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人间》 一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words 便利店充斥著各种声音:客人进店的门铃声,店内有线广播里偶像宣传新商品的声音,店员招呼声、扫条码的哔声、商品放入购物篮的声音,抓起面包袋的沙沙声、漫步店内的鞋沓声。它们浑然一体,化成「便利店的声音」,无时无刻敲打著我的耳膜。 饮料区的保特瓶被取走一罐,后方保特瓶向前滑动的轻微滚轮声吸引我抬起头。许多客人都是在最后才会拿取冷饮结帐,所以听到那声音,我的身体便会自动反应。 看到手拿矿泉水的女客人还没有要来收银台,继续挑选甜食,我的视线便又回到了手边。 我一边把刚送来的饭团补上架,一边从散落在店内的无数声音中拾取讯息。 早上这个时间带销路最好的是饭团、三明治和沙拉;另一头时薪人员菅原正在用小型扫描器点货,我则将由机器制作出来的乾净食品,井然有序地陈列起来。 把新商品的明太子起司饭团放中间,摆上两排;旁边两排是店里卖最好的鲔鱼美乃滋饭团;销路不太好的柴鱼饭团则排在角落。 速度是关键,因此我几乎不动大脑,任由早已内化的规则直接对身体下达指令。 细微的零钱碰撞声使得我回头望向收银台,在掌心或口袋里把玩零钱的客人,通常都是买个菸或报纸就走了,所以我对零钱的声音特别敏感。果然不出所料,一名男子一手拿著罐装咖啡,另一手插在口袋里,正往收银台走去。我迅速穿过店内,滑入收银台,站在里面待命,免得让客人久等。 「早安!欢迎光临!」 我欠身行礼,接过另客人递过交的罐装咖啡。 「啊,五号菸一包。」 「好的。」 我迅速抽出绿色万宝路,扫描条码。 「麻烦进行年龄确认。」 男子按下触控画面后,视线飘向陈列热食的食品柜,于是停下了动作。虽然可以询问:「需要什么吗?」但客人在犹豫时,我会避免催促。 「再加一根美式热狗。」 「好的。谢谢惠顾。」 我用酒精消毒手部,打开热食柜,包起一根热狗。 「冷饮和熟食要分开装吗?」 「啊,不用,装在一起就好。」 我迅速将咖啡、香菸和热狗装进s号购物袋。 这段期间,原本在口袋里把玩零钱的男子似乎念头一转,把手伸进胸前的口袋。看到那动作,我立刻判断他打算用储值卡付款。 「用suica卡*1支付。」 (suica卡,最早是由jr东日本发行之感应式储值车票,亦兼电子钱包功能。) 「好的。请在这边感应。」 身体像是能够自动读取客人的每一个动作与视线,反射性地做出回应。耳朵和眼睛化为重要的侦测器,接收客人细微的行动及意志我留心避免过度观察,惹人不快,依据所捕捉到的讯息俐落地行动。 「这是您的发票。谢谢惠顾!」 我递上发票,男子小声道谢后离开。 「让您久等了。早安,欢迎光临!」 我对著下一名女客人欠身行礼。 感受到晨光在这座小巧的光盒里正常运作著。 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外,是忙碌行走的人潮。 一日之始,世界初醒。社会的齿轮开始运转,而我亦身为齿轮之一,不停地转动著,我是世界的零件,在「早晨」这个时间里不断地旋转。 正准备冲去继续补充架上饭团,兼职人员领班泉出声了。 「古仓,那边的收银机还有几张五千圆?」 「啊,只剩下两张。」 「咦,不妙耶,今天收到好多万圆钞喔。后场的保险柜也没剩多少了,等早晨尖峰结束,进完货,我趁上午去一趟银行好了。」 「谢谢!」 由于大夜班人手不足,这阵子都是店长自己值班,白天则由我和年纪相仿的女性在职人员泉像正职一样顾店。 「那,十点左右我去换个钱。啊,还有,今天有客人预约豆皮寿司,客人来的话招呼一下喔!」 「好的!」 看看时钟,已经超过九点了。早上的尖峰时段差不多结束,必须赶快处理进货,为中午的人潮做准备。我伸了个懒腰,再次回到卖场补饭团。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words 便利店充斥著各种声音:客人进店的门铃声,店内有线广播里偶像宣传新商品的声音,店员招呼声、扫条码的哔声、商品放入购物篮的声音,抓起面包袋的沙沙声、漫步店内的鞋沓声。它们浑然一体,化成「便利店的声音」,无时无刻敲打著我的耳膜。 饮料区的保特瓶被取走一罐,后方保特瓶向前滑动的轻微滚轮声吸引我抬起头。许多客人都是在最后才会拿取冷饮结帐,所以听到那声音,我的身体便会自动反应。 看到手拿矿泉水的女客人还没有要来收银台,继续挑选甜食,我的视线便又回到了手边。 我一边把刚送来的饭团补上架,一边从散落在店内的无数声音中拾取讯息。 早上这个时间带销路最好的是饭团、三明治和沙拉;另一头时薪人员菅原正在用小型扫描器点货,我则将由机器制作出来的乾净食品,井然有序地陈列起来。 把新商品的明太子起司饭团放中间,摆上两排;旁边两排是店里卖最好的鲔鱼美乃滋饭团;销路不太好的柴鱼饭团则排在角落。 速度是关键,因此我几乎不动大脑,任由早已内化的规则直接对身体下达指令。 细微的零钱碰撞声使得我回头望向收银台,在掌心或口袋里把玩零钱的客人,通常都是买个菸或报纸就走了,所以我对零钱的声音特别敏感。果然不出所料,一名男子一手拿著罐装咖啡,另一手插在口袋里,正往收银台走去。我迅速穿过店内,滑入收银台,站在里面待命,免得让客人久等。 「早安!欢迎光临!」 我欠身行礼,接过另客人递过交的罐装咖啡。 「啊,五号菸一包。」 「好的。」 我迅速抽出绿色万宝路,扫描条码。 「麻烦进行年龄确认。」 男子按下触控画面后,视线飘向陈列热食的食品柜,于是停下了动作。虽然可以询问:「需要什么吗?」但客人在犹豫时,我会避免催促。 「再加一根美式热狗。」 「好的。谢谢惠顾。」 我用酒精消毒手部,打开热食柜,包起一根热狗。 「冷饮和熟食要分开装吗?」 「啊,不用,装在一起就好。」 我迅速将咖啡、香菸和热狗装进s号购物袋。 这段期间,原本在口袋里把玩零钱的男子似乎念头一转,把手伸进胸前的口袋。看到那动作,我立刻判断他打算用储值卡付款。 「用suica卡*1支付。」 (suica卡,最早是由jr东日本发行之感应式储值车票,亦兼电子钱包功能。) 「好的。请在这边感应。」 身体像是能够自动读取客人的每一个动作与视线,反射性地做出回应。耳朵和眼睛化为重要的侦测器,接收客人细微的行动及意志我留心避免过度观察,惹人不快,依据所捕捉到的讯息俐落地行动。 「这是您的发票。谢谢惠顾!」 我递上发票,男子小声道谢后离开。 「让您久等了。早安,欢迎光临!」 我对著下一名女客人欠身行礼。 感受到晨光在这座小巧的光盒里正常运作著。 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外,是忙碌行走的人潮。 一日之始,世界初醒。社会的齿轮开始运转,而我亦身为齿轮之一,不停地转动著,我是世界的零件,在「早晨」这个时间里不断地旋转。 正准备冲去继续补充架上饭团,兼职人员领班泉出声了。 「古仓,那边的收银机还有几张五千圆?」 「啊,只剩下两张。」 「咦,不妙耶,今天收到好多万圆钞喔。后场的保险柜也没剩多少了,等早晨尖峰结束,进完货,我趁上午去一趟银行好了。」 「谢谢!」 由于大夜班人手不足,这阵子都是店长自己值班,白天则由我和年纪相仿的女性在职人员泉像正职一样顾店。 「那,十点左右我去换个钱。啊,还有,今天有客人预约豆皮寿司,客人来的话招呼一下喔!」 「好的!」 看看时钟,已经超过九点了。早上的尖峰时段差不多结束,必须赶快处理进货,为中午的人潮做准备。我伸了个懒腰,再次回到卖场补饭团。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words 便利店充斥著各种声音:客人进店的门铃声,店内有线广播里偶像宣传新商品的声音,店员招呼声、扫条码的哔声、商品放入购物篮的声音,抓起面包袋的沙沙声、漫步店内的鞋沓声。它们浑然一体,化成「便利店的声音」,无时无刻敲打著我的耳膜。 饮料区的保特瓶被取走一罐,后方保特瓶向前滑动的轻微滚轮声吸引我抬起头。许多客人都是在最后才会拿取冷饮结帐,所以听到那声音,我的身体便会自动反应。 看到手拿矿泉水的女客人还没有要来收银台,继续挑选甜食,我的视线便又回到了手边。 我一边把刚送来的饭团补上架,一边从散落在店内的无数声音中拾取讯息。 早上这个时间带销路最好的是饭团、三明治和沙拉;另一头时薪人员菅原正在用小型扫描器点货,我则将由机器制作出来的乾净食品,井然有序地陈列起来。 把新商品的明太子起司饭团放中间,摆上两排;旁边两排是店里卖最好的鲔鱼美乃滋饭团;销路不太好的柴鱼饭团则排在角落。 速度是关键,因此我几乎不动大脑,任由早已内化的规则直接对身体下达指令。 细微的零钱碰撞声使得我回头望向收银台,在掌心或口袋里把玩零钱的客人,通常都是买个菸或报纸就走了,所以我对零钱的声音特别敏感。果然不出所料,一名男子一手拿著罐装咖啡,另一手插在口袋里,正往收银台走去。我迅速穿过店内,滑入收银台,站在里面待命,免得让客人久等。 「早安!欢迎光临!」 我欠身行礼,接过另客人递过交的罐装咖啡。 「啊,五号菸一包。」 「好的。」 我迅速抽出绿色万宝路,扫描条码。 「麻烦进行年龄确认。」 男子按下触控画面后,视线飘向陈列热食的食品柜,于是停下了动作。虽然可以询问:「需要什么吗?」但客人在犹豫时,我会避免催促。 「再加一根美式热狗。」 「好的。谢谢惠顾。」 我用酒精消毒手部,打开热食柜,包起一根热狗。 「冷饮和熟食要分开装吗?」 「啊,不用,装在一起就好。」 我迅速将咖啡、香菸和热狗装进s号购物袋。 这段期间,原本在口袋里把玩零钱的男子似乎念头一转,把手伸进胸前的口袋。看到那动作,我立刻判断他打算用储值卡付款。 「用suica卡*1支付。」 (suica卡,最早是由jr东日本发行之感应式储值车票,亦兼电子钱包功能。) 「好的。请在这边感应。」 身体像是能够自动读取客人的每一个动作与视线,反射性地做出回应。耳朵和眼睛化为重要的侦测器,接收客人细微的行动及意志我留心避免过度观察,惹人不快,依据所捕捉到的讯息俐落地行动。 「这是您的发票。谢谢惠顾!」 我递上发票,男子小声道谢后离开。 「让您久等了。早安,欢迎光临!」 我对著下一名女客人欠身行礼。 感受到晨光在这座小巧的光盒里正常运作著。 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外,是忙碌行走的人潮。 一日之始,世界初醒。社会的齿轮开始运转,而我亦身为齿轮之一,不停地转动著,我是世界的零件,在「早晨」这个时间里不断地旋转。 正准备冲去继续补充架上饭团,兼职人员领班泉出声了。 「古仓,那边的收银机还有几张五千圆?」 「啊,只剩下两张。」 「咦,不妙耶,今天收到好多万圆钞喔。后场的保险柜也没剩多少了,等早晨尖峰结束,进完货,我趁上午去一趟银行好了。」 「谢谢!」 由于大夜班人手不足,这阵子都是店长自己值班,白天则由我和年纪相仿的女性在职人员泉像正职一样顾店。 「那,十点左右我去换个钱。啊,还有,今天有客人预约豆皮寿司,客人来的话招呼一下喔!」 「好的!」 看看时钟,已经超过九点了。早上的尖峰时段差不多结束,必须赶快处理进货,为中午的人潮做准备。我伸了个懒腰,再次回到卖场补饭团。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words 便利店充斥著各种声音:客人进店的门铃声,店内有线广播里偶像宣传新商品的声音,店员招呼声、扫条码的哔声、商品放入购物篮的声音,抓起面包袋的沙沙声、漫步店内的鞋沓声。它们浑然一体,化成「便利店的声音」,无时无刻敲打著我的耳膜。 饮料区的保特瓶被取走一罐,后方保特瓶向前滑动的轻微滚轮声吸引我抬起头。许多客人都是在最后才会拿取冷饮结帐,所以听到那声音,我的身体便会自动反应。 看到手拿矿泉水的女客人还没有要来收银台,继续挑选甜食,我的视线便又回到了手边。 我一边把刚送来的饭团补上架,一边从散落在店内的无数声音中拾取讯息。 早上这个时间带销路最好的是饭团、三明治和沙拉;另一头时薪人员菅原正在用小型扫描器点货,我则将由机器制作出来的乾净食品,井然有序地陈列起来。 把新商品的明太子起司饭团放中间,摆上两排;旁边两排是店里卖最好的鲔鱼美乃滋饭团;销路不太好的柴鱼饭团则排在角落。 速度是关键,因此我几乎不动大脑,任由早已内化的规则直接对身体下达指令。 细微的零钱碰撞声使得我回头望向收银台,在掌心或口袋里把玩零钱的客人,通常都是买个菸或报纸就走了,所以我对零钱的声音特别敏感。果然不出所料,一名男子一手拿著罐装咖啡,另一手插在口袋里,正往收银台走去。我迅速穿过店内,滑入收银台,站在里面待命,免得让客人久等。 「早安!欢迎光临!」 我欠身行礼,接过另客人递过交的罐装咖啡。 「啊,五号菸一包。」 「好的。」 我迅速抽出绿色万宝路,扫描条码。 「麻烦进行年龄确认。」 男子按下触控画面后,视线飘向陈列热食的食品柜,于是停下了动作。虽然可以询问:「需要什么吗?」但客人在犹豫时,我会避免催促。 「再加一根美式热狗。」 「好的。谢谢惠顾。」 我用酒精消毒手部,打开热食柜,包起一根热狗。 「冷饮和熟食要分开装吗?」 「啊,不用,装在一起就好。」 我迅速将咖啡、香菸和热狗装进s号购物袋。 这段期间,原本在口袋里把玩零钱的男子似乎念头一转,把手伸进胸前的口袋。看到那动作,我立刻判断他打算用储值卡付款。 「用suica卡*1支付。」 (suica卡,最早是由jr东日本发行之感应式储值车票,亦兼电子钱包功能。) 「好的。请在这边感应。」 身体像是能够自动读取客人的每一个动作与视线,反射性地做出回应。耳朵和眼睛化为重要的侦测器,接收客人细微的行动及意志我留心避免过度观察,惹人不快,依据所捕捉到的讯息俐落地行动。 「这是您的发票。谢谢惠顾!」 我递上发票,男子小声道谢后离开。 「让您久等了。早安,欢迎光临!」 我对著下一名女客人欠身行礼。 感受到晨光在这座小巧的光盒里正常运作著。 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外,是忙碌行走的人潮。 一日之始,世界初醒。社会的齿轮开始运转,而我亦身为齿轮之一,不停地转动著,我是世界的零件,在「早晨」这个时间里不断地旋转。 正准备冲去继续补充架上饭团,兼职人员领班泉出声了。 「古仓,那边的收银机还有几张五千圆?」 「啊,只剩下两张。」 「咦,不妙耶,今天收到好多万圆钞喔。后场的保险柜也没剩多少了,等早晨尖峰结束,进完货,我趁上午去一趟银行好了。」 「谢谢!」 由于大夜班人手不足,这阵子都是店长自己值班,白天则由我和年纪相仿的女性在职人员泉像正职一样顾店。 「那,十点左右我去换个钱。啊,还有,今天有客人预约豆皮寿司,客人来的话招呼一下喔!」 「好的!」 看看时钟,已经超过九点了。早上的尖峰时段差不多结束,必须赶快处理进货,为中午的人潮做准备。我伸了个懒腰,再次回到卖场补饭团。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words 便利店充斥著各种声音:客人进店的门铃声,店内有线广播里偶像宣传新商品的声音,店员招呼声、扫条码的哔声、商品放入购物篮的声音,抓起面包袋的沙沙声、漫步店内的鞋沓声。它们浑然一体,化成「便利店的声音」,无时无刻敲打著我的耳膜。 饮料区的保特瓶被取走一罐,后方保特瓶向前滑动的轻微滚轮声吸引我抬起头。许多客人都是在最后才会拿取冷饮结帐,所以听到那声音,我的身体便会自动反应。 看到手拿矿泉水的女客人还没有要来收银台,继续挑选甜食,我的视线便又回到了手边。 我一边把刚送来的饭团补上架,一边从散落在店内的无数声音中拾取讯息。 早上这个时间带销路最好的是饭团、三明治和沙拉;另一头时薪人员菅原正在用小型扫描器点货,我则将由机器制作出来的乾净食品,井然有序地陈列起来。 把新商品的明太子起司饭团放中间,摆上两排;旁边两排是店里卖最好的鲔鱼美乃滋饭团;销路不太好的柴鱼饭团则排在角落。 速度是关键,因此我几乎不动大脑,任由早已内化的规则直接对身体下达指令。 细微的零钱碰撞声使得我回头望向收银台,在掌心或口袋里把玩零钱的客人,通常都是买个菸或报纸就走了,所以我对零钱的声音特别敏感。果然不出所料,一名男子一手拿著罐装咖啡,另一手插在口袋里,正往收银台走去。我迅速穿过店内,滑入收银台,站在里面待命,免得让客人久等。 「早安!欢迎光临!」 我欠身行礼,接过另客人递过交的罐装咖啡。 「啊,五号菸一包。」 「好的。」 我迅速抽出绿色万宝路,扫描条码。 「麻烦进行年龄确认。」 男子按下触控画面后,视线飘向陈列热食的食品柜,于是停下了动作。虽然可以询问:「需要什么吗?」但客人在犹豫时,我会避免催促。 「再加一根美式热狗。」 「好的。谢谢惠顾。」 我用酒精消毒手部,打开热食柜,包起一根热狗。 「冷饮和熟食要分开装吗?」 「啊,不用,装在一起就好。」 我迅速将咖啡、香菸和热狗装进s号购物袋。 这段期间,原本在口袋里把玩零钱的男子似乎念头一转,把手伸进胸前的口袋。看到那动作,我立刻判断他打算用储值卡付款。 「用suica卡*1支付。」 (suica卡,最早是由jr东日本发行之感应式储值车票,亦兼电子钱包功能。) 「好的。请在这边感应。」 身体像是能够自动读取客人的每一个动作与视线,反射性地做出回应。耳朵和眼睛化为重要的侦测器,接收客人细微的行动及意志我留心避免过度观察,惹人不快,依据所捕捉到的讯息俐落地行动。 「这是您的发票。谢谢惠顾!」 我递上发票,男子小声道谢后离开。 「让您久等了。早安,欢迎光临!」 我对著下一名女客人欠身行礼。 感受到晨光在这座小巧的光盒里正常运作著。 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外,是忙碌行走的人潮。 一日之始,世界初醒。社会的齿轮开始运转,而我亦身为齿轮之一,不停地转动著,我是世界的零件,在「早晨」这个时间里不断地旋转。 正准备冲去继续补充架上饭团,兼职人员领班泉出声了。 「古仓,那边的收银机还有几张五千圆?」 「啊,只剩下两张。」 「咦,不妙耶,今天收到好多万圆钞喔。后场的保险柜也没剩多少了,等早晨尖峰结束,进完货,我趁上午去一趟银行好了。」 「谢谢!」 由于大夜班人手不足,这阵子都是店长自己值班,白天则由我和年纪相仿的女性在职人员泉像正职一样顾店。 「那,十点左右我去换个钱。啊,还有,今天有客人预约豆皮寿司,客人来的话招呼一下喔!」 「好的!」 看看时钟,已经超过九点了。早上的尖峰时段差不多结束,必须赶快处理进货,为中午的人潮做准备。我伸了个懒腰,再次回到卖场补饭团。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words 便利店充斥著各种声音:客人进店的门铃声,店内有线广播里偶像宣传新商品的声音,店员招呼声、扫条码的哔声、商品放入购物篮的声音,抓起面包袋的沙沙声、漫步店内的鞋沓声。它们浑然一体,化成「便利店的声音」,无时无刻敲打著我的耳膜。 饮料区的保特瓶被取走一罐,后方保特瓶向前滑动的轻微滚轮声吸引我抬起头。许多客人都是在最后才会拿取冷饮结帐,所以听到那声音,我的身体便会自动反应。 看到手拿矿泉水的女客人还没有要来收银台,继续挑选甜食,我的视线便又回到了手边。 我一边把刚送来的饭团补上架,一边从散落在店内的无数声音中拾取讯息。 早上这个时间带销路最好的是饭团、三明治和沙拉;另一头时薪人员菅原正在用小型扫描器点货,我则将由机器制作出来的乾净食品,井然有序地陈列起来。 把新商品的明太子起司饭团放中间,摆上两排;旁边两排是店里卖最好的鲔鱼美乃滋饭团;销路不太好的柴鱼饭团则排在角落。 速度是关键,因此我几乎不动大脑,任由早已内化的规则直接对身体下达指令。 细微的零钱碰撞声使得我回头望向收银台,在掌心或口袋里把玩零钱的客人,通常都是买个菸或报纸就走了,所以我对零钱的声音特别敏感。果然不出所料,一名男子一手拿著罐装咖啡,另一手插在口袋里,正往收银台走去。我迅速穿过店内,滑入收银台,站在里面待命,免得让客人久等。 「早安!欢迎光临!」 我欠身行礼,接过另客人递过交的罐装咖啡。 「啊,五号菸一包。」 「好的。」 我迅速抽出绿色万宝路,扫描条码。 「麻烦进行年龄确认。」 男子按下触控画面后,视线飘向陈列热食的食品柜,于是停下了动作。虽然可以询问:「需要什么吗?」但客人在犹豫时,我会避免催促。 「再加一根美式热狗。」 「好的。谢谢惠顾。」 我用酒精消毒手部,打开热食柜,包起一根热狗。 「冷饮和熟食要分开装吗?」 「啊,不用,装在一起就好。」 我迅速将咖啡、香菸和热狗装进s号购物袋。 这段期间,原本在口袋里把玩零钱的男子似乎念头一转,把手伸进胸前的口袋。看到那动作,我立刻判断他打算用储值卡付款。 「用suica卡*1支付。」 (suica卡,最早是由jr东日本发行之感应式储值车票,亦兼电子钱包功能。) 「好的。请在这边感应。」 身体像是能够自动读取客人的每一个动作与视线,反射性地做出回应。耳朵和眼睛化为重要的侦测器,接收客人细微的行动及意志我留心避免过度观察,惹人不快,依据所捕捉到的讯息俐落地行动。 「这是您的发票。谢谢惠顾!」 我递上发票,男子小声道谢后离开。 「让您久等了。早安,欢迎光临!」 我对著下一名女客人欠身行礼。 感受到晨光在这座小巧的光盒里正常运作著。 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外,是忙碌行走的人潮。 一日之始,世界初醒。社会的齿轮开始运转,而我亦身为齿轮之一,不停地转动著,我是世界的零件,在「早晨」这个时间里不断地旋转。 正准备冲去继续补充架上饭团,兼职人员领班泉出声了。 「古仓,那边的收银机还有几张五千圆?」 「啊,只剩下两张。」 「咦,不妙耶,今天收到好多万圆钞喔。后场的保险柜也没剩多少了,等早晨尖峰结束,进完货,我趁上午去一趟银行好了。」 「谢谢!」 由于大夜班人手不足,这阵子都是店长自己值班,白天则由我和年纪相仿的女性在职人员泉像正职一样顾店。 「那,十点左右我去换个钱。啊,还有,今天有客人预约豆皮寿司,客人来的话招呼一下喔!」 「好的!」 看看时钟,已经超过九点了。早上的尖峰时段差不多结束,必须赶快处理进货,为中午的人潮做准备。我伸了个懒腰,再次回到卖场补饭团。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words 便利店充斥著各种声音:客人进店的门铃声,店内有线广播里偶像宣传新商品的声音,店员招呼声、扫条码的哔声、商品放入购物篮的声音,抓起面包袋的沙沙声、漫步店内的鞋沓声。它们浑然一体,化成「便利店的声音」,无时无刻敲打著我的耳膜。 饮料区的保特瓶被取走一罐,后方保特瓶向前滑动的轻微滚轮声吸引我抬起头。许多客人都是在最后才会拿取冷饮结帐,所以听到那声音,我的身体便会自动反应。 看到手拿矿泉水的女客人还没有要来收银台,继续挑选甜食,我的视线便又回到了手边。 我一边把刚送来的饭团补上架,一边从散落在店内的无数声音中拾取讯息。 早上这个时间带销路最好的是饭团、三明治和沙拉;另一头时薪人员菅原正在用小型扫描器点货,我则将由机器制作出来的乾净食品,井然有序地陈列起来。 把新商品的明太子起司饭团放中间,摆上两排;旁边两排是店里卖最好的鲔鱼美乃滋饭团;销路不太好的柴鱼饭团则排在角落。 速度是关键,因此我几乎不动大脑,任由早已内化的规则直接对身体下达指令。 细微的零钱碰撞声使得我回头望向收银台,在掌心或口袋里把玩零钱的客人,通常都是买个菸或报纸就走了,所以我对零钱的声音特别敏感。果然不出所料,一名男子一手拿著罐装咖啡,另一手插在口袋里,正往收银台走去。我迅速穿过店内,滑入收银台,站在里面待命,免得让客人久等。 「早安!欢迎光临!」 我欠身行礼,接过另客人递过交的罐装咖啡。 「啊,五号菸一包。」 「好的。」 我迅速抽出绿色万宝路,扫描条码。 「麻烦进行年龄确认。」 男子按下触控画面后,视线飘向陈列热食的食品柜,于是停下了动作。虽然可以询问:「需要什么吗?」但客人在犹豫时,我会避免催促。 「再加一根美式热狗。」 「好的。谢谢惠顾。」 我用酒精消毒手部,打开热食柜,包起一根热狗。 「冷饮和熟食要分开装吗?」 「啊,不用,装在一起就好。」 我迅速将咖啡、香菸和热狗装进s号购物袋。 这段期间,原本在口袋里把玩零钱的男子似乎念头一转,把手伸进胸前的口袋。看到那动作,我立刻判断他打算用储值卡付款。 「用suica卡*1支付。」 (suica卡,最早是由jr东日本发行之感应式储值车票,亦兼电子钱包功能。) 「好的。请在这边感应。」 身体像是能够自动读取客人的每一个动作与视线,反射性地做出回应。耳朵和眼睛化为重要的侦测器,接收客人细微的行动及意志我留心避免过度观察,惹人不快,依据所捕捉到的讯息俐落地行动。 「这是您的发票。谢谢惠顾!」 我递上发票,男子小声道谢后离开。 「让您久等了。早安,欢迎光临!」 我对著下一名女客人欠身行礼。 感受到晨光在这座小巧的光盒里正常运作著。 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外,是忙碌行走的人潮。 一日之始,世界初醒。社会的齿轮开始运转,而我亦身为齿轮之一,不停地转动著,我是世界的零件,在「早晨」这个时间里不断地旋转。 正准备冲去继续补充架上饭团,兼职人员领班泉出声了。 「古仓,那边的收银机还有几张五千圆?」 「啊,只剩下两张。」 「咦,不妙耶,今天收到好多万圆钞喔。后场的保险柜也没剩多少了,等早晨尖峰结束,进完货,我趁上午去一趟银行好了。」 「谢谢!」 由于大夜班人手不足,这阵子都是店长自己值班,白天则由我和年纪相仿的女性在职人员泉像正职一样顾店。 「那,十点左右我去换个钱。啊,还有,今天有客人预约豆皮寿司,客人来的话招呼一下喔!」 「好的!」 看看时钟,已经超过九点了。早上的尖峰时段差不多结束,必须赶快处理进货,为中午的人潮做准备。我伸了个懒腰,再次回到卖场补饭团。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words 便利店充斥著各种声音:客人进店的门铃声,店内有线广播里偶像宣传新商品的声音,店员招呼声、扫条码的哔声、商品放入购物篮的声音,抓起面包袋的沙沙声、漫步店内的鞋沓声。它们浑然一体,化成「便利店的声音」,无时无刻敲打著我的耳膜。 饮料区的保特瓶被取走一罐,后方保特瓶向前滑动的轻微滚轮声吸引我抬起头。许多客人都是在最后才会拿取冷饮结帐,所以听到那声音,我的身体便会自动反应。 看到手拿矿泉水的女客人还没有要来收银台,继续挑选甜食,我的视线便又回到了手边。 我一边把刚送来的饭团补上架,一边从散落在店内的无数声音中拾取讯息。 早上这个时间带销路最好的是饭团、三明治和沙拉;另一头时薪人员菅原正在用小型扫描器点货,我则将由机器制作出来的乾净食品,井然有序地陈列起来。 把新商品的明太子起司饭团放中间,摆上两排;旁边两排是店里卖最好的鲔鱼美乃滋饭团;销路不太好的柴鱼饭团则排在角落。 速度是关键,因此我几乎不动大脑,任由早已内化的规则直接对身体下达指令。 细微的零钱碰撞声使得我回头望向收银台,在掌心或口袋里把玩零钱的客人,通常都是买个菸或报纸就走了,所以我对零钱的声音特别敏感。果然不出所料,一名男子一手拿著罐装咖啡,另一手插在口袋里,正往收银台走去。我迅速穿过店内,滑入收银台,站在里面待命,免得让客人久等。 「早安!欢迎光临!」 我欠身行礼,接过另客人递过交的罐装咖啡。 「啊,五号菸一包。」 「好的。」 我迅速抽出绿色万宝路,扫描条码。 「麻烦进行年龄确认。」 男子按下触控画面后,视线飘向陈列热食的食品柜,于是停下了动作。虽然可以询问:「需要什么吗?」但客人在犹豫时,我会避免催促。 「再加一根美式热狗。」 「好的。谢谢惠顾。」 我用酒精消毒手部,打开热食柜,包起一根热狗。 「冷饮和熟食要分开装吗?」 「啊,不用,装在一起就好。」 我迅速将咖啡、香菸和热狗装进s号购物袋。 这段期间,原本在口袋里把玩零钱的男子似乎念头一转,把手伸进胸前的口袋。看到那动作,我立刻判断他打算用储值卡付款。 「用suica卡*1支付。」 (suica卡,最早是由jr东日本发行之感应式储值车票,亦兼电子钱包功能。) 「好的。请在这边感应。」 身体像是能够自动读取客人的每一个动作与视线,反射性地做出回应。耳朵和眼睛化为重要的侦测器,接收客人细微的行动及意志我留心避免过度观察,惹人不快,依据所捕捉到的讯息俐落地行动。 「这是您的发票。谢谢惠顾!」 我递上发票,男子小声道谢后离开。 「让您久等了。早安,欢迎光临!」 我对著下一名女客人欠身行礼。 感受到晨光在这座小巧的光盒里正常运作著。 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外,是忙碌行走的人潮。 一日之始,世界初醒。社会的齿轮开始运转,而我亦身为齿轮之一,不停地转动著,我是世界的零件,在「早晨」这个时间里不断地旋转。 正准备冲去继续补充架上饭团,兼职人员领班泉出声了。 「古仓,那边的收银机还有几张五千圆?」 「啊,只剩下两张。」 「咦,不妙耶,今天收到好多万圆钞喔。后场的保险柜也没剩多少了,等早晨尖峰结束,进完货,我趁上午去一趟银行好了。」 「谢谢!」 由于大夜班人手不足,这阵子都是店长自己值班,白天则由我和年纪相仿的女性在职人员泉像正职一样顾店。 「那,十点左右我去换个钱。啊,还有,今天有客人预约豆皮寿司,客人来的话招呼一下喔!」 「好的!」 看看时钟,已经超过九点了。早上的尖峰时段差不多结束,必须赶快处理进货,为中午的人潮做准备。我伸了个懒腰,再次回到卖场补饭团。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words 便利店充斥著各种声音:客人进店的门铃声,店内有线广播里偶像宣传新商品的声音,店员招呼声、扫条码的哔声、商品放入购物篮的声音,抓起面包袋的沙沙声、漫步店内的鞋沓声。它们浑然一体,化成「便利店的声音」,无时无刻敲打著我的耳膜。 饮料区的保特瓶被取走一罐,后方保特瓶向前滑动的轻微滚轮声吸引我抬起头。许多客人都是在最后才会拿取冷饮结帐,所以听到那声音,我的身体便会自动反应。 看到手拿矿泉水的女客人还没有要来收银台,继续挑选甜食,我的视线便又回到了手边。 我一边把刚送来的饭团补上架,一边从散落在店内的无数声音中拾取讯息。 早上这个时间带销路最好的是饭团、三明治和沙拉;另一头时薪人员菅原正在用小型扫描器点货,我则将由机器制作出来的乾净食品,井然有序地陈列起来。 把新商品的明太子起司饭团放中间,摆上两排;旁边两排是店里卖最好的鲔鱼美乃滋饭团;销路不太好的柴鱼饭团则排在角落。 速度是关键,因此我几乎不动大脑,任由早已内化的规则直接对身体下达指令。 细微的零钱碰撞声使得我回头望向收银台,在掌心或口袋里把玩零钱的客人,通常都是买个菸或报纸就走了,所以我对零钱的声音特别敏感。果然不出所料,一名男子一手拿著罐装咖啡,另一手插在口袋里,正往收银台走去。我迅速穿过店内,滑入收银台,站在里面待命,免得让客人久等。 「早安!欢迎光临!」 我欠身行礼,接过另客人递过交的罐装咖啡。 「啊,五号菸一包。」 「好的。」 我迅速抽出绿色万宝路,扫描条码。 「麻烦进行年龄确认。」 男子按下触控画面后,视线飘向陈列热食的食品柜,于是停下了动作。虽然可以询问:「需要什么吗?」但客人在犹豫时,我会避免催促。 「再加一根美式热狗。」 「好的。谢谢惠顾。」 我用酒精消毒手部,打开热食柜,包起一根热狗。 「冷饮和熟食要分开装吗?」 「啊,不用,装在一起就好。」 我迅速将咖啡、香菸和热狗装进s号购物袋。 这段期间,原本在口袋里把玩零钱的男子似乎念头一转,把手伸进胸前的口袋。看到那动作,我立刻判断他打算用储值卡付款。 「用suica卡*1支付。」 (suica卡,最早是由jr东日本发行之感应式储值车票,亦兼电子钱包功能。) 「好的。请在这边感应。」 身体像是能够自动读取客人的每一个动作与视线,反射性地做出回应。耳朵和眼睛化为重要的侦测器,接收客人细微的行动及意志我留心避免过度观察,惹人不快,依据所捕捉到的讯息俐落地行动。 「这是您的发票。谢谢惠顾!」 我递上发票,男子小声道谢后离开。 「让您久等了。早安,欢迎光临!」 我对著下一名女客人欠身行礼。 感受到晨光在这座小巧的光盒里正常运作著。 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外,是忙碌行走的人潮。 一日之始,世界初醒。社会的齿轮开始运转,而我亦身为齿轮之一,不停地转动著,我是世界的零件,在「早晨」这个时间里不断地旋转。 正准备冲去继续补充架上饭团,兼职人员领班泉出声了。 「古仓,那边的收银机还有几张五千圆?」 「啊,只剩下两张。」 「咦,不妙耶,今天收到好多万圆钞喔。后场的保险柜也没剩多少了,等早晨尖峰结束,进完货,我趁上午去一趟银行好了。」 「谢谢!」 由于大夜班人手不足,这阵子都是店长自己值班,白天则由我和年纪相仿的女性在职人员泉像正职一样顾店。 「那,十点左右我去换个钱。啊,还有,今天有客人预约豆皮寿司,客人来的话招呼一下喔!」 「好的!」 看看时钟,已经超过九点了。早上的尖峰时段差不多结束,必须赶快处理进货,为中午的人潮做准备。我伸了个懒腰,再次回到卖场补饭团。 二 生而为便利店店员以前的事,总有些摸摸糊糊,无法鲜明地回忆起来。 我出生在普通的家庭,成长在郊外的住宅区,并在父母亲普通的关爱下长大。但旁人眼中的我,却是个有些古怪的孩子。 比如创,念幼稚园的时候,公园里死了一只小鸟,那是只美丽的蓝色小鸟,应该是有人饲养的。 孩子们围著脖子垂软、双目紧闭的小鸟哭哭啼啼,一个女生说:「怎么办……?」于是我迅速地将小鸟放于掌心,拿到正坐在长椅跟其他家长聊天的母亲那里。 「惠子,怎么了?啊,小鸟……!是从哪里抓来的呢……?真可怜,帮它做个埴墓吧。」 母亲摸著我的头温柔地说。 「把它吃掉。」 我回应道。 「咦?」 「爸爸喜欢吃串烧,我们把它烤来吃吧。」 我以为母亲没听清楚, 一字一句地朗声创道。 结果母亲怔住,旁边其他孩子的母亲可能也吓坏了,眼睛鼻孔和嘴巴同时张得好大,那表情实在滑稽,差点没把我给逗笑。看见那名家长直瞅著我的掌心看,首,我突然想到:对了, 一只不够。 「再去抓几只来比较好吗?」 我望向附近两、三只并排在一起蹦蹦跳跳的麻雀说道。 「惠子!」母亲总算回神,责备地叫道。「我们帮小鸟做个坟墓埋起来吧,你看,大家都在为小鸟哭泣。朋友死掉了很寂寞呢。喏,小鸟很可怜,对吧?」 「为什么?难得它自己死掉耶。」 听到我的疑问,母亲哑口无言。 我只能想像父亲、母亲,还有年纪尚小的妹妹开心地吃小鸟的景象。爸爸喜欢串烧。我和妹妹最爱炸鸡。公园里有这么多鸟,抓一些一回家不是很好吗?我实在不懂为什么要把它埋起来,而不是吃掉? 「你听好,小鸟这么小,很可爱,对吧?我们在那边帮它做个坟墓,大家一起献花吧!」 母亲著急地再次强调。 结果最后真的这么做了,但我无法理解。每个人都说著小鸟好可怜,抽抽噎噎地拔起附近的花,把好多花都弄死了。 「好漂亮的花。小鸟一定也会很开心。」 朋友们七嘴八舌地说著,我却觉得他们简直脑袋有病。 众人在写著「禁止进入」的栅栏里面挖了个洞埋葬小鸟,有人从垃圾筒捡来冰棒棍插在土堆上,放上大量的花朵尸体。 「看,惠子,你很伤心,对吧?真可怜。」 母亲一次又一次喃喃说道,像是要说服我,但我半丁点都不这么感觉。 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好几次。 刚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体育课男生扭打成一团,引起骚动 「快去叫老师!」。 「赶紧制止他们!」 听到有人惨叫,我心想:啊,要制止他们啊!便打开旁边的工具柜,抓起里面的铲子,跑到扭打的男生那里,重击其中一人的脑袋。 顿时惊叫声四起,那位男生按著头倒下。我看到他抱著须,动也不动,心想也得阻止另一个人,便朝另一个男生举起铲子。 「惠子,住手!住手!」 女同学们哭著尖叫。 赶到现场的老师们目睹惨状,全都吓坏了,要求我解释。 「大家说要制止他们,所以我用感觉最快的方法制止了。」 「不可以使用暴力。 」 老师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地说 「可是大家都说要制止他们。我只是觉得只要这么做,山崎跟青木就会停下来了。」 我不懂老师为什么生气,于是仔细解释,结果搞到召开教师会议,连母亲都被叫到学校来。 看到母亲不知为何一脸凝重,向老师行礼,满口「对不起、对不起」,我才发觉自己的行为似乎不对,却无法理解原因为何。 女老师在教室里突然歇斯底里,拿点名簿猛拍讲桌嚷嚷,吓得大家哭起来的时候也是。 「老师,对不起!」 「老师,请不要那样!」 同学们一脸悲壮 ,求老师冷静,却毫无效果。 因此,我为了要让老师闭嘴,冲上去一把扯下她的裙子和内裤。年轻女老师整个吓傻,放声大哭,场面也安静了下来。 隔壁班的老师跑来,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我在电视播的电影里看到,有个女人被脱下衣服以后就安静了。结果又闹到召开教师会议。 「惠子,为什么你就是不懂呢……?」 被叫到学校的母亲,在回程时忧心忡忡地喃喃创道,接著抱紧著我。我好像又做了什么不对的事,心里却还是不明白为什么。 父亲和母亲尽管困惑不解,但还是很疼我。而我也不想让父母伤心,害他们向许多人赔罪,因此开始尽量不在家里以外的地方开口说话,我不是模仿别人,就是听令行事,再也不主动做任何事了。 看到我除了必要以外绝不开口,也不主动做什么,大人们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随著升上高年级,由于我实在太安静了,结果这又成了问题 但对我来说,沉默是最好的方法,也是为了活下去最合理的处世之道。即使成绩单上写著「应该多结交朋友,多走到户外游玩」,我也贯彻到底――除非必要,绝不开口。 小我两岁的妹妹和我不一样,是个「普通」的孩子。 但她并不排斥我,反而非常敬爱我,当妹妹做了普通的事挨母亲责骂时,我会走近母亲询问理由:「为什么要生气?」有时我的发问会打断母亲的训话,也许这让妹妹以为我在包庇她,所以她总是向我道谢。而我对零食玩具也没什么兴趣,经常送给妹妹,因此她成天都腻在我身边。 家人都很重视我、爱我,所以总是为我担心。 「该怎么样才能『治好』惠子呢?」 我曾经听见母亲和父亲这么讨论,心想:自己有某些地方必须改正才行。 父亲也曾开车载我到遥远的城市去接受心理谘商。谘商师首先怀疑我的家庭有问题,但父亲是银行员,为人忠厚老实,母亲虽然有些软弱,却很慈祥,妹妹也很喜欢我这个姊姊。 「总之,对她付出爱,不要著急,守护她长大吧!」 咨商师所提供的建议不痛不痒,但父母还是竭尽所能地爱著我、保护著我。 我在学校里交不到朋友,但也没有遭到霸凌,总算是成功地安分守己,并顺利地从小学毕业,升上国中。 高中毕业进入大学以后,我依然没有改变,基本上休息时间都是一个人,和别人也几乎没有对话。虽然不再发生像小学时的那种问题,但父母还是很担心,觉得我这样下去没办法出社会。 尽管还想著「得治好才行」,我却一眨眼就长大成人了。 ? 微笑超商日色町站前店,是一九九八年五月一日在我念大一时开幕的。 发现开幕前这家店的经过,我记忆犹新, 当时我刚上大学,参加了学校的活动去观赏传统能剧,由于没有朋友陪伴, 一个人回家的时候似乎走错了路,不知不觉间闯入了陌生的商业区。 (能剧为起源日本中世纪的一种歌舞剧。) 回神一看,四下没有半个人影,街道上全是洁白的大楼,就好像图画纸做成的模型,感觉很不真实。只有大楼,宛如鬼城的世界。即使是周日的白天,街上除了我之外,再无一人。 我陷入误闯异界的感觉,快步寻找地铁车站,总算找到地下铁标志。松了一口气跑过去时,突然发现有栋纯白色的商业大楼一楼, 居然改装得像座透明水族箱。 ――微笑超商便利店日色町站前店即将在此为您服务!招募生力军! 透明玻璃上除了这张海报以外,没有招牌,什么都没有。 我悄悄往玻璃墙里一望,没有半个人,可能还在施工。墙壁各处贴满了塑胶布,只有空无一物的白色货架排列在店里。我实在无法相信这样一个空荡荡的地方会变成便利店。 家里给的生活费其实相当充裕,但我对打工很有兴趣,便抄下海报上的电话回家,隔天便打电话过去应徵,一场简单的面试后,我很快就被录取了。 对方说下星期开始实习,我在指定时间前往店里一看,变得比上次更像便利店一些了。杂货区的货架已经布置好,上面整齐地陈列著文具和手帕等等。 店内有许多和我一样新录取的兼职人员: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女大学生,貌似打工族的男人、疑似主妇的年长女性,共十五名年龄服装都截然不同的人们,生涩地在店内走来走去。 不久后,正职人员讲师现身,把制服发给每一个人。我们换上制服,依照服装指导海报整理好仪容,长头发的女生把头发绑起来,取下手表和饰品,排成一列,刚才还像一盘散沙的我们,顿时变得像「店员」了。 首先,练习表情和打招呼。我们看著笑容指导海报,依样画葫芦地扬起嘴角,抬头挺胸,一字排开, 一个接著一个说:「欢迎光临!」正职男讲师逐一检查,若声音太小或表情僵硬,他就会指示:「再来一次!」 「冈本,不要害羞,笑开一点!相崎,声音再出来一点!再来一次!古仓,很好,非常好!就是这样,很有活力!」 我很擅长模仿在后场播放的教学影片和讲师的示范,过去从来没有人教过我:这就是普通的表情、普通的声音。 开幕前的两星期,我们两人一组,在正职人员的指导下,对著虚拟顾客不断地练习。看著「顾客」的眼睛微笑行礼、生理用品要装进纸袋、热食和冷食要分开装、顾客要求拿取热食时,要先用酒精消毒手部。为了熟悉钞票和铜板的触感,收银机里放的是真的货币,但明细单上大大地印著「实习!两个字,加上招呼的对象都是穿著相同制服的打工同事,感觉总像在玩商店家家酒一样。 大学生、玩乐团的男生、打工族、主妇,夜校高中生,形形色色的人穿起同样的制服,被重新塑造成整齐划一的「店员」这种生物,整个过杆十分有趣。 当一天实习结束后,众人脱下制服回归自我,就好像又换装成其他的生物。 为期两星期的实习后,终于来到了开幕当天。 这天我一早就待在店里,原本崭新而空无一物的货架上,现在已经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商品。员工们滴水不漏陈列上去的商品,总觉得好像是假的玩具。 开幕时刻到来,正职人员把门打开的瞬间,我心想:是真的客人!不是实习中假想的虚拟顾客,而是「真正的客人」 顾客五花八门。这里是商业区,原本我预期全都是穿西装或制服的客人,然而,率先进来的却是一群貌似当地区民的群体,手中拿著我们分发出去的优惠传单。 第一位顾客是一名老妇人,我呆呆地看著拄持杖的她走进来,后面则是大批手持饭团便当优惠券的人们蜂拥而入。 「古仓,快打招呼!」 听到正职人员的声音,我回过神来。 「欢迎光临!今天本店开幕大待卖!欢迎选讲!」 在店内进行的「待客用语」,在实际有「顾客」的店里,听起来也截然不同。 我从不知道「顾客」这种生物会发出这么多种声音:回响的脚步声,说话声,把零食丢进购物篮的声音、打开冷饮柜的声音。 「欢迎光临!」 我被客人制造的声音给震撼,仍然不服输地不断高呼。 原本整齐排放、宛如样品的食品和零食,一眨眼就被「顾客」的手给侵蚀摧毁了,就好像原本感觉有点假的店,被这些手逐渐改造成活生生似的。 首先到收银台来的,就是第一个踏进店里的高雅老妇人。 我站在收银台内,回想著指导手册的内容。妇人把装了泡芙、三明治和几个饭团的购物篮摆到柜台上。 因为第一个客人来结帐,柜台里的店员更加抬头挺胸。我则在正职人员的关注下,照著实习学到的方式向妇人行了个礼 「欢迎光临!」 我发出与实习示范影片的女子完全相同的声调,接下购物篮,照著实习内容开始扫条码,而正职人员站在新人的我旁边,迅速地将商品装进塑胶袋。 「这里早上几点开?」 妇人开口询问。 「呃,今天十点开。呃,以后一直都会开。」 实习时没有学到遇到这种状况时的处理方式,因此我回答得七零八落,这时正职人员迅速支援。 「从今天开始,我们一天二十四小时营业,全年无休。欢迎随时光临!」 「咦,半夜也开吗?早上也开?」 「是的。」 我点点头,妇人向我微笑。 「那太方便了。你看,我肯都佝了,走路也不方便,超市又离这里太远,去那里很累人。」 「是的,从今以后,我们一天二十四小时营业,欢迎随时光临!」 我重复著旁边正职人员说过的话。 「好厉害!店员也好辛苦。」 「谢谢!」 我模仿正职深深行礼。 「谢谢,我会再来。」 妇人笑著说,便离开了柜台。 「古仓,太棒了,一百分!第一次站收银,却这么落落大方。保持下去。喏,下一个客人来了。」 在旁边装袋的正职人员如此说道。 我听到正职人员的提醒后转向前面,一名购物篮里装满特价饭团的客人正走了过来。 「欢迎光临!」 我发出声调相同的招呼声,欠身行礼,接过购物篮。 就在这一刻,我第一次成功地化身为世界的零件。 我觉得在这一刻新生了。身为世界正常零件的我,就在这一天,确实诞生了。 三 偶尔我会按计算机,算算从开幕那天以后过了多久。 微笑超商日色町站前店全年无休,持续亮灯运作著。前些日子,超商迎接了第十九次的五月一日,经过了十五万七千八百个小时。 我,三十六岁,而超商和身为店员的我则已经十八岁了,那天在实习中一起学习的店员至今只剩下我一人,连店长也是第八任了。商品也是,实习那天的商品早已一个也不剩,但我依然如故是这里的店员。 刚开始打工时,家人都非常开心,大学毕业后,我说要继续打工时,家人也支持我,说比起之前几乎与世无涉的我,是非常大的成长。 大一的时候,包括周末,我一周打工四天,现在则变成一周五天,我总是一回到住处,就在狭小的三.二五坪套房里从来不收的垫被上躺下。 上大学的时候,我找了房租便宜的地方离家搬出去住。 看到我迟迟不找正职,甚至可以说是执拗地在同一家便利店打工。家人似乎也逐渐担忧了起来,但为时己晚。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非是便利店不可,为什么不能是一般公司?不过,即使我可以遵循一份完整的指导手册变成「店员」,仍旧不明白少了手册,要怎么样才能当一个普通人。 父母娇纵我,让我一直打工下去,这令我心生愧疚。二十多岁时也试著找过正职,但只有便利店打工资历的我,甚至难以通过书面审核,即使打进面试阶段,也无法好好解释为何那么多年来,只是个兼职人员。 也许是因为每天工作,我经常连在梦里都在站收银,或是想到:「啊,新的洋芋片商品还没有放上价格卡」、「热茶卖得很好,得补货才行」而赫然惊醒。有时还会夜半大喊:「欢迎光临!」把自己吓醒。 睡不著的夜晚,我会想著现在仍在活动的通透玻璃箱子,此时此刻,便利店也在洁净的水族箱里像座机器,持续运作著。 想像著这样的情景,店里的声音便会逐渐在耳膜里复苏,让我能安心入眠。 到了早上,我又可以化身为店员,成为世界的齿轮。唯有这件事,让我得以是一个正常人。 早上八点,我打开微笑超商日色町站前店的大门。 我的班从九点开始,但我都会提早到,并在后场吃早餐。一到店里,我便挑了一 瓶两公升的矿泉水,以及即将报废的面包和三明治,买下后走到后场用餐。 后场有个大萤幕,上面是监视器画面……我一边啃面包,一边观察刚开始做大夜的新人越南籍达特拚命打收银的样子,还有店长东奔西走,支援还不熟悉的达特的模样,准备一有状况,随时换上制服冲出后场帮忙结帐。 早上像这样吃著便利店的面包,午餐休息时间吃便利店的饭团和速食。晚上疲累的时候,大部分也直接买店里的东西带回去,两公升的水在工作的时候会喝掉约一半,剩下的则装进环保瓶带回家,上床之前就喝完这瓶水度过。 一想到自己的身体几都是这家超商的食物所构成,就觉得自己犹如这家店的一部分,就像商品货架或咖啡机。 吃完早餐后,我会看看气象预报,或店里的资料。气象预报是便利店非常重要的资讯来源,与昨天的温差也很重要。 今天最高气温二十一度,最低气温十四度,多云,傍晚可能会下雨,体感温度应该会比实际温度更低。 在炎热的日子,三明治销得好:天冷的时候,饭团、包子、面包较受青睐。柜台热食也是,不同的气温,热卖的商品随之下同。 日色町站前店在天冷的日子,可乐饼卖得特别好,刚好又遇上有特价活动,我叮咛自己今天得多做些可乐饼。 就在这当中,时间过去,和我一样九点上日班的打工人员慢慢到齐了。 约过八点半的时候,随著一道尖声高喊的「早安!」,后场门被打开来,是被视为兼职人员领班所倚重的泉。 她大我一岁,三十七岁,是家庭主妇,虽然个性有点严格,不过人很干练又勤奋,她穿著略嫌花俏的衣服现身,在置物柜前把高跟鞋换成运动鞋。 「古仓,你今天也好早喔。啊,是新推出的面包,好吃吗?」 泉看到我手上的芒果巧克力麺包问道。 「奶油味有点怪,香味太强,不太好吃耶!」 「咦,真的吗?店长叫了一百个,这下不妙啦,总之。今天进的得卖完才行呢。」 「好!」 兼职人员里面学生和打工族占了压倒性多数,因此我难得与年纪相仿的女性共事。 泉扎起染成褐色的头发,在深蓝色上衣罩上白色衬衫,系上水蓝色领带。日色町站前店开幕的时候没有这项规定,但自从换成现在的老板之后,规定制服底下一定要穿衬衫打领带才行。 「早安!」 泉在镜子前整理仪容时,菅原冲了进来并喊道 她是个二十四岁女生,也是打工族,嗓门很大,个性很活泼,似乎是乐团的主唱,曾埋怨说想把剪得像男生头的短发染成红色。她体型微胖,性情讨喜,但在泉进来以前,是个迟到惯犯,还戴耳环上班,常挨店长骂。多亏有泉大剌剌地斥责纠正,菅原现在也变成一位认真工作的热血店员。 日班其他还有高瘦的大学生岩木,和已经找到正职,即将辞职 的打工族雪下。岩木也在求职中,不能来上班的日子愈来愈多,所 以除非店长从大夜班调回来,或招募新的日班人员,否则店面营业 会撑不下去。 几乎是我身边的这些人,构成现在的「我」。 三成是泉、三成是菅原、两成是店长,其余的则是过去的人们,像是半年前辞职的佐佐木、一年前的领班冈崎。吸收这些人的要素所构成的我。 特别是说话的语气,会被身边的人传染。现在我的语气是泉加上菅原混合而成。 我猜想,大部分的人应该也是这样。之前菅原的乐团伙伴来店里的时候,女生的打扮跟说话的口气都跟她一个样……还有佐佐木在泉进来以后,「辛苦了」的语调也变得跟她一模一样;又有一次,与泉在前职场交情不错的主妇来支援店里时,因为服装风格跟泉实在太像了,我还差点搞错,或许我说话的语气也传染给什么人了。 我觉得我们就是像这样相互传染,维持著人的形象。 泉来打工以前,服装虽然花俏了些,却很符合三十多岁的年纪,因此我都会看她穿哪个牌子的鞋,以及置物柜里大衣的衣标来做参考,有一次,她把化妆包放在后场没收好,我便把化妆品的品名和牌子也记下来了。 如果直接模仿,一下子就会曝光。于是我上网用品牌搜寻,看穿著该牌衣服的人在部落格介绍的其他牌子,比方说,格主考虑要买来穿搭的他牌披肩等等。 看著泉的衣著,身上的饰品,发型等等,我愈来愈觉得这才是正确的三十多岁女性范本。 泉忽然注意到我穿的芭蕾平底鞋。 「啊,那是表参道店家的鞋子,对吧?我也喜欢那家的鞋子。我有他们家的长靴喔。」 泉在后场时总是会稍微拉长语尾,慵懒地创话。 这双鞋子,是我趁泉去厕所的时候记下她鞋底的品牌名,再去店里买的。 「咦,真的吗?难道是深蓝色的那双?之前你有穿来店里对吧?那双超可爱的!」 我回答泉这么创道。 我会抄袭菅原的说话方式, 并将语尾稍微放成熟一些。 菅原说话的语气就像附有断奏记号,彷佛在小跳步。虽然与泉的口吻南辕北辙,但将两者交织在一起运用,便奇妙地恰到好处。 「我觉得你跟我品味很合耶,你的包包也很可爱。」 泉微笑著说。 因为我就是以他为范本啊,品味相近是理所当然的。 看在别人眼里,我应该是个拿著符合年纪的包包,说话语气既不失礼、也不冷漠,距离感刚刚好的「人」吧。 「泉,你昨天在店里吗?泡面库存乱七八糟的耶!」 在置物柜前换衣服的菅原大声问道。 「我在呀。白天是没问题,可是大夜的兼职人员又无故缺勤了,所以才叫新人达特代班,不是吗?」 泉转头看她说道。 菅原边皱眉,边拉上制服拉炼走了过来。 「咦,又无故翘班?现在人手不足耶,这太夸张了吧!所以店里才整个乱成一团。铝箔包根本没补上嘛,都早晨尖峰了耶!」 「就是啊,烂透了呢。店长说他这星期还是要上大夜,现在只有新人嘛!」 「日班也好不到哪里去,岩木忙著求职不在啊。真伤脑筋!要辞职就快点辞嘛,结果害到的都是我们这些其他人。」 听著两人贩情丰富的对话,我有些焦急起来,因为我的体内几乎没有愤怒这种感情,只觉得缺少人手很困扰而已。 「咦,又无故跷班?现在人手不足吔,这太夸张了吧!」 我偷看菅原的表情,就像实习那样,挪动脸上相同部位的肌肉说道。 「哈哈,古仓气死了。就是说嘛,真的太扯了啦!」 我重复菅原的话,泉一边解下手表和戒指一边笑道。 刚开始打工没多久我就发现,只要为同一件事生气,每个员工都会露出开心的表情像是有人埋怨店长很讨厌、大夜的谁跷班时,在一旁附和,就能营造出奇妙的团结感,每个人都会为我的愤慨感到开心。 看到泉和菅原的表情,我放下心来。啊,我刚才很棒地表现出一个「人」的样子呢。这样的安心,我已经不知道在便利店里感受到多少次了。 「来开朝会吧。」 泉看看时钟,向我们吆喝著。 「好!」 我们三个一字排开,进行朝会。泉打开联络簿,念出今天的目标和注意事项。 「今天的推荐商品是新商品芒果巧克力面包,要加入待客用语,强力推销。还有,目前是清洁强化周,白天很忙,但还是要尽量多清洁地板、窗户和门口附近。没时间了,誓词就跳过好了,那么,大家一起念一遍待客用语:『欢迎光临!』」 「欢迎光临!」 「『没问题!』」 「没问题!」 「『谢谢 !』」 「谢谢惠顾!」 我们一起齐声练习待客用语,检查服装仪容,说著「欢迎光 临!」一个个走出后场。 我跟在两人身后,也跑出办公室的门。 「早安,欢迎光临!」 我热爱这一瞬间,觉得它为我带来了「早晨」。 顾客进门时的叮咚声响就像是教堂里的钟声,只要打开门,就有光辉洋溢的箱子在等著我,而箱了里则是运转不辍,坚定不移的正常世界。 我对这个充满光芒的箱中世界奇予全面的信赖。 四 我固定休周五和周日,所以有时会在平日的星期五去找婚后定居家郷的朋友。 学生时代,我专注于奉行「谨守沉默」,因此几乎没有朋友。不过开始打工后,同学会上与老同学重逢,在家乡也有了朋友。 「咦,好久不见,古会。你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当时美穗开朗地对我这么说。 只因为我们的包包碰巧是同款不同色,所以便聊了开来,交换了电子信箱,约好下次一起去血拼。此后,我们便偶尔会一起小聚,吃饭逛街。 美穗现在结婚了,在老家买了一栋透天厝,经常找朋友到家里玩,由于隔天还要打工,有时我会觉得懒,但这是除了便利店以外我和世界唯一的连系,而且是与同龄「普通的三十多岁女性」交流的宝贵机会,因此我都会尽量答应美穗的邀约。 今天也是。美穗、带著年幼孩子的由香里、结婚但还没有孩子的纱月和我,四个人带了蛋糕在美穗家聚会喝茶,有孩子的由香里因为丈夫的工作,离开了家郷一段时间,所以好一阵子没见面了。 我们吃著在站前购物中心买的蛋糕,由香里看著大家直呼好怀念,把我们都逗笑了。 「还是家乡好。上次见到惠子,是我刚结婚的时候,对吧?」 「嗯,对啊。那时候大家一起庆祝, 一大群人一起烤肉对吧?好怀念喔!」 我混合泉和菅原的语气说著。 「惠子好像不太一样了呢。」 由香里看著感情丰富说话的我如此说道。 「之前你说话的语气是不是更天然呆一点?还是因为发型的关系?感觉气质不一样了。」 「咦,会吗?我觉得惠子一点都没变啊。是因为我们常见面的关系吗?」 美穗纳闷地问。 由香里说的没错!因为我所摄取的「世界」已经轮替了,就好像之前与朋友见面时体内的水,现在已几乎流光,换成了不同的水一样 也就是说,构成我的事物已经不同了。 几年前见面的时侯,店里打工的多半是悠哉的大学生,我创话的语气跟现在应该完全不同。 「有吗?我真的变了吗?」 我也不解释,只是笑言 「这么说来,可能穿衣风格不太一样了吧!之前好像更自然一点。」 「啊,或许喔,是不是那间表参道店的裙子?我也试穿过不同色的,很可爱吔。」 「嗯,最近我都穿这家的衣服。」 身上的衣物,说话的节奏都彻底改变的我笑道。 朋友究竟是在跟谁说话呢?但由香里还是对著我笑,不停地创著:「好怀念。」 美穗衵纱月可能是因为在家郷经常碰面,两人的表情和说话方式完全一样。尤其是吃点心的动作特别像,两人都以涂了指甲油的手指把蛋糕撕成小块,送入口中。 是从以前就这样的吗?我试著回想,却记忆模糊,也觉得或许之前见面时对于两人的各种小习惯和动作,早就都忘光光了 「下次找更多同学一起聚聚吧。难得由香里也回来了,也邀一下诗帆吧。」 「对呀,不错喔,就这么办吧!」 听到美穗的提议,每个人都兴致勃勃。 「叫大家带自己的老公跟孩子来,再一起办烤肉会。」 「哇,太好了!朋友们的孩子也变成朋友,这真的很棒呢。」 「对啊,那样很棒。」 纱月羡慕地创。 「纱月,你们不打算生小孩吗?」 由香里反问她。 「嗯……是想啦,顺其自然。不过,也在考虑是下是该认真做人了。」 「对呀,你现在也搬回来了,正是个好时机啊。」 美穗点点头说。 看著纱月凝视著美穗熟睡的孩子的模样,我觉得两人的二人的子宫似乎也在共鸣。 由香里点点头,忽然转向我。 「惠子,你还没结婚吗?」 「嗯,还没。」 「咦,难道你现在还在打工?」 我想了一下,妹妹向我解释过,所以我知道这个年纪的人没有正职工作也没有结婚很奇怪,但也不好在知道事实的美穗和纱月面前撒谎,因此点点头承认。 「嗯,对啊。」 听到我的回答,由香里一脸困惑。 「我身体下是很好,所以现在还是打工啦。」 我急忙加以补充说明。 和家乡的朋友见面时,我都宣称因为宿疾,身体虚弱,所以一直在打工;对于职场,则说父母年迈多病,必须在家照顾。这两个藉口是妹妹帮我想的。 二十五我以前,因为这年纪的打工族并不稀罕,所以不怎么需要解释,但身边几乎每一个人都渐渐以就业或结婚的形式与社会接轨,现在两头都落空的,就只剩下我了。 我说我身体不好,但每天上班要站那么久,大家内心似乎都在怀疑。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欸,惠子,你谈过恋爱吗?」 纱月半带玩笑地问。 「恋爱?」 「就是跟别人交往……我好像从来没听你提过这类事情。」 「是啊,没有。」 我不小心反射性地坦承。众人都沉默了,她们面露困惑,彼此交换眼色。 啊,对了,妹妹以前教过我,像这种时候就该暧昧地回答:「唔,是有几次感觉还不错,可是我这人就是没眼光。」暗示虽然没有正式交往的经验,但谈过外遇之类不可告人的恋爱,还似乎有过肉体关系。 妹妹说,对于私人问题,只要模糊地回答,不用多加说明,对方就会自行脑补。 我真不该承认的……。 「惠子,我有不少同性恋的朋友,也不排斥同性恋,现在也有叫做……呃,无性恋者?很多那一类的嘛。」 美穗打圆场地说。 「对啊,听说愈来愈多了。年轻人对谈情说爱那些都没什么兴趣。」 「我在电视上看到,说连要出柜都很困难呢。! 我虽然没有性经验,但也没有特别意识到自己的性倾向,只是对性爱漠不关心,并不曾为此烦恼。 然而,大家却都以我正为此痛苦为前提,话题愈聊愈偏。 即便直是知此,也不一定就是大家说的那种简单明瞭的苦恼,却没有人想到这一点。我觉得大家言外之意似乎在说:「这样我们比较好懂。就当做是这样好了。」 小时候用铲子打男生时,大人也都毫无根据地责怪我的家人。「一定是家庭有问题」,只要把我当成受虐儿,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便可以安心,因此他们总是摆出一副「一定就是这样没错,你快点承认」的态度。 真麻烦,为什么大家就这么渴望安心?我纳闷不解。 「唔 总之……我身体不好啦! 我再次搬出妹妹叫我遇到困扰时,就拿出来当挡箭牌的金句。 「这样啊!嗯,就是说啊,身体不好,会遇上很多困难呢。」 「你好像病很久了,没问题吧?」 好想快点去便利店,我心想。 在便利店,最重视的是身为工作成员之一,没这么复杂。与性别、年龄、国籍都无关,只要穿上同样的制服,所有人就都成了「店员」这种均质的存在。 看看行时钟, 下午三点,柜台应该结机完毕,也去银行换过钱,货运送来面包和便当,开始上架了,即使分离,便利店和我还是紧紧相连。 我历历在目地想起远处灿光洋溢的微笑超商日色町站前店的景象,以及充斥著店内的各种声响 ,在膝上静静地抚摸为了打收银机而剪短指甲的手。 ? 早上如果太早醒来,我会在前一站下车用走的。从公寓和餐厅林立的地点走向便利店的过程中,渐渐地周围只剩下商叶大楼。 那种世界缓慢死去的感觉很惬意,是与第一次误闯这家店时相同的情景。清晨时分,只有西装笔挺的上班族偶尔快步经过,几乎看不到生物。 明明只有办公大楼,然而在便利店工作,也会遇上貌似居民的顾客上门,我总是纳闷他们究竟住在哪里?漫不经心地揣想,我的「顾客」正沉睡在这个宛如布满蝉壳的世界某处。 入夜以后,便转换为办公大楼的灯光,呈现几何学排列的景象。这里的光也是无机质的,色彩均一,异于我居住的廉价公寓林立的景色。 对便利店店员来说,在店铺附近走动,也是重要的资讯搜集工作,如果附近餐厅推出便当,就会影响业绩;若有新工程,就会多出在工地工作的顾客。 超商开幕第四年,附近的对手店倒闭,我们简直忙翻天了。 那里的客人全部流到这里来,中午的尖峰时段没完没了,只得加班。便当数量不够,店长被总公司责骂疏于调查。我身为店员,为了避免这种情形,总是仔细地边走边观察街道。 今天没什么特别重大的变化,但附近好像要盖新大楼,所以落成以后,客人可能又会增加,我把这件事记在脑海。 抵达超商,买了三明治和茶,进入后场,,今天刚上完大夜的店长蜷著汗湿的身体,正坐在店里的电脑前输入数字。 「早安!」 「啊,早啊,古仓。你今天也来得好早。」 店长今年三十,男性,十分机敏俐落,嘴巴虽然刻薄,却很勤奋,是这家店的第八任店长。 第二任店长爱跷班;第四任店长很认真,热爱打扫;第六任店长因为乖僻而没人缘,曾经引发晚班员工同时辞职的风波;第八任店长算是人缘不错,愿意带头工作,看了让人舒服;第七任店长人太懦弱,不敢管大夜人员,搞得整家店摇摇欲坠。所以看到第八任店长,我觉得嘴巴坏一点也没关系,这样反而比较好做事。 这十八年来,「店长」变换各种形态,始终待在店里。虽然他们每个人都不同,但有时我会觉得他们加总起来,就是一整个生物。 第八任店长嗓门很大,后场总是回荡著他的声音。 「啊,今天你跟新人白羽一起上班。他昨天晚班实习过了,这是第一次上日班。多照顾他喔!」 「好!」 我朝气十足地应话。 「啊,有你在真令人放心。岩木真的要走了,这阵子得请你跟泉还有菅原,加上生力军白羽四个人顾日班了。加油喔!我暂时好像还是只能顾大夜了。」 店长马不停蹄地继续输入数字,连点了几下头说道 虽然语调完全不同,但店长也跟泉一样,习惯拖著语尾说话。 第八任店长是在泉之后进来的,或许是跟著泉学的。也有可能是泉吸收了店长的语调,语尾拉得更长了。 「好的,没问题!希望新人快点进来呢。」 我一边这么想著,一边用菅原的口吻点点头说道。 「嗯,我是有在招募,或是叫晚班的问问看有没有朋友要打工啦。日班因为有你一周上五天,帮助很大。」 在人手不足的超商,有时「无可无不可,总之是个店员,待在店里」,就会受到莫大的感谢。 比起泉或菅原,我算不上优秀,但论到不迟到不缺勤天天上班这一点,无人能及,因此被视为一个好零件。 这时,门外传来细微的声音。 「不好意思……」 「啊,白羽,进来进来,不是叫你三十分钟前要到的吗?你迟到了。」 听到店长的声音,门静静地打开,一名男子俯著头走了进来。他可能足足有一八○公升以上,高高瘦瘦的,活像个铁丝衣架。 本身长得就像铁丝,却又戴了一副有如银色铁丝缠在脸上的眼镜。服装遵守店里的规定,是白衬衫配黑长裤,但因为太瘦了,衬衫尺寸不合,手腕露了出来,腰部却挤出不自然的皱褶。 「幸会!我是日班人员古仓,请多指教!」 我瞬间被白羽那副皮包骨的模样给吓了一跳,但立刻行礼说 道。这语调可能比较接近店长。 「喔……」 白羽对我的高音量露出畏怯的表情,含糊地应了声。 「喂,白羽,你也跟人家回礼啊!第一印象最重要,好好打招呼。」 「喔……早……」 白羽模糊地小声说。 「实习也结束了,今天你就是日班的一员了。收银、打扫和基本的熟食做法都已经教过你了,但还有很多非学不可的事。她叫古仓,从这家店开幕以来,就一直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请教她。」 「哦……」 「十八年呢,她在这里做了十八年。哈哈,吓到了吧!白羽她可是你的超级大前辈。」 听到店长的话,白羽露出诧异的表情。 「咦……?」 他深陷的眼睛似乎陷得更里面了。 我正不知该如何化解这尴尬的气氛,这时办公室门猛地打开,菅原现身了。 「早安!」 背著乐器盒进入后场的菅原注意到白羽,声音明朗地打招呼。 「啊,是新人!请多指教。」 菅原的声音在换成第八任店长以后变得更大声。正当我觉得有点毛,不知不觉间、菅原和白羽都整理好仪容了。 「啊,那今天就由我来主持朝会。」店长说。 「那么,今天的通知事项,首先,白羽结束实习,从今天开始上九点到五点的班。白羽,声音一定要有朝气,好好加油!有不懂的地方就问这两位前辈,她们两人都是老鸟了,要是可以,今天中午的尖峰时段你就去站收银吧。」 「喔,好……」 白羽点点头回应道。 「还有,今天热狗在特价,要努力推销。目标一百支!上次的特价档期卖了八十三支,一定可以达标。要大力推销喔!古仓,拜托了!」 「好!」 我朝气十足地大声回答。 「总之,店内的体感温度很重要。今天和昨天的温差也很大,冰的东西会卖得不错,如果饮料少了,要注意随时补充,促销话术就是热狗特价和新商品的甜点芒果布丁吧!」 「好的!」 菅原也咬字清晰地回答。 「那,要交代的大概就这些了,现在一起念六大待客用语和誓词。来,跟著我一起说!」 我们大声跟著店长的大嗓门复诵。 「『我们发誓,要提供顾客最高品质的服务,成为当地顾客熟爱光顾的商店!』」 「我们发誓,要提供顾客最高品质的服务,成为当地顾客热爱光顾的商店!」 「『欢迎光临!』」 「欢迎光临!」 「『没问题!』」 「没问题!」 「『谢谢惠顾!』」 「谢谢惠顾!」 三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感觉好宗教。」 正当我心想因为有店长在,朝会果然特别来劲时,便听见白羽低声喃喃道。 没错,我反射性地在内心回答。 接下来,我们将要变成「店员」了,是为便利店而存在的生物。 白羽好像还不习惯,只是嘴巴跟著开合,几乎没有出声。 「朝会结 束。今天也要好好加油!」 「好!」 听到店长的话,我和菅原异口同声地回答。 「那,有不懂的地方都尽管问,请多指教!」 我转向白羽说。 「嗄!不懂的地方?便利店打工能有什么不懂的?」 白羽却冷笑说道。 他哧之以鼻,笑的时候鼻子发出「噗」的声音,我看见鼻涕在他的鼻孔形成水膜。 我关注著那水膜何时会破裂,并讶异原来白羽那乾噪得像纸做的皮肤内侧,也有可以形成水膜的水分。 「我没问题。大概都知道了。」 白羽小声而急促地说。 「啊,难道你在便利店做过?」菅原疑惑问道。 「咦?不,才不是。」 「白羽小声回答。」 「嗳,总之还有很多事情要学。那,古仓,从拉排面开始,麻烦你带他了。我要下班回去睡了。」店长说道。 「好!」 「那我去站收银。」 菅原一边跑出去一边说。 「那,先从拉排面开始。铝箔包饮料早上卖得特别好,所以货架要维持整齐。拉排面的时候,要顺便检查标价下有没有在上面。还有,工作的时候也别忘了待客用语和打招呼。如果顾客要挑选商品,要立刻让开,不可以妨碍顾客购物喔!」 我把白羽带去铝箔包饮料区,用从菅原那里学来的语气对他说道。 「好,好。」 白羽慵懒地应声,便开始进行铝箔包饮料区的拉排面。 「结束之后我再教你打扫,喊我一声。」 白羽没有应话,只是默默地工作。 我站了一下收银,消化早晨尖峰的队伍后过去一看,却不见白羽的人影。铝箔包饮料区的商品乱成一团,应该放柳橙汁的地方摆著牛奶。 我去找白羽,看见他正以慵懒的动作翻阅后场的工作手册。 「怎么了?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没有啦,这类连锁商店的工作手册,怎么讲,散漫无章,编得很烂呢。我觉得得先从这些细节开始做好,社会才有办法改善。」 白羽翻著手册,用卖关子的口气说。 「白羽,我刚才拜托你拉排面,你还没做好吗?」 「咦,我弄好啦?」 白羽还在看手册。 「白羽,比起看手册,先做好拉排面。拉排面和待客用语,是基本中的基本!如果你不会,我陪你一起做"。」 我走过去活力十足地说道 我把懒洋洋的白羽再次带到铝箔包饮料区,一边说明,一边动手示范,重新把商品排好排满。 「像这样,把商品的正面对著顾客排好。还有。不要随便移动位置,这边固定放疏果汁、这边是豆浆……」 「这种工作违反男性本能。」 白羽喃喃说。 「从绳文时代*3开始就是这样啊。男人外出打猎,女人顾家,采集果实野草等待男人回来。从大脑的功能来看,这种工作比较适合女人。」 *注3:日本的旧时代,约1万五干年前至二三00年前。 白羽,现在是21世纪了。超商店员不分男女,都一样是店员。啊,后埸有库存,顺便一起学怎么补冰箱吧!」 我从走入式冷藏柜搬出库存,向白羽说明如何陈列,然后匆匆赶回去做自己的工作。 「那个人是不是怪怪的?实习结束,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吧?连站收银都不会,居然就说要订货!」 抱著要补的热狗走到收银台一看,正在补咖啡机豆子的菅原皱起眉头看著我说道。 「咦?」 我觉得不管方向性如何,有干劲就是好事。 「古仓,你都不会生气呢……」 菅原抬起圆滚滚的脸颊微笑说著。 「咦?」 「没有啦!我觉得你很了不起。那种人我真的不行!看了就不耐烦。可是呢,虽然你会陪著我跟泉一起生气,但基本上不会主动埋怨什么,对吧?我从来没看过你对讨厌的新人发火。」 我一阵心惊,总觉得自己被戳破是个假货。 「……才没有,我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急忙装出表情说道。 「咦,真的吗?要是挨你的骂,感觉一定会大受打击的。」 菅原朗声大笑。 面对放松下来的菅原,我付出万全的注意字斟句酌,操作著脸部肌肉。 这时传来购物篮放到柜台的声音,我迅速回头,那里站著拄著拐杖的常客妇人。 「欢迎光临!」 我活力十足地扫描条码。 「这里一点都没变呢!」 妇人眯起眼睛说道。 「是啊!」 隔了一拍,我才回答。 不管是店长、店员、免洗筷,汤匙、制服、零钱、扫描过的牛奶和鸡蛋,装这些商品的塑胶袋,店里几乎没有开幕当时的事物了。 虽然一直存在,却一点一滴地不断替换。或许这就是「不变」,我这么想。 「总共三九0圆!」 我大声对著妇人说。 五 打工休假的星期五,我前往妹妹居住的横滨住宅区。 妹妹住在新兴住宅区站前的崭新公寓,妹夫在电力公司任职,大多数的日子都坐末班电车回家。 公寓并不宽敞,但崭新漂亮,打理得颇为舒适。 「姊,快进来。悠太郎在睡觉。」 「打扰了。」 听到妹妹这么说,我仍小声地回应,接著蹑手蹑脚地进了公寓,外甥出生以后,这是我第一次拜访妹妹家。 「顾小孩怎么样?果然很累吗?」 「累归累,不过稍微习惯。他现在晚上肯睡觉了,稳定不少。」 外甥已经膨胀成像人的外形,头发也长出来了,与在医院隔著玻璃看到的样子相比,宛如不同的生物。 我喝红茶,妹妹喝无咖啡因的南非茶,一起吃著我带来的蛋糕。 「真好吃。因为要顾悠太郎,很难出门,一直没机会吃到这类甜点。」 「太好了。」 「每次姊给我吃的,我都会想起小时候。」 妹妹有些害躁地笑道。 外甥睡著了,用食指摸摸他的脸颊,有种奇妙的柔软触感,就好像在摸水泡。 「看著悠太郎,就会觉得人果然是动物。」 妹妹开心地说。 外甥身体较虚弱,动不动就发烧,所以妹妹必须无时无刻守著他。即使知道婴儿常会这样,不是什么大事,但婴儿一发起高烧,做母亲的似乎还是会忍不住焦急。 「姊姊怎么样?打工顺利吗?」 「嗯,还不错。啊,对了,上次我回老家跟美穗她们小聚。」 「咦,姊又回去了?真好。多来看看你的外甥嘛。」 妹妹笑著说道。 但是对我来说,不管是美穗的小孩量是外甥,看起来都一样,我不懂为何非得要特地来看不可。不过这边的婴儿。应该是我必须更重视的婴儿。 对我来说他们就像野猫,即使有细微的下同,看起来全都是叫做「婴儿」的同一种动物。 「啊,对了,麻美,有没有更好一点的藉口?最近只说身体不好,别人也会露出奇怪的表情。」 「……唔,我再帮你想想看,不过,你确实是在复健当中,所以创身体不好,也并非全是藉口或骗人啊。所以你大可以正大光明这么说。」 「可是,如果那些自以为不奇怪的人觉得我奇怪,就会问东问西啊。如果有什么藉口,就可以避开这些麻烦,方便多了,」 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有权干涉他们认为古怪的事物,打破沙锅问到底。 那对我来创是一种麻烦,而且他们既傲慢又烦人。有时候他们实在太烦了,我甚至会想要像小学的时候那样,拿铲子敲他们,让他们闭嘴。 我想起之前曾不经意地这么告诉妹妹,害她差点哭出来,因此还是没有说出口。我并不想害从小就对我好的妹妹伤心,便转为提起较光明面的话题。 「啊,这么说来,许久没跟由香里见面,她说我气质变好多。」 「嗯,姊姊确实跟之前不太一样。」 「是吗?啊,可是你也不一样了,感觉比之前更大人一些了。」 「什么?我早就是大人了啊。」 眼角挤出皱纹的妹妹,说话的语气比之前更稳重、服装色系也变得单调了。我心想,或许现在妹妹身边多是这类型的人。 婴儿哭起来了,妹妹连忙哄婴儿,试著要他安静下来。 我看著桌上切蛋糕的小刀子,心想:如果只是要他安静,一点都不难,妹妹真辛苦。妹妹拚命地抱紧婴儿,我望著这一幕,抹了抹沾到奶油的嘴唇。 ? 隔天早上上班时,店内异于平时,气氛紧张。 一进自动门旁边的地方,有个男性常客正害伯地看著杂志区;总是来买咖啡的女客人快步与我擦身而过,离开店里;还有两名男客人在面包卖场前窃窃私语。 到底是怎么了?我循著顾客的视线望去,发现众人都在看一个穿著皱巴巴西装的中年男子,他在店内走来走去,对许多客人搭讪。仔细听他所说的话,似乎是在警告客人。 「喂!你,不要把地板弄脏!」 他扯著尖嗓对鞋子脏兮兮的男客人喊。 「啊,不要弄乱啦!好不容易才排整齐的!」 然后又对著正在挑选巧克力的女客人叫。 众人都不知所措地远远围观,深怕下一个被他盯上。 等待结帐的人很多,店长正在处理高尔夫球具的宅配,抽不开身,达特拚命在打收银机,柜台前形成队伍。 「喂,好好靠墙排成一列。」 男子靠近排歪的客人说道。 排队的上班族尽管觉得害怕,但早上实在太忙,只想快点买完东西,似乎决心彻底忽略那名男子,看也不看他。 我急忙进入后场,从置物柜取出制服,边换衣服边看监视器画面,发现男子这次走到杂志卖场,对正在翻阅杂志的其他客人大声警告。 「看什么白书!喂,要看就花钱买!」 被警告的年轻人不爽地瞪著男子。 「这家伙是谁啊?员工吗?」 年轻人询问努力打收银机的达特。 「不,呃,是客人。」 达特一边结帐,一边不知所措地回答。 「什么啦,根本就不是店里的人嘛。你搞什么啊?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的?」 年轻人顶撞中年男子叫喊著。 发生纠纷时,必须迅速交给正职员工处理。我依照这项规定,火速换好制服,前往柜台,说了声:「店长麻烦了」便接手收银。 「哇,太好了,谢谢!」 店长小声地说完,随即跑出柜台,冲进男客人与年轻人之间。 我将宅配收据递给客人,眼角关注著会不会在店内发生斗殴,若发生这类情况,就必须立刻按下警铃。 很快地,店长似乎已经妥善处理好,中年男子嘴里嘀嘀咕咕地离开了。 四周都松了一口气,店内回到平时的早晨氛围。 这里是一个被强制正常化的场所,一旦有异物人侵立刻就会遭 到排除。 原本充斥店内的危险空气被驱逐了。店内顾客恍若无事,开始专心购买平常的面包和咖啡。 「啊,多亏你帮了大忙,古仓。」 消化结帐队伍,回到后场时,店长说道。 「不会,幸好没有发生纠纷!」 「那个客人是怎么搞的?从来没看过他。」 「出了什么事?」 泉已经在后场了,也询问店长。 「没事,刚才有个奇怪的客人在店里走来走去,警告其他客人。幸好没闹出事情就离开了。」 「咦,怎么回事?常客吗?」 「不是,是第一次看到的人,所以才觉得莫名其妙,感觉也不像是要找店里的麻烦,总之,如果他再来,立刻连络我。万一他和其他客人吵起来就糟了。」 「好的,我知道了。」 「那我先下班了。今天又要上大夜。」 「辛苦了。啊,对了,店长,下次你可以电一下白羽吗?他很爱偷懒,我叫他都不动。」 泉几乎就像正职,也会和店长讨论兼职人员的问题。 「那家伙真的很糟糕。面试的时候我就有不好的预感,他还口气不屑地说什么:「便利店打工喔?」既然瞧不起便利店,干嘛来这里工作啊,可是唉,虽然因为人手不足而录取了他,不过那死秃子,真的非得狠狠说他一顿才会学乖吧。」 「而且他经 常迟到,今天也是九点的班,人却还没有来。」 泉板起脸孔说。 「记得他三十五岁,对吧?都这把年纪了,还在便利店打工,根本完蛋了吧?」 「人生无望了,没救了,是社会的累赘。人呢,就必须透过工作还是家庭隶属于社会,这是义务。」 「不过,像古仓是因为家庭的关系,情有可原,对吧?」 泉用力点头同意,忽然惊觉,戳著店长说道。 「啊,对啊对啊,古仓是不得已嘛。而且男女不一样嘛。」 店长也急忙说。 我还没回话,话题已经转回白羽身上了。 「相较之下,白羽真的没救了。那家伙还会在站收银的时候玩 手机吔。」 「啊,我也看到过。」 「咦?在工作的时候吗?」 听到两人的对话,我惊讶地反问。 工作时不能带著手机,这是基本规定,我无法理解为何连这么简单的规定都无法遵守。 「我不在店里的时候,不是都会稍微看一下监视器画面吗?白羽是新人,我好奇他表现如何?看了一下,发现他表面上装得还算勤奋,但其实好像很会偷懒呢。」 「抱歉我都没发现。」 「不不不,古仓你不需要道歉。,古仓,你最近待客用语特别认真呢!光看监视器画面,也看得出你很努力。真了不起!古仓每天都来上班,却从不松懈。」 第八任店长即使不在店面,也确实留意到我无时无刻不断地在对「便利店」祈祷。 「谢谢店长!」 我用力欠身行礼。这时门打开来,白羽默不吭声地走了进来。 「……啊,早。」 白羽没劲地小声说。 他的白观衫底下透出吊带来,因为体型乾巴巴的,所以裤种头会往下滑吧。看看他的手,似乎也是皮包骨,我纳闷那么细小的身体里面怎么容纳得下内脏? 「白羽,你又迟到了!得在五分钟前穿好制服,参加朝会,还有,要确实道早。打开办公室门的时候,要朝气十足地打招呼。另外,除了休息时间以外,禁止滑手机。你把手机带到柜台,对吧?我都看到了。」 「啊……哦,对不起……」白羽显而易见地狼狈万分。「呃,是在说昨天对吧?古仓,你看到了?」 白羽似乎怀疑是我告的状,我摇头说不是。 「监视器啦!我上大夜的时候也会查看日班的工作状况。虽然我没有好好跟你说过禁止用手机的规则,可是上班时间就是不可以用手机。」 店长开口说道。 「呃,喔,我之前不知道,抱歉……」 「嗯,从今天开始,绝对不可以再这样。啊,泉,你可以去一下外面吗?端架差不多该换上中元礼品促销了,这次我想布置得花俏一些。」 「啊,好,礼品的样品已经送来了吧!我来帮忙。」 「我想在今天弄完,可是得把架子的高度全部调过。下层也想放夏季杂货,所以想再加一层。啊,古仓和白羽,你们可以自己开朝会吗?我们先去处理那边。」 「好!」 店长和泉离开后场,白羽轻咂了一下舌头。 「切,便利店店长跩个什么劲?」 白羽不屑地说,我不经意地朝他望去。 我因为在便利店工作,经常被人瞧不起,但我觉得很有意思,颇喜欢观察瞧不起我的人是什么表情。因为会觉得:啊,是人。 也有一些人明明自己就是做这行的,却歧视这个职业。我忍不住望向白羽的脸。 正在鄙视什么的人,眼睛的形状会变得特别有趣。有时会散发出对反驳的畏怯和警戒,或是遇到反抗不惜一战的好斗光芒;而若是无意识的轻蔑,有时眼珠子还会罩上一层水膜,浸泡在混合了优越感的恍惚快感所形成的液体中。 我注视著白羽的眼睛,形状很单纯,只有纯粹的歧视。 也许是察觉到我的视线,白羽开口了。牙根泛黄,有些地方黑黑的,或许很久没看牙医了。 「神气兮兮的,受雇在这种小不拉叽的便利店当店长,根本就是人生失败组。他妈的,贱民在那里嚣张个什么劲……」 光看字面很偏激,但他只是小小声地呢喃,没什么歇斯底里的感觉。 据我观察,歧视别人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内在有歧视冲动和欲望的人,以及不经思考便卖弄从别处听来的话,满口歧视词汇的人。看来白羽是后者。 「这家店真的只有贱民。虽然便利店都半斤八两。下过,这里只有老公赚太少的主妇跟未来毫无规划的打工族,就算是大学生。也是找不到家教这类高薪工读的学店大学生,剩下的就是外劳,真的全是些贱民。」 白羽不时口吃,连珠炮似地不停叽咕。 「原来如此。」 他跟我好像,虽然嘴巴说著像人的话,实际上却是什么也没说。看来白羽很喜欢「贱民」这个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说了三次。 我随便向白羽点了点头,想起菅原形容的白羽:「明明只想摸鱼,却会找一堆天花乱坠的藉口,所以更致人恶心。」 「白羽,你怎么会在这里工作?」 我想到这个单纯的问题,便提出来一问。 「找结婚对象啊。」 白羽若无其事地应道。 「咦!」 我惊叫了起来。至今为止,我听说过因为离家近、感觉很轻松等打工理由,但这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为了伐结婚对象而到便利店工作的。 「不过,直是挑错地方了,根本没一个能看的,年轻的全是些看起来贪玩的,剩下的都是欧巴桑。」 「也是,便利店有很多打工学生,没什么适婚年龄的人。」 「客人倒是不少选过得去的,但就是一堆眼睛长在头顶的女人,这一带都是大公司,在那种地方工作的女人,每一个都盛气凌人、不行。」 白羽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看著墙上「达成中元礼盒业绩」的海报,嘴巴动个不停。 「那些女人只会对自己公司的男人挤眉弄眼,对我不屑一顾。不过女人这种生物,从绳文时代就是这副德行。村子里年轻可爱的女孩,会一个个被强壮会打猎的男人占去,强壮的基因会流传下去,没人要的只能同病相怜……现代社会根本是一场幻想,我们生活的世界跟绳文时代没什么两样。而说什么男女平等,其实……」 「白羽,差不多该换制服了,不快点进行朝会就来不及了!」 我对开始说起客人坏话的白羽说道。 他冷淡地提著背包去置物柜,一边把东西塞进置物柜里,又一个人喃喃自语了起来。 看著白羽,我想起刚才被店长赶出去的中年男子。 「呃……可以修好的。」 「咦?」 可能是没听清楚,白羽反问。 「不,没事。换好衣服,快点开朝会吧。」 ――便利店是强制正常化的场所,所以你很快就会被修好。 我没有说出口,只注视著拖拖拉拉换衣服的白羽。 星期一早上进店里一看,班表上打了个红叉,白羽的名字不见了。我以为他临时请假,结果上班时间一到,现身的是应该休假的泉。 「早安!啊,店长,白羽怎么了?」我问道。 「喔,白羽喔……」 刚上完大夜的店长走进后场,他和泉对看一眼,两人苦笑。 「昨天我跟他面谈了一下,他不会再排班了。」 店长若无其事地说,果然不出我所料。 「偷懒、偷吃报废品,这些虽然不行,但还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可是有个女客人,吶,常来的那个,之前来拿忘记的阳伞的小姐,白羽好像对她做出类似跟踪狂的行为,像是用手机偷拍她宅配单上的电话号码,想要问出她家地址。泉发现了,我也马上调阅监视器画面,跟他面谈,叫他辞职了。」 真傻,我心想。虽然有些店员会稍微违规,但很少听到这么夸张的,没被扭送警局,算他好运。 「那家伙从一开始就很怪。他还任意调出店员的连络资料,打电话给晚班的女生,甚至在后场堵人家,想要跟她一起回家。连已婚的泉都想约也。怎么不把这份热忱拿来用在工作上?古仓也很讨厌他,对吧?」店长继续说道。 「他真的有够恶心的,那种人根本是变态。追不到店员就骚扰顾客,真的烂透了。真希望他被警察抓走。」 泉皱起眉头附和。 「呃,还没到那种地步啦。」店长说。 「那是犯罪。那种人根本是犯罪者,最好快点被关也来。」 尽管嘴上埋怨,店里的气氛却是松了一口气。 白羽消失,店内恢复成他来之前的和平,可能是因为麻烦精不在而轻松了,每个人都变得异常地开朗,饶舌。 「坦白说,我看到他就讨厌,宁愿人手不足也不想跟他一起工作。」 来上班的菅原听到这件事时笑道。 「那个人真的有够差劲的。满口藉口,警告他不要偷懒,就突然说起什么绳文时代,神经病啊!」 听到菅原的话,泉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对对对,他真的很恶心,整天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拜托不要录取那种的好吗?店长。 「呃,可是人手不足嘛。」 「那种年纪还被便利店开除,真的没救了。希望他就那样死在路边算了。」 众人大笑,我也点头附和。 「就是说啊!」 同时心想,等我变成异物的时候,也会像这样遭到排除。 「得再找个新人才行。开始徵人吧!」 就这样,便利店又更换了1个细胞。 比平常更有活力的朝会结束后,我正要去站收银,看见拄拐杖的常客老妇人想要拿取下层商品,弯著腰似乎快跌倒了。 「我来帮您拿。是这个吗?」 我迅速拿起草莓果酱询问。妇人微笑道谢,我替她把购物篮提到柜台。 「这里真的都不会变呢。」 妇人取出钱包,今天又说了一样的话。 今天有个人从这里消失了。我没有这么回答,而是说了声:「谢谢」,便开始扫描商品。 我将眼前的顾客与十八年前第一次站收银时遇倒的老妇人重叠在一起,那名老妇人也是拄著拐杖,每天光临,但不知不觉间再也没有看到她。也许是身体变得更差,或是搬家了,我们无从得知。 但我确实反覆经历著与那天相同的情景。 自那天以后,我们迎接了六六○七次相同的早晨。 我小心翼翼地把鸡蛋――与昨天卖出去的一样,但是不同颗的鸡蛋――放进购物袋里。「顾客」把和昨天一样的筷子,放进一样的购物袋,和昨天一样收下找钱,在与昨天一样的早晨微笑著。 ? 美穗连络说要举办烤肉,下星期日早上在她家集合,我和她约好上午帮忙买东西。 手机响了,一看,是老家打来的。 「惠子,明天你要跟朋友去美穗家对吧?可不可以顺便回家一趟?你爸很想你。」 「呃,可能没办法吔。隔天要打工,我得赶快回来休息。」 「这样啊,好可惜……你过年也没回来。最近找个时间回家看看吧!」 「嗯。」 今年过年因为人手不足,我从元旦就开始上班,便利店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营业,但过年期间不是主妇兼职人员没法来,就是外国留学生回国,总是人手不足。我一直想回老家看看,但看到店里缺人,还是忍不住选择上班。 「那你过得好吗?你每天工作都得站很久,一定很累吧?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变化?」 母亲探询的话语,让我觉得他似乎在期待某些改变。对于十八年来毫无变化的我,母亲或许有些累了。 我说没什么变化,母亲既像放心又像失望地应了声:「这样啊」 挂断电话后,我不经意地望向镜中的自己。与重生为便利店店员的时候相比,我变老了,但这并不会让我不安,比以前更容易累,也是事实。 我想过万一我真的老了,没办法慰续在便利店工作,会怎么样?第六任店长就是因为腰伤无法继续工作,才辞职的。为了不像他那样,我的身体必须为了便利店而永远健康下去。 隔天我依照约定,上午帮忙采买,把东西带到美穗家准备,中午时分,美穗的丈夫、纱月的丈夫、住在较追地方的朋友们也都来了,怀念的脸孔齐聚一堂。 这十四、五人当中,没结婚的除了我以外,就只有两个人,因为不全是携伴参加,所以我完全不以为意。 「我们有点难堪呢。」 没结婚的美纪附耳对我说道。 「真的好久不见了!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赏花的时候?」 「我也是耶!从那次赏花以后就一直没返乡。」 「欸,大家现在都在做些什么呢?」 因为有几个许久未返乡的朋友,所以每个人轮流述说近况。 「我现在住在横滨,公司在那附近。」 「啊,你换工作了?」 「对啊!现在在服饰公司上班。之前的职场,人际关系有点……」 「我结婚了,现在搬到埼玉,工作还是一样。」 「我就像大家看到的,有了小鬼头,现在正请育婴假。」 由香里说完,轮到我了 「我在便利店打工,因为我身体不太……」 我正要像平常那样,补上妹妹帮我想的藉口。 「啊,兼职吗?你结婚了啊!什么时候结的?」 爱里抢先身子往前探,理所当然地问。 「没有,我没有结婚。」我回应道。 「呃,咦?可是你在打工?」 麻美子困惑地反问。 「嗯,呃,我身体不是很好……」 「对啊,惠子身体不好,所以只能打工。」 美穗帮我说话,十分感谢替我说出藉口的她。 「咦,可是便利店要站一整天吧?你不是身体不好吗?」 由香里的先生讶异地问道。 我跟他是第一次见面,他却也那样探出身体、眉心打结地质疑我的存在? 「呃,我没做过其他工作,所以不管在体力还是精神上,在便利店工作都比较轻松。」 听到我的说明,由香里的先生露出见鬼似的表情看著我。 「咦?你一直在便利店打工……?呃,就算现在工作不好找,起码也该结个婚吧?现在吶,不是有网路交友什么的,管道很多啊。」 我望著由香里的先生激动发言,把口水喷到烤肉上的样子,心想:说话的时候,最好不要把身体探到食物前面。 「是啊,谁都可以,赶快找个对象结婚怎么样呢?这对女人容易多了,要是换成男人可就糟糕了。」 这时,美穗的先生也用力点头说道。 「谁来介绍一下吧!洋司,你不是人面超广的鸣?」 「对啊,对啊!」 「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听到纱月的话,诗帆等人也 兴冲冲地说。 美穗的老公附耳对美穗不知说了什么,接著苦笑。 「啊,可是我的朋友都结婚了,没办法介绍啦。」 「加入婚友网站怎么样?对了,现在就来拍张徵婚照吧。听说比起自拍照,像今天这样的烤肉会、跟朋友在一起的合照,更可以博得好感,收到来信喔!」 「真的吗?好啊好啊,来拍照吧!」美穗说 「对啊,这是个大好机会。」 由香里的先生憋著笑说。 「大好机会……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吗?」 我单纯地感到疑惑。 「呃,愈快愈好吧!这样下去怎么行,坦白说,你自己也很急吧!等到人老珠黄,喏,就后悔莫及啰!」 美穗的先生露出困惑的样子说。 「这样下去怎么行……呃,我这样子不行吗?为什么呢?」 「我的天。」 我只是纯粹地感到疑问,却听见美德的先生俏声喃喃道 「我也是很急,可是经常得去国外出差……」 同样单身的美纪轻松地说明自己的处境。 「啊,美纪的工作很厉害吔。赚得比男人还要多,到了美纪这种水准,就很难找到匹配得上的对象啰。」 美纪的处境却得到由香里的老公支持。 「啊,肉熟了!」 美穗打圆场似地喊道。 众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开始夹肉,大口咬上沾满由香里先生口水的肉片。 待我一回神,就像小学那时候一样,众人都有些疏远我,把身子转开,眼睛却带著好奇,就像观察某种可怕生物似地望著这里。 啊,我变成异物了。我茫茫然地想。 我想起被迫辞职的白羽。下一个就轮到我了吗? 正常的世界极度高压,异物会静静地被剔除,下正常的人会被逐一处理掉。 这样啊,所以才非得修好不可;如果修不好,就会被正常的人给剔除。 我好像总算明白,为何家人会那样努力试图治好我了。 我毫无来由地想听听便利店的声音,从美穗家回去的路上,傍晚到店里露了一下脸。 「啊,古仓姐,怎么了吗?」 晚班的打工女高中生正在打扫,注意到我,露出笑容。 「古仓姐,你今天不是休假吗?」 「嗯,对,我回去老家一趟。不过,想说过来处理一下订货好了……」 「咦,这么热心工作,真了不起。」 提前上班的店长在后场。 「店长,你接下来要上大夜吗?」 「啊,古仓,怎么了吗?」 「事情办完,刚好经过附近,想说输一下订货的数字……」 「啊,是要叫货订甜点吗?我刚才输完了他,不过你可以再修改。」 「谢谢。」 店长的脸色很糟,或许是睡眠不足。 我操作店里的电脑,开始订货。 「大夜班怎么样?招得到人吗?」 「哎呀,不行吔。有个人来面试,被我刷掉了。才刚发生过白羽的事,下次得雇个能用的人才行。」 店长经常把「有用」挂在嘴边,我不禁思考,自己有没有用?或许我工作,就是想要当一个有用的工具吧。 「来应徵的是怎样的人呢?」 「哦,人是不错啦,只是年纪有点……。那个人是届龄退休,说他因为腰不好,才刚辞掉上一份工作。然后说如果录取,腰不舒服的时候也想要休息。我觉得如果可以预先安排的话也就罢了,但与其像这样临时请假,我还情愿自己继续上大夜。」 「这样啊。」 肉体劳动一旦身体不好,就「没用」了。不管再怎么认真努,如果上了年纪,或许在这家超商,我也会变成没用的零件。 「啊,古仓,这个星期日你可以帮忙代下午的班吗?菅原要开演唱会,不能上班。」 「好的,没问题。」 「真的吗?啊,真是太好了!」 现在的我还是个「有用」的工具。 「不会,我想多赚点钱,可以加班反而很开心呢!」 我内心同时怀抱著安心与不安,用菅原的口吻微笑说道。 六 我是碰巧注意到店外的白羽a 晚上,无人的商业区角落有一条突出的影,我回想起小时候玩的残影游戏,揉了揉眼睛,靠近一看,发现是白羽鬼鬼祟祟地弯身躲在大楼后面。 (注:一种日本儿童游戏,在晴天的时候,背对太阳用力凝视自己的影子,努力不眨眼睛,直接转向蓝天,就可以在天上看见自己白色的人影。) 白羽似乎在堵那位他想要知道住址的女客人。我想起之前店长提过,那名女客人总是在下班后到店里买果乾,所以白羽都会在后场一直拖拖拉拉地赖到这个时间。 「白羽,你这样真的会被叫警察喔。」 我偷偷摸摸地绕到白羽背后对他说。白羽的身体猛烈地一震反应之大,甚至吓到我了。然后他回头发现是我,皱起眉头。 「什么啊……原来是古仓。」 「你在埋伏人家?骚扰顾客,是店员大忌中的大忌吔。」 「我已经不是超商店员了」 「身为店员,我不能视而不见。店长也严重警告过你了吧!店长人在店里,我要去叫他喔。」 「那种贱民畜牲能做什么?我不认为我的行为哪里有错。看到中意的女人就应该要紧迫盯人并设法得到,这不是自古以来的男女传统吗?」 也许是对我就敢强势,白羽挺直了身体俯视我说道。 「白羽,你之前不是说,只有强壮的男人才能得到女人吗?前后矛盾。」 「没错,我现在是没工作,但我有愿景,只要创业,马上就会有一堆女人对我投怀送抱。」 「那你就应该先创业,再从真的对你投怀送抱的女人当中挑选,才是道理吧?」 白羽尴尬地垂头。 「总之,只是大家都没有发现。现代跟绳文时代其实没什么两样,人说穿了就是动物。」 「要我来说,这是个功能失调的世界,因为这个世界太不完整,我才会遭受到不当的对待。」 白羽又牛头不对马嘴地补充说道。 我觉得或许他说的没错,也觉得无法想像完美发挥功能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渐渐不明白「世界」是什么了,甚至觉得那只是一个虚构的东西。 白羽看著沉默的我,突然摀住脸,我以为他要打喷嚏,便站到一边,结果却看见水滴从指间淌了下来,这才发现他好像哭? 要是被客人看见就糟了。 「总之,找个地方坐吧!」 我抓住白羽的手臂说道,接著把他带去附近的家庭餐厅。 「这个世界无法容忍异物,这一直让我痛苦万分。」 白羽喝著用饮料吧茶包所泡的茉莉花茶说道。 茉莉花茶是我替一动也不动的他泡的,他一直默默坐著不动,所以我端了茶放到他前面,他也没道谢,径自喝了起来 「非要每个人都脚步一致才行。为什么都三十五岁了还在打工?为什么连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还大剌剌地问你有没有性经验?甚至笑著说:「啊,找小姐不算数喔!」我又没有给谁添麻烦,只因为是少数弱势,每个人都轻而易举地强暴我的人生!」 要说的话,我觉得白羽只差一步就是性犯罪者 看见他毫不考虑地以被他找麻烦的打工女生和女客人为例,满不在乎地使用「强暴」这两个字,只为了比喻自己的苦。,总觉得他这个人充满了被害意识,完全没有反思过自己可能也是加害者。 我甚至怀疑自怜自艾可能是白羽的癖好。 「这样喔,好辛苦。」 我随口漫应著 自己也有类似的因扰,但没有特别想要保护的事物,所以不懂白羽为何要这样到处迁怒。 我喝著热开水,心想他应该活得很累。我不觉得有必要饮用有味道的液体,所以没放茶包,只沌喝热水。 「所以我想结婚,过著不会被别人指指点点的人生。」白羽说。「我想跟有钱人结婚。我也有网路创业的点子,要是被你偷走就糟了,所以不能告诉你详情。不过,要是我的对象能投资我的点子就太棒了,我的点子一定会成功,这样一来,就没有人敢对我说什么了。」 「咦?你讨厌别人干涉自己的人生,却又为了不被他们说嘴,而去选择那样的人生吗?」 那说穿了,不就等于是全面接受了这个世界吗?我实在感到匪夷所思。 「我已经累了。」 但白羽这么说,我也只能点点头附和。 「之所以累,是因为不合理。如果只是结婚就不会有人说话。那的确是既方便又合理。」 「你少说得那么容易。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光是结婚,还是会被说话的。如果没有正职工作,就会被逼著去找正职:找到正职。就会被逼著去赚更多的钱……赚了钱,就会被逼著结婚生子。会不断地受到世界的制裁。不要把我跟轻松的女人混为一谈。」 白羽不悦地说道。 「咦?那岂不是完全没有解决问题吗?那还有什么意义?」 我反问,但白羽不回答,只是一头热地说个不停。 「我为了查出世界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偏的,而钻研历史。明治时代,江户时代、平安时代,不管回溯到何时,世界都是错的,甚至回溯到绳文时代还是一样。」 白羽摇晃桌子,茉莉花茶溢出了杯子。 「所以我发现了。这个世界跟绳文时代没有两样!对村落没有贡献的人会被剔除,像是不打猎的男人、不生孩子的女人。现代社曾标榜什么个人主义,但其实不肯隶属于村落的人会遭到干涉,强制,最后从村落被驱逐出去。」 「你很喜欢绳文时代吗?」 「才不喜欢,我恨死绳文时代了!可是,我们身处的世界是披著现代社会外皮的绳文时代。女人围绕在能捕捉到大猎物的强壮男人身边,从最美的女人开始嫁出去;不参加打猎、就算参加打猎也因为太弱而没有贡献的男人会被瞧不起。这种社会结构一点都没有变!」 「喔……」 我只能空泛地应声,却也无法全盘否定白羽的话。 就跟便利店一样,或许只是我们会被替换而已,同样的情景反而会永无止境地延续下去。 ――这里都不会变呢! 脑中响起常客老妇人说的话。 「你为什么可以满不在乎?你不觉得丢脸吗?」 「咦?为什么?」 「你一直打工,打到都变成了欧巴桑,没人要了对吧?像你这种,就算是处女,也是中古货了。骯脏!这要是在绳文时代,等于是连孩子都生不了的老处女,又不结婚,成天只会在村子里闲晃,根本是村落的累赘。我是男人,还有机会起死回生,但你已经没救了不是吗?」 白羽刚才被我反驳时还暴跳如雷,现在却又高举著折磨自己的相同价值观大肆批判起我来,我觉得他简直毫无逻辑可言;但认为自己的人生遭到强暴的人,或许只要同样地去攻击别人的人生,心理上就能好过一些。 「我想喝咖啡。」 白羽可能发现自己在喝的是茉莉花茶,不满地说道。我便起身去饮料吧倒了咖啡,放到白羽面前。 「难喝。这种地力的咖啡果然不行。」 「白羽,如果你的目的只有结婚,和我登记结婚怎么样?」 我在自己的位置放下第二杯热开水说道。 「嗄!?」白羽忍不住大叫。 「既然你这么痛恨被干涉,又不想被村落排挤,赶快结婚不就好了!打猎…… 也就是找正职什么的我不知道,但只要结婚,起码就不会被人干涉有无恋爱经验或性经验了吧!」 「没头没脑的,你在 说什么啊?太荒唐了,不好意思,对你,我没办法勃起。」 「勃起?呃,这跟结婚有什么关系?婚姻是文件上的,勃起是生理现象。」 白羽闭口不语,所以我仔细分析给他听。 「或许就像你说的,这个世界还是绳文时代。村落不需要的人会遭到迫害、疏远。换句话说,跟便利店是一样的结构。在便利店,不需要的人会被减班、开除。」 「便利店……?」 「想要一直待在便利店,就只能变成「店员」。要当店员其实很简单,只要穿上制服,照著服务手册行动就行了,如果说这个世界是绳文时代,那么在绳文时代也是ー样的,只要披上一般人的外皮,照著它的守则行动,就不会赶出村落,也不会坡当成累赘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换句话说,只要扮演大众心目中的「一般人」这种虚构生物就行了。就跟在那家超商里,每个人都在扮演「店员」这种虚构生物是一样的。」 「就是这样令人痛苦,我才会这么烦恼啊!」 「可是,你刚才还想要去迎合不是吗?事到临头果然还是做不到吧?说的也是呢,赌上一辈子对抗世界,赢得自由,才算是诚挚地面对自己的痛苦。」 白羽似乎哑口无言。只是盯著咖啡。 「所以如果觉得困难,没要勉强自己。我跟你不一样,很多事情都无所谓。我没有自己的主张,所以如果村落有什么方针,我可以满不在乎地配合。只是这样罢了。」 将众人觉得古怪的地方,从自己的人生中剔除,或许这就叫做「治好」。 这两个星期之间,我被问了十四次「你为什么不结婚?」、被问了十二次「你为什么在打工?」。我想先从别人超疑次数多的项目开始剔除。 我仍然有些渴望变化。不论是坏的变化,还是好的变化,感觉都比胶著的现况要来得好白羽没有回答,只是一脸凝重地瞪著眼前咖啡杯的漆黑水面,就像要把它给看穿似的。 「那我要走了。」 「等一下,再考虑一下也好吧……」 我说著准备回去时,白羽含糊地说著叨叨絮絮把我留下。时间分秒过去。 从白羽断续吐露的内容中,我得知他以前和人合租公寓,但迟缴房租,差不多形同被赶出来。 以前这种时候,他都会投奔北海道的老家度过危机。但五年前弟弟结婚,现在老家改建成二世代住宅,弟媳侄子都住在家里,他即使回家,也没有容身之处。弟媳似乎极端厌恶白羽,过去白羽还可以靠著亲情借钱花用,但现在也没办法了 「自从那恶媳妇开始插手家务事,一切都变了调。她自己还不是寄生在我弟身上,却大摇大摆地在我家晃来晃去。臭女人去死吧!」 白羽自述身世,同时也满腹怨怼地诉苦,又臭又长,我听到一半就几乎走了神,一直看著时钟。 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我明天还要打工,第二任店长教过我,要做好自我管理,带著健康的身体去上班,也算是时薪的一部分。但这下要睡眠不足了。 「白羽,那你要不要来我家?你出饭钱的话,我就让你过夜。」 白羽好像无处可去,如果丢著他不管,感觉他会在饮料吧坐到早上。我已经感到厌烦了,把推辞著「呃」,「不,可是」的白羽硬拖回家里。 进了房间靠近白羽之后我才发现,他身上散发出一股流浪汉的臭味。我叫他先去洗澡,并塞了浴巾给他,强制关上浴室门,里头开始传来莲蓬头的水声,我才松了一口气。 白羽洗了很久,等著等著,我差点睡著。这时我灵机一动,打电话给妹妹。 「喂?」 是妹妹的声音,时间已近午夜,但妹妹似乎还没睡。 「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来,会吵到悠太郎吗?」 「嗯,没关系,他睡得很熟,我在做自己的事。怎么了吗?」 我想起应该和妹妹睡在同一个家中的外甥。妹妹的人生在前进,因为那里有个以前没有的生物。 妹妹也和母亲一样,希望我的人生出现变化吗?我怀著做实验的心情,向妹妹坦诚以告。 「也不是什么需要半夜打电话的事情啦……其实,我这里现在有个男人。」 「咦!?」 妹妹的声音整个走调,发出打嗝似的怪声,我正想问她没事吧?却被妹妹几乎是尖叫的慌乱声音给打断。 「咦,真的吗?骗人的吧!?咦,什么时候开始的?姊姊什么时候、是怎样的人?」 我被妹妹咄咄逼人的反应给吓到。 「最近吧。是打工的同事。」我回答说。 「啊,姊,恭喜你……!」 妹妹也不问详情就突然祝福我,让我有些困惑。 「这是什么值得恭喜的事吗?。」 「我不晓得对方是个怎样的人,可是姊姊从来没有提过这样的 事……我好开心!我会支持你的!」 「这样啊……?」 「既然姊姊会跟我报告,难道已经在考虑结婚了吗……对不起,我太急了吗?」 妹妹从来没有这么饶舌过。听她那兴奋的样子,我开始觉得白羽说的「即使披著现代社会的皮,现在依然是绳文时代」的论调,或许也不算离谱。 这样啊,原来守则早就有了。 事到如今我才发现,只是那守则早就牢牢地灌输在众人脑中",被认为没必要刻意写成书面罢了,其实「普通人」这样的定型,从绳文时代就一直存在著。 「姊,真的太好了。你一路吃了很多苦,但总算找到可以理解你的人了……!」 妹妹似乎正任意想像,兀自感动。 听到她那副俨然在说:「你治好了。」的口气,我心想:早知道这么简单,怎么不快点指示我这么做,我也不必绕上这么一大圈冤枉路了。 挂断电话一看,洗完澡出来的白羽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啊,没有可以换穿的衣物呢。这是超商刚开幕时的制服,是改版成现在制服之后才拿回来的。男女同款,你应该穿得下。」 白羽略显迟疑,但还是拿起绿色的制服,直接套在身上。他手脚很长,显得有些局促,但似乎勉强拉得上拉炼,下半身只缠了条浴巾,所以我把拿来当家居服的五分裤递给他。 我不知道白羽几天没洗澡了,但他脱下来的内衣裤和衣物散发恶臭,我把它们全部扔进洗衣机。 「你随便坐。」 我说,于是白羽小心翼翼地在房间坐下。 我的住处是一间小和室,房子很旧,浴厕是分开的。由于换气不太好,湿气和蒸气开始从白羽洗完澡后的浴室门内漫进房间来。 「房间有点热呢,要开窗吗?」 「呃,不用……」 白羽看起来坐立难安,一下子作势起身,一下子又坐回去。 「要上厕所在那边,水流不够强,上大号的话,把手要用力按到底。」 「呃,我没有要上厕所。」 「你暂时没地方去吧?跟人家分租的地方也形同被赶出来,对吧?」 「唔……」j 「我在想,你待在我家,或许比较方便。我刚打电话跟我妹说,结果她自己脑补情节,超开心的。我觉得男女只是住在一起,不管事实如何,周围的人就会自行想像、接纳。」 「告诉你妹……」 白羽困惑地创。 「啊,要喝罐装咖啡吗?也有西打喔。不过,我只是买凹嚾回来。没有冰。」 「凹罐?」 「啊,没跟你解释过吗? 罐身有碰撞到、不能卖的商品就叫凹罐,其他就只有牛奶跟热开水了。」 「喔!那我要咖啡。」 家里只有一张小折叠桌,房间很小,所以我把向来铺著没收的垫被卷起来堆到冰箱前面,有时候妹妹或母视会来过夜,所以壁柜里还有另一组寝具。 「我还有被子,如果你没地方去。可以在这里过夜,虽然很窄。」 「过夜……」白羽开始毛躁不安,小小声地说:「呃,可是我这人满洁癖的……没有事先好好准备一下,实在……」 「有洁癖的话,你可能没办法接受被子吧。一阵子没用了,也没拿出去晒,而且这屋子很老了,也满多蟑螂的。」 「不是,呃,我跟人家合租的地方也没乾净到哪里去,那无所谓。只是就那个……看到女人想要生米煮成熟饭,身为男人,吶,总是得提防一下嘛……居然马上就打电话给妹妹,古仓,我看你狗急跳墙了吧?」 「有什么不行吗?我打电话,只是想看看她的反应而已。」 「不,就是……你这样满可怕的耶。我常在网路上看到类似的po文,没想到真的有这种事,被女人这样死命勾引,实在教人倒胃口……」 「呃……我只是想说你没地方去,可能很为难。如果你觉得困 扰,洗衣机也还没开始洗,衣服还你,你可以回去。」 「不,但是……」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 白羽含糊不清地说著,却一点进展也没有。 「呃,不好意思,已经很晚了,我可以睡了吗?你想回去的话,随时都可以离开;想睡的话,就自己铺被子随便躺。明天早上我还要去便利店上班。十六年前,第二任店长告诉我,时薪里面也包括做好自我管理,带著健康的身体去上班,所以我不能睡眠不足。」 「啊,便利店……喔」 白羽空洞地应声。但我觉得再继续理他,会耗到早上,所以搬出自己的被子铺好。 「我累了,明天早上再洗澡,所以早上可能会有点吵。晚安。」 我刷完牙,设好闹钟,便钻进被窝闭上眼睛。 白羽偶尔会制造声响,但脑中便利店的声音却愈来愈响,不知不觉间,我坠入了梦乡。 隔天早上醒来时,白羽以下半身插在壁柜里的状态睡著,我去洗澡时也没把他吵醒。 ――如果要离开,钥匙请投入信箱。 我留下字条,一如往常,为了在八点抵达店里而出门。 听白羽的口气,留在我家有违他的意志,所以我猜他已经不在了,没想到回家一看,他还在房间里。 他也没做什么,无所事事地坐在折叠矮桌上托著腮帮子,喝著白葡萄西打凹罐。 「你还在啊。」 我出声,他身体微微一颤。 「嗯……」 「今天一整天,我收到一堆我妹的简讯。我第一次看到我妹为了我的事情这么兴奋。」 「那当然了。你妹也觉得与其变成中古老处女,一大把年纪了还在便利店打工,跟男人同居更像话多了。」 白羽昨天局促不安的样子已经消失无踪,变回了平常的他。 「嗯,果然还是不正常啊。」 「你听好,对村落没有贡献的人,是没有隐私可言的。每个人都会毫不客气地侵门踏户,管你的私事。除非结婚生子,或是去打猎赚钱,以其中一种形式贡献村落,否则你就是异端。所以村落的家伙们会无休无止地干涉你。」 「哦……」 「你最好也要自觉一下,像你,坦白说,根本是贱民中的贱民,子宫八成都老化了,也不是能供人发泄性欲的外貌,钱也没赚得比男人多,甚至不是正职,而是打工,坦白说,根本就是村落累赘,是人渣。」 「这样啊,但我只能在便利店打工。我也曾经试过别的,但我能够扮演的就只有便利店店员。所以就算你针对这一点指责,我也无可奈何。」 「所以才说现代是个功能缺损的世界,标榜什么生活方式多样化,说的比唱的好听,但说穿了,其实从绳文时代就丝毫没有改变。少子化愈来愈严重,愈活愈回去绳文时代。不懂是难以生存而已,现在已经变成一个只要对村落没贡献的人,光是活著就会被炮轰的世界了。」 白羽本来还在恶毒地咒骂我,这次又开始痛批起世界。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对哪一边生气,看起来就像是见一个抓一个,先语言暴力伺候一顿再说。 「古仓,虽然我觉得你的提议非常突兀,但并不坏,要我帮你也行。只要我待在这里,或许会招来穷光蛋同居这样的轻蔑,但旁人还是可以谅解。你现在的状况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不结婚也没正职,对社会一点价值也没有,这样的人会被村落排除。」 「哦……」 「我正在找对象结婚,而你距离我的理想太远,你打工赚不到什么钱,所以也不能供我创业,但话又说回交,像你这种的,也不能供我发泄性欲。」 白羽一口气喝光凹罐西打,就像在痛饮啤酒。 「不过,嗯,我跟你利害一致,所以要我继续留在这里也是可以。」 「喔……」 我从装凹罐的纸袋中取出巧克力哈密瓜西打递给白羽。 「呃,那你有什么好处呢?」 白羽沉默了半晌。 「我希望你把我藏起来。」 他小声地要求说。 「什么?」 「把我从这世界藏起来。你要怎么利用我的存在,怎么向别人说我都无所谓,但我要永远躲在这里。我受够被陌生人指手画脚了。」 白羽垂著头,啜饮巧克力哈密瓜西打 「只要走出外面,我的人生又会被强暴,男人就该工作、结婚,结婚之后就该赚更多的钱、生小孩,根本是村落的奴隶,被世界使唤操劳一辈子。就连我的睪丸都是村落的,只是没有性经验,就被当成浪费精子。」 「那很痛苦呢。」 「你的子宫也是村落的啊,要是没用了,就没有人会对你多看一眼。我想要一辈子什么事情都不做,到死都不受人干涉,只想静静地呼吸。我的愿望就这么卑微。」 白羽祈祷似地交握双手创。 我思忖,白羽对我是有益的吗?母亲、妹妹,还有我自己,都开始对治不好的我感到疲倦。我觉得如果能有变化,不论是好是坏,总是比现在强吧。 「或许我没有你那么强烈的痛苦,但继续这样下去,会愈来愈难待在便利店也是事实。每个新来的店长都问我为什么只是打工,如果不找藉口,就会引来怀疑,我正在寻找更好的藉口,虽然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成为一个好藉口。」 「只要有我,世人就会接纳你。这埸交易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白羽自信十足说道。 尽管是我主动提议的,但他说得这么斩钉截铁,反而令人觉得可疑。但我想起妹妹前所未见的反应,还有当我说没谈过恋爱时美穗她们的表情,觉得就算放手一试,也不是什么坏事。 「虽然是交易,但我也不要求报酬,只要让我待在这里,供我吃喝就够了。」 「哦……也是,除非你有收入,否则就算向你要钱也没用。我也很穷,没办法给你现金,不过我会提供饲料,只要你愿意接受就好。」 「饲料……?」 「啊,抱歉,这是家里第一次养动物。」 我的说法似乎令白羽感到不悦。 「唔,我就接受好了……」 思考之后,他还是满意地说道。 「对了,我从一早就没吃东西,」他 接著说 「啊,好,冰箱冷冻库有饭,冷藏库有烫过的菜,你随便吃吧!」 我取出盘子摆到桌上,是烫蔬菜淋酱油配白饭。 「这什么鬼?」 白羽蹙眉说道。 「白萝卜、豆芽菜、马铃薯和白饭。」 「你都吃这种鬼玩意?」 「鬼玩意?」 「这根本不是料理。」 「我会把食材煮熟之后再吃。我不需要调味,想要咸味的话,就淋酱油。」 我仔细说明,但白羽似乎无法理解。 「这根本是饲料。」 白羽百般不愿地把饭菜夹入口中,唾弃地说。 就说是饲料了啊!我心想,接著又了白萝卜,送入口中。 我收留白羽,差不多是出于明知道是诈骗还让他住在家里的心态。但意外的是,白羽说的果然没错,我很快就开始感受到,有白羽在家真的方便许多。 继妹妹之后,我在美穗家聚会时,说出和白羽同居的事。当时大伙聚在一起吃著蛋糕,我轻描淡写地说出家里现在住了个男人。众人欢天喜地的模样,甚至让人怀疑她们是否神智失常了? 「咦?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 「是怎样的人!?」 「太好了!天哪,我一直钉担心你将来会怎么样……真的太好了!」 众人兴冲冲的样子让我感到诡异,只应了句「谢谢」。 「咦,他是做什么的?在哪里上班?」 「他没做什么。他说他的梦想是创业,但好像只是嘴巴上说说,就赖在家里游手好闲。」 众人表情乍变,聚精会神地聆听我说的话。 「真的有那种人呢……但愈是那种人,就愈是温柔体贴,吸引力十足。我有个朋友也是爱上那种男人,实在搞不懂到底哪里好。」 「我朋友也是,之前跟人家外遇,后来换迷小白脸。要是肯帮忙做家事,还可以说是家庭主夫,但那人甚至连家事都不做。不过,自从我朋友怀孕以后,那个男的就整个改邪归正,现在好像过得很幸福喔!」 「对对对,要治那种男人,怀孕是特效药。」 大家看起来比起我说:「我没谈过恋爱」的时候还要开心,并且用一副「我们都懂」的口气继续聊下去。 对于之前没谈过恋爱,没有性经验,也没有做过正职的我,她们偶尔会露出无法理解的反应,然而,对于让白羽住在家里的我,却彷佛连未来发展都瞭若指掌。 听著朋友们七嘴八舌议论白羽和我的事。感觉就像在听陌生人的事迹。大家似乎都已经自行脑补完毕,述说著只有名字跟我和白羽一样的登场人物所搬演,与我无关的故事。 「嗳,你最好听我们的劝。」 我正想插口,却被打断。 「就是说啊!惠子是恋爱菜鸟,那种男人的习性,我们早就听到都烂?!」 「美穗年轻的时候也沦陷过一次呢!」 她们看起来很开心,所以我决定除了她们问我的时候回答以外,不要多事。 大家的态度,就好像我第一次真正成了「姊妹淘」,感觉大家正说著:「欢迎加入我们的圈子」,大肆庆贺我。 我痛感到原来在这之前,我对大家而言一直是「圈外人」。 我用菅原的爽脆口吻,对众人口沫横飞的讨论点头同意。 「这样啊!」 开始饲养白羽后,我在超商的工作更顺利了,不过必须额外负白羽的饲料钱。我考虑是否该在原本休假的周五周日也排班,这么一想身体活动得更勤奋了。 我收拾完外面的垃圾,进入后场,看见上完大夜的店长正在排班表。 「呃,店长,周五和周日已经有人了吗?我想多赚一点,如果可以多排点班就太好了。」 我轻描淡写地开口。 「古仓,你怎么了?真了不起,太有干劲了!啊,可是一周一定要休一天,否则就违反劳基法了。要不要去别的店兼差呢?每个地方都人手不足,听到有人帮忙都会很开心的。」 「太好了!」 「小心别累坏身体了。啊,这是这个月的薪资单。」 店长把薪资明细递过来,我收进皮包。 这时店长叹了一口气。 「啊,也得交给白羽才行。他的东四全都丢在这里没拿走,又连络不上他。」 「咦,电话打不通吗?」 「有通,可是他不接。他这方面真的很糟糕,明明叫他不要带私人物品进来,置物柜里却还有一大堆。」 「要我拿去给他吗?」 明天有新的男生要来上大夜,置物柜没清空,店长一定很困扰,所以我忍不住说溜了嘴。 「咦,拿去给他?拿去给白羽吗?什么,你跟他有连络吗?」 店长感到意外地反问。 我心想糟了,但还是点点头。 白羽交代过,对于不认识他的人,要怎么说都随便我,但千万不可以把他的事情泄漏给便利店的同事。 ――把我从认识我的每一个人藏匿起来,我又没有给谁添麻烦,众人却满不在乎地干涉我的人生。我只是想要静静地呼吸而已。 我想起白羽自言自语般说的话。 这时监视器画面传来自动门的铃声。 望向监视器画面,有一群男客人走进来,店里一下子热闹来。我看见柜台只有上星期刚来上班的图安在,急忙要去支援。 「什么,干嘛啦!想溜!」 店长开心地喊道。 「柜台很忙!」 我指著监视器画面说完,便往外跑去。 抵达柜台时,有三个客人在排队,图安一脸不知所措地操作著收银机。 「呃,这个……」 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商品券,我一边迅速操作一边教他。 「这是可以找钱的商品券,要找钱给顾客喔!」 接著,我又跑到另一台收银机。 「抱歉让您久等了,这边可以结帐。」 等了一会儿有些不悦的男客人走了过来。 「那边的是新人?我赶时间吔。」 男客人不耐烦地开口。 「很抱歉!」 我低头行礼。 图安还不熟悉操作,泉应该要跟他一起站收银才对。仔细一看,泉正在专心叫货订铝箔包饮料,好像没发现柜台很忙。 消化完柜台人潮,我发现今天的特价商品炸鸡串还没有做,急忙跑去后场的冷冻柜。 进入后场一看,店长和泉正在开心地聊天。 「店长,今天炸鸡串的目标是一百支对吧!中午尖峰时段的份都还没做, pop好像也没有贴出来!」 我以为泉和店长会说:「天啊!不得了。」没想到泉则是把身 体往前探。 「欸,古仓,听说你跟白羽在交往,是真的吗!?」 泉询问我说。 「不,呃,泉,炸鸡串……」 「欸欸欸欸,你们什么时候变成那种关系的?虽然很速配啦!欸,是哪一边先告白的?白羽吗?」 「古仓都害羞了,完全不肯回答也。下次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带白羽一起来!」 「店长、泉,炸鸡串 !」 「不要闪躲,快点回答!」 「也不是交往,他现在住在我家而已啦!店长,重要的是炸鸡串连一支都还没有做好。」 我不耐烦了起来大叫说。 「咦?同居!?」 泉惊讶地叫出来。 「真的假的?」 店长开心地尖叫。 我心想再说什么都没用,急忙从冷冻库里取出库存炸鸡串,抱了满怀跑向柜台。 两人的态度令我震惊无比。比起平时一三0圆的炸鸡串特价110圆的活动,他们更把店员和前店员的八卦视为优先,身为便利店店员。这简直不可饶恕。他们两个究竟怎么了? 也许是注意到我脸色大变地抱著炸鸡串跑来,图安过来帮我拿了一半。 「好厉害,这些全部,要炸吗?」 图安用有些生涩的日语询问。 「是啊,今天开始特价活动。店里的目标是卖出一百支。上次活动卖了九十一支,这次一定要达标。为了这天,晚班的泽口特地做了一张大pop,找们要贴上广告,同心协力推销炸鸡这才是现在这家店最重要的事。」 说著创著,不知为何我差点热泪盈眶。 而图安似乎无法完全理解我机关枪似的日语。 「东西写力?」 「就是大家团结一致,共同努力。圄安,这些全部,现在立刻拿去炸。」 听到找的话,图安点点头,然后有些笨手笨脚地开始做炸鸡。 「这些全部,好辛苦!」 我跑到热食柜,开始张贴泽口加班两小时画好的pop「大热销!美味多汁的炸鸡串,限时特价110圆!」 我站在梯子上,把纸箱和图画纸做成的立体炸鸡串海报挂到天花板上,是泽口创:「这次一定要达成100支!」,特地为店里制作的精美海报。 身为店员的时候。我们应该是齐心协力朝同一个目标迈进的伙伴。泉和店长到底是怎么搞的? 「您好,欢迎光临!炸鸡串今天开始特价110圆!欢迎选购!」 当顾客踏进店里时,我高喊著。 「欢迎选购炸鸡串!」 图安陈列著刚起锅的炸鸡串,也大声喊道。 店长和泉还没有从后场出来,好像隐约听见泉的笑声。 「炸鸡串特价中,要不要来一支!」 只有尽管生涩却仍大声吆喝的图安,是我无可取代的好伙伴。 我在附近的超市买了豆芽菜、鸡肉和高丽菜回家,却不见白羽的人影。 我准备烫食材,心想也许白羽已经离开了,结果听见浴室传来声响。 「咦,白羽?你在家吗?」 打开浴室一看,白羽穿著衣服,坐在乾燥朗浴缸里,正在用平板电脑看影片。 「你怎么在这里?」 「我本来在壁柜,可是有虫。这里没有虫,而且很安心。」白羽答道。「今天也吃烫蔬菜?」 「对。今天我要烫豆芽菜、鸡肉和高丽菜。」 「这样啊。」白羽依旧低著头说,「你今天好慢才回来,我都快饿死了。」 「我本来要下班了,可是店长和泉一直拉著我说话,不肯放我走。店长今天休假,却一直留在店里,死缠烂打地要我带你一起去聚餐。」 「咦……难不成你说了我的事?」 「不好意思,不小心说溜嘴了。啊,这个拿去,我帮你领回你的私人物品和薪资明细了。」 「……这样啊……」 白羽紧握著平板沉默了。 「都叫你保密了……结果你还是说了。」 「抱歉,我没有恶意。」 「不……到时候遭殃的会是你自己。」 「咦?」 怎么会?我纳闷不解。 「他们一定是想要把我拖出去痛骂一顿。但我是绝对不会去的,我要永远躲在这里。这么一来,下一个挨骂的就是你。」 「为什么让一个没工作的男人住在家里?两固人都出去工作也好,可是怎么会是打工?不结婚吗?不生小孩吗?应该好好找份正职!尽大人的责任……每个人都会来干涉你。 「店里的人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 「那是因为你太奇怪了。三十六岁单身的便利店兼职人员,而且八成还是处女。每天莫名干劲十足地大声吆喝,看上去很健康,却也没有要找正职的打算。你是异物,太可怕了。以为没人说你,其实背地里都议论纷纷。但是从今以后,他们会当面对你发作。」 「咦……」 「普通的人呢,他们的嗜好是审判不普通的人。可是呢,如果你把我赶出去,众人会更加严厉地审判你,所以你只能继续供养我。」 白羽冷笑著说。 「我一直想要报复,报复那些只因为是女人,就可以当寄生虫的家伙们。我一直想要变成寄生虫给那些人看看,就算睹上这口气,我也要永远寄生在你身上。」 我完全不懂白羽在说什么。 「不管这个。白羽,你要吃饲料了吗?应该快烫好了。」 「拿过来,我要在这边吃。! 白羽这么说道,于是我把汆烫好的菜和白饭全部盛到盘子上端到浴室。 「把门关起来。」 白羽说,所以我开上浴室门。 很久没有一个人坐在桌前吃饭了,自己的咀嚼声显得格外刺耳。也许是因为直到刚才我都还待在便利店的「声音」里。闭上眼回想店内。便利店的声音便在我的耳膜内侧逐渐复苏。 那就像是音乐,在我体内流动著。我漂浮在烙印于内在、便利店所演奏的运作声中,为了明天能够继续工作,将眼前的饲料塞进身体里。 白羽的事一眨眼就传遍店里,店长特别缠人,每回碰面就问: 「白羽好吗?什么时候要一起去喝一杯?」 我本来以为第八任店长对工作的热忱值得尊敬,是最棒的伙伴;然而,现在只要碰到他,他就满口「白羽白羽」的,真教人厌烦。 以前碰面的时候,我们是便利店店员和便利店店长,聊的是更有意义的话题 ,比方说,最近天气变热了,巧克力甜点销量不理想;附近盖了新公寓,傍晚的来客量增加了;下下星期的新商品好像广告打得很凶,销量可期……。 但现在我觉得,在店长的心目中,我已经沦为一个「雌性」,而非便利店店员。 「古仓,如果你有什么烦恼,可以向我倾吐喔!」店长说。 「对啊,只有你一个人也好,下次一起去喝一杯吧!要是白羽也一起来就更好了,我可以帮你鞭策他!」泉创。 「我也想见见白羽,邀他一起来嘛!」 就连之前说她讨厌白羽的菅原都这么说。 之前我并不知道,但看来大家偶尔会一起去小聚喝酒,就连有小孩的泉,也会在丈夫帮忙带孩子的时候参加。 「哦,没有啦,其实我们也一直很想邀你去喝一杯呢!」 众人虎视眈眈著要把白羽拖去喝酒,以便恶狠狠地数落他。 看到大家这么想骂他,我觉得可以理解白羽「想要躲起来」的心情了。店长还把白羽辞职时就应该要销毁的履历拿出来,和泉一起品头论足。 「你看,大学肄业,进了专门学校,可是也一下子就不念了。证照这边,这年头只有英检喔?咦,意思是连个驾照都没有吗?」 众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斥责白羽。就好像这件事比饭团均一价100圆活动、起司热狗新发售、分发热食折价券等,更来得优先、重要。 店里的「声音」开始混入了杂音。就彷佛明明演奏著同一首曲子,大家却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不同的乐器开始拨弄,形成刺耳的不协调音。 最可怕的是新人图安。他不断地被同化,愈来愈像店里的大伙。这要是以前的超商就没问题,然而愈来愈像现在的 大伙,使得图安逐渐成长为一个距离「店员」遥不可及的生物。 原本那样认真工作的图安停下做热狗的手。 「古仓的先生,以前也在这家店工作吗?」他问。 拖长语尾说话的语调,或许是被泉傅染的。 「他不是我丈夫。那不重要,今天很热,冷饮卖得很好。瓶装矿泉水变少的话,要立刻补上,走入式冷藏柜里的纸箱冰了很多。铝箔包茶也卖得很好,要随时留意卖场补充喔。」 我连珠炮似地对图安说道。 「古仓,你不生小孩吗?我姊姊结婚,生了三个小孩。还很小,很可爱喔。」 图安愈来愈不像个店员了。即使都穿著制服,一样在工作,但我觉得大家都比以前更不像店员了。 只有顾客一如既往地光临,且需要身为「店员」的我。 原以为大家和我一样都只是个细胞,但他们却逐渐转变成「村落的雄性与雌性」。在如此诡谲的状况里,只有顾客让我维持著店员的身分。 打电话给妹妹一个月后的星期日,妹妹跑来骂白羽。 「为了姊姊,我一定要说说他!」 妹妹生性温柔敦厚,这时却怒气冲冲地,而且坚持一定要过来找白羽。 我想叫白羽去外面,他却说:「我无所谓。」继续留在房间里。他明明那么讨厌被骂,因此令我很意外。 「悠太郎交给老公帮忙照顾了,他偶尔也会带小孩。」 「这样啊。家里很窄,你请坐。」 好久没看到没抱婴儿的妹妹,她看上去好像遗漏了些什么。 「不必特地来,跟我说一声,我可以像之前那样去你家啊。」 「不用,今天我是想要跟姊好好谈一谈……我是不是吵到你们了?」妹妹环顾房间。「呃,姊的同居人……今天出去了吗?他是在客气吗……?」 「咦?没有啊,他在。」 「咦?在、在哪里?得跟他打个招呼……!」 妹妹急忙站起来。 「不必啦。啊,可是差不多该喂他了……」 我说,接著用厨房的脸盆装了白饭和锅里汆烫好的马铃薯及高丽菜,端到浴室去。白羽在浴缸铺满坐垫,坐在里面玩手机,我把饲料端过去,他默默接下来。 「浴室……?他在洗澡吗?」 「嗯,待在同一个房间很挤,所以我让他住在那里。」 妹妹一脸哑然,我继续详细说明。 「你看,我住的公寓很旧了不是吗?白羽说,与其在老旧的浴室里泡澡,他情顾去外面的投币式淋浴间。我有给他零钱冲澡吃饭。虽然有点麻烦,不过有他在家很方便。大家都很开心,祝福我说「太好了」、「恭喜」。他们会自行脑补,不太来干涉我。所以很方便。」 妹妹垂下头去,应该是理解我详尽的说明了。 「对了,昨天我买了店里卖剩的布丁,要吃吗?。」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妹妹声音颤抖地创,我惊讶地看她,发现她好像在哭。 「你怎么了?啊,我拿面纸给你。」 我情急之下变成菅原的口吻说话,站了起来。 「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 妹妹开口,但没有骂我,只是把头垂得低低的。 「我已经受不了了……你到底要怎样才会变正常?我到底要忍 耐到什么时候才行?」 「咦,你在忍耐吗?那不必勉强来找我也没关系啊。」 我直率地对妹妹说,妹妹泪流满面地站起来。 「姊,求求你,跟我一起去谘商吧!请医生把你治好。没有别的方法了!」 「小时候去过,不是不行吗?,而且我不懂我要治好什么?」 「姊开始在便利店打工以后,就变得愈来愈奇怪。说话的口气也是,明明在家里,也像在便利店一样扯著嗓门说话,表情也很怪。求求你,变正常一点好吗?」 妹妹哭得更凶了。 「那,如果我不当店员,就会好起来吗?还是当店员才正常?把白羽赶出去就会好吗?还是留著他才正常?欸,只要给我指示,要我怎么做都行啊。给我个清楚明白的指示吧。」 我反问哭泣的妹妹。 「我已经搞不懂了……」 妹妹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不肯回答我。 因为妹妹不说话,我无事可做,便从冰箱拿出布丁。看著哭泣的妹妹吃著,但妹妹就是哭个没完。 这时浴室那头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我惊讶地回头,看见白羽站在那里。 「抱歉,其实我跟古仓大吵了一架。让你见笑了,你一定被吓到了吧。」 我呆呆地仰望突然滔滔不绝起来的白羽。 「其实是我不小心在脸画上跟前女友连络,两个人去喝了酒。结果惠子气疯了,不愿意再跟我一起睡,把我赶到浴室去。」 妹妹盯著白羽看了好半晌,像在反刍他的话,接著像要扑向他似地站了起来,宛如在教堂遇见神父的信徒般如释重负。 「原来是这样……。就是说嘛,就是这样嘛……」 「我听到惠子的妹妹今天要来,觉得很尴尬,所以躲起来我怕我会挨骂……」 「就……就是啊!我听我姊说,你也不找工作,赖在她这里。我担心姊姊被坏男人给骗了,担心得要死……而且你居然还花心。我身为惠子的妹妹,不能原谅你。」 妹妹骂著白羽,看起来却开心极了。 原来如此。之所以会责骂,是因为把对方当成「圈内人」,所以即便问题重重,姊姊待在「圈内」,这是比尽管没惹出任何问题却置身「圈外」,更令妹妹开心多了。 因为这才是妹妹能够理解、正常的世界 「白羽先生,我身为惠子的妹妹,对你真的很生气!」 我觉得妹妹说话的口气跟之前不太一样了。妹妹身边现在有著什么样的人呢?一定是学到那个人的口气了。 「我知道。虽然不是太积极,但我也正在找工作,当然也想尽快跟惠子登记结婚。」 「这样下去我都不能跟爸妈说了。」 一定是濒临极限了。没有人希望我继续当店员。 曾经为了我成为店员而那样开心的妹妹,现在却说不当店员才是正常。 妹妹的泪水乾了,但流了鼻水,沾湿了人中,她也不打算擦掉,反而语调欢欣地不断地数落著白羽。 我拿著吃到一半的布丁,盯著两人,甚至无法帮妹妹拭去鼻水。 隔天打工回来,玄关出现一双红鞋。 妹妹又来了吗?难不成是白羽带女朋友回家?我寻思著走进房间,看见白羽跪坐在房间中央,矮桌对血有个染褐发的女子正恶狠狠地瞪著他。 「呃……请问是哪位?」 我出声问,女子凌厉地仰望我。她还很年轻,妆有点浓。 「你是他的同居人吗?」 「呃,是啊。」 「我是他的弟媳。这个人跟人家合租公寓,欠缴房租,就这样跑了,手机好像也完全不通,讨债电话都打到北海道的老家来了。我们打给他,他也下接,我刚好来东京参加司学会,所以替他付了婆婆帮他代垫的欠缴房租,跟人家低头陪罪。真是的,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这个人完全不想自力更生,却嗜钱如命,又邋遢懒惰。你给我听好,这笔钱一定要给我还!」 桌上有张纸,上面写著「借据」两个字。 「好好给我工作还钱!真是的,为什么我非得替大伯收这些烂摊子不可!」 「呃……你 怎么会知道这里……?」 白羽声如细蚊地间。 我恍然悟出白羽所说的「把我藏起来」,原来还暗藏了「我没付房租,正在逃债」的意思。 听到白羽的问题,弟媳嗤之以鼻。 「之前你不是也因为欠缴房租,跑回老家借钱?那个时候我就料到八成会有这么一天。于是拜托我老公,在你的手机里面灌了定位追踪app,所以才知道你在这里,趁你出门去便利店的时侯逮到你。」 我深切地瞭解到白羽完全不受他弟媳的信任。 「那个……我真的会还钱……」 白羽把头垂得低低的。 「废话!那你跟这个人是什么关系?」弟媳瞥向我说。「你没有工作,还跟人家同居?有空搞这些,都几岁的人了,快点找个正职工作好吗?」 「我们是以结婚为前提在交往的,我做家事,她在外面工作。等她找到正职以后,钱会从她的薪水还。」 咦,原来白羽有女朋友啊?我正这么想时,忽然想起昨天妹妹和白羽的对话,发现是在说我。 「是这样吗?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啊,呃,我在便利店打工。」 弟媳一脸诧异地问,我马上回答。 弟媳的眼鼻口同时张大。我心想,啊,我好像在哪里看过这种表情。 「什么……!咦,然后你们两个同居吗?这个男的没工作耶!」 弟媳一脸哑然地大叫。 「呃……是的。」 「这样是要怎么生活?会饿死街头的!或者说……呃,初次见面问这个很冒昧,不过你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吧?怎么会只是打工!」 「呃……有段时间我也面试过很多地方。可是做得来的只有便利店。」 弟媳茫茫然地看著我。 「以某个意义来说,是破锅配烂盖啦……呃,我跟你非亲非故,这样说好像有点多管闲事。不过,你最好找个正职还是结婚吧,我是说真的。不,最好找到正职并且结婚。像这样安于现状。不好好为将来做打算,迟早会饿死的。」 「这样啊……」 「居然会喜欢上这种人,我完全无法理解你的眼光,但既然如此,更应该找到正职工作,两个社会边缘人,不可能只靠一份打薪水过活。我是说真的。」 「是的。」 「都没有人好好劝过你吗?请问你有保险吗?我说这话是真心为你著想喔……!虽然我们第一次见面,不过你真的应该好好为自己打算一下。」 看到弟娘诚心诚意为我设想的样子,我觉得他人比白羽形容的好多了。 「这个我们已经讨论过了。在孩子出生前,我会在家里支持她,并会专心在网路创业这一块;等孩子出生以后,我也会找份正职,扛起一家生计。」 「少在那里做白日梦了,你也给我出去工作,不过,这是你们两个的问题,或许我也不该干涉太多……」 「我会要她立刻辞掉打工,每天努力求职。我们已经说好了。」 「咦……」 「不过有对象,超码是比之前像话一点……」 弟媳不甚情愿地说道。 「我也不想坐太久,我要回去了。」 她又说,接著站了起来。 「今天的事,包括借给你的钱,我会一五一十向婆婆报告,别以为你逃得掉。」 弟媳留下这话便离开了 「呃,顺利逃过一劫!这下好一阵子都不必担心了。这个女的才不可能怀孕,因为我绝对不会插这种女人。」 白羽等门关上,谨慎地确定脚步声远去,开心地大叫。 「古仓。你运气实在太好了,处女、单身又在便利店打工,同时陷在这三重地狱的你,多亏有我,可以成为已婚职业妇女,而且每个人都以为你有性经验(看在旁人眼中,你也是个正常人了。这才是最让大家开心的你啊。太好了!」 他兴奋地抓住我的双肩说道。 刚回来就被卷入白羽的家庭问题,我实在是累坏了,懒得听他再多说什么。 「今天我可以在家洗澡吗?」 白羽把被子搬出浴缸,我久违地在自家冲了澡。冲澡的时候,白羽一直在浴室门前喋喋不休。 「遇见我真是你前辈子修来的福气。本来这样下去,你就得一个人孤独死去。所以你要永远藏匿我,做为报答。」 白羽的声音很远,只听得到水声,残留耳中的便利店声音一点一滴地被冲掉了。 冲净身上的泡沫,用力拧上水龙头,耳朵聆听著久违的寂静。 原本耳中不停地回响著便利店的声音,但现在那声音不见了。 久违的寂静就像完全陌生的音乐,我正茫然伫立在浴室,白羽体重压过地板的吱呀声传来,刮破了这份宁静。 七 十八年来的职涯就像一场梦,我轻而易举迎来在便利店的最后一天。 这天早上六点我就到店里,一直看著监视器画面。 图安已经熟悉了站收银,迅速扫描罐装呱啡和三明冶,即使顾客索取收据,也能俐落操作。 其实兼职人员离职,必须提前一个月告知,但我说因为私人因素,请店长让我两星期后就离职。 我回想起两个星期以前的事―― 「我想要辞职。」 我创,店长开心极了。 「啊,终于!白羽终于展现他做男人的担当了! 」 店长之前总是埋怨兼职人员留不住,人手不足,要离职也该先介绍递补的人再说:这时却显得很开心 不,或许根本没有店长了。在我眼前的是一个雄性,只希望自己的同类进行生殖繁衍。 「我听到消息了,太好了!」 总是愤愤不平地指责突然离职的员工没有职业道德的泉,也祝福著我说道。 我脱下制服,取下名牌,交给了店长。 「谢谢大家的照顾。」 「哎呀,往后要寂寞啰。页的辛苦你了!」 都在这里工作了十八年,最后竟如此轻易撒手离去。 上星期进来的缅甸女生取代了我的位置,正在柜台扫条码,我瞄著监视器画面,心想自己已经不会出现在这上头了 「古仓,真是辛苦你了。」 「算是离职送别兼祝贺礼。」 泉和菅原说,并送了我看起来很高级的夫妻对筷,晚班的女生则送给我一罐饼乾。 十八年来,我看过许多人离职,但他们的空缺总是一眨眼就填补了。我想自己离开后的位置也会两三一下就被补上,从明天开始,便利店仍会一如往常地继续运转。 点货的扫描器、订货的机器,拖地的拖把,消毒手部的酒精、总是插在腰间的撢子,与这些近在身边的道具,也将就此虽别。 「不过,这是喜事啊!」 店长说,泉和菅原也都点点头。 「就是啊。有空再回来玩啊!」 「对啊,以客人的身分,随时回来吧。跟白羽一起来嘛,我请你们吃热狗。」 泉和菅原都笑著祝福我。 我逐渐变成众人脑中想像的一般人。 众人的祝福让我觉得诡异,但我还是说了声:「谢谢。」 我也向晚班的女生们道别,走出店外。 外头还很明亮,但便利店的光辉比天上洒下来的阳能更璀璨。 再也不是店员的我,将会变得如何?我无法想像。 我对著宛如发光水族箱的便利店行了个礼,朝地下铁车站走去。 回到家后,白羽正在等我。 平常的话,我总是为了隔天的工作进食然后睡觉,将身体维持在良好的状况。即使不在便利店的时间,我的身体仍是属于便利店的。然而,从便利店解放之后,我便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白羽在房间得意洋洋地上网浏览徵才讯息,桌上散落著履历表。 「很多工作都有年龄限制,不过仔细找,也不是完全没有。我呢,最讨厌看什么徵才资讯了,不过要上班的不是自己的话,就觉得好有趣呢!」 我意兴阑珊,看看时钟,晚上七点。平常即使不是上班时间,我的身体依然与便利店相连在一起。 现在是傍晚的铝箔包饮料补货时间,现在是晚上杂货送达的时间、现在是大夜班开始点货的时间、现在是拖地的时间……只要看到时钟,店里的情景总会自动浮现于脑海。 现在这个时间,晚班的泽口应该正在画制下星期新商品的pop ,而牧村在补杯面吧。 然而,自己已经被这样的时间给抛下了。 房间里充斥著白羽的说话声和和冰箱马达等各种声音,但听在我的耳里,全是寂静。 原本充满了我诠身的便利店声音从身体消失了。我从这世界被切断了。 「光靠便利店打工养我实在不稳定呢。,而且无业跟打工,无业的我会被指责。这些无法脱离绳文时代的家伙,动不动就责怪男人。可是只要你找到正职,我就不必再蒙受这样的牵累了,而且这也是为了你好,真正的一石二鸟之计。」 「今天我没有食欲,你可以自己弄东西吃吗?」 「咦?唔,好吧。」 白羽有些不满,可能是懒得自己去买,但我递出一千圆钞票给他,他就安静了 这天晚上,我钻进了被窝还是睡不著,爬起来穿著家居服走出阳台。 在过去,这是必须为了明天而入睡的时间。一想到要为了便利店维持健康,我总是能立刻进入梦郷。,但现在的我,甚至不知道为何而睡。 衣物几乎都晾在房间里,所以阳台都没有打扫,窗户也发霉了。我不在乎弄脏衣物,席地坐在阳台上。 不经意地望向窗玻璃内的房间时钟,凌晨三点。 现在是大夜轮流休息的时间吗?达特和上星期进来,在便利店打过工的大学生筱崎,应该正一边休息,一边在走入式冷藏柜里补货吧。 好久没在这个时间醒著了。 我抚摸著自己的身体、指甲是依照便利店的规定剪短,头发也没有染,注意保持清洁,手背还隐约残留著三天前炸可乐饼时留下的烫伤。 虽然夏天近了,阳台仍有些寒冷,但我还是不想进房间,只是茫茫然地不断仰望深蓝色的天空。 闷热与难眠令我辗转反侧,在被窝里微微睁眼。 连今天是星期几、现在几点都糊里糊涂,我摸到枕边的手机,看看时间――两点。 迷糊的脑袋无法掌握是上午还是下午,爬出壁柜一看,白昼的阳光从窗帘外射了进来,我才得知现在是下午两点。 看看日期,辞掉便利店后,好像过了快两个星期,却感觉似乎过了很久,也彷佛时间都停止了。 白羽不在房间,也许是去买吃的了。没收的折叠桌上。丢著昨天吃剩的杯面残骸。 辞掉便利店后,我不知道早上该几点起床,过著困了就睡,醒了就吃的生活。除了在白羽的命令下写履历,我什么事情都没做。 身体不知道该依照什么基准来行动。 过去即使是上班以外的时 ,我的身体仍然属于便利店。为了精力充沛地工作而入睡、维持健康、摄取营养。这也属于工作的一部分。 白羽还是老样子,睡在浴缸,白天在房间吃东西,看徵才资讯,似乎比起之前上班的时候更加生龙活虎地四处活动,我则不分昼夜地昏睡,因此直接把被子铺在壁柜里,肚子饿了才会爬起来。 我觉得口渴,打开水龙头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光,忽然我想起曾经在哪里听说过,人体的水分约两个星期就会全数替换。 以前每天早上在便利店买的水已经从身体流光,皮肤的湿度、在眼珠上形成薄膜的水,都已经不是便利店的水了吗? 拿杯子的手指和手臂都长出了黑色的汗毛,过去我为了在便利店工作而维护仪容,但现在没这个必要,也不觉得需要剃汗毛了。看看靠立在房间的穿衣镜,人中处冒出,层淡淡的胡须。 原本每天都去的投币式淋浴间,现在也三天一次。白羽叫我去,我才会拖拖拉拉地去。 白羽的手机正在榻榻米上作响,他好像没带手机就出门了,我本想置之不理,但铃声响个不停。 是有什么急事吗?看看萤幕,来电人显示是「恶媳妇」。我出于直觉按下「通话」,不出所料,电话传来白羽弟媳的吼声。 「大哥,你要我打多少次才甘心!我知道你在哪里,我要上门堵人啰!」 「呃,你好,我是古仓。」 听到接电话的是我,白羽的弟媳立刻冷静下来。 「啊,是你啊。」 「白羽应该是去买饭了,他很快就会回来!」 「刚好,你可以替我传达吗?借给他的钱,他上星期汇了三千圆进来以后就没消息了。三千圆是什么意思?瞧起人啊?」 「呃,抱歉。」 我不知怎地道歉创道。 「拜托,有信用一点好吗?我手上可是有借据的。可以帮我告诉那家伙吗?别以为我不敢告他!」 弟媳不耐烦地接著说。 「好的,他回来我会转告他。」 『一定喔!那家伙就是这么贪财,直受不了!』 弟她愤懑的声音另一头,传来疑似婴儿的哭声。 我忽然想到,失去便利店这个基准的现在,以身为动物的合理性来做为判断基准,是否才是正确的做法? 毕竟我也属于人类这种动物,如果能够的话,生孩子让人类种族更加兴旺,或许才是我该走的路。 「呃,我想请问一下,生孩子才是对人类有帮助的事吗?」 『嘎!?』 电话另一头弟媳的声音整个走调,我则详尽地试著说明。 「就是,我们也是动物,所以是不是增加愈多愈好?你觉得我跟白羽是否也应该多交配,协助人类繁荣吗?」 好半晌无声无息,我正怀疑电话是不是挂断了,忽然传来一道重重的叹息声,就好像手机正喷出热气来。 『饶了我吧……。打工族跟无业游民生的孩子是要做什么?拜托,真的不要。不要留下你们这种人的基因,才是造福人类。』 「啊,这样啊。」 『你们管好自己,把烂基因最后全部带到天堂去,不要留下半点残渣在这个世界好吗?拜托!』 「这样啊……」 这个弟媳页的逻缉分明,我佩服地点点头。 「跟你说话,我都要神经错乱了,浪费我的时间。我可以挂了吗?啊,钱的事一定要跟他说啊!」 弟媳留下这句话后,便挂了电话。 看来我跟白羽不要交配,对人类才是有益的。 我从来没有跟别人交媾过,感觉很恐怖,也提不起这个劲,所以有些松了一口气,我要小心别让我的基因留在任何一处,直到咽气,在死掉的时候好好地带走。 我如此下定决心,却也感到茫然无措,这一点我明白了,可是在那之前,我该做什么才好呢? 开门声响起,白羽回来了,手上提著附近百圆商店的塑胶袋。因为我一天的节奏乱七八糟,也不太烫蔬菜做饲料了,所以白羽开始替我去百圆商店买冷冻食品的配菜回来。 「啊,你起来了。」 明明一起待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我们却很久没有在白天吃饭的时间碰面,电锅一直设在保温,打开就有饭,醒了就扒几口饭,然后回去壁柜睡觉,我一直过著这样的生活。 因为碰面了,便顺其自然地一起吃饭。白羽解冻的配菜是烧卖和鸡块,我默默地把盛到盘上的那些东西夹入口中。 我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摄取营养,咀嚼之后变得糊烂的白饭与烧卖,令我迟迟难以下咽。 ? 这天是我第一次面试。白羽得意地说:虽然是派遣工作,但一直打工到三十六岁的我能够进入面试这一关,简直就是奇迹。 这时距离我辞掉便利店,已经快一个月了。 我换上十多年前送洗后便再也没穿过的长裤套装,梳理好头发。 已经好久没有踏出房间了,一面打工,一面存下来的微薄存款,亦所剩无几。 「好了,古仓,出发吧。」 白羽兴冲冲地说要送我去面试,并在外面等我面试结束。 来到外头,空气中已经充满了夏天的气息。 我们搭电车前往面试地点,我也好久没搭电车了。 「有点来太早了,还有一个小时以上。」 「这样啊。」 「啊,我去一下厕所,你在这里等我。」 白羽丢下这话后便往前走。 我纳闷哪里有公厕,结果他走进一家便利店,我也想上厕所,便跟著白羽进入便利店。 自动门打开的瞬间,我听见怀念的铃声。 「欢迎光临!」 柜台里的女生看倒我,大声招呼。 便利店里已形成队伍。看看时钟,已经快十二点了。刚好是中午尖峰开始的时间。 柜台里只有两个年轻女生,其中一位别著「实习中」的牌子。有两台收银机,两人正拚命操作。 这里似乎是商业区,顾客几乎全是西装男或粉领族。 这时,便利店的「声音」开始流入我身体当中。 便利店里的一切声音全都带著意义震动著,那震动直接对著我的细胞诉说,像音乐一样回响。 不是思考,而是我的本能理解了这家店现在所需要的一切。 我赫然一惊,望向开架冷藏柜,上面贴皆海报。 ――今日起义大利面全面折扣30圆! 然而,义大利面却和炒面、什锦烧等商品混在一起。一点都不吸睛,这样不行,我将义大利面移动到凉面旁边的醒目位置。 女客人用不解的眼神看我,但我仰望她说:「欢迎光临!」她便似乎把我当成了正职人员,拿起我刚陈列整齐的明太子义大利面。 我松了一口气,同时瞥见巧克力卖架,连忙取出手机看今天的日期。今天是星期二,新商品的发售日,我怎么会忘了对便利店店员来创,这一星期里头最重要的日子呢! 我看见巧克力新商品只在最下层陈列了一排,差点尖叫出声。半年前爆红而卖到断货,话题性十足的巧克力零食推出了期间限定白巧克力口味,却把它陈列在这种毫不包眼的位置,难以置信。 我迅速整理卖场,将销路不怎么样却占据大片位置的零食缩成一排,再把新商品放到最上层摆成三排,并拿起一直摆放在其他零食上的「新商品」pop放到巧克力这里。 站收银的女生一脸讶异地看著我,她注意到我的行动,但似乎被结帐人潮绊住,分身乏术。 我做出展示胸章的动作,以不打扰顾客的音量招呼说:「早安!」并欠身行礼。 女生露出放心的表情,轻轻向我回礼后,专心结帐。 她把穿套装的我当成了总公司职员吧。居然这么容易就被骗过,太缺乏安全意识了,万一我是坏人,打开后场的保险柜、还是偷走收银机的钱,该怎么办? 晚点得叮咛她们才行,我这么想著。 「啊,你看你看,这个点心有出白巧克力口味耶!」 我转身回头一看,两名女客人正拿起我刚排好的新商品热烈讨论著。 「我今天在广告上有看到。买来吃吃看吧!」 便利店对顾客来说,必须是挖掘惊奇、充满乐趣和喜悦的场所,而非只是机械性地采购必要物品的地方。 我满意地点点头,快步巡视店内。 今天气温很高,矿泉水却没有补齐,二公升的纸盒装麦茶也卖得很好,却仅在不起眼的角落放了一瓶。 我听见便利店的「声音」。我瞭若指掌地明白便利店想要什么、希望变成什么模样。 处理完结帐队伍后,柜台的女生跑了过来。 「哇,好厉害!简直就像变魔术一样。」 她看著我整理过的洋芋片卖场喃喃说道。 「今天有一个兼职人员临时不能来,我们却连络不上店长,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店里只有我跟新人两人……」 「这样啊。可是我看结帐的样子,你们热情有礼,很不错。等尖峰时间过去,补充一下冷饮吧。冰品也是,气温变高的话,口味清爽的冰棒卖得比较好,可以整理一下卖场。还有,杂货的架子灰有点多,请把商品全部拿下来进行清洁。」 我不断地听见便利店的「声音」。便利店想要变成什么模样、店里需要什么,全都不断地流入我的心中。 是便利店在说话,不是我,我只是在转达来自便利店的神谕。 「好的!」 女生应道,声音充满了信赖。 「还有,自助门上指纹有点多。客人很容易注意到那里。所以也要清洁一下。另外,这里女客人不少,冬粉汤的种类再进多一点比较好,请转告店长,还有……」 我直接将便利店的「声音」转达给女店员,这时,一道怒吼响―― 「你在做什么! 不知何时,白羽从厕所出来,抓住我的手腕斥喝。 「客人,怎么了吗?」 我反射性地回答。 「你别闹了!」 白羽大骂著,接著把我拖出店外。 「你在做什么蠢事!」 白羽把我拖到路上怒骂著。 「我听见便利店的「声音」。」我说。 听到我的话,白羽露出见鬼似的表情,包裹著他那张脸的苍白薄皮皱成了一团,彷佛被捏烂了一般。 但我还是没有退缩。 「便利店的「声音」不停地流入我的体内,我是为了聆听这声音而生的。」 「你在胡说什么……」 白羽的表情变得畏怯。 「我醒悟了。我不仅仅是个人,更是个便利店店员。即便我是个扭曲的人,即便养不活自己而路倒街头,我选是无法逃离这个事实。我所有的细胞都是为了便利店而存在的。」 我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白羽默不吭声,皮肤皱成一团的表情依旧,扯著我的手腕,想要把我拉去面试会场。 「你疯了吗?这世界不会容许你这种生物!你违反了村落的规则,只会遭到世人迫害,孤独老死。与其那样,倒不如为我工作。更有益多了,那样大家才会安心,接纳。那才是让每个人都开心的生活方式。」 「我不会跟你去的。我是动物,便利店店员这种动物。我无法违背我的本能。」 「没有人会容许的!」 「不,即使没有人容许,我依然是便利店店员。身为人的我。或许有你这个人比较方便,家人和朋友也才能放已接纳;但身为便利店店员这种动物的我,完全不需要你。」 我抬头挺胸,就像合唱「誓词」那样,笔直迎视白羽。 就连像这样跟他说话都让我觉得浪费时间。我必须为了便利店,再次调养好身体。我必须将肉体的一切从头改造,以便能更快速正确地行动,更迅速地补充饮料,拖好地板、更完美地听从便利店的「声音」。 「恶心!你根本不是人!」 白羽唾弃地说。 我从刚才就这么说了啊!我这么想著。 总算甩开被白羽抓住的手,紧抱在自己的胸口。 这双手很重要,是要找零钱给顾客、包装热食的手。白羽汗湿黏腻的手令人恶心,这样对顾客太失礼了,我想要快点洗乾净。 「你絶对会后悔的,绝对!」 白羽吼道,一个人往车站折返。 我从皮包取出手机,先打电话给面试的地方,转达我是便利店店员,所以不能去面试。接下来我得找新的便利店应徵才行。 写给便利店的情书 便利店先生: 与你相识,已经十七年,这是我第一次提笔写信给你。 认识你时,我才十八岁。对当时的我来说,你是个令人敬畏的对象。在我眼中,你属于大人的世界,像我这样的菜鸟,总是犯错连连,几次就差点失去留在你身边的资格。每次见到你,我总是紧张万分,口袋里装了小笔记本,每每留意到你细微的动作和习惯,便钜细靡遗地记录下来。 这样的找们到底是从何时成为一对的?我想,你和我可能都难以说清楚吧。若勉强要说的话,或许是第一次与你共度深夜两点的那个夜晚。当时其他人临时不能来顾店,我又推辞不掉,便与你待到了半夜:我平常都是在白天或傍晚才见到你,第一次在你体内遂受到带著夏夜气味的空气流入时,不禁怦然不已。 临去之际,我忽然想看看你困窘的表情,而想对你这么说:「你觉得便利店跟人可以做爱吗?」我期待你会脸红,或是不知所措,却没料到你满不在乎地回应道:「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不是已经结合了吗?你每天都进入我当中。」 我认为,当你一本正经地这么说的那一刻,我们便成了一对情侣。 后来,我开始抱著约会而非上班的心情,精心打扮去见你;而你也将杂志区和店内的镜子清理得光可鉴人,有点装模作样地迎接我。 仔细想想,照你所说的道理来看,你等于也是每天在跟大夜班的大叔!店长夫妇,还有上百名的顾客做爱,然而你却理所当然地说:「咦?我只跟你做过啊。」所以在你心中,我或许是有某些不同吧。 大概是在认识你三午左右的某一天,突然有人告诉我,说你一个月以后就要死了。我哑然失声,囚为我从来没有想过,便利店居然三年就会死掉。 但,你真的死了。你去世的前两天,体内的东西全部以半价出售,被众多人潮抢购一空。而我目睹著这一幕,以为即将与你天人永隔。 因此,当店长告诉我,你将在距离原本活著的地点约十五分钟自行车车程的地方脱胎重生时,我惊讶极了,这是我第一次与便利店交往,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便利店会像这样不断地死而复生。 重生的你和我,又再次坠入爱河。后来经历了许多事,像是找和家庭餐厅的花心、你又再度死去。在你第三次死去的时候,我也已经习惯了。我们经历一次次的离别与重逢,十七年过去的现在,我仍厮守在你身边。 身边的人都说:「你干嘛不跟人交往,而跑去跟什么便利店交往?」「交往这么久,不腻吗?」也有人说:「反正你也不是真心爱什么便利店,只是为了小说题材才交往的吧?」我早已习惯这些闲言闲语,也不以为意。不过,之前约会的时候,我半带玩笑地把这些话告诉你,你听了好像有些伤心。我说:「对不起,真不该跟你说这些的,我去宰了那些人好不好?」这话虽是说笑,却也是认真的!你正经八百地回答:「不可以随便杀人,人跟我不一样,就算死掉也不会复活。」 这么说来,你难得像这样将感情表露在脸上呢。有时就算我说笑,你也不太捧场。,即使我突然依偎在你身上,想要亲密接触,你也从不脸红心跳,而是一派云淡风轻。但我依然觉得,即使不需要言传,你也明白我为什么喜欢你。 然而,当上一次我们为了要不要分手,重复著超过一百次以上的争论时,居然连你也说了:「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你要跟我在一起。」我震惊极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因此,才提笔写这封信给你。 我喜欢你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多,即使写上一百张稿纸都不够,所以我简洁地只列出最重要的理由。 我之所以爱上你,最大的理由,是因为你让我变成了一个「人」 大家都说你不是人,但是认识你之前的找,其实也称不上是个人。简单的说,我不善于扮演「人」这个角色。唯有待在你身边,我才能够是个人。 你给了我早晨,白天,夜晚的时间区分,给了我一双漫步「现实」世界的神奇鞋子。对我来说,你就像个魔法师,如果没有你,我甚至无法感受到世界有「早晨」这样的时光。 你是我人生当中,唯一坚若磐石的「正常」,所以我身为人的感情,全部都是属于你的。 吐露这么沉重的情感,搞不好会害得我们真的分手。因为爱情把我变成了「人」这种怪物,而你却依然故我,永远都是便利店。我过度膨胀的爱情,对你来说或许太沉重了。 如果失去你,我会变得如何?如果没有你,或许我又会忘了自己是个人,居然变得如此依赖你,也令我心生恐惧。 不过,再一下就好,请让我待在你的身边,你各处年久失修,一早就叮咚叮咚,吵得要命。你说:「我是建筑物,,不肯移动,所以约会地点老是一成不变;招待我的「拿手好菜」总是加了一堆添加物;还说:「你看你看!我有了新玩意!」突然就摆出咖啡机,把人忙得团团转。,更重要的是,你让大夜班 的大叔跟店长那些人在你的身体里面自由穿梭,实在让人怀疑 你是不是很花心。 便利店先生: 与你相识,已经十七年,这是我第一次提笔写信给你。 认识你时,我才十八岁。对当时的我来说,你是个令人敬畏的对象。在我眼中,你属于大人的世界,像我这样的菜鸟,总是犯错连连,几次就差点失去留在你身边的资格。每次见到你,我总是紧张万分,口袋里装了小笔记本,每每留意到你细微的动作和习惯,便钜细靡遗地记录下来。 这样的找们到底是从何时成为一对的?我想,你和我可能都难以说清楚吧。若勉强要说的话,或许是第一次与你共度深夜两点的那个夜晚。当时其他人临时不能来顾店,我又推辞不掉,便与你待到了半夜:我平常都是在白天或傍晚才见到你,第一次在你体内遂受到带著夏夜气味的空气流入时,不禁怦然不已。 临去之际,我忽然想看看你困窘的表情,而想对你这么说:「你觉得便利店跟人可以做爱吗?」我期待你会脸红,或是不知所措,却没料到你满不在乎地回应道:「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不是已经结合了吗?你每天都进入我当中。」 我认为,当你一本正经地这么说的那一刻,我们便成了一对情侣。 后来,我开始抱著约会而非上班的心情,精心打扮去见你;而你也将杂志区和店内的镜子清理得光可鉴人,有点装模作样地迎接我。 仔细想想,照你所说的道理来看,你等于也是每天在跟大夜班的大叔!店长夫妇,还有上百名的顾客做爱,然而你却理所当然地说:「咦?我只跟你做过啊。」所以在你心中,我或许是有某些不同吧。 大概是在认识你三午左右的某一天,突然有人告诉我,说你一个月以后就要死了。我哑然失声,囚为我从来没有想过,便利店居然三年就会死掉。 但,你真的死了。你去世的前两天,体内的东西全部以半价出售,被众多人潮抢购一空。而我目睹著这一幕,以为即将与你天人永隔。 因此,当店长告诉我,你将在距离原本活著的地点约十五分钟自行车车程的地方脱胎重生时,我惊讶极了,这是我第一次与便利店交往,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便利店会像这样不断地死而复生。 重生的你和我,又再次坠入爱河。后来经历了许多事,像是找和家庭餐厅的花心、你又再度死去。在你第三次死去的时候,我也已经习惯了。我们经历一次次的离别与重逢,十七年过去的现在,我仍厮守在你身边。 身边的人都说:「你干嘛不跟人交往,而跑去跟什么便利店交往?」「交往这么久,不腻吗?」也有人说:「反正你也不是真心爱什么便利店,只是为了小说题材才交往的吧?」我早已习惯这些闲言闲语,也不以为意。不过,之前约会的时候,我半带玩笑地把这些话告诉你,你听了好像有些伤心。我说:「对不起,真不该跟你说这些的,我去宰了那些人好不好?」这话虽是说笑,却也是认真的!你正经八百地回答:「不可以随便杀人,人跟我不一样,就算死掉也不会复活。」 这么说来,你难得像这样将感情表露在脸上呢。有时就算我说笑,你也不太捧场。,即使我突然依偎在你身上,想要亲密接触,你也从不脸红心跳,而是一派云淡风轻。但我依然觉得,即使不需要言传,你也明白我为什么喜欢你。 然而,当上一次我们为了要不要分手,重复著超过一百次以上的争论时,居然连你也说了:「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你要跟我在一起。」我震惊极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因此,才提笔写这封信给你。 我喜欢你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多,即使写上一百张稿纸都不够,所以我简洁地只列出最重要的理由。 我之所以爱上你,最大的理由,是因为你让我变成了一个「人」 大家都说你不是人,但是认识你之前的找,其实也称不上是个人。简单的说,我不善于扮演「人」这个角色。唯有待在你身边,我才能够是个人。 你给了我早晨,白天,夜晚的时间区分,给了我一双漫步「现实」世界的神奇鞋子。对我来说,你就像个魔法师,如果没有你,我甚至无法感受到世界有「早晨」这样的时光。 你是我人生当中,唯一坚若磐石的「正常」,所以我身为人的感情,全部都是属于你的。 吐露这么沉重的情感,搞不好会害得我们真的分手。因为爱情把我变成了「人」这种怪物,而你却依然故我,永远都是便利店。我过度膨胀的爱情,对你来说或许太沉重了。 如果失去你,我会变得如何?如果没有你,或许我又会忘了自己是个人,居然变得如此依赖你,也令我心生恐惧。 不过,再一下就好,请让我待在你的身边,你各处年久失修,一早就叮咚叮咚,吵得要命。你说:「我是建筑物,,不肯移动,所以约会地点老是一成不变;招待我的「拿手好菜」总是加了一堆添加物;还说:「你看你看!我有了新玩意!」突然就摆出咖啡机,把人忙得团团转。,更重要的是,你让大夜班 的大叔跟店长那些人在你的身体里面自由穿梭,实在让人怀疑 你是不是很花心。 便利店先生: 与你相识,已经十七年,这是我第一次提笔写信给你。 认识你时,我才十八岁。对当时的我来说,你是个令人敬畏的对象。在我眼中,你属于大人的世界,像我这样的菜鸟,总是犯错连连,几次就差点失去留在你身边的资格。每次见到你,我总是紧张万分,口袋里装了小笔记本,每每留意到你细微的动作和习惯,便钜细靡遗地记录下来。 这样的找们到底是从何时成为一对的?我想,你和我可能都难以说清楚吧。若勉强要说的话,或许是第一次与你共度深夜两点的那个夜晚。当时其他人临时不能来顾店,我又推辞不掉,便与你待到了半夜:我平常都是在白天或傍晚才见到你,第一次在你体内遂受到带著夏夜气味的空气流入时,不禁怦然不已。 临去之际,我忽然想看看你困窘的表情,而想对你这么说:「你觉得便利店跟人可以做爱吗?」我期待你会脸红,或是不知所措,却没料到你满不在乎地回应道:「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不是已经结合了吗?你每天都进入我当中。」 我认为,当你一本正经地这么说的那一刻,我们便成了一对情侣。 后来,我开始抱著约会而非上班的心情,精心打扮去见你;而你也将杂志区和店内的镜子清理得光可鉴人,有点装模作样地迎接我。 仔细想想,照你所说的道理来看,你等于也是每天在跟大夜班的大叔!店长夫妇,还有上百名的顾客做爱,然而你却理所当然地说:「咦?我只跟你做过啊。」所以在你心中,我或许是有某些不同吧。 大概是在认识你三午左右的某一天,突然有人告诉我,说你一个月以后就要死了。我哑然失声,囚为我从来没有想过,便利店居然三年就会死掉。 但,你真的死了。你去世的前两天,体内的东西全部以半价出售,被众多人潮抢购一空。而我目睹著这一幕,以为即将与你天人永隔。 因此,当店长告诉我,你将在距离原本活著的地点约十五分钟自行车车程的地方脱胎重生时,我惊讶极了,这是我第一次与便利店交往,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便利店会像这样不断地死而复生。 重生的你和我,又再次坠入爱河。后来经历了许多事,像是找和家庭餐厅的花心、你又再度死去。在你第三次死去的时候,我也已经习惯了。我们经历一次次的离别与重逢,十七年过去的现在,我仍厮守在你身边。 身边的人都说:「你干嘛不跟人交往,而跑去跟什么便利店交往?」「交往这么久,不腻吗?」也有人说:「反正你也不是真心爱什么便利店,只是为了小说题材才交往的吧?」我早已习惯这些闲言闲语,也不以为意。不过,之前约会的时候,我半带玩笑地把这些话告诉你,你听了好像有些伤心。我说:「对不起,真不该跟你说这些的,我去宰了那些人好不好?」这话虽是说笑,却也是认真的!你正经八百地回答:「不可以随便杀人,人跟我不一样,就算死掉也不会复活。」 这么说来,你难得像这样将感情表露在脸上呢。有时就算我说笑,你也不太捧场。,即使我突然依偎在你身上,想要亲密接触,你也从不脸红心跳,而是一派云淡风轻。但我依然觉得,即使不需要言传,你也明白我为什么喜欢你。 然而,当上一次我们为了要不要分手,重复著超过一百次以上的争论时,居然连你也说了:「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你要跟我在一起。」我震惊极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因此,才提笔写这封信给你。 我喜欢你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多,即使写上一百张稿纸都不够,所以我简洁地只列出最重要的理由。 我之所以爱上你,最大的理由,是因为你让我变成了一个「人」 大家都说你不是人,但是认识你之前的找,其实也称不上是个人。简单的说,我不善于扮演「人」这个角色。唯有待在你身边,我才能够是个人。 你给了我早晨,白天,夜晚的时间区分,给了我一双漫步「现实」世界的神奇鞋子。对我来说,你就像个魔法师,如果没有你,我甚至无法感受到世界有「早晨」这样的时光。 你是我人生当中,唯一坚若磐石的「正常」,所以我身为人的感情,全部都是属于你的。 吐露这么沉重的情感,搞不好会害得我们真的分手。因为爱情把我变成了「人」这种怪物,而你却依然故我,永远都是便利店。我过度膨胀的爱情,对你来说或许太沉重了。 如果失去你,我会变得如何?如果没有你,或许我又会忘了自己是个人,居然变得如此依赖你,也令我心生恐惧。 不过,再一下就好,请让我待在你的身边,你各处年久失修,一早就叮咚叮咚,吵得要命。你说:「我是建筑物,,不肯移动,所以约会地点老是一成不变;招待我的「拿手好菜」总是加了一堆添加物;还说:「你看你看!我有了新玩意!」突然就摆出咖啡机,把人忙得团团转。,更重要的是,你让大夜班 的大叔跟店长那些人在你的身体里面自由穿梭,实在让人怀疑 你是不是很花心。 这些数不清的缺点虽然教人耿耿于怀,不过,就连这些缺点,在我眼中也觉得魅力十足呢。看来我真的被爱情冲昏了头。所以,在我的相思病痊愈之前,你有义务留在我身边。 明天早上,我又要去见你了。最近忍不住出于怠惰,约会老是穿牛仔裤;不过,明天我会穿上,买的洋装,所以请你也要扫乾净营业用冰箱,好好打扮一番等我喔! 这么说来,我们还不曾接吻呢,我想,明天将会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村田沙耶香 便利店先生: 与你相识,已经十七年,这是我第一次提笔写信给你。 认识你时,我才十八岁。对当时的我来说,你是个令人敬畏的对象。在我眼中,你属于大人的世界,像我这样的菜鸟,总是犯错连连,几次就差点失去留在你身边的资格。每次见到你,我总是紧张万分,口袋里装了小笔记本,每每留意到你细微的动作和习惯,便钜细靡遗地记录下来。 这样的找们到底是从何时成为一对的?我想,你和我可能都难以说清楚吧。若勉强要说的话,或许是第一次与你共度深夜两点的那个夜晚。当时其他人临时不能来顾店,我又推辞不掉,便与你待到了半夜:我平常都是在白天或傍晚才见到你,第一次在你体内遂受到带著夏夜气味的空气流入时,不禁怦然不已。 临去之际,我忽然想看看你困窘的表情,而想对你这么说:「你觉得便利店跟人可以做爱吗?」我期待你会脸红,或是不知所措,却没料到你满不在乎地回应道:「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不是已经结合了吗?你每天都进入我当中。」 我认为,当你一本正经地这么说的那一刻,我们便成了一对情侣。 后来,我开始抱著约会而非上班的心情,精心打扮去见你;而你也将杂志区和店内的镜子清理得光可鉴人,有点装模作样地迎接我。 仔细想想,照你所说的道理来看,你等于也是每天在跟大夜班的大叔!店长夫妇,还有上百名的顾客做爱,然而你却理所当然地说:「咦?我只跟你做过啊。」所以在你心中,我或许是有某些不同吧。 大概是在认识你三午左右的某一天,突然有人告诉我,说你一个月以后就要死了。我哑然失声,囚为我从来没有想过,便利店居然三年就会死掉。 但,你真的死了。你去世的前两天,体内的东西全部以半价出售,被众多人潮抢购一空。而我目睹著这一幕,以为即将与你天人永隔。 因此,当店长告诉我,你将在距离原本活著的地点约十五分钟自行车车程的地方脱胎重生时,我惊讶极了,这是我第一次与便利店交往,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便利店会像这样不断地死而复生。 重生的你和我,又再次坠入爱河。后来经历了许多事,像是找和家庭餐厅的花心、你又再度死去。在你第三次死去的时候,我也已经习惯了。我们经历一次次的离别与重逢,十七年过去的现在,我仍厮守在你身边。 身边的人都说:「你干嘛不跟人交往,而跑去跟什么便利店交往?」「交往这么久,不腻吗?」也有人说:「反正你也不是真心爱什么便利店,只是为了小说题材才交往的吧?」我早已习惯这些闲言闲语,也不以为意。不过,之前约会的时候,我半带玩笑地把这些话告诉你,你听了好像有些伤心。我说:「对不起,真不该跟你说这些的,我去宰了那些人好不好?」这话虽是说笑,却也是认真的!你正经八百地回答:「不可以随便杀人,人跟我不一样,就算死掉也不会复活。」 这么说来,你难得像这样将感情表露在脸上呢。有时就算我说笑,你也不太捧场。,即使我突然依偎在你身上,想要亲密接触,你也从不脸红心跳,而是一派云淡风轻。但我依然觉得,即使不需要言传,你也明白我为什么喜欢你。 然而,当上一次我们为了要不要分手,重复著超过一百次以上的争论时,居然连你也说了:「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你要跟我在一起。」我震惊极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因此,才提笔写这封信给你。 我喜欢你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多,即使写上一百张稿纸都不够,所以我简洁地只列出最重要的理由。 我之所以爱上你,最大的理由,是因为你让我变成了一个「人」 大家都说你不是人,但是认识你之前的找,其实也称不上是个人。简单的说,我不善于扮演「人」这个角色。唯有待在你身边,我才能够是个人。 你给了我早晨,白天,夜晚的时间区分,给了我一双漫步「现实」世界的神奇鞋子。对我来说,你就像个魔法师,如果没有你,我甚至无法感受到世界有「早晨」这样的时光。 你是我人生当中,唯一坚若磐石的「正常」,所以我身为人的感情,全部都是属于你的。 吐露这么沉重的情感,搞不好会害得我们真的分手。因为爱情把我变成了「人」这种怪物,而你却依然故我,永远都是便利店。我过度膨胀的爱情,对你来说或许太沉重了。 如果失去你,我会变得如何?如果没有你,或许我又会忘了自己是个人,居然变得如此依赖你,也令我心生恐惧。 不过,再一下就好,请让我待在你的身边,你各处年久失修,一早就叮咚叮咚,吵得要命。你说:「我是建筑物,,不肯移动,所以约会地点老是一成不变;招待我的「拿手好菜」总是加了一堆添加物;还说:「你看你看!我有了新玩意!」突然就摆出咖啡机,把人忙得团团转。,更重要的是,你让大夜班 的大叔跟店长那些人在你的身体里面自由穿梭,实在让人怀疑 你是不是很花心。 便利店先生: 与你相识,已经十七年,这是我第一次提笔写信给你。 认识你时,我才十八岁。对当时的我来说,你是个令人敬畏的对象。在我眼中,你属于大人的世界,像我这样的菜鸟,总是犯错连连,几次就差点失去留在你身边的资格。每次见到你,我总是紧张万分,口袋里装了小笔记本,每每留意到你细微的动作和习惯,便钜细靡遗地记录下来。 这样的找们到底是从何时成为一对的?我想,你和我可能都难以说清楚吧。若勉强要说的话,或许是第一次与你共度深夜两点的那个夜晚。当时其他人临时不能来顾店,我又推辞不掉,便与你待到了半夜:我平常都是在白天或傍晚才见到你,第一次在你体内遂受到带著夏夜气味的空气流入时,不禁怦然不已。 临去之际,我忽然想看看你困窘的表情,而想对你这么说:「你觉得便利店跟人可以做爱吗?」我期待你会脸红,或是不知所措,却没料到你满不在乎地回应道:「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不是已经结合了吗?你每天都进入我当中。」 我认为,当你一本正经地这么说的那一刻,我们便成了一对情侣。 后来,我开始抱著约会而非上班的心情,精心打扮去见你;而你也将杂志区和店内的镜子清理得光可鉴人,有点装模作样地迎接我。 仔细想想,照你所说的道理来看,你等于也是每天在跟大夜班的大叔!店长夫妇,还有上百名的顾客做爱,然而你却理所当然地说:「咦?我只跟你做过啊。」所以在你心中,我或许是有某些不同吧。 大概是在认识你三午左右的某一天,突然有人告诉我,说你一个月以后就要死了。我哑然失声,囚为我从来没有想过,便利店居然三年就会死掉。 但,你真的死了。你去世的前两天,体内的东西全部以半价出售,被众多人潮抢购一空。而我目睹著这一幕,以为即将与你天人永隔。 因此,当店长告诉我,你将在距离原本活著的地点约十五分钟自行车车程的地方脱胎重生时,我惊讶极了,这是我第一次与便利店交往,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便利店会像这样不断地死而复生。 重生的你和我,又再次坠入爱河。后来经历了许多事,像是找和家庭餐厅的花心、你又再度死去。在你第三次死去的时候,我也已经习惯了。我们经历一次次的离别与重逢,十七年过去的现在,我仍厮守在你身边。 身边的人都说:「你干嘛不跟人交往,而跑去跟什么便利店交往?」「交往这么久,不腻吗?」也有人说:「反正你也不是真心爱什么便利店,只是为了小说题材才交往的吧?」我早已习惯这些闲言闲语,也不以为意。不过,之前约会的时候,我半带玩笑地把这些话告诉你,你听了好像有些伤心。我说:「对不起,真不该跟你说这些的,我去宰了那些人好不好?」这话虽是说笑,却也是认真的!你正经八百地回答:「不可以随便杀人,人跟我不一样,就算死掉也不会复活。」 这么说来,你难得像这样将感情表露在脸上呢。有时就算我说笑,你也不太捧场。,即使我突然依偎在你身上,想要亲密接触,你也从不脸红心跳,而是一派云淡风轻。但我依然觉得,即使不需要言传,你也明白我为什么喜欢你。 然而,当上一次我们为了要不要分手,重复著超过一百次以上的争论时,居然连你也说了:「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你要跟我在一起。」我震惊极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因此,才提笔写这封信给你。 我喜欢你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多,即使写上一百张稿纸都不够,所以我简洁地只列出最重要的理由。 我之所以爱上你,最大的理由,是因为你让我变成了一个「人」 大家都说你不是人,但是认识你之前的找,其实也称不上是个人。简单的说,我不善于扮演「人」这个角色。唯有待在你身边,我才能够是个人。 你给了我早晨,白天,夜晚的时间区分,给了我一双漫步「现实」世界的神奇鞋子。对我来说,你就像个魔法师,如果没有你,我甚至无法感受到世界有「早晨」这样的时光。 你是我人生当中,唯一坚若磐石的「正常」,所以我身为人的感情,全部都是属于你的。 吐露这么沉重的情感,搞不好会害得我们真的分手。因为爱情把我变成了「人」这种怪物,而你却依然故我,永远都是便利店。我过度膨胀的爱情,对你来说或许太沉重了。 如果失去你,我会变得如何?如果没有你,或许我又会忘了自己是个人,居然变得如此依赖你,也令我心生恐惧。 不过,再一下就好,请让我待在你的身边,你各处年久失修,一早就叮咚叮咚,吵得要命。你说:「我是建筑物,,不肯移动,所以约会地点老是一成不变;招待我的「拿手好菜」总是加了一堆添加物;还说:「你看你看!我有了新玩意!」突然就摆出咖啡机,把人忙得团团转。,更重要的是,你让大夜班 的大叔跟店长那些人在你的身体里面自由穿梭,实在让人怀疑 你是不是很花心。 便利店先生: 与你相识,已经十七年,这是我第一次提笔写信给你。 认识你时,我才十八岁。对当时的我来说,你是个令人敬畏的对象。在我眼中,你属于大人的世界,像我这样的菜鸟,总是犯错连连,几次就差点失去留在你身边的资格。每次见到你,我总是紧张万分,口袋里装了小笔记本,每每留意到你细微的动作和习惯,便钜细靡遗地记录下来。 这样的找们到底是从何时成为一对的?我想,你和我可能都难以说清楚吧。若勉强要说的话,或许是第一次与你共度深夜两点的那个夜晚。当时其他人临时不能来顾店,我又推辞不掉,便与你待到了半夜:我平常都是在白天或傍晚才见到你,第一次在你体内遂受到带著夏夜气味的空气流入时,不禁怦然不已。 临去之际,我忽然想看看你困窘的表情,而想对你这么说:「你觉得便利店跟人可以做爱吗?」我期待你会脸红,或是不知所措,却没料到你满不在乎地回应道:「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不是已经结合了吗?你每天都进入我当中。」 我认为,当你一本正经地这么说的那一刻,我们便成了一对情侣。 后来,我开始抱著约会而非上班的心情,精心打扮去见你;而你也将杂志区和店内的镜子清理得光可鉴人,有点装模作样地迎接我。 仔细想想,照你所说的道理来看,你等于也是每天在跟大夜班的大叔!店长夫妇,还有上百名的顾客做爱,然而你却理所当然地说:「咦?我只跟你做过啊。」所以在你心中,我或许是有某些不同吧。 大概是在认识你三午左右的某一天,突然有人告诉我,说你一个月以后就要死了。我哑然失声,囚为我从来没有想过,便利店居然三年就会死掉。 但,你真的死了。你去世的前两天,体内的东西全部以半价出售,被众多人潮抢购一空。而我目睹著这一幕,以为即将与你天人永隔。 因此,当店长告诉我,你将在距离原本活著的地点约十五分钟自行车车程的地方脱胎重生时,我惊讶极了,这是我第一次与便利店交往,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便利店会像这样不断地死而复生。 重生的你和我,又再次坠入爱河。后来经历了许多事,像是找和家庭餐厅的花心、你又再度死去。在你第三次死去的时候,我也已经习惯了。我们经历一次次的离别与重逢,十七年过去的现在,我仍厮守在你身边。 身边的人都说:「你干嘛不跟人交往,而跑去跟什么便利店交往?」「交往这么久,不腻吗?」也有人说:「反正你也不是真心爱什么便利店,只是为了小说题材才交往的吧?」我早已习惯这些闲言闲语,也不以为意。不过,之前约会的时候,我半带玩笑地把这些话告诉你,你听了好像有些伤心。我说:「对不起,真不该跟你说这些的,我去宰了那些人好不好?」这话虽是说笑,却也是认真的!你正经八百地回答:「不可以随便杀人,人跟我不一样,就算死掉也不会复活。」 这么说来,你难得像这样将感情表露在脸上呢。有时就算我说笑,你也不太捧场。,即使我突然依偎在你身上,想要亲密接触,你也从不脸红心跳,而是一派云淡风轻。但我依然觉得,即使不需要言传,你也明白我为什么喜欢你。 然而,当上一次我们为了要不要分手,重复著超过一百次以上的争论时,居然连你也说了:「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你要跟我在一起。」我震惊极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因此,才提笔写这封信给你。 我喜欢你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多,即使写上一百张稿纸都不够,所以我简洁地只列出最重要的理由。 我之所以爱上你,最大的理由,是因为你让我变成了一个「人」 大家都说你不是人,但是认识你之前的找,其实也称不上是个人。简单的说,我不善于扮演「人」这个角色。唯有待在你身边,我才能够是个人。 你给了我早晨,白天,夜晚的时间区分,给了我一双漫步「现实」世界的神奇鞋子。对我来说,你就像个魔法师,如果没有你,我甚至无法感受到世界有「早晨」这样的时光。 你是我人生当中,唯一坚若磐石的「正常」,所以我身为人的感情,全部都是属于你的。 吐露这么沉重的情感,搞不好会害得我们真的分手。因为爱情把我变成了「人」这种怪物,而你却依然故我,永远都是便利店。我过度膨胀的爱情,对你来说或许太沉重了。 如果失去你,我会变得如何?如果没有你,或许我又会忘了自己是个人,居然变得如此依赖你,也令我心生恐惧。 不过,再一下就好,请让我待在你的身边,你各处年久失修,一早就叮咚叮咚,吵得要命。你说:「我是建筑物,,不肯移动,所以约会地点老是一成不变;招待我的「拿手好菜」总是加了一堆添加物;还说:「你看你看!我有了新玩意!」突然就摆出咖啡机,把人忙得团团转。,更重要的是,你让大夜班 的大叔跟店长那些人在你的身体里面自由穿梭,实在让人怀疑 你是不是很花心。 这些数不清的缺点虽然教人耿耿于怀,不过,就连这些缺点,在我眼中也觉得魅力十足呢。看来我真的被爱情冲昏了头。所以,在我的相思病痊愈之前,你有义务留在我身边。 明天早上,我又要去见你了。最近忍不住出于怠惰,约会老是穿牛仔裤;不过,明天我会穿上,买的洋装,所以请你也要扫乾净营业用冰箱,好好打扮一番等我喔! 这么说来,我们还不曾接吻呢,我想,明天将会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村田沙耶香 便利店先生: 与你相识,已经十七年,这是我第一次提笔写信给你。 认识你时,我才十八岁。对当时的我来说,你是个令人敬畏的对象。在我眼中,你属于大人的世界,像我这样的菜鸟,总是犯错连连,几次就差点失去留在你身边的资格。每次见到你,我总是紧张万分,口袋里装了小笔记本,每每留意到你细微的动作和习惯,便钜细靡遗地记录下来。 这样的找们到底是从何时成为一对的?我想,你和我可能都难以说清楚吧。若勉强要说的话,或许是第一次与你共度深夜两点的那个夜晚。当时其他人临时不能来顾店,我又推辞不掉,便与你待到了半夜:我平常都是在白天或傍晚才见到你,第一次在你体内遂受到带著夏夜气味的空气流入时,不禁怦然不已。 临去之际,我忽然想看看你困窘的表情,而想对你这么说:「你觉得便利店跟人可以做爱吗?」我期待你会脸红,或是不知所措,却没料到你满不在乎地回应道:「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不是已经结合了吗?你每天都进入我当中。」 我认为,当你一本正经地这么说的那一刻,我们便成了一对情侣。 后来,我开始抱著约会而非上班的心情,精心打扮去见你;而你也将杂志区和店内的镜子清理得光可鉴人,有点装模作样地迎接我。 仔细想想,照你所说的道理来看,你等于也是每天在跟大夜班的大叔!店长夫妇,还有上百名的顾客做爱,然而你却理所当然地说:「咦?我只跟你做过啊。」所以在你心中,我或许是有某些不同吧。 大概是在认识你三午左右的某一天,突然有人告诉我,说你一个月以后就要死了。我哑然失声,囚为我从来没有想过,便利店居然三年就会死掉。 但,你真的死了。你去世的前两天,体内的东西全部以半价出售,被众多人潮抢购一空。而我目睹著这一幕,以为即将与你天人永隔。 因此,当店长告诉我,你将在距离原本活著的地点约十五分钟自行车车程的地方脱胎重生时,我惊讶极了,这是我第一次与便利店交往,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便利店会像这样不断地死而复生。 重生的你和我,又再次坠入爱河。后来经历了许多事,像是找和家庭餐厅的花心、你又再度死去。在你第三次死去的时候,我也已经习惯了。我们经历一次次的离别与重逢,十七年过去的现在,我仍厮守在你身边。 身边的人都说:「你干嘛不跟人交往,而跑去跟什么便利店交往?」「交往这么久,不腻吗?」也有人说:「反正你也不是真心爱什么便利店,只是为了小说题材才交往的吧?」我早已习惯这些闲言闲语,也不以为意。不过,之前约会的时候,我半带玩笑地把这些话告诉你,你听了好像有些伤心。我说:「对不起,真不该跟你说这些的,我去宰了那些人好不好?」这话虽是说笑,却也是认真的!你正经八百地回答:「不可以随便杀人,人跟我不一样,就算死掉也不会复活。」 这么说来,你难得像这样将感情表露在脸上呢。有时就算我说笑,你也不太捧场。,即使我突然依偎在你身上,想要亲密接触,你也从不脸红心跳,而是一派云淡风轻。但我依然觉得,即使不需要言传,你也明白我为什么喜欢你。 然而,当上一次我们为了要不要分手,重复著超过一百次以上的争论时,居然连你也说了:「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你要跟我在一起。」我震惊极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因此,才提笔写这封信给你。 我喜欢你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多,即使写上一百张稿纸都不够,所以我简洁地只列出最重要的理由。 我之所以爱上你,最大的理由,是因为你让我变成了一个「人」 大家都说你不是人,但是认识你之前的找,其实也称不上是个人。简单的说,我不善于扮演「人」这个角色。唯有待在你身边,我才能够是个人。 你给了我早晨,白天,夜晚的时间区分,给了我一双漫步「现实」世界的神奇鞋子。对我来说,你就像个魔法师,如果没有你,我甚至无法感受到世界有「早晨」这样的时光。 你是我人生当中,唯一坚若磐石的「正常」,所以我身为人的感情,全部都是属于你的。 吐露这么沉重的情感,搞不好会害得我们真的分手。因为爱情把我变成了「人」这种怪物,而你却依然故我,永远都是便利店。我过度膨胀的爱情,对你来说或许太沉重了。 如果失去你,我会变得如何?如果没有你,或许我又会忘了自己是个人,居然变得如此依赖你,也令我心生恐惧。 不过,再一下就好,请让我待在你的身边,你各处年久失修,一早就叮咚叮咚,吵得要命。你说:「我是建筑物,,不肯移动,所以约会地点老是一成不变;招待我的「拿手好菜」总是加了一堆添加物;还说:「你看你看!我有了新玩意!」突然就摆出咖啡机,把人忙得团团转。,更重要的是,你让大夜班 的大叔跟店长那些人在你的身体里面自由穿梭,实在让人怀疑 你是不是很花心。 便利店先生: 与你相识,已经十七年,这是我第一次提笔写信给你。 认识你时,我才十八岁。对当时的我来说,你是个令人敬畏的对象。在我眼中,你属于大人的世界,像我这样的菜鸟,总是犯错连连,几次就差点失去留在你身边的资格。每次见到你,我总是紧张万分,口袋里装了小笔记本,每每留意到你细微的动作和习惯,便钜细靡遗地记录下来。 这样的找们到底是从何时成为一对的?我想,你和我可能都难以说清楚吧。若勉强要说的话,或许是第一次与你共度深夜两点的那个夜晚。当时其他人临时不能来顾店,我又推辞不掉,便与你待到了半夜:我平常都是在白天或傍晚才见到你,第一次在你体内遂受到带著夏夜气味的空气流入时,不禁怦然不已。 临去之际,我忽然想看看你困窘的表情,而想对你这么说:「你觉得便利店跟人可以做爱吗?」我期待你会脸红,或是不知所措,却没料到你满不在乎地回应道:「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不是已经结合了吗?你每天都进入我当中。」 我认为,当你一本正经地这么说的那一刻,我们便成了一对情侣。 后来,我开始抱著约会而非上班的心情,精心打扮去见你;而你也将杂志区和店内的镜子清理得光可鉴人,有点装模作样地迎接我。 仔细想想,照你所说的道理来看,你等于也是每天在跟大夜班的大叔!店长夫妇,还有上百名的顾客做爱,然而你却理所当然地说:「咦?我只跟你做过啊。」所以在你心中,我或许是有某些不同吧。 大概是在认识你三午左右的某一天,突然有人告诉我,说你一个月以后就要死了。我哑然失声,囚为我从来没有想过,便利店居然三年就会死掉。 但,你真的死了。你去世的前两天,体内的东西全部以半价出售,被众多人潮抢购一空。而我目睹著这一幕,以为即将与你天人永隔。 因此,当店长告诉我,你将在距离原本活著的地点约十五分钟自行车车程的地方脱胎重生时,我惊讶极了,这是我第一次与便利店交往,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便利店会像这样不断地死而复生。 重生的你和我,又再次坠入爱河。后来经历了许多事,像是找和家庭餐厅的花心、你又再度死去。在你第三次死去的时候,我也已经习惯了。我们经历一次次的离别与重逢,十七年过去的现在,我仍厮守在你身边。 身边的人都说:「你干嘛不跟人交往,而跑去跟什么便利店交往?」「交往这么久,不腻吗?」也有人说:「反正你也不是真心爱什么便利店,只是为了小说题材才交往的吧?」我早已习惯这些闲言闲语,也不以为意。不过,之前约会的时候,我半带玩笑地把这些话告诉你,你听了好像有些伤心。我说:「对不起,真不该跟你说这些的,我去宰了那些人好不好?」这话虽是说笑,却也是认真的!你正经八百地回答:「不可以随便杀人,人跟我不一样,就算死掉也不会复活。」 这么说来,你难得像这样将感情表露在脸上呢。有时就算我说笑,你也不太捧场。,即使我突然依偎在你身上,想要亲密接触,你也从不脸红心跳,而是一派云淡风轻。但我依然觉得,即使不需要言传,你也明白我为什么喜欢你。 然而,当上一次我们为了要不要分手,重复著超过一百次以上的争论时,居然连你也说了:「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你要跟我在一起。」我震惊极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因此,才提笔写这封信给你。 我喜欢你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多,即使写上一百张稿纸都不够,所以我简洁地只列出最重要的理由。 我之所以爱上你,最大的理由,是因为你让我变成了一个「人」 大家都说你不是人,但是认识你之前的找,其实也称不上是个人。简单的说,我不善于扮演「人」这个角色。唯有待在你身边,我才能够是个人。 你给了我早晨,白天,夜晚的时间区分,给了我一双漫步「现实」世界的神奇鞋子。对我来说,你就像个魔法师,如果没有你,我甚至无法感受到世界有「早晨」这样的时光。 你是我人生当中,唯一坚若磐石的「正常」,所以我身为人的感情,全部都是属于你的。 吐露这么沉重的情感,搞不好会害得我们真的分手。因为爱情把我变成了「人」这种怪物,而你却依然故我,永远都是便利店。我过度膨胀的爱情,对你来说或许太沉重了。 如果失去你,我会变得如何?如果没有你,或许我又会忘了自己是个人,居然变得如此依赖你,也令我心生恐惧。 不过,再一下就好,请让我待在你的身边,你各处年久失修,一早就叮咚叮咚,吵得要命。你说:「我是建筑物,,不肯移动,所以约会地点老是一成不变;招待我的「拿手好菜」总是加了一堆添加物;还说:「你看你看!我有了新玩意!」突然就摆出咖啡机,把人忙得团团转。,更重要的是,你让大夜班 的大叔跟店长那些人在你的身体里面自由穿梭,实在让人怀疑 你是不是很花心。 便利店先生: 与你相识,已经十七年,这是我第一次提笔写信给你。 认识你时,我才十八岁。对当时的我来说,你是个令人敬畏的对象。在我眼中,你属于大人的世界,像我这样的菜鸟,总是犯错连连,几次就差点失去留在你身边的资格。每次见到你,我总是紧张万分,口袋里装了小笔记本,每每留意到你细微的动作和习惯,便钜细靡遗地记录下来。 这样的找们到底是从何时成为一对的?我想,你和我可能都难以说清楚吧。若勉强要说的话,或许是第一次与你共度深夜两点的那个夜晚。当时其他人临时不能来顾店,我又推辞不掉,便与你待到了半夜:我平常都是在白天或傍晚才见到你,第一次在你体内遂受到带著夏夜气味的空气流入时,不禁怦然不已。 临去之际,我忽然想看看你困窘的表情,而想对你这么说:「你觉得便利店跟人可以做爱吗?」我期待你会脸红,或是不知所措,却没料到你满不在乎地回应道:「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不是已经结合了吗?你每天都进入我当中。」 我认为,当你一本正经地这么说的那一刻,我们便成了一对情侣。 后来,我开始抱著约会而非上班的心情,精心打扮去见你;而你也将杂志区和店内的镜子清理得光可鉴人,有点装模作样地迎接我。 仔细想想,照你所说的道理来看,你等于也是每天在跟大夜班的大叔!店长夫妇,还有上百名的顾客做爱,然而你却理所当然地说:「咦?我只跟你做过啊。」所以在你心中,我或许是有某些不同吧。 大概是在认识你三午左右的某一天,突然有人告诉我,说你一个月以后就要死了。我哑然失声,囚为我从来没有想过,便利店居然三年就会死掉。 但,你真的死了。你去世的前两天,体内的东西全部以半价出售,被众多人潮抢购一空。而我目睹著这一幕,以为即将与你天人永隔。 因此,当店长告诉我,你将在距离原本活著的地点约十五分钟自行车车程的地方脱胎重生时,我惊讶极了,这是我第一次与便利店交往,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便利店会像这样不断地死而复生。 重生的你和我,又再次坠入爱河。后来经历了许多事,像是找和家庭餐厅的花心、你又再度死去。在你第三次死去的时候,我也已经习惯了。我们经历一次次的离别与重逢,十七年过去的现在,我仍厮守在你身边。 身边的人都说:「你干嘛不跟人交往,而跑去跟什么便利店交往?」「交往这么久,不腻吗?」也有人说:「反正你也不是真心爱什么便利店,只是为了小说题材才交往的吧?」我早已习惯这些闲言闲语,也不以为意。不过,之前约会的时候,我半带玩笑地把这些话告诉你,你听了好像有些伤心。我说:「对不起,真不该跟你说这些的,我去宰了那些人好不好?」这话虽是说笑,却也是认真的!你正经八百地回答:「不可以随便杀人,人跟我不一样,就算死掉也不会复活。」 这么说来,你难得像这样将感情表露在脸上呢。有时就算我说笑,你也不太捧场。,即使我突然依偎在你身上,想要亲密接触,你也从不脸红心跳,而是一派云淡风轻。但我依然觉得,即使不需要言传,你也明白我为什么喜欢你。 然而,当上一次我们为了要不要分手,重复著超过一百次以上的争论时,居然连你也说了:「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你要跟我在一起。」我震惊极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因此,才提笔写这封信给你。 我喜欢你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多,即使写上一百张稿纸都不够,所以我简洁地只列出最重要的理由。 我之所以爱上你,最大的理由,是因为你让我变成了一个「人」 大家都说你不是人,但是认识你之前的找,其实也称不上是个人。简单的说,我不善于扮演「人」这个角色。唯有待在你身边,我才能够是个人。 你给了我早晨,白天,夜晚的时间区分,给了我一双漫步「现实」世界的神奇鞋子。对我来说,你就像个魔法师,如果没有你,我甚至无法感受到世界有「早晨」这样的时光。 你是我人生当中,唯一坚若磐石的「正常」,所以我身为人的感情,全部都是属于你的。 吐露这么沉重的情感,搞不好会害得我们真的分手。因为爱情把我变成了「人」这种怪物,而你却依然故我,永远都是便利店。我过度膨胀的爱情,对你来说或许太沉重了。 如果失去你,我会变得如何?如果没有你,或许我又会忘了自己是个人,居然变得如此依赖你,也令我心生恐惧。 不过,再一下就好,请让我待在你的身边,你各处年久失修,一早就叮咚叮咚,吵得要命。你说:「我是建筑物,,不肯移动,所以约会地点老是一成不变;招待我的「拿手好菜」总是加了一堆添加物;还说:「你看你看!我有了新玩意!」突然就摆出咖啡机,把人忙得团团转。,更重要的是,你让大夜班 的大叔跟店长那些人在你的身体里面自由穿梭,实在让人怀疑 你是不是很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