比陆希大三岁,今年也就三十三,可要是不知道她年龄人以为她今年五十岁都有可能,她光着头,身形消瘦,宽大僧袍像是挂她身上一样。 “乐平公主。”陆希对她微微颔首。 “安邑县主看来是一飞冲天了,现都开始进皇家浴池梳洗了,果然是找了一个好夫婿。”乐平讥讽道。汤山汤泉很多,但是仅有几个泉眼流出汤泉是可以直接供人沐浴,余下温度不是太烫就是太冷,这几个泉眼仅供皇室中人使用。陆希身份以前是不能用。 要是换了之前,陆希肯定毫不犹豫反讥回去,但现乐平都这样了,陆希也没落井下石习惯,她低头专注看着女儿走台阶。高年年平时不大肯走路,能让人抱着她就不肯走,可一旦遇到台阶了,她就一定要自己走。 乐平见陆希不理自己,心中郁气甚,不由尖刻道:“受了我们郑家封邑,吃我们郑家米粮长大,现还篡我们郑家皇位,安邑县主教女儿时候就不亏心吗?你也不怕报应到孩子身上!” 陆希原本不想理会乐平,娘家、夫家全没了,她也没有孩子,又没有自己依仗,可以说是真正一无所有,陆希从没喜欢过乐平,可也不会对这样她落井下石,但乐平不能说年年!陆希站定,“郑姑娘是说自己祖父和父亲吗?报应?”陆希连公主都不称呼了,“可不是报应嘛,可怜郑姑娘你生太晚了,早一点报应也轮不到你身上了。” “你们郑家抢了我外祖家一切,杀光了我外祖家,后给了我千万分之一封地,这叫我受了你们家封邑?我姓陆,养大我人也是陆家,跟你们郑家有什么关系?我倒是知道如果没有我夫君,我早死你们郑家人手里了!” “我祖翁和父皇还留了你一命!”乐平恨恨道。 “所以你是提醒家翁,要记得赶杀绝吗?”陆希淡声道。 “陆希你——”乐平被陆希气得说不出话来。 陆希懒得理会乐平,她真心不爱跟乐平斗嘴,战斗力太低了。 高年年仰头看了看阿娘,再看看乐平,她有点困惑阿娘跟这个大母吵架吗? “年年,我们走。”陆希拉着女儿说。 “阿娘——”高年年伸手要陆希抱。 陆希弯腰把高年年抱了起来,高年年贴陆希耳边问:“阿娘,你跟那个大母吵架吗?” 陆希听到高年年叫乐平大母想笑,但又隐隐悲哀,罪魁祸首往往都得不到教训,倒霉往往都是旁人。 陆希梳洗完毕,高严和崧崧、山山也已经到饭厅了,高后笑着让陆希坐自己身边,拿着果脯逗着高年年,陆希对高年年耳语了几句,高年年就扑到了高后怀里,甜甜叫着“阿姑”,逗得高后眉开眼笑。 高元亮和高严看眼里,就知道能不能把阿姊劝回去就全靠陆希和高年年这块小粘糕了。饭后,高后贴心留了陆希和陆言、豫章三人说话,自己带走了高年年。 豫章看着五年没什么变化陆希,“仲翼对你好就好。” 陆希看着豫章和陆言,“阿姑、阿妩,你们要我一起回建康吗?跟阿姑和阿劫住一起。” 豫章和陆言对视一眼,陆言道:“阿姊,我想跟大母住一起。”陆言现放心就是崔太后了。 “崔太后可能会出家,阿妩你准备去皇家道观吗?”陆希问。 “大母去哪里,我就陪着大母去哪里。”陆言说。 陆希原本想问刘铁事,但想想还是没问,阿兄说阿妩对刘铁有意思,可陆希跟陆言那么多年姊妹下来,总觉得刘铁不应该是阿妩喜欢类型。 “阿姊,你要劝舅母回宫吗?”陆言问陆希道。 “是我家翁写信过来让我们带阿姊回去。”陆希说。 陆言眉头微蹙,“阿姊我离宫前曾听说,高太尉即使即位也无意立后。” “你说——”陆希这才恍然,原来高威并不想让娄氏当皇后,所以才让高后管理后宫,而依照娄氏个性,肯定到时候会大闹一场。高皇后会躲出来也能理解了,她毕竟是出嫁女儿,只要高家一天,她就是高家公主,何必为了后宫掌控权,她又没有子女。 “阿姊你这次回去要小心些。”陆言说,对高家人陆言感觉很复杂,这个江山是她阿舅呕心沥血建立,可是就因为天命,现改了高家姓,陆言是厌恶着高家男人,但是对高后她有恨不起来。现高家上位了,陆言希望就是高严能接替高威位置,毕竟他是阿姊夫婿。 陆希点头。 “对了,前段时间,你家翁问过王珏口风,想让你大伯娶他孙女,被王珏拒绝了。”豫章又想起了一件事,“这老狐狸。”豫章低声道,算盘打得真精。 高威正拉拢士族,拉拢好手段就是联姻,尤其是高囧现又没了妻子。可王珏那老狐狸又怎么可能趟这浑水。高囧和高严两兄弟现情势不分伯仲,自古拥立之功要是能成功,确能给家族带来天大好处,可一旦失败往往就是全族覆灭。王家就算没有这拥立之功,也是大宋数一数二大家族,他有何必加入帝位之争浑水呢? 再说高元亮虽然没嫡子,可他已经有一个长大成人、完全当成嫡长子培养庶长子,他孙女嫁过去就算马上生了儿子,等长大成人起码也有十几年,谁知道这期间会发生什么事情?反观高严,妻子是皎皎,长子都已经成亲,阿劫妻子顾家孙女,而王珏自己亲生女儿又是顾家媳妇。又这么一层关系,王珏就算不帮高严,也不会拉高严后腿。 陆希算盘着王珏孙女今年几岁?十六还是十八?高元亮今年四十了吧?也亏高威提出口。既然知道高后难处,陆希也没有去劝高后,要是她能选择,她都想留建康行宫了。但是第二天早上,高后还是早早起身跟他们一起出发了。 “我都躲懒了那么多天了,也该回去了。”高皇后笑着对陆希说,又摸了摸怀里高年年逗她,“再说我也舍不得我们年年,是不是?” 高年年靠高后怀里,“年年也舍不得阿姑。” 高皇后笑着亲了亲她,又对陆希说:“皎皎,你有考虑过山山婚事吗?” “山山还小呢,我想慢慢挑起啦,阿姊你有合适人选?”陆希问。 “也没什么合适人选,我就觉得你也应该考虑了。”高后意有所指说。 “我会。” 、 、 、 陆希一行到建康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高威早早就派人来接应众人。女眷们跟着高皇后去拜见娄氏,高元亮和高严则分别带着自己儿子去见高威。 娄氏现居所叫永清殿,以前是郑启德妃居所,郑启驾崩后,接替两位皇帝后宫人数颇少,两位皇帝跟郑启一样,也没有大肆修缮宫室,所以永清殿宫室显得有些破旧,但其内摆设却极为奢华。 高后和陆希等人到达永清殿后,娄夫人并没有马上召见她们,而是把她们晾了殿外,长久不让众人入内。陆希和高后面面相觑,两人心中了然,定是高威不册封娄氏为后事惹恼了娄氏,她才会给两人这么没脸。 高威登基就三天后,目前高威也没当众宣布过不立娄氏为皇后,可宫里宫外又有几个傻子,从高威着令宫中给娄氏准备礼服品阶是贵妃而不是皇后,就明白他打算了,为此娄氏已经持续很多年心情非常不好了。陆希和高后这次回来可以说是撞枪口上。 高威现还不是皇帝,娄氏依然是他妻子,高后和陆希母亲,高后身为这么多年郑家皇后,哪怕现郑家倒了,她也可以不看娄氏脸色,但陆希不行,她是高家儿媳妇。陆希不退下,柳氏几个高严侍妾就不敢动了。高年年和高元亮两个女儿都很听话站陆希和高后身边,陆希宠女儿可该有教养还是有,外面时候高年年一直很守阿媪教礼仪。 众人站了好一会,也不见娄夫人出来,高元亮几个侍妾就有一些沉不住气了,偷偷往高后和陆希处瞄去,见两人神色未动,她们也乖乖低着头继续站着。 “阿姊、二嫂。”成氏接到宫侍通报急急赶来,看到大家真将高后和陆希晾了门外,不由暗暗叫苦,大家怎么还想不开呢?她也不敢让两人真去拜见娄氏,万一娄氏当场甩脸色给她们看怎么办?“大家这几天身体不是很好,已经歇下了,你们还是明天再来吧。” 高后和陆希对成氏印象一直很好,也不想为难她,见成氏一脸愧疚看着她们,“那我们先回去了。” 成氏松了一口气。 陆希这段时间一直赶路,饶她身体一向不错,也有点受不住了,跟成氏寒暄了几句后,就回去休息了,高后现住长乐宫,就把陆希也带去了长乐宫休息。长乐宫是陆希年少时住惯,迄今依然保留陆希以前寝室,她带着女儿洗了一个舒服热水澡后,就睡到了已经哄暖被窝里。临睡之前,陆希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一点什么,不过过度疲劳让她很眼皮就开始打架了,有什么要事阿兄能提醒自己吧?陆希暗忖着睡着了。 而此时高严正面无表情站太极殿外,目光犀利注视着一把已经上锁宫门。 “高刺史,宫门已经下匙了!”内侍听着高严杀人目光硬着头皮坚决捍卫自己职责,哪怕他是未来皇子,他也是一个成年男人,怎么可以夜宿深宫呢! “嗯咳。”高威尴尬咳嗽了一声,好吧,他忘了现已经是皇宫了,“今天你们就都睡太极宫吧。” 高元亮和高严脸上同时浮起了一丝诡异神色,两人自十岁以后就再也没有跟高威睡一个院落里了。 高威怒道:“怎么?你们嫌弃老子不成?老子还没嫌弃你们呢!”他今天可是牺牲大了!要知道高威近收了不少前朝宫廷女眷,他正乐得天天当郎! “没有。”高元亮和高严同时面无表情说。 高威看到两个儿子表情,只觉得拳头痒痒,可现他身份不同了,不能随便揍这两个畜牲了,他冷哼一声,转身袖手离去,果然儿子越长大越讨厌,还是丽华贴心!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去看牙了,做了根管治疗,出一口血,漱口水出来都是红!还带了一个临时牙套,太难受了 也不多,就不开章了,反正这一章内容也不多,就两章合并吧 明天会多一点。。。保证四千字 = = 189激流(十一) 第二天一早,陆希还没起身,长乐宫大门就被高严派来侍女敲开。 高后这几天晚上睡得不好,早早就醒了,正躺床上发呆,听人回报说高严派人来接陆希出宫,先是一愣,随即想起她忘了这里是深宫,等宫门关上后,高严就不能入内了,高后莞尔道,“这小子真是一刻都离不开皎皎。” 柳叶给高后冲了一盏蜂糖水,对高后道:“皇后,县主还没有起身呢。”柳叶是伺候了高后多少年老宫女了,早就叫惯高后为皇后,即使她后来成为了太皇太后。 “就让她们外面等。”高后摆手道,“年年呢?年年起来了没有?”高后带过不少孩子,知道孩子一向醒比大人早。 “还没吧。”柳叶道:“昨晚小娘子跟县主一起睡。” “哦?”高后知道陆希一向很关心孩子,却没想到高年年到现还是跟陆希睡,难怪高年年会这么黏陆希,一点都不像寻常亲近乳母胜过生母小贵女。想着自己宠妻如命弟弟,高后突然笑道:“难得仲翼还有这般耐心,要是换了崧崧和山山,早被他丢出去了吧。”高后想到自家阿弟那张没什么表情脸忍耐忍受小粘糕紧紧巴着皎皎场景不由大笑,说都一物降一物,皎皎和年年肯定就是生来克仲翼。 柳叶也忍不住失笑:“小娘子娇惯些无妨,小郎君就不同了。”她想了想有对高后道:“皇后,今天还要去拜见娄夫人吗?” “不用。”提起娄氏,高后笑容微敛,“她既然不舒服就多休息几天吧。”不过高后到没有多少怒色,对娄氏不识相,高后看不上,但也不至于生气。娄氏要是聪明了,自己还要费心思呢。高丽华是高威和方氏长女,夫妻两人初为人父人母,自然对第一个孩子宠爱万分,高丽华是高威夫妻万般娇宠中长大,即使后来两人有了高囧,方氏疼依然是长女。哪怕是非常重视长子高威,对长女也从来没有凶过一声。 高丽华心中,阿娘地位不容侵犯,只有阿娘才是父亲妻子,两个弟弟是阿娘深牵挂,她要代阿娘照顾两个弟弟。以前高家不过寻常高门,高威那点产业,高丽华看不上眼,封娄氏为夫人,让高回分些家产,高丽华压根不乎,反正娄氏一切都掌握自己手中。 如今父亲当了皇帝,高丽华坚决不允许娄氏分去阿娘荣耀,阿娘为了高家呕心沥血,后甚至为了高家子嗣送了命,娄氏为高家做了什么?阿娘时,耶耶身边很少有乱七八糟女人,吃穿住行阿娘照顾无一不精心。娄氏干了什么?连耶耶都照顾不了,凭什么享受她跟阿娘一样待遇?高回母子要是安分,她不介意让他们荣华富贵一生,但要是起了不该起心思,她也不介意让她跟她儿子去下面清醒。册封皇后她配吗? 柳叶心里暗叹,高太尉不封娄夫人为皇后,何尝没有庇护之意?娄夫人一旦是皇后,高回就也是嫡子了,即使嫡子就有夺嫡权利。若是高回才华出众就罢了,可无论从哪方面看,高回别说跟高太守、高刺史相比,就是高太尉其他庶子也比不过,这样人要是真成为了皇后之子,迟早被人退出去当挡箭牌。高太守、高刺史哪一个是省油灯,便是皇后——也不允许这样情况发生。 娄氏事不过只高后脑子里过了一下就撇开了,“羊肉馄饨做好了吗?年年醒了吧。”高年年容貌跟陆希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但饮食习惯跟陆希完全不同,可以说高家三个孩子都随了高严,纯正肉食动物。羊肉馄饨这种陆希早上很少吃早饭,是高年年爱。亏得她还知道听陆希话,多吃水果、多吃蔬菜。 “早准备好了,等小娘子一起身就下。”柳叶笑道。人跟人缘分还真是天注定,大郎君两个女儿皇后这里养了这么久,都不及高年年陪皇后两三天。 “阿姑——”软嫩嫩声音响起。 高后眼底浮上了笑意,还没起身,怀里就扑进了一个软趴趴小身体,“年年昨天睡得好吗?” “好!”高年年神清气爽说,耶耶没有回来呢,也没有半夜把年年从阿娘身边分开,太好了!小粘糕很开心。 “疯丫头,一大早起来就淘气。”陆希早上睡得正香,这小粘糕就醒了,精力旺盛床上爬来爬去,闹着要跟陆希玩,陆希没好气拉过女儿弹了她两下小屁屁。 “阿娘。”小粘糕又蹭到了陆希怀里。 “仲翼派人来接你们了。”高后对陆希说,“你们一会随他回他府邸吧。”郑家还有不少皇子住建康,现高威已经把郑家皇子杀差不多了,自然空出来不少地方。高囧将来住太子东宫,高后就给高严选了一个好皇子府。 “好。”陆希将馄饨吹凉了,送到女儿嘴里,高年年吃津津有味。 “皎皎,你怎么让年年多吃东西?”小女孩子常见就是不肯吃东西,高年年这样还真少见。 “我也不知道。”陆希也不知道,“年年从小就是我亲自喂养,她身体不好,但胃口一直挺不错,就跟她两个哥哥一样。” “不愧是我们高家孩子。”高后笑着摸了摸高年年小手骄傲说。 陆希汗颜,这句话她已经无数次从高威、阿兄口中听到了,还从崧崧和山山听过类似话,高家基因果然强悍。 陆希跟高后用完早膳后,高后就带她去太极宫拜见高威,迎面正巧碰上高严。 高威和高元亮、高严刚下朝,身上朝服都没有脱下,陆希很少见高严穿官服样子,突一见即刻感觉自己老公太帅气了,陆希双目晶亮看着高严,高严也目不转睛看着妻子。高后见这对夫妻如此,抿嘴微笑拉着高年年先走了。 “怎么了?”高严见陆希一直盯着自己脸,拉着她自己偏殿茶室,一把搂住了她,“昨晚睡很舒服?”他很不是滋味问,一看她跟小粘糕神清气爽样子,就知道她这没良心肯定把自己给忘了。 “一路上太累了嘛。”陆希坐他身上,拉下他脖子,亲了亲他,“阿兄你今天穿朝服真俊!” “哦,是吗?”高严挑眉。 “是。”陆希肯定点了点头。 “那下回我穿着朝服,我们书房试试看?”高严说着手就开始不规矩起来。 “那你里面什么都不穿吗?”陆希轻笑着问。 “你要是喜欢,让我外面什么都不穿都行。”高严低声道。 夫妻两人正亲热,就听到了高威和高年年笑声,陆希身体一顿,“阿兄,你起来,我要去拜见家翁。” “他有什么好拜见。”高严嘀咕了一声,但还是帮妻子理了理衣物。 大殿里,高威抱着高年年一下下往上丢,高年年开心手舞足蹈,高后含笑站一旁看着,高元亮两个庶女小脸上满是羡慕看着高年年,跟着陆希和高严后面进来高元亮、高崧崧、高山山和高峥等人也愣住了。孙子辈中,高威疼爱就是高岳,严厉是高峥,除此以外也没见高威对哪个孙子或孙女另眼相看,哪怕是高屾,大家却没想到高年年居然会这么入高威眼。 高威要是知道大家想法肯定会郁闷,作为一个祖翁,怎么可能不喜欢软绵绵、娇滴滴小孙女呢?不过高威是粗人,他实不会哄孩子,也就高丽华小时候跟他亲,余下高家女孩子,无论是女儿也好,孙女也罢,见了他就跟见了什么似地,怯生生似乎高威碰一下就要哭,高威当然不会去亲近孙女了。 高年年从小蓟州长大,身边全是五大三粗军士,她从小就把那些阿叔、世伯当马骑,那些人被揪了胡子还搂着她哈哈大笑,高年年当然不会怕高威,再说阿娘一直跟她说过,祖翁很疼他们,小粘糕是很会自来熟人,黏糊了高威一会,就哄着高威陪她做游戏了。 “阿娘!阿娘!”高年年咯咯笑着扑到了陆希怀里,“祖翁陪年年做游戏。” 陆希笑着给女儿擦了擦汗,“那年年有没有谢谢祖翁呢?” “有,年年谢过祖翁了。”高年年认真说。 高严斜睨了女儿一眼,高年年立刻想起了耶耶铁砂掌,小身子不停往陆希怀里蹭。 高威这下不开心了,“臭小子,干嘛吓我孙女!”高后也谴责看着高严,瞧他把孩子吓得。 陆希瞪了一眼偷笑高年年,轻拍了拍她小屁屁,这坏丫头! 高威对高丽华和陆希道:“阿华、二媳妇,元亮跟谢家小娘子成亲事就麻烦你们了。” 乐平出家,高元亮肯定会续娶。陆希和高严虽一直不建康,建康消息还是源源不断传来,高元亮继妻人选他们也心里有数,陆希原本以为高元亮会过段时间才会定下来,却没想到不过一夜时间他居然这么迅速把自己妻子人选再次定好了。这谢家娘子今年才十五岁,是谢芳堂弟孙女,母亲是王家姑娘,两人是同一个祖翁,关系亲近,也是谢氏嫡支。谢家郑启时候受了大打击,现还一直没人出头,要是这么下去,谢家没落指日可待,难怪谢家肯牺牲至此。 柳氏听到这个消息,手微颤了下,乐平出家后她知道高元亮肯定要娶继妻,但没想到居然会这么……要是那谢娘子出身高贵,有年轻貌美,她是完全不能比了,要是她将来生了嫡子,阿峥怎么办? 高元亮余下几个侍妾略带讥讽扫了柳氏一眼,这些年因柳氏生了高峥,乐平又常年建康跟高元亮分居,柳氏已经算高元亮后院实际女主人。高元亮侍妾中柳氏出身高,又生了备受重视庶长子,侍妾中她难免有几分清高,也被众侍妾孤立了,那些侍妾一听说高元亮续娶正妻,第一反应就是幸灾乐祸,看柳氏将来怎么自处。谢家娘子总不会比常年不家乐平好相处吧。 高威顿了顿,又对两人吩咐道:“等过上几天,宫里事忙得差不多后,你们也开个赏花宴,然后多叫些人。” 高后和陆希同时应是,两人心里有数,高元亮妻子定下来了,高家孙辈还有不少人要娶妻呢,看来高威准备大肆联姻了。陆希开始庆幸,崧崧婚事她早定了,不然高威肯定不会允许她来做主了,相对来说山山婚事就好商量了。 高威逼宫之时,并没有建康造成大肆破坏,皇子府亦然,工部派人稍稍修饰下就可以让高严入住了。 “蓟王。”高严入了高威给他定下王府后对陆希说。 “蓟王?”陆希缓缓重复了一遍,大宋皇子册封郡王,天下也就十九州,郡王易得,可以州为封地王就少了,陆希眉头微蹙。 高严见妻子满脸忧色,笑着亲了亲她,她耳边柔声说道,“我还没换朝服你要看吗?” 陆希白了他一眼,“你这衣服脏,不要。”要弄制服诱惑也要是干净衣服! “我立刻让人做。”高严立马想着再做一套官服,“皎皎,我要你穿那件红衣服。” “你这色鬼。”陆希拧了他一下。 “阿娘——阿娘——”高小粘糕中气十足叫着。 “皎皎,既然年年这么讨父亲和阿姊喜欢,把她送到宫里玩几天好不好?还能陪陪你妹妹。”高严不怀好意盘算着。 陆希瞄了他一眼,“你也别打如意算盘了,还有两天父亲就要登基了,你有空?” “你不是说时间都是挤出来嘛?”高严抱起她,“所以我们先抓紧时间吧。” 陆希顺势伸手搂住了他脖子,对女儿越来越近声音全然无视,当天下午高严就把小粘糕打包送进了宫里。 只可惜高严如意算盘也就打响了一次,接下来大半个月里,夫妻两人忙着高威登基,高威登基后就册立高囧为太子、高严为蓟王,余下庶子为郡王,高丽华为汝南长公主,高二娘为章宁公主,娄氏为贵妃、陆希为蓟王妃。同时刚当上蓟王妃陆希还要忙着给自己太子大伯准备婚事,刚让礼部跟谢家商定完毕,宫中又要开赏梅宴席……每天陆希一回府洗了澡合眼就睡了,高严比陆希还忙,夫妻两人就是天天睡一张床,都没时间说话,高严一张脸对外也越来越往面瘫方向发展了。 190宫宴(一) 大兴启元元年元月十二,早春时节,深冬寒意尚未过,春风吹身上还带着刺骨寒意,寒梅春风中幽幽吐着冷香。 今日是宫中举办赏梅宴日子,举办者是汝南长公主、蓟王妃和江阳王妃,这三人无一不是目前众人巴结对象,且高家目前孙辈大部分都婚配年纪,家中有适龄小娘子或是小郎君,都卯足劲了要接到赏梅宴请柬。 陆希昨晚就住到了宫里来了,刚入宫就被某块小粘糕黏住了,还抱着她大哭了一场。 高年年长这么大都没有离开陆希那么久,早上起来没有阿娘陪年年玩,晚上睡觉没有阿娘给年年讲故事,年年是没人爱孩子,年年好可怜——高年年越想越伤心,抱着陆希哭越大声。 陆希一开始见女儿哭还心疼,可过了一会就哭笑不得了,这些天陆希忙得脚不点地,大半时间都宫、蓟王府两边跑,不可能将女儿带来带去,把她一个人丢家里,陆希也舍不得,就把她送到宫里来,让阿妩照顾她。宫里也多得是人陪她玩,自己只要宫里,总是把她接到身边,光看这丫头粉嫩圆润小脸就知道她过有多滋润了,哪有她哭得那么可怜。 高丽华和陆言皆笑望着这小活宝,“跟崧崧、山山小时候还真像,除了皎皎谁都不要。”亏得年年还不像两个哥哥霸王性子。 “要不她怎么姓高呢?”陆希无奈摇头,抬起女儿小脸用力亲了一口,“好了,乖乖不哭了,明天跟阿娘回府。” “阿娘要陪年年睡觉。”高年年大眼噙着泪可怜巴巴说。 “好。” “要给年年讲故事。” “好。” “还要陪年年玩,不理耶耶!”高年年说出了自己伤心事,每次有耶耶,阿娘一半时间都是不理年年。 “好。”到时候把你往你耶耶那里一丢,父女两个我一个都不理!陆希想起高严每天望向自己哀怨目光就感到深深肝疼。 高年年这才破涕为笑,满足往阿娘怀里蹭了蹭就起身去找姐妹玩了。高元亮两个女儿迄今还是跟着高丽华,高年年从小就是独女,也没什么同龄玩伴,突然多了两个年纪差不多小姐妹,开心整天和堂姐妹一起玩,三个小丫头一起,就是看一朵花就能看津津有味。 陆希对陆言道:“阿妩,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了。” “我平时也没什么事,也多亏了年年来陪我。”陆言道,年年活波可爱,性子是有些淘气,可被阿姊教养很好,有她陆言感觉自己生活都丰富了很多。 “阿妩,明天你也跟我们一起去散散心吧。”高丽华对陆言说。 陆言不假思索摇头,“我不去了。”她现还不想见外人。 高丽华心中一叹,也不强求陆言,转头对陆希道:“皎皎,明天你要睁大眼睛仔细挑选了,一定要给山山找个好媳妇,还有再给我们广陵小郡主多找几个未婚夫人选。” “广陵郡主?”陆希和陆言同时不可思议重复了一遍。 高威立国之初,就改国号“宋”为“兴”,年号为启元。兴朝立国一月都不到,高威又是粗人,也不可能提出什么制度改革,所以兴朝和前宋一样,都秉承前梁规矩。 前梁皇女册封公主,太子女册封郡主,亲王女册封县主,当然也有特别宠爱亲王女儿也能封郡主,但是广陵郡那是天下知名富郡、大郡,郑启那会也就一个太子亲弟才能册封广陵郡,年年不过一亲王之女,还不是公主,陆希微微蹙眉,“阿姊,年年还小。” 皇女可以册封公主,但不是所有皇女都能册封公主,高威女儿也就高丽华和高二娘两人被册封公主,孙女迄今为止也就年年一人有封号,陆希并不想女儿风头太过。 “年年可是我们高家唯一嫡出孙女,封个郡主算什么?”高丽华满不乎道,她逗着正打结子高年年,“年年,祖翁给了你好些零嘴钱,以后年年给阿姑买零嘴好不好?” “好。”高年年环顾了一圈,“年年要给阿娘、阿姑、从母、祖翁都买零嘴!” “那阿姑等着年年买零嘴。”高丽华听侄女这么说,笑得眼角皱纹都不掩饰了。 陆希和陆言苦笑了对视一眼,陆希也没有继续拒绝,郡主就郡主吧,一个广陵郡还不至于让她诚惶诚恐。 高丽华已经年过四旬了,这些天宫里里里外外事几乎全是她做主,跟陆希说笑了一会后就回去休息了,高元亮两个庶女被她留下来陪年年玩了。 陆言等高丽华离去后问陆希道:“阿姊,你打听到阳平和崔振消息了吗?” 高威篡位后,崔家人就消失不见了,崔陵、木夫人、阳平和崔振都不见了,陆言再不喜欢崔家,他们也是大母亲人,阳平也是恒郎亲妹妹,她没有替阿舅、恒郎守住这个江山,已经很对不起他们了,要是阳平再出什么问题,她真是死都无颜下去见阿舅和恒郎了。 “我已经让阿兄去打听了,但是一直没消息传来,现已经确定崔陵、木夫人、阳平都是由崔振带走。”陆希说。 “崔振带走?”陆言闻言轻叹了一声,“带走也好。”即使陆言心理已经有准备了,可再听到高氏父子将郑家族男丁全灭掉消息,她还是愣了很久。 陆希听到陆言叹气沉默不语,郑家那些皇室宗亲是肯定活不了,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但真正见到高威把郑氏一族男丁全灭掉时候,陆希一时间恍惚了,她甚至分不清那些被杀死人是萧家、还是郑家,抑或是将来……陆希打了一个寒噤,皇位争夺永远是那么腥风血雨。 “阿娘你冷?”高年年牌贴身小棉袄察觉到阿娘打寒噤,立刻偎依了过来,“年年暖和。” 陆希下意识搂住女儿温软小身子,见女儿可爱笑脸,陆希心神定了定,她低头蹭了蹭女儿小脸,“嗯,年年暖和了。” 陆言羡慕看着陆希母女互动,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肚子,“阿姊。” “怎么?”陆希抬头。 “明天婉如来时候,你帮我问问她,陆家有没有孤女,我想领养一个。”以前陆言深宫时候,崔太后一直想让她领养一个郑家、陆家或是崔家女儿,陆言一直觉得她不需要,她养大木木夭夭就够了,可现她真想要个能陪着自己女儿。 “好。”陆希也觉得阿妩现这情况有个孩子她身边比较好。 陆言又跟陆希说了好些她所见过京城诸贵女印象,陆言年纪轻又是太后,京城能数得上号贵女基本都她面前露过脸,陆言说归说,可心里还是有点私心,“阿姊,你给山山挑媳妇,一定要差不多年纪吗?” “怎么,你有合适人选?”陆希问。 “你怎么忘了阿蕤呢?”陆言提醒她。 “阿蕤?你说阿劫女儿?”陆希一怔,“可是她比年年还小一岁啊。”阿蕤是阿劫长女,比高年年还小一岁,小了山山六岁。 “也就六岁,夫妻间差了十来岁多有,你跟姊夫不也差了五岁?”陆言说。 “我跟你姊夫情况不同。”陆希摇了摇头,高囧为了等乐平,阿兄为了等自己,这对兄弟硬生生把自己整成了大宋有名两大剩男,但不管怎么说,这两人那时候是心甘情愿等,山山和阿蕤迄今也就见过两次面,让山山等阿蕤那么多年,山山未必愿意。 而且高元亮迄今无嫡子已成为高威心中永远疼,现高威选孙媳妇标准都是宁愿年纪比自己孙子大也不愿比孙子小,这样成了亲就能立马生孩子。她要是让山山跟阿蕤定亲,家翁未必会反对,但肯定会让山山纳妾。妾室和庶子女一向是乱家根本,陆希自己厌恶小妾,也不会给儿媳妇添堵。陆希好纠结,要是表哥早点结婚多好,给她生个儿媳妇、女婿出来都行啊!现儿子找不到老婆怎么办? 陆言又努力想了一圈,还真一时找不到合适,她同情看着阿姊,士族婚配本就困难,人选就那么几个,差不多年纪合适,也不管辈分就配对了。 陆希叹了一口气,“反正慢慢来吧。” 陆言点头道:“山山不急,倒是年年你真要花心思多看看了。” “年年?”陆希惊呆了,“她才六岁。” “就是六岁才差不多,正好是孩子定型期,看上了什么女婿,就先招过来慢慢培养,等大了他肯定就会对年年好了。女孩子婚事才是重要,可惜我当初没想到,不然不会让木木和夭夭蹉跎了。”陆言惋惜道,这是她心里大遗憾。 养成吗?陆希认真思考着,这个提议不错,陆希心动了,“你有什么合适人选吗?” “我想想——”陆言认真思索着。 姐妹两人正闲聊间,春暄进来通报道:“王妃,江阳王妃派人来说娄贵妃身体不适,想要请太医令进来。” 按理娄贵妃身为贵妃是没有资格让太医署太医令给自己看病,那是帝后才有特权,娄贵妃原本就是高威填房,高丽华掌管后宫后也没有薄待娄氏,她待遇一如皇后。只是宫门已经关上,想要开启宫门召太医令入宫,就要高丽华特批了。 “身体不适?”陆希对春暄,“你去长公主处问问,她歇下没有,要是没有就跟她说一声。” “唯。” 陆言等春暄离去后,对陆希摇头道:“阿姊,亏得你家翁是聪明人。”要是真让娄氏当了皇后,这后宫也不知道会被她折腾得什么样了。 陆希深以为然,“我家翁要是不聪明也不会走到今天。” 陆言一笑。 “娄氏她——”陆希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吧。”高回已经被册封为江阳郡王,高威庶子基本都册封为郡王,过段时间就要去封地了,江阳大兴不算富郡,根本无法跟繁华建康比,娄氏当然舍不得自己疼爱了一辈子儿子就去这么一个穷乡僻壤等死。她跟高威也闹过,高威只当她不存,她会生病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她生病了,高回就能留下侍疾了。 “当初你能姊夫去涿县,为什么他不能去江阳,不是都差不多吗?”陆希撇嘴道。 “因为他比较特殊吧。”陆希一直认为高回是高氏奇葩兄弟中另类,高威其他儿子,无论谁都比他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是蠢吧。”陆言毫不留情吐槽,见过蠢没见过这么蠢,男人好色是天性,可好色到人皆知就是愚蠢了!高氏父子中真正洁身自好也就姊夫一人,可除了高回以外,谁女色上被诟病?高威现夜夜当郎也没人说他好色,高元亮四十岁半百老头娶个十五岁少女,还有人说他稳重自持,“也不知道是真蠢还是假蠢。” “管他是真是假,只要别人认为蠢他就够了。”陆希漫不经心说,当一个人已经被众人定型后,他想要再扭转自己形象就很困难了。 191宫宴(二) 娄贵妃昨日半夜唤太医令,旁人皆只派人下人过来问候,唯有成氏不可以,她伺候了娄贵妃一夜,直到天蒙蒙亮赏梅宴开始了,娄贵妃才放成氏下去梳洗换衣服。 成氏拖着疲惫身体回到宫室,乳母立刻上前,“王妃你先休息一会吧。” 成氏微微摇头,“不了,先换衣服吧,赏梅宴开始了。” 乳母心疼自己带大娘子,对娄氏越发厌恶,但又能怎么办?娄氏是娘子大家啊! “阿娘。”清软声音从寝室传来,一名十岁左右女童转出了寝室。这女童相貌跟成氏有七分相似,清丽秀美,气质温柔。 看到爱女成氏脸上笑容深了,“圆圆不多睡一会吗?” “我昨天睡得早。”圆圆上前给成氏揉肩,“阿娘我让人熬了灵芝茶,你喝一杯补补气。” “好。”成氏欣然享受着女儿孝顺,能有阿岿和圆圆这两个孩子是她大安慰也是大幸福。 母女两人由丫鬟伺候着穿戴完毕,成氏喝了一盏提神灵芝汤,又用了些早膳,感觉精神好多了才领着女儿去她大姑姐长乐宫。 长乐宫里高丽华和陆希也已经穿戴完毕,两人正卯足了劲折腾高小粘糕。蓟州生活寂寞,陆希生了小粘糕后,大爱好就是打扮女儿,从衣服、首饰到搭配鞋衣、小荷包、小结络,陆希都乐此不疲给女儿准备。高年年从小被阿娘打扮惯了,对阿姑和阿娘换装很配合,还不时选择自己喜欢小配饰,让陆希和高丽华兴致勃勃。 成氏和圆圆到时候,两人刚把小粘糕打扮妥当。 “长姐、二嫂。”成氏笑着上前见礼。 “娣妇不用。”陆希还礼。 高年年也上前给成氏和圆圆行礼,“叔母、阿姊。” 圆圆也还了半礼,“阿妹。” 高丽华起身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先走吧。” 成氏道:“长姐,贵妃身体不适,她说她今天不来了。” 以前成氏称呼娄氏为大家,现高威并没有封娄氏为后,成氏就再也不能称呼娄氏为大家了,成氏如今只有一个大家——就是高威去世原配发妻方皇后。众人都说方氏没福气,娄氏有福气跟着高威享到了福,稍欠缺就是一个名分,可她上面也没有皇后,其实跟皇后也没差了,但有时候就是一个名分问题,往往会把人逼上绝路。 高丽华微笑道:“贵妃身体不好就好好休息吧。” 成氏知道娄氏母子打算,他们是想留京城,这对母子这些年没有一点长进,他们要是不这么作死,直接跟高威提想留下,难道高威还会赶儿子走不成?高团他们急着走是不想建康束手束脚,还不如去封地舒服,高回这样谁会放眼里?留京城去江阳-根本没区别。只是这种话成氏不会说,她还指望着高回早点去封地,这样她就是天高皇帝远江阳王妃,不需要伺候娄氏了。 圆圆跟长辈后面,小心看着高年年,对于高年年她有着高家其她女孩一样既畏惧又羡慕感情。高年年并不知道其她人想法,她仰头对着姐姐甜甜笑着,跟姐姐说话。圆圆比年年也只大了五岁,一个六岁小女娃、一个十一岁小少女居然出乎意料非常有共同语言。 陆希和成氏含笑看着这对小姐妹说笑,成氏并没有让女儿去故意讨好高年年,她只教女儿要友爱妹妹,圆圆做很好,二婶把年年也教很好。 一行人达到举办赏梅宴宫室时,宫侍们已经准备就绪,就能贵人来赏梅了。此时命妇们也带着小贵女、小郎君来陆续入宫了,首先入宫就是陆家人,陆止和顾婉如带着陆家几个孙辈小娘子、小郎君一起来。紧接着就是成氏母亲也带着儿媳妇、孙子孙女一起入内。这两家皇室亲眷都受到了隆重欢迎,高丽华甚至亲自站宫门口迎接。 小孩子一多就热闹了起来,昨天陆言跟陆希提阿蕤和山山亲事,陆希初反对,但今天一见粉嫩嫩阿蕤就有些心动了。阿蕤是顾婉如和阿劫长女,也是陆家长房嫡长女,她下面还有一个小她两岁、一个小她三岁弟弟,比起娇娇年年,她多了几分稳重,又不失天真开朗,陆希真是越看阿蕤越满意。 场都是七窍玲珑心人,见陆希如此行事还有什么不明白?陆止和顾婉如互视了一眼,眼底都有些笑意,原本她们这次来也是打主意。陆希这样家风正派、夫妻恩爱、不喜欢儿子纳妾婆婆只要是疼爱女儿儿人家都会喜欢。高严是蓟王,又只有高岳、高屾两个儿子,高屾将来一个郡王肯定少不了,身份也足够陪得上陆家长女了。 陆希忙着跟家人叙旧,成氏也同母亲和阿嫂聊天,成氏母亲看到成氏浓妆掩不住憔悴,忍不住紧紧握着女儿手,眼底隐隐有泪意浮现。女儿嫁入高家,是给成家带来了富贵,可女儿受委屈受大了。 成氏见母亲如此连忙安慰母亲道:“阿娘我没事。” 圆圆也上前给外祖母、舅母见礼,成氏母亲爱怜搂过外孙女,幸好圆圆嫁到了他们家,将来总有机会弥补女儿。 成氏大嫂也暗暗庆幸从前没反对小姑提议,不然她从那里找个皇室县主媳妇,而且是从小看到大听话媳妇。 成氏三弟妹一直注意着高年年,若她大大方方看也就算了,偏偏还一下下偷瞄,成氏蹙眉问:“弟妹,你看什么?”她不是很喜欢这个三弟媳妇,也不好说她举止失仪,就是太喜欢嚼口舌、道人是非了,小家子气太浓。 “王妃那位坐蓟王妃右边小女娃就是广陵郡主吗?”三弟妹问。 “是。” “想不到蓟王妃这么漂亮,这广陵郡主也看起来是个美人胚子,看起来也很有教养。”三弟妹惊叹道。 “什么意思?”成氏听三弟妹话中有话。 “阿姊,你不知道嘛?人家都说蓟王妃宠女太过,连个礼仪女师都不给女儿请,广陵郡主粗鲁无礼。”三弟妹道。 “谁说?”成氏脸一下子黑了。 “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都这么说也不代表你可以这么说!”成氏怒道,高年年是谁?陆希、高丽华心肝尖尖,高威唯一亲自抱过,一天就不见就不舒服小孙女,也是高家目前为止孙辈中唯一被众人承认嫡长孙女,这样人是可以随意讨论吗? “不是,我没说。”三弟妹白了脸。 成氏母亲和大嫂惊讶望着成氏,成氏闭了闭眼睛,“阿娘你忘了,我是怎么嫁进高家。” 成氏是怎么嫁入高家?三弟妹不知道,其他人都清楚,是娄氏姐姐自己作掉,而当时流言牵扯对象就是现任蓟王妃和前朝陆太后,罪魁祸首后来嫁了一个有五六个嫡出子女半百穷老头,而其他推波助澜人也被皇家狠狠惩治了!众人脸色都微微发白。 成氏道:“弟妹,这话你听了也不要跟别人提,烂肚子里。”不仅陆希不给女儿请女师,就是陆家娘子自陆言以后出生小娘子没有过女师,难道陆家娘子还缺教养不成?这分明是有人故意造谣,这三弟妹居然还说到了自己面前,她是认为她现日子过得很滋润吗? “我知道了。”三弟妹神色讪讪,连一个听到流言也不跟成氏八卦了。 大嫂和二嫂心里暗暗不屑,这不开窍木头,她还当成氏以前高家女君吗?她现是江阳王妃了! “看,魏家和高家小娘子来了。”耳边响起了众人喃喃细语。 魏家和高家?这可是高家媳妇热门人选啊! “不是同姓不婚吗?怎么高家可以娶高将军女儿呢?” “高将军是外族人,本身不姓高,就是汉姓随了陛下罢了。” “咦?那位魏家小娘子可比高家出挑多了。” “是啊。” 成氏随着众人目光一起望去,就见两名差不多年纪小少女相携而来,一人身量高挑,相貌甚是普通,褐发浓眉,眉宇间英气勃勃,举止爽利,另一名少女身形略小,肤白柔美,举止端庄从容。成氏暗暗奇怪,这高昂女儿怎么跟魏丹女儿一起了? “阿娘?”圆圆轻轻碰了碰成氏。 “怎么了?”成氏偏头问。 “年年真没有礼仪女师吗?”圆圆不可思议问,二伯母那么关心年年,怎么会不给她请礼仪女师呢? 成氏失笑揉了揉女儿发丝,“傻孩子。你觉得年年礼仪差吗?” “不差。”高年年除了对陆希撒娇耍赖什么都上外,对其他人还是非常有礼貌,不然也不会得那么多人喜欢,大人喜欢就是乖巧听话孩子。 “她都有好老师了,哪需要女师?再说大家闺秀是养出来,不是教出来。”大家贵女怎么可能是教出来?只要稍微富裕点人家,或是大家族丫鬟都由专人教授各种礼仪,言行举止皆让人无可挑剔,可这不代表她们就是大家贵女了,只能说她们有教养。贵女是要环境蕴养出来,是从平时生活吃穿住行入手、由长辈润物无声言传身教,才能养出来。旁人不都说,三代看吃穿、五代看文章,不然为什么还有贵和世族之分呢? 圆圆困惑望着成氏,她不懂阿娘意思,要这么说她是不是也不用跟礼仪女师学。 “魏娘子漂亮吗?”成氏问。 “漂亮。”圆圆不假思索说道,她要是有魏小娘一半漂亮就好了。 “那么你觉得她漂亮,还是你阿姑、你叔母、陆家几位大母、从母漂亮?”成氏问。 “当然是叔母漂亮。”圆圆说,她顿了顿凑到了成氏面前悄声说:“我觉得哪怕是年纪大陆家大母都比魏小娘漂亮,魏小娘子站她们面前就跟丫鬟一样。”圆圆又觉得自己像是说魏小娘子坏话,“我站陆家大母面前,也觉得我自己是丫鬟。她是大丫鬟,我是小丫鬟。” “这就是养出来气度。”成氏摩挲着女儿小脸,“圆圆,没有谁青春永驻,身为女子年纪上去后,就要注意自己,无论是言行还是气度,腹有诗书气自华。你是高家女儿,你祖翁是皇帝,你耶耶是郡王,今天占这里贵女,就没有身份比你高,谦虚和自卑是两回事。”圆圆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也应该让她知道了,女人并不是一定要一辈子围着后院、围着男人打转,任何时候以自己和孩子为重才是重要。 圆圆似懂非懂点头。 魏小娘子和高小娘子一入宫室就来拜见高丽华和陆希,她们想要嫁入皇室,长公主和蓟王妃先需要讨好对象。 高丽华看着如花朵般小姑娘站成一排给自己见礼,对陆希笑道:“瞧着这些孩子,我都老了。” 陆希道:“是啊。”她不动声色打量着魏小娘子,十一二岁左右,容色秀美,举止从容,说话也柔声细语,要是她不是李氏生,陆希也不介意多这么一个儿媳妇。 比起陆希漫不经心,高丽华要仔细多了,元亮多还有三个月就成亲了,可就算谢娘子入门,他那些庶子婚事也要自己来操持,她今天就是来给弟弟孩子挑媳妇。 “大娘子。”春暄走到了陆希跟前轻唤。 “什么?”陆希回头看着春暄。 “郎君找你,让你现过去一趟。”春暄说。 “你说阿兄找我?”陆希暗暗奇怪,阿兄找自己做什么?不过她借口衣跟春暄起身出去。 “哎呀!”一声惊呼声响起。 陆希回头,就见一个小宫女端茶时候,不慎绊了一脚,茶盏落地,茶水飞溅到了高小娘子身上,高小娘子穿了一件海棠红襦裙,褐色茶水溅她襦裙上,这条颜色粉嫩襦裙就完全废了。高小娘子眉头微蹙,目光不善望着那小宫女吓白了脸,扑通一声跪低声,不停磕头。 “阿高可曾烫到了?”魏小娘子关切问。 “没有。”高小娘子抿了抿嘴道。 “阿高随我一起去换衣。”陆希含笑对高小娘子说,像参加这会宴席,出席人起码要带五套左右衣服,连搭配首饰都有备用。 “多谢蓟王妃。”高小娘子又惊又喜,没想到她居然有机会可以亲近蓟王妃。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谢。”陆希失笑。 而那小宫女已经被人无声拖了下去,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陆希带着高小娘子去偏殿衣,她则端了一盏茶盏外看着雪梅,高年年外面跟丫鬟采梅花。 “王妃。”高小娘子换完衣服小心走了出来。 “换好了吗?”陆希回神和善问。 “嗯。”高小娘子有些局促,她不时偷偷瞄着陆希,小脸涨得通红。 陆希见她紧张,也没跟她多说话,只让烟微带着她回宴厅。高小娘子一走,陆希就被揽入一熟悉怀中,“那小丫头是谁?” “高昂女儿。”陆希仰头,“阿兄你找我有事。” “皎皎,我要暂时离开建康一会。”高严说。 “发生什么事了?”陆希关切问。 “崔振外面闹了一点事。”高严说。 “崔振?他做了什么?”陆希问。 “他说他带着郑家太子逃了,现要剿灭我们这群叛军。”高严平淡说。高威是皇帝,高元亮是太子,都不能随意出征,那么平乱就只有高严了。 “怎么可能?”要是崔振真带了郑家太子离开,高威还会活着放他们一家子离开?“他不会是拿他自己儿子说是太子吧?”陆希很怀疑。 “不管那孩子是谁,总会有人会相信他是太子。”高严说。 陆希默然,崔振能打出这样旗号,他一家子结局就注定了,“权利果然容易让人疯狂。”陆希喃喃道。 高严以为她感慨萧家遭遇,抚摸着陆希肩,“皎皎,等我回来后,就让父亲跟母亲合葬。” 192宫宴(三) 让耶耶和阿娘合葬?陆希眼眶微湿,这是她埋心底深处遗憾和愿望,从耶耶死后迄今,她只跟阿兄说过一次,阿兄居然一直记得…… “我会让全天下都知道父亲是和母亲合葬,而不是跟常山。”高严认真说道。 “不用。”让耶耶跟阿娘合葬很简单,哪怕把他从常山身边挖出来都不是难事,难得是耶耶是葬郑启皇陵里。华夏自古讲究死者为大,尤其是郑启还是皇者,基本上要脸面皇帝都不会轻易去动前朝死去帝皇陵。所以陆希一直打算就是,找个机会去盗郑启皇陵,只要能把耶耶棺木偷出来,哪怕是名分上他还是跟常山合葬,陆希也无所谓。 “皎皎你不信我?” “我信。”陆希手放高严手上,两人十指交叉,“所以我不需要这些虚礼,耶耶也从来没乎过虚名,我相信他只要能跟阿娘一起就很开心了。”阿兄现处境微妙,陆希不想节外生枝,陆希靠高严怀里,抬头对他笑道:“阿兄,我们还要活很久很久呢,有些事没必要急于一时是吧?”别说他现只是蓟王,就是当来他当了皇帝,他去挖前朝皇帝皇陵,都要被言官喷死。 阿兄不是没有耐心人,但是只要关系自己,他往往会不计后果,陆希不愿意他这样,“阿兄,我太太曾今跟我说过,活人比逝去人重要,大家族要顾及,但大部分时间要以小家为主。” 陆希直起身体,亲了亲他耳垂,“我爷爷说过,其他胜利都是虚假,能等到后结果才是胜利者。”爷爷说这句话时候,他那些所谓政敌几乎全死了,有了所谓胜利又如何?他们后归宿就是那只小小骨灰盒,所以爷爷跟她说,能熬到后人才是胜利者。徐阶为什么能斗过严嵩?就因为他活比严嵩长。 “太太、爷爷?”高严挑眉,“他们是谁?”怎么没听皎皎说过? “就是几个长辈。”陆希说。 高严也没多问,皎皎长辈太多了,无论走到那里,都有她亲戚长辈。 “阿兄你什么时候走?”陆希不舍问,高严也不是第一次出征了,每一次陆希都会为他担忧。 “今天下午就走。”高严说,不然他也不会让人把陆希叫出来了。 “这么?”陆希微微吃惊,“难道崔振很棘手?” “兵贵神速。崔振这些年益州混不错,他是郡尉手下兵不少。” “益州?又是蜀郡,难道父亲当时没把孟达旧部清理干净?”陆希问。 “他那时候为了得益州民心,没大肆清剿叛军,还收了两个当地大族女儿。”高严毫不意妻子面前揭自家老头短,这件事压根就是老头子自己留下隐患。 “父亲真是老当益壮。”陆希汗颜,她忍不住往高严怀里蹭了蹭,幸好阿兄不像他爹。 “老头子是太无聊了。”高严唇贴陆希太阳穴,要是他母亲死不那么早,老头子也不一定会那么花心。他记得阿姊说过,阿娘时候,老头子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 真是别致打发无聊方式,陆希不准备跟高严讨论,爱一个人是否该为那人守身这种事,几千年代沟不是那么容易消除,她想法几千年后现代还有很多人不认同,“阿兄,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去带兵平乱?”陆希问。 “还有阿团、刘铁和高昂,我们也不算平乱,能招安就招安。”现高家刚拿稳手中政权,也不想大动筋骨,“对了,高昂跟我提了一次,说是想把女儿嫁给山山,你喜欢她吗?”高严见陆希这几天一直愁山山亲事,就想起了高昂提议,这不是现成人选嘛,刚刚见皎皎似乎还挺喜欢这个小丫头。 “这——”陆希有些为难。 “你不喜欢?” “我怕山山不喜欢。”陆希斟酌说,“这小娘子长得不是太出色。”山山长得比崧崧还漂亮,就想陆希少女时期希望找个帅哥当老公,后来真找了一个美男子老公一样,她相信儿子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希望找个小美人当老婆,高昂女儿不丑,可对远远超出平均线来陆家来说,她相貌只能说普通…… “他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你喜欢就够了。”娶媳妇是用来给他生孙子、伺候皎皎,管高屾喜不喜欢?高严一直觉得皎皎宠孩子宠过头了,娶媳妇都要考虑儿子想法,天底下哪有她这样阿娘?亏得小粘糕婚事早定好了,不然照着皎皎标准,非折腾鸡飞狗跳不可。 “那是山山老婆,不是我。”陆希没好气说,李家也是士族,魏家小娘子长相是今天来那么多小贵女中出色,陆希都没看上,别说高昂女儿了。不是她不好,而是不适合山山。也不能说陆希以貌取人,有门第之见,可她要是真给山山娶个什么都比不过阿平媳妇,她这不是等着山山心里不平衡,夫妻失和吗? 人要不得就是攀比,一比就容易心理失衡,可是人就有攀比之心,所以陆希明知道阿蕤比山山小了这么多,依然动了娶她当儿媳妇心思,论出身阿蕤跟阿平相当;容貌才华,阿蕤现还看不大出,可胚子已经足够好了,将来肯定不会长歪,这样山山婚姻才容易幸福。 除了嫡长子身份陆希给不了山山外,余下陆希都希望给两个儿子公平。陆希想着高山山小时候曾对她说过,他长大后要讨十五个老婆,每个老婆给他生少两个儿子,这样他就起码有三十个儿子给她玩了,要是他娶了高家小娘子……陆希脸色一下子青了,不行!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你有合适人选了?”高严问。 “我喜欢阿蕤。”陆希说。 高严不想陆希看上了自己侄孙女,“你喜欢就好。” “阿兄你不喜欢?”陆希跟高严夫妻多年,知道高严从来不会违背自己意愿,即使心里不赞同都不会说,但她还是隐约能察觉阿兄不是很赞同这门亲事。 “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没必要。”高严说。 “没必要?”陆希不解看着高严。 “年年将来嫁给阿拙,她再嫁给山山就没多少必要了。”高严道,他知道像陆家这种一流大士族看着枝繁叶茂,可真要谈婚论嫁,能选择人原本就不多,只要年纪和门第合适,不管辈分都会嫁娶。再说高家下一辈肯定要跟陆氏联姻,所以对妻子提议也不反对,阿拙是阿劫长子。就觉得哥哥比姐姐,弟弟嫁妹妹就有点浪费了,他也就三个孩子,送一个给陆家足够了。 “年年嫁给阿拙?”陆希瞪大眼睛,“怎么可能?年年比阿拙大了三岁。” “大三岁不是很正常吗?”高严笑着摸了摸妻子面颊。 “不行。”陆希摇头,“年年夫婿一定要是她自己喜欢。” “皎皎,只有年年生出来孩子才会是下一任齐国公,这不是早说好了吗?”高严道,不然阿劫哪有这么容易继承齐国公爵位?当年齐国公世子之争,明面上不过只是陆琉嫡子早亡,故过继堂兄嫡孙为嗣,实则原因非常复杂。自古庶子都是有继承权,爵位继承是,当年郑启都肯册封阿劫为齐国公了,别说是陆大郎这陆琉唯一血脉了。 若不是陆家族老百般阻挠,而陆琉死又太突然,让郑启对陆琉心生愧疚,阿劫承爵也没那么容易。陆大郎傻人有傻福,遇上心慈皎皎,不然哪能活到陆言为他求爵位、娶贤妻?他阿劫出生后就已经没用了。皎皎嘴上说她不喜欢陆大郎,其实还是跟陆言一样,认为他是先生唯一儿子,对他多有纵容。不然就陆大郎那么放肆行为,哪能活到现? “青梅竹马,总比突然成亲好,你看我们现多幸福?”高严大言不惭,要是皎皎没生年年就算了,不然年年是肯定要嫁入陆家,不管她嫁人是谁,她生下长子必定是陆家未来齐国公!这是他跟先生早有默契。 “不要脸!”陆希抬手掐了他一下,“我让年年跟阿拙相处试试看,要是合得来就定下,合不来就算,我不想让她当长媳。”长媳宗妇岂是那么好当?她家那个小娇娇怎么可能?她将来是要给年年养小白脸! “你也太小看你那块小粘糕了。”高严不以为然,“宫里那么多孩子,女儿又不是儿子,怎么疼都无所谓,你见老头子和阿姊喜欢过谁?高囧那两个女儿还是阿姊养大。老头子兴致来了,理朝政时候都带着小粘糕玩,你见小粘糕乱说话了吗?阿姊平时经手那么多宫务,从来不避讳小粘糕,小粘糕有跟你说过吗?” “这不是应该嘛。”她处事时候也不避着年年,年年很小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再说高威和高后说那些事,小粘糕也不感兴趣,哪会记住?这丫头估计就记得好吃好玩了。 “所以有你这么优秀阿娘,她怎么会差呢?”高严给妻子理了理鬓发,见妻子瞪他,他失笑道,“再说你真舍得父亲血脉从此陆家断了?” 高严这句话让陆希打消了疑虑,阿兄说也对,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总比外面找来男人好。她想年年十九、二十再嫁人,要是找个比她年纪大,人家不一定能等这么久,男人本来就比女人短命,且男人十几岁是精力旺盛时候,越往上精力越不济,女人恰巧跟男人相反……这么一想,还是男人比女人小好,反正也只差三岁,保养得宜话,完全看不出,反正小白脸跟官职大小、能力强弱不冲突。 “阿兄,你说山山会不会跟你和表哥一样,都折腾成剩男?”陆希好纠结,要娶个媳妇怎么这么难?山山婚事陆希是真心急,阿兄对未来媳妇标准跟自己完全不同,她真心担心他会随便把儿子卖了,别说上面还有一个不靠谱高威。 高严很不爽皎皎拿他跟袁敞那没人要老男人比,“我是一门心思等你,袁敞那是根本没人要!” “……”陆希无语望着高严。 高严见妻子眉头紧皱,低头亲了亲她眉心,“山山也才十二岁,你急什么,放心,山山婚事一定要你点头,我才会答应。”把女儿嫁给阿拙,就当养个小女婿了,反正他对那块小粘糕就一个要求——别太黏皎皎。可媳妇娶进来时结两姓之好,还是要找给儿子个合适岳家,陆家已经够亲近了,实没必要。 “真?”陆希将信将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高严拍了拍她背,“对了,王珏这段时间已经三次乞骸骨,父亲应该会让你堂兄接替他位置。” “堂兄要升职?”陆希又惊又喜,“太好了!”阿劫性情温柔单纯,不适合官场上勾心斗角,陆家、顾家也无意让他宦海沉浮,他就安心当他史官,写史书就好。但堂兄就不一样了,他本身就属于能吏类型,要不是郑家打压他们陆家,堂兄也不至于外面蹉跎那么多年。“阿兄——”陆希紧紧抱着高严腰,轻轻一声声叫着高严,多少事她不说,阿兄都会给她做好了,她一定是上上辈子积了很多福,这辈子才能得到这么一个老公。 “皎皎,相信我,我会让陆家恢复以前荣光。”高严陆希耳边轻而坚定保证道。 陆希再次回到赏梅宴时候,正巧是各路大家闺秀展现才艺时候,高后朝她投去问询目光,陆希坐到了高后身边,举起茶盏喝了一口,“崔振叛乱,仲翼要去平叛了。” “崔振叛乱?”高后眉头一挑,随即一声长叹,原本她听说崔振和阳平离开,心里还多少有些欣慰,至少阳平没嫁错人,可没想到崔振居然会如此。 是男人总想着要建功立业,陆希放下了茶盏,当天下之主位置看似谁都可以争时候,就没几个人愿意放手了。 一场赏花宴结束,收获大居然是成氏,她一口气帮自己六个十岁到十三岁左右庶子女都看中人选,也跟那些贵夫人交流过了,双方都很满意,过几天就开始下聘。 陆止等众人散去后,跟陆希先回长乐宫休息,陆希将陆纳要升职中书令事先跟陆止说了,陆止一听陆纳要升职中书令,也是跟陆希一样又惊又喜,“太好了,陆家终于又有人起来了。”对于士族来说,没有比退出权力中心难受事了,所以谢家会不惜一切跟高家联姻。陆家肯这么培养高严,也是打着高严将来反哺陆氏主意,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阿兄眼光真好,他果然没给皎皎选错人,高严是个靠得住人。 “皎皎,你想让山山娶阿蕤吗?”陆止问。 陆希羞愧低下头,她真不好意思跟陆止开这口,明明是她自己看中,结果却反悔了,陆希想想都觉得自己太过分了,“阿姑,我还没确定。”陆希支吾说,“还是不要耽搁阿蕤了。” 陆止心中了然,应该是高严不愿意,不过皎皎和仲翼也就三个孩子,两个都归陆家确太浪费了,“谁让你不多生几个儿子呢。”陆止逗小侄女,“这下不够分了吧。” “阿姑!”陆希不依揽着陆止手。 陆止笑着拧着她脸,“你真当阿蕤嫁不掉?别说顾家了,就是王家、崔家,还有张家、朱家都跟婉如暗示过,婉如自己都挑花眼了。反正年年是我们家媳妇,她也不亏。” “可——”陆希想说她还没真没想把女儿亲事现就定下。 “皎皎,年年一定要是陆家媳妇,齐国公夫人、未来齐国公母亲。”陆止神色严肃对侄女说,年年出生是陆家大喜事,就年年生下那一刻,她就注定是齐国公夫人了。她跟阿劫儿子生下后代,是陆琉和陆璋完美结合,也是陆家再次辉煌开始!陆家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三十年了。 “让年年现跟阿拙一起玩,我不信两人养不出感情来,你跟仲翼现多好。”陆止宽慰着侄女,“你真让年年自己找,大宋那么大,她去哪里找?还不是要你选?难道天底下还有比阿拙适合年年人?”陆止对自家孩子有一百万分信心。 这倒是,现代哪怕是恋爱自由了,还有不少人找不到真爱,要么就是勉强结婚,要么就是坚持不婚,“等阿兄回来,让阿兄教阿拙习武吧。”陆希终于松口了。 “好。”陆止一口答应,看崧崧和山山就知道仲翼对儿子没少花精力,高严看着个性冷淡些,可真是少见好父亲。 高严当天就跟高团、刘铁、高昂兵分四路,直取各地民乱之地。赏梅宴结束后,高威也没让儿媳妇离开皇宫,横竖高严不,她回蓟王府也没事,还不如留宫里舒服,他顺便也能逗逗小孙女。 高元亮婚事也让高后白天忙得几乎连喝水时间都没了,陆希住宫里,正好被她抓了壮丁,连成氏都被高后逮着帮忙了,姑嫂三人忙了三个月总算将大兴立国迄今第一件盛世——太子娶妃给完美办好了。 高元亮成亲后,高峥婚事也提上了日程,人选是高威和高元亮划定魏家小娘子;高昂女儿则嫁给了高威三子西平郡王长子,也就是西平王世子。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风中欢舞稻子扔了一个火箭炮、谢谢肉肉 投一个地雷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193七月流火 七月,酷暑热气未散,秋老虎又虎视眈眈袭来。 陆希担心女儿适应不了江南闷热潮湿气候,让人长乐宫里挖了一个戏水池给女儿玩,里面放了不少木制玩具,既能消暑,又能让孩子锻炼身体。开心高年年完成了每天课业就往戏水池里溜,连带陆家几个孩子也迷上。高后本来就喜欢孩子,见他们都喜欢,就干脆把他们都留宫里了,陆止和顾婉如一来担心孩子宫里闯祸,二来也是陪陆希说话解闷,两人三五不时就会入宫。 水池外几个孩子正围着一个狭长木桶外唧唧喳喳讨论,这木棍里塞了不少可爱只有拇指大小小玩件,大家都想要,但是这些玩具都木桶底部,他们手根本够不到,大家讨论了许久,还是高年年从水池里舀了一勺水往木桶里倒,然后这些小玩具就浮起了一些,大家见方法可行,一个个都去舀水了。 水池外,陆止、陆希和顾婉如三人,含笑看着孩子们玩闹。 “阿姑还是你有法子,以前到了这天气,阿蕤、阿拙他们就开始苦夏,饭都不肯吃了,要是用冰他们又受不住。”顾婉如对陆希道,“叫了疾医、食医,也就给他们弄些开胃药罢了,那些药我都不爱吃,孩子怎么肯吃得下去。这些天入了宫倒好,吃比家里多多了。” 陆希道:“养孩子就是操心,都是慢慢琢磨出来,年年小时候身体也不好,这些年才好转。” “阿蕤也是,小时候三五不时就会闹病,等大了才好些。”顾婉如提起长女,一脸笑意,“以前家里时候,谁不说她乖乖巧巧,现倒成了疯丫头。” 陆希轻轻摇着团扇,给睡两人身边阿劫幼子还不到周岁阿愚打扇,这小子睡安稳,还不是吐个小泡泡给陆希打扇捧场,“疯丫头才好,太文静了不爱动,身体就容易差。女孩子乐也就当姑娘那几年,等出嫁了就该相夫教子、操持家务了,能玩就让她多玩些,反正礼仪不差就够了,别太拘束了。” 顾婉如心有戚戚附议,她跟阿劫也是恩爱夫妻了,可有时候她还是会想念家那段无忧无虑少女期。 陆止鄙视这两个无病□人,“别了便宜还卖乖了,整个建康谁不羡慕你们两个?”丈夫有才有貌,对妻子又一往情深,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多少女人梦寐以求婚姻啊。 “阿姑。” “祖姑。” 陆希和顾婉如同时不依唤道。 陆止懒得理会这两人撒娇,她问陆希:“仲翼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清楚。”陆希摇头,“他上回来信只跟我说,他招安了崔振,现转去打魏国了,崔振也把他手上那个太子交出来了。”只可怜了那无辜孩子。 “我听说崔振娶了羯族公主为妻?”顾婉如问。 “对。”崔振带着家人逃离建康后,就借口手上有前宋太子,很集结了一支部队,又不知怎么,勾搭上了羯族,居然还娶了羯族公主为妻,益州划地为王。 “那阳平公主怎么办?” “她自愿移居侧室。”陆希说,也就是自贬为妾了。 “她——”顾婉如斟酌了半天,才为阳平找了这么一句话形容,“真会为夫婿打算。”心甘情愿自贬为妾人可不多。 “她打算好着呢。”陆希道:“先娶了羯族公主,得了羯族支持,他们就能益州天高皇帝逍遥过日子了。阳平跟崔振成亲这么多年,长子、次子都娶妻生子了,她还意那个正妻名分吗?”阳平跟崔振结婚了那么多年,孙子都生了,崔振就算自立为王,娶了羯族公主,难道将来还会把自己打下江山给羯族公主生孩子不成?所以阳平现压根不乎那么一个名分,据阿兄传来消息,阳平是真主动退让。陆希不赞同阳平作为,但她举动还是很好理解。 “天底下还有这么好事?”顾婉如不可思议问,“羯族有那么舍己为人?”说来也怪,鲜卑族和羯族都入侵过中原,也杀过不少汉人,可大家对鲜卑族印象要稍好一点,对于羯族好多人都深恶痛绝。 “与虎谋皮、引狼入室、玩火*。”陆止给这对夫妻下了三个定义。 “不错,这两人迟早把全家都赔上。”陆希这些年蓟州看着高严跟鲜卑族和羯族都打过不少仗,陆希对这两族秉性有比较深了解,如果说鲜卑族是对一头对中原一直虎视眈眈恶虎话,那么羯族就是鬣狗。恶虎目是想要入主中原,而鬣狗是想着怎么把中原当成他们金库,他们不仅会杀光所有非羯族以外人,甚至自己族人,只要是拖累族群,他们都会杀光。跟这样种族合作,会有什么好结果? 原本高严也不会让崔振那么嚣张,他入益州后,先将几支势力小反部清扫干净,正想一鼓作气将崔振打下,却不想魏国又出问题了,高严跟高团就直奔蓟州,仅留高昂和刘铁平定国内,两人也不浪费留下兵力,见崔振肯接受招安,就拿出高威早就写好圣旨,册封为他为大将军。不过谁都知道这只是暂时性,所以崔振一接受招抚后,就立刻跟羯族公主联姻了。 “王妃,魏侍中李夫人求见。”门外宫侍通报道。 魏侍中李夫人?三人对视了一眼。 “阿姑,你跟李夫人有交情?”顾婉如问。 “都没说过话,哪有会有交情?” “没交情就早点打发了。”陆止拈着团扇下坠子把玩,她来干什么三人心里多少有点数,皎皎没必要牵扯那团乱麻。 “早如今何必当初。”顾婉如冷笑一声,“以妾为妻了十几年,现想反悔,天底下哪有那么容易事。他们家还怕闹笑话?都被人笑话了十几年了。” 魏小娘子嫁入皇室,是魏家喜事也是李家喜事,但李老头当初做太绝,把发妻儿女得罪狠了,已经有十多年没联系了。现魏小娘子要嫁入皇室,这外祖母、嫡亲舅舅、从母都不到场那就是天大笑话。时下重礼节,莫说是成亲这种大事,就是寻常寿诞亲人也会被人认为是六亲断绝意思。李老头再爱小妾,发妻没死、也没离婚,总不能这种正经场合指妾为妻,也不能把庶出儿子认作嫡出儿子。李老头找上妻子,想让妻子出席外孙女婚事,却被袁氏夫人一纸离婚书贴到了脸上,原配子女也借口外地没空参加,现李老头是真急上火了,四处求人。陆希是蓟王妃,跟袁家又有旧,也是李家前来求情对象。可陆希怎么可能会理会他们? “那也未必,李家那个庶子比原配那个有出息多了,魏家那几个儿子也不错。要是她运气好,生儿子能青史上留名,说不定还有人把她划到列女传里,说她是贤母典范。”陆止淡淡说,“不然魏小娘子嫁不到皇室。” “……”陆希和顾婉如同时沉默,陆止这句话说得很对,从古迄今,规矩都是给没能力人遵守,有能力人都是规矩制定者,前朝律法明确规定了不得以妾为妻,可小妾后熬成正妻人也有不少。这李家妾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真有这一天。 陆希托腮,要是有一天阿兄真当了皇帝,哪怕有人反对,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耶耶棺材挖出来葬到阿娘身边,但是现——陆希心里暗暗叹气,阿兄压力已经够大了,她可不想给他加压力。 “当初阿袁做也有欠缺。”陆止说,“她就不该对那男人有指望,直接离婚得了。”陆止想起了当初谢芳,当初谢芳不也是?当初娶她时候看中了陆家权势,口口声声说她是他正妻,他会给她属于正妻一切脸面,他们之间是有夫妻情义,可回头还是搂着小妾亲亲我我。见鬼夫妻情义!她带着嫁妆嫁给他,替他伺候公婆、掌管家务,将来还要替他生儿育女,他倒好搂着小妾万事不愁,天底下哪有那么容易事?要这样老公,还不如养个面首,至少还一切以她为主。直接离婚,省得整天对着贱男恶心! “阿姑是有了孩子,舍不得孩子吧。”陆希是母亲,很了解袁氏想法,母亲是可以为了儿女牺牲一切,“要我说当初阿姑有了儿子,要这男人干嘛?直接作了那男人,把儿子养大,她就是太夫人,不用受任何闲气。至于那小妾提脚卖了,她不是自愿为家族牺牲吗?把她卖个一个半百老头,可她还能不能这么大义凛然。”陆希撇嘴道,夫妻间要动个手脚还不容易嘛。男人是祸根直接解决,小三也不是无辜,既然她这么想为家族牺牲,就成全她好了。 “……”顾婉如决定换个话题,这话题太危险了,“话说袁夫人这样真好吗?”顾婉如也讨厌李家做派,可袁夫人这么做,不是要得罪皇室了吗?阿姑现也操持高峥婚事,她这么做就不怕陛下生气? “我听说谢太子妃有身孕了?”陆止问。 “对,太医令说已经一个多月了,父亲已经让太子妃好好休息了,宫中一切事务还是有阿姊暂理。”高元亮和谢太子妃是三月份结婚,结婚之后高元亮就一直待太子妃身边,完全独宠。旁人都说高元亮老庙着火,年纪一把了,居然还对妻子那么好。陆希倒挺同情太子妃,面对一个天天让她生嫡子老公,那么大压力,还能怀孕,太不容易了。 顾婉如听陆止突然提起这个,不由一愣,“难道这是——”她没说下去,她心下骇然,这太子妃肚子里孩子才刚有,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这已经开始闹起来了?就算太子妃生了嫡子,高峥都已经那么大了,这也太急了。 “放心吧,这件事肯定会处理好,但不该归我管。”陆希摇扇道。 顾婉如这时候已经彻底熄了把阿蕤嫁给山山心思,皇家媳妇可真不好当。 “阿娘。”高山山这时走了进来,见到陆止和顾婉如后又给两人行礼。 “你怎么来了?”陆希问。 “嘿嘿——”高山山腻到了陆希身边,“阿娘——” 陆希瞄了儿子一眼,“怎么?又想做什么坏事了?” “哪有!”高山山搂着陆希肩膀,“阿娘,我明天带你去外面郊游好不好?” 陆希点点他额头,“有话说,少废话。” 高山山郁闷摸摸鼻子,凑到了陆希耳边低低说了一句,陆希蓦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她不可置信重复了儿子话一遍,“你要纳妾?” “对!” 194高山山的损失 陆希听到儿子要纳妾第一反应是——山山知道妾主要功能吗?他才十二,硬件还没达标,他纳妾想干什么?但转念一想,又戒备起来,不对!阿兄一直把他往军营里丢,虽然父子三人从来没说过他们军营干什么,可陆希还能不知道?这些军汉平时除了操练、杀人,爱聊就是女人了,别说蓟县还有军妓营,陆希不信这崧崧和山山没好奇瞄过。他不会是被人撺掇了吧? 高山山腻着陆希道:“阿娘,我想要十个漂亮、会磨墨、会写字,还有弹琴妾。” “咳——”顾婉如被呛了,十个?山山以为妾是什么?还提这种要求,他看上犯官家眷?顾婉如和陆止暗自思忖道,两人听到山山这话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带坏山山!不然山山怎么突然会要纳妾呢?或者有人勾引了山山,让山山过来求皎皎。 要求还不低!陆希看着儿子兴致勃勃说着他对妾要求,神情一如他以往阿兄处满足不到愿望后跑来找自己撒娇,缠磨着她答应。陆希揉了揉眉头,她想念阿兄了,要是阿兄,这会一定把这个小子提出去谈心了吧?不过孩子现还成长期,心思敏感,要学会慢慢教导,而不是简单粗暴教育,陆希告诉自己要耐心。 “山山怎么想到要妾?”顾婉如问,作为女人顾婉如不喜欢丈夫纳妾,可要是自己兄弟或是儿子要纳妾,一般来说没几个女人会太反感,人都是自私动物,何况看山山这架势还不像是被什么狐媚子吸引住了,倒像是被人怂恿了,把妾当成一样好玩东西。 “因为大家都有,就我没有。”高山山严肃对陆希说,“阿娘,我也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妾跟长大有什么关系?陆希被儿子想法搞糊涂了,“你说大家都有?谁有?” “很多人,耶耶、阿兄他们不都有吗?”高山山很郁闷说,“高峥、高岿他们也有,大家一起出去玩时候就我一个人没有,上回道明还假惺惺说要送我两个!”高山山忿忿不平,“我才看不上!”他要小妾不会跟阿娘要嘛?阿娘一定会给他好。 陆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时下送妾之风盛行,即使高严这些年并没有小妾,但还是家里养了不少姬妾,这些姬妾功能就是客人来时候献艺、侍寝,顺便还当做礼物。崧崧身边侍妾功能也差不多,不过这些侍妾倒不是陆希准备,而是崔家准备,崔家甚至还送了两个专门□,可以给人红袖添香绝色侍姬过来,意味非常明显,崔家表明他们家大娘子并非容不下人人,但是高崧崧后院一定要掌握崔康平手中。陆希不喜欢儿子纳妾,但不会巴上去跟未来亲家说,她说了崔家也不会信,这种事是日久见人心。 高山山说高峥、高岿身边侍妾,应该也是这种类型,倒不是家里约束他们不许纳妾,高家父子身边就没断过女人,只是高威荤素不忌,但对子孙要求非常严格,要玩女人可以,不过要等满十六岁后,十四岁之前甚至不许泄元阳,所以就是高家不靠谱高回十六岁之前都是规规矩矩。不过作为大兴目前处顶层贵公子,高家小郎君出去游玩,要是没几个漂亮丫鬟确有点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所以你要侍妾就是出去玩时候让她们伺候你?”陆止问,眼底隐隐浮起了笑意,真是孩子,不过听到这里,场大人还有什么不明白?这孩子肯定是被人撺掇了。 “回祖姑,不是。”高山山认真反驳,他目光期盼望着阿娘,阿娘一定知道他想法。 “不是?”陆止和顾婉如一愣,那他是为了什么。 果然是到了青春叛逆期吗?陆希苦笑,毛都没长齐奶娃娃就想急着证明他是大人了,“山山。” “阿娘。”高山山凑到了陆希身边。 “你跟我来。”陆希起身对陆止和顾婉如歉然颔首,孩子也是有自尊,陆希绝少外人面前教训孩子。两人走到了内室后,陆希坐蒲团上,高山山坐了她面前,垂着脑袋,阿娘似乎不高兴? “山山觉得自己长大了,所以想要纳妾证明自己长大了?”陆希伸手摸着儿子头柔声问。 “阿娘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证明了。”十二岁小男子汉秀出了自己臂肌,表示自己没有那么幼稚,哪有男人用女人来证明来长大!哪会被人笑话死! “那山山为什么想要纳妾呢?”陆希柔声问。 “因为大家都有。”高山山说理直气壮,他跟大家一起出去玩时候,其他人都有就他一个人没有,他不喜欢大家看他目光。 “很多东西大家都有,可也有很多人并没有。”陆希说话语气越发柔和,“比如说好多人都媵妾,可你耶耶没有,你阿兄也没有;比如说好多人服用五石散,可家里都没有人服食。”幸好山山今天只是告诉自己她要纳妾,要是他说自己服食五石散了,她非揍死他不可! “那是因为耶耶有阿娘,阿兄有阿平姐。”高山山理所当然说,“阿娘不是说丈夫是不可以让妻子伤心吗?” “那山山以后有了妻子呢?会纳媵妾吗?”陆希问。 “那阿娘会给我找个我喜欢妻子吗?”高山山问,“就跟阿兄一样,我不要高小娘子那样。”高昂女儿还没跟他堂兄订亲之前,高山山怕就是耶耶给他定下这样妻子,他一点都不喜欢高小娘子,阿娘说不可以以貌取人,可她不仅长得不好看,脾气又不好,他不喜欢这样妻子。 “当然。”陆希一口答应,她一点都不怕儿子选中妻子会不合她心意,她养出来儿子难道还会喜欢超出她审美标准之外女子。 “那我一定会对我妻子很好很好。”高山山说,“可是阿娘我现没有妻子,也没有未婚妻,难道这样也不能纳妾?” 所以儿子你是告诉我,你想要老婆了吗?陆希无奈,“要是有人说山山不纳媵妾是因为害怕妻子,没有男人气概呢?不然为什么大家都纳妾,有庶子,就你不纳妾没庶出子女,你怎么办?” “男人气概又不需要纳妾生庶子来证明。”高山山挠挠头,那不是说他耶耶没有男人气概吗?谁敢说他就揍死他! “那山山为何还意大家都有妾,你没有妾呢?”陆希微笑说。 “这——”高山山开始觉得他一直想纳妾想法似乎很蠢? “再说妾是大家都有东西,你有了又能证明什么?俗气。”陆希不屑下了一个定义,“为了十个不值钱丫鬟,你就特地来求阿娘?你今年可就剩后一个愿望了,你不要大宛马了吗?我还特地让人给你你挑了一匹纯色黑马!”高严执掌蓟州十来年,蓟州是名副其实皇帝,高家即使不登上皇位,也是富贵滔天,崧崧和山山走到那里都是被人捧上天对象。陆希总担心把儿子教成纨绔,对儿子疼爱同时,也有诸多约束,比如说一年只能提三个要求,就是其中之一。这样孩子就知道取舍,知道珍惜到手东西了。 “对啊!”高山山想起陆希话,不由惊得跳了起来,苦着脸说,“阿娘,我能反悔吗?” “不行。山山,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十个漂亮、会磨墨、会写字,还有弹琴十个小妾是吧?我下午就让你直叔给你送来。”陆希一向是宠孩子阿娘,孩子要求她怎么会不答应呢,十个小妾太简单了,“不过应该没你漂亮。”陆希后逗了儿子一下。 “为什么?”可怜高山山已经被自己跟汗血宝马失之交臂消息打击傻了。 “别说妾了,就是建康这些小贵女,你有见过比你还漂亮吗?”陆希反问。 高山山摇头,他就知道阿娘比他漂亮,不过她们怎么配跟阿娘相提并论。 “那就不就信了。”陆希拍了拍他肩膀,“回头跟你司从母说一声,让她给你找一间偏院安顿你那些小妾。” 高山山哭了,大宛马啊!他想要了三年大宛马,耶耶好不容易让人找来大宛马,居然被他用十个不值钱、还不漂亮小妾替换掉了!高山山简直想一巴掌抽死自己!一百个小妾都换不来这样马啊! 陆希满意看着儿子懊恼不已神色,“山山,以后旁人怂恿你时候,你要多动动脑子,今天就少了一匹大宛马,下回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高山山听了陆希话,脸上懊恼之色顿减,而是低头认真思考了起来。 陆希也不打扰儿子思考,孩子长大了,很多东西教是教不来,只有让他们去经历,去体验才能牢牢记住。 “阿娘,我错了。”高山山头靠陆希肩膀上,神情沮丧,他实太蠢了!就被人怂恿了几句就当真信了。 “傻孩子。”陆希亲了亲儿子,自从崧崧和山山满七岁后,陆希就不对儿子做这种举动了。 高山山被母亲举动弄红了红脸,不过还是往阿娘身边靠了靠。 “山山,你是你耶耶儿子,多人是想要结巴,也多是人想要利用你害你人。”陆希话让高山山脸上浮起了怒色,她轻笑道:“这些人你都不用太上心,但凡有所有求人都是有弱点人,他们想利用你,你也可以反过来利用他们。回去好好想想,那些人对你做件事目是什么。” “嗯。”高山山搂着陆希,“阿娘,我今天能留下陪你跟年年吗?” “山山,这是宫里。”陆希说。 “哦。”高山山失望低下头,自从来了建康后,阿娘跟年年一直宫里,大哥又忙,耶耶也出去打仗了,高山山也不是一定要家人陪着,但是这种看到大家都是各忙各,只有他一个人无所事事,有时候心里真不是滋味,他不是大哥,不需要继承耶耶家业,他能干什么? “不过阿娘明天就能出宫回蓟王府陪你了。”陆希又给儿子一个甜枣。 “太好了!”高山山兴奋跳了起来,过了一会,他又期期艾艾蹭了陆希身边,“阿娘,我真不能反悔吗?”他还是想着他大宛马,纯色黑马呢!阿娘说对,十个小妾算什么,纯种大宛马才是稀世珍宝啊!就是祖翁也才三匹! “不行。”陆希差点失笑出声,但是还是一口拒绝了儿子,要是太容易原谅了,他还能记住这次教训吗?陆希送走了高山山,陆止和顾婉如也先告辞离去,陆希吩咐穆氏和春暄好好看着高年年,她神色微沉去找高皇后。 三个孩子都是陆希一手带大,他们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个清楚肯定是陆希,即使现崧崧和山山都大了,可两人一旦有什么心事察觉还是陆希,她很明显感到山山近情绪不对劲。思及山山刚跟她说过话,她倒要看看,谁挑拨她两个儿子关系! 195王府琐事(一) 高皇后听到山山想要纳妾,第一反应也是山山被人设计了,可听陆希说完了她跟山山对话后,脸色不由微变。 “阿姊,我想回蓟王府住,多陪陪崧崧和山山。”陆希说,“蓟王府事也不少。”陆希婉转对高皇后说,她留皇宫时间也确够久了。 “你回去也好,宫里也没什么事忙了,蓟王府也不能离了女主人太久。”高丽华点头道,她早就让皎皎出宫了,但父亲一直不发话,她也不好说。现阿弟都要回来了,也该让皎皎回去了。 “好。”陆希还真担心高后舍不得年年,让她把女儿留宫里。 高小粘糕一听说陆希要带她回家,欢呼了一声,奶声奶气嘱咐小丫鬟要把她这些天收集小玩具都带上,回家要跟小伙伴一起玩。 陆希听她嘴里那几个蓟县小朋友,叹了一口气,将女儿搂了过来,“年年,我们要回是建康蓟王府,不是蓟县家?” 高年年困惑看着陆希,她不理解为什么她会有两个家,她心目中蓟县家才是家,那里有年年养各种小动物,还有年年好朋友,虽然建康很多很多亲人,可她还是喜欢蓟县,因为那里她可以天天跟阿娘、耶耶一起,阿兄要上学但也常会回来陪年年玩,不像现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耶耶了,“阿娘,年年想耶耶、想回家。”高年年趴陆希怀里小声说道,她摸了摸小屁屁,即使耶耶打年年,年年还是想耶耶。 陆希听到女儿话,眼泪都差落下来了,她又何尝不想回到从前呢,阿兄就算出门,也不会一出门就是大半年,不会出现明明跟儿子同一个地方,都看不到他们情况,但事情都走到这一步了,大家都得到了好处,总要付出代价,她亲了亲女儿额头,“耶耶马上会回来了。”陆希稍稍打点了下,也没收拾多少东西,就让崧崧来接自己回蓟王府。 高崧崧也已经很久没见阿娘了,高严出京打仗了,可蓟王府还运作,陆希宫里管不了,拿主意就只能是身为世子高崧崧了,这段时间他忙得倒头就睡,偏偏高山山还给他出状况,他早上忍不住小小教训了他一顿,这郁闷着,一听陆希要出宫消息,就欢喜让人套了马车就来接阿娘和阿妹,连马都不骑了。 “阿娘,我好想你。”高崧崧抱着妹妹上下丢了几下,逗笑了阿妹,才跟陆希说着他这几天遇上烦心事、开心事。 陆希含笑听着,高年年一听说二哥还家里等她们时候,开心陆希和高崧崧身上、宽大衣袖里钻来钻去,小丫头很容易满足,只要父母和哥哥肯陪她身边,她就能一个人自得其乐玩上很久。 “阿年,山山小妾是你给?”高崧崧心里犹豫了一会,终于问起了这件事。 “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山山还小,十个小妾是不是太多了?他——”高崧崧心里选着合适词跟阿娘说,“我今天来之前跟山山谈了一会心。”高崧崧昨天一晚没回蓟王府,今天才知道弟弟一下子多了十个小妾,大吃一惊,就去找山山问他到底怎么回事。结果高山山那臭小子对他不冷不热就算了,他多问了几句就对他发火,高崧崧向来不是好脾气人,见弟弟冲着自己大声嚷嚷,拿他好心当驴肝肺,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阿弟揍了一顿,这会他还躺床上起不来呢,不然早就来找阿娘诉苦了。 “你揍他了?”陆希了然问。 高崧崧尴尬笑了两声,“我没太用力。”至少没耶耶狠,耶耶是拖下去打板子,他是拳头揍。 “长兄如父,你耶耶不,我又一直宫里,不一定能看顾你们两个,山山要是有什么不对地方,就要你来指正了。”陆希说,“他是你弟弟,他还没长大,你不能跟他怄气。” “我知道。”高崧崧听阿娘这么一说,就知道阿娘不怪他打阿弟了,“我怎么可能跟他怄气呢?”生气了就揍一顿呗。 陆希满意一笑,心里还是放不下小儿子,到了蓟王府后就先去山山了。 高山山房里正忙成了一团,高严教训儿子一向不手软,高岳受父亲影响教训起弟弟来也没手软,一顿胖揍把高山山揍得躺床上起不来,“高岳你耍赖!”高山山悲愤用手砸着床头,要不是他让他侍卫压住自己,到底谁揍谁还说不定呢!“哎呦!”高山山又一声嚎叫,他回头怒狠狠瞪着给他上药人,“轻点!你要疼死我吗?” “少君你忍着点,殇医都说了上这药时候会疼一些,忍忍就好。”给高山山上药小厮好声好气劝道。 “不上了!就那么几个小伤口!”高山山不耐烦道。 “那可不行,王妃马上就要回府了,见了少君这样一定心疼。”那小厮说话间动作利索给高山山又上了几处。 提起阿娘,高山山忿忿道:“我要告诉阿娘,高岳他欺负人!” “少君,大少君他是你长兄,你突然多了十个侍妾,大家都吓了一跳,他问询也是关心你——” “有什么好问!”高山山扭头,“他近不是忙得很!哪有心思陪我玩小孩子游戏!”高山山还记得上回他兴冲冲去找阿兄要阿兄陪他打猎玩,就被阿兄赶了出去,还说他小孩子脾气,他心里那个郁闷,他原本也不是自己想去打猎,只是见大哥这些天忙脸上都没个笑脸,想让他出去散散心罢了。 “少君,郎君不家、女君宫里,家里大大小小事都要大少君做主,大少君哪里知道你是目是带他去散心呢?都是自家亲人,要做贴心事也要说出口……” “谁体贴他了!”高山山死鸭子嘴硬。 高崧崧站门外听着阿弟跟他侍从对话微微一愣,才想起山山真有找他玩时候,可他那时候真忙得焦头烂额,耶耶不京里,他要面对事情真很多,他之前也没经历过,难免有几分烦躁,对阿弟也少了点耐心,虽然他本来耐心就不是很多。 “少君要是不体贴大少君,怎么上回还跟大少君坏话十七郎打了一架……” “二狗子!”高山山怒道,“你到底是我人还是我大哥人!” “嘿嘿,少君,我现不叫二狗子了,叫阿陵了。”二狗子笑嘻嘻说,“二少君,药涂好了,你还疼吗?”二狗子就是高山山先前收下小乞儿,他为人聪明伶俐又肯吃苦,住进陆家后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福窝,再也不用担心饿死了,还有了一个像人名字。对二狗子来说,高家是他再生父母,高山山是他救命恩人,他一条烂命送给高家高家也不要,他只要认真伺候高山山就是报恩了,他卯足劲了花了一年时间将四书上字认全了,高山山无论去哪里,他都跟着,前后照顾十分精心,王直见他是个机灵人,就默许了他跟高山山身边,山山身边需要这样人。 高山山从床上一跃而起,动了动筋骨,轻轻踢了他一脚,“就你这小子话多!” “山山——”陆希门外扬声道。 “阿娘!”高山山一听到陆希声音,立刻将散乱衣服整理好,神情若无其事打开了房门。 “阿兄!”一团软软香香小东西率先扑到了他怀里。 “年年。”高山山兴奋抱起妹妹,做着她爱丢上丢下游戏。 “山山身体不舒服?”儿子不提他挨揍事,陆希也没提。 “没有,我就是午睡了一会。”高山山嘴上说要告状,可心里是不屑做这样幼稚事,下回他要跟大哥单打独斗!他瞪了高崧崧一眼。 高崧崧原本有些愧疚心情一下子不翼而飞,他拳头似乎又痒了…… 陆希无奈摇头,这两个活宝,“年年,跟阿娘先去梳洗。”他们都大了,很多事不需要她来指手画脚,他们就应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高年年蹬蹬跑回了陆希身边,陆希问高山山,“刚给你上药小厮是谁?”山山小厮她大部分都认识,这个似乎没见过。 “他不是家里小厮,他就是我上已节带回来人叫阿陵。”高山山说,“阿娘,阿陵很聪明,不过一年时间,就能把四书上字都认全了。” “看起来就是个机灵孩子。”陆希点头,“让他一会到我那里去。” “好。”高山山随口应了。 陆希带着女儿出了儿子院落,司漪已经站院外,一见陆希就迎上了上去,“王妃。” 陆希笑着同她聊着家常,“阿漪,绵绵近如何?她生了吧?” “是,都已经九个月了,听产婆说随时都能生。”司漪有些担忧,毕竟这是女儿第一次生产。 “绵绵身体一向好,这次一定能一举得男。”陆希道。 “承王妃吉言。”司漪说。 两人聊着家常,款步往蓟王府正院走去,陆希先让穆氏抱年年下去梳洗,她和司漪先偏厅休息喝茶。司漪等下人都退下后,对陆希道:“大娘子,山山这些天也没有跟乱七八糟人胡混,他大部分时间都学堂念书,平时出去玩也是高家那些郎君。”司漪顿了顿道,“道明是西平王三子,这些天陪山山玩多也是他。” 西平王是高威三子,西平王世子正是高小娘子未婚夫,陆希微微挑眉,这西平王平时低调就跟不存一样,平时偶尔宫里遇上也跟锯嘴葫 196母子叙话 “阿直还说西平王平日一直深居简出,少数几次外出都是跟着太子殿下。”司漪说,这也算不上什么。西平王跟太子是亲兄弟,太子又是储君,两人又来往正常不过了。 大娘子刚嫁入高家时候,陆家也派人打听过高家情况,对高威庶子也有大概了解,那时候司漪对他们印象就是安分,可这些天那些郡王举动却让司漪暗暗感慨,高威那几个儿子除了高回外没一个是省油灯,安分就应该是高威幼子,册封了郡王后就带着家眷去封地了,一点时间都没有耽搁,不过他也比崧崧、山山大不了几岁,自知自己年纪太小,远远比不上上面哥哥们,才会那么安分。难怪高威连娄氏都不肯册封皇后,不然现高家还有热闹呢。 “大娘子,要不要多派几个人跟二少君身边。”司漪问。 “不用。”陆希摇头,就算高家不这个位置,只要山山长大了,他身边诱惑就永远少不了,这种事防是防不住,只有靠自制。外面那些带坏山山是外因,她这次回来主要先解决内因。 “王直已经派人去盯着西平王了。”司漪说。 “崧崧和山山一起干什么都一起,以后还是让山山跟着崧崧吧,一旦他不懂事了,还有崧崧看着。”陆希垂目看着手中茶盏。蓟州时候,高崧崧和高山山都是同进同出,做什么都一起,而两人到了建康后,也就早上一起上学时候一起了,余下时间兄弟两人极少能见面。陆希宫里时候就知道这件事了,她知道不妥,但没有马上阻止,毕竟她宫里脱不开身,她就算吩咐两个儿子,儿子也不会当回事。 “大娘子。”司漪欲言又止。 “阿漪我心目中,崧崧和山山是一样。崧崧是长子,他将来会继承阿兄一切,可是山山也是我儿子,他跟崧崧没有任何不同。”陆希放下茶盏道。 陆希语气很温和,却让司漪心下一凛,大娘子这话是给她说,也是给王直他们说,这也是陆希第一次明确表明自己立场,司漪硬着头皮道,“大娘子,每一家都是如此,即使陆家。” 华夏自古就是嫡长继承制,长子出身后,地位就跟余下弟弟身份完全不同,哪怕弟弟跟大哥是同父同母亲兄弟。自从崧崧和山山到了建康,王直他们就开始有意识分开了崧崧和山山,一切以崧崧为主,对崧崧教育十分严苛精心,而相对对山山教导就没有那么严苛,不是说不重视,只是培养方向不同,甚至很多方面将山山隔绝外。他们这样做目,并非是针对山山,而是明确树立崧崧嫡长子地位。就如高威对待高囧和高严一样,高严有出息,高威也愿意帮儿子一把,但是家族继承权跟高严是完全无关,除非高囧没有后嗣,不然高威身份、高家族产永远都跟高严没关系。 很多家族孩子出生后,就下意识抬高了长子地位,大部分家族次子都明白他们跟大哥身份是完全不同,想要成功就得靠自己,父亲身份只有大哥才能继承。可高家,陆希对三个孩子都非常好,好让高山山完全没有意识他跟大哥其实是不同,这点曾让高严手下那些幕僚亲信头疼不已,熟悉高家人都知道,郎君怎么想不重要,重要是女君怎么想。幸好那时候高家还没有登上那个高位,高严多也就能当上四征将军领个爵位,陆希高山山出生就跟他要了文山县子爵位,以高严和陆希手段,完全可以给陆希所谓平等。 可现情况完全不同了,高严现是蓟王,高严就算本事再大,也不能让高威、高元亮松口封高山山也为州王,大兴拢共也就没几个州,除非高严能进一步……但要是进一步,那位置就只有一个了,怎么分?如果不能让山山认识到自己身份,将来说不定会出大事情,故等山山入京后,高严亲信和幕僚也下意识分开了两兄弟。高崧崧处其中,又忙晕了头,自然无所察觉,高山山身为大家特别关照对象,感觉就特别敏感。他年纪本就小,陆希又不他身边,他是感到格外委屈。这种情况如果不及时阻止,哪怕是一起长大亲兄弟,都会产生隔阂,陆希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那是因为他们给不起孩子想要东西。”陆希用理所当然语气说着让司漪骇然话。 “可大娘子,很多东西就只有一份。”司漪低声道,无论是蓟王抑或是上一步…… “或许有,但肯定不是我们现拥有东西。”地球都不见得只有一个,别说地球上一个区区小国了。现大兴还不及将来中国一半地方,科学技术纵然是这个时代世界第一,可远远还不到后世水平,巨龙还没彻底腾飞起来,还需要很多代人努力,这种情况下有什么好争? 司漪困惑望着陆希,陆希一笑,“阿漪你觉得我们大兴大吗?” 司漪是见过大兴舆图,非常广阔地方,她要是想走遍整个大兴,恐怕要多年时间吧,可听大娘子话语,她又觉得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大兴太小了!对于整个天下来说,我们大兴不过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罢了。都说建康景美,可你知道天底下景色美地方多是。有一望无际广阔海洋、沙漠,有终日不融雪景、有巍峨雄伟高山,甚至还有太阳、月华可以保持半年不坠,一年轮流交替两次极北之地。即便是我们大兴,目前也就建康、吴郡那么几处大城才能算城池,云南、岭南物产那么丰富地方,大家印象中也不过只是蛮荒之地……”说起这些事,陆希声音都忍不住微微抬高了,“天下之大、地方之广,终其我们一生都不一定能达到,这么广阔天地难道还容不下我两个儿子?” 司漪目瞪口呆望着陆希,陆希话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理解范围。 “就是蓟州,郎君努力了这么多年,才不过有那么一点小成绩,别说整个大兴了。现外有羯族、鲜卑族,西域被各个小国占领,前汉开拓丝绸之路如今荡然无存,有吐蕃虎视眈眈……这么多疆土需要开拓、这么多事需要去做,你们就看得到眼前那么一点点吗?”陆希到后几乎是怒斥了,她骂得并不是司漪,而是王直那些混蛋,他们是脑子被虫蛀了吧?“再说是谁允许你们如此自作主张?郎君有发过话吗?我有允许过吗?” “大娘子恕罪!”司漪跪倒地上,身体簌簌发抖。 “退下。”陆希对司漪冷然道。 司漪嘴动了动,终还是没说话,默默退下了。 陆希偏头对着一扇偏门道:“你们明白了吗?” “阿娘——”高崧崧和高山山移开偏门,神色惊疑。 陆希招手示意儿子过来,两人愣怔走到陆希身边坐下。 “阿娘,我从来没想过要独占耶耶爵位,那是耶耶。”高崧崧从来没想过要排挤过弟弟,哪怕是蓟王名分,山山要他也可以给他,阿娘一直对他说过,好男儿志四方,她跟耶耶会为他提供他们所能提供好条件,他们起点比耶耶高多了,所以他们将来成就也要比耶耶高。 “阿娘,我也是没有要抢阿兄爵位。”高山山也茫然说,阿娘说过想要东西要自己去争取。 “阿娘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陆希摩挲着儿子脸。 两人一如幼时般靠陆希身上,“阿娘,为什么直叔他们要离间我跟山山?”高崧崧不理解,直叔他们是父亲亲信,战场上是可以交付性命人,为什么他们会做这种事?诚然他们没有诱拐山山学坏,可如果不是他们有意冷落山山,山山也不会因为受了委屈而去跟不三不四人来往。 “他们不是离间你们。”陆希训斥司漪时候自然要说重话,可对两个儿子,她就站相对比较客观立场说话,王直他们做法是错了,他错自作主张,但他绝对不是想挑起他们兄弟失和,不然陆希早容不下他了,“很多家族都是这样,长子为主、次子为辅,各人职责不同。长幼不分,成为乱家根本。只是他们没有想到,你们要不是他们想要,他们不知道这个天下很大,人一辈子也有很多事可以去做。”陆希从来不认为自己比其他人聪明,但是相较于这个时代人,陆希有个优势就是她知道华夏几千年历史发展,她知道这个世界其实很广大,她儿子能做事有很多,完全不需要局限这么一块方寸之地。 “他们是担心我们跟大伯家一样吗?”高崧崧若有所思道。 “对。”陆希叹息,高元亮那才是一团乱麻。高峥被当成继承人教养了那么多年,可现高囧再娶妻,眼看马上就要有嫡子了,高峥地位就尴尬了,要是之前,高威怎么会允许发生自己孙子成亲,娘母族不能完全到场情况呢?可他现管都不管这件事。 “大伯可以让祖翁给阿峥封王,让他去封地。”高崧崧说,他跟高峥也不是从小一起长大,但看高峥现这情况也觉得他挺可怜,大伯还是不要把阿峥留京城了,不然对阿峥太残忍了。 “可是谁能保证你大伯一定会有嫡子,又有谁能保证这孩子平安长大,然后才华还比阿峥好?”陆希说出了高威和高元亮迄今大顾虑,无疑他们是重视嫡子,但是同样他们也舍不得丢弃精心培养出来高峥。 “人心不足蛇吞象,‘取舍’这两字以后你们一直会面对,就看你们怎么选择了。”陆希摩挲两个儿子面颊,“阿娘也不能替你们做主,阿娘只希望你们能记住,这个你们是嫡亲兄弟,血缘关系是永远改变不了。” “我们会记住。”两人异口同声答道。 “阿娘,直叔他就算做了很多人都会做事,可他还是错了对嘛?毕竟耶耶和阿娘没有让他们这么做,我也没有让他这么做。”高崧崧说。 “对。”陆希点头,“他确是自作主张了,那也是老人常会作出事。”关系太过亲近了,很多人就会自以为是了,“只要是人就会有私心,无论那人你们认为他会有多忠心,只要他有所求,就一定会有私心,有了私心,他们就会不由自主想满足自己私心,同样他们还会提出以为你们好借口。你们现这地位,需要学不是四书五经,也不是处理政务法子,这些都有人会比你们做好,你们要就是学会判断,他们所作所为到底是不是正确,到底应不应该支持。”陆希顺势教了孩子一点如何御下,“只偏信几个人会造成你们错误判断,要多听多看,才不会被人蒙蔽。” “那——”高崧崧和高山山都有点不甘心。 陆希莞尔,“你们可以给他们一个教训。”至于西平王,看来他们建康过太滋润了,还是去封地清醒清醒吧。陆希想着,要是连带阿兄也能回封地就好了,他们一家子也不用一直分离了。 “阿娘、阿兄!”高年年披着散发,咚咚跑了进来。 “怎么不擦头发就出来了呢?”陆希笑着搂住了女儿。 “二哥给年年擦。”高年年巴到了高山山腿上。 高山山笑着给妹妹擦头发,高年年看着陆希,“阿娘,我们今天跟阿兄一起睡好不好?” “一起睡?”陆希一怔,“怎么一起睡?” “就跟以前家里一样啊,大家房里一起睡觉啊。”高年年说,“阿娘,年年好久没跟哥哥一起玩了。” 蓟县冬天很冷,很多时候大家都窝房里不出门。陆希房里是烧地龙而不是烧炕,整个房间都是暖和,所以高严、崧崧和山山时常会来陆希房里看书、处理政务,也会房里午睡一会,这情景对他们一家五口来说是正常不过事情了,可是到了建康后别说是一家子一起午睡了,就是大家待一起时间都不多。陆希想告诉女儿,建康不比涿县,不能这样,但看着女儿渴盼小脸,陆希想了想,对女儿道:“今天不行,哥哥都累了,明天我们去哥哥书房找哥哥玩好不好?” “好!” 西平王这几个月很郁闷,他总感觉有人好像是盯上他了,让他近霉星高照。首先是自己长子,因为嫌弃自己未婚妻太丑,居然外面养了一个美貌如花小外室,他养就养了,居然还给高家小娘子知道了,然后高家娘子就上门把那外室给毁容了,再跟听到消息前来儿子大打出手,然后——两人就闹到了父亲那里。 父亲大发雷霆了一顿,但还是把事情压了下去,接下来就是自己次子出了状况,这次倒不是女色,但长子那件事如果还算是风流小事话,次子就是大问题了,他居然仗着自己西平郡王身份外面放贷,甚至还强夺民宅,后被人一纸诉状告到了丹阳尹,幸好现任丹阳尹是大哥,大哥将诉状压了下来,喊他过去狠狠训斥了一顿。然后再是他妻子娘家又出了问题、紧接着再是三子……西平王这些天已经被高威喷麻木了。 “郎君,我们现怎么办?”西平王妃忧愁问,她娘家出问题也就算了,现连他们建康很多田庄商铺都出问题了,这段时间她一下子就老了许多。 “没事,大不了就我们离开建康去西平。”西平王说,“怎么说我都是父亲儿子,没人能拿我们如何!” “郎君,难道真是那位出手?”王妃问。 西平王摇头,“不是。”从头到尾,那位都没有出手过,不然绝对瞒不过父亲和大哥,可让他相信那位没动手,他还真不信,他现都已经是郡王了,要是没有她后面推一把,事情怎么会闹成现这样?西平王苦笑,他原本以为那人不京城,他那一家子弱弱、小小,却忘了那人妻子到底是陆家女儿,陆家才是玩这种老祖宗,“算了,去西平就去西平,大哥不会亏待我们。” 王妃落泪,西平郡哪有建康这么舒适,离开了建康就是离开了帝心,就靠一句大哥不会亏待我们,能过日子吗? “西平王、王妃!”下人焦急声音门外响起。 “太子妃——太子妃小产了!” 197各人反应 “什么?太子妃流产了?”高后失手打翻了手中茶盏,茶水沾湿了她裙摆。 宫侍忙上前给高后换衣服。 高后不放心高囧,换了衣服,急匆匆赶去太子东宫,一入宫就见高峥一声不吭跪地上,“这是怎么回事?”高皇后错愕问。 “回长公主,是太子让大少君跪着。”宫侍小声说。 “元亮?”高皇后愣了愣,这时高元亮侍妾接到高皇后来消息匆匆赶来,“见过长公主。” “无须多礼,太子妃现情况如何?”高后急急追问太子妃情况。 侍妾流着泪道:“太子妃流了一个成型男胎,现太医令正给太子妃医治。” 高后一听不由双眼发黑,元亮也太多灾多难了。 侍妾也啼哭不住,太子妃流产倒霉首当其冲就是她们这些侍妾,柳氏已经被关起来了,太子妃原本近身两个伺候侍妾也被杖毙了。 “元亮呢?”高后问。 “太子正陪太子妃。”侍妾说,心中暗暗不屑,小产也是生产,血房到底不吉利,太子妃也太不懂事了,居然让太子入血房陪她,这世家女还没有她们这种小门小户出身讲规矩。 高后心稍稍一定,元亮就好,她走到高峥身边,柔声问,“阿峥你怎么跪这里?” “是父亲让我跪这里。”高峥面无表情说。 高后目光看向侍妾,她应该是知道事情经过吧? 侍妾迟疑了下,低声对高后道:“太子妃就是吃了柳良媛端来米粥才会小产,太子妃要杖毙柳良媛,大少君是过来求情。” 高后眉头微蹙,对于太子妃肚子里孩子,别说是元亮了,就是她跟耶耶都非常重视,自查出太子妃有身孕起,这孩子一切情况就完全掌握他们手中,高后不信有谁能他们三人眼皮底下动手,别说一个小小柳氏了,太子妃这是迁怒。 “阿峥你先回去吧。”高后劝着高峥,“只要事情不是柳良媛做,你父亲就不会罚她。” 高峥垂目不语,依然一动不动跪着,他跟柳氏不亲,对她也没什么印象,可再不亲她也是自己生母,他不可能坐视她被人莫名打死。 “你这孩子!”高后轻嗔,到底还是心疼这孩子不易,“你这不是火上加油嘛。”她低声提醒高峥道,他要给母亲求情也不是这么硬顶着啊。 高峥神色微动,正想起来,却听有人喊“殿下”。 “阿姊。”高元亮穿了一身简单玄服,面上神色淡漠,看不出他到底是生气还是悲伤。 “元亮。”高后抬头关切问,“太子妃如何了?” “太医令说只要调养好,身体不会出什么大问题。”高元亮道。 “没事就好。”高后松了一口气。 “阿姊,你进去坐吧。”高元亮说,对从小疼爱自己长姐,他始终板不下脸。 “元亮,阿峥他——”高后看着高峥迟疑道,“他也是关心则乱,你也不要太生气了。” “他脑子糊涂了,我让他跪这里清醒清醒。”高元亮扶着高皇后往里面走。 高皇后见状就不再劝了,这毕竟是高元亮家事,她也不好过多插手,元亮是有太子妃。她见太子妃时,太子妃情绪非常激动,一直不停哭,下人百般劝慰都没有用,只有元亮,她情绪才能稍稍平静些。元亮说不上柔声软语安慰,可也耐心陪着太子妃。看着他们夫妻恩爱,高后只觉得心酸,元亮妻子实来太晚了,不然元亮何至于如此。 “太子,西平王和西平王妃来了。”宫侍回报道。 高皇后对要起身太子妃道:“你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旁事不要操心了。” 太子妃望向高元亮,“阿姊说了,你就不要操心了。”高元亮简单说,他拇指不易察觉按了按食指指根。 高后见他动作,心头一沉,元亮打小就有这个习惯,他不耐烦时候就会用按食指,难道他们夫妻感情不好?高后心里苦笑,她果然想太简单了。 高元亮去见了西平王,高后则同西平王妃说话。 “大哥。”西平王态度恭敬站高元亮面前,高元亮是高威疼爱也是重视长子,他地位无可取代,加上他从小无论是功课还是武艺都高出兄弟们太多,除了高严,就是高回高元亮面前都是老老实实。 高囧扫了他一眼,他实不愿见这个自作主张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废物,“父亲让你去封地。” “大哥,能不能等上一段时间,让我把家里几个小子亲事都订了再说?”西平王低声道,“西平那里我担心挑不到好。” “可以。”高囧一口答应,西平王大喜,但听高囧下面话,他又泄气,“如果你还想让自己继续损失下去话。” “大哥。”西平王愤愤道,“她也太过分了,就算是我家小三做错了,他也是一时义愤帮着他大哥出气罢了,哪有那么紧追着人不放!她不就是仗着她是陆家女儿!” 高元亮似笑非笑,“你不是仗着是父亲儿子?” 西平王面对高严毫无暖意笑容,咽了咽口水,“大哥,我——” “老三,别把大家都当傻子。”高元亮冷然道,“这次看到我们是一个父亲份上算了,没有下次了!”想挑拨离间也做聪明点。 西平王身后出了一身冷汗,“大哥,我没有——” “我说了这次算了。”高元亮打断了他话,他现忙得焦头烂额,哪有什么心情听他解释,就这点水平还妄想把他当枪使?要不是看他之前对自己还算忠心份上,早就动手收拾他了。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难道他以为他跟高仲翼相争,他们就能渔翁得利?做梦! 高元亮打发走了西平王后,高后也来找他了,“元亮。”高后看着高囧身体挺得直直坐着,心里真是说不出味道,她手搭了高元亮肩上。 “阿姊?”高元亮回头,见高后目光隐约有水光,他不由一笑,“我没事,你别担心。” 高后摇了摇头,“不,是我害了你,当初要是我坚持不让你娶乐平就好了,如果——如果你能找个像皎皎一样妻子就好了……”看着仲翼家里夫妻和谐,三个孩子那么可爱,比对元亮,高后分外心疼。 “世事都不能预料,谁又知道将来事?”高元亮道。 “柳氏事你怎么处理?”高后问。 “出家。”高元亮说出了处置方式。 高后眉头微蹙,“元亮,这件事不可能是柳氏干。”柳氏完全没有那个机会,太子妃完全都不会让她有近身机会。 “她是自己胡思乱想,没坐稳胎才流掉,谢家不过借此逼我表态罢了。”高元亮轻描淡写道。 “那你——” “先让他们得意几天。”谢家是什么主意他很清楚,现他要用他们,暂时先忍几天。难道就因为自己没嫡子,所以大家就认为自己一定要嫡子了?高元亮嗤之以鼻,庶子就不是他儿子?他又不是高仲翼那种需要靠妻子才能上位人。 高后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你心里有数就好了。”阿弟长大了,有些事她只能劝,不能替他们做决定。 “对了蓟王妃去吴郡了,她女官先来了,等她回建康后,她会再上门。”高后替陆希解释了下,省得元亮多心,想皎皎怎么没来。 高元亮无所谓点头。 高后离开太子府时候,高峥还跪高元亮书房前,高后轻叹了一声,一笔孽账! 相较太子府愁云惨淡,这些天陆希、高岳、高屾和高年年则悠闲多了。尤其是高年年,阿娘带她去了好多好玩地方,高年年小朋友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湖中有大岛,没见过还有银白色小鱼,一网撒下去,就能捞起来很多,放些盐、放上一把莼菜,就能喝上一碗很好喝很好喝莼菜银鱼羹。 离开了太湖,阿娘还带着她去开满了莲花水池里玩,剥水灵灵红菱给她吃,还有一粒粒糯糯阿娘叫“鸡头米”东西,用甜水将“鸡头米”煮嫩嫩,再敲一个鸡蛋进去,高年年吃小肚子都鼓起来了。还有人带她去山上采橘子、采杨梅,采茶叶……好吧,原本白嫩嫩小年年现成黑年年了。 高年年玩很愉,陆希一样也很开心,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里才是她从小长大地方,自从她结婚后,她就很少回吴郡了,别说像这次一样,带着孩子无忧无虑住这么久了,高家三兄妹从小北地长大,见惯了北方开阔大气,咋见江南小桥流水、精巧雅致,格外奇。 陆希不仅带着他们去了陆氏祖宅,还带三个孩子参观了她陪嫁田地。陆希自十岁掌家起,就开始治理她私产、陆家产业,陆家借着两个出嫁娘子,这些年隐隐盖过顾家趋势,一跃成为吴郡第一大族。陆希脂粉田是翻了一倍。几乎一望看不到边稻田里,龙骨水车黄牛作用下,不停往水稻田里注水,肥肥小鸭子悠然稻田里游水抓虫,还不时迈着外八字水田里走来走去。 “阿娘,这就是龙骨水车?”高崧崧仔细打量着那辆不断往水田里运水水车,这辆水车让他印象很深刻,因为蓟县一个农夫,因研究出让畜力灌水水车,而被阿娘大肆嘉奖了一番,她甚至让表哥专门为这件事写了一篇文章,记入阿娘让人编写《百工册》里。对阿娘举动,高崧崧不是很理解,这匠人地位一向卑贱,阿娘给了他赏钱也就算了,她居然还让表哥亲自给他记传。陆家是史学世家,表哥是著书郎,大兴史官,大兴那么多官员能有几个让表哥为其写传?不过阿娘一向对工匠很不错。 “对,有了这种水车灌溉就方便了许多。”陆希搂过玩成泥娃娃女儿,笑着给她擦脸,“你这小疯丫头!” “阿娘,这里好玩,年年喜欢这里!”高年年咯咯笑着说。 “宝宝这些以后你陪嫁,阿娘嫁妆都给你。”陆希对女儿说,她很早就说过,自己陪嫁将来是要给女儿。 高年年已经大概明白嫁妆是怎么回事了,她豪气冲天说,“阿娘,祖翁说年年封地很大很有钱,年年自己有钱,年年不要阿娘嫁妆,阿娘嫁妆就用来跟耶耶将来一起出去玩吧。”她还记得阿娘说过,等耶耶有空了,就要跟耶耶一起去游历呢! 陆希听着女儿话,开心亲了亲她小脸,“宝宝真乖,阿娘喜欢年年了!” 母女对话让高崧崧和高山山很郁闷,他们郁闷不是阿娘把嫁妆给年年,阿娘嫁妆确很多,可他们都没放心上,男人要什么当然要靠自己,等将来年年出嫁,他们还要再加一份他们给嫁妆。可阿娘还说,等年年出嫁了,她跟耶耶不跟他们住一起,她为他们操心了大半辈子,晚年可不想再操心他们孩子,她要跟耶耶一起过两人世界,让他们放心,她是不会跟他们住一起。她也不要他们养,他们有私产,可以养活自己。高崧崧和高山山差点呕血,谁家父母不跟儿子住一起?谁家阿娘愿意跟自己儿子分开?就阿娘想法古怪,不肯跟儿孙住一起,偏耶耶还完全赞同阿娘奇思妙想。 对高严来说,他这辈子大恨就是生了这三个讨债鬼,自从有了这三个讨债鬼后,他皎皎心目中地位直线下降。如今皎皎终于开窍了,答应他等三个讨债鬼成亲后,就不关他们了,他当然全力支持。至于要住老婆陪嫁庄子养老问题,高严表示作为一个被老婆养了三十年人他完全没压力。 “王妃!王妃!成了!”欣喜大吼声响起。 高崧崧和高山山同时脸色微沉,“什么人!”侍卫们呵斥道。 一名高壮看起来约有三十岁左右男子,涨红脸兴奋朝陆希喊道,“王妃,你说泥路成了!” “真?”陆希听到那男子惊喜莫名,“带我去看看。” 高崧崧和高山山面面相觑,不明白什么泥路,可是当他们跟着那男子走到一条笔直、灰白、平整不见一丝起伏小道时候,不禁愣住了,这是什么路? 陆希欣喜这条小路上走了几步,感觉很平整,大为赞赏,“太好了!崧崧、山山你们看着路如何?” “阿娘这是什么路?”高崧崧问,“这路比石子路还好造吗?”这些天世子教育不是白学,他比高山山准确问出了问题关键。 “回世子,这路是用石灰和黏土、砂石等物混合而成泥浆铺出来。”那人答道。 “是三合土?”高崧崧挑眉问,他们蓟州筑城墙时候就用这种泥浆将石砖砌好。 “不全是三合土。”陆希道,“里面还有大秦专门制作这种泥浆技术。”想要富就要先修路,前宋秉承前梁,基础设施还算可以,可还是有好多地方交通完全不发达。陆希没希望现跟前世一样,交通那么四通八达,可基本几条路总要再修一下,所以她就想到了水泥路,这总比搭建砖石路要方便些吧,虽然不是很美观。不过这只是一条试验性路,好多测试还没做,数据也没有统计好。 高崧崧颇感兴趣蹲下了身体,伸手摸了摸那道路,示意那男人走进跟自己详细解释下,却见春暄走到了陆希面前低声道,“大娘子,建康传来消息说太子妃流产了。” 高崧崧和高山山习武之人,听力比常人好多了,一听春暄说完,两人脑海同时浮起一个念头,又要不太平了。陆希听到春暄话,想起那个满脸稚气小女孩,暗暗惋惜,如果她跟阿兄早几年成亲生子,孩子也就跟她差不多大吧?真是造孽啊。 198惊喜的夫妻重逢 “阿娘,你说这件事会不会牵连阿峥?”一家四口回去船舱里,高崧崧问着陆希。 “只要阿峥没参与,肯定不会牵连到他,但是柳良媛就不好说了。”陆希道,高峥现是太子妃眼中钉,估计太子妃和谢家做梦都想要弄死这个太子,可高囧没有合适儿子前,肯定会保住这个长子,柳良媛就不好说了。 “难道真是柳良媛做?”高崧崧问。 “你觉得呢?”陆希反而儿子。 “我不知道。”高崧崧摇头,“按说大伯这么重视伯母肚子里孩子,这孩子怎么都不可能让人动手脚。”但是太子妃流掉了孩子,大受益者就是阿峥,还真说不好这到底是不是柳良动手脚,她有机会肯定想动手,太子妃真生下了嫡子,她跟高峥将来日子就难过了。 “有些事情怎么发生了并不重要,重要是结果。”陆希望着窗外不断滑过景色,“柳良媛好下场是出家吧。”高囧总要让太子妃有个发泄借口吧。 “因为她是一颗没了价值棋子吗,所以被人丢弃了。”高山山道,他近看到了太多了这样人。 “棋子价值不是别人说了算,而是自己。”陆希纠正儿子说法。 高崧崧和高山山看着阿娘,陆希道:“每个人出身是天注定,但是命运却是可以自己掌握。”陆希道,“还记得我以前跟你们说大周女帝故事吗?那个奴隶出身皇帝故事吗?” 两人点头,这是两人床头故事,阿娘一直给他们说过。 “连一个先帝侍妾都能当成女帝、连奴隶都可以称帝,他们都有给别人当成弃子时候,可他们后还是又站了起来,别说很多出身优越人。就看到底是选择永远依附旁人而存活,还是努力活出自己路来,哪怕是绝境,只要活着、只要努力了,总有改变命运一天。”陆希道。 陆希从小就坚信两个观点,第一是路是人走出来、第二是天无绝人之路,她始终坚持靠人不如靠己,就如她和高严,他们起点是很好,可他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他们花了大代价,天上有不会掉馅饼。诚然这个时代确女子没有男人有地位,可即便是对女子束缚严重清朝,依然有超越男人奇女子存。只要肯努力、有心,外条件都是可以忽略。 兄弟两人听得若有所思。 “阿娘——”高年年拉着陆希衣袖。 “宝宝怎么了?”陆希低头。 “阿娘给年年讲故事。”高年年拿出一本穆天子传,想让陆希给她讲故事。 “宝宝,阿娘一会要去你大伯家,等阿娘回来给你读好不好?”陆希柔声对女儿说。 “好。”高年年乖巧得点头。 高山山抱过妹妹,“年年,阿兄给你读故事吧。” 高崧崧对陆希道:“阿娘,我送你去太子府。” 陆希含笑欣慰看着两个儿子,那天之后两个儿子似乎都长大不少。陆希一回建康,连蓟王府都没有回,先上门探望太子妃了。太子妃流产后,一直休养,陆希去时候,她午睡。陆希坚持不让女官叫醒太子妃,只关切询问了太子妃身体,又让人奉上带来补品。 “王妃,太子妃醒了,让你进去。”宫侍走来想陆希通报。 太子妃没有住正殿,还是偏殿休息,妇人无论是生产还是小产,都是选偏室而居住,陆希总觉得这是自虐行为,偏室哪有自己住惯房间舒适。陆希看到太子妃时候,心里吃了一惊,太子妃今年也只有十六岁,正是青春无敌时候,可现一脸憔悴,眼下还有浓浓黑眼圈,看到陆希还没说话,眼眶就红了,“表姐。”她哽咽喊道。陆家跟谢家也有过联姻,太子妃喊陆希表姐也没错。 “太子妃这会可不可能哭,哭了以后眼睛要疼。”陆希轻声安慰太子妃道,接过丫鬟递来温热帕子给她敷脸,“自己身体才是重要。” 太子妃听了陆希关心话,泪水流得凶了,这些天前来看她人,不是走形式,就是为她惋惜孩子,没一个人是真正关心自己身体,哪怕就是自己父母看到自己第一个惋惜也是她流掉了孩子。她也不愿意流掉孩子啊,可大家看着她目光都觉得是她错一样,哪怕——哪怕是太子,就算他一直会陪着自己,可没人是傻子,太子妃也知道太子只不过是耐着性子做戏罢了,他看中还是他那个长子,不然连她想杖毙柳氏他都不许呢? “表姐,我也不想流掉孩子。”太子妃哽咽说。 陆希无声叹气,坐她身边开解她道,“孩子也知道你不愿意,所以你才要养好身体,等着孩子再次来找你。”看到她,陆希似乎看到了谢灵媛,那才是真正按照皇后标准培养出来太子妃,德容言功皆无可挑剔,只可惜后来——陆希神色微黯。 “让孩子再来找我?”太子妃怔怔重复道。 “对。你是它阿娘啊,哪个孩子会不喜欢自己阿娘?这次离开了你,它一定也很伤心,所以你一定要保重身体,下次健健康康把它生出来。” 陆希话让太子妃精神稍稍振作了下,“表姐,你说都是真?” “这些都是寺院那些大师说。”陆希道,是真是假就不要去追究了,能给人一个安慰就够了。 太子妃神色微动。 陆希也不提其他,就同太子妃聊着应该如何养好身体,她怀孩子之前做了多少准备。 太子妃同陆希说着说着,终于露出了流产后第一个微笑,喜得一旁伺候下人差点哭了。 “表姐,等我出了小月,我们一起去佛寺吧?”陆希临走时,太子妃依依不舍拉着她说。 “以后事很多,你主要是要把身体养好。”陆希温言道。 陆希离开时候,正好高囧也来看太子妃,陆希起身回避,太子妃不能相送,就让贴身女官送陆希出门。 众人出二门时候,看到居然有一车夫侧身坐车辕上,双脚下垂,神态极是悠闲,先是愣怔,然后是吩咐,“什么人!”宫侍呵斥道,“胆敢如此放肆!”陆希上马车时候,这些车夫都是要回避,要等陆希入马车后,车夫才可以入内。 陆希抬头看到那稳坐车头、头戴着压得低低大草帽车夫,先是不可置信,然后再是狂喜。 “阿兄!”陆希欣喜提裙朝车夫速走去。 “郎君!”陆希身边侍女惊呼。 女官宫侍们惊得面面相觑,半晌才慌忙上前请安,“见过蓟王殿下。” 春暄和烟微很识趣示意那些宫侍们全部退下,郎君和女君这么许久不见,谁知道郎君会做什么出挑事,唉!为了女君脸面,闲人回避!闲人回避! 高严取下盖头上草帽,双手搂住朝自己奔来妻子,往上一提,就把她抱进了马车。 车帘垂下,一直等二门外真正车夫才一声不吭跳上车头,驾车离去。 陆希手忙脚乱推着高严,她今天是出门见太子妃,打扮相对隆重,头发盘了高高发髻,身上礼服也束得紧紧,行动完全不方便,偏高严一见自己还这么急色,她都透不过气来,陆希顿时恼了,“走开!” 高严足足有半年多没见妻子了,哪里肯现走开,“皎皎,你不想我吗?我这么多日子,每天都想着你!”见陆希身上礼服厚重,他不耐烦手下一用力,“撕拉”一声,陆希礼服就被撕开了,高严这才满意,拉着陆希手往下摸,“不信你摸摸,我这里也想你了!”说着他胡乱扯开了自己衣服。 “你这个混蛋!”陆希恼怒一脚踢他腿上,这精虫上脑色鬼,他大哥府上就敢这么做,他还要不要脸,“这里是太子府。” “哪有怎么样?管他什么事?我们夫妻恩爱,他嫉妒都来不及。”高严嗤之以鼻,高元亮这种后院都搞不定货有什么好意,看他们夫妻多恩爱,他没一样是成功!高严越看陆希越爱,还是他皎皎好,他心肝宝贝!说着就捧着陆希脸猛亲。 “这是什么?”陆希目光被高严胸前掉出一团颜色粉嫩布料吸引住了,一把推开高严,奇怪?怎么看起来很熟悉? “什么什么?”高严低头一看,“哦,这是你肚兜。”说着他随手往一旁一扔,继续往陆希身上蹭,现终于不需要皎皎肚兜了。 “我肚兜?”陆希不可置信重复了一遍,手一伸将布团抓来、抖开,果然是她肚兜,“你要我肚兜干什么?”陆希感觉自己明知故问,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遍。 “当然是想你时候用了。”高严理所当然说。 陆希一阵头晕眼花,她果然还是高估了这厮下限,“你——”陆希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要脸?不!他何止是不要脸。陆希产生挠他一脸血冲动,看他到底要不要脸! 高严丝毫没察觉妻子情绪,他低头妻子身上轻啄着,“还是皎皎身上香,这肚兜过了半年都没什么味道了。皎皎,我们今天晚上不回蓟王府了好不好?”省得看到那三个讨债鬼!“我把我官服,你寝衣全带来了。”高严兴致勃勃说着自己计划。 陆希听到他这句话,怒气突然消失无影无踪,为什么她还会觉得这厮可怜!果然节操就是这么一点点掉下去吗? “皎皎?”高严低哑声音她耳边响起,陆希回神,就见他浑身都绷紧了,额头都开始冒汗了,可对她是那么小心翼翼,始终克制着,陆希对他嫣然一笑,伸手搂住他,吻住了他唇,“好。”得夫如此妇复何求,没下限就没下限吧,反正他就没有过下限。 作者有话要说:我节操也随着高严一点点掉了,好愁,下回他要做什么没节操事呢? 陆希被肚兜事件惊呆了,都没注意其实她被车震了! 上回小狮子说,船震车震,有人说木有车震,这次有了,唔,难道下次要马震。。。 199两兄弟的心思 “殿下,蓟王走了。” 高囧看过太子妃后,刚从太子妃寝室出来,内侍就上前禀告道,还将刚刚二门发生事情说了一遍。 高囧听罢嘴角微晒,他也只有这点出息了,“胡先生到了吗?”高囧问。 “回殿下,胡先生书房。”内侍道。 高囧大步往书房走去。 “殿下。”胡敬来了有一会了,正翻看着书册,见高囧入内,忙起身行礼。 “阿叔不必多礼。”面对亲近人,高囧一向温和。 胡敬含笑等高囧示意他坐下后,他才继续坐下。 “阿叔你看什么?”高囧问。 “《百工册》。”胡敬将书卷递于高囧,“殿下看过这册书吗?非常有意思。” “《百工册》?”高囧平时除了除了政务、看些史记外,看闲书时间并不多,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本书,他接过一看才翻了第一页,“这是谁写?”和时下写天花乱坠时文不同,这文章用词精简,但又不让人有晦涩之感,一张一弛、极是大气,这份功底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写出来。高囧不由好奇,这人有这份笔力,难道还愁生计,居然为工匠写书。 “齐国公。”胡敬说。 “你说陆著书郎?”高囧这下是真惊讶了,陆家是什么门第?陆家从前梁起就是史官了,这梁史是陆家人从头到尾记下,前宋建立后,郑裕依然让陆家人编写了梁史,同时宋史也是陆家记录了。这也是陆家即使陆琉死后,一直没人没入建康当官,可陆家地位依然不可取代缘故,自古史官是清贵不过官职。什么时候齐国公需要屈尊为百工写书了。 “殿下这书是蓟王妃让齐国公写。”胡敬说。 “她?”高囧这下不奇怪了,要是陆希开口,齐国公还会拒绝这个从小养大他阿姑吗? “殿下闲暇时可以好好看这《百工册》,据说当初蓟王妃想取名《百工传》。”胡敬道。 给百工写传?她还真敢想。高囧失笑。 两人谈笑间,高囧属臣们都陆续入内了,高囧将书册放一旁。 高严是被高威招回来。魏国三年前也改朝换代了一次,现皇室是宇文家。原本宇文雄想趁着宋国大乱,借机挥军入中原,却不想连宋国第一道防线赤峰都没有突破,就被高严狠狠打了回去,这一打就差点直入魏国腹地。亏得宇文浩也不是庸才,才将高严拦去魏国国都半途,宇文雄急上火派人找高威求和。 高威现也不想跟魏国大肆开战,郑宋继承前梁,原本底子打就很不错,尤其是郑家前面几代皇帝都称得上明君,纵然宋国这些年一直天灾不断,但并没有伤筋动骨,直到宋末帝上位,才把这好好家底折腾空了一大半,所以高威运气没有郑裕好,郑裕没遇上败家子皇帝,高威遇上了。魏国现送钱送物资了,高威当然愿意了。两国议和,自然有双方文臣耍嘴皮子,不需要高严了,高威就把儿子招回来了。 高严打赢了这场仗,对大兴是好事,可对高囧来说就不是了,高严因这一仗军中、民间威望一时无人可及,不仅军士就是普通民众都知道蓟王了,有甚者把高严比喻为霍骠骑。高元亮身为太子,名声居然深深被弟弟压下去了,这怎么能不让高元亮幕僚着急。高元亮不可能跟高严一样四处征战,他是太子,没重大理由,怎么能亲征? 高元亮冷眼看着幕僚议论纷纷,脸色愈发阴沉,一群蠢材! 胡敬看着高元亮脸色,心里暗叹了一声,他如今已不是高元亮幕僚,而是中护军,平时为了避嫌已经很少出入高元亮太子宫了。可听高元亮手下这些文人议论纷纷,不由暗暗头疼,这些人以前帮着身为太守郎君出谋划策足够了,可帮着太子就欠缺了。胡敬不禁又想起了高严,他手下幕僚,全是陆家出来,要么就是崔家、顾家,这种大家族出来弟子,就算才华不显,可至少不会如此短视。不过武官跟文官走那么近,却是武官间大忌,别看高严现军中威望看似极高,可除了他带出来那支蓟州军外,军中并没有太多高级将领支持他。武官打天下、文官治天下,这天下也要打到手了,才能开始治理。 “依下官看,蓟王打退魏国,有功。可殿下辅佐陛下治国,是功千秋大事!”一名官员终于说了反对意见,高元亮和胡敬目光同时落那幕僚身上,那幕僚受了鼓励,说越发流畅,“当年叔段何尝不是名声赫赫?诗中尚有赞扬其仁孝诗句,可后还是败于庄公,逃奔于共。” 高元亮是太子,未来皇帝,没有人要求皇帝必须会打仗、或者是有不斐才华,他要是会治理国家。高严战功赫赫又如何?后不过只是一个武将罢了。现重点可不是拖高严后腿,而是要帮着高威稳定朝政,高元亮太子时间越长,将来帝位就越稳固。 胡敬微微一笑,但凡皇帝就没有多疑,哪怕之前再父子情深,当年郑裕对长子郑启也是多有看重,可当了皇帝后,对太子也是百般忌讳。陛下倒是什么都不会避着太子,可陛下越是这样,太子就越要小心,皇位还没有坐稳,就开始兄弟相争,他们是嫌殿下太子之位坐太稳了吗?太子现不争就是争。 这点高元亮心理也很清楚,所以即使是他威胁大高严,他都没有出手过,一来他还需要高严出去打仗,亲兄弟总比属下可靠;二来是没必要,只要父亲他就永远是太子,等再过了十来年,高仲翼凭什么跟自己斗? 、 、 、 “阿兄,你什么时候回来?”陆希懒懒高严身上,眼睛半开半合。 “昨天晚上回来。”高严给妻子擦干身上水珠,又取过放一旁香膏,挖了软膏掌心捂热后,一点点抹妻子身上,连她一双脚都仔细抹了,抹到陆希脚趾上时候,高严忍不住握起她脚亲了亲。 陆希脚往里缩,身体想往他怀里蹭,高严干脆将她抱怀里,“我先去入宫找父亲,刚出宫。”他得胜回朝消息,建康都传遍了,皎皎是因为去了吴郡别院,没接到消息,这也是他有心让大家瞒着她,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陆希抬头咬他耳朵,“你又让人瞒着我!” “也就瞒了三天,再长就瞒不住了。”高严忙解释道。 “你跟魏国不打了?”陆希问,上回他传来消息还是他只攻入了魏国一半领土,陆希计算了下,正好是大兴安岭、北大荒那一块。 “不打了。”打完了,就他没什么事了,他干嘛那么拼命?高严给妻子抹着香膏,抹着抹着手又开始不规矩了,但是——高严惋惜看了空了羊奶罐,早知道再多准备几个了,他算着皎皎小日子,不行,这几天可是她说什么危险期,他可不要再来一个小讨债鬼了! “要议和吗?魏国要不要割地赔款?”陆希原本都有点困了,可听到这个又来了精神。 “要。” “谁去谈判?” “陆敏行和顾行允。”高严说了两个人名,一个是阿劫生父,一个是阿劫岳父,都是自己人,见妻子眼睛都亮了,他笑着问,“你看上什么地方了?” “阿兄,你把舆图拿来。”陆希兴致直起身体。 软玉温香怀,高严怎么肯走,他搂着宝贝哄道:“你说地方,我肯定知道。” “我要黑水那一片土地。”高严同魏国交战多年,陆希对魏国地理环境也熟悉了,就着脑海中印象,用手床铺上虚虚画了一片土地形状。 “你怎么要这处?”高严问,那里属于魏国人口相对比较稀少、荒僻地方。 魏国说是要割地赔款,可大兴没人当回事,那么穷乡僻壤地方,哪里比得上他们天朝上国? “阿兄,我说那里有富饶土地你信不信?” “信。”高严自八岁认识皎皎后,旁人不知道,可他见多了皎皎各种奇思妙想,比如说早千里眼、火药,还有云南郡那里止血药……虽然皎皎总跟自己说,她是从书上知道,可看书人多了,怎么就皎皎一个人知道了?尤其是皎皎跟孩子们说那些床前故事,高严即使不怎么看书,也知道这些事绝对不是一句看书可以知道,只是皎皎不说,他从来不问,反正皎皎是皎皎就够了。 陆希想到,三江平原虽然土地肥沃,可一定要适量开荒,不能造成环境污染,不然她就是千古罪人了,“阿兄,等那片土地到手后,我想让大诚带人去查探一番,要开荒也不能过度开采,尤其是那些沼泽,一定不能随便乱动。”湿地可是地球肺啊!即使吴郡,陆希都把能保护下来湿地都给保下来了。至于开荒人选,陆希盘算了下,可以先从蓟州移过去,这些年蓟州多了不少人口,只要给待遇好,那些人未必不肯去。开荒也不是一蹴而就,可以慢慢来。 高严见皎皎这么开心,想了想,“皎皎,那片地我顶多拿一半。”就算他立了大功,父亲也不可能封那么多地方给他。 “啊?”陆希困惑眨了眨眼睛,见高严迟疑了下,又对自己说,“你要是喜欢,等上一段时间,我一定给你全弄来。” “我才不要那片地呢!”陆希啼笑皆非,她哪有那么大胃口吞得下那么大一片地,“阿兄,那片地要是开垦好,就是第二个吴郡呢。”吴郡现可是大兴大粮食产区,还有一块就是益州。 “是吗?”高严若有所思,要是这样话,这片地就算不能给自己,也要划入蓟州范畴。 陆希摸着他背,背部肌肉有些僵硬,她不由心疼,“你没让人给你揉腰?”武将年轻时候身体好,可老年身体往往还不如文官,陆希担心高严身体,十分注意他身体养护。 “就这几天没弄。”高严颇为心动提议,“你帮我踩踩?” “不要。”陆希不用想就知道他肯定不怀好意,她拉过被子,翻身背对高严睡下。 高严紧紧贴她身后,让她靠着自己,给她擦着湿发。 “阿兄,你这次回来后,就留京城了吗?”高威能放任何儿子去封地,唯一不会放就是高严。 “不,我休息几天就要离开。”高严说。 “你去哪里?”陆希翻身追问。 “你忘了外面还不太平。”高严顺着妻子长发,“皎皎,我要给你一个太平盛世!”第一次,高严将自己野心毫不遮掩说了出来。他也是高威儿子,论什么都比不高元亮差,凭什么要他要低高元亮一头?而且一旦高元亮上位,就算自己不死,也会被他当猪一样,圈养领地一辈子,他后辈继续重复他老路……这种生活,是高严完全无法接受。就因为高囧是长子?那么他不就行了。 陆希抬头看着高严,高威登上帝位那天,陆希就猜到有这么一天了,一山不容二虎,高囧和阿兄迟早就对上一天,陆希往高严怀里蹭得紧了,“阿兄,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小说可以有隐归,而现实——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能去哪里?除非离开他们大兴领土。“天朝上国”这四个字不是随便说,此时世界上发达地方就是大兴,他们一旦离开,就代表了他们从一个高度发达文明国家,去一个未开化原始森林,先不说其他,光是吃穿、医药就成大问题。别说他们离开了,那些跟着他们人怎么办?陆家怎么办?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陆希绝对不想离开。 高严低头亲了亲她额头,凤眸里是满足笑意,“皎皎,你真好。”他这辈子大福气就是娶了皎皎。 陆希却没高严那么轻松,篡位、夺嫡,这些词从嘴里说出来是轻轻松松,可真要做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高严手捂上了陆希眼睛,“睡吧,一切都有我。” 陆希听话闭上眼睛,既然问题都已经发生了,那就去努力解决吧,担忧是解决不了问题。养足了精神,再慢慢筹划。 高严看着妻子睡颜,爱怜亲了又亲,他也不愿意这么早说出来吓皎皎,但他不说皎皎会忧心,而且高囧有时间,他没那么多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泡泡 投霸王票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谢谢落木 我完结文天启投霸王票 200清晨 鉴于一对不负责任夫妻很无良抛子弃女去过两人世界了,蓟王府一大清早就热闹了起来。 “呜……我要阿娘……阿娘!”高年年哭声嘶力竭,谁哄都哄不住,阿娘明明答应昨天回来给年年讲故事、做衣服,年年等了阿娘一天,阿娘都没有回来,大兄、二哥也不见了,他们都不要年年了,高年年越想越伤心,“哇……” 穆氏、春暄急团团转,“年年乖,阿娘马上就回来了。” “阿媪骗人。”高年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娘昨天就没有回来,大兄、二兄也不见了,他们都不要年年了。” “谁说。”穆氏年纪大了,抱不动高年年了,春暄就抱着高年年房里踱步,高年年就靠她肩头哭。 “大娘子被郎君带走了,大少君和二少君呢?”烟微急急叫来小刀询问。 小刀苦着脸说:“两位少君昨天晚上就跟王将军离开了,到现还没有回来。” “你知道他们去哪里吗?”烟微问,“女君呢?郎君带女君去哪里了?” “烟微姐姐,你饶了我吧,这些事我怎么可能知道。”小刀耳朵被烟微提着,耳朵都红了,他还不敢挣扎,郎君和女君他是真不知道去那里了,两位少君他倒是知道但不敢说。 烟微恨恨松手,听到屋内小娘子撕心裂肺哭声,心都揪疼了,“你去门口候着,一看郎君回来了,就来回报。” 她和春暄两人从小就跟着大娘子,大娘子学什么她们就学什么,大娘子平时行事也不避讳着她们,渐渐两人心就养大了,也不甘心这一辈子就嫁个男人,从此以后安分相夫教子,就干脆自梳。陆希对下属一向大方,见春暄和烟微执意不嫁人,就将内院放心交给她们,还许诺等她们年纪再一点,她就给两人挑选一个好养子,一定不会让她们死后无人祭祀,甚至还放了两人自由身,给两人置了产业。两人没了负担,对陆希就忠心了。两位少君自七岁起,就住外院了,身份也不同,她们不能太过亲近。高年年就不同了,陆希养娇,她们照顾精心,现高年年哭,她们比谁都心疼。 “唯唯。”小刀叠声应声,转身就往门口奔去,结果迎面就要撞上高崧崧,高山山身后阿陵见机,上前一把抓住了他,“做什么这么忙?”阿陵问。 “大少君、二少君,小娘子房里哭。”小刀一见高崧崧和高山山回来了不禁喜上眉梢。 高崧崧和高山山像是刚梳洗过,两人头发还是湿,眼底还有着疲色,他们也是接了下人通报赶来。高崧崧和高山山步入正厅,正好见穆氏给小妹喂水喝,小丫头咕嘟咕嘟喝完一盏茶后继续哭。穆氏心疼之余,又忍不住想笑,小娘子简直跟大娘子小时候一样,大娘子小时候也常干这种事。 “年年,怎么哭了?”高山山步上前,将妹妹抱了过来。高崧崧没有伸手,他可不像山山那么会哄人。 高年年泪眼朦胧看着两人,“大哥、二哥?” “年年怎么哭了?”高山山单手抱着妹妹,单手接过崧崧递来热帕子给她擦脸。 “阿娘不见了、大哥不见了、二哥不见了……”高年年抽抽噎噎说,小模样可怜极了,“阿娘说要给年年读故事,还要给年年做衣服。” 高崧崧和高山山顿时苦笑,他们清晨回了蓟王府才知道耶耶还把阿娘拐走一夜,现还没回来? “阿兄给年年讲故事好不好?”高山山柔声哄着妹妹。 阿娘并没有让年年上学堂,连祖翁专门给孙子、孙女开办学堂都没有让年年去,不过这不代表年年真什么东西都不懂,别看她年纪小,阿娘已经把史记给她讲完了,还让她背全了一本诗经,琴棋书画中除了琴她手还小了一点,没怎学之外,余下几样已经学得像模像样了,另外天文地理很多女孩子不需要学杂项,年年都比寻常女孩子懂多了。而且跟他们兄弟一样,年年也有过目成诵本事,年年所谓讲故事,就是教她读书。 “哥哥要读书,要做正事——”高年年靠高山山怀里,睁着水汪汪大眼看着两人。 两人心化成了一团水,“陪年年也是正事啊。”高山山拍了拍妹妹背,“年年乖不哭了,不然就成丑年年了。” 高崧崧则吩咐下人把绣娘叫来,给年年量体裁衣,他见山山把年年哄笑了,就准备离开,却被高年年一把拉住,“哥哥抱——”高年年对着高崧崧撒娇。 高崧崧下意识抱过妹妹,高年年一手揪住高崧崧衣襟,一手还拉着高山山手,“哥哥上课,年年一旁陪哥哥好不好?年年肯定乖乖。” 两人见年年如此,哪有什么不答应?抱着妹妹去了书房,两人上课,高年年一旁安静画画,偶尔抬头看看两个哥哥。嘻嘻,阿娘说过,要是她不家,就要黏着哥哥,让两个哥哥一起陪她。她也要乖乖,不可以影响哥哥读书,年年是听话好孩子,听阿娘话了。 陆希和高严回来时候,就见兄妹三人一起书房里各做各事,陆希不由眉眼微弯,高严见妻子如此,眼底隐隐有着愧疚,他知道皎皎一直担心他跟大哥相争会影响崧崧和山山,可他现都走到这一步了,让他退他还真不甘心。一只柔软手放入了他掌心,高严低头,就见陆希对他微笑,他笑着亲了亲她面颊。 陆希看着两个孩子,她绝对不会让崧崧和山山走到那一步! 高严回来后,能陪着陆希时间并不多,很多时候不是入宫就是官署处理公务。汉族和鲜卑交战多年,除了前梁武帝时曾对鲜卑有一次压倒性胜利外,余下几次大战基本上时输时赢,很少有如此痛大胜。这让这个建康都沸腾了起来,请高严夫妻赴宴帖子数不胜数。 作为父亲高威当然非常开心自己儿子能有这么大出息,但是同时他心里也隐隐有一丝隐忧,也正是这种隐忧,让他迟迟不放高严出京。 而高严这几天也非常安分,除了偶尔陪着陆希外出散心外,平时不是官署就是蓟王府,任何人送请帖他都不接,陆希甚至连娘家都不回了。 “这小子还真是十几年如一日。”高威看着探子今天回报说,儿子和儿媳妇带着孙子、孙女出去抓鱼了,儿子甚至还妻女鼓励下,亲自下小溪抓鱼,一时不知道该说他沉迷儿女私情好,还是说他们夫妻恩爱。 高囧没说话,依然很淡定看着百官呈上折子,高威本就是大字不认几个粗人,而这些文官上折子咬文嚼字又多,他看了一点就不耐烦了,基本上就全交给高囧处理了。高囧和高严都不是喜欢文墨人,可好歹是官二代、富二代,基本文学素养还是有,看奏折没问题。高囧是武人,可做事一向稳重,他将看过折子按轻重缓急分成几种,上面属于紧急军情,由专门小内侍用通俗易懂话说出来,剩下高威可以慢慢看了。 “元亮,近太子妃身体如何?”高威抓了抓胡子有点苦恼,这种儿女情长事他还第一次做。 “好多了。”高元亮抬头,看着父亲面色古怪,“父亲,你怎么了?” “我没事,你平时要多陪陪太子妃,或者也可以带他出去散散心。”高威建议着,他努力回想着那会妻子时候他们平时干什么?对!他时常陪她去佛寺上香,“她不是想去进香吗?你陪着她去。” “我知道。”高元亮知道父亲是关心自己,对高威提建议都一一应了。 “等仲翼这次回来,就让他京里住下吧。”高威对长子说,“他年纪也不小了,马上都要抱孙子了,也该安定下来了。” 高囧微微颔首,“好。” 高威又道:“我年纪也大了,这份家业迟早是你,仲翼怎么说也是你嫡亲兄弟,总比外人放心。” “是。”高囧明白父亲意思,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和高严和睦相处,他不赞同但也不会反驳。他和高严两人虽从未挑破过,但谁都清楚,只有高家执掌一日这江山,他们就不会有真正和平共处一天,他不会放过高严,高严也不会放过他。 高威又絮絮叨叨跟高囧说了好些话,高囧一直听着,过了好一会,高威才对高囧摆了摆手说:“你先回去休息吧。” “父亲,这几天你太累了,你早点休息吧。”高囧说。 高威微微颔首,等高囧退下后,高威才长叹了一声,或是他真是老了……要是他知道会有这一天,他说什么都不会让仲翼娶二媳妇,不过现或许还不晚……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hii797、櫻華飄飄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订阅留言 201风波又起(一) 高严回来后第十天,高威终于宣布对高严奖励,册封高严为大将军! 这一奖励让举朝震惊,高威这举动无疑就是把天下兵马大权都交给了蓟王,很多人目光都落到了太子府,不过高囧要是能被他们看出情绪来就不是高囧了,他听了高威话,这几天正带着太子妃去寺庙休养。 同样高严也借口他岳母大人前梁汝南长公主萧令仪忌日到了,也带着妻子儿女去陆家寺庙万松寺给岳母过阴寿去了。两个风头人物都避开了,大家想八卦都八卦不来。 “阿兄,推得再高一点!”高年年坐秋千上,让崧崧和山山给她轮流推秋千,玩累了山山就带着她出去骑一圈马,然后崧崧给她讲故事,小姑娘这几天连阿娘都不怎么黏着了。 陆希远远坐阁楼上,看着几个孩子一起玩闹,这时一双手从她身后伸来,热热气息喷她后颈,陆希也不说话,身体往来人怀里靠。 “想什么呢?”高严轻声问。 “我想等他们成亲后,兄妹三人这么一起玩情景就见不到了。” “不会。”高严手覆陆希手上,“他们以后会给你一起住,年年你要是舍不得,等她婚后就跟住我们这里好了,这样你想让他们一起多久就多久。” 陆希失笑,“跟他们住一起做什么?远香近臭,大家还是住远一点好,省得伤了和气。” “他们敢。”高严挑眉, “孩子成亲后本来就应该以小家为主,再说——”她偏头看着高严,俊美侧脸一如他们成亲时候,只是比之前多了几分成熟,“为他们操心了这么久,我们也该过自己日子了。”陆希笑着说,“阿兄,还记得我们那会没崧崧时候吗?” “当然记得。”没有三个讨债鬼日子多幸福,听皎皎这么一说,高严恨不得立马把三个讨债鬼打包成亲,尤其是那块小粘糕,反正阿劫也挺喜欢她,直接先送到陆家当童养媳去,“皎皎。” “嗯?” “崧崧和山山不是我跟高囧,我母亲死了,可我们还有你。”高严知道妻子一直很担心将来他们兄弟会走他跟高囧老路,不然这些天也不会这么特意加深他们兄弟、兄妹感情了,“有我们一起,就永远不会。”高严对着妻子保证。 “当然。”陆希头靠高严胸口,又想起了一事,“你回来那天晚上,让崧崧和山山干什么去了?”陆希回家后才知道原来两个儿子也没回来,所以年年早上才会闹得那么厉害,她一直想问高严,但一直没机会。 “哦,我让他们跟老三聊了聊。”高严说。 “什么!”陆希惊愕望着高严,“你让崧崧和山山去揍西平王?” 高严起身将窗户关上,又地上铺了一条毯子,“放心吧,我让崧崧和山山蒙面了,他们年纪大了,仇就要自己报。” 有区别嘛……陆希无语看着高严,京口揍刚离京郡王,就算蒙面了,也没什么用吧?除非傻子,不然谁猜不到罪魁祸首? 高严却将妻子抱到了毯子上,陆希斜睨他,“佛门圣地你也敢乱来。” “男欢女爱是人之常情,佛祖看我们夫妻恩爱欢喜还来不及。”高严笑着说,“皎皎,下回我们再马车上试试。”高严对上回马车滋味念念不忘。 陆希抬手拧了他腰间一把,想着夫妻又要分离,十分不舍,“阿兄,你什么时候走?”打败了魏国,高严又奉上了式武器,高威现开始有闲心处理国内各处战乱了,高严作为天下兵马统帅,肯定也要出征。 “三天后。”话音一落,高严就察觉妻子身体一僵,他安抚亲了亲她额头,“放心吧,魏国我都没出事。” “可是我担心——”陆希说不下去了,从高威这几天对高严种种举动,就知道他还是全力支持高元亮。天家无父子,她真担心高威真会对高严下场。 “皎皎,我把鲁云留下,一旦建康出什么事,你就立刻跟他们离开。”高严说,满是粗茧手指描绘着妻子精致眉眼,“只有你安全了,我才放心。” “阿兄你放心吧,我绝对会没事。”陆希保证道,旁她不敢保证,可她绝对可以保证没有人可以抓了她来威胁高严。 “再给我一点时间。”高严低声道。 陆希仰头亲了亲高严,“阿兄,大不了我们去云南,那里山清水秀,你去了就能占地为王,多好?”就是那里瘴毒多了些,不过总有解决法子。 高严低笑,却并没有应声,走?他从来没想过,像败家犬一样去那种穷乡僻壤,就算占地为王又有什么意思?云南过去那片地方迟早会姓高,但肯定不会是现,“皎皎,专心点。”高严不满吻住了妻子唇。 陆希轻轻一笑。 高氏三兄妹早就习惯,耶耶时候阿娘也不会见人影,所以两兄弟带着妹妹玩,领着妹妹读书,可等到了进午食时候,还不见父母出现,两人无奈无视了一眼,高崧崧揉了揉妹妹小脑袋,“年年,我们先吃饭吧,耶耶和阿娘可能出去了。” 高小粘糕只要有亲人身边,她就非常听话,而且万松寺素斋又是出名精致味美,小丫头目光早就被午食吸引住了,不住点着小脑袋,两人失笑着让丫鬟摆饭食。 兄妹三人其乐融融进食午食,阁楼上陆希也懒懒靠高严怀里吃午食,夫妻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吃很开怀,高严不爱素食,可这些年跟着陆希饮食也渐渐习惯了。两人私底下也没有食不言规矩,陆希跟他说着建康这些天发生事,高严则说着战场发生了一些相对比较不血腥事。 “郎君、大娘子。”烟微声音从楼下传来。 “什么事?”高严问。 “回郎君,王将军从建康传来消息。”烟微说。 “送上来。”高严吩咐道。 烟微眼观鼻鼻观心送上王直传来捷报后,又眼观鼻鼻观心退下。 “王直他可以起身了?”陆希问,高严一回来,就打了王直一百军棍,据说还是他亲自动手,陆希还真担心他会失手把王直打死。 “不能。”高严冷哼,要是不让他躺个一年半载,他亲自动手干嘛?随着高家上位,很多人都认为皎皎以后多只是蓟王妃或是皇后,而不是把皎皎当成以前他半身了,高严这次以实际行动告诉他那些亲信,皎皎命令依然是他命令。 陆希笑着望着高严,她知道阿兄此举是为她撑腰。 “皎皎,无论以后我走到那一步,你永远都不需要跟我身后,我们要站一起!”高严说很认真。 “好。”陆希头抵上高严额头,夫妻两人亲密偎依着好一会,才拆开王直拖着病体派人送来信,一看上面初几行字,高严和陆希脸色就微微一变,高威让王珏正式退下中书令之职,让陆纳继任! “怎么这么!”陆希皱眉道,原本他们预期是堂兄先当一年中书侍郎,等一年后再继任中书令之位,毕竟堂兄一直地方,一直没入中央,突然成为中书令难免有不服之人,不如暂时再缓一缓,但是没想到高威居然现就让堂兄当了中书令,这——明明是把堂兄架火上烤!就像现对高严一样手段。而和陆纳同期任职还有两位,一位是王珏长子,他担任中书侍郎之位;一位是太子妃大兄,此人担任则是尚书左仆射之位,如今尚书令是顾律,他跟王珏一样,也有卸任意思。陆希苦笑。 “皎皎,对不起,牵累陆家了。”高严歉然望着妻子。 陆希一笑,“这算什么,陆家承传近千年,什么样情况没见过?那时候郑裕把袁家都屠了,陆家被压只剩耶耶一人了,还不是挺过来了?现情况可比那时候好多了。”陆希手覆高严心口,“阿兄,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回去跟堂兄说。” 高严紧紧搂着妻子,眼底阴晴不定。 “阿兄,你别冲动。”陆希担心说。 “放心吧。”高严拍了拍她背,神色平静,他一点都不吃惊高威会有这举动,他要是没动作他才担心,“我不会冲动。”他都等了那么久了,也不乎这么一点时间了,“就是这段时间建康会辛苦你了。” “我有什么好辛苦,我是蓟王妃,难道我还需要去看别人脸色不成?”陆希仰头语气傲然道。 高严眼底染上笑意,他对爱看皎皎笑、骄傲说话模样,这时候皎皎是美,他一定会给皎皎天底下高贵身份! 无论是陆家还是高严都平静接受了高威任命,三天后高严清点了大军,妻子目送下再次踏上了征途。陆希再送走高严后,就关闭了蓟王府大门,借口自己身体不适,除了宫里召见外,谁都不见。她原本以为高严走后,家里会消停一段日子,却没想到高严走后十天,蓟王府和陆家平静就被一封弹劾奏折打破了——有人弹劾阿劫齐国公之位名不正言不顺!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hii797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202风波又起(二) “弹劾齐国公爵位名不正言不顺?”王珏漫不经心重复着儿子话,拈起了一把泥土手里捻了捻,貌似有点干了,需要浇水吗?王珏发愁看着地里显得非常萎靡不振青苗,他都每天都坚持施肥、抓虫、浇水了,怎么他萝卜看上去还是那么萎靡?已经进入养老阶段王珏这几天日子过得非常悠闲,每天养养花、逗逗鸟,听听家中歌舞姬弹唱,近又开发了一个爱好——种地。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花了他后院这三分地上。想起任时忙得连睡觉时辰都没有日子,简直往事不堪回首! “是。”王珏长子王铭垂手站王珏面前,看着即使做着蹲地上这种不雅举动,依然显得十分从容优雅父亲,他简直想哭了,父亲你不能因为致仕了,就连儿子、家族都抛弃了吧?有王珏这么一个过分强悍精明老爹,王铭这辈子过非常舒服,既不用担心家族前途问题,也不用担心自己前途,不过这种舒服日子老爹致仕后就没了,身为王珏长子,他义不容辞担起了王家重任,这些日子他瘦了一大圈。 王珏瞄了一眼愁眉苦脸儿子,“这是陆家事,与你何忧?” “父亲,这些天敏行一直待官署没有回陆府,对下面人刁难也没什么举动,朝廷还有人弹劾阿劫爵位名不正言不顺……”王铭跟陆纳年纪差不多,没出仕前两人交情还不错,后来陆纳离京远任后,两人才渐渐淡下来了。外人都说陆纳是靠着裙带关系从地方调回中央顶了父亲位置,王铭却不这么认为,敏行比自己能干多了,要不是这些年先朝有意打压,他早就能进建康了。本来父亲也要致仕,王铭对自己本事很清楚,父亲那个位置不是他能接替,让敏行接替总比让其他人好,所以陆纳任职后,他一直很帮陆纳。不过现会有人弹劾阿劫不能继承齐国公爵位,难道陛下真想要动陆家? “你难道觉得这是陛下示意?”王珏挑眉问,对这个长子,王珏实是又爱又愁,爱他个性老实敦厚,对兄弟姐妹都真心相待,但有时候又愁这孩子太老实了……王珏郁闷就是,自己六个儿子没有像自己,连孙子都没有能让他看得上眼。王珏长叹,后继无人啊!这是他忧心地方。 “父亲你是说这弹劾帖子不是——”王铭愣愣问,难道不是圣上或太子让人写?不过看到父亲失望眼神,他不由自主羞愧低下头,他实太笨了,要是他有表弟袁敞一半聪明就好了。 王珏位极人臣多年,如何看不破儿子心思,但是他没有点破,“齐国公是陆太傅生前就过继到自己长子名下嗣孙,前宋文帝亲自册封齐国公,历经文帝、仁帝、愍帝三朝,怎么不名正言顺?”王珏耐心给儿子解释道,齐国公不过一个史官,陆家名声靠从来不是齐国公,高威就算要打压陆家也不会去动齐国公府爵位。 “史家陆”陆家天下学子心目中地位是不可能动摇,高威再莽勇也当了这么多年中护军,怎么可能做出这么蠢事。愍帝是末帝,郑启、郑桓不是,高威是前宋臣子,他可以篡位、可以杀光前朝皇室,但是面子上事他一定会做,比如说厚葬愍帝、给愍帝一个还算厚道谥号,比如登基后亲自祭拜前宋武帝、文帝……陆琉也才死了十来年,他竹纸、印刷术以及深入地动腹地后殉职事迹,迄今仍被人津津乐道,高威怎么会出这种昏招? “那是谁?”王铭很顺势问了下去。 “自己查。”王珏对儿子笑得温文,虽然他很想把手中浇水铜壶砸到儿子榆木脑袋上!他不能生气,生气会短寿,他没把合他心意后辈养出来之前他绝对不能死。 “唯唯。”王铭连声应是。 “你安排下,后天我会亲自去族学安排考试。” “唯。”王铭刚想离去,又想起他是向父亲讨主意,“父亲,那陆家——”他到底要不要帮敏行? 王珏简直想叹气了,这小子也年纪一把了,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不过是只跳梁小丑罢了,没人会当回事,你也不要理,平时官署里能帮陆敏行就帮,注意别落人口舌就好。” “我知道了。”王铭松了一口气,他还真对敏行做不到见死不救。 王珏看到长子满脸庆幸,又觉得憨厚些就憨厚些吧,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儿子这样总比纨绔好,等王铭走后,他注意力又专注回他萝卜田上,“这下热闹了。”他轻笑了一声。 正如王珏所料,弹劾齐国公爵位奏折一送到高威手中,高威就把那官员破口大骂了一顿,他可不会什么语言艺术,直接骂那人吃饱了太闲,不干正事管起别人家务事来了,人家喜欢过继孙子管你毛事?要是觉得当官无聊,就给老子回家种地!要不是太子、齐国公、陆中书求情,那人就要被高威夺了官身。 陆希听到此事不过一笑置之,自古爵位继承形式多种多样,简单讲就是皇帝看你顺眼时候,别说没有子嗣过继旁支子孙了,就是你随便去外面认个养子,爵位都照样是你;可皇帝看你不顺眼时候,就算家里有嫡长子,皇帝都会随便找个借口剥夺爵位。 “阿娘,我们又要入宫吗?”高年年看着阿媪给自己一件件套上小礼服,小脸不由纠结成一团。 “对。”陆希抱起女儿,她脸上亲了一口,“年年不喜欢进宫看阿姑吗?” “年年喜欢阿姑,不喜欢大母。”高年年小声说,她口中大母就是娄氏。高威没有册封娄氏为皇后,不过也下令过娄氏一切礼同皇后,高家孩子们对娄氏称呼也没有改变,高囧孩子也依然称呼娄氏为大母,年年也跟着哥哥、姐姐们一起叫。 “不许没规矩。”陆希弹弹女儿额头,“你是小辈,要尊敬大母知道吗?” “知道。”高年年乖乖答应。 宫中目前是高皇后暂理后宫事务,陆希入宫后第一个就去拜见高后,却没有想到娄氏和太子妃也,现场气氛凝滞,陆希神态自若上前先给娄氏请安,然后向太子妃、高后见礼。 娄氏沉着脸看着陆希,冷冷淡淡叫她起身,太子妃和高后都对她微笑颔首,娄氏看着陆希道:“蓟王妃,你跟蓟王成亲这么多年,蓟王迄今膝下只有二子,子嗣也太单薄了些,你这个当王妃也要多注意才是。” 陆希低头柔顺应是,高严兄弟中就阿兄儿子少,不过那是他们夫妻事,关她何事? “太子妃这些日子一直休养,太子身边也没什么贴心人伺候,我看还不如广开选秀,也好为陛下、太子和诸位亲王添几个贴心人。”娄氏说。 选秀?陆希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自打来了这时代后,就只听说过选秀,还没有经历过选秀。前朝郑启后宫嫔妃算多,可位之时也就选秀过一次;仁帝也有几个低级嫔妃,不过小官之女就是宫女,并没有广开选秀过;愍帝是一夫一妻无姬妾支持者,皇后又能生,当然不会有这种事,所以娄氏提起这件事时候,太子妃和高后都有点恍惚,离得太遥远了,而且高家男人身边从来不缺女人,要选秀干什么? “朝初立,不适合。”高后一句话就反驳了,她刚才就跟娄氏讨论这个问题,她和太子妃都反对,娄氏就说太子妃嫉妒太过,不要老缠着太子。 太子妃心里憋气,太子还缺儿子吗?他七个儿子是摆设不成? “如今天下太平,陛下后宫主位妃子也少,哪有什么不合适?”娄氏话音一转又絮絮叨叨说了陆希好些话,话里话外之意,就是让陆希不要老是把持着高严,高严两个儿子子嗣也太单薄了,夫妻要相敬如宾,争宠是小妾做,就差没指着鼻子说陆希是狐媚子了。 太子妃现见娄氏又将炮口对着陆希,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对她隐隐同情,高严可是没有庶子。 陆希只当她年期了,低着头不吭声,偶尔附和一两句。 娄氏后说出了自己来意,指了四个很早就侍立一旁年轻女子道:“这四位女郎也是官宦人家出身,知书达理,太子妃身体不适、蓟王妃近又事务繁忙,她们正好可以帮你们。” 高后眉头一皱,但并没有开口说话。 四名女郎上前给陆希和太子妃行礼。 太子妃恼了,她不过是个贵妃,又不是皇后,哪有什么权利管他们夫妻间事?可让她开口拒绝,话又说不出口,只能僵着脸冷眼瞧着她们,嘴里勉强道:“贵妃看上,肯定不会差。” 陆希则眼皮都没抬下,她身边女官很干脆上前领了其中两人退下。 娄氏达成了目,总算露出一个笑脸,说了几句后就走了。 高后等娄氏走后,才安慰两人道:“就是两个妾,不愿意就打发走。”这也是她刚刚没阻止娄氏缘故,两个没名分小妾好处置了,跟娄氏闹开了,反而对两人名声不好。 陆希微笑点头,她是真无所谓,娄氏要塞人就塞,家里也不缺这口饭吃,过段时间打发就是。高严这些年外面打仗,各处送给他女人还少吗?就上回他从魏国回来,还带了不少鲜卑美女回来。高严要是想出轨,他有无数次机会出轨,陆希想拦都拦不住。她成亲前就对高严说过,要娶她就要这辈子就不许有其她女人,他要是做不到就不要结婚。高严答应了,陆希也相信他也不会食言。他们夫妻这么多年,如果对高严这点基本信任都没有,她婚姻也经营太失败了,挑老公目光也太差了。 太子妃低着头委屈应了。 高后见太子妃如此勉强忍住想扶额冲动,以前元亮对乐平是太冷淡,现对太子妃又太放纵,元亮真是过犹不及…… 太子妃忍着打翻醋坛子回了太子府,一到府邸,还没进门就道:“把那两个狐狸精给我远远赶走。” “什么狐狸精?”清越优雅男声响起。 太子妃抬头,就见一名穿着素色道袍青年男子含站门口,那男子看起来约有二十出头,面如冠玉,气度不凡,“大兄!”她开心喊道,“你怎么来了?” 太子妃长兄,也就是目前尚书左仆射谢诚。 “母亲不放心你身体,特地让我送了些雪耳来。”谢诚说,见妹妹满脸不豫,“怎么?谁任惹你不开心了?” “还不是——”太子妃对大兄使了一个眼色,等宫侍们都退下后,才将娄氏硬给她塞人事说了一遍,“阿兄,你说她一个贵妃,又不是皇后,哪有什么资格管太子事?”太子妃怒气冲冲说。 谢诚失笑摇头,“就这点小事?” 太子妃不服气看着大哥,“哪里是小事了!” “怎么不是小事?”谢诚脸上带着微笑,可目光却很严厉,“你是太子妃,未来皇后,心胸要宽大,怎么为了几个小妾就跟长辈怄气?你将来是母仪天下皇后!” 太子妃见大兄如此,知道他生气了,她眼眶微红,“但是我就是不喜欢——” 谢诚见小妹如此不由有些头疼,如果不是大妹嫁人了,他真不想让小妹当太子妃,她压根不适合当太子妃,“太子庶子都有七个了,他平时身边侍妾还少吗?可你见他有宠爱过谁吗?”高囧不缺儿子,他缺是嫡子,“你现要紧是养好身体,早日生嫡子出来,旁事就不要多想了。” “要是太子也跟蓟王一样,我就不多想了。”太子妃嘟哝道,“蓟王妃把持后院多紧,这么多年蓟王连个庶女都没有。” 谢诚无奈摇头,太子跟蓟王真差不多,可她跟蓟王妃就比差远了,就光看蓟王府上没庶子女了,可太子府上发生什么事,只要太子不,第二天建康该知道差不多全知道了;蓟王府后院从来就风声不露,这才叫把持后院紧。这些话他跟妹妹说,她也听不进,“对着太子,可不要这么不懂事了。” “我知道。”太子妃悻悻道,“我不让人赶走她们还不行吗?” 谢诚苦笑一声,下回还是让母亲来给妹妹说吧,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教妹妹内院事吧?“娄贵妃你就不要太意了。” “她怎么?”太子妃听出了兄长话语里意思,兴致勃勃追问。 “你过几天就知道了。”谢诚微笑道,作为一个后宫嫔妃,她手伸实太长了一点。高威对她本就没多少夫妻情分,他不认为他会忍娄氏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zg7329 投火箭炮 谢谢8613793、肉肉 投地雷谢谢大家订阅留言 、 这文九月正文应该就完结了,我想再次重申一遍文案,高严是非常非常三观不正人,他三观就是没有三观,所以一切挡他路人——杀无赦。高严不可能做出隐退这种事,他目光一直很明确,以前是四征将军,现是皇帝。高严就跟高威是一样人,他不会认为他跟兄弟夺皇位是不对,他要就是要。 、 好多人说皇帝要广纳后宫事,我只能说大家不要把皇帝等同于男妓。男妓是卖身,皇帝不是。大部分皇帝纳妃是为了美色,他们是好色,而不是为了政治目。为了政治目卖身皇帝有吗?有!但是人家也只卖给自己皇后,比如说刘彻、刘秀之类,没人会卖身给小妾。高严已经是陆希小白脸了,小白脸也要有职业道德,一次只能买一人,一身多卖人家也不稀罕。 、 还有高严太爱陆希,不适合当皇帝之类话,历史上宠皇后皇帝也不少,也不是没有一夫一妻帝后。有人爱老婆爱到老婆不生儿子,他就不纳妾,过继孩子,老婆死后守孝后再纳妾生子,如萧衍;有人宠皇后宠连江山都奉送了,如李治;有人任凭宠妃把自己儿子害了,等那人死了还册封她为皇后,比如唐玄宗和武惠妃;就是朱棣那个粗人,对徐皇后也是非常好,虽然很多皇帝并一定只有一个女人,可不妨碍人家喜欢老婆。那个年代,没人会要求男人只有一个女人,没人会有这个概念,多要求男人要洁身自好,不要宠妾灭妻,所以大家不能说人家多找了几个小老婆就说人家不爱老婆。所以高严宠陆希那点劲跟某些皇帝比起来,也就差不多吧。 、 还有人说皇宫是束缚人地方,世界上没什么不束缚人地方,绝对自由是不存,皇宫那个住着天下至尊地方,束缚大绝对不会是皇帝,不然历史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昏君了。 203风波又起(三) 如谢诚所料,娄氏赐给高囧两个侍妾,高囧连见都没见一面,就转手赐给两个老大一直未娶妻手下了,太子妃一旁听着,脸上忍不住扬起了淡淡笑意。跟高严几乎完全是方氏翻版不同,高囧相貌既像高威又像方氏,相貌不及高严那么符合时下审美,也十分俊美。他年近四旬,又手握大权,正是男人有魅力年纪,太子妃看着看着就看呆了。 高囧回头就见太子妃望着他发呆,“怎么了?”他询问道,高囧不是儿女情长人,只是太子妃年纪小,他也已经不是十来年前那心高气傲青年了,想着她年纪都能当自己女儿了,对她就多了几分宽容。 “没——没事!”太子妃红着脸摇头,她低声道,“夫君,太医令说我身体好多了,我们可以……”接下去话她说不下去了,真是羞死人了! “你再养一段时间。”高元亮一口拒绝太子妃提议。 “夫君,我身体真没关系了!”太子妃大急,虽然阿兄临走时再三嘱咐她,主要先养好身体,孩子急但不要急这么一时,可没个孩子她心里总是空落落。 “但现还不是生孩子时机,你小产了半年还不到,等过了年后再有也不迟。”高元亮语气不容拒绝,太子妃又不是不孕,他没必要这么着急,万一她生孩子出了问题,他跟谢家就不是结亲是结仇了。 太子妃见高囧这么关心自己身体,心底甜蜜阵阵涌出,其实她也不用蓟王妃,太子跟蓟王也差不多呢!“夫君,我们跟蓟王妃一样,先生两个儿子,再生一个漂亮小女娃好不好?我好喜欢年年呢,又乖又漂亮。”太子妃还是少女心性,见到软嫩乖巧小娃娃就喜欢,偏偏高家孩子除了高年年还能骗骗人之外,就没一个能入太子妃眼了。陆希又会打扮女儿,几乎每天花样不断,太子妃每见高年年一次就惊喜一次。 乖?高元亮想着上回高年年爬到树上下不来,对太子妃“乖”评价不置可否,漂亮倒是真,她那模样真是像足了陆希,“你要是喜欢,把她接进来玩几天好了。”高元亮说。 “那可不行,小粘糕黏糊蓟王妃得紧,早上起来要是不见蓟王妃就要哭,我哪里应付得来。”太子妃对高小粘糕绰号叫顺口,这块小粘糕太名副其实了。 “小粘糕?” “是蓟王给年年取小名。”太子妃说,“还真贴切。”想不到蓟王看着冷淡,对自己几个孩子还真上心,也不知道她将来有了嫡子后,太子会不会对她孩子这么上心。 高严会给女儿取小名?高元亮无法想象。 第二天太子妃母亲来东宫看太子妃,安慰女儿不要胡思乱想,把身体养好才是正经,太子妃将昨天太子安慰她话,说给母亲听,让太子妃母亲十分欣慰,太子年纪是大了些,好老夫疼少妻。 消息传回宫里,娄氏听到太子妃已经把她送两名侍妾打发了,冷笑了一声,“看不出来这太子还是个痴情种。”这大房两兄弟还真跟他们那个死鬼一样,冷心冷肺,除了入了自己眼人外,余下人就不是人了,那两人她本就不抱任何指望。 娄氏身边女官却忧心忡忡,贵妃现很多事都避着自己,她总觉得贵妃似乎做一件很危险事。贵妃从正室贬为妾室,心里不平也是常事,可陛下态度都摆明了,胳膊怎么都拧不过大腿,现陛下又没有另立皇后,给贵妃待遇一如皇后,江阳王也没继位可能,贵妃整天板着脸又是何必呢?女官思来想去,决定先去找江阳王妃说说贵妃这些天情况,她真担心贵妃会闹出什么大事来。 娄氏并不知道自己女官想法,她自从高威称帝后,就没过过几天舒心日子,阿回也是高威嫡子,凭什么高囧可以当太子、高严可以当大将军,她阿回就只能当个没有任何实权郡王?她是他高威明媒正娶、三媒六聘迎进门妻子,凭什么他只册封了原配为后,她却只能为贵妃?凭什么高丽华可以当长公主,可她女儿就是普通不过一个郡公主,凭什么高元亮就是庶子都能找一门好亲事,可她孙子孙女、外孙女却只能嫁入寒门小户! “贵妃。”宫侍一旁候了有一会了,等娄氏回神后才上前轻声禀告道:“陆太后刚刚急召了太医令入宫,崔太皇太后可能不行了。” “死就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娄氏没好气说,她早该死了,谁家老太太有活比她久! 高皇后听到了崔氏又病重了,怔了怔,只吩咐太医令好生医治,却并没有去看崔氏,她知道崔氏不想看到自己,也不去刺激她。 “大母——”陆言抱着崔太后消瘦身体,一声声颤声叫着,“大母醒醒,看看阿妩——别离开阿妩——”除了木木和夭夭,她已经没有亲人了,大母走了,她该怎么办?陆言泪水不停往下流。 崔太后缓缓睁开了眼睛,愣怔看了陆言半晌,才吃力说,“阿妩,我有话跟你说——” 陆言胡乱用帕子擦了眼泪后,示意宫侍们退下。 崔太后轻咳了几声,“阿妩,等我走后,你就回陆家吧。” “大母你不会有事。”陆言握着崔太后手泣不成声。 “大母这辈子什么荣华富贵都享过了,现走了,也没什么好遗憾。”崔太后目光爱怜看着陆言,她目前放心不下就是阿妩了,“阿妩,你告诉我,你真不喜欢刘铁吗?”崔太后轻声问。 陆言听到了崔太后话,心里一时百味杂陈,她摇了摇头,刘铁这么多年对自己种种好,陆言心就是一块石头也捂热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就不能害刘铁。 “那以后你就回陆家吧,你阿姊肯定会护着你。”崔太后道,陆希个性她了解,只要陆希有能力,她一定会护着阿妩到底。 “大母——”陆言脸靠了崔太后手上,温热泪水浸湿了崔太后冰凉手。 崔太后看着外孙女模样,心里无不后悔,要是她早知道会有今天这情况,她就不把阿妩养这么娇嫩了,陆家两姐妹可以说都是一朵兰花,如果说陆希是一朵生长野外兰花,她知道怎么利用手上一切让自己生活好话,那么阿妩就是已经被人豢养太过娇嫩兰花,只知道让人照顾让人灌溉,却不知道如何让自己生存,“阿妩,刘铁为你耽搁了这么多年,一直待禁卫军,你让皎皎给他找个好出路吧。” “我知道。”陆言对刘铁也有愧疚,大母这么一说,心想着就算是去求阿姊,也要让姊夫给刘铁安排一个好位置。 崔太后闭着眼睛,要是她没估计错话,高严一定有上位之心,但是高威现大权握,他要是想篡位,禁卫军绝对是重中之重,刘铁这个人情是阿妩送上去,高严和陆希怎么都要记下这个人情,要是将来能成功话,阿妩生活肯定不会差;如果高严不成——死也多是刘铁、高严罢了,阿妩还有高氏护着,阿妩怎么说都是她疼爱了这么多年外甥女……崔太后勉力抬着手,爱怜摩挲着陆言脸,阿妩,你一定会没事,大母怎么都要保你一生无忧。 崔太后是半夜去世,去世时候,高威命人敲响了丧钟,依皇太后礼节给她下葬。 陆希这几天晚上睡得并不好,春暄和烟微已经轮流陪了她好几夜了,她依然时不时会惊醒,当宫中丧钟响起时候,她跟轮值丫鬟几乎同时惊醒了,不用下人来报,她心里就猜到是崔太后薨逝了,死了——陆希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阿娘——”高年年睡得正香被陆希从被窝里拉出来,外面套上了孝服,她小脑袋不停往下垂,伸出小手要陆希抱。 “年年乖,跟着春暄抱。”陆希搂过女儿亲了下,将女儿递到了春暄怀里。 “阿娘。”高崧崧和高山山接到消息,比陆希还要早一步起身,见阿娘脸上还有倦色,高崧崧上前给陆希揉肩,“你再休息一会吧,反正宫里摆开灵堂还要一会。”崔太后跟他们又没什么关系,祖翁只是说以皇太后礼下葬,又不是真正大兴皇太后,他们只要去一次礼节到了就可。 “不用。”陆希摇头,要说陆希让对崔太后去世有多少伤心那是不可能,多有些怅然,“从礼节上说,她是——常山公主生母。”陆希无论如何说不出外大母那三个字,她孩子外祖母只有她阿娘一人。 陆希从来没有对孩子说过常山公主事,不过高崧崧和高山山来建康时就从王直口中得知了一切,两人听了陆希话,心里暗暗撇嘴,常山生母又如何?耶耶连她都弄死了,还会乎她娘?要不是王直再三告诫他们不可乱来,他们早把常山偷出来鞭尸了。 陆希将两块男士手帕递于儿子,高崧崧和高山山困惑接过,就发现上面有熏眼浓香,两人忙把手帕塞到袖子里,“阿娘?” “好歹要送她后一程。”陆希说,“你们两人大了,就替年年分摊点,年年就随她去吧。”陆希可舍不得拿药熏自己心头肉眼。 “阿娘,我们知道。”两人恭敬应了。 三人到崔太后宫室之时,已经一片白布飘扬,高皇后一身粗麻衣跪崔太后灵前,完全执儿媳齐衰礼,而高威正脸色难看看着女儿,高元亮和太子妃也,高元亮神色平静,太子妃则一脸为难。 “父亲。” “祖翁。” 陆希领着三个孩子上前给高威行礼。 高威见二媳妇来了,神色微缓,见陆希也是服了小功,心里颇为郁闷,崔氏也算是陆希外祖母,她服小功也就算了,这郑家都没了,丽华为什么还要给那老太婆服丧?高威心里很不爽,可女儿理都不理他,这让高威心很受伤,不就是说了一句,你要是早听我话嫁人就不用服了,何必生那么气呢?高威可从来没想过让女儿守一辈子寡。“你们照顾着丽华。”高威对太子妃和陆希说。 两人低头应是。 娄氏她也来了,高后要为崔太后守灵,分不出太多心打理丧事,太子妃年纪小,没这种事经验,她就派人去请娄氏来帮忙,娄氏倒也没有推脱,早早过来了。 因女眷陆陆续续都来了,高威和高元亮也不好多留,就先带着高崧崧和高山山离开。 高后等高威离开后,对陆希道:“皎皎,你去看看阿妩吧。” 陆希沉重点头,她能理解阿妩心情,就如当年大母和耶耶去世,那时候她真以为自己天都塌了,不过她还有阿兄,阿妩现却什么都没有了……陆希轻轻叹了一口气,崔太后和郑启对阿妩疼爱,也不知道到底是爱她还是害她。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issy 投手榴弹谢谢大家订阅留言 204风波又起(四) 内堂里,崔太后面容安详躺着,尚没蒙脸,陆言跪崔太后身上,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崔太后,脸上没有半点泪水。 宫侍正给崔太后做后妆点,看到陆希进来,纷纷上前行礼。 陆希示意众人起身,让大家各做各事。 陆言抬头哑着嗓子叫道,“阿姊。” “我已经派人去接木木和夭夭了。”陆希道,高后让自己去安慰阿妩,但陆希知道阿妩需要人不是她,就如当年耶耶去世后,可以安慰自己人中也没有阿妩一样。 “多谢阿姊。”陆言目光又转向了崔太后,大母你走了,阿妩怎么办? 陆希不喜欢灵堂,满目苍茫让她想起了当年耶耶走情况,陆希头微微抬头,她想阿兄了,真好想。 “阿娘。”少年清朗声音她耳边响起,一双不大但非常温暖手搭了她肩上。 陆希回头,就见崧崧满脸关切望着自己,“崧崧?” “天亮了,我让人做了些薯蓣粥,阿娘你跟从母都喝一点吧。”高岳见陆希眼光微红,心中暗暗诧异,阿娘怎么哭了?他亲自从食盒中取出食物,舀起一勺送到了陆希嘴边,“阿娘你尝尝,不是很烫了。”高岳门外等候了片刻,没听里面发出什么声响,有些担心阿娘,仗着自己年纪还小,陆言也是他从母,就溜到内室来了,一看果然两姐妹自顾自哭,高岳庆幸自己进来了,不然她们肯定饿着肚子哭。 儿子贴心举动让陆希眼底涩意浓,她接过儿子递来热粥喝了一口,温热米汤顺着喉咙滑下,暖和了全身。 高岳又对陆言道:“从母,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多注意自己身体,崔太后天有灵,一定不希望你糟蹋自己身体。” 陆言依然专注于崔太后,对高岳话恍若未闻。 高岳也不以为意,“你们给太后换上衣服。”高岳吩咐宫侍道。 宫侍得了蓟王世子吩咐,忙上前手脚利落给崔太后套上了后礼服。 陆言看着宫侍们给崔太后套上后礼服,泪水不断滑落,“大母——”她轻而含糊哭喊着。 陆希再也忍不住了,起身走出去内室。 “阿娘。”高岳担心跟了陆希身后,“你怎么了?” 陆希回头望着崧崧酷似阿兄脸,她忍不住抬手摸上了儿子脸,“崧崧,我想你耶耶了,当年你祖翁也是——”说着说着,陆希就说不下去了。 听到阿娘略带哽咽声音,高岳松了一口气,原来阿娘想祖翁和耶耶了,他四处望了望,见四下无人,就搂着陆希肩膀安慰道,“阿娘,耶耶过段时间就会回来了,他要是知道你想他想到哭了,一定心疼,到时候我就倒霉了。”说着高岳对陆希皱了皱鼻子,做了一个鬼脸。 陆希被高岳逗笑了,“坏孩子!”她轻弹儿子额头。 “阿娘,灵堂里我让人垫了软垫,一会再让人生个炭盆过来,你跟从母、阿姑都要保重自己身体。”高岳说。 “嗯。”陆希欣慰望着儿子,“阿娘崧崧长大了。” “当然,耶耶不,我就是家里男主人。”高岳挺了挺目前还不算太伟岸胸膛自傲道。 陆希莞尔,没有去戳破小男子汉自尊。 “山山去陪年年了,阿娘你别担心年年。”高岳说,如果不是常山还顶着齐国公夫人身份,高崧崧压根不想带妹妹来灵堂。高小粘糕长这么大没见过死人,也没有去过灵堂,看到满目白色,听到不停大哭声,她吓坏了,又记着陆希吩咐,不敢哭闹,只敢缩春暄怀里,小身子不停发颤。春暄和烟微心疼坏了,就抱她去找高崧崧和高山山,高山山就把妹妹抱离未央宫了。 “好。”陆希也不想让女儿来灵堂,但规矩就是规矩,年年可以中途离开,但不能不来。 “谁?”高岳突然喝道。 陆希一怔,顺着儿子视线望去,见一条身影映角落墙壁上。 “见过叔母、阿兄。”高峥从转角走出来,神情略为尴尬,他也是路过,无意偷听他们谈话,看着母子两人亲昵并肩站一起,他移开了视线。 陆希对他颔首微笑,她对崧崧说,“你跟阿峥去忙吧。” “阿娘你也注意身体。”高岳送陆希进了灵堂后才退出。 太子妃羡慕看着陆希,“崧崧真孝顺,娣妇你真有福气。” “他也就今年长大了些,去年还跟孩子似地不懂事呢。”陆希道,“以后太子妃有了孩子肯定比崧崧孝顺。” 太子妃一想起要替高囧生孩子,脸上就止不住红晕。 郑家男丁已经被高威杀光了,不少女眷不是自就是被高威分配了出去。崔太后后人原本还有崔家,可自阿兄这次出去征讨崔振后,高威就把崔氏一族都族灭了,男丁跟郑家一样一个不留,女眷全被贬为贱籍。崔太后灵堂真正可以给她守灵只有高后、阿妩和自己,耳边哭声虽不断,但大部分都是伺候崔太后宫侍,这就是掌握权力代价?得意时,儿孙满堂、享富贵荣华,一旦失势,死后连个送终孝子孝孙都没有……陆希心头涌起了一股莫名悲凉,当年萧家、袁家不也如是,陆家要不是后继乏力,也跟他们一样了。 “阿姑。”顾婉如接到消息匆匆带着孩子入宫,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反应剧烈时候,早上吐了一场才赶来。 “你有身孕了,就不用太守礼了。”陆希对顾婉如道,崔太后理论上还是她外祖母,她都只要服小功,阿劫和婉如已经是第四辈了,平时也没怎么见过面,让人看见心意就够了,“这里太冷,先送孩子去长乐宫吧,年年也长乐宫。” 顾婉如听陆希这么说,心里松了一口气,陛下圣旨是按皇太后礼节下葬,各内外命妇肯定都要入宫哭灵,她是习惯了,就是担心孩子,他们还小哪里受得了折腾,听陆希这么一说,她就放心了。 陆希让人给顾婉如也垫了一个垫子,两人一起跪下。这时外命妇也陆陆续续到了不少,一个个身穿孝衣低声哭泣,不过比起之前高太皇太后、郑启、郑桓等人丧礼比起来,她们哭得都不怎么太卖力就是了,崔氏就算是按太后礼下葬,她也不是太后了。高威几个儿媳妇,除了去了封地西平王王妃外都到了。 陆言自崔太后薨逝后,就再也没有哭过了,这会木木、夭夭跪她面前哭死去活来,她脸上都没有半点眼泪,高后有些担心,吩咐了宫侍将太医叫来候着,见顾婉如跪陆希下方,又对陆希道:“皎皎,婉如都有身孕了,还不要这么折腾了,孩子才是重要。” 陆言听了高后话,终于分出了一分注意力,“婉如你先下去休息。” “太后——”顾婉如迟疑望着陆言。 “你孝心大母会知道。”陆言目光看也不看顾婉如,如果有可能她真想把那些前来哭灵外命妇都赶走,既然心不诚又何必过来呢? 顾婉如见陆希对她点头,刚想起身,就听内侍悠长声音响起,“乐平公主到——” 这通报声话音刚落,灵堂瞬间安静了,众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当那消瘦灰袍女子出现灵堂前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乐平来这里干什么? 高后和陆言也不可置信望着乐平,太子妃脸色一下子变了,目光如钩子似地盯着乐平,乐平对所有目光都视若无睹,走到了崔氏灵前,一声不吭跪下。 陆言已经很多年没有见乐平了,再见乐平,陆言几乎要不认识乐平了。乐平容貌有七分酷似阿舅、三分酷似元贵妃,阿舅是美男子、元贵妃容貌是中翘数,乐平容貌也有如怒放牡丹,美丽华贵,可现乐平消瘦不成人形了,“琬琰——”陆言低低叫着她。 乐平并没有回陆言,她给崔太后上香磕头,然后默默跪了陆言上方。 侍从悄声高后耳边禀告道:“乐平公主是娄贵妃叫来了。” 高后恨得咬牙切齿,这时候她居然还如此!难道高家闹笑话,她还有好处? 外命妇们面面相觑,一个个只当没看见低头继续哭灵。 陆言则想着有乐平送大母后一程也不错,她算是阿舅留世上后血脉了。阳平她现外面,崔振又跟高家闹翻了,以高家手段,她也活不久了吧?她感激阿姊、高后,如果没有她们,郑氏覆灭后,她跟大母日子有悲惨可想而知,但其他高家人——实太心狠手辣了,陆言搭膝盖上双手不自主握紧,要不是高家把郑氏、崔氏族灭了,大母也不会走这么早。 高皇后倒是想让乐平退下,可这么做太特意了,一样让人看笑话,就暂时按捺下来,太子妃气得不停拧着帕子。除了陆希和高后外,余下人跟崔太后也没亲戚关系,上了炷香就可以回偏殿休息了,太子妃也不用一直面对乐平。 等午时,朝堂下了朝后,高威领着皇子们一起来祭拜崔太后,也算让她有个善始善终。皇帝和皇子等人要来,命妇自然回避,陆言也先回避了,高后、陆希等高家王妃是近亲,就留灵堂陪高威等人一起祭拜崔氏,乐平也没有离开。 高威入灵堂时候,见到自己前任大儿媳妇,不由一愣,“她怎么这里?”高威问。 高后没说话,陆希也低着头专注看着自己裙摆,她们两人不说话,其她就不敢说话了,太子妃一向怕高威,见他生气了,恨不得往陆希身后躲。 “都哑了吗?”高威脸色一沉。 “是我让乐平过来。”娄氏说道,“我想崔太后也就剩这么一滴血脉了,就让她——” “放屁!”高威怒道,“什么叫就剩后一滴血脉了!难道广阳王是死!”高威不愧以前是郑裕手下,做了跟郑裕当年一样事,灭了郑氏全族再过继一个远房农夫承传郑家宗嗣,还封那个农夫为广阳王。 “那不过只是过继孙子,乐平可是她嫡亲孙女。”娄氏道,“而且乐平再怎么说,也是我们高家媳妇,您又没下旨休了她。” 太子妃脸色变白了,乐平还是高家媳妇,那她是什么? 乐平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她从进灵堂开始,就如一尊塑像似地。 高元亮神色从进灵堂开始就没有过一丝波动,听到娄氏话,他抬眼看着娄氏,黑眸深不可测。 娄氏被高元亮盯得心里发寒,“太子,我可没有说错,乐平可是你发妻——” 高元亮淡淡一笑,“有劳贵妃费心了。” 高元亮平素一向冷漠,极少会笑,他这一笑,可吓到了不少人。高岳和高屾不动声色往阿娘身边凑,以前他们从来不觉得大伯跟耶耶像,可大伯现这样子,简直跟耶耶生气时候一模一样! 高囧替了高威给崔太后上了一炷香,面对乐平时候,也很平静温和,太子妃咬着下唇恨恨看着这对看似和谐前夫妻。 陆希默默为娄氏祈祷,她不是很清楚高元亮脾气,但照着阿兄脾气,一旦他开始皮笑肉不笑了,就代表有人要哭了,这两人是兄弟,脾气应该很相近吧?她有点弄不懂娄氏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都嫁给高威那么多年了,还不清楚高氏父子脾气?陆希以为,高囧报复起码要等崔太后出殡后,可没想到高元亮等人离开不到一个时辰,宫外就传来了一个让娄氏几乎发疯消息/li>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肉肉 投两个地雷票谢谢大家留言定语 205 风波又起(五) 乐平到来,让大家多少有些尴尬,郑启驾崩后,乐平高家就渐渐属于隐形存,而对高威来说,乐平无疑是长子耻辱象征,象征了他不成功婚姻,齐家治国平天下,元亮外无论有多成功,他内宅都被乐平扰得翻天覆地,所以高家一上位,高威毫不犹豫让高元亮换了妻子。娄氏跟高威夫妻多年,对他心思还是有几分了解,她今天特地让人把乐平接来,就是要给高威和高囧难堪。 高氏老家就蓟州,高威祖上是军户,出身并不好,要不是高太皇太后当了郑裕了继母,高家迄今可能还是军户。娄氏嫁给高威当填房时,正是郑裕得前梁景帝看重之时,高威借着郑裕东风,也谋了一个不小官职,他又生英武过人,娄氏即使知道他有原配,而且原配还留下了三个孩子,她心里还是愿意嫁。 可等她嫁过来后,才发现婚姻生活跟他想象中完全不同,原配三个孩子,高丽华绵里藏针;高囧、高严小小年纪心狠手辣,这三人对她讨好完全视若无睹,高威又对生出这三个怪物方氏念念不忘,完全无视她生一子一女。她也不是没动过歪主意,甚至想过诱这三个孩子走歪路,就可惜高威自己不通文墨,对孩子教育却非常上心,宫里还有高太皇太后看着,她完全无从下手。娄氏不停告诉自己要忍,等阿回长大就好了,但是阿回长大了,高威心里还是只有方氏那三个孩子! 他甚至为了他们,不惜把自己贬妻为妾!她是他高威明媒正娶来妻子,她伺候了他三十年,那方氏也不过嫁给他十来年,他为什么这么偏心!阿岿堂堂高家嫡孙,后还要屈居高峥这贱妾子之下。圆圆才是高家嫡长女而不是高年年那个只会哭小傻瓜!如果不是高威欺人太甚,她阿回为什么天天借酒消愁呢?娄氏越想越不平衡,恰巧这时又有人找到了她,她就毫不犹豫跟他们合作了。高威不是偏心自己长子吗?她倒要看看,当他看到自己长子、次子互相残杀时候,他是什么表情,他不是爱方氏吗?等高囧和高严互斗而死,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方氏! 乐平枯瘦手指转动着念珠,眼角余光瞄到娄氏得意而张狂模样,她嘴角挑起了一丝不易觉察微笑,这时一道修长身影走到她面前,“跟我走。”高元亮对她说了三个字。 乐平默默给大母念完后一句往生咒后,沉默起身跟着高囧离去。 高元亮往灵堂外走,太子妃想跟上,但被身边女官拉住对她摇头,太子妃恨恨跺脚,“这狐狸精当了尼姑还不安分!” 女官听得心下暗窘,太子妃也太口无遮拦了。乐平公主容貌盛之时,都没听说过太子对妻子爱妻成狂,现乐平公主都这样了,太子怎么会再喜欢她呢? 成氏浑身僵硬看着娄氏发疯似得举动,她到底要干什么?她要害死他们一家子吗?娄氏和高回心思,他们自以为隐秘,实则没人不知道。成氏不是没阻止过,但下场是被高回打了一巴掌,高回骂她不图上进,之后无论做什么事都瞒着她,甚至还把她关了起来。成氏原以为他们母子也没什么朝堂势力,闹不出什么大事来,可她没想到娄氏没朝堂势力,居然能后宫闹出这种事来!成氏摸上了手腕上佛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们想死没关系,但是不能拖累她孩子。 “走了,还愣着干什么?”高回不耐烦道,他粗鲁声音引来了众人侧目。高家男人都不是温柔体贴型,但也没几个人会对妻子这么说话。 成氏低眉顺眼跟高回身后,高回见妻子柔顺模样,心里又好过几分,他略带得意看着高囧,你是太子又如何?高严是蓟王兼大将军又如何?这两个一个连妻子都搞不定,任凭她这么多年后院兴风作浪,连个嫡子都没有;一个是惧妻如虎,膝下荒凉,只有两个嫡子,连个庶女都不敢生。 高回得意洋洋,却不知他身后高团用看死人目光看着高回,三哥不过挑拨了下崧崧和山山,被二嫂弄光了他所有家产,被二哥揍了一顿,要不是施温拦着,早被二哥废了,即使这样,三哥也起码要床上躺个一年半载,也不知道今天四哥这么光明正大挑衅大哥,大哥会怎么对四哥。 “阿娘,你也去休息一会吧。”高山山对陆希说,“年年想你了,这里有我们就好了。” 陆希也担心女儿,“那你们先替我跪一会,我一会就来。” “好。”高岳跪陆希之前跪得地方。 高囧领着乐平来到偏殿后,“你来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来送大母后一程。”乐平说。 “郑琬琰,我不杀你不代表我不敢杀你,别自寻死路!”高元亮冷声道。 乐平哈哈大笑,“我怎么敢认为你不敢杀我?你把我们郑家兄弟全杀光了,难道还乎杀我?” 高元亮见她笑得癫狂,厌恶皱了皱眉头,“把她送回去!” “高囧你这辈子就想靠着妻子上位了,可惜你没你弟弟命!”乐平嘲讽道:“谢家女儿除了谢灵媛,就没一个成器,你以为娶个世家女,就能跟你弟弟一样了?我告诉你,你做梦!除非你把高峥杀了,不然你别指望着谢家能帮你!” 高囧懒得理会她,“把她拉下去。” “高囧,你杀我兄弟,你们高家灭我郑氏,将来也会有人灭你们!你们注定要父子兄弟相残!”乐平尖声诅咒道,“高峥一定会杀了你!” “喀拉”高囧捏碎书案一角,“把她舌头割了!”他脸色铁青吩咐道。 陆希站灵堂外,听着乐平尖叫,打了一个寒噤。 “阿娘。”高山山给陆希披上了一件斗篷,“走吧。”他对陆希露出一个灿烂微笑。 “好。”看到儿子笑容,心情好了不少。 两人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一阵巨大吵杂声,陆希和高山山没有停下脚步,高山山身旁小内侍一溜烟跑出去打听消息。真是多事之秋啊,陆希紧了紧身上斗篷,抬眼看着昏暗天空,要下雨了吗?阿兄我想你了。 、 、 、 高回出宫后,就对成氏道,“你先回去,我还有事。” “好。”成氏也急着回家找父亲和大哥议事,她没别想法,就想保住阿岿和圆圆。 高回跟成氏分手后,径直策马建康大道疾驰,建康住全是达官贵族,普通庶民和官员走路都是区分开来,也有专攻马匹疾驰大道,只是极少有人会建康疾驰,建康这个走一步就可能遇到达官显贵地方,低调才是皇道。不过高回是皇子,他这么做也没人会去弹劾他,反而听到马蹄声,路边人都急急闪开。 “他就这么天天大道上骑马?”高峥站街道一侧一两层小楼二楼窗口处看着高回嚣张举止。 “是大少君。”侍从恭敬答道。 “他倒是比父亲还逍遥。”高峥眉头微挑,就是父亲都没有建康城内策马疾驰,二叔哪怕是获胜归来都没有那么张扬。 侍从们都不附和,这是高家家务事,他们只负责听命。 “那就给他一个教训,马不能骑得太。”高峥转动着拇指上扳指道。 高峥话音刚落,正往前疾驰马匹突然抬腿长嘶,高回大惊,幸好他骑术也是高威铁鞭下锻炼出来,他双腿紧紧夹住马身,双手牢牢抓着缰绳,试图控制不知怎么会发疯马匹,但是胯、下一向温顺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丝毫不听他控制,不停颠着身体,试图将高回摔下去。高回连声呼喝,可依然没用,高回侍卫也赶到了,意图帮高回控制马匹,但是试了好几次,都围不上去,有侍卫干脆拔刀想要杀了那匹马,但那马匹状如疯狂,侍卫们根本瞄不准致命部位。 一名侍卫,想要砍了那马腿,但是一劈之下,没有砍断马腿,却马腿上划开了一条大口子,激怒了马匹,癫狂下,居然将高回甩了出去,高回身体重重落了地上,“啊!——”凄厉惨叫从高回口中发出,但是很他就感受不到身上疼了,这时候高回那匹惊马众人惊恐目光中,重重落下了高高翘起前腿,正好踩高回双腿上,高回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高峥楼上冷冷看着这一幕,主人是废物,侍卫也是废物。 “大少君!”外间突然匆匆走进一名侍卫,“不好了,荣山寺失火了!万幸柳良媛已经救出来了。”荣山寺是离建康城郊不远一间私人寺庙,也是高峥生母柳氏目前静养地方,或者说是高峥特地给柳氏翻建寺庙。 高峥脸色微沉,“这里打扫干净。”对侍从吩咐了一句后,就跟着来人大步离去。 “唯!” 等高回侍从七手八脚将惊马杀死,救出高回时候,高回已经晕了过去,两只脚呈现了不正常弯曲角度,侍卫们也不敢耽搁,吆喝着找来了一辆骡车先往宫里送,这里离皇宫近,高回伤势一看就是耽搁不得。 等娄氏接到消息赶过来时候,太医令诊断也出来了,高回自脖子以下已经彻底失去知觉了,也就是说他有可能一辈子躺床上,娄氏听到这个消息,吭都没吭一声就晕了过去。昏迷前她只有一个想法,怎么会这样!明明不该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静静、泡泡、肉肉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206风波又起(六) 柳氏清修小寺庙起了大火,侍从第一时间就把她救了出去,但柳氏还是受了不少惊吓。高峥赶到别院时候,侍从请来附近医士正给她诊脉。高峥也没有进去见柳氏,而是招来侍从首领详细询问当时情况。 “当时火苗一下子就起来了。”侍从首领说起当时情况依然心有余悸,“我们一开始用水扑灭,但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旺了,要不是留良媛身边女侍冒死带出了良媛,说不定大家就被祸害了。寺院已经全烧了,我们外面挖了好几条防火沟。” “现还灭火?”故意纵火,是谁到底要她死?高峥若有所思,谢家?不可能。建康纵火是株连家族重罪,谢家想要杀了她也不会用这个手段。再说谢家与其杀她,还不如杀他,这么打草惊蛇,完全没有意义。父亲摆明要保住人,谢家不会这么蠢跟父亲现做对。 “是,大家现用泥沙灭火。”侍从首领道。 “柳良媛现身体如何?”高峥问着身边侍女道。 “医士说良媛受了惊讶,需要好好静养。”侍女道。 高峥沉吟了一会道:“明天我派人送你们去皇家寺庙。” “我不去!”虚荣而坚定声音从内室传来,柳氏由侍女扶着进来,她脸色苍白,整个人似乎完全倒了侍女身上。 “你怎么不去休息?”高峥见柳氏站不住模样,示意侍女扶着她坐下。 “要是我不来,岂不是又见不到你。”柳氏苦笑道,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这个已经长大成人儿子。 高峥蹙眉,“你好好休息,我有空自然就会来给你请安。” “不,你不要过来!”柳氏摇头,“你不要记着我,你要好好孝顺太子妃,不要想着我。” 孝顺太子妃?高峥垂目,就怕太子妃不敢让他孝顺,“我明天会派人送你去皇家寺院,那里守卫严。”皇家寺院里住都是前朝皇亲国戚,阿姑、太子妃和蓟王妃也会时常去那里进香休养,想来没人敢哪里放火。 “不,我不去!”柳氏面露惊惶,“那里太危险——” “良媛请慎言。”高峥不悦道,“皇家寺院有重兵守卫,良媛安全一定无虞。” “她要杀我,皇家寺院还不是动动手指事?”柳氏脸上浮起苦笑,“阿峥,你别担心我了,只要你好好,我哪怕马上就死了,我也安心了。”她目光依依不舍看着儿子,她这辈子已经毁了,只希望儿子能好好。 “我说了,请良媛慎言。皇家寺院是皇家清修之地,岂可妄言生死?”高峥语气加重了。 “天底下除了她还有谁——”柳氏话还没说完,就看高峥起身,“阿峥,你要去哪里?” “我回宫复命,你好好休息。”高峥说。 “现就走?”柳氏目光几乎是黏了儿子身上,“阿峥——”她伸手想要摸高峥。 高峥头一侧,避开了柳氏手,“今天你暂时别院休息下,好好养身体,不要胡思乱想。”面对生母凄凉目光,高峥神色至始至终都不曾波动下,他已经过了需要母亲爱护年纪了。 柳氏失望垂下手,心头一阵阵悲凉,她再次意识到了一个她一直不愿意承认事实,阿峥是她生,但永远不会是她孩子…… “良媛身边是谁伺候?”高峥离开别院后,问柳氏身边女官。 “近身都是良媛从娘家就带过来陪嫁。”女官道。 “良媛这些天有些病糊涂了,说话也跟着糊涂了,你去查一下,要是有人她面前乱嚼舌根就不要留了。”高峥吩咐,她真是糊涂了,这种话都能说出口。高峥冷笑,就算父亲有了太子妃,他还是父亲儿子,一切都有可能,他要是不是父亲儿子,就什么都不是了。 女官心头一颤,也不敢抬头看高峥,只应声道,“唯。” 挑拨吗?高峥手搭身后剑鞘上,他倒要看看谁有那个雄心豹子胆! “少君。”高峥伴读兼亲卫匆匆走来,“殿下让你护送乐平公主回寺院。”说完后他低声高峥耳边道,“乐平公主舌头受伤了,殿下让你找个口风紧些殇医给公主看伤。” 高峥点头,“走吧。” 高回被侍卫送回皇宫时候,连高威都惊动了,看到下半身几乎浸血泊中高回,他脸皮抽搐了几下,挥了挥手让太医令给高回救治后,再也不看他一眼了。娄氏接到消息跌跌撞撞跑来,看到儿子如此,吭都不吭一声,就晕了过去。 成氏已经回王府了,正想让人召母亲来,却听到高回噩耗,再听到他再也站不起来后,她心里第一感觉居然是松了一口气……终于他不会再给阿岿惹祸了吗?要说成氏对那个天下至尊地位不动心那是不可能,可人要有自知之明。高回高家兄弟中,连几个庶出兄弟都比不上,高团都不去争那个位置,他去争不是给自己和儿子惹祸吗?好好当个亲王,不是照样享人间富贵? 陆希接到高回瘫痪消息时候,正长乐宫哄女儿睡觉,小粘糕吓坏了,一见陆希就抱着她吚吚哭,陆希哄她了好半天,才把她哄睡了,不过自己靠软榻上眯了一会。春暄跟自己说高回受伤消息时,她还有点反映不过来,直到春暄说高回从马上摔下来,太医令说有可能终生瘫痪后,才彻底清醒过来,“脖子以下不能动了?”是高位截瘫吗?陆希对高回没什么好感,这人贪花好色,对妻子儿女也不好,但他现这情况,实让人同情,这个医疗条件下,高回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 “不错。”高崧崧和高山山也进来了。 高崧崧说着打听来情况,“据说四叔是从马背上摔下来,又被马踩了一脚才会这样。”他脸上有着对高回毫不掩饰鄙视,能把自己摔得再也站不起来了,也是高家第一人了。 “应该是摔下来缘故吧。”陆希说,“他摔断了自己背骨才会这样。” “背骨?摔断背骨能让人一辈子坐不起来?”高山山问。 “何止是一辈子坐不起来,他以后日子有难熬了。”陆希说,这会连个基本炎症都没法子解决吧?还不能开刀,要是骨折很严重,他甚至可能活不了多久了……真是害人害已! 这么严重?高崧崧和高山山对视了一眼,“阿娘,你说是这根背骨吗?”高崧崧指着弟弟后背问。 “嗯,就是这根背骨。”陆希说,“也不是折断就会站不起来,但大部分情况是这样,也有人会死吧。”说起来这年头还真不保险,别说摔断脊椎了,就是摔断了腿,都没法子开刀上钢钉啊!越想陆希就越担心高严和崧崧、山山,“你们以后骑马千万不能太。”她对两人说。 “我们知道。”两人点头应是,两人说话声音大了一些,陆希怀里高年年动了动,小手揉了揉眼睛,含含糊糊叫:“阿兄——” 高崧崧摸了摸她头发,高山山凑了过去,亲了亲妹妹嫩嫩小腮帮,“年年乖,继续睡。”高年年被阿娘抱着,两个哥哥又围着她,眼睛一合,又放心睡着了。陆希对春暄点点头,春暄上前小心接过高年年,将她抱到内室。 高岳和高屾随陆希看过了高回,高回瘫床上,娄氏不省人事,成氏忙得团团转,陆希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说她有什么困难一定要来找自己。成氏吞吞吐吐求陆希替她照顾圆圆几天,陆希一口答应了。 “家里越是出大事,你就越要保重身体。”陆希对成氏道。 “二嫂,你放心,我会。”一日夫妻百日恩,成氏想着那个飞扬跋扈人以后一辈子就只能躺床上心理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希望夫君能早点好起来。”希望渺然,但人总要有个指望。 “一切都会变好。”陆希说。 成氏勉强笑了笑。 陆希也没有多留,牵着圆圆手,“圆圆,跟二婶先回去住几天好不好?” 圆圆阿娘鼓励目光下,才对陆希怯生生点头。 娄氏醒来后,就发疯似要找人,说是她被人骗了,还跑到高威处,一口咬定说高回会这样是高囧下手,要高威严惩高元亮,被不耐烦高威让人架了出去,大家都当她疯了,但是有心人还是听出了她言下之意,她被人骗了?骗她人是谁?来人又用什么来骗她呢? “阿娘,你说娄贵妃是真被人骗了吗?”高岳和高屾饭后陪着陆希御花园里散步时,谈起了这件事,两人绝口不提到底高回会出事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因内宫,三人身边也没侍从跟随,只有几名女侍卫远远散开保卫三人。圆圆来了后,高年年有了玩伴,晚饭后爱跟圆圆一起弹琴、玩娃娃,不爱陪阿娘和阿兄花园里乱走。 “不管是不是被骗,她走都不是正道。”陆希看着花园里盛开菊花,“阴谋诡计固然能得一时之利,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们看古往今来,多少成就大业者是靠阴谋诡计获胜?就算有计策,也是阳谋不是阴谋,因为——”陆希顿了顿,“绝对优势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娄氏始终没有认清自己位置,将朝堂政斗当成了内宅*之争,这完全是两回事。 高岳和高屾深以为然,就如大伯这次对四叔出手,谁都知道肯定是大伯下得手,可以谁都抓不到他把柄,四叔之前做了那么多事,派人去挑拨太子妃和高峥矛盾、弹劾表哥齐国公爵位名不正言不顺,甚至后来柳氏清修寺庙着火,都有他们身影,都没有让大伯和他们家伤些皮毛,反而大伯一出手就把他彻底毁了。 “若非万不得已做人还是留些余地好。”陆希说,“但一旦出手,就要斩草除根。” “阿娘,你放心,我们心理有数。”高岳笑着搂着陆希肩膀。 陆希白了儿子一眼,他们有数才怪。 母子三人说话间,却听一声呼唤,“安邑县主。” 三人寻声望去,就见离他们远远廊角转角处,站着一名中年妇人。 安邑县主?陆希怔了怔,已经很久没有人称呼她为安邑县主了,特别是高威登基后,大家对她称呼就是蓟王妃,“你是崔女官?”陆希认识她是崔太后心腹女官,她是崔太后族侄女,早年丧夫,被崔陵送入宫中伺候崔太后,深崔太后信任,崔太后去世后她就跟阿妩身边了。陆言近跟她一起住长乐宫,他们会花园里碰到她也不奇怪。 “是。”崔女官低眉顺眼站廊角。 “你找我?”陆希见她似乎是来特地找自己。 “是。”崔女官迟疑望着陆希身后高岳和高屾。 高岳和高屾不悦挑眉,若不是顾及阿娘,早把这装神弄鬼老太婆拖下去了。 “有什么事说吧。”陆希蹙眉,崔太后女官找自己做什么? “县主,太后临走前曾嘱咐妾几句话,让妾转告县主。”崔女官迟疑上前几步,见陆希没有阻止,又上前了几步,压低了声音道,“娄贵妃她替县主解决了,太子妃那里有——” “闭嘴!”陆希脸色突变。 高岳不假思索脚对着崔女官心口就是一脚,崔女官被他一脚踢到了廊下柱子上,吐了一口血,面若金纸躺地上,只剩了出气,“来人,把这冲撞了王妃奴才给我堵了嘴押下去!”高岳怒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肉肉、糊糊3、xx 投霸王票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207风波又起(七) 崔女官话让陆希气白了脸,也让高岳和高屾脸色阴沉了下来。 如果说陆希是生气,那么高岳和高屾就是愤怒了,高家人再内斗都不允许外人来插手,崔氏这举动简直对他们赤、裸裸挑衅!两人心里都浮起了杀意。 “我明天就让人送你们‘从母’去寺院,这件事她肯定不知道。”陆希特地较重了“从母”两个字,儿子心里想什么,陆希心里多少有点数,他们脾气大部分都随了阿兄,典型高家人脾气,高傲到了极致,怎么会允许外人把自己家里人当猴子耍?她必须要马上送走阿妩,不然她肯定要被迁怒。 陆希想不通,崔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认为她这么帮了自己,就可以让自己对阿妩照顾些?阿妩是她妹妹,她难道还会撇下阿妩不管不成?她这分明就是害阿妩,还害了乐平!陆希想着刚收到消息,高元亮把乐平舌头给割了,她心里就忍不住胆寒,高元亮对高回动手,那是他们兄弟间争斗,可他跟乐平十几年夫妻,他难道就不顾念一丝夫妻情分?他怎么下得了这个手? 高岳见阿娘眉头紧皱,眼底有着忧心,压下怒意对陆希道,“阿娘,从母是前朝太后,先送皇家寺院吧。不过那里规矩大了些,不如多派几个人去伺候从母?”他这个从母一出生就备受前宋文帝喜爱,出嫁前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嫁给仁帝后也是一帆风顺,让仁帝为其百般打算,就是为了保她一辈子安宁,仁帝死后又有刘铁一心一意呵护,崔氏甚至死了都要为她打算,可真不简单。以前他只知道陆言是阿娘唯一妹妹,阿娘关心这个妹妹,他就理所当然对陆言好,可自从知道常山所作所为后,高岳就当她是陆家女儿。 陆希没应声,目光静静望着儿子,高岳笑容微敛,“阿娘?”高岳到底还小,城府不深,被陆希看得心里有些忐忑。 “没什么,这件事你去安排吧。”陆希对儿子温柔笑了笑,还伸手摸了摸两个儿子头,“你们都大了,阿娘也该享清福了。” 两人听着陆希话,开心就差没后面插跟尾巴晃晃了。不过哄完陆希,两人走出去陆希暂时休息宫室后,高岳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 “阿兄怎么办?”高屾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难免有些心慌,这件事闹不好都要牵扯到阿娘! 高岳脸色阴沉,“带上人去找祖翁。” “阿兄?” “山山,宫里事瞒不了祖翁,别自作聪明。”高岳说。 “但是阿娘怎么办?”高屾问,这么一来从母就危险了,祖翁就算相信阿娘说,从母跟这件事情无关,他也肯定会迁怒从母。 “阿娘会想通。”高岳把握也不是很大,但只要他们保住从母命,阿娘应该不会太生气。 陆希等儿子离去、哄睡了女儿后,也没睡下而是拿了一本书偏房看着,不过她心思完全不书上,难道近这些事都是崔太后干?陆希摇了摇头,崔太后怂恿娄氏她信,她毕竟宫里当了这么多年老太后,这点人脉还是有,但是要说朝堂上——崔家都被高威连根拔起了,她哪有什么人手?那些官员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会听命于一个前朝太后? 就算崔太后年老糊涂了,自以为送了人情给她,她也不可能去让娄氏借乐平来激怒高囧,她也就阿妩和乐平唯二两个嫡亲血脉了,她第一要务肯定是保住这两人,而不是给两人添麻烦,一如当年她外祖母,当年萧氏覆灭后,她就专注于保住阿娘,阿娘死后她就一心扑自己身上。要不然当年常山到了陆家怎么可能这么太平?怎么可能这么顺利怀了阿妩,只可惜阿娘走了不到半年,外祖母也走了。不然常山再想杀她,外祖母都不会让她得手,但要是这样她就不可能被阿兄救了,也不可能嫁给阿兄了——这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 “大娘子。”烟微蹑足走入,轻声唤着陆希。 “如何?”陆希抬头。 “大少君带着那女官去太极宫了。”烟微低声道。 去太极宫?陆希心头一沉,这件事疑点颇多,崔太后应该有参与,但绝对不可能是主使人,她甚至可能被人利用了,背后那人敢让崔女官出来,就代表他有把握不会从崔女官这里暴露,但是崧崧问都不问就去找高威——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想查崔氏到底是不是被冤枉?陆希握着书卷双手 “大少君还派人把二娘子送去家庙了,二娘子原本近身伺候侍从全部被换下了,现替换上去全是外院直接拨来。”烟微忧心忡忡说,二娘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陆希放下书卷,吩咐烟微道,“你派几个人去伺候阿妩。” 烟微欲言又止看着陆希,她倒不是想给二娘子求情,她只是奇怪大娘子为什么不管这件事呢? 陆希叹了一口气,她怎么管?这件事能不连累阿兄、不连累陆家,她就满足了。这风尖浪口上,崔氏还给自己惹这么大麻烦,她没让人去鞭尸已经很尊敬她了!如果她有能力压下这件事,她肯定会帮阿妩,可现完全取决于高威态度,她总不能为了阿妩逼崧崧和山山去求高威吧?万一高威迁怒崧崧、山山怎么办?再说阿妩一个弱质女流,高威也不屑要她命,顶多囚禁罢了,只要人没事就好。陆希摸着手腕上高严送给自己羊脂玉镯,换了一个话题,“你今天还拿了一套玻璃器皿进来,是送来?” “是晶莹坊刘掌柜。”烟微见陆希无意继续这个话题,也顺着陆希话头接下,“大娘子前年把烧玻璃法子给他后,他这些年送了不少琉璃器皿过来,其他都不好看,我就看着这套还好,想着小娘子爱这些亮闪闪东西,就给她玩了。” “晶莹坊?”陆希想了想,“上回阿兄要十万个罐头,玻璃罐子就是他提供了一半吧?” “对,大娘子当初把方子给了二十家,就他和琉璃坊两家研究好。”烟微说。 “做是不错。”陆希拿起一个近乎透明玻璃碗,已经很接近后世玻璃了,果然群众智慧才是强大,“跟他们签订合约也满三年了吧?” “是。” “你再去找五十家烧制琉璃作坊,口碑要好些,把那些方子都散出去,这次我要一成中八分利。”陆希说。 “唯。”烟微见惯不惯应了。当初大娘子为了找烧玻璃方子可费了不少功夫,甚至还让人专门让人找来了天竺工匠,她们当时还以为大娘子对琉璃感兴趣了,却不想大娘子让人琢磨出烧玻璃方子后,也不自己开琉璃工坊,反而将方子散给大兴有口碑二十家琉璃作坊,只要了那些作坊二十年一成利钱。 大娘子这些年弄出各种稀奇古怪东西,比如说养珍珠、提取花露等,她都没有用来赚钱,而是分给商家,做多问商家要二十年一成利钱。而且这些利钱也没有收入自己私房钱,而是放入她开办一个慈善堂中。那善堂用那些利钱置办各种产业,所有出产钱物全部投入蓟州各处开办尊老院、育幼堂中。郎君能蓟州名声那么好,跟大娘子这些年经营不无关系。 陆希感受到了烟微崇敬目光,心里只能苦笑,这些年她蓟州做这些事,一来是帮阿兄收揽民心,二来何尝不是为了自己心安呢?阿兄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虽说他从来没有故意作恶,但要说他手上没有一条无辜人命是不可能。这些事阿兄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她自己也没有主动伤过一条人命,但这不代表她就是完全无辜。阿兄心狠手辣还不是为了他们这个家,陆希无法也没有立场阻止高严举动,她只要靠做善事给家里积阴德了。 再说她所有想法,都是几千年来古人智慧结晶,她不过只是翻版复制,要是她缺钱用这些技术赚点钱改善自己生存环境无可厚非,但以她现这个身份地位,钱对她来说不过只是一个数字,完全没必要把这些技术抓手里不放。放出去让大家去学习、去改善,才能有精深技术出现。不过现陆希那些想法都是蓟州,建康她没动,建康牵扯到关系网太大了,她暂时不敢动,会给阿兄添麻烦。 陆言离开,并没有宫里起半点风波,高皇后都没有过问,她没有时间,因为——高威病了。高威身体一向很好,甚少生病,这一次病情来势汹汹,他一下子病倒了。高皇后天天围着高威打转,也没心情管后宫事。她想让陆希暂时接管后宫,陆希提议让太子妃主管,她一旁辅佐。高皇后想着太子妃确需要好好历练,也就答应了。同时娄贵妃也病了,高威让她自己宫室里好好养病,没诏令不许外出,也就是名声好听些囚禁。等高威身体好转,朝廷上各种风波似乎也平静下来后,陆希接到了一个好消息,高严要回建康了! 208 风波又起(八) “咳——咳咳——”太极宫里弥漫着浓浓中药味,陆希和成氏坐偏厅看着高后身边大宫女给高威熬药,内殿里高囧正坐高威床前伺候着。 “唉,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了。”高威生了大半个月病,感觉精神气都散了,头发也开始花白了。 高元亮慢慢搅拌着汤药,等药碗中汤药微凉后,舀起一勺递到高威嘴边。 闻着浓郁药味,高威眼底露出了嫌弃,“老子还没老到连药都不能吃!” “太医说您需要静养。”高元亮缓声道,他高威这次生病前也从未有过照顾病人经历,一开始他甚至都不知道怎么给高威喂药。 “他们除了会说静养外,还会说什么。”高威非常不满说。 高元亮眼底浮起了笑意,“至少还让您有精力骂人不是吗?” “你这臭小子!”高威佯怒举手揍了儿子下,还有意对着高元亮手腕打,就是想把药打翻,这样就不用吃药了。 对着父亲老小举动,高元亮手依然稳稳举着药盏,“今天二弟妹煎了十副药。”意思就是说高威打翻这一份还有九份,他今天想不吃药就是做梦。高威生病除了已经去封地西平王外,就是现要照顾瘫痪床高回高岿都领着庶弟们轮流来照顾高威。陆希几个儿媳妇就不用说了,男女有别,她们当媳妇不会近身照顾,但是给家翁煎药、照顾家翁饮食还是能做到。 高威气歪了鼻子,“你这不孝子!哪有逼着自己老子吃药!” 高元亮对着老爹怒骂,眉头都没有动下,“父亲,阿姐马上要来了。” 高威一听女儿要来,即刻夺过儿子手中药碗,皱着眉硬是把药给喝了下去。这些天高威身体不好,高丽华整日整夜伺候老父亲,稍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是一场大哭,高威实是怕了女儿。 高元亮送上了一盏清茶,高威漱了口,“我身体也好差不多了,让她们都回去休息吧,别整天待偏殿里干坐着白受罪。”高威儿媳妇皆是官宦人家娇养小娘子,十指不沾阳春水,手就没捧过比书还重东西,别说煎药了,就是熬个粥也不会,说给他煎药其实就是看着下人做罢了。高威性子豪爽,也不图这些虚名,一开始就想让儿媳妇别傻呆着了。偏偏朝堂上那些老顽固坚持不肯,说什么皇家是万民表率,哪有家翁生病,儿媳妇哪休息道理?高威被这些人缠不过才特地开了一间偏殿让儿媳妇看着宫侍熬药。 “一会四弟妹会来接替二弟妹。”高元亮说。 “老四媳妇?”高威听到高回,眼底浮起复杂神经,“老四现身体如何?” “太医让他好好调养,说是过阶段可以动了,就让去汤泉别院休养。”高元亮道。 “他这么躺着也不是法子,就让阿岿接替他爵位吧。”高威说。 “唯。”高元亮低头应是。 “那些人查如何了?是谁后面搞鬼?”高威又想起了崔太后那事。 “没出什么来,那女官一口咬定都是崔太后让她干,我派人去查了查,牵扯那些人几乎都跟崔家有旧。”高元亮说,“我也派人把未央宫清理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高威听了高元亮话,浓眉皱了皱,“线索断了?” “暂时还没查出什么不对劲。” 高威和高元亮想法跟陆希一样,他们相信崔氏有可能会去挑拨娄氏,但不信她还能指使朝中官员。崔氏一直不是强势太后,郑启位时候,她就非常低调,就是娘家也是有选择提拔,郑启过世后她就深居简出了,要说她朝堂能有什么能力,也就是依靠崔家了,但现崔家都被连根拔起了,高威不认为元亮亲自动手还能留下余孽。“你派人多注意下。”高威不是太担心吩咐儿子。 “我知道。”高元亮微微颔首,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高家都把持比较稳,崔氏要是有选择,也不会挑娄氏下手了。提起崔太后,高元亮说笑似跟高威提起一件事,“刘铁昨天来找我,说是要去皇家寺院当护卫。” “哦?这小子倒是个痴情。”高威失笑,“我不是让人送了不少女人给他,他就一个都看不上眼?” “他跟我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高元亮似笑非笑,陆言是皇后,她成年后高元亮也见过几次,是罕见绝色,但她五官过于明艳,身上锐气太浓,丧夫后又暮气太重,少了些几分温润精致,只称得上美人,不算佳人,没想刘铁那傻大个这么痴情。如果陆言不是陆希妹妹,高元亮不介意现就成全他。 “他要是真喜欢,等过段时间就成全他吧。”高威说。 “我有数。”高囧说,现不是时候。 “仲翼还有三天就该回来了。”提起高严,高威声音明显低了不少。 “他这次立了大功。”高元亮平静说。打魏国割地赔款,起码五年之内不敢进犯,又将国内各处反对势力都围剿一空……高傲如高元亮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弟弟确是少见军事天才。 “我年纪也大了,没几年好活了,就想儿孙身边,你弟弟这次回来后,就让他常驻建康吧,他这么多年征战也该累了。阿峥年纪也不小了,等他成亲后就让他去蓟州吧。”高威语气怅然道。 “好。”高元亮毫不犹豫应了。 高威长叹了一声,疲惫闭上眼睛。 高元亮静坐了一会,见父亲呼吸越发均匀,正想离开却见高威近身内侍蹑足走来,手里还举了一封信笺,“陛下,蓟王急件。” 高威听说是蓟王急件,一下子坐了起来,接过信件拆开一看,脸色阴沉了下来,把手中信递于高元亮,高元亮低头一看,高严受伤了?父子两人对视了一眼,神情凝重。 “马上让太医令带上几个精通外伤殇医赶去广陵。”高威下令。信件上写着高严剿灭崔振时,腹部中了崔振一箭,当时就让军医处理了,但没想到伤势还是恶化了,为了不动摇军心,高严一直忍着,直到广陵后才给高威传信。 “父亲,我亲自去接仲翼。”高元亮主动请命,主帅重伤必定让军心不稳,高元亮赶去一来有稳定军心之意,二来也是确定高严这伤到底是真还是假。 “也好。”高威迟疑了下,“你跟崧崧和山山也说一声。” “我会。”高元亮起身离开。 陆希阿兄要回来后,就一直欢天喜地,哪怕高威生病,让她天天去宫里伺候,她也不过脸上不动声色,回家后就搂着自己贴心小棉袄说着她耶耶回来后一家子要去别院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到时候让耶耶陪着她一起骑马。时常惹来陆止取笑,她丝毫不以为意,走路都轻了不少,整天数着高严回家日子。 所以当崧崧和山山小心翼翼跟她说起高严受伤,而且非常严重时候,她一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高严南征北战那么多年,身上也不是没有伤痕,但每次等他回去看陆希时候,伤口基本都已经结痂了,陆希就从来没想过他有伤重到起不来一天。 “你们说什么?”陆希怔怔望着两个儿子,身体晃了晃,感觉头有点晕,大脑一片空白。 “阿娘!”高岳和高屾见陆希这样,吓得脸色都白了,两人一左一右扶住了陆希,小心扶她坐下,高屾给陆希倒了一盏热茶,缓缓喂她喝下。 “你们耶耶现哪里?”陆希大脑只空白了一会,就恢复了神智,人能回来就代表没事,重伤没关系,好好养病就是。 “耶耶马上到广陵了,我们想跟大伯一起去接耶耶。”高岳说。 “我跟你们一起去。”陆希道。 “不行。”高岳吓了一跳,“我们是骑马去,不是坐马车。” “我也会骑马。”陆希说。 “不行!”这下高屾都坚决反对了,他们骑马跟阿娘骑马能一样吗?阿娘每次骑马不是耶耶带着,就是由女侍卫护着,每天也不过骑半个时辰罢了,哪里吃得起那种整日马背上苦。 “阿娘,我们很就接耶耶回来了,你就家等好不好?”高屾哄着陆希说。 “我坐马车跟你们后面好了。你们不用管我,我让王直陪我去,能什么时候遇上你们就什么时候。”阿兄受伤了,车队一定不会走太,她肯定追上去。 高岳和高屾苦着脸,他们怎么可能放心就让侍卫护送阿娘,万一路上有什么三长两短,不用耶耶动手,他们自己先自杀了。 陆希知道自己举动很任性,但让她一个人建康等丈夫和儿子回来,她会疯掉,“建康去广陵一路都是重镇,肯定没问题。” 高岳很头疼,阿娘跟寻常贵夫人不同,其他贵夫人权利多就内院,但阿娘对耶耶手下那些控制力并不比他差,耶耶下属听他话是因为他是蓟王世子,他们听阿娘是因为他们尊敬阿娘。也就是说,他不答应阿娘去接耶耶也没用,阿娘想去她自有法子去。“我去跟大伯说。”高岳咬了咬牙说。 “你跟你大伯说干什么?”陆希奇怪问。 “阿娘您饶了我们吧,要是让耶耶知道,我们让你单独去了,他会打死我们。”高岳苦笑道,与其七上八下担心,还不如去找大伯,让大伯答应阿娘跟他们一起走。 “等等。”陆希拦住儿子,“你就说带上几个丫鬟、医女去伺候你耶耶好了。” “那怎么行?”高岳连连摇头,带丫鬟跟带阿娘能一样吗? “崧崧,你耶耶受伤,你大伯杂事肯定很多,就不要为了这点小事麻烦他了。”陆希说。 “但是这样我担心你身体受不住。”要是带着丫鬟,他们肯定不会为了丫鬟放慢赶路速度,这样话,哪怕阿娘坐马车里,也不会太舒服。 “我今年才三十又不是六十。”陆希瞪着儿子。 高岳和高屾只能相视苦笑。 高囧看到高岳和高峥等人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时候,不由挑眉看着两个侄子。 “大伯,阿娘不放心我们照顾耶耶,让我们带几个医女过去照顾。”高岳上前对高囧道。 “走吧。”高囧翻身上马对他们带多少侍女并不上心,横竖几个丫鬟罢了。 一群人策马往广陵疾驰,马车也跟他们身后疾奔。 高峥狐疑目光扫着高岳和高屾,这两人一路上就没有离开过这马车左右,他们两人真带是丫鬟?就一个丫鬟需要他们这么重视?高元亮瞄了两人一眼,抬了抬手,示意众人休息。 高岳和高屾强忍着没冲进马车看阿娘。陆希马车里颠得七晕八素,她出生迄今除了生崧崧那次,还没受过这种苦呢!强忍了半天,才没让自己吐出来。 高元亮见两人抓耳挠腮,嘴角一晒没说话,但接下来众人赶路速度就稍慢了些。 高严率领大军,一早就接到高元亮等人要到消息,早早派人码头迎太子等人,鲁云接到世子送来说王妃也跟着一起过来消息,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连忙先派人去把王妃接过来。女君来了就好,再也不用担心郎君不肯吃药换药、不肯看军医了。 “高囧来接我?”高严挑眉,“他来干什么?看我死了没有吗?”他这次伤势腹部和大腿,为了换药方便,只穿了一件单薄寝衣,身上盖了一条薄被,连续近一个月卧床,让他脾气接近爆发边缘。 亲卫苦笑,“郎君,太子是担心你伤势?要不您——”这几天伺候高严小兵已经把高严衣服取来,显然是让他换了衣服好见高囧。 高严冷然道:“我死不了,他也不用来吊丧。” “这——” “阿兄——”熟悉让高严不敢相信声音突然出现房中。 高严错愕望着,就见妻子面白如纸站房外,“皎皎!”他下意识就要起身。 “郎君!”亲卫吓了一跳,忙去拦高严,却被高严冷眼冻住。 “阿兄!”陆希从来没见受伤不能动弹高严,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扑到了高严身边,想要往他怀里扑,但又怕压到他伤口,只站床沿,泪水如断线珍珠。 亲卫们纷纷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肉肉、xx、糊糊3投霸王票谢谢大家订阅留言 209风波又起(九) “皎皎你别哭,我伤势一点都不重!”高严一见妻子哭成这样,顿时慌了,手忙脚乱想抱陆希,却不想牵扯了伤口,让他身体微微一僵,眉头皱了皱。 “你别动!”陆希手按他肩头,小心掀开被子,“让我看看你伤口。” “军医都给我处理好了,问题不大。”高严一手按着被子,一手搂过妻子,见她唇色都是苍白,心疼亲了亲,“身体不舒服吗?怎么不家好好休息?” “我没事,就是马车坐久了。”陆希想掀开被子看伤口,但高严牢牢压着,她又不敢太用力,牵扯他伤口,“让我看你伤口。” 还没见伤口就哭成这样,高严哪里还敢给她看伤口,他手一伸就把陆希搂了怀里,“我伤口真没事了。”他伸手揉陆希胃,“是不是晕车了?不是崧崧送你来吗?” “我跟大伯、阿峥和崧崧、山山一起来,不过大伯不知道我来了。”陆希说,她从高严怀里起身,脱了外衣后又偎依到他怀里,“阿兄,我想你。” “我也想你。”高严温柔摸着陆希背,“高囧不知道你一起来?你是借了丫鬟身份来?”高严只稍稍问了几句,就猜出了陆希为什么脸色这么苍白了,高囧他们都是骑马来,皎皎马车里一定很颠簸,“怎么不跟他说,我让疾医来给你看看。” “我没事。”陆希靠高严胸口,听着他平稳心跳,一动都不想动。 高严见她双目微合,知道她是一路赶路累了,轻轻抚摸着她背,“睡一会。” “嗯。”陆希手顺着他手臂下滑,滑至腰部时候,手一掀将高严搭腰间薄被一下子掀开了。一条狰狞血红从侧腹到大腿伤口赫然映入眼帘,深部位似乎能隐约见到白骨,陆希怔怔看着这条伤口,眼前一片模糊,阿兄都受伤了一个多月了,养了这么久,伤口还这么深,当初伤势要有多重! 高严见哭上气不接下气妻子,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会这样,“别哭了,我现真没事了。”他捧起陆希脸,不停亲着她流出眼泪。他这些天伤口有些发炎,军医没包扎伤口,只上面敷了一层厚厚药膏,早知道皎皎要来,他就先把伤口处理好了。 “这么深伤口,怎么可能没事?”陆希哽咽说。 “真得没事,你看我现不是好好?”高严哄着她,“之前都不疼了,不过现又开始疼了!” “伤口疼?我去叫殇医!”陆希慌忙道。 高严失笑搂着她,“我不是伤口疼,是心疼——”他贴她耳边道,“你一哭我就心疼。” 陆希眨着雾蒙蒙眼睛抽噎道,“你就会油嘴滑舌!” “我是认真。”高严温柔给妻子按去脸上泪珠,亲了亲她眼睛,“我还没活够呢,怎么舍得现就死?” 陆希吸了吸鼻子,头埋他胸前,双手紧紧搂着他,汲取着高严身上温暖,“崧崧说你伤口有点发炎。” “前段时间是有些,现好多了。”高严干脆捂住陆希双眼不让她看了,“赶了这么久路,累不累?我们睡一会?” “大伯还外面呢。”陆希想起了被他们晾外面高囧。 提起高囧,高严冷哼,“他们是来看我伤口是真是假吧?” 陆希不说话,高严拍了怕她背,“皎皎,你先去偏殿休息,我去会会高囧。” 陆希点点头,她又低头仔细看了看高严伤口,见这伤口看起来狰狞,但里面已经开始收口,也没有发炎迹象才算放心。 高峥到了广陵别院,就见二叔近卫亲自接了那辆马车入内院,就知道上面人肯定是二婶无疑,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一挑。 高元亮下榻后,先召来军医详细询问高严伤势,听说是被崔陵近身砍伤,忍不住扬眉,“这崔陵怎么能近他身?” “崔陵娶了羯族公主为妻后,一直住羯族副都,蓟王是靠火器攻入副都,破城后蓟王身先士卒,率先入城,正好跟崔陵对阵,才被崔贼有了可趁之机。”高严亲卫恭敬道。 “仲翼现伤势如何了?”高元亮问。 “伤口还会流脓血,之前又流血过多,需要好好静养。”军医说。 这时下人来报,“蓟王到!” 高元亮、高峥和崧崧、山山都站了起来,高严穿了一身黑衣大步走入,“见过太子——” “仲翼无须多礼。”高元亮伸手拦住了高严行礼,目光不动声色打量了下高严,见他除了脸色苍白些外,跟往常并无任何不同。 “二叔。” “耶耶!” 崧崧和山山一下子围了上去,脸上是毫不掩饰关心和担忧,眼睛也隐隐有些发红。 “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不用急着给我哭丧。”高严对两个儿子娘娘腔举动很鄙视。 “……”高崧崧和高山山心里默默记下了一笔,准备回去告诉阿娘,阿娘讨厌就是这种口无遮拦话! “仲翼你伤势还好吧?回房里休息吧,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多礼。”高元亮对高严道。 “我伤口已经好差不多了。”高严满不乎说。 “是吗?”高元亮目光落他腰侧,崭黑衣上洇开了一摊不易察觉血迹,“传太医令来,蓟王伤口裂开了!” 高崧崧和高山山脸色大变,忙上前要扶住高严,但又被高严冷眼一瞪,两人讪讪缩回手,高严又转向高囧,若无其事道:“太子不用意,不过只是小伤罢了。” 高囧起身,“小伤也不能大意,仲翼先下去包扎伤口。” 高严朝高元亮拱手,“我先告退。” 高元亮微微颔首。 高严再次大步退下,笔直身体晃都不晃一下,可不一会房里就传来了女子隐约模糊哭声,高囧右手抚摸着腰侧剑鞘沉吟不语。 过了好一会,太医令才前来回话,“太子。” “伤势如何?”高元亮问。 “伤口深可见骨。”太医令医术高超,但不是军医,还没见过这么可怖伤口,“亏得止血及时,不然蓟王现——”太医令咽下了不吉祥话,“现伤口还流脓血,起码要好好养个大半年才能好。”说道这个太医令还真服了蓟王,这么重伤他都能起床来参见太子,还跟没事人一样,真能忍。 “好好照顾蓟王。”高元亮吩咐道。 “唯。” 内房里,陆希趴高严怀里,泪水无声、不断从眼眶中滑出。 高严柔声安抚着心肝宝贝,“皎皎,我没事,你看伤口都止血了。”他顿了顿,点着皎皎哭红鼻子,逗着她,“再哭下去,你就成小粘糕了。”家里那块小粘糕从容貌到脾气,都像足了皎皎,偏偏皎皎还坚持不肯承认,总说小粘糕像他。 陆希抬头含泪瞪了他一眼,“以后谁来见你,你都不要见!” “好。”高严一手顺着她头发,一手垫着头,嘴角勾起了一条弧线,这下高元亮总会信了吧。 “从现开始,我让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陆希苦大仇深瞪着那条伤口,什么要休养大半年,说不定还有留下后遗症,那些太医就会推托责任!说全是屁话!她就不信她养不好一个外伤! “好。”怀里搂着软玉温香,心情也放松了,高严手开始不规矩了,“皎皎,我现就饿了。” “饿了?”陆希忙要起身,“我给你熬粥去。”她去跟食医商量商量,给阿兄做点补血养身药膳。 高严手一拉,陆希再次落入他怀里,陆希吓得脸都白了,就怕压倒高严伤口,偏偏高严还不以为意,“皎皎我不是肚子饿了。” “不是肚子饿了?”陆希下意识重复了一遍,才反应过来高严说是什么意思,“你——”陆希张口结舌,“不行!”她想都不想拒绝了,“你都这样了,怎么能——”他走了几步路就能让伤口裂开,怎么可能现就做这种事? “那你帮我摸摸。”高严拉着陆希手哀求道。 “我帮你摸,还不如你自己呢。”陆希无力说。 “那不一样。”高严平时行军打仗,*也没有那强,可现宝贝都自己怀里了,他能忍住就是圣人了,“皎皎,就摸一会好不好?”高严软语哀求道。 陆希见他浑身都绷紧了,担心他再次伤口裂开,伸手抚上那已经隆起一处,正如陆希所言,这种事她来做还不如高严自己做,陆希揉弄了半天手都酸了,高严额头上汗水都出来了,可他还是不满足。陆希看着他因失血而变得苍白消瘦脸,心里叹了一口气,心疼亲了亲他唇,高严搂紧了她加深了吻,半晌才分开,“睡吧。”他哑着声音说。 “你还没好呢。”陆希低声道。 “没事,你先睡。”高严无奈苦笑,谁让他现力不从心呢。 陆希抬头对他一笑,唇顺着他胸膛一路下滑,等到了关键部位时候,陆希顿了顿一口含住。 “皎皎。”高严惊喜而不可置信,他们夫妻多年,皎皎第一次对他做这件事。 “闭嘴,就这么一次!”陆希没好气道,要不是看他可怜,她才不会这样做呢! “好。”高严脸上止不住笑意。 陆希说是瞒着高囧来,但是高严不信以他那两个傻儿子城府能瞒住高囧,所以高严第二天出发时候,就光明正大让陆希出现了,高严是伤员,也不用像之前一样隐瞒伤势了,就理所当然搂着老婆躺上了宽敞马车,满脸春风样子让高囧不禁觉得手有点痒,也让陆希对他白眼连连。 两人到了建康后,因担心高严伤口再次崩裂,就没有进宫见高威,而是直接回府。同时高威赏赐也如流水般,送进了蓟王府。高严立了大功,高威再次晋升他为太尉,他亲卫们也各有升职,只不过大部分都没有留京城,而是分散去了外地。有人提出让高严回蓟州驻地,被高威驳回了,坚持要让儿子建康养伤。而这次大规模人事晋升中,还有一起不起眼调动,就是高威任命高峥对涿郡郡尉,等高峥一个月成亲后就立即上任。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高严这次没有戳破下限,对吧? 其实高威对高严已经很不错了,自古都是嫡长子继承制,高威一直坚持让高囧继位是理所当然,同时庶子也是有继承权。也就是说,高囧有儿子情况下,高威一切无论如何都轮不上高严,当然这一切前提是高囧拳头够大。高威对高严夺权也是对高严一种保护,高严没有了军权,对高囧就构不成威胁,这样高严就落到高回下场,当然这是高威自己想法。 我前文也说过,藩王封地是没有权力,治军权归当地郡尉、县尉,行政权归县令、太守,所以高严说过,他要是交出了军权,就是被人当猪一样圈养起来了。我文里没有写错,高威是让高峥去蓟州,而不是高岳,高岳将来只能是蓟王。历史上也有亲王当高官、掌握实权例子,但这种情况明显不适合高囧和高二这对兄弟。 210风波又起(十) “让高峥去涿县当郡尉?”高严闲适躺软榻上,目光一直落给高年年推秋千陆希身上,听着母女不时发出清脆笑声,高严脸上也不由带了微笑,回建康后他一直家里养伤,也不去官署,整天就陪着妻女,日子过得很是悠闲,听到这句话才分了一丝注意力给王直。 “是。” “他这么想让高峥去就去吧。”高严漫不经心说,老头子真是老糊涂了,他十三岁就进蓟州,整整经营了二十二年,前朝末帝时,大力扶持亲弟广阳王,都没从他手上夺一分好处过去,广阳王还比他早来蓟州,就高峥一个乳臭未干小鬼,难道他真以为一句任命就能让高峥把蓟州接手了? “要不要我让老苏他们多注意下。”王直问,蓟州是高严后底牌,当初带着妻子儿女上京时候,高严没有把所有心腹都带走,留了不少人看老家。 “不用,不过小娃娃,量他翻不出什么大浪来。”高严眼中他对手只有高元亮一人,其他人他还不放眼里。他当年去蓟州是靠实打实军功定下地位,高峥现去不过只挂个名分罢了,对付一个小毛孩哪里需要他亲自出手。 王直见状也不多言,确高峥一去就动手太引人注意了。怎么说高峥也是郎君侄子,当二叔为难侄子,这个名声可不怎么好听。 “让你找孔雀找来了吗?”高严问。 “找到了,我还让人找了几只仙鹤,现还让人驯化。”王直说。 “收好了早点送进来。”高严琢磨着这些东西怎么都能转移小粘糕一段时间注意力,省得她没事老贴着皎皎,高严脸色不是很好看,这小丫头因为皎皎跟着崧崧、山山去找她,把她丢府邸里三天,家哭了三天,等他们回来时候嗓子都哭哑了,把皎皎心疼坏了,这些天就围着女儿打转了,丝毫不顾他还受了重伤。连陪他花园晒太阳时候,都要带着这块小粘糕出来荡秋千。 “郎君,太尉府派人来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去官署?”王直问。 “我现都伤成这样了,怎么可能去官署?起码等过了年再说。”高严嘴角一挑。 “阿兄。”陆希陪女儿玩了一会,有些撑不住了,就先过来休息,跟其她贵夫人不同,陆希一直很注意自己身体和体型,也坚持天天锻炼,自认体质也不差,可对付精力旺盛女儿,她还真有点吃不消。 高严见她脸颊红扑扑,气息也有些不稳,给她倒了一杯热茶,“休息一会,让丫鬟陪着她胡闹就够了。”高严说,“你都宠坏她了。” “宠就宠吧,也宠不了几年了。”陆希叹气道,年年晚二十也要出嫁了,她能宠几年? “你要是舍不得,让她嫁人后住家里不就好了?”高严说。 “你想美。年年是未来齐国公夫人,哪有住娘家。”就是公主下降,陆家都不会另开公主府。亏得年年嫁回自己娘家,不然陆希说不定真给女儿招赘婿了。她见高严一旁散满了公文,“阿兄,上回阿妩对我说,想让你给刘铁安排个职位,不要老让他做她侍卫。” 王直一听刘铁,心中一动,陆太后意思是想让刘铁依附吗?这刘铁倒是不错,还掌着禁卫军。 “不是大哥已经安排他了吗?”高严不为所动,刘铁一心痴恋陆言,看起来跟他似乎有点像,可他还真看不上刘铁。男人要顶天立地,无论做什么都要做到好,这样才能给妻子好生活,刘铁这种整天围着陆言打转,完全放弃自己事业爱,根本就是懦夫所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谈何照顾妻子?刘铁根本不是能成大事人,高严完全看不上。 陆希听了高严话也没有多说,公事上她很少改变高严决定,因为高严决定比她好。 “皎皎,侯家年礼你备好了吗?”高严问。 “备好了。”陆希愣了愣才道,侯家跟陆家基本没关系,尤其是侯莹死后,两家几乎不来往了,直到前几年侯家突然送了一份厚厚年礼去蓟州,两家才算恢复了关系。侯远年纪不小了,这几年一直绵延病榻,侯家面临窘境跟刘家一样——后继无人。子孙就找不出一个有出息,侯远为了子孙后代,才搭上了高严这条线。他早就不是四征将军了,但军中余威尚,高严对他示好也默默接受了,两家这几年往来不密切,但也没断过关系。 “送去侯家年礼,我会亲自派人去送。”高严说。 “好。” “阿兄!”高年年花园里玩了一会,见高崧崧和高山山出现,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往高山山怀里扑。 高山山笑着弯腰抱起妹妹,往上抛了抛,又大大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气,惹得小丫头咯咯直笑后,才抱着妹妹往父母处走去,“耶耶、阿娘。”高崧崧和高山山向陆希行礼。 “你们四叔身体如何?”高严啜了一口茶水问,高严身负重伤,不能轻易走动,就让儿子去高回府上代高严探望高回。 “四叔情况还算可以,四婶也说阿娘送去补品很有效,尤其是那些野山参,让四叔现好过了不少,等过完年四婶就准备带四叔去汤泉别庄休养。”高岳说。 “嗯,那里气候好,又有汤泉,对你四叔身体不错。”陆希点头。 高严吩咐道:“他什么去别院,你们亲自护送一趟。” “唯。”高岳和高屾奇怪,父亲什么时候这么有兄弟爱了? “四婶还说过了年就让阿岿先娶妻。”高岳又道。 “这么?阿岿过了年也才十四。”陆希错愕问,阿岿比崧崧小了一岁,崧崧过年也才十五。 “听说这件事是四叔决定。”高屾说,“四叔想让阿岿早点娶妻生子,然后把爵位传给阿岿。” 陆希和高严对视了一眼,“阿岿媳妇也比他大了三岁吧?今年也有十七了,这个年纪到也合适。”陆希想了想道,从山山怀里搂过女儿,“年年,明天跟阿娘一起给你未来堂嫂选添妆礼物好不好?” “好。”高年年仰着头问高岳道:“大哥,年年宫灯做好了吗?” 高岳抬头笑着捏了捏妹妹两个小揪揪,“还没有,不过大哥一定初一之前给你送来。” “嗯。”高年年乖巧答应。 “什么宫灯?”陆希疑惑问。 “大哥答应给年年做个漂亮宫灯。”高年年张开小手说,“年年答应了祖翁,今年要做个漂亮宫灯给他!” 高严很奇怪,老头子从来没看他顺眼过,怎么就这么疼崧崧和年年呢? “阿娘不是给你做过宫灯了吗?那些小宫灯你这么就不喜欢了吗?”陆希说小宫灯,就是她还没跟高严成亲前,高严送给她玩牙雕小宫灯,那天陆希翻出来哄女儿玩,被高年年当宝贝般收了起来。陆希很宠女儿,也自认把女儿宠有点过分娇娇了,女儿要什么给什么,但是她一直教导女儿要爱惜东西,还给女儿做了很多百宝箱,教她把自己玩具收起来,所以年年并没有养成喜厌旧脾气,对自己东西也非常爱惜。 “才没有呢!”高年年大声反驳,眼眶有些发红,嘴里嘟哝说了一句话,但谁都没有听清楚。 “你说什么?”陆希没听清楚女儿说什么,高年年她怀里,她也没注意女儿神色。 高氏父子一下子注意到了高年年反常情绪,三人脸色不约而同沉了下来,小粘糕黏人又爱哭不假,但也仅仅少数几人,比如陆希、比如高山山、比如穆氏、春暄等人,对高严和高岳她都不会这么哭,大部分时候小丫头还是非常乖巧,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受高威宠爱,高家那么多孙女,高威也就抱过她一个而已。高山山蹲妹妹面前,“年年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高年年小身子往陆希怀里蹭,“阿娘,我小宫灯送给圆圆阿姐了。” “是阿姐是喜欢你小宫灯吗?年年真是好孩子。”陆希爱怜亲亲女儿。 高年年受阿娘夸张,开心咯咯笑了起来,不过还是强调道,“不是阿姐问年年要,是年年看阿姐伤心送给她。” “圆圆为什么伤心?”陆希问。 “阿娘去看耶耶时候,阿姑让年年入宫陪她玩,年年带小宫灯给祖翁和阿姑玩,他们都说好看,祖翁还送了年年一个好漂亮小宫灯,年年就跟阿姐一起点宫灯玩,被八堂姐看到了,八堂姐说小宫灯好看,就要年年送给她。”高年年嘟了嘟小嘴,“年年不喜欢她,就没有送。” “嗯。”陆希摸着女儿小脑袋,“然后呢?” “然后八堂姐就骂年年小气,六堂姐也帮着八堂姐一起骂年年。”说道这里,高年年可委屈了,小爪子扒拉着往阿娘怀里蹭,仰着脑袋、大眼泪汪汪瞅着她,“阿娘你以后不能丢下年年了,你一走就有人欺负年年了!”她着重强调了自己可怜。 高氏父子冷气四散,高严眼底寒意都结成冰了,这块小粘糕自打出生开始,就黏着皎皎、四处跟他做对,可即便如此,她长这么大,他也就打过她一次而已,什么时候他女儿可以被人随便欺负了。高严用目光询问陆希,所谓六堂姐、八堂姐是谁孩子?高威有六个儿子,孙子几十个,孙女也有十来个,别说高严了,就是陆希都不怎么分得清高威孙女哪个是哪个。 王直很生气,年年是郎君和女君唯一女儿,高家唯一嫡孙女,哪个混蛋这么不开眼敢欺负她! 陆希却不为所动,没人比她了解女儿,这块小粘糕会吃亏才有鬼!不过看着女儿这撒娇萌样,还是安抚她道,“阿娘以后不会了。” 高年年小手抱着陆希脖子撒娇道,“那年年今天可不可以跟你和耶耶一起睡?” “不可以。”高严立刻拒绝了。 陆希也摸着女儿小脑袋,“年年,你过年都满七岁了,不能跟耶耶、阿娘一起睡了。” “为什么?”高年年不懂。 “因为过了七岁,年年就是大姑娘了,哪有大姑娘天天给耶耶、阿娘一起睡。”七岁女孩子现代还没有上小学,但是对古代来说已经是踏入大姑娘行列了,陆希可无意挑战整个社会规则,女儿已经不适合跟他们夫妻睡了。 “但是现年年还没有满七岁啊。”高年年急了,小手紧紧巴着陆希,“要等过年后才是大姑娘。” 陆希被女儿闹得哭笑不得,不过看着女儿可怜兮兮样子,还是答应了今天晚上让她床上睡一会。 “那你怎么后来又把宫灯给圆圆了呢?”高岳对母亲和妹妹歪楼能力很无奈,将话题拉回正道。 “六堂姐、八堂姐骂年年,年年想阿娘说好孩子是不可以骂人,所以年年就没有理她们,年年才不屑跟她们计较呢!”高年年高傲仰起小下巴,小模样极为冷艳高贵,阿姑说过她是高家嫡长孙女,祖翁疼爱小郡主,天底下没有小贵女比她尊贵了,她才不会去跟那些人计较呢! “……”陆希无语看着女儿。 高氏父子对女儿妹妹这副傲娇小样很满意,“对,年年不用去跟那些人计较。”高屾欣慰摸摸妹妹小脑袋,什么六堂姐、八堂姐,哪里比得上他们年年尊贵。 “之后呢?”陆希追问女儿。 “年年没有理六堂姐、八堂姐,不过她们不依不饶。”说道这里高年年对自己很满意,她都会说成语了!“阿姐见她们骂很过分,就帮我说了几句话,结果被她们骂哭了,我就……”高年年说道这里有些心虚,小脚尖不停地上磨蹭。 “你做了什么?”陆希不抱任何希望问,这丫头不会揍了她们吧? “我就揍了她们!”高年年举起粉嫩嫩小拳头愤怒说,“耶耶说过,是可忍孰不可忍!王叔说过,人争一口气佛受一柱香!” 高严:“……” 王直:“……”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两人同时心里浮起这个疑惑。 陆希扶额。 “你打赢了她们?”高岳问。 “她们好弱。”高年年不屑说,“我就打了她们几拳,她们就哭着跑了!我看阿姐还哭,就把小宫灯送给阿姐玩了,阿姐很喜欢!” “哈哈哈——”高岳和高屾放声大笑,高屾抱起妹妹,用力亲了亲她粉嘟嘟小脸,“年年做好!”高年年晃着小腿非常得意。 “不许教坏年年!”陆希没好气说,“高年年,你过来!一会跟阿娘去跟你堂姐道歉!” “阿娘!”高岳和高屾不解看着陆希。 高严也道,“横竖几个庶女,难道年年还打错她们了?” “就算是庶女也是她堂姐!”陆希对高家血统绝望了,她居然养出了一个暴力女!为什么她就不能生个完全像她孩子!不过关口来挑衅她女儿,陆希狠狠瞪着高严,都是他那一家子父不父、子不子、兄弟不是兄弟关系闹得!“春暄,给小娘子,我们入宫。” “你入宫做什么?”高严问。 “我去找阿姐。”陆希皱着眉头,年年这关口做了这种事,从小处说是小女孩争风吃醋,往大里说就是不顾姐妹情分。兄弟姐妹情分现是高威忌讳地方吧…… 高严也明白妻子担心什么,但是他毫不意,“你别多心了,你要是不喜欢年年这样,家教训就行了,老六他们你不用去意。”他们算什么东西,也配让他妻子女儿去道歉?高严从小不受高威宠爱,可再不受宠他也是高威嫡子,能跟他比拟就是高囧,他从来没把几个庶出兄弟看眼里,即使是高团也是后来相处出来感情。 陆希摇了摇头,她对高严以后计划只有一个大概了解,也很清楚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很多事她想法、甚至是高严想法都不重要了,争权夺利她帮不了高严,但也不会拖他后腿。“我不是去道歉。”年年过年才虚岁七岁,足岁才五岁,老六那两个孩子是十岁多了,半大孩子欺负小娃娃,还被揍哭了,她们到底是不是高家种?陆希这会开始压缩女儿年纪了,她不会去插手孩子事,不过高威那边还是需要讲明白,自古帝皇——多疑还喜欢神脑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花生粥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订阅留言 211前夕 “阿娘。”高年年跟陆希走去高皇后长乐宫途中,高年年突然抱住了陆希腿。 “怎么?”陆希低头,见女儿眼睛水润水润,弯腰抱起女儿,“宝宝怎么了?不舒服?” “阿娘,年年是不是闯祸了?”高年年小脸贴着陆希脸哽咽问。 “没有。”陆希吻着女儿额头,拍了拍她背,“年年知道维护圆圆这个做很好。” “年年没做错?”黑白分明大眼一眨不眨看着陆希。 “年年维护阿姐这件事做对了,但是年年不应该去打堂姐,堂姐也是你姐姐。堂姐问你要东西,你不愿意给就告诉她,而不应该不理她。”陆希也不走了,先御花园寻了一个凉亭教导女儿。小孩子心思是敏感,尤其是年年这种似懂非懂年纪,需要好好教。家里突然出事,她跟崧崧、山山得了消息就走,把年年留了家里。虽然大家都瞒着她,她也不知道父亲出事了,但她也能感到现家里气氛和之前完全不同,就算后来高后把她领到宫里,都不能安抚她。这也是陆希这几天一直把她待身边而高严也就嘴上说说,也没太多举动缘故。 “年年不喜欢堂姐。”高年年嘟起小嘴说,“不想跟她说话。” “年年,记得阿娘跟你说过,真正高贵是谦和吗?”陆希柔声道。 “但是大兄也说过如果年年明明不喜欢一个人,还要强迫自己喜欢那个人,那就是虚伪。”高年年歪着小脑袋说。 “所以年年做错事就是,你不愿意把小宫灯给她,就告诉她,而不是不说话。”陆希摸着女儿小脑袋,“鄙视别人并不能让一个人变得高贵。” 高年年似懂非懂点头,“要是我拒绝了,堂姐还是要我小宫灯呢?” “如果当时有大人,就先交给大人做主,如果没有人帮你,你可以选择反击。”陆希毫不犹豫说,“宝宝是阿娘心肝宝贝,高家尊贵郡主,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这样会不会给阿娘带来麻烦?”高年年不放心问。 陆希笑望着女儿,“宝宝当时为什么要打两个堂姐而不是用其他方法呢?你打伤两个堂姐了吗?” 高年年眼底浮现困惑,“为什么?年年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陆希下一句问话,她连忙澄清,“年年没有打伤她们,是她们自己娇气!” 陆希失笑,“谁还娇气得过你?小娇气包。” “年年没有!”高年年嘟哝着反驳,小手跟搂紧了陆希脖子。 “只要宝宝做事是讲道理,不轻易动手伤人,宝宝就不会给阿娘和耶耶带来麻烦。”陆希语气肯定说。 “好!”高年年再次扬起了灿烂笑容。 陆希也不让女儿下来,而是一路把她抱到了长乐宫。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陆希都是当之无愧天之骄女,她上辈子甚至比这辈子过肆意多了。虽然陆希不想承认,但事实是,除了爱用暴力外,年年个性跟她小时候真很像……这辈子因为出身略带尴尬,让她个性圆滑低调了许多,她完全不想女儿变成她这辈子个性。她跟阿兄这么辛苦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家庭、孩子?她女儿要活比她肆意舒服。而且她小宝贝还挺聪明,她一开始没有直接拒绝那两个丫头是点不对,可接下来做事她完全占理。 两个十岁、十二岁女孩子欺负一个七岁小娃娃,还骂哭了圆圆,年年动手打人,又没有打伤人,完全让人挑不出任何错来。陆希嘴角弯了弯,前世妈妈老说她被太太、爷爷宠坏了,每次都要出手教训她,都被爷爷拦住了,拿爷爷话来说,他们家孩子就没有不聪明,任性也知道有个度。正如爷爷所言,一旦离开了爷爷和家族庇护,她不也这么过来了?这也是陆希无论做什么都不避讳三个孩子原因,正如爷爷当年几乎走到那里都带着她,从小耳濡目染,什么事该做什么不该做,不用人提醒、不用脑袋想,下意识就会去做了。 陆希和高年年一进长乐宫,就见高皇后下方分别坐着成氏和都王妃,两人身后站着圆圆和被高年年揍过两个堂姐。都王是高威小儿子高围,高家儿子出了高囧和高回都没有纳妾,高围也没有庶出,孩子全是王妃所出,高年年把孩子揍了,都王妃当然不服气,就带着孩子入宫哭诉来了。高严是嫡子不假,但他又不是太子,一样都是高威孩子,有什么区别?高年年是嫡女,他们女儿难道还是庶出不成? 高年年先是乖巧跟高丽华和两位婶婶行礼,然后对着高皇后甜甜笑道,“阿姑。” “年年。”高后一见小心肝来了,搂着她可着劲亲昵。 都王妃一见神色就开始不爽了,不过她还是跟着成氏先给陆希行礼。 陆希对她们微笑还礼。 她注意到圆圆紧紧咬着下唇,一脸倔强站着,陆希走过去轻轻摸摸她头,“圆圆怎么了?” “二伯母。”圆圆本来一脸不服气,但陆希举动,让她忍不住眼睛发酸,她忍着眼泪对陆希道,“是我不好,教坏年年,欺负妹妹。”她带着小宫灯回去后,就觉得忐忑,她应该是给阿娘惹麻烦了,阿娘知道事情经过后,没有骂她而是带着她入宫找阿姑。然后六婶也来了,一进宫就哭天喊地说她如何欺负妹妹,教坏年年。 “谁说圆圆不好?我就觉得圆圆乖了,比起我们家那个小魔星好了不知道多少倍。”陆希笑着哄着圆圆。 高年年小耳朵一竖,听到阿娘说她坏话,小姑娘不满哼哼两声。 成氏对陆希歉然道:“二嫂,都怪圆圆太任性了,当姐姐也不看顾好妹妹,还对妹妹动手——” “圆圆这么乖,要说有错也是别人错。”陆希安抚拍拍圆圆,“不就是姐妹斗嘴嘛,大家都知道自己有不对地方就好了,自家姐妹就应该相互谦让。” 都王妃见陆希这么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要把事情揭过,立刻皮笑肉不笑说:“二嫂,我这两个女儿不争气,被妹妹打了都不敢还手,还跑回家哭,我是带她们来给你赔礼道歉。” 陆希道:“弟妹客气了,小孩子还有什么隔夜仇,眼睛一眨就忘了,我们做大人一旁看着就好了。” “皎皎说得对,姐妹间小口角,那需要我们当大人插手。她们难道还会不知道分寸不成?”高丽华搂着高年年说,老六媳妇还脸来哭诉!要不是看着年年把这两个孩子揍了一顿,她非好好罚她们不可!高丽华爱怜亲亲怀里小宝贝,“我家年年乖了。” 都王妃没想高丽华居然会这么说,“长姐!” 陆希黑线,她现完全体验到妈妈那时候无奈了,难怪妈妈长大后老说她小时候是小讨债鬼,她目光看向女儿。 高年年拧着手指,“阿姑,年年错了。” “哦?年年哪里错了?”高丽华惊讶问。 “年年不应该打姐姐,如果年年不想给小宫灯给姐姐,年年要告诉姐姐,但是年年没有说,年年错了。”高年年认真说,“阿姑,年年以后再也不随便乱打人了。圆圆是姐姐,堂姐也是年年姐姐。”说着她又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小木匣,咚咚跑到都王妃面前,“六婶,年年不该把姐姐打哭,年年错了,这是姐姐喜欢小宫灯,年年送给姐姐了!” 高丽华听着心头软成一片,“年年真懂事!” 都王妃嘴抖了抖,这只木匣也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 “哈哈——”高威爽朗笑声传来,他一进来就看着两个畏畏缩缩孙女道,“有胆子抢妹妹东西、骂哭姐姐,却没本事打架,输了还反过来告状,你们也不嫌丢人!”还是他们老高家种吗?还是年年好,这么小就这么会打架!嘿!有出息! “祖翁!”高年年看到高威眼睛都亮了,把小木匣往丫鬟怀里一塞,张开小手扑到高威怀里。 “哎,祖翁小宝贝!”高威很顺手把孙女往肩上一扛。 “大家。”陆希等人连忙行礼。 高威从来不对儿媳妇摆架子,也不要她们行什么大礼,“你们聊,我是来接年年去玩。”要不然他也不会随便入内宫。 高年年从腰间小荷包里取出一个油纸包,“祖翁,这是阿娘给年年做枣泥酸奶糕,可好吃了。你尝尝。”说着将油纸包拆开,里面是一块暗红色、晶莹透明糕点。 陆希脸色微变,“年年!” 高威满不乎咬了一口,果然又香又糯,还不是很甜,“好吃。”尤其还是自己小孙女孝顺,高威开心,这么多孙子孙女也就年年一个有什么好吃好玩都想着他。所以说高威偏心是非常可耻,他也不想想他身份谁敢给他乱吃东西?至于礼物,随便送礼物会被高威丢出去。 “年年也喜欢吃,所以特地带给祖翁吃。”高年年很开心给高威分享自己小点心。 陆希头疼了。 高丽华噗嗤一笑,“耶耶,太医说你要少进甜食。” 高威摆手,“那群庸医只知道天天让我少吃这个少吃那个,病都治不好,改天拖下去全砍了。” “祖翁,史书上说皇帝是不可以随便杀人。”高年年糯糯说着,然后小手很把油纸包包好,塞回小荷包。 高威稀奇看着孙女举动,“年年你这是干什么?” “祖翁不能吃甜糕,年年陪祖翁一起不吃。”高年年说道。 高威感动搂着小孙女,都说孙女贴心,他今天总算感觉到了,“年年还知道史书上还说过什么?”高威饶有兴致逗着小孙女。 陆希暗暗翻了一个白眼,这丫头谄媚技能绝对是天赋技! 高年年将陆希近这些天给她讲过小故事都跟高威说了,祖孙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得兴致勃勃。 都王妃听着高威话,脸色发白。 陆希对着都王妃歉然笑道:“弟妹,我以后一定看着年年,不让她再这么任性。” 陆希话像针一样刺入都王妃心中,连高威都说她们是抢妹妹宫灯不成,又骂哭了姐姐才被高年年揍,这样陆希还有什么好道歉,她分明就是落井下石。 陆希才懒得理会都王妃想法,她该做都做到了,至于都王妃怎么想就不关她事了。 “阿岿婚事举办怎么样了?”高丽华关切问着成氏,高回瘫痪后,高丽华因着愧疚对高岿倒是格外照顾。 成氏说,“都准备差不多了,我们也没忙什么,都是礼部准备。” 高丽华颔首道:“阿岿毕竟是世子,他婚礼大意不得,有什么需要地方管入宫跟我说。” “多谢大姐。”成氏感激道。 高丽华打发走了成氏和都王妃,才拉着陆希说着体己话,“仲翼伤势如何了?”提起高严,高丽华就头疼,真不愧是耶耶儿子,跟耶耶一个脾气,不肯给太医看,不肯让人前来探病,甚至连自己儿子想要伺疾他都赶了出去,闹得现大家跟高威一样,都不敢他面前提起他生病事。 “伤口开始收敛了,太医说还是要好好养,还是跟之前一样,不大肯喝药。”陆希无奈说,对高严任性也很头疼,这色鬼自从她上回对他做了那么一次后,天天缠着她让她陪自己,色眯眯一看就知道不打好主意。他这样子,想让陆希把他当重伤患者都难。要是平时,陆希说不定十次也能应了个两三次,可他现这样,她一次都没理!真恨不得把他绑床上,让他老老实实躺着养伤。 高丽华切齿道,“不肯吃就给我灌下去!”对付父亲她没法子,对付弟弟她还没法子吗?真搞不懂他们想什么,承认自己生病很困难吗? “好,我回头就让人给他灌下去。”陆希也觉得对高严太温柔压根没有用! 高丽华有殷殷嘱咐她好生休息,别为旁事忧心,一切有高威和她。 陆希一一应了,她也明白阿姐是安慰她,意思就是让他们好好安分当闲王享富贵,不要再去其他事。陆希能理解高丽华想法,诚然阿兄想要夺嫡外人看来确很大逆不道,但是——陆希还是支持高严决定,原因无他,虽然都信高,可她不愿意阿兄当高肃,她情愿他当高洋,不过貌似高澄不是高洋杀?陆希歪头想了想,对自己混乱历史知识不怎么太上心,毕竟时间过去好久了。 陆希离开了皇宫后,又带着年年去了一趟高回府上,跟成氏说了半天话才回家。 成氏带着笑容去了高回房里,直到高回阴沉沉目光落成氏脸上,成氏笑容才微敛,圆圆也往成氏身后缩,怯怯看着父亲。 “你刚刚跟陆希说话?”高回吃力问。 “是。”成氏轻声道,“这些年二嫂帮了我们不少忙。” 高回目光看着成氏漠然脸,再看看女儿怯生生样子,又想起儿子冷漠神情,他闭上了眼睛,“过了年我就去别院养伤。” “好。”成氏现基本什么都顺着高回,太医说了,他需要静养,虽然成氏对丈夫没什么感情,可她也没有想要丈夫离开自己。 高回躺床上,他这辈子算是废了,也活不久了,不过就这么死了,他也不甘心,高元亮我要你后悔没杀了我…… 前两年过年,大兴初立,高威也没有大肆庆祝,今年高严打了两个大胜仗,高威虽没有做什么奢华浪费举动,但也让人隆重庆贺了一番,即便是高严也强撑着出席了元会,不过元会过后他就借口养伤再次窝家里,整天搂着老婆跟女儿争风吃醋,每次看到小丫头急团团转找他和陆希,他就心头大爽,等看够了,才让人把女儿拎过来。 陆希对高严幼稚举动相当鄙视,不过也知道她知道其实高严远没有表现出来那么轻松,虽然他一直府里,但是却很少陪她一起睡房里,大部分时候他都是睡书房里,显然是要跟幕僚连夜议事,不想打扰她。他爱逗女儿就逗吧,就当解压了。 府里下人气氛倒是很和乐,毕竟这些天宫中赏赐不断,高严也升职到了太尉,那可是三公之一啊,府邸里下人走到外面都觉得扬眉吐气。也只有陆希、高严和隐约知道一点高岳和高屾没有传染到府里和乐气氛。或许小粘糕也有点感觉,从她黏陆希,几乎不肯离开陆希半步举动隐约可以感觉出,偶尔还会嘟哝阿娘不要丢下年年,让陆希心疼女儿。就这样蓟王府波澜不惊读过了年,有过了春季,转眼就到了四月底,大家都开始准备端午节各项事宜。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师兄,师父被妖怪抓 投霸王票 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今天评论区很热闹,我今天也比较冲动,不为其他,就因为我很喜欢高年年这个角色。好多读者对高年年质疑,我也不是不接受批评人,可是如果大家说观点跟我观点不相符合,我会反驳,并告诉大家我观点,求同存异,但这并不代表我听不见大家意见,只能说大家对孩子萌和熊上概念不同。或者应该说,我是一个非常喜欢孩子人,所以对大部分认为熊孩子行为我都能容忍。如果有些评论伤到读者心了我道歉。 、 很多人喜欢高峥,我承认高峥这个角色很惹人喜欢,但是现实中我却不大喜欢这样孩子,因为这种孩子太过早熟了,让人怜惜但亲近不了。同样现实中,我其实也不到喜欢高崧崧和高山山,所以大家之前对高崧崧、高山山个性评价,评论也比较两面,可我从来不发表意见。这个……好吧,我承认我就不喜欢亲近男孩子,我只喜欢萝莉,软软娇娇小萝莉是我爱,哪怕任性骄纵一点,我也喜欢。 、 至于高年年对高严反应,我相信我说也很清楚了,所以我也不解释了,我就是想说大家对高年年哭了三天,回来黏着陆希反应感到很不理解。很多人站了高严和陆希立场上,质疑高年年为什么不体谅父母。但是站高年年立场上,其实她是很害怕。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我之前也想过这么一章类似,那时候高年年也是早上起来,看不到母亲和哥哥就哭,然后哭了一会,陆希和高岳、高屾就回来了,这就给高年年一个信号,她就知道妈妈和哥哥一哭就会回来了。 、 同样她也很清楚,她只要撒娇,有什么要求家里人都会满足。这是围她身边所有人给她灌输概念,所以她就坚持哭,哭到嗓子哑了,她也要让母亲和哥哥回来。她只是一个足岁五岁、从来没有离开母亲身边一步、娇生惯养女孩子,就算陆希把她送到宫里,陆希也是天天去她看。而这次高严受伤,陆希和她两个哥哥就这么突然消失三天,作为一个小女孩她心里该有多惶恐? 、 至于她对高严反应,就想一位读者所言,高年年心目中,高严和陆希是无所不能,她从来不知道这两人有生病概念,也不知道他们生病她是需要去照顾。她心目中,父母是她天、她地,给她温暖人。我举两个例子,我家里我堂姐女儿,我伯父伯母身体很好,我姐姐公公婆婆身体也很好,有一次我伯母偶尔生病了,别说了小孩子,就是大人都不知道。我伯母家养病,我堂姐女儿,就一直没有给我伯母端茶倒水,但是大人依然很喜欢。 同样,我表妹儿子,因为我阿姨从小脚就不好,一到阴雨天就疼,大家都知道了,平时我阿姨也会自己揉腿,或者我妹妹给她揉,然后我妹妹对他说,外婆脚疼要揉,小孩子看眼里也知道了,下雨天时候他就会给我阿姨去揉,因为他知道阿姨会疼。这两个孩子,我都喜欢,我也完全不觉得我外甥女有任何家教不好地方,或者说她比不过我外甥,这个只能说她不知道这个概念,因为她之前没遇到过,也没有人会教她去做这件事。 、 我至始至终就是一个观点,大家不去教、不去告诉孩子,孩子怎么可能知道?难道这个孩子还是穿越?一个孩子,如果不是人类社会中长大,没有人教导他,他长大后跟动物有什么区别?孩子是一张白纸,他们需要是大人教。陆希喜欢女儿给自己撒娇,高严可以给女儿读故事,高年年做都是他们喜欢事。如果高年年哪天真跟高峥一样,我相信要哭就是陆希和高严了,孩子成长是需要代价。这就是孩子,孩子只会做大人要他们做事,如果大人没有教他们这个概念而无师自通,做大人喜爱他们做事,我只能说我很羡慕大家有这么一个贴心孩子。 212序幕拉开 自古端午就是恶月,照旧俗除了出嫁女儿可以回娘家外,余下人都要家避恶。陆希嫁给高严后,就没端午回过娘家,因为端午是高严生日,也是方氏忌日。这一日高家上下都要祭拜方氏,同时这一日也是高威脾气糟糕一天,就是高丽华都要躲着父亲走。高威登基后,方氏端午祭祀就隆重了,皇室端午也有祭礼,陆希就不可能回娘家了,只要她建康都是端午前几天回陆家。 顾婉如见陆希和年年来了,欢天喜地让人准备了各色小粽子给年年玩。她肚子已经挺得耀武扬威了,眼看就要生了,陆希也不让她多动。陆止不,这些年她年纪也大了,前段时间一时兴起夜观星象,结果半夜着了凉、落了风寒,就病倒了。陆希和顾婉如都急着来伺疾,却被陆止赶走了,病稍好一些就回了吴郡祖宅休养,弄顾婉如和陆希都哭笑不得。 “阿娘,这是肉粽子?”高年年第一次看到肉粽子,难免有点奇,原来粽子里也能包肉。 “对。”陆希摸了摸她小脑袋,端午是高严生日,也是她婆婆方氏忌日,高家方氏去世后就再也没有包过任何带荤腥粽子了,一律都是素粽子,即使不是端午那一天,高威都不许,陆希到了高家后也再没吃过肉粽了。上行下效,高严和陆希都不吃,他们身边亲近人,包括亲卫们都不端午时候送荤腥,所以年年长这么大也没见过。 阿蕤一听高年年没见过肉粽子,不禁有些诧异,就让丫鬟给高年年剥了一个小粽子递于她,“年年喜不喜欢蘸糖吃?我爱肉粽子蘸糖吃了。” 高年年扭头看着陆希,陆希对她微微点头,反正今天不是端午,高年年才让丫鬟给她将肉粽切开,照着阿蕤说蘸糖吃。两人分吃了一个粽子,又交换了相互给自己做小荷包,然后凑一起悄悄说心里话。两个小姑娘肩并肩坐一起絮絮低语,看得陆希和顾婉如失笑不已,顾婉如推了推一直不说话陪着她们阿拙,“阿拙,去跟姐姐一起玩啊。” 阿拙看了看两个姐姐,扭头对顾婉如说,“阿娘,阿拙可以去看书吗?” 顾婉如苦笑,这书呆子个性也不知道怎么养出来。 “阿拙喜欢看书吗?”陆希柔声问着自己未来女婿。 “喜欢。”阿拙用力点头。 “那阿拙不喜欢玩吗?”陆希又问。 阿拙迟疑了下,“先生说过学海无涯,我现年纪小是读书好时候,等大了再玩也不迟。” “先生说得对。”陆希先是肯定了阿拙话,但语气一转又问,“先生有让你一直看书吗?” 阿拙想了想摇摇头。 陆希对阿拙道:“阿拙现年纪还小,是长身体时候,学习重要、身体也重要,如果被学习熬坏了身体,还要养病,那不也是浪费时间?” 阿拙听着祖姑话觉得祖姑说也有道理。 “而且有些知识,就算阿拙看过书,也不一定记住哦。”陆希笑眯眯说。 “什么知识?”阿拙好奇追问。 “阿拙知道荷花什么时候开花吗?”陆希问。 阿拙怔了怔,有点纠结,他似乎见过书上说过,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陆希又问年年和阿蕤,“你们知道吗?” 两个小姑娘点头,陆希说:“你们一起说。” “荷花是六月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夏天才有荷花。” “家里池塘里荷花都是夏天开。” 阿拙低下了头,顾婉如将儿子搂怀里,“阿拙,记得阿娘跟你说过学以致用吗?”阿拙点点头,顾婉如爱怜说,“所以阿拙看书固然重要,平时出去玩耍也不是什么东西都学不到对吗?” 陆希则拉过年年和阿蕤,“想去小池里划船吗?带着弟弟一起去吧。” “好。”两个小姑娘笑嘻嘻拉过阿拙往池塘冲去,一群丫鬟婆子忙跟了上去,几个回凫水大丫鬟也环立池塘周围,随时注意着小主子们。 陆希看着顾婉如肚子,“什么时候生?” “产婆说还有一个多月。”顾婉如摸着肚子满足微笑,“等这次生了,我想再等个三年再生。”她现孩子生得稍稍频繁了一些,几乎是两年一个,她想暂时休息一段时间,先好好养身体。 “对,家里孩子也不少了,你暂时先休养几年。”陆希自己只生了三个孩子,可大部分人还是喜欢多子多福,陆希也不会宣扬自己思想,反正她避孕套方法已经流传出去了,让陆希比较郁闷是,现大兴避孕套功能居然不是避孕而是预防性病!很多官员携妓出游上加肆无忌惮。 “阿姑,你们以后就留建康了吗?”顾婉如问。 “应该是。”陆希说,“不过家翁说过,等崧崧成亲后就让他去蓟州,留建康是我和阿兄。” “姑父忙了这么多年,也应该享清福了。”顾婉如笑着说。 “对,我们成亲这么多年,除了婚之时,他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时间陪我。”陆希笑得一脸甜蜜。 顾婉如见陆希容貌依然姣好若少女,时间似乎特别优待她,只她身上留下了气质沉淀,而没有岁月痕迹,忍不住问:“阿姑,你到底是怎么养护自己?” “傻丫头,我用什么法子养护自己你还不知道?”陆希失笑,她用法子都是陆家历代主母保养心得加上自己前世知识积累,就可惜现还没有燕窝,不然她常吃食谱上就多了一样食材。 “可我怎么觉得你跟未出嫁时候一模一样呢?我倒是老了许多。”顾婉如摸着自己脸自嘲道。 “有吗?”陆希仔细打量着顾婉如,一点都不觉得她很看老,她是看上去比同龄人要年轻许多,这跟她心态也有关系吧,她到了蓟州后阿兄升职速度就跟坐了火箭似地一路飙升,她蓟州无疑是说一不二存,甚至广阳王妃都要让自己三分,没压力就心情就好,心情好了人就舒心了。而阿如建康,整天忙着跟各色贵夫人交际,自然脸色多了几分憔悴,而且陆希想了想,“阿如,你生了孩子后是不是对阿劫关注少了很多?”顾婉如一怔,又听陆希低声问:“你们是不是现分房睡?” 顾婉如脸一红,轻轻点头。 “你们成年时间也不久,你差不多两年生一个,除去生产和产后恢复时间,你们夫妻一起有多少日子?”陆希问。 顾婉如跟着陆希算了算,眼底有着茫然,“难道不应该这样吗?” 陆希叹了一口气,“傻孩子,孩子重要可夫君重要啊,孩子长大后他们要走自己路,能陪着自己一辈子是夫君啊。我有了崧崧他们后,只要你姑父有空闲,哪怕是带着孩子陪他,我都要跟他一起。”虽然阿兄老是抱怨自己忽略他,但他是根本希望她睁开眼睛看到是他,闭上眼睛前看到也是他,这是正常人可以做得到吗?他控诉被陆希彻底无视了。 陆希见顾婉如若有所思,又低头她耳边说了不少话,说顾婉如美目异彩连连,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居然还可以这样!陆希笑着说,“常对着一个人,就是天仙也厌烦了,想要保持鲜就要多想一些花样。” 顾婉如看着陆希纤细腰肢,虽然比不上妙龄少女,但已婚生育了孩子妇人中,她身材属于顶尖,“阿姑,你怎么让自己这么瘦?” “蓟州时候我几乎每天都会骑马。”陆希说,“建康这里不能骑马了,我就跟着侍卫们一起打球、练习引导术。别学那些人节食消减身材,女人不能太瘦,瘦了就会变老变黑,你见过哪个纤瘦美女太漂亮?” 顾婉如连忙让人准备了笔墨一点点记下来了。 阿蕤、阿拙和高年年三人玩了好半天,又午睡了一会,才手牵手去书房问先生功课,等三人从书房出来时候,已经傍晚了。顾婉如让陆希留下一起进晚膳,但陆希明天一早还要赶宫中准备方皇后祭祀各项事宜就婉拒了。她让春暄拿了一碟包扎小巧玲珑素粽子递于顾婉如,“阿如,这几个素棕是我亲手做,你跟阿劫尝尝。”陆希顿了顿,“既然是恶月,这几天就少出门吧。” “好。”顾婉如笑着应了,等送走陆希后,她静静看着陆希留下那碟素棕良久,才叹了一声。 陆希带着高年年回蓟王府,梳洗完毕就去了高严书房小厨房。小厨房里,庖厨们早就备好了一切,见陆希来了,上前行礼道:“女君。” 陆希微微颔首,看着案上红润剔透卤鸭、熬得浓浓猪骨汤和已经煮沸面汤,她笑着上面将做好细面丢入面汤中,等水开差不多后,一旁帮忙厨娘连忙将水引捞了起来,放了猪骨汤里。 “阿娘,好香,可以吃了吗?”厨房外响起高山山声音。 “可以了。”陆希走出厨房,就见高山山笑嘻嘻站门口,“阿娘煮面就是香。” “胡说。”陆希刮刮儿子鼻子,“我哪里煮面了。”她不过只是进去做个样子而已。 “皎皎。”高严也从书房里走出来。 “阿兄,你怎么又起来了。”陆希见他又不老实了,不由皱着眉看着他。 “我伤早好了。”高严笑着搂着她,掌下一用力,就把陆希抱了起来。 陆希忙搂住他脖子,“你——孩子还呢。” “他们又不是第一次见了。”高严将妻子横抱怀里,“怎么样?知道我好了吧?” 陆希瞪了他一眼,高山山笑着抱起妹妹,两人一起往书房走去。 高崧崧已经让丫鬟摆上食案,上面是五份汤面,这是高严长寿面。高严生日是方氏忌日,所以高严遇到陆希之前从来没有人提过他生辰。不过原本大兴也崇尚给孩子大过生日,高威忽视,高家其他人也不会触他霉头。直到陆希知道他身世后,就开始提早一天给他过生日,两人结婚后她就带着孩子一起给他过,一顿长寿面一家一起吃,孩子们都习惯了。 “明天我先入宫。”陆希等进完哺食后,才开口说着明天打算,“年年就留家里,明天我没空看着她。” “嗯,明天让她来我书房。”高严道,见陆希神情有些恹恹,“怎么了?不舒服?” “没什么,我下午吃了一些点心,有些积食。”陆希汤面也不多,吃了几口就完了。 “那我们去花园走走。”高严说。 “你伤——”陆希有些犹豫。 “早好了。”高严不动声色对高山山使了一个眼色,高山山笑着问年年今天做了什么。 高年年等吃完汤面,漱口净面后才跟哥哥说起自己一天经历,这时高严已经领着陆希出门了。 陆希靠高严身上,“阿兄——” “嗯?” “我们会一起变老对不对?”陆希喃喃问,她现只觉得心口空荡荡,似乎整个人都找不到着力点。 “当然。”高严语气肯定说,他知道陆希心里不踏实,“皎皎,别担心,一切有我。” 陆希仰头对他一笑,“嗯。” 陆希第二天一早就入宫了,高后见她没带年年,“年年呢?” “家呢,等祭礼时候让阿兄带进来。”陆希说。 高后见陆希神色自若叫着高严阿兄,轻轻一笑,“皎皎,说来你跟仲翼认识都有三十年了?” “对,我三岁时候第一见他。”陆希说。 太子妃听着陆希话,心里暗暗羡慕,要是她能和太子这样也好了。 宫内祭礼由三人做主,宫外朝廷端午祭礼是由高囧带着几位弟弟代替父亲祭天,高回因已经瘫痪,还别宫休养,由江阳王世子高岿代替。高威从昨天开始心情就不好了,今天一直待太极宫不出来,也没人去打扰他,直到高后派人来说,祭拜母亲仪式已经备好,高威才出现。 高威没有身为帝皇喜怒不形于色涵养,他出来神色阴沉,别说本来就怕他高氏子孙了,就是高丽华和高囧都没上前。陆希是低调又低调,今天应该是高威一年中不想见高严日子。高威任子孙他身后给妻子行礼跪拜,自己看着妻子牌位,长长叹了一声,几个孩子都大了,连孙子都有了,总算我没辜负你。 高丽华也伤心看着母亲牌位,她是长女,也是跟母亲感情深人,阿娘那段时间真是她人生乐时候…… “阿姊。”陆希将绢帕递于高丽华。 高丽华按了按眼角,“皎皎,今天你跟年年住宫里吧,不要来回跑了。” 陆希摇了摇头,“这几天下雨,阿兄老说他腿有点酸,让他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高严不可能留宿后宫,今天高威也不可能让他住太极宫,他肯定是要回蓟王府。 高后听到高严这样,泪水又要流下来了,“那回去给热水给他好好泡着,千万别留下后遗症了。” 陆希点头,看着高丽华担忧模样,她心头愧疚就怎么都止不住,要不是多年历练让她不至于失态,她恐怕早撑不住了。走出宫室,微凉夜风吹来时候,陆希神色定了定,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就要坚定不移走下去,事情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大兴二年五月初五,是大兴历史上血腥而又影响深远一夜,也是历代史官们口诛笔伐一夜,这一夜序幕从皇家汤泉行宫突然传来江阳王薨逝消息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kk 霸王票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下一章就是本卷大高氵朝开始,我要好好酝酿下,后天我又要早起去看牙了,所以明天有可能不了,大家下午一点时候过来看下,如果我没,就不要等了。 213杀兄(上) 端午节不仅是高威心情不好一天,也是高严心情不好一天,这天晚上就是黏阿娘小粘糕都乖乖被丫鬟抱走单独去睡了。 陆希摸着高严下颚生胡渣,“你每次都这样,把孩子们都吓到了。” 高严冷哼了一声,“他们也知道怕?” 陆希失笑亲了亲他唇,“睡一会吧,养养精神。” 高严眼底露出笑意,搂着她腰,“我不累,我陪你去花园散会步。” 陆希头靠他胸膛口,手下触感坚硬,高严身上穿了一件软甲,她头靠他心口一声不吭。 “一会我走了后,你也跟老吴他们离开。”高严低声道。 “你放心。”陆希轻声道,“只要你没事,我们就会没事。” 高严亲了亲她发顶,夫妻两人静静偎依一起。 而此时远皇家汤泉行宫,却有几匹马正朝建康城疾驰而来,踢踏马蹄声很远处就引起了守城士兵注意,城门上站了不少警戒军士,见马很就到了城门口停下,哨楼上哨兵扬声问:“来者何人!” “我们是江阳王府下,江阳王薨逝!”来报军士勒马喝道,说完后对着哨楼射出一箭,箭枝射哨楼上。 “什么!”所有人都震惊了,军士们面面相觑,一人拿过箭枝冲下哨楼,拉过马匹如箭般朝宫中奔去,城门依然没有打开,建康城门非皇命不得擅开。 太极宫里,高威躺床榻上还没入睡,他一直不肯服老,就是生病了也不大愿意看太医,可高威到底不是老糊涂虫,他很清楚感觉到自己已经老了。元亮和仲翼矛盾他不是不知道,可作为一个父亲,他真不愿意看到自己儿子兄弟相残,别说是元亮和仲翼了,就是其他儿子他也不愿意。高回瘫痪,他知道是元亮出手,他也默认了,原因无他,他情愿儿子残了,也不想儿子死掉。所以仲翼一回来,他就收了他兵权,让他荣养蓟王府。只是仲翼不是阿回,他时候元亮可以忍仲翼,可等他走了他能容得下仲翼吗?高威翻了个身,叹了口气,罢了,人死灯灭,他还担心他死后事情干什么?他不可能因为元亮以后可能会杀仲翼就不让仲翼交出兵权。 “陛下!”内侍慌张声音传来。 “什么事?”高威沉声问,心头突然浮起了不祥预感。 “江阳王——江阳王薨逝了!”内侍哭喊道。 “什么!”高威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阿回,阿回死了?高威怔怔重复了一遍,高威并不喜欢高回,甚至高家那么多孩子中,他不喜欢就是高回,这孩子懦弱自私没用,可再没用他也是自己亲儿子,他居然死了?而且是这个时候——高威身体晃了晃。 “陛下!”内侍吓坏了,忙上去扶着高威。 “叫太子来——”高威咬牙道。 “唯唯。” “江阳王死了?”高囧也没有安歇,正书房处理公务,听到高回去世消息,有点惊诧,据他所知高回已经行宫休养,恢复似乎也不错,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夫君。”太子妃焦急声音传来。 高囧放下公文走了出去,太子妃急急说,“夫君,家翁让你现去太极宫。” “我知道了。”高囧听说父亲叫他,心知是为了高回,转身吩咐下人备马。 “夫君!”太子妃急急喊住高囧。 “什么事?”高囧回头。 “夫君,江阳王去世了。”太子妃担忧望着高囧,“你没事吧。”高回是怎么瘫痪,大部分人心里都有数,但就是抓不到高囧把柄,再说这还是皇室内部纠纷,江阳王妃和江阳王世子都不提报仇事,别说是其他人了。 “我没事。”高囧见妻子担忧目光,微微笑了笑,“你要是害怕就去找阿姊。” “嗯。”太子妃痴痴看着丈夫离去背影。 高囧来到太极宫时候,就见高威靠床榻上,神色灰败,他吃了一惊,“父亲,你身体不舒服吗?我去宣太医来。” “不用。”高威摆手,他招手示意高囧过来,“元亮,阿回死了。” 高囧听到高威沮丧声音,心底浮起一丝愧疚,早知道不让高回受这么重伤了。 高威没有说任何责怪高囧话,当初高囧所作所为也是他默许,“你带着仲翼他们,把阿回接回来吧。” “好。”高囧点头,又提出了一个问题,“我们都走了,灵堂谁来布置?” 高威想了想,“让你阿姐和你媳妇、仲翼媳妇去吧。” “父亲,你真不要看太医令?”高囧有点不放心问。 “去。老子还死不了!”高威白了儿子一眼。 高严听到高回死讯没说话,只顺了顺陆希头发,陆希从高严怀里坐了起来。 “郎君,长公主让女君帮她去准备江阳王丧礼。”王直沉声道。 “江阳王妃呢?”高严眉头一皱,他要今天送走皎皎。 陆希摸上他紧握拳头,“你先给大伯去把四弟接回来,这里事我会处理。” “皎皎——”高严反手紧紧握着陆希手,皎皎留内城他真不放心。 “阿兄我说了,只要你好好,我就会没事。”陆希对他安抚一笑。 高严偏头对王直道:“你和鲁云留下照顾女君。” “不要!”陆希反对,“我身边不需要人,我谁也不要。”她看着高严,“阿兄,你不要让我担心,我真没事。”王直和鲁云是高严亲近亲卫,平时让他们护卫就算了,这种时候怎么可以她身边呢? “郎君,太子派人来问你可以出发了吗?”下人又前来回报道。 “阿兄,你去吧。”陆希推着他。 “我把王直留下。”高严口气不容拒绝。 “好。”陆希知道他不留下王直,是觉得不放心。 高严低头她唇上亲了一口,“等我回来。” “嗯。”陆希对他仰头一笑。 高严再次深深看了妻子一眼后,转身大步离去。 王直则恭敬低头站陆希身旁。 “阿直,你让阿漪带着年年去别院。”陆希说。 “女君?”王直吃惊望着陆希。 陆希露出一丝苦笑,面对阿兄时候,她不想给他增加压力,提都不提将来事,可她怎么可能不为孩子考虑?走到今天这一步,陆希还想要给自己留退路那是妄想,别说是她了,就是崧崧和山山也不可能有任何机会,唯一有机会就是年年,“阿直,你告诉阿漪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给我乖乖待别院里不要出来,等上一年半载后再说,从此以后年年就是她女儿了。” “唯。”王直低头应是,因司漪关系,他跟女君关系亲近,大部分时间都是由王直保护陆希。王直是高严亲近心腹,对高严今天计划一清二楚,也明白自己留下就意味着失去从龙之功,但王直并不失望。从龙之功固然功劳够大,但没有人比他清楚女君郎君心目中地位,今天郎君要是失败,他也不就提什么未来了,但要是成功了,王直相信自己将来发展一定不会比今天这些人差!何况因着年年关系,妻子还带走了他们幼子,万一失败他好歹还能留下一点血脉。 “大娘子?”春暄疑惑声音传来。 听到贴身侍女声音,陆希神色恢复了常态,“进来吧。”家里知道这件事人不多,哪怕是春暄她们陆希都瞒着,倒不是说不信任她们,而是怕她们知道了掩饰不了自己情绪徒增人疑虑。 “大娘子,换了衣服该去江阳王府了。”春暄提醒陆希道。 陆希微微颔首,对春暄道:“年年就别去了,深半夜别喊醒她了,等明天江阳王回来了再说,你跟烟微、阿媪留下照顾她吧。”万一她跟阿兄有什么,陆希信任也就她们这几个了,陆希相信有她们,年年一定会平安长大。 “那大娘子你带谁去伺候?”春暄问。 “我带小雀去。”陆希说。 春暄心里多少有些疑惑,毕竟大娘子平时很少会一口气留下她们三人,但想着前段时间大娘子离开后小娘子哭闹,也就释然了,大娘子怕一个人哄不住小娘子吧。 就陆希神情自若赶去江阳王府,有条不紊跟高后一起处理着江阳王丧事时候,高囧、高严、高团、高围等人也带着自己长子往汤泉别宫赶,一路上马蹄声如雷鸣般、尘土滚滚,路过村庄除了被惊动土狗咆哮外,连个灯火都不曾亮起。 突然一阵惊马长嘶,跑前方探子马匹前蹄高高翘起,马上之人一时不查,竟然从马上掉落,随即又被惊马践踏,惨叫声此起彼伏。 高囧出状况前一刻,就若有所感,已经放缓了垮下马匹速度,见状立刻勒住了缰绳,而护卫他身边亲兵立刻四散开护住高囧,一人举起箭枝刚想往天空射箭,“嗖!”一声利箭破空之声,来人蓦地一回头,就见眼前闪过一道银光,然后脖子一疼,他下意识往脖子处摸,却摸到了坚硬箭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知觉了。 高囧望向射箭之人,那人缓缓放下手中弓箭,沉默站高严身后,是高岳,“是你?”高囧冷冷看着高严。 “不错,是我。”高严同样以冷淡语气回复道,此时队形已经不知不觉改变了,高囧亲卫护卫高囧成一团,而高严、高团站成一团,高围则无所适从看着两人。 “你难道以为这么一点人就能杀了我?”高囧扬眉。 高严沉默不语,高岳拇指和食指放唇上,吹了一声口哨,悉悉索索声音响起,一群群穿着铁甲骑士从不远处骑来,很就把场所有人都围了起来,层层叠叠,起码有近万人。高囧亲兵顿时脸色大变,他们简直不敢置信,什么时候建康近郊集结这么多兵而他们却一无所知。 “是谁?”高囧看着这些围住他军士,脸色未变,但握着缰绳手已经青筋暴起。 高严也没有丝毫隐瞒,“侯远。” 侯远,前宋征东将军,统领青、兖、徐、扬四州,镇守扬州十八年,如果说还有人谁有能力配合高严将一支大部队偷偷运到建康话,也就只有侯远了,“想不到你居然能找上侯远。高回呢?他死了没有?” “死了。” “所以你就想凭着这些人杀了我?”高囧冷笑,右手搭上了身后刀鞘。 “不。”高严缓缓抽出大刀,“我会亲手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肉肉扔火箭炮 谢谢肉肉、enh、kk 投霸王票谢谢大家留言订阅 214杀兄(下) 当高囧等人疾驰建康大街上时候,建康朱雀大街上各个府邸门房都打开了偏门暗暗查探了一番后,就去告诉自家主人。 齐国公府,顾婉如听了陆希建议,这些天一直跟丈夫睡主卧,夫妻两人晚上偎依一起,絮絮说着心里话,阿劫本来就是温柔个性,见妻子怀孕辛苦,对她越发温柔,夫妻两人感情又加深了一步。 “郎君,长伯求见。”顾婉如心腹仆妇门外传话道。 顾婉如和阿劫同时一怔,阿劫坐起来对妻子道:“你早点休息,我去见长伯。” “我跟你一起去。”顾婉如说。 “阿如——”阿劫想劝妻子休息,但顾婉如对他道:“长伯这会找你肯定是有大事,我这里也不定心。” 阿劫想了想,反正长伯也不是外人,就让阿如开了二院,让长伯来他们主院回话,这样也不用妻子走夜路了。 “郎君,江阳王薨逝了!”长伯一入正房就急急跟阿劫说着这个大消息,“太子、蓟王和诸位郡王已经带着各自长子去汤泉行宫接江阳王回府了。” “江阳王薨逝?”阿劫和顾婉如听到这个消息同时吃了一惊,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江阳王消息了,却没想到再次提起他接到却是他死讯。不过阿劫听到太子和蓟王一起去汤泉行宫接江阳王时候,心蓦得一跳了下,“你说太子和蓟王都出城了。” “是。”长伯说,“蓟王妃已经赶去江阳王府了。” 阿劫低头沉吟不语,他跟生父陆纳善于处理庶务个性不同,他只爱诗词文章,一心沉迷于史学之中,书看多了眼界自然就开了,阿姑端午前夕曾隐晦跟阿如说过,让他们不要乱走,思及蓟王这些天蛰伏,阿劫心一沉难道蓟王真走上了那条不归路? “阿劫?”顾婉如见丈夫怔怔出神,担忧摸了摸他额头,“你怎么了?” “我没事。”阿劫安抚抚摸着妻子手,建康城内起码有一万禁军,城外还有两万龙护卫,姑父如果真想要那个位置,好法子就是釜底抽薪,直接把太子解决了,这样陛下为了江山稳定都只能另立姑父为太子。太子身份何等贵重,姑父想下手也不一定有有时机,借着江阳王薨逝太子出城倒是有可能,只是弑兄逼父……阿劫轻轻叹了一声,果然自古天家无情!不过他现担心是万一姑父失败—— “阿如。”阿劫挥退了众人,拉着妻子手,“我们……” 、 、 、 “罄——”随着高严话音落下,他长刀也被抽了出来,刀尖后离开刀鞘时候突然发出了一个清脆高音。 高围打了一个寒噤,他骇然望着高严,二哥要杀了大哥!他怎么敢!微寒夏夜晚风吹脸上,高围只觉得不寒而栗。 “殿下小心!”随着高严拔刀,高囧身边护卫都举起了厚盾,带着劲风羽箭擦着亲卫们盾牌飞过!亲卫将坐骑猛抽一鞭缩小范围,将高囧牢牢护住。他们一边举着盾牌,一边护着高囧往京郊龙虎营方向冲去。 高岳率先领头冲去高囧亲卫中,一照面他就挑飞了一人,反手一次,就将一名要偷袭高岳人挂了枪头,枪头一摇摆,挂着尸体就往一旁飞去,迎面砸上朝他冲来另一人……鲁云和陈源两人紧紧跟高岳身后护卫着他。刀剑相交声、惊马嘶鸣声、惨叫呐喊声和刀剑刺入人体那让人心底发寒闷响声,以及鲜血喷出时声音交汇成一曲地狱丧歌。 高囧由侍卫护卫着撤退着,同时他手中刀也没有空闲,寒光点点,竟然将自己周围护得密不透风。 “嘶——”一声轻微劲风从他身后袭来,高囧反手扬刀,“哐!”两柄绝世好刀剧烈撞击一起。 初五月亮远不及十五那般明亮,但弯弯月牙、漫天星星依然将夜空照明亮。 高囧甚至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出手是高严,他反手一转,朝高严上身挑去。 高严手中长刀用力往下压,两人力量相当,势均力敌。 高囧亲卫见状大急,驾着马往高严处冲,却被高严亲卫拦住。鲁云和陈源牢牢护卫高岳身边,量不让高岳伤到。 高严将高囧刀往下压后,突然刀背一转,刀尖显现滑过高囧额头,高囧额头上流下一条血丝,同时高囧刀尖也已经刺入他腿上,高严不躲不避,高囧发现高严脚上都穿了一层薄但是坚韧软甲,他刀尖轻弹往他腰腹刺去,高严迎上他刀尖,兄弟两人你来我往一下子就是几十个会合。 高严和高囧镇定你来我往,高岳却心急如焚,他们虽然借着侯达调了五千兵力过来,但五千兵力聚集也不是小动静,迟早要惊动龙虎营,到时候要是伯父不死,死就是他们了!别说城里还有一万精良禁卫军! “少君没问题,郎君派了两千人龙虎营营地附近,龙虎营就算得知消息赶到也要一段时间。”鲁云安慰高岳道。 高岳无声再次射下一人,他担心不是他们,跟着耶耶走了这条路,他早就把自己当死了,他担心是万一祖翁知道了他跟阿兄作为,将阿娘扣押起来怎么办? 高囧带着一百多名亲卫被杀差不多了,里面不仅有高严调来兵,也有高团和高围领着亲卫出力。高家儿子真没几个蠢人,高围稍稍估摸了下形势,就反过来跟高团一起帮助高严了。 现这情况下,他要是再两不偏帮了,不然就是把两个哥哥全部得罪了,谁胜利了都不会给他好果子吃。要是平时,高围肯定是站大哥身边,可现这情况,二哥都把自己兵偷偷运了这么多过来,二哥又不是省油灯,大哥就算是天纵奇才也不可能逃过了。思及此,高围果断领着儿子一起诛杀高囧亲卫,不过高囧他是绝对不会去碰。 高囧对亲卫死亡丝毫不觉,而是专心跟高严搏杀,这是他唯一翻身机会了,杀了高严就没人再敢对他动手了。 高围长子看眼花缭乱,他凑到父亲耳边悄声道:“耶耶,你看大伯和二伯谁能赢?” 高围拍了儿子脑袋一下,低咒道:“肯定是你二伯!”他都干了这种事,要是大哥不死,他就死定了! 高围长子揉揉后脑,怔怔看着拼杀两位伯父,这就是你死我活吗?想着瘫痪床、又莫名其妙去世四叔,以及眼下跟生死仇敌似地大伯、二伯,他一个激灵感觉后背冒出了不少冷汗,夜风丝丝缕缕钻入他身体里,好冷! 、 、 、 好冷。陆希站已经摆放好冰块灵堂里,打了一个冷战。 “皎皎,你没事吧?”高后关切问着陆希。 “我没事。”陆希摇头,跟脸上镇定不同,她心中正七上八下,也不知道阿兄现如何了。 “年年一个人家没事吧?”高后想起了那块黏糊小粘糕。 “我留了春暄她们家里陪着她,走时候还跟她说过了,一定没事。”提起女儿陆希眼底闪过温柔,年年现应该到别院了吧? “明天让年年到个场就好了。”高后说,“她年纪小,别下坏她了。” 听着高后关切话,陆希心里很愧疚,阿姐这么关心他们,等一会消息传来,打击大就应该是她吧,如果说皇家还有人幻想高囧和阿兄能和平相处人也就只有阿姐了…… “太子妃?”宫女惊呼声响起。 陆希抬头,见太子妃扶着额头靠宫女身上。 “怎么了?”高后关切问。 “阿姐,我头有点晕。”太子妃蹙眉道,脸色也有点苍白。 “你先去休息。”高后忙让人扶她下去,她又对陆希道:“皎皎,你也去休息一会吧。” “阿姐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好了。”陆希注意道高后眼底有淡淡青色轻声劝道。 “可是——”高后也不想留陆希一个人灵堂。 “一会山山回来。”陆希说着,高山山就手里拿着一件斗篷进来朝两人行礼,“阿姑,阿娘。” “山山你来了。”高后摸了摸高山山肩膀,山山今年个头窜得,长得都比高后和陆希高了。 “阿姑你去休息一会吧,这里有我就好了。”高山山说。 “好。”高后也没有多寒暄,半夜被人叫起来,又忙了大半天,她确有点累了。 等高后离开后,高山山给陆希披上斗篷,“阿娘,我们去外面吧。”灵堂里寒意森森,就是下人都不愿意常待。 “好。”陆希挽着儿子手走出灵堂。 “阿娘,年年已经到别院了。”高山山嘴微张,轻轻跟陆希说了这句话。 陆希垂下眼没应声,搭儿子肩膀上手却握紧了。 “阿娘,耶耶会回来。”高山山语气肯定对陆希说道。 “我知道。”阿兄从来没有失言过,这次也一样。 、 、 、 “当——”高囧和高严两人刀口再次碰撞一起,而这一次高严对刺上自己左臂刀刃视若无睹,而高囧刀尖已经刺入他右肩,往上一挑,一大块皮肉被刀刃带出。 耶耶!高岳大惊,脸上肌肉抽搐了好几下,硬生生忍住几乎脱口而出惊叫。 而高严左手却速从腰间取过一柄短刃,往右横刀而过,一道血柱冲天而起。 高囧身体一下子顿住了,停顿了一会后,宽厚身体往后仰起,而他脖子上有一道深刻见过伤痕正不停涌出鲜血。 “耶耶!”高岳飞冲到了高严身边,想都不想用干净放了止血药棉布团使劲按住父亲伤口,鲁云也上前用绷带紧紧勒他伤口上方,过了一会高严伤口血才渐渐止住。 高团惊讶看着高严,他从来不知道二哥居然可以左手使刀。 高严左右手都可以用,这是皎皎才知道秘密。高严那会捡到皎皎小时候,小丫头用左手抓东西吃、用左手使筷子,他还以为她是习惯用左手,后来才知道她左右手才能用。皎皎对他说,如果左右手都能用可以方便很多,比如说她耶耶就会左右手写字,不想承认时候就用左手写字,大家就认不出来了。要是上战场打仗就不会吃亏了,右手伤了、左手还能用。这句话让高严一直记着,一直开始训练自己左手握刀能力,没有右手那么熟练,杀人还是可以。 “军医!军医来!”高岳吼道。 “我们回城。”高严不放心妻子,这里动静这么大,龙护卫肯定知道了,他必须要马上回城。 高岳看着父亲伤口,张了张还是没说话,只有阿娘耶耶身边,耶耶才能放心处理伤口。 、 、 、 “哐当——”江阳王府上,高后小睡了一会,正喝参汤,突然心口莫名发疼,手一颤手中茶盏就落地了。 “长公主!”宫女们连忙给高后擦拭溅到参汤,又要给她换衣服。 “长公主您怎么了?”柳叶看到高后居然落泪了,立刻惊慌失措。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高后喃喃道,她只觉得心头似乎少了一样很重要东西。 而灵堂外正呆呆坐着发呆陆希突然站了起来。 “阿娘?”高山山不解看着陆希。 “你耶耶来了!”陆希说着往外面走去。 “什么?”高山山呆了呆,见阿娘没头没脑往外走,连忙追上,“阿娘,小心脚下。” “阿兄!”陆希这时已经看到了熟悉身影,陆希再也忍不住提起裙摆往高严处飞奔。 “耶耶?”高山山没想到父亲居然第一时间来了江阳王府,现不应该去皇宫吗? “皎皎。”高严大步上前,一把搂住陆希,“我来接你了!” “阿兄你受伤了?”陆希靠近高严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目光一转就看到了高严草草包扎伤口,脸色大变。 “没事,小伤!”高严笑着安慰她。 “耶耶,我们该去宫里了。”高岳貌似提醒父亲。 高严握着妻子手,“皎皎,我们一起去。” “好。”陆希顺从跟着高严。 高严翻身上马,再将妻子单手抱上马,让她坐自己前面,低头陆希耳边低声道:“皎皎,我会给你尊贵一切。” 听着高严话,鼻尖还萦绕着浓浓血腥味,陆希勉强忍住眼泪,仰头对高严道:“阿兄,我们会永远一起,你到哪里我到哪里。”哪怕你弑兄杀侄逼父将来会有骂名无数,我也陪你一起走。 高严笑了,眉宇间神采飞扬,看着高高耸立太极门,他心中涌起了一股豪气,以后这个天下就是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瑾纤欣、11223384、11223384投霸王票谢谢大家订阅留言 213杀兄(上) 端午节不仅是高威心情不好的一天,也是高严心情不好的一天,这天晚上就是最黏阿娘的小粘糕都乖乖的被丫鬟抱走单独去睡了。 陆希摸着高严下颚新生的胡渣,“你每次都这样,把孩子们都吓到了。” 高严冷哼了一声,“他们也知道怕?” 陆希失笑的亲了亲他的唇,“睡一会吧,养养精神。” 高严眼底露出笑意,搂着她的腰,“我不累,我陪你去花园散会步。” 陆希头靠在他胸膛口,手下的触感坚硬,高严在身上穿了一件软甲,她头靠在他心口一声不吭。 “一会我走了后,你也跟老吴他们离开。”高严低声道。 “你放心。”陆希轻声道,“只要你没事,我们就会没事。” 高严亲了亲她发顶,夫妻两人静静的偎依在一起。 而此时远在皇家汤泉行宫,却有几匹快马正在朝建康城疾驰而来,踢踏的马蹄声在很远处就引起了守城士兵的注意,城门上站了不少警戒的军士,见快马很快就到了城门口停下,哨楼上哨兵扬声问:“来者何人!” “我们是江阳王府下,江阳王薨逝!”来报的军士勒马喝道,说完后对着哨楼射出一箭,箭枝射在哨楼上。 “什么!”所有人都震惊了,军士们面面相觑,一人拿过箭枝冲下哨楼,拉过马匹如箭般的朝宫中奔去,城门依然没有打开,建康的城门非皇命不得擅开。 太极宫里,高威躺在床榻上还没入睡,他一直不肯服老,就是生病了也不大愿意看太医,可高威到底不是老糊涂虫,他很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已经老了。元亮和仲翼的矛盾他不是不知道,可作为一个父亲,他真不愿意看到自己儿子兄弟相残,别说是元亮和仲翼了,就是其他儿子他也不愿意。高回的瘫痪,他知道是元亮出的手,他也默认了,原因无他,他情愿儿子残了,也不想儿子死掉。所以仲翼一回来,他就收了他的兵权,让他荣养在蓟王府。只是仲翼不是阿回,他在的时候元亮可以忍仲翼,可等他走了他能容得下仲翼吗?高威翻了个身,叹了口气,罢了,人死灯灭,他还担心他死后的事情干什么?他不可能因为元亮以后可能会杀仲翼就不让仲翼交出兵权。 “陛下!”内侍慌张的声音传来。 “什么事?”高威沉声问,心头突然浮起了不祥的预感。 “江阳王——江阳王薨逝了!”内侍哭喊道。 “什么!”高威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阿回,阿回死了?高威怔怔的重复了一遍,高威并不喜欢高回,甚至在高家那么多孩子中,他最不喜欢的就是高回,这孩子懦弱自私没用,可再没用他也是自己亲儿子,他居然死了?而且是在这个时候——高威身体晃了晃。 “陛下!”内侍吓坏了,忙上去扶着高威。 “叫太子来——”高威咬牙道。 “唯唯。” “江阳王死了?”高囧也没有安歇,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听到高回去世的消息,有点惊诧,据他所知高回已经在行宫休养,恢复的似乎也不错,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夫君。”太子妃焦急的声音传来。 高囧放下公文走了出去,太子妃急急的说,“夫君,家翁让你现在去太极宫。” “我知道了。”高囧听说父亲叫他,心知是为了高回,转身吩咐下人备马。 “夫君!”太子妃急急的喊住高囧。 “什么事?”高囧回头。 “夫君,江阳王去世了。”太子妃担忧的望着高囧,“你没事吧。”高回是怎么瘫痪的,大部分人心里都有数,但就是抓不到高囧的把柄,再说这还是皇室内部的纠纷,江阳王妃和江阳王世子都不提报仇事,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我没事。”高囧见妻子担忧的目光,微微笑了笑,“你要是害怕就去找阿姊。” “嗯。”太子妃痴痴的看着丈夫离去的背影。 高囧来到太极宫的时候,就见高威靠在床榻上,神色灰败,他吃了一惊,“父亲,你身体不舒服吗?我去宣太医来。” “不用。”高威摆手,他招手示意高囧过来,“元亮,阿回死了。” 高囧听到高威沮丧的声音,心底浮起一丝愧疚,早知道不让高回受这么重的伤了。 高威没有说任何责怪高囧的话,当初高囧的所作所为也是他默许的,“你带着仲翼他们,把阿回接回来吧。” “好。”高囧点头,又提出了一个问题,“我们都走了,灵堂谁来布置?” 高威想了想,“让你阿姐和你媳妇、仲翼媳妇去吧。” “父亲,你真不要看太医令?”高囧有点不放心的问。 “去。老子还死不了!”高威白了儿子一眼。 高严听到高回的死讯没说话,只顺了顺陆希的头发,陆希从高严怀里坐了起来。 “郎君,长公主让女君帮她去准备江阳王的丧礼。”王直沉声道。 “江阳王妃呢?”高严眉头一皱,他要在今天送走皎皎。 陆希摸上他的紧握拳头,“你先给大伯去把四弟接回来,这里的事我会处理的。” “皎皎——”高严反手紧紧的握着陆希的手,皎皎留在内城他真不放心。 “阿兄我说了,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会没事。”陆希对他安抚的一笑。 高严偏头对王直道:“你和鲁云留下照顾女君。” “不要!”陆希反对,“我身边不需要人,我谁也不要。”她看着高严,“阿兄,你不要让我担心,我真的没事。”王直和鲁云是高严最亲近的亲卫,平时让他们护卫就算了,这种时候怎么可以在她身边呢? “郎君,太子派人来问你可以出发了吗?”下人又前来回报道。 “阿兄,你去吧。”陆希推着他。 “我把王直留下。”高严的口气不容拒绝。 “好。”陆希知道他不留下王直,是觉得不放心的。 高严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等我回来。” “嗯。”陆希对他仰头一笑。 高严再次深深的看了妻子一眼后,转身大步离去。 王直则恭敬的低头站在陆希身旁。 “阿直,你让阿漪带着年年去别院。”陆希说。 “女君?”王直吃惊的望着陆希。 陆希露出一丝苦笑,在面对阿兄的时候,她不想给他增加压力,提都不提将来的事,可她怎么可能不为孩子考虑?走到今天这一步,陆希还想要给自己留退路那是妄想,别说是她了,就是崧崧和山山也不可能有任何机会,唯一有机会的就是年年,“阿直,你告诉阿漪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给我乖乖待在别院里不要出来,等上一年半载后再说,从此以后年年就是她的女儿了。” “唯。”王直低头应是,因司漪的关系,他跟女君的关系最亲近,大部分时间都是由王直保护陆希的。王直是高严最亲近的心腹,对高严今天的计划一清二楚,也明白自己留下就意味着失去从龙之功,但王直并不失望。从龙之功固然功劳够大,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女君在郎君的心目中的地位,今天郎君要是失败,他也不就提什么未来了,但要是成功了,王直相信自己将来发展一定不会比今天这些人差!更何况因着年年的关系,妻子还带走了他们的幼子,万一失败他好歹还能留下一点血脉。 “大娘子?”春暄疑惑的声音传来。 听到贴身侍女的声音,陆希神色恢复了常态,“进来吧。”家里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哪怕是春暄她们陆希都瞒着,倒不是说不信任她们,而是怕她们知道了掩饰不了自己的情绪徒增人疑虑。 “大娘子,换了衣服该去江阳王府了。”春暄提醒陆希道。 陆希微微颔首,对春暄道:“年年就别去了,深更半夜的别喊醒她了,等明天江阳王回来了再说,你跟烟微、阿媪留下照顾她吧。”万一她跟阿兄有什么,陆希最信任的也就她们这几个了,陆希相信有她们在,年年一定会平安长大的。 “那大娘子你带谁去伺候?”春暄问。 “我带小雀去。”陆希说。 春暄心里多少有些疑惑,毕竟大娘子平时很少会一口气留下她们三人,但想着前段时间大娘子离开后小娘子的哭闹,也就释然了,大娘子怕一个人哄不住小娘子吧。 就在陆希神情自若的赶去江阳王府,有条不紊的跟高后一起处理着江阳王丧事的时候,高囧、高严、高团、高围等人也带着自己的长子往汤泉别宫赶,一路上马蹄声如雷鸣般、尘土滚滚,路过的村庄除了被惊动的土狗在咆哮外,连个灯火都不曾亮起。 突然一阵惊马长嘶,跑在最前方的探子马匹前蹄高高翘起,马上之人一时不查,竟然从马上掉落,随即又被惊马践踏,惨叫声此起彼伏。 高囧在出状况的前一刻,就若有所感,已经放缓了垮下马匹的速度,见状立刻勒住了缰绳,而护卫在他身边的亲兵立刻四散开的护住高囧,一人举起箭枝刚想往天空射箭,“嗖!”一声利箭的破空之声,来人蓦地一回头,就见眼前闪过一道银光,然后脖子一疼,他下意识的往脖子处摸,却摸到了坚硬的箭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知觉了。 高囧望向射箭之人,那人缓缓的放下手中的弓箭,沉默的站在高严身后,是高岳,“是你?”高囧冷冷的看着高严。 “不错,是我。”高严同样以冷淡的语气回复道,此时的队形已经不知不觉的改变了,高囧的亲卫护卫高囧成一团,而高严、高团站成一团,高围则无所适从的看着两人。 “你难道以为这么一点人就能杀了我?”高囧扬眉。 高严沉默不语,高岳拇指和食指放在唇上,吹了一声口哨,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一群群穿着铁甲的骑士从不远处骑来,很快的就把在场所有的人都围了起来,层层叠叠,起码有近万人。高囧的亲兵顿时脸色大变,他们简直不敢置信,什么时候建康近郊集结这么多兵而他们却一无所知。 “是谁?”高囧看着这些围住他的军士,脸色未变,但握着的缰绳的手已经青筋暴起。 高严也没有丝毫隐瞒,“侯远。” 侯远,前宋征东将军,统领青、兖、徐、扬四州,镇守扬州十八年,如果说还有人谁有能力配合高严将一支大部队偷偷运到建康的话,也就只有侯远了,“想不到你居然能找上侯远。高回呢?他死了没有?” “死了。” “所以你就想凭着这些人杀了我?”高囧冷笑,右手搭上了身后的刀鞘。 “不。”高严缓缓的抽出大刀,“我会亲手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肉肉扔的火箭炮 谢谢肉肉、wenhuo、koko 投的霸王票谢谢大家的留言订阅 212序幕拉开 自古端午就是恶月,照旧俗除了出嫁女儿可以回娘家外,余下人都要在家避恶。陆希嫁给高严后,就没在端午回过娘家,因为端午是高严的生日,也是方氏的忌日。这一日高家上下都要祭拜方氏,同时这一日也是高威脾气最糟糕的一天,就是高丽华都要躲着父亲走。高威登基后,方氏的端午祭祀就更隆重了,皇室端午也有祭礼,陆希就更不可能回娘家了,只要她在建康都是端午前几天回陆家的。 顾婉如见陆希和年年来了,欢天喜地的让人准备了各色的小粽子给年年玩。她肚子已经挺得耀武扬威了,眼看就要生了,陆希也不让她多动。陆止不在,这些年她年纪也大了,前段时间一时兴起夜观星象,结果半夜着了凉、落了风寒,就病倒了。陆希和顾婉如都急着来伺疾,却被陆止赶走了,病稍好一些就回了吴郡祖宅休养,弄的顾婉如和陆希都哭笑不得。 “阿娘,这是肉粽子?”高年年第一次看到肉粽子,难免有点新奇,原来粽子里也能包肉。 “对。”陆希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端午是高严的生日,也是她婆婆方氏的忌日,高家在方氏去世后就再也没有包过任何带荤腥的粽子了,一律都是素粽子,即使不是端午那一天,高威都不许,陆希到了高家后也再没吃过肉粽了。上行下效,高严和陆希都不吃,他们身边亲近的人,包括亲卫们都不在端午的时候送荤腥,所以年年长这么大也没见过。 阿蕤一听高年年没见过肉粽子,不禁有些诧异,就让丫鬟给高年年剥了一个小粽子递于她,“年年喜不喜欢蘸糖吃?我最爱肉粽子蘸糖吃了。” 高年年扭头看着陆希,陆希对她微微点头,反正今天不是端午,高年年才让丫鬟给她将肉粽切开,照着阿蕤说的蘸糖吃。两人分吃了一个粽子,又交换了相互给自己做的小荷包,然后凑在一起悄悄的说心里话。两个小姑娘肩并肩的坐在一起絮絮低语,看得陆希和顾婉如失笑不已,顾婉如推了推一直不说话陪着她们的阿拙,“阿拙,去跟姐姐一起玩啊。” 阿拙看了看两个姐姐,扭头对顾婉如说,“阿娘,阿拙可以去看书吗?” 顾婉如苦笑,这书呆子个性也不知道怎么养出来的。 “阿拙喜欢看书吗?”陆希柔声问着自己未来的女婿。 “喜欢。”阿拙用力的点头。 “那阿拙不喜欢玩吗?”陆希又问。 阿拙迟疑了下,“先生说过学海无涯,我现在年纪小是读书最好的时候,等大了再玩也不迟。” “先生说得对。”陆希先是肯定了阿拙的话,但语气一转又问,“先生有让你一直看书吗?” 阿拙想了想摇摇头。 陆希对阿拙道:“阿拙现在年纪还小,是长身体的时候,学习重要、身体也重要,如果被学习熬坏了身体,还要养病,那不也是浪费时间?” 阿拙听着祖姑的话觉得祖姑说的也有道理。 “而且有些知识,就算阿拙看过书,也不一定记住哦。”陆希笑眯眯的说。 “什么知识?”阿拙好奇的追问。 “阿拙知道荷花什么时候开花吗?”陆希问。 阿拙怔了怔,有点纠结,他似乎见过书上说过,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陆希又问年年和阿蕤,“你们知道吗?” 两个小姑娘点头,陆希说:“你们一起说。” “荷花是六月开的。”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夏天才有荷花。” “家里池塘里的荷花都是夏天开的。” 阿拙低下了头,顾婉如将儿子搂在怀里,“阿拙,记得阿娘跟你说过学以致用吗?”阿拙点点头,顾婉如爱怜的说,“所以阿拙看书固然重要,平时出去玩耍也不是什么东西都学不到对吗?” 陆希则拉过年年和阿蕤,“想去小池里划船吗?带着弟弟一起去吧。” “好。”两个小姑娘笑嘻嘻的拉过阿拙往池塘冲去,一群丫鬟婆子忙跟了上去,几个回凫水的大丫鬟也环立池塘周围,随时注意着小主子们。 陆希看着顾婉如的肚子,“什么时候生?” “产婆说还有一个多月。”顾婉如摸着肚子满足的微笑,“等这次生了,我想再等个三年再生。”她现在孩子生得稍稍频繁了一些,几乎是两年一个,她想暂时休息一段时间,先好好养身体。 “对,家里孩子也不少了,你暂时先休养几年。”陆希自己只生了三个孩子,可大部分人还是喜欢多子多福,陆希也不会宣扬自己的思想,反正她的避孕套方法已经流传出去了,让陆希比较郁闷的是,现在大兴避孕套的功能居然不是避孕而是预防性病!很多官员在携妓出游上更加肆无忌惮。 “阿姑,你们以后就留在建康了吗?”顾婉如问。 “应该是的。”陆希说,“不过家翁说过,等崧崧成亲后就让他去蓟州,留在建康的是我和阿兄。” “姑父忙了这么多年,也应该享清福了。”顾婉如笑着说。 “对,我们成亲这么多年,除了新婚之时,他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时间陪我。”陆希笑得一脸甜蜜。 顾婉如见陆希容貌依然姣好若少女,时间似乎特别优待她,只在她身上留下了气质的沉淀,而没有岁月的痕迹,忍不住问:“阿姑,你到底是怎么养护自己的?” “傻丫头,我用什么法子养护自己你还不知道?”陆希失笑,她用的法子都是陆家历代主母保养心得加上自己前世知识积累,就可惜现在还没有燕窝,不然她常吃的食谱上就多了一样食材。 “可我怎么觉得你跟未出嫁的时候一模一样呢?我倒是老了许多。”顾婉如摸着自己的脸自嘲道。 “有吗?”陆希仔细打量着顾婉如,一点都不觉得她很看老,她是看上去比同龄人要年轻许多,这跟她心态也有关系吧,她到了蓟州后阿兄的升职速度就跟坐了火箭似地一路飙升,她在蓟州无疑是说一不二的存在,甚至广阳王妃都要让自己三分,没压力就心情就好,心情好了人就舒心了。而阿如在建康,整天忙着跟各色贵夫人交际,自然脸色多了几分憔悴,而且陆希想了想,“阿如,你生了孩子后是不是对阿劫的关注少了很多?”顾婉如一怔,又听陆希低声问:“你们是不是现在分房睡?” 顾婉如脸一红,轻轻点头。 “你们成年时间也不久,你差不多两年生一个,除去生产和产后恢复的时间,你们夫妻在一起有多少日子?”陆希问。 顾婉如跟着陆希算了算,眼底有着茫然,“难道不应该这样吗?” 陆希叹了一口气,“傻孩子,孩子重要可夫君更重要啊,孩子长大后他们要走自己的路,能陪着自己一辈子的是夫君啊。我有了崧崧他们后,只要你姑父有空闲,哪怕是带着孩子陪他,我都要跟他在一起。”虽然阿兄老是抱怨自己忽略他,但他是根本希望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他,闭上眼睛前看到的也是他,这是正常人可以做得到的吗?他的控诉被陆希彻底无视了。 陆希见顾婉如若有所思,又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不少话,说的顾婉如美目异彩连连,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居然还可以这样!陆希笑着说,“常对着一个人,就是天仙也厌烦了,想要保持新鲜就要多想一些花样。” 顾婉如看着陆希纤细的腰肢,虽然比不上妙龄少女,但在已婚生育了孩子的妇人中,她的身材属于顶尖的,“阿姑,你怎么让自己这么瘦的?” “在蓟州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会骑马。”陆希说,“建康这里不能骑马了,我就跟着侍卫们一起打球、练习引导术。别学那些人节食消减身材,女人不能太瘦,瘦了就会变老变黑,你见过哪个纤瘦的美女太漂亮的?” 顾婉如连忙让人准备了笔墨一点点的记下来了。 阿蕤、阿拙和高年年三人玩了好半天,又午睡了一会,才手牵手的去书房问先生功课,等三人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顾婉如让陆希留下一起进晚膳,但陆希明天一早还要赶宫中准备方皇后祭祀的各项事宜就婉拒了。她让春暄拿了一碟包扎的小巧玲珑的素粽子递于顾婉如,“阿如,这几个素棕是我亲手做的,你跟阿劫尝尝。”陆希顿了顿,“既然是恶月,这几天就少出门吧。” “好。”顾婉如笑着应了,等送走陆希后,她静静的看着陆希留下的那碟素棕良久,才叹了一声。 陆希带着高年年回蓟王府,梳洗完毕就去了高严书房的小厨房。小厨房里,庖厨们早就备好了一切,见陆希来了,上前行礼道:“女君。” 陆希微微颔首,看着案上红润剔透的卤鸭、熬得浓浓的猪骨汤和已经煮沸的面汤,她笑着上面将做好的细面丢入面汤中,等水开的差不多后,一旁帮忙的厨娘连忙将水引捞了起来,放在了猪骨汤里。 “阿娘,好香,可以吃了吗?”厨房外响起高山山的声音。 “可以了。”陆希走出厨房,就见高山山笑嘻嘻的站在门口,“阿娘煮的面就是香。” “胡说。”陆希刮刮儿子的鼻子,“我哪里煮面了。”她不过只是进去做个样子而已。 “皎皎。”高严也从书房里走出来。 “阿兄,你怎么又起来了。”陆希见他又不老实了,不由皱着眉看着他。 “我伤早好了。”高严笑着搂着她,掌下一用力,就把陆希抱了起来。 陆希忙搂住他的脖子,“你——孩子还在呢。” “他们又不是第一次见了。”高严将妻子横抱在怀里,“怎么样?知道我好了吧?” 陆希瞪了他一眼,高山山笑着抱起妹妹,两人一起往书房走去。 高崧崧已经让丫鬟摆上食案,上面是五份汤面,这是高严的长寿面。高严的生日是方氏的忌日,所以高严在遇到陆希之前从来没有人提过他的生辰。不过原本大兴也崇尚给孩子大过生日,高威忽视,高家其他人也不会触他霉头。直到陆希知道他身世后,就开始提早一天给他过生日,两人结婚后她就带着孩子一起给他过,一顿长寿面一家一起吃,孩子们都习惯了。 “明天我先入宫。”陆希等进完哺食后,才开口说着明天的打算,“年年就留在家里,明天我没空看着她。” “嗯,明天让她来我书房。”高严道,见陆希神情有些恹恹的,“怎么了?不舒服?” “没什么,我下午吃了一些点心,有些积食。”陆希汤面也不多,吃了几口就完了。 “那我们去花园走走。”高严说。 “你的伤——”陆希有些犹豫。 “早好了。”高严不动声色的对高山山使了一个眼色,高山山笑着问年年今天做了什么。 高年年等吃完汤面,漱口净面后才跟哥哥说起自己一天的经历,这时高严已经领着陆希出门了。 陆希靠在高严身上,“阿兄——” “嗯?” “我们会一起变老的对不对?”陆希喃喃的问,她现在只觉得心口空荡荡的,似乎整个人都找不到着力点。 “当然。”高严语气肯定的说,他知道陆希心里不踏实,“皎皎,别担心,一切有我。” 陆希仰头对他一笑,“嗯。” 陆希第二天一早就入宫了,高后见她没带年年,“年年呢?” “在家呢,等祭礼的时候让阿兄带进来。”陆希说。 高后见陆希神色自若的叫着高严阿兄,轻轻一笑,“皎皎,说来你跟仲翼认识都快有三十年了?” “对,我三岁时候第一见他。”陆希说。 太子妃听着陆希的话,心里暗暗羡慕,要是她能和太子这样也好了。 宫内的祭礼由三人做主,宫外朝廷端午祭礼是由高囧带着几位弟弟代替父亲祭天的,高回因已经瘫痪,还在别宫休养,由江阳王世子高岿代替。高威从昨天开始心情就不好了,今天一直待在太极宫不出来,也没人去打扰他,直到高后派人来说,祭拜母亲的仪式已经备好,高威才出现。 高威没有身为帝皇喜怒不形于色的涵养,他出来的神色阴沉,别说本来就怕他的高氏子孙了,就是高丽华和高囧都没上前。陆希更是低调又低调,今天应该是高威一年中最不想见高严的日子。高威任子孙在他身后给妻子行礼跪拜,自己看着妻子的牌位,长长的叹了一声,几个孩子都大了,连孙子都有了,总算我没辜负你。 高丽华也伤心的看着母亲的牌位,她是长女,也是跟母亲感情最深的人,阿娘在的那段时间真的是她人生最快乐的时候…… “阿姊。”陆希将绢帕递于高丽华。 高丽华按了按眼角,“皎皎,今天你跟年年住在宫里吧,不要来回跑了。” 陆希摇了摇头,“这几天下雨,阿兄老说他腿有点酸,让他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高严不可能留宿后宫,今天高威也不可能让他住在太极宫,他肯定是要回蓟王府的。 高后听到高严这样,泪水又要流下来了,“那回去给热水给他好好泡着,千万别留下后遗症了。” 陆希点头,看着高丽华担忧的模样,她心头的愧疚就怎么都止不住,要不是多年的历练让她不至于失态,她恐怕早撑不住了。走出宫室,微凉的夜风吹来的时候,陆希的神色定了定,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就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事情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大兴二年五月初五,是大兴历史上血腥而又影响深远的一夜,也是历代史官们最口诛笔伐的一夜,这一夜的序幕从皇家汤泉行宫突然传来江阳王薨逝的消息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koko 的霸王票谢谢大家的留言订阅 o(n_n)o 下一章就是本卷最大的高氵朝开始,我要好好酝酿下,后天我又要早起去看牙了,所以明天有可能不更新了,大家下午一点时候过来看下,如果我没更新,就不要等了。 217挖坟(一) 自高严成为太子代替高威摄政后,陆太子妃的娘家齐国公府就没有断过来客,陆家历经数朝前梁、前郑皆出过皇后,也不是没经历过这种煊赫,当然不会稍有得意便猖狂起来,但陆家从主人到下人这些天脸上也难免透着几分喜色。都说陆氏是当朝第一豪门,前郑时备受帝皇宠信,一门两后一公,可明白人还是一眼就看出前郑要是真宠信陆家,怎么会在陆太傅死后再无人踏入朝廷中枢呢?即便当初陆言当皇后时,郑桓再爱重陆言,都没有松口让陆氏族人登上高位。 什么叫世家?就是世代当官的家族,而称得上顶级世家必定要有三代之内有人位列三公,一旦超过三代不出三公,家世就开始衰落了,这也是谢氏为什么急着要跟高氏联姻,就是因为谢氏已经三代没出三公了,要是这一代再没谢家就要跌出顶级世家的排名了。陆不像谢家那么焦急,可眼看着家中族人被压抑的郁郁不得志,怎么可能不心急?这些是陆氏最后倾全族之力支持高严的主要原因,成功了起码陆家在高严和高岳在时不用担心再次被打压了。 就是顾婉如也很开心,陆希当上了太子妃受益不仅仅是陆家,还有他们顾家。陆希不会做一登高位就大肆提拔娘家人的事,可她有这个心,肯记在心里何愁将来没有机会?只是老话说所谓福祸两相依,忧愁也总是伴随着喜悦,这几天顾婉如心情就不大好,而她心情不好的起因就是这些天朝堂上争论激烈的皇太孙高岳和云南王高屾到底应不应该跟太子夫妻住在太极宫。 很多朝臣都不敢相信这是由陆太子妃提出的,陆太子妃出身吴郡陆氏,陆太傅的嫡长女,以知书达理闻名,怎么可能会提出这种无理要求?什么时候成年的皇子可以居住在后宫了?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就是陆家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太子妃明确传来旨意,这件事就是她下的决定,她要陆家全力配合她,于是陆家人就开始跟言官打起嘴仗来,已经打了大半个月了。 原本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反正文官打嘴仗也是常态,但是坏就坏在现任太子高严是一个耐心不算太好的人,要真是为了国家大事大家争来争去他也就忍了,可现在就是自己妻子想跟儿子住在一起这么小的要求都被那些言官说成了破坏祖宗规矩的大事,就差没指着鼻子说他偏听偏信,宠妻无度,若是不登基就罢了,登基后妥妥的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 这样的气高严能忍吗?绝对不能!故太子殿下很干脆的把反对最激烈的一个御史拉下去狠狠的揍了一顿,然后指着被打的半死不活,又被剥去官服永不录用的御史说,谁要是再反对,就是跟他一个下场!于是大家都平静了。因为太子已经说了,谁要是想死谏,他会帮他们备好棺材,甚至还让史官在场,随程记录他们的一举一动,绝对不会漏下半点细节,让他们死的壮烈!太子都这么说了,谁还敢在开口?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太子打一个朝廷官员不算什么大事,可太子打敢于直谏的御史就容易被人按上心胸狭窄之名,更别说这件事还牵扯到了陆希,顾婉如就更担忧了,太子之位本来就来的有点名不正言不顺,要是因这件事引起众大臣的不满怎么办?顾婉如一面思忖着,一面去书房找夫君,这些天阿劫也不知道干什么,整日整夜的窝在书房里,几乎都快以书房为家了。 “阿如,你怎么来了?”阿劫正在书案上奋笔疾书,见妻子来书房了,不由诧异的起身。 “我听丫鬟说你已经好几天没怎么休息了?”顾婉如让丫鬟将灵芝汤放下后,就示意下人退下。 “也就两三天罢了,放心吧,我没事的。”阿劫接过妻子递来的灵芝汤喝了一口。 “你写什么?”顾婉如好奇的往书案望去,“肃太子讳囧,字元亮,帝长子也。母曰方皇后,生而岐嶷,帝爱重之……时江阳王薨,肃太子、蓟王至汤泉行宫,觉变,遽反走,蓟王追之杀肃太子……”看到“蓟王追之杀肃太子”之时,顾婉如脸色彻底变了,“阿劫你就不怕被太子知道。” 按理天子是不能看当朝史,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你前段时间还给肃太子定了谥号。”顾婉如担心丈夫会触怒高严。高囧是太子,他死后肯定要有谥号,论理高囧本身并无大错,可自古成王败寇,故礼部官员给高囧的谥号大部分皆为戾、厉、灵这种恶谥,最好不过悼,偏偏就阿劫死心眼的定了“肃”字,太子妃一眼就看中了这个谥号,太子也选用了,可焉知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古死时上谥,等过了几年后又改恶谥的前例也不是没有,说不定太子目前只是想安抚前太子下属的心呢?谥号的愁云还没从顾婉如的心中散去,阿劫如今又直言不讳的将太子刺杀肃太子的事写进史书里,还大肆赞扬肃太子,他真不要命了吗?太子再喜欢阿姑,他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要是他迁怒了阿劫怎么办? “这是我该做的。”阿劫对着妻子微笑,“我是史官。”史官就是要写真实发生的事,他赞同姑父篡位,姑父不篡位等着陆家的就是万劫不复,但写史跟他自己的想法无关,他要写一个真正的大兴朝的历史。 顾婉如蹙眉,她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自古圣心难测,太子现在不在乎,但将来呢?当今太子殿下还真算不上君子。 “放心吧,殿下不是这种人,肃太子固然是人中龙凤,可殿下他是真龙天子!肃太子不可能压制住太子。”不得不说阿劫对高严还是非常了解的,他完全不屑去抹黑高囧,因为他比高囧更厉害。 “他今天早上还打了御史呢。”顾婉如说。 “那是他活该。”阿劫道。 “活该?” “对,活该。”阿劫笑着说,“皇太孙和云南王尚未成亲,太子身边除了阿姑外也无其他侧妃,就算让他们住在太极殿又如何?哪里值得那些朝臣如此辩驳?他们不过只是有意试探殿下罢了。”自古皇帝和权臣都是此消彼长的关系,皇权强、世家弱;皇权弱、世家强,甚至可以篡位。高严杀兄逼父才夺得天下之主的位置,站在大义角度他私德有亏,而崧崧和山山的居所,又是高严执政以来第一次跟朝臣对着干,只要高严在这时候稍稍表露出一点点的示弱,朝臣就能打蛇随棍上,一步步的对他紧逼,最后将高严牢牢的压制,高严当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顾婉如也不是不懂国事之人,没看清这件事的本质缘由,只能说她关心则乱。阿劫见顾婉如还是有些疑虑,又给她加了一道保证,“放心吧,阿姑当着太子的面亲口对我说,无论他们做了什么事都不需要给他们隐瞒。”陆希上辈子就喜欢历史,也偶尔也会上上历史论坛看看历史八卦,最恨的就是后期皇帝随意篡改史书,把原有的历史真相掩盖,现在轮到自己她当然不会允许。 听说有陆希的保证,顾婉如心落了下来。 “而且——”阿劫顿了顿,“皇太孙到底住哪里也不算什么大事,我倒是觉得殿下可能还会做一件更让人吃惊的事。” “什么事?”顾婉如被丈夫说的原本稍稍放下的心再次提起来了。 “不知道。”阿劫老实的摇头,他又不是那种对帝皇心思摸的一清二楚的人。 顾婉如现在倒是想开了,反正天塌下来还有太子顶着呢,“阿劫,昨天长伯来找我,说是现在想来族学上学的人越来越多,我想着要不我们再划一片良田出来归入族中,供族里族学之用,不拘姓不姓陆,只要有心来读书都能附学,横竖就是多出些笔墨粮食。”太子妃重视教育,以皇家的名义在各地开了不少义学,陆家作为她的娘家肯定也要有所表示。 阿劫点头,“好,就把我们的那片水田划到祖产里吧。” “我也是这个意思……” 夫妻两人正商量着,就听宫里来传话,说殿下招齐国公入宫议事。夫妻两人面面相觑,太子怎么想到招他入宫的?他只是史官,一般要找也是找陆中书吧?阿劫匆匆梳洗了,换了官服随着内侍入宫,刚到太极宫阿劫就见陆纳迎面朝自己走来,“父亲。”阿劫连忙行礼,阿劫虽然过继到了陆琉一房,但陆琉在时就没有让阿劫改称呼,用他的话说就是难道改了称呼就不是他孙子了?所以阿劫私底下都是称呼陆纳父亲的。 “阿劫?”陆纳看到儿子脸上没露出什么表情,但心里稍稍诧异,太子怎么连阿劫都叫来了? 阿劫心里则想着,难道太子要说另一件大事了?他倒不是未卜先知,而是高严先前曾隐晦的提过将来要他替自己做一件事,阿劫思来想去都想不出除了写史他能做什么?两人入内室的时候,都吃了一惊,因为在座的居然全是陆家人,而且全是陆家德高望重的族老。 “殿下。”两人上前行礼。 “嗯,坐。”高严示意他们坐下,对他们说了一句让陆家人惊愕不已的话,“先生临终前的遗愿是能葬于修陵,但因各种缘由,这桩遗愿一直耽搁至今,我也一直觉得愧对先生,现在我想让先生和汝南长公主合葬。” 作者有话要说:唔,终于开始了 216平定 高威偏瘫在床,口不能言而国不可一日无君,高严很快在众人拥护下一跃成为太子,代替高威暂理朝政。不过因为高囧的丧事和高威的身体,高严并没有住在太子东宫,依然住在蓟王府。 陆希是日日去高威宫中侍疾,不过她只是待在太极宫里的偏院,并没有出现在高威和高后面前,高威和高后没一个想看到她,她也不想加重高威的病情,只能尽量不出现在他们面前。但是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她每天来了后,就自动去偏院待着,看看书写写字。想着以前进宫时跟高后说不完的话,但现在的无言以对,陆希不是没感慨,但她也清楚,哪怕将来高后肯跟她说话,两人也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感情了,有些裂痕存在了就永远无法弥补。 “大娘子,谢家送了帖子过来,王夫人想求见你,还让人送了一份礼单过来。”春暄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摆放着一封请帖和一张礼单,王夫人是谢太子妃的母亲。 陆希接过礼单翻了翻,“来送贴的人有说什么吗?” “他们说大娘子若是这段时间实在没空,可以等过上一段时间在见王夫人。”春暄说。 高囧被杀、高威中风,高严现在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天下之主,谢家先前站错了队,现在会这么摆低姿态也不奇怪。陆希并不准备对谢家有什么大动作,谢家只是眼光不好,每一次都是站错队,最后血本无归,他们也没对高严有过什么不好的举动,何必斤斤计较?“就定在明天下午吧。”陆希说。 春暄应了,提笔替陆希写下回帖,陆希则端起宫侍泡好的茶水,轻啜了一口,翻起了祖翁留下的笔记,她最近是真迷上祖翁对史书的点评了,每看一次就觉得受益匪浅。 陆止被宫侍引进的时候,就见陆希怡然的翻着书卷,不由失笑皎皎的慢性子也不知道像谁。 “阿姑你来了。”陆希起身迎接,让宫侍给陆止上茶,把书签夹入书卷中合上,“阿姑,你身体好点了吗?”陆止年前的一场病休养到现在。 “好了。”陆止叹气,“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了。” 陆希莞尔。 “年年呢?”陆止问。 “在学堂读书呢。”陆希说。 “你舍得?”陆止挑眉,她这侄女宠女可以算宠的无法无天了,过年都快八岁的小丫头还被她整天搂在怀里心肝宝贝的叫着,简直就是第二个元澈。 “是她自己要求的,她说她要多认识几个小朋友。”陆希也很忧伤,孩子大了就不要妈妈了,“不过我这些天也没空教她什么东西,让她去学堂也好。”以前陆希不让女儿上学是因为她有空亲自教女儿,现在她是真没时间了。 陆止道:“你要是不放心,为什么不让她来陆家学堂读书?” 陆希摆手,“这丫头娇气任性,去陆家读书还不是麻烦阿如?”如果年年将来不嫁到顾家,把她送过去也无所谓,但是她将来是阿如的媳妇,还是保持距离好。陆希已经打定主意,她要给年年建公主府,不为其他,就不想女儿遇到太多的婆媳问题。公主府的位置可以离陆家近一点,只要不是天天住在同一屋檐下就好。 “也是,她毕竟以后是阿如的儿媳妇,两人还是离远一点好。”陆止也是结过婚的,很明白儿媳妇跟婆婆的关系,婚前感情再好的儿媳妇、婆婆,婚后都不一定能和平相处,“我听说你要崔家的大娘子接到京里来?” “崧崧过年也有十六了,过两年也该成亲了,我想先把阿平接来,也教她两年,等两人成亲我也能享享福了。”陆希说。 “你才几岁?这么早就想享福了?”陆止摇头,她到底有没有一点即将成为皇后的自觉? 陆希只是笑,没说话,很多事她不好跟阿姑说。 陆止注意到陆希眼下似乎有些青色,“皎皎,这些天辛苦你了。” 陆希道:“也没什么辛苦,辛苦的是阿姐。” “要是没有你,高丽华这些天也没那么舒心。”陆止历经三朝,见惯了风雨,怎么不知成王败寇、人走茶凉的道理?高囧死了也没几天,他大部分势力就纷纷倒戈向高严,甚至还有不少人对高严歌功颂德起来。高囧如此,同样的高威也会遇到这种情况,虽然他现在名义上还是皇帝,但已经是一个失去意识,不能动的皇帝。高后打了高严一巴掌,没大肆宣扬,可也大部分人都知道了。要不是皎皎天天来太极宫,高后在宫里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那是我该做的。”撇开朝堂争斗,高威和高后对她和孩子们真心没话说,杀了高囧一半是无奈,陆希不求她现在的行为能让他们原谅自己,她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陆止心里暗暗一叹,这种心结也只能自己想开,她换了一个话题,“皎皎,谢家的王夫人有来求见你吗?” “我已经跟她约了明天下午。”陆希见陆止主动提起,也顺着她的话题问,“阿姑,你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来的吗?” “应该是为了肃太子妃来的。她想见肃太子妃。”高囧谥号定为“肃”,故大家都成谢氏为肃太子妃,陆希为太子妃。 “要见肃太子妃?那也没有必要送这么厚的礼,还特地登门求见,她年纪也不小了吧?”陆希说。 陆止道:“他们还想问你想怎么处理肃太子妃吧?”陆止个性洒脱,对着侄女也不讲究说话艺术,直接说出了谢家的顾虑,“他们担心肃太子妃会殉葬。” “殉葬?”陆希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再说哪有正妻殉葬的。”自古权贵下葬就有殉葬的惯例,但殉葬的人选基本不是奴隶就是小妾,怎么可能有正妻殉葬的?陆希再一想恍然道:“他们担心我会对肃太子妃不利?” “谢家也是担心肃太子妃。”陆止感慨道:“他们家这几十年运气真不好。”就是老选错人,导致家族一次次的受打击。她年纪大了,又经历了三朝,有些事早看开了,谢家也没做什么大事,就在皎皎面前替他们说几句好话,她也不认为皎皎会去为难肃太子妃。但谢家要是这么问皎皎,皎皎性子再好都会生气吧。 陆希点头道:“我知道了。”陆希也没生气,谢家见识过了高严的手段,会认为他们会斩草除根也不奇怪。 陆止和陆希说了一会话,见时辰差不多了,就先起身离去,这时间高严也差不多该下朝了,太子夫妻恩爱,饮食起居皆在一起的消息已经不是新闻了,她也不方便打扰。刚离开偏殿,就正巧遇上前来的高严,陆止忙行礼,“殿下。” 高严对陆止颔首,“阿姑。”对陆希的亲人,高严一向比较客气。 陆止离开宫中的时候,看着御花园经年不变的景色,怅然想到这宫里经年不变的也就是这些花草树木了。 高严走入寝殿就见陆希站在门口笑望着他,“阿兄,你来了。”陆希吩咐下人把午食端上来,高严顺势搂住她的腰,在她脸上亲了亲,“我说了多少次了,以后我要是来晚了就别等我。” “我又不饿。”陆希揽着他的手,以前她不怎么跟高严一起进食午餐,他那时候大部分在官署,现在他基本在太极宫外殿上朝,然后在书房处理公务,一开始接受政事,千头万绪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理,只能跟着朝臣慢慢学,有时候就会忘了吃饭。陆希担心他这样身体会坏掉,劝了好几次都不见他长记性,陆希只能以自己饿肚子来提醒高严他该吃饭了。 高严看着室内放置了各种陆希惯用的摆设,抿了抿嘴,“皎皎,以后你别来这里了。” “为什么?” “他们又不见你,你何必来见他们冷脸呢?”高严脸色很不好,他从来不否认他姓高,高威和高后是他的亲人,可真要说感情,也就如此。 陆希亲了亲高严,“阿兄,我没有受委屈,现在还有谁能给我委屈受?” 高严听了眼底露出笑意,他拉着陆希坐下,亲自给她舀了一碗肉汤,皎皎最近吃荤吃的越来越少了,见陆希喝了半碗汤后,才对她说:“我准备再过就让父亲搬去汤泉行宫。” “阿兄你要登基?”陆希诧异的问,“来得及准备吗?” “不是登基,是让父亲去行宫休养。”高严说,原本他的意思是横竖他老爹也死的中风了,哥哥也杀了,早点登基也好,省得夜长梦多,但身边所有的幕僚都死命的劝他缓一缓,他只能暂时放下。 陆希对这种朝堂大事从来不评价,“阿兄,我听说西平王要回京,为什么?”她问高严,西平王被她逼出了建康去了驻地,为什么阿兄现在让他回来了呢? “是我让他回来的。”高严说。 “他回来干什么?庆祝你当太子?”陆希有点不可思议,两个多月前阿兄才刚篡位,他远在西平,怎么可能知道建康的消息?阿兄会因为自己当上太子让他回来庆贺?这笑话太冷了。 “他——”高严犹豫了下,“你知道高昂吗?” “你说以前的四征将军那位?”陆希说。 “对。娄氏之所以能让人去弹劾陆家就是他让人做的手笔,让崔氏女来找你也是他的手笔。”高严说,“西平王后面也有他的手脚。” “他想干什么?”陆希困惑的问,“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好处大了。”高严一笑,“他就等着我跟高囧自相残杀,想趁着朝局不稳坐收渔翁之利。” “他依仗的是什么?”阿兄跟高囧都是因为他们都是高威的儿子,方皇后生的嫡子,这高昂甚至还不是高家人他凭什么? “就是老三。”高严说,“他一直在派人控制老三,想等我们都斗死了,拥立老三当皇帝,他们不是亲家吗?”高严没说的是,他很早之前就防着有人在他篡位后,会借着老三的名义反他,所以派人一直看着老三,原本是想让下属直接先下手为强,杀了老三一家再说,可后来想想他要是这么做难受的肯定是皎皎,就让人留情了,没想到这一手下留情居然拖出了高昂这条线。 “……他真深谋远虑。”陆希讪笑,“然后你让人救了西平王?” “对,我让他先回京。”高严说,在他没登基之前,这几个兄弟还是都在京里比较好,“我想让父亲搬到汤泉行宫去休养,阿姐她也会去,年年和我们住在太极宫,崧崧住在东宫,山山就住在蓟王府吧。”高严说,按理皇后是住在椒房宫的,不过他是肯定不会跟陆希分开这么远住的。 陆希摇头,“不要,让崧崧和山山都住在太极宫,太极宫又不是住不下。”东宫、蓟王府这样的话,两个儿子要住的有多远?她一个月能见他们几次? “好。”这方面高严一向不会太违背陆希的意思,太极宫够大,足够他们一家五口住了。 陆希则明白她这个举动,估计会被言官喷死,但无所谓陆家啥都缺,就是不缺打嘴仗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肉肉扔的手榴弹 谢谢紫雪琉璃、dianawei 投的霸王票 谢谢大家的留言订阅o(n_n)o 215逼父 高威自听到高回去世消息后,就一直心神不宁,高囧和高后让他多休息,可他哪里有闲心休息?一直在太极宫里踱步。 “陛下!”内侍焦急的声音响起,“胡中护求见!” “叫他进来!”内侍话音还没落,高威就喝道。 “陛下!”胡敬和老锤大步踏入寝室,胡敬喊道,“大事不好了!太子薨了。” “你说什么!”高威不可置信的看着胡敬,“你再说一遍!” “陛下,太子薨逝了!”胡敬跪在高威面前泪流满面,高囧从出生后就开始由胡敬教导,这多年胡敬对高囧可谓是呕心沥血,高囧也不负所有人的厚望,少年英才、成年后稳重自持,当上太子后处理政务也得心应手,对于他们这种老臣来说,看到这样的太子心里自然欣慰不已,至少跟着这样的主君他们都能放心,可现在——胡敬老泪纵横,一切都没有了!胡敬心里也抑郁,要是太子陛下肯听他的建议早下手就好了,谁也想不到蓟王出手会这么快。 老锤沉默不语,在半年前蓟王养伤之时,他就曾隐晦建议太子斩草除根,趁着蓟王不能翻身之时彻底绝了蓟王的妄想,只是那些酸儒摇头晃脑说了一堆,就是说太子不应该光明正大的动手,要下手也要比江阳王下手更隐晦。当时老锤就嗤之以鼻,蓟王跟江阳王能一样吗?太子再不出手就晚了!太子也顾忌陛下会伤心而屡屡迟疑,老锤当时就觉得陛下真是老了,太子和蓟王两虎相必有一死,陛下当断不断肯定会后悔,看着现在这情况,老锤心里暗暗摇头,一切都是命啊! “不可能!”高威怒不可遏,“元亮怎么可能死!是谁?是谁害了我的元亮!” 宫室内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哑巴吗?都不会说话了?”高威心里已经隐隐有个猜测了,但他怎么都不想相信。 “是我杀的。”平静的声音响起,高严缠着带血的绷带走进了宫室,陆希则留在外面跟崧崧、山山在一起。 高威呲目欲裂,身体紧紧的绷着,高严面无表情的同父亲对视。 “我杀了你这个牲口!”高威突然大吼一声,拔出长刀就朝高严劈去。 高严身体往旁一让,高威一刀砍在宫室的廊柱上,坚硬的木柱被劈下了一大块,显然高威压根没有对高严留手。高严带在身边的亲卫有些按耐不住了,但没有高严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高威状若疯狂,再次对着儿子劈过去,招招下狠手,显然是真准备杀死高严。 “陛下!”拦住高威的居然是胡敬和老锤,尤其是老锤,紧紧的抱着高威,他力气原本就大,高威一时间还真挣脱不开。 “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杀兄的禽兽!”高威怒吼道,“我一开始就要该杀了你!出生杀母、现在杀兄,你是不是连我都敢杀?老天爷怎么不收了你这孽畜!”为什么他要心软!他就该一开始杀了这个畜生! “陛下,一切以江山为重啊!”胡敬抱着高威的腿苦苦哀求,高囧死了他也伤心,但要是高威连高严都杀了,谁来继承高家的江山?高囧死了,高严还在,大兴就不会乱,因为谁都不敢轻易去挑衅可以打赢魏国的战神,可要是连高严都死了,高家就彻底乱了,就是外面那些刺史都可以揭竿造反了。胡敬和老锤千辛万苦,拼了全族的性命跟高威一起起事,当然不愿意看到高家江山连两年都坐不稳,这样不仅高家万劫不复,连他们家族都要跟着陪葬!高囧没死,他们肯定是一力支持高囧,但现在高囧不在了,他们就不能看着高威把高严杀死。 高威红着眼珠子瞪着高严,一时间宫室里安静的只听得见高威粗重的呼吸声,高威眼珠红的像是在出血般,他心里只有想法,早知道就不该让元亮收手,应该一早就杀了他! 高严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高威,他依然死死的瞪着高严,高严不躲不避,跟高威对视着。皇位是你篡的,可高家的江山是我打下来的,文臣也是我帮你收服的,没有我你江山都坐不稳,你用完了就想丢?想用我和妻儿的命当垫脚石助你大儿子上位,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虽然高严什么都没说,但是高威清楚的知道了他的意思,他喉咙处一甜,鲜血从他嘴角渗出。 陆希默默的站在外间听着里面的动静,双目有些无神,得了这个位置,却失去了亲人……她闭了闭眼睛,眼角隐隐渗出一丝水迹,陆希扪心自问,就算重来一次,她依然会支持阿兄这么做,她做不到让他们的一家子以后都活在随时担心会被人杀死的恐慌中。 更做不到让自己原本神采飞扬的丈夫、孩子就这么沉寂下去,一家子完全的被囚禁在建康,无法跟外界联系、一举一动都没有任何*,一辈子圈禁在一个华丽的牢笼中,一点点耗尽自己的生命。她很自私,她情愿阿兄当高洋,也不愿意让他去当兰陵王,但——他们夫妻的确罪无可恕! “阿娘。”高岳看到阿娘这神态,也顾不上什么,紧紧搂住了陆希发颤的身体,“我们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的,耶耶说了,等宫里的事完了,我们就一起去接年年。” 听到女儿,陆希失神的双目闪过一丝亮光,年年,她的宝贝还在等她呢。 “陛下!”宫室里传来了惊呼声,“太医令!快传太医令!” 陆希一惊,飞快的走入宫室,就见高威嘴角流着口涎,身体抽搐的靠在老锤身上,“快扶着父亲去床榻!”陆希说道,“让父亲仰卧着,头肩部稍垫高,头偏向一侧……”陆希不停说着中风后的紧急护理。 老锤连忙抱着高威去床榻上,同小内侍一起,按着陆希的话说,陆希让内侍小心的将高威口中的浓痰污物血迹擦去。 太医令匆匆的赶来,一声不吭的给高威诊治。高严一直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陆希走到了高严身边,借着宽大的衣袖,悄悄的握住了高严的手,高严低头望着陆希,“阿兄,你的伤口也让军医给你看看吧。”陆希说。 高严沉默的点头。 高严的伤势不轻,军医一面上药,一面絮絮的嘟哝,“被挑这么多肉,这些以后都长不好了,郎君以后到了阴雨天可能要酸疼,可要好好养护。”要是光是只有高严,他当然不敢这么多废话,可陆希在,他可以放心大胆的说,不怕郎君会生气。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长公主!长公主!” 陆希心头一沉,她最怕面对的事来了。 高严伸出没受伤的左手牢牢的握着妻子的手,眼里有着保证,别担心一切有我。 “高严!”高皇后脚步凌乱的冲进了宫室。 陆希第一次见端庄优雅的高后这样,她下意识的站了起来,高皇后目光扫过陆希,死死的落在了高严身上,“你——”她颤声问,“你做了什么?” 高严见高后如此,嘴角一挑,目光露出讥讽,但看到妻子无声哀求的目光,还是垂下眼没说话。 “皎皎,你告诉我,元亮没死对不对?”高后转而望向陆希,目光中的期盼让陆希几乎不忍直视,但陆希还是没有躲避,她只静静的看着高皇后,看着陆希如此,高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转身冲着高严凄厉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能这么狠心!他是你亲哥哥!弑兄逼父,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你就不怕下地狱!” 陆希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伸手紧紧的握着丈夫的左手。 高严回握了妻子的手,看着高后,“如果高元亮不死,你也有机会对他说这些话的。”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不杀高囧难道等高囧来杀他?高威也好,她也罢,心里都明白,即使高囧现在能容他,但将来高威死了他能容自己?他们不过只是自欺欺人,当然他要是死了,高威肯定不会气得昏迷。 高严眼底的冷嘲让高后彻底崩溃,她扬起手“啪!”狠狠的打了高严一巴掌,“元亮杀你了吗?没有!是你杀了元亮!滚!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 高严也不管脸上被高后扇得火辣辣的生疼,只对高后丢下了一句话,“没有下次了。”说着起身搂着陆希外出。高元亮是没有杀他,但那又如何?不要留下任何威胁自己的对手,不是高威教他的吗? 高后等高严走后,无力的摊在地上,失声痛哭。 “陛下!”内室的呼叫声,让高后回神,“耶耶!”她跌跌撞撞的跑了进去,看到嘴歪在一旁,不断流着口涎的父亲,高后放声大哭,“耶耶!耶耶!”父不父、子不子!耶耶为什么要去夺那个皇位呢?不然他们高家多幸福! 陆希小心的轻触着高严的面颊,哽咽的问,“阿兄,疼吗?” “不疼。”高严随意的选了一个地方坐下,让陆希坐在自己膝盖上,“皎皎,人是我杀的,高威是我气病的,一切都不关你的事。” 宫侍无声的递了药膏给陆希后,又快速的退下。 陆希挑起药膏给高严上药,“阿兄,我们夫妻是一体的。”她目光明亮,“自古庄子都说过,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私德与否跟你将来是不是明君没什么关系,阿兄以后要当一个明君。”陆希知道高严这么说是减少自己的罪恶感,但她绝对不会让他一人承担这种压力,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清白无辜的,这种罪孽本就该他们夫妻一起承担的。就如高后所言,高囧可能要杀他们,跟他们已经杀了高囧是两回事。 高严低低的笑了,“先生知道你这么用滥用典故会骂你不学无术的。”高严搂着自己的手更紧了,这辈子有皎皎他够了。 陆希靠在高严的怀里,“阿兄,我们去把年年接回来。” “我已经让山山去接了,他们一会就该回来了。”高严说,他身受重伤,高囧又死了,在他没把朝中事务彻底理好之前,他不想随便让妻子出门。 “阿娘。”高岳一直远远的离父母远远的站着,直到二弟抱着妹妹出现,三人才往父母身边走去。高年年一直紧紧的搂着高山山的脖子,小脸趴在他脖子处,没说话也没有哭。 “年年?”女儿出乎意料的沉默让陆希吓了一跳,忙把女儿抱了过来,仔细的摸着女儿的小手小脚,“怎么了?不舒服了?” 高年年摇了摇头,小手搂着陆希的腰,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父母和哥哥们。 陆希见女儿如此,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年年跟耶耶阿娘一起睡好不好?” “好。”高年年听到开心的事,还是眼睛一亮,但随即又看到父亲肩上全是血,不由吓了一跳,“耶耶疼疼!” 高严和陆希对视了一眼,高严之前受伤高年年从来没见过伤口,陆希亲了亲女儿的小脸,“对,耶耶受伤了,一会年年给耶耶呼呼,耶耶就不疼了好不好?” “好!”高年年乖巧的应了。 陆希让女儿坐在他们夫妻中间,又拉着两个儿子的手,“我们回家吧,都一晚上没睡。” 两人点头,“我们回家。” 在高严一家回到蓟王府休息的时候,江阳王府里也掀起了滔天巨浪,“啪!”生平第一次成氏对视若珍宝的儿子动手,“你这个畜生!”她声嘶力竭的喊道,“他是亲生父亲!亲生父亲!你怎么可以看着别人杀他!”成氏用力的捶打着儿子的胸膛,“畜生!” 高岿直挺挺的站着任母亲捶打,“我没有杀父亲,父亲是自杀的。” “你父亲除了头能动外,其他地方都动不了,他怎么自杀的!”成氏怒声道,“你居然任人杀了你父亲!” “我没有任人杀了父亲,父亲是自杀的。”高岿一字一顿的对成氏说道,“他早就不想活了。”浑身除了头部能动外,其他地方都不能动,是人都受不了,更别说是一生顺利的高回了。 “他不想活了你不会劝着他吗?”成氏无法接受儿子居然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父亲自杀,他居然做出这种事! “大伯死了,父亲根本活不了了。”高岿的话让成氏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你说什么?”成氏不可置信的看着高岿,高岿没说话,但成氏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们——你们是故意的——” “不错。”高岿对着母亲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二伯想夺嫡,肯定要杀了大伯,但是宫中有近一万禁卫军守护,离城外不远就有龙虎卫,二伯想要对大伯动手,最好的法子就是离开建康,所以父亲找到了二伯,告诉二伯他可以用自己的死讯引出大伯,而高岿一开始就参与了父亲的计划。 成氏浑身都哆嗦了起来,“疯了!你们都疯了!难道你父亲的下场还不够让你得到教训,难道你还想着那个位置!” “我不想要那个位置,那也不是我能拿的,我只想像人一样活下去。”高岿对母亲说道,“我不想一辈子都被囚禁在这江阳王府,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我也不想我的儿子将来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懂!” 成氏茫然的看着儿子。 “母亲,您知道刘叔父怎么样了吗?”高岿说的刘叔父是高回的属官,也是高回的心腹,“他自杀了,据说是因他贪酷,刑部判他秋后问斩,一家子都贬为官奴,他自杀了。他三个儿子净身入宫,他的妻子、女儿都送到了教坊,哦,他的大儿子已经死了,年纪稍大了些,已经十三岁了,净身后没熬下去。”至于妻子和女儿高岿没说,可谁都知道送到教坊去的贱奴能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成氏脸色惨白死死的盯着儿子。 高岿对母亲的神色恍若未觉,“您知道我先生怎么了吗?他也被查出以前当县令的时候曾草菅人命,所以被刑部判了跟刘叔父一样的刑法,先生他也自杀了,他的妻子就带着儿女子孙全部自杀了,全家三十三口没一个活下来,我派去收敛的人回来跟我说,他们卖空了一个棺材铺的棺材,呵呵……是不是很好笑?我居然有一天会卖空棺材铺的棺材。” 高岿对母亲笑得癫狂,高岿的口中的先生,是他的启蒙恩师,一直陪在他身边,为人正直和善,可以说两人感情亲若父子,高岿怎么都不信先生当县令的时候会草菅人命!可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先生一家子就这么死光了,连一条血脉都没留下,“您信不信接下去就会轮到成家、黄家。祖翁不是已经乞骸骨了吗?几位表哥都不敢出仕了吧?还有表弟生病了,据说重病在床?你信不信过段时间表弟就会去世,圆圆就不会再嫁入成家了。”黄家是他妻子的娘家。 “别说了!”成氏尖叫。 高岿不是有意刺激母亲,但是看到母亲一脸理所当然的责骂他的时候,高岿这些天积累的压力就完全的爆发了,看到母亲崩溃的大叫,高岿眼底闪过后悔,他不想刺激母亲的。父亲瘫在床上一动不能动,而祖翁不过只随便拉了一个马奴顶罪事了。他们家看似父亲的命保住了,他甚至过阶段就能接任江阳王的爵位,但那又如何?他现在恐怕就是一天什么时辰放了一个屁都会有人上报到大伯手中。 大伯对看在祖翁的份上对他们收手,可不代表他会放过辅佐父亲的人,为了杀鸡儆猴,父亲的最亲近的心腹家破人亡,下场凄惨。剩下的那些人一见他们如此凄惨下场,立刻离他们家远远的,甚至连成家——高岿眼底闪过阴郁,居然在这个时候传出表弟重病,他们以为表弟死了不娶圆圆,就能远远躲开?就跟黄家一样,要不是他的婚事是祖翁亲自关心的,黄家不敢动手,他的妻子也会病逝吧? “你二伯跟你大伯又有什么不同?”成氏哽咽道,“他居然杀了自己亲哥哥!” “难道父亲不是大伯亲弟弟?至少二伯想要杀大伯就亲手杀,而不是假借别人之手!”大伯是太子,二伯心狠手辣不假,可他行事堂堂正正,高岿冷笑,大伯呢?他居然让一个马奴害的父亲如此!他简直就是在侮辱父亲!“大伯上位我们是大伯的眼中钉,二伯上位我们是立下了从龙功绩!”不仅不用再被囚禁,还能继续一展抱负。父亲从小不重视自己,可他到底是自己父亲,如果有一线机会他会忍心让父亲自杀?高岿想着父亲临终前解脱的笑容,他眼底闪过水光,拳头紧紧的握着,他一定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成氏无力的闭上了眼睛,她无法反驳儿子的话,但是他怎么可以这样,“阿岿,你不能这样——”你以后会后悔的,他已经被仇恨迷失了双眼。他想报仇都不能背负上父亲的命啊!成氏好恨高回,好恨!他居然让阿岿去背负看着父亲自杀的负担,他怎么可能这么对他的亲生儿子。 “母亲,劳烦你再回娘家问一声,表弟这几天绵延病榻,据说时日无多了?这么拖着是不是太痛苦了?”高岿阴沉的声音响起。 成氏骇然的睁开眼睛,“他是你表弟!圆圆的未婚夫!” “表弟还是祖翁的亲孙子。”高岿淡淡道,“要是表弟身体不好,圆圆嫁过去也委屈,还不如再过段时间我给她另选一个身体健康的夫婿。”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与其送到成家,还不如再选个门第更好些的,他们高家的女儿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挑选了,既然病得快死了,就早点死吧。 成氏不敢相信儿子怎么变得那么冷酷了?“你外祖翁他——”成氏想为自己娘家辩解,他们不是故意的,他们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不过高岿打断了成氏的话,“阿娘,人想要得到,总要先付出,他们既然做了选择,就要知道应该承受什么代价。你放心,他们毕竟是我外家。”他也不准备对自己外家做什么,他们家前段时间自身难保,还连累了这么多人,外祖翁家想自保,他能理解但不会谅解,亲事就别想了,皇室贵女不可能退婚,那么就把他们已经在做的事做完吧。 成氏等儿子走后,瘫软在地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阿岿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成氏泪流满面。 高严在杀高囧前,行事隐秘,可高囧一死,他就无所顾忌了,率先换了禁军的各处首领,让禁军带着自己率先进来的五千军士维持京中各处的秩序,同时扬州那边大军也接了高严的军令,大举入京,这一来基本上建康稍微消息灵通些的世家都接到消息了。 王珏看着连夜来他家里的顾律,举着茶盏感慨道,“蓟王果然不负鬼王之名。”太干脆利落了,直接弑兄。 顾律摇了摇头,“蓟王真是——”他也不好说,自古杀兄登基的皇子也不少,可真没几个跟他一样光明正大的杀兄的。 “找人杀跟自己杀也没什么不同。”王珏淡笑,“他成功了,就是他敢承担,将弑兄罪名一力承担。他要是失败了——那是大逆不道的反贼。” 王珏直白的话让顾律头疼,这老小子怎么现在说话跟陆琉那老小子一样毒了?想起陆琉,顾律叹道:“陆琉这小子要是活到现在多好,两个女儿都是皇后了。” “他要是活着,陆言肯定不会当皇后。”陆琉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郑家的皇帝? “这倒是。”顾律捻须问,“你听说陛下现在已经中风偏瘫在床了吗?” 王珏颔首,“国不可一日无君,我赞同先立蓟王为太子,代陛下治国。”作为王珏来说,他更偏向高严当皇帝,毕竟高严是他们士族一手捧起来的皇帝。 “连禁军都能控制,太子这次也不冤了。”顾律道,很多人都认为高严会走刘铁这条线,所以太子有意让人靠近刘铁,却不想高严居然避开刘铁让樊勇来帮忙,樊勇可比刘铁有用多了,他在禁军中的地位仅次于中护军胡敬,也不知道高严怎么收拢到他的。 王珏也心有戚戚的点头,两人说了一会话后,见时辰差不多了,就准备上朝了,陛下重病但没有宣布停朝,他们还是要去上朝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碧水宝宝扔了一个手榴弹谢谢xx、chii7907、暗香、无心、泡泡、8613793、 养着乌龟的熊投的霸王票 谢谢大家的留言订阅o(n_n)o 220登基(下) 二嫂?崔康平听了年年的话一愣,难道阿山带了未来的妻子回来了?崔康平不由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女郎能被阿山看上?家翁和大家就三个孩子,阿崧和年年早定亲了,只有阿山亲事迟迟未定,朝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打阿山的主意。家翁也曾看中好几家,但阿山都看不上,为了阿山的婚事,家翁也不知道骂过阿山多少次了,每次都被大家劝下了。别说旁人了,就是崔康平也好奇到底要何等闺秀才能入阿山的眼。 “那女郎现在在哪里?”陆希问着烟微,她对儿媳妇没什么要求,只要自己儿子喜欢就好了。因为山山跳脱的个性,陆希曾严正警告过山山,他要真爱可以,哪怕他爱上一个奴隶,他要是真喜欢她都会让他娶,但条件是真爱这辈子只有一次!他做任何事之前就要先掂量下将来会产生的后果再说。 “来传话的人说那位女郎姓嵇,是嵇太尉的孙女,嵇家这次是随太子一起回大兴的。”烟微说。 “嵇太尉。”陆希低头想了好一会惊讶道,“莫非是魏国的那位嵇太尉?”陆希对这位嵇太尉的印象源于她大伯父一句评价,说其人“智多而近妖”,就这一句评价让陆希记住了这个嵇太尉。她大伯父个性谨饬,很少会夸人,嵇太尉跟她大伯父差不多岁数。嵇家跟崔氏一样,都是汉人士族,嵇太尉一家在前汉末年因官场倾轧而举家去了魏国,被当时的魏皇收留。 当年魏国被高句丽、前梁和羯族三面夹击,魏皇在年仅二十的嵇太尉帮助下,重创高句丽和羯族,打下了如今魏国的一片江山,被魏皇册封为太尉。可想而知,如果不是嵇太尉寿不长久,不到三十就因病去世了,嵇家在魏国的辉煌远远不止嵇太尉。嵇太尉仅留下一名体弱多病的遗腹子,据说嵇太尉的儿子年近半百之时妻子才为他生了一个独生女儿,父亲爱如珍宝,难道山山看上的就是这名小娘子。 “不过天底下又有几个嵇太尉呢?”陆希失笑道。 崔康平心有戚戚的点头,是啊,天底下又能有几个嵇太尉呢?如果那小娘子真是嵇家的女儿,就难怪阿山会喜欢了。崔康平跟阿崧、阿山、年年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对高氏兄妹的性情也算了解,这三人外表看着都像大家,可本质像足了家翁,孤傲霸道。阿崧是长子,这些年又有太傅等人拘束着,好歹将本性压下去不少。 阿山就不同了,他是次子,大家又疼他,事事都顺着他,加上高贵出生,崔康平可以说天底下除了几个他认可的亲人外,余下人压根不入他云南王的眼。这些年不少人都盯着他的亲事,甚至崔康平娘家也有不少亲戚心动,想让她去说和,崔康平都没有应下。她这二弟眼界高着呢,等闲贵女哪里入的了他的眼?她还是不要多事了。 “太好了!”高年年拍手,“我要有二嫂了。”高年年平时跟高山山最好,一听说二哥有了心上人,最开心就是她了。 陆希点点心肝宝贝的鼻子,“还没定下呢,可不能随便乱说。” 高年年乖巧的点头,小脸依然靠在陆希怀里,往陆希怀里更蹭了蹭。 崔康平看着母女两人亲昵的模样,心中暗暗羡慕,等她以后生个女儿也要跟年年一样。 陆希笑道:“这几天这么乖,是不是又动什么鬼主意了?” “阿娘!”小姑娘急了,小身子不停往陆希怀里拱。 “好了好了。”陆希轻拍女儿的背,“是不是又想出去玩了?这几天可不行,没人有空陪你出去玩。”陆希不用猜就知道女儿心里想什么了,肯定又是嫌弃宫里郁闷,想出宫玩了。陆希心疼女儿,总是隔上两三个月就给她放一次风,但这几天可不行,阿崧和阿山都抽不出空来陪她。 “我可以跟阿拙去玩!”高年年说。 “不行。”陆希一口拒绝,阿拙那傻小子年年说东他不会往西,真两人单独出去了,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那阿娘陪我去。”高年年巴着陆希,“阿娘,阿娘我们元宵出去玩好不好?我都听说了,外面做了好多好多漂亮的宫灯呢。” 陆希笑了笑,“元宵节?行,等元宵的时候让你表哥陪你出去玩。” “阿娘,你不想出宫散散心吗?”她也不是自己想出去玩,自从入宫后,阿娘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宫里半步了,以前他们在蓟州的时候阿娘还常常让耶耶带她出去郊游呢,虽然阿娘从来不说,可她心里很清楚,阿娘一直不喜欢待在皇宫。这次耶耶要登基,外面为了庆贺,一定很热闹,阿娘也应该出去看看嘛。 陆希听女儿这么说,心里爱怜怎么都止不住,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阿娘不去,你去玩就好了。” 高年年有些失望,“阿娘不去年年也不去。” “傻孩子。”陆希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心中叹了一口气,可她现在出不出去都没太多区别,出去走到哪里都是静街,身边来来去去的人看似是路人,实则都是保护她的人乔装的,既是如此有何必劳民伤财呢? “那阿娘不闷?”高年年仰头问。 “不闷。”陆希莞尔,“阿娘有你们,还有快出生的小孙子、小孙女,一点都不闷。”陆希感慨,她今年也不过三十五,换了现代她说不定才刚结婚,而现在她连孙辈都要有了。 提起即将出世的小侄子小侄女,高年年小脸也笑开了,她走到崔康平面前,小心的摸着崔康平的大肚子,“阿嫂,你这几天休息还好吗?我小侄子小侄女很乖吧?” “她们很乖。”崔康平笑着同小姑说话,从小一起长大的就是这点好,不用熟悉就能处的很好。 高山山看中了嵇家的小娘子,这件事也就陆希几个知道,甚至连陆家都不知道,不过嵇家后人跟着高严一起回京的消息,还是传遍了建康,这些年随着崔氏南移,越来越多的北地士族都渐渐的回归了大兴。嵇家也不是第一个,只是嵇太尉的威名还是让众人侧目了下,顺便惋惜了嵇家后继无人,看来要从远亲中过继了,这也是嵇家会跟太子殿下回来的主要缘故吧,当初去魏国的只有嵇太尉一家而已。 陆希脸上不动声色,可等到了私底下还是忍不住翻出去自己的首饰盒,一件件的选着给未来儿媳妇的见面礼。 春暄、烟微两人见陆希如此忍不住失笑,大娘子上一次这么翻自己私房还是太孙妃入门的时候,“大娘子你这个大家可真大方,媳妇还没进门,就想着补贴私房了。”烟微打趣道,两人伺候陆希多年,名为主仆、实为姐妹,私底下说话一向很随意。 “这些身外之物将来还不是都留给他们的?要是能让我两个儿媳妇开心,早给晚给又有什么区别?”陆希不以为意,“你们过来帮我挑挑,你说这这对翡翠手镯如何?会不会太老气了?”陆希想着她定下崔康平的时候对了一对极品羊脂玉镯,长幼有序,不能越过阿平,这对帝皇绿翡翠手镯要在后世价值也不比羊脂玉镯低。这些翡翠还是云南郡那边送来的,现在陆希都有点搞不清云南郡领地到扩张了多少,她只知道这会缅甸那边还没国家,这些翡翠都是从那边挖出来的。 “要不大娘子送这对红翡手镯?”春暄说。 陆希迟疑:“可这对我想等订亲的时候送。” “那这对紫色的呢?”烟微又翻出了一对淡紫色手镯。 “这对好看,就这对好了。”陆希说,又问起两人嵇家人下榻的居所准备的如何了。 “都备好了。”事关二少君的终身幸福,两人当然不会大意。 陆希撑着下颚,“也不知道嵇娘子长什么样?” “什么长什么样?”高严的声音突然响起。 陆希听到丈夫的声音,开心的跳了起来扑到了他怀里,“阿兄!” 高严一笑,抱起了妻子往内寝走去。春暄跟烟微对视了一眼,熟稔的退下。 内房里,陆希仔细的看着高严的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伤痕,在看到他腰间那条狰狞的伤痕时,她手顿了下眼眶泛红。 高严笑着搂着她,“怎么了?我这次可没受伤。”他瞄了一眼自己那条伤痕,“怎么嫌我丑了?” 陆希抬头看着高严,“阿兄,以后你不要再出征了好不好?”这句话陆希从高严第一次离开她去蓟州的时候就想说过,一直压在心里足足二十年,现在终于说出口了。 “好。” 高严毫不迟疑的声音让陆希怔怔的抬头,高严失笑的摸着她的脸,“以后我想出征都不一定能去了,就算这次他们也没真让我上去。” 也对,阿兄以后就是皇帝了,哪能这么容易御驾亲征,“阿兄,你见过嵇娘子了吗?她长得什么——” 高严憋了大半年,一开始因妻子要验伤他只能憋着,可现在听到妻子提起不相干的外人,他不爽了,反身压在陆希身上,“皎皎,这些天想我吗?” 陆希仔细看着他的眉眼,眼睛一眨不眨,高严低头吻住了她。 第二天等陆希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辰时了,陆希翻了身滚到了一个熟悉的胸膛里,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阿兄,你没上朝?” 高严拿了一杯陈茶给她漱口,然后又给她喂了半盏温水,“去了,已经回来了,再睡一会。” “嗯。”陆希眼睛再次闭上,她总觉得似乎有件事没做,但还是抵挡不住睡意。 高严见妻子睡的香甜,也搂着她一起睡。 太子东宫里,崔康平面带温和的笑容同这几天好奇已久的嵇娘子寒暄,双目不动声色的扫了嵇娘子一遍,心中暗暗惊叹,真不愧是山山看上的女孩子,这容貌可真真出挑,就崔康平见过的人中,也就高年年的容貌可以跟她比拟,“嵇娘子一路跋涉,昨夜休息的可好?”崔康平关切的问。 “多谢太孙妃关心,嵇波昨天休息的很好。”嵇波低头恭敬的道,双目也飞快的扫了太孙妃一眼,就如旁人所说的太孙妃端庄得体,是天生的皇家媳妇典范。 嵇波跟崔康平寒暄,高屾也兴奋的拉着大哥道:“大哥,你当初给阿嫂提亲的时候送什么礼物的?我也要送给滟滟。” 高岳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耶耶和阿娘还没答应你们的亲事。” “阿娘早说了,我喜欢谁都可以的。”高屾笑嘻嘻的说,阿娘都答应他奴隶都可以娶了,更别说滟滟了。 高岳无奈摇头,“那嵇郎君呢?他答应了吗?” 高屾噎了噎,想着他未来岳父对他不善的目光,有点心虚,但又马上理直气壮的说,“反正滟滟答应就好了!” 高岳头疼的揉着眉头,“这件事你跟阿娘去说。”说着他翻着书案前的图纸。 阿娘肯定会答应他的,这点高屾自信满满,连耶耶都默许了,他好奇的看着那些图纸,“大哥,这是什么?” “是修陵的修复图纸。”高岳说,去年祖翁的陵墓修建好后,他就翻建修陵,只是翻修工程也不浩大,修了一年多也差不多完工了。 “也差不多是时候。”高屾笑容微敛,“阿娘等这一天等了快二十年了。” 高岳沉默不语,手轻叩书案,“让陆家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了。” 陆希睡到下午才起来,起来就想起自己有什么事没错,不由抱怨道,“都是你!害的我没见到嵇娘子。” “不过是个小丫头有什么好见的,让崔氏见面就足够了。”高严不以为然,手还是不安分的搂着妻子。 陆希恼道:“可是山山说要娶她当媳妇呢。” “那就让礼部去提亲好了,你这么费心干什么。”高严可不满意妻子把注意力分在外人身上。 陆希无奈,这人年纪越大越不讲理。 高严搂着妻子,“皎皎,等我登基后,就我们就先生跟岳母合葬。” “好。”陆希脸上漾出灿烂的笑容,高严静静的凝视着她。 高严回来后,也就只有第一天跟妻子在一起腻了一整天,剩下的日子都在处理各项国事,他离京半年,事务堆积了一大堆。 陆希也在三天后见到了嵇波,陆希第一眼看到嵇波的时候,心里暗叹了一声,山山这臭小子果然是外貌协会的,这嵇娘子是她见过的小贵女除了年年外长相最出挑的。陆希留嵇波在太极宫一起进食午食,又送了她一对玉镯,这态度给建康权贵们一个信号,就是云南王妃的人选似乎定了。不过接下来的日子,陆希也没有时间先关心次子的婚事,毕竟登基大典也是重要的仪式。 大兴开元元年,帝传位于皇太子高严,严即位于太极宫承天殿。遣中书令陆纳、尚书令袁敞告于南郊。立太子妃陆氏为后,皇太孙岳为皇太子。 219登基(上) 大兴启元六年冬,建康难得下了大雪,崔康平披着羽缎斗篷一走出房门,就觉得寒风刺骨,她忍不住轻轻的呵了一口白气,当她远远的看到朝自己走来的伟岸的身影之时,她脸上泛起了甜蜜的笑容,“夫君。” 高岳快步上前,握住了妻子的手,“我不是说了吗?这么冷的天气,不要老是在外面等我了。” “不过就一会会,不碍事的。”崔康平说。 高岳一边扶着妻子,一边抹着她的肚子,“今天孩子还乖吗?没闹你吧?” “还好,今天没怎么闹。”崔康平慈爱的抚摸着肚子,“阿娘教我跟孩子一起玩后,他每天闹我的时间也固定了。” 高岳掀起锦帘,同妻子一起入寝室,“阿娘生了三个孩子,肯定有经验。” “对。”崔康平让人打热水给高岳梳洗,夫妻两人肩并肩的坐一起亲热的共进朝食。两人成亲后,崔康平跟高岳早上一直是两人一起进食的,这也是陆希的要求,她一向认为孩子成亲了,就要以自己小家为主,她也不喜欢媳妇老围着自己,大家都有自己的事,但是晚饭还是一家子在一起吃的。两人一起进完朝食,净口后各自捧了一杯热茶说话。 “阿崧,家翁跟二弟也要回来了吧?”崔康平关切的问。 “还有四五天吧。”高岳握着妻子的手,“阿平这些天辛苦你了。”耶耶不在家,阿娘难免有些抑郁,他公务繁忙也不能陪阿娘,就妻子和年年陪着阿娘了。 崔康平笑道:“我有什么辛苦的,说来还是阿娘照顾我呢。”崔康平说的是心里话,她想她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善事,积了不少福才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她入门后大家就手把手的教她应该处理宫务,还让她跟阿崧分出一个宫室居住,也不要她整天晨昏定省,甚至家翁没去北地打仗的时候,她还时常鼓励他们夫妻去近郊游玩,他们夫妻感情增进这么快跟大家这么促进不无关系。她有了身孕后,曾想过要给阿崧找两个侍妾,都被大家阻止了,阿崧也说他们家不兴这个,公婆和夫君这么对自己,崔康平感激在心,照顾陆希和高年年自然分外精心。 高岳理了理她的鬓发,柔声道,“你也有孕在身,别太辛苦了。” 崔康平靠在丈夫肩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太孙、太孙妃。”夫妻两人正说着贴心话的时候,宫侍进来传话道:“太子妃请你们过去。” 高岳和崔康平对视了一眼,这些天天气不好,崔康平又有了身孕,陆希就不让她早上过来了,一定要她中午暖和的时候去她那里,还让高岳下了朝多陪陪妻子,所以两人早上没去太极宫。高岳起身,给妻子披上斗篷,“你坐肩舆去。” “好。” 夫妻两人到太极宫内殿的时候,就有一名红衣绝色小少女站在殿门前翘首望着门外,一见高岳和崔康平来了,小少女明媚的桃花眼一亮,提起裙摆仿佛小百灵一般,欢快优雅的朝他们走去,“大兄、阿嫂。” “年年。”崔康平笑着拉着小姑,“怎么在外面?不怕冷吗?” “我不冷。”高年年亲昵揽着崔康平的手,“阿嫂,今天司从母让人送了不少好玩的东西来呢,还有给我小侄子做的衣服。” “什么好玩的东西?”姑嫂两人说笑着进内殿,陆希正坐在上房,手里翻着几件小衣服。 “阿娘。”高年年蹭到了阿娘怀里,陆希搂着自己的心肝宝贝,含笑看着儿子、儿媳妇,“又没外人,别多礼了,都坐下吧。” “阿娘这是什么?”高岳注意到陆希手中的几件小衣服似乎有点不同。 “你们自己看。”陆希递给儿媳妇。 崔康平一入手就觉得手中的小衣跟寻常有些不同,她困惑的递给丈夫,高岳摸了摸,低头想了想,“阿娘,这就是你一直说的棉袄?” “对的。”陆希道:“我已经让人给你们做了几件衣服,这衣服跟丝绵差不多保暖,不过比丝绵便宜多了。”丝绵要养蚕,养蚕还要种桑树,这桑树也仅有江南一带种植的多些,平时也就达官贵族能穿这种保暖的衣服,棉花却不同,它属于经济作物,只要日照足的地方就能种。只是大兴本土只有木棉,并没有可以纺织的木棉,偶尔出现几株棉花都被人当成观赏性花卉。陆希在蓟州的时候,就想着棉花抗冻性了,正好他们跟天竺也有贸易往来,所以让人引进了棉花,顺便还把棉花的处理技术学来了。 她隐约记得前世山东是棉花的大产地,她接受了前朝末帝大力推行双季稻的教训,就一直让人小面积在山东实验性的种了十来年,直到山东的农户们将棉花的习性摸熟了,这些年才在几个她认为相对比较合适种植棉花的地方推广,但也是一开始小范围的,而且尽量不让占用良田,感觉不合适就立刻停止,所以直到今年才有大量的棉花种植出来,陆希立刻让人赶制一批了棉袄给前线的将士那边送去。 “阿娘这些是准备给去北地开荒的将士用的吗?”高岳问。 “是的,北地那边冷,要是没有这个御寒会冻出病来的。”陆希说,陆希开方北大荒的人基本都是从蓟州调过去的,蓟州这些年民生恢复的不错,陆希又鼓励生产,十来年间成长了一批壮小伙,很多人都愿意听高严和陆希的话去开荒。陆希也不能害人家,所以总是竭力的想改善他们那边的生活。 高岳想了想,“阿娘,你跟耶耶是不是想迁都?” “为什么你会这么问?”陆希惊讶的问。 “因为建康并不缺粮食,但是靺鞨自黑水入长安却有朝贡道,漕河又通蓟县、长安和洛阳,水运也方便。”高岳说,他这几年一直看着父亲注重经营北方,尤其是发家地蓟州,心里就大概有数了,自前梁开始萧家的皇帝就孜孜不倦的想打回北方,不然梁武帝也不会死在北伐的途中,父亲应该是想迁都吧。但是北方粮食一向是大问题,当然也能通过漕河从江南运粮过来,但要是能在北地再开一片荒地,从黑水道运过来,也能解决不少问题。而且只要有粮食,何愁平定不了北方。 “对,但不是现在。”陆希笑着对儿子说,“说不定要靠你才能完成你耶耶这个愿望了,北地的开发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迁都不是小事,大兴初定绝对不适合迁都,所以要迁都也起码要再过上一二十年,而且到底往哪里迁移,陆希和高严也暂时没定下,就看将来的发展了,现在首要目标是将稳定大兴政权、平定北方。 崔康平吃了一惊,对于家翁和大家一直注重北地,他们也只当家翁一直在提防魏国和羯族,却不想家翁和大家能想这么远,迁都——不错,大兴想要立国岂能安于江南这一带。崔康平早习惯了阿崧等人议事不避讳着她,可心里依然有些忐忑,这种大事夫家和大家就这么毫不在乎的跟她说了。 崔康平忐忑,陆希却不以为然,这件事崔家也早知道了,迁都的事高严都跟几个亲近的朝臣商量过了,大家也没反对也没赞同,就只看能不能先平定北方,还有国家到底有没有钱。 高年年早就习惯了耶耶、哥哥、阿娘议事内容了,她小脸靠着陆希手臂不说话,陆希低头,“怎么了?”小丫头这几天一直恹恹的,要不是见她双颊红润,陆希还真担心她病了。 “阿娘,你说耶耶什么时候回来?”高年年问,她想二哥和耶耶了。 “快了吧。”陆希说,“不是说还有三五天吗?” 这时候春暄含笑入内,见了陆希等人都在,忙上前行礼,“太子妃,礼服都已经做好了,您先试穿下吧,要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也能先修改。” 陆希、高岳等人都起身,高严以太子身份摄政已经三年,朝臣见高威身体一直没有好转,就商议着要让高严登基,凑巧今年秋天羯族又来犯,高严带着高屾平乱去了,又多了一份战绩回朝,他登基也算是众望所归,登基仪式定在元旦,正巧和元旦大节放在一起,这也是陆希的意思,不要连续举办两次大礼了,尽量节省开支。天子登基仪式逐项事宜都马虎不得,陆希和高严的帝后礼服在今年初就开始赶制了,到了十一月才堪堪做好。 皇后最高礼服是袆衣,陆希并不觉得这种过分宽大的礼服会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不过还是很配合的让春暄给她换衣,还让崧崧和年年也陪着自己一起换上礼服,崔康平有孕在身,就不折腾她了。 一家四人正兴致勃勃的试着礼服的时候,突然一名小内侍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对高岳道:“太孙!殿下和云南王已经到京口了!” “什么!”陆希和高岳又惊又喜,京口就在建康附近,“太好了!”高岳大喜的让人备马,“我要去接父亲和二弟!”他顿了顿又有些为难的看着阿娘和高年年。 陆希失笑,“你快去吧!”她现在是太子妃,将来的皇后,一言一行当然不能像蓟王妃那会那么自在了。 高岳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阿娘会坚持跟他去呢,这样阿娘又要被言官骂了。原本他也不怕言官,不爽了拖出去揍一顿就是了,但是阿娘不许,阿舅他们也不许,用他们的话说,刑不上士大夫,身为未来的帝皇要心胸开阔,要禁得起旁人的责骂,要是把士大夫跟普通奴隶一样对待,说打就打,那么士大夫还谈何风骨呢?袁敞这句话让陆希深以为然,中国文人的骨气就是一朝朝那么打折的,所以她平时尽量劝着阿兄和崧崧,不要随便对朝臣乱撒气,身为上位者必须要容得下反对的声音。 烟微等高岳离去后,轻笑着在陆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这些话离得远一点的崔康平没听到,但是一直腻在陆希的怀里的高年年听得清清楚楚的,她错愕的瞪大了水亮的黑眸,拉着陆希的衣袖,“阿娘,二兄给我带二嫂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中秋快乐!~\(≧▽≦)/~ 、 谢谢乄.曼妙つ 投的霸王票 谢谢大家的订阅留言 ^_^ 、 *最近举办了一个中秋诗会,要求是登陆后在十六部中的任意一部文章下发评,第一行写“中秋赛诗会”,下面即是诗作。诗作要求是:诗词均可,要与所选文章有切合度。部文章的作者评选出自己文下参赛诗词的一二三等奖共12名,最高奖励为5000*币。网站评选全部参赛作品的一二三等奖共9名,最高奖励为10000*币。玉堂也是入选的作品之一,大家有兴趣的可以参加试试看。 谢谢yogurtcat 写的三首诗,o(n_n)o 218挖坟(二) 让陆太傅葬修陵?饶大家都是见惯风雨之人也被太子给绕晕了。陆琉好好的葬在齐陵为什么要挖出来?陆琉都去世快二十年了,谁家没事动老坟的?更别说他还葬在前朝的帝陵,这不是坏他们陆家风水吗?再说当年陆琉走的突然,怎么可能临终前留下遗愿?他临终前陪在身边的人不都一起死了吗? 还是陆纳脑子转的快,将高严话的重点抓准了,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想让叔父跟叔母合葬?或者这是皎皎的意思?不可能!陆纳立刻否决了,皎皎就算在想让叔父和叔母合葬也不可能在这时候提出。 阿劫很忧愁,他从小丧母,三岁时候就在陆希和陆止身边长大,比起洒脱的陆止,阿劫更亲近的是像母亲一样温柔关心他的陆希,他把陆希当成母亲一样亲近,在阿劫心目中自己阿姑是天底下最完美的女子,可殿下就似乎在把阿姑往一代妖后上引,他觉得他有义务要让殿下改邪归正!他刚想开口说话,却被父亲的眼神阻止。 陆纳在心里斟酌了下,开口问高严道:“殿下是想让叔父和叔母合葬吗?” “对。”高严很赞赏陆纳的抓重点。 “微臣以为目前不是很合适。”陆纳说道。 高严挑眉看着陆纳。 “叔父去世近二十年,叔母去世也有三十多年了,若是想让叔父、叔母合葬,就必须要先翻修叔母的陵墓,大兴朝初立,目前尚不适宜大兴土木、征徭役。”陆纳揉了揉眉头说,原本他还很欣慰,太子殿下是迄今为止史上最省钱的太子,除了阿姑外没有半个侧妃,连孩子都是住在一起,有史记载以来,有这样省钱的太子吗?没有。可没想到他一花钱就给他来这么大的? 汝南长公主是谁?前梁景帝唯一的女儿啊,以皇后礼下葬的公主,要不是葬在修陵,她都可以另起一陵了,这么大的陵墓修葺起来不是小事,定要征徭役。要只修汝南长公主一个陵墓也就算了,可目前大兴还在修建高威的陵墓。每个帝皇后上位后第一件事就是修自己陵墓,高威也不例外,他已经征调了几万人,要是高严再让人翻修修陵,一定会激起民怨的。大兴刚立国,陆纳是绝对不同意高严做这种混账事。 陆氏其他人也心有戚戚的附和,还没上位就大动土木,殿下您这是要准备亡国的征兆吗?陆家已经跟高严牢牢的绑在一起了,他们怎么可能坐视高严做这种不利江山稳固的事。 “那你们的意思是不让先生跟汝南长公主合葬?”高严面无表情的问,他就知道陆家会这么说,所以提都没有跟皎皎提,皎皎肯定会反对的。 “当然不是!”大半人几乎异口同声的答道,众人互视了一眼,心中暗忖,他们反对有用吗?反对要是有用,那御史也不会被打了,陆家对常山又没好感,一样都是附葬前朝帝陵,跟汝南长公主合葬肯定要比跟常山长公主好,但——陆纳道:“殿下,微臣还是认为时辰未到。” “那你们说要什么时候?”高严问。 陆纳道:“微臣觉得等民生稍稍恢复后,再翻新修陵比较好,这样让民众也有休养生息的时间。”您才跟朝廷上臣子斗了一场,好歹要中场休息一段时间吧?要是一件事接一件事,还让人活不?他见高严没什么表情的脸,继续劝道:“我想太子妃也是这个意思。”要是皎皎知道了,绝对会反对太子这么做的。 高严没说话。 “再者太子妃之父的下葬仪式跟皇后之父的下葬仪式也不同。”陆纳又换了一个理由,“等殿下上位后,皇后想让生父和生母合葬,必然不会有太多人反对的。” “五年。”高严听陆纳说皇后之父和太子妃之父的区别,终于松了口,他说的也对,既然都等了这么久了,也不在乎再等几年了,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陆纳一愣,什么五年? “我给你们五年时间,五年之内先生一定要跟汝南长公主葬在一起。”高严说。 “唯。”陆纳硬着头皮答应了,五年就五年,总比现在挖好,再说要是让殿下出手,肯定手段简单粗暴,直接下了命令,谁反对就揍谁,这不是破坏他们陆家的名声吗?陆纳跟几位族叔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着一定要想一个婉转些的法子才好。 高严得到了陆家的许诺,心满意足的去找亲亲老婆了,只留下陆家人面面相觑,为什么他们都有一种被太子殿下耍了的感觉呢? 高严回到太极宫内殿的时候,就见高山山正腻在陆希身上,他不由脸色微沉,心中恨恨想到,要不是皎皎坚持,真想把这两个臭小子都丢出去。 陆希原本正在寝室里看着她让司漪整理的资料,突然一双手从身后伸了过来,搂住了她的腰,脸靠在了她的背上,“阿娘——”少年粗哑的声音响起。 “怎么了山山?”陆希也没有转身,手往后一伸,就摸到了儿子的脸,“有什么烦心事吗?” 高山山闷闷的说,“阿娘,你说过我将来的妻子是要我喜欢的对不对?” “当然。”陆希转身打量着儿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高山山忿忿道:“我不喜欢王家的姑娘,也不喜欢顾家的姑娘,我不要娶她们当妻子。” “谁跟你说让你娶王家和顾家的姑娘了?”陆希惊讶的问。 “真的?阿娘我真不用娶她们?”高山山兴奋的问。 “傻孩子。”陆希爱怜的拍了拍儿子的手,“耶耶和阿娘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让你们以后过得开开心心的?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要是这个不能让你开心,你耶耶为什么要做太子呢?”陆希知道儿子最近压力一定很大,阿兄成为太子后,想要跟他们家联姻的家族不计其数,但是崧崧和年年已经定亲,家里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山山了,所以现在建康大部分权贵家庭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山山身上。 高山山松了一口气,“阿娘,我几天不想出门了。”他都快被一群整天在他面前夸自己姐妹侄女各种好处的人烦死了。 “你要是烦心,就去外面走走,散散心吧。”陆希同情的看着儿子,这段时间他压力肯定很大,她又问儿子,“你这话还跟谁说过吗?” “没有。”高山山摇头。 “那以后也别说,你不想娶她们,不代表她们不是好姑娘,不可以坏了人家的名声知道吗?”陆希说。 “我知道。”高山山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纨绔,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腻在你阿娘身上?”高严手搭在儿子肩上,稍稍一用力,高山山就往后翻了一个跟斗。 陆希含笑看着他们父子互动,继续低头看着她整理的资料,“皎皎,你在看什么?”高严打发走儿子后,将妻子搂在怀里,跟她一起看她手中的资料,“这是宫女的资料?” “对。”陆希抬头对他说,“你不是说军中有不少人都没娶上妻子吗?我想宫里也有不少年纪老大不小的宫女,如果合适的话,倒是可以凑成一场集体婚礼。” “集体婚礼?”高严挑眉。 “对,我们当证婚人,给他们主持婚礼,嫁妆由我们统一出。”陆希笑着说,“像不像嫁了很多女儿?” 高严失笑,宫里不少宫女年纪可比陆希大多了。 “我想以后不如定给规矩,等宫女年满二十五岁后就放她们自行离去,这样宫里的宫女也就不会越积越多。” “后宫的事都由你来做主。”高严可没什么兴致管宫女。 “阿兄,我想着你有不少军士都是被蓟州带来的,这些人在蓟州这么多年,也习惯那边生活了,我们要开发北边,就可以让他们去,当然他们要是想回原籍也不要强求,只是给的待遇比去北地的人少三倍。”陆希说。 “皎皎,你说这一片土地开出来,种出来的粮食真能跟江南媲美?”高严说。 “要比江南好多了。”陆希肯定道。 高严若有所思,如果北地真有这么好的地方,或许他真可以考虑以后迁都,但不是现在,现在北方还没有完全平定,还有皎皎说得对,中原已经没什么土地可以分了,或许真的应该开发云南和岭南了。 “阿兄?”陆希偏头望着他。 高严对她一笑,“我就在想我们要做的事太多了。” “是啊,我们要做很多事呢。”陆希心里有好多想法,都想跟高严说,可千头万绪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一件件慢慢来吧,“反正我们做不完可以让崧崧继续干。” 高严亲了亲她额头,“对。” 、 、 、 阿劫等回到陆府,跟族老、陆纳一起在大厅议事之时,问陆纳道,“耶耶,难道我们真要给祖翁移坟?” “我们有选择吗?”陆纳叹息,高严今天是告知,而不是跟他们商量,“不过我想叔父肯定希望能葬在修陵吧。”那里有他的最亲的亲人。 阿劫微微颔首,“祖翁肯定希望能跟大母在一起的,只是这件事还需要有个借口才是。” 八叔祖摸了摸胡须,“借口还不容易,就天降异象好了。”连刘邦都能弄出一条白蛇来,他们还弄不出一个异象?五年后太子就算没登基,手中权势也彻底稳固了,就这么一件小事,还有谁会去反对?“要我说能把那个女人踢出族谱就好了,留着也是糟心。”常山这女人简直是陆家的耻辱! 阿劫略有尴尬,“可她毕竟是二姑的母亲。” 提起陆言,大家就都不说话了,陆纳叹息道:“阿劫,你选个时候把你二姑接到我们陆家的家庙去吧。” 阿劫点头,“我知道。”阿姑连谢太子妃都允许谢家接回家清修,他们也能把二姑接回家了。 众人又商议了一会,约定这件事谁也不许先透露风声后,就各自离去。 陆纳回到了书房,再次翻开着他给高囧写下的传记,检阅良久后,提笔写下最后一句话,“长子峥为武安王,岭胶西王、峄淄川王……皆坐诛。”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正文还有几章就完结了,这几天比较卡,我要是不更新,会在中午十二点前通知大家的,过了十二点还没有通知,就说明我一定会更新的,就是可能会晚一点。 223完结章 陆琉的陵墓是按着诸侯的最高礼节下葬的,帝皇七层棺木,他为六层,光是一个棺木就如此讲究,更别说他的陵墓了,郑启在位时候花了五年时间才给他修好了陵墓,修建的结实无比,当初主管修陵的官员也病逝了,所以陆纳在授命要把陆琉抬出来的时候,想了不少法子,最后还是喊来了发丘中郎将配合工部的官员前后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才将陆琉的陵墓的打通。其实自从高严让人琢磨出炸药后,盗墓的就变得容易许多了,但是给工部、礼部那些官员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炸皇帝岳父、皇后亲爹的墓地,故陆希说是定在十二月的最后一日迁棺木,可陆琉的陵墓其实早已开始挖掘了。 等三十日,陆琉的陵墓已经被挖开的差不多了,陆琉的陪葬也差不多都被移了出来,陆琉陪葬品极为丰厚,其中还有不少是郑启赐下的,陆纳让人全挑出来一并送入常山的陵墓,只选出陆家送出的陪葬一并移入萧令仪的陵墓。 常山的灵柩陆言已经移走了,陆琉虽然跟常山葬在一起,但是他们并不在同一室,他是主室、常山是副室,这是当初郑启定下的。陆希提醒过陆纳,不要让人打扰了常山的安宁,陆纳就命人封了常山的墓室,后来陆言上找陆纳,请他帮忙一起将常山灵柩移出,陆纳才命人将常山墓室打开,让陆言移了出去。陆言移坟的行动在陆希的默许下,进行的非常低调,也就几个大户人家知道,大部分人都不清楚。 萧令仪是有史记载以来,第一个以皇后礼下葬的公主,这个当然不是郑裕的好心,而是萧令仪的父亲前梁景帝对女儿的疼爱。景帝十八岁登基,六十三岁驾崩,一生顺遂无比,堪称一代明君,唯一的遗憾就是膝下荒凉,年近半百方得一女,爱如掌上明珠,真是捧在手里怕掉、含在嘴里怕化。景帝跟其妻陆皇后的陵墓早就修好了,景帝也过继了武帝为嗣,眼看着一切都安顿好了,朝堂也没什么事,他没事就开始忧心女儿了。 不仅早早的将女儿的嫁妆准备好,甚至连女儿的身后事都考虑到了,按着皇后的规格给女儿在自己的陵墓修建了一座陵墓。他这堪称的荒唐的举动不仅让朝臣反对,还让陆皇后哭笑不得,但是景帝执掌朝政多年积威甚重,年纪愈大性格就越喜怒不定,除了面对爱女和皇后,甚至连跟他处事多年的陆说都要偶尔被他责骂几句。而陆说也想自己儿子是汝南长公主的驸马,汝南的陵墓规格越高,对儿子来说也不差。他是肯定要附葬景帝的,即使如此那就干脆让儿子跟他在一起好了,所以两个老头在死前给儿子女儿连坟墓都造好了。 后来前梁覆灭,萧家一系尽数灭绝,陆琉每次想起岳父提前给阿仪造陵的举动,都不知道是不是该感慨岳父大人有先见之明。萧令仪薨逝后郑裕也没有太过难为陆家和陆皇后,照着梁景帝的遗愿,将萧令仪以皇后礼仪,横竖人家父母把什么都准备好了。萧令仪的陵墓是按照皇后的规格建造的,故她下葬后陵墓一直没有封死,等着陆琉下葬,要是封死了想挖开要比陆琉的陵墓还不容易,除非真炸了。 陆希选的三十日是一个大晴天,冬日的暖阳早早的就挂在了空中,陆希昨天晚上就没有睡好,一直迷迷糊糊的做了不少梦,等醒来后就忘了到底梦到了什么。等到了快天亮的时候,她就怎么都睡不着了,又怕吵醒高严也不敢翻身。 “不舒服?”高严让她让自己怀里靠了靠,手摸上她的额头。 “没有。”陆希更往高严怀里靠,“阿兄,你说耶耶跟阿娘见面会怎么样?” “开心?”高严实在无法想象,一个死了三十年,一个死了二十年的两人葬在一起后能有什么反应,这算生死同穴吗? 陆希轻笑了两声,“就算真有地府,耶耶跟阿娘也会投胎了吧?现在都该长大成人了。”陆希伸手搂着高严的腰,“阿兄,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的对不对?”陆希说。 “当然,我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高严许诺。 “嗯。” 高严给她拉了拉被子,“再睡一会吧,天还没亮。” “我睡不着了。阿兄,我们起来去打拳吧。”陆希和高严都有每天锻炼的习惯,只是陆希锻炼的方式多种多样,高严只有一种就是练武。 “好。”高严轻敲了下床头的玉罄,殿外等候的宫侍们立刻捧来了热水给两人梳洗。 等陆希打完了一套拳,清晨的太阳才开始升起,陆希看着那明亮的朝霞,“今天有个好天气。” 高严将外衣搭在妻子的脸上,“以后也不会差。”他见妻子心神不宁,“先进朝食,进完朝食我们就祭拜岳父如何?” “好。” 太极宫的清晨在高严没去上早朝前,都是非常安静的,只有高严夫妻两人,高严不管晨昏定省,他只知道子孙的存在都是来跟他争皎皎注意力的,所以他早上一向不许孩子们出现在太极宫。高岳已经成亲,高屾即将定亲,陆希为了不让两个儿媳妇不自在,就让儿子搬出太极宫住了,只留下高年年。公主和皇子不同,不成亲也不可能建造公主府,大臣们这次倒没人反对。 等两人进完朝食后,宫侍们奉上两人今日穿的衣服,高严是女婿,为岳父服丧原本就是最轻的缌麻,他又是帝皇之身,除了自己嫡亲长辈外,对其他人根本不需要服丧,去祭拜陆琉只需要腰间佩戴一根束带即可,即便是这样也代表了帝皇对臣子最大的荣宠,但高严还是让人做了缌麻丧服,他的理由光明正大,陆琉不仅是他的岳父,还是他的老师。陆希是出嫁女,要服齐衰,她看到宫侍备好的丧服时就红了眼眶,高严搂着她,无声的安慰着。 “阿娘。”等高严和陆希穿戴完毕,高岳、崔康平、高屾、高年年也来了,崔康平甚至还把是儿子也带来了,小东西满三个月了,眉眼也长开了些,粉嘟嘟的可爱极了,穿着白色的棉麻衣,吃饱喝足的正在奶娘怀里吹泡泡,陆希抱过小孙子摸了摸他的小手,“孩子还小,别冷到他了。” “不会冷的,我在里面给他穿了一件小棉袄。”崔康平说。 陆希点了点头,将孩子递还给乳母。 作为陆希的贴心小棉袄,高年年很快就注意到阿娘心情不好,她乖巧的偎依到了陆希怀里,陆希爱怜的抱了抱她,对高严说,“我们走吧。” 高严颔首,“好。” 陆纳昨天几乎一夜没睡,跟负责礼部的官员忙了整整一夜,才将各项事宜准备好,中护军高团也从昨晚开始做着各项保护帝后、太子、皇子等的安全工作,从郑启皇陵到梁景帝的皇陵的道路已经彻底清空,除了戴腰牌的军士和官员外,任何人不得擅入。 “陛下。”臣子们看到帝后辇车缓缓驶来,立刻放下上前行礼。大家看到高严穿的孝服时都吃了一惊,唯有陆纳一声不吭,高严身为帝皇能做到如此,叔父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陆希伤心的看着父亲大开的陵墓,三十五年了,耶耶等了三十五年才有今天。 待高严和陆希祭拜过陆琉后,众人开始移棺,陆琉的棺木一共七层,最外一层还是石棺,沉重非常,为了能顺利的移出这套棺木,工部的官员特地的运来了大型的吊车,用无数粗麻绳将灵柩绑住,一点点的往上抬。 听着吱吱嘎嘎的声音,陆希有些恍惚,高严伸手握住她的手,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两人双手相交,陆希对高严挑了挑嘴角表示自己没事。陆琉的灵柩被地吊车慢慢的运起,而后缓缓的左移,放上专门备好的车板上,再有数百名壮劳力拉着这灵柩缓慢向修陵走去。 陆言今天也来了,她神情复杂的看着父亲的灵柩从陵墓中移开,嘴角勾了勾,大母为了阿娘绝食了三天才让阿娘跟耶耶合葬,当初无论是阿娘、大母还是阿舅都没有想过今天的情景吧?难怪阿桓老说世事无常,须惜取眼前人,陆言低头涩涩的笑了。 阿劫也感慨的望着缓缓移动的车队,他对陆琉的记忆已经比较模糊了,可他看过不少祖翁留下的笔记,他写了无数怀念大母的赋词,有时候他会想要是前梁不覆灭,祖翁跟大母一定是最恩爱的夫妻,当然要是这样的话阿姑就绝对不可能嫁给姑父了,姑父也不可能今天登上帝位了。阿劫看着那个扶着阿姑的身影,低头轻叹一声,世事无常。 “年年。”高屾轻声叫着妹妹。 “阿兄?” “年年一会祖翁下葬后,你一定要陪在阿娘身边知道吗?”高屾低声吩咐道,他有点担心阿娘情绪失控。 “嗯。”高年年乖巧的点头。 “年年。”高岳叫着妹妹。 高年年仰头看着大哥,小脸粉润润的,高岳忍不住摸了摸她面颊,“年年,阿娘有跟你说过,她为什么暂时不要修建皇陵吗?” 高年年想了想,“阿娘说太劳民伤财了。” 高岳听了若有所思。 “阿兄?”高屾跟高年年同时不解的看着大哥。 “我再想阿娘是不是不想修皇陵。” “为什么?”高屾跟高年年困惑的问,他们很不理解,自古帝皇修陵不是很正常的事?耶耶跟阿娘怎么可能不修陵呢?不然他们葬在哪里? “劳民伤财。”高岳说。 “……”高屾和高年年一脸纠结看着高岳,他们一直以为这是阿娘打发文臣的借口。 “耶耶跟阿娘需要找借口来躲避文臣吗?”高岳嘴角一扯,耶耶一向是想做就做,连大伯都杀了,他还需要这件事上找借口?高岳怀疑父母就是不想修皇陵,而不是暂时不想。 “不会吧。”高屾呐呐道。 “再说吧,反正耶耶和阿娘年纪还轻。”高岳说。 高年年翘嘴,“那些大臣最讨厌了,明明耶耶、阿娘还很年轻,一定提起修皇陵什么的,真讨厌!阿兄,你要把他们都骂一顿。” 高岳轻轻摇头,爱怜的摸了摸妹妹的小揪揪,心中想着年年也不小了,比起父母的陵墓,更应该早点建的是她的公主府,阿娘说过不能离齐国公府太远,那就只能在现成府邸的基础上翻修了。 兄妹几人低声聊天着,车队一直不停的行驶着,一直到了正午时分才达到了景帝修陵。依然是由礼部、钦天监的官员引导众人行祭拜礼,让人将陆琉的灵柩抬入萧令仪的墓室内,而那扇原本并没有关死的墓室门在时隔三十五年后第一次被打开,这也是最后一次打开。 陆希看着被彻底封死的陵墓,她咬住了下唇,微微仰头。 “阿娘!”高年年上前抱住母亲,陆希的三个孩子从来没有见过陆琉,自然对陆琉的下葬没有多少凄悲之心,但他们很清楚母亲跟祖翁的感情,所以高年年一直在注意陆希。 高严和高岳、高屾都担忧的看着陆希,“阿娘没事。”陆希控制了下情绪,安慰的拍了拍女儿,又对丈夫儿子露出一个安抚的浅笑。 等上了辇车,高严对陆希说,“要哭就哭吧,这里没人。” 陆希靠在他肩头,“我没很伤心。”她低声道,“耶耶跟阿娘在一起了,应该开心才对。” 高严亲了亲她额头,“他们团聚了,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嗯。” 等高严和陆希回宫的时候,已经快三更了,承天门前朱雀大街已经清空,各府邸大门口都挂上了华灯,街道两旁的绿树上也系着各色的彩色锦缎。 “殿下。”负责元旦盛会大典的礼部官员看到辇车驶入承天门的时候,彻底松了一口气,忙迎了上去,“时辰差不多了。” 陆希和高严在路上已经换上了冕服、袆衣,站在承天门外迎接两人的百官跪迎两人入宫。 “点灯!”随着太常卿呼声,太极宫前一百八十一盏金枝银灯随即同时燃起,顿时夜幕灿若旭日初升,金光璀璨,照的人几乎睁不开眼。 高严紧紧的握着陆希的手,一步步的踏上承天门的阁楼。元旦盛会,陆希在出嫁前几乎每年都会参加,但那时候她只是旁观者,而她现在是——参与者。 “嘭——”当承天门响起了第一声爆竹声,这仿佛是一个信号一般,建康城各处的华灯由近及远的开始点亮,站在承天门往下俯视,整个长安城各处点起的华灯、燎火仿佛一条条蜿蜒壮丽的火龙,绵延不绝。 “陛下、皇后。”内侍恭敬的端着托盘朝两人走来,托盘上是一只制作精巧的天灯。 高严接过宫侍手中的火引,同陆希一起将天灯点燃,随着两人点燃的天灯冉冉升空,底下无数天灯也冉冉升起,犹如星河般将夜空照亮,华光溢彩,美不胜数。 “山呼——”太常卿浑厚响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高严拉着陆希的手走到栏杆前。 “万岁!”从承天门阁楼之下,每层皆站得满满的人群,随着这声“山呼”,皆跪地叩首行大礼,声音远远的传出,宫城外正在狂欢的百姓,顿时也纷纷跪地,“万岁!” “山呼——”太常卿的声音越叫越响。 “万岁!”众人再跪再叩首,呼声隆隆。 “再山呼!”太常卿的声音近乎吼叫了。 “万岁!万岁!万万岁!”底下附和的声音震耳欲聋。 “砰砰砰!”山呼万岁完毕,无数爆竹被同时点燃,爆竹声、锣鼓声,响彻云天。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片黑压压跪倒在地、不住磕头的百姓,口中仍不停的高呼“万岁”。 “呜——”闷闷的号角声响起,“咚!咚!咚!”随即是大鼓击打的声音,“轰隆隆——”地面隐隐震动起来,隆重的车队朝承天门驶来,为首是一辆装饰华贵、几乎快同承天门阁楼同高的象车,由十三人牵引而入,鼓吹奏乐。跟在象车是一辆由静室令驾驶的马驾车,两旁各有一名式道候驾车。马车后又是两名骑马的京口尉…… 此情此景,让陆希以为身处梦中,这种俾睨天下、生杀夺与的感觉,也就古代天子才有可能感受到了吧? “漂亮吗?”高严低头含笑望着妻子,高家登基后,元旦盛会还没有举办的如此隆重过。 “漂亮!”陆希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喜欢吗?”高严问,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喜欢!”要是没有她跟阿兄的这几年的苦心经营,他们哪里来这么多财力可以供得起如此奢侈的元旦盛会,当初接受前宋的时候,前宋的国库是空的。 “皎皎,这个天下是我们两个人的!”高严轻而坚定声音传来。 陆希仰头,抬眼就望入一双深邃的凤眸,里面有着她无比熟悉的情义,陆希抬头轻轻的抚摸上高严的眼角,“好!” 她再也不是三十五年前莫名其妙来到陌生朝代了陆希了,也不是二十三年那个父母双亡的孤女了,现在她有丈夫、有孩子,还有媳妇、孙子,如果耶耶、阿娘在天有灵也会放心的,当然爸爸、妈妈和哥哥也会放心她的……陆希仰头看着天上的星空,默默的为自己所有的亲人祈祷,她现在很幸福,所以大家也要都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这样是不行的投的手榴弹、谢谢养着乌龟的熊 投的霸王票 谢谢大家的留言订阅 玉堂这文到此正文已经结束了,下面都是番外,我会在章节上写明番外的主要内容,大家可以斟酌购买。开文迄今有八个月了,这本也是听风写的最久、最长的一篇文,字数快要一百万字了,可以说没有大家的支持,听风也不能坚持这么久,谢谢大家这八个月的陪伴 o(n_n)o 接下来我会先填旧坑,新文的话,还在考虑中,应该是明朝背景的文,不过到底是仿明朝还是真的明朝,还没有确定,开坑应该需要一段时间,有缘我们新文再见 ~\(≧▽≦)/~ 、 顺便请大家搜藏下听风的专栏吧,让我增加些作收,谢谢大家,听风的专栏: 点击此处进入专栏,然后再点收藏此作者 ^_^ 222两姐妹的谈话 陆希在高严在掌权后,就将陆言册封为宁国夫人,让陆家接她出来在陆家的家庙清修,在陆家家庙,没人拘着她,陆希宫里有什么赏赐,有陆家的就有她的,故她日子过得还是很悠闲的,只是陆言素日深居简出惯了,等闲也不轻易下山,平时的访客除了阿劫一家子、刘铁外,也就是陆大郎夫妻了。 陆言当皇后时,郑桓对这个小舅子爱屋及乌,不仅赐了他封地,还让当了主管盐铁的大农丞,官职不高,只是大农令的属官,但油水却很丰厚。旁人都知道他是陆皇后的弟弟,也没有人会难为他。陆大郎也知道自己不聪明,能轮上这个肥缺是因为姊夫的关系,所以为人处事都很低调,也不贪心,不该自己拿的他一分都不沾,偶尔吃点小亏他也不在乎,反正他也不缺钱,不说封邑就是陆言平日的赏赐就足够他一辈子吃喝不愁了,日子过得倒也安稳。等到了前宋覆灭,高家上位,他依然还是陆皇后的弟弟,大家都知道两代陆皇后只有这么一个同父的弟弟,齐国公是过继的,就更不可能有人难为他了。高家登基换了一大批官员,轮到陆大郎依然还是大农丞。 他一直感激陆言对自己的看顾,逢年过节总会让妻子入宫给陆言请安,等陆言出宫在陆家家庙清修后,他时常会带着小孙子小孙女陪陆言,陆家也不阻止。这些天建康沸沸扬扬的要让陆太傅跟汝南长公主合葬的事宜陆大郎也听说了,他对陆琉的感情一直很复杂,尤其是成年后对自己的身世有了一个完整的认识后就更复杂了,在听说陆希要让陆琉和萧令仪合葬后,他心里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日陆大郎准备再带着刚会走路的小孙女去看陆言的时候,陆大郎的妻子欲言又止的看着夫君。 “放心吧,我不会乱说话的。说了也是图增阿姊的烦恼罢了。”陆大郎道。 陆大郎的妻子松了一口气,“是啊,外头那些是是非非就不要让阿姊知道了。”她真怕丈夫又犯傻病。 陆大郎带着小孙女到陆氏家庙的时候,陆希一番常态的没有在佛堂念经,而是穿了一身正装在跟贴身侍从翻看着账册,“阿姊,你这是在做什么?”陆大郎惊讶的问,他很少见陆言翻看账册,陆言自清修之后,身上装束就越发清减,这样的品服大妆在郑宋覆灭后还是第一次。只是她现在再也不是袆衣,而是宁国夫人的正装。 “大郎你来了。”陆言看到阿弟脸上露出一个微笑,还将摇摇摆摆小丫头搂在了怀里。 “阿姊你这几天身体如何?我托人带了一些阿胶过来,阿姊你让人熬了做成果干就当零嘴吃好了。”陆大郎说,他知道阿姊不缺这点阿胶,不过这些是他的心意。 “好。”陆言含笑颔首,“大郎你帮我做件事如何?” “什么事?阿姊尽管吩咐。”陆大郎说。 陆言拉过阿弟对他弟弟的吩咐了几句,陆大郎惊讶的望着陆言,“阿姊——”他神色有些惊疑不定,阿姊怎么会想到这件事的? 陆言道:“这件事我也只能让你去做了。” “阿姊你放心,我一定会办好的。”陆大郎说。 陆言对他一笑,“我信你。” “夫人。”侍从进来道,“皇后娘娘派人来接你入宫。” 陆言对陆大郎说,“我先去宫里,你跟他们商量下,该用多少钱就用多少钱,不用替我节省。” “我知道。”陆大郎应了。 陆言由女官扶着上了马车,她身体微斜的靠在车窗上,看着外头一声不吭。 “夫人,您喝茶。”陆言的女官是陆言的伴读,只是她一辈子没有嫁人,始终跟着陆言,跟陆言早就情同姐妹,她担忧的看着陆言。 “放心吧,我没事。”陆言对女伴微笑,她闭了闭眼睛,无不自嘲的想到真是六十年风水轮流,当初阿姊受过的现在轮到她身上了。 宫里陆希正在太极宫跟高严一起看奏折,这会还远没有后世后宫不得干政的理论,再说这些文人没事就喜欢掉书袋,长长的几千上万字的奏折,可能只有几百字是正经内容,余下都是他们试图展现自己文采的笔墨。高严好歹也是陆琉的关门弟子,看这些奏折完全没问题,可每天这么多奏折看下来,他几乎就没休息的时间了,这点让高严很恼火,甚至几次在朝政之时骂臣子上奏折尽说废话。 还是陆希出了一个主意,让他命大臣们在奏折上贴黄写上奏折的要点,贴黄文字不许超过一千尽量简洁,才减轻了高严不少负担。陆希也是拣着重点的先放一旁,要是简单的就直接提笔处理了,她这些年也帮高严处理过不少公务,高严的字迹她早写熟了。不过这件事除了高严外,没有其他人知道,甚至崧崧和山山都不知道。 “皇后,宁国夫人来了。”宫侍在宫室外禀告道。 高严放下奏折,给陆希揉着她的脖子,“让太子妃陪你一起去见她吧。”陆言求见陆希,高严不可能陪着陆希,但也不放心妻子一人见陆言。 陆希笑道,“不用。她又不是洪水猛兽。再说阿平还刚出月子,别让她费心思了。”崔康平在两个月前给陆希和高严生下了他们第一个孙子,高家的嫡长孙。她见高严一脸不放心,摇头道:“放心吧,她不会跟我说什么的,就如——就如当年我一样。”陆希嘴角一扯,说她们矜持也好,虚伪也罢,她们从小的教育让她们永远不可能跟人恶言以待,当年陆言也不是不知道自己不愿意常山跟耶耶合葬,可自己还是在她面前选择了沉默,现在陆言也不可能会说反对的话。陆希沉吟,“她应该不是来阻止我让耶耶阿娘合葬的。” “那她来干什么?”高严问。 陆希想了好一会摇头道,“我不知道。”但以陆希对陆言的了解,她肯定不会是来阻止她的,不可能成功的事陆言是不会做的,“反正去了就知道了。”陆希对高严笑道,“也幸好阿娘是长公主,不然想让耶耶迁墓还真不是一件的容易的事。”自母系氏族完结后,华夏就进入了男权社会,只有妻子附葬丈夫,没有丈夫随妻子安葬的说法。要动也是动妻子的墓穴而不是丈夫,但是萧令仪不同,她是前梁公主,公主依附的不是夫权,而是皇权,公主是君、驸马是臣,故将陆琉挖出来葬至萧令仪身边也说得过去。 “就算你阿娘不是长公主,我会让他们在一起的。”高严说。 “当然。”陆希亲了亲他,“你答应过我的事就没有不做到的。” 高严眼底露出了笑意,搂着陆希正想亲下去,陆希捂着他的嘴说,“我要去见阿妩了。” 高严悻悻道:“她有什么好见的,让司漪打发走就是了。” 陆希瞪了他一眼,“她是我妹妹。” 高严沉默,皎皎跟陆言不像他跟高囧那样,可他也不认为皎皎跟陆言会有姐妹情深的一天。 “她姓陆。”陆希对高严道,“所以那时候她会让陛下册封山山为文山县子。”阿妩当皇后的时,对自己对崧崧、山山都很不错,陆希一直记在心里。她跟陆言早有默契,她们之间永远不可能做到她跟侯莹一样姐妹情深,但也不可能成为仇人,就当普通的亲戚一样走动也不错。 陆言到太极宫的时候,陆希已经在偏殿候着她了,“阿妩。” “阿姊。”陆言看着陆希,心中百味杂陈,她很想大声的质问陆希,为什么她要传出有关阿娘的流言,就为了汝南长公主能跟父亲合葬吗?可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坐吧。”陆希让人上了新茶,“这是新茶,你尝尝味道如何。” “好。”陆言低头轻啜了一口茶水,略带些鲜果的香味,“这茶叶似乎跟以前有些不同。” “对,这是我让人跟果树一起种出来的茶叶。”陆希说。 “难怪我尝着有些鲜果的香味。”陆言道。 姐妹两人叙旧了一会,就陷入了一片让人尴尬的沉默,也不知道几曾何时,她们之间的话是越来越少了,陆言放下茶盏,“阿姊,我这次是想来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陆希问。 “我想——我想等父亲的灵柩移走后,让阿娘跟大母合葬。”陆言咬了咬牙说,不然阿娘一个人孤零零留在那里太可怜了,阿舅又不喜欢阿娘,还不如让阿娘跟大母葬在一起,那里还有阿姐呢。陆言当了皇后后,就把侯莹移到了崔太后当时已经修建好的陵墓里。 “修陵的工程过于浩大,我跟陛下都不准备大肆修陵。”陆希说,让她出钱为常山和崔氏修陵?她脑残吗? “费用我可以自己来。”陆言说,她不缺钱,她自己有封邑,加上郑启、郑桓还有崔太后的补贴,陆言可以算是建康数一数二的富婆。 陆希没答应,但也没有反对,“你自己掂量着看吧。” “好。”只要陆希不反对陆言就满足了。 陆言走后,陆希把这件事跟高严说了,高严随口道:“她自己愿意折腾就折腾。”一个前朝的公主,一个前朝的皇后,谁会去在意?高严顿了顿,“皎皎,要不我让陆家把常山除名?” “不用。”陆希摇头,她嘴角微弯,“把常山除名又如何?她还是跟耶耶生了阿妩,她生前还是陆家的夫人,我还给她守过孝呢。” “对不起。”高严歉然的看着陆希,那时候他太没用了,让皎皎受委屈了。 “阿兄你有什么好抱歉的?”陆希笑道,“我早不在意了。再说我是有后福呢,谁能跟我一样,找了一个这么好的夫君。”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何必用她来影响自己今后的生活呢?她只要自己过得好就好了,天底下谁能她一样幸福?有把自己当成一切的丈夫,儿孙双全,现在连孙子都有了,光去想着前尘往事有什么意义?她坚持让爹娘合葬也是为了完成爹娘生前的遗愿,她想耶耶和阿娘一定很想跟祖翁、大母、外祖翁和外大母团聚,那才是他们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高严听得陆希夸自己不由心花怒放,搂着妻子道,“既然知道我是好夫君就不要老是管着那块小粘糕了,她都该嫁人了!” “谁说的,年年还小。”陆希立刻反驳,她家小乖乖还小呢。 “那孙子呢?”高严现在最怕的就是皎皎对孙子产生兴趣了,好容易儿女都长大了,万一皎皎兴起养孙子孙女怎么办? “我哪有这么想不开?”陆希撇嘴,“孩子跟父母待在一起才好。”她生崧崧的时候,没舍得让崧崧给高威养,现在她也不会让儿媳妇让出自己的儿子。再说自己孩子那是自己生的没法子,现在好容易等孩子们差不多都长大了,她正想好好享受未来的两人世界,干嘛想不开平白增加自己负担?她跟阿兄现在多好,换了现代他们有孙子的时候,都要五十多六十了,开始进入老年期了,可他们现在还在青年期最后的尾巴呢。 高严听到妻子肯定话,心里松了一口气,舒爽道:“皎皎,我明天带你去骑马。” “崧崧又要哭了。”陆希失笑,每次高严把公事丢给儿子的时候,崧崧就很郁闷。 “他年纪轻轻,正是需要锻炼的时候。”高严给自己找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陆希含笑望着高严,高严低头抵上她的额头,两人脉脉对视。 陆希为父亲迁坟的事请钦天监选择良成吉日,同时她要暗暗庆幸,幸好当时父亲下葬时,郑启是以诸侯礼下葬的,棺木足有六层,最里面一层是金丝楠木,最外面是石头棺椁,肯定不会腐朽。要是寻常人家二十年过去,棺材估计都烂了。同时陆言也让陆大郎请了人翻修崔太后的陵墓,她不像陆希可以动用国家力量,只能算是草草修建,她也请钦天监选择迁棺材的吉日。 陆希在听说陆大郎和刘铁在帮陆言做件事的时候,心里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因为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陆大郎这个名字了,久到她已经完全忘了这人,却不想他居然还在,不过陆希也没说什么,她跟陆言也就那样了,更别说那个她完全不承认的所谓的弟弟了。 “大娘子,陆大郎目前还是大农丞,主管盐铁。”司漪说着陆大郎的职位,同时看着陆希的脸色,对陆大郎的处置是底下官员私自动手的,并没有告知陆希。以陆希的身份,司漪并不认为陆希会去为难陆大郎,但要想陆言在时那么提拔他也不大可能。 “哦,他要是有那个本事就继续当好了。”陆希淡淡的说。 司漪听陆希这么一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是以后把陆大郎当成一个完全陌生人就行了,“大娘子,你看钦天监选了好几个日子,你觉得那个比较合适?” 陆希低头看着那些日子,大部分都是夏秋两季,她觉得挖坟这种事还是冬天比较好,夏天总觉得太热了,“就选十二月三十日吧。”陆希说,第二天就是元旦,正好是新的开始。 “好。”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肉肉投的霸王票 谢谢大家的订阅留言 o(n_n)o 221挖坟(三) 阳春二月,在吴郡冬季的严寒已经褪去,四野春意盎然,天气清朗,正是郊游的好天气,同时这时节也进入清明情节,这也是汉族一年中两次墓祭中的春祭开始之时,上至帝皇将相、下至平民走卒家庭,都会在这段时间祭拜家中先祖。 这段时节吴郡郊外游人如织,到处都有游人踏青,有些脑子灵活的小贩都会挑着担子选一处风景优美处做些热食提供给游客,孙老三也是其中之一,他这段时间总会带着自己的老伴、孙女摆开自己的小摊做自己最拿手的小汤包,今天也不例外。孙老三跟着老板两人擀了大半天的面皮,正在包小汤包,却发现自己孙女心不在焉的生火,脑袋一直往外探,跟老伴对视了一眼,两人摇头叹气,继续低头包着包子,这第一笼是要给贵客吃的,故他包的格外的精心。 “袁郎君你来了!”孙大娘在第三十八次往外探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身影,不由兴奋的起身迎了出去,清秀白嫩的小脸上尽是欢喜的笑意。 “袁郎君。”孙老三跟老板也站了起来,略显局促的搓着手。 “孙翁、武媪、大娘。”来者是一名丰神如玉的青衫男子,他对三人如沐春风的微笑,这男子看起来约有二十多岁,容貌俊美之极,青衫本是贱色,男子身上也并无任何贵重配饰,最普通不过的庶民装扮,可这男子让人一见就不由自主的屏息敛气。 “袁郎君。”孙老三恭敬的行礼,这位郎君这五天几乎天天来他们这小食肆,孙老三当了一辈子小摊贩,阅人无数,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认出这男子身份绝对不凡,这几天相处下来更是确定自己的判断完全正确,给他做汤包的时候他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 “袁郎君你喝茶。”孙大娘从男子的侍从手中接过男子的茶具给他泡了一壶清茶。 “大娘泡茶的手艺越来越不错了。”袁敞接过茶盏轻啜了一口,含笑夸着羞涩的小女孩。 “袁郎君过奖。”孙大娘含羞带怯的看着俊美得不似凡人的男子,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俊美的男子呢。 “袁郎君,您的汤包蒸好了,您先慢用。”孙老三给袁敞做的汤包从各色原料到处置食材的工具,甚至是蒸包子的蒸笼都是袁家派人送来的,不说食材就是那些器具样样都是精品,那些人说了,全赏给他了,孙老三能不激动吗? “劳烦孙翁了。”袁敞道谢。 蒸笼的松针上整齐的摆放上十个皮薄如纸、晶莹剔透的小汤包,每个汤包中心就有三十个细巧均匀褶皱,剔透的皮料下还蕴着轻轻晃动的汤汁,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开。袁敞也没有让人伺候,而是自己挟了一个小汤包在汤勺里,用箸将皮挑拨了,等汤汁流到食柶里,他等汤汁略凉后,先把汤汁喝下,而后在不紧不慢的吃着肉馅的汤包,这肉馅是用最新鲜的河虾仁做出来的,鲜美至极,根本不用加任何佐料,袁敞吃的很是享受。 孙大娘在一旁看得也很享受,美男子吃饭都是那么优雅动人。阿翁和大母老说她跟袁郎君身份天渊之别,让她别瞎想,真是的!她哪有瞎想了,就是看看美男子也不行吗?孙大娘嘟了嘟小嘴。 这时又有人来食肆用餐,孙大娘下意识的起身迎去,抬头她就愣住了,这次来食肆的约有十来人,为首是一名黑衣男子和一名全身罩着羃离的女郎,那名黑衣男子容貌竟然比袁郎君还要俊美上几分,孙大娘不由看呆了。 而袁敞看到进来的那对男女的时候也愣了愣,立刻起身。 “表哥,你好悠闲。”带着羃离的女郎对着袁敞轻轻笑道,声音柔软清悦。 好好听的声音,孙大娘目光移到了女子身上。 “二郎、阿妹,你们怎么来了?”袁敞惊讶的问,他们这是微服出宫? 陆希拉了拉高严,高严伸手给陆希去掉了羃离,陆希对袁敞笑道:“我在家里有点闷,就出来散散心。” 孙大娘偷偷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好美的女郎啊!美郎君再也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了,她开始专注的欣赏着美人。而那黑衣男子朝孙大娘望了一眼,神色冰冷,孙大娘下意识的倒退几步,脸色都变白了。 陆希抬头看了看高严,心里哭笑不得,这人连个小姑娘都要计较。 高严无辜的回视陆希,他可什么都没做,他扶着妻子坐下。修陵翻修完毕,各项事宜也准备的差不多了,眼看皎皎多年的愿望快要达成了,可皎皎似乎一点都不开心,还时常一个人发呆,高严不知道妻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正好听到小粘糕嘟哝阿娘现在整天都待在宫里,都不能出门,好可怜,他就把国事丢给两个儿子,带着妻子出来散心了。果然一出门皎皎心情就好了很多。陆希开心,高严就开心,当然要是能不遇上袁敞他就更开心。 袁敞坐在了两人下方,又让孙老三端上了一碟汤包,“阿妹,这汤包很不错,你尝尝。” “好。”陆希接过袁敞递来的食物,给自己挟了一个,又给高严挟了一个。 袁敞的举动让后面伺候的内侍脸色微变,想上前阻止,但看着高严跟袁敞若无其事的神色,又默默的退下了。 陆希见被赶到灶下烧火的老翁,还有战战兢兢伺候在一旁老妪和女郎,她偏头对侍从吩咐了几句。侍从让人竖起了几扇屏风,才茅屋中划出一块地方,这样孙老三还能继续做生意。 “怎么样?”袁敞等陆希吃完一个包子后笑盈盈的问。 “不错。”陆希漱了口,用绢帕按了按嘴角,她是用过早饭来的,她叫过孙老三的老伴和孙大娘,语气柔和的问着她们每天什么时辰起来干活、在这茅草棚里干了多少年了、这里一样的小摊贩多不多……许多袁敞甚至想都没有想过的问题,他困惑的望向高严,皎皎这是干什么? 高严很酷的回了他一个冷厉的眼神。 原来他也不知道,袁敞悠然给自己再倒了一杯茶,话说还是新茶口感最好。 高严也给妻子倒了一杯茶,陆希抬头对他一笑,又问孙老三的老伴,“阿媪,你们在这茅草棚里做了也有二十多年了,怎么不想着翻修下这茅屋呢?” “娘子,我们也想把这烂屋翻修下,好歹能遮风挡雨的,可实在凑不出铜钱来。”武媪笑着说,“家里的房子还没翻修呢。”也亏得自己老伴有一手好手艺,不然家里温饱都不足。 陆希微微颔首,江南不比北地地广人稀,这里的良田几乎全被豪门大户给占用了,寻常庶民能有上三四亩良田的已属于富户了,官宦阶层又能免税,越显赫的家族占据的土地就越多,不说旁家就是陆氏,她这些年生活能这么富裕,也跟陆家占有了大量良田有关。可现在阿兄当了皇帝,对这个现象就有点看不惯了,陆希心中暗忖,果然是屁股决定脑袋啊。 “皎皎,你想重新丈量土地?”袁敞见陆希一脸若有所思,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当然不是。”陆希否决,历朝历代哪个皇帝都想跟士族豪强抢土地,但现在还远远不到时候,而且暂时也没有必要。 袁敞松了一口气,他不是不赞同收回土地,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陆希看着离食肆不远处的一个码头,“自从开了这漕河后,这里到也热闹许多了。” “不错。”袁敞虽然对前宋的末帝不是太欣赏,但是不可否认,他开通漕河还是有功绩的。 “阿兄、表哥,你们说弄个特区如何?”陆希问。 “特区?”高严和袁敞两人面面相觑,不理解什么叫特区? “就是如果想要推行一个以前从来没有有人做过的政策,不确定这个政策是否可行,就划定一个区域实验性的推广,如果这个地方成功了,就慢慢扩大到其他地方,要是不成功就立刻停止。”陆希说。 袁敞饶有兴致道:“这个法子到底挺有意思的,皎皎你想要在吴郡做什么?” 高严听他叫的亲昵,冷着脸瞪他,袁敞全然无视。 陆希抬头看着高严,高严对她鼓励的一笑,陆希才道:“我想扶植下吴郡的商业。” “商人?”高严和袁敞皆是一愣,他们都没有想到陆希会想到商人身上,自古农为本、商为末,高严和袁敞出身豪门,自小衣食无忧,从来没有把商人放在眼里过。 “也算商人吧。”陆希发愁的皱了皱眉头,这个想法她有了好久了,但只是一个大概的想法,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 高严笑着搂着她亲了亲,“不急,慢慢说。” “嗯。”陆希靠在高严怀里,详细跟他们解释着自己想法,“阿兄、表哥,漕河一开通就几乎将南北都链接起来了,以后南北两地运货要方便许多,吴郡也是漕河的关口,又是富庶之地,我想用不了几年,来这里的商人就会越来越多。你们看现在这码头附近不就已经起了很多食肆、茶肆吗?将来可能还会更多,我想再弄一个类似东西市一样的坊市,划一片地方盖些简易的小楼,然后出租,一开始可以降低租金、不收税,等三年或者是五年后,先开始收税。” “当然这个只是一个方面,还有其他措施,比如说吴郡不是有淡水珍珠吗?天津那边有海水珍珠,这两个地方都在漕河上,可以让一些商人上漕河,将两地的物资互通有无。现在玻璃瓶烧制也越来越多了,这边还有荒凉的小山丘,可以让人去山上种果树,然后把果子做成罐头运到北方,这样北方冬天也不用愁没蔬菜水果吃了……” “这样也不是扶植商业,只能算是不抑商?”陆希说,其实自古盐税和商税都是重税,但是中原这些年战乱不断,商业不是很发达,基本都是庄园式经济,一切生活必需品都是从自己庄园出产,尤其北方更是,直到这几年才稍稍恢复了些,加上南北大运河也开通了,陆希动了发展商业的想法,种粮可以填报肚子,经商可以让人富裕,只有人民富裕了,国家才会安定。 袁敞听得有趣,让人磨了墨将陆希的话都记了下来,“挺有意思,回去可以跟人商量商量。” “嗯。”陆希点头,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接下来的事就不归她来管了,她相信大兴的官员和那些商人会比她做的更好,等过段时间要是商业继续发展了,她还可以办银行、发行纸币呢,唔,这些回去都要先记下来,要是她等不到可以让崧崧去弄。 三人说话间食肆里的人也开始多了起来,这间食肆并不大,陆希等人占据了一半,客人们坐在另一半,众人看到那个屏风都习惯了,袁敞前几日来的时候也都是架起屏风的。 “哎,你听说陆家的事了吗?” “听说陆太傅和汝南长公主的牌位都流血泪了?” “我听说是陵墓前的墓碑都流血泪了,据说陆皇后看到父亲墓碑流血泪,都哭晕过去了。” “说起来陆太傅跟汝南长公主是原配结发夫妻,想要合葬在一起也是理所当然的。” “是啊,当初陆太傅跟汝南长公主多般配啊,玉璧明珠啊!可惜好人命不长。” “最可怜的是陆皇后,当初常山长公主的脾气——啧啧!” “是啊,陆皇后人这么好,没出嫁的时候就免费租耕牛给我们,就跟当初汝南长公主一样。” “我还听人讲过当年常山长公主当年还无故鞭打过良民,陆家还代她去给人赔礼了。” “可不是!陆家的几位主人都很好,当初陆太尉、陆镇军、袁夫人,现在的陆皇后,果然是好人有好报啊!” “原本原配夫妻合葬都是天经地义的,常山长公主她又无嗣,现在的齐国公可是汝南长公主的孙子!” “对啊!” …… 而同样的谈话内容,在建康各个食肆、茶肆也有,几乎绝大部分都认为陆太傅应该跟汝南长公主合葬,而不是和常山长公主葬在一起。当然这也是有原因的,主要是今年元月,肃太子的前妻前宋乐平公主薨逝,陆皇后让她葬在了其父的齐陵,郑启的齐陵并没有附葬太多臣子和妃嫔,唯二的公主就是常山和乐平。 是故已经死了快二十年的常山再次被提起,同时提起的还有常山的各种事迹,比如说她逼着太常音声人净身、比如说她无故打杀侍从和宫女、比如说她薨逝后还陪葬了无数人,甚至比郑启死后陪葬的人数还多……种种的种种,让很多老人回忆起当初常山在时的各种飞扬跋扈,还有陆太傅、汝南长公主各种体恤老弱的举动,总让唏嘘不已。加上陆太傅墓碑已经连续二十天血泪,和陆太傅死前给好友的手信中提及的想要跟原配合葬的愿望,让富有幻想力的民众脑补了各种陆太傅、汝南长公主、常山长公主之间的虐恋情深,众人都希望有情人能生死同穴。 陆希安静的听着这些言论,神色平静。 袁敞倒是摇着羽扇扇着。 陆希说:“阿兄,我们回去吧。” “好。”高严给她戴好长长的羃离,陆希偏头问袁敞,“表哥,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不了。”袁敞含笑摇头,要是现在高严不是皇帝,他一定要膈应他,可现在身份不同,虎须也不能老是去挑拨啊。 马车上,高严对陆希说,“我以为你会不忍心。”毕竟皎皎跟陆言关系一向不错。 陆希嘴角一晒,“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些流言都是陆家的手笔,高严也让人拖动了下,他还以为皎皎会反对,一直没说。 “再说这些言论又没有诋毁常山。”传出去的都是事实,外人会传成什么样子就不归她来管了。她才不在乎家丑不可外扬呢!陆家有阿兄、有她在一天,谁敢说陆家的流言?而且在陆希心目中常山就是一个死皮赖脸破坏自己父母幸福的、恶毒脑残小三,是陆家的耻辱。她知道她这个想法很无理,不过陆希对自己人和对外人一向是双重标准。 “你开心就好。” 开心?她怎么可能开心呢?父亲被常山霸着足有二十年,要不是她能活,要不是阿兄能登上帝位,她说不定最后只能去盗墓!不过这些话陆希不可能跟任何人说,“我想耶耶跟阿娘也会很开心的。”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快了。”高严摸了摸陆希的头发,“皎皎,你真不想修陵?”高威的陵墓修好了,就轮到高严了,照着高严的想法就是他一定要跟皎皎同年同月同日死的,那么他们就葬也葬在一起了,就弄个大一点的棺材,但是陆希却吞吞吐吐的说想要火葬。 “阿兄,你想等我们死后以后被人盗墓,棺材挖开、暴尸荒野吗?”陆希抬眼望着高严,心里暗忖他可没少干过这种事吧? “……我是为了军费。”高严理直气壮,不过想想皎皎说的也对,万一哪天他也别人挖了呢? “而且就算我们不被人盗墓,说不定等千年之后,我们的陵墓也会被人挖开让旁人去参观,说不定我们的尸身都会被人放在大庭广众下让人随便看。”陆希想着后世考古出来的那些什么古尸会轮到自己身上,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与其这样还不如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的,“修陵也太劳民伤财了,我想种一片树林就够了。”陆希顿了顿,“阿兄,你要是想修陵,那就修吧,但是我想火葬……” “你想如何就如何。”高严洒脱一笑,身为武将早就做好了随时命丧战场、死无全尸的准备,既然皎皎要火葬那就火葬,至于那些陵墓他本来就不在乎,人死了就死了,怎么可能死后跟生前一样? “阿兄,你真好。”陆希亲了高严一口,她上上辈子一定修了很多善事,才会让她找到这样的夫君。 “女君,宁国夫人派人送帖来,说想求见女君。”春暄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宁国夫人就是陆言,高严当太子后,陆希就册封了陆言为宁国夫人,让陆言在陆家家庙修行。 “阿妩?”陆希接过陆言派人的请柬,不用想就知道她一定是为了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合葬的事来的,“我知道了。” “要是不想见就不见。”高严对陆希说。 “没关系。”陆希对他一笑,这种事又逃避不掉,再说她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就如当初阿妩明知道耶耶不愿意跟常山合葬,可她还是默认了他们两人的合葬,她们两姐妹在这件事的上无关对错,只是各人站立场角度不同罢了,这件事她们之间的矛盾是永远不可能调和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其实想220完结的,现在看来估计要222完结了。。。o(╯□╰)o 226当时年纪还小(下) 一更刚过四点,宵禁的暮鼓已敲响,各坊市的大门紧闭,街上空荡荡的,间或有更夫瑟缩提着灯笼,敲着梆子报更的身影,更夫有气无力的报更声,显得建康城越发的寂静。巡街的兵丁们顶着寒风在建康城巡逻。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众人大惊,连忙侧身回避。 “这么晚还能出门,他们是哪家的?连着好几天了,怎么都没人管?”一名巡街的兵丁惊讶的问。 “谁敢管?”小头目斜了下属们一眼,“这么晚还能得了圣上的手谕骑马出城,我们大宋朝能有几家?”他下巴微微一抬,指着不远处一户大门正对大街,其偏门、侧门已经打开,不断有人进出的豪宅道:“看到门口的双戟没?” “难怪!原来是陆家!”众人看到门口插着双戟,顿时恍然,陆家可是历经几朝的显贵豪门、皇亲国戚了,难怪有此等特权。 “话说这陆家是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晚还出动这么多人?”另一名兵丁问,“这几天白天也是,整天有人在各坊间找人,连禁军都出动了。”在建康城里找人哪有这么容易,禁卫军都出动了两万了,还是一无所获,若不是这些天陛下跟太子好好的,大家都要怀疑宫里出了什么大事。 “管着多干什么?这大户人家的事多着呢!”小头目打了一个喷嚏,还是早点巡视完,回去喝壶热酒。 “也是。”这些兵丁几乎都是目不识丁之人,可能在京城巡街的,哪个不是人精?看这架势也知道是出大事了。 而城门口守城的军士,一早接到了宫中急令,一骨碌的从城墙旁的小屋滚出来冒着寒风,将城门飞快的放下,重重的城门才落地,一队骑士就疾驰而过,军士等骑士离开后,再次关上城门。 “你说闹了这么多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等回到生着火盆的小屋后,两个小兵一边热着酒,一边闲聊道。 “是陆家丢了孩子吧。”一人拣了几颗花生吃。 “哪个孩子?”另一人下意识的问。 “还能是哪个孩子?如果是小的那位,现在建康城早翻天了!”那人丢了一颗花生入嘴。 “是萧家那位生的?”另一个人轻声的问。 那人点头。 另一人叹气,“可怜那——”萧家的子孙去年都死绝了,今年轮到外孙女了。 “算了吧。”那人嗤笑一声,“这种世家小娘子一出生就是金尊玉贵,人家身上一件衣服说不定就抵得上我们几年的度用了,可怜?人家哪里需要我们来可怜?外面那些被饿死的孩子都可怜不过来。” 另一人点头,“这倒是,我们算什么?那些金枝玉叶哪里需要我们来可怜。”人家生下来就享他们一辈子都享不到的福气,他打了一个哈欠,“还有半个时辰就该换班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是啊。” 冬季的夜里格外的寒冷,也格外容易让人熟睡,尤其是在没有任何娱乐措施的偏院乡下。高严晚上又打了一套拳法后,用冷水冲洗了□体后,就休息了。这套拳法还是他没被高威赶来农庄前跟着高威的侍卫学的,要不是他天天连拳法,他也差不多那废物,所以高严被赶来农庄后,也一天练习两次坚持不懈,他能上山打猎也得宜于他天天打拳的功效。高严回到了自己房里,陆希已经睡着了,她年纪还小,晚上早早的就睡了,高严也没吵醒她,轻手轻脚的掀开自己的被子躺下,刚合上眼睛。 “咚咚——咚咚——”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响亮。 “谁啊?”老鲁不情愿的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穿好衣服,裹着厚衣去开门,一开门他原本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神一下子亮了,“你们是谁!”门口站满了骑着骏马的骑士,骑士手中握着的火把将漆黑的夜空都映亮了。老鲁眼睛眯了眯,大宋马匹属于官家财产,可不是光有钱能有买到的,更别说这些骑士一看就是训练有素强兵悍将,放眼整个大宋,家里能拉出这么一队骑士,寥寥无几。 骑士策马移动了下,一名穿着貂裘斗篷的男子从马上翻身而下朝他走来,“敢问这位老翁,贵府五日之前是否收留了一名三岁的女童?”男子的斗篷还连着帽子,过分宽大帽子将男子的脸遮住了大半,仅露出半个形状完美的下颚,声音清雅中带着焦急,看起来同那些骑士格格不入。 “你们——”老鲁有些惊疑不定的打量着那名男子。 那男子将斗篷帽子拨下,露出了让老鲁感觉有些眼熟的俊美容貌,他对着老鲁和声道,“老翁,你们收留的孩子有可能是某的女儿。”说话间陆琉脸上焦急的神色已经止不住了,这些天城里城外他已经找了无数家了,但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五天了……已经五天了,陆琉眼底忍不住露出了绝望,皎皎你到底在哪里? 老鲁这才恍然,难怪他觉得这位郎君容貌有些眼熟,皎皎小娘子长得不是有点像他吗?“你是皎皎小娘子的父亲?”这郎君长得可真出色,就是看起来似乎脸色不太好,眼底发青、嘴唇都爆皮了。 “皎皎?”陆琉浑身一震,上前抓住了老鲁,“皎皎?你们真的收留皎皎了?”陆琉激动的甚至眼睛都红了,找了五天,几乎所有人都劝自己放弃,说皎皎找不到了,可陆琉还是提着一口气坚持着,他一定要找到皎皎,不然他怎么对得起阿仪?怎么对得起姑姑、姑父? “敢问这位郎君贵姓?”老鲁问着陆琉,“我家少主人是中护军高大人之子。” “高威的孩子?”陆琉一怔,他听说了城外有人来打听女孩子走失的事,就入宫请了圣旨急急赶来了,却没想是高威的儿子救了皎皎。 老鲁见来人居然若无其事的直呼自家郎君之名,大吃一惊,这位郎君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比起自家郎君小太多了,可他还能直呼其名,显然身份在郎君之上,他猜到皎皎小娘子身世不凡,却不想她的家世居然如此显赫。 陆琉正想入内找女儿,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陆琉和老鲁寻声望去,又见一队骑兵出现,为首一玄衣人马尚未完全停下就翻身下马,“乞奴。” 老鲁看到那玄衣人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太子殿下。”郑启是高家的女婿,老鲁借着高严的光,见过郑启一次,郑启本身又是出众之人,让人一眼就记住了。 郑启是接到下人回报后赶来的,乞奴已经五天没有好好休息了,一直在外面奔波,郑启知道他现在根本不想见自己,可还是放心不下他。郑启想到自己妹妹作出的蠢事,他就忍不住想把她关在屋里一辈子别出门。看到老鲁,郑启眉头一皱,“多奴呢?”多奴是高严的小名,这个小名很明确表示了高威对儿子的看法,所以高丽华很少叫高严小名。 陆琉直接大步往农庄内走去,“皎皎?皎皎你在哪里?耶耶来了!” 陆希睡眠一向很好,睡着后很少能被惊醒,而高严在陆琉敲门的那一刻就惊醒了,再听到陆琉叫女儿的时候,他警醒的翻身,第一反应是要把皎皎藏起来,但是还没有等他有什么动作,睡的很香的陆希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醒来,含糊的叫道:“耶耶?”她好像听到耶耶的声音了,是做梦吗? 高严听着陆希嘴里叫父亲,身体僵直了,想要抱陆希的手也停顿在了半空中,果然她也有不得已才陪着他的吗? 农庄里根本没有几间房屋,陆琉很快就锁定了高严的房屋,他也顾不上礼貌,直接推门而入,陆家的家丁急急的跟在陆琉身后。高严的房里黑漆漆的一片,但是借着家丁手中的火把,陆琉第一眼就见到了那个慢吞吞的从床上竖起来、揉着眼睛的小身影,“皎皎——”陆琉跌跌撞撞的上前,将失而复得的珍宝紧紧的搂在怀里,头埋在女儿的发间,泪水不自觉的流出,“皎皎——” “耶耶?”陆希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耶耶!”她小手把住了陆琉的腰,“皎皎好想你!” “皎皎——对不起!都是耶耶不好!”陆琉手颤抖的抚摸着女儿暖呼呼的小脸,“宝宝,耶耶的皎皎——” 郑启看到被找到的小丫头,心里彻底的松了一口气,幸好没事,不然乞奴也不知道会怎么伤心。见这对父女抱着一起哭,他上前道:“乞奴,先带皎皎回去吧,袁夫人还在府里等着。” 陆琉这才发现女儿还穿着单衣,而卧房的大门敞开,他慌忙脱下斗篷把宝贝裹住,“皎皎,我们回家看大母。”说着就要抱女儿。 但是陆希小身子一扭,一把抓住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高严,“阿兄,皎皎要阿兄!” “阿兄?”陆琉这才注意到女儿身边有个漂亮的小男娃,“皎皎这是谁?”他错愕的问。 “阿兄!”陆希坚定的揪着高严的衣服寸步不离,这些天她算是看清了高严在高家的地位,太子妃的嫡亲弟弟就住这个鬼地方?别说高严这些天对自己这么好,就光是凭借他救了自己,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这么虐待! 高严原本僵直的身体渐渐的放松了下来,他不由紧紧的搂住了怀里的小娃娃,皎皎没有不要他,他不会跟皎皎分开的,除了皎皎他都谁不要!高严心里想到。 “唔……”低低的声音响起,高严蓦地睁开了眼睛,眼前昏暗暗的一片,他下意识的伸手抚摸着怀里熟悉的娇躯。 陆希皱着眉头,嘴里发出了几声模糊的抗议,身体不舒服的动了动,但是眼睛还是没睁开。 高严这才发现他把妻子抱的太紧了,他放松了手下的力气,但依然舍不得放开妻子,“皎皎——” “阿兄?”陆希努力的要睁开眼睛,但是眼皮依然想黏住一样,好困。 “没事,你睡吧。”高严亲了亲她眼皮,“我就是做梦梦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事了。” 听高严这么说陆希睡意略减,“阿兄,那时候要是没有你,我说不定都活不下去了。”回想起往事,陆希感慨万千。 高严笑了笑,“如果没有你,我也早死了。”如果没有皎皎那时候坚持让先生把他一起带走,再让先生收他为徒,他早就被高威丢到战场上死的不明不白了吧。 “所以一切都过去了。”陆希喃喃道。 “对,一切都过去了。”高严顺着陆希的长发,他们再也不是三十年前完全无能力保护自己的孩子了。 225当时年纪还小(中) “高—严—”高严坐在床上,一字一顿的说道。 陆希坐在高严对面,身上穿着高严改小的衣服,整个人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高—严—”一字一顿的重复,这个游戏她常陪耶耶、大母玩,这是作为一个讨喜萝莉的必修课。不过耶耶、大母经常教着教着就对着她发呆,让陆希很无奈,想学说话都没人教。 高严凤眸漾出了浅浅的笑纹,“皎—皎—” “皎—皎—”陆希指了指自己。 高严满意的端起一碗奶粥,“粥—”高严第一次发现,他居然还能为人师表。 小丫头舒服的靠在高严腿上,嘴张着,理所当然的享受着高严的伺候,等喂完饭,她晃着脚要下床。 “怎么了?”高严问。 “散步消食。”陆希说。 高严见粉嘟嘟的小娃娃一脸正经的告诉自己饭后散步有利于身体健康,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弯腰给她穿上套上厚厚的小皮袄后,牵着她的手在农庄里走,“皎皎,想不想抓雀儿玩?” “雀儿?”陆希重复一遍发音。 “雀儿。”高严用树枝在雪地上划了一个简洁的小鸟图案,“雀儿。” 陆希恍然,再次重复了一遍。 高严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皎皎不是不会说话,而是没人教,有人教她就学的很快,高严纳闷,皎皎看起来就是富户家养出来的小娘子,怎么没人教说话呢?“等天气缓和些,我们就能上山了,山上有很多好玩的小动物,你喜欢我们都可以抓……”高严一边拿出一把米扫在地上,一面给陆希说着怎么抓雀儿。 陆希兴致勃勃的看着高严设置各种机关,还不时的发出几个单音节字附和着,她从小就听人冬天抓鸟,但从来没见识过真人抓鸟。 老鲁一家子不可置信的看着高严牵着陆希的手在农庄里遛弯,一圈圈的转着,无论遇到什么东西,高严都会指着那东西说出它的名字,再让陆希重复。 “真是见鬼了。”大鲁喃喃道,照顾了二少君三年,第一次见他居然连续五天都待在家里,还有耐心陪一个小娃娃玩,他长这么大说过的话都没有今天一天多吧?大鲁的儿子跟高严差不多年纪,鲁家也比较同情二少君,但还是从小教导孩子离高严远一点,毕竟五毒俱全毒子的名声不是任何人可以看破的,而大鲁更有一个疙瘩,这个二少君可是五岁就敢杀人的主啊。 “那小丫头的家人你找到没有?”老鲁吸着旱烟问儿子。 “二少君就让我出去打听了一次就不让我再打听了。”大鲁说。 老鲁敲了敲烟头,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小小的身影,他总觉得那丫头来历太古怪了些,收留下这孩子的当天,他就跟儿子一起出门查看了一番,顺着那孩子留下的痕迹两人走了快大半个时辰,才看到一行车印,因天色已经晚了,两人也不便在追过去,但是他们两个成人要走大半个时辰的路,一个二三岁的孩子要走多久?而且还是在这大雪天,难道是有人特地把孩子放在他们门前,但是路上只有孩子移动的痕迹? “笃笃——”敲门声再次响起,大鲁起身去开门,一开门就见大队人马站在农庄门口,他忙上前行礼,“太子妃。” “阿严呢?”高丽华从马车里探出身体问,“又去山上了?” “回太子妃,二少君在院子里。”大鲁说。 “这些天天气冷了,阿严是不要天天往山上跑了。”高丽华浅浅的一笑。 大鲁让自己媳妇陪在高丽华身边,自己则进去通报高严,与此同时,宫侍们也在这陋室里铺上华贵的地衣,有人去整理高严的卧室,以便太子妃入内稍稍歇息,高严房间是这个农庄最好的地方。 “阿弟在做什么?”高丽华问。 “回太子妃,二少君跟小娘子在抓小雀。”大鲁的媳妇说。 “小娘子?什么小娘子?”高丽华问。 “是郎君最近救的一位小娘子。” 这时高严听了通报,抱着陆希去见高丽华,“阿姊。” “这是你救得孩子?”高丽华看着站在高严身边的小女娃惊讶的问。 “是的,她叫皎皎。”高严说,“皎皎,这是阿姊。” 皎皎?这名字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高丽华的念头一闪而过,就见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女孩子给迷住了,“真是漂亮的孩子,阿严她长得比你还漂亮。”高丽华刚成亲,少女心性未脱,见这小丫头生的漂亮,不由爱怜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胖手、小胖脚丫,果然软软嫩嫩的,高丽华一脸满足,她有两个弟弟,可她已经不记得两个弟弟有过这么可爱的时候。 高严没说话,也懒得辩驳他是男人,男人是不能说漂亮的。 “太子妃,房里已经收拾好了,您跟二少君先进屋吧,外头太凉。”一名宫侍恭敬的说。 “太子妃?”陆希困惑的仰头看着高丽华,再看看高严,阿兄是太子妃的弟弟?怎么可能!她一直以为高严的父亲不过只是一个稍稍有点小钱的人而已。不然怎么会把儿子关在这么贫瘠的农庄? 太子原配早逝,今年五月的时候续娶太子妃,陆希不知道新任太子妃的家世,但想也不是普通人家,那么阿兄怎么可能会住在这么破烂的屋子里?难道就因为他克母名声?陆希三月份的时候生了一场病,五月没有参加太子成亲大典。等她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又到了夏季大母犯了暑气,她就大母去吴郡小蓬莱山避暑了。等十月他们又一直住在汤泉别庄,直到最近才要在建康过元旦,她才被阿姑接到她的道观里,所以陆希在今天之前一直没见过新任太子妃。 小丫头一脸困惑的小模样,惹笑了高丽华,等到了内房,高丽华先让内侍将自己带来的东西都放下,又关切的问了弟弟几句近况后,接过内侍带来的精致的拨浪鼓,晃动着逗着这个玉琢似的胖娃娃,这是高丽华原本给大鲁的女儿准备的,现在看着这粉嘟嘟的小胖丫,高丽华让人先拿出来了,反正给大鲁女儿的礼物还能有很多。 陆希见她笑的一脸灿烂,伸出粉嘟嘟的小手,要抓她手中的拨浪鼓,陪她玩好了,陆希无奈,反正耶耶也常对自己做这种事。 “皎皎乖,叫阿姊——”高丽华趁着娃娃抓住拨浪鼓的瞬间,樱唇微嘟,就要亲那看起来非常可口的小嘴。 “她不喜欢这种东西。”一双手伸来,高丽华快入口的嫩豆腐一下子被抱走了。 高丽华瞪大了的凤眸,“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 “皎皎,要吃吗?”高严没回答高丽华的话,反而拈起一根樱珠梗,将一颗紫红晶莹的樱珠凑到娃娃的嘴边,娃娃嘴一张,就将樱珠咬住,小脑袋往后一仰,高严手中就只剩一根樱珠梗了。这是高丽华给阿弟带来的,高威只是不许儿子吃肉,对旁人送蔬果倒是不反对,可惜高严最讨厌的就是吃蔬果。 “……”高丽华呆呆的望着这一幕,半晌惊道,“你怎么连核都不去掉就给她吃了?万一她咽下去怎么——”高丽华的话还没说话,就见高严拿着一只小碟子放到娃娃面前,娃娃嘴一张,一颗樱珠核就吐了出来。 高严嘴角微挑,“她只是不怎么说话,又不是笨蛋,怎么不知道吐核呢?”说着他又喂了娃娃两颗樱珠,等喂到第四颗的时候,陆希小脸一撇,表示不要吃了,又扯了扯高严的衣角。 “她要什么?”高丽华困惑的问。 “漱口。”高严让内侍端来一盏温陈茶来,给她漱口,一系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胖娃娃扭过身体,拉着厚被子,显然是准备睡觉了。高严从被褥路拿出一个铜香炉,“阿巩,给皎皎换块新炭来,她要睡了。” “二郎,被褥里还暖和呢!房里还烧了三个炭盆,一会你也睡上去了,就更热了。孩子挨冻不好,太暖和了也不好,会上火的。”阿巩就是老妪,她先伸手摸了摸被褥,再摸摸娃娃的小脸、小手,确定她并没有着凉,就没让高严在添炭盆,太暖和对身体也不好。 “你和她一起睡?”高丽华见阿弟这么熟练的照顾这孩子,有些发怔,现在一听他和仆妇的对话,就更吃惊了。 “不然呢?”高严反问,这个偏院原本就只是他和老鲁一家子,平时大宅送来的分例不会克扣,也不会多上一厘,炭火也堪堪只够他们用,能住人的房间也就这么几间,皎皎不睡在下人房,当然只能和他睡了。 高丽华讪讪一笑,“也是,反正你们都还小。”她想自己每次过来找弟弟,都是前呼后拥的带上一堆仆役,连睡觉的被褥都带来了,才能住下就心酸。只是阿父又不许任何人提及阿弟,她劝过父亲很多次,但是父亲始终不肯松口,高丽华也曾偷偷给阿弟送过肉食,但是被父亲发现后,他不仅把那些肉食没收,还狠狠打了阿弟一顿,高丽华再也不敢给阿弟偷偷送东西了。更别说她现在已经嫁入皇家,身不由己。 “阿巩,你说皎皎三岁了,三岁的孩子不是说话都挺顺溜了吗?为什么皎皎话会说的不多?我看她挺聪明的。”高丽华转移了话题。 “太子妃,您看小娘子,一身皮儿多白多嫩,身上半个疙瘩都不见,还有这贴身的小衣服多软,老奴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柔嫩的料子呢!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下人伺候的好,要什么不用她说,就送到手了,不怎么会说话也是常事。”阿巩见皎皎小手扯着自己的衣服,笑着抱起了娃娃,疼爱的说,“皎皎小娘子,来,阿巩给你脱衣服。” “阿巩,吃。”娃娃仰头对阿巩甜甜的笑,小手里握着一颗大大的樱珠,往阿巩嘴里塞。 “哎哎!皎皎小娘子真好!”阿巩受宠若惊的收下娃娃手里樱珠,樱珠便是在时节也是珍贵稀罕的果子,更别说在这种数九寒冬了,要不是大娘来看二郎,二郎也不可能吃到这种果子,阿巩哪里敢吃。 “皎皎给你的,你就吃吧。”高严说,除了肉,他对任何蔬水果都不感兴趣。 “老奴谢二少君赏。”阿巩连声谢赏。 “这料子——”高丽华若有思索的摸了摸。 “怎么了?”高严问。 “这不是从崖州进贡的吉贝布吗?太后前段时间赏了我一匹,说这料子轻软,又比软绸还透气,最适合冬天做寝衣。”高丽华喃喃的说,脸色一变,正容问:“阿严,你老实告诉我,这孩子你从哪儿找来的?” 这孩子身上穿的料子,分明就和太后赏她的那匹吉贝布一模一样,吉贝布在上进之物中也属于罕见,这种顶级的布匹,一年也就进贡那么二十来匹,宫里的贵人都不够分,高家也算是生活豪奢的豪门显贵了,也不会拿这种布给小奶娃娃做小衣,小娃娃一天一个样,新做好的衣服别说来年了,就是几个月后就不能穿了。这个孩子的身世绝不简单,可高丽华又不曾听说这几日有哪家丢了孩子。 “门口捡来的。”高严说。 “你当我傻子吗?”高丽华没好气道,要是在门口都随便捡个奶娃娃,他这里早人满为患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她真是我在门口捡到的,她就趴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一块小石头,在不停的敲门。” “打听到是哪家的孩子了吗?”高丽华问。 “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叫皎皎,家里有父亲、姑姑还有祖母。”高严说,“我这几天让老鲁去外面暗地里打听了,问问有没有大户人家走失了孩子。”高严没说这个举动他只让人做了一次就没再做了,他打定主意了,要养皎皎一辈子。 高严让娃娃躺平睡好后,唤阿巩给自己打水,“时辰不早了,阿姊你不回宫吗?” “我今天回行宫。”高丽华,“太后寒腿又犯病了,半个月前就去汤泉行宫养病了,今天是她让我先来看你的,我马上要走了。”高丽华也在行宫陪了太后半个月了。 “嗯。”高严应了一声。 “你这里不方便,让我把皎皎带走吧。”高丽华说,“你一个男孩子,怎么会照顾人呢?”其实她是私心想玩玩这娃娃,高丽华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乖巧的小娃娃。 “她这几天都是我照顾的,怎么不能照顾她呢?她晚上还要起来喝水,你会喂她吗?天这么冷,还要小心不能让她着凉,你要是说交给下人照顾就算了,皎皎晚上看到陌生人会哭的。”其实皎皎晚上睡着后,都是一觉睡到天亮的,根本没有那么多事,高严为了让姐姐打消主意,故意说得麻烦。 “……好吧。”高丽华看出了弟弟压根不想让自己带走娃娃,“她要是找不到亲人,你想领养她的话,等过了元旦带她回建康,我让人给她办户籍。”高丽华也心疼弟弟一个人在农庄没人陪,要是这孩子真找不到亲人让她陪阿严也好。 “好。” 高丽华顿了顿,“等过段时间,我和爹爹说说,让他把你接回家里去,你也八岁了,该进学堂了。”高严沉默不语,高丽华知道他有心病,一面是自己亲爹,一面是自己弟弟,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宫侍们又催促着自己要出发了,她安慰了弟弟几句后,只能依依不舍的离开,她入宫后要不是还有太后看顾,她根本不可能出宫看阿弟。 高严沉默的看着阿姊离开,目光落在已经睡着的陆希身上,没关系,他也有皎皎陪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zg070329 投的手榴弹、谢谢 眉眉猪、曉萬、曉萬、爱の随风 投的霸王票 谢谢大家的订阅留言 o(n_n)o 、 我在第十六章写过陆希砸门,但是昨天写番外的时候,又不想写了,所以就改掉了,没想到大家记性都那么好,我认错。。果然偷懒是要不得的 =口= 我把上一章修了下,又改成砸门了,大家有兴趣的可以重新看一遍。 、 还有读者喜欢看高严和陆希后世评价的番外?这个番外,我还不知道怎么写,我琢磨琢磨吧,尽量写,不过高严跟陆希后世评价,我真不知道该写什么,写高严是暴君嘛,哈哈哈 224当时年纪还小(上) 建始五年年末,十二月十日,已经是下午,天色阴沉沉的。 “呸!这鬼天气!冻死人了!”建康城郊一处简陋的农庄里,一名穿着薄皮袄、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从外面冲了进来,身上、头上还带着雪白的积雪。 屋内一名老妪正蹲在炭盆旁烤火,微弱的火光怎么都止不住无处不入的寒意,一见大汉回来了,忙起身给大汉拍着身上的雪,“回来了,快进来暖暖。” “有东西吃吗?老子饿死了。”大汉问着老妪,他怀里接下一个钱袋。 “有麦饭,你在炭盆上热热就能吃了。”老妪解开钱袋,数着里面的铜板,“这次比前几次多了些?” “天气冷,也没人能打到野味,野味的价钱涨了不少。”大汉解释道,他回头就见最里面的一个屋子里黑乎乎的没点灯,“二少君又出门了?” “又出去抓野兔子了吧。”老妪叹气,“□岁的孩子哪里能不馋肉?” “阿娘你没给二少君吃肉吧?”大汉警觉的问。 “没有,你都说了那么多次了,我哪敢给。”老妪说。 大汉松了一口气,“郎君是再三说了不能要少君吃肉的,说少君火气大,要吃点素压性子。”不过他也不忍心让一个八岁的孩子天天吃素,所以对二少君自己出去打猎找肉吃睁只眼闭只眼。 “哪有一压就是三年的。”老妪嘟哝,“真是同人不同命,都是一个娘生的,大少君听说上个月还立功?还得了皇帝的夸奖?我还听人说,郎君在大少君五岁就给他请先生教他读书认字习武了,可二少君这都八岁了,大字还不认识几个。”一样都是嫡子,郎君的心真是偏得没边了。 “阿娘,你少说几句,郎君的决定要是我们可以讨论的?”大汉劝着自己阿娘,“我们做下人的只要照顾好二少君就够了。” 老妪叹气,“我不也就跟你说几句嘛,说起来也多亏了二少君,不然我们家日子就难过了,我也没儿媳、孙子了。” “可不是。”大汉咧嘴一笑,他不是军户,但在大宋跟魏国开战之时他应召入伍,打了五年仗,好歹混了一条命下来,但是腿瘸了,还是郎君心善收留了他,后来又把二少君交给他照顾,家里托着二少君的福才渐渐宽裕了起来。 两人说的二少君,这会穿了一身稍嫌单薄的皮袄,低头在雪地上走着,专注的注视着雪地上的脚印。他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左右,一张脸仿佛若美玉碾成,若不是他一身劲皮装,手中还握着一张弓,真会让人觉得是小女娃。 “吱嘎——”小小的踩雪的声音传来。 高严凤眸闪过惊喜,来了吗?他寻声望去,发现一团白白黑黑的小东西在雪地上——翻滚?他再定睛一看,才注意到来的似乎不是小动物,而是一个小娃娃,白色的是衣服、黑色的是头发,这种天气还有小娃娃出现? 冷——陆希现在只有这么一个感觉,她的四肢已经僵硬了,意识也开始迷糊了,她举起手送到嘴里狠狠的一咬,刺痛让她清醒了下,她再次奋力在雪地里爬走着,不能停下,停下就死了……她不停的告诉自己,她上辈子死的迷迷糊糊的,连自己为什么会穿都不知道,这辈子她不能再这样了……她不认为自己再有一次好运。但是三岁幼儿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尤其是她已经连续在雪地走了小半天了,陆希感觉自己身体已经接近极限了,“啊!”她低低的叫了一声,脚一软,整个人就跌坐在雪地上,冻得坚硬的泥土没有划伤她,但是把她摔得半天都爬不起来。 高严这时才看清这小娃娃就穿了一件单衣,高严挑眉,上前几步,一把拎起小娃娃。 陆希吃力的抬头,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男孩子,“救我——”说完后陆希再也撑不住的失去了意识。 高严黑黝黝的凤眸盯着小娃娃冻得已经发白的小脸半晌,背上了弓、抱起陆希往回走。 农庄里老妪跟大汉还在说话,敲门声响起,大汉起身开门,“二少君,你——”他错愕的看着高严手中的一团,“这是什么?” “哎呀,是个孩子呢!”老妪倒是一眼就认出高严手里抱了一个孩子,看着这孩子穿的单薄,不由心疼的说:“谁家这么狠心,居然让孩子穿这么少。”说着她连忙将孩子抱了过来,捞起一旁的棉被紧紧的裹住,连忙喊媳妇让她烧水。 “二少君,这孩子你从哪里弄来的?”大汉困惑的问。 “捡来的。”高严垂目说道,阴沉沉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个孩子。 大汉无语,倒是他媳妇这会跟婆婆两人给孩子泡了热水,洗干净了孩子惊呼道,“好漂亮的孩子啊!”两人还是第一次见比高严在更漂亮的孩子呢。 老妪注意到怀里的小女娃浑身雪白粉嫩,除了脚上、胳膊上有几处淤青外,身上连个小红疙瘩、伤痕都没有,不由奇怪道:“这孩子瞧着也不像是附近农户的孩子,难道是哪家富户走失的小娘子?” “富户会走失小娘子?”媳妇问,“莫不是被拐子拐出来的吧?” “那些该死的杀千刀的!”老妪恨恨道,“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家里也不知道有多喜欢呢,要是走丢了人家该有多伤心?” 媳妇暗暗撇嘴,漂亮就受宠?那二少君怎么说? 高严自把孩子交给老妪后,又出门打猎去了,他今天一定要打到一只兔子,救那个小孩子不过只是他一时兴起,他压根没有想过这个孩子会给他的生活带来多少惊天动地的变化…… “走开!”高严警戒的瞪着又朝自己靠过来的小玉娃娃。 小玉娃娃果然听话的停住脚步,但是乌黑的大眼立刻浮起一层水光,嫩嫩的小嘴瘪着,要哭不哭的望着他。 一瞬间高严几乎以为自己做了何等十恶不赦的大事,他脚步顿了顿,懊恼的看着这丫头,“再过来我杀了你!”说着晃了晃手中的木匕首,恶狠狠的瞪着小娃娃。 小玉娃娃眨了眨眼睛,伸出小手,字正腔圆的吐出了一个字,“抱——” “……”高严瞪着小娃娃抬起的两条手臂。 小娃娃仰着小脑袋,小手坚持不懈的张着,“抱——” 高严不动。 小玉娃娃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吸了吸鼻子,语气里带上了哭音,“阿兄,抱——” 高严下意识的伸手,等他回神的时候,小丫头已经被他抱在怀里了,高严脸黑了。 “阿兄吃肉肉——”小玉娃娃从怀里掏出一个包的严密的油纸包,她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根鸡腿,小玉娃娃把鸡腿送到了高严的嘴边,开始光明正大的行贿。 高严看着这根鸡腿,再看小玉娃娃,小娃娃大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我克死我阿娘。”高严说。 小玉娃娃歪着头看着他,眼底露出了同情,好可怜,难怪这孩子中二期提早了这么多年,原来是被按上了克母的罪名。 “我还杀过人。”高严继续说,双目专注的看着怀里的小娃娃。 小丫头对他笑得一脸灿烂,露出了一口整齐的小米牙。 “你不怕我?”高严问。 小玉娃娃纠结的皱起了精致的小眉头,握着鸡腿的手坚定不移的放在高严嘴边,“阿兄吃!” 高严看着那鸡腿,突然笑了笑,张嘴咬了一口鸡腿,鸡腿已经凉了,味道并不好,但却是高严三年来吃过的最好吃的肉了,平时他抓了猎物后不过只是放在火上烤的半生不熟罢了,高严咬了一口后,要再喂给小丫头。 小丫头小脸一撇,脸埋在了他怀里,她才不要吃别人的口水呢,“阿兄,皎皎困困。”某伪萝莉卖萌了半天,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她要跟高严睡一间房。 这个农庄很大,但全是空地,就没几间房间,除了高严的卧室外,也就照顾自己阿媪一家住的地方可以住人。其实陆希不挑的,她对自己睡那里真的无所谓,反正这里吃好睡好,还有人照顾,比在雪地里冻死好多了。但是这家人有一个孙子有一个小孙女,陆希是跟那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孙女一起睡在其父母的房间,因为她们还小,需要大人晚上照顾。可——这对正值壮年的夫妻,每天熄灯后就玩妖精打架游戏,陆希可以体谅古代没有娱乐生活,他们这么勤奋有利于社会和谐,但身为一个伪萝莉,每天伴着妖精打架的声音入眠让她很忧郁。 陆希算来算去,她不可能跟阿媪睡一个房间,因为还有阿翁,她也不想待在胡子大叔房里,那么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胡子大叔的儿子睡一个房间、一个是跟高严睡一个房间,陆希果断的选择了高严。反正她也住不了几天了吧?耶耶能找到自己吗?陆希不确定的想着。至于高严说的什么自己杀人,这些天她一直跟在他后面,每次他都会吓唬自己,但从来只掏木匕首,另一把真正的利器他从来不拔,要是他想杀自己,有这么多机会干嘛不动手?难道男孩子都这么别扭? “好。”高严抱起小丫头往房里走去,很慷慨的奉献了自己的床。高严是主,鲁家人是仆,高威再不喜欢次子,高严能享受的待遇也比下人好多了,陆希满足的蹭了蹭温软的被褥,合眼就睡了,这些天她睡眠严重不足。 高严梳洗后,将小丫头往里移了移躺下,他轻轻的摸了摸她嫩嫩的双颊,低声道,“要是你真回不去了,就留下陪我吧。”长这么大,除了老鲁和阿巩,第一次有人能陪自己这么久。 原本高严还以为这小丫头是附近的某户农家生了女儿,养不起丢在雪地里,可阿巩说这丫头外面是穿着粗布衣物,但身上尽是被这些粗衣磨出来的新伤痕,皮肤嫩的就跟豆腐似地,贴身穿的小衣,阿巩琢磨了半天,也分辨不出是什么料子,这样的娇娃娃别说是附近的农家了,就是寻常的富户都养不出。也正是如此,高严不敢让人大张旗鼓去打听,这样的孩子突然只身出现在荒郊野外,绝非家人粗心的走失。他让老鲁出去打听了好几天都没收获,或许她的父母不要她了?那她就留下陪自己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3394699、11223384、桔西梨 投的霸王票 谢谢大家订阅留言 o(n_n)o 这番外我会坚持更新完的,不然挺久了。。我又怕坑了 = = 227似水流年 秦淮河自前汉始就是名门望族聚居之地,历经五朝已经成为商贾云集、文人荟萃之地,秦淮上也因为没有渔民渔猎成为水草丰美、风景清幽之地,建康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升斗小民,都爱来此处赏景游玩。只要天气清朗,秦淮河畔总是聚集了各式游玩的游客。 河边杨柳依依,在微风的吹拂下,柳条柔软的摇曳着,陆希站在河畔旁,低头看着脚下的流水潺潺,从古至今一直不断,将来也会一直持续下去吧。 “在看什么?”高严放下带来的奏折,走到妻子身边,今天是朝臣休沐,他也不用早起早朝,陆希就拉着他外出散心了,皇帝是一个终生无休的职业,政务也是永远处理不完的,陆希担心高严身体,总是趁着休息日拉他一起出去散步锻炼。 “没什么。”陆希看着这河里的密密麻麻的鱼,“阿兄,这里的鱼是不是多了些?让人来捞掉些吧,卖掉的钱就归入工部,让他们在河畔多放些供人休息的桌椅,再开发几个小公园。”建康城内河道不少,但是官府严禁普通民众打捞河内游鱼,故每处河道里的游鱼数量都不少,陆希都觉得有点泛滥了。 “好。”这种高严直接让内侍记下了丢给工部处理,他问陆希,“想不想沿河走走?” “好啊。”陆希让丫鬟给自己戴上长羃离,两人手牵手在河岸旁散步。 一路走来,很多男子都跟高严一样面白无须,陆希忍不住抿嘴看着高严直笑,高严看到了妻子眼底的笑意,无奈的搂了搂她。 时下男子到了一定岁数就有蓄须的习惯,陆希不爱高严留须,高严多年以来都保持着剃须的习惯,他原本就容貌殊色,剃须后更显年轻,即使他凶名在外,是时常被人称为貌如妇人,受了不少人耻笑。高严从来不会在意旁人对他的看法也不在意,可等他当了皇帝,众人对他的耻笑就改成了追捧,很多人开始夸高严风姿出众,如玉树临风。甚至有不少人学起了高严不蓄须,这个风潮从几年建康开始,现在到了整个大江南北都少见几个蓄须的男人。 高严已经年过四旬,因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三十左右,只要陆希在他身边,他心情一向很好,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这样的集容貌和风度于一身的美男子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陆希有点不爽了,撇开高严自顾自的往前面走。 高严愣了愣,连忙追了上去,“皎皎你怎么了?” 陆希哼了一声,“你让我戴羃离,你自己怎么不戴?” 高严失笑,“我一个大男人戴什么羃离?”见妻子忿忿的看着自己,他想了想,“我戴个斗笠行吗?” 陆希才勉强点点头,“阿兄,等一会我们去看表哥吧。” “你去看他干什么?”高严可不想去袁敞的家里。 “去看我们未来的孙媳妇啊。”陆希笑着说。 在王珏孜孜不倦的撮合下,袁敞在一年前跟王珏的侄外孙女、顾律的侄孙女成亲,这门亲事当时震惊了不少人,因为这位顾娘子已经年过二十,一直不肯嫁人,大家都认为她不会嫁人了,却没想她居然一直暗恋袁敞。她的想法被王珏知道后,就跟顾律两个为老不尊的一心一意的撮合两人。当时那场好戏可让高严看足了笑话,一开始女追男,后来男人心软后,女人又跑了,又开始男追女的过程,这对欢喜冤家折腾了快两年才成亲,一成亲顾夫人就怀孕了,半个月前生了一个女儿。 袁敞也算是老来得女了,兴奋的居然连朝也不上了,整天在家抱着女儿陪着妻子,一心一意的当好父亲、好老公。陆希听到表哥生了女娃后,就对高严私底下说,她总算不用担心未来的太孙妃人选了。高严本来倒是想让孙子娶陆家的女儿,可陆希不想,陆家已经够富贵了,要是子孙将来有本事,自然能将这份富贵保持下去,如果没福气她为他们打算再多都没用,还不如当个富贵闲人安稳度日。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陆希从来没有奢望过高家和陆家能千秋万代的持续下去,她只要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做自己能做到的事就好,子孙后代——儿孙自有儿孙福。 “不去。”高严黑着脸说,“你想看让顾夫人抱着孩子入宫就好了。” 陆希无奈,阿兄跟表哥怎么这么大了,还喜欢相互怄气呢? “阿娘!阿娘!”一名男装小佳人咚咚的跑到了陆希身边,揽着陆希的手,女子穿男装外出早几年在建康就流行起来了,高年年嫌弃女装繁琐,外出一般都是穿男装的。 “怎么了?”陆希见女儿小脸红扑扑的,笑着拧拧她的小脸。 “阿娘,我想养个小动物好不好。”高年年对着陆希撒娇。 “你想养什么小动物?”陆希没有立刻答应女儿,要是这丫头想要养普通的小动物还需要特地来跟她说? “我想养那个!”高年年用目光示意陆希,陆希顺势望去就见一只威风凛凛的豹子趴在马背上,马匹有一个高目深鼻的金发男子牵着,“你要养豹子?”陆希回头看着女儿,陆希以前在蓟州的时候也见过西域商人用驯养的豹子狩猎,她曾好奇豹子居然能被驯养的那么温顺,在陆希的心目中野兽永远是野兽,不可能被驯养的,不过阿兄跟他说过,不少西域和天竺贵族喜欢驯养豹子狩猎用,豹子驯养过后还是比较温顺的。 “嗯,阿娘这个豹子好看吧?”高年年对娘亲撒娇道,目光着迷的看着那头小豹子。 高年年说话的时候,陆希看到那只豹子打一个哈欠,露出了满口利牙,陆希眉头皱了皱,金钱豹是很漂亮,但再漂亮它也是野兽,“年年不喜欢小猫吗?小猫不也很漂亮?” “小猫长大了也没有这只小豹子可爱。”高年年嘟哝道,“阿娘,你没见过小豹子小时候,好可爱!”高年年想着自己见到的小奶豹双目就发光。 “但是豹子会伤人。”陆希摇头,见女儿满脸失望,柔声哄女儿道:“你要是喜欢小奶豹就让人带到宫里来养,但是等大一些就要送走。” “阿娘你不是说,养一头小动物就要养它一辈子吗?”高年年问陆希。 陆希哑然。 “你想养就养,这点小事还来烦你阿娘。”高严对女儿说。 “耶耶你答应了?”高年年眼睛一亮的看着陆希。 高严答应的事,陆希一向不会反对,“你想养就养吧,记得别让它伤了你。” “阿娘我知道。”高年年开心应了,转身去找自己未婚夫兼从小的玩伴,“阿拙,我阿娘答应我养小豹子了,你陪我去选小豹子吧?” “好。” 陆希等女儿走后才对高严嗔道,“那是豹子,你怎么就答应让年年养了呢?” “放心吧,那些小豹子都是从小被人养熟的,不会伤人的。”高严搂着妻子安慰她,“你不答应她,难道让她缠你一天不成?”这才是高严最不爽的一点,高岳和高屾都已成亲生子了,也开始着手处理朝政了,自然不可能像以前一样黏着皎皎,就只剩下一个小粘糕还没嫁人了,高严安慰自己,没事反正再有一两年她也该嫁人了。 陆希摇头,“你整天跟我在一起还不腻?”以前高严在蓟州时,他是刺史还需要去官邸,夫妻两人也不是天天腻在一起,后来两人回了建康,高严当了蓟王后,夫妻两人更是聚少离多,直到现在高严登上帝位,夫妻两人倒是天天几乎都是形影不离,要不是陆希不喜欢,高严都会拉着陆希一起上朝。 “不腻,我永远都看不腻。”高严低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妻子。 陆希隔着薄薄的羃离对高严嫣然一笑,仰头回视他深情的目光。 “陛下!”一声低低的惊呼声打断了夫妻两人的柔情蜜意,一直跟在高严身后当成隐形人的内侍接到了急报,也顾不上皇帝陛下的冷眼,快步上前道:“宫中传来急报,说是有紧急军情。” “紧急军情?”陆希和高严面面相觑,高严道:“回宫。” 高严和陆希回宫的时候,高岳和高屾已经在宫中等着高严了,直到现在高严才开始觉得儿子有用了,有了他们能替自己分担多少事务,“耶耶,蓟州急报!”高岳看到父母回宫,忙起身对高严说。话说天家无父子,高严是君、高岳和高屾都是臣,皇家的父子关系总是拘谨的,可陆希不喜欢这种氛围,对孩子们依然一如从前,高严一向以陆希为尊,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有言官弹劾自己,皎皎不许他随便打言官,那就随便他骂吧,反正他们也只会骂人了。 “蓟州?”高严挑眉,接过高岳递来的急信拆开一看,就对陆希道:“没什么大事,是新罗的求助,倭国要跟高句丽、百济联手攻打新罗。”他命人将陆纳、袁敞、高团、高岿、王直等人召入宫中议事 高句丽、新罗、魏国都是靠近蓟州的国家,在高严打败魏国前,高句丽、百济和新罗一直很安分。高句丽在前梁时曾辉煌一时,当时连魏国都还是只能折服于高句丽的小国,直到几十年当时魏皇和嵇太尉重创高句丽,高句丽才消沉下去。如果不是高严重创魏国,想来高句丽还会继续安分下去。 “倭国?那个东瀛小岛吗?”高严的公事从来不瞒着陆希,陆希想要参与朝政处理是易如反掌,只是陆希很少会真正参与国家大事的运作,她自己了解自己,她依仗的不过只是比古人多了几千年的科学知识,知识面稍微广一些而已,纸上谈兵可以,可真要干实事十个她都抵不上那些在朝堂上打滚了大半辈子的人,所以高严跟儿子、下官商议公务之时,陆希极少过问,顶多高严要开杀戒的时候,陆希规劝几句,不过当她听到倭国这个词的时候就忍不住开口问道。陆希对地里没多少概念,在她印象中高句丽、新罗、百济、魏国似乎都在前世的东北、南北朝鲜以及蒙古一带。 “对。”高严没想到妻子连倭国在哪里都知道。 “他们不是在海上吗?怎么过来的?坐船过来的?”陆希问。 “倭国是岛国,应该是坐船到高句丽后再登陆吧。”高严看着舆图说,他对妻子安抚的笑笑,“放心,不过几个跳梁小丑,成不了大事的。”高严扳着手腕,说来他也在建康待了不少时间了,正觉得有点闲。 陆希没说话,但也没有退下,来的外臣都是她见惯的,也不用避嫌。高严、高岳和高屾都暗暗奇怪,皎皎(阿娘)什么时候对战事这么感兴趣了? “我当然不担心,现在的日本算什么东西?”陆希嗤之以鼻,天朝上国是被人叫假的吗?上辈子日本就是中国的跗骨之蛆,从唐代开始它就跟大唐开战过,这个无耻的国家失败后就派了遣唐使学习中国的各种技术,等到了明朝后又妄想侵略中国,再次被打回去后,就到了抗战时候那让陆希永远不想去回忆的百年国耻!陆希紧紧的握着拳头,她从来没想过要主动发动过战争,但是这次他们都送上门来了,“阿兄,你不仅要把倭国打败!还要把他们打回去!去他们倭国三光,打他们连他们祖宗都不认识,我要他们整个社会彻底倒退一千年!”陆希恶狠狠的说道,“这个民族本不应该存在!” “噗——”高屾一口茶喷了出去。 陆纳、袁敞、王直等被高严召入宫中的臣子听到陆希的话也惊呆了,这句话从高家任何一个人嘴里说出来都不奇怪,可是从陆希嘴里说出来,一时间连高严都不大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皎皎,你说什么?” “我说这个民族不应该存在!”陆希说,“狼子野心!他们就跟匈奴一样,一直妄想要入侵我们中原!” 众人面面相觑,倭国跟匈奴有可比性吗?蚂蚁能跟大象比吗? “皇后,倭国离大兴远了些,又是一个贫瘠的岛国,没多少占领的价值。”陆纳是陆希的堂兄,他很清楚高氏父子一向听陆希的话,先不说本来就是倭国攻打大兴,大兴打回去也是理所当然的,就是倭国没动手,陆希开口他都觉得这三人会打过去的。 “日本——就是倭国金银矿资源比较多,铜矿也有。”陆希想了想说。 “我们要这么多金银矿也没用,金银多了就不值钱了。”袁敞说,“再说渡海太危险了。”打倭国就是一个亏本买卖,“与其打倭国,还不如把西域拿下,我们大兴也应该恢复前汉的辉煌了!” 陆希听了袁敞的话,咬了咬下唇,等激动过后她要打回去的要求似乎过分了些,她抬头对高岳说,“你记得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大兴在一天,倭国要派遣什么遣兴使过来,一律杀光,一个都不许收!不管是谁,谁敢将我们大兴的学识传入倭国杀无赦!但凡我大兴人一律不许娶嫁倭国人,连侍妾、通房都不行,不管是谁,谁家沾了倭国人,就给我滚出大兴!此条律法写入不赦之内!”打不得那就彻底封锁吧!真不愧是世界上最恶心的国家,打,根本不合算,不打,他又随时随地都会出来恶心你一下。每年都有这么多海啸,怎么不把这个国家灭了! “唯!”高岳肃容应道。 这下所有人明白了,看来皇后对倭国简直就是深恶痛绝,居然要将这些话写入律法,甚至是不赦,也就是说就算是皇族犯事都不能赦免。 倭国跟高句丽、百济联合入侵新罗,新罗同时向魏国和大兴求助,魏国目前自身难保,并没有发兵,大兴迅速集结了蓟州的部队,由高团为主将、高岿、王直为副将领军五十万征百济,新罗出兵十万接应,五国在白江口水战。高严的命令很明确,一个不留。所以高团也没有丝毫留情,将倭国的船只全部焚毁,杀光所有战俘。 前楚时楚末帝曾派百万大军远征高句丽,结果大败而归,高句丽用这百万大军搭建了一个白骨京观,直到前梁前期,梁军才将这白骨京观拆毁。这一直是中原的耻辱,这次高团大败高句丽、倭国联军,也让人将战俘在大兴搭了一座白骨京观。高严接到战报后,听了陆希的建议,让人在边境立了一块英魂碑,上面记载了所有在战役中牺牲军士的籍贯姓名。 陆希看着沉甸甸的牺牲名单,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牺牲者名单了,可每次都会难受的几乎透不过气来,这些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山山,抚恤金的事你亲自负责,我希望每笔抚恤金都是送到家属手中的。” “阿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办妥的。”高屾郑重的说。 高严安慰陆希,“别难过了,如果没有他们,我们死的人还会更多。” 陆希点点头,“所以我们一定要做好抚恤工作。” 高严道:“大农令又要来找我哭诉了。”皎皎这次发下的抚恤金快将国库搬空了一半吧? 陆希哼了一声,“国库的钱现在不用什么时候用?国库的钱也是我们给填满的,他有什么资格哭诉?”身为国家财政大臣,他整天不想着开源,就一心一意节流,要不是下面的人没有历练出口来,她早将这个大农令给踢了。 高严低低的笑了,他本身是武将出身,对军人又天然的亲近,妻子的举动自然合他的心意,“皎皎,倭国——” 陆希捂住高严的嘴,“阿兄,我一时想歪罢了,其实我们要做的事很多,犯不着为了那么一个小国费神。”袁敞曾经跟她算了一笔账,他们征服倭国到底需要付出什么代价,陆希一看就彻底打消了念头,就如表哥所言与其攻打倭国,拖垮大兴,还不如把魏国、西域一片拿下,还能扩展大兴的疆土。 高严亲了亲陆希的手,“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陆希轻笑,“我想做的事很多呢……”她想在让大家开始重视科技发展;想在大兴建立完整的科技体系;想朝政不要一直为士族把持、想取缔贵族特权、想让女子也有跟男人一样学习机会……即使她想的这些到了现代还有各种各样的缺陷,但至少现代平民要比古代的平民幸福无数倍,女人在法律上跟男人地位是平等,而不是现在这种完全只能依附夫权情况,而她现在能做的不过只是维持女子拥有土地和爵位的继承权利。 “我不是说了吗,我们可以慢慢来。”高严说。 “嗯。”陆希仰头对他一笑,她想的这些事都需要无数年的努力,她是肯定看不到了,她能做的就是当个推手,如果能按着自己的想法持续下去,哪怕大兴灭了,她也满足了。如果只是昙花一现,她也无心无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馋懒、5411893、眉眉猪、曉萬、曉萬 投的霸王票谢谢大家的留言订阅 o(n_n)o 、 番外到此,算完结了,有读者说想看后世的评价,这番外我再琢磨琢磨吧,如果能写,我这个星期肯定会发出来,如果过了这个星期,大家就不要指望了 = = 、 最后听风再次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谢谢大家八个月的陪伴,谢谢大家 ~\(≧▽≦)/~ 、 下面还有一段小番外,据某人说很虐,喜欢开心甜蜜大结局的读者就不要看下面一段番外了,这段番外写了陆希跟高严后面怎么死,以他们死后高岳、高屾还有大兴的走向。 、 、 、 、 、 、 大兴开元六年,倭国与高句丽、百济联合入侵新罗,新罗遣使求助,中护军高团领军五十万打败联军,建白骨京观。 、 大兴开元十年,云南王高屾收大光、暹罗、寮等地区并入云南郡,云南郡改为滇郡,高屾册封滇王。 、 大兴开元十八年三月,后病笃,遗愿火葬、不建陵墓。太子高岳、滇王高屾、安悦长公主长跪榻前苦求无果。 、 大兴开元十八年端午清晨,后薨逝,谥号昭。午时,帝抱后*于太极宫内,驾崩。谥号庄,庙号高祖。 、 大兴开元十九年,太子岳登基,改元永光。 、 永光三年,帝迁都长安,定建康为副都。 、 永光三年,滇王带家眷离京,常驻滇郡,终此一生不入中原。 、 永光三十五年,帝驾崩,太子即位,改元征和。 、 征和二年,滇王屾薨逝,子炟继任滇王。 、 征和十五年,滇王炟反,登基为帝,国号夏,立王妃陆氏为后。后为安悦长公主与齐国公女。 、 此后二百三十年,大兴末帝昏庸,逆臣夏侯斌弑君,天下大乱。夏皇领军入中原,登基为帝,定都洛阳,国号兴,史称东兴,又称后兴,后兴存世三百六十四年亡。 、 陆希死了,高严要是不死,他肯定会把两个儿子全杀光、把大兴折腾的亡国的,所以他还是殉情吧,其实还是有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