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天6人6把枪 CROCRO-CLOCK》 「1/6」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寻物侦探事务所 录入:chizuru 修图:可爱炫酷小暗喵好 男子潜入那户人家是为了履行委托。或许因为他在事前调查时已经入侵过好几次,徘徊于住户不在的屋里显得熟门熟路,若时间充裕,甚至会在厨房倒杯茶享用的样子。男子拿起摆在客厅桌上的瓶子,从中抓了一颗糖塞进嘴里。没挑过就拿的那颗糖是西印度樱桃口味。 坐到沙发上以后,男子将视线转向庭院。隔着玻璃可以看见院子里挂着晒衣竿,但也许是天色阴霾就没有晾衣物。云朵虽是灰色,气温之低感觉会下的不是雨而是雪,男子上半身一阵哆嗦。 好冷——他的嘴动了,视线则移到旁边的暖炉。男子刚要起身,却又觉得太厚脸皮也不好就打消了主意,于是又坐回去。他调查过住户不在的时间才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屋里,接着就非得等那家的人回来才行。男子想到漫长的工作时间有如多此一举,便忧郁似的呼出白茫茫的气息。 男子看向走廊。他倒不是对美术感兴趣,但这户人家有乍见之下会勾起好奇心的玩意。 摆在走廊上装饰的壶。他也不清楚作者姓何名啥,却中意那云彩般的图样和触感,甚至中意得考虑要不要在工作结束后带回去。可是那么显眼的玩意要藏在哪里才好?男子对自己的念头笑了。 后来打算看个电视的他向前弯腰,朝桌面伸出手。 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 庭院里的一小块地面突然隆起。 男子瞠圆眼睛,结果还没来得及冷静又冒出了人头和铁锹的前端。 有个满身是土的中年男性像地鼠似的现身了。 原本一直保持从容的男子对此也显得讶异。没想到对方会从地面冒出来,登场方式超乎常轨。满身是土的中年人看到有陌生男子在家里优哉游哉,同样也愣住了。他们彼此都陷入一种撞见不该看的东西的心境。不过那种冷静互望的情境随即结束,中年人从坑里跳了出来。他举起铁锹朝男子厉声开口。男子从沙发起身以后,不予回应地默默眯起眼。 待在院子的中年人是这户人家的屋主。为何他会在院子里挖坑?理由并不确定,不过他身上应该有家里钥匙。可是如果绕到门口会让男子从院子溜走。即使想从院子进客厅,男子也没道理替他开锁。中年人大概就是因为这些在纠结,才会举着铁锹一动都不动。男子这边同样要看中年人的动向来决定下一步,因此也不能移开视线。西印度樱桃糖仍在嘴里,甜味渗入牙齿。 持续胶着。这样下去连哪一方会变得不利都难以判断。其他家人迟早也会回来才对,那样男子就会被包夹。不过,那同时也是抓人质的好机会。然而要是抓了人质,移动时就会多一个拖油瓶。男子已可以料到要视对方的决心,相争的结果将不明朗。 中年人大概没带手机或是处境不方便和人联络。他没有要对外联络的举动,紧握着铁锹。然后,他就这么一阵一阵朝屋子逼近。中年人有了动作,男子要看清其意图便落于被动。 当中年人举起铁锹,察觉到他要做什么的男子掉头就往玄关跑。 中年人用铁锹敲破窗户,然后打开锁,穿着鞋冲进屋里。此时男子早就跑到客厅入口附近了。为了让男子停下来,中年人倾全力扔出铁锹。男子注意到他扔东西,就在回头时一个扭身,故意让自己摔跤。被锹柄砸中的手肘痛得厉害,不过倒是成功避免了被铁锹尖端砸个正着的下场。男子捂着手肘跪在地上,同时中年人也将桌上的东西接连扔过来。装糖果的瓶子、遥控器、报纸乱扔一气。 中年人趁男子用手拨开那些的空档,跳过桌子捡起刚才扔的铁锹。接着他跟刚刚敲玻璃时一样,举起铁锹就朝男子劈下去。男子不停打滚勉强闪过这一记,并且逃到走廊。他移动至墙角,然后吐出糖果。 才刚吃的糖果几乎没融化,男子从嘴里吐出来后就瞄准追来的中年人眼睛一丢。尽管一只砸到眉心没正中眼睛,要绊住来势汹汹的中年人效果已经足够。就在中年人闭起眼的那瞬间,男子朝他的下半身奋力冲撞。男子将中年人抡到墙上将他撂倒。此时,被手构到的橱柜差点倒下来。结果,橱柜斜了一边停在要倒不倒的角度。 中年人被撞得眼冒金星,男子见机不可失便打算起身。然而中年人乱挥的铁锹重重扫到男子的腿,剧痛让他忍不住跪下。中年人发现胡乱抵抗意外有效,喜孜孜地抢着想起身逆转情势。 用力闭着单眼的男子抬起头,视线高度正好可以看到快倒下的橱柜和眼看随时都要滑落的壶。 男子立刻抓起那只壶,然后一把朝中年人的脑袋砸下去。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寻物侦探事务所 录入:chizuru 修图:可爱炫酷小暗喵好 男子潜入那户人家是为了履行委托。或许因为他在事前调查时已经入侵过好几次,徘徊于住户不在的屋里显得熟门熟路,若时间充裕,甚至会在厨房倒杯茶享用的样子。男子拿起摆在客厅桌上的瓶子,从中抓了一颗糖塞进嘴里。没挑过就拿的那颗糖是西印度樱桃口味。 坐到沙发上以后,男子将视线转向庭院。隔着玻璃可以看见院子里挂着晒衣竿,但也许是天色阴霾就没有晾衣物。云朵虽是灰色,气温之低感觉会下的不是雨而是雪,男子上半身一阵哆嗦。 好冷——他的嘴动了,视线则移到旁边的暖炉。男子刚要起身,却又觉得太厚脸皮也不好就打消了主意,于是又坐回去。他调查过住户不在的时间才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屋里,接着就非得等那家的人回来才行。男子想到漫长的工作时间有如多此一举,便忧郁似的呼出白茫茫的气息。 男子看向走廊。他倒不是对美术感兴趣,但这户人家有乍见之下会勾起好奇心的玩意。 摆在走廊上装饰的壶。他也不清楚作者姓何名啥,却中意那云彩般的图样和触感,甚至中意得考虑要不要在工作结束后带回去。可是那么显眼的玩意要藏在哪里才好?男子对自己的念头笑了。 后来打算看个电视的他向前弯腰,朝桌面伸出手。 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 庭院里的一小块地面突然隆起。 男子瞠圆眼睛,结果还没来得及冷静又冒出了人头和铁锹的前端。 有个满身是土的中年男性像地鼠似的现身了。 原本一直保持从容的男子对此也显得讶异。没想到对方会从地面冒出来,登场方式超乎常轨。满身是土的中年人看到有陌生男子在家里优哉游哉,同样也愣住了。他们彼此都陷入一种撞见不该看的东西的心境。不过那种冷静互望的情境随即结束,中年人从坑里跳了出来。他举起铁锹朝男子厉声开口。男子从沙发起身以后,不予回应地默默眯起眼。 待在院子的中年人是这户人家的屋主。为何他会在院子里挖坑?理由并不确定,不过他身上应该有家里钥匙。可是如果绕到门口会让男子从院子溜走。即使想从院子进客厅,男子也没道理替他开锁。中年人大概就是因为这些在纠结,才会举着铁锹一动都不动。男子这边同样要看中年人的动向来决定下一步,因此也不能移开视线。西印度樱桃糖仍在嘴里,甜味渗入牙齿。 持续胶着。这样下去连哪一方会变得不利都难以判断。其他家人迟早也会回来才对,那样男子就会被包夹。不过,那同时也是抓人质的好机会。然而要是抓了人质,移动时就会多一个拖油瓶。男子已可以料到要视对方的决心,相争的结果将不明朗。 中年人大概没带手机或是处境不方便和人联络。他没有要对外联络的举动,紧握着铁锹。然后,他就这么一阵一阵朝屋子逼近。中年人有了动作,男子要看清其意图便落于被动。 当中年人举起铁锹,察觉到他要做什么的男子掉头就往玄关跑。 中年人用铁锹敲破窗户,然后打开锁,穿着鞋冲进屋里。此时男子早就跑到客厅入口附近了。为了让男子停下来,中年人倾全力扔出铁锹。男子注意到他扔东西,就在回头时一个扭身,故意让自己摔跤。被锹柄砸中的手肘痛得厉害,不过倒是成功避免了被铁锹尖端砸个正着的下场。男子捂着手肘跪在地上,同时中年人也将桌上的东西接连扔过来。装糖果的瓶子、遥控器、报纸乱扔一气。 中年人趁男子用手拨开那些的空档,跳过桌子捡起刚才扔的铁锹。接着他跟刚刚敲玻璃时一样,举起铁锹就朝男子劈下去。男子不停打滚勉强闪过这一记,并且逃到走廊。他移动至墙角,然后吐出糖果。 才刚吃的糖果几乎没融化,男子从嘴里吐出来后就瞄准追来的中年人眼睛一丢。尽管一只砸到眉心没正中眼睛,要绊住来势汹汹的中年人效果已经足够。就在中年人闭起眼的那瞬间,男子朝他的下半身奋力冲撞。男子将中年人抡到墙上将他撂倒。此时,被手构到的橱柜差点倒下来。结果,橱柜斜了一边停在要倒不倒的角度。 中年人被撞得眼冒金星,男子见机不可失便打算起身。然而中年人乱挥的铁锹重重扫到男子的腿,剧痛让他忍不住跪下。中年人发现胡乱抵抗意外有效,喜孜孜地抢着想起身逆转情势。 用力闭着单眼的男子抬起头,视线高度正好可以看到快倒下的橱柜和眼看随时都要滑落的壶。 男子立刻抓起那只壶,然后一把朝中年人的脑袋砸下去。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寻物侦探事务所 录入:chizuru 修图:可爱炫酷小暗喵好 男子潜入那户人家是为了履行委托。或许因为他在事前调查时已经入侵过好几次,徘徊于住户不在的屋里显得熟门熟路,若时间充裕,甚至会在厨房倒杯茶享用的样子。男子拿起摆在客厅桌上的瓶子,从中抓了一颗糖塞进嘴里。没挑过就拿的那颗糖是西印度樱桃口味。 坐到沙发上以后,男子将视线转向庭院。隔着玻璃可以看见院子里挂着晒衣竿,但也许是天色阴霾就没有晾衣物。云朵虽是灰色,气温之低感觉会下的不是雨而是雪,男子上半身一阵哆嗦。 好冷——他的嘴动了,视线则移到旁边的暖炉。男子刚要起身,却又觉得太厚脸皮也不好就打消了主意,于是又坐回去。他调查过住户不在的时间才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屋里,接着就非得等那家的人回来才行。男子想到漫长的工作时间有如多此一举,便忧郁似的呼出白茫茫的气息。 男子看向走廊。他倒不是对美术感兴趣,但这户人家有乍见之下会勾起好奇心的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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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一直保持从容的男子对此也显得讶异。没想到对方会从地面冒出来,登场方式超乎常轨。满身是土的中年人看到有陌生男子在家里优哉游哉,同样也愣住了。他们彼此都陷入一种撞见不该看的东西的心境。不过那种冷静互望的情境随即结束,中年人从坑里跳了出来。他举起铁锹朝男子厉声开口。男子从沙发起身以后,不予回应地默默眯起眼。 待在院子的中年人是这户人家的屋主。为何他会在院子里挖坑?理由并不确定,不过他身上应该有家里钥匙。可是如果绕到门口会让男子从院子溜走。即使想从院子进客厅,男子也没道理替他开锁。中年人大概就是因为这些在纠结,才会举着铁锹一动都不动。男子这边同样要看中年人的动向来决定下一步,因此也不能移开视线。西印度樱桃糖仍在嘴里,甜味渗入牙齿。 持续胶着。这样下去连哪一方会变得不利都难以判断。其他家人迟早也会回来才对,那样男子就会被包夹。不过,那同时也是抓人质的好机会。然而要是抓了人质,移动时就会多一个拖油瓶。男子已可以料到要视对方的决心,相争的结果将不明朗。 中年人大概没带手机或是处境不方便和人联络。他没有要对外联络的举动,紧握着铁锹。然后,他就这么一阵一阵朝屋子逼近。中年人有了动作,男子要看清其意图便落于被动。 当中年人举起铁锹,察觉到他要做什么的男子掉头就往玄关跑。 中年人用铁锹敲破窗户,然后打开锁,穿着鞋冲进屋里。此时男子早就跑到客厅入口附近了。为了让男子停下来,中年人倾全力扔出铁锹。男子注意到他扔东西,就在回头时一个扭身,故意让自己摔跤。被锹柄砸中的手肘痛得厉害,不过倒是成功避免了被铁锹尖端砸个正着的下场。男子捂着手肘跪在地上,同时中年人也将桌上的东西接连扔过来。装糖果的瓶子、遥控器、报纸乱扔一气。 中年人趁男子用手拨开那些的空档,跳过桌子捡起刚才扔的铁锹。接着他跟刚刚敲玻璃时一样,举起铁锹就朝男子劈下去。男子不停打滚勉强闪过这一记,并且逃到走廊。他移动至墙角,然后吐出糖果。 才刚吃的糖果几乎没融化,男子从嘴里吐出来后就瞄准追来的中年人眼睛一丢。尽管一只砸到眉心没正中眼睛,要绊住来势汹汹的中年人效果已经足够。就在中年人闭起眼的那瞬间,男子朝他的下半身奋力冲撞。男子将中年人抡到墙上将他撂倒。此时,被手构到的橱柜差点倒下来。结果,橱柜斜了一边停在要倒不倒的角度。 中年人被撞得眼冒金星,男子见机不可失便打算起身。然而中年人乱挥的铁锹重重扫到男子的腿,剧痛让他忍不住跪下。中年人发现胡乱抵抗意外有效,喜孜孜地抢着想起身逆转情势。 用力闭着单眼的男子抬起头,视线高度正好可以看到快倒下的橱柜和眼看随时都要滑落的壶。 男子立刻抓起那只壶,然后一把朝中年人的脑袋砸下去。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寻物侦探事务所 录入:chizuru 修图:可爱炫酷小暗喵好 男子潜入那户人家是为了履行委托。或许因为他在事前调查时已经入侵过好几次,徘徊于住户不在的屋里显得熟门熟路,若时间充裕,甚至会在厨房倒杯茶享用的样子。男子拿起摆在客厅桌上的瓶子,从中抓了一颗糖塞进嘴里。没挑过就拿的那颗糖是西印度樱桃口味。 坐到沙发上以后,男子将视线转向庭院。隔着玻璃可以看见院子里挂着晒衣竿,但也许是天色阴霾就没有晾衣物。云朵虽是灰色,气温之低感觉会下的不是雨而是雪,男子上半身一阵哆嗦。 好冷——他的嘴动了,视线则移到旁边的暖炉。男子刚要起身,却又觉得太厚脸皮也不好就打消了主意,于是又坐回去。他调查过住户不在的时间才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屋里,接着就非得等那家的人回来才行。男子想到漫长的工作时间有如多此一举,便忧郁似的呼出白茫茫的气息。 男子看向走廊。他倒不是对美术感兴趣,但这户人家有乍见之下会勾起好奇心的玩意。 摆在走廊上装饰的壶。他也不清楚作者姓何名啥,却中意那云彩般的图样和触感,甚至中意得考虑要不要在工作结束后带回去。可是那么显眼的玩意要藏在哪里才好?男子对自己的念头笑了。 后来打算看个电视的他向前弯腰,朝桌面伸出手。 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 庭院里的一小块地面突然隆起。 男子瞠圆眼睛,结果还没来得及冷静又冒出了人头和铁锹的前端。 有个满身是土的中年男性像地鼠似的现身了。 原本一直保持从容的男子对此也显得讶异。没想到对方会从地面冒出来,登场方式超乎常轨。满身是土的中年人看到有陌生男子在家里优哉游哉,同样也愣住了。他们彼此都陷入一种撞见不该看的东西的心境。不过那种冷静互望的情境随即结束,中年人从坑里跳了出来。他举起铁锹朝男子厉声开口。男子从沙发起身以后,不予回应地默默眯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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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潜入那户人家是为了履行委托。或许因为他在事前调查时已经入侵过好几次,徘徊于住户不在的屋里显得熟门熟路,若时间充裕,甚至会在厨房倒杯茶享用的样子。男子拿起摆在客厅桌上的瓶子,从中抓了一颗糖塞进嘴里。没挑过就拿的那颗糖是西印度樱桃口味。 坐到沙发上以后,男子将视线转向庭院。隔着玻璃可以看见院子里挂着晒衣竿,但也许是天色阴霾就没有晾衣物。云朵虽是灰色,气温之低感觉会下的不是雨而是雪,男子上半身一阵哆嗦。 好冷——他的嘴动了,视线则移到旁边的暖炉。男子刚要起身,却又觉得太厚脸皮也不好就打消了主意,于是又坐回去。他调查过住户不在的时间才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屋里,接着就非得等那家的人回来才行。男子想到漫长的工作时间有如多此一举,便忧郁似的呼出白茫茫的气息。 男子看向走廊。他倒不是对美术感兴趣,但这户人家有乍见之下会勾起好奇心的玩意。 摆在走廊上装饰的壶。他也不清楚作者姓何名啥,却中意那云彩般的图样和触感,甚至中意得考虑要不要在工作结束后带回去。可是那么显眼的玩意要藏在哪里才好?男子对自己的念头笑了。 后来打算看个电视的他向前弯腰,朝桌面伸出手。 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 庭院里的一小块地面突然隆起。 男子瞠圆眼睛,结果还没来得及冷静又冒出了人头和铁锹的前端。 有个满身是土的中年男性像地鼠似的现身了。 原本一直保持从容的男子对此也显得讶异。没想到对方会从地面冒出来,登场方式超乎常轨。满身是土的中年人看到有陌生男子在家里优哉游哉,同样也愣住了。他们彼此都陷入一种撞见不该看的东西的心境。不过那种冷静互望的情境随即结束,中年人从坑里跳了出来。他举起铁锹朝男子厉声开口。男子从沙发起身以后,不予回应地默默眯起眼。 待在院子的中年人是这户人家的屋主。为何他会在院子里挖坑?理由并不确定,不过他身上应该有家里钥匙。可是如果绕到门口会让男子从院子溜走。即使想从院子进客厅,男子也没道理替他开锁。中年人大概就是因为这些在纠结,才会举着铁锹一动都不动。男子这边同样要看中年人的动向来决定下一步,因此也不能移开视线。西印度樱桃糖仍在嘴里,甜味渗入牙齿。 持续胶着。这样下去连哪一方会变得不利都难以判断。其他家人迟早也会回来才对,那样男子就会被包夹。不过,那同时也是抓人质的好机会。然而要是抓了人质,移动时就会多一个拖油瓶。男子已可以料到要视对方的决心,相争的结果将不明朗。 中年人大概没带手机或是处境不方便和人联络。他没有要对外联络的举动,紧握着铁锹。然后,他就这么一阵一阵朝屋子逼近。中年人有了动作,男子要看清其意图便落于被动。 当中年人举起铁锹,察觉到他要做什么的男子掉头就往玄关跑。 中年人用铁锹敲破窗户,然后打开锁,穿着鞋冲进屋里。此时男子早就跑到客厅入口附近了。为了让男子停下来,中年人倾全力扔出铁锹。男子注意到他扔东西,就在回头时一个扭身,故意让自己摔跤。被锹柄砸中的手肘痛得厉害,不过倒是成功避免了被铁锹尖端砸个正着的下场。男子捂着手肘跪在地上,同时中年人也将桌上的东西接连扔过来。装糖果的瓶子、遥控器、报纸乱扔一气。 中年人趁男子用手拨开那些的空档,跳过桌子捡起刚才扔的铁锹。接着他跟刚刚敲玻璃时一样,举起铁锹就朝男子劈下去。男子不停打滚勉强闪过这一记,并且逃到走廊。他移动至墙角,然后吐出糖果。 才刚吃的糖果几乎没融化,男子从嘴里吐出来后就瞄准追来的中年人眼睛一丢。尽管一只砸到眉心没正中眼睛,要绊住来势汹汹的中年人效果已经足够。就在中年人闭起眼的那瞬间,男子朝他的下半身奋力冲撞。男子将中年人抡到墙上将他撂倒。此时,被手构到的橱柜差点倒下来。结果,橱柜斜了一边停在要倒不倒的角度。 中年人被撞得眼冒金星,男子见机不可失便打算起身。然而中年人乱挥的铁锹重重扫到男子的腿,剧痛让他忍不住跪下。中年人发现胡乱抵抗意外有效,喜孜孜地抢着想起身逆转情势。 用力闭着单眼的男子抬起头,视线高度正好可以看到快倒下的橱柜和眼看随时都要滑落的壶。 男子立刻抓起那只壶,然后一把朝中年人的脑袋砸下去。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寻物侦探事务所 录入:chizuru 修图:可爱炫酷小暗喵好 男子潜入那户人家是为了履行委托。或许因为他在事前调查时已经入侵过好几次,徘徊于住户不在的屋里显得熟门熟路,若时间充裕,甚至会在厨房倒杯茶享用的样子。男子拿起摆在客厅桌上的瓶子,从中抓了一颗糖塞进嘴里。没挑过就拿的那颗糖是西印度樱桃口味。 坐到沙发上以后,男子将视线转向庭院。隔着玻璃可以看见院子里挂着晒衣竿,但也许是天色阴霾就没有晾衣物。云朵虽是灰色,气温之低感觉会下的不是雨而是雪,男子上半身一阵哆嗦。 好冷——他的嘴动了,视线则移到旁边的暖炉。男子刚要起身,却又觉得太厚脸皮也不好就打消了主意,于是又坐回去。他调查过住户不在的时间才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屋里,接着就非得等那家的人回来才行。男子想到漫长的工作时间有如多此一举,便忧郁似的呼出白茫茫的气息。 男子看向走廊。他倒不是对美术感兴趣,但这户人家有乍见之下会勾起好奇心的玩意。 摆在走廊上装饰的壶。他也不清楚作者姓何名啥,却中意那云彩般的图样和触感,甚至中意得考虑要不要在工作结束后带回去。可是那么显眼的玩意要藏在哪里才好?男子对自己的念头笑了。 后来打算看个电视的他向前弯腰,朝桌面伸出手。 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 庭院里的一小块地面突然隆起。 男子瞠圆眼睛,结果还没来得及冷静又冒出了人头和铁锹的前端。 有个满身是土的中年男性像地鼠似的现身了。 原本一直保持从容的男子对此也显得讶异。没想到对方会从地面冒出来,登场方式超乎常轨。满身是土的中年人看到有陌生男子在家里优哉游哉,同样也愣住了。他们彼此都陷入一种撞见不该看的东西的心境。不过那种冷静互望的情境随即结束,中年人从坑里跳了出来。他举起铁锹朝男子厉声开口。男子从沙发起身以后,不予回应地默默眯起眼。 待在院子的中年人是这户人家的屋主。为何他会在院子里挖坑?理由并不确定,不过他身上应该有家里钥匙。可是如果绕到门口会让男子从院子溜走。即使想从院子进客厅,男子也没道理替他开锁。中年人大概就是因为这些在纠结,才会举着铁锹一动都不动。男子这边同样要看中年人的动向来决定下一步,因此也不能移开视线。西印度樱桃糖仍在嘴里,甜味渗入牙齿。 持续胶着。这样下去连哪一方会变得不利都难以判断。其他家人迟早也会回来才对,那样男子就会被包夹。不过,那同时也是抓人质的好机会。然而要是抓了人质,移动时就会多一个拖油瓶。男子已可以料到要视对方的决心,相争的结果将不明朗。 中年人大概没带手机或是处境不方便和人联络。他没有要对外联络的举动,紧握着铁锹。然后,他就这么一阵一阵朝屋子逼近。中年人有了动作,男子要看清其意图便落于被动。 当中年人举起铁锹,察觉到他要做什么的男子掉头就往玄关跑。 中年人用铁锹敲破窗户,然后打开锁,穿着鞋冲进屋里。此时男子早就跑到客厅入口附近了。为了让男子停下来,中年人倾全力扔出铁锹。男子注意到他扔东西,就在回头时一个扭身,故意让自己摔跤。被锹柄砸中的手肘痛得厉害,不过倒是成功避免了被铁锹尖端砸个正着的下场。男子捂着手肘跪在地上,同时中年人也将桌上的东西接连扔过来。装糖果的瓶子、遥控器、报纸乱扔一气。 中年人趁男子用手拨开那些的空档,跳过桌子捡起刚才扔的铁锹。接着他跟刚刚敲玻璃时一样,举起铁锹就朝男子劈下去。男子不停打滚勉强闪过这一记,并且逃到走廊。他移动至墙角,然后吐出糖果。 才刚吃的糖果几乎没融化,男子从嘴里吐出来后就瞄准追来的中年人眼睛一丢。尽管一只砸到眉心没正中眼睛,要绊住来势汹汹的中年人效果已经足够。就在中年人闭起眼的那瞬间,男子朝他的下半身奋力冲撞。男子将中年人抡到墙上将他撂倒。此时,被手构到的橱柜差点倒下来。结果,橱柜斜了一边停在要倒不倒的角度。 中年人被撞得眼冒金星,男子见机不可失便打算起身。然而中年人乱挥的铁锹重重扫到男子的腿,剧痛让他忍不住跪下。中年人发现胡乱抵抗意外有效,喜孜孜地抢着想起身逆转情势。 用力闭着单眼的男子抬起头,视线高度正好可以看到快倒下的橱柜和眼看随时都要滑落的壶。 男子立刻抓起那只壶,然后一把朝中年人的脑袋砸下去。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寻物侦探事务所 录入:chizuru 修图:可爱炫酷小暗喵好 男子潜入那户人家是为了履行委托。或许因为他在事前调查时已经入侵过好几次,徘徊于住户不在的屋里显得熟门熟路,若时间充裕,甚至会在厨房倒杯茶享用的样子。男子拿起摆在客厅桌上的瓶子,从中抓了一颗糖塞进嘴里。没挑过就拿的那颗糖是西印度樱桃口味。 坐到沙发上以后,男子将视线转向庭院。隔着玻璃可以看见院子里挂着晒衣竿,但也许是天色阴霾就没有晾衣物。云朵虽是灰色,气温之低感觉会下的不是雨而是雪,男子上半身一阵哆嗦。 好冷——他的嘴动了,视线则移到旁边的暖炉。男子刚要起身,却又觉得太厚脸皮也不好就打消了主意,于是又坐回去。他调查过住户不在的时间才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屋里,接着就非得等那家的人回来才行。男子想到漫长的工作时间有如多此一举,便忧郁似的呼出白茫茫的气息。 男子看向走廊。他倒不是对美术感兴趣,但这户人家有乍见之下会勾起好奇心的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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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吃的糖果几乎没融化,男子从嘴里吐出来后就瞄准追来的中年人眼睛一丢。尽管一只砸到眉心没正中眼睛,要绊住来势汹汹的中年人效果已经足够。就在中年人闭起眼的那瞬间,男子朝他的下半身奋力冲撞。男子将中年人抡到墙上将他撂倒。此时,被手构到的橱柜差点倒下来。结果,橱柜斜了一边停在要倒不倒的角度。 中年人被撞得眼冒金星,男子见机不可失便打算起身。然而中年人乱挥的铁锹重重扫到男子的腿,剧痛让他忍不住跪下。中年人发现胡乱抵抗意外有效,喜孜孜地抢着想起身逆转情势。 用力闭着单眼的男子抬起头,视线高度正好可以看到快倒下的橱柜和眼看随时都要滑落的壶。 男子立刻抓起那只壶,然后一把朝中年人的脑袋砸下去。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寻物侦探事务所 录入:chizuru 修图:可爱炫酷小暗喵好 男子潜入那户人家是为了履行委托。或许因为他在事前调查时已经入侵过好几次,徘徊于住户不在的屋里显得熟门熟路,若时间充裕,甚至会在厨房倒杯茶享用的样子。男子拿起摆在客厅桌上的瓶子,从中抓了一颗糖塞进嘴里。没挑过就拿的那颗糖是西印度樱桃口味。 坐到沙发上以后,男子将视线转向庭院。隔着玻璃可以看见院子里挂着晒衣竿,但也许是天色阴霾就没有晾衣物。云朵虽是灰色,气温之低感觉会下的不是雨而是雪,男子上半身一阵哆嗦。 好冷——他的嘴动了,视线则移到旁边的暖炉。男子刚要起身,却又觉得太厚脸皮也不好就打消了主意,于是又坐回去。他调查过住户不在的时间才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屋里,接着就非得等那家的人回来才行。男子想到漫长的工作时间有如多此一举,便忧郁似的呼出白茫茫的气息。 男子看向走廊。他倒不是对美术感兴趣,但这户人家有乍见之下会勾起好奇心的玩意。 摆在走廊上装饰的壶。他也不清楚作者姓何名啥,却中意那云彩般的图样和触感,甚至中意得考虑要不要在工作结束后带回去。可是那么显眼的玩意要藏在哪里才好?男子对自己的念头笑了。 后来打算看个电视的他向前弯腰,朝桌面伸出手。 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 庭院里的一小块地面突然隆起。 男子瞠圆眼睛,结果还没来得及冷静又冒出了人头和铁锹的前端。 有个满身是土的中年男性像地鼠似的现身了。 原本一直保持从容的男子对此也显得讶异。没想到对方会从地面冒出来,登场方式超乎常轨。满身是土的中年人看到有陌生男子在家里优哉游哉,同样也愣住了。他们彼此都陷入一种撞见不该看的东西的心境。不过那种冷静互望的情境随即结束,中年人从坑里跳了出来。他举起铁锹朝男子厉声开口。男子从沙发起身以后,不予回应地默默眯起眼。 待在院子的中年人是这户人家的屋主。为何他会在院子里挖坑?理由并不确定,不过他身上应该有家里钥匙。可是如果绕到门口会让男子从院子溜走。即使想从院子进客厅,男子也没道理替他开锁。中年人大概就是因为这些在纠结,才会举着铁锹一动都不动。男子这边同样要看中年人的动向来决定下一步,因此也不能移开视线。西印度樱桃糖仍在嘴里,甜味渗入牙齿。 持续胶着。这样下去连哪一方会变得不利都难以判断。其他家人迟早也会回来才对,那样男子就会被包夹。不过,那同时也是抓人质的好机会。然而要是抓了人质,移动时就会多一个拖油瓶。男子已可以料到要视对方的决心,相争的结果将不明朗。 中年人大概没带手机或是处境不方便和人联络。他没有要对外联络的举动,紧握着铁锹。然后,他就这么一阵一阵朝屋子逼近。中年人有了动作,男子要看清其意图便落于被动。 当中年人举起铁锹,察觉到他要做什么的男子掉头就往玄关跑。 中年人用铁锹敲破窗户,然后打开锁,穿着鞋冲进屋里。此时男子早就跑到客厅入口附近了。为了让男子停下来,中年人倾全力扔出铁锹。男子注意到他扔东西,就在回头时一个扭身,故意让自己摔跤。被锹柄砸中的手肘痛得厉害,不过倒是成功避免了被铁锹尖端砸个正着的下场。男子捂着手肘跪在地上,同时中年人也将桌上的东西接连扔过来。装糖果的瓶子、遥控器、报纸乱扔一气。 中年人趁男子用手拨开那些的空档,跳过桌子捡起刚才扔的铁锹。接着他跟刚刚敲玻璃时一样,举起铁锹就朝男子劈下去。男子不停打滚勉强闪过这一记,并且逃到走廊。他移动至墙角,然后吐出糖果。 才刚吃的糖果几乎没融化,男子从嘴里吐出来后就瞄准追来的中年人眼睛一丢。尽管一只砸到眉心没正中眼睛,要绊住来势汹汹的中年人效果已经足够。就在中年人闭起眼的那瞬间,男子朝他的下半身奋力冲撞。男子将中年人抡到墙上将他撂倒。此时,被手构到的橱柜差点倒下来。结果,橱柜斜了一边停在要倒不倒的角度。 中年人被撞得眼冒金星,男子见机不可失便打算起身。然而中年人乱挥的铁锹重重扫到男子的腿,剧痛让他忍不住跪下。中年人发现胡乱抵抗意外有效,喜孜孜地抢着想起身逆转情势。 用力闭着单眼的男子抬起头,视线高度正好可以看到快倒下的橱柜和眼看随时都要滑落的壶。 男子立刻抓起那只壶,然后一把朝中年人的脑袋砸下去。 序章 「05/31(四)19:56」 男子打开的手机如此显示着。确认过以后,他往上看。男子仰望车站里数不尽的时钟之一,并与手机对时。数位时钟以橘色秀出的时间比他的手机慢了大约五分钟。背对小店及大型电器行的他停下脚步。从新干线验票闸口一路延伸的人龙经过了他的身旁。 男子操作手机调整时间。他的性子好像就是会介意那种落差。头上戴着的土黄色帽子将耳朵盖住,从帽缘冒出的头发显得又乱又翘。一身带红白横纹的七分袖衬衫搭配红长裤,没有露出太多肌肤。穿着品味老气,背在肩膀上的包包也破破烂烂的颇具年分。年龄三十出头,视线所朝的方向缺乏一致性。 男子在当天完成了六笔交易,正要回家。他的工作是贩卖手枪,当然,在那种交易中卖方和买方都是违法的。尽管彼此对其违法性都有自觉,男子还是可以把那当成工作讨生活。 持续个几年以后,他对本身所为属于犯罪的认知已经麻痹,即使身处人群中看起来也颇淡然。他悠哉地调好时间。 收起手机之后,男子快步走向电车验票闸口。他并非跑单帮的生意人,只是负责贩卖手枪的一名成员而已。无论从网路或直接下单订购都由他管理,不过范围仅限中部一带。更严格来说,名古屋周边几乎全是他的地盘。 今天工作也是在名古屋车站附近和城郊跑了一整天。难得有这么多交易撞在同一天。订单重叠也怨不得人,但男子只想尽早回家休息。和订货者总不好直接见面,用邮寄的又不放心。男子和那些订货者都是先约好彼此方便的地点,再于指定的时间交换款项和手枪。由于当中还包含了一笔在深山的交易,对腰腿造成的疲劳实在吃不消。 男子和其他上班族一起搭上往终点站丰桥的电车,头靠在墙边。他在生理上排斥坐在别人旁边,纵有空位也会选择站在车厢内。宛如造景灯饰般点缀夜晚城镇的灯光在电车发动后浮现于玻璃窗上,使男子眯起眼睛。 今天在这座城市里又有六个人得到了手枪。男子有时会徜徉于想像:他/她们是基于什么理由才会决定将非法的凶器入手? 会不会是用来射杀憎恨的某个人? 或者单纯出于好奇,想试试将真正的枪握在手里? 在做生意时接触太多手枪而感觉麻痹的他,对手枪这种「可能性」的体会能力已经变得稀薄。 男子自己并没有枪。他认为那好比店员染指店里的商品。相对的,他随时在包包里带着用来唬人的模型枪。虽是射不出子弹的玩具却外观精巧,份量也够。外行人会误认为真货,一换成专家就可以立刻看穿。恰到好处的玩具。男子无心间偷偷朝那瞥了一眼,当下脸色就变了。 正因为那是平时常碰的生意道具,他马上察觉东西不对劲。肩膀隔着包包背带用心感受到的重量及特有气息,令男子目光躁动。他一边留意四周乘客的视线,一边将手伸进包包里将模型枪握紧并借此确定。 男子僵住片刻。他斜眼看着乘客在到站停下的电车上上下下,终于开了口。或许是在车站和电车里始终没吭声的关系,嗓子沙哑了。 「糟了。」 与说出口的话对照之下,他的外表显得冷静。他感受着真枪的重量并目光闪烁。 男子犯下的败笔是拿错商品。 今天交易的六个人当中,竟有一把枪与模型枪搞混卖了出去。 「05/31(四)19:56」 男子打开的手机如此显示着。确认过以后,他往上看。男子仰望车站里数不尽的时钟之一,并与手机对时。数位时钟以橘色秀出的时间比他的手机慢了大约五分钟。背对小店及大型电器行的他停下脚步。从新干线验票闸口一路延伸的人龙经过了他的身旁。 男子操作手机调整时间。他的性子好像就是会介意那种落差。头上戴着的土黄色帽子将耳朵盖住,从帽缘冒出的头发显得又乱又翘。一身带红白横纹的七分袖衬衫搭配红长裤,没有露出太多肌肤。穿着品味老气,背在肩膀上的包包也破破烂烂的颇具年分。年龄三十出头,视线所朝的方向缺乏一致性。 男子在当天完成了六笔交易,正要回家。他的工作是贩卖手枪,当然,在那种交易中卖方和买方都是违法的。尽管彼此对其违法性都有自觉,男子还是可以把那当成工作讨生活。 持续个几年以后,他对本身所为属于犯罪的认知已经麻痹,即使身处人群中看起来也颇淡然。他悠哉地调好时间。 收起手机之后,男子快步走向电车验票闸口。他并非跑单帮的生意人,只是负责贩卖手枪的一名成员而已。无论从网路或直接下单订购都由他管理,不过范围仅限中部一带。更严格来说,名古屋周边几乎全是他的地盘。 今天工作也是在名古屋车站附近和城郊跑了一整天。难得有这么多交易撞在同一天。订单重叠也怨不得人,但男子只想尽早回家休息。和订货者总不好直接见面,用邮寄的又不放心。男子和那些订货者都是先约好彼此方便的地点,再于指定的时间交换款项和手枪。由于当中还包含了一笔在深山的交易,对腰腿造成的疲劳实在吃不消。 男子和其他上班族一起搭上往终点站丰桥的电车,头靠在墙边。他在生理上排斥坐在别人旁边,纵有空位也会选择站在车厢内。宛如造景灯饰般点缀夜晚城镇的灯光在电车发动后浮现于玻璃窗上,使男子眯起眼睛。 今天在这座城市里又有六个人得到了手枪。男子有时会徜徉于想像:他/她们是基于什么理由才会决定将非法的凶器入手? 会不会是用来射杀憎恨的某个人? 或者单纯出于好奇,想试试将真正的枪握在手里? 在做生意时接触太多手枪而感觉麻痹的他,对手枪这种「可能性」的体会能力已经变得稀薄。 男子自己并没有枪。他认为那好比店员染指店里的商品。相对的,他随时在包包里带着用来唬人的模型枪。虽是射不出子弹的玩具却外观精巧,份量也够。外行人会误认为真货,一换成专家就可以立刻看穿。恰到好处的玩具。男子无心间偷偷朝那瞥了一眼,当下脸色就变了。 正因为那是平时常碰的生意道具,他马上察觉东西不对劲。肩膀隔着包包背带用心感受到的重量及特有气息,令男子目光躁动。他一边留意四周乘客的视线,一边将手伸进包包里将模型枪握紧并借此确定。 男子僵住片刻。他斜眼看着乘客在到站停下的电车上上下下,终于开了口。或许是在车站和电车里始终没吭声的关系,嗓子沙哑了。 「糟了。」 与说出口的话对照之下,他的外表显得冷静。他感受着真枪的重量并目光闪烁。 男子犯下的败笔是拿错商品。 今天交易的六个人当中,竟有一把枪与模型枪搞混卖了出去。 「05/31(四)19:56」 男子打开的手机如此显示着。确认过以后,他往上看。男子仰望车站里数不尽的时钟之一,并与手机对时。数位时钟以橘色秀出的时间比他的手机慢了大约五分钟。背对小店及大型电器行的他停下脚步。从新干线验票闸口一路延伸的人龙经过了他的身旁。 男子操作手机调整时间。他的性子好像就是会介意那种落差。头上戴着的土黄色帽子将耳朵盖住,从帽缘冒出的头发显得又乱又翘。一身带红白横纹的七分袖衬衫搭配红长裤,没有露出太多肌肤。穿着品味老气,背在肩膀上的包包也破破烂烂的颇具年分。年龄三十出头,视线所朝的方向缺乏一致性。 男子在当天完成了六笔交易,正要回家。他的工作是贩卖手枪,当然,在那种交易中卖方和买方都是违法的。尽管彼此对其违法性都有自觉,男子还是可以把那当成工作讨生活。 持续个几年以后,他对本身所为属于犯罪的认知已经麻痹,即使身处人群中看起来也颇淡然。他悠哉地调好时间。 收起手机之后,男子快步走向电车验票闸口。他并非跑单帮的生意人,只是负责贩卖手枪的一名成员而已。无论从网路或直接下单订购都由他管理,不过范围仅限中部一带。更严格来说,名古屋周边几乎全是他的地盘。 今天工作也是在名古屋车站附近和城郊跑了一整天。难得有这么多交易撞在同一天。订单重叠也怨不得人,但男子只想尽早回家休息。和订货者总不好直接见面,用邮寄的又不放心。男子和那些订货者都是先约好彼此方便的地点,再于指定的时间交换款项和手枪。由于当中还包含了一笔在深山的交易,对腰腿造成的疲劳实在吃不消。 男子和其他上班族一起搭上往终点站丰桥的电车,头靠在墙边。他在生理上排斥坐在别人旁边,纵有空位也会选择站在车厢内。宛如造景灯饰般点缀夜晚城镇的灯光在电车发动后浮现于玻璃窗上,使男子眯起眼睛。 今天在这座城市里又有六个人得到了手枪。男子有时会徜徉于想像:他/她们是基于什么理由才会决定将非法的凶器入手? 会不会是用来射杀憎恨的某个人? 或者单纯出于好奇,想试试将真正的枪握在手里? 在做生意时接触太多手枪而感觉麻痹的他,对手枪这种「可能性」的体会能力已经变得稀薄。 男子自己并没有枪。他认为那好比店员染指店里的商品。相对的,他随时在包包里带着用来唬人的模型枪。虽是射不出子弹的玩具却外观精巧,份量也够。外行人会误认为真货,一换成专家就可以立刻看穿。恰到好处的玩具。男子无心间偷偷朝那瞥了一眼,当下脸色就变了。 正因为那是平时常碰的生意道具,他马上察觉东西不对劲。肩膀隔着包包背带用心感受到的重量及特有气息,令男子目光躁动。他一边留意四周乘客的视线,一边将手伸进包包里将模型枪握紧并借此确定。 男子僵住片刻。他斜眼看着乘客在到站停下的电车上上下下,终于开了口。或许是在车站和电车里始终没吭声的关系,嗓子沙哑了。 「糟了。」 与说出口的话对照之下,他的外表显得冷静。他感受着真枪的重量并目光闪烁。 男子犯下的败笔是拿错商品。 今天交易的六个人当中,竟有一把枪与模型枪搞混卖了出去。 「05/31(四)19:56」 男子打开的手机如此显示着。确认过以后,他往上看。男子仰望车站里数不尽的时钟之一,并与手机对时。数位时钟以橘色秀出的时间比他的手机慢了大约五分钟。背对小店及大型电器行的他停下脚步。从新干线验票闸口一路延伸的人龙经过了他的身旁。 男子操作手机调整时间。他的性子好像就是会介意那种落差。头上戴着的土黄色帽子将耳朵盖住,从帽缘冒出的头发显得又乱又翘。一身带红白横纹的七分袖衬衫搭配红长裤,没有露出太多肌肤。穿着品味老气,背在肩膀上的包包也破破烂烂的颇具年分。年龄三十出头,视线所朝的方向缺乏一致性。 男子在当天完成了六笔交易,正要回家。他的工作是贩卖手枪,当然,在那种交易中卖方和买方都是违法的。尽管彼此对其违法性都有自觉,男子还是可以把那当成工作讨生活。 持续个几年以后,他对本身所为属于犯罪的认知已经麻痹,即使身处人群中看起来也颇淡然。他悠哉地调好时间。 收起手机之后,男子快步走向电车验票闸口。他并非跑单帮的生意人,只是负责贩卖手枪的一名成员而已。无论从网路或直接下单订购都由他管理,不过范围仅限中部一带。更严格来说,名古屋周边几乎全是他的地盘。 今天工作也是在名古屋车站附近和城郊跑了一整天。难得有这么多交易撞在同一天。订单重叠也怨不得人,但男子只想尽早回家休息。和订货者总不好直接见面,用邮寄的又不放心。男子和那些订货者都是先约好彼此方便的地点,再于指定的时间交换款项和手枪。由于当中还包含了一笔在深山的交易,对腰腿造成的疲劳实在吃不消。 男子和其他上班族一起搭上往终点站丰桥的电车,头靠在墙边。他在生理上排斥坐在别人旁边,纵有空位也会选择站在车厢内。宛如造景灯饰般点缀夜晚城镇的灯光在电车发动后浮现于玻璃窗上,使男子眯起眼睛。 今天在这座城市里又有六个人得到了手枪。男子有时会徜徉于想像:他/她们是基于什么理由才会决定将非法的凶器入手? 会不会是用来射杀憎恨的某个人? 或者单纯出于好奇,想试试将真正的枪握在手里? 在做生意时接触太多手枪而感觉麻痹的他,对手枪这种「可能性」的体会能力已经变得稀薄。 男子自己并没有枪。他认为那好比店员染指店里的商品。相对的,他随时在包包里带着用来唬人的模型枪。虽是射不出子弹的玩具却外观精巧,份量也够。外行人会误认为真货,一换成专家就可以立刻看穿。恰到好处的玩具。男子无心间偷偷朝那瞥了一眼,当下脸色就变了。 正因为那是平时常碰的生意道具,他马上察觉东西不对劲。肩膀隔着包包背带用心感受到的重量及特有气息,令男子目光躁动。他一边留意四周乘客的视线,一边将手伸进包包里将模型枪握紧并借此确定。 男子僵住片刻。他斜眼看着乘客在到站停下的电车上上下下,终于开了口。或许是在车站和电车里始终没吭声的关系,嗓子沙哑了。 「糟了。」 与说出口的话对照之下,他的外表显得冷静。他感受着真枪的重量并目光闪烁。 男子犯下的败笔是拿错商品。 今天交易的六个人当中,竟有一把枪与模型枪搞混卖了出去。 「05/31(四)19:56」 男子打开的手机如此显示着。确认过以后,他往上看。男子仰望车站里数不尽的时钟之一,并与手机对时。数位时钟以橘色秀出的时间比他的手机慢了大约五分钟。背对小店及大型电器行的他停下脚步。从新干线验票闸口一路延伸的人龙经过了他的身旁。 男子操作手机调整时间。他的性子好像就是会介意那种落差。头上戴着的土黄色帽子将耳朵盖住,从帽缘冒出的头发显得又乱又翘。一身带红白横纹的七分袖衬衫搭配红长裤,没有露出太多肌肤。穿着品味老气,背在肩膀上的包包也破破烂烂的颇具年分。年龄三十出头,视线所朝的方向缺乏一致性。 男子在当天完成了六笔交易,正要回家。他的工作是贩卖手枪,当然,在那种交易中卖方和买方都是违法的。尽管彼此对其违法性都有自觉,男子还是可以把那当成工作讨生活。 持续个几年以后,他对本身所为属于犯罪的认知已经麻痹,即使身处人群中看起来也颇淡然。他悠哉地调好时间。 收起手机之后,男子快步走向电车验票闸口。他并非跑单帮的生意人,只是负责贩卖手枪的一名成员而已。无论从网路或直接下单订购都由他管理,不过范围仅限中部一带。更严格来说,名古屋周边几乎全是他的地盘。 今天工作也是在名古屋车站附近和城郊跑了一整天。难得有这么多交易撞在同一天。订单重叠也怨不得人,但男子只想尽早回家休息。和订货者总不好直接见面,用邮寄的又不放心。男子和那些订货者都是先约好彼此方便的地点,再于指定的时间交换款项和手枪。由于当中还包含了一笔在深山的交易,对腰腿造成的疲劳实在吃不消。 男子和其他上班族一起搭上往终点站丰桥的电车,头靠在墙边。他在生理上排斥坐在别人旁边,纵有空位也会选择站在车厢内。宛如造景灯饰般点缀夜晚城镇的灯光在电车发动后浮现于玻璃窗上,使男子眯起眼睛。 今天在这座城市里又有六个人得到了手枪。男子有时会徜徉于想像:他/她们是基于什么理由才会决定将非法的凶器入手? 会不会是用来射杀憎恨的某个人? 或者单纯出于好奇,想试试将真正的枪握在手里? 在做生意时接触太多手枪而感觉麻痹的他,对手枪这种「可能性」的体会能力已经变得稀薄。 男子自己并没有枪。他认为那好比店员染指店里的商品。相对的,他随时在包包里带着用来唬人的模型枪。虽是射不出子弹的玩具却外观精巧,份量也够。外行人会误认为真货,一换成专家就可以立刻看穿。恰到好处的玩具。男子无心间偷偷朝那瞥了一眼,当下脸色就变了。 正因为那是平时常碰的生意道具,他马上察觉东西不对劲。肩膀隔着包包背带用心感受到的重量及特有气息,令男子目光躁动。他一边留意四周乘客的视线,一边将手伸进包包里将模型枪握紧并借此确定。 男子僵住片刻。他斜眼看着乘客在到站停下的电车上上下下,终于开了口。或许是在车站和电车里始终没吭声的关系,嗓子沙哑了。 「糟了。」 与说出口的话对照之下,他的外表显得冷静。他感受着真枪的重量并目光闪烁。 男子犯下的败笔是拿错商品。 今天交易的六个人当中,竟有一把枪与模型枪搞混卖了出去。 「05/31(四)19:56」 男子打开的手机如此显示着。确认过以后,他往上看。男子仰望车站里数不尽的时钟之一,并与手机对时。数位时钟以橘色秀出的时间比他的手机慢了大约五分钟。背对小店及大型电器行的他停下脚步。从新干线验票闸口一路延伸的人龙经过了他的身旁。 男子操作手机调整时间。他的性子好像就是会介意那种落差。头上戴着的土黄色帽子将耳朵盖住,从帽缘冒出的头发显得又乱又翘。一身带红白横纹的七分袖衬衫搭配红长裤,没有露出太多肌肤。穿着品味老气,背在肩膀上的包包也破破烂烂的颇具年分。年龄三十出头,视线所朝的方向缺乏一致性。 男子在当天完成了六笔交易,正要回家。他的工作是贩卖手枪,当然,在那种交易中卖方和买方都是违法的。尽管彼此对其违法性都有自觉,男子还是可以把那当成工作讨生活。 持续个几年以后,他对本身所为属于犯罪的认知已经麻痹,即使身处人群中看起来也颇淡然。他悠哉地调好时间。 收起手机之后,男子快步走向电车验票闸口。他并非跑单帮的生意人,只是负责贩卖手枪的一名成员而已。无论从网路或直接下单订购都由他管理,不过范围仅限中部一带。更严格来说,名古屋周边几乎全是他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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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在当天完成了六笔交易,正要回家。他的工作是贩卖手枪,当然,在那种交易中卖方和买方都是违法的。尽管彼此对其违法性都有自觉,男子还是可以把那当成工作讨生活。 持续个几年以后,他对本身所为属于犯罪的认知已经麻痹,即使身处人群中看起来也颇淡然。他悠哉地调好时间。 收起手机之后,男子快步走向电车验票闸口。他并非跑单帮的生意人,只是负责贩卖手枪的一名成员而已。无论从网路或直接下单订购都由他管理,不过范围仅限中部一带。更严格来说,名古屋周边几乎全是他的地盘。 今天工作也是在名古屋车站附近和城郊跑了一整天。难得有这么多交易撞在同一天。订单重叠也怨不得人,但男子只想尽早回家休息。和订货者总不好直接见面,用邮寄的又不放心。男子和那些订货者都是先约好彼此方便的地点,再于指定的时间交换款项和手枪。由于当中还包含了一笔在深山的交易,对腰腿造成的疲劳实在吃不消。 男子和其他上班族一起搭上往终点站丰桥的电车,头靠在墙边。他在生理上排斥坐在别人旁边,纵有空位也会选择站在车厢内。宛如造景灯饰般点缀夜晚城镇的灯光在电车发动后浮现于玻璃窗上,使男子眯起眼睛。 今天在这座城市里又有六个人得到了手枪。男子有时会徜徉于想像:他/她们是基于什么理由才会决定将非法的凶器入手? 会不会是用来射杀憎恨的某个人? 或者单纯出于好奇,想试试将真正的枪握在手里? 在做生意时接触太多手枪而感觉麻痹的他,对手枪这种「可能性」的体会能力已经变得稀薄。 男子自己并没有枪。他认为那好比店员染指店里的商品。相对的,他随时在包包里带着用来唬人的模型枪。虽是射不出子弹的玩具却外观精巧,份量也够。外行人会误认为真货,一换成专家就可以立刻看穿。恰到好处的玩具。男子无心间偷偷朝那瞥了一眼,当下脸色就变了。 正因为那是平时常碰的生意道具,他马上察觉东西不对劲。肩膀隔着包包背带用心感受到的重量及特有气息,令男子目光躁动。他一边留意四周乘客的视线,一边将手伸进包包里将模型枪握紧并借此确定。 男子僵住片刻。他斜眼看着乘客在到站停下的电车上上下下,终于开了口。或许是在车站和电车里始终没吭声的关系,嗓子沙哑了。 「糟了。」 与说出口的话对照之下,他的外表显得冷静。他感受着真枪的重量并目光闪烁。 男子犯下的败笔是拿错商品。 今天交易的六个人当中,竟有一把枪与模型枪搞混卖了出去。 「05/31(四)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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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这座城市里又有六个人得到了手枪。男子有时会徜徉于想像:他/她们是基于什么理由才会决定将非法的凶器入手? 会不会是用来射杀憎恨的某个人? 或者单纯出于好奇,想试试将真正的枪握在手里? 在做生意时接触太多手枪而感觉麻痹的他,对手枪这种「可能性」的体会能力已经变得稀薄。 男子自己并没有枪。他认为那好比店员染指店里的商品。相对的,他随时在包包里带着用来唬人的模型枪。虽是射不出子弹的玩具却外观精巧,份量也够。外行人会误认为真货,一换成专家就可以立刻看穿。恰到好处的玩具。男子无心间偷偷朝那瞥了一眼,当下脸色就变了。 正因为那是平时常碰的生意道具,他马上察觉东西不对劲。肩膀隔着包包背带用心感受到的重量及特有气息,令男子目光躁动。他一边留意四周乘客的视线,一边将手伸进包包里将模型枪握紧并借此确定。 男子僵住片刻。他斜眼看着乘客在到站停下的电车上上下下,终于开了口。或许是在车站和电车里始终没吭声的关系,嗓子沙哑了。 「糟了。」 与说出口的话对照之下,他的外表显得冷静。他感受着真枪的重量并目光闪烁。 男子犯下的败笔是拿错商品。 今天交易的六个人当中,竟有一把枪与模型枪搞混卖了出去。 第一天 黑田雪路 黑田雪路感到紧张。平时散漫放松的嘴角闭得紧紧的,眼角也微微颤抖。订作尺寸大了一号而让肩膀部分显得松垮垮的西装,现在也因为双肩抬高刚好变得体面。保持十指交握的他默默低着头。 开业第一天就有客人上门的可能性不高。黑田知道归知道,然而从今天起拥有自己的事业这股激昂难免会造成过度期待与不安。手汗被他抹在大腿上。 黑田租下住商混合大楼六楼的一户,干起了「杀人」生意。黑田雪路这个男人是个杀手,过去在别间事务所早就做出许多成绩。执业数载的他到了今年决意自立门户,半年后就这么开张大吉了。 前东家并没有送开幕礼。做这一行的人往往无法跟身边新出现的同业共存共荣,到最后互抢饭碗的机率不小。黑田创业的举动自然完全不受欢迎。 相对的,倒是有朋友送来的华丽花束装点在入口。因为那不能明目张胆地摆在门外,就被拿来放在事务所里头充热闹了。华丽花束写上了送件人的大名「木曾川」。朝那名字瞥了一眼的黑田想起同业朋友的轻佻笑脸。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大概是在两个月前。 「我看那家伙是在提醒等他开业时也要记得回礼吧。」 黑田和那个朋友讨论到最后,在「头一个委托者最好是有些难言之隐的美女」这项结论上得到了共识。他们还做出了另一项结论:「如果能奢望,最好连下一个、下下一个委托者都是美女。」简单来说,是美女的话随时欢迎。对二十出头的黑田而言,这样的意见算是天经地义。 不过他早认为事情八成不会跟妄想的一样。环顾事务所就能看到现实。 只有黑色办公桌以及大楼里别间事务所转让的中古书柜,要接待美女实在不够气派。原本还预定在墙上挂几幅画或摆观叶植物做装饰,但是在业界宣传及其他零零总总的花费几乎已耗光储蓄,没有余裕顾及那边。 由于正对面盖了栋公寓,窗外景致同样缺乏情调。可是黑田也不好抱怨,因为他的租屋处就在那栋公寓里。位于二楼边角的房间即使从窗口俯视也瞧不见,但既然身为那里的住户也不便有意见吧。 这栋住商混合大楼的六楼除了黑田以外,还有承揽活动的企划公司当邻居。黑田上个月将办公桌等东西搬进来之际,那里正在募集陶艺班的参加者,目前则有标榜能快速瘦身的瑜珈课报名广告贴在外头,再过去则有画商在旁边占了一块很小的空间。黑田一去问候就差点被人推销壶,只好仓皇而逃。不过那里员工少而且也不算吵,因此黑田倒没有什么牢骚。 剔除琐碎不满后若要举出事务所的另一项大问题,应该就是高度。虽然说方便的地段只租得到这里才让黑田被迫落脚,但是六楼这个楼层会带给他不满以及强烈不安。简单说就是他怕高。 坐也坐不住的黑田起身在事务所内无法静下心地到处走,然后撕下承租后就备妥的日历,这样事务所也和社会上一样迎接了6月1日。他将31日在手里揉掉以后,又来回踱步于办公桌周围。 从窗边探头往下瞧,就看到了走在人行道上的女性。然而头晕目眩的感觉随即来袭,黑田连忙抽身。虽然窗户没开,依旧很恐怖。 黑田从还空荡荡的书柜后面抽出收藏在里头的工作道具。烦恼到最后选择用手枪的他觉得对工作道具还是该讲究,才在开业前决定购入一整套。拆开透过人脉介绍的男子交来的货物包装纸以后,黑田粗鲁地坐到事务所的绿色沙发上确认。他将缺乏光泽、呈暗蓝色的那玩意举向天花板的照明使其透光,并且握紧瞄准。接着,他将手指搁到扳机作势击发。 黑田不使用任何刀械,他的信念是不屑用那种旧世代手法杀人。朋友木曾川和他在这方面意见不对盘,因此经常起口角。过去黑田都向事务所借东西用,以后就需要专属于自己的道具了。 黑田擦了又出汗变滑的手掌以后,将手枪扔到一边,想确认招待客人用的茶和点心。成套道具还留在桌上,他就匆匆跑到事务所的流理台去。 黑田打开小冰箱,拿出整包茶点。顾虑到大剌剌地拿给客人不礼貌,他决定先用褐色托盘盛好。刚开始营业要阔气一点,从在松坂屋地下街设柜的「虎屋」买来的最中饼被摆到圆形托盘上。喜好甜食的他甚至想自己全部吃掉,不过盛好的三色最中饼并没有被私吞。假如 没客人上门,过几天大概就会变成他的午餐。黑田一边期盼生意可以兴隆得没机会吃这些,一边确认茶叶和即溶咖啡都已经准备齐全。他顺便在向午时分思索:吃饭时间快到了,要吃些什么呢?出社会以后,黑田的乐子顶多只剩下吃。 脏过头的流理台曾花了三天才清理完,黑田用指头抚过那干净的表面,然后心满意足地坐回沙发上。他朝目前还没运作过半次的传真机瞥了一眼以后,再瞄电话的插头有没有插好。有插好。黑田叹息。 黑田住的地方离名古屋车站不远,只要出门走两三步,看似忍受着不满的人们每天都满坑满谷。有那么多人彼此错身而过,与他人有所牵连,低着头活着。 所以,委托杀人的差事应该马上就会上门。黑田乐观地如此思考。 而且,那想得美好的展望将意外地实现。 状况发生在黑田苦思接下来要检查什么的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他的肩头与外套过大的部分同时弹了起来。急忙起身的黑田回应「来了」就想赶去开门,不过看了桌上又「哎呀」一声停了下来。 之前只顾着茶点的黑田将忘记的手枪收进外套里,才快步赶到事务所入口。将原本就没锁的门一开,外头有个站得直挺的女性。 这个人就是事务所的头一个委托者。 不对,真的是委托者吗?为避免空欢喜一场要慎重确认。 「请问,你是来委托工作的吗?」 「对。」 女性断然点头。黑田确定是头一个委托者以后,忍不住眉开眼笑。 她身材苗条,所以不必确认是不是跟隔壁搞错了。快速减肥塑身法应该与她无缘。 而且正如黑田希望的,是个美女。看上去多少有点年纪,但不让人觉得苍老,美丽的面孔流露出知性。落落大方的女性向黑田行礼,让他看似不好意思地也跟着低头。他低头藏起的脸正望着没有铺地毯的朴素地板窃喜。 这肯定是上天祝贺他开张的贺礼。 黑田怀着一股不合本色的虔诚,意气风发地将那位女性领向绿色沙发。 岩谷香菜 猛回神的香菜差点失去意识。每次头一偏,意识就差点中断。她也希望可以抛开矜持直接入眠,可是想到自己从昨天早上就一直没睡,又觉得可惜。哪里可惜?冷静下来想理当会觉得莫名其妙,但香菜根本不会冷静下来,因为那会让她直接睡着。 岩谷香菜今天仍在熬夜后迎接早晨,始终醒着。可是,那段期间她什么建设性的事情都没做。一整天及一整晚,香菜都在上网。她没玩线上游戏,只是平淡地度过时间。有时看个影片,搜寻忽然想到的词,查琐碎知识查得入迷。光做着这些事没完没了地消磨掉时间,乃至于今。 香菜在今年上了六年级。当然那指的并非小学,而是在大学的第六年。升上四年级以后她就几乎不上学,学分压根儿不够。从四月起的两个月之间,她一次也没去大学,更不曾选课。只要下学期将学分修满还是能毕业,但香菜的心思不在那上面。她自从留级以后就被老家断了学费和生活费,并没有给家里多添负担,吃亏的只有无偿替她出钱的好事者。 沉重的腮帮子和眼皮都已经撑到极限,香菜起身。她离开影片播个不停的电脑,轻手轻脚地走在东西到处乱摆的房 间里。沙发上搁着脱掉的衣服及内衣裤,地板上有看完的漫画和宝特瓶堆积成塔;全白桌面上满是超商塑胶袋以及杂七杂八塞在袋子里的垃圾。反正有努力保持每个月做一次大扫除,最要紧的本尊也天天都洗澡,所以不构成问题。香菜这一套见解老是被苦口婆心的朋友否定。 那位朋友来到香菜房间,是在她洗完脸正要挑一块干净毛巾的时候。门铃被按响,香菜立刻选了绿色毛巾擦掉脸上的水滴。 现在会来她房间的只有一个人。香菜连外头都不确认就开门。 公寓走廊上正如所料,有个穿着深蓝色整齐服装的女性站在那里,和一身皱巴巴睡衣的香菜成对比。身穿高岛屋店员制服且妆化得稍浓的女性将手擦在腰际,低头看着香菜。 「哇~~凯碧,早安安。」 尽管香菜被走廊亮得遮住眼睛,还是举起另一只手问候。被称为凯碧的女性对于那疑似绰号的称呼似乎不中意,眉头皱在一块。不过她好像听惯了,也没反驳就开始脱鞋子。由于玄关只有香菜的外出鞋和凉鞋各一双,是屋里仅存的净土。只不过那鞋子已经被穿得破破烂烂,惨不忍睹。破成那样,即使解释成是猫狗恶作剧的结果也能被接受。 「你总该买鞋了吧?房仲公司旁边不是有鞋店吗?」 「啊~~原来还没倒喔?真努力耶,了不起了不起。」 香菜独特的软绵绵口吻让凯碧整张脸又凶了起来。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茧居的啊?受不了。」 「咦~~我有出门啊。呃,我去了从big camera再过去一小段,然后拼命走就会到的那间王将。那里中午的时候老是客满,我还特地排队耶。虽然吃便利商店旁边的sukiya也可以啦,但我昨天心仪的是炒饭嘛。」 「就穿这套睡衣去?」 「我外面有披一件运动外套。」 香菜有的衣服大致上只能分为睡衣和运动服两种,以前去大学时穿的衣服放着没穿就变得像破抹布一样了。看不过去的凯碧「嫌浪费」还真的将那些缝成抹布,把流理台装点得花花绿绿。 折回客厅的香菜露出傻笑,跟在她后面的凯碧歪着头。 「幸好~~」 「好什么?」 「咦?毕竟要是我不在,凯碧你就白跑一趟啦。」 听朋友想将没去大学的行为正当化,凯碧不吭声。经过片刻的沉默,她说了句「傻瓜」并敲了香菜的额头。她似乎想不出更合适的形容。 尽管挨揍的香菜噘着嘴,还是随脚将地上的宝特瓶和衣服踹开,替凯碧腾出坐的空间。 然后,她摆了一个原本在沙发上用来代替枕头的软垫。凯碧不客气地坐到那里,香菜则屈膝坐在成堆衣服上头。 香菜和凯碧同年,气质却大相径庭。凯碧与她的差异不仅服装,还包括梳理到后面的头发,脸上容光焕发。不显稚气的凤眼是与生俱来,能充分表达出她身为大人。相反的,香菜没化妆,留着一头被自己随便剪得毫无协调感的长发,而且大概是没晒太阳的关系,浑身有股高中生般尚未成熟的娇嫩气息。加上她个子矮,一坐下来活脱脱是孩子样。 「今天不用上班?看你的打扮,应该不是吧。」 「我巧妙地溜出来了。吃完饭立刻要回去。」 凯碧从包包里拿出装便当盒的布包。香菜看到那就像海狮一样拍了手。 「好厉害~~你还在做便当啊。」 「早起又不辛苦。你的午餐呢?」 「大部分是吃sukiya或超商。到车站那里左转的某某佳味铺,我偶尔也会去。」 香菜扳着手指头回答。由于住处在车站附近,香菜也曾经跑去凯碧工作的高岛屋寻开心。但凯碧大概不好意思被看见工作的模样,香菜自从被她用一句「你这家伙别再来了啦」赶走以后就不进车站了。 意料中的答案让凯碧板起面孔。不知香菜对那张脸是怎么想的,笑着催促她: 「我之后会去吃啦,你别在意,先用吧。」 「我才没在意。」 凯碧拿筷子伸进小小的便当盒。香菜嘴上表示别在意,却在旁边盯着她吃饭,眼里表达出「分点什么给我吧」的讯息。凯碧察觉到那种视线,仍然决意不理对方,因为她知道一喂就没完没了。 「……你是不喂鸽子吃东西的人吗?」 「我是连煎饼都不喂给鹿的人……这什么啊,玩具?」 凯碧忽然停下视线,捡起桌子旁边的某样东西。那形状怎么看都是被人称作「手枪」的玩意,握柄异常地黑,吸引住人的视线。凯碧没想什么就把那当玩具,用枪口对着香菜。香菜差点忍不住抬臀,但还是偷偷捏了自己的腿故作平静。 「嗯,差不多。用邮购买回来了。」 「你又乱花钱。你那些钱是怎么来的?」 「秘密。」 香菜简短回答并别开视线。凯碧并不知道香菜的爸妈已经停止汇生活费给她,不过似乎知道光靠生活费也买不起这种东西,才对香菜存有疑心。 凯碧把手枪扔到地上以后,朝周围看了一圈。 「茶呢?你这里有没有?」 「嗯,有有有。你可以自己从冰箱拿。」 香菜一催促,凯碧便站起身。当然,便当盒也被她带到了流理台。 香菜咂了嘴,捡起凯碧随便扔到一边的手枪,「唔~~」地歪着头。 毫无知识的她无法分辨那是否为真枪。 岩谷香菜并没有买这把手枪。她是偶然捡到的。 昨天,香菜骑脚踏车取巧穿过和公寓稍有距离的停车场时,由于是晚上就没有注意到那东西掉在地上,车轮不小心辗了过去。险些摔车的她气得瞪向地面,便发现了这把手枪。 她捡起来时觉得是仿制品或玩具,就直接带回来了。可是回房以后,那种份量及质感让她冒出怀疑:「咦?说不定是真枪耶。」这么一来,事情似乎就麻烦了。 虽然扣一次扳机答案就会揭晓,但香菜没有那种勇气。 一落单,差点忘记的睡意立刻涌上。香菜试着将手枪枪口对着自己的鼻子,呵欠瞬间停了。其魄力令她仰起身体,将手枪搁到地上。 这太适合用来驱除睡意了。僵笑着背后冒出冷汗的香菜感到不舒服,同时点了点头。 万一不小心捡到的东西是真货,即使交给警察也会让事情变得很复杂。谁知道会被警方传讯几次,最坏的情况下,说不定还会被当成持有者而触犯了所谓的枪械管制法。与其那样,还不如自己收起来活用。香菜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做正面思考,结果处理手枪的方式就如此定案 了。 将瓶装绿茶夹在腋下的凯碧走了回来。她默默吃起便当,但最后有留一块冷冻食品炸虾饼并夹到香菜嘴边。香菜开心地迎上去连筷子一起咬,好钓的程度让凯碧端正的脸孔也绽露喜色。 香菜那种软绵绵的笑容让凯碧很难招架。香菜有股不可思议的亲和力,可以让身边的人对她包容。香菜本身也明白对那一点有自觉会让魅力减弱,干脆就迷迷糊糊地过着每一天。 不知道算幸或不幸,从某天开始,她的脑袋就时时罩着一层迷雾,变得难以思考些什么。那也是她活得有气无力的原因。 看凯碧收拾吃完的便当盒,香菜有了动作。她把沙发上的内衣裤和脱掉乱放的睡衣扔到窗边,空出躺的位置。 「要不要一起睡午觉?」 香菜才开口,凯碧就板着脸拒绝了。 「我马上要回去上班。真羡慕大学生。」 凯碧如此挖苦并瞥了她一眼。香菜对此仍不显动摇 。 「嗯,当学生很棒呢。」 香菜感触良多地说了。她那温馨得和现场不搭调的悠哉态度让凯碧感到傻眼。 过去香菜曾在漫画咖啡厅打工,不过那家店在今年三月底歇业了。他们隔壁的老旧电影院要拆除,老板才决定一起把店收掉。从那以后,香菜就无所事事地过着自甘堕落的日子,不工作、不去大学,也不会主动先找娱乐消遗。 只有凯碧这个朋友会担心香菜都不和别人交际而亲自找上门。 「对了,你今天来做什么啊?」 有凯碧关心是很好,但她太好事的个性让香菜一直有所提防。香菜低姿态地带着暧昧的笑容一问,凯碧便淡然回答: 「为了逼你去买履历表。好了,跟我一起去便利商店。」 「咦~~」 香菜明显表露出不服。凯碧轻易地抓住想抽身逃走的香菜,然后起身,简直像在教训不懂事的小朋友。揪住香菜的凯碧用下巴示意门口。香菜低头看着地上的手枪,还是不改有气无力的态度。 「希望你不要变成没有建设性的人。」 「凯碧~~」 香菜的语气不像在叫朋友的绰号,而是像在叫苦。 像猫咪一样被凯碧揪着脖子的她不甘不愿地把脚伸进了破破烂烂的鞋子。 首藤佑贵 上学前;等待上课的空档;上课中。始终直接触及皮肤的那阵冰冷让他不禁打起哆嗉。 一直待在教室里却觉得每个人的声音都模糊不清。对坐在后面的首藤佑贵来说,昨天前一成不变的现实如今已显得褪色。佑贵的意识只因为一个道具就大幅转变,那道漩涡至今仍不规则地造成刺激。他将身体稍微向前弯,隔着衣服捂着侧腹部的模样由旁人看来只像在忍耐肚子痛,不过向现在的佑贵要求客观性是太苛刻了。 就读高中三年级、今年满十八岁的首藤佑贵怀里有手枪。豁尽过去积蓄的他决意将东西买下,在昨天终于收到货以后就一直没让手枪离手,甚至连昨晚就寝时都伴在枕边。他就是如此在意且疼惜那东西。 佑贵曾是个和「凡庸」一词相称的高中生。他和大部分学生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杰出的才华。即使奋发用功也有花上再多时间也赢不过的对手,就算将泰半的青春奉献给社团活动亦无法如愿活跃。佑贵自从加入剑道社以后一次也没有怠于练习,可是在团体赛当中全然没有被选上的迹象。 如此持续挑战到最后,佑贵比其他同年级学生更加了解「才能」这道墙。人身上有怎么靠努力也改变不了的特质,那使人与人之间产生隔阂。佑贵深信万般竞争都会牵扯到才能的优劣,而且那就是一切的动机。 他会这么相信还有另一个理由。 首藤佑贵具备奇妙的缘分。 天生容易跟具备才能的人相识的特殊缘分。 那从佑贵上幼稚园时就发挥了效果。他的朋友全是在童蒙时期就崭露罕见才能而受瞩目的人,无论是钢琴、心算之类的才艺,奇特一点的,还有人靠玩剑球的精湛技术上了报导。 佑贵由小学、国中一路在近距离看着那些人的才能开花结果,才领悟自己的命运就是这么回事——他自己没有才能,却有办法跟才能邂逅。 当然,佑贵本身丝毫不乐见这种事。就算身边的人有了大成就,他的度量也没有大到能坦然为此感到欣喜。况且那种人对他来说,只不过是「鲁钝」而非有度量。光是接纳别人的才能会失去刺激自己成长的机会——执著于输赢和优劣的佑贵这么认为。 然而佑贵何止没有激发自己成长,还尽是屈服在才能之下,无法理解也不接纳他人,光会丢人现眼地吃味。厌恶自己这种定位的佑贵却始终无法从中挣脱,结果拯救他的既非爱情也非友情,而是手枪。 自己现在可不是普通高中生了。手枪这种连人命都能轻易剥夺的道具;普通人连拿到手的机会也不一定有的玩意被他随身携带着。佑贵一直把自己遇见才能的特质视为诅咒,但现在他终于得到可以对抗才能的玩意了。 眼睛会兴奋得躁动不安分,说来也是理所当然。 佑贵根本不觉得自己买了手枪。他只是得到了特别性。 现在在这间教室里,也有一个时常让他羡慕其才能的同学。 对方的背影就在眼前。佑贵平常会排斥那道背影,总是低头不看。 然而,现在不同。他在外界给予的勇气扶持下待在这里。 现在也承受得住自卑感了。打直背脊的他不低头,甚至还笑得出来。 毕竟佑贵现在得到了他的「特别」。 时本美铃 时本美铃在与班上组员一起吃营养午餐这段期间:心情始终雀跃。 因为放学后她预定要跑第一个离开,将「第六名」杀掉。光是想像自己实行那项计划,连平常会剩下一半左右的黑麦面包都吃得津津有味。那副吃相和冲劲,看在明白美铃平时常卖乖的组员眼里都觉得意外。 美铃对遗传自母亲的轻柔自然卷头发感到骄傲。将那修齐剪成鲍伯短发,单看发型就给人成熟的印象。然而她的个子比小学六年级学生的平均身高矮得多,照身高排队总要站到最前面。对此美铃并不觉得苦,她学到了小不点有小不点的便宜可占。 比如去吃到饱的餐厅,还可以用小学生的收费多蒙混个两年。好处主要在费用方面。 美铃留下一口黑麦面包,拿了别盘菜。茄汁青豆被她用筷子一粒一粒夹进嘴里。其间美铃还是和组员有说有笑,而且对答得体。不过她关心的始终是放学后,连自己回答过什么几乎都没听进去。 今天美铃的蓝色书包里有手枪和笔记簿。她把存了又存的压岁钱还有祖父母给的零用钱全部花在买手枪上。得知网上能买到手枪算是碰巧,不过美铃一明白以后就付诸行动了。她买手枪有明确用途。 那就是把讨厌的人一个个杀掉,理由简单明了。 美铃开始记录是在今年三月,时间还不到三个月,不过已经写到第七本的笔记簿里面,反复记着日期和人名。她每天写功课都会顺便更新的那个排行榜,记载的是「讨厌鬼」的名次,名字填了前十名。美铃日复一日将天天都会因为小事情而大幅变动的排行榜列出来,活得好恶分明。那也算是她的一种小小哲学。 而且循着她表露出的心思,就会得出将讨厌鬼收拾掉的解答。 讨厌鬼不要存在绝对比较好。可是,只要活着一定会产生讨厌的对象。但既然不存在比较好,就应该为此而努力。美铃不欺骗自己的内心,才决定对环境付出努力。她要做的,就是将讨厌鬼抹消。 美铃其实是想从第十名依序杀掉,子弹却只有六颗,因此她改成从第六名开始动手。她存的钱不够多买几颗子弹,所以非得一人一枪、弹无虚发地确实将对方解决掉。美铃在这件事情上展现出十足气魄,丝毫不紧张。 以负面意义而言,时本美铃是个能积极面对任何苦难及逆境的少女。 依然带着笑脸的美铃不动声色地看了班上的另一组。位于她视线前方的女生用吸管喝着盒装牛奶,对于亲人成为被索命目标一事浑然不觉,只专注在营养午餐上面。 美铃今天要动手的对象,是和她同年级的小泉菜菜实的亲姐姐。 花咲太郎 「唉……真令人叹息。」 花咲太郎面对便利商店的杂志架摇了摇头。他捂着戴在头上的绿扁帽,夸张地叹气。帽子加背心及长袖衬衫的穿搭,手里还握着银亮铝合金手提箱,打扮酷似外国人,就像英国的侦探一样。 其实,这名叫花咲太郎的青年任职于侦探事务所,要用「不 折不扣」来形容可能有语病,但他是侦探。主要负责找寻走失的猫狗,偶尔也调查外遇。身为侦探的信念是绝不和杀人案扯上关系,也没有意愿推理,他就是这样的一名青年。 太郎有副不讲话就能得到女性好评的外表,但扭曲的癖好使他只要一谈及对女性的喜好就会在三秒内遭人唾弃,因此没有一本杂志能看到合乎太郎品味的「可爱女生」登上封面。 虽然不可能有,不过那是社会的考量,与他无关。 到了午餐时间,在附近大楼工作的人及补习班学生、专科学生各自捧着午餐,排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太郎就站在空出来的杂志架旁边,观察着排队的那些人。 他不时会拿出疑似便条纸的东西过目。每次看完上面所写的字,都会在转开视线时冒出叹息。太郎既不是来买午餐也不是来消磨时间,他是为了工作才来到这间便利商店。 今天打一早就到了侦探事务所的太郎发现已经有客人等着。那是个眼窝底下有瘀青的中年人,自报的姓名为筱崎达郎。那个叫筱崎达郎的男人委托的工作是「找寻遗失的模型枪」。 虽然协寻失物也包含在太郎的工作里,找模型枪倒是头一遭。 筱崎达郎表示自己昨晚被醉鬼纠缠上,东西不知不觉中就弄丢了,对于晚上带那种玩意外出走动的理由则是支支吾吾地交代不清。基本上筱崎达郎脸肿得就像和人打过架,还贴了块膏药。即使进一步深究纠缠他的人有什么特征,得到的回答只有:「给人很高调的印象,留着一头金发,记得挺年轻,感觉是个嚣张的家伙。」 从缺乏自信和心虚的态度看来,当时筱崎自己似乎也喝得烂醉,宣称被纠缠的证词也令人怀疑其可信度,也很有可能是喝醉的筱崎找人打架。 筱崎希望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尽早找回东西。拗不过他热切拜托的太郎便在当天展开行动了。找寻失物远比找狗来得难,太郎曾想对这项差事敬而远之,但他的同事正在调查外遇,有空闲的事务所成员就只有太郎而已。 「模型枪是吗……」 筱崎表示被纠缠的地点是公共停车场,来便利超商以前就去确认过的太郎当然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虽然还没有向利用那座停车场的相关人士打听,但他认为去了恐怕也是白跑一趟,毕竟连东西是不是在那里遗失的都不确定。筱崎断定是在那时候弄丢、被偷的,然而太郎不会立刻下定论。想找的东西进了固执所造成的盲点就会一直找不到,这是太郎从经验中戒惧的一点。 筱崎大概没想过会被拒绝,还用影印了模型枪实物的图片自己做了一把纸枪,专程带到事务所。尽管多少有点皱、枪柄又短,以外行人的作品来说堪称手工灵巧了。筱崎把那交给太郎,要他在寻找时当成参考。 那把纸枪就收在太郎拿的铝合金手提箱里面,但是他也不能拿着这款没有枪口的纸劳作,语气轻松地问人:「有没有看过这个?」 追根究柢,就连筱崎达郎丢失的东西是不是真的纯属玩具都说不准。 「他掉的,总不会是真货吧……」 太郎眯起眼睛嘀咕。嘴巴上说「总不会」,那还是被他算在「有可能」的范围内。哪怕是再精巧昂贵的玩具,若没有隐情就不会动用侦探帮忙找了,更不会打一早就规规矩矩坐在事务所等人才对。再说筱崎达郎多开的条件也很可疑。 「请不要扣扳机。」 喂喂喂——太郎脑里只闪过负面的想像。 而且筱崎之后立刻说自己要上班,马上就跑了。双方虽然打了有关工作的契约,却连询问细节都没空。太郎拿着一张整理好的证词和排队结帐的年轻人比对,工作内容草率所带来的心冷外加疲倦,让他垂下肩膀。 筱崎的证词和大部分年轻人都能吻合。留金发的人多,而且小伙子大致上都挺嚣张。 太郎回想起筱崎脸颊有多肿以及受伤的是哪一边,就注视了年轻人的左手。筱崎是将膏药贴在右脸,虽然当不了确切证据,不过纠缠他的年轻人想来是个左撇子。 既然使劲揍了人,动粗那一方的手也不会安然无恙。本来太郎还期待有没有人在指头上裹膏药,但就是碰不上那种轻松明了的好事。盯了一阵子以后他打消靠运气的念头,朝着跑到外面垃圾桶打包垃圾的亚洲人店员后头追了上去。太郎待的这间便利商店在公共停车场前面,店员或许有目击深夜发生的斗殴。 太郎站到拿着垃圾袋将垃圾桶倒过来的店员旁边。 「不好意思,方便打扰一下吗?」 「好的……」 他向看似不安的外国人店员露出了客套的笑容,并开始干活。 绿川圆子 有一栋仿佛躲在郊区山林间的老房子,屋龄逾四十年,远远看去会误认是弃屋。屋瓦经历数次台风后少了几片,剩下的也已经褪色。但住在里面的人认为只要不漏雨就好,对外观并不在乎。 有人就窝在自宅兼工坊的那栋房子里。屋内闷热,待在略显破旧的烤窑前难免汗流涔涔。短裤配短袖衬衫的打扮有如小孩,头上则裹着毛巾。这人叫作绿川圆子。 姓氏后面的名字读作「enji」,但别人大多会误念成「maruko」或「enko」。这状况早从小学持续到现在也习惯了,不过连性别都被搞错就让人难以接受,因为没念错的人会从字音判断绿川是男性。绿川圆子是个妙龄女性,长相并没有出色到需要特别提起,但也没有糟 得令她自卑。 没什么特别之处的秀气脸孔倾向中性,男女双方要打交道都容易。肌肤和头发都有晒得稍黑的色泽,可是绿川待在太阳下的时间算不上多。大多情况下,她都窝在工坊埋头干活。 绿川圆子是陶艺家,从开始创作已经过了约六年,不过多少算有了名气。绿川的父亲原本是个和陶艺无缘的公司职员,然而却在某一天和朋友协力砌起了烤窑。花四个月才完工倒是无所谓,但他只用了两三次便生腻,后来窑里有好几年没点火。对那感到可惜的念头大幅左右了绿川的人生。 大学毕业后,变成啃老族的她拉了五年左右的陶坯就开始慢慢得到肯定,乃至于今。双亲已经过世也没有兄弟姐妹,和亲戚间更是完全不往来,变得除了工作对象外一概不与人交谈。但正是喜欢这种环境,构成了绿川选择这项职业的部分原因。她明白自己是社会不适应者,傲慢得对人欠缺礼节及敬意,完全体会不到人际往来的价值,性子不会为孤独所苦。 最近接到的委托还不算少,当中比较大的案子是制作让点心店用来装布丁的陶器雏形。 她曾被人拜托做一款在大量生产黑陶之际,可以用作参考的陶器。绿川本身也不明白那种工作为何会找上自己,不过她对完成的作品本身倒是很满意。日后看到工厂生产的陶器几乎没有重现其设计而失望一事,如今也已经成了美好回忆。 绿川对窑里取出的壶以及受托制作的水瓶成品似乎不甚满意,脸色显得阴沉。做给自己当新饭碗的容器,釉药也融过了头而黏在坯底。那是她花了时间上彩的作品,因此不吭声仍然看得出灰心。 以前绿川只要对东西不满意就会丢在院子,但自从山中的黄蜂飞进倒在地上的壶里面筑巢并大量系殖以后,她就不摆在那里了。 绿川淡然地将那些打破,然后默默收拾碎片。假如这些能二度利用就好了——她每次都会觉得可惜,黏土费用也不可小觑。钱不够时她会擅自翻掘山里的土收集材料,不过那是得费上一整天的作业,腿腰还会酸痛个两天,根本无法工作。她舍不得花那种时间和工夫。 「师父,差不多到出门的时候了。」 寄住的徒弟从外面探头进来。绿川还 只有二十过半,创作年资也不算长。基于性格,她无论到几岁都不会想要收徒弟,然而这男的却在大约一年前忽然来访,还自封为徒弟住了下来。绿川起初也对他生厌,不过到最近也已经放弃把人赶走,就当失败作一样中途搁置。反正没付薪水伤不了荷包,他又愿意代任秘书,因此并不会派不上用场。这个人对离群索居的绿川来说反而重要,因为绿川可以将性格上不擅长的行销交给他。 「是吗?你要一起下山?」 「当然了。不管师父去哪,我都会跟着去。」 徒弟微笑不绝,给人温和的印象。头发美丽如金丝,亲切到几乎可疑的清秀面孔;岁数不详,但感觉年轻、个子高。即使由不太在乎别人外表的绿川看来,也明白这个徒弟是被归类成所谓的「型男」。只不过,绿川对他唯一不予置评的是「眼睛」。况且绿川在举办个展的画廊被人称呼为「老师」,让他叫成师父总觉得不对味。 打扫完碎片的绿川洗了手与脸,然后回到住家换衣服。她觉得照现在这身穿着就行了,却被徒弟带着笑容用一句「不可以」否定,只好不情愿地回去打扮。 目前绿川在市区的文化讲座担任陶艺部门讲师。明明不习惯和人面对面讲话的她根本不适合当讲师。绿川对此也有自觉,却无法坚拒。在举办个展及介绍客户方面多有来往的可靠画商拜托她务必要赏这个脸,大约拒绝过三次的绿川到最后就让步了。这个参加者通常有二十名左右的讲座意外长寿,即使她期待能早点打住也难以如愿。 「……穿这样可以吗?可以吧。」 绿川穿上已经旧了的长袖上衣以及看得出破洞的牛仔裤,在镜子前自问。她没有发现那就和上次出门的装扮一样,连头上的毛巾都没拿掉就离开房间了。 等在外头的徒弟瞥了师父那模样一眼,也只是微笑而已。徒弟全身穿着蓝色西装,体面得像是待会要去上班。或许他有他的讲究,连平时的工作服都是统一成蓝色。 由于挖完黏土后要运载很方便,绿川外出是直接搭以前在父亲名下的小货车到处跑。后头载货台上散放着水桶、大箱子以及大型铁锹。 绿川坐上小货车的副驾驶座。她有驾照,不过车都让徒弟开。 「师父真棒耶。深居山中的陶艺家感觉就很有架势。」 「那倒不是。」 要推销、参加熟人个展或者筹办自己的个展都会造成不便,因此这年头的陶艺家不太有意愿住山上。然而这里就是绿川的老家,她也没其他地方可住。 绿川以前念书也是住家里通学,因为在外独居实在觉得不安。 「而且能靠一技之长谋生也很令人羡慕。」 「是这样吗?」 徒弟这时候笑了。绿川从窗口望着苍郁相连,没察觉那一点。 「师父很喜欢用『是』这个字呢。」 「是吗?」 「是吧。」 「也是呢。」 绿川说得平淡,徒弟答得委婉。 两人之间的对话总是这副调性。 黑田雪路 「请问是不是想杀任何人都能劳烦你?」 刚坐上沙发的女性一开口就朝黑田问了。虽然事务所的宣传词大意确实是那么写的,经人一提要承认倒是让黑田退缩了。 黑田一边准备茶一边用温和语气回答: 「若是我无法只身应付的对象就爱莫能助了。」 「比如说?」 「好比总统。再说我没有护照。」 这是黑田自己开的玩笑,但女性没笑。她似乎和黑田怀着不同性质的紧张,身体僵直,脖子和肩膀动起来都显得生硬。来委托杀手难免有这种反应吧——黑田在观察对方的过程中让自己稍微镇定下来,对于头一个委托者是美女的亢奋感也发挥了正面效应。不过,这种气氛在杀手事务所里就太肃杀了些,是不是该把表面上的名义定为侦探事务所才好呢?如此后悔的他冲了茶。 黑田将自己和女性的茶摆上桌,然后坐到了对面的沙发。 「还没请教怎么称呼呢。」 「早乙女。早乙女未森。」 「了解。啊,我叫黑田,黑田雪路。不巧就是没有名片。」 对方想来是不会对杀手事务所的人报上本名,黑田自己用的名号也和本名相差甚远。他本身把那当成和笔名类似的玩意看待。会用到的尽是笔名,这阵子都快忘记本名了。 「那么早乙女小姐,谈工作前我有件事想请教,请问你是怎么得知这间事务所的?」 黑田一面将盛着茶点的托盘推向对方一面提出问题。 「那和我们要谈的工作有什么关系吗?」 「毕竟今天是首度开业,我想做个问卷调查当经营的参考。」 黑田端茶就口。早乙女未森对茶与点心都没有伸手,握着的拳头就凑在搁于身边的手提包上面。或许她根本无意喝杀手端出来的茶。 「熟人介绍的。我获得的建议是无论如何都非得下手的话,可以到这里看看。」 「熟人?」 「嗯。」 女性只是短短应声点头,不打算多说,对于熟人的姓名似乎也有意保持缄默。黑田在心里捉摸那人会是谁,却无法立刻想出一个对象。人与人之间的交集会出现在意外之处,单靠黑田个人掌握不了。 「介意我将话题带回工作的委托上吗?」 早乙女未森客气地催促黑田继续往下谈,黑田感到扫兴,但对方是客户。而且由于是头一个客人,他也不太想搞砸。黑田切换心情,好声好气地待客。 「让你久候了,请说。」 「就是这个女的。」 早乙女从手提包里拿出照片以及类似履历表的玩意,递向黑田,黑田把茶杯放回桌上,然后接下。他将照片和详细资料拿到与眼睛同高,同时过目两者。可以用左右眼专心看不同的东西,这是黑田具备的诡异特技。或许是受此影响,他有着独特的视野,那曾救了他逃过几次危机。 「绿川……maruko?」 讲出名字的黑田脑里浮现了某个家喻户晓的动画主角。 「要杀害这名女性?」 「嗯。有劳你了。」 早乙女未森点头。黑田凝视着画质粗糙得只像偷拍的手震照片,上头是个用毛巾裹着头的女性。他用手指按着下嘴唇,嗯嗯喔喔地应声充场面。 「看起来不像坏人呢。哎呀。」 黑田捂了嘴。他认为当着客户面前发表私人感想是失言。 「请你放心。总统以外的人我就能杀。」 打起圆场的黑田令早乙女未森表情僵硬。或许她是不信任黑田那种亦稍嫌轻浮的态度。 黑田清了清嗓,看向另一边的详细资料。他的视线在绿川圆子的职业栏那里停了下来。 「陶艺家啊。满少见的职业。」 「她的作品是这副模样。」 早乙女未森将别的照片交给黑田。黑田顿了一拍,然后才接下照片。照片上拍了壶。这张照片看来就没有手震。以褐色墙壁为背景,在橱柜上当摆饰的那玩意是从正面拍的。黑田盯了几秒以后,才在手里交换所看的照片。 「你说的我明白了。还有住址……虽然有点远,嗯,嗯。好,这桩工作我接了。」 毕竟头一项差事就拒绝好像不吉利——这话黑田没说出口。他算是挺相信吉凶的人。 事情就这样谈了个七七八八,之后则是做一些琐碎的确认和商量契约事宜。 黑田向早乙女未森确认费用,还问了是否有设期限。 「有没有希望在何时以前要 动手?」 「那倒没有……能尽早是最好。」 「我明白。交给本大爷……啊,不是。我会尽心尽力为你提供服务。」 黑田一边整理收到的资料一边挺起胸口。他的话里没有虚假,为了不让千辛万苦开张的事务所早早就倒闭,他卯足了十二成的劲。 然而,那股热忱似乎不太能传达给对方。 「那个——」 「嗯?」 早乙女未森向前弯身,看似不安地望着黑田。以为有哪里处理得不周到的黑田做了点心理准备,等待对方开口。 「你真的杀得了人吗?」 「……啥?啊,哎呀哎呀。呵呵。」 黑田对早乙女未森的问题露出微笑。 他想起来了,偶尔会碰上这样的委托者。 面前的黑田雪路看似是个好人,有的客户就会起疑。 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杀手。 证明自己是杀手。这件事意外困难,不过黑田采取了解决问题的头号方法。 他从沙发起身,走向柜子。 「我有这样的玩意。」 黑田抽出手枪亮给对方看。他顾及礼貌就没有用枪口向着对方,但早乙女未森的眼光随 即变了。看对方已经释怀,黑田就把手枪收进了柜子。 除工作时以外尽量不带在身上。当然,那是因为被警察发现可就麻烦了。 早乙女未森抬头看了时钟,并且向坐回沙发的黑田提供进一步的资讯。 「中午过后有她开的陶艺班。」 「才艺班吗……教陶艺?怪了,我怎么记得最近才看过类似的玩音?」 早乙女未森将黑田拍额头的反应忽略掉大半,又告诉他陶艺班的时间和地点。那是在名古屋车站一带,离黑田的事务所也满近的一栋大楼。 黑田被早乙女未森用期待的眼光看着,便婉转地开口否定: 「在太多人看着的地方无法下手喔。不过,去参观一下是不错。」 他得体地应付过去。早乙女未森表面上未显失望,低头嘱咐:「拜托你了。」接着她直接起身,准备离开事务所。黑田本来还想把人叫住,然后找个坏心眼的问题问对方,但是想到没必要冒险搞坏印象就打消了主意。 黑田默默目送对方。之后他走到窗边,垂下原本紧绷的肩膀。从紧张获得解脱的他眼神涣散地俯望底下的人行道。嘴还没张,表情看来正在忍耐。 等确认过早乙女未森出现在底下人行道以后,黑田才发出累积已久的叹息。 「唔~~结果是个不近人情的美女。」 虽然他并没有期待会发生什么,但现实比想像中更冷漠。 感觉这女的瞒了许多事——黑田俯视着那颗褐色的头心想。 早乙女未森极力克制多余的发言,只有她亮出的第二张照片比较接近多此一举。拍了壶的照片。画着奇特图样的那玩意,在黑田履行工作之际是完全不必要的情报。可是对方却给了那张照片,这让黑田感到相当不对劲。 早乙女未森憎恨绿川圆子的理由,或许跟这只壶有关。 尽管黑田没有直接问,但他对委托者的「动机」抱有强烈兴趣。办正事还为了究明那些而轻举妄动,是黑田最大的坏毛病。 「我就是喜欢揭露潜藏的动机。会不会适合当侦探啊?」 从窗边折回来的黑田撕开了一个最中饼的粉红色包装纸,将外形仿照樱花瓣制作的点心啃掉一半。内馅是白豆沙,樱花风味在口中浓浓扩散开来。是让人想配茶的滋味。 他灌下早乙女未森一口都没想喝的茶,然后抬头看时钟。 「照这时间……先吃午餐也还来得及吧。」 黑田拨转脑内时钟的长短针推算,开始准备出门。 他决定先去那个教陶艺的地方瞧瞧。 岩谷香菜 「哦,~~melonbooks。哦~~章鱼烧。哦~~没去过的漫画咖啡厅。」 「干嘛兴高采烈地把看到的东西一一指出来?」 你是小朋友啊——凯碧傻眼地说。香菜还是在憨笑,而且她离开公寓后依然被凯碧揪着脖子。屈身走路也开始累了。 出了公寓的两人穿过五金行旁边的巷子,来到一条小街。右手边有章鱼烧摊,往那直直走就能见到大马路及车水马龙的景象。制药公司的高楼大厦十分醒目,旁边则有香菜之前打工到三月底的漫画咖啡厅。 「我很庆幸店家全都没有倒嘛。虽然对面的干货行倒了。」 「那就不叫『全』了吧……」 离开小街后经过melonbooks前面的香菜用手一指。隔着车道的对面有扮装风化店和漫画咖啡厅,香菜提到的干货行店面已经拉下铁卷门。凯碧朝那里瞥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她们俩走过斑马线,朝便利商店前进。 其实不来这一带也能在公寓附近找到便利商店,凯碧却不知道。香菜故意默不作声让她一路拎着自己过来,因为香菜有意看一下昨天捡到手枪的停车场,说不定会有人来找东西。 「话说,你也该好好走路了啦。走很慢耶。」 「谁叫我腿短。」 香菜刚反驳就被凯碧轻轻打了一下屁股。当香菜闹着说要告她性骚扰时,向章鱼烧摊点了好几盒炒面的女职员捧着东西轻轻松松就追过了她们。香菜目送对方的背影,然后又抬头看向凯碧,一脸开心地问. 「凯碧也会参加女生的聚会吗?女生聚会是在做什么?需要『女子力』吗?」 「我曾经回了一句:『我们都几岁了还算女生吗?』之后就没人约我了。」 「哎呀,女子力零分耶。」 「你没资格说我啦。」 凯碧看不过去香菜睡衣掀起来露肚脐的模样,伸出手帮忙整理。尽管两人同年,互动却像母女。香菜大概也意识到这一点,仿佛要主张自己不是小孩似的带起了话题。 「我问个完全无关的问题喔,凯碧交到男朋友了吗?」 「还真是毫无脉络可循耶。」 「不是常有人找你搭话?就是公寓里那个感觉有点帅的家伙。那一型的你觉得怎样?」 「有那种人?」 「西装尺寸不合的那个。」 哦——凯碧的印象似乎兜起来了。她斜斜地仰望天空,然后歪了头。 「那算长得帅喔?看惯我弟弟以后,实在没感觉耶。」 「啊~~记得你弟是个型男嘛。」 虽然香菜只和对方见过一次面,还是想起了那副长相。 「那张可爱精悍的脸孔超吃香的。」 「我可不会吐槽你那矛盾的形容。我弟弟有那张脸再加上过度体贴的个性,想找对象应该挑不完,但我就是担心他有偏爱糟糕女的倾向。我看他迟早会被不中用的女人缠上。」 凯碧摆出做姐姐的面孔嘟哝。于是香菜看似高兴地对她开了刚刚想到的玩笑。 「啊~~比如像我这样吗?」 「就是啊。」 凯碧毫不客气地点头。香菜只好要宝地「咯咯」笑着装蒜。 后来她们又过了一条斑马线,行经专科学校前才抵达便利商店。旁边就是ukiya,黄幡随暖风飘扬。香菜也常受这间店关照。 香菜她们一到便利超商门口,有个戴绿扁帽站在垃圾桶旁边的青年向店员行了礼后便离去。青年拎着的铝合金手提箱灰亮亮地反射阳光,让香菜忍不住闭起眼睛,凯碧也用手捂住眼睛。 「刚刚那个也是帅哥吗?我猜啦。」 「你明明对别人的长相没兴趣,不要装好奇了。」 香菜面对熟知自己为人而言词辛辣的朋友,还是只能笑着敷衍过去。 何止是脸,除此以外她没兴趣的事情可多了。 香菜觉得这样的自己是个空洞的人,心里一直有些不舒服。 接着,她随口向将垃圾桶里头的东西打包扛起来的店员打了招呼: 「嗨,小内。」 穿着蓝白条纹制服的店员看到香菜,也用笑容回应: 「啊,你好。」 那是从「你」字听得出独特发音的问候。凯碧从腔调察觉店员是外国人。 被叫成「小内」的店员是中国来的留学生,和经常光顾的香菜彼此认得。尽管发音仍显 得奇怪,还是能不出差错地做好店员的工作。算来他已经上班第二年了。 大概是香菜乖乖被人揪着脖子的模样太逗人,店员笑容里掺了工作性质外的情绪。 「刚才那个人怎么了吗?来找你问路?」 「不是,他问我昨天晚上那里是不是有人打架。」 小内捧着垃圾袋,腾不出手似的指向公共停车场。那里就是香菜昨天捡到手枪的地方。 香菜抬头望着和停车场隔了一条狭长马路盖在对面的蓝色五层楼立体停车场,并且疑惑地表 示:「打架?」 「即使问我,当时我不在所以也不知道。」 「哦~,外面果然很恐怖,还是不出门比较好~~」 当香菜聊着这些时,心里也在思索那与捡到的手枪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在斗殴冲突中不知不觉掉了手枪——想来有可能。 既然如此,难道刚才那个绿扁帽男就是手枪失主?不过如果是冲突当事人,就不必打听事情有没有发生过。那么他是受托来找东西的?那样的话,刚才那家伙就是侦探或便衣警察罗?香菜凭冲劲推理到这一步,然后就不当回事地轻易放弃了。 香菜才不会相信光是简单牵个线就得到的答案。她没有发现自己猜对了。 「哪有哪有可能~~」 「你干嘛忽然跳起舞?」 「别在意。哦~~安利美特。」 停车场后头的建筑物是安利美特,刚才正好有两个女生说说笑笑地走了出来。香菜上大学的时候也会在那里买漫画,现在她完全不求那些东西了。 「好啦,反正我们走吧。」 凯碧大概怕放着不管会让香菜一直聊下去,拉了人就想走。香菜伸手向小内求助,但对方只是陪笑目送着她们离开,然后就直接回去工作了。被拖进便利商店的香菜含蓄地看了看凯碧的脸色。 「凯碧,我告诉你喔。」 「怎么样?」 应声的凯碧眼明手快地拿了履历表。香菜别开视线,声音变调地说: 「我……我忘记带钱包了啦~~」 「我买给你。」 「咦?真的吗?那我还想要两条美式热狗……一条就够了。」 v字手势的中指弯了回去。凯碧将手放到额头上叹息。 「既然脸皮可以这么厚,我觉得你耐性要强一点。」 「哎呀,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啊,还有呢。」 「这次又怎么了?」 「我、我完全没说过自己想工作耶……没没没没事啦。」 香菜看出凯碧变脸,说到一半就改变了主张。打算排到长长结帐队伍尾端的凯碧停下脚步,放开香菜的脖子。凯碧看准香菜不再屈身,虽然驼背但腰立直,就将未开封的履历表递到她眼前。 「不然你选吧,要写履历表,还是乖乖去大学。」 平静的口气仍有魄力,本来想排队的上班族转头看了她们俩。尽管香菜在意那种视线,还是对凯碧陪笑。然而,这次似乎用笑容也混不过去了。 「呃,我想大学那边已经没办法去了耶。再说我也没选课。」 连课都没选?凯碧瞠目结舌。香菜连忙解释: 「那个,我们先把大学的事放一边吧。对于打工,我并不是没有干劲喔。真的没意愿的话,我宁可抱着公寓大厅的柱子也不会出门。」 「喔。」 凯碧的反应冷淡至极。香菜又继续找借口: 「虽然我不是没有干劲,不过一回神我会发现自己在发呆,歪着头时间就过去了。前阵子我还以为是春天的关系才会爱困耶。」 「这样啊,真是不得了。」 现在是六月啦,混蛋——凯碧眼里如此诉说着。香菜也就此沉默。她默默收下履历表,欢欢欣欣地排进结帐队伍。凯碧也排到香菜旁边,再度揪住她的脖子。 任人宰制的香菜不免叹气,但她认同凯碧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尽管凯碧多少是热心过头了,不过香菜对于她的照顾与关心抱持着感激。早就被父母放弃的香菜在人际圈里有深厚关系的顶多只剩这个朋友。 「谢谢妈妈为我操这么多的心。」 「我真的觉得自己就像你妈。」 买履历表花了约十五分钟排队。香菜逃也似的离开队伍,立刻跑到了外面。 「呼~~结束了结束了。有完成一项工程的感觉耶。那我们回去吧。」 「傻瓜,接下来要去买衣服,之后还要修剪你那颗乱糟糟的头。剪完就面试。」 凯碧陆续排好行程,使得香菜脸色骤变。香菜差点想用自己一晚没睡来求情,但是立刻又领悟到就算说了凯碧也不会饶过她。 「凯碧,你自己的工作呢?」 「我会回去上班啦,等把你照料完以后。基本上,你穿那套松垮垮的睡衣出来走动就是一种羞耻。明明你去大学的时候还穿得比较像样。」 「哎~~那时我年轻嘛。」 凯碧捏了香菜的脸。逗弄过那光滑的脸颊以后,她放松表情。 「好在你还是会乖乖洗澡。」 「我每天都泡三个小时左右喔。多亏如此皮都泡软了。」 凯碧就这样拿香菜的脸庞玩弄了一阵,却被唐突的变化吓住。 「你在哭什么?有那么排斥吗?」 香菜一脸意外地望着凯碧。她用指头擦了擦眼角,「啊」地叫出来。 「又来了。我最近变得只要一发呆,就会立刻冒出眼泪。」 「……喂喂喂。」 「还有,我看了以前买的花卉图鉴眼泪就流个不停,真伤脑筋。明明看的是图片却有染上花粉症的感觉耶。」 香菜跟着确认鼻子底下是不是又流了鼻涕。那边似乎倒是没有漏水。 「像我这样,女子力高不高啊?」 「情绪太不稳定,看得我胃都痛了。」 捂着肚子的凯碧并没有说笑,香菜则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其间依然有暖风吹过,让泪湿的脸颊知道有多冷。 此时香菜才发现,擅自落下的眼泪只会是冷的。 绿川圆子 是那样吗——关于自己说话的方式,绿川圆子在副驾驶座忽然介意起来。虽然她并没有刻意多用,不过被点出用词里常有「是」便试着回顾。 「……是吗?」 绿川根本不太记得自己平常说了些什么。因此,她想不出个所以然。 徒弟开的小货车已经下山,到了市区里头。两人目前被塞得长长的车阵耽搁,身体随老旧小货车的振动而摇摆。大概是因为肉太少,绿川只坐上一会臀部就痛了。徒弟则不改那副从容的笑,望着外头的景色及车号。 这人和小货车一点也不搭调。绿川每次望着徒弟泰然自若的脸就会这么想。 和他们从红绿灯得到解脱几乎在同 一时间,手机响了。并不是绿川那支。她瞥向徒弟摆在旁边的塑胶手机套。由于正在开车,看得出徒弟正犹豫要不要接。绿川开口: 「我来接吧?」 这次她刻意试着用了「是」以外的词汇。对于她的提议,拿不定主意的徒弟视线游移。 「唔~~怎么办……呃,还是麻烦师父接好了。请告诉对方我现在正在开车,之后会再回电。」 「我明白了。」 绿川打开又黑又薄的手机套,掏出蓝色手机,有银色的猫咪吊饰挂在上面晃来晃去。来电显示写着「雅」。绿川按下通话键,随即转达: 「现在在开车,之后会再回电。」 『咦?哥,你连装女生声音的特技都学会啦?』 从手机传出的是女性嗓音。绿川彻底忽略对方的疑问,只把事情转达完就切掉通话,然后将手机塞回套子。对方没有再打来,因此绿川在内心对顺利讲完电话的自己叫好。 徒弟对她一连串的举动瞠圆了眼,不过立刻又摆回笑脸。 「真不愧是师父。」 这家伙在夸奖什么呢——绿川自认刚才电话接得还不错,可是并不觉得有好到可以无端受人恭维的程度。她一点也不懂,就是那种「偏差」获得了相当的肯定。 「你有妹妹?」 「咦?对啊。我想她打来肯定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徒弟对答的内容有点前言不搭后语。绿川没瞧出其中端倪,只应了一句「是吗」收尾。 之后车里完全没有人吭声,绿川闭上眼等车子驶达。 经过将近一个小时,他们到了车站前的文化中心。那栋大楼盖在穿越交叉路口斑马线以后立刻会到的地方,原本经营的是补习班。结构和盖在隔壁的法律专科学校一比显得弱不禁风,楼层也低。整栋灰色建筑仿佛被漆成黑色的大楼影子所掩盖,毫无存在感。 「师父,你的道具。」 将车停到停车场的徒弟跑了回来,将上课用的道具递给绿川。确认绿川默默收下以后,他拿出手机,稍微走远了一点才开始拨话。绿川认为那应该是要回刚才的电话就由着他去,自己则抬头看向大楼。艳阳今天仍延续着五月的势头,洒落的强烈阳光仿佛要将鼻头烤焦。 当绿川正打算尽快进入室内时,便被人唤了一声「老师」。她转头看向左侧,有个穿和服的女性走了过来。绿川也记得这个听讲的学生。 对方是名叫姬路灯的大学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穿和服出席。略长的脸蛋五官端正,还有近距离看会觉得乌黑得吓人的秀发,让她在教室里比谁都醒目。 「老师,你这身打扮跟上次一样呢。」 「咦!是吗?」 经姬路一提,绿川拉了拉衣服的领口。 「嗯。老师应该有好几件同样的衣服呢。」 姬路看似开心地断言。绿川起初在想那是不是挖苦,不过从眼神来看似乎是说正经的。 绿川窘于应对,想向徒弟求援,徒弟的身影却在不知不觉中从周遭消失了。他是个感觉不出动静的男人,给人紧要关头时总会跑不见的印象。 反正这堂课也不需要助手,认为也罢的绿川便朝教室走去。分配给陶艺课的教室是在二楼内侧,当中还留着以前补习班的形迹。书桌、讲台及黑板都沿用到现在,绿川每次从教室外面看都会回想起学生时代。 绿川和姬路一起进了教室以后,就发现听讲的学生在里面已经有说有笑的热闹得很。毕竟也不是在学校上课,纵使担任讲师的绿川出现也不会变得一片安静,参加活动的主妇们原本就属于把闲聊当成重心的客层。自知不适合当讲师的绿川则因为没人认真投入或期待能做出正宗的陶艺成品,心里倒落得轻松。 姬路坐到最前面的座位挽起袖子。绿川当作没看到她那种积极的架势,把道具摆到用来充数的讲桌上,开始准备讲课。 绿川几乎不会去注意那些听讲的学生,也没将他们纳入视野。 就算看进眼里,她连穿了同一套衣服来上课这种事也要被点出才会发现。 哪怕教室后头多了一张新面孔,绿川也完全没放在心上。 时本美铃 平时吃完营养午餐以后就是午休时间,但今天的课程经过缩短,因此立刻就到了打扫活动时间。本周美铃他们这一组负责所有人都讨厌打扫的厕所。由于会用到不少水所以比冬天打扫好很多,即使如此学生们仍然摆脱不了厕所=脏的印象。 基本上美铃算是例外,她更讨厌打扫教室,理由在于每次搬动讲台打扫底下时,大多会有昆虫尸体躺在那里。美铃最讨厌虫类,无论是看或摸都强烈排斥。甚至她每天记的讨厌鬼排行榜对象明明是「人」,可是在看到蟑螂的日子绝对会把那写上榜首的位置。幸好美铃的母亲爱打扫到接近有洁癖的程度,驱除害虫更是做得彻底,所以美铃几乎没机会在家里看到那些。 在走廊后头的厕所戴着粉红色橡胶手套的美铃,正在入口马虎地刷着洗手台。手只会左右来回,其他在动的部位只剩下嘴巴。组里的女生们则拿着马桶刷和接了水龙头的塑胶管,顾着跟美铃聊天。她们完全没有意思要认真打扫。 「你那是烫卷的吗?好轻柔耶。」 「嗯~~我头发本来就这样。」 「好好喔。」 美铃用手捏了捏头发,喜形于色。随后她想起自己还戴着橡胶手套,才连忙放开手。美铃的观念认为厕所里大部分的东西都不干净,就算是打扫工具或手套也一样。用那种东西碰头发让她不舒服。 「啊,差不多快来了喔。」 美铃回想起什么似的开了口,探头看向走廊。「来了。」——她一说完立刻缩起头。 班导师走出教室巡视的时候到了。察觉风头的两个女生跑进厕所。美铃站稳脚步,用力刷起洗手台,放着四周泡泡不管是为了营造出正在努力打扫的景象。 「我在教室都能听见你们聊得很开心,有认真打扫吗?」 班导师斜眼看着美铃,嫌起她们虚应了事的打扫方式。美铃不改笑容。 「有啊~~你们说是不是?」 美铃探头向厕所里的组员寻求附和。「是啊~~」两道娇声传了回来。班导师似乎习以为常地一边对她们的德行叹气,一边走回教室那边。 三个女生确认过老师走得够远,又凑到一块拌嘴。 「老师是不是和太太吵架了啊?」 「唔!,他憨憨的,我猜是跌倒撞到脸。」 「啊,感觉有像喔。」 美铃把一大早就肿着右边脸的「老师」拿来当八卦消遗,还跟着同学一起笑。不过班导师筱崎达郎倒也不是不得学生欢心,手巧加上个性随和似乎正好让他放下了威严,为人显得倍有亲切感。 「既然提早放学,我们要不要去哪里玩?到车站怎么样?」 「今天我家里有事耶。真讨厌,难得提早放学耶。」 美铃婉拒了同学的邀约,因为还有更重要的正事要办。 回避话题的美铃带着笑脸张望。于是她的视线停在某一点,脸色随之改变。 美铃用白眼盯着用抹布擦走廊窗户的那道背影。 头发分左右两边扎起来的小泉菜菜实即使看背影也一样显眼。她和美铃关系并不差,倒不如说两人几乎没讲过话。她们没有交集,美铃饶不了的只有她姐姐。 再提到那位姐姐,她本人肯定也完全没有把美铃放在心上才对。连长相和姓名也兜不拢,和美铃错身而过顶多只会冒出「是个小学生」的感想。 然而,人类有时也会在不知不觉间招人怨恨。 恨意与稚气一旦结合,也会导致悲剧。 尚未有人知道两者兼具的时本美铃将在今天采取行动。 首藤佑贵 小泉明日香是和首藤佑贵住同一个社区的女生,他们从懂事起便认识彼此,加上没有其他玩伴就自然而然地变得要好了。幼稚园也读同一所,还曾手牵手上学。佑贵每次回想起那一幕,都会羞得忍不住搔搔鼻,深沉苦涩的失望情绪也会同时萌生,让他恨不得槌胸顿足。 小泉明日香过去是个内向、只能跟合得来的人多讲几句的少女。起初她和佑贵也不太能打成一片,属于在一起相处也会自己退一步的女孩。她的自我表达能力也很薄弱,要说佑贵不曾觉得不耐烦是骗人的。即使如此,佑贵仍没有对她凶,理由在于小泉明日香比其他孩子看起来要顺眼许多。还有,至少佑贵在小学期间并没有对小泉明日香产生距离感,这也是很大的一项因素。当其他朋友毫无恶意地陆续炫耀才能时,只有小泉明日香没有发挥出她的「特别」。那比什么都让佑贵高兴。 那种特别,在升上国中时才被意识到。 两人读同一所国中,小泉明日香却慢慢和佑贵一点一点地拉开距离,无非是因为佑贵和她之间有了立场上的差异。佑贵的奇妙缘分不会有例外,小泉明日香同样充满了才能,尽管佑贵是头一个发现的人却没能理解。 根本来说,小泉明日香的那副长相就是一项才能。 升上国中变得会强烈在意异性以后,旁人就理解了她的才能。 那样一来,小泉明日香自然会成为大家热捧的对象。 即使佑贵察觉到那一点,有些绝对性的概念就是颠覆不了。人与人的邂逅在于须臾,羁绊这种东西并不是由累积的时间决定一切。人会随着心灵的成长而拓宽视野,并且得到能力去接纳以往看不见、无法接受的事物。 以往不懂表达自己的小泉明日香逐渐抬起头,眼光放到了四周。从中慢慢学习的她开始会关注、回应佑贵以外的背影。 一旦她学会主动开口,之后的改变就排山倒海地涌上了。 有相当的才能就会有条件相当的人聚集,佑贵没有能力打入其中。青梅竹马的身分、以前常玩在一起的事实,全都成了回忆。况且,重视那一些的只有佑贵自己,小泉明日香的心境没道理和他相同。佑贵无从得知彼此之间的过去对她有多大的价值。 佑贵没有用来对抗的武器。他只能旁观,连小泉明日香有没有察觉他的视线都无法确定,唯有对自己的失望及失落感越来越深。也许有的只是一段不可思议的缘分,他们连志愿报考的高中都碰巧相同,好几年来,佑贵和小泉明日香的物理性距离始终没变。 然而,那却是佑贵最不乐意和她维持关系的形式。 他不得不希望干脆将一切断得干干净净就此消失。 而且现在的小泉明日香已经和佑贵的眼中钉变成了男女朋友。 花咲太郎 太郎离开便利超商以后就回到名古屋车站。然后他在站内一家叫「mermaid cafe」的咖啡厅喝着咖啡,顺便也啃了店内卖的贝果当午餐。他曾经犹豫要不要吃隔壁卖的碁子面,但是看客人已经排到外头只好略过。 咖啡厅里座无虚席,楼上似乎也是坐满的,每当有人下来就会有新的客人上去交替。太郎坐的是面对站内的单人座,眼前有落地窗能看见人来人往。大群人潮赶着时间来来去去,另一边则有他像这样在休息,感触难以言喻却能带来类似安心的情绪。 吃完贝果的太郎打开铝合金手提箱,拿出手机。独自坐在他旁边的高中女生也用飞快指法操作着触控式面板,偶尔还会看似忍俊不禁地对着荧幕噗嗤笑出来,然后转头留意四周的目光。她的发色属于亮眼的暖色系,不过整体上显得发量茂密又俗气。头蓬得像棉花糖,往左边扎成一束垂下来的发型似乎也让她土上加土。应当醒目的一双大眼睛更被厚重刘海遮着,丝毫发挥不出魅力。基本上,即使那个女高中生打理好头发变得有魅力,在太郎看来同样毫无价值就是了。 太郎也试着模仿女高中生用飞快指法叫出通讯录选拨号对象,不过彻底失败了。他反省之后,谨慎地选了「所长」。 关于这次工作,有必要向侦探事务所的所长简单做个说明。太郎一早就受了委托直接到外头奔波,都没空向上司交代一声。所幸,所长对部下接的工作大多抱著名为「尊重自主性」的放任态度,太郎也乐得轻松。 他本来还担心所长会不会接,但电话立刻就通了。咖啡厅里客人的声音太吵,讲话音量只好拉高: 「啊,喂喂喂~~所长好,我是花咲……是的,其实我一早就接到工作……对,就是留了文件在所里的那个案子。我想自己暂时会专注在这边……好的,我明白了。」 太郎切断电话。说明简洁,对方了解也不消片刻。他对本身职场的定位多少抱有不安,来自市井小民的委托却意外地多。内容从搜寻翘家少年乃至打扫附近水沟都有,可谓包山包海。来者不拒地接案接久了,感觉侦探这项职业的分界线也就变得模糊了。对太郎来说那种和平的工作比较合性子,所以都会率先接下来。 太郎由衷期盼能活得平稳,但是有某层因素使他注定要碰到「杀人案件」。既然如此,他希望至少在平时能跟那一类的事物撇清关系。 而且,经过种种风波才认识得越来越多的「棘手分子」之一在这时传了简讯过来。太郎露骨地摆出反感的脸打开简讯,就看到蜂窝的特写。 『这玩意大不大?』 「好大。」 照片立刻被删除。太郎收起手机,然后一口气喝掉咖啡。 手拿杯子将吸管含在嘴里的太郎不经意地朝店内看了一圈。他斜眼望向二则一后从楼上走下来的两人组,随即「咦」的一声打直背脊。那声音在吵杂的店里倒也让对方有了反应。 那人走下楼梯,眼睛直盯着太郎。 起初那个青年一副眼睛没对焦的模样,不过似乎是想起太郎就立刻变了眼神。和那双失去光泽的眼睛对望,会勾起一股有如漂浮在夜晚湖畔的不安。 带有独特恬静及沉着的那双眼,很伤脑筋地就是有种吸引人的魅力。 「咦?你是叫什么来着?之前在哪里见过吧。」 太郎拿着托盘起身,瞧了瞧青年的脸。青年反应暧昧地说:「在哪里呢?」和他一道的女生则保持一副不理人的脸,只是安分地躲在青年后头,举止和一头乱翘的头发以及强悍精明的脸孔恰好成对比。也许是刚买完东西,她的两只手臂都提了纸袋。 「我想我们之前在旅馆见过。」 不开口就难以辨认性别的中性青年脸色变得柔和了些。 「啊,果然是这样。当时受你关照了。」 「哪里哪里。」 在交谈的青年和太郎后头,跟不上话题的那个女生正绷着一张脸。太郎在交谈间仍细心观察她,才察觉到那些反应。与此同时,太郎也感到失望。 太郎过去曾因为工作到某间旅馆,并且在柜台被这名青年拜托代填姓名栏。太郎不明白那有何意义,不过当时青年似乎十分为难,所以他尽管困惑还是答应帮忙代笔。 以缘分来讲顶多如此,然而他们对彼此似乎都多少有印象。 「啊,没事。我只是有点怀念。」 对话中断,太郎就对青年提醒他可以走了。青年也马上会意,说了句「那再见了」就点头离去。一拉开距离,女生便揪着青年的左臂开始追问着什么。八成在问关于我的事吧——太郎如此解读。 太郎确认过那两个人都从咖啡厅离开以后,才露骨地表现失 后记 6天6人6把枪…… 一部将群像剧和大眼蛙的语感凑到一块,要说创新……倒也没那么新颖的小说。虽然无关但三丽鸥的角色中我喜欢布丁狗。 各位读者好,新系列就这样突然开始了。《蜥蜴王》还会继续写下去,不过这一部我也会努力经营。预计全六集。 另外原本预定于八月上市的《大学の三丁目あたりで》(暂定),写完觉得没意思就归为废稿了。对不起。 没事情可以写了,怎么办? 借这个机会,我要向头一次为本人的作品负责插画的深崎暮人老师表达谢意。对于被人问到「您从以前就一直维持这样的身材吗?」会一脸得意地回答「算是吧」,实则去了健身房减重二十公斤的父亲,以及颇那个而且那个的母亲,照例也要表示感谢。 同样感谢您这次也解囊买下本书。 人间人间 6天6人6把枪…… 一部将群像剧和大眼蛙的语感凑到一块,要说创新……倒也没那么新颖的小说。虽然无关但三丽鸥的角色中我喜欢布丁狗。 各位读者好,新系列就这样突然开始了。《蜥蜴王》还会继续写下去,不过这一部我也会努力经营。预计全六集。 另外原本预定于八月上市的《大学の三丁目あたりで》(暂定),写完觉得没意思就归为废稿了。对不起。 没事情可以写了,怎么办? 借这个机会,我要向头一次为本人的作品负责插画的深崎暮人老师表达谢意。对于被人问到「您从以前就一直维持这样的身材吗?」会一脸得意地回答「算是吧」,实则去了健身房减重二十公斤的父亲,以及颇那个而且那个的母亲,照例也要表示感谢。 同样感谢您这次也解囊买下本书。 人间人间 6天6人6把枪…… 一部将群像剧和大眼蛙的语感凑到一块,要说创新……倒也没那么新颖的小说。虽然无关但三丽鸥的角色中我喜欢布丁狗。 各位读者好,新系列就这样突然开始了。《蜥蜴王》还会继续写下去,不过这一部我也会努力经营。预计全六集。 另外原本预定于八月上市的《大学の三丁目あたりで》(暂定),写完觉得没意思就归为废稿了。对不起。 没事情可以写了,怎么办? 借这个机会,我要向头一次为本人的作品负责插画的深崎暮人老师表达谢意。对于被人问到「您从以前就一直维持这样的身材吗?」会一脸得意地回答「算是吧」,实则去了健身房减重二十公斤的父亲,以及颇那个而且那个的母亲,照例也要表示感谢。 同样感谢您这次也解囊买下本书。 人间人间 6天6人6把枪…… 一部将群像剧和大眼蛙的语感凑到一块,要说创新……倒也没那么新颖的小说。虽然无关但三丽鸥的角色中我喜欢布丁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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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原本预定于八月上市的《大学の三丁目あたりで》(暂定),写完觉得没意思就归为废稿了。对不起。 没事情可以写了,怎么办? 借这个机会,我要向头一次为本人的作品负责插画的深崎暮人老师表达谢意。对于被人问到「您从以前就一直维持这样的身材吗?」会一脸得意地回答「算是吧」,实则去了健身房减重二十公斤的父亲,以及颇那个而且那个的母亲,照例也要表示感谢。 同样感谢您这次也解囊买下本书。 人间人间 6天6人6把枪…… 一部将群像剧和大眼蛙的语感凑到一块,要说创新……倒也没那么新颖的小说。虽然无关但三丽鸥的角色中我喜欢布丁狗。 各位读者好,新系列就这样突然开始了。《蜥蜴王》还会继续写下去,不过这一部我也会努力经营。预计全六集。 另外原本预定于八月上市的《大学の三丁目あたりで》(暂定),写完觉得没意思就归为废稿了。对不起。 没事情可以写了,怎么办? 借这个机会,我要向头一次为本人的作品负责插画的深崎暮人老师表达谢意。对于被人问到「您从以前就一直维持这样的身材吗?」会一脸得意地回答「算是吧」,实则去了健身房减重二十公斤的父亲,以及颇那个而且那个的母亲,照例也要表示感谢。 同样感谢您这次也解囊买下本书。 人间人间 6天6人6把枪…… 一部将群像剧和大眼蛙的语感凑到一块,要说创新……倒也没那么新颖的小说。虽然无关但三丽鸥的角色中我喜欢布丁狗。 各位读者好,新系列就这样突然开始了。《蜥蜴王》还会继续写下去,不过这一部我也会努力经营。预计全六集。 另外原本预定于八月上市的《大学の三丁目あたりで》(暂定),写完觉得没意思就归为废稿了。对不起。 没事情可以写了,怎么办? 借这个机会,我要向头一次为本人的作品负责插画的深崎暮人老师表达谢意。对于被人问到「您从以前就一直维持这样的身材吗?」会一脸得意地回答「算是吧」,实则去了健身房减重二十公斤的父亲,以及颇那个而且那个的母亲,照例也要表示感谢。 同样感谢您这次也解囊买下本书。 人间人间 「2|6」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裸淫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阿船 少女从电脑的浏览历程中找到那个网站,是在没办法一脸平静地让脚着地的寒冷日子。放学回家后立刻就打开的暖气反应迟钝,她一面心急地等待房间变温暖,一面用发抖的手指操纵滑鼠。家人共有的电脑摆在窗边却照不到什么阳光,少女踢着腿撑过寒意,顶多只能放些爱听的音乐当依靠。 此时,少女随手点下浏览纪录一看,就跑到那里了。她无法判别那个网站是真是假,心想网站开得这么明目张胆,或许是闹着玩的。少女本着好奇点击了好几个地方,心里不可思议地对内容感到疑惑。 除了少女以外,会用这台电脑的只有她母亲。少女的父亲在超过一年以前就过世了。事情是发生于少女去上学、母亲也在上班的时段。现场有打斗痕迹故为他杀,却找不出凶手。所以如果少女没有印象,就代表浏览过这个网站的人是她母亲。少女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母亲为什么会需要这种东西?跟父亲被杀有关吗?她望着窗外想像。外头可见家里的庭院以及再过去的整片田,另外就是大工厂。 土壤荒废干燥的棕褐色和工厂的白墙都显得笔直,像是摊开的色纸。少女呼出的气白茫茫地飘上窗,让玻璃变得模糊。 人要是被枪射中会变冷吗?还是会变得温暖呢? 少女回想着死去的父亲脸色丝毫不改地被装在棺材里的模样,兴趣油然而生。 从得知父亲死去时,少女就没有为他的死感到多难过。对少女来说,父亲并不坏,但同时对少女来说,死也并不坏。少女对人死去这回事没什么排斥感,缺乏对「丧失」的恐惧。 所以得知母亲秘密的她何止不害怕,还天真地研究起来。 手枪啊。少女用手指比出手枪的形状,砰砰砰砰地开枪奸笑。 要是有这种东西,杀讨厌鬼的时候或许很方便。 少女如此想着,在删掉浏览纪录前抄下了网站的网址,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电脑前。她就这样在终于变温暖的房间里小碎步跑着,还跳过被她甩到地上的书包并扑向客厅桌子。 少女拿出家里时时准备着的瓶子,掏出像光点一样塞在当中的糖果。 没挑过就塞到嘴里的那颗糖有淡淡的哈密瓜味。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裸淫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阿船 少女从电脑的浏览历程中找到那个网站,是在没办法一脸平静地让脚着地的寒冷日子。放学回家后立刻就打开的暖气反应迟钝,她一面心急地等待房间变温暖,一面用发抖的手指操纵滑鼠。家人共有的电脑摆在窗边却照不到什么阳光,少女踢着腿撑过寒意,顶多只能放些爱听的音乐当依靠。 此时,少女随手点下浏览纪录一看,就跑到那里了。她无法判别那个网站是真是假,心想网站开得这么明目张胆,或许是闹着玩的。少女本着好奇点击了好几个地方,心里不可思议地对内容感到疑惑。 除了少女以外,会用这台电脑的只有她母亲。少女的父亲在超过一年以前就过世了。事情是发生于少女去上学、母亲也在上班的时段。现场有打斗痕迹故为他杀,却找不出凶手。所以如果少女没有印象,就代表浏览过这个网站的人是她母亲。少女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母亲为什么会需要这种东西?跟父亲被杀有关吗?她望着窗外想像。外头可见家里的庭院以及再过去的整片田,另外就是大工厂。 土壤荒废干燥的棕褐色和工厂的白墙都显得笔直,像是摊开的色纸。少女呼出的气白茫茫地飘上窗,让玻璃变得模糊。 人要是被枪射中会变冷吗?还是会变得温暖呢? 少女回想着死去的父亲脸色丝毫不改地被装在棺材里的模样,兴趣油然而生。 从得知父亲死去时,少女就没有为他的死感到多难过。对少女来说,父亲并不坏,但同时对少女来说,死也并不坏。少女对人死去这回事没什么排斥感,缺乏对「丧失」的恐惧。 所以得知母亲秘密的她何止不害怕,还天真地研究起来。 手枪啊。少女用手指比出手枪的形状,砰砰砰砰地开枪奸笑。 要是有这种东西,杀讨厌鬼的时候或许很方便。 少女如此想着,在删掉浏览纪录前抄下了网站的网址,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电脑前。她就这样在终于变温暖的房间里小碎步跑着,还跳过被她甩到地上的书包并扑向客厅桌子。 少女拿出家里时时准备着的瓶子,掏出像光点一样塞在当中的糖果。 没挑过就塞到嘴里的那颗糖有淡淡的哈密瓜味。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裸淫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阿船 少女从电脑的浏览历程中找到那个网站,是在没办法一脸平静地让脚着地的寒冷日子。放学回家后立刻就打开的暖气反应迟钝,她一面心急地等待房间变温暖,一面用发抖的手指操纵滑鼠。家人共有的电脑摆在窗边却照不到什么阳光,少女踢着腿撑过寒意,顶多只能放些爱听的音乐当依靠。 此时,少女随手点下浏览纪录一看,就跑到那里了。她无法判别那个网站是真是假,心想网站开得这么明目张胆,或许是闹着玩的。少女本着好奇点击了好几个地方,心里不可思议地对内容感到疑惑。 除了少女以外,会用这台电脑的只有她母亲。少女的父亲在超过一年以前就过世了。事情是发生于少女去上学、母亲也在上班的时段。现场有打斗痕迹故为他杀,却找不出凶手。所以如果少女没有印象,就代表浏览过这个网站的人是她母亲。少女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母亲为什么会需要这种东西?跟父亲被杀有关吗?她望着窗外想像。外头可见家里的庭院以及再过去的整片田,另外就是大工厂。 土壤荒废干燥的棕褐色和工厂的白墙都显得笔直,像是摊开的色纸。少女呼出的气白茫茫地飘上窗,让玻璃变得模糊。 人要是被枪射中会变冷吗?还是会变得温暖呢? 少女回想着死去的父亲脸色丝毫不改地被装在棺材里的模样,兴趣油然而生。 从得知父亲死去时,少女就没有为他的死感到多难过。对少女来说,父亲并不坏,但同时对少女来说,死也并不坏。少女对人死去这回事没什么排斥感,缺乏对「丧失」的恐惧。 所以得知母亲秘密的她何止不害怕,还天真地研究起来。 手枪啊。少女用手指比出手枪的形状,砰砰砰砰地开枪奸笑。 要是有这种东西,杀讨厌鬼的时候或许很方便。 少女如此想着,在删掉浏览纪录前抄下了网站的网址,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电脑前。她就这样在终于变温暖的房间里小碎步跑着,还跳过被她甩到地上的书包并扑向客厅桌子。 少女拿出家里时时准备着的瓶子,掏出像光点一样塞在当中的糖果。 没挑过就塞到嘴里的那颗糖有淡淡的哈密瓜味。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裸淫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阿船 少女从电脑的浏览历程中找到那个网站,是在没办法一脸平静地让脚着地的寒冷日子。放学回家后立刻就打开的暖气反应迟钝,她一面心急地等待房间变温暖,一面用发抖的手指操纵滑鼠。家人共有的电脑摆在窗边却照不到什么阳光,少女踢着腿撑过寒意,顶多只能放些爱听的音乐当依靠。 此时,少女随手点下浏览纪录一看,就跑到那里了。她无法判别那个网站是真是假,心想网站开得这么明目张胆,或许是闹着玩的。少女本着好奇点击了好几个地方,心里不可思议地对内容感到疑惑。 除了少女以外,会用这台电脑的只有她母亲。少女的父亲在超过一年以前就过世了。事情是发生于少女去上学、母亲也在上班的时段。现场有打斗痕迹故为他杀,却找不出凶手。所以如果少女没有印象,就代表浏览过这个网站的人是她母亲。少女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母亲为什么会需要这种东西?跟父亲被杀有关吗?她望着窗外想像。外头可见家里的庭院以及再过去的整片田,另外就是大工厂。 土壤荒废干燥的棕褐色和工厂的白墙都显得笔直,像是摊开的色纸。少女呼出的气白茫茫地飘上窗,让玻璃变得模糊。 人要是被枪射中会变冷吗?还是会变得温暖呢? 少女回想着死去的父亲脸色丝毫不改地被装在棺材里的模样,兴趣油然而生。 从得知父亲死去时,少女就没有为他的死感到多难过。对少女来说,父亲并不坏,但同时对少女来说,死也并不坏。少女对人死去这回事没什么排斥感,缺乏对「丧失」的恐惧。 所以得知母亲秘密的她何止不害怕,还天真地研究起来。 手枪啊。少女用手指比出手枪的形状,砰砰砰砰地开枪奸笑。 要是有这种东西,杀讨厌鬼的时候或许很方便。 少女如此想着,在删掉浏览纪录前抄下了网站的网址,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电脑前。她就这样在终于变温暖的房间里小碎步跑着,还跳过被她甩到地上的书包并扑向客厅桌子。 少女拿出家里时时准备着的瓶子,掏出像光点一样塞在当中的糖果。 没挑过就塞到嘴里的那颗糖有淡淡的哈密瓜味。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裸淫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阿船 少女从电脑的浏览历程中找到那个网站,是在没办法一脸平静地让脚着地的寒冷日子。放学回家后立刻就打开的暖气反应迟钝,她一面心急地等待房间变温暖,一面用发抖的手指操纵滑鼠。家人共有的电脑摆在窗边却照不到什么阳光,少女踢着腿撑过寒意,顶多只能放些爱听的音乐当依靠。 此时,少女随手点下浏览纪录一看,就跑到那里了。她无法判别那个网站是真是假,心想网站开得这么明目张胆,或许是闹着玩的。少女本着好奇点击了好几个地方,心里不可思议地对内容感到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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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少女以外,会用这台电脑的只有她母亲。少女的父亲在超过一年以前就过世了。事情是发生于少女去上学、母亲也在上班的时段。现场有打斗痕迹故为他杀,却找不出凶手。所以如果少女没有印象,就代表浏览过这个网站的人是她母亲。少女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母亲为什么会需要这种东西?跟父亲被杀有关吗?她望着窗外想像。外头可见家里的庭院以及再过去的整片田,另外就是大工厂。 土壤荒废干燥的棕褐色和工厂的白墙都显得笔直,像是摊开的色纸。少女呼出的气白茫茫地飘上窗,让玻璃变得模糊。 人要是被枪射中会变冷吗?还是会变得温暖呢? 少女回想着死去的父亲脸色丝毫不改地被装在棺材里的模样,兴趣油然而生。 从得知父亲死去时,少女就没有为他的死感到多难过。对少女来说,父亲并不坏,但同时对少女来说,死也并不坏。少女对人死去这回事没什么排斥感,缺乏对「丧失」的恐惧。 所以得知母亲秘密的她何止不害怕,还天真地研究起来。 手枪啊。少女用手指比出手枪的形状,砰砰砰砰地开枪奸笑。 要是有这种东西,杀讨厌鬼的时候或许很方便。 少女如此想着,在删掉浏览纪录前抄下了网站的网址,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电脑前。她就这样在终于变温暖的房间里小碎步跑着,还跳过被她甩到地上的书包并扑向客厅桌子。 少女拿出家里时时准备着的瓶子,掏出像光点一样塞在当中的糖果。 没挑过就塞到嘴里的那颗糖有淡淡的哈密瓜味。 第二天 首藤佑贵 首藤佑贵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意识,才睁眼就有强光先照了进来。他不禁用手遮住面前,并且理解到自己待的地方一片漆黑。 佑贵并未掌握自己所处的状况。 然而有道光像采照灯似的注入黑暗。他透过那道光一一追寻回想起来的事情,才知道自己为何到了深夜也不回家,还躲到工地里头。每当内心揭露,佑贵就会动摇。 手枪、青梅竹马。开枪、杀人。佑贵彻底想起了自己闯出的祸,进而睁大眼睛。他在车站内冲动犯下杀人案,然后逃走,又被陌生男子痛揍好几拳。佑贵刚想起肿胀的脸以及被打断的鼻梁,就像疼痛发作似的将脸皱成一团。 回顾起来,自己会躲进倒闭后正在进行拆除工程的漫画咖啡厅也是当然。佑贵根本没别的地方可去,更不可能回家。警方八成已经跟家里联络了。换句话说,做父母的已经知道自己的儿子杀了人。佑贵光是想像他们的心情就抱头懊恼,感受到有如深陷地底的绝望。让父母产生那种心境比什么都让佑贵后悔。 佑贵背叛了父母对自己的一切期待和信赖——这样的事实令他眼泪盈眶。那比什么都难受。自己将永远是杀人凶手,父母等于养出了杀人犯儿子。佑贵想起昨天母亲在闲聊间露出的笑容,眼泪停也停不住。 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明明做什么都没用,佑贵却反覆思考。 到了早上就会育人来做工程。朝阳升起,流落街头的佑贵就无法躲在黑夜。那样一来,就万事皆休了吧。郁结的佑贵咬牙作响,两眼发红。没人能解决的问题快要让脑袋发狂。 光线从刚才就来回绕了好几遍。那并非车灯,人行道会有那么多光线既诡异又不寻常。对那道光产生疑心的佑贵犹豫要不要移动。如果那是在找他就该逃,可是到街上又有被发现的风险。 佑贵怀有种种强烈的后悔念头及罪恶感,却没有自首的想法。因为他心底仍觉得:「事情还是有办法的吧?」那好比一丝淡淡的希望。等一连串事情结束以后,自己就没有罪过了,可以回家了——他始终抛不开这种乐观的想法。 能依靠的,只有毫无根据的愿望。 当佑贵拖泥带水做不出决定时,有个似乎和他一样排斥光线的人影朝这里闯了进来。佑贵脑袋冻结,过度敏感的背脊感受到千刀万剐般的刺激。左半张脸扭曲得让人觉得脸皮几乎快要直接脱落,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人影拍了拍肩膀像是要拂去夜晚的露水,然后大大地呼出一口气。 那道人影最醒目的是头部又宽又长这一点。在眼睛逐渐适应后,才能看出那有如裁切过的线条是帽子的轮廓。帽缘宽阔,帽顶尖而突出。 对方头上有一顶彷佛魔女会戴的三角帽。 被那片帽缘和浏海遖着的眼睛看了佑贵。对方和佑贵不同,瞟来的视线感觉不出恐惧或惊讶。不过对方凝视着佑贵,视线一动都不动。尽管佑贵吓得喉咙黏成一块,仍然半无意识地想掏出藏在身上的手枪。 结果戴着魔女帽的男子哈哈笑出声音,得意似的扬起嘴唇。在夜晚的黑暗中,他的唇彷佛从漆黑里裁下了一片弦月般的形状。 「让我来露一手超级推理吧,就是『你』罗。」 男子用力指向佑贵。他看佑贵的肩膀抖得厉害,便滔滔不绝地说: 「附近一大堆警官,看样子是在找人。而你,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你跟人打架了吗?还是顺手牵羊?哎,照我的超级推理来看,是打架吧。毕竟你的脸都肿了,实在好懂。像这样,即使是没干劲的侦探也会察觉吧。」 男子提到侦探,似乎是在嘲讽不在场的其他人。佑贵对他的忽然现身以及跟现场不搭调的开朗调调感到困惑、恐惧,从而握住衣服里的手枪。枪的重量令手指发抖。 自己为什么还带着这种玩意呢? 只要没将这种玩意拿到手—— 强烈的扭曲恨意与后悔。将情绪冷冷隔绝开来的坚硬枪壳及温度让佑贵差点落泪。他想把枪丢掉。丢掉,然后将事情一笔勾销。可是不可能如愿。正因为佑贵明白这一点,才一直把枪收在怀里。 现在支持佑贵的,只有「这种东西」了。 「哎,互扁是年轻的特权呢。好青春,好无谓。而且看你的脸,是打输……」 男子自言自语到一半,看见佑贵举起手枪,表情顿时愣住。但是他的手脚和表情正好相反,毫不迟疑就采取行动了。赶在佑贵用枪口瞄准好以前,男子抬腿踢佑贵的下巴。腿一伸只有脚尖掠过,男子似乎也明白牵制作用薄弱。害怕被人施暴更甚于疼痛的佑贵心生畏缩,随即被男子揪住头发。 接着,佑贵的后脑杓直接被抡向后面的钢筋。虽然对方好像多少有手下留情,佑贵仍差点翻白眼。但男子没有这样就饶过他。男子抓住佑贵紧握手枪的右臂,将手肘反扭。剧痛让险些失神的佑贵保住了意识,嘴里就要惨叫出声。男子用手肘捣在佑贵的喉咙,连叫都不让他叫。 被男子运用体重将手肘捣在喉咙,鼻涕和口水直流的佑贵这回真的翻了白眼。他已经看不见眼前景物,除了右手肘燃起的剧痛外再也无法感受更多痛觉。 佑贵倒地呕吐,发出含糊的呻吟声。内心诉说着「我好想死、我好想死」的声音,在哆嗦的背部深处回荡。佑贵一边吐,心里一边想扯掉耳朵。 男子的「最低限度」到此才结束。他悠然调整帽子并低头看向佑贵。「哎呀,好险好险。」男子说着捡起佑贵掉的枪,抚弄着手枪表面嘀咕: 「喂喂喂,日本什么时候成了枪枝社会……既然举了枪就立刻开火啊……」 佑贵还没将男子讲的话听到最后,意识就脱缰失去了反应。 紧接着,他一头栽进只有绝望缠绕的内心深处。 岩谷香菜 「为什么小狗变成三只了?」 「……咦啊?」 像虾子一样弯着身入睡的香菜从地板上抬起脸。她只是听到声音才在半无意识间起来,眼睛并没有睁开。脸颊压在地板上好几个小时使原本就软趴趴的轮廓变得更为松弛。香菜揉着变红的脸颊,头转个不停。站在玄关的凯碧连鞋子也没脱,只能傻眼地望着她那副模样。 「连三天都撑不了呢。」 除了头发长度以外,经过一晚就全部变回原本邀还样的朋友令凯碧叹息。香菜或许也有听见,意识跟着慢慢觉醒。她用睡衣衣角擦掉口水,然后搔了搔头才睁开眼。然而,随后又接连打了两三次大呵欠。 「啊~~身体好痛~~关节都不对劲了~~」 香菜一边伸展在坚硬地板上长睡的身体一边叫痛。呻吟到最后,伸展过头的身子没站稳就仰着倒了下去。虽然她还是继续做伸展,但不久以后又像虾子一样弯起身,并且侧躺闭上眼睛。 「呼噜~~」 「别、睡、了。」 「唔啊。」 凯碧一脚踩在香菜睡衣掀开露出的侧腹部。到底不像认真要睡的香菜这才立刻爬起来,睁开眼睛在地上坐好。她傻笑着欢迎手叉在腰际、冷冷地低头看过来的朋友。 「嗨~~凯碧,早安安……感觉昨天我好像也讲过一样的话耶。」 「不用问候了,快说明三只小狗的事。」 「三只?」 香菜转头。昨天捡来的狗都乖乖坐着。 不就只有两只吗? 「哈哈哈,凯碧,我可以原谅你数错。」 「我倒不能原谅听不懂风凉话的你。好啦,狗是哪里来的?」 凯碧来回看了圆滚滚的狗和缩起脖子显得有些害怕的狗,要求香菜说明。 「这栋 公寓禁止养宠物吧?」 「唔~~是啦。」 我自己也过着像宠物一样的生活就是了——香菜自虐地想到,然后才搞懂小狗有三只是什么意思。 而且,她那样的生活在昨天匆然结束了。刚睡醒的脑袋想起这一点,胃就绞痛起来。目前香菜自甘堕落的生活是靠着资助者成立的,援助一断,她在这座城市等于失去了归宿。 「喂~~少发呆。」 凯碧揪住香菜的肩膀要她坐好。被朋友面对面盯着的香菜「唔」了一声,眼神闪烁地说明小狗们会在这里的原因。 「昨天,它们在公寓旁边看起来很伤脑筋的样子,我忍不住就带回来了。」 「还说什么忍不住,你喔。」 「哦~~狗狗们,怎么了吗~~?」 香菜转向小狗那边,像是在逃避凯碧。圆滚滚那只似乎懂得看场面就汪汪汪地叫了起来。香菜蹲到旁边探头看了它的脸,它便开心似的吐出舌头。 「会不会是肚子饿了呢?」 因为香菜自己也饿了,就试着问那只圆滚滚的狗。狗像在回话似的吠出声音。 「唔~~你是不是真的听得懂人话啊……真不可思议。」 香菜把手伸到圆滚滚的肚子底下摸了摸,小狗怕痒似的扭身。由于反应有趣,香菜就把狗捧起来让它挺出肚皮。肚子和脸蛋各有讨喜之处的两只狗玩在一块,看不下去的凯碧便轻轻戳了香菜的头。不过香菜并没有发觉凯碧身上有股微妙的害怕。 「没时间玩了吧?你也要上班.」 「喔,喔喔。」 凯碧听了那与其说是回应倒更像叹息的叫声,自己也叹了气。她让香菜把捧着的狗放下,然后瞟向另一只安安静静的狗。假如圆滚滚那只会让人联想到水球,瘦的这只就好比鸡骨头,落在耳朵上的毛卷成一副寒酸样。 「你倒是从一开始就有点虚弱耶。要不要紧呢?要不要紧呢?」 香菜探头看向瘦的那只狗,绕着它转圈圈。「我才怀疑你要不要紧啦。」如此说的凯碧抱怨归抱怨,也一起探头看了那只瘦狗。只不过她还是有种害怕的味道。狗似乎被看得不自在,打呵欠似的抖了起来。香菜也跟着冒出大呵欠。 盈出的眼泪濡湿视野。香菜用手指揉着眼角,慢慢地神游到自己内心。 香菜一看到虚弱的生物就会想到麻雀。她在小时候曾经发现庭院有受伤的麻雀。那只麻雀似乎飞不了,倒在地上虚弱地鼓着翅膀。想立刻过去救它的香菜却被母亲制止了。照母亲的说法,同伴来援救时要是在该在的位置找不到它,似乎就会放弃。被这样一说的香菜整天都贴在窗口等待麻雀获救,但它的同伴过了半天还是没飞来。 看不下去的香菜终于把麻雀带回家里呵护,但不到隔天就死了。实际上对香菜来说,那是头一次接触到生物的死,麻雀不再动的模样让她十分沮丧。尽管哭是没有哭,心情坏了三天的她提不起劲做任何事。 假如从一开始就呵护照料那只麻雀,它或许会得救。每次想起这件事,香菜都会后悔。这种念头从当时随着年岁增长,回忆离得越远也就变得越深。 一回神,香菜眼里已经流出又轻又冷的泪水。比她本人更快察觉的凯碧皱起脸。因为香菜的表情一如往常,眼泪并非出于刻意。 「又来了吗?」 「嗯?喔喔,又来啦。」 香菜也被自己轻弹的眼泪吓着了。泪滴一搁到指头,自个儿就瓦解消散了。舔起来像水,没滋味。假如不带感情就会让味道变淡,人的心里说不定装满了盐巴。香菜搁着要擦也嫌麻烦的眼泪不管,咧嘴笑了出来。 「这像习惯一样,所以我不在意。」 「……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成了你妈妈喔。」 凯碧胡乱摸了摸香菜的头。顶多把她当姊姊的香菜没想到会夸张成妈妈的地步,不过还是任由她摸也不觉得反感。像这样,就算要说明她们俩同年似乎也没有人会侰。实际上因为生日的关系,香菜有段时期甚至会比凯碧大。 「凯碧你对狗狗熟不熟?」 「不熟。我又没养过。要不然你上网查查看吧?」 「唔~~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查……总之先买饭回来好了。」 也要买点饲料喂自己才行嘛——香菜自嘲。一意识到,肚子就咕噜咕噜叫了。 「这种时间会有宠物店开门吗?」 「感觉在便利商店有得买耶。」 我没有认真找过,所以印象模模糊糊的就是了——香菜补充。 「哦——」 「所以罗,凯碧你慢走!」 香菜挥了手打算目送对方出门。不过凯碧不动,应该说她当然没动作。 「不对吧,你自己去买啦。狗是你带回来照顾的。」 「晤啊~~我只要听人讲道理就会融化~~」 香菜自己闹归闹还是拿了钱包,一身穿着完全没换就直接走向玄关。「你那样就出门才是问题。」凯碧对她的背影这么嘀咕。 「哎呀。」 香菜想到不对劲似的折了回来,接着别上睡觉前拿掉的发夹。看着她别上去的凯碧则目瞪口呆。因为香菜别上去的那个是印了「实习中」的名牌。她本人似乎挺中意,还一派自然地将它摆到头上笑着说:「好了。」 穿好破鞋的香菜回头,缓缓地挥手。 「麻烦你看家~~」 「是是是。快点回来喔,你自己也要做准备。」 「唔嗯唔嗯。」 回答得不清不楚的香菜来到走廊。她出门以后才发觉忘了带钥匙,却直接往电梯走。然后在搭上电梯摇摇晃晃的途中,她想起手枪也大刺刺地搁在家里。那难免比较让人担心。 赶快把东西买一买回来好了——离开电梯的香菜碎步跑了起来。跑一小段路后,她在大厅中央赶过了住同栋公寓的男子。高个头的黑发男性好像西装不合身,肩膀一带显得松松垮垮。香菜跑过一脸爱困的男子旁边时道了声:「你好。」男子也佣懒地举手回应:「早。」 出公寓以后,香菜伴着「啪啪啪」的迷糊脚步声往便利商店跑。跑到一半她才想到可以骑脚踏车,却没有调头又继续赶路。 香菜经过专科学校和停车场前面,走进有蓝白色醒目招牌的便利超商。今天没看到她认识的那个店员小内。听陌生中年人从柜台打了招呼,弯着身的香菜上上下下地点头。假如有熟人在就可以问宠物食品在哪里,但这下她只好自己找。香菜走过一群看似专科生的客人后面,在店里东张西望地绕。虽然花了点时间,还是在货架边边找到所占比例不高的狗食和宠物食品。真是什么都有呢——香菜似乎到现在才对便利超商的货色丰富感到佩服。 虽然有几种可以挑,对品牌及种类完全不懂的香菜决定将店里有的商品各买一包。毕竟先不提瘦的那只,香菜觉得圆滚滚那只应该分得出哪种好吃再告诉她。如此一想,香菜又对自己可以和狗沟通感到疑惑。 「真是不可思议耶,那只狗……」 「在我看来,你才够不可思议呢。」 突然被人从旁边搭话,香菜差点让商品掉到地上。从臂弯里掉出来的东西被声音的主人灵活地接住,再摆回香菜手上。屈膝弯身的香菜慢慢地站直,抬头看了对方。于是她冒出小小的一声:「啊。」 「嗨,你挑的早餐可真稀奇不是吗?」 是在发廊遇过的金发女性。她今天也穿套装,头发束到了左侧。 女性看着香菜捧的东西笑了出来,然后又察觉到她头上别的「实习中」的名牌而表情变得微妙。香菜嘀嘀咕咕地回答:「请不用介意… …」不过声音似乎没傅过去,使金发女性微微偏头。 「你这孩子一大早就没有气力呢。」 依香菜的年纪被当小朋友会有问题,搞不好眼前的女性还比较小,不过香菜没吭声。她既没有必要解释,要一一说明自己的出身也嫌麻烦。 「是那只狗食欲挺旺盛,还是因为有好几只呢?」 「咦?啊……两者都有吧,我想。」 香菜随口答话,结果对方的反应也只有随便应了一声「哦」。很能感受到女性其实兴趣并不大,只是问问而已。 「对了,你住这附近?」 「唔~~是啊。」 「那我想问个路。这栋大楼,你知道在哪里吗?」 女性从包包里拿出摺过的影印纸。对摺再对摺的纸打开以后,从中可以看到车站前的地图上划了小小的红色圈圈。「就是这里。」女性指着红色圈圈问。香菜用手指循着车站入口的名称慢慢分辨目前在地图上的所在处以后,感觉能认出那是哪里。 「呃,出了便利商店以后呢……」 香菜将地图转来转去并且比手画脚地说明。女性一边点着头答腔一边听说明,似乎大致可以理解。「什么啊,满简单的嘛。」她笑着说。 「你到地图上的这个地方有什么贵事呢?」 「哎,哪有什么贵不贵事。是工作啦,掰罗。谢谢你。」 金发女性一手拿着地图低头行礼,然后什么也没买就到了外面。或许她来便利商店只是想问路。 「工作啊……我也有工作喔,哈哈哈……」 援助断丁以后即使去上个几天班也无济于事。缓不济急。那为什么要上班呢?因为不去会惹凯碧生气。这样的理由让香菜不禁笑了。 什么跟什么嘛——香菜感到傻眼。 接着她低头看了成堆的狗食,开始担心这样是否没问题。 假如是受伤或生病之类的状况——香菜一想到这里就无法优哉游哉了。她回想起动不了的麻雀和那座墓,急着去收银台。香菜尽快付完帐以后离开便利商店,就发现那道背影还在可见范围内,立刻跑步追了过去。金发女性立刻就察觉香菜独特的傻气脚步声,接着迅速转过头。对方的身段俐落让人有种异样感,但香菜不管那么多就迎上前去。 「呃,不好意思,我想请教一下。」 跑的距离虽短,然而运动不足外加紧张让香菜喘不过气。 「嗯?怎样?」 「你对狗狗了不了解?」 「……狗?」 想带去给兽医看时间还太早,基本上香菜也不知道哪里有动物医院。况且,她除了凯碧以外根本没有其他熟人能商量,所以无论是怎么样认识的点头之交都很宝贵。 被匆然问到的女性露出纳闷的表情。她朝香菜捧着的购物袋瞥了一眼才说: 「狗怎么了吗?」 「啊,不是。我捡到的狗狗感觉好像很虚弱,所以我在担心。」 香菜抓出重点说明。以我来说,算说明得不错呢——当她对自己感到佩服时,耳里出现了疑似凯碧在吐槽「与其担心狗还不如担心你自己啦」的幻听症状。 「虽然我觉得你应该找医生而不是找我……总之没看过状况也说不准。能不能让我看看那只狗?」 「唔~~呃,好的。那么,请你跟我来。」 香菜要快不快地走在前头,朝公寓前进。先不提房间里,只带对方到公寓门口应该不算毫无警戒心吧。香菜这么认为。 「你的工作没关系吗?」 「我来得太早所以不要紧。」 女性连表都没看就一笑置之。香菜继续往前走,但走到一半又回头。 「对了,我有问过你的名字吗?」 哎呀——被问的女性挑起一边眉毛。 「我好像还没报上姓名。我叫新城雅。」 她拨着浏海自报姓名。香菜从姓氏想起了在发廊拿到的名片。 「你呢?」 「我姓岩谷。岩谷香菜。」 「原来如此,小香菜啊。很可爱的名字。」 雅似乎笃定香菜年纪比她小。加了个「小」的称呼方式更让香菜联想到老家的母亲,心里并不愉快。香菜和母亲并非关系不好,但她不愿意想像家人目前会怎么看待她。从大学留级以后,香菜就一次也没有跟家里联络。 走在半路,雅的脚步曾一度停下。察觉到的香菜回了头,才发现雅盯着立体停车场对面的停车场。那是香菜捡到手枪的地方。虽然现在几乎没有车子停在那,跟那里有缘的她也跟着注视停车场。 「怎么了吗?」 香菜故作平静地问,于是雅态度爽快地否认:「没事。」 她不惜停下脚步也要看那座寻常无奇的停车场。 香菜虽然也想过:难道跟那把手枪有关?但她觉得总不会有那种事就轻松带过了。 因为雅看起来是跟手枪扯不上关系的人。香菜忽略掉自己也是怎么看都跟手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却碰巧捡了一把回去的事实,就乐观地否定这件事。 香菜在回到公寓门口前先瞧了建筑物的两旁,今天似乎没有撞见别人施暴的现场,也没有再多一条狗。安下心的她晃了晃购物袋,对雅开口说: 「请你等一下。」 「好好好。」 香菜在雅目送下跑掉。她急着搭上电梯,出电梯后也用跑的回房间。锁都没锁的门一开,只见凯碧在房间里用坐垫和棉被搭了一道墙把狗隔离,正从那上面探头看着狗。 圆滚滚的狗反应比凯碧快,对香栗开口就吠。「别吵别吵,嘘~~」香菜连忙将食指凑到唇边,圆滚滚的狗立刻把耳朵垂到后面表示反省。 「所以你在干嘛,凯碧?」 「我自己也不晓得。打发时间吧。」 即使是香菜,从凯碧的快言快语也能听出端倪。原来她怕狗啊——香菜心里涌上笑意。完美扮演好大人角色的这个朋友原来也有弱点,这让香菜有种安心的感觉。凯碧似乎对她那种态度不满意,用闹脾气似的表情和嘴型说「你笑什么?」来表达愤怒。 「饭买回来了吗?」 「嗯~~有啊。」 被凯碧一问,香菜才想起自己的早餐忘了买。 「然后呢,那边那只,我要带去给人看一下。」 香菜说着把瘦狗抱了起来。狗被香菜摸也不显得抗拒,乖乖地任她抱到怀里。「凯碧,帮我喂另一只吃饭。」下了指示的香菜又立刻离开房间。「咦?等等,喂喂喂!」凯碧如此惊慌的声音都被忽视了。 香菜带着狗明目张胆地在公寓走廊上跑。她自己也觉得不妙,但事情已经停不住了。毫不停歇的她跑过走廊,一人一狗进了电梯晃晃荡荡,然后来到大厅。 有几年没有在一天当中跑这么多路啦?香菜对此也不清楚。因为她一直以来每天都过着不用为自己赶时间的生活。然而现在的她有急的理由。 来到公寓外面就发现雅背靠在墙上,仰望着对街的店面招牌。当她用眼角余光捕捉到有东西在动,顿时敏感过头地冒出反应。雅立刻将背从墙壁移开,并且退了几步保持距离。她那有些夸张的动作让香菜愣住了。 雅似乎对自己的举动丝毫没有疑问,一派平静地朝狗伸出手。 「就是那条狗吗……嗯~~看起来虽然没外伤,还真弱不禁风呢。」 雅从吞菜那里接手将狗抱起来。于是瘦狗变得跟被香菜抱着的时候不一样,耳朵摆到后头,还露出牙齿。而且下颚也往后缩,嘴巴呈现半开,似乎不只有意攻击更夹带着恐惧。 「啊,哎呀哎呀哎呀。 」香菜虽然不是饲主仍试着打圆场。话虽如此,她顶多只是把手挥来挥去,并无实际作为。另一方面,被狗用明显敌意对待的雅愉快似的绽开笑魇。她的笑容带着纯粹的攻击性,眯细的眼睛有如打量着要捕食的猎物。 「呵呵呵,这条狗有看人的眼光呢。」 雅说到这里又瞥了香菜一眼,彷佛暗指香菜没有看人的眼光。香菜本身不明白她那样看人的含意,只是一脸悠哉地偏过头。 大致检查完以后,雅放开小狗。瘦狗立刻离开她,躲到香菜身后。雅看了那反应则越显愉快地耸了耸肩。 「它似乎没受伤,不过也不太有精神的样子。但我看完还是不清楚哪里有毛病……」 雅用手托着下巴露出思考的模样。不过她似乎想到好主意,立刻抬起开朗的脸。 「让我哥看看好了。是他的话应该有办法。反正只有我成为害怕的对象也没意思。」 女性咕哝的内容让香菜想起在发廊拿到的那张名片。她想起同样的一头金发,以及清爽得让人起疑的仪容。从对方之前气喘吁吁地赶到发廊找妹妹的模样来看,香菜判断他应该不是坏人。 香菜所做的判断一向单纯。这一点或许也强调了她的孩子气。雅在香菜发呆的空档打手机,立刻就有了回应。 「嗨,哥,过得好吗?今天我想麻烦你照顾一下狗。」 『……啥?』 在一旁看着的香菜也感受到了手机另一头发愣的语气。 绿川圆子 「……啥?咦,狗吗?你说狗是什么意思?你养那种玩意要……为什么会那样?」 徒弟将车停到一旁接手机的讲话声,绿川在副驾驶座都听进了耳里。她自己则看着上次办个展的客户名单,忙着将姓名和长相兜在一块记住。 即日起五天之内,绿川的个展会在车站里举办。负责替作品解说等等的她同样得待在个展会场,到时候也会有光顾以往个展的老客户来打招呼。绿川的用意就是为了在那种时候能记起对方来应对。坏就坏在她天生对人漠不关心,老是没办法将姓名和长相兜在一起。 上真桑总一、樱山惠子、姬路灯,在过目的众多名字中也能一下就想起来的,只有那个也参加了陶艺班的千金小姐的名字。 那家伙也会来吗——绿川抱着一丝丝期待。顾客无论是谁都值得庆幸。 「我懂……好啦我懂,下山到城里以后我就去找你。我快离开山区了,地点……啊,那我知道在哪里,不知道是什么因缘……没事。反正我会去一下。」 绿川也发现以徒弟平时的从容稳重来看,他讲这通电话的态度很开放。徒弟待人虽和气,本质倒显得恬淡且骨子里和绿川自己差不了多少。这是绿川对他的认识。只要是那样的人或多或少表示亲切,就会被绿川当自己人看待。 徒弟讲完手机,搔了搔头说:「真是的。」接着他似乎是在意绿川的目光,又缓颊似的抬起头微笑。绿川根本没在看他,两人的视线并没有对上。 「方便打断一下吗?」 「怎样?」 「到车站以后,我想去办点事情。」 「是吗?我了解了。可以啊。」 绿川微微点头,态度彷佛透露出:徒弟要办的事与她无关。 本来就提早出发的他们在时间上有余裕。个展从十二点开始,因此就算早出门也没事可做。不过待在家里也是一样。既然如此,先到城里减少迟到的可能性应该比较好——这是绿川表面的说词,她只是着急罢了。 举办个展是一件忙事,对绿川来说有许多不擅长应对的情况。整理大量订单及照片;花上一天亲自在信封写上收件者姓名寄给熟人;在个展会场跑来跑去回答问题,有各种要准备的工作缠着她。即使如此,个展对陶艺家来说仍在生活中占了重要地位,若有机会自然要尽全力准备。 绿川和其他陶艺家一样,并不讨厌直接和顾客面对面。然而她不擅长与人往来也是事实。对此她心情很是复稚。 「或许会花一点时间,但我会在个展前处理完。」 「是吗?加油。」 徒弟话讲到一半,绿川挥了挥手。即陡称为徒弟也不能算随从,绿川不觉得他们有必要时时在一起,还觉得这徒弟没什么陶艺知识所以在不在都一样,但她没把长串意见说出口。从昨天起徒弟的发言就多得不寻常,绿川有发现却不打算深究。不过绿川一回神,抬头看了徒弟。瞧见对方表情的她变得无法彻底匆略了。 为什么呢?绿川如此思考了一会。 内容常见的威胁信。 是有那玩意呢——绿川这才回想起来。 时本美铃 「休……课~~」 美铃的娇小脑袋和头发甩来甩去。她抓着背在身上的包包背带,左来右往地探头瞧向公布栏。不过就算那样做,上头的内容也不会和她从正面看的时候有任何差异。待太久被职员攀谈也会伤脑筋,所以她先离开了大楼,然后才慢慢地变得消沉。穿便服的美铃回头看了文化讲座那栋楼,并且叹气。 像美铃放假一样,陶艺班今天也休课。 「白跑了~~」 美铃垂头丧气。啧了一声的她噘起嘴,从大楼前离开。今天好不容易放假,她原本打算照排行榜杀害姬路灯,但这样一来,之后排的行程全变成一场空了。美铃知道姬路灯有上陶艺班,但是对于她家住哪里及假日的行动就无从得知。 美铃折返走了一小段路,就发现停在文化讲座附近停车场的小货车上,有个穿蓝西装的男子和头上裹毛巾的女性正要下车。美铃见过那个女性,她是举办陶艺班的人。奇怪——美铃想着停下脚步。今天陶艺班还是有上课吗?当美铃守候着现场动向时,穿蓝西装的男子拔腿就跑。男子在经过美铃旁边时瞥了她一眼,但美铃装成没发现。留下来的裹毛巾女性看都不看文化讲座,视线落在一叠纸上只顾往车站走。美铃也曾和那个女性对上视线,心想令天陶艺班果然还是休息而打消主意,并且背对那个女性快步离去。 包包里当然装着手枪,另外顶多只放了笔记簿、文具和电车钱,连可以打发时间的道具都没有。时间还是上午,好不容易出门也会觉得舍不得,美铃思索着要直接回家还是去其他地方玩而来到了大街上。她朝等着要过行人穿越道的人群走,无心间在对面的人行道上看到了熟面孔。 「咦?是老师耶。」 小学的级任导师正将手机凑在耳边走路。脸上的肿胀消了一些,但是他本人的可疑举动仍然醒目。为了不让讲手机的声音外泄,他小心地弯着腰,因此有好几次都差点撞到人,甚至连美铃都嘀咕:「停下来讲不就好了?」和在学校看到的班导师模样大有差异。 这勾起了美铃的兴趣。 「喂~~老师~~」 美铃隔着马路叫了对方,老师的心却好像都放在手机上,对她的声音和动作没有反应。打算再靠近一点的美铃想从人行道绕到老师前面。只要在途中横越马路,想绕过去应该绰绰有余。如此盘算的她钻过来来往往的大人之间,结果才跑到一半—— 「虽然我也不觉得一天就能找到啦。」 有阵声音让美铃蓦然留步。她调整呼吸,慢慢回头。 和美铃擦身而过的女性看似二十多岁,剪短削齐的栗色头发散发出强烈好动的气质。鲜艳的红唇让人乱有印象,耳环色调则与她的唇相互搭配。女性始终将手机凑在耳边,看都不看美铃这边。看来只有美铃单方面认得对方。 「我也会到走散的地方绕看看。那家伙很聪明,所以不会跑远才对……嗯?就算我自己先找到?没有啦,我还是会付调查费 啊。」 女性讲完手机后表情变得严肃,然后用不太弯起膝盖、彷佛要踹什么东西的走路方式继续走了片刻。于是她走到半途发现有动静,一回头就跟有如小鸟追着母鸟般紧随在后的小学生对上视线。美铃的眼睛顿时像是笃定般发亮。 她娇小的嘴巴夸张地张开,大大地改变嘴型。 「二——」 「唔!」 女性虚晃一下的反应被美铃忽略了。 「二条终!」 美铃兴奋得喊出声音。平时都爱卖乖的少女露出了本性。 女性在留意周围的同时,脸色因为艺名被美铃说出来而变得意外。 「咦,小妹妹你认识我啊?」 对方的眼神和态度都显得狐疑,但是眼晴发亮睁大的美铃仍点头如捣蒜。 班导师的事已经变得无所谓,美铃也没有理由再盯着老师了。 唔——二条终蹲到和美铃的视线同高的高度开口: 「你在学校的功课有没有问题啊?小小年纪就泡在我这种冷门的音乐里。」 二条终捏了捏美铃的脸颊。整个人轻飘飘的美铃一脸幸福地回答:「我~~是~~优~~等~~生-」  「是喔是喔。」二条终装得不以为意,脸上却也逐渐绽开笑靥。 二条终是歌手。精确来讲是个缺乏知名度、不卖座的歌手。受瞩目的程度连有没有人气都还称不上,形同默默无名。以往她根本没有和歌迷交流的经验。 「签名……请帮我签名。」 被捏到一半的脸颊变回原样,美铃就把话重讲了一遍。还没听到答覆,她便从包包里拿出蓝色笔记簿递给二条终。二条终爽快地接下。 「交给我吧。我设计签名的时间和练歌差不多一半一半。」 她一边打趣一边在笔记簿封面上大大地写上变形的「end」,再在英文字母旁边空一个字的间距写上「终」,还在空白处添上了红色的桥与城堡的插画。 她的动作熟练,让人觉得就算花的时间各半是玩笑话,或许她真的下过苦功练签名。「拿去吧。」二条终说着将笔记簿还回去,美铃感动得赞叹:「哇……」连话都说不出来。美铃紧紧抱着笔记簿,心想这一本绝对不能弄丢。 「我的签名在目前来说,可是超珍贵的喔。嗯,目前来说啦。掰罗。」 二条终本来打算就这样告别,美铃却自然而然地跟在后头。 「你要去哪里吗?」 美铃一边将笔记簿收到包包一边问对方去处。 「我在散步顺便……嗯,顺便找一只小狗。」 二条终捏着耳环回答。捏着捏着,视线稍微落了下来。 「它走丢了。」 「是你养的狗吗?官方网站上面那只,很可爱的那只。」 「对对对。圆滚滚那只。」 二条终和美铃的手都在半空画起圆圈。看来她们对那只狗有相同印象。 「我想它应该立刻会回来啦。旱知道应该让它带着地图。」 二条终在嘀咕时,简直像是把狗当成走失的小孩对待。 美铃纵然不懂对方的用意,听到要找走丢的狗,她只有一种选择。 「我也要一起找!」 「唔啊,真的假的?」 难道你要跟着我吗——二条终感到困惑。虽说是歌迷,要和刚认识的女生一起行动还是会让她排斥。带着小女生到处走不会被当成诱拐犯吧?她心里掠过了这层顾虑。基本上一起找能提升效率吗?最后收尾的则是这个疑问。 不过二条终心里明白没有人会谎称是她的歌迷,少女的好意货真价实。能遇上这么一个歌迷,感觉好比在沙漠中挖出陨石的奇迹性巧合。对方也愿意把那当成同等的奇迹,她觉得并不坏。 「哎,唔……好,你跟我来!」 二条终用力地朝前方伸出手臂,美铃也天真地跟着模仿。摆出那种架势似乎就能让二条终来劲,走过行人穿越道的她开始唱歌,美铃也配合现场献唱的歌声一起唱,对旁人的视线毫不介意。 姬路灯的事早就从脑袋里消失了。 首藤佑贵 佑贵醒来时,对于自己被柔软物体包覆的触觉感到疑惑。那种物质性的温柔,和目前的他并不相容。佑贵忽然陷入不安,整个人弹起身。 佑贵扶着昏睡时严重盗汗的额头,呼气急促。他不觉得自己有入睡。佑贵随手摸了脸,就窜出静电般的疼痛,令他弓起身子。从床上弹起来的佑贵差点摔落地板,不过有手臂顶着让他停在床缘。然而一下子顶到床的右臂同样被剧痛折磨,使得佑贵抱着手臂在床上翻来覆去。他有好一会都起不来。 低俯的脸被窗口洒落的阳光照射,感觉像渐渐被热度融化,睫毛一阵温热。佑贵似乎待在高楼里的房间,窗外可以俯望整片城市的街景。他用眼睛追寻升起的太阳,感受到早晨来临,然后静静流泪。 流了泪,内心也会平静一些。这回佑贵战战兢兢地试着触碰自己的脸。昨天白天遭痛殴的脸又肿又胀,右眼受到影响难以睁开。还有被硬扭的右臂光是要动就疼得让他咬紧牙关,后脑杓也肿了个大包。仅仅一天就遭到两次施暴,佑贵上半身全都是伤。 不过与盘据在心的情绪相比,那并不沉重。 屋里有个男子过来看了房内的状况。那是在拆屋工地修理佑贵的男子,他现在没戴着那顶帽子。这个人似乎在佑贵昏迷以后,把他抬到了房间。佑贵防着对方,男子却丝毫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同时好像也没有施暴的罪恶感。 「你醒啦?衣服换掉比较好,穿制服嫌醒目吧。」 男子扔了上衣跟裤子过来。佑贵挥舞左臂,将那些抓到手里收下。男子看佑贵接下衣物,又立刻走了。佑贵先搁下衣物,经过一阵烦恼,他决定听从对方忠告。 自己为什么会被带来这个房间——佑贵同时抱着如此的疑问。 男子借给佑贵的衣服是衬衫、连帽外套还有休闲裤。以搭配来讲有些奇怪,但是脑袋无法好好运作的佑贵懒得思考就换上去了。随后,佑贵抱着弯起的一条腿坐了下来。虽然脱掉的制服摺好摆在旁边,不过佑贵想到自己大概再也没有机会穿就让心里多了道伤口。在全身紧绷的当下,他警觉到要找手枪的下落。佑贵在制服里翻找,枪当然不会在那种地方。至少那已经离开佑贵手上了。 佑贵低头看着不灵活的右臂,然后微微弯起前端的指节。他用左手裹住扣下扳机的食指。也许身上没有那种玩意才是好事。但就算现在放手,也无法抵销自己做过的事。佑贵又差点被颤栗包围。 此时屋里传来了男子的呼唤声:「喂~~」佑贵虽然抱有戒心,还是起身离开寝室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似乎是公寓里的其中一户,从寝室可以到客厅,再过去则与饭厅相通。地板是以木纹为基调,墙面统一成白色,被阳光一照似乎能强调其清洁感。 那间客厅的桌上准备了早餐。话虽如此,只有面包就是了。从饭厅过来的男子手上捧着稍大且看似厨具的玩意。他将那摆到桌子中间,然后转向佑贵这边。男子一句话也没有谈到佑贵肿起来的脸,还毫无顾虑地露齿一笑。 「你认得这个吗?这东西叫红外线烤盘。」 男子像在炫耀玩具似的,开始向佑贵介绍那厨具。他将漆成酒红色的伞状加热器上下调动,然后满心欢喜地说明厨具的功能。 「据说啊,用这个烤东西也不会冒烟,拿来烤肉还可以去掉……应该说清除掉多余的油脂吗?好像跟用炭火烤东西的效果一样喔。」 男子乱含糊的解说让佑贵讲不出话。 那又怎样——佑贵想如此回嘴,但 似乎是深植心里的恐惧让他动不了下巴。 「哎,虽然要烤的是面包啦,和油脂无关。」 为什么光烤面包就能让他乐成这样?在失意落魄的佑贵看来只有烦躁而已。佑贵坐到男子对面的椅子上,终于开了口。 他究竟有几小时没发出过声音了?混浊至极的声音听来简直不像出于他白己。 「请问我要怎么称呼你?」 「叫我木曾川就好。」 男子大方地报出名字。佑贵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的本名,但那个男子——也就是木曾川投注在面包烤痕上的心思似乎更甚于讲话。他将脸贴近厨具,频频点头称是。 「火力会随位置改变呢。这边的面包先烤好罗。」 木曾川边讲边用餐夹将面包翻面。佑贵看着他做那些只觉得不对劲。为什么对方会流露出这么悠哉的气息?眼前的男子明明知道佑贵曾持有手枪才对。佑贵还被他猛踹,连喉咙都被他下了重手。 被木曾川用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方式对待,单纯让佑贵感到诡异。 「不过,你那张脸还真惨。」 依然探头看着面包的木曾川到现在才提起佑贵的脸。 「不要连那些都算到我头上喔。」 木曾川跟佑贵讲明。餐夹「喀喀喀」地发出像是在咬东西的夹合声。 「喔,已经烤好了吧。来。」 木曾川用餐夹将面包夹到佑贵和自己的盘子上。佑贵实在没有食欲,低头看着带了些微焦痕的面包,一动也不动。木曾川关掉红外线烤盘的电源,然后才说: 「既然你杀了人就逃走,应该没空好好吃顿饭吧。趁现在吃啦。」 佑贵抬起头,脸上全无血色。声音远得像是耳朵被堵住,呼吸哽塞。哽着的那种感觉落到胸口一带,使佑贵呛到好几次。 无视佑贵反应的木曾川正在和新买的食品瓶盖搏斗。瓶上标签写着「黑芝麻酱」,他「咿咿呜呜」吆喝着想将瓶盖转开,却老是白费劲。佑贵茫然望着他那模样,唇与舌在消失的血色回来以后都在抖动。 「为什么——」 「提到车站那起枪击案,不知道的人还比较少吧?这会又有个带着手枪被警察追的高中生,要不是犯人,会是什么?」 放弃开瓶盖的木曾川彷佛当起了看穿真凶的侦探,一手指向佑贵。佑贵想问的却是:为什么木曾川明白他的处境还要带他来这里? 自己是杀人凶手,一股而言应该是连扯上关系都怕的对象。 可是,佑贵回顾木曾川从之前到现在的态度,对方的「不寻常」令他战栗。 「要找你那把枪的话,就在这里。」 木曾川若无其事地从桌子底下拿出手枪。佑贵瞬时间差点伸出手,然而他发觉自己想做的事以后,又退缩地收回手。 「想把东西要回去?那就还你吧。」 木瞥川看了佑贵的举动,就把手枪摆到他的餐盘旁边。他随手搁下枪,因此显得格外动摇又慌张的反而是佑贵。原本退缩的手像气球一样晃呀晃地举起,在面包和枪之间来回。 摆在一块的面包与手枪。 自己竟然会拿手枪而不是面包——佑贵在痛苦间如此体认到。 「啊,别对我开枪喔。这次我会干掉你。」 木曾川一边笑着威胁一边啃起什么也没抹的面包。那句发言轻佻得几乎像是玩笑话,但佑贵沉重地感受到对方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实实在在。佑贵并没有看清木曾川的完整面貌,即使如此他仍有预感,对方会照警告的内容干掉他。和佑贵面对面的男人就是有那种存在感。 「喂,吃啦。好不容易烤好的。」木曾川说着把面包盘推过来,佑贵才总算拿了面包。在摆着手枪的餐桌上吃这顿饭,他担心能不能下咽。 佑贵缓缓咬下面包,反覆犹豫和呼吸好几次,吞得特别费心。 这一餐感觉对消化还有喉咙都不好。 「………………………………」 佑贵的视线在手枪和木曾川之间来来回回。手枪不会回答任何话,但是佑贵有事想问木曾川。他决定先问自己最在意的一点。 佑贵刻意不管自己的下巴被踹、脑袋被抓去抡墙、右手肘被狠狠反折、喉咙被下重手,开口问对方: 「为什么你要救我?」 原本啃着面包边的木曾川夸张地露齿笑了。 他的门牙沾着面包屑。 「因为我是大好人,这样不行吗?」 「……不。」 佑贵将自己身上被大好人施暴的痕迹想了一遍,然后低头。 「我也不习惯面对警察,救你总比被无谓的纠纷波及来得好。我这样觉得。」 木曾川立刻说了别的理由。但也许是口气轻浮的关系,让人听了分不出那是不是实话。假如他说自己是一时兴起才带佑贵回来,还比较让人释怀。 「与其问我理由,既然你当自己得救了,总有其他话可以说吧?」 咳咳咳——木曾川装模作样地咳嗽。佑贵一时间睁圆了染上忧郁的眼睛,露出稚幼脸庞。木曾川只用一只眼睛观察佑贵的反应,并且微微扬起嘴角。 傻呼噜的佑贵这才想通木曾川要的是什么。 「那个,非常谢谢你。」 「哎呀,我又没有拗你说的意思。要是你打从心里感谢我,讲一讲就好,没有的话不讲也无所谓,哈哈哈哈,那就这样吧。」 木曾川似乎心满意足了。佑贵看了他孩子气的调调,差点露出笑容。 然而不太能弯的右手肘隐隐作痛,让笑容又收敛回去。 即使佑贵郁郁寡欢,先吃完饭的木曾川还是探头看了他那张啃着面包的脸。 感觉到视线的佑贵停下用餐的手,木曾川便对他开口: 「你不适合杀人呢。」 面包屑哽到喉咙,让佑贵噎着了。木曾川毫不在意地继续说: 「杀了人以后,只有能看开觉得『哎,也没办法嘛』的家伙才能动手杀下一个人。那样的人当然是差劲透顶,所以你被宣告没资格当杀人魔应该要高兴才对。」 丝毫不改开朗态度的木曾川讲得满不在乎,让佑贵无话可回。 那简直像在介绍自己就是杀人魔。 不对,佑贵觉得木曾川或许真的有杀人。木曾川有胆量从容地面对他,大概只是因为木曾川认为佑贵也是杀过人的同类。可是佑贵又想到,既然如此—— 为什么同样身为杀人凶手,对方却能努力保持得这么开朗? 难道是「才能」的差异吗——佑贵感到有股苦涩从牙关更深处冒了出来。 适合当杀人魔的人。这个社会需要那种一般而言应该让人避之惟恐不及的分子吗?连那种前途都渺茫无望,对于无路可走的佑贵来说只是又一次打击。 等佑贵食不知味地吃完面包,木曾川就迅速把空餐盘收走。他走向饭厅,冲水声传来。佑贵茫然地用眼睛和耳朵追寻木曾川的举动,并且自然而然地开了口: 「我该怎么办才好?」 装成自言自语的佑贵在期待答案。木曾川边收拾餐盘边回答: 「随你高兴不就好了?反正你迟早会被捕,想做什么就去做啊。」 对木曾川来说是别人的事,对佑贵来说则是辛辣的一番话。自己无论怎么挣扎都会被抓。人类早晚得死——木曾川的话听起来就像这个意思。结果明明定在那里,又为什么会想在过程中卖力呢?可是要那样说的话,所有人应该都找不到活下去的动力。反正人终归一死。 以往的自己在一定会死的这个世界里,到底是怎么打拚的? 对 了——木曾川洗完餐盘及厨具,最后才将摆在架子上的三角帽戴到头上,摆出一副彷佛到现在才想到的样子对佑贵提出忠告: 「你最好趁中午前离开喔。毕竟这里不是我住的地方。」 「……咦?」 木曾川淡然说出意外发言。佑贵扯了扯原本以为是向他借来的衬衫领口,眼睛直打转。刚才吃掉的面包、用过的床等等,都在脑海里转个不停。 「那么,这里是谁住的——」 「谁晓得。」 一句话就撇清了关系。木曾川直接走到外头,准备好手机。 他从通话纪录一查立刻就找到了号码,然后朝对方发出讯号。 「……喂~~昨天的简讯读了没?我没接到回应才打电话的喔,太郎。」 花咲太郎 『我想叫你帮忙找个女人,我自己也在调查却一直逮不到。』 「呃,我再说一次。目前我正在工作。」 『我打这通电话可同样是当工作在忙。』 「反正你要找人,都是为了要杀掉才找的吧?」 太郎口气变重,隔壁桌同样在打电话的同事就抬头注意过来了。太郎一边反省自己在人前将耸动的字眼说溜嘴,一边将手机摆到桌上。 到了事务所的花咲太郎正忙着接电话。事务所准备的室内电话和他个人的手机,各自凑在他的两边耳朵。交互应对起来就会强烈意识到耳朵是分成左右两边的。两头灌输的资讯在脑里变成大锅炒,令他快晕了。 『喂,你有在听吗?拜托啦。』 室内电话传来催促声。这边的是要找东西而非找人的委托者。委托者筱崎达郎自始至终都坚称要找的是模型枪,但太郎不信任他。委托者在寻找失物或者调查外遇的委托中会穿插谎话并不算多罕见的事,毕竟他们大多是心里有鬼,又找不到别人能拜托才会上门。可是这次对方扯的谎让太郎很难在识破以后继续装作不知道。他本身并无意愿将接案的范围扩展到替人寻找违法物品,正头痛要如何跟对方妥协。 「总之我今天也会继续找。费时是当然的,但我会力求做到最好。好的,谢谢。」 这有一半算是主动挂人电话。太郎很少碰上急成这样打电话来催的委托者。「掉了玩具枪会那么急迫吗?」忍不住这么嘀咕的他拿起了搁到一旁的手机。即使刚才拿开手机还是听得见声音,不过对方似乎是自顾自的在讲。 『……站从中午正在举行「现代陶艺  绿川圆子展」。不隶属任何工作室而大为活跃的年轻新秀绿川圆子,将邀您欣赏她的创作轨迹。另外在十楼则有地毯大祭典……』 「念传单有什么好玩的?」 『啊,你回来啦。我现在把要找的人的照片传过去。』 「谁说要接你这个案子了?」 太郎拉倒不干,手机另一头的快活男仍不当一回事。对方那种我行我素、彷佛除了乐观以外没有其他处事角度的讲话调调,并非打从现在才开始。 通电话的对象木曾川自称杀手。太郎本身没有目击过对方犯案的现场,但他不曾怀疑过那句自我介绍。太郎明明不想碰上却往往会遇到杀人魔或尸体,但就算木曾川再怎么用开朗来粉饰身上的气质,他在根本上类似于太郎过过的那些杀人魔的部分仍显得有棱有角。 人原本该磨平的一些部分要是有变化,立刻就看得出来。 偶然和这样一名男子相识之后,太郎似乎是在因缘际会下被对方看上才老是被骚扰。虽然太郎每次都疑虑:「这样好吗?」扯到最后还是会在惯性驱使下继续和木曾川往来。 这次才间隔一会,太郎又蹙着眉头自问:「……这样好吗?」 太郎收下了木曾川照着宣言擅自传来的电子邮件。他原本想跟昨天寄来的蜂窝与绣球花一样立刻删掉,但是看了随附的图片后手指就停住了。 「这女的……」 『真是不折不扣的老太婆对吧?我懂我懂。』 「呃,那我倒还没有说出口。」 太郎无视傻眼的木曾川吐槽「所以你本来想说吗」,直盯着照片上的女子。 上头拍的是昨天在漫画咖啡厅入口和太郎讲过话的金发女性。她在照片里捧着陶制的布丁容器,嘴里叼了塑胶汤匙。角度看起来像是从旁偷拍却有竹林当背景,搞不懂究竟是什么状况。 『这女的叫新城雅。说起来她和我们算同一个道上的。』 木曾川讲的「同一个道上」,是指主要靠非法勾当在社会上过活。这一点太郎也有察觉,在碰面时他就觉得对方似平不是寻常女性。不过自己的名字为什么会被对方知道呢?尽管太郎想探出其中瓜葛,却想不出所以然。 假如对方不是从木曾川那里得知太郎的名字,那他心里也没有底了。 『这女的让人摸不清行踪,而且我在找她这件事要是露馅,可能会变得很麻烦。可以的话,我希望神不知鬼不觉地查出下落再把人收拾……咳。我是说,帮她做个指压。你想嘛,我常常被人误以为是外派按摩师啊。这倒是真的。』 木曾川硬拗的说词让太郎叹气。 为了不让旁边同事听见,太郎转身压低音量。 「哪怕这里头八成有隐情还什么的,到头来,你就是要干掉这女的吧?」 『我开始觉得不动手的可能性也值得考虑,希望如此。」 「骗谁啊。除了那以外,你根本没别的工作吧。」 『哪的话。还是有啊,比如说,呃~~照顾离家出走的少年?』 木曾川说着,声音曾有一瞬间离远,感觉像转头让手机离开嘴边。 『太郎,你今天会来车站这边吗?』 「嗯……因为我得找东西才行。」 『那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太郎愣住了。他不知道那句话的「那」是怎么接的。 「为什么我非得和你吃什么见鬼的午餐?」 『这话就怪了,太郎。见鬼的是我吧?饭又没有错。』 「亏你自己知道还敢约。」 『那么,待会见。』 「这支手机真怪,听得见声音却有跟人讲不通的毛病。」 木曾川连太郎的挖苦都能用开朗笑声应付过去,然后就挂了电话。 我说啊——太郎皱起整张脸。 太郎认为木曾川似乎总是优先将自己的情绪传达给对方,对于别人要传达给他的情绪则刻意表现得漫不经心。假如神经没有那么粗,或许就无法在杀了人以后还保持平静。不知道那是天生的,还是杀人杀久了才锻链出来的。太郎沉思了一会,得到「无所谓」的结论后便整理行李离开座位。 先不管和木曾川约的饭局,他得继续搜寻失物才行。 为此,太郎不能静静地留在事务所里面喝茶。 「你要出门?」 同事似乎也已经讲完电话,便露出微笑问了太郎。外出这个词让同事来讲,会带着出去玩的散漫调调而不是出去工作。原因大概是出在端正的相貌还有引人注意的奇特发色上。 有着水蓝色头发的这个同事目前正负责处理找狗的案子。他刚才似乎就是在跟委托者通电话,由太郎看来再羡慕不过。对太郎来说,追着狗的屁股跑要比找手枪或从杀手那里接案之颊的危险工作更合性子。 「我也要到街上找狗了。万一你先找到就麻烦你罗。」 「你才是呢,要是捡到手枪记得在交给警察前先送来我这边。」 两人对那样的巧合完全不抱期待,讲好以后就分头了。 如此这般,花咲太郎今天也到了街上。好比跳进命运之河,探寻在水底发 亮之物。 岩谷香菜 「我没空悠悠哉哉地等你。好了,要整装打扮罗。」 「凯碧~~」 在等待雅的哥哥过来的这段空档,下来一楼看状况的凯碧就揪着香菜的脖子把她拖回房间。回到房间的香菜将小狗和雅留在一楼,自己则被凯碧扒掉衣服。 「呀啊~~居然把女生拖进房间扒掉衣服,你是强盗还是色狼!」 「……哎,你别动。」 凯碧扒掉香菜的睡衣以后,举起了手枪。上半身光溜溜、下半身只剩一条内裤的香菜僵得连身体都忘记要辽。铁块的锐利光泽以及宛如泉源的圆孔正对着香菜。张眼望去,有种彷佛能将一半情绪拖入深渊的冷峻美感。 香菜那样的反应让凯碧纳闷地收起手枪。 「这是玩具吧?」 「那当然啦~~」 尽管香菜如芒在背,还是将动摇藏到了笑容底下。「我想也是。」凯碧嘀咕归嘀咕,却谨慎地把枪搁到桌上,态度和昨天不一样。然后她看似无法释怀地皱着眉头,不过嘴里仍对香菜吩咐:「该做准瞄了,你快去换衣服。」 「反正店员都是穿制服,随便打扮一下就好了吧?」 「你的『随便』是真的不修边幅,所以不行。」 凯碧直接将香菜的意见打回票。香菜难为情地对狗报告:「我挨骂了耶。」但那只圆滚滚的狗早就趁乱转身,心里面只剩凯碧帮它准备的狗食。香菜用青蛙般的姿势逼近狗,狗就露出一副「才不分给你」的态度把盘子娜远了。对香菜来说,几乎光溜溜的自己勾不起对方兴趣要比被误以为贪嘴更惹她不开心。 「我看你是母狗吧,不然对我总要多提起一点兴趣嘛。」 当香菜和圆滚滚的狗玩在一起还掐它肚皮时,凯碧发出了惊呼让香菜连忙转过头。 「这什么嘛,都弄得脏兮兮了不是吗!」 凯碧朝塞在纸袋里的外出服一瞧,脸色全变了。「哎呀。」香菜则是目光闪烁。对方生气的方式跟妈妈在她弄脏衣服回家时很像,冷汗流过了太阳穴。圆滚滚的狗钻到放电脑的桌子底下避风头,俨然是「与我何干」的态势。 可以的话,香菜也想一起躲。 「唔哇,背后都是黑色脏污。这什么嘛,这什么嘛。」 从纸袋掏出的上衣让凯碧吓坏了。 「呃~~怎、怎么会这样~~」 装傻的香菜挥着手臂表现悲愤。 可是被凯碧冷眼一瞪,她立刻手软了。 「你该不会在外面躺到地上了吧?」 想起朋友坏习惯的凯碧开始逼问。「哎呀,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耶……」香菜打算转开视线,凯碧却抢先掐住了她的脸颊。香菜的脸就这样被捏捏扯扯。 「是滴是滴。」 「还有,这是狗毛吧……你带狗进房间以后就把衣服塞进袋子了,对不对?」 「是滴~~」 香菜都招了。凯碧将香菜的脸颊拉得老长,在香菜讲出「瑞不哩」这种徒具形式的道歉以前都没有放手。「我头好痛。」凯碧说归说,还是准备动手洗睡衣和沾满狗毛的衣服。凯碧还利用空档帮圆滚滚的狗弄了水和午餐,彷佛她才是这房间的主人。噢——香菜望着凯碧忙个不停的勤奋模样,自己则几乎全裸地发出感叹。 「凯碧,要不要嫁给我?」 「跟你结婚对我有什么好处?」 就是嘛——香菜伸了右手而非前脚,一脸愉快地搔搔头。 凯碧从香菜拥有的衣服中挑了还算体面的货色,推给香菜说:「你穿这个。」嫌自己选衣服麻烦的香菜就直接穿了。黄色连帽上衣,底下则是裤管超过膝盖的裤子。那是香菜外出吃晚餐的打扮。 凯碧做完一连串家事以后,伸手揪起了和狗玩得惬意自在的香菜的脖子。 「好啦,我们出门。听好了,你要像到别人家作客的猫一样乖乖干活。」 「唔喵~~」 「……………………………………」 「呼咪~~」 「我收回猫的说法。你当回人类吧。」 香菜被凯碧带到玄关后,听见有人类以外的脚步声就转了头。那只圆滚滚的狗跟在香菜后面,前脚的重心占得比后脚多,感觉并不像送行。察觉到这一点的香菜逃出凯碧的手里,并且蹲下朝地板伸出手。香菜的姿势自然而然地变得像狗,看着她那样的凯碧扶着额头怨了一句:「喂喂喂。」 「唔?你想一起去吗?」 圆滚滚的狗吠了。双方好似能沟通的模样让凯碧摇着头说:「不对不对,不会吧。」香菜这边好像已经信了圆滚滚的狗在语学方面有造诣,并不抱持怀疑。 「它是不是打算回家啊?」 「基本上,这只狗是家犬吗?以野狗来说感觉毛理得好整齐。」 「问问看好了。」 「啥?」 「你有没有饲主?」 香菜把愣住的凯碧撇到一边问完以后,圆滚滚的狗就大大地点头吠了出来。 嗯——香菜也认真无比地点头,然后对凯碧报告: 「它说有耶。」 「……你在大学主修犬语吗?」 「wie geht es ihnen.」 香菜现了她会的唯一一句德语,但是被凯碧轻易匆略了。 「这只狗自己选了狗食耶。它会看标签判断,就表示之前有吃过那种品牌罗。所以我觉得它是家犬。虽然也有可能是被人养过又丢掉就是了。」 「喔,凯碧好聪明。你在大学主修侦探吧?」 「没那种课程。但你不能带着狗去上班啦。」 凯碧叮咛。因为对方是香菜,不讲清楚的话难保不会带着狗一起出门。香菜上班的地方是百货公司地下楼的食品卖场,本来就是想带狗去也没得商量的地方。「我知道啦~~」香菜一面回答得有气无力,一面望着圆滚滚的狗。 「唔~~这样啊。你有家可以回去喔~~」 香菜咕哝着把手伸到圆滚滚的狗腿底下,把它捧到自己腿上。 然后,她在近距离下面对面朝那张讨喜的脸露齿一笑。 「等我下班再一起去找你的饲主。嗯,就这么决定。」 香菜对着捧起来的狗提议。圆滚滚的狗用舌头舔了她那女童般稚气的鼻子。「哇呀!」惊叫的香菜放了手,狗掉在地板上。 圆滚滚的狗似乎接受了香菜的说词,又回到屋内在窗边趴下。它用了把腿伸展开来让肚子贴到地板上的怪姿势放松,一双耳朵摆来摆去的像在挥手。香菜也跟着挥了挥手。片刻间,凯碧默默不语地望着那纯真的笑容。 虽然凯碧发出了类似叹气的声音,但是并不像平时堆在肩膀上的情绪那样沉重。 接下来凯碧又揪着香菜的脖子,一路陪她走到了公寓门口。在门口外面,雅还有那只瘦狗隔了一大段距离正在等着。雅边笑边看着类似小手册的玩意,狗则把脸转到旁边。 雅瞥了抓着香菜的凯碧一眼,出声问候:「嗨。」凯碧礼貌上打了招呼:心里的困惑却大于友好。 之前带香菜回楼上时,凯碧赶来赶去的没有多注意,可是重新将雅看了一遍以后,她总觉得香菜小小的交友圈子里实在容纳不下这号人物。对方和感觉粗线条的香菜不一样,看起来像巧工细琢的纸雕。香菜会受阻于大都市的风风雨雨,闪都闪不了,但是那名女性似乎就能轻灵游走其间,毫不受限。 凯碧将嘴唇凑近香菜耳边,压低声音向她确认: 「……这位是?」 「不太熟的人。」 香菜老 实回答。「这话很贴切。」雅说着对香菜笑了以后,凯碧的脸就变得凝重。雅那种故作从容的身段有让凯碧看不顺眼的成分在里面。香菜从来没有体会过那种感觉,因此淡然带过话题以后,眼珠子就匆左忽右地直打转。 香菜那双眼睛注意的是一道染成了淡紫色的人影。身穿淡紫色浴衣的女性刚走过眼前,瘦狗就连蹦带跳地抬起头扑到对方脚边。 因为和服打扮,香菜一开始差点把对方误认成自己的学妹「姬路」。虽然连润泽亮丽的乌黑长发都一样,身上散发的气质却大相迳庭。从女性身上找不出姬路灯有的讨喜特质,嘴角明明泛着淡淡笑意却显得皮笑肉不笺,蒙上独特阴影的眼里从旁看来彷佛盈着紫色色泽。 被狗扑上来的女性停下脚步,望向香菜这里。狗和她状甚亲密,香菜便请教了一句: 「请问你是它的饲主吗?」 「不,一点也不。」 尽管女性否认,还是蹲下来摸了摸小狗的下巴底下。狗陶醉似的露出放松的表情,任对方为所欲为。之前它明明都没有精神,现在后腿却蹦个不停表现出高兴。女性对狗的情绪反应露出微笑,却也把手收了回去。 「虽然很令人不舍,失陪了。」女性说完就走了。明明不是举办夏日祭典的季节却穿着浴衣在外面走动,原来除了「姬路」以外还有这样的人呢——如此心想的香菜沉浸在撞见稀罕事物的感觉中。瘦狗表示了那么多好感却没有朝女性追过去,只是坐在原地,一直目送对方到消失为止。瘦弱背影散发出忠犬的风骨。 仍屈膝弯腰的香菜抬头看了天空。云朵与潮湿的空气一同散开,蓝天及太阳从云隙间露了出来。有如云朵被切开,从伤口中流出了染上苍穹的血液。 远方则有细长的云朵从旁隆起,好似波动起伏的灰蛇腹部。那样的云叠了好几层,使天空显得很近。虽然雨是没有落下来,不过太阳公公今天一会露面一会躲起来,似乎忙得很。当香菜像那样抬头半张着嘴巴时,有蓝色从视线一隅出现了。 受了吸引的香菜低下头,只见有个温文男子穿着上下成套、令人联想到蓝色波浪的西装,并且无视于号志斜向跨越车道,一路往这里冲了过来。那个男的——新城雅贵在瞧见香菜等人以后又加快脚步。他右脚的鞋子上看得到类似缝补过的痕迹,那部分显得格格不入。 雅看到哥哥抵达,便一脸贼笑地离开了墙角。当她硬是把排斥自己的狗抱起来以后,新城就像滑垒似的赶到了。看似在意鞋子状况的新城确认了自己脚边,然后抬头。他的呼吸不喘,但皮肤微微泛着红晕,颈根也流了汗。 「哥,早安~~」当妹妹的露出坏心的笑容,使新城眯起了眼睛。 「结果你讲的真的是狗?」 「我不是说过了吗?」 雅没有向狗征求同意就把它推给新城。瘦狗与迫于形式接下自己的新城见了面以后,就露出和先前对待雅一样的态度想威吓对方。新城没有像雅那样笑,却用冷淡无比的扑克脸回望瘦狗。被他一看,原本露出獠牙的狗逐渐缩起脖子,狰狞的一面也跟着萎缩了。 雅似乎对这样的反应感到满意,冷冷地笑了笑。接着她脚步轻快地离开新城旁边。 「那我要去工作了。剩下的交给你罗,哥。」 「喂,等一下。」新城开口制止,然而雅从他手里一溜就离开了现场。新城往前踏了一岁,犹豫要不要追,结果还是留在现场。 抱着小狗被抛下的新城对香菜等人露出苦笑。 「我搞不懂这是什么状况就是了。」 即使听他这么说,香菜也一样搞不太懂。 在尴尬的气氛下,凯碧将抓在手里的香菜晃了晃。 「来,你帮忙说明。」 「我吗?」 「狗是你捡的吧。」 新城开始注视香菜。一直以来过着茧居生活的香菜承担不起这项任务,只想逃避。这是公寓前车潮汹涌的时段,要发出不输给车声的音量也让她觉得费力。尽管有种种排斥的因素,香菜还是不得不说明。 「呃,我捡了小狗,因为小狗没精神我就去买饭,就遇到了你妹妹,后来她就说要找哥哥过来,然后就要请你帮忙看看狗,现在你看到了,接下来就希望请教看看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问题。」 这样你懂吗——香菜像是在观察对方心情似的微微偏过头,并且看向新城的脸。 不等新城做出反应,凯碧就像按捺不住地先开口了: 「因为这只捡来的狗没有精神,我们才在考虑要不要带去医院看一下……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你妹妹会牵扯进来,接着事情似乎就变成这样了。还有这个女生根本没空照顾狗,她接下来还得去上班。状况就是如此。」 香菜则配合凯碧的说明,像表演腹语术的人偶一样将嘴巴开开阖阖。 「啊,是这么回事啊……换句话说,只有我显得很闲罗?」 哈哈哈——新城口中发出夸张的笑声。香菜也跟着「哇哈哈」地笑起来,不过凯碧捧住了香菜的下巴逼她闭嘴。 自虐地一直笑着的新城忽然停了。「伤脑筋。」他摇摇头,被他抱在怀里的狗则因而发抖。新城看着安静的狗,又一次嘀咕:「伤脑筋。」 「的确,以兽类来说太安静。」 「那是因为它怕你……唔唔。」 凯碧用捏的堵住了香菜老实过头的嘴。 「兽医院应该开始营业了,不过要上哪里找呢……这也算是某种缘分,由我找地方带它就医好了。啊,你们没有错,错的只有我妹。」 新城用力闭上眼,太阳穴微微在颤动。虽然嘴巴也苦恼似的闭紧,香菜却觉得那是他对亲人露出的表情。从新城露骨地表现出困扰却还是赶来这一点来看,也许他颇为疼爱妹妹。 「之后该怎么办好呢?毕竟你说是捡来的,就表示不是你养的狗。要交给收容所照顾还是由我找人认养就好?」 「唔~~说的也对喔……」 往后方针被新城擅自作主,瘦狗只好将不安的眼睛和缩起的耳朵对着香菜。从气氛感觉到自己非得说些话的香菜思索着该如何应对,不过她会在想出来以前就被凯碧拖走。这只狗既非香菜养的又只有一起相处过短暂时间,但她投入的感情已经会让她担心狗之后的遭遇。 「假如可以知道有没有饲主在找它就好了。」 蕴含着香菜本身希望的这句说词,让新城像在表示「没办法」地耸了耸肩。 「帮忙帮到底罗。我会用尽方式查看看。我保证不会弃你于不顾。」 新城不是对香菜,而是对着那条瘦狗做保证。瞌管狗依然安分,但原本因为戒心而弯着的后腿,看起来似乎稍微放松了弯曲的弧度。 看在新城的保证和他对妹妹的疼爱,香菜决定信任他。 「话说,这才不是你担心狗的时候了吧。」 「哎,就是啊,哈哈哈。」 凯碧的提醒扎在香菜心里,深得超乎她想像。那足以剥夺香菜手脚的力气。 香菜就这样被朋友推着前往职场。 光是本身问题就应接不暇的她,根本无从得知自己在无心间已经揽下两项别人正在寻找的「东西」了。 黑田雪路 「嗯,是真货。」 接续昨天,黑田在做了第二次确认后用手枪前端对着窗口。 他「砰」地做势开枪,然后直接靠向沙发面对天花板。 上午来到事务所的黑田手里有一把真枪。 黑田收到的并不是模型枪。只要扣下扳机就会射出子弹完成使命。真是值得感恩——他将枪扔到桌上,姿势随便地躺了下 后记 写这些的时候,我正以当上口袋怪兽大师为目标(算来是第六次?或第七次?)。 然后等这本书上市时,我预定会骑在龙背上大杀四方。 电波女的真人版短片似乎得奖了。哎,感觉真不可思议。 感谢投稿者用电波女当题材。请容我借这里表达谢意。 话说,我能不能领个一千圆的图书礼卷分红?我什么也没做就是了,不过这算是人之常情嘛。 虽然以上写到的事都无关于本作,大家好,我是入间人间。很抱歉,续集拖了这么久才出,我想以后能尽快就会尽快。尽管不知道有多少读者在等,对不起。 放洗澡水时忘了上栓,正一股劲朝迷糊角色路线迈进的母亲(54岁),还有忽然就冒出一句「我要当亨利」的父亲都很健朗。我也是,大概。 想写的故事有二十个左右令我感到心急,但我希望能将它们一一塑造成形。 迟早要来写个机械人题材的故事,超想写的。 真的万分感谢您买下本书。明年也请多指教。 入间人间 写这些的时候,我正以当上口袋怪兽大师为目标(算来是第六次?或第七次?)。 然后等这本书上市时,我预定会骑在龙背上大杀四方。 电波女的真人版短片似乎得奖了。哎,感觉真不可思议。 感谢投稿者用电波女当题材。请容我借这里表达谢意。 话说,我能不能领个一千圆的图书礼卷分红?我什么也没做就是了,不过这算是人之常情嘛。 虽然以上写到的事都无关于本作,大家好,我是入间人间。很抱歉,续集拖了这么久才出,我想以后能尽快就会尽快。尽管不知道有多少读者在等,对不起。 放洗澡水时忘了上栓,正一股劲朝迷糊角色路线迈进的母亲(54岁),还有忽然就冒出一句「我要当亨利」的父亲都很健朗。我也是,大概。 想写的故事有二十个左右令我感到心急,但我希望能将它们一一塑造成形。 迟早要来写个机械人题材的故事,超想写的。 真的万分感谢您买下本书。明年也请多指教。 入间人间 写这些的时候,我正以当上口袋怪兽大师为目标(算来是第六次?或第七次?)。 然后等这本书上市时,我预定会骑在龙背上大杀四方。 电波女的真人版短片似乎得奖了。哎,感觉真不可思议。 感谢投稿者用电波女当题材。请容我借这里表达谢意。 话说,我能不能领个一千圆的图书礼卷分红?我什么也没做就是了,不过这算是人之常情嘛。 虽然以上写到的事都无关于本作,大家好,我是入间人间。很抱歉,续集拖了这么久才出,我想以后能尽快就会尽快。尽管不知道有多少读者在等,对不起。 放洗澡水时忘了上栓,正一股劲朝迷糊角色路线迈进的母亲(54岁),还有忽然就冒出一句「我要当亨利」的父亲都很健朗。我也是,大概。 想写的故事有二十个左右令我感到心急,但我希望能将它们一一塑造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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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等这本书上市时,我预定会骑在龙背上大杀四方。 电波女的真人版短片似乎得奖了。哎,感觉真不可思议。 感谢投稿者用电波女当题材。请容我借这里表达谢意。 话说,我能不能领个一千圆的图书礼卷分红?我什么也没做就是了,不过这算是人之常情嘛。 虽然以上写到的事都无关于本作,大家好,我是入间人间。很抱歉,续集拖了这么久才出,我想以后能尽快就会尽快。尽管不知道有多少读者在等,对不起。 放洗澡水时忘了上栓,正一股劲朝迷糊角色路线迈进的母亲(54岁),还有忽然就冒出一句「我要当亨利」的父亲都很健朗。我也是,大概。 想写的故事有二十个左右令我感到心急,但我希望能将它们一一塑造成形。 迟早要来写个机械人题材的故事,超想写的。 真的万分感谢您买下本书。明年也请多指教。 入间人间 第三天 1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naztar(lkid:wdr550) 绿川圆子 绿川圆子属于不会把事情久搁于心的人,也可以说她缺乏坚持。间隔一晚在山上迎接早晨以后,昨天那场风波已经不特别令她烦心了。个展固然是加强与顾客交流以争取资金的重要机会,但被迫中止也无可奈何。 绿川在以往人生中,并非全无突然碰上这种荒唐事的经验。她既没有预先得知自己会与父母生离死别,体验过的失落更多得是。 她离开作为寝食之处的小屋,一边晒著晨光一边扭腰做伸展。簇拥成串的太阳光圈令人眩目。然而天气似乎仅有片刻晴朗,太阳立刻就被遮在厚厚云层的另一边了。 绿川将腰骨拉开两次发出声响,然后望向徒具庭院名称的荒地。 包含那些遭废弃的失败作品,自从有徒弟帮忙打扫以后,空间算变得开阔了。远方山丘绿意盎然,像在保护绿川不受热闹人烟侵扰。 体操做完以后,她把毛巾绑到头上,将头发大略做个整理。 不这样就不自在,而且什么事都做不了。绿川有这种强迫观念。 她一边走向用于作业的工坊,一边回想昨晚路上遇见的老先生。 对方带著大型圆锹,但不知道是否为同行。与其说那是爬山的装扮,感觉更像在沙漠闯荡的模样,然而这附近的土要是被那个老先生乱挖,对绿川来说也会构成问题。绿川用的材料不乏从山里取得的黏土。当然,绿川并没有徵求过山地主人的许可,不过在有效活用黏土这方面,她倒是怀著些许偏颇的自信。 绿川走进作业处,就近拉了椅子坐下来。然后她立刻又起身,开始到处走动。 她觉得好像忘了什么才会起身探寻,不久便在胃袋里找到答案。 「对了,早饭……」 绿川转头,却不见徒弟的身影。一发现对方不在,她的脚步就变得沉重了。从徒弟擅自住下来以后,绿川都把吃饭的事情交给对方打点,因此要自己做饭会让她感到抗拒。 一餐无妨吧。 怕麻烦的绿川得出这种结论。接著她回想自己昨晚有没有吃过什么,并且隔著衣服按著肚子,工坊里就冒出了探头窥伺的身影。绿川抬起脸庞,探头的是她那自称的徒弟。 对了,他好像有说过会晚回来──绿川现在才想起来。 因为昨天几乎是个别行动,绿川甚至都快忘了有他这么一个人。 「对不起,我这就回来了。」 假惺惺到了极点的洒脱仪表与口气。平时形容会再补上身段这一点,但今天早上他半蹲著,似乎连余裕也没了。徒弟新城满头大汗,背后还扛著年轻女性。此外,他的外套鼓得不寻常。 绿川默默地看著新城让女子坐到椅子上。那是我的位子──她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仍然在抗议。新城一边暧昧地笑著打哈哈,一边告诉四肢伸直放松的女子。 「你不用再装睡了。」 被搁在椅子上的女子依旧闭著眼睛,只有嘴角松开。 「假如我人醒著,照哥哥的个性会说腿没事就自个儿走吧?」 「你很了解嘛。」 新城一叹气,有条狗就从他鼓得怪模怪样的外套里探出头来。脸型修长,适合用瘦弱来形容的狗。新城从衣服下面赶它,它就跳了出来,在工坊里到处走。绿川用目光追寻那条脚步像漩涡般打转的狗,狗似乎也察觉到她的目光而抬起脸,还走向她的脚边。一瞬间,绿川退缩似的弯了腰。 「唷。」她面无表情地向狗打了个生硬的招呼。 绿川不擅面对包含人类在内的哺乳类。 她并不是怕,而是穷于应对。 「老师。」 「怎样?」 「老师?」 三人各有各的反应。新城叫了声老师,被叫到的绿川一脸不情愿地应声,听见他们如此互动的女子因而偏头。「我立刻解释。」新城朝女子短短交代过以后,又继续说道: 「雅,这位是陶艺老师。」 被称作雅的女性微微点头回答:「啊,就是你提过的……」 对绿川来说,被郑重介绍成老师并没有多顺耳。 「然后呢,老师,我有个不情之请,这家伙……是我妹妹,能不能收留她一会儿?」 「咦?不好,这样会干扰到我。」 绿川明显蹙眉,并以态度表达出困扰。在这种情况下不会含糊其辞就是她的为人。原本她便希望在生活中尽量减少与他人相处,才有如此现状。何况朝新城所谓的妹妹随便看一眼就可以发现她外露的右臂缠了多到夸张的绷带。露骨至此,即使是不问世事的绿川也嗅得出其中有问题。 「是啊,你就是这样的人。」新城似乎心情很好地耸肩,还顺势低下头请托。 「一阵子就好,都交由老师处置。再说在这里应该安全。」 「听我说。」 「还有狗也拜托你了。」 自说自话的新城不予商量就匆匆离去。绿川对此实在无法用「是吗」虚应了事,开口呼唤「喂喂喂……喂!」想从背后把人叫住,手脚却使不上力,连出声的音量都不够。她恨自己空著肚子。 「他衣服里八成都是毛,居然直接就走啦?」 真是急性子──被介绍为妹妹的女子一脸开心地目送新城走。随后,她看向绿川。 「我叫新城雅,那人的妹妹。呃,我这条右臂……是被街头砍人魔伤到的。」 「是吗?」 绿川对女子的自我介绍不表兴趣,只给予最低限度的回应。 「大都市真危险呢。话虽如此,这里好像也有满多蜜蜂。」 新城雅稍稍绷紧左脸并看向窗户。在玻璃窗外,伴随好似让人后颈发凉的鼓翅声,映著那些飞虫的踪影。它们「叩叩叩」地用身体撞窗子,绿川却没多放在心上,她反而对歇在自己脚边的狗感到困惑。小作让步,帮徒弟收留受伤的妹妹还能理解,但这条狗又怎么来的?连解释都被省略的这玩意让绿川吃不消。狗不知道是困了、累了或肚子饿,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小屋那里会有适合让狗进食的东西吗? 「家犬?」 为了寻求关联性,绿川问新城雅这是不是她养的狗。新城雅眯眼否认。 「唉,那条狗好像讨厌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黏著我哥哥……」 想耸肩的新城雅大概是忘记右臂有伤,痛得脸色发沉。 或许是一不留心动到伤口的关系,新城雅捧著伤口蜷缩身子。 「啊哇哇哇,好痛,痛痛痛……」 绿川并未开口关心痛苦的新城雅。她望著那张低下头且刘海凌乱的脸孔,感觉到对方确实和徒弟有相像之处。并非五官像,而是身上能感受到类似的气质。 照目前普罗大众的观感,瘦的人会比胖的人有魅力。 新城兄妹都符合这套观感,身材纤细。 不,绿川重选形容词。 轻薄。 因此他们乍看下显得有魅力,实则不然。 「真不方便……不过亏我还能活下来……」 新城雅自言自语似的发牢骚,后来伤口疼痛似乎缓和了,她仰望绿川。 紧接著──瞧,就是那副笑容。绿川感到傻眼。 过度追求对人亲切,变得油条又无法捉摸的微笑。 感觉不像人的脸,绿川只把那当成无花纹的盘子底来看。 「在我哥哥回来以前要请你关照了,陶艺老师。」 绿川几乎无视 于看得见结果又不明瞭的问候,只顾在嘴里嘀咕。 何必来打扰陶艺老师,去找个「医生」才对啦。她心想。 花咲太郎 「子弹没装在里面嘛。」原本在整理文件的太郎被对方如此抱怨而抬起头。 委托太郎找手枪的男子正在会客室的另一边发飙。太郎明目张胆地谎称昨晚从首藤佑贵那里抢来的手枪就是对方要找的东西,并且交了出去。对非法物品随便深究,难保不会招来意外之灾。光是没把东西送交警方,客户就该体谅他的好心了。这是太郎肚子里的想法。 事情要从两天前的委托讲起。无论怎么想,眼前的男子都是因为搞丢了真枪才会委托这项不乾净的差事,要太郎帮忙找。太郎认分地接下工作,随后他在昨天发现了携带手枪的逃犯首藤佑贵并顺利地抢回枪。接著他就向客户表示东西找到了,还明目张胆地交差了事。 所以严格来讲,那并不是男子弄丢的手枪。 联络上以后,对方立刻提议要来拿。太郎本身也不希望长时间保管手枪这种玩意,因此他约了一大早见面交货,客户确认完却是这种反应。这对太郎来说在预料之中,对方没抱怨子弹以外的部分,反而可以证明那把枪跟他要找的是同一种款式,太郎甚至松了口气。 「模型枪根本不需要子弹吧。」 「咦?你胡扯什……也、也是啦。」 客户自己撒的谎被端上台面,目光和言词都变得闪烁。 太郎看都不看对方的反应,眼睛从容地落在文件上。 最要紧的付款手续办完之后,客户连手枪都忘记要藏,就缩著肩膀离开事务所了。无论有什么理由,没装子弹的枪找回来八成也没意义,这一点太郎能理解,但他不会同情。 整理好文件的太郎回到自己的座位。他瞥向隔壁的空位,揣度同事的工作进度。今天大概还是在找狗吧。假如还没完成,或许帮个忙比较好。实际上,太郎隶属的小事务所只有他和那个同事在干活儿,其中一边闲下来就要协助对方工作,这是他们不言中的默契,太郎也常得到那个同事帮忙。 等对方到公司就一块出门找狗吧──太郎心想,结果手机响了。会一大早就违背常识打电话给他的人数也数得出来。 太郎带著好似闭了一边眼睛的凝重脸色确认是谁来电,就发现跟他最先想到的人一致。 是木曾川。太郎曾考虑过不甩对方,来电声在一片安静的办公室却莫名刺耳,似乎有声音在墙壁和天花板之间反弹的幻觉闪过眼前。情非得已,接。 「找我干嘛?」 『早安啊。』 「早过头啦。」 大概是答话不经思考的关系,太郎讲话丝毫没有修饰。 他跟木曾川交谈总是如此,因此就算要回想也往往想不起来。 『假如我今天到傍晚还没死,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即使如此,听对方劈头这么说,太郎就不能放空脑袋虚应了。 「啥?怎样,你遇上什么危险了吗?」 太郎想起木曾川昨天来电商量的事情。不过,他不打算牵扯太深。 木曾川态度轻浮归轻浮,但他终究是以杀人为业。 跟杀手来往似乎容易削弱这方面的良知,因此太郎不时会自律。 『假如运气不好就是今天,好的话大概可以撑到明天。没想到我的名声也满响亮的。』 开朗的困扰之语让人分不清是高兴或头痛,太郎只能感到傻眼。 「我听不出所以然来。反正你自爱点。」 太郎觉得自己回答得莫名其妙。然而,实际上他也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奉劝对方自爱也挺怪的──他心想。 『好好好。拜喽。』 木曾川主动挂了电话。平时他都会闹到最后一刻才挂,所以这算鲜事。 或许事态就是那么严重。太郎朝挂断的电话望了一会儿。 于是这次换成事务所的室内电话起反应了。既然如此,太郎只好甩开手机,并且在拿起话筒前先清嗓。会打来事务所的电话内容当然以委托工作为主。 由于是大清早来电,尽管急迫程度让人有不好的预感,太郎仍接起电话。 「您好,这里是神守侦探社。」 『哦,这么早就有人接啊。』 女性的嗓音,年轻有劲,而且精神饱满。虽然对太郎来说不算年轻。 『真有工作热忱耶~~』 「不敢当,因为我们有其他案件要向客户报告。那么,您有工作要委托吗?」 『啊~~不对,我委托的是另一位,不晓得你知不知情就是了。我有拜托你们找狗。』 「是的,我了解。呃……二条终小姐。」 太郎一时无法想起就看了隔壁的桌子确认。对方似乎是歌手,但太郎对此并没有涉猎。 『对对对。我想讲的就是关于狗的案子。』 「好的。」 『狗是找到了,不过该怎么说好呢?』 「您请说。」 『不知道这算不算追加委托耶。要另外收费吗?』 「什么?」 『呃,其实呢,我想请你们帮忙找带著我家那条狗失踪的女人。和狗一起找。』 黑田雪路 黑田雪路不信灵魂之类的东西。他没有遇过自己的手下亡魂,何况要是有那种玩意,他这门生意就无法成立。正是因为不会撞鬼才买凶──黑田如此认为。 纵使黑田不信邪,早上到事务所的他仍吃了一惊,因为昨天委托他的少女正坐在访客用的沙发上。是小泉明日香。脸色依旧惨白,端坐在关了灯的房间里。这名少女,小泉明日香,是两天前那起枪击案的受害者,她的男友在车站中枪丧命。为了委托黑田杀害开枪者,她才会来这间事务所。 到此为止并没有问题,但黑田碰上疑问了。昨天他接完工作以后,对方应该已经从事务所离开。黑田一边动手模仿关门上锁的动作一边回顾。他用眼神问: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里面那位借了钥匙给我。」 「啥?你说的里面,该不会是那个专卖假画的……他怎么会有钥匙?」 难道这栋大楼的房间都能用同一支钥匙开?「又不是勇者斗恶龙。」黑田搔著头嘀咕。转头看去,旁边有个不记得买过的新壶。 看了就想砸,但黑田记得自己昨天已经做过一样的事,只好苦笑。 壶的事暂且作罢,他看向不知道究竟从什么时候就在等的小泉明日香。 黑田多少顾及对方脸色不好,就试著问: 「有吃早餐吗?」 小泉明日香默默摇头。感觉到眉头沉重的黑田又问: 「……要不要吃?」 小泉明日香微微收起下巴。毕竟是客户,黑田总不能完全不理。 坦白讲,他想叫她做饭。 黑田到里面的房间烤面包。秘书只有染指他买的茶点,冰箱里面安然无恙。 两人份的早餐简单弄好以后,黑田端给小泉明日香。 「不好意思。」 「别介意。」 他卖弄似的缓缓挥手。 「我一直放不下心,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帮我杀他。」 「……别介意。」 黑田再次挥手。蒙上心头的阴影无法拭去。 莫非对方在委托达成前都会待在这里?他担心。 要把穿制服的高中女生当秘书,黑田也会觉得抗拒。然后,他这才联想到上班不满一天的那个秘书。 结果黑田连对方叫什么名字也不晓得,连那个 自称美女秘书的女人是何来历都无从得知。由于他信任仲介,没想到忙乱中将那女人留在事务所,居然会搞到血溅地板还让人跑了,徒留空空如也的茶点包装盒。 也许开除掉比较省事。黑田冒出这种闹著玩的念头。要是那女人回来,有件留在心里的事情他倒想问一问。 黑田一边托著腮帮子一边盯著墙咕哝: 「她……跟我之前的上司好像。」 黑田在自立门户以前,从事的当然也是承包杀人的行业。那里跟他这种新兴事务所不同,具备相当程度的历史,更有不少签约杀手。 之前黑田任职于那间事务所,也兼任职员。他签的约反而是以办公性质的业务为重心,既然资方开出如此的聘用条件,他身为新人也就怀著紧张与落空感答应了。 说来奇妙,黑田当时并没有独自行凶的胆量。 在那处职场有个男子负责扮演主管的角色,实质功用相当于黑田的上司。 男子自称新城雅贵。黑田认为那大概不是本名。 即使由黑田来看,也会觉得男子外形俊美,还时时微笑著将眼睛眯得像一条线。对方的头发及脸庞线条纤细,更让他首次体认到有「气质」这种用于形容人的概念。然而,那个贵公子般的男上司却也是个感觉不到缺陷而显得有问题的人。实际上,黑田对于以往所受的照顾怀有感激之情,但是他对新城毫无尊敬或崇拜的想法。他认为对方与自己本质不同。 那个人与其称为杀手,更像天生的杀人魔。 自从黑田由事务所一路跟到动手现场,目睹新城始终不需任何切换就能杀人的模样以后,他便怀有这种观感。杀人明明跟努力、决心这些东西沾不上边,但新城就是能积极为之,连要称呼为同行都有困难。 假如自己沦为新城的目标就死定了吧。黑田承认双方的本领差异之大。顺带一提,如果要徒手搏斗,黑田就连木曾川都不及。就他所知,这两人的身手即使在同行中也独具异彩。可以晓得的是两边都天赋异禀。 当黑田啃著味道有点焦的面包边时,新城捎来了联络。 辞职以后,他连对方的声音都没听过。 『嗨,好久不见。虽然现在问候嫌晚了,还是恭喜你开张大吉。』 「……感谢。」 面包粉黏在黑田的喉咙,差点让他呛到。光是对方打了没跟他讲过号码的电话来事务所,黑田就觉得背脊发凉。 『你好像满活跃的嘛。』 「哪的话。我只是一项委托都还没完成的三脚猫。」 『我不是指那方面。唉,也罢。黑田,我有事想问你。有个叫木曾川的同行,你跟他是朋友对吧?』 「咦?哎,对啦。」 朋友的名字从意外的人口中冒出来,使得黑田语带困惑地承认。 虽说是同行,双方的活动据点仍有距离,因此猜不出他们俩有何交集。当黑田纳闷时,他上衣里的手机震动了。谁啊?至少先确认什么人来电好了──如此心想的黑田一看手机,就「哎呀」地吃惊得瞪大眼睛。是话题中的人物木曾川。 木曾川这边也是难得来电联络。手机铃声好似在替新城的讲话声伴奏。胸口一带有手机吵个不停,让黑田不知道该将视线放在哪里。忽然间,他想通了。 来电者的用意串联到一块,为黑田带来解答。 这两个家伙在互相打听。 同行之间会互相打听,理由只想得出一种。 尽管跟新城的电话才通到一半,黑田仍不禁把手机也接起来。 接著,他将两通电话分别凑在左右耳。 『你晓不晓得那个男人在哪一带活动?』 『唷~~新城雅贵是你之前的上司吧?你知道他有什么弱点吗?』 双方各有所求的声音交叠传来。 两道声音并未出现左耳进、右耳出的状况,都在黑田脑子里回荡。 脸孔冒出以鼻子为中心的直线,眼睛则各自偏向左右边。 遭作弄的黑田忙得好似要被扯成两半。 「慢──」 慢著慢著慢著──他差点忍不住向双方求救。 首藤佑贵 佑贵一醒,各处伤口的余痛随即涌现。 疼痛拖著尾巴,痛得像被路上行人陆续践踏,并且让佑贵的身体变得沉重。他在这两天所受的暴行,已经凌驾以往人生的累积。第一天,佑贵是被陌生男子痛殴;隔天则是天还没亮就被戴著魔女帽的男子折磨到昏厥过去。当晚佑贵还被戴著贝雷帽的男子用手提箱抡了一记,力道重得足以让整个人弯成匸字型飞出去,每隔一阵子就有人对他施暴。 可是,受到撕身之痛的他依然活著。 两天前佑贵所造成的比那种痛更加严重。他夺人性命。 佑贵并不是在为自己伤心。他并没有丧失肉体。然而,他失去了众多东西,失去依靠,失去归宿。他失去了一切,只能无助地发抖。走投无路下打算回家的脚步却遭人拦截,使他不进不退好似在原地踏步,停留于过去居住的地方。 佑贵拖著疼痛起身。他选了废弃工厂当落脚处。这座无人使用的工厂位于一旁有咖啡厅的路上,墙壁、入口和屋顶完全被植物掩蔽。要简单形容其外表就是绿色的长方体,建地内的建筑物无论大小全被植物掩盖著,以历史而言有二十五年的岁月。 佑贵每天都会经过那间工厂前面。他目前人在离自己家不远的破屋角落。想家的他在回家路上遭受陌生男子偷袭,只好这样度过夜晚。虽然旁边有咖啡厅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不过他也没时间找其他去处。露宿外头会让现在的他发疯,他抱著两条腿坐在地上,无意识地将右手比成手枪的形状。但他手边没有枪。枪没了,只剩他犯的罪过。 佑贵坐在地上,双眼失焦。眼前一片茫然,他凝望死气沉沉的地板。 拨开植物从窗口钻进来以后,他发现这里是空气的坟墓。里头充满了闷热迟滞而令人不适的空气,光是坐著就让人消沉。有植物代为扮演密不透风的窗帘,连空气流通都求不得。内部地板及墙壁目前仍泛著昏沉的黑色,没有余地让植物寄生。 工厂外观从佑贵小时候就没有变。他读小学时,每次和朋友经过这间废弃工厂就会聊到想要有这样的秘密基地。外观活脱脱就是浑然天成的秘密基地,过去佑贵甚至对筑根于夏日暑气中的这栋建筑、对铁锈与藤蔓的气味感到憧憬。 而目前,佑贵就待在这样的憧憬之中。 他抬起脸。 如今──他动了嘴巴,像希求空气的金鱼那样开开阖阖。 眼睛模糊,大粒的泪珠似乎随时会盈出。 佑贵在眼里所映的景象一隅看见有东西在动。 泪水和感伤瞬间乾涸,脑海充满警讯。 他一边怀疑眼睛一边确认,就发现对面的死角确实有动静。 佑贵紧贴著墙际不动,静观情况变化。在心脏跳动的感觉作弄下,他克制住快要蹦出来的眼珠并正视前方,于是就像刚才爬起来的他一样,人影伸长了。 动作迟钝,而且有韧性。对方缓缓起身,拨了拨乾涩的头发,是个散发著灰头土脸气息的中年人。睡迷糊的眼神和凸唇都没变,摆在旁边的帽子被他搁到头上。 佑贵在移动时都提心吊胆的,所以不会有印象,但对方是跟他搭同一班电车过来这里的男子。 中年男子将帽缘调整到眼前以后,也注意到佑贵了。 于是,对方一看见佑贵的脸── 「啊,枪击犯!」 就睁大眼睛叫了出来。佑贵的脸顿时失去血色。 两天前的事被人一 眼看穿,使他的脑袋为之僵凝。 然而中年男子不管佑贵这样的反应,还凑过来抓住他的肩膀猛晃。 弯腰驼背加上踉跄的脚步,没想到动作却异常迅速。 「我问你,那把手枪你是怎么弄到的?你买的吗?你买了枪对吧?」 闷热的工厂里响起中年男子的沙哑声音。佑贵被抓著猛晃,感觉活像脑子直接受到搅弄,使他的眼珠左右乱晃。隔著中年男子的脸,他的视线正在天花板上扫来扫去。 接著,中年男子忽然像情绪消退了,又离开佑贵身边,窝到墙脚。 他没有等佑贵回话就大大地叹气。 「可是有子弹射出来,表示你买到的那把不会是假货。」 那就无所谓了──中年男子的态度像小孩在呕气,还把脸转到一边去。 佑贵一边感觉到颈子直冒冷汗,一边玩味似的质疑对方那句发言。 「假枪……?」 「好了啦,跟你没关系。」 中年男子冷漠以对。和身上散发的气息一样,他讲话也有种灰头土脸的调调。 佑贵望著那道昏暗的背影,在急促的呼吸围绕下拚命运作迟钝的思绪。 每当他想动脑时就好像会开始冒汗。 中年男子的言行一一成了基底,让佑贵逐步建立出推测。 买到假货。买了手枪。 以得手方式来说并非不自然。不过那家伙会立刻想到东西是买来的,就表示── 他若不是买家,就是卖家。 男子的态度和佑贵明显不同,感觉熟门熟道。 所以── 「难道卖枪的就是你?」 这就是佑贵导出的结论。中年男子将整个身子转过来面对佑贵。 「喔?你在讲什么?」 中年男子摆著一副不知情的脸装蒜。不过从他刚才逼问有没有买枪的模样,佑贵心里已经有了底。 佑贵咬紧牙关,显露出怒火还有牙齿。 无论这算不算迁怒,他打从全身和肚子里感到火大。 「都是因为……你要卖那种东西!」 恨意在齿缝间摩擦,佑贵差点直接扑上去揪住对方。 和佑贵对峙的中年男子──枪枝贩子这会儿就不再打哈哈了,他冷冷地否定: 「买枪的是你吧。还有,开枪的也是你。」 开口的中年男子顺带将手指凑到墙壁。他折弯手背,好似要将指头和指甲直接插进墙壁,并藉此扶起身体。他把肚子突向前面起身,顺势用鞋底朝佑贵胸口一脚将他踹飞。 佑贵落得被对方踹胸口的下场。当他被腿劲踹得眼冒金星时,中年男子也因为出腿姿势太过勉强而摔倒在地上。虽然腰脊摔惨了,中年男子仍然振作得比较快。 中年男子怀著满肚子的怨气提防佑贵,就怕他开枪。佑贵在这几天冷不防挨打的次数已经多到夸张,却没有从中学到教训。目前他的脑子没那种余裕。若是无法在良好环境下有效率地学习,效果便不彰。 中年男子仍不停手。背脊重重撞在墙上的佑贵痛得呻吟,他就踹佑贵毫无防备的脸。脚尖划过了挤进齿缝的脸颊肉,使佑贵从脸皮感受到好似左眼被踢得迸出来的错觉。剧痛比惨叫声来得晚。 佑贵感觉到自己的脸变形得像丝瓜一样,在地上打滚,中年男子却丝毫不留手,抬脚踩住他的手臂。先踩烂手指,然后在脸上补了好几脚将鼻子也踩烂。对方比佑贵以往遇到的任何人都狠,绝情程度更甚戴著魔女帽的木曾川。 佑贵的鼻血喷得连呼吸都有困难,陷于缺氧状态的脑子无法正常运作。 鼻梁骨被踩碎搅和在肉里头的感觉因而变得模糊,或许可以算不幸中的大幸。 「对喔,你是杀人犯嘛。我提防得太晚了,哈哈。」 中年男子笃定已经将佑贵的抵抗意识及肉身自由没收以后,才和气地笑了笑。 从他的口气感觉不出情绪波动,毫无愧疚之情。 尽管佑贵意识朦胧,仍在对方身上看到了昨天那个杀手的影子。 无论伤害谁都能保持平静。 那个男人说过,那就是杀手必备的素质。 「可是呢,我说你啊,你被菜刀切到手指会跟制造商抱怨吗?不,错了,你是在对自己买菜刀的店家找碴。要发牢骚当然行,不过别以为有人会理你。」 中年男子一边说著类似忠告的词一边在佑贵的衣服里摸索。他在找理应藏在佑贵身上的手枪,但不可能会有。中年男子将钱包摸走,不过立刻又放了回去。 以情况而言虽无法理解,佑贵却对那种规矩的态度有了一丝丝近似好感的心理。 「搞什么,你把东西收在其他地方了吗?唉,这样是比较好。」 中年男子自顾自地表示认同。这些话佑贵半点都没有听进去,就算听得见大概也不会老实回答,因为枪早就不在他的手上。东西被抢了。 佑贵已经忘记自己被揍到呼吸困难,还用手指感受著冷冷的空气。 连共犯都失去,无助感变得格外明显。 不管是多小的支柱,佑贵现在都会想依靠。 全身都在叫苦,佑贵根本分不出哪里是哪里,尽管伤痕累累,他还是爬起来坐到墙脚。佑贵擦掉鼻血,用手将张著的下巴往上推,硬是让嘴阖上。 有类似沙子摩擦的声音及触感围绕在下巴的接缝,激起鸡皮疙瘩。不适感无法抹去。 「不过,你下手时真是大胆。敢在光天化日下开枪,亏你到现在还没被抓。」 中年男子明白枪不在佑贵手上以后,就放松地坐了下来。佑贵默默地仰望废弃工厂的天花板。有植物遮蔽,光源遥远,顶多只能微微点亮地板,照不到天花板与墙脚。这样对目前的佑贵来说反而好。 可以感觉到有鼻血堵在颅内。原来就是这样啊──佑贵总算冷静地实际体认到。这就是罪犯,被人疏远,没有自由也没有依归。时间根本不会缓缓流逝,身心只会逐渐疲惫。 而且绝无救赎。 佑贵的人生已经无从挽回了。 即使有这样的佑贵在旁边,中年男子还是坐著不打算离开。 被狠狠踹了一顿的怨恨被恐惧还有想找人讲话的念头埋没。 佑贵不会说自己光明磊落,但是肯与他交谈的人有限。 或许佑贵在昨天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他慢吞吞地动起肿胀的嘴唇。 「出了什么问题吗?」 「啥?」 「我不晓得什么假不假货的……但你正在伤脑筋吧?」 假如折磨过自己的人陷入苦恼,心情也会开朗些。 这也是佑贵攀谈的用意。中年男子似乎同样需要找人吐苦水,手跟嘴就有了动作。 中年男子在公事包里摸索,然后掏出手枪。佑贵伸长脖子愣住了。 「交易出了差错,我不小心把自己平时带在身上的模型枪卖给客户了。这个闪失要是泄漏出去,不知道会有什么处置等著我。管地盘的是个女人,那家伙虽然是女的,但她只是披著人皮而已。照我看,她根本是从外星球来侵略的异形。」 中年男子的舌头停不下来。他根本没看佑贵,而是呆呆地望著远方。 「连我委托的杀手都道歉说他不小心失手了……要是委托者身分穿帮,别说受到报复,肯定会被宰……唉,不行不行,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我就是不想那样。唯一的活路在于那个杀手能把所有人都解决……但是大概没希望。敢对那女人出手,那家伙绝对会有动作……啊~~所有人大概都死定了。」 耸动的字眼陆续出现,让佑 贵一头雾水。 不过佑贵听到失败的杀手,就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事。 在陌生事务所里展开的攻防战,还有── 被小泉明日香用枪口指著,那样的黑暗差点将佑贵吸了进去。 自己在什么地方走错了?开枪时;开枪之前;把枪弄到手的动机。 要找源头形同不可能,而且也毫无意义。 因为错误已经无法改正了。 人生是不能重来的。 认命地笑著的中年男子抬起脸。 当佑贵一脸像是要找人分摊郁结的心情时,中年男子向他提了主意。 「对了。就当作顺便,你要不要杀那个女人试试?」 岩谷香菜 就算是香菜,也明白在这种气氛下不该说「早安安」。 应该说,她正被人关在连时间是否该问早都没办法立刻分辨的地方。只开了一小条缝的仓库外面传来大规模震动,没有光。天似乎还没亮。香菜想起恐怕……不,肯定会在早上来找她的朋友。凯碧发现我不在,会怎么解读呢?会不会是讨厌工作就溜了,还跟野猫一样在马路上被车撞了?假如她把想像力发挥成这样就伤脑筋了。最困扰的就是误会香菜讨厌工作这一点。讨厌归讨厌,但是还没有到要逃避的地步。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香菜一边扭动脚掌一边回想。她只是想把保管在家里的那只圆滚滚的狗还给正在找狗的饲主。可是在送还途中,比狗先捡到的另一项东西──手枪──却对香菜造成了意外的阻碍。 「唷,久等啦。因为迟迟联络不到人。」 彷佛从仓库阴影分离出来的人影随口对香菜搭话。是用手枪威胁香菜,还将她绑架到这里的那个女子。香菜原本穿的制服已经在车上换掉了,目前全身上下都穿著适合待在暗处的暗色系衣服。 如今香菜的双臂遭到反绑,腿也被绳子固定著。她的感想是:简单明瞭的绑人手段呢。之所以不太恐惧,是香菜本身反应迟钝导致。 原本插在睡衣后面的手枪被女子抢了,目前就握在她的手上。 香菜本来打算在还狗以后就顺便把枪扔了,结果却弄巧成拙。 「你的长相看起来和这种玩意不搭调。」 彼此彼此吧──香菜想这么回嘴。以长相的稚气程度来说,对方跟她差不多。 「事不宜迟。能否请教你是怎么拿到这把手枪的?」 对方似乎刻意问得客气。当然,手枪还是指著香菜。 「用你回答的名字查,顾客名单上也没有吻合的项目,所以才要问你是怎么拿到的。」 「我捡到的。在停车场碰巧捡到的。」 「哦──」 「唔!」 女子的脚尖陷入香菜的腹部。香菜痛得想弯下腰,女子却不许她这么做,还抓著她的头发将她拉起来。女子似乎现在才发现香菜用来当发饰的「实习中」名牌,脸色瞬间变纳闷。 「你有听清楚吗?我有说过『别撒谎』吧?欸,撒谎是不行的喔。」 她有说吗?香菜想把记忆翻出来确认。不过,她没有那种余裕。 「我有……老实说啊。」 女子更加用力地扯香菜的头发。忍著痛的香菜「呀啊!」地叫出声音,而且眼角泛泪。 即使扯头发也无法让香菜开口。由于逼问不出更进一步的内容,女子「嗯~~」地将视线飘到旁边。 「你好像真的只是捡到枪耶。虽然看眼神马上就知道了。」 「那就不要踹我嘛。」 香菜说完以后,立刻就「啊」地对轻率回嘴的自己感到后悔。当然,对方随后又是重重的一腿。 「好啦,既然枪只是捡到的,那你也派不上用场。」 女子把手凑在下巴,摆出思索片刻的举动。 香菜再怎么乐天也不敢期待对方会直接放了她。 「处置你的方式得让大人物来决定才行喽……可恶,电话都不通。」 绑架犯一边抱怨一边拿著电话暂时消失在仓库外面。 降临的安宁实在短暂,对香菜来说只是激起痛苦的空白时间。 被施暴的香菜并不习惯跟人动粗,因此她的心比身体先屈服了。 当然,即使手脚挣扎,绑著的绳子也不可能松脱。无计可施。 「能期待的救星是……凯碧……姬路……我看没希望了。」 香菜脑海里浮现朋友和学妹的脸,但立刻就死心,认为没人能救她。 憾就憾在香菜认识的全是正常人,都老老实实地过活,没有人像她这样吊儿郎当。那本身是件美好的事,可是也等于她们会跳脱常轨行动的可能性为零。 不跳脱常轨,就没办法来到这里。 香菜毫无获救的希望。 尽管没人伸出援手,却有具备某种意志的脚步朝香菜接近了。 「哦。」 哒哒哒哒──圆滚滚的狗甩开昏暗环境提供的掩护,在香菜旁边现出身影。它来到这里以后就一直乖乖躲在旁边,因此绑架犯都没有多留意。基本上它终究是条狗,正常人都会认为放它不管又何妨。 在场只有香菜知道这条狗的独特之处。 香菜把脸凑到靠过来的狗面前,对它说悄悄话。 「你自己逃吧,呃,可以的话就试著找救兵。」 猛一看,仓库的墙壁和地板又老又旧。人姑且不提,除了入口以外或许还是找得到能让狗逃出去的空隙。香菜低声催促,圆滚滚的狗就不出声音地偷偷点头。假如它接下来能敏捷地跑掉就太帅了,与体型相衬的迟钝脚步却让香菜忍不住发噱。 连屁股都饱满地长著肉的狗狗背影感觉不太可靠。 说起来,把求救的任务交给也许听得懂人话的狗。 与其形容成听天由命,在某种意义上算是走到末路了。 对香菜而言,能获救当然最好,不过她还有后续的想法。 假如没有转圜余地,那就到此为止。 香菜并不怕自己的人生落幕。 大概是因为她缺乏自尊,不认为自己是个有价值的人。 所以── 就算你直接逃走,我也不会恨你喔──香菜如此目送圆滚滚的狗。 绿川圆子 或许这人还不错──绿川差点一下子推翻之前的想法。 这是绿川把新城雅准备的早餐装进胃袋,将空缺填满后的感想。她的皮肤从昨天就一直感受到类似焦躁的情绪,到现在才终于平息。接下来只要洗个澡睡一觉似乎就能完全恢复平时的调调,因此绿川有些犹豫地望著窗外。 「这大概是只用左手的极限吧。」 做饭的新城雅本身似乎并不满意,脸色凝重地在用餐后动手收拾。新城雅用一只左手就能下厨,连洗盘子都不成问题。绿川朝新城雅看了一会儿,简短地致意「谢谢」以后,就匆匆离开现场。她好像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气度。 甚至连一丁点收留对方卖人情的想法都没有。 谁想做什么就去做。 绿川就是服膺这种自由理念的人。 脸洗完以后,绿川开始准备出门挖黏土。考虑到半夜在山里走动的危险性,就算身体懒洋洋也睡不得。她动作俐落地凑齐工作手套、水桶、毛巾和其他老道具。明明平时都有整理好收著,不知不觉中就会变得这么乱,每次绿川面对这件事都觉得不可思议。 挖来的黏土不会用来烤客户下订的陶器,但是在练习或制作自己用的餐具时都很便利。行李整理到一半,轻敲窗户的声音让绿川抬起脸。 蜜蜂和其他带翅的虫子正在撞玻 璃窗。数量变多了呢──绿川嘀咕。 在山区要驱逐害虫可不比市区,草率对付会造成比预料中更惨的下场。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配合振翅的声音,有影像在脑海里打转。 绿川想起了自称专门驱逐害虫的那个男子,因而板起面孔。 行李准备到一半,收拾完餐具的新城雅也在作业处现身,并且四处打量著屋里,彷佛要用目光扫过每个细节,毫不厌倦,跟她开始准备早餐前一样。绿川不懂哪里有意思,就没有理会那种似乎连渗入墙缝的污痕都不放过的眼神。 绿穿戴上工作手套,扛起圆锹,将东西搬到停在外头的小货车货台。她打算在准备就绪后就出发采集黏土。就算要制作下订的茶碗,她今天早上也没准备任何材料。 因为接下来这几天,她原本应该要专注于个展,不会有空闲。 绿川又怨起那个满口无聊玩笑的男子。 下次见到面──虽然绿川根本不想见到对方──她打算拿个展的事向男子要求赔偿。绿川并不是为钱惋惜,她是想让那个看不顺眼的男子头痛。 大型圆锹放到货台上以后,绿川才发现徒弟连车都没开就下山了。她的小屋里只有一辆小货车。虽然来程也一样,回程居然还是用走的下山,从秀气外表看不出徒弟那么有体力。 「嗯?来程还有回程……要怎么区分?」 对徒弟来说,往哪里去才是回程呢?绿川感到有些混乱。她怀著疑惑到作业处探视。 就这样将一点也不熟识的女子留在家里,心里到底会排斥,绿川也认为至少要向对方交代一声。绿川一探头,新城雅就先发制人似的问: 「陶艺老师,你没有和家人一起住吗?」 新城雅不知道绿川的姓名。绿川好像有听过对方姓氏后面的名字,但是她早忘了。 「毕竟那边的小屋都没有其他人的动静。」 刚来别人家里就对这种事表示好奇? 绿川感到纳闷,不过早餐时间都没有其他人出现,或许多少会让人有疑虑。 她想到这点,便淡然地回答了没人在的理由。 「因为都过世了。」 「哦,原来是这样……」 这样啊、这样啊──新城雅连连点头。绿川觉得对方的回应有点含糊,但她认为与自己无关。从作业处离开前,她短短交代了一声: 「我走了。」 「你要去哪里呢?」 「挖黏土。」 绿川说话总是用最简洁的字数,像在维持她的标准。 新城雅对绿川的背景和情况都不了解,没办法立刻听懂她在说什么。然而绿川无意等对方理解,自顾自地就走了。目送她离去的新城雅搔了搔脸颊。她闭上眼睛约三秒钟,「唔~~」地露出苦恼的模样。 「反正我不像哥哥那么聪明。」 结果早早就放弃对话的新城雅扑向椅子坐了下来,将手脚都伸展开,身体靠到上头。 忘记伤势而做出的一连串动作,使她在几秒后疼痛不堪。 黑田雪路 从旁人看来,黑田做的事就像在胡闹。 脱了鞋跪坐在沙发上的小泉明日香望著其背影,眼里似乎也有意无意带著傻眼的味道。因为黑田将两支电话排在桌上,拿起其中一边讲了一两句以后就换边继续讲。总觉得那只像某种康乐游戏,看了难免会有黑田也乐在其中的观感。 光对两人说明「电话串线了!」就硬将状况弄成这样的黑田也觉得相当牵强。倒不如说,黑田之前的上司跟同行故意接受这套说词,反而让他伤透脑筋。 黑田并没有先暂时挂断一边再个别应对的想法。 毕竟两边似乎都有急事,这是他内心的藉口。 『那个叫新城的家伙外表有没有什么特徵?』 「特徵?要问特徵……我一下子也答不上来。」 『哎,我就是不知道他的长相才怕啊~~何况他现在说不定就近在眼前。』 你直觉挺灵的不是吗──黑田板著脸换了电话。 『黑田,事务所的生意如何?』 哪有什么如不如何,开张到现在也才第三天。 「啊,还不错,马上就有两件案子。」 『满有一套的嘛。』 不会不会,哈哈哈──黑田暧昧地笑著换电话。 『喂~~』 「喂~~!」 自暴自弃的应对。黑田搁下手机并拿起事务所的电话。 『所以说,那个叫木曾川的杀手,你联络得上吗?』 「你说……联络啊?」 正在讲、正在讲。黑田搁下电话。趁木曾川还没开口,要先拖住他。 「等我十秒钟。」 『十秒?好,那我会用数的喔。十、九……』 听见倒数的黑田急忙把电话换回来。 「联络……又不是工作伙伴。叫我帮你?」 『我觉得你欠的人情可不算少。』 「唔。」 不玩小手段的新城翻出旧帐,使得黑田语塞。为了暂缓回答,黑田一切换电话,就听见疯疯癫癫的叫声。 『咿哈!我等不及啦!』 「0!」(注:电玩游戏《雷霆任务外传》中的著名桥段) 或许是因为岁数相近,木曾川和黑田的话题往往对得上。 『我刚才也问过就是了,他有没有什么把柄?弱点也行喔,比如用火属性对付特别有效之类的。』 我想厉害的家伙比较不会有弱点──黑田转开目光。 「啊,对了,他似乎在妹妹面前抬不起头。」 『这我晓得~~』 黑田想到自己并没有跟新城的妹妹见过面。 脸色有些凝重的他拿起室内电话。 『只要你帮忙把人找来,我就有把握收拾,不会另生事端。』 这大概是说来让他宽心的吧──黑田感到傻眼。 「说起来,木曾川怎么会惹祸上身?」 木曾川会被新城当目标,黑田认为是基于工作的一环。 新城却否认了黑田的想法。 『他想对我妹妹不利。』 「哦,这样啊。」 原来是那方面的恩怨──黑田在嘴里嘀咕。他这才理解,难怪新城会打电话寻求帮忙。假如是工作,基本上新城不会求助于他人。 『我并没有宠自己妹妹,但我认为保她安全是兄长的义务。』 新城找藉口似的补述。黑田听过他有恋妹情结的传言,因此不为所动。然而,他对新城会把向自己妹妹求爱的男性修理得七荤八素的传言就有些好奇了。被新城修理过的那些男人到底有多少还活著?这一点勾起了黑田的关心。 『关于家妹的事,我还想在最近找机会到你那里问候。』 「咦?」 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吗?黑田一时之间没开窍。不过,他想起了自己觉得某人跟新城神似的感想──难不成──黑田的脸色变了。他总算想通昨天来这里的秘书是何来历。黑田忍不住转头对地板细细审视。 「原来如此。」 是这么回事啊──包括地上的血渍,所有事情都在黑田脑子里串在一起了。 这种情况下,错要算在谁身上?黑田一边思考一边接起木曾川的那通电话。 『现在才问这个也够晚的了,但你是不是在跟谁说话?』 「啊?」 木曾川随口谈到了让黑田吃苦头的症结。 明明他可以不用在意,随便闹一闹就挂掉电话的。 「要 问是谁啊……」 黑田自知事情慢慢变麻烦了,便决定不帮任何一方。 「喏,就是这个人。」 黑田把两支电话凑在一起。反正双方隔著电话不能厮杀,他也省得清理地板。 透过两通电话,双方都发现气息有变。 『喂?你声音变喽,听起来不太对劲。』 『这声音……最近似乎有听过。』 『您哪位?』 『我才想请教你是哪位。』 『唔~~……我有预感,报上名字会相当不妙。』 『虽然我心里不无想法。』 双方都沉默下来。间隔一会儿,情绪同时爆发。 『可恶,你在黑田那里对吧!你有向他打听我的下落吗?』 『你还不是打算戳我的要害?』 『我问到的已经够多了。反正回头我就会扛著火焰喷射器把你解决。』 『敢对我妹妹出手,你才要做好心理准备。』 『哼哼哼。』 『呼嗯呼嗯。』 两边都气势汹汹。他们恐怕是以为把脸贴近电话就能缩短彼此的距离。 这两个白痴搞什么啊?──黑田冷冷地听著他们互动。 他的眼睛左右看来看去,没营养的舌战依旧持续。 黑田领悟到这只是在浪费时间,就把两通电话都挂了。 他把事务所的电话线拔下,手机关机。 彷佛已经将问题解决的黑田擦了擦掌,然后转头。 「因为如此,我决定优先处理你委托的工作。」 黑田自己也不懂因为什么。 小泉明日香似乎是能听到他这样说就觉得满意,便带著从容而苍白的脸色点了头。 花咲太郎 「花咲……太郎?这是你的艺名?」 接过名片的二条终对印在上面的名字感到纳闷。 「这算世袭的名号,而我是第三代……哎,就当作艺名没关系。」 虽然来龙去脉并没有多复杂,不过这件事与工作无关,太郎便省略了。 「算啦。请多指教喽,太郎先生。」 二条终一边收名片一边露出友善笑容。其肤色突显出嘴唇的艳红,五官令人印象深刻。尽管年龄并不在太郎会当成女性来看待的范围内,脸孔仍让人觉得有亲和力。或许是歌手这一行需要的特质吧──他心想。 在事务所接到联络的太郎和同事用电话商量过以后,决定先跟二条终会合。同事之后也会来,不过在那之前得厘清事态有什么转变。太郎认为找人和找狗才是侦探的正道,这对他来说有种难得回到阳光下的感觉。不巧的是目前外头天色阴霾。 「昨天晚上呢,我跟对方讲好在这里碰面,可是怎么等也等不到人,连电话都不通。我一直等到天亮就睡眠不足了,真是的。」 二条终一边用手指拉眼角一边说明昨晚的状况。她跟太郎同样约在咖啡厅前碰面,店外面贴著太郎的同事制作的寻狗传单。 太郎瞄了一眼,觉得那条狗圆得像颗球。 「会不会是对方看了这张传单就打算整你?」 有个看似社会人士的女子经过两人身边。 「感觉她不像那种人就是了。该怎么说呢?我想对方应该是个乖小孩。」 「你没问过对方身分吗?」 「她报过姓名,记得是叫岩谷香菜。我不确定,或许姓岩屋、名香苗吧?」 二条终提起印象模糊的名字。这时候,刚才路过的女子转头折了回来。 「呃,不好意思。你刚才提到的是我朋友。」 对方急得弯著身子赶到两人面前插话。说完以后,她才回神挺直背脊。 「请问香菜……啊,请问我朋友给你们添了什么麻烦吗?」 说是朋友,女子问的语气倒像监护人。太郎听了有这种感觉。既然二条终也有提到小孩,或许年纪真的很小。太郎有点期待。 「呃,与其说添麻烦……啊,你是她朋友的话,能不能帮忙联络?或者你知道她住在哪里?」 二条终一边反问一边说明情况。女子似乎对说明中提到的「狗」心里有数,连连点头说:「啊,我晓得,我晓得。」 「昨天香菜家有两只狗。一只托别人带走了,另一只留在家里……对,就是这只狗。」 太郎让女子看了传单,照片上拍的狗和她印象中的吻合。二条终搔著头,放心似的嘀咕:「所以狗确实在她那边吧。」说归说,看来她之前对香菜打的电话还是有点怀疑。 女子试著用手机和香菜联络。要是联络得上就轻松了──如此心想的太郎在一旁看著。但事情的演变鲜少能如他所愿,这次也不例外。 「没人接……难道她还在睡?」 女子看似尴尬地看了太郎和二条终的脸好几次。 「她的家离这里近吗?」 被二条终问到的女子原本要点头,后来又闭口不语。要带形同不认识的两个人到朋友家,似乎会让她感到排斥。 「我们在外面等,你进去确认就可以了。」 察觉对方内心有所纠葛的二条终做出常识性判断。女子似乎接受了她的意见,便走在前头开始为两人带路。大概是因为心里著急,女子好像不太能动脑。 一路上,女子还替朋友马虎处事的态度赔罪。 「对不起,她是个有点丢三落四的女生……不过要是跟人约好,她应该不会迟到失约才对的。」 像这样与其说是朋友,感觉更像老妈子。 「或许她有事来不了吧。」 「有事?」 「问我没用啊。」 看似只是随口说说的二条终耸了耸肩。她和女子对岩谷香菜这个人不守信的行为好像都没有想得太深。 然而,太郎却对她随口说的那句话感到背脊发凉。 有事来不了。换句话说,就是在短时间内出了什么事。 听起来苗头不对。 失踪或离家出走也就罢了,万一事情更严重,那太郎可管不著。 比如绑架案那些的。 就太郎所知,没有任何一个侦探会跟罪犯打交道。那是警察的工作。讽刺的是他自己抱持这种观念,以往却有好几次被牵扯进杀人案或其他鸟事的经验。他并没有挺身处理,但还是遇上了不少危险。 也许那是和太郎同居的少女天生具备的特质及诅咒所致。 结果,女子带著他们到了离咖啡厅所在的那条街需要走一小段路的公寓。她先向两人点头致意,然后就自己进去了。太郎和二条终则是靠在墙边等。 交抱臂膀的二条终稍稍抬起下巴,并朝太郎搭话: 「太郎先生的头发是普通颜色耶。」 「头发?」 太郎捏了捏从帽子与额头缝隙间冒出来的刘海,然后才听懂二条终大概是在讲他那有著水蓝色头发的同事。 「哎,起初委托的那位侦探让我吓了一跳呢。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 「就是啊。」 同事的发色真的能用这种结论简单带过吗?太郎心里虽有疑问,口头上却随便应付。 他一边开口一边仍感受到负面气息。 不可视的直觉正在提醒:待会儿你就要迎头碰上倒霉事喽。 太郎有预感,照这样下去应该会变成找人比重甚于找狗的工作。那对他来说将是大不幸。但愿岩谷香菜这名人物只是单纯懒得出门。 「对了,昨天好像有闹出枪击案。」 二条终一边盯著朝车站而去的上班族,一边拋出话题。 「我昨天也在车站,好吓人耶。社会真不平静。」 「是啊是啊。」 太郎想起早上交出去的手枪,还有那一脸无助的委托人。虽然他曾担心那个男子会成为第三个扣下扳机的人,但想到没子弹也无法造成什么危害就放心了。从对方离开事务所时的反应看来,显然是没有预备弹药或入手的途径。太郎暗自希望那把枪到最后只能在男子家里当装饰品。 「不过说起来有点难过呢。」 二条终再次开口。看来她的个性不习惯安静等待。 「呃,我在想自己为何都没有被刚才那个人认出来,然后问:你该不会是二条终吧?」 「是喔……」 「太郎先生,你也没听过我的歌吧?」 我可是出了两张cd呢──二条终露出自我消遣的笑容。 「我有朋友认得你啊。」 太郎打圆场似的说。实际上他一问木曾川,那个男的就马上答出来了。 二条终却好像当成了客套话,还自嘲似的扬起嘴角。 「果然只是昨天遇到的女生特别不一样吧……唉,算啦。」 要之后才会红啦,再接再厉。彷佛细细体会著自身焦躁的她如此嘀咕。 没过多久,女子回来了。她脸色苍白,只身一人。 太郎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想捂住自己的脸。 「她不在。香菜不在家里面。」 女子哭诉般向两人报告。以单纯担心朋友不在的反应来说,太郎看了觉得有夸张之处。 「会不会是出门买东西?」 「她把钱包留在家里,再说……啊,这部分不重要。」 女子含糊带过后半句话。难不成摆钱包的抽屉有什么问题?太郎感受到乌云罩顶的兆头,眼角瞥见的晴朗天色正逐渐失去光彩。 「现在也不是出远门的时段。表示她从昨晚带著狗离开家里,后来人与狗一直到天亮都下落不明。」 二条终看向太郎。 「事情是不是这样呢,太郎先生?」 「唉,是这样吗?」 太郎回答得不清不楚。因为无论怎么听都大事不妙。 他也有想到,这是该报警的案子吧。 「她的家人呢?」 「香菜一个人住在这里。她是大学生,可是一直被留级。」 「咦?打电话给我的不是小朋友喔?」 二条终冷不防地吓著似的睁大眼睛问。女子这时才稍微放松表情,显露出一丝丝笑意。看来在场的人对岩谷香菜这个人的切确形象似乎有所误解。 「她今年二十四岁了。」 「啊,是喔……年龄和印象凑不起来耶。」 真是的──太郎把脸转向旁边嘀咕。就算再怎么稚气,年纪都不值一顾了。 女子重新看向太郎和二条终。她似乎在仔细端详他们的外表与派头。 「两位……并不是警方人员吧?」 她问的这一句让二条终有些眉开眼笑。 「嗯?是的,我──」 「这位老兄是侦探啦。」 太郎正想虚报身分,二条终就拆穿他的底细了。太郎的话哽在喉咙里。 一路上他好不容易惜口如金地装成一般人,现在全泡汤了。 「侦探?啊,侦探……侦探!」 女子表现出了点头、听懂意思、然后讶异得几乎人仰马翻的三阶段反应。 「真好懂。」二条终夸奖似的给了评语。 「既然这位是侦探……请问能不能麻烦你帮忙找香菜呢?」 女子彷佛怀著期待与不安向太郎确认,使他回答时的笑容有点沉。 「呃,我受托要找的是狗……不过以结果来说大概一样吧。」 由于不确认狗和岩谷香菜现在是否仍一块行动,太郎便不敢断言。但是他感觉到在这种气氛下,就算两者分开行动了,自己想撇清关系不理会应该也行不通。他好歹挂著侦探头衔,在找人这方面被寄予特别大的期待也无可奈何。即使鼻子比普通人灵光,还是无法像变魔法那样迅速解决问题。然而,侦探就是身负如此期许的行业。 「这样啊……啊,不过,也许香菜真的只是还在外面游荡……她有时候真的是莫名其妙,比如突然想躺在大学的草坪上看天空,她就会躺下去。」 「啊,我之前也做过那种事。」 二条终举手以后,女子脸色变得尴尬。毕竟她刚才是用讲别人坏话的语气。 似乎是为了转换心情,女子吐了一口气,然后把右手臂凑到头旁边,脸孔朝著地上。 「是不是也该报警……不过事情有那么严重吗?虽然她人确实失踪了……」 如此纠葛几秒钟之后,女子大概是做出结论了,忽然就抬起脸庞。 她那气势好比刚钓上来露出尖牙的鱼,让太郎的身子忍不住往后仰。 「呃,我想拜托两位,别把我接下来提到的说出去。」 「什么?」 「我不晓得当中有没有关联,再说香菜本身肯定不会把那个东西拿来做坏事……不,我有把握她不会。毕竟她没有那种胆量,个性又怕麻烦。」 女子详加声明以后,才压低音量把话说明白: 「其实香菜在两天前捡了类似手枪的东西回家……」 对方话说到一半,听得差点站不稳而后退的太郎就举头望天了。 明明刚回到太阳底下,阴霾的天色立刻又追了上来。太郎自己也蒙上阴影。 宛如一直吸著无法循环的迟滞空气。 首藤佑贵 「你想找卖手枪的家伙出气对吧?这样不是正好?」 男子提的主意让佑贵迟疑。被这种想都没想过的事情找上,他的喉咙为之紧绷。 「为什么……找我?」 「敢对人开枪可是了不起的天分啊,少年。」 男子见风转舵似的出言抬举,使佑贵产生反感。 「我并不是想开枪才开的。」 「我有说错吗?」 男子不死心地确认,佑贵被逼得语塞。 男子没有说错。 佑贵是主动开枪的。 他逃不过这样的事实。 「可是……首先,我手上……根本就没有枪了。」 「啊?」 「枪被偷了,戴帽子的男人偷的。」 「这样喔。」 男子起初显得压根儿不把佑贵说的当回事,可是他忽然变了眼神转过头。佑贵还没察觉这样的转变,男子就开口了。 「你说对方戴帽子……该不会是尖帽子吧?」 佑贵立刻联想到和男子所问特徵吻合的轮廓。 「不对。他是戴其他款式的……贝雷帽。」 明明是实话实说,佑贵却抱著撒谎般的心境回答。 「那我就不认识了。」 男子闹脾气似的背对佑贵。他之前也有相同举动,让人怀疑那是不是他的习惯。 那个人果然很有名──佑贵一边默默低头一边回想那顶蓝帽子。自称木曾川的那个杀手曾经狠狠修理过佑贵一顿,在形式上却也有帮到他。昨天要不是手枪子弹已经先拿掉,佑贵被小泉明日香开枪时就没命了,他等于让对方救过两次。身手了得,态度从容不迫。假如自己在变成杀人犯以前就遇见木曾川,大概会崇拜他吧──佑贵如此心想。 因为那正是佑贵心目中对能干大人的印象。 「你手上真的没有枪?」 男子背对著佑贵问。佑贵一边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待在这里一边向对方承认。 「没有。」 「太浪费啦。你只开过一枪吧。」 男子笑著躺到地上。佑贵判断他大概还要睡,对他投以冷冷的目光。 「还是你在逃亡途中有开枪打过其他人?」 佑贵无力地摇头。举枪瞄准的经验有虽有,可是对方都让他来不及开枪。 他一次又一次遭人无情地施暴痛殴,感觉连心灵的寄托都被毁了。 即使如此,佑贵依然活著。 他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却还是活著。 佑贵就此不吭声了。他没有理由留在这里,可是他也没有其他地方能去,连该做什么都想不到。一失去声音,阴影便趁机涌上。 仓库里似乎有蝙蝠飞了进来,天花板上有声音和黑影在摇晃。黑影灵活地闪过蜘蛛所布下的网,到处飞来飞去。佑贵茫然地以目光追寻其踪影。 如果能飞,要去哪里呢? 佑贵暂时逃离沉重如岩石的肩膀,内心开始梦想。 真想去海边呢──他看向蓝白色天空。 其他景色都像被涂黑一样模糊不清,那就是梦的极限。 原本闹情绪般躺在地上的男子起来了。他隔著帽子搔头皮,并看向佑贵。 「要不要跟我做个交易?」 「……交易?」 竖著一条腿坐在地上的男子把身体转向佑贵。 「我接下来讲的不是命令也不是请求,这是跟你之间的交易。」 语气和缓,也没有怂恿人的调调,认真程度连佑贵也能感受到。 「……我可以听听看。」 男子用他的姿势点头以后,便立刻开始说明。 「帮我把刚才提到的目标收拾掉,我就保证你的将来。」 佑贵怦然心动,彷佛有看不见的手从底下将他的心脏捧起。 「……将来?」 「意思就是你不会被警察抓而葬送一生。」 男子精准地垂下佑贵最想要的饵。 虽然说不用想也可以知道这是在钓人,但佑贵怀著恐惧,还有期望。这会替内心招来矛盾的念头。 「怎么样,这条件棒透了吧?」 男子从佑贵脸上感受到「你有那种能耐?」的疑问,便予以保证。 「我也有承包关说方面的差事,而且平常这是得收钱的,但这次算你免费。」 他好像觉得自己开了优渥的条件,可是佑贵听见免费反而怀疑。 感觉对方要收钱才会确实办事。 「为什么……要找我?该怎么说呢,还有其他专门做这种工作的人吧?」 佑贵不免好奇地问。 「那已经失败过一次了。所以说,我没空再找别人。反正事情一穿帮,我就会被杀。现在没时间了。」 男子越说越往前,佑贵见状才认同他并无虚言。 「你有杀人的经验。这表示你比我老练,因此我把希望赌在你身上。」 佑贵对男子毫不客气的评语没有好脸色。他受了打击似的闭起一边眼睛并低头沉思。即使是旁人也能轻易看出被睫毛盖著的眼皮底下,眼珠子正在颤抖。 会思考就等于心意有所摇摆。 来到这个阶段,笃定佑贵会答应的男子只等著事情谈成。 因为佑贵要是有自省之意而承受不了罪恶感,他就不会在这种地方。 否则他不会逃离现场,更应该考虑向警方自首才对。 既然佑贵做不到那些事,他的为人会是如何?据此,男子在某方面信得过佑贵。 实际上,佑贵对正在烦恼的自己感到讶异,还有厌恶。 难道自己还想要加深罪过?他用类似理性的声音冷冷地问。 可是──佑贵心想。 罪过是可以累加的东西吗? 杀人和偷东西,并不会被视为同一的行为。 即使杀了两个人,也不等于杀害两人。 他是先杀一个,然后再杀另一个。 那不能加起来变成二,而是一跟一。 假如说不会累加,那么── 佑贵内心的抗拒感不可思议地变淡薄了。 这是示好的证明吗? 佑贵大感困惑。 「拿去。」 男子从包包里掏了东西扔过来。佑贵脑筋变得一片空白,把东西接到手里。 是手枪。 佑贵的背后冒出冷汗。 「那玩意要怎么用知道吧?会用是当然的嘛,靠你了。」 是佑贵用来射人的手枪。 「这是真货?」 「废话,还有这个也给你。」 随口保证的男子又拋来一项东西。佑贵战战兢兢地伸手想接,东西就在半空中轻飘飘地换了方向。蝙蝠般的举动让佑贵怕得缩手,结果东西无声无息地掉到地上。探头一瞧,才发现是口罩。 「你那张脸惨兮兮的,要是不遮起来,光露脸就会惹出大麻烦。」 跟佑贵脸上惨状有所关连的男子笑得毫不惭愧。 「顺带一提,我本来打算在你拒绝时报警。」 男子打趣似的摊手并把话讲明。 由于佑贵并没想过对方会那样做,便显得大为震惊。 从事非法勾当的人还报警,开什么玩笑──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这哪叫交易啊?」 「交易这档事可不能在对等立场下进行。」 男子一边用煞有介事的说词将自己正当化,一边起身。 「我们走。」 他简短下令要佑贵站起来。佑贵将手枪塞进衣服里,手掌按在地板上。 不只昨天,大概是今天早上也被人狠狠修理过一顿的关系,佑贵听见骨头作怪的声音。被踩烂的鼻子无法发挥作用,只会将血味送到舌头上。光站著就觉得情绪低落。 即使如此,将昨晚理应拨掉了的树藤再次推开来到窗外以后,佑贵仍感到眩目。 云层不见缝隙,在阴天之下,阳光对佑贵的眼睛却还是太过刺激。 仓库里的热气让人闷得汗流浃背,连一丝丝的风都感到宝贵。 不只佑贵差点扶著额头站不稳,男子也一样。两人留在遭到弃置的工厂建地里,对外界环境适应了一会儿。 讽刺的是,带佑贵到太阳底下的尽是一些来历不明的大人。 到了第三天,更有可疑度居冠的男子为他领路。 「你知道该去哪里吗?」 或许是因为口渴,佑贵的声音比平时低。 「这个嘛……乾脆打电话向本人问问看好了。」 男子大胆的提议让佑贵瞠目。那似乎不是玩笑话,男子掏出了手机。 「你等会儿。」 男子对佑贵下指示,然后拉开彼此距离。他到了仓库旁边,躲在建筑物和植物构成的死角并尝试跟目标通电话。佑贵担心地看著,然而枪弹总不会隔著电话飞过来。用电话杀不了人。或许他正是这么想才不怕。 男子立刻讲完电话回来了。原本就不好的脸色并无变化。 「人似乎在山上。」 「山上?」 「虽然那个漂漂亮亮的怪女人跟大自然并不搭调。」 他口中抱怨似的冒出难以判断是夸奖或损人的评语。 「可是这座山……她大概也知情吧。」 男子一边收手机一边自言自语,让佑贵起了反应。 「有什么状况吗?」 「啥?啊,路上有空我再告诉你。」 男子的这句话让佑贵眼睛周围的皱纹随之增加。 这三天来,他 第三天 2 黑田雪路 小泉明日香坐著不动,眼睛凝望著黑田。 察觉到视线的黑田刻意无视对方。 「请问。」 「嗯?」 然而被搭话就不能装成没听见了。 「你不采取行动吗?」 「我会啊,当然会。」 黑田从容应对。他马虎的回答让小泉明日香蹙眉。 「没有线索,就算要行动也找不到人。对方八成也躲著才对。」 其实黑田比表面上更头痛。 这件工作的难处在于黑田非得比警方先抓住人不可。既然团队能力与人手比不过,他要抢得先机就必须得到和首藤佑贵接触过的人的协助。黑田苦恼著要如何活用属于其中之一的小泉明日香。 「你知道首藤小弟的手机号码吗?」 基本上,黑田连首藤佑贵和小泉明日香熟到哪种程度都不清楚。 「知道是知道……不过,我想他现在不会把手机带在身上。」 「是吗……那就可惜了。」 黑田原本打的算盘是如果能拨通,把人约出来最快,不过期望却落空了。他将手指凑到下巴拨弄。好似把脸往前伸的姿势,双眼茫然失焦,脑袋则陷入沉思。 除了手机以外,还有没有其他传讯息给首藤佑贵的方法?比如在网路留言板写下只有他本人看得懂的文章。可是既不确定首藤佑贵会不会看,逃亡中根本也没有那种空闲吧。一下子想不出主意,这件事只好先悬著。 接著,黑田摸索的是首藤佑贵的想法。杀人后正在逃亡。一介高中生陷入这种情况,在无助之下会采取什么行动?为了站在对方的立场来想,黑田把心思放到自己的求学时期。 「……………………………………」 苦涩,酸楚,令人想放声大吼。 尽想起无关回忆的黑田不禁苦笑。 「……啊。」 此时,虽然不明白是否有所相关,黑田想起木曾川的存在。有个男子曾经与首藤佑贵一同行动。按照小泉明日香的说明,他们似乎在这间事务所就分开了,但也许可以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情报。黑田把手伸向手机。先别死在新城手里啊──如此心想的他按下电源。 黑田立刻从通话纪录拨给木曾川。接通的电话让他「哦」地显露喜色。 『汪。』 「……喂?」 结果,答话声跟黑田认识的木曾川差远了。后来电话那头仍吠个不停。 「你怎么了?讲话啊。」 『汪。』 对方回话了。不是叫你──黑田摇摇手。 「呃,你是条狗吧?」 『汪。』 居然还有回应。狗应声的时间点难以当成巧合,黑田有种类似撞邪的感觉。 「啊~~……能不能请你将电话转交给木曾川?」 我在跟狗拜托什么啊──黑田的理性感到寒心。不可能讲得通。 『干嘛,出卖朋友的男人?』 通了。 木曾川的声音终于在电话那头出现。讲电话的人换手,让黑田对自己的常识有了疑虑。 「我才想问你怎么回事。刚才那是啥名堂?」 莫非木曾川正在有不知名生物居住的梦幻王国? 由于对方是有魔女外号的男人,黑田的思路也跟著歪了。 『除了人类以外,世上还有其他怪胎啊。』 可以听见木曾川似乎捧著肚子在笑的声音。黑田边听边骂。 你这头号怪胎还敢讲。 「回到正题,刚才你那是什么口气?我哪时候出卖你这种家伙了?」 出卖应该要有好处才对,黑田却什么也没得到。 「像你这种家伙也没人会买吧。」 『不必重复两次啦。你应该跟那个叫新城的家伙讲了不少关于我的底细吧?』 「他有问你人在哪里,可是我根本不晓得你住什么地方,想讲也没得讲。」 黑田跟木曾川算是朋友,但仅止于工作上的交情。基于职业性质,要是落脚处被人得知,同行就有可能把手伸过来,因此不能轻易告诉人。虽然黑田这间事务所为众人所知,但他也没有对熟人透露自己租的公寓在哪。 『问我家是吗?我可是住豪宅喔,像旅馆那么大。』 「是喔。」 当然,黑田并没有认真听进去。 「我也有事想问你。你认识首藤佑贵这个人吧?」 『……哪位啊?』 木曾川并没有装蒜,他的口气听起来是真的不知情。 「就是那个两天前在车站杀了人的家伙。」 黑田从背后感觉到小泉明日香的视线盯得更加用力,简直让他的皮都绷紧了。 『啊,是他喔。这么说来,我之前没问他的名字。』 「我有事要找那家伙。他目前是不是跟你──」 『不是喔。我跟他在你那间事务所分了。』 「……关于这件事,我倒也有一堆话想讲。」 黑田瞄向被擅自摆在门口当装饰的壶。壶坐镇在那里不动似乎就有股风范。 「首藤佑贵有没有对你提过他之后的规划?比如说要去哪里,还是躲起来之类的。」 『没耶,不晓得。那家伙畏畏缩缩的又没主见,甚至想一直跟著我。我就给他忠告:反正事情已经无法收拾,随他高兴要怎么做。』 「喂喂喂,别怂恿杀人犯啦。」 黑田把这当笑话。 『不过,要让以前当过翘家少年的我来猜,他差不多该想家了。』 「呼嗯。」 『说不定人就躲在家附近吧。』 黑田玩味起感觉言之有理的意见。于是他想到疑点,并且反驳。 「翘家还有家人会迎接,但这次谈的是杀人犯。警方也守著要逮人吧。」 『八成没错。可是并没有抓到人的新闻出现。』 「……意思是?」 『他在回家途中警觉到了,或者受了阻扰。但我敢说人还是在附近。』 木曾川活像侦探一样顺利推理出来。 黑田没有其他人能指望,对他的意见唱反调也是无谓。 「原来如此。我会当作参考。」 『噢。要是我能活下来,之后会再打给你。』 「好。」 简短回应的黑田挂断电话。他一想到有认识的人将在今天或明天之内从世上被除掉,心情也有点消沉。两边都是以同行而言维持得算久的关系,难免觉得可惜。 不过这样的情绪在手机收好以后就被抹去,黑田一脸从容地抬头。 「你能告诉我首藤小弟的家在哪里吗?」 黑田转头看向小泉明日香,就发现她的眼睛静静地发出光圈,然后运作。 「他在家里吗?」 「这倒不确定,但是我会去看看。」 「我也要去。」 小泉明日香表明要参与,语气就跟她的背脊一样直。 间隔了一会儿,黑田才问她的用意。 「你去做什么?」 「我想看著他死。」 「……这样啊。」 黑田不予反对。想亲眼看人死,想折磨半死半活的目标。 以往并非没有这样的委托,然而她却主动表示要去,而不是要求杀手把人带过来,黑田从来没遇过这么有骨气的女人。 尽管没有显露在脸上,黑田仍感到同情。 首藤佑贵应该先开枪解决她才对吧。 他闹著玩地这么想。 由于自己是昨天那场风波的核心人物,黑田暂时没有意愿在车站或站内走动。 黑田决定绕远路过去。 从事务所离开以后,左手边的广告海报勾住了目光,使黑田凑向前去。 「啊~~……有愧于她耶。」 黑田对著美术商那里贴的绿川圆子个展广告搔头。小泉明日香面无表情地从黑田身后望向海报。她的眼睛澄澈,而且漆黑。 绿川圆子是客户上门委托黑田杀害的目标。然而黑田起意观察对方,结果却渐进地被记住长相,最后甚至还一块喝茶。昨天绿川好不容易举行个展,他却用枪将壶打破,搞砸了一切。黑田并不认为反正是要杀的目标,过意不去的想法似乎令他心软了。 「付钱。」 耳朵后面忽然传来声音,让黑田吓得跳起来。他差点忍不住从怀里拔枪。脖子紧绷的黑田一回头,就发现美术商站在他旁边。 对方朝他伸出手掌。 「你买下的壶要付钱。」 「……我说啊。」 「对于你们办公室闹出的骚动,我可是一句话也没说就打发掉了。」 美术商露骨地暗示自己要的是遮口费。 恐怕是木曾川昨天跟他讲好的──黑田如此推测。 黑田差点认了这笔帐,但在大楼里闹事的根本不是他,而是木曾川。 至少要五五拆帐才对吧,那个臭家伙──黑田感到气愤。 只好祈祷木曾川会活著回来找他玩。 当黑田心想要不要将这个老头打发掉时,美术商又把声音压得更低,还贴到黑田面前对他耳语。 「其实我也有经手美术品以外的生意。假如你喜欢高中女生──」 「老头子,小心我扁你。」 黑田用食指代替枪抵住对方额头。 美术商则对著食指指尖笑著说:「哦,你需要的是那种玩意?」 绿川圆子 「……我大哥……是唐狮子战士……」 开车的绿川断断续续地展露歌喉。 虽然她为人沉默寡言不风趣,独处时仍会唱歌。 不过她的声音既阴沉又细,旁人听了大概只觉得败兴。 绿川正开著小货车前往她采集黏土的其中一块地方。她找到能采集且认定黏土堪用的地方有三处,现在她从家里出发,沿著山路要到位于山腰的采集地。这是顾及天候的判断。 下雨时去那里会有容易滑倒的危险,这是绿川从经验体会到的。 天气看起来十分有下雨的徵兆,因此她打算赶紧先绕完那里。 货车在熟悉的路上畅行无阻。 「………………………………」 或许是这几天造成的影响,没受到阻扰反而让绿川觉得不对劲。 她觉得好像有丝线滑溜地逐渐从自己身上脱落。 抵达目的地旁边以后,绿川将货车停在相对平坦的地面。她下车,连门都不锁就从货台上把圆锹跟水桶搬下来。绿川直接穿过树林间,走向采集地。 走在树与泥土簇拥的野径,圆锹传到肩膀的重量令人快意。比起社会,在自然环绕下更能让绿川和颜悦色,感觉好比回老家。 不过绿川独自带著大型圆锹走进山里的模样,以前曾被徒弟形容成「像是来动手埋尸体」。被他这么说,绿川领会到「这家伙并不尊敬我嘛」。 阳光忽然露脸,使得绿川有所发现。她盯著地面之前被阴天掩饰的凹凸不平处,还像鸡一样稍微屈身靠近。绿川凝神观察,从地上的凹陷看出了端倪。 「是鞋印。」 那并不是绿川以前留下的,泥土隆起的轮廓非常新。看似并不是跟绿川一样为了挖黏土而来,鞋印没有集中在附近,而是往树林那边延伸。 「这里……也有足迹。」 绿川弯身在地面上追寻。那看起来跟一开始发现的鞋印又不同。 「这不是徒弟穿的鞋。有其他人来这里。」 有人在。绿川确定以后便环顾自然与四周。周围只有风与树。 凭人类的知觉要感受生物的动静,连一只虫都分辨不了。 或许是三半规管在恶作剧,以绿川为中心,无异于平时的景色开始打转。 感觉远方甚至有女子的怒骂声传来。 绿川就这样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但她最后还是开始动手挖黏土。反正事情跟自己无关,就算有心怀不轨的人来,她也做不了什么。 既然如此,把力气用在自己能做的事情上就够了──绿川如此心想,把圆锹插进土里。 「……热爱……和平……呕心沥血……」 她像朗读一样嘀嘀咕咕地唱著歌,双臂卯足力气。 先前留下的足迹被圆锹还有翻起来的土吞没。 以观光景点而言不算有名,有些路段甚至没铺柏油。 这样的山上,究竟会有什么人为了什么事而来? 绿川无法想像。 只愿所有麻烦事都能在树林的另一边了结,不会过来这里。 如此而已。 时本美铃 「连电话都会接的狗可不多喔。」 木曾川夸奖抱起来的狗。狗害羞似的搔了搔耳朵后头。 好想养它喔──舌根子发抖的美铃也为之眼睛一亮。 然而这只狗是美铃敬爱的二条终所养。既然二条终在找它,美铃认为必须尽快把狗送回才可以。她就是为此才与戴魔女帽的男子同行。 「啊,发现计程车。」 木曾川挥手拦计程车。美铃也有样学样地一起挥手。 连狗都跟著挥了挥前脚。 停下车的计程车司机对他们这种组合难掩疑惑之色。 「不好意思,能不能让这家伙一起上车?啊,这条狗超聪明的,你放心吧。」 木曾川亲昵地朝司机搭话,打算靠健谈的口才服人。计程车司机的脸色固然不太好看,却还是立刻回答「请便」表示接受。狗对此又感谢似的挥了挥前脚,结果司机表情越来越微妙。 木曾川和狗上车以后,就发现美铃先坐进去了。 「我跟你说喔,哥……哥哥。」 「唔~~怎样怎样?感觉这声哥哥好不容易才从喉咙挤出来耶,你想干嘛?」 木曾川爽快地回应。他原本打著被叫成叔叔就从窗口把美铃扔下车的主意。 计程车启程。目的地由狗来指定。 「你喜欢二条终吗?」 汪──狗比木曾川先应声。木曾川则一边抚摸狗的耳朵后头一边回答: 「没到热衷的地步,不过满常听。」 「哦──」 「怎样啦?」 「你的品味不错。」 美铃随手拍在木曾川的肩膀上。木曾川没有怪她,笑著应付:「谢啦。」 美铃在学校的朋友都不明白二条终有多棒,而且大多都不晓得有这样一位歌手。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同好,美铃会表达自己的敬意。 「对了,看你背著大包包,里面有笔记用具吗?」 木曾川指著包包问。回答「有啊」的美铃在包包里翻找。 「哎呀!」 她差点错把手枪当成铅笔盒掏出来。 美铃慎重地挑出铅笔盒与笔记本交给木曾川以后,表示「真怀念」的木曾川扬起嘴角。 「你想做什么?」 「没啦,有这个大概比较好带路。」 木曾川取出自动笔让狗拿著。狗则用双脚夹住自动笔预备,还抬头朝木曾川小小地「汪」了一声。是有问题尽管放马过来的架势。 「瞧你这模样跟分量,真够可靠的……咦,又有电话……啊,这次是太郎吗?难得由他主动打来。」 木曾川一边露出略显开心的模样一边接手机。当他讲电话时,美铃就朝著从木曾川臂弯探头的狗伸出手,搔弄它的鼻子。狗闭著眼睛露出发痒似的反应,想逃却又逃不远,结果只能任凭摆布。 「……或许事情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收起手机的木曾川一脸无趣地靠窗托腮,还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 车程一路顺利,没过多久就抵达山脚。下车后,木曾川用「3q奇异果」这句冷笑话向司机道谢。 「那是流行语吗?」对方留下和蔼的笑容,并准备开走。 不过,木曾川回神将他叫住。 「能不能请你在这边等?我们回程还要坐车。啊,车费继续算没关系。」 「咦?唉,是可以啦。」 司机带著并不排斥的脸色把车重新停到路边。 「那我们去郊游喽~~」 木曾川睁眼说瞎话地宣布,司机则用暧昧笑容目送他们。 和计程车拉开一段距离以后,为了让狗在纸条上写字,木曾川用手臂代替垫板。 『这趟比去程快多了。』 狗兴奋似的拍动前脚。 「你下山时还曾经迷路吧。」 『大概没错。』 狗沮丧般垂下耳朵。觉得这条狗连情绪表情都有人味的木曾川笑了。 「好啦,希望被绑架的那位小姐还平安无事。」 毕竟不知道人目前是否仍在那里──木曾川小声补充。 爬山就此开始。 「好像远足耶。」 美铃笑咪咪地重新背起包包,木曾川则默默低头看她。 察觉到目光的美铃用眼神问他有什么事,他就连同帽子一起摇头。 「啊~~算了。」 你这小孩是怎么搞的,居然跟著陌生大人来山上──尽管木曾川把话吞了回去,脸上还是显露出难色。他不知道美铃是思虑浅薄至此的呆瓜,还是脑袋少了颗螺丝的小孩。 木曾川心里有不少想法,但他不至于开口提醒或纠正。 因为他自己以前也是这样的小孩。 狗一边比照景色和记忆一边指路,两人便跟随在后。路上没遇见其他登山客,过程平淡无奇。这座山似乎本来就跟那种游客攀不上关系,山路一开始还有区隔出草木与道路,之后境界就逐渐消失了。 木曾川不时回头确认有没有人跟踪,而且每次改换地点,他都会定好在现场遇袭要往哪里逃的主意。处于被追杀的立场,理所当然要这样提防。 另一方面,跟那种戒心沾不到边的美铃则在半路上开口撒娇。 「欸,叔……哥哥~~」 「你的真心话露馅喽。」 「我走累了~~」 「叔叔到底是叔叔,所以一样会累,不能背你走喔。」 木曾川看美铃抱怨归抱怨,还是有好好跟著,便实际体会到她的年轻。 有好奇心就胜于一切动力的年龄。 不久,发现那栋建筑物的狗吠了一声。木曾川和美铃听见声音都了解它的意思。 「这里就是公主待的牢房啊。」 木曾川稍微偏离山路并穿过林隙,朝那栋废弃的仓库靠近。 他无意明目张胆地从正面靠近。 如此拉近距离以后,木曾川将那栋建筑从上审视到下。 「仓库……废屋……怎么叫都好啦,看来这里平时就没有人用。」 「是啊~~」 美铃也躲在树林死角窥伺建筑物的状况。 「而且里面也没有人的动静。」 木曾川这么判断,狗就「咦?」地将头偏到一边。 「你不看就晓得吗?」 「呵呵呵。」 木曾川露出孩子气的笑容,美铃解读为「装模作样」。 她觉得对方在随便乱说。 「人已经去了别的地方,或者……」 木曾川说著发现有车轮的痕迹,循著痕迹就到了仓库后头。 他探头观察停在那里的汽车驾驶座,在确认车门能不能开以后,目光便开始闪烁。 「车停著,所以人还在。咦~~可是人不在表示……」 木曾川讲出小小的矛盾点并整理状况。 想好以后,他「欸」地朝狗搭话。 「万一发生了不测,到时我会这样打暗号给你……」 木曾川一边移动一边跟狗商量。他蹲得与狗的视线同高还认真说明,从旁人看来活像神经病。木曾川看狗答应似的颔首,就摸了摸它的头。 接著,他把狗放开了。 木曾川与狗回到仓库入口,将厚重的门打开。 「我第一名。」 门一开了缝,美铃就穿过木曾川旁边先进去仓库。那种跟恐惧无缘的行动力让木曾川吓得睁大眼睛心想:「是怎么教育才让小孩变这样的啊?」他顿时怀疑美铃适合做自己这一行,却又立刻否定内心的意见。 杀人时必须克服恐惧,然而对恐惧无感就是大问题了。 因为那等于没办法理解危险。 狗也碎步赶著进仓库确认。木曾川从入口附近看去,并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身影,被囚的公主也不见人影。「怎么会这样呢?」他抱怨。 于是,当木曾川进仓库走了几步时。 「不要动。」 有人在背后这么威胁的瞬间,他就像算好了一样停下动作。 木曾川立刻举手,还不忘做出投降姿势。 威胁他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连串的反应都太过流畅。 可以说对方连那样的余裕也没有。 在木曾川背后的是个女人。美铃也不动声色地逃到仓库角落,并确认对方的模样。一眼就可看出那个女人不寻常,好似从地面爬出来,全身都是土。随长发洒落的土块让女子稍微呛著。「混帐。」她一边低声咒骂一边用手枪前端抵住木曾川的背。对方的体力似乎在某种过程中消耗甚钜,喘得肩膀不停起伏。 「你是什么来头,地底人?curupira?」 木曾川转头看向灰头土脸的女子,态度装得从容。回给他的是土与口水。 「在这里的女人怎么了?」 「我把她放走啦。那是我接到的差事。」 木曾川立刻脸不红气不喘地扯谎。 「哦,换下一个问题。谁拜托你的?」 「……哦?」 木曾川把目光转向墙壁。尽管质疑的内容脱离了想像,不过他就是料到女子会问些什么才能保有余裕。 对方并没有开枪,而是跟他用讲的。 站在敌人背后就误认有优势。针对这项心理的保命措施。 没杀掉狗还让它逃出来,也是木曾川判断对方有隙可乘的一大要因。 紧接著,木曾川就趁这个空档晃了晃右腿对狗打暗号。 暗号一出,原本退缩的狗立刻站直,在前脚蓄劲。 随后,奋力张嘴的狗几乎从地上蹦了起来。 花咲太郎 三人带著三张黯淡的脸色,正在咖啡店前面等红绿灯。 太郎跟二条终不必等,无心间却都跟著杵在原地。 灯号一开始闪烁,女子便转向太郎。 「因为我还要上班……不好意思,香菜就拜托你了。」 女子深深地低头行礼。太郎则回答:「好的,我尽量设法。」话说得不太有力道。 不过事态虽棘 手,工作仍旧是工作,因此有疑点他依然会问。 「我想先请教一件事,岩谷香菜小姐有汽车驾照吗?」 「咦?啊,没有。她顶多只会骑脚踏车,再说她也没有车。」 「是吗?另外……你有没有岩谷小姐的大头照呢?」 没透过事务所是违反正规程序,但太郎仍向对方索取找人所需要的资料。 女子目光左右游移,然后才嘀咕著拿手机确认:「有拍过的照片。」她脸色一沉。「只有这张啊……」她露出苦瓜脸,让太郎等人看了那张照片。 上头有少女半睁著眼睛躺在地板上的身影。 感觉那张脸似乎是睡著了。 额头上写有「炸虾大王」的字样。 那大概是她自己照著镜子写的,处处可见写反的笔划。 当太郎和二条终面无表情地僵住时,女子则是用手捂著眼睛低下头。 她似乎在忍著羞耻,肩膀正在发抖。 「呃,我问这个跟搜查无关,只是纯粹好奇──」 「我不清楚也不晓得。」 抢先猜到太郎会有什么疑问的女子予以打断。炸虾大王的秘密就这样保住了。 「有什么进展请跟我联络,我会立刻赶去。」 女子把记载著联络方式的纸递给太郎,然后跑步离去。太郎来回看著她冲过即将切换的绿灯底下并朝车站而去的背影,还有自己收到的联络方式。 「原来她姓丹羽。」 「tanba小姐啊。」 「要念成niwa才对吧。」 一旁的二条终伸长脖子,太郎则正经八百地纠正。 二条终跟那个姓丹羽的女子不同,看起来并没有要赶著过马路,她甚至交抱著胳臂。 「你不必工作吗?」 「我没有那种事要忙。」 她认真表示,然后捧著头说:「没工作可接啦。」不过也才两秒就振作了。 「所以呢,太郎先生,你打算怎么找那个叫香菜的女生和我们家的狗?」 「我接下来才要想。」 太郎跟绿灯作对似的转身,刻意踏出脚步声在路口前走来走去。二条终用眼睛追寻其身影,太郎则开始自言自语。 「要带著人移动,何况还有狗,到底得用车吧。」 电车这条路行不通,太郎就朝著车站用手比叉叉。然后他又开始徘徊打转。 「不晓得他们是自愿移动,或者有第三者介入。毕竟当事人没车,更没有驾照。既然钱包也留在家里,要搭计程车就有困难。假设成被人带走还是比较妥当。简而言之,就是绑架。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是为何要绑架。是针对岩谷香菜下手的吗?还是出于偶然?我看这恐怕是针对她下手的。从公寓到咖啡厅距离实在太短,再加上虽说是夜晚,这一带的行人也不会少。要是没经过事前策划再动手,要迅速犯案有其困难处。此外,绑架的理由有没有跟手枪扯上关系呢?听起来懒得出门又不致招人忌恨的岩谷香菜身上若有犯案动机,那会是个妥当的答案。」 像讲课一样把话说完的太郎看向二条终。二条终随便拍了手。 「什么嘛,我还以为你只有打扮像侦探,没想到满有样子的耶。」 「哎,哈哈哈~~」 太郎转向别的方向笑了。「满有样子」这句形容让他有本质被戳破的感觉。 那些自言自语终究是在整理情况,并没有促使事态出现进展。 说穿了,他完全不晓得最要紧的狗和岩谷香菜会在哪里。 「然后呢,到头来该怎么办?」 对此似乎也心里有数的二条终又问。 太郎把名侦探的皮相剥下来扔掉,根据现实拿主意。 「只能规规矩矩地打听找人吧。拜托警方最快就是了。」 「也对……先不提狗,现在已经有个女生失踪了。」 问题严重喽──二条终似乎幻想著有某个人正在掌镜,还对空无一物的地方嘀咕。 太郎一面望著她演的独角戏,一面将焦点放到别的案子上。 「扯上手枪……彼此会有关连吗?」 早上解决的那桩委托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疑似委托人弄丢手枪的停车场就在公寓旁边。 「……很近耶。」 太郎认为把两件事串联起来并不突兀。 岩谷香菜会不会就是捡了委托人的手枪? 「假设事情真是那样……感觉好像有了线索,又好像没有。」 即使能感受到丝毫关联性,也不会牵成一条线。太郎试著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只得到那并没有用的答案。他发现自己的著眼点偏了。 该关注的不是香菜捡到手枪的过程,而是她持有手枪的事实。 「这个嘛……怎么办好呢?」 太郎虽然犹豫,还是拿了手机预备。经过片刻的苦恼,他试著拨号。 『唷唷唷,稀奇稀奇。』 立刻有开朗的嗓音接听。太郎选择的通话对象是木曾川。 在太郎的交际圈中感觉与非法情事最有牵连的人。 希望固然不大,但他认为也许能得到某些消息的动向。 「我有点事想问你。」 『哦~~今天是备受仰赖的日子啊。』 「啥?」 『尽管说,这是我身为年长者的包容力……咦,我们俩是谁比较大?』 太郎快要后悔打这通电话了。然而好不容易打给对方,还是把事情问一问。 「听到绑架,你会直觉想到什么?」 『那样不好啦,太郎,你得克制自己,用看的就好。』 太郎把电话挂了。或许是不甘浪费时间,他的头甚至有点痛。 木曾川立刻又重新打来。 「你似乎对我有误解。」 『难不成你觉得会被误解的人本身人性没问题吗?所以说,要问绑架是吗……?绑架?你提到绑架啊?』 木曾川的嗓音突然变调,口气也不一样了。哎呀──太郎感到有希望。 好比看见钓竿的浮标沉到水里。 『没事没事,司机先生。呃,要说到绑架……』 木曾川一边对别人辩解,一边若有深意地嘀咕。 『被绑架的是女生吗?』 「没错。」 太郎笃定这家伙绝对知道些什么。 『美少女吗?』 「是炸虾大王,自称的。」 『唔~~好像跟我期待的有点不一样……』 不懂对方在期待什么的太郎搔起太阳穴。 「跟你有关连吗?」 太郎不至于把木曾川直接想成绑架犯,但他怀疑有所涉及。 『我现在正要去参与。』 「啥?」 木曾川的回答让太郎忍不住扯开嗓门。 『因为有点缘分,我正要去救那个被绑的女生。』 「你的工作什么时候变得像这样包山包海了?不景气吗?」 『要加油啊。』 「干嘛用那种让人火大的语气……不然透露你要去哪里就好,我接了搜索的委托。」 『果然是这么回事。哎,那倒无妨。所以你也会来喽?』 「情非得已啦。」 『事情变好玩了耶~~』 从木曾川的声音和态度,太郎感受到某种正好相反的沉重情绪。早上那通电话大概也是原因。 有相当交情才会有如此的理解,太郎心情复杂地接纳了这一点。 从木曾川那里得到情报后,他就此挂 断电话。 讲完电话,太郎才打趣说自己忘了问狗的事情。 但他认为狗实在跟木曾川扯不上关系才对。 太郎就这样向二条终简洁地报告电话的内容。 「现在变成要去山上了。」 「啥?」 「是有什么事情要到山上呢?」 有张脸忽然若无其事地闯进太郎和二条终之间。 两人急忙闪开保持距离,对方是个金发青年。 太郎对青年有印象,在二条终看来却是毫不认识的生面孔。从脸孔无法看出缺陷,感觉只像人造物。蕴藏其中的圆融与知性点缀著表情,在二条终眼里却显得「过当」。用那样的假面具掩饰心思并无意义。 「我去拜访了熟人开张的事务所,对方却不在。」 「喔。」 「还莫名其妙地被推销买了藏宝图。」 青年微笑著亮出手里抓著的纸张。 那跟他跑来找太郎他们打岔有什么关联吗? 当太郎不得其解时,那个金发青年──新城雅贵的外套里开始震动。 「哎呀,我妹妹打电话来。失陪。」 身段始终柔和,脚步却仓促,接电话的背影也显得匆忙。 「哪有什么失不失陪,刚才那个老兄是谁?」 就是啊──太郎对二条终的疑问表示同意。 「总之似乎是发现岩谷香菜的下落了,我打算先找到她。」 太郎说明以后,二条终就冒出要跟著走的举动。 人跟你无关也要跟来?太郎困惑归困惑,却没有拒绝让二条终一块去。 他期待让人心情低落的郊游路程中能多少得到排遣。 毕竟在发现下落的同时,也可以确定有绑架事件这个不平静的面向。 这不是侦探该插手的案子啦──如此心想的太郎抬头看了阴霾的天空。 岩谷香菜 香菜能随意活动的部位顶多只有下巴,因此下半张脸自然已经累坏了。 即使如此,地上有虫朝脸爬过来还是会让她「噫!」地仰身保持距离。 香菜怕虫子。这座仓库被弃置在深山,对她来说就成了恐怖生物博览会。无害的虫倒也罢了,偶尔发现有身躯细长如蜈蚣的虫在地上蠢动,便会让香菜吓僵。扭身挣扎的她希望至少能换成坐姿,绑著的绳子却没有变松。 状况变成怎么样了呢?香菜朝入口探头。别说等人来救,连绑架犯都一直没回来,漫长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肚子被踹的疼痛不比饥饿显著,身体更因为想上厕所而摇摆。自己总不会被遗忘了吧?有别于遭人绑架的不安让香菜感到煎熬。偶尔好像能听见外面有人讲话的声音,她觉得这是不好的徵兆。 「呃~~」 香菜终于开始呼唤绑架犯。 「喂喂喂~~不好意思。请让我去上厕所~~」 她提出自己当下最大的问题。连坏蛋在内,没人回应她的声音。 沉默一会儿以后,香菜绷紧喉咙往后仰,撑起上半身。 「两条腿的~~拜托来个两条腿的帮帮忙~~不对,就算四条腿的也可以~~」 我受够腿会蠕动著涌过来的生物了──香菜一边闹一边哭诉。最惨的情况下,就算来的是山猴她也欢迎,反正她希望有动静。假如什么事也没发生,被绑在这里迟早会没命。香菜警觉以后,就泄气地表示:「伤脑筋耶。」 在她的想像中,这属于排斥度名列前茅的死法。 自由被剥夺,还又饥又渴地饿死。 只能充满渴望地等待著耗弱,多么残酷。 这应该是黄泉中最身无一物的死法吧──香菜心想。 「唔喔~~放我走~~!」 香菜试著求助。假如获得释放,那么── 她又要回到家里,无所事事地过日子吗? 于是,走投无路的自己连那种生活都过不下去的事实让香菜更加心神交瘁。 「什么都做不了吗……呃,要说到能做什么,确实是个问题。」 即使手脚动得了,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香菜反省自身,沮丧程度几可跟现场的气氛相呼应。 她无所求也无所能。 香菜重新体认到自己有多不中用。 难怪凯碧会生气,朋友发飙的脸甚至让她怀念。 由于被绑著没办法换姿势,香菜倦色浓厚。 当她消耗得连种种思绪都快要就此中断的时候。 有道光探向香菜。 首藤佑贵 「前阵子的事了,这一带的山曾经传出藏有宝藏的风声。」 男子看著苍翠山头上所见的天色,谈到有那样一回事。 慢一拍的佑贵追在后头静静地聆听。 「不晓得是谁藏的,也不清楚是谁的财产。之所以要藏,大概就表示那是挖出来会惹出问题的一笔钱,风声更不知道是打哪里传出来的,根本没什么人要找。何况提到山,这附近有一大堆,没其他线索也无从找起。」 睡眠不足应该是双方共有的症状,男子的步伐却强而有力。佑贵脚步沉重。两者相似而又有所不同。 「然后呢?」 「就这样而已。我想对方总不会看上那笔钱而行动……那何必待在这种地方呢?说不定是来埋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男子的磨牙声窸窸窣窣地传出,让佑贵听得皱眉头。 他暗指对方是来埋尸体,这一点佑贵也有听懂。 「只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里应该藏了些什么。」 男子嘀咕的这句话并没有传到走在后面的佑贵耳里。 后来,他们仍默默地不停前进。徒步移动的行程一路持续,空荡荡的胃感到绞痛。睡眠不足让内脏各处痛得像被束紧一样。佑贵的身体状况逐渐濒临极限。 远远离开家附近,好似为了躲避人群而来到山中。罪犯的去处就是如此,佑贵的想像与昏暗景色交叠。踏在连路况都不完善的山道上,还得挑选草皮剥落的野径当成路来走。他们从山脚到这里都是用走的。搭电车会怕佑贵的脸被认出来,按理只好搭公车来到山附近。 在公车上摇摇晃晃的时候,佑贵的心脏仍然缩成一团,绝未恢复原样。 有人会盘问自己吗?有人会报警吗?只要通报有个憔悴而气质异常的少年,警方就算不知道长相还是会行动吧。任谁都能把佑贵推向灭亡。 待在山中,待在无人烟的地方比较安心,这般心境可以说最能贴切显示自身的遭遇。然而随著爬山的脚步逐渐跟目标接近,又有另一种紧张及退缩的心理在侵蚀佑贵。 才一会儿工夫,他就对自己打算开枪杀人活下去的决定反悔了。 越接近目标,越觉得发胀沉重的腿几乎快要爆开。 越接近目标。 「……………………………………」 男子的步伐固然坦荡,但佑贵望著从旁流逝而过的树木,内心浮现他们是否真的正在接近目标的疑问。一路保持沉默的唇与舌生硬地动了。 「所以说,呃……你晓得对方在什么地方吗?」 有所顾忌的佑贵不敢直说那是自己正要去杀的对象,语气含含糊糊。 「天知道。」 男子一边顺著路走,一边用马虎的回答刺激佑贵不安的心理。 「反正这座山也没多广,对方又不可能露宿荒郊野外。走下去迟早会发现建筑物吧。」 「真的假的……」 即使山的规模说起来算小,人腿还是负荷不了。佑贵不禁这么想。 「有汽车 开过的痕迹吧?」 男子指向地面。经他提醒,佑贵才发现地面上的那道痕迹。男子似乎就是沿著痕迹走。 佑贵明明也是低头走路,却什么都没有看进眼里。 他深切感受到紧张所造成的视野狭隘。 「电话中听起来好像有人陪在旁边……搞不好是那女人的大哥。要是那样就惨了。」 男子似乎是胆寒发抖,上半身打了哆嗦。对他来说,那似乎比迷路更恐怖。假如有那种类似保镳的狠角色在场,佑贵到底不会是对手。他连眼前的男子都打不过。 没问题吗?如此担心的佑贵晚了一点才脸色发青。 当他们谈到这些时,男子回过头。他并没有要看佑贵,而是伸长脖子张望更后面。佑贵发现他在路途中出现过好几次这样的举动。 「有什么状况吗?」 「不……我想是心理作用,可是有人的动静。」 男子说明时的眼神感觉并没有打算将事情轻松带过,既认真而扭曲。 「动静?」 在这样的山里头?佑贵忍不住回头。 一路上只有费力爬过的陡坡。 「或许有人追来了。找你比找我的机率要高。」 男子嫌弃似的把原因推给佑贵。佑贵对于有可能被追捕的恐惧更胜于反抗心,之后他每走一小段路就会回头,确认后面并没有人。 恐惧导致误解,甚至没有风吹草动也会将树枝看成人影。 他们俩就这样沿著路一直前进,最后便碰上建筑物。 眼前有座看似勉强保留著形状的废弃仓库,佑贵仰望入口。 「是……这里吗?」 风貌像恶棍躲藏的巢穴,拋不开可能性的佑贵因而半信半疑地开口确认。 把藤蔓从他们相遇的废弃工厂去掉,两栋建筑的老化程度大约只有这点差异。 「我想大概不是这里……」男子一边擦汗一边否定。 「照那女人的调调,总不可能待在这种像破屋一样的地方……」 男子嘀咕归嘀咕,还是朝仓库靠近。他没有打算从正面进去,而是沿著墙壁在周围绕。佑贵傻傻地杵在原地,看著对方打探的模样,右手则自然而然地隔著衣服摸向藏在身上的手枪。 似乎从裂开的墙壁找到缝隙了,男子像狗一样蹲下来窥视仓库里面。他看了里头的状况,皱起脸来。男子呆愣片刻才又站起来,拍了拍沾到土的手。 他直接快步折回来。 「什么人都不在,心理作用。」 「啥?」 男子经过佑贵身旁。佑贵对直接走个不停的男子投以疑惑目光。 「喂,赶快过来。」 男子用力招手。或许他看见了不妙的玩意。佑贵感觉背后发凉,一阵颤抖,逃也似的离开现场了。光看就知道有危险的东西,目前他只想得到是尸体。 因为泄露口风的男子是说「什么人都不在」,而非「什么都没有」。 佑贵想像的画面色彩丰富。他猜男子应该是看见了从人身上流出的血液。 心慌的佑贵拔腿就跑,急著想追到男子身后。 男子的脚步快得像竞走,在山路要追上他对佑贵来说相当累人。只是使劲让身体前进,伤口就会疼痛不堪。离开废弃仓库的男子一路下山,朝山路分岔点走个不停。而佑贵身子不稳,脚步略为偏右,当他正打算用力踩在地面站稳的时候── 地面像雪片似的化开了。正确来说,是他站的地方塌陷了。 佑贵感觉到脚步踩空,脸上顿失血色。 唰。 佑贵被吞入崩塌的地面。 事情发生在短短一瞬,男子连头都没回。 叫都来不及叫的佑贵伸出右臂乱挥。 倏忽伸出的手臂根本没东西能抓。 不可能有人对自己出手相救。 明知如此,本能伸出的手仍被热度包裹。 是人类肌肤的温暖。 身体同时遭受到重力的冲击。以地面的冲击而言来得太早,被拉扯的疼痛感。 佑贵没有摔下去,而是被别人伸出手臂拉住了。 抓住佑贵的并非和他一道的男子。皮肤更粗,也更加强壮的手正握著佑贵的手腕与手肘。坠落的力道从脚边流失,脱水般散去了。 之前消失的血色回到佑贵脸上,尽管还会耳鸣,他仍抬头看向前面那只援救的手。 靛蓝色头巾首先映入眼帘。是岩谷老先生。 「好险吶。」 肤色浅黑的老先生一脸温和地把佑贵拉上去。整张脸的皱纹与宽阔肩膀呈对比,强而有力的体魄与老态有距离。佑贵被健壮的双臂抬起,然后救出坑外。从头到尾看著的男子什么也没对佑贵说,只是蹲到坑洞旁边。 「喂喂喂,这座山居然有陷阱啊。」 男子探头看向洞里并对深度感到傻眼。是摔下去要一个人爬上来会有困难的深度。 「看来是这样没错,真危险。」 老先生挥了挥手跟著表示感慨。 佑贵有耳鸣不好判断,但他觉得老先生的话听来有种装傻的味道。 他朝岩谷老先生随身携带的圆锹瞄了一眼,疑心越来越深。 然而佑贵被对方所救仍是不争的事实,他开口道谢: 「谢、谢谢您。」 佑贵无意识地深深低头,以免让长相曝光。「这不算什么。」岩谷老先生一边拂须一边表现得像个慈祥长者。他保持著和蔼态度,并对佑贵与男子投以观察的目光。 「你们是来郊游的吗?服装可真轻便。」 「啊,没有,我们是……」 觉得岩谷老先生把事情想得好悠哉的佑贵心生疑惑。正常是该那样想的。 心灵荒废到面对任何情绪都只会当成恶意或敌意,佑贵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悲哀。视野变得狭隘,连看得见的东西都看不见了。他被逼得好紧。 另一方面,老先生对佑贵以及男子却没有表现出警戒。虽说佑贵的长相并没有对外公开,老先生的宽厚仍让他稍微得到形式上的救赎。难道我们不可疑吗?佑贵如此心想,不过老先生的模样也十足奇特。 佑贵一直不回答,男子便扯谎:「唉,差不多啦。」 「两个男人来爬山,感觉不是缺了红花吗?」 「兴趣的世界不需要女人。」 男子道出不符时代潮流的讲究。佑贵转向旁边,低声笑了出来。 他们俩都想尽快离开,但既然被人所救,总不好说走就走。 「不过你们会挑这座山,是内行或者一窍不通呢?」 「咦?」 「毕竟路况不完善,能休息的地方也少。来这踏青有意思吗?」 合情合理的疑问。要怎么回答啊?佑贵对男子投以求救似的目光。 「从山顶看过山脚的景色以后,那些俗念都可以拋到九霄云外。」 男子毫不羞愧地接连扯谎,佑贵傻眼到最后反而觉得佩服了。 这个男的肯定就是像这样靠著欺瞒周围活下来的吧。 「哦,但今天天色不作美就是了……」 「老爷爷,你该不会是住在山上吧?」 男子硬把话题打住。 「唔,怎么会呢。我是为了挖宝而来的。」 岩谷老先生举起圆锹,佑贵和男子忍不住面面相觑。 他们的反应让岩谷老先生看了眼睛发亮。 「搞什么,你们也是同道中人吗?」 「不、不是的……我们没有那种打算。」 「是吗?那真遗憾。」 老先生显得沮丧。原以为遇到同伴却空欢喜一场,似乎让他大失所望。 「老爷爷,那我们要走了。」 男子交代过后就匆匆离去。他精于找机会说这种话。佑贵一边暗自注意男人的说话技巧,一边跟随他离开岩谷老先生身边。 岩谷老先生留在现场,抬头看著佑贵他们刚才下来的那个地方。 和老先生拉开距离以后,佑贵向男子问: 「他说的宝藏,是你刚才提到的那件事吗?」 「谁晓得。那在我们的圈子可是出了名的蚁狮穴。」 「……蚁狮穴?」 「被钓来寻宝就会被宰的意思。」 真有人被钓到啊?佑贵先是感到傻眼。 紧接著,他怦然心惊。 我们会不会也是被钓来的? 佑贵不敢将这份担忧说出口,只能带著像天气一样阴沉的心情走路。 这座山上到底潜藏著什么? 冒出幻觉的佑贵将整座山看成了蠢蠢欲动的巨人,悄悄地感到恐惧。 绿川圆子 「挖吧,挖吧……再挖吧……」 绿川依旧搭配著似乎会让听者干劲消退的歌声在工作。 挖土填水桶。额头上有溅出来的土与汗交杂,好似化了黄土色的妆。绿川像这样专注于采集土,根本不会看四周,足迹也被她忽视了。 后来她只是忙了两分钟,就不再介意这些了。有谁在不都无所谓吗?这么想的绿川失去关注意愿。说来好不奇怪,绿川本身也算是擅自住到山里。盖小屋和工坊的是她父亲,而她父亲也没有向别人取得许可。 绿川只希望那些人不会威胁到自己的生活,如此而已。 当绿川带来的水桶都装满以后,她用圆锹当拐杖撑起身子。绿川敲了敲一直弯著的腰,然后做体操舒展筋骨。接著,她开始动手把周围的土回填到之前挖出来的洞。绿川认为反正没人会经过,填土也就做得随随便便。 马虎收拾完以后,将水桶搬到货架上的绿川坐进货车。 她舔了从额头滴下来的汗水,有土味。 熟悉的味道与手脚的疲劳感混杂在一起,带来高密度的充实。 绿川忘掉罩在昨天和明天的阴影,将现在过得充实。 ……她并没有料到如此安稳的时光即将结束。 事态并不如绿川所愿,全然相反。 对于自己正被赶向问题的中心而非边缘这一点,她浑然不觉。 黑田雪路 差点被古物美术商推销藏宝图的黑田和小泉明日香逃离大楼,然后来到街上。黑田并没有往车站走,而是环顾马路左右。 「招计程车吧。」 「感觉搭电车会比较快喔。」 「我的身分没办法随意到车站。」 黑田没有胆量在闹出风波的隔天就明目张胆地露脸走动。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点亮「空车」标示的白色计程车并且拦下车。中年司机的目光老实,注意穿制服的小泉明日香多过黑田。 「那么,两位要去哪?」 小泉明日香低声对司机说明目的地。司机听完就说: 「从这里的话,搭电车会比较快喔。」 「这我刚才听过了。」 反正你开就对了──黑田挥手催对方,有生意就跑的司机便开车出发了。 搭电车花不到二十分钟的距离要绕远路而行,使黑田心生反省。昨天行动之轻率,思虑浅薄到值得他懊悔。自己为什么会挺身保护绿川圆子呢? 难道自己在倏忽间要是不用脑袋就会变成烂好人? 搞什么啊。 黑田交握指头,用两只手掌组成大大的眼罩盖住眼睛。 他屏息像睡著一样,度过了沉默的时间。 等黑田好似通过漫长隧道将眼罩解开时,占满左右视野的大楼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整片平地与天空交织而成的空隙。即使有盖咖啡厅,即使看到照相馆,与停车场或隔壁建筑物之间仍空了大块的空间。 虽然没有多深的理由,在这种景色中行车会让黑田有卸下胸口大石的感觉。 往旁边一看,小泉明日香即使在车内也是脱了鞋跪坐著。或许那是她的习惯。 加上腿的厚度,上半身的高度也变高了,头顶微微碰到车内天花板。 「到他家附近了吗?」 「是的……」 她那爱理不理的回答在中途就断了。 忽然间,小泉明日香像是整个人都蹦起来地动了。她的手敲在车窗玻璃上,激动得几乎要把脸都贴过去。不只司机,连黑田都吓得目瞪口呆。小泉明日香那激动而鄙夷的态度,简直像蝗虫或蚱蜢攀在车窗上。仇敌,就在她的眼前。小泉明日香咬牙切齿的举动也让黑田看出了这一点。 是首藤佑贵。虽然他用口罩遮著下半张脸,小泉明日香似乎还是一眼就看穿了。黑田也认得出来,前提是要有她那种过度的反应。与此同时,黑田也看向走在首藤佑贵前面不远处的男子。彷佛在为首藤佑贵领路的那道沧桑背影,黑田也认得。意外的组合使他板起面孔。 「啊,我们在这里下车。」 黑田要计程车停下。在他付钱的空档,小泉明日香就冲出车外了。 司机摆著纳闷的脸色,却也没有细问就开了收据交给黑田。于是黑田一下车,小泉明日香就对他怒目相视。她那眼神好似在催促立刻动手,黑田予以制止。 「你冷静点。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不能开枪。」 接近自暴自弃的小泉明日香或许不需要明天,但黑田仍有珍惜的事物。 假如只接这次案子就要让人生落幕,他根本不会代他人杀人。 「不过先不管首藤佑贵,为什么那家伙也会在一起?」 听见黑田嘀咕的小泉明日香虽没有放松脸孔,但还是用眼神催他解释。 「跟他在一块的是我认识的人……好,我打电话问问看。」 黑田想出恶作剧的点子。他和对方保持距离,并试著用手机打给卖手枪的男子。立刻察觉有来电的男子把耳朵凑向手机。他似乎万万想不到打电话的人就在后面,都没有回头。黑田笑他那副模样,相对地,小泉明日香断然不将眼光从首藤佑贵身上转开。 她不知不觉开始泛泪。 『哦~~怎样啦,有事吗?』 男子沙哑的声音传来。 「没有。我是想偶尔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黑田明知对方不可能答应,这么装蒜问道。男子用烧焦似的乾嗓笑了出来。 『为什么我非得跟你吃饭不可?』 「也是啦。」 『……啥?你打来真的就只为了讲这个?』 「是啊……对了,我姑且跟你问一下。」 黑田决定试著多探听一件事。 「两天前在车站有枪击事件对吧?那是你吗?」 『啊?我可没开枪。』 「不对不对。我是指卖那把枪的是你吗?」 『你是那个意思啊。那就是我了。』 「那你认得买枪的家伙吧?我想稍作了解。」 男子被问以后,就朝首藤佑贵瞄了一眼。首藤佑贵似乎畏惧男子的视线而退缩。他还没被逮大概是因为有男子保护吧。要问到该名男子有没有那种慈悲心肠,长年来往的黑田会回答:不可能。 『我不能泄漏顾客的情报耶。』 「要多少?」 『唔~~……能不能等我一阵子?我收拾完手上这件事再考虑。』 「是吗?我会期待。」 黑田没有多作退让就挂断电话。藉此,他可以笃定。 卖枪的中年男子打算让首藤佑贵做些什么。 会让杀人犯代劳的事情,黑田只想得到一种。 杀一个人和杀两个人,差别不大。 「那是朝他家的方向?」 黑田对两人的去向做确认,小泉明日香就微微晃了下巴否认。 「嗯……啊,他们好像要搭公车。」 这时候,公车的庞大车身刚好停靠到站牌旁边。黑田看了急著想追过去,却又判断共乘一辆车不妥而环顾四周。于是,他找到替代品了。 「嘿,刚才那辆计程车!」 黑田用力挥手,正好沿路回转开回来的计程车司机顿时把目光转开。然而,结果车停了。他带著苦笑迎接黑田与小泉明日香。 「再让我们搭一趟。届时再指示你要往哪开。」 司机听了黑田坐上车的台词便担保说:「我了解了。」接著他开到一半似乎发现黑田指示的方向是在追前面那辆公车,就从后照镜看向黑田。 「客人,你们在玩官兵抓强盗吗?」 装成在开玩笑的司机开口试探。黑田听完他的话就笑了。 「可惜,你讲反了。」 相反就一点也不可惜了吧──计程车司机目光飘忽,并且嘀咕: 「……强盗追官兵?」 这次黑田听见他想出的答案,只有耸耸肩膀。 公车每次停下,黑田就凝神注意车门口,重覆著相同动作,景色就越来越充满自然的气息。风情异于有人居住的乡间,从中可以感受到泥土味。 黑田仰望立在路上的老旧路标。起初他只是用目光追寻上头的字样,内心别无想法,经过一阵子之后却回头嘀咕: 「山……那座山的名字,难不成就是闹出寻宝风波的……」 黑田一边遥望山顶一边对照记忆。他还参考了路标写的介绍,回想以前听过的传闻。当然,他认识的那个枪枝贩子应该也明白。难道对方是为此而来?黑田对关连性抱有疑问。 他们跟在公车后面抵达山脚。黑田让计程车停在跟公车有段距离的位置,然后再次付钱。下车以后,黑田朝司机挥手说:「3q奇异果。」司机留下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当评语,从现场离开了。黑田将十指开开阖阖,然后望向山路。 「山啊……不知道几年没爬了。」 天气并不晴朗,黑田开心似的抿唇咂嘴。接著,他在似乎随时都会自己出发的小泉明日香面前蹲了下来。 「从这里开始由我背你走。骑到我背上。」 如此的提议让小泉明日香僵住了。她低头看著黑田的背与后脑杓,并且拒绝。 「没关系,我可以走。」 因为爬山辛苦才有的体贴举动──她大概是如此解读的。黑田缓缓摇了头。 「假如要若即若离地跟踪,你的脚步声会被对方发现。再说你穿白色制服比较醒目。」 首藤佑贵也就罢了,一块行动的男子戒心之深并不可小觑。 「总不能让对方察觉而溜掉吧?」 黑田一煽动焦虑心理,小泉明日香似乎就对首藤佑贵远去的背影感到焦急而接受了。 「对不起。」 「不会,毕竟这也是工作。」 是吗?黑田说著,自己也想歪头。 小泉明日香靠到黑田背后。这女孩身上没有味道──黑田感受著垂在脖子上的头发,心里冒出这般感想。他捧起她脆弱得好似免洗筷的腿,并伸直膝盖。虽然每次挺起背脊都有所负担,但那种感觉在半路上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宛如用筷子戳蛋白霜的平淡感觉让黑田失望。他就这样悠然站著,然后一边向前踏出脚步一边感受她的「轻盈」。 小泉明日香的密度低得让黑田觉得自己像在背幽灵。 这女孩已经死了一半。实际体会到这一点的黑田心生同情。 放著她不管,另一半也只会逐渐死去。 为了让前途有望的年轻人活下去,自己非得杀首藤佑贵不可。 黑田如此捏造动机,粉饰单纯的杀人行为。 工作会希望有这样的大义名分吧──如此心想的黑田抬起下巴笑了。 岩谷香菜 一开始香菜以为是绑架犯回来了。 她是如此孤独、无聊、拘束,连面对绑架犯都觉得「终于回来了」。 然而从肩膀拂去外头环绕的光芒以后,那煞有介事的轮廓却成了别人的模样。 意外的重逢立刻让香菜为之瞠目。 「噢噢,爷爷!」 「啊?噢噢,这不是香菜吗?」 像虾子获得活力般弹跳著的孙女跟笑逐颜开的祖父就此相见。 身上有土味的岩谷老先生赶到香菜面前蹲下来。弯身如虾的香菜庆幸重逢。 「你的脸和胸跟上次见面时都一样,对老头子的眼睛满好的喔。」 「不用你管。啊,别丢下我,帮我解开这个。」 香菜扭了扭头,岩谷老先生「咦?」地绕到她旁边。老先生从上到下看过香菜受制的手脚以后,就毫不迟疑地从腰后头抽出短刀。「噫!」香菜反射性地感到畏惧。 「爷爷玩的探险游戏太逼真了啦。」 「至少说是寻宝游戏吧。你别动喔。」 岩谷老先生用那把直刃的刀迅速为香菜解开绳索。香菜的双臂获得解放,就直接落在地上。香菜活动长时间被固定的手臂,原本还担心自己会不会忘记怎么动,不过一专注就轻易办到了,只是动起来感觉比平时沉重。 「话说,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岩谷老先生问了顺序显然有错的问题。 双方都微妙地缺乏危机意识。很明显有其中一方影响到对方性格。 「我是被绑架了啦,我被绑架了。」 「那状况还真不平静。」 岩谷老先生尽可能保持语气平静。他用手指摸了摸香菜的脸颊,确认其安好。 「看来你的脸没被打。歹徒满绅士的嘛。」 「可是对方没有给我饭吃。」 「被绑架还这么天不怕地不怕,我不讨厌你这样喔,香菜。」 「哇哈哈哈哈。」 岩谷老先生割开香菜脚上绑的绳子。原本仰著身的香菜直接滚到地上,还撞到下巴。 「后续关怀没有做好啦。」 香菜替下巴叫屈,岩谷老先生便回嘴:「不痛哪能学到教训。」 算不上回答。 当香菜准备起来时,想起腹部曾经被踹过两次,却没有涌上恨意。岩谷香菜的性情平稳,于好于坏都拿不出憎恨他人的强烈情绪。然而,会痛就是会痛。 久久没站直的香菜动用疼痛的腹部肌肉起身。像是挂著重物的脑袋让她站不稳,但是有岩谷老先生出手将她扶稳。香菜从祖父粗糙的手联想到岩石。 彷佛能削开岩石的温度与粗鲁,在当下有种可靠感。 岩谷老先生直接走出仓库,然后环顾左右。 细雨断断续续,山里的空气只掺杂了令人不快的湿气。 「不过那歹徒去了哪里?太不经心了吧。」 简直像在替歹徒担心的口气。 好像无关己事的调调让香菜给予「有既视感耶」的评语。她完全没想到似曾相识的感觉就是源于自己。 「谁晓得呢。对方拿著手机到外面以后,就没有回来。」 「嗯?嗯……」 岩谷老先生手握圆锹,眼睛望向远方。香菜则仰望著他。 「绑架犯是两个男人搭档吗? 」 「不对,是女的……爷爷?」 「这样啊。那我希望对方是个美女。」 岩谷老先生刻意耸肩表示心动。 「好啦,现在该怎么办?我是打算让你先下山……」 四处张望打探的岩谷老先生忽然蹲了下来,还把脸贴到地面。 看在香菜眼里,他那睁大眼睛僵著不动的模样就像某种奇妙的摆饰。 「人在对面啊。」如此嘀咕的老先生用蹲姿跳起来,拔腿就冲。 「香菜,往这边。」 香菜比招手的岩谷老先生慢了一拍,然而想像到大概有危机逼近,她急忙追上去。穿烂的鞋子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很难走,但她张开下巴大口吞气,喘吁吁地拚命跑。岩谷老先生回头冷静地对香菜的模样给出评语。 「你的腿也不是特别短,看起来却跑得格外匆忙吃力。」 「不用你管!」 来到较平坦的路以后,香菜还来不及调适呼吸,岩谷老先生又亮起眼睛。 从他挺身望去的方向可以看见小货车车头正要开过来。 「老天有眼。」 「唔?」 「嘿,计程车!」 在岩谷老先生鲁莽地冲到车前面的同时,香菜「哇呀!」地叫了出来。 绿川圆子 有如昨天的情景重演,身上衣服厚到像个土包子的老先生突然从山路出现。 假如绿川没看见他绑的靛蓝色头巾,或许就来不及剎车了。突然紧抓方向盘急煞,让肩膀和上臂都伤到了。疼痛和差点往前打滑的车速逐渐缓和以后,绿川睁开眼睛就发现老先生正毫不愧疚地高高挥著双臂并大声吆喝,不理会似乎就无法让他让路。 又来了吗?又来了吗?如此心想的绿川脸色并不好看。 她不甘不愿地下车以后,老先生便笑容以对。 「噢噢,果然是昨天那位小姐。你好像也挺带劲地在挖洞嘛。」 老人活像遇见同好的开朗态度让原本话就不多的绿川更少开口了。你没其他要说的吗──绿川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听见道歉,只好放弃。 和昨天不同的是,老先生旁边带著女孩子。脸上有憔悴之色的女孩身穿睡衣,并不适合在山里头活动。绿川凭印象将她认作国中生。 老先生好端端地站得直挺,女孩却弯腰用手拄著膝盖,呼吸又急又喘。 而且她呼出的空气好似随时会从耳朵像蒸气一样涌出来,脸都红通通的。 「抱歉对你这么没礼貌,不过能不能让这孩子上车呢?只要送我这个孙女到山脚下,之后她应该可以自己想办法。说著说著我都觉得担心了。」 老先生把手放在孙女头上,一边说一边垂下眉梢。他的孙女──香菜稚气地说:「我根本不晓得这里是哪里。」岩谷老先生则回答:「这样啊,我想也是。」口气始终开朗。 「唉,抱歉这么厚脸皮,能不能托你照顾这孩子一会儿呢?」 他毫无愧色地改变要求。连自认个性自我中心的绿川都没有这么厚颜。从老先生的不羁,绿川可以感觉到他活在社会的圈子外。 「在这种山上,也遇不到其他能拜托的人了吧?」 老先生想事情始终只顾自己方便,对此绿川差不多已经认了。 不过──绿川扠腰瞥向香菜。 就算是她,也不忍把小孩丢在山里头就走。 更重要的是,绿川担心这女孩要是出了差错变成尸体,导致警察大批涌进山上就麻烦了。香菜在绿川眼里就是这么不可靠,才让她有这种离谱的联想。 「总之,我会开车回家……之后随便你。」 绿川不知道该怎么婉转表达「你自己想办法」的意思,烦恼到最后说出来的话还是有欠温柔。香菜愣著没反应。这女孩的血液循环似乎不太顺──绿川冷静地冒出损人的感想,结果岩谷老先生就代为回话了。 「之后我会来接孙女,在那之前就拜托你啦。」 去吧──岩谷老先生推香菜的背。香菜「哎呀呀」地踉跄向前,还摆出手臂往前伸的姿势僵住,然后回头。 「爷爷,你还要挖洞啊?」 「你应该说我在寻宝。嗯,我强烈感受到这附近有宝藏的气息。」 宝藏?绿川蹙起左边眉毛。她环顾周围的林道,然后否认有那种东西。 长年住在这座山的她连一块金币都没挖到过。 「错过这个机会就可能被人捷足先登。我判断现在正是出手的时候。」 老人嘀咕著露出乱严肃的脸色,由绿川看来,他就像活在梦想中的人。 跟梦一样虚浮的过活方式。 「爷爷,你要小心喔。」 想起自己遭遇的香菜表示担心,起初老先生差点乖乖向她点头。 「居然会让你操心……我真的不要紧吗……」 结果老先生说到一半却开始耍宝。他装成犯老糊涂似的站都站不稳,然后咧嘴一笑,露出以年纪来说白得醒目的牙齿。接著老先生就挥挥手,健步如飞地逐渐消失在树林里头。他的圆锹似乎表明了还要窝在山中的意志,绿川打从心里感到沮丧。 「唔~~……这样好吗~~?要不要紧啊~~?」 香菜一边目送爷爷一边低声表示担忧。绿川想告诉她:你先担心自己吧。 距离缩短后,香菜的背影在她眼中显得更加靠不住。 「哎,总比我好吧。」 你满有自知之明的嘛。绿川狠心地窃笑。于是她这时候才注意到香菜头上戴著像发饰的「实习中」。这孩子超出绿川的理解范围了。 「请多指教!」 香菜忽然使劲高举手臂。不过,大概是绿川没反应的关系,香菜的态度就跟举起的手臂一起慢慢泄了气。其实绿川突然听她高声问候,脸上虽没有表情变化,心里还是吓著了。 「笑咪咪。」 香菜只是嘴巴说说,实际上并没有笑。不晓得她到底有没有意思要表示友好。 「啊,到家以后可以跟你借厕所吗?」 像是想起什么的香菜一阵发抖,然后发问。 「……你请便。」 快点上车──绿川用手指示,香菜就匆匆跑去。绿川看对方坐上副驾驶座以后,自己也回到驾驶座。香菜就位以后身体仍不安分地一直微微晃来晃去,绿川就斜眼瞄向她说: 「别尿出来喔。」 「好的,我会忍耐。」 绿川打著假如对方办不到就从副驾驶座把她踹下车的主意。 车子发动启程。开了一会儿以后,香菜对绿川提问: 「你是爷爷的同伴吗?」 「我们完全不认识。」 你也一样──绿川用视线补充说明。香菜朝著前方咕哝:「笑咪咪。」表现出她的友好。虽然形式与绿川不同,但香菜并没有发现自己正在显露笨拙的一面。从香菜眼中自然而然地流出了轻薄的眼泪,对此绿川只感到困惑。 不小心捡了个怪女孩呢──她心里掺杂著些许后悔。 同时,绿川回顾这三天,就发现自己每次行动都会招来多余的风波。在陶艺教室有奇怪男子闯入,到个展讨论就发生枪击风波,举行个展前又被奇怪男子缠上,到最后对方还开枪把壶射破。今天则是徒弟的妹妹和狗擅自跑来家里,现在更被迫照顾毫不相识的小孩。灾难何时才会结束啊?绿川如此慨叹。 之后双方都一直没有吭声。只是香菜咕噜咕噜地转著眼睛,似乎很努力在憋。绿川对她的模样感到担忧,踩油门多用了些力气。 小货车一停到绿川家,香菜就急忙跳下 第三天 3 首藤佑贵 「摆出平静的模样听我说,走过那棵树以后用跑的。」 两人与岩谷老先生分开后走了一阵子,而男子就在看见岔路时如此吩咐。 佑贵太过刻意保持平静,脖子的动作变得有些僵硬。 「怎么了?有什么状况?」 佑贵低声询问不安的来源。始终都没有看他的男子回答了: 「感觉有人正在追我们。我有不好的预感。有十足理由采取措施。」 「是所谓的直觉吗?」 男子忽略佑贵的疑问。相对地,他讲出有教诲味道的话。 「危险是躲不完的。重点在于要时时保持戒惧,好让自己活下去。」 两人朝男子指示的那棵弯弯曲曲的树靠近。 「假如你之后还能活下去,大概也会碰上多到不行的危险。毕竟你是杀人犯。」 做好觉悟吧。 男子带著攻击性的笑容,像在嘲笑他人不幸似的告诉佑贵。 虽然这种表达方式有揭人疮疤之感,佑贵仍当成忠告牢牢地记取在心。 「好。」 从那棵树跨出一步以后,男子便从背后出声推动佑贵。 男子与佑贵同时拔腿就跑。佑贵连是不是真的有人在追都不清楚,拚命蹬地猛奔。即使想咬紧牙关,抢先而至的恐惧仍让他嘴巴半张,原本就渴的喉咙与口腔变得更加乾涩。假如沉重得好似蕴含湿气的一部分身体能风化消散,是不是可以让他稍微逃离这股重力?佑贵莫名其妙地想哭。 星期一是先上体育课?还是英文?佑贵想起高中的教室,双脚只顾著跑。 两人就这样来到另外一条路,佑贵跑了一小段,用眼角余光捕捉到有白色的大型物体在移动,便立刻扭身后仰,提起戒心。 沿著山路开过来的是辆小货车。它朝著山上以低速慢行。 「喂,我们追过去看看!」 加快脚步的男子用下巴指向小货车。佑贵喘得连话都回不了,但他仍然用目光追著那陈旧的车体并且动脚赶路。所幸小货车并没有开得太快,大概因为是山路。为了不跟丢谨慎驾驶的那辆车,佑贵和男子拔腿跑过树林的空隙。 尽管路途中衣服及皮肤或多或少被树枝割破了,佑贵他们还是在小货车带领下抵达山顶。两人总算来到没有树木的开阔空间,但或许受了厚实云层影响,或者又是佑贵自己的心情在作祟,他的心并未跟著旷达。远方的景色感觉也只是长时间不经思考才一路流过眼前。 有两个女子下了小货车,分别走进不同的两栋小屋。 佑贵他们躲著观察了一阵子。 「山中小屋……不对,看起来像普通民宅。」 「居然会有人住在这种地方。总之,得确认那女的在不在。」 男子弯下腰绕到小屋后头。然而旁边的小屋随即有女孩子跑了出来,男子见状仍半蹲不动。当他全身定住时,穿睡衣的那个女孩丝毫没注意到佑贵他们,又碎步跑进小屋里面。 「幸好是个眼珠子只懂看前面的家伙。」 男子一面拐弯抹角地嘲笑女孩,一面再度移动。佑贵同样弯腰屈膝跟在后面。佑贵学不了他那种老练机灵的身手,半蹲的模样显得笨拙。 两人光是移动就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先到小屋后面的男子紧挨窗口,毫不在意周围飞舞的蜂群就探头看向屋里。 当佑贵从旁看见男子瞠目的反应,就知道该来的要来了。 「她在。」 男子忘记要眨眼,脸上板著一副紧绷的笑容。佑贵赶到以后也畏畏缩缩地在他旁边偷看,就发现小屋里有三道人影。三个都是女性。一个是头上裹著毛巾且浑身泥土的女子,另一个则是方才进小屋的女孩。 至于男子畏惧的金发女性,对佑贵来说并非初次谋面。 「那个人是昨天……」 佑贵被木曾川带去事务所以后,手臂遭到砍伤的女子。 女子露出的右臂上还留著痕迹。男子来回看著她的伤势与佑贵。 「原来你认得她,挺意外的。」 「我跟那个人没有多熟,只是看过一眼。」 「无所谓,赶快瞄准。开枪干掉她。」 男子自己要问又打断话题,还催促佑贵。 他抓著佑贵的手臂往上抬,并且下令:「快掏枪。」佑贵的脑海逐渐染白,意识恍惚之间便照著吩咐掏出手枪。即使想握住枪柄,手指也在发抖。 「那个女人的大哥不在,除了现在,可不会再有机会。」 男子何止不怕,还亮著眼睛当成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佑贵依然连枪都握不好,只得用双掌包住枪柄来瞄准。光把手臂平举与肩同高就相当吃力。 呼吸迟滞,气吐不出来。稍微放松将空气吐出好像就会眼花撩乱。 窒息感已达到极点,佑贵拿下口罩。 被逼急的他眼里冒出红色网状物,并且举起枪口。 前方却有别人在。 「刚才那个女生……挡在中间。」 形势变成女孩子刚好闯到佑贵和新城雅中间。 她不可能晓得外头的状况,还一脸悠哉地捏黏土。 「连那家伙也干掉,她倒下以后立刻往里头瞄准。」 「怎么可以──」 佑贵想对男子的判断提出异议。男子焦急似的抬起腿,然后一脚踹在佑贵的屁股。 「反正干掉她们就对了。另一个女人也是,一个都别留。」 「为、为什么连没关系的人也要……」 「大有关系啦,目击者哪能留活口?杀光她们。」 虽然说佑贵在来这里的路上差不多也明白了,但男子的观念根本和他不同。 比如男子对人命的看法,佑贵现在还是有无法接受的部分。 佑贵想抬头看男子。 大概是耳朵随著脑袋上下移动的关系。 羽虫「嗡嗡嗡嗡」的声音和佑贵格外靠近。 足可让佑贵误以为后脑杓被它们占满。 巨大蜜蜂似乎受佑贵冒出的汗水引诱,停在他颈后。 佑贵身上的血色顿时消退,手臂的血管随之僵硬。 那振翅的声音、感觉不像昆虫的重量、有蜂腿在皮肤上游走的粗糙感。 发出惊呼的佑贵吓得人仰马翻。 他那不明显的叫声,还有头撞在薄薄墙壁上的声音。 全都仓促而又确实地传进了屋里。 一屁股跌在地上的佑贵眼珠子直打转,无法让内心混乱平歇。 男子自然而然地垂下肩膀,还忍不住用手捂住眼睛。 黑田雪路 「他们到这样的山中想做什么?以藏身来说……有蹊跷。」 熟人与首藤佑贵一同行动的身影让黑田否定了这项推测。 对方在废弃仓库前调头以后,似乎打算走别的路。 「你还不杀他吗?」 被黑田背著的小泉明日香冷冷催促。 「哎,等会儿吧。先弄清楚他们要去哪里再动手也不迟。」 黑田的坏习惯出现了。那造成短瞬疏忽。 首藤佑贵他们忽然拔腿跑了。警觉被发现的黑田瞪大眼睛,急著切换步伐。他并没有轻声慢步,而是用全力跑在山路上追赶对方。由于首藤佑贵他们对山上环境同样不熟,体力也有所消耗,逃跑的路径并非直线。 「……救救我。」 在风声与林声交织而成的奔跑声中,黑田听见有人在呼救。即使以为是听错,目光仍会跟著移动,耳朵则变得过度敏感。这次他明确听到了女性喊著「有没有人在啊~~!」的呼救声。 原本想一路跑下去的黑田从旁听见那声音,忍不住停下脚步。 猛一看,树林间被挖了大洞,洞里有个女子浑身是土。 对方和探头的黑田对上视线之后,就像亡灵一样伸手求助:「救~~救~~我~~!」 于是── 「哎呀……」 首藤佑贵和男子逐渐将黑田甩开了。就算现在追上去也无法缩短距离──如此判断的黑田完全停下脚步,转身去救求助的女子。 即使黑田不回头,也能从颈根感受到小泉明日香的幽怨。 「立刻就能追回来啦。我晓得他们要去哪里了。」 黑田为了安抚小泉明日香而撒谎。他不可能晓得。 黑田先放下小泉明日香。接著他把手伸进坑洞,抓住女子伸过来的手。黑田双脚使力,并且动真格将女子拖上来。尽管对方的重量让黑田感到费力,他仍有悠哉心思体会手感。把人拖上来的那种感觉,和用手指拔掉顽抗的胡须类似。虽有些许刺激残留在腰腿,黑田还是把女子拖出地面。 「得救了。真的感谢你。」 她脸上冒著深深的黑眼圈,焦躁显现于泛黑的脸颊上。 喉咙似乎也叫哑了,声音比老太婆还粗。 女子一边拨掉留在头发上的土一边低头答谢。随后她立刻火冒三丈。 「是谁挖出这种坑的啊,混蛋!」 她气得踹土。溅起的土块打到小泉明日香的腿。 「这算萍水之缘啦。你别放在心上。」 「嗯,好的。那就不好意思了,我还有急事。」 道谢和发脾气都草草了事的女子碎步离去。黑田默默目送对方。 双方都觉得别过问才是明智之举。 即使黑田在坑洞旁边发现盖著土的手机,也决定当成没看见。 「好啦,再去追首藤小弟他们。不打紧,人没有跑远。」 黑田回头对小泉明日香开口。对黑田他们来说,可幸的是对方都沿著山路跑,只要顺著路就能轻易追上。他比手画脚地对小泉明日香如此说明。 「真的吗?」 「没有问题啦,来,走吧。」 背小泉明日香已经失去意义,因此黑田打算直接用走的出发。 不过他看见小泉明日香的眼神有所摇摆,就微微地偏了头。 「请问……你不是要背我吗?」 让黑田背过的小泉明日香大概是食髓知味,她毫不害臊而又含蓄地要求。 连委托费用的事在内,黑田目光闪烁地露出苦瓜脸。 「没想到你这么精。」 结果,退让的黑田还是背了。让黑田背著的小泉明日香面无表情地委身于他。 往首藤佑贵他们消失的方向走,可以发现有汽车开过的痕迹。黑田摸索车痕旁隐约留下的足迹,就明白有人在追赶那辆车。那恐怕正是首藤佑贵他们──黑田如此拿定主意以后便依样画葫芦。他弯下腰,就像嗅著气味追踪的狗,或者也像载著主人的骆驼,逐步将这座山踏遍。 于是,黑田与小泉明日香也到了位于山顶的陶艺工坊。 「他们似乎到了这里。看起来不像山中小屋,而是民宅。」 黑田从外观判断。小泉明日香握起拳头,牙齿紧咬著脸颊的肉。 再过去只有断崖,既然首藤佑贵是逃到这里,那他终于无路可退了。 两栋小屋当中,黑田朝有人声传出的左边那栋走去。 他瞥了一眼停在途中的小货车,并且摸著怀里的手枪到小屋入口探头。 「不好意思,有人在家吗~~」 如同往常,黑田故作和善。但是,他那世故的假面具立刻就打破了。 在一道伶俐的目光下轻易打破。 被迎接的黑田僵在原地,还要笑不笑地向对方低头赔罪。 「不好意思……」 问候被其他含意取而代之。 出来应门的绿川圆子交抱胳臂,直瞪著黑田。 花咲太郎 「我最喜欢昆虫了~~!」 「……………………………………」 至少太郎有从二条终身上深切感受到单纯走路是件无聊事。 二条终捡了树枝当成指挥棒,还一边挥舞一边唱歌唱不停,在唱完一首后回头。 「啊,吵到你了吗?」 「不会……我觉得你是个能分享活力的人。」 「亏你嫌聒噪还能把话讲得这么好听。」 被看穿了。太郎苦笑著敷衍,二条终却好像不觉得排斥。 「我对肺活量有自信喔。」 「应该也是。而且你走在荒山野路满习惯的样子。」 太郎不著痕迹地观察过爬山路爬到一半仍不显得喘的二条终。 「我也是乡下出身,从这到那不算远就是了。」 偏乡僻壤啦啦啦──当二条终唱著即兴歌曲的时候,「好痛!」她抱著鞋尖跳了起来。太郎停下脚步一探究竟,二条终便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她似乎被那个东西绊到脚了。 二条终捡起的玩意足以让太郎大吃一惊。 「太郎先生,这是手枪吗?」 她将枪口对著太郎问了。「欸,请不要用枪指我。」太郎脸色骤变。 「哎呀。」尽管二条终不懂这东西该怎么使,还是把枪口转向下面。她把竖著拿的手枪递给太郎。太郎虽不懂为什么非得由他来拿,却仍把手枪收下。他对搁在指头上的那种分量有印象。 「好像是耶。」 被问到的太郎对枪也不算清楚,不过那把手枪与他今天早上交给委托人的是同一种款式。还真有缘分──太郎对接到手里的那玩意发出叹息。 「里面似乎没装子弹。」 由于太郎昨天抢来把玩过,使用方式已经摸熟了。说来说去总是难得的机会,他忍不住玩了起来。二条终似乎是听到没子弹而放下心,就靠近太郎探头观察。 「别人掉的吗?话说,这是真枪?」 「货真价实,我想。大概是掉的,或者被人丢掉的。」 枪里没有子弹,表示或许已经发射过了。胡乱拿到手里算自己疏忽吧──太郎感到后悔。假如有人被这把枪夺取性命,太郎与二条终难保不会误遭怀疑。话虽如此,把指纹擦掉似乎也会造成问题。 「从沾到土的模样来看,似乎是被扔掉的……枪的主人或许在附近。」 话说到这里,两人自然就上下左右地转头。树林间没有人影穿梭,也看不见幽灵。 「即使可以肯定有别人在,木曾川……不,那家伙不会用枪。」 太郎否定这把枪归熟人所有的可能性。接著他想到自己要找的人物,岩谷香菜。 既然对方带著枪被绑架,想成是手枪持有者之一也不奇怪。 「……………………………………」 太郎连手枪的背面都加以端详。想像过只有枪留在这里的状况以后,他忧心岩谷香菜的安危。 如果炸虾大王驾崩了,即位的会是蟹肉可乐饼王子吗? 太郎的想法轻松到极点。 「唱歌会不会有危险?对方又不是熊,招引过来就伤脑筋了吧。」 二条终把手凑在柔软的下巴周围,好生犹豫。 让对方得知他们的所在确实不会有好处。太郎认定她的判断 是对的。 可是── 「唉,算啦。别想太多继续走。」 二条终立刻拋开问题唱起歌,受到感化的太郎也说:「唉,算啦。」 大概是因为二条终到底属于艺术圈的人,她对渲染现场气氛格外有一手,于好于坏都会散发出让旁人受影响的某种气息,效果就是这么强。 任何年头都是声音大的人会得到发言权。 当中好像有什么法则存在──太郎心想。 此外──他放眼看向四周。 山里头一片安静。 尽管远离人群的山野要这样才自然,太郎却觉得形势似乎不自然。他们彷佛走在前人踏遍的老路上。应该说,先到的人早就大闹一场,而他们只是走在风暴过后的路上。 会不会是自己想太多才陷入趁火打劫的心境呢?太郎向山中的景色这么问。 就像这样毫不间断。 好似无数水脉在最后汇聚成一条大流。 花咲太郎也跟其他人马一样,即将抵达山顶的那座小屋。 绿川圆子 小屋后头变得吵吵闹闹,绿川心里确实也有了一丝不安。 原本躺著的狗抬起头,静静地露出尖牙。窗口可以看见有大只蜜蜂慌忙飞走。莫非屋子后头发生了会让蜜蜂惊慌的状况?事态有异,绿川浑身紧绷。 「该不会有巨型蜜蜂吧?唔哇~~」 香菜脑子里似乎想像著身躯壮如人类的蜂群大举来袭的画面,还自顾自地兴奋起来。绿川听到她那孩子气的怪声,反而变冷静了。 新城雅的反应则与绿川她们不同,她的目光尖锐,而且僵凝。 狗之所以会一边露出尖牙一边失声发抖,倒不如说主要都是针对新城雅。新城雅积极地动著眼睛,为自己找寻该采取行动或保持低调的判断材料。 与此同时,小屋有人来访。 「不好意思,有人在家吗~~」 男子背著高中女生悠哉地现身。他是那个害绿川个展泡汤的饭桶。 绿川一看见对方,还来不及感到疑问就交抱胳臂直接上前。黑田也立刻认出绿川,表情为之僵硬。绿川激动得龇牙瞪眼,黑田便退缩了。 可以说是既不在预料中也不令人开心的重逢。 「不好意思……」 从一开始的反应来看,绿川也晓得黑田不是专程来见她,但她也觉得这不是碰巧就能找上门的地方。你怎么会在这里?绿川心里总算想到这个问题。 「哎呀,是黑田。」 在椅子上坐得像躺著的新城雅缓缓地挥了挥左手。 那对黑田来说同样是大出所料的脸孔。 「啊,秘书……等等,这什么状况?」 黑田放下背著的高中女生,觉得摸不著头绪。他看不出她们有什么交集,连屋子里那个忙著玩黏土的女孩的实习中名牌都让他有既视感。 不过黑田忘了要追问这些,而是和绿川面对面。 因为绿川最敌视他。 「啊~~那个……你好。」 黑田暧昧地露出看似伤脑筋的微笑,然后向绿川问好。绿川一声不吭。 她微微地鼓著脸颊。 「我猜……这里是你的工作处吧?」 黑田环顾四周,并且在作业台的边边找了一小块地方坐下来。绿川紧盯著他的举动。 尽管绿川保持沉默,然而从任何人眼中都能看出她脸上累积著对黑田的怒火。在后面观望的香菜从那张表情看到自己朋友的影子。好恐怖啊──她如此缩头嘀咕。 「有泥土味耶。匠人的……工坊?对喔,这里是工坊。」 黑田即兴想话题,因此连一句漂亮话也讲不出来。 他只是看见什么就说什么。 真是个满口无聊话的男人。 绿川差点因为优越感而宽心,不过她收紧下唇以免脸色放松。 然后她终于开火了。 与其扯那些,有其他话更应该先讲。 「你一直顾左右而言他──」 「对不起。」 黑田在绿川骂完以前就赔罪了。被他抢先道歉,绿川也编不出下一句词。 基本上,这家伙是什么东西? 绿川无法在心里定义黑田是个什么样的人,目光因而失焦。 他只是个傻子?还是危险人物? 这么说来,这家伙还曾经带著枪。 「……………………………………」 不过,管他的。 绿川不改态度。枪暂且不提,黑田本身感觉并没有多危险。 然而,绿川同时也觉得自己很少对其他人有这种越渐加深的排斥感。 「对了。欸,有没有其他人进来这里?」 放弃营造和乐气氛的黑田话题一转,改成开口发问。 「我们正在怀疑小屋后面或许躲了人。」 结果回答的是新城雅。黑田听了「哦?」地看向窗户。 双方似乎心里都有底,要采取行动也比较方便。黑田悠悠起身。 「我去一趟看看。」 黑田莫名其妙地向绿川交代以后便离开工坊。 没必要知会我。这是绿川心里的话。 此外,和黑田一起来的高中女生仍然留在工坊。 你们俩都给我回去。绿川丝毫没有表露欢迎之意,有苦说不出。 「人越来越多了呢☆」 不知不觉从椅子上起来的新城雅轻佻地拍了拍绿川的肩膀。她还不著痕迹地让绿川站在自己与窗口之间的位置。绿川示意要新城雅一边凉快去,但是想让对方离得够远,工坊里却没有那样的空间。屋里有狗,人也多。绿川根本搞不懂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用理性克制住想振臂将所有人统统赶出去的念头。 头都痛了。 总不会再来了吧?不会再有别人了吧?绿川祈愿到一半,工坊入口又蒙上阴影。 「你好~~」 这阵开朗的问候声让绿川的平稳生活蒙上了更浓的阴影。 时本美铃 「欸,叔叔。」 「怎样,小丫头?」 木曾川尝试对美铃那变得连掩饰之意都没有的称呼方式反击。 我这样叫她不算坏话耶──感觉不公平的木曾川如此自我消遣。 「叔叔是什么人?」 「我只是个叔叔啊。」 木曾川「呿」地闹脾气。被他抱著的狗吠了几声像在安慰他。 「还有你那种帽子在哪里有卖啊?」 「不知道。这是我拿到的。」 木曾川态度冷淡,但是每次触摸那顶帽子的帽缘,他的眼神都很温和。 好比在触摸憧憬和回忆。 「不过……没办法接著追踪被绑架的人身上的味道吗?」 木曾川试著对狗寄予期待。然而狗只是挥著前脚表示「办不到办不到」。 在这之前,木曾川都用故作平静的口气。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你会不会绕得太大圈了?」 他将帽缘折弯以确保前方的所见范围。 在前方,有个看似预先埋伏的秀气男子从树林间穿出。 巧的是对方穿的西装跟木曾川撞色了。 「我接到电话,赶回来一看就发现……直觉这玩意不可小觑呢。」 喃喃自语著坦然与木曾川正面对峙的新城雅贵嘴角扭曲。 我才二十出头耶。满肚子不服的木曾川鼓著腮帮子指示美铃: 「你先走啦。我有事找这个叔叔,而且对方好像也是。」 木曾川为了泄愤,就把新城拖来一起当叔叔。新城同样气歪了嘴,还露出稚气的别扭脸色。 坦白讲,木曾川实在不想遇见对方。 但他也明白对方不会顾虑自己是否方便。 「咦~~」 「好啦,你快走。」 木曾川动手推美铃的肩膀,顺便也摸摸狗的头。美铃不满归不满,还是抱著狗尽快跑掉了。新城也目送那对可爱的搭档离去,然后转向木曾川。 新城最先脱口而出的话,是道谢。 「谢谢你昨天告诉我那个好地方。」 「对喔,有过那段插曲。」 木曾川想起他们在车站前的互动。当时他不晓得对方是什么人。 然而,现在双方即使不报名字也心知肚明。 「我答谢过了。这样就不必对你客气。」 你本来就不会对人客气吧?木曾川拔刀回应胡诌的新城。 「会在这里见面,表示你执意要我妹妹的命吗?」 「……啥?你有妹妹?在这里?这样刚好。」 这对木曾川是意外的情报,能顺便完成工作让他心情雀跃。 新城空手和木曾川逐渐缩短距离。看起来他身上连枪一类的武器都没有藏。木曾川紧盯对方的左右手,为了迎战而不予退让。木曾川的刀与新城的手臂同时伸出。木曾川的刀划向新城的喉咙,新城的手臂朝著木曾川的右肩来势汹汹。 新城伸出的只是手指,与刀子不同。 即使被触碰到,也不可能贯穿人体。 但是,木曾川却受到眼前彷佛瞬间昏黑的恐惧折磨。 木曾川顺从面临的恐惧,将肢体弯到人体极限,蹲身闪躲新城的手臂。他更刺出了手中的刀,然而新城同样扭身完全避开刀尖。好比用蛮力将人偶扭弯,姿势古怪的躯体交织成奇景以后,双方又弹开保持距离。 尽管木曾川依然将刀举向前方,心思却专注于右肩。 假如让对方直接抓到肩骨,不知道会被轻易折断还是拆开。 这样的想像足以让恐惧跨越现实,令肩膀疼痛。 新城的身手跟那种直截了当的伤害方式相反,十分难以捉摸。刚才过招以后,木曾川只有把刀捅在布料似的空虚手感。 浑身冷汗的木曾川到现在才想起有关新城雅贵这名男子的风评。 虽然仅止于传闻,据说新城是可以把人体当黏土一样对待的男人。 他能随心所欲地折弯人类身躯,是熟于摺叠人体的高手。 另一方面,新城对刀子掠过身边的轨道也存有警戒。假如多跨一步出去,他的侧腹就被割开了。新城对木曾川一边闪躲一边仍精准出刀的身手感到佩服。 双方都为杀伤对手使出了浑身解数。 因此下次交锋就会有一方丧命──木曾川有这种预感。 木曾川扬起嘴唇并做出觉悟。 他不想死,他必须活下去。因此他做出了自己要把人收拾掉的觉悟。 从新城秀气的脸上也能窥见相同的气魄。 「……一决胜负吧。」 木曾川依循著什么似的短短嘀咕。 然后他将帽子转正,望向新城。 两人止住呼吸,准备拉近彼此距离。 原本是如此。 「喂喂喂,你们两个,在这附近打闹很危险喔。」 「咦?」 往前一个踉跄的木曾川忍不住应声。 遏止声来得太过意外。是从他的脚下传出的。 姿势前倾的新城也跟著留步。于是,地面隆起了。先探出头的是圆锹尖端。土被拨开到两旁以后,接著冒出来的是靛蓝色头巾。 有个老先生像土麻黄一样探头出来。 「难保不会滑跤跌进坑里啊。」 岩谷老先生一边继续提醒一边冒出地面。木曾川半带笑容地看待对方拄著圆锹当拐杖站起来,然后拍掉土的事实。 「老爷爷,你是地底人吗?这座山上的地底人会不会太多?」 「有山的地方本来就可以说是地底吧。」 岩谷老先生的登场足以吓倒木曾川和新城,让他们都不自觉地放下手臂。老先生连拍掉土的手法都十分俐落,轻易就把原本沾满土的肩膀和头清得乾乾净净。 「我听见有声音才上来提醒,不过没想到似乎爬得比我预料中还高。」 岩谷老先生说完又表示:「似乎在这个方向吶。」打算往更高的地方前进。 「老人家,请等一下。你该不会想到前面的民宅吧?」 新城警戒似的问,岩谷老先生随即面露喜色。 他根本不把新城提防的态度当一回事。 「噢噢,就在这前面吗?那真是好消息,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找。」 「……咦?」 自己泄漏口风的新城无言以对。 「我请人帮忙照顾孙女,却忘记问对方住哪里了。为了避免去接她的时候造成困扰,我才想先确认清楚地方。好啦,那我们走吧。」 岩谷老先生开朗地催促两人。那种对人丝毫没有防备的风范,差点让新城心服了。木曾川这边则已经把刀收好,还用手拨弄著帽缘。 「结束了吗?」 美铃从树后探头出来。木曾川之前没注意到她,就对不听话的小朋友板起脸孔。 「你居然还在啊?」 「呵呵呵。」 美铃似乎在模仿之前的木曾川,自信地笑了笑。狗也在她脚边现出身影。 岩谷老先生对这样一个小女孩说了声「你好」问候,于是美铃也活力十足地用「你好」回答问候。木曾川和新城看著他们互动,厮杀的斗志也都逐渐消退。 与现场气氛不相衬的健全调调似乎让两人的狠毒得到净化了。 「欸,总之我们先到那间小屋好吗?我不会对你妹妹出手啦,两种意义上都不会。」 木曾川语带说笑地提议停战。那疲惫沙哑的声音让新城认为可以信任。 「总觉得真够累的。」 「我也是。一会儿下山一会儿上山,忙个不停。」 在脚步轻快得像是鞋子长了翅膀的岩谷老先生和美铃后面,有两个散发出浓浓倦色的大人跟著。圆滚滚的狗一开始也跟在美铃身边,但是它似乎渐渐赶不上那样迅速的步伐,就后退到木曾川旁边。尽管木曾川对那幕光景露出苦笑,还是伸手将狗抱了起来。 狗像回到归宿一样把前脚搁在木曾川的手臂上歇息。 新城侧眼看著他,认为趁现在就能把他解决掉。 不过狗牵制似的瞪了过来,因此新城到最后并没有动手。 「小妹妹,你是来郊游的吗?」 岩谷老先生朝美铃搭话。美铃抓著包包的背带撒谎:「差不多~~」老先生「哦」地露出和善的笑容点头。 「这里该不会被介绍成风景名胜了吧?我刚才也遇到和你们类似的一些人。」 「我不晓得耶~~」 天知道他遇见的是哪一方人马──木曾川和新城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左右游移。 「老爷爷是在做什么呢?你的打扮好有趣喔。」 美铃用目光追寻头巾摆动的一角并发问。 同时抬起头。 「有宝藏?」 「嗯。」 「德川家埋藏的黄金?」 「那也很浪漫。」 岩谷老先生感慨万千。「不过,跟这里不一样。」他对这座山予以否认。 「有个叫绿川圆男的男子,他藏的财产似乎沉眠于这座山里。」 「哦~~」 「……名字我就没听过了。」 木曾川自言自语;新城沉默不语。这时候终于可以看出两者反应的差异。 「和我一起寻宝的同志壮志未酬就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壮志……未酬?」 这句话对美铃来说太难懂。岩谷老先生似乎做了其他解读,便谈起同伴的憾恨。 「他似乎是被贼用壶砸破头死的。」 「啊,我们家也一样。」 美铃闲话家常似的陪老先生谈起相同案例。 「据说我爸爸也是被壶砸到头的耶。」 她的话里丝毫听不出惋惜或阴影。 轻松得像在谈论电视上播出的内容。 「哦~~真是稀奇的死法。」 「好悬疑~~」 哈哈哈──老先生和少女的笑声重叠在一起。 「呃,不对吧……她是在开玩笑,还是天生少根筋?」 在那开朗的奇妙气氛后头,有木曾川对两人的反应露出难色。 噤口不语的新城脸上有著不为人知的严肃情绪。 「从熟人让给我的藏宝图来看,图上画的就是这座山附近。」 新城看见那张随风晃动的纸,「啊」地冒出短短的反应。 「山上……打了叉叉。这个叉叉会不会太大啊?」 连山的周围都一起盖满,线条也歪得像蚯蚓的草率叉叉记号。 「嗯,害我费了不少工夫。不过这次未必没有确实接近宝藏的迹象。」 「发现以后,老爷爷就会变成大富翁吗?」 美铃似乎随时会开口要求对方买零食。 「哎,宝藏的金额或分量无所谓,价值在于找到宝藏这件事本身。追求这种感觉的我是个上了年纪的寻宝猎人。」 「啊,我懂我懂。」 在后面听著的木曾川表示同意。新城则默默地注视美铃的背影。 奇妙的四人一狗就这样走在通往山顶的短暂路上。 木曾川他们在半路对彼此的无奈产生同调,甚至还勾肩搭背走回工坊。 「你好~~」 就连新城雅看见对自己不利的男子和保护自己的哥哥搭肩出现,也变得说不出话了。 岩谷香菜 即使不认识的人和认识的人越变越多,香菜还是一直捏黏土,正如她捏捏好手香菜这个外号。尽管心里无助得像自己一个人到亲戚们齐聚的家里,她仍动手修饰细节,迎来作品的完成。 「老师~~你觉得怎么样?」 香菜向依然面朝门口,还气得端肩的绿川询问作品做得好不好。 虽然绿川讨厌被那样称呼,不过大概是因为听惯了,就对「老师」这个词起了反应而回头。接著她看见香菜要求评点的那玩意,便眯起眼睛。 香菜做的既不是茶碗,也不是盘子。 「玩具枪?」 屋里的人听见她这句疑问都默不作声,却同样起了反应。小泉明日香和新城雅都看了香菜做的那把枪。不过香菜做的枪与其说是手枪,更接近科幻作品里的光束枪。 前端像是装了碟形天线,充满弧度的造型。 原来她专心捏黏土是在做这个──绿川低头看向香菜。 身穿睡衣的矮冬瓜少女。 这女的二十四岁?绿川再次对香菜先前自己坦承的年龄感到怀疑。 先不管对本人的评语,绿川检视枪的完成度。 香菜做的终究是黏土劳作,不过她下的工夫意外扎实,即使用绿川的眼光也能给予肯定。绿川没有敷衍了事,而是认真地鉴赏。 「哦……」 香菜能将脑海中的形象原原本本地重现。 绿川默默地羡慕香菜对于立体有概念这一点。 香菜把手放在腿上,嘀咕著「紧张紧张」并乖乖等待评语。 她那种天真无邪的期待简直让绿川跟面对狗的时候一样困惑。 狗和小孩对于变成大人的绿川来说,都在想像范围外。 「嗯……我觉得很不错。」 绿川慎选用词般缓缓开口。香菜把握著的拳头从腿上举到面前。 「真的吗?」 「比我最初做的东西还像样。」 绿川实际说出口以后,意外地感到不甘。 所以她没有再多夸奖什么,而是一脸铁青地把光束枪还给香菜。得意的香菜「铿」地举起光束枪。 「不知道有几年没让人夸奖过了呢。」 香菜陶醉似的露出满面笑容,并且连连点头。 好耶好耶。活力在她体内阵阵涌上。 「好耶!」 香菜神情变得愉快,还对大家露出稚嫩洁白的牙齿。 当她像这样握紧光束枪时,第三批客人就来了。 「你好~~」 戴魔女帽的男子木曾川;不知为何跟他搭著肩膀的新城雅贵;以及小学生时本美铃。 对香菜来说,这次同样是熟面孔与生面孔各半。 圆滚滚的狗一看见香菜,就离开木曾川的手赶到她身边。香菜也立刻察觉它那球形的身影并蹲了下来。「原来你没事。」香菜抚摸圆滚滚的狗肚子,狗也用前脚不停拍著香菜的手臂,像在庆祝她平安。圆滚滚的狗顺便朝瘦狗看了一眼,还举起前脚好似在说:「唷!」瘦狗也微微把脸动来动去回应。 木曾川看了他们再会的模样才悟出少女的身分。他放开新城雅贵的肩膀,朝香菜靠近。 被仔细盯著脸的香菜对蓝色身影感到畏缩了。 「唔~~……看起来没有大王的架势啊。」 「呼咦?」 「我是受了这家伙拜托才来救你的。」 木曾川指向圆滚滚的狗。照常理来说简直荒谬,香菜却开口致意:「失敬失敬。」 「你真的帮我找了救兵过来耶。」 令人疼爱的家伙──香菜紧紧抱住圆滚滚的狗。圆滚滚的狗摇著尾巴让香菜拥抱。 不过,随后香菜身上沾的土似乎跑进了狗的鼻子,让它一副发痒的样子。 「虽然好像白跑一趟就是了。听起来,救你的人好像是你爷……」 这时候木曾川才回神转过头,屋里却没有岩谷老先生的身影。 「咦?这么说来,那个老爷爷人呢?」 「要找老爷爷的话,他在小屋前点点头以后就折回去了。」 新城雅贵开口回答木曾川的疑问。「感谢。」木曾川难免态度生硬地点了头。 「啊,原来爷爷有来过喔。」 当香菜嘀咕著朝小屋外面探头确认时,木曾川转而面对其他问题。 「……还有,里面那位美女别那么用力瞪著我好吗?」 木曾川一边在双腿使力以便随时可以扑上去,一边表现出虚有其表的友善。新城雅脸上是带著笑容,而且,她还一边将被砍的右手臂现给对方看。 「没想到你会跟大哥和乐融融地回到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嗯。」 绿川不理想的反应与不高兴的原因自然不必问。新城望著四周苦笑。 「状况变成这样,还真是热闹呢。」 他这样说并没有发挥打圆场的效果,绿川反而嫌烦似的伸手在头上挥。 对绿川而言,人际关系和蜘蛛网差不多。 「到此为止,人绝对不能再多,再多还得了,连站都没地方站。」 「救~~救~~我,叔叔~~!」 绿川那近似哀求的愿望不知道是否被人听见了,外头传来不识相的求救声。 当屋里众人对少女活力十足的呼救声现出各种反应时,香菜把眼珠子转来又转去。 在香菜的视野一隅,绿川好生厌烦地闭上眼睛。 首藤佑贵 「不妙,黑田要来了。」 男子察觉事态有变,立刻起身抓住佑贵的手臂。 「都是你败事。」 他抱怨归抱怨,还是不忘引导恍惚的佑贵逃跑。 碎步开溜的男子感叹。 「喂喂喂,那一大群人是怎么来的?」 当佑贵等人静静旁观时,事态仍一直往对他们不利的方向恶化。首藤佑贵尤其讶异屋子里那张较年轻的幽怨脸色。 「小泉……明日香。」 佑贵来到这里才确定自己和那个少女的缘分还没断。 不过,那对现在的佑贵而言只会带来恶梦。 「这下子不好了。大事不好啦。」 男子把佑贵推到小屋后面避风头。短时间之内顶多只能溜到那里,至于之后该怎么办,男子一时间也想不出来。 总之,他认为黑田只能由他亲自应付。 「你给我躲著。」男子吩咐佑贵,然后自己也把半个身子藏起来。正确来说,他只是装成要躲,好让黑田一来就能发现他。 男子像是放弃躲藏地走到黑田面前。 他们原本就没有敌对关系,因此双方都摆出一如往常的调调。 「唷,黑田……」 「喔。」 黑田大方地举手打招呼。男子看了他那平静的模样,这才领悟。 「我大概搞清楚了。」 「嗯?」 「之前我一直觉得被人跟著,看来那就是你。」 躲起来的佑贵只能听见双方交谈的声音。但是既然背著小泉明日香的男子追来了,表示佑贵之前都被小泉明日香看在眼里。 光有这回事就让佑贵受到罪恶感与恐惧的驱策。 他用手捂著喉咙想:真亏自己没在半路上被杀。 「居然跟踪我,还一路跟到这种地方。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交差了事的主意。我有事要找你带在身边的首藤佑贵。」 佑贵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内心更加穷途末路。 他只能躲在死角靠著墙,用手紧抓似的按住胸口。 他甚至觉得如果没有像这样绷紧全身,自己就会从内侧炸开。 另一方面,男子听了黑田的目的便轻易接受说:「喔,这样啊。」既然已经被目击,他似乎无意否认佑贵的存在。他连拍带摸地对待手上脏掉的帽子。 「我才要问你,把杀人犯带来这种地方要做什么?你想杀谁?」 「没那回事,我只是来跟上司谈工作。」 黑田当然不信男子扯的谎。他几乎理都不理就向男子提议: 「先不管首藤佑贵,你要逃的话我无所谓。」 「那就好。」男子爽快地这么回答,而佑贵都睁大眼睛听在耳里。 男子态度再差,仍是佑贵目前唯一可以当成同阵线的人。 要是失去他,佑贵在伸手可及的范围内就真的没有任何依靠了。 「不过──」男子继续开口,让佑贵觉得自己保住了一线生机。 「我逃了也无济于事。姑且先服输啦。」 男子摆出举手投降的姿势。然而,他并没有放弃解决问题。 只要缩短敌我距离,还是有些微的可能性。 一旦远离,可能性就会变成零。 这不好说是积极正面,但男子仍未舍弃求生意志。 「哪有什么服不服输,我可没叫你投降……」 黑田伸长脖子叫了躲著的首藤。 「跟我走吧,首藤小弟。之后的事,由我的委托者来定夺。」 绷紧身子的佑贵原本打算拖到最后都不主动出面,但是「委托者」这个字眼让他好奇地抬起头。一抬头,就有两只体型较大的蜜蜂正在飞。 它们似乎排斥背后的阴霾天空,还用看起来存心想攻击人的速度飞来飞去。 佑贵怕那些蜜蜂,对此他在内心感到松了口气。 啊,我身上还留著正常的部分──他心想。 「啊~~果然没错。」 佑贵就是如此普通,因此在这种穷途末路的情况下突然有人搭话,他可吓坏了。而且声音传来的方向和黑田等人正好相反,令他双重意外。他又撞到后脑杓,使得眼珠跟心脏一块猛跳。 小学生时本美铃不知不觉间在佑贵旁边低下身子。 「大哥哥,你是在车站开枪的人对吧?」 美铃笑咪咪地朝向佑贵,像是在观赏什么稀奇的玩意。 顶级笑容从佑贵的眼睛上方掠过。 他的头像是被套上绳圈,突然痛了起来。 这小孩怎么搞的?佑贵先是有如此的想法。 该怎么办才好?随后佑贵便如此思考。 对方表现得纯真无邪,但仍是不折不扣的目击者。这个女孩目击的还不只是案发现场,她现在像这样发现了逃亡中的佑贵,同样也是不能放过的事情。 怎么办?怎么办?佑贵思考得冒汗,判断力逐渐变得混乱。放过她不可能是良策,那么该如何是好?佑贵身体发抖,搞不懂哪一边才是恐怖的生物。在发抖的身体内侧,似乎有金属的冰冷触感在呼唤他。 「你的鼻子扁掉了耶。」 美铃好玩似的指出这一点,还捏了他的塌鼻子。 佑贵还没对她随便的举动生气,就先感到不可思议。 这小孩不怕他吗? 为什么她不怕杀人犯? 看似可爱的那张脸在佑贵眼里逐渐变得扭曲。 「喂,叫你赶快出来啦。」 这次声音换成从背后而来。佑贵一转头,就发现手插口袋的胡渣男正探头看著他们。他从声音听出叫自己的人是黑田。 等得不耐烦的黑田主动走到佑贵这边了。 此时,黑田的名字和那张脸终于在佑贵脑中串在一起了。 对方就是两天前将他的脸痛殴到爽的男子。 原来这个人是杀手──佑贵现在才理解对方的暴力性从何而来。 「还有,你旁边的小孩是谁?」 黑田正打算确认,佑贵随即听见神经在脑袋里断掉的声音。 视野边缘冒出一阵白,连看都看不清楚,身体就受了冲动驱使。 「啊?」 「哎呀?」 佑贵在进退维谷下采取的手段,是胁迫。他用拔出的手枪抵著美铃头部,然后把她像肉盾一样摆在自己与黑田之间。美铃和黑田都睁圆了眼睛。 佑贵一边把枪凑在少女的侧头部一边发抖。 「喂喂喂,你这一手挺像凶恶罪犯的嘛。」 的吗?佑贵想这样吼对方。 美铃依然动弹不得,眼睛东张西望。她并没有露出动摇的模样。 「对了,我想请教一件不相干的事,那位小妹妹是什么人?」 果然不认识吗──虽然说佑贵早有预期,但脸色还是为之紧绷。他抱著微乎其微的期待,希望这小孩是黑田认识的人,如今期待像冰层一样被踩碎,只剩满地整合不了的想法。 佑贵抱著毫无意义的人质,变得无法动弹。 「啊,这个叔叔也有开过枪。」 美铃想起黑田的长相。被她一说,黑田似乎也记起昨天在个展看到的面孔,露出苦瓜脸说:「你是当时──」佑贵看了他们俩的态度,发现双方绝不算友好,只能慨叹抓美铃当人质的价值越变越稀薄。 简直像捧著纸片来保护自己一样靠不住。 原本跟佑贵一起行动的男子也好奇地过来对骚动一探究竟。于是他看见佑贵的行动,顿时眉头深锁地表露出「这家伙搞什么鬼?」的态度。 佑贵早就不懂自己在做什么了,连算不算垂死挣扎都难说。 但黑田并没有无视人质打过来,即使依靠的希望微薄,佑贵也无法舍弃。 「让我……问一件事情。」 「嗯?」 「你说的……委托者是……?」 舌头和眼珠都在抖的佑贵想厘清事实。 要拚到头破血流或直接面对现实,他都没有气力。 「你比谁都清楚吧。」 黑田没有讲出具体姓名,然而他动了动下巴指向小屋。 佑贵也明白事情正如黑田所说,但实际得知以后眼前仍差点陷入一片昏黑。他无法止住从眼睛自然流出的泪水。 佑贵像枯萎后花瓣腐败的花那样,无力地垂下头。 被威胁的美铃比他有精神得多。 「救~~救~~我,叔叔~~!」 美铃朝小屋那边大声呼救,嗓音拉得高八度。 「你在叫哪个叔叔啊?」 黑田用力噘起嘴,显得一脸纳闷。 黑田不知道木曾川有来。他还将自己算在叔叔的范畴外。 「叔叔,叔叔~~!」 美铃的声音像电话铃声那样吊起嗓。 佑贵的头痛与那年幼的莺声呼唤起了共鸣,使他想吐。 身体逐日累积的不适为佑贵的人生筑起墙壁。 他终于来到死路了。 佑贵不得不认为自己离奇的这三天即将有个了结。 黑田雪路 举例来说,假如马路中间有左右徘徊的狗,黑田就会去救。 但如果那只狗即将被撞到,他倒不至于舍身挡车。 黑田属于大约有那种良知的人。 那这次该怎么办好呢?他感到困扰。 逃亡中的凶恶罪犯抓了少女当人质。从字面上来看,状况十分紧迫,黑田却没有意愿保护人质的平安。毕竟被抓的少女没有危机意识,用枪抵著她的少年脸上伤势和表情都令人痛心也算理由之一。由于首藤佑贵比人质更有悲怆感,要积极出手还不如救他──黑田有这种想法。 后来大概是美铃的呼救声得到了回应,木曾川慢吞吞地拖著一张像是刚睡醒的脸来到外头了。 「原来你在啊。」黑田到现在才发现木曾川。「在啊。」木曾川简短回答。 「这是怎样怎样怎样啦~~?」 黑田对站到身边的木曾川开口: 「她在叫你,叔叔。」 「我越来越没有救人的兴致了啦,叔叔。」 「叔叔快救我。」 美铃伸出手催促。叔叔越叫越多次,木曾川表示「总觉得没什么劲耶~~」闹起脾气。连魔女帽男子都出现,首藤佑贵变得更无容身之处。 木曾川则从帽子底下望著首藤佑贵。 「话说,你搞什么啊?」 黑田看了木曾川没好气的反应,才想起他曾经遇过首藤佑贵。 「这就是你想做的事?那你不如把事情弄得更好玩啊,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欺负女生,也是满美好的梦想,要说单纯是很单纯。」 「叔叔~~快救我啦。」 「怎么反而是你玩得很开心呢?」 木曾川苦笑。首藤佑贵面对木曾川的质疑,眼睛开始发抖。 汗水积在鼻子与脸颊边缘,整张脸充血发红。皮肤用变色的方式来强调伤势与身体不适,有如毒沼般抢眼。与其说他是凶恶罪犯,还更像病患。 「怎么了怎么了?」晚一步出来张望的香菜,还有新城雅及雅贵兄妹俩都来探视状况了。和紧张感沾不上边的人随时都在增加。香菜甚至拿著黏土做的光束枪,别说像国中生,根本就是幼稚园孩童的德性。 「噢噢,大风波大风波!」 香菜左顾右盼地嚷嚷。不过四周的人都没有为此鼓噪,因此她逐渐感到没趣,忍不住歪头问:「咦?这不算大风波吗?」 凑热闹的人就这样多了一批,气氛变得越来越混乱。 然而在多方人马几乎都要迷失各自目标的复杂情况中,仍有个男子「噫!」地发出惊呼,脸吓得像丝瓜一样又扁又长。 卖手枪的男子被新城雅带著微笑逼近,怕得脸色惨绿。 像冬天一闪即逝的太阳那般,他的血色急遽消失。 「哎呀,没想到连你也上山了。」 新城雅有些假惺惺地表示讶异。男子「嘿嘿」地露出巴结的笑容,然而── 「卖错的枪收回来了吗?」 「噫!」 他立刻拋开那样的笑容,看似挣扎地扭身,连身体都快变成丝瓜样了。 「我有派其他人帮你回收,可是联络不上了。」 会不会死了呢──新城雅低声咕哝。在旁听著的木曾川瞥了他们的互动一眼,却没有插嘴。卖手枪的男子嘴里咿咿唔唔,嘴唇歪得阖不起来。 「您……您是怎么知情的呢?」 「有熟人亲切地告诉我啊。用尽手段想解决问题是不错,但是情报一旦流出去,就表示传到想隐瞒的人耳里的可能性也会变高。」 新城雅笑著隔著绷带轻抚右手臂的伤口,男子一看她那样做,就顾不得羞耻或他人眼光,直接跪地磕头。突然下跪的动作硬是使得周遭众人聚焦。 新城雅踹开脚边的小石头,眼角不悦地显露出皱纹。 「我之前应该拜托过你,在有他人眼光的地方不要有这种举动就是了。」 新城雅低头看著对方叹气。男子缩起脖子,却还是不敢抬头。 「雅。」 新城雅贵叫了妹妹一声。「我明白啦。」新城雅同样简洁地回话。 「也好,既然你坦白道歉了,这件事就放你一马。」 「咦?」 「要问我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好事吗?并没有,而且我的心情也不好,毕竟伤口会痛。因此你这项工作被开除了,但我不会追究你闯的祸及损失。」 新城已经先猜到呆掉的男子会问什么,便一脸愉快地予以否认。「赶快站好。」新城雅低声用沉沉的嗓音下令,男子才总算跳起来。他一边用手扶著站不稳的腿,一边仍难以置信地观察新城雅的脸色。 不过,男子原本就知道新城雅这个人属于「心情好时反而会把人折磨到底」的性格,因此对她的说词并不觉得有多奇怪。 算嫌麻烦吧。」 新城雅把香菜推出去要对方仔细看。任凭摆布的香菜和男子近距离相望。 双方来这里以前都没见过彼此。 上上下下看了看以后,香菜不带笑容地用口头表达笑意。 「笑咪咪。」 她这种懒惰的情绪表达方式,让男子看了只能「啊哈」地放松笑出来。 「我本来就不是喜欢施暴的人。真要动手,我顶多只会揍那些死缠烂打的酒鬼。」 新城雅一边说一边回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右手背。 香菜也有看见新城雅的动作。当然,她什么想法都没有。 香菜自然更不会发现,新城雅那条右手臂就是让她来到这里的远因。 在他们如此互动时,一旁的黑田把目光转向工坊入口。凑热闹的人没有再增加。 「教陶艺的老师呢?」 黑田问木曾川。 「她说提不起劲,在里面休息。」 「哦。」 黑田露出稍作思索的举动,眼睛则朝著工坊入口,然后── 「这里就交给你喽。」黑田把问题赖给木曾川并走向工坊。 「欸,别推给我啦。」 他不由自主地把心思放在那边。 「黑田。」 途中,黑田被之前职场的上司叫住了。刚才他刻意不把对方纳入视野,一直装成没看见,如今才带著生硬的笑容回头面对。上司那金丝般的头发仍健在。 「你好,新城先生。」 自己过去是这样称呼对方的吗?黑田差点对不算多久远的记忆存疑。 新城没有把话说破,而是提醒般告诉黑田: 「别对我的老师有所怠慢喔。」 「好、好的,那我失陪了。」 黑田一边点头哈腰一边快步逃离现场。 回答完的他走了一会儿才冒出疑问:「老师?」 既然老师是用来称呼绿川,那新城什么时候变成陶艺家了? 「尽是些搞不懂的事……」 假如有第三者纵观全局,事态或许就能看得明瞭,但是对黑田这个当事者来说,围绕著的谜团大多没有解决,甚至没认清的事实也多得是。 在这种情况下,黑田并没有格外迟疑就走进工坊了。 工坊里,用手肘拄在作业台上的绿川正姿势随便地坐著。光看绿川偏一边的肩膀和脖子,也能感受到她自己表明的「提不起劲」所言非虚。黑田绕到她的面前。 「呃,你好。」 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上前的他烦恼到最后,仍一如往常地稍微笑了笑。 依旧目光锐利的绿川抬头看了陪笑的黑田。 「啊,今天这是巧合。我真的不晓得你住在这里。」 「哦──」 绿川反应平淡。她似乎把黑田的话当成藉口或谎言。简单来说,从中看不出她对黑田有所信任。黑田挥起空空如也的手,像是在主张自己无害。 「为什么?」 黑田不知道她简化的问题是「你为什么在这里?」还是「你为什么要来这边?」。 要听懂「为什么」的正确意涵让黑田感到困难。 「你问为什么……是为什么呢?」 偏头思索的黑田和绿川面对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黑田不在乎对方排斥让他坐的眼神,还缓缓地前后摇晃上半身。 绿川对他那种静不下的举动开口问道:「怎样?」 黑田发痒似的一边搔著颈子一边笑答:「没有。」 「总觉得与你好久不见。」 「哪有?」 你对这几天以来天天碰到面的人说些什么?绿川的语气里有这种意思。 「你讲的我明白,可是我有那种感觉,很久没有见到你的感觉。」 「……是吗?」 绿川托著腮,把目光转到旁边。 由旁人听来宛如在求爱的话语。 「啊,其实我身上没带壶的赔偿费用。」 「我昨天也听过一样的话。」 「呃,早知道又能碰面,我就会准备了。后来……你那边怎么样了?」 「个展喊停,我还被警方长时间扣留。」 绿川原本平坦的口吻出现起伏。黑田「唔啊」地张口承受蚯蚓般蠕动的怨气。他探头看著绿川的眼睛承诺: 「我绝对会赔偿。或许要花一点时间就是了。」 「……是吗?」 绿川原本想用口头禅让话题结束。 「这还用说。」 她立刻又补上一句。慵懒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点,可以窥见其认真。 黑田觉得绿川那副模样有些讨喜。 这么说来,我得杀这个女子。 黑田回想起委托,手指却没有伸向枪。他看向墙壁。 对方住在这种山上,工坊里上了年纪的墙壁又老又旧,这些黑田都看在眼里。 感觉实在不像接受过什么黑钱的恩惠。 宝藏的传闻跟绿川是否有关呢?黑田稍微起了兴趣。 「你在这里住了很久吗?总不会从一出生就在这里生活。」 「哎,还过得去?」 「还过得去。」 「我父亲在这里盖了烧陶用的窑,所以我才会来利用。虽然他没用到就过世了。」 「……原来如此。」 黑田的眼睛左右不对称地睁著,只有左眼睁得较大。 「住在这里会不会有怪人找上门?」 「满常遇到。」 「啊,我不算在内。」 「没有。」 绿川断言。无论黑田心里有没有数,她似乎都准备好答案了。 当黑田似乎因词穷而闭嘴时,绿川的嘴角就放松了一点。 看见她这种反应的黑田搔了搔头,却还是自然而然地笑著露出白牙。 「还没有找到佑贵吗?」 小泉明日香坐在工坊角落冷冷地出声询问,那对黑田来说是一记冷枪。 黑田活像挨了闷棍,视野晃动著予以回应。 「原来你在啊。」 他莫名焦虑,心情有如被人目击尴尬的场面。 「我一直都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了不起的,小朋友在玩闹而已。」 当下要是让小泉明日香得知详情,局面会无法收拾。如此料想的黑田随口敷衍。 两只狗似乎看穿了黑田的谎言,来到他脚边吠吠有声。黑田吓得稍微呛著。 「你们也在啊。」 一直都在──比较肥的狗回话似的叫了。它们像在散步一样游荡著。黑田用眼睛追寻狗的踪影,还察觉绿川把右肩往后缩。 「你怕狗?」 「不是怕。只是不太能理解。」 含糊归含糊,黑田却觉得她表达的意见有其风格。 黑田对绿川的脾气已经熟到有这种体会了。 原本随意走动的肥狗似乎对人智不及的抽象距离看出什么端倪,便忽然抬头竖起耳朵。 即使在黑田眼里,也看得出它脸上露出了充满人味的「笑容」。 时本美铃 「感觉大家是不是把我忘了?」 首藤佑贵一脸无助,美铃一脸不满。状况就是这样。 ~」 美铃噘著嘴呼唤木曾川。「是是是。」木曾川草率回答。 「我正在想要怎么救你。」 「痛痛快快地把他解决掉嘛。」 「别闹了,被枪打到就惨了吧。」 平时态度从容的木曾川只有在说这句话时带有紧绷感。 美铃被他的态度气得鼓起腮帮子。 「爷爷~~」 「你不要越叫越老啦。」 首藤佑贵对自己固执于美铃这个没价值的人质有所警惕,也想著要逃离现场。他在盘算朝旁边后退一步,然后直接从山坡滚下去。 「啊,坏人想逃了!」 闲著的香菜却警觉地嚷嚷起来,她还不忘「啪啦啦啦啦」地(假装)发射光束枪。于是原本各自聊开的人都一起看向佑贵与美铃。 「欸~~赶快救我啦~~」 受困的公主要求速战速决。不是出于恐惧,而是无聊。 那些人听完她的话以后── 「嗯……」 有人不乾不脆地动起下巴。 「问题就在这里啊……」 有人目光飘忽,似乎想把责任推得一乾二净。 基于各种因素而聚集的这些人直到此时才有了共识。 在场有没有哪个人心里燃起了非救那个少女不可的使命感呢? 这个少女到底是针对谁所抓的人质? 抵达这里的人都有特殊背景,与纯粹的善意化身沾不上边。 他们不是英雄人物。 齐聚在此的并非解决问题的能手,反而还尽会惹事。何况他们对彼此的背景也没有掌握清楚,连谁与谁认识都说不准。 因此,每个人都不敢积极地出面解决问题。 都没有人挺身而出吗? 正义已经死了吗? 莫非正义根本还没有诞生于世上? 大概是他们共通的疑问化成了庞大意念回荡于四周。 某个人疑似接受到讯息以后,便从远方发出回应。 「有我在这!」 大后方传来自告奋勇的声音。来者英勇到简直像跑错场子似的打破气氛。 木曾川率先朝耳熟的声音回过头,然后「啊」地面露喜色。 「欸,原来这种鸟事也还是安排了英雄出场嘛。」 他忍不住拍了待在一旁的新城肩膀。 撇开身为萝莉控这点不提,那个男人的登场方式可说无可挑剔。 花咲太郎 「天使。」 太郎不禁在远远看见那个少女的瞬间嘀咕。 这是第二个让太郎感动至此的对象。碰了会于心不安的纤细肩膀,留有婴儿影子的柔嫩脸庞。如果能把她的秀发搁在手上闻,岂不是可比花朵凝聚的朝露,既甘美又芬芳? 处处皆是淡雅韵味。构成纤细少女的每个部位都可以说尚未成熟。但是对太郎而言,就连那种青涩都已经到了完美的境界,之后只会每况愈下。 一言以蔽之,对方强烈符合太郎的癖好,如此而已。 既然有那样的少女落在歹徒手中,太郎就没有理由坐视不管。 「天使。」 太郎在自告奋勇之后,又一次感叹。 他差点为此娇喘。 太郎与二条终快步赶到。他们大胆地穿过看热闹的人群。 「啊!」被抓的美铃眼神变了。二条终也发现她是昨天遇到的女孩。 「喔,真巧耶。而且情况有危险。」 喂~~来个人帮忙说明事情经过。二条终转头求助以后,被抓出来当代表的木曾川随随便便做了说明。或许因为他是眼前这位歌手的粉丝,说明之前还不忘脱帽行礼。 「简单说呢,就是坏蛋在做垂死挣扎。类似警匪剧最后演的那样。」 「嗯,原来如此。有人质。」 二条终「唔~~」地翘起下唇,忧心粉丝的危机。 「好,这时候就要用我的歌喉为大家和平地解决问题。」 「未免太deculture了吧……」 当太郎困惑时,有一道块头小虽小却颇有分量的身影从小屋里冲了出来。 「噢!」 二条终现出惊喜之色。圆滚滚的狗朝著她一直线跑来。不知道它靠的是听觉或者嗅觉。这条有人味的狗似乎也具备狗类独特的灵敏知觉,还一边摇尾巴一边使劲地跑,浑身晃动的肉看起来肥滋滋的。二条终高兴得不顾场合就将它迎接到怀里。 「好乖好乖好乖~~终于见到你了!跑来这样的深山总算有了回报!」 二条终用脸颊和狗互相磨蹭,狗脸上的赘肉被挤得变了样。 「啊哈哈,瘦了不少……才怪!很好,一如往常!」 二条终摸了摸狗肥滋滋的肉,确认它的肚子状态而感到安心。 「还有我啦!」忘记立场的美铃也想赶到二条终身边。首藤佑贵大惊失色,哀求似的喊:「唔……喂喂喂喂喂!」并且用手枪和胳臂挡住美铃的去路。美铃不得已只好留步,但是她气闷地抬头看了首藤佑贵。首藤佑贵则被美铃的那股气势吓得退缩。 和首藤佑贵扯上关系的木曾川以及卖手枪的男子都只能对这样的互动感到傻眼。 「请问你是饲主吗?」 有个穿睡衣的少女莫名其妙地偷偷凑过来。是岩谷香菜。 她们两人似乎从反应认出了彼此就是昨天通电话的对象。「对啊。」抱著狗的二条终笑著回答。 「你就是香菜小姐吧……咦,你不当炸虾大王了吗?」 二条终看见香菜像小孩一样光滑的额头,就正经八百地问她。 「唉,我辞职了。其实呢,之后我打算……」 太郎朝打算长谈的香菜肩膀瞥了一眼,想到应该先完成工作。 「麻烦你等一下。」太郎知会首藤佑贵。 首藤佑贵被太郎郑重的态度搞迷糊了,太郎却不在乎。 「你是岩谷香菜小姐……对吧?」 香菜稚气十足的外貌让太郎忍不住想把她当晚辈,但太郎告诫自己不能受骗。即使看似幼嫩,对他来说只要考虑到年龄就会「胃口尽失」。 「是的是的,这位兄台有何事?」 香菜自配上膛音效并举起自己做的黏土枪。她似乎很中意这项作品,片刻不离手,甚至还「啪啦啦啦啦」地假装发射光束。太郎头痛得不知道该怎么置评,但正事一样要谈。 「我受了你的朋友委托要找你。」 「啊,你说的不会是凯碧吧?」 「凯碧?」 「哎呀,凯碧是绰号,呃,她的本名叫什么呢……」 香菜的脑袋跟身体都打结了。太郎试著等她回想,她却只会扭来扭去。 太郎连对方是不是真的在思考都不太确定。 总之他认为彼此指的应该就是同一个人。 「你要不要用电话报平安呢?」 「好主意耶,拜借拜借。」 香菜像讨零食一样伸出并拢的双掌。太郎把手机摆上去。 「啊,我不知道凯碧的号码!」 「这是她给的便条,请用。」 活像在照顾小孩。香菜「哔、嘟、哒」地自配拨号音效。太郎看著她那副模样,也能深切体会到她那个朋友会表现得像个监护者的理由。 假如不是那种性格,要跟香菜这样的人相处实在吃不消。 电话似乎接通了,香菜露出开朗的表情。 后记 这集是最后一集。感谢您奉陪到最后。 入间人间 这集是最后一集。感谢您奉陪到最后。 入间人间 这集是最后一集。感谢您奉陪到最后。 入间人间 这集是最后一集。感谢您奉陪到最后。 入间人间 这集是最后一集。感谢您奉陪到最后。 入间人间 这集是最后一集。感谢您奉陪到最后。 入间人间 这集是最后一集。感谢您奉陪到最后。 入间人间 这集是最后一集。感谢您奉陪到最后。 入间人间 这集是最后一集。感谢您奉陪到最后。 入间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