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相约在未来的七月雪》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流哲不哼太 录入:kid **** 不希望那个人死掉。 没有那个人的世界,简直是失去色彩的黑白世界。 所以……我决定许下「愿望」。 倾注祈祷于蓝光中,释放出「愿望」。 为了那个人──为了要救。 为了解放不断轮回的心意。 为了让大家能一起去看「七月雪」。 为了做到这些,我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 **** *** 天空洒下的强烈日光将周边景色染成一片白。搭乘电车好一段时间后,突然走出室外,让我的视线前方出现光晕现象,一瞬间,鎌仓车站前的景色朦胧得彷如夏日幻影。好像不只是这个城市,整个世界都在白日梦中淡淡下沉一般。 我心里想著「要是真的是场梦就好了」。 想著「要是一切全是人鱼的梦境,醒来后全都归零就好了」。 当然,我自己最清楚这一切只是幻想,这一年来,我已经幻想过无数次这类想像了。 站前人潮众多,相当热闹。观光客、当地民众、一家大小或是朋友结伴成行,大家看起来相当开心,满脸笑容。看见这幸福的光景,让我胸口一阵抽痛。 我问自己:「为什么要回来这里呢?」这个城市里有太多回忆,这些回忆之于现在的我,像是吸饱水的蚕丝,动辄用著无法察觉的速度,缓慢也确实地勒紧我的喉咙。 自那天以来,像遭驱逐般地决定到东京工作,大学毕业的同时,如逃亡般离开这个城市。父亲打电话来,要我把放在老家的东西拿走,其实,我根本不需要多加理会,要不然,也可以拜托父亲邮寄,或是请父亲随便处理掉,反正有无数应对的方法可用。 之所以无法这样做,代表这个城市还是对我有特殊意义吧。 即使悲伤也无法忘怀,即使难以正视,也无法视而不见。 对我来说,这个名为鎌仓的城市,我度过高三到大学毕业整整五年岁月的城市,就是这样的地方。 穿过熟悉的小路往前走,这一带多是称为「谷」的山谷地形,所以鎌仓属于夏季较凉爽的地区,虽然如此,在七月盛夏中,也发挥不了太大作用。我抬头看眼前陡峭绵延的坡道,擦拭从额头流下的汗水。 花费十分钟爬上坡道顶端,我家就在眼前。 拉开现在也少见的雾面玻璃拉门进到屋内,父亲前来迎接我。 「好久不见。」 「……啊。」 睽违一年不见,父亲的白发看似增加不少。只听电话中的声音还不太有感觉,但在此刻,我深深感受一年是一段不短的岁月。 「……你有好好吃饭吗?」 「别担心啦,我从大学起就这样,早习惯自己煮了。」 高中毕业后马上离家生活,家事大概都能应付。父亲听到我的回答后,回一句「这样啊」,便不再追问。我早明白,他并非对我的近况有兴趣才提问。 「然后,你说什么东西?」 当我开口询问我回来这里的重点时,父亲无言地伸手指向二楼。 那是昔日我的房间所在之处。 爬上楼梯,走进我原本的房间,留在房里的是各种贝壳及玻璃碎片等东西,那是寻宝时找到的一部分,我小心翼翼把它们包在带来的毛巾中,放进包包。 之后,又和父亲稍微聊一下天,虽然几乎只是我单方面说了自己在东京的生活近况。乏味的内容聊起来一点也不热烈,但与过往相比,已经算得上能普通对话了,这大概表示自己和父亲年纪都大了吧。 因为没打算久留,事情办完后,我留下一句「我再打电话给你」便离开老家,父亲也没留我。 鎌仓,是个由许多东西混杂而成的城市。 往北走有源氏山及鎌仓山等山脉,稍微往南走,就可以走到由比滨及材木座等各知名沙滩。站前有闹区及商店街等,相当热闹,另一方面,只要走出繁华街区,就来到绿意盎然的宁静住宅区。除此之外,寺社、史迹众多这点也为众人所知,有鹤冈八幡宫、长谷寺、极乐寺等颇负盛名的寺社。 而寺社数量多,也表示坟墓数量多。 走出老家后,我接著要前往其中一处。 循著山间小路往前进,有个小小的寺庙,寺庙的一隅,有一个供奉著全新花束的小小墓碑。 那里……是她和她祖母的长眠之地。 「……我来了。」 第一次以这种形式来到这里。 这一年,尽管心中想过无数次得要来一趟才行,却一次也没能踏入。 理由很简单。 因为害怕面对刻著她名字的墓碑。 感觉只要面对,等于承认她已不在世上,感觉现实会就此改写我已变成孤单一人一事。全是我的错,她才会丧命。 右手握住藏在口袋中的字条,她的字在上面写著「不管我发生任何意外……小透,你都要活下去喔」。这段话,牵制著我无法去找她。 身旁的树枝随著海边吹来的强劲海风摇摆。 听见乘风而来的鸟叫声。 纯白日光照射下,墓碑显得朦胧飘渺,让我有种做白日梦的不真实感。一只黑猫彷佛像是嘲弄我一般,从我脚边走过。 没什么大不了。 我至今依旧在逃避,逃避她已死的现实。 口袋中的手机突然发出震动,让我回过神。 接起电话,来电者是仁科。 『嗨,我听说你回来这边了啊。』 「……啊。」 『几年没回来了啊?真是的,不管打电话还是传讯息,你从来没回过。难得回来,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听说那家店现在还开著喔。』 「不好意思……」 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叹息: 『……不是不懂你的心情,但现在不正是好好做了结的时候吗?听说你租的房间还是维持原样,房租也是一笔不小花费吧。你也该适可而止──』 「……」 我无法继续听下去,默默挂断电话。 脑袋很清楚仁科说的没错,很清楚自己早该适可而止,该往前看了,也清楚他很关心我。 但是……我的心还没有办法跟上理智。 我觉得夏天是很不可思议的季节,既是个感受强烈日照及各种生物旺盛生命力的季节,同时也是有盂兰盆节和许多鬼故事等让人感受死亡的季节。 夏蝉在身旁树木上吵闹地大声鸣叫,大概是日本暮蝉吧。彷佛要向世人宣示它们旺盛的生命力般高声鸣叫,但在七天后,它们会全数死亡,无一例外。 太阳几乎已经西沉,身边染上一片橘红。在黄昏包围的景色中,我正朝著鎌仓海滨公园附近的由比滨海岸前进。一到夜晚,那带海域的夜光藻会发亮,彷佛是大海散发出蓝色光芒。我们俩把那里称为「人鱼海滩」,常常结伴前往。 沙沙海风在海边吹拂。 看著太阳渐渐下沉,我心里想著「不知何时出现在那的废船、被打上岸的大型流木、随著海浪来到这的贝壳及玻璃碎片,一切皆与一年前无异。改变的,只有我和我身边的事物。」 等到太阳完全下沉后,沙滩也拉下夜幕。 海中慢慢出现的点点蓝光,如同萤火虫散发出的光芒,与周遭的明亮成反比。 夜光藻的蓝色光芒闪耀于浪头,而在这片梦幻的大海之上,繁星与银河就像与蓝光竞争般,滔滔流动。 她说,这片蓝色光 芒是愿望,是许多人的愿望群聚后在此闪耀光辉。她有点爱做梦、爱幻想。在我说那不过是夜光藻群聚而已,她边苦笑边鼓起双颊对我说:「真是的,小透一点梦想也没有耶。」 那真的是愿望吗? 我也不知道实情为何,但在我眼里,那蓝色光芒彷佛像人类灵魂,是无法前往死后世界而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众多灵魂。如果是如此,她也在这些光芒当中吗?或者,她早已不在这,前往不知在何处的彼方了呢。 她曾说过的话突然在我脑海中响起: 「这个场所啊,有个很不可思议的故事喔。以前、很久很久以前,大海被蓝色光芒垄罩的夜晚,有个人鱼不小心在这边被渔夫的渔网网住了。但是,心善的渔夫救起人鱼,放她回去大海。人鱼获救后,为了感谢渔夫,实现了渔夫一个愿望。在那之后,传说只要在这片大海闪耀蓝色光芒时诚心许愿,愿望就会实现。」 这种传说肯定是假的。 不过只是个配合这片景色创作出来的民间故事而已。 如果真的可以实现愿望,我想要许的愿望仅仅一个,但那是个绝对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我的脑海中再度浮现她曾说过的话: 「这世界上没有绝对不可能,就像『七月雪』一样。」 这是她的口头禅。 每当我回答「这世上怎么可能下七月雪」,她总会竖起食指,像老师教训不受教的学生般说: 「有。有在七月下的雪。」 接著,又如此说: ──将来有天,我会带你去看「七月雪」。 * 眼前一片黑暗。 我的视线像染上黑墨,什么都看不见。 不过,我可以听见声音。 那是这世界上最重要、最无可取代的声音。 「……别……拜托……小透……!……眼……睁开……!」 我闻到四周充满汽油和地面烧焦的恶心臭味。 我已经无法思考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脑袋昏沉,意识被黑暗侵蚀。 但是只有一件事我很确定。 啊,原来是这样啊。 我就要……死掉了啊。 第一话「人鱼之梦」 1 第一次遇见她,是在七月的沙滩上。 那是彷佛完全烫熟的,炎热、炎热夏日的沙滩。 放学后,我无所事事地在由比滨海滩上闲晃。 周遭有人在钓鱼、有人在游泳,也有人在冲浪。但我对所有活动都没兴趣,只是漫无目的在海滩上走来走去。 不是有目的才到这里来,只是因为没事可做、无处可去,才来这里晃,单纯因为不想回家才来耗时间。 漫无目的沿著海浪边缘散步,脚下细沙受海浪冲刷后呈现不可思议的图样,不知名的螃蟹爬过我那几乎要消失的足迹。 从东京搬到父亲老家的鎌仓来已过两周,我仍无法适应这个城市的生活。 生活型态没有巨大变化。鎌仓位于神奈川县的南东部,从东京搭电车过来也仅有一小时的距离,家里附近有超商,走到车站前也有咖啡厅及大型书店。虽然手机讯号有点微弱,但电视上播放的节目几乎与东京无异。 改变的是我身边的环境。 母亲离家,父亲开始不去工作。 他们夫妻感情本来也没多好,母亲在外游荡好几天不回家早已是家常便饭,父亲则对母亲百依百顺。所以我也觉得,离婚是无可奈何,那是当事人的意愿。但我对正式离婚后,至今仍无法接受事实的父亲感到无比厌烦。 大概是我散发出厌世氛围吧,转学到新高中后也迟迟无法融入大家。 好听一点是和同学们之间有一道墙,难听一点就是完全格格不入,大概就是在六月转学的不符时节转学生,转学后生活往负面发展的类型吧。唯一庆幸的是,似乎没有被讨厌,只不过,也没有同学愿意主动亲近交谈。 因此,放学后找不到人和我到处晃,我才会这般单独默默消磨时间,但我本就不善社交,所以也没感到特别寂寞。 从沙滩这端,勉强可以看见另一端。 小时候,祖母常带我到这里来,当时觉得这个海滩要更加宽阔。无限延伸的黄白沙景,让人感觉似乎是延伸到世界尽头。肯定因为我变得不一样了,才不再有相同感受吧。 我边这样想边抬起头,眼前有个大型漂流木。 常有漂流物漂到由比滨沙滩上,小从放著瓶中信的小瓶子,大到活鲸鱼,各种东西都有,所以漂流木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除了那个漂流木上,有位身穿制服的女孩在哭泣。 大概和我差不多年龄吧。她的及肩秀发随风飘逸,她低著头,无声抽噎著。话说回来,那身制服是我就读高中的制服。再加上,我对那张就算有点距离,也能辨识出明显特徵的脸孔有印象。 那应该是──同班同学的水原夏。 个性开朗、和善,总是身处班级中心的少女。她的笑容彷佛绽放于向阳处的向日葵,只是站在那里就会染上色彩一般让气氛变得完全不一样。正如她的名字一般,她给人夏天般的印象。在我转学过来后,她也曾经和我打过两三句招呼,仅此而已。 那个水原夏,现在在哭。 像弄丢重要物品的小孩,丝毫不理会周遭眼光,独自流泪。 那张表情,和我在教室里看过的完全不同。 犹豫几秒后,我打算当成什么都没看见默默离开。感觉她似乎有什么复杂的苦衷,而且水原同学应该也不想让不熟的同学看见她那副模样吧。 下定决心后,我放低脚步声准备转头离去,就在那个瞬间。 水原同学突然抬起头,恰巧和我对上眼。 「……」 「……」 她惊讶睁大她那双彷佛要将人吸入其中的琥珀色大眼,直直盯著我看。 她可能不记得我是谁。最后一次和她说话是两周前,不是我自豪,我也不是个有什么存在感的人。她可能对我毫无印象,但这个希望立刻被击碎。 「咦……你确实是……?」 水原同学眨眨眼后接著说: 「嗯,是相川同学,对吧?」 「是相原。」 「啊,对不起。」 「不会……」 就这样,我们两人都沉默了。 老实说,实在有够尴尬。 一个是不小心目击对方哭泣的画面,另一个则对连对方的名字也没记起来感到愧疚。 水原同学像是要改变沉闷的气氛开口: 「那个,相原同学──你在这边干嘛啊?」 「没干嘛,散步……吧。水原同学呢?」 「我……」 我才说出口,心里立刻想著「糟了」,提出这个疑问后,一定会提及她在哭泣的事情,根本就是自踩地雷啊。 她会怎么回答呢? 会一脸老实说出一切吗?或者随便应付我呢? 但是,从她口中说出的回答,完全超越我的想像。 「我……是在寻宝吧。」 「寻宝?」 她边环视沙滩边说: 「嗯,没错。要是能找到好东西就好了。」 是指她在这边找什么东西的意思吗?我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义。 她看见我不解歪头后继续说: 「既然被你发现了,那你也要来帮忙喔。」 「我?」 「要不然还有谁?」 「帮忙是指,帮忙寻宝?」 「嗯,没错。」 她边点头边站起身,露出平常在教室里常见的笑容说: 「因为这边,有非常多海神给的礼物沉睡著呢。」 她口中的寻宝,就是捡拾掉在沙滩上的东西。 我刚刚也曾提到,沙滩上有许多被海浪打上岸的漂流物。其中的贝壳、石头、漂流木、珊瑚及玻璃碎片等等的就是她寻宝的主要对象。 水原同学边捡起脚边的贝壳边说: 「这种行为又名海滩淘沙喔。收集被海浪打上岸的漂流物,里面有许多不同的东西,非常有趣唷。」 「收集那个要干嘛?」 「唔,很多吧。拿来观察或做成标本,也会加工做成可爱的小东西或是杂货之类的唷。」 「这样啊……」 这也算是一种兴趣吗?我从以前到现在,来过海滩无数次,但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水原同学捡起被拍打上岸的贝壳,拿给我看: 「这是玻芬宝螺,是宝螺贝类的一分子,特徵是表面像陶器一样光滑。给你,不觉得摸起来很舒服吗?」 「那这个呢?」 「嗯──这个叫初雪宝螺,听说是贝壳的花纹看起来很像雪花,所以被如此命名。」 「这样啊。」 我们两人走在海浪边缘,捡拾各式各样的东西。 海滩淘沙令人意外地有趣,水原同学说这是寻宝,真是绝妙说法。从许多漂流物及海草当中,找到色彩鲜艳的玻璃碎片时,我的心中如孩童般雀跃。 平时没特别在意的小贝壳也确实有自己的名字,这也让我感动,刚刚看到的螃蟹,肯定也有很棒的名字,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就在我浮现这种想法时,她突然朝著我这边挥手大喊: 「啊,相原同学,快点过来,来看这个!」 「?」 「你看,很厉害唷!」 水原同学手上拿著一个大型蝾螺,大到完全超出她小小的掌心,几乎可拿来当成小型的腌渍用重石了。 「你应该听过把贝壳放在耳边,就可以听见浪涛声的说法吧。你有试过吗?没有对吧?试试看、试试看!」 「……那种事情,一般来说应该要拿个更可爱的贝壳 来试才对吧?」 「相原同学是会因为可爱不可爱就歧视贝壳的人吗?」 「什么,没、没有那回事……」 「那不就得了,别在意细节,贝壳大概都一样啦。」 我边在心中吐嘈「应该不是都一样吧,也太随便了」边坐下,在我坐下后,水原同学看起来很开心地拿起蝾螺往我耳朵上贴。 「对吧,可以听见海浪的声音对吧?」 「是听得到啦。」 我环视四周,要是在这个地方还听不见海浪声,赶快去耳鼻喉科挂号比较好。 「真是的──不是那样啦。不觉得可以从贝壳中听见海浪声吗?好像蝾螺在唱歌一样。」 听她这样说,我侧耳倾听,确实听见从贝壳深处传来「嗡」的低音。与其说是海浪的声音或是蝾螺在唱歌,更像在海底的声音。 当然不曾潜入海底过,但这声音让我觉得,实际潜入海底后,肯定会听见这个声音。很深、很深,静静深入胸口深处的声音。 我说出自己的感想后,水原同学笑著说:「海底啊──你这话真有趣呢。嗯,说起来确实如此也说不定呢,蝾螺在海底唱著歌。」看来,她似乎非常坚持蝾螺在唱歌这点。 「听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把贝壳贴在耳上会听见声音呢。」 水原同学继续说: 「一种说法是贝壳捕捉周遭空气的频率,也有说法是可能是听见握著贝壳的手的血流声,还有一种说法是心跳声传到贝壳上让人听见。但我绝对支持贝壳唱歌的说法,嗯,这点不想退让啊。」 姑且不论水原同学的坚持为何,只是从这些说法中思考,我现在听见的或许是她的心跳。 时间早过下午四点,但日晒没有丝毫减弱迹象。太阳的温度调节功能像是坏了,释放刺痛肌肤的白色阳光。浪花淘淘的水面反射白光,如三棱镜般闪闪发亮。偶尔会在浪头看见小小的黑影,那是鱼吗? 「说起来,还是第一次像这样和相原同学好好说话呢。」 她接著边站起身边说: 「我还以为你不太希望有人找你说话,所以多有顾虑。但完全没这回事,很普通地好聊啊。」 「那是……」 我没有刻意拒绝身边的人,稍微反省了一下,原来自己带给他人这种感觉啊。 「……我不是讨厌有人找我说话。只是才刚转学,还不太习惯而已。」 「是这样吗?」 「嗯。」 「这样啊──那在学校里也多聊聊吧。难得同班,不聊就太浪费了。」 「啊,嗯。」 在我点头后,她直直地看著我说:「约好了喔!」那与夏日阳光相同耀眼的笑容,让我不禁背过头去。移往别处的视线,突然捕捉到某项物品。 「……咦,这是什么啊?」 一个小贝壳漂在冲刷脚边的波纹间,外型和刚刚才认识的宝螺一样,但背上有一道类似泪痕滑过的模样。 在我准备要捡拾时,水原同学睁大眼睛: 「那是……!」 「嗯?」 「那个是平濑宝螺耶!嗯,绝对没错……!」 「?很罕见吗?」 「很罕见!几乎可说是稀有品中的稀有品了!就是真正的宝物啊,好棒,好厉害!」 她兴奋地说著,用手心掬起贝壳。 那被形容成宝物的螺贝,贝壳上的水滴反射阳光,散发美丽光芒。 「原本在这一带应该找不到才对,没想到竟然如此轻易就找到了……该不会是人鱼带来的吧。」 水原同学说完后又接著叹气: 「好不甘心喔,我已经来这片沙滩一年以上了耶,一次也没找到过。说不定相原同学有寻宝的才华喔。」 「才没那回事。」 「不,绝对有!相原同学是宝物猎人。」 她紧紧握住我的双手如是说。她的双手温暖又柔软,彷佛夏天的热度直接浓缩在她手上。 「相原同学,你接下来还有时间吗?」 「什么?」 「得回家才行了吗?门禁很严吗?」 我家门禁有跟没有一样。 说起来,就是因为不想回家才会来这里,就算我不回家,父亲也不会多说什么吧。如果他会多说两句,也不会出现今天这种状况。 我点头表示还有时间。 「太好了,那你接下来可以稍微陪我一下吗?」 2 鎌仓是一个坡道很多的城市。 因为城市本身处于山脉与山脉间,所以四处皆有坡道。这个城市,过去曾是鎌仓幕府的据点,充分发挥它难攻易守的地形优势,或许这个地形也对历史要因产生影响吧。 水原同学的目标,就位于这无数个坡道的前方。 那是这附近规模较大的综合医院。 看她十分自然地走过大门旁的服务柜台,直接往二楼前进。 到底打算去哪里呢? 当我询问她后,她如此回答: 「嗯,去看我奶奶。」 「奶奶?她在住院吗?」 「……嗯。」 她轻轻点头回应我的问题。 是要来探病吗?但我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我陪她来。 走廊相当明亮。 略带黄昏色彩的阳光稍微穿过大窗户,散发淡淡、朦胧的光晕。几乎没有医院里常有的消毒水味,我们每走一步,油毡地板也会随之发出啾啾声响。 水原同学的祖母似乎住在二楼最里面的单人房。 「奶奶,我来看你了喔。」 敲门进入病房后,一位老妇人正要从摆在窗边的病床上坐起身。银白头发、细如树枝的手臂、圆驼的后背。她朝我们的方向看,露出非常高兴的笑容: 「哎呀哎呀,小夏你来了啊。」 那让人安心、感到亲切的笑容和水原同学有几分神似。 「今天也好热喔~害我满身都是汗,但奶奶这里总是这么凉爽,真棒。」 「因为这边在山丘上啊,或许多亏这里很通风,所以不需要开冷气也很舒适。」 「真好──我也想要住在这边。啊,这位是相原同学,我的高中同学,我们刚刚还一起寻宝呢。」 「啊……初次见面,您好。」 话题突然转到我身上,害我急忙点头致意。 水原同学的奶奶带著温柔的笑容回应我这结结巴巴的问候: 「哎呀哎呀,你好,我是夏的祖母。」 水原同学的奶奶名字是「初」,是她父亲的母亲,正在这里住院。 「我跟你说喔,今天找到很稀有的东西,所以才想要拿来给你看。」 「哎呀哎呀,是什么呢?」 水原同学边说:「嘿嘿嘿,你可别吓到唷。」边从书包拿出包在手帕当中的平濑宝螺。 「锵锵──你看、你看,是平濑宝螺喔!而且完全没缺角耶。」 「哇,还真罕见呢。」 水原同学像是自己的事情般,非常兴奋说著:「对吧对吧?是相原同学找到的喔,很厉害对不对,没想到他第一次寻宝就能找到这种东西呢。」 我在旁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初奶奶说: 「平濑宝螺也被称为人鱼之泪啊。住在深海中的人鱼流下的泪水,随著海浪摇啊摇地就会变成平濑宝螺。因为人鱼也是女生,所以果然还是比较喜欢男生吧。」 水原同学边点头边说:「这样啊,那不到我身边来也是没有办法的啊。」接著肘击我的腰,加上一句「你这个 美男子──」我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只好别过视线。 病房里相当整洁。 除了打扫得很乾净外,东西也摆放得很整齐,但病房到处摆著看起来像私人物品的东西。从这充满生活感的氛围中,可以察觉初奶奶已经在这里生活很久了。 「话说回来,这还是小夏第一次带朋友来耶。」 「咦?」 初奶奶笑眯皱纹满布的双眼说: 「我已经在这里住很久了,但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那是因为,就那样啊。」水原同学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我隐约能明白她心中的想法,这是一个与日常生活完全分离的空间,带象徵日常生活的同班同学到这里来,不管从好、从坏的角度来解释,都让人不自在。 「啊,对不起啦。我没有想要对这件事多说什么,只是想著,小夏看起来比平常还要开心呢。你看,你那张脸和平濑宝螺没两样啊。」 「奶、奶奶……!」 初奶奶侧眼看著惊慌大叫的水原同学,露出温暖笑容。我虽然觉得尴尬不自在,同时也感觉舒心,肯定是初奶奶散发的温暖气息让我有这种感觉。 那之后,我们又稍微聊了一下,才在初奶奶笑著目送下离开病房。 ** 走出病房时,太阳早已完全西下,周边染成一片黑暗。 原本耀眼白皙的景色转为深蓝,明月高挂天上散发带著淡蓝的光芒,星星也开始闪烁,那三颗最为耀眼的星星大概是夏季大三角吧。鎌仓的夜空不如东京明亮,所以可以清楚看见星星。天空主角的更迭似乎与周遭树木上的不眠夏蝉无关,它们依旧大声鸣叫。 「今天很谢谢你陪我来。」 水原同学抬头看著天空说: 「我是奶奶带大的,爸妈常常因为工作不在家,几乎都是奶奶照顾我。所以我就想要尽量常去陪她,因为我爸妈现在工作还是很忙,也没办法去探望她。」 「这样啊。」 看著水原同学和初奶奶间的怡然氛围,也能知道她们感情很要好,她们两人之间确实有羁绊吧。 只不过,我有一件事不解。 「水原同学,请问你。」 「什么?」 「你为什么要邀我一起去?」 就是这点。 水原同学似乎从未带朋友去探病,那又为什么会想要带一个到今天为止都没有记住名字的同班同学去呢? 她依旧看著天空,接著回答: 「嗯──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 「什么?」 「但是,就是突然有种『逼逼逼』的灵感,告诉我带这个人一起去比较好。」 「逼逼逼……」 「我这方面直觉很准唷。」 她看著我,露出开心的笑容。 我又重复在口中念了一次「逼逼逼」这个状声词,让人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啊,还有啊,平濑宝螺是相原同学找到的啊,果然还是得由找到宝物的人炫耀一下嘛,那个啦,最先报上名号是宝物猎人的特权啦。」 「是这样吗?」 不知为何,水原同学一脸得意地:「嗯,就是这么一回事。」 接著,我们两人转头互视,同时大笑出声。 真的太好笑了。爽朗的笑声从肚子深处涌出,完全无法抑止。两人的欢笑声,在街灯与星光交互闪耀的夜间街道中回响。 我们互视欢笑一段时间后,水原同学毫无预兆地突然问我: 「相原同学,你有『愿望』吗?」 「『愿望』吗?」 「嗯,对,想要实现的『愿望』。」 「……」 我也不知道。 小时候有很多愿望。希望早上可以睡晚一点、希望考试能拿高分、希望可以买到刚发售的新游戏。不过,与其说是愿望,更感觉只是世俗的欲望。 「我也不清楚,或许没有非常明确的愿望吧。」 「我有喔。」 水原同学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 「打从心里想要实现、希望可以实现的『愿望』。那就是对现在的我来说,无论如何都想要实现的愿望。」 我心头一震。 那张表情,和平常散发夏日风情的开朗笑容完全不同,认真、专注且充满决心……我以前似乎在哪看过这种表情,在哪里…… 当我开口准备向水原同学确认这一件事情:「水原同学,我问你──」 水原同学突然打断我的话:「那个啊。」 「什么?」 「嗯──我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很在意,那个『水原同学』。总觉得好见外,好像陌生人一样,叫我小夏就好了啦。」 「欸,但是……」 我们变得比较熟悉也不过几小时而已吧,坦白说还是陌生人也没错啊。 她竖起食指往不知所措的我面前指: 「不管了,就这样决定。相原同学的名字是什么呢?」 「透……」 「那我就叫你小透,这样就两不相欠了对吧?」 我觉得应该不是这么一回事。 但是,她大概是已经擅自决定用这种称呼了吧,「嗯嗯」地大力点头。 「你要是不叫我小夏,我就不会理你喔──」 她看著我,露出一个恶作剧笑容。 天空像是看著我们忍住不笑,淡蓝月亮和白色星星散发著温柔光芒。 ** *** 那是我和她一起度过的第一天。 她总是面带开朗笑容,让人不禁联想到她名字的夏日。 但不仅仅只有如此,她似乎也有不为人知的阴霾。 大概,我从一开始就受这样的她吸引吧。 当时捡到的蝾螺和平濑宝螺,现在还是我的宝物。 彷佛将少女的泪水倒映在背上的平濑宝螺,但在我眼中,那深具特徵的模样不像是少女的眼泪,反而像其他东西。 彷佛像是,在沙滩上堆积的白雪。 *** 回到家时,家里一片黑暗。 看见鞋子还摆在玄关,看来父亲并没有外出,大概又是喝完酒后直接睡著了吧。 我已经连叹气都懒了。 就算我几天不回家,那个人肯定还是一句话不说吧。不仅如此,就算我某天突然消失,他大概也没任何想法吧。他压根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说是没有办法也是没有办法吧。 在安静无声的玄关脱掉鞋子,直接回我二楼的房间。 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从我开始有记忆起,总是如此,母亲在与不在根本没有差异。 只是,好冷。 不是身体,而是心寒。 明明正值盛夏,我却冷到快冻僵了。 此时此刻,与水原同学间的对话的记忆,如同太阳般温暖地照耀著我。 3 隔天,立刻证明她是非常认真遵守约定的女孩。 那是早上到学校时的事情。我边揉著还不清醒的睡眼,和平常一样独自一人走向教室。因为前一天在沙滩上寻宝很长一段时间,脖子附近和手臂的皮肤隐隐刺痛。洗澡时看见刺痛的肌肤整片红,大概是晒伤了吧。我边忍受制服衣领摩擦的不舒适边走在走廊上,突然有人从背后拍我的肩。 「小透早安。」 是水原同学。 一如往常,她脸上带著让人联想到夏天的笑容,对我挥手。 「啊,水原同学早安。」 「……」 「水原同学?」 「……」 她沉默不语,接著鼓胀双颊: 「……昨天才约好,你今天就已经忘掉了啊?」 「什么?」 「……小夏。」 她小小声说: 「……你要是不叫我小夏,我就不理你。」 「啊……」 她的确这样说过,但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求我这样做。 「啊,那个……」 「……」 「就……」 「…………」 水原同学用她琥珀色的双眼直直盯著我看,我只好做好觉悟喊: 「小夏……同学。」 很不可思议,这个称呼自然而然脱口而出了。 「不需要加同学。」 「……小夏。」 在我好不容易挤出她的名字后,她露出阳光般灿笑: 「嗯,请你多多指教。」 她的声音透露出打从心底的满足。 她就这样推著我往前走,一起走进教室。 步入教室的瞬间,我感觉班上所有人的视线全聚集到我们身上。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理所当然,到前一天还和班上同学格格不入的转学生,突然和班上风云人物的水原同学要好地一起上学,当然会引起大家侧目。 虽是如此,我真心不想要太醒目。 边感受观看珍奇异兽般的视线,我努力降低存在感以求别刺激大家的好奇心,好不容易才走到我的座位。 在我放松吐出一口气时,隔壁的男同学突然问我: 「喂,我问你,你和水原很好吗?」 「什么?」 「看你们好像用名字互相称呼,而且还一起上学不是吗?」 这个男同学应该是叫仁科吧。 「不是那样,只是刚好在教室前面碰到而已。」 这是实话。 「但水原没允许我们班上任何一个男生直接喊她名字耶。」 「那是……」 我也不知道原因,最想要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的人是我。 不知道他有没有相信我的说法,他哼了一声: 「算了,你感觉挺有趣的,是叫相原吗?我是仁科,请多指教啦。」 「啊,嗯,请多指教。」 伸手握住他伸出的手,男同学──仁科很常迟到或翘课,硬要说的话,看起来很不认真,但应该不是坏家伙。 导师走进教室后,开始今天的班会时间。 外表还很年轻,看起来和女大生没两样的森野老师,在道早后说: 「那么,今天想要决定两周后的文化祭中,我们班演出的短剧角色分配。」 这间学校的文化祭在七月举办。一般来说,文化祭大多都在秋天举办,这间学校历年似乎都是在这个时期举办。因为时间常落在七夕前后,所以也被称为七夕祭。在七夕祭中,每个班级都要做些什么,而我所属的三年一班决定要演短剧。 主题是人鱼的故事。 听说这附近从以前开始就有与人鱼相关的民间传说,而我们班打算演出改编后的民间传说。虽然我不知道详细内容,但应该是一个渔夫救了人鱼后,人鱼为了报恩而实现渔夫愿望之类的故事。我们早就在上周决定由水原同学饰演主角的人鱼了。 「上次还没有决定的渔夫角色……有人自愿饰演吗?」 没有任何人回应。 大家都偷偷看著班上其他同学,观察其他人的反应。 「那,如果没有人自愿的话,推荐其他人也可以。有人推荐吗?」 森野老师一脸为难地环视教室,还是没有任何人举手。 今年也要准备明年大考了,所以任谁都不想接手麻烦事,我也是相同心情。为了不要惹祸上身,我还是静静低头看桌子好了。 就在此时。 我和不知道为什么往这边看的水原同学对上眼了。看见我的视线后,她露出一个想到什么恶作剧般的笑容。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在我慌张想开口说些什么话时,已经太晚了。 她突然举手说:「那,我觉得渔夫让小透来饰演正好!」 「相原同学?」 「没错!他粗鲁的感觉和渔夫很相近,而且从才刚转学进来,还不熟悉的角度来思考,我也觉得他非常适合。」 「这……这样说也没错呢。」 森野老师边看著我边点头: 「就是这样……相原同学,你愿意饰演吗?」 「啊,那个……」 「可不可以拜托你?今天再不决定就糟糕了……」 老师的眼神透露出哀求。 其他同学们也纷纷同意这个提议。 「啊──对啊,这也比较容易融入班上啊。」 「他确实看起来很像渔夫呢。」 「嗯,小夏和相原同学或许很搭呢。」 「……」 面对这完全不容我拒绝的气氛,我只好举白旗放弃: 「……好啦,我演。」 森野老师听见这句话后,脸上浮现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那么,渔夫的角色就请相原同学饰演。剩下的角色呢……」 就这样,我决定要在七夕祭中饰演渔夫的角色了。 下课时,水原同学走到我座位旁,小声问我: 「那个……你在生气吗?」 「我没生气,只是不知所措而已。」 「啊──嗯,确实如此……」 她带著一脸抱歉又有点喜悦,不知如何形容的表情。 旁边的仁科说: 「很好啊,可以和水原一起主演耶,太让人羡慕了,我都想要和你换了。」 「那你要和我换吗?」 「不行啦,都已经决定好了,别的不说,你可是水原直接点名的耶。」 「你根本不想换嘛?」 「谁知呢。」 他说完之后咧嘴一笑。 他个性还挺装傻的,感觉可以和他变成好朋友。 水原同学吞吞吐吐说: 「如果你真的不想,我现在就去向森野老师说啦……」 虽然她这样说,我也没真心不想演,的确觉得会很麻烦、应该也会有不少辛苦事吧。但心里也有个角落想著,如果是和水原同学携手合作,或许也不错。 「别担心,我会演。」 「真的吗……?」 「嗯,水原同……小夏会教我不懂的事情对吧?」 「这是当然的啊!」 「那就好,我没不想演。」 「这样啊……太好了。」 水原同学彻底安心地松了一口气,明明用著可说相当大胆的行动力推荐我,却同时拥有真心在意这件事的细腻,这也是她不可思议的一点。 仁科露出比方才更加调侃的笑容,抬头问我: 「你要人家教你不懂的事情,是打算要她教你什么啊?」 真心感觉我可以和他变好朋友。 据说由比滨海岸的名称源自同音的「结」这个字。 连结、系绑、连系。这个字带著将各种缘分与关系连结起来的意思。听说最古老的起源是鎌仓时代的互助劳动组织「由比乡」就位于这个地区的关系,但我总觉得前者的说法更加吻合,或许因为我和水原同学是在这片海滩上结缘的吧。 「海风好舒服呢。」 我今天又和水原同学并肩走著。 边感受从南方吹来的温暖海风,边漫步在放学后的由比滨海岸边。 听说短剧从下周开始练习,她说在那之前有事情要先对我说。 许多海鸟在我们头顶交错飞翔,黑点应该是黑鸢吧,看见旁边立著「边走边吃可能会遭黑鸢攻击,请小心注意」的看板,还真凶恶啊。 「你要对我说什么?」 「啊──嗯,就是啊。」 走一段路后,水原同学用著戏剧性的动作清清喉咙,才开口说: 「……其实,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得和小透说。」 「?重要的事情?」 水原同学点点头。 接著无比认真地开口说: 「……其实我,非常容易紧张。」 「……什么?」 「只要一站上舞台,站在大家面前,我就会紧张到满脸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顿时沉默。 「……真假?」 「真的。」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唬我的吧。」因为完全看不出来她上台会紧张。 「……你肯定觉得我不适合说这句话吧。」 「这……」 我确实这样想。 「没关系,因为我自己也觉得不适合,但这是事实。以前幼稚园的发表会还有小学时的学艺会等等的,根本一团混乱。」 她抬头看我的眼神如此认真,大概是真的吧。让我震惊,没想到她竟然还愿意接下话剧主演啊。 接著,水原同学说出这段话: 「……因为,只剩下这次机会了。」 「欸?」 「这一次,是最后一次让人看见我扮演人鱼了。」 只剩下这次机会?让人看见? 看到我无法理解水原同学话中含意而歪头后,她小声说:「嗯,如果是小透的话应该可以吧。」 「那个……我想要让奶奶看。」 她的声音,透露出她正在述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奶奶很喜欢人鱼的故事,原本好像是奶奶的奶奶告诉她的故事,在我小时候,她也说给我听过无数次。奶奶说人鱼故事的时候,看起来非常开心,我也很喜欢听故事的时间。她说她这一次可能可以来看我们的文化祭,所以我才……」 她的双手在胸前紧紧抓住学校制服。 原来如此。 虽然不敢站在人群前,但为了最喜欢的祖母,还是举手接下这个角色了啊。还真像她会做的事情,知道背后原因后,也能认同现在的状况了。 「我知道了。」 我如此回答。 「什么?」 「我会帮你,让你可以顺利演出。帮你特训,让你在正式上台时不要紧张就可以了吗?」 「啊……」 水原同学惊讶地不断眨眼。 「不是吗?」 「欸──啊,嗯、嗯,就是这样!」 她用力点头,看著她的动作,我不禁心想「真像我家以前养的柴犬约翰啊」。 「既然决定了,要不要从今天开始练习呢?虽然班上的练习下周才开始……」 「……」 水原同学沉默不语。 我还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在意地喊:「小夏?」后,她抬起头来注视著我的眼: 「谢……谢你。」 由于她太小声,小声到这句话几乎要被浪潮掩盖。 但是,我确实从这句话中,感受到她真挚的感谢。 4 那天之后,放学后到由比滨海滩上集合,成为我们每天的固定行程。 人鱼和渔夫的演技练习,以及……思考让水原同学不会在人前紧张的对策。 「感觉书上好像写过,在掌心上写个『人』字吞下去有用。」 「那我试过了,大概做了五十次有吧。但那只有一点安慰效果而已啦。」 「这样啊。」 这个方法确实缺乏科学根据。 「那,把所有观众都想成南瓜之类的呢?」 「……之前万圣节时,我被打扮成杰克南瓜灯的人吓过,从那之后我就很怕南瓜,所以可能会更退缩吧。」 「呜唔……」 好困难。 再怎样说,这都是精神层面因素占绝大主因,想克服容易紧张这点,没有绝对有用的万全方法。 而且水原同学容易紧张的程度,只能用十分夸张来形容。她在我面前可以很自然地演出,但光只是有人从身边经过,都能让她手足无措。 我们百般讨论后,最后得出只能努力习惯的结论。 首先,我们两人一起练习,接著,故意看准有人经过时大声念出台词。 「──真的、真的可以实现我的愿望吗?」 「没错,只不过,我没有办法干涉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如果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我可以试著替你实现。」 「那你替我治好这个伤吧,给我一个没有伤的人生吧。」 夕阳西下前,由比滨海滩上人潮令人意外的多。有人来遛狗、有人来钓鱼、也有人来海边玩。大人们只是带著讶异的眼神从我们身边经过,但小孩子却非如此,小学左右的男孩、女孩们,一脸好奇地走近问我们: 「大哥哥,你们在做什么?」 「我们在练习当人鱼和渔夫啊。」 「什么?」 「我们在练习话剧啦,学校的文化祭就快要到了。」 「喔──你们两个人都是主角吗?」 「感觉好像很有趣。」 「大哥哥,再让我们多看一点啦。」 孩子们眼中闪烁光彩挤了上来。 其中一个小学生提问: 「那个人鱼的故事是怎样的故事啊?」 水原同学蹲下身体和小学生平视: 「咦,你们不知道吗?是一个渔夫在由比滨海岸捕获人鱼的故事喔。」 小学生们左右摇头回应: 「不知道。」 那是很古老的传说,最近的孩子们大概也没听说过吧。 「这样啊,那姊姊说给你们听,开始啰。很久很久以前,在这一带……」 水原同学开始说故事给小朋友们听。 这么说来,我也没听过详细内容。 水原同学接著说出这样一个人鱼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这一带住著一个以捕鱼为业的男人。男人曾经是个手腕高超的渔夫,但在一次工作中大意弄伤脚,从那之后,只能捕捉勉强饱餐的渔获维持生计。在某个大海闪烁蓝光的夜晚,男人捕鱼时,突然发现渔网中网到某样东西。在渔网中痛苦挣扎的,是一个上半身为美丽女性,下半身为鱼身的人鱼。人鱼恳求男人,希望男人放她一马,男人觉得人鱼可怜,直接放她回大海去了。人鱼感谢男人,说可以实现男人一个愿望当回礼。男人思考后,希望人鱼可以治好他受伤的脚。接著,不可思议的蓝光包裹男人,男人的脚伤也痊愈了。男人又能如以往捕捞丰富渔获,最后迎娶一位美丽的女性,过著幸福快乐的生活。 其中一个男孩说出自己的感想: 「欸──感觉跟其他故事没两样啊。」 没想到女孩们大肆反驳: 「才没有那回事!明明就很棒!」 「没错没错,臭男生都还是小孩,所以才不懂。」 就算年纪小,这类的故事似乎还是女孩子比较有共鸣。 接下来,我们就在小学生们的注视下继续练习。 连小小观众对水原同学来说也是不小的 压力,频频出错遭小学生们嘲笑。 「讨厌……好不甘心喔,到正式演出之前,我一定会表演得很完美,你们走著瞧。」 看水原同学不甘心咬牙的表情,小学生们说著:「欸──感觉绝对做不到。」来捉弄她。听到这句话后,水原同学似乎更加激起了斗志。 不管怎样,只要干劲增加了就是好事。 隔周,放学后班上同学也留下来继续练习话剧。 班会、打扫结束后,留在教室念剧本内容。虽是如此,有台词的几乎只有人鱼和渔夫,自然而然的,练习时间也变成闲聊大会了。 「喂,相原你是从东京来的对吧?」 「嗯,对。」 「听说东京晴空塔包含地下部分在内,总共有六百六十六公尺是真的吗?」 「那是假的啦,有地下部分好像是真的,但听说没有六百六十六公尺这么高。」 「喔──这样喔。那,只要去原宿就能看见艺人在街上走是真的吗?你有看过吗?」 「好像有。」 「真的吗真的吗!谁?」 不知不觉中,我也顺势和同学们聊起天来。 虽然对话内容很没营养,但还挺热络的。 「这样啊,所以虽然都是东京,但你住的是靠埼玉那边啊?」 「嗯,应该算吧。」 「但是一聊才发现,相原还满有趣的耶。我还以为你是更冷淡的人呢。」 「对啊对啊,而且知道好多事。」 「这很普通啦。」 「对吧,这家伙只是闷骚而已,根本不需要那么小心翼翼啦。」仁科突然插进这句话,我也吐嘈他:「你很烦。」 不知不觉中,已经可以自然而然和同学们对话了。 当然,只是能对话还不能算是朋友,但已经能不再害怕自己有没有做好,能自然和大家交谈,都觉得前一阵子那段格格不入的时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水原同学该不会已经预测到这个发展,才会推荐我饰演渔夫吧。 偷偷往旁边看,她似乎正和朋友热烈谈论著鎌仓站前新开的时髦咖啡厅。应该如我所想没有错。 只是稍微融入同学的圈子里,就能察觉同学间的许多状况。 举例来说,饭田同学和松井同学感情很好;山内和佐藤同学正在交往;田中乍看之下给人很文静的感觉,但其实他和安东同学一起在跳舞;别看仁科那样,其实他成绩很好;班级委员的清野同学的兴趣是爬山。虽然速度缓慢,但已经可以稍微看出这些关系了。 在这之中,水原同学果然是班上的风云人物。 不管问谁对她的评价,都能听见正面意见。同学们说,她总是开朗有活力,很会照顾人、亲切好聊,只要她人在场,气氛都会变得开朗,说也说不完,听说也有许多男生心仪她。 这和我的印象相去不远。 和我看平常的她时,得到的印象几乎没有不同。 她的本质,肯定是如晴朗无云的夏日天空般爽朗吧。 只不过……有件事让我在意。 那就是第一次见面时看见的水原同学的泪水。 毫无忌惮他人眼光,大声痛哭的她。 她当时的身影,和这些印象完全不同。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个疑问,我很快就得到解答了。 5 那天,我稍微提早抵达由比滨海岸。 水原同学说她要先去办完事才过来,所以会晚一点到。等她时,我随意在海滩上闲晃。想著「不知道有没有有趣的东西掉在海滩上」、「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宝物」,我已经养成在沙滩上走路时低头寻宝的习惯。 这是珊瑚碎片、那是初雪宝螺、遥远那头还有块海玻璃。 这全是水原同学告诉我的,如果没有认识她,我肯定不会对这些东西产生兴趣。这样一想,掌心中的小小初雪宝螺看起来更像是闪闪发亮的宝物了。 **** 走在海滩上捡拾贝壳与玻璃碎片一段时间后,一个站在海浪边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 是个小女孩。 大概小学高年级左右,身穿一袭彷佛夏日光彩直接复印其上的纯白洋装,是常在这边看见的孩子们的朋友吗?她受伤了吗?怎么拖著单脚走路。 为什么呢? 看到女孩时,我突然浮现「好像人鱼啊」的想法。 以失去脚作为代价,让自己登上陆地的人鱼小女孩。 我自己也不知道理由,但就是冒出这种想法。 在我呆站原地看著她时,小女孩朝我走近。 「你好。」 她的声音好像铃声。 「啊──你好。」 没想到女孩会对我打招呼,我慌慌张张回应,女孩歪头问我: 「你在干嘛?」 「嗯,在寻宝。」 我把捡到的贝壳给女孩看,女孩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是初雪宝螺呢,好漂亮。」 「你知道啊?」 「对,你在海滩淘沙对吧?」 「哇。」 没想到连这么小的小孩也知道,寻宝或许是超越我想像的热门兴趣吧。 「我也会做喔,假日很常和家人一起到沙滩上寻找各种东西。收集初雪宝螺、玻芬宝螺、海玻璃、海胆壳及海豚的耳骨,然后拿捡到的东西一起做贝壳相框之类的。」 「这样啊。」 「对。海滩上的所有东西,都是海神给予的美好宝物呢。啊,但我最喜欢的,应该是平濑宝螺。」 「平濑宝螺……」 「虽然很少看到啦……因为平濑宝螺是人鱼的眼泪啊。你不觉得很棒吗?」 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明明第一次见面,却丝毫不觉得陌生。彷佛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她一般,聊起天来意气投合。 「你住这附近吗?」 我如此问她,她歪著头说: 「嗯──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 无法理解。 是有亲戚住在附近,偶尔会来这里玩的意思吗? 「我呢……会随著夏天回转。」 「随著夏天……?」 「对,一圈又一圈转。」 越来越无法理解了。 她该不会是在捉弄我吧? 「那是什么──」 一眨眼,女孩已经消失了。 彷佛溶入海水中变成泡沫消失,只留下沾湿染上深色的海沙以及不断拍打岸边的海浪。 「我是在做梦吗……」 又过一会儿,水原同学终于来了。 大概是急忙赶来,她的脸露出些许疲惫,肩膀也微微起伏地喘气。 「对不起,我迟到了。」 这身影,似乎和什么很相似。 刚刚还在这里和人鱼相似的女孩,和水原同学。 虽然讲话方式和年龄完全不同,但她们笑容之间露出的,像是看著远方的表情非常神似。 「小夏,你有姊妹之类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没有喔,我是独生女。」 「这样啊。」 我还想那该不会是水原同学的妹妹吧,但似乎不是。 既然如此,会觉得哪里相似,肯定是搞错人,或只是我的错觉而已。我决定让自己这么想。 **** 那天总觉得练习得相当不顺利。 水原同学完全无法集中精神,频频说错台词。 「你的状况好 像不太好耶。」 「对不起……」 「没关系,人都有状况不好的时候啦。」 气氛有点凝重,有种重量压在身上的感觉,偏偏今天,那群炒热气氛的小学生们没有来。 宁静中,海涛声显得特别响亮。 今天没有海风吹拂,显得闷热。我们在附近的漂流木上坐下,稍事休息,虽然漂流木表面凹凸不平,只是坐一下确实无可挑剔。 彷佛只有我们两人身边的空间从世界切离。 宁静、没有人影,只有海浪冲刷沙子的声音以及隐约听见黑鸢的鸣叫声。 在海浪重复打上岸又退回去的动作七次后,水原同学终于开口: 「……今天,我来这里之前先去奶奶那边一趟了。」 「初奶奶?」 「嗯。」 水原同学轻轻点头。 她及肩的秀发轻轻摆动,传来肥皂的香气。 「我刚好要拿东西去给她,顺便对她说我要演人鱼话剧的事情,然后,她就说她要来看文化祭。」 「这样啊,太好了。」 水原同学是为了初奶奶才自愿饰演人鱼,之前还听她说不知道初奶奶有没有办法来,现在应该可以安心上台正式演出了吧。 「……」 「……小夏?」 「……」 我转头一看,只见水原同学的肩膀轻轻颤动。 她紧握双手,低著头紧盯著大海与沙滩的界线看,不管怎么看,那表情都看不出喜悦。 好不容易,水原同学像是把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般说: 「……奶奶啊,已经活不久了。」 「咦……?」 「虽然看起来很有精神,但其实慢慢衰弱……那天,和相原同学第一次见面那天,其实那天,我不小心听见医生们说的话,他们说奶奶的体力一直下降,要度过这个夏天都很勉强……」 她平淡说出这件事,与其说冷静,倒不如说她正用这个方法告诉自己现实。 「……从小,奶奶总是陪在我身边,教我怎么骑脚踏车、带我去选小学书包、说人鱼的故事给我听、教我海边寻宝,这些事情全都是奶奶为我做的。我好喜欢奶奶,好希望今后也能和她一起共度时光……我一直相信,一定可以办到。但是,可能就快要再也见不到她了……」 「……」 「……要是全都是骗人的就好了。真希望此时此刻是人鱼的梦境,醒来之后,这一切全都随著梦境消失无踪……」 水原同学把脸埋在我的胸前。 「小夏……」 「对不起……感觉总是让你看见我这一面。」 水原同学的泪水清澈,感觉只要让浪涛的摇篮洗涤后,就会变成平濑宝螺。 不知道这个姿势维持了多久。 「……嗯,诉苦时间到此结束。」 水原同学在我胸前轻轻甩头后,抬头看我。 她明确地宣示: 「我没有要讲阴郁话题的意思,倒不如说完全相反。终于有机会可以让奶奶看见人鱼的话剧,我不会让机会溜走。所以……我下定决心,绝对要成功演出。这就是我现在的『愿望』,但我不要依赖人鱼,要靠自己的力量实现这个『愿望』。」 怎么可以如此坚强呢。 明明其实非常难过、非常不安,却不让自己被这些情绪吞噬,傲然地站著。 看在我眼中,这样的她无比耀眼,同时也十分虚幻。 「而且,未来会怎样没人知道,说不定只是医生评估太保守,奶奶很喜欢给人惊喜,说不定会好起来呢,说不定等我到她这个年龄,她还陪在我身边。这世界上没有不可能──就像是『七月雪』。」 「『七月雪』……?」 这是我不熟悉的名词。 我的大脑无法立刻把「七月」和「雪」这两个名词连结起来。 「以前我曾在书上看过,『飘降在宁静深底的七月雪,奇迹般的雪白结晶,那是爱著你的我的愿望千回百转后的结晶』,不觉得很美吗?」 「但是,七月怎么可能下雪……」 正常思考,根本不可能有那种现象。 我才说出口,她就摇摇头打断我的话: 「有,在七月里下的雪实际存在。」 接著,她直直看著我的眼睛如此说: 「──将来有天,我会带你去看『七月雪』。」 *** 她是很坚强的人。 是个让自己坚强的人。 实际上,她并非特别坚强,明明只是个爱哭爱撒娇,随处可见的普通女孩。 当时,她肯定在心里深处拚命忍耐吧。 实际上,应该想要放声大哭才对。 但是,她几乎没有让人看到任何迹象。 我看见她掉泪的次数,包含这次在内,应该一只手就能数出来。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初奶奶过世的时候、当我对她说要不要一起住的时候、还有……当我说完自己的成长过程,她紧紧抱住我的时候。 所以,她的泪水才会清澈而美丽。 彷佛「七月雪」。 ** 6 就这样,文化祭当天来临了。 学校一大早就相当热闹,许多由学生一手包办的摊贩在校园里林立,校舍中,则有天文馆、鬼屋、镜屋等各种不同的室内娱乐在各间教室里开业。 话剧部分,则是从下午两点开始在体育馆内上演。 我们为了做准备,开演前一小时就已经在后台聚集了。 「嗯──这部分台词要强烈表现出悲伤情绪,接下来这个是要很惊讶对吧……啊,人、人鱼的服装准备好了吗?」 水原同学紧张不安地说著。 「小夏,你已经问第五次了。」 「啊,也对。」 我们两人的对话和相声没两样。 仁科大概是看见我们这样感到不放心吧,开口问: 「没问题吗?水原,你的脸色好像有点白耶。」 「……大概。应该说或许。肯定。」 「你的回答满满不安耶,喂……」 我也很希望一切没问题,已经练习那么多次了,也想了非常多应付上台紧张的对策了。 但是,看见眼前的水原同学如幼犬般张皇失措的举动后,还是不禁担心起来。她从刚刚开始在舞台边走来走去,还看见她似乎把许多对策混在一起,把南瓜杰克灯写在自己掌心后吞下去,我也只能装作没看见。 其他同学们也在我身边忙乱地跑来跑去,大道具组、音响组、化妆组和小道具组,几乎全班同学都聚集于此了。虽然大家都不想要当主角,但总觉得,大家都非常愿意协助话剧顺利进行。大概也因为是高中最后一次文化祭,所以有特别感情吧,我才刚转学过来不久,还没有那么强烈的心情。但是,直接感受班上这股气氛后,我也想著绝对要让话剧成功。 终于来到开演时间,喇叭中传出广播: 「那么,接下来即将上演的是,由三年一班带来的话剧『人鱼之梦』。」 「要开始了……」 「没问题,只要照练习来,就能一切顺利。」 「嗯、嗯。」 就在水原同学用力点头之时,话剧正式揭开序幕。 人鱼的故事,从渔夫回想过去的场景开始。 躺在病床上,即将迎接死亡来临的渔夫,回想起过去实现自己愿望的人鱼。 「那应该是,大海如童话故事般发出蓝色光芒那晚的事情。」 我走上舞台,大声念出台词。 体育馆内的观众人数不少,现场的座位有七分满,就文化祭里的话剧演出来说,算相当不错吧,我也看见坐在轮椅上的初奶奶就在体育馆的一角。 画面从渔夫的独白转变为回忆中的场景,接著进入人鱼登场的场景。 「咦,那边的渔网里是勾到什么东西啊?」 人鱼被渔网网住了。 水原同学和蓝光效果一起出现在舞台中央,观众席和舞台边都响起欢呼声。 登场画面顺利完成了。 虽然表情有点生硬,但没忘词、该做的动作也没失败,她很顺利演好人鱼的角色了。 从海底出现的场景、被渔网勾到痛苦挣扎的场景、恳求渔夫放她一马的场景,都没有出现重大失误。 随著故事发展,来到中段的剧情高潮场面。 这是人鱼实现渔夫愿望的重要场景。 正因为是剧情高潮处,台词相当冗长,也是我们练习无数次的地方。 练习时一切顺利,虽然台词长到会让人吃螺丝,但水原同学只看过两、三次剧本,就完美背下来了。在我夸奖她后,她边说著:「托奶奶的福,人鱼的故事我几乎都记得。」边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表情,让我印象深刻。 「……」 那位练习中完美演出的水原同学,此时此刻用手遮住嘴巴呆站在舞台正中央。 动作完全停止,视线不知所措地在空中游移。 一看就知道她忘记台词了,虽然她拚命试著想台词,但成效不佳,只是呆站在舞台上张阖嘴巴。 我听见仁科在舞台边喊著: 「喂,水原的样子是不是怪怪的啊?」 该怎么办? 我看向水原同学,但她丝毫没有振作起来的迹象。 观众们也发现不对劲,开始出现骚动。 再这样沉默下去就糟糕了。 我把手伸进舞台服装的口袋中。 「──附加条件?」 「对。」 我点头回应水原同学的疑问。 「听说附加什么条件是处理上台紧张的好方法,只要决定好『只要这样做后就不会紧张,即使紧张了,只要看这个后就能冷静下来』的『附加条件』,就能不紧张。听说也有类似魔咒还是例行动作这类的东西啦。」 「真的吗?」 「嗯。」 水原同学沉默一阵子之后说: 「那,我要把小透当成附加条件。」 「啊?」 「当我在正式演出中快要失败的时候,小透就做些什么附加条件的事情让我醒过来,可以吗?当然,我自己也会思考各种方法……但是,我可能无法从容到回想起自己的方法。」 确实如她所说,如果遇到突发状况时,还能冷静思考自己想出的附加条件并行动,根本也不算紧张了吧。 「我知道了,我会想些办法。」 听见我的回答后,水原同学双手在脸前合掌深深一鞠躬: 「拜托你,我全靠你了。」 「──只要把这个贝壳贴在耳朵上就行了吗?」 当我发现时,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贝壳里有声音,如同从海底发出的,低沉神秘声音,这是什么啊?」 舞台边传来仁科他们的声音: 「喂,有那一幕吗?」 「欸,我也不知道耶……?」 「不知道……」 没有这幕。话说回来,我手上的贝壳是那时捡到的蝾螺,完全即兴演出。 不过,我还是继续演下去。 「感觉曾经在哪听过,好让人怀念,这声音彷佛像是──」 「……」 「彷佛像是……像是贝壳在唱歌。」 「啊……」 这一句话,唤回水原同学眼中的光彩。 她突然惊醒,像小狗甩水般用力甩头。 接著深吸一口气,重新转身面向观众席。以响亮的声音,再次开始说台词: 「──非常感谢你救我一命,温柔的渔夫啊,我绝对不会忘记这份恩情。为了表达我的感谢,只要你把这个贝壳贴在耳朵上,我就实现你一个愿望。」 连站在舞台上都可以感受到舞台旁的仁科等同学们,纷纷松一口气的气氛。 看来是没问题了。 「真的可以实现我的愿望吗?」 「是的,只不过,我无法干涉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如果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就让我实现你的愿望吧。」 「那么,治好我的伤吧,给我一个没有受伤的人生。」 「我明白了。」 人鱼点头后,舞台彷佛洒上一片染料,被湛蓝光线包围。等到包围舞台的蓝光退去后,渔夫也回到受伤前的那个时间点。 「这……」 这是摆放造船建材的仓库,眼前是刚堆叠好的木材小山,在还一头雾水的渔夫面前崩垮。渔夫当初就是被压在木材底下,脚才受重伤,他瞬时反应往地上一滚躲开崩落的木材。保丽龙做成的木材散落在舞台上,其中有几根木材压到其他渔夫拉到陆地上的船只,船只因而受损。 「我,得救了吗……」 当他发现时,他又回到蓝色之夜了。 这是在做梦吗?但是,原本在脚上,那个让他根本不想直视的大伤疤已经消失无踪了。 「喔喔,太不可思议了,真的不是梦啊。」 转头一看,原本被渔网网住的人鱼,不知何时也消失无踪。 渔夫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呢? 渔夫是在做梦吗?亦或是真的是人鱼实现他的愿望了呢?又或者,脚受伤这件事本身就是渔夫的妄想呢? 脚伤消失后如以往出海捕鱼的渔夫,迎娶美人为妻,过著幸福快乐的一生。 观众席响起巨大掌声。 我和一人分饰人鱼、妻子两角的水原同学一起站在舞台中央接受大家的喝采。 看见初奶奶就在观众席后方,脸上露出和水原同学十分相似的温柔笑容,朝著我们静静挥手,水原同学发现后,用力挥手回应。 她们两人看起来都很高兴。 看到那副温暖的模样,让我也稍微感到幸福。 就这样,我们的短剧成功落幕了。 7 营火在操场上发出明亮光芒。 装设于各处的喇叭播放著轻音乐,四散于校园中的学生们各随己意地开心聊天、或随著音乐摆动身体、或拿起果汁乾杯。 后夜祭刚结束了吧。这间学校大概也和其他学校一样,在文化祭结束后举行由学生主办的后夜祭。 「呼──结束了呢。」 我和水原同学两人从屋顶上往下看著旺盛燃烧的营火,屋顶应该是禁止学生进入的,但是不知为何,水原同学却有屋顶的钥匙。当我问她从哪拿来时,她带著恶作剧笑容说:「这是商业机密。」她也有这令人意外的一面。从高处往下看,营火彷佛像个巨大篝火。 「但是可以顺利结束真是太好了,奶奶好像也看得很开心。」 「小夏像个坏掉的机器人僵住时,我还想著这该怎么办呢?」 水原同学羞愧大叫: 「呜呜,别再说那件事情了啦~我那时脑袋真的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是,小透就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今天的殊勋奖得主就是你呢。」 「没那回事,我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是把蝾螺带上台,即兴说出几句台词而已。 所以 还是得归功水原同学的努力。 但是水原同学听我说完后摇摇头: 「才没那回事的没那回事吧,就是因为有小透帮我,一切才能顺利啊。小透是第一名。」 「没那回事的没那回事的没那回事,全是小夏自己努力的。」 「不,没那回事的没那回事的没那回事的没那回事。」 「没那回事的没那回事的没那回事的没那回事的没那回事,是小夏──」 「没那回事的没那回事的没那回事的没那回事的没那回事的没那回事,是小透──」 水原同学也丝毫不退让。 我于是说: 「那就多亏蝾螺帮忙吧。」 「欸?嗯──这样说也没错啦……」 「那就这样决定。」 「唔──?」 虽然水原同学看起来不太能接受,就当成是蝾螺的功劳吧。 一阵南风吹来。 学校所在的山丘离海岸不远,所以能闻到些许咸味,这味道让我误以为人在由比滨海滩上。 突然宁静下来。 像是对话间突然出现空白般宁静,从喇叭中流泻出的音乐突然停止,校园中的欢笑声也如同无声电影般消音。 水原同学盯著操场看,任凭头发随风飘动。 她的侧脸在月光照耀下,看似散发著朦胧的银白光芒。 好美。 让我想要一直看下去。 我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已经增长到无人可及的地位了。 脑海中回想起来之前和仁科之间的对话。 「喂,你后夜祭要干嘛?」 「后夜祭?」 「啊,你不知道啊,在这之后有后夜祭喔。」 仁科边收拾大型道具边往我的方向看。 我没有特别安排,只是茫然想著:「如果可以,希望可以和水原同学一起度过。」 「你要和水原去哪里吗?」 仁科彷佛看穿我心思的问句,让我的心不自觉漏跳一拍。 「不知道,我们没有约。」 「是喔,但应该也不需要约吧?这种事情,只要彼此稍微表示一下就能水到渠成吧。」 「这应该只有你能做到吧。」 别看仁科这样,这家伙还颇受女生欢迎,虽然没有特定交往对象,但我好几次看见他和几个女生亲密交谈。 「你喜欢对吧?」仁科突然拋出这个问句。 「欸?」 「你那什么脸啊,我是指水原,不对吗?」 「那是……」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笑容如夏天耀眼的水原同学、闹别扭鼓著双颊的水原同学、一脸喜悦的水原同学,还有……在我怀中流泪的水原同学。 回想起这半个月的生活,我的脑海中全都是她的身影。 「没……没错啦,大概。」 原来是这样,我……喜欢水原同学啊。 这还是我十八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有这类经验,如果仁科不说,我可能都不明瞭这是什么感情。 仁科傻眼: 「真是的,你自己没有发现啊。算了,说像你也真有你的风格啦。」 「──小夏,我喜欢你。」 彷佛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我要在这里说出这件事,在我察觉时,这句话已经自然脱口而出了。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时已经喜欢上你。今后,我想要和你一起共度,所以可以请你和我交往……吗?」 对话间的沉默空白依旧屹立不摇。 我说出口的话融化在空气中,寂静在我耳边响起更尖锐的逼声。 说出口后,突然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在后夜祭上看著营火告白,这也未免太老套了吧,当自己上演怀旧青春电影啊? 但是,我说出口的话绝非谎言。 我想和水原同学在一起……真真切切是出自我内心的真心话。 我抱著害臊与某种决心混杂在一起的复杂心情等待她的答案。 「……」 水原同学低著头,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经过一分钟简直如一小时般漫长的间隔。 接著,水原同学说出我想也没想到的话: 「小透……」 「?」 「那个啊,我现在想去一个地方,你可以和我去吗?」 我和水原同学偷偷溜出后夜祭,前往由比滨海岸。 是鎌仓海滨公园附近,由比滨海岸偏西侧那一带。 现在回想起来,那似乎是第一次在晚上到这里来。黑暗、万籁俱寂、一个人也没有的海滩,有著与白天不同的风情。 「要去哪里?」 「……」 水原同学没有回答。 只是沉默地拉著我的手在沙滩上前进。 最后,她在某个地方停下脚步对我说: 「就是这里。」 抵达的此处。 「啊……」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前的风景,如文字所述,让我屏息。 ──一整片蓝。 眼前一片绝美的蓝,大海发出闪耀的蓝色光芒,彷佛有无数个蓝琉璃融于海中,毫无间断地闪烁。连这里的月色、空气的颜色,似乎都带著蓝光。鲜艳的色彩包围住天与地,一整片透澈青蓝夜色在眼前无限延伸。 水原同学说: 「……很漂亮对吧,我一直想让小透看看这个。因为这边和故事中人鱼和渔夫认识的那片海滩相似,所以又被称为『人鱼海滩』。听说这些全都是夜光藻喔,数千、数万的夜光藻聚集起来,才能出现这样的亮度。」 「夜光藻……」 我记得那是种浮游生物,有随海浪等东西的刺激产生反应而发光的习性,但我没想到,竟然会成就出如此神秘的景象。 「我觉得人鱼遇见渔夫的那个蓝色夜晚,肯定就是这般美丽。」 水原同学看著大海继续说: 「在无声、澄清净透的宁静夜晚,世界被染上一整片蓝,然后,人鱼就会在这个世界中实现人类的愿望。这片蓝就是愿望,许多人的愿望聚集于此,他们期望著愿望可以成真,而散发如此蓝的光芒。这是人类的想法与心相互融合后形成的东西,如果不是如此,便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如此美丽啊。」 或许正如她所说吧。 当然,我很明白这片蓝光的源头只是一群夜光藻群聚而已,但是,眼前这片可说是大海极光的美丽风景,有著足以超越实际理论的什么东西存在。 「吶,小透,你知道吗?那个人鱼的故事其实还有后日谈、逸闻之类的喔。」 水原同学转头面对我: 「人鱼实现渔夫的梦想之后就消失了,而脚伤痊愈的渔夫重回工作岗位,最后娶了美人为妻,听说那个成为渔夫妻子的女人,就是变成人类的人鱼喔。」 「人鱼变成人类……」 「嗯,人鱼爱上渔夫,所以自己许下愿望,变成人类,接著为了嫁给渔夫为妻而到他身边。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不觉得这个故事比较浪漫吗?」 感觉浪潮与浪潮之间的蓝稍微增强了那份光彩,如同水原同学所说,没人知道真相是什么,但让人希望故事会照这个说法发展。 「说的也是,嗯,我也如此认为。」 当我说完后,水原同学看起来很满足地点头。 接著,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握紧双手,重新转过头来看我。 间章1「轮回夏日」 ** 眼前,是一整片广阔的蓝色大海。 这是由比滨海岸中,被我们称作「人鱼海滩」的区域。 如同民间故事中出现的场景般,夜光藻在黑夜中发出耀眼的蓝色光芒。 到底是第几次像这样来这里了呢? 在失去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存在,跌落无底失落深渊的那天后,来这里的次数,已经数也数不清了。 来这片在蓝色夜晚中,可以实现「愿望」的「人鱼海滩」。 我相信那是「愿望」。 那可说是神秘的蓝光,是人们的「愿望」聚合后,升华为光芒的东西。因为若不是这样……不可能发出如此美丽的灿烂光芒。 我的「愿望」只有一个。 打从心底希望可以实现的「愿望」,那对我来说,是最需要优先实现的事情。 把「愿望」托付给眼前这片蓝。 倾注由衷的想法与祈祷,我低声呢喃。 希望夏天可以再度到来。 希望我们可以再次并肩一起看「七月雪」。 然后。 ──拜托,请让我救救那个人。 ** ** 眼前,是一整片广阔的蓝色大海。 这是由比滨海岸中,被我们称作「人鱼海滩」的区域。 如同民间故事中出现的场景般,夜光藻在黑夜中发出耀眼的蓝色光芒。 到底是第几次像这样来这里了呢? 在失去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存在,跌落无底失落深渊的那天后,来这里的次数,已经数也数不清了。 来这片在蓝色夜晚中,可以实现「愿望」的「人鱼海滩」。 我相信那是「愿望」。 那可说是神秘的蓝光,是人们的「愿望」聚合后,升华为光芒的东西。因为若不是这样……不可能发出如此美丽的灿烂光芒。 我的「愿望」只有一个。 打从心底希望可以实现的「愿望」,那对我来说,是最需要优先实现的事情。 把「愿望」托付给眼前这片蓝。 倾注由衷的想法与祈祷,我低声呢喃。 希望夏天可以再度到来。 希望我们可以再次并肩一起看「七月雪」。 然后。 ──拜托,请让我救救那个人。 ** ** 眼前,是一整片广阔的蓝色大海。 这是由比滨海岸中,被我们称作「人鱼海滩」的区域。 如同民间故事中出现的场景般,夜光藻在黑夜中发出耀眼的蓝色光芒。 到底是第几次像这样来这里了呢? 在失去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存在,跌落无底失落深渊的那天后,来这里的次数,已经数也数不清了。 来这片在蓝色夜晚中,可以实现「愿望」的「人鱼海滩」。 我相信那是「愿望」。 那可说是神秘的蓝光,是人们的「愿望」聚合后,升华为光芒的东西。因为若不是这样……不可能发出如此美丽的灿烂光芒。 我的「愿望」只有一个。 打从心底希望可以实现的「愿望」,那对我来说,是最需要优先实现的事情。 把「愿望」托付给眼前这片蓝。 倾注由衷的想法与祈祷,我低声呢喃。 希望夏天可以再度到来。 希望我们可以再次并肩一起看「七月雪」。 然后。 ──拜托,请让我救救那个人。 ** ** 眼前,是一整片广阔的蓝色大海。 这是由比滨海岸中,被我们称作「人鱼海滩」的区域。 如同民间故事中出现的场景般,夜光藻在黑夜中发出耀眼的蓝色光芒。 到底是第几次像这样来这里了呢? 在失去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存在,跌落无底失落深渊的那天后,来这里的次数,已经数也数不清了。 来这片在蓝色夜晚中,可以实现「愿望」的「人鱼海滩」。 我相信那是「愿望」。 那可说是神秘的蓝光,是人们的「愿望」聚合后,升华为光芒的东西。因为若不是这样……不可能发出如此美丽的灿烂光芒。 我的「愿望」只有一个。 打从心底希望可以实现的「愿望」,那对我来说,是最需要优先实现的事情。 把「愿望」托付给眼前这片蓝。 倾注由衷的想法与祈祷,我低声呢喃。 希望夏天可以再度到来。 希望我们可以再次并肩一起看「七月雪」。 然后。 ──拜托,请让我救救那个人。 ** ** 眼前,是一整片广阔的蓝色大海。 这是由比滨海岸中,被我们称作「人鱼海滩」的区域。 如同民间故事中出现的场景般,夜光藻在黑夜中发出耀眼的蓝色光芒。 到底是第几次像这样来这里了呢? 在失去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存在,跌落无底失落深渊的那天后,来这里的次数,已经数也数不清了。 来这片在蓝色夜晚中,可以实现「愿望」的「人鱼海滩」。 我相信那是「愿望」。 那可说是神秘的蓝光,是人们的「愿望」聚合后,升华为光芒的东西。因为若不是这样……不可能发出如此美丽的灿烂光芒。 我的「愿望」只有一个。 打从心底希望可以实现的「愿望」,那对我来说,是最需要优先实现的事情。 把「愿望」托付给眼前这片蓝。 倾注由衷的想法与祈祷,我低声呢喃。 希望夏天可以再度到来。 希望我们可以再次并肩一起看「七月雪」。 然后。 ──拜托,请让我救救那个人。 ** ** 眼前,是一整片广阔的蓝色大海。 这是由比滨海岸中,被我们称作「人鱼海滩」的区域。 如同民间故事中出现的场景般,夜光藻在黑夜中发出耀眼的蓝色光芒。 到底是第几次像这样来这里了呢? 在失去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存在,跌落无底失落深渊的那天后,来这里的次数,已经数也数不清了。 来这片在蓝色夜晚中,可以实现「愿望」的「人鱼海滩」。 我相信那是「愿望」。 那可说是神秘的蓝光,是人们的「愿望」聚合后,升华为光芒的东西。因为若不是这样……不可能发出如此美丽的灿烂光芒。 我的「愿望」只有一个。 打从心底希望可以实现的「愿望」,那对我来说,是最需要优先实现的事情。 把「愿望」托付给眼前这片蓝。 倾注由衷的想法与祈祷,我低声呢喃。 希望夏天可以再度到来。 希望我们可以再次并肩一起看「七月雪」。 然后。 ──拜托,请让我救救那个人。 ** ** 眼前,是一整片广阔的蓝色大海。 这是由比滨海岸中,被我们称作「人鱼海滩」的区域。 如同民间故事中出现的场景般,夜光藻在黑夜中发出耀眼的蓝色光芒。 到底是第几次像这样来这里了呢? 在失去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存在,跌落无底失落深渊的那天后,来这里的次数,已经数也数不清了。 来这片在蓝色夜晚中,可以实现「愿望」的「人鱼海滩」。 我相信那是「愿望」。 那可说是神秘的蓝光,是人们的「愿望」聚合后,升华为光芒的东西。因为若不是这样……不可能发出如此美丽的灿烂光芒。 我的「愿望」只有一个。 打从心底希望可以实现的「愿望」,那对我来说,是最需要优先实现的事情。 把「愿望」托付给眼前这片蓝。 倾注由衷的想法与祈祷,我低声呢喃。 希望夏天可以再度到来。 希望我们可以再次并肩一起看「七月雪」。 然后。 ──拜托,请让我救救那个人。 ** ** 眼前,是一整片广阔的蓝色大海。 这是由比滨海岸中,被我们称作「人鱼海滩」的区域。 如同民间故事中出现的场景般,夜光藻在黑夜中发出耀眼的蓝色光芒。 到底是第几次像这样来这里了呢? 在失去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存在,跌落无底失落深渊的那天后,来这里的次数,已经数也数不清了。 来这片在蓝色夜晚中,可以实现「愿望」的「人鱼海滩」。 我相信那是「愿望」。 那可说是神秘的蓝光,是人们的「愿望」聚合后,升华为光芒的东西。因为若不是这样……不可能发出如此美丽的灿烂光芒。 我的「愿望」只有一个。 打从心底希望可以实现的「愿望」,那对我来说,是最需要优先实现的事情。 把「愿望」托付给眼前这片蓝。 倾注由衷的想法与祈祷,我低声呢喃。 希望夏天可以再度到来。 希望我们可以再次并肩一起看「七月雪」。 然后。 ──拜托,请让我救救那个人。 ** ** 眼前,是一整片广阔的蓝色大海。 这是由比滨海岸中,被我们称作「人鱼海滩」的区域。 如同民间故事中出现的场景般,夜光藻在黑夜中发出耀眼的蓝色光芒。 到底是第几次像这样来这里了呢? 在失去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存在,跌落无底失落深渊的那天后,来这里的次数,已经数也数不清了。 来这片在蓝色夜晚中,可以实现「愿望」的「人鱼海滩」。 我相信那是「愿望」。 那可说是神秘的蓝光,是人们的「愿望」聚合后,升华为光芒的东西。因为若不是这样……不可能发出如此美丽的灿烂光芒。 我的「愿望」只有一个。 打从心底希望可以实现的「愿望」,那对我来说,是最需要优先实现的事情。 把「愿望」托付给眼前这片蓝。 倾注由衷的想法与祈祷,我低声呢喃。 希望夏天可以再度到来。 希望我们可以再次并肩一起看「七月雪」。 然后。 ──拜托,请让我救救那个人。 ** 第二话「七月雪」 **** 我还很小的时候,曾经让人鱼救过一命。 我记得那应该是奶奶带著我,到由比滨海岸游泳时发生的事情。 一开始,我没有发现异状,只觉得海浪的动向有点奇怪,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我的身体被带到外海了。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离岸流,但是立刻察觉状况不对。但想要呼救,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坐在野餐布上的奶奶也在打瞌睡。 苦咸的海水经过我的喉咙冲进肺部。 无法呼吸,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我第一次意识到什么是死亡。 就在那时。 有什么东西把我从海底往上拉。 是个全白的女孩。 大概只有小学高年级左右吧,她如鱼般滑溜地在海中快速游动,转眼间就把我拉到岸边了。 我不停地痛苦咳嗽把水吐出来,她温柔轻抚我的背部。 逆光中,我看不清她的脸孔。 但我还记得,那如同夏天的氛围让人印象深刻。 **** 0 令人怀念的气味侵入我的鼻腔,让我醒转。睁开眼睛,窗外照进的淡淡光芒和深褐色天花板映入我的眼帘,我慢慢坐起身。房间中飘散著香气,这是红味噌的味道。侧耳倾听,可以听见菜刀打在砧板上发出规律的「咚咚」声。 走到客厅,就看见小夏身穿围裙的背影。桌上摆著刚煮好的白饭、白萝卜味噌汤、煎蛋卷和芝麻凉拌菠菜,看起来很美味。 「啊,你起床了啊,早安。」 「早安。」 发现我起床后,小夏匆忙跑到我身边。 小夏的气味,淡淡飘散在空气中。 「小透是今天第一节开始有课对吧?」 「对,上完课后得要到图书馆写报告才行。」 「这样啊,那要多吃一点增加体力才行啊。」 她说完后,弯起手臂做出挤出二头肌的动作。 升上大学后,我们开始在鎌仓市区内的公寓中一起生活。这间公寓位于宁静的住宅区一角,钱洗弁天和佐助稻荷就在附近。高中毕业后,我马上离开老家展开独居生活,经历一段迂回曲折后,小夏也和我一起住。 我们围坐在小小的圆桌旁,双手合十说声「我要开动了」。 我先夹起芝麻凉拌菠菜品尝。 「好吃。」 「真的吗?」 在我夸奖后,小夏开心地笑眯眼。 「嗯,总觉得有种让人怀念的味道。」 「你是指我的调味很落伍的意思吗?」 「不是啦,是很能让人安心的味道。」 小夏很会做菜,从日式到西式、中华料理、民族料理等等,她有双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巧手。其中,日式料理完全承袭她祖母的手艺,所以款式丰富多彩。家事是由我们两人轮流做,但我非常期待轮到小夏煮饭的日子。 我边把包入紫苏和梅子肉的煎蛋卷送进口中,边问: 「你今天要去店里帮忙吗?」 「嗯,预计从中午左右开始帮忙。」 「那要到晚上吗?」 「应该是吧。」 虽说「升上大学」,但去念大学的只有我,她没有继续升学,高中毕业后开始帮忙老家的工作。 「那我上完课之后绕过去那边,六点左右可以吗?」 「嗯,我知道了,等你喔。」 吃完早餐后,我在洗手台洗脸、刷牙,脱掉睡衣丢进洗衣机里,把教科书等物品塞进包包中。尽管时间还早,强烈日光已经穿过窗户玻璃晒进房间里,桌上小夏亲手用贝壳装饰的相框被晒得闪闪发亮。根据气象预报,梅雨季已经在上周结束了,今天似乎一整天都是晴朗天气,感觉会很热。 我说著:「我出门啰。」走出房间,小夏开朗的「路上小心」跟在背后追出来。 和她,和小夏开始一起生活,至今已过两年了。 感觉很长、又感觉很短,这两年内发生了非常多事情。 在不同家庭环境中生长了十八年的两人,要在同一个屋檐下寝食共处,需要耗费与其对等的能量。有意见相左或习惯不同的时候,也常因为一点小事争执,当然也会吵架。我也是那时才知道,她只要一生气就会沉默不语。但最后绝对都会和好,我们也约好,吵架绝对不可以超过三天。 刚开始的第一个月,真的是彼此摸索的状态。这可以、那不行、要做这件事前得先取得彼此同意。但是在确认答案的过程中,我也知道了她新的一面。举例来说,不只知道她生气时会沉默不语,她专注做一件事情时有摸耳垂的习惯也是这时才发现。第一次知道她会从喜欢的食物开始吃起,也知道她的睡相令人意外地差,其他还知道了许多事情。 当我对小夏说我的新发现时,她笑著说: 「小透也是一样啊,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你不喜欢吃青花菜,也没想到你竟然那么怕烫,也不知道你令人意外的爱乾净啊。」 我想,规则这种东西肯定是在这种过程中建立,在细节磨合层层叠叠之下,一点一滴建构起我们两人的关系。虽然也有辛苦的地方,但这样的互动让我感到很新鲜、很开心。 随著我们两人共度的时光增加,我对小夏的爱也日渐强烈。 开朗天真欢笑的小夏、从阳台向外远眺的小夏、遇到不同意的事情就会鼓起双颊的小夏、一脸认真看电影的小夏、看著我吃得津津有味的小夏,这一切都让我无比爱恋。肯定远在我们一起生活前,对我来说,她早已经是无比重要的存在了。 非常幸福。 甚至让我开始觉得,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家人」吧。 或许是因为和我在那之前接触的「家人」全然不同吧。 1 步出公寓后没走多久,我的手机开始震动。 从口袋中掏出手机一看,是仁科传来的讯息: 『嗨,今晚有空吗?要不要去喝一杯?』 上大学后,我和仁科仍旧保持联络。 正如同我对他第一眼的印象,我们两人的个性几乎可说完全相反,但不可思议地十分合得来。文化祭结束后,最后的八个月高中生活中,我们混在一起做了不少事,他也是第一个发现我和小夏开始交往的人。 「什么,你们真的以为那样算隐瞒啊?真的假的啊,我还当你们在玩游戏耶。」仁科这样说完之后捧腹大笑。 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从他一头金色短发的外表来看,总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但只要交谈后就知道他有著受人喜爱的个性,一点也不难以亲近。 仁科就读距鎌仓车程三十分钟,位于湘南台的大学,是这一带入学成绩很高的知名私立大学。他高中成绩确实相当优秀,但我没想到竟然好到如此程度,听见此事时也吓了一大跳。 「啊,这对我来说很轻松,轻而易举的感觉啦。」 「你明明常常翘课的啊。」 「哎呀,就是天分啦,天才那类的?」 「或许真的是这样吧。」 「开玩笑的啦,别当真。喏,重点是那边只看数学和小论文啦,你也知道考试科目越少越轻松吧?」 「就算是这样也够厉害了。」 顺带一提,我光是考进一般评比为中上的学校就已经费尽千辛万苦了,所以和仁科见面时,通常都是彼此大学的课上完后,顺道喝个酒。 因为今天已经和小夏说好要去她家,所以决定把喝酒的约定延到明天,我回讯告诉他这件事后,他立刻简短回我:『了解。那就约常去的那家店 啰。』 放暑假前的大学,总让人感觉飘散著一股散漫气氛。 和高中以前不同,大学的暑假十分漫长。有的学校早一点从七月上旬就开始放假,也有一直放到九月下旬的学校。学校大概希望学生可以趁著这大约两个半月的漫长假期,加深对课程内容的理解吧,但大家的行程大多都被玩乐与打工填满。我也不例外,我的行事历全被和小夏间的计画与家庭餐厅的打工班表填满。 校园内人烟稀少,蝉鸣几乎可说是与之反比的吵闹。日本油蝉、斑透翅蝉、熊蝉,它们彼此像要大力主张自己的存在般大声鸣叫,最后变成大合唱。 上课前,我先到学生中心的布告栏确认接下来的计画,突然有人喊我: 「唷,这不是相原吗?」 喊我的是同一个研究室的同学,名字应该是……井上吧。因为我们座位很近,就是新学年开始时聊过几次的关系。 「你有来上课啊,是小林教授的语学课吗?」 「啊,嗯。」 「虽然是因为停太多次课没有办法,但还真希望他们别到这个时期还有第一堂课啊。啊,话说回来,你不来研究室的夏季合宿吗?」 「啊,对不起,我刚好有事。」 「又来了。喝酒聚会之类的你也总是缺席,偶尔也露个脸啊。」 「啊──嗯。」 我含糊地回应这应该别无他意的开朗邀约。 时间上来看,真要去也不是没办法去,但就是怎样都提不起劲来。 虽然不是现在才开始,我早在不知不觉中养成和他人保持距离的习惯。我可以和他人普通对话,也能和人交流,但若要更进一步,不管是要我向他人更靠近或是他人向我走近,我都会自然抗拒。因为我无法想像和眼前的人相处融洽、亲密笑闹的模样。这样一想,小夏和仁科对我来说果然很特别。 随意和井上闲聊几句后就和他道别,接著往上课的大教室走去。 **** 我大多都会回由比滨海岸吃午餐。 虽然距离大学有一段路程,但是边吃饭边听海浪声让我感到很舒服,我很喜欢。自从和小夏认识后,这片海滩成为我最能放松的场所之一。 午后的沙滩上挤满来玩海水浴的游客,非常热闹。我就坐在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吃著小夏为我捏的饭团。饭团的馅料是梅肉柴鱼和紫苏,为了在这种容易食欲不振的时期也能好好吃饭,饭团中下了不少功夫,非常好吃。 我短暂度过一段悠闲享用饭团的时光。 吃完饭团后,我呆呆眺望著大海,如同亮白日光的剪影突然闯进我的视野。 我看过那张脸,那是……是那时的女孩。有著彷佛人鱼一般的氛围,拖著一只脚步行的女孩。自从第一次见面以来,偶尔会在这里看见她。但她不会像当时一样来找我说话,只有在和我对上眼后,会露出腼腆笑容向我点点头。 但是今天不一样。 女孩拖著脚慢慢朝我走过来,接著向我鞠躬: 「你好。」 我也跟著打招呼: 「啊,你好。」 女孩脸上带著腼腆微笑,那笑容果然似乎曾在哪看过。 「今天天气真好呢。」 「是啊。」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等我点头回应后,女孩拘谨地在我身边坐下。她坐下时的动作也显得不方便,所以我的眼睛不自觉飘向她的脚。大概是发现我的视线吧,女孩垂下眉角: 「我的脚天生就是这样。」 她轻轻抚摸自己的脚。 「虽然有许多不方便,但我已经习惯了。」 「这、样啊。」 「对,但是没有关系。这脚,也是实现我的『愿望』的约定……」 「……?」 我不太理解女孩的话中之意。 感觉这孩子老是说些意义深远的事情,像是「夏天轮回」、「不方便的脚是『愿望』的约定」之类的。 女孩对著一脸讶异表情的我问: 「你有『愿望』吗?」 「愿望?」 「是的。」 「……」 我不知道为什么女孩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但是我确实有「愿望」。 比任何事情都还重要,非实现不可的强烈「愿望」。 说我现在就是为了实现愿望而努力也不为过。 「有喔。」我回答,「有……有一个无论如何都要实现、非实现不可的愿望。」 「这样啊……」 彷佛早已知道我会如此回答,女孩低下头,露出一个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的复杂表情。 头顶正上方的太阳,如同遮掩女孩的表情般,发住强烈的光芒照在她脸上。 **** 2 片濑江之岛站,过了傍晚时分后依旧相当热闹。 身为知名的观光景点,这个时期会有非常多的海水浴场游客、观光客及钓客聚集到江之岛来。观光客到访的尖峰时间当然是白天,因为接下来在附近有活动举办,所以今天到这个时间还有如此多人挤满街道。 我走出小田急线让人印象深刻的红色车站后,走过江之岛弁天桥,往本岛前进。毫无遮掩的桥上十分通风,稍微冷却走到这里时已满身大汗的身体,让人感到十分舒服。花上五分钟过桥后,商店街的入口就在眼前。 小夏的老家在商店街里经营以海鲜丼饭为主要商品的餐饮店,因为他们家本来就是渔夫家庭,所以使用新鲜鱼货是最大的卖点,夏天的这个时期,生鱼仔鱼是最推荐的商品。 「哎呀,小透,欢迎你来。」 当我走进位于商店街一角的店家后,小夏的母亲──奈奈子阿姨满脸笑容迎接我。 「您好。」 「今天也到学校上课吗?辛苦你了,小夏在里面喔。」 『欸,等一下啦,我还没有换好!』 店里传来像是尖叫声的声音。 『妈妈,绑带到底要怎么绑啊?』 「以前奶奶不是有教过你吗?」 『就算你这样说,我都已经忘记了嘛。』 看来,小夏似乎正在和浴衣奋战中,感觉还要花上一段时间。 奈奈子阿姨边苦笑边说: 「小透,对不起喔。看她那样子,应该还要很久,你要不要边吃晚餐边等她?小夏已经帮你做好一份满满爱情的特大碗海鲜丼饭喔。」 『讨、讨厌啦,你不要讲什么满满爱情啦!』 虽然可以听见小夏如此抗议,但是端上桌的海鲜丼饭上的配料,很明显比商品的配料还要多,生吻仔鱼堆成一座小山、两只大虾都比碗还要大了。 我边吃边等小夏。 不管什么时候来,这家店的气氛总是如此和睦。 不只奈奈子阿姨,店里的熟客也都是好人,总是面带微笑看著奈奈子阿姨和小夏的互动。 小夏的双亲从早到晚都在这家店里工作,休息时会出海捕鱼,就算没出海,也忙于准备工作和其他杂事,因此,小夏小时候才会都是初奶奶照顾。 「你把这也拿去给他吃。」 突然有声音从店内的厨房传出来,大概是重行叔叔吧。奈奈子阿姨随即跑进厨房,手上拿著豪华的竹策鱼姿造生鱼片走回来对我说:「来,给你,那人要给你吃的。」 小夏的父亲重行叔叔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是传统师傅的个性,散发著不能轻易搭话的氛围,但绝对不是不关心对方,只是态度冷淡些而已。虽是这样说,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也被那份 威严吓坏了…… 我回想起第一次拜访这里的事情。 那应该是高三暑假,我和小夏交往一个月之后的事情。 「小透,你今天要来我家吗?」 「啊?」 那天,我们约好要一起写暑假作业而在鎌仓车站前会合时,小夏突然开口问我。 「就是啊,我昨天和爸妈聊天的时候,讲到你的事情。就……我跟他们说我有交往对象,然后他们就要我带你回家。我就想,我们刚好约好要去图书馆写作业,应该正好吧。」 「欸,但是……」 突然这样说,我根本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 就算不充分,第一次要到女友家拜访,也应该要有一段准备时间和做好决心之类的啊。 但是,小夏丝毫不在意地笑著说: 「没关系、没关系,不要想得太严重,就当成散步途中顺便过去坐一下,带著轻松心情去就好了。」 「那个轻松的门槛未免太高了吧。」就算我这样说,也被她敷衍过去。 结果,我就在小夏坚持之下前往她家拜访了。 我想著至少要带点东西,所以途中绕去由比滨海岸的某和果子名店买蕨饼当伴手礼,虽然小夏说不需要那么费心,但也不能空手。 小夏的家位于江之岛,她说是在江之岛的商店街里开店,但今天是固定休息日。 说老实话,其实我有点不想去。 我对小夏的双亲怀有担忧之心,因为我知道她的双亲忙于工作,把她交给初奶奶照顾的事情。所以我想,应该是对小孩子不怎么在乎的双亲吧,如果是这样……或许是我不擅长相处的类型。 「我回来了!我带他来了喔。」 小夏一口气拉开门,有位表情温和的女性站在店里。 「你回来了啊,这边这位是透同学吗?」 「嗯,对。」 「果然没错,和我想像的一样,是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孩子。老公啊,小夏带男朋友回来了喔。」 「……嗯。」 大概是听见小夏母亲的声音吧,一个体格健壮的男性从店里走出来。 「透同学,初次见面,我是夏的母亲奈奈子。」 「……我是她爸重行。」 「初、初次见面,我是相原透,现在正在和夏同学交往。」 在我战战兢兢打完招呼后,小夏母亲──奈奈子阿姨眯眼一笑: 「别那么紧张,放轻松点。透同学,欢迎你来。小夏第一次要带男朋友回家,昨天在家里搞得天翻地覆。把男朋友带回家里也不是那么常见的事情,她一直说不可以对难得要来家里的男朋友失礼。」 「喂、别这样啦!你不要一直强调男朋友啦,很害羞耶。而且我才没有搞得天翻地覆耶。」 「还说没有,昨天不只打扫自己房间,还一直拿衣服来问我要穿哪套家居服比较好,还把装饰在起居室里的花换新,跑来跑去乱糟糟的。」 「是、是这样没有错啦。」 「呵呵,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小夏那样呢,老公,你说对不对。」 「……嗯。」 奈奈子阿姨说出口的话让小夏无法反驳,重行叔叔也轻轻点头附和。 只看这短短的互动,我立刻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 这个家的家人们关系很密切,或许因为忙碌而少有共处时间,但他们的心底都非常关心彼此,那里确实有著眼睛无法目视的家人羁绊。 什么啊──和我们家完全不一样嘛。 和对其他人毫无兴趣、就算是家人也丝毫不关心、感情早已完全冷透的我们家不一样。 我涌上一股像是安心又像是放松的复杂情绪,小夏一脸不可思议地喊我: 「?小透,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 那天的情况相当不得了。 女儿第一次带男友回家,水原家因此举家欢迎我。奈奈子阿姨问我们两人从认识到交往的经过,我在害羞的小夏身边语无伦次地说起我们熟识的经过。重行叔叔一语不发端出豪华的鲷鱼姿造生鱼片,紧张到几乎食不下咽的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把生鱼片吃完。奈奈子阿姨接著拿出相簿,小夏看到之后发出惊声尖叫,还慌乱地遮住我的眼睛,一阵混乱。热闹又鸡飞狗跳,一点也不安静,却是一段笑声不断的开心时光。 「虽然有点害羞,但有带小透来我家真是太好了。」 道别之际,小夏的这段话让我印象深刻。 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天的事情。 **** 「呼~终于穿好了。」 在我吃完特制海鲜丼饭又等了十五分钟后,身穿夏日浴衣的小夏终于现身。 她摆动著牵牛花图样的鲜艳浴衣衣袖,像是想知道我的反应般抬头看我: 「好看吗……?会不会很奇怪?」 「嗯,我觉得很好看,非常适合你。」 「!」 小夏露出非常惊讶的表情。 「怎么了吗?」 「……没想到小透会这么直接夸奖我,害我害羞了啦。」 她的脸像是染上颜料般通红,在我觉得她好可爱的同时,自己也感到害羞。 「走吧。」 我想要遮掩我的害羞伸出手,她轻轻握住我的手,柔软、温暖,彷佛夏天就在她手中。背后传来奈奈子阿姨温柔的「路上小心喔」。 我们前往即将要在由比滨海岸举办的鎌仓烟火大会。 以由比滨海岸等沿岸地区为会场,大约会施放两千五百发烟火,吸引超过十三万的游客前来,是日本屈指可数的烟火大会。其中有部分烟火会朝向大海发射,成就出不是在夜空中而是在海中绽放的海中烟火,据说这是最值得一看的一点。 前往由比滨海岸沿途的路上有非常多小吃摊,我们在路上也看了几家,买了炒面、章鱼烧和大阪什锦烧。确保好两手满满的食物后,小夏露出十分满意的表情。 「有这么多好吃东西果然让人心情雀跃呢,我觉得碳水化合物是正义。啊,那边有剉冰耶!还有棉花糖和苹果糖!」 那张笑脸完全是爱吃鬼的笑容。 「你还真能吃啊。」 因为我已经在小夏家里吃完海鲜丼饭,只吃一点章鱼烧就让我举白旗了。 「甜点是另一个胃嘛,不管多少都吃得进去。小透要吃吗?」 「我放弃了。」 从小夏纤细的身形难以想像,她的食量惊人。都吃下这么多热量了,多少增胖一点也不奇怪,却连一点变胖的徵兆也没有。不,说不定隐藏在浴衣底下看不见的部分并不如外表所见。 「啊。」 此时,小夏突然转过头来直直看著我的双眼。 「什、什么?」 在我以为被看穿心思而惊慌失措时,她说出我丝毫没有想到的事情: 「说到吃不下,小透第一次来我家时,你那时候也没把鲷鱼生鱼片吃完耶。」 「欸,是这样吗?」 「嗯,我那时候还想,好意外喔,没想到你食量这么小。」 「不对,我记得那时候我应该努力吃光了啊……」 小夏用强烈语气肯定地说: 「咦,是吗?不、不对不对,你没吃完喔,我肯定。」 到底是哪个啊?她这样一说,我也觉得似乎是如此,印象非常模糊。话说回来,每次去小夏家,她父亲总会端出哪种鱼的姿造生鱼片,老实说我根本记不清楚。 「啊,烟火要开始了喔!」 我随著小夏的话抬头看天空,接著看见夜空中绽放出一朵又一朵巨大花朵。 小夏小声惊叹:「哇……」 这是一场光与声音的飨宴。 菊花烟火、牡丹烟火、star mine烟火,以及水中烟火。 听说夏天的烟火也有镇魂的意义,为了祈求死者灵魂安宁与平稳,让花朵在暗夜中盛开。不可思议的,在「人鱼海滩」上看的这场烟火,让我感受更深切。 抬头看著夜空,我深深吐一口气。 回想起来,我根本不曾想像过自己竟然有天能像这样和某个人一起看烟火,有个可以放心依赖的人在身边。我一直以为自己不可能遇见这样的人,事实上,遇见小夏前,我根本没喜欢过任何人。这是为什么呢?小夏很特别,或许我从她那如明亮夏天且贯彻自我意志的表情中,感到什么让人怀念的面貌吧。 当我边眯眼看著倾泻而下的烟火光芒边想著这种事情时,小夏的纤细手腕突然挽住我的手臂。细微的重量靠上来,这些微的重量与温暖,肯定是幸福的象徵。确实感受著小夏的触感,我们仰望天空。 最后,在连续发射的烟火将夏日夜空染成白昼后,烟火结束了。 黑暗与星光回到夜空中,周围在剎那宁静后,响起游客们的声音。即使如此,我和小夏又站著仰望夜空一段时间,感受夜晚盛开的花朵气味。如同要看完电影片尾字幕后才会起身离开一般,我们喜欢沉浸在寂静的余韵中。 「──我们明年再一起来吧。」 这句话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我想,这大概是我由衷的冀望吧。 但是小夏听到我这句话后,却摇头: 「……我不要这样。」 「欸?」 没想到她竟然会拒绝,我不禁转过头看她的脸,她又继续说: 「……我不要只有明年,不只是明年,后年、再下一年、下下下一年、下下下下一年,我想要一直和小透在一起。」 「那、那是指……」 我吓了一跳,只见小夏双颊通红,彷佛变成一个巨大苹果,连耳朵都红透了。 「真、真是的……总觉得我在小透面前净说些羞死人的事情啊。」 「小夏……」 「这全都是小透不好啦,讨厌。」 「嗯,对不起。」 我们两人的双唇在黑暗中交叠,只是一个轻轻碰触,温和且简单的吻。我从小夏的唇上,尝到苹果糖的味道。 烟火施放后的火药气味。 有种柔软感觉的夏日空气。 混杂在喧嚣声中的细微浪涛声。 真希望这段时间永远不要结束。 在这永不结束、无限轮回的夏日中,直到永远。 我们隔著浴衣感受彼此的体温一段时间后,小夏突然低喃: 「要是这样的每一天永远不会结束就好了……」 「小夏……?」 「有小透、有我,平稳且幸福的每一天,永远不结束……」 小夏说著,握住我的浴衣的手又握得更紧。 接著微微抬头看我说: 「──对了,说不定差不多已经能带你去看了喔。」 「?看什么?」 我不解回问,小夏有点不悦地立起食指: 「你忘记了吗?『七月雪』啦。」 **** *** 「七月雪」。 她实际上真的带我去看七月雪是在那很久之后的事情,看完后,我心中的感想是「和我想像的有点不太一样」。 住在深海的人鱼们翩翩起舞后飘下的雪白粒子。 但那确实是白雪。 在七月降下的白雪。 *** 3 我和仁科约在站前的居酒屋见面。 这是一家全国连锁,大学生们最爱去的便宜居酒屋。因为我和仁科的家反方向,正好把鎌仓车站夹在中间,所以和仁科约喝酒时大多约在这边。 比约定时间迟了五分钟左右抵达时,仁科已经在店里了。他一手拿著啤酒,默默啃毛豆。发现我的身影后,把手上的毛豆壳丢进碟子中,朝我挥手。 *** 「唷,好久不见耶。」 「我们上周才见吧。」 「咦,有吗?」 「有,你说隔天要交的报告写不完,为了振奋精神,才一起喝酒的不是吗?」 「啊,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我和仁科总是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像是有个学分很危险、这星期吃到最好吃的拉面是哪家店、最近常出现在电视上的那个女艺人很可爱之类的,两个男大生在居酒屋里能聊的话题大抵就是这些吧。 「你和水原还顺利吗?」 「嗯,托福托福。」 「这样啊,要结婚吗?」 「还没想那么远,但是,确实有想……总有一天要结婚。」 对现在的我来说,和小夏相处的时光已是无可取代的存在了。虽然还没有具体讨论,但我希望,能在不远的将来谈论这件事情。绝非我自恋,我想小夏也有相同想法。 仁科一口气喝完手中的啤酒后说:「也是,完全无法想像你们两人分手的样子啊。」我手中的啤酒也少一半了。 「你们俩从高中起就甜甜蜜蜜的了,还两个人一起翘课,跑去那什么来著?海滩淘沙是吧?」 「确实做过那种事情呢。」 「真的总是腻在一起,连我在旁边看都要跟著害羞了。就是『我们俩的世界中只有彼此了~』的感觉。」 仁科一副很恶心地颤抖身体,我轻轻槌了他肩膀一下。 虽是这样,确实──那时的我们,眼中真的只有彼此了。光是两人一起做些什么就很开心了,讲个极端一点的例子,光是并肩坐著看大海就很幸福。要是有人吐嘈「你们现在也没差到哪去吧」,我也无可反驳。 仁科边把毛豆丢进嘴里边说: 「但是,有种理所当然会如此发展的感觉啦,你们俩也确实非常相配,我记得是水原向你告白的对吧?在由比滨海岸。」 「咦?」 这句话让我感到些许不对劲。 虽然非常细微,确实感到奇怪。 「不对,告白的人是我才对,地点是由比滨海岸没错。」 「咦,是这样吗?」 「嗯。」我点头回应仁科的疑问。 有股不甚了然的感觉,似乎在不久前,也曾有过类似感受。 当我对仁科说出自己的感觉后,他很开心地说: 「听说这种感觉就叫做曼德拉效应喔。」 「曼德拉……?」 我连听都没听过这个名词。 「对,过去的记忆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与事实完全相反,这种现象就叫做曼德拉效应。是因为有很多人都以为曼德拉在一九八○年死于牢里,但其实他是在二○一三年才过世,所以被称为曼德拉效应。也有一种学说认为这证明了平行世界可能存在。」 仁科在大学里似乎是学习量子力学这类的东西,所以偶尔会说出很困难的东西。我大概只能理解一半左右的内容,但听仁科说这些小知识非常有趣。 「也就是说,这个宇宙中同时存在著无数个多次元世界,而我们总是在这些世界之间往来。和事实不同的记忆,其实不是自己记错,而是在另一个可能性的世界──也就是平行世界中发生的事情,这证明这是我们接触了平行世界中的自己的记忆,这就是平行世界学说的假说。」 平行世界,以前我 曾在科幻小说上读过这种内容,也就是所谓的平行宇宙啦。 「也就是说,在其中一个平行世界中,是我向小夏告白,接著因为某个原因,我把那个记忆当成事实了,是这样吗?」 「喔,孺子可教也,就是那样啦。」 仁科非常满意地点头。 「当然也有可能相反,可能有个平行世界是水原向你告白,而我接触了那个记忆,或者是我和你都受到平行世界的影响了。」 「结果还不就只是夸大解释记错而已嘛。」 「是啦,也可以这样想,但谁也不知道真相是怎样啊,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能发生啦。」 「这世界上没有绝对不可能,就像『七月雪』一样。」 小夏过去说过的话在我脑海内重播。 「嗯,说这么多,但大概只是我搞错啦,别太在意醉鬼的疯言疯语,哎呀,比起那个,再多喝一点吧。」 「我的还剩一点。」 「那马上喝光就好了啦。」 仁科拿起酒杯轻撞我的酒杯,这不知道是我们今天第几次乾杯了。 结果,我们俩一直喝到快十二点才解散。 那天是个月色很美的夜晚。 比平时更加鲜明的圆润轮廓带著些许青光,彷佛像是「人鱼海滩」的夜光藻跑到月亮上般,我曾经在某本书上看过,这种现象名为蓝月。 我带著微醺回家后,小夏还醒著等我回家。 「啊!你回来了啊。」 看见我的身影后,原本坐在书柜前的小夏弹跳起身。 「?你做了什么了吗?」 「咦,为什么这样问?」 「没,只是感觉不太一样……」 房间里给我一种奇怪的不协调感,说不上来,感觉像是打扫到一半,一种让人静不下来的气氛。 但是小夏摇摇头: 「那应该是你的错觉吧?我是稍微整理了一下,也只有这样喔。啊,你要吃茶泡饭吗?」 「啊,好啊。」 虽然怪异感没有消失,但也不是需要深究的事情,所以我没再继续追究。 当我在桌边坐下后,小夏立刻端出鲑鱼茶泡饭和自制的腌渍白萝卜,白萝卜用米糠腌渍得非常入味,是我的最爱。 小夏在我对面坐下,问我: 「仁科过得怎样呢?」 「那家伙一点也没变,还是喜欢说些听不懂的东西。」 「这样啊,我已经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 小夏像是望著远方般说: 「好怀念高中时期喔,明明才过三年而已,感觉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话说回来,我们俩告白的是……」 「?」 「……嗯,没什么。」 原本想问,还是放弃了。 现在也不是聊仁科说的平行世界理论的气氛,而且,谁向谁告白一点也不重要。我们两人的心意互通,现在正一同度过相同时光,这样就足够了。 小夏笑著说: 「?你好奇怪喔。」 ──结果,我是在她走了之后,才知道那股不协调感的真面目是什么。 在失意的谷底中,我发现了那个、发现了那些东西。 那时,我才知道她的心意有多深。 然后……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和小夏度过的最后一个夏天了。 度过安稳且宁静的时光,因为一点小事互相欢笑,有时也有争执,但马上就会和好,一起迎接新的一天。 对我来说,七月的结束等于夏天的结束。 不管是八月,还是之后的九月,全都不是夏天。 和她度过的……这个夏天,是唯一能称得上是夏天的时光。 到现在,只要我闭上眼睛就能看见。 和小夏一同度过的七月的每一天。 以及失去小夏的七月结束那天……无比炎热的那天。 *** 4 和小夏度过的每一天,全都是安稳的时光。 和她一起生活的第三个夏天过去、带著一丝寂寥的秋天结束、让人吐出雪白气息的冬天过后吐露新芽的春天就等在前头,接著,炎热的夏天又再度来临。而我们对彼此的感情,就像是白雪飘降地面,一点一滴堆叠累积一般,缓慢也确实地逐渐增厚。 不知不觉中,我也升上大学四年级,迎接和小夏交往之后的第五个夏天。这段期间,我多次前往小夏家拜访,小夏也还是在家里帮忙,放长假的时候,我也到她家住过好几天。但是,我一次也没回自己家,这三年内一次也没有。应该在家的父亲什么也没说,我也早已死心了。 虽是这样说,在旁人眼中,这似乎是个很诡异的事情。 某天,小夏终于忍不住问我: 「话说回来,小透家里是什么样子啊?」 倒不如说,她也忍够久了才问这个问题。因为我从来不会主动提到家里的事情,所以小夏也顾虑我,不敢多问吧,但她也已经要到极限了。 「如果方便的话,我也想要去打声招呼……耶,那也是小透的家人啊。」 「那个……」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大概能想像带小夏回家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就算用口头说明,我也不认为小夏能理解,那不是说说就能懂的事情。我稍微沉思之后,决定选择答应小夏的要求。 在那三天后的周日,我和小夏一起回我家。 那天很闷热,七月难得湿度这么高,汗水浸湿衣服紧贴在身上。边感觉自己在泡三温暖,边爬上陡峭斜坡,接著继续往前进。出现在眼前的老家,与三年前相较一点也没有改变,肯定今后也不会有太大改变,依旧像个废墟般伫立在那里吧。 打开门锁走到起居室后,看见父亲就在里面。 「爸,我回来了。」 父亲转头看著三年不见的儿子,那眼神彷佛在看著陌生人。 「……啊。」 他只吐出这个字又转过头去看报纸,接著再也没说一句话,完全感觉不到他对我们有丝毫兴趣。 「那、那个,我、我叫水原夏,现在正在和小透交往,今天突然前来打扰……」 就算小夏战战兢兢向他打招呼,他连看也不看小夏一眼。 「……啊,这样啊。」 父亲看著报纸回应后,又沉默不语,彷佛像个装饰品,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可以看见小夏有多困惑。 接著,父亲终于站起身,慢吞吞地朝大门方向走去。 「你要去哪?」 「……赛马场,今天有个重要比赛。」 父亲头也不回走出门,他一次也不曾主动对我们表达兴趣,开口对我们说话。 看著小夏一脸茫然呆看父亲的背影,我对她说: 「……对不起,我早预想到应该会是这样。」 「那个,你母亲……」 「我妈很久以前就离婚不在了,我连她现在在哪里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这样啊……」 接著,我们离开家,走到附近的公园。明明是来拜访家人的,主角的父亲却是那副模样,那留在家里也没意义。小夏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 「我们家从很早之前就是那种感觉了。」 「哎……?」 抵达公园后,我没有看小夏,小声地说: 「就算我好几年不回家,我爸也不会在意。我想,就算我不和他联络、他完全没有我的消息,应该也不会担心我吧。」 公园里,有爸爸陪著小孩玩传接 球,他们两人满脸笑容,边喊出声边丢球。我以前看到这一幕时还觉得羡慕,现在,这种心情早已枯竭了。 我大大吐出一口气后说: 「我的父亲……更应该说,我的双亲都对他人一点兴趣也没有。」 与其说很久以前,不如说从我有记忆起,就感到不对劲。 为什么母亲总是不在家?为什么别人家母亲会做饭,我们家却从未如此呢?为什么桌上放的不是母亲亲手做的便当,只有钱而已呢?为什么母亲从不曾和我一起入睡,从不曾带我到公园去玩呢? 但父亲却不曾抱怨过母亲,为什么父亲总是一句话不说呢?为什么父亲从来不曾笑?为什么就算我向父亲说话,父亲也不会答话呢? 母亲是个拋弃母亲职责,选择当一个女性的人。她几乎不回家,我之后才知道,除了父亲之外,她似乎还有许多情人。 父亲对母亲十分执著,母亲是他世界的中心,除了母亲之外一切都不重要,连我也不例外。父亲和母亲不同,总是待在家里,但是我几乎没有和父亲一起做些什么的记忆。父亲总是只在意母亲,但那也不代表他深爱母亲,他只是喜欢对母亲全心奉献的自己而已。 也就是说,我的两个家人,都是对自己以外的事物毫无兴趣的人。 我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会结婚生子,结果就是生下我,让我在一个没有感情、无机的家庭中长大。 在我小学高年级时,已经隐约察觉,这世界上有著无论怎么努力也无能为力的事情。 他们对他人毫无兴趣,只关心自己,明明是自己的孩子,却没有办法爱我。 我花费了滴水穿石般的漫长时间后,才了解自己的双亲是这类人。也因此在我心中刻下一道深深的裂痕,当我发现时,已经无法将这分心情排除在外了。 即使如此,他们还愿意帮我出生活费就让我够感激了。 但是,除了钱以外所需的东西──大概对孩子是最不可或缺的──爱情之类的东西,几乎可说完全没有给予。 我被父亲、被母亲拋弃了。 在这世界上,只剩我一个人了。 这种想法,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当我说完一切的同时,小夏紧紧抱住我。 「小夏……?」 小夏一语不发。 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像用全身包住我一般,用尽全力紧紧抱住我的身体。 小夏好不容易挤出声音说:「你一直……一直都自己忍耐著吧。」 泪水在她的脸颊溃堤。 「你的心……你的心一直在尖叫,一直发出无声的尖叫。可是,我却没有发现这件事,明明就离你最近,却没有发现你这么痛苦。对不起……」 「才没、才没那回事。」 双亲对自己毫不在乎一事,我早就已经习惯,早就没感觉了。 虽然变得不擅长与他人深交,除此之外,也没感到什么不方便。应该……没有这种感觉。 但是小夏却摇摇头: 「深深受过的重伤……会留下伤疤,深到会让你几乎忘记自己曾经受伤,但是,只是没有感觉而已,伤疤确实还在,不是消失了,也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没受过伤。虽然不会痛,却还是一点一滴伤害著你的心和身体……」 「……」 「我不会对你说『总有一天会海阔天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不对,我说不出口。我不会说『其实你的父母不是那样的人、肯定是有什么理由才会变得那么冷淡、说不定今后会有所改变』这类的话,但是──」 接著,小夏直直盯著我的双眼。 用著坚强的眼神说: 「我可以说……你绝不是孤独一人活在世上。你别觉得你是孤独一人活在世上,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会在小透身边。」 为什么呢? 这句话像是融化成水般慢慢渗入我的心。 像是要把岩石凿穿出来的痕迹掩埋般,像是净白的雪花飘降堆积在龟裂的地面上一般。 原来是这样啊,我一直……一直希望有人能对我这样说、一直希望有人对我说这种理所当然的话。 或许那正是,正是我的「愿望」。 希望有人肯定我不孤单──希望可以衷心信赖谁。 不知何时,在玩传接球的父子档已经不见了,公园里只剩下我们。寂静中,秋千随风摇摆,秋千发出的金属摩擦声,不知为何听起来非常响亮。 「……和那时相反呢。」 「欸?」 小夏小声低喃: 「小透紧紧抱住我的那一天,奶奶……奶奶过世……那天。」 小夏轻轻说出的话,让我想起那天的事。 那应该是四年前,一个雪花飘飞的冬日。 听见初奶奶病况骤变的消息,我们急忙赶到医院。 那天很冷,吐出的气息变成一团白雾,空气冰冷得让人觉得就快要被冻死了。 当我们赶到病房时,初奶奶正在睡觉。 她的呼吸平稳,完全看不出来像是濒死状态。但是听医生说,她已经连醒来的力气也没有,应该就这样慢慢走向生命尽头吧。 重行叔叔和奈奈子阿姨也在病房里,他们和小夏一起紧紧握住初奶奶的手,像是在祈祷什么一般,互相看著彼此的脸。 就这样,到底经过多么漫长的时间呢。 终于,那一刻到来了。 初奶奶的呼吸变小、变细,最后变得几乎完全感觉不到了。小夏和双亲大声喊著初奶奶的名字,初奶奶大概听见了吧,最后又再一次睁开眼睛,小小声在小夏耳边说了些什么,接著,初奶奶再也没有睁开眼睛了。 我们马上被请出病房,接著,医生和护士几人进入病房。重行叔叔与奈奈子阿姨和医生说些什么,我一转眼,发现小夏不见了。 「小夏?」 是跑去哪里了呢?我到处找,最后发现小夏独自站在医院中庭。 「小夏──」 「我很好。」 「欸?」 在我要对她说些什么之前,她先开口说: 「我很好,喔。因为……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小透,谢谢你,谢谢你担心我。」 「小夏……」 「哎呀,你别这个表情嘛。」 她拍拍我的肩膀,努力勉强自己露出笑容。 但是那张僵硬笑脸,只让我觉得她正努力压抑自己就快要被撕裂的心。 所以,我没办法放著她不管。 当我发现时,我已经紧紧抱住小夏了。 「小透……?」 「不可以……」 「什么……?」 「难过的时候……不好好哭出来不行。哭出来,全部发泄出来。如果不这样,心就会不断耗损,耗损到……完全消失不见也不会发现。没关系,在这边哭,你的哭声也会被雪声掩盖。」 「小透……」 「好吗?」 小夏在我怀中,抽抽噎噎地大声哭泣。 她紧紧地抓住我的衣服: 「……奶奶,这样说……」 「什么?」 「……奶奶……最后说了谢谢……她说『有小夏在身边、小夏可以出生,我很幸福』……我什么也没做……明明什么都没有为最喜欢的奶奶做,可是她却……」 「……」 「……我不要……就这样说再见……不要啦……我好想和她在一起更久、更久……我好想要多尽孝啊……」 「……」 「……呜……呜呜……」 小夏就这样低声呜咽。 在我胸前,压抑声音哭泣。 而我只能静静地抚摸她的秀发。 对啊,现在和当时真的完全反过来呢…… 「──我现在把你当时对我说的话直接还给你,难过的时候哭也没关系喔,不对,得要哭出来才行。如果不这样,心就会不断耗损到消失不见。因为你会没有发现伤口在那边……」 「小夏……」 当我发现时,泪水已经冒出眼眶。 我在小夏怀中,如孩子般把身体托付给她,哭出声来。 我心中的伤痕……肯定无法简单消失。我大概得把它当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和它共处一辈子吧。 但是,我可以慢慢面对。 就算没有办法痊愈,也能减缓伤痕带来的痛楚。 感受著小夏怀中的温暖,我相信我能做到。 5 七月中旬过后,大学也开始放暑假了。 我和小夏两人,一起到近郊来趟两天一夜的小旅行。 我也升上大四,已经是要开始为就职做许多准备的时期了。因此,再来也很难有两人共处的悠闲时光,所以才想要来一趟旅行,创造两人之间的回忆。 旅行的目的地是伊豆。 「我好久没有搭特急电车了,会不会觉得有点雀跃啊。」 我们得先从鎌仓搭横须贺线到横滨,接著转搭特急踊子号。搭乘特急列车的旅行让人感受到新鲜气氛,那份开放感让人心胸雀跃。单趟约两小时的车程即可抵达我们预定要住宿一晚的伊豆。 我早已决定要一起做许多事情。 因为已经在附近的潜水用品店预约好潜水体验课程,所以我们先去饭店寄放行李后,往海边前进。 小夏和我都是第一次潜水,所以先上完基础理论的讲座后,才实际潜入海中。 「虽然有到海边游泳过,但还是第一次潜水呢,有点紧张耶。」 小夏这样讲,看起来好像有点紧张,至于我,说不紧张也是假的。 但实际上潜入海中后,紧张的心情马上就飞到云霄外了。 首先,海里的五彩缤纷让我惊艳,原本以为这一带的海域都是沙丁鱼或是竹策鱼那类很平凡的鱼类,完全不是如此。在可以看见前方十几公尺的透明水中,有让人误以为身处南国的各色鱼类悠游。小丑鱼、半线天竺鲷、柴鱼、耳带蝴蝶鱼、躄鱼、狮子鱼、旗鳚鱼。据说其中也有许多是随著黑潮从南边来到这里,但到秋天后,会因为水温下降而死掉的死灭洄游鱼。 不只如此,也有非常多鱼类以外的生物,可以看见海胆、海葵、螃蟹、虾子、海蜗牛、海星及海参等许多平时不常见的生物。 看到如此庞大数量的鱼影,小夏可能是太过震撼,戳戳我的肩膀。 (好壮观喔,有好多漂亮的鱼喔。) (嗯。) (既然有如此多漂亮的鱼类,那人鱼真的存在也不奇怪了呢。) 在水中时,嘴上咬著潜水咬嘴的关系,实际上并没有如此对话,但我觉得小夏确实说出这样的话。上岸后进一步确认,和我的猜想几乎一致,我那时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小夏似乎因为眼前光景解除紧张感,在那之后,我们享受了十五分钟左右的悠闲海中漫步。 结束潜水活动后,我们在附近的海滩上寻宝,感觉我们两人已经好久没像这样一起寻宝了。 「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再找到平濑宝螺。」 「应该很难吧,那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东西。」 「是这样没错,但还不知道喔。小透也在这边,说不定又会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啊。」 「这样啊。」 听说这一带海岸几乎没办法找到平濑宝螺,正确来说,应该是比和歌山更南边的海边才有办法找到。这样一想,当时可以在由比滨海岸找到平濑宝螺,几乎可以说是奇迹。 小夏笑著说:「那简直可以说是小透的才华了吧,海滩淘沙的才华。」 但很可惜,这次没能找到平濑宝螺,但我们找到了海豚耳骨、海胆壳等等也很稀有的东西。 充分享受海滩淘沙乐趣后,我们接著前往伊东彩色特色屋。那是个规模颇大的道之驿,里面摆满各种伴手礼和名产品。我们在里面物色要送给奈奈子阿姨和重行叔叔的礼物,还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送玉绿茶给奈奈子阿姨他们好吗?」 「嗯,送生芥末给爸爸好像也不错。啊,你看、你看,是伊豆限定的红金眼鲷勃起妖怪吊饰耶!好可爱喔。」 「红金眼鲷勃起妖怪……?」 「欸,买这个好不好,然后我们成对一起挂在手机上。」 「……挂这个?」 「嗯!」 看小夏如此开心,我也只能点头了。 结帐之后再重新仔细看,让我不得不觉得,红金眼鲷勃起妖怪的造型虽然独特,但应该位于离「可爱」这个形容词最远的位置上吧。我在内心边苦笑边想,要是被仁科看见我们两人都挂这个,大概又会被取笑了吧。 回到饭店时,太阳已完全下山,周遭已染上一片夜色。 因为早已办完住房手续,所以就到柜台告知柜台人员要领取房间钥匙,柜台人员对小夏说: 「本饭店提供女性住宿者可以自由选择在馆内穿著浴衣花色之服务,请问您有需要吗?」 「哇,好漂亮喔!选哪个都可以吗?」 「是的,请自由选择。太太,请问您要选哪个花色呢?」 小夏听到这句话后,不知所措地眨眼: 「啊,那个……我,我不是他太太。」 柜台人员接著微笑说著:「欸?啊,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因为两位看起来非常登对,所以我才误会了。」 「……」 「……」 他害我们俩彼此互看后满脸通红。 我突然想著,未来我会和小夏结婚,以一家人的身分再度来这里吗?如果能实现,那时说不定也有孩子了,而且可能不只一个,而是有两、三个孩子。光是想像有这种未来,就让我胸口温暖起来。 小夏最后选择菖蒲图样的浴衣,她先前穿过的牵牛花也很好看,这种很稳重的花色也非常适合她,但说老实话,不管什么图样,看在我眼里都很适合她吧。 我们的房间是相当宽敞的和式房间,连晚餐也会送进房里吃。金芝麻豆腐、当地捕捞渔产的综合生鱼片、奶油酱油香煎鲍鱼、炖煮红金眼鲷等等,每道菜都很好吃,我们俩赞不绝口。小夏还一脸认真地说她要把炖煮红金眼鲷的味道牢牢记住。 接著,说起伊东便不得不提温泉,这间饭店里有三个露天温泉,其中一个提供入住者包场,我们很幸运在提出申请时就预约到了。因为几乎不曾一起入浴,小夏很不好意思地笑著说:「总、总觉得……很害羞耶,哈哈哈。」 好幸福。 像这样和小夏共度的时光,是什么东西都无法取代的宝物。 可说是在名为「人生」的广大沙滩上找到的平濑宝螺。 *** 夏虫的鸣叫声穿过窗户传进屋内。 淡蓝色的轻柔月光穿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房里。 总觉得无法入睡。 大概是白天玩得太开心了吧,虽然身体很疲惫,脑袋却很清醒,像是校外旅行中的小学生一般,意识非常清楚。 没错──太开心了。太开心,开心到心里被这一切占满。所以才会产生这种时光会永远延续下去的错觉,产生我可以和小夏成为家人,共度平稳一生的错 觉。要是一直维持这样,绝对无法实现这件事啊。 我翻过身。 不习惯的被窝让我感觉陌生,我的身体叫嚣著不自在。 「──欸,小透,你还醒著吗?」 听见有人叫我,我把意识转向注意外界。 转头看身边的被窝,只见小夏看著这边。 我轻抚小夏的头发代替回应。 「啊,果然还醒著,你装睡。」 「不是装睡,只是迟迟无法入睡而已。」 「欸~真的吗~」 小夏从喉咙发出轻笑问我: 「小透,我可以过去你那边吗?」 「欸?啊,好。」 在我点头后,小夏一脸开心地钻进我的被窝里,接著直接缩在我胸前。 「嘿嘿,是小透的味道。」 「汗臭味不重吗?」 「一点也不,我很喜欢小透的味道喔。」 小夏这样说著,在被窝里像是跑来找人玩的小猫一样缩成一团。 「总觉得这样让人好安心,嗯──像是被小透包围一样。」 「你让人意外的很爱撒娇啊。」 「只要面对小透,我心中的撒娇数值就会满到极限。」 「那什么啊?」 「唔,你这么认真问,我会不好意思啦……总、总之,就是……喜欢小透啦。」 我们两人天南地北随意聊天、谈笑。 渐渐地,我们两人的话越来越少。 寂静包围住我们,只能听见窗外传来的树叶摩擦声。 小夏直直看著我的眼睛。 她的脸庞在月光照射下,带著淡蓝色。 接著开口: 「小透──」 「什么?」 「你……想不想要,孩子?」 她的语调相当平淡,却带著一股对待重要东西的音调。 「孩子……」 「嗯,男生、女生都好。」 我不是没想过,既然已经想像和小夏的未来,当然也会思考这个可能性,与之同时,我也有烦恼。 我烦恼,自己能不能关心未来将要出生的孩子,担心自己会不会和双亲一样,对自己的孩子毫无兴趣。我当然不希望、也没打算变成那种父母。只不过,依旧有些许不安,所以……那时才没有办法下定决心。 才会拒绝她。 如果我当时接受她的要求,事情是不是会变得不同呢? 如果我可以毫不犹豫立刻回答,未来是不是会有所改变呢? 我不知道。 结果,我当时还是没有办法回应她的期待。大概是从我的态度中察觉到什么吧,小夏带著落寞的笑容说:「啊,对、对不起。我不是指现在马上要怎样,只是想,小透明年也要开始工作了,一切上轨道之后或许可以考虑……啊,别在意啦。你忘记我刚刚说的话吧。」之后,她再也没多说什么,那……那是我至今还会梦见的遗憾之一。 但是,这一次不同。 只要和小夏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肯定都能跨越。 可以创造一个幸福、让人安心的家庭。 我现在已经能这样想了……没错,只要小夏陪在我身边。 所以,我如此回答: 「我和小夏一样心情。」 「欸……?」 「我也想要孩子,想和小夏……一起建立家庭。」 「小透……」 穿过窗帘缝隙照进房内的蓝光,轻轻包裹住我们两人,窗外的树叶随风摇摆发出沙沙声响。 我紧紧抱住小夏,温暖、柔软,如同夏日暖阳的触感,飘散著淡淡香皂和小夏的香气,我再也无法忍受了。 我不想要放开她。 不想要再次失去。 再次用尽全力紧紧抱住她。 我只是全心爱著在我怀中的小夏。 房间里飘散著温柔气息。 被月光染成淡蓝色的五坪空间中,小夏在我怀中发出轻轻的气息沉睡。 我轻轻抚摸她的秀发,看著窗外的月亮。 连我也难以置信,自己竟然会迎接这样一天。 曾经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想要拥有家庭,事实上……当时也确实如此。我没有办法下定决心正面回应小夏的深情。 但是,我这次能做出完全不同的决定了。 可以采取让自己不会后悔的行动了。 这世界上没有不可能,就像是「七月雪」。 我打从心底真实感受到「小夏说的话是正确的呢」。 *** 6 对我而言,小夏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呢? 无论何时都能照亮我的太阳、我无论如何都得保护的人、可以和我走向未来的人。 以及……别无他人、无可取代、唯一的存在。 小夏是我的全部。 从伊豆旅行回来后一周的某天,小夏邀我出门: 「小透,你今天有空吗?」 「今天?应该有空。」 今天没有打工,也没有其他要事。 「这样啊,太好了。那你接下来可以陪我一下吗?」 「可以啊,你要去哪?」 「那就请你期待啰,到目的地之前都是秘密。」 小夏愉快地拉著我的手走出家门。 今天外头的日照依旧强烈,感觉又是个炎热的一天。 出门前,不经意看了玄关的墙壁一眼,月历映入我的眼帘。 今天是七月最后一天。 *** 七月三十一日。 没错,我绝对不可能忘记这天发生的事情。 这天对我来说,不,对我们来说,是关系命运的一天。 为了这天,我才会对著那片蓝色大海许下「愿望」。 为了……小夏丧命的这天。 *** **** 小夏带著我前往片濑江之岛站。 天气非常炎热,像是要烤焦肌肤的炙热阳光紧紧贴在皮肤上,走出一如往常鲜艳红色的车站后,我们沿著国道往海边方向走去。从前进的方向来看,似乎不是要到江之岛本岛上。途中经过沙滩,正值暑假期间,沙滩上有非常多来玩海水浴的游客,十分热闹。到底有多少人呢?海水中的游客看起来像在清洗大量马铃薯一样,我在其中发现一张熟悉的脸庞。 「……?」 是那个小女孩。 身穿全白连身洋装,像是人鱼的女孩。 但她的表情和平时不同,一脸忍耐著什么的严肃表情,直直盯著我们看。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原本打算出声喊她,但只是稍微移开眼神,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潮中了。 「怎么了吗?」 「啊,没有。」 虽然我很在意,但马上忘掉这件事。 肯定只是刚好有什么事情让她心情不好而已吧,或许是自己看错,而且今天……无论如何得完成某件事才行。然后,那一刻已经逐渐逼近了。边看著好几台车来往经过的国道,我又重新绷紧神经。 又走了一段路后,抵达水族馆。 这是沿著国道建设,在这一带颇具名气的水族馆。 「水族馆?你要看鱼吗?」 「别问啦、别问啦,啊,你可以从现在开始闭上眼睛吗?」 「闭上眼睛?」 「对。」 说著与当时相同的对话,我遵从小夏的要求闭上眼睛,小夏紧紧握住我的左手:「跟著我走吧。」 黑暗中,我依赖著小夏的牵引往前走。 馆内空调发挥出百分之百的效用,相当凉爽。四周传来水的气息,让我涌上一股怀念感,我这才回想起,好像已经很久没来水族馆了。上次来水族馆应该是小学远足时的事情,这么算来,已经超过十年了。睽违十数年再访水族馆,竟然闭眼前行,这也是个有趣的事情。 接下来又走了五分钟左右。 小夏停下脚步。 「小夏?」 我出声喊她,感觉她似乎正在做什么准备。 然后── 「嗯,好了,睁开眼睛吧。」 我听从小夏的指示睁开眼睛。 处于黑暗中的眼睛一时之间没办法适应光线,我只看见一整片白。 又过一阵子,视力才终于恢复。 「啊……」 我顿时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幅光景,不管何时回想起来,都只能用「鲜明强烈」来形容。 在那里……在大型水槽中,有缓缓飘落堆积的「七月雪」。 小夏轻声低语: 「海洋雪。浮游生物聚集起来后,边发出白光边缓缓飘落海底的这幅景象,被称为在深海中降下的白雪。也因为传说是人鱼在深海中跳舞时才会飘落的雪花而被称为『人鱼之雪』,或深海之雪。」 「……」 「这就是……『七月雪』。深海在现在这个时期,就像这样下著『七月雪』喔。虽然没办法带你看见真正的七月雪,但我听说这边可以重现这副景象,很早以前就提出申请,只不过,除了受到许多条件左右之外,也需要不少费用,所以花了不少时间才实现……」 「这就是『七月雪』……」 这副未曾见过的美景,静静地感动我心。 我们在这震撼人心的景色前驻足一段时间。 非常不可思议的感觉。 不管是被称为人鱼之泪的蓝色海洋、这带著宁静神秘色彩的「七月雪」──海洋雪,都是浮游生物造就出来的景色。肉眼无法看见的微小生物,聚集起来后变成如此美景中的一部分。 或许这正可说是「愿望」吧。 肉眼看不见的心意聚集起来,因为祈祷而互相融合,为名为「愿望」的光彩创造出形状。光彩聚集成束后,最后升华成希望。 没想到,小夏说的话果然是真的。 看著在水槽中静静落下的白雪,我如此确信。 「……」 所以我决定说出口。 我要对眼前这比任何人都来得重要的人,说出当时说不出口的话,说出深藏心中,这次绝对要说出口的话。 「小夏。」 小夏转过头来: 「嗯,怎么了?」 背对海洋雪发出的光芒,熟悉的脸庞发出淡淡白色光芒。 我直直看著她圆圆的双眼皮眼眸说: 「──我们结婚吧。」 我想,我把所有心意全投注在这句话中了吧。 「……!」 这句话让小夏露出无比惊慌的表情。 她不断眨著眼睛,脸庞如热水瓶煮水般迅速染红,小声问我: 「欸、那个,小透……?那、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想要一直和小夏在一起、想和你成为家人,所以……可以和我结婚吗?」 「啊,欸,那个……」 这是我的觉悟。 同时,也是我的决心。 这是我发誓要改变接下来应该会发生的悲惨未来,我的「愿望」。 小夏顶著一张红脸,有点恍惚地呆站原地一段时间。 接著摇摇头打起精神,直视著我的眼睛。 小声也确实地轻语: 「……请、请你、多多指教……」 **** 7 幸与不幸之间,是否总是维持著平衡呢? 发生什么好事之后,坏事就会如同嘲笑好事般发生;发生什么坏事之后,好事就会如同弥补般从天而降。古人曾说「祸福相为表里,如纠纆绳索相附会也。」但紧接在这份小幸福后而来的不幸,对我来说未免过于巨大。 ** 从水族馆回家的路上。 我们沿著国道并肩行走,这条国道以车流量大闻名。虽然没有特别注意,但我让小夏靠内侧走。 那时的我,心情稍微有点低落。 终于看见「七月雪」了。 在盛夏中飘落深海的白雪,好美。小夏带我看这无法用言语形容,震撼人心的光景。 但是,我却没有办法……做出与其相符的回应。 「我们结婚吧。」 我怎样都没办法说出这句话。 大概是因为如此。 我对周遭的注意力比平常来得散漫。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有点怪。 对向驶来的车子,好像是爆胎一样,动作十分不安定,是有人酒驾了吗?当我发现情况不妙时,已经来不及了。那部车蛇行大幅远离车道,直接往我们这里高速冲过来。我们想要闪避,但距离已经近到来不及闪避了。 没错──应该不足以闪避了。 「小透……!」 车子逼近的那一瞬间,我的身体「咚!」的一声,感觉被什么狠狠推了一把。 我的视线旋转,热烫柏油路粗暴摩擦我的脸颊。 一时之间无法反应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只是感觉周遭飘散著柏油路的焦烧味混合著汽油的恶心气味。 我压著晕眩的脑袋起身……此时才终于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夏。」 真心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希望这是场噩梦,只要睁开眼睛,一如往常睡在身边的小夏就会对著我微笑。 但不管我如何猛拍自己双颊,都无法醒过来。 眼前这幅光景,不愿意告诉我只是一场梦。 「……小夏……」 我再次呼唤她的名字。 但是,她没有回应。 在冒烟残破的车子旁。 小夏横躺在路上的鲜红身影……就在那里。 我头好痛。 眼睛深处像是火在烧。 无法动弹。 全身只是不断发抖,却连一根手指也无法移动。 只有远处响起的救护车警铃,如同噩梦般响彻云霄。 ** 8 ** 那之后的事情我几乎没有记忆。 救护车马上抵达,我和一动也不动的小夏一起搭上车。抵达医院后,我独自一人在安静、毫无生气的走廊上等待,接著在这里听见小夏过世的消息。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一切如梦境般飘缈虚无。奈奈子阿姨和重行叔叔到医院来后,我根本无法回答他们任何问题,只记得我不断向他们低头道歉。 在那之后,我只有片段记忆。 鲜花装饰的房间。 低声啜泣的人们。 小夏满脸笑容的遗照。 像是谎言一般吸走白烟的蓝天。 身处茫然自失状态中的我仍有办法待在那里,大概是多亏了仁科在旁大力协助吧。 但我的脑袋中早已一片混乱,什么都无法思考。彷佛世界上下反转,原本以为是地面的地方,已经变成一片不安定的泥海。 小夏不在了。 小夏已经不在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地方了。 小夏已经不会站在我身边欢笑了。 间章2「编织成夏」 **** 我直觉,那一刻来临了。 和我得到的资讯相同,在同一个地点、同一个时间发生的交通事故。 我的眼前有一辆翻倒的车辆,旁边有两个人一脸认真地在讲些什么……以及,一辆驶近他们两人的卡车。 我拖著右脚开始向前奔跑。 我为了在今日此刻救下那个人,而许下「愿望」。 听说水原家有人鱼的血统。 我不知道是真是假,据说是民间传说中人鱼和渔夫结婚后生下的后代。妈妈说她很早以前从自己的祖母那边听说过这件事情。那么,我的「愿望」……肯定能被远在蓝色大海那头的人鱼听见。 数个夏天流转。 编织出了数个夏天。 我看见了先前未曾所知的,那些人们以前的模样。 我喜欢夏天。 除了自己的名字中有「夏」之外,这也是我一年之中最期待的季节。湛蓝青空、从天洒下的炫目阳光、夜晚的柔软空气。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充足。 所以,我才会奔跑。 为了守护我们的未来。 为了迎接一家人可以一同欢笑的──新夏天。 我大声呼喊。 「──……拔……!」 **** **** 当我做好觉悟,闭上眼睛迎接近在眼前的死亡时,就在此时── 感觉在黑暗当中,听见什么声音。 温暖、让人怀念,从哪里呼唤我的声音。 「──……拔……!」 听到呼喊声的同时,我的身体突然被什么撞飞。 我的意识从黑暗中被拉上来。 虽然是轻轻一撞,却已足够让我远离卡车的行进路线。 我一瞬间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情。 如同慢动作一般映入我眼中的是那个全白的女孩。 我看见女孩的脸。 女孩笑了。 那是个非常满足的笑容。 那个表情和小夏, 以及, 和小时候救了我一命的──人鱼十分相似。 **** **** 我直觉,那一刻来临了。 和我得到的资讯相同,在同一个地点、同一个时间发生的交通事故。 我的眼前有一辆翻倒的车辆,旁边有两个人一脸认真地在讲些什么……以及,一辆驶近他们两人的卡车。 我拖著右脚开始向前奔跑。 我为了在今日此刻救下那个人,而许下「愿望」。 听说水原家有人鱼的血统。 我不知道是真是假,据说是民间传说中人鱼和渔夫结婚后生下的后代。妈妈说她很早以前从自己的祖母那边听说过这件事情。那么,我的「愿望」……肯定能被远在蓝色大海那头的人鱼听见。 数个夏天流转。 编织出了数个夏天。 我看见了先前未曾所知的,那些人们以前的模样。 我喜欢夏天。 除了自己的名字中有「夏」之外,这也是我一年之中最期待的季节。湛蓝青空、从天洒下的炫目阳光、夜晚的柔软空气。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充足。 所以,我才会奔跑。 为了守护我们的未来。 为了迎接一家人可以一同欢笑的──新夏天。 我大声呼喊。 「──……拔……!」 **** **** 当我做好觉悟,闭上眼睛迎接近在眼前的死亡时,就在此时── 感觉在黑暗当中,听见什么声音。 温暖、让人怀念,从哪里呼唤我的声音。 「──……拔……!」 听到呼喊声的同时,我的身体突然被什么撞飞。 我的意识从黑暗中被拉上来。 虽然是轻轻一撞,却已足够让我远离卡车的行进路线。 我一瞬间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情。 如同慢动作一般映入我眼中的是那个全白的女孩。 我看见女孩的脸。 女孩笑了。 那是个非常满足的笑容。 那个表情和小夏, 以及, 和小时候救了我一命的──人鱼十分相似。 **** **** 我直觉,那一刻来临了。 和我得到的资讯相同,在同一个地点、同一个时间发生的交通事故。 我的眼前有一辆翻倒的车辆,旁边有两个人一脸认真地在讲些什么……以及,一辆驶近他们两人的卡车。 我拖著右脚开始向前奔跑。 我为了在今日此刻救下那个人,而许下「愿望」。 听说水原家有人鱼的血统。 我不知道是真是假,据说是民间传说中人鱼和渔夫结婚后生下的后代。妈妈说她很早以前从自己的祖母那边听说过这件事情。那么,我的「愿望」……肯定能被远在蓝色大海那头的人鱼听见。 数个夏天流转。 编织出了数个夏天。 我看见了先前未曾所知的,那些人们以前的模样。 我喜欢夏天。 除了自己的名字中有「夏」之外,这也是我一年之中最期待的季节。湛蓝青空、从天洒下的炫目阳光、夜晚的柔软空气。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充足。 所以,我才会奔跑。 为了守护我们的未来。 为了迎接一家人可以一同欢笑的──新夏天。 我大声呼喊。 「──……拔……!」 **** **** 当我做好觉悟,闭上眼睛迎接近在眼前的死亡时,就在此时── 感觉在黑暗当中,听见什么声音。 温暖、让人怀念,从哪里呼唤我的声音。 「──……拔……!」 听到呼喊声的同时,我的身体突然被什么撞飞。 我的意识从黑暗中被拉上来。 虽然是轻轻一撞,却已足够让我远离卡车的行进路线。 我一瞬间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情。 如同慢动作一般映入我眼中的是那个全白的女孩。 我看见女孩的脸。 女孩笑了。 那是个非常满足的笑容。 那个表情和小夏, 以及, 和小时候救了我一命的──人鱼十分相似。 **** **** 我直觉,那一刻来临了。 和我得到的资讯相同,在同一个地点、同一个时间发生的交通事故。 我的眼前有一辆翻倒的车辆,旁边有两个人一脸认真地在讲些什么……以及,一辆驶近他们两人的卡车。 我拖著右脚开始向前奔跑。 我为了在今日此刻救下那个人,而许下「愿望」。 听说水原家有人鱼的血统。 我不知道是真是假,据说是民间传说中人鱼和渔夫结婚后生下的后代。妈妈说她很早以前从自己的祖母那边听说过这件事情。那么,我的「愿望」……肯定能被远在蓝色大海那头的人鱼听见。 数个夏天流转。 编织出了数个夏天。 我看见了先前未曾所知的,那些人们以前的模样。 我喜欢夏天。 除了自己的名字中有「夏」之外,这也是我一年之中最期待的季节。湛蓝青空、从天洒下的炫目阳光、夜晚的柔软空气。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充足。 所以,我才会奔跑。 为了守护我们的未来。 为了迎接一家人可以一同欢笑的──新夏天。 我大声呼喊。 「──……拔……!」 **** **** 当我做好觉悟,闭上眼睛迎接近在眼前的死亡时,就在此时── 感觉在黑暗当中,听见什么声音。 温暖、让人怀念,从哪里呼唤我的声音。 「──……拔……!」 听到呼喊声的同时,我的身体突然被什么撞飞。 我的意识从黑暗中被拉上来。 虽然是轻轻一撞,却已足够让我远离卡车的行进路线。 我一瞬间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情。 如同慢动作一般映入我眼中的是那个全白的女孩。 我看见女孩的脸。 女孩笑了。 那是个非常满足的笑容。 那个表情和小夏, 以及, 和小时候救了我一命的──人鱼十分相似。 **** **** 我直觉,那一刻来临了。 和我得到的资讯相同,在同一个地点、同一个时间发生的交通事故。 我的眼前有一辆翻倒的车辆,旁边有两个人一脸认真地在讲些什么……以及,一辆驶近他们两人的卡车。 我拖著右脚开始向前奔跑。 我为了在今日此刻救下那个人,而许下「愿望」。 听说水原家有人鱼的血统。 我不知道是真是假,据说是民间传说中人鱼和渔夫结婚后生下的后代。妈妈说她很早以前从自己的祖母那边听说过这件事情。那么,我的「愿望」……肯定能被远在蓝色大海那头的人鱼听见。 数个夏天流转。 编织出了数个夏天。 我看见了先前未曾所知的,那些人们以前的模样。 我喜欢夏天。 除了自己的名字中有「夏」之外,这也是我一年之中最期待的季节。湛蓝青空、从天洒下的炫目阳光、夜晚的柔软空气。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充足。 所以,我才会奔跑。 为了守护我们的未来。 为了迎接一家人可以一同欢笑的──新夏天。 我大声呼喊。 「──……拔……!」 **** **** 当我做好觉悟,闭上眼睛迎接近在眼前的死亡时,就在此时── 感觉在黑暗当中,听见什么声音。 温暖、让人怀念,从哪里呼唤我的声音。 「──……拔……!」 听到呼喊声的同时,我的身体突然被什么撞飞。 我的意识从黑暗中被拉上来。 虽然是轻轻一撞,却已足够让我远离卡车的行进路线。 我一瞬间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情。 如同慢动作一般映入我眼中的是那个全白的女孩。 我看见女孩的脸。 女孩笑了。 那是个非常满足的笑容。 那个表情和小夏, 以及, 和小时候救了我一命的──人鱼十分相似。 **** **** 我直觉,那一刻来临了。 和我得到的资讯相同,在同一个地点、同一个时间发生的交通事故。 我的眼前有一辆翻倒的车辆,旁边有两个人一脸认真地在讲些什么……以及,一辆驶近他们两人的卡车。 我拖著右脚开始向前奔跑。 我为了在今日此刻救下那个人,而许下「愿望」。 听说水原家有人鱼的血统。 我不知道是真是假,据说是民间传说中人鱼和渔夫结婚后生下的后代。妈妈说她很早以前从自己的祖母那边听说过这件事情。那么,我的「愿望」……肯定能被远在蓝色大海那头的人鱼听见。 数个夏天流转。 编织出了数个夏天。 我看见了先前未曾所知的,那些人们以前的模样。 我喜欢夏天。 除了自己的名字中有「夏」之外,这也是我一年之中最期待的季节。湛蓝青空、从天洒下的炫目阳光、夜晚的柔软空气。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充足。 所以,我才会奔跑。 为了守护我们的未来。 为了迎接一家人可以一同欢笑的──新夏天。 我大声呼喊。 「──……拔……!」 **** **** 当我做好觉悟,闭上眼睛迎接近在眼前的死亡时,就在此时── 感觉在黑暗当中,听见什么声音。 温暖、让人怀念,从哪里呼唤我的声音。 「──……拔……!」 听到呼喊声的同时,我的身体突然被什么撞飞。 我的意识从黑暗中被拉上来。 虽然是轻轻一撞,却已足够让我远离卡车的行进路线。 我一瞬间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情。 如同慢动作一般映入我眼中的是那个全白的女孩。 我看见女孩的脸。 女孩笑了。 那是个非常满足的笑容。 那个表情和小夏, 以及, 和小时候救了我一命的──人鱼十分相似。 **** **** 我直觉,那一刻来临了。 和我得到的资讯相同,在同一个地点、同一个时间发生的交通事故。 我的眼前有一辆翻倒的车辆,旁边有两个人一脸认真地在讲些什么……以及,一辆驶近他们两人的卡车。 我拖著右脚开始向前奔跑。 我为了在今日此刻救下那个人,而许下「愿望」。 听说水原家有人鱼的血统。 我不知道是真是假,据说是民间传说中人鱼和渔夫结婚后生下的后代。妈妈说她很早以前从自己的祖母那边听说过这件事情。那么,我的「愿望」……肯定能被远在蓝色大海那头的人鱼听见。 数个夏天流转。 编织出了数个夏天。 我看见了先前未曾所知的,那些人们以前的模样。 我喜欢夏天。 除了自己的名字中有「夏」之外,这也是我一年之中最期待的季节。湛蓝青空、从天洒下的炫目阳光、夜晚的柔软空气。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充足。 所以,我才会奔跑。 为了守护我们的未来。 为了迎接一家人可以一同欢笑的──新夏天。 我大声呼喊。 「──……拔……!」 **** **** 当我做好觉悟,闭上眼睛迎接近在眼前的死亡时,就在此时── 感觉在黑暗当中,听见什么声音。 温暖、让人怀念,从哪里呼唤我的声音。 「──……拔……!」 听到呼喊声的同时,我的身体突然被什么撞飞。 我的意识从黑暗中被拉上来。 虽然是轻轻一撞,却已足够让我远离卡车的行进路线。 我一瞬间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情。 如同慢动作一般映入我眼中的是那个全白的女孩。 我看见女孩的脸。 女孩笑了。 那是个非常满足的笑容。 那个表情和小夏, 以及, 和小时候救了我一命的──人鱼十分相似。 **** **** 我直觉,那一刻来临了。 和我得到的资讯相同,在同一个地点、同一个时间发生的交通事故。 我的眼前有一辆翻倒的车辆,旁边有两个人一脸认真地在讲些什么……以及,一辆驶近他们两人的卡车。 我拖著右脚开始向前奔跑。 我为了在今日此刻救下那个人,而许下「愿望」。 听说水原家有人鱼的血统。 我不知道是真是假,据说是民间传说中人鱼和渔夫结婚后生下的后代。妈妈说她很早以前从自己的祖母那边听说过这件事情。那么,我的「愿望」……肯定能被远在蓝色大海那头的人鱼听见。 数个夏天流转。 编织出了数个夏天。 我看见了先前未曾所知的,那些人们以前的模样。 我喜欢夏天。 除了自己的名字中有「夏」之外,这也是我一年之中最期待的季节。湛蓝青空、从天洒下的炫目阳光、夜晚的柔软空气。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充足。 所以,我才会奔跑。 为了守护我们的未来。 为了迎接一家人可以一同欢笑的──新夏天。 我大声呼喊。 「──……拔……!」 **** **** 当我做好觉悟,闭上眼睛迎接近在眼前的死亡时,就在此时── 感觉在黑暗当中,听见什么声音。 温暖、让人怀念,从哪里呼唤我的声音。 「──……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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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我重复经历了过去的夏天。遇见小夏、爱上她,接著和她两情相悦。明明只是小睡一段时间,却感觉在梦中度过了好几年的岁月。邯郸之梦。听说人在梦中也能经历超过一生份量的经验。我的梦,大概也是那类的东西吧。 突然,放在口袋中的手机发出震动。 我慌张取出挂著打扮成红金眼鲷的吉祥物吊饰的手机。 是医院打来的电话。 「喂,您好……欸,是真的吗!好,我现在马上过去……!」 这个通知,就是我回到这个城市的理由。 我慌张跑上国道拦下计程车,赶往医院。 岳父和岳母已经在山丘上的医院里等待了。 一看见我的身影,立刻用力挥手叫我的名字。 「对不起,我来太晚了……!」 「不打紧,还没有那么快。」 岳母要上气不接下气的我冷静一下,岳父只是看著我静静点头。 在护士的引导下,我快步走在医院里。 前往的目的地是──产房。 小夏就在里头,额上冒出大滴汗珠躺在床上。 「小夏……」 「我没问题……别担心。」 「但是……」 「再等一下……我一定、一定会生出一个健康宝宝。」 她说完后咧嘴一笑,我紧紧握了小夏的手一下后,走出产房外。 没错。 再过不久……小夏和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那时──差点要被卡车冲撞的我,在千钧一发之际获救了。 救我的人,是那个全白的女孩。 我不知道那孩子为什么会在那、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刻冲出来。但是救了我的人,确实是那个很像人鱼的女孩。 「为什么你会在这……」 似乎在把我撞飞时和卡车擦撞,她的脚鲜血直流。 「没有关系,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才会许下『愿望』。」 「欸……?」 「这只脚早在我出生以前,就已注定会变成这样了。这是我为了实现『愿望』的约定。」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回想起来,从一开始,和她之间的对话就是这样。 但非常不可思议的,却有心灵相通之感。 「欸,你……」 「……」 「……咦?」 前一刻确实还在我眼前的女孩,却突然消失踪影。不能放任受伤的她不管,我在附近找了一圈,结果还是没有找到她,她彷佛像是人鱼回去大海般消失。 我非常在意她救我时大喊的那句话,那句话被疾驶而来的卡车遮掩过去,让我听不清楚,但那时那孩子喊出的确实是…… 「应该不可能吧……」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我也非常清楚,这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没错,就像「七月雪」。 不管怎样……我们俩都获救了。 我和小夏都只有衣服脏了一点,身上毫发无伤。 在那之后不久,我们登记结婚了。 因为……小夏怀孕了。 我们马上去向重行叔叔和奈奈子阿姨报告。我抱著会被痛扁一顿的觉悟前往,没想到,他们两人一脸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 「不知道是男生还是女生啊,好不可思议喔,我就要当奶奶了耶。」 没想到重行叔叔反而向我低头: 「……请让小夏幸福。」 太过乾脆了反而让我不安,当我反问:「把您们的女儿和孩子交给我这种人,您们不会担心吗?」后,他们回答: 「一点也不担心,我们都很了解小透,呵呵,我们早已擅自把你当儿子看了,老公对吧?」 「……对,就是这样。」 我的泪水不由得夺眶而出。 他们两人的温暖,把我这种人当「儿子」看的这件事,比什么都让我感动。第一次被人当成「家人」看待,真的让我无比开心。 我喉头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两人温柔地把手放在我肩膀上,手心传来的温暖,渐渐渗入我的身体。 结婚典礼等到我大学毕业后才举办。 只有家人和亲密友人参加的简单婚礼。 重行叔叔、奈奈子阿姨和水原家要好的亲戚、还有几个高中时代的同班同学。仁科当然也受邀在列,他一脸认真地说:「哎呀,恭喜、恭喜。对了,我来帮你们的小孩取名如何啊?就用最近的流行取名小美人鱼的艾丽儿如何呢?」我当然非常慎重拒绝了。 婚礼……也有邀请我父亲参加。 他一如往常对我毫无兴趣,光是真的出席就让我十分讶异了,但我还记得,当他知道小夏肚子里有宝宝的事情时,眉角稍微动了一下。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会有怎样的发展。 或许会产生些什么改变,也可能完全不变。 但是,不管有怎样的结果,我都已经做好穷尽一生来接受的觉悟了。 让我能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我的妻子小夏。 还记得某天,我曾和小夏聊过那场车祸的事情。 「我啊……那时候觉得好像做了很长一场梦。」 「梦?」 「嗯。车祸发生时,小透为了保护我……死掉了。我没有办法接受,所以就到『人鱼海滩』许下『愿望』,为了救小透回到过去,结果还是小透来保护我……这样一个梦。」 「……」 听完小夏说的话之后,我也回想起一些事情。 假设真的有多个平行世界同时存在。 以我为了保护小夏而死掉为起点,接著开始出现分歧。 小夏无法承受我过世的事实,许下自己的「愿望」回到过去,因此出现小夏为了救我而死的世界。 而我也因为无法承受这个结果许下「愿望」,接著出现我为了救小夏而死的世界。 接著又会因为小夏无法接受,而出现为了保护我而死的世界。 这些平行世界,会在一个封闭的圆中不断轮回吗?把心意与「愿望」包覆其中,在永远无法走向未来的命运当中,永远不停地创造世界吗? 我不是仁科,所以不可能知道真相。 但如果真是如此,那个女孩到底是谁呢? 强行突破这个封闭回圈的女孩是谁? 那个救了我们两人之后便消失身影,面容让人熟悉,如人鱼般的女孩是谁? 「当时的女孩……我也觉得好像很熟悉。」 小夏像是感到怀念地眯起眼睛说: 「有种好像在哪里见过、接下来会在哪里见面的不可思议感。这是为什么呢?明明是第一次和她见面耶……」 「我也不清楚,但我也有相同感觉。」 「对吧,该怎么说呢……」 小夏停顿一下,接著看著我的脸,露出有点恶作剧的笑容说: 「总觉得她和小透有点像呢。」 「像我?」 「嗯,不只是外表,还有她说话时会低下头,让人觉得有点冷淡的地方 也是……还有,她的眼神和你一样温柔。」 「欸……」 小夏眯眼而笑: 「所以才会让我感到有点怀念吧,因为她和我最喜欢的人很像。」 听到这话,我也只能默默举白旗了。 听见产房传来精力充沛的哭泣声,我回过神来。 助产士前来叫我,我跟著她进产房。 身材福态的助产士怀中抱著有精神大哭的小宝宝对我说: 「三千五百二十七公克,是个很健康的小女生喔。」 我忍不住发出惊叹。 我觉得小宝宝的身影散发著光辉。 眼前这小小的生命之光,彷佛像是奇迹一般。 不,不对。 这孩子是「愿望」。 她是我、小夏和许多人「愿望」的结晶,是因此诞生在这世上的重要存在。 我把爱女抱入怀中。 那小小的身体几乎没有重量,感觉只要稍微疏忽,她就要生出翅膀飞走了。 「小夏……谢谢你。」 「别谢,比起这个,你叫叫她的名字吧。」 我早已经和小夏决定好取什么名字了。 「夏织」。 编织夏天,夏织。 夏天发生了许多事情。 正因为我们对夏天有特别的回忆,所以想把这份回忆分给孩子,当然,也包含从小夏的名字取一个字为孩子取名的意义。 「夏织。」 我用她的名呼唤这刚出生的小生命。 像是回应我的呼唤,我的女儿夏织紧紧握住我的手指。 温暖又柔软,那个触感慢慢渗入我的心胸。 彷佛夏天就在我怀中。 我在心里下定决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要保护这小小的夏天。 只是……日后发现了一件事。 刚出生的孩子,右脚有一点问题,医师说是原因不明的先天性问题。只不过并非无法治疗,应该会随著年龄增长而逐渐好转,这句话让我们稍微松了一口气。 夏织在我怀中甜甜沉睡。 真不可思议,刚刚明明还像野火燎原般疯狂哭泣啊。小夏则在一旁温柔地注视著我和夏织。 这孩子将来长大后,或许会遇到烦恼吧。 可能会碰上什么巨大难关,可能有天,她会因为知道这世界有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有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而大受打击。 到那时,也带这孩子去看吧。 小夏带我去看的,让我深受感动的那幅光景。 那场「七月雪」。 「──将来有天,我会带你去看『七月雪』。」 包住她回握我的小手,我在心中如此发誓。 **** 回想起来,是哪时从妈妈口中听见「人鱼海滩」的传说呢? 妈妈非常喜欢这个故事,在我还小时,已经听她说过无数次,所以我也记不得她是哪时第一次说这个故事了。 可以实现「愿望」的蓝色海滩与人鱼的故事。 但在听见这个故事时,我已经决定了。 我的「愿望」早已决定了。 我想要救爸爸。 我想要认识爸爸,想要认识他之后、救他一命。 我不认识爸爸。 虽然看过他的照片和影片,却没有见过面,因为他在我出生之前已经死于车祸了。 所以我才想要知道。 想知道他是怎样和妈妈相遇、怎样开始相恋、怎样爱上妈妈,以及我为什么会出生。 想知道他们是用怎样的心情……去看「七月雪」。 妈妈许下「愿望」后,又被爸爸的「愿望」改写,心意与「愿望」开始形成一个没有结局的回圈,我的「愿望」,就是让这个命运可以出现结局,为了让封闭的回圈出现新的可能性。当我和仁科叔叔说我的想法时,他说了这代表将平行世界收敛合一……之类的话,但老实说,我不太了解他的意思。 「人鱼海滩」的传说是真的。 蓝色之夜。 在大海如童话世界被蓝光包围的那个夜晚,大海听见我的「愿望」了。 ──请让我和爸爸见面、请让我认识爸爸、让我救他。 当我发现时,我已经回到我出生的好多年前了。一开始,我见到还是小孩子的爸爸,在爸爸差点溺水时救了他一命。虽然我的脚不方便,但我很擅长游泳。接著又过了好多个夏天,在那里,还是高中生的爸妈很普通地生活著。我远远看著他们两人相遇、相恋、心意互通。因为仁科叔叔曾经告诉我时间悖论?之类的理论,让我知道和他们频繁接触不好,也尽量避免直接和他们说话。但是我偶尔还是会忍不住跑去和爸爸说话。 本来……爸爸应该会死于车祸。车祸发生时,爸爸虽然立刻推开妈妈,却没有避开车子。爸爸救了妈妈之后却命丧轮下,但是妈妈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结果。 所以才会许下「愿望」。 为了要救爸爸一命,她重新度过一次和爸爸共度的夏天。但是,实现「愿望」需要付出代价,这一次换成妈妈救了爸爸之后死于车祸中。 而爸爸也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现实,他拒绝没有妈妈的未来,许下「愿望」,结果就是再次为了救妈妈而丧命。 我想,对他们两人来说,彼此都是无可取代的重要存在,没错,甚至比自己还重要。 这样下去,他们两人的「愿望」会形成一个封闭回圈,让悲剧不断重演。 还以为他们的夏天会不断重来。 但是却没有那样发展。 因为──我出生了。 「愿望」的结果,是原本不会诞生在这世上的我得到生命。 如果是这样,我许下「愿望」也是必然。 因为妈妈曾告诉我车祸发生的地点和时间,所以我想我能出现在那里,同时也能救爸爸一命。 但是那时,我的右脚肯定会受重伤吧。 我的右脚天生就有问题,这其实是「果」抢先出现在「因」之前,是我要实现「愿望」的代价。 如果这点代价、如果我的右脚足以换取爸爸的性命,不管重来几次我都愿意承受。 这是立下约定的伤痕。 是我确实救了爸爸一命的证据。 我如此确信,接著,要前往那个地点。 前往爸爸、妈妈曾经互相救对方一命的那个地点。 为了将来有天──全家人能一起看「七月雪」。 end 后记 初次见面,或者是大家好,我是五十岚雄策。 谢谢大家拿起这本《与你相约在未来的七月雪》。 这一次是关于愿望的故事。以七月的鎌仓为舞台,一对男女为了彼此许下愿望,共度夏日时光的故事。感觉我在mediaworks文库总是写夏天的故事,我个人很喜欢夏天。虽然不太耐热,但我非常喜欢夏天那特殊的氛围……空气轮廓特别鲜明的那种感觉。海水浴、夏日祭典、海钓等等,我也很喜欢夏日活动很多这点。 这是一个发生于夏天,有点不可思议的故事。如书名所示,「七月雪」也是关键词之一,希望大家都能看得开心。 以下请容我表述谢辞。 责任编辑的和田编辑、三木编辑、平井编辑,一直以来非常感谢您们。 负责绘制本书封面的sime老师,谢谢您继前作《七日间的幽灵,第八日的女友》之后,又绘制了如此出色的封面。我非常喜欢这种有透明感的插画,不管怎么看都看不腻。 接著,我要对拿起本书的所有读者们致上最大谢意。 那么,希望将来还有机会和大家见面── 二○一七年九月 五十岚雄策 初次见面,或者是大家好,我是五十岚雄策。 谢谢大家拿起这本《与你相约在未来的七月雪》。 这一次是关于愿望的故事。以七月的鎌仓为舞台,一对男女为了彼此许下愿望,共度夏日时光的故事。感觉我在mediaworks文库总是写夏天的故事,我个人很喜欢夏天。虽然不太耐热,但我非常喜欢夏天那特殊的氛围……空气轮廓特别鲜明的那种感觉。海水浴、夏日祭典、海钓等等,我也很喜欢夏日活动很多这点。 这是一个发生于夏天,有点不可思议的故事。如书名所示,「七月雪」也是关键词之一,希望大家都能看得开心。 以下请容我表述谢辞。 责任编辑的和田编辑、三木编辑、平井编辑,一直以来非常感谢您们。 初次见面,或者是大家好,我是五十岚雄策。 谢谢大家拿起这本《与你相约在未来的七月雪》。 这一次是关于愿望的故事。以七月的鎌仓为舞台,一对男女为了彼此许下愿望,共度夏日时光的故事。感觉我在mediaworks文库总是写夏天的故事,我个人很喜欢夏天。虽然不太耐热,但我非常喜欢夏天那特殊的氛围……空气轮廓特别鲜明的那种感觉。海水浴、夏日祭典、海钓等等,我也很喜欢夏日活动很多这点。 这是一个发生于夏天,有点不可思议的故事。如书名所示,「七月雪」也是关键词之一,希望大家都能看得开心。 以下请容我表述谢辞。 责任编辑的和田编辑、三木编辑、平井编辑,一直以来非常感谢您们。 初次见面,或者是大家好,我是五十岚雄策。 谢谢大家拿起这本《与你相约在未来的七月雪》。 这一次是关于愿望的故事。以七月的鎌仓为舞台,一对男女为了彼此许下愿望,共度夏日时光的故事。感觉我在mediaworks文库总是写夏天的故事,我个人很喜欢夏天。虽然不太耐热,但我非常喜欢夏天那特殊的氛围……空气轮廓特别鲜明的那种感觉。海水浴、夏日祭典、海钓等等,我也很喜欢夏日活动很多这点。 这是一个发生于夏天,有点不可思议的故事。如书名所示,「七月雪」也是关键词之一,希望大家都能看得开心。 以下请容我表述谢辞。 责任编辑的和田编辑、三木编辑、平井编辑,一直以来非常感谢您们。 初次见面,或者是大家好,我是五十岚雄策。 谢谢大家拿起这本《与你相约在未来的七月雪》。 这一次是关于愿望的故事。以七月的鎌仓为舞台,一对男女为了彼此许下愿望,共度夏日时光的故事。感觉我在mediaworks文库总是写夏天的故事,我个人很喜欢夏天。虽然不太耐热,但我非常喜欢夏天那特殊的氛围……空气轮廓特别鲜明的那种感觉。海水浴、夏日祭典、海钓等等,我也很喜欢夏日活动很多这点。 这是一个发生于夏天,有点不可思议的故事。如书名所示,「七月雪」也是关键词之一,希望大家都能看得开心。 以下请容我表述谢辞。 责任编辑的和田编辑、三木编辑、平井编辑,一直以来非常感谢您们。 负责绘制本书封面的sime老师,谢谢您继前作《七日间的幽灵,第八日的女友》之后,又绘制了如此出色的封面。我非常喜欢这种有透明感的插画,不管怎么看都看不腻。 接著,我要对拿起本书的所有读者们致上最大谢意。 那么,希望将来还有机会和大家见面── 二○一七年九月 五十岚雄策 初次见面,或者是大家好,我是五十岚雄策。 谢谢大家拿起这本《与你相约在未来的七月雪》。 这一次是关于愿望的故事。以七月的鎌仓为舞台,一对男女为了彼此许下愿望,共度夏日时光的故事。感觉我在mediaworks文库总是写夏天的故事,我个人很喜欢夏天。虽然不太耐热,但我非常喜欢夏天那特殊的氛围……空气轮廓特别鲜明的那种感觉。海水浴、夏日祭典、海钓等等,我也很喜欢夏日活动很多这点。 这是一个发生于夏天,有点不可思议的故事。如书名所示,「七月雪」也是关键词之一,希望大家都能看得开心。 以下请容我表述谢辞。 责任编辑的和田编辑、三木编辑、平井编辑,一直以来非常感谢您们。 初次见面,或者是大家好,我是五十岚雄策。 谢谢大家拿起这本《与你相约在未来的七月雪》。 这一次是关于愿望的故事。以七月的鎌仓为舞台,一对男女为了彼此许下愿望,共度夏日时光的故事。感觉我在mediaworks文库总是写夏天的故事,我个人很喜欢夏天。虽然不太耐热,但我非常喜欢夏天那特殊的氛围……空气轮廓特别鲜明的那种感觉。海水浴、夏日祭典、海钓等等,我也很喜欢夏日活动很多这点。 这是一个发生于夏天,有点不可思议的故事。如书名所示,「七月雪」也是关键词之一,希望大家都能看得开心。 以下请容我表述谢辞。 责任编辑的和田编辑、三木编辑、平井编辑,一直以来非常感谢您们。 初次见面,或者是大家好,我是五十岚雄策。 谢谢大家拿起这本《与你相约在未来的七月雪》。 这一次是关于愿望的故事。以七月的鎌仓为舞台,一对男女为了彼此许下愿望,共度夏日时光的故事。感觉我在mediaworks文库总是写夏天的故事,我个人很喜欢夏天。虽然不太耐热,但我非常喜欢夏天那特殊的氛围……空气轮廓特别鲜明的那种感觉。海水浴、夏日祭典、海钓等等,我也很喜欢夏日活动很多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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