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街不杀生的暗杀者》 第一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朱音 录入:shloaf 戴著眼镜的老绅士想要后退却不慎摔倒,一屁股摔到铺著碎石的铁轨上。他穿著作工精致的褐色大衣,戴著成套的褐色帽子,是一名打扮时髦的老绅士。 从他手上掉落的提灯并没有熄灭,而是用微弱的光芒照亮周围的铁路仓库和铁轨。这叫做英气<以太>提灯,是工业革命所带来的人工光芒。一般家庭不会拥有高价的英气提灯。他会拿著那种东西,如果不是出身富裕,就是擅于用创业来孕育出产业,或者是擅长从别人那里抢夺。 「……可、可恶!」 看见穿著黑色大衣的青年出现在黑暗之中,老绅士似乎很害怕,他难堪地硬是拖著身体前进。 彷佛背负著黑暗的站姿,穿著大衣的青年是看起来未满二十岁的年轻人。黑发黑眼,戴著黑色的皮手套。只有他左手那把滴著血的小刀,正反射著英气提灯的亮光,发出红色的光芒。 青年挥了一下小刀,甩去鲜血。他的背后躺著三十名左右的男人。是老绅士的手下。带著手枪或短剑等武器的人之中,有半数人的手连同武器一起被砍下,正在哀嚎;另一半还握著武器,头就被砍了下来。 光用一把小刀就砍杀三十人的青年几乎毫发无伤。勉强有一些子弹和刀刃,隔著大衣的衣袖和皮手套留下很浅的伤痕。 从裂开的手套,能看见青年的手背上有黑桃j模样的刺青。老绅士看见由提灯照亮的那个刺青后,绝望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是『j对子』吗。」 在黑社会走跳的人,没有人不知道那个刺青的意思。手背上有黑桃j跟梅花j的刺青,两人一组的杀手,j对子。被他们盯上等同于死亡。 青年的视线捕捉到初老的男人。他的眼中没有杀气也没有怜悯,没有任何感情。 「等、等等!如果是候鸟商会委托你来杀我,那已经太迟了,太迟了!」 青年似乎对这名老绅士不甚了解。双方无恩无仇,只是老绅士背叛了候鸟商会这个大规模的黑手党组织。 「骑士团已经击溃了商会。不管是对你发出委托的头目,还是做为报酬的金钱,一切都没了!」 对青年而言,这老绅士究竟做了什么事并不重要。只是候鸟商会的头目要他杀了这个男人,并且把庞大的金额当作报酬,如此而已。 青年也没有义务去认真听接下来要杀的对象乱说一通。头目跟报酬是否安好,只要在杀了这名老绅士后再去确认就好。 「我有两件事想要问你。」 开口说话的青年,手上的小刀依然朝著老绅士。 「第一件事,你听过十字军吗?…」 「十字军……?」 老绅士听完青年提出的问题,眼神困惑地游移著。 「不、等,等等!那个,对了,那是中古世纪的战争对吧?」 「又落空了吗。」 老绅士拚命地继续说著,但青年的表情丝毫不变,一步步地靠近老绅士。 「第二件事,你需要祈祷吗?」 青年把小刀朝向老绅士的脖子,问道。老绅士的喉咙发出声音,他乾笑著说: 「那么,这样吧,钱我出头目的两倍,不,我出三倍!你就跟著我吧,这个提议不错吧?」 「金钱,那就是你的答案吗?」 青年用冷静的声音回答老绅士。老绅士用颤抖的声音好不容易做出回答。 「嗯、嗯嗯,没错。对吧?你想看看哪边对你比较有利啊。」 「好吧。」 青年蹲到男人的身旁,静静地说。 「那你就对金钱祈祷吧。」 青年正要将小刀朝老绅士的脖子伸去,在那瞬间,青年的背后,一名断了手本应在痛苦呻吟的男人跳了起来。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男人边发出如同野兽的啦啸,用左手代替失去的右手握起短剑,从上方朝青年的胸口横向一挥。 「唔!」 青年确实地掌握住短剑的攻击距离。虽然是出其不意的攻击,青年还是正确地用小刀挡在短剑的轨道上,接下攻击。 ……接下,本应如此。 巨汉挥舞的短剑根本不把青年迎上的小刀当一回事,弹开小刀后,在青年身上留下从肩膀到胸口的严重伤势。 「呼!」 青年因为冲击而反射性地吐气。一瞬间之后,黑色大衣染上了红色鲜血。要不是身体连同小刀都被往后推,短剑会完全把青年切成两半。 青年眯起眼睛。那不是针对疼痛,而是针对现在的异常状况。弹飞的方式简直像是拿小刀对抗巨人挥下的斧头。奇怪的还不只是威力。巨汉的右手被砍断,一般来说,会因为疼痛和出血而无法动弹。 青年退到攻击距离之外,闪过巨汉的下一击,小声地说。 「异形化……吗?」 斩击的速度远远超过人类能够挥出来的速度。同时男人穿著的黑色上衣从左边袖子开始裂开,肌肉彷佛要爆开的上臂逐渐露出。 巨汉现在只有左手以超越人类的肌肉量膨胀,变成像是怪物的模样。 「哈、哈哈………」 一看过去,老绅士也因为巨汉的变化而瞪大双眼。他的表情正说明了,这记偷袭不是他所准备的最后手段。 「不需要祈祷,神似乎也站在我这边。很好,快杀了那家伙!」 老绅士站起身来发出指令。 异形化。 眼睛的颜色突然染成燃烧办的红色,全身的肌肉膨胀,化成无法认为是人类的模样。这个现象本身并不稀奇。只要去贫民街的昏暗巷子里,就能轻易见到流浪汉们异形化正在闹事的光景。这是个像流行病的现象。 这是由于某种非法药物的中毒所引起的。 叫做「陶醉药<幸福鸦片>」的药物比酒精还更让人沉迷,并有著烟草以上的成瘾性。无法靠酒来忘掉现实的人就会沉溺于药物中,然后发生异形化。 异形化一旦发生,首先脑的中枢部分会遭到破坏,全身的肌肉会异常地发达。接著大概都是为了逃避这种痛苦而发狂到死。毫无理性,只依循著冲动行事。 仅有左腕隆起的这名男人,他的模样完全就是麻药成瘾者的样子。 「怎么了,回去之后我再给你药,就算受伤我也会帮你治好。所以快把那家伙……啊。」 异形化的男人随意地挥舞著手,劈烂了初老男子的上半头部。他已经没有理解语言的能力,连敌我都无法辨别。 「咕喔喔喔喔喔!」 高壮的男人像野兽般露出牙齿,袭向青年。 「……」 青年不发一语地轻轻扭动了一下右手的手腕。 「嘎啊啊啊啊啊!」 下一瞬间,异形化的男人因为刺进眼睛的小刀而发出悲鸣。 青年冷静地用最小的动作丢出小刀。不是左手握著的大形军用小刀。是从袖口里拔出来,小型的投掷专用小刀。 瞬间一切都结束了。青年闪掉壮汉乱挥的|击,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左手的军用小刀刺进男人的脖子。 「啊啊啊啊啊啊!」 青年把小刀拔出,高大的男人从脖子喷出大量鲜血,宛如是泄了气的橡胶人偶般当场倒下。 「问你也没有意义吧。」 现场唯一站著的人,只有胸口的伤持续流血的青年。瞧了异形化的男人的尸体,和已经死亡的初老男人一眼,青年转身消失在夜晚的黑暗之中。 ◆ 阿古利亚的首都,王都埃瑟库拉斯是道路都铺上石头的美丽城市。即使处于夜晚的黑暗之中,由路灯所照亮的道路和砖瓦的住宅都不失它的美丽。 多兰斯河流过城市的南边,上面架著许多座渡河用的桥梁。随著国家的繁荣一同增加的桥梁各自拥有各自的历史。英雄凯旋的桥梁、描绘在名画中的桥梁、还有数学天才所设计的桥梁。 架在史塔奇街上的史塔奇拱桥,是由商人们所建造的新桥。 血滴到由路灯所照亮的白色石头路面上。滴到路面的红色液体一点一点地延续。 「呜……」 青年走在石头建造的桥上。他单手压著从肩膀裂到胸口的黑色大衣,用不稳的脚步一步一步前进。压著胸口的左手,手背上刺著图案是黑桃j的小型刺青。 青年雷文·史提纳,对濡湿大衣的鲜血眯起眼睛。 好冷。 到刚才为止都在温热身体的血液,现在却流出来冻僵自己。 勉强保持住因失血而感到朦胧的意识,雷文继续向前走。 划过胸口的伤口并没有伤到肺部。只要止血后在暖炉前休息,就不会成为致命伤。不过意识已几乎快要消失,对他来说,只离了几个街区的藏身之处绝望地遥远。 他甚至没有余裕绕过平常不会走的热闹大街,只能在有意识的情况下尽量继续往前走。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无法好好行动的身体。 雷文是杀手。没有同伴,独自一人的杀手。 几乎丧失感觉的肌肤感受到水滴,雷文朝天空望去。 「……雨吗。」 稀疏的雨滴不久就变得能够敲打石头路面。照这样下去,不用一小时,冰冷的雨水就会夺走雷文的体温,接著变得冰冷的尸体就会倒在路上。 雷文一面被雨濡湿脸颊,一面理解到自己的命运。 「杰伊……看来我要白费你给我的生命了。」 雷文看著左手背的刺青。 在美丽的拱桥正中央,雷文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失去力气。他为了不倒下而去抓住桥的栏杆。可是他的手已经没有感觉了。 拱桥的另一头传来木门打开的声音。雷文用模糊的视线看过去。面向河川,说不上很大间的一间商店打开了门。 「……!」 雷文瞪大双眼。他觉得自己看见的光景不是这世上的东西。 穿著纯白礼服的少女从门后走出来,正在露台里转圈。轻飘飘的金色卷发,彷般飞舞。 年幼的少女在原地开心地踩著华尔兹的舞步。那模样相当美丽,给人压倒性的非现现实感。 天使。 雷文毫不怀疑地这么想。 「……啊,神啊,请原谅我。」 原本已经很久没说出口,对神的祈祷脱口而出。 当膝盖失去力气而摔倒的同时,雷文失去意识,倒在被雨淋湿的石头地面上。 ◆ 一醒过来,已经躺在照得到阳光的房间里了。采光窗、书柜和办公桌映入眼帘。出入口有两扇木门,一扇正敞开著。自己睡在有顶蓬的床上。雷文以视线确认完这些光景之后,想要起身,剧烈疼痛却让他皱起眉头。 「呜……」 伤口的痛楚和失血的晕眩,以及头痛和耳鸣都很严重,但起码这里看来不是死后的世界。他轻轻地摸了传来痛楚的胸口,上面缠了绷带,也没有继续流血。 有谁替自己治疗了。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香甜的味道,是烤面包的味道。 床边摆著报纸。虽然无法保证就是今天的新闻,至少日期是雷文倒下的隔天。应该当作是沉睡了一晚就好吧。 雷文想知道自己杀掉男人的那起事件会怎么被报导,他躺著拿起报纸。只是整版的头条新闻并不是铁路仓库发生的杀人事件,而是候鸟商会的解体。骑士团掌握候鸟商会走私的证据,进而决定要将相关人士全员逮捕。 「……呼。」 雷文轻轻地叹了口气。 昨晚的目标看来不是在随口唬人。商会已经瓦解。这对雷文来说,意思是同时失去了杀人的报酬,和做为杀手的最大后盾。 铁路仓库的事件在头版下方的很小一格。异形化的黑手党,造成包含候鸟商会干部在内三十余人死亡。起码这份报纸没有刊载更多的消息。 虽然差点送命,不过现在的雷文很庆幸有下雨。即使骑士团发现到有人在砍了异形的脖子后逃走,也无法循著血迹追查。虽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他想趁骑士团还没搜查到此之前赶快远走高飞,再找个地方躲起来。 「~?」 附近传来铃铛般悦耳的歌声。似乎是从敞开的那扇门那边传来的。大概是帮雷文疗伤又借他床的人吧。是在他倒下之前所看见的那名身穿礼服的少女吗。起码声音是名少女。 雷文在床头附近找了一下,却遍寻不著爱用的小刀「克尔塔纳」。睡觉的时候他一定会放在该处。大衣已经从雷文的身上被脱掉,衬衫也跟著被剥掉了。 这不仅是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的意思。还意味著对方发现了藏在大衣中的无数投掷小刀。 当然,如果对方是光看持有小刀就会马上把他交给骑士团的那种人,那根本不会替他治疗伤口。即使如此,或许还是有封口的必要。 要不要让对方连同心脏一起沉默,就看帮助雷文的人会采取什么行动了。对方对雷文有恩,雷文尽可能不想杀了对方,但那只是尽可能。 「呜……」 痛得皱眉的雷文从床上下来,放轻脚步声在房间中行走,直到能够看见门的另一头。门的另一头是更衣室。染上鲜血的纯白礼服放在入口的洗衣篮中。 这件衣服是将要昏倒之前,朦胧的意识中看到的那名天使般的少女身上穿的衣服。鲜血大概是要扶起雷文时沾到的。 「~?今天要穿蓝色吗。」 少女的声音传来,她的身影出现在雷文的视线中。 少女只穿著内衣。 小房间内,雷文面对的衣柜前方,一名少女把挂在衣架上的礼服贴在身上比对。她那微卷的淡金发从背上滑落,蓝色的瞳孔中浮出愉快的微笑。 她只有胸和腰的附近覆盖著薄薄的内衣,露出几乎是裸体的背影。要说是孩子又有种女人的娇柔,要说是千金又没有纤细的腰部和屁股到大腿的丰满曲线,是成长期的少女会有的背影。年纪应该是十二或十三岁吧。 并没有妖艳的魅力,即使如此,雷文还是一瞬间看得入迷了。 雷文重心不稳地后退了一步。然后撞到身后的办公桌,发出巨大的声响。 「咦?」 少女因为那阵声音而看向雷文。在那瞬间,雷文就察觉了自己的失策。 「啊、抱、抱歉……我没想到你在换……」 「啊、啊、啊……」 雷文想要后退到看不见她的位置。与此同时,她的脸色依然苍白。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焦急地大喊,然后……她放下礼服,朝著雷文的方向逼近。 「咦?」 雷文只能束手无策地看著眼前只有穿内衣的少女冲过来。这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在雷文的认知中,换衣服被人撞见的少女是会遮著身体后退的,并不会大步伐地拉近距离。 少女直接通过雷文面前,朝雷文身后的办公桌走去,她娇小的头部只有到雷文的胸口左右。 「讨厌、讨厌讨厌!重要的配方整个都沾到墨水了!」 雷文用视线追著她,这时才终于发现桌上的墨水翻倒了,染成黑色的部分正在扩大。她依然露 出裸背给雷文看。她先把墨水壶拿起来,接著迅速地把正要浸到墨水的几张文件拿起来,发觉周围没有放的地方后,就瞪著雷文。 「你拿著这个!」 「嗯、嗯嗯。」 雷文照她的吩咐,用双手尽量拿起滴著墨水的文件。 少女拿起用绳子绑得很整齐的一本文件,慌张地打开。 「啊……那个。」 花样年华的少女没有遮住任何该遮住的地方,她光明正大地站在雷文的面前,持续翻著文件。 「虽然打翻墨水我很抱歉……」 「安静!」 她一张一张确认著文件,纸张外侧的三分之一左右已被墨水染黑,翻到最后一页后,她凝重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 【p017】 「太好了……看起来没有无法重写的东西呢。」 少女说完就瞪向雷文。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可是饼乾的配方书!如果不能用了,可不是你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 少女十分气愤地把那叠文件拿到雷文眼前。雷文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那比你的裸体还重要吗?…」 「当然!这是阿古利亚国的宝物啊!沉进墨水里等同文化的丧失!」 少女威风凛凛地这么说,用手拨开金色的卷发。 「比起这个,我的裸体…………裸体?」 少女边说边看向自己的身体。 「……呀啊。」 然后……整张脸彷佛像蒸熟般变得通红。 「呀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彷佛以双手环抱著自己似地遮著身体,往房间的角落后退,接著撞到更衣室的门槛而跌倒。 「呜哇!」 「啊——啊……」 撞到地板的声音听起来很痛,雷文皱起垂得低低的脸。 「……啊、啊啊。」 少女慌张地爬起身来,连滚带爬地冲进小房间后,把门关上。 「你、你可是受了会致命的重伤喔!居然偷看我换衣服,你在想什么啊?」 「我没兴趣为了你的裸体赌上性命。」 「那、那种说法是怎样啦。听起来简直像我没有魅力!」 少女的声音已经不知到是为了什么而生气。雷文感觉自己听过她的声音,不光是声音,脸孔好像也在哪里看过。 「虽然是偶然,但我还是很抱歉。墨水那件事也是……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当然!那是我做生意的工具喔?」 做生意的工具。她说刚才的那本文件是饼乾的配方书。 「啊啊,原来如此,你是……」 这下雷文就想起她的事了。 王都<埃瑟库拉斯>最近有一间很受年轻人喜爱的饼乾店「黄昏街<小麦色天空的街道>」。店长就是她,名字记得是…… 「卡蜜莉亚。你是卡蜜莉亚·多拉凡对吧。这里是黄昏街的店里吗?」 雷文一叫出名字,少女同时打开门走了出来。宛如人偶般美丽的少女穿著鲜黯的蓝色礼服。 「嗯,黄昏街是我的工坊……我们有在哪见过面吗?」 自己都还没报上名号,对方就讲出了她的名字,卡蜜莉亚的表情却似乎没特别讶异。这是很多人认识的人会有的反应。 「还是说你是黄昏街的客人?」 「不,我对甜食没有兴趣。我只是听到传闻。你很引人注目。」 卡蜜莉亚听完雷文的这句话,态度就有了大转变,她愉快地笑了起来。 「对饼乾没兴趣的人,也有听说过我们店里的饼乾啊。真令人高兴。」 「是你的传闻,做事气派的贵族大小姐,不是饼乾的。」 史塔奇街的饼乾商店黄昏街。在南方贸易中累积财富的大商人多拉凡先生,数年前突然买下精华地段开始卖饼乾。现在的店长是多拉凡先生的么女卡蜜莉亚,也就是这名少女。 做事气派又不落俗套,喜欢新奇的东西。全面仰赖有钱父亲的商店经营,旁人只认为是不懂世故的温室大小姐在不务正业。 多拉凡先生在今年用金钱买了子爵的爵位,变成子爵大小姐让她善变的性格又更加剧,听说跟其他的贵族都有些摩擦。暴发户贵族和不务正业的大小姐。说实话都不是什么好的传闻。 「都没有对饼乾说些什么吗!?」 「饼乾吗……便宜又好吃,还有很新颖之类。」 不过,黄昏街的饼乾在庶民中很受欢迎。雷文有看过黄昏街借用整个广场来举办派对,广场上聚集了很多在商店和工厂工作的普通年轻人。 「还有呢?」 卡蜜莉亚边用期待的眼神看著雷文,边往他靠近。 「别越来越近。」 那股魄力让雷文不禁往后仰。 「我还有听说给人很平易近人的感觉。在贵族以外的庶民中有很高的评价。」 这间店有很多狂热的支持者。对那些人而言,这里的饼乾配方或许的确就是国宝。但还是不该由做饼乾的本人来讲这种话吧。 「……呵、呵呵、这样啊,呵呵。」 卡蜜莉亚把拳头靠上嘴巴,用怪异的笑容在偷笑。 关于自己的传闻一点都不重要,只要饼乾得到称赞就好吗。 「那么……呃,你是谁?」 卡蜜莉亚重新注视著雷文。 「我是雷文。雷文·史提纳。」 雷文乖乖地报上本名。这个名字原本就是没见过双亲的雷文自己取的名字,就像是最常使用的假名。 「嗯,雷文,你的身体没问题了吗?如果需要什么……」 「不,没关系。你帮了我很多。已经足够了。」 雷文想要尽早离开这个地方。除了想要在骑士团进行搜索前离开,如果让一般社会上的有名人士察觉到什么,而必须封住她的嘴,那事情会变得更加麻烦。 只是,当雷文要举起手拒绝时,他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 雷文皱起眉头。这是最糟的时机。 「我去帮你准备点吃的东西。」 雷文根本没时间阻止卡蜜莉亚,只能茫然地看著她走出房间。 那个吃的东西会是什么,在端出来之前雷文早就很清楚了。 「让你久等了。」 卡蜜莉亚回到房间里,手上拿著红茶的茶壶和有盖子的容器。 卡蜜莉亚把红茶倒进杯子后拿给雷文。接著把有盖子的容器拿到雷文面前,彷佛是在表演美好的惊喜,她用很刻意的动作把盖子拿掉。 「呵呵……你看!」 雷文看著里面的饼乾,内心抱持著彷佛在观赏已经看过一百次的魔术的扫兴感。 高级甜点,贵族的礼品,给人那种感觉的精致小饼乾。橙色的水果放在焦黄色的饼乾上,再洒上粉状的白砂糖。 雷文对高级甜点完全不了解。即使如此,他还是知道这不是该给伤患吃的东西。 「咦,你现在该感到高兴喔?我不会收你钱,你就当是试吃,只要告诉我感想就好。」 雷文不太热烈的反应让卡蜜莉亚感到困惑。 「没有,这个………我是没打算吃了还抱怨啦……」 雷文抱著无法释怀的心情,把手伸进容器,拿起一个饼乾。 「我不懂饼乾,说不出什么像样的评论喔。」 对把饼乾配方看得比自己的裸体还重要的人,要是照平常说出「好吃」这种平凡的评论,会不会被揍啊。雷文害怕地拉起预防线。 「嗯,请吃请吃。」 卡蜜莉亚面带微笑地催促他。 「食物这种东西只要能补给营养就好。直接吃下砂糖还……」 雷文把饼乾放入口中。然后一咬下去的瞬间,当场就说不出话来了。 「嗯,嗯嗯?」 想像著酥脆口感的雷文,先是对那彷佛在咬著冬天的细雪般的柔和口感感到困惑。接著在那瞬间充满口腔的香味令他瞪大双眼。 「这是……什么香味?」 雷文从没有尝过这种香味,心中却又感到怀念。 「呵……这是芒果。一种南国的水果,会长出这种大小的果实。这是你没吃过的味道吧?这个饼乾『南国树阴』是黄昏街的第一项热卖商品喔。」 卡蜜莉亚得意洋洋地比出大小,解释道。 「南国的水果味道都很浓郁又美味。可是阿古利亚人那种喜欢柔和味道的舌头,无法接受太强的香味。不要说南国,连邻国利杰森的甜点也一样,要觉得美味,必须要带有某种怀念的感觉。」 雷文忙著把下一个饼乾放进嘴里,无法插上嘴。 「所以我就想,要是能跟熟悉的香味混合在一起,绝对能变成温和的味道。你察觉了吗?是姜茶喔!」 「啊啊……原来如此,是姜啊。」 感冒和受伤时很常放进鸡汤里的姜,这个饼乾的确有那种香味。 「不说就不会发现对吧?可是身体会比心灵早一步感到怀念。那淡淡的清香会帮助我们接受新的、从未吃过的味道。如何?感觉会喜欢上芒果吧?」 她的样子很开心、很幸福。要是放著她不管,大概会一直讲饼乾的知识吧。她连珠炮似地不断说著,彷佛是受到拦阻的水流一直在等待说出口的机会,话语变成浊流,将雷文吞噬。 「原本我就都只做容易消化的东西,姜能够帮助衰弱的肠胃,所以我想你一定能够吃得津津有味……呵呵,我的预测完全命中呢。」 「啊……」 卡蜜莉亚说完就高兴地窥探盘子。原本堆在上面的饼乾不知不觉间全进了雷文的肚子里。 「太好了。这是以前我为了让生病的人也能吃而想出来的饼乾,我可是为了这个赌上了性命呢。」 雷文理解了传闻中为何只对她做饼乾的技巧有很高评价。饼乾的确很好吃。美味的程度到如果雷文有多余的金钱,偶尔也会想来买。 ……只是,那又怎样。 只不过是美味的饼乾。 「赌上性命,吗。你说得可真轻松。」 为了饼乾能够去杀人吗?不可能。 「我并没有说得很轻松。」 对于雷文脱口而出的嘲讽,卡蜜莉亚则正直地做出反驳。 双方都没有道理需要听别人的怨言。卡蜜莉亚只是出生在富裕家庭,可以投入做饼乾这个兴趣;雷文只是匍匐于贫民街,为了活下去而杀人。卡蜜莉亚并没有错,雷文也没有错。 在卡蜜莉亚的世界中人不会死,就像饼乾那样温柔甜美,并且跟雷文的世界绝不会有交集。 「谢谢招待。很好吃喔,卡蜜莉亚。」 雷文喝完红茶,正打算站起来。虽然头一样很晕,但感觉营养有进入血液之中。 「不客气。」 卡蜜莉亚露出微笑。 那微笑实在太过温柔,雷文不由得说出没必要问的事。 「为什么你要救我?」 一定会是过于天真的回答。雷文十分清楚这种事。 「快要死掉的人就在眼前,身为一个人当然该帮助他。」 卡蜜莉亚的笑容正如同想像般天真。 「……这是表面。」 可是她说的内容还有未曾想像过的后续。 「在商店的前面有人死掉,会给商店带来不好的评价。虽然以你的情况应该无法去管这些,但就是那种微不足道的传闻和气氛,会让人认为饼乾不再那么好吃喔。」 「……这样啊。」 这比起说什么「帮助别人是身为人该做的事」还更让人能接受多了。雷文感到有些愉快,耸耸肩笑了。 「我之后会再找机会跟你道谢,但现在我没有钱。等下次行吗?」 「不,你不需要那么做。」 「我的大衣和……随身物品在哪?」 雷文尽量不想把眼前的少女拖下水。他祈祷少女不会对小刀多问些什么,而是直接拿给他。 「我把那些折好放在隔壁。」 卡蜜莉亚点了点头,走进隔壁的小房间,把放著雷文随身物品的篮子拿了过来。雷文拉起大衣,藏在内侧的投掷小刀全部都还插在上面。 不过惯用的军用小刀克尔塔纳,还有用来把小刀绑在脚上的皮套不翼而飞。 「……………」 雷文偷偷瞧了卡蜜莉亚一眼。 卡蜜莉亚微笑著把双手伸出来。她手中是插著克尔塔纳的皮套。 「请放心,这个我也会还给你……j对子先生。」 雷文听见不该出现的字眼,左手颤抖了一下。 在黑社会打滚的人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传说杀手之名。可是j对子这个名号绝对不会出现在能照到阳光的世界。 因为兴趣而制作饼乾,还轻易说出对于品质能够赌上性命,这种贵族的大小姐不该会知道这个名号。 「…………」 卡蜜莉亚的视线移向雷文左手的手背,平常用皮手套遮著的黑桃j刺青上。 「我有工作想要委托你。作为救了你的代价,你会听我说吧?传说的杀手先生。」 少女丝毫不畏惧地把沉重的军用小刀交给杀手,露出了平静的微笑。 第二章 ◆ 一星期后。 在王都的南部,离河川越远,街景就越混杂且破旧。虽不是说从某处开始有所区别,但为了和盛行贵族文化,金碧辉煌的王都做出区别,这里叫做贫民街<提尔迪特街>。 如果在王都是由王都亲卫骑士团<库拉斯卫队>守护人民生活;那守护贫民街的,就是经手各种买卖的黑手党。当然,这里必须缴出比税还重的保护费。 街上面包店的老板正搓著手推销面包给穿著时尚的夫妇。店的后方,年轻店员正在追打想要偷面包的二名行乞少年。 雷文边看著这些景象,边走在贫民街的街道上。 这里的生活不是使用暴力来吸取甜美的汁液,就是受到暴力威胁忍受著贫穷的日子,只有这两个选择。不管何等愚者还是多么高洁的圣人,也立刻会发觉站到使用暴力的那一侧较有利。 对面的巷子里,药头正在跟客人争吵。走在街上的人没有人注意他们,也没有人前去阻止。 雷文的目的地,就在贫民街最古老的街道大桶街的正中央。老旧的石造建筑,圣别里教会。东缺一块西缺一块,十字架被偷走,花窗玻璃也整块被挖走。看起来像是流传著鬼故事也不奇怪的废弃教会,但杂草有拔乾净,还种著花,就只有人们会经过的阶梯擦得很乾净。 外表很破烂,不过这间是由他熟识的牧师所经营,贫民街唯一的教会。 雷文将手插在大衣的口袋中,就这样穿过教会的门,把门推开。 打扫得很乾净的礼拜堂没有任何一位礼拜者,雷文从没在这里看过礼拜者。倒是很常看到乞丐为了避雨而假装在祷告。 雷文耸了耸肩,经由走廊,往礼拜堂隔壁的事务所走去。事务所是二层楼的石造建筑,教会的人将之用于工作。这栋建筑也很老旧,但比起礼拜堂保养得更好。 「牧师。卡夏罗牧师。不在家吗?」 雷文敲了牧师的房门,从另一个方向有人对他说话。 「真不巧!他刚好出门了喔。」 年轻的修女从事务所二楼的楼梯扶手探出头来。她虽然穿著黑色修女服和头纱,修女服并无法掩饰她的好身材。 「不过你很幸运!你遇见了我。我好想念你喔,哥哥。」 「只有你觉得幸运吧,露菲娜。我有事要找牧师。」 修女的名字是露菲娜·艾可罗肯特。她和雷文并没有血缘关系,况且两人原本就没见过双亲。只是有过让她躲到藏身之处的一段缘份。 露菲娜那时开始就叫雷文哥哥,并仰慕著他。 「喔喔?你说那种话好妈?」 露菲娜摇晃著拿在手上的纸张。 「……找到了吗?」 雷文挺直背,注视著露菲娜。 「抱歉,还没有。只是有整理报告。」 露菲娜坐到楼梯的扶手上,接著用溜滑梯的要领往下滑。她巧妙地在雷文面前著地,再顺势抱住雷文。 「好痛!」 从受伤后才刚过一个礼拜。虽然伤口大致上都愈合了,但是碰到还是会痛。 「啊,抱歉。」 从侧面抱住雷文的露菲娜在他耳边这么说,说完她又贴得更紧,抱住雷文的双手还更用力。 「为什么你道歉完还更用力。」 「……因为爱。」 露菲娜说完就靠近雷文的脸颊。 「哥哥,我们结婚吧?」 唐突的求婚并没有吓到雷文。因为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我不会结婚。世界上哪来有妻子的杀手。」 雷文的回答一如往常。但是露菲娜表情认真地注视雷文。 「一夜情也无妨喔?」 「……你啊。那种台词不该穿著修女服说出来吧。」 雷文拨开露菲娜的手,从拘束中脱身。 「啊啊!我知道了啦。」 露菲娜发出不满的声音。雷文斜眼瞧了她一眼,接著看向她拿来的文件。 「杰伊留下的那句话还是搞不懂意思。」 雷文边翻著文件边叹气。 两年前,雷文的搭档遭人杀害。比雷文年长五岁的男人杰伊是雷文的搭挡,也是教雷文杀人的师父,还身兼雷文的父职。杀手j对子曾是杰伊和雷文两人的名号,现在则是由雷文一个人背负。 被杀的杰伊最后留给雷文一个讯息。 『别靠近十字军。』 两年来,雷文一直思考这句话的意思,进行调查。据说十字军是中古世纪的战争之名。从「别靠近」这句话看来,那是借用其名的组织、事件,或是代表某种东西的暗号。然而,直到现在,连那到底是指什么的线索都没有。 「潜入候鸟商会的调查员被逮捕了。」 露菲娜轻轻地耸肩。 露菲娜是情报商人。她和牧师一起,表面上是教会的管理人,背地里用「天国耳朵<夏娃天使>」这个店名进行调查、联络、还有情报的斡旋。雷文边当杀手边将报酬交付给天国耳朵,想利用天国耳朵来找出十字军这个词所指的某种东西。 「我们店是不会被牵扯到,但这样就失去了从商会找到解答的可能性。」 「……损失可大了。我原本想说会从候鸟那得到答案。」 雷文握紧拳头。皮手套发出摩擦的声音。 露菲娜说的是骑士团击溃候鸟商会的那件事。候鸟商会在黑手党中也是一大势力。对方垮台后,以情报源头来说也是很大的打击。 「钱也已经用完了。」 露菲娜坐到楼梯的扶手上,并把上半身往后仰。份量十足的胸部把轻薄的布料往上挤压,女性的曲线和胸罩的线条浮现出来。 「没有人手可用了,我会暂时就我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著手。哥哥你也好好休息,把伤养好吧?」 「不……」 雷文从大衣的内袋拿出很厚的信封。里面放著捆成一束的百张纸币。 「就用这些钱继续进行。你要雇用新的人手也行。」 「哥哥……可是那是为了紧要关头所准备的钱吧?」 露菲娜没有接下信封。 「你没有调查费了吧?现在就是紧要关头。」 「……咦,你在开玩笑吧?」 露菲娜笑容僵硬地看著雷文。雷文依然坚持要把信封交给她,并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 「真是的!你以那种身体状况是在说什么?该先治疗好身体!之后再来找!而且你用掉这些钱,生活费要怎么办?」 「我会用下一份工作的头期款来支应。」 雷文立刻用「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态度」回答。露菲娜的表情马上变得僵硬。 「你该不会………打算接下吧?贵族大小姐的委托。」 「嗯。我的立场无法选择工作。虽然委托人是个怪人,报酬还算不差。」 雷文说完,看向办公室。 「我今天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来找牧师。」 露菲娜把交叠的双腿上下交换,用苦劝的口吻温柔地笑著。 「我说哥哥。想血祭杀了杰伊的人这点,我也一样。只是如果为了那样而勉强自己的话,就本末倒置了。稍微休息一阵子吧?」 雷文知道露菲娜是为了他好才这么说,但他摇了摇头。 「你怎么能肯定在休息的时候其他的组织不会垮台。继续进行吧。」 「我是指!」 露菲娜终于皱起眉,摇了摇头。 「那样下去哥哥你会死掉,所以我要你停手!为什么你不懂!?」 「这是我的身体、我的钱、我的 性命!」 雷文瞪著露菲娜。那强硬的话语让她先吓了一跳,接著悲伤地低下头去。 「……本来都是我的搭档<杰伊>该拥有的东西。」 雷文也把视线移到文件上,小声地说。 「……………」 露菲娜原本想说些什么而抬头,但又用消沉的表情垂著肩膀。 「我会接下这份工作。为了赚调查费,我什么都会去做。露菲娜,我要你继续调查。我还想委托天国耳朵支援我的工作…………要不要接下由你们决定。」 「…………」 露菲娜在沉默一会后,痛苦地叹了口气。 「……我会接下。不要紧。我就是为了营造对哥哥最好的情势才存在的。」 露菲娜说完就背对雷文,爬上楼梯,进入二楼的办公室。从里头再度走出来的露菲娜拿著别的文件。 「卡蜜莉亚·多拉凡。黄昏街的店长兼饼乾设计师。家族成员有身为子爵的父亲,以及已经嫁到其他中流家庭的两名姊姊,母亲则是已经过世。她一向都穿著不同的礼服,喜欢铺张又善变,做事向来很气派的贵族大小姐。社会上的评论大概是这样。」 露菲娜把文件交给雷文,身体靠到楼梯的扶手上。 「根据我的调查,她跟黑手党还有背景复杂的人们并没有任何瓜葛。只是她有留下从台面上毫不顾忌地在探询黑手党的痕迹。她似乎在找实力高强的杀手。j对子的名号她大概也是从这方面知道的。」 露菲娜交给雷文的文件,是雷文在一个礼拜前委托卡夏罗牧师的东西。卡蜜莉亚是谁,到底知道些什么,雷文请他帮忙调查底细。 「你……已经弄好了吗。」 「……我原本不想说出来。对不起,你生气了吗?」 露菲娜这么说完,看著雷文。她脸上不再是平常那自信满满的表情,而是快要哭出来那种想要依偎的眼神。 「希望你……不要生气。」 「……没关系。」 为什么不打算说出来这点根本不用问,就算问了也无法回应她的心意。雷文没有生气的资格。 「我也有吃过呢,黄昏街的饼乾在市民之间很受欢迎。」 「嗯,就连我都听过。」 实际上尝过味道之后,也能理解为什么会这么受欢迎。 「不光是饼乾,她本人也很受欢迎呢。交情好的人都叫她饼乾呆子。」 雷文听露菲娜说完,正要点头,一瞬间却感到困惑。 「那算是受欢迎………吗?」 饼乾呆子,这个字眼听起来不像是在称赞。 「我不认为她会有想杀的对象,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雇用杀手。」 露菲娜拿下头纱摇了摇头。原本完整收在头纱里的金灰色头发从肩膀滑落。 「这样啊。」 雷文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件事。雷文还没有听到她说目标是谁。甚至卡蜜莉亚目前的委托内容,让人觉得她是不是疯了。 「居然叫杀手别杀任何人……」 待在我身边,别杀任何人。那就是卡蜜莉亚给雷文的委托。 「别杀任何人而有那种报酬,怎么想都很可疑。」 露菲娜露出困扰的苦笑。 不知道对方的意图最让人不舒服。 「有件事我有点在意,不过大概无关吧……?」 露菲娜看著天花板,困惑地稍微歪著头。 「说看看。」 「嗯,不久前跟黄昏街有来往的农场主人被步枪射杀。但是双方没有长年的交情,好像也没有进行交易。我认为两件事应该无关吧。」 「……步枪吗。」 英式步枪比起手枪射程更长,价格也高上许多,持有也需要许可。除了贵族或骑士团拥有以外,只有黑手党或雷文他们这种杀手非法持有。 被枪杀跟在酒吧打架被护身用的小刀刺伤是两码子事。可能有专业人士与这件事有关联。 「那个情报也有在里面吗?」 雷文指著手上的文件,露菲娜点了点头。 「嗯,对方叫威尔·比巴。你之后要看喔。」 雷文对露菲娜点头,然后看向办公室的门。 「还有,我还委托了身分的伪造,牧师灭有跟你说些什么吗?」 虽说情报也是必要之物,但贵族的大小姐身旁不可能会有来路不明的可疑男人。雷文需要站在卡蜜莉亚身旁也不会不自然的身分。 「啊,那个也附在最后面。」 露菲娜坐到楼梯的扶手上,她把脚抬高,脱下靴子。抬高的脚拉起裙摆,由薄丝袜包覆的大腿,柔软的曲线和从腰际往下延伸的吊带扣具尽收眼底。 「卡夏罗牧师要我交给你。他伪造了王立高等学园<库拉斯露台>的入学申请书。」 「库拉斯露台………」 雷文对突然转变的话题皱起半边的眉毛。 他不是不知道王立高等学园。在王都西方的山中拥有宽广额校地,专门给贵族或上流阶级的市民就读的学校。对贫民街出身的雷文来说是跟他无缘的世界。 「卡蜜莉亚大小姐白天有上学,你会一直待在她身边,所以必须去上学吧。」 雷文看了最后一页,那是一份上面有邻国外交官签名,格式完整的文件。 「因此,哥哥你从今天起就是雷文·迪希耶,利杰森出身的留学生。在阿古利亚旅行途中和卡蜜莉亚大小姐相谈甚欢,就前来寄宿。由卡蜜莉亚大小姐当你的身份保证人。」 「留学生吗……真是,那位牧师到底从哪弄来这种文件。」 雷文叹了一口气,里面混合了傻眼跟佩服。「一直待在身边」这种乱来的委托,靠牧师的灵机一动,也有了达成的可能。 露菲娜耸了耸肩,接著把背后的拉炼拉开,身体从楼梯的扶手往下滑。修女服顺著露菲娜身上的凹凸而滑落,只剩下黑色蕾丝的丝质内衣遮著她的白皙裸体。 「……我差不多该问了,你为什么要开始脱衣秀。」 「咦?」 露菲娜边露出妖艳的微笑,边把双手绕到身后。 「是哥哥你叫我脱的喔?你说如果我想要得到一晚的疼爱的话,就脱掉衣服。」 「…………」 ——那种台词不该穿著修女服说出来吧。 雷文的确有他说了这句话的记忆。 露菲娜解开胸罩,雄伟的乳房从支撑中解放,柔软地晃动著。 「真是严重的曲解。」 雷文转身背对露菲娜,迈步离开,露菲娜露出闹别扭的表情目送他的背影。 ◆ 雷文是杀手。杀一人多少钱,他就是活在这种世界。 虽然说了什么都会去做,但那是以没有人会委托要杀手【一起出席宴会】为前提。 她的委托是要待在一起。完全令人摸不著头脑的委托,却得到比杀手的公定价格还高的报酬。 「……我为什么系著领带。」 附在衬衫上像是半边裙子的东西,是为了再穿上正式的礼服,称为围裙的东西。雷文边调整穿不惯的那东西,边口出怨言。 连领带都系上了的雷文把他的黑发梳成油头,看起来就是完美的年轻绅士。卡蜜莉亚穿著有灯笼袖的深红礼服,站在她身边,刚在政经界露面的贵公子……看起来倒也有几分像。 「等到穿过门之后请不要有那种发言。你可是从邻国远道而来的留学生喔?」 卡蜜莉亚把手指凑到雷文的嘴唇上,瞪著他。 卡蜜莉亚带著雷文来到巨大的住宅,多拉凡 宅邸。藉由贸易累积财富,今年春天刚得到爵位的贵族,亚丹·多拉凡子爵的自宅,也是卡蜜莉亚的老家。大厅的走廊铺上全新的红地毯,南国风的盆栽取代花朵装饰在墙壁旁。精心打扮又彬彬有礼的仆人们,一看到雷文他们就鞠躬让出一条路。 雷文感觉很不自在。虽然有恶补大致上的礼仪,但他是首次进到贵族的豪宅。他十分担心自己的举止是否有怪异的地方。 而卡蜜莉亚和雷文形成对比,态度落落大方。她没有看向仆人,只对收下手提物品的执事低下眼说出「有劳了」。 她今年春天才刚成为贵族,那可说是过于完美的优雅举动。 卡蜜莉亚为什么要带雷文参加这场宴会,雷文并没有得到令他能接受的说明。卡蜜莉亚只说了她想要男伴,但不可能仅是如此。 雷文抱著无法释怀的心情,眼前的门在这时敞开。 「……这是……」 大厅里有为数众多的绅士淑女。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料理和酒杯,最新式的英气式吊灯把客厅照得甚至有些太过耀眼。 宴会的宾客看到雷文和卡蜜莉亚,就七嘴八舌地开始交谈。这不是充满活力的酒吧那种吵闹。在这里没有人大声起来,所有人都用手遮住嘴巴在偷笑。 「……笔直地,向父亲大人那里走去。」 卡蜜莉亚小声地对雷文说。雷文照学到的方式牵起卡蜜莉亚的手,引导她往前。 「哇,那件礼服很贵吧。」 「我完全学不来呢。」 「每天渡海赚钱的子爵大人,果然连千金的风格也与众不同呢。」 卡蜜莉亚用冷淡的笑容边行礼边往前走。 目送她的参加者们,每张脸都笑著,但没有任何人和卡蜜莉亚攀谈。只是故意把坏话和挖苦说得连卡蜜莉亚也听得见。 坏心眼的人很多,这点不管是贫民街还是上流阶级都不会有改变。贫民街那种直接咒骂和出拳的做法还比较合雷文的个性。 大厅的最深处,招待宾客的主办方座位,有个长著胡子的绅士坐在那里。前襟上镶著豪华金雕的那名绅士,被英气灯的光给照亮,并不是比喻,而是实际上真的在闪闪发光。 亚丹·多拉凡子爵。靠贸易累积财富,把那些钱捐出来买爵位的暴发户贵族。即使没有这些事前的情报,也一眼就能理解他是暴发户。 「嗯,各位。有些人我应该是第一次跟你们介绍吧。这是我最小的女儿,卡蜜莉亚。嗯,请容许她跟大家打一声招呼。」 多拉凡子爵一对吵杂的会场这么说完,就走近卡蜜莉亚的身边。 「快打招呼,一句话就好。」 多拉凡子爵的声音一改原本慷慨商人的感觉,变成傲慢的语气。 「别说多余的话。我并没有奢望你会说什么得体的话。说完名字后保持笑咪咪的就好。」 因为就站在旁边,雷文听见了子爵小声说的话。这种高压的发言,如果要当作是因为家人的亲近感而毫不遮掩,那种说话方式也有些太过头了。那句话简直像是只把女儿当成物品。 多拉凡子爵斜眼瞧了雷文。虽然眼神充满猜疑心,但子爵没对他说半句话,卡蜜莉亚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卡蜜莉亚脸上挂著人偶般楚楚可怜的笑容,转身面对大厅的方向。深红色的礼服飞舞,裙襬的蕾丝拂过地毯。 「我是卡蜜莉亚·多拉凡。今后请多指教。如果来到史塔奇街,请移驾黄昏街一趟,我会准备可爱又美味的饼乾等著各位大驾光临。」 如果有会说话的人偶,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她说出没有任何差错的流利字句。来宾们在一瞬间看向彼此后,正要拍手。 然而,卡蜜莉亚的发言并没有到此结束。 「而这位是……」 卡蜜莉亚白皙的手指向雷文的方向。集中在卡蜜莉亚身上的视线移往雷文身上。 「我所雇用的杀手,j对子。」 卡蜜莉亚的发言让会场哗然。可是最惊讶的人是雷文自己。 「……」 雷文瞪向卡蜜莉亚。 突然就出卖了我?这是陷阱吗?我该逃走吗?还是该坚决否认? 几个想法在雷文的脑海中平行奔驰。 雷文没有带小刀,手无寸铁。当然这点不光是雷文,进入宴会场之前要接受搜身的参加者也都一样。但是携带手枪和军刀的王都亲卫骑士团骑士,正在屋外负责戒备。 雷文的视线观察著会场内人们的行动。桌上的小刀,挂在墙上的长剑,出入口和通往二楼的楼梯。眼睛自动地标出这些地点,血液正往脚上聚集。 「雇用杀手是贵族的作风对吧。」 卡蜜莉亚一派轻松地继续说著。 「我对贵族的作风还不太了解,所以先前才没有雇用。」 卡蜜莉亚的声音慢慢变得沉重,渐渐地带著不安稳的音色。 雷文在脑海中边模拟逃走路线,边思考著卡蜜莉亚所说的话。 贵族光明正大地说出雇用了杀手并没有好处。这家伙疯了吗?她是很想要展现自己的异常,那种自我显示欲很强的人吗? 「是哪位指出我身为新人故而犯下的愚蠢过错?我想向您道谢。您能报上名来吗?」 不光是发言本身,连声音都充满敌意。卡蜜莉亚冰冷又尖锐的声音让会场安静下来。 不,卡蜜莉亚并没有发疯。雷文的直觉这么告诉他。 卡蜜莉亚的表情不知不觉间变得很残酷,仅有嘴角留著空有形状的笑容。雷文看过同样的表情,那正是她说有工作想要委托雷文的时候。 「我也雇用了杀手,想要照您的作风来回敬!」 怒火再也包不住。 虽然是贵族那种拐弯抹角的说法,但这样就足够传达给雷文了。 这家伙八成是关系密切的人被杀手给杀掉了。这是对应当在场的仇敌发出宣战布告。 「卡蜜莉亚!」 多拉凡子爵站起来身来,想阻止卡蜜莉亚。他的怒吼在大厅里回荡,让沉默更加凸显。 「……我失礼了。」 卡蜜莉亚简直像是没有说过刚才那些话似的,她恢复原本的平静,再度露出人偶般的微笑。可是笑容并没有回到会场的来宾们脸上。 「这位是雷文·迪希耶先生。他是从邻国利杰森前来阿古利亚留学……雷文,抱歉吓到你了。」 卡蜜莉亚也对著雷文微笑。 「嗯、嗯嗯……没有啦,不过真的吓了我一跳。」 雷文试著打圆场而这么说,接著他对著会场鞠躬,表演带有利杰森腔调,不怎么流利的阿古利亚语。 「我是雷文·迪希耶。我受到卡蜜莉亚小姐很多照、照顾。」 雷文光要说出这句话就已经尽了全力。 「哎呀………?对不起,我想说既然是父亲主办的宴会,我必须使出浑身解数来准备笑话才行,所以就准备了最棒的表演。」 卡蜜莉亚慌张地环顾安静下来的会场。 「不、不要啊。如果各位真的认为我雇用了杀手要怎么办,父亲大人。」 卡蜜莉亚转过身来,多拉凡子爵一瞬间露出苦涩的表情,接著他脸上浮现不自然的满脸笑容。 「各位,请恕小女失礼。她是个笨女儿,连我都想说她恐怕真的会那样做。哈哈哈。」 子爵语毕,在没有遮住嘴巴的情况下豪爽大笑。 受到子爵的笑声所引导,安心的笑容终于又回到会场之中。 ◆ 宴会结束之后,雷文和卡蜜莉亚一起从雄伟的宅邸回到黄昏街。他在卡 蜜莉亚借给他的客房中睡了一晚。卡蜜莉亚也不是住在多拉凡家,而是黄昏街。住在这里的仆人和店内工作人员也不少。 虽然有一堆事情想问,不过仆人们围著著卡蜜莉亚,雷文也有仆人随侍,所以他无法说出□。 总觉得碰上了很没有道理的情况,但睡了一晚,多少冷静了下来。 隔天一早,卡蜜莉亚独自一人来到客房。雷文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如果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地方,就把他们当自己的仆人来使唤。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卡蜜莉亚坐在另一侧的沙发,正在说明今后在黄昏街的生活。雷文问她。 「我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工作的内容。」 「请跟我待在一起,不要杀任何人。就只有这样。」 「你并未说明为什么要这么做。」 卡蜜莉亚注视著雷文,稍微歪著头。 「工作的内容是什么都好,我都会去做。只是,要把我当作弃子,或是不经思考的笨蛋想把我拖下水,那就另当别论。」 雷文瞪著卡蜜莉亚。 「我不会做那种事啦。」 「真的吗。我不认为笨蛋会有自觉。」 「什么!」 卡蜜莉亚瞪大双眼来表达不满。 「你在宴会会场做出那种事情是怎么回事?你雇用我的理由是?」 「失礼。」 门外传来敲门声,一名女仆走进房内。她跟雷文一样是黑发,年纪也相仿,是一名年轻的女仆,修剪成齐肩的短发上戴著发箍。 女仆把茶具拿进来,将杯子放到雷文和卡蜜莉亚面前。 「那么……茶也送上来了,说来话长,你能陪我一会吗?」 卡蜜莉亚有些不愉快地说完之后,看向雷文。 「…………」 雷文耸了耸肩,他用视线指著女仆的方向。这种话题不该在有仆人在场的情况下继续说。 「尤,你也来这边坐下。」 卡蜜莉亚指著沙发。 「喂。」 「没问题。她不会把你的真实身分泄漏出去。」 卡蜜莉亚这么说完,就看著女仆,对她点头。 「……我是尤·纳贝尔。负责随侍卡蜜莉亚大小姐。」 叫作尤的女仆说道,对雷文鞠躬。 「该不会雇员全都知道所有事情吧。」 「尤很特别。我和尤是一心同体。」 「……我只能祈祷你是在脑袋清楚的状况下做这种事。」 雷文瞧了尤一眼,接著叹了一口气。如果出了事,地上会多一具女仆的尸体,要赌卡蜜莉亚到底有没了解到这种地步,实在是场不利的赌局。 「我也不认为你是笨蛋。你没有做出说明就把我带去宴会,这件事的理由我大概已经察觉。」 雷文一说,卡蜜莉亚就眨了眨眼。她似乎没料想到雷文会察觉。 「我是以扮演留学生的打算出席的。但是你却介绍说我是杀手……我当时很焦急,焦急的结果,我进行了难堪的自我介绍和打招呼。」 雷文光是一想起来额头都会冒冷汗。和战场的紧张感不同,那是另一种黏在身上的沉重压力。 「不过在思索之后,悲哀的留学生才初次在社交界登场,行事疯狂的贵族突然介绍说他是杀手,那种焦急的表现很正确。」 雷文在归途中察觉这件事而感到惊讶。 「虽然我很生气,但我也很佩服你。你没有事先告知我就是这个原因吧。」 雷文别开视线。卡蜜莉亚听到他这么说,却邹起眉头用困扰的表情看著他。 「那是怎么回事?」 「…………啊?」 雷文张著嘴注视卡蜜莉亚。 「雷文先生是在说,您没有告诉他计画就带他去参加宴会,是想要让他打从心底表现焦急的样子。因为不能让别人真的认为他是真正的杀手。」 身为女仆的尤进行补充说明。 「啊……啊啊!原来如此。虽然得威胁说我雇用了杀手,一旦旁人知道雷文是杀手,我就不能以留学生的身分带著他走动,是这样对吧?」 「没错。不亏是大小姐,您理解得真快。」 「呵呵,没有那么夸张啦。」 卡蜜莉亚高兴地笑著,接著她表情严肃地注视雷文。 「……对,你说的没错喔!」 「中间隔太久了啦!」 雷文完全理解了。眼前的少女看来是个笨蛋。而巧妙操控雷文的人,是眼前这位若无其事地在称赞笨蛋的女仆。 「你就是原凶吗。提出说要雇用我,还有为了寻找杀手而接近黑手党,都是你的主意吧?」 雷文看著尤说话,但是尤低下头,没有直接面对他。 「我只是遵照大小姐的意志。虽然她有吩咐我一些小杂事。」 「啧,你们之间的关系还真是麻烦。」 雷文啧了一声,背部靠到沙发的椅背上。 「算了。卡蜜莉亚。」 「嗯。」 雷文手指著尤,嘴巴对著卡蜜莉亚说话。 「让这家伙说明。我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唔……」 卡蜜莉亚鼓起脸颊。 「好吧。虽然我很不喜欢你的说法,不过尤的说明的确很好懂。尤。」 「遵命。」 尤谨慎地鞠躬。 「雷文先生。您知道大小姐她家,多拉凡家是最近才得到爵位的新兴贵族吧。」 尤看著雷文,开始说明。 「嗯,我还知道别人都说是你们是暴发户贵族。」 「对。我们刚开始经营黄昏街的时候,子爵大人他还不是贵族。我们的店曾是平民的饼乾商店。可是现今黄昏街的饼乾已经是王都最受欢迎的东西。」 「我对饼乾的世界一窍不通,但是贵族还平民什么的,有任何问题吗?」 雷文无法得知这段话的真正用意而皱起眉头。 「当然没有问题!不拘泥于血统和家世,任何人都可以享用高级饼乾的时代来临了!就是我们带来了这种时代!」 卡蜜莉亚从旁插嘴。 「您说的没错。但是古老的贵族认为制作甜点是贵族文化。」 尤先肯定主人歇斯底里的叫喊,再轻松地带过。真是名能干的女仆。 「特别是送礼回礼和迎宾使用的东西,那些同时也是展现贵族品味的地位象徵,所以越是老店越好,甜点业界容易残存这种古老的价值观。」 尤拿来的盘子放在桌上,里面放著小饼乾。 并不是家庭做的甜点那种感觉,而是下了很多工夫,宛如艺术品般的甜点。拿一个起来放进嘴里,彷佛把幸福感烤成固体的味道在口中扩散。唇齿留香,带有微微的甜味。 「平民出身的我们做出的饼乾比贵族所经手的还来得更出色、美味又便宜,对那些人来说肯定很碍眼吧。」 尤的说明语气平坦,没有抑扬顿挫,简直像在朗读圣书。她和夸张地放入很多感情的卡蜜莉亚有天大的不同。 「你是说,身为暴发户的新人本来就被贵族讨厌,现在还超越了他们自豪的文化,贵族们对这家由多拉凡家的女儿所经营,叫做黄昏街的饼乾商店抱持很深的嫉妒。」 「您懂了吗。」 「我不知道那么深入的事,但是我也知道其他贵族看你们不顺眼。」 雷文喝了一口红茶后叹气。 「嗯。即使如此,贵族们也无法从正面来逼迫我们。因为多拉凡子爵大人跟某位人士有著亲 密的交情。」 「……喔,库拉斯帕尔公爵吗。」 拥有王都内最大权力的公爵,库拉斯帕尔公爵。多拉凡家能成为贵族,据说就是跟库拉斯帕尔公爵来往甚密的缘故。亚丹·多拉凡所经营的南阿古利亚贸易公司是由库拉斯帕尔公爵出资成立的。 「您很清楚呢。」 尤缓缓地点头。 「不管多么不喜欢这间店,在库拉斯帕尔公爵面前,不可能直接抱怨。他们能够做的事情,仅止于把堆肥洒在路上、背地里说坏话、雇用流浪汉在店门口闹事这类的骚扰而已。」 尤说明完,再笔直地看向雷文。 「不过,其中一部分实在做得太过头。」 尤的流畅说明这时首次展现出感情。她很像难以启齿地压低音量继续道。 「离事情的起因已经隔了一个月之久,不过在贵族的宴会上,大小姐收到赠送者不明的花束。玫瑰花束附上一张卡片,上面写著一行字。」 尤注视著雷文。 「『将死亡送给亵渎文化之人。』」 「……还真是直白的恐吓。」 「对。大小姐和我都觉得这是很常有的威胁而视若无睹。能够参加宴会的只有贵族,所以我们认为出处和目的都不是很重要。虽然为求慎重有跟子爵大人报告,请他派遣骑士团成员,我们想说对策这样就足够了。」 尤的说法让雷文理解到发生什么事。 「某个人真的被杀害了,对吗?」 「对。推测是有人雇用杀手,杀害了和黄昏街有生意往来的农场主人,威尔·比巴先生,这是两个星期前的事情。现在骑士团正在进行搜查,但似乎连犯人的线索都无法掌握。」 卡蜜莉亚边听尤说,边握紧拳头。她很后悔地咬著牙,眼睛直盯著杯子。 「……露菲娜的直觉还真厉害。」 雷文想起露菲娜给他的报告书。农场主人被英式步枪所射杀。 「那起事件我知道。是射杀对吧。」 「你知道?该不会你的朋友正是犯人吧!」 卡蜜莉亚手撑著桌子靠上前去。 「杀手的朋友是杀手,这种贫乏的想像力最好想点办法处理。而且如果犯人是会把委托内容跟同业说的蠢货,骑士团早就抓到人了。」 雷文一这么说,卡蜜莉亚就一脸不高兴地坐回沙发上。 「……你们交情很好吗。」 「他是我重要的伙伴。」 卡蜜莉亚瞪著雷文,口中说出这句话。她甚至没有用【曾是】伙伴这种过去式。 「我了解了。我虽然不是找人的专家,我认识擅长这方面的人。虽然会需要另一笔支出,我马上介绍给你们。那封恐吓信件你手上有实物吗?」 雷文点头后,把一块饼乾放入口中。 「等、等等。你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这种事情不用说出来吧。」 「……!?」 雷文的表情让卡蜜莉亚吓得无法动弹。 「我会找到那家伙,照你希望的方式杀了他。」 「什、什、什……」 「喔,你说要我别杀人呢。当然可以,我不会杀他,而是会把他带到你的面前,看你要怎么折磨他都行。」 卡蜜莉亚用无法置信的眼神看著雷文,接著她站起来,把沙发的坐垫朝雷文丢过去。 「我怎么可能那样做!」 「唔……」 雷文用单手接住坐垫,并把坐垫随手往后丢。 「我可是饼乾设计师喔?要是双手受到鲜血所污染,要怎么做出好吃的饼乾!」 「……拜托用我听得懂的方式说明。」 雷文皱起眉头。 「你想复仇,却不想弄脏自己的手,所以你才雇用我吧?别说那些好听的话,你想对那家伙做些什么,不用顾虑都告诉我吧。我会帮你复仇。」 卡蜜莉亚摇头。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复仇!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可能!伙伴被杀了哪有人会不想复仇!」 雷文坚决地说出这句话,那种态度把卡蜜莉亚吓得倒抽一口气。 「……咦,雷文、你?」 原本激动地说话的卡蜜莉亚瞪大眼睛,她像是要远离雷文似地往沙发深处坐回去。往旁边一看,尤的眼神也跟卡蜜莉亚一样。 「……怎么了,我说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虽然雷文嘴巴上这么说,他也理解自己很不寻常地大声起来。 「啧……算了,随便你。那么?你到底是要委托我什么?」 「大小姐是为了不让雇员和来往商家受到贵族的骚扰所波及,才雇用了雷文先生。」 尤用彷佛没发生过任何事情的语气说道。 「那是怎样。那就增加戒备人力啊。」 「已经加派人手了。可是比巴先生是参加完由我们主办的活动之后,在回家的路上独自一人时遭到杀害。不管增加多少人手,都无法保护全部的有关人士。」 雷文听完尤的说明,终于也有些明白了。 「也就是说,做事不懂分寸的家伙们在戒备无法著力的地方杀害相关人士,试图继续进行骚扰。为了阻止这种事,不光是防御还需要攻击手段,是吗。」 「对。我们希望雷文先生能待在此地成为抑制力。」 尤对雷文鞠躬。 「抑制力啊。」 这句话和昨天卡蜜莉亚做出的行为终于有所重叠。 我雇用了j对子。她会以看似玩笑话的形式来公布,并不是为了进行宣战布告,而是要恐吓对方,表明再继续下去会遭到报复。而且特地雇用传说的杀手,是因为越是有名的杀手,恐吓的效果会越好。 「我懂了,连同你说要我待在你身边的理由。」 卡蜜莉亚点头同意雷文说的话。 「可是,别杀任何人是什么意思?如果有人继续骚扰,那杀掉几个人恐吓也会比较有效。」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会要你去杀人!我是饼乾设计师喔?都说了我不能弄脏我的手吧!」 卡蜜莉亚用夸张的动作说著。 「要去杀人的是我。你只需要下命令就好。」 「我如果命令你那根本一样吧!」 卡蜜莉亚用手遮住脸。 「……抱歉,我听不懂你的主人在说什么。」 雷文一看著尤这么说,尤便交互看著卡蜜莉亚和雷文。 「唔……」 卡蜜莉亚又鼓起脸颊。 「恕我直言,我认为不管怎么跟雷文先生说明您都不会懂。」 「……啊,确实有那种感觉。」 雷文边说边侧目看著鼓起脸颊的卡蜜莉亚。他完全不觉得自己能够理解。 「那么,请您这样想。我们既没有能够抹消杀人事件的强大后盾,我们的丑闻也是其他贵族很好的攻击对象。只要实行杀人,黄昏街就无法继续存在。」 雷文听完尤的说明,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这个理由很好理解。」 说完,雷文就面露苦涩的表情。 「不过这么一来,抑制力这种说法就没有道理。照你说的看来,敌人非常了解你们。当然也知道你们不能随便杀人。既然对方知道我方的枪没有装子弹,那用枪去威胁根本没有意义。」, 尤缓缓地点头。 「您说的没错。但是枪里面其实有装子弹。我们不是无法杀人,而是一旦杀人会失去爵位和信用。这个差别很大吧。」 尤看了卡蜜莉亚一眼才继续 说。 「从敌人的眼中看来,大小姐是不会做出那种无谋举动的对手吗。」 「原来如此,没办法吧。」 雷文看向卡蜜莉亚,说。她是连亲生父亲都说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的女儿。 「唔……」 卡蜜莉亚可能是知道雷文在嘲弄她,瞪向雷文。 卡蜜莉亚会不经思考地行动。而这名女仆连她不经思考的行动都拿来当武器,藉以经营这家店。 专心在防御上也会从防御薄弱的地方受到攻击,敌人不见踪影,受到法律和店的信用所局限,也没有攻击的手段。在这种困境下,她要巧妙地利用卡蜜莉亚的善变和杀手的风评,来创造出抑制力。 「你的手腕真是高明。如果连表面上也全由你来经营,这间店能够更加壮大吧?」 雷文是打算夸奖她才这么说,但表情完全没改变的尤稍微不高兴地皱眉。 「不,雷文先生您弄错了。」 尤明确地做出否定。 「咦?」 当雷文正要询问什么意思的同时,房间外传来玻璃破裂的响。 雷文、卡蜜莉亚和尤一起朝传来声音的店面跑去。 黄昏街—楼是店面和厨房,二楼是兼具工坊功能的住家。分配给雷文的客房也是在二楼走廊深处,要走到店面必须跑下楼梯。 一楼的店面有著整面玻璃的展示橱窗,排列著饼乾的柜子和数套桌椅摆在一起,形成兼具咖啡厅功能的空间。 墙上其中一片玻璃破了,碎片四散在店里。店员正不发一语地清扫碎片。被枪杀的农场主人在雷文的脑中闪过,他一瞬间怀疑是否为狙击,但没有听见枪声。 雷文发现脚边的大块石头后,删去狙击的可能性。 「投掷石头吗。」 雷文把陈列在架上,饼乾表面放上五颜六色莓果的最新产品拿了起来。锐利的玻璃碎片宛如是装饰的一部分,就刺在上面。 「居然做出这种事。」 卡蜜莉亚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她说的骚扰吗。雷文从饼乾上拔起玻璃碎片来丢掉。 店门口排著等待开门的队伍。大家都惊讶地窥探店内,想著发生了什么事。 「尤,把展示橱窗全部拆掉。接著连络克里斯·克利斯塔尔师傅,还要先量好玻璃的尺寸,清扫也要一起进行,动作快!」 卡蜜莉亚边用锐利的眼神确认店内情况,边对尤发出指示。 「遵命。」 尤点头后就对店员们做出指示。 「警备人员去找寻犯人。不过不能展现出焦急的样子,注意要保持平常那样。」 「是!」 腰间挂著军刀的一名骑士团成员听见卡蜜莉亚这么说,便对她敬礼。 卡蜜莉亚做完这些事情,脸上的表情就变回了彷佛正感到紧张不安的孩子,从店面的入口走了出去。 「各、各位!没事吧?有没有人受伤?」 卡蜜莉亚走到街上,向聚集的人群喊话。 「是卡蜜莉亚小姐。」 「嗯,没有人受伤喔。」 「喂喂,你这次做了什么啊?」 她的动作让担心的客人们恢复了笑容。那不是贵族们展现的嘲笑,而是对著戏剧的丑角那种亲爱和期待的笑容。 客人几乎都是年轻女性,里面也有年轻男性和老年人。他们的大衣和帽子几乎都是便宜货,也有些经过修补,绝不是有钱人家。 「出了一点小差错。既然要打破,应该在大家面前盛大地进行呢。」 客人们听完卡蜜莉亚的回答,都笑了出来。 「卡蜜莉亚小姐,你下次打算做什么啊?」 「嗯……还不能说。敬请期待。」 实际上她的转变之快,看起来就像演员或艺人。她正在扮演人气店家的能干店长。 店内面向街道的三片展示窗,一片破掉,一片正由店员拆下。 尤在那段时间中,转了好几次装在墙壁上那个装置的转盘。装置是英气通信装置,俗称英信机。才刚开始贩卖给一般大众,高价的英信机理所当然地摆在那里,不亏是王都最受欢迎的店家。 尤拿起像是弯曲管子的听筒,对著听筒说话。 「能够帮我转给罗宾街的克里斯·克利斯塔尔师傅吗?」 听筒的另一边,接线生正在回答她。由细铜管所传递的英气讯号,只要铜管有连接著,就连声音也能传递。 「大小姐,已经跟克里斯师傅连络上了。」 尤对著店外的卡蜜莉亚一说,卡蜜莉亚在点头后,对街上的人们挥了挥手,回到店内。 「玻璃的尺寸是三乘五。」 「嗯,谢谢。」 卡蜜莉亚在回答跟她这么说的店员时,已经变回原本那副认真的表情。 「您好。克里斯师傅。我是黄昏街的卡蜜莉亚。之前有劳您的帮忙。」 卡蜜莉亚拿起话筒,又笑了起来。简直像在看两个人格在同一个身体里切换。 「先前您让我看的那种装饰玻璃非常棒喔。嗯,就是那个葡萄花纹的。如果能把它装在店里的整面墙上,一定会很漂亮吧……嗯,嗯?不,您太谦虚了。」 卡蜜莉亚彷佛是忘掉了破掉的玻璃,对著英信机开心地在聊天。 「我一想到就再也等不及,刚才我把展示窗全部拆下来了……呵呵,真的啦。」 「现在能够给我三片装饰坡璃吗?尺寸是三乘五,三片。当然我会付急件费用。我无法忘记那片坡璃,非常想快点看到呢。」 雷文搞不懂卡蜜莉亚在说些什么,他转头注视著尤。 尤她以夸耀胜利般的笑容看向雷文,彷佛那是她的功劳一样。 「谢谢。下次请务必品尝本店的新作。我们的新作绝不会输给那片装饰玻璃喔。嗯、嗯,那么,再见。」 「……原来是那么回事吗。」 雷文忍不住发出感叹声。 临时起意就雇用杀手,还把店里的玻璃换成装饰玻璃。这的确是传闻中卡蜜莉亚的性格。喜欢铺张又善变,行事大张旗鼓。 玻璃店还有街上的居民看到突然换了玻璃的黄昏街,大概会想说又来了啊。然后把喜欢排场的贵族女孩当作笑柄。 可是这种传言会盖过黄昏街受到有心人士骚扰的话题。 从玻璃破掉之后仅仅数分,骚扰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 「玻璃他说中午过后会送来。」 卡蜜莉亚放下听筒,脸上挂著笑容环顾店员。 「幸好今天刚烤好的饼乾还没上架。就延到中午再开门吧。准备完之后你们就稍微休息一会。」 「是。您辛苦了。」 店员说著,继续扫地。他们毫无动摇的样子,简直让人想起老练的士兵。只能承认了,他们能够这么冷静,是因为他们相信身为指挥官的店长卡蜜莉亚。 「您察觉到您误解大小姐了吗?」 表情缺乏变化的尤看向雷文,她的嘴角得意地上扬。 尤她清楚这件事。卡蜜莉亚偶尔会展现出非常能干的瞬间。 「嗯,嗯。我吓到了。」 雷文在看过刚才的情况后也不再想取笑卡蜜莉亚。只是,他也不觉得先前卡蜜莉亚是靠演技来装成笨蛋。 「到底发生什么事?我还以为是你在操控拥有地位,脑袋却不灵光的卡蜜莉亚。」 「大小姐她遇到跟饼乾有关的事就会发挥特殊的才能。」 尤满足地点头,回答雷文的问题。 「在想让人吃到好吃的饼乾这点上,我不认识比 她更有才能的人。跟饼乾没关系的事情她就是呆……有点发挥不了本领的倾向,但只要旁人辅佐她就好。」 【p069】 「刚才你差点说出呆子吧。」 「……没这回事。」 雷文瞧了别开视线的尤一眼后,看向正在店里忙碌地对店员发出指示的卡蜜莉亚。明明刚受到骚扰,她的侧脸却很开心。 「原来如此,饼乾呆子吗。」 对雷文而言,他从没遇过卡蜜莉亚这种人。但是雷文从刚才那件事就能充分理解她会被叫做饼乾呆子的理由了。 第三章 ◆ 过了一天,今天是平日。 雷文穿上分配给他的学生服,独自走到店外。在迷惘之后,他将爱刀克尔塔纳从皮套中拔出,把刀鞘插到裤子后方,用外套来遮掩。只不过是小刀,就算被发现也能说是护身用吧。街上一早就充满活力,清洁员和送货员彼此打著招呼。卡蜜莉亚似乎还没到。 从今天起,雷文要以留学生的身分和卡蜜莉亚上同一间学校。尤一把装著马铃薯泥的便当盒放进书包,雷文就有种彷佛真的成为学生的奇妙感觉。 因为工作的缘故,他出入过很多地方,但学校还是头一遭。雷文的周围既没有富裕到能够上学的人,而说到王立高等学园,那可是贵族上的最高级学校。 同样年纪的学生组成班级,只要学习跟玩耍就能生活的地点。在贫民街到处爬的孩提时代,听到那种事情不会觉得羡慕的话,那是谎言。 现在,虽说是伪装,雷文正要成为一个学生。他发现自己对学校生活有些许的期待,连忙把松弛的嘴角重新上紧发条。 这是工作,不可以兴奋。 一台英气汽车停在店门口。一名红发青年从驾驶座下来,他穿得和雷文一样。换句话说,他也是学生。他在腰间佩带军刀。被允许佩剑的只有隶属于骑士团的骑士。他的领口除了王立高等学园的校章之外,还有小麦形状的骑士团队章。 和王都亲卫骑士团不同,此骑士团是交由多拉凡子爵运用,新设立的部队。名字叫做第八护海骑士团<脱壳机>。与守护城市治安的王都亲卫骑士团不同,他们是在海上取缔海盗和走私船的军舰船员。 他穿著骑士团的制服和其他骑主起进行黄昏街的戒备的画面,雷文曾目睹过好几次。 与王都亲卫骑士团兼任仪队因而重视礼仪与规律不同,第八护海骑士团则是给混混刀剑和金钱,就像是临时招集的佣兵。 ……雷文是这么听说的。 但是先不管别的成员,眼前的他身手俐落到就算说是由王都亲卫骑士团派遣,也不会感到~不自然。 骑士用双手从车库旁的仓库拿出充填好英气的铜管,将插在车上的六根铜管全部交换。 「需要帮忙吗?」 雷文一对骑士这么说,他便直接看向雷文。接著他弯腰转躬。 「不,我不能劳烦大小姐的客人帮忙。」 「这样啊。」 雷文耸了耸肩。 此时店里传来声响,拿著书包的卡蜜莉亚走了出来。 「让你久等了。」 卡蜜莉亚的打扮是款式和雷文相似的外套,再加上到膝盖的百褶裙。淡金发和平常一样有好好卷起。一向都看她穿礼服的雷文觉得这种模样很新鲜……看起来比穿礼服还更年幼。 「彼多,从今天起雷文也要麻烦你照顾了。」 卡蜜莉亚对骑士说道。骑士先对她敬礼,之后把汽车后座的门打开。 卡蜜莉亚一坐进后座,就用手遮著嘴巴打了个哈欠。她看起来很想睡,或许她早上很难爬起来。 「你是司机吗?」 雷文也坐进后座,并询问骑士。 「我是彼多雷特·阿特拉斯。担任来往王立高等学园的司机。」 骑士彼多雷特坐到驾驶座。雷文把头凑到后照镜照出来的座位中心,透过镜子看著彼多雷特的脸。 「喔,我是雷文·迪希耶。请多指教。」 「我已经有所耳闻。」 或许这是工作上没办法的事情,彼多雷特很冷漠。 「你也是王立高等学园的学生吗?」 雷文一问,表情丝毫不变的彼多雷特静静地点头。 「嗯,彼多和雷文都跟我同班喔。」 卡蜜莉亚代替彼多雷特回答。 「喔……不,等等,同班」 雷文差点要接受,又连忙摇著头。 雷文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正确年龄,他认为自己应该是十七岁左右。伪造的入国证明也这么写,当然入学申请书也是。 「咦,你……十七岁?不是十二、三岁吗!」 十二岁或十三岁左右的少女…………外表看起来是如此的卡蜜莉亚抬起眉毛。 「你真失礼!你对淑女是在说些什么啊!」 雷文看到卡蜜莉亚鼓起脸颊,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淑女,因为,那个…………彼多雷特?」 雷文透过镜子想要彼多雷特帮腔,但彼多雷特用更锐利的眼神瞪著他。 「雷文先生,你会不会太靠近大小姐?」 「……嗯?啊,啊啊。」 雷文一瞬间不知道彼多雷特在说什么,但他从镜子发现自己往卡蜜莉亚靠近,就重新坐好。 「真是,彼多你在说什么啦。」 卡蜜莉亚称呼彼多雷特为「彼多」,笑了出来。雷文能够想像得到他们的关系很亲近。不过如果就是因为他们太亲近所以自己才会被瞪,那雷文还真希望彼多雷特收敛一些。 王立高等学园就在从王都往西,有好一段距离的郊外。耸立在山间的纯白尖塔可说是学校的象徵,雷文也曾从远方看过好几次;但这么近看,会因为那出乎意料的高耸而丧失远近感。 森林中出现美丽的庭园和喷泉。彼多雷特开车从中穿过,朝白色校舍驶去。小鸟的鸣叫伴随著某个人在练习小提琴的音色传来。 雷文原本的想像是修道院那种与世隔绝的灰暗建筑,但这里一切都很明亮。不管是庭院的阳光、校舍的走廊还是人们的表情。 站在黑板前环顾教室内,每张脸要不是觉得很稀奇地看著雷文,就是在偷看坐到位置上的卡蜜莉亚。虽然有各种学生,但大家都穿著制服。而全员看起来都比实际年龄还年幼。不是外表或身高,表情有种该说纯真还是缺乏戒心的感觉,看起来就像孩子的脸庞。 受到教师的催促,雷文在教室内做完自我介绍,然后教师把座位分配给他。 不管是要潜入哪里都一样,刚开始的几小时要花费精力来融入。不只是学校,无论是什么场所,人类都会对新人有所警戒。 第一个问题在教师为了准备课程而离开教室的瞬间出现。雷文走在桌子之间,正往分配给他的座位走去,突然眼前有人伸出了脚。 「……」 注意到有人伸脚的雷文立刻闪躲,并转身准备应付攻击。这全都是无意识的动作。伸脚这个行为是要扰乱身体平衡的第一波攻击,自然地后面会跟著做为追击的主要攻击。 雷文的手自动地寻找脚部皮套,这时他想起克尔塔纳并不那里而往背部伸手。他以牺牲一只手的打算,用右手作出保护胸口和头部的姿势。 然而,接著到来的不是子弹也不是小刀,而是几个人偷笑的声音。 「呵呵呵。别那么惊讶啦。这是阿古利亚的打招呼方式。」 对雷文伸脚的人,是头发中分,看起来出身上流家庭的少年。他露出浅笑看著摆出应战姿势的雷文。 「……什么嘛,这样啊。」 这不是因为觉得可疑而进行的攻击,得知这点后,雷文笑著回应。 这有一半是演戏,但另一半是觉得很快乐。 雷文一直都活在开这种无意义玩笑的家伙会先死去的世界。可是这里是允许开玩笑的世界,这种人也能活下去的世界。 如果得到允许,他甚至想大笑。 不管多么渴望也无法得到的世界就在眼前。 「那边的学校和这里不同吧?」 「你来到阿古利亚后觉得最惊讶的事是什么?」 有些学生对从海外来留学的 雷文感兴趣,问了他很多事。雷文配合著跟他们聊天。好比阿古利亚的水很好喝,铁路会改变时代之类的话题。候鸟商会中有利杰森系的移民,雷文稍微借用他说过的话,亲切地回应他们。 他们也很爽朗地回答雷文的问题。即使是有些怪异的问题,「从文化不同的外国前来的留学生」这个身分也消除了那股奇怪的感觉。 一了解学校的内情,就能知道这里具备贵族的社交界气氛。比如说,刚才伸脚的那名少年,没有人敢忤逆他说的话。 刚才整他的少年叫做利夫尔,据说是柯鲁洛特伯爵的儿子。柯鲁洛特伯爵的名字雷文也听过。在班上有贵族也有平民,当中他的家世的确最好。学生彼此的地位高低由家世来决定。 利夫尔说了些什么,自己先笑了出来,其他的学生围著利夫尔跟著一起笑。因为卡蜜莉亚没有要加入那个圈子,雷文就待在卡蜜莉亚的身边。 「啊,这个这个,这是我喔。」 在另一侧,利夫尔正拿出报纸给他的跟班看。 「一开始我在庭院里看到那家伙时吃了一惊,因为他背部的肌肉把衣服撑破了。异形化这个字眼给我很强的刺激,不过我一点都不害怕呢。」 利夫尔一边给他们看新闻一边这么说。在那之中无法装作没听见的词汇让雷文也跟著竖耳倾听。 异形化…… 雷文用手触碰还会传来痛楚的胸部伤口。 在阿古利亚造成社会问题,陶醉药的重度成瘾者。在贫民街是常听见的字眼,但在这间和平的学校听到,感觉实在很怪。 「那家伙令人毛骨悚然地蹲著。我想,要趁他还没开始行动就解决他,不然庭院会被弄得乱七八糟。那时我就拿出了这东西,多库鲁史纳普工坊的英式步枪。二一年制造,用白银打造的特制品。很棒的宝物吧?」 利夫尔从携行箱中拿出步枪,摆出姿势。 这些举动让雷文想起今天的报纸上所刊登的新闻。贵族的少年开枪从药物成瘾者手中保护了家族的这段佳话。 「当然,我给好评价的地方不是价格,而是操控性和瞄准精度。我在狩猎鹿的时候都只用这把枪………但是昨天的对象不是鹿,而是恐怖的怪物。我举起这把枪作了一个呼吸,然后射出精密的一击。」 「……!」 似乎同样也在偷听的卡蜜莉亚倒抽了一口气。 「你知道他们跟鹿的不同之处吗?他们不会感觉到疼痛。只要一射击,他们就会展开袭击,如果不好好解决会一直追上来。所以我冷静地装上下一发子弹,接著连续射出五发。要打中会动的目标很难,不过我连一发都没射偏。最后那家伙一动也不动地倒在庭院的中央。」 利夫尔得意地说完,跟班们拍著手发出感叹的声音。 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雷文心中啧了一声。 他讨厌夸耀杀人的人,他杀人从来没有产生过自豪的心情。虽然他没有射过鹿,但一旦射击也会有一样苦闷的心情吧。 雷文察觉时,卡蜜莉亚正咬著牙。她握起拳头捶了桌子一下。 「请不要继续说那种事了!」 卡蜜莉亚用不可思议的音量大喊,那么娇小的身体怎么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连雷文都觉得听不下去。重要的伙伴刚被步枪射杀的卡蜜莉亚肯定无法忍耐吧。雷文也很能了解她的心情。 「我现在正在构思饼乾的新作!在旁边讲那种令人不舒服的话题,好不容易想像出来的味道不就都白费了吗!」 「…………」 完全不是那样。 当然不能在这场合说出农场主人比巴的事,但雷文也不觉得提出饼乾这类话题是在说无心的谎言。 「如果你那么想自夸,救那个人不是很好吗。你的宅邸里有医术高明的医生吧?」 雷文听完卡蜜莉亚这番话,眯起眼睛。虽然说得很有道里,但是做为起点的任性这方面,她跟利夫尔根本五十步笑百步。 利夫尔听见卡蜜莉亚这句话,不高兴地皱起眉头。跟班们往左右退开,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往卡蜜莉亚靠近。 「你少了『这是我粗浅的思考,伯爵公子大人』喔,守财奴。」 利夫尔走到卡蜜莉亚面前,注视著卡蜜莉亚的脸。身高比较矮的卡蜜莉亚和有著平均身高的利夫尔站在一起,自然变成利夫尔在俯视卡蜜莉亚。 「为什么我得为了你选择话题?你以为你是谁啊?」 很遗憾地,利夫尔说得没错。雷文叹了口气,从自己的座位抬头看著卡蜜莉亚。 「而且你刚说的是要治好成瘾者?用自己的主治医生?啊哈哈,那是怎样。他们是自己滥用药物才变成成瘾者,那种自作自受的垃圾喔?」 利夫尔说完,脸上露出邪笑。 「啊,不过以打靶的目标来说算不错呢。射中了会喷血,还会吼叫。啊啊,跟那个很像呢,包著木莓果酱的派,弄出一个洞,又红又黑的果酱就会喷出来。」 利夫尔说出毫无格调的笑话,跟班们听了大声地笑出来。 「唔……」 卡蜜莉亚脸色发青地捣住嘴巴。 雷文感到胸口一阵刺痛。 如果庭院有异形,雷文也会射杀对方吧。和自己正在说的话根本没关系的人插嘴,他也会生气。卡蜜莉亚所抱持的那种对饼乾莫名其妙的执著,他也觉得很厌烦。 即使如此,也不能把别人重视的梦想拿来取笑。卡蜜莉亚的发言虽然是在找碴,但刻意把尸体用甜点来比喻明显带有恶意。 雷文感觉到自己的不满,他努力地冷静下来做个深呼吸。现在雷文是因为工作才会在此,愤怒是不必要的情绪。 利夫尔再次不高兴地看了卡蜜莉亚一眼,接著他把视线移往雷文身上。 「你家和利杰森在进行贸易吧?那种药我记得就是从利杰森输入的。居然包庇成瘾者,该不会就是你家在进口?」 利夫尔说完这句话的瞬间,一直旁观的彼多雷特挡在利夫尔和卡蜜莉亚中间。 「伯爵公子大人,您这句话会不会太过言重了。」 彼多雷特举起单手来保护卡蜜莉亚,用严肃的眼神看著利夫尔。 「喂喂,先找碴的可是卡蜜莉亚小姐喔。」 「那不是可以怀疑别人走私的理由,这是我粗浅的思考,伯爵公子大人。」 彼多雷特直挺挺地站著,视线直接对准利夫尔。他的魄力让利夫尔后退一步。 「唉唉,说到阿特拉斯家,曾经是连我家都要敬重的骑士名门。居然凋零到要侍奉暴发户……要让家族中兴果然需要钱吗?」 阿特拉斯家。彼多雷特说他叫做彼多雷特·阿特拉斯。 雷文在听到名字的时候没有想起来,但听到利夫尔说的话,他想到为什么彼多雷特会这么彬彬有礼了。 骑士的名门,阿特拉斯家。侍奉王家的骑士,却不寻求爵位或统治权,人品高洁的一族。只是,五年前,当家的长子爆发侵占事件后,权势一落千丈。 「……您要怎么说我家都好。只是如果您要愚弄我的主公,那即使要赔上性命,我也会维护主人的名誉。」 彼多雷特的反应很激动。连没直接与其对峙的雷文,也感受到利夫尔如果乱说话,他可能有拔出军刀的觉悟。骑士被允许带剑,但不允许私斗。不是因公务而对贵族拔剑,肯定会被判死刑。 ……他原本不是要阻止吵架吗。 雷文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接著站了起来。 「你要怎么维护?我说的是事实。多拉凡家用金钱买爵位是事实……唔哇!」 利夫尔刚说到一半,雷文就对他使出扫堂腿。 雷文抱住了差点要头部著地的利夫尔。 「……你。」 利夫尔反射性地抓住雷文的身体,他抬头望著雷文的表情比起愤怒,更像是困惑。雷文用尽可能最灿烂的笑容来回应。 「你能教我阿古利亚的打招呼方式吗。接下来该做什么?」 雷文一这么说,利夫尔的脸就愤怒地染红。 「抱歉,我做错什么了吗?」 雷文故意表现出慌张的样子,利夫尔叹了口气后重新站起来。 「别人在谈话时不要插嘴,利杰森也应该有这种基本的礼貌吧。」 「喔,这里把欺负弱小叫做在谈话啊。我不知道呢,你教了我一课。」 雷文一脸风凉地说,利夫尔发出了咬牙的声音。 到刚才为止围在利夫尔身边不断夸赞他的学生,现在全都边看著雷文边小声交谈。 雷文的眼角余光瞧见彼多雷特瞪著他,走回自己的座位。 对雷文来说,上课全都是第一次的体验。 说实话,语言的课程他以为会很轻松。和黑手党有牵扯,就会自然地能讲三个国家左右的语言。但是在这里,教师说的文法和句法,都是他从没意识过的事。 历史的课程单纯地很有趣。黑手党嚣张跋扈,为了争夺都市区的利权而不断杀人,本来以为现代是悲惨的时代,原来并不是现在才特别严重,人类一直都是这种情形。 最难应付的敌人是代数学。雷文是自行开业,需要自己算帐,对数字并不弱。但是数学的世界里,数字以外各种看不懂的记号堆积如山,各种记号都包含著他从未想像过的计算。 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能一派轻松地解出这些问题,真是令人敬佩。 「能让我问一下吗?是关于代数学的问题。」 雷文叫住旁边的同班同学,正要问他老师出的作业是什么意思。那一位是刚才有问他利杰森的事,很平易近人的男同学。 「…………」 可是男同学露出困扰又怜悯的表情,接著无言地离开。 问了几个别的学生也都是一样的反应。刚才都还正常跟雷文说话的学生都无视他。雷文只好去追刚离开教室的教师,请他再度说明。 一回到教室内,雷文的书包被丢到桌上。 「抱歉,我摔倒压到你的书包了。你没有放被压扁会很困扰的东西吧?」 利夫尔说完耸了耸肩,站在他两旁的学生笑了出来。 雷文静静地打开书包,看到压扁破掉的便当盒。 「午餐都不能吃了。」 「那真是遗憾。我没有恶意,请原谅我。」 利夫尔的表情和他嘴上说的不同,嘴角正愉悦地扭曲。跟班的学生们毫不遮掩地正在笑著。 没什么大不了,这是工作。午餐只要从别的地方取得就好。雷文先冷静地这么思考。 但总感觉心里有种不满,连他自己都很惊讶。来到学校之后,他始终无法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绪。 原本他很期待的。能够在明亮的学校上学、打开便当盒、和同世代的学生一起学习。眼前的蠢蛋破坏了这一切。 「没关系,没什么大不了。」 雷文舍去感情,露出浅笑。对于自己居然还有这种感情,他觉得很开心又很难过,心情变得很复杂。 等到利夫尔离开,雷文也站了起来。他必须想办法弄到午餐。校内应该有贩卖部,但他没有事先确认地点。 总之得先离开教室,当他刚走出门口,背后传来叫住他的声音。 「您如果打算去贩卖部那太迟了。午休过了一半以后午餐就会卖光。」 一转过头,彼多雷特双手交叉,靠在走廊的墙上。 「你全都看见了吗。」 雷文用苦涩的表情看著彼多雷特。在利夫尔面前压抑下来的感情展现在表情上。 「就是您多管闲事才会这样。」 「多管闲事是指什么。」 「想帮助我的那件事。」 彼多雷特低著头说。 「……啊,把利夫尔踢倒那件事吗。」 被说是要帮助他,雷文心里也很复杂。卡蜜莉亚的周遭要是出了事,困扰的人会是伪造身分混进来的雷文。这也可以说是为了他自己。 「才刚转学马上卷入灾难我觉得很遗憾,但我只能告诉您,要会看利夫尔的脸色并自我防卫。」 「你会在意我啊。」 雷文一笑出来,彼多雷特就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啊,那家伙为什么会那么固执?」 「我不清楚。可能是在备受呵护的情况下成长吧。只要有些许不顺他的意就会闹脾气。」 彼多雷特背对著雷文叹气。 「不,我不是说利夫尔,而是在说卡蜜莉亚。」 「……您是在说大小姐对什么很固执?」 彼多雷特很不愉快地转头。 「饼乾啊。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备受呵护,在没有任何不自由就能生活的环境下,能够只思考饼乾的事情。原本雷文是这么想的,不过以这样来说未免太过顽固了。 「那只是为了劝诫利夫尔别乱说话才提出的原因。有人失去性命她很难过,才会那样说。」 「不,那是真心话喔。」 彼多雷特忽然笑了出来。 「……她是笨拙又很温柔的人喔。」 「这句话你是认真的?」 这见解和雷文所看见的卡蜜莉亚相差甚远。情人眼里出西施。彼多雷特大概痴迷到连缺点都看不见。 其实这点从彼多雷特为了她愿意赌上性命拔剑就很明白了。 「主公吗……」 彼多雷特说多拉凡家是主公。这是很古老时代的表现。侍奉主公的骑士,雷文以为只会出现在故事中。 虽说是骑士团,实际上就是军人,是公务员。虽然是贵族们出资成立,他们仍是接受国家命令而行动的集团,仅只是把指挥权委任给贵族们。 骑士道精神这种东西在现实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有规律和习惯……直到遇见彼多雷特前,雷文都这么认为。 「……总之,这虽然是您多管闲事,但您因为我而有悲惨的遭遇,我会无法成眠。」 彼多雷特似乎对自己的发言感到有点害羞,他先咳了一声,然后从抱在腋下的纸袋中拿出一个纸包装递给雷文。 「这是?」 雷文边接下边望向彼多雷特。 「今天您就靠这个撑过下午吧。」 雷文一打开包装,里面放著一个培根三明治。上面涂著奶油,夹著腌制品的高级食物。从彼多雷特拿著的包装大小看来,彼多雷特把自己的午餐分了一半给雷文。 「嗯……谢谢你。」 在雷文道谢之前,彼多雷特已经转身迈出步伐了。 ◆ 在王立高等学园的首日结束,雷文和卡蜜莉亚、彼多雷特一起回到黄昏街。留下去停车的彼多雷特,卡蜜莉亚和雷文回到店内。从嵌著葡萄花纹的展示窗外看进去,即使曾发生那么严重的妨碍营业行为,还是有几名客人在店内,正在选著饼乾,或是坐在桌旁享受受红茶。 和贵族那种矫揉造作,高雅的静谧比起来,这里大笑声此起彼落,由吵闹的喧嚣声所包围。 「…………」 一进到店里,雷文就感觉其中一个客人很奇怪。 某个男人似乎在警戒什么似地,侧目看了进到店里的卡蜜莉亚和雷文一眼。 「欢迎光临。」 卡蜜莉亚毫无防备地往店里的深处走去。 毫无防备,那是正常的。会有所防备的只有知道会有危险的人。 男人的打扮和其他客人没什么差别,但透露出品性的凹陷脸颊和凸眼睛,完全就是贫民街会看到的小偷。 偷偷窥探周围的男人从口袋中拿出小瓶子。里面装著暗红色的某种东西。 ……炸药,或是毒药。 没时间等彼多雷特停好车回来,雷文踏出两步,缩短和男人的距离。 「别动。」 雷文从男人的脖子旁拉住他的衣领,把他压制在桌子上。放在桌上的盘子和杯子因冲击发出声响,纷纷碎裂。 「呀啊啊!」 旁边的女性客人发出尖叫逃跑了。 「雷、雷文!?」 走在前方的卡蜜莉亚连忙转过身来。 雷文的左手正在找皮套,但是有一堆店员的地方他不可能拿出小刀。他把盘子的碎片拿起来,抵著对方的脖子。 他用眼角余光确认展示窗外,看来没有人要前来协助,这家伙是单独行动。 「这是什么?你打算把什么东西加进商品里?」 雷文把小瓶子从男人身上取走,拿到他的眼前。 男人试图把小瓶子内的东西滴到饼乾上。大概是毒药或是什么吧,一靠近就有很重的腐败臭味。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快、快救我。」 雷文见男人撇得一乾二净,便把小瓶子的盖子拔起来,往男人的嘴巴靠上去。 「张开嘴,你喝光看看。」 「呜……」 男人的眼睛浮现出绝望的颜色,而且没有要张开嘴巴的样子。那种态度已经完全说明了小瓶子的内容物。 「……是毒药吧?所有人别碰饼乾。买了的人赶快丢掉。」 雷文对著店内这么说,跟雷文和男人保持距离的客人们连忙从陈列架旁离开,几个人发出悲鸣,丢掉手上的篮子。 雷文看向被他压著的男人。应该不是专业人士,只要施加威胁,或许会说出是谁指使他。 「我只允许你说一句话。是谁要你做这种事?」 雷文静静地说完,便更用力按住男人脖子上的陶器碎片。 「你最好赌上性命来回答。」 「……杀、杀了我,你们就完蛋了。」 男人扭动脖子转向雷文。那张嘴巴正打算继续说出什么动摇雷文的话,但雷文没让他说出□。 「这样啊,那你祈祷吧。再见了。」 要让对方知道拖时间没用,疼痛是最好的方法。就算不打算说出口,刀刃陷进脖子中就可能会变得想说。 雷文把陶器的尖锐部分刺向男人的脖子。接著下一瞬间,娇小的身体把他撞开。 「不能杀了他!」 卡蜜莉亚朝雷文飞扑过来。 「笨……」 笨蛋,你想死吗。雷文正要说出口的话根本没有必要。因为那时,男人已经展开行动了。 「呀啊!」 男人用手绕住卡蜜莉亚的脖子,手上握著不知道从哪拔出的小刀,刀尖正指著卡蜜莉亚的脖子,能够随时从脖子的侧面刺下去。 「双手举高!丢掉你手上的东西!你不管这家伙的死活了吗?动作快!」 「……呜。」 卡蜜莉亚被男人用力勒住,她的脸痛苦地扭曲。 「我知道了,是我输了。别伤害她。」 雷文慢慢地丢掉左手握著的碎片。 男人的视线追著撞击地面、发出声音的碎片。雷文看准视线从自己身上离开的时机,从附近的桌上若无其事地拿起奶油刀,藏在手背。 「……她是我重要的朋友,拜托你。」 雷文彷佛是要投降似地举起双手。奶油刀用手指夹著,藏在手背那一侧。他看起来大概很惊慌,如果看起来不像他反而会很困扰。 「嘿、嘿嘿……看你干的好事,让我失败了。」 男人笑著。 「瓶子里是从腐肉萃取,会引发食物中毒的毒素。吃下去只会拉肚子,不会出人命啦……但就是因为你多管闲事,事情就变成了这样。我必须要让你向我道歉,嘿嘿。」 男人一笑起来就能看见他歪七扭八的牙齿。看来他的生活并不富裕。 「这下我会拿不到报酬。靠这家伙能不能拿到赎金呢……嘿嘿,让出一条路!离我远一点!」 雷文照著男人的指示后退。 「嘿嘿,就是这样。只要乖乖让路,我就不会乱来。」 男人笑著转头,看向店里深处的门。 雷文就在等这瞬间。 注意到从正面回来的彼多雷特,或是寻找逃跑路线而从雷文身上移开视线。雷文早就决定要在其中一个瞬间分出胜负。 雷文翻转左手,把手上的奶油刀用投掷小刀的要领投出。小刀射中了男人的手,把小刀对准卡蜜莉亚脖子的那只手。虽然没有刺进去,但光是用冲击吓到他就够了。人类的触觉没有灵光到瞬间分辨从死角射进来的金属棒是不是危险物。 「呜啊!」 越是处于紧张状态,越容易产生突然的冲击会致命的错觉。只要认为不知何时会被剌中,就会把打中手的奶油刀当成锐利的投掷小刀。 而想著什么东西刺中了手,会往手看去,是人之常情。 雷文往男人靠近一步,拿起刚才破成两半的茶托。就是刚才裂掉的另一半。 男人看了自己的手一眼,又立刻去看雷文。但已经太迟了。 「别杀他!」 被男人抓住的卡蜜莉亚大喊。 「你……啊!」 雷文边对卡蜜莉亚这样喊边抓住男人的手,当场又再度压制住男人。 这时才走进来的彼多雷特拔出手枪大叫。 「到此为止!别动!我以骑士团的权限逮捕你!」 彼多雷特虽然这么说,但雷文早就制伏那名男人了。 雷文收起拳头,斜眼瞪著卡蜜莉亚。卡蜜莉亚好像想说什么而张嘴,但又什么都没说就低下头。 「雷文先生,您的动作看起来很熟练呢。」 彼多雷特替男人铐上手铐,以险峻的眼神注视著雷文,这么说道。 彼多雷特以妨碍营业和伤害、杀人未遂的罪名带走男人。 事后处理告一段落,卡蜜莉亚和雷文往工坊走去。 等确认到两人独处的瞬间,双方都瞪著对方。 「我不是要你别杀了他吗!」 「你这蠢蛋!你在想什么!这是讲那些漂亮话的时候吗!」 「在那种地方杀人,饼乾会溅到血啊!」 「所以我说那是漂亮话……」 雷文反射性地要反驳卡蜜莉亚的叫喊,却忽然说不出话来。 「…………不,你刚才说什么?」 「这里是吃饼乾的场所喔?吃饼乾的人是什么心情会如何纤细地影响味道,你有考虑过吗!」 卡蜜莉亚她很认真,听起来不像在开玩笑。 「不,没有………先不管有没有,为什么在生死关头,你还考虑著吃饼乾的人是什么心情!」 真的看到莫名其妙的事物时,愤怒无法持续。 雷文打开自己的房门,用下颚要卡蜜莉亚进去。 「……我先假设你精神正常,让我问你。如果你插手造成你被杀掉、全身是血,那也没关系吗?」 「那种事……!」 卡蜜莉亚抬头瞪著雷文,接著似乎在思考似地别开了视线。 「…………」 过了不久,她的表情充满困惑。 「……那个。」 雷文坐在沙发上,卡蜜莉亚却只仔立在房间的正中央,她把手靠在嘴边。 「呃……」 卡蜜莉亚用快哭出来的表情看著雷文。她的肩膀正在发抖。 「你完全都没考虑到吧?」 那种举动让雷文也不想再说什么,他只用力地叹了一口气。 「对、对不起……」 卡蜜莉亚稍微坐到沙发的边边上,双肩无力下垂。 「话说在前头,我根本不会杀了他喔?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他。」 「咦……」 「你以为杀手是什么。这是我的工作,委托人说不要杀,那我当然不会杀人。」 「可是……」 「我以为威胁一下,说不定他会托出幕后黑手。因为光看就知道他是外行人。」 「是这样吗?」 卡蜜莉亚静静地抬起头。 「……对不起。那就是我从头到尾都搞错了,才会乱来。」 卡蜜莉亚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不,没关系。只要你能理解就好。」 卡蜜莉亚诚心地道歉,雷文反而很难招架。他搔著头别开视线。 「…………」 卡蜜莉亚缩起身子不发一语,雷文问了她一个问题。 「那个,为什么,会是【那边】?」 「……那边?」 雷文见卡蜜莉亚惊讶地瞪大眼睛,一瞬间对自己正要脱口而出的问题产生犹豫。 「那家伙是你的敌人。如果你意气用事要胡来,比起『别杀』,说『杀了他』更自然吧?」 到目前为止,雷文认为卡蜜莉亚主张能为饼乾赌上性命,是因为她没有亲身经历过赌上性命的真正战场。 然而,虽说卡蜜莉亚做事不经大脑,她还是为了保护饼乾挺身而出。雷文完全搞不懂到底该怎么理解她的行动。 「杀了他,才是自然的反应吗……对我来说,不杀才是自然的。」 卡蜜莉亚静静地抬起头道。 「我就是想问你理由。我知道你很看重饼乾。也知道你为此得忍耐不去报仇。」 雷文说完就露出嘲弄的笑容。 「叫比巴的那个人,你们感情好到会让你在宴会上那么激动地说话吧?而他被毫无道理的暴力给杀死了。」 「……嗯。」 卡蜜莉亚的眼中透出悲伤的阴影。 「而你却只顾著饼乾。为了饼乾那种东西,保护可能是伙伴的仇人之中的一人。比起复仇,你更看重实际利益。」 雷文边说边感觉自己的语气越来越尖锐。 「如果我是你,我绝对办不到,也绝对不会那么做。」 卡蜜莉亚听到雷文这么说,摇了摇头。 「我要你订正。才不是『饼乾那种东西』。」 「嗯,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雷文耸了耸肩。 「可是,失去朋友的后悔和憎恨,不会因为饼乾那种东西而消失。不管是多么美味的饼乾。」 卡蜜莉亚在用复杂的表情注视雷文之后,突然站了起来。 「……你能开车载我吗?我有东西想让你看。」 「噢、嗯。」 卡蜜莉亚表情认真,雷文即使困惑也只能点头。 ◆ 雷文开车,穿著礼服、外面再套上大衣、戴上帽子的卡蜜莉亚坐在后座。那不像是要到附近散步的服装,而是盛装打扮要去拜访某人的感觉。 一路开了三十分钟左右,太阳开始西下,群山之间吹来冰冷的寒风。 从王都往西边的郊外移动,城市不久就成为集落,再变成农村。在直直开过去就会抵达王立高等学园的路上向左弯,稍微在田园之间奔驰了一会。 「能把车停在那里吗?」 几栋建筑物林立,来到其中一栋特别大的房子面前,卡蜜莉亚拍了拍雷文的肩膀。 没等雷文打开车门,卡蜜莉亚就自己下了车,拉起裙襬快速地穿过门口。雷文也把汽车的英气引擎停下,跟著她走进去。 「比巴农场……吗。」 雷文念出门上的看板,才终于知道卡蜜莉亚带他来到哪里。 卡蜜莉亚敲了主屋门上的门环,从里面把门打开的是身高跟卡蜜莉亚差不多,正开始要长高的少年。 「咦……卡蜜莉亚小姐!?」 少年一看见卡蜜莉亚,立刻惊讶地瞪大双眼。 雷文和卡蜜莉亚由少年带进主屋。结构坚固的木造房子散发著一种土壤的味道。 卡蜜莉亚坐在木制的凳子上,向雷文介绍这名少年。 「这位是威尔·比巴的儿子,提姆·比巴。现在是比巴农场的主人。」 「请、请多指教。」 卡蜜莉亚介绍完提姆,他便战战兢兢地鞠躬。 「我是雷文·迪希耶,卡蜜莉亚小姐的朋友。」 雷文牵起提姆的手,和对方握了手。 「我就直接切入正题,提姆,这是约好的……」 卡蜜莉亚把两个纸包装放到桌上。 「这就是……父亲他的……」 纸包装的内容物是饼乾。外表看起来相同的两座小型饼乾山。 「雷文你也吃看看。我想你会发觉两边的不同。」 「有什么不同?」 「一边是用从利杰森进口的小麦制作,另一边是以同样的配方、同样的烤法,用比巴种的小麦制作。」 「小麦?」 雷文困惑地歪著头。连露菲娜的报告书上都没写卡蜜莉亚和比巴进行过小麦的交易。但是有件事更令他在意。 「阿古利亚种得出小麦吗?」 麦子也有种类之别。谷粒直接做成粥的燕麦或发酵成啤酒的大麦、做面包的裸麦,至于要做饼乾这类甜点就要用小麦。而阿古利亚的冬天太过寒冷,无法种植小麦。 小麦做的甜点会变成贵族文化,也是因为小麦是得从利杰森等外国进口的高级品。起码雷文听到的是这样。 「你就吃看看。」 卡蜜莉亚没有先说明就催促雷文,他也只好乖乖将饼乾放进嘴里。 吃著两种来做比较,并特别注意双方的味道。雷文的眉毛自然地皱了起来。 「……我吃不出来。」 雷文一说,卡蜜莉亚的表情就蒙上阴影。 我是不懂味道的人,没办法啊。雷文正要这么说而吞下饼乾,那一瞬间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不,这个………不同呢。」 「我也……我也懂了。这边的在吞下去的时候非常香。」 提姆高兴地说出来的感想,和雷文想的事情不谋而合。 「哪边是我父亲种的麦子?」 「……呵呵,是这边喔。」 卡蜜莉亚得意地指出来的是香味比较强烈的那边。 「卡蜜莉亚小姐。我能跟你说一些目前我知道的事情吗?我现在就去拿父亲写的笔记来。」 提姆兴奋地站起来,接著就往房外走去。 目送他离开后,卡蜜莉亚开口说道。 「比巴他是追逐著国产小麦这个梦想的人。」 卡蜜莉亚看著客厅的墙壁。墙上挂著不知道是否为比巴使用过的物品,割麦穗用的大镰刀。 「你知道为什么阿古利亚种不出小麦吗?…」 「不,我只听说冬天太寒冷。」 「嗯,你没说错,就是那样。在秋天 播种、夏天收获的小麦,如果冬天太寒冷就无法生长。所以比巴先生在春天播种。据说叫做春小麦。」 雷文皱起眉头。如果是那么简单就能解决的问题,那根本不会用高价从利杰森购买。 「当然,春小麦无法大量收成,能成功结穗的麦苗非常少。目前为止没有农场愿意为这么难搞的作物耕田。不过,你吃了刚才的饼乾吧?……很好吃,比从利杰森进口的小麦做的要来得好吃多了。」 又是美味饼乾的话题。 「比巴独自研究春小麦的种法,持续研究著无法换钱的小麦,而后终于能够种出足够的产量。」 先不管卡蜜莉亚,提姆失去了亲生父亲。而他们却都讲著制作美味饼乾的话题。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回答吗?」 雷文用冰冷的声音说。 「或许就像你说的,比巴是种麦子的本领很高强的稼伙。但是他被杀了啊。」 卡蜜莉亚直接看著雷文的眼睛。 「杀了他的蠢蛋从没有想过比巴是多么厉害的人,是多么好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就像踩死小虫一样杀了他,并且放声大笑。要让那种家伙得到教训该怎么做才好。」 雷文瞪著卡蜜莉亚。 「……复仇。割开喉咙,让对方在逐渐淡薄的意识和痛楚中,后悔到最后一刻。就只有这个方法。」 「…………」 卡蜜莉亚就只是沉默地看著雷文。 提姆的脚步声从房间外面靠近。 「就是这个,卡蜜莉亚小姐。我知道父亲做了什么了。」 提姆单手拿著父亲长年使用的小册子冲进客厅。 「父亲他一直在钻研低温处理的条件。因为若是没有一些冬天的寒冷,小麦不会结穗,于是他就收集冬天的雪,替长出芽的小麦降温。」 提姆兴奋地翻著的小册子上写满了数字。怎么看都不只一年份,比巴年复一年都只想著小麦的事。 就跟卡蜜莉亚只想著饼乾的事一样。 「我觉得我办得到。我一定会继承父亲想做的事情!」 提姆握拳说道。 「那个,卡蜜莉亚小姐……抱歉我那时候揍了您。」 「不会。」 「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才会像那样迁怒卡蜜莉亚小姐。」 提姆低头道歉,卡蜜莉亚则是摸著自己的左脸颊。 「比巴会死是我的责任。你不需要跟我道歉。」 「可是……」 卡蜜莉亚轻轻地摸著提姆的头。 「请不必再每天都到父亲的墓前献花。您的心意我很感激,不过已经不要紧了。」被卡蜜莉亚摸著头的提姆这么说。 「咦?我拿花来是上周末喔?我没有每天都去。」 「……奇怪?可是卡蜜莉亚小姐的女仆她——」 提姆惊讶地抬头。卡蜜莉亚像是理解了状况般点头。 「尤啊……那孩子做了这种事。我知道了,我会跟她说。」 「麻烦您了。」 卡蜜莉亚对提姆点头,接著她注视著雷文。 「只能复仇,雷文你刚这么说对吧。」 「嗯……」 「这是复仇喔。」 卡蜜莉亚握紧拳头。 「这是我们的复仇!不管对方做了什么,我们绝对不会停下脚步!我要做出来,用比巴赌上性命的小麦,做出纯阿古利亚制造的最高级饼乾!」 卡蜜莉亚张开双手。在她双手指著的方向,有她和比巴共同做出来的小麦饼乾。 「或许也有像你说的一样,杀了对手,用沾满鲜血的双手做饼乾还会沾沾自喜的人。可是我绝对不会沦落到和跟那种人同等级!」 「…………」 卡蜜莉亚大声宣告,雷文茫然地看著她。 所以才说,别杀他。 所以卡蜜莉亚才会挡在可能杀了她伙伴的人面前,说出「别杀他」。 当理解的同时,雷文觉得自己彷佛看见了无法置信的东西。 想杀了仇人这种暴力的感情,卡蜜莉亚用那种些微的骨气将之压过去了。 「卡、卡蜜莉亚小姐?」 「……对不起。那个,我们说到比巴尝试过的事情吧。」 卡蜜莉亚和提姆看著比巴留下来的国产小麦资料,开始认真地讨论。 直到两人说完话,让卡蜜莉亚坐上车并开动车子为止,雷文都不发一语。他全心全意在思考。 杰伊死了。雷文必须帮杰伊报仇,刻在左手手背的j对子之证这么告诉他。这一定没有错。 那么,卡蜜莉亚的想法错了吗。 两人很开心地讨论著小麦的种植方法。因为比巴被杀了,所以两人努力著,想连同他的份一起完成他毕生的梦想。 比起雷文现在正为杰伊做的事情要来得更明亮、更积极、更开心。 「你所说的复仇只不过是漂亮话。」 「咦?」 卡蜜莉亚听见了雷文脱口而出的话。 「我说是漂亮话。我无法那样活下去。」 「我不是在说雷文你的事……」 卡蜜莉亚正想抬头望向雷文的脸提出反驳。 在途中她突然发现了什么而倒抽一口气。 「……雷文,你偶尔会露出令人战栗的昏暗眼神呢。」 卡蜜莉亚用悲伤的眼神注视雷文。 「该不会………」 「…………」 「你的搭挡去世了吧?」 雷文无法回答,但传闻中是两人一组的杀手,却一人活动了两年。卡蜜莉亚自然会这么想。 「我……说了会惹雷文生气的话吗。」 「不。」 雷文眯起眼睛,否定了。 「你是否错了,我从刚才就一直这么思考。」 雷文闭起眼睛又立刻张开,他摇了摇头。 「可是不管我思考多少次,你的说法并没有错。不过,那只是漂亮话。」 「可是……」 雷文阻止正要反驳的卡蜜莉亚,继续说了下去。 「而你赌上性命也要贯彻那些漂亮话。」 雷文必须承认。 卡蜜莉亚和雷文是不一样的人。她不天真,也并非没有面对现实。 「你并没有错。」 「咦……」 卡蜜莉亚张大嘴巴看著雷文。 「咦……雷文?你刚不是说是漂亮话?」 「嗯,我是这么想。毫无疑问是漂亮话。」 雷文看著前方吐出这句话。 「……你真的很漂亮。」 「咦……」 卡蜜莉亚看著雷文,全身停止了动作。隔了一会儿,她惊讶地瞪大眼睛。 她整张脸都红了。 「咦、那、那个……这个。」 卡蜜莉亚试著要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有意义的话。 「不是,雷文并不是那种意思……没错。」 卡蜜莉亚摇著头轻轻呢喃,雷文没听清楚这句话,所以他看向卡蜜莉亚。但是当两人视线一对上,卡蜜莉亚就马上别开了眼。 「没没没,没事……呀!」 车子压到石头猛烈摇晃。试著远离雷文的卡蜜莉亚反而往雷文身上倒。 雷文看见她慌张的侧脸,接著眯起眼睛。 「你很漂亮,跟我不同。」 「呜……」 看到低著头的卡蜜莉亚脸又变得更红,雷文苦笑了。 第四章 ◆ 上午的课堂结束,来到了快乐的午餐时间。 打从白天要在这栋校舍里度过以来,已经过了三天。雷文伸了个顒腰,出声叫了卡蜜莉亚。, 「哟,午餐。」 「嗯……好。」 卡蜜莉亚似乎很想睡觉似地揉著眼睛,正要从书包中拿出午餐盒。从第一天雷文的午餐被砸烂开始,尤做的两份午餐都由卡蜜莉亚带著。就算是利夫尔也不会去砸烂卡蜜莉亚的东西。 卡蜜莉亚看起来很想睡觉是常有的事。雷文每天晚上直到很晚都还听得见从店面传来的脚步声,她大概是熬夜做饼乾吧。黄昏街每个月都会举办名为新作发表会的新作试吃派对。据露菲娜所言,每个月都推出两三样新商品的饼乾商店根本脑袋不正常。 「…………」 看著书包的卡蜜莉亚忽然睁大眼睛。 「……没有。没有午餐盒。」 卡蜜莉亚用悲壮的表情看著雷文。 「被偷了吗?」 虽然雷文这么问,卡蜜莉亚却摇头。 「不……」 「你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我根本没有放进去的记忆。」 「…………」 雷文无言地注视卡蜜莉亚的脸,接著他用手指弹起桌上的笔记本。 「呜。」 笔记本从下方直接命中卡蜜莉亚的脸。 「你做什么啦!」 「你只是单纯忘了吧。」 雷文啧了一声。他原本还担心是不是对方又做了什么好事。 「只能去贩卖部了。动作快点,不然会卖光喔。」 「等、等我一下啦。」 雷文站起来往教室门口走去。当了三天学生,他也很习惯了。 「……什么,你——」 可是,一打开门有女仆站在面前还是第一次遇到。 「雷文先生,我拿午餐来了。」 尤在女仆服外套著大衣,就站在那里。 「为什么……」 「是。因为没有人要帮我转达,我只好等两位走出来。」 雷文不是要问这个,但是通过走廊的学生们的视线令人难受,他带著尤赶紧离开了教室。 在阳光普照的中庭里,三人围著餐篮。穿著学生服的雷文和卡蜜莉亚,还有穿著女仆服的尤。 「刚好有送货的马车要过来,我就请他们顺道载我一程。」 王立高等学园离市区很远。卡蜜莉亚问尤是怎么过来的,尤从容地回答。 「回程我也打算请他们载我。」 「这……虽然你帮了大忙,不过也不用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卡蜜莉亚困扰地说道。 「请别在意。而且我也有件事想跟您讨论。」 「咦?」 尤从餐篮里拿出几个包装,一边排列,一边看著卡蜜莉亚。 「提姆·比巴先生有来过。他说会让比巴农场重新和我们交易。」 卡蜜莉亚听完尤的这句话,眼睛随之一亮。 「这样啊!提姆他是不输给父亲的天才呢!」 「我想,是否请他别这么做比较好。」 尤维持一贯的表情说。 「咦?」 「因为很危险。可能连提姆先生都会惹来杀身之祸。」 「……你说的对,可是。」 卡蜜莉亚虽然一瞬间说不下去,但她摇了摇头后继续道。 「大家都一样面临危险。而且我们不能在此止步。」 「大小姐……」 尤听到卡蜜莉亚这么说,困扰地停下手边的动作。 「那是指比巴并不是随机被杀掉,而是受到狙击吗?」 雷文从卡蜜莉亚的后方问尤,卡蜜莉亚这时才惊讶地看著尤。 「不,我并没有肯定到那种地步……」 尤没有正面回应。 「……他被盯上了吗?」 卡蜜莉亚不安地看著雷文。 「不,我也试著想了一下……可能性很低呢。」 雷文摇头做出否定。 杀了比巴的人并不是因为恨黄昏街,比巴种植的国产小麦才是对方想要击溃的目标。雷文听完小麦的事情是这么想的。 但是这个想法有一个决定性的问题。 「虽然我不能说得很详细,不过值得信赖的情报商人并没有把你跟比巴的关系摸透彻。虽然知道你们认识,却没有提到国产小麦和交易的事。」 「当然啊。这么棒的惊喜,直到在派对上盛大公开之前,我决定不要跟任何人说。」 卡蜜莉亚得意地断言。 「……你自己都那么说了,反而没发现吗?」 「咦?什么?」 虽然卡蜜莉亚还在困惑,尤已经轻轻地点头。 「犯人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啊!」 尤一说,卡蜜莉亚总算用理解的表情看著雷文。 「有谁知道国产小麦的事?在比巴被杀之前。」 「只有我跟尤……吧。尤有跟谁说过吗?」 「不,我没跟别人说过。」 卡蜜莉亚和尤看著对方。 「嗯,总之也有比巴本人泄漏出去的可能性。」 「我想不会有那种事。连提姆在我跟他提到之前,他也不知道喔。」 连跟亲生儿子都没说过的话,大概也不会从那边泄漏。 「之前你说过,比巴是参加完黄昏街的活动,回程途中遭到袭击对吧?」 「是。在他来参加亲睦会的回程途中。」 尤回答雷文的问题。 「会不会在活动中有人偷听到小麦的事?」 「我看起来像那么大意的人吗?」 「嗯。」 「什么!」 尽管雷文立刻回答了,但要是没在活动中讨论过的话,根本不可能泄漏。 「那果然该视为对象是不管是谁都可以。」 「我想,对方看到比巴先生跟大小姐欢谈,知道双方有朋友关系。一定只要是独自一人从亲睦会离开,回到郊外,不管是谁都好。」 尤自然地做出补充。雷文很在意这点,注视著尤。 「喂,说提姆有危险的人是你喔。」 如果知道这么多,就不会只提到提姆有危险。 尤短暂地注视著雷文,接著她点头。 「不,我也没有对这是随机的犯行感到怀疑。」 尤打开放著炸角的箱子,将箱子推到了雷文面前。 「只是我觉得对方很容易会盯上他。比巴先生在同一条路上被杀害,提姆先生要一个人经过会不会很危险呢?」 「……原来是这样啊。」 雷文边拿起叉子边注视著尤。 「提姆先生他今天也是一个人经过人烟稀少的郊外前来的。」 尤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总觉得有漏掉些什么。 「的确,我也说不出危险性为零这种话。卡蜜莉亚,就看你要怎么处理了。」 「我就是为此雇用雷文的喔。」 卡蜜莉亚用笑容来回答雷文。接著她看向尤,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替提姆找护卫。不过我不会停止交易!」 「……大小姐。」 「我和提姆有必须做的事……重要的事。」 卡蜜莉亚握起拳头说。 「……遵命。我会吩咐下去。」 这句话让尤屈服了。 「你跟比巴父子关 系很好吗?你很在意他呢。」 雷文想起每天都去献花这件事,他这么一问,尤悲伤地低下头。 「他是很温柔的人。他会跟每个店员一一亲切地打招呼,也跟我说随时可以去他家玩。」 「这样啊……」 「我们店里比任何人都还悲伤的就是尤喔。她知道比巴去世的时候,还大喊『做得太过头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尤发出那种声音。」 「那时我失态了。没有考虑到大小姐的心情就情绪激动起来。」 尤困扰地低头。 黄昏街的经营实际上是尤一手包办,所以和比巴之间的交易,双方的交涉都是以尤为主在进行。她会担心提姆或许也是正常的。 中庭里有很多学生正打开餐盒在享用午餐。吃完饭的男学生挥著板球的棒子正在练习球技,女学生们边用剪刀修剪玫瑰园里的玫瑰,边开心地谈笑。 「啊,彼多。」 卡蜜莉亚发出声音,所以雷文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一转过头,彼多雷特拿著从贩卖部买来的面包。 「这样很风雅呢。就像是在野餐。」 彼多雷特看著餐篮说道。 「彼多要不要一起吃?」 「……可以吗?」 彼多雷特看向雷文。 「当然。我也算是得到允许才加入的。」 「那么我就打扰了。」 彼多雷特坐到草地上,用手拿起叉子。 雷文也咬著炸鱼。香料很够味,非常好吃。 「雷文先生,在那之后还有发生骚扰吗。」 雷文想,彼多雷特是不是有听见刚才那段对话,皱起眉头。但他马上发觉是指利夫尔的事,就点了点头。 「啊,是说对我的骚扰吗?班上似乎都无视我。比起毫无意义的找碴,这样轻松多了。」 「这样啊。如果有什么困扰请跟我说。」 彼多雷特随意地拋出这句话。不管怎样他都是很照顾人的家伙。 「啊,没有人能教我代数学倒是很困扰……」 「唔……」 雷文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卡蜜莉亚别开视线。 「一直出现些莫名其妙的记号。这家伙完全都不教我。」 雷文把代数学的教科书拿出来,轻轻地敲了一下卡蜜莉亚的肩膀,另一只手用叉子挖焗烤来吃。这道的香料也很够味。 「对不起,我很不擅长代数。」 卡蜜莉亚可能是因为忘了带午餐,她今天很听话。 「…………」 至于彼多雷特也一样慢慢别开视线。 「你也一样吗……」 「代、代数学我也很不擅长,我也是很懊悔。」 彼多雷特也用老实的表情这么说。 「积分符号和无限大……广义积分吗。这不是才刚被提出的论文的领域吗。学校教的东西还真是先进。」 尤打开代数学的教科书,一派轻松地说。 「你看得懂吗!?」 「某种程度内的话。您带著题目吗?请借我看看。」 尤接下雷文从书包内拿出的笔记本,点了两、三次头。 「因为都是能从解析的方向来解开的题目……比如说……这样就会变这样。这边……用部分分式来展开的话……就会这样。」 束手无策的题目,尤全都轻而易举地解开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 「呵呵,尤很厉害吧。她是数字的魔法使喔。」 「不,数学的世界并没有魔法。一切都是基于公理的理论体系。」 尤表情认真地否定卡蜜莉亚说的话。虽然面无表情,但总感觉她有点得意。 雷文边感到佩服边吃著炖蔬菜。香料很够味……太辣了。 「嘎啊!这个放太多胡椒了吧,应该说全部都是!到底用了多少香料啊。」 「多拉凡家是贸易商,能够拿到便宜的香料。」 尤也是有点得意地说出这句话。看来她对数学很拿手,却没有料理的天份。 世上有比想像中更多彩多姿的女仆。 「真是,也该有个限度吧。」 「习惯之后就很好吃喔。」 仔细一看,卡蜜莉亚正巧妙地把胡椒粒挑到盘子的边边。 「习惯是说习惯避开胡椒的意思吗……彼多雷特,你没事吧。」 彼多雷特从刚才起就以比雷文还快的速度吃著超辣的蔬菜,雷文战战兢兢地问他。 「…………」 雷文说完之后,彼多雷特交互看著雷文和蔬菜。 「……嗯,好辣呢。非常辣。」 彼多雷特慌张地放下叉子。 「这个辣度应该不用说就会感觉出来吧………」 彼多雷特是舌头很强韧的男人。 ◆ 雷文一回到教室,利夫尔就带著跟班挡在他面前。 「有什么事吗?」 利夫尔听见雷文这么问,愉快地笑了。 「我想你对明天的武术课程应该不太熟悉,所以想帮你上课。课堂教学还可以说你蠢就好,但是武术你要是表现得跟平常一样蠢,恐怕会有人受伤呢。」 「你还真是亲切。」 雷文听到武术课程,便皱起眉毛。不管是外语还是代数,都跟自己平常使用的言词或计算没什么不同。明明是如此,却拘泥于形式,把一堆道理塞在里面。雷文觉得那简直像从头依序教呼吸的方法,因而不太擅长。 更何况武术是更接近呼吸的东西。等到要学近距离格斗训练的日子,他可能会不耐烦到无法忍受。 「你有用过英式步枪吗?」 「步枪?嗯,多少有些心得。」 雷文听到步枪,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枪是杰伊的拿手领域。雷文也有像上课一样跟杰伊学过,然而这个项目他也不是很擅长。 就算自然地上课,大概也会是八成左右的成绩吧。技术太好遭到怀疑,雷文也会困扰;技术太差,别人会觉得留学生的身分很可疑,这是刚好的程度。 「那就太好了。」 利夫尔边浅笑边点头。那表情就像想到什么恶作剧的顽皮小鬼。 「做为欢迎,我想跟你比试射击。就我跟你。不过这是我拿手的项目,也是欢迎你的余兴节目,所以我不会说要公平比赛。我会让你一些,可以吧?」 「余兴节目……?」 雷文不懂利夫尔到底在说什么。射击的胜败能当成余兴节目吗。 「你会死喔?」 「啊?」 雷文一说,利夫尔就惊讶地瞪大眼睛。 「……啊哈哈哈!你在说什么?打靶啦,射靶,谁要拿枪互射啊?你还真会做梦……啊啊,我笑到都流泪了。」 利夫尔笑了一会,然后擦去眼泪。 「满分一百分,所以我让你二十分吧?如果你怕死,也可以叫卡蜜莉亚小姐代替你。」 「不要为难雷文。雷文,你也没必要接受。」 卡蜜莉亚从旁挡在两人中央。利夫尔看到卡蜜莉亚挡在他和雷文之间,露出了阴险的笑容。以他的价值观来说,让女性保护是很丢脸的事情。贵族很注重面子这点,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不变。 「……不,我就比吧。」 雷文点头。他觉得自己来总比让卡蜜莉亚来好,如果打中八成就能算是平手,那也不是说毫无胜算。 「哼,我就认可你的气概。那么我们要赌什么呢?输的一方根据输的分灵距,得听方的命令,如何?」 雷文听到利夫尔又追加条件,理解到这才是他的目的。 「没关系,什么都可以吗?」 利夫尔是伯爵公子。对贵族的行动想必瞭若指掌。 黄昏街毒物混入未遂事件的隔天,他还故意来说你立了大功呢,藉机损了雷文一番。雷文制伏暴徒这件事没有登在报纸上,利夫尔却知道。 虽然很想逼问他,可是对方是伯爵公子,不能随便出手。雷文原本是这么想的。 对不喜欢雷文的利夫尔来说,他肯定认为雷文掉进了陷阱里。可是这对雷文来说也是好机会。 「你怕了吗?」 「不,正好相反。如果我赢了,我要问你各种关于贵族文化的事情,这样可以吧?比如说骚扰别人的方法之类。」 雷文说著,用视线指向卡蜜莉亚;利夫尔则露出挑衅的笑容。 「你以为自己会赢呢。真是很不错的志气。当然我对胜败不会有怨言,我会如实地说出一切……如果我输了。」 听完利夫尔说的话,雷文点了点头。这下只要赢了就能得到情报,虽然输了事情就会很麻烦,不过只要能打中八成就不会输,总会有办法的。 ◆ 隔天下午。 武术的课程在靶场进行。学生全员都换上运动用的轻便服装,手上抱著安全帽和耳罩,集合在由栅栏和土堆所包围,飘散著淡淡以太挥发味道的靶场。 两个靶道上个各自放著步枪和步枪用的弹药十发,还有工作台。六十码外立著同心圆形状的靶。 外表光鲜到宛如新品的枪。 「靶从内侧依序是十分、五分、三分、一分。子弹有十发,满分一百分。时间限制为三分钟,两位准备好了吗?」 教师问雷文和利夫尔。 利夫尔一派轻松地点头。雷文也跟著点头。 杰伊可以轻易进行三百或四百码的狙击。比起那种状况,六十码的靶看起来非常巨大。这样的话,就算以雷文的技术大概也能全弹命中。十发子弹三分钟也是个谜。将枪闩往后拉来装填子弹的步枪,只要有十秒就能把十发全部打完。对不会动的靶要仔细瞄准再打也很蠢。 「我们正正当当地决胜负吧。」 利夫尔笑著伸出右手。 「好啊。」 雷文虽然有些困惑,还是去握了他的手。 和接下来要竞争的对手彼此握手,对雷文来说是首次的经验。 雷文的脸颊也浮出笑容。这不是互相残杀,是竞争。单纯地比较双方的技术,输了也不会死。那就照著规则正正堂堂地战斗吧。 「那么,开始!」 雷文听从教师的指挥戴上耳罩,摆好姿势,射出第一发子弹。枪声和利夫尔的射击几乎是同时,但是音色却完全不同。 真是惨烈的后座力。 雷文从射击瞬间的反作用力,理解到自己的步枪简直是完全没有保养的破铜烂铁。甚至光是没有膛炸就该感谢上天了。新品般的光鲜亮丽只限于外表。 「那把枪是怎样……被动过什么手脚吗?」 观众席上的彼多雷特大喊。 「别开玩笑了!作弊根本不有趣!快中止!现在立刻中止!」 「目前正在比赛。安静点。」 教师大喊。 「可是!这样实在太不公平了!」 虽然彼多雷特坚持主张重来,前方戴著耳罩又面对著靶的雷文什么都没听见。 雷文集中精神在自己的枪上。 「原来如此……」 雷文看著枪小声地呢喃。 他搞懂旁边的工作台有什么意义了。给予光以射击来说太长的竞赛时间有著什么含意,他也明白了。 换句话说,这是包含分解保养的竞技。因此故意使用状态不好的零件。 杰伊所教导的技术,伴随怀念的声音在脑中徘徊。 雷文从工作台上拿来起子,把枪管跟膛室分离。就像从中间折断,他让枪管露出圆筒部分。战场上要能立刻完成这些动作,这是他听到耳朵会痛,做到手会痛的动作。 「那家伙在做什么……他在分解步枪吗?」 观众看到雷文的举动,吵闹起来。可是也都进不到雷文的耳里。 到能够取下枪管还需要两、三个步骤。他拿起枪管往天空看去。 「铅的碳化物呢。」 只有枪管是用旧的零件组装。内部的状态很不好。融化的铅黏在枪管上,枪管内部原本因为膛线看起来会是正圆形的齿轮形状。从内部往天空看去,有一部分稍微歪斜和缺角了。这么严重的歪斜不可能对弹道没有影响。 雷文取下枪管后,用布沾了剥离剂,包住清枪棒推进枪管中,来回擦拭两三次后,再度查看枪管。 「好。」 去除了弹道歪掉的主要原因。剩下的就是尽可能地靠研磨来弄掉。不过,这么一来瞄准就无法信赖。必须靠射击来确认。 旁边持续传来轻快的枪声。利夫尔的枪状况似乎很好。雷文觉得自己运气真差。 只是……在战场上把自己的命运怪罪于武器也没意义。况且人生本来就不公平。有生为贫民,连双亲都没见过的小孩;那也会有生于伯爵家,得到手工装饰用步枪的小孩。 如何使用得到的枪来战斗。这就是这场打靶比试的意义。 这不是很有趣吗。 雷文脸上浮出笑容,重新保养并组装好自己的步枪。他花了两分钟,如果是杰伊,应该能在一半以下的时间就完成吧。 三分钟的竞技时间就是为了整备的时间吧。很严苛的时间。话说如此,比起课堂教学那种令人无法招架的等级差距,这还算雷文能跟上的范围。 固定姿势,发射。配合瞄准的子弹往右下偏……但是有打中。一分。弹道很安定,保养有发挥效果。 「那、那是怎样……」 雷文的行动使得学生们面面相观。 靠目测来修正瞄准,射击……五分,还是会偏。 射击……五分。这次是相反方向。不过这下就修正完毕了。 「到底怎么了?」 「喂,那不是打不准的枪吗?」 「为什么能在那种时间内完成分解保养?」 学生们开始吵闹。他们即使会进行射击,在保养方面都是依靠别人。 雷文稍微瞧了利夫尔一眼,利夫尔正目瞪口呆地看著雷文的靶。 「剩下五秒。」 雷文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睁开眼睛。接下来只要扣下扳机,重复装填就好。 「四、三、二、一……」 十分、十分、十分、十分、十分……虽然不能说保养得很周全,原本似乎是把好枪。 「到此为止!」 最后一发射击也漂亮地吸进靶心,这也是十分。 「呼。」 雷文吐出暂时停止的呼吸,把枪搁到一旁。他看向隔壁的靶,全部的洞都开在十分的部分。 「……我是七十一分,没能追上。」 雷文拿下耳罩,举起双手。虽然对方让了他二十分,但是加上去也只有九十一分,输了九分。 「不过很有趣呢。」 实际上雷文也没想过自己能做到这种地步。 他产生杰伊说过的话和杰伊的声音浮现在脑中的错觉。并不是在临死关头听见亡灵的声音,他发现在不用赌上性命的竞争中,杰伊的教导尚存于他的心中。 雷文忘记了工作的事,沉迷在那种快乐之中。 「不,雷文……」 卡蜜莉亚惊讶地看著雷文 。 「你赢了喔。」 卡蜜莉亚指著利夫尔的靶。 「他看到你的成绩,把最后一发打偏了。」 「我的?啊啊,因为是保养得很差的枪,所以他让更多吗?」 仔细一看,的确靶上的洞是九个。九十分。 「你那根本是不必要的手下留情。我已经打算接受结果。」 雷文笑著表达不满。堂堂正正的战斗对他来说就是有趣到这种地步。 但是利夫尔笑不出来。 「……不可能。」 利夫尔两眼无神地摇头。 「居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做分解保养……那种事根本不可能吧!」 利夫尔脸色苍白地经过雷文身旁。 「我不承认,我不会承认的……」 然后他脚步不稳地走出靶场。 「你好厉害喔!」 「我觉得心情有点舒畅呢。」 「那是什么技巧,快教教我。」 等到利夫尔离开,学生们就聚集到雷文的周围。一、两个人一起头,接著全员立刻都聚集过来。 看来做了很引人注目的事。雷文用眼神向卡蜜莉亚道歉,但卡蜜莉亚似乎打从心底感到很愉快,她握拳就像在表示干得好。 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彼多雷特并未混在人群之中,静静注视著雷文。 ◆ 利夫尔非常生气。 他不认为肩负著伯爵家而不断进修的自己,会输给那个不懂礼节,又不知羞耻地向别人询问答案,令人讨厌的留学生。 雷文一向从容不迫。在各种事情上,不管输在哪方面,不管遇到什么事。 「可恶,可恶……!」 利夫尔认为自己没有输给雷文。利夫尔可以认同雷文保养步枪的技术,但就仅只于此,在各种方面他都没有输给雷文。 然而自己心中却产生动摇,让他很生气。明明必须保持从容的。 利夫尔思考得太过专心,他穿过校舍,来到王立高等学园校地的角落。栅栏的另一边是广阔的山丘。远方能看见王都的街景,前方则有恬静的田园风景。 「……奇怪?」 和城市连结的泥土道路,途中有一个人影。利夫尔眯起眼睛细看,因为那个人影感觉有点怪异。 人影……不对,那个轮廓并不是人。人的手脚没有那么粗。 「是异形。」 利夫尔马上想要叫人来。但是当他看到自己的手上有步枪,想法随之改变。从异形手中保护家人的少年,他想起自己以那种身分登上报纸的那天。没错,打靶只不过是射击停止的物品,那是初学者的竞技。 「好,就由我……」 利夫尔把步枪朝向伫立在路中央的异形,扣下扳机。 枪声在学校的白色校舍中回荡。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子弹射穿了异形的肩膀。异形大吼,然后那火红燃烧的瞳孔看向利夫尔。 「咦……」 接著那只异形一跃而起。 利夫尔射出第二发子弹。但是异形己经不在他瞄准的地方。双方相隔大约百码的距离,异形每跳跃一次就感觉减少了十码。简直像是在看反过来利用远近法的视觉陷阱画。 「……什么啊,为什么啊。」 利夫尔射出第三发子弹。他的双手已经颤抖到无法瞄准。第四发和第五发可说根本是浪费子弹。 「为什么打不中啊!明明打得中靶!」 利夫尔并不知道。虽然都说是异形,但也有动作迅速和动作缓慢的个体。而他在庭院中解决的个体是特别缓慢的一匹。 彷佛根本无视栅栏的存在,异形在利夫尔的眼前著地,接著就顺势朝利夫尔挥下手臂。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比利夫尔的手臂还要粗上三倍的手臂没有打中他而挥空,那真的是纯粹的偶然。然而,光只是稍微抓到,利夫尔从肩膀到手臂的皮肤就跟著衣服一起破裂,鲜血喷了出来。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见利夫尔发出惨叫的时候,雷文他们这些男学生为了收拾课程的用具,正在离打靶场稍微有点距离的仓库里。 「……唔!」 悲鸣是从靶场的方向传来的。正在整理东西的学生们面面相觑。在那之中只有两名学生立刻冲了出去。是雷文和彼多雷特。 一绕过山丘,就见利夫尔正从靶场外奔跑过来。他的手流著血。后方跟著比人类大上一倍的巨大身影。 「……居然是异形化?」 巨大怪物的脸是人类的脸。雷文边跑边咂舌。异形化本身并不稀奇,雷文会惊讶,是因为他不认为整修完善的学校会有陶醉药成瘾者。 陶醉药已经流通到连这种郊外都会出现成瘾者了。 利夫尔边回头边奔跑,接著跌倒了。 「别过来,别过来啊!」 他拿起手上的步枪,扣下扳机,但不知道是他忘记要装填子弹,还是已经没有子弹了,枪声并没有响起。 操场上,女学生们正发出尖叫,到处乱窜。在那之中,卡蜜莉亚看到利夫尔摔倒了,立刻掉头朝异形逼近的方向冲去。她打算把利夫尔拉起来。 「那个蠢蛋!」 雷文边全力奔跑,边咒骂著卡蜜莉亚。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异形发出咆啸。那是和人的声音迥异,巨大野兽的声音。 离利夫尔应该还有一大段距离的异形,看起来就像轻轻踏向地面。而在那瞬间,异形和利夫尔之间就没有了距离。异形光是一跳就拉近十步的距离,正要用肩膀撞向利夫尔。 大小有如一头熊的异形,用两只脚以人类的动作跳跃的光景,真的只有异常可以形容。 「危……!」 被击中的话就会变成绞肉的那一记攻击,因为卡蜜莉亚在打中之前用身体撞向利夫尔,所以没命中,两人都勉强得救了。 不过,那只是让变成绞肉的时间延长数秒而已。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异形转身看向倒在地上的两人。直到雷文赶到还需要数秒的时间,内心特别冰冷的部分已经预期到卡蜜莉亚的死亡。 事到如今那又如何。候鸟商会解体的时候也一样,雇主比雷文先死,这种事很常见。 ……不过,再也吃不到卡蜜莉亚做的香甜饼乾。 以漂亮的意志做为目标的国产小麦制饼乾,还没能实现,就要从世界上消失。 「浑……蛋!别开玩笑了!我在这边啊啊啊!快看我这边!你这怪物!」 雷文用浑身力气大喊。 「嘎……」 异形的视线只有一瞬间停在雷文身上。 就在那瞬间,后方传来枪声。 同时,异形朝著卡蜜莉亚和利夫尔挥下的手臂洒出鲜血。不是卡蜜莉亚的血,是异形的手臂本身像爆开似地喷著血。 「那家伙……!技术真好!」 开枪的人是彼多雷特。 刚才和雷文同时朝异形奔跑的彼多雷特,先冲进靶场去拿步枪并摆出射击姿势。只要射偏就可能打到卡蜜莉亚的射击,彼多雷特精采地命中了异形那迅速晃动的手臂。 「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异形的动作没有出现变化。因为手臂受到强烈冲击所以重心不稳。看起来就只有那样,没有感到疼痛的样子,也没有要逃跑的样子。即使挨了步枪子弹,粗如树干的手臂 没有断掉,拳头也依然握得很紧。 不过雷文赶上了。也成功没让异形杀掉卡蜜莉亚。 「喝!」 雷文从插在皮带的刀鞘中反手拔出克尔塔纳。 他对满是破绽的异形挥出一击。目标是身体。可是伤口太浅,没有到达内脏。 他的视线和保护利夫尔的卡蜜莉亚对上。 「雷文……」 卡蜜莉亚在异形和雷文之间反覆来回。她的眼神中没有恐怖,也没有安心。彷佛是在诉说某种东西、放弃某种东西、怜悯某种东西的眼神。 雷文光靠这样就知道卡蜜莉亚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卡蜜莉亚要雷文别杀掉试图把毒物混入饼乾的家伙,对闯入别人家庭院的异形还说该帮忙叫医生,她就是这种笨蛋……而雷文正被那个笨蛋,以「别杀任何人的条件」给雇用。 「蠢蛋……」 异形用另一只没中弹的手挥拳。因为那太像普通人挥拳的方式,雷文用习惯的脚步来回避。就像是跟别人进行一对一的单挑。 只是这种大小做出那种行动本来就很异常。挥著长型棍棒,动作自然会变缓慢。把有常人三倍大小的手臂和常人用一样的方法挥舞,那股力气令人无法想像。 要是被打中了,绝不只有飞到空中那么简单。 「顺序根本乱七八糟。你先担心你自己吧。」 不管是一步的步幅还是跳跃力,都是对手较强。就算想逃也逃不了。对方的拳头动作很大,所以现在还能闪过,但如果异形不会感觉到累,雷文会先耗尽体力。这样的话,不久拳头就会捕捉到雷文。 「这就叫做不可抗力。」 和以前交战过的异形不同,这次的对手连脖子的肌肉都很厚。朝心脏突刺——大概只有这个方法了。雷文不认为有医生能够治好发生异形化的成瘾者。就算现在要同情对方也没有意义。该杀了他,雷文这么想。 不过……真的没有不杀的方法吗? 当他陷入迷惘的瞬间,肘击往他身上招呼。 「呜啊!」 想得太多了。雷文欠缺集中力,身体没有反应。在杰伊死后才接下的工作中,雷文从没有出现过这种丑态。 虽说不是致命伤,紧要关头用来保护自己的右手因为疼痛而使不上力。 摔到地上的瞬间,雷文马上往旁边滚。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异形在雷文前一秒所在的地方著地。他差点就要被踩扁了。 「可恶!」 雷文嘴上咒骂。如果不摆脱迷惘,就没有下次了。 杀人是彻底的现场效率主义。那样做最快,所以雷文一向那么做。 反过来说,别杀任何人的这个指示呢?那是没考虑到现场的委托人,她意气用事的愚蠢坚持。 该舍弃的是哪边……当然不用说。 雷文跳了起来,朝转过头来的异形冲去。他飞奔到异形因为自己的手臂而成为死角的位置,将克尔塔纳朝膝盖的内侧刺进去。 那里有牵动整只脚的肌腱。 该舍弃的是杀人这个选项。 杀人是手段。因为那样做最快,所以雷文都那么做。迷惘的结果导致失败,那反而是本末倒置。不符合目的的手段比任何东西都还糟糕。 切断肌腱,封住肌肉本身的行动。 要不杀而停止对方的动作,这是唯一的方法。即使是肌肉膨胀成三倍以上的身体,肌肉本身并没有变硬。小刀刺进了肌腱里。 「嘎啊啊啊……」 异形失去膝盖的支撑而倒下。异形用手臂支撑著上半身以免身体垮下,无神的双眼看著雷文。雷文往后跳到手臂无法碰到的地方。 【p144】 「…………」 异形无神的双眼在下一瞬间连同头整个炸飞。 「什么……」 只有声音的速度比较慢到达,枪声在耳朵中回荡。 异形连支撑身体的手臂也失去力气,整个像垮掉般当场倒地。 子弹打碎异形的头盖骨,让内部炸开。 「……请离远一点。我要破坏脑干。」 开枪的是彼多雷特。他以毫无感情的声音说出这句话,重新装好子弹,笔直地举枪,又再开了一枪。这发子弹轰飞了残存下半部的头。 「确认已破坏脑干。」 「彼多!不用做到那种地步吧!」 卡蜜莉亚瞪向彼多雷特。 彼多雷特的眼睛和异形最后显露出来的一样,呈现空虚的色彩。 ◆ 身受重伤的利夫尔被送到医院,雷文他们则由王都亲卫骑士团进行问话。彼多雷特只说出异形是由他解决的,只字未提雷文用一把小刀面对异形还能毫发无伤地活下来这件事。 三人马上就得到能回家的许可,他们和平常一样搭著车回到黄昏街。途中没人开口说话,但在车子前进不久后,彼多雷特开口道。 「我是侍奉子爵阁下的骑士,必须最优先排除逼近大小姐的危险。就算……就算那违背了大小姐的意志。」 卡蜜莉亚明明没有对他说什么,他却像是在辩解。 「……我了解。」 卡蜜莉亚用很微弱的声音说。 「我了解,谢谢你保护我,彼多。」 和嘴上说的完全相反,卡蜜莉亚的表情很悲伤。 接著卡蜜莉亚慢慢地闭起眼睛,整个身体靠到雷文的身上。 「……喂?」 「呼——呼——」 卡蜜莉亚没有回答,只发出了安稳的呼吸声。 「……她似乎睡著了。」 彼多雷特透过照后镜担心地看著,雷文简短地告诉他。 在第一天搭车时要雷文别太靠近卡蜜莉亚的彼多雷特,今天什么都没说。 即使抵达黄昏街之后,卡蜜莉亚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雷文叫了尤,尤从二楼的房间走下来。 「她睡著了吗?」 「嗯。」 尤看著睡著的卡蜜莉亚,脸上露出平静的笑容。 「偶尔会有这种事。最近她每天晚上都工作到凌晨四点……发生了什么事吗?」 尤看到雷文表情沉闷,开口发问。 「没有,总之稍微发生了一点状况。」 在把卡蜜莉亚送到房间的途中,雷文对尤说明。中午过后在学校发生的事,还来不及刊登在晚报上。尤并不知道异形发动袭击这件事。 「……这样啊。雷文先生,感谢您救了大小姐。」 雷文一解释完,尤这么说,对他一鞠躬。 雷文在房间内换好衣服后,走到客厅的暖炉前方。彼多雷特没有换衣服,就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 雷文坐到沙发另一头。 尤进到客厅,无言地替雷文和彼多雷特倒红茶,翰了一躬之后便离开了。雷文和彼多雷特都不发一语。 本来雷文也有训练这些必须做的事情,彼多雷特也有工作。但是两人都看著暖炉的火焰,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 只有暖炉的火焰和红茶的蒸气在摇晃著。 「雷文,你……到底是什么人?」 彼多雷特突然开口。对主人的客人那种恭敬的语气已经消失,那种尖锐的语气简直像在逼问嫌疑犯。 「在打靶的竞技中你所展现的技术,并不会输骑士团。受过专门的训练才会有那种表现。和异形对抗时,使用小刀的方式,甚至说你是王都亲卫骑士团的精锐都不奇怪。」 「…………」 雷文用夹杂 著放弃和觉悟的眼神注视著火焰。为了救卡蜜莉亚只能那样做,会受到怀疑也是正常。 「你站在大小姐这边吗?」 彼多雷特说话的语气没有很坚定,不像是在寻求答案。 「你这是毫无意义的问题。我说『是』的话,你就能够相信我吗。」 「……你说得对,口说无凭。」 彼多雷特低声道。 「只是……我看见你挺身保护大小姐。还有你顺从大小姐的意志,试著要活捉那只异形。如果你说你站在大小姐这边,我能够相信你。」 雷文听到彼多雷特又继续说下去,转过头去看他。 「我再问你一次。你站在大小姐这边吗?」 彼多雷特笔直地看著雷文。 「嗯……没错。」 雷文点头,彼多雷特缓缓地对他鞠躬。 「感谢你。要是没有你,我就救不了大小姐。」 「啊、啊啊……嗯。」 雷文还以为接下来会开始逼问他,出乎意料的发展让他只能随口回答。 对彼多雷特而言,雷文的真实身份完全不重要吗。不可能会是那样。彼多雷特边道谢边露出苦涩的表情。他不可能会不想揭穿雷文的谎言。 即使如此,彼多雷特还是什么都没问。 「对了,你为什么要开枪?」 疑问忽然从雷文嘴里吐露出来。 如果那么重视卡蜜莉亚,别杀了对方,而是把对方抓起来也好。彼多雷特知道卡蜜莉亚不喜欢杀人,也看出雷文想要活捉对方。 「…………」 彼多雷特用激动的表情看著雷文。不过与其说是冲著雷文来的愤怒,那种表情不如说是硬压下无法割舍的情感。 「第八护海骑士团是为了消灭陶醉药而成立的骑士团。排除陶醉药与异形是子爵阁下所下达,神圣不可侵犯的任务。」 「第八护海骑士团……脱谷机吗。」 雷文一说,彼多雷特惊讶地用侧眼看他。 「我在报纸上有看到。那是多拉凡子爵新成立的骑士团对吧。你们不是瓦解了叫做候鸟商会的黑手党吗?」 如果遭到怀疑也很麻烦,雷文就先提出留学生知道也很正常的事情。彼多雷特点头,苦涩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立下功绩让人们记得是可喜之事。」 对雷文来说,骑士团是破坏资金来源的麻烦份子,而对骑士团来说这是功绩。 「我也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 雷文说到这里,彼多雷特用鼻子哼笑。 「哼,男人卖身……吗。」 现在的骑士并不是像中古世纪那样可以由贵族自由指挥,也不是宣誓效忠贵族。说起来就是公务员,即使如此,要加入王都亲卫骑士团仍需要足够的实力和礼仪。骑士也对所属的骑士团和任务感到荣誉。 第八护海骑士团并没有那种东西。随便聚集来的集团毫无统一感,集结他们的不是名誉,而是金钱。据说薪俸比王都亲卫骑士团还高。因此自愿加入第八护海骑士团的骑士,外界视他们是为了金钱而卖掉名誉。 ……男人卖身。 工业革命使得人们舍弃农村前来都市寻找工作,但在贫民街有很多无法顺利求得一职而失业的人。听说这些连混口饭吃都有问题的男人们大量加入第八护海骑士团,成为了船员。人们将这种行为用「把自己的身体卖给骑士团」一语来表现。 「确实有很多人为了钱加入我们第八护海骑士团。通常那种人都不会致力于展现出骑士该有的举止。真是令人遗憾。」 雷文听完彼多雷特那种夸张的说法,耸了耸肩。 「反而是你才感觉走错地方呢。如果你都有那样的程度了,乾脆转职到别的骑士团如何?你的本领高强,礼仪也上得了台面。家世方面利夫尔不是也说不错吗?」 雷文一说,彼多雷特闭起眼睛摇头。 「因为薪俸和待遇条件改变侍奉的对象,对骑士而言是可耻的行为。」 彼多雷特拿起杯子,喝了口红茶。 「是为了卡蜜莉亚吗?」 「为了整个多拉凡家。」 「你真是重情重义的家伙。」 雷文也拿起杯子。他喝下散发香味的红茶,脸颊浮出笑意。 「对了,彼多雷特,我有件事忘记感谢你了。」 雷文拿起杯子,彷佛像要乾杯似地举到彼多雷特身旁。 「要是你没有射出第一发子弹,卡蜜莉亚和利夫尔早就不在世上了。」 「…………」 彼多雷特有点困扰地稍微笑了起来,做为回答,他以自己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雷文的杯子。清脆的微弱声音响起。 就像雷文有背后的苦衷,这名骑士也有他的苦衷。只是在那时,两人确实抱持相同的目的在面对异形。 骑士团是该避开的对象,无论何时他们都是敌人。可是雷文当下就正和骑士一同欢笑,一同飮用红茶。 ◆ 半夜的声响吵醒了雷文。 雷文环顾著客房中的黑暗。虽然是重物掉落的声音,但是距离不近。大概是隔著地板的一楼吧。 半夜会传来声响并不是稀奇的事情。卡蜜莉亚完全就是夜猫族,很常等到别人睡觉的时候她才开始做些什么。不过今天卡蜜莉亚在黄昏时分睡著之后,就没再爬起来过。雷文姑且为了防范入侵者而起身。 走到一楼的店面,深处的厨房灯还亮著。 「有谁在那里吗?」 「呀!」 雷文往厨房看去,卡蜜莉亚正站在里面。 「喂,你……」 雷文说不出话来。不是因为卡蜜莉亚站在那里,而是她全身沾满了粉末和果酱,并且还只穿著内衣裤。 「你别看!」 「你、你在做什么啊?」 雷文连忙转过身去,他背对著卡蜜莉亚问道。 「我……不小心把小麦粉的木箱打翻,衣服整个都是粉。」 卡蜜莉亚说著话的同时,也传来东西滴到地板的声音。 「想著要去浴室,可是穿著沾满粉的礼服走过去会弄脏店里,现在也没有人,我乾脆就这样脱掉衣服再走过去好了……你、你别看我喔?」 卡蜜莉亚警告正要走出房间的雷文。 「虽然你把我说得像变态偷窥狂,但不管怎么想,在厨房脱衣服的人才比较变态喔?」 「没办法啊!我没想到会有人还没睡。你绝对不要看我这边喔?」 雷文笑了出来。卡蜜莉亚并未具备那种穿著内衣会引发别人情欲的身体,上面还沾著果酱跟小麦粉就更不用说了。 「要帮你叫女仆吗?」 「不用,我想尤不会起来,我自己来就好。」 「咦……一个人吗?你打算裸体生火?」 雷文在这间店首次看到家庭用的锅炉。之前只看过大众浴场那种巨大的锅炉和洗澡桶,很像小型暖炉的锅炉对他来说很稀奇。 但是,就算是最新的小型锅炉,必须生火这点还是一样。泡澡的人要自己烧水很困难。 「唔……麻、麻烦你了。」 卡蜜莉亚似乎很难以启齿地拜托雷文。 和洗澡桶相连的锅炉中,火焰正缓缓地燃烧。冒著蒸气的房间,由洗澡盆和沐浴室的石材建筑部分,以及下面铺著土的锅炉所构成。之间没有任何阻隔的东西。不管是锅炉前的雷文站起来,还是泡在洗澡盆的人站起来,彼此都会看到对方。 「你绝对不可以看这边喔?如果你看了我会用水泼你。」 「蠢 蛋。结局会是火熄了,然后你感冒。」 从旁边的房间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以及光脚踏在石头上的声音。 「唔,好紧张……我要先冲身体,你可别看喔。」 热水冲到地面的声音响起,雷文想像得到,卡蜜莉亚正在沐浴室把热水兜头淋下。 「……我也很紧张呢。就算对象是你,陪女性洗澡居然会这么紧张。」 明明没有必要去想像,每阵声音却都让雷文鲜明地感受到卡蜜莉亚的动作。 「就算是我,那是什么意思啊!适度的紧张不是很好吗!」 「……不是,因为。」 第一次见到卡蜜莉亚的时候,雷文以为她是十二或十三岁。至今也仍不小心就会认为她是那个年纪的少女。因为那以十七岁来说压倒性矮的身高和压倒性平坦的胸部。 胸部——雷文正要这么说的时候,卡蜜莉亚先大吼了。 「好!够了!我不想再听下去!」 雷文听到随便冲冲的水声,卡蜜莉亚放下了桶子。 「……你有好好吃饭吗?」 「那跟说出来没两样!」 水滴泼了过来,雷文闭著眼睛皱起脸。 泡进水里的声音传来,雷文知道卡蜜莉亚的裸体先把脚伸进洗澡盆,再把腰也泡进去了。 「水温呢?」 「很温暖……呼。」 「我能张开眼睛吗?」 「可以喔。」 雷文一张开眼睛,卡蜜莉亚靠在洗澡盆上的后头部和白皙的肩膀就映入眼帘。 「那个……谢谢你。」 卡蜜莉亚隔著肩看往雷文的方向。沾湿而不再卷曲的金发比想像中还长,从肩膀上柔顺地滑落。那不服气的脸庞,嘟起来的脸颊,在蒸气中看起来都很美。 「烧洗澡水只是小事啦。」 雷文一面把木柴放进锅炉,一面这么说著,卡蜜莉亚却摇了摇头。 「不,当然洗澡也是一点,谢谢你救了我。」 「那件事你更不用在意。你也有救过我一次,保护委托人也是我的工作内容……要是没有彼多雷特,我就无法赶上。」 雷文想起彼多雷特那苦涩的表情。 「你不要太欺负彼多雷特。他刚刚在闹别扭喔。」 卡蜜莉亚的视线移向水面。 「我才没欺负他!我还有跟他道谢呢。」 「你是有道谢,虽然非常不服气。」 雷文叹了口气,双眼注视著锅炉的火焰。 「那不是可以不杀就了结的对手。彼多雷特的判断没有错。」 「我知道!」 水溅起来的声音传来。 「……我的脑袋很清楚地知道。」 卡蜜莉亚低头看著水面。 「我想,要是能没人死掉就太好了……虽然雷文你一定会说我太天真了。」 「没错。」 雷文把一根柴丢进锅炉里。 「我是为了让大家变得幸福才做饼乾的。」 「嗯。」 「死掉的话,不就再也吃不到美味的饼乾了吗。」 「…………」 雷文正在进行作业的手停住了。 「那还真是很厉害的理论啊。」 雷文自然地笑了出来。不是因为那句话太蠢,而是因为很像卡蜜莉亚的作风。 「你在取笑我吧。」 卡蜜莉亚转过头来。 「不……我在想,你维持著那份天真也很好。」 「……你看,你在取笑我。」 卡蜜莉亚闹别扭似地嘟起嘴巴。 「我……」 看著卡蜜莉亚那白皙的脖子,雷文说。 「认为有些人是必须杀掉。」 「……我知道喔。你是因为工作才配合我吧?」 卡蜜莉亚无奈地看著天花板。 「事到如今那又怎么样?」 卡蜜莉亚并没有生气的感觉,而是用带著悲伤的声音询问他。 「如果找到是谁杀了比巴,你会怎么做?不会想杀了他吗?」 卡蜜莉亚听到雷文这么说,缓缓地转过头来。 「不会。我不是说了吗?我会把他交给骑士团,让他去赎罪。」 「交给骑士团会被判死刑。几乎确定会是如此。那跟命令我去杀了他有什么不同?」 卡蜜莉亚别开视线,陷入思考。 「……你问了很坏心眼的问题呢。」 卡蜜莉亚慢慢地又背对雷文,接著她突然高举握紧的拳头。 「揍他一下,我绝对会那么做。还有要他下跪!再来……让他吃用比巴的小麦做出来的饼乾。吃了那个之后,他绝对、绝对会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后悔。因为那就是那么厉害的东西。我一定会让他哭著后悔!」 卡蜜莉亚转过来瞪著雷文。 「之后就看提姆和比巴太太要怎么做。要是提姆提出减刑要求,应该就不会判死刑吧?我是这么听说的。」 「……嗯,原来如此。」 雷文笑著低下头去。 「我了解了。」 卡蜜莉亚的白皙裸体耀眼到他无法直视。 和她在一起,就会觉得自己站的位置染成黑色。 「新作不太顺利吗?」 「咦?你说什么?」 雷文有些强硬地改变话题。 「弥每晚都在熬夜吧。」 「咦,只是今天睡了一阵子,所以要追上进度而已喔?」 「别想骗我。」 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今天还是第一次,可是声音本身每天都有。 「一有声音我就会醒来,炉灶一点火我就会从味道得知。」 「…………」 卡蜜莉亚把脸面向热水。 「对,不太顺利。新作的点子,就算捏著面团,想不到的时候就是想不到。但是不捏面团就绝对想不到。只能每天都进行挑战。」 卡蜜莉亚以听不太清楚的声音说著。 「不用每个月都这么做吧?这个月发生了很多事,就算休息一次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别开玩笑了。发表新作的同时会包下多兰斯广场进行露天派对喔?我已经得到广场的使用许可,也发邀请函给库拉斯帕尔公爵了。都到了这种时候,没时间原地踏步了。」 「饼乾呆……饼乾的天才也有烦恼呢。」 雷文才这么说,卡蜜莉亚就瞪了他一眼。 「你刚才是想说什么?」 「抱歉,我差点就说出饼乾呆子了。」 「你起码蒙混一下啊!」 卡蜜莉亚嘟起嘴巴,但她看起来不是真的在生气。 「……我有很多烦恼。」 卡蜜莉亚说著,脸上露出苦笑。 「不过这种烦恼是绝对不可以泄漏出去的。天才饼乾设计师所做的饼乾,必须是那样才行。」 「是吗?我认为是努力做出来的就好呢。」 「我想让大家看到魔法,想靠饼乾让大家幸福。」 卡蜜莉亚没有否定雷文说的话,不过她微笑著这么说。 「饼乾的魔法很重视气氛。就像优雅的天鹅绝不会让人看到在水面下拚命划水的样子一样。既可爱、头脑又好,天份和技术都很好的卡蜜莉亚,她的饼乾品牌是没有烦恼的。」 「自己说自己可爱吗。」 一受到雷文的取笑,卡蜜莉亚的脸就红了起来。 「……我清楚自己外表并不是很出众。」 卡蜜莉亚嘟起嘴。 雷文觉得那因为蒸气而稍微染红的脸颊,曲线看起来很美。如果重新正视就会冷静不下来的工整五官。这种东西,自己恐怕无法给出客观的评价吧。 「所以我才会把头发卷起来,穿著最显眼又美丽的礼服,让大家的视线不要集中在脸上。装成可爱的天才也没那么简单喔。」 「……你很努力呢。」 「那当然。」 雷文佩服地抬头望著卡蜜莉亚。家境富裕的大小姐这种外部形象,都是卡蜜莉亚为了饼乾而自己塑造出来的。 「……虽然我对由外看起来是不是这么一回事没有自信就是了。」 卡蜜莉亚说完,害羞地微笑著。 「就是你说的那样喔。」 雷文低头看向木柴,口中呢喃。 「咦?」 「…………」 虽然卡蜜莉亚有追问,但雷文没有继续回答。 「……你刚刚说什么?」 卡蜜莉亚似乎也不是完全没听见,她的脸颊泛红。 「别泡太久,要是泡到头昏会睡不著的。」 「啊、啊哈哈……」 卡蜜莉亚听到雷文这么说,露出了害羞的笑容。 ◆ 雷文在走廊上等待卡蜜莉亚换衣服时,店面的方向传来铃声。 「是英信,这种时间打来……雷文,你可以去帮我接吗?」 英气通信装置,英信机上面的呼叫铃所发出的声音。 雷文拿起放在会计桌深处的英信机听筒,把耳朵靠上去。 「您好,这里是黄昏街。」 『佛罗伦斯医院打来。我帮您接上。』 听筒的另一头,接线生讲完话之后,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我是利夫尔,是卡蜜莉亚吗?』 「利夫尔……」 打来的人是因为手受伤而被送到医院的利夫尔。 「是我,雷文。你找卡蜜莉亚有事吗?」 半夜不可能会有闲聊的英信。雷文讶异地仔细听著听筒。 『啊,不,那个,留学生……不,雷文。我想我得向你道谢。』 「道谢?」 『因为你救了我的命。』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你跟卡蜜莉亚道谢吧。要是没有她,我也赶不上。你只想说这件事吗?我以为你有急事。」 雷文一说完,利夫尔原本有点犹豫,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不,那个……抱歉,我把你的步枪换成不良品。』 「喔……」 雷文的嘴角浮出笑容。 从别的学生做出的反应,雷文早就有点察觉事态会不会是这样了,没想到本人居然老实招认。 「没关系啦。不过,下次我希望在没动手脚也没让步的情况下和你比试。」 『雷文……』 「你的技术是真货。可是我以前曾受过枪械专家的指导。不会那么轻易就输给你。」 『呼……』 英信那头的利夫尔吐出一口气。 『当然,我随时可以当你的对手。』 「快点把伤治好。我很期待喔。」 『嗯。』 利夫尔笑了出来,接著他像是要稍微做出觉悟似地,隔了一会才又继续说。 『啊……那么,输了就是输了。柯鲁洛特家的人没有第二句话。你想问的事,我必须告诉你答案。我是为此才接通英信的。』 「…………」 虽然不知道利夫尔的心境有了什么转变,不管是有什么契机,他愿意像这样实现约定,他的本性或许不坏。 原先正要说话而打算开口的雷文,因利夫尔的下一句话变得哑口无言。 『将花束配上恐吓信送给卡蜜莉亚小姐的人,是我。』 「什么……」 雷文一下子听不懂利夫尔在说什么。 『关于其他的骚扰,并不是我们家做的。虽然我隐约大概知道是谁做的,但也没有证据。』 「等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雷文对著听筒表达愤怒。 『事情好像变得很严重,我原本只是稍微期待她的反应而已,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她。』 「你说期待……」 雷文用力握著听筒。 『等、等一下等一下,你别发出那么可怕的声音啦。我不是道歉了吗?而且我没有做出多过份的事。』 利夫尔发出惧怕的声音。 「杀了人你还说不过份……?别胡说八道了!」 『咦……?』 雷文想起那张脸孔,利夫尔自豪地说出他击毙异形的脸孔。 『等、等等。你是在说什么?我是在讲恐吓信的事。』 「所以就是那个恐吓……」 雷文差点要一股脑全部说出来了,但他突然惊觉。 「利夫尔。你认识威尔·比巴吗?」 『咦?……呃,那是谁?』 他困惑的声音道出了一切。 「……可恶,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发出恐吓信的人,和杀了比巴的人,根本不同。 雷文到目前为止都没发觉这种可能性。 这样一来……一切都会颠倒。 想像中的犯人形象会完全逆转。 「……谢谢,我会找时间去探病的。」 『啊,等…………』 雷文粗鲁地挂回听筒,拔腿跑了起来。 「英信是谁打来的?」 换好衣服的卡蜜莉亚刚好从浴室走出来。她用挂在睡衣肩膀上的毛巾擦著那头长发。 「呀!」 雷文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双眼注视著她。 「知道恐吓信存在的人有谁!」 「咦、咦咦?等一下……很痛啦。」 「快告诉我!」 卡蜜莉亚表情惊恐地看著雷文。 「我、尤、父亲大人和骑士团成员……至于比巴死后,有很多人都知道……」 「…………」 雷文更用力地抓著卡蜜莉亚的肩膀。 从这些话中显现出来的事实,对卡蜜莉亚来说会不会太过痛苦呢。 「雷文?……是谁打来的英信?发生什么事?」 卡蜜莉亚的声音让雷文回过神来,他连忙放开抓住她肩膀的手。 「……不,跟英信无关。只是打错了。」 雷文笑著摇头。 「恐吓信的部分也是,抱歉,是我弄错了……你也别太劳累。晚安。」 「……雷文?」 雷文朝著自己的房间走去,卡蜜莉亚担心地目送著他。 ◆ 即使敲了尤的房门,也没有任何回应。 「尤,是我。你还醒著吗?」 雷文出声叫她,也没有反应。 「你还没睡吧?卡蜜莉亚不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雷文说到这里,房间里出现某种东西在动的迹象。 「有什么事吗?」 房内传出声音。 「没有,我睡不著。你可以陪我聊一下天吗。」 不久之后,门锁就打开了。 「……请进。」 穿著睡衣的尤把门打开。她的表情完全不像有睡著过。 雷文一进到昏暗的房间内,尤就窥探走廊,接著关起门,并将之锁上。 「请把灯光熄灭。因为从外面看得见……请到这里。」 雷文照著指示把手上的提灯吹熄。 虽然很暗,但窗帘 是拉开的。路灯的亮光照入,没到会看不清楚对方的程度。窗边的桌上有几本帐簿和机械式的计算机、打字机。 尤静静地往柜子的方向靠,并请雷文坐到椅子上。尤的举动根本是在暗示柜子里有武器。从一开始她就有所防备。 「我并没有做这种事的经验,不太懂如何抚慰男性,请问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嘴上虽然这么说,尤的视线带有著近似敌意的戒心。 「抚慰男性,真是夸张的说法。放心,我不是来夜袭你。」 雷文耸了耸肩,解开误会。 他心中想著,比起夜袭,根据事态发展,他可能会变成更糟的访客。 「做得太过头了——我是来问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您想说什么?」 尤虽然不自然地沉默了一段时间,但是并没有做出激烈的反应。 「我不知道我该回答什么。」 雷文看见尤装作不知情的态度,叹了口气,又耸了耸肩。 「没关系。到你想说为止,我会单方面地一直讲,你就听我说吧。」 雷文照著尤的意思坐到椅子上,翘起脚来。 「我并不是想要评断坏事。我也没有那种资格。不过,认为是伙伴的人吐出来的谎言,令我在意得夜不成眠。」 雷文的视线持续瞪著尤。 「特别是委托人绝对不会怀疑的人所说出的谎言。」 尤的表情变得僵硬,不过她没有回应。 「一开始我会感到奇怪,是你来阻止和提姆进行交易的时候。你害怕提姆会被杀。可是你却说,比巴是随机被杀掉这件事无庸置疑。」 「当时我也说过,我是认为即使是随机,只要众多条件符合,就容易被盯上。」 「你那时说什么去了?一个人在郊外移动所以很危险?」 「比巴先生实际上就是在途中被开枪的。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你一个人通过了那条路,来到王立高等学园吧?」 尤一瞬间瞪大双眼。 「卡蜜莉亚说她跟你是一心同体…………还不止这些,这里的帐簿是你在管理吧?」 雷文注视著放在房间角落的打字机。 「卡蜜莉亚最不希望被杀的人就是你。你却没有带任何护卫,一个人走在很可能中枪,危险度很高的郊外。这就是我一开始觉得奇怪的地方。」 「……我当时没考虑到这点。」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那个勉强的理由或许能成立。但是今天傍晚,你看见沉睡的卡蜜莉亚的时候说了什么?【她睡著了吗】。我如果是你,会先担心卡蜜莉亚是不是中枪了。」 「…………」 尤咬著嘴唇,注视雷文。 「你自己都说了郊外很危险,却不认为卡蜜莉亚会中枪。嘴巴上说随机,你采取的行动却是一般认为让比巴受到狙击的那些行为。你早就知道比巴以外的人没有被盯上的危险,我说的没错吧?」 「…………」 尤的表情虽然不变,呼吸却变得急促,微微颤抖。 雷文正要继续说,却又停了下来。他注意到房门的隙缝透出提灯的亮光。 ……是卡蜜莉亚。 这不可能是偶然。这里离卡蜜莉亚的房间有段距离。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答案很简单。卡蜜莉亚她也发觉了些什么。 雷文的声音从房门外应该也听得见。即使现在停下来,雷文也无法隐瞒他在尤的房间里说了些什么的事实。 尤看起来没注意到房门外有人。雷文把视线从门上移回来,继续说下去。 ……也只能继续下去。 「我原本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坚持随机这点。不过我也疏忽了一件事。」 雷文露出苦笑。 「你果然很擅长说明呢,难怪卡蜜莉亚会给你很高的评价。事情的开端是恐吓信,如果听到这样的说明,就认为进行恐吓的家伙和杀人犯是同一人。」 雷文看著尤的眼睛。那不是害怕或感到绝望的眼睛,而是在绝境之中仍要战斗下去的眼睛。 「有个家伙想要解决在国内种植小麦的比巴。恐吓信寄来的时候,那个蠢蛋觉得机不可失,就出手解决掉了比巴,并把罪名全部推给寄恐吓信的人。而你在包庇那个蠢蛋。」 雷文把上半身靠到沙发上。 「这就是我得到的答案。有什么要订正的地方吗?」 「……那种事……」 尤用颤抖的声音想要做出否定。 「我不认为你是自愿这么做的。『做得太过头了』——你会那样大喊,也是这种意思吧。你虽然认识那个蠢蛋,却不希望他杀了比巴……你似乎每天都会去献花呢。」 「……唔。」 尤搂著自己的身体。 「首先,我做出对黄昏街不利的行为是会得到什么好处……」 「那个……我就是想问这点才会出现在这里。」 雷文叹了口气。 「从这里开始仅是我的想像……这个嘛。」 雷文用手托著下巴,不经意地看著房间的角落。 「一开始我认为是进口小麦换成国产小麦会感到困扰的家伙:在国内进行小麦的生产却被捷足先登的家伙、卖别种麦子过活的家伙、从外国进口麦子的家伙。虽然有些家伙会受到微小的损害,但遭到的打击并不会严重到需要背负杀人的风险。要杀害一个人,牵动的金额还不够大。那么其他会因为比巴而改变的事情是什么?」 房间的角落放著帐簿。由尤全权管理的帐簿。 「和比巴交易,那从利杰森进口的小麦就会减少。利杰森前来我国的货船变少……说不定还会通通消失。」 雷文笔直注视著尤。 「如果假设货船比人命的价值还宝贵,那就很好理解了。国产小麦根本不是问题,问题在货船无法送达货物,对吧?」 「!」 尤紧紧握住自己的手。 这种走私的方法,雷文在候鸟商会看过太多了。 「走私陶醉药,对吧?」 尤虽然想说些什么而吸了口气,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掌握著黄昏街的帐簿。关于进口也是全部由你包办吧?或者是某个人要你全部包办……」 「……什么。」 尤硬挤出这句话。 「您想要什么?」 「嗯?」 「恕我失礼,雷文先生说的事情都是胡乱猜测。我想要聊些别的话题,为此有我能做的事情吗?」 尤露出笑容,做好觉悟的笑容。 「如果有什么我能做到的事情,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去做。所以能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吗?」 尤那美丽的鞠躬让雷文一瞬间忘记呼吸。 「……你真厉害呢。」 尤的发言表示她已屈服于威胁。可是雷文从没看过这么高洁的屈服方式。 「是呢,这样的话。」 雷文并没打算让她做什么。雷文的工作是掌握事实,阻止提姆的死亡。 「我那胡乱猜测就由你继续……」 当雷文正要说下去时,敲门声响起。在只有河川的流水声和远处猫头鹰叫声的黑暗中,轻轻的敲门声,音量大到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啊……」 即使在黑暗之中,雷文也清楚尤的脸上失去血色。 「尤?你还醒著吗?我也能进去吗?」 卡蜜莉亚的声音接在敲门声之后传来。 雷文走过去把门锁打开,卡蜜莉亚进到了 第五章 ◆ 英气汽车划破早晨的寒冷空气。雷文开得很快又粗暴,但是乘客们没有人在意。受到车子的速度所惊吓,拉著马车的马步伐慌乱,连忙安抚马匹的马车夫在擦身而过的时候大声叫骂。 雷文把克尔塔纳插在脚部皮套上,两袖和怀里藏了很多把小刀,腰间插著烟雾弹,皮带的背后插著英式手枪。这是在街上被骑士团叫住也根本无法找藉口的全副武装。 在副驾驶座,卡蜜莉亚正认真地翻著由打字机所打出来的帐簿复本。尤拿出来的秘密帐簿,里面详细记载著陶醉药的交易。 后座则是双手合十在祷告的尤,以及穿著骑士团制服的彼多雷特。 「你大可以不用跟来喔。」 雷文透过照后镜对彼多雷特说,彼多雷特瞪著雷文,脸上挂著毫不掩饰的不快表情。 刚才卡蜜莉亚对前来黄昏街的彼多雷特说明了来龙去脉。彼多雷特一直都保持苦涩的表情在听著。 彼多雷特把亚丹叫做主公,以骑士的生存方式为荣。知道主公进行走私,他的心情旁人实在无法想像。 他说,即使如此他还是要保护卡蜜莉亚,就上了车。 「这句话还给你。这是我们的问题,应该和你无关。」 「倒也不是如此。」 雷文自嘲地笑著,双眼看向前方。 「……倒也、不是如此。」 雷文在口中呢喃著。 多拉凡宅邸的门敞开著。守门人一看到卡蜜莉亚的脸,就鞠躬让出路来。 雷文没有关掉引擎,就把车停在正面的庭院里。 一进到宅邸的大厅,穿著睡袍的亚丹从一楼深处的书斋探出头来。 「是卡蜜莉亚吗。怎么了,这么一大早的。」 如果不是穿著那件闪闪发光、活像在搞笑的金色衣服,亚丹那整齐的胡须和自大的眼光,带有一种不输给黑手党头目的威严。 「一切我都听尤说了。我有事情想要跟父亲大人说。」 「尤……哼,原来如此。」 亚丹瞧了尤一眼就懂了,他似乎觉得很无趣而嗤之以鼻。 「到我房间里说吧。那种事不该在这里谈。」 「不!在这里说就好。」 卡蜜莉亚直接拒绝转过身去的父亲。 「我要您坦白说出走私陶醉药是您的指示!」 卡蜜莉亚把秘密帐簿的复本拿出来给亚丹看。 亚丹转过头来瞪著卡蜜莉亚,接著抓起附近的装饰用银制杯子往地上丢。 「……!」 金属撞击地面的激烈声响在客厅中回荡。声音把卡蜜莉亚吓丽法动弹。彼多雷特也注视著掉到地上的银杯,倒抽了一口气。 「阁下………」 彼多雷特貌似想说些什么,但亚丹视若无睹地开口。 「果然你是一无是处的蠢女儿。连自己的行动会带来什么影响都没有列入考量。」 伴随毫无感情的声音,亚丹缓缓地转过身来。 「那种傻话不该在这种场合讲出来。如果有人听见后当真了要怎么办?」 亚丹的态度不是宴会上那种豪气商人的感觉。那时他对卡蜜莉亚的态度也是很蛮横。看来这才是他的本性。 「我不知道你找到了什么,但你大概是想来跟我抱怨,连基本的确认都没有就跑来了吧。」 亚丹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到底懂不懂,这不是我一个人在做的生意。你正要让很多交易对象,还有大量的员工失业。你如果也算是商人的一份子,先思考一下如何?」 亚丹用冷静但不允许反驳的声音说,彷佛是在对年幼的孩子训话。 雷文观察著宅邸周围的情形。发出那么大的声音,却没有仆人惊讶地前来确认。 「……这个……」 卡蜜莉亚受到亚丹的言论锁震慑,往后退了一步。她的侧脸没了一开始的气势,而是浮出汗水 「我说过很多次。我讨厌笨蛋,特别是像你这种不知变通的笨蛋。」 卡蜜莉亚的表情立刻变得苍白。她这一方完全就像正在被骂的小孩。 雷文用力地啧了一声。 「那是你的事。在我看来,这里是敌阵,你就是敌人。我根本没有替你著想的道理。」 雷文瞧了卡蜜莉亚一眼。卡蜜莉亚惊讶地望著雷文。 「而且……让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儿参与违法的生意,如果你说那样叫做聪明,那相较之下,笨蛋要来得像样多了。」 亚丹眯起眼睛盯著雷文。 「只不过是个留学生,在发表什么意见。卡蜜莉亚,叫他退下。」 卡蜜莉亚侧眼看向雷文。 「他是我重要的伙伴,也是他让我发现我跟尤的过错。就算是父亲大人的吩咐,我也不会照办。」 卡蜜莉亚轻轻笑了。 「发现过错吗………哼,果然是某处的老鼠吧。真碍眼。」 亚丹想必从一开始就觉得雷文的存在很可疑吧。雷文也不认为他从没注意到自己。 「……没错,没错呢。谢谢你,雷文。」 卡蜜莉亚再度表情毅然地手叉著腰。 「我从尤那里得知了一切。您似乎是为了走私毒品才成立黄昏街。」 语气带著激烈的愤怒。 「还不只如此!为了毒品,您还将比巴……」 卡蜜莉亚的眼眶泛泪。 「我希望您说出真相。然后好好赎罪!不然我会拿著这份帐簿的复本去见国王陛下!」 亚丹的眼中终于浮现少许焦虑之情。 「卡蜜莉亚,你说这些话是认真的吗?你该不会以为尤不会跟著被问罪吧?你的店也会被勒令停业。」 卡蜜莉亚一惊,猛然看向尤。但是尤缓缓地点头。 「我早就做好觉悟了。对不起,子爵大人。」 亚丹的眉毛抽动了两下。 「……喔,原来如此。我或许该对女儿的成长感到高兴。」 亚丹一说完,露出放弃的笑容,还耸了耸肩。 「好吧。我跟你约好我会停止走私,可是无法立刻停止。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才进口那种东西。不管甚么买卖都有对象,要完成这件事需要时间。」 亚丹承认了走私。但是他语带保留,没有明确地说出来。 「关于农场的主人,那是沟通不良。我并没有下命令,是一场不幸的事故。不过这件事如果公诸于世,我的信用会下跌,和我有关的众多人员都会失业。」 「所以您是说……要我保持沉默吗?有人丧命了呢?毒品让很多人痛苦!我绝对不允许利用我的饼乾商店做出那种事!」 亚丹依然保持著狡猾又高傲的态度。 「这个吗……我知道了。不过这种事情不能说给外人听。事情需要慎重进行,虽然都是些困难的问题,不过我加以说明的话,你应该就会了解。我们两个人私下谈吧,就我跟你。」 亚丹的视线对著雷文。不想让雷文知道,其中有一半是真心话吧。另一半是……如果只有卡蜜莉亚一个人,他就能加以操控,他有这种企图。 「雷文,对不起………请在这里稍等一下。」 卡蜜莉亚对雷文低头。 「……蠢蛋。这里是敌阵,那家伙是敌人。我不是这么说了吗。」 雷文冷笑一声。 「雷文……?」 全员者看著雷文。然而下一瞬间发生的事,只有彼多雷特的眼睛能够追上。 「什么……!」 「唔……你!」 雷文瞬间 消失,下一瞬间,亚丹感觉到自己的脖子有压迫感而发出呻吟。 「别动。」 雷文把和亚丹之间数步的距离化为零,用克尔塔纳抵著他的脖子。 「雷文!你做得太过火了!身为骑士,我必须对你拔剑!」 彼多雷特把手按到军刀上。 「如果你和他都不做多余的事,我不会杀了他。」 「唔……」 彼多雷特正要拔刀的手变得僵硬。 「而且,我是想问清楚。这家伙做了什么,十字军计画又是什么……你不是也想听吗,彼多雷特?」 「…………」 彼多雷特沉默地注视雷文。他没有点头,却也没有否定。 雷文慢慢地绕到亚丹的背后。克尔塔纳仍压在颈动脉上。 「无法立刻停止交易?有很简单的方法喔,就是你对待比巴的方法。」 「……」 亚丹咬紧牙,斜眼看向雷文。 「雷文……拜托住手……」 卡蜜莉亚手足无措地发出微弱的声音。 「如果不想变成那样,就全部招出来……我说全部。」 「杀了我的话,你也别想……呜!」 克尔塔纳像是意图阻止他说下去般刺向脖子。亚丹的脖子流下一道鲜血。 「我、我知道了……没错,就是那样,走私是我下的指示。」 亚丹声音颤抖地说。 「黄昏街一开始就是做为走私的接收地点而成立。卡蜜莉亚说她想要店面的时候我很困扰,不过多亏她让生意那么兴荣,走私相当容易。这一点我很感谢她。」 「怎么这样……」 卡蜜莉亚对此忍不住出声。 「十字军计画是什么?」 雷文用毫无感情的声音问道。 「……骑士的革命。」 亚丹稍微看了彼多雷特一眼。彼多雷特的手放在军刀的刀柄上,认真地听著。 「你知道异形化吗……我想你知道吧,你应该有看过。」 雷文眯起眼睛。异形袭击学校那件事,想必也有进到这名男人耳里。 「为了钱什么事都会去做的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不过,毒品快要用完的成瘾者,为了毒品真的什么都会去做。」 「……没错。」 在贫民街里生活,想没看过黑手党亮出陶醉药来操控成瘾者还比较难。 「食髓知味而过度滥用的结果,从顺的奴隶发生异形化,双方一起下地狱,这种笨蛋我看过很多。」 「正是如此,想要用那种不完全的药来控制别人,根本是愚蠢之人的行为。」 亚当笑著点头同意雷文说的话。 「十字军计画,就是要制作能控制异形化的新型陶醉药。」 亚丹彷佛忘记小刀还对著他,得意地阐述著。 「身体能力提升,可是又不会失去理性。光是给药就会听话工作,也不会感觉到疼痛和恐怖。那就是新时代的骑士,超越者<十字军>……你不觉得能够夺下国家吗。不只是国家,连世界都能掌握。」 力气集中到雷文的左手。 「杰伊<那家伙>会被杀掉……就是因为那种底层黑手党才会去想的蠢话吗。」 雷文拚命制止一不小心就会让刀刃割下去的左手,吐出一口气。还有事情得问他。 「我以为父亲大人是支持我的饼乾……我的梦想。」 「我当然支持。不然那种小麦粉制成的块状物报酬率那么低,我怎么可能投下资金。」 这个回答让卡蜜莉亚惊讶地瞪大眼睛。她的眼眶流下一行泪水。 「报酬率……小麦粉制成的块状物……您果然什么……什么都不了解呢。」 亚丹拋出这句话让卡蜜莉亚咬著牙。卡蜜莉亚低著头,那娇小的肩膀正在颤抖。 「我不要……」 卡蜜莉亚哭著摇头。 「居然把我的店,把尤用在那种地方……」 「大小姐……」 尤支撑著卡蜜莉亚的肩膀。 「我可是发过誓了喔?要做出让任何人都幸福,最棒的饼乾!您践踏了我的……」 「刚好是从梦中醒来面对现实的大好机会吧。你要成为大人。」 看也不看正在大喊的卡蜜莉亚,亚丹这么说。 彼多雷特只静静地看著亚丹。他的眼睛里没有光芒,表情像是放弃了一切。 「亚丹,你对叫做杰伊的男人有印象吗?」 「没有呢?」 原本有一半在笑的亚丹,因为克尔塔纳压迫喉矓而感到焦虑。 「快想起来!你应该知道!」 雷文的声音带著不满,亚丹的喉咙发出声响。 「两年前的十一月八日,在威普维特港的仓库街,一名二十岁的男人遭到杀害。杰伊·马尔方克。右手的手背上有刺青,把金色长发绑在身后,背著工具箱的男人。」 「那个男人怎么了吗!拿了你的钱然后跑了吗?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真的!」 亚丹快嘴说完的瞬间,雷文的克尔塔纳刺进亚丹的肩膀。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亚丹发出苦闷的声音。 「你如果不知道,我会一直逼问到你说出知情的人,你就陪陪我吧。」 雷文用冰冷的视线看著亚丹。 「唔!雷文!」 卡蜜莉亚本来想冲上前。但她在途中停下脚步,不得不停下。 「咦……」 雷文的右手拔出英式手枪。枪口朝著卡蜜莉亚。 「雷文……?」 「你别靠近。」 「唔……」 卡蜜莉亚用害怕的表情交互看著雷文和手枪。 「卡蜜莉亚。我和你的契约就到此为止。你的委托我要毁约。」 「你在……说什么……」 卡蜜莉亚像在拒绝理解似地摇头。 卡蜜莉亚所给予的工作,一开始虽然因为含意不清而感到困惑,但绝不是什么坏工作。雷文自己也并非不喜欢卡蜜莉亚和她的伙伴那种耀眼的乐观进取。 杀手也是种买卖。在等同没有信用这种东西的世界中,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违反契约的杀手,绝对不会再受任何人信赖。雷文会因为这件事失去他身为杀手的生命。 不过,这一切都比不上能知道杰伊之死的真相。 「这家伙是我一直在寻找,杀了我搭档的仇人。要怎么处置这家伙由我来决定。」 「可是,怎么会……雷文。」 当卡蜜莉亚正想再前进一步,砰,冰冷的枪声响起。 「!」 脚边的地板爆开,卡蜜莉亚吓得发抖。雷文的手枪缓缓升起烟硝。 「如果要妨碍我,你也会是我的敌人。」 「……为什么?」 卡蜜莉亚虽然发出哀求的声音,但她没有继续前进。 「再见……」 你让我做了一个美丽的梦。以这种形式结束当然会感到悔恨。但是,雷文没有说出口,只留下道别的话语。 「喂,彼多雷特。亚丹没有让你侍奉的价值。没错吧?」 雷文看著彼多雷特。 「卡蜜莉亚就拜托你了。你要好好保护她。」 声音温柔得连雷文自己都感到惊讶。 「…………」 彼多雷特不发一语地注视雷文。 「……!」 雷文感到背后有人,转过头去。 突然传来好几个人的脚步声,人群从客厅深 处的门和一、二楼的夹层中出现。十名左右举著手枪的男人,全员都跟彼多雷特一样穿著骑士的制服。 雷文的注意力放到背后的那一瞬间,彼多雷特往雷文的方向踏出一步。雷文没能看见彼多雷特拔出军刀的瞬间。 「!」 最先是右手拿著的手枪被军刀弹开,离开雷文的右手。 「你疯了吗!彼多雷特!」 雷文用克尔塔纳接下彼多雷特挥出的下一击,把距离更拉进一步。 只要进入小刀的攻击范围,军刀就没有胜算。彼多雷特当然也知道这件事,但他却没有后退,而是挺身保护亚丹。 「明明只要你没有出现在大小姐面前,就没有人会受到伤害。」 彼多雷特的表情很冷酷。 「你……知道整件事?你从一开始就是那家伙养的狗吗!」 不只是彼多雷特,应当看作整个第八护海骑士团都在亚丹的控制之下。亚丹把装饰银杯摔倒地上,是为了要招集部下。亚丹这个人从一开始就预测到会有紧急状况,事先做好了准备。 「不能让你再继续践踏我们的安宁。」 「所以你帮忙走私吗?哈!什么骑士道啊。」 「你懂什么!」 趁彼多雷特拿著军刀的手因用力而僵硬的瞬间,雷文架开刀尖,膝盖往彼多雷特的腹部撞过去。接著又踢了躯干失去平衡的彼多雷特一脚。 「我才不想懂!」 「嘎啊!」 彼多雷特往后弹飞,手上的军刀掉到地上,整个人倒了下去。雷文朝他丢出用以追击的投掷小刀。这样就结束了……应该要结束的。 「啧……」 雷文用右手从袖子中抽出来投掷的小刀,差了数英吋,没射中彼多雷特的右手。 右手的伤…… 右手拳头的疼痛让雷文回想起来,不过已经太迟了。彼多雷特边按著腹部边拔出手枪,枪口对准雷文的心脏。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卡蜜莉亚像在保护雷文似地张开双手。 「大小姐……!」 彼多雷特勉强阻止了正要扣下扳机的手指。 所有的事都在一瞬间发生。即使如此,时间也足够亚丹逃跑了。 亚丹从雷文的手中逃跑,躲到站在客厅深处的骑士们身后。 「准备!」 骑士们为了保护亚丹,把枪口指向雷文。 「住手!快把枪放下!已经够了吧!」 卡蜜莉亚像是要从骑士们的枪口中保护雷文,整个人靠到雷文身上。 「你,为什么……」 雷文背叛了卡蜜莉亚。来到这里很危险,雷文即使很清楚,还是把她带来了。变更方针也是为了以自己的复仇为优先。 雷文完全不知道卡蜜莉亚有什么理由要保护这样的他。对卡蜜莉亚来说,现在的雷文应当是背叛者。 「大小姐,不可以。」 彼多雷特站起来,往卡蜜莉亚靠近。 「快离开那个男人……」 这次是尤挡在朝卡蜜莉亚伸手的彼多雷特面前。 【p209】 「…………」 尤捡起彼多雷特掉落的军刀,奋力地举起来。 「雷文先生。请带著大小姐逃跑。」 尤对身后的雷文说。她的双脚正在颤抖。 彼多雷特依然举著手枪。在有可能波及卡蜜莉亚的这个状况下,尤或许笃定他不会射击,但她自己的性命没有任何保障。 「快退下。你想死吗?」 虽然雷文这么说,但尤并没打算照做。 面对一步也不退让的卡蜜莉亚,骑士们一脸慌张地看向亚丹。 「……阁下。」 「请问该怎么做?」 骑士们寻求亚丹的指示。 「……蠢女儿。」 亚丹眯起眼睛。 「雷文先生。先撤退再重新来过比较好吧。」 尤拿著军刀对雷文说。 「事情已经跟你无关。」 「您的目的,光是这样蛮干可以达成吗?」 尤不知为何说出这种话。雷文完全无法理解,但是他心中冷静的那部分做出和尤相同的结论。 ……右手派不上用场。 并不是不能动。只是想丢小刀的话,因为体感有些偏差,会射不中。 「哪能那么做!我终于找到的家伙就在眼前了!」 雷文愤怒地说,尤反手把文件从背后递到他面前。 「这是黄昏街秘密帐簿的复本。请您拿著这个带大小姐逃跑。」 「……契约已经解除。我刚刚应该这么说过了。对我来说,饼乾商店和违法的秘密贩卖都不重要,我只想要情报和亚丹的人头。」 「所以我再度委托您。如果您让大小姐成功脱逃,这份复本就当作代价和报酬送给您。这是子爵的丑闻,卖给能卖出去的地方应该会有好价钱。」 「尤,你……」 委托,尤她这么说。都到这种时候,还把曾经背叛过一次的雷文当作交易对象来信任。她打从骨子里就是个商人。 「如果您把大小姐留在这里,她的梦想将会破灭。光只把她带到外面去也可以。我也不会要您在之后帮助我们。请您务必接受这个委托。」 尤已经放弃揭穿黄昏街和亚丹的非法行为。她只想著要如何让卡蜜莉亚从这里逃走。 「拜托不要开枪……他是我重要的伙伴……拜托您,父亲大人!」 卡蜜莉亚张开双手,用颤抖的声音对亚丹说。 卡蜜莉亚完全没有理解交涉的意义。对亚丹诉说雷文是自己的伙伴有什么用。况且,雷文已经背叛了卡蜜莉亚,并不是伙伴。 没有任何手段,也没有任何好处,她却挺身而出。她和尤完全相反……但双方都纯粹到令人讨厌。 「那家伙是贼人。卡蜜莉亚,快离开他。」 「我、我不会离开!」 即使身体颤抖,声音也异常地上扬,卡蜜莉亚却没有要移动的意思。 「是我把他卷入这件事的。我拜托他待在我身边!他是代替我才受了伤!」 雷文一瞬间看了自己的右手。 「……啧。」 雷文啧了一声。嘴巴里面充满苦涩,他实在忍不住了。 全都是些笨蛋。 「防止计画外泄为最优先。多少有些牺牲也没办法。开火。」 「可、可是,您的女儿……」 「不要管她。开火!」 亚丹一这么宣布,骑士全员都朝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施加力道。 「可恶!」 雷文大叫,从腰间拔出一根单手能够握住的圆筒。是烟雾弹。拔掉插销的金属桶吐出大量的白烟,一转眼就遮蔽了视野。 「开火!开火!」 枪声大作之中,雷文抱起卡蜜莉亚。几发子弹擦过他的身体。 「咦、咦!骗人,雷文?停下来!」 卡蜜莉亚惊讶地挣扎起来。但是雷文没管她,以最短距离离开大厅,往停著车的庭院跑去。 在烟雾逐渐散去的景象中,彼多雷特从尤的手中抢下军刀,并用刀柄把尤撞开。 「雷文!给我站住!」 彼多雷特握著军刀在烟雾中奔跑。 「把大小姐还来!雷文!」 彼多雷特从后方用猛烈的速度追赶,雷文以余光看了他一眼,把卡蜜莉亚丢进后座,自己冲到驾驶座上,踩下油门。 ◆ 在贫民街像是把小箱子到处乱塞似地并排的建筑物当中,其中有一栋的内部房间细分得像蜂巢一样,雷文就待在其中一间房间里面。 他脱掉上半身的衣服,用沾了水的布擦拭著刚受伤的伤口。仅是擦过的子弹并没有让肌肉裂开。 敲门声响起,雷文把衬衫披上后,稍微把门打开。 「我来啰。」 敲门的人是露菲娜。她不是穿著修女服,而是朴素的麻衣。露菲娜笑著,将粮食和替换衣物亮给雷文看。 「…………」 雷文边警戒门外,边让露菲娜进到房内。 「感谢,抱歉给你添了麻烦。」 「我都听说了。公主大人呢?」 露菲娜锁上房门后,环顾了整个房间。那并不是多宽广的房间,不用等到雷文用拇指比出来,她的视线自然往由窗帘隔开的固定式床铺看去。 深处传来卡蜜莉亚啜泣的声音。她不知道挚友是否平安,这也难怪。 「她说她想要休息一会,我就把床借给她了。」 雷文想,起码装作没听见卡蜜莉亚的声音吧。虽然很希望让她一人独处,但是状况并不允许。 「虽然还没发布通缉令,但王都亲卫骑士团已经开始寻找j对子的行踪。」 「王都亲卫骑士团也参一脚吗,发布通缉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呢。」 诱拐贵族千金的犯人,他们不可能放置不管。 雷文看著房内。连家具都没几样的这间房间,是他投靠候鸟商会时所租借的。第八护海骑士团迟早会找上门。 「必须换个地点。你能帮我找藏身之处吗。等到晚上我就移动。」 「要等到晚上吗?在那之前,他们就会找上门来喔。」 「太多人认识卡蜜莉亚了。白天在外面走动会很危险。」 雷文这么一说,露菲娜就笑了。 「关于这点,我有个想法,之后再跟你说。那么,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得知了十字军计画的概要。」 「咦……真的吗?」 露菲娜瞪大眼睛,探出身子。 「嗯,敌人比想像中还巨大。黑手党根本算不了什么的等级,子爵和骑士团整个都是幕后黑手。」 「……怎么回事?」 雷文把尤给他的文件摊开,将自己听到的事情告诉露菲娜。 「……这样啊。」 露菲娜屏息聆听,接著叹了口气。 「所以你就救了公主大人。」 「因为委托内容就是那样,都直接提出报酬了,我当然也不会再说什么。」 「委托内容吗,还真敢说……」 露菲娜露出傻眼的笑容。 「你有意见吗?」 「没有。我只是在想,你嘴上那么说却还是出手相救的行动,之前也有过。」 「……有吗?」 雷文皱起眉头,露菲娜笑著。 「哥哥,你记得你救了我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吗?你说认识的人在找勤快的见习人员,你如果有勤奋工作的打算就跟我来,不然我会处分掉你。」 「我不记得了。」 其实他记得。 当时的目标是人口贩子。踏进对方房间的时候,里面有目标和衣服被扒光的露菲娜。只是露菲娜这个名字是雷文取的,当时她并不叫露菲娜。 把没有谋生能力的少女独自丢在那里会变成怎样,结果显而易见,雷文所处的就是这种世界。 「所以我拼死学会工作。之后在某一天,卡夏罗牧师跟我说:那家伙要我雇用见习人员,就硬把你丢给我。我本来觉得很麻烦,没想到你那么勤快,我也必须感谢他呢。」 「那是牧师对我有什么误解,单纯是沟通不良。」 雷文说著,别开了视线。 「骗子。」 露菲娜边说边白了他一眼。 「算了。既然都有这么多情报了,我也能追踪对方的行动。哥哥你就躲起来等风头过去吧。」 露菲娜笑著这么说完,眯起一边的眼睛。 卡蜜莉亚拉开隔著床铺和房间的窗帘。眼睛红肿,发丝的卷度已快消失的她瞪著雷文。 「雷文……」 雷文重新面向卡蜜莉亚。露菲娜靠在坐著的雷文背部上,从上方望著卡蜜莉亚。「冷静下来了吗?」 不可能冷静得下来。一夜之间先被挚友背叛,然后被父亲背叛,现在连用钱雇用的杀手,态度都有天大转变。就算她精神失常也不奇怪。 「只要你别乱来,我就不会杀了你。」 「嗯……」 「有想要的东西就跟我说,我会尽可能处理。」 卡蜜莉亚只说出一个简短的回答。 「请告诉我杰伊的事。」 卡蜜莉亚的眼睛虽然红肿,但她的眼中正燃烧著怒火。 雷文看著她的眼睛,感到困惑。 「怎么突然想问这个?」 「你就告诉我吧。已经没有隐瞒的意义了吧?」 她的眼神简直像是下定决心要战斗的人。 「就告诉她吧?」 「露菲娜。」 「只有我知道,这样不公平喔。」 露菲娜虽然说得像是开玩笑,表情却是认真的。 「……杰伊是我在两年前遭到杀害的搭档。你应该已经察觉,就是两人一组的杀手j对子的另一人。」 雷文把手肘靠到桌子上,开始陈述。 ◆ 雷文是个孤儿。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家的儿子,也不清楚家人是否还活著。虽然意识深处有个温柔地抱著自己的女性面孔,但照著回忆去找始终遍寻不著。他认为母亲大概是去世了。 野猫会机灵地看准会照顾自己的人。年幼的雷文所做的事也跟那差不多。教会的牧师看到在地下室缩著身体睡著的孩子们,也不会说什么。比起语言,他更早学会乞讨食物的方法、偷东西的方法、能够偷到东西的地方,还有不可以靠近的地方。 而那些事物在他学会语言后也都没有改变。 有所改变是在遇见杰伊的时候。 偷走面包正在逃跑的杰伊叫住雷文。 「你,我分你一半,你告诉我能够躲起来的地方!」 相遇的第一天,雷文和杰伊两人一起奔跑,两人平分了面包。 「你,该不会很了解这一带?」 杰伊接著偷来地图,询问雷文不可以靠近的地方,记在上头。有人在看守,或是光进去就会被追著跑及拳打脚踢的地方。 「你知道要怎么进去这里吗?」 杰伊指著用叉叉围住的地点,这么问雷文。雷文当然知道路,可是他不懂为什么要进去那种如果被发现,就算是小孩,对方看来也不会手下留情的地方。 「蠢蛋,想想那些家伙为什么不让小孩靠近。」 杰伊笑著把脸凑近雷文。 「有股宝藏的味道呢。」 从相遇起才过了几天,雷文和杰伊就成了共犯。 杰伊被家人拋弃,在贫民街没有半个认识的人,雷文可说是把自己人生中的所有知识都教授给他了。在教会睡觉牧师不会生气,脚不方便的爷爷独居的家里可以当作藏东西的地方,帮万事屋的大叔做事就能够拿到食物和一些钱。 「我想你别再去那间万事屋比较好。」 杰伊听完雷文说的话,立刻这么说。 「对方把你当做死了也没差的消耗品来使唤。大概都是黑手党之间的连络和送货之类的吧?有多少人帮忙做事然后就消失踪影?」 这么说来,的确最近有很多同伴忽然就不知去向。 不过,孤儿们没有思考这种事情的余裕。就算觉得很可疑,为了活下去,还是得做。雷文这么回答,杰伊就愤愤不平地说。 「简直就是家畜。你认为栅栏的另一边什么都没有。就只那样害怕著屠杀的日子来临,战战兢兢地过日子,那能叫做活著吗?」 杰伊露出牙齿,笑了。 「别开玩笑了。与其被杀,我宁愿站在杀人的那边。」 杰伊靠著偷来的钱,从教会购买情报,还称呼脚不方便的爷爷为「平民队长<中士>」,请他教导战争的方法。雷文之前都不知道教会有在经营情报商人的工作,也不知道孤苦无依的爷爷是伤残退伍军人。雷文所拥有的,为了活下去最低限度的知识,一到了杰伊手上,简直变形成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而又一个同伴以尸体的形式被发现的那天,杰伊把用废弃品组成的英式步枪扛在肩上,说: 「把杀手j的名号广为宣传,尽量引人注目。」 当杀手赚钱最初是由杰伊一个人开始。杰伊巧妙地利用孤儿之间的传闻,创造了满是谎言的杀手j传说。 雷文负责当连络人,工作就只是把传闻说给孩子们听。他虽然跟杰伊关系最好,但他只不过是憧憬杰伊的孤儿当中的一人。虽然好几次说要帮忙,但杰伊每次都表示「对你来说还太早」而拒绝了。 半开玩笑地第一个委托j去杀人的男人,因不想付报酬而被子弹贯穿额头。爽快地给予报酬的客人好一阵子都没出现,但不久后,传闻开始不胫而走。 只跟小孩说话的谜样杀手,那就是j的传闻。 过了一阵子,把传闻信以为真,黑手党的男人委托j去杀掉竞争对手的干部。负责仲介委托的人就是雷文。 「这是重大任务,终于来了。只要成功完成这件委托,j的名号就会传遍整个黑社会。总算能够跟这种生活说再见了。」 杰伊脸上虽然在笑,肩膀却在颤抖。 「像屎一般的世界。什么都没有的孩子要是想活下去,就只有这种方法。杀人好爬到更高的地方,或是在栅栏中遭到屠杀。」 杰伊彷佛在眺望远方似地眯起眼睛。 「不过,我要证明栅栏的另一侧有别的世界!」 杰伊愤怒地说,咬紧牙关。 「雷文。我……决定了。」 做为目标的那名男人所在的建筑物就在眼前,躲在草丛中的杰伊低声说道。 「干杀手的工作,存了一笔钱的话……………我要在贫民街盖学校。孤儿们能够免费上学,很棒的学校。在那里讲一堆外面世界的事,告诉他们要怎么从这里爬出去!」 杰伊从草丛里冲出去,独自冲进建筑物中。不久,建筑物里传来大量枪响和临死的凄惨叫声。 雷文是等待死亡的家畜。雷文什么都没有。而他自己甚至连这件事都没发现。 杰伊的梦想耀眼到他想哭。他决定只要能帮助杰伊实现梦想,不管什么事他都会去做。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毫无犹豫。 就在雷文的眼前,从刚才杰伊冲进去的入口,他看见目标还活著爬了出来。目标寻找著逃脱路线,拖著受伤的脚往雷文所在的草丛跑去。 ——只要成功完成这件委托,j的名号就会传遍整个黑社会。 手终于能碰到栅栏上方,不能在这里放手。不管手有多痛,不管身体多么污秽不堪。 雷文无声地站起来,将左手拿著的小刀刺进男人的胸口。 「你……」 从建筑物里追著目标跑出来的杰伊,看见满身是血的雷文,一瞬间先是露出困扰的表情,然后叹了口气。 「真是的,两人一组的杀手得想别的名字啊。」 两人一组的杀手「j对子」。这就是他们第一件工作。 随著j对子的名号越来越有名,两人开始接到各种杀人的工作。工作虽然很辛苦,但总比在贫民街匍匐过活好,更重要的是有活著的实感。杰伊接下所有的工作,再由杰伊和雷文合力完成。 但是,工作的障碍并不只在人数的多寡和敌人的强弱上。 「本来就迟早会接到这种委托,我们只能接受啊蠢蛋。」 杰伊厌烦地对雷文说道。雷文连头都没抬起来。 目前为止杀掉的都是黑手党的人。投入互相残杀的战场,有一点失败就会换雷文他们被杀。 但是,那时的目标是泄漏陶醉药走私情报的会计师。而且还不是为了钱,组织做的坏事让他受不了良心的苛责,他便向骑士团告发,可说是世上少有的正义人士。 这件委托雷文实在无法接受。他不允许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得去杀因良心发现而想要赎罪的人。 「真是没办法。你打从心底就很温柔……没关系,这件委托我一个人处理。」 杰伊叹口气,然后笑了。 「做为代价,下一份工作你要一个人当j对子喔?」 杰伊说完就离开…………然后再也没有回来了。 雷文最后一次看到杰伊,是在骑士团的其中一人很不耐烦地拖著的尸袋里。他们是为了调查事件而来。 杰伊之死的真相无人知悉,在他遭到杀害的地点,除了用小刀刻在墙壁上的涂鸦外,没有任何线索。 墙壁上用只有雷文看得懂的暗号这么写著:「别靠近十字军。」 从那之后,雷文便一个人以j对子自称。 ◆ 雷文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肯定是亚丹·多拉凡,或是他的手下所为。我终于追查到这种地步了。」 雷文说著,瞪向卡蜜莉亚。 「……你要杀了我父亲对吧。」 「还不能杀了他。杰伊有时间留下讯息。」 雷文握紧拳头,甚至让皮手套发出了摩擦声。 「杰伊不是被流弹打中,而是某个人花时间把他逼上绝路再杀了他。到问出那个人是谁为止,我不会杀了亚丹。」 没有人能够靠近握著枪的杰伊。就算是雷文自己,如果是远距离和杰伊对峙,都认为那是他绝对赢不了的对手。杀了杰伊的男人,一定是实力非常高强的人。 「等到找出那个人,我也会杀了他,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不管是多么强的男人,就算要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复仇,那就是雷文的目的。」 卡蜜莉亚闭起眼睛,像在确认似地说。 「嗯。」 雷文叹著气回答,因为他早就猜到卡蜜莉亚会对他说什么了。 ……不要做复仇这种事。复仇根本没有意义。 漂亮的少女。可以把复仇转换为希望的少女。不过并不是一切都能像她那样活著。雷文早就知道自己的生命并没有意义。 「尤……她对你说,因为梦想会破灭,所以要你带我逃出来吧。」 泪水滴在卡蜜莉亚的脚边。 「那是尤平常的说话方式,她从不说要别人帮她做什么。想说的事情全部忍耐在心里,如果她自己说了些什么,都是在说会不会对我有帮助……呜!」 卡蜜莉亚抬起头瞪著雷文。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转。 「雷文!我……」 卡蜜莉亚先像是喉咙梗住似地往上抬头,似乎在忍耐什么。接著她注视著雷文,拋出了这句话。 「我会帮忙雷文复仇。」 「……什么?」 雷文哑口无言地注视卡蜜莉亚。 「如果是尤,她一定会这样说……这是交换条件。你要帮 我揭发父亲大人所做的坏事。帮我救出尤。」 「…………」 泪水从卡蜜莉亚的脸颊上滑落。 「拜托你。我什么都愿意做。所以请你……」 「你……」 雷文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你真的懂吗,你在说要协助杀人喔?」 「我懂。」 卡蜜莉亚用力点头。 「那样不是会无法做出漂亮的饼乾?你的梦想要怎么办?」 「……我只是把骯脏的事情全部推给尤。」 卡蜜莉亚用边哭边笑的表情闭起眼睛。 「我也曾想要用漂亮的手来做出最棒的饼乾……」 然后她缓缓地摇头。 「但是啊,我跟尤是一心同体。如果尤弄脏了手,那我的手也是脏的。」 卡蜜莉亚张开眼睛,笔直地看著雷文。 「即使如此,我的黄昏街,我的饼乾被用在那么过份的事情上,我必须要加以阻止。饼乾必须是带给人们幸福的东西。」 「…………我知道了。」 雷文的声音会嘶哑,是因为眼前这名少女的发言和雷文的心情不谋而合。 杰伊留下「别靠近十字军」的讯息。那就表示,他理解要是越接近自身死亡的真相,雷文就会有危险。他在自己即将死亡的局面下,赌命要保护雷文。 杰伊不希望他去复仇,这点雷文本人最清楚。 ……即使如此,内心还是放不下,无法不去做点什么。光是活著就快要被愤怒给压垮了,对安稳地活著的自己感到愤怒。 「我接受你的交换条件。」 「谢谢。」 雷文的回答让卡蜜莉亚露出安心的笑容。 「讲完了吗?」 「好痛。」 把手肘压在雷文肩膀上的露菲娜,为了窥探卡蜜莉亚把身子往前挪。 「啊啊,你又像那样背负了困难的事。担心你的我好像笨蛋。」 露菲娜冷冷地拋出这句话。 「我是情报商人『天国耳朵』的露菲娜·艾可罗肯特。请多指教。」 「啊,我是黄昏街的卡蜜莉亚·多拉凡。」 露菲娜进行自我介绍,卡蜜莉亚连忙对她鞠躬。 「卡蜜莉亚妹妹。这是我拿来的替换衣物,快换上吧。」 「……嗯,真的很谢谢你。」 卡蜜莉亚接下露菲娜给她的袋子,困惑地消失在窗帘的另一侧。 「你准备得真周到,帮了我大忙呢。」 「我要是叫你别管那种人,你也不会听吧。我可是很了解哥哥喔。」 露菲娜得意地挺起胸膛。 「不过,如果我是那位子爵,我一定会先杀了那个叫做尤的孩子,因为她知道内情。然后再把罪都推给哥哥。」 「的确。」 雷文一点头,窗帘另一侧的卡蜜莉亚吓得缩起身子。 「不过我认为会留她活口的可能性很高。因为有那东西在。」 雷文指著摊开的文件。帐簿的复本是黄昏街和走私有关的证据。 「既然走私的事迹已经败露,亚丹应该会想把罪全部推给黄昏街,并切割双方的关系。尤是嫌疑犯,他无法随便就杀了尤。」 雷文边说边理解到:这只不过是能暂时安心而已。 把黄昏街的帐簿在国王面前或法庭上提出并不足以击溃亚丹。不是要杀了亚丹,而是要揭穿他的恶行,那救出尤就会是重要关键。只要尤能在国王或库拉斯帕尔公爵前提出证言,就会成为很好的武器。 「先发制人吧。」 雷文往下看著文件。 「制作几份这东西的复本,广传给情报商人和报社。在上面附注『传说的杀手j对子要揭穿新兴贵族亚丹·多拉凡的不公不义之举』。」 「原来如此,了解。」 露菲娜点了点头,把文件收集起来。 雷文如果放出让对方无需将尤灭口的情报,那亚丹就更难杀掉尤了。刊登在报纸上,那做为情报的价值就会消失;但尤本来就说可以随意处置,想必她也不会有意见。 「我会同时收集情报。哥哥你就躲起来吧。」 露菲娜露出微笑。 只是,也不能就这样接受她的好意。这是雷文的复仇。 「不,他们正疯狂地在找我。要钓鱼的话,这是绝佳的情势。」 雷文边说边瞪向由窗帘遮著的窗户。 「钓鱼……?你打算做什么?」 「你用别的方式向情报商人高价卖出我的目击情报。我想想……就说我有在农民兵<水壶帽子>出入吧。」 「农民兵是,呃,晒衣街上的酒吧吗?」 「对。那里的老板欠我一些人情。」 雷文用彷佛是野狼露出獠牙的表情笑著。 「这是他们不管花多少钱都想要的情报。你就用最高的价钱卖出去,充当我们的军资吧。」 露菲娜担心地看著雷文。 「哥哥……你不要紧吗?不要太勉强自己喔?」 「什么啊。我才没有勉强自己。反倒是至今为止连个鬼影都见不著的敌人终于现身……我终于能替杰伊洗刷遗憾。」 露菲娜像是有些困扰地含笑点头。 「你要小心点………那我们之后在教会见面吧。」 露菲娜把秘密帐簿的复本放进行李中,对雷文挥了挥手。 「等等,藏身之处呢?」 雷文一说,露菲娜就笑了。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总会有办法吧?只要把卡蜜莉亚妹妹藏起来。」 「嗯,你说的对……但要藏匿长相早就曝光的她……」 雷文刚说到一半,卡蜜莉亚便把窗帘拉开。 「那个,这样穿可以吗…………这种衣服我没穿过,不知道这样穿对不对。」 站在那里的是穿著修女服的卡蜜莉亚。 「很适合很适合!怎么看都是见习修女喔。」 得到露菲娜的称赞,卡蜜莉亚露出含糊的笑容。不过那原本是露菲娜的衣服,修女服的尺寸太大,卡蜜莉亚为了不踩到裙摆,一直拉著裙子。 而且最重要的是,胸口一带显得非常宽松。 「……尺寸不合吧?」 雷文一说,露菲娜拿出针把裙襬折起来缝好。 「这样如何?」 「嗯,裙襬是好了,胸口部分……」 卡蜜莉亚注意到雷文的视线,连忙把胸口遮住。 「真是的!雷文!」 卡蜜莉亚满脸通红地瞪著雷文,不过雷文则摇摇头。 「不是。要是穿著尺寸不合的修女服走在路上让人起疑,那就没有意义了吧。我不是在同情你的胸部发育情况。」 「那句话是多余的!」 雷文单手接住卡蜜莉亚全力丢过来的枕头,再随便往后一扔。 「事情发生得那么突然哪会有时间修改?新进教会的修女穿著长度不合的修女服一点也不稀奇,没有问题啦。而且……」 露菲娜露出微笑。 「胸部也马上就会成长的,没有问题啦。卡蜜莉亚妹妹。」 「……呜。」 卡蜜莉亚无法对今天才刚见面的露菲娜生气,只好鼓起脸颊。 「那么,卡蜜莉亚妹妹就由教会来藏匿,接下来你要加油喔,哥哥。」 露菲娜和卡蜜莉亚一起离开房间。 「啊……糟了。」 露菲娜牵卡蜜莉亚像在牵小孩的手,雷文看著她们的背影,小声低语。 「那家伙年纪比你大——忘了和她说了。」 第六章 ◆ 整整过了两天。 彼多雷特正站在贫民街中面向晒衣街的昏暗酒吧的入口。 在店门口,代替看板的中古世纪锁甲和铁帽子正散发诡异的存在感。确认「农民兵」这个店名之后,彼多雷特踩著发出木板倾轧声的地板进入店内。 「……欢迎光临。」 眼神凶恶,身上穿著背心的酒保瞧了彼多雷特一眼,像在自言自语地说著。 店内只有几名穿著破旧大衣和工作服的男人。临时工用日薪来消除当日的疲劳,这是一间随处可见的酒吧。彼多雷特既没有穿骑士的制服,也未佩戴军刀,只把能说是护身用的短剑插在皮带上,外面穿著普通的外套和大衣。 「一杯香蒂酒。」 吧台除了彼多雷特之外,还有一名身穿骯脏大衣、头戴猎人帽的男人正在看报纸。彼多雷特一面环顾店内,隔著一个位置坐到男人右边,点了饮料之后,他把饮品价格三倍的硬币放到吧台上。 「这里的常客有黑发的年轻男子吗?一直都戴著皮手套,态度冷漠的男人。」 酒保看了彼多雷特的脸一眼,但他什么都没回答,只做了两杯鸡尾酒倒进酒杯里。他把两个酒杯其中之一放到彼多雷特面前,叹了一口气。 「抱歉,不识时务,我的生意就会做不下去。请不要恨我们这间店。」 酒保像是很困扰又满怀歉意地看著彼多雷特,他把另一个酒杯放到正在看报纸的男人面前。 「……!?」 戴著猎人帽的男人把帽子抬高,帽子下面的锐利眼光正是彼多雷特在寻找的男人所拥有。 「雷文!」 彼多雷特反射性地要拔出腰间的短剑,但雷文完全文风不动。 「我的同伴正从外面瞄准这家店。你就继续装作在喝酒吧。」 「…………果然是陷阱吗。」 彼多雷特把右手缓缓放回吧台上。 「我没想到你会没带同伴前来。你没想过你会被杀掉吗。」 雷文待在这间农民兵的二楼,一直监视著延续到这间店的那条巷子。彼多雷特没有带著同伴的迹象,也没有做出警戒这间店四周的举动。 不过雷文说的「同伴正从外面瞄准这家店」,也只是在虚张声势。 「你杀了我一个人也没好处。」 彼多雷特用完全感觉不到紧张的沉著声音说,然后拿起酒杯来喝。 「有道理。」 雷文笑著耸了耸肩。 「你都知道是陷阱了,为什么还要前来?」 「有你的目击情报,我身为骑士,就该来进行确认。」 彼多雷特没有看向雷文,他边说边摇著酒杯。 「……不,并不是那样。虽然阁下是这么说并派我来的。」 彼多雷特喃喃自语地说完,放下酒杯。 「我是来拜托你把大小姐还给我。」 雷文侧眼看著彼多雷特的脸。 「…………你还真是坦率的家伙。」 雷文感到很佩服,忍不住也吐露坦率的感想。 「我不会杀了卡蜜莉亚。当然,那也要看你们会怎么做。」 即使如此,雷文还是必须摸清对方的想法。 「你还想要求什么。是我阻止了说要通缉你的阁下。」 过了两天,雷文的肖像画还没有贴遍大街小巷。 「阁下比起大小姐的安危,更在意计画外泄。他甚至不忧心刺激你会危害到大小姐。现在担心大小姐的人只剩下我。」 彼多雷特拿著杯子的手在颤抖,发出喀答喀答的声音。 「如果你说要我的命,为了大小姐我也会答应。条件随你开。」 彼多雷特边说边用愤怒的面容瞪著杯子。 「给我情报,我就只有这个要求。」 雷文边说边注视著柜台。 十字军计画的内容、杀了杰伊的实行犯、尤的死活,想知道的事情堆积如山。 「你是认真想救卡蜜莉亚。但是,你听到计画的事既不惊讶,也没打算和亚丹切割。」 「…………」 「再加上。你的发言足以让子爵不发布通缉令,你对亚丹有一定的发话权。考虑到这些,怎么想你都是计画的核心人物。十字军计画是不是从初期阶段就跟你有关?」 彼多雷特文风不动地注视著酒杯。 「如果你打算从我口中套出子爵阁下以及和计画有关的详情,那你还是放弃吧。我无法做出出卖阁下的行为。」 「就算我威胁说要杀了卡蜜莉亚也一样吗?」 「……!」 彼多雷特的表情凝重起来。不过他没有看向雷文,开口道。 「……嗯,一样。」 彼多雷特无法在这里杀了雷文。杀掉雷文的话,连结到卡蜜莉亚的线索就断了。 雷文如果在这里杀了或是掳走彼多雷特,雷文的复仇就会更难进行。追击的步调之所以这么松散,是因为彼多雷特担心卡蜜莉亚。 而且就算抓走这名男人加以拷问,他坚不吐实的可能性很高。 双方都拥有对方需要的东西,却都无法朝对方出手。麻烦的情况让雷文边皱眉边喝著酒。 「假设我现在就当场放了卡蜜莉亚,那家伙也不会回家喔。」 自亚丹想把卡蜜莉亚和雷文一起杀掉的时间点开始,她就没有做为人质的意义。雷文并没有囚禁卡蜜莉亚,只要她回心转意,随时都能够逃跑。只有对方是彼多雷特的情况下,卡蜜莉亚才能够当成人质。 「我理解大小姐和子爵阁下之间的摩擦。一开始当然会很抱歉地用强硬手段请她回家。我打算之后再逐步说服她。」 「说服吗……」 「大小姐一定也能理解。」 彼多雷特握拳。 「为什么你要对亚丹效忠到那种程度?那家伙有值得你赌上性命的理由吗?」 「我是侍奉多拉凡家的骑士,赌上性命的理由,有这点就足够了。」 雷文对彼多雷特身为骑士的坚持叹了一口气。 五年前,阿特拉斯家因为某起事件而凋零。阿特拉斯家的长男皮普雷特·阿特拉斯,身为彼多雷特兄长的那名男人侵占军用物资的事件。 ——什么骑士道,什么忠诚,我已经受够了!活该! 这是遭到逮捕的皮普雷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众人曾评价他为「骑士中的骑士」,最后他做出可说是发狂的自我毁灭行动,使得阿特拉斯家的权势一落千丈。 阿特拉斯家发生的悲剧并没有就此终结。身为当家的彼多雷特之父在王宫前的广场自杀,母亲带著年幼的幺女,也就是彼多雷特的妹妹逃进修道院。阿特拉斯家只剩下以第一名进入军校,事件之后遭到除籍的彼多雷特。 彼多雷特起码想让自己仍是阿特拉斯家的骑士,这点雷文能理解。但是即使如此,也应该好好选择侍奉的主公。 「我要你和亚丹切割乾净。这样我就放了卡蜜莉亚。」 「…………」 这句话让彼多雷特讶异地看著雷文。 「我必须达成我的目的。我总有一天会取下亚丹的首级。」 彼多雷特用带著敌意的眼神注视雷文。 「卡蜜莉亚有卡蜜莉亚的梦想。我没办法站在她那一边。你如果真的担心卡蜜莉亚,应该知道亚丹是多么过份的父亲。」 资格……不过我还是要说。」 雷文望著彼多雷特。 「把骑士道和卡蜜莉亚放在同一个天秤上。」 「…………」 「如果你要坚持骑士道,我不会把卡蜜莉亚交给你。」 彼多雷特惊讶地注视雷文,接著他露出苦笑。 「你也用你的方式在担心大小姐呢。」 彼多雷特说完,把酒杯里的鸡尾酒一飮而尽。 「不过我啊,雷文,我认为家人不该分散。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多恨对方,还有,不管大小姐有什么样的梦想。」 「…………」 彼多雷特露出像是放弃般的笑容。 阿特拉斯家已经凋零。但是在那之前,彼多雷特的家人就分散各地了。 五年前,彼多雷特胸怀大志开始走上成为骑士的道路,那是他十二岁的时候。 「曾有位和我抱持相同的愿望,把我当作家人一样疼爱的人。她是很美的人。」 彼多雷特怀念地笑著。 「朵雅·多拉凡夫人。现在人在天国。」 听到那个名字,雷文惊讶地瞪大眼睛。那是卡蜜莉亚的母亲之名。 「你……」 彼多雷特从吧台前站了起来。吧台上还留著彼多雷特一开始放上去的三枚1培雷硬币。 「店长。给他香蒂酒。」 彼多雷特转身背对吧台,这么吩咐酒保。 「等等,喂!这样的话,你是……」 「尤会被判死刑。但是只要大小姐愿意回来,我彼多雷特·阿特拉斯会赌上性命说服子爵阁下,让尤的审判中止。我希望你这样转达给大小姐。」 彼多雷特说完,没等雷文回答,就径自往外走了。 在雷文站起来之前,酒保把鸡尾酒的杯子递给雷文。 「骑士并不是遵从骑士道之人,而是遵从主公,为主公而死之人。」 彼多雷特彷佛自言自语般说完,稍微转过头来。 「如果不是跟你以这种方式相遇,我们说不定会成为朋友。」 「…………」 雷文无法回应这句话。 遭到军校除籍的彼多雷特,多拉凡家接受了他。 【p245】 除籍是连曾经待过军校本身都当作没发生的处分。身为失去了骑士家族、失去了资格,甚至连能成为骑士的道路都失去了的彼多雷特,被多拉凡家——卡蜜莉亚的母亲朵雅雇用为骑士。不过之后,朵雅不到三年就病死了。她的愿望是家人能够团聚在一起。 「蠢蛋,那个家族已经崩坏了。」 彼多雷特的主公不是亚丹,他所侍奉的是朵雅,以及多拉凡家。 杯子冒著香迪盖夫酒的泡沫,雷文看著自己的杯子和彼多雷特喝完的空杯,咂了咂嘴。遵照死去主公的意志而行动的骑士,为了修复崩坏的家族,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 彼多雷特所走过的道路,和雷文完全不同。但是他的生存方式,和为了死去的搭档而发誓复仇的男人,两者惊人地相似。 ◆ 又过了一天。雷文进到贫民街圣别里教会的礼拜堂中。他的手上拿著可以用双手抱住的携行箱。里面是这两天来他请人帮忙保养的近身战用小刀克尔塔纳和手枪的子弹。熟识的工坊里的顽固大叔抱怨说这是还不需要保养的东西,但为了即将来临的战斗,还是请他进行保养。 雷文说,小刀只要能拿来斩断东西就行,而订制这把特制朴素小刀的人是很喜欢接触机械的杰伊。 由熟识的工坊制作出来的克尔塔纳,因为杰伊不明所以的坚持,比起锐利,更注重坚固,刀刃没有缺角,生命也讽刺地比杰伊还长。 踏入这间平常都没有人的礼拜堂,雷文还想,自己是不是跑错地方了。 「欸欸!我的呢,我的呢?」 「牛奶糖是什么味道啊?」 「别推,我说别推啊。」 礼拜堂的中央走道,聚集著数量令人认为是不是从贫民街各处找来的孩子们,排起了队伍。站在队伍中的少年少女都双眼炯炯有神地笑著。 「好,神一直都在看著我们。请去做正确的事。」 卡蜜莉亚穿著修女服,站在队伍的最深处。修女服已经修改成合身的样式,但是雷文还是不怎么习惯穿成那样的她。虽然蛮适合的。 「谢谢你。卡拉梅尔修女。」 卡拉梅尔修女似乎是现在的卡蜜莉亚所使用的假名。 「哇,你能够跟人道谢,真是了不起。不过不是该感谢我,而是该感谢神喔。」 「谢谢您,神。」 「没错,真了不起。」 卡蜜莉亚把包好的牛奶糖拿给小女孩,摸了摸她的头。 「你在做什么?」 「进行礼拜啊。」 卡蜜莉亚挺起胸膛说著,但这情景怎么看都是在发东西给难民。 「因为拿不到小麦粉,我就想,是否能用拿得到的材料做点好吃的东西。」 明明叫她别引人注意的。连这种时候卡蜜莉亚都还要做甜点。 雷文皱著眉经过礼拜堂。 「我有话跟你说。之后来办公室找我。」 「……嗯。」 擦身而过的时候,雷文对卡蜜莉亚这么说。她一瞬间表情认真地点头,接著马上又笑容满面地开始发起牛奶糖。 雷文一进到事务所二楼的办公室,头发稀疏、穿著法衣的男人就这么坐在椅子上,看也不看雷文,便小声说道。 「她是天才。我希望她能够继续待在教会。」 卡夏罗·艾可罗肯特。圣别里教会的牧师,虽然本业是情报商人。 「那是怎么回事?」 雷文解开右手的绷带,一边确认手能否自在行动,一边这么说。看来伤势已经没问题了。 雷文只身在农民兵负责监视,持续进行收集情报和战斗的准备。还要边确认有没有追兵,是很花精神的工作。 卡蜜莉亚在这段时间内不但没有警戒会不会被别人发现,还在发甜点。雷文虽然没有叫她帮忙的意思,可还是希望她能安份一点。 「你或许不知道,我们这里是教会。」 卡夏罗牧师边说边翻了几张用绳子串起的文件。 「嗯,看来是如此。我今天才知道。」 「即使是这么破烂的房子,也会有信徒捐款。我也每次都收到才想起来。」 玩笑话让雷文冷笑一声,但卡夏罗还是继续这种不知道是认真还是开玩笑的步调。 「那么既然得到了捐款,就必须做些教会该举行的活动,我原本想说跟平常一样发写著圣书句子的纸就好,但是她训了我一顿。」 「喔。」 「结果我不得不用捐款买奶油和砂糖。」 「是喔。」 「经她一说,比起由无精打采的大叔发送上面写著说教的纸张,给人牛奶糖的修女还比较容易让人相信神。她还真懂。」 卡夏罗频繁地点头。 「如果你觉得没问题,那就好。」 雷文不认为卡夏罗会想要推广信仰。 「就算是生死关头,只要吃甜的东西就能得救。人类终究只是那种生物。」 是想让他人得到幸福。卡蜜莉亚就是那种人。自身的危险从一开始就不在考虑范围内。 爬上楼梯的声音传来,接著有人敲门。出现的人是卡蜜莉亚以及露菲娜。 「我回来了,哥哥。你有吃到莉亚做的牛奶糖吗?很厉害喔,根本是一流的甜点。」露菲娜把卡蜜莉亚叫做莉亚,不知何时她们感情变得很好。 「我还没吃,现在也不是那种时候。那要开始了喔。」 雷文随便应付露菲娜,接著笔直看向卡蜜莉亚。 「我要说明明天的作战计画。」 「明天……?」 卡蜜莉亚困惑地歪著头。 「我们要抓住亚丹。」 「…………」 卡蜜莉亚听到雷文的发言,倒抽了一口气。 「我先跟你确认,我会审问亚丹,并杀了他喔。」 「……嗯。」 卡蜜莉亚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后点头。 「你只要不妨碍我就好。我会照约定抢回尤,也会帮你揭发亚丹所做的事。我也想粉碎十字军计画。」 「尤她没事吧?」 卡蜜莉亚的眼中燃起光芒。 「嗯,她还活著。不过……明天的审判会确定她的死刑。」 卡蜜莉亚用混杂惊讶和紧张的表情看著雷文。 「这是怎么回事?」 「听说要在王立法院进行由库拉斯帕尔公爵旁听的审判。因为包含军事机密,所以没有对一般大众公开。尤将在那里站上发言台,然后被判死刑。」 「咦,要由审判来决定罪刑轻重吧?为什么那么笃定是死刑……」 卡蜜莉亚慌张地在桌子上探出身来。 「……如果是关进监狱,她还能讲话,就会带来麻烦。」 卡蜜莉亚用愤怒的眼神看著雷文。根本毫无道理。雷文也是这么想。 「虽然我去了好几次多拉凡宅邸,还是无法得知尤被关在哪里。说不定是软禁在宅邸以外的地点。」 露菲娜边说边看著手边的笔记。 「嗯,如果要救尤,亚丹和尤一起出现在法院的明天是最后的机会。」 要是能躲在黑夜中进行奇袭,也是有攻入亚丹自宅这个方法。用金钱雇用,训练不够精良的骑士团根本算不上问题。但是对方早就对雷文的攻击有所警戒。第八护海骑士团如果以完全的警戒态势在等著雷文,他一个人不可能突破重围。加上尤不在多拉凡宅邸的可能性并不是零。 「库拉斯帕尔公爵也会前往法院。当然,库拉斯帕尔公爵的护卫由王都亲卫骑士团的精锐负责,他们会完全包围住法院周围。法院前面是多兰斯广场也是个问题。那边太空旷,想从暗处奇袭也不可能。」 雷文在说明的同时,露菲娜把自己的笔记用图钉钉在软木板上。是法院的平面图。前方有宽敞的钟塔广场,上面画了十个左右的人型符号。 「法院入口的戒备已经展开。等到明天会有更多人吧。」 露菲娜充满活力地说明。卡夏罗虽然在同一个房间内,却装作没听见,正在进行文书工作的他看了露菲娜一眼。 雷文一面盯著平面图,一面沉吟。 「从现实层面来说,可以发动袭击的时机只有在进入法院之前,或是离开法院之后。考虑到尤可能从别的地方移送过来,审判之后比较确实。」 露菲娜点头同意雷文说的话。 「可是,那样的话尤她……尤的罪刑不就确定了吗。」 卡蜜莉亚用困扰的表情交互看著雷文和露菲娜。 「关于这点,就算选在审判之前也一样。没有出席该到场的审判,就会以逃狱犯论处。这点只能请你放弃……尤说过她的故乡在北方吧,只能让她往北边逃了。」 「怎么这样……她明明没有家人。」 「卡蜜莉亚闭起眼睛,脸上浮出悲痛的表情。 「只要尤好好提出证言,父亲大人犯的罪会受到制裁,尤就可以无罪脱身不是吗?」 「亚丹一定准备了什么手段,让事态不会那么发展。」 雷文愤怒地说。 亚丹利用尤的心意,要她帮忙做坏事。今后不再插手管卡蜜莉亚,代价是要她提出把罪都揽到自己身上的证言,说不定亚丹会跟她订下这种密约。 「我们进入法院,把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事当证言提出的话……」 「抱歉,请你舍弃那种希望。」 雷文尽可能地保持著冷静,这么断言。虽然懂她的心情,但会导致他得突破重重戒备。 「王都亲卫骑士团是据点防御的专家。是为了防止像我这种刺客潜入才成立的组织。其中的精锐在宽广开阃的地方戒备。如果不是由百人的军队进行佯攻,恐怕都不会有破绽。如果有什么好方法,我还希望你告诉我呢?」 雷文用劝告的语气解释,卡蜜莉亚表情悲痛地低著头。 「再来是关于实际的作战行动。我也会用步枪来进行支援,背后就交给我吧。」 当露菲娜握拳给雷文看,雷文身后就传来声音。 「不可以。」 卡夏罗坐著看向露菲娜。 「天国耳朵绝不可以使用武力。射出的箭一定会回到自己身上。」 「咦,牧师?可是……」 露菲娜露出感到意外的表情,但雷文觉得一点都不意外。 「不可以。克制点。」 「怎么这样……」 卡夏罗没有加入任何黑手党组织,而且也没跟任何人敌对。认识卡夏罗的黑手党干部,每个人都表示不想与他为敌。卡夏罗有卡夏罗的立场,绝不是无条件站在雷文这边。关于这点,现在已是卡夏罗左右手的露菲娜也一样,不管露菲娜本人怎么想。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跟雷文一起去,你就别再穿上那件衣服,懂了吗?」 「……我懂了。」 露菲娜点头叹气,接著她把手放到头纱上,拿掉头纱。 「非常感谢您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卡夏罗牧师。」 拨开金灰色头发,露菲娜对卡夏罗鞠躬,她的手正要去拉修女服的拉炼。 「住手。别脱掉。」 那决定来得太过迅速,雷文拉在露菲娜的手阻止她。 「没关系的。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打斗交给我,你彻底当个幕后助手就好。」 「……我不要。」 露菲娜硬是想挣脱雷文的手。 「你啊,就算没碰上王都亲卫骑士团,第八护海骑士团可能也有十几二十人。以那种人当对手,你进行支援看看。运气好是战死,运气不好就会被抓住,变成泄欲的对象。」 「我才不管!这条命是哥哥救回来的,我想要用来帮助哥哥!」 「我不是为了这种事情才救你!」 露菲娜甩开了雷文的手,用力过猛的她倒在沙发上。露菲娜抬起头来瞪著雷文,眼眶中泛著泪光。 「因为,莉亚她……你会带著莉亚去吧?」 「啊?」 雷文完全搞不懂这跟卡蜜莉亚有什么关系,他发出困惑的声音。 「为什么要提到卡蜜莉亚……卡蜜莉亚?」 卡蜜莉亚维持著注视雷文的姿势,全身一动也不动。不,仔细一看,她的眼睛并没有聚焦在雷文身上。 她茫然地眺望著半空中,正在思考著什么。看来完全没有在听别人说话。 「总、总之,我并没有打算带卡蜜莉亚去。」 还不算结束。我还得依靠你的情报,拜托你。」 「……我知道了。」 露菲娜擦拭眼泪,站起身来。 「对不起。我说了任性的话。」 露菲娜对卡夏罗道歉。 「不会,你并不需要放在心上。」 卡夏罗已经背对露菲娜,在自己的桌上做著工作。 「那么……」 雷文俯视著卡蜜莉亚。 「你是怎么了啊?」 茫然自失的卡蜜莉亚突然拿起笔来,在手边的纸上猛烈地写起东西。 「来了……」 「什么东西?」 「新作的点子啊!」 握著笔的卡蜜莉亚露出近乎发狂的笑容,雷文张著嘴巴和露菲娜互相看著对方。 同时,卡蜜莉亚在纸上持续完成新的饼乾图案和配方。 虽然曾多次想说她是重度的饼乾呆子,没想到居然严重到这种地步。 「……欸,卡蜜莉亚,那个,我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你能安静点吗?新作发表会是明天,如果没赶上,事情就麻烦了。」 卡蜜莉亚疯了。雷文是这么认为的。 的确,新作发表会的预定日期是明天,黄昏街本身也有继续营业。可是卡蜜莉亚失踪这件事有刊登在报纸上,发表会肯定会中止。 就算卡蜜莉亚是饼乾呆子,雷文不认为她会不知道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你……」 虽然表现得很坚强,但心劳终于让她挣脱精神上的枷锁。她逃进了名为饼乾的甜美世界。雷文是这么想的。 雷文发出发出不知如何是好的声音。卡蜜莉亚的视线虽然看著手边,不过她的手指向了软木板上的平面图,对过去的位置差不多是法院的正前方。 「为了救尤,我什么都会去做。我这么说过吧。」 「…………」 雷文看向卡蜜莉亚指著的地方,眼睛眯了起来。 「如果有百人进行佯攻,就能骗过王都亲卫骑士团吧?」 固守法院正面的骑士团。视野辽阔的多兰斯广场。 ——发表新作的同时会【包下多兰斯广场】进行露天派对喔? 「啊……」 雷文想起在黄昏街度过的最后一晚,卡蜜莉亚在浴室说出来的那句话。 「露菲娜,有没有地方可以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跟黄昏街接通英信?我必须告诉店里的人配方。还有,这边有烟火吗?能马上弄到手吗?」 卡蜜莉亚说。她那持续写著饼乾配方的侧脸,雷文曾经看过。店面玻璃被打破的那天,把骚扰一瞬间变成魔法般华丽的临时起意,就是那时的那种眼神。 「哈哈……我还以为你精神出问题了。」 「真是的!真失礼!哪有可能啊!?」 卡蜜莉亚发出抗议,她头也没抬,依然埋首于笔记之中。 「露菲娜,拜托你!」 「咦……?可是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露菲娜困惑地交互看著卡蜜莉亚和雷文。 「我之后再跟你说明……作战计画要变更。」 雷文说完,露菲娜就点头冲出办公室。 「最后我就华丽地大闹一场!」 卡蜜莉亚对著笔记,激动地这么说。 ◆ 隔天难得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晴天的多兰斯广场,平常就会由散步或卖东西的人以及画家和诗人们挤得热闹非凡,这一天人又更多了。 「这个月没有要办新作发表会吗……」 「好像有写说中止喔。」 「不会吧,我这个月一直很期待的说。」 「卡蜜莉亚小姐好像是被人诱拐了。」 「啊?哪有可能?」 虽然规模小但精心打扮的人群,是为了来看黄昏街的新作发表会而聚集的人们。里面有很多年轻女性和小孩。 广场北边的法院前方停著刻有库拉斯帕尔家纹章的马车。门前由众多王都亲卫骑士团驻守。 另一个方向,多兰斯广场往南数百码的地方就是黄昏街。广场的人群之外,黄昏街的店门口也有一小群期待新作发表会的人。 「快看,好像开始了!」 黄昏街的正门敞开,从里面出现好几台装满堆成小山的饼乾、水果和飮料壶的手推车。看到这个景象的观众们发出欢呼。 当几台手推车从史塔奇街朝多兰斯广场广场前进,后方就出现数名骑士。 「停下来!还不停下来!别随便做出这种事!」 骑士们是本来在黄昏街进行警备的第八护海骑士团。他们虽有佩带军刀和手枪,但是在众人环视之下,对在旁人眼光中没做什么坏事的饼乾师傅拔枪,反而会造成更大的混乱。 「唔!快抓住他们!」 骑士们追著手推车。但是在他们追上之前,不知道从哪里出现,披著灰色斗篷的女性靠近饼乾堆积如山的手推车。 女性拿起一个放著饼乾的篮子,然后做为代替,放上一个发出黄铜色光芒,马克杯大小的圆筒。 「喂,那边那个女人!你别靠近!」 当骑士对那名女性这么说的瞬间,黄铜色的圆筒发出尖锐的声响,弹飞出去。 「什么!」 不,不对,不是弹飞,而是施放。 飞到比住家的屋顶还高的位置,圆筒在到达最高点的时候伴随蓝白色光芒炸开。彷佛金属破裂般刺穿耳膜的声音响起,群众的注意力皆集中在那一点上。 「烟火……?」 骑士抬头望著那东西,全都傻住了。 在爆炸声的残响还没消失之前,穿著灰色斗篷的女性把斗篷脱下。斗篷下是左右都是螺旋卷的淡金色头发。 穿著礼服的少女笑容满面地站在那里。纯白色的礼服,腰间系著宛如把自己包成礼物的巨大鲜红色蝴蝶结。 「来,开始最棒的甜点派对吧!」 她大声喊出第一句话,因为烟火而一瞬间安静下来的观众又再度欢呼起来。 「卡蜜莉亚!是卡蜜莉亚!」 「不会吧!卡蜜莉亚妹妹,你回来啦!」 「啊啊啊啊啊!卡蜜莉亚小姐!」 看到手抱篮子、身上穿著礼服的卡蜜莉亚,观众们都陷入疯狂。烟火的声音和疯狂的景象让住在街上的人们放下工作,跑到外面来。 「请不要乱动!卡蜜莉亚小姐,请您跟我们走!」 骑士们有从子爵那儿接到「如果发现卡蜜莉亚就拘捕她」的命令。他们不再阻止手推车,而是把枪口对准卡蜜莉亚。允许使用武器的这个命令,即使会给一般市民带来混乱,也得完成。 观众们对那景象感到惊讶和困惑。 观众们无法理解这幅景象……身为市民保母的骑士团,拿手枪对准市民的偶像卡蜜莉亚。他们只能面面相觑。 「…………呵呵。」 让观众得以理解的,是卡蜜莉亚采取的行动。 卡蜜莉亚自信满满地对困惑的观众们眨眼,还游刃有余地送上飞吻。 接著,她把双手在眼前交叉,蹲了下去。之后就是卡蜜莉亚的世界了。 他们一直以来对卡蜜莉亚那种新颖的新作发表会司空见惯,即使有真正的骑士团登场也不会感到惊讶。 「没关系,这是警告。开枪!」 十几名的骑士们毫不犹豫地把手上的手枪对准卡蜜莉亚,接著瞄准地面扣下扳机。 威吓射击的枪声响起。本来该是任何人都会害怕、惊讶的声音。但是已经认为是这种趣旨的观众们,不管对骑士团还是骑士团拿著的枪,都不会认真以对。 配合刚才卡蜜莉亚施放的烟火效果,观众们别说安静下来了,甚至还更加兴奋。 「请让他们吃这些饼乾!让他们变成甜食的俘虏!」 卡蜜莉亚一说完,开始将饼乾袋发给站在街道两旁的观众。 「俘虏是什么呀?」 「变得很喜欢,完全沉迷在其中的意思喔。」 卡蜜莉亚这么回答一名小女孩,那名女孩笑了起来,往骑士的方向跑去。 「快来吃——!」 「唔……」 其中一名骑士畏缩起来。 「你在做什么!快抓住卡蜜莉亚小姐!」 别的骑士命令他。骑士试著避开那孩子前进,但女孩不服输地挡住去路,递上饼乾。 「可是……根本束手无策啊,这种情况。」 骑士用快哭出来的脸吃著女孩递给他的饼乾。 首先是小孩,接著是年轻女性,最后是经营沿途店家的壮硕男人们也加入阻止骑士的行列。这样一来,骑士们根本无法阻止卡蜜莉亚前进。 史塔奇街被与大混乱仅有一线之隔的狂热给席卷。 法院的前方,看守多兰斯广场的王都亲卫骑士团的骑士们正对这种异常状况发出茫然的声音。 「喂……我可没听说过会有那种东西来到这里喔。」 由卡蜜莉亚和数台手推车带领的集团,一开始只是一小群人,越靠近广场,人数就越来越膨胀,致现在简直形成了有如暴动般的规模。 怎么看都不止百人。大概有两、三百吧。在数的时候,人数还不断在增加。 「在那里面有我们的敌人,甜味骑士团的头目!只要到达那里,就是我们的胜利;万一无法到达的话……啊啊,受到大家所喜爱的黄昏街将会倒闭!」 卡蜜莉亚夸张地表演哭泣,观众们都哈哈大笑。 「……该怎么办?」 其中一名骑士询问别著队长章的另一名骑士。 「不能伤到一般市民。用军刀的刀鞘来应付。你去通知公爵阁下。」 所有的骑士都注视著脱离常轨的集团。那正是藉由饼乾所团结起来的最强佯攻部队。正面十人,两个侧面各十人,合计三十人的骑士,每个人都没有在警戒身后,没人注意到偷偷靠近的黑影。 「使用刀鞘!不允许拔剑……咦?」 骑士想将军刀连同刀鞘一起从腰间卸下,却发现军刀整把脱落而面露惊讶。军刀连同刀鞘从骑士手中滑落,发出撞击到地面的声音。同时挂在腰上的步枪和腰部右侧插著手枪的皮套也掉到地上。 武装的所有皮带都留下由锐利的刀刃所切割的断面。不只是他,和他站在一起的所有骑士们,全身的武装都被扒光了。 「什么!」 「可恶!」 他看到了穿著黑色大衣奔跑的男人。戴著皮手套的年轻黑发男子。 「去吧!」 「让他们吃饼乾!」 「你们这些甜味骑士团!」 失去装备的骑士们受到兴奋的市民袭击。当然不是用蛮力。市民只是围著他们,递上饼乾。不过这样已经足够让卡蜜莉亚通过了。 卡蜜莉亚悠然自得地爬上法院的阶梯,彷佛像是侍奉公主的骑士,雷文跟随在她的身旁。当卡蜜莉亚爬完阶梯,就像把那里权充舞台来使用似的,她转过身来,张开双手。 「各位!你们帮了大忙!要是没有各位的协助,本月的新作一定会被甜味骑士团抢走!……那么,让各位久等了。我来介绍新作!『卡拉梅尔修女』!」 配合卡蜜莉亚的声音,她身后的手推车上的桌巾跟著掀开。里头有写著「卡拉梅尔修女」的金色文字装饰,还有以缎带装饰的饼乾包装形成小山。 观众一同发出欢呼。 「今天我准备了大量的新作还有饮料,请各位好好享用!」 包围骑士们的观众用力拍手。 「那么,接著我要感谢第八护海骑士团、王都亲卫骑士团的各位,他们毫无怨言地配合余兴节目!请拍手!骑士团的各位也请务必品尝本店的新作!」 又响起一阵如雷的掌声。 「对不起。我很用力撞开你,没事吧?」 「……嗯、嗯嗯。」 骑士用塞满饼乾的嘴巴,好不容易做出回应。他们已经被众多市民给包围,呈现什么事都无法做的状态了。 「我是黄昏街代表,卡蜜莉亚·多拉凡。各位,再会啦!」 卡蜜莉亚拉起裙襬优雅地行了一个礼。同时雷文一口气拉掉三颗烟雾弹的插销,丢到卡蜜莉亚脚边。 当三种不同颜色的烟雾包住并完全覆盖卡蜜莉亚的瞬间,观众们发出了更大的掌声。 ◆ 「我还是第一次在发表会上那么紧张。」 卡蜜莉亚混在烟雾中进到法院里后,这么说道。 「很棒的佯攻。你真了不起。」 雷文对卡蜜莉亚微笑。两人边跑在漫长的走廊上边对话。虽然避开负责正面警备的主力部队,但也没有争取到很长的时间。雷文和卡蜜莉亚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连忙赶往法庭。 法院的走廊宁静无声。平常会有陪审员、旁听人、搜查人员和记者忙碌地到处走动的这个场所,现在没有任何人。因为今天是非公开审判。 「………」 一楼的最深处,当到达通往法庭的走廊转角,雷文不发一语地用暗号要卡蜜莉亚别再前进。 他听到英式步枪的细微装弹声。 「…………」 雷文用克尔塔纳的刀柄打破挂在走廊上的镜子,将碎片拿到转角去照。镜子所照出来的走廊前方,在短短一瞬中映出了举著枪的骑士。 「……!」 只看到一瞬间是因为伸出去的镜子碎片被射穿,整个粉碎。走廊深处传来枪声的残响。 「是彼多雷特。」 雷文小声地说。 在笔直的走廊深处,沉重的门扉前方,彼多雷特一个人举著枪,是步枪。而且还不止一把,除了正举著的枪,腰际还有两把预备用的步枪。 这不能像对付手枪那样靠运气冲出去。只要探出头,瞬间就会被子弹射穿。就像刚才那片在目前整个粉碎的镜子。 雷文对卡蜜莉亚使个眼色,卡蜜莉亚微微点头,然后小声地对雷文说。 「别杀他。」 「嗯……我并不恨他。你如果能顺利进行,就能够在不杀他的情况下制止他。」 卡蜜莉亚点了点头,用力吸了一口气之后,她大声地对转角的另一侧呼唤。 「彼多?是彼多吧!是我喔!」 「大、大小姐……」 虽然回答的声音很微小,但雷文确实有听见。在那瞬间,他冲了出去。 彼多雷特开的第一枪反应稍微慢了一点,因为他一瞬间想著冲出来的说不定是卡蜜莉亚。躲过全力瞄准的第一枪,雷文在第二枪发射之前丢出三把投掷小刀。一把瞄准彼多雷特的右肩,一把瞄准走廊上的花瓶,另一把瞄准天花板的英气灯。 「唔!」 彼多雷 特用枪管弹开朝他而来的小刀,装填好下一颗子弹又再次开枪。要是发出剧烈声响而破裂的花瓶碎片没有溅到要瞄准的地方,下一枪应该不致打偏。 ……没打中。 看不见的灼热子弹掠过颊骨,雷文眯起眼睛。 手上还有两把投掷小刀,雷文把其中一把朝彼多雷特的枪口,另一把朝反方向墙上的镜子丢出。 当小刀刺到枪口的瞬间,彼多雷特丢掉步枪,重新举起腰上的另一把步枪。子弹已经装填完毕,双方之间已没剩多少距离,这是最后一枪。 「唔……」 镜子破掉,反射从天花板的采光窗照下来的日光而闪闪发光,那些光芒扰乱了彼多雷特的眼睛。 「喝!」 步枪从彼多雷特的手中弹开。拔出克尔塔纳的雷文高速地砍了一刀。 「你这家伙!」 彼多雷特拔出军刀。但是他已经进到克尔塔纳的攻击范围。彼多雷特想阻止雷文的转身追击,军刀却无力地被弹开,雷文的右拳猛力地朝下颚揍了过去。 「还没……我还没——」 彼多雷特的身体失去控制,眼见就要倒下,但他用残存的意识重新握紧军刀。 「抱歉,你就睡一会吧。」 雷文把军刀踢到老远以外。 「对不起喔,彼多。」 跑过来的卡蜜莉亚用心痛的声音说。彼多雷特的眼睛虽然还没闭上,做出的回答却很难听清楚。 「……大、小……姐。」 「之后再大家一起吃饼乾吧。所以……现在你先在这边稍等一下。」 「要走了喔。」 卡蜜莉亚在彼多雷特旁弯下腰,雷文催促著她。 「我,已经……无法跟大小姐一起走下去。也无法帮助你实现梦想。」 「咦……」 卡蜜莉亚正要转身背对彼多雷特,听到这句话她又转过头来。 「卡蜜莉亚!」 离法庭只差一步之遥,但没有时间能够浪费。雷文转过头来叫卡蜜莉亚。 「变成这种身体之后,我就失去了味觉。我已经吃不出你的饼乾是什么味道。」 「彼多……?」 卡蜜莉亚茫然地朝下望著彼多雷特。转过头来的雷文看见彼多雷特从骑士团制服内侧拿出铜制的铜管。 不对,那不是铜管……是注射器。 「该不会……」 彼多雷特将注射器刺进自己的脖子,接著缓缓站起身来。简直像是没把被揍的伤势当一回事。 「快离开他!卡蜜莉亚!」 雷文大喊,亚丹说过的话在他的脑中浮现。 ——身体能力提升,可是又不会失去理性。光是给药就会听话工作,也不会感觉到疼痛和恐怖。那就是新时代的骑士,超越者<十字军>。 那如果不是在说梦话,而是已经实际应用的技术…… 「大小姐您很常这么说吧。死掉的话,不就再也吃不到美味的东西了。」 站起身来的彼多雷特,身体并没有变成怪物。只是他睁大的眼睛是像在燃烧般的红色,和异形相同的眼睛。 「我已经死了喔。」 红眼的彼多雷特像是有所觉悟般露出浅笑。他的身影让人联想到超越常理的存在。 两声枪声响起。雷文的手枪射穿了彼多雷特的双脚。站起身来的彼多雷特自大腿处喷出鲜血。 「要逃跑了,卡蜜莉亚!快跑!」 雷文牵起呆站在原地的卡蜜莉亚的手,推门正要往深处的大房间逃跑时。 「杰伊·马尔方克很强呢。」 彼多雷特朝雷文的背影这么说。 「……!」 雷文听到彼多雷特这句话,停下了脚步。 「即使用上这种力量,我也无法靠近他。我只好不断追著他,等他的体力消耗殆尽。」 彼多雷特的双脚持续喷血,他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楚,伸手去捡掉到地上的军刀。 愤怒、兴奋,还有喜悦,让雷文的全身像火焰般燃烧。 ……终于,找到了。 「彼多雷特。」 「嗯。」 「是你……杀了杰伊吗?」 雷文靠踏出去的那步转过身来。彷佛是为了从头到脚彻底看清仇人,他手持克尔塔纳,身体往前倾。 杰伊的笑容浮现在脑海。蠢蛋,雷文听到骂他的声音。真是没办法,雷文看见他叹著气离开房间的光景。 「你……就是你……」 雷文瞪大双眼,以几乎要咬出血的力气,紧紧咬著彷佛像獠牙般外露的牙齿,瞳孔像要映照出黑暗般地放大。 每次结束工作,他都会和杰伊一起去大众澡堂。在黎明时分、没有别人的时间带里,聊著无趣的话题。 杰伊总是害羞地说著他的梦想。 ……学校这东西很厉害喔?可以一整天只要学习和玩耍就好。 「就是你杀了杰伊……」 雷文的生命原本什么都没有,杰伊给了他生命的意义。杰伊总有一天会实现梦想,为此自己愿意成为他的手脚。杰伊总是会让雷文这么想。 「……嗯,是我。」 从雷文身旁夺去光明的人就在眼前。 「就是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雷文一跃而起。 雷文对准彼多雷特的头丢出投掷小刀,自己则踢了一下墙壁,从侧面进入彼多雷特的死角。 彼多雷特用军刀把飞来的小刀打掉。接著他的眼睛捕捉到应该进入了死角的雷文。 「我不认为道歉就能得到原谅。此身本就处于污泥之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朝著颈动脉挥下的克尔塔纳被彼多雷特的军刀弹开。超越人类的力气完全不把雷文一个人的体重当一回事,将他连同小刀一起弹飞。铺在地上的地毯受不住风压而裂开,飞到空中的雷文撞到墙上的画框,背部直接把玻璃撞碎。 「呜……」 玻璃碎片的其中一块刺进肩膀,挖起一块肉。雷文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把碎片拔出,接著跳了起来。下个瞬间,彼多雷特的回旋踢划过雷文原本所在的地方,风压把残留在画框上的玻璃全都大声地震飞。 「我的身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朵雅大人和多拉凡家而存在。」 彼多雷特满是破绽地大动作朝雷文挥下军刀。雷文拔出手枪射穿彼多雷特的手腕,但是彼多雷特的脸色完全不变,剑的轨迹也没有改变。 「啊……」 雷文勉强用克尔塔纳去格挡,避开了致命伤,但是又被击飞到半空中,就像被风吹起的布在走廊上打滚。 「不会感到疼痛的身体,冰冷的内心,连感受味道的机能都丧失了。我或许已经不是人……但是这样很好。」 彼多雷特以眼睛无法追上的速度移动,一面以沉稳的声音倾诉。 「哪里好!杰伊为了那种东西而被杀,到底哪里好啊啊啊啊!」 雷文对彼多雷特开枪。彼多雷特用宛如看得见子弹的动作往旁边跳开。 雷文用眼睛追著彼多雷特的动作。正因为是失去理性的异形所做不出来的动作,所以他才能看穿。 己的复仇,一切他都非常清楚。 雷文稍微挥了一下克尔塔纳让刀尖向前,朝著彼多雷特的心脏刺了过去。 在彼多雷特产生变化之前,雷文所打破的镜子就在彼多雷特的身后。大块的碎片歪斜地留在镜框中,镜中反射出卡蜜莉亚在胸前握拳,视线拳笔直地注视著彼多雷特的模样。 恐怖和痛苦让卡蜜莉亚很想移开视线,但她拚命忍耐地注视著。为了直视彼多雷特的死亡。简直像是在说,那是表示要帮忙复仇的人该背负的义务。 她完全不去擦拭流过脸颊的泪水。 「…………呜。」 彼多雷特的身体撞上镜子,映照在上面的卡蜜莉亚连同碎片一起粉碎。 克尔塔纳已经瞄准彼多雷特的胸口,再来只要压进去就结束了。 复仇的其中一项,雷文一直赌命在进行的事之一,这样就能结束。 ……结束复仇,鲜血弄脏了卡蜜莉亚的梦想。 虽然仅有一剎那,雷文对把克尔塔纳刺进去感到犹豫;接著下一瞬间,彼多雷特的军刀挡住了克尔塔纳。 「我不会后悔。我,我的生命能奉献给多拉凡家,我很幸福。」 剑和小刀没有弹开,而是僵持不下。彼此正用力地往对方的脖子压过去。 「唔……」 原本把彼多雷特逼到墙边的雷文,一转眼就被压在反方向的墙上。 比拼力气的话,本来应该是小刀压倒性地有利。然而,即使如此,雷文还是被压制,军刀正以砍下雷文首级之势逐渐逼近。超越者的身体能力就是如此地具备压倒性。 「……你这家伙!」 愤怒地龇牙咧嘴,被压到墙上的雷文正以浑身的力气把克尔塔纳往回推。 「我想要做出最棒的饼乾。」 卡蜜莉亚小声地说出这句话。 「母亲大人在身体状况还不错的时候,曾跟我说过新婚旅行的事。她说那次真的很开心。但是每次讲到最后,她都会说好想再去旅行,还想再吃一次在利杰森吃到的芒果饼乾。她一直都寂寞地这么说。」 卡蜜莉亚对著彼多雷特微笑。 「所以我才想,要做出最棒的饼乾给母亲大人吃。」 泪水流过卡蜜莉亚的脸颊。 「不过,我没有赶上。实在没办法用芒果做出好吃的饼乾,而且还必须是生病的母亲大人也能吃的那种容易消化的东西。当我在想著还能做得更好,还能做得更美味的时候,母亲大人就……」 雷文惊讶地睁大眼睛。 ……「南国树阴」。 整件事的开头,救了雷文的卡蜜莉亚就是给雷文吃了芒果饼乾。她说,以前想过让病人也能吃的东西。 卡蜜莉亚真的很漂亮。和雷文这种人打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不过她也是因为母亲的死而失去梦想的人。 卡蜜莉亚拭去眼泪,露出笑容。 「我啊,并没有放弃。我要做出最棒的饼乾,让大家都能幸福。之后我要去跟天国的母亲大人说『抱歉,我太晚才做出来了』。所以……对不起。」 卡蜜莉亚摇著头。 「彼多。我无法达成你的愿望。我要跟父亲诀别,继续做饼乾。」 「大小姐……」 彼多雷特虽然有一瞬间看向卡蜜莉亚,但军刀的压力并没有放缓。 「对不起。即使如此,我还是得把大小姐带回多拉凡家。那就是我就算舍弃人类之躯,还是要当个骑士的所有理由。」 彼多雷特瞪著雷文。 「为此,我要杀了这个男人。请您仔细看好。」 剑已经接触到雷文的脖子。彼多雷特的力气又变得更强了。 雷文一直都没打算保护自己。就算在复仇的途中死在路边也是莫可奈何。因为给他生存意义的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如果能跟仇人同归于尽,他曾认为这不失是种理想的方式。这个当下,如果右手放掉克尔塔纳,改拔出手枪来射击,雷文当然会被杀掉,但他也能杀掉彼多雷特。肯定能够达成雷文其中一个心愿。 但是如果在这里死去,卡蜜莉亚做饼乾的梦想就会被迫中断。 ……不能死。 雷文不能在这里死去。如果要守护卡蜜莉亚的梦想,他就不能死。 雷文瞪大眼睛。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雷文把克尔塔纳推了回去。 「什么……」 【p282】 虽说是一瞬间,雷文凌驾了彼多雷特以药强化过的力量。 「……你这家伙!」 彼多雷特虽然一瞬间有些畏缩,但他又加上体重,继续把剑往前压。 雷文和彼多雷特,彼此在双方的刀刃上使出全部的力量。 在那瞬间。 啪,响起坚硬的声音。 最先承受不住力量对决的不是彼多雷特,也不是雷文。 雷文追著声音将视线往下移,然后瞪大了眼睛。 ……彼多雷特的军刀出现裂痕。 以时间来说仅是一瞬间。但是雷文明确地看到了那个瞬间。 军刀发出的尖锐声响传遍走廊,从刀身根部粉碎。 「……!」 彼多雷特那冷静透彻的表情染上了惊愕。 失去长度的军刀只有稍微砍到雷文的左手,原本被挡住的克尔塔纳贴到彼多雷特的颈动脉上。 军刀断掉的剑尖以非常缓慢的速度落下,发出「锵」的一声后,横陈在地。 「什……」 雷文什么也没说,看著彼多雷特。 ——你看吧,还好做得很坚固! 杰伊那夸耀胜利的得意笑容浮现在脑海中。 「…………」 彼多雷特先后看著雷文和断掉的剑,接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是我输了。」 然后他笑著放下仅剩剑柄的军刀。 「大小姐就拜托你了,雷文。」 「……呜!」 卡蜜莉亚发出颤抖的声音。她捣著嘴巴,为了看到最后一刻而拚命睁大眼睛。 「是我……拜托他……是我……」 卡蜜莉亚为了阻止亚丹的横行霸道,以及为了救尤,说了要协助雷文复仇。所以她拚命地压抑住想要说出「住手」的感情。 卡蜜莉亚连垃圾般的坏人都想帮助。现在要保持沉默,对她来说是多大的忍耐,连想装作没看见的雷文也都能了解。 「……不是我。」 雷文低声说道。 「咦?」 「不是我。」 雷文茫然地抬起头来看著卡蜜莉亚。 「赢的是,卡蜜莉亚,你的梦想和……」 接著他的视线移向手中的小刀,克尔塔纳。 「杰伊……并不是我赢了。」 两人都不希望雷文杀了彼多雷特,这是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然而,明明自己是靠那两人才得到了胜利,却要杀了彼多雷特吗。 「我……该怎么办才好?」 为了杀掉眼前的男人,他一直以来牺牲了各种东西。 事到如今已无法停手了。 「……住手吧,雷文。」 不知不觉间,卡蜜莉亚来到雷文身边,伸手抱住雷文的肩膀。 握紧克尔塔纳。 「杰伊为了让我远离这件事而留下讯息。如果没做那种事,说不定就不会被这种家伙杀掉了……」 雷文的脸颊流下悔恨的泪水。 「如果没有我在,杰伊说不定就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杰伊是为了保护雷文而死的。原本该是雷文去进行的工作,杰伊只身一人前去,然后死了。雷文原本该踏上的命运,由杰伊代替了他。 「什么都没有的我才该死掉,应该是想要实现梦想的杰伊活下去的。」 「雷文……」 卡蜜莉亚抱住了雷文。 「你一直都很辛苦呢。」 耳边传来卡蜜莉亚温柔的声音。 「即使如此,还是不能去想那种事喔。」 「…………呜。」 香甜的牛奶香味和烤饼乾的焦香味。 「杰伊他有什么样的梦想呢?」 「他想在贫民街设立学校……」 「这样啊。」 卡蜜莉亚露出微笑,她轻轻地把手贴到雷文拿著的克尔塔纳上。 「那么就设立吧。设立学校。」 接著卡蜜莉亚窥探著雷文的脸,说。 「……咦?」 雷文惊讶地瞪大眼睛,卡蜜莉亚则开心地笑著。 「那就是我的复仇方法。你知道吗?」 「…………啊。」 雷文露出有些生硬的笑容。 「嗯,是那样呢,的确是那样呢……」 然后雷文全身无力地当场坐下。 锵的一声,克尔塔纳掉到地上。 「抱歉,杰伊……这样应该可以吧。」 雷文对著半空中说道。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希望你帮我报仇啦。 雷文总觉得,自己看到杰伊用一副很麻烦似的脸露出了笑容。 「彼多。」 「……我知道。大小姐。」 彼多雷特徒手握著折断的刀刃,朝向自己的心脏。 「抱歉让您看到我的丑态,请原谅我。」 「等等!不是!你完全不懂啊!真是的!」 卡蜜莉亚也用自己的手握住刀刃,只要彼多雷特稍微移动刀刃,卡蜜莉亚的手指就会落地。 「就像你听到的一样,我除了饼乾商店,还得同时设立学校。父亲大人的进口管道已经无法使用,所以我必须寻找替代方案。」 「大小、姐?」 卡蜜莉亚瞪著彼多雷特,用手指著他。 「你就侍奉我吧。我拜托你以骑士的身份保护我。如果你是侍奉母亲大人,而我则是为了母亲大人才想做出最棒的饼乾,那侍奉我也一样吧?」 卡蜜莉亚一口气说完后,点了点头。 「死掉的话,不就再也吃不到美味的饼乾了吗?」 「……不管什么时候听到,都觉得那是很厉害的理论呢。」 雷文在嘴中呢喃,卡蜜莉亚瞪了他一眼。 「大小姐……」 彼多雷特摇了摇头。 「就跟我刚才说的一样,我已经……死了喔。」 雷文想起彼多雷特从容地吃下尤做的超辣炖蔬菜的样子。的确,品尝饼乾的时候,彼多雷特也都没有说出什么评论。 卡蜜莉亚从口袋里拿出饼乾包装,打开之后拿了一颗饼乾给彼多雷特。 「吃下去。」 「我不是都说了吗,大小姐。」 「你就吃看看!」 彼多雷特无法抗拒卡蜜莉亚的气势,便把饼乾含进口中。 「……我吃不出味道。」 「然后呢?」 「就只有这样。」 彼多雷特说完就把饼乾咬碎。 「啊……」 彼多雷特的反应让卡蜜莉亚眼睛为之一亮。 「口感有些……」 「不一样对吧?里面有放牛奶糖!」 卡蜜莉亚握起拳头。 「教会里没有材料也没有道具,但是有很多人想要甜食,我思考著在那种地方能够做出什么……拚命地想著。」 那得意的语气和雷文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完全一模一样。 「结果答案就是牛奶糖。我原本以为牛奶糖是很简单的甜点。不过并不是那样,根据形状,口感会完全不同。就和饼乾一样,会完全不同。」 卡蜜莉亚把双手张开。 「我就把这个饼乾取名叫『卡拉梅尔修女』。我想,就是这个……我刚才说什么去了?」 她连忙把快要离题的对话拉回来。 「总、总之,我的最棒的饼乾,是要让所有人都能够享受。你也是其中的一人。即使现在还是如果不说就不会发现的微小变化,但我绝对会做出让没有味觉的人也能享受的饼乾!」 卡蜜莉亚露出温柔的笑容向彼多雷特伸手。 「彼多……你能一起协助我吗?」 彼多雷特无力地垂下肩,笑了起来。 「啊……哈哈……您这人实在是……」 彼多雷特高举双手。 「请让我考虑一下。」 「嗯,那当然。」 卡蜜莉亚笑著把饼乾包装拿给彼多雷特,接著推开通往法庭的门。 ◆ 法庭最深处的审判长席上,严格的年老法官敲了一下木槌。 左右深处的陪审员席左侧坐著库拉斯帕尔公爵,右侧则是亚丹·多拉凡。旁听席则有第八护海骑士团骑士三位,和二十多位王都亲卫骑士团的骑士。 而尤则站在发言台上。 「那么,由我来宣布被告尤·纳贝尔的判决。判决,死刑。罪状……」 在他说完之前,法庭的门就先打开了。 「请等一下,审判长。这场审判是无效审判!」 一个人边说边走进法庭内的是卡蜜莉亚。审判长和库拉斯帕尔公爵者惊蔚地睁大了眼,只有亚丹表情没有任何改变,直直注视著卡蜜莉亚。 「大小姐……」 尤用喜忧参半的表情,从高度稍微低一点的发言台望著站在门口的卡蜜莉亚。 「被告所做的证言是受到亚丹·多拉凡的逼迫。亚丹·多拉凡以我和饼乾商店黄昏街当盾牌来威胁她……对吧,尤!」 「请让非法入侵者退出法庭。这里不是非相关人士可以进来的地方。」 亚丹如此回应卡蜜莉亚。然而,库拉斯帕尔公爵却摇头。 「是不是非相关人士,只要听被告陈述就好……你说吧。你要变更证言吗。」 法庭中的视线集中到站在发言台的尤身上。 「拜托你,尤……」 卡蜜莉亚在胸前紧握著双手。 「……走私的指示都是由多拉凡子爵下达。」 「别胡说八道!有证据吗!」 尤这么说,亚丹则大声怒斥。 「请保持肃静。被告,你有证据吗?」 年老的审判长询问尤。 「……不,我没有。」 帐簿的复本只不过是黄昏街和走私有关的证据。并没有证据显示是亚丹所为。 审判长听完尤说的话,静静地看向库拉斯帕尔公爵。 「…………」 库拉斯帕尔公爵缓缓地点头。 「那么,请让非相关人士退出法庭。」 审判长一说,旁听席的骑士就站了起来,打算将卡蜜莉亚带走。 「等、等等……不要,请住手!」 卡蜜莉亚虽然做出抵抗,还是无能为力地让他们抓住了 手。 在混乱之中,遍体鳞伤的雷文走了进来,将一样很轻的东西丢到法庭的桌上。 「这就是证据。」 掉到桌上的物体发出金属的沉重声响在桌上滚了几圈。第一个把那东西抓起来的人是审判长。 「这是,铜制的注射器吗……」 「…………唔。」 亚丹虽然故作镇定,额头却已经浮出了汗水。 「外表看起来是普通的注射器……你该不会要说里面是陶醉药吧?」 库拉斯帕尔公爵以丝毫不隐藏猜疑心的眼神看著雷文。 「不。原料虽然相同,你们可以调查看看内容物。那东西是第八护海骑士团的其中一人所拥有的药。人类注射之后可以保持理性,发挥和异形化相同的力量。如果拿来使用,就能得到以下级贵族而言太过强大的战力……听说叫作骑士的革命是吧?」 受骑士团包围,雷文高举双手说道。 库拉斯帕尔公爵戴起单片眼镜,把注射器翻过来,一边打量一边用苦闷的表情对雷文说: 「虽然这种话实在是让人无法相信,但以编造的故事来说又太讲究了。你再说得详细一点。」 「我想问本人比较好吧?我也是从他那里听来的。」 雷文用手一指。全员的视线跟著他的手移到亚丹身上。 「……荒谬。要妄想也要有限度。他才是打了药,无法区别现实和妄想吧?」 亚丹不屑地摇著头嘲笑他。 「不,那是真的。」 尤用坚定的声音说。 「我一直都协助子爵大人的计画,也就是十字军计画。子爵大人为了隐瞒计画,已经命令骑士团杀了好几位无罪的人。」, 「尤……」 卡蜜莉亚眯著眼低声轻语。接著她挺出身子,往库拉斯帕尔公爵的方向大喊。 「拜托,拜托请您调查证据!库拉斯帕尔公爵,请进行公正的审判!」 「库拉斯帕尔公爵,这些人的目的是要扰乱审判。他们想迷惑公爵,进而拉长审判。太荒谬了。根本不需要听他们鬼扯。」 亚丹刻意要盖过卡蜜莉亚说的话。 「的确,听起来是很荒谬。」 库拉斯帕尔公爵低声说完,睨著卡蜜莉亚。 「我记得你是多拉凡子爵千金吧。假如你让这场审判不正当地中断,你的控诉又不正确,那你会受到严惩………即使如此,你还是要继续主张这种像是编造的故事吗?」 虽然库拉斯帕尔公爵瞪著卡蜜莉亚,她却笑著把手放到胸口。 「是!我向我的饼乾发誓,我说的都是事实!」 库拉斯帕尔公爵听了卡蜜莉亚自信满满的回答,眯起眼睛。 「多拉凡子爵,这场审判重新来过吧。再一次调查什么才是真相。」 「公爵!请重新考虑!公爵您位高权重,那种身份不明的无礼之徒所说的妄想之言,您居然当真吗?」 亚丹站起来焦急地出声,但库拉斯帕尔公爵只是静静地点头。 「我并没有当真呢。只是证据就是证据,搜查会让事实浮上台面。」 「……库、库拉斯帕尔,公爵。」 亚丹身体颤抖地握拳。 「那么,这么一来,尤·纳贝尔的审议也该在后日再行召开。法官,你觉得如何?」 「公爵阁下既出此言,小的并没有意见。」 「那么,进行多拉凡子爵和尤·纳贝尔的非公开审判手续吧。」 「是。」 年老的审判长一脸困扰地点头,这时突然传来「碰」的一声。那是亚丹搔著头站起来,还把椅子撞倒的声音。 「我还以为公爵您是我的理解者……」 亚丹那难看的举动让库拉斯帕尔公爵不耐烦地皱眉。 「是您不好,公爵。」 亚丹用激昂的笑容看著库拉斯帕尔公爵。然后他对著旁听席大喊。 「第八护海骑士团,超越吧!」 旁听席的三名第八护海骑士团的骑士回应他的叫喊,从口袋中拿出铜制注射器,往自己的脖子一刺。 「……他居然真的干了。」 雷文咂了咂嘴。 第八护海骑士团,不,超越者们的眼睛火红燃烧,站起身来。 「进行镇压。我允许你们开枪。」 库拉斯帕尔公爵张开双手,王都亲卫骑士团的骑士们一同拿出手枪,用一丝不苟的动作朝三名超越者开枪。 不过……即使身体血流成河,超越者还是纵身而起。他们没有疼痛,也没有疲劳感。其中一名超越者在三名亲卫骑士拔剑之前,就单手把他们撂倒了。 「什、什么……这是。该不会真的……」 冷静的库拉斯帕尔公爵声音也免不了紧张。 「…………」 雷文一直盯著想趁乱逃跑的亚丹。 王都亲卫骑士团和超越者互相缠斗。现在只要趁隙靠近,想要解决亚丹可说是轻而易举。 「雷文……」 卡蜜莉亚拉了雷文的衣袖。 「拜托你阻止父亲大人的恶行。这样下去公爵大人和尤都会被杀掉……拜托你。」 雷文听完卡蜜莉亚的请托,点了点头,缓缓地拔出克尔塔纳。 「……嗯。」 然后,下一瞬间他就从原地消失了。 「哇啊啊啊啊!你这怪物!」 王都亲卫骑士团的一员,手中的枪被红眼超越者弹开了。曾是亚丹部下的男人对著毫无防备的骑士挥剑。 但是那把剑在碰到对方之前就离开他的手,滑到法庭的边边去了。 雷文切断超越者手腕的肌腱,那一瞬间没有人看得清。 「我来扰乱他们。你们趁这时快重整态势。」 雷文对著身后说,然后就往超越者的死角跳过去。 超越者的反应比彼多雷特慢太多了。不过即使如此,不把伤势当一回事,失去武器也会赤手空拳发动袭击的超越者依然是威胁。 「不会吧,他和怪物势均力敌……他到底是谁……」 王都亲卫骑士团注视著雷文,眯起眼睛,但他们随后立刻拔出军刀,并对同伴发号施令。 「不,是谁都好!停止射击。拔剑,支援那个人!」 「了解!」 骑士们三人一组,往一名超越者砍去。 「不过是人类,别以为能阻止我们。」 超越者挥舞手臂,想要把三个人一起打飞。但是在途中,脚就失去力气而跌倒。雷文绕到他背后,切断了脚的肌腱。 「啧,这是件不轻松的繁重工作呢……」 雷文看著倒下的男人和其他两个毫发无伤的超越者,不屑地说道。 双手双脚都流著血,即使倒下,依然不会失去战斗意志的超越者想要抓住雷文而伸出了手。雷文往后方跳跃,刚好在正打算逃跑的亚丹前落地。 亚丹像在保护自己般用双手挡著身体。 明明该是会涌现杀意的对象。杀了杰伊,不管怎样就算赌上性命也该杀掉的对象。 但是雷文无视他,而是往快要追到尤的超越者那边跳过去。 现在的雷文是为了卡蜜莉亚而毫不迷惘地在行动。 「…………啊。」 后记 感谢您阅读本书。本书是虚构的。编造的故事。想像。我就不隐瞒了,我没杀过人,是不会杀人的那类作家。 主角在思考些什么,要怎么行动,考虑这些无论何时都是很困难的事。偶尔会听到作家说「登场人物自己动起来了」,我很想请教他们是吃些什么东西过活的。 而且这次是杀手。必须想像持续抱持著杀意的他是什么心情。我其实是人畜无害,别说有没有杀过人,我连想杀人都没想过。无法把自己的经验套在主角的心情上,我只能从头开始思考、烦恼。 有头有脸的小说家给人会在公园散步的印象,动脑就是走路,感觉不知道伟大还是不伟大的人有这么说过,所以我在构思小说的时候都会去走路。 所以我在公圔里散步和思考。杀意是什么,杀人是什么行为。杀人者会是什么心情。这些正是本作品最令人烦恼的地方。 当我陷入这种状态,我就不会去看风景了。只会注视著半空中。另外,甚至连别把脑中所想的东西讲出来的余裕都没有。我会在嘴里碎碎念。 「杀人……要怎么杀人,凄惨地,将愤怒发泄……」 在黄昏的公园里,小孩在四处玩耍。这时有个头发乱七八糟的男人,踩著摇晃的脚步出现。嘴上说著杀人或是愤怒之类的。而且,那男人的双手居然……拿著反射夕阳,正闪闪发光的一支笔跟笔记本! 我就这样搭上赶到现场的巡逻车,然后被带到这个地方了。 我就说这支笔还没吸过人的血,今后也没有预定要这么做!相信我啊,刑警先生! 后记也从巡逻车开始就是虚构的。我是没有前科的那类作家。 比起杀手资料的稀少,饼乾就真的很厉害了。书店的兴趣专区,个人网页跟食谱网站。精彩的新作饼乾资料非常充实,甚至在半夜搜寻还会不小心就前往超商买甜食。我听到卡蜜莉亚在我耳边说:「如果我生在这个时代,要想出新作会非常困难呢。」 啊!登场人物自己动起来了!只要吃超商的甜点就行吗! 电击文库的不杀小说家 寺田海月 感谢您阅读本书。本书是虚构的。编造的故事。想像。我就不隐瞒了,我没杀过人,是不会杀人的那类作家。 主角在思考些什么,要怎么行动,考虑这些无论何时都是很困难的事。偶尔会听到作家说「登场人物自己动起来了」,我很想请教他们是吃些什么东西过活的。 而且这次是杀手。必须想像持续抱持著杀意的他是什么心情。我其实是人畜无害,别说有没有杀过人,我连想杀人都没想过。无法把自己的经验套在主角的心情上,我只能从头开始思考、烦恼。 有头有脸的小说家给人会在公园散步的印象,动脑就是走路,感觉不知道伟大还是不伟大的人有这么说过,所以我在构思小说的时候都会去走路。 所以我在公圔里散步和思考。杀意是什么,杀人是什么行为。杀人者会是什么心情。这些正是本作品最令人烦恼的地方。 当我陷入这种状态,我就不会去看风景了。只会注视著半空中。另外,甚至连别把脑中所想的东西讲出来的余裕都没有。我会在嘴里碎碎念。 「杀人……要怎么杀人,凄惨地,将愤怒发泄……」 在黄昏的公园里,小孩在四处玩耍。这时有个头发乱七八糟的男人,踩著摇晃的脚步出现。嘴上说著杀人或是愤怒之类的。而且,那男人的双手居然……拿著反射夕阳,正闪闪发光的一支笔跟笔记本! 我就这样搭上赶到现场的巡逻车,然后被带到这个地方了。 我就说这支笔还没吸过人的血,今后也没有预定要这么做!相信我啊,刑警先生! 感谢您阅读本书。本书是虚构的。编造的故事。想像。我就不隐瞒了,我没杀过人,是不会杀人的那类作家。 主角在思考些什么,要怎么行动,考虑这些无论何时都是很困难的事。偶尔会听到作家说「登场人物自己动起来了」,我很想请教他们是吃些什么东西过活的。 而且这次是杀手。必须想像持续抱持著杀意的他是什么心情。我其实是人畜无害,别说有没有杀过人,我连想杀人都没想过。无法把自己的经验套在主角的心情上,我只能从头开始思考、烦恼。 有头有脸的小说家给人会在公园散步的印象,动脑就是走路,感觉不知道伟大还是不伟大的人有这么说过,所以我在构思小说的时候都会去走路。 所以我在公圔里散步和思考。杀意是什么,杀人是什么行为。杀人者会是什么心情。这些正是本作品最令人烦恼的地方。 当我陷入这种状态,我就不会去看风景了。只会注视著半空中。另外,甚至连别把脑中所想的东西讲出来的余裕都没有。我会在嘴里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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