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规模自杀》 第一章 创造她的生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江火如画 录入:江火如画 校对:江火如画 若遡及既往,那么打从「时间」这个概念诞生的瞬间,世界上一定已充斥着时光机。如果没有,那就证明人类无论经历多久的未来,都无法开发出时光机。曾经有人这么说过。 虽然当初听到时,我有种幡然醒悟的感觉。但说到底,那也不过就是现代人的推测罢了。会这么说是因为,连我们引以为常识的时间这个概念,都很难说是否正确了。 时间是一条线?是道路?还是地层呢? 实际上到底是怎样呢? 「咕咯……」 「………………………………」 我不记得有看过桌上那只跟酱油罐站在一起的「鸡」。公寓不可能养这种东西,更别说是从其他地方跑进来了。如果说是虫子或是日本蝾螈倒还可以理解,但光看它那肥肥的翅膀,我就能断言绝对没看过它。 那么这只鸡是打哪来的?对于我这疑问,它的回答是「未来」。 用它的鸡喙,以我也能听懂、明确的日文说道。 「你不是在做梦。」 那只鸡先下手为强地这么说了。我轻松的逃避之处一开始就被击溃,我搔搔头接受这个事实,这不是梦。为什么呢?因为有鸡臭味,就跟以前去校外教学看到的鸡舍一样臭。我做的梦,从来都没有味道,所以我想这里是现实世界。 「再说一次,我来自未来。这不是凑巧,我的确有拿到时光穿越证,经过繁复的手续才来到这时代。没错,为了来见你。」 说到这里,它咕咯一声鸡鸣。虽然会说人话,但它基本上好像还是一只鸡。 我盘坐着把手按在双脚重叠的地方,以这样的姿势跟鸡相对而坐。她也应该会参加的讲习课明明就要开始了,我在做些什么啊?话说回来,这种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是岬士郎吧。」 它的翅膀往前一抬,就像用手指着我一样。呜哇!它说对了,我心情复杂地承认。 「是啊。连鸡都知道我的名字,我的知名度有这么高吗?」 虽然我原本打算当个微不足道的大学生,不过,微不足道的大学生能平心静气地跟一只鸡讲话吗?定义好像有点不太稳固。叩叩叩,那只鸡在桌上绕着圈走,用它的鸡喙戳着桌子。绕了几圈之后它抬起头来。表情变化不像人类那么明确易懂,但它看来好像有点害羞的样子。 「这是鸡的习性,希望你别太在意。」 「喔……」 它也不算是什么不明生物,就外表看来的印象,也有表现出一只鸡的样子。因为它刚好就在我的视线高度,我试着观察了一下之后,发现它的鸡冠很大,下巴的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红色部位也很发达,所以这家伙应该是公的。而它除了会说话以外,怎么看都只是一只很普通的鸡。最近因为禽流感怎么又怎样的,附近的国小已经把饲养动物的小屋撤掉,所以我很久没这么近地看到鸡了。 「不知道你信不信,不对,你不相信我就伤脑筋了,我是未来人。为了拯救某个还不确定是否能拯救这个星球的人物,而来到这里。这很常听到吧?你们的时代应该也常出现这样的电影或故事。感觉就像是距离现实很遥远的未来,终于由画面的另一侧来到了这里吧?总之,希望你能理解,我并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超级唠叨的鸡为我说明了它旅行的目的。虽然心里想着,我又不是海关职员,但我还是乖乖地完全没插嘴,彻底当个听众。即使是安静坐着,也开始觉得有点闷热。在连电风扇都忘了开的七月上旬,出现一只未来的鸡。 我快被梦跟鸡臭味给呛昏了。 为了拯救某个人。鸡这么说着,来到了我的面前。 将这二者串联起来,我开始冒汗。 「呃,该不会是我吧?」 然后我甚至想到,这家伙可能是我的子孙。但如果是那样,不就表示我老婆、或是某个子孙跟鸡培养出感情,还生了小孩。这实在是……造孽啊。 那只鸡翅膀一挥,就把我这预想太多的担心给挥走了。 「不是,是一位名叫熊谷蓝的女性。」 于是它引发我另一个不安,一个不得了的名字出现了。 我不由自主地半跪起身,把鸡抓了起来。因为我粗暴的对待,它似乎很不满地挣扎着,但谁理它啊。我甚至大力摇晃起它,给我等一下。 「为什么她的名字会出现在这里。」 「当然是因为,她会死掉啊。」 「喂喂喂!」 它明明连脖子的动作都不稳定了,却平心静气地如此对我说。 「咕咯——」 咕咯个什么鬼啊你这个王八蛋。我不由得想要用力掐紧它,但它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所以我忍了下来。 「她三年后会死。不是死于车祸或被杀,而是因为生病。」 「真的假的啊?不对,那个……等一下。」 把鸡放回桌上后,我抱着头。差不多该到大学去了,紧跟着,来自未来的鸡对我说哈啰。我追不上这样的情况变化。不对,应该说是快被逼到无路可走了,才会更加混乱。在这之前,我大脑的一部分就像被冻住了一样,变成了窄窄小小的、全白的东西,所以我才没有太过激动吧。 眼底深处有一条大河,景色不断地变换到令人晕眩的地步,我根本连自己在看什么都无法掌握。就像是记忆在总复习,连太古的风景都苏醒了一样。被棱镜折射的色彩妆点得热闹缤纷的世界中,听得到耳鸣与脉搏的声响。她即将死亡的这个预言,给我的冲击就像整个地球被淹没一样巨大。 正当我情绪动荡得像头上有星星乱转的时候,有个声音制止了我,叫我要冷静。不能那么快就相信鸡所说的一切,而且鸡会说话本身就该强烈地怀疑了。我再次抱住鸡,到处在羽毛里面翻查,却没找到麦克风之类的东西,看来不是用机器假装腹语术。 「你的疑虑消除了吗?」 「呃、嗯。」 被它看穿让我觉得有点难为情。我用手撑着脸颊,那只鸡好像中风麻痹一样抬起翅膀朝我左右挥舞。很高兴它如此宽宏大量,但羽毛可别掉下来了,扫起来很麻烦的。 冷静下来之后,我试着谈起关于那展翅的鸡。 「未来的人类都变成鸡了吗?那一定很轰动。」 虽然也有可能是进化完成的鸡学会说人话,但那样它就不会自称是未来「人」了。鸡摇着头,帮忙解释那个部分给我听。 「待在这个时代,就要用这样的外表。这是遥远未来的时空穿越规则,要往返还没有时光机的时代,就必须以该时代的动物之身活动。这是为了这个嘛……不在这个时代制造时光机,或是不让太多人知道未来人的存在之类的,算是为了降低这种种问题而设立的一个限制。其他还有很多规则,你就当成是这个时代的汽车交通规则吧。」 鸡啪沙啪沙地挥动羽毛解释完,最后又咕咯叫了一声。看来它不只是外表,连内在好像也都是比照鸡的样式。 「可是鸡的眼珠好像不能动,实在很不方便。」 它忙碌地左右转动鸡头抱怨着,原来动物小屋里的那些鸡,头总是动个不停是因为这样啊。不愧是未来人,知道得还真多耶,学到了一课。我就这样暂时观察着那只鸡,但它都没再说什么,只好试着问它一些问题。 「然后呢?她是病死的,所以要预防这一点。这没问题,但要怎么预防?你有带疫苗来吗?她是赛亚人,而你也是超级赛亚人吗?」 「你在说什么啊?没办 法干涉过去到那种地步吧。否则我就不会出现在你身旁,而是直接到熊谷蓝身边去了。干涉你已经算是最大极限。」 无法明确地划分出界线,而说我是最大极限的这个说法,让我有点介意。 因为这就好像是在显示我和她的距离似的。 姑且不论这点,我还是很在意。为何不惜这样绕一圈也要救她?这是我的疑问。 「你为什么要救她?」 在这座星球上,无论是自古以来还是从今以后,都有难以数计的人类迎接死亡。那不只是被预告三年后会死的她,连我,或是眼前这个以鸡的外型出现的家伙,应该都毫无例外。无论死因为何,这无法颠覆的最终形式,众生平等。 在那当中,为什么?为什么想要救她? 来自未来的科幻鸡如此说: 「因为我认为那是正确的。」 这句话强而有力,却算不上回答。感觉它在岔开话题。 「不过,用这种理由申请时空旅行,当局一定不会准许。所以我能来到这里,可是很努力地把滞留原因蒙混过去了,希望你别问我太多有关未来的问题。」 「是喔?但我又没有其他问题要问鸡。」 它转过身用屁股对着我,就像在说「那就别问」一样。屁股毛茸茸的很漂亮,若是能忽略它臭味四溢这一点,倒是挺值得观赏。看着看着忽然有点想知道,于是我开口询问它: 「你有名字吗?」 「当然有啊,不过在这里叫我名字也没意义。我想想……就叫我来亨吧。嫌麻烦的话,叫我鸡还是什么的都可以。」 说到这里,鸡在桌上蹲了下来,闭上双眼。 虽然眼睑是由下往上闭让我有点吓一跳,但我还是有很多话想说。 像是「别在那种地方睡觉」,或是「你想就这样住下来吗?」之类的。 虽然现在不是问这种问题的时候,但我脑袋里实在只有想到要抱怨这种小问题。其他事都有点太大,没办法随便拿出来讲。 三年后她会过世。如果这是事实,那对我来说就等同于这座星球的寿命结束了。这样啊,地球也只剩三年的寿命。过个三年,我原本预定要从大学毕业,以社会人士的身份开始努力过日子,但那时人类却要迎向黄昏了。学生时代就像甜美的蜜汁,如果人生只是持续啃咬、消化那完全吸收了蜜汁的果实残余,让这样的人生落幕似乎也不错。但即使如此,心里还是会有异议吧。 谁来帮忙守护我的地球吧。 「这只鸡就是为了想办法才来的吗?为了让我想办法救她。」 这只鸡为何想拯救她呢?是因为那才是正确的历史?还是因为不想失去重要的人?结果鸡是她的子孙,那老公是我吗?它背负着父子好几十代的夙愿,乘坐时光机来到了初始的时代……我仔细想象如同科幻小说一样的情节,干笑着,其中一定有一个假设是正确的吧。 它说她是病死的。因此想取她性命的杀手非常、非常微小,而且到处都是。 要预防病死,只要不生病就好了。这就跟怕被杀,只要防范未然别让凶手得逞是同样的道理,但我想生病比单纯地杀人还要难处理得多。再怎么说,对抗肉眼看不到的病原菌,就像赤手空拳打在空中一样,那要怎么对抗啊?鸡也没有提出具体方案,我一边怨恨地盯着来亨的屁股一边想着。 想要不生病,我们可以做哪些事? 就算罹患了致命疾病,当时的身体情况也会大幅影响病情。所以要维持清洁、常保健康,养成刷牙洗手的习惯吧。 也就是说—— 「要维持健康,是吧?」 对于自己提出的这个结论,老实说,我都觉得有点疑惑。 为了以防万一,所以让她身心强健,并锻炼身体到近乎肌肉隆隆的地步。如果这样就可以,那就不用把她的命运交托给我,交给健身教练不就好了嘛。但说到底,肌肉本来就不能击退病原菌,而且也要她愿意接受那样的建议才行。 更重要的是,到底为什么是我? 我想要提问,鸡却早就收起翅膀、闭上眼睛了。 是旅途的劳累吧?我微微地笑了。 有一个令人感到冲击的事实。截至目前为止,我总是说「她」怎样「她」怎样的,强调我们有多亲昵,但事实上,她并不是我的「女朋友」。虽然我们也算是很亲近,但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特别的关系」。就是因为这样,鸡才会降临到我身边吧。 话虽如此,也是有到达未来人把我当救命绳,要我救她的地步。我和她之间确实有时间的连结,未来的展望一定光明无限。 「……就当是这样吧。」 毕竟她要是真的死了,光不光明都没用。 一片漆黑,刚好就像她的后脑勺一样。 她穿着白色的洋装,一头长长的秀发乌黑亮丽,美到几乎让人觉得她是不是带着假发。身后的秀发光泽流动,如流水般倾泄而下,她一动就流落、诞生,形成一道独一无二的瀑布。凝望着这一头长发,会想要永远跟在她的身后。 事实上,我现在正这么做。 「喂喂!」 她——熊谷蓝无可奈何地回过头来。也因为她是我们正在谈论的人,所以我比平常更认真地在大学里面四处寻找她的身影,找到之后与她并肩同行。对此她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准我与她一起在校园内行走,我跟她是有这样的交情。二人一面往平面道路底下的地下通道穿过去,我一面观察着她的侧脸。 她是个美女,但脸色不好。就像慢性地从脸上榨出类似果汁般的东西一样不好。不规律的生活、睡眠不足与运动量不足所造成的身体不健康,原来如此,试着换一个观点来看,她这样就算病死也不奇怪。 「嗯嗯,不行,这样不行。」 「你干嘛一个人在那边自嗨啊?」 在校园里到处跑弄得我汗如雨下,我边擦汗边指出: 「没啦,没什么,只是想说熊谷你今天脸色怎么也是那么难看。」 她有点不高兴的眯起左眼。不是因为我说她脸色难看,而是因为我用姓氏叫她。 她讨厌自己的姓氏。虽然好像有很多原因或造成的祸事,但最大的原因似乎是因为「从国小、国中到高中的绰号都是熊」。 虽然硬要用动物来比喻的话,她本人比较像鹤,因为她体型纤瘦,肤色又白。 「对了,昨天的课你有来吗?」 她问我。因为我一直说会去会去却不见踪影,使得她多少有点担心我吧。 「没有,突然发生了出乎意料的事情,所以没去。」 虽然我觉得我没说谎,但从她「哼嗯…」一声,有气无力地用鼻子哼气似的回应来看,她好像理解成我翘课了。应该是想起我平常的出席态度。 虽然她也不是认真的好学生。 走在她的身边,就会注意到她驼背,以及感觉懒洋洋的缓慢走路方式。 她的外表怎么看都很美,动作却很粗鲁,就像把尺拗得弯弯曲曲地来玩一样。 「你昨天几点睡?」 「早上六点。」 那已经不是昨天了吧。 「睡了两个小时左右,然后我想想是吃了什么……,我想我有刷牙,所以是有吃了吧?然后就一直发呆,上网、来学校,现在正要去餐厅。」 虽然是在讲自己的事给我听,但却有很多地方都说得很模糊。所谓的「明明身体很疲惫却睡不着」说的就是她这种,而深夜就更刚好了,自甘堕落的到处找书来看、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每天的生活都很不规律。以前我是苦笑着随她去,但现在改变观点 之后,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也许那就是疾病的源头,到最后甚至会导致她死亡。 「不过啊……」 虽然脸色难看,但还是很有精神地用双腿在走路的她,三年后会死亡。看她摆动着像免洗筷一样纤细的手脚,我实在是无法想象。但想到这人平常就当自己是那种躺在窗边的床上,体弱多病、一动都不动的千金大小姐,就觉得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咦……?」 感觉到视线,我边走边回头看,于是看到一个男的混在教学大楼出来的人群中,看着这边。那男的穿着格子上衣,右肩背着黑色后背包,我看过他也知道他的名字,但我们不是朋友。他应该是叫田之上东治,一个充满古风的名字。他跟我不是朋友,跟她也是认识而已。 看起来是看到她而想要靠过来,但也许是因为我在她身边,所以就打了退堂鼓,结果就是维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然后走掉了。她似乎也有发现这一幕,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经转过头去看着他的背影。从旁跟随着她的视线,我的心里不太平静。她虽然不太会跟人打交道,却是个美女,想接近她的男生也不在少数。 「你跟他很好吗?」 「也没什么好不好的,只是从以前就认识,从国小开始就读同样的学校。」 「是哦……」 算起来也有九年快十年,好长的一段时间。我认识她也不过才十个月左右而已。如果她三年后死掉,那光是跟她往来的时间我就比不过人家。更重要的是,对方知道国中、高中时候的她,凭这点就让我不由得感到羡慕与嫉妒。我也想用时光旅行的方式回到过去。 「那小子,对你有意思吧?」 其实一看就知道他不只是有意思而已,但我还是试着用低调一点的说法。 「也许吧。」 她的回答和她的脸色相反,非常的清爽。 这可以解释为她觉得怎样都无所谓,也有一种阻断的意思,她觉得没必要在这里讲这个。当然,对她来说这也许是与我无关的话题,但对我来说却不是别人家的事。那只鸡为什么不是到田之上东治那边,而是到我身边来了,这点让我很在意。是因为跟我比起来,那小子跟她的关系比较深厚吗? 就目前所听到的,那只鸡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啊。 但不管未来怎样,现在在她身边的人是我。 如果是我,应该可以成功。 「我可以做到的。」 「做到什么?」 她回应我的自言自语,我一句「没什么」带了过去,和她一起走向餐厅。学生餐厅从很久以前就在于第四教学大楼一楼,这时明明还没到午休时间,却已经热闹的几乎全都坐满了。比起念书,大家还是比较喜欢吃饭。多希望她也是那样。 以她的情况来说,感觉她吃饭不是因为饿,而是因为时间到了。 把背包放在座位上占位子之后,我试着问她。 「你要吃什么?」 「炸鸡块。」 嘿嘿嘿,她用手指挟着一张剪下来的折价券,展露出得意的表情。应该是报纸广告里面的吧。我一看,除了她以外也有很多人拿着类似的折价券在排队。她左摇右晃、有点像是蛇行地排到那队伍的最后面去。 餐厅里面也有拉面店和汉堡店,自助餐餐厅与拉面店、汉堡店。我们彼此都没有什么营养学的知识,但如果要问哪一个比较营养不均衡,我觉得是汉堡。而我到现在才发现,她总是跑去排队买汉堡。 因为要看着座位跟背包,所以我和她轮流去买午餐。我像往常一样,在自助餐厅适度的选了几道菜,又多买了平常不会拿的蔬菜沙拉之后才回到座位。她没有等我,已经开始在吃了。感觉极为平静又呆滞的眼睛看不出悲喜。 她蠕动嘴巴吃着炸鸡块,大口喝着自助餐供应的水。说起来,我虽然常跟她一起吃饭,但仔细回想起来,却从没看她吃过蔬菜或主食。她总是把单点的配菜塞进嘴里咀嚼着,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就那样吃完迅速地离开餐厅。 今天也不例外,她窸窸窣窣地啃咬着,马上就吃完了。接着喝水吞下常备的头痛药,站起身来。我还只吃了一口而已耶! 「我先走了。」她这么说着,今天我却叫住了她。 「喂,等一下。」 「嗯?」 我拉着她的手让她重新坐下,然后把生菜沙拉递给她。 「我请你的,唰一声把它吃掉。」 「唰——」 她把小盒子推回我这边,桌上的确是发出唰地一声。 「也要好好的吃蔬菜啊。」 「你什么时候变成保健老师啦。」 「唰——」 再一次推到她的面前。一时之间小盘子就在那边吵死人地唰来唰去,但到了第七次左右,她就先屈服了:「你很烦耶。」用手抓起沙拉,用蔬菜满满地把脸颊塞得鼓鼓的之后,也不咀嚼就和水吞下去了。她是觉得在腹子里面消化掉就好了吗?这感觉很不好,高丽菜也不咬就吞下去了。即使如此她还是抱怨「草味好重」,到底是从哪里感觉到草味了?……但是看到她这样吃饭,就觉得要想想办法才行。 吃沙拉?吃完之后她窥探着我的表情。我想象着她那视线所代表的意思。「要吃点什么吗?」她把剩下的盘子拿给我看,但我回她:「不要。」然后她仍是凝视着我,对我说: 「刚刚,虽然你说东治喜欢我什么的……」 「嗯?」 「你也喜欢我吧?」 她用手拄着脸颊看向这边,对我说着会让人消化不良的事。 我自己也觉得很明显,所以心神没有太过动荡不安,但那么直接地被问到这种事,还是会害羞。是有点难以启齿,但我还是点头。 「是啊。」 「嗯。」 对话就这么结束了。「不是这样吧?」我不由得如此追问她。 她到底在确认什么?然后,就这么简单的带过去了。 这不就跟田之上东治一样,受到同样的对待吗? 「你想问接下来吗?」 她试着这么询问我。我停下筷子,烦恼了一下对她摇摇头。 因为我与她之间所散发的气氛之干涩,让我受到刺激,感受到一种危机感。 「等我再变得更好一点之后再来问。」 「真聪明。」 她的神情不太温和,但此时却难得的笑了。 看到这个,我心想:她已经没必要再更有魅力了! 老是有一堆害虫靠过来。 「我可以问一下,你喜欢我哪里吗?」 她带点撩拨的感觉问我。到这地步,我已经可以不害羞地回答了。 「头发。」 「这个?」 她用手拿起一撮头发举起来。「就是这个。」我大力地点头。 「我就是喜欢那黝黑的头发。」 「哦……?那如果我染发或是剪短呢?」 「百年的爱恋也会冷却到剩三年吧。」 「少到剩三%啊?」她呆住了,接着更是生起气来:「不就是说,九成七只是喜欢我的头发而已嘛!」她说的没错,所以就算她生气我也无法反驳。 「是没错……但头发也是你的一部分啊。」 「还不如说,感觉我是头发的一部分。」 她玩着自己的头发,在手指上缠绕。像是在确认手感一般的抚摸之后,结束了话题:「算了,那就维持现在这样吧。」这样就好,我暗自同意。 「啊,就这个话题顺便问一下,明天要一起去什么地方吗?」 我因势趁便地邀请了她。 「是可以啊,要去哪里?」 「啊……我还没想好,不过明天午饭前在地铁的入口集合。」 「知道了。」 「嗯。」 我装作平静,但内心已经高举着紧握的拳头了。 平常约她,她也很少答应,但今天心情很好吧?我猜。 吃完午饭之后她马上就离开了学生餐厅,我也跟着走了。虽然午休还没结束,但照她的个性一定是先去教室,看她带来的书之类的消磨时间吧。有印刷品中毒倾向的她,这种时间的使用方式很符合她的风格。 但我知道,她需要的不是知识,而是体力与时运。 总之要改善她不健康的生活,让她拥有体力才行。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展开这漫长的战争,就要趁现在。 也只有我知道她的未来,能为了拯救她而展开行动。 所以…… 「我说啊……」 「什么?」 我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尽量飒爽的提议。 「我们来跑一下吧!」 「啊?」 她单边的脸颊和嘴唇抽动着。像是完全出乎意料,但我的意思是传达到了。 「稍微在学校的周围跑一下吧。」 「等一下要上课,你也会去上吧?」 「请假吧!」 「为什么要那么累,而且跑了又能干嘛?」 来了,她的「能干嘛」。这个回答就像魔法一样,能用在各式各样的情况上。 做了○○又能干嘛?这个强敌,在今后守护她时,将无数次地挡在我面前吧。 「呃…那个,我是为了你的健康才这么提议的。」 「我很健康啊,你看你看。」 她现出那轻飘飘的像鸟腿一样的东西,那是在跳舞的意思吗? 「多么轻快啊!太棒了,我真是太佩服了。」 「谢谢,谢谢。」 「所以,让你那绝佳的双腿充份地动起来吧!来,我们走吧。」 我抓着她的手臂,直接往正门的斜坡拖过去。 对于别人强迫她做的事,她出乎意料的不太会抵抗。但硬是叫她去做,她可能会开始找各种借口。 「不行啊,我一跑可能头就会掉到后面去了。」 「我会帮你捡起来。」 「我头痛得很厉害。」 「你刚刚不是吃了止痛药吗?」 「唔,一盯着阳光看,眼睛里面就会痛。」 「那么头掉了会比较轻松吧?」 「好像有点道理……」 才怪。她抓着脖子用力拉着头,我绕到她后面,从背后推她。 她的脚开始不动了,我专心地搬动着。……真是失败。 「你昨天啊,看到什么提升健康的电视节目,受到影响了吧?」 「算是吧。」 「你自己去啊!」 她一边碎念着,最后终于屈服了,从斜坡中间就开始用自己的脚往下跑。长发的尾端和她的肩膀一起摇晃,搔着我的下巴,让我身体忍不住想要扭动。 我再次体认到,她的背影是如此的美丽,绝不能失去。总觉得我好像总是在称赞她的背影或两旁的头发,当然,前面也很重要。 「所以为了明天,奔跑吧!」 「最少你也给我闭上嘴安静的跑,可以吗?」 即使这么做,只有小到肉眼看不见的效果。 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都不会改变,直接迎向明天。如果那样不断地重复,到最后是死亡在等待着她的话,那我每天都要奋战。即使没同伴、独自一人挣扎、被迫要下定决心,但我既然知道有比那更滚痛难受的,那就只能去做了。 我想那就是未经本人的许可就知道她的未来,所要负起的责任。 「呼哈、呼哈……」 她倒在长椅上按着腹侧,虚弱地喘息。大学的周围跑不到五百公尺,但这不是演技,她已经到极限了。她带着一副不用等三年就直接要挂掉了的表情和叹息望着虚空。看得连我都开始觉得头痛了。为了避免演变成最悲惨的未来,只能这么做吗?虽然我觉得有点不安,但如果不试试看,在另一种意义上,也会造成我的不安。 像是,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到吗? 维持健康的这个想法是错的,这单单只是维持,可救不了她。 我已经可以理解,她这样一定会罹患什么疾病吧,我觉得我开始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 我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呼哈、呼哈……」 断断续续的气息完全沉寂,她就那样低垂着头动也不动了。 脖子低垂、长发从长椅上垂落、大腿内侧偶尔颤动一下。 真的,已经开始了吧。 「明天要约会耶!」 我兴奋雀跃地回到家,第一个报告的对象就是鸡。来亨正灵巧地用脚按着漫画书在看着,它抬起头来,顺便还咕咯叫了一声。也不知道这是习惯,还是在称赞我。 正如我之前所担心惧怕的,它已经完全定居下来了。这位似乎是男性、身上没带旅费、住宿费的时间旅行者,放着漫画来到了玄关。我在老家曾经养过狗,但鸡还是第一次。看到它来玄关迎接我的模样,我忽然回想起来。那只狗到了晚年非常没精神,就像黑色的毛球一样,总是低着头一直坐着,每次看到它总是有很多疑问,为什么要养它?为什么会开始养它?为什么它现在还在这里?心里很焦躁。自从家人开始觉得带它去医院很麻烦之后,更是如此。但是,那样的想法真的对吗? 又不是小狗自己说我想到这个家里来,求求你们让我来。只不过是因为我们的需求,像是买卖一般,而把小狗带回来了而已。我想既然如此,当然就要照顾它到最后,所以一直到小狗临终的看护,我都有在照顾它。 我回想起了这件事,而现在,鸡正是这件事的延续。 它一动,那比红姜还要红的鸡冠就会摇晃,非常地引人注目。就明确的承认吧!这并不是我的幻想。 然后,如果我没疯的话,就多了一个跟我说话的对象了,这也不坏。独自生活超过一年,自言自语的情况就越来越严重,我正觉得头痛呢。 只不过,同居人?如果闭眼不算它的饲料钱的话…… 「跟熊谷蓝吗?」 「除了她还有谁啊?」 好久没有跟她一起出门了,我的声音终于不小心太过兴奋。 只要跟她扯上关系,就好像回到青涩的高中时代,又有那患得患失、乍喜还忧时的心情。对于这样的我,来亨挥动翅膀帮我搧风。 「你倒是乐观又积极嘛。」 「一般不是都这样吗?」 「一般完全不是这样。只不过,要是没抱持这样的态度,也许就无法着手执行改变未来的行动啊,这太无法无天了。」 嗯嗯,来亨摇晃着它的鸡冠。这感觉好像是在称赞我,但这小子应该也是为了改变过去而来到这里的,所以这其实只是自吹自擂而已吧。 「对于你奔向眼前的利益,说要跟一个被人说三年后会死亡的对象约会,这脸皮之厚我可是很赞赏的。」 「是哦,要是有这么美好的未来,请先告诉我。」 「我想说也没得说啊。」它开始认真地回答了,所以我停下脱鞋子的手。 来亨叩叩轻啄着地板,同时一连串地讲解给我听。 「历史会因为一些细微的小事而改变。比如说,你明天好像要跟熊谷蓝约会,但那正是因为我来到这里才产生的结 果不是吗?如果我没有来到这里,也许她的约会对象就是别的男人,然后也许他们就那样结婚了。」 「这想法也太飞跃了吧,你明明是只不会飞的鸡。」 但我知道它想要说什么。如果不是我开始惦念她的事,而四处追寻她的背影,也许田之上东治就叫住她了。那样的话,我当然也不会在餐厅,也不会有机会跟她说话。 「像这样,改变她假日的计划、她假日去的地方,而她遇到的人也会改变。分歧点会一个又一个的产生,变成未知的未来。在我像这样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这三年就是『我所不知道的三年』了。预习、复习之类的,没有任何意义。别期待我的回答,岬士郎。」 鸡以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向我自我介绍,说自己愚昧无知。 再加上那外表,不可靠到这种地步的未来人也很少见吧。 未知的三年啊。在浓密的森林里,选择二条分岔的道路,往不同的方向前进。我们受到苍郁的森林所阻碍,无法确认如果选择了另一条道路,将会通往哪里。如此不断反复之下,也将无法回头审视自己为什么现在会在那里。这只鸡就是知道其中一条道路之后,又走了回来。然后,在那里立下了牌子说「别往那里去」,所以我现在,正往另一条不同的道路迈开步伐。 在这样的经验累积之下,目标就变成避免让她生病了吧。要跟病魔对抗,也许只有这种方法了。但在预料不到的地方会产生影响,这种蝴蝶效应的作战计划对我这种来说,要很有耐心才行。接下来这三年,我的胃好像会消廋。 「喔喔,对了,你可以放心。大小便我有确实在厕所上了。」 跑回漫画那边的来亨向我报告说,它并没有随地便溺。 「你的教养很好,真是太好了。」 要是连啄地板、在地上开洞的坏习惯也能想办法改掉就好了,但这好像是它本人都束手无策的范围。因为坏习惯似乎就像宿命一样无法改变啊。 「约会什么的会不会太过悠哉了啊?」 可能是因为受到指责,所以我稍微冷静下来了。来亨摇摇头:「不会啊。」 「就大方向来说,算不错。俗话不是说,病由心生吗?要维持健全与良好的精神,这在这时代也能理解了吧。」 「嗯,也许是吧。」 为维持开朗的心情而约会,这样一说突然觉得难度好像变高了。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让她变得开朗。而且,有那样的方法吗? 「啊,对了,约会我也要跟去哦。」 「什么?」 我的声音变了个调,叫我背着鸡去约会吗?这家伙是为了阻碍我的恋情才来到这里的吗?那像是没睡醒的发言,让我开始这样怀疑。搞不懂未来人的想法啊。 「喂喂,你当你是监护人吗?」 「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啊。」 它装模作样地说着这种话。我正想反驳,但重新想想,就对方的身份来说,这理由也有一点值得考虑。这家伙从未来到这里来,也不是因为好奇或是闹着玩的吧。那样的家伙,会想在别人的假日掺一脚,一定有什么意义在。 「……那是未来人的预示吗?」 「有备无患。」 它只是丢下一句对它来说非常古老的格言,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这家伙一边说什么它都不知道,却又一副话中有话的样子。然而,如果真的为她着想,也不能无视它的忠告。这小子一定在防备着什么。 明确地对我说出真正的答案,会违反时间旅行的规则,是这样吧? 那界线太过模糊,使得我与它交谈时,也无法掌握主导权。 「身为一个人生的前辈,我也顺便教你要去哪约会吧。」 「你要传授我散发未来感的约会吗?那可真是感谢你了。」 我半开玩笑半讽刺的说完之后,来亨极为认真而平静地提出建议。 那是一个丝毫没有半点未来感,只要搜寻一下就到处都是的地方。没想到直到几百、几千年后,那个文化还持续流传下去。 可是,那里就是约会的地点吗? 「啊?去那种地方能干嘛?」 我的反应就像是在学她的口头禅「能干嘛」一样。可是,对此来亨没有任何回复,它蹲坐着,已经完全沉静下来。这个家伙,我忍下想要拔它羽毛的冲动,手靠在桌上撑着脸颊,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心里还无法决定要多相信未来人所说的话。为了让这一点更明确,我想就这层意义上,也该接受刚那个提议,看看事态的发展。如果说是关系到她的健康,那也不是一个无法接受的地点。 不过说到底,这样的约会内容她会不会接受呢?那又是一个难题。但我如果真的想要救她的话,就必需迈开那一步。我不行动,也不会有什么其他人来代替我。 所以我可以的,我闭上双眼。 「我可以做到。」睁开双眼。 这样叮嘱自己,是我从以前就有的一个,像习惯一样的东西。 然后我心里想着「她还醒着吗?」打电话给她。她的生活太不规律了,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睡。睡着的时候打给她会怎样,我以前已经亲身体验过了,所以每次总是手心冒汗。 这次运气很好,传来的是她冷淡没有半点睡意的声音。顺带传来她的一堆抱怨,说我叫她跑步害她肌肉酸痛,但我有点无视她的抱怨,硬把话题切成我想说的。 「关于明天的事……」 『什么?』 「明天你可以穿运动服来吗?」 「原本见到你之后有一件事想跟你说,见面之后却变成两件了。」 隔天,在约好要集合的地铁站前面。沐浴在上午的阳光下,熊谷蓝的眼睛好像快融化了,她眼角抽搐着展露笑容,却完全感觉不到半点友善。 她照我的要求,穿着以蓝色为基调,加上白线与厂商logo的运动服,好像很不满地环抱着双臂。我悠哉地看得入迷,她不管穿什么都像一幅画耶。 「这原本是用来当睡衣的。」 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我看她的目光,她拉起衣服的一角向我解释。这样一来,她就像参加社团活动的高中生一样了。只不过因为她驼背,所以完全感受不到像那种甚至带点青涩、年轻的,未成年少女的感觉。在运动服的加乘之下,首先感觉到的是土气。 「好了,差不多可以问你了吧?」 不只是她的眼睛,连她的嘴角都像抽搐一样地弯着,感觉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要问什么尽管问。」 我也不是预料不到她要问什么,所以厚颜以对。 正如我所猜测的,她指着在我手臂中老实待着的那个。 「那是什么?鸡?」 在她的视线下,鸡咕咯地叫了一声。在人前它似乎没打算说话。 我再怎样也无法开口解释说,那是因为鸡说:『想要看看跟你约会的对象。』而身为「约会带着鸡来的人」,我现在都已经受到非比寻常的灼热视线关注,到达脑袋里烧断了两根保险丝的地步。要是再说起鸡的习性,我脑袋里的配线应该会全部烧毁。 「呃,这个啊……你看,是想跟你炫耀啊!我开始养宠物了。」 怎么样?我把鸡抱起来,让她可以从正面看到鸡的样子。她更加往前探,近距离地瞪着来亨。我正以为来亨会冷漠地让她看过去,结果它却很激动,剧烈地摇着头,想要逃离她的视线。它应该有什么想法吧。 她捏着那乱动乱摇的鸡冠,抬起头来。 「这是公的嘛,不会下蛋吧?」 「那当然,因 为它是公的啊。」 「早上好像会很吵。」 这么说着,她打了一个哈欠。今天几点起床?今天几点睡的? 我不知道要问哪一个好,结果就省略了问题,拿出地图。把昨天查好印出来的地图打开,看好前进的方向。走了几步之后回过头来,看她还停在那里就朝她招招手。 「我们走吧。」 「去哪里?」 「约会的地方。」 我避免提到具体的地点,只是往前走。要是说了,恐怕她会直接跑回去。我强烈地感受到她的视线,她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我毫不回头地往前走。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已经与我并肩而行,斜眼看着抱在我手臂里的来亨。来亨焦躁地摇着头,如果是人类,就是一种冷汗直冒的印象。 「手手。」 鸡可没有手。来亨咕咯一声,把鸡喙放在她的手掌上。 「哦?蛮聪明的嘛。」 她捏着来亨的鸡冠,那应该是在摸它的头吧。虽然它本人很嫌弃地摇着头,但她完全不在意。抚摸玩弄着它的下颚,想怎样就怎样。最后还拿出一条小小的缎带,温柔地绑在来亨脖子上。 看上去倒不会喘不过气,但可能是那触感让它无法平静吧,来亨用力摇着头。 「这样看起来,鸡的脸长得很可怕耶。有人说鸟类是恐龙的子孙,是真的吧。」 「可能吧。」 来亨咕咯一声,也不知道是肯定还是否定。未来人搞不好知道。我知道的只是,至少这只鸡不是恐龙的子孙。在这世界的某处,应该有它人型的祖先。而我猜,那也许出乎预料地与她有关也说不定。 我想如果没有血缘关系,它不会特地跑来改变过去吧。 「为什么要带它来啊?」 她突然看向我这么开口一问。炫耀宠物的解释好像被她左耳进右耳出地,就这么轻轻忽略了。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因为有很多逼不得已的情况……」 不能说出实情,我只好含混带过,结果她反而说了声:「是那样啊。」令人意外地接受了。 「那可真是辛苦了。」 「咦,你相信啊?」 我吓了一跳。她的个性有坦率到能直接接受这种事情吗? 她用手指卷绕着刘海,抬头看着天气有点不稳定的天空,同时这么说: 「没啊,因为你喜欢我吧?」 她若无其事地这么说,我反而有点梗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啊。」 「那样的话,像这样一起出门的时候,一般会想要讨好我,让我有好感而把自己弄得更帅气一点吧。这样的话,一般会带鸡来吗?你应该不想惹我讨厌,也不会想靠一只鸡来讨好我吧?既然这样,你一定有什么非得带它来的原因,所以我决定相信你说的。」 她快速的说明让我感到很佩服,原来如此。说得没错,就是这样。如果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不可能那么做,所以她接受了我令人难以置信的解释。 不过,她再怎样也无法想象,那是一个为了拯救她自己,而扮成一只鸡从未来来到这里的家伙吧。就算这是非常认真的一件事,我想她也无法毫不犹豫地相信我。但如果是来亨直接跟她说,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嗯?」 藏在巷子里房屋缝隙间的大型犬,盯着我们这边。伫立在黑暗中的狗,眼睛简直像猫一样光芒倍增。也许是感觉到我们的视线,它往后退消失了踪影。是从某户人家中逃出来的吗? 「话说回来,你也穿运动服耶。」 她的头上下摆动确认,指出我的服装。 「是运动服啊,去年上基础体育时穿的那套。」 「应该不是要去爬山之类的吧?」 她唯恐发生她最害怕的情况,因而对我加以牵制。 「别担心,是在街上。」 虽然没去过,但我如此断言,并照着地图走。 不久,我们离开了大学生的生活圈,往更外围走,虽然发现她已经因为那段阶梯而开始呼吸急促了,但我半当作没看到,最后我们来到一栋建筑物前面,位置在离市区稍远的地方,四周已稀稀落落地出现田地了。 「这里是什么啊?」 她用「该不会是这里吧?」的眼神向我确认,于是我点头表示就是这里。 本日的约会地点,是鸡先生所推荐的——空手道道馆。 她就那样抬头看着招牌,低声问我。 「来这干嘛?」 「来这练空手道。」 趁着昨天,我已经先用电话预约好入门体验了。隔壁是岩盘浴的店,再隔壁挂着浮潜的招牌。好像有些统一性,又好像没有。 随便怎样都好,我走进空手道道馆。说是道馆其实也只有小小的一间,深度大概只有公寓三间房并在一起的大小,宽度也差不多。因为是木制地板,所以朝里面望可以感受到一种独特的气息,让我有点想起我老家。 「不好意思——」 我边出声喊,边抓着她的肩膀,防止她逃亡。 「我说啊……这真是好厉害的约会行程。」 「想说要让你记住动动身体的乐趣。」 「这不用了吧……」 她马上决定要回家。身体也已经转了过去,我再把她转回来。 「别这样嘛。」 我硬把她推进去,让她脱了鞋子。正在为了练习而做准备的门生们,用相同的视线望向这里。说是门生,但几乎都是小孩子。因为今天是假日,所以是国小、国中生的学习时间吧。一位似乎是指导员的年轻男性往这边走过来。 「二位是要做入门体验的吗?」 「是的,我昨天有打电话……」 「啊,好的好的,请进。现在正要开始,请一起来吧。」 我们在对方的邀请下步上榻榻米。跟我比起来,视线大多都是看向她。那恐怕是因为,很少见到这个年纪的女性学员吧。基本上,小孩子里面好像也有女门生,不过孩子们的是视线似乎全都看着我手臂里的鸡。这两种视线都很正常。 她的肩膀不再僵硬,抵抗也慢慢变少了,于是我放开她。都已经到这里了,她也该死心了吧。回头朝她露出一个笑容,要她别担心。 「毛巾跟饮料我有准备了。」 「……哇,好棒哦。」 她目光呆滞地在背包里捞着,拿出橡皮筋用来绑头发。 我看着她那模样,同时想起了我难以理解的地方。 如果只是要让身体动一动,也可以去健身房啊。但未来人指定的却是学习格斗技的道馆。几百、几千年后,空手道也有流传下去吗?先不管这个吐槽点,学一些动动身体的方法来防身比较好,它也有这样的意图吧? 那是为什么?她的死因明明应该是因病死亡。然后为什么建议连我也要锻炼?跟我没关系的这种想法太天真了吗?我心里产生了各种不安,是因为无法顺利将未来人给的片断情报连接起来的关系吧。 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在她将头发绑上去的期间,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别说是减少了,反而还加倍。那是因为她挺着胸,使得之前因驼背而难以辨视的身体曲线,被强调了出来吧。她不知道为什么,相当的……不加修饰地评论的话,她的胸部很大。所以我也可以理解,为什么那些国中生或指导员会把视线集中在她身上,虽然可以理解,但我实在是很想把这些男的一个个大卸八块,或是全都宰了。不过现况是,就算对手是那些看来像小学生的门生,我也有可能反过来被打 倒,所以我只能感到苦涩地望着她。这时候传来咕咯一声,我回头一看,看到来亨被一群小学生给围住了。它想逃,但那些小孩子的脚杂乱地竖立在眼前,它似乎找不到缝隙穿出去。未来人也很狼狈啊,我苦笑着走近那圈圈去帮助它。 「你们不要欺负它啊。」 「为什么带着鸡一起来啊?」 刘海在额头上绑成冲天炮的女孩子,丢出很简单的疑问。她长了一张很难说是可爱的马铃薯脸,但个性好像挺讨人喜欢的。 「嗯……因为……它是我朋友。」 以我来说,这理由实在有点牵强。可是,不也有人坚持说小狗小猫是家人吗? 所以说球或鸡是朋友也不奇怪。不对,是很奇怪。 「你们可以跟它玩,但不要对它太粗暴。」 「知道了!」 小女孩单纯而随意的答应我。虽然不放心,但也没理由过度保护未来人。 小孩子,尤其是男孩子是很可怕的。以前某座幼儿园曾经有蟑螂出没,但那些孩子们却一拥而上,踩个不停而把蟑螂都给踩死了。小孩子基本上很残忍。不对,也许全人类都具有那样的本质。 也许只有小孩子,可以不用把那本质隐藏起来。 「哎呀,好久没看到什么女孩子了。看来是为了健康而来?」 一道轻浮的声音传来,我的目光从来亨身上收回来,看向那边。啧,我不由得发出不满的声响。刚刚那个男的站在她旁边,好像很亲密地在跟她说话。偶尔也会看到大学的那个青梅竹马像那样靠近她,所以这也不算少见了,但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我还是都会保持警戒。 「呃……嗯……算是吧。」 她适当地应和着。瞥了我一眼,像是在说,我来这里的目的要去问他。我慌忙移开视线,那是因为我一心一意地,不想被她看穿内心焦臭的感情。光是她跟别的男人说话,我心里那团无可奈何的感情就会让我觉得很激动。我很会吃醋,而我和她的距离又没有近得足以让我打消醋意。男人又笑着与她说话,而她也没有逃避或是拒绝。那很正常的吧,但即使如此,看到她的态度与跟我说话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就让我对自己的现状感到非常失望。 「我叫蟇目幸太郎,你呢?」 「我是熊谷。」 「哇,好帅气的姓氏……啊,你不喜欢这个姓氏吗?」 被男人看穿这点,让她瞪大了双眼。有必要这么吃惊吗?我以前不也是看透了这一点。那时候,她是什么样的表情啊? 「为什么你会知道?」 「你的表情一看就知道了。不喜欢的话,我用名字叫你吧?」 这男人似乎习惯用名字称呼女孩子,他神情柔和地提议着。 我光是看着她的表情和这一切,头上就已经蒙上阴影,黑掉一半了。 「那就那样吧,我叫熊谷『蓝』。不过,我想没机会再见面了。」 这样好吗?我耳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发出声音,快崩溃了。 「如果你来这里学习,不就有一堆机会吗?多多关照啊,小蓝。」 「我只是硬被抓来的而已。」 男人往前拉近了一步距离,她虽然警戒地退了一步,但男人毫不在意。 「小蓝,你是大学生吧?我猜。」 看他问了许多关于她的事,这怎么可能不是对她特别关心或是别有居心。 在我注意力被鸡拉走的期间,这男的是怎么回事啊。害我好后悔。 因此,之后就算来亨一直被孩子们追着到处跑,我也没有去帮它。这就叫做逆恨吧。来亨终于因为空手道的练习要开始而被释放,那家伙也有运动到了,这不是很好吗?接下来她虽然不满地嘟着嘴,还是并排在我旁边。我的心情变得有点差,她也察觉到了吧。可以的话,我希望她不要发现。 「昨天也好,今天也好。你会不会被健康节目影响过头了?」 「也许吧。」 我对那充满怨恨的眼神视而不见,暗自感到疑问,这是那只鸡的翅膀无法挥开的疑问。事实上,未来人所说的一切,到底有哪些是真的? 一开始教的是行礼的方式。我回想着国中剑道部散发独特臭味的那群人,同时在一旁模仿、躬身致意。原本就驼背的她与其说是躬身,还不如说感觉只是点点头而已。 在那之后开始进行基础训练,兼暖身运动。虽然他们有教我们要怎么做,但这实在是相当艰难。我的身体僵硬,动作也比孩子们钝很多。对从来没有参加过运动社团的我来说,这是一段很新鲜又令人感到不耐烦的时间。我的身体竟然如此不自由吗?日常生活中不会动到的部位发出尖叫,同时我也感到震惊。 另一方面,在基础训练阶段就腹侧疼痛的她,在听到「你可以去休息一下」之后,马上就躺在道馆的角落了。坐在她旁边的来亨也有点被她打败的感觉。果然还是去健身房比较好吗?在我因选错地点而感到后悔的时候,有个身影动了。是一开始出来迎接我们的那个男人。 「蟇目,你稍微过去看一下。」 那个人好像是道馆主人,他口中那个叫蟇目的家伙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那个优质男好像负责指导她,这让我觉得火大。这里没有什么女性指导员,所以由他来指导也是理所当然,但我还是觉得抗拒。又是他啊?蟇目的身高跟我差不多,但年龄比我大二、三岁吧。咖啡色的头发微卷,接近以前流行过的自然发型。也许是因为站在指导者的立场吧,他有一种习惯与人交流的气质。一种具有给人安心感的柔和氛围从他颈边垂落,他应该很受大学女生欢迎吧。有这样的人接近她,我内心一点都不平静。因为令人受到冲击的事实还在,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没有任何在背后支撑我,让我感到安心的东西。 蟇目让她站起身来,而后不慌不忙地在道馆内来来去去,收集了各种东西过来。让她的双手戴上像棒球手套一样的东西,自己则是戴上黑色捕手手套举着。好像想让她体验各种乱打乱踢的感觉。这样可以吗?我觉得太宠她了吧。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逃出我的手掌心,像这样感觉到某人的情感,是因为我单恋她而在钻牛角尖吗?她以蟇目举着的捕手手套为目标出拳伸腿。每次蟇目都会手把手地一一指导她。 每次看到我的脑袋都快气到沸腾,但又不能不看。 无意识地动着身体的时候,我不只一次地像在偷看一样斜眼确认,然后怀疑自己的眼睛。 蟇目手摸着她的腹部与背后,指导她背要伸直,而且还紧靠着她旁边。她的背后还有腹部,我都……有摸过。在知道她名字之前就摸过了,不过那是意外。并不是像他那样确实的摸到。 我的心似乎快出现淡淡的裂痕了。上臂僵硬,脖子剧烈疼痛。一放松下来,眼前就模模糊糊地快要什么都看不见了。停下动作,有人就叫我别分心乱看,但对现在的我来说,看着前面才真的是分心乱看。 咕噜咕噜,不生不冷地从喉咙生出来的液体流往胃底。滴咚滴咚,马上传来弹落水面的声音,不断累积的液体无边无际。回过神来我已经放下双臂,抬头望天喘息。喉咙深处微微抽动,从脚底到指尖都热腾腾的。 她的脊背在指导下伸直,让踢动的声音升华得有些许艳丽。 她有一点点脱胎换骨了。 带领她到达那里的也许是我,然而,那时我却不在她身边。 这比无聊的课程更让我觉得拘束,那样的时间终于结束。 我汗流浃背的,有点想吐。她燃烧殆尽地又倒在道馆的角落:「呼哈……」但我现在不想去找她说话。难看,啊~真难看,想要如 此跳舞自虐的心情是有自觉,但却不知道在我心里有什么地方可以让那火气平息。 相反地,有个家伙跑来跟我说话。进一步火上添油。 「哎呀,怎么样啊?那个……鸡男先生。」 姓蟇目的男人,装着很熟地跑来跟我说话。而且还擅自帮我取绰号。 「我叫岬。」 「对对,阿岬……是吧?你还没满二十岁吧?」 「啊?」 蟇目看起来像有大学四年级的样子,因为就一个在职人士来说,他各处都有一些言行举止或整体气质带点轻浮的地方。他微微展开手臂,询问我的感想。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单纯地打某样东西,不是很开心吗?」 如果是拿你的脸当靶,也许会很开心。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开心,手腕挺痛的。」 一开始都是这样啦,蟇目爽朗地笑着。让我很想把手指戳进那上扬的嘴唇两端,把它往上撕裂。 「不过你女朋友挺有趣的。出拳抬脚一点都不犹豫,那很厉害耶。」 「咦,是哦?」 我硬是逞强,没否定女朋友的这个讲法。这要是被她听到之后纠正,那可就不止是丢脸而已,但我还是那么做了。虚荣心作祟。 「还有啊,她驼背得可真严重。那要帮她矫正一下比较好哦。」 想起这男的之前撑着她的背后跟腹部,我就不由得皱眉。 跟我说这个能干嘛。 「是啊。」 在这气氛下也不能叫他滚边去,只好我自己离开。蟇目可能也懂得看人脸色,并没有追上来。我就那样没有回头,很快的回到来亨身边。 开始练习之前来亨被追得团团转,但现在好像已经恢复了。 「你的表情怎么好像不太好玩的样子。」 「因为不开心啊。」 我不管别人的眼光,没有降低音量地回答来亨。抱着来亨,没有等她就先出去道馆外面了。在入口的门关上之前回头一看,她又再跟那个姓蟇目的讲话,我有始以来的觉得很多事都不想管了,随便她了。 准备好的毛巾一个人用,饮料也自己一个人喝。 虽然觉得自己器量狭小,但还是不由得感到胃在绞痛。 我在停车场说出真正的心底话:「真不好玩。」对此,来亨说: 「现在是播种的时期,总有一天好的花跟坏的花都会萌芽。」 「坏的花?是哪一种意思?而且是对谁不好的花?」 「这个嘛,在我那时代,根本就不会开什么好花。」 来亨维持它一贯的暧昧态度。你的时代怎样谁理你啊。 反正我们不会活到那么遥远的未来。 我跟她,还会再活几年呢?未来有稍微改变了吗? 「眼前」不断地持续,以我们对时间的感觉,无法完整看到那变化的波纹。我现在朝着怎样的方向走呢?我连那是不是朝着自己所应期望的地方前去,都不知道。 「说个什么能分散我注意力的有趣故事吧,最好是有未来感的小故事。」 因为是你说要来这种地方的,我有点迁怒地如此要求着。 「你太为难一只鸡了。」 虽然如此抱怨着,来亨的头还是停下动作。然后,照我要求地开始说了起来。 「我会以生活在这时代的鸡的模样出现,还有另一个理由。」 「哦?什么理由?」 「因为我无法适应。人类或地球环境这种东西,虽然肉眼看不见,但仍是每天都在变化。在几千年后未来地球生长的人,要在过去的星球生活,几乎是等于是不可能。只要待个十天,就会被我们无法免疫的病原菌胡乱攻击而死掉吧。为了避免那样的情况发生,只能成为这时代的鸡,使用鸡的身体。」 「是哦……」 真是相当有益的未来情报。可是,为什么是选择鸡,还真不明白。虽然用蛇或鳄鱼,甚至是熊的模样跑来,有些地方我也会很头痛,那实在是很难住在一起。我临时起意,把抱着的来亨朝天空丢出去,结果它好像很慌张地展开那翅膀。贯穿灰色的天空,白扇像是要挥开云朵般横扫。 然而,那是鸡的翅膀。在空中滑翔之后缓慢地降落到地面,是当然的过程。落地之后来亨跑着回到我的脚边,跑的速度比在天空飞还要快多了。就好像在跟我说,我也不要一口气就想飞,还是不断地步行累积吧。 舞完一曲回来的未来人在转而与我面对面的同时,边对我说: 「未来并不一定都是与现在背道而驰。」 有时是彼此越走越近…… 彼此面对面,甚或互相对峙。有时也会成为阻挡在前方的高墙。 我有邀请她一起吃饭,但却没办法心情愉快地聊着天。 她原本就那样,而连我都少话。没有想太多就走进了连锁意大利家庭风味餐厅「萨莉亚」,吸食着蕃茄意大利面却食之无味。我原本就不太喜欢蕃茄。 「唔,手脚好像马上就开始觉得痛了。」 她挥挥抓着叉子的那只手,但所说的话却很轻快。她一扫因为睡眠不足而产生的阴霾,露出清爽的一面,这真的很难得。 但让她露出这一面的人不是我,对此,我心情有点复杂。 顺便说一下,来亨当然是没办法带进餐厅,只能在停车场等。进餐厅的时候,她虽然有问我:「不会跑掉吗?」但我说:「不要紧。」不顾她的犹豫。来亨也没有反抗这局势,率先走向了停车场。 虽然我只是隐隐约约的觉得,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它搞不好也顺便负责「监视」。 「怎么觉得你好像很开心。」 我掺着些许醋意的指出之后,她回了声:「算是吧。」轻轻搔着脸颊。 「用力打某样东西、踢某样东西,你不觉得很爽快吗?」 她很高兴的问着我,这简直就像被邀请去道馆的是我一样。 「你也有试过了吗?」 「练习挺久的,还被人称赞说我很会揍人呢。」 那是称赞的话吗?我有点不那么认为。简单的说,就是出手毫不犹豫吧。 我想问她没有其他原因了吗?但还是克制住自己,把叉子往盘子里戳。 她似乎这样那样全都很喜欢,照她这语调兴奋的样子,搞不好接下来她也会继续去那间道馆学习。那不是我……不对,是来亨希望的结果吗?要是她因此变得更加健康,得以避免生病的话,那可说是万万岁了。 「……………………………………」 如果单纯拾取正面的感情,是那样没错。但我可不是圣人君子。 有很多事情我无法割舍、没办法吞下去。 她接下来也会和蟇目见面,就是其中一件事。 「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我低着头,她终于跑来问我。她已经察觉一段时间了吧。 「呃…没有,没什么。」 我虽然否认了,但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我说的。 「在道馆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放下叉子努力思考着。 这下糟了,我冷汗直冒。她不但没有很钝,反而很有洞察力。 果然,她好像发现我为什么会心情不好了。 「你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吃道馆那个人的醋吧?」 我说不出话来了。这比被她指出「你喜欢我吧?」更丢脸。 因为这不是什么纯洁光明的事吧。这与其说是羞愧,不如说是难堪。 「那当然是会吃醋啊。 」 当害羞跑在前头,就变得像是事不关己了。 「怕我会被别人抢走吗?嗯,我们的确是聊了很久。」 她好像觉得很有趣的问着,而不回答她,她就一个人自己下了结论。 「原来如此,从你眼中看来就变成那样啊?嗯,原来如此。」 她不知为何,说得好像很佩服的样子。对我来说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而且她没有做出任何保证。没跟我说什么不要紧啦,别担心啦之类的。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和她之间没有任何确切的连结,这些不安、焦躁、静不下心,全都是从我的单恋而来。对她来说,应该有很多时候都会觉得,那时我的情况怎样根本不重要。 我想反驳她,可是……怎样又怎样的。但我觉得就算把爱慕之心全都倾泄出来,也不能怎么样,只留下在嘴里碎碎念,却又不断累积怎样也解决不完的东西。压力无法排解,胃痛也是早晚的问题吧。 鸡好像什么都知道,但它什么也不跟我说。也许连那个,其实都是按照它的目的所进行的行动之一环。一旦开始怀疑,就好像全世界都充满了疑念,甚至觉得连我的情感都快要一起慢慢烧焦了。 我想起昨天在餐厅里的对话。 把那个回复往后推延,真的是正确的吗? 我的未来,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能够照我所想的延续下去吗? 「……………………………………」 一知半解地知道未来的事有多恐怖,比我预料的感受更强烈。 不过又可是…… 像这样快要被不安辗碎的时候,我那尖叫似的呐喊声总是没变。把心重新放平,用那样的心境把已经讲到腻的那句话,再描一遍。 用舌头,用心说: 「……我可以做到。」 说,我可以去做。 回程的路上,原本就很不稳定的天气终于崩溃,开始下起了雨。 我有带折伞,但要把来亨放下来才能从背包里拿出来,而且也只是小雨,所以我就那样走着。那样一来,来亨的鼻子或羽毛就被雨滴溅到,它似乎非常在意,情绪激荡地开始左右用力摇着头。又好像是很怕被雨滴到。为了不让周围的人觉得奇怪,我小声地询问它的状况。 「怎么了?」 「没有……,只是想说这个时代、这个地方,看到雨也不用逃啊。」 路过的人们几乎都没有撑伞,这好像让来亨觉得很惊讶。 在未来,雨已经完全变成危险的东西了吗? 「我所住的地区,会下硫酸雨。」 未来似乎比我想象中还要接近未日。 溪谷里也有硫酸瀑布倾泄而下吗? 「你还真能住在那种地方啊。」 「没有其他土地啊,人类已经过多了。」 来亨冷漠地评论着自己的时代。在那期间也继续下着雨,雨好像慢慢变大了。在冷得让人流鼻水的寒意中颤抖着身体,我们就那样淋着雨往前走。路途中,我又再度感觉那只狗的视线,就是去道馆时看到的那只狗。它一样潜藏在建筑物之间,确实凝望着我们这边。然后,马上又消失了。 心情已经很糟了,竟然连动物都在瞪我,真是一点都不开心。 在不透明又沉重的未来底下,好像越来越喘不过气来了。 就那样在街中的人行道上停下步伐,不经意地环视周围,结果都是人、人、人。 忙碌的人、奔跑的人。在呼唤着什么人的人、在玩手机的人。 比大楼还要纷乱林立的人群森林。 就算是现在,人也已经过多了。 过几年之后,过了越久就增加越多吧。 可是,在那些满出来到有剩的人类当中,没有她。 所以才会变得那么黑暗吧,我擅自这么认为。 第二章 诱蛾灯 第一次见到她——熊谷蓝,是我大学一年级的下学期。 那是过了一个漫长的暑假后,萎靡的学生们爬着小小的山坡,前往学识殿堂的午后。我也混在爬坡的那群人当中,与汗水一同朝着学校前去。也因为太阳光灿灿地照耀,我实在不想抬头走路,只是往下看着鞋尖。 因为如此,她一开始并没有进入我的视野内,而是看到她的脚就像从降落一样跳进我的眼前。白色的脚从洋装当中流畅地往前伸。 是女孩子啊?注意到这一点之后,身为一个男人当然会抬头。盛夏的阳光也敌不过染上颜色的好奇心。于是,我就迎上了一个驼背得很严重的背影。恐怕现在正在爬坡的人当中,再也没有人姿势比那更差,更散发着一种气力用尽的感觉。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仿佛要将那驼背或肩胛骨盖住一样的长发。 黝黑,却又廉洁的长发如绢织品一样的美丽,搔动我的心。那一眼就夺走了我的心,使我下巴没出息地往上抬。 实在是太棒了。连那背后广阔浓郁的蔚蓝天空,也全都让我心旌动摇。 但因为我抬头的关系,害我太晚发现那美丽的双足已经完全停下步伐。我与她背后的距离突然缩短,在我感到疑惑之后,轻柔散开的黑发就像是将我捕食一样,瞬间覆盖了我的视野。在我被光泽闪耀的黑夜包围、神智恍惚时,冲击从黑暗的另一边迎面而来。她的后脑勺撞上了我平稳的鼻子,跟着手肘就像陷进去一样击中我的身体。实在是撑不住,我们直接一起从斜坡滚落。两人抱在一起,就那样真的滚到了斜坡的最底下。走在斜坡上的学生一致让开了道路,「不!把我们挡下来啊!」激烈地如酒醉般上下晃动的同时,我憎恨着这世上的一切。 也不知隔了多久我们才滚躺在路上,用皮肤感受路面的灼热。 刚受的伤好像又被那灼热烫过一遍,实在很不爽。 因为撞上护栏的柱子,两人没有飞出车道。捡回一命让我松了一口气,但全身剧烈疼痛,没办法马上爬起来。因为我成了缓冲,她伤势有比我轻一点,但她却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样子,我觉得奇怪,推她的肩膀让她躺过去一些,仔细一看她翻着白眼,跟她完全散开的黑发加在一起,简直是恐怖。老实说,我吓得腿都软了。 她那时是因为日射病而昏了过去,我则是受到她的波及。 因为是夏天,手脚裸露在外的部分到处都是擦伤,血都渗出来了。她依然头晕目眩、身体虚弱,我架着她冲进保健室,一点都不成熟的鬼叫着消毒啊什么的,连恢复意识的她,被人从脸色差到不健康的生活彻底念了一顿,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对我投以怨恨的眼神。 离开保健室之后,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怎么不扶着我。」不说自己的问题而只是咒骂着,所以我回答她:「那从现在开始我一辈子都扶着你。」她一开始似乎觉得那是在开玩笑,所以暧昧地笑着。 「真好笑。」 「那真是太好了。」 嗯嗯,互相点点头。两人的眼睛上面都贴着ok绷。 「不过多亏了你,我才少受了很多伤……那个,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喔喔,别在意。」 因为多亏如此,我们才能像这样认识。 原本我们之间连见都没见过面,这样一旦事情告了个段落,我们就要道别了吧。但可能是我一直在她旁边动也不动,所以她急忙弯下腰,探过头来看着我的脸。 「不会吧?」 「没有什么不会的。」 她的嘴唇弯成「ㄟ」字型,静不下心来地踩着地面,让脚跟发出声音,最后又抬头看着我。就像保健室老师所说的一样,她的脸色很差。在建筑物的阴影里面,那阴暗的印象更加明显。 可是,在那苍白的脸色当中脸颊泛着微红,看起来非常美丽。 「你是认真的吗……」 我无法忘记,那时她那难以言喻的表情。 这就是我与她的邂逅。 像是很戏剧化,又像是命中注定的感觉。 搞不好那个时候,未来人也从我身旁经过了也说不定。 「来个机智问答吧,煮菜最重要的东西是?」 「厨艺。」 完全答对了。因为有爱才能练出一手好厨艺;因为厨艺好,才更受到喜爱。 也许只要有爱就能做出真挚的料理,但却不能煮出高级料理。也就是说,我做的猪肉炒蔬菜,除了爱是满满的以外其他都很粗糙。她的暗淡表情诉说了这一切。基本上我有练习过了,但目前除了用市面上卖的酱汁做出来的炒豆芽菜以外,最高的评价是「马马虎虎」。接下来我要努力的目标应该是「还可以」吧。 「不过我吃饱了,多谢款待。」这样打了声招呼之后,她就躺平了。但又马上「不行不行」的翻过身。一开始是往左边侧躺,现在翻成右边朝下。我看着她那模样,说了句「招待不周」便把碗盘叠起来,拿到流理台去。 「下次有想要吃什么吗?说来参考一下。」 让她吃我煮的菜,是以让我练习做菜为名目说服她的。 「啊,那我要蔬菜少一点的。」 「感谢你像小学生一样的要求。」 顺便说一下,这里是我租的公寓,时间是来到下午六点左右。她进入空手道道馆之后又过了一个暑假,很快地已经九月下旬了。大学开始进入下学期,跟她也已经认识一年了。我们周围的环境,也有很多部分渐渐在改变。可悲的是,那变化是我和她各自独立,共同的科目变得非常的少。 她的寿命只剩两年又十个月。这两个月的期间到底有多少成果,我完全不清楚。就算问未来人,它也只会坚持说它什么都不知道全都不晓得,说不是看得到,未来不断地在改变的这个概略基准吗?真是一只嘴巴很紧的鸡。 而那只鸡也用餐完毕,正乖乖地在电视机旁边休息。顺带一提,这家伙不喜欢混合饲料或是蚯蚓之类的食物,希望吃得跟人类一样。说起来这也是理所当然,但它偏食,所以准备起来也很辛苦。 转开水龙头,让水流出来。边羡慕老家里的洗碗机,边洗着最上面的盘子。 洗着洗着,就听到她的声音混在水声中,从房间里传来。 「我听说啊,往右边侧躺比较助消化。」 「嗯,我也有听说过。」 「是哦,原来大家都知道这个。」 「你听谁说的。」 「蟆目大哥。」 「喔,是哦。」 因为从她嘴里听到那个名字的次数越来越多,我已经不隐藏内心的愤慨了。她要交什么样的朋友是她的自由,但我的心却受到了拘束。抗拒也好嫉妒也好,全都是我真实的模样。即使不会因此而有什么改变,只是变得苦闷与怀抱着痛楚。我的胃因为压力而青筋浮现,好像已经产生了裂痕。 「对了,我今天听蟆目大哥说……」 我转动水龙头,水量增加,变得听不到她的声音。水从盘子上弹开散落在周围,水珠往流理台和我这边洒。可能是因为声音太大堵住了耳朵,洗着盘子的手也变得模糊,恍恍惚惚地,意识也变得不准确。一年前遇到她时的事,或去道馆入门体验时的情景重现眼前。千层派状的记忆断层向我逼近,仿佛要将我的身体和意识完全覆盖。 我就那样被埋在记忆的地层里,同时将自己与那被盘子弹开、往不同方向飞去的水滴重叠。 未来已经改变了吗? 以往她的生活没有指针。几点要做什么,这样的事情并不明确。吃饭漫不经心,睡眠也不定时。连带着大学的课也没有确实去上,时钟的外 型和身体会扭曲变形,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 就像小孩在暑假之前,要做出的一日行程表一样,她也需要同样的东西。而在那行程表上占了一席之地的,就是空手道道馆。在去道馆之前做些什么事,从道馆回来之后做些什么事,生活有了目标。无论是以什么为中心,只要她的生活有稍微变得规律一点,都应该欢迎吧。 『蟆目大哥啊……』 『说起来,蟆目大哥有告诉我……』 『虽然蟆目大哥今天有实际演练……』 『蟆目大哥毕业的大学是……』 『上次跟蟆目大哥一起吃的餐厅里面,有很好吃的地方……』 「……前提是除去这些啊。」 谈到蟆目的时候,她的脸色就会变好,所以取而代之地,我的脸色就照例变差。 我没有去那间道馆学习,而是决定每天早上一心一意地跑步。所幸大学的运动场很近,我擅自进入,随心所欲地在跑道上奔跑。也因为近山边,所以空气比街上清爽,清晨有点寒冷,但那样反而比较好运动。就像来亨所指示的,我决定至少要锻炼体力。 以备那家伙之前所说的「花开时期」。 我想象了各种会发生的情况,像是来了一波会让人生病的寒流、新型的病毒,预测种种致使她死亡的过程。每当那个时候,我都会产生一个疑问,她大约三年后会过世,也就是反过来说的话,在那之前她保证绝对不会死亡吗?思考了好几次,但我想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世界上有什么命运,无论如何都无法抵抗的话,那我所做的一切就全都没用。但如果是那样,要特别警戒三年后的讲法就很奇怪了,脑袋会乱成一团。至少不是在洗碗之余可以思考出结论的。不管怎么说,既然有人下了要小心戒备的命令,就有必要尽快准备,以防危险随时到来。生活的时间有稍微改善,接下来着手改变的是饮食生活,我看向这个部份。然后就问她有没有吃饭,浮现的却是悲惨的内容。原本就什么都没吃的时候比较多,这是最令人头痛的情况了。 『会煮饭吗?』『怎么可能。』『吃外面呢?』『麻烦。』『肚子呢?』『饿了。』 既然这样就我煮给她吃吧,最后导出这个结论。我本身也不是特别会煮菜,所以只能不断从错误中学习,但听到蟆目常找她去吃饭,就有一种想说「那就叫蟆目弄给你吃啊」的心情,以及想要与那对抗的心情,二者互相抵抗,我到现在都还是维持着复杂的心情,过着每天操持平底锅的日子。心想,我的行为也许对她有影响,但对我本身有益吗? 「你有在听吗?」 她突然从房里探出头来,看着我这边。看来是躺着移了过来。我完全不想听,但又不能明确的这么说,只能把错怪到水龙头。 「啊,因为水声很吵……」 我边看着已然洁白的盘子,边指着水龙头。躺着的她发现水势强劲得连地板都弄湿了,从中好像察觉到了什么。露出一脸尴尬的表情。就像被父母责骂的小孩子一样,肩膀和眉毛都垂了下来。 「怎么觉得…真是抱歉。嗯,对不起。」 「没啊,又没什么……」 她这样道歉,我反而变得更不开心。 她没有错。以她的立场来说,怎么会有什么错。 「可是我找不到其他人,可以跟我聊这个。因为我没朋友啊。」 她可能不认为我也不是个适合聊这种内容的人吧。 「啊,对了对了。我会回旋踢了哦。」 她强行改变话题,这么说着。「是哦。」我义务性的表示惊讶之后,她就很开心的站起来:「我踢给你看。」好像很想要让我看一下。 我暂时把水关上看着她,但心里产生了一丝不安,没问题吧?这里可不是豪宅里的一间房,要是脚勾到墙壁不会变成什么惨剧吗?也有可能是她脚跟撞到门,结果被房东严重警告。 她站在房间的中央。自然伸直的背筋让我觉得有点难以言喻,但还是看着她。她的脚敏捷地带动身体,在背对我的同时右脚往旁边一闪。比我想象中还要漂亮的抬腿,而且回旋得也很明确锐利。但同时旋绕的长发动态引走了我的目光,只有一半在看她的腿,这当然不能让她知道。 不是概略地而已,她的腿划出一道极为紧致的轨道,并没有撞到墙壁或是门。我放心地看着她的脚踢完收劲,在道馆学习已经确实出现了成果。 原来跟蟆目不是只有在玩啊,我心中暗自嘲讽着。 看她一脸得意地把脚收回来,我察觉她来我房间吃晚餐的原因。 感觉今天就只是来现这个给我看的。 虽然蟆目的存在不时浮现,让我无法全心全意的称赞她。 「那我回去啰。」 给我看完之后,好像真的打算回去了。不过也是没差。 「好啊,我送你吧?」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遇到危险。在这样的背景下我如此提议,但她可不知道这些内情,所以拒绝了:「天又还没黑,没关系吧。」 这要是蟆目的话,她早就说「麻烦你了」吧。 我最近老是想到这种会让人变灰暗的假设,自取灭亡。 我在玄关目送她离去,房间里少了她,原本承载着紧张与失意的双肩也变轻松了。 房间里传来两道深深地叹息……两道?我看向脚边,来亨在那里。 它应该正在整理羽毛,但似乎是礼貌性的出来送她。 「不管见几次面,都还是会紧张啊。」 它剧烈地晃着头,就像要转转肩膀放松一下一样,不对,它没有那种东西。 「为什么?」 「其中一个原因只是单纯地,怕她发现我的真面目。」 不对,那不可能吧。我摇着手,但来亨并没有看这边。 「因为只要一松懈,好像就会不小心说出话来。她知道我会说话,一定会问我问题。一旦在她面前暴露了真实身份,我就不能待在这个时代了。会被那些家伙感觉到我在干涉她。」 「那些家伙?」 「……就是我那时代的一些……啰嗦的家伙。」 来亨所说的那些话隐含了嘲讽,看来不是它的朋友。 「你说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其他原因吗?」 嗯,来亨点点头。不过,我跟鸡对话,已经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了耶。 我这病得可严重了,幸好这家伙是鸡。要是猫狗就到处都是,搞不好在别的地方遇到别只的时候,我会不小心跟它说话。鸡比较少看到,所以不会犯下那种错误吧。 「她,熊谷蓝在我们那时代,是以圣女的身份记载在教科书里面的。是伟人哦。」 「……圣女?」 「你觉得很夸张吗?」 「女神比较符合我的心情啊。」 圣女感觉是平行的,但女神给人的印象就是飘在上空的样子。 跑一跑就能摸得到的位置,与飞也飞不到的地方。这是上下与左右的差别。 「然后呢,为什么她是圣女。她做了什么……不对,跟她的死有关系?」 「谁知道呢,是为什么啊?我又不是好学生,才不会认真读什么教科书。」 这是它最擅长的岔开话题,最后把毛茸茸的屁股转向我。之前她绑在它脖子上的缎带,就那样一直绑着。出乎意料地,它好像还挺喜欢的。这是她送的东西,让我挺羡慕也挺嫉妒的。下次洗缎带的时候,来给它恶作剧一下吧。 虽然脑中像这样盘算着要怎么欺负来亨,但只要它不回答,我就只能自己想象。教科书上记载着她的死亡,也就是说她是织田信长、 是拿破仑。 说她会死并不是来自于个人观点,而是有更大的缘由也说不定。既然都是圣女了,那就不是不好的事情。也就是说,她的死对日后的人们来说是有意义的。而来亨却想要改变这件事。 ……难道说这家伙是坏人吗?若是那样,也可以理解它为什么不太谈论未来或来历了。心虚的坏人,话当然少。虽然对我来说,它是像神一样的存在,赐予了我改变她死亡的机会。 我估算她回到家的时间,试着发了一封讯息给她。 「已经睡着的人……」这样传过去,过了十秒左右她回复了:『zzzzzz』 「根本就没睡。」 我摆出举手投降的姿势,原地躺了下去。就这样直接睡着的话,醒来一定是明天了吧。无论是睡着还是起来行动,时间的流动都同样朝着明天而去。 那样的话,现在的我可以做点什么事,也可以什么都不做。肚子饱饱的也帮了我一把,就是那样的心境。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行,这样的干劲也逐渐薄弱。 「……………………………………」 结果,我到底期望什么样的未来? 如果没有带她去那间道馆,她与我的感情也许会更好一点。只是在那种情况下,我想三年后她可能就会死掉了。 我并不希望那样,绝对不希望。 我否决了那样的未来。现在正为了改变它,避免变成那样而行动。 但现实残酷的地方是,就算我避开不期望的方向往前走去,其他方向也不一定就有我期望的景色。甚至就算我走遍了全世界,搞不好也没有我期望的东西。即使如此,我也能继续走在目前的道路上吗?我要怎样培养那样的觉悟呢? 就算闭上眼睛,我也找不到方向,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平常的那句话没有浮现,反而是带着些微疲惫感的睡浪袭来。就像海水渗进沙滩里一样,我的心也往下沉落。虽然有「要收拾东西」「才刚吃完」这种表面上的防波堤,但睡浪还是一一突破了。就那样在坚硬的地上睡一觉,就在我差点要输给睡魔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刚刚与她的对话。 喔喔,这么说起来,好像说要往右侧躺比较好。 想起来的瞬间,眼睛底下就像有热意在跑一样,有锐利的东西穿了过去。眼皮惊吓地被推开,我凝视着天花板上的灯。就像重新开始呼吸一样,手脚的感觉原本已经变得模糊,而现在也被唤醒了。 磨牙声像是稍微晚了一点的闹钟一样。 我翻身站起来,像把毒吐出去一样赶走睡意。 我也许必须知道,我的爱是什么样的形式。 我期望的是给予,还是接受呢?我得认清才行。 「你和我的命运是连结在一起的!」说出这句话的人并不是我。 我还没有那么不知羞耻到可以当众宣布这种事。更何况是在大学的校园里面,都不知道是不是有朋友在某个地方看着,我才不会厚脸皮地说这种话。 朝着她——熊谷蓝,说出这种让人脸红的台词的人是,田之上东治。 这个从上学期考试时开始就几乎不见人影的男人,跟她从正面偶遇的那瞬间就这样。我在大学的中央大楼看到她,正犹豫要不要叫她的时候,结果就发生了这种事。我跟她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这是怎么了啊田之上,我如此冷眼旁观地静看事态的演变。她也一副惊慌失措地说不出话来了的样子。我保持了一段距离,他们两个都没有发现我,所以我打算在这里尽情的观看。以前我对田之上东治也抱持着警戒,但自从蟆目这个存在崛起之后,我就再也感觉不到他的威胁了。 但也同时失去了优越感。 「未来就是会那样哦!」 田之上热情地宣言。我惊讶到无言的心收紧了起来,点上警戒的色彩。 他那兴奋的脸颊和言行举止,很清楚地看得出来,是有什么东西突然介入。 「这、这样啊。」她生硬地点点头,幅度小小地左右摇着手,迅速地逃走了。 田之上没有追上去,只说「没有必要着急」也没有显得很悲观。好像没有因为眼前的状况而心情起伏不定,只是盯着远方的景色露出笑容。就我的经验,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没人在陷入单恋的时候,还能看起来这么游刃有余。 「未来啊……」 我反复玩味着田之上的发言中,引起我注意的部份。 「竟然说出这种令人在意的话。」 说到未来什么的,我就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那只会说话的鸡。 未来的世界绝不会是孤单一人,那家伙所说的时光穿越证也不会是世上唯一的一张。如此一来,就会让我怀疑有其他未来人存在。 而那未来人可能在田之上东治的背后下指导棋。在她周围,行为出现异常的人全都要怀疑。这当然也包括我自己。因此,我毫不犹豫地跑去追田之上东治。从中央大楼入口冲出来的田之上,直接一鼓作气地跑下阶梯。他那一步二阶状态绝佳地往下跑,我从后面叫住了他的身影。 「喂~!田之上~!」 我跟他的关系连朋友都不是,这时却装得很亲密的样子。田之上回过头来。 顺便连坐在入口旁边抽烟的那群轻浮的家伙也跟着看过来,但要是转过头去看他们,好像反而会更丢脸,所以我拼命努力让自己不理他们。 「啊?怎么,是你啊?」 我们常常在她身边看到彼此,但实际上,像这样谈话似乎还是第一次。我们知道的都只是对方是「碍事的人」,但田之上笑了。游刃有余、高高在上、嘲笑。用一种没把我放在眼里的笑法。 他的脑袋里面,到底起了什么样的化学变化呢? 「怎么觉得你好像状况相当好嘛?」 「噗、哈,算是吧。」 他想要装作从容沉着的样子,但还是忍不住笑意。这家伙是怎样啊。 「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啊…没啦…算是吧,嗯。是啦,嗯。」 他吞吞吐吐的点了好几次头。是有什么内情让他想说得不得了,却又不能说。 只要稍微观察一下他的嘴角或脸颊,就可以轻易地发现这一点。……嗯。 「总之,你也好好的……嗯,加油吧!」 田之上拍拍我的肩膀。夸耀胜利、对此毫无疑问的表情。 「我是会加油。对了,换个话题,你会做菜吗?」 一直笑个不停的田之上,这时露出些许困惑。 「这会不会换太远啊?……嗯,我都自己煮,所以多少会一点。」 「那太好了!我说,你可以教我做菜吗?」 就像描摹着田之上一般,我试着让自己情绪激昂一点。要维持跟他一样嗨,好像很辛苦。不但亲身体验到了能量的消耗,更重要的是,会很在意周围的目光。 「为什么我要对你那么亲切啊?」 田之上用正攻法回应。那倒也是,我跟你又不是朋友什么的。 「你跟她之间有很有多回忆吧?很多我都想听听看。」 虽然不是朋友,但他飘飘然到这种地步,就很好操控了。站在田之上的立场,挑起他想跟人炫耀想得不得了的部份。因为,正如她想说蟆目的事情一样,田之上也很渴望跟别人谈她的事情吧。 想跟其他人愉快有趣地谈论交友的事,任谁都有这样心情。 虽然听的人大多不觉得有趣,只是变成在一旁陪笑而已。 「是这样啊。」 「就是这样。」 田之上嘻笑着露出他的门牙,他认为我这是宣告败阵了吧。 这家伙比想象中还要单纯耶,我也内心暗自窃笑。 是有某种,比点头之交更能沟通的地方吧,自认为爽朗的田之上接受了我的要求:「那好吧。」也许他的目的是顺便牵制我吧?很不可思议地,感觉对话并没有不顺畅。像这样面对面的交谈,令人意外地没有什么抗拒感。 反正到时讲的一定都是一些光听就会想要把他踹飞的事,但也没办法。 有必要让来亨观察一下这家伙。也许没什么用,但这是为了请它判断这家伙脑袋里的花田。看是天生自然的,还是那花已经开始开了。 两人一起伸开双臂,嘻嘻嘻哈哈哈地走下大学的斜坡。 「哎呀,天气真好耶,很符合我的心情。」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是开玩笑,但这家伙绝对是认真的。 也许在怀疑未来人之前,应该要先怀疑他有没有吸毒才对。 「哎呀,你回来啦。我怎么觉得你才刚出去没多久。」 「漫画没收。」 我把来亨脚边的漫画拿起来,它咕咯一声,悲壮的鸣叫着。 田之上东治在我公寓外面,我说要稍微整理一下,让他等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来的底气,他好像很想展现从容的模样,所以轻易地就答应了。 「你干嘛啊,就算是在这个时代,你也不能从我手上抢走纸媒。」 「进去壁橱里面躲起来,以防有什么万一。」 我推着来亨的屁股,把它硬生生推到壁橱前面。「发生什么事啦?」来亨的头左右晃动着。 为了平抚它混乱的情绪,我边打开壁橱边跟它说明情况。 「等一下会有一个家伙要来,它搞不好跟未来人有接触也说不定。要是看到你,他也许会感觉到,所以我希望你躲起来看清楚。」 我说明得很简洁,「原来是这回事啊」但来亨马上理解了。 「好啊,那个我也很想知道。……那男的是熊谷蓝的朋友吗?」 「算是吧,他说自己的命运和她连结在一起。」 「呵呵。」来亨用翅膀掩嘴而笑。不过,「嗯?」它马上歪着头表示疑问。 「那不是单纯只是太过天真吗?」 「所以我才把他带来,让你判断一下。好了,快进去。」 把它推进壁橱里面。平放在里面的冬天用厚棉被可能会变得有鸟臭味,但也别无他法了。关上壁橱之前我弯身提醒来亨。 「别习惯性地发出鸡叫声。」 「我努力。」 「还有,不要啄地板或是壁橱的门哦。要是壁橱里一直传出声音,那就恐怖了。」 「那我可没办法保证。」 「……鸡的习性已经根深蒂固了是吧。」 那就只好期待那家伙的天真度了。看他那么飘飘然的样子,就算眼前发生杀人案,可能都会视而不见。像这样的男人,稍微有一点奇异现象也可以应付过去吧。不行的话,最惨也不过就是骗他说我有在养老鼠或是蟑螂的。 我在玄关随便套着鞋子,同时回过头看向壁橱。 我明明没说是男的,它却断定来的人是男的。 看来我真的让人觉得跟女人没啥缘分啊,包括她。我出去到外面,把在外面等我的田之上东治叫过来。田之上举着双手,像用身体画一样转过身,若无其事地往我这边走过来。要是被邻居看到怎么办? 田之上在玄关脱着鞋子,头像鸡一样左右转动。 我又不可能放什么贵重物品当摆饰,他干嘛那么稀奇的样子。 「她有来过这个房间吗?」 喔喔,是那件事啊。 「有啊,昨天也是……到处躺过一遍之后才回去。」 考虑到要是我说她吃完饭回去,田之上可能就不教我煮菜了,所以我隐瞒着没说。唔,田之上瞬间似乎难以接受地上半身往后仰。不过马上又直回来,向我露出笑容。 「你就把那当成是美好的回忆吧。」 大声傻笑着,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我。绕了一圈之后,就变成有趣的个性了耶。她对他的评价也许很负面,但我对他的评价倒是出乎预料的高。 天生的小丑可没那么容易看到。 「好了……从什么开始说好呢。」 「不对,在那之前做菜。教我做菜,顺便……不对,是跟我说顺便教我做菜。」 我让稳坐在桌子前面的田之上站起来。在田之上的内心里面,好像她的事情才是主要的,但以什么为主根本就无所谓。钓鱼的时候也不会一直丢饵。「真拿你没办法。」田之上勉勉强强地站到流理台前面。 探看着一旁小小冰箱,田之上皱起了眉头。 「你该不可能吃她亲手煮的东西吧。」 「你觉得她煮得出来吗?」 「没有的东西也不能强求啊。」 虽然立场不同,但对她好像还是有一点了解。这时,电话响了。 「不好意思。」我求得他的理解之后回到房间,看了一下是谁打来的。 是她打来的。为了不让田之上发现,我用手掩着嘴边,接了起来。 「喂……」 『你不来上课吗?』 「我今天不去,还有,你会来吃晚餐吗?」 『那就这样……嗯……会去,应该吧。』 「知道了,我想今天应该会好一点。」 不过,这就要看田之上了。我挂掉电话,把它丢在桌子上之后,回到流理台。 「抱歉抱歉。那拜托你了,老师。」 田之上观察着那没什么好好保养的菜刀,脸色变得有点阴沉。 「说做菜也太笼统了,你有想要我教你煮什么吗?」 「那……蔬菜少一点的。」 我回想起她的要求,如此提议之后,田之上有点无言地闭上了眼睛。 「那不是只要不放蔬菜不就好了吗?」 「炒菜不放蔬菜,做不出来吧。」 「那就不要炒菜……啊,没事,算了。你的脑袋好像不太好。」 田之上摇着菜刀代替摇手。没想到会被这家伙讲这种话。 真不知道他是太过认真还是不在乎。 「蔬菜少一点……那就也加肉下去炒不就好了,有什么东西吗?」 田之上再次确认冰箱里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即使我身为房子的主人也没把握。「有猪肉。」田之上挖到一盒新鲜包的肉。 「把这个炒得甜甜咸咸的……啊,这样可以吗?」 田之上把头探过来跟我确认。我把「什么都好」这句话吞下去。 「嗯,那样的就可以了。不过,我实在不知道要放多少酱汁。」 「用市面上卖的不就好了吗……不过,还要去买也很麻烦,用做的吧。」 田之上迅速地备好其他调味料之类的,准备开始。手法非常熟练,跟我完全不同,我在旁边看着,对田之上有些改观。能做到自己所做不到的事情,这样的人通常都值得尊敬。 在尊敬的同时,也顺便试着打探一下: 「对了,你不是有说什么命运连结在一起吗?那是什么啊?」 「不就是那个意思吗?」 好像很高兴地切着猪肉的男人,兴奋得鼻翼张开。 连结在一起是很好啦,可是她再过三年就会死掉了耶。 「你是去找算命师讨论感情了吗?」 「嗯,算是那样吧。」 他没有正面回答。如果只是一般算命就可以高兴成这样,那每天都是花田了,但他不可能天真到那种地步。 一看就知道,正因为有比算命更确实地指示未来的东西,他的态度才会充满确信。 可是,如果这跟未来人有关的话,那就奇怪了。 那表示那家伙没跟田之上说她会死的事。他要是知道,不可能会飘飘然到这种地步吧。是不知道,还是故意不告诉他呢?如果是故意不说,那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只灌输他一些有利于己方的情报?是为了利用他吗? 可是,就算说是利用,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那个未来人,到底是以什么会目标呢?我觉得至少,他们的目的跟来亨不一样。两者的步调那么不同,可以感觉到他们各自有各自的想法。 「还是别太相信什么算命比较好哦,那种没根据。」 我用否定的态度更进一步打探,结果田之上哼笑着: 「有根据的算命,就不是算命了。而是预知现实,也就是预知未来。」 凝望着明亮的未来毫不动摇,田之上明朗的表情令人感到眩目。 「咦……未来吗?」 「对,光明的未来。」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不过,盲目相信未来到这种地步,这不就确定了吗?我这么感觉,而往房间的壁橱那边瞄了一眼,结果就看到一个影子在动。从田之上墙边的包包,一瞬间看起来好像有什么生物的头正要出来。我揉揉眼睛再仔细看,现在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盯着看太久,要是被田之上或其他东西察觉那就不好了,所以我把头转了回来,但疑念越来越强烈。 ……他该不会跟我一样,带着「宠物」到处走吧。 「对了,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啊?啊,别说什么你不喜欢之类的。」 好像变回了国高中生一样的感觉,田之上问起我来了。 这不是没喝醉酒时会想跟情敌聊的话题吧,我心里这么想着,同时还是回答他: 「看到她头发的时候。」 「头发?」 「在阳光下看,那时她的头发真的很美。不过,看得入迷之后,就遇到非常悲惨的事。」 我的背,回想起那时地面的热度。我对那热度的印象之深刻,到达当想将回忆以具体的形式表现时,就会让我觉得不就已经很具体了吗?慢慢渗透进来的温暖,穿过背后触碰身体的中心点。 回忆是不冷也不热的东西,无论是苦还是甜,唯有温度是不会改变的。 「喔喔,我记得。你跟她一起滚到斜坡底下去了。」 田之上接受我的回顾,继续说了下去。 「你有看到啊?」 那过来帮忙啊。我一边准备平底锅一边为一年前的事抱怨。田之上接过之后,调了一下火力,探头看着平底锅与瓦斯炉之间的火焰,同时说: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啊,她跟我的距离就渐渐拉远了。」 之前的开朗沉潜了下去,田之上用他原本的感觉吐露着真心话。 就像河川枯竭水位降低,中间的沙洲探出头来一样。 「你就像是在亲身体验什么叫滚动的石头一样。」 没有贬低,也没有看不起的意思。田之上仿佛很寂寞地如此评论。 也许一年前,我确实是那样没错。 但现在的我已经渐渐地变成,看着那石头滚动的人了。 我和她的距离也逐渐在拉远,田之上知道这件事吗?如果知道就不会仇视我了,所以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田之上所确信的,只是先知所告诉他的命运而已吗? 「……跟我一样啊。」 我也是相信着来亨所告诉我的未来,在展开行动。 田之上恐怕也是相信着类似的东西,我跟他根本没什么不同。 她的周围聚集了未来人,就像我跟田之上一样聚集在她身边。 她位于一切的中心点。她——熊谷蓝,到底是何方神圣。 但我所知道的她,很少让我感觉到无限的未来。 ……那个先放一边,虽然连田之上的全貌都还没看清,但我已对他另眼相看。 站在相同的立场时,可以看到的东西又完全不同。 要是跟他再走近一点,好像可以变成朋友。 只不过这样的评价,在接下来被迫陪田之上聊了两小时、三小时关于她的回忆之后,我就撤回前言了。 「然后呢,怎么样?」 送田之上回去之后,我从壁橱里把来亨放出来,询问它的感想。 可能是一直在忍耐吧,来亨一面叩叩地啄着地板,一面说: 「非常可疑。」 「你也算是很可疑吧。」 哇哈哈哈,我跟来亨一起笑了。但可能因为它是鸡,所以眼睛就那样睁开着。 彼此都已经很累了,全都像是躺倒在地板上的样子。我陪人聊那么久是很辛苦,而来亨在壁橱的黑暗中忍耐,也是难掩疲色。连太阳也跟着调整了颜色……只是到了黄昏而已。 「他那么的有自信,看来背后应该有命中率相当高的好算命师在。」 「如果是未来人,也能轻易说出强大有威胁的预言。」 因为那就像是作弊事先知道答案一样,当然会说中。 「如果是那样,那这是怎么回事?除了你以外的未来人在想什么。」 虽然这家伙在想什么,也是大多都看不透。来亨不喜欢窗户的太阳光照到脸,因此靠向墙边躲避日光。然后,好像很疑惑地摇着鸡冠。 「不知道耶,但时光旅行可没那么容易。」 「考试有那么难吗?」 「除了要执照,也要看适性。身体是不是适合时光旅行,是与生俱来就决定的。把适性不良的人送去时光旅行,也不会顺利。」 「会变怎样?」 「总而言之,没有人回来过。」 这话真是令人毛骨悚然,在时间之海里,连一点寒毛都不剩吗? ……怎能像这样,让他用时光旅行的话题含混过去。 「你又打算保密吗?」 「我不是说过不能随便说出去了吗?而且,其他人怎么想的我哪知道。」 来亨似乎觉得很麻烦地回答。像这样的问答,我已经跟这家伙重复几次了啊? 有其他的、与那家伙有关联的意识在。光是明确知道这一点,就算有收获了。但是,这时我决定先跟来亨提出一个意见。 「等到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就算你告诉我也已经太迟了。」 「那就先祈求什么都不会发生吧。」 喃无…喃无…,来亨闭上了双眼。从科学万能的未来世界跑来的家伙,这样真的好吗?我凝视了它一阵子,它完全一动也不动,所以我也不想再谈了。比起这个,我还是以在她来之前准备好晚餐为优先。 我估计她应该快来了,把碗盘摆放在桌上。淋上田之上用剩下的酱汁,把同样剩下来的猪肉炒一炒。我想一般是加高丽菜,但没有高丽菜,所以用小黄瓜跟莴苣来代替,在她的盘子上放多一点蔬菜,顺便也加一点肉量。这样她的抱怨也会和缓一点吧。 准备结束之后,确认饭也已经煮好。好了,正要坐下来的时候,她又打电话来。这次在这时间打来,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同时接起了电话。 「喂。」 『那个啊,我今天搞不好还是不能去了。』 跟往常一样,省掉无用的前言直接进入主题。可是因为那声音,我视野的边端垂下了暗幕。就像平常一样,我的视野一点都不明朗。 我边在桌子的周围走来走去,同时努力让声音维持平静。 「突然有事?」 『嗯,算是吧。』 「嗯,去吧去吧。是蟆目约你了吧。」 原本是乱猜挖苦她,但却传来她惊讶屏息的气息。 真的是这样啊,我用手指搔了搔太阳穴,灼热的东西在喉间沸腾。 『你为什么会知道?』 「问我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未来啊,我可以预知未来。」 『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你该不会跟踪我吧?』 跟平常一样声音的感觉有点严厉,她直接把疑问丢给我。我听到的那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眼角在抽动。就像打开了开关一样,舌头上下翻转了过来。 「谁有那么闲,我刚在这里煮晚餐!」 我不由得大喊。一瞬间,我几乎快哭出来了,虽然这可能会被人说太娘。 对她大小声,这一定是第一次。 但那时候,比起被她说「我讨厌你」或是「去死」,我更觉得愤怒。敌意锐利地延伸出去变成一把长枪,越过电话将她贯穿。 比起爱,似乎当诚意被人践踏,会更让我觉得不可饶恕。 那是因为诚意不像爱那么自私自利,并不期待回报吧。 『对不起……』在她说完之前我就挂断电话,往窗户那边丢过去之后,赌气跑去睡了。垂下的眼睑里面,眼眸在燃烧。眼睛底下气得抖动,黑暗在扭曲。 和她约好的事,一下就被吞掉了。被蟆目这只鱼,从旁一口抢了过去。最差劲了。 「好无聊,啊——好无聊。」 这已经是拼命假装平静了。躺着也变得厌烦,马上又爬起来。 站起身走向玄关,来亨叫住了我。 「你要去哪里?」 「没决定。不过,再这样下去我搞不好会翻桌,所以还是去让头脑冷静一下。」 只带着钱包往玄关走去。结果,来亨小小步地疾步从后面追上来。 「干嘛?」 「我想说陪你去散步。」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被一只鸟同情,我也真有品德啊。抱起来亨,走出房间。 没想到约会的对象会是鸡。至少也要是母的吧,我也不是没有这么想。不对,我没这么想。 走出公寓范围才发现忘了锁门,不过也没有一定要锁的理由。我就这样走向人行道。公寓外面是个缓坡,往上走是朝大学那边,往下走会走到地铁前面。我往左往右各踏出一步之后,决定走上斜坡。上面会经过大学,再一直走过去有一间超市。 再怎么样都需要去采买一些东西,所以我决定往超市过去。 「超市吗?」 可能因为陪我去买过好几次东西,所以来亨也察觉了。顺便说一下,这家伙当然不能带进超市,所以是在停车场待命,但我也因此被取了一个廉价的外号「鸡男」。简直就像是连我都被当成鸡来对待了。 虽然鸡摸起来是很舒服啦,这么一想我不知道为什么,试着把来亨放到头上,结果出乎预料地融洽。 只不过因为羽毛的关系,我的头不但突然变热,还有浓浓的鸡臭。 「这是干嘛。」 「不知道。」 谁要解释给秘密主义的鸡听啊,我省略了说明。说到底,我也不知道。 我就那样走在坡道上。来亨也窝在头部,完全稳坐下来了。因为爬坡所以往上看,视野中映照着纯白的羽毛,看着这个再加上鸡臭味,真的有一种变成鸡男的感觉。就像羽毛饰品一样,我笑了一下,最后抚摸着它的翅膀。 「我也不知道,你来是不是来对了。」 咕咯,头上传来鸣叫声。感觉自己的头好像变成鸡窝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想未来确实是正在改变,而你是不是能够接受。」 「完全听不懂耶。」 你真的是未来人吗?没办法,只好多说一点。 「客观地来看,对她来说应该是好事不断。但那对我有没有好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把自己的身体变成海绵状,将她很多的空隙塞住,感觉甚至连我都变得充满空隙了。」 跟心情相反地,我的手脚轻柔,也许就是因为到处都是缝隙。 坡道上夕阳轻抚。每是每次触碰都将心里的棱角夺走一对,令人觉得停滞的红光将我和建筑物包覆了起来。抬头看,大厦的另一边烧焦般的云海蔓延,燃烧沸腾的星星正往那后方消逝而去。 来亨的白色羽毛淡淡地,如凤凰羽毛一样染上了颜色。 「她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也并不一定是这样啊。我学到了。」 接受并认同这样的事情,就是所谓的心胸广大吧。对我来说,那只不过是没睡醒而已,更进一步的来说,心胸广大并不保证能受到很多祝福。至少要幸福,并不需要特地具有广大的心胸。所以那并不是心胸广大,而是感觉变稀薄、间隔变大了而已。是一种似是而非的东西。不过,我现在觉得,如果大部分的东西都变得暧昧不明的话,那倒也不错。 「真的很难啊。」 来亨应和着我的话。不过,应和的方式跟我没什么在听人说话的时候很像,所以有点可疑。 「你有在听吗?」 「有在听啊。每当熊谷蓝和你拉开距离的时候,你想要拯救她的心情也许会不断丧失。可是,正因为你们的距离拉远了,你才不得不细心注意她,这也是事实。我觉得,这分寸实在很难掌握啊。」 好像确实有在听。这只鸡比我还认真,我对它表示敬意,并自我反省。 「在人世间,有时真的觉得人际关系很烦。……呵呵呵,说这种话,感觉就好像我真的变成了鸡一样。」 像是在自嘲一样,来亨感慨地这么说着。 这话实在让人想要吐槽一句,但我找不到犀利的切口。 你怎么看都是真正的鸡,之类的。……总觉得不太顺。 不只是外面盖了厚厚的一层毛,连里面都被钝钝的思想掌控着,就这样走了二十分钟左右,来到了超市。停车场的边缘摆着一摊价格便宜到很可疑的章鱼烧,使得附近一带香味满溢。一起卖的麻糬丸子也很便宜,但有听说那是其他店批发剩下、转到这边来卖的,所以可以信任。而章鱼烧都只有放坚硬的章鱼头,没吃到过章鱼脚。 来亨在停车场内的自动贩卖机旁一屁股坐下来,有大量的粪便把电线底下都弄脏了,对此来亨「呜哇」一声近乎夸张的反应。它抬起一只脚避开,小心翼翼地绕过去。 「赤着脚真辛苦耶。」 「就是说啊。竟然在这种地方大便……真是不像话。」 来亨指责着同类?同时也解释为什么会夸张地避开粪便。 「所谓遥远时代的世界,对生活在那个时代以外的人来说,他们的身体都像是浸泡在剧烈的毒素里面。光是把一点点细菌、异物带回原来的时代,就足以让那时代的人全部覆灭。像粪便这种东西,是杂菌或寄生虫聚集的地方。简直是糟透了。」 「是哦……」 「那很难笑吗?」 「啊?喔喔,怎么可能。」 虽然我稍微想到了些什么,但想说之后再说,便离开了那里。 「啊,对了。」走到一半,我回头问它想要什么。 「有什么想要我帮你买的吗?」 「除了综合包的蚯蚓以外,什么都好。」 它好像还在怨恨,这未来人还真是执着耶。 一开始的时候我想说它应该会吃,就曾经走下斜坡,在越过围墙另一边的河堤草丛里翻挖泥土,特地抓蚯蚓来给它。可是,来亨一眼看到空罐头 里一堆滑滑溜溜不停蠕动的蚯蚓,瞬间就把空罐头踢飞,害蚯蚓散落一地。还生气地说:「这种东西能吃吗?」它明明是鸡。 虽然我担心来亨会被肉店的人当成迷途的鸡抓走,但我宁愿相信它脖子上绑着的缎带可以代替项圈,表示它是有人养的。 不过那个缎带,之前有一次我恶作剧没帮它绑上去,它却完全没有察觉的样子。也许是因为太近太习惯了,而察觉不到吧。但我自己弄的笑点,自己说出来也不好玩,只好决定不说等到它自己发现。 也没看有缺什么就跑来了,所以只能适度的选一些放进购物篮里面。煮菜的想法有点低迷,但只要睡个一晚一定又会恢复原状,我如此相信着在架子之间走来走去。其间,我在卖米的地方停下脚步,比较着架上有的东西。 来亨喜欢吃白米煮的饭。啄食着盛放在碗里的白饭,那不正是鸡的样子吗?不过,我想说偶尔也让它吃吃看其他牌子的米。我对品牌没什么研究,所以选了个价格高的牌子放进篮子里。但不是因为女人对我不好,就转而向鸡寻求救赎,要是那样就没救了,我只是抱着偶尔对它亲切一点的心态而已。说到底,也不知道那细微的差异它分不分得出来,就估且一试吧。 买完东西之后,为了怕沉重的袋子会破掉,我从下方像是抱着一样提到外面。往停车场走过去一看,来亨正探头观察自动贩卖机底下打发着时间。今天好像没有被小孩子捉弄的样子。这家伙再怎么被欺负,都没法呼唤它的鸡同伴啊。 「哦?有乖乖的待在这里耶,真了不起。」 开玩笑着把它当小孩子,使得来亨好像很不满地鸣叫着。但再怎么叫都是咕咯。 「……先说好了,我年纪比你大哦。」 「是哦?你什么都没有说,所以我都不知道啊。」 我把无知归咎于对方,步上归途。就算没有项圈或牵绳,它也会好好的跟在我后面,不用麻烦倒是不错。以前养的狗是大型犬,所以要让它跟着我走都很困难。就算我长大了一点,狗也是跟着变大,差距无法拉远。这样反复了几次之后,不知从何时开始狗不再成长,我才追了过去。 最后是我不拉的话,它连走都不走了。 那是我对未来不只感到希望,也感觉到衰退的瞬间。 「所谓的年岁增长,到底要成长到几岁啊。」 对于我的哲学,鸡也用哲学回复。 「只要拥有信念,就算将死之际人也能找到接下来的道路。」 「接下来的道路,不就是去另一个世界吗?」 「呵呵。」 鸡装模作样的笑着。什么嘛,就在我想如此回问而转过头之后的那一瞬间。从建筑旁边跳出来的影子,往我的脚撞了过来。完全是出乎预料的被冲撞,我脖子以上的地方剧烈地左右晃动。背后到脖子后方感觉到被鞭打般痛楚的同时,受到那冲击的压迫跌倒在地。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对那迫近而来的东西,我瞬时架起双臂交叉在身前防护着。边散布着动物臭味的气息,鲜烈的痛楚勒进那手臂。我紧咬牙关到牙齿几乎要崩落的地步,往手臂的另一边看过去,看到对我挥刀的是一只巨型大狗。近距离的面对面,我「啊」一声,发现我好像见过它。几个月前,潜藏在大楼与大楼缝隙间的那只狗。毛发浓密,脏脏的。只有眼睛像猫一样,明亮得妖异。原本应该在车道另一边的狗,来到我经过的道路,对我发动攻击。这样的对手跟暴徒又不一样,令我惊慌失措。 更进一步地凝视之后,我发现戳我的东西不是獠牙。怪异的是,那只狗衔着一把小刀,用那戳我的手臂。它的头好像很拘束地转成垂直,原来是因为这样啊,我渐渐开始能够理解了。 开始看得出事情的样貌之后,痛觉从平面升华成立体,剧烈的疼痛真实地将我刺穿。为时已晚地发出悲呜,听着背后传来的车声大叫。被刺伤的左手臂,指尖跳动着,像是在通知危机到来一样。 太晚了,我想这样说。 我看向来亨,但是鸡的体型差距太大,它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只如此,反而还受我摔倒的牵连,翅膀被折弯、受了伤痛苦着。真是有够没用的家伙!可是在那旁边,我找到了掉落的购物袋。 我把购物袋捡起来。以我被刀刺到的手臂为中心扭着腰,用尽全力地甩出。那里面包含了一包五公斤的米,狗扭身闪避而松开对我手臂的箝制,我相准那一瞬间,身体也激烈地甩动。刀子的刀刃完全掉落,那感触让我起鸡皮疙瘩,但我仍是一头撞向在我旁边张牙舞爪的巨犬下巴。虽然弯着背无法发挥太大的威力,但至少还是把狗推得离我远一点了。狗滚倒在路上,我像是拖拉着购物袋一样站起身来,购物袋耐不住本身的重量及向上拉的劲头,从提把的地方裂开,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我没多余的心力捡东西,而是瞪着狗。我烦恼着要不要进一步让这只莫名其妙地跑来攻击我的狗吃点苦头,但我发现它很快就重整态势,所以还是选择走为上策。按着被挖了一个洞的左手臂,我想也不想的就逃进了眼前的道路。那是要离开斜坡,位于不动产店与大厦之间的小巷子,也是巨犬躲藏、冲出的地点。为什么会往那里逃,我跑到快一半的地方才在后悔。跑进没人看得到的地方真是下策。想要退回去,但又感觉到狗儿追来的气息,逼不得已只能就那样直直地往前跑。 只要穿过稍微漫长的巷子,马上就到有人经过的大马路了。我如此乐观地穿过巷子,往看得到光亮的方向跑出去。我记得前面是不会很阴暗的柏油马路。可是,换了一个方向后,这里一整片都是我不熟悉的街道。感觉整体都有一种老旧泛黄的印象,是有很多阴暗建筑物的地方。 到处都是拉下铁卷门的店铺,连住宅区都没有。这里是哪里啊?就算如此左右张望,也根本不可能有熟悉的地方。从这里就算想回我住的公寓,也是只知道方向而已。然后,还不知道往那方向过去的路能不能通呢。 没空停下来,我往前迈步。我对土地和地理环境不熟悉,害怕被攻击,只想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让自己安全。但这样一来,为了躲避巨犬的追击,也只能选没人看得到的地方了。 我绕到老旧的轮胎工厂后面,靠着墙壁让惊慌转动的眼睛平静下来。自然而然地,一屁股滑坐到地上。残存的购物袋里面已经没东西了,我就那样用力紧握着,为了厘清现状而开口: 「狗,是狗。狗,野狗……?为什么要攻击我。」 混乱的气息,和大把大把的疑问一起变成话语涌上来。那答案,可以从近在我身边的东西问出。我按着被攻击所受的伤,咬牙忍耐着痛楚。瞪着眼前这个形态迥异的人类,问那只狗的出身。 「该不会是你的同伴吧?」 像是要保护受伤的翅膀一样缩成一团的来亨,抬头回答。 它可能也跑累了吧,气喘吁吁的。就是老在看漫画才会这样。 「不是我的同伴,但我同意,它的境遇应该跟我很类似。」 「你是说,它的确是时光旅行者吗?」 「对,那些人也是来自于未来的……才对。」 它挑选着用词,小心翼翼地回答。 「讲得有够不明确的。」 「我没有确实的证据,因为再怎么说它们都不是我的同伴啊。但我也有预料到,像那样的家伙早晚会出现。你也某种程度地预料到『好像有什么』吧?」 对于来亨所指出的那一点,我承认:「是没错。」它也不是毫无意义的让我和她锻炼体力。如果什么都没有做,我也许没有体力跑到这里来。我的身体已经习惯运动了,这就是那成果。话虽如此,凭着毅力与体力,也是没办法让我受伤的左臂动起来。 「真伤脑筋。」 明知道未来人是以动物的形态出现,我还是轻忽大意了。 皱着眉头看着悲惨的伤势,然后来亨就淡淡地给我忠告。 「那只狗也有可能会杀了你,你要小心。」 「喂喂喂,这也太暴力了吧……而且,它为什么要杀我?」 如果是与来亨敌对的话,那对方的目标是想要她死。虽然不知原因为何,但我想目的应该是那样。如此一来,攻击的目标不就应该是她吗?也许是战术谨慎想从外围开始清除,但那就去找蟆目啊。……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是不是也应该去学空手道才对啊。啊,不行,我讨厌那样。 「明明是你比我好吃很多啊。」 「因为人类的脂肪比鸡肉还厚啊。」 「哈哈哈……」 谁笑得出来啊。 要对付杀人犬(暂定),赤手空拳的太乱来了吧。为什么我非得被狗杀死不可?我心中愤慨,那怒意向周围的环境扩散而去。为什么我非得做这种事,非得感到有什么性命之危不可? 我坐倒在地上,后脑勺边敲着墙壁。 冷却了。 「我到底在干嘛啊。」 她正在愉快的练习或是约会,而我却被狗畜牲到处追着跑,浪费着宝贵的时间。爱恨与坚持似乎慢慢地从被刺的那个孔洞穿出。我开始想要舞动着身体,说无所谓了。 「我说啊……」 「嗯?」 「如果我袖手不管了,那些狗就会不理我了吗?」 出于兴趣本位,也为了逃避,我如此询问着。来亨很难得地,好像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在想什么啊?」 「只是想说,我真的喜欢她吗……」 嘶一声,我抽着牙。也就是「动机」啦,动机。 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有必要为了她连命都赌下去。就算她病死了,我也只是会说句:这么年轻真是可怜,就结束了不是吗?这个疑问也许会把我这二个月所做的完全否定掉,但现在已经不是逃避那答案的时候了。稍微认真的面对吧。 「说到底……」 到目前为止,我是喜欢她哪里啊? 「嗯……」 我悠然地双手抱臂,闭着眼睛思考。 个人本质?温柔?人格? 重新审视一看,全都是一些很可疑的东西。说个人本质嘛,人类有一半以上都不会在人前显露。看着外表,觉得可以了解对方而心存好感,真是太好笑了。 还有,她又不温柔。人格也没有值得夸赞的地方。 不,不对。这些东西,有一半以上都无所谓啊。 因为,就算她是那种被刚认识不久的好男人吸引而逐渐远去的,极为纯正的女大学生,到现在我也仍是心动不已。 就算她对我没有半点爱意,我也还是单方面地爱慕着她。 没有回报的爱。那种心境,与爱上美术品的感觉很接近。 没错,吸引我的,并不是她的内在。 如此一来,果然就是那里个了,那黝黑的东西。 那头发,美丽的黑发。那最让我忍受不住,那是最棒的了。 光是想象着那模样,就让我脸红心跳。想要抚摸,又怕抚摸会糟蹋了它,这两种心情在挣扎。矛盾的欲望,令人感到疯狂的高贵,这正是爱情。 我喜欢她吧,就算是这种时候。无论何时,都被那黑发吸引。 什么精神上,什么全心全意的。我可不是因为那种玩笑话而喜欢上她的。 我喜欢飘着那头长发的她。简单来说,就是几乎都是因为外表。 而既然喜欢她,那就好说了。 如果是那样,我就应该可以做得到。就算这是像是被诅咒般的恋情,会为我带来疼痛、恐惧,而且不被赏识,我也不是那种不敢她对坦诚思慕之情,犹疑着不敢往前迈进的人。在喜欢耍帅这一点上,我跟田之上是一丘之貉。 所以…… 「我可以做到。」 我鼓舞自己,准备巨犬前来攻击。说是说准备,但也只是站起身来左右警戒而已,除此之外也不能做什么。压制住它,把它给宰了。就像念着两个咒语一样。 「来亨,你离远一点吧。又派不上用场。」 「就这么办,愿你能赢得胜利。」 匆匆忙忙就逃走了。我为了转移注意力苦笑着心想,你也稍微犹豫一下吧! 我带着像是准备进行决斗的武士或是枪手的心情,等待巨犬到来。 没多久,也不知道是嗅觉还是什么样的构造,衔着滴血小刀的巨犬正确掌握了我所在之处,往这里来了。来啊,我赤手空拳地挑衅。因为我能做的只有正面与它对打,所以没必要耍什么小手段。跟拿刀的狗决斗,我的心脏发出尖叫。 好可怕,我的背好像感到恐惧而变驼了,不行不行,我试着把背伸直。要像她一样把背伸直,勇敢面对。我不甘落后地,想要挥开恐惧的心理。 一道冲击从背后推动我。 「啊?」 那并不是我所期望的精神上推动,而是极为物理性的。 让我背后热起来的是,狗。咖啡色的中型犬咬着我的背后。 「两……」 有两只啊?从背后用牙齿咬我肩胛骨附近的狗,让我脸色大变。身体也完全站不稳,这时大型犬向我冲过来。偶然地,巨犬的刀子刺进了像是在保护身体一样垂落着的右手臂。那痛楚反而让我抬起头,得以苏醒过来。唔汪、唔汪唔汪,两个家伙从前后任意妄为地对我挥舞着凶器,让我怒上心头。 在被咬的同时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先不管背后那只笨狗,只处理眼前这只。就算被刺得更深也无所谓,我硬是抓住用刀子刺我的狗嘴。我烦恼着不知是要直接拉开嘴把它的嘴巴撕裂,还是要怎样,结果我是选择把那嘴巴捏碎。我可以的,我可以的,我可以的,我只专注着往前冲,不放开它。我用力到连伤口都喷出血来,把大型犬压制住了。虽然我不停地发抖,但也因为终于有反击的机会而全身都很兴奋。 亢奋的心情,缓和且麻痹了苦痛。 接下来,我转向随意在别人背后嘻闹的那只狗。 再怎么被它咬、再怎么流血,我也忍住泪水瞪着它。 静静地,死瞪着它。 这么一来,那只狗就好像被我的气势压倒,而离开了我的背后。 不知未来人从我干燥疼痛的眼睛里看到什么。 它直接抛弃了同伴,逃了出去。跑了就算了,我也没有追上去。没有多余的心力,所以我决定不理它。还有比那更重要的事,我抓住大型犬的下颚与头,无视那家伙的暴动,把他贴在墙壁上。咚咚,就像印下标记一样,我让它的头贴在墙上两次左右,决定开始杀它。 「压制住它……」 把它给宰了。 把狗的身体拉开,隔了一段距离之后毫不犹豫地撞向墙壁。狗的眼睛夸张地上下摇转,看到这个之后,再一次。狗的下巴近乎狂暴地颤抖想要发出悲鸣,但被我压制住,再一次。 把狗的头撞碎在墙壁上,这种单纯而暴力的攻击不断重复。我让它就那样衔着小刀,别放开哦,从上下按住它的嘴巴,撞击了好几次。 狂暴又丑陋,感觉像是用好几个世代以前的方法在杀它。甚至每次撞击的时候,都觉得心的外层油漆在剥落,逐渐失去感情。从中间开始,我就像是在看着别人作业一样了。这如果对方真的只是野狗,那我就完全是疯子了。真要说的话,就算对方是未来人,对一个拥有人类意识的对象做这种事,我就像杀人狂一 样了。 而那却成为佳境,就在狗头变成快要碎掉的豆腐时,它哀求的目光看向了我。只能发出呻吟声的那家伙,看起来有人类的光芒。 我忽然松开了它的嘴。原本衔着的小刀掉落到地面,一边流着口水,狗的嘴巴动了。没错,就像人类一样。 「住…手…」 听到确实的人话那一瞬间,我全身毛骨悚然。然后,为了不让它继续说下去,为了不要再听到,我把它的头往墙上撞,撞得完全粉碎。 毫无反弹,就像埋进了墙壁里一样的手感从我双手窜过。虽然我吓了一跳把手放开,但狗迅速沿着墙壁滑落,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头部碎到几乎无法不留原型,脑袋跟血液散落在一起。我躺坐在地上喘息。 「已经死掉了耶。」 来亨看了一下狗脸,确认它已经死亡。表情认真而冷静,就像它平常一样。 看它这样,我也稍微有点平静下来。 「对方是狗,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这要是熊跑出来,我根本不是对手。」 「就是说啊。」 也就是说,来到过去会变成什么样的动物是无法选择的吗? 要是变成水蚤或害虫就讨厌了。那别说是达成目的了,甚至还会被驱除或是捕食。 包含那些情况,如果这一切攸关性命,那我想问的事情里面,不能维持不透明的可就有成千百万了。可是无论我再怎么问,嘴巴很硬的鸡都没那么容易回答吧。那让我觉得厌恶,假如放弃行动她就会死掉,那我就没有选择的余地。这家伙就是知道我像这样的痛处,所以才能那么强硬。 我也没办法选择「岬士郎」是什么样的动物。 「喂,我杀了名为未来人的狗……所以死掉的家伙,会怎样啊?」 然后,原以为逃掉的家伙可能会呼唤同伴,但什么都没有跑来。 「当然是直接死掉,这身体又不是暂时用的东西。」 我们明明也受了伤,它却活力满满地挥动着翅膀。我有点放下心来。 「也就是说,我是杀人犯吗?」 「没有任何人可以作证的杀人犯,放心吧,你是清白的。」 放心?……哈哈哈的感觉。 「没啊,我没怎样啊?杀个人而已,又没差,只要那可以拯救她就好。」 我郑重地宣布,然后把狗的尸体拉起来。它是大型犬,所以就算血液已经流出体外,还是非常的重。这只能用双手抱了,但我的左手臂也没办法动。 结果,变成相当难看地把它抱上来,狗的下半身垂落在地。 「未来是怎么举行葬礼的?」 「啊?」 「如果有什么仪式之类的东西,跟我说一下。」 临时想到,可以稍微帮它遵循个仪式。 来亨短暂地露出思考的模样之后,拉下了眼睑。 「以这时代的科技能力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你就别管它了。」 「这样啊,那就用现代的方式随便凭吊一下吧。」 「你在想什么啊?」 来亨弯折着翅膀,好像很受不了我的样子。 「我喜欢狗啊。」 想起老家养的那只黑色大狗死掉那一天,我沉默地落泪。 带着混身是血的狗与鸡同行,不该引人注目却仍是沐浴在人们的目光下,我一概无视地走下学生闹区的斜坡。穿过一堆醉汉与联谊团体而显得很热闹地铁入口,旧书店与贩卖国外进口违法游戏的商店再过去有一个栅栏,我近乎是把它踹开的穿过去。幸好脑袋的一部分像麻痹了一样无法运转,也没多余的心力去感受人们的视线或是什么的,很多东西都无所谓了。 走到一半觉得嘴巴里面有异物,用舌头把它推出来一看,是掉下来的牙齿。仔细检查了一下,好像是臼齿的一部分。是咬紧牙关的时候断裂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我觉得有点震憾。 来到了之前抓蚯蚓的河堤,越过马路滑下河堤,朝着河边走去。用手拨开草木,徒手挖掘裸露出来的泥土。泥土比狗的尸体还僵硬冰冷,鲜血沾湿的衣服被河滩的风一吹,连体内都像是要结冻了一样。早一步越过了秋天,冬日仿佛逼近了。 我浑身血腥与土臭味地挖着一个又深又大的洞。太过忙碌,挖到一半就开始热得受不了。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吐了好几次,好像是血腥味太难闻,实在是不习惯。肚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让人陷入一种更加觉得寒冷的境地。 花了好几个小时结束作业的时候,我的肩膀跟后背已经肿起来,变得沉重难耐。太阳完全落下,来亨整个溶入黑暗当中,变成了乌鸦。河川的流动当中,掺杂了秋虫的鸣叫声。我仅稍事休息,之后便拍打着覆盖在狗身上的泥土,让它更加牢固。 「这个时代,一般是把尸体埋起来吗?……是想要留下形体吧。」 理所当然地包在羽毛被里睡觉的鸡,好像很佩服地说着。这让我有点想知道,未来是怎么处理尸体的。不是分解到连灵魂都不剩地溶入空气当中吗? 指甲与指肉之间塞了很多泥土,指甲看上去好像膨起来了。指先也被石头磨得都是伤。模模糊糊地看了一下之后,我双手合掌。 「虽然想说……死掉的狗不过只是一块肉,但我没办法切割得那么清楚。」 我默祷着。那是一只会咬人的恶犬,不过,死掉了就只是一只狗。如果它来自于未来,那它在这世上就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地腐朽逝去。那不就太没面子了吗? 因为离河边很近,含着水气的风极为寒冷。寒意仿佛黏在伤口上,折磨着我。有一种丝线地从伤口丝丝不断地抽出的感触,我不由得浑身发抖。 泥土底下更加寒冷吧,接下来会越来越冷。冻土诞生,尸体在微生物的分解下失去原形。在那里能得到什么安息吗?还活着的我,不会知道。即使如此……我怀想着素不相识的狗。 在那还非常非常遥远的,越过冬天的季节。经过一番风雪的草木将会萌芽,河川的光芒会多一点,严酷的寒意瞬间和缓,进入平稳的初春。 我慢慢地祈求,希望它的灵魂能被春日的晴朗勾起,前往未来。 回到公寓,不知为何,桌上的饭全都不见了。 是被虫子吃掉了吗?算了,随便怎样都好,我这样想着把碗翻过去。 「……未来这种东西,是很柔软的。」 鸡好像在说什么,但我没有闲情逸致理它。可能是因为流了血的关系,我的脑袋转不动,茫然呆滞,就那样自然而然地闭上眼睛。就这样睡着没关系吧,会死掉吗?边这么想着,一旦平静下来就再也动不了了。 我在黑暗当中,像缺氧的金鱼一样张着嘴巴,开开阖阖。 可惜的是我没有饲主,所以不会有饲料,也不会有一把爱撒落下来。 现在我已经觉得那样也好了。 如果她的生命持续在燃烧。 就连我的爱,都当成柴火来烧也无所谓。 隔天,我从医院回来后顺便去了学校一趟。没打算去上课,但我隐隐约约的有一种预感,觉得搞不好可以遇到她。我决定如果猜中了就当成我有预知能力,而在大学里面走来走去,寻找着她的身影。如果那是毫无根据的预感,那就算是用自己的双腿四处走动,也只要让它实现就好了。 那么一来,我就是真真正正的先知了。 我就那样到处走来走去,也是多亏我算好课程刚好结束的时间,在教学大楼到处徘徊,最终才得以遇到她。也幸好田之上东治不在附近,她马上就发现我了。她立刻先看向了我的左手臂,很明显的 第三章 舍弃存活理由的原因 我偶尔会梦见被熊攻击的梦,不用想也知道是受到什么的影响。场景大多是在山里面,不过因为对手是熊,所以这也算是无可挑剔的地点。话虽如此,那里不仅树木稀疏,树上也没长什么树叶。都只是一些极为细瘦的矮树竖立着,让人忍不住觉得那该不会是受到酸雨或昆虫的危害吧。脚下不知为何,像河滩一样铺满了石头,看不见土地,这真的是山里面吗? 与我对峙的是只个头很大的熊,唯有头部特别小,无论我再怎么凝神细视,都无法掌握脸部的细节。恐怕是因为在现实世界里,我从未一直盯着熊脸观察过,所以无法重现吧。有绝大多数的机率,我都是被那只熊追着跑。 从这里开始,景色或场面经常变得断断续续,但我逃亡的地点都不太一样。有时在街上到处乱跑,也有在国中教室的桌椅间不断穿梭逃逸的场面。仿佛是将记忆的碎片当作车票,像换乘一样地逃跑着。 内容完全不同的梦就那样不断持续,很多时候也不是什么熊,偶尔也有老实的家伙照样过来追我。那种时候,我也无法做什么太大的抵抗,而是注定被摆荡回一开始对峙的那个寂寥山景,接受被追杀的命运。我的拳头明明连打中熊都不可能了,但却穿过它粗大的手臂,漂亮地击中它的脸,演出一场势均力敌的对决,但最后还是精疲力竭地,受到熊的欺凌。 那种时候,无论什么地方被咬被刺,痛的一定都是背后的肩胛骨附近,刚好就是被那只狗啃咬的部位。因为受到动物攻击所导致的疼痛,我知道的只有那个吧。因为只有背后有被獠牙扎进去的经验,痛觉会集中在那边也没办法。 做这种梦的时候,醒来我通常都会觉得脑袋紧绷得像是连睡都没有睡一样。日期更换却没有执行重置,我毫不清爽地醒来,而这当中背部还在颤抖,腋边也有寒气灌入,我忍不住低声呢喃着:「好冷……」用手把被推开的棉被拉过来,逃进那里面。 棉被里,冰冷的身体再度暖和起来,那温度的转变引诱着睡意,我渐渐闭上了双眼。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已再一次沉入幸福地打盹当中。 「起床了!」 原本应该是那样的,但我却连同棉被一起被犀利地踹上来。快睡着之前受到攻击,让我半梦半醒的眼珠游移,甚至连记忆都被消除了一半,分不清前后地跳着醒来。一起来就看到已完全习惯穿着运动服,把头发绑上去的她,环抱着手臂矗立在那边。 就是那样,这是个比往年还不安宁一点的冬天。 「呼哈,呼……呼……」 「你下巴抬起来了,你看,收进去收进去!」 她吐着白色的气息,肌肤泛红地跑在前面。好像非常得意的样子。 过完新历年,到了一月中。这一个礼拜刚好夹在寒假跟下学期期末考中间,她说想跑步,于是我决定陪她晨跑看看,但不知不觉地竟已变成这样了,令我震惊不已。配合她跑步的节奏到街上去,结果腹侧疼痛。 我无法适应她的跑速,有点想吐。 拿手臂受伤当理由,这段时间都偷懒没跑步的结果,就是立场完全翻转。她早了一二步抵达公寓前面,我奋力跑向她身边,气息微弱地上气不接下气,连耳朵都热起来了。 「好,辛苦你了……怎么觉得,赢过你的感觉真好。」 她呼吸已先一步稳定下来,一脸事不关己的拿着宝特瓶就口而喝。原本因为驼背而蜷缩的身体伸展开来,看起来好像大了一号。 我移开原本撑在膝盖上的手,接下她递过来的宝特瓶。 「没咳咳你咳咳咳咳……」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来离我完全恢复还为时尚早。我大大地呛了一下,背又弯了起来。 「怎么觉得,你看起来好像变小了。」 她俯视着我这么说着。是反过来了吧,我指出这一点: 「是你变大了啦。」 「也许是吧。」 她似乎很得意地伸展着身体。从正面一直盯着她那模样看,我发现——胸部也长大了吗?这种性骚扰还是控制一下。 在呛咳的期间,我基本上也还是保持警戒,留意周围是不是有行迹可疑的动物。就目前来看,自从秋天被狗攻击以来,就没有在外面走着被动物袭击的情况。当然,也没有看到有熊出现在街上的新闻。时光旅行可没那么容易,来亨说的也许是真的。否则,刺客应该会一波接着一波跑来。如此,世界观就会变成这样:街上成了动物王国,狮子在吉野家前面昂首阔步也不奇怪了。 不过,未来人好像是秘密主义者,所以也没那么容易现身行动。 「空手道怎样?变强了吗?」 我试着问她。也许是因为我很少提到那个话题,她显得有点动摇。 因为关键时刻可能需要她的保护,所以我想先知道她的程度怎样。话虽如此,但空手道的技术,实际上哪一个有多厉害,我根本就不可能知道。 「下压踢之类的你使得出来吗?」 「不知道……虽然我的脚是可以抬很高了。」 说着,她直接展示。以左脚为轴心将右脚高高地、柔软地抬上来。慢慢往上抬的右脚指尖,几乎快要抵住她的额头了。 以前她连把脚抬到腹部以上都做不到了,这真是显著的成长。原以为她跟蟆目只会在那边吱吱喳喳的,没想到出乎预料地好像有认真的在锻炼。也是啦,我跑步完全输给她,回顾现状之后我就可以接受了。 在稍事休息的期间,因汗水而完全湿透的背后就像要结冻一样逐渐变冷。我不想一直盯着呼出的白色雾气,便跟她一起窝进了房间里。房间的墙边有被她踢飞的棉被,白色的鸡像是埋在那里面一样混杂于其中。它蜷成一团座落在棉被中央,简直像是在宣示自己的窝。看到我们之后咕咯打了一声招呼,她也学着「咕咯」回应。 「宠物店有在卖鸡吗?」 她边脱鞋边问我,仿佛从她额头切流而过的汗水极为美丽。 「咦?我也不知道。」 「那……那个是捡到的吗?」 「它原本在庭院里的,自己擅自跑进来住。」 我适切地说了一个来历蒙混过去。事实上,它从哪里来的我也很难解释。 我比较有兴趣的是时光机藏在哪里,或是到底有没有那种东西,至少这房间的桌子没抽屉,不会是像哆啦○梦的方式。 这样一来就稀奇古怪了,以个人来说,我希望是迪罗伦跑车。 走进房里之后她小跑步靠近来亨,在它前面蹲下来。来亨吓了一跳,鸡冠颤抖着。 「呵……呵呵。」 她左右摇晃身体看着来亨,来亨好像很讨厌的把头埋进棉被里,变成屁股凸出来对着她的脸。它好像打算装成鸡的样子撑过去。随便你怎么玩,如此,我置之不理,开始准备早餐。 「你知道吗?章鱼好像很聪明哦。」 「哦?是那样啊?不过这家伙是鸡。」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只鸡好像也很聪明。它的反应举止,总觉得很像人类。」 我维持背对着她,心头一跳。来亨有保持平静吗? 「不过,我也不知道人类聪不聪明。」 这么附上一句,倒是很像她。事实上,我自信人类并不聪明。 就是因为不聪明,所以很多部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能活下去吧。 比如,我跟她的关系之类的。 我和她的关系,就算过了个新历年也没什么太大的改变。不是稳定,应该说是沉静比较正确吧。我们两人之间有一种像是彼此沉潜到深处,察觉不到风浪地用鸟喙互啄似的成熟度。 像是她去年的圣诞节是怎么渡过的,我都会尽量努力别让这种事情消磨我的神经。美术品是辗转经过多人之手的。可是,那也会让我觉得更加珍惜,这样的心情绝无虚假。我怀抱着这样的心境。她也是,有我在的时候都尽量少提蟆目的事,她顾虑到我的心情,让我觉得有点意志消沉。如果说从心里觉得不在意,那是骗人的,我很感谢她的体贴却也觉得很难受。 我一边烤着前几天在烧烤店买的葱烧鸡肉串,一边切着要放进味噌汤里的洋葱。房间那边咕咯咕咯地吵着,但她对来亨做了什么,也不难想象。实在是很令人羡慕,我也想被她玩弄屁股……不,好像有点不太对? 脑袋里面烦闷苦恼着「她与屁股与我」这个议题的同时,早餐也已完成。洋葱与马铃薯的味噌汤,加上烤鸡肉。她一大早看到烤鸡肉就明显的喜形于色,双腿兴奋期待地下上摆动,脸颊绽放笑容。如果她去时光旅行的话,一定会变成狗吧。 「我也付一点餐费吧?」 「你一看到食物里出现肉就会讲这种话了耶。」 实在是太好懂了,让人忍不住露出微笑。我就照她说的,征收餐费。 因为不只是假日,像去大学上课之前的午餐、回来时的晚餐,这里已经逐渐变成她专用的食堂了。要我持续免费供餐实在也有些为难,所以才让她付相对的费用。就算是那样,对她来说,也因为不用思考要吃什么,而显得非常方便的样子,她毫不犹豫地付了钱……也因为她有付餐费,所以一直吵着说要吃肉。 来亨被玩得精疲力尽,我也在碗里面盛上白饭给它,然后在餐桌上坐了下来,拿起筷子说了声:「我开动了。」端起碗看着她。 她一鼓作气、大口大口的痛快地吃着,好像被人催着吃饭一样。 这毫无疑问的是健康人的吃法。看了虽然安心了不少,但还是不得不问。 「啊,那个……你身体……怎么样?」 三年还太远,但不表示现在不会显露。 也有可能是长年过着与病魔缠斗的生活,最后病逝。 「很好啊。」 察看了一下她脸上的气色,的确是很好,以前根本没得比。 「这个季节,你常常会感冒吗?」 我又稍微拐个弯问她。「我想想哦……」她眼神游移。 「这样说起来,我好像不记得冬天有请过假。」 「是哦,那可真令人意外。」 在田之上的回忆故事里面,没有〈生病去探望她篇〉是因为这样吗? 「我都窝在棉被里面不太出门,所以没有被传染感冒病菌吧。」 「原来如此啊。」 那也就是说,接下来这三年时间,让她一直窝在家里比较好吗?事到如今再来考虑这种事,也已经没办法改变方针了。而且,假设她真的因此而得救了,那之后才是问题。如果故事划分得很清楚的结束……那不就都一起了吗?无论是生是死,都会一起,那可就伤脑筋了。 供应她(老家的母亲亲传)的健康餐点,也逐渐变成我的习惯了。就像专属的煮饭工或训练员一样,我在这位置上安顿了下来。这样真的好吗?这是我的疑问。 她会到我房间来一起吃饭,我们是大学的朋友。她内裤的颜色我一件都不知道,她也未曾邀请我去她的房间,没有用她的名字叫过她。也不曾热烈地讨论共同的兴趣或假日一起出去玩。我们适度地对彼此的生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即不离,没有比这更贴切的形容了。 为什么我会被来亨「选上」呢?我至今也仍在亲身体验那缘由。 我跟她之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无法拉近,也无法毅然决然地斩断。如果是命运将人连结在一起,那我们之间确实有宿命的因缘吧,但那连结的形式与时间之长,都不是我所希望的。 就像用钢铁的牵绳与项圈管理着一样。 「你怎么了?」 「嗯?」 「一直在发呆,完全都没有吃。」 一边如此担心着,她的手一边伸向了盘子上的烤鸡,上面几乎全都没剩了。看着她前面那堆竹签的收集品,我相信她这样应该是不会马上死掉了。 「没有,我想身体健康是最棒的了。」 我笑着瞥了在房间角落啄着米粒的来亨一眼。 我现在很开心,而那也非常的真实。 一月下旬,我因为下学期的期末考而到大学去,结果就遇到了一个啰嗦的人。 「嗨!新年快乐啊!」 田之上挡在斜坡尾端,看起来比负责管理停车场与宿舍值勤办公室的守卫还有干劲。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等在那边的,他的鼻子跟脸颊已被寒意跟鼻水弄得泛红而萎靡不振了。 他就像太阳一样闪耀着光芒,但近处有那种东西只会觉得刺眼。 「那个,元旦的时候已经听过了。」 「啊,是那样啊。」 他露骨地夸耀着胜利,甚至到一眼就能看出他那么说只是为了引出她那句回应。喔喔,原来如此,他想表示的是自己有跟她一起渡过元旦了。元旦那三天的晚餐可全都是由我负责的,要反击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但我又觉得跟这家伙有对抗意识也没用,因为再怎么样,头顶上都还有蟆目的存在。 身旁的她「嗝」一声,沉浸在饱肚之中。懒散的神情,一看就知道她血液集中在腹部,脑袋没在运转。而且,在田之上不断向我展现得意神情的期间,沉默地离去。啊,全部交给我自己逃走了。 走到一半她开始快跑,那笔直的背部和摇曳的秀发流动夺走了我的目光之后,她已经抵达安全区并回过头来,朝我竖起了大姆指。别说跟我道歉了,她完全没有半点惭愧的态度,反而一派清爽。 差不多该让这家伙闭嘴了,她如此按下了开关。 「喂,贵公子,不对是奇行者。她已经先走了耶。」 我对不舞动的小丑——田之上指出这一点之后,他嘴巴不上不下地闭了起来。回过身,摇摇头确认之后,田之上似乎从心底觉得不可思议似的,疑惑地歪着头。 「真奇怪,我们明明应该是命中注定的。」 「是考试优先于命运了吧。」 我也是。如果要这么说的话,比起考试,我想优先考虑未来。 要无视田之上离去是很简单,但我却特地留在那里。她先走掉了也许对我来说正刚好,也差不多该试探一下这家伙的问题了。如果未来人确实是打算利用这家伙,那他们到底有什么企图。看样子他们捏造了一个对田之上来说相当美好的未来然后灌输给他,但他们让田之上接近她的目的是什么?……这么一想,我的情况也类似。 我相信来亨所说的,待在她的身边。这完全一样啊。 虽然来亨明确地说那不是他的同伴,但实际上却很有多疑点。至少我的来历已被看穿了,否则那只狗也不会冲着我咬吧。 「嗯……嗯?」 田之上的目光越过我,往斜坡那边看过去。他好像很怀疑的眯起眼睛,在他的眼神引动之下跟着转过身去之后,我也不由得和田之上一样,露出相同的神情。 「马?……马?」 我怀疑自己的眼睛,再看了一次。爬上斜坡的那个,毫无疑问的是马。 棕色的毛发光泽亮丽,马昂首阔步地走了过来。手拉缰绳的是一个身穿骑马装的年轻男性,恐怕是学生。……不会吧,那不是骑来上学的马吧?包括田之上,其他学生也都看着那人。而那田之上发话了: 「喔喔,那个是那个吧,那种的……那个。」 只用一堆「那 」可没有解释到什么。虽然感到焦躁,我还是等着田之上解释。在那期间,马也不断地在接近。现在看起来是隔着马路走在对面,但不知什么时候会轻松地越过马路走过来我们这边。 看到动物全都要抱持怀疑,这是我几个月以来的标语。 「是骑马社的人啦。春天开学的时候,为了拐新生入社,他们把真正的马都带来了。」 田之上食指不断地划圈圈,同时好像很得意的解释着。被他这么一说,我想起初春的时候是有一匹马伫立在中庭,跟单人驾驶的飞机和汽车并排在一起。 「说起来是有那么一回事。然后呢,那匹马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时期不可能有新生。那家伙爬坡上来的目的是什么?是装成被骑马社的人拉着缰绳在走着吗……?还是说,骑马社的人也跟他一伙的呢?而且,马脚可以持续在这种坚硬的地面踢踏行走吗?被狗咬也就算了,要是被马撞上一记,我的上半身肯定会碎成一块一块的。这时候应该要谨慎地,趁现在快点跑吧。 我悄悄背对着马,开始往前小跑步。 结果…… 那匹马伸长了脖子,专注地凝望着这边,身体往我这边前进。 看到我开始行动的样子,它好像确定了。 而看到这事情的走向,我也确定了两件事。 一是,对方不是普通的马。 而另一个则是,我搞砸了。我被它顺利的钓出来了。想要行动也变得不上不下的,如此,我虽然觉得后悔,但也已经无法停止。那匹马瞬间就已拉近了距离,在那期间,我朝着中央大楼跑去。我认为它就算爬得上来也要花一些时间,因而选择了往中央大楼的阶梯跑上去。跑到一半,马已经追到了阶梯底下。问题是接下来,我看向下方确认这一点,结果,一般的马确实就算竭尽全力也上不来,但技术高超的不正爬着阶梯上来吗? 啊,不好,它速度相当快。我着急地一举加速,脚下扭曲变形地,好像感觉失灵了一样,变得模糊。我焦躁得连是不是在往前跑都觉得不安,爬上阶梯之后,也不觉得自己笔直地在往前跑。没时间考虑了,我虽然往正前方的中央大楼入口跑去,但马奔上来所带动的旋风扫过我的背后,让我寒毛直竖。这时,入口旁的抽烟区映入了我的眼帘,只要能派得上用场什么都好,我当机立断地把手伸向那边。那有个涂成全黑,外表呈长方形,立在那里供人使用的烟灰筒,我手臂卷抱似地伸出。冲上去的力道无法调整,我像是要把侧头部撞上去一样地抱着它强行改变行进方向。在空中舞动的右脚,在马身上卷绕的风中飘游,我虽然忍不住呀一声叫出口,但似乎已成功避开它的撞击。 马速度不减地直接冲击中央大楼入口的自动门。一片、二片,就像某超越极限大问答节目(注:注:大问答节目 这里是影射「trans america ultra quiz〈横越美国超越极限大问答〉」这个益智问答节目。)一样很有钱的,像砸纸一样把玻璃撞破。飞舞而上的玻璃碎片如暴风雪般往马的后方袭卷而去,将沿路妆点得灿烂缤纷。马儿在熟悉的近代土地上到处奔跑。这已经超越非现实,近乎幻想风了。 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 撞破玻璃冲进大楼里面的马,一定会立刻回头往我这边过来。 这次真的无处可逃了,我就那样抱着烟烟缸肩膀发抖。虽然心中稍稍期待那匹马直接往另一头离去,但它明显地减速,令我陷入绝望。 然而,用力抵住地面减速的马,却没有再加速跑过来。 「……咦?」 被大量玻璃碎片刺中的马向一旁倒去,渗血翻倒在地。它一动身上的玻璃碎片就刺得更深,令它更加大声嘶鸣,动得更加激烈……它困在如此的恶性循环当中,饱受折磨。我呆呆地观察着这一切。 看来它虽然有练习过爬楼梯,却没做过撞破自动门的训练。是啦,用那么快的速度撞进去,应该不只是痛而已,它是觉得玻璃很薄所以没关系吧? 也许未来是用其他的材质做的,但现代可不是那样。不过,它似乎一时之间无法做出判断,就那样咬牙用力冲撞,结果就是那副惨状。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乐观与判断,怎么看都是人类恶习。 冲进中央大楼的马,让柜枱的女性与聚集在布告栏前的学生们都极为震惊。然后,原本拉着马的那名学生,也嘴里喊着罗密欧还是什么的从外面跑进来。看来他只是单纯饲养这匹马,所以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如果他跟未来人是同谋,至少会往这边瞥一眼吧。 我想再看一下事态的发展,但还是觉得应该远离这场动乱,于是装作与我无关的样子走下阶梯。一脸若无其事地走进别栋教学大楼,逃进走廊尽头的厕所里。原本是打算关在厕所的单间里打发时间,但我的下半身似是已经到了极限,从入口走进去到一半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动弹不得,连脚底都在发抖。然后,也许是撞到头的影响现在才展现出来,我觉得整个天旋地转,严重地想吐。 「速度好快,真的好可怕。」 没空思考,也没有意识到可能会死亡的余地,这在众多死法当中也算是恐惧纯度特别高的了。我认为自身的死亡,一定要自我意识也对此有所认知,才能为我接受。虽然也能够理解那种期望年老衰竭而亡的心情,但我想要在自身能接受的情况下死去。 不希望在毫无所觉之中,自己已不再是自己。 要是连自我鼓励「可以做到」、「能够做到」的空闲都没有,那也很困扰。 以往两军交战时也有人在马上与人战斗,那真是太厉害了,我肃然起敬。 不过,对方好像真的想要我的命。 这是为什么?是想阻止我改变她的未来吗? 「原来是你啊?」 背后突然有人对我这么说。延伸过来的影子将我吞没,我的背抖了一下。 回过头一看,在那里的是田之上,他好像是追着我过来的。他不只是用热切的眼神看着我,眼珠还顺便滴溜溜地在我周围徘徊盘旋,而最后才用力向我一指。 「原来如此,邪恶的中枢指的就是你吗?」 「啊?」 这还真是伟大的职务?受此任命,我整个呆住了。 连一个用词遣字都像演戏一样夸张的男人向我伸出手。帮助一个被他称为邪恶中枢的人,这神经到底有多大条啊?虽然我心里这么想,仍是接受他的好意让他拉我起来。然而,就算我想站直,两脚还是发抖不太能动,结果就是膝盖跪落地面。田之上也不肯继续帮我,而是低头看着我开口。 背后顶着厕所灯光,闪亮过头的田之上,让我觉得好像看到了他的人生。 「明天到我住的地方来,我来告诉你真相吧。」 「你期望我给你什么样的答复?」 来亨极为冷静地反击。这种程度的问题似乎已经事先想好要如何回答了。 考试全部结束之后回到家里,在喝茶之前向来亨报告这次的事件,就接到这个回答。来亨所说的,是特别针对最后田之上邀我去他家的那件事吧。 「竟然说是邪恶的中枢,你也是个挺厉害的家伙嘛。」 我对你改观了,来亨这么说。不管怎样,对于未来人的玩笑我「哈哈哈」的笑了。曾几何时我也已经出人头地,竟然什么都没做就成为中枢了。 「他超耍帅地这么说,回想起来都觉得有点丢脸。」 「哦?没想到这么点程度你就脸红了啊。」 来亨板着一张脸嘲笑我。他再怎么习惯鸡的模样,表情似乎都无法改变的样子。这么看着就会觉得,有些事光靠情感 还是怎样都无法改变啊。 种族的壁垒凭气魄是无法跨越的。先不说这个,我忽然察觉: 「你的说话方式,跟田之上是不是有点像啊?」 来亨好像很不爽地,把鸟啄嘟得比平常还高……看起来像是这样。 「我可不会告诉你什么真相。」 「哈哈哈。」 虽然觉得他这说法好像有点问题,但他本人也知道这话很可疑吧。 「不过,也不能老是这么笑下去。这次我真的以为我会没命。」 在现代日本被马攻击,这种体验也很罕见。也许跟常被人拿出来比较的遭遇飞机失事的机率,或是中大奖的机率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吧。但在讨论机率低的情况时,除了中大奖以外似乎都不算是什么好事,会这么想的只有我而已吗?是因为基本上,人类遇到坏事的机率变低了吧。否则就不会繁殖得这么多了。 「马吗……虽然机动力比较强,但在街上无法发挥功能。你这次的运气又很好。」 「是啊……」 就差点被马撞这件事本身来说,运气当然是不好吧。换成我而不是玻璃飞在空中也不奇怪。能杀出重围只是凑巧,这家伙根本没有帮上什么忙。我低头一直盯着这个吃闲饭的未来人,可能是对我的视线也若有所觉吧,来亨开始为自己分辩,但不是为了马那件事。 「我发誓,我跟你说的绝无虚假。」 「嗯,我知道啊。你根本什么都不跟我解释,当然也没必要说谎。」 你不是骗子,感觉比较接近诈欺犯。骗子要连自己都骗,但诈欺犯只想欺骗对方。来亨摇着它的鸡冠,翅膀上下晃动,是耸肩在笑着吧。 「我就那么没信用吗?」 「你敢挺起胸膛,说你值得相信吗?」 「哈、哈、哈……」 来亨板着一张脸大声笑着。当然,没有显露它健壮的胸肌。 「然后呢,你打算应邀前去吗?」 「……我正在考虑。」 如果跟田之上联合的未来人是「狗」或「马」的同伴,那就要小心警戒怕有性命之危了。那就像特地意赶赴鸿门宴的笨蛋一样了。可是,听来亨以外的未来人怎么说也很重要,这有助我判断情况吧。 ……前提是他与外面的未来人有关联,我实在不愿意想象事情会往出乎意料的方向发展,结果等待我的与未来人无关,而是不断听田之上讲一些炫耀两人关系的话……不会是这样吧?应该不会。 「不过,未来人要怎么说好呢?很不方便耶,做事都爱绕圈圈的。」 「嗯?」 「都穿越时空特地来到这里了,杀一个人的方法竟然是马用身体去撞,这是开什么玩笑啊。而且,因为不能直接针对她就打算杀我,像这样做,未来真的会改变吗?」 我实在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因为有蟆目的存在,就更让我妄自菲薄了吧。我手拄着脸颊叹了一口气,来亨就发话了: 「因为是草莓蛋糕啊,只要把草莓摘掉就好了。」 「嗯?」 「因为……像那样,只要拿掉草莓就不再是草莓蛋糕了。」 来亨说了个比喻,一副就算没自信,不管怎样先动动那张鸟喙的模样。为什么会用草莓蛋糕来比喻呢?我是有买过一个用米谷粉做的蛋糕给它吃了一点。 该不会是因为我的催促才说出一个比喻?这样想会不会太小人之心了? 「先不说这个,我可跟不上你哦。再怎么说我都是一只无力的鸡,打不倒狗的。」 「这我知道,谁会倚靠一只鸡啊。」 我无视咕咯抗议声,抓住它柔软有弹力的鸡冠。就那样摸着它的鸡冠,看它缠在脖子的缎带。「对,对了,那个缎带的……」 「我肚子饿了。」 打开玄关大门之后开口第一句就是这个,我听到这声音不由得坐立不安。 把正要说的话吞回去,慌慌张张的回过身。她站在玄关,眼中并没有奇怪的神色。看来她并没看到我跟鸡亲密聊天的样子。 我跟来亨双双捡回了一命。来亨可能也有点心神不宁吧,脚步蹒跚交错。 「我的肚子已经空空如也了。」 她不知为何讲话的语气变得挺有礼貌的。而且一回来连招呼也没打,一开口就讲出这句话。 「……那是哪个地方『我回来了』的方言吗?」 「咕噜咕噜。」 不用连肚子叫的声音都学出来。 她像小学生一样的抗议,让我微笑着站起身。 「我现在就去准备。」 「嗯,啊,不过明天就不用了。那个,晚餐。」 她左右摇着手。她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原因就只有那么一个。 我有点坏心的开口问: 「约会?」 「不是那……嗯,也许是吧。」 原本打算蒙混过去的她,摇摇头坦率地承认。 脸鼻已因为寒冷而先变红了,这让我觉得冬天真是方便。 她正面回应地这么说完,我也觉得心情愉快……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也许她很诚实,但诚实未必能带来清爽。 「那刚好,也有人找我去约会。」 我虚张声势,然后也因那虚荣心而决定了自己明日的去向。 虽然觉得竟然如此简单就决定了,但又觉得简单也好。 至少,如果要决定的去向是什么都不透明又一片黑暗的话,那简单也好。 再怎么想,再怎么烦恼,再怎么认真的面对,看不见的东西也不会变得清晰可见。无论如何凝神细视也看不穿、猜不中。 视觉透视能力的训练,在我小时候玩「超能力行者」的时候已经玩到怕了。 对她来说,这似乎也是出乎意料的回答,她明显的心旌动摇,动作也停下来了。 看她这样,我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一点。虽然这不是值得称赞的事。 「……咦,谁?」 「这个嘛,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形式』。」 我的心情就像是把手伸进了只剩下铭谢惠顾的抽奖箱里。 哎,真是期待。 虽然田之上叫我去,但我跟他又不是朋友。不知道那家伙住在哪里,想去也去不了。我到了早上才发现这件事,想说总之先去大学看看,正在准备的时候就有人把门打开了,是田之上。 「我来接你了,那个……你的名字叫什么?」 没想到他竟然过来接我。 这么说起来,以前曾经邀他到我房里来过一次。我完全都忘了,顺便连锁门也忘了。她回去的时候不小心忘了上锁。那是因为之前有次忘了锁,她就自己随意进房来,所以我也怀抱着一点点期待吧。 「好了,走吧。」 「等一下啦,我还在准备。」 我回应站在玄关,很有精神地向我招手的田之上。我想,让这家伙见到来亨的话,有些地方可不太妙,不过那家伙现在正混在棉被里面。头塞在棉被里只有屁股露出来,所以有保护色的效果,远看应该没问题吧。重点是,来亨还在睡吗?它一动都不动的,光看看不出来。 「来啦来啦来啦来啦。」 「知道了,别催啊,很恶心耶。」 只是邀男人去家里而已,那么兴奋干嘛。 我早餐也没吃,就被田之上拖出去外面了。为什么我非得这么悲哀的,一大早就跟一个男人走在外面感受这让身体都结冰的寒冷不可?我抱怨着往向地铁入口的方向走过去。中午过后明明还有考试,在这里做这种事真的好吗?昨天那匹马之后 怎么样了呢?走在路上,我尽想一些跟这世上的现实没什么缘份的事。 前方的田之上越过地下铁前面,往左手边的通道走进去,通道角落有自行车停车场跟便利商店。而离开大马路之后,也继续不断地往前走。也许是因为跟一个连朋友都不是的男人一起走吧,我觉得时间似乎延长了好几倍。从身后看来,田之上是快步向前,我应该也是跟着他一起快步,但身体却很沉重。 回程也一定会变得漫长,冬日的寒意更加引发了抑郁的气息。 在开始看到书店与不二家的地方转进里面,他带我走向一栋水蓝色的大厦。田之上也是独居,租金看来比我高。穿过仿若挑高空间的通道后,前方是一片广阔绿地,有如大宅邸的庭院。穿过绿地往最尾端走进去,一楼好像有间漫画咖啡馆。 要是住在这里,来亨可能会泡在里面,我脑袋里面胡乱想地想象着。 「那边那位刘姥姥,请过来这里。」 我站在庭院里伫足观望,田之上便故意这么说着边向我招手。明明又不是我自己想要来的,我有点反弹地考虑要不要回去,但既然来到这里了,我还是决定姑且陪他一下。 在大厅搭了电梯往上,每次一段一段用力往上升的时候,都像是自身的重力从脚下被吸走一样。我们不是像这样,变得身轻如燕地正在飘浮着吗?只要搭电梯,我总是会如此想象,而变得很不安。 田之上住的房间在六楼。电梯停下时我开口问: 「喂,你为什么要特地住在这么高的地方?」 「你怕高吗?」 「没有,也不是怕高。」 我只是想问,有钱人为什么都喜欢高高的地方。 打开606室的门锁:「请进。」田之上邀我进入房间里面。从摆放在玄关的鞋子来看,这跟我的房间比起来是云泥之别,我房间全都是肮脏得像一团抹布的鞋子。我也许应该跟田之上成为朋友,我一边为这利益考量的友情内心摇摆不定,一边脱了鞋子步上狭窄的走廊。田之上消失在走廊最里面的左手边,我也跟了过去。稍微看了一下右手边,那里好像是寝室。 我羡慕着有两间房间本身这件事,走进那间像客厅的房间后停下脚步。 房间中央有张桌子,桌上摆着一盆花当装饰,那里有四张椅子,后面是餐厅。那里有一张仿佛手一摸就会沾上指纹的纯白沙发,加上一张犹如哈密瓜苏打撒上去经过一段漫长岁月的绿色地毯。顺便因为楼层高,所以窗户能将街景一览无疑,但这种有点黑黑脏脏的街景,看着也没什么好玩的。 「…………………………………」 像这样四处转头无视于它也到了极限,我望向那边。 摆在房间中央的长方形桌子。 在那里,有个东西引动着如同绳子般的剪影。 就像来亨第一次出现在这世界上一样。 跟花朵一起坐镇在桌上的是「蛇」。身体细长、红黑条纹极为显眼的蛇仰头凝望着这里,嘶嘶吞吐的舌尖也像身体一样鲜红。散发独特光泽的鳞片看起来好像一片一片互相缠绕、不断地在移动一般。它头的形状是流线型,我从来没看过像这样的蛇。 眼神一对上,我真的就像被蛇盯上一样紧张。 「你有养蛇啊。」 我瞬间呆住露出惊讶的样子,事实上我是很怕蛇。田之上极为认真的回答:「不,没有那回事吧。」这时我硬是进一步装傻。 要是突然对蛇讲话,不就变成奇怪的人了吗? 「有钱人都是在当地找材料做蛇皮钱包吗?」 「你就别再装傻了。」 可能是耐不住性子了吧,蛇自己开口跟我说话掌控局面。吓死人了!是腹语术吗?这种明显的装傻就太过头了,不管怎样我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他跟我差别非常大,我是个觉得房间里不需要椅子这种东西的人。我想我跟这家伙应该都是靠父母送来的钱过活的,但怎么会差这么多呢? 「会说话的蛇啊,我家那只好像会比较受欢迎。」 我用炫耀宠物的方式对抗,田之上疑惑地歪着头。 「你家有那种东西吗?」 「有啊,刚刚出去散步了。」 我适度的搪塞过去。然后,故作轻松地询问蛇。 「你是未来人的总头目?」 「并不是那样,我们没有领袖。」 蛇的声音是女的,而且是潜藏相当漫长岁月的声音,这让我想起国小时的级任老师,一位老是在出差的怪老师。 「今天你可以帮我把很多事都告诉这个邪恶的中枢吗?」 「邪恶的?中枢?」 蛇被那言辞所蕴含的凶恶镇住了。什么嘛,原来是田之下自创的用语啊。 既然这样…… 「你先离开一下。」 我对田之上这么说,这房间的主人瞪大了双眼,对这出乎预料的提议感到惊讶。 「咦,为什么?」 「这种讲法有点奇怪……但我跟蛇两个人,要单独讲一些秘密。」 这家伙在,有些话不好讲吧?因为这条蛇一定在骗他。 一开始他面露难色,但因为蛇也与我同调:「我也请求你。」于是田之上勉勉强强的同意了。 「嗯,那……重要的事情要先跟他说好。」 在田之上的催促下,蛇头柔柔软软地蠕动。 「你指的是在『原本的历史』中,跟熊谷蓝在一起的人是你吗?」 蛇将些许烦腻的模样隐藏在语气中,如此说着。 「对,就是那个。」田之上单纯地笑着,似乎真的只觉得那个很重要,之后便踩着开开心心的步伐走出了房间。我知道他真的非常高兴,但那真的好吗?虽然他会活下来,但真的只要那样就好了吗?要说他单纯,还是天真好呢? 不知道她对此有多少回应,但比起我来,那小子对她的爱一定更巨大。虽然不会因此有什么东西获得救赎,包括他自己。 「你也觉得很受不了他吗?」 蛇寻求我的认同,这我没有回答它,只说为什么要请田之上离开: 「那家伙不在,你也比较可以毫无顾虑地放胆直说吧?」 「嗯,这样就可以告诉你真相而不会有所误会。」 蛇板着一张脸(动物无论哪只都是板着一张脸)说出这种话,我心里面不由得「哇」了一声。真相这词在我耳边回响,就像用手指轻弹薄壸一样,声音在内侧回荡。 「唆使人吃下智慧之果的也是蛇啊。」 「你不想当个棒槌吧?」 不知道它在这时代住了多久,但它好像已经会使用现代的用词了。对它这个毫无掩饰的露骨说法,我笑了一下之后,蛇摆出叹息的模样。 「你身旁的未来人跟你灌输了什么。」 「我才想要问你,为什么要欺骗田之上。」 这么一对峙,我觉得至少出现在我房里的是鸡真是太好了。要是房里突然出现蛇,我一定会叫得比看到蟑螂的女生更大声,根本没办法好好说话,解释完之后也无法彼此关照下去吧。 「我没有欺骗他什么,怎么说得这么难听。」 「你说刚刚那个不算说谎吗?」 「那是真的,在原本的历史中,熊谷蓝跟他应该会变成情侣关系。」 「是哦……」 它刚才也用了同样的表现,「原本的历史」这部份让我有点挂心。 我以目光寻求它针对这部份的解释,结果看到蛇的红舌闪动。 「从现在开始的两年再过半年之后,熊谷蓝会死亡,那是原本的历史。」 「哦?这个你没有告诉田之上吧?」 「没有。」 蛇没有半点愧色,仿佛在说:我没告诉他,所以不算说谎的样子。 它这态度让我回想起某处的某位先生,不由得咕咯一声。 「那是什么?」 「是我的坏习惯,然后?接下来呢?」 「……她在两年再过半年之后,感染了这时代尚属未知的病毒。」 「病毒?」 「嗯,力量强大到甚至会致人于死地的病毒。她成为第一位牺牲者,但那牺牲让人在早期就发现了这个病毒,使全人类免于陷入近乎灭亡的境地。」 蛇淡淡的说明让我瞪大了双眼。这滋事体大,我无法立刻吞咽下去。 我仿效蛇把一颗蛋整个吞下去的样子,张开喉咙慢慢吞咽。 对很多事情的理解,就像雨水浸透干枯的大地一般充满了我的心中。 「……啊,我懂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病死吗?啊……啊……,嗯。」 有很多事情我都开始领会过来。像是我一直以来所做的事,还有来亨一直以来敦促我的事。 如果这是真的,那她确实是病死,来亨没有说谎。可是,为了对抗未知的病原体而学空手道,这到底是怎么想的。 遥远的未来,感觉就像外国人对忍者的误解一样,空手道也被神格化了吗? 蛇对我展露獠牙,散发出确切的敌意。 「不过,你却想要阻碍那未来。」 「……我?」 未来改变了?因为我的缘故?我所做的,只是让她适度的运动并提供她食物而已。这样就有效果了吗?我对此感到惊讶。 「可是,我当然会想改变未来吧?我喜欢她啊。」 「就算全人类灭亡也无所谓?」 蛇用那与之交换的东西——全人类的牺牲,来询问我。 「你的行动所引起的分歧,使未来开始大幅度偏移。原本的历史如果再继续偏移下去,就没时间修正轨道了。在一切尚未太迟之前,要想办法解决你,所以今天才请你过来。」 「『想办法解决』这说法感觉有点险恶,不过……什么啊,她绝对非死不可吗?其他的,我想想……谁都可以不是吗?除了她,还有我以外。」 「嗯,要解救全人类,熊谷蓝就要被感染,这是必要的。」 「哦……?我怎样都不认为她是那么伟大的人。」 我只要想起平常一松懈下来,就会忽然展现在我面前的那张蠢脸,就会觉得她跟「全人类」这种巨大的概念无缘。遇到考试就长吁短叹,期待长长的春假,早餐看到有肉心情就很好的她,只要死亡就能拯救全人类,想活下去就会杀死全人类。 「嗯……」 未来人很喜欢用「分歧」这个文字的表现方式。也许他们是用这样的概念在理解「时间」这种东西。与我们的认知不同,这也是当然的吧。 蛇垂着头,这是在向我低头致意吗? 「请不要再继续干涉她了,在目前这个阶段,这是……请求你。」 「请求啊?我是很想答应,但我讨厌蛇啊。」 欺骗我,让我的脑袋搬家,像这样被摆一道的情况也是有可能的。从外表看来好像也有带毒,就算没有,它的嘴巴里面也一定很不干净。再怎么说它都是未来出身的蛇,里面装的是什么样的坏人谁知道。 「你不肯听的话,我也有我的打算。」 很明显的,它一开始就只考虑用那个方法威胁我。 不过,这里我硬是开口问它: 「怎样的打算?」 「我这边有准备『熊』。」 它翻开了一张底牌,这是明确的威胁,事实上我也很害怕。 没想到真的有变成熊的未来人会出现,这是跟鳄鱼或老虎一样恐怖的东西。 「那是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吧?」 「……是叫我雇用猎人叉鬼?(注:注:猎人叉鬼 日本东北地方或北海道的古老用语,指的是集团狩猎的猎人,主要猎物是熊。)」 蛇张开大口恫吓我。可是,我可是很认真考虑着的。 「你始终都要阻挡全人类的发展?」 「嗯……就算把全人类什么的放在天秤的另一端,我也没什么感觉啊。」 她对我来说又有多少份量,这也有一点难说。 虽然只要能确定这一点,也许分外简单地就能找出答案。 「不过,我会考虑看看啦……但在那之前我有件事想问你。」 「是什么?在我所能回答的范围内,我就告诉你。」 祈望那范围不要比小气的鸡还要狭窄。 「为什么要欺骗田之上?」 「没有为什么,为了方便他在生活上能提供我居住的地方,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要是跟熊谷蓝有关的人,谁都可以。」 说是为了生活,这还真是切身的理由。不过也是啦,这我也可以理解。就像来亨,也是在我的保护之下才可以悠然自得的过生活,若非如此,也许在达成心愿之前就已经被收拾掉了。他们似乎无法从未来带任何东西过来。 之前被狗袭击的时候,那只鸡也完全没帮上什么忙啊。 我原本还期待一旦陷入危机,它会张开翅膀架起什么雷射枪呢。 「你不打算好好地,把所有事情全都告诉他吗?」 「告诉他又有什么意义?」 不愧是变温动物,蛇散发出冬天的寒意。这一瞬间我有了一个邪恶的想法,也许应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直接把它从六楼的窗户丢下去才对。 但是,对于一个言语相通又没有攻击我的对象,要我动手杀他,我还是觉得有点胆怯,怎么样都无法真的执行。 「知道事实真相之后,他也会想要黏在她身边吗?」 除此之外,田之上东治也没别的办法能维持他与熊谷蓝命中注定的关系。 要是走上别的道路,也许田之上就会死掉了。 我一边想着那小子兴奋吵闹的神情,一边试着询问蛇。 「有可能呢,他就是那样的个性。」 「是吧……」 要说他死心眼好呢,还是盲目。他一定不需要烦恼,真是羡慕。 「……我可以做到吗?」 我能做出决定吗?首先,得先确定有什么是需要做出决定的。 「嗯……嗯……」 我就那样双手抱臂,不断的沉吟着。 保持警戒地离开田之上住的大厦之后,我在大马路上的咖啡馆里点了一杯咖啡,享受了一小时左右。店员的视线开始让人感到刺痛,但我仍不断地在思考的迷宫当中徘徊。 与蛇对谈,于我有益。应该是有益的。因为能知道一些来亨绝口不提的事情,让我思考的层面也变得更加宽广。另一方面,烦恼也增加了。 我回顾蛇所说的话,仔细思考。 她三年后会死亡这件事,似乎是他们共同的体认。那就是所谓的「原本的历史」吧?我猜。可是照蛇所说的,如果没按照那历史,人类将会因为未知的病原体而受到近乎威胁人类存续的灾害。之前来亨曾说过,她被当成圣女一般的存在,那原因我也可以理解了。 「原来如此,如此如此……」 我啜饮一口几乎没拿起来过的咖啡。冷掉有点没味道的液体穿过我的喉咙,但我以为我点的并不是冰咖啡。 「嗯……」 放下杯子,又沉吟了一声。我知道我的下唇像蚯蚓一样弯曲起伏着。 目前,她正要脱离那什么原本的历史,主要是 因为我和来亨造成的。据说如果继续远离下去,她将不会成为病毒感染的第一位牺牲者,从那里开始产生的分歧,使得人类延误对应,而被逼至灭亡的境地。为了预防这一点,蛇前来说服我,为了排除掉打算让她改革的我。 没有直接对她出手,是因为三年后她就会因病死亡了。 「嗯……」 全人类将灭亡……是吗?防止事态产生的蛇,以及促使其发生的鸡。 单就那事实相比,来亨确实是被算在坏人那一边也不奇怪。 对于历史,尤其是时代潮流我并不是很清楚,但如果遵循历史,她的死亡可以拯救全人类的话,不照着走,那条蛇还有来亨的存在都会消失不是吗? 蛇所说的我可以理解,但鸡是怎么想的,我完全搞不懂。 不管未来人的目的是什么,已知的是,他们对她的生死意见不一致。简单说,就是选择要拯救全人类,还是要救她。 虽然极为宏伟壮阔,却很浅显易懂。我的脑袋好像也能跟得上。 「嗯……」 好了,接下来才是问题,我应该展开什么行动呢? 如果我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听说那由未来人所扮演的熊就会前来消灭我。 熊终于要来了吗?从派出有终极武器感的熊这点来看,他们是认真的。就算我想请叉鬼的猎人们来保护我,也不知道熊什么时候会来,我的财力可不够一直雇用他们。可是赤手空拳的跟熊交战,我又不是国际空手道联盟的大山总裁(注:注:大山总裁 大山倍达(1923-1994年),是一位国际知名的日本空手道家,曾任国际空手道联盟总裁,极真会馆馆长。),别开玩笑了。 「嗯……」 熊啊,我想起之前看过的小说。但那不是熊,只是以地点为主题的故事。回想那本小说里对于熊的描写,像鎌刀一样的爪子,像锯子一样的獠牙。日本不知道有没有灰熊,但「好像很强的」满满的抢着要排队。 如此一来,还是考虑有勇气的撤退比较好吧。 「嗯…………」 我跟她死亡,全人类获得救赎。 只有她死去,全人类获得救赎。 还是让她活着,让全人类死亡? 加上我这个当事人的意见之后,变成有三种选择。如果说无限的未来太过壮阔而一点都不真实,我够选择的就只有这么点范围吧。不过,光是能选择,就是很罕见的状况了。 我可以选择未来,所以才感到迷惘。 「大学的考试也是这样啊……」 烦恼了很久之后决定考现在这所大学,也总算是考上了。以结果来说,那个选择导致了我现在这个状况,那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要再等一阵子命运才会为我证明吧。 我一口气把变冰的咖啡喝完,在胃与食道里留下不太清爽的东西之后,离开了咖啡馆。好了,直接回家跟鸡嬉戏也不错。 步行的街道是灰色的。墙壁、天空与地面都是,明明一天才刚开始而已,就已丧失了色彩。我现在才发现,今天的天气是仿佛即刻就会来一场大雨的浓厚阴云天。而阳光被掩盖之后,连凌乱的建筑物都染上了一层灰色,不对,也许是展现了原本的色彩。还是说,因为一切的一切都是灰色,所以也有可能是我的眼睛是灰色的。如果是那样,要重涂好像很简单。 与其说是我往前走,不如说仿佛是街道在退后的感觉。脚边好像有一团灰色紧黏缠绕着,非常能够表现我的心情啊,我心里感到佩服。这应该是因为,我察觉到街道和人们正在走向死亡吧。就像放着不管尸体就会腐烂一样,世界正逐渐衰废。我和她所带来的末日,在每天的层叠累积当中,一点一滴地混了进去。像这样,以若无其事的步调将翻转的底盘调整好,碰一声就逆转了吧。永远都是这样,明明就已经每天不见得有变更好了,与她的距离却逐渐变得不明确。 永远都是这样,永远都是……就是因为我抱持这样的心境吗? 马路的对面是一间手机店,是我之前买手机的店。一年前店门口还系着一头吸引客人用的迷你猪,但现在已经没有了。是因为已经不再迷你,所以被卸任了吗?不过,不管怎样都好。路上有一间鞋店在结束营业大拍卖,转角有一间理发跟美发合在一起的店,她和蟆目走在那前面。 一眼看到的瞬间,噗通一声。我好像整个头浸在湖里面一样,身体变得很沉重。甚至连噗咚落水的幻听都出现了,我抬头往上一看,终于小不心漏出一声: 「啊……」 自己没骨气地流露而出的声音,并不悲壮。就像青蛙被压得扁扁的脚,轻飘飘地被风吹起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感觉啊?我如此想象着,自己歪头感到疑惑。除此之外的另一个不解之谜是:被压扁的东西,当重量移开时是会维持原样呢?还是会反弹而跳起呢?我是哪一个? 我就那样嘴巴朝上地换一口气,侧眼观察着她和蟆目。他们好像没有发现我,还牵着小手手。要是发现了会放手吧,我从她的个性猜想,有点想要穿过马路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但我这个性很快就放弃了,做这种任性调皮的行为,要是运气差一点搞不好会被撞死,果然还是算了。相反地,我停下脚步死死的盯着他们。 我也不知道几个月没有直接见到蟆目了,他依然散发出一种带着包容的气息。她对那样的有感觉吧?对我来说,只会觉得那像是吸了太多水的粥一样。我以为两个都会空手道的人在约会,会不会讲到一半就开始讲解怎么出正拳,但他们只是很普通的谈笑走路。你们好无趣哦,我臭骂着无趣,但承受这骂名的她微笑着,以我不知道的容颜盛装着。背微微伸直,感觉是在隐藏真正的自己。女人脸上的妆隐含着心意。脸颊红红的是因为寒冷的关系吧,我嘴角往上扬。 我无法窥见她全部的人生啊,虽然是事已至此,但我还是亲身感受到了。在我过着自己的每一天时,同一时间,她也在别的地方有她自己的故事。就像在午睡期间,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有大量的人类死亡,大量的人类出生一样。 我想起风势强劲的日子,对面房子种植的棕榈科树木剧烈摇曳的样子。 看不见的东西,在摇晃着看得见的物体。 原本预定是田之上会待在那旁边,就他本人所说的那似乎是命中注定。如果那是真的,我已在某个时间点离开她身边了吧。不,不对,我不由得否认。我想我跟她,会在两人的距离几乎维持不变的状态下死别。永远都是这样啊,我觉得似乎听见了在其他未来的我的声音。 因为,就算「未来」这种无法无天的东西改变,我还是在这条道路上。 把田之上击退之后,被选来代替他的是蟆目。我想就算把蟆目赶走,接下来也又会有别的家伙跟她在一起。那里并没有为我准备攀爬上去的道路。 我在没有棒球选手才华的相邻土地上,拥有那才华。 谁都没有说,未来我会在她身边。 那种东西我就算再怎么拼命努力,也没有任何地方能找得到吧。 「啊─」 永远的配角。那就是我被赋予的职责,被改变未来的鸡所找出来的东西。她缠着我说想吃肉,我却端出综合蔬菜,这一切与我那模样重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我,而是灵魂在恸哭。干涸的喉咙泣血嘶喊力竭。随着膝盖往下沉落,我的头也跟着一起浸入精神之泉,往下沉溺。被情念之凝胶缠住的身体,无力抵抗地沉落到底。呼出的气泡发出「啵啵」声响,在抵达水面之前就已破裂。 思考之水不只流入口鼻,也进入耳中对我喃喃细语。 只要不坚持 于她,就会出现其他的道路吧。 我从一开始就不想被熊给宰了,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那个轻浮的臭女人。 一个个全都在呻吟声中浮起,都是我心声的一部份。 啪一声,脑中传出某样东西断掉的声音。 瞬间,近乎痛楚地觉得呼吸困难。原本已经麻痹的感觉,像流血一样地喷出,变得极为敏锐。混身是血的感性尖叫着痛苦翻滚,呐喊求救着:快点想想办法啊。眼珠仿佛寻求依靠般四处游移,往对面的人行道攀附。 在那里,与她的视线交会。 她心旌动摇地不断眨动双眼,其中包含着种种惊愕。 那也是当然的吧。 不过,比她这样的反应更重要的,我看着的东西是——秀发。 多么地美丽啊,我看着那秀发看得入迷,动手像要将它拉过来一样。 自然而然地,我借着像要抓住秀发的手势,从湖底抽身而出。 一屁股坐在人行道上调整着呼吸,静静等待头痛与心跳的双重奏结束。一驼背低下头,就听到有声音传来,像汽车在头顶上奔跑一样。 首先结束演奏的是心跳声。我因为残留的头痛而神情扭曲,但仍是站起身。 经过了九死一生之后,停留在我身上的是黑暗。黑暗,但表面却闪闪发光。 微黑,伴随着烧焦的味道。 那是一种清除的意识,也可称之为杀意。 我…… 一些人不知发生何事而从远处眺望着,像是张望着有点恶心的东西一样,我环视他们一圈。 蟆目也瞥了她一眼。 我裂嘴一笑。 我想,灭亡也好。 「我可以的。」 我可以做到。 所以我开始奔跑,全力往前来的道路折返。 像是要将其踢破一样地打开那扇门,再次前往那家伙那里。 「喂!干嘛、干嘛!」 田之上跳了起来,我越过他扑向桌上的蛇。 蛇威胁似地将头往前探出,我与它极近距离地面对面,竖起中指。 「你试试看啊!」 保护全人类给我看啊!我向蛇宣战。 「我是相信你所说的才回答你。管他是熊还是全人类灭亡,要来就来。」 「说什么啊?」 「如果全人类灭亡她可以得救,那不就够了吗?」 我张开双臂如此宣言。田之上整个呆住了,我爽快地当作没看到。 我真实地感受到,连声音都舒畅愉快地描绘着美丽的涟漪。 就像未来人与现代人对时间的认知不同,我和这家伙对人类的认知也不一样。 全人类与,她。一比较,答案就很清楚了不是吗? 蛇用紧绷的声音问我。 「就算你会死也无所谓?」 「再见了,人类。」 我挥手说掰掰。现在就是人类的衰退期,也是人类灭亡的时候,如果是最后的光辉,那我就将那光辉全部献给她吧。这就是我的答案。 比起跟这种蛇订下约定,我还是想将答应她的事放在第一位。 蛇蜷成一团,舌头时不时的吞吐着,因为它瞧不起我。 终于,蛇好像理解了它想说服的对象——我的本质。 「你是那种,无可救药型的笨蛋是吧?」 「是啊。」 收到这最高级的赞美言辞,我气宇轩昂地返回。自然而然地扬起了嘴角。 我一定就那样带着阴森的笑容,走在街上、路上。 「呵呵呵,熊啊,你可以不用冬眠吗?」 动物所受的束缚超乎想象得强大,只要看着来亨,就能清楚地了解这一点。你以为他是自己想要咕咯咕咯地叫着,开开心心的啄着地板吗?是啦,啄着地板的那位搞不好已从中找出乐趣了,但无论如何,那都是无法抗拒的。如果他甚至能废除那一点而前来杀我的话,那我也只能彻底的与之奋战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途中我自然而然地大幅挥动手臂。 我觉得好像回来了。第一次与她相遇,一见钟情的那颗兴奋雀跃的心回来了。光是那么一点小事,世界就更加广阔地延伸出去,仿佛可以一路走到那尽头似的,我被那巨大的希望所牵引而抬头望向天空的喜悦感回来了。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呢,那种焦躁、烦恼,脑中只想着那个的爱恋感回来了。 我终于想起了这个,甚至有一种在道路上迈开步伐的感觉。 她就是她。无论附属或附赠的是什么,她乌黑的秀发是如此美丽。 因为她的黑发,世界灭亡。这样的理由不是很好吗? 这是我最能接受的理由。无论是什么样的未来,只有这一点一定不会改变。 就像原已飞散的情爱再次返回、聚集过来一样。 仿佛要将那接住一般,我平举手臂、展开翅膀。 「我没有弄错,正因为有外表才有那一见钟情。」 我爱上的女人,是能与全人类的生命一起放在天秤两端衡量的对象。 这个事实让我无止尽地兴奋昂扬。 空前地爽快。 「只要,只需要,划、向、明、天!」 不久冬天就会结束,春天即将降临。 到那时候,各式各样的花朵必定争先恐后地,在地面上萌芽。 第四章 「 」的小规模自杀 早春,我沉溺于阅读《熊用说明书》。 在日本栖息的熊有二种,亚洲黑熊与棕熊,在日本本州的是亚洲黑熊。但说到底,未来人会不会如实照生存区域出现还是未知数。如果不拘泥于栖息在日本的,那还会增加约六个种类,但我知道的是,无论和哪一种对峙都我会因害怕而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连经验都没有,根本无法与它决一胜负。 亚洲黑熊虽然体型较小,但也是不可能的吧。 被巴一下要不就是脖子以上飞出去,要不就是半边脸被那粗壮的爪子削掉,根本是以对打为前提时无法考量的对手啊。 要说有什么希望的话,就是对方是「人类」。不是以熊,而是以人类的观点来判断情况。人类的判断能力不见得比熊更厉害,尤其是以追东西、追击猎物这点来比的话。知性有时会产生多余的情报。 野生的熊不怕火,但人类的熊又怎么样呢?如果是我,打火机的小小火苗也就算了,如果是熊熊燃烧的,要冲过去就很可怕了。 像这样的问题堆积成山。这两个月,我搜寻调查了关于熊的文献或情报,但不用枪械就打倒熊的资料,无论是哪一个全都没有参考价值。挥着鎌刀追回去之类的事,叫我做我应该也做不到。其他,像是拳击的世界冠军在熊的眉间揍了一拳,让熊昏过去的故事是挺好玩。不对,那个故事发生的当时,他还不是世界冠军吧,而且这是漫画故事。 国小毕业之后,我除了抄黑板以外,就没做过手写的笔记了。因为我把熊的报导剪下来一张张贴上去,所以笔记的厚度已经超过了一倍。翻看着,手指磨过铅笔的石墨或是报导的印刷而变得脏脏的,总觉得好怀念。 以结果来说,要以个人来实现击退熊的方法,近乎是不可能的。 我也试着查了一下能不能取得猎枪的执照,实际上要持有枪械需要三、四个月的时间,这样来不及,所以我放弃了。接下来我在大学里面四处寻找,看有没有人对那有兴趣的,找是找到了。但我要怎么解释,让对方能理解呢?我没办法寻求任何人的帮助。 战斗向来都是孤独的。狗也好马也好,都只能凭自己的力量解决。 这全都怪那个变成鸡跑来的家伙,同样是鸟类,多希望他能更体贴一点,变成其他具有攻击性的过来。 就算击退了熊,在两年四个月后这个时间点到来之前,都不能安心。更进一步来说,那两年四个月到来之后,如果蛇说的是正确的,在她身边的人都会被病毒感染而尽皆死亡,也就是说,我也会受到牵连而结束生命。朝着生命结束而抵抗,就其他人来看,这实在是很没有意义的吧。 我最近也有一点后悔,这两个月没有动物的攻击。我祈望蛇的威胁只是虚张声势地渡过每一天,但就像春天一样,离安心的日子还很遥远。 我窝在有日光照入的窗边,想说至少也稍微取暖一下,但沐浴在强烈得像是在捏着皮肤的日照下,我却还是不觉得温暖。来亨坐在我旁边,连同柔软的羽毛一起包覆在毛毯里。鸡臭味被寒意冲淡,没有让我的鼻子闻到。 三月都已经过半了,冬日依然持续。而且,今天特别冷。 我吸了一下鼻子,阖上笔记。 宣告要与熊对抗那天的事,浮现在我脑中。 「我决定让人类灭亡了!」 冬日里,我从田之上的大厦回来,一打开门就那样大喊。在房里卷着它专用的毛毯来暖身的来亨吓了一跳,抖动着它的鸡冠。 「那种话你还是小声一点比较好吧,不然邻居会觉得很奇怪。」 理性的鸡如此劝告我。「这我知道。」我脱了鞋子走进房里,在来亨的前面坐了下来。来亨从毛毯里面慢吞吞地走出来,翅膀卡住花了一点时间,但还是把姿势调正了。因为冬季的空气干燥,鸡臭也很淡。 「事情我大概都听说了,像是她死亡的理由,还有想杀她的那群人的讲法。」 里面加了点嘲讽的言外之意:你要是肯告诉我,我就省得出门了。 当然,它也不是那种会因为在意这个而感到沮丧的鸡。 「这样啊,多嘴的未来人,被撤销证照我可不管。」 「被撤销了会怎么样啊?没办法回去吗?」 「那当然。顺便说一下,我可是顶着金光高票当选的,因为我很优秀啊。」 因为你什么都没做,什么也不说啊。 就像从来没开过车,所以零事故零违规的感觉。 「看来它没有隐瞒我很多东西嘛。」 「不,应该隐瞒了相当多……」 来亨低着头,露出困惑的模样。有吗? 「你知道你自己会死吗?不,不只是那样,你的家人也是。」 唔,我以手托腮欲言又止,觉得有点对不起父母亲。 虽然觉得,但我还是把脸撇开,开口说道: 「……我家爷爷,遇到火灾的时候,好像没管妻子,而是抱着画跑了。」 「嗯?」 「意思是每个人的价值观都不一样。」 不过在那之后,他被追上来的奶奶狠狠揍了一顿,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听到这故事,来亨蛮不在乎的「嗯」一声。 「选你是值得的,你的决定虽然疯狂,也很率直。」 「真没礼貌,心里只有爱的我,哪里疯狂了。」 「就是这一点啊。」 两人所说的快要没有交集了,所以我当作没听到地继续说下去。 「然后,他们那边的未来人……虽然是蛇,但还有熊……」 「蛇?」 来亨无法控制地大声反应,不是对熊,而是对蛇。 「这样啊,是蛇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它甚至就像抱着肚子一样大笑出声,搞不清楚未来人的笑点在哪。 来亨还是第一次显露情感到这种地步。 「是认识的人?你的朋友吗?」 「不是,我大概知道一些事了。」 「什么事什么事?」 「现在还是秘密,这我早晚会跟你说。」 这家伙老是这样。但答应我以后会说,倒是很少见。 那恐怕要等到全部结束的时候吧,所以到底会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但就算是那样,熊啊,实在是不好应付。」 「我对你可没有任何的期待。」 「就拜托你有那样的心理准备了,再怎么说我都是鸡啊。」 啪沙啦沙,来亨像在开玩笑一样拍动着翅膀。 「看来你挺喜欢的嘛,你那鸡的模样。」 我带着点讽刺地如此一指出,来亨便放下翅膀。 原以为他马上会风趣地回我,没想到却听到一个意外沉着地回复。 「我们啊,很丑。」 来亨凝望着自身张开的翅膀,嘲讽着自己: 「我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人形』这东西的时候,内心很震惊。竟然是这么正经的外形,我很感动,也很失望,失望是对我们自己感到失望。为了在荒废的环境下毫无滞碍的生活,人类的模样逐渐改变了。那绝对不是进化,只是被压扁而黏腻延伸出去的尾端颤抖着改变形状而已。」 听到这话,我脑中浮现的是畸形的怪物。浓浓稠稠黏黏腻腻的,混身湿濡。我很难想象那些家伙用充满知性的言语说话的模样。 还是鸡在讲话的样子,我比较可以理解。 「但即使如此,我们也有存活着的意义和理由。」 来亨如此低语,拍动它原本弯曲着的翅膀,让纯白的羽毛四处飞散。 「如 果可以,我甚至想用这模样回去。」 无法飞翔的羽翼沉静透明,闪耀着光辉。 然后,到了现在。回忆如流星一般划过天空,坠落地面。 沉重的眼皮,无声地张开。景色如花朵绽放般用色彩与轮廓盛装打扮,「唉」一声,柔软的叹息清楚地显露感慨。然后,在声音仿若鸟鸣之物的引导下,渐渐理解什么是自身重量。如果一直遗忘那一点,就会像在梦中一样,觉得人可以在空中飞。 等等之类的,虽然用漂亮的言词修饰,但简单来说就只是正在打瞌睡的时候有电话打来,无可奈何的醒来而已。我从毛毯里面爬出来,拿起插在充电器上面的电话。是她吧?一看之下,打来的是蟆目。 我啧了一声接起电话。我上个月有受到蟆目一些照顾,所以也不能置之不理。他把他手上的一辆中古车便宜卖给我了。 虽说便宜,但我还是分期付款,为了支付我也开始打工。 「喂——」 「哎呀,那个……岬、太郎(注:注:岬太郎 为漫画《足球小将翼》中的主要人物之一。)。」 「是士郎。」 轻浮的声音是故意说错的,我虽知道但仍硬是要求订正。 我老爸可不是画家。 「我的车子,开起来的感觉怎样?」 「呃……,嗯,不错啊。」 虽然我只有试开过一次到超市兜风而已,而且那时坐在副驾驶座的是鸡。照那家伙说的,它好像想搭一次「原始」的车子看看。当然,它没办法系安全带。我提议在他的翅膀上贴胶带,但它超火大的驳回了。坐上去之后就说它坐过了,还抱怨坐起来不太服务,真是个任性的家伙。 「是吗?确实会动那就好了。」 「没问题啦,应该是。」 因为接下来只要再开一次,就没它的事了。 「不过,当时的机会可真刚好。因为小蓝抱怨那辆不好坐,我那时正在考虑要不要下定决心买一台新的呢。」 「呃……是那样子啊。」 我努力将心头受到的抓伤缩到最小,然后挂了电话。 我用食指的指腹顶着电话的一角,边维持平衡边担心着。 「如果她幸存下来,蟆目也确实会死掉吗?」 那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来亨抬起头,摇摇头看向我这边:「会死吧。」它简短地回答,马上又收起来翅膀。明明没什么在用它的翅膀,却频频想休息。 有未来人的权威保证,那我就可以安心了。但就算存活下来,她最后也是遭受到那病毒的危害,迟早会死掉吧。只为了让她稍微延长一点寿命与痛苦的时间,就要让全人类陪葬,这就是我的选择吗? 即使是我也觉得有一点点疯狂。可是「全人类」听起来是很宏伟壮阔,但那全人类对个人来说,究竟有多巨大呢?最后就变成这样的问题。 如果我死了,那对我来说,全人类与地球也在那一瞬间结束了。 地球或宇宙消失,以个人的观点来看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 所以没必要把地球或是全人类想得很伟大,而如果没有很伟大,那拿起来与她做比较,然后一一对答案抱持疑问,这也没意义。因为,她的胸部很伟大啊。 那比地球的寿命减短更难以颠覆,更确实。 「我的心与行动没有半点阴霾。」 「一切都是『正义』。」 现代味十足的未来鸡接着说下去,它只是在耍帅,别理它。 而且,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别人书架上的漫画全看完了。 我抱着不爽的心情,按住地板站起身。来亨跑来问我: 「你要去学校吗?」 「还在放春假啦,我要去超市买东西。」 被熊攻击是很可怕,但我也不想饿死。那样死掉到另一个世界好像也会很饿。 「那我也跟你去吧。」 「为什么?不过是可以啦。」 我把来亨抱起来,放在头上。当然没什么意义,但感觉这样彼此都很安定。我是把它当成像帽子的代替品,而来亨则是想成了鸡窝吧。我感受着膨松的羽毛和微微嵌进肌肤里的爪子,走出了公寓。 每当我用力踩过老旧的阶梯或外面的人行道,就会觉得寒气像是啪啦啪啦地在鞋底破裂一样。 这种日子熊也不觉得冷吗?我忽然有点想知道。 「我再问一次,不过,这只是我个人有兴趣想知道。你……不怕死吗?」 头上的鸡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别突然问我啊,我当然会害怕吧。」 所以为了不被杀死,才在调查熊的资料不是吗? 「这样看着你,实在不觉得你会害怕。」 「那是因为,我是个非常有勇气的男子汉啊。」 「疯狂之气我倒是有感觉到……」 这只鸡一定要一句句的反驳我它才甘愿吗? 「你知道这样下去自己会死掉吧?」 「我知道啊。」 「害怕吗?」 「怕啊。」 「那为什么不放弃?」 「就像你刚才说的一样,因为那是正义啊。」 我有点犹豫着不知道自己回不回答得出「因为那是命运啊」这样的答案,所以选了正义这个词。 命运是道路,正义是地图。我没有赞颂已经铺好的道路,而是想尊重自己目前为止所开辟出来的生存方式之地图。对它的信赖正是我战胜恐惧的关键。 「我稍微想了一下,但我想那根本不算答案。」 「没差啦,重要的是能不能接受。」 至少我是接受了。接受了自己会死去,以及,她会存活。 你不也是因为接受了才在这里吗?我抚摸着它的羽毛。 不确定我的想法是不是有传达过去,但来亨的身体窝得更沉了。 「是啦,那是你的生命,你高兴就好。」 「对吧?那你就别问啊。」 「还有另一点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你是经由什么样的过程复活的?」 搞不清楚它这问题是什么意思,我动着头,它的羽毛也磨磨蹭蹭地跟着动。 「别擅自把我给杀了,我可没有接关。」 「是精神上的问题,要怎么说才好?印象是,你在精神上被逼到快跌落谷底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稍微过了一下子,就突然像坏掉一样跳起来恢复成原状。这要什么样的精神构造才会发生这种事啊,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 「咦,是吗?」 我也有很沮丧的时候啊,也记得曾经很生气……但试着回顾了一下,我向来都开开心心的,所以也不可否认可能是全年脑内吗啡满溢。 要客观的分析自己的事情不是很容易,但我想办法试着推测了一下。 嗯嗯地沉吟着,想得连呼气的白雾都完全没在意。 「可能是……单纯吧?」 想出的结论是这个,只是我的精神就像这样笔直地往两旁延伸而已吧? 一般人的精神结构是由上下起伏的线所构成的,所以对于浮沉双方都有某种程度的抵抗,而像我这样的人则是完全平坦的一条线,所以不会浮沉。往右是好心情,往左则是厌恶的心情,非常容易移换。简单来说,就是焦躁与郁闷的情绪激烈,很不稳定。怎么觉得渐渐地,自己越来越不可靠了。 对于我这样的自我评论,来亨的反应是:「哎呀,我想要快点回家。」似乎毫无脉络可循,但又奇特地觉得可以理解的一句话。这时他接了一句:「不过,好可怕哦。」 「什么可怕 ?」 「结束时光旅行回去的时候,是最可怕的了。」 来亨像是要把黏在胃里的异物吐出来一样,极为不痛快地低语着。 「很容易发生意外事故吗?」 「总之有很多事,毕竟我们也是人类啊。」 不,你是鸡。这既定的一句话,但我已经连吐槽这一点都觉得麻烦了。 「时光旅行是怎么诞生的啊?喔喔,我不是说技术上,我想问的是,那是因什样的期望而诞生的。」 回来过去的那些人必定不会抱持着什么希望,所以那里有的一定是后悔吧。我想知道的是,那后悔是什么模样。 「我没办法回答,因为不是我们建立基础的。」 「嗯?」 「好像是过去,有一张画着时光旅行基础理论的笔记,从其他次元经过时空漂流来到了我们的世界……据说是这样,但我不是跟开发有关的科学家,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对我们来说也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怎么听都像是捏造出来的趣闻,不过科学的教科书上有记载,笔记上有写『松·德拉博士』与『沙·姆恩博士』这两个名字。」 在考证照的时候也有出这一题哦,来亨好像觉得很怀念地这么说。 这名字像外国人又像日本人,不上不下的,但那是未来人的流行吧。我前阵子发现头上这家伙报上的名字是从哪来的了,因为它是鸡啊。 「但这样一来,你们不就是侥幸才完成时光机器的?」 「绞信?」 来亨反问我,看来它对古文的学习还不到家啊。 「意思是碰巧完成的。」 「喔喔……这个意思啊,是那样没错。」 「但如果因为那个巧合,她的生命才得以延续的话,那也是命……」 说到一半,我看向小斜坡上出现的人影。从斜坡另一边走来的是田之上。在我之后他好像也发现了我,然后似乎极为震撼地停下来,往后退了一步。不过在那之后,就好像为了保持冷静而若无其事的迈开步伐。 他身边也没跟着熊的样子,应该不用太过警戒吧。 「嗨,最近好吗?」 靠近到能听到声音的距离时,他一副先发制人的样子向我打招呼。「还可以。」收到这平安无事的回答,田之上的目光望向我头上的鸡。他似乎立刻就发现它的真面目,眼中掺了一些险恶之色。 「那就是你那里的?」 「喔喔,这只?它只是一般的宠物。」 我试着撒了一个大谎,但好像没什么效果。咕咯,来亨叫了一声。 「鸡啊……?我可能也比较喜欢鸡吧,还可以省下蛋钱。」 「这家伙是公的啦。」 「喔喔,这样啊……。那……算了,也不需要吧。」 田之上有点尴尬地如此交谈了几句之后,就慌忙地想要离去了。 错身而过走到第三步的时候,我再一次叫住了田之上。 「喂,你知道跟你在一起她会死掉吗?」 好像说着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样,我出其不意地这么问。 在来亨说些什么妨碍我们之前,我想要问问田之上。 回头过,田之上只有眼睛的轮廓微微张开了一点点,那眼眸中没有丝毫动荡的涟漪。 「嗯。」 「咦?你知道啊。」 「大概有察觉到,不过它始终不太肯跟我说,所以没有确切的证据。」 我们彼此停下脚步,就那样转过头对峙。田之上留着一头没盖到耳朵的齐平短发,但那稀少的刘海好像很硬,我看着他心里这么想着。 「你知道还要帮那些人?」 「因为,不管怎样她都会死啊。」 田之上若无其事地断然说道。 「那样的话,我只能相信我跟她的命运,选择我俩连结的未来。」 「……你之所以觉得有益处,指的是那个吗?」 也就是比起延长她的寿命,他优先选择了自己的幸福。连带着自己的性命也能获救,仔细想想,对田之上来说那的确尽是好处。 「就是那样啊。而且,那是最正确的选择。也许时间不长,但幸福不是用几年来算的吧?我和她一起渡过最棒的两年时光之后,因死亡而分离。没有比这更美好的结束方式了。」 田之上畅快地笑着。这时候能笑得出来吗?我心想着,也露出微笑。 我认为他是装作开玩笑也觉得很好笑,但也觉得原来如此,疯狂得很合理。 「我走了。」简直就像朋友一样挥手道别,但像这样回望的期间,我又再次坚定了决意,果然还是不能让她跟那家伙在一起,然后死掉啊。不能让田之上的幸福,成为她人生的主体。 「那是一般的想法,这样一比,你果然是不正常。」 也不知道是故意惹人嫌还是什么的,来亨又这样说。我实在不认为田之上是一般人,但他跟那家伙的说话方式很像。也就是说,总觉得有点惹人生气。 共同生活这么漫长的一段时间,我对它也许有萌生眷恋之心,却怎么都不会习惯。 「事实上,你真的不是我或是……田之上之类的子孙吧?」 像这样的家伙,就像约好了一样,通常都是到了收尾的时候才说其实是○○的血脉。 不过,来亨很爽快地摇摇头。应该是吧,头顶的振动让我这么觉得,但我看不见。 「好消息,绝对不会有那种事。」 「对谁来说是好消息啊?」 「当然是我啊,我才不要像你们这样的祖先。」 来亨随心所欲地如此说着,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 至少我讨厌田之上,而田之上也讨厌我这样的人吧。 「时光旅行者规定不可以去见自己的祖先,只要有可能做出任何不必要的事,就不应该为了一己私欲而去与他们接触,这是时光旅行的铁则。假如是自己的祖先有问题,那就请其他人去。」 「是哦……也是啦。要是『回到』进行的『未来』,那就麻烦了。」像这样的问题与我们无缘,我要奋战的对象是——爱与熊。 当然,我也有留意熊以外的动物,尤其是之前逃掉的狗。 从那以来就没再看到它了,但它应该还好好的活着吧。现在这时代,野狗要在城镇的角落生存也很难,要是被送到收容所就完蛋了。 抵达超市的停车场之后,来亨拍着翅膀自己悬空飞落。降落的位置在电线底下,「鸟粪好脏。」来亨在自动贩卖机旁边跳动着,看着它忙碌的步伐我又想起,这么说起来好像有一件事一直忘了说耶。正打算今天先跟它说一下的时候,就被响起的电话打扰了,怎么觉得每次都这样。 我玩味着可以看见命运的心情,接起电话。是她打来的。 『你跑去哪里啦?』 连「喂」都省略,直接问我在哪。 「超市,我在买东西,怎么了吗?」 『我在你家,你跟鸡都不在。』 「咦?空手道的练习呢?」 我一直以为刚刚正在讲电话的时候,她也躺在蟆目的旁边任他摸着屁股之类的。『唔……难过……』中间夹了一句没必要让我听到的一句话之后,她说: 『倒掉了。』 「啊?」 『我过去一看,道馆已经倒掉了。』 她淡然地向我回报,让我词穷了,要说什么才好呢? 「之前他们的门生就好像很少了。」 这世界是很残酷的。 『不是那样啦,是道馆物理性的倒掉了。』 「 ……咦?」 『倒成一团。』 「昨天有地震吗?」 『我想没有。』 这世界真不可思议。 『不过好像有爪痕哦。』 「爪、痕?」 我心里一震,终于从冬眠中醒来开始行动了吗?也许对方是打算将改变她未来的因素一一消灭。那间道馆离市区有一段距离,晚上也比较不会被别人看到吧。熊毛的颜色也很容易隐藏在黑暗当中。单单只是把我给杀了,她也不会回到原来的不健康啊。 唉呀,改变未来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就是这样,总之你先回来。』 「嗯,知道了。要找别间道馆?」 『我正在考虑接下来要怎么办。』 「啊,不对。不,你一定要学,就这么办。」 怎么能让她的脸色恢复成原来那样。 『为什么你反而想继续?……好怪哦。』 她好像笑了一下。去习惯的道馆倒了,她原本有点心情低落吧。感受到她内心这种些微的软弱,我展开了行动,这时就来说一些风趣的话吧。 「跟蟆目在外面也可以见面吧,哈哈哈。」 我知道她为什么犹豫,便先行提出。 于是,感觉到她的声音好像稍微离电话远了一点。 我想靠过去,但也只能跟电话紧贴在一起而已,无法解决问题。 「嗯?」 『唔,唔唔唔唔唔。』 她突然发出呻吟声,很像动物的鸣叫声,让我吓得跳了起来。 仿佛清楚可见她展露出来的獠牙。 「这……怎么了?」 『所以说啊,这种事情就是,唔唔唔唔。』 她带着像是在乱抓着头发似的气息,持续地呻吟。我可以感受到她极为苦恼,但猜不出那烦恼的泉源是什么,是我的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吗?难道是熊吗?不对,看到熊而感到苦恼是可以理解,但她也不像是正在直接面对这个问题。 『算了,那你快点回来,我要吃饭。』 而且,她还爽快地转换了情绪,没有半点拖泥带水。而我也只好顺势说: 「呃,好。你再稍微等一下下。」 心惊胆跳地挂了电话。她也变得相当奇怪了,不要紧吧。 还有我原本正要跟来亨说什么的,但现在想不起来了。也就是说不是什么大事,忘掉也没差吧,先不管,要小跑步逛超市才行了,我跑了起来。 她那呻吟的状态该不会是肚子饿吧。我这么想着,急急忙忙地逛着货架,可不能让她等了。如果未来人说的是正确的,那人类的寿命明明只剩一点点却活得匆匆忙忙,这也很浪费吧。不对,没有那回事,我立刻反驳。不如说,为了让一秒感觉起来更长,我们得要加速才行吧。没错,要是快到可以把秒针抛下,那时间就会变得更长更大。 就是这样!我强力地相信。 之前绝对是弄错了。 而这个话题的延续,在接下来的一个礼拜之后前来造访。 「看完的漫画要好好放回架子上。」 我边把堆放在地板上的漫画整理好放回去,边对我的同居人发牢骚。 「要求一只鸡做这种纤细的作业,你不觉得很空虚吗?」 沐浴在白天的日光下一动也不动的来亨,厚颜无耻地反驳我。 我正想再对它抱怨的时候,玄关的门打开了。这是?我抬起一只脚,用一种不知是惊愕还是防御的姿势迎接对方。 我不认为熊先生会好好的打开玄关大门进来,但就怕有什么万一。如果是熊,我打算跟来亨一起从窗户逃走,但在光芒围绕下走进来的是「熊」。这么说起来她也是熊啊,我事到如今才察觉。 「偶肥来啰。」 「翻云肥来。」 她是从哪里回来的啊,这疑问只能留在心里。 她一屁股在玄关坐了下来,背包也丢着。伸了一个懒腰之后,她脖子往后弯折,看向我这边。秀发清爽地往正下方垂落,看起来就像高级昆布的表面一样。每当她细微地动着身体时,长发也跟着摇曳改变模样,在我面前展现各种光泽。这是最顶级的鉴赏品。 我如果是猎奇杀人狂,一定会仔细地把她的脖子切断,把头放在架子上当装饰吧。 但我很正常,这种事只能想象而不会真的去执行。 因为想要清除异常是人之常情啊,否则会活得很痛苦。 这想法不只是人,动物也适用。熊或是蛇之类的,很难公开在街上走动吧。……那些家伙怎么过来? 那些未来人会混在什么东西里面过来?因为以动物的模样走在街上太过招摇,会有很多人把它们当成异类,并为了清除异类而展开行动。 狗混在街道当中,马跟人混在一起。那熊呢?熊会跟什么混在一起过来? 我一直在思考着,但就是想不出来。熊能够自然地在街上步行,走到我这里来吗?我也有想过趁夜晚,可是这里跟空手道道馆不一样,晚上也是人来人往的,应该没办法如此肆无忌惮。 一群熊取代车子在马路上奔走,在我想象那样的场面时,她已经脱了鞋子走进来。环视房间一圈之后,看向我。 「东治没有来吗?」 「东治?田之上啊,没有来啊。」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一个礼拜前,在那之后就没看到人影了。 「因为我在公寓前面有遇到他,所以想说他是不是有事来找你。」 边坐下来,她用「只是这样」为这个话题划下句点。 田之上?……感觉不是很好,蛇潜藏在那家伙的背后。我不由得怀疑那是不是在做什么事前调查或准备。我的车子算是擅自停放在公寓土地里,它没事吧?再怎么说,那都是用来对付熊的生命线。 她坐着用手戳着来亨,我侧眼观察着她。没有任何异样,今天好像是往常的她。一个礼拜前我匆匆忙忙跑回来的时候,她也是一脸若无其事,没露出一鳞半爪的异常模样。那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来亨咕咯咕咯地,往她手伸不到的地方奔逃。她也没有追过去,而是把手伸回来拄着下巴,难得地驼着背。 她维持着前倾的姿势,用凝望的眼神看着我。 「你啊,喜欢我的头发对吧。」 她突然这么问,让我觉得不明所以。不过,我回头一想。 记得去年好像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说过这样的话。 「嗯,对啊。」 「是哦。」 她的反应有点冷淡,看来似乎心情不太好,但是为什么? 「就是因为有这回事,所以我的头发才没有给摸啊。」 头发?摸?到底开始在讲什么样的话题,我怎样都追不太上。 「被发型师?」 「不、是、啦!」 她大大的眼睛布满血丝,释放出强烈的光芒。然后,迅速地把手臂伸过来。 「哦哦哦哦哦!」 她抓着我的肩膀激烈地摇晃着,然后以声音向我发出讨檄文。 「你!是你!」 她很少声色俱厉到这种地步。我被她弄得晕头转向连带着还很震惊,「啊呜啊呜」眼睛和心灵都被搅乱。她用一副快被我急死了的表情对我说: 「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变帅气啊!」 你问我也没用啊,我第一句就想这么回答。 要是可以,我早就变帅气了。 「那只能说『喂喂,你看看我的样子』……」 「请在三天以内变帅。」 她提出了无理的要求。好像很 焦躁地,不断轻挥抖动着双手。 「我,啊——,所以说……我到底想说什么?总之,急死人了啊!」 「急死人?」 「像是我跟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之类的啊,感觉不上不下的……」 她看向旁边,嘟嘟哝哝、不着边际地述说着心境。 我和她的关系?那当然,我想想……确实是很难用言词表现。她会对这个部份感到焦躁,可能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再加上什么变不变帅气的。听她这样讲着,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要是我变帅气了,之前我应该有什么想跟她说而没说的。 事到如今,她对那件把时间点往后推延,一直放在那里的事情有什么要求? 那也就是说…… 「叫我进行求爱行动吗?」 而如此催促的她是处在繁殖期。好像可以找到这样的作品(包含色情方面的)标题。「讲太白了啦!」她似乎是害羞了,敲了我的头一下之后,眼睛像车轮一样转着。 「不是,你看,不是有蟆目之类的吗?」 我把具体的部份模糊带过,举出了那家伙的名字。 这部份好像让她感到什么苦涩一样,她嘟着下唇把视线撇开。 「在跟蟆目大哥约会之前,就在跟你约会了啊。既然那样……」 她正要说什么说到一半。 让人坐都坐不稳的巨大冲击与躁音摇晃了整个房间。 在窗户玻璃啪啪地震动当中,我的背整个僵住了。 声音与冲击是从外面的马路传来的。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我跟她一起走向玄关,鞋子也穿得不上不下的,踩着鞋后跟就跑出去外面看了。一面靠向走道的栏杆,一面往下看着马路,结果发出巨大声响的原因,以及从那里出现的东西,都让我不由得脸颊抽动。 从旁看来,也许像是在笑。 「原来如此,是混在『车祸』当中啊。」 公寓前面的马路上发生了交通意外事故。中型的货车与小客车冲撞,小客车的前面被撞烂,里面的人不知道有没有怎样。另外一面,货车好像是侧面撞到,车灯破裂,碎片散落一地。 从那车辆事故现场爬出来的是——熊。是打算伪装成运送动物到其他地方时发生车祸吗?可以看到那从货车后方把门撬开的身影,胸前有一个角度很大的v字花纹,那是亚洲黑熊。 「呜哇,是熊。」 她在我旁边看着,惊愕地低喃。我这边是只要一松懈下来,头发就好像会整个变白一样的战栗着,但她的感想却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那态度像是做梦也没想过,那只熊现在正从楼梯跑上来要攻击我们。 那是正常的,没想到偏偏选在她跟我一起的时候跑来。不知道要慌慌张张的跟她回房里,还是在这里再观察一下它的动向比较好,结果,我的脚动弹不得。在那期间,熊已经完全从货车里逃脱出来,抬头看着这边。 我与熊四目相接,这比跟蛇对峙的时候更让人血液冻结。哔哔啵啵地,血管里奔驰的血液传来冻结的声音。亚洲黑熊,它的身体有点往前弯曲所以看不太出来,但它的身高有一尺七,比我稍微矮一点吧。爪子没像鎌刀那样雄壮,獠牙也很小。但我被那浑厚的质量所压制,胃整个紧缩起来,无法从容抵抗。 熊开始行动,就像全力追击猎物一样往公寓这边冲过来。看到这个的那一瞬间,我拉着她的手逃进了房间里。最惨也不过就是从窗户跳下去逃走了。总之,我背对着熊,本能地想要尽可能与它拉开距离。 我像把鞋子踢飞似的回到房间里面之后,刚刚还在那里的来亨已不见踪影。那个混蛋,一看情况不对就跑去壁橱之类的地方躲起来了吧。这样我也不用多费心管它,所以它还是躲起来比较对我有帮助。 我捡起车钥匙,瞪着玄关。把窗户的锁打开,坚决地做好心理准备要随时跳下去。但好像在嘲笑我的这一切似的,房间受到再一次的冲击。这次公寓直接在摇晃,就像发生地震一样脚底下变得很不稳定。她也一起摇晃着像是要跌倒一样,我扶着她的肩膀。 接下来出现的是碰咚碰咚地,就像有什么东西钉在墙壁上,而且一路往上的声音。 「什么?那是什么?」 两人的不知所措同步。脑袋里,阴暗的不安像脓一样逐渐囤积。这时突然地———— 我脑中浮现,毛毯旁的《熊用说明书》里的一句话。 亚洲黑熊擅长爬树。 就在我受那资讯的引导,回头看向窗户那边的瞬间,黑夜降临了。 将所有景色尽皆掩盖的深咖啡色,气势惊人的打破了玻璃。跳进来的熊让我恐惧畏缩,脚趾尖独自颤抖着。「呜哇哇哇啊!」她也顾不了什么形象地仰身大叫。 浑身玻璃倒在地上的熊,从房间中央移到玄关附近,在那里缓慢地坐起身。光是这样我就快大小便失禁了。我从背后窥探着,被熊占上风堵住了玄关,只能从窗户逃走了。可是,它会让我有机可趁吗?而且,玻璃破了一半,剩下来的部分呈现大量的尖刺。这样子可没办法随便跳出去,被它摆了一道。 对方不愧是也有智慧,用以取代动物本能而在地上繁殖的武器,就在那脑袋里面。也不知道是谁曾经说过,人类是拿着名为智慧之武器的恶魔猴子。拥有智慧的熊,正是纯粹的恶魔。 我紧握住买来的辣椒水喷雾器,但不知能不能靠近这家伙到能使用的距离。熊的手臂比脚短很多,但即使如此也没那么容易进到它胸前。要拼命才行,但就算拼命我也不知道能做到什么地步。 熊慢慢逼近,用它那严肃的目光询问着我。 这是最后的通牒吧,我觉得它在问我真的不打算收手吗? 未来人全都是一些理性的人,这体贴可真让人过意不去。 所以,我相对的举起了喷雾器,像螃蟹一样张开双手。 「来啊来啊,笨蛋笨蛋。」 我口出小学生等级的恶言,故作潇洒。 为了压抑在喉咙里像要撑破了一样地自我主张着的『我不想死』这句话。 熊动了,用前倾的姿势往这里过来。沉重、强悍,而且快速。 然后,就像配合它的行动一样。 她也动了。 一瞬间,连熊都因她那意外的行动而停下了动作。她从我手臂中穿出往前踏出一步,右腿轻轻地高高举起。不对,就在我觉得抬起来了的那瞬间就已经达到了顶点,从那里高速落下,漂亮地踢过熊的鼻尖。 「喝!」 是下压踢,她对熊使出了下压踢。 这对熊来说似乎完全是突袭,重要的是,那唯一没有肌肉包覆的部位被击中,它好像也无法完全忽视。熊捂着脸踉跄了一下,虽然真的只是些微不稳而已。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在感动的风暴之后,我的理性抬头了。 要跑就要趁现在。 她吓得腿软无力,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我抓着她的手从熊的身旁穿过去。熊挥动着手臂,我被它的爪子轻轻地划过背后,但我忍着肌肉跟衣服裂开的感觉与痛楚,跑到了玄关。 光着脚冲出房间,在房外的通道上跑着。从楼梯下去会多绕一圈,所以我越过正面的栏杆跳了起来。有胆量对熊使出下压踢的她,只是从这么点高度跳下去就「呜啊啊啊!」地大叫。 脚在空中像是踢着空气一样胡乱摆动着,刚好落在擅自停放在公寓土地上的中古车引擎盖上。冲击的电流从脚底窜到腰部,膝盖发出悲鸣。我无法维持弯曲的姿势,像不倒翁一样倒落,额头擦在引擎盖上。她也是同样的姿势。没空停在这里了,我把推着她滚向副座那边 。我也滚向另外一边,难看地往地面掉下去。也不管身体受到强烈的撞击让人想吐,我坐进了车子里。 考虑到等一下的情况,我系上安全带,侧眼确认她坐进了副座。抖着手慌慌张张地把钥匙插进去的时候,像是玄关大门飞奔而出的声音,以及在二楼通道奔跑的凶猛脚步声传来,我因为太过恐惧而稍微吐了。 一面呕吐,唯有眼睛呆呆的盯着正前方。 现在才是关键时刻,虽然我想咬紧牙关,但因为少掉了后面的臼齿,所以感觉没有很到位。 掉了的牙齿回不来,过去的时间也无法重来。 只有「没退路」这个理所当然的事实,在刺激现在的我采取行动。 我敲了胸口一拳,吟唱着魔法。 我可以的。 「我可以做到。」 转动钥匙,发动引擎。我拉动自排车的排档杆,对着她喊: 「坐起来不太舒服,你忍耐一下!」 载着她第一次兜风,目的地是——熊的大肚子。 因为没办去拿猎枪而放弃之后,我接下来想到的「武器」是几乎烦腻地,每天在眼前的大马上经过的铁块。如果是棕熊,我打算直接开向马路,逃到世界的尽头去,但如果对方是亚洲黑熊,那就在这里做一个了断。 弯过公寓的转角,我往能够笔直冲向楼梯入口的位置开过去。 然后,我对着打算冲出来的熊,全力撞过去。熊发现车子而摇着头之后的那一瞬间,车子正面就出现了像刚刚那场交通事故重现一样的轰隆声,冲击就像越过别人家的围墙,身为当事人,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在颤抖。手臂也像金属的一部份一样僵硬,以自身意识已无法将手指从方向盘上剥离了。 被车子撞到的熊夸张地倒下,像是被推倒一样直接滚躺在车子的前面部位。我也继续踩下油门,朝着隔开公寓与隔壁住家的灰砖墙撞过去。就那样,躺着的熊被灰砖墙夹扁了。就那样给我去死吧,我留意感受熊的反应,打算继续撞而踩下油门之后,熊那张满布新伤的脸,突然出现在车子正面。 几乎与那同时地,电子音响起。某人的电话在响,是谁的啊?她的吗?也就是说,是蟆目打来的?那个混蛋这种时候打来,我怒气沸腾地眯起双眼。 被灰砖墙跟车子夹住的熊,又动了起来。熊一点一点地把身体从缝隙中抽出,挥动手臂撞击前面的玻璃,第一下光是声音与冲击就让我不由得地闭上了双眼,但第二下却令我脸色大变,玻璃出现了细微的裂痕。几十公斤的手臂在挥动,这虽然说是必然的结果,但视野被堵住实在很可怕。熊的第三掌以快到无法计算的间隔袭来,打碎了玻璃。 玻璃碎片像风暴一样散落。失去了隔开的东西,熊面对面的咆哮像是把我胃底击穿了一样。电话还在响,是蟆目啊。 就那样,熊的身体几乎快被磨碎了也还是爬上引擎盖,想把手臂往这边伸过来,我光是那样就仿佛被撕碎了喉咙。然后,电话还在响。 是蟆目啊! 「吵吵吵吵吵死死死人了了了了了了了!」 大叫的人是我?还是电话的主人? 原本保持一直沉默的她,在咆哮的同时再次展开行动。 她把现在也依然响个不停的手机朝着玻璃缝隙丢出去,电话跟可爱的吊饰一起高速旋转,打中熊的眼睛,抵抗的手臂缩了回去。电话就那样一直响着,飞过围墙消失了。 我趁这个机会退后,熊因为车子的移动而上半身往后仰,无法应对地从引擎盖上滑落。看到这情况,我再次猛烈加速往熊冲过去。熊还来不及举起手臂挡在车体前面,车就已经撞上去,它像是摆出万岁姿势那样,腹部受到强烈撞击。 在发出呻吟声的同时,好像也有混杂着人语的悲鸣传来。所以我毫不在意的,后退再撞。熊一直到身体都无法动弹了,还是不断发出呻吟声,只要它还有声音,我就一次又一次不断地重复。 在不知内情的她眼中看来,这也许是虐杀、超出必要的伤害。我极力不看她那边而是将身体往前弯,平静地持续收拾着熊。 不久,熊也不再发出声音。脖子无力地往下垂,身体动也不动。在那样的状态下,我又撞了五次左右才终于把脚从油门移开。额头抵着方向盘,大大地、大大地吐着气。熊的自然排泄物与血液的腥臭味飘来,虽然心情没有变得很清爽,但跨越了一大障碍,我有一种平静的成就感。 还有贷款没缴完的中古车,已严重损坏到无法修理的地步。 我在那里找到了灰暗的未来,苦笑着看着她。 她也因为熊不再动弹而放心地呼了一口气,然而,对这惊涛骇浪的事态,她的双眼同时也诉说着不安。我可以理解她的心情,但第一个我还是先称赞她的下压踢。 「被你的脚跟空手道给救了。」 「喔喔嗯,嗯。」 她模模糊糊地点头。被熊攻击,这种超越日常生活的事态,好像让她惊慌失措、陷入了混乱。 「那个啊,有好多事情我都希望你能跟我解释一下。」 她微微笑着求助于我。 我可以跟她解释吗?会说话的鸡、未来,她跟人类最后的下场。要是可以轻易告诉别人,来亨应该一开始就说了,正当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 视野的角落有东西在动,我因恐惧而脖子僵硬看着正前方。 「不是熊。」 熊没有在动,也没有在呼吸。那是什么?眼睛因为害怕而四处游移之后…… 有一道影子从前面玻璃的缝隙跑进来,向她发动攻击。 我来不及阻止。 跳进来的蛇用力咬住了她的脖子。她翻着白眼,一时无法理解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在那期间,蛇痛苦挣扎着,摇晃蛇尾蠕动,让它的獠牙扎得更深。我甩开动荡的情绪让身体不再僵硬,把手伸向蛇。那不太擅长应付爬虫类的意识完全消失不见,忘我地紧抓着蛇。 我硬是把蛇从她的脖子上扒下来,可能是獠牙在她脖子上扎得很深,拔出时鲜血飞溅。我连同张大了湿濡的血盆大口向我恫吓的蛇一起滚出车外。而在滚动当中,我挥舞着蛇,把它摔打在车子的侧面。 这个混蛋,我甚至连嘴角都流血地龇牙咧嘴,怒不可遏。在蛇向我发动攻击之前,为了尽快解决它,我毫不犹豫地一次又一次的把它摔打在车上。就算它已经浑身瘫软也不敢轻忽大意,最后还把它撞在熊的爪子上,把它的脑袋撕裂。在把它完全杀掉之后,我才发现那是田之上房里的那只蛇。 我把蛇的尸体丢掉回到车内。瘫软无力的她嘴唇发青变成紫色,甚至连鼻梁也发青。我立刻就断定这并不寻常。我先下车绕向副驾驶座。 把她从副座抱下来,「啊……呃……」她的舌头没办法说话,甚至开始噗噜噗噜地吐着泡泡。我把她的刘海往上拨,擦拭着她不停流出的汗水,不知该如何是好。 觉得她脖子上的牙印很可怕,连我也脸色发青时,有人从上面对我说话。 「不要紧的,你放心吧。」 来亨一个人从楼梯走下来,像平常一样淡淡的说。 好像是判断这场骚动已经结束,而从壁橱里走了出来。 「正如你所希望的,这样她就可以存活下来了。」 瞥了熊的尸体一眼,来亨张开翅膀。为了不踩到地面上的血,顺带连步履也变得很慎重。比鲜血还要鲜艳的红色鸡冠摇晃着。 就像还活着的、脉搏还在跳动一样的红色。 「那是什么意思?」 「总之,先把她搬回房间怎样?在那边说吧。」 来亨用翅膀的前端指着 我的房间,这只鸡自始至终都很冷静,听它的意见让我觉得很不爽,但也有道理。放着半坏的车子跟熊的尸体不管,我把她抱了起来。 跑上公寓二楼,让呼吸越来越紊乱的她躺在被子上。这个症状是蛇毒吗?总之先叫救护车,我拿起电话想要连络。「我已经打了。」但这时来亨如此说。 「用这个身体使用电话实在很辛苦,但我想办法告诉他们了。」 真的假的啊?我正打算查一下手上电话的记录。不过在那之前已先因电话上散发的鸡臭而捏住鼻子,醒悟到它并没有说谎。丢下电话,我朝着来亨板起脸。 「感谢你的体贴。」 「嗯。」 来亨点点头,就那样叩叩叩地往玄关走去。 喂喂「你要去哪里?」我不加思索地这么问。 来亨回过头来,若无其实的回答: 「咦?哪里?回去未来啊,好像全部都结束了。」 它照着自己的步调,从容地宣布回归。 什么又怎样结束了?我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搔着额头,咽下焦躁的心情。 我实在是不应该想倚靠这家伙做什么的,它可是鸡耶。可是…… 「至少把话说清楚啊,你这白痴。」 我带着痛骂地要求它解释,来亨便收起了它原本拍动着的翅膀。 「喔喔,对哦。跟你把话讲完之后,这样就跟我预料的一样了。」 「跟你预料的一样?她被蛇咬了耶,而且这个……」 我一想象就觉得打冷颤,但不是为那什么蛇毒,而是怕更麻烦的东西。 该不会是她原本应该感染的病原体,提前感染了吧? 「没有,跟预测相同啊。跟(我所期望的)预测相同。」 来亨断然地说着,连括弧的部份都仔细地说出来了。 然后,未来的鸡说了。说他到这个时代来的目的。 「我的工作就是,在熊谷蓝经过三年,自然感染病毒之前,让同样的症状先引发出来。因为历史就是这样记录下来的,如果不照那样发生,我们的未来就会不见。想要改变这个历史的那些人,听到时光旅行开始了,就急忙把我送了过来。我曾经猜测过,实际上的详情究竟是怎么样,但听你说遇到了蛇的事之后,我就确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只要发现感染的途径,再来只要看着事态自然发展就行了。」 仔细听完来亨多嘴多舌的话语,我心想喔喔是这样啊,理解了一些事。 原来这只鸡,并没有觉得灭亡了也无所谓啊。 它似乎不是本着做善事的意思,而想帮助她的。 不过,这只鸡应该是不可能有那种想法啦。 「而且,你今天的奋斗很值得赞赏哦。」 「你觉得被你称赞我会开心吗?」 「谁知道啊,我这还是第一次夸奖你。」 确实如此,然后我的结论是一点都不开心。 夹杂了一句不开心的赞美之词后,来亨继续解释: 「如果她在这个时间点被感染,她反而会活下来。虽然几乎所有的人类都会灭绝,但四千年后又会充满地面,在硫酸雨当中拘束地活着,所以你可以放心,人类不会因为你的决定而灭亡。」 我对人类的下场或灭亡没有兴趣,但里面掺杂了一个好消息。 那是比什么都重要的福音。对我一直以来的持续奋战来说,那是最棒的答案。 「她不会死吗?」 她到现在都还是奄奄一息的,真的吗?我这样问。来亨确实肯定了。 「嗯,她会活很久,子孙满堂。我不是跟你说过她被称为『圣女』吗?」 原来如此……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她都成了起点,令未来的人类兴盛繁荣啊。 她创造了世界。因此,为这个她创造了生机的,是来亨吗? 算了,这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因为,我死后的未来与我无关啊。 重要的事情是,在我的,现在在我的,眼前,她不会死去。 「那就好。」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因为你舒畅又疯狂啊。」 「为爱而活哪里疯狂了啊?」 毕竟是鸡,怎么可能知道什么叫浪漫。 「从时光机器存在的那一刻起,原本的历史之类的就是梦话了。我们能选择的只是在层叠累积的时间当中,要藏在哪一层活着而已。……蛇所说的原本的历史,搞不好真的是正确的,因为我们也知道原本的历史。」 「……这才是不可思议的地方,为什么你会知道其他的历史?」 另一边的蛇明明应该不晓得。 「喔喔,这个啊。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前来阻碍的那些人跟我,无论是时代还是历史都不一样。就算有时光旅行,也完全不相干,就像地铁的路线不同那样。顺带要说的话,距离也不一样。他们顶多是来自大约八百年之后的未来,但我是来自四千年左右的未来。对时光旅行的理解,也是我们比较先进,我们已经进步到可以观测其他时空的地步了。」 「……原来、如此。」 我实在不认为他忘记说的只有一件事,但我完完全全可以理解。 这家伙不说谎,但从头到尾都在骗人。 实在是无言,但也只能笑了。多么优秀、嘴巴又硬的鸡啊。 而且不此如此,它还毫不在乎地把道别的言词讲完: 「谢谢你的照顾。」 我想说的事情多得像山一样高,但多亏有这家伙在她才能获救这也是事实。 既然如此,算了,我想就用这样的方式与它道别也好。 「……也是啦,这样比较好。」 对于我所说的,来亨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基本上,它是一只表情很少的鸡,但长时间一起生活之后,有一些我也可以看得出来了。 「什么比较好?」 「我只是觉得比跟宠物因死亡而分开还要好,你快点走吧。」 我挥着手做出嘘嘘赶人的动作。对此,来亨拍着翅膀,鸡臭味到处乱撒。 「这是我的忠告,你还是趁早快逃吧。待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可以存活下来。会这样说是因为,我也不太讨厌你啊。」 祝你幸运,鸡快步从玄关离去。 跟来的时候不一样,这次有照实使用出入口,就像出去散步一样。 我怀抱着许许多多的念头,想叫住那膨膨松松的屁股。 「喂,先等一下……真是的,走掉了啊。」 我有些话忘记跟那家伙说了……不过算了没差。那家伙也什么都不跟我说,老是一堆事情都保密。我留个一件事当作秘密,也没差吧。 躺在棉被上的她抬起头来,斜眼望向玄关。 「刚刚……鸡,在说话……?」 「别说话,我有叫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是被救护车送过去,还是自己去医院;是时间还是地点;像这样种地方就会产生差异,看诊的医师不同也会产生另一种未来吧。 一根鸡的羽毛,混在飞舞而上的尘埃当中掉了下来。我伸出手,落在手心的羽毛轻飘飘的,感受不到重量。手心被搔得痒痒的,我向它吹出一口气之后,羽毛飘然摇曳、无依无靠地在空中飞舞,好像比鸡的本体更适合在天空中飞。那羽毛悠然飞舞着,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拿出了手机。然后,闻了一下臭味。 臭味原封不动地留了下来。 「……你才是,祝你幸运。」 更重要的是她,她发青的脸色比之前更加严重。 要不要紧啊?我虽然这么想,但这次只能相信那只鸡所说的了。 她会活下来,只有这个事实让我感到安心,胸口变得轻松许多。 四千年后的世界。即使丑陋人类也仍是存活了下来,她的血脉在命运之河淌流。 因为在那河川源头的人是——这次一定会超越命运的我。 在救护车到来之前的期间,我一直坐在她的身旁。 我不会离开。即使知道在她身边代表什么意义,我也寸步不离。 她像是在说梦话一样不断喊着好冷好冷,我拿起她的手,像包覆一样的握着。 边祈求那是未来人的想法中所没有的,发自内心的体贴。 「没事的,马上就会变温暖了。」 你看,我自然而然地将目光移向温暖明亮的地方。 窗外的屋顶反射着开始变强烈的日光,发出炫目的光芒。 未来人的故事迎向了终点。 春天已近在眼前,而我的故事从现在才开始。 关于把熊辗毙那件事,我拼命地解释说那是一心一意专注于正当防卫,所以也没受到太大的指责。也有一种因为不是杀人,所以也拿我没办法的感觉。不如说,我甚至因为车子毁了而受到同情。但房东当然是脸色难看。 接下来只要把房间的玻璃窗跟飞出去的玄关大门修好,剩下来的就只是车子的借款。这我倒是没打算修了,买来的目的也已达成,既然已经上场结束,我决定就让它乖乖的沉睡下去。 全部收拾善后完成时,已经两天过去了。 然后,我出发前往那天她被送去的医院。 来亨已从这个时代返乡了。不会再回来,也不会再次出现在这个时代了吧。从别的时代、别的世界过来的未来人又怎么样呢?来亨抽身归去,也代表威胁离去了吗? 既然「她感染」的这个目的本身已经达成了,也许别人也无法可施了。可是,对方应该也理解「时间的分歧」。即使如此仍必须像这样展开行动,我猜是不在这个期间采取一些什么措施的话,就会来不及修正轨道吧。不过,我推测是因为连熊都被收拾掉了,他们也逼不得已只好让感染时期提前到来,让事情强行推展,接下来就放任不管随便怎样了。虽然我对这种做法存疑,但想到事情的起源,时光机器这种东西,也许原本就不在人的能力所及之范围。就算可以进行时光旅行,也不代表就能完全掌握时空。改变历史这件事也是有极限的。 我原本抱持着疑问,不知道允不允许探望她,但到了医院一问,院方很爽快的答应了。因为这件事没有很受到重视吧。我想,恐怕就是因为这个意识之差,而导致人类几乎被灭绝。也就是说她的诊疗医师以他那粗糙的技术,担负着人类的灭亡。但我没有大声斥骂,要求他们接下来要改善。 那是因为,这样下去她才能存活下来。反过来说,要是随便插手,她今后的保证也会出现变数。病人最好还是安心的静养。 我搭着电梯上到柜台告诉我的楼层,走在走廊上寻找病房号码。我因为事后处理花了一点时间,所以来得比较晚了,田之上或蟆目已经来探望过她了吧。我脑中浮现三个男人群聚在诱蛾灯旁的构图,美女自然而然也有人望啊,我笑着。一笑鼻子就动了起来,把医院充满消毒水臭味的空气吸了进去。 跟鸡臭味比起来,不知哪一个比较厉害。 我微微摇了一下头,在病房区逡巡,找到了我要找的地方。跟其他病患共用一室啊?这样好吗?我疑惑地歪着头,走进安静的病房里找寻她的身影。最里面那张病床房边围着隔帘,我从缝隙间瞄了一下,找到她了。她躺在那里闭着双眼,呼吸很稳定,现在好像正在睡觉。把帘子拉回去之后,我拿了一张桥牌椅在窗边坐了下来。没必要把她叫起来,不管怎样我都很闲啊,要等多久都行。 气象报告说今天从中午开始放晴,但至今都还没在云缝中看到如其所说的晴空。我呆呆地靠在椅子上,看着窗户外面。看着被人推着轮椅在庭院里散步的老爷爷,或是抽着烟的访客们坐在长椅上谈笑。 我跟这里的人们完全相反。为了活着而在这里的人们,与为了死亡而在这里的我。不过,以长远的眼光来看,每一个人全都是为了死亡而活着。 如此一来,也许就只剩希望的分量之不同了。 我的心中有确实的希望。有呼吸,有安心。也有漆黑的睡意。 当那睡意往外扩散时,我想我会闭上双眼死去。 到底经过了多久的时间啊?正当我也稍微打着瞌睡的时候…… 「总觉得,像是在玩影子猜谜游戏的东西映在帘子上。」 她好像醒了,隔着帘子对我说话,虽然很微弱但那是她的声音。 「是谁呢?」 「跟小翼搭档的人。」 「我是『士郎』。」 打开帘子,她嘻嘻笑着。我把椅子拉进帘子内侧,在床旁边重新坐下来。眼睛底下好久不见的黑眼圈非常显眼,浓浓的疲劳之色。 「有人来探望你了吗?」 「都没有人来,因为,他们应该不知道我住院了。」 「通知一下不就好了吗?」 「因为手机扔出去了啊。」 啊,对哦。那个是不是去把它收回来比较好?不然会被人拿去乱用。只能希望它在砸到熊,又被围墙弹飞的时候就已经坏掉了。 「来这里的只有你哦。」 「要我帮你通知他们吗?」 「那个就不用了啦。」 「知道了。」 我决定通知一下,回去之后,就跟蟆目说一下就好了吧。 田之上就不管了。那家伙所说的命运已然消逝了,不知道他会变怎样。 「我还是第一次中蛇毒。」 「我没有经验。」 我懂了,是蛇毒。那被当成是蛇毒,我们因为这严重的错误,结果死掉了吗? 很好,我就当作不知道吧。 「喂,你变帅之后要跟我说的,可以稍微说一下吗?」 来探望她,反而被她催促着曝露出我的羞耻心。 既然是她的要求,我想答应她。但是,可是…… 明明知道结果却还叫我挑战,真过分啊。 「啊……在那之前我先问你,我帅吗?」 「比之前帅。」 不知道她是跟多之前做比较,但我没有不好的感觉。 如果今天的自己,胜于过去的自己…… 那正是所谓的活着。 所以…… 「我喜欢你,我可以钻进那床里面一下吗?」 然后,我想要来回嗅闻那秀发的香味。 我当然没有连这都说出口,但她瞪向我的眼神有点可怕。 「对不起,我有其他喜欢的人。」 「我知道啊。」 我露出笑容,她也笑了。微笑了一阵子之后,我抚额低下头。 「刚刚那是什么啊。」 我明明已经知道,为什么还非得要告白不可啊。是为了消除她所说的焦躁吗?只是为了她自己,就非得逼我说出喜欢吗? 我不喜欢那样,开始想要像少女一样歪七扭八地扭动着身体。 我与这恶心的冲动交战时,她似乎很困扰地扭唇呻吟。 「嗯……甩了,还是很不明确啊。」 「什么不明确?」 是要以防万一地多补一刀吗?我摆出防御姿势,而她却笔直地凝视着天花板。 「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总觉得好像会喜欢上你。可是长时间在一起之后,开 始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也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是一种不知道怎么说的模模糊糊的,中间有的东西总是渗出来的感觉。这样一来啊,就不知道怎么拉近距离了。」 她就像是把内心的独白直接曝露出来一样,吐露着她的心境。都是一些将感觉完全说出来的讲法,但也有一些敏锐地东西刺激着我的内心。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不,我想那感觉是正确的答案。你很有眼光。」 也许她有隐隐感觉到那种东西的力量,感觉到未来或是命运之类的。 因为她是能左右这世界应有之模样的那种,很伟大的人啊。怎么可能会跟我相配。来亨不知什么时候曾经说过,他们被禁止跟自己的祖先之类的人有接触。那规则也可以套用在我身上,比如说,如果我是和她孕育子女、携手共创未来的人,我想未来人就不会跟我有过多的接触了吧。就像来亨没有直接干涉她一样。 我和她确定不会变成那样的关系,所以才被选中了。 我以前也达成了那样的结论,而那现在也没有改变。如此一来,她成为未来的人类之始祖的时候,其对象是蟆目吧,我隐隐约约这么觉得。毕竟来亨为那家伙和她牵线,在那之后就没有做出任何行动了。 就我的观点来看,那是一个微不足道、没有任何价值,也几乎没什么接点的家伙,但在她心里,那必定是一个一起渡过许多重要时刻的对象吧。 也许就是那样。 也许是那样。 承认之后,觉得好寂寞。真的无法可想了吗?心里也有一点后悔。 即使如此,我还是发自内心的感到喜悦,被选中真是太好了。 他说我疯狂,并说那是一般难以置信的决定。 这个部份能被选上的一定只有我。所以,我觉得这样很好。 如果她的幸福,是我的不幸…… 「就算是那样,我也会在你的身边。」 包含我无法离开的这一点,这一定也是所谓的命运。 「……的确是那样。」 听到我所说的话,她好像理解了什么东西一样,无力地笑着。 「结果,我想你是第一个会在我身边的。」 「……对吧。」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能与她拥有共同的见解,让我有一种小小的满足感。 那恍如一种灼热的液体,在喉咙到胸口之间流动、充满其间。 太阳在云缝中忽隐忽现的,无力让浓厚的云层消散,可是,就算是云也无法掩盖它的存在。就像是配合中午这个时间一样,日光开始展现身影,那光芒会逐渐将地面、将建筑物,将走在路上的我们变得温暖吧。 在那炫目的光芒刺痛我眼底的同时,我再一次如此确信。 稍微有点长的前传结束了,终于逐渐看得到故事的开始。 在我身上并没有奇迹般的后传,可是、但是…… 在逐渐增强的日光之下,肌肤的寒冷再来也会慢慢变暖。 我所希望的未来,从这里开始。 序章 结束时光旅行第一个要做的是杀菌作业,那所耗费的时间漫长到几乎让人觉得厌烦。从过往来访的东西,等同于毒。即使那对过去的人来说能发挥有益的作用,对生活在未来的人来说,都有充分招致灾厄的可能性。 胃里开了一个小小的孔,痛苦就会降临;心脏产生微小的孔洞,就成了一大惨事。无论是多么微小的开始,都有充份的可能性,总有一天会变成完全覆盖世界的异常变化。 就像名为熊谷蓝的这个微小存在,成为孕育出好几层世界的起点一样。 无论再细微的引线,都必需排除。 话虽如此,完全杀菌会使人死亡。如果遇到一个认为杀我一人,可以防止全人类灭亡的杀菌作业负责人,那我在热、蒸气、煮沸中,像转盘子似的被随意玩弄而丧失生命也不奇怪。因为我已经完成使命了,落得这样下场也是很有可能的。每次经过时光旅行回来的时候,我总是平静地做好了心理准备。总是祈求不要后悔应该留在过去,并严肃地等待。 不久,作业结束,我睁开眼睛抚着胸口庆幸自己依然健在。 我还活着,完成所有任务回来了。 虽然是事到如今了,我还是感到一种成就感,同时觉得步履不稳。太过习惯鸡的视线高度,一站起来眼前就成了一片黑暗。我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倒在地上,呼吸紊乱,脑袋像竖着裂开一样疼痛。甚至觉得会不会就这样死掉了。 我让耳鸣在脸旁喧闹,同时等待恢复。在那期间,也不知有几次变得意识不清,浑身是汗。这也可以说是小小的时光旅行吧。痛苦定期的、像涟漪一样造访当中,我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如果是现在,世界灭亡也无所谓。 可是,不可能因我的愿望或我的祈祷,就导致这种无法无天的结果。 我不知道我们的世界何时会迎接灭亡,因为这里禁止使用时光机器窥探未来。要是知道未来,就会出现为了改变不受期待之未来而行动的人。我们的时光旅行应该要专注于人类整体,不能为了私欲而跨越时光之海,这就是我们共通的良知。 为了活在当下,必须有人类的时间。如果那当下崩失,人类快要在我们的时代灭亡了,为了排除那个可能性,未来就会冲过来了吧。 人类单纯只是为了贪欲而生,因为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生存的理由。 痛苦的浪涛一次又一次地拍湿心灵的沙滩,而我连数它是不是干了都懒。但终于渡过,我从那情境当中爬着逃出来,穿上衣服。在那之后,我坐上准备好的轮椅,被吩咐要回医院复健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准许离开建筑物到外面去了。 出来到外面,周围是一片为了栽植绿色印象而准备的庭园。放任生长的树木繁茂,甚至连树影都比当初计算的还要多很多,加入不用爬上去所以方便整理而被剪齐的树丛。只有像泳池一样的长方形水池周边沐浴在日光下,地面似乎带着黄色。 这是完全人工化的环境。撒落日光的太阳也不过只是制造出来的。即使如此,我今天想要晒晒太阳,所以靠向水池边。多希望头顶有天空。 我移动着,在太阳底下尽情吸取着空气。感觉跟无菌室比起来,这里的空气在肺里浸润得更深。我心中感慨着,又要慢慢习惯这空气。 然后我一伸出手臂感受人类的身体,就感觉到正在动着的头部,里面有异物。我把脖子往前倾,同时将手伸进长到不能再长的茂盛头发中往外一拉,于是有个皱成一团的东西勾住我的手指,紫色的缎带像缠绕在头发上一样紧黏在我头上。那是熊谷蓝不知道什么时候帮我系的,原封不动的留了下来。我把它拉下来,最近连它的存在都忘了。只要想到这是创世的圣女赐给我的,那便宜的缎带也会给人一种高贵之物的错觉。我苦笑着握紧缎带,眼神瞬间定住了。 眼睛变得无法左右移动,感觉又变回了鸡。 有东西牢牢黏在缎带内侧,我有点无意识的用指甲刮了一下。干掉的那东西像泥土碎块一样崩落,钻进了指甲与手指之间。 这是什么啊?把脸靠近一点察看也近乎没有臭味。 不过,一直盯着那绿色的碎屑看,不久我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是粪便。在我身体还是鸡的时候常常会看到的,绿色的粪便。 「……粪便?」 我的头半边从后方飞散开,被染成一片白色。 之前被不断摆弄而带着热气的头,血色尽失。 干干沙沙地,我感觉到脑袋就像眼前的粪便一样慢慢干掉沙哑。 从过往来访的东西,等同于,毒。 如果那是像杂菌堆一样的东西,就更严重了。 我整个头晕目眩的,不习惯的视线高度,像缺氧一样。眼前发黑。 从手指散落的碎屑被风吹散,逐渐溶入景色当中。 远方水蓝、近处被染成钴蓝的天空底下,机械所制造的舒适凉风在吹拂。 那凉风从我背后吹过,我感到极为寒冷,身体不断的发抖。 我脸色发青。 我,脸色发青。 结束时光旅行第一个要做的是杀菌作业,那所耗费的时间漫长到几乎让人觉得厌烦。从过往来访的东西,等同于毒。即使那对过去的人来说能发挥有益的作用,对生活在未来的人来说,都有充分招致灾厄的可能性。 胃里开了一个小小的孔,痛苦就会降临;心脏产生微小的孔洞,就成了一大惨事。无论是多么微小的开始,都有充份的可能性,总有一天会变成完全覆盖世界的异常变化。 就像名为熊谷蓝的这个微小存在,成为孕育出好几层世界的起点一样。 无论再细微的引线,都必需排除。 话虽如此,完全杀菌会使人死亡。如果遇到一个认为杀我一人,可以防止全人类灭亡的杀菌作业负责人,那我在热、蒸气、煮沸中,像转盘子似的被随意玩弄而丧失生命也不奇怪。因为我已经完成使命了,落得这样下场也是很有可能的。每次经过时光旅行回来的时候,我总是平静地做好了心理准备。总是祈求不要后悔应该留在过去,并严肃地等待。 不久,作业结束,我睁开眼睛抚着胸口庆幸自己依然健在。 我还活着,完成所有任务回来了。 虽然是事到如今了,我还是感到一种成就感,同时觉得步履不稳。太过习惯鸡的视线高度,一站起来眼前就成了一片黑暗。我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倒在地上,呼吸紊乱,脑袋像竖着裂开一样疼痛。甚至觉得会不会就这样死掉了。 我让耳鸣在脸旁喧闹,同时等待恢复。在那期间,也不知有几次变得意识不清,浑身是汗。这也可以说是小小的时光旅行吧。痛苦定期的、像涟漪一样造访当中,我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如果是现在,世界灭亡也无所谓。 可是,不可能因我的愿望或我的祈祷,就导致这种无法无天的结果。 我不知道我们的世界何时会迎接灭亡,因为这里禁止使用时光机器窥探未来。要是知道未来,就会出现为了改变不受期待之未来而行动的人。我们的时光旅行应该要专注于人类整体,不能为了私欲而跨越时光之海,这就是我们共通的良知。 为了活在当下,必须有人类的时间。如果那当下崩失,人类快要在我们的时代灭亡了,为了排除那个可能性,未来就会冲过来了吧。 人类单纯只是为了贪欲而生,因为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生存的理由。 痛苦的浪涛一次又一次地拍湿心灵的沙滩,而我连数它是不是干了都懒。但终于渡过,我从那情境当中爬着逃出来,穿上衣服。在那之后,我坐上准备好的轮椅,被吩咐要回医院复健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准许离开建筑物到外面去了。 出来到外面,周围是一片为了栽植绿色印象而准备的庭园。放任生长的树木繁茂,甚至连树影都比当初计算的还要多很多,加入不用爬上去所以方便整理而被剪齐的树丛。只有像泳池一样的长方形水池周边沐浴在日光下,地面似乎带着黄色。 这是完全人工化的环境。撒落日光的太阳也不过只是制造出来的。即使如此,我今天想要晒晒太阳,所以靠向水池边。多希望头顶有天空。 我移动着,在太阳底下尽情吸取着空气。感觉跟无菌室比起来,这里的空气在肺里浸润得更深。我心中感慨着,又要慢慢习惯这空气。 然后我一伸出手臂感受人类的身体,就感觉到正在动着的头部,里面有异物。我把脖子往前倾,同时将手伸进长到不能再长的茂盛头发中往外一拉,于是有个皱成一团的东西勾住我的手指,紫色的缎带像缠绕在头发上一样紧黏在我头上。那是熊谷蓝不知道什么时候帮我系的,原封不动的留了下来。我把它拉下来,最近连它的存在都忘了。只要想到这是创世的圣女赐给我的,那便宜的缎带也会给人一种高贵之物的错觉。我苦笑着握紧缎带,眼神瞬间定住了。 眼睛变得无法左右移动,感觉又变回了鸡。 有东西牢牢黏在缎带内侧,我有点无意识的用指甲刮了一下。干掉的那东西像泥土碎块一样崩落,钻进了指甲与手指之间。 这是什么啊?把脸靠近一点察看也近乎没有臭味。 不过,一直盯着那绿色的碎屑看,不久我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是粪便。在我身体还是鸡的时候常常会看到的,绿色的粪便。 「……粪便?」 我的头半边从后方飞散开,被染成一片白色。 之前被不断摆弄而带着热气的头,血色尽失。 干干沙沙地,我感觉到脑袋就像眼前的粪便一样慢慢干掉沙哑。 从过往来访的东西,等同于,毒。 如果那是像杂菌堆一样的东西,就更严重了。 我整个头晕目眩的,不习惯的视线高度,像缺氧一样。眼前发黑。 从手指散落的碎屑被风吹散,逐渐溶入景色当中。 结束时光旅行第一个要做的是杀菌作业,那所耗费的时间漫长到几乎让人觉得厌烦。从过往来访的东西,等同于毒。即使那对过去的人来说能发挥有益的作用,对生活在未来的人来说,都有充分招致灾厄的可能性。 胃里开了一个小小的孔,痛苦就会降临;心脏产生微小的孔洞,就成了一大惨事。无论是多么微小的开始,都有充份的可能性,总有一天会变成完全覆盖世界的异常变化。 就像名为熊谷蓝的这个微小存在,成为孕育出好几层世界的起点一样。 无论再细微的引线,都必需排除。 话虽如此,完全杀菌会使人死亡。如果遇到一个认为杀我一人,可以防止全人类灭亡的杀菌作业负责人,那我在热、蒸气、煮沸中,像转盘子似的被随意玩弄而丧失生命也不奇怪。因为我已经完成使命了,落得这样下场也是很有可能的。每次经过时光旅行回来的时候,我总是平静地做好了心理准备。总是祈求不要后悔应该留在过去,并严肃地等待。 不久,作业结束,我睁开眼睛抚着胸口庆幸自己依然健在。 我还活着,完成所有任务回来了。 虽然是事到如今了,我还是感到一种成就感,同时觉得步履不稳。太过习惯鸡的视线高度,一站起来眼前就成了一片黑暗。我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倒在地上,呼吸紊乱,脑袋像竖着裂开一样疼痛。甚至觉得会不会就这样死掉了。 我让耳鸣在脸旁喧闹,同时等待恢复。在那期间,也不知有几次变得意识不清,浑身是汗。这也可以说是小小的时光旅行吧。痛苦定期的、像涟漪一样造访当中,我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如果是现在,世界灭亡也无所谓。 可是,不可能因我的愿望或我的祈祷,就导致这种无法无天的结果。 我不知道我们的世界何时会迎接灭亡,因为这里禁止使用时光机器窥探未来。要是知道未来,就会出现为了改变不受期待之未来而行动的人。我们的时光旅行应该要专注于人类整体,不能为了私欲而跨越时光之海,这就是我们共通的良知。 为了活在当下,必须有人类的时间。如果那当下崩失,人类快要在我们的时代灭亡了,为了排除那个可能性,未来就会冲过来了吧。 人类单纯只是为了贪欲而生,因为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生存的理由。 痛苦的浪涛一次又一次地拍湿心灵的沙滩,而我连数它是不是干了都懒。但终于渡过,我从那情境当中爬着逃出来,穿上衣服。在那之后,我坐上准备好的轮椅,被吩咐要回医院复健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准许离开建筑物到外面去了。 出来到外面,周围是一片为了栽植绿色印象而准备的庭园。放任生长的树木繁茂,甚至连树影都比当初计算的还要多很多,加入不用爬上去所以方便整理而被剪齐的树丛。只有像泳池一样的长方形水池周边沐浴在日光下,地面似乎带着黄色。 这是完全人工化的环境。撒落日光的太阳也不过只是制造出来的。即使如此,我今天想要晒晒太阳,所以靠向水池边。多希望头顶有天空。 我移动着,在太阳底下尽情吸取着空气。感觉跟无菌室比起来,这里的空气在肺里浸润得更深。我心中感慨着,又要慢慢习惯这空气。 然后我一伸出手臂感受人类的身体,就感觉到正在动着的头部,里面有异物。我把脖子往前倾,同时将手伸进长到不能再长的茂盛头发中往外一拉,于是有个皱成一团的东西勾住我的手指,紫色的缎带像缠绕在头发上一样紧黏在我头上。那是熊谷蓝不知道什么时候帮我系的,原封不动的留了下来。我把它拉下来,最近连它的存在都忘了。只要想到这是创世的圣女赐给我的,那便宜的缎带也会给人一种高贵之物的错觉。我苦笑着握紧缎带,眼神瞬间定住了。 眼睛变得无法左右移动,感觉又变回了鸡。 有东西牢牢黏在缎带内侧,我有点无意识的用指甲刮了一下。干掉的那东西像泥土碎块一样崩落,钻进了指甲与手指之间。 这是什么啊?把脸靠近一点察看也近乎没有臭味。 不过,一直盯着那绿色的碎屑看,不久我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是粪便。在我身体还是鸡的时候常常会看到的,绿色的粪便。 「……粪便?」 我的头半边从后方飞散开,被染成一片白色。 之前被不断摆弄而带着热气的头,血色尽失。 干干沙沙地,我感觉到脑袋就像眼前的粪便一样慢慢干掉沙哑。 从过往来访的东西,等同于,毒。 如果那是像杂菌堆一样的东西,就更严重了。 我整个头晕目眩的,不习惯的视线高度,像缺氧一样。眼前发黑。 从手指散落的碎屑被风吹散,逐渐溶入景色当中。 结束时光旅行第一个要做的是杀菌作业,那所耗费的时间漫长到几乎让人觉得厌烦。从过往来访的东西,等同于毒。即使那对过去的人来说能发挥有益的作用,对生活在未来的人来说,都有充分招致灾厄的可能性。 胃里开了一个小小的孔,痛苦就会降临;心脏产生微小的孔洞,就成了一大惨事。无论是多么微小的开始,都有充份的可能性,总有一天会变成完全覆盖世界的异常变化。 就像名为熊谷蓝的这个微小存在,成为孕育出好几层世界的起点一样。 无论再细微的引线,都必需排除。 话虽如此,完全杀菌会使人死亡。如果遇到一个认为杀我一人,可以防止全人类灭亡的杀菌作业负责人,那我在热、蒸气、煮沸中,像转盘子似的被随意玩弄而丧失生命也不奇怪。因为我已经完成使命了,落得这样下场也是很有可能的。每次经过时光旅行回来的时候,我总是平静地做好了心理准备。总是祈求不要后悔应该留在过去,并严肃地等待。 不久,作业结束,我睁开眼睛抚着胸口庆幸自己依然健在。 我还活着,完成所有任务回来了。 虽然是事到如今了,我还是感到一种成就感,同时觉得步履不稳。太过习惯鸡的视线高度,一站起来眼前就成了一片黑暗。我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倒在地上,呼吸紊乱,脑袋像竖着裂开一样疼痛。甚至觉得会不会就这样死掉了。 我让耳鸣在脸旁喧闹,同时等待恢复。在那期间,也不知有几次变得意识不清,浑身是汗。这也可以说是小小的时光旅行吧。痛苦定期的、像涟漪一样造访当中,我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如果是现在,世界灭亡也无所谓。 可是,不可能因我的愿望或我的祈祷,就导致这种无法无天的结果。 我不知道我们的世界何时会迎接灭亡,因为这里禁止使用时光机器窥探未来。要是知道未来,就会出现为了改变不受期待之未来而行动的人。我们的时光旅行应该要专注于人类整体,不能为了私欲而跨越时光之海,这就是我们共通的良知。 为了活在当下,必须有人类的时间。如果那当下崩失,人类快要在我们的时代灭亡了,为了排除那个可能性,未来就会冲过来了吧。 人类单纯只是为了贪欲而生,因为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生存的理由。 痛苦的浪涛一次又一次地拍湿心灵的沙滩,而我连数它是不是干了都懒。但终于渡过,我从那情境当中爬着逃出来,穿上衣服。在那之后,我坐上准备好的轮椅,被吩咐要回医院复健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准许离开建筑物到外面去了。 出来到外面,周围是一片为了栽植绿色印象而准备的庭园。放任生长的树木繁茂,甚至连树影都比当初计算的还要多很多,加入不用爬上去所以方便整理而被剪齐的树丛。只有像泳池一样的长方形水池周边沐浴在日光下,地面似乎带着黄色。 这是完全人工化的环境。撒落日光的太阳也不过只是制造出来的。即使如此,我今天想要晒晒太阳,所以靠向水池边。多希望头顶有天空。 我移动着,在太阳底下尽情吸取着空气。感觉跟无菌室比起来,这里的空气在肺里浸润得更深。我心中感慨着,又要慢慢习惯这空气。 然后我一伸出手臂感受人类的身体,就感觉到正在动着的头部,里面有异物。我把脖子往前倾,同时将手伸进长到不能再长的茂盛头发中往外一拉,于是有个皱成一团的东西勾住我的手指,紫色的缎带像缠绕在头发上一样紧黏在我头上。那是熊谷蓝不知道什么时候帮我系的,原封不动的留了下来。我把它拉下来,最近连它的存在都忘了。只要想到这是创世的圣女赐给我的,那便宜的缎带也会给人一种高贵之物的错觉。我苦笑着握紧缎带,眼神瞬间定住了。 眼睛变得无法左右移动,感觉又变回了鸡。 有东西牢牢黏在缎带内侧,我有点无意识的用指甲刮了一下。干掉的那东西像泥土碎块一样崩落,钻进了指甲与手指之间。 这是什么啊?把脸靠近一点察看也近乎没有臭味。 不过,一直盯着那绿色的碎屑看,不久我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是粪便。在我身体还是鸡的时候常常会看到的,绿色的粪便。 「……粪便?」 我的头半边从后方飞散开,被染成一片白色。 之前被不断摆弄而带着热气的头,血色尽失。 干干沙沙地,我感觉到脑袋就像眼前的粪便一样慢慢干掉沙哑。 从过往来访的东西,等同于,毒。 如果那是像杂菌堆一样的东西,就更严重了。 我整个头晕目眩的,不习惯的视线高度,像缺氧一样。眼前发黑。 从手指散落的碎屑被风吹散,逐渐溶入景色当中。 结束时光旅行第一个要做的是杀菌作业,那所耗费的时间漫长到几乎让人觉得厌烦。从过往来访的东西,等同于毒。即使那对过去的人来说能发挥有益的作用,对生活在未来的人来说,都有充分招致灾厄的可能性。 胃里开了一个小小的孔,痛苦就会降临;心脏产生微小的孔洞,就成了一大惨事。无论是多么微小的开始,都有充份的可能性,总有一天会变成完全覆盖世界的异常变化。 就像名为熊谷蓝的这个微小存在,成为孕育出好几层世界的起点一样。 无论再细微的引线,都必需排除。 话虽如此,完全杀菌会使人死亡。如果遇到一个认为杀我一人,可以防止全人类灭亡的杀菌作业负责人,那我在热、蒸气、煮沸中,像转盘子似的被随意玩弄而丧失生命也不奇怪。因为我已经完成使命了,落得这样下场也是很有可能的。每次经过时光旅行回来的时候,我总是平静地做好了心理准备。总是祈求不要后悔应该留在过去,并严肃地等待。 不久,作业结束,我睁开眼睛抚着胸口庆幸自己依然健在。 我还活着,完成所有任务回来了。 虽然是事到如今了,我还是感到一种成就感,同时觉得步履不稳。太过习惯鸡的视线高度,一站起来眼前就成了一片黑暗。我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倒在地上,呼吸紊乱,脑袋像竖着裂开一样疼痛。甚至觉得会不会就这样死掉了。 我让耳鸣在脸旁喧闹,同时等待恢复。在那期间,也不知有几次变得意识不清,浑身是汗。这也可以说是小小的时光旅行吧。痛苦定期的、像涟漪一样造访当中,我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如果是现在,世界灭亡也无所谓。 可是,不可能因我的愿望或我的祈祷,就导致这种无法无天的结果。 我不知道我们的世界何时会迎接灭亡,因为这里禁止使用时光机器窥探未来。要是知道未来,就会出现为了改变不受期待之未来而行动的人。我们的时光旅行应该要专注于人类整体,不能为了私欲而跨越时光之海,这就是我们共通的良知。 为了活在当下,必须有人类的时间。如果那当下崩失,人类快要在我们的时代灭亡了,为了排除那个可能性,未来就会冲过来了吧。 人类单纯只是为了贪欲而生,因为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生存的理由。 痛苦的浪涛一次又一次地拍湿心灵的沙滩,而我连数它是不是干了都懒。但终于渡过,我从那情境当中爬着逃出来,穿上衣服。在那之后,我坐上准备好的轮椅,被吩咐要回医院复健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准许离开建筑物到外面去了。 出来到外面,周围是一片为了栽植绿色印象而准备的庭园。放任生长的树木繁茂,甚至连树影都比当初计算的还要多很多,加入不用爬上去所以方便整理而被剪齐的树丛。只有像泳池一样的长方形水池周边沐浴在日光下,地面似乎带着黄色。 这是完全人工化的环境。撒落日光的太阳也不过只是制造出来的。即使如此,我今天想要晒晒太阳,所以靠向水池边。多希望头顶有天空。 我移动着,在太阳底下尽情吸取着空气。感觉跟无菌室比起来,这里的空气在肺里浸润得更深。我心中感慨着,又要慢慢习惯这空气。 然后我一伸出手臂感受人类的身体,就感觉到正在动着的头部,里面有异物。我把脖子往前倾,同时将手伸进长到不能再长的茂盛头发中往外一拉,于是有个皱成一团的东西勾住我的手指,紫色的缎带像缠绕在头发上一样紧黏在我头上。那是熊谷蓝不知道什么时候帮我系的,原封不动的留了下来。我把它拉下来,最近连它的存在都忘了。只要想到这是创世的圣女赐给我的,那便宜的缎带也会给人一种高贵之物的错觉。我苦笑着握紧缎带,眼神瞬间定住了。 眼睛变得无法左右移动,感觉又变回了鸡。 有东西牢牢黏在缎带内侧,我有点无意识的用指甲刮了一下。干掉的那东西像泥土碎块一样崩落,钻进了指甲与手指之间。 这是什么啊?把脸靠近一点察看也近乎没有臭味。 不过,一直盯着那绿色的碎屑看,不久我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是粪便。在我身体还是鸡的时候常常会看到的,绿色的粪便。 「……粪便?」 我的头半边从后方飞散开,被染成一片白色。 之前被不断摆弄而带着热气的头,血色尽失。 干干沙沙地,我感觉到脑袋就像眼前的粪便一样慢慢干掉沙哑。 从过往来访的东西,等同于,毒。 如果那是像杂菌堆一样的东西,就更严重了。 我整个头晕目眩的,不习惯的视线高度,像缺氧一样。眼前发黑。 从手指散落的碎屑被风吹散,逐渐溶入景色当中。 远方水蓝、近处被染成钴蓝的天空底下,机械所制造的舒适凉风在吹拂。 那凉风从我背后吹过,我感到极为寒冷,身体不断的发抖。 我脸色发青。 我,脸色发青。 结束时光旅行第一个要做的是杀菌作业,那所耗费的时间漫长到几乎让人觉得厌烦。从过往来访的东西,等同于毒。即使那对过去的人来说能发挥有益的作用,对生活在未来的人来说,都有充分招致灾厄的可能性。 胃里开了一个小小的孔,痛苦就会降临;心脏产生微小的孔洞,就成了一大惨事。无论是多么微小的开始,都有充份的可能性,总有一天会变成完全覆盖世界的异常变化。 就像名为熊谷蓝的这个微小存在,成为孕育出好几层世界的起点一样。 无论再细微的引线,都必需排除。 话虽如此,完全杀菌会使人死亡。如果遇到一个认为杀我一人,可以防止全人类灭亡的杀菌作业负责人,那我在热、蒸气、煮沸中,像转盘子似的被随意玩弄而丧失生命也不奇怪。因为我已经完成使命了,落得这样下场也是很有可能的。每次经过时光旅行回来的时候,我总是平静地做好了心理准备。总是祈求不要后悔应该留在过去,并严肃地等待。 不久,作业结束,我睁开眼睛抚着胸口庆幸自己依然健在。 我还活着,完成所有任务回来了。 虽然是事到如今了,我还是感到一种成就感,同时觉得步履不稳。太过习惯鸡的视线高度,一站起来眼前就成了一片黑暗。我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倒在地上,呼吸紊乱,脑袋像竖着裂开一样疼痛。甚至觉得会不会就这样死掉了。 我让耳鸣在脸旁喧闹,同时等待恢复。在那期间,也不知有几次变得意识不清,浑身是汗。这也可以说是小小的时光旅行吧。痛苦定期的、像涟漪一样造访当中,我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如果是现在,世界灭亡也无所谓。 可是,不可能因我的愿望或我的祈祷,就导致这种无法无天的结果。 我不知道我们的世界何时会迎接灭亡,因为这里禁止使用时光机器窥探未来。要是知道未来,就会出现为了改变不受期待之未来而行动的人。我们的时光旅行应该要专注于人类整体,不能为了私欲而跨越时光之海,这就是我们共通的良知。 为了活在当下,必须有人类的时间。如果那当下崩失,人类快要在我们的时代灭亡了,为了排除那个可能性,未来就会冲过来了吧。 人类单纯只是为了贪欲而生,因为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生存的理由。 痛苦的浪涛一次又一次地拍湿心灵的沙滩,而我连数它是不是干了都懒。但终于渡过,我从那情境当中爬着逃出来,穿上衣服。在那之后,我坐上准备好的轮椅,被吩咐要回医院复健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准许离开建筑物到外面去了。 出来到外面,周围是一片为了栽植绿色印象而准备的庭园。放任生长的树木繁茂,甚至连树影都比当初计算的还要多很多,加入不用爬上去所以方便整理而被剪齐的树丛。只有像泳池一样的长方形水池周边沐浴在日光下,地面似乎带着黄色。 这是完全人工化的环境。撒落日光的太阳也不过只是制造出来的。即使如此,我今天想要晒晒太阳,所以靠向水池边。多希望头顶有天空。 我移动着,在太阳底下尽情吸取着空气。感觉跟无菌室比起来,这里的空气在肺里浸润得更深。我心中感慨着,又要慢慢习惯这空气。 然后我一伸出手臂感受人类的身体,就感觉到正在动着的头部,里面有异物。我把脖子往前倾,同时将手伸进长到不能再长的茂盛头发中往外一拉,于是有个皱成一团的东西勾住我的手指,紫色的缎带像缠绕在头发上一样紧黏在我头上。那是熊谷蓝不知道什么时候帮我系的,原封不动的留了下来。我把它拉下来,最近连它的存在都忘了。只要想到这是创世的圣女赐给我的,那便宜的缎带也会给人一种高贵之物的错觉。我苦笑着握紧缎带,眼神瞬间定住了。 眼睛变得无法左右移动,感觉又变回了鸡。 有东西牢牢黏在缎带内侧,我有点无意识的用指甲刮了一下。干掉的那东西像泥土碎块一样崩落,钻进了指甲与手指之间。 这是什么啊?把脸靠近一点察看也近乎没有臭味。 不过,一直盯着那绿色的碎屑看,不久我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是粪便。在我身体还是鸡的时候常常会看到的,绿色的粪便。 「……粪便?」 我的头半边从后方飞散开,被染成一片白色。 之前被不断摆弄而带着热气的头,血色尽失。 干干沙沙地,我感觉到脑袋就像眼前的粪便一样慢慢干掉沙哑。 从过往来访的东西,等同于,毒。 如果那是像杂菌堆一样的东西,就更严重了。 我整个头晕目眩的,不习惯的视线高度,像缺氧一样。眼前发黑。 从手指散落的碎屑被风吹散,逐渐溶入景色当中。 结束时光旅行第一个要做的是杀菌作业,那所耗费的时间漫长到几乎让人觉得厌烦。从过往来访的东西,等同于毒。即使那对过去的人来说能发挥有益的作用,对生活在未来的人来说,都有充分招致灾厄的可能性。 胃里开了一个小小的孔,痛苦就会降临;心脏产生微小的孔洞,就成了一大惨事。无论是多么微小的开始,都有充份的可能性,总有一天会变成完全覆盖世界的异常变化。 就像名为熊谷蓝的这个微小存在,成为孕育出好几层世界的起点一样。 无论再细微的引线,都必需排除。 话虽如此,完全杀菌会使人死亡。如果遇到一个认为杀我一人,可以防止全人类灭亡的杀菌作业负责人,那我在热、蒸气、煮沸中,像转盘子似的被随意玩弄而丧失生命也不奇怪。因为我已经完成使命了,落得这样下场也是很有可能的。每次经过时光旅行回来的时候,我总是平静地做好了心理准备。总是祈求不要后悔应该留在过去,并严肃地等待。 不久,作业结束,我睁开眼睛抚着胸口庆幸自己依然健在。 我还活着,完成所有任务回来了。 虽然是事到如今了,我还是感到一种成就感,同时觉得步履不稳。太过习惯鸡的视线高度,一站起来眼前就成了一片黑暗。我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倒在地上,呼吸紊乱,脑袋像竖着裂开一样疼痛。甚至觉得会不会就这样死掉了。 我让耳鸣在脸旁喧闹,同时等待恢复。在那期间,也不知有几次变得意识不清,浑身是汗。这也可以说是小小的时光旅行吧。痛苦定期的、像涟漪一样造访当中,我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如果是现在,世界灭亡也无所谓。 可是,不可能因我的愿望或我的祈祷,就导致这种无法无天的结果。 我不知道我们的世界何时会迎接灭亡,因为这里禁止使用时光机器窥探未来。要是知道未来,就会出现为了改变不受期待之未来而行动的人。我们的时光旅行应该要专注于人类整体,不能为了私欲而跨越时光之海,这就是我们共通的良知。 为了活在当下,必须有人类的时间。如果那当下崩失,人类快要在我们的时代灭亡了,为了排除那个可能性,未来就会冲过来了吧。 人类单纯只是为了贪欲而生,因为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生存的理由。 痛苦的浪涛一次又一次地拍湿心灵的沙滩,而我连数它是不是干了都懒。但终于渡过,我从那情境当中爬着逃出来,穿上衣服。在那之后,我坐上准备好的轮椅,被吩咐要回医院复健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准许离开建筑物到外面去了。 出来到外面,周围是一片为了栽植绿色印象而准备的庭园。放任生长的树木繁茂,甚至连树影都比当初计算的还要多很多,加入不用爬上去所以方便整理而被剪齐的树丛。只有像泳池一样的长方形水池周边沐浴在日光下,地面似乎带着黄色。 这是完全人工化的环境。撒落日光的太阳也不过只是制造出来的。即使如此,我今天想要晒晒太阳,所以靠向水池边。多希望头顶有天空。 我移动着,在太阳底下尽情吸取着空气。感觉跟无菌室比起来,这里的空气在肺里浸润得更深。我心中感慨着,又要慢慢习惯这空气。 然后我一伸出手臂感受人类的身体,就感觉到正在动着的头部,里面有异物。我把脖子往前倾,同时将手伸进长到不能再长的茂盛头发中往外一拉,于是有个皱成一团的东西勾住我的手指,紫色的缎带像缠绕在头发上一样紧黏在我头上。那是熊谷蓝不知道什么时候帮我系的,原封不动的留了下来。我把它拉下来,最近连它的存在都忘了。只要想到这是创世的圣女赐给我的,那便宜的缎带也会给人一种高贵之物的错觉。我苦笑着握紧缎带,眼神瞬间定住了。 眼睛变得无法左右移动,感觉又变回了鸡。 有东西牢牢黏在缎带内侧,我有点无意识的用指甲刮了一下。干掉的那东西像泥土碎块一样崩落,钻进了指甲与手指之间。 这是什么啊?把脸靠近一点察看也近乎没有臭味。 不过,一直盯着那绿色的碎屑看,不久我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是粪便。在我身体还是鸡的时候常常会看到的,绿色的粪便。 「……粪便?」 我的头半边从后方飞散开,被染成一片白色。 之前被不断摆弄而带着热气的头,血色尽失。 干干沙沙地,我感觉到脑袋就像眼前的粪便一样慢慢干掉沙哑。 从过往来访的东西,等同于,毒。 如果那是像杂菌堆一样的东西,就更严重了。 我整个头晕目眩的,不习惯的视线高度,像缺氧一样。眼前发黑。 从手指散落的碎屑被风吹散,逐渐溶入景色当中。 结束时光旅行第一个要做的是杀菌作业,那所耗费的时间漫长到几乎让人觉得厌烦。从过往来访的东西,等同于毒。即使那对过去的人来说能发挥有益的作用,对生活在未来的人来说,都有充分招致灾厄的可能性。 胃里开了一个小小的孔,痛苦就会降临;心脏产生微小的孔洞,就成了一大惨事。无论是多么微小的开始,都有充份的可能性,总有一天会变成完全覆盖世界的异常变化。 就像名为熊谷蓝的这个微小存在,成为孕育出好几层世界的起点一样。 无论再细微的引线,都必需排除。 话虽如此,完全杀菌会使人死亡。如果遇到一个认为杀我一人,可以防止全人类灭亡的杀菌作业负责人,那我在热、蒸气、煮沸中,像转盘子似的被随意玩弄而丧失生命也不奇怪。因为我已经完成使命了,落得这样下场也是很有可能的。每次经过时光旅行回来的时候,我总是平静地做好了心理准备。总是祈求不要后悔应该留在过去,并严肃地等待。 不久,作业结束,我睁开眼睛抚着胸口庆幸自己依然健在。 我还活着,完成所有任务回来了。 虽然是事到如今了,我还是感到一种成就感,同时觉得步履不稳。太过习惯鸡的视线高度,一站起来眼前就成了一片黑暗。我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倒在地上,呼吸紊乱,脑袋像竖着裂开一样疼痛。甚至觉得会不会就这样死掉了。 我让耳鸣在脸旁喧闹,同时等待恢复。在那期间,也不知有几次变得意识不清,浑身是汗。这也可以说是小小的时光旅行吧。痛苦定期的、像涟漪一样造访当中,我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如果是现在,世界灭亡也无所谓。 可是,不可能因我的愿望或我的祈祷,就导致这种无法无天的结果。 我不知道我们的世界何时会迎接灭亡,因为这里禁止使用时光机器窥探未来。要是知道未来,就会出现为了改变不受期待之未来而行动的人。我们的时光旅行应该要专注于人类整体,不能为了私欲而跨越时光之海,这就是我们共通的良知。 为了活在当下,必须有人类的时间。如果那当下崩失,人类快要在我们的时代灭亡了,为了排除那个可能性,未来就会冲过来了吧。 人类单纯只是为了贪欲而生,因为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生存的理由。 痛苦的浪涛一次又一次地拍湿心灵的沙滩,而我连数它是不是干了都懒。但终于渡过,我从那情境当中爬着逃出来,穿上衣服。在那之后,我坐上准备好的轮椅,被吩咐要回医院复健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准许离开建筑物到外面去了。 出来到外面,周围是一片为了栽植绿色印象而准备的庭园。放任生长的树木繁茂,甚至连树影都比当初计算的还要多很多,加入不用爬上去所以方便整理而被剪齐的树丛。只有像泳池一样的长方形水池周边沐浴在日光下,地面似乎带着黄色。 这是完全人工化的环境。撒落日光的太阳也不过只是制造出来的。即使如此,我今天想要晒晒太阳,所以靠向水池边。多希望头顶有天空。 我移动着,在太阳底下尽情吸取着空气。感觉跟无菌室比起来,这里的空气在肺里浸润得更深。我心中感慨着,又要慢慢习惯这空气。 然后我一伸出手臂感受人类的身体,就感觉到正在动着的头部,里面有异物。我把脖子往前倾,同时将手伸进长到不能再长的茂盛头发中往外一拉,于是有个皱成一团的东西勾住我的手指,紫色的缎带像缠绕在头发上一样紧黏在我头上。那是熊谷蓝不知道什么时候帮我系的,原封不动的留了下来。我把它拉下来,最近连它的存在都忘了。只要想到这是创世的圣女赐给我的,那便宜的缎带也会给人一种高贵之物的错觉。我苦笑着握紧缎带,眼神瞬间定住了。 眼睛变得无法左右移动,感觉又变回了鸡。 有东西牢牢黏在缎带内侧,我有点无意识的用指甲刮了一下。干掉的那东西像泥土碎块一样崩落,钻进了指甲与手指之间。 这是什么啊?把脸靠近一点察看也近乎没有臭味。 不过,一直盯着那绿色的碎屑看,不久我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是粪便。在我身体还是鸡的时候常常会看到的,绿色的粪便。 「……粪便?」 我的头半边从后方飞散开,被染成一片白色。 之前被不断摆弄而带着热气的头,血色尽失。 干干沙沙地,我感觉到脑袋就像眼前的粪便一样慢慢干掉沙哑。 从过往来访的东西,等同于,毒。 如果那是像杂菌堆一样的东西,就更严重了。 我整个头晕目眩的,不习惯的视线高度,像缺氧一样。眼前发黑。 从手指散落的碎屑被风吹散,逐渐溶入景色当中。 结束时光旅行第一个要做的是杀菌作业,那所耗费的时间漫长到几乎让人觉得厌烦。从过往来访的东西,等同于毒。即使那对过去的人来说能发挥有益的作用,对生活在未来的人来说,都有充分招致灾厄的可能性。 胃里开了一个小小的孔,痛苦就会降临;心脏产生微小的孔洞,就成了一大惨事。无论是多么微小的开始,都有充份的可能性,总有一天会变成完全覆盖世界的异常变化。 就像名为熊谷蓝的这个微小存在,成为孕育出好几层世界的起点一样。 无论再细微的引线,都必需排除。 话虽如此,完全杀菌会使人死亡。如果遇到一个认为杀我一人,可以防止全人类灭亡的杀菌作业负责人,那我在热、蒸气、煮沸中,像转盘子似的被随意玩弄而丧失生命也不奇怪。因为我已经完成使命了,落得这样下场也是很有可能的。每次经过时光旅行回来的时候,我总是平静地做好了心理准备。总是祈求不要后悔应该留在过去,并严肃地等待。 不久,作业结束,我睁开眼睛抚着胸口庆幸自己依然健在。 我还活着,完成所有任务回来了。 虽然是事到如今了,我还是感到一种成就感,同时觉得步履不稳。太过习惯鸡的视线高度,一站起来眼前就成了一片黑暗。我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倒在地上,呼吸紊乱,脑袋像竖着裂开一样疼痛。甚至觉得会不会就这样死掉了。 我让耳鸣在脸旁喧闹,同时等待恢复。在那期间,也不知有几次变得意识不清,浑身是汗。这也可以说是小小的时光旅行吧。痛苦定期的、像涟漪一样造访当中,我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如果是现在,世界灭亡也无所谓。 可是,不可能因我的愿望或我的祈祷,就导致这种无法无天的结果。 我不知道我们的世界何时会迎接灭亡,因为这里禁止使用时光机器窥探未来。要是知道未来,就会出现为了改变不受期待之未来而行动的人。我们的时光旅行应该要专注于人类整体,不能为了私欲而跨越时光之海,这就是我们共通的良知。 为了活在当下,必须有人类的时间。如果那当下崩失,人类快要在我们的时代灭亡了,为了排除那个可能性,未来就会冲过来了吧。 人类单纯只是为了贪欲而生,因为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生存的理由。 痛苦的浪涛一次又一次地拍湿心灵的沙滩,而我连数它是不是干了都懒。但终于渡过,我从那情境当中爬着逃出来,穿上衣服。在那之后,我坐上准备好的轮椅,被吩咐要回医院复健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准许离开建筑物到外面去了。 出来到外面,周围是一片为了栽植绿色印象而准备的庭园。放任生长的树木繁茂,甚至连树影都比当初计算的还要多很多,加入不用爬上去所以方便整理而被剪齐的树丛。只有像泳池一样的长方形水池周边沐浴在日光下,地面似乎带着黄色。 这是完全人工化的环境。撒落日光的太阳也不过只是制造出来的。即使如此,我今天想要晒晒太阳,所以靠向水池边。多希望头顶有天空。 我移动着,在太阳底下尽情吸取着空气。感觉跟无菌室比起来,这里的空气在肺里浸润得更深。我心中感慨着,又要慢慢习惯这空气。 然后我一伸出手臂感受人类的身体,就感觉到正在动着的头部,里面有异物。我把脖子往前倾,同时将手伸进长到不能再长的茂盛头发中往外一拉,于是有个皱成一团的东西勾住我的手指,紫色的缎带像缠绕在头发上一样紧黏在我头上。那是熊谷蓝不知道什么时候帮我系的,原封不动的留了下来。我把它拉下来,最近连它的存在都忘了。只要想到这是创世的圣女赐给我的,那便宜的缎带也会给人一种高贵之物的错觉。我苦笑着握紧缎带,眼神瞬间定住了。 眼睛变得无法左右移动,感觉又变回了鸡。 有东西牢牢黏在缎带内侧,我有点无意识的用指甲刮了一下。干掉的那东西像泥土碎块一样崩落,钻进了指甲与手指之间。 这是什么啊?把脸靠近一点察看也近乎没有臭味。 不过,一直盯着那绿色的碎屑看,不久我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是粪便。在我身体还是鸡的时候常常会看到的,绿色的粪便。 「……粪便?」 我的头半边从后方飞散开,被染成一片白色。 之前被不断摆弄而带着热气的头,血色尽失。 干干沙沙地,我感觉到脑袋就像眼前的粪便一样慢慢干掉沙哑。 从过往来访的东西,等同于,毒。 如果那是像杂菌堆一样的东西,就更严重了。 我整个头晕目眩的,不习惯的视线高度,像缺氧一样。眼前发黑。 从手指散落的碎屑被风吹散,逐渐溶入景色当中。 后记 我的小规模生活,超级好评热卖中! 圣诞节不可以看书,吃蛋糕吧!蛋糕。 就是这样,虽然很寒冷,还是要向大家问好。我没有在后记里写过。 我到现在才发现,在我的作品里面主角常会讨厌自己的名字,甚至配角也很常见,但我并没有特别对本名或笔名有什么不满。如果问我那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但在电视版的z钢弹里面,主角原本很讨厌自己的名字,我喜欢他回答说喜欢自己名字那一幕。不过,这好像跟那没什么关系。 还有,我以前曾经出版过书名很像的书(此为日文版发行时状况),但那跟现在这本,除了是同一个人写的以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共通点。对于他们所读的大学,描写得很相似,这也只是错觉,没有任何关系哦。我老是在写那样的故事。 一个月出两本书的时候,我反而没有很认真的在写后记,真伤脑筋。 感谢福满老师,这次也准许我使用这个书名。 感谢帮忙画封面的loundraw老师。在目前为止帮忙画封面的插画家老师当中,名字要横看的是第一个,或者是非常罕见的吧。我有拼对吗?真的很感谢您。 我的小规模生活,超级好评热卖中! 圣诞节不可以看书,吃蛋糕吧!蛋糕。 就是这样,虽然很寒冷,还是要向大家问好。我没有在后记里写过。 我到现在才发现,在我的作品里面主角常会讨厌自己的名字,甚至配角也很常见,但我并没有特别对本名或笔名有什么不满。如果问我那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但在电视版的z钢弹里面,主角原本很讨厌自己的名字,我喜欢他回答说喜欢自己名字那一幕。不过,这好像跟那没什么关系。 还有,我以前曾经出版过书名很像的书(此为日文版发行时状况),但那跟现在这本,除了是同一个人写的以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共通点。对于他们所读的大学,描写得很相似,这也只是错觉,没有任何关系哦。我老是在写那样的故事。 一个月出两本书的时候,我反而没有很认真的在写后记,真伤脑筋。 感谢福满老师,这次也准许我使用这个书名。 感谢帮忙画封面的loundraw老师。在目前为止帮忙画封面的插画家老师当中,名字要横看的是第一个,或者是非常罕见的吧。我有拼对吗?真的很感谢您。 感谢卖章鱼烧的父亲与卖大阪烧的母亲,真的很好吃。 这恐怕是今年最后的作品了。 今年也很感谢大家,明年也请多多指教。 入间人间 我的小规模生活,超级好评热卖中! 圣诞节不可以看书,吃蛋糕吧!蛋糕。 就是这样,虽然很寒冷,还是要向大家问好。我没有在后记里写过。 我到现在才发现,在我的作品里面主角常会讨厌自己的名字,甚至配角也很常见,但我并没有特别对本名或笔名有什么不满。如果问我那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但在电视版的z钢弹里面,主角原本很讨厌自己的名字,我喜欢他回答说喜欢自己名字那一幕。不过,这好像跟那没什么关系。 还有,我以前曾经出版过书名很像的书(此为日文版发行时状况),但那跟现在这本,除了是同一个人写的以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共通点。对于他们所读的大学,描写得很相似,这也只是错觉,没有任何关系哦。我老是在写那样的故事。 一个月出两本书的时候,我反而没有很认真的在写后记,真伤脑筋。 感谢福满老师,这次也准许我使用这个书名。 感谢帮忙画封面的loundraw老师。在目前为止帮忙画封面的插画家老师当中,名字要横看的是第一个,或者是非常罕见的吧。我有拼对吗?真的很感谢您。 我的小规模生活,超级好评热卖中! 圣诞节不可以看书,吃蛋糕吧!蛋糕。 就是这样,虽然很寒冷,还是要向大家问好。我没有在后记里写过。 我到现在才发现,在我的作品里面主角常会讨厌自己的名字,甚至配角也很常见,但我并没有特别对本名或笔名有什么不满。如果问我那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但在电视版的z钢弹里面,主角原本很讨厌自己的名字,我喜欢他回答说喜欢自己名字那一幕。不过,这好像跟那没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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