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卡夫卡女孩》 序曲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流哲不哼太 录入:kid 因为这样,过去连阅读习惯都没有的我,突然目标要成为小说家。突如其来一句「因为这样」,大家也不知道是哪样吧? 按顺序来说的话,时间要回溯到一个星期前。 五月一个晴朗的午后,我向架能风香告白了。我进入芙兰桥畔的芙兰高中已经一个月,这里位于埼玉和东京交界的冷清边界。这个时节,大家好不容易消除了在班上的紧张感,是公认告白最有效的时期。 不过,这次告白在我的计画之外,因为我已经对跟女生交往有点腻了。 我从出生起就没有喜欢上任何人。国中三年间,我终于发现这种男人交多少女朋友也只是徒增空虚。 然而──我却向架能风香告白了。 理由很单纯,因为我听说有个女生在开学一个月内拒绝了十二个追她的男生,因此激起我的挑战欲。 所以,我写了封国中时代从没写过的情书。会选择这种老派的方式,是因为架能风香是下课时间会一直看书的类型。配合对手选择进攻方式是战国时期就有的常识,然而这个战略弄巧成拙。 「这是什么?」架能风香用比平常还低八度的声音问。 「不用害羞啦,就如同字面上看到的意思一样。」 我脱下在高中班上的「天然呆」面具,回到和国中时期「杀手」称号相符的调调。然而,架能风香面无表情地盯著我说: 「正因为跟字面上看到的意思一样费解,我才会问你啊。这个通篇错字、漏字的劣文是什么啊?」 「劣文?」 「你连劣文是什么都不晓得吧?就是指你这种无聊又充满缺点的信。」 「呼……你有把它当成信啊,我放心了。」 形势越不利越要冷静,这是我长年追女生得到的经验。 「为什么要对那种奇怪的事放心啊!噫!」 光是知道架能风香生气时会发出「噫!」这种怪声,写情书就有价值了。我尽可能以优雅的笑容回应。 架能风香总是戴著安全帽,我从没听过个中原因。她一定是觉得火星会从宇宙砸下来吧。当然,我在情书里有明白写说包含这一点在内我都喜欢。 然而,她完全没有注意我的创意和用心,说了下面这句话: 「你的信上有四十二个错字、十四个漏字、三十六个文法错误,还有七十八个词汇误用。」 看来,虽然她只花五秒看我的信,却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做出这样的分析。 风香在我面前撕掉情书,一片片纸屑朝向顶楼护栏的另一端飘散在风中。永别了,我的错字、漏字,请在各自的天地里好好活下去。 我从来没想过这世界上会有女生拒绝我。我,深海枫,从国中时期开始就深受所有女性喜爱,甚至太受欢迎到想暂时和女性这种生物保持距离,风香的拒绝对我而言简直是人生初次遭遇的耻辱。 「请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当你男朋友的机会。我什么都愿意做。」 风香怒视我后叹了一口气,补上一句话: 「那么──请你成为卡夫卡吧。」 「卡夫卡?」 就算我平常只看漫画,好歹还是知道法兰兹?卡夫卡,他是《变形记》的作者。不,是登场人物吗?话说回来,《变形记》是什么?好像是美式漫画?对了,卡夫卡是美式漫画里的英雄名字。一定是这样。也就是说,她的意思是要我成为一个英雄。 「我知道了,我就当给你看。」 我笑容满面地回答后,风香怀疑地看著我问:「你是认真的吗?你今天的头发也睡乱得很夸张,是还没睡醒吗?」 风香指著我一头睡乱得很夸张的头发。班上大部分高中才认识我的同学,都叫我「爆炸头」。由于我们学校是偏差值颇高的私立高中,国中跟我同校的学生屈指可数,托此之福,大家还没发现我过去的形象。 「那我就拭目以待啰。我体内只要一缺乏卡夫卡就会呼吸困难到要死了,是卡夫卡成瘾喔。所以,如果想要我迷上你,就每天练习写小说,尽早成为卡夫卡吧。你办得到吗,深海枫?」 「咦?小……小说?」 卡夫卡似乎不是浩克或蜘蛛人一类的美式漫画英雄,看来只能回家查查google。我内心边思考边回答:「当然办得到啰。」 因为这样──过去连阅读习惯都没有的我,突然瞒著大家,目标要成为小说家。我对风香没有一丝爱意,只是为了消除「被拒绝」的失败,于是朝荒唐的目标划船迈进。 这件事我也瞒著爸妈,根本不可能说。我国中时在作文上写说要跟爸爸一样成为银行员,他们到现在还信以为真。所以,就算我平常只看漫画,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答应到高三就会把漫画收进抽屉,认真准备考试。一切的路线都是为了成为一名有为的银行员。 我放弃了那条路线,改以小说家为目标,那也是每天灾难的开始。 此时,我还不知道── 架能风香的呼吸再过不久就要停止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流哲不哼太 录入:kid 因为这样,过去连阅读习惯都没有的我,突然目标要成为小说家。突如其来一句「因为这样」,大家也不知道是哪样吧? 按顺序来说的话,时间要回溯到一个星期前。 五月一个晴朗的午后,我向架能风香告白了。我进入芙兰桥畔的芙兰高中已经一个月,这里位于埼玉和东京交界的冷清边界。这个时节,大家好不容易消除了在班上的紧张感,是公认告白最有效的时期。 不过,这次告白在我的计画之外,因为我已经对跟女生交往有点腻了。 我从出生起就没有喜欢上任何人。国中三年间,我终于发现这种男人交多少女朋友也只是徒增空虚。 然而──我却向架能风香告白了。 理由很单纯,因为我听说有个女生在开学一个月内拒绝了十二个追她的男生,因此激起我的挑战欲。 所以,我写了封国中时代从没写过的情书。会选择这种老派的方式,是因为架能风香是下课时间会一直看书的类型。配合对手选择进攻方式是战国时期就有的常识,然而这个战略弄巧成拙。 「这是什么?」架能风香用比平常还低八度的声音问。 「不用害羞啦,就如同字面上看到的意思一样。」 我脱下在高中班上的「天然呆」面具,回到和国中时期「杀手」称号相符的调调。然而,架能风香面无表情地盯著我说: 「正因为跟字面上看到的意思一样费解,我才会问你啊。这个通篇错字、漏字的劣文是什么啊?」 「劣文?」 「你连劣文是什么都不晓得吧?就是指你这种无聊又充满缺点的信。」 「呼……你有把它当成信啊,我放心了。」 形势越不利越要冷静,这是我长年追女生得到的经验。 「为什么要对那种奇怪的事放心啊!噫!」 光是知道架能风香生气时会发出「噫!」这种怪声,写情书就有价值了。我尽可能以优雅的笑容回应。 架能风香总是戴著安全帽,我从没听过个中原因。她一定是觉得火星会从宇宙砸下来吧。当然,我在情书里有明白写说包含这一点在内我都喜欢。 然而,她完全没有注意我的创意和用心,说了下面这句话: 「你的信上有四十二个错字、十四个漏字、三十六个文法错误,还有七十八个词汇误用。」 看来,虽然她只花五秒看我的信,却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做出这样的分析。 风香在我面前撕掉情书,一片片纸屑朝向顶楼护栏的另一端飘散在风中。永别了,我的错字、漏字,请在各自的天地里好好活下去。 我从来没想过这世界上会有女生拒绝我。我,深海枫,从国中时期开始就深受所有女性喜爱,甚至太受欢迎到想暂时和女性这种生物保持距离,风香的拒绝对我而言简直是人生初次遭遇的耻辱。 「请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当你男朋友的机会。我什么都愿意做。」 风香怒视我后叹了一口气,补上一句话: 「那么──请你成为卡夫卡吧。」 「卡夫卡?」 就算我平常只看漫画,好歹还是知道法兰兹?卡夫卡,他是《变形记》的作者。不,是登场人物吗?话说回来,《变形记》是什么?好像是美式漫画?对了,卡夫卡是美式漫画里的英雄名字。一定是这样。也就是说,她的意思是要我成为一个英雄。 「我知道了,我就当给你看。」 我笑容满面地回答后,风香怀疑地看著我问:「你是认真的吗?你今天的头发也睡乱得很夸张,是还没睡醒吗?」 风香指著我一头睡乱得很夸张的头发。班上大部分高中才认识我的同学,都叫我「爆炸头」。由于我们学校是偏差值颇高的私立高中,国中跟我同校的学生屈指可数,托此之福,大家还没发现我过去的形象。 「那我就拭目以待啰。我体内只要一缺乏卡夫卡就会呼吸困难到要死了,是卡夫卡成瘾喔。所以,如果想要我迷上你,就每天练习写小说,尽早成为卡夫卡吧。你办得到吗,深海枫?」 「咦?小……小说?」 卡夫卡似乎不是浩克或蜘蛛人一类的美式漫画英雄,看来只能回家查查google。我内心边思考边回答:「当然办得到啰。」 因为这样──过去连阅读习惯都没有的我,突然瞒著大家,目标要成为小说家。我对风香没有一丝爱意,只是为了消除「被拒绝」的失败,于是朝荒唐的目标划船迈进。 这件事我也瞒著爸妈,根本不可能说。我国中时在作文上写说要跟爸爸一样成为银行员,他们到现在还信以为真。所以,就算我平常只看漫画,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答应到高三就会把漫画收进抽屉,认真准备考试。一切的路线都是为了成为一名有为的银行员。 我放弃了那条路线,改以小说家为目标,那也是每天灾难的开始。 此时,我还不知道── 架能风香的呼吸再过不久就要停止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流哲不哼太 录入:kid 因为这样,过去连阅读习惯都没有的我,突然目标要成为小说家。突如其来一句「因为这样」,大家也不知道是哪样吧? 按顺序来说的话,时间要回溯到一个星期前。 五月一个晴朗的午后,我向架能风香告白了。我进入芙兰桥畔的芙兰高中已经一个月,这里位于埼玉和东京交界的冷清边界。这个时节,大家好不容易消除了在班上的紧张感,是公认告白最有效的时期。 不过,这次告白在我的计画之外,因为我已经对跟女生交往有点腻了。 我从出生起就没有喜欢上任何人。国中三年间,我终于发现这种男人交多少女朋友也只是徒增空虚。 然而──我却向架能风香告白了。 理由很单纯,因为我听说有个女生在开学一个月内拒绝了十二个追她的男生,因此激起我的挑战欲。 所以,我写了封国中时代从没写过的情书。会选择这种老派的方式,是因为架能风香是下课时间会一直看书的类型。配合对手选择进攻方式是战国时期就有的常识,然而这个战略弄巧成拙。 「这是什么?」架能风香用比平常还低八度的声音问。 「不用害羞啦,就如同字面上看到的意思一样。」 我脱下在高中班上的「天然呆」面具,回到和国中时期「杀手」称号相符的调调。然而,架能风香面无表情地盯著我说: 「正因为跟字面上看到的意思一样费解,我才会问你啊。这个通篇错字、漏字的劣文是什么啊?」 「劣文?」 「你连劣文是什么都不晓得吧?就是指你这种无聊又充满缺点的信。」 「呼……你有把它当成信啊,我放心了。」 形势越不利越要冷静,这是我长年追女生得到的经验。 「为什么要对那种奇怪的事放心啊!噫!」 光是知道架能风香生气时会发出「噫!」这种怪声,写情书就有价值了。我尽可能以优雅的笑容回应。 架能风香总是戴著安全帽,我从没听过个中原因。她一定是觉得火星会从宇宙砸下来吧。当然,我在情书里有明白写说包含这一点在内我都喜欢。 然而,她完全没有注意我的创意和用心,说了下面这句话: 「你的信上有四十二个错字、十四个漏字、三十六个文法错误,还有七十八个词汇误用。」 看来,虽然她只花五秒看我的信,却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做出这样的分析。 风香在我面前撕掉情书,一片片纸屑朝向顶楼护栏的另一端飘散在风中。永别了,我的错字、漏字,请在各自的天地里好好活下去。 我从来没想过这世界上会有女生拒绝我。我,深海枫,从国中时期开始就深受所有女性喜爱,甚至太受欢迎到想暂时和女性这种生物保持距离,风香的拒绝对我而言简直是人生初次遭遇的耻辱。 「请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当你男朋友的机会。我什么都愿意做。」 风香怒视我后叹了一口气,补上一句话: 「那么──请你成为卡夫卡吧。」 「卡夫卡?」 就算我平常只看漫画,好歹还是知道法兰兹?卡夫卡,他是《变形记》的作者。不,是登场人物吗?话说回来,《变形记》是什么?好像是美式漫画?对了,卡夫卡是美式漫画里的英雄名字。一定是这样。也就是说,她的意思是要我成为一个英雄。 「我知道了,我就当给你看。」 我笑容满面地回答后,风香怀疑地看著我问:「你是认真的吗?你今天的头发也睡乱得很夸张,是还没睡醒吗?」 风香指著我一头睡乱得很夸张的头发。班上大部分高中才认识我的同学,都叫我「爆炸头」。由于我们学校是偏差值颇高的私立高中,国中跟我同校的学生屈指可数,托此之福,大家还没发现我过去的形象。 「那我就拭目以待啰。我体内只要一缺乏卡夫卡就会呼吸困难到要死了,是卡夫卡成瘾喔。所以,如果想要我迷上你,就每天练习写小说,尽早成为卡夫卡吧。你办得到吗,深海枫?」 「咦?小……小说?」 卡夫卡似乎不是浩克或蜘蛛人一类的美式漫画英雄,看来只能回家查查google。我内心边思考边回答:「当然办得到啰。」 因为这样──过去连阅读习惯都没有的我,突然瞒著大家,目标要成为小说家。我对风香没有一丝爱意,只是为了消除「被拒绝」的失败,于是朝荒唐的目标划船迈进。 这件事我也瞒著爸妈,根本不可能说。我国中时在作文上写说要跟爸爸一样成为银行员,他们到现在还信以为真。所以,就算我平常只看漫画,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答应到高三就会把漫画收进抽屉,认真准备考试。一切的路线都是为了成为一名有为的银行员。 我放弃了那条路线,改以小说家为目标,那也是每天灾难的开始。 此时,我还不知道── 架能风香的呼吸再过不久就要停止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流哲不哼太 录入:kid 因为这样,过去连阅读习惯都没有的我,突然目标要成为小说家。突如其来一句「因为这样」,大家也不知道是哪样吧? 按顺序来说的话,时间要回溯到一个星期前。 五月一个晴朗的午后,我向架能风香告白了。我进入芙兰桥畔的芙兰高中已经一个月,这里位于埼玉和东京交界的冷清边界。这个时节,大家好不容易消除了在班上的紧张感,是公认告白最有效的时期。 不过,这次告白在我的计画之外,因为我已经对跟女生交往有点腻了。 我从出生起就没有喜欢上任何人。国中三年间,我终于发现这种男人交多少女朋友也只是徒增空虚。 然而──我却向架能风香告白了。 理由很单纯,因为我听说有个女生在开学一个月内拒绝了十二个追她的男生,因此激起我的挑战欲。 所以,我写了封国中时代从没写过的情书。会选择这种老派的方式,是因为架能风香是下课时间会一直看书的类型。配合对手选择进攻方式是战国时期就有的常识,然而这个战略弄巧成拙。 「这是什么?」架能风香用比平常还低八度的声音问。 「不用害羞啦,就如同字面上看到的意思一样。」 我脱下在高中班上的「天然呆」面具,回到和国中时期「杀手」称号相符的调调。然而,架能风香面无表情地盯著我说: 「正因为跟字面上看到的意思一样费解,我才会问你啊。这个通篇错字、漏字的劣文是什么啊?」 「劣文?」 「你连劣文是什么都不晓得吧?就是指你这种无聊又充满缺点的信。」 「呼……你有把它当成信啊,我放心了。」 形势越不利越要冷静,这是我长年追女生得到的经验。 「为什么要对那种奇怪的事放心啊!噫!」 光是知道架能风香生气时会发出「噫!」这种怪声,写情书就有价值了。我尽可能以优雅的笑容回应。 架能风香总是戴著安全帽,我从没听过个中原因。她一定是觉得火星会从宇宙砸下来吧。当然,我在情书里有明白写说包含这一点在内我都喜欢。 然而,她完全没有注意我的创意和用心,说了下面这句话: 「你的信上有四十二个错字、十四个漏字、三十六个文法错误,还有七十八个词汇误用。」 看来,虽然她只花五秒看我的信,却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做出这样的分析。 风香在我面前撕掉情书,一片片纸屑朝向顶楼护栏的另一端飘散在风中。永别了,我的错字、漏字,请在各自的天地里好好活下去。 我从来没想过这世界上会有女生拒绝我。我,深海枫,从国中时期开始就深受所有女性喜爱,甚至太受欢迎到想暂时和女性这种生物保持距离,风香的拒绝对我而言简直是人生初次遭遇的耻辱。 「请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当你男朋友的机会。我什么都愿意做。」 风香怒视我后叹了一口气,补上一句话: 「那么──请你成为卡夫卡吧。」 「卡夫卡?」 就算我平常只看漫画,好歹还是知道法兰兹?卡夫卡,他是《变形记》的作者。不,是登场人物吗?话说回来,《变形记》是什么?好像是美式漫画?对了,卡夫卡是美式漫画里的英雄名字。一定是这样。也就是说,她的意思是要我成为一个英雄。 「我知道了,我就当给你看。」 我笑容满面地回答后,风香怀疑地看著我问:「你是认真的吗?你今天的头发也睡乱得很夸张,是还没睡醒吗?」 风香指著我一头睡乱得很夸张的头发。班上大部分高中才认识我的同学,都叫我「爆炸头」。由于我们学校是偏差值颇高的私立高中,国中跟我同校的学生屈指可数,托此之福,大家还没发现我过去的形象。 「那我就拭目以待啰。我体内只要一缺乏卡夫卡就会呼吸困难到要死了,是卡夫卡成瘾喔。所以,如果想要我迷上你,就每天练习写小说,尽早成为卡夫卡吧。你办得到吗,深海枫?」 「咦?小……小说?」 卡夫卡似乎不是浩克或蜘蛛人一类的美式漫画英雄,看来只能回家查查google。我内心边思考边回答:「当然办得到啰。」 因为这样──过去连阅读习惯都没有的我,突然瞒著大家,目标要成为小说家。我对风香没有一丝爱意,只是为了消除「被拒绝」的失败,于是朝荒唐的目标划船迈进。 这件事我也瞒著爸妈,根本不可能说。我国中时在作文上写说要跟爸爸一样成为银行员,他们到现在还信以为真。所以,就算我平常只看漫画,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答应到高三就会把漫画收进抽屉,认真准备考试。一切的路线都是为了成为一名有为的银行员。 我放弃了那条路线,改以小说家为目标,那也是每天灾难的开始。 此时,我还不知道── 架能风香的呼吸再过不久就要停止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流哲不哼太 录入:kid 因为这样,过去连阅读习惯都没有的我,突然目标要成为小说家。突如其来一句「因为这样」,大家也不知道是哪样吧? 按顺序来说的话,时间要回溯到一个星期前。 五月一个晴朗的午后,我向架能风香告白了。我进入芙兰桥畔的芙兰高中已经一个月,这里位于埼玉和东京交界的冷清边界。这个时节,大家好不容易消除了在班上的紧张感,是公认告白最有效的时期。 不过,这次告白在我的计画之外,因为我已经对跟女生交往有点腻了。 我从出生起就没有喜欢上任何人。国中三年间,我终于发现这种男人交多少女朋友也只是徒增空虚。 然而──我却向架能风香告白了。 理由很单纯,因为我听说有个女生在开学一个月内拒绝了十二个追她的男生,因此激起我的挑战欲。 所以,我写了封国中时代从没写过的情书。会选择这种老派的方式,是因为架能风香是下课时间会一直看书的类型。配合对手选择进攻方式是战国时期就有的常识,然而这个战略弄巧成拙。 「这是什么?」架能风香用比平常还低八度的声音问。 「不用害羞啦,就如同字面上看到的意思一样。」 我脱下在高中班上的「天然呆」面具,回到和国中时期「杀手」称号相符的调调。然而,架能风香面无表情地盯著我说: 「正因为跟字面上看到的意思一样费解,我才会问你啊。这个通篇错字、漏字的劣文是什么啊?」 「劣文?」 「你连劣文是什么都不晓得吧?就是指你这种无聊又充满缺点的信。」 「呼……你有把它当成信啊,我放心了。」 形势越不利越要冷静,这是我长年追女生得到的经验。 「为什么要对那种奇怪的事放心啊!噫!」 光是知道架能风香生气时会发出「噫!」这种怪声,写情书就有价值了。我尽可能以优雅的笑容回应。 架能风香总是戴著安全帽,我从没听过个中原因。她一定是觉得火星会从宇宙砸下来吧。当然,我在情书里有明白写说包含这一点在内我都喜欢。 然而,她完全没有注意我的创意和用心,说了下面这句话: 「你的信上有四十二个错字、十四个漏字、三十六个文法错误,还有七十八个词汇误用。」 看来,虽然她只花五秒看我的信,却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做出这样的分析。 风香在我面前撕掉情书,一片片纸屑朝向顶楼护栏的另一端飘散在风中。永别了,我的错字、漏字,请在各自的天地里好好活下去。 我从来没想过这世界上会有女生拒绝我。我,深海枫,从国中时期开始就深受所有女性喜爱,甚至太受欢迎到想暂时和女性这种生物保持距离,风香的拒绝对我而言简直是人生初次遭遇的耻辱。 「请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当你男朋友的机会。我什么都愿意做。」 风香怒视我后叹了一口气,补上一句话: 「那么──请你成为卡夫卡吧。」 「卡夫卡?」 就算我平常只看漫画,好歹还是知道法兰兹?卡夫卡,他是《变形记》的作者。不,是登场人物吗?话说回来,《变形记》是什么?好像是美式漫画?对了,卡夫卡是美式漫画里的英雄名字。一定是这样。也就是说,她的意思是要我成为一个英雄。 「我知道了,我就当给你看。」 我笑容满面地回答后,风香怀疑地看著我问:「你是认真的吗?你今天的头发也睡乱得很夸张,是还没睡醒吗?」 风香指著我一头睡乱得很夸张的头发。班上大部分高中才认识我的同学,都叫我「爆炸头」。由于我们学校是偏差值颇高的私立高中,国中跟我同校的学生屈指可数,托此之福,大家还没发现我过去的形象。 「那我就拭目以待啰。我体内只要一缺乏卡夫卡就会呼吸困难到要死了,是卡夫卡成瘾喔。所以,如果想要我迷上你,就每天练习写小说,尽早成为卡夫卡吧。你办得到吗,深海枫?」 「咦?小……小说?」 卡夫卡似乎不是浩克或蜘蛛人一类的美式漫画英雄,看来只能回家查查google。我内心边思考边回答:「当然办得到啰。」 因为这样──过去连阅读习惯都没有的我,突然瞒著大家,目标要成为小说家。我对风香没有一丝爱意,只是为了消除「被拒绝」的失败,于是朝荒唐的目标划船迈进。 这件事我也瞒著爸妈,根本不可能说。我国中时在作文上写说要跟爸爸一样成为银行员,他们到现在还信以为真。所以,就算我平常只看漫画,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答应到高三就会把漫画收进抽屉,认真准备考试。一切的路线都是为了成为一名有为的银行员。 我放弃了那条路线,改以小说家为目标,那也是每天灾难的开始。 此时,我还不知道── 架能风香的呼吸再过不久就要停止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流哲不哼太 录入:kid 因为这样,过去连阅读习惯都没有的我,突然目标要成为小说家。突如其来一句「因为这样」,大家也不知道是哪样吧? 按顺序来说的话,时间要回溯到一个星期前。 五月一个晴朗的午后,我向架能风香告白了。我进入芙兰桥畔的芙兰高中已经一个月,这里位于埼玉和东京交界的冷清边界。这个时节,大家好不容易消除了在班上的紧张感,是公认告白最有效的时期。 不过,这次告白在我的计画之外,因为我已经对跟女生交往有点腻了。 我从出生起就没有喜欢上任何人。国中三年间,我终于发现这种男人交多少女朋友也只是徒增空虚。 然而──我却向架能风香告白了。 理由很单纯,因为我听说有个女生在开学一个月内拒绝了十二个追她的男生,因此激起我的挑战欲。 所以,我写了封国中时代从没写过的情书。会选择这种老派的方式,是因为架能风香是下课时间会一直看书的类型。配合对手选择进攻方式是战国时期就有的常识,然而这个战略弄巧成拙。 「这是什么?」架能风香用比平常还低八度的声音问。 「不用害羞啦,就如同字面上看到的意思一样。」 我脱下在高中班上的「天然呆」面具,回到和国中时期「杀手」称号相符的调调。然而,架能风香面无表情地盯著我说: 「正因为跟字面上看到的意思一样费解,我才会问你啊。这个通篇错字、漏字的劣文是什么啊?」 「劣文?」 「你连劣文是什么都不晓得吧?就是指你这种无聊又充满缺点的信。」 「呼……你有把它当成信啊,我放心了。」 形势越不利越要冷静,这是我长年追女生得到的经验。 「为什么要对那种奇怪的事放心啊!噫!」 光是知道架能风香生气时会发出「噫!」这种怪声,写情书就有价值了。我尽可能以优雅的笑容回应。 架能风香总是戴著安全帽,我从没听过个中原因。她一定是觉得火星会从宇宙砸下来吧。当然,我在情书里有明白写说包含这一点在内我都喜欢。 然而,她完全没有注意我的创意和用心,说了下面这句话: 「你的信上有四十二个错字、十四个漏字、三十六个文法错误,还有七十八个词汇误用。」 看来,虽然她只花五秒看我的信,却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做出这样的分析。 风香在我面前撕掉情书,一片片纸屑朝向顶楼护栏的另一端飘散在风中。永别了,我的错字、漏字,请在各自的天地里好好活下去。 我从来没想过这世界上会有女生拒绝我。我,深海枫,从国中时期开始就深受所有女性喜爱,甚至太受欢迎到想暂时和女性这种生物保持距离,风香的拒绝对我而言简直是人生初次遭遇的耻辱。 「请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当你男朋友的机会。我什么都愿意做。」 风香怒视我后叹了一口气,补上一句话: 「那么──请你成为卡夫卡吧。」 「卡夫卡?」 就算我平常只看漫画,好歹还是知道法兰兹?卡夫卡,他是《变形记》的作者。不,是登场人物吗?话说回来,《变形记》是什么?好像是美式漫画?对了,卡夫卡是美式漫画里的英雄名字。一定是这样。也就是说,她的意思是要我成为一个英雄。 「我知道了,我就当给你看。」 我笑容满面地回答后,风香怀疑地看著我问:「你是认真的吗?你今天的头发也睡乱得很夸张,是还没睡醒吗?」 风香指著我一头睡乱得很夸张的头发。班上大部分高中才认识我的同学,都叫我「爆炸头」。由于我们学校是偏差值颇高的私立高中,国中跟我同校的学生屈指可数,托此之福,大家还没发现我过去的形象。 「那我就拭目以待啰。我体内只要一缺乏卡夫卡就会呼吸困难到要死了,是卡夫卡成瘾喔。所以,如果想要我迷上你,就每天练习写小说,尽早成为卡夫卡吧。你办得到吗,深海枫?」 「咦?小……小说?」 卡夫卡似乎不是浩克或蜘蛛人一类的美式漫画英雄,看来只能回家查查google。我内心边思考边回答:「当然办得到啰。」 因为这样──过去连阅读习惯都没有的我,突然瞒著大家,目标要成为小说家。我对风香没有一丝爱意,只是为了消除「被拒绝」的失败,于是朝荒唐的目标划船迈进。 这件事我也瞒著爸妈,根本不可能说。我国中时在作文上写说要跟爸爸一样成为银行员,他们到现在还信以为真。所以,就算我平常只看漫画,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答应到高三就会把漫画收进抽屉,认真准备考试。一切的路线都是为了成为一名有为的银行员。 我放弃了那条路线,改以小说家为目标,那也是每天灾难的开始。 此时,我还不知道── 架能风香的呼吸再过不久就要停止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流哲不哼太 录入:kid 因为这样,过去连阅读习惯都没有的我,突然目标要成为小说家。突如其来一句「因为这样」,大家也不知道是哪样吧? 按顺序来说的话,时间要回溯到一个星期前。 五月一个晴朗的午后,我向架能风香告白了。我进入芙兰桥畔的芙兰高中已经一个月,这里位于埼玉和东京交界的冷清边界。这个时节,大家好不容易消除了在班上的紧张感,是公认告白最有效的时期。 不过,这次告白在我的计画之外,因为我已经对跟女生交往有点腻了。 我从出生起就没有喜欢上任何人。国中三年间,我终于发现这种男人交多少女朋友也只是徒增空虚。 然而──我却向架能风香告白了。 理由很单纯,因为我听说有个女生在开学一个月内拒绝了十二个追她的男生,因此激起我的挑战欲。 所以,我写了封国中时代从没写过的情书。会选择这种老派的方式,是因为架能风香是下课时间会一直看书的类型。配合对手选择进攻方式是战国时期就有的常识,然而这个战略弄巧成拙。 「这是什么?」架能风香用比平常还低八度的声音问。 「不用害羞啦,就如同字面上看到的意思一样。」 我脱下在高中班上的「天然呆」面具,回到和国中时期「杀手」称号相符的调调。然而,架能风香面无表情地盯著我说: 「正因为跟字面上看到的意思一样费解,我才会问你啊。这个通篇错字、漏字的劣文是什么啊?」 「劣文?」 「你连劣文是什么都不晓得吧?就是指你这种无聊又充满缺点的信。」 「呼……你有把它当成信啊,我放心了。」 形势越不利越要冷静,这是我长年追女生得到的经验。 「为什么要对那种奇怪的事放心啊!噫!」 光是知道架能风香生气时会发出「噫!」这种怪声,写情书就有价值了。我尽可能以优雅的笑容回应。 架能风香总是戴著安全帽,我从没听过个中原因。她一定是觉得火星会从宇宙砸下来吧。当然,我在情书里有明白写说包含这一点在内我都喜欢。 然而,她完全没有注意我的创意和用心,说了下面这句话: 「你的信上有四十二个错字、十四个漏字、三十六个文法错误,还有七十八个词汇误用。」 看来,虽然她只花五秒看我的信,却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做出这样的分析。 风香在我面前撕掉情书,一片片纸屑朝向顶楼护栏的另一端飘散在风中。永别了,我的错字、漏字,请在各自的天地里好好活下去。 我从来没想过这世界上会有女生拒绝我。我,深海枫,从国中时期开始就深受所有女性喜爱,甚至太受欢迎到想暂时和女性这种生物保持距离,风香的拒绝对我而言简直是人生初次遭遇的耻辱。 「请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当你男朋友的机会。我什么都愿意做。」 风香怒视我后叹了一口气,补上一句话: 「那么──请你成为卡夫卡吧。」 「卡夫卡?」 就算我平常只看漫画,好歹还是知道法兰兹?卡夫卡,他是《变形记》的作者。不,是登场人物吗?话说回来,《变形记》是什么?好像是美式漫画?对了,卡夫卡是美式漫画里的英雄名字。一定是这样。也就是说,她的意思是要我成为一个英雄。 「我知道了,我就当给你看。」 我笑容满面地回答后,风香怀疑地看著我问:「你是认真的吗?你今天的头发也睡乱得很夸张,是还没睡醒吗?」 风香指著我一头睡乱得很夸张的头发。班上大部分高中才认识我的同学,都叫我「爆炸头」。由于我们学校是偏差值颇高的私立高中,国中跟我同校的学生屈指可数,托此之福,大家还没发现我过去的形象。 「那我就拭目以待啰。我体内只要一缺乏卡夫卡就会呼吸困难到要死了,是卡夫卡成瘾喔。所以,如果想要我迷上你,就每天练习写小说,尽早成为卡夫卡吧。你办得到吗,深海枫?」 「咦?小……小说?」 卡夫卡似乎不是浩克或蜘蛛人一类的美式漫画英雄,看来只能回家查查google。我内心边思考边回答:「当然办得到啰。」 因为这样──过去连阅读习惯都没有的我,突然瞒著大家,目标要成为小说家。我对风香没有一丝爱意,只是为了消除「被拒绝」的失败,于是朝荒唐的目标划船迈进。 这件事我也瞒著爸妈,根本不可能说。我国中时在作文上写说要跟爸爸一样成为银行员,他们到现在还信以为真。所以,就算我平常只看漫画,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答应到高三就会把漫画收进抽屉,认真准备考试。一切的路线都是为了成为一名有为的银行员。 我放弃了那条路线,改以小说家为目标,那也是每天灾难的开始。 此时,我还不知道── 架能风香的呼吸再过不久就要停止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流哲不哼太 录入:kid 因为这样,过去连阅读习惯都没有的我,突然目标要成为小说家。突如其来一句「因为这样」,大家也不知道是哪样吧? 按顺序来说的话,时间要回溯到一个星期前。 五月一个晴朗的午后,我向架能风香告白了。我进入芙兰桥畔的芙兰高中已经一个月,这里位于埼玉和东京交界的冷清边界。这个时节,大家好不容易消除了在班上的紧张感,是公认告白最有效的时期。 不过,这次告白在我的计画之外,因为我已经对跟女生交往有点腻了。 我从出生起就没有喜欢上任何人。国中三年间,我终于发现这种男人交多少女朋友也只是徒增空虚。 然而──我却向架能风香告白了。 理由很单纯,因为我听说有个女生在开学一个月内拒绝了十二个追她的男生,因此激起我的挑战欲。 所以,我写了封国中时代从没写过的情书。会选择这种老派的方式,是因为架能风香是下课时间会一直看书的类型。配合对手选择进攻方式是战国时期就有的常识,然而这个战略弄巧成拙。 「这是什么?」架能风香用比平常还低八度的声音问。 「不用害羞啦,就如同字面上看到的意思一样。」 我脱下在高中班上的「天然呆」面具,回到和国中时期「杀手」称号相符的调调。然而,架能风香面无表情地盯著我说: 「正因为跟字面上看到的意思一样费解,我才会问你啊。这个通篇错字、漏字的劣文是什么啊?」 「劣文?」 「你连劣文是什么都不晓得吧?就是指你这种无聊又充满缺点的信。」 「呼……你有把它当成信啊,我放心了。」 形势越不利越要冷静,这是我长年追女生得到的经验。 「为什么要对那种奇怪的事放心啊!噫!」 光是知道架能风香生气时会发出「噫!」这种怪声,写情书就有价值了。我尽可能以优雅的笑容回应。 架能风香总是戴著安全帽,我从没听过个中原因。她一定是觉得火星会从宇宙砸下来吧。当然,我在情书里有明白写说包含这一点在内我都喜欢。 然而,她完全没有注意我的创意和用心,说了下面这句话: 「你的信上有四十二个错字、十四个漏字、三十六个文法错误,还有七十八个词汇误用。」 看来,虽然她只花五秒看我的信,却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做出这样的分析。 风香在我面前撕掉情书,一片片纸屑朝向顶楼护栏的另一端飘散在风中。永别了,我的错字、漏字,请在各自的天地里好好活下去。 我从来没想过这世界上会有女生拒绝我。我,深海枫,从国中时期开始就深受所有女性喜爱,甚至太受欢迎到想暂时和女性这种生物保持距离,风香的拒绝对我而言简直是人生初次遭遇的耻辱。 「请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当你男朋友的机会。我什么都愿意做。」 风香怒视我后叹了一口气,补上一句话: 「那么──请你成为卡夫卡吧。」 「卡夫卡?」 就算我平常只看漫画,好歹还是知道法兰兹?卡夫卡,他是《变形记》的作者。不,是登场人物吗?话说回来,《变形记》是什么?好像是美式漫画?对了,卡夫卡是美式漫画里的英雄名字。一定是这样。也就是说,她的意思是要我成为一个英雄。 「我知道了,我就当给你看。」 我笑容满面地回答后,风香怀疑地看著我问:「你是认真的吗?你今天的头发也睡乱得很夸张,是还没睡醒吗?」 风香指著我一头睡乱得很夸张的头发。班上大部分高中才认识我的同学,都叫我「爆炸头」。由于我们学校是偏差值颇高的私立高中,国中跟我同校的学生屈指可数,托此之福,大家还没发现我过去的形象。 「那我就拭目以待啰。我体内只要一缺乏卡夫卡就会呼吸困难到要死了,是卡夫卡成瘾喔。所以,如果想要我迷上你,就每天练习写小说,尽早成为卡夫卡吧。你办得到吗,深海枫?」 「咦?小……小说?」 卡夫卡似乎不是浩克或蜘蛛人一类的美式漫画英雄,看来只能回家查查google。我内心边思考边回答:「当然办得到啰。」 因为这样──过去连阅读习惯都没有的我,突然瞒著大家,目标要成为小说家。我对风香没有一丝爱意,只是为了消除「被拒绝」的失败,于是朝荒唐的目标划船迈进。 这件事我也瞒著爸妈,根本不可能说。我国中时在作文上写说要跟爸爸一样成为银行员,他们到现在还信以为真。所以,就算我平常只看漫画,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答应到高三就会把漫画收进抽屉,认真准备考试。一切的路线都是为了成为一名有为的银行员。 我放弃了那条路线,改以小说家为目标,那也是每天灾难的开始。 此时,我还不知道── 架能风香的呼吸再过不久就要停止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流哲不哼太 录入:kid 因为这样,过去连阅读习惯都没有的我,突然目标要成为小说家。突如其来一句「因为这样」,大家也不知道是哪样吧? 按顺序来说的话,时间要回溯到一个星期前。 五月一个晴朗的午后,我向架能风香告白了。我进入芙兰桥畔的芙兰高中已经一个月,这里位于埼玉和东京交界的冷清边界。这个时节,大家好不容易消除了在班上的紧张感,是公认告白最有效的时期。 不过,这次告白在我的计画之外,因为我已经对跟女生交往有点腻了。 我从出生起就没有喜欢上任何人。国中三年间,我终于发现这种男人交多少女朋友也只是徒增空虚。 然而──我却向架能风香告白了。 理由很单纯,因为我听说有个女生在开学一个月内拒绝了十二个追她的男生,因此激起我的挑战欲。 所以,我写了封国中时代从没写过的情书。会选择这种老派的方式,是因为架能风香是下课时间会一直看书的类型。配合对手选择进攻方式是战国时期就有的常识,然而这个战略弄巧成拙。 「这是什么?」架能风香用比平常还低八度的声音问。 「不用害羞啦,就如同字面上看到的意思一样。」 我脱下在高中班上的「天然呆」面具,回到和国中时期「杀手」称号相符的调调。然而,架能风香面无表情地盯著我说: 「正因为跟字面上看到的意思一样费解,我才会问你啊。这个通篇错字、漏字的劣文是什么啊?」 「劣文?」 「你连劣文是什么都不晓得吧?就是指你这种无聊又充满缺点的信。」 「呼……你有把它当成信啊,我放心了。」 形势越不利越要冷静,这是我长年追女生得到的经验。 「为什么要对那种奇怪的事放心啊!噫!」 光是知道架能风香生气时会发出「噫!」这种怪声,写情书就有价值了。我尽可能以优雅的笑容回应。 架能风香总是戴著安全帽,我从没听过个中原因。她一定是觉得火星会从宇宙砸下来吧。当然,我在情书里有明白写说包含这一点在内我都喜欢。 然而,她完全没有注意我的创意和用心,说了下面这句话: 「你的信上有四十二个错字、十四个漏字、三十六个文法错误,还有七十八个词汇误用。」 看来,虽然她只花五秒看我的信,却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做出这样的分析。 风香在我面前撕掉情书,一片片纸屑朝向顶楼护栏的另一端飘散在风中。永别了,我的错字、漏字,请在各自的天地里好好活下去。 我从来没想过这世界上会有女生拒绝我。我,深海枫,从国中时期开始就深受所有女性喜爱,甚至太受欢迎到想暂时和女性这种生物保持距离,风香的拒绝对我而言简直是人生初次遭遇的耻辱。 「请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当你男朋友的机会。我什么都愿意做。」 风香怒视我后叹了一口气,补上一句话: 「那么──请你成为卡夫卡吧。」 「卡夫卡?」 就算我平常只看漫画,好歹还是知道法兰兹?卡夫卡,他是《变形记》的作者。不,是登场人物吗?话说回来,《变形记》是什么?好像是美式漫画?对了,卡夫卡是美式漫画里的英雄名字。一定是这样。也就是说,她的意思是要我成为一个英雄。 「我知道了,我就当给你看。」 我笑容满面地回答后,风香怀疑地看著我问:「你是认真的吗?你今天的头发也睡乱得很夸张,是还没睡醒吗?」 风香指著我一头睡乱得很夸张的头发。班上大部分高中才认识我的同学,都叫我「爆炸头」。由于我们学校是偏差值颇高的私立高中,国中跟我同校的学生屈指可数,托此之福,大家还没发现我过去的形象。 「那我就拭目以待啰。我体内只要一缺乏卡夫卡就会呼吸困难到要死了,是卡夫卡成瘾喔。所以,如果想要我迷上你,就每天练习写小说,尽早成为卡夫卡吧。你办得到吗,深海枫?」 「咦?小……小说?」 卡夫卡似乎不是浩克或蜘蛛人一类的美式漫画英雄,看来只能回家查查google。我内心边思考边回答:「当然办得到啰。」 因为这样──过去连阅读习惯都没有的我,突然瞒著大家,目标要成为小说家。我对风香没有一丝爱意,只是为了消除「被拒绝」的失败,于是朝荒唐的目标划船迈进。 这件事我也瞒著爸妈,根本不可能说。我国中时在作文上写说要跟爸爸一样成为银行员,他们到现在还信以为真。所以,就算我平常只看漫画,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答应到高三就会把漫画收进抽屉,认真准备考试。一切的路线都是为了成为一名有为的银行员。 我放弃了那条路线,改以小说家为目标,那也是每天灾难的开始。 此时,我还不知道── 架能风香的呼吸再过不久就要停止了。 一名火夫的恋爱纪录 其一 或许是因为我们家附近有火葬场的缘故,从某个时期开始,我,也就是k,变得异常喜欢俯瞰那些在火化炉前悲叹不已的人。 一放假我便常去火葬场,隔著一段距离眺望身穿黑衣的人们。我甚至想过,如果可以,希望能以火葬场为职场,当一名火夫。虽然法兰兹?卡夫卡有篇短篇小说《司炉》也译作「火夫」,但跟那个火夫不同,在日本,火葬场里负责控火的工作人员也叫火夫。我很明白《司炉》的主角卡尔对火夫心动的心情。 当棺材进入火化炉时,大部分死者家属都会哽咽出声,彷佛炉中燃烧的是自己,有时也有人会哭喊著倒在炉边。 火孕育出绝望。 然而,在那之后又留下美丽的事物。从灰烬中捡骨时可以确认这件事。 他们一边捡骨,一边接受对方真的死了。 风香也是一样。 某天我去火葬场偷看的时候,一名美少女跃入眼帘。我事后调查才知道,原来那天是那名少女──风香父母的葬礼。她的父母似乎是外出时,人行道旁施工中的建筑物掉下铁柱,将他们压个正著而死的。 所以才会这样吧?虽然是两个人却只有一副棺材。他们一定是把压扁的尸体收在一副棺材里。 风香很坚强,即使父母被压扁,看起来也保持强韧的精神,没有哭泣。不过,当棺材送入火化炉的那一刻,她身上起了变化。 风香哭喊著也想跳进火炉里,一名看似她哥哥的人阻止了她。 火,有股不明的力量能动摇冷静美少女的心。 当时我便决定── 我要成为她专属的火夫。以火夫的身分持续动摇她的心,这便是我的使命。 总有一天我会得到她。因为只有火夫可以让她失去冷静。 或许是因为我们家附近有火葬场的缘故,从某个时期开始,我,也就是k,变得异常喜欢俯瞰那些在火化炉前悲叹不已的人。 一放假我便常去火葬场,隔著一段距离眺望身穿黑衣的人们。我甚至想过,如果可以,希望能以火葬场为职场,当一名火夫。虽然法兰兹?卡夫卡有篇短篇小说《司炉》也译作「火夫」,但跟那个火夫不同,在日本,火葬场里负责控火的工作人员也叫火夫。我很明白《司炉》的主角卡尔对火夫心动的心情。 当棺材进入火化炉时,大部分死者家属都会哽咽出声,彷佛炉中燃烧的是自己,有时也有人会哭喊著倒在炉边。 火孕育出绝望。 然而,在那之后又留下美丽的事物。从灰烬中捡骨时可以确认这件事。 他们一边捡骨,一边接受对方真的死了。 风香也是一样。 某天我去火葬场偷看的时候,一名美少女跃入眼帘。我事后调查才知道,原来那天是那名少女──风香父母的葬礼。她的父母似乎是外出时,人行道旁施工中的建筑物掉下铁柱,将他们压个正著而死的。 所以才会这样吧?虽然是两个人却只有一副棺材。他们一定是把压扁的尸体收在一副棺材里。 风香很坚强,即使父母被压扁,看起来也保持强韧的精神,没有哭泣。不过,当棺材送入火化炉的那一刻,她身上起了变化。 风香哭喊著也想跳进火炉里,一名看似她哥哥的人阻止了她。 火,有股不明的力量能动摇冷静美少女的心。 当时我便决定── 我要成为她专属的火夫。以火夫的身分持续动摇她的心,这便是我的使命。 总有一天我会得到她。因为只有火夫可以让她失去冷静。 或许是因为我们家附近有火葬场的缘故,从某个时期开始,我,也就是k,变得异常喜欢俯瞰那些在火化炉前悲叹不已的人。 一放假我便常去火葬场,隔著一段距离眺望身穿黑衣的人们。我甚至想过,如果可以,希望能以火葬场为职场,当一名火夫。虽然法兰兹?卡夫卡有篇短篇小说《司炉》也译作「火夫」,但跟那个火夫不同,在日本,火葬场里负责控火的工作人员也叫火夫。我很明白《司炉》的主角卡尔对火夫心动的心情。 当棺材进入火化炉时,大部分死者家属都会哽咽出声,彷佛炉中燃烧的是自己,有时也有人会哭喊著倒在炉边。 火孕育出绝望。 然而,在那之后又留下美丽的事物。从灰烬中捡骨时可以确认这件事。 他们一边捡骨,一边接受对方真的死了。 风香也是一样。 某天我去火葬场偷看的时候,一名美少女跃入眼帘。我事后调查才知道,原来那天是那名少女──风香父母的葬礼。她的父母似乎是外出时,人行道旁施工中的建筑物掉下铁柱,将他们压个正著而死的。 所以才会这样吧?虽然是两个人却只有一副棺材。他们一定是把压扁的尸体收在一副棺材里。 风香很坚强,即使父母被压扁,看起来也保持强韧的精神,没有哭泣。不过,当棺材送入火化炉的那一刻,她身上起了变化。 风香哭喊著也想跳进火炉里,一名看似她哥哥的人阻止了她。 火,有股不明的力量能动摇冷静美少女的心。 当时我便决定── 我要成为她专属的火夫。以火夫的身分持续动摇她的心,这便是我的使命。 总有一天我会得到她。因为只有火夫可以让她失去冷静。 或许是因为我们家附近有火葬场的缘故,从某个时期开始,我,也就是k,变得异常喜欢俯瞰那些在火化炉前悲叹不已的人。 一放假我便常去火葬场,隔著一段距离眺望身穿黑衣的人们。我甚至想过,如果可以,希望能以火葬场为职场,当一名火夫。虽然法兰兹?卡夫卡有篇短篇小说《司炉》也译作「火夫」,但跟那个火夫不同,在日本,火葬场里负责控火的工作人员也叫火夫。我很明白《司炉》的主角卡尔对火夫心动的心情。 当棺材进入火化炉时,大部分死者家属都会哽咽出声,彷佛炉中燃烧的是自己,有时也有人会哭喊著倒在炉边。 火孕育出绝望。 然而,在那之后又留下美丽的事物。从灰烬中捡骨时可以确认这件事。 他们一边捡骨,一边接受对方真的死了。 风香也是一样。 某天我去火葬场偷看的时候,一名美少女跃入眼帘。我事后调查才知道,原来那天是那名少女──风香父母的葬礼。她的父母似乎是外出时,人行道旁施工中的建筑物掉下铁柱,将他们压个正著而死的。 所以才会这样吧?虽然是两个人却只有一副棺材。他们一定是把压扁的尸体收在一副棺材里。 风香很坚强,即使父母被压扁,看起来也保持强韧的精神,没有哭泣。不过,当棺材送入火化炉的那一刻,她身上起了变化。 风香哭喊著也想跳进火炉里,一名看似她哥哥的人阻止了她。 火,有股不明的力量能动摇冷静美少女的心。 当时我便决定── 我要成为她专属的火夫。以火夫的身分持续动摇她的心,这便是我的使命。 总有一天我会得到她。因为只有火夫可以让她失去冷静。 或许是因为我们家附近有火葬场的缘故,从某个时期开始,我,也就是k,变得异常喜欢俯瞰那些在火化炉前悲叹不已的人。 一放假我便常去火葬场,隔著一段距离眺望身穿黑衣的人们。我甚至想过,如果可以,希望能以火葬场为职场,当一名火夫。虽然法兰兹?卡夫卡有篇短篇小说《司炉》也译作「火夫」,但跟那个火夫不同,在日本,火葬场里负责控火的工作人员也叫火夫。我很明白《司炉》的主角卡尔对火夫心动的心情。 当棺材进入火化炉时,大部分死者家属都会哽咽出声,彷佛炉中燃烧的是自己,有时也有人会哭喊著倒在炉边。 火孕育出绝望。 然而,在那之后又留下美丽的事物。从灰烬中捡骨时可以确认这件事。 他们一边捡骨,一边接受对方真的死了。 风香也是一样。 某天我去火葬场偷看的时候,一名美少女跃入眼帘。我事后调查才知道,原来那天是那名少女──风香父母的葬礼。她的父母似乎是外出时,人行道旁施工中的建筑物掉下铁柱,将他们压个正著而死的。 所以才会这样吧?虽然是两个人却只有一副棺材。他们一定是把压扁的尸体收在一副棺材里。 风香很坚强,即使父母被压扁,看起来也保持强韧的精神,没有哭泣。不过,当棺材送入火化炉的那一刻,她身上起了变化。 风香哭喊著也想跳进火炉里,一名看似她哥哥的人阻止了她。 火,有股不明的力量能动摇冷静美少女的心。 当时我便决定── 我要成为她专属的火夫。以火夫的身分持续动摇她的心,这便是我的使命。 总有一天我会得到她。因为只有火夫可以让她失去冷静。 或许是因为我们家附近有火葬场的缘故,从某个时期开始,我,也就是k,变得异常喜欢俯瞰那些在火化炉前悲叹不已的人。 一放假我便常去火葬场,隔著一段距离眺望身穿黑衣的人们。我甚至想过,如果可以,希望能以火葬场为职场,当一名火夫。虽然法兰兹?卡夫卡有篇短篇小说《司炉》也译作「火夫」,但跟那个火夫不同,在日本,火葬场里负责控火的工作人员也叫火夫。我很明白《司炉》的主角卡尔对火夫心动的心情。 当棺材进入火化炉时,大部分死者家属都会哽咽出声,彷佛炉中燃烧的是自己,有时也有人会哭喊著倒在炉边。 火孕育出绝望。 然而,在那之后又留下美丽的事物。从灰烬中捡骨时可以确认这件事。 他们一边捡骨,一边接受对方真的死了。 风香也是一样。 某天我去火葬场偷看的时候,一名美少女跃入眼帘。我事后调查才知道,原来那天是那名少女──风香父母的葬礼。她的父母似乎是外出时,人行道旁施工中的建筑物掉下铁柱,将他们压个正著而死的。 所以才会这样吧?虽然是两个人却只有一副棺材。他们一定是把压扁的尸体收在一副棺材里。 风香很坚强,即使父母被压扁,看起来也保持强韧的精神,没有哭泣。不过,当棺材送入火化炉的那一刻,她身上起了变化。 风香哭喊著也想跳进火炉里,一名看似她哥哥的人阻止了她。 火,有股不明的力量能动摇冷静美少女的心。 当时我便决定── 我要成为她专属的火夫。以火夫的身分持续动摇她的心,这便是我的使命。 总有一天我会得到她。因为只有火夫可以让她失去冷静。 或许是因为我们家附近有火葬场的缘故,从某个时期开始,我,也就是k,变得异常喜欢俯瞰那些在火化炉前悲叹不已的人。 一放假我便常去火葬场,隔著一段距离眺望身穿黑衣的人们。我甚至想过,如果可以,希望能以火葬场为职场,当一名火夫。虽然法兰兹?卡夫卡有篇短篇小说《司炉》也译作「火夫」,但跟那个火夫不同,在日本,火葬场里负责控火的工作人员也叫火夫。我很明白《司炉》的主角卡尔对火夫心动的心情。 当棺材进入火化炉时,大部分死者家属都会哽咽出声,彷佛炉中燃烧的是自己,有时也有人会哭喊著倒在炉边。 火孕育出绝望。 然而,在那之后又留下美丽的事物。从灰烬中捡骨时可以确认这件事。 他们一边捡骨,一边接受对方真的死了。 风香也是一样。 某天我去火葬场偷看的时候,一名美少女跃入眼帘。我事后调查才知道,原来那天是那名少女──风香父母的葬礼。她的父母似乎是外出时,人行道旁施工中的建筑物掉下铁柱,将他们压个正著而死的。 所以才会这样吧?虽然是两个人却只有一副棺材。他们一定是把压扁的尸体收在一副棺材里。 风香很坚强,即使父母被压扁,看起来也保持强韧的精神,没有哭泣。不过,当棺材送入火化炉的那一刻,她身上起了变化。 风香哭喊著也想跳进火炉里,一名看似她哥哥的人阻止了她。 火,有股不明的力量能动摇冷静美少女的心。 当时我便决定── 我要成为她专属的火夫。以火夫的身分持续动摇她的心,这便是我的使命。 总有一天我会得到她。因为只有火夫可以让她失去冷静。 或许是因为我们家附近有火葬场的缘故,从某个时期开始,我,也就是k,变得异常喜欢俯瞰那些在火化炉前悲叹不已的人。 一放假我便常去火葬场,隔著一段距离眺望身穿黑衣的人们。我甚至想过,如果可以,希望能以火葬场为职场,当一名火夫。虽然法兰兹?卡夫卡有篇短篇小说《司炉》也译作「火夫」,但跟那个火夫不同,在日本,火葬场里负责控火的工作人员也叫火夫。我很明白《司炉》的主角卡尔对火夫心动的心情。 当棺材进入火化炉时,大部分死者家属都会哽咽出声,彷佛炉中燃烧的是自己,有时也有人会哭喊著倒在炉边。 火孕育出绝望。 然而,在那之后又留下美丽的事物。从灰烬中捡骨时可以确认这件事。 他们一边捡骨,一边接受对方真的死了。 风香也是一样。 某天我去火葬场偷看的时候,一名美少女跃入眼帘。我事后调查才知道,原来那天是那名少女──风香父母的葬礼。她的父母似乎是外出时,人行道旁施工中的建筑物掉下铁柱,将他们压个正著而死的。 所以才会这样吧?虽然是两个人却只有一副棺材。他们一定是把压扁的尸体收在一副棺材里。 风香很坚强,即使父母被压扁,看起来也保持强韧的精神,没有哭泣。不过,当棺材送入火化炉的那一刻,她身上起了变化。 风香哭喊著也想跳进火炉里,一名看似她哥哥的人阻止了她。 火,有股不明的力量能动摇冷静美少女的心。 当时我便决定── 我要成为她专属的火夫。以火夫的身分持续动摇她的心,这便是我的使命。 总有一天我会得到她。因为只有火夫可以让她失去冷静。 或许是因为我们家附近有火葬场的缘故,从某个时期开始,我,也就是k,变得异常喜欢俯瞰那些在火化炉前悲叹不已的人。 一放假我便常去火葬场,隔著一段距离眺望身穿黑衣的人们。我甚至想过,如果可以,希望能以火葬场为职场,当一名火夫。虽然法兰兹?卡夫卡有篇短篇小说《司炉》也译作「火夫」,但跟那个火夫不同,在日本,火葬场里负责控火的工作人员也叫火夫。我很明白《司炉》的主角卡尔对火夫心动的心情。 当棺材进入火化炉时,大部分死者家属都会哽咽出声,彷佛炉中燃烧的是自己,有时也有人会哭喊著倒在炉边。 火孕育出绝望。 然而,在那之后又留下美丽的事物。从灰烬中捡骨时可以确认这件事。 他们一边捡骨,一边接受对方真的死了。 风香也是一样。 某天我去火葬场偷看的时候,一名美少女跃入眼帘。我事后调查才知道,原来那天是那名少女──风香父母的葬礼。她的父母似乎是外出时,人行道旁施工中的建筑物掉下铁柱,将他们压个正著而死的。 所以才会这样吧?虽然是两个人却只有一副棺材。他们一定是把压扁的尸体收在一副棺材里。 风香很坚强,即使父母被压扁,看起来也保持强韧的精神,没有哭泣。不过,当棺材送入火化炉的那一刻,她身上起了变化。 风香哭喊著也想跳进火炉里,一名看似她哥哥的人阻止了她。 火,有股不明的力量能动摇冷静美少女的心。 当时我便决定── 我要成为她专属的火夫。以火夫的身分持续动摇她的心,这便是我的使命。 总有一天我会得到她。因为只有火夫可以让她失去冷静。 第一话 她从桥上消失的理由 1 那一天,课堂上持续著无聊的课程,似乎只要从早到晚不停转笔便能结束一天。真是谢天谢地,因为对临时作家实习生来说,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看书。 开始认真修习的这一个星期里,我发现小说实在是很神奇的东西,明明只靠文字组成,但读者会在脑内将其转换成画面。不过,又不是只要将四分五裂的单字排列,读者就能自行组成画面。字与字巧妙地连结成句子,句子与句子形成段落,段落再和段落连结成文章。然而,似乎不是只要顺利连结就会变成一篇小说,其中一定有某种奥秘。 人类为什么要看小说这种麻烦的东西呢?看漫画这种眼前就有图片,不用再去想像的东西不是比较轻松吗?一开始我是这么想,之后,当我多多少少习惯印刷字体后,脑海里又浮现另一个疑问:明明看娱乐小说比较开心,为什么风香偏偏喜欢卡夫卡呢?这是我最大的烦恼。 卡夫卡大部分的小说都很难单纯地说有趣。光是要习惯那种文体就是一项费力的工作,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喂,深海,念一下第二十三页。」 就算老师突然点名我也不慌张。为了这种时刻,我故意眯眼看书,看起来像闭著眼睛一样。 我起身打开演技开关。 「好……好!老……老师早。」 班上响起笑声。老师虽然要我注意,却没发现我在看小说的样子。「好,坐下。」挨了老师一顿骂后,我坐回座位,悄悄将卡夫卡的短篇集收进抽屉。 一到下课时间,架能风香便来到我身边。 「假天然呆。」她指著我睡乱的头发说:「那头睡乱的头发也是假的吧?」 我沉默。我在学校以「天然呆的爆炸头」形象示人。我已经受够无谓地受欢迎这件事。 「你身上还真多谜团。虽然装得一副天然呆的样子,但除了睡乱的头发以外,言行举止却很精明,还在衬衫下襬擦了淡淡的香水,选的是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柑橘类香气。也就是说,至少你不是班上同学想的那种人。」 「迷上我了吗?」 「并没有。噫!」 风香面无表情地说完,暂时拿下安全帽,整理完头发又再度戴上。她没发现当她拿下安全帽的瞬间,全班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我看大家的视线又再度散开后,触碰风香的脖子。 「你的淋巴肿起来了耶。」 「哦,你怎么知道?」 风香疑惑地淡淡回应。我预估,只要若无其事地触碰风香,她应该会像大部分女生一样脸红,表现出动摇的样子,然而风香简直不为所动。 「因为我一整天都在看你,你上课的时候会左右转动脖子。因为你一直戴著安全帽,脖子才会僵硬。」 我轻轻为风香按摩,她的表情柔和起来。不过,感觉那顶多是她很舒服地享受按摩,而不是对我有好感。颈部按摩大致结束后,她马上拨开我的手。 「那顶安全帽是为了要表现你的防卫坚固吗?」 「防卫坚固?」 「翘脚或是手撑在脸上的人很难搭话。你的安全帽感觉是为了更故意表现出你的防备心。」 我一说完,风香便呵呵笑道: 「你的想法真有趣。不过很可惜,我不像你想那么多,是更单纯一点的生物。我戴安全帽只有一个理由,就是向法兰兹?卡夫卡致敬。」 她用力伸出手指。 「我不懂,这是搞笑吗?」 「为什么致敬会变成搞笑?法兰兹?卡夫卡曾经当过保险员,当时,他为了稍微减少工地的保险金支付,发明了工程安全帽。据说,这就是安全帽的由来。」 「喔……我完全不知道。」 「对吧?」 没想到卡夫卡竟然跟安全帽的历史有关。我本来就对卡夫卡不熟到会让人说「怎么可能?」的程度,现在才刚读了他几则短篇而已。 卡夫卡的文章还没有渗透到我的体内。前几天我读了他的代表作《变形记》,原本期待这本书会像《寄生兽》一样带点恐怖色彩,结果却是个很扭曲的故事。扭曲,简直只能用扭曲来形容的叙事口吻。不论是对卡夫卡的文风还是故事,我现在都还没有陷入到能了解风香敬爱他的理由。基本上,书中主角本身的行为就有很多费解之处。卡夫卡的主角会渐渐偏离正轨,轻易迷失原本的意义,彷佛置身在梦中场景一般。 然而,卡夫卡笔下的世界也不是单纯的幻想小说,我隐隐约约知道,那个世界与现实似乎只有一线之隔。反过来说,那些有如卡夫卡小说中没有出口的迷宫,或许会在现实世界里朝我们张开大口。 例如,学校所有老师都是某个巨大怪物的手下,打算用名为「知识」的酱料将我们塞满,好好料理后再将我们吃掉之类的。虽然听起来很蠢,但只要我们无法从旁客观地旁观自身状况,就无法判断这个假设是真相还是胡说八道,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正在看的是一篇名为〈桥〉的短篇。但说是短篇也实在太短了。 主角是一座桥,某个人从它上方经过,当那人在桥中央双脚跳跃的剎那,桥回头想看看那个人的真面目,那一瞬间,桥便四分五裂──就这样。 简直莫名其妙。如果这是长篇小说的结尾,我应该不会回头再看第二遍,幸好这是一篇很短的故事,我觉得刚好适合用来学习卡夫卡的写作风格,因此反覆看了好几次。 「你应该从更有名的作品开始看的。」 「你的位子离我那么远,却知道我在看什么吗?」 风香坐在教室第一横排靠走廊的位子,而我则是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怎么想她应该都没有机会察觉我在看什么才对。 「我只回头一次,那时候看到了封面颜色,是岩波文库。再加上书签绳的位置。岩波文库的《卡夫卡短篇集》在那个位置有书签绳,我就知道你在看〈桥〉了。」 「不愧是风香,我更喜欢你了。」 我悄悄用周围听不到的音量宣告。耳畔呢喃是把妹的招术之一。我从经验得知,在耳畔细语比直接约对方去约会的成功率还高。然而这招对风香似乎也不管用。 「那个,请不要在大白天光明正大地讲这种话。」 风香紧闭双眼,接著微微摇晃一下。 根据我的观察,这顶安全帽对纤细的风香来说似乎太沉重,因此她的身体有时会承受不住重量而左右晃动。 「当桥放弃身分时就会引发惨剧。」 风香彷佛念咒般地说道。瞬间我还在想是什么,看来她讲的似乎是〈桥〉的内容。 「这是平常不太可能会发生的事吧?」我马上附和。 「是吗?我不这么认为。」 「你觉得日常生活中会有桥放弃身分这种事吗?你的意思是指地震还是火灾这种情形吗?」 这个国家有无数的活动断层,无论身在何处都不能放心,近几年这种情形又更明显。正因为这样,连这所高中附近的芙兰桥都因活动断层的影响,整座桥身布满细微的裂痕。 再来是火灾──这个国家至今仍有许多木造建筑,火灾层出不穷。就连芙兰高中附近,最近也相继发生纵火事件,似乎是同一个犯人所为,目标是女性居民外出时的房子。案子再这样增加下去,迟早会出人命吧。 风香静静地摇头说: 「故事的答案如果不是由自己找出来的就没有意义。如果你想成为卡夫卡,更是如此。」 或许风香不是坏心眼,而是真心要让我成为卡夫卡才会给我这项试炼。不过那不是出自对我的好感,看起来顶多只是遵循公平竞争的精神。如 果我最后变成卡夫卡,她真的会当我的女朋友吗?虽然我每天为此努力不懈,但偶尔看到风香耿直过头的个性,又会不安起来。 「祝你幸运,作家实习生。」 风香一离开,一记攻击就像算好时机般从后方袭向我的屁股,不用回头我就知道凶手是谁──广濑浩二。因为座号在我旁边的关系,开学以来我们不知不觉也有很多说话机会。浩二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身材中等,成绩是全学年第一名。不过因为有种缠人的气质,总是和班上格格不入。但本人目前似乎还没发现这点。 「好痛……有什么事吗?」 「只是打招呼。对了,你和那个女生在交往吗?」 「『那个女生』?」 「就是那个戴安全帽的……」 「啊啊,风香吗?没有。」正确来说,是还没有。 「真的吗?」浩二突然把脸凑过来说:「感觉你们感情好像很好。」 「有吗?」 「你刚刚好像──摸了她的脖子?」 糟了,看来今后尽量避免和风香接触比较好,或许连在教室里和风香说话这件事都很危险,毕竟这个班上遭风香拒绝的男生就有十二个。 「我……我只是帮她拿掉脖子上沾到的脏东西而已啦。」 我故意用装傻的语气说道。 「嗯,反正我对那个女生没兴趣,跟我没关系。」 「哦,在这个班上是少数派耶。嗯,你对念书之外的事都没兴趣吧?」 「你瞧不起我是吧?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擅长往女人心上点火。」 人不可貌相,我原本还以为浩二一定是专心致志走在处男之路上的人。 「你在很多女生心上点火吗?」 「虽然不是每天晚上,但也不差啦。不过那不是重点,因为无谓地受欢迎没有用,重要的是让真命天女喜欢自己。」 「也就是说,你为了让真命天女喜欢自己,每天自我锻炼吗?」 「就是这样。」浩二点头。他的方法论似乎和我完全相反,我完全不需要那种锻炼。话说回来,我甚至没有爱上现在的目标,只是想消除自己的污点罢了。 「如果你也想受女生欢迎的话,我可以教你秘诀。」 「……我……我没关系,不用了。」 我拚命摇头。这个教室里的深海枫必须如此。我看著对我的反应很满意的浩二离开,准备回到座位上看书转换心情。这次,一记比刚才的屁股攻击强烈好几倍的飞踢正中我的后背。 我采取保护动作倒下,打算迅速拉住对方再次踢过来的脚,但强壮的脚对我的这种攻击不动如山。 「岳斗,你记住,你总有一天会因为杀了我而被抓。」 「闭嘴,假天然呆。」 岳斗是少数和我同国中的同学。善良的他愿意对班上同学保守我过去的秘密。虽然缺点是会用宛如内建大声公的音量讲不怎么好笑的笑话,却是个令人无法讨厌的家伙。 「陪我去一下厕所。」 「我现在没有特别想上厕所耶。」 「少废话,过来啦!」 岳斗强迫拖著我迈出步伐。哎呀呀,往厕所的路上,我发现突然遭到飞踢的背比平常还痛。这是个不太好的预兆,因为飞踢很重的时候,就是岳斗心情不好的时候。 2 离开教室,评估我不需要伪装后,岳斗开口说: 「我被樱井菜菜美甩了。」 「是喔。」我边看镜子抓抓用发蜡固定的一头乱发,边回应岳斗。这种耍帅的态度在教室里很危险,但在厕所就没关系了。 「是那个人家说网球打很烂却加入网球社,只有外表是王牌等级的樱井菜菜美?」 「没有人这样说吧?」 「你是什么时候被甩的?」 「刚刚,上课前。你看,就是这个。」 岳斗打开手机的通讯软体给我看,上面写著一句话: 『我们当回朋友吧。这段时间我很开心。』 「她瞧不起我啊。」 「你去跟本人说啊。」 「我们是上个星期开始交往的。」 「你怎么接触她的?你们不同班也不同社团,没有交集啊。」 「我拜托人志。」 「原来如此。」 跟我们同国中的人志加入了网球社,帮岳斗介绍也是可以理解。可是,人志的介绍似乎付诸流水,岳斗和菜菜美的关系短暂而虚幻地结束了。 「才一周就退回原点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 「像是那个讯息本来是要传给其他人而不是传给你之类的。」 「不可能啦。」 「要不然就是你误会你们在交往。」 「……嗯,她就是那样想才会说这种话吧。」 我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我已经做好准备接下可能袭来的飞踢,但岳斗似乎没有那种心情。 「我们是上周一开始交往。你知道对刚开始交往的情侣来说,最大的关卡是什么吗?」 「做爱?」 我想到理所当然的结论,但出乎意料的发言似乎让岳斗惊惶失措。 「白、白痴!太大声了啦。」 「我的音量是你的十分之一耶。」 「……我忘记你是外表看不出来的那种邪魔歪道了。」 短短几个月前,我在恋爱方面是全学年最早熟的国中生,但那并非我的本意,只是顺其自然罢了。我为了斩断这种发展,创造出天然呆的个性,要不是出现架能风香这种刺激我挑战欲的女生,我应该会以天然呆的形象贯彻高中生活。原本按照计画,迅速将风香追到手后,我应该就会对她失去兴趣说再见。 然而,距离告白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尽管我把过去成功的手法从头到尾试了一遍,风香却完全看不出落入我奸计的迹象。 「不是那个啦。」岳斗表情虚无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说到第一道关卡,应该是约会吧?我们约好星期六去『尖叫岛』乐园。」 「我很喜欢耶,反正你的目标一定是那个吧?『尖叫桥』。」 「是啦。加上人志送我门票,我想说刚好免费。」 选「尖叫岛」约会的理由只有这个。尖叫岛其他游乐设施非常普通,没有一项能赢过旁边的游乐园,只有「尖叫桥」广受欢迎。 受欢迎的理由在于它的恐怖。「尖叫桥」是一项和普通云霄飞车的概念完全相反的游乐设施。游客在嘎吱嘎吱的音效下眼看桥轨就要断掉时,即将过桥的列车调头一转,倒退前进,速度是零。据说,正因为速度非常慢,反而会一点一滴增加恐惧。 因为跟摩天轮一样能慢慢享受,非常适合第一次约会的情侣。虽然实质上不太恐怖,却对胆子小的人有十足的效果,即使是较为胆小的男生也能大胆提出邀请。 「我们中午前入园,在玩了两、三项设施后的时候感觉都很不错,她看起来也很幸福的样子。」 「真正的幸福是无法从外表估量的喔。」 「你很啰嗦耶。」 「关于恋爱哲学,我比你厉害。然后呢?她在『尖叫桥』态度大转吗?」 世上有喜欢尖叫「呀啊~」让人看到自己害怕模样的女生,和打从心底忌讳害怕事物的女生。如果菜菜美真的很怕恐怖的东西,「尖叫桥」可能会对她造成心理创伤,也能理解她为何会一改态度。 然而,岳斗静静地摇头说: 「不是那样。」 「怎么说?」 岳斗站在镜子前,拉住我拚命做出来的爆 炸乱发,突然拔掉其中一根。 「好痛!你干嘛?」 岳斗像是完全没听见我在生气般,「呼」地一口气将头发吹向窗外,接著说: 「桥把那家伙变不见了,就像这样。」 3 「你说桥把她变不见?」 岳斗点头。他说事情发生在他们在「尖叫桥」的柜台剪完票进场之后。游乐设施里光线很暗,一片漆黑。唯二的光源是工作人员附在安全帽上的灯和脚边闪著蓝白色光芒的阶梯。由于太过黑暗,菜菜美和岳斗在抵达列车前各自用手机照明。 他们跟随前方工作人员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前进,阶梯的终点又有另一位工作人员一一将游客带到列车旁,说明接下来即将启动的设施。当然,菜菜美应该要坐在岳斗身旁才对,岳斗将手伸向身旁,打算若无其事地牵起对方的手。 「可是,我抓到的却是空气。」 「所以你才说桥把菜菜美变不见了?」 「没错。唉,我也知道不可能有这种事,但是我想不到其他可能性了。」 岳斗很确定入场时菜菜美还在自己身边。那么,在搭上列车为止,菜菜美应该也还在,否则工作人员会让后面的人坐在岳斗身边。虽然看似矛盾,岳斗身边的空位却是菜菜美曾经存在的证据。 「菜菜美大概是忍者吧。」 「你说的没错……白痴喔!」 「会不会只是太暗你没看到,其实她坐在你后面?」 「里面就算再暗,我的眼睛也渐渐适应了,但是当时我身边很明显没有任何人。我当然也有查看前后位子,可是哪里都找不到菜菜美。简直就像『尖叫桥』把她变不见一样。」 「意思是她在短短几分钟之内消失了?」 「嗯。然后过了一个周末,我来学校就收到这个讯息。你不觉得很过分吗?简直像别的女生传过来的一样,所以我就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有个都市怪谈说,只要情侣去『尖叫桥』约会就一定会分手。」 「好蠢。」 好蠢──虽然这么想,但是我的脑袋里却开始延伸奇妙的想像。 当列车准备出发后,尖叫桥从车里找到符合自己喜好的女孩,舔了舔嘴唇心想:「我要得到那个女生。」接著,尖叫桥在列车奔驰前将少女藏在某处,隔周再把和少女相似的仿冒品送到这个世界。 既然都已经到传出都市怪谈的程度了,可见尖叫桥是惯犯。它好几次都以相同手法将喜欢的女孩纳入掌中,把仿冒品送到这个世界。 不知不觉间,尖叫桥让世界上的女孩子一点一点都变成仿冒品── 这个想像当然不可能成真。然而,这世上有许多不可理喻的事,不这么想就无法接受。想到这,我发现自己的思考不知不觉间受到卡夫卡小说的影响了。 「原来如此……」 正是因为将这种现实中的荒谬升华到寓言的层次,卡夫卡的小说才会和「荒谬」连在一起。 「什么『原来如此』?」 「没事,我自言自语。」 这么看来,不管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毫无疑问都是卡夫卡事件吧? 「唉,女人心海底针。」我用这个感慨掩饰自己的注意力被卡夫卡引走的事实。 「不是什么事都可以用女人心带过!」 岳斗看穿我敷衍的态度。 「……唉,实际上就是这样吧?嗓门大又气势汹汹的男生跟自己告白,因为无法拒绝而开始交往,但其实害怕得要命。接著是恐怖的第二道关卡『尖叫桥』,菜菜美的恐惧终于超过临界点,导致失踪。她会不会是想:『虽然岳斗平常很可怕,但或许意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我抱著这种期待,没想到他却要菜菜美搭「尖叫桥」,好过分!』」 「……不会,绝对不会。因为我邀她去『尖叫岛』的时候,她说她一直很想搭搭看『尖叫桥』。」 实际搭上一直想玩的游乐设施后,因为跟想像中不一样而失踪的话还能理解,但是,如果是在搭上一直想玩的游乐设施前就失踪── 「她是不是想去厕所啊?你想想,女生每个月都有那个,还有很多无法跟男生说的事。如果她是在什么都没准备的情况下碰到那个来,那根本不是搭『尖叫桥』的时候。她是不想让你看到弄脏的衣服啦。好,事情解决。」 「我们去『尖叫桥』前才刚上过厕所。就算退一百步真的是这样好了,这也完全不构成分手的理由吧?」 「也是……你有想到其他可疑的行为吗?你们进入『尖叫桥』的入口大门之后呢?」 岳斗闭眼,双手抱头拚命回想。 「嗯,她按了一下子的手机,但我也是……因为那里没有收讯,所以我不认为会有谁联络她。」 「或许她是想让你更担心她一点。」 「唉,事到如今一切都无所谓了。总而言之,桥把她变不见,而我则是这样被甩了。」 接著,岳斗大喊一声:「可恶!」用力捶向墙壁,伤害自己的拳头。 宣告下堂课开始的钟声响起。 我拍拍岳斗的肩膀对他说「don’t mind」。 「打起精神来。回转寿司里,想要的菜一定会再转回来对吧?」 「如果是回转寿司的话啦。」 春寒料峭的走廊上,微微响起岳斗阴沉的声音: 「我再也不要谈恋爱了。如果桥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用仿冒品取代真人,我可受不了。我先回教室啰。」 岳斗不是真的把错推到桥身上,但是,就他和菜菜美再也回不到去「尖叫桥」之前的意义而言,结果是一样的。 这个世界一片黑暗。就结果来看,有可能是桥把人变不见吧? 「我深表同情。」我说。 我目送岳斗摇摇晃晃地踏出步伐后也离开了,目的地是顶楼。我想在上课前赶走体内潮湿的气息。虽然抱歉,但我现在没闲功夫听朋友的恋爱烦恼。因为我身负伟大的使命,必须死命盯著文字,尽可能从中多汲取一点意义,找出成为卡夫卡的精髓。 此时,好巧不巧,我看到樱井菜菜美边下楼边做著这间学校的网球社社员常做的手腕挥拍练习。我放轻脚步。 她发现我,然后──无视我。 因为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4 来到顶楼后,我看到一名男学生背对我站著,将手靠在护栏上撑著脸颊。 「只能今天只能今天……嗯,只能今天放学后……」 这是这所高中经常看到的景色。我尽量不去看那道宛如乌鸦吃坏肚子的轮廓,看了心情也不会变好。反正应该是考虑自杀但没有勇气真的自杀的人吧。是为了消除死亡的紧张感,手才会晃来晃去吗?我明明是为了赶走潮湿的气息而来,要是在这里看到那种人也很伤脑筋。 我朝护栏另一头走去,仰望天空。今天的天空也尽情地划上各种云朵。 「喜欢看云的人会自杀喔。」 我一听就知道那是架能风香的声音。 「真是粗糙的理论。我不会自杀啦。而且你不觉得这是最适合告白的蓝天吗?」 我拿出手帕铺在长椅上,牵起风香的手引导她入座。风香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乖乖坐下,我便以双手按压刚刚牵著的那只手。按摩作战part 2。 「你大拇指和食指之间很僵硬,可能是自律神经在作祟。」 「嗯,那边那边。真好,好舒服喔,你用这个方式追到了几个女生?」 「我忘了,但现在只会对你这样做。」 「 饶了我吧。」 我帮风香按摩了一阵子后,她「啪」地甩开我的手,边说著:「啊,好清爽。」边转动手指。想不到竟然零效果?不可能。还是说我之前追到的女生普遍都太好攻陷了? 「对了,你好像在厕所待很久?」 真是不可思议的女生,还以为她对我没兴趣,却意外若无其事地掌握我的行踪。 「你其实是我的隐性跟踪狂吗?」 风香怒目瞪向我说: 「不要脸耶。我以为所谓的跟踪狂,指的是虽然对方讨厌却还是尾随其后的人。我的定义不对吗?」 「不,你没错。你不是跟踪狂。是岳斗把我抓去厕所,他好像被甩了。」 我从视线角落捕捉到那位阴森森考虑自杀的人从屋顶下楼的身影后,花了一段时间将从岳斗那里听到的内容转告风香。 下一堂课已经开始,本来这个时间应该回教室的,但我没有理由放掉和风香独处的时间。要打动女孩子的心,就得不惜时间。 风香听我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后说: 「这样就只能去看看了吧?」 「去哪里?」 「当然是『尖叫岛』。那个被桥变不见的女生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岳斗说他没有头绪。那么,或许地点会告诉我们。」 「地点会告诉我们?」 「地点会说话喔。例如,我经常聆听街道的声音。黄昏的街道很多话喔。魔物的气息、忧郁颓废的气味、还有某种消失中的东西的悲哀与今天这一天的灿烂,街道会同时说出来。最后,再慢慢由黑暗吞噬。」 我循著风香的话语想像。明明不知道魔物的气息、忧郁颓废的气味,却感觉到它们彷佛就存在于记忆里一样。 「无论是地点还是物品,都有意志的力量在运作。那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而是只要有人就会自然而然产生的现象。」 「所以,你才会说等一下要去听那个地点的声音吗?」 风香沉默,似乎在思考。不过,她意外地皱起脸庞蹲下缩成一团。她经常这样。风香睁大眼睛凝视著一点不放,长的话维持这个状态五分钟也是有的事。这段期间不管问什么问题,她都不会回答。 我专心等待她起身。期间,我喜欢的云朵飘过,喷射机的巨大声响震动著耳膜。当寂静终于重返四周时,风香站起身。 「你肚子痛吗?」我问。 「那个来啦,噫!」她面无表情地迅速回答。 大概是骗人的吧,因为没多久前她才说过「那个来啦」。如果刚刚说的是真话,上星期就是骗人的吧?或者两次都是骗人的吗? 「那就不可能去『尖叫岛』了吧?」 「没问题,如果你也一起去的话。你当然会跟我一起去吧?」 看样子她没想过我不会跟去的可能。这股无可动摇的自信是哪里来的?而且,她完全没有向我屈服的样子。 「我知道了,我会去。放学后马上过去吗?还是先回家一趟再过去?」 我在脑海里想像「尖叫桥」像某种怪物说话的样子。它用低沉模糊的声音说: 「那两个人分手的理由吗?我不知道啊,嘿嘿嘿。」 我好像怪怪的,风香的思考开始污染我了。 不知道风香是不是仍心情不好,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别的方向,最后却突兀地说: 「现在马上溜出去。」 「咦?现在马上吗?放学后不行吗?」 「不行。」 语毕,风香立刻拉起我的手奔跑。 之后,我知道了她不等放学后才去的真正理由。 然而现在,我只是因为她握住我的手而有些不知所措。因为我从来没遇过这么乾脆握住我手的女生。 那只手非常冰冷,令我深深感受到五月空气里仍然微微残留的寒冷。 5 「尖叫岛」是在我四岁时开幕的。当时,这种游乐园已经推出得差不多,「尖叫岛」的确有种慢一步的感觉。实际上,「尖叫岛」开幕几年后似乎都是勉强苦撑。 但「尖叫岛」一推出「尖叫桥」后,马上大受欢迎,来客数扶摇直上。 尖叫桥不是特别砸下高额预算的游乐设施。硬要说其新颖之处,大概就是它的「慢」吧。总之就是慢,短短二十五公尺,列车用超级缓慢的步调前进。不过,途中桥大概会反转三次左右,游客会毫无预警地突然进入倒立状态。 虽然列车感觉以一分钟一公尺左右的缓慢速度稳定前进,但正是「桥」会引起尖叫。重头戏就在之后。尖叫桥会发出嘎吱嘎吱的音效,下一瞬间桥就如字面上所说的消失了。游客在脚底腾空轻飘飘的感觉中降落,大约五秒左右抵达地面。游乐设施在此画下句点,从头到尾人们都受到桥的摆布。 据我所知,这个云霄飞车被认为是游乐设施界跨时代的发明,在游乐器材漫长的历史上刻下崭新的一页。「尖叫岛」老板的这个意图很明确,而大众的反应也按照他的期望。 「尖叫岛」单日的来客数在都内游乐园的排名中位居上位。尤其是情侣约会时,十分需要能够慢慢体验恐惧的游乐器材;既然会传出都市怪谈,也代表它拥有一定程度的人气。岳斗会接受菜菜美的要求,也是抱著慢慢体验恐惧更容易产生浪漫情愫的居心吧。 「看来平日过来是正确的。」 虽说是受欢迎的设施,但平日下午三点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我们各自付了门票费入场。 「要先搭什么呢?摩天轮之类的可以慢慢玩,之后再去鬼屋,然后……」 「你在说什么啊?」 「咦?」 定睛一看,风香的脸靠近我眼前。我重新发现她的嘴唇是最适合接吻的唇形。 「我们不是来玩的,是为了调查你朋友被甩的理由才来的吧?」 「……开玩笑的啦,你看,票。我刚刚先买好的。」 「真周到呢。不要脸。」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被骂不要脸,但风香迅速从我手中抢走票券,毫不犹豫地往前走。真令人无所适从。一种讨厌的预感袭来,感觉我就像一个人在说相声。风香真的会有属于我的一天吗?现在只有卡夫卡知道这个答案。 我无奈地追上风香,直直朝「尖叫桥」迈进。 「没想到游乐园是这么开心的地方耶。」 风香环顾四周发表感想。 「因为是游乐园嘛。」 「嗯~这是我第一次来游乐园。」 「咦……你没来过游乐园吗?」 虽然惊讶,但同时也可说正如我所料。风香给人的印象,就是完全不会到这种庸俗的地方享受娱乐。感觉她是从小在图书馆或是博物馆体验冷静兴奋感的类型。不过,风香又补上一句话: 「因为我从小就一直是医院和家里两头跑。」 「医院」这个词似乎对我放了一记冷箭。 「你身体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有个病找上我,但我从来没有因为那样身体不好。」 风香笔直看向前方。这句话看来不假,风香不是单纯在逞强,而是真心这么相信吧。从她现在没有休学继续上课的状况来看,应该战胜病魔了。 然而,疾病至少还是夺走她从小到大体验游乐园的宝贵机会了。一想到这,我的胸口就轻轻骚动一下。这是什么感觉呢?不懂。 「你原本以为游乐园是怎样的地方?」 「人很多的地方,充满病毒,容易让人疲惫生病的地方。因为月矢哥老是这样说。」 「月矢哥?」 「我哥哥。月矢哥对我过度保护。一年前我父母过世后,他更是把自己当成我爸妈了。明明没有血缘关系。」 「咦……」 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在父母过世后两人一起生活,这个设定马上全力启动我的妄想引擎。 「我两岁的时候父亲过世,母亲两年后再婚。月矢哥就是妈妈再婚对象带来的小孩。我们虽然相差十岁,但比起其他事,月矢哥总是将陪我玩摆在第一顺位。妈妈和叔叔过世后,月矢哥还每天做饭给我吃。」 风香的眼睛似乎有点迷茫地看向远方。在此之前,我从来没听她提过家里的事,却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竞争对手。 不对,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兄妹就是兄妹。虽然心里另一道声音安慰我说不用担心,但感觉风香刚刚的眼神瞬间像是恋爱中的少女。此外,我看过安达充的《美雪?美雪》,知道没有血缘的兄妹在法律上似乎可以顺利结婚。 「你父母怎么会过世?」 「意外。他们走在工地附近,一根铁柱从天而降,然后就没了。」 风香说得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这样,我就算只是稍微跌倒,月矢哥都会担心得很夸张。」 风香开心地笑著。她至今度过的人生似乎和我截然不同,是仅仅跌倒就有人会担忧的人生。这样一点都不难想像月矢哥这名人物的存在有多巨大。先不论风香对他有没有男女之情,他的的确确是个具有庞大影响力的人物。如今,那个人依然将风香收在自己的羽翼下。这个事实让我有种遭铁炼捆绑的心情。 「就是那个吧?『尖叫桥』。终于到了。」 风香指向前方。游戏招牌上的尖叫桥图案正载著列车,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激起游客心中的恐惧。 「话说回来,你玩过吗?」 「嗯……是玩过。」 这种事情说谎也没用。正确来说这是第三次,第二次是和樱井菜菜美来的。 6 我国中时就像夹子的螺丝拴得很紧的夹娃娃机一样,无论什么女生都能马上手到擒来,接吻的时间或许比喝水的时间还多。 期间,顺其自然地拜访了「尖叫岛」两次。两次都是刚交往就马上去玩「尖叫桥」,最后成为彼此能顺利交往的契机,那是很幸运的游乐设施。 我在国中二年级的时候注意到,很多女生会把俗称吊桥效应的那个东西误以为是恋爱感情。但运用技巧让女孩子迷上自己实在没意义,重点不在开启恋爱游戏,而是如何去爱。关于这点,我是个菜到不行的门外汉。我无法爱人。因为察觉到这个事实,我才会从高中起就不再追女生。 要不是出现架能风香这个激起我挑战欲的女性,我一定不会被拉到这种地方,而是过著安稳的高中生活。 我们出示门票进入室内后,前方已经有好几对男女在排队。没多久,周围变得一片漆黑,只能倚靠脚边的萤光灯和工作人员安全帽上加装的灯光前进。 「那个女生就是在这段移动时间消失的吧?」 「不,我觉得她应该有搭上列车,否则岳斗旁边就不会空下来吧。」 「是吗?如果他前后的乘客都是情侣,工作人员大概会以为岳斗是一个人来玩而把位子空下来不是吗?」 「啊,原来如此……」 虽然工作人员平常会把座位填满,但仔细一想,如果是以两人共乘为前提的游乐设施,就算出现空位,也不一定代表菜菜美搭上车前都在吗? 「不过,无论如何,都付钱了却离开,应该是有很紧急的事吧?」 「是啊。接下来就要享受游乐设施了,为什么会出现那么紧急的事?」 「你们有没有想过是黑暗恐惧症呢?因为没想到室内会这么暗,她进来以后吓了一跳。」 「似乎也有这个可能。不过,我不太能理解岳斗因为这个原因,过了一个周末就被甩了。」 如果是这种原因,女生被桥变不见、送来一个仿冒品的说法还比较合理。 「说得也是。」 风香思考了一会儿,最后打破沉默问道: 「说到『尖叫桥』,你今天在看卡夫卡的〈桥〉对吧?」 「啊,嗯。」 怎么了吗? 「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吗?」 「你好像说『当桥放弃身分时就会引发惨剧』?」 「嗯。假设这座『尖叫桥』放弃桥的身分会怎样呢?」 岳斗用「桥把人变不见」的拟人化世界来暗喻不合逻辑的状况,风香的这句话听起来则像是冲进了那个世界。我试著从现实层面来解释。 「游乐设施好像没有故障就是了。」 接著,风香说的话出乎我预料: 「不是那样,我指的是『尖叫桥』整个区域。」 整个区域? 什么意思啊? 我无法好好理解风香话中的意义。 列车在脚下萤光灯中止的尽头处等待乘客,那里有另一位工作人员协助大家上车。 安全杆降下。 「果然,搭上来后不可能下去,因为有安全杆。」 「原来如此。如果想下车,就必须麻烦工作人员。」 岳斗没说曾发生这种麻烦事。也就是说,菜菜美是在上车前消失的。 我就是在此时听到工作人员的谈话。 「这星期也拜托学生弟做六日吧?」 「对啊。这里平日虽然很闲,但六日很操。」 「那家伙在这方面很认真呢。」 两名工作人员说完后相视而笑。看来他们是打算把麻烦的工作塞给打工的后辈。是一段听了会令人不愉快的对话。 不过听见这段话的瞬间,风香悄悄握住我的手,彷佛确认我是不是溶进黑暗中一样,动作非常自然。 「所谓的桥,不限于眼睛看得到的部分。」 「桥不限于眼睛看得到的部分?」 好玄的话。但比起这个,我更介意风香突然牵起我的手,而且到现在还没放开这件事。单纯的接触再次令我的胸口躁动。怎么回事?我不懂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很不舒服。 列车缓缓启动,速度依旧缓慢。 途中,我注意到风香握住我的手传来了微微震动。 「害怕吗?」 「才不害怕。不要脸。」 「你说谎吧?」 「就算是,跟你有关系吗?」 「有啊。我在你身边,要我抱你吗?」 「不用了。」 反应好冷淡。不过,风香在尖叫中持续紧握我的手,握力之强超越我的想像,让我担心自己的手是不是要断了。 离开「尖叫桥」时,我的手背上有无数抓痕。 7 「很好玩吧?」 我在风香的视线之外用力甩动还在麻的手掌,等待麻痹感退去。 看著害怕的风香,我自然而然露出笑容。 ──我在笑。 我大吃一惊。我上次这样不自觉地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我爱上她了吗?不,怎么可能?花名远播、至今从没爱过谁的男人──深海枫,不可能偏偏爱上戴著安全帽的文学少女。 我感到迷惘。这家伙只是很有挑战性罢了,追到手后稍微开心一下就要结束。 风香还处在亢奋状态,睁大眼睛说了声:「噫!」重新用力绑好安全帽。大概是因为尖叫桥突然旋转,安全帽松脱了吧。 「竟然有人为了坐那种东西去排队,他们的精神不正常吧?那是杀人游戏耶。」 「 你太夸张了。」 「真有趣,人类竟然会积极地追求有如杀死自己般的致命恐惧。」 风香眼睛眨也不眨,大概真的很害怕。 「追求恐惧或许是人类在潜意识中觉得,必须持续刺激自己的本能吧。」 「很有趣的说法,不要脸!」 「就跟你说『不要脸』不是这样用了。人类只要生活一和平稳定,就会马上失去危机意识。我想,或许是因为人类的本能看穿这种惰性,才会定期命令自己摄取恐惧。」 「然后,品尝恐惧的滋味后就会想吃甜食吧?」 「我请你吃霜淇淋。」 「我似乎可以接受你的这点示好,毕竟我因为你朋友的问题差点死了。」 「你太夸张啦……」 「才不夸张,是真的差点死了。」 风香泪眼汪汪地看著我。之后,我在路边摊买了两根霜淇淋,一根交给风香。风香幸福地闭上双眼舔著霜淇淋。 「所以你知道什么是『桥』,以及是什么『桥』翻覆了吗?」 什么桥翻覆了──我循著她话中的意思。 「我大概知道了。」我吸了一口气说:「是岳斗吧?」 「唔,愿闻其详。」 「问题出在那家伙身上。你刚刚有提到黑暗吧?我就是那时候发现的。如果菜菜美有黑暗恐惧症,一定会非常害怕。然而,岳斗大概是因为刚交往还很害羞的关系,没有牵菜菜美的手。结果,这件事让菜菜美和岳斗产生距离。」 「唔,你的意思是她因为这样生气回家了吗?」 「一开始我也想说情侣之间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分手,但你刚刚因为害怕把我的手握到快断掉的时候我想到,如果是女生,那种时候一定很希望对方握住自己的手。」 这时,风香第一次在我面前脸红。 由于我渐渐开始觉得,风香的心中大概没有生气以外的情感量表,因此更是对此感到惊讶。不仅如此,她还迅速将自己的右手藏到身后,彷佛以为这么做就可以消除自己曾经做过的事。 「这个推理很卑鄙,竟然随便套入我的弱点。」 「咦?你指的是因为害怕握住我的手吗?」 「不要重复!噫!」 风香立刻恢复往常面无表情的样子发出怪声,接著「喀滋喀滋」地吃起霜淇淋甜筒。 我看著她的脸笑道: 「但你想的推理不一样,对吧?」 我知道。关于自己的推理没有说中事实这点,我还是明白的。 「怎么说呢?但你的推理只有一个地方有问题。」 当然,没错,正是如此。 「在那样的黑暗中几乎不可能看出菜菜美在害怕──对吧?」 「……你知道嘛。」 「如果菜菜美在搭乘前一直说『好可怕』,岳斗就会晓得。但如果是她自己想玩,等到要搭的时候才害怕就很怪了。他们分手的原因大概不是因为恐惧吧。」 风香轻轻点头,表示赞同我的推理。 「换句话说,翻覆的『桥』不是岳斗吧?」 风香咬下甜筒,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们来探讨一下『桥』的意义吧。人们建设『桥』的目的,是为了支撑、引领行人从目的地a前往目的地b。目的地前方可能有河川、池水、水坝或是针山等等障碍,为了跨越这些障碍而架设的东西就是桥。顺带一提,人脑里也有桥。」 「人脑里也有?」 「有个器官叫『桥脑』,因为有许多从小脑往脑干的神经纤维通过而得名。那么,这里有个问题,对菜菜美和岳斗而言,什么是『桥』呢?」 话说到这,我恍然大悟地发现这次事件中的「桥」是什么了。 「如果桥放弃桥的身分,会怎么样呢?」 「如果桥放弃桥的身分──」 我脑海中突然浮现之前学校顶楼的光景。一名男学生想不开地站在护栏前。 那幅光景和卡夫卡小说的结尾重叠。 为了确认谁在桥上跳跃而转身回头的桥,以及将身体探出护栏的青年──两道身影在我脑海里重叠。 当时不以为意的光景意外地有了意义。 「看你的表情,似乎找到某个真相了呢。明明我这个一直拋出谜题的人还没有任何头绪,你却找到了正确解答,这才荒谬。」 「是你的荒谬开拓我的视野。」 其实,我现在觉得一切都豁然开朗。 「谢谢……之后再跟你说,我要回学校了。」 我飞奔而出。如果我的预测无误,事情等一下可能会发展成最糟的状况。 此时,身后传来风香宛如咒语的一句话: 「精神唯有不再做为支撑的时候,才得以自由。」 「咦?」 「卡夫卡说的啦。不论结果如何,自由都是任何东西难以取代的。当桥放弃当一座桥时,应该终于能够看到某种景色。」 我点头。但说实话,就算最后自由了我也不觉得会是件好事,尤其攸关人命的话更是如此。 8 目前为止,我们学校顶楼还没出现过自杀的人。因此,警戒心低落的校方在放学后依然开放顶楼。顶楼有著做为告白或是分手地点的功用。简单来说,这是我们学生最能有效运用的私人公共空间。 我预测那里应该会有一名男学生。第三堂课后站在那边的男生,放学后一定会再次回到那里,为了将自己的身体解放到护栏的另一侧。那个人虽然在自己告白后也接受了菜菜美的心意,却遭到罪恶感折磨,陷入烦恼。 我知道那个人是谁。 穿过校门、直奔顶楼后,如我所料,那里果然出现了男学生的身影。 如果我的预想正确,那个人应该是人志。白天时,虽然我没有好好确认那道身影的脸庞,但他轻轻甩动手腕的挥拍动作,似乎是我们学校网球社社员在顾问指导下练习挥拍时的动作,再加上身高和轮廓这些情报,整体看来,就会得出那个人是人志的结论。 当时,他散发著悲壮的氛围。和风香谈话间,我确定他一定会为了寻死再次回到顶楼。 结果,那名男学生就是人志。 不过和预期相反,还有另外两道身影跃入我的眼帘。 岳斗和──菜菜美。 菜菜美躲在人志身后,岳斗则是背对我朝向那两人站著。我隐身在门后,观望他们的举动。 「我们开始交往了。」人志说。 「……你说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现场没有一个人回答岳斗的问题。 「原来如此,原来你们心底一直把我当白痴耍吗?」 难怪岳斗会这样想。我没想到会迎向这种局面。在我原本的想像中,事情会因为人志自杀而落幕,但现实似乎有点走偏了。 「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太晚发现自己的心意。」 人志狼狈地回答。大概是岳斗向他表明喜欢菜菜美后,人志虽然当了两人的介绍人,却反而发现自己的心情。 「我因为不知道人志的心意,才会和你……」 菜菜美首度开口,不过如果要说这种话,她不如乖乖闭嘴才是为岳斗著想吧。岳斗现在一定心想,如果这就是现实,想成是桥把菜菜美变不见还比较好。 岳斗不客气地将拳头握得「喀啦喀啦」作响,转动颈骨,向前踏出一步。 「不要瞧不起人!混帐~~」 「咿……真的很对不起……」 人志以几乎要消失的声音说道,往后退半步,菜菜美更是拚命躲在人志身 后。 岳斗终于挥出拳头。 但是,他打的不是人志,当然也不是菜菜美,而是他们身后的墙壁。岳斗狠狠挥动拳头说: 「喜欢的话一开始就说啊,白痴!」 「……对对对对对不起。」 人志紧闭著双眼道歉。 「要幸福喔。」 岳斗留下这句话后潇洒地离开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我藏在门后。虽说是朋友,但岳斗的身影看起来实在充满男子汉的气概。 我看向另外两人,确认留下来的人志和菜菜美,两名迎向崭新开始的男女。然而,他们脸上浮现的表情,绝对称不上是幸福的表情。 人志腿软地蹲在原地,看起来还在跟恐惧战斗,菜菜美则是──双手交握,眼神闪闪发亮地盯著岳斗的背影。 「感觉那三个人又会有一场风波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风香站到我身后。 「真亏你知道我在这里。」 风香跟我一样藏身在门后,她贴在我的背上,窸窸窣窣地对我耳语: 「我虽然不像你,但多少也有点分析能力。答案只有这里吧?第四堂课钟声响前没多久,从顶楼楼梯下来的人是菜菜美,顶楼上是介绍菜菜美给岳斗的人志。也就是说,那两人为了确认彼此的心意才刚碰过面。人志那副想不开的表情,一定是想向岳斗郑重道歉,才会自言自语:『只能今天只能今天……嗯,只能今天放学后……』这么一来,他放学后一定会再来顶楼。」 风香也注意到当时在顶楼的是人志啊。她比我更准确地从我判断是寻死的那句自言自语中,截取到人志真正的意思。 约会那一天,菜菜美一进入「尖叫桥」就马上消失了。也就是说,引发她消失的原因在搭上列车前。 问题是,她在踏入「尖叫桥」的大门后发生了什么事?在那样的黑暗中,一般来说无法发生任何事。但是,有一个可能。 我会注意到这件事,是因为风香问我:「如果桥放弃桥的身分,会怎么样呢?」那时,我突然想起「尖叫桥」工作人员的对话。 ──这星期也拜托学生弟做六日吧? ──对啊。这里平日虽然很闲,但六日很操。 ──那家伙在这方面很认真呢。 如果他们口中的「学生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呢?人类有一种特性,会抹去身穿制服者的存在。就算想起身在那里的工作人员制服,也想不太起对方的长相。 如果那天是我们学校的某个学生戴著帽子遮住眼睛,以工作人员的身分负责剪票,一般人有办法注意到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时,我的脑海中同时浮现人志的身影,这个介绍菜菜美给岳斗认识的人物。 人志介绍菜菜美和岳斗认识,也就是他们之间的「桥」。他当然也知道他们那天会去约会,因为那张票是人志给岳斗的。 之后──人志在剪票时交给菜菜美一封信。菜菜美在上车前一直亮著手机不是因为怕黑,而是利用手机的光源在看信。 就这样,「桥」放弃了「桥」的身分。 风香呵呵微笑。蛊惑人心的笑容令人觉得,光是看著她微笑,彷佛就已用完一生的幸福。 「不过,或许最可怕的『桥』是女人心也不一定。」 我指的是菜菜美眼神里的意义。 国中时,菜菜美拋弃交往两年的男朋友,选了念同一间补习班的我。现在,菜菜美用第一次看到我时相同的眼神看著岳斗离开的背影。自尊心很高的菜菜美,似乎将我当时甩了她的这个事实,从她的人生纪录中抹去了。之后,我们变成尽管上同一所高中,在走廊碰面却不会看对方一眼的关系。 寄宿在菜菜美体内的光芒,是新恋情的嫩芽吧。菜菜美慢了一步喜欢上岳斗。只当了一瞬间赢家的人志,明天起将尝到地狱的苦涩。 「你的直觉虽然差我一点,观察却很入微,或许很适合当作家。走吧,今后会如何,就看她怎么做了。」 我点头,以公主抱的方式抱起风香下楼。 「你在干嘛……?」 「脚步声少一点比较好。」 「……嗯,真轻松呢。」 无动于衷?想不到公主抱作战也行不通,真是难以攻陷的女生。我再次发现自己追的是个不得了的女生。 走下最后一阶楼梯,我轻轻放下风香。 「为什么你没有流一滴汗?」 「因为我所有的肌力都是为你而生。」 「要一直准备这种台词,感觉很累呢。」 哎呀呀,必杀台词似乎也落空了。 当我带著徒劳无功的心情,朝校门跨出步伐时── 我注意到校门前停了辆黑色汽车。一名高挑的男子靠在车旁,看起来二十五岁左右,端整的五官和锐利的眼神令人联想到大野狼。 他直直凝视著我们。 风香伫立在原地,双脚微微颤抖。 「怎么办……学校联络家里了……」 「……他是谁?」 「月矢哥。」 「就是他啊……」 我客气地低头行礼。然而,男人用宛如看著电线杆的冷漠眼神看向我后,一个箭步上前揪住我的衣领。 「你是谁?」 「……你好,我是深海枫,令妹的男朋友。」 月矢以不带任何表情的眼神瞪著我,那是一双怀抱深沉虚无的眼睛。我还没见过有人能对人类射出如此冷酷的眼神。 「谁是男朋友啦!骗子!月矢哥,不可以使用暴力!」 尽管如此,月矢依然没有消除敌意。他靠近我的脸,咬牙切齿地说: 「少年,爱惜自己的话,就不要踏进风香半径五公尺以内。」 「不可能耶。」 月矢从口袋中拿出记事本,上面有警视厅的标记。 「反抗国家公权力实在不是个聪明的选择。」 事情麻烦了。我想出手的梦幻对象,不但对所有追求技巧无动于衷,竞争对手还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无情哥哥,不仅如此,他还是个冷血的警察! 月矢让风香上车后,像是将先前的冷酷一笔勾销,笑容满面地朝我挥手。我当然没有回应。 车子扬长而去。 我之前不曾和风香一起放学所以不知道,月矢每天都会像这样开车来接她吧。 我也发现风香决定放弃上课去「尖叫岛」的理由了。不这么做的话,她一定无法得到自由。 ──精神唯有不再做为支撑的时候,才得以自由。 又或许自风香双亲过世后,在月矢抚养她的同时,她也成为月矢的精神支柱。那是羁绊,也是枷锁。卡夫卡的那句话,一定也深深刺进她的心里。 我想起风香手的触感,胸口再次有股奇妙的骚动;一回想起风香绯红的双颊,内心的情感就像果冻融化般更加浓稠柔软。这种感觉是什么…… 这果然是──恋爱吗? 「怎么可能……哈哈。」 一阵风吹过。我和风香之间流著一条深深的河川。 为了寻找应该架在我们之间的桥梁,我跨出脚步。暂时先把我是否迷上风香的问题放在一旁,如今的首要之务是追到风香。 或许对我们而言,桥就是「故事」吧。只要我成为卡夫卡编织新的故事,那就一定能成为我们之间的桥梁。 我这么想著,刚好来到平常总会经过的芙兰桥。由于芙兰桥的桥身现在也一副快塌陷的样子,所以我们学生也用谐音叫它「腐烂桥」。这座桥就像这座列岛上遍布的活动断层的比例模型般,遍布著细微的裂痕,尽管 如此,公家单位似乎仍没有修桥的计画。 等待崩坏、等待问题浮上台面,是这个国家的拿手好戏。我今天也以相信这座桥的心态渡桥,一路探寻心中更重要的「桥」。 当我的思考围绕著「桥」打转时,的确感觉到风香比从前身边的任何一个女生还要接近自己。 第二话 怎么看都是刑具 1 在被剥夺之前,人类不会知道自己平常依赖的是什么。有时候是游戏,有时候是手机、腌渍小黄瓜等等,因人而异。在这个现代社会,所有人都有某种成瘾症。因为我很喜欢mp的作品,所以知道这件事。 然而,我内心某处一直以为自己是例外,直到我面临了不得不改变认知的状况。看样子,我似乎一直依赖著架能风香。 自从那天以来,风香这个星期都向学校请假。 我在第二天就已出现戒断症状。同班同学的广濑浩二只是从身后撞向我的膝盖,我就想抓住他领子揍他一顿。不过因为全班都在看,我瞬间手下留情就是了。 第三天的戒断症状更严重,脑内开始一个个无限重播风香手的触感和脸上的表情。我第一次产生想要打电话给谁、听对方声音的想法。 可是,我连风香的手机号码都没问过。说到底,她有手机这种文明利器吗? 是说──为什么我会这样一直在想架能风香的事呢? 「没什么,就跟游戏依赖一样。」我对自己这么说。就算是不以为意开始玩的游戏,每天都玩便会产生依赖,因此思考自己是不是爱上游戏根本愚蠢至极,这只不过是一时性的依赖罢了。 放学后,我想这样保持平常心却因戒断症状袭来而郁闷地抱著脑袋。坐在隔壁的井上芽琉担心地看著我的脸。同样身为学艺股长,芽琉帮什么事都没做的我打理了各种工作,可谓我日常生活中的大恩人。除了风香以外,她是我在这个班上唯一有好好说过话的女生。 「你不回家吗?」 「嗯?」 一回神才发现,班会时间已经结束,大家都回家了,教室里只剩下我和芽琉。两人脸靠得很近。 「总觉得你最近很奇怪喔,一直恍神。」 「是吗?」 够了,不要靠过来──尽管我在心里大叫,芽琉却将脸凑得更近,以窥探我脸庞的姿势夺走我的吻。 「总觉得发呆的深海好可爱喔。」 出现了,肉食女。这种类型的女生从以前就深信,只要夺走男生的吻便能轻易让对方喜欢自己,明明这种事只会让人觉得很烦而已。 「……抱歉,我国中就不会和不喜欢的女生做这种事了。」 我完全没有要用她来填补风香的念头。这种东西根本无法满足风香不在的空洞。 芽琉换上生气的表情背对我说: 「别、别误会。我有男朋友了……刚刚只是脸靠太近而已,你不要得意忘形。」 「对吧?你只是脸靠太近而已,抱歉喔。」 芽琉因为耻辱而双颊通红。我过去或许会将这视为机会,依照接下来的步骤继续进行,但我已经完全收手了。拥抱不爱的女生,就像吃不喜欢的食物打发时间而增加体脂肪一样,就算当下觉得不错,结果一点好处也没有。 芽琉跑开了。我知道她说有男朋友不是虚张声势。她有个叫市田宏之的男朋友,好像才刚开始交往的样子。宏之是个不错的家伙,体育课踢足球时,我曾经跟他同队。虽然他父亲好像是知名的格斗选手,但宏之本人不是那种肌肉男,而是给人爽朗好青年的印象。我并没有想抱芽琉到背叛宏之的地步,即使是为了暂时处理性需求也一样。 「风香风香风香。」 嗯?我刚刚说了什么?惨了,我下意识地连续呼喊风香的名字。明天风香还是没来学校的话,我应该会变得更奇怪吧?这不是恋爱,只是面对很有挑战性的女生时,稍微产生依赖症状罢了。先把它取名为「风香中毒」吧。 能够填补这股失落的── 「只有写作了吗?」 答案很简单,而且从一开始就准备好。只能将戒断症状的黑色岩浆转换为创作的岩浆。我最近碰到一个瓶颈。我已经可以写出稍微有趣的故事,文笔也没有以前那么糟,但仅止于此。我完全写不出卡夫卡那种看起来是在讲a和b,却让人觉得或许是在讲另一个完全不同、其实是我们所处现实世界的迷宫感。卡夫卡究竟是如何写出这种文章的呢?如果他还活著,我真想问问。 我已经比以前熟悉卡夫卡的文章。越熟悉他的文章,越觉得自己只有表面的小说令人作呕。 还有另一个问题──恶劣的写作环境。 我不太喜欢我家。理由有很多,但最严重的是管太多的母亲。她每天用谄媚的声音给我奖励或零用钱,想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宛如我已经实现成为银行菁英的梦想。忍受这种宠爱所要付出的代价是无止尽的,我每天被迫听她的抱怨和痴人说梦。她要我答应三年级开始去补习班啦、将来要照顾她啦之类的口头约定──她的要求没有满足的一天。 然而,我眼下的写作工具只有家里的桌上型电脑,不回家就无法写小说。这又是个小小不可理喻的卡夫卡烦恼。 我咽下一口叹息,将东西收进书包。 2 不出所料,一回到家,母亲便追根究柢地追问我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她实际上在想什么,她想确认我有没有和奇怪的女生交往。因为国中时,班导曾经在家庭访问时揭穿我素行有问题。 问话结束后,接下来是抱怨,总是这样。埋头工作的父亲、一年比一年还凶的婆婆、跟邻居阿姨们有关的大小事,她每天沉默地抱著一堆无法对任何人诉说的不满,在我回家的同时接二连三地朝我发射。 我随便用谎话敷衍母亲后,起身打算回到二楼房间。注意到我的心思后,她不开心地说: 「你最近都在房间做什么?我一直到半夜都还听到你打键盘的声音。」 「没什么,只是上网查东西。」 「问题是啊,听说最近有种付费网站很可怕……」 明明几乎没有网路知识,却想用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一知半解的东西束缚我。我重复说:「知道了知道了。」终于结束这段对话。我锁上房门,深呼吸后慢慢吐出焦躁,吸入寂静。 接著,我打开桌上型电脑,这台电脑是我说想上网后叔叔让给我的。当时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打开word的一天。 对现在的我而言,这台电脑是我和世界战斗的武器,也是我向风香传达魅力的武器。几天前,我一直在写一篇以卡夫卡的《司炉》为主题的极短篇小说。我将自己身边的题材和卡夫卡的世界结合,却称不太上是好作品,简单来说就是失败作。反正我才刚开始写小说没多久,现在可不是因为一、两次失败就委靡不振的时候。 在这个word编织出来的文章变成卡夫卡的风格为止,我必须彻底持续自我改革。也就是说,风香中毒的戒断症状应该会成为自我改革的巨大启动器。 我打开word,写下第一行。我在回家的路上决定好了新主题,要从那个有强烈控制欲的哥哥手中解放风香。我为此写作,当然,目的是为了让风香看这篇故事,这次一定要得到她。 我把卡夫卡的《在流刑地》场景搬到现代,改写成将一名女性从束缚与不安中解放的故事。无论写什么都会沦为表面功夫的发展中人类,只能借用伟大先人的余威。只要借用卡夫卡前辈的基础从中创作,应该比较容易创造出卡夫卡的深度吧。 故事的主角是我。不是现在的我,而是想像了一下已经成为小说家的我。虽然我不认为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但因为我现在太半吊子,实在没有让人想写的动力。 总之,在故事中我是一名小说家,就用这个设定吧。接下来,我这个小说家要做什么?啊啊,对了,我为了搜集资料而去拜访主张「控制教育至上主义」的警察──架能月矢的家。 「邻居说您用稍微特 别的教育方法教养妹妹。」我以这样的说辞预约采访,月矢爽快地答应了。不仅如此,他还得意洋洋地描述一直以来他是如何控制妹妹。内容就是这样。 结尾是固定的。既然是向卡夫卡的《在流刑地》致敬,故事当然要依循《在流刑地》发展。 但是──我停下打字的手。 第一,我的文笔跟不上,尽管我想模仿卡夫卡黏腻冰冷的笔触却完全学不来。此外,这个故事有个致命的缺点。 「啊啊啊啊!风香根本永远不会出场啊!」 想摆脱风香中毒,我应该要写以风香为主角的故事。然而,由于对剥夺风香自由的月矢的厌恶跑在前头,结果演变成一直在写月矢。 「这样症状只会恶化……」 不应该是这样。我倒立,但只不过是让血液冲向大脑,没有任何益处。我马上放弃倒立,接著打开窗户。不是为了跳窗,而是为了呼吸外面的空气。冷静!现在离发疯还太早。 就在这时候,我的眼睛捕捉到芽琉的身影。 她似乎在我家门前寻找对讲机在哪里的样子。有什么事吗?必须请她离开。我急急忙忙下楼。母亲在客厅,一按对讲机,她就会发现外面有人。我正在全力避免这件事发生,我不想让那个干涉魔知道任何事。 母亲瞪著我骂:「不写功课就要出去?」因为她知道我只有要外出才会在晚餐时间前下楼。 这里不宜久留。我含糊地点头,匆忙出门。六月的傍晚时分天空还很蓝。 「呀!」 一开门,我马上拉著芽琉的手跑开。 「咦!等一下……」 「这里不适合,有话在前面转角的公园说。」 我著急地带芽琉前往公园。 她气喘吁吁地死命跟上。 好不容易抵达公园,我们两人的额头都冒出汗水。 「真是的……怎么回事啊?」 「我爸妈很啰嗦。」 我自暴自弃地坦承,芽琉听到这句话,彷佛一切瞭然于胸似地用力点头说: 「我们都很辛苦呢。如何躲过父母的眼睛,一定是所有高中生共同的烦恼。」 芽琉接著坐在长椅上,翘起形状优美的双腿。 「刚才的事,我原谅你。相对地,我有些事想找你商量。我无法对任何人说,一直在烦恼。」 「什么?你要说你其实是被虐狂吗?」 「白痴!」 芽琉脸红了。我原本只是随便说说,却似乎猜中了。 「……这个啦。」 芽琉边微微戒备,边给我看她的手机画面。 「这是……」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犹豫著不知道该不该说出答案。 因为手机画面上的东西,只会让人想到某种特殊凶器。 3 「你觉得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芽琉再度盯著我的脸。我边提防她的亲吻,边沉默地继续看著手机图片。手机上映著的费解物品值得人好好凝视。 那个物品是个滚轮,上头有无数锐利的突起,看起来像某种凶器。大概是为了让人更容易了解它的尺寸,物品旁还摆了一把相同长度的菜刀。虽然跟旁边摆菜刀也有关系,但单看那样东西,可能只会令人觉得更加不祥吧。整体来说,以在少女的手机画面看到的内容而言,太不自然了。这怎么看都是凶器,而且── 「你是在哪里拍到这张照片?」 「小宏的手机画面。」 小宏指的是芽琉的男朋友市田宏之吧。那个爽朗好青年的手机画面,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跟他太不搭了。不论是将他身上任何一处爽朗剪下来或是切块,都看不出他是会持有这种器材的人。 不祥的东西,尽管如此,这张图却引起我的兴趣,因为它非常像在我前一刻所写的小说中登场的刑具。转动附有把手、上头突出无数根针的滚轮在背上开洞──那是小说中的「月矢」,每天在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背上反覆实验的刑具,而且他还欣喜地向作家说明。但有个地方不同,芽琉手机画面中的那个东西,尺寸有点太小了。 尽管如此,现实生活中存在著具体呈现自己想像的物品,著实令人惊讶。宏之为什么会有这张图呢? 「这好像是某个网路商店的购买页面。」 为什么芽琉会知道宏之的手机画面资讯? 「唔,你直接问本人就好了啊。」 我故意坏心地这么说。当然,是要芽琉本人坦承自己无法询问当事者。如我所料,芽琉说: 「不、不可能啦。其实,我是在小宏去上厕所的时候刚好碰到他的手机按键,才会不小心看到他的手机画面,然后那个神奇的东西就……这种事情怎么能跟本人说?」 真的吗?她应该是一开始就怀疑宏之的性癖好,才会偷看他的手机吧?世上有一百种人就有一百种性癖好。才刚交往就察觉宏之的性癖好有奇怪的地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世上很多人都能若无其事地偷看别人的手机,不会不能说啊。」 「你很坏耶,我说不出口啦。」 「是因为你做了亏心事吧?」 我故意挑衅地问,芽琉怒目瞪著我。 「像是刚才在教室里的那个吻,你也不会跟他说吧?因为心虚。」 「没……没这回事。我的确不会说,但那是因为没必要节外生枝。」 「那么,宏之也一样啊。他不跟你提这个物品,或许是因为不想节外生枝。」 「话是这么说没错……」 芽琉咬著下唇瞪著我。 「对自己不利的事就避而不谈,却很介意另一半的秘密。但自己又是趁对方不在的时候擅自看了他的手机,因为心虚,东想西想后只能用手机拍下来找人问问看。」 「你话可以不用说得这么难听吧?」 我勾起芽琉的下巴,凑近她说: 「想听我的看法吗?但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你是为了消除那个答案才会来问我,没错吧?」 芽琉的表情微微黯淡。她移开视线,恍惚地看著走进公园的猫咪,是黑猫。大概是因为很多居民会喂食的关系,这附近的猫看到人完全没有逃开的意思。 「我不请你帮忙了。」 芽琉像是很怕听到答案似地从我身边走开。 「等等,你不听我的答案也无所谓吗?」 「不用了,我自己想。」 「想再多答案也不会变,那个怎么看都像是──刑具。虽然缺点是有点小,但就方便携带而言,体积小也可以算是个优点。」 芽琉停下打算离开的脚步。 「你就不能骗我吗?」 这句话说明了一切。我慢条斯理地回答: 「我不像你,不太会骗人。」 4 公园的冰淇淋店「巨怪」里,没有我们以外的客人。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在这种地方有这种店,因为店家招牌上的文字已经风化得看不清楚了。 这间店简陋至极,不但因为客人滴到地板上的冰淇淋而冒出许多虫子,整间店还散发著某种酸味,就算是说客套话也很难说它乾净,彷佛像迷失在陌生人的恶梦中。 店里的甜筒已经潮湿发软,相反地,冰淇淋却神奇地很硬。我完全能理解这家店没有客人的理由。不过要讨论疑似刑具的可疑物品,这种三流的店刚刚好。 「你在这之前的经验是?」 「咦?」 芽琉边舔冰淇淋边发出惊讶的声音。 冰淇淋从甜筒下方「啪嗒」一声滴落。芽琉慌 慌张张地擦拭,但冰淇淋又滴了一滴。芽琉无奈地含著甜筒尖端,轻轻吸著里面的冰淇淋,那是略带性感的举动。 「我说经验,上床的经验。」 「白痴……大白天的你在问什么啊?」 「要袭击对方的时候才会在晚上问。」 「你真的是……亏你能厚脸皮地在学校扮成天然呆的样子。」 「呵呵。你被我天然呆的演技蒙骗,才在放学后跟我搭话还吻我。简单来说,你觉得看似没有女性经验的天然呆,很适合用来丢掉不需要的处女之身吧?」 「……」 「不用害羞啦。很多女生像你这样,大家都想脱处得不得了。你不想让认真交往的男生认为你是第一次吗?」 「我……又不是第一次……」 「别逞强,你就是处女样。」 「你找死吗?」 以芽琉来说这是很犀利的反击。或许差不多是我们可以敞开心胸谈话的时候了。 「这只是我的推论。你想在和宏之上床前舍弃处女膜,今天才会接触我。如果是普通男朋友,你可能也不会想随便拋弃处女身,但是你看到了那个刑具,觉得以初次对象来说,宏之的性癖好稍微有点专业。在不安的驱使下,你打算至少提升一些经验值,才会找我这样子的目标──当练习对象。」 「我不知道你有自我陶醉的倾向呢。」 「我不知道你有伪装自己的才华呢。不过,在伪装自我方面,没有人能赢过女高生就是了。」 我打了个呵欠。 「总而言之,我同情你。没想到平常敦厚的宏之,其实是会想对你使用刑具作乐的超级虐待狂。这个男朋友很不适合初级班。」 「这不过是推测罢了。」 「没错,只是推测。这样子好了,你能给我一点时间吗?到明天为止前,让我来调查吧。」 欺负芽琉已经欺负得够多了,我差不多该放下身段。重点是,我也对真相很有兴趣。 「你吗?」 「我不是好心才调查的。我现在不为了某种目的动一动,好像就要发疯了,所以几乎是为了我自己,让我调查吧。」 芽琉轻轻点头,顺从的样子非常好。 「拜托你了。不过希望你尽可能在今晚前调查好。」 「今晚?」 「我晚上七点要去小宏家。他说今天晚上爸妈不在家,要为我下厨。他说:『我想让你开心。』」 「让你开心……吗?意思是在你成为饲料前,时间紧迫啊。」 「拜托了……这种事我没办法拜托别人。」 「那告诉我吧,那个变态男朋友这个时间可能会在哪里出没。」 「好。」 芽琉吃完低劣的冰淇淋,小巧的舌头舔掉沾在指尖上的奶霜后,告诉我宏之的所在位置。 5 一个小时后,我搭上公车。 从「所无站」搭公车晃个二十分钟左右便会抵达我的目的地,大型居家卖场「penalty」。这里贩卖家具、电器、工具、居家杂货、派对用品、玩具、精密仪器,以及其他林林总总的东西。顶楼还有避人耳目、经营成人商品的专区。 虽然不知道宏之为什么去那种地方,但我的脑袋已开始推论。 芽琉事先下载了可以用gps得知所在地点的app,然后也让宏之下载相同的app注册,因此可以知道宏之的所在地。 根据app,宏之似乎还在「penalty」。要是宏之在我前往卖场的途中移动到别处,芽琉就会迅速通知我。 芽琉目前为止没有联络,也就是说宏之还在「penalty」。 突然间,我感觉到背后有股视线。回过头,公车上坐满了人,我看到最后面有道状似少年的身影,身穿画著龙的棒球外套,头上帽子压得低低的。我在哪里见过他吗?不,是错觉吧。 我转向前方后又感受到视线,再次回头。然后,我看出那名状似少年的人,是将长发挽起藏在帽子里的架能风香。 我笔直走向她身边。 「小姐,一个人吗?」 「……你在学谁啊,好刻意。」 我坐在她身旁,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糖果。 「要吗?」 「……要。」 我已经调查过她喜欢甜食。我打开糖果包装,拿到她的面前说:「来,啊~」风香乖乖张嘴,我将糖果放入她的嘴里。 「蜂蜜口味,好怀念喔。」风香说。其实她说的是:「烘昵口聂,吼还念喔。」 「你今天没戴安全帽耶。」 「戴安全帽的话就没办法变装了吧?」 风香嘴巴鼓鼓地含著糖果回答。 「原来如此。」 言之有理。风香果然在跟踪我吗?神奇的是,尽管这显然是跟踪狂的行为,却完全感受不到其中理应伴随的对我的好感。实际上她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呢?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 「很早开始。你真受欢迎呢。」 难道说是从放学后的那个吻开始吗?虽然我一瞬间如此思考,但又觉得不可能。风香请假没去学校,不可能目击那个场面。这么一来,推测她是从我自家门前拉著芽琉的手奔跑开始跟踪的比较妥当。还是说,是从「巨怪」开始呢? 时隔许久见到风香,比起她看到我和芽琉见面所受到的冲击,这几天的戒断症状获得舒缓更令人值得感谢。身体就像打了抗毒血清般轻松,症状好转。 「为什么你之前都没来学校?」 「跟你有关系吗?」 「有啊。别看我这样,我是很认真地喜欢你喔。」 「我不在,你不是意外地玩得满开心的吗?」 她是指我和芽琉的关系吧?我或许可以将这句话当成风香在嫉妒而开心,可惜的是,从她潇洒的态度中,完全感受不到一丝丝类似嫉妒的黏性。硬要说的话,感觉她只是在观察与报告观察结果。算了,只要她没有讨厌我就还有机会。 「你误会了,其实……」 我暂且先将和芽琉的谈话内容告诉风香,接著,将芽琉手机传来的那张道具图片秀给她看。 风香听完后,暂时拿下帽子,整理一下头发后再度戴上。她的头发挽得很整齐,我第一次看到风香的后颈,她的后颈予人一种神圣感,就像前几天在美术课本上看到莫内画的睡莲池一样。 很显然,我对风香的评价似乎比之前更高。或许是因为她不在才提升了她的存在价值吧。话虽如此,我并不会说这就是恋爱。 「也就是说,你在跟想见我的欲望奋战时被芽琉亲了,结果落入被迫解决她烦恼的境地对吧?」 「……嗯,简单来说是这样。」 「你认为我会相信这种话吗?」 感觉她不像在责问,顶多只是提出疑问。 「你会相信。因为你应该知道我只会对你说实话。」 风香凝视我的双眼,接著「呼」地吁了一口气说:「真不要脸。不过你说对了。我很少会怀疑人。」她迅速扫视一只手上拿著的卡夫卡文库本。风香快速移动眼珠,摄取几页的分量。 「你到哪都在看卡夫卡呢。」 「如同你对我上瘾一样,我是卡夫卡成瘾,所以必须定期摄取卡夫卡。」 摄取──没有一个词汇比这更恰当了吧。她摄取文字,抑或者,她摄取卡夫卡。我摄取风香,她摄取卡夫卡,我们三个人就是这种关系。这不是恋爱,是中毒的三角关系。 「先不管宏之在网路上想买的道具是什么,我们先思考一下 刑具的历史吧。」 听到风香的话,周围的乘客惊讶地回头看她。这种美少女突然说出「刑具」,任谁都会看她。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所谓的刑具是什么呢?是用来拷问的器具。所谓的拷问,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剥夺对方的自由后,对其强行施加精神上乃至肉体上痛苦的行为。不管是猎巫还是异端审判,从古至今,世界各国一直都有实行各种拷问。因为中世纪时,犯人必须招供才可以判刑。然而,追根究柢,为什么拷问会需要刑具呢?」 「……为什么?不是为了折磨犯人吗?」 「举例来说,有一种东西叫『拇指夹』。将大拇指夹在类似小型断头台的东西上,用螺丝一点一点夹紧。纽伦堡的『铁处女』更残忍。它在能装进人类的容器门上钉上无数根钉子,一关上门,里面的人就会被刺穿。」 我光想像就快要昏倒了。 「虽然会大量出血却死不了,受刑者应该很痛苦吧。但是,你觉得这种刑具合理吗?想折磨人的话,应该只要用绳子绑住目标,拿刀子一点一点伤害对方就好。我认为,发明各式各样带来痛苦的工具,已经属于快乐的领域。」 「快乐啊。是这样吗?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伤害别人是精神上十分痛苦的一件事。因此,过去是为了减少那种劳力才会发明刑具吧?另外,也是因为在产生刑罚概念的时候,需要某种程度上的处罚不是吗?」 「当然,一开始是有这种需求吧。」 「一开始?」 「没错。不过当刑具发挥出效果后,折磨方法的种类便开始增加。那是打著『为了达到目的』这个口号的快乐。我说的快乐,是一种没有人会承认它是快乐的形式,跟战争是一样的理论。」 「战争是快乐吗?」 「就算没人会承认,但所谓的战争,大致上都是基于掌权者个人的快乐。如何伤害对方?征服对方?如果目的是征服,应该只要在最小的范围内勉勉强强给予对方痛苦就可以了。然而实际上,刑具不仅未施加最小程度的疼痛,实际上大部分的重点,都是在不致死的范围内制造无限的痛苦。这些行为再怎么以正义和法律为名,都只是从『虐待』发展出来的创造罢了。」 「你这个看法等于否定法律中的刑罚吧?虽然我们国家现在除了死刑以外,没有别种拷问就是了。」 「是啊。在对方身上造成痛苦的刑罚,流露出国家想让犯人怀抱痛苦、将对罪行的悔恨刻在身体上的潜意识。即使只是想逼问出某个事实,结果也是一样。这么做只会让暴力的种类因自身利益而无限扩张。详细记录这种刑具的内容,一定可以看穿人类的某一面。」 「也就是说──你想说的是,这就是卡夫卡会写《在流刑地》的理由吧?」 「嗯。卡夫卡是发明家喔,他很清楚看什么东西可以发现人性,所以才会详细书写刑具。藉由某种程度病态地描写刑具系统,得以接触黏著性格的人类疯狂的本质。卡夫卡知道,人类是从一开始便拥抱某种疯狂的生物。」 「拥抱某种疯狂的生物……」 我顺著风香的话思考。以我为例,对风香中毒的我的确是抱著某种疯狂的生物没错,而被卡夫卡附身的风香也是。 风香看著我从芽琉手机收到的图片继续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宏之想得到这种凶器,但假设这是刑具的话,宏之就是有一股欲望,想以某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伤害什么吧。」 「伤害什么──你是指芽琉?」 「我不知道。不过他会去『penalty』,就是为了买那个能满足他疯狂的器材吧。他一定是发现去店里买比在网路上便宜。他对芽琉说『我想让你开心』吧?那么,宏之就是为了让芽琉开心而去『penalty』的。」 风香事不关己地──实际上,这件事的确跟她没有关系──说完后,再度沉浸在卡夫卡的小说中。 我则是因为她的一席话被带入卡夫卡的迷宫。话说回来,就算宏之等一下真的要买刑具,我又该怎么办?我没有理由阻止他。 而且重点是,芽琉真的希望我阻止宏之吗? 一个追求极为不人性工具的男人,一个接下来工具可能会用在她身上的女人。这里还有一个要打探出男人心意的记录者──或说是侦探。但侦探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正在做的事,真可谓是一场壮阔的卡夫卡现象。此外,侦探在这里将一名卡夫卡成瘾的少女卷入事件中。少女给了一连串没有结论的卡夫卡理论,赋予它们荒谬的名字。 即使侦探走入尚未解开谜团的迷宫,依旧打了抗毒血清,获得净化。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公车停下,从车站走到「penalty」需要两分钟。 「走吧。」风香说。 我点头,抱起她,以防她在公车阶梯上摔倒。 「唔,真轻松呢。」 风香果然没有一丝因为公主抱作战而心动的气息,但她单纯享受我示好的姿态,不知为何像牢固的皮带揪住我的心,紧扣著不放。我可以说是在世上最美丽幸福的香气包围下接受拷问。 真是的,我到底怎么了? 6 「可是,遇到宏之后该说什么?」 我不认为直接问那是用来做什么的器材他会老实回答我,而且我也还没决定问了之后要怎么办。阻止他就好了吗?如果他说:「这是交往中的我们两人的事,你为什么要插嘴?」我不就没戏唱了吗? 风香轻快地回答:「什么都不要说就好啦。确认他是刑具狂后,将事情一五一十地报告给芽琉就好了。」 「这样芽琉就不会跟宏之见面了吗?见面的话,她大概会受伤。」 「如果双方都应允,即使行为反常,也不容外人置喙。如果你对她没有别的想法就什么都不该说。如果没有别的想法的话。」 风香特地强调最后一句。果然,在她没有表情的面具下,多少有些嫉妒吧? 「听我说,我真的对她没有别的想法。」 「但你们感情还真好呢。」 风香背对我,脚步匆匆地一个劲儿往前走。 没多久我们就看到「penalty」。「penalty」的外围喧闹得令人以为是柏青哥店,墙上似乎每天都会更新什么商品在特价的资讯。 整栋大楼只有顶楼涂黑,连窗户都使用黑玻璃。那就是成人玩具区吧。以防万一,我确认了一下手机,芽琉没有打电话过来,宏之似乎还在店里。 一走进店里,风香马上停下脚步,她拉著我的手躲在平底锅区后面。我马上知道她这么做的理由,因为宏之正朝我们的方向走来。看样子,他已经结束购物。 「剩下的就交给你,因为芽琉是拜托你调查。」 风香松开我的手,我知道她是叫我「过去」。我靠近宏之搭话,尽可能自然地表现出巧遇的样子。 「咦,宏之?」 「喔,爆炸头。」 「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你,好巧喔。」 我将视线移向宏之右手提著的纸袋,上面有「penalty」的标志,是宏之刚刚在这里购买什么的证据。 「买东西吗?」 宏之听到我的问题后微微脸红。是因为心虚吧?不过,看他手指搔搔鼻下的样子,似乎也带著点骄傲。 「我为了讨女朋友欢心,买了些等一下约会要用的东西。在这里买比网路上买便宜很多。」 「唔,我可以猜猜看吗?袋子里是不是装了会弄伤什么的器材?」 宏之惊讶地看著我说:「你真清楚耶……要用这个 开数不清的洞。」 「拜拜。」宏之说完,离开「penalty」。 店里的噪音彷佛将我拖进混沌的漩涡中,胸口骚动不已。宏之害羞的笑容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那抹接下来要用刑具折磨女朋友的男人笑容。 我无法阻止宏之。 7 「感觉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我应该全力阻止宏之的。」 「penalty」旁的速食店里,我和风香并肩坐在一楼的高脚椅区喝著奶昔。外头开始下起雨来。 「一直介意过去的事也没用。」 风香悠哉地回答。 「话是这样说没错……」 六月的雨演奏著忧郁的音色,彷佛在召唤看不见的蛇。我抱著头,痛苦地陷入绝望的自我厌恶中,相反地,风香则是心情愉悦地吸著奶昔。 「你这句话很像是卡夫卡《在流刑地》里的旁白。」 我想起了那个从头到尾贯彻冷静疯狂的故事。 一名旅人见证了流放地的处刑。军官向旅人解释当地习惯使用的拷问机。这残忍的刑具会在犯人身上刻字,直到犯人死前,需要花费整整十二小时的时间。 这台机器是前任司令制作,由军官继承,对军官而言意义非凡。但机器受到批判,可能遭到废止。为了这个刑具的将来,军官请求旅人协助,然而,旅人看见机器中潜藏的惨无人性,拒绝了军官。 于是,军官若有所思地当场释放犯人,将自己放在刑具上,启动机器。然而,机器却发生故障,没有给予军官长时间的痛苦,而是当场贯穿军官。 「那个故事要告诉读者的是,工具创造人类。」 风香用类似雨声的音量说道。 「工具创造人类?」 「工具这种东西,是人类为了人类所创造。然而,人类制作的道具最后却重新塑造了人类。其中,刑具孕育了人类的暴力,也在人类体系中打造出坚固的暴力监牢。卡夫卡用冷静的目光洞视那种泯灭人性的器具的历史意义。我们是残酷的生物,总有一天,我们会因为自己制造的器具而灭亡。举例来说,现代的人工智慧和人类的问题归根究柢也是如此。ai会渐渐取代所有人类的功用,然后毁灭人类。正好与故事最后那个行刑的男人面临的命运相同。」 「你的意思是,宏之有一天会自食恶果吗?」 将这次的事情套入《在流刑地》里的话,感觉就会导向这种结果。不过,风香摇摇头说: 「我不知道,只是在说根据《在流刑地》可以谈论的内容罢了。跟我刚开始说的一样,工具创造人类,之后要怎么推论由你个人决定。我跟你不一样,不擅长用小聪明将现实套入名为道理的锁扣中。」 我接受风香对卡夫卡的剖析,顺著她的说法思考。根据宏之的个性以及那个器材的性质来看── 「也就是暴力吧?所以我就说不该只是跟芽琉报告,而是该阻止宏之。」 然而,风香再度摇头说: 「就说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 「你站在卡夫卡的角度来思考应该就比较容易明白。那个故事不是在谈论暴力,它讲的是没有人性的东西影响人性的作用。」 风香拿出笔记本,画下没有迷惘的美丽线条,一瞬间就完成了芽琉手机画面里的那个扭曲物品。 有著尖锐突起的滚轮,大小也跟原本尺寸一样。我想像宏之牢牢握住那个把手,一口气从芽琉的脖子滚到后背的情景。白皙的背上出现无数红点,既诡异,同时有种美感。 看著这张图,我的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我想起自己一开始看到这个器材的照片时有什么想法。我当初是这么想的──这东西要用来拷问人的话还真小。 也就是说,将那个东西当作拷问人类的刑具不是很不自然吗?将它想成拷问人类以外的其他东西还比较合理。 可是,若考虑宏之要拷问什么东西,答案又跑进十里雾中。 我用汤匙舀起奶昔送入风香的嘴里。 「啊姆。」 风香吃得津津有味,彷佛眼前所有的问题都消失了一样。 人类以外的什么东西,是什么? 脑海中浮现宏之露出微笑,拷问无生命物体的姿态,感觉比拷问人类还恶心。 8 「你看起来像是掌握到什么答案的样子呢。」 风香指著我的脸说道。我向她递出加点的薯条。风香不发一语,将薯条拿到嘴边,喝著奶昔。 「托你的福,我看到答案了。只要考虑器材的效果,就能知道那是要拷问什么的东西。拿这种滚轮在身上滚来滚去的话,全身上下都会开洞吧?如果对象是人,那些洞总有一天会复原,所以也不是不能拿来拷问,问题就是太痛了。即使那是基于快乐的行为也必须支付某些代价,因为这种行为在现代已经属于犯罪的领域了。」 「的确,即使处于快乐的范畴,过度虐待也可能被视为犯罪行为而受到惩罚。现代社会本来就禁止拷问这种事。」 这个国家的现行法律中没有拷问,只有死刑。人们也不是想利用以死为名的拷问来获得什么资讯,而是选择死做为犯人的赎罪行为。其中应该不存在刑具令人体验到的痛苦。 「『拷』这个字,就是用手让人思考的意思对吧?」 风香突兀地说了这句话,那是类似自言自语的口气。她接著说: 「后面接著『问』。也就是说,用手让人思考、询问的行为就是『拷问』。因为英文torture的字根是『扭』这个字,所以相比日本的汉字,更将力量的重点放在物质上。汉字将重点放在精神上,相对地,英文将重点放在行为和效果上。不过我认为就算过程相反,在『扭』这个行为上,就结果而言是一样的。过去,就营运国家这种大型组织的意义上来说,拷问是无可避免的吧?不过,如果猴子群里发生相同的事,我们能平常看待吗?」 「猴子拷问猴子很不正常吧?因为人类是有智慧的动物,才会允许这种行为……」 「照你的说法,所谓的智慧,完全是一种开发强化暴力的工具、能够制裁不好的同类的冷酷啰?」 我大吃一惊,因为我不知不觉间扭曲了智慧的定义。 「而我们平常不是都将这种冷酷形容为泯灭人性吗?」 正是如此,这正是价值观的扭曲。 不知不觉间,人类这个名词的定义颠倒了。这让我想起《在流刑地》中登场的军官。我也在下意识中将自己归为军官的同类,受毫无人性的疯狂驱使的那一种人类。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是想说越是人类使用的刑具,越泯灭人性对吧?」 「就是这样。而且你说『拷问人类以外的其他东西』?做那种事又没意义。」 「也对。」 风香在解析荒谬寓意上领先一步,却还没抵达真相,这又是一件荒谬的事。因为我在她解开拷问定义的过程中,全力运转脑袋而接近了真相。 我竖起手指试著说明: 「在碰触这个问题前,我们先将已知的事情列出来吧。 .滚轮状的器材上有数不清的刺。 .今晚宏之和芽琉要在家约会。 .宏之好像想做菜给芽琉吃。 .宏之想讨芽琉欢心。 .我问宏之那个器材的事情时,他好像很不好意思。 这样你还是不明白吗?」 我目不转睛地盯著风香的表情。她「啊」了一声,慢慢回答: 「完全不明白耶,不要脸。」 9 「还有一个提示,为什么宏之没有向芽琉提起自己要买那个器材呢?」 风香将薯条浸在奶昔里,将那个恐怖的东西丢到我的嘴中,我边吃边说道。看来,风香将我拿来当追求技巧之一的事误会成互相帮忙了。而且,回报我浸过奶昔的薯条,还真是意想不到的互相帮忙。 「我说过宏之的父亲是格斗选手吧?」 「嗯。」 「他父亲一定从小就要求他『像个男子汉』。你觉得对这样的人而言,做什么事会很不好意思?」 「……从父亲的古老价值观来看『不像男子汉』的事吧?」 「答得漂亮。也就是说,会隐藏那个器材,一定是因为它的用途『不像男子汉』,而那个『不像男子汉』的用途最后会让女朋友开心。好,接下来我们从器材的构造来思考。滚轮这种东西,目的是转动对吧?也就是说,那个有好几个突起的滚轮要在某个生物或是物质上滚动。最后,如果是生物就会流血;如果是物质的话,恐怕会开洞。就算是成人玩具专区,也实在很难想像那种大型商店会卖伤害生物的道具。也就是说,那个器材是用来在某种物质上开洞的。」 「物质……是什么物质呢?」 「宏之说要招待芽琉一顿大餐对吧?顺其自然思考的话,那个东西就是料理器具。」 「料理器具……?」 风香一脸晴天霹雳。由她给我的线索引导出的真相让她自己大吃一惊,还真是神奇的状况。 「假设,是为了在披萨皮上开洞的话呢?」 「披萨……?」 「做披萨必须在饼皮上开洞以导热。如果宏之喜欢做菜,你不觉得他会因为父亲保守的价值观,而认为把做菜当兴趣是件丢脸的事吗?」 「可、可是,有那种器具吗……?」 风香半信半疑地用网路搜寻。 披萨、饼皮、开洞。 以关键字搜寻后,画面上出现的器具与前一刻宏之给我们看的东西一模一样。 「再会了,卡夫卡的现实。」 我根据风香的解析打开了现实的世界。再会了──荒谬消失,替换成合理且再清爽不过的结局。 我自动自发地继续将薯条浸在奶昔里吃。好糟糕的东西。 「啊,可是还有一件荒谬的事。宏之是个喜欢做菜的好青年这件事,不一定能讨芽琉欢心。」 「……啊。」如果芽琉内心追求的反而是扭曲的精神,或许难以接受喜欢做菜这种太过健全的现实。「也是有这个可能。擅自打开男友手机、发现神奇器材的照片时,我就感受到芽琉心中的黑暗了。因为她会故意找出男友隐藏的东西还拍下来。」 或许,芽琉其实期望宏之是个本性扭曲的虐待狂。如果是这样,喜欢料理的爽朗青年这个真相,不一定有正面效果。 「……你要怎么向她报告?」 「就说宏之买了那个玩具,但没有问题。」 这应该是最不虚假的报告了。关于宏之的本性,芽琉自己慢慢了解就好。这是为了宏之,也是为了芽琉好。芽琉的内心微微透著黑暗,不用以开洞为契机,她的内心早已有一个洞。宏之能填补那块缺陷吗? 整理完一个卡夫卡现实,又一个卡夫卡现实朝我们张口。 希望宏之亲手做的菜可以净化芽琉内心的扭曲。 希望芽琉内心无数的空洞有一天能够填补起来。 「啊啊,讲这些事让人都想吃披萨了。你让我陪你到这个地步,是不是该请个披萨比较好?」 还真是明确的要求。明明奶昔和薯条都是我请的。但是,感觉不坏。 「车站前有一家新开的披萨店,我们顺道去一趟再回家吧。」 「你请客对吧?」 「嗯……我请客喔。」 「太好了!」 风香开心地用指甲「喀哒喀哒」地敲著安全帽。听著那道有节奏性的声响,我感觉「日常生活回来了」。抗毒血清,风香净化了我。 「你为什么一直请假?」 「没什么,跟你没关系。」 风香这么说,转移话题。没关系吗?大概是吧。她还有很多秘密领域,有一大片我未知的世界。我不认识的她,大方露出我陌生的笑容走在我不熟悉的街道上。 前往「所无站」前披萨店的途中,已经傍晚六点,差不多是芽琉前往宏之家的时候。我事前传了一封讯息:『宏之买了刑具喔,不过不会发生令人担心的事。』但芽琉还没有回覆。 过芙兰桥时,我心中另一个声音主张「今天内将风香纳为己有吧」,说我不该浪费这么好的情景。 然而,当我伸出手想抱住风香的瞬间,某个坚硬的东西抵住我的后背。 「少年,又见面了呢。」 是月矢的声音。 「月矢哥……」 风香发出又像尖叫又像不知所措的声音。 「我很担心你喔,回家吧。」 月矢轻轻握住风香的手臂,跨出步伐。 「请等一下,我们没有做任何坏事。是朋友间……」 「少年,我不管理由是什么,重点是你没有听我的忠告,以及风香平安无事。」 「月矢哥,是我自己拉著他到处跑的。」 然而月矢像是没在听风香说话似地盯著我。他微微一笑,转身背对我离开。 这明明只是场健全的高中生约会。我国中时代还不曾有过这么健全的约会。月矢说重点是「风香平安无事」,他之前预想了什么样的状况呢? 这时候,风香抓住月矢的肩膀,捂著胸口,睁大的双眼盯住一点不放。又来了,她总是这个表情。风香以前也经常出现这样的瞬间。 「风香,我们马上回车子里吧。」月矢一说完,就抱起风香奔离原地。这段期间,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与几个小时前的痛苦相比,现在更加难受。我清楚明白了自己因为风香不在而感到绝望。 我清楚明白了任何东西都无法填补失去风香造成的空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无法填补的洞。能够填补那个洞的,或许永远都只有一个真相。我发现了自己一直不承认的真相──我爱上风香了。 我走向披萨店,点了原本应该和风香一起吃的玛格丽特披萨。走吧,然后吃吧。为了超越现在。 我相信,无限延伸的起司证明我和她之间微微的羁绊。 第三话 前女友变成毛毛虫 1 那份「委托」突然降临,是在酷暑有如钡剂般黏稠的七月初某一天。 自从六月的那件事过后,风香再次没来上学了。虽然她好像有时候会请学校让她在保健室交作业,但不会来教室。学校说那主要是她「自发性」地想这么做。 那真的是风香自己的意愿吗?不是月矢为了不让她和我接触的手段吗?只要一思考,脑海里就不断出现这类疑问。为了抹掉这种怀疑,我倚靠文字来填补风香造成的缺口。跟国中时代来者不拒地追求女孩子相比,这是更友善环境的举动,对我来说也是好事。 「你最近好像哪里不太一样耶。」 广濑浩二还是老样子,「砰砰砰」地拍我的头想聊天。沟通方式笨拙是聪明的人特有的缺点吗? 我挥开他的手问:「什么不一样?」 进入七月,教室也差不多变得闷热,三十名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塞在其中,根本是地狱。班上女生用「简直像待在火灾现场」来比喻,教室吵成一片。「这么说太不庄重了。」某个人说道,因为前一晚学校附近又发生火灾。这是今年以来的第四栋建筑物起火。天气这么热,真亏纵火狂还会想点火。 「该怎么说呢?感觉很振作。你最近不错喔。」 浩二竟然会夸奖我,是有什么企图吗? 「什么啊?」 「是因为那个吗?因为嘿美没来的关系?」 嘿美,他指的当然是风香。因为戴著安全帽「helmet」,所以叫「嘿美」。不知不觉间这个神奇的绰号就在班上流传开来了。我觉得那是个还不赖的绰号。嘿,hell,地狱。或许她真的是从地狱现身来诱惑我的吧。 「我不是说过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吗?」 「呵呵,是吗?虽然你装得一副天然呆的样子,但你的真面目大概不是这样。」 浩二把手伸向我乱翘的头发。 「还有,这颗爆炸头。与其说是睡乱的,其实是用发胶固定的吧?你想用天然呆当作本性的保护色。你的目的是什么?」 「……啊?保护色是什么?食物吗?」 我决定装傻装到底,然而浩二不肯轻易放弃。 「真顽固呢。那我来推测一下吧。我想,你国中的时候虽然来者不拒地追求女生,但其实很渴望真爱。因此,为了得到真爱,你的目标是以天然呆的形象重新出发。我猜对了吗?」 浩二的观察真敏锐。如果说有什么要修正的话,就是我不是为了得到爱才假扮天然呆的形象,而是在扮演天然呆的时候,爱上了架能风香。 「你说的都是误会。我只是因为头发乱翘得很严重,要抹发胶才能勉强控制到这个程度。我国中时很受欢迎这件事是谣言啦,一个哏。像我这种笨蛋会受欢迎,不是很好笑吗?所以只是大家那样闹而已,实际上我根本不受欢迎。然后,我没有在谈恋爱,尤其是没有喜欢那种戴安全帽的奇怪女生。要说我有什么改变的话,是早餐吧?我不吃面包改吃谷片了。谷片很好吃,很推荐喔。」 我装傻到底回应后离开浩二身边,却察觉到自己心境的变化。我现在为了风香,一心反覆练习文笔,在掌握卡夫卡的书写方式中挣扎。为此,连《美食猎人》和《航海王》都戒了,之前考虑买下整套《请叫我英雄》的事也暂时拋到一旁。唯一的娱乐,顶多是每星期看一次电视节目「偶像挖掘鉴定团」。 成为卡夫卡是道困难的课题。只是依样画葫芦是行不通的,只会成为卡夫卡的劣质复制品。我必须继承卡夫卡的精神,彻底确立个人的写作风格。「致敬」当然很重要,不过风香又不是叫我写出向卡夫卡致敬的作品,而是跟我说「请你成为卡夫卡」。换句话说,就是成为与卡夫卡相比也不逊色的作家。她对区区一个高中生下达多么庞大的命令啊。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自己在回答这个天大难题而切磋琢磨的过程中,的确一点一滴地改变。不同于过去谁也不爱、只讲道理、冷眼看世界的时候,我现在会注意生活中的各种荒谬,真挚面对与这些荒谬相关的症结。一切都与我爱上风香这件事息息相关。 我的注意力单纯地转往写作。就某重意义而言,我现在过的日子,前所未有地平静、安稳。 然而那天放学后,因为某个突如其来的麻烦委托,我寂静的日常生活突兀地画下句点。那个委托,就像暑气中丑陋的海市蜃楼般令人晕眩。 2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经过芙兰桥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是深海枫学长吧?」 会称呼我这个高一生为学长的,也只有国中的学弟妹。我回头确认,一名陌生的少女站在那里。虽然她穿著我国中的制服,但不管我怎么搜寻记忆也不认识这位少女。是学妹吗? 「我是。」 「我叫如月弥生。」 「如月……」 我下意识地对这个姓氏感到无言。因为这是我国中时交往过的女友姓氏,我们当时交往了半年左右。那个少女继续说: 「我是如月诗织的妹妹。」 「……是吗?我就觉得是这样。」 所谓讨厌的预感,就是大多会成真。 之所以对弥生有戒心,是因为我和诗织分手时分得不太好。 两人交往的最后三个月,我到处在躲她。尽管我已经在我们经常约会的s公园提出分手,她却硬是说无法分手。我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一直躲她躲到毕业为止。 朋友虽然说我「逃脱成功」,但直到春假结束,四月大家念了不同高中后,我的心情仍然没有平复,因为不知道她哪天会不会闯入我家。 「诗织还好吗?」 「……其实,关于这件事我有话想跟你说。」 看吧?来了。我提高戒备。诗织之前一直不肯分手,这次她又找了什么藉口,派妹妹来想挽留我吗? 「边走边说可以吗?在这边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现在站的地方,是一栋总是被误认成摩铁的粉红色诊所前。高中生站在这边说话,不知情的人见状,很有可能误以为我们在谈些不可告人的事。 弥生表示同意后,配合我的脚步迈出步伐。 然而,弥生口中吐出来的话语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今天早上我醒来以后,发现姊姊变成毛毛虫了。」 「嗯……你刚刚说什么?」 人类只要听到太过难以置信的话时,大脑就会判断是听错了。虽然听进了那些话语,但大脑认为「不可能」,下达反问的指令。 但弥生一字不差地重复相同的话说: 「今天早上我醒来以后,发现姊姊变成毛毛虫了。」 「……你刚刚果然是这样说的呢。」 我叹气,将弥生拉到路边小声地问: 「你老实说,你姊姊拜托你什么事?」 「是真的,姊姊变成毛毛虫了!」 弥生用彷佛写著「纯真」二字的眼睛看向我,反覆强调「请相信我」。还是坚持这么说啊?到现在还这么认真地主张非现实的事情,感觉妹妹也很贯彻始终,是个不太妙的人,枉费她长得这么可爱。 「那你给我看看证据。」 我放弃地说。今天体育课上游泳已经很累了,加上我得早点回家继续写小说。 弥生看起来有一瞬间犹豫,但最后说: 「你现在能来我家一趟吗?」 「你家?不要。我不想见到你姊,死都不要。」 这是真心话。纵使法律规定我必须跟她同住一个屋檐下,我也会一辈子不跟她见面。我就是不想见诗织到能下 定这种决心。 「就说了,你不用担心这件事。」 「抱歉?你说什么?去你家的话,就算她外出好了,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我们不会碰个正著吧?」 「百分之百保证,你不会碰到人类样子的姊姊。」 「……你之后可能会跟她说我去你家了。」 「我不会说。应该说,我无法说。」 「无法说?」 「对。就跟我刚刚说的一样,姊姊已经变成毛毛虫,连话都无法说,所以你可以放心。」 什么时候卡夫卡的现实覆盖了这个世界的现实呢?诗织变成毛毛虫,她漂亮的妹妹来见我? 「我知道了。总之必须去你家一趟对吧?」 虽然心想:「深海枫,你在说什么啊?」但话已出口,后悔也来不及。要说藉口的话,这时的我是这么想的──虽然弥生感觉脑袋有点不太正常,但似乎没有恶意,去她家确认后马上回家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你能跟我保证,这不是你姊姊的陷阱吗?」 弥生认真地看著我的眼睛回答: 「我保证。」 「……知道了,走吧。」 就这样,我久违地朝如月诗织的家前进。然而,行进途中我很忧郁,连弥生偶尔说的话也没有认真听进去,只是回想起和诗织那些彷佛令人窒息的约会。她真的变成毛毛虫了吗? 不可能。 不可能──才对。尽管如此,现实却在动摇,是因为阳光太耀眼了吗?还是因为太热了?恐怕两者皆是吧。 只有一件事很肯定。无论如何,七月这个时节是养毛毛虫的绝佳季节。 3 前往诗织家的路上会经过一座菸草工厂。散发寂寥氛围的低矮建筑物周边,突出好几条管线,令人觉得那才是巨大毛毛虫。工厂飘散著浓浓的菸草味,单单只是路过,味道就会沾染在衣服上好一阵子。 「从小闻菸草味长大的话,在没有菸草味的地方就会莫名地无法静下来喔。」 诗织这么说,总是在铅笔盒里带著没抽过的香菸。她虽然不会抽菸,但在s公园约会时也会拿出香菸凑近鼻尖,当连这样也闻不到菸味后,她便用剪刀剪掉香菸前端,嗅闻香菸的气味。我从诗织这种举动感觉到她异常的性癖好。虽然那不是造成我和她分手的直接原因就是了。 诗织家出现在眼前,那是一栋两层楼的砖造建筑,即使在菸草工厂更深处的广大住宅区中也算特别大的房子。砖块的颜色就像灰色和咖啡色的夫妻长年相处后,变得越来越像彼此的微妙色泽。印象中,我曾经看过这种颜色的茶毒蛾,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看到的。 诗织的房间在二楼,我没有进去过。我只有送她到家门前两次左右。我想起来当时她指著窗户说那是自己的房间。 ──要上去吗? 耳畔响起诗织那时候的声音。记忆里,那道感觉得出别有企图和在那之外更强烈意思的声音,令我意志消沉。和不该交往的对象发生关系后深深后悔的记忆,随著时间流逝,也不停增加我的痛苦。 即使用「喜欢」两字一语概括,喜欢的轻重也因人而异。就算最初以甜蜜开心的心情开始,但有人会将这段感情视为一辈子的终点。谈这种恋爱的人,会渐渐不在乎恋爱对象的人生观,无论如何都要竭尽所能掌握对方的一切。我从诗织的话语和眼神深处看到的,就是这份执著。 所以我逃开了,尽全力逃开。 然而──我现在又回到这里。 视觉刺激著记忆。啊,那是什么时候送她回家的事呢?那时诗织趴著般将身体贴上她家的砖墙。 ──你也这样试试看吧?非常香喔。 据诗织的说法,那些砖块似乎深深浸染了菸草的味道。 我当然拒绝了,因为我当时已经觉得她的举止很恶心。我应该是在那几天后提出了分手。 「话说回来,你长得很漂亮耶。虽然你姊姊也很美,但你比她更……」 「美吗?」弥生打断我的话。 「嗯,对啊。」 其实我不是想讲这个,我咽下去的话是「不自然」。极致的美,但仅此而已。就像都市里的大楼,是一种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的美。 「因为我就是那样的存在,没什么了不起的。对了,学长,高中生活开心吗?」 弥生边说边深呼吸了一口气,彷佛要将飘散在附近的浓浓菸草味全部吸入肺里。 「干嘛?这么突然。」 「我一点也不开心。」 「这样啊……你是考生嘛,加油。」 「好的!」 她的眼睛闪闪发光,明亮得让人有种错觉:「现在的偶像中是不是有这个人?」另一方面,也觉得这种可爱很人工。实际上,就算说弥生是偶像我也不会惊讶。现在这个时代,每间学校都有一、两个出道的偶像,我们学校应该也有好几个吧。偶像的门槛降低,不管是谁都能当偶像的可能性提高了。 市场有需求,就会有供给。当然,竞争也会变得极为激烈。女生为什么会想当偶像呢?明明不用沐浴在别人的尖叫声中也可以活得闪闪发亮。 我站在如月家的大门前。咖啡色和灰色砖块的色彩,相持不下的情况比一年前更剧烈。弥生则像她姊姊过去那样,将身体紧贴在墙上嗅著砖块的味道。 「学长也试试看。」 「不,不用了。」 「心情会很平静喔。」 「我一直都心如止水。」 弥生当作没有听到我的回答似地,马上从我身上撇开视线。不过,她立即恢复笑容离开砖墙前,愉快地说:「我带你进去。」弥生推开大门,小跑步穿过一路延伸到玄关的石阶,打开玄关门。我在弥生的招呼下,跟在她身后。 「我回来了~」屋里的寂静吸收了弥生的声音。 过一会儿,一句「好~」终于迟迟回应。 「打扰了。」 我把鞋子放好,走进室内。 「你姊姊的房间好像在二楼对吧?」 「你记得很清楚呢。」 「嗯,我第一次进来就是了。」 「这样啊,原来如此。姊姊的房间就在我的房间对面,我带你过去。」 弥生开始爬阶梯,短裙下有双修长的腿。阶梯尽头是光线几乎照不到的世界,阴暗潮湿。越往上走,菸草味显得越强烈。 那里会有毛毛虫在等我吗? 不久,我终于在彷佛会浸染到全身上下的味道中,抵达过去不曾踏足的阴暗世界。 脑海中浮现尚未看到的毛毛虫。不可能的光景。那么,什么景象才是有可能出现的呢?对了,如果这是陷阱,实际上在那边的就不会是毛毛虫,而是诗织本人,或许她还会拿尖锐物品威胁我。管他的,我没有蠢到会轻易被那种东西打倒。我会巧妙地避开,这次一定要用肯定的话语宣布分手。这样事情就会结束、落幕。 房门开启,我倒抽一口气。 房里没有诗织的身影。 窗帘将房间遮得密不透风,放在角落的桌灯是昏暗室内的唯一光源,桌子上铺满乾燥的菸草。 好几只毛毛虫匍匐在菸草上,有刻著黑色与绿色条纹的毛毛虫,也有全身深绿色的毛毛虫。大家尽情扭动身躯,伸缩前进。虽然这些毛毛虫没有夸张到会出现在卡夫卡的某个故事里,但每一只看起来都接近五公分,体型在毛毛虫里属中上。其中,有只长得特别大的毛毛虫,只有这只毛毛虫的大小压倒性地和其他只不同。它极为优雅地扭动十五公分左右的身躯,压在其他毛毛虫身上,自顾自地来回移动。 「这是,诗织……?」 好大、好肥硕的毛毛虫。 「其他毛毛虫是姊姊本来养的。姊姊很喜欢菸草味,知道有昆虫跟她一样喜欢菸草后,就开始养棉铃实夜蛾。这是两个月前的事。我想,姊姊大概是因为念高中后再也见不到学长太痛苦,才开始寻求新兴趣。」 想不到诗织为了斩断对我的依恋,竟然开始养棉铃实夜蛾的幼虫。一股恶寒窜过背脊。想到自己被拿来跟毛毛虫相提并论,心情实在很诡异,令人无语。 「可是,今天早上我醒来后,姊姊消失了,而且,房里像是取代姊姊似地出现一只从来没看过的巨大毛毛虫。我查了图鉴,那好像是一种叫人面天蛾的蛾类幼虫。」 「天蛾……?」 「一种十分巨大又丑陋的蛾。希腊名字叫sty,那一条环绕冥界的河流。我认为姊姊是不是为了表达她对你的感情已经到了无法待在这个世界上的地步,才会变成以环绕冥界的河川为名的毛毛虫呢?」 「你认为……」 的确,跟其他毛毛虫相比,那只毛毛虫的模样看起来特别不祥、诡异。弥生暗示这个丑陋的「变身」是我造成的。 「你讨厌这样的姊姊吗?」 弥生笑咪咪地问。虽然嘴里那样说,但感觉她已经接受姊姊是毛毛虫的现实。 「……如果这真的是你姊姊的话。」 我用所剩无几的理智回答。房里的气氛很恐怖,只要待在这个异常的空间中,似乎就会不小心把弥生的话当真。但若冷静思考,诗织根本没道理会变成毛毛虫。 然而,弥生意外地看著我说: 「那是姊姊啊。否则,姊姊就是从密室中蒸发了。因为我早上醒来的时候,房里的窗户全都锁著,玄关也是铁炼拉起来的状态。对吧,姊姊?」 大毛毛虫没有回答,只是滑溜溜地伸缩身体,慢慢前进。 此时,房门「轧」地一声打开,一名身穿围裙的中年女性出现在门前,是诗织姊妹的母亲吧。这名中年女性若是化妆的话应该满漂亮的,但生活的辛劳重重压在她肩上,让她无法尽全力留住那份美。 姊妹俩的母亲板起脸,加深眉间原本的皱纹。她的视线落在虫笼里匍匐前进的毛毛虫上说道: 「诗织,你又不念书在那边……和这么丑的……」 「妈妈,你不要说这种话!」 她们的母亲用畏惧的眼神盯著那只特别大的毛毛虫──诗织。毛毛虫「诗织」蠕动著宛如苔藓般的花纹,以触觉寻求饲料。母亲像是再也无法忍耐厌恶般转身,丢下一句:「赶快收一收丢掉。」彷佛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似地下楼了。 确认母亲不在后,弥生马上将「诗织」放在手上。 「姊姊,枫学长来了喔,你不高兴吗?」 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学长。」弥生转向我,若有所思地用力将「诗织」递到我眼前说:「这是我姊姊,你可不可以将这个可怜的姊姊放在手上呢?一次就好。」 将这只巨大的毛毛虫放在手上?我往后仰,又退后半步。 别说笑了。我激动地摇头,摇了好几次、好几次。 绿色毛毛虫在弥生的手中左右扭动,看起来就像──盯著我不放的样子。我的身体开始发痒。这不是个好预兆。我从小就很怕昆虫,一接触昆虫便会全身发痒,严重的时候还会起疹子。 「我……我要走了……再……再见。」 「咦?等一下。」 「我要走了。」 我逃了开来。这里不宜久留──我有这种感觉。待在这里的时间越长,感官就会渐渐遭到这个空间污染而变得越奇怪。 「学长,你果然讨厌姊姊呢。」 我开门步向阶梯时,身后传来这句话。 「咦……」 我伸向楼梯扶手的手上已经冒出红色斑点,我好像应该直接去皮肤科。但是本能告诉我,这种收场方式不好。用这种方式离开的话,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来。如果不想再有任何瓜葛,我应该说出比以往更明确、更能和诗织断绝关系的话。 然而,下一瞬间弥生说的话,令我的头脑一片空白。 「那学长可以跟我交往吗?」 诗织的妹妹向我告白。仔细想想,或许当她跟我搭话的那一瞬间,我就该稍微考虑这种可能。面对出其不意的这句话,我只能回问对方:「啊?」 「我一直喜欢学长,这样的姊姊已经怎样都无所谓了。」 弥生丢出掌心上的毛毛虫。 「诗织」缓缓在窗边的书架上著陆后,攀上横放的字典。 「老实说,我也讨厌姊姊,所以她变成毛毛虫正合我意。你可以忘记这种姊姊,和我交……啊!学长!请等一下!」 一回神,我已经冲下楼,心想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幸好门锁是开的。 我连鞋子都没穿好就夺门而出。 感觉夕阳发现了我,要将我捉住。真是愚蠢的想法,夕阳就是夕阳,其他什么都不是。 事到如今,连如月弥生美丽的外表都令人感到毛骨悚然。那股黏著的氛围、弥生靠近我时散发的激烈负能量,很显然地令人萌生不悦的感觉。不过,我不明白那股不悦来自何处。 回想起刚刚的情景,身体不住打颤,此时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爆炸头就像光源氏或是唐璜呢。」 「哇!」 我还以为心脏要掉在路上了。 一回头,戴著安全帽的架能风香就站在那里。 戒断症状一口气舒缓,身心获得满足。风香双臂环抱在胸前俯视著我,看起来稍微比以前瘦了些。她的肤色不是高中生在这个季节自然会形成的小麦色,而是宛如从天而降的雪花般白皙。 她塞进安全帽里的黑发和迷你裙下的修长双腿践踏著我的心。原来如此,这就是恋爱吗?仔细想想,这是我认知到自己爱上风香后第一次和她见面。 我一说「love」,她马上回答「卡夫卡」。 明明不对。love、卡夫卡,什么暗号啊? 不过风香的脸颊看起来稍微染上了红晕,尽管那可能只是夕阳照射的关系。 4 「你又要找藉口了吗?」 风香静静地闭目问道。我们现在正位于距离如月家所在区域相当遥远的速食店「麦卡尔当劳」内。店里装饰了几张老派的爵士唱片。这几年,老板想走高级路线挽救近年来的亏损,拚命做了这些有点微妙的改装,但毕竟这里是主打便宜的速食店,感觉实在不搭调。 「说什么藉口……太难听了。」 我边说边按摩风香的手掌。 「嗯嗯,那里那里,太棒了,甚好甚好。」 「你的国语好奇怪。」 「啊,有点痛,好痛,我说好痛!」 「痛的地方就是有问题的地方,必须好好按开。」 风香痛的是心脏的穴道,之后在我按到呼吸系统的穴道时也发出惨叫,按摩在此暂告一个段落。 「真的不是藉口啦。」 我甩甩手消解疲劳后,大口大口吃起麦卡尔香堡。 「是藉口吧?噫!」风香边将麦卡尔脆薯塞进我麦卡尔奶昔的吸管里,边把鼻子凑近我的衣服说:「菸草的味道。只要在那一带逗留一段时间,衣服就会染上这个味道。我讨厌这个味道,所以不太想去那个区域。」 「但我们在那里碰面了吧?」 「那是因为我跟踪你。」 她的气势彷佛在说:「你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同时,风香又往我的吸管塞了一根麦卡尔脆薯 。 「你这样塞的话,我就不能喝奶昔了。」 「你活该。」 「好过分。不,这真的不是藉口。我刚刚会在那边,是因为有人拜托我去看看她姊姊的状况。」 「是新型的藉口呢。无所谓,你是想和各种女生玩玩的男生,本来对我也一定不是真心的吧。」 的确,直到上个月为止,实情就如风香所说,我只是想追追看她而已。然而,现在不一样了。我很明确地爱上风香,不,应该是大概爱上风香了。 这是恋爱……吗? 仔细想想,由于我过去从没有恋爱经验,所以没有很明确的自信断言这到底是不是恋爱。话说回来,一般人是怎么区别恋爱与不是恋爱的心情呢? 「就跟你说不是这样了嘛。」 无可奈何,我决定坦白一切。我在风香的嘴里放入一根薯条。她乖乖张嘴接受。 「那个人是我前女友的妹妹。」 「你好像有数不清的前女友呢。」 「嗯,但终究是『前』女友。」 「你想对前女友的妹妹出手吗?」 「怎么可能?渴望她当女朋友的人就在眼前,我才没有那个闲功夫去碰前女友的妹妹。」 风香面无表情,对我说的话回了一句:「嗯,你很会说嘛。」又塞了一根麦卡尔脆薯到吸管中。我的吸管现在变成「绞马铃薯」了。 「你明明应该更专注于练习写文章。现在是打混摸鱼的时候吗?」 的确,正如风香所说。不过,这会不会是她兜圈子要我「文章快点进步,把我抢过去」的意思呢? 我边这么想边说: 「其实啊,我前女友好像变成毛毛虫了。」 风香突然换了一副表情。 没错,这是恢复风香心情最简单的方法──注射名为法兰兹.卡夫卡的猛药。风香对卡夫卡很饥渴,因此,只要说到跟卡夫卡有关的话题,她便会上钩。毛毛虫这个字眼,自然而然一定会让她想起卡夫卡的代表作《变形记》。 「你可以再说得更详细一点吗?」 「当然。」 我遵照风香的吩咐,仔仔细细地将在诗织家的所见所闻告诉她。解释时,细节才是最重要的部分,这也是卡夫卡写作时很注重的事。卡夫卡高密度的滤网可以捕捉到各种细微、人们觉得无所谓的部分,再神奇地将抽象、带点虚构的故事转化为现实事件。卡夫卡就是这样一点一滴扭曲读者的现实。我也模仿这种手法,尽可能仔细地向风香传达一切。 「你的说明技巧比以前进步很多呢,虽然还是很糟就是了。」 听完来龙去脉后,风香说了这样的感想。总是高高在上是风香的缺点,却也是她的魅力所在。 「总而言之,你逃出来是对的。」 「是吗?毕竟我讨厌虫子,当时也没有其他选择就是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风香说。「我是指你差一点就成为毛毛虫的饲料。」 「毛毛虫的饲料?」 「你真不明白耶。」 风香摇摇头。接著,她像对待孩子似地,边用手指戳著我的额头边说: 「你差一点就要卷入《变形记》里的现实。」 「《变形记》里的……现实?」 5 「你应该已经看了《变形记》吧?」 风香特别放慢「应该」两个字。 「当然。这个故事是在说,葛雷戈?桑姆萨因为喜欢的女孩一直没有回信给自己而焦虑不安,不停寄同一封信出去,g地没发现对方其实讨厌自己吧?」 「你在开什么玩笑?」 风香怒不可遏地拿起麦卡尔脆薯,一副要把薯条塞进我鼻子里的模样。不用说,被世界上最棒的怒容瞪著,我实在心满意足。 「我只是把葛雷戈g摆在一起而已。」 「很难懂,而且不好笑。这件事很严重,我劝你不要再说第二次。」 每一套追求作战计画都失败,最后束手无策下的笑话也被泼了冷水。为什么我会喜欢上这么令人伤脑筋的女生呢?这件事本身就是最大的荒谬。 为了修正轨道,我说起《变形记》的大纲: 「嗯……某天早晨,葛雷戈?桑姆萨睁开眼睛后,发现自己变成一只毛毛虫。葛雷戈连怎么移动脚都不知道,当他扭来扭去前进时,门外传来呼喊他的声音。自己到底怎么了呢?呃……要讲到最后吗?」 「不用,你有好好看书就好。」 「呼。」 葛雷戈的家人聚在他的房门前,当葛雷戈现身后,所有人都陷入恐慌,面带嫌恶。不久,家里出现三名房客,他们请葛雷戈的妹妹演奏小提琴。葛雷戈本来就很喜爱妹妹的演奏,也曾积极请妹妹教自己小提琴。他为妹妹的演奏大受感动,现身在众人面前,令在场所有人惊骇不已。 最后,三名男房客不再租房,葛雷戈的妹妹向失望的父母提议和葛雷戈断绝关系,洋洋得意起来。葛雷戈领悟到自己必须离开的事实,气绝身亡。 就算在以荒谬为信条的卡夫卡作品中,《变形记》也是特别怪诞荒谬的作品。老实说,就算看了两、三次,我还是无法理解整篇故事。 「你怎么看这个故事?」 「怎么看……这是个很不合理的故事。一个人类某天早上醒来变成了毛毛虫。」 明明还有很多值得思考的地方,我说出来的感想却是这种无聊的东西,真丢脸。 「一味认定葛雷戈变形成『毛毛虫』很危险喔。因为原文ungeziefer虽然翻译成日文的『毛毛虫』,但本身有更多含意,像是坏菌、蛆、怪物等等,总之是对人类有害的负面形象总称。在现实世界里,『变形』成那种负面形象是件很普通的事吧。举例来说,你将来想当什么?」 「卡夫卡。」 「没错,卡夫卡对吧?那是你的目标对吧?」 「对啊,因为我希望你喜欢我。」 「但你这样的变化会让身边的人不知所措吧?大家一定会叫你拋弃这种愚蠢的梦想,也可能要你做一份更正经的职业。如果你无论如何都不改变当卡夫卡的意志,自然会引起摩擦,对吧?」 风香想表达什么呢?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你要当卡夫卡的这个『变形』,只会让身边的人觉得困扰。」 我先前已经读了好几次《变形记》,听风香这么一说,那个每次阅读都掌握不到的东西似乎隐隐约约有了轮廓。 「啊,原来如此。」 「虽然主角葛雷戈觉得这个世界非常不合理,但同时,从周围的角度来看,显现出和昨天不同变化的葛雷戈也令他们难以忍受。因为人们──或是这个世界──总是在追求方便的不变。」 我之前只从葛雷戈的角度来看故事,决定性地欠缺遭逢「变形」冲击的葛雷戈家人视角。或许,那也可以用来说明我现在从母亲身上感受到的不合理。我的感受中,也决定性地缺少「母亲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视角。这是当然的,因为人类只会用自己的角度思考。 「也可以再思考看看其他状况。假设,你妈妈或爸爸有一天突然放弃自己的身分会如何呢?」 「爸妈吗?」 「爸爸有了情妇离家出走。这么一来,你会骂爸爸很自私吧?」 「嗯,先不论会不会骂他,但可能不会有好心情。」 「不过,从爸爸的角度来看,一切彷佛天降甘霖般,他恋爱了,如同你无法压抑对我的感情一样是很自然的发展。他自己也觉得很无可奈何,但如果周围 的人不允许,即使就你们看来爸爸的行为很不合理,可能爸爸才觉得你们的要求不合理吧?」 「啊啊……这样啊。也就是说,你想说的是只专注思考主角所看到的荒谬,绝对无法理解《变形记》,对吧?这本小说淡淡叙述了某人因为『变形』所自然引起的荒谬加成,也就是互为荒谬的现象。」 「没错。卡夫卡的小说很容易用荒谬这个词带过,但那种荒谬是互相的,只站在任何一方的角度是无法全面解析整个故事。卡夫卡没有站在任何一边,所以故事里才没有出口。若是读者想藉由这个故事在现实世界中寻找类似出口的东西,只能去了解双方都有各自立场这件事。」 风香的口吻从头到尾都思路清晰,像把锐利的刀子。 「诗织的家人让你觉得不舒服对吧?但是,以她妈妈或是弥生的立场来思考,或许就能理解她们异常的态度。不过,你一时间没有想到那种可能,只认为那是扭曲、恶心的状态。也就是说──你现在已经变成用诗织的角度看世界。」 「我吗?」 不可能。不可能── 但是,我真的可以这么肯定吗? 「你被拖进诗织──毛毛虫的世界了。」 我好不容易挤出力气,轻轻摇头。 「我是站在自己的立场。我和诗织交往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那根本不是恋……」 风香不等我说完最后一个字,摇摇头说: 「不是。这跟喜欢的心情或是留恋完全无关,是更根本、深层的问题。我也还想不到那是什么,不过你应该能找到。因为你是要成为卡夫卡的人,对吧?」 风香挑衅地问,我内心将那句话翻译成:「你想当我的男朋友,对吧?」 「当然。」 虽然我还没搞清楚任何事,但仍自信满满地如此回答。风香满意地点点头,起身背对我离开。 「你要去哪里?」 「回家,如果被月矢哥看到就惨了。」 「你没来学校是因为你哥哥阻止你吗?」 「不是喔,是我自己的意思。」 「来学校嘛。」 「为什么?」 「因为我想和你说话。」 「不是吧?」 「咦?」 「只是因为你喜欢我吧?不要脸。」 风香应该有发现吧?她冷静修正我的那股不服输,再次令我对她更加迷恋。我焦虑难安,心情上再也无法从容。这跟上个月不同,因为当时我还没有爱上风香。 然而,我如今很拚命吧?只是一心想获得爱,令人不敢相信这是从前什么女生都能得手的深海枫。 「你可以再得意一点没关系喔。」 「不用你说,我已经这么做了。」 「差不多也该让我得意一下了吧?」 「不行,你要先成为卡夫卡。你一定连『成为卡夫卡』这句话的意思都还不明白吧?不要脸耶。」 「成为卡夫卡」这句话的意思? 风香留下这句神秘的话语后,转身背对我离开店内。店里流泻著古老的爵士乐,不过这间店里的年轻人一定没有一个人会留意这件事,连店长应该都只是随便在百圆商店买几张感觉不错的爵士乐cd。我开始对这个没品味的空间感到不耐烦。这是迁怒。 尽管如此,我仍旧没有追上风香。就如她所说,因为我还无法成为卡夫卡。 相对地,我开始思考风香现在给我的题目。她说我被拉进诗织的世界了,这是什么意思?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如果我已经被拉入诗织的世界,我可以直接和诗织对话吗?跟如今已成为毛毛虫的诗织对话。 6 一个人去拉面店比较不觉得孤单。 今天是星期五,自从那天之后已经过了几天呢?一下子就周末了。那起毛毛虫事件强烈到我想不起来这星期做了哪些事。在那之后,我的心前所未有地深刻感觉到,自己再度失去了风香。 今天本该是直接回家,收看我平常都会看的综艺节目「偶像挖掘鉴定团」的日子。但是我现在实在没心情和家人面对面吃饭。昨天,母亲好像在我去学校的时候,擅自进入我房间打开了电脑,似乎不知道电脑会留下登入时间的纪录。 她点开word档,知道我在写小说的样子,从那之后,感觉她便以一种在看什么脏东西的冷淡眼神看我。父亲也一样,母亲一定和他分享了资讯。最近他们肯定会跟我说「有事情想谈谈」,两人现在一定在寻找机会,想从我嘴里问出关于word小说原稿的事。 的确正如风香所说,我想成为卡夫卡的「变形」,只会让家人觉得伤脑筋吧? 所以,我打电话回家说今天会和朋友吃完饭再回去。 风香戒断症状加上不时浮现的毛毛虫影像让我觉得好恶心。明明想忘记,那个毛毛虫「诗织」却不停在我面前蠕动。 所有生物中,我最害怕的就是毛毛虫。以前国中约会的时候,我坐在公园长椅上双手随意摆著,一只毛毛虫就攀到我的手背上,令我发出尖锐的惨叫跳起来三次。 毛毛虫,走开吧──我向自己的大脑呼吁。不然,就再多想想风香吧。 脏兮兮的电视上正在播放的「偶像挖掘鉴定团」和隔壁桌的大笑声,听起来全像是在嘲笑我。这也是戒断症状吗? 风香风香风香风香。 最近,低吟风香的名字成了我每天的新功课。这实在很不妙,我甚至觉得自己其实再差一步就要疯了。 「一碗豚骨拉面。」 还有一个风香──另外一个我在脑海中说道。我开始害怕有一天,我似乎真的会讲出这种蠢话。我第一次有这种经验。所谓恋爱就是这样吗?喜欢的对象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总是不小心小声喊出对方的名字就是恋爱吗? 我不知道。多令人作呕的东西啊。 一直以来,女生对我抱持的都是这种令人作呕的情感吗?一想到这,我便不寒而栗。恋爱是多么恶心的东西啊。 而我就是陷入这种恋爱里。身经百战、冷血的花花公子深海枫,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现在在这里的,只是个脑海里全是风香的「风香中毒」患者。 前阵子在学校突然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时候也是这样。我不小心回答了「风香」后,又改口成「封箱作业」。因为那堂是古文课,这个答案当然令老师非常困惑。全班只有同样是学艺股长的芽琉,怀疑我原本想讲的是不是风香的名字,但让我敷衍带过。 「来,久等了。」 老板将拉面送到我眼前。我边朝拉面「呼呼」吹气边举起筷子。但不知不觉间,「呼呼」就变成了「风香」。糟糕,病情越来越严重,我实在太喜欢风香了。脑中之思考混入了书写词汇,皆为练习写作之故。最近,我每日一定会模仿卡夫卡之风格写一页文章才会睡觉。如此一来,便能渐渐了解卡夫卡。我也慢慢了解到,写作时连续出现「之」就文章而言不是太好之事。 以及,卡夫卡就只会是卡夫卡,还有卡夫卡是个天才,是独一无二的人物,因此我永远无法成为卡夫卡。 ──你一定连「成为卡夫卡」这句话的意思都还不明白吧?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成为卡夫卡。当然,不可能成为卡夫卡本人。我大致是理解为「像卡夫卡一样强烈的写作风格」。 不过,那句话还有别的意思吗?我每天拚命构想以卡夫卡为基础的故事,前几天我想到了一个男孩有一部分身体变成萝卜的故事,但有个名叫安部公房的作家已经写过了。前例前例,什么都有前例,我想到的点子都有人先想到 。 这样下去,不管多久我都无法成为卡夫卡。 风香风香风香。 脑袋宛如遭到诅咒般被风香浸透。不知为何,一只巨大毛毛虫在那些思绪的缝隙中爬行。真是够了。 正当我摇晃脑袋时── 电视机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电视机上是个时下偶像风格的女生,不过我盯著那张脸,总觉得似乎在哪里看过这个人。 紧盯画面不放后,我终于知道那是谁。 那是我前几天才看过的如月弥生。看来,她正在从事偶像工作的样子,这件事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因为在这个时代,成为偶像比成为图书馆管理员简单许多。弥生笑容满面地回答主持人doggy横山的问题。 『下一个问题对偶像来说或许是罩门,我开门见山地问了,弥生有喜欢的人吗?』 现场传出看好戏的骚动声。doggy横山每次都问偶像同一个问题。这种时候,大部分的男偶像或是女偶像会说「还没有」或是「喜欢我家弟弟」等等,要不就是举出从哪个角度看都无害的当红搞笑艺人敷衍过去,然后doggy横山就会做些毒舌的评论搞笑。 弥生会怎么回答呢? 她忸忸怩怩,一脸难以启齿、支支吾吾地露出灿笑,接著这么说: 『如果是从以前就一直喜欢,现在也无法放弃的人的话,有。』 弥生说这句话时直直盯著镜头,眼神看起来就像直接回看电视机这一侧的我。 我把喝到一半的水吐了出来。 7 当天晚上作的梦糟透了。弥生抱著毛毛虫到处追著我跑,我无止尽地逃啊逃、逃啊逃。 ──学长,请等一下。我从姊姊跟学长交往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喜欢学长了。 弥生像是知道我要往哪里逃一样,不管我跑到哪,都会滑溜溜地出现,抓住我的手。我甩开她的手继续逃,不停反覆。弥生每次捉住我的手时,另一只手就会将毛毛虫凑近我面前。 我从恶梦中惊醒时是凌晨五点,起床时满身大汗。或许我还是不该去如月家的。那天要是拒绝弥生的话,就不会作这种恶梦了吧? 我连早餐都没吃,比平常更早出发去学校。 只是稍微改变上学时间,街道便展现出不同于平常的姿态。马路上悄无人烟,车辆也还不多,只有四处传来鸟鸣。尽管时值七月,但清晨少有虫子,凉风静静吹拂。人烟稀少的街道,彷佛直接向我传达了它本来的脉动,下意识地倾诉它的历史与未来。 是因为恶梦的关系吗?平常不曾留意的电线杆和房子,一个个神奇地跃入眼帘。在思考这些事情的过程中,我已经来到距离学校大约一百公尺的位置。 我刚好来到粉红色摩铁风格的建筑物前。学校的人都称这间「田边医美诊所」为「田边摩铁」。 发现有人从那栋建筑物出来后,我也不知道为何突然藏到电线杆后。我这是因为恶梦而对意外出现的人很敏感,反应过度了。不过就结论而言,这么做是正确的,因为出现在那里的是如月弥生。 我完全不可能从外表判断那个人是弥生,因为她戴著大大的太阳眼镜和疑似男生尺寸的口罩,乍看之下并不会认出是她。然而,我马上从浓浓飘散的气味和轮廓领悟到那个人毋庸置疑就是如月弥生。 弥生似乎没有发现我注意到她的样子,护士将心情很好的弥生送出大门后,她便朝著与我相反的方向前进。 这间诊所在电视广告上也强打自己二十四小时营业,可应对各式各样的个案,我脑海中甚至浮现「你的脸也能变成女明星」那句广告词。弥生为什么会从那间诊所出来呢?答案只有一个。 弥生端整的脸孔果然是整形出来的吗?她想当偶像到不惜这么做吗? 为什么──? 『如果是从以前就一直喜欢,现在也无法放弃的人的话,有。』 昨天看见电视访问的记忆在脑海里苏醒。难道她是为了让我喜欢她才去改变容貌吗?的确,只要是女生,从国一到国三我都有所了解,却完全没注意到如月弥生的存在。她过去的长相大概就是那么不引人注目吧。那样的女生为了让我喜欢她所采取的方法,就是整形手术吗? 我想起昨天突然对弥生萌生的感觉──来历不明、毛骨悚然,简直就像看到毛毛虫时不寒而栗的感受。 「必须调查一下。」 我脑海中不断重现风香离去之际说的话。 『你被拖进诗织──毛毛虫的世界了。』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抵达学校,先去教职员办公室拿钥匙开教室的门,接著前往隔壁班。如果跟我念同所国中的认真女生──安藤未露的个性还是跟以前一样的话,她早上应该会很早来学校看书。 如我所料,未露正边推著红框眼镜边看书,整齐的辫子给人复古的印象。 「嗨,未露。」 我一微笑走进教室,就知道她全身提起戒备。因为未露认识国中时的我,所以一开始就对我有所防备,或许甚至还觉得只要跟我对看便会怀孕。无所谓,我现在分秒必争。 「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我记得你有一个国三的妹妹吧?」 「嗯,有是有……」 「我想请你帮我问她对三年级里一个叫如月弥生的女生有没有印象。」 未露虽然一脸惊讶却马上接受我的请求。智慧型手机的时代就是有这个好处,稍微用点小手段便能解决小小的烦恼。 结果,不到十分钟,我便知道最想知道的事。 「我妹说三年级没有叫如月弥生的女生。」 「没有?」 未露虽然被我的气势压倒,但仍确实地点头。 现在导出一个结论: 如月弥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得到这个结论后,如今我也清楚明白风香话中的含意了。 我立刻飞奔而出,前往如月家。 我恰好在走廊上遇见风香。 「你要去哪里?」 「我要马上回家。」 「我如你所愿地来学校,你却要走了呢。」 「……因为现在不处理的话,事情会变得很糟糕。」 「难道跟那个『变形事件』有关吗?」 我轻轻点头。 「祝你不会被吞进毛毛虫的世界。」 「我不会被吞进去的,因为我喜欢你。」 这时应该要给一个吻才对── 然而,虽然在凑近风香的脸庞时都很顺利,风香的手却阻挡在我和她之间。 「会撞到吧?楼梯在那边。」 我为什么偏偏喜欢上这么迟钝的女生呢?我的感情真的会有得到回应的一天吗? 我无可奈何,放弃亲吻风香,冲下楼梯纵身奔跑,目标是s公园。我曾经在那里遇见恐怖的毛毛虫,发出尖锐的惨叫声,跳起来三次。那是我第一次起疹子的地方。我必须去那里,一切都是为了再见到「毛毛虫」一面。 途中,我拨了一通电话,这是为了解决一切不可或缺的步骤。 话筒的另一端飘荡著一股讨厌的沉默。 「是弥生吗?」 听到我的问题,对方似乎终于消除了紧张。 『是……是的。』 感觉她在为不小心接了电话该怎么办而烦恼。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这个说法好奇怪喔,我们不是前几天才刚见面吗?』 故意强装开朗的声音。 「但我又想见你了。我现在能见你一面吗?」 『咦?现……现在吗?』 她现在也在学校吧。 不过,如果是为了和我见面,无论用什么方法,她都一定会从学校溜出来。 她一定会这么做。 因为她想见我想得不得了。 『我知道了。要去哪里找你呢?』 「哪里好呢?我只讲『那个地方』的话,你知道吗?」 我只留下这句话便挂断电话。 这样应该就能传达了──如果她不是如月弥生,而是如月诗织的话。因为我刚刚点开的,是手机联络人中如月诗织的名字。 8 s公园已经充满绿意。距离「所无站」两站的这个地方,是我国中时约会常来的地点。这里有巨大的水池,也能在水池里划船。就算不做这些事,一整天坐在长椅上发呆聊天也好。 久违来访,我过去专用的长椅上,坐著一名身穿黑衬衫的男子与姿态秀丽的女子。两人都是成熟的大人了,彼此却还是有种尴尬的距离感,令人想从旁推他们一把,大喊:「再靠近一点啊!」 没办法,我改占旁边的长椅,坐下等待。 尽管夏日彷佛要把人煮熟的热度令人快要发疯,我却必须和更胜这股热气、汹涌而至的恐惧战斗。 世界上有比毛毛虫更恐怖的东西,等一下我必须面对的就是那样东西。 不久,一道脚步声接近。 我故意不看那个方向,只是平静地继续看著水面。 光线舞动、逃跑。影子靠近,又再离开。 我继续看著光与影无谓的追逐游戏。 最后,那道影子在我身边坐下。 「要避开媒体过来很辛苦吧?」 「……没什么。」 她不再用弥生的口气说话。我指定这座公园,她应该就已明白了吧? 「好久不见,如月诗织。」 即便听到我这么说,她还是无动于衷。无动于衷是应该的,这才是真正的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诗织的心便因为嫉妒变得跟石头一样冰冷。问题是,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觉得今天一定要和你谈谈。」 「为什么?」 「我知道你变成这个长相的原因。」 「你又知道什么?」 诗织用冷冰冰的声音反问,但我并不畏惧,因为世界上除了我之外,无人能拔掉诗织身上的刺。 「你认为我甩掉你是因为长相的关系。你把自己和我在这座公园对你提出分手的那天爬上我手背的毛毛虫同化了。丑陋的自己和丑陋的毛毛虫。从那里逃向全新自己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不再是毛毛虫。你想到我每个星期都会准时收看挖掘偶像的节目,想到要变成偶像风格的长相。」 「我得到你喜欢的那种外表了。我把从小存下来的零用钱全都花完,很不得了呢。你喜欢吗?」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这么说: 「我会看偶像挖掘节目,是因为喜欢主持人doggy横山的谈话,偶像的外表根本无所谓。」 「无所谓?」 诗织无言以对。她的目光只在池畔游移,像是痴痴等待那里会有什么答案浮上来一样。 「你太过将外表和自己连结在一起,才会觉得只要改变外表就是重生。如何?你现在的心情怎么样?」 诗织无语。因此我又加了一句: 「艺名是如月弥生的小姐,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于是,诗织戴上偶像「如月弥生」的面具回答: 「是的!心情非常畅快!因为我重生了!」 「是吗?你幸福就好。偶像啊~很厉害喔。如果过去的你真的是毛毛虫,现在无疑已经蜕变成蝴蝶了吧?」 我眺望著池面。感觉好不可思议,我们两人这样并肩坐著,就像回到国中时代。 我并不是一开始和诗织交往便觉得她令人不舒服,也的确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魅力。虽然称不上是爱,但待在有点奇特的诗织身边,看不出对方在想什么也不说话,只是呆呆看著池水的时光,感觉并不差。 「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你吗?」 「因为其他的女生变更好了,我的外表比那个女生平凡太多,完全比不……」 「不对。」我打断诗织的话。「跟你交往期间,我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其他女生身上,当然也不是因为你无法舍弃菸草的关系。导火线是,我发现你一个个强迫和我交情好的人不准靠近我。你是不随时掌控我就会不舒服的类型,所以我才会离开你。懂了吗?我再说一次,我不是因为长相而讨厌你。」 「骗人,怎么可能不是因为长相……」 「不管长相如何,那种东西只要一个月就会变得无所谓了。重点是我们不是在一起的命。」 「命……」 「没错,命。」我一字一字、仔仔细细地复诵。「你不是毛毛虫,你那时候就是一只漂亮的蝴蝶了,只是和我不合而已。」 「只是不合而已……」 诗织的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崩塌了。证据就是,一滴透明的泪珠从她的双眸滴落。 我左右抚乱诗织的头发,站起身。 「祝你成功喔,诗织。」 我最后轻轻敲了诗织的头两下,离开她身边。我没有信心诗织能不能分清楚,我只是讲了应该说的话。尽管如此,这个世界依旧随时可能出现不合理的事。我充分想过,诗织可能会追过来捅我一刀之类的。 然而──诗织似乎微微说了一句: 「谢谢。」 接著她开始哽咽。 不管我再怎么接近公园入口,她都没有追上来。离开公园时,我对鬼鬼祟祟尾随在我身后的身影说: 「你打算一直偷偷摸摸地跟在我后面吗?」 一转身,便看到身穿工作服的架能风香。 「真不要脸,我只是刚好有事来这座公园。」 「在上课时间?」 「义务教育已经结束了喔。噫!」 「但这不足以构成你在这边的理由。而且那套衣服是怎么回事?有这么年轻貌美的工人吗?」 「这句话对工人真失礼。话说回来,温柔的男人还真辛苦呢。」 看来风香目睹了一切。穿著工作服的风香一靠近我,便以手指戳戳我侧腹说: 「要脱离卡夫卡的现实只有那个办法了,对吧?」 诗织打算藉由创造出幻想中的妹妹,说自己变成毛毛虫,让我感受弥生和她母亲的异常,同时让我站在同情诗织毛毛虫的立场。正如风香所言,我不知不觉间被拉入毛毛虫的世界。 诗织并不是真的认为变成弥生就能跟我交往,只是整形后想藉由那个不存在的妹妹做出异常行为,使我对过去对诗织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罢了。就这层意义而言,她的复仇可以说非常本末倒置。诗织费尽千辛万苦想将我拖进毛毛虫的世界,那大概是她守护自己尊严的唯一方法。 诗织的母亲看起来像在跟毛毛虫说话则是我误会了,她只是对扮成弥生还养了好几只恶心毛毛虫的诗织生气罢了。证据就是,诗织的母亲从没喊过弥生的名字。因为对她而言,那个空间从一开始就只有诗织这个独生女存在。 我发现了诗织的陷阱,好不容易从毛毛虫的世界爬上来。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其他逃脱的方法。 「我是不知道除了这个以外还有没有其他方法啦。」风香步出公园时说道。「任何事情,局外人都没有置喙的权利。如果你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那一定就是现实。无论如何,你都解决了我解不开的谜题,对吧?」 「那 么,奖励。」 我轻轻从风香身后抱住她。 「喂,很重。你在学地缚灵吗?放开我。」 「再五分钟。」 「不行。」 「四分钟。」 「我说不行了吧?」 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松开风香的手。 风香也没有再表达更多抗拒──我原本是这么想的,但我错了。风香突然蹲下,抓住我的手臂使出一记过肩摔。 「哇!好痛……」 「哼,你太天真了。」 风香趁机跑走,我站起身立刻追上前。风香回过头,脸上露出笑容。这大概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 「你真的很不要脸耶。我可不像毛毛虫一样能轻易抓到喔。」 我奔跑。追上去很简单,问题是怎样才能捉到。 有那种不会伤害翩翩起舞的蝴蝶,且又不用抱紧蝴蝶的捕捉方式吗? 很久以后,我想起了这时候的事。 因为就某种意义而言,这是风香还很健康、我们最幸福的时刻。 一名火夫的恋爱纪录 其二 从我决定成为风香的专属火夫的那一刻起,我该做的事就已经决定了。首先,我必须让大家知道我是火夫。这并不容易。 尽管不到每天的程度,但我每隔几天就必须在三更半夜出没,累积我身为火夫的经验。夜晚吸收世人的孤独,漆黑一片。在这片黑暗中,火夫才更有存在价值。我面对黑暗,继续完成自己的任务。 高中能和风香同班实在是很侥幸的一件事。在那之前,我不知道风香名叫风香。世上万物皆有名字,她理所当然也有,风香这个名字非常适合她。 有一次,一个女生谈到了我当火夫时的工作。我很难说那个女生了解我,她对火夫工作的评论并不正确。 「好可怕喔。人类被火包围后,就化为灰烬了。」 「真的。」 对话到此结束。但是,我当时看到风香的手在颤抖。我似乎见到火夫的伟大任务终于动摇她内心的证据。 我有贯彻火夫的信念真是太好了。在不停拒绝各种男生的过程中,这是风香唯一一次显露情绪的瞬间。是我按下了那个开关。 昨晚的工作特别有劲。 我看著一名大概是要去约会的ol从公司回家,换了衣服又外出后,马上行动。黑暗中,当世上所有的空虚联手扩散时,我的工作闪耀著光芒。 我今年成功完成了四件工作。我已经成为完美的火夫,随时能创作出属于风香的完美火焰,随时可以熔化她冰山美人的面具,挖掘出她隐藏其中、对于死亡的恐惧。 只有我了解你。 还有那顶安全帽的由来。 你害怕跟父母一样被压烂。 来吧,差不多能慢慢对我说出你的秘密了吧? 从我决定成为风香的专属火夫的那一刻起,我该做的事就已经决定了。首先,我必须让大家知道我是火夫。这并不容易。 尽管不到每天的程度,但我每隔几天就必须在三更半夜出没,累积我身为火夫的经验。夜晚吸收世人的孤独,漆黑一片。在这片黑暗中,火夫才更有存在价值。我面对黑暗,继续完成自己的任务。 高中能和风香同班实在是很侥幸的一件事。在那之前,我不知道风香名叫风香。世上万物皆有名字,她理所当然也有,风香这个名字非常适合她。 有一次,一个女生谈到了我当火夫时的工作。我很难说那个女生了解我,她对火夫工作的评论并不正确。 「好可怕喔。人类被火包围后,就化为灰烬了。」 「真的。」 对话到此结束。但是,我当时看到风香的手在颤抖。我似乎见到火夫的伟大任务终于动摇她内心的证据。 我有贯彻火夫的信念真是太好了。在不停拒绝各种男生的过程中,这是风香唯一一次显露情绪的瞬间。是我按下了那个开关。 昨晚的工作特别有劲。 我看著一名大概是要去约会的ol从公司回家,换了衣服又外出后,马上行动。黑暗中,当世上所有的空虚联手扩散时,我的工作闪耀著光芒。 我今年成功完成了四件工作。我已经成为完美的火夫,随时能创作出属于风香的完美火焰,随时可以熔化她冰山美人的面具,挖掘出她隐藏其中、对于死亡的恐惧。 只有我了解你。 还有那顶安全帽的由来。 你害怕跟父母一样被压烂。 来吧,差不多能慢慢对我说出你的秘密了吧? 从我决定成为风香的专属火夫的那一刻起,我该做的事就已经决定了。首先,我必须让大家知道我是火夫。这并不容易。 尽管不到每天的程度,但我每隔几天就必须在三更半夜出没,累积我身为火夫的经验。夜晚吸收世人的孤独,漆黑一片。在这片黑暗中,火夫才更有存在价值。我面对黑暗,继续完成自己的任务。 高中能和风香同班实在是很侥幸的一件事。在那之前,我不知道风香名叫风香。世上万物皆有名字,她理所当然也有,风香这个名字非常适合她。 有一次,一个女生谈到了我当火夫时的工作。我很难说那个女生了解我,她对火夫工作的评论并不正确。 「好可怕喔。人类被火包围后,就化为灰烬了。」 「真的。」 对话到此结束。但是,我当时看到风香的手在颤抖。我似乎见到火夫的伟大任务终于动摇她内心的证据。 我有贯彻火夫的信念真是太好了。在不停拒绝各种男生的过程中,这是风香唯一一次显露情绪的瞬间。是我按下了那个开关。 昨晚的工作特别有劲。 我看著一名大概是要去约会的ol从公司回家,换了衣服又外出后,马上行动。黑暗中,当世上所有的空虚联手扩散时,我的工作闪耀著光芒。 我今年成功完成了四件工作。我已经成为完美的火夫,随时能创作出属于风香的完美火焰,随时可以熔化她冰山美人的面具,挖掘出她隐藏其中、对于死亡的恐惧。 只有我了解你。 还有那顶安全帽的由来。 你害怕跟父母一样被压烂。 来吧,差不多能慢慢对我说出你的秘密了吧? 从我决定成为风香的专属火夫的那一刻起,我该做的事就已经决定了。首先,我必须让大家知道我是火夫。这并不容易。 尽管不到每天的程度,但我每隔几天就必须在三更半夜出没,累积我身为火夫的经验。夜晚吸收世人的孤独,漆黑一片。在这片黑暗中,火夫才更有存在价值。我面对黑暗,继续完成自己的任务。 高中能和风香同班实在是很侥幸的一件事。在那之前,我不知道风香名叫风香。世上万物皆有名字,她理所当然也有,风香这个名字非常适合她。 有一次,一个女生谈到了我当火夫时的工作。我很难说那个女生了解我,她对火夫工作的评论并不正确。 「好可怕喔。人类被火包围后,就化为灰烬了。」 「真的。」 对话到此结束。但是,我当时看到风香的手在颤抖。我似乎见到火夫的伟大任务终于动摇她内心的证据。 我有贯彻火夫的信念真是太好了。在不停拒绝各种男生的过程中,这是风香唯一一次显露情绪的瞬间。是我按下了那个开关。 昨晚的工作特别有劲。 我看著一名大概是要去约会的ol从公司回家,换了衣服又外出后,马上行动。黑暗中,当世上所有的空虚联手扩散时,我的工作闪耀著光芒。 我今年成功完成了四件工作。我已经成为完美的火夫,随时能创作出属于风香的完美火焰,随时可以熔化她冰山美人的面具,挖掘出她隐藏其中、对于死亡的恐惧。 只有我了解你。 还有那顶安全帽的由来。 你害怕跟父母一样被压烂。 来吧,差不多能慢慢对我说出你的秘密了吧? 从我决定成为风香的专属火夫的那一刻起,我该做的事就已经决定了。首先,我必须让大家知道我是火夫。这并不容易。 尽管不到每天的程度,但我每隔几天就必须在三更半夜出没,累积我身为火夫的经验。夜晚吸收世人的孤独,漆黑一片。在这片黑暗中,火夫才更有存在价值。我面对黑暗,继续完成自己的任务。 高中能和风香同班实在是很侥幸的一件事。在那之前,我不知道风香名叫风香。世上万物皆有名字,她理所当然也有,风香这个名字非常适合她。 有一次,一个女生谈到了我当火夫时的工作。我很难说那个女生了解我,她对火夫工作的评论并不正确。 「好可怕喔。人类被火包围后,就化为灰烬了。」 「真的。」 对话到此结束。但是,我当时看到风香的手在颤抖。我似乎见到火夫的伟大任务终于动摇她内心的证据。 我有贯彻火夫的信念真是太好了。在不停拒绝各种男生的过程中,这是风香唯一一次显露情绪的瞬间。是我按下了那个开关。 昨晚的工作特别有劲。 我看著一名大概是要去约会的ol从公司回家,换了衣服又外出后,马上行动。黑暗中,当世上所有的空虚联手扩散时,我的工作闪耀著光芒。 我今年成功完成了四件工作。我已经成为完美的火夫,随时能创作出属于风香的完美火焰,随时可以熔化她冰山美人的面具,挖掘出她隐藏其中、对于死亡的恐惧。 只有我了解你。 还有那顶安全帽的由来。 你害怕跟父母一样被压烂。 来吧,差不多能慢慢对我说出你的秘密了吧? 从我决定成为风香的专属火夫的那一刻起,我该做的事就已经决定了。首先,我必须让大家知道我是火夫。这并不容易。 尽管不到每天的程度,但我每隔几天就必须在三更半夜出没,累积我身为火夫的经验。夜晚吸收世人的孤独,漆黑一片。在这片黑暗中,火夫才更有存在价值。我面对黑暗,继续完成自己的任务。 高中能和风香同班实在是很侥幸的一件事。在那之前,我不知道风香名叫风香。世上万物皆有名字,她理所当然也有,风香这个名字非常适合她。 有一次,一个女生谈到了我当火夫时的工作。我很难说那个女生了解我,她对火夫工作的评论并不正确。 「好可怕喔。人类被火包围后,就化为灰烬了。」 「真的。」 对话到此结束。但是,我当时看到风香的手在颤抖。我似乎见到火夫的伟大任务终于动摇她内心的证据。 我有贯彻火夫的信念真是太好了。在不停拒绝各种男生的过程中,这是风香唯一一次显露情绪的瞬间。是我按下了那个开关。 昨晚的工作特别有劲。 我看著一名大概是要去约会的ol从公司回家,换了衣服又外出后,马上行动。黑暗中,当世上所有的空虚联手扩散时,我的工作闪耀著光芒。 我今年成功完成了四件工作。我已经成为完美的火夫,随时能创作出属于风香的完美火焰,随时可以熔化她冰山美人的面具,挖掘出她隐藏其中、对于死亡的恐惧。 只有我了解你。 还有那顶安全帽的由来。 你害怕跟父母一样被压烂。 来吧,差不多能慢慢对我说出你的秘密了吧? 从我决定成为风香的专属火夫的那一刻起,我该做的事就已经决定了。首先,我必须让大家知道我是火夫。这并不容易。 尽管不到每天的程度,但我每隔几天就必须在三更半夜出没,累积我身为火夫的经验。夜晚吸收世人的孤独,漆黑一片。在这片黑暗中,火夫才更有存在价值。我面对黑暗,继续完成自己的任务。 高中能和风香同班实在是很侥幸的一件事。在那之前,我不知道风香名叫风香。世上万物皆有名字,她理所当然也有,风香这个名字非常适合她。 有一次,一个女生谈到了我当火夫时的工作。我很难说那个女生了解我,她对火夫工作的评论并不正确。 「好可怕喔。人类被火包围后,就化为灰烬了。」 「真的。」 对话到此结束。但是,我当时看到风香的手在颤抖。我似乎见到火夫的伟大任务终于动摇她内心的证据。 我有贯彻火夫的信念真是太好了。在不停拒绝各种男生的过程中,这是风香唯一一次显露情绪的瞬间。是我按下了那个开关。 昨晚的工作特别有劲。 我看著一名大概是要去约会的ol从公司回家,换了衣服又外出后,马上行动。黑暗中,当世上所有的空虚联手扩散时,我的工作闪耀著光芒。 我今年成功完成了四件工作。我已经成为完美的火夫,随时能创作出属于风香的完美火焰,随时可以熔化她冰山美人的面具,挖掘出她隐藏其中、对于死亡的恐惧。 只有我了解你。 还有那顶安全帽的由来。 你害怕跟父母一样被压烂。 来吧,差不多能慢慢对我说出你的秘密了吧? 从我决定成为风香的专属火夫的那一刻起,我该做的事就已经决定了。首先,我必须让大家知道我是火夫。这并不容易。 尽管不到每天的程度,但我每隔几天就必须在三更半夜出没,累积我身为火夫的经验。夜晚吸收世人的孤独,漆黑一片。在这片黑暗中,火夫才更有存在价值。我面对黑暗,继续完成自己的任务。 高中能和风香同班实在是很侥幸的一件事。在那之前,我不知道风香名叫风香。世上万物皆有名字,她理所当然也有,风香这个名字非常适合她。 有一次,一个女生谈到了我当火夫时的工作。我很难说那个女生了解我,她对火夫工作的评论并不正确。 「好可怕喔。人类被火包围后,就化为灰烬了。」 「真的。」 对话到此结束。但是,我当时看到风香的手在颤抖。我似乎见到火夫的伟大任务终于动摇她内心的证据。 我有贯彻火夫的信念真是太好了。在不停拒绝各种男生的过程中,这是风香唯一一次显露情绪的瞬间。是我按下了那个开关。 昨晚的工作特别有劲。 我看著一名大概是要去约会的ol从公司回家,换了衣服又外出后,马上行动。黑暗中,当世上所有的空虚联手扩散时,我的工作闪耀著光芒。 我今年成功完成了四件工作。我已经成为完美的火夫,随时能创作出属于风香的完美火焰,随时可以熔化她冰山美人的面具,挖掘出她隐藏其中、对于死亡的恐惧。 只有我了解你。 还有那顶安全帽的由来。 你害怕跟父母一样被压烂。 来吧,差不多能慢慢对我说出你的秘密了吧? 从我决定成为风香的专属火夫的那一刻起,我该做的事就已经决定了。首先,我必须让大家知道我是火夫。这并不容易。 尽管不到每天的程度,但我每隔几天就必须在三更半夜出没,累积我身为火夫的经验。夜晚吸收世人的孤独,漆黑一片。在这片黑暗中,火夫才更有存在价值。我面对黑暗,继续完成自己的任务。 高中能和风香同班实在是很侥幸的一件事。在那之前,我不知道风香名叫风香。世上万物皆有名字,她理所当然也有,风香这个名字非常适合她。 有一次,一个女生谈到了我当火夫时的工作。我很难说那个女生了解我,她对火夫工作的评论并不正确。 「好可怕喔。人类被火包围后,就化为灰烬了。」 「真的。」 对话到此结束。但是,我当时看到风香的手在颤抖。我似乎见到火夫的伟大任务终于动摇她内心的证据。 我有贯彻火夫的信念真是太好了。在不停拒绝各种男生的过程中,这是风香唯一一次显露情绪的瞬间。是我按下了那个开关。 昨晚的工作特别有劲。 我看著一名大概是要去约会的ol从公司回家,换了衣服又外出后,马上行动。黑暗中,当世上所有的空虚联手扩散时,我的工作闪耀著光芒。 我今年成功完成了四件工作。我已经成为完美的火夫,随时能创作出属于风香的完美火焰,随时可以熔化她冰山美人的面具,挖掘出她隐藏其中、对于死亡的恐惧。 只有我了解你。 还有那顶安全帽的由来。 你害怕跟父母一样被压烂。 来吧,差不多能慢慢对我说出你的秘密了吧? 第四话 请将我的罪名告诉我 1 「枫,你真温柔耶。」 误会大了。 说话的人是美波。一名升上高中后,从关西来到所无念书的同学。如果早上上学途中不小心帮忙跌倒的美丽学生算是温柔,我的确很温柔吧。 不管美波再美,我也完全不期待我们之间会发展出什么浪漫情愫。美波本来就跟我处在不一样的世界。 「是……是吗?」天然呆的人必须表现出对别人说的所有话都不知所措的样子。「总之,请小心喔,不要因为出血过多死掉。」 「嗯,我没事,只是擦伤。」美波微笑道。 我用手指擦擦鼻子下方,一副害羞的样子,抓抓一头乱发后离开了。我感觉到背后美波投来的强烈视线。请千万不要误会而迷上我。 走了几公尺后,我突然感受到另一道来自跟美波不同角度的视线。一回头,那里并没有任何人。 「是我多心了吗?」 我急急忙忙向前走,因为「秘密社团卡夫卡」开始的时刻即将到来。社团成员在教室里透过秘密纸条对话,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2 『太慢了,作家实习生。』桌子的抽屉里夹著这么一张纸条。「秘密社团卡夫卡」不容许迟到一分钟。迟到的人有义务在放学后请对方喝麦卡尔奶昔。 架能风香目前十分沉迷这个新游戏。社团成员有我和风香两名,今后也不会增加新成员吧。 『你很寂寞吗?』 我趁移动时,将这张纸条夹在风香的铅笔盒里。过一阵子回到座位上后,课本里夹了新的纸条。 『怎么可能?不要脸。因为帮助受伤的人迟到,你还真温柔呢。』 看来,她看到我今天早上帮助美波的那一幕了。那道视线是风香的吗? 我思考著藉口。 接著,下一张纸条出现。是风香吗?我还没回覆她,纸条也太快出现了。我惊讶地抬头,但座位旁已经没有任何人。 我打开那张字条,上头的字迹很明显不是风香的。圆圆的字体写著: 『午休时来顶楼,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顶楼是我们学校的私人公共空间。我悄悄将那张字条收进口袋,没让风香看见。 后来,我很后悔这项举动。不论动机为何,跟某件事扯上关系,就有可能被卷入其中。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个道理。 3 中午,最近风香都独自在图书馆吃午餐,本来我想去那里跟她会合,但因为我们是秘密社团,所以不能随意公开谈话。 因此,我无奈地和班上男生吃完中餐后,悄悄逃离教室的喧嚣前往顶楼,当然是要去见字条的主人。对方想商量什么事呢?话说回来,那又是谁写的?或许,这也有可能是别种以商量为名的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我来得太早,屋顶上没有一个人影。顶楼水塔后的阴影处有张长椅,我直直躺下。这样感觉比站在地上晒太阳更接近阳光,身体也好像在进行旺盛的光合作用。 「你从那里可以看到什么吗?」 在我微微打盹时,这道声音降下。 我睁开眼,忍不住回答自己看到了什么。 「像白色胸罩的云。」 「这是你的本性吧?我终于稍微看清你了。」 「是吗?我除了胸罩没看见其他东西就是了。」 我起身。字条的主人似乎就是美波。 「所以?纸条上说有事和我商量?」 既然美波已经看穿我的本性,我就没必要再扮天然呆。此外,顶楼本来就是避人耳目的地方。 「我想请你将我的罪名告诉我。」美波说。 「罪名?什么罪?」 「罪就是罪啊。杜斯妥也夫斯基《罪与罚》的那个罪。我应该有什么罪,但我不知道是什么罪。」 美波的话太让人摸不著头绪,只能从中知道美波认识杜斯妥也夫斯基这点而已。 「等等,为什么前提是自己有罪?」 这真是前所未有的谘商,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或许还比较能接受。美波盯著我的脸问: 「为什么葵他们突然无视我?」 「哦,原来如此。」 今天早上到教室的时候,我隐隐约约有看出来。班上的中心人物──野野山葵,和几个平常感情不错的女生在聊天。一般来说,美波自然也会在里头,但今天早上却没有。这看起来像是葵的决定,其他女生也没有异议。 「无视」这种现象是种隐隐约约的氛围,这种没人能明确指出来的事很难陈述。我们不会说路人a无视路人b,也不会因为儿子看电视时父亲走过儿子前方就说这是无视。「无视」不是一种状态,而是意志。 「所以,因为他们无视你,你才觉得自己犯了某种罪?」 「否则就说不通啦。」 「嗯,也是。」 尤其,葵的父亲已经连续担任家长会会长两次,连老师都对葵礼让三分。 「判罪的人是葵吗?」 「对。但是,我没有做任何会惹葵不高兴的事啊。」 「嗯嗯,这样啊。但会不会只是你没注意到,其实不小心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美波咬唇,眼眶泛泪地说:「我每天都好痛苦,已经到达极限了……帮帮我。」 美波抱紧我。 「美波,我不是抱枕喔。」 我不著痕迹地抽开身体。要是风香看见这一幕,我目前为止的所有努力很有可能会化为乌有。我不想做出背叛风香的事。 「冷静一点。你没有不对,但现实中也是会发生不知不觉间背负某种罪名的情况。所谓的『罪』,有时候只凭自己的认知是无可奈何的,例如国外有些地方比『ya』的话有侮辱人的意思,还有些国家会把狸猫叫成狗。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常识。举例来说,有可能是你以前待在关西时用法很正面的词句,在这里变成负面意义,因而产生误会吧?」 「你是指关东和关西的价值观不一样吗?就算你这样说我还是不懂啊,人家哪里错了吗?」 美波当场蹲下,哭了出来,几名上来屋顶的学生看向我们这边。因为那些人不是班上的同学还勉强算安全,但这样看起来就像我惹美波哭一样。 「我知道了,总之,我会去调查你到底犯了什么罪。」 「真的吗?谢谢!」 美波再次抱住我。我好不容易和美波拉开距离,确认他完全离开顶楼后,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水塔旁的长椅上。 「你又接了一个烫手山芋呢。」 这道声音是从水塔前方传来的。我站起身,慌慌张张地绕到水塔前方。 「嘿美」架能风香正将安全帽当成枕头,躺在前方的长椅上。看来,我最不想被看见的场景让最不想被她看到的人看到了。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很久以前。你们看起来感情真好。」 「是误会。」 「这个顶楼应该没办法办舞会喔。」 风香冷冷地回了我一句无聊的冷笑话后潇洒离开。这的确不是愤怒吧?追根究柢,风香体内究竟有没有嫉妒这个系统还是一个谜。算了。我重新振作起精神,跨出步伐展开调查。 4 调查出乎意料地极为困难。 因为,似乎连葵的那些跟班也不知道葵不理美波的理由。据说,只是因为葵疏远美波后就没什么讲话的机会了,大家并没有恶意。 「也就是说,你们本身和美波之间没有任何不愉快啰?」 「没有~」其中一个跟班──美穗说。 「 那为什么你可以不理美波?」 我这个天然呆突然问这个问题,美穗似乎很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又没有不理美波,只是顺其自然没有说话而已。」 「顺其自然……?」 「对,顺其自然。」 「……是喔。」 调查没有任何进展,其他和葵同一群的女生也差不多是这样。每个人、每个人都没有特别的意思,但变成一群人后便彷佛有了生命般跃动,化为一股巨大的恶意。学校这种地方永远都是这个样子,有时连老师也是那股恶意的一分子。我从小学开始就已经看腻这般景象。 尽管如此,我依旧继续来到学校这种地方,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父母要我上学的缘故吧,为了让我成为像父亲一样的银行菁英。我一直以为自己将来也会继续满不在乎地走在这条已经被订好的路线上,直到我遇见了架能风香──风香改变了一切,她把我未来的计画打个粉碎,为我带来「成为卡夫卡」这个独特的梦想,因此我才能一直待在这所高中吧。 大家又是怎样呢?是跟从前的我一样,对将来没有自己的计画,只是毫不在乎地活著吗?一定是这样。正因为如此,才会突然出现没有个人意志的恶意。 这次恶意的中心──果然是葵吗? 看来,想知道「罪过」的源头,只能直接问葵了。 野野山葵正在窗边玩弄著头发,一头柔顺的金发随风飘逸。幸好,教室里的人三三两两,看起来都各自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我靠近葵,感觉葵已经在视线一隅捕捉到我的身影,却故意装作没注意到我的样子。 「可以聊一下吗?」 我一开口,葵便全身僵硬,紧张地问: 「什么事?」 「我想问关于美波的事。」 「美波怎么了吗?」 太假了。 「你们在排挤美波吧?」 葵不知所措地看著我,最后终于开口说: 「排挤?我们才没有这样,只是刚好跟美波没有话题聊而已。这很正常吧?突然找不到可以说的事,只是暂时的。」 葵露出故作开朗的微笑。我才不会被这种空有外壳的表情欺骗。 「可是美波好像觉得自己被排挤了。」 「那是美波的想像吧。关西和关东有很多意思都不太一样,我们这边说『白痴』只是开玩笑,但关西那边就不是这样。美波才刚来这里没多久,很有可能是误会了吧?大家感情都很好啊。你仔细观察,我们都有在说话。」 葵像是想尽速用橡皮擦消去我心中的怀疑般,连珠炮似地说了一串话,接著,看到走廊上的朋友后,留下一句「抱歉,我过去啰」便离开。 葵有一副好身材,个性也好,在班级内外都有高人气,受到男女生的喜爱,是大家憧憬的对象。然而,这样的葵看起来却像在排挤美波,应该不是出于什么关东和关西文化上的误会。 不过听了葵的藉口后,我内心的确有所动摇。在这之前,我也没有观察得那么仔细,或许是我和美波想太多了。 葵他们是不是真的没有排挤美波的意思呢? 5 隔天,我更加注意,像动物纪录片的工作人员般冷静,特别观察了美波周围小团体的动静。 举例来说,下课时间是这样子── 「美波,下一堂化学课好像要去实验室喔,该过去了吧?」美穗问。 「嗯……对喔,走吧。」 美波有点高兴地起身。然而,葵接下来插入,说了出乎意料的话: 「美波,不好意思你先过去,我们等一下再过去。」 「咦?这样吗?」 「啊,先帮我占位子喔。」 「好……知道了。」 美波露出寂寞、有些不安的神情起身离开教室。葵的座位旁已经聚集许多跟班,葵好像开始在说些重要的事。我竖起耳朵倾听,似乎是计划去看电影的样子。 原来如此,葵说的没错,他们有和美波说话,但就只是说话而已。 我抱住脑袋。以行为而言,葵他们的确是在排挤美波;但以现象来看,葵的藉口也硬是说得通。 现况是葵不想承认排挤这个事实吧,所以当然很难问出排挤的原因。 虽然我之后也持续打听却无法获得新资讯,因为没有人知道葵为何不理美波。 就在我这样四处打听情报时,风香从我背后搭话。由于她是背对我说话,从旁看来,我们应该不像在交谈,大概只会觉得我们各自在自言自语。这就是秘密社团的活动方式。 「你看起来很辛苦呢。」 「还好啦。」 「为了你好,需要帮忙的话早点说比较好喔。」 「我碰壁了,帮帮我。」 我决定放弃并说明现况,到底有多么走投无路呢?我找不到任何证据可以戳破葵漂亮的藉口,没有一个人知道美波的「罪名」是什么。 风香听完原委后,「嗯」了一声,长叹一口气说: 「为什么你每次都会直接面临卡夫卡的现实呢?」 「这大概是迷恋你的宿命……吧?」 「如果是宿命就没办法了,请认命。」 风香开心地说。我们是不是该开个国际会议讨论一下,为什么风香能这么轻易地将深海枫的示好丢到一边? 「你还记得今天的处罚吧?」 真是的,她脑子里只喜孜孜地记著秘密社团的规则这种东西。 「当然。」 「那么,今天放学后麦卡尔当劳见。」 「我知道了。」 就这样,我们决定放学后在速食店麦卡尔当劳举办讨论这起事件的高峰会议。仔细一想,这是「秘密社团卡夫卡」成立后的第一场高峰会议。 这场首次高峰会议的课题,是跟从前相比更卡夫卡式的东西。 6 「你已经看过《审判》这本小说了吗?」 风香边啜饮我请的麦卡尔草莓奶昔边问。 「不,还没。」我老实回答。「因为我最近才开始看书,还没有接触到长篇小说这部分。」 「噫!好丢脸。」 到底是怎么能面无表情地发出那种怪声呢?我真想仔细调查风香的人体构造。 「但我知道故事大纲。」 《审判》的故事开始于约瑟夫?k三十岁生日的早晨。k遭到两名访客逮捕,并且必须接受他们的监视。之后,k虽然前往法院,审判却在他不知道自己罪名的情况下延期了。为了取得无罪胜诉,k联系了自己的叔叔、律师和法庭画家,但谁都不称他的意。 某天,k受命要招待义大利客人而在大教堂里等待义大利人。然而,义大利人没有现身。牧师告诉k一则寓言,内容是关于「专为自己准备的律法之门」。 在三十一岁生日的前一天早晨,k接获处刑通知,心脏受到一击后,大喊著:「像条狗!」而死去── 我记得故事应该是这样。 我会犹豫要不要看这个故事是有理由的。前几天,爸爸妈妈发现我偷偷写小说的事,召开了家庭会议。我假装那篇小说不是我写的,而是想当小说家的朋友寄来的档案。虽然事情总算平安落幕,但我没忘记父亲最后说的话: 『听你说文章是朋友写的,让我松一口气。因为,如果你想从事小说家这种没用的职业,我就得让你退学了。』 我从他的眼神知道他看穿了我的谎言。在那之后,只要我一看卡夫卡的小说,就觉得自己的遭遇神奇地和卡夫卡的小说世界同步。大概是因为卡夫卡也和父亲合不来的 关系吧。我稍微听说《审判》这本小说受到这方面的影响很深,便觉得除非自己状况特别好,否则不太想看。 我说完故事大纲后,风香评论:「虽然少了很重要的关键,但差不多了。」 「所谓大纲就是这样啊。」 「不,大纲会根据描述大纲的人而有所不同喔,看来你不适合叙述大纲。」 「还真令人遗憾呢。」 「先不说这个。」风香边说边打开麦卡尔奶昔的盖子,用吸管前端捞起黏稠的奶昔送进口中。「《审判》是一篇寻找自我的故事。审判在主角不知道自己被判了什么罪名中开始,最后判刑时,主角依旧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不过,k很积极地想打破规范喔,从他去叔叔家也要追求女性、强吻隔壁女生这些地方可以稍微窥见这种倾向。这是不是跟以前的你很像呢?」 「是吗?我没有强吻你就是了。」 「请别这么做喔。」 风香嫣然一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就像在说:「请这么做。」大概是我过度解读不去领略也没关系的部分吧。 「k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的情况下,寻求摆脱罪名的方法;另一方面,每次又在欲望驱使下做出脱序的行为。结果,k的这种个性本身就足以烙上罪名了。他不停敲打专为自己准备的律法之门,终于迎来死亡。他将自己比喻为狗,听起来或许是在感叹自己像狗一样死在荒郊野岭的悲剧,也或许是指自己不面对罪名而活的方式,终于得到和狗一样的自由。k所相信的自由,到头来就是像狗一样。因此,其中也有超越宗教罪恶意识的意思在。故事中插入大教堂的寓言,也是在暗示k和宗教的方向背道而驰吧。」 「你总是边思考这么复杂的事情边读卡夫卡的作品吗?」 「是卡夫卡跟我说的。」 风香说完,将薯条塞到我奶昔的吸管中。拜此之赐,我最近开始喜欢上奶昔口味的薯条。 「我不知道《审判》是否合乎这次事件。不过,在寻找罪名这层意义上,大概可以说一只脚踏进了《审判》的现实吧。」 「再这样下去,美波或许会在哪里被公然处刑。我想避免这件事。」 「你想怎么做?但这或许是美波的希望喔?」 「美波的希望?」 「嗯。你认为葵他们不说,就不知道美波的罪名,但也可以想成是美波不正视自己的罪过。这种情况下,美波心中某处,或许希望自己在不知道罪名的情况下遭遇不幸。我认为这也不无可能。」 「我看不出美波有这种被虐体质耶。」 「每个人都会有不想被任何人知道的领域。好,退一百步来说,就算美波不是故意从自己的罪过上转移视线,问题可能如你所想,是由关西和关东的文化摩擦所产生的死角。如果美波跟《审判》的主角一样,直到最后都身处看不到的死角,大概就会在不明白真相的情况下白白牺牲吧。」 「白白牺牲……吗?」 这将会是永远的地狱吧。虽然风香似乎将那样的结局解释为是k自己的希望,但我从故事大纲中感受到的是绝望。今天美波身上发生的事,也是一种绝望的事态。无论如何,我一直想避免在这件事情上当最后一根稻草。 在分班前,要一直面对直到昨天为止感情还很融洽的朋友对自己的软性忽略,实在太悲哀了。 这时,风香出其不意地将自己的草莓奶昔放入我嘴里,冰凉的触感一路传达到舌尖。 「作家实习生,现在还不迟,我觉得你不要管这个问题比较好,再牵扯下去,可能连你都会遭受惨痛的教训。」 「谢谢你替我担心。」我轻抚风香的头说。 「我已经不是让人摸著脑袋说『乖孩子、乖孩子』的年纪了!」风香严肃地说。不过,我光是从她口中听见「乖孩子、乖孩子」就感到无比满足。 「但我已经牵扯进去了,事到如今也无法视而不见。」 风香叹息说道: 「那就不要瞒著我。」 「咦?」 我吓得心脏差点痉挛,因为我其实对风香隐瞒了某件事。 「为什么说我有事瞒著你?」 「对你来说,班上的中心团体这种东西根本无所谓,然而,你这几天却很仔细在观察他们,而且是在美波找你商量前就这样了。感觉你的心境发生某些变化。之后,虽然是我决定『秘密社团卡夫卡』的各种规定,但这个社团一开始是你提议的吧?」 看来,风香是本能地直觉嗅出我身上有隐瞒的味道。 「你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虽然不可能,但我还是试著提议。风香静静地摇头说: 「如果美波想从不明白自己罪名的审判中逃出来,关键可以说掌握在你手中。你有事情瞒著我吧?现在马上说出来,否则,我只能跟你断绝所有往来。」 「这样我就……伤脑筋了。」 「那就说吧。你只有这个选择,把对我隐瞒的事全部说出来。」 风香翘起双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再也无法抵抗她不服输的态度。 我放弃抵抗,一一将我和野野山葵之间的事全盘托出。 7 那是上周发生的事。我打算在冷气强烈的图书馆中捱过酷暑,正昏昏欲睡。在读《饥饿艺术家》的过程中,这篇在卡夫卡的作品中也偏难懂的小说带来一股舒服的睡意,我也因此如预期般站在荒谬的梦境入口。 此时,有某个人坐在我对面的座位。是谁?明明馆内有那么多空位,为什么要特地来我前面? 我不想让人看见我的睡脸,打算立刻趴下。对方于是向我开口: 「枫,你乱翘的头发是用发胶抓出来的吧?」 「啊?」 我睁开眼,眼前是葵。 葵以挑战的神情盯著我的脸。 「呃……嗯?有什么事吗?」 我用慌慌张张、睡眼惺忪的神情扮演天然呆的角色。 「我想要更了解你,假天然呆同学。」 葵似乎看穿我的天然呆是伪装的假象。 「干嘛?你要揭穿也无所谓。」 既然真面目已被发现,再演下去也是白费功夫,我拿掉面具瞪著葵。 接著──葵说出我意想不到的回应。 不,正确来说,那甚至不是回应,因为葵突然吻了我。 「草莓味道的护唇膏啊。」 葵一离开我的唇,我便以极为冷淡的口气说道。 「你是用哈密瓜口味的牙膏。」 「我喜欢哈密瓜的味道。」 「真像小朋友。」 「有人有资格说别人吗?」 「我喜欢你。」 「没头没尾的,出局。」 「不需要什么头尾。」 「这样乱来在小说里是行不通的,小说就是要有必然的时间点。」 「这是现实。你相信吗?全班最美的人竟然强吻你。」 「怎么说呢?每个人的审美观不一样。」 「班上有比我野野山葵还要美的人吗?」 「这种说法很像《白雪公主》里的坏皇后喔。」 我竭尽所能地恶言恶语。或许其实没必要那么坏,但我想藉此保持冷静。 「听我说,老实说我并不觉得你很可爱或是很漂亮喔。」 葵好像因为这句话而有点措手不及,不发一语。或许过去从来没有人拒绝过葵的示好吧。 「你、你说什么!」 「而且,就算你的长相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也不一定会因为这种理由就非喜 欢你不可。」 「这些都是歪理。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应该说,我对你了解的程度根本不到可以讨厌你。」 「从现在开始慢慢了解就好了吧?人们就是为了互相了解才会成为情侣喔。」 看样子葵不是在开玩笑。虽然时机非常突兀,但葵似乎是在精挑细选、非常符合自己风格的时间点认真告白。 「不用了。」 「为什么?怎么会?你感受不到我的魅力吗?」 「我不会因为感受到魅力就和人交往。」 葵的视线突然锐利起来。 「你有喜欢的人吧?」 「我没有这样说就是了。」 这世上有种人罹患误会症候群,不论别人话说得多仔细,都硬是想误会对方。葵就是这种人。麻烦的是,葵的误会也不能完全说是误会。 对,我喜欢架能风香。 「你一定是有喜欢的人。」 葵越来越激动。我拒绝女生时,会尽可能避免暗示对方我有喜欢的人了,因为那种说法会留下后患。 然而,自己遭到拒绝等于对方有喜欢的人──葵似乎不这么想就不能接受的样子。就算本意并非如此,但这个说法也接近真相。 「所以我说……」 「你和那个人在交往吗?」 「唉,不是交不交往的问题……」 「那是什么?」 「所以啊……」 「我知道了。你有交往对象吧?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但既然如此就没办法。直到我把你抢过来为止。」 真是意外难缠的攻击。 「你抢不走的。你有你的魅力,去喜欢为这份魅力神魂颠倒的人吧,我只是不是那个人罢了。」 「我无法放弃。」 「只能请你放弃。」 再说下去也只是两条平行线。 所以──我决定说实话。 「因为你一直不放弃我就老实说吧。我喜欢的人比你美一百倍,不是外表,而是整体。那个人的存在本身,对我而言神圣得不得了。所以,不论你再怎么诱惑我,我死都不会和你交往。」 「美一百倍?」 「只是我的主观啦。」 「一百倍……」 葵先前红润的脸颊变得一片苍白,他起身离开。气氛危险,兆头不妙。 「当然,如果你其实是赛亚人能变身成超级赛亚人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我本来想开个玩笑,但葵没有笑。 相反地,葵走向楼梯,回过头指著我宣告: 「我很了解你的心情。你之后也会好好体会到我的心情。我是认真的。」 就像被宣判死刑般──我第一次体会到背脊发凉的感觉。 8 「原来如此,我知道葵和你结怨的原因,也知道你为了保护我而提议成立秘密社团的理由了。」 风香说道,将一根薯条丢入我的口中。 「我好歹该道个谢呢,谢谢。」 「you’re wele.」 不过,风香似乎没在听我的回应,转而思索下一个谜题。 「问题是,为什么葵的愤怒会转向美波呢?你有头绪吗?」 「只有一个。昨天上学途中美波受伤我帮忙他的时候,我感受到背后有一股视线。我原本以为一定是你在看,但那可能是葵。」 「大概是那样。我是从学校教室的窗户看到那一幕,跟你感受到的视线角度完全不同。」 所以还是有在看吗? 「从你的角度有办法确认是不是葵在那里吗?」 「没办法,因为从教室窗户看出去,会有电线杆、墙壁的阴影形成的各种死角。但如果葵看到那一幕而误会的话,事情就糟了呢。」 「果然很糟吗?」 「当然啦,感觉美波几乎是因为你的关系才被欺负。」 「果然是这样吗……」 跟我害怕的一样。我一开始就在怀疑这种可能性,正因如此,才会想堂堂正正地直接问葵理由。 「既然如此,只能解开葵的误会了。」 「怎么做?」 「对美波表现出冷淡的样子。」 「就算你对美波冷淡,我也不认为事态会好转。这样做,葵还有可能会继续追究你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这就麻烦了,我无法说出来是你。」 「你把我说出来,我也无所谓喔。因为哪怕葵想排挤我,但我认为葵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的确,葵很有可能将风香这种总是戴安全帽的异质存在,直接排除在意识之外。 不过,如果葵知道我喜欢风香,也有可能像现在一样采取特别对策,迟早会实行更强烈的追击手段吧,视情况也有可能发展成将男同学卷入的恶劣行为。我想尽可能避免这种情况。 「我不可能让葵知道我喜欢你。」 「是吧?所以你才会想到什么秘密社团。自从葵向你告白后,学校里没有一个人看到我们交谈的样子。一切都是托你奉献的爱所赐呢。」 「还不到要道谢的程度啦。」 「道谢的话,我刚刚说过了喔。」 「没关系,还说要亲我什么的,真的只是一点小意思而已。」 「谁说要亲你了?不要脸。不过,如果我真的因为你喜欢我而遭遇不好的事,我可能会强烈地向你追究责任,然后把你丢进海里喔。」 「到、到这个地步吗?」 「这是当然的。」 风香一脸不服输地嘟起双唇。我想吻上她的唇。如果是以前,我可以轻易这么做,然而面对风香,简单的事情都会变得非常困难。 「总而言之,我会保护你到底。」 「好帅,但我没有著迷就是了。」 「或许你已经对我著迷啰。」 「你没有成为卡夫卡就不可能。」 风香三两下拨开我的进攻后,突然看向远方。 风香最近很常看著远方,表情看起来像竹林公主要回到月亮上的前一晚一样。每当看到那道眼神,我总是会心痛不已。一种恐怖的预感紧紧抓住我,总觉得是不是再也见不到风香了。 如果这份预感应验,原因会是什么呢?是月矢又要妨碍我们吗?即使是这样和我愉快聊天的日子,风香回到家后也会变成和月矢两人独处。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人今晚会吃什么?谈论什么话题呢? 风香起身将托盘上的垃圾倒进垃圾桶,看来打算回去了。 「嗯,好久没跟你聊天了,真好。之前我有点介意。」 「咦?介意什么?」 「我在想你虽然说是秘密社团,但是不是其实只是对我的兴趣变淡,不想说话之类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无可奈何就是了。」 风香这句话超乎我的预期。我以为风香非常迟钝,不管我怎么丢球给她,她都对我没兴趣。感觉除非我成为卡夫卡,否则就得不到风香的注意。 可是──她刚刚的反应是什么?真想不到,我这个人在她心中占了一席之地吗?我仔细盯著风香,她就像不想被我读出心思般移开了视线。 我起身抓住风香的手臂,紧紧抱住她。风香没有抵抗,她像晴天收起来的雨伞般静静待在我的怀里。 「再等我一下,我会将这件事解决乾净。」 「你要怎么做?」 「总之交给我就对了。」 我──毫无对策。 但是,除此之外我还能说什么呢? 9 那天放学后,我约葵见 面。由于再三烦恼后也想不到其他不错的地点,最后我便决定在s公园碰面。 s公园的池水很平静,就算遭对方卷入欲望的漩涡,这里的池水都有股不可思议的力量能将其转变为崇高的灵魂。这里只有一个缺点,就是夏天蚊虫多。还好我先擦了尤加利精油,否则就要被蚊子叮成红豆冰了。 今天我喜欢的长椅上又坐了人。一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与丹宁裤搭配t恤、打扮简单的女性坐在一起。女性浑身散发赶跑盛夏酷热的清爽香气。是之前那两个明明都成人了却还在玩尴尬恋爱游戏的大人。 我边隐约听见他们在说美学怎样怎样、爱伦坡怎样怎样,边在隔壁的长椅占了个位子,等待葵过来。 「事到如今你还想说什么?还约在蚊子这么多的地方。」 才听到声音,葵便迅速坐到我身旁。葵今天的装扮是黑色坦克背心搭配可以清楚展露曲线的紫色长裤。与生气的口吻相反,从葵化了与在学校时不同的浓妆也可以看出来,他正期待与我会有什么样的发展。 尽管如此,葵还是对我投以轻蔑的眼神,彷佛在问我难道忘记他上次遭受的屈辱了吗? 我将尤加利精油递给葵,葵冷漠地收下精油涂抹后还给我。 「我其实想解开误会。我完全不喜欢美波,也没有在和美波交往。」 「你是为了保护美波才这样说的吧?」 我猛烈地左右摇头。 「不是。我想说一些之前说不出口的真相。」 「说不出口的真相?」 「我有件事瞒著你。」 葵上下打量我,最后终于点头,愿意听我说。 「你知道社会性别吗?世界上除了用生物学分类的生理男性和生理女性之外,在社会性上也有性别差异,简单来说,就是对社会表明自己是男性还是女性。」 「嗯,干嘛说这种事?我知道啊。」 「……可悲的是,我受制于生物学上的性别观念。我也觉得这样很丢脸,却无可奈何,我现在还找不到方法改变这样的自己。我喜欢生理性别上的女生,所以,不管是美波还是你,我都没兴趣。」 「……是吗?我完全……」 美波洋一郎和野野山葵,是外表中性、感觉不太出来性别的男生。我一开始会说彼此的世界不一样就是这个缘故。他们散发出中性气质,平常周围都是女生。从外人的眼光来看,他们跟一般感情要好的男女生不同,看起来更加亲近、不可思议;但从那些女生的角度来看,美波和葵应该是可以聊女生话题的愉快伙伴吧。 不过,美波和葵有所差异。美波喜欢女生,野野山葵则喜欢男生。正确来说,是喜欢我。 这几年,像美波和葵这样外型中性的男生相对增加,乍看之下会觉得他们像同性恋,但他们在性向上都表明自己是异性恋。至少,在高中这种村落型社会里,有很多人不会打破异性恋者的立场。虽然实际状况或许各有不同,但就算其中有几成的同性恋者,大部分的案例都不会说出来。因为这个国家对于社会性别的意识还很落后,非常容易出现肤浅的歧视。 因此,当葵在图书馆对我做出那种举动之前,我从来没想过他会真的跨越生理上的性别差异。 从我这个彻头彻尾喜欢女生的人看来,那是完全不可理解的行为。 「我觉得你搞错好几个重点。我或许不曾拒绝过你的示好,也对美波很温柔,不过,其中完全没有恋爱的情愫或是追求的企图。我不会对有企图的人温柔,反而会采取欺负人的态度;若是再更进一步喜欢对方的话,则会变得什么都做不出来。能温柔以待的时候,就是对那个人完全没有兴趣的时候。」 「你今天是为了诉说自己是一个受到八股价值观束缚的人才叫我过来的吗?逊毙了。」 我摇头。 光是这样还不能说我获得真正的自由了。 还必须丢出一个更大的赌注。 「其实──刚刚跟你说的那些『都只是铺陈』。」 「咦?铺陈?」 「我其实被你吸引了。不过我父亲是个恐怖的男人,他深信要将我培养成一名男子汉。所以,我今后也不能表明自己喜欢你,一辈子都不能。」 这是百分之百的谎言。我的舌头可以流畅说谎到这个地步,就某种意义上而言还满可怕的。我有点害怕起自己了。 「你这样不会很痛苦吗?」 「痛苦……也没办法。我无法忤逆父亲,只能将生理性别当作社会性别活下去。」 「我其实也是这样。在家说话的方式跟在学校的说话方式完全不同。爸妈都以为我是个冷淡的儿子。」 葵的家庭背景似乎很复杂。他抱住我,我没有躲开,接受葵的拥抱。 「我们同病相怜。」 「我们不像喔。你有强烈的自我,在这个社会性别意识还不发达的国家、在这个村落型社会中,仍能表明这样的自己而活,这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我却连承认自己感情的勇气都没有。」 「你错了。你必须更坚强才行!」 葵的脸庞逼近,我马上知道他想吻我,但我没有拒绝。虽然我的价值观无法变得跟他们一样,但我想惩罚只从生物学观点看待性别、怀抱肤浅价值观的自己。 我就像《审判》的主角面临处刑般,对自己宣判死刑。这正是对我看不见的罪所做的惩罚。我十分清楚,就算白白牺牲也无法改变自己的性别,就像葵一样。 其实性别什么的都无所谓了,重要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我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还爱著架能风香。 「葵,谢谢,我会将刚刚的吻带进坟墓里。」 我微笑说完后起身。 「再见了。」 「谢谢你,明明喜欢女生却做到这个地步。」 「……咦?」 被拆穿了吗? 葵呵呵地笑出声。 「你今天的态度及格了,所以我原谅你。」 「……谢啦。」 疲惫感一口气向全身袭来,几乎令人想倒在现场。然而,我展露优雅的笑容离开葵的身边,葵也没有阻止我的意思。静静送我离开的葵,看起来比过去任何一个时刻来得美丽耀眼。 那是对岸的光景,我则走在自己狭隘价值观的边界。这样就好了吧?一股欲望突然降临──风香中毒。风香风香风香……我边低吟边离开公园,跑向s公园站。我再次想到,我到现在还没有风香的手机号码是个大问题。风香差不多该告诉我手机号码了吧?不,她是不是根本没有那种东西呢? 「没想到你终于连男生都不放过了。」 通过剪票口时,一名小学女生朝我开口。不,仔细一看──不是小学生。 「风香……」 她是想变装吗?风香今天把安全帽改成黄色,还细心地背了红色的小学生书包。 「那不是接吻,只是被亲了而已。」 「你的个性真的很吃亏耶,我学不来。或许再没多久谎言就会成真,你会喜欢上男生也不一定喔。」 「我没有那么大的潜力。不过,我会想说谎,大概是觉得性别差异说到底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嗯,所以?」 「我认为我将来也不会喜欢上生理性别上的男生。不过,如果你转换性别变成男生,到时候我应该会毫不犹豫地接受一切。」 「嗯,你现在又在拐弯抹角地示爱吗?」 「虽然很惊讶你认为这样是拐弯抹角,但大致上来说没错。我有个请求,可不可以用你的吻帮我覆盖刚才的吻?」 「不可能。」 风香迅速回答。同时间,电车也进站了。 我们搭上车,坐在空位上。 「听我说,你对我说那些话,我并不是不高兴喔。不过,我就像《审判》的结局一样,被宣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 「被宣告会死?谁说的?」 不用说,我脑海里浮现的当然是月矢,令风香远离我身边的男人。他不只管束风香,甚至有宣判她死亡的权利吗?简直像是有蚯蚓在身上爬似地,我的背脊窜过一股讨厌的感觉。如果是那个冷酷的月矢,就算说他掌控了一名少女的生命也不稀奇。 强烈意识到自己是因为某人而得以活命的人,如果听到某人要自己死去的要求,便有选择死亡的危险性。因为扭曲的环境会衍生出扭曲的道理。 「你太受哥哥束缚了,离开那个哥哥生活对你比较好。」 「跟月矢哥没关系。」 「只是你自己这样认为罢了。」 「不是,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风香说完这句话时,电车停下,车门打开。我们抵达所无站,风香在同一时间飞奔而出。 「等一下,风香!」 所无站的月台上,人群摩肩接踵。我拨开人群,尽可能锁定风香的背影前进。 然而当风香爬上楼梯后,我不知道她转往那个方向。如果风香打算回家,应该会转向东口所在的右侧,我碰运气地转向右边。 就在我转向的下一秒── 东口附近传来人群的骚动。 「谁叫一下救护车!」某个人尖叫。 该不会── 我跑上前,看见东口前聚集了人群。外头不知何时下起雨。七月底的雨,舒缓炎热的同时也带来滞闷的湿气,不知从哪里传来难闻的气味。 位在人群正中央的是──风香。 不过下一瞬间,人群像摩西过红海般迅速分开,让出一条路。 「我是警察,请让一下。」 现身的是架能月矢。他出示警徽打开道路,直接抱起风香离开。不过,他看到人群中的我后,停下脚步。 「我也跟你去。」 我想都没想便挡在月矢面前这样说,月矢静静地摇头。 「让开,少年,现在不是你出场的时候。」 「可是……」 「我要以妨害公务执行的罪名逮捕你喔。不只你的父母会很伤心,对你的未来也会造成很大的伤害。这样好吗?」 「你办得到的话就试试看!」 我要从这家伙手中把风香抢过来,否则,我永远无法和风香交往。如果现在必须做个了结也无所谓。 然而月矢闭上眼笑了出来。接著,他用冷静的声音说: 「我再说一次,让开。还是风香死掉也没关系吗?」 「咦……死掉……?」 我因为意想不到的话语失去冷静。这是什么意思? 我确认月矢怀中的风香表情。风香虽然虚弱,但勉强睁开眼睛后,以微微颤抖的双唇吐出话语: 「拜托……听话……」 我无法理解状况。唯一明白的,就是这不仅是月矢一个人的意见,风香也不希望我同行。还有,这是攸关风香性命的问题。 我让开路。无关乎自我意志,双脚自己后退了。我眼睁睁看著汽车安静驶离,连一点引擎声都没有。好屈辱,但是,我除了让出一条路,没有其他能做的事。 像只狗。我无疑就像只狗,自由得能尽情拥抱耻辱、嫉妒、担心、焦虑和寂寞,还能摇摇尾巴。 七月底的雨有多少,我的罪便有多少。我成了一只落水狗。我想著今后我与风香的命运,不论是黑暗或光明,只要我没改变,就什么都办不到。 但是──该改变什么呢? ──请你成为卡夫卡吧。 耳畔只听得到风香的声音。 风香曾几何时的声音在雨丝间鼓励我,我在那道声音的引领下飞奔向前。 为了快点回家敲打文字。 我要成为卡夫卡。 我要成为卡夫卡。 我前所未有、深切而强烈地盼望著。 这么做时,非常像一种祈祷。 一名火夫的恋爱纪录 其三 风香实在太迟钝了。 我完成了那么多优秀的「工作」,她竟然不跟我道谢,也没对我微笑。我渐渐觉得自己对风香的感情是多余的了。我身为火夫的经验已经达到相当高的境界,却似乎完全没有接近风香的心。 她应该更感激我才对。为什么她不明白呢? 我知道这是恼羞成怒,但每个人对自己的工作都有一份骄傲,希望身负骄傲完成的工作可以接受正统的评价吧? 不行了,既然如此,看来是时候执行最后一项「工作」。 我提笔在信纸上写下文字。当然,我是用左手以防别人查出笔迹。 今晚是你最重视的男友的火葬派对。 不过,我会给他机会。 如果他能运用那个机会,就不会有火葬派对。 接下来会怎么样会怎么样会怎么样呢? 我好期待好期待好期待。 k 这样就好了。希望有稍微将我开心的心情传达给她。我已经确定,她爱的不是我而是他。既然如此,只能消灭他了。幸好我是火夫,已经累积相当多的经验。 我这么尽心取悦她,她却没有发现,实在太过分了。这次一定要让她发现。 然后,诉说吧。对我诉说你内心的恐惧。 一字、一字,慢慢地说。 一如往常写完作业后,我用冬天剩下的灯油开始制作汽油弹。这是最后的「工作」,所以要格外用心才行。 风香实在太迟钝了。 我完成了那么多优秀的「工作」,她竟然不跟我道谢,也没对我微笑。我渐渐觉得自己对风香的感情是多余的了。我身为火夫的经验已经达到相当高的境界,却似乎完全没有接近风香的心。 她应该更感激我才对。为什么她不明白呢? 我知道这是恼羞成怒,但每个人对自己的工作都有一份骄傲,希望身负骄傲完成的工作可以接受正统的评价吧? 不行了,既然如此,看来是时候执行最后一项「工作」。 我提笔在信纸上写下文字。当然,我是用左手以防别人查出笔迹。 今晚是你最重视的男友的火葬派对。 不过,我会给他机会。 如果他能运用那个机会,就不会有火葬派对。 接下来会怎么样会怎么样会怎么样呢? 我好期待好期待好期待。 k 这样就好了。希望有稍微将我开心的心情传达给她。我已经确定,她爱的不是我而是他。既然如此,只能消灭他了。幸好我是火夫,已经累积相当多的经验。 我这么尽心取悦她,她却没有发现,实在太过分了。这次一定要让她发现。 然后,诉说吧。对我诉说你内心的恐惧。 一字、一字,慢慢地说。 一如往常写完作业后,我用冬天剩下的灯油开始制作汽油弹。这是最后的「工作」,所以要格外用心才行。 风香实在太迟钝了。 我完成了那么多优秀的「工作」,她竟然不跟我道谢,也没对我微笑。我渐渐觉得自己对风香的感情是多余的了。我身为火夫的经验已经达到相当高的境界,却似乎完全没有接近风香的心。 她应该更感激我才对。为什么她不明白呢? 我知道这是恼羞成怒,但每个人对自己的工作都有一份骄傲,希望身负骄傲完成的工作可以接受正统的评价吧? 不行了,既然如此,看来是时候执行最后一项「工作」。 我提笔在信纸上写下文字。当然,我是用左手以防别人查出笔迹。 今晚是你最重视的男友的火葬派对。 不过,我会给他机会。 如果他能运用那个机会,就不会有火葬派对。 接下来会怎么样会怎么样会怎么样呢? 我好期待好期待好期待。 k 这样就好了。希望有稍微将我开心的心情传达给她。我已经确定,她爱的不是我而是他。既然如此,只能消灭他了。幸好我是火夫,已经累积相当多的经验。 我这么尽心取悦她,她却没有发现,实在太过分了。这次一定要让她发现。 然后,诉说吧。对我诉说你内心的恐惧。 一字、一字,慢慢地说。 一如往常写完作业后,我用冬天剩下的灯油开始制作汽油弹。这是最后的「工作」,所以要格外用心才行。 风香实在太迟钝了。 我完成了那么多优秀的「工作」,她竟然不跟我道谢,也没对我微笑。我渐渐觉得自己对风香的感情是多余的了。我身为火夫的经验已经达到相当高的境界,却似乎完全没有接近风香的心。 她应该更感激我才对。为什么她不明白呢? 我知道这是恼羞成怒,但每个人对自己的工作都有一份骄傲,希望身负骄傲完成的工作可以接受正统的评价吧? 不行了,既然如此,看来是时候执行最后一项「工作」。 我提笔在信纸上写下文字。当然,我是用左手以防别人查出笔迹。 今晚是你最重视的男友的火葬派对。 不过,我会给他机会。 如果他能运用那个机会,就不会有火葬派对。 接下来会怎么样会怎么样会怎么样呢? 我好期待好期待好期待。 k 这样就好了。希望有稍微将我开心的心情传达给她。我已经确定,她爱的不是我而是他。既然如此,只能消灭他了。幸好我是火夫,已经累积相当多的经验。 我这么尽心取悦她,她却没有发现,实在太过分了。这次一定要让她发现。 然后,诉说吧。对我诉说你内心的恐惧。 一字、一字,慢慢地说。 一如往常写完作业后,我用冬天剩下的灯油开始制作汽油弹。这是最后的「工作」,所以要格外用心才行。 风香实在太迟钝了。 我完成了那么多优秀的「工作」,她竟然不跟我道谢,也没对我微笑。我渐渐觉得自己对风香的感情是多余的了。我身为火夫的经验已经达到相当高的境界,却似乎完全没有接近风香的心。 她应该更感激我才对。为什么她不明白呢? 我知道这是恼羞成怒,但每个人对自己的工作都有一份骄傲,希望身负骄傲完成的工作可以接受正统的评价吧? 不行了,既然如此,看来是时候执行最后一项「工作」。 我提笔在信纸上写下文字。当然,我是用左手以防别人查出笔迹。 今晚是你最重视的男友的火葬派对。 不过,我会给他机会。 如果他能运用那个机会,就不会有火葬派对。 接下来会怎么样会怎么样会怎么样呢? 我好期待好期待好期待。 k 这样就好了。希望有稍微将我开心的心情传达给她。我已经确定,她爱的不是我而是他。既然如此,只能消灭他了。幸好我是火夫,已经累积相当多的经验。 我这么尽心取悦她,她却没有发现,实在太过分了。这次一定要让她发现。 然后,诉说吧。对我诉说你内心的恐惧。 一字、一字,慢慢地说。 一如往常写完作业后,我用冬天剩下的灯油开始制作汽油弹。这是最后的「工作」,所以要格外用心才行。 风香实在太迟钝了。 我完成了那么多优秀的「工作」,她竟然不跟我道谢,也没对我微笑。我渐渐觉得自己对风香的感情是多余的了。我身为火夫的经验已经达到相当高的境界,却似乎完全没有接近风香的心。 她应该更感激我才对。为什么她不明白呢? 我知道这是恼羞成怒,但每个人对自己的工作都有一份骄傲,希望身负骄傲完成的工作可以接受正统的评价吧? 不行了,既然如此,看来是时候执行最后一项「工作」。 我提笔在信纸上写下文字。当然,我是用左手以防别人查出笔迹。 今晚是你最重视的男友的火葬派对。 不过,我会给他机会。 如果他能运用那个机会,就不会有火葬派对。 接下来会怎么样会怎么样会怎么样呢? 我好期待好期待好期待。 k 这样就好了。希望有稍微将我开心的心情传达给她。我已经确定,她爱的不是我而是他。既然如此,只能消灭他了。幸好我是火夫,已经累积相当多的经验。 我这么尽心取悦她,她却没有发现,实在太过分了。这次一定要让她发现。 然后,诉说吧。对我诉说你内心的恐惧。 一字、一字,慢慢地说。 一如往常写完作业后,我用冬天剩下的灯油开始制作汽油弹。这是最后的「工作」,所以要格外用心才行。 风香实在太迟钝了。 我完成了那么多优秀的「工作」,她竟然不跟我道谢,也没对我微笑。我渐渐觉得自己对风香的感情是多余的了。我身为火夫的经验已经达到相当高的境界,却似乎完全没有接近风香的心。 她应该更感激我才对。为什么她不明白呢? 我知道这是恼羞成怒,但每个人对自己的工作都有一份骄傲,希望身负骄傲完成的工作可以接受正统的评价吧? 不行了,既然如此,看来是时候执行最后一项「工作」。 我提笔在信纸上写下文字。当然,我是用左手以防别人查出笔迹。 今晚是你最重视的男友的火葬派对。 不过,我会给他机会。 如果他能运用那个机会,就不会有火葬派对。 接下来会怎么样会怎么样会怎么样呢? 我好期待好期待好期待。 k 这样就好了。希望有稍微将我开心的心情传达给她。我已经确定,她爱的不是我而是他。既然如此,只能消灭他了。幸好我是火夫,已经累积相当多的经验。 我这么尽心取悦她,她却没有发现,实在太过分了。这次一定要让她发现。 然后,诉说吧。对我诉说你内心的恐惧。 一字、一字,慢慢地说。 一如往常写完作业后,我用冬天剩下的灯油开始制作汽油弹。这是最后的「工作」,所以要格外用心才行。 风香实在太迟钝了。 我完成了那么多优秀的「工作」,她竟然不跟我道谢,也没对我微笑。我渐渐觉得自己对风香的感情是多余的了。我身为火夫的经验已经达到相当高的境界,却似乎完全没有接近风香的心。 她应该更感激我才对。为什么她不明白呢? 我知道这是恼羞成怒,但每个人对自己的工作都有一份骄傲,希望身负骄傲完成的工作可以接受正统的评价吧? 不行了,既然如此,看来是时候执行最后一项「工作」。 我提笔在信纸上写下文字。当然,我是用左手以防别人查出笔迹。 今晚是你最重视的男友的火葬派对。 不过,我会给他机会。 如果他能运用那个机会,就不会有火葬派对。 接下来会怎么样会怎么样会怎么样呢? 我好期待好期待好期待。 k 这样就好了。希望有稍微将我开心的心情传达给她。我已经确定,她爱的不是我而是他。既然如此,只能消灭他了。幸好我是火夫,已经累积相当多的经验。 我这么尽心取悦她,她却没有发现,实在太过分了。这次一定要让她发现。 然后,诉说吧。对我诉说你内心的恐惧。 一字、一字,慢慢地说。 一如往常写完作业后,我用冬天剩下的灯油开始制作汽油弹。这是最后的「工作」,所以要格外用心才行。 风香实在太迟钝了。 我完成了那么多优秀的「工作」,她竟然不跟我道谢,也没对我微笑。我渐渐觉得自己对风香的感情是多余的了。我身为火夫的经验已经达到相当高的境界,却似乎完全没有接近风香的心。 她应该更感激我才对。为什么她不明白呢? 我知道这是恼羞成怒,但每个人对自己的工作都有一份骄傲,希望身负骄傲完成的工作可以接受正统的评价吧? 不行了,既然如此,看来是时候执行最后一项「工作」。 我提笔在信纸上写下文字。当然,我是用左手以防别人查出笔迹。 今晚是你最重视的男友的火葬派对。 不过,我会给他机会。 如果他能运用那个机会,就不会有火葬派对。 接下来会怎么样会怎么样会怎么样呢? 我好期待好期待好期待。 k 这样就好了。希望有稍微将我开心的心情传达给她。我已经确定,她爱的不是我而是他。既然如此,只能消灭他了。幸好我是火夫,已经累积相当多的经验。 我这么尽心取悦她,她却没有发现,实在太过分了。这次一定要让她发现。 然后,诉说吧。对我诉说你内心的恐惧。 一字、一字,慢慢地说。 一如往常写完作业后,我用冬天剩下的灯油开始制作汽油弹。这是最后的「工作」,所以要格外用心才行。 最终话 必须绕远路才赶得上 1 在放暑假前两天的第四堂和第五堂课中间,我接到一通没有显示来电号码的电话。当时,我刚好重新在看自己最早写的小说,一篇运用《司炉》的失败作。 「啊啊,不行……这个果然不能用。」 正当我自言自语时,手机响了起来。我平常不会理没有显示号码的来电。这几天我一直担心在所无站昏倒的风香,没有心情和陌生人说话;加上一想到月矢的脸,一种不知是愤怒、嫉妒、厌恶还是全部包含的感情,便一直驱动我的神经。 不过,我这天不小心接了电话。一按下通话钮,电话那头也传来钟声,看来对方也是在学校打电话。 『告诉你一个架能风香的秘密吧。』 我虽然确定电话那头是男生的声音,但无法判断出年龄。对方好像用纱布手帕压住嘴巴的样子,声音模糊不清得很奇怪。话说回来,他说「风香的秘密」? 「你是谁?」 『你不想知道吗?』 男子强硬地这么说,接著单方面地指定时间和场所后便挂掉电话。 因此,我才会在这天放学后前往体育馆仓库后方。这有可能是一种偷袭手段,花名在外的人,就是会在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得罪别人。我手中握著沙子,虽然我打架不算厉害,但朝对方眼睛洒沙的话,便能提高获胜的机率。如果是卑鄙的打架,我过去也有颇值得骄傲的胜率。 此时电话响起,萤幕上显示「公共电话」。 「喂?」 又是刚才那个男人吧?不过,为什么这次要用公共电话?我还在讶异,电话那头意想不到的声音便回答:『是我。』 是风香。 「你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啊?」 『我没有不知道的事。』 风香应该是趁我离开座位时,擅用我的手机调查的吧?隐性跟踪狂应该可以若无其事地做到这种程度的事。 『我今天中午也打过一次,为什么不回我电话?』 「中午?」 手机没有来电显示,或许是风香打错了。 『总而言之,我希望你马上来探病。』风香说。 「咦?探病?」 『真不要脸耶。我之前昏倒了喔,你也在现场。』 「我的确是在你昏倒的现场。」 『我现在也还在住院。冈嶋医院,离学校很近。』 冈嶋医院的话,放学回家也能顺路过去。要是知道她在那里住院,我就会更早去探病了。 话说回来,还在住院表示她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吗? 「你是生病吗?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谢谢你的担心。其实我的卡夫卡快用完了,好痛苦。』 「咦……」 原本以为风香在开玩笑,但她的声音很严肃。虽然不知道风香是因什么病而住院,但我知道她没有满足卡夫卡瘾头儿的状况应该很严重。 「要我带什么短篇集过去吗?」 『比起短篇集,让我看你写的小说。』 「咦?我写的吗?」 『我想看「卡夫卡」的新芽。』 风香出乎意料的要求让我说不出第二句话。这阵子以来,我的确一直持续写作,直到不久前才终于开始写长篇故事。跟之前向《在流刑地》致敬的内容不一样,书名是「陷城」,灵感来自卡夫卡的《城堡》。 主角是我,深海枫(fukami kaede)。故事中以名字的罗马拼音第一个字母k来表现。k自称是法兰兹?卡夫卡的转世而前往某座村子,传闻那座村子里有许多热爱卡夫卡作品的居民。然而,当k实际抵达村子后发现,那里没有一个人对卡夫卡有兴趣。不过他听说位于街上一隅的古老城堡中,住著一名搜集卡夫卡书籍的女性。k在听著居民叙述的过程中,相信这名女性就是很久以前对自己说「请成为卡夫卡」的女性。 k请求见这名女性一面,却始终无法获得许可。女性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住在一起,似乎是那个男人一直不同意的样子。 某天,k终于得到见面的许可。k在城堡仆人的带领下出发,然而目的地不是城堡,而是其他地方── 这个故事以卡夫卡的《城堡》为基础,故事舞台从头到尾都是在现代。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故事接下来会怎么发展。不过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个故事的结局应该会开创我和风香的未来。因为我就是为此而每天写小说。 虚构的世界里拥有驱动现实的力量。那并非强制的力量,而是在静寂中以缓慢、反思的方式在现实中发挥作用。 『你每天都很努力成为卡夫卡吧?』 「没错。」 『你手上现在有小说原稿吗?』 「我是有昨天晚上列印出来的部分啦……但还没写完喔。」 今天早上我将满满的原稿放进书包,原本打算等一下重新看一次修改内容。 『没关系。』 「我知道了。」 风香迅速告诉我病房的号码。 『今天的班会时间是四点二十分结束,你现在已经放学了吧?』 我看向时钟,四点二十九分。要告诉我秘密的人差不多该现身了。 「嗯。」 『那你四点四十分会到吧?』 「咦……」 伤脑筋。现在马上出发的话,大概可以从容地在四点三十七分抵达医院,但为了知道风香的秘密,我等一下必须见某个人才行。 「我稍微处理完事情后马上过去。」 『意思是,你觉得有事情比我的性命还重要吗?』 「……没有,嗯,没有那种事情啦,哈哈哈。」 『一点都不好笑。』 「对,完全不好笑。」 『那你现在能马上过来吧?』 「我知道了,就这么办,我现在马上过去。」 总之一分钟后,如果叫我过来的人依约现身,我就速战速决。就算不能给对手致命一击,只要问出风香的秘密就要收手。 『那我等你喔。』 说完,风香马上挂断电话。她大概是投了十块钱打电话。虽说是在医院,但这个时代竟然还在用公共电话,她果然没有手机吧? 不过──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事到如今才想到的疑问。为什么神秘电话的主人会想跟我说风香的秘密?他说了有什么好处吗?对方跟我说了风香的秘密后,会因此得到什么利益吗? 脚步声接近。 现身的──不是男性。 站在那里的是全校第一美女、担任学生会长的高三学姊,松泽实玖。 2 「实玖学姊,怎么了吗?」 是单纯的巧合吗?但有事到体育馆仓库后方的家伙应该不多……篮球社或排球社的人就算会去仓库,也不会来仓库后方。 可以的话,我想尽快赶走对方,因为我等等必须问出风香的秘密。如果实玖学姊在现场,那名男子可能会有所戒备,打消跟我说秘密的念头。 然而,此时发生出乎意料的事。 实玖学姊紧紧贴上我的身体,不肯离开。她简直像变成一只水蛭,紧紧附著在我身上。学姊的头发飘散著一股柔软的玫瑰香。 「等等,学姊?」 尽管我试著抗拒,但她将柔软的胸部逼近,阻止我抵抗。 「我一直喜欢你。」 「……想不到学姊认识我,真是我的荣幸。」 这是真的。因为学姊是学生会长,我认识她理所当然,但从学姊的角度来看,我则是个无名的一年级小鬼。 「我从 开学就一直注意你啰。」 「注意我这种爆炸头?」 「真不好意思,我有个跟你同年的堂弟,他调查了你国中时代的各种事迹告诉我,所以我知道你的本性。」 虽然知道原因了,但我现在很伤脑筋,必须早早让她撤退才行。 「拜托,抱紧我。」 事态发展如我所料,学姊的双眼依旧是神魂颠倒的神情。 「虽然可以但不可能。」 「虽然可以但不可能?」 「我可以抱你,但不可能因为这个举动产生任何意义。可but不可,就是卡夫卡。」 「还真任性呢。」 「对,我是个任性的人喔。讨厌我了吗?」 「我更喜欢你了。」 「不会吧……」 看来作战失败了。 「很遗憾,我不巧有喜欢的女生……」 「是风香吧?我知道。」 知道?为什么?我喜欢风香的事,除了风香应该没有人知道。还是实玖学姊的堂弟有特殊能力,连这种事都查得到? 「你看起来很惊讶呢。不过,这是当然的,我是学生会长,这所学校的事我大致上都知道喔,尤其自己感兴趣的事更是会彻底调查。这是身为管理者的基本。不过很遗憾,风香不会属于你。」 「为什么?」 「你想知道?」 我点头,然后发现── 「叫我出来的人该不会是你吧?」 「没错。我心想拿风香的秘密当诱饵,你一定会来。我的预测没错呢。」 「你为什么不自己打电话?」 「因为我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所以拜托了堂弟。」 她堂弟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吗?这所高中里知道我联络方法的人不到五个,我没听过他们之中有谁是实玖学姊的堂弟。不过,要想知道手机号码这件事本身并不难,因为我曾把手机放在桌上离开位子过,可能有某人趁那时候偷看了我的手机,也很有可能是为数不多的朋友说出去的。 「那你为什么说风香不会属于我?」 「风香会永远受到他的控制。」 「嗯……他?他……是谁?」 我觉得应该是月矢,不过我决定装傻到底,看看对方了解到什么程度。 「他就是他,爱著风香、一直守护她的人。只要有那个人在,风香就能永远幸福。风香也希望永远和那个人在一起。」 学姊大概也发现我在试探她,不肯轻易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不过,从「守护她的人」这句话一定会联想到月矢,过度保护、总是马上从风香身上剥夺自由的男人。 「学姊为什么要告诉我这种事?」 「因为我希望你放弃风香。但我不会因为要你放弃而说谎,我只说实话。」 「我有什么理由相信你?」 「你只能相信我。因为我拋弃了过去在学校建立起来的地位,像这样奔进你的怀里。没有相当的决心是做不到这种事的。如果你想践踏这一切,你也必须表现出相对的决心。」 受到实玖学姊这样的女生喜欢,没有一个男生不会欣喜若狂吧?成绩顶尖、全校公认第一的性感女神,这样的学生会长是人人艳羡的对象。不过,这里就有一个例外。 我看看时钟,四点三十四分。差不多该告一段落,否则我就惨了。 问题是实玖学姊所言的可信度。如果实玖学姊说的话是真的,我的确没有再继续等待风香的意义。 可是──所谓的恋爱是一种策略吗? 这几天,我假设了各种情况。如果月矢和风香两情相悦,我就是在打一场从一开始就赢不了的比赛。不过,即使如此,我的感情也不可能收回来。 实玖学姊想藉由公开风香是属于谁的事实让我放弃风香,但这件事对我发挥不了作用。 「学姊,可以请你离开我吗?」 「为什么?我不惜舍弃任何事物喜欢你,你却这样。还是说,你讨厌我吗?」 「不是的,只是我对你的心情和对风香的感情完全是不同层级。风香属于谁与我无关,这跟学姊不惜舍弃任何事物爱我是一样的。不管我属于谁,学姊应该都可以接受吧?如果学姊不惜舍弃任何事物的话,可以请你先丢弃对我的依恋和嫉妒吗?」 「怎么会……」 我顺著实玖学姊的感情逻辑驳倒她。就算是学生会长还是其他什么身分,一个人类的自我其实非常渺小。不用说宇宙,也不用提到整颗地球的规模,即使只是跟体育馆的仓库相比,她的存在也够渺小了。 明明是如此渺小的人类,却觉得可以凭藉一个情报随心所欲地操纵我,未免太过可笑。 实玖学姊的确美丽,但只是尘世里的美罢了。 「实玖,你很漂亮。」 我收起尊称这么说,实玖学姊的脸变得比苹果还红。变成那种眼神后,尽管我什么都没做,学姊的表情却像我已经对她什么都做了。明明我只是搂著她的腰而已。 「不过,很抱歉,能给你幸福的人不是我。你回去吧。」 「咦?骗人……」 虽然实玖学姊脸色发青,但因为刚才那瞬间的魔力还在,所以无力抵抗的样子。她甚至无法阻止我离开。 我背对她,边走边继续说: 「有一天你可能会想起今天的事,然后你会发现,重要的不是对方怎么想,而是自己应该往哪里走,这就是恋爱。你就贯彻对我的专情吧,而我也会贯彻我的感情,打开通往明天的大门。」 实玖学姊心里一定将我升华成一种莫名其妙的神圣存在。不过很遗憾,这世上真正神圣的事物唯有架能风香而已。 就算风香属于某个人、受到谁的喜爱,而且风香又错爱著那个人好了,这都跟我爱著风香的事实没有任何关系。 我专心一意地前往医院。四点三十六分,用跑的或许勉强赶得上。 不过那一瞬间,我发现一件事。 我不能就这样前往医院。 3 我冲进病房时是四点五十五分,已经超过我们约定见面的时间十五分钟。那是一间单人病房,风香躺在床上打点滴。她一见到我,马上生气地瞪著我。她生气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距离约定时间过了很久。 不过,我却因为时隔许久终于能再看到她的脸而开心。一阵子不见,风香的脸颊有些凹陷,没有戴著安全帽的长长黑发披散在白色的床上,像条龙的尾巴。 「我来晚了,抱歉。因为班导把我留住,所以慢了。」 我从书包中取出小说原稿交给风香。 风香收下原稿,惊讶地看著我说: 「你看起来跑了很多路呢。」 「……因为我离开学校的时候晚了,想说得赶快过来才行。」 「唔。」 风香露出完全不相信的表情回应后,迅速翻看我的原稿。 接著说了一句:「还差得远呢。」 「咦?果然不行吗?」 「文法错了。嗯,我可以先帮你检查。」 「内容怎么样?」 「你觉得我可以一瞬间就看到小说的内容吗?我收下这份稿子才几秒钟耶。」 「如果是你,应该办得到吧?」 「你在奉承吧?不要脸。」 「你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好多了。」 「真的吗?你看起来状况很糟,脸色很苍白。」 「真没礼貌,那是因为医院墙壁的颜色才会这样。只要待在这里,健康的人也会看起来像病人。我其实一点都不好,巴 不得早一秒离开这里。」 「可是月矢先生不让你出去?」 「算是吧。」 风香回答,移开了目光,像在隐藏真心话。 「关于这点,你并不生气。你内心某处存在一个永远顺从月矢先生的你。为什么?」 「因为月矢哥总是为我著想,没有其他理由。」 「你不觉得月矢先生做了错误的选择吗?」 「思考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我被赋予的现在此刻,就是我的全部。」 「被赋予的,现在此刻──」 「在有限的时间内没有合不合理的问题,只是阅读卡夫卡来填补空白。我注定是阅读的人,相对地,你则是注定书写的人。至少,你那样相信的话。」 「至少,我这样相信的话。」 我像傻瓜一样重复风香的话,调整呼吸。 「你刚刚有很重要的事吧?」 「咦?」 「你抵达这里,打开门的瞬间有想像过吗?想像我或许已经失去生命。」 「这──」 「你没有想像过吧?」 「对不起。」 「没关系,你有比我生命还重要的事情完全无所谓。说得也是,这世界上有比我生命还重要的约定是应当的,我并没有那么高估自己性命的意思。」 「不,不是这样……」 「你看过卡夫卡的短篇小说《乡村医生》了吗?」 「咦?」 「《乡村医生》。不要让我说第二次,你看过了吗?还是没看过?」 「看过了。」 故事是这样的── 有一位住在乡下的医生,必须前往离家十哩外的村落看诊。然而马厩里没有马,反倒是猪圈中出现了两匹马与马夫。医生命令马夫与自己同行,马夫却因为迷恋女仆罗莎说要留下来看家。 在马夫的暗号下,被系上马车的马儿开始奔跑,医生不由分说地被载往目的地的村子。然而,少年病患看起来很健康。比起少年,医生更介意和马夫单独相处的罗莎,想赶快结束看诊。但此时少年的侧腹周遭出现了伤口,村人当场将医生的衣服脱掉,强迫医生治疗少年。 医生好不容易安抚少年后趁机捡起衣物,挣脱后逃离村子,踏上回家的路。然而和来时不同,马车迟迟不肯前进。 医生赤裸著身体赶车,耳畔听见村里的孩子唱起羞辱自己的歌。因为这件事,医生大概会失去工作,而待在家里的罗莎一定遭到侮辱了。 然后医生发现,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从开头的「走投无路」到结尾发现「无法挽回」,卡夫卡以一种喜剧散文诗的口吻贯穿整则短篇故事。一如往常,故事里呈现一个宛如恶梦的超现实世界,但脱离现实的气氛也很浓厚,感觉像作者一口气趁势写出来的内容。 风香提到这篇故事到底是想表达什么呢?我讶异地想。风香看也不看我的脸说: 「你刚刚的心情跟那个医生一样吧?走投无路下,最后在这个时间抵达,然后现在心想自己做了无法挽回的事,对吗?」 「咦?什么事?」 「你想装蒜吗?从我面前消失吧。虽然我百分之一百万早就了你是个骗子。」 「最近已经没人在说『了』……」 「住嘴!」 「这、这也是古人的说法……」 「古人──说得好呢。我这么生气的原因也等我作古后再慢慢思考就好了,你是这个意思吧?」 「风香,你今天有点奇怪。」 我终于发现这件事。今天的风香比平常更易怒,表情看起来也失去从容。 「是因为住院的关系才情绪激动吗?」 「不是因为住院,是因为面临死亡。啊啊,你看,讲这种东西讲著讲著就五点了。我五点要做检查,你回去吧。」 「面临死亡是什么意思?」 「我不跟骗子说,不要脸。」 「什么骗子,我根本……」 「不对,你就是骗子。假装一副急急忙忙过来的样子,其实是绕远路过来。」 我的心跳加快。 「什么绕远路……」 「你绝对有绕远路,说什么学校有事都是骗人的。你离开学校后,特地绕远路来医院。从学校到这间医院几乎是一直线,你却故意偏离那条直线,绕去非常远的如月家方向后才来医院。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原因这样做都无所谓,总之,只有今天你不该这样做。」 风香气得声音打颤,我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怒火冲天的样子。然后,我也了解到,当风香处于最高等级的愤怒时,连「噫!」都不会吼了。 「我最讨厌你了!」 风香朝我丢出枕头,我接住枕头后轻轻还给她,她马上又抓起枕头再次丢向我的脸。我这次没有再接住枕头,因为我发现她应该会一直丢到我没接住为止。 丢向脸部的枕头,柔柔散发风香的发香。 「出去……出去……」 当枕头从脸上掉落时,我看到风香哭泣的脸庞。我第一次看到风香哭。最令我束手无策的是,让风香这么伤心的人,不是其他人正是我自己。 当风香捂著脸再次冷静地说「出去」时,我领悟到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我知道了。」 我只能离开。 阖上门的那一刻,门后响起风香的呜咽声,彷佛有几千把刀同时刺入我的心脏。 为什么── 为什么风香会发现我绕路过来呢? 4 对天空叹息是免费的,不必任何入会费或追加费用。我躺在长椅上尽情叹气。 医生或病患偶尔会经过我身旁。一位年老的病患似乎误会了,鼓励我说:「唉,生死有命。你还年轻,别太放在心上。」 每一处顶楼都有种类似的空荡荡气息。在一望无际的空旷背后,散发一股浓浓的孤独氛围。夏天的炽热不断增加,像是要烧起来般连孤独都要烧焦了,实在很令人受不了。 尤其是这间医院的顶楼,忧郁与空虚交缠,就连蓝天看起来都像涂了一层灰色。尽管如此,我始终没有力气从屋顶跳下去。我原本打算直接回家,但一回神,发现自己已经朝顶楼走去。 既然不管到哪里忧郁都如影随形的话,至少我想对著天空继续叹息。 当我叹了第一百六十口气时,顶楼出现一道新的人影。 是架能月矢。 「少年,你来做什么?是来让她哭的吗?」 月矢的话语责备我,另一方面,他的表情却像被太阳麻痹神经般呆滞。 我想,要问的话,只能趁现在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月矢现在看起来比平常还愿意敞开心胸的样子。 「听说你和她没有血缘关系?」 「那又怎样?」 「你其实把她当成一个女人在喜欢……」 我话还没说完,月矢便笑出声,接著静静说: 「不管什么事都联想到爱情是青春期的特徵呢。」 「我只是喜欢风香而已,只是一心一意地喜欢她。」 「那为什么要惹她哭?」 为什么──为什么要惹她哭?好困难的问题。我的确惹她哭了。因为她明明要我快点来,我却特意绕路。 都是因为这样,我惹风香伤心了。风香或许怀疑我途中去了如月家。 我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当初应该更拚命从实玖手中逃走,然后早一秒也好,尽快抵达医院。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没有说过不诚实的谎言。」 「不诚实的谎言,这是套套逻辑吧?」 「这世上有诚实的谎言存在。不过,只要稍微出现误会就会变得很棘手。」 「你的意思是认为自己还有挽回的机会吗?」 「算吧。」 「希望你能努力在那家伙还活著的时候成功挽回。」 月矢边说边像是因为后悔说了这些话而苦笑。 「忘记我妹妹对你来说或许比较幸福喔。」 月矢留下这句话后,迈步离开。 「那是什么意……」 然而在我起身提问时,月矢的身影已消失无踪,想必是回到工作岗位上了。 ──希望你能努力在那家伙还活著的时候成功挽回。 风香果然罹患重大疾病吗?如果是这样,她今天奇怪的态度也就说得过去了,因为死亡近在咫尺而不知所措。尽管如此,她叫我回去我就照做离开了,或许她真正的想法与说出的话语相反也不一定。 我该这样乖乖照风香说的离开吗? 她应该一点也不希望我这样做。 我右转跨出步伐── 再次前往风香的病房。 5 医院里浓缩了生与死,那大概是因为不管是延长了生命,还是只剩下不多的时间,或是其他任何状态──不管是哪一种,在这个空间里都必须对生命有所自觉的缘故吧。 对我而言,这里的气氛还令人觉得窒息、拘束,不过考虑到这个国家的死亡率,我有将近一半的机率会在这个由白色墙壁和白色窗帘构成的空间中迎接死亡。 那样的死亡,就在昂贵的抗癌药物治疗的尽头等待著我。我不认为医学存有阴谋,只是有许许多多人在这个只根据医学标准、毫无虚假的诊断结果下,在这个空间失去性命。 医学──先不论它正确与否,已经以权威的姿态在这个世界上扩展,其真实性有多高已经不是重点。其实,就算接受抗癌药物治疗,会死的人还是会死。我们不过是那遥远无止尽的试验场里的其中一只羔羊罢了。 风香一定也是如此,是庞大实验里的其中之一。如果跟医生这样说,大概会挨骂吧。医生应该也不是抱著游戏的心态,而是认真面对生命,希望能多拯救一个人是一个人。就算有百分之几的人是为了权益、收入而为病患看诊,但那个比例就跟这世界中占据一小块空间的垃圾一样。 许多医生都是真挚认真地面对生命,即使如此,其中仍然存在著一种标准,一种名为医学的标准。医生根据他们的知识为患者延续生命,然而,实际上医生对自己的无知有多少自觉呢? 举例来说,他们真的了解风香的生命质地吗?他们知道风香的笑容可以让我的内心得到多少疗愈、让我的身体变得多么轻盈,甚至还能消除我早上和母亲大吵一架后产生的忧愁吗? 我边想著这些事边在走廊上朝风香的病房走去,途中,看见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从她的病房走出来。那是风香的主治医生吧。 「请问……」 我不由自主地开口唤住了医生。 「有什么事吗?」 对方边看著病历边冷淡地回答。 「风香有救吗?」 医生终于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著我。他扶了一下眼镜说: 「你是风香的朋友吗?」 「嗯,算是吧。」 「我想尽可能让她在无痛的状态下过去。」医生说完叹了一口气:「我打算不惜一切努力办到这点。」 医生只说了这句话便快步离开。 尽可能无痛的状态── 意思是至少消除她的痛苦吗?若是如此,表示风香的生命已经面临最终阶段。 我走向前。大概是走向前。我似乎没有用力,像浮在空中一样。 我抵达病房门前。 风香正拿著红笔之类的东西在我的原稿上挥洒。 发现是我后,风香没看我的眼睛,维持望著原稿的姿势说: 「我刚刚说得太过火了。」 「大家都会这样。」 「但你的确说了谎,重点是为什么要说谎。我刚刚说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无所谓,但我错了。『为什么』永远是最重要的。我一时歇斯底里,忘了你就是你,关于这件事我很抱歉。」 「没关系。」 「的确,你说谎了。不过,那是因为你有个无可救药的小误会。」 「误会?」 「没错。味道这种东西不会消除,而是增添上去的,原本的味道不会消失。那个味道是学生会长松泽实玖学姊擦的玫瑰香水。你见过实玖学姊吧?」 「……嗯。」 我无奈地点头,不可能敷衍过去,没想到风香能闻得出实玖的香水味。 「起先你进来病房的时候,我注意到的是上个月闻过的菸草味,所以我知道你在我的电话后,故意去了菸草工厂那里才过来。」 风香吞下接著的话语。 我没有指出她是不是怀疑我去见如月诗织。 「可是你离开病房后,我闻到最后丢向你的枕头味道时,发现里面有淡淡的玫瑰香气。因此,我稍微看到了『为什么』。你是为了隐瞒自己见过实玖学姊才特地绕远路。你想用味道混淆味道。我想到上个月学到的知识,只要经过菸草工厂,衣服一定会沾染那股菸草味。如果是这个季节稍微流过汗的衬衫,就更容易沾染味道吧。所以,你才一定要绕路。正因为你很急,才只能选择绕路。」 我无力地点头。 「你说的没错。我不希望你讨厌我才会绕远路。我以为这样做你就不会发现我身上沾到的味道。不过,我和实玖学姊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也不是明知要和你见面,还故意选会迟到的时间见她……」 「我也知道是这样,才有办法注意到自己误会了。这是某个人的计谋。你被某人叫出去,虽然没时间却仍得见实玖学姊一面。你应该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吧?」 「这个嘛……嗯……」 我又不能说是因为想听风香的秘密才会去见实玖学姊。 「会让你把跟我的约定放在一旁而去见某人,动机只有一种,那就是跟我有关。」 「你真有自信呢。」 「因为这是事实吧?」 真是锐利得跟图钉前端一样。 「纵然实玖学姊以跟我有关的某件事为诱饵,但如果没有人向她献策,她一定想不到这个方法。即使是学生会长,想得到不同学年的男生喜欢谁这种超级私人的情报,也一定要在那个年级有人脉才行。」 「她说她有个堂弟。」 但是我想不到和实玖学姊同姓的人。谁是她的堂弟呢? 「只知道她有堂弟无法当成线索,不过,那个人一定处于能够一直观察你的位置──是我们班的某个人吧?」 同班同学吗?就算这样,全班总共将近四十个人,要从里面锁定某人绝非易事。 「要锁定向实玖学姊献策的人,只要思考实玖学姊和你见面的好处是什么就很简单了,也就是『让你没时间和我见面』。」 「可是,如果你没有打电话来的话,我连你住院的事都不晓得……」 「我中午打过一次电话给你,那时候是别人接的。对方跟我说你离开座位,等你回来会马上告诉你。」 「什么……?」 我中午一个人吃午餐,之后没带手机去厕所。意思是某个人在那时接了风香打给我的电话吗?那家伙一定把来电纪录消除了,所以我没看到来电通知也很合理。 「从声音只听得出来对方是男生。如果那个人是我的跟踪狂, 也有可能事先调查了我住院的事。这么一来,就会因为来电是公共电话而怀疑我今天会约你见面吧。这是很自然的推测。也就是说,犯人是不希望你和我见面的人。」 只有这些情报的话,我想得到的嫌疑犯要多少有多少。现阶段而言,可以说全班男生都是犯人。 知道我和风香关系的人,是谁呢?我明明非常小心谨慎,尽可能避人耳目,不但走小路回家,还彻底隐藏喜欢风香的心意,所以不可能会露出马脚。尽管如此,却仍被发现了吗? 这时候,风香突然趴下。 「怎么了?」 「快……紧急求救铃……」 我没有时间思考,急忙按下风香枕头后方挂著的紧急求救铃。护士立刻跑来风香身边,把我赶出病房。 「接下来禁止会面。」 这句话像一把挥下的斧头,冷酷地砍入我的胸口。等等,我一件重要的事都还没传达出去啊。 风香果然身患重病。 ──是因为面临死亡。 我们会因此永远都无法再说话什么的并非玩笑。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祈祷。此时我第一次知道,祈祷是一种战斗,战斗对象是对于无法实现的恐惧──不管那是多么小的事。 我认真地祈祷,希望我和风香包覆卡夫卡荒谬表皮的世界不要毁灭。 所谓的祈祷,是集合了厚脸皮又自我中心的东西,是了无新意、充满自私的欲望。用漂亮言语包装这些欲望而祈祷的话,老天爷会笑吧?会因为笑过头,眼泪积成池塘、化成大海吧?祂最后会扮成摩西分开那片大海吧?祂会轻快地跳过那片分开的大海吧?如果是这样,我可不原谅。不,就算是这样我也原谅,但请务必救救风香。请救救她。拜托,拜托,拜托。因为我的贪得无厌而笑得快死掉也没关系,请救救她。 可是,有相似遭遇的人一定都会跟上天祈祷,而老天爷反正也不可能答应所有人的请求。 话说回来,真的有神存在吗? 所谓的神是什么?是一种状态?运气?还是力学?或是这一切呢?不能称祂为荒谬大神吗?因为,如果将这个很容易出现荒谬的世界取名为荒谬大神,就好像无法控制荒谬,所以才用「老天爷」这种说法带过吧? 不过,如果不管称之为老天爷或是荒谬大神,荒谬都不会消失的话,我还是老实地称祂为荒谬大神吧。荒谬大神──或是身为这个记号的卡夫卡大神。 卡夫卡大神,请保佑她。 此时,走廊上响起走近的脚步声。 是月矢。 「我害怕的事发生了吗……」 他抱著头。 「害怕的事?」 「发作。那会危及她的性命,时间可能不多了。」 「……她的病名是?」 「慢性呼吸衰竭。健康的时候跟普通人一样,但如果引发呼吸衰竭,可能明天就会停止呼吸。她罹患的就是这种病。」 「没有治疗方法吗?」 「有接受治疗啊,但最后还是得看上天的意思。她在战斗,我能做的只有祈祷。」 我因此想到一件事。 「难道说,你会来学校接她是……」 「因为不知道病情什么时候会发作,我希望尽量不要增加她心脏的负荷。」 「原来如此……因为这样,你才会气我带她去游乐园吗?」 「因为她如果搭了风险性高的游乐器材,心脏不知道会怎么样。激动会一瞬间夺走她的生命。」 我想起风香搭了「尖叫桥」后泪眼汪汪的样子。 ──才不夸张,是真的差点死了。 那是她发自内心的真心话。 「但我最害怕的是她谈恋爱。你别误会,我不是因为嫉妒才这样说。我害怕的是心跳因为恋爱而加速。青春期的孩子会因为恋爱这种事一下子高兴、一下子难过。像风香这种慢性呼吸衰竭症的患者,即使是普通地谈恋爱,也会让她暴露在危险中。我害怕的就是这件事。」 我误会了,我一直以为月矢对风香怀有超出兄长身分的感情。 但是──并非如此。 「总之,我们现在只能祈祷,除此之外无能为力。」 「……嗯。」 没错,因为我们现在正处于一个只有祈祷自由的不自由世界。我祈祷,专注地祷告,心中不停反覆念著卡夫卡大神、卡夫卡大神…… 我回到医院大厅时,看见一道很熟悉的制服背影。 「喂,等一下!」 那个人当然没等我就逃走了。 但我马上从对方逃走的方式知道他是谁。 那是我的同班同学,广濑浩二。 浩二──为什么? 6 边走边思考感觉比停下来思考稍微有进展。我决定利用这种错觉思考浩二出现在医院前的意义。在思考过程中,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之外的可能性── 广濑浩二就是实玖学姊的堂弟吧?而浩二也喜欢风香,所以才会利用迷上我的实玖学姊,破坏风香和我的感情。 这么说来,浩二以前曾试探我是不是在和风香交往。浩二那时候就已经喜欢风香了吧。 鸣笛声。医院外响起救护车进来的声响。我把握这个机会,搜寻手机里浩二的电话号码,毫不犹疑地拨出。我和浩二刚开学就交换手机号码了,当时我没想到他是个这么烦人的家伙,早知道的话就不会跟他互换号码。铃声响了五声后,浩二接起了电话。 「喂?你现在在哪里?」 『嗯?怎么了?我在学校。』 我从电话里听见救护车的声音。 「真的吗?你不在医院附近吗?」 『……你在说什么啊?好奇怪。』 「别说谎了,是你吧?是你让实玖学姊过来的。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喜欢风香吗?」 浩二沉默。他以为沉默就可以带过一切吗?还是他怕我报复? 「浩二,我也告诉你一个风香的秘密当作回礼吧。如果你很喜欢风香的话,这个秘密听了不会吃亏的。风香可能快死了。」 『……这种玩笑对我没用。』 「好像是一种叫呼吸衰竭的病,治不了。她现在发病了,可能明天就会死掉,谁也说不准。她现在没有意识,医生正在治疗中。你要来医院一起等吗?或许可以在她活著的时候再见她一面。」 『你骗人……骗人……』 电话挂断。 我又拨了一次电话,但浩二没有接。 知道风香正面临死亡关头的瞬间,他心中应该升起了一股恐惧吧?那应该是比被我拆穿这种小恐惧更加巨大、更加绝望的虚无。 如果他喜欢风香,不难想像那一定会是极为严重的虚无。 我打下简讯: 『你有爱她到最后一刻的觉悟吗?』 浩二没有回覆,这就是答案。 我等了十分钟后,又打了一封讯息: 『我有,甚至有替她捡骨的觉悟。』 打完简讯后,我感到不寒而栗,没想到自己有这种觉悟。不过一写完这封简讯,心中的这股意志便化为明确的形状,强迫我抱持这份觉悟,然后为另一个想从这份重担下逃跑的自己作呕。 这股激烈的恶心感,令人怀疑是不是体内所有东西都要跑出来了。 之后,我在大厅耗了好几个小时。自天花板垂下来的液晶电视正在播放内容无害的问答节目。节目中,如月弥生担任笨蛋的角色,接连答出许多神奇的答案。 一位坐在我身边的年轻病患自言自语道:「那张脸一定 是整形的。」我回答: 「化妆也是整形。就这种意义而言,艺人什么的全都是整形出来的,那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有整形。你就这么嫉妒那些想让活著这件事稍微开心一点的人吗?那你也去整形就好啦。」 我知道自己说得太过火,应该说,自己感觉像在施放恶意一样。我们之间流过尴尬的沉默,这种事不该跟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说吧。最后,那位病患起身说:「小鬼,谢谢你。如果能活到下个月的话,我就去整形。」 我重新确认一次那个站起身的人的样貌。他身穿睡衣,气色很差,鼻子接著输入营养剂的管子。他也跟死亡近在咫尺吗?而我可能严厉地批判了他宛如留给这个世界的喃喃自语。单纯的恶意在一个人死前可能会成为一种剧毒。 我不后悔,反正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不过我心想,对于死亡近在眼前的风香而言,是不是也一定会从无心的对话中感受到不同的意思呢? 晚上七点,月矢出现在大厅。 「我送你回家吧,少年。」 「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回去。」 「别啰哩啰嗦的。今天一整晚不知道会怎么样,你在这边等也无济于事,走吧。」 月矢捉住我的手臂将我拉起来,丢进门外的车里。因为太麻烦了,我没有抵抗。 「你不怕吗?不知道风香什么时候会死。」 「怕啊,每天都害怕。不过大家都一样。我是每天跟凶恶罪犯战斗的警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别人从背后捅一刀。就算是你,也有可能因为边出神想风香边闯红灯而死。在死亡面前,众人平等。所以我每天怀抱著恐惧生活,就是这样。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吗?」 「如果能替她生病就好了。」 「是啊,不过当事者不会这么想。假设,想像你自己因为生病所苦吧,你会希望这份痛苦转移到你所爱的人身上吗?」 「……不会。」 的确不会这么想。我应该不希望让其他人背负痛苦吧,更别说是所爱之人。 「我们将当事者不希望的事想成『要是能这样就好了』,只不过是种自我中心的思考。我懂你的心情,如果能用这条命帮助妹妹,我也想替她生病。但与其说这种自私的话,让那家伙做她想做的事、拚命达成那家伙的愿望才是真正为她好。如果那家伙喜欢你,为了不让你死,我就会好好送你回家。关门。」 好神奇的逻辑,但又好像哪里说得过去。我第一次觉得月矢这个人很亲切,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他非常适合当风香的哥哥。因为他也跟风香一样,有一套自己的生存哲学。 拚命做风香希望的事情……吗? 风香希望的事── 夜晚的漆黑让我联想到从今尔后风香或许会永远离开的世界,我强烈认为那样的世界不该存在。但是,越是这样强烈认为,越觉得自己应该做好这样的觉悟。 车子停下,抵达家门前。我道谢下车时,月矢这样对我说: 「虽然月亮离我们很远,看起来却很近吧?」 他从驾驶座的窗户抬头看月亮。今晚,天上皎洁的月亮特别大。尽管看起来如此巨大、接近,其实却距离我们三十八万四千公里,还经常隐没在云层中。 「是啊。」 我们想的大概是同一件事。直到刚刚,风香这个人──这个或许注定要到遥远彼岸的人都还在我们身旁。那时候我甚至没有好好触摸她。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她会变成宛如月亮般遥远的话,我会更加疯狂、更加死命地追求她吗? 「总而言之,如果月亮再探出头的话,到时候保镳的位置就让给你吧。」 月矢留下这句话,确认我关上车门后离开了。我回到家,一如往常地听完母亲的抱怨后,思考著: 风香消失的世界与风香回来的世界。 卡夫卡大神── 你会选哪一个呢? 卡夫卡大神持续保持沉默。 「对了,前阵子那件事啊……」 母亲开口。我正想著她应该是指家庭会议的事,果不其然,母亲出声询问: 「你跟我说实话,我不会跟爸爸说。」 老套的台词,骯脏的谎言。这是没有任何意义、被拆穿本人也不会觉得怎么样的谎言吧。 「那篇小说其实是你写的吧?男主角的房间格局跟你房间一样啊。」 这句话引起我激烈的厌恶感。一回神,我已静静回道: 「是的话又怎样?什么都要管,烦死了。」 母亲说不出一句话。我把她留在原地回到自己房间,坐在桌前。 来做风香希望的事情吧。 ──想要我喜欢你的话,请你成为卡夫卡吧。 我脑海中不断回荡著这句话。 我打开电脑,继续创作写到一半的《陷城》。我再也不用顾虑任何人,就算白白牺牲也一心奔向自由。 一名火夫的恋爱纪录 其四 k’是个愚蠢的人,难得我给了他机会。 不过这么一来,终于要开始最后的工作。就算是为了不让人阻挠我对风香的爱,这件最后的任务也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次可能会出人命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切都是为了要让风香自由。让我看看你感情的纹理吧,而k’是达到这个目标的阻碍。 我虽然问过k’好几次,但他不承认喜欢风香。承认的话,我就可以早点工作了。他十分难缠。 不过我前几天恰巧目击他们在一起的画面,正因如此,我对于执行最后一项工作才没有丝毫犹疑。去死吧,骗子。 我刚刚也将给风香的信递出去了,明天应该就会送到她的病房。 * * * 这是怎么回事……风香要死了。她会死?怎么回事?意思是她会在和我彼此了解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她也会在火葬场中被烧掉吗?不是经由我这个火夫的手,而是由别的火夫为她送葬吗? 我无法忍受。没有她的世界还剩下什么?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 对了,那家伙在说谎。k’一定是在说谎。那个男人总是欺骗周围的人,不值得信赖。他的目的是什么?是嫉妒吗?因为我要对风香出手所以害怕吗? 你等著,我马上就会让你轻松。 现在几点了?差不多是可以工作的时间了吧? k’好像还没回家,总之,我先准备吧。本来是想让堂姐将风香的真相告诉k’,当他意志消沉地回家时,我再执行工作。不过作战计画意外失败,因为k’前往医院,我追在那家伙身后埋伏反而被他看见,但立刻逃开了。结果,我还因为乱七八糟的情报慌了手脚。这次不会再这样了。 我从包包中取出装了灯油的玻璃瓶。 终于,一辆车停在k’的家门前。那是风香哥哥的车。k’一下车,车子就立刻驶离。我看著k’进入家中后,悄悄接近他家,点燃瓶子。来,消失吧,和我名字拼音第一个字母相同的男人。最近我也已经习惯汽油弹的重量,这比投掷铅球还简单。 我助跑好奋力掷出汽油弹。 「到此为止。」 背后出现一道声音。是谁?可恶,在这种时候…… 我回头确认声音的主人。 站在那里的是架能风香的哥哥月矢,端整过头的脸上露出过分优雅的微笑。他是我讨厌的大人,宛如月光般静静闪耀的姿态令人厌恶,这个世界上明明只有火夫能为虚无的黑暗点火 「广濑浩二,我以现行犯的名义逮捕你。」 月矢瘦削的手中拿著我写给风香的信。 「我做了笔迹鉴定,白天去你们学校请校方让我看你作业的笔迹。笔迹虽然很不相同,但有许多写字习惯一致。凭这点就能证明信是你写的。你在这封信上预告要在风香喜欢的男生家里杀了他,所以有杀人未遂的嫌疑。多亏风香马上将对方叫来医院,你的第一次犯罪以失败告终。我认为那时候逮捕你,你大概会狡辩,所以决定暂时观察。如果我的预感正确,你应该会执著地锁定同一个目标。结果如我所料,我送他回家后暂时躲在附近,就这样成功阻止你犯案。」 「警察先生,你在说什么?真是的,什么犯案,不要开玩笑啦。」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好大的胆子,真亏你拿著那种东西,还能主张自己是清白的呢。」 我手中还握著汽油弹。 「……这是……哈哈哈……什么呀……」 我打算逃跑。 然而,另一边出现另外一名警察。 「你已经逃不了了。」 我将手中的汽油弹掷向一名警察,我意外的举动令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对方因为移向衣服的火焰而惊慌失措,跳起神奇的舞蹈。 「可恶!」月矢啐了一声,想过去同事那里,我则趁隙逃跑。 「追~~~~~~追~~~~~~」 警察边和烧到衣服上的火焰战斗,边死命吶喊。 转弯时,我的身体失去平衡,月矢以全身的力量从我身后扑来。 尽管我四肢著地,还是试图从月矢的身体下爬走逃跑。我给他的侧腹一记拐子,起身再次逃跑。这次一定要逃开。 然而──我的左脚动不了。 脚踝被靠上手铐了。 「糟糕……」 什么时候?难道说,月矢在我们一瞬间交缠的时候便能做到这种事吗? 月矢气喘吁吁地将手铐另一端铐在路边的反射镜上。我可不要在这种地方被逮捕,夜晚是我掌控的帝国,是我的工作场所。火,只有火可以动摇她的心。不当火夫等于放弃了世界。只有这件事我── 「少年,你犯的罪状不只一、两条,你就暂时在这里和逼近你的恐惧玩玩吧。」 月矢说完这句话便立刻跑开了,是想去帮忙同事吧。 有没有办法趁这个机会逃走呢?我脱掉左脚的鞋子,试看看能不能将脚脱离手铐。然而,所有尝试都以失败告结,手铐紧紧嵌入,脚踝流出血。 我只是想和风香互相了解而已啊。 已经无法挽回了。不是假冒的k’,而是我这个真正的k成为罪犯。 k’是个愚蠢的人,难得我给了他机会。 不过这么一来,终于要开始最后的工作。就算是为了不让人阻挠我对风香的爱,这件最后的任务也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次可能会出人命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切都是为了要让风香自由。让我看看你感情的纹理吧,而k’是达到这个目标的阻碍。 我虽然问过k’好几次,但他不承认喜欢风香。承认的话,我就可以早点工作了。他十分难缠。 不过我前几天恰巧目击他们在一起的画面,正因如此,我对于执行最后一项工作才没有丝毫犹疑。去死吧,骗子。 我刚刚也将给风香的信递出去了,明天应该就会送到她的病房。 * * * 这是怎么回事……风香要死了。她会死?怎么回事?意思是她会在和我彼此了解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她也会在火葬场中被烧掉吗?不是经由我这个火夫的手,而是由别的火夫为她送葬吗? 我无法忍受。没有她的世界还剩下什么?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 对了,那家伙在说谎。k’一定是在说谎。那个男人总是欺骗周围的人,不值得信赖。他的目的是什么?是嫉妒吗?因为我要对风香出手所以害怕吗? 你等著,我马上就会让你轻松。 现在几点了?差不多是可以工作的时间了吧? k’好像还没回家,总之,我先准备吧。本来是想让堂姐将风香的真相告诉k’,当他意志消沉地回家时,我再执行工作。不过作战计画意外失败,因为k’前往医院,我追在那家伙身后埋伏反而被他看见,但立刻逃开了。结果,我还因为乱七八糟的情报慌了手脚。这次不会再这样了。 我从包包中取出装了灯油的玻璃瓶。 终于,一辆车停在k’的家门前。那是风香哥哥的车。k’一下车,车子就立刻驶离。我看著k’进入家中后,悄悄接近他家,点燃瓶子。来,消失吧,和我名字拼音第一个字母相同的男人。最近我也已经习惯汽油弹的重量,这比投掷铅球还简单。 我助跑好奋力掷出汽油弹。 「到此为止。」 背后出现一道声音。是谁?可恶,在这种时候…… 我回头确认声音的主人。 站在那里的是架能风香的哥哥月矢,端整过头的脸上露出过分优雅的微笑。他是我讨厌的大人,宛如月光般静静闪耀的姿态令人厌恶,这个世界上明明只有火夫能为虚无的黑暗点火 「广濑浩二,我以现行犯的名义逮捕你。」 月矢瘦削的手中拿著我写给风香的信。 「我做了笔迹鉴定,白天去你们学校请校方让我看你作业的笔迹。笔迹虽然很不相同,但有许多写字习惯一致。凭这点就能证明信是你写的。你在这封信上预告要在风香喜欢的男生家里杀了他,所以有杀人未遂的嫌疑。多亏风香马上将对方叫来医院,你的第一次犯罪以失败告终。我认为那时候逮捕你,你大概会狡辩,所以决定暂时观察。如果我的预感正确,你应该会执著地锁定同一个目标。结果如我所料,我送他回家后暂时躲在附近,就这样成功阻止你犯案。」 「警察先生,你在说什么?真是的,什么犯案,不要开玩笑啦。」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好大的胆子,真亏你拿著那种东西,还能主张自己是清白的呢。」 我手中还握著汽油弹。 「……这是……哈哈哈……什么呀……」 我打算逃跑。 然而,另一边出现另外一名警察。 「你已经逃不了了。」 我将手中的汽油弹掷向一名警察,我意外的举动令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对方因为移向衣服的火焰而惊慌失措,跳起神奇的舞蹈。 「可恶!」月矢啐了一声,想过去同事那里,我则趁隙逃跑。 「追~~~~~~追~~~~~~」 警察边和烧到衣服上的火焰战斗,边死命吶喊。 转弯时,我的身体失去平衡,月矢以全身的力量从我身后扑来。 尽管我四肢著地,还是试图从月矢的身体下爬走逃跑。我给他的侧腹一记拐子,起身再次逃跑。这次一定要逃开。 然而──我的左脚动不了。 脚踝被靠上手铐了。 「糟糕……」 什么时候?难道说,月矢在我们一瞬间交缠的时候便能做到这种事吗? 月矢气喘吁吁地将手铐另一端铐在路边的反射镜上。我可不要在这种地方被逮捕,夜晚是我掌控的帝国,是我的工作场所。火,只有火可以动摇她的心。不当火夫等于放弃了世界。只有这件事我── 「少年,你犯的罪状不只一、两条,你就暂时在这里和逼近你的恐惧玩玩吧。」 月矢说完这句话便立刻跑开了,是想去帮忙同事吧。 有没有办法趁这个机会逃走呢?我脱掉左脚的鞋子,试看看能不能将脚脱离手铐。然而,所有尝试都以失败告结,手铐紧紧嵌入,脚踝流出血。 我只是想和风香互相了解而已啊。 已经无法挽回了。不是假冒的k’,而是我这个真正的k成为罪犯。 k’是个愚蠢的人,难得我给了他机会。 不过这么一来,终于要开始最后的工作。就算是为了不让人阻挠我对风香的爱,这件最后的任务也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次可能会出人命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切都是为了要让风香自由。让我看看你感情的纹理吧,而k’是达到这个目标的阻碍。 我虽然问过k’好几次,但他不承认喜欢风香。承认的话,我就可以早点工作了。他十分难缠。 不过我前几天恰巧目击他们在一起的画面,正因如此,我对于执行最后一项工作才没有丝毫犹疑。去死吧,骗子。 我刚刚也将给风香的信递出去了,明天应该就会送到她的病房。 * * * 这是怎么回事……风香要死了。她会死?怎么回事?意思是她会在和我彼此了解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她也会在火葬场中被烧掉吗?不是经由我这个火夫的手,而是由别的火夫为她送葬吗? 我无法忍受。没有她的世界还剩下什么?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 对了,那家伙在说谎。k’一定是在说谎。那个男人总是欺骗周围的人,不值得信赖。他的目的是什么?是嫉妒吗?因为我要对风香出手所以害怕吗? 你等著,我马上就会让你轻松。 现在几点了?差不多是可以工作的时间了吧? k’好像还没回家,总之,我先准备吧。本来是想让堂姐将风香的真相告诉k’,当他意志消沉地回家时,我再执行工作。不过作战计画意外失败,因为k’前往医院,我追在那家伙身后埋伏反而被他看见,但立刻逃开了。结果,我还因为乱七八糟的情报慌了手脚。这次不会再这样了。 我从包包中取出装了灯油的玻璃瓶。 终于,一辆车停在k’的家门前。那是风香哥哥的车。k’一下车,车子就立刻驶离。我看著k’进入家中后,悄悄接近他家,点燃瓶子。来,消失吧,和我名字拼音第一个字母相同的男人。最近我也已经习惯汽油弹的重量,这比投掷铅球还简单。 我助跑好奋力掷出汽油弹。 「到此为止。」 背后出现一道声音。是谁?可恶,在这种时候…… 我回头确认声音的主人。 站在那里的是架能风香的哥哥月矢,端整过头的脸上露出过分优雅的微笑。他是我讨厌的大人,宛如月光般静静闪耀的姿态令人厌恶,这个世界上明明只有火夫能为虚无的黑暗点火 「广濑浩二,我以现行犯的名义逮捕你。」 月矢瘦削的手中拿著我写给风香的信。 「我做了笔迹鉴定,白天去你们学校请校方让我看你作业的笔迹。笔迹虽然很不相同,但有许多写字习惯一致。凭这点就能证明信是你写的。你在这封信上预告要在风香喜欢的男生家里杀了他,所以有杀人未遂的嫌疑。多亏风香马上将对方叫来医院,你的第一次犯罪以失败告终。我认为那时候逮捕你,你大概会狡辩,所以决定暂时观察。如果我的预感正确,你应该会执著地锁定同一个目标。结果如我所料,我送他回家后暂时躲在附近,就这样成功阻止你犯案。」 「警察先生,你在说什么?真是的,什么犯案,不要开玩笑啦。」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好大的胆子,真亏你拿著那种东西,还能主张自己是清白的呢。」 我手中还握著汽油弹。 「……这是……哈哈哈……什么呀……」 我打算逃跑。 然而,另一边出现另外一名警察。 「你已经逃不了了。」 我将手中的汽油弹掷向一名警察,我意外的举动令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对方因为移向衣服的火焰而惊慌失措,跳起神奇的舞蹈。 「可恶!」月矢啐了一声,想过去同事那里,我则趁隙逃跑。 「追~~~~~~追~~~~~~」 警察边和烧到衣服上的火焰战斗,边死命吶喊。 转弯时,我的身体失去平衡,月矢以全身的力量从我身后扑来。 尽管我四肢著地,还是试图从月矢的身体下爬走逃跑。我给他的侧腹一记拐子,起身再次逃跑。这次一定要逃开。 然而──我的左脚动不了。 脚踝被靠上手铐了。 「糟糕……」 什么时候?难道说,月矢在我们一瞬间交缠的时候便能做到这种事吗? 月矢气喘吁吁地将手铐另一端铐在路边的反射镜上。我可不要在这种地方被逮捕,夜晚是我掌控的帝国,是我的工作场所。火,只有火可以动摇她的心。不当火夫等于放弃了世界。只有这件事我── 「少年,你犯的罪状不只一、两条,你就暂时在这里和逼近你的恐惧玩玩吧。」 月矢说完这句话便立刻跑开了,是想去帮忙同事吧。 有没有办法趁这个机会逃走呢?我脱掉左脚的鞋子,试看看能不能将脚脱离手铐。然而,所有尝试都以失败告结,手铐紧紧嵌入,脚踝流出血。 我只是想和风香互相了解而已啊。 已经无法挽回了。不是假冒的k’,而是我这个真正的k成为罪犯。 k’是个愚蠢的人,难得我给了他机会。 不过这么一来,终于要开始最后的工作。就算是为了不让人阻挠我对风香的爱,这件最后的任务也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次可能会出人命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切都是为了要让风香自由。让我看看你感情的纹理吧,而k’是达到这个目标的阻碍。 我虽然问过k’好几次,但他不承认喜欢风香。承认的话,我就可以早点工作了。他十分难缠。 不过我前几天恰巧目击他们在一起的画面,正因如此,我对于执行最后一项工作才没有丝毫犹疑。去死吧,骗子。 我刚刚也将给风香的信递出去了,明天应该就会送到她的病房。 * * * 这是怎么回事……风香要死了。她会死?怎么回事?意思是她会在和我彼此了解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她也会在火葬场中被烧掉吗?不是经由我这个火夫的手,而是由别的火夫为她送葬吗? 我无法忍受。没有她的世界还剩下什么?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 对了,那家伙在说谎。k’一定是在说谎。那个男人总是欺骗周围的人,不值得信赖。他的目的是什么?是嫉妒吗?因为我要对风香出手所以害怕吗? 你等著,我马上就会让你轻松。 现在几点了?差不多是可以工作的时间了吧? k’好像还没回家,总之,我先准备吧。本来是想让堂姐将风香的真相告诉k’,当他意志消沉地回家时,我再执行工作。不过作战计画意外失败,因为k’前往医院,我追在那家伙身后埋伏反而被他看见,但立刻逃开了。结果,我还因为乱七八糟的情报慌了手脚。这次不会再这样了。 我从包包中取出装了灯油的玻璃瓶。 终于,一辆车停在k’的家门前。那是风香哥哥的车。k’一下车,车子就立刻驶离。我看著k’进入家中后,悄悄接近他家,点燃瓶子。来,消失吧,和我名字拼音第一个字母相同的男人。最近我也已经习惯汽油弹的重量,这比投掷铅球还简单。 我助跑好奋力掷出汽油弹。 「到此为止。」 背后出现一道声音。是谁?可恶,在这种时候…… 我回头确认声音的主人。 站在那里的是架能风香的哥哥月矢,端整过头的脸上露出过分优雅的微笑。他是我讨厌的大人,宛如月光般静静闪耀的姿态令人厌恶,这个世界上明明只有火夫能为虚无的黑暗点火 「广濑浩二,我以现行犯的名义逮捕你。」 月矢瘦削的手中拿著我写给风香的信。 「我做了笔迹鉴定,白天去你们学校请校方让我看你作业的笔迹。笔迹虽然很不相同,但有许多写字习惯一致。凭这点就能证明信是你写的。你在这封信上预告要在风香喜欢的男生家里杀了他,所以有杀人未遂的嫌疑。多亏风香马上将对方叫来医院,你的第一次犯罪以失败告终。我认为那时候逮捕你,你大概会狡辩,所以决定暂时观察。如果我的预感正确,你应该会执著地锁定同一个目标。结果如我所料,我送他回家后暂时躲在附近,就这样成功阻止你犯案。」 「警察先生,你在说什么?真是的,什么犯案,不要开玩笑啦。」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好大的胆子,真亏你拿著那种东西,还能主张自己是清白的呢。」 我手中还握著汽油弹。 「……这是……哈哈哈……什么呀……」 我打算逃跑。 然而,另一边出现另外一名警察。 「你已经逃不了了。」 我将手中的汽油弹掷向一名警察,我意外的举动令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对方因为移向衣服的火焰而惊慌失措,跳起神奇的舞蹈。 「可恶!」月矢啐了一声,想过去同事那里,我则趁隙逃跑。 「追~~~~~~追~~~~~~」 警察边和烧到衣服上的火焰战斗,边死命吶喊。 转弯时,我的身体失去平衡,月矢以全身的力量从我身后扑来。 尽管我四肢著地,还是试图从月矢的身体下爬走逃跑。我给他的侧腹一记拐子,起身再次逃跑。这次一定要逃开。 然而──我的左脚动不了。 脚踝被靠上手铐了。 「糟糕……」 什么时候?难道说,月矢在我们一瞬间交缠的时候便能做到这种事吗? 月矢气喘吁吁地将手铐另一端铐在路边的反射镜上。我可不要在这种地方被逮捕,夜晚是我掌控的帝国,是我的工作场所。火,只有火可以动摇她的心。不当火夫等于放弃了世界。只有这件事我── 「少年,你犯的罪状不只一、两条,你就暂时在这里和逼近你的恐惧玩玩吧。」 月矢说完这句话便立刻跑开了,是想去帮忙同事吧。 有没有办法趁这个机会逃走呢?我脱掉左脚的鞋子,试看看能不能将脚脱离手铐。然而,所有尝试都以失败告结,手铐紧紧嵌入,脚踝流出血。 我只是想和风香互相了解而已啊。 已经无法挽回了。不是假冒的k’,而是我这个真正的k成为罪犯。 k’是个愚蠢的人,难得我给了他机会。 不过这么一来,终于要开始最后的工作。就算是为了不让人阻挠我对风香的爱,这件最后的任务也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次可能会出人命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切都是为了要让风香自由。让我看看你感情的纹理吧,而k’是达到这个目标的阻碍。 我虽然问过k’好几次,但他不承认喜欢风香。承认的话,我就可以早点工作了。他十分难缠。 不过我前几天恰巧目击他们在一起的画面,正因如此,我对于执行最后一项工作才没有丝毫犹疑。去死吧,骗子。 我刚刚也将给风香的信递出去了,明天应该就会送到她的病房。 * * * 这是怎么回事……风香要死了。她会死?怎么回事?意思是她会在和我彼此了解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她也会在火葬场中被烧掉吗?不是经由我这个火夫的手,而是由别的火夫为她送葬吗? 我无法忍受。没有她的世界还剩下什么?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 对了,那家伙在说谎。k’一定是在说谎。那个男人总是欺骗周围的人,不值得信赖。他的目的是什么?是嫉妒吗?因为我要对风香出手所以害怕吗? 你等著,我马上就会让你轻松。 现在几点了?差不多是可以工作的时间了吧? k’好像还没回家,总之,我先准备吧。本来是想让堂姐将风香的真相告诉k’,当他意志消沉地回家时,我再执行工作。不过作战计画意外失败,因为k’前往医院,我追在那家伙身后埋伏反而被他看见,但立刻逃开了。结果,我还因为乱七八糟的情报慌了手脚。这次不会再这样了。 我从包包中取出装了灯油的玻璃瓶。 终于,一辆车停在k’的家门前。那是风香哥哥的车。k’一下车,车子就立刻驶离。我看著k’进入家中后,悄悄接近他家,点燃瓶子。来,消失吧,和我名字拼音第一个字母相同的男人。最近我也已经习惯汽油弹的重量,这比投掷铅球还简单。 我助跑好奋力掷出汽油弹。 「到此为止。」 背后出现一道声音。是谁?可恶,在这种时候…… 我回头确认声音的主人。 站在那里的是架能风香的哥哥月矢,端整过头的脸上露出过分优雅的微笑。他是我讨厌的大人,宛如月光般静静闪耀的姿态令人厌恶,这个世界上明明只有火夫能为虚无的黑暗点火 「广濑浩二,我以现行犯的名义逮捕你。」 月矢瘦削的手中拿著我写给风香的信。 「我做了笔迹鉴定,白天去你们学校请校方让我看你作业的笔迹。笔迹虽然很不相同,但有许多写字习惯一致。凭这点就能证明信是你写的。你在这封信上预告要在风香喜欢的男生家里杀了他,所以有杀人未遂的嫌疑。多亏风香马上将对方叫来医院,你的第一次犯罪以失败告终。我认为那时候逮捕你,你大概会狡辩,所以决定暂时观察。如果我的预感正确,你应该会执著地锁定同一个目标。结果如我所料,我送他回家后暂时躲在附近,就这样成功阻止你犯案。」 「警察先生,你在说什么?真是的,什么犯案,不要开玩笑啦。」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好大的胆子,真亏你拿著那种东西,还能主张自己是清白的呢。」 我手中还握著汽油弹。 「……这是……哈哈哈……什么呀……」 我打算逃跑。 然而,另一边出现另外一名警察。 「你已经逃不了了。」 我将手中的汽油弹掷向一名警察,我意外的举动令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对方因为移向衣服的火焰而惊慌失措,跳起神奇的舞蹈。 「可恶!」月矢啐了一声,想过去同事那里,我则趁隙逃跑。 「追~~~~~~追~~~~~~」 警察边和烧到衣服上的火焰战斗,边死命吶喊。 转弯时,我的身体失去平衡,月矢以全身的力量从我身后扑来。 尽管我四肢著地,还是试图从月矢的身体下爬走逃跑。我给他的侧腹一记拐子,起身再次逃跑。这次一定要逃开。 然而──我的左脚动不了。 脚踝被靠上手铐了。 「糟糕……」 什么时候?难道说,月矢在我们一瞬间交缠的时候便能做到这种事吗? 月矢气喘吁吁地将手铐另一端铐在路边的反射镜上。我可不要在这种地方被逮捕,夜晚是我掌控的帝国,是我的工作场所。火,只有火可以动摇她的心。不当火夫等于放弃了世界。只有这件事我── 「少年,你犯的罪状不只一、两条,你就暂时在这里和逼近你的恐惧玩玩吧。」 月矢说完这句话便立刻跑开了,是想去帮忙同事吧。 有没有办法趁这个机会逃走呢?我脱掉左脚的鞋子,试看看能不能将脚脱离手铐。然而,所有尝试都以失败告结,手铐紧紧嵌入,脚踝流出血。 我只是想和风香互相了解而已啊。 已经无法挽回了。不是假冒的k’,而是我这个真正的k成为罪犯。 k’是个愚蠢的人,难得我给了他机会。 不过这么一来,终于要开始最后的工作。就算是为了不让人阻挠我对风香的爱,这件最后的任务也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次可能会出人命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切都是为了要让风香自由。让我看看你感情的纹理吧,而k’是达到这个目标的阻碍。 我虽然问过k’好几次,但他不承认喜欢风香。承认的话,我就可以早点工作了。他十分难缠。 不过我前几天恰巧目击他们在一起的画面,正因如此,我对于执行最后一项工作才没有丝毫犹疑。去死吧,骗子。 我刚刚也将给风香的信递出去了,明天应该就会送到她的病房。 * * * 这是怎么回事……风香要死了。她会死?怎么回事?意思是她会在和我彼此了解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她也会在火葬场中被烧掉吗?不是经由我这个火夫的手,而是由别的火夫为她送葬吗? 我无法忍受。没有她的世界还剩下什么?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 对了,那家伙在说谎。k’一定是在说谎。那个男人总是欺骗周围的人,不值得信赖。他的目的是什么?是嫉妒吗?因为我要对风香出手所以害怕吗? 你等著,我马上就会让你轻松。 现在几点了?差不多是可以工作的时间了吧? k’好像还没回家,总之,我先准备吧。本来是想让堂姐将风香的真相告诉k’,当他意志消沉地回家时,我再执行工作。不过作战计画意外失败,因为k’前往医院,我追在那家伙身后埋伏反而被他看见,但立刻逃开了。结果,我还因为乱七八糟的情报慌了手脚。这次不会再这样了。 我从包包中取出装了灯油的玻璃瓶。 终于,一辆车停在k’的家门前。那是风香哥哥的车。k’一下车,车子就立刻驶离。我看著k’进入家中后,悄悄接近他家,点燃瓶子。来,消失吧,和我名字拼音第一个字母相同的男人。最近我也已经习惯汽油弹的重量,这比投掷铅球还简单。 我助跑好奋力掷出汽油弹。 「到此为止。」 背后出现一道声音。是谁?可恶,在这种时候…… 我回头确认声音的主人。 站在那里的是架能风香的哥哥月矢,端整过头的脸上露出过分优雅的微笑。他是我讨厌的大人,宛如月光般静静闪耀的姿态令人厌恶,这个世界上明明只有火夫能为虚无的黑暗点火 「广濑浩二,我以现行犯的名义逮捕你。」 月矢瘦削的手中拿著我写给风香的信。 「我做了笔迹鉴定,白天去你们学校请校方让我看你作业的笔迹。笔迹虽然很不相同,但有许多写字习惯一致。凭这点就能证明信是你写的。你在这封信上预告要在风香喜欢的男生家里杀了他,所以有杀人未遂的嫌疑。多亏风香马上将对方叫来医院,你的第一次犯罪以失败告终。我认为那时候逮捕你,你大概会狡辩,所以决定暂时观察。如果我的预感正确,你应该会执著地锁定同一个目标。结果如我所料,我送他回家后暂时躲在附近,就这样成功阻止你犯案。」 「警察先生,你在说什么?真是的,什么犯案,不要开玩笑啦。」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好大的胆子,真亏你拿著那种东西,还能主张自己是清白的呢。」 我手中还握著汽油弹。 「……这是……哈哈哈……什么呀……」 我打算逃跑。 然而,另一边出现另外一名警察。 「你已经逃不了了。」 我将手中的汽油弹掷向一名警察,我意外的举动令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对方因为移向衣服的火焰而惊慌失措,跳起神奇的舞蹈。 「可恶!」月矢啐了一声,想过去同事那里,我则趁隙逃跑。 「追~~~~~~追~~~~~~」 警察边和烧到衣服上的火焰战斗,边死命吶喊。 转弯时,我的身体失去平衡,月矢以全身的力量从我身后扑来。 尽管我四肢著地,还是试图从月矢的身体下爬走逃跑。我给他的侧腹一记拐子,起身再次逃跑。这次一定要逃开。 然而──我的左脚动不了。 脚踝被靠上手铐了。 「糟糕……」 什么时候?难道说,月矢在我们一瞬间交缠的时候便能做到这种事吗? 月矢气喘吁吁地将手铐另一端铐在路边的反射镜上。我可不要在这种地方被逮捕,夜晚是我掌控的帝国,是我的工作场所。火,只有火可以动摇她的心。不当火夫等于放弃了世界。只有这件事我── 「少年,你犯的罪状不只一、两条,你就暂时在这里和逼近你的恐惧玩玩吧。」 月矢说完这句话便立刻跑开了,是想去帮忙同事吧。 有没有办法趁这个机会逃走呢?我脱掉左脚的鞋子,试看看能不能将脚脱离手铐。然而,所有尝试都以失败告结,手铐紧紧嵌入,脚踝流出血。 我只是想和风香互相了解而已啊。 已经无法挽回了。不是假冒的k’,而是我这个真正的k成为罪犯。 k’是个愚蠢的人,难得我给了他机会。 不过这么一来,终于要开始最后的工作。就算是为了不让人阻挠我对风香的爱,这件最后的任务也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次可能会出人命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切都是为了要让风香自由。让我看看你感情的纹理吧,而k’是达到这个目标的阻碍。 我虽然问过k’好几次,但他不承认喜欢风香。承认的话,我就可以早点工作了。他十分难缠。 不过我前几天恰巧目击他们在一起的画面,正因如此,我对于执行最后一项工作才没有丝毫犹疑。去死吧,骗子。 我刚刚也将给风香的信递出去了,明天应该就会送到她的病房。 * * * 这是怎么回事……风香要死了。她会死?怎么回事?意思是她会在和我彼此了解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她也会在火葬场中被烧掉吗?不是经由我这个火夫的手,而是由别的火夫为她送葬吗? 我无法忍受。没有她的世界还剩下什么?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 对了,那家伙在说谎。k’一定是在说谎。那个男人总是欺骗周围的人,不值得信赖。他的目的是什么?是嫉妒吗?因为我要对风香出手所以害怕吗? 你等著,我马上就会让你轻松。 现在几点了?差不多是可以工作的时间了吧? k’好像还没回家,总之,我先准备吧。本来是想让堂姐将风香的真相告诉k’,当他意志消沉地回家时,我再执行工作。不过作战计画意外失败,因为k’前往医院,我追在那家伙身后埋伏反而被他看见,但立刻逃开了。结果,我还因为乱七八糟的情报慌了手脚。这次不会再这样了。 我从包包中取出装了灯油的玻璃瓶。 终于,一辆车停在k’的家门前。那是风香哥哥的车。k’一下车,车子就立刻驶离。我看著k’进入家中后,悄悄接近他家,点燃瓶子。来,消失吧,和我名字拼音第一个字母相同的男人。最近我也已经习惯汽油弹的重量,这比投掷铅球还简单。 我助跑好奋力掷出汽油弹。 「到此为止。」 背后出现一道声音。是谁?可恶,在这种时候…… 我回头确认声音的主人。 站在那里的是架能风香的哥哥月矢,端整过头的脸上露出过分优雅的微笑。他是我讨厌的大人,宛如月光般静静闪耀的姿态令人厌恶,这个世界上明明只有火夫能为虚无的黑暗点火 「广濑浩二,我以现行犯的名义逮捕你。」 月矢瘦削的手中拿著我写给风香的信。 「我做了笔迹鉴定,白天去你们学校请校方让我看你作业的笔迹。笔迹虽然很不相同,但有许多写字习惯一致。凭这点就能证明信是你写的。你在这封信上预告要在风香喜欢的男生家里杀了他,所以有杀人未遂的嫌疑。多亏风香马上将对方叫来医院,你的第一次犯罪以失败告终。我认为那时候逮捕你,你大概会狡辩,所以决定暂时观察。如果我的预感正确,你应该会执著地锁定同一个目标。结果如我所料,我送他回家后暂时躲在附近,就这样成功阻止你犯案。」 「警察先生,你在说什么?真是的,什么犯案,不要开玩笑啦。」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好大的胆子,真亏你拿著那种东西,还能主张自己是清白的呢。」 我手中还握著汽油弹。 「……这是……哈哈哈……什么呀……」 我打算逃跑。 然而,另一边出现另外一名警察。 「你已经逃不了了。」 我将手中的汽油弹掷向一名警察,我意外的举动令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对方因为移向衣服的火焰而惊慌失措,跳起神奇的舞蹈。 「可恶!」月矢啐了一声,想过去同事那里,我则趁隙逃跑。 「追~~~~~~追~~~~~~」 警察边和烧到衣服上的火焰战斗,边死命吶喊。 转弯时,我的身体失去平衡,月矢以全身的力量从我身后扑来。 尽管我四肢著地,还是试图从月矢的身体下爬走逃跑。我给他的侧腹一记拐子,起身再次逃跑。这次一定要逃开。 然而──我的左脚动不了。 脚踝被靠上手铐了。 「糟糕……」 什么时候?难道说,月矢在我们一瞬间交缠的时候便能做到这种事吗? 月矢气喘吁吁地将手铐另一端铐在路边的反射镜上。我可不要在这种地方被逮捕,夜晚是我掌控的帝国,是我的工作场所。火,只有火可以动摇她的心。不当火夫等于放弃了世界。只有这件事我── 「少年,你犯的罪状不只一、两条,你就暂时在这里和逼近你的恐惧玩玩吧。」 月矢说完这句话便立刻跑开了,是想去帮忙同事吧。 有没有办法趁这个机会逃走呢?我脱掉左脚的鞋子,试看看能不能将脚脱离手铐。然而,所有尝试都以失败告结,手铐紧紧嵌入,脚踝流出血。 我只是想和风香互相了解而已啊。 已经无法挽回了。不是假冒的k’,而是我这个真正的k成为罪犯。 k’是个愚蠢的人,难得我给了他机会。 不过这么一来,终于要开始最后的工作。就算是为了不让人阻挠我对风香的爱,这件最后的任务也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次可能会出人命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切都是为了要让风香自由。让我看看你感情的纹理吧,而k’是达到这个目标的阻碍。 我虽然问过k’好几次,但他不承认喜欢风香。承认的话,我就可以早点工作了。他十分难缠。 不过我前几天恰巧目击他们在一起的画面,正因如此,我对于执行最后一项工作才没有丝毫犹疑。去死吧,骗子。 我刚刚也将给风香的信递出去了,明天应该就会送到她的病房。 * * * 这是怎么回事……风香要死了。她会死?怎么回事?意思是她会在和我彼此了解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她也会在火葬场中被烧掉吗?不是经由我这个火夫的手,而是由别的火夫为她送葬吗? 我无法忍受。没有她的世界还剩下什么?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 对了,那家伙在说谎。k’一定是在说谎。那个男人总是欺骗周围的人,不值得信赖。他的目的是什么?是嫉妒吗?因为我要对风香出手所以害怕吗? 你等著,我马上就会让你轻松。 现在几点了?差不多是可以工作的时间了吧? k’好像还没回家,总之,我先准备吧。本来是想让堂姐将风香的真相告诉k’,当他意志消沉地回家时,我再执行工作。不过作战计画意外失败,因为k’前往医院,我追在那家伙身后埋伏反而被他看见,但立刻逃开了。结果,我还因为乱七八糟的情报慌了手脚。这次不会再这样了。 我从包包中取出装了灯油的玻璃瓶。 终于,一辆车停在k’的家门前。那是风香哥哥的车。k’一下车,车子就立刻驶离。我看著k’进入家中后,悄悄接近他家,点燃瓶子。来,消失吧,和我名字拼音第一个字母相同的男人。最近我也已经习惯汽油弹的重量,这比投掷铅球还简单。 我助跑好奋力掷出汽油弹。 「到此为止。」 背后出现一道声音。是谁?可恶,在这种时候…… 我回头确认声音的主人。 站在那里的是架能风香的哥哥月矢,端整过头的脸上露出过分优雅的微笑。他是我讨厌的大人,宛如月光般静静闪耀的姿态令人厌恶,这个世界上明明只有火夫能为虚无的黑暗点火 「广濑浩二,我以现行犯的名义逮捕你。」 月矢瘦削的手中拿著我写给风香的信。 「我做了笔迹鉴定,白天去你们学校请校方让我看你作业的笔迹。笔迹虽然很不相同,但有许多写字习惯一致。凭这点就能证明信是你写的。你在这封信上预告要在风香喜欢的男生家里杀了他,所以有杀人未遂的嫌疑。多亏风香马上将对方叫来医院,你的第一次犯罪以失败告终。我认为那时候逮捕你,你大概会狡辩,所以决定暂时观察。如果我的预感正确,你应该会执著地锁定同一个目标。结果如我所料,我送他回家后暂时躲在附近,就这样成功阻止你犯案。」 「警察先生,你在说什么?真是的,什么犯案,不要开玩笑啦。」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好大的胆子,真亏你拿著那种东西,还能主张自己是清白的呢。」 我手中还握著汽油弹。 「……这是……哈哈哈……什么呀……」 我打算逃跑。 然而,另一边出现另外一名警察。 「你已经逃不了了。」 我将手中的汽油弹掷向一名警察,我意外的举动令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对方因为移向衣服的火焰而惊慌失措,跳起神奇的舞蹈。 「可恶!」月矢啐了一声,想过去同事那里,我则趁隙逃跑。 「追~~~~~~追~~~~~~」 警察边和烧到衣服上的火焰战斗,边死命吶喊。 转弯时,我的身体失去平衡,月矢以全身的力量从我身后扑来。 尽管我四肢著地,还是试图从月矢的身体下爬走逃跑。我给他的侧腹一记拐子,起身再次逃跑。这次一定要逃开。 然而──我的左脚动不了。 脚踝被靠上手铐了。 「糟糕……」 什么时候?难道说,月矢在我们一瞬间交缠的时候便能做到这种事吗? 月矢气喘吁吁地将手铐另一端铐在路边的反射镜上。我可不要在这种地方被逮捕,夜晚是我掌控的帝国,是我的工作场所。火,只有火可以动摇她的心。不当火夫等于放弃了世界。只有这件事我── 「少年,你犯的罪状不只一、两条,你就暂时在这里和逼近你的恐惧玩玩吧。」 月矢说完这句话便立刻跑开了,是想去帮忙同事吧。 有没有办法趁这个机会逃走呢?我脱掉左脚的鞋子,试看看能不能将脚脱离手铐。然而,所有尝试都以失败告结,手铐紧紧嵌入,脚踝流出血。 我只是想和风香互相了解而已啊。 已经无法挽回了。不是假冒的k’,而是我这个真正的k成为罪犯。 k’是个愚蠢的人,难得我给了他机会。 不过这么一来,终于要开始最后的工作。就算是为了不让人阻挠我对风香的爱,这件最后的任务也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次可能会出人命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切都是为了要让风香自由。让我看看你感情的纹理吧,而k’是达到这个目标的阻碍。 我虽然问过k’好几次,但他不承认喜欢风香。承认的话,我就可以早点工作了。他十分难缠。 不过我前几天恰巧目击他们在一起的画面,正因如此,我对于执行最后一项工作才没有丝毫犹疑。去死吧,骗子。 我刚刚也将给风香的信递出去了,明天应该就会送到她的病房。 * * * 这是怎么回事……风香要死了。她会死?怎么回事?意思是她会在和我彼此了解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她也会在火葬场中被烧掉吗?不是经由我这个火夫的手,而是由别的火夫为她送葬吗? 我无法忍受。没有她的世界还剩下什么?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 对了,那家伙在说谎。k’一定是在说谎。那个男人总是欺骗周围的人,不值得信赖。他的目的是什么?是嫉妒吗?因为我要对风香出手所以害怕吗? 你等著,我马上就会让你轻松。 现在几点了?差不多是可以工作的时间了吧? k’好像还没回家,总之,我先准备吧。本来是想让堂姐将风香的真相告诉k’,当他意志消沉地回家时,我再执行工作。不过作战计画意外失败,因为k’前往医院,我追在那家伙身后埋伏反而被他看见,但立刻逃开了。结果,我还因为乱七八糟的情报慌了手脚。这次不会再这样了。 我从包包中取出装了灯油的玻璃瓶。 终于,一辆车停在k’的家门前。那是风香哥哥的车。k’一下车,车子就立刻驶离。我看著k’进入家中后,悄悄接近他家,点燃瓶子。来,消失吧,和我名字拼音第一个字母相同的男人。最近我也已经习惯汽油弹的重量,这比投掷铅球还简单。 我助跑好奋力掷出汽油弹。 「到此为止。」 背后出现一道声音。是谁?可恶,在这种时候…… 我回头确认声音的主人。 站在那里的是架能风香的哥哥月矢,端整过头的脸上露出过分优雅的微笑。他是我讨厌的大人,宛如月光般静静闪耀的姿态令人厌恶,这个世界上明明只有火夫能为虚无的黑暗点火 「广濑浩二,我以现行犯的名义逮捕你。」 月矢瘦削的手中拿著我写给风香的信。 「我做了笔迹鉴定,白天去你们学校请校方让我看你作业的笔迹。笔迹虽然很不相同,但有许多写字习惯一致。凭这点就能证明信是你写的。你在这封信上预告要在风香喜欢的男生家里杀了他,所以有杀人未遂的嫌疑。多亏风香马上将对方叫来医院,你的第一次犯罪以失败告终。我认为那时候逮捕你,你大概会狡辩,所以决定暂时观察。如果我的预感正确,你应该会执著地锁定同一个目标。结果如我所料,我送他回家后暂时躲在附近,就这样成功阻止你犯案。」 「警察先生,你在说什么?真是的,什么犯案,不要开玩笑啦。」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好大的胆子,真亏你拿著那种东西,还能主张自己是清白的呢。」 我手中还握著汽油弹。 「……这是……哈哈哈……什么呀……」 我打算逃跑。 然而,另一边出现另外一名警察。 「你已经逃不了了。」 我将手中的汽油弹掷向一名警察,我意外的举动令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对方因为移向衣服的火焰而惊慌失措,跳起神奇的舞蹈。 「可恶!」月矢啐了一声,想过去同事那里,我则趁隙逃跑。 「追~~~~~~追~~~~~~」 警察边和烧到衣服上的火焰战斗,边死命吶喊。 转弯时,我的身体失去平衡,月矢以全身的力量从我身后扑来。 尽管我四肢著地,还是试图从月矢的身体下爬走逃跑。我给他的侧腹一记拐子,起身再次逃跑。这次一定要逃开。 然而──我的左脚动不了。 脚踝被靠上手铐了。 「糟糕……」 什么时候?难道说,月矢在我们一瞬间交缠的时候便能做到这种事吗? 月矢气喘吁吁地将手铐另一端铐在路边的反射镜上。我可不要在这种地方被逮捕,夜晚是我掌控的帝国,是我的工作场所。火,只有火可以动摇她的心。不当火夫等于放弃了世界。只有这件事我── 「少年,你犯的罪状不只一、两条,你就暂时在这里和逼近你的恐惧玩玩吧。」 月矢说完这句话便立刻跑开了,是想去帮忙同事吧。 有没有办法趁这个机会逃走呢?我脱掉左脚的鞋子,试看看能不能将脚脱离手铐。然而,所有尝试都以失败告结,手铐紧紧嵌入,脚踝流出血。 我只是想和风香互相了解而已啊。 已经无法挽回了。不是假冒的k’,而是我这个真正的k成为罪犯。 终曲 k被带往的地方不是城堡,而是一栋医院,里面只有一群身穿白衣的男子。k虽然向他们表示想见那名要自己写小说的女子,那群男人却只是无缘无故地一个劲儿道歉,没有要交出那名重要女子的打算。 离开医院后,k发现了那群男子为何道歉。是不是那名女子曾经就在那间病房里呢?那些医生是在为治疗失败、无法延续女子的生命而道歉。 k回到城堡。城堡遭人放了一把火。 放火的人是女子的兄长。 ──看吧!从月亮上一定也能看见这明亮的火光! 女子的兄长说完便投身于火焰之中。于是,k蒙上杀人、纵火的罪名遭到逮捕。k大吼著询问女子在哪里,法官说: ──女子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你为了与不存在之人的约定继续写故事,就是你最重的一条罪。 就这样,k被带往绞刑台。k仰望月亮,月亮看著k。然而,就在那一剎那,云层掩蔽了月亮。不知是云层先遮掩月亮,抑或是绳子先嵌入k的脖子。 如今,城堡遗迹成为禁止进入的区域,因为闹鬼的传闻谁也不敢靠近。过往巍然耸立而遮蔽了街上居民视野的城堡消失了,因此可以清晰地看到月亮,但现在已经没有人会仰望月亮。 尽管如此,月亮仍在,k遗留下来的小说则在他死后广泛流传开来。当然,k真切希望对方能读到这部小说的女子,并不存在那个世界里。 随著故事写到尾声,我发现自己的思考渐渐变得像卡夫卡。如果卡夫卡就是神,我便是一点一滴地接近神。 在此之前,我没有必须写的主题。一开始以卡夫卡的《司炉》为原型写的小说,是火夫看中风香,以那名火夫为视角的「我」所展开的爱情故事,但内容很糟。 不过,在逐渐失去风香的现在,我觉得当初要是有在那篇故事里寻求风香的轮廓就好了。在故事中寻求风香的轮廓,甚至描写出遭逢无理剥夺的现状,就会变得像卡夫卡。 我知道,要写出像卡夫卡一样的故事,最重要的是必须对自己冷酷。将虚无插入自己的胸口是件痛苦的事。然而,只要细细看透极为不合理的现实,将一切记录下来,最后就会变成卡夫卡式的内容。 我继续专心敲打键盘──迎接早晨。 不过当我清晨重读一遍文章时,发现整篇故事看起来都像劣文,有如毫无文采的虫子所写的文章一样。葛雷戈?桑姆萨,毛毛虫。没错,我的文章现在还是毛毛虫的程度。虽然写作时感觉自己变成了卡夫卡,但感觉终究只是感觉罢了。 我背负徒劳无功的痛苦,一整晚没阖眼直接去学校。当然,学校里没有风香的身影。就连教室这样的日常空间,在我眼里也已非理所当然,而是带著「风香不在」的意义。 学校因为浩二被抓闹得沸沸扬扬,对我而言却是无所谓的小事。我虽然惊讶他是纵火狂,但要说意外的话也不意外。他以前就有些地方很扭曲。令我意外的反而是浩二深信自己是「火夫」这件事,他似乎出乎意料地很迷法兰兹?卡夫卡。我想到浩二曾说过──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擅长往女人心上点火。 看来,他无法区分修辞学上的「火」和现实中的「火」。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会不小心踏入卡夫卡的迷宫。 还有一件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浩二是在我家旁边遭到逮捕的,浩二为什么会在那里至今是个谜。虽然我趁月矢来学校向老师与同学询问浩二平时状况时问过他,但他不愿意告诉我原因。昨晚似乎有一名警察受伤,不过没有大碍的样子。 班上越因为这件大事骚动,我心中就越清晰立体地浮现风香不在的事实。她的缺席当然刺激了我的风香中毒症状,令我陷入束手无策的状态。 放学后我前往医院,却因为病房谢绝访客而无法见到风香,医护人员对风香的详细情况也三缄其口,月矢则大概是在工作而不见人影。 隔天、再隔天也是如此。 三天后,我决定不透过柜台,试著直接硬闯病房。我做好无论发生什么状况都能接受的觉悟,即使是最坏的情况也一样。 然而当我下定决心打开病房房门时,里头等著我的是一名上了年纪的病患,一点也不像风香。我脑海中想到《变形记》的内容。某天早上醒来,风香变成上了年纪的病患。 不对不对,不可能有这种事。 应该要想,这里已经不是风香的病房。 也就是说── 刚好,一名护士经过走廊。 「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抓住对方的肩膀问。护士虽然惊讶地看著我,却相对冷静地回答:「昨天深夜。」 结束了──我在脑海中听到浓雾包覆言语的声音。安静的「咻咻」声,宛如按下喷雾剂一样,脑海里一片雪白。 接著,我心中浮现风香的笑容。不是生气的脸庞,而是极为稀有的微笑和她双颊泛红的瞬间。我感觉到其中无限的意义。 一切都剥落,回不去了。 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我现在抵达了与乡村医生得到同样领悟的境地。 「怎么会……」 我现在才知道,我什么觉悟都没有。外头是盛夏,我的内心却飘起雪花。激烈的大雪,令身心都冻结的大雪。因为太过冰冷,连眼泪都结冻而没有落下。 「你还好吗?」 「嗯。」 「你跟她有约吗?」 「有约……是啊,有事先约定的话就好了。」 我和风香之间没有任何约定。我甚至开始思考,如果我们有约的话,风香是不是会为了那个约定回来呢? 不,不管怎么想,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绝无仅有,独一无二。在卡夫卡现实中,一切都荒谬又不合理。 我迈出步伐。 如果那天我没去见实玖学姊直接来医院的话,或许风香就不会那么激动,心脏也不会因此出现异常。 我狂奔。 是我杀的。我就像《审判》的主角一样,现在才知道自己的罪名。那是编入我生存方式里的罪恶。如果实玖学姊不喜欢我,如果我是更拙一点的男生,如果我多用糖果点心囤积肥嘟嘟的脂肪── 画面跳跃。 各式各样的「如果」袭来,脑海中的思绪跳跃、快转、倒退,彷佛大雨倾盆落下的后悔让我的思绪倒退。 尽管如此,世界仍然没有任何改变。我失去了风香。 不,是她放开了这个世界吗? 结论是一样的。 我不知道接下来走投无路的时间该如何运用,我不需要这么多时间。虽然我没有想死,却也活不下去。 我不想要更多的生命了。 风香已经不在这世上,只存在于我的心── 「我还在想你是不是来了,还好我的预感料中。」 我回过头,身穿黑色西装的月矢站在后方。 「我刚从丧礼回来。」 「……已经火化了吗?」 「嗯,已经火化了。」 月矢表情痛苦地回答。 我卸下全身力气。 风香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短短几个小时内,连那副躯壳都化为灰烬。 「少年,这是风香给你的最后一句话:『你不是卡夫卡,你就是你。』」 人声、周遭的声音,一切都从我体内脱落。如果我是容器,一定满布裂痕,马上就要破碎了吧。 我该怎么看待这句话呢? 风香的意思是我无法成为卡夫卡吗? 也就是说,她永远不会回头看我吗? 上天连让我认为她喜欢我的自由都要剥夺吗? 连最后的羁绊都要夺走── 月矢「砰」的一声拍拍我的肩膀说: 「喂,别误会。这是『她在医院的最后一句话』,后面的话你直接去问本人。」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要你去问她后面的话。」 直接问她? 什么意思?是要我抬头仰望月亮吗? 「不要随便杀掉我妹。」 听觉将月矢声音以外的所有噪音都阻绝了。接著,噪音开始逆袭,宛如洪水般逼近。我说不出话。 「嗯……她……没死吗?」 我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是这么愚蠢的一句话。 「你刚刚说丧礼……」 「我的确去参加丧礼,是一位很照顾我的退休警官,我今天是从他的丧礼回来。风香昨晚出院,现在在家里。」 「……啊哈,哈哈哈哈。」 「虽然还不能大意,但目前病情算是稳定……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不好意思!」 我已经在走廊上狂奔。 原来风香活著。那种可喜可贺的心情,是春天来了、天空降下初雪,或是抽签抽到大吉、红包收到五万圆都远远比不上的程度。 这一瞬间对我而言,比世界和平的价值多好几千倍。就算这会变成全人类的不幸仍是件美好的事。至少,对我而言── 很美好。 风香活著,我还能以「风香中毒」患者的身分活下去。 此时,电话响起,是没看过的号码。我毫不犹豫地接听。 『我现在想马上见你。』 那道声音的主人,是我直到上一刻为止还以为她已从世上消失的人。那道声音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对我说话,甚至对我说「想见你」。面对这个事实,我感动得想贡献全身的器官。 「我也是。」 『不过不行。因为一见到你,我就会激动,心跳加速。这对慢性呼吸衰竭这种病而言非常致命。明白吗?』 「我明白。回答我一件事,你喜欢我吗?」 『作家实习生,我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不回答就是yes啰?」 不过风香不理会我继续说: 『你的稿子还是一样一堆错字呢……而且完全不是卡夫卡。卡夫卡会更重视幻想和现实间的中立性,但你写的东西还只是脱离现实一丁点的程度。』 「这样啊,真可惜。我大致上是写完了,只好修改吗?」 『你在想什么啊!给我看!噫!这种文章其他人是写不出来的,即使是卡夫卡也一样,非常有你的风格,俐落又帅气……』 风香说到一半,吓一跳似把话吞回去。 是因为她发现描述我文笔的魅力,会直接连结到描述我的魅力吗?这种解释会太过自恋吗? 『总而言之,你再写出东西的话要让我看,我要最早第一个看到。话说回来,你知道「成为卡夫卡」是什么意思了吗?』 「大概。」我回答。「你虽然要我成为卡夫卡,却让月矢先生向我传达我无法成为卡夫卡,这就是一切。这世上也没有作家像卡夫卡一样,将绝对的比重放在自己的存在上吧?卡夫卡有一部分是为了以自己的标准掌握世界才写小说的,所以,他才会做了好几次连文学研究者也不懂的修改。卡夫卡是为了自己而写小说,那就是他的文学使命。」 『所以?』 「所以──所谓的『成为卡夫卡』,指的是不倚靠任何人的标准,而是以自己的标准掌握自己思考的事情,并将它描述出来。」 『你又变得更聪明了呢,作家实习生。』 风香用这样的称赞代替承认我说对了。 「我希望有个吻当作奖励。」 『不要脸。连发现自己曾经濒临死亡的自觉都没有。』 「嗯?什么意思?」 『没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是指她的病吗?不对,这样很奇怪。从「自觉」这个说法来看,应该想成是我自己曾经濒临死亡才对。这么说来,前几天风香在医院时也说过: ──是因为面临死亡。 那指的──也是我吗?为什么我得面临死亡呢? 『真的没什么。』 风香又说一遍,所以我也决定不再多想。反正无论如何,那都已经结束了。 『啊,还有──我把你的原稿影本寄给出版社了。如果有好消息就好了呢。』 「把稿子给出版社?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觉得有给出版社的价值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件事。因为我不是为了当作家才努力写小说的。 「谢谢……你的身体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吗?」 『嗯。从死亡谷底回到死亡断崖旁了,已经没事。』 这种说法完全无法让人放心。尽管如此,我还是很高兴。就算风香依旧处于不知何时会死亡的状态,我仍然感谢此刻能这样在这里听到她声音的奇迹。美好的荒谬,就叫奇迹。 「风香,我可以继续喜欢你吗?」 『不要脸耶。我准许,永远准许。不过,暑假期间我不会再打电话给你。』 「为什么?」 『这种事不要让我说,不要脸。』 风香高高在上地说完后挂掉电话,就像是担心再继续说下去会被我发现什么一样。 我慢慢步出医院。 盛夏的炽烈阳光朝我袭来。 太阳似乎还没下山。太阳日渐顺利地从漫长的黑夜取走时间。夏蝉则模仿著太阳燃烧的声音。 世界不将剎那间的虚无放在眼里。 不过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剎那间的虚无。即使现在名为奇迹的美好荒谬包覆了一切,虚无仍未消失到任何地方。 尽管如此,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在写小说中再次等待风香来学校的日子。 回家后再看一次文章吧,冷静地重看。坐在椅子上,以身体一动也不动的冷静重新再看一次。 终曲的终曲 稍微讲一下在那之后的事情吧。有坏消息,也有好消息。 首先讲坏消息。 父母不再和我说话,开始用彷佛看待毛毛虫的眼神看我。或许,我终于走入卡夫卡的迷宫里。不过,这或许不算一桩坏事。因为,父亲静静从书房里拿了一本莫里亚克的书出现在我面前,脸上虽然一如往常挂著看毛毛虫的表情,却将书塞给我说:「你一定要写的话,就以这种作家为目标。」虽然他还需要时间才能打从心底接受这件事,但也愿意慢慢靠近我的梦想了。人家说,撑久了就是赢家。 真正的坏消息是,暑假期间,我就算打电话给风香,她也不接电话。尽管如此,我也不想直接去她家。这算犯规。她说过暂时不要讲电话,见面应该更不行吧? ──像风香这种慢性呼吸衰竭症的患者,即使是普通地谈恋爱,也会让她暴露在危险中。 就如月矢所说,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此外,还有风香说过的话: ──因为一见到你,我就会激动,心跳加速。 接下来的推测即使被说自我意识成分过高也没办法,不过,我和风香之间的日子出现了纯粹的绿灯前进信号。如果风香喜欢我,我应该可以暂时忍耐听不见她的声音。虽然是坏消息,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接下来是好消息。 我接到出版社的来电,一位姓宝田的女编辑看完了风香寄过去的《陷城》,对那篇写到一半的小说很有兴趣。她像新闻主播一样淡淡地说: 『很遗憾,你的稿子还不能算是一篇成形的小说,但文笔很不像日本人。国内目前没有作家用这种方式写作,你的文章有点像是品钦、保罗.奥斯特,或是介于两者之间,总而言之我是第一次看到。希望你将来能够大获成功,请继续努力创作。然后,不管是这篇作品的后续或是其他内容,总之,请将你下次写好的作品让我看看。只要你把作品寄到编辑部写「宝田收」,我一定会好好拜读。』 虽然这些话并没有改变什么现状,但只要又靠近卡夫卡一步,就一定是件好事。我想赶快告诉风香,因为我会写小说,至今都还只是为了风香。 我每天在心里念著「风香、风香」,在房间的时候,则是真的说出声来。 下次打电话时要说什么呢?首先把《陷城》的成品寄过去吧。不,比起这件事,我更想和风香说话。慢慢地、充分地,像在乾涸的大地上洒水,一点一滴滋润一样。 这世界总是充满卡夫卡式的荒谬,因此,我才想尽可能将自己的话语传达给风香,尽可能听她的声音。 当蝉鸣渐渐转少,八月下旬的一个午后,我的愿望被听见了。 『你到底想打多少通电话啊?不要脸。』 突如其来的电话中,对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骂人。尽管如此,风香久违的声音传进耳里,就像柑橘类的碳酸饮料般,一瞬间「唰──」地满足我的心。 「直到能见到你为止。」我一点也不内疚地回答。 『那就没必要再打来了,过不久就要开学。』 「秘密社团要复活吗?你真的能来吗?」 『那是我上学后的乐趣。』 「你一定要来喔,因为你想见我想得不得了。」 『呵呵,不要脸,作家实习生真是个幸福的人呢。』 「看来好像是喔。」 『你就每天祈祷吧,向你的神明祈祷。』 「那我就向卡夫卡大神祷告。」 电话至此结束,若将这段交谈称为谈话实在过于短暂,但它又比俳句和短歌还长。不过我确实相信,我们在言语外缔结了无形的约定。 风香一定会来学校,为了见我而来。 对吧,卡夫卡大神? 之后,我一面重读应该要先给风香看的《陷城》,一面修正内容。修改文章中奇怪的地方、改变说词、删减多余的比喻,同时思索向风香表白的字句。对我而言,思考小说和思考让她喜欢我的方法是一样的。 毕竟,风香可是个卡夫卡到极点的卡夫卡女孩。 我坐在开始发热、为夏天的热气发出「滋滋滋」悲鸣的电脑前,作家实习生今天也要编织文章。 为了成为让卡夫卡女孩更加深爱的男孩。 (完) 稍微讲一下在那之后的事情吧。有坏消息,也有好消息。 首先讲坏消息。 父母不再和我说话,开始用彷佛看待毛毛虫的眼神看我。或许,我终于走入卡夫卡的迷宫里。不过,这或许不算一桩坏事。因为,父亲静静从书房里拿了一本莫里亚克的书出现在我面前,脸上虽然一如往常挂著看毛毛虫的表情,却将书塞给我说:「你一定要写的话,就以这种作家为目标。」虽然他还需要时间才能打从心底接受这件事,但也愿意慢慢靠近我的梦想了。人家说,撑久了就是赢家。 真正的坏消息是,暑假期间,我就算打电话给风香,她也不接电话。尽管如此,我也不想直接去她家。这算犯规。她说过暂时不要讲电话,见面应该更不行吧? ──像风香这种慢性呼吸衰竭症的患者,即使是普通地谈恋爱,也会让她暴露在危险中。 就如月矢所说,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此外,还有风香说过的话: ──因为一见到你,我就会激动,心跳加速。 接下来的推测即使被说自我意识成分过高也没办法,不过,我和风香之间的日子出现了纯粹的绿灯前进信号。如果风香喜欢我,我应该可以暂时忍耐听不见她的声音。虽然是坏消息,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接下来是好消息。 我接到出版社的来电,一位姓宝田的女编辑看完了风香寄过去的《陷城》,对那篇写到一半的小说很有兴趣。她像新闻主播一样淡淡地说: 『很遗憾,你的稿子还不能算是一篇成形的小说,但文笔很不像日本人。国内目前没有作家用这种方式写作,你的文章有点像是品钦、保罗.奥斯特,或是介于两者之间,总而言之我是第一次看到。希望你将来能够大获成功,请继续努力创作。然后,不管是这篇作品的后续或是其他内容,总之,请将你下次写好的作品让我看看。只要你把作品寄到编辑部写「宝田收」,我一定会好好拜读。』 虽然这些话并没有改变什么现状,但只要又靠近卡夫卡一步,就一定是件好事。我想赶快告诉风香,因为我会写小说,至今都还只是为了风香。 我每天在心里念著「风香、风香」,在房间的时候,则是真的说出声来。 下次打电话时要说什么呢?首先把《陷城》的成品寄过去吧。不,比起这件事,我更想和风香说话。慢慢地、充分地,像在乾涸的大地上洒水,一点一滴滋润一样。 这世界总是充满卡夫卡式的荒谬,因此,我才想尽可能将自己的话语传达给风香,尽可能听她的声音。 当蝉鸣渐渐转少,八月下旬的一个午后,我的愿望被听见了。 『你到底想打多少通电话啊?不要脸。』 突如其来的电话中,对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骂人。尽管如此,风香久违的声音传进耳里,就像柑橘类的碳酸饮料般,一瞬间「唰──」地满足我的心。 「直到能见到你为止。」我一点也不内疚地回答。 『那就没必要再打来了,过不久就要开学。』 「秘密社团要复活吗?你真的能来吗?」 『那是我上学后的乐趣。』 「你一定要来喔,因为你想见我想得不得了。」 『呵呵,不要脸,作家实习生真是个幸福的人呢。』 「看来好像是喔。」 『你就每天祈祷吧,向你的神明祈祷。』 「那我就向卡夫卡大神祷告。」 电话至此结束,若将这段交谈称为谈话实在过于短暂,但它又比俳句和短歌还长。不过我确实相信,我们在言语外缔结了无形的约定。 风香一定会来学校,为了见我而来。 对吧,卡夫卡大神? 之后,我一面重读应该要先给风香看的《陷城》,一面修正内容。修改文章中奇怪的地方、改变说词、删减多余的比喻,同时思索向风香表白的字句。对我而言,思考小说和思考让她喜欢我的方法是一样的。 稍微讲一下在那之后的事情吧。有坏消息,也有好消息。 首先讲坏消息。 父母不再和我说话,开始用彷佛看待毛毛虫的眼神看我。或许,我终于走入卡夫卡的迷宫里。不过,这或许不算一桩坏事。因为,父亲静静从书房里拿了一本莫里亚克的书出现在我面前,脸上虽然一如往常挂著看毛毛虫的表情,却将书塞给我说:「你一定要写的话,就以这种作家为目标。」虽然他还需要时间才能打从心底接受这件事,但也愿意慢慢靠近我的梦想了。人家说,撑久了就是赢家。 真正的坏消息是,暑假期间,我就算打电话给风香,她也不接电话。尽管如此,我也不想直接去她家。这算犯规。她说过暂时不要讲电话,见面应该更不行吧? ──像风香这种慢性呼吸衰竭症的患者,即使是普通地谈恋爱,也会让她暴露在危险中。 就如月矢所说,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此外,还有风香说过的话: ──因为一见到你,我就会激动,心跳加速。 接下来的推测即使被说自我意识成分过高也没办法,不过,我和风香之间的日子出现了纯粹的绿灯前进信号。如果风香喜欢我,我应该可以暂时忍耐听不见她的声音。虽然是坏消息,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接下来是好消息。 我接到出版社的来电,一位姓宝田的女编辑看完了风香寄过去的《陷城》,对那篇写到一半的小说很有兴趣。她像新闻主播一样淡淡地说: 『很遗憾,你的稿子还不能算是一篇成形的小说,但文笔很不像日本人。国内目前没有作家用这种方式写作,你的文章有点像是品钦、保罗.奥斯特,或是介于两者之间,总而言之我是第一次看到。希望你将来能够大获成功,请继续努力创作。然后,不管是这篇作品的后续或是其他内容,总之,请将你下次写好的作品让我看看。只要你把作品寄到编辑部写「宝田收」,我一定会好好拜读。』 虽然这些话并没有改变什么现状,但只要又靠近卡夫卡一步,就一定是件好事。我想赶快告诉风香,因为我会写小说,至今都还只是为了风香。 我每天在心里念著「风香、风香」,在房间的时候,则是真的说出声来。 下次打电话时要说什么呢?首先把《陷城》的成品寄过去吧。不,比起这件事,我更想和风香说话。慢慢地、充分地,像在乾涸的大地上洒水,一点一滴滋润一样。 这世界总是充满卡夫卡式的荒谬,因此,我才想尽可能将自己的话语传达给风香,尽可能听她的声音。 当蝉鸣渐渐转少,八月下旬的一个午后,我的愿望被听见了。 『你到底想打多少通电话啊?不要脸。』 突如其来的电话中,对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骂人。尽管如此,风香久违的声音传进耳里,就像柑橘类的碳酸饮料般,一瞬间「唰──」地满足我的心。 「直到能见到你为止。」我一点也不内疚地回答。 『那就没必要再打来了,过不久就要开学。』 「秘密社团要复活吗?你真的能来吗?」 『那是我上学后的乐趣。』 「你一定要来喔,因为你想见我想得不得了。」 『呵呵,不要脸,作家实习生真是个幸福的人呢。』 「看来好像是喔。」 『你就每天祈祷吧,向你的神明祈祷。』 「那我就向卡夫卡大神祷告。」 电话至此结束,若将这段交谈称为谈话实在过于短暂,但它又比俳句和短歌还长。不过我确实相信,我们在言语外缔结了无形的约定。 风香一定会来学校,为了见我而来。 对吧,卡夫卡大神? 之后,我一面重读应该要先给风香看的《陷城》,一面修正内容。修改文章中奇怪的地方、改变说词、删减多余的比喻,同时思索向风香表白的字句。对我而言,思考小说和思考让她喜欢我的方法是一样的。 稍微讲一下在那之后的事情吧。有坏消息,也有好消息。 首先讲坏消息。 父母不再和我说话,开始用彷佛看待毛毛虫的眼神看我。或许,我终于走入卡夫卡的迷宫里。不过,这或许不算一桩坏事。因为,父亲静静从书房里拿了一本莫里亚克的书出现在我面前,脸上虽然一如往常挂著看毛毛虫的表情,却将书塞给我说:「你一定要写的话,就以这种作家为目标。」虽然他还需要时间才能打从心底接受这件事,但也愿意慢慢靠近我的梦想了。人家说,撑久了就是赢家。 真正的坏消息是,暑假期间,我就算打电话给风香,她也不接电话。尽管如此,我也不想直接去她家。这算犯规。她说过暂时不要讲电话,见面应该更不行吧? ──像风香这种慢性呼吸衰竭症的患者,即使是普通地谈恋爱,也会让她暴露在危险中。 就如月矢所说,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此外,还有风香说过的话: ──因为一见到你,我就会激动,心跳加速。 接下来的推测即使被说自我意识成分过高也没办法,不过,我和风香之间的日子出现了纯粹的绿灯前进信号。如果风香喜欢我,我应该可以暂时忍耐听不见她的声音。虽然是坏消息,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接下来是好消息。 我接到出版社的来电,一位姓宝田的女编辑看完了风香寄过去的《陷城》,对那篇写到一半的小说很有兴趣。她像新闻主播一样淡淡地说: 『很遗憾,你的稿子还不能算是一篇成形的小说,但文笔很不像日本人。国内目前没有作家用这种方式写作,你的文章有点像是品钦、保罗.奥斯特,或是介于两者之间,总而言之我是第一次看到。希望你将来能够大获成功,请继续努力创作。然后,不管是这篇作品的后续或是其他内容,总之,请将你下次写好的作品让我看看。只要你把作品寄到编辑部写「宝田收」,我一定会好好拜读。』 虽然这些话并没有改变什么现状,但只要又靠近卡夫卡一步,就一定是件好事。我想赶快告诉风香,因为我会写小说,至今都还只是为了风香。 我每天在心里念著「风香、风香」,在房间的时候,则是真的说出声来。 下次打电话时要说什么呢?首先把《陷城》的成品寄过去吧。不,比起这件事,我更想和风香说话。慢慢地、充分地,像在乾涸的大地上洒水,一点一滴滋润一样。 这世界总是充满卡夫卡式的荒谬,因此,我才想尽可能将自己的话语传达给风香,尽可能听她的声音。 当蝉鸣渐渐转少,八月下旬的一个午后,我的愿望被听见了。 『你到底想打多少通电话啊?不要脸。』 突如其来的电话中,对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骂人。尽管如此,风香久违的声音传进耳里,就像柑橘类的碳酸饮料般,一瞬间「唰──」地满足我的心。 「直到能见到你为止。」我一点也不内疚地回答。 『那就没必要再打来了,过不久就要开学。』 「秘密社团要复活吗?你真的能来吗?」 『那是我上学后的乐趣。』 「你一定要来喔,因为你想见我想得不得了。」 『呵呵,不要脸,作家实习生真是个幸福的人呢。』 「看来好像是喔。」 『你就每天祈祷吧,向你的神明祈祷。』 「那我就向卡夫卡大神祷告。」 电话至此结束,若将这段交谈称为谈话实在过于短暂,但它又比俳句和短歌还长。不过我确实相信,我们在言语外缔结了无形的约定。 风香一定会来学校,为了见我而来。 对吧,卡夫卡大神? 之后,我一面重读应该要先给风香看的《陷城》,一面修正内容。修改文章中奇怪的地方、改变说词、删减多余的比喻,同时思索向风香表白的字句。对我而言,思考小说和思考让她喜欢我的方法是一样的。 毕竟,风香可是个卡夫卡到极点的卡夫卡女孩。 我坐在开始发热、为夏天的热气发出「滋滋滋」悲鸣的电脑前,作家实习生今天也要编织文章。 为了成为让卡夫卡女孩更加深爱的男孩。 (完) 稍微讲一下在那之后的事情吧。有坏消息,也有好消息。 首先讲坏消息。 父母不再和我说话,开始用彷佛看待毛毛虫的眼神看我。或许,我终于走入卡夫卡的迷宫里。不过,这或许不算一桩坏事。因为,父亲静静从书房里拿了一本莫里亚克的书出现在我面前,脸上虽然一如往常挂著看毛毛虫的表情,却将书塞给我说:「你一定要写的话,就以这种作家为目标。」虽然他还需要时间才能打从心底接受这件事,但也愿意慢慢靠近我的梦想了。人家说,撑久了就是赢家。 真正的坏消息是,暑假期间,我就算打电话给风香,她也不接电话。尽管如此,我也不想直接去她家。这算犯规。她说过暂时不要讲电话,见面应该更不行吧? ──像风香这种慢性呼吸衰竭症的患者,即使是普通地谈恋爱,也会让她暴露在危险中。 就如月矢所说,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此外,还有风香说过的话: ──因为一见到你,我就会激动,心跳加速。 接下来的推测即使被说自我意识成分过高也没办法,不过,我和风香之间的日子出现了纯粹的绿灯前进信号。如果风香喜欢我,我应该可以暂时忍耐听不见她的声音。虽然是坏消息,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接下来是好消息。 我接到出版社的来电,一位姓宝田的女编辑看完了风香寄过去的《陷城》,对那篇写到一半的小说很有兴趣。她像新闻主播一样淡淡地说: 『很遗憾,你的稿子还不能算是一篇成形的小说,但文笔很不像日本人。国内目前没有作家用这种方式写作,你的文章有点像是品钦、保罗.奥斯特,或是介于两者之间,总而言之我是第一次看到。希望你将来能够大获成功,请继续努力创作。然后,不管是这篇作品的后续或是其他内容,总之,请将你下次写好的作品让我看看。只要你把作品寄到编辑部写「宝田收」,我一定会好好拜读。』 虽然这些话并没有改变什么现状,但只要又靠近卡夫卡一步,就一定是件好事。我想赶快告诉风香,因为我会写小说,至今都还只是为了风香。 我每天在心里念著「风香、风香」,在房间的时候,则是真的说出声来。 下次打电话时要说什么呢?首先把《陷城》的成品寄过去吧。不,比起这件事,我更想和风香说话。慢慢地、充分地,像在乾涸的大地上洒水,一点一滴滋润一样。 这世界总是充满卡夫卡式的荒谬,因此,我才想尽可能将自己的话语传达给风香,尽可能听她的声音。 当蝉鸣渐渐转少,八月下旬的一个午后,我的愿望被听见了。 『你到底想打多少通电话啊?不要脸。』 突如其来的电话中,对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骂人。尽管如此,风香久违的声音传进耳里,就像柑橘类的碳酸饮料般,一瞬间「唰──」地满足我的心。 「直到能见到你为止。」我一点也不内疚地回答。 『那就没必要再打来了,过不久就要开学。』 「秘密社团要复活吗?你真的能来吗?」 『那是我上学后的乐趣。』 「你一定要来喔,因为你想见我想得不得了。」 『呵呵,不要脸,作家实习生真是个幸福的人呢。』 「看来好像是喔。」 『你就每天祈祷吧,向你的神明祈祷。』 「那我就向卡夫卡大神祷告。」 电话至此结束,若将这段交谈称为谈话实在过于短暂,但它又比俳句和短歌还长。不过我确实相信,我们在言语外缔结了无形的约定。 风香一定会来学校,为了见我而来。 对吧,卡夫卡大神? 之后,我一面重读应该要先给风香看的《陷城》,一面修正内容。修改文章中奇怪的地方、改变说词、删减多余的比喻,同时思索向风香表白的字句。对我而言,思考小说和思考让她喜欢我的方法是一样的。 稍微讲一下在那之后的事情吧。有坏消息,也有好消息。 首先讲坏消息。 父母不再和我说话,开始用彷佛看待毛毛虫的眼神看我。或许,我终于走入卡夫卡的迷宫里。不过,这或许不算一桩坏事。因为,父亲静静从书房里拿了一本莫里亚克的书出现在我面前,脸上虽然一如往常挂著看毛毛虫的表情,却将书塞给我说:「你一定要写的话,就以这种作家为目标。」虽然他还需要时间才能打从心底接受这件事,但也愿意慢慢靠近我的梦想了。人家说,撑久了就是赢家。 真正的坏消息是,暑假期间,我就算打电话给风香,她也不接电话。尽管如此,我也不想直接去她家。这算犯规。她说过暂时不要讲电话,见面应该更不行吧? ──像风香这种慢性呼吸衰竭症的患者,即使是普通地谈恋爱,也会让她暴露在危险中。 就如月矢所说,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此外,还有风香说过的话: ──因为一见到你,我就会激动,心跳加速。 接下来的推测即使被说自我意识成分过高也没办法,不过,我和风香之间的日子出现了纯粹的绿灯前进信号。如果风香喜欢我,我应该可以暂时忍耐听不见她的声音。虽然是坏消息,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接下来是好消息。 我接到出版社的来电,一位姓宝田的女编辑看完了风香寄过去的《陷城》,对那篇写到一半的小说很有兴趣。她像新闻主播一样淡淡地说: 『很遗憾,你的稿子还不能算是一篇成形的小说,但文笔很不像日本人。国内目前没有作家用这种方式写作,你的文章有点像是品钦、保罗.奥斯特,或是介于两者之间,总而言之我是第一次看到。希望你将来能够大获成功,请继续努力创作。然后,不管是这篇作品的后续或是其他内容,总之,请将你下次写好的作品让我看看。只要你把作品寄到编辑部写「宝田收」,我一定会好好拜读。』 虽然这些话并没有改变什么现状,但只要又靠近卡夫卡一步,就一定是件好事。我想赶快告诉风香,因为我会写小说,至今都还只是为了风香。 我每天在心里念著「风香、风香」,在房间的时候,则是真的说出声来。 下次打电话时要说什么呢?首先把《陷城》的成品寄过去吧。不,比起这件事,我更想和风香说话。慢慢地、充分地,像在乾涸的大地上洒水,一点一滴滋润一样。 这世界总是充满卡夫卡式的荒谬,因此,我才想尽可能将自己的话语传达给风香,尽可能听她的声音。 当蝉鸣渐渐转少,八月下旬的一个午后,我的愿望被听见了。 『你到底想打多少通电话啊?不要脸。』 突如其来的电话中,对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骂人。尽管如此,风香久违的声音传进耳里,就像柑橘类的碳酸饮料般,一瞬间「唰──」地满足我的心。 「直到能见到你为止。」我一点也不内疚地回答。 『那就没必要再打来了,过不久就要开学。』 「秘密社团要复活吗?你真的能来吗?」 『那是我上学后的乐趣。』 「你一定要来喔,因为你想见我想得不得了。」 『呵呵,不要脸,作家实习生真是个幸福的人呢。』 「看来好像是喔。」 『你就每天祈祷吧,向你的神明祈祷。』 「那我就向卡夫卡大神祷告。」 电话至此结束,若将这段交谈称为谈话实在过于短暂,但它又比俳句和短歌还长。不过我确实相信,我们在言语外缔结了无形的约定。 风香一定会来学校,为了见我而来。 对吧,卡夫卡大神? 之后,我一面重读应该要先给风香看的《陷城》,一面修正内容。修改文章中奇怪的地方、改变说词、删减多余的比喻,同时思索向风香表白的字句。对我而言,思考小说和思考让她喜欢我的方法是一样的。 稍微讲一下在那之后的事情吧。有坏消息,也有好消息。 首先讲坏消息。 父母不再和我说话,开始用彷佛看待毛毛虫的眼神看我。或许,我终于走入卡夫卡的迷宫里。不过,这或许不算一桩坏事。因为,父亲静静从书房里拿了一本莫里亚克的书出现在我面前,脸上虽然一如往常挂著看毛毛虫的表情,却将书塞给我说:「你一定要写的话,就以这种作家为目标。」虽然他还需要时间才能打从心底接受这件事,但也愿意慢慢靠近我的梦想了。人家说,撑久了就是赢家。 真正的坏消息是,暑假期间,我就算打电话给风香,她也不接电话。尽管如此,我也不想直接去她家。这算犯规。她说过暂时不要讲电话,见面应该更不行吧? ──像风香这种慢性呼吸衰竭症的患者,即使是普通地谈恋爱,也会让她暴露在危险中。 就如月矢所说,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此外,还有风香说过的话: ──因为一见到你,我就会激动,心跳加速。 接下来的推测即使被说自我意识成分过高也没办法,不过,我和风香之间的日子出现了纯粹的绿灯前进信号。如果风香喜欢我,我应该可以暂时忍耐听不见她的声音。虽然是坏消息,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接下来是好消息。 我接到出版社的来电,一位姓宝田的女编辑看完了风香寄过去的《陷城》,对那篇写到一半的小说很有兴趣。她像新闻主播一样淡淡地说: 『很遗憾,你的稿子还不能算是一篇成形的小说,但文笔很不像日本人。国内目前没有作家用这种方式写作,你的文章有点像是品钦、保罗.奥斯特,或是介于两者之间,总而言之我是第一次看到。希望你将来能够大获成功,请继续努力创作。然后,不管是这篇作品的后续或是其他内容,总之,请将你下次写好的作品让我看看。只要你把作品寄到编辑部写「宝田收」,我一定会好好拜读。』 虽然这些话并没有改变什么现状,但只要又靠近卡夫卡一步,就一定是件好事。我想赶快告诉风香,因为我会写小说,至今都还只是为了风香。 我每天在心里念著「风香、风香」,在房间的时候,则是真的说出声来。 下次打电话时要说什么呢?首先把《陷城》的成品寄过去吧。不,比起这件事,我更想和风香说话。慢慢地、充分地,像在乾涸的大地上洒水,一点一滴滋润一样。 这世界总是充满卡夫卡式的荒谬,因此,我才想尽可能将自己的话语传达给风香,尽可能听她的声音。 当蝉鸣渐渐转少,八月下旬的一个午后,我的愿望被听见了。 『你到底想打多少通电话啊?不要脸。』 突如其来的电话中,对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骂人。尽管如此,风香久违的声音传进耳里,就像柑橘类的碳酸饮料般,一瞬间「唰──」地满足我的心。 「直到能见到你为止。」我一点也不内疚地回答。 『那就没必要再打来了,过不久就要开学。』 「秘密社团要复活吗?你真的能来吗?」 『那是我上学后的乐趣。』 「你一定要来喔,因为你想见我想得不得了。」 『呵呵,不要脸,作家实习生真是个幸福的人呢。』 「看来好像是喔。」 『你就每天祈祷吧,向你的神明祈祷。』 「那我就向卡夫卡大神祷告。」 电话至此结束,若将这段交谈称为谈话实在过于短暂,但它又比俳句和短歌还长。不过我确实相信,我们在言语外缔结了无形的约定。 风香一定会来学校,为了见我而来。 对吧,卡夫卡大神? 之后,我一面重读应该要先给风香看的《陷城》,一面修正内容。修改文章中奇怪的地方、改变说词、删减多余的比喻,同时思索向风香表白的字句。对我而言,思考小说和思考让她喜欢我的方法是一样的。 稍微讲一下在那之后的事情吧。有坏消息,也有好消息。 首先讲坏消息。 父母不再和我说话,开始用彷佛看待毛毛虫的眼神看我。或许,我终于走入卡夫卡的迷宫里。不过,这或许不算一桩坏事。因为,父亲静静从书房里拿了一本莫里亚克的书出现在我面前,脸上虽然一如往常挂著看毛毛虫的表情,却将书塞给我说:「你一定要写的话,就以这种作家为目标。」虽然他还需要时间才能打从心底接受这件事,但也愿意慢慢靠近我的梦想了。人家说,撑久了就是赢家。 真正的坏消息是,暑假期间,我就算打电话给风香,她也不接电话。尽管如此,我也不想直接去她家。这算犯规。她说过暂时不要讲电话,见面应该更不行吧? ──像风香这种慢性呼吸衰竭症的患者,即使是普通地谈恋爱,也会让她暴露在危险中。 就如月矢所说,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此外,还有风香说过的话: ──因为一见到你,我就会激动,心跳加速。 接下来的推测即使被说自我意识成分过高也没办法,不过,我和风香之间的日子出现了纯粹的绿灯前进信号。如果风香喜欢我,我应该可以暂时忍耐听不见她的声音。虽然是坏消息,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接下来是好消息。 我接到出版社的来电,一位姓宝田的女编辑看完了风香寄过去的《陷城》,对那篇写到一半的小说很有兴趣。她像新闻主播一样淡淡地说: 『很遗憾,你的稿子还不能算是一篇成形的小说,但文笔很不像日本人。国内目前没有作家用这种方式写作,你的文章有点像是品钦、保罗.奥斯特,或是介于两者之间,总而言之我是第一次看到。希望你将来能够大获成功,请继续努力创作。然后,不管是这篇作品的后续或是其他内容,总之,请将你下次写好的作品让我看看。只要你把作品寄到编辑部写「宝田收」,我一定会好好拜读。』 虽然这些话并没有改变什么现状,但只要又靠近卡夫卡一步,就一定是件好事。我想赶快告诉风香,因为我会写小说,至今都还只是为了风香。 我每天在心里念著「风香、风香」,在房间的时候,则是真的说出声来。 下次打电话时要说什么呢?首先把《陷城》的成品寄过去吧。不,比起这件事,我更想和风香说话。慢慢地、充分地,像在乾涸的大地上洒水,一点一滴滋润一样。 这世界总是充满卡夫卡式的荒谬,因此,我才想尽可能将自己的话语传达给风香,尽可能听她的声音。 当蝉鸣渐渐转少,八月下旬的一个午后,我的愿望被听见了。 『你到底想打多少通电话啊?不要脸。』 突如其来的电话中,对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骂人。尽管如此,风香久违的声音传进耳里,就像柑橘类的碳酸饮料般,一瞬间「唰──」地满足我的心。 「直到能见到你为止。」我一点也不内疚地回答。 『那就没必要再打来了,过不久就要开学。』 「秘密社团要复活吗?你真的能来吗?」 『那是我上学后的乐趣。』 「你一定要来喔,因为你想见我想得不得了。」 『呵呵,不要脸,作家实习生真是个幸福的人呢。』 「看来好像是喔。」 『你就每天祈祷吧,向你的神明祈祷。』 「那我就向卡夫卡大神祷告。」 电话至此结束,若将这段交谈称为谈话实在过于短暂,但它又比俳句和短歌还长。不过我确实相信,我们在言语外缔结了无形的约定。 风香一定会来学校,为了见我而来。 对吧,卡夫卡大神? 之后,我一面重读应该要先给风香看的《陷城》,一面修正内容。修改文章中奇怪的地方、改变说词、删减多余的比喻,同时思索向风香表白的字句。对我而言,思考小说和思考让她喜欢我的方法是一样的。 稍微讲一下在那之后的事情吧。有坏消息,也有好消息。 首先讲坏消息。 父母不再和我说话,开始用彷佛看待毛毛虫的眼神看我。或许,我终于走入卡夫卡的迷宫里。不过,这或许不算一桩坏事。因为,父亲静静从书房里拿了一本莫里亚克的书出现在我面前,脸上虽然一如往常挂著看毛毛虫的表情,却将书塞给我说:「你一定要写的话,就以这种作家为目标。」虽然他还需要时间才能打从心底接受这件事,但也愿意慢慢靠近我的梦想了。人家说,撑久了就是赢家。 真正的坏消息是,暑假期间,我就算打电话给风香,她也不接电话。尽管如此,我也不想直接去她家。这算犯规。她说过暂时不要讲电话,见面应该更不行吧? ──像风香这种慢性呼吸衰竭症的患者,即使是普通地谈恋爱,也会让她暴露在危险中。 就如月矢所说,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此外,还有风香说过的话: ──因为一见到你,我就会激动,心跳加速。 接下来的推测即使被说自我意识成分过高也没办法,不过,我和风香之间的日子出现了纯粹的绿灯前进信号。如果风香喜欢我,我应该可以暂时忍耐听不见她的声音。虽然是坏消息,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接下来是好消息。 我接到出版社的来电,一位姓宝田的女编辑看完了风香寄过去的《陷城》,对那篇写到一半的小说很有兴趣。她像新闻主播一样淡淡地说: 『很遗憾,你的稿子还不能算是一篇成形的小说,但文笔很不像日本人。国内目前没有作家用这种方式写作,你的文章有点像是品钦、保罗.奥斯特,或是介于两者之间,总而言之我是第一次看到。希望你将来能够大获成功,请继续努力创作。然后,不管是这篇作品的后续或是其他内容,总之,请将你下次写好的作品让我看看。只要你把作品寄到编辑部写「宝田收」,我一定会好好拜读。』 虽然这些话并没有改变什么现状,但只要又靠近卡夫卡一步,就一定是件好事。我想赶快告诉风香,因为我会写小说,至今都还只是为了风香。 我每天在心里念著「风香、风香」,在房间的时候,则是真的说出声来。 下次打电话时要说什么呢?首先把《陷城》的成品寄过去吧。不,比起这件事,我更想和风香说话。慢慢地、充分地,像在乾涸的大地上洒水,一点一滴滋润一样。 这世界总是充满卡夫卡式的荒谬,因此,我才想尽可能将自己的话语传达给风香,尽可能听她的声音。 当蝉鸣渐渐转少,八月下旬的一个午后,我的愿望被听见了。 『你到底想打多少通电话啊?不要脸。』 突如其来的电话中,对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骂人。尽管如此,风香久违的声音传进耳里,就像柑橘类的碳酸饮料般,一瞬间「唰──」地满足我的心。 「直到能见到你为止。」我一点也不内疚地回答。 『那就没必要再打来了,过不久就要开学。』 「秘密社团要复活吗?你真的能来吗?」 『那是我上学后的乐趣。』 「你一定要来喔,因为你想见我想得不得了。」 『呵呵,不要脸,作家实习生真是个幸福的人呢。』 「看来好像是喔。」 『你就每天祈祷吧,向你的神明祈祷。』 「那我就向卡夫卡大神祷告。」 电话至此结束,若将这段交谈称为谈话实在过于短暂,但它又比俳句和短歌还长。不过我确实相信,我们在言语外缔结了无形的约定。 风香一定会来学校,为了见我而来。 对吧,卡夫卡大神? 之后,我一面重读应该要先给风香看的《陷城》,一面修正内容。修改文章中奇怪的地方、改变说词、删减多余的比喻,同时思索向风香表白的字句。对我而言,思考小说和思考让她喜欢我的方法是一样的。 后记 「讲关于卡夫卡的事就可以了吧?让我来讲的话会很长喔。」 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美术教授如此宣告时,大概就是谈话真的会很长的时候。 「徒弟不在身边却愿意露几手,服务真好呢。」 「跟她没关系吧?有需要的话,我随时都能谈。」 男子虽然想冷静回应,脸颊却微微涨红。他将身体靠在这间书房最深处的沙发椅背上瞪著我。 「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听听你的卡夫卡经验。」 男子似乎想反击般地说。 「我的?不需要啦。」 「你在说什么?这是你小说的后记,应该由你先说。」 「唔。」 我无奈地假装在思考,其实什么都没想。 我遇见法兰兹?卡夫卡是在高中一年级的冬天。一开始看的是《变形记》。当时我很喜欢在睡袋里塞毯子,让身体处于几乎无法动弹的状态下睡觉,因此刚好是在像毛毛虫的状态中读到葛雷戈?桑姆萨的悲剧。 我记得在那之前自己看了赫曼赫塞的《车轮下》,接著是卡夫卡的《变形记》,之后是爱伦坡的《黑猫》。虽然对文学开窍得晚,但一个想先从世界文学全集开始涉猎的高中生,一回神便以卡夫卡这个黑洞为契机,将兴趣转向爱伦坡,再移向江户川乱步,轨道迅速偏向了推理小说。 「原来如此,如果你没有遇见卡夫卡,或许就不会以写推理小说为志向。」 「至少应该不是现在这种风格。如果遇见爱伦坡的时期不对,最后我可能也不会写下『黑猫系列』。也就是说,你是拜卡夫卡之赐才得以存在。」 没错,这名年轻的美术教授叫做黑猫。 「『卡夫卡大神,谢谢你。』我应该这样说吗?」 「你要说:『谢谢你让我遇见我的徒弟。』」 「……白痴喔。」 我看了一眼脸红的黑猫,思绪再次回到与卡夫卡相遇的高中时代。 虽说如果没遇见卡夫卡便会如何如何,但其实我当时并没有特别喜欢卡夫卡,只是对一名过去不太看书的高中生而言,卡夫卡的小说的确打碎了我隐约觉得「文学」高不可攀的印象。我还记得当年看完时,皱著眉头心想:「这是什么啊?」也就是说,当时,卡夫卡散发的荒谬香气大概刺激了我的大脑,打开了一直关闭的回路吧。 简而言之,那种感觉是不是类似影子的气息呢?逃不出的迷宫,解不开的谜题。乍看之下,我是照著爱伦坡、江户川乱步的顺序走向推理之路,但回顾那之后的阅读经历,我发现自己喜欢的小说并非一定要有谜题和解答。现在想起来,我大学时会迷上保罗.奥斯特和安倍公房,也是因为卡夫卡先设定好的回路。 「说到保罗.奥斯特,他写的小说是借用侦探小说的设计吧?不过,不一定都有谜题和解答。这么说来,你经常称『黑猫系列』为侦探小说而非推理小说,为什么呢?」 事到如今黑猫才这么问我。他同时从书架取出卡夫卡的短篇集开始阅读。 「是啊,侦探小说但不是推理小说,大概像英文的mystery吧。」 「意思是不推理吗?」 「举例来说,『黑猫系列』剖析了爱伦坡的小说内容,最后顺便解决了现实中的谜题。不是针对谜题,而是不停解析谜题背后的文章,在这过程中解开谜题,是『不推理案件的mystery』。」 「这样听来,感觉我们的系列也处于巨大的卡夫卡黑洞里呢。」黑猫笑著说。 或许就如黑猫所说。当我目标成为推理小说家一段时间后,有个人对我说:「你小说里的登场人物对谜题都没兴趣耶。」其实,我现在还是对解开真相不太有兴趣,反而喜欢故事在进入迷宫的状态下收尾。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卡夫卡的关系。如果我在卡夫卡之前遇见艾勒里.昆恩,应该会更乾脆地以推理小说家的身分出道。我写的作品无论如何都缠绕著某种影子的气息。 因此,我决定将时间退回高中时代。如果我当时不是以推理小说为目标,而是以写出像卡夫卡那样的小说为目标的话,会怎么样呢?此外,如果必须面对那种苦行,理由又是什么? 这便是构想出这本书的契机。当初我以「决定成为卡夫卡」这个暂定标题跟中野编辑讨论时,他也觉得很有趣,我才决定正式整理出故事大纲。 「我看了《爱上卡夫卡女孩》啰。」黑猫阖上书说道。 仔细一看,不知何时起,黑猫手上拿的不是卡夫卡的短篇集,而是日本富士见l文库的《爱上卡夫卡女孩》。真神奇,我们明明是在《爱上卡夫卡女孩》的后记里,黑猫却已经拿著《爱上卡夫卡女孩》。就是这个,卡夫卡迷宫。 黑猫不把我这般动摇放在心上,继续说道: 「以卡夫卡为目标的别扭少年,在追求热爱卡夫卡的少女而活跃的过程中,真的喜欢上对方的这个设定,可以说是某种洒了大量糖粉的卡夫卡迷宫呢。一开始有些地方让人难以忍受的主角,渐渐谈起专情的恋爱,并一步步接近成为卡夫卡的梦想,是纯爱小说同时是成长小说。」 「感谢你的夸奖。」 「所以,这部作品有主题吗?」 「主题啊,我没想过……」 我想到构思故事时,隐隐约约在思考的事。虽说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感觉却已经很遥远。 我脑海中边构思大纲边想的是「好神奇啊」。以创作荒谬小说的卡夫卡为题材写的推理小说,不就是个庞大的矛盾或是类似禅修问答的东西吗? 所以,我也试著给予两位主角矛盾的另一面。主角深海枫是目标成为荒谬小说家的合理主义者,而他爱上的架能风香,虽然拥有分析卡夫卡小说的眼光,却无法为现实中的谜题找出解答。这个设定也包含了正因为两人的个性相反,才会坠入爱河的含意。 身为作者,我个人的主题是一边透过深海枫的烦恼面对卡夫卡,一边思考写作这件事的意义。但这是我个人写作的主题,无法给读者。 「主题嘛,就让各位读者思考吧。对了,有个地方必须说清楚。」 「嗯?什么?」 「你想装蒜吗?这部作品中,你和徒弟登场过两次。」 「……你、你不说没人会知道吧?」 看来,这是个不利于黑猫的真实。不过,反正敏锐的人应该早就已经发现了。 「希望各位读者务必去找找看是在哪一页。或许这件事意外地比这部作品的主题还重要。」 「等、等等。照往例,你该不会是要把这个当作可以拿到特典的谜题吧?而且顺势让我在特典中登场……」 「喔!这个想法不错。」 住、手──室内响起这道话声。不过,那当然只是出现在这个后记空间中的事。我微微一笑,刚才要是用极为卡夫卡的措辞这样回他就好了: 「黑猫,已经无法挽回了喔。」 「讲关于卡夫卡的事就可以了吧?让我来讲的话会很长喔。」 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美术教授如此宣告时,大概就是谈话真的会很长的时候。 「徒弟不在身边却愿意露几手,服务真好呢。」 「跟她没关系吧?有需要的话,我随时都能谈。」 男子虽然想冷静回应,脸颊却微微涨红。他将身体靠在这间书房最深处的沙发椅背上瞪著我。 「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听听你的卡夫卡经验。」 男子似乎想反击般地说。 「我的?不需要啦。」 「你在说什么?这是你小说的后记,应该由你先说。」 「唔。」 我无奈地假装在思考,其实什么都没想。 我遇见法兰兹?卡夫卡是在高中一年级的冬天。一开始看的是《变形记》。当时我很喜欢在睡袋里塞毯子,让身体处于几乎无法动弹的状态下睡觉,因此刚好是在像毛毛虫的状态中读到葛雷戈?桑姆萨的悲剧。 我记得在那之前自己看了赫曼赫塞的《车轮下》,接著是卡夫卡的《变形记》,之后是爱伦坡的《黑猫》。虽然对文学开窍得晚,但一个想先从世界文学全集开始涉猎的高中生,一回神便以卡夫卡这个黑洞为契机,将兴趣转向爱伦坡,再移向江户川乱步,轨道迅速偏向了推理小说。 「原来如此,如果你没有遇见卡夫卡,或许就不会以写推理小说为志向。」 「至少应该不是现在这种风格。如果遇见爱伦坡的时期不对,最后我可能也不会写下『黑猫系列』。也就是说,你是拜卡夫卡之赐才得以存在。」 没错,这名年轻的美术教授叫做黑猫。 「『卡夫卡大神,谢谢你。』我应该这样说吗?」 「你要说:『谢谢你让我遇见我的徒弟。』」 「……白痴喔。」 我看了一眼脸红的黑猫,思绪再次回到与卡夫卡相遇的高中时代。 虽说如果没遇见卡夫卡便会如何如何,但其实我当时并没有特别喜欢卡夫卡,只是对一名过去不太看书的高中生而言,卡夫卡的小说的确打碎了我隐约觉得「文学」高不可攀的印象。我还记得当年看完时,皱著眉头心想:「这是什么啊?」也就是说,当时,卡夫卡散发的荒谬香气大概刺激了我的大脑,打开了一直关闭的回路吧。 简而言之,那种感觉是不是类似影子的气息呢?逃不出的迷宫,解不开的谜题。乍看之下,我是照著爱伦坡、江户川乱步的顺序走向推理之路,但回顾那之后的阅读经历,我发现自己喜欢的小说并非一定要有谜题和解答。现在想起来,我大学时会迷上保罗.奥斯特和安倍公房,也是因为卡夫卡先设定好的回路。 「说到保罗.奥斯特,他写的小说是借用侦探小说的设计吧?不过,不一定都有谜题和解答。这么说来,你经常称『黑猫系列』为侦探小说而非推理小说,为什么呢?」 事到如今黑猫才这么问我。他同时从书架取出卡夫卡的短篇集开始阅读。 「是啊,侦探小说但不是推理小说,大概像英文的mystery吧。」 「意思是不推理吗?」 「举例来说,『黑猫系列』剖析了爱伦坡的小说内容,最后顺便解决了现实中的谜题。不是针对谜题,而是不停解析谜题背后的文章,在这过程中解开谜题,是『不推理案件的mystery』。」 「这样听来,感觉我们的系列也处于巨大的卡夫卡黑洞里呢。」黑猫笑著说。 或许就如黑猫所说。当我目标成为推理小说家一段时间后,有个人对我说:「你小说里的登场人物对谜题都没兴趣耶。」其实,我现在还是对解开真相不太有兴趣,反而喜欢故事在进入迷宫的状态下收尾。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卡夫卡的关系。如果我在卡夫卡之前遇见艾勒里.昆恩,应该会更乾脆地以推理小说家的身分出道。我写的作品无论如何都缠绕著某种影子的气息。 因此,我决定将时间退回高中时代。如果我当时不是以推理小说为目标,而是以写出像卡夫卡那样的小说为目标的话,会怎么样呢?此外,如果必须面对那种苦行,理由又是什么? 这便是构想出这本书的契机。当初我以「决定成为卡夫卡」这个暂定标题跟中野编辑讨论时,他也觉得很有趣,我才决定正式整理出故事大纲。 「我看了《爱上卡夫卡女孩》啰。」黑猫阖上书说道。 仔细一看,不知何时起,黑猫手上拿的不是卡夫卡的短篇集,而是日本富士见l文库的《爱上卡夫卡女孩》。真神奇,我们明明是在《爱上卡夫卡女孩》的后记里,黑猫却已经拿著《爱上卡夫卡女孩》。就是这个,卡夫卡迷宫。 黑猫不把我这般动摇放在心上,继续说道: 「以卡夫卡为目标的别扭少年,在追求热爱卡夫卡的少女而活跃的过程中,真的喜欢上对方的这个设定,可以说是某种洒了大量糖粉的卡夫卡迷宫呢。一开始有些地方让人难以忍受的主角,渐渐谈起专情的恋爱,并一步步接近成为卡夫卡的梦想,是纯爱小说同时是成长小说。」 「感谢你的夸奖。」 「所以,这部作品有主题吗?」 「主题啊,我没想过……」 我想到构思故事时,隐隐约约在思考的事。虽说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感觉却已经很遥远。 我脑海中边构思大纲边想的是「好神奇啊」。以创作荒谬小说的卡夫卡为题材写的推理小说,不就是个庞大的矛盾或是类似禅修问答的东西吗? 所以,我也试著给予两位主角矛盾的另一面。主角深海枫是目标成为荒谬小说家的合理主义者,而他爱上的架能风香,虽然拥有分析卡夫卡小说的眼光,却无法为现实中的谜题找出解答。这个设定也包含了正因为两人的个性相反,才会坠入爱河的含意。 身为作者,我个人的主题是一边透过深海枫的烦恼面对卡夫卡,一边思考写作这件事的意义。但这是我个人写作的主题,无法给读者。 「主题嘛,就让各位读者思考吧。对了,有个地方必须说清楚。」 「嗯?什么?」 「你想装蒜吗?这部作品中,你和徒弟登场过两次。」 「……你、你不说没人会知道吧?」 看来,这是个不利于黑猫的真实。不过,反正敏锐的人应该早就已经发现了。 「希望各位读者务必去找找看是在哪一页。或许这件事意外地比这部作品的主题还重要。」 「讲关于卡夫卡的事就可以了吧?让我来讲的话会很长喔。」 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美术教授如此宣告时,大概就是谈话真的会很长的时候。 「徒弟不在身边却愿意露几手,服务真好呢。」 「跟她没关系吧?有需要的话,我随时都能谈。」 男子虽然想冷静回应,脸颊却微微涨红。他将身体靠在这间书房最深处的沙发椅背上瞪著我。 「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听听你的卡夫卡经验。」 男子似乎想反击般地说。 「我的?不需要啦。」 「你在说什么?这是你小说的后记,应该由你先说。」 「唔。」 我无奈地假装在思考,其实什么都没想。 我遇见法兰兹?卡夫卡是在高中一年级的冬天。一开始看的是《变形记》。当时我很喜欢在睡袋里塞毯子,让身体处于几乎无法动弹的状态下睡觉,因此刚好是在像毛毛虫的状态中读到葛雷戈?桑姆萨的悲剧。 我记得在那之前自己看了赫曼赫塞的《车轮下》,接著是卡夫卡的《变形记》,之后是爱伦坡的《黑猫》。虽然对文学开窍得晚,但一个想先从世界文学全集开始涉猎的高中生,一回神便以卡夫卡这个黑洞为契机,将兴趣转向爱伦坡,再移向江户川乱步,轨道迅速偏向了推理小说。 「原来如此,如果你没有遇见卡夫卡,或许就不会以写推理小说为志向。」 「至少应该不是现在这种风格。如果遇见爱伦坡的时期不对,最后我可能也不会写下『黑猫系列』。也就是说,你是拜卡夫卡之赐才得以存在。」 没错,这名年轻的美术教授叫做黑猫。 「『卡夫卡大神,谢谢你。』我应该这样说吗?」 「你要说:『谢谢你让我遇见我的徒弟。』」 「……白痴喔。」 我看了一眼脸红的黑猫,思绪再次回到与卡夫卡相遇的高中时代。 虽说如果没遇见卡夫卡便会如何如何,但其实我当时并没有特别喜欢卡夫卡,只是对一名过去不太看书的高中生而言,卡夫卡的小说的确打碎了我隐约觉得「文学」高不可攀的印象。我还记得当年看完时,皱著眉头心想:「这是什么啊?」也就是说,当时,卡夫卡散发的荒谬香气大概刺激了我的大脑,打开了一直关闭的回路吧。 简而言之,那种感觉是不是类似影子的气息呢?逃不出的迷宫,解不开的谜题。乍看之下,我是照著爱伦坡、江户川乱步的顺序走向推理之路,但回顾那之后的阅读经历,我发现自己喜欢的小说并非一定要有谜题和解答。现在想起来,我大学时会迷上保罗.奥斯特和安倍公房,也是因为卡夫卡先设定好的回路。 「说到保罗.奥斯特,他写的小说是借用侦探小说的设计吧?不过,不一定都有谜题和解答。这么说来,你经常称『黑猫系列』为侦探小说而非推理小说,为什么呢?」 事到如今黑猫才这么问我。他同时从书架取出卡夫卡的短篇集开始阅读。 「是啊,侦探小说但不是推理小说,大概像英文的mystery吧。」 「意思是不推理吗?」 「举例来说,『黑猫系列』剖析了爱伦坡的小说内容,最后顺便解决了现实中的谜题。不是针对谜题,而是不停解析谜题背后的文章,在这过程中解开谜题,是『不推理案件的mystery』。」 「这样听来,感觉我们的系列也处于巨大的卡夫卡黑洞里呢。」黑猫笑著说。 或许就如黑猫所说。当我目标成为推理小说家一段时间后,有个人对我说:「你小说里的登场人物对谜题都没兴趣耶。」其实,我现在还是对解开真相不太有兴趣,反而喜欢故事在进入迷宫的状态下收尾。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卡夫卡的关系。如果我在卡夫卡之前遇见艾勒里.昆恩,应该会更乾脆地以推理小说家的身分出道。我写的作品无论如何都缠绕著某种影子的气息。 因此,我决定将时间退回高中时代。如果我当时不是以推理小说为目标,而是以写出像卡夫卡那样的小说为目标的话,会怎么样呢?此外,如果必须面对那种苦行,理由又是什么? 这便是构想出这本书的契机。当初我以「决定成为卡夫卡」这个暂定标题跟中野编辑讨论时,他也觉得很有趣,我才决定正式整理出故事大纲。 「我看了《爱上卡夫卡女孩》啰。」黑猫阖上书说道。 仔细一看,不知何时起,黑猫手上拿的不是卡夫卡的短篇集,而是日本富士见l文库的《爱上卡夫卡女孩》。真神奇,我们明明是在《爱上卡夫卡女孩》的后记里,黑猫却已经拿著《爱上卡夫卡女孩》。就是这个,卡夫卡迷宫。 黑猫不把我这般动摇放在心上,继续说道: 「以卡夫卡为目标的别扭少年,在追求热爱卡夫卡的少女而活跃的过程中,真的喜欢上对方的这个设定,可以说是某种洒了大量糖粉的卡夫卡迷宫呢。一开始有些地方让人难以忍受的主角,渐渐谈起专情的恋爱,并一步步接近成为卡夫卡的梦想,是纯爱小说同时是成长小说。」 「感谢你的夸奖。」 「所以,这部作品有主题吗?」 「主题啊,我没想过……」 我想到构思故事时,隐隐约约在思考的事。虽说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感觉却已经很遥远。 我脑海中边构思大纲边想的是「好神奇啊」。以创作荒谬小说的卡夫卡为题材写的推理小说,不就是个庞大的矛盾或是类似禅修问答的东西吗? 所以,我也试著给予两位主角矛盾的另一面。主角深海枫是目标成为荒谬小说家的合理主义者,而他爱上的架能风香,虽然拥有分析卡夫卡小说的眼光,却无法为现实中的谜题找出解答。这个设定也包含了正因为两人的个性相反,才会坠入爱河的含意。 身为作者,我个人的主题是一边透过深海枫的烦恼面对卡夫卡,一边思考写作这件事的意义。但这是我个人写作的主题,无法给读者。 「主题嘛,就让各位读者思考吧。对了,有个地方必须说清楚。」 「嗯?什么?」 「你想装蒜吗?这部作品中,你和徒弟登场过两次。」 「……你、你不说没人会知道吧?」 看来,这是个不利于黑猫的真实。不过,反正敏锐的人应该早就已经发现了。 「希望各位读者务必去找找看是在哪一页。或许这件事意外地比这部作品的主题还重要。」 「等、等等。照往例,你该不会是要把这个当作可以拿到特典的谜题吧?而且顺势让我在特典中登场……」 「喔!这个想法不错。」 住、手──室内响起这道话声。不过,那当然只是出现在这个后记空间中的事。我微微一笑,刚才要是用极为卡夫卡的措辞这样回他就好了: 「黑猫,已经无法挽回了喔。」 「讲关于卡夫卡的事就可以了吧?让我来讲的话会很长喔。」 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美术教授如此宣告时,大概就是谈话真的会很长的时候。 「徒弟不在身边却愿意露几手,服务真好呢。」 「跟她没关系吧?有需要的话,我随时都能谈。」 男子虽然想冷静回应,脸颊却微微涨红。他将身体靠在这间书房最深处的沙发椅背上瞪著我。 「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听听你的卡夫卡经验。」 男子似乎想反击般地说。 「我的?不需要啦。」 「你在说什么?这是你小说的后记,应该由你先说。」 「唔。」 我无奈地假装在思考,其实什么都没想。 我遇见法兰兹?卡夫卡是在高中一年级的冬天。一开始看的是《变形记》。当时我很喜欢在睡袋里塞毯子,让身体处于几乎无法动弹的状态下睡觉,因此刚好是在像毛毛虫的状态中读到葛雷戈?桑姆萨的悲剧。 我记得在那之前自己看了赫曼赫塞的《车轮下》,接著是卡夫卡的《变形记》,之后是爱伦坡的《黑猫》。虽然对文学开窍得晚,但一个想先从世界文学全集开始涉猎的高中生,一回神便以卡夫卡这个黑洞为契机,将兴趣转向爱伦坡,再移向江户川乱步,轨道迅速偏向了推理小说。 「原来如此,如果你没有遇见卡夫卡,或许就不会以写推理小说为志向。」 「至少应该不是现在这种风格。如果遇见爱伦坡的时期不对,最后我可能也不会写下『黑猫系列』。也就是说,你是拜卡夫卡之赐才得以存在。」 没错,这名年轻的美术教授叫做黑猫。 「『卡夫卡大神,谢谢你。』我应该这样说吗?」 「你要说:『谢谢你让我遇见我的徒弟。』」 「……白痴喔。」 我看了一眼脸红的黑猫,思绪再次回到与卡夫卡相遇的高中时代。 虽说如果没遇见卡夫卡便会如何如何,但其实我当时并没有特别喜欢卡夫卡,只是对一名过去不太看书的高中生而言,卡夫卡的小说的确打碎了我隐约觉得「文学」高不可攀的印象。我还记得当年看完时,皱著眉头心想:「这是什么啊?」也就是说,当时,卡夫卡散发的荒谬香气大概刺激了我的大脑,打开了一直关闭的回路吧。 简而言之,那种感觉是不是类似影子的气息呢?逃不出的迷宫,解不开的谜题。乍看之下,我是照著爱伦坡、江户川乱步的顺序走向推理之路,但回顾那之后的阅读经历,我发现自己喜欢的小说并非一定要有谜题和解答。现在想起来,我大学时会迷上保罗.奥斯特和安倍公房,也是因为卡夫卡先设定好的回路。 「说到保罗.奥斯特,他写的小说是借用侦探小说的设计吧?不过,不一定都有谜题和解答。这么说来,你经常称『黑猫系列』为侦探小说而非推理小说,为什么呢?」 事到如今黑猫才这么问我。他同时从书架取出卡夫卡的短篇集开始阅读。 「是啊,侦探小说但不是推理小说,大概像英文的mystery吧。」 「意思是不推理吗?」 「举例来说,『黑猫系列』剖析了爱伦坡的小说内容,最后顺便解决了现实中的谜题。不是针对谜题,而是不停解析谜题背后的文章,在这过程中解开谜题,是『不推理案件的mystery』。」 「这样听来,感觉我们的系列也处于巨大的卡夫卡黑洞里呢。」黑猫笑著说。 或许就如黑猫所说。当我目标成为推理小说家一段时间后,有个人对我说:「你小说里的登场人物对谜题都没兴趣耶。」其实,我现在还是对解开真相不太有兴趣,反而喜欢故事在进入迷宫的状态下收尾。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卡夫卡的关系。如果我在卡夫卡之前遇见艾勒里.昆恩,应该会更乾脆地以推理小说家的身分出道。我写的作品无论如何都缠绕著某种影子的气息。 因此,我决定将时间退回高中时代。如果我当时不是以推理小说为目标,而是以写出像卡夫卡那样的小说为目标的话,会怎么样呢?此外,如果必须面对那种苦行,理由又是什么? 这便是构想出这本书的契机。当初我以「决定成为卡夫卡」这个暂定标题跟中野编辑讨论时,他也觉得很有趣,我才决定正式整理出故事大纲。 「我看了《爱上卡夫卡女孩》啰。」黑猫阖上书说道。 仔细一看,不知何时起,黑猫手上拿的不是卡夫卡的短篇集,而是日本富士见l文库的《爱上卡夫卡女孩》。真神奇,我们明明是在《爱上卡夫卡女孩》的后记里,黑猫却已经拿著《爱上卡夫卡女孩》。就是这个,卡夫卡迷宫。 黑猫不把我这般动摇放在心上,继续说道: 「以卡夫卡为目标的别扭少年,在追求热爱卡夫卡的少女而活跃的过程中,真的喜欢上对方的这个设定,可以说是某种洒了大量糖粉的卡夫卡迷宫呢。一开始有些地方让人难以忍受的主角,渐渐谈起专情的恋爱,并一步步接近成为卡夫卡的梦想,是纯爱小说同时是成长小说。」 「感谢你的夸奖。」 「所以,这部作品有主题吗?」 「主题啊,我没想过……」 我想到构思故事时,隐隐约约在思考的事。虽说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感觉却已经很遥远。 我脑海中边构思大纲边想的是「好神奇啊」。以创作荒谬小说的卡夫卡为题材写的推理小说,不就是个庞大的矛盾或是类似禅修问答的东西吗? 所以,我也试著给予两位主角矛盾的另一面。主角深海枫是目标成为荒谬小说家的合理主义者,而他爱上的架能风香,虽然拥有分析卡夫卡小说的眼光,却无法为现实中的谜题找出解答。这个设定也包含了正因为两人的个性相反,才会坠入爱河的含意。 身为作者,我个人的主题是一边透过深海枫的烦恼面对卡夫卡,一边思考写作这件事的意义。但这是我个人写作的主题,无法给读者。 「主题嘛,就让各位读者思考吧。对了,有个地方必须说清楚。」 「嗯?什么?」 「你想装蒜吗?这部作品中,你和徒弟登场过两次。」 「……你、你不说没人会知道吧?」 看来,这是个不利于黑猫的真实。不过,反正敏锐的人应该早就已经发现了。 「希望各位读者务必去找找看是在哪一页。或许这件事意外地比这部作品的主题还重要。」 「讲关于卡夫卡的事就可以了吧?让我来讲的话会很长喔。」 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美术教授如此宣告时,大概就是谈话真的会很长的时候。 「徒弟不在身边却愿意露几手,服务真好呢。」 「跟她没关系吧?有需要的话,我随时都能谈。」 男子虽然想冷静回应,脸颊却微微涨红。他将身体靠在这间书房最深处的沙发椅背上瞪著我。 「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听听你的卡夫卡经验。」 男子似乎想反击般地说。 「我的?不需要啦。」 「你在说什么?这是你小说的后记,应该由你先说。」 「唔。」 我无奈地假装在思考,其实什么都没想。 我遇见法兰兹?卡夫卡是在高中一年级的冬天。一开始看的是《变形记》。当时我很喜欢在睡袋里塞毯子,让身体处于几乎无法动弹的状态下睡觉,因此刚好是在像毛毛虫的状态中读到葛雷戈?桑姆萨的悲剧。 我记得在那之前自己看了赫曼赫塞的《车轮下》,接著是卡夫卡的《变形记》,之后是爱伦坡的《黑猫》。虽然对文学开窍得晚,但一个想先从世界文学全集开始涉猎的高中生,一回神便以卡夫卡这个黑洞为契机,将兴趣转向爱伦坡,再移向江户川乱步,轨道迅速偏向了推理小说。 「原来如此,如果你没有遇见卡夫卡,或许就不会以写推理小说为志向。」 「至少应该不是现在这种风格。如果遇见爱伦坡的时期不对,最后我可能也不会写下『黑猫系列』。也就是说,你是拜卡夫卡之赐才得以存在。」 没错,这名年轻的美术教授叫做黑猫。 「『卡夫卡大神,谢谢你。』我应该这样说吗?」 「你要说:『谢谢你让我遇见我的徒弟。』」 「……白痴喔。」 我看了一眼脸红的黑猫,思绪再次回到与卡夫卡相遇的高中时代。 虽说如果没遇见卡夫卡便会如何如何,但其实我当时并没有特别喜欢卡夫卡,只是对一名过去不太看书的高中生而言,卡夫卡的小说的确打碎了我隐约觉得「文学」高不可攀的印象。我还记得当年看完时,皱著眉头心想:「这是什么啊?」也就是说,当时,卡夫卡散发的荒谬香气大概刺激了我的大脑,打开了一直关闭的回路吧。 简而言之,那种感觉是不是类似影子的气息呢?逃不出的迷宫,解不开的谜题。乍看之下,我是照著爱伦坡、江户川乱步的顺序走向推理之路,但回顾那之后的阅读经历,我发现自己喜欢的小说并非一定要有谜题和解答。现在想起来,我大学时会迷上保罗.奥斯特和安倍公房,也是因为卡夫卡先设定好的回路。 「说到保罗.奥斯特,他写的小说是借用侦探小说的设计吧?不过,不一定都有谜题和解答。这么说来,你经常称『黑猫系列』为侦探小说而非推理小说,为什么呢?」 事到如今黑猫才这么问我。他同时从书架取出卡夫卡的短篇集开始阅读。 「是啊,侦探小说但不是推理小说,大概像英文的mystery吧。」 「意思是不推理吗?」 「举例来说,『黑猫系列』剖析了爱伦坡的小说内容,最后顺便解决了现实中的谜题。不是针对谜题,而是不停解析谜题背后的文章,在这过程中解开谜题,是『不推理案件的mystery』。」 「这样听来,感觉我们的系列也处于巨大的卡夫卡黑洞里呢。」黑猫笑著说。 或许就如黑猫所说。当我目标成为推理小说家一段时间后,有个人对我说:「你小说里的登场人物对谜题都没兴趣耶。」其实,我现在还是对解开真相不太有兴趣,反而喜欢故事在进入迷宫的状态下收尾。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卡夫卡的关系。如果我在卡夫卡之前遇见艾勒里.昆恩,应该会更乾脆地以推理小说家的身分出道。我写的作品无论如何都缠绕著某种影子的气息。 因此,我决定将时间退回高中时代。如果我当时不是以推理小说为目标,而是以写出像卡夫卡那样的小说为目标的话,会怎么样呢?此外,如果必须面对那种苦行,理由又是什么? 这便是构想出这本书的契机。当初我以「决定成为卡夫卡」这个暂定标题跟中野编辑讨论时,他也觉得很有趣,我才决定正式整理出故事大纲。 「我看了《爱上卡夫卡女孩》啰。」黑猫阖上书说道。 仔细一看,不知何时起,黑猫手上拿的不是卡夫卡的短篇集,而是日本富士见l文库的《爱上卡夫卡女孩》。真神奇,我们明明是在《爱上卡夫卡女孩》的后记里,黑猫却已经拿著《爱上卡夫卡女孩》。就是这个,卡夫卡迷宫。 黑猫不把我这般动摇放在心上,继续说道: 「以卡夫卡为目标的别扭少年,在追求热爱卡夫卡的少女而活跃的过程中,真的喜欢上对方的这个设定,可以说是某种洒了大量糖粉的卡夫卡迷宫呢。一开始有些地方让人难以忍受的主角,渐渐谈起专情的恋爱,并一步步接近成为卡夫卡的梦想,是纯爱小说同时是成长小说。」 「感谢你的夸奖。」 「所以,这部作品有主题吗?」 「主题啊,我没想过……」 我想到构思故事时,隐隐约约在思考的事。虽说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感觉却已经很遥远。 我脑海中边构思大纲边想的是「好神奇啊」。以创作荒谬小说的卡夫卡为题材写的推理小说,不就是个庞大的矛盾或是类似禅修问答的东西吗? 所以,我也试著给予两位主角矛盾的另一面。主角深海枫是目标成为荒谬小说家的合理主义者,而他爱上的架能风香,虽然拥有分析卡夫卡小说的眼光,却无法为现实中的谜题找出解答。这个设定也包含了正因为两人的个性相反,才会坠入爱河的含意。 身为作者,我个人的主题是一边透过深海枫的烦恼面对卡夫卡,一边思考写作这件事的意义。但这是我个人写作的主题,无法给读者。 「主题嘛,就让各位读者思考吧。对了,有个地方必须说清楚。」 「嗯?什么?」 「你想装蒜吗?这部作品中,你和徒弟登场过两次。」 「……你、你不说没人会知道吧?」 看来,这是个不利于黑猫的真实。不过,反正敏锐的人应该早就已经发现了。 「希望各位读者务必去找找看是在哪一页。或许这件事意外地比这部作品的主题还重要。」 「讲关于卡夫卡的事就可以了吧?让我来讲的话会很长喔。」 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美术教授如此宣告时,大概就是谈话真的会很长的时候。 「徒弟不在身边却愿意露几手,服务真好呢。」 「跟她没关系吧?有需要的话,我随时都能谈。」 男子虽然想冷静回应,脸颊却微微涨红。他将身体靠在这间书房最深处的沙发椅背上瞪著我。 「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听听你的卡夫卡经验。」 男子似乎想反击般地说。 「我的?不需要啦。」 「你在说什么?这是你小说的后记,应该由你先说。」 「唔。」 我无奈地假装在思考,其实什么都没想。 我遇见法兰兹?卡夫卡是在高中一年级的冬天。一开始看的是《变形记》。当时我很喜欢在睡袋里塞毯子,让身体处于几乎无法动弹的状态下睡觉,因此刚好是在像毛毛虫的状态中读到葛雷戈?桑姆萨的悲剧。 我记得在那之前自己看了赫曼赫塞的《车轮下》,接著是卡夫卡的《变形记》,之后是爱伦坡的《黑猫》。虽然对文学开窍得晚,但一个想先从世界文学全集开始涉猎的高中生,一回神便以卡夫卡这个黑洞为契机,将兴趣转向爱伦坡,再移向江户川乱步,轨道迅速偏向了推理小说。 「原来如此,如果你没有遇见卡夫卡,或许就不会以写推理小说为志向。」 「至少应该不是现在这种风格。如果遇见爱伦坡的时期不对,最后我可能也不会写下『黑猫系列』。也就是说,你是拜卡夫卡之赐才得以存在。」 没错,这名年轻的美术教授叫做黑猫。 「『卡夫卡大神,谢谢你。』我应该这样说吗?」 「你要说:『谢谢你让我遇见我的徒弟。』」 「……白痴喔。」 我看了一眼脸红的黑猫,思绪再次回到与卡夫卡相遇的高中时代。 虽说如果没遇见卡夫卡便会如何如何,但其实我当时并没有特别喜欢卡夫卡,只是对一名过去不太看书的高中生而言,卡夫卡的小说的确打碎了我隐约觉得「文学」高不可攀的印象。我还记得当年看完时,皱著眉头心想:「这是什么啊?」也就是说,当时,卡夫卡散发的荒谬香气大概刺激了我的大脑,打开了一直关闭的回路吧。 简而言之,那种感觉是不是类似影子的气息呢?逃不出的迷宫,解不开的谜题。乍看之下,我是照著爱伦坡、江户川乱步的顺序走向推理之路,但回顾那之后的阅读经历,我发现自己喜欢的小说并非一定要有谜题和解答。现在想起来,我大学时会迷上保罗.奥斯特和安倍公房,也是因为卡夫卡先设定好的回路。 「说到保罗.奥斯特,他写的小说是借用侦探小说的设计吧?不过,不一定都有谜题和解答。这么说来,你经常称『黑猫系列』为侦探小说而非推理小说,为什么呢?」 事到如今黑猫才这么问我。他同时从书架取出卡夫卡的短篇集开始阅读。 「是啊,侦探小说但不是推理小说,大概像英文的mystery吧。」 「意思是不推理吗?」 「举例来说,『黑猫系列』剖析了爱伦坡的小说内容,最后顺便解决了现实中的谜题。不是针对谜题,而是不停解析谜题背后的文章,在这过程中解开谜题,是『不推理案件的mystery』。」 「这样听来,感觉我们的系列也处于巨大的卡夫卡黑洞里呢。」黑猫笑著说。 或许就如黑猫所说。当我目标成为推理小说家一段时间后,有个人对我说:「你小说里的登场人物对谜题都没兴趣耶。」其实,我现在还是对解开真相不太有兴趣,反而喜欢故事在进入迷宫的状态下收尾。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卡夫卡的关系。如果我在卡夫卡之前遇见艾勒里.昆恩,应该会更乾脆地以推理小说家的身分出道。我写的作品无论如何都缠绕著某种影子的气息。 因此,我决定将时间退回高中时代。如果我当时不是以推理小说为目标,而是以写出像卡夫卡那样的小说为目标的话,会怎么样呢?此外,如果必须面对那种苦行,理由又是什么? 这便是构想出这本书的契机。当初我以「决定成为卡夫卡」这个暂定标题跟中野编辑讨论时,他也觉得很有趣,我才决定正式整理出故事大纲。 「我看了《爱上卡夫卡女孩》啰。」黑猫阖上书说道。 仔细一看,不知何时起,黑猫手上拿的不是卡夫卡的短篇集,而是日本富士见l文库的《爱上卡夫卡女孩》。真神奇,我们明明是在《爱上卡夫卡女孩》的后记里,黑猫却已经拿著《爱上卡夫卡女孩》。就是这个,卡夫卡迷宫。 黑猫不把我这般动摇放在心上,继续说道: 「以卡夫卡为目标的别扭少年,在追求热爱卡夫卡的少女而活跃的过程中,真的喜欢上对方的这个设定,可以说是某种洒了大量糖粉的卡夫卡迷宫呢。一开始有些地方让人难以忍受的主角,渐渐谈起专情的恋爱,并一步步接近成为卡夫卡的梦想,是纯爱小说同时是成长小说。」 「感谢你的夸奖。」 「所以,这部作品有主题吗?」 「主题啊,我没想过……」 我想到构思故事时,隐隐约约在思考的事。虽说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感觉却已经很遥远。 我脑海中边构思大纲边想的是「好神奇啊」。以创作荒谬小说的卡夫卡为题材写的推理小说,不就是个庞大的矛盾或是类似禅修问答的东西吗? 所以,我也试著给予两位主角矛盾的另一面。主角深海枫是目标成为荒谬小说家的合理主义者,而他爱上的架能风香,虽然拥有分析卡夫卡小说的眼光,却无法为现实中的谜题找出解答。这个设定也包含了正因为两人的个性相反,才会坠入爱河的含意。 身为作者,我个人的主题是一边透过深海枫的烦恼面对卡夫卡,一边思考写作这件事的意义。但这是我个人写作的主题,无法给读者。 「主题嘛,就让各位读者思考吧。对了,有个地方必须说清楚。」 「嗯?什么?」 「你想装蒜吗?这部作品中,你和徒弟登场过两次。」 「……你、你不说没人会知道吧?」 看来,这是个不利于黑猫的真实。不过,反正敏锐的人应该早就已经发现了。 「希望各位读者务必去找找看是在哪一页。或许这件事意外地比这部作品的主题还重要。」 「等、等等。照往例,你该不会是要把这个当作可以拿到特典的谜题吧?而且顺势让我在特典中登场……」 「喔!这个想法不错。」 住、手──室内响起这道话声。不过,那当然只是出现在这个后记空间中的事。我微微一笑,刚才要是用极为卡夫卡的措辞这样回他就好了: 「黑猫,已经无法挽回了喔。」 「讲关于卡夫卡的事就可以了吧?让我来讲的话会很长喔。」 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美术教授如此宣告时,大概就是谈话真的会很长的时候。 「徒弟不在身边却愿意露几手,服务真好呢。」 「跟她没关系吧?有需要的话,我随时都能谈。」 男子虽然想冷静回应,脸颊却微微涨红。他将身体靠在这间书房最深处的沙发椅背上瞪著我。 「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听听你的卡夫卡经验。」 男子似乎想反击般地说。 「我的?不需要啦。」 「你在说什么?这是你小说的后记,应该由你先说。」 「唔。」 我无奈地假装在思考,其实什么都没想。 我遇见法兰兹?卡夫卡是在高中一年级的冬天。一开始看的是《变形记》。当时我很喜欢在睡袋里塞毯子,让身体处于几乎无法动弹的状态下睡觉,因此刚好是在像毛毛虫的状态中读到葛雷戈?桑姆萨的悲剧。 我记得在那之前自己看了赫曼赫塞的《车轮下》,接著是卡夫卡的《变形记》,之后是爱伦坡的《黑猫》。虽然对文学开窍得晚,但一个想先从世界文学全集开始涉猎的高中生,一回神便以卡夫卡这个黑洞为契机,将兴趣转向爱伦坡,再移向江户川乱步,轨道迅速偏向了推理小说。 「原来如此,如果你没有遇见卡夫卡,或许就不会以写推理小说为志向。」 「至少应该不是现在这种风格。如果遇见爱伦坡的时期不对,最后我可能也不会写下『黑猫系列』。也就是说,你是拜卡夫卡之赐才得以存在。」 没错,这名年轻的美术教授叫做黑猫。 「『卡夫卡大神,谢谢你。』我应该这样说吗?」 「你要说:『谢谢你让我遇见我的徒弟。』」 「……白痴喔。」 我看了一眼脸红的黑猫,思绪再次回到与卡夫卡相遇的高中时代。 虽说如果没遇见卡夫卡便会如何如何,但其实我当时并没有特别喜欢卡夫卡,只是对一名过去不太看书的高中生而言,卡夫卡的小说的确打碎了我隐约觉得「文学」高不可攀的印象。我还记得当年看完时,皱著眉头心想:「这是什么啊?」也就是说,当时,卡夫卡散发的荒谬香气大概刺激了我的大脑,打开了一直关闭的回路吧。 简而言之,那种感觉是不是类似影子的气息呢?逃不出的迷宫,解不开的谜题。乍看之下,我是照著爱伦坡、江户川乱步的顺序走向推理之路,但回顾那之后的阅读经历,我发现自己喜欢的小说并非一定要有谜题和解答。现在想起来,我大学时会迷上保罗.奥斯特和安倍公房,也是因为卡夫卡先设定好的回路。 「说到保罗.奥斯特,他写的小说是借用侦探小说的设计吧?不过,不一定都有谜题和解答。这么说来,你经常称『黑猫系列』为侦探小说而非推理小说,为什么呢?」 事到如今黑猫才这么问我。他同时从书架取出卡夫卡的短篇集开始阅读。 「是啊,侦探小说但不是推理小说,大概像英文的mystery吧。」 「意思是不推理吗?」 「举例来说,『黑猫系列』剖析了爱伦坡的小说内容,最后顺便解决了现实中的谜题。不是针对谜题,而是不停解析谜题背后的文章,在这过程中解开谜题,是『不推理案件的mystery』。」 「这样听来,感觉我们的系列也处于巨大的卡夫卡黑洞里呢。」黑猫笑著说。 或许就如黑猫所说。当我目标成为推理小说家一段时间后,有个人对我说:「你小说里的登场人物对谜题都没兴趣耶。」其实,我现在还是对解开真相不太有兴趣,反而喜欢故事在进入迷宫的状态下收尾。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卡夫卡的关系。如果我在卡夫卡之前遇见艾勒里.昆恩,应该会更乾脆地以推理小说家的身分出道。我写的作品无论如何都缠绕著某种影子的气息。 因此,我决定将时间退回高中时代。如果我当时不是以推理小说为目标,而是以写出像卡夫卡那样的小说为目标的话,会怎么样呢?此外,如果必须面对那种苦行,理由又是什么? 这便是构想出这本书的契机。当初我以「决定成为卡夫卡」这个暂定标题跟中野编辑讨论时,他也觉得很有趣,我才决定正式整理出故事大纲。 「我看了《爱上卡夫卡女孩》啰。」黑猫阖上书说道。 仔细一看,不知何时起,黑猫手上拿的不是卡夫卡的短篇集,而是日本富士见l文库的《爱上卡夫卡女孩》。真神奇,我们明明是在《爱上卡夫卡女孩》的后记里,黑猫却已经拿著《爱上卡夫卡女孩》。就是这个,卡夫卡迷宫。 黑猫不把我这般动摇放在心上,继续说道: 「以卡夫卡为目标的别扭少年,在追求热爱卡夫卡的少女而活跃的过程中,真的喜欢上对方的这个设定,可以说是某种洒了大量糖粉的卡夫卡迷宫呢。一开始有些地方让人难以忍受的主角,渐渐谈起专情的恋爱,并一步步接近成为卡夫卡的梦想,是纯爱小说同时是成长小说。」 「感谢你的夸奖。」 「所以,这部作品有主题吗?」 「主题啊,我没想过……」 我想到构思故事时,隐隐约约在思考的事。虽说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感觉却已经很遥远。 我脑海中边构思大纲边想的是「好神奇啊」。以创作荒谬小说的卡夫卡为题材写的推理小说,不就是个庞大的矛盾或是类似禅修问答的东西吗? 所以,我也试著给予两位主角矛盾的另一面。主角深海枫是目标成为荒谬小说家的合理主义者,而他爱上的架能风香,虽然拥有分析卡夫卡小说的眼光,却无法为现实中的谜题找出解答。这个设定也包含了正因为两人的个性相反,才会坠入爱河的含意。 身为作者,我个人的主题是一边透过深海枫的烦恼面对卡夫卡,一边思考写作这件事的意义。但这是我个人写作的主题,无法给读者。 「主题嘛,就让各位读者思考吧。对了,有个地方必须说清楚。」 「嗯?什么?」 「你想装蒜吗?这部作品中,你和徒弟登场过两次。」 「……你、你不说没人会知道吧?」 看来,这是个不利于黑猫的真实。不过,反正敏锐的人应该早就已经发现了。 「希望各位读者务必去找找看是在哪一页。或许这件事意外地比这部作品的主题还重要。」 「讲关于卡夫卡的事就可以了吧?让我来讲的话会很长喔。」 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美术教授如此宣告时,大概就是谈话真的会很长的时候。 「徒弟不在身边却愿意露几手,服务真好呢。」 「跟她没关系吧?有需要的话,我随时都能谈。」 男子虽然想冷静回应,脸颊却微微涨红。他将身体靠在这间书房最深处的沙发椅背上瞪著我。 「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听听你的卡夫卡经验。」 男子似乎想反击般地说。 「我的?不需要啦。」 「你在说什么?这是你小说的后记,应该由你先说。」 「唔。」 我无奈地假装在思考,其实什么都没想。 我遇见法兰兹?卡夫卡是在高中一年级的冬天。一开始看的是《变形记》。当时我很喜欢在睡袋里塞毯子,让身体处于几乎无法动弹的状态下睡觉,因此刚好是在像毛毛虫的状态中读到葛雷戈?桑姆萨的悲剧。 我记得在那之前自己看了赫曼赫塞的《车轮下》,接著是卡夫卡的《变形记》,之后是爱伦坡的《黑猫》。虽然对文学开窍得晚,但一个想先从世界文学全集开始涉猎的高中生,一回神便以卡夫卡这个黑洞为契机,将兴趣转向爱伦坡,再移向江户川乱步,轨道迅速偏向了推理小说。 「原来如此,如果你没有遇见卡夫卡,或许就不会以写推理小说为志向。」 「至少应该不是现在这种风格。如果遇见爱伦坡的时期不对,最后我可能也不会写下『黑猫系列』。也就是说,你是拜卡夫卡之赐才得以存在。」 没错,这名年轻的美术教授叫做黑猫。 「『卡夫卡大神,谢谢你。』我应该这样说吗?」 「你要说:『谢谢你让我遇见我的徒弟。』」 「……白痴喔。」 我看了一眼脸红的黑猫,思绪再次回到与卡夫卡相遇的高中时代。 虽说如果没遇见卡夫卡便会如何如何,但其实我当时并没有特别喜欢卡夫卡,只是对一名过去不太看书的高中生而言,卡夫卡的小说的确打碎了我隐约觉得「文学」高不可攀的印象。我还记得当年看完时,皱著眉头心想:「这是什么啊?」也就是说,当时,卡夫卡散发的荒谬香气大概刺激了我的大脑,打开了一直关闭的回路吧。 简而言之,那种感觉是不是类似影子的气息呢?逃不出的迷宫,解不开的谜题。乍看之下,我是照著爱伦坡、江户川乱步的顺序走向推理之路,但回顾那之后的阅读经历,我发现自己喜欢的小说并非一定要有谜题和解答。现在想起来,我大学时会迷上保罗.奥斯特和安倍公房,也是因为卡夫卡先设定好的回路。 「说到保罗.奥斯特,他写的小说是借用侦探小说的设计吧?不过,不一定都有谜题和解答。这么说来,你经常称『黑猫系列』为侦探小说而非推理小说,为什么呢?」 事到如今黑猫才这么问我。他同时从书架取出卡夫卡的短篇集开始阅读。 「是啊,侦探小说但不是推理小说,大概像英文的mystery吧。」 「意思是不推理吗?」 「举例来说,『黑猫系列』剖析了爱伦坡的小说内容,最后顺便解决了现实中的谜题。不是针对谜题,而是不停解析谜题背后的文章,在这过程中解开谜题,是『不推理案件的mystery』。」 「这样听来,感觉我们的系列也处于巨大的卡夫卡黑洞里呢。」黑猫笑著说。 或许就如黑猫所说。当我目标成为推理小说家一段时间后,有个人对我说:「你小说里的登场人物对谜题都没兴趣耶。」其实,我现在还是对解开真相不太有兴趣,反而喜欢故事在进入迷宫的状态下收尾。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卡夫卡的关系。如果我在卡夫卡之前遇见艾勒里.昆恩,应该会更乾脆地以推理小说家的身分出道。我写的作品无论如何都缠绕著某种影子的气息。 因此,我决定将时间退回高中时代。如果我当时不是以推理小说为目标,而是以写出像卡夫卡那样的小说为目标的话,会怎么样呢?此外,如果必须面对那种苦行,理由又是什么? 这便是构想出这本书的契机。当初我以「决定成为卡夫卡」这个暂定标题跟中野编辑讨论时,他也觉得很有趣,我才决定正式整理出故事大纲。 「我看了《爱上卡夫卡女孩》啰。」黑猫阖上书说道。 仔细一看,不知何时起,黑猫手上拿的不是卡夫卡的短篇集,而是日本富士见l文库的《爱上卡夫卡女孩》。真神奇,我们明明是在《爱上卡夫卡女孩》的后记里,黑猫却已经拿著《爱上卡夫卡女孩》。就是这个,卡夫卡迷宫。 黑猫不把我这般动摇放在心上,继续说道: 「以卡夫卡为目标的别扭少年,在追求热爱卡夫卡的少女而活跃的过程中,真的喜欢上对方的这个设定,可以说是某种洒了大量糖粉的卡夫卡迷宫呢。一开始有些地方让人难以忍受的主角,渐渐谈起专情的恋爱,并一步步接近成为卡夫卡的梦想,是纯爱小说同时是成长小说。」 「感谢你的夸奖。」 「所以,这部作品有主题吗?」 「主题啊,我没想过……」 我想到构思故事时,隐隐约约在思考的事。虽说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感觉却已经很遥远。 我脑海中边构思大纲边想的是「好神奇啊」。以创作荒谬小说的卡夫卡为题材写的推理小说,不就是个庞大的矛盾或是类似禅修问答的东西吗? 所以,我也试著给予两位主角矛盾的另一面。主角深海枫是目标成为荒谬小说家的合理主义者,而他爱上的架能风香,虽然拥有分析卡夫卡小说的眼光,却无法为现实中的谜题找出解答。这个设定也包含了正因为两人的个性相反,才会坠入爱河的含意。 身为作者,我个人的主题是一边透过深海枫的烦恼面对卡夫卡,一边思考写作这件事的意义。但这是我个人写作的主题,无法给读者。 「主题嘛,就让各位读者思考吧。对了,有个地方必须说清楚。」 「嗯?什么?」 「你想装蒜吗?这部作品中,你和徒弟登场过两次。」 「……你、你不说没人会知道吧?」 看来,这是个不利于黑猫的真实。不过,反正敏锐的人应该早就已经发现了。 「希望各位读者务必去找找看是在哪一页。或许这件事意外地比这部作品的主题还重要。」 「讲关于卡夫卡的事就可以了吧?让我来讲的话会很长喔。」 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美术教授如此宣告时,大概就是谈话真的会很长的时候。 「徒弟不在身边却愿意露几手,服务真好呢。」 「跟她没关系吧?有需要的话,我随时都能谈。」 男子虽然想冷静回应,脸颊却微微涨红。他将身体靠在这间书房最深处的沙发椅背上瞪著我。 「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听听你的卡夫卡经验。」 男子似乎想反击般地说。 「我的?不需要啦。」 「你在说什么?这是你小说的后记,应该由你先说。」 「唔。」 我无奈地假装在思考,其实什么都没想。 我遇见法兰兹?卡夫卡是在高中一年级的冬天。一开始看的是《变形记》。当时我很喜欢在睡袋里塞毯子,让身体处于几乎无法动弹的状态下睡觉,因此刚好是在像毛毛虫的状态中读到葛雷戈?桑姆萨的悲剧。 我记得在那之前自己看了赫曼赫塞的《车轮下》,接著是卡夫卡的《变形记》,之后是爱伦坡的《黑猫》。虽然对文学开窍得晚,但一个想先从世界文学全集开始涉猎的高中生,一回神便以卡夫卡这个黑洞为契机,将兴趣转向爱伦坡,再移向江户川乱步,轨道迅速偏向了推理小说。 「原来如此,如果你没有遇见卡夫卡,或许就不会以写推理小说为志向。」 「至少应该不是现在这种风格。如果遇见爱伦坡的时期不对,最后我可能也不会写下『黑猫系列』。也就是说,你是拜卡夫卡之赐才得以存在。」 没错,这名年轻的美术教授叫做黑猫。 「『卡夫卡大神,谢谢你。』我应该这样说吗?」 「你要说:『谢谢你让我遇见我的徒弟。』」 「……白痴喔。」 我看了一眼脸红的黑猫,思绪再次回到与卡夫卡相遇的高中时代。 虽说如果没遇见卡夫卡便会如何如何,但其实我当时并没有特别喜欢卡夫卡,只是对一名过去不太看书的高中生而言,卡夫卡的小说的确打碎了我隐约觉得「文学」高不可攀的印象。我还记得当年看完时,皱著眉头心想:「这是什么啊?」也就是说,当时,卡夫卡散发的荒谬香气大概刺激了我的大脑,打开了一直关闭的回路吧。 简而言之,那种感觉是不是类似影子的气息呢?逃不出的迷宫,解不开的谜题。乍看之下,我是照著爱伦坡、江户川乱步的顺序走向推理之路,但回顾那之后的阅读经历,我发现自己喜欢的小说并非一定要有谜题和解答。现在想起来,我大学时会迷上保罗.奥斯特和安倍公房,也是因为卡夫卡先设定好的回路。 「说到保罗.奥斯特,他写的小说是借用侦探小说的设计吧?不过,不一定都有谜题和解答。这么说来,你经常称『黑猫系列』为侦探小说而非推理小说,为什么呢?」 事到如今黑猫才这么问我。他同时从书架取出卡夫卡的短篇集开始阅读。 「是啊,侦探小说但不是推理小说,大概像英文的mystery吧。」 「意思是不推理吗?」 「举例来说,『黑猫系列』剖析了爱伦坡的小说内容,最后顺便解决了现实中的谜题。不是针对谜题,而是不停解析谜题背后的文章,在这过程中解开谜题,是『不推理案件的mystery』。」 「这样听来,感觉我们的系列也处于巨大的卡夫卡黑洞里呢。」黑猫笑著说。 或许就如黑猫所说。当我目标成为推理小说家一段时间后,有个人对我说:「你小说里的登场人物对谜题都没兴趣耶。」其实,我现在还是对解开真相不太有兴趣,反而喜欢故事在进入迷宫的状态下收尾。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卡夫卡的关系。如果我在卡夫卡之前遇见艾勒里.昆恩,应该会更乾脆地以推理小说家的身分出道。我写的作品无论如何都缠绕著某种影子的气息。 因此,我决定将时间退回高中时代。如果我当时不是以推理小说为目标,而是以写出像卡夫卡那样的小说为目标的话,会怎么样呢?此外,如果必须面对那种苦行,理由又是什么? 这便是构想出这本书的契机。当初我以「决定成为卡夫卡」这个暂定标题跟中野编辑讨论时,他也觉得很有趣,我才决定正式整理出故事大纲。 「我看了《爱上卡夫卡女孩》啰。」黑猫阖上书说道。 仔细一看,不知何时起,黑猫手上拿的不是卡夫卡的短篇集,而是日本富士见l文库的《爱上卡夫卡女孩》。真神奇,我们明明是在《爱上卡夫卡女孩》的后记里,黑猫却已经拿著《爱上卡夫卡女孩》。就是这个,卡夫卡迷宫。 黑猫不把我这般动摇放在心上,继续说道: 「以卡夫卡为目标的别扭少年,在追求热爱卡夫卡的少女而活跃的过程中,真的喜欢上对方的这个设定,可以说是某种洒了大量糖粉的卡夫卡迷宫呢。一开始有些地方让人难以忍受的主角,渐渐谈起专情的恋爱,并一步步接近成为卡夫卡的梦想,是纯爱小说同时是成长小说。」 「感谢你的夸奖。」 「所以,这部作品有主题吗?」 「主题啊,我没想过……」 我想到构思故事时,隐隐约约在思考的事。虽说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感觉却已经很遥远。 我脑海中边构思大纲边想的是「好神奇啊」。以创作荒谬小说的卡夫卡为题材写的推理小说,不就是个庞大的矛盾或是类似禅修问答的东西吗? 所以,我也试著给予两位主角矛盾的另一面。主角深海枫是目标成为荒谬小说家的合理主义者,而他爱上的架能风香,虽然拥有分析卡夫卡小说的眼光,却无法为现实中的谜题找出解答。这个设定也包含了正因为两人的个性相反,才会坠入爱河的含意。 身为作者,我个人的主题是一边透过深海枫的烦恼面对卡夫卡,一边思考写作这件事的意义。但这是我个人写作的主题,无法给读者。 「主题嘛,就让各位读者思考吧。对了,有个地方必须说清楚。」 「嗯?什么?」 「你想装蒜吗?这部作品中,你和徒弟登场过两次。」 「……你、你不说没人会知道吧?」 看来,这是个不利于黑猫的真实。不过,反正敏锐的人应该早就已经发现了。 「希望各位读者务必去找找看是在哪一页。或许这件事意外地比这部作品的主题还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