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将成为你 关于佐伯沙弥香》 5年3班 佐伯沙弥香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nkoi 可以毫不客气地说,我是个很优秀的人。 从年幼时期,我便已对此有所自觉。 这种优秀体现在,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够收获相应的成果,以及能够活用这一成果来达成更加长远的目标。与同龄人相比,我一早便理解了这两种特质所拥有的价值与意义。 所以,即使各种课外班侵占了放学后的所有时间,我也从未感到辛苦。 插花、书法、钢琴、补习班,升上三年级后又增报了游泳课。接下来要上的,应该就是英语会话课了吧。所有可供少年儿童选择的课程,我都选了个遍。想必,拥有选择的余地,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当时的我虽然尚且年幼,却也明白自己出生于较为富裕的家庭。 庭前耸立着两扇漆黑厚重的大门,左侧还侍以专供家政妇通行的矮门。庭院里植有树木,高高的围墙阻断着来自外界的目光。占地面积已经超过了街对面的浅绿色公寓。 家庭成员有父母与我,祖父祖母,以及两只猫。人数不多,却居住着如此宽敞的宅邸。 既然拥有如此优越的身世与成长环境,便决不可以泯然众人—— 未经任何人教导,我便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虽然这只是我的一己之见,并不知道实际上究竟是对是错,但自那以来,我便从未松懈地鞭策自己,力争上游。无论如何,好的成绩总不可能招致家人的不满。哪里会有子女优秀,却不感到高兴的父母呢? 所以,今天在回到家中放下双肩书包后,我一如往常地立刻开始准备前往课外班。 父母二人都还在上班,因此家中阒静无声。祖父母今天不用出门,所以家政妇也没有来。从小学回到家走的这段路,已经令喉咙干渴难耐,于是我来到厨房喝了一杯水。 从换气扇的另一侧,传来了喧嚣的蝉鸣。 我带着装有泳具的提包走出了玄关,但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沿着墙壁绕到了屋后,朝庭院张望了一下。我家的那两只猫总是在通往祖父母居所的小径附近活动。其中一只是玳瑁猫,另一只是黑白花猫。不出所料,它们今天也坐在那里。虽然来到我们家的时日尚浅,却似乎已经混熟了的样子,看到我接近也没有逃走,心情好的时候还会乖乖让我摸。不知道今天如何呢? 我蹲下来,摸了摸黑白花猫。只见它抬起头来,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然后便快步跑到了玳瑁猫的身边,一起藏到了暗处。 「唉,被甩了。」 我不舍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便离开了家门。 游泳教室的课程定为每周星期三,而星期三在七曜命名法中也叫水曜日。虽然并非刻意为之,但水曜日去游泳,确实蛮好记的。 走在住宅区的街道上,周围依然是不绝于耳的蝉鸣声。仔细听的话,会发现左右两边的叫声还有些许区别。莫非两边的蝉是不同品种吗?我一边想,一边左顾右盼,比较着两侧的景致。熟悉的街道与房屋,在我眼中显得有些飘忽不定。同时,阵阵耳鸣也显得愈发清晰。也许是因为天气过于炎热吧。 走出住宅区,来到大街上,两次穿越人行横道,再直走大约10分钟左右,便来到了镇上的一家规模不算大的游泳学校。建筑物整体像写字楼那样又细又长,接待处在二楼,而上课用的泳池则是在地下一层。至于一楼,既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过去。这么一想,这栋建筑物还真有些不可思议。 在学校一侧,有一块大型的收费停车场,所以游泳学校的工作人员总是不厌其烦地提醒我们要小心来回出入的车辆。在校门前,停着两辆大巴。我一边看着车上坐着轮椅的人被搬下来,一边走向了通往游泳学校的台阶。 「啊,佐伯同学!」 半路上突然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回头一看,原来是在同一个班级上课的女生。看她还背着双肩书包,看来是放学后没回家,径直来到了这里。 我们既没有上同一所小学,也并没什么来往。不过不仅是她,我跟班上的其他孩子,也几乎不曾在一起玩。 只见她一步两级地跑上台阶,来到了我身边。 「你好。」 我向她打了声招呼,但这只是最基本的礼貌罢了。毕竟,我其实并不喜欢她。 「佐伯同学,你难道不用去上学吗?」 「咦?」 她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默默地经过自动门,走进了楼内。接待处的工作人员笑着向我们问好,于是我也回了一声「您好」。 两人一起交出学员证,换取了更衣室储物柜的钥匙。看到她的号码与我隔得很远,内心深处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屋里开着很强的冷气,令我的肩头开始发冷。接待处的左侧是一整面玻璃窗,可以从这里俯瞰地下一层的游泳池。上课时,这里偶尔也会出现参观者的身影。略显昏暗的灯光,在游泳池的水面上描画出了一道道柔和的波纹。 在通往更衣室的路上,我不禁问道: 「刚才那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的皮肤太白了嘛。」 这么说来,明明仍是七月上旬,她的皮肤却已经被晒成了小麦色。和她一比,我确实没晒过多少阳光。 「所以我就想,你是不是从不出门啊。」 她留着及颈的漆黑短发,与肤色显得相衬相宜。明明还没有进入泳池,却散发着濡润的光泽。 我一边审视着她,一边应付道: 「那怎么可能呢。」 虽然如此回答显得很无趣,但我也并无取悦她的义务。 「也是啊,毕竟你看着就像个好学生。」 看来不仅表情,连感想也是一样多变。 她个子比我略矮,从额头到发际线都被晒成了小麦色。要是头发再短一点,我说不定会把她当成身材瘦弱的男孩子。 「就连在游泳课上,学得最认真的也是你。」 她自顾自地继续着对话,让我感到有些厌烦。之所以不喜欢她,就是因为这种明明非亲非故,却对人异常亲昵的态度。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或许是吧。然后,学得最不认真的就是你。」 「没错没错。」 即使被人当面指出弱点,她仍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看来,若要比厚脸皮的话,我肯定毫无胜算。 我们经过自动贩卖机,来到了更衣室。室内沿着四面的墙壁,摆着分为上下两层的储物柜。盥洗台处有三组镜子和水龙头,工作人员正在那里打扫卫生。 我打开与钥匙号码对应的储物柜,把提包放了进去。在视线的余光中,她也同样正将双肩书包塞进柜子里。然后突然转过头来,正巧与我四目相对。 「有事吗?」 「没有。」 不仅没事,也完全不感兴趣。 我脱掉衣服,换上了学校规定的泳衣。然后感觉有人在盯着我,扭头一看,她果然依然把手摆在柜子里,面朝我的方向一动不动。 「有事吗?」我也同样问道。 毕竟被人死死盯着,实在令我有些不太舒服。 「没有啊。」 于是她立刻扭过头去,掏出了泳衣泳帽。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明明谈不上多么要好,为什么要向我搭话呢? 我不再管她,打开了通往游泳池的大门,迎着标注紧急出口的绿色指示灯,走下了楼梯。每向下走一步,都能够感觉到湿度的上升。直到氯气 的味道充满鼻腔,游泳池也就随之出现在了面前。 在入口处,我把脚伸进了冰凉的消毒液池,冷得全身打了个激灵。 在泳池边上,已经有几个一同参加课程的孩子在做热身体操。我对他们,以及教练分别打了招呼。身材比父亲还要高大的教练穿着橙色的衬衫,一身浅褐色的皮肤,显得十分阳光且充满能量,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爽朗又清晰。 我用淋浴头简单冲洗了一下全身,并戴上泳帽,然后开始和其他孩子一起做热身体操。空荡荡的游泳池平静寂寥,那昏暗而深邃的质感,让人不由得产生可以在水面上踱步的错觉。 泳池被划分为六条泳道,纵长25米。 我曾经计算过,要多少个我排成一排,才能抵达对岸。 正在我做伸展运动时,刚才的女生也终于尾随而至。在与众人打过招呼之后,却不知为何向我走了过来。虽然身穿同样的泳衣,但由于四肢被晒黑,她呈现着与我截然不同的风貌。而且虽然是被晒黑的,但她的肤色却是深浅一致,十分匀称,简直像是刻意为之。只有泳衣的边缘处,隐约可以窥见皮肤原本拥有的洁白。 「室内泳池真好啊,不用担心被晒黑。」 「……这对你来说,应该已经无所谓了吧?」 「啊,也对喔。」 说罢,她一边哈哈哈地笑着,一边向淋浴头走去。 她怎么一有机会就非要跟我聊两句呢,该不会是把我当成朋友了吧? 冲洗过后,她都没认真热身,就跑到泳池旁边,直勾勾地盯着水面。 她就是这样的人。 所有人都到齐后,教练也从准备室走了出来。由于是工作日,所以包括我在内就只有六个人。不过一旦到了周末,人数当然要比现在多得多。 我用余光观察了一下其他的孩子,然后轻轻捏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确实在六人当中,我是最白的。是因为午休的时候从不出去玩吗。 在这所学校,不同班级有着不同的授课内容,而我目前处在中级班。学生们接受与自身等级相应的指导,合格后便可以升为下一个等级。而从原则上讲,上级班是专为初中生开设的班级。既然规矩如此,我也无可奈何,但内心深处始终对中级这一称谓略感排斥。 任何时候,都必须力争上游。 但唯有年龄无法靠努力来提升。无法增快,也无法延缓。 我不由得想起了家里的两只猫,以及祖父祖母。 教练将学生们召集起来,正在讲话,远处却传来了水花飞溅的声音。我朝那边一看,果然是刚才的女孩子。她向来不听从教导,想怎么游就怎么游,游腻了就四处乱走。起初教练还会提醒她几句,现在已经是彻底放弃,听之任之。反正泳池足够大,影响不到其他的学生。话虽如此,她的存在也终究是个麻烦。 她总是这样肆意妄为,我行我素,游起来毫无章法,根本没打算提高自己的技术,真不知是为了什么来上游泳课的。所以,我不喜欢她……或者说是看不惯她。大家都在认真练习,她却在旁边玩,这本身就是一种干扰行为。 至于她本人,则始终一副开开心心的模样,似乎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估计是真的大脑空空,从没考虑过这些问题。这样的生活态度想必很轻松,但换做是我的话,绝对无法忍受。 游泳课的时长约为一个小时。首先要在水中行走,完成准备运动,然后就会开始对泳姿进行指导。虽然不知道教练拥有怎样的资历,但似乎确实教导有方。只要遵从他的指导并准确加以实践,在水中做起动作来就真的愈发游刃有余。大概是因为多余的动作越来越少了吧。 我观察了一下其他的学生,感觉他们的泳姿也正逐渐变得更加洗练。 学习游泳时,可以通过全身的反应来判断自己是否有进步,所以也比其他的课程更加浅显易懂。 这样的指导会持续40分钟。在那之后,学生会被各自分配一条泳道,游完25米并记录所需时间,届时由教练来指定泳姿。今天学习的是蛙泳,所以教练应该也会要求我们使用蛙泳。 六个人各占一条泳道,正好可以同时完成这一项目。那个未曾接受指导,始终在玩的女生,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加入进来。而今天,她恰巧就在我旁边的那条泳道。 接受了这么久的指导,现在即使下了水,耳朵也依然会发热。反观那个女孩子,倒是没有半点疲态,还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冲着我咧嘴一笑。她真的有必要靠这个环节来检验学习成果吗?明明根本就没接受指导,一直在旁边玩。 或许她只是想表示一下友好,但这种态度反倒点燃了我的求胜欲望。 实话说,我的运动细胞只能算是稀松平常。但是既然已经认认真真地付出了努力,就理应获得相应的成果。如果输给什么都没做过的人,也未免太伤自尊了。 因此,我决定全力以赴。 教练拿出了秒表和笛子,并示意比赛开始。他鸣笛前没有做出任何的准备动作,导致我差一点就没能把握住最佳时机。 我潜入水中,听着低沉的水流声环绕在耳畔,将双脚踏在了游泳池的侧壁上,并奋力弹出了身体,同时绷紧全身,将自己想象成一支离弦的箭,试图尽量减少周围的阻力。 在湛蓝的水中,唯有游泳池底部浮现出一抹白色,那里写着这座体育馆的名字。我利用蹬踏墙面带来的反作用力,蹿出好一段距离,然后开始准备进入蛙泳的态势。 而就在我抬起头来的瞬间,旁边倏地冲出了一道影子。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海中遭遇了鱼群。 使用旁边那条泳道的女生,转眼间就把我甩了好远。我起初吃了一惊,但在看到她的泳姿后,不禁为之哑然,在水中吐了好长的一串气泡。因为,她竟然用的是自由式的泳姿。快是够快,但这也行?还讲道理吗? 她迅速上下摆动着双脚,拍打出的泡沫在身后留下了一条白色的痕迹。我们也连忙用双臂划水,紧随其后。然而蛙泳和自由泳,在速度上根本不存在可比性。 从头至尾,她都未曾认真对待。 虽然追不上她,但我还是抢在别人之前游完了全程。这时她已经爬出了泳池,并仰起头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恐怕在六个人当中,当属她的表情最为酣畅淋漓。 也难怪,毕竟根本没认真学习,整整玩了一个小时,她当然开心了。 但是,这根本没有意义。 虽然可以逞一时之快,但既无所学,亦无所得,更无法凭此来获得进步,实现更高层次的目标。 如果不这样想,我恐怕会对自己的信念产生怀疑。 其后,我们又在水中走动了一下,做了拉伸运动,就结束了今天的课程。长时间游泳并回到陆地后,四肢沉重得不可思议。就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按在肩膀上,把整个身体向后拉一样。 也许这就是鱼儿不肯爬上陆地的原因吧。毕竟,还是留在水里更轻松惬意。 想到这里,我转过头望向了身后。课程明明已经结束了,但那个女生依然独自漂浮在水面上,仰望着从天花板洒下的喑哑灯光,甚至已经懒得摆动双脚拍打水面。 她之所以这么做,会不会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呢? 彼此之间性格相差太远,令我完全猜不透她的想法。 「佐伯,今天最快的是你。」 听了教练的夸奖,我不动声色,但差一点就要得意起来。只是隐隐地,好像有一根倒刺戳在心里,令我难以释怀。 「……今天?」 我真的有必要如此斤斤计较吗。 「我上一次不也是第一名吗?」 「啊,嗯……是啊。」 说是这么说,教练却略有迟疑地朝着游泳池瞥了一眼。 在众人散尽,只有余波尚且微微荡漾的水面上,仅剩下唯一一个足以吸引我目光的存在。 ……不过,蛙泳赢不过自由泳,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点小小的芥蒂,何必放在心上呢。 至少今天,我依然是第一名。 为了确保这一成果,今后我仍会奋力地将身体前倾,以图比别人更早一步冲出起点。 一旦决心涉足某个领域,就必须拿出不立于人前决不罢休的气概。 生而至今,几乎未曾允许任何人占据我身前的位置。 其时已近初夏,由于炎热,也由于自己生来的秉性,每到午休,我基本都只会乖乖待在教室里。既然放学后的时间都已经被课外班占满,那么空闲时就更要努力学习了。朋友们知道我是这样,所以都不再尝试着找我一起玩。对此,我也并未感到失落。 和朋友玩固然开心,但磨砺自己同样是一件乐事。 既然同样快乐,在做选择时自然无需犹豫。 今天我做出的选择,是在笔记本上反复书写同样的汉字。 『佐伯沙弥香』。 这是我的名字,且每一个都是在小学的课堂上还没有学到的汉字,所以必须自行加以练习。总是写平假名的话,难免显得孩子气。虽然客观来讲我确实还是孩子,但周围同学已经渐渐可以用学过的汉字写名字了,我总不能落后于人。而且,只要查清落笔顺序,倒也都不是什么难写的字。 在这个阶段,还只能算是有样学样地描画文字符号,未能明确地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名字。练熟以后,首先感觉写起来轻松的是『伯』字。『香』最难把握上下平衡,稍不注意就会写得很大。对了,下次去书法教室时,也用毛笔练习一下吧。 这个名字有着怎样的含义呢?既然熟悉了外形,接下来就应该着眼于内在了。 所有已掌握的旧知识,都会化作对新知识的渴求。我每一天都在重复着这样的过程。 探求的道路,永远走不到尽头。 今天放学后要学钢琴。这次是到老师家去接受一对一的辅导,所以并不存在竞争对手。拜这个课程所赐,我学会了在音乐课时读五线谱,所以或许在所有课外班当中,当属钢琴课最有用处。至于插花,在校园生活中恐怕最派不上用场。但是,总有一天,应该可以找到用武之地吧。 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避免在升上初中,升上高中,乃至长大成人后感到后悔。 在结束练习并合上笔记本的同时,蝉鸣声也随之涌入耳中。与树木繁盛的家中相比,此时听到的声音与我相隔更为遥远。细细聆听的话,其实还是学生们在操场上嬉戏的声音更加响亮。当然,教室里也是一片喧闹,安安静静的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勤奋好学,并不一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但是,至少可以让我在同龄人当中领先一步。 在一片喧嚣当中,我轻声呢喃着自己的名字。 浮现在脑中的,依然是平假名构成的稚嫩文字。 在另一个星期三,我出门稍晚了一点,只好从途中开始跑了起来。 盛夏的烈阳如雨滴般飘洒在身上,化作汗水,止不住地流淌。 大口喘着气奔跑时,感觉地面都变得比平时更加坚硬。 不久之前,当我在门口穿鞋时,家里的猫心血来潮地跑过来用头撞我的脚。见它这次没有逃走,我就陪它玩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耽误了好长时间。看在猫那么可爱的份上,直到刚刚跑起来时,我内心都还满足得很。不过等到汗如雨下的时候,这份满足感已经蒸发掉了一半。 就这样,伴随着汗水黏在后背上带来的不快感,我终于抵达了游泳学校。但在爬上楼梯后,却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在大楼的入口处,之前那个女生正站在大门右边的两组伞架前,将里面的雨伞拔起又插下,拔起又插下。另外,她今天也背着双肩书包。 「啊,佐伯同学。」 她手持刚刚拔出来的一把绿色的雨伞,冲我抬起了头。而我先是回头看了看外面的天气,然后一脸疑惑地歪了歪头。 「你在干嘛?」 「只是在好奇,明明是晴天,这里的伞还真多呀。」 「……确实。」 这她倒是没说错,伞架里插着将近十把雨伞,而且色彩各异,放在一起大呈缤纷斑斓之势。估计都是小孩子们忘在这里,并就此丢弃掉的雨伞吧。 她把手中的伞插了回去,并来到了我面前。 「你今天流了不少汗呀,是害怕迟到,跑过来的吗?」 她盯着我的额头,并如此判断道。 「是啊。」 「哦~?咦~?」 她先是把脸凑了过来,然后立刻又缩了回去,上下打量着我。 这是干嘛?我回敬给她一个不解且不悦的眼神,于是她解释道: 「我从没见过你跑起来是什么样子,还真有点难以想象呀。」 「是吗?」 「毕竟,佐伯同学看起来就像个大小姐一样嘛。」 客观来讲,错倒是没错。但被人当面这样称呼,还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为什么呢?因为身世与成长环境并非自己亲手积累起来的成果,所以即使受到夸奖,也不会令我感到高兴么? 这时,她如同理所当然般并肩站到了我身旁。于是我眯起眼睛,用不甚友好的眼神盯着她问: 「有事吗?」 「没有啦,只是想和你一起走而已。」 她一边指着前面一边穿过了自动门,空调产生的冷空气顿时扑头盖脸地笼罩了全身。 我们像平时那样在接待处换了钥匙。这时她看了看我手中的号码,然后笑了。 「我们的储物柜挨在一起耶。」 我强忍着没有发出哀叹声,而仅仅是不悦地扭过了头。玻璃窗对面的游泳池,看起来似乎比以往更加遥远了。 「这么不情愿啊?」 听她这么说,我随口回了一句「没有啊」,于是她摆出了一副深感烦恼的表情。直到两人一起走到更衣室的储物柜前时,她才终于恢复了素来那副模样。 「之前我就隐隐觉得哦……」 「觉得什么?」 「佐伯同学该不会是讨厌我吧?」 她又一次面对面地提了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感觉到了,也应该识相地闭口不提才对吧。 总而言之,「该不会」是多余的。 「你想听实话吗?」 于是她露出了苦笑。 「你这等于是把答案都说出来了嘛。」 「是啊。」 这就是我本来的意图。 「太受打击了。」 她把额头贴在了储物柜上,一副失落消沉的模样。但是她平时总是没个正经,所以这次我也没觉得她是认真的。至于她究竟有没有这个自觉,那就无从得知了。 我满不在乎地打开储物柜,从提包里拿出了泳衣泳帽和泳镜。 「为什么讨厌我?」 她连衣服都不换,继续追问道。我见她眼神锐利又坚决,似乎还蛮真挚的。既然如此,多聊几句倒也并无不可。 「问了,又能怎么样呢?」 「如果能改,我就改呗。」 说罢,她还嘿嘿一笑。看吧,这就是原因了。 「你态度太不认真了。」 「哦,是因为这个啊。」 她立刻收敛了笑容。 「大家都在认真学习,只有你自己在旁边玩,不觉得对别人是一种打扰吗?」 事已至此,不如打开天窗把话说个敞亮。 见到我这副凶相,她先是怯生生地缩起了肩膀,但立刻又恢复成了一贯的表情,然后视线飘忽地用一如往常的口吻问我: 「……有吗?」 「当然有了。」 「哦……这都怪我平时根本不会去在意周围的事情。」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在意我是否讨厌你呢? 「好。」 她轻声说着,并打开了储物柜。 虽然不知道她是有什么打算,但既然话都说完了,我便径自换好了衣服,提前离开了更衣室。 在那之前回头一看,发现她正一言不发地脱着衣服。 来到游泳池旁,像之前一样冲洗了身体,开始做热身体操。一边默默地活动身体,一边却又时不时地注意着更衣室的方向。她的态度,令我稍稍有些在意。 而她在现身之后,先是冲了个澡,然后竟然乖乖地做起了热身体操。目睹了她异于往常的举动,不止是我,连剩下的人也都难掩讶异之情。至于她本人,则是以一副娴熟的样子拉伸着双腿。 之后,在教练的号令下,六人排成了一列……六人?我们五个将视线投向了最右边。 这次,那个女生也听从了教练的指示。大家都一脸问号,教练也一脸问号。而她本人却是泰然自若,让我完全搞不清楚她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那之后,她也继续和大家一起,按照教练的吩咐专心练习。既没有抱怨,也没有破坏秩序,不声不响,就像我一样。本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但她却始终都没有离开队伍。 她做出这番改变的原因,只有我一人略有头绪。 当时在更衣室的对话,似乎与她如今的行为有着明确的联系。 难道是因为我说,讨厌她不认真的态度? ……为什么?仅仅如此,就能让她发生如此剧烈的转变吗? 莫非至今为止,她真的是以对待朋友的方式,在同我来往吗? 即使潜入水底,她的事情依然如同气泡一般,浮现在我的脑海当中。 而当我把头探出水面,转身望去时,她仍然在那里,就好像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一样。即使视线发生交错,她仍然不声不语,像没事发生一样继续刻苦练习。既然能做到,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这么做呢?她心里究竟都在想什么? 这一次,反而是我开始时不时地关注起她来。 到了最后的竞泳环节,她以一副坦然的模样加入了进来。 我强烈地预感到,这次她一定会老老实实地,使用今天所学的泳姿吧。 既然如此,我更加不能输给她这种仅仅才认真练习了一天的人。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我已经对她燃起了强烈的竞争意识。 与此同时,不安的感觉也变得愈发强烈。 随着一声哨响,我与她同时双脚踏离侧壁,潜入了水中。今天的课题是自由泳。 一旦开始意识到上次发生的事情,眼前的画面,都变得像是当时已经预演过的未来。 不同的是,这次我们采用了同样的泳姿,以同样的动作前进,并渐渐地拉开了与彼此之间的距离。为了追上她,我连忙用力拍动了几下双脚,却反而进一步拉大了差距。任我再怎么挣扎,再怎么奋力挥动双臂,拍打水面,她都始终游在我的前面,到最后已经彻底被她拉开了一个身位。 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呢?我一边重新审视自己的泳姿,一边游完了25米。 我在水底吐了一大串泡泡并钻出了水面,只见已经露出头来的她正面朝着我的方向,就像是在等我一样。 「今后我会认真上课的。」 水滴从她的额头一路滑落到了下颚。我也顾不上擦脸,牢牢地望着她,感觉仿佛有一股热度正涌上脸颊。或许这种感情,正是羞耻心的产物吧。本以为只要全力以赴就不可能输,所以如今的结果,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如果我能做到的话,你可以……做我的朋友吗?」 她十分罕见地扭捏起来,声音也压得越来越低。 为什么这么想和我做朋友呢? 明明一周只能见一次面,而且只有一个小时,彼此之间又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不过,如果她能认真起来的话,我倒也确实找不出什么讨厌她的理由。 只是,仍有一丝毫无来由的抗拒感,如同河底的淤泥一般,沉淀在内心深处。 「嗯。」 虽然仍有些难以接受,但我还是怀着复杂的心情,语气郑重地答应了她的请求。 于是,这位一周只见一次面的友人,也露出了舒畅的笑容。 这微笑,就像众人散尽后的水面一样,平静而柔和。 星期天是唯一不需要上任何课外班的日子。但那也仅仅是现阶段的事情而已,将来即使被排上几节课程,也实属正常。 写完作业后,听到外面传来了猫叫声,于是便走出了房间,发现是玳瑁猫正悠哉地在走廊上踱步。它那摇来摇去的尾巴似乎有种莫名的吸引力,令我不由自主地向前凑了几步。于是,它异常警惕地转过头来。我张开双掌前后活动着十指并对它说了声「你好呀」。 但是,它在与我稍微对视了一阵子后,又满不在乎地把头转了回去,然后跑了起来。见状我也立刻追了上去。 要是被人逮到我在家中的走廊上跑,铁定少不了一顿训斥。或许是完成作业所带来的解放感,令我有些头脑发热吧。这时猫的奔跑方向偏离了走廊,貌似是想钻过缝隙到庭院那边去。明明家中并没有多大的空间,但猫却还是能够找到许多秘密通道。 我穿上鞋追到了屋外,然后很轻松地发现了它。 「咦?」 但是仔细一看,发现我找到的其实是黑白花猫,而且同样迈着轻快的步子在庭院里慢跑,就像是途中和玳瑁猫来了个移形换位。没关系,谁在跑我就追谁吧。我怀着如此的想法,感觉像是连自己也变成了猫一样。 就这样随着猫穿过了树丛,结果碰巧遇到了正独自欣赏庭院的祖母。她看到黑白花猫后,便弯下了腰并张开双臂以示欢迎。而猫也欣然接受,轻盈地跃入了祖母的怀中。 祖母抱着猫站起身来,并面朝我的方向。在年幼的我眼里,祖母是个子很高的人,这或许也是因为她总是将脊背挺得笔直吧。 除此之外,她的双眼还总是藏着一丝锋芒,看起来就像是时时刻刻都紧绷着神经,决不肯示弱于人一样。 「看来她很黏你啊。」 「咦,它明明是在躲我。」 「这句话是对猫说的啦。」 祖母说起话来咬字清晰,声音浑厚有力,一点也没有上了年纪的感觉。 她这么说也不无道理,毕竟在家里养猫之前,我都不曾对猫怀有兴趣。只有经过近距离观察,并彼此接触,才能够酝酿出某些情感。我向猫伸出了手,结果它一脸嫌弃地把头甩向了另一边。不久之前你不是还肯和我一起玩吗?猫的心情可真是阴晴不定。 「你没去上课吗?」 「今天没有课。」 「是吗?这倒是不多见。」 聊到这里,发现她怀中的猫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于是我也反过来凝视着它。 烈日当头,即使是在树荫下也感觉不到凉爽。蝉鸣声如同雨滴一般从枝桠之间飘洒而下。明明嘈杂得很,但双耳尚聪的祖母却显 得气定神闲。在她眼中,倒映着翠绿色的光辉。 「那怎么不和朋友一起出去玩呢?」 「因为要写作业。」 「你这孩子,未免太乖巧了。」 说着,祖母微微一笑,脸上也随之浮现了几道皱纹。 「难怪都说你是个令人引以为傲的孩子啊。」 「咦,谁说的?」 「你爸爸,和你妈妈。」 她在说到「爸爸」时举起了猫的右爪,说到「妈妈」时举起了猫的左爪。 于是,猫颇有不满地蠕动着四肢。 「我怎么没听他们说过?」 「当着你的面这么说,不是会很难为情吗。」 祖母兴致阑珊地回答。 起初我有点想不通,但还是先设身处地想象了一下听到这种话的人,以及说出这种话的人会产生怎样的反应。 假如班里有人对我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那我一定会立刻变得满脸通红,对方也是一样。 原来如此。 「确实是这样。」 「……真是个聪颖的孩子。」 祖母像是说了些什么,但是被如瀑布般喧嚣的蝉鸣声掩盖,难以听闻。 「但有些时候,聪颖何尝不是一种怯懦呢。」 她紧接着又如此说道。这次,甚至难以确定她究竟是不是在对我讲话。 在工作日,我总是像猫一样承蒙祖父祖母的照料。在年幼的我心中,祖父拥有着柔和圆润的印象。与他相比,祖母则显得更加尖锐而富有锋芒。只是她的锋芒,并非用以示人。 就好像是……为了维持自己不蔓不枝的人格,而生出的棱角一样。 在她身上,我看到了一个成熟的人应该拥有的秉性。 「你不和朋友一起出去玩吗?」 「奶奶,这个问题刚才问过了。」 「就算不出去,也可以带到家里来啊……看你几乎都不带朋友回家,我们做家长的也有点在意嘛……你说是吧?」 祖母最后把问题丢给了猫。而猫嘛,似乎全然不感兴趣,只顾扭头望着树与树之间的缝隙,大概是被那些拍打着翅膀的蝉吸引了注意力吧。不知它有没有朋友呢? 我其实并不是没有朋友。 祖母大概只是觉得,一般的小孩子都会和朋友一起玩吧。 如果和一般的小孩子不同,就能让我早点成长为大人的话,那倒也不是件坏事。 「因为放学后总是有课要上啊。」 当然,哪怕离开了学校,在课外班也依然能交到朋友。 最近刚刚交到的朋友,从我心里的游泳池中央,猛地探出了头。 ……我在想些什么啊。 「虽然有些课是我建议你上的……但学这些东西,真的那么有趣?」祖母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如此问道。 我稍微想了想,然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是啊。掌握新的知识和本领,能让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获得了成长。」 「哦?是么?」 祖母先是轻轻舒了一口气,然后又微微点了点头。 「果然,是个了不起的孩子。」 并且,颇为随意地夸奖道。 「我就不像你这么能坚持。」 「咦?」 「哦,原来在这儿啊。」 这时,祖父看到了我们,于是凑了过来。在他的怀中,也像祖母一样抱着一只猫。 「小家伙们可真是顽皮啊。为了追上它们,快消耗掉我一整年的运动量了。」 看来,准确地讲,他是冲着猫才过来的。看他气喘吁吁的样子,恐怕一直都在追着猫跑吧。他怀里的玳瑁猫原本还是一副恬然的模样,但一看到我,立刻绷起了脸。 「你瞧你这样子。」 「一见到它们,就忍不住嘛。」 被祖母调侃了一句后,祖父笑着回答。家中实际上负责照顾猫的,就是他们两人。家政妇虽然会帮忙打扫房间并照顾我们的起居,但也表示照看宠物并不在业务范围之内。有几次倒是看到她在帮忙准备猫粮,但想必那也仅仅是分外之事吧。 祖父摘下自己的白帽子,扣在了我头上。 「在室外,还是戴个帽子比较好。」 我扶了扶帽子,抬起头看着祖父。祖父则是和猫一起,用圆溜溜的眼睛俯视着我。 「哪怕是稍稍出来一会儿,也是一样。毕竟不管是在咱们家的院子里,还是在街上,太阳都是一样毒辣嘛。」 「……好的。」 我的遣词和语气,总是会随场合而变化。 明明和祖母讲话时,还显得很随意,但在祖父面前,话语之间却不由得平添了几分敬畏之情。 也许是因为在祖父身上,能够明显感受到岁月的分量吧。 「你们在聊什么?」祖父似乎很想加入进来。 而我和祖母则是相视一笑。 「在夸咱们的孙女很了不起。」 「那和平时根本没区别嘛。」 祖父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怀中的猫则微微蠕动着下半身,并紧绷着脸,像是在抱怨天气太热。 他们话语真挚,令我听了相当难为情。 于是,只好埋下头来,细细品味这一股小小的自豪感。 星期一的插花,星期二的书法……然后,又到了星期三的游泳课。 刚一走进大楼,就看到她正趴在玻璃窗上俯瞰着游泳池。远远望去,她的黑发就像水中的海草一样微微摇曳。我本不打算理她,可她却一转身发现了我。 「啊,是我的好朋友佐伯同学!」 「有必要加这样的前缀吗?」 接待处的大姐姐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天,这真是太让人难堪了。 「你声音太大了啦。」 「我怕声音小你听不见嘛。」 不碍事的,反正我也不想听。但她可不管这些,只顾开开心心地凑将过来,并在脸上堆满了笑容。 「而且,谁让我太高兴了呢!」 「你是没有其他朋友了么?」 「不,我在学校有朋友啊。但是,能和佐伯同学交朋友,我就是开心嘛!」 「唔……」 我不由得想起了几天前和祖母的那段对话。确实,一旦有人当面说出这种话来,不仅令我感到难为情,也完全不清楚应该作何反应。她和成年人不同,根本不懂得照顾别人的感受。 途径自动贩卖机时,她突然把头转了过去。我也随着她朝旁边看了看,只见眼前那台巨大的机械正嗡嗡作响地散发出耀眼的灯光,和平时别无二致。 「嗯,还是回头再说吧。话说啊,佐伯同学是不是有很多朋友?」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因为你很可爱嘛。」 看她说得如此坦然,我一时不知该把目光放到哪里。这种感觉,就像是胸腔内的空气突然涌进了大脑里一般。 我连忙做了个深呼吸,试图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对待朋友的方式不是很好。」 不过,这也要看每个人都如何去定义朋友了。关系亲密的可以算朋友,点头之交也可以算朋友。而我所谓的朋友,恐怕就都只是点头之交吧。 「是吗?」 她先是小声这样说,然后又如同灵光一闪般咧嘴一笑。 「既然有不足之处,那就改正呗。」 「即使有不足,我也不在乎。」 比起交友,我更乐于读书,以及向大人们学习,从而获取无法通过交友来获取的知识 。 既然做不到以有限的时间来兼顾两者,自然要选择更有价值的一方。 「嗯……?」她不明就里地歪了歪头,「你说的话,太难理解了。」 「是啊。」 我原本就希望成为一言一语都富含深度的人,所以难以理解也是正常的。 「你是不是考试总能拿很高分啊?」 她突然又换了个话题……不对,这个问题依然和我有关。看来她是很想了解我,但为什么呢?因为是朋友?可是,难道不是应该先彼此了解,然后再做朋友么? 「还可以吧。」 我不知道拿多少分算高,所以随口搪塞了一句。 走进更衣室后,她仍在喋喋不休。更衣室的灯光格外耀眼,令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好羡慕脑瓜聪明的人啊!哪像我,总是考得一团糟。」 她这番自我介绍,真令人不知该如何反应。 我和她之间隔了四个储物柜,拉开了一段有些微妙的距离。 ……我该跟她说些什么呢? 「考试成绩这种东西,只要肯努力,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么……」听罢她先是埋头深思了一番,然后突然又猛地抬起了头,「也就是说,对待学习也应该认真一点喽?」 「是啊。」 为了她的未来,姑且还是要对这种想法予以肯定的。 我任她在一旁聒噪,自顾自地换好了泳衣。这时她却停下了动作,开始死死地盯着我看。可一旦与我视线交错,就立刻又别过了头。不久之前,似乎也发生过同样的事。 ……真是莫名其妙。 我满腹狐疑地朝游泳池的方向走去。 「啊,等等我嘛。」 「干嘛要等,又没隔几步远。」 「话是这么说啦……」 她一边说,一边与被汗水浸湿的短衫苦苦缠斗。等她也没意义,我还是先走吧。 「等等嘛,我的好朋友佐伯同学!」 这句话让我彻底下定了抛弃她的决心。 一到游泳池旁,周围的湿度顿时攀升。即使有空调,这附近仍然略显闷热。我一边沿着游泳池的边缘踱步,一边抬起头看着二楼的那扇巨大的玻璃窗。 不久之前,她就趴在那里。 当时她究竟在看什么呢?空荡荡的水面上,唯有粼粼的波光在左漂右荡。 在我淋浴时,她也匆匆赶到,然后蹦蹦跳跳地开始进行各种准备。我虽然同样年幼,但依然觉得她的举动稚气十足。说好听点,看着格外活泼。莫非她今天心情很好? 我一边看着她一边戴上了泳帽,与此同时教练来到了我身边,然后偷偷摸摸地问道: 「佐伯,是你跟她说了什么吗?」 一边说,教练一边还用余光打量着她,显得十分好奇的样子。 「呃,没有啊……」我随口搪塞道。 事实上,我也并不觉得自己对她说过什么有用的话。 「我还以为是老师点化了她呢。」 我继续信口开河。按道理讲,本也应该是如此。 但是,教练却一脸实诚地回答: 「不,我啥也没说过。」 拜托您哦。 「这样不太好吧?」 「唔……可是,中级班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教给她了啊。」 「诶?」 「她的泳姿,已经足够漂亮了。」 说罢,教练无奈地挠了挠头。然后看了看我,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露出了笑容。 「啊,不过还是愿意乖乖接受指导的孩子更可爱啦!」 「哦……」 即使面对小孩子,依然懂得照顾对方的情绪,确实是足以作为榜样的成年人。 漂亮的泳姿……在上其他的课外班时,经常听到诸如此类的赞美之辞,可是在游泳课上,却一次都未曾听过。而且,这与我在游泳方面是否拥有天分无关,而仅仅是因为在我的身边,有个远比我更为优秀的存在。 在那一天的课程当中,我始终关注着她。她游泳时我就潜于水中,隔着泳镜审视着她的动作。在旁人看来,或许我有些举止怪异。并排前进时,彼此交错时,我都会细细观察。每一次,她都会甩下一串泡沫,然后消失在我面前。 即使看了又看,仍然搞不懂所谓漂亮的泳姿究竟应该如何定义。但看得出,她的肢体动作十分轻盈,就好像在水中感受不到任何阻力一般,随便挥一挥肩膀,身体就自然而然地跟着向前而去。或许就是如此干净利落的动作,让她拥有了漂亮的泳姿吧。 看着她的时候,经常会与她四目相对。那就是说,她也总是在看我。每次视线交错,她都会笑着朝我挥手,实在令人难堪。 「……………………………………」 我将肩部以下浸入水中,搂住了自己的左臂。 深深地感觉到,彼此之间的差距正越拉越大。 究竟要付出多少的努力和热情,才能凌越如此惊艳的才华呢? 我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学习,无法将更多时间消费在这个领域。能否超越她尚且是个未知数,即使超越了她,或许仍会遇到令我难以望其项背的人。 如果这是个永远找不到尽头的死循环的话。 或许就说明,立于人前,根本无法确保内心的安宁。 「佐伯同学,要喝饮料吗?」 刚走出更衣室,她就慌慌张张地追了上来,与我并肩站在一起。 「你先把衣服穿好啦。」 只见她短衫的下摆还卷在一起,露出了右肋。真搞不懂她干嘛这么着急。我只好无可奈何地帮她把下摆抻齐。随后,她抬起手将还没有晾干的头发甩到了身后。 「怎么样?要不要?」 她一边说一边绕到我身前,并伸手指着旁边的自动贩卖机。 「饮料?」 「你要哪个?」 我还没说什么,她却已经开始问下一个问题了。 「我不要啦……再说,我根本没带钱。」 她像是正等着我这么说一样,一脸得意地挺起了胸脯,然后轻轻地拍了拍自动贩卖机。 「包在我身上吧,我请你。」 她那骄傲的眼神,似乎散发着不逊于自动贩卖机的耀眼光芒。 见状,我盯着她的双肩书包说道: 「不可以带钱去学校的。」 「有这回事?」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来是头一回听说。其实我也只是好像听谁这么说过,才隐隐约约觉得是这样而已,莫非事实上并非如此? 「不过,这点事情就别在意啦!」说着,她伸出手就拍了拍我的肩膀。随着这个动作,沾在她刘海上的水滴飞出来溅到了我的脸上,这令我有些不爽。 「我不要。」 「为什么!?」 「不想让你请我。」 不仅是她,无论对任何人,我都不想欠下人情。 而且在这种相互接纳的过程中,搞不好连彼此之间的关系都会变得亲密起来。 「啊……那就……我给自己买,然后分给你一点,好不好。」 说着,她不依不舍地拉住了我的衣袖。什么意思嘛。没有办法,我只好停住了脚步。 「一点?」 「多分你一些也没关系啦!」 问题不在这里。 我看了看她的脸,在她的神情当中,充满了眷恋与恳求,就像是在撒娇一样。 如果家里的猫也这么黏我就好了。 想到这里,脑海中再一 次回响起了祖母的话语。 ……朋友,吗。 最终,我只好叹了一口气,并坐在了自贩机旁边的长椅上。 见我终于妥协,她先是愣了一会儿,之后立刻喜笑颜开。 「碳酸能喝吧?」 「嗯。」 她按下了按钮。我抬头一看,发现她选的是纸盒包装的饮料。 「这不是苹果汁吗?」 「嗯。」 「碳酸呢?」 「只是问问而已啦。」 说罢她坐在了我身边,插上吸管后,先是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就递了过来。 「给,喝吧。」 「……谢谢。」 除了家人以外,我还是头一次跟别人做这种事,感觉稍稍有些抵触。 苹果汁的红色纸盒凉丝丝的,捧在手中很舒服。我先看了看画着蓝色竖线的吸管,又瞥了她一眼。她也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似乎不懂我在迟疑什么。 在她的凝视下,我只好下定决心,衔住了吸管。接着,一缕酸甜爽口的液体涌入了口中。实际上,在离开游泳池后我确实十分口渴,这令口中的果汁显得更加甘甜,充满诱惑力。 话虽如此,总不能喝太多。想到这里我便把纸盒还给了她,同时提了个一直比较在意的问题。 「你学游泳的时间很长吗?」 「诶?」 「我看你似乎游得很好。」 明明几乎都没认真接受过教练的指导。 她一边接过果汁一边回答道: 「我在这里上课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因为我喜欢待在水里。」 说着,她有些俏皮地笑了笑。仍未完全干燥的头发泛着柔滑的光泽,与她小麦色的皮肤十分相衬。 「不过最近,越来越喜欢了。」 她靠在椅背上,仰视着天花板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哦。」 「还要吗?」 看她递出果汁,我就接过来喝了一口,又还了回去。 冷冷的液体涌过喉咙后,我舒了一口气,这才稍微变得冷静了点。 我这是在做什么呢? 「佐伯同学家离这里近吗?」 「走路只要15分钟。」 「那还真挺近的。你家一定很大吧?」 错是没错,只是不知她的这个判断究竟有什么依据。我不说话,只用好奇的眼神看了看她。 「因为从你身上,能感觉到大小姐的气质嘛。」 「……是么?」 我很想细问一番,但一想起我家那扇大门,又感到无从反驳。 毕竟之前问过朋友,才知道一般人家门前并没有专供家政妇进出的入口。 「那,家庭餐厅之类的地方,你去过吗?」 「你是在开我玩笑吧……」 我虽然装出了一副生气的模样,但实际上确实没有去过。毕竟,根本没机会和家人出门用餐嘛。 不过至少,见还是见过的。 「马上就要放暑假了,佐伯同学要做什么呢?」 她依然表情丰富地说个不停,连果汁都顾不上喝。 「做作业,上课外班。」 「那不是和平时一样吗?」 「……我说你,不喝了吗?」 听我这么一说,她低头看了看,然后将手中的纸盒捧到了嘴边,却又不知为什么停下了动作,并再次冲着我递了过来。 「要吗?」 「你倒是自己喝啊。」 这不是给自己买的吗。 但是,她却显得有些困扰地游移着视线。 「啊,嗯……」 她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然后双手摆弄着纸盒。 「但是如果喝完了就……对吧?」 「就?就什么?」 完全搞不懂她想要表达什么。 于是,她有些不高兴地撅起了嘴。 「如果喝完了,你不就要回去了吗。」 「那当然了。」 她把脸凑了过来,一股氯气的味道扑鼻而至。 「可我还想和你多聊一会儿呢,因为只有在这里,才能见到你嘛。」 她小麦色的皮肤,甚至口中红色的舌头,都近在眼前。 想和我聊天。 上一次在学校有人对我提出这样的请求,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 「唉,如果和佐伯同学上的是同一所学校就好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把身体缩了回去,并笔直地抬起双臂,如此感叹道。同一所学校?我稍一思忖,很轻松地想象出了自己正在专心学习,她却跑到身边来一个劲儿地喋喋不休的情景。嗯,我们不在同一所学校真的是太好了。但她根本没有察觉到我的心情,视线稍稍交错了一下,就立刻憨然一笑。这副平易近人的笑容,与祖父略有几分相似。 但是,这令我产生了一个不得不弄清楚的疑问。 「你为什么会对我如此上心呢?」 我与她相处的时日尚浅,而且过去从没聊过像今天这么久,几乎没什么互相了解的机会。我只见识过她那不正经又自来熟的一面,说实话,根本不讨人喜欢。虽然不知道现在如何,但至少直到两周以前,我都对她没什么好感。 然而,她却对我格外友好。 我很想知道,是什么造成了如此大的区别。 听了这个问题,她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自己被纸盒上的水滴沾湿的手掌。 「就像现在这样……」 「诶?」 她转过头看着我,然后紧绷着脸,露出了恐怕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略显酸楚的神情。 「只要看着佐伯同学,掌心就会开始发热。打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开始,就一直都是这样。还有,后背也会发热,汗水止不住地渗出来。明明看着其他任何人,任何东西时,都不会有这种反应,唯有在佐伯同学面前,总是会变成这样。所以我一直觉得,佐伯同学一定是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她就像是把内心积存已久的东西一口气释放出来一样,如此坦露道。 同时,她的脸颊也在她所说的那阵热度的灼烧下,染上了一抹殷红。 她一脸恳切地把上半身凑了过来,缩短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我在那一刹那,感觉就像是遭到了一阵强风的侵袭,不由得缩起了肩头。 发生在她身上的那种现象…… 虽然没有切身体验过,但我姑且有所了解。 但是,那原本不应该发生在我们身上。因为……她是女生,我也是女生。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就维持着这一姿势,向我寻求解答。拜托你不要再问了——我打从心底如此哀求着。 「这……我又不是你,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我一边别过脸一边敷衍道。说实话,哪怕我真的变成了她,恐怕也搞不明白吧。 「是吗。」 她淡淡地一笑。 「佐伯同学那么聪明,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别强人所难了,我不知道的事情,要比知道的事情多太多了。」 至少,明明身边就存在这样一个始终走在我前面的人,我却没能察觉。不仅如此,竟然还能够像这般毫无保留地表露自己内心的情感……我不由得开始对她感到恐惧。 「是这样啊。」 她仰视着天花板,轻声说道。 依然,两人都没有再去动剩下的果汁。 接着她抬起手 ,将湿润的头发梳到了耳朵后面。 「我啊,很喜欢待在水里。」 她颇有感触地说道。 「你刚才说过了。」 听我这么说,她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因为在游泳池里的时候,即使看到佐伯同学,也不会感觉那么热嘛。」 说完,她就像是睡着了一般闭上了眼睛。看来是说完了所有想说的话,已经心满意足了吧。 看到她这副任性的模样,我不禁又愤又恼。 「…………………………………………」 她说的话,都是认真的吗?对自己的感情,她真的毫无自觉吗? 无论如何,都足够让我难以再继续直视她。 我默默坐在她旁边,埋头不语。 渐渐地,感觉自己的脖颈也开始冒起热气。 同时,却又因莫名的恐惧感而脊背发凉。 这莫衷一是的情感,害得我方寸大乱。 在自动贩卖机的低鸣声中,传来另一种依稀可闻的声音。 那声音,来自于因为她在身边,而产生的某种纷扰的思绪。 就如同拍打在沙滩上的潮鸣一般,无法辨明实体,以一种与棱角分明的文字截然不同的方式,向我传达着某种讯息。 然而,最终依然消融在灼人的热涛当中,无从解答。 就像对她说过的那样,放暑假后我立刻开始写作业。 除了不需要去学校的时间增多了之外,日常生活基本没什么变化。硬要说的话,也就只有与家政妇碰面的机会增多了而已吧。她基本都是在工作日白天到我家来,打扫起卫生来显得游刃有余。我不在家的时候,她似乎也会帮忙打扫我的房间。 「如果想自己打扫房间的话,就跟我说一声吧。」 她微笑着,吐露了希望工作量减少的想法。 写完作业后,就去学习课程外的知识。再次完成之后,就没什么事情可做,跑去找我家的猫了。玳瑁猫几乎每见到我都会跑掉,不过黑白花猫似乎终于跟我混熟了,有时候会跑来坐在我腿上。我则一边抚摸着它的后背,一边默默感叹它的成长。 除此之外,暑假还能用来做什么呢? 我不着边际地思来想去,偶尔又会念及游泳学校的那个女生。 心想,她真是个怪人。 这就是我对她怀有的感想,除此之外,似乎也稍稍有些警觉。因为隐隐约约地,我产生了一种预感—— 如果就这样与她长期交往下去的话,或许会让我对自己有些新的发现。就像凝视着我从未见过的另一个自己,同时不断地,不断地沉于水底,直到一切都无法挽回。 万一,这不仅仅是杞人忧天呢? 对于这样的变化,我究竟是怀有期待,还是想要逃避呢? ……她的掌心,究竟有着怎样的温度呢? 就这样,又到了星期三。在我心中,这俨然已经成了一个特殊的日子。 离开家门时,感觉自己并不是在前往游泳学校,而是在前往她的身边。 并非出于喜欢或讨厌的情感,而纯粹是由于被她的某种与众不同的特质吸引。 路上依然回荡着阵阵蝉鸣,天空中则是灿灿的烈阳,与厚厚的层云。但与平时相比,阳光所照之处似乎平添了不少的亮度,而且轮廓有些暧昧不明。我揉了揉眼睛,状况却依然没能得到改善。 「该不会……」 我抚摸着自己的眼角。 是视力下降了吗。 我不禁想起了书桌上的笔记本。 或许是用眼过度,使它变得无法适应距离太远的事物。 为了提升自我而付出的努力,似乎也让我失去了另一些东西。 用手指按压天秤某一侧的那种感觉,浮现在了脑海当中。 我抵达了游泳学校,并在走进楼内以前,就预感到她可能又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发丝之间充满来时在路上积攒的热气,我一边将其驱散,一边爬上了楼梯。 之所以总是在入口处遇到她,并非出于偶然,而是因为她每次都在那里等我。 结果不出所料,她今天依然趴在那扇玻璃窗上。明明旁边就有椅子,她却完全没有坐下来的打算。 不用说,今天还是背着双肩书包。 我先是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然后…… 「你好。」 这应该是我头一次主动向她打招呼。 她立刻就回过了头。 「啊,佐伯同学。」 她十分坦率地摆出了一副开心的样子,并向我跑来。她那正朝着我挥动的手掌,如今是否也正在发热呢?背后有没有渗出汗珠呢?假以时日,她是否能够弄清楚这些变化的缘由呢?以及……对于这些问题,我是否希望得知答案呢? 她自然而然地站到了我身边。接待处的大姐姐正用温馨的眼神看着我们,看来是误以为我们是一对好朋友了。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至少她渴望从我这里获得的,并非那种可以安心地去笑着看待的,纯粹无暇的友情。 「暑假真棒啊!」 「是吗?」 在前往更衣室的路上听到她这么说,我有些不明就里。 「因为我不喜欢去上学嘛。难道你喜欢吗?」 「……还好吧。」 毕竟只要去了学校就有事可做,可以不用为无所事事而烦恼。 就像现在,在暑假期间我始终闲得发慌。 一如往常地进入更衣室,一如往常地打开储物柜,一如往常地沐浴着来自她的目光。 她正看着我换衣服。 在意识到她的感情后,就连这一视线似乎也拥有了别样的含义,令我的动作也不由得变得僵硬起来。 我努力地避免表露出内心的动摇,始终面朝前方。 锁上储物柜并前往游泳池的途中,经过了她的面前。 而她果然还是没有开始换衣服,而是继续看着我。 「我马上过去。」 「嗯。」 然后,我们就离开了彼此。正常来讲,我们的关系就应该是这样,根本不会时时刻刻都在一起。 即使如此,她却并未以普通的方式来看待我。 不久之后,准备就绪的我们就开始一同接受指导。和在更衣室时不同,到了游泳池里,我就不得不开始追逐她。看得越久,就越是能够明白她的泳姿有多么卓尔不群。这让我学习到一件事:有的人即使不去向他人学习,也依然可以走到别人的前面。 虽然依旧心有不甘,但多亏清凉的水温,让我可以获得些许宽慰,从而保持冷静。 在教练的指导下,往返于泳池两端。忠实地发挥所学,准确完成每一个动作。途中不时打量着旁边的泳道,但并未发现她的身影。或许是在没注意的时候擦身而过了吧。在游完一个来回之后,我伸手扶着池壁,并浮出了水面。 「哇。」 刚一探出头,就发现她在我身边。不知何时她已经离开了自己的泳道,跑到了我这里。她把泳镜挪到了自己的额头上,露出了眼睛。那对瞳仁就和被水沾湿的皮肤一样,散发着濡润的光泽。 「干、干嘛?」 「我发现你在朝我这边看,就觉得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明显感觉得到其他的学生都在看着我们,就这么聊下去真的没问题吗。 「只是觉得你游得很好罢了。」 我只想找个好用的理由赶快把她打发走。 「咦,是吗?」 谁知她却以为自己受到了夸奖,还一副蛮享受的样子。看来她是 真的对外人的感受不怎么感兴趣。恐怕唯一的例外,就是能让她体温升高的我了吧。 「佐伯同学也游得很好啊。」 「……谢谢。」 「但是啊,胳膊每次和水面接触的位置似乎都不太一致。」 「是吗?」 「要这样……」 说着,她想向我示范该如何把握挥臂的位置和角度,就伸手想抓我的胳膊。 但是,她却中途停了下来,将手缩了回去,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掌心。 事出突然,几乎令我产生了如同时间静止般的错觉。 「……喂?」 我小心翼翼地叫了她一声。她没有回话,拍着水花回到了自己的泳道。 在那之后,就再也没看过我一眼,而是始终默默地练习游泳。 所以我也没再看她,只是在挥臂的时候,开始注意位置的问题。 只是,并没有感觉到速度变得更快。 下课后大家和教练打过了招呼,就纷纷准备回更衣室,只有她一个人停下了脚步。我转过头想看看怎么回事,只见她突然冲向了空荡荡的游泳池,并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噗通一声,水花溅了好高。 教练听到了声音,立刻回到了游泳池边上。 「喂!你在干嘛!」 在教练的叫声中,她浮出了水面,然后仰面漂浮在游泳池正中央附近。在这之后,她就再也不动,不管教练怎么叫,都当作完全没听见。仔细一看,连泳帽和泳镜都已被她摘掉,漂浮在别的地方。 「还以为她变得乖一点了呢。」教练叹息道。 但是,我想到了另外的可能性。 一个在场所有人里,只有我能够想到的可能性。 或许她是由于身体太热,以至于难以忍耐,才会这样做。 「…………………………………………」 那么现在,身在水中的她,还是那么热吗? 有热到即使在水中,也能感觉到的程度吗? 「佐伯?」 教练的声音,很快就被我甩到了身后。 我以远远不及她刚才那般凶猛的势头,纵身跃入了水中。泡沫奔涌的声音席卷在我的头部四周,泳帽也几乎就要被水流扯落。我刚想伸手把它拽住,但回想起她刚刚的样子,干脆决定听之任之。于是泳帽和泳镜也同样从头顶和脸上滑落,头发吸收了不少水分,变得愈发沉重。 我蹬了一下侧壁,向游泳池中央游去。双腿漂浮在水中,有些不听使唤地随着水流摆来摆去。 我在水里挥起双脚,向前游动。这时她也带着一串串气泡沉入了水中,并扭动了一下身体,朝我的方向游了过来。最后,我们成功地在空气用尽之前凑到了一起。 两人在水面下四目相对。虽然没有戴泳镜,但由于游泳池里只有两个人,所以较为平静,让我们能够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脸。尽管是在水里,但她的双瞳当中依然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不偏不倚地注视着我。不时有一两朵气泡,咕嘟,咕嘟地朝着头顶飞去。 不知为何,远未觉得呼吸困难。 我们不声也不语,只顾凝视着彼此。在游泳池旁,教练不知是不是在生气呢?她看着我,似乎是在问,你怎么来了?于是我吐了几个气泡,回答说,我想来确认一下。 想要确认,她掌心的温度。 我牵起了她的手。她似乎是有些吃惊,不由得吐出了一大串泡泡。我一边摆动双脚维持自己的姿势,一边端详着牵在一起的两只手。皮肤的颜色对比鲜明,即使在我已经有些难以准确辨认轮廓线的双眼中,也是那样一目了然。 和她说的一样,这只手确实格外温暖。我握紧她炽热的手掌,感受着她强烈又迅速的脉搏。不久,她也弯起手指,紧紧抓住了我的手,在这片连呼吸声都被彻底排除掉的世界里,缓缓地,来回注视着我的脸,以及彼此紧握在一起的双手。 在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有别于笑容的安逸神情。 接着她又抓住了我的另一只手。我们左手牵右手,右手牵左手,十指与十指相扣。此时此刻,或许我的手指也正渐渐变得火热。 两人一起,静静分享着这段如同泡沫般一触即碎的时光。 平静安稳,如同永远不会终结的梦境。 然而,这一切无疑是现实。 是愈发困难的呼吸,在提醒我,眼中的景象并非幻想。 我终于无法再坚持下去,用眼神示意她回水面。至于她,明明刚才已经吐掉了那么多的空气,却似乎依然毫不在意。只见她先是微微摇了摇头,然后把脸凑了过来。 我有些紧张,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但由于双手都被她抓住,也就无法阻拦。 最终,她把脸贴在了我的脖子上。分明是在水中,我却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全身都竖起了鸡皮疙瘩。脖颈上有着她的双唇带来的感触,她嘴巴微微一动,我脑内顿时水涡翻腾。 紧接着,从她的嘴唇与我脖子的缝隙当中,飘出了一些白色的东西。 那是一串串气泡,伴随着咕嘟,咕嘟的低沉声响,向着水面飘去。 隐隐地,我似乎明白了她的意图。 她是想把空气分给我。 想要争取更多,与我独处的时间。 她吐出的气泡,轻飘飘地划过了我的嘴角。 我缓缓地,将气泡吸入了口中。 就在这个瞬间,心脏迸出了一道裂缝。 便是如此强烈的痛楚,刹那之间刺穿了我的胸膛。 清脆的碎裂声,无比鲜烈地回荡在我的脑海当中。 我甩开了她的手,身体猛地一蹿,浮出了水面,耳边回荡的尽是自己纷乱不堪的呼吸声。我战战兢兢地将手捂在自己胸前,十指都在瑟瑟发抖。 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刺穿了心脏的剧痛,让我的眼前迸出了一道火光。在火光的内侧,有某种东西正忽隐忽现。 ……不,或许正相反? 为了不让我看清那是什么,心脏才会突然裂开吗? 这时,她也慌慌张张地浮出了水面。 见状,我吓得差一点发出尖叫。 「佐伯同——」 我躲开了她向我伸出的手臂,逃到了游泳池的边缘,手脚并用地爬回了地面。教练似乎正在对我说些什么,可我听都没听,就从他身边经过并飞快地跑上了楼梯。顾不上擦干身体和头发,就把提包从储物柜里拽了出来,没了命一般地扒掉泳衣,穿上了衣服。全然不顾被浸湿的衣服黏在身上带来的不快感,直接冲出了更衣室。 途中想起泳帽和泳镜都还丢在游泳池里,但完全没打算回去拿。 我猛地把钥匙丢还给了接待处,然后甚至都没领回学员证,就离开了大楼。 我使出全力夺路而逃,感觉身后时刻回荡着有人在追赶我的声音,更是吓得片刻都不敢停歇。 遍布全身的水气拦住了盛夏的阳光,令我感觉不到炎热。 那个时候,就像是有某种黑洞洞的东西,正向我席卷而来。 我究竟看到了什么?那件差一点就能够触及,并改变我的东西,究竟是一种怎样恐怖的存在,才令我不惜如此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个不停?脑中已是一片混乱,毫无逻辑可言。 鸡皮疙瘩全无消偃之意,背后依然不断渗出一股股恶寒。那阵想忘却仍难以忘掉的,宛如隆冬般的冷意,始终覆盖着全身每一个角落。残留在脖子上的感触,依然牢牢地烙刻在皮肤表面,即便身上的水滴尚未蒸发,也难以将其掩埋。 我使尽全力地蹬踏着地面,眼前的 友澄女子学园2-c 佐伯沙弥香 「小沙。」 在学校的时候,很少会有人以姓氏之外的方式称呼我。 我回头一看,是合唱部的前辈。我一直都叫她柚木前辈,但虽然知道她的姓,却不知道她的名。反观前辈,叫起我来倒是显得格外随意,毫不迟疑,而且,居然还是用昵称。 这让我略感抗拒,连耳朵都痒痒的不太自在。 「有事吗,前辈?」 「啊,没事。只是看见你了,就叫一下。」 她一边回答,一边微微晃动着她那头快要及肩的短发。 看到她那张开朗又表里如一的笑脸,就知道她真的只是想跟我打声招呼而已。 如此光景,难免让我回想起当年的那座游泳池。 这种时候,我该如何回应才好呢? 『是这样啊』未免显得有些冷漠。那么不如不要想那么多,随便笑一笑来蒙混过关吧?想到这里我便笑了笑,结果前辈先是怔了一下,但马上也跟着笑了起来。 「要去活动室吗?」 「是啊。」 听到我这么说,她便和我并肩站到了一起。这应该是表示她想和我一起去吧。 柚木前辈和我,说是关系要好……总觉得不太对劲,但要说她很疼爱我……又有些言之过重。自从一年级加入合唱部以来,就始终与比我高一个学年的她在同一间活动室参加活动。彼此之间的交集,似乎也就仅止于此了。即使是在放学后,我一般也都只和同学年的朋友出去玩,从没和前辈在校园以外的地方见过面。 但是,总觉得她和其余的前辈们相比,有着某种不同之处。我总是怀着这样一种,近乎于直觉般的印象。 「对了,你听说过了吗?」 「听说什么?」 今天从窗外洒入走廊的阳光较为和煦,令人倍感舒适,就连四肢都显得比平时轻盈了许多。湿度也正适宜,简直难以相信现在已是多雨的六月。 「就是小沙会被选为下一任部长的传闻啊。」 ……当我没说过吧。因为前辈提到了这个话题,使我有些内心消沉。就像是身体突然开始由内至外地老化,使得整个人的动作都失去了协调性。 「为什么是我?」 我表面上装出毫无头绪的样子,但内心深处,早就察觉到了这样的端倪。 「因为小沙很可靠嘛。」 「没那回事吧……」 事实上,我确实没有为合唱部做出过什么值得一提的贡献。 合唱部的前辈们基本上都是很靠得住的人,根本不需要我拿出多么积极的态度来。不过这种情况,也只能持续到今年夏天为止了。 至于柚木前辈……从言谈举止上来看,她是个柔软又随性的人,给人一种强风一吹,就会被刮得漫天棉毛的感觉。像她这样的人,在这所学校并不少见。 校内的气氛,也和入学前所看到的有着些许不同。 「我也很依赖沙耶香的哦?」 说着,她露出了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我的心也是肉长的,听到她这么说,难免暗暗窃喜。但就在我即将被她成功怀柔之前,却忽然间清醒了过来。 「等等,明明我才是晚辈啊。」 前辈若是这副样子,我可是很伤脑筋的。 被我这么一说,前辈慢悠悠地挪开了视线。 「嗯……但我只是早出生了一年而已嘛。年龄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一年时间里,究竟有过怎样的阅历啦。」 说罢,她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我觉得,她这番话有些脱离原题。 而且,说得这么好听,还不是从一开始就摆出长辈的架子,左一个小沙,右一个小沙地叫我。 毕竟这里被人们称为贵族女子学校,采取初中直升高中的完全中学制度,而且只收女学生。长辈直呼晚辈的名字,似乎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我始终无法适应这样的氛围,所以坚持以姓氏来称呼晚辈,当然还要加上同学二字以示尊重。一开始还担心这样会不会有些格格不入,但到目前为止,都没发生什么问题。 除了家人以外,还未曾遇到可以彼此直呼其名的那种人。 不知今后,能够遇到这样的一个人吗…… 至少从目前看来,如此的邂逅还显得遥遥无期。 我与倒映在窗户玻璃上的自己互相对视,感觉好像稍稍低一低头,就能看到小学时期的自己。 现在的我,已经是初中生了。 一帆风顺地成长,蜕变为了十三岁的自己。考取了离家三站远的友澄女子学园,穿上了学生制服。摆出一副自以为成熟的淡泊神情,漫步在走廊上。 实际上,乘电车上下学是一件相当辛苦的事。 之所以选择了离家更远的学校,主要是由于听取了家人们的建议。 而对我来说,这正是求之不得的机遇。 那是因为,我害怕在升上初中后,与那个女生偶然重逢。 「……………………………………」 在升入初中的同时,我退掉了几乎所有的课外班。仍在坚持的,就只有祖父祖母推荐我去学习的插花而已。这是因为我希望用更多的时间来专注于校内的学业,而父母尊重了我的选择。这既是我的真实想法,也是因为实在难以做到在任何领域都保持住最优秀的成绩。自那时起,我学会了在提升自我的同时,清楚地辨别出我在哪些方面可以做到先人一步,又在哪些方面做不到这一点。 我已经明白,不经大脑地逞强争胜是不可取的。 这究竟是因为我的视野更开阔了呢,还是因为看不清过于遥远的目标,而提前选择了放弃呢。 小学时的我如果见到现在的我,会不会很失望呢。 我们抵达了被合唱部当作活动室使用的音乐教室。从室内传出了阵阵响声,推开门一看,发现大家正在把桌椅都挪动到左右两旁。离门最近的后辈看到我们,立刻打起了招呼,我便也予以回应。 「你瞧,晚辈们都很依赖你吧。」 「人家只是问个好而已啦……」 听了前辈的玩笑话,我不禁轻声笑了起来。 之所以选择合唱部,是因为比较轻松。也不需要乐器,空手就可以参加。而且,我虽然学过钢琴,但几乎没唱过歌。虽然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如小学时那般拼命,但多积累些不同的经验,终究不是坏事。 大家似乎已经把一切都布置好了,看来今天是我们来迟了。 「能够在这里见到小沙的日子,也已经所剩无几了啊。」 前辈一边看着挪开桌椅后腾出来的空间,一边感叹道。 然后,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我。 「前辈?」 在这样的距离下被如此凝视,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而不知为何,说出这句话的前辈本人也略为困扰地笑了笑。 「一起加油吧。」 「嗯……」 彼此的语气,都有些漫不经心。 或许,那并不是前辈真正想要对我说的话。但她真正想说的话,对于当时的我而言,根本无从揣摩。就像是面对一道数学谜题,却没有学过相对应的公式。 合唱部的成员总共有二十名左右,其中有一半都是三年级生。至于一年级,就只有三个人。如此一来,两年后恐怕会难以为继。听顾问老师说,合唱部已经经历了许多次消失与重生的循环。或许在我毕业的时候,这里就会再次迎来消亡。 合唱是十分新鲜的体验。小学时学过的所有技艺,都是以提升自我为目的。而合唱却并非如此,它更加注重于个人与集体之间的协调关系。至于活动本身,则并没有什么严 格的目标,所以我也总是提醒自己顺应这种轻松的氛围,不必过于严肃。 于是在顾问老师的指导下,我们开始练习今天的曲段。在这过程中,我逐一审视了一下同年级和低年级的部员们。途中偶然与柚木前辈视线交错时,她对着我嫣然一笑,让我觉得有点难为情。 ……部长啊。 想到这即将压上肩头的重担,我不禁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佐伯同学要一起来吗?」 在我们将音乐室的桌椅搬回原位并简单打扫卫生时,同学年的部员对我说。 「要出去玩吗?」 「因为今天解散得比较早嘛,所以打算一起去吃点东西。」 说完她回过头,跟另一个女生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么说来,我上次好像拒绝了她们。 「好啊,那就去吧。」 我先是如此回答,然后看了看时钟。 「不过我还要赶电车,或许只能陪你们到中途而已。」 「没关系,来吧来吧!」 和几名同学年的女生一起完成了扫除工作,然后一边擦拭沾在手上的灰尘,一边稍事休息。 如今即使带着钱包来上学,也渐渐不觉得自己是在做坏事了。 我望向窗外,发现天空仍然和上午的时候一样晴朗辽阔。随着时间的推移,白昼也在不断变长,季节的帷幕正在缓缓拉开,夏天即将到来。 「小沙也要去啊?」 「哇。」 耳边突然传来这么一句话,吓了我一跳。回头一看,前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的斜后方。由于完全没察觉到有人接近,让我差点以为她是从地底冒出来的。 「没想到呀,我还以为小沙是个特守规矩的孩子呢。」 「我在你心目中究竟是个怎样的形象呀?」 「唔……是这样啊,原来小沙也要一起去吗……」 她先是自顾自地念叨了一会儿,然后用与年长者的身份毫不相符的,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我说: 「那我也一起去好吗?」 「前辈也想去吗?」 听了这个意料之外的请求,我不禁睁圆了眼睛。 「不行吗?」 「这倒不是……只是有点意外罢了。」 「看呀!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还不是一样怪怪的!彼此彼此嘛!」 她边说边愤愤地指着我。 不是这样的,让我感到的意外的是,前辈居然会想要加入到低年级生们的群体当中来。毕竟根据常识以及过往的经验来看,绝大多数情况下,大家都是只跟同学年的人凑在一起的。 所以她的请求不仅令人意外,也十分的少见。 「我倒是没有意见……不过还要问问其他人。」 一听我这么说,前辈立刻笑开了花。 「嗯,谢谢!」 明明还没定下来,可她却已经开开心心地开始收拾书包了。 听说我要去,前辈就也想跟来……这是为什么呢? 我好像之前也遇到过这样的女孩子……但是,应该不会是那样吧? 「柚木前辈似乎也想和我们一起去。」 刚才的两个女生听我这么一说,也同样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是吗?真没想到啊。」 「真有那么不可思议吗?」 「看她总是一副软软的样子,还以为她是那种特别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呢。」 关于这个,我也深有同感。 同学年的女生当中,如果有前辈加入进来的话,难免会产生一些紧张感,让人有些放不开。但柚木前辈嘛……怎么说呢,因为是那样一副温和柔软的形象,所以比较容易被晚辈们接受。如果换成是部长,或者比较严肃的人,估计她们两个也会面露难色吧。 于是今天我们十分难得一见地,在出去玩时带上了一位前辈。 平时走出校门之后,我都会径直前往车站。所以像今天这样去往不同方向时,会有种开阔了眼界的感觉。早上的城镇,每天途径的道路,却满目皆是陌生的风景。恐怕我会就这样将校园作为唯一的栖居之地,度过初中和高中生活吧。 和报了许多课外班的小学时代相比,现在的活动范围变得更为狭窄。 乘电车上下学时花掉的那三十分钟,显得格外漫长。 但是,大人们也是一样每天在家与公司之间一来一往,所以这也实属正常。 我用余光看着走在身边的前辈,发现两人的视线处在同样的高度。 加入合唱部时的身高差,已经所剩无几。 街角那家卖豆馅包的店铺,今天依然腾腾地朝门外冒着热气。我们拐过那个路口,穿过一条马路,向右手边的一家快餐店走去。我过去也曾去过那里。住在本地的同年生告诉我说,过去这里只是一家很小的店铺,但现在经过改建,店内空间已经扩大到了两层。 在路上偷偷地观察了一下前辈,发现她神情莫名严肃,眼神也总是不安地摇摆不定,看上去相当可疑。 「你怎么了?」 是不是把东西忘在学校了呢?我漠然地想。 「啊……没有啊?没什么没什么。」 她摇摇头想蒙混过去,一看就是在瞒着什么事。算了,总之还是先去店里吧。如果她有什么烦恼的话,回头坐下来慢慢听就好。 这完全不像是对待前辈该有的想法嘛——想到这里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还没到七月,店里却开着空调。一楼的座位分布在通往柜台的道路两旁,目前被坐满了一半。通往二层的楼梯上,有几个身穿不同制服的学生正向上走去。 尽管已经来过几次了,但双耳尚未适应这种特有的喧嚣。 不知前辈又如何呢——我一边想一边朝身边看了看。 「……前辈?」 只见她正缩着脖子,一脸胆怯地左顾右盼。 「小沙,其实……」 说着,她朝我摆了摆手。她都已经在我身边了,这是叫我再靠近一点吗?那岂不是要贴在一起了? 「让我说句悄悄话啦。」她小声说道。 「哦……」 我没办法,只好把耳朵凑了过去。于是,前辈用薄如蚊翼的声音说道: 「其实,我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 「……诶。」 那样的话,不是和前辈在我心中的形象完全一致吗,哪有怪怪的。 也难怪她会如此不安了。 「该怎么办啊?」 「也没什么,直接过去点餐就行了啊。」 「怎么点啊?」 「就是到那边,告诉店员你想要什么,然后付钱,最后把商品领走就行了。」 我边说边指了指柜台。其他两人正站在离柜台不近不远的地方等着我们。 「就和书店、便利店是一样的……你去过吗?」 「那当然了,怎么可能连书店和便利店都没去过呢!」 前辈忿忿不平地撅起了嘴唇,用有些发尖的声音抗议道。还真有点可爱。 不过,我也是升上初中后才头一次来这里,当时的感觉应该和前辈没什么区别。 这时,两名同年生回到了我们身边,可能是等得不耐烦了吧。 「要不,我帮你们一起点吧?薯条和饮料行吗?」 「嗯,拜托了。」 「柚木前辈呢?」 「那、那我也要一样的好了。」前辈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看着她那副青涩的模样,我联想到当初自己头一次来这里时,是不是在外 人看来也是这副样子,不禁有点难为情。 前辈小声问我: 「薯条,就是马铃薯吧?」 「没错,是马铃薯。」 我拼了命地阻止自己笑出声来。 不久之后,前辈端着托盘,并凝视着柜台小声说道: 「原来是先付钱的啊……」 「诶?」 「啊,没什么没什么。」 前辈一边打着马虎眼,一边坐了下来。两位同年生已经坐在了对面的位置上,所以我就只能坐在前辈身边了。不过确实,三人之中就我和前辈关系最近,所以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和前辈一样,将书包放在两人中间,与她并肩而坐。前辈先是谨慎地盯着纸袋里的薯条,然后小心翼翼地摘出了一根,放到了嘴里,一边咀嚼一边不住地点头,最后咽进了肚里,自言自语道: 「味道还是挺普通的嘛……」 不普通的话,还要怎样啊? 伴随着这样的小插曲,我们四人欢快地开始了……一阵沉默。 没办法,在两名同年生、我,以及前辈之间,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共同的话题。哪怕想讨论学习内容,也由于学年不同而聊不到一起去。这样一来,所有人都能参加的就只剩下合唱部的话题了。不过对于合唱部的活动,大家原本就算不上非常热情,所以同样没有太多事情可聊。 要不干脆挑出个部员,一起说她坏话算了?说不定能聊得很开心。 但是,这么做根本没有意义。 如此一来,也就只能和身边的人聊天了。对面的两个人关系非常要好,所以很快就聊得相当热闹。至于我和前辈……虽然不知能否算是关系亲密,但也并非无话可聊。 「小沙也经常来这类地方吗?」 说着,前辈还不停地左顾右盼,俨然一副未经世事的模样。 「自己一个人的话,我几乎不会到这里来。毕竟,原本就很少出门。」 「哦……那周末的时候都做些什么呢?」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时间总是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买的书总是在平时乘电车时就看完了,通常留不到周末。 我和前辈一人拿起一根薯条,送进嘴里,然后用纸巾擦了擦手指。前辈像是有些轻度的洁癖,只要弄脏了手指,立刻就会擦干净。 「不上课外班吗?」 「之前报了很多课外班,至于现在,就只剩下插花而已。」 「插花啊。啊,那每次都要换和服吗?」 「不,没必要那么做的。」 除了新年第一次插花的仪式以外,基本上都不用换和服。 「是这样啊……」前辈有些失望地衔住了吸管。 真不知这有什么好失望的。 「那,小沙的……」 接着,前辈又开始问各种各样的问题,让我觉得像是在接受警方的审讯。其实我也有几个问题想问她,但她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 这么说来,我似乎还是第一次和前辈聊这么久。 平时基本只是在活动室见面时打个招呼,最多聊个几句而已。 「佐伯同学,时间没问题吧?」 同年生关心地问了我一句。我看了看店里的时钟,然后回答「还来得及」。 听到我们的对话,前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说: 「对哦,居然能一个人乘电车上学,小沙简直像个大人似的。」 「像吗……?」 至少,眼前这位笑盈盈的前辈一点也不像个大人。 「习惯之后,就只会觉得麻烦而已啦,不得不一直和一大堆人挤在一起。」 「瞧啊,就连发表的感想都像个大人似的。」 有吗?我不禁歪了歪脑袋。就算是小孩子,也有很多会觉得麻烦的事。我小时候就有。 「小沙有的时候会显得格外成熟。」 「是吗?」 「要是你和我同龄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经常依靠你了。」 「哈哈哈……」 听了前辈傻乎乎的玩笑,我应和着笑了几下。但是,她自己却并没怎么笑。 「要是和小沙学年相同,该多好呀……」 她用细丝般的声音如此坦露道。 ……如果我们真的同龄的话,不知她会如何称呼我? 虽然几乎没有什么年长者的架子,但她毕竟是三年级的前辈。 三年级生都会在暑假之前退部。也因为不用参加什么合唱比赛,年年都在和其他社团相同的时期完成新旧交接。 所以能够在音乐室见到柚木前辈的日子,就只剩下一个月左右了。 对此我唯一的感想是,这下音乐室就变得宽敞多了。 至少直到目前为止,是这样想。 接下来的时间,就在与前辈的一问一答之中过去了。我很想抱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首先,实在想不出可以打破这种现状的话题。其次,我们对彼此还不甚了解。两个互不了解的人,实在找不到其他事情可做。 前辈最后一个站起身来,先是默默地观察我们收拾残局的样子,然后自己也有样学样。 这时前辈发现我正在看着她,于是气鼓鼓地问: 「干嘛呀?」 「没什么。」 我一边笑一边向入口走去。 这一天,虽然没能打听到前辈的事,但却见识到了她可爱的一面。 「……庆功宴?」 七月已到中旬,就在活动即将结束的时期,部长找到了我。按她的说法,似乎想要在三年生退部前,举办一场庆功宴作为纪念。 我不记得去年有做过这种事,看来这并不是什么传统。 「具体要做些什么呢?」 「就一起吃个饭,唱个卡拉ok而已。」 「卡拉ok……」 因为是合唱部吗? 虽然不至于不知道卡拉ok是什么,但我还是有点紧张。 「如果是在放学后的话,担心会不小心玩到太晚,所以打算定在周六或周日。不过佐伯来这边是要乘电车的吧?能来吗?」 「唔……」 如果是自己退部的话还好说,但前辈们的庆功宴,晚辈过去打扰真的好吗……而部长似乎也并不打算强求,告诉我可以明天再做决定。于是她走之后,我一边拿起书包,一边思忖应该如何是好。 「小沙肯来的话,我会很高兴哦。」 「哇。」 虽然并不像上次那么吃惊,但前辈的登场依然还是够突然的。 「来一起玩嘛。」 「……前辈,你该不会……」 上一次的经验,让我早早地开始对情况有所察觉。 「因为……其实……」 她忸忸怩怩的模样和越压越低的声音,也和之前十分相似。 「小沙,我……」 「没去过卡拉ok,对吧?」 被我抢先揭穿后,前辈先是气鼓鼓地撅起了眉毛,然后叹了一口气。 「没错。」 「那反过来说,前辈都去过哪些地方呢?」 我只是打算开个玩笑,没想到前辈一本正经地思考了起来。然后,缓缓地躲开了视线。 「……便利店算吗?」 「那就不用担心了。」 大概吧,毕竟我也没去过。 「小沙肯来的话,我会很高兴哦。」 前辈用嫣然的笑容作为武器,对我发起了攻击。 「这句话刚才听过了。」 「可是,我很害 怕嘛。」 看她的样子,似乎恨不得抓住衣袖来求我。 难道和我一起去就不害怕了么?真不知前辈究竟把我当成了怎样的存在。但真要问起,总觉得会引出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卡拉ok就是……开开心心地唱歌的地方而已,就跟合唱一样的。」 因为没有亲身体验过,所以描述起来显得含糊不清。虽然知道站前有那样的店铺,也看到过身穿制服的学生们一起进去,但始终觉得那是与自己无缘的地方,所以从未特别留意。我想,前辈应该也是如此。 「啊,那我想和小沙一起唱歌。」 前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喜笑颜开。 「我们不是每天都一起唱歌吗?」 「但以后就不会了啊。」 说着,前辈直起了微微前屈的身体,身高稍稍超过了我一点。 「想要和小沙一起做什么事的话,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 她这张牌,打得实在是太狡猾了。 对于「最后」这种词语,大多数人都难以抗拒。在做任何事的时候,都没有比「错过这一次就再没有机会了」更为有力的动机。一旦试图拒绝,内心就像是要失去某种重要的东西一般,涌起强烈的焦虑和抗拒感。 「如果家里没事的话……」 虽然不想在前辈面前示弱,但姑且还是不得不给出了一个暧昧的答复。 其实仔细一想,除了有点麻烦之外,确实没有非要拒绝的理由。 与其纠结于这种消极的理由,不如抱着让前辈高兴的心态,积极地展开行动。 于是在前辈的请求下,我做出了参加庆功宴的决定。 浅眠当中,依稀传来些许不甚明晰的飞散之音。紧闭双眼,细细聆听,发现原来是雨滴坠落的声音。 下雨了啊……我在朦胧的意识当中反刍这一讯息,然后猛地撑起了身子。 下雨了? 我离开床铺拉开窗帘,发现大雨正拍打着庭院里的树木。 「惨了。」 难得要出门,竟然遇上这种事。 打开电视一看,天气预告也表示这场雨暂时不会停。明明还没出门,却产生了睫毛和刘海都已经被雨淋湿的错觉。 真麻烦啊…… 好不容易被抛开的消极情绪,几乎就要死灰复燃。 我刚叹了一口气,就看到隔扇门对面的走廊上出现了一只猫,正向屋里窥探。它既然看我,那我也看它。彼此凝视了一会儿后,它又像是失去了兴趣般走开了。 若是小学时的我,肯定会追上去。但现在,我只是目送它离开而已。明明只是长高了而已,为什么心境会如此不同呢?时间究竟为我带来了怎样的变化呢? 但是……我漫不经心地望了望窗外。 下雨时出门,还是和过去一样令人厌烦啊。 即使如此,我还是准备妥当,并穿上了鞋子。 「要出门吗?」 在大门口遇到了抱着猫的祖母。和祖母在一起时,这两个家伙都格外温顺。看来它们也很清楚谁才是自己真正的主人。 「嗯,算是社团活动的一环吧。」 「可别回来太晚了。」 「嗯。」 简直就像母女间的对话一样。 我从柜子里拿出一把伞,打了一声招呼,便走出了家门。 雨中的星期六,前往车站的路上行人格外稀少。手中没有书包的重量,胸前也没有轻飘飘的制服领巾,凉凉的雨水时不时溅到脚腕上。夏季特有的闷热空气渐渐覆盖了全身,令人愈发感到不快。 雨伞之外的雨声,和回响在伞下的雨声,是两种不同的声音。前者匆忙,后者恬静。 就像是截断水流,行走在瀑布下面一般。 来到车站,一如往常地用月票通过了检票口,搭上了正巧进入站台的电车。和平日里的高峰时期相比,车内乘客少得可怜,空调的强度也恰到好处,令我不由得松了口气。在早晨的电车上能够找到座位,也是难得的体验。 我翻开带在身上的文库本,借以打发到站之前的时间。 或许自小学的修学旅行以来,这还是我头一次参与校外的集体活动。 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时都去了哪里之类的事情,结果书中的内容有一半都不知被我读到了哪里去。 还没来得及完全记起,电车就已经抵达了目的地。我合上书,走出了电车。 说好是在站前集合的,大家都在哪里呢?我边想边通过了检票口,结果突然就被人叫住了。 「小沙。」 不远处的柚木前辈正挥着手向我打招呼,只见在她所在的四方形石柱旁边,聚着一群女学生。 我刚点了点头,身穿便服的前辈便迎了上来。只见她满脸笑容,简直像仅仅在等我一个人似的。看这副架势,还以为她会一把抓起我的手来。 「哇,是穿便服的小沙耶。」 前辈一脸幸福地对我矫首遐观……矫首遐观?总之,显得非常开心。 「还是头一次见到。」 「前辈也是啊。」 她穿的是素色的衬衫,上面还印着形状可爱的英文,不过笔迹过于奔放,实在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换掉了制服,看起来真的是更加成熟了啊。」 不知为什么,前辈的态度就像是看到了某种令她自豪的东西一样。又不是她给我挑了这身衣服,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呢? 「前辈也是啊。」 我虽然觉得奇怪,但姑且还是给予了同样的回答。 她现在的打扮,哪怕谎称是高中生,应该也能骗到人吧。这样看来,毕竟还是年长者啊。 我和前辈一起来到了大家集合的地点。除了三年生以外,同年生和一年级的后辈也都在,和全员参加基本没什么区别。 如果只有我没来的话,说不定会惹上麻烦。看来,前辈的邀请其实等于是帮了我一个忙。 「既然都到齐了,那就走吧。」 在部长的带领下,众人分成了三年级、二年级、一年级三个小团体开始移动。前辈虽然也和其他三年级生在一起,但却独自跟在最后面。偶尔回过头来时,还会与我视线交错。 「现在要去哪里?」 我问身边的同年生。她一边把遮住耳朵的头发朝后梳,一边回答: 「说是去卡拉ok附近的家庭餐厅。」 家庭餐厅啊……我脑中浮现出装饰着大量彩灯的华丽招牌。 在离开车站前往家庭餐厅的路上,当然也下着雨。每个人都打起了色彩和花纹各不相同的雨伞,从空中向下看的话,或许就像是一片花圃吧。每一朵花还都凑在一起来回移动,这么一想,倒也是一副稀松平常的光景。 家庭餐厅处在从车站步行不满五分钟的位置,而且与学校方向不同,地处车站的另一侧,所以周围都是头一次见到的景致。餐厅的入口较为狭窄,位于登上台阶后的两栋建筑物之间。 三年生和二年生们合上伞,陆陆续续地走进了室内。只有前辈独自离开了队伍,来到了我的身边。 「小沙,其实……」 「没来过对吧?」 「对。」 都已经是第三次了,所以前辈也只是害羞地笑了笑。总觉得,或许这就是我有时会待她如年幼者的理由吧。她这个人,就像是只存在于想象中的那种大小姐型角色,活生生地走进了现实世界一般。 另外,我还默默地在心里 回了一句「我也没来过」。 父母都在外工作,难得会同时在家,所以也没有太多一起出门吃饭的机会。 总而言之,我一边注意着不要表现得比前辈还诡异,一边登上了台阶。 店内完全没有受到阴雨天气的影响,气氛十分明朗。座位被分成一个个隔间,就和电视上看到的一样。我不由得想要东张西望,但还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 窗外能看到的,只有对面那栋陈旧的灰色大楼,以及恼人的雨丝。就像是贴在玻璃上的花纹一样。 这样也好,连空隙都不存在的亮丽空间,只会让我产生局促感。 我们按不同学年,分别坐在了空着的位置上。结果不知为什么,前辈却坐在了我身边。看来在她心里,根本没把自己的学年当成一回事。 我本想对她说点什么,但一看到她那副柔和的笑脸,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之后点餐时,内心始终忐忑不平。当然,我有很小心地不把这种情绪表现出来。 这间家庭餐厅不算大,光是我们合唱部就占掉了一半的位置。或许也是因此,周围总是穿梭着一些纷乱的噪音。然而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当中,唯有前辈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 「原来小沙家有猫啊。」 「一只玳瑁猫,和一只黑白花猫。」 不知不觉间,我又变成了话题的重点。前辈一有机会就会打听我的事情。 「可爱吗?」 「嗯,比过去更容易亲近。」 但过去那副对人爱理不理的样子,倒也并不是不可爱。 「哦……」 前辈神情微妙地将视线移向了左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前辈不喜欢猫吗?」 「这个嘛……我有点不知该怎么对待动物。」 「不知该怎么对待?」 「因为搞不懂它们都在想什么,所以才会觉得不太好接近吧。」 听她这么说,我倒是有点意外。毕竟,她本人是这样一幅轻盈柔软的形象嘛。 「但如果是小沙家的猫,我倒是有点想摸摸看。」 「是吗?」 「它们一定都是像小沙一样的好孩子吧。」 ……在前辈的心目中,我究竟是多么美好的存在呀? 而且家里的猫并不是我养大的,应该不会像我吧。 就这样和大家……或者说和前辈,在家庭餐厅用过餐后,就要去卡拉ok了。我在门口刚要撑开雨伞,前辈来到身边对我说: 「离得似乎蛮近的,到我的伞下面来吧。」 我低下头,看着雨珠沿着伞面滚落的样子,然后重新合上了雨伞。 「那就打扰了。」 「欢迎欢迎。」 前辈笑容满面地把我迎入了她的伞下。伞撑在前辈手里也显得高度适宜,让我感觉到了彼此的身高差距。 卡拉ok确实离这里不远,才走了不到一分钟,就抵达了目的地。 「太近了吧。」前辈一边收起雨伞,一边撅起了嘴。 紧接着,店员带我们来到了合适的包厢。原来卡拉ok包厢竟然能容得下20人啊,原本以为会是非常狭窄的地方呢。 我们一个挨着一个地坐在了红色的座椅上,这么看来还是很局促的,坐在里面的人想要回到入口的位置可要费不少功夫。还没有开始唱歌,室内就已经在用大音量播放着音乐,气氛和家庭餐厅一样异常明朗,让人难以放松下来。前辈似乎也是同样的心情,正一脸不安地来回张望。 就在大家看着菜单商量要点什么饮料时,部长走了出来。 「借这个机会,我要宣布一件事情。」 她抓起麦克风,也不唱歌,只在我们面前走来走去,然后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诶?」 「下一任部长就是佐伯沙弥香啦!」 我瞠目结舌地僵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等一下,部长。」 「是前任部长啦。」 她笑嘻嘻地把我拉了起来,然后将麦克风交给我,自己坐了下来。 「那就来发表一下就职感言吧!」 「这……可是,为什么是我?」 我拿起麦克风问道。结果回答我的却是一阵鼓掌声,都什么跟什么嘛。 「由二年级里学习成绩最好的部员来担任新任部长,是咱们部的传统啦。」 部长终于做出了解释。 听罢,我一言不发地凝视着部长。 「干嘛啦?」 「成绩最好?」 我的问题惹得其他部员笑成一片。 「你说啥!」 至于部长,则摆出了一副大为光火的模样。 「想当年我确实是成绩最好的啦!现在嘛……可能是有点,嗯。」 她越说越没底气。 「那我也有可能成绩变差,所以还是不要当部长了。」 「『也』是什么意思啊,喂!」 「……话虽这么说,如果拒绝的话,想必大家都会很伤脑筋吧。」 我无视部长的抗议,心想看来是逃不掉了。算了,反正也已经预料到了。 我吸了一口气,感觉周围都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能否圆满完成使命,但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我不温不火地说道。其实还有些更加激扬的真心话,但姑且藏在心里吧。 人们不想要的,我也不会强求人们接受。 我没办法让自己成为那样任性的人。 于是部员们便趁势献上了热烈的掌声。集所有视线与瞩目于一身,令我内心躁痒难耐。 我将麦克风还了回去并坐回原位,前辈对我说了一声「恭喜」,可我并不怎么开心。 「真的变成部长了……其实我并不想当的。」 「这也没办法啊。」 「为什么没办法?」 「因为合唱部里,就属小沙长得最漂亮了嘛。」 前辈压低了声音对我说道。 我感到十分困惑。 「这和选部长有什么关系嘛。」 而且,干嘛冷不丁地说出这种话来啊。 之后,我有些害臊地,偷偷窥视前辈那张含着微笑的侧脸。 ……其实,前辈也很漂亮啊。 回想起前辈说的话,我不由得轻轻捏了一下自己的脸。看着部员们形形色色的面孔,完全比较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但是,对前辈而言,我是最漂亮的吗…… 不知不觉间,脸颊开始发热。 在走出卡拉ok包厢的时候,前辈依然紧紧贴在我身边。 而我的眼睛,总是时不时地被她吸引,想躲也躲不开。 而后夏日匆匆过去,秋风涌入了音乐室。 之所以会觉得放学后的时光较过去更为惬意,恐怕不仅是由于前辈们的离开使得音乐室变得更加宽敞而已。制服从夏装换成冬装后,家人们都说我穿这件黑色的水手服更好看。真的是这样吗?我捻起袖子,并低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心想既然大家说好看,那应该没错吧。 就因为成绩好这种理由,就被捧为了新任部长的我,今天又在指挥大家把音乐室的桌椅挪到左右两边去。部员减少后,每个人的工作量也自然随之增大了。如果来年还是招不到多少部员的话,恐怕合唱部就真的要解散了。 这件事莫非也是部长的责任吗。应该是吧,嗯。 父亲也曾经说过,身在其位,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但是,真的有什么具体的方法,能够让入部者增加吗。 我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将桌子摆到了墙边。 「小沙。」 「前辈?」 这时,柚木前辈来到了音乐室。夏天过后还一次都没有见到她,所以这次的登场让我觉得有些意外。无论如何,既然前辈叫我,我也只好停下手中的工作,向入口走去。 「好久不见了。」 「嗯。」 前辈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啊」了一声,并做了个将手指贴在下巴上的动作。 「是不是应该叫沙弥香部长呀?」 「别拿我开心了。」 这也太别扭了,非要叫的话,也应该是姓氏在先啊。 「是来看我们的吗?」 前任部长倒是曾来过几次,不过她毕竟已经是无官一身轻,每次都只是看着我们练习,然后扔下一句「真辛苦呀」就悠悠哉哉地走了。 「啊……嗯。」 前辈先是莫衷一是地如此回答,然后又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这样的视线似曾相识。 而且并非来自于柚木前辈,而是好多年之前的某个人。每次回想起来,都让我不禁想要躲开的,那种视线。 以及记忆当中那一抹,氯与水融合在一起的味道。 「活动结束后有时间吗?我有话要对你说。」 有话要说?我不禁歪了歪头。有什么话是没办法现在立刻说完的吗?我心中毫无头绪。 而前辈不知为何,有些不愿意直视我。 「有时间的话,到时候来庭院里找我,好吗?」 「可以是可以啦……」 但活动才刚刚开始,估计还要等很久,真的没问题吗。 「嗯,那到时候见。」 说完,前辈都没向音乐室里看上一眼,就转身走了。 我注视着她的背影,感觉她连脚步都比平时要匆忙得多。 到底是什么事呢?我一边思索,一边重新开始干活。 不知是不是因为回想起了过去,总有一种独特的躁动感,始终萦绕在心里。 活动结束后,也没办法立刻离开音乐室,不仅要将桌椅摆回原处,还要负责把钥匙送回教研室。我用比平时稍快的节奏完成了这些工作,然后立刻向庭院跑去。自从入学以来,除了参加扫除之外,我似乎都没去过那里。 我换好鞋子,沿着教学楼的外墙绕到楼后,马上就发现了前辈。她正站在庭院中央的喷泉旁,两脚并拢,双手紧扣,静静地看着水柱喷涌而出。 「前辈。」 她听到我的声音,立刻转过了身,并放下手来等我过去。我绕过喷泉来到了前辈身边,在渐渐披上晚霞的夕阳当中,她的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感觉比起她本人,反而是影子正更紧密地与地面联系在一起。前辈只是稍微晃一晃身子,她的影子都会剧烈地摇动起来,就像是在警告我不要接近。 「辛苦了。」 前辈先不忘表示关心,然后像是逃避一般将视线投向了喷泉。 「抱歉哦,其实。叫你来也不是为了什么太大的事……」 不是有话要说吗?我虽然这样想,但这似乎无关紧要,所以不提也罢。 「前辈有事找我……?」 我不经意地观察了一下天色,然后问道。要是走得太晚,电车会变得非常拥挤。 「很快就说完,很快的。」 看到我的反应,前辈先是如此说道,然后朝前迈出了一步。 在她伸出手臂的同时,也伸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几乎就要遮住我的脸。 「小沙,听我说。」 前辈抓住了我的手,并用自己的双手将其包覆其中。 那双手就像是被秋空浸染过一般,有点凉丝丝的。 前辈开口说道: 「我喜欢你。」 有生以来头一次听到的告白,便是如此率直。 毫无虚饰与遮掩,与前辈的性格完全相符。 想到这里,我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视线也失去了焦点。 背后先是流出了冷汗,然后又过了一会儿,又渐渐开始升温。 由于忘记了眨眼,感觉双瞳有些干涩。 喜欢—— 我就如同被丝线缠住了脑袋,无法进行思考。 直至发现染红前辈脸颊的并非夕阳,我才理解了她所说的「喜欢」有着怎样的含义。 「……………………………………」 我紧张得半点声音都不敢出。 起初,只觉得这很奇怪。 因为前辈是女生,我也是女生,那为什么会——想到这里,如同撞上了一堵墙,一堵比教室的墙壁更为坚硬的屏障,迎面撞到了我的鼻子上。被前辈紧紧握住的手,渐渐地开始升温发热,已分不清她与我的手,哪边的热量更胜一筹。 「可以请你,做我的恋人吗?」 前辈又向前猛踏了一步。不行不行,谁快来帮帮忙吧,内心深处的我已经开始左顾右盼地寻找救命稻草。 不过当然,根本没人来帮我。不如说如果真的有人出现了,那才是大麻烦呢。 唯有在黄昏中稍稍冷却的风,为我拂去些许涌上脸颊的燥热。 恋人……恋人?那也就是说…… 我也要喜欢上前辈……喜欢上?这个说法显得怪怪的。 看我始终默不作声,前辈有些不安地低垂着眉头。 我必须要说些什么才行。 接受? 拒绝? 现在马上做决定吗? 不要强人所难了。 「……可以,让我稍微考虑一下吗。」 我的脑中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竭尽了全力才终于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嗯。」 前辈虽然有些不安地垂下了头,但还是对我露出了笑容。她的肩头看上去脆弱又无力,似乎对接下来的等待充满了恐惧。 「告辞了。」 告辞了算怎么回事?这样讲话会不会太过分了点?一片混乱之中,我先是全身不自在地对前辈施了一礼,然后几乎是左脚踩着右脚一般离开了庭院。虽然感觉关节十分僵硬,但也管不了那么多,我摆动着直挺挺的四肢,只顾逃命。 本以为自己性格冷静,几乎与紧张无缘,看来或许只是我的错觉而已。事实是,明明正值秋季,可我的手掌心却在不停地冒着冷汗。 一个陌生的自己,就这样彻底暴露在了寒风当中。 回头一看,发现前辈正把手举到耳边,向我微微地挥动。 然后,或许是因为看到我动作如此诡异,她的嘴角也不禁泛起了笑意。 我顿时脸红到了耳朵根,猛地把头转了回来,并全然不顾依然僵直的膝盖,快步向前走去。 这可是我头一次被人表白呀。 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而且,在许多年以后,每每回忆起这一幕,我都不禁会想…… 最初向我告白的人,是一位女生—— 或许这一事实,就昭示了我这一生的命运吧。 回家时差一点就坐过了站。 下到楼梯最后一级的时候没有留意到,差一点摔跟头。 平时走在回家路上时总觉得倦怠不已,这次一晃神就走到了家门前,看来连暂时放弃思考都做不到了。我仰望着大门,感觉自己的视线已经明显比过去更加接近门楣。如果就这样杵在这里的话,想必无论过多久都得不出一个结果,所以还是尽量把大脑放空,先进屋去吧。 刚刚走进室内,就碰上了正在玄关处穿鞋的祖父祖母。 「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 就连声音穿过喉咙的感觉,也像是和自己毫无关系一般。 祖母注视着我,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而我则像是想藏住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低着头匆匆离开了那里。在大脑已经游离于身体之外的错觉当中,我快步穿过走廊,这才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一面漆黑当中凝视着房间的正中央,感觉整个世界都开始骨碌碌地打转。 不行不行,这样可不行,我强忍着眩晕,做起了深呼吸。 绝不能在家人面前,表现出这样的动摇。 稍稍冷静下来之后,我放下书包,顺势坐在了椅子上。 深深呼出一口气后,僵硬的肩膀也随之蜷缩了起来。 我抱住了自己的双腿,在椅子上微微地前后摇晃起来。虽然发现自己还没有换掉制服,但实在没那个气力将身体从椅子上移开。于是紧接着,前辈的脸就浮现在了脑海当中,「我喜欢你」的声音也开始不断回响,耳朵又开始阵阵发热。 咚、咚、咚,心脏轻快地跳个不停。 虽然无法自信满满地声称对前辈十分了解,但至少可以确信的是,前辈不会用这种事情来开玩笑戏弄我。但愿如此。毕竟面对面的时候,完全能感受到她的严肃与真诚。 我低头看了看被她紧紧握住过的右手。稍稍一碰,感觉掌心还残留着当时的温度。 不知那是不是前辈的体温呢? 我想起了前辈的脸。 然后开始回忆,自己是否曾以那样的眼光看待过她。 「……………………………………」 根本无从下手嘛,毕竟,我们的关系原本就算不上十分亲密。 虽然会打招呼,会一起聊天,庆功宴的时候也玩得很开心。 可至今为止,我都只觉得那是前辈和后辈之间特有的,某种有别于友情的特殊关系。但会不会早在这之前……或者更之前的那些个瞬间里,前辈就已经怀有不一样的情愫了呢? 「哇啊啊……」 我不禁猛地摇了摇头。虽然没薄到窗户纸的程度,但真的未曾料到,原来在与自己如此接近的地方,竟存在着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因为房间一直都处于密封状态,凝重的空气显得有些闷热。我缓缓地呼气,又吸气,借此安抚焦躁不已的心脏。但即使在这一过程中,自下而上涌出的热量依然渐渐烧得我满脸发烫,简直就像是从头到脚都浸泡在看不见的热水当中一样。 大脑已经完全停摆。 这样的情形,我只在传闻当中听到过。对别人的恋爱充满兴趣的同年生们,总是会在教室里热烈地讨论一些无凭无据的流言蜚语。隔壁班的某个人在校园里跟女孩子手牵着手啦,十指紧紧相扣啦,热烈地拥吻啦什么的。在我看来,根本不可能有人会在别人看得见的地方做那种事,所以没有一句话是值得相信的。 但就在刚才,我和前辈就将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本以为不可能的事,其实不无可能。 稍微考虑一下,根本就不足以解决问题。我现在已经整个人都被这件事塞得满满的,以至于无法思考其他的任何事。我究竟能够拖延多久呢?说什么「稍微」啊,这也太不明确了。我虽然感到后悔,却也于事无补。 如果让前辈等一周,她会不会生气呢。可是,眼前这个问题我恨不得仔细考虑一个月。 所有的一切都一筹莫展,课外班学到的技艺毫无用处,学校教的知识也于事无补。我只能坦然接受,并靠自己的力量去面对。连练习的机会都没有,一开始就是真刀真枪的实战。 说实话,我对这种事非常棘手。 设定目标,付出努力,获取成果。对于这种循规蹈矩的事情,我可是非常有自信。但一上来就让我拿出成果,我可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就这一点而言,可能人人都是一样吧。 但是偶尔,就是会出现不一样的人。哪怕是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也能凭天分和直觉来搞定。 我并非那样的人。 所以,才会觉得前辈很了不起。 竟然能那样坚定地对别人说出,我喜欢你。 在此之前,她是不是也曾对人表白过呢? 她虽然看上去有些迷糊,但说不定恋爱经验相当丰富。 前辈说,她喜欢我。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自然而然地把脸埋在了膝盖之间。 「……是这样啊。」 在她的眼中,我始终与其他晚辈不同。 至今也依然不同。 她看着我时,眼中含着爱意。 究竟是爱我的哪里呢?相貌?抑或是言行举止?气质?头发?不去问前辈的话,我永远都不可能猜到答案。虽然很想问个清楚,但如果面对面地听她向我仔细解释这种事,恐怕没等她说完,我早就逃得不见影子了。 『我啊,很喜欢小沙的脸哦,毕竟这么漂亮嘛。』 不行。 『小沙是个很出色的人嘛。即使学年不同,你肯定也总是能走到我的前头。』 别说了。 『为了实现理想而努力时,那副凛然的态度与举止……我都最喜欢了。』 快停下。 竟然独自妄想出这般场景,又把自己给刺激得要死,真是太有失体统了。 该不会,这些都是我深藏在潜意识中的期望? 也就是说,我寻求的就是这样的人? 前辈又怎样呢?我不禁开始做起了比较。 脸嘛……确实挺漂亮。其他的部分呢? 不知不觉,自己已经开始认真地思考起这种事情。 然后,又立刻幡然醒悟。 「……我在想什么啊。」 如果真的不愿意的话,心中应该早就充满厌恶感了,哪还用烦恼这么多。 既然并未产生立刻拒绝掉的念头,那就代表我…… 如此一想,我马上又把脸埋进了膝盖之间。 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腿。 第二天,我久违地产生了不想去上学的念头。明明已经睡过觉了,但脑子还是一片昏沉。到头来,昨晚也根本没有温习功课。 虽说确实顾不上那个……但这实在是一桩麻烦事。 就算遇到再怎么困难的事情,也绝不能疏于提升自我。 「要了命了……」 只因前辈的一句话,我的生活就被搅得一团糟。 对于「力」这一概念,我本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其表层与深层的意义,但这一次,我可算是切身体会到了它的存在。 为了不让家人们察觉到异状,我拼了命地故作冷静,始终装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并在门口穿好了鞋子。途中,黑白花猫就像是前来送行一般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家里的两只猫,与祖父祖母分别有些相似之处。或许动物确实会被主人的气质所影响。 眼前这只就有点像祖母,一举一动都显得英气十足。还有,眼神特别锐利。一旦被它盯住,就好像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都被看穿了一样。 「……那,我走了哦。」 我跟它打了声招呼,而它就那么一声不吭地将我目送出了家门。 过去我总是希望电车能开得再快一点,但还是头一次像今天这样,希望它能没完没了地跑上六七个小时。前辈当然也会去上学,只是我们不在同一个学年,而且她也已经退了部,只要不刻意去找她,大概是见不到面的。 「那如果她刻 意跑来见我,该怎么办呢……」 我一边祈祷前辈把我说的「稍微」理解得更久一点,一边望向了窗外。 天空仍旧是晴朗得亮眼,与我的心情毫不相符。 走进教室后,还是没能脱离这种脚不沾地的心境,总是担心外界看待我的眼光会与过去不再相同。但如果为了确认这一点而举止怪异的话,反而会令大家起疑。所以我还是尽量装出稀松平常的样子。 上课记笔记的时候,偶尔脑中会响起前辈的声音。 不知她现在是否也和我一样,在上课时无法平静下来呢? 是不是仍悬着一颗心,等待着我的回应呢? 这样的心情,或许就像是等待考试结果一样吧。这么一想,就觉得还是不应该让前辈等太久。 想是这么想,但就是做不到。 一边苦思冥想一边弯下腰去,却差一点把脸撞到桌面上,这时我才如梦方醒地重新挺直了腰板。 我竟然在上课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满脑子只想着前辈的事了。站在黑板前的老师在讲的事情,我有一半以上都没有听进去。 这跟陷入爱河无法自拔的多情少女有什么两样!我不禁对自己感到愕然。 我连忙甩了甩头,决定暂且忘记前辈的事情,但到头来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稍稍一低头,就始终盯着笔记本上空白的角落,周而复始地想些有的没的。 在如此状况中度过了前两节课,我愈发感到不安起来。 这么下去,连课都上不成了。再不解决的话,一定会对学习成绩造成影响。 对生来以优秀为己任的我来说,这无疑是动摇我立身之本的头号大事。 必须想想办法才行。 但是,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异样感、不安、焦虑……各种消极情绪交织在一起,搅得我不得安宁。 到头来,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放学后。大概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前辈并没有跑来找我。虽然完全没有参加社团活动的心情,但身为部长又不能请假。本来今天就没认真上课,连社团活动都偷懒的话,岂不是太堕落了吗。所以,我对自己的心情作了一番整理,然后站起身来走出了教室。 我一边走向音乐室,一边祈祷不要在路上遇到前辈,同时努力扮演着平时的自己。 练习中,每当合唱部的成员们将视线投向我时,我心中都会警钟长鸣。明知不可能,却还是担心有人知道前辈向我表白的事。太傻了,这种事情,谁能想象得到呢。 但是,正是这种本应谁都想不到的感情,却真真切切地隐藏在前辈的笑脸背后。 如此一来,就连原本和自己没什么瓜葛,几乎只出现在日常生活角落里的人们,似乎都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存在感。都说恋爱会改变一个人,眼下恋爱的明明是前辈而不是我,却连我都被她牵连着,改变了看待世界的方式。 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改变一切。 如果这种力量充斥了整个校园的话,说不定会产生毁天灭地的能量。 ……真的是越想越离谱了。 社团活动结束后,我一溜烟地冲进了电车,并顺利地抢到了一个座位,这令我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我现在这副模样,要是站在电车里的话,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会瘫软在地面上。 电车开动后,我有意识地让自己的身体随着电车晃来晃去。 从对面的窗外,洒下了缕缕阳光。渐渐西斜的太阳笼罩着橙色的光辉,让我发现日落的时间已经愈发提前。其时已是深秋,不久之后,冬天即将来临。 今天的冬天,我会迎来怎样的生活呢。 我在脑内描绘着前辈陪伴在身边的情景,身边的她,脸上洋溢着熟悉的微笑。 彼此的关系发生变化后,是不是还能看到与此不同的表情呢。 「……………………………………」 好想看一看啊。 在一片混沌的思绪当中,唯有这种想法,如同忽而闪现的一道光明。 但转眼间,这道光明又消失在了叹息声中。 不知是出于疲惫,还是失落……总之,我感到格外消沉。 一整天都要过去了,我还是在考虑前辈的事。 仅仅是和恋爱扯上了一点关系,整个人就变得彻底无法平静。说不定我根本不是什么沉着冷静的人。原本还觉得自己能够轻轻松松地完成许多事情,现在真的开始丧失自信了。 我歪了歪头,正好令阳光直射到了自己脸上。 如同理所当然一般,从车站到家的这段路上,依然想着前辈的事情。 主要是关于,自己是否喜欢前辈。 要是能搞清楚这一点,就用不着如此烦恼了。 我试着以从河底一颗颗向外捞石头的要领,逐一解决每个小问题。 首先,对于同性之间的恋爱,是否感到排斥? 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其实并没有什么排斥感。 重点并不在这里,而是在于,彼此之间是否存在真真正正的感情。 也就是说,我和前辈是否真的对彼此有感觉。 我最看不透的,就是这一点。 或许,我尚且不能理解喜欢上一个人,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就在这样的自问自答当中,影子渐渐被越来越长,整个城镇都被黄昏染尽,我也抵达了家门口。 刚走进大门,右边就出现了一个人影,是祖母正抱着黑白花猫观赏庭院。她望着的方向是几棵尚未褪去绿衣的树木,枝桠在风中如同轻舞般微微摇摆。祖母很快就发现了我,眼神也变得柔和了一些。 「回来啦。」 说罢,祖母摸了摸猫的后背。被这么一催促,她怀里的猫也朝着我叫了一声。 「嗯,我回来了。」 我一边回应,一边轻轻地对猫也摆了摆手。这样的表现,起码应该比昨天要自然多了。 我正要直接走进屋里,祖母却继续对我说道: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咦?」 我立刻停住了脚步,心想怎么突然就被看穿了。扭头一看,只见祖母和猫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她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一看你的脸,就知道啦。」 听她说的,就好像我的心事已经暴露无遗了一样。我顿时慌了神,心想一定要瞒过去才行。要是连前辈的事情都败露了,那可就有大麻烦了。 祖母抱着猫,走到了我的身边。那副泰然自若的神情,落落大方的步伐,即使上了年纪也没有丝毫的改变。 「是恋爱了吗?」 她一上来就问了个虽不中亦不远的问题,让我再一次深深折服于祖母的洞察力。 「我上的是女校啦。」 「哦,这倒也是。」 祖母难得一见地露出了有些调皮的笑容,就像恶作剧被人发现的小孩子一样。 「在学校开心吗?」 「咦?嗯……挺开心的。」 「你还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啊。」 看来在祖母看来,我的回答有些令人意外。 毕竟我并不把学习当成一种苦差事,所以也并不会讨厌学校。只不过,乘电车上学确实有点辛苦。 「因为我并不讨厌学习嘛。」 「多么了不起的孙女啊。」 嘴上这么说,祖母却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情。既然如此我也很难为此感到骄傲,只好抬头望着祖母方才欣赏的树木。这几棵树和学校庭院里种的有些相似。此时,阳光正从枝叶的缝隙当 中倾洒而下,显得相当柔和,并不需要闭上眼睛或移开视线,所以我也只是眯起了双眼,任由黄昏的光芒覆盖着我的全身。 「虽然不知道你在烦恼些什么,但只要像过去那样去解决就好了。长大成人之后,就很难有什么新鲜的遭遇了。要烦恼啊,就只能趁现在喽。」 祖母的忠告与暮光融合在一起,就像随风飘拂的窗帘一般,微微拂过了我的脸颊。 「大人们由于知道各种事情大致都将迎来怎样的后果,所以总是十分胆怯。」 各种事情。 一个女生,爱上另一个女生。 即使我痛痛快快地答应前辈,即使这令前辈十分开心,即使接下来的道路充满了明朗与幸福—— 在未来等待着我们的,依然会是对这种恋情心生怯意的结果吗? 「所以我才总是在观赏庭院,你爷爷则总是在追着猫儿跑。」 祖父应该只是喜欢猫而已吧。 「真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的。」 祖母的话语当中饱含了岁月的重量,令人无从否定。 那就如同水滴一般,敲打着我愈发凝重浑沌的心。 「明明在问学校,怎么突然又说起这个了?」 「哦,那就跟打个招呼差不多啦。有些时候,会突然想和孙女多聊上几句。这也可以算是一种胆怯吧。」 祖母淡然地说道。我原本还想,我们不是经常聊天的吗?但仔细一想,确实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打打招呼,或者被她念叨两句罢了。虽然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或许祖母也感到有些寂寞吧。 此时并不在场的祖父也是一样,与我在这一方面的距离感似乎正越拉越远。 或许那正是在我日复一日的成长当中随之产生的,心与心之间的罅隙。 而每当察觉到这种距离的时候,就会用这样的方式,尝试着将其稍稍填补。 「能和祖母聊天,我也觉得很高兴。」 虽然算不上是教诲,但她确实为我提供了前进的助力。 正如祖母所说,谁也不知道今后的结果会是怎样,而且也无法让任何人来代为承担责任。即使如此,收到某人赠予的话语,始终会让原本顾影自怜的心得到安慰。 听了我的话,祖母微微一笑,温柔地抚摸了一下猫的后背。 我与祖母,还有家里的猫。 都终究会慢慢地,一点点地老去。 唯有夕阳下的老房子,依然抛洒着与旧时别无二致的影子。 那天夜里,我在辗转反侧中得出了答案。 我决定,在这个答案产生动摇之前,将其传达给前辈。 黎明的到来,显得格外的遥远。 上学时随着电车摇来摇去,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还不知道前辈的电话号码。 对于前辈,我恐怕只能算是知之甚少。 或许正因如此,才会想要缩短距离,想要触及彼此,想要更多地去了解她的事情。 抵达学校后,有些犹豫是否该一大早就去找她。虽然我是想尽早给予答复,但毕竟不知道她早上会不会很忙。甚至也有她还没到学校的可能性。 因此,我只好呆呆地站在原地,仰视着台阶。 但如果不告诉她的话,我上课的时候一定还会魂不守舍,耽误学业。 所以,立刻去找她吧。 我下定决心,爬上了楼梯,来到了三年级教室所在的走廊。这还是我第一次为了公务之外的理由来到这里。在不认识的人当中,偶尔可以看到合唱部的前辈。她们看到我时,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于是我也只好一次次地对她们报以暧昧的笑容。 这时我想起自己连前辈在哪个班级都不知道,只好抬头望着班级铭牌,漫无目的地来回游荡,莫名地有种掉到河里随波逐流的疏离感。 「小沙?」 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叫我,吓得我差一点跳起来。我连大气都忘了喘,胆战心惊地朝左边看了看。 教室的入口处,出现了柚木前辈的身影。明明已经三天没见了,但却感觉像是刚刚在庭院里分开一样。 「早上好。」 无论如何,都要先打招呼。只是我的声调有点高,要是再压低一点就好了。 「早上好……找我有事吗?」 在她的这声疑问当中,同时包含着期待与不安,很难分清哪一边的分量更重。 「嗯……是的,我是来找前辈的。」 从旁边经过的三年生们,究竟会如何看待面面相觑的我们呢? 「嗯。」 前辈点了点头,然后有些不安地紧绷着脸,静静等待着我接下来的话语。 但是,在这里实在是有点……我稍稍打量了一下四周。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去一下庭院吗?」 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外面。而前辈立刻就给出了回应: 「可以啊,只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说罢,她转身望了望教室,似乎有些在意上课的时间。 「很快就能讲完了。」 在这一段似曾相识的对话后,我和前辈肩并着肩向楼下走去。在这个过程中,我尽量注意着不去看前辈。而前辈也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偶尔会偷偷观察我一下。 走到外面之后,前辈就不再与我并肩而行,而是跟在了我的身后。至今为止,我都从未对庭院产生过什么兴趣,但从今以后,恐怕这里将始终在我和前辈的回忆里占有一席之地吧。 走在砖块铺成的庭院里,心情紧张,脚步声却格外轻快。 前辈的脚步声也与之重叠,紧紧跟在我身后。 毕竟时间尚早,喷泉旁完全看不到人。但阳光明媚,枝叶葱萌,着实是个令人心情愉悦的好去处。如果没有遇到前辈的话,恐怕直到毕业,我都不会有机会领略如此怡人的风光吧。 人与人的相遇相知,会带来不同以往的经历。 来到喷泉前,我停下了脚步并转过身去。 于是前辈也「哇」地一声,慌慌张张地停了下来,然后将双手摆在胸前,手掌朝着我的方向,战战兢兢地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可以听我说吗?」 正如前辈所说,时间并不充裕,彼此都无暇再做进一步的心理准备了。 「嗯,说吧。」 前辈挺直了腰板,表现得像个晚辈一样。 看到她的样子,我不禁觉得好笑,紧张的情绪也得到了缓解。 「有件事情,我要先讲清楚。」 「嗯?嗯。」 我打算先给彼此留一个缓冲的余地,但前辈似乎并没有理解到我的意图。 「思考了很久,也苦恼了很久,但目前的我,还是不清楚自己是否喜欢柚木前辈。」 听了这番话,前辈有些过意不去地低下了头。 「真是抱歉,你当了部长后一定很忙,可我还给你平添烦恼……」 「这个嘛……嗯。」 前辈虽然仍留在原地,但始终不安地将双脚挪来挪去。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凝重,不过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接下来,就来缓和一下场面吧。 「但是,在前辈向我告白之后,我似乎……并没有觉得反感。」 其实「似乎」纯属多余,我实际上一点都没有觉得反感。 我很想知道,在喜欢上一个人之后,能够看到一个怎样的世界。 「所以,作为一种尝试……我很愿意通过与前辈的交往,来了解更多事情。」 对于前辈那般坦率的告白,我却回 后记 本次有幸,获得了为『终将成为你』创作外传小说的机会。 简单来讲,内容是以佐伯前辈为主视角的第0章,也就是发生在漫画正篇之前的内容。如果可能的话,但愿还有机会创作接下来的故事。但这就不是仅凭我一厢情愿就能做到的事了,权当是发表一下个人的意愿吧。 帮忙绘制插图的……不,这一次,是我处在帮忙创作文章的立场上才对。 毕竟自始至终,仲谷才是真正的主角。 那样的话,似乎也不应该由我来写后记吧? 这不就跟平时帮我画插图的??xx最后跳出来写后记一样了么? 唉,算了。 感谢各位赏脸阅读这本小说。 入间人间 大家好,我是『终将成为你』的原作者仲谷鳰。要将自己笔下的角色交给别人来演绎,确实需要不小的勇气。但听说外传小说的作者是入间人间,我二话不说立刻就点了头。我的判断果然没有错,十分感谢他能创作出如此优秀的小说。书中描写的沙弥香实在是过于真实而贴切,以至于我在阅读的同时,还数了数自己有多少次情不自禁地念出了沙弥香的名字,真是一段有趣的经历。 仲谷鳰 本次有幸,获得了为『终将成为你』创作外传小说的机会。 简单来讲,内容是以佐伯前辈为主视角的第0章,也就是发生在漫画正篇之前的内容。如果可能的话,但愿还有机会创作接下来的故事。但这就不是仅凭我一厢情愿就能做到的事了,权当是发表一下个人的意愿吧。 帮忙绘制插图的……不,这一次,是我处在帮忙创作文章的立场上才对。 毕竟自始至终,仲谷才是真正的主角。 那样的话,似乎也不应该由我来写后记吧? 这不就跟平时帮我画插图的??xx最后跳出来写后记一样了么? 唉,算了。 感谢各位赏脸阅读这本小说。 入间人间 大家好,我是『终将成为你』的原作者仲谷鳰。要将自己笔下的角色交给别人来演绎,确实需要不小的勇气。但听说外传小说的作者是入间人间,我二话不说立刻就点了头。我的判断果然没有错,十分感谢他能创作出如此优秀的小说。书中描写的沙弥香实在是过于真实而贴切,以至于我在阅读的同时,还数了数自己有多少次情不自禁地念出了沙弥香的名字,真是一段有趣的经历。 仲谷鳰 本次有幸,获得了为『终将成为你』创作外传小说的机会。 简单来讲,内容是以佐伯前辈为主视角的第0章,也就是发生在漫画正篇之前的内容。如果可能的话,但愿还有机会创作接下来的故事。但这就不是仅凭我一厢情愿就能做到的事了,权当是发表一下个人的意愿吧。 帮忙绘制插图的……不,这一次,是我处在帮忙创作文章的立场上才对。 毕竟自始至终,仲谷才是真正的主角。 那样的话,似乎也不应该由我来写后记吧? 这不就跟平时帮我画插图的??xx最后跳出来写后记一样了么? 唉,算了。 感谢各位赏脸阅读这本小说。 入间人间 大家好,我是『终将成为你』的原作者仲谷鳰。要将自己笔下的角色交给别人来演绎,确实需要不小的勇气。但听说外传小说的作者是入间人间,我二话不说立刻就点了头。我的判断果然没有错,十分感谢他能创作出如此优秀的小说。书中描写的沙弥香实在是过于真实而贴切,以至于我在阅读的同时,还数了数自己有多少次情不自禁地念出了沙弥香的名字,真是一段有趣的经历。 仲谷鳰 本次有幸,获得了为『终将成为你』创作外传小说的机会。 简单来讲,内容是以佐伯前辈为主视角的第0章,也就是发生在漫画正篇之前的内容。如果可能的话,但愿还有机会创作接下来的故事。但这就不是仅凭我一厢情愿就能做到的事了,权当是发表一下个人的意愿吧。 帮忙绘制插图的……不,这一次,是我处在帮忙创作文章的立场上才对。 毕竟自始至终,仲谷才是真正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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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终将成为你』的原作者仲谷鳰。要将自己笔下的角色交给别人来演绎,确实需要不小的勇气。但听说外传小说的作者是入间人间,我二话不说立刻就点了头。我的判断果然没有错,十分感谢他能创作出如此优秀的小说。书中描写的沙弥香实在是过于真实而贴切,以至于我在阅读的同时,还数了数自己有多少次情不自禁地念出了沙弥香的名字,真是一段有趣的经历。 仲谷鳰 本次有幸,获得了为『终将成为你』创作外传小说的机会。 简单来讲,内容是以佐伯前辈为主视角的第0章,也就是发生在漫画正篇之前的内容。如果可能的话,但愿还有机会创作接下来的故事。但这就不是仅凭我一厢情愿就能做到的事了,权当是发表一下个人的意愿吧。 帮忙绘制插图的……不,这一次,是我处在帮忙创作文章的立场上才对。 毕竟自始至终,仲谷才是真正的主角。 那样的话,似乎也不应该由我来写后记吧? 这不就跟平时帮我画插图的??xx最后跳出来写后记一样了么? 唉,算了。 感谢各位赏脸阅读这本小说。 入间人间 大家好,我是『终将成为你』的原作者仲谷鳰。要将自己笔下的角色交给别人来演绎,确实需要不小的勇气。但听说外传小说的作者是入间人间,我二话不说立刻就点了头。我的判断果然没有错,十分感谢他能创作出如此优秀的小说。书中描写的沙弥香实在是过于真实而贴切,以至于我在阅读的同时,还数了数自己有多少次情不自禁地念出了沙弥香的名字,真是一段有趣的经历。 仲谷鳰 插图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 内容简介 因为国中时代惨痛的失恋,让沙弥香下定决心不要再喜欢上別人了。 但是在高中入学典礼第一次见到七海灯子身影的瞬间, 却无法自拔地受到灯子吸引。 两人分到同一班级,也一同加入了学生会, 之后甚至变成了可谓挚友的亲近关係。 在持续伴隨著灯子之中,沙弥香理解了灯子的坚强与软弱。 她看透了灯子的一切,变得更喜欢她。 不过,就因为这样,沙弥香无论如何就是无法说出「喜欢」。 因为等待太久、因为太过害怕,而无法向前一步的沙弥香迷惘、后悔、失去—— 因为与「她」相遇,所以明白了什麼叫作喜欢上一个人。 后记 后记 如此这般,小说版第二集出版了。 今年首度……不过因为跟漫画版同时出版(注:此指日版)所以不确定究竟哪一边才是这样,那就想说不如一起好了,这样很好啊的感觉。顺便还成了更新年号后的第一本作品。各位午安,我是入间人间。 我很想认为自己很努力地避免折损原作的形象,但事实上或许不是如此,如果真的让各位有不同的感觉,在此先说声抱歉。基本上,我是在各位都有读过漫画的前提下撰写这部小说,所以里面出现非常多泄漏原作剧情发展的部分,甚至不只泄漏剧情,连将来的发展都写出来了,所以若可以,还是请各位都先看过漫画比较好。 不过我想应该没有人没看原作就读这部小说吧……而且这还是第二集耶。 事情就是这样,谢谢各位购买本书。 入间人间 animate购入特典小说 『如何获得受猫欢迎的人性』。 「来找与目标至少有两个关键词互相吻合的书吧!」 「这真行得通么……」 放学后,我被灯子拉到书店来之后,她做出了这样的宣言。 如何获得、受猫、欢迎的、人性。 ……猫的人性?肯定不存在这样的书吧。 「谁让沙弥香家的猫始终不肯跟我亲近呢。」 灯子简单地解释道。 这么一说,我立刻就懂了。 之前灯子在休息日来我家的时候,确实直到最后都没能缩短与我家猫之间的距离。不仅因为灯子是陌生人,更是因为她一举一动都那么大张声势,猫会怕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以上只是我身为旁观者的看法,至于灯子本人,则是打算靠知识的力量来解决这个问题。 「既然它们都肯和沙弥香亲热,就说明我们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决定性的区别。」 「这个嘛,毕竟我们都相处很久了。」 虽然不知道猫有没有家庭的概念,但它们肯定有各自的喜好。 灯子一边在书架前左右移动,一边逐排寻找着想要的书籍。跟猫有关的书……仔细一想,还真不知该归为哪一类。动物图鉴?心理学?宠物杂志?这些似乎都跟灯子想要书有些不一样。 「我想想……听说猫比较容易亲近嗓音较高的人。」 忘了是在哪里获取过这样的知识。 听我这么一说,灯子立刻停下了脚步,并对我说: 「我嗓音很低吗?」 「那倒不是啦……」 于是灯子捏着自己的嗓子「啊——啊——」地试了试音,然后转过头来。 「够~高~了~嘛~」 「嗯,够了,连店员都被你吸引到了。」 我别过脸如此提醒道。 不远处,坐在柜台后面的店员正将眼睛睁得溜圆地看着我们。不过看她穿的是初中生的制服,所以应该是店主家的亲戚吧。 之前来的时候,也曾见到过她。 「哇哦。」 灯子连忙遮住了自己的嘴,然后笑了笑打算蒙混过去。现在不仅店员,其他客人的目光也刺得人有些疼。 「……还是先出去吧?」 「嗯,改天再来好了。」 于是我们平白收获了一抹羞耻,逃也似地向店外走去。 在走到入口处时,灯子回头看了看柜台。 「那是店家的女儿吗?」 「应该是吧。」 不然的话,岂不就是雇佣童工了吗。 说着,我也跟着转过了头。 「真了不起啊,已经在帮忙看店了。」 灯子看着她并夸奖道。在她视线的另一端,那个女孩子正百无聊赖地端坐在柜台前。 来到店外后,灯子面朝前方小声嘀咕道: 「在猫的眼中,我究竟是怎么一副模样呢?」 「这个嘛……完全无法想象。」 我甚至不知道它们平时都在看些什么,有时还会发现它们死死盯着空无一物的角落。 话又说回来,被灯子如此殷勤地追求,却还不理不睬,我家的猫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我们就这样并肩走了一段路,然后灯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脸上堆满了笑容地提出了一个建议: 「对了,沙弥香,你来扮演一下猫吧。」 「啊?」 「以猫的目光来看看我。」 「简直莫名其妙嘛……」 虽然确实有点羡慕猫,但我可从没说过想要变成猫啊。再说,哪有想一想就能变成猫的。 就像刚才说过的那样,我完全无法想象猫眼中的世界是如何一副景象。就算被我一直用力盯着,灯子也始终不肯躲开视线。没有办法,我只好像她刚才那样捏着自己的嗓子,学了几声猫叫。 「喔喔,是猫!沙弥香猫!」 灯子为此大为感动,乐得轻轻地拍起手来。然后她又将双掌左右张开,比出一个摄像机镜头的形状,对准了我的脸。 「我看起来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呢?秀发在夕阳的渲染下呈现出靓丽的渐变色,脸庞也在几道细细的阴影点缀下显现出别具一格的美感——这样的话,叫我如何说得出口。 再说现在我只是在扮演猫,猫就更不可能产生这种感想了。被灯子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的,说到底还是我这个演员而已。 「只看到了和平时一样的灯子。」 我只好对事实视若无睹,用这样的回答来暂且逃避。 演完了猫,我涨着羞得通红的脸颊抱怨道: 「真是毫无意义。」 「才不是呢,沙弥香学猫叫学得很像啊。」 「……这跟如何受猫欢迎还有什么关系啊。」 「这个嘛,还是等下次见到猫的时候再慢慢想吧。」 「……是么。」 从一开始就应该这么办嘛——想是这么想,但考虑到灯子今后还会再来家里玩,我不禁心中暗喜。 与灯子相伴的时间越长,喜悦的水位就越是会不断增涨,充溢我的心灵。 或许在灯子面前,我确实会变得像猫一样单纯吧。 我一边掩藏着内心的羞涩,一边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如何获得受猫欢迎的人性』。 「来找与目标至少有两个关键词互相吻合的书吧!」 「这真行得通么……」 放学后,我被灯子拉到书店来之后,她做出了这样的宣言。 如何获得、受猫、欢迎的、人性。 ……猫的人性?肯定不存在这样的书吧。 「谁让沙弥香家的猫始终不肯跟我亲近呢。」 灯子简单地解释道。 这么一说,我立刻就懂了。 之前灯子在休息日来我家的时候,确实直到最后都没能缩短与我家猫之间的距离。不仅因为灯子是陌生人,更是因为她一举一动都那么大张声势,猫会怕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以上只是我身为旁观者的看法,至于灯子本人,则是打算靠知识的力量来解决这个问题。 「既然它们都肯和沙弥香亲热,就说明我们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决定性的区别。」 「这个嘛,毕竟我们都相处很久了。」 虽然不知道猫有没有家庭的概念,但它们肯定有各自的喜好。 灯子一边在书架前左右移动,一边逐排寻找着想要的书籍。跟猫有关的书……仔细一想,还真不知该归为哪一类。动物图鉴?心理学?宠物杂志?这些似乎都跟灯子想要书有些不一样。 「我想想……听说猫比较容易亲近嗓音较高的人。」 忘了是在哪里获取过这样的知识。 听我这么一说,灯子立刻停下了脚步,并对我说: 「我嗓音很低吗?」 「那倒不是啦……」 于是灯子捏着自己的嗓子「啊——啊——」地试了试音,然后转过头来。 「够~高~了~嘛~」 「嗯,够了,连店员都被你吸引到了。」 我别过脸如此提醒道。 不远处,坐在柜台后面的店员正将眼睛睁得溜圆地看着我们。不过看她穿的是初中生的制服,所以应该是店主家的亲戚吧。 之前来的时候,也曾见到过她。 「哇哦。」 灯子连忙遮住了自己的嘴,然后笑了笑打算蒙混过去。现在不仅店员,其他客人的目光也刺得人有些疼。 「……还是先出去吧?」 「嗯,改天再来好了。」 于是我们平白收获了一抹羞耻,逃也似地向店外走去。 在走到入口处时,灯子回头看了看柜台。 「那是店家的女儿吗?」 「应该是吧。」 不然的话,岂不就是雇佣童工了吗。 说着,我也跟着转过了头。 「真了不起啊,已经在帮忙看店了。」 灯子看着她并夸奖道。在她视线的另一端,那个女孩子正百无聊赖地端坐在柜台前。 来到店外后,灯子面朝前方小声嘀咕道: 「在猫的眼中,我究竟是怎么一副模样呢?」 「这个嘛……完全无法想象。」 我甚至不知道它们平时都在看些什么,有时还会发现它们死死盯着空无一物的角落。 话又说回来,被灯子如此殷勤地追求,却还不理不睬,我家的猫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我们就这样并肩走了一段路,然后灯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脸上堆满了笑容地提出了一个建议: 「对了,沙弥香,你来扮演一下猫吧。」 「啊?」 「以猫的目光来看看我。」 「简直莫名其妙嘛……」 虽然确实有点羡慕猫,但我可从没说过想要变成猫啊。再说,哪有想一想就能变成猫的。 就像刚才说过的那样,我完全无法想象猫眼中的世界是如何一副景象。就算被我一直用力盯着,灯子也始终不肯躲开视线。没有办法,我只好像她刚才那样捏着自己的嗓子,学了几声猫叫。 「喔喔,是猫!沙弥香猫!」 灯子为此大为感动,乐得轻轻地拍起手来。然后她又将双掌左右张开,比出一个摄像机镜头的形状,对准了我的脸。 「我看起来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呢?秀发在夕阳的渲染下呈现出靓丽的渐变色,脸庞也在几道细细的阴影点缀下显现出别具一格的美感——这样的话,叫我如何说得出口。 再说现在我只是在扮演猫,猫就更不可能产生这种感想了。被灯子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的,说到底还是我这个演员而已。 「只看到了和平时一样的灯子。」 我只好对事实视若无睹,用这样的回答来暂且逃避。 演完了猫,我涨着羞得通红的脸颊抱怨道: 「真是毫无意义。」 「才不是呢,沙弥香学猫叫学得很像啊。」 「……这跟如何受猫欢迎还有什么关系啊。」 「这个嘛,还是等下次见到猫的时候再慢慢想吧。」 「……是么。」 从一开始就应该这么办嘛——想是这么想,但考虑到灯子今后还会再来家里玩,我不禁心中暗喜。 与灯子相伴的时间越长,喜悦的水位就越是会不断增涨,充溢我的心灵。 或许在灯子面前,我确实会变得像猫一样单纯吧。 我一边掩藏着内心的羞涩,一边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如何获得受猫欢迎的人性』。 「来找与目标至少有两个关键词互相吻合的书吧!」 「这真行得通么……」 放学后,我被灯子拉到书店来之后,她做出了这样的宣言。 如何获得、受猫、欢迎的、人性。 ……猫的人性?肯定不存在这样的书吧。 「谁让沙弥香家的猫始终不肯跟我亲近呢。」 灯子简单地解释道。 这么一说,我立刻就懂了。 之前灯子在休息日来我家的时候,确实直到最后都没能缩短与我家猫之间的距离。不仅因为灯子是陌生人,更是因为她一举一动都那么大张声势,猫会怕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以上只是我身为旁观者的看法,至于灯子本人,则是打算靠知识的力量来解决这个问题。 「既然它们都肯和沙弥香亲热,就说明我们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决定性的区别。」 「这个嘛,毕竟我们都相处很久了。」 虽然不知道猫有没有家庭的概念,但它们肯定有各自的喜好。 灯子一边在书架前左右移动,一边逐排寻找着想要的书籍。跟猫有关的书……仔细一想,还真不知该归为哪一类。动物图鉴?心理学?宠物杂志?这些似乎都跟灯子想要书有些不一样。 「我想想……听说猫比较容易亲近嗓音较高的人。」 忘了是在哪里获取过这样的知识。 听我这么一说,灯子立刻停下了脚步,并对我说: 「我嗓音很低吗?」 「那倒不是啦……」 于是灯子捏着自己的嗓子「啊——啊——」地试了试音,然后转过头来。 「够~高~了~嘛~」 「嗯,够了,连店员都被你吸引到了。」 我别过脸如此提醒道。 不远处,坐在柜台后面的店员正将眼睛睁得溜圆地看着我们。不过看她穿的是初中生的制服,所以应该是店主家的亲戚吧。 之前来的时候,也曾见到过她。 「哇哦。」 灯子连忙遮住了自己的嘴,然后笑了笑打算蒙混过去。现在不仅店员,其他客人的目光也刺得人有些疼。 「……还是先出去吧?」 「嗯,改天再来好了。」 于是我们平白收获了一抹羞耻,逃也似地向店外走去。 在走到入口处时,灯子回头看了看柜台。 「那是店家的女儿吗?」 「应该是吧。」 不然的话,岂不就是雇佣童工了吗。 说着,我也跟着转过了头。 「真了不起啊,已经在帮忙看店了。」 灯子看着她并夸奖道。在她视线的另一端,那个女孩子正百无聊赖地端坐在柜台前。 来到店外后,灯子面朝前方小声嘀咕道: 「在猫的眼中,我究竟是怎么一副模样呢?」 「这个嘛……完全无法想象。」 我甚至不知道它们平时都在看些什么,有时还会发现它们死死盯着空无一物的角落。 话又说回来,被灯子如此殷勤地追求,却还不理不睬,我家的猫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我们就这样并肩走了一段路,然后灯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脸上堆满了笑容地提出了一个建议: 「对了,沙弥香,你来扮演一下猫吧。」 「啊?」 「以猫的目光来看看我。」 「简直莫名其妙嘛……」 虽然确实有点羡慕猫,但我可从没说过想要变成猫啊。再说,哪有想一想就能变成猫的。 就像刚才说过的那样,我完全无法想象猫眼中的世界是如何一副景象。就算被我一直用力盯着,灯子也始终不肯躲开视线。没有办法,我只好像她刚才那样捏着自己的嗓子,学了几声猫叫。 「喔喔,是猫!沙弥香猫!」 灯子为此大为感动,乐得轻轻地拍起手来。然后她又将双掌左右张开,比出一个摄像机镜头的形状,对准了我的脸。 「我看起来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呢?秀发在夕阳的渲染下呈现出靓丽的渐变色,脸庞也在几道细细的阴影点缀下显现出别具一格的美感——这样的话,叫我如何说得出口。 再说现在我只是在扮演猫,猫就更不可能产生这种感想了。被灯子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的,说到底还是我这个演员而已。 「只看到了和平时一样的灯子。」 我只好对事实视若无睹,用这样的回答来暂且逃避。 演完了猫,我涨着羞得通红的脸颊抱怨道: 「真是毫无意义。」 「才不是呢,沙弥香学猫叫学得很像啊。」 「……这跟如何受猫欢迎还有什么关系啊。」 「这个嘛,还是等下次见到猫的时候再慢慢想吧。」 「……是么。」 从一开始就应该这么办嘛——想是这么想,但考虑到灯子今后还会再来家里玩,我不禁心中暗喜。 与灯子相伴的时间越长,喜悦的水位就越是会不断增涨,充溢我的心灵。 或许在灯子面前,我确实会变得像猫一样单纯吧。 我一边掩藏着内心的羞涩,一边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如何获得受猫欢迎的人性』。 「来找与目标至少有两个关键词互相吻合的书吧!」 「这真行得通么……」 放学后,我被灯子拉到书店来之后,她做出了这样的宣言。 如何获得、受猫、欢迎的、人性。 ……猫的人性?肯定不存在这样的书吧。 「谁让沙弥香家的猫始终不肯跟我亲近呢。」 灯子简单地解释道。 这么一说,我立刻就懂了。 之前灯子在休息日来我家的时候,确实直到最后都没能缩短与我家猫之间的距离。不仅因为灯子是陌生人,更是因为她一举一动都那么大张声势,猫会怕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以上只是我身为旁观者的看法,至于灯子本人,则是打算靠知识的力量来解决这个问题。 「既然它们都肯和沙弥香亲热,就说明我们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决定性的区别。」 「这个嘛,毕竟我们都相处很久了。」 虽然不知道猫有没有家庭的概念,但它们肯定有各自的喜好。 灯子一边在书架前左右移动,一边逐排寻找着想要的书籍。跟猫有关的书……仔细一想,还真不知该归为哪一类。动物图鉴?心理学?宠物杂志?这些似乎都跟灯子想要书有些不一样。 「我想想……听说猫比较容易亲近嗓音较高的人。」 忘了是在哪里获取过这样的知识。 听我这么一说,灯子立刻停下了脚步,并对我说: 「我嗓音很低吗?」 「那倒不是啦……」 于是灯子捏着自己的嗓子「啊——啊——」地试了试音,然后转过头来。 「够~高~了~嘛~」 「嗯,够了,连店员都被你吸引到了。」 我别过脸如此提醒道。 不远处,坐在柜台后面的店员正将眼睛睁得溜圆地看着我们。不过看她穿的是初中生的制服,所以应该是店主家的亲戚吧。 之前来的时候,也曾见到过她。 「哇哦。」 灯子连忙遮住了自己的嘴,然后笑了笑打算蒙混过去。现在不仅店员,其他客人的目光也刺得人有些疼。 「……还是先出去吧?」 「嗯,改天再来好了。」 于是我们平白收获了一抹羞耻,逃也似地向店外走去。 在走到入口处时,灯子回头看了看柜台。 「那是店家的女儿吗?」 「应该是吧。」 不然的话,岂不就是雇佣童工了吗。 说着,我也跟着转过了头。 「真了不起啊,已经在帮忙看店了。」 灯子看着她并夸奖道。在她视线的另一端,那个女孩子正百无聊赖地端坐在柜台前。 来到店外后,灯子面朝前方小声嘀咕道: 「在猫的眼中,我究竟是怎么一副模样呢?」 「这个嘛……完全无法想象。」 我甚至不知道它们平时都在看些什么,有时还会发现它们死死盯着空无一物的角落。 话又说回来,被灯子如此殷勤地追求,却还不理不睬,我家的猫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我们就这样并肩走了一段路,然后灯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脸上堆满了笑容地提出了一个建议: 「对了,沙弥香,你来扮演一下猫吧。」 「啊?」 「以猫的目光来看看我。」 「简直莫名其妙嘛……」 虽然确实有点羡慕猫,但我可从没说过想要变成猫啊。再说,哪有想一想就能变成猫的。 就像刚才说过的那样,我完全无法想象猫眼中的世界是如何一副景象。就算被我一直用力盯着,灯子也始终不肯躲开视线。没有办法,我只好像她刚才那样捏着自己的嗓子,学了几声猫叫。 「喔喔,是猫!沙弥香猫!」 灯子为此大为感动,乐得轻轻地拍起手来。然后她又将双掌左右张开,比出一个摄像机镜头的形状,对准了我的脸。 「我看起来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呢?秀发在夕阳的渲染下呈现出靓丽的渐变色,脸庞也在几道细细的阴影点缀下显现出别具一格的美感——这样的话,叫我如何说得出口。 再说现在我只是在扮演猫,猫就更不可能产生这种感想了。被灯子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的,说到底还是我这个演员而已。 「只看到了和平时一样的灯子。」 我只好对事实视若无睹,用这样的回答来暂且逃避。 演完了猫,我涨着羞得通红的脸颊抱怨道: 「真是毫无意义。」 「才不是呢,沙弥香学猫叫学得很像啊。」 「……这跟如何受猫欢迎还有什么关系啊。」 「这个嘛,还是等下次见到猫的时候再慢慢想吧。」 「……是么。」 从一开始就应该这么办嘛——想是这么想,但考虑到灯子今后还会再来家里玩,我不禁心中暗喜。 与灯子相伴的时间越长,喜悦的水位就越是会不断增涨,充溢我的心灵。 或许在灯子面前,我确实会变得像猫一样单纯吧。 我一边掩藏着内心的羞涩,一边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如何获得受猫欢迎的人性』。 「来找与目标至少有两个关键词互相吻合的书吧!」 「这真行得通么……」 放学后,我被灯子拉到书店来之后,她做出了这样的宣言。 如何获得、受猫、欢迎的、人性。 ……猫的人性?肯定不存在这样的书吧。 「谁让沙弥香家的猫始终不肯跟我亲近呢。」 灯子简单地解释道。 这么一说,我立刻就懂了。 之前灯子在休息日来我家的时候,确实直到最后都没能缩短与我家猫之间的距离。不仅因为灯子是陌生人,更是因为她一举一动都那么大张声势,猫会怕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以上只是我身为旁观者的看法,至于灯子本人,则是打算靠知识的力量来解决这个问题。 「既然它们都肯和沙弥香亲热,就说明我们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决定性的区别。」 「这个嘛,毕竟我们都相处很久了。」 虽然不知道猫有没有家庭的概念,但它们肯定有各自的喜好。 灯子一边在书架前左右移动,一边逐排寻找着想要的书籍。跟猫有关的书……仔细一想,还真不知该归为哪一类。动物图鉴?心理学?宠物杂志?这些似乎都跟灯子想要书有些不一样。 「我想想……听说猫比较容易亲近嗓音较高的人。」 忘了是在哪里获取过这样的知识。 听我这么一说,灯子立刻停下了脚步,并对我说: 「我嗓音很低吗?」 「那倒不是啦……」 于是灯子捏着自己的嗓子「啊——啊——」地试了试音,然后转过头来。 「够~高~了~嘛~」 「嗯,够了,连店员都被你吸引到了。」 我别过脸如此提醒道。 不远处,坐在柜台后面的店员正将眼睛睁得溜圆地看着我们。不过看她穿的是初中生的制服,所以应该是店主家的亲戚吧。 之前来的时候,也曾见到过她。 「哇哦。」 灯子连忙遮住了自己的嘴,然后笑了笑打算蒙混过去。现在不仅店员,其他客人的目光也刺得人有些疼。 「……还是先出去吧?」 「嗯,改天再来好了。」 于是我们平白收获了一抹羞耻,逃也似地向店外走去。 在走到入口处时,灯子回头看了看柜台。 「那是店家的女儿吗?」 「应该是吧。」 不然的话,岂不就是雇佣童工了吗。 说着,我也跟着转过了头。 「真了不起啊,已经在帮忙看店了。」 灯子看着她并夸奖道。在她视线的另一端,那个女孩子正百无聊赖地端坐在柜台前。 来到店外后,灯子面朝前方小声嘀咕道: 「在猫的眼中,我究竟是怎么一副模样呢?」 「这个嘛……完全无法想象。」 我甚至不知道它们平时都在看些什么,有时还会发现它们死死盯着空无一物的角落。 话又说回来,被灯子如此殷勤地追求,却还不理不睬,我家的猫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我们就这样并肩走了一段路,然后灯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脸上堆满了笑容地提出了一个建议: 「对了,沙弥香,你来扮演一下猫吧。」 「啊?」 「以猫的目光来看看我。」 「简直莫名其妙嘛……」 虽然确实有点羡慕猫,但我可从没说过想要变成猫啊。再说,哪有想一想就能变成猫的。 就像刚才说过的那样,我完全无法想象猫眼中的世界是如何一副景象。就算被我一直用力盯着,灯子也始终不肯躲开视线。没有办法,我只好像她刚才那样捏着自己的嗓子,学了几声猫叫。 「喔喔,是猫!沙弥香猫!」 灯子为此大为感动,乐得轻轻地拍起手来。然后她又将双掌左右张开,比出一个摄像机镜头的形状,对准了我的脸。 「我看起来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呢?秀发在夕阳的渲染下呈现出靓丽的渐变色,脸庞也在几道细细的阴影点缀下显现出别具一格的美感——这样的话,叫我如何说得出口。 再说现在我只是在扮演猫,猫就更不可能产生这种感想了。被灯子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的,说到底还是我这个演员而已。 「只看到了和平时一样的灯子。」 我只好对事实视若无睹,用这样的回答来暂且逃避。 演完了猫,我涨着羞得通红的脸颊抱怨道: 「真是毫无意义。」 「才不是呢,沙弥香学猫叫学得很像啊。」 「……这跟如何受猫欢迎还有什么关系啊。」 「这个嘛,还是等下次见到猫的时候再慢慢想吧。」 「……是么。」 从一开始就应该这么办嘛——想是这么想,但考虑到灯子今后还会再来家里玩,我不禁心中暗喜。 与灯子相伴的时间越长,喜悦的水位就越是会不断增涨,充溢我的心灵。 或许在灯子面前,我确实会变得像猫一样单纯吧。 我一边掩藏着内心的羞涩,一边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如何获得受猫欢迎的人性』。 「来找与目标至少有两个关键词互相吻合的书吧!」 「这真行得通么……」 放学后,我被灯子拉到书店来之后,她做出了这样的宣言。 如何获得、受猫、欢迎的、人性。 ……猫的人性?肯定不存在这样的书吧。 「谁让沙弥香家的猫始终不肯跟我亲近呢。」 灯子简单地解释道。 这么一说,我立刻就懂了。 之前灯子在休息日来我家的时候,确实直到最后都没能缩短与我家猫之间的距离。不仅因为灯子是陌生人,更是因为她一举一动都那么大张声势,猫会怕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以上只是我身为旁观者的看法,至于灯子本人,则是打算靠知识的力量来解决这个问题。 「既然它们都肯和沙弥香亲热,就说明我们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决定性的区别。」 「这个嘛,毕竟我们都相处很久了。」 虽然不知道猫有没有家庭的概念,但它们肯定有各自的喜好。 灯子一边在书架前左右移动,一边逐排寻找着想要的书籍。跟猫有关的书……仔细一想,还真不知该归为哪一类。动物图鉴?心理学?宠物杂志?这些似乎都跟灯子想要书有些不一样。 「我想想……听说猫比较容易亲近嗓音较高的人。」 忘了是在哪里获取过这样的知识。 听我这么一说,灯子立刻停下了脚步,并对我说: 「我嗓音很低吗?」 「那倒不是啦……」 于是灯子捏着自己的嗓子「啊——啊——」地试了试音,然后转过头来。 「够~高~了~嘛~」 「嗯,够了,连店员都被你吸引到了。」 我别过脸如此提醒道。 不远处,坐在柜台后面的店员正将眼睛睁得溜圆地看着我们。不过看她穿的是初中生的制服,所以应该是店主家的亲戚吧。 之前来的时候,也曾见到过她。 「哇哦。」 灯子连忙遮住了自己的嘴,然后笑了笑打算蒙混过去。现在不仅店员,其他客人的目光也刺得人有些疼。 「……还是先出去吧?」 「嗯,改天再来好了。」 于是我们平白收获了一抹羞耻,逃也似地向店外走去。 在走到入口处时,灯子回头看了看柜台。 「那是店家的女儿吗?」 「应该是吧。」 不然的话,岂不就是雇佣童工了吗。 说着,我也跟着转过了头。 「真了不起啊,已经在帮忙看店了。」 灯子看着她并夸奖道。在她视线的另一端,那个女孩子正百无聊赖地端坐在柜台前。 来到店外后,灯子面朝前方小声嘀咕道: 「在猫的眼中,我究竟是怎么一副模样呢?」 「这个嘛……完全无法想象。」 我甚至不知道它们平时都在看些什么,有时还会发现它们死死盯着空无一物的角落。 话又说回来,被灯子如此殷勤地追求,却还不理不睬,我家的猫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我们就这样并肩走了一段路,然后灯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脸上堆满了笑容地提出了一个建议: 「对了,沙弥香,你来扮演一下猫吧。」 「啊?」 「以猫的目光来看看我。」 「简直莫名其妙嘛……」 虽然确实有点羡慕猫,但我可从没说过想要变成猫啊。再说,哪有想一想就能变成猫的。 就像刚才说过的那样,我完全无法想象猫眼中的世界是如何一副景象。就算被我一直用力盯着,灯子也始终不肯躲开视线。没有办法,我只好像她刚才那样捏着自己的嗓子,学了几声猫叫。 「喔喔,是猫!沙弥香猫!」 灯子为此大为感动,乐得轻轻地拍起手来。然后她又将双掌左右张开,比出一个摄像机镜头的形状,对准了我的脸。 「我看起来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呢?秀发在夕阳的渲染下呈现出靓丽的渐变色,脸庞也在几道细细的阴影点缀下显现出别具一格的美感——这样的话,叫我如何说得出口。 再说现在我只是在扮演猫,猫就更不可能产生这种感想了。被灯子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的,说到底还是我这个演员而已。 「只看到了和平时一样的灯子。」 我只好对事实视若无睹,用这样的回答来暂且逃避。 演完了猫,我涨着羞得通红的脸颊抱怨道: 「真是毫无意义。」 「才不是呢,沙弥香学猫叫学得很像啊。」 「……这跟如何受猫欢迎还有什么关系啊。」 「这个嘛,还是等下次见到猫的时候再慢慢想吧。」 「……是么。」 从一开始就应该这么办嘛——想是这么想,但考虑到灯子今后还会再来家里玩,我不禁心中暗喜。 与灯子相伴的时间越长,喜悦的水位就越是会不断增涨,充溢我的心灵。 或许在灯子面前,我确实会变得像猫一样单纯吧。 我一边掩藏着内心的羞涩,一边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如何获得受猫欢迎的人性』。 「来找与目标至少有两个关键词互相吻合的书吧!」 「这真行得通么……」 放学后,我被灯子拉到书店来之后,她做出了这样的宣言。 如何获得、受猫、欢迎的、人性。 ……猫的人性?肯定不存在这样的书吧。 「谁让沙弥香家的猫始终不肯跟我亲近呢。」 灯子简单地解释道。 这么一说,我立刻就懂了。 之前灯子在休息日来我家的时候,确实直到最后都没能缩短与我家猫之间的距离。不仅因为灯子是陌生人,更是因为她一举一动都那么大张声势,猫会怕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以上只是我身为旁观者的看法,至于灯子本人,则是打算靠知识的力量来解决这个问题。 「既然它们都肯和沙弥香亲热,就说明我们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决定性的区别。」 「这个嘛,毕竟我们都相处很久了。」 虽然不知道猫有没有家庭的概念,但它们肯定有各自的喜好。 灯子一边在书架前左右移动,一边逐排寻找着想要的书籍。跟猫有关的书……仔细一想,还真不知该归为哪一类。动物图鉴?心理学?宠物杂志?这些似乎都跟灯子想要书有些不一样。 「我想想……听说猫比较容易亲近嗓音较高的人。」 忘了是在哪里获取过这样的知识。 听我这么一说,灯子立刻停下了脚步,并对我说: 「我嗓音很低吗?」 「那倒不是啦……」 于是灯子捏着自己的嗓子「啊——啊——」地试了试音,然后转过头来。 「够~高~了~嘛~」 「嗯,够了,连店员都被你吸引到了。」 我别过脸如此提醒道。 不远处,坐在柜台后面的店员正将眼睛睁得溜圆地看着我们。不过看她穿的是初中生的制服,所以应该是店主家的亲戚吧。 之前来的时候,也曾见到过她。 「哇哦。」 灯子连忙遮住了自己的嘴,然后笑了笑打算蒙混过去。现在不仅店员,其他客人的目光也刺得人有些疼。 「……还是先出去吧?」 「嗯,改天再来好了。」 于是我们平白收获了一抹羞耻,逃也似地向店外走去。 在走到入口处时,灯子回头看了看柜台。 「那是店家的女儿吗?」 「应该是吧。」 不然的话,岂不就是雇佣童工了吗。 说着,我也跟着转过了头。 「真了不起啊,已经在帮忙看店了。」 灯子看着她并夸奖道。在她视线的另一端,那个女孩子正百无聊赖地端坐在柜台前。 来到店外后,灯子面朝前方小声嘀咕道: 「在猫的眼中,我究竟是怎么一副模样呢?」 「这个嘛……完全无法想象。」 我甚至不知道它们平时都在看些什么,有时还会发现它们死死盯着空无一物的角落。 话又说回来,被灯子如此殷勤地追求,却还不理不睬,我家的猫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我们就这样并肩走了一段路,然后灯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脸上堆满了笑容地提出了一个建议: 「对了,沙弥香,你来扮演一下猫吧。」 「啊?」 「以猫的目光来看看我。」 「简直莫名其妙嘛……」 虽然确实有点羡慕猫,但我可从没说过想要变成猫啊。再说,哪有想一想就能变成猫的。 就像刚才说过的那样,我完全无法想象猫眼中的世界是如何一副景象。就算被我一直用力盯着,灯子也始终不肯躲开视线。没有办法,我只好像她刚才那样捏着自己的嗓子,学了几声猫叫。 「喔喔,是猫!沙弥香猫!」 灯子为此大为感动,乐得轻轻地拍起手来。然后她又将双掌左右张开,比出一个摄像机镜头的形状,对准了我的脸。 「我看起来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呢?秀发在夕阳的渲染下呈现出靓丽的渐变色,脸庞也在几道细细的阴影点缀下显现出别具一格的美感——这样的话,叫我如何说得出口。 再说现在我只是在扮演猫,猫就更不可能产生这种感想了。被灯子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的,说到底还是我这个演员而已。 「只看到了和平时一样的灯子。」 我只好对事实视若无睹,用这样的回答来暂且逃避。 演完了猫,我涨着羞得通红的脸颊抱怨道: 「真是毫无意义。」 「才不是呢,沙弥香学猫叫学得很像啊。」 「……这跟如何受猫欢迎还有什么关系啊。」 「这个嘛,还是等下次见到猫的时候再慢慢想吧。」 「……是么。」 从一开始就应该这么办嘛——想是这么想,但考虑到灯子今后还会再来家里玩,我不禁心中暗喜。 与灯子相伴的时间越长,喜悦的水位就越是会不断增涨,充溢我的心灵。 或许在灯子面前,我确实会变得像猫一样单纯吧。 我一边掩藏着内心的羞涩,一边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如何获得受猫欢迎的人性』。 「来找与目标至少有两个关键词互相吻合的书吧!」 「这真行得通么……」 放学后,我被灯子拉到书店来之后,她做出了这样的宣言。 如何获得、受猫、欢迎的、人性。 ……猫的人性?肯定不存在这样的书吧。 「谁让沙弥香家的猫始终不肯跟我亲近呢。」 灯子简单地解释道。 这么一说,我立刻就懂了。 之前灯子在休息日来我家的时候,确实直到最后都没能缩短与我家猫之间的距离。不仅因为灯子是陌生人,更是因为她一举一动都那么大张声势,猫会怕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以上只是我身为旁观者的看法,至于灯子本人,则是打算靠知识的力量来解决这个问题。 「既然它们都肯和沙弥香亲热,就说明我们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决定性的区别。」 「这个嘛,毕竟我们都相处很久了。」 虽然不知道猫有没有家庭的概念,但它们肯定有各自的喜好。 灯子一边在书架前左右移动,一边逐排寻找着想要的书籍。跟猫有关的书……仔细一想,还真不知该归为哪一类。动物图鉴?心理学?宠物杂志?这些似乎都跟灯子想要书有些不一样。 「我想想……听说猫比较容易亲近嗓音较高的人。」 忘了是在哪里获取过这样的知识。 听我这么一说,灯子立刻停下了脚步,并对我说: 「我嗓音很低吗?」 「那倒不是啦……」 于是灯子捏着自己的嗓子「啊——啊——」地试了试音,然后转过头来。 「够~高~了~嘛~」 「嗯,够了,连店员都被你吸引到了。」 我别过脸如此提醒道。 不远处,坐在柜台后面的店员正将眼睛睁得溜圆地看着我们。不过看她穿的是初中生的制服,所以应该是店主家的亲戚吧。 之前来的时候,也曾见到过她。 「哇哦。」 灯子连忙遮住了自己的嘴,然后笑了笑打算蒙混过去。现在不仅店员,其他客人的目光也刺得人有些疼。 「……还是先出去吧?」 「嗯,改天再来好了。」 于是我们平白收获了一抹羞耻,逃也似地向店外走去。 在走到入口处时,灯子回头看了看柜台。 「那是店家的女儿吗?」 「应该是吧。」 不然的话,岂不就是雇佣童工了吗。 说着,我也跟着转过了头。 「真了不起啊,已经在帮忙看店了。」 灯子看着她并夸奖道。在她视线的另一端,那个女孩子正百无聊赖地端坐在柜台前。 来到店外后,灯子面朝前方小声嘀咕道: 「在猫的眼中,我究竟是怎么一副模样呢?」 「这个嘛……完全无法想象。」 我甚至不知道它们平时都在看些什么,有时还会发现它们死死盯着空无一物的角落。 话又说回来,被灯子如此殷勤地追求,却还不理不睬,我家的猫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我们就这样并肩走了一段路,然后灯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脸上堆满了笑容地提出了一个建议: 「对了,沙弥香,你来扮演一下猫吧。」 「啊?」 「以猫的目光来看看我。」 「简直莫名其妙嘛……」 虽然确实有点羡慕猫,但我可从没说过想要变成猫啊。再说,哪有想一想就能变成猫的。 就像刚才说过的那样,我完全无法想象猫眼中的世界是如何一副景象。就算被我一直用力盯着,灯子也始终不肯躲开视线。没有办法,我只好像她刚才那样捏着自己的嗓子,学了几声猫叫。 「喔喔,是猫!沙弥香猫!」 灯子为此大为感动,乐得轻轻地拍起手来。然后她又将双掌左右张开,比出一个摄像机镜头的形状,对准了我的脸。 「我看起来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呢?秀发在夕阳的渲染下呈现出靓丽的渐变色,脸庞也在几道细细的阴影点缀下显现出别具一格的美感——这样的话,叫我如何说得出口。 再说现在我只是在扮演猫,猫就更不可能产生这种感想了。被灯子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的,说到底还是我这个演员而已。 「只看到了和平时一样的灯子。」 我只好对事实视若无睹,用这样的回答来暂且逃避。 演完了猫,我涨着羞得通红的脸颊抱怨道: 「真是毫无意义。」 「才不是呢,沙弥香学猫叫学得很像啊。」 「……这跟如何受猫欢迎还有什么关系啊。」 「这个嘛,还是等下次见到猫的时候再慢慢想吧。」 「……是么。」 从一开始就应该这么办嘛——想是这么想,但考虑到灯子今后还会再来家里玩,我不禁心中暗喜。 与灯子相伴的时间越长,喜悦的水位就越是会不断增涨,充溢我的心灵。 或许在灯子面前,我确实会变得像猫一样单纯吧。 我一边掩藏着内心的羞涩,一边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如何获得受猫欢迎的人性』。 「来找与目标至少有两个关键词互相吻合的书吧!」 「这真行得通么……」 放学后,我被灯子拉到书店来之后,她做出了这样的宣言。 如何获得、受猫、欢迎的、人性。 ……猫的人性?肯定不存在这样的书吧。 「谁让沙弥香家的猫始终不肯跟我亲近呢。」 灯子简单地解释道。 这么一说,我立刻就懂了。 之前灯子在休息日来我家的时候,确实直到最后都没能缩短与我家猫之间的距离。不仅因为灯子是陌生人,更是因为她一举一动都那么大张声势,猫会怕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以上只是我身为旁观者的看法,至于灯子本人,则是打算靠知识的力量来解决这个问题。 「既然它们都肯和沙弥香亲热,就说明我们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决定性的区别。」 「这个嘛,毕竟我们都相处很久了。」 虽然不知道猫有没有家庭的概念,但它们肯定有各自的喜好。 灯子一边在书架前左右移动,一边逐排寻找着想要的书籍。跟猫有关的书……仔细一想,还真不知该归为哪一类。动物图鉴?心理学?宠物杂志?这些似乎都跟灯子想要书有些不一样。 「我想想……听说猫比较容易亲近嗓音较高的人。」 忘了是在哪里获取过这样的知识。 听我这么一说,灯子立刻停下了脚步,并对我说: 「我嗓音很低吗?」 「那倒不是啦……」 于是灯子捏着自己的嗓子「啊——啊——」地试了试音,然后转过头来。 「够~高~了~嘛~」 「嗯,够了,连店员都被你吸引到了。」 我别过脸如此提醒道。 不远处,坐在柜台后面的店员正将眼睛睁得溜圆地看着我们。不过看她穿的是初中生的制服,所以应该是店主家的亲戚吧。 之前来的时候,也曾见到过她。 「哇哦。」 灯子连忙遮住了自己的嘴,然后笑了笑打算蒙混过去。现在不仅店员,其他客人的目光也刺得人有些疼。 「……还是先出去吧?」 「嗯,改天再来好了。」 于是我们平白收获了一抹羞耻,逃也似地向店外走去。 在走到入口处时,灯子回头看了看柜台。 「那是店家的女儿吗?」 「应该是吧。」 不然的话,岂不就是雇佣童工了吗。 说着,我也跟着转过了头。 「真了不起啊,已经在帮忙看店了。」 灯子看着她并夸奖道。在她视线的另一端,那个女孩子正百无聊赖地端坐在柜台前。 来到店外后,灯子面朝前方小声嘀咕道: 「在猫的眼中,我究竟是怎么一副模样呢?」 「这个嘛……完全无法想象。」 我甚至不知道它们平时都在看些什么,有时还会发现它们死死盯着空无一物的角落。 话又说回来,被灯子如此殷勤地追求,却还不理不睬,我家的猫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我们就这样并肩走了一段路,然后灯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脸上堆满了笑容地提出了一个建议: 「对了,沙弥香,你来扮演一下猫吧。」 「啊?」 「以猫的目光来看看我。」 「简直莫名其妙嘛……」 虽然确实有点羡慕猫,但我可从没说过想要变成猫啊。再说,哪有想一想就能变成猫的。 就像刚才说过的那样,我完全无法想象猫眼中的世界是如何一副景象。就算被我一直用力盯着,灯子也始终不肯躲开视线。没有办法,我只好像她刚才那样捏着自己的嗓子,学了几声猫叫。 「喔喔,是猫!沙弥香猫!」 灯子为此大为感动,乐得轻轻地拍起手来。然后她又将双掌左右张开,比出一个摄像机镜头的形状,对准了我的脸。 「我看起来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呢?秀发在夕阳的渲染下呈现出靓丽的渐变色,脸庞也在几道细细的阴影点缀下显现出别具一格的美感——这样的话,叫我如何说得出口。 再说现在我只是在扮演猫,猫就更不可能产生这种感想了。被灯子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的,说到底还是我这个演员而已。 「只看到了和平时一样的灯子。」 我只好对事实视若无睹,用这样的回答来暂且逃避。 演完了猫,我涨着羞得通红的脸颊抱怨道: 「真是毫无意义。」 「才不是呢,沙弥香学猫叫学得很像啊。」 「……这跟如何受猫欢迎还有什么关系啊。」 「这个嘛,还是等下次见到猫的时候再慢慢想吧。」 「……是么。」 从一开始就应该这么办嘛——想是这么想,但考虑到灯子今后还会再来家里玩,我不禁心中暗喜。 与灯子相伴的时间越长,喜悦的水位就越是会不断增涨,充溢我的心灵。 或许在灯子面前,我确实会变得像猫一样单纯吧。 我一边掩藏着内心的羞涩,一边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插图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作者:入间 人间 插画:仲谷 鳰 译者:何阳 图源:mega 录入:工具喵 轻之国度:.lightnovel.us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做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挡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苦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 内容简介 「因为我现在喜欢妳。」 这究竟是睽违了几年的「相遇」呢?小一岁的学妹枝元阳爱慕升上大学二年级的沙弥香。 阳带有与沙弥香至今喜欢上的对象相去甚远的气质。尽管沙弥香一开始警戒着积极地表达好意到甚至令人无法直视的阳,最终也有如回应她的好意那般,开始摸索恋爱的形式。 ——每当喜欢上一个人,便有如伸手探索繁星。非常漂亮,却无法触及。即使如此,这次仍下定决心,一定要试着碰触那星星看看。 沙弥香的恋爱故事完结篇。 停泊船 她表示自己算是感情流动率高的那种人。 凝视彼此的表情,与从认识她开始便常常看到的舒服笑容有些不同。 那张明显看得出泛红的脸上,滑过水滴般的光泽。 「流动率?」 我压抑住进逼而来的些许困惑,询问她。 她口中说着平常不太会提起的陌生词语。 「没错。若要换种说法,就是干脆或分际拿捏得宜等,诸如此类的吧。」 彼此的声音相当靠近,她的脸也渐渐染上阴影。 如同夕阳西下,黑暗自远处延伸过来。 「生气和悲伤的情绪不会持续太久,应该说,无法持续太久。如果跟一个人想法不合而不相为谋,那当然值得难过,非常难过;不过没多久后我便不会因此伤心,一定是我的心很快就冷了吧。生气也一样,我很难对同一个人生气超过三十分钟。」 仿佛重新自我介绍,她如此讲述的内容落到我身上。三十分钟确实算短。 如果是我,至少可以生气上一两年。 尽管到了现在,这股怒气似乎也宛如风化,不知消失到何处了。 「我觉得日夜变换的速度比一般人认知的来得快,也常被人说走路很快。」 「很难说这之间有没有关系呢……」 或许只是单纯的急性子。不过能快速切换情绪,确实是令我有点羡慕的部分。 因为我是那种会长时间妥善地保存后悔情绪的人。 我俩之间的距离也不再隔着桌子,而是非常、非常地接近。 甚至到了只要她将身子一低,我们便会彼此重叠的程度。 好像能听见她撑在地板上的手传来骨头挤压的声音。 「所以,之前我还一直追着某人的这双眼,现在已经只会追着沙弥香学姐了。」 咖啡色的眼眸如她所述地看着我。我勉强带过这句几乎等同告白的话语。 身为学姐,我心里有着不能由我先屈服的衿持和坚持。 「这就是所谓的见一个爱一个哦。」 我有经验所以知道。尽管由当事人说这种话感觉有点傲慢就是了。 「哎,虽然以结果而言是或许是这样没错。不过该怎么说……妳说得真直接啊。」 在难以顾左右而言他或别开目光的距离下,彼此的话语如此直来直往。 声音的热度也每每因此升高,甚至差点要忘记呼吸。 「不过这也没办法啊。妳对我来说……非常不得了。」 这样的语言能力让人不禁担心她考试真的没问题吗?说话混着妳和学姐两种称谓,证明了她所说的内容不甚安定。 「至于要说哪里最好呢?呃,脸,超棒的。」 「……谢谢妳。」 她突然用直截了当、清楚明白的方式称赞我。或许这么说出口的她也更感觉害羞了吧,像是想覆盖住整个泛红的鼻头那样先闭上了眼。看着这样扭捏的她,连我都不禁觉得可爱。 「我懂。」 外表是非常重要的因素。我觉得这样的说词,是比在熟悉对方之前就大言不惭地谈论内在层面更诚恳的评语,所以我也回覆包含这般诚恳在内的评语给她。 她正面直直地凝视着我。 从相遇开始,直到现在。 我觉得很光荣。然而另一方面── 「妳说自己的情绪不会维持太久,包含快乐的情绪吗?」 以及喜欢一个人的情绪。 我如此指摘,她静静地肯定。 「或许是。」 落寞的声音之所以带有几分寂寥,是因为她心里有底的关系吗? 她的影子更加深沉了。 「正因为或许很短暂,我认为现在必须说。」 然后,她成为了我的影子本身。 倘若我们是星球,早已贴近至过于接近而将毁了彼此的程度。 我在与平常不同的距离下看着她。 从认识她到现在未曾体验过,泛着热度的脸孔与声音压了上来。 「因为我现在喜欢妳。」 这究竟是相隔了多少年的「相遇」呢? 大学二年级过了一半时,我被一位女孩子告白了。 她表示自己算是感情流动率高的那种人。 凝视彼此的表情,与从认识她开始便常常看到的舒服笑容有些不同。 那张明显看得出泛红的脸上,滑过水滴般的光泽。 「流动率?」 我压抑住进逼而来的些许困惑,询问她。 她口中说着平常不太会提起的陌生词语。 「没错。若要换种说法,就是干脆或分际拿捏得宜等,诸如此类的吧。」 彼此的声音相当靠近,她的脸也渐渐染上阴影。 如同夕阳西下,黑暗自远处延伸过来。 「生气和悲伤的情绪不会持续太久,应该说,无法持续太久。如果跟一个人想法不合而不相为谋,那当然值得难过,非常难过;不过没多久后我便不会因此伤心,一定是我的心很快就冷了吧。生气也一样,我很难对同一个人生气超过三十分钟。」 仿佛重新自我介绍,她如此讲述的内容落到我身上。三十分钟确实算短。 如果是我,至少可以生气上一两年。 尽管到了现在,这股怒气似乎也宛如风化,不知消失到何处了。 「我觉得日夜变换的速度比一般人认知的来得快,也常被人说走路很快。」 「很难说这之间有没有关系呢……」 或许只是单纯的急性子。不过能快速切换情绪,确实是令我有点羡慕的部分。 因为我是那种会长时间妥善地保存后悔情绪的人。 我俩之间的距离也不再隔着桌子,而是非常、非常地接近。 甚至到了只要她将身子一低,我们便会彼此重叠的程度。 好像能听见她撑在地板上的手传来骨头挤压的声音。 「所以,之前我还一直追着某人的这双眼,现在已经只会追着沙弥香学姐了。」 咖啡色的眼眸如她所述地看着我。我勉强带过这句几乎等同告白的话语。 身为学姐,我心里有着不能由我先屈服的衿持和坚持。 「这就是所谓的见一个爱一个哦。」 我有经验所以知道。尽管由当事人说这种话感觉有点傲慢就是了。 「哎,虽然以结果而言是或许是这样没错。不过该怎么说……妳说得真直接啊。」 在难以顾左右而言他或别开目光的距离下,彼此的话语如此直来直往。 声音的热度也每每因此升高,甚至差点要忘记呼吸。 「不过这也没办法啊。妳对我来说……非常不得了。」 这样的语言能力让人不禁担心她考试真的没问题吗?说话混着妳和学姐两种称谓,证明了她所说的内容不甚安定。 「至于要说哪里最好呢?呃,脸,超棒的。」 「……谢谢妳。」 她突然用直截了当、清楚明白的方式称赞我。或许这么说出口的她也更感觉害羞了吧,像是想覆盖住整个泛红的鼻头那样先闭上了眼。看着这样扭捏的她,连我都不禁觉得可爱。 「我懂。」 外表是非常重要的因素。我觉得这样的说词,是比在熟悉对方之前就大言不惭地谈论内在层面更诚恳的评语,所以我也回覆包含这般诚恳在内的评语给她。 她正面直直地凝视着我。 从相遇开始,直到现在。 我觉得很光荣。然而另一方面── 「妳说自己的情绪不会维持太久,包含快乐的情绪吗?」 以及喜欢一个人的情绪。 我如此指摘,她静静地肯定。 「或许是。」 落寞的声音之所以带有几分寂寥,是因为她心里有底的关系吗? 她的影子更加深沉了。 「正因为或许很短暂,我认为现在必须说。」 然后,她成为了我的影子本身。 倘若我们是星球,早已贴近至过于接近而将毁了彼此的程度。 我在与平常不同的距离下看着她。 从认识她到现在未曾体验过,泛着热度的脸孔与声音压了上来。 「因为我现在喜欢妳。」 这究竟是相隔了多少年的「相遇」呢? 大学二年级过了一半时,我被一位女孩子告白了。 她表示自己算是感情流动率高的那种人。 凝视彼此的表情,与从认识她开始便常常看到的舒服笑容有些不同。 那张明显看得出泛红的脸上,滑过水滴般的光泽。 「流动率?」 我压抑住进逼而来的些许困惑,询问她。 她口中说着平常不太会提起的陌生词语。 「没错。若要换种说法,就是干脆或分际拿捏得宜等,诸如此类的吧。」 彼此的声音相当靠近,她的脸也渐渐染上阴影。 如同夕阳西下,黑暗自远处延伸过来。 「生气和悲伤的情绪不会持续太久,应该说,无法持续太久。如果跟一个人想法不合而不相为谋,那当然值得难过,非常难过;不过没多久后我便不会因此伤心,一定是我的心很快就冷了吧。生气也一样,我很难对同一个人生气超过三十分钟。」 仿佛重新自我介绍,她如此讲述的内容落到我身上。三十分钟确实算短。 如果是我,至少可以生气上一两年。 尽管到了现在,这股怒气似乎也宛如风化,不知消失到何处了。 「我觉得日夜变换的速度比一般人认知的来得快,也常被人说走路很快。」 「很难说这之间有没有关系呢……」 或许只是单纯的急性子。不过能快速切换情绪,确实是令我有点羡慕的部分。 因为我是那种会长时间妥善地保存后悔情绪的人。 我俩之间的距离也不再隔着桌子,而是非常、非常地接近。 甚至到了只要她将身子一低,我们便会彼此重叠的程度。 好像能听见她撑在地板上的手传来骨头挤压的声音。 「所以,之前我还一直追着某人的这双眼,现在已经只会追着沙弥香学姐了。」 咖啡色的眼眸如她所述地看着我。我勉强带过这句几乎等同告白的话语。 身为学姐,我心里有着不能由我先屈服的衿持和坚持。 「这就是所谓的见一个爱一个哦。」 我有经验所以知道。尽管由当事人说这种话感觉有点傲慢就是了。 「哎,虽然以结果而言是或许是这样没错。不过该怎么说……妳说得真直接啊。」 在难以顾左右而言他或别开目光的距离下,彼此的话语如此直来直往。 声音的热度也每每因此升高,甚至差点要忘记呼吸。 「不过这也没办法啊。妳对我来说……非常不得了。」 这样的语言能力让人不禁担心她考试真的没问题吗?说话混着妳和学姐两种称谓,证明了她所说的内容不甚安定。 「至于要说哪里最好呢?呃,脸,超棒的。」 「……谢谢妳。」 她突然用直截了当、清楚明白的方式称赞我。或许这么说出口的她也更感觉害羞了吧,像是想覆盖住整个泛红的鼻头那样先闭上了眼。看着这样扭捏的她,连我都不禁觉得可爱。 「我懂。」 外表是非常重要的因素。我觉得这样的说词,是比在熟悉对方之前就大言不惭地谈论内在层面更诚恳的评语,所以我也回覆包含这般诚恳在内的评语给她。 她正面直直地凝视着我。 从相遇开始,直到现在。 我觉得很光荣。然而另一方面── 「妳说自己的情绪不会维持太久,包含快乐的情绪吗?」 以及喜欢一个人的情绪。 我如此指摘,她静静地肯定。 「或许是。」 落寞的声音之所以带有几分寂寥,是因为她心里有底的关系吗? 她的影子更加深沉了。 「正因为或许很短暂,我认为现在必须说。」 然后,她成为了我的影子本身。 倘若我们是星球,早已贴近至过于接近而将毁了彼此的程度。 我在与平常不同的距离下看着她。 从认识她到现在未曾体验过,泛着热度的脸孔与声音压了上来。 「因为我现在喜欢妳。」 这究竟是相隔了多少年的「相遇」呢? 大学二年级过了一半时,我被一位女孩子告白了。 她表示自己算是感情流动率高的那种人。 凝视彼此的表情,与从认识她开始便常常看到的舒服笑容有些不同。 那张明显看得出泛红的脸上,滑过水滴般的光泽。 「流动率?」 我压抑住进逼而来的些许困惑,询问她。 她口中说着平常不太会提起的陌生词语。 「没错。若要换种说法,就是干脆或分际拿捏得宜等,诸如此类的吧。」 彼此的声音相当靠近,她的脸也渐渐染上阴影。 如同夕阳西下,黑暗自远处延伸过来。 「生气和悲伤的情绪不会持续太久,应该说,无法持续太久。如果跟一个人想法不合而不相为谋,那当然值得难过,非常难过;不过没多久后我便不会因此伤心,一定是我的心很快就冷了吧。生气也一样,我很难对同一个人生气超过三十分钟。」 仿佛重新自我介绍,她如此讲述的内容落到我身上。三十分钟确实算短。 如果是我,至少可以生气上一两年。 尽管到了现在,这股怒气似乎也宛如风化,不知消失到何处了。 「我觉得日夜变换的速度比一般人认知的来得快,也常被人说走路很快。」 「很难说这之间有没有关系呢……」 或许只是单纯的急性子。不过能快速切换情绪,确实是令我有点羡慕的部分。 因为我是那种会长时间妥善地保存后悔情绪的人。 我俩之间的距离也不再隔着桌子,而是非常、非常地接近。 甚至到了只要她将身子一低,我们便会彼此重叠的程度。 好像能听见她撑在地板上的手传来骨头挤压的声音。 「所以,之前我还一直追着某人的这双眼,现在已经只会追着沙弥香学姐了。」 咖啡色的眼眸如她所述地看着我。我勉强带过这句几乎等同告白的话语。 身为学姐,我心里有着不能由我先屈服的衿持和坚持。 「这就是所谓的见一个爱一个哦。」 我有经验所以知道。尽管由当事人说这种话感觉有点傲慢就是了。 「哎,虽然以结果而言是或许是这样没错。不过该怎么说……妳说得真直接啊。」 在难以顾左右而言他或别开目光的距离下,彼此的话语如此直来直往。 声音的热度也每每因此升高,甚至差点要忘记呼吸。 「不过这也没办法啊。妳对我来说……非常不得了。」 这样的语言能力让人不禁担心她考试真的没问题吗?说话混着妳和学姐两种称谓,证明了她所说的内容不甚安定。 「至于要说哪里最好呢?呃,脸,超棒的。」 「……谢谢妳。」 她突然用直截了当、清楚明白的方式称赞我。或许这么说出口的她也更感觉害羞了吧,像是想覆盖住整个泛红的鼻头那样先闭上了眼。看着这样扭捏的她,连我都不禁觉得可爱。 「我懂。」 外表是非常重要的因素。我觉得这样的说词,是比在熟悉对方之前就大言不惭地谈论内在层面更诚恳的评语,所以我也回覆包含这般诚恳在内的评语给她。 她正面直直地凝视着我。 从相遇开始,直到现在。 我觉得很光荣。然而另一方面── 「妳说自己的情绪不会维持太久,包含快乐的情绪吗?」 以及喜欢一个人的情绪。 我如此指摘,她静静地肯定。 「或许是。」 落寞的声音之所以带有几分寂寥,是因为她心里有底的关系吗? 她的影子更加深沉了。 「正因为或许很短暂,我认为现在必须说。」 然后,她成为了我的影子本身。 倘若我们是星球,早已贴近至过于接近而将毁了彼此的程度。 我在与平常不同的距离下看着她。 从认识她到现在未曾体验过,泛着热度的脸孔与声音压了上来。 「因为我现在喜欢妳。」 这究竟是相隔了多少年的「相遇」呢? 大学二年级过了一半时,我被一位女孩子告白了。 她表示自己算是感情流动率高的那种人。 凝视彼此的表情,与从认识她开始便常常看到的舒服笑容有些不同。 那张明显看得出泛红的脸上,滑过水滴般的光泽。 「流动率?」 我压抑住进逼而来的些许困惑,询问她。 她口中说着平常不太会提起的陌生词语。 「没错。若要换种说法,就是干脆或分际拿捏得宜等,诸如此类的吧。」 彼此的声音相当靠近,她的脸也渐渐染上阴影。 如同夕阳西下,黑暗自远处延伸过来。 「生气和悲伤的情绪不会持续太久,应该说,无法持续太久。如果跟一个人想法不合而不相为谋,那当然值得难过,非常难过;不过没多久后我便不会因此伤心,一定是我的心很快就冷了吧。生气也一样,我很难对同一个人生气超过三十分钟。」 仿佛重新自我介绍,她如此讲述的内容落到我身上。三十分钟确实算短。 如果是我,至少可以生气上一两年。 尽管到了现在,这股怒气似乎也宛如风化,不知消失到何处了。 「我觉得日夜变换的速度比一般人认知的来得快,也常被人说走路很快。」 「很难说这之间有没有关系呢……」 或许只是单纯的急性子。不过能快速切换情绪,确实是令我有点羡慕的部分。 因为我是那种会长时间妥善地保存后悔情绪的人。 我俩之间的距离也不再隔着桌子,而是非常、非常地接近。 甚至到了只要她将身子一低,我们便会彼此重叠的程度。 好像能听见她撑在地板上的手传来骨头挤压的声音。 「所以,之前我还一直追着某人的这双眼,现在已经只会追着沙弥香学姐了。」 咖啡色的眼眸如她所述地看着我。我勉强带过这句几乎等同告白的话语。 身为学姐,我心里有着不能由我先屈服的衿持和坚持。 「这就是所谓的见一个爱一个哦。」 我有经验所以知道。尽管由当事人说这种话感觉有点傲慢就是了。 「哎,虽然以结果而言是或许是这样没错。不过该怎么说……妳说得真直接啊。」 在难以顾左右而言他或别开目光的距离下,彼此的话语如此直来直往。 声音的热度也每每因此升高,甚至差点要忘记呼吸。 「不过这也没办法啊。妳对我来说……非常不得了。」 这样的语言能力让人不禁担心她考试真的没问题吗?说话混着妳和学姐两种称谓,证明了她所说的内容不甚安定。 「至于要说哪里最好呢?呃,脸,超棒的。」 「……谢谢妳。」 她突然用直截了当、清楚明白的方式称赞我。或许这么说出口的她也更感觉害羞了吧,像是想覆盖住整个泛红的鼻头那样先闭上了眼。看着这样扭捏的她,连我都不禁觉得可爱。 「我懂。」 外表是非常重要的因素。我觉得这样的说词,是比在熟悉对方之前就大言不惭地谈论内在层面更诚恳的评语,所以我也回覆包含这般诚恳在内的评语给她。 她正面直直地凝视着我。 从相遇开始,直到现在。 我觉得很光荣。然而另一方面── 「妳说自己的情绪不会维持太久,包含快乐的情绪吗?」 以及喜欢一个人的情绪。 我如此指摘,她静静地肯定。 「或许是。」 落寞的声音之所以带有几分寂寥,是因为她心里有底的关系吗? 她的影子更加深沉了。 「正因为或许很短暂,我认为现在必须说。」 然后,她成为了我的影子本身。 倘若我们是星球,早已贴近至过于接近而将毁了彼此的程度。 我在与平常不同的距离下看着她。 从认识她到现在未曾体验过,泛着热度的脸孔与声音压了上来。 「因为我现在喜欢妳。」 这究竟是相隔了多少年的「相遇」呢? 大学二年级过了一半时,我被一位女孩子告白了。 她表示自己算是感情流动率高的那种人。 凝视彼此的表情,与从认识她开始便常常看到的舒服笑容有些不同。 那张明显看得出泛红的脸上,滑过水滴般的光泽。 「流动率?」 我压抑住进逼而来的些许困惑,询问她。 她口中说着平常不太会提起的陌生词语。 「没错。若要换种说法,就是干脆或分际拿捏得宜等,诸如此类的吧。」 彼此的声音相当靠近,她的脸也渐渐染上阴影。 如同夕阳西下,黑暗自远处延伸过来。 「生气和悲伤的情绪不会持续太久,应该说,无法持续太久。如果跟一个人想法不合而不相为谋,那当然值得难过,非常难过;不过没多久后我便不会因此伤心,一定是我的心很快就冷了吧。生气也一样,我很难对同一个人生气超过三十分钟。」 仿佛重新自我介绍,她如此讲述的内容落到我身上。三十分钟确实算短。 如果是我,至少可以生气上一两年。 尽管到了现在,这股怒气似乎也宛如风化,不知消失到何处了。 「我觉得日夜变换的速度比一般人认知的来得快,也常被人说走路很快。」 「很难说这之间有没有关系呢……」 或许只是单纯的急性子。不过能快速切换情绪,确实是令我有点羡慕的部分。 因为我是那种会长时间妥善地保存后悔情绪的人。 我俩之间的距离也不再隔着桌子,而是非常、非常地接近。 甚至到了只要她将身子一低,我们便会彼此重叠的程度。 好像能听见她撑在地板上的手传来骨头挤压的声音。 「所以,之前我还一直追着某人的这双眼,现在已经只会追着沙弥香学姐了。」 咖啡色的眼眸如她所述地看着我。我勉强带过这句几乎等同告白的话语。 身为学姐,我心里有着不能由我先屈服的衿持和坚持。 「这就是所谓的见一个爱一个哦。」 我有经验所以知道。尽管由当事人说这种话感觉有点傲慢就是了。 「哎,虽然以结果而言是或许是这样没错。不过该怎么说……妳说得真直接啊。」 在难以顾左右而言他或别开目光的距离下,彼此的话语如此直来直往。 声音的热度也每每因此升高,甚至差点要忘记呼吸。 「不过这也没办法啊。妳对我来说……非常不得了。」 这样的语言能力让人不禁担心她考试真的没问题吗?说话混着妳和学姐两种称谓,证明了她所说的内容不甚安定。 「至于要说哪里最好呢?呃,脸,超棒的。」 「……谢谢妳。」 她突然用直截了当、清楚明白的方式称赞我。或许这么说出口的她也更感觉害羞了吧,像是想覆盖住整个泛红的鼻头那样先闭上了眼。看着这样扭捏的她,连我都不禁觉得可爱。 「我懂。」 外表是非常重要的因素。我觉得这样的说词,是比在熟悉对方之前就大言不惭地谈论内在层面更诚恳的评语,所以我也回覆包含这般诚恳在内的评语给她。 她正面直直地凝视着我。 从相遇开始,直到现在。 我觉得很光荣。然而另一方面── 「妳说自己的情绪不会维持太久,包含快乐的情绪吗?」 以及喜欢一个人的情绪。 我如此指摘,她静静地肯定。 「或许是。」 落寞的声音之所以带有几分寂寥,是因为她心里有底的关系吗? 她的影子更加深沉了。 「正因为或许很短暂,我认为现在必须说。」 然后,她成为了我的影子本身。 倘若我们是星球,早已贴近至过于接近而将毁了彼此的程度。 我在与平常不同的距离下看着她。 从认识她到现在未曾体验过,泛着热度的脸孔与声音压了上来。 「因为我现在喜欢妳。」 这究竟是相隔了多少年的「相遇」呢? 大学二年级过了一半时,我被一位女孩子告白了。 她表示自己算是感情流动率高的那种人。 凝视彼此的表情,与从认识她开始便常常看到的舒服笑容有些不同。 那张明显看得出泛红的脸上,滑过水滴般的光泽。 「流动率?」 我压抑住进逼而来的些许困惑,询问她。 她口中说着平常不太会提起的陌生词语。 「没错。若要换种说法,就是干脆或分际拿捏得宜等,诸如此类的吧。」 彼此的声音相当靠近,她的脸也渐渐染上阴影。 如同夕阳西下,黑暗自远处延伸过来。 「生气和悲伤的情绪不会持续太久,应该说,无法持续太久。如果跟一个人想法不合而不相为谋,那当然值得难过,非常难过;不过没多久后我便不会因此伤心,一定是我的心很快就冷了吧。生气也一样,我很难对同一个人生气超过三十分钟。」 仿佛重新自我介绍,她如此讲述的内容落到我身上。三十分钟确实算短。 如果是我,至少可以生气上一两年。 尽管到了现在,这股怒气似乎也宛如风化,不知消失到何处了。 「我觉得日夜变换的速度比一般人认知的来得快,也常被人说走路很快。」 「很难说这之间有没有关系呢……」 或许只是单纯的急性子。不过能快速切换情绪,确实是令我有点羡慕的部分。 因为我是那种会长时间妥善地保存后悔情绪的人。 我俩之间的距离也不再隔着桌子,而是非常、非常地接近。 甚至到了只要她将身子一低,我们便会彼此重叠的程度。 好像能听见她撑在地板上的手传来骨头挤压的声音。 「所以,之前我还一直追着某人的这双眼,现在已经只会追着沙弥香学姐了。」 咖啡色的眼眸如她所述地看着我。我勉强带过这句几乎等同告白的话语。 身为学姐,我心里有着不能由我先屈服的衿持和坚持。 「这就是所谓的见一个爱一个哦。」 我有经验所以知道。尽管由当事人说这种话感觉有点傲慢就是了。 「哎,虽然以结果而言是或许是这样没错。不过该怎么说……妳说得真直接啊。」 在难以顾左右而言他或别开目光的距离下,彼此的话语如此直来直往。 声音的热度也每每因此升高,甚至差点要忘记呼吸。 「不过这也没办法啊。妳对我来说……非常不得了。」 这样的语言能力让人不禁担心她考试真的没问题吗?说话混着妳和学姐两种称谓,证明了她所说的内容不甚安定。 「至于要说哪里最好呢?呃,脸,超棒的。」 「……谢谢妳。」 她突然用直截了当、清楚明白的方式称赞我。或许这么说出口的她也更感觉害羞了吧,像是想覆盖住整个泛红的鼻头那样先闭上了眼。看着这样扭捏的她,连我都不禁觉得可爱。 「我懂。」 外表是非常重要的因素。我觉得这样的说词,是比在熟悉对方之前就大言不惭地谈论内在层面更诚恳的评语,所以我也回覆包含这般诚恳在内的评语给她。 她正面直直地凝视着我。 从相遇开始,直到现在。 我觉得很光荣。然而另一方面── 「妳说自己的情绪不会维持太久,包含快乐的情绪吗?」 以及喜欢一个人的情绪。 我如此指摘,她静静地肯定。 「或许是。」 落寞的声音之所以带有几分寂寥,是因为她心里有底的关系吗? 她的影子更加深沉了。 「正因为或许很短暂,我认为现在必须说。」 然后,她成为了我的影子本身。 倘若我们是星球,早已贴近至过于接近而将毁了彼此的程度。 我在与平常不同的距离下看着她。 从认识她到现在未曾体验过,泛着热度的脸孔与声音压了上来。 「因为我现在喜欢妳。」 这究竟是相隔了多少年的「相遇」呢? 大学二年级过了一半时,我被一位女孩子告白了。 她表示自己算是感情流动率高的那种人。 凝视彼此的表情,与从认识她开始便常常看到的舒服笑容有些不同。 那张明显看得出泛红的脸上,滑过水滴般的光泽。 「流动率?」 我压抑住进逼而来的些许困惑,询问她。 她口中说着平常不太会提起的陌生词语。 「没错。若要换种说法,就是干脆或分际拿捏得宜等,诸如此类的吧。」 彼此的声音相当靠近,她的脸也渐渐染上阴影。 如同夕阳西下,黑暗自远处延伸过来。 「生气和悲伤的情绪不会持续太久,应该说,无法持续太久。如果跟一个人想法不合而不相为谋,那当然值得难过,非常难过;不过没多久后我便不会因此伤心,一定是我的心很快就冷了吧。生气也一样,我很难对同一个人生气超过三十分钟。」 仿佛重新自我介绍,她如此讲述的内容落到我身上。三十分钟确实算短。 如果是我,至少可以生气上一两年。 尽管到了现在,这股怒气似乎也宛如风化,不知消失到何处了。 「我觉得日夜变换的速度比一般人认知的来得快,也常被人说走路很快。」 「很难说这之间有没有关系呢……」 或许只是单纯的急性子。不过能快速切换情绪,确实是令我有点羡慕的部分。 因为我是那种会长时间妥善地保存后悔情绪的人。 我俩之间的距离也不再隔着桌子,而是非常、非常地接近。 甚至到了只要她将身子一低,我们便会彼此重叠的程度。 好像能听见她撑在地板上的手传来骨头挤压的声音。 「所以,之前我还一直追着某人的这双眼,现在已经只会追着沙弥香学姐了。」 咖啡色的眼眸如她所述地看着我。我勉强带过这句几乎等同告白的话语。 身为学姐,我心里有着不能由我先屈服的衿持和坚持。 「这就是所谓的见一个爱一个哦。」 我有经验所以知道。尽管由当事人说这种话感觉有点傲慢就是了。 「哎,虽然以结果而言是或许是这样没错。不过该怎么说……妳说得真直接啊。」 在难以顾左右而言他或别开目光的距离下,彼此的话语如此直来直往。 声音的热度也每每因此升高,甚至差点要忘记呼吸。 「不过这也没办法啊。妳对我来说……非常不得了。」 这样的语言能力让人不禁担心她考试真的没问题吗?说话混着妳和学姐两种称谓,证明了她所说的内容不甚安定。 「至于要说哪里最好呢?呃,脸,超棒的。」 「……谢谢妳。」 她突然用直截了当、清楚明白的方式称赞我。或许这么说出口的她也更感觉害羞了吧,像是想覆盖住整个泛红的鼻头那样先闭上了眼。看着这样扭捏的她,连我都不禁觉得可爱。 「我懂。」 外表是非常重要的因素。我觉得这样的说词,是比在熟悉对方之前就大言不惭地谈论内在层面更诚恳的评语,所以我也回覆包含这般诚恳在内的评语给她。 她正面直直地凝视着我。 从相遇开始,直到现在。 我觉得很光荣。然而另一方面── 「妳说自己的情绪不会维持太久,包含快乐的情绪吗?」 以及喜欢一个人的情绪。 我如此指摘,她静静地肯定。 「或许是。」 落寞的声音之所以带有几分寂寥,是因为她心里有底的关系吗? 她的影子更加深沉了。 「正因为或许很短暂,我认为现在必须说。」 然后,她成为了我的影子本身。 倘若我们是星球,早已贴近至过于接近而将毁了彼此的程度。 我在与平常不同的距离下看着她。 从认识她到现在未曾体验过,泛着热度的脸孔与声音压了上来。 「因为我现在喜欢妳。」 这究竟是相隔了多少年的「相遇」呢? 大学二年级过了一半时,我被一位女孩子告白了。 她表示自己算是感情流动率高的那种人。 凝视彼此的表情,与从认识她开始便常常看到的舒服笑容有些不同。 那张明显看得出泛红的脸上,滑过水滴般的光泽。 「流动率?」 我压抑住进逼而来的些许困惑,询问她。 她口中说着平常不太会提起的陌生词语。 「没错。若要换种说法,就是干脆或分际拿捏得宜等,诸如此类的吧。」 彼此的声音相当靠近,她的脸也渐渐染上阴影。 如同夕阳西下,黑暗自远处延伸过来。 「生气和悲伤的情绪不会持续太久,应该说,无法持续太久。如果跟一个人想法不合而不相为谋,那当然值得难过,非常难过;不过没多久后我便不会因此伤心,一定是我的心很快就冷了吧。生气也一样,我很难对同一个人生气超过三十分钟。」 仿佛重新自我介绍,她如此讲述的内容落到我身上。三十分钟确实算短。 如果是我,至少可以生气上一两年。 尽管到了现在,这股怒气似乎也宛如风化,不知消失到何处了。 「我觉得日夜变换的速度比一般人认知的来得快,也常被人说走路很快。」 「很难说这之间有没有关系呢……」 或许只是单纯的急性子。不过能快速切换情绪,确实是令我有点羡慕的部分。 因为我是那种会长时间妥善地保存后悔情绪的人。 我俩之间的距离也不再隔着桌子,而是非常、非常地接近。 甚至到了只要她将身子一低,我们便会彼此重叠的程度。 好像能听见她撑在地板上的手传来骨头挤压的声音。 「所以,之前我还一直追着某人的这双眼,现在已经只会追着沙弥香学姐了。」 咖啡色的眼眸如她所述地看着我。我勉强带过这句几乎等同告白的话语。 身为学姐,我心里有着不能由我先屈服的衿持和坚持。 「这就是所谓的见一个爱一个哦。」 我有经验所以知道。尽管由当事人说这种话感觉有点傲慢就是了。 「哎,虽然以结果而言是或许是这样没错。不过该怎么说……妳说得真直接啊。」 在难以顾左右而言他或别开目光的距离下,彼此的话语如此直来直往。 声音的热度也每每因此升高,甚至差点要忘记呼吸。 「不过这也没办法啊。妳对我来说……非常不得了。」 这样的语言能力让人不禁担心她考试真的没问题吗?说话混着妳和学姐两种称谓,证明了她所说的内容不甚安定。 「至于要说哪里最好呢?呃,脸,超棒的。」 「……谢谢妳。」 她突然用直截了当、清楚明白的方式称赞我。或许这么说出口的她也更感觉害羞了吧,像是想覆盖住整个泛红的鼻头那样先闭上了眼。看着这样扭捏的她,连我都不禁觉得可爱。 「我懂。」 外表是非常重要的因素。我觉得这样的说词,是比在熟悉对方之前就大言不惭地谈论内在层面更诚恳的评语,所以我也回覆包含这般诚恳在内的评语给她。 她正面直直地凝视着我。 从相遇开始,直到现在。 我觉得很光荣。然而另一方面── 「妳说自己的情绪不会维持太久,包含快乐的情绪吗?」 以及喜欢一个人的情绪。 我如此指摘,她静静地肯定。 「或许是。」 落寞的声音之所以带有几分寂寥,是因为她心里有底的关系吗? 她的影子更加深沉了。 「正因为或许很短暂,我认为现在必须说。」 然后,她成为了我的影子本身。 倘若我们是星球,早已贴近至过于接近而将毁了彼此的程度。 我在与平常不同的距离下看着她。 从认识她到现在未曾体验过,泛着热度的脸孔与声音压了上来。 「因为我现在喜欢妳。」 这究竟是相隔了多少年的「相遇」呢? 大学二年级过了一半时,我被一位女孩子告白了。 透明之海 『最近常常跑啊跳啊的。』 『感觉有益健康。』 『身体很痛……』 『不过很快乐呢。』 『也有种奢侈感。』 『竟然能有机会成为自己以外的某人。』 『演员真的很厉害。』 『我实在做不来。』 『除非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 『不然无法成为另一个人吧。』 『沙弥香不也上台演过戏?』 『因为──』 『那是我自己。』 『我几乎是保持自己原有的样子参加话剧演出的。』 『我认为是这样。』 『但妳也确实演活了那个角色,我觉得这很厉害。』 『有机会还想像那样做点什么呢。』 『是啊,有机会的话。』 『嗯,看将来吧。』 虽然说不上傲慢什么的,但我是二年级,她一年级。 所以隔了一点距离对上她的眼神后,她之所以会点头示意再离开,我想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发展。坐在对面的朋友察觉了我的视线流动,于是问道: 「那是沙弥香的朋友?」 「嗯,虽然她是一年级。」 「她可以不用见外一起来啊。不过应该没办法吧?」 朋友途中改变了意见,应该是想起自己一年级时的状况而改口的吧。在不利用制服分辨学年的大学里,要看出对方的年龄其实有点困难。一年级的时候总觉得身边的人都比自己年长,无论在学校何处都会感受到一股坐立难安的气氛。 习惯了之后,便会产生能看穿这些的余力。 「下次再看到她逃走,就把她抓回来吧。」 「怎么会是抓回来呢?」 我不禁因朋友的发想而苦笑。这种奔放的感觉跟高中时期的同班同学十分相似。 「呃,她叫什么?」 「她是枝元学妹。」 枝元阳。我仍未直接以名字称呼过算是大学学妹的她。 而当我知道她的名字时,春天已然日照强烈,并将空气变换为淡淡的小麦色了。即使露天咖啡座的位子与桌子受到大阳伞的阴影遮蔽,依旧有点炎热。奔流不息般走着的人们顶着似乎忘记梅雨季节为何的大晴天,影子长长地延伸而出。 我在巨大的影子笼罩下,望着那些人影交错而去。 而沉默的时间稍微持续了一阵子之后,朋友的眼皮犯困似的垂下。 「好困。」 她倦怠地这么嘀咕,况且似乎没有要振作的意思,就这么放低姿势。 「果然还是不该吃午餐的,会无法活动。」 「但不吃也会因为肚子饿而无法活动吧?」 朋友捏了捏喝完饮料后失去用途的吸管尖端。 「说得也是呢~无计可施了。」 「这样真伤脑筋呢。」 因为这朋友总是这样,所以我也轻佻地带过。 「好,今天乖乖回家吧。」 朋友按住桌子般的起身。 模样有如忘记睡意,精神抖擞。 「课呢?」 「跷个一堂没关系啦。」 「妳已经跷掉三堂喽。」 「不要合计就是三次一堂啊。」 鬼扯着毫无道理可言的借口,并想把自身行为正当化的朋友令我傻眼。这样算是要正当化吗? 哎,反正不关我的事,倒也无所谓就是了。 如果是过去的我,一定无法原谅他人这样不正经吧。 我不清楚这究竟是自己变得宽容了呢?抑或只是单纯松懈了? 我跟朋友喝完茶,离开阳伞的庇护。 逼近而至的亮光突如其然地落在浏海上。 「…………………………………………」 在二十岁与夏天近在眼前的强烈日光下── 我感觉高中时光像是在遥远天空那一头所发生的事情,偶尔却又恍如昨日。 我升上了大学二年级。 「那,妳好好加油吧。」 「嗯。」 被一个不打算加油的人这样鼓舞,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我与真的往正门方向走去的朋友道别后,准备前往有些距离的教室大楼而混入了人流之中。当我看着在一个被划分出来的空间里,有许多学生混着教授,分别抱着各自的目的往某处而去时,不禁陷入一股不踏实的奇妙情绪之中。仿佛意识到流窜于体内的血流那般,感觉世界正在转动。 有人说过,大学是让人有所发现的场所。 那有可能是将来的道路、人际关系、怠惰……有好有坏。 跷课的朋友在大学的发现或许不在学习,而是别的方面。 我会在这样的生活中有什么样的发现呢? 一年级时,还没有明确地找出什么。 我边走在路上,边动着眼,心想不知二年级能否有所斩获。 仿佛追着因太过耀眼而看不见的光的另一侧那般,我仰望天空。 隔天,我也在课堂间移动发现了枝元学妹。我隔着玻璃,与站在我刚好经过的合作社收银机前的枝元学妹对上了眼,她的嘴角瞬间像是扎起来的头发甩了一下那样。 她拿着钱包,对我伸出手掌,接着眼光左右游移之后,才一口气放下提着购物篮的手。好像很重。我心想她如果刚好在结帐就别这么兴奋,快点结完帐比较好。连应对的店员都显得困惑。 手忙脚乱结完帐的枝元学妹急忙来到外面,气势凶猛得好像会弄掉钱包、购买的物品跟身上的包包那样。总觉得她可以不用这么急啊。当我默默地等待慌慌张张的枝元学妹平静下来之后,太阳也躲到云朵后方,阻断了照在墙上的日光。 有些强劲的风吹动合作社前的旗帜,获得了声音,传到我的耳里。 「想要表达等我一下还真困难呢。」 看着面露害羞笑容,尴尬地这么说的枝元学妹,我也不禁放松了嘴角。 「是啊,我没看懂。」 「啊,果然吗?嗯──但妳依旧有等我,倒是没关系。」 收好钱包的枝元学妹来到我身边,彼此原本停下的脚步往相同方向移动。 我侧眼瞥着枝元学妹那不算驼背,而是身体有点往前倾的走路姿势。 枝元阳,大学一年级,比我小一岁。 每当个子偏矮的她跨出一步,扎在脑后的头发就会像毛笔尖那样甩动,很是可爱。被有点丹凤眼的她直直凝视,令人联想到猫;然而一对上眼,她又会爽朗地笑,比起猫更加坦率,能明确地传达自身想法。 当她把扎起的头发与暴露在外的耳朵一起直直转向前方,就能看到有如稚幼少年般锐利且未经雕琢的侧脸;不过一旦转而面向这边时,又会切换成女孩子的印象。是因为她完全不掩饰浮现的情绪吗?对我来说,像她这样能够明确地切换的对象属于未知领域,同时非常新鲜。让至今从未相处过的性格与外表一举朝我涌近的,便是现在的枝元学妹。 还有,她的嗓门总是很大,脚程也快到仿佛讨厌停下。对于前进一事丝毫不带犹豫的态度非常快活,每次看见她都会像这样来到我身边。 「枝元学妹妳──」 「叫我阳就好了。」 她微笑。配合她快步走着而流动的背景,与那平稳的气息实在对不太上。 「枝元学妹。」 「真难缠。」 即使我温柔地四两拨千金,枝元学妹的笑容仍不带丝毫阴影。 「所以妳叫了这声枝元学妹,是有什么事吗?」 「我看妳跟着我,方向没问题吗?」 她打从出来后就大跨步地不断前进。 「今天下午没课,所以我正往想去的方向前进。」 并且笑着指了指前方示意「这边这边」。我想,如果我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她应该会来个大回旋吧。她似乎很中意我。 邂逅这个学妹至今的一个多月,我已经理解并感受到了不少事情。 「往这边也有门可以出去。」 「的确呢。」 「虽然从这边回住处有点绕远路。」 「住处?」 「在外面租的公寓。说成我家总觉得有点混淆。」 我知道枝元学妹的这番话让我有些睁圆了眼。 「妳一个人住外面?」 「嗯,老家满远的。」 枝元学妹举起合作社的购物袋。隔着薄薄的塑胶袋,可以看到里头是纸盒装牛奶。 之前虽然曾一同离开学校,但回想起来,我确实没跟枝元学妹一起走到车站过,都是在途中就道别了。 「沙弥香学姐是从老家通学的吧?」 「嗯。」 我在中学时期就经历过搭电车通学,所以习惯了。现在想想,至今为止我都没有离开老家,住在外面过。我太过于习惯有家人、有猫,以及有着那看惯了的房 间天花板的世界,宛如适应水中生活的生物不会登陆那般,我已经很难离开这样的环境。 「…………………………………………」 我稍稍想起理所当然似的离家,走上自己的道路的挚友。 我们像是穿过树木与建筑物之间般走着,通过几栋教室大楼前方。即使已经走了一年,擦身而过的却尽是些不熟悉的脸孔,这点跟高中相比算是大相迳庭。 同时也能建构不局限在自身从属下的人际关系。 如同我偶然认识了小我一年级的学妹,现在与她并肩而行这般。 我瞥了学妹一眼。 我刚刚才首次得知枝元学妹离乡背井。 关于她,我仍有很多不知情的部分。 也还没问她相遇当时哭泣的理由。 在那之后,我就没看过她流泪了。 我直到现在才对她为何哭泣产生了一点兴趣。但外面天色还很亮,她也很开朗,感觉现在提起她哭泣的话题会直接蒸发。 「妳租的住处很近吗?」 「不近的话,租了就没意义了嘛。」 确实是。 「沙弥香学姐下次要不要来玩?我可以招待妳茶水,还有──」 枝元学妹看了看购物袋。 「豆芽菜。」 「这搭配组合我还真没尝试过呢。」 我想像起边喝着红茶边嚼起豆芽菜的自己,觉得想像力应该追不上味道。 「有机会吧。」 「有机会喔……」 枝元学妹叹了口气似的,无精打采地笑了。 「感觉好像跟大人的口头约定。」 如此说完的她又有点开心地抬眼看了看我。 因为自己的父母不会答应做不到的事情,我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感觉。 只不过是到朋友家稍微叨扰一下,应该可以更轻松一点看待吧。 虽然这么想,却仍旧觉得这件事的门槛很高,是因为我经验不足,还是因为当事人是我呢?对佐伯沙弥香这个人而言,去女孩子家叨扰就是有着那一层意义。 至于要说我对枝元学妹是否抱持那样的情感,则是没有。 即使如此,如果我们更深交了一些……朋友之间的深交是什么?而且并非以累积相处的时间,而是用深交来判断,真的好吗? 所谓的深交,就是陷入。 来到目的地──教室大楼的入口后,我跟枝元学妹道别。 枝元学妹像是无法静下来般,不断移动脚的位置,不正经地笑了。 「如果沙弥香学姐是个坏孩子,我就会问妳要不要跟我一起来的说~」 「坏孩子……」 我因她的形容方式而傻眼,反过来问道: 「我看起来像好孩子吗?」 「非常像。」 「妳真没眼光。」 虽然这是我出自真心的发言,枝元学妹却似乎把这话当成玩笑,笑着带过。 我穿过门前,回头一看,只见枝元学妹在有些距离的位置上用力对我挥手。如果我没有回头会怎么样呢?应该会变成非常寂寞的结果吧。 「怪人……」 我边嘀咕边轻轻挥手。 枝元学妹似乎因为我有反应,满足地重新面向前方,往大门方向奔去,购物袋也随着她本人的动作剧烈上下摇晃。我边心想「这样没关系吗?」边目送她,直到看不见那撮扎起的头发晃动为止。 我进入二楼教室,坐在正中央的位子,叹了口气。 虽然不到疲累的程度,但待在枝元学妹身边,有种连我都被她传染,想要奔跑跳跃的冲动。有些夸张的动作,举止甚至不只是活泼好动,更像是情感过于丰富。我过去从未跟这种个性的人相处过。 「……硬要说的话……」 我甚至像是被绳索牵引般,回想起差点要忘记的老面孔。 所谓的人际关系充满了有趣的刺激。 在课堂开始前的短暂时间,我这样想着枝元学妹与过去的事情。 至少,我不至于忘记她的名字和长相。 『沙弥香学姐。』 『妳在学校吗?』 『在。』 『吃过午饭了吗?』 『有没有安排?』 『没有。』 『那跟我一起吃吧!』 『要不要?』 『可以啊。』 『枝元学妹也在学校?』 『叫我阳就好。』 『要约在哪里碰面?』 『枝元学妹。』 『哇,好难突破。』 『碰面的地点啊──』 『我家。』 『呃?』 『枝元学妹家?』 『啊,当然不是我老家。』 『是住处这边喔。』 『这我知道。』 『妳不是说用家称呼住处有点混淆?』 『呃,是这样没错啦。』 『但我觉得比起说住处,直接说我家比较顺口。』 『这样妳比较不会戒备吧。』 「啊哈哈哈。」 单手拿着电话的我不禁干笑。她不仅老实,还有点小聪明。 不过戒备这个说法让我有点在意。 只是去学妹的住处叨扰,究竟要戒备什么? 我不禁眯细眼睛,这学妹真的是喔…… 『说什么戒备。』 『妳在盘算什么坏事吗?』 『关于这点很遗憾。』 『我没有聪明到可以想那些。』 『可以对沙弥香学姐做的坏事是什么啊?』 『天晓得……』 『所以,要去妳住处?』 『嗯,对对。』 『住处啊……』 『我这边很凉快喔。』 『还可以免费提供饮料。』 『另外,应该很好吃。』 『要吃什么?』 『虽然我还没想要弄什么。』 『但我打算做饭。』 『所以才说是应该。』 『枝元学妹做饭吗?』 『我算相当熟练喔。』 『还有,叫我阳就好。』 『我喜欢自己的名字。』 『我会考虑的。』 『我很期待。』 『啊,会考虑是指哪个?』 『午餐?名字?』 『两者皆是。』 『午餐希望妳能尽早决定呢……』 『我可以做学姐想吃的菜。』 『这样啊。』 『……这样啊?』 『那,我就过去打扰了』 『这样啊!』 『确实是这样!』 『妳是不是只凭着一股气势说话?』 『我现在在住处,马上过去学校喔!』 『我在正门等妳。』 『妳来接我。』 『我会跑过去!』 『我跑出来了!』 『我不想跑,所以请妳慢慢来。』 我收好电话起身。在我们互动的期间,多数学生都离开了教室。 我怀着残存杂草般的心情环顾周遭后,尽快离开了。 「该说她积极吗?」 毫不客气地一直来。这种宛如被大浪吞没的感觉,甚至撼动了我的心。 她对其他人也是这样毫无戒心地介入吗?即使她天性如此,我依旧不太能接受。一般来说,若被人毫无顾虑地接近,通常不会有人觉得这样很好。 并非顾虑对方,而是以自己的心情为优先行动。 这或许就是她当时流泪的理由。 现在回想起来,她的确流下了大粒泪珠。 想必是吸收了许多情感而流下的吧。 而处在那眼泪落下之处的我,似乎相当受到枝元学妹的情绪动摇。 「枝元学妹的住处……这样好吗?」 上周她约我,今天又约我,结果我仍决定前往。先不提我们没特别做什么会增进情感的事情了,这星期我甚至还没看过她。枝元学妹只是我上了大学之后认识的朋友之一,然而这个朋友却轻易地踏进我的圈子。 虽然我说会去,心里仍稍稍有点抗拒,毕竟我很少去朋友家,况且……有些什么想要接续在「况且」之后。但无论我如何等待,它绝对不会自行现身。 我到底在枝元学妹身上预感到了些什么? 离开教室大楼,热气猛地扑面而来。夏天已经展开双翅,只消一拍、两拍,便能让我们的世界如此充满暑意,碰触脸颊的热浪毫无温柔可言。 蝉仍未追上夏天的背影。想必在近期之内,树木长齐、充满绿意的大学将变得吵闹到随处都能听见蝉鸣,人声也不输给这些蝉鸣。随着午休时间到来,学生们仿佛从巢穴露脸般一举现身。人、人、人,即使用手指和目光追随,也无法全部掌握。 那些多半是与我的大学生活几乎没有关连的人们。 而在这么多人之中相遇的对象…… 或许是该特别注意并珍重的连结。 我像是要逃开打算前往用餐的大量人潮般往正门走去,只见枝元学妹已在正门旁。她发现了我,对我挥挥手,举止充满稚气倒不打紧,但那种毫 不客气地以全身欢迎我的态度,使经过的学生不时回头张望。或许是发现自己挡路了吧,只见枝元学妹退到更边边,却没有停止挥手。挥动的手好像要撞到墙壁,光是看着都替她捏一把冷汗。 我加快脚步来到枝元学妹身边。靠近之后,才发现她似乎真的是跑着过来的,两手空空的她正冒着汗。被汗水吸附的浏海沾在额头上,凌乱不堪。 「对不起……让妳久等了。」 「妳可以不用这样看似很麻烦地道歉啦,是我自愿跑过来的啊。」 「自愿跑过来的啊……」 我不太习惯这种感觉。 话说最近我没怎么跑步,完全没有发生什么被催促般的事情。 这算是一种平稳,也可以说是索然无味……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待方式吧。 我突然忆起高中练习运动会大队接力时的状况。 现在回想起当时与她步调不一的事情,只觉得有点好玩。 「那,我来带路。」 枝元学妹快活地动了起来。并未握住的手宛如被她拉扯一般,我也被拉了出去。 途中,我与印在枝元学妹t恤上的海獭对上了眼……是海獭。 海獭看着正前方,珍重地抱着贝壳。她喜欢海獭吗? 枝元学妹说先过这边的马路,于是我们一起过了马路。当灯号转成绿灯时,我提醒了立刻想要过马路的枝元学妹。 「不看清楚会有危险喔。」 说起话来感觉好像变成小学老师。 「啊,呃,不好意思。」 「妳不用跟我道歉就是了。」 枝元学妹明显因为过于开心而难以顾及周遭状况。至于她开心的理由呢,嗯,应该是我吧。 对方那静不下来的态度甚至快传染给我,让我有些困扰。 我们过了马路,走进大楼的阴影之后,我对枝元学妹说道: 「枝元学妹,妳会自炊呢。」 「我离家之前就有在做饭了,总觉得做饭很开心。」 枝元学妹有如想要露出洁白牙齿般笑了。 「妳不喜欢居家型的女生吗?」 「我期待妳的厨艺。」 她仿佛要回应我似的加大步伐,像是丝毫不介意汗流浃背。 枝元学妹的住处真的离学校很近,不到两分钟就抵达。但说起来,这其实是我配合枝元学妹快步走路所花费的时间就是了。卡其色墙壁配上蓝中泛白的屋顶,整体色调淡雅的公寓里,狭小的脚踏车停车场内塞满了脚踏车。里面不知道有没有枝元学妹的脚踏车呢? 我跟着枝元学妹踏上旁边的楼梯,她的住处似乎位在上二楼后的第一间。枝元学妹在那儿停下脚步,从口袋取出钥匙,将之插入锁孔,扭动,头也跟着扭转。钥匙转了两三圈之后,她才边说着「啊,对喔」边开门。 「我忘了上锁。」 「妳可以不用这么匆忙啊……」 「没关系没关系,我喜欢匆忙。」 枝元学妹以莫名其妙的借口强行带过,让我进了房内。我半是开玩笑地心想她这么欢迎我,反而会让我起戒心。只是有朋友来家里耶,只是朋友。 「打扰了。」 「欢迎,这是我第一次邀大学朋友来。」 我也是第一次到大学朋友家玩。 一入内,枝元学妹的存在便更加放大了。 这应该是平常就能稍稍感受到的服装与化妆品的香气吧。 或许是理所当然的,这间房内充满枝元学妹的气味。 那是不与夏天混合,略显清爽地钻过鼻腔的香气。 从玄关进来之后的右侧门后,可以看到厕所和整体式卫浴。在微暗环境下的另一边有着洗脸台镜子,上头映出带了些阴影的我的身影。我突然有点在意起许久未修剪的一头长发。 枝元学妹引领我经过流理台,来到一间面向南边、有着对外窗户、日照充足的房间。也就是说,这里很热。 「这房间真温暖呢。」 「我已经把空调开到最强了,请等一下。」 枝元学妹低着头,「嘿嘿嘿」地笑说。如她所言,装设在墙上角落的空调非常吵闹,跟慌忙地跑来的枝元学妹模样重叠了。 她的住处很干净,若要形容得更精准一点则是没什么东西。只有一张小小的白色桌子、墙边的床铺,以及直接摆放于地的架子。折好的衣服堆叠在房间角落,完全没看到类似橱柜的东西。大学教科书与包包一类的全塞在类似洗衣篮的地方里。 「因为没有坐垫,请妳直接坐在床上吧,要睡一下也可以。」 「没关系,不用在意。」 我选择坐在地毯上。把包包放在身边之后,我呼了一口气。 虽说是大学午休,但在一个远离校区的他人家中仰望着天花板,感觉还是满不可思议的。 平常我基本上都在校内餐厅解决午餐,不太去外面吃。 因为我觉得那样好像半途跷课……不知道是否仍无法完全摆脱高中生的感觉呢?当我抱着略略无法平静下来的心情环顾着房内,便听见枝元学妹的笑声。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吧?」 「是啊。虽然无法跟其他人的房间比较,但陈设得很俐落。」 「毕竟即使增加新的东西,我也会很快厌倦,就这样化作单纯的杂物。」 「嗯哼……」 我想起放在自己房内书柜上,不曾再拿出来重读的小说。 枝元学妹从房间角落的衣服堆里取出一条绿色毛巾,擦了擦额头。我看着她的侧脸和举止,茫然地体会到现在这房里只有我和她两个人。这里不是她家,所以也没有其他家人,这种状况对我来说很少见。 淡蓝色的壁纸或许是为了稍稍缓和热气而选择的吧?尽管窗上有单薄的窗帘,然而因为日光毫不留情地映射其上,应该很快就会受损。 「超市很近,也有大卖场,所以我觉得这边环境挺不错的。虽然整体浴室有点小就是了。」 枝元学妹用毛巾擦了擦脸和脖子之后,转向面对我。 「所以沙弥香学姐想吃什么?」 「这个嘛……」 我思考了一下。身体渴望清凉的食物,不过昨天在家才吃过凉面。既然这样……我试着在脑中列出候选品项,却想不出什么好点子。 「我并不特别挑食,一时之间也想不到。」 「这回答最伤脑筋呢……」 枝元学妹苦笑着弯身,恐怕是要打开冰箱吧。由于我们之间隔着墙壁,我完全无法看见她在做些什么。只是因为她的脸被光线照着,我才会这么认为。 「嗯──那有没有不喜欢,或是会过敏的食物一类?」 「这部分也没有。」 「真的不挑食呢。」 嘀咕着「伤脑筋啊伤脑筋」的枝元学妹甩着扎起来的头发。这么说起来,我不知道她手边有些什么食材,所以也很难指定啊。我稍微动了动身子看过去,便看到放在水槽旁的冰箱小巧玲珑。 枝元学妹拿出宝特瓶装的茶,倒进准备好的玻璃杯里。 「总之先喝杯茶吧。」 「谢谢。」 「我这边没有制冰盒,所以没有冰块就是了。」 「足够了,可以不用这么顾虑我。」 我接过仿佛直接碰触到里头液体那般冰凉的杯子,有着微妙凹凸的玻璃杯底部蕴含了许多颜色,吸收光线闪耀着。这是个虹彩色的玻璃杯。 因为它实在很美,我忘了喝饮料,忍不住换了几种角度观察它。 「不,我会非常顾虑啊。」 枝元学妹否定我的客套,摇了摇头手表示「no no」。 「因为如果沙弥香学姐不喜欢这里,就再也不会过来了吧。」 「唔嗯。」 虽然我不保证如果这里完善我就会造访,但她很努力的态度令我抱持好感。 而且,我认为她自觉亲切待我将对自身有利这点,是一种好的方面的干脆。 「是说,那个很漂亮吧?」 她指了指玻璃杯。我回了「非常」表示同意,她于是安心似的笑了。 「虽然不能给妳,但妳可以尽量欣赏。」 「我会这么做。」 「还有,要记得喝里面的茶喔。」 「好好。」 枝元学妹回到冰箱前,重复着取出各种食材、端详、放回去的动作。 「那我随便做点东西好吗?」 「交给妳了。」 我把事情全丢给她烦恼之后,才总算喝了点茶。滋润了喉咙、闭上眼之后,变得有点难以区分左右。我想,这是一间很安静的房间。 这里和大学不同,周遭没有树木,蝉鸣或许永远传不到这里。空调也完成了启动后降温的工作,运转趋于平缓 。我看了看房间角落。 「这里没有电视和书柜呢。」 「我几乎不看书的。况且有手机就不需要电视了。」 除了枝元学妹的声音之外,传来了水流声。 「啊,抱歉,等我很无聊吗?」 「不会,我并不厌倦等待。」 只不过也不擅长就是了。我想自己至今等待的方式都不算理想。 「我打算跟妳聊天打发时间。」 「喔,好耶──」 「不过妳可以边聊边弄吗?」 「没问题没问题。我平常都一边做菜,一边自言自语。」 「……我觉得这点还是注意一下比较好吧。」 我可以很轻易地想像即使独自在房里,仍有办法开心地自问自答的枝元学妹,感觉很像鸡在鸡舍活力十足地钻来钻去的模样。即使是现在,也能在走廊看到枝元学妹的背影与简单扎起的头发甩动的样子。 「沙弥香学姐看起来就像看过很多书。」 之前好像也有人这样说过。该认为这是表示我看起来充满知性吗? 「书啊……算是有在看吧。」 「妳常去大学图书馆一类的吗?」 「图书馆……还算常去,不过都是去看报纸。」 我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声音混入了料理过程的声音之中,但我没听到枝元学妹回话。虽然跟她说想聊聊,却也不好妨碍她做菜,所以我努力不要主动跟她搭话。枝元学妹也如同本人所述,自言自语的情况变多了。 有时候她甚至会吹起口哨,旋律大多是儿歌,明明还不到傍晚却想跟乌鸦一起回家,或许跟这一带到了傍晚容易听见远处传来的相关广播有关吧。 「啊,对喔──」 枝元学妹以听起来有些泄气的语调叹了口气,这似乎不算是自言自语。 「怎么了吗?」 「我家没有多的碗盘。」 后仰着身子露脸的枝元学妹正「哈哈哈」地苦笑。 「啊啊,的确呢,毕竟妳一个人住嘛。」 只准备必须数量的餐具也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可以用我的,但这么一来我就无法吃饭了……跟邻居借……总觉得也不太对吧。」 枝元学妹正嘀咕着烦恼。在这过程中,我想到了很简单的解决方式。 尽管我犹豫了几秒要不要这么做。 但在脚像是于地板落地生根般纠缠不清前,我喝光杯中茶水,随即起身。 「大卖场有卖餐具一类的吗?」 「咦?啊──好像有,我想应该有卖便当盒之类的。」 「便当盒……嗯,其实倒也能用。」 我拿起包包,走向玄关。与枝元学妹擦肩而过时,她俐落地绕来我面前。 「学姐?」 「妳继续忙,我去买餐具。希望大卖场的地点好找就好了。」 虽然我已经通学了一年,却没怎么逛过大学周边。我通常都在熟悉的老家附近买东西,这一带只有跟朋友一起去过家庭快餐店而已。 「啊……不好意思,由我出钱吧。」 「没关系,毕竟我是来蹭饭的嘛。」 我边穿鞋边提醒她要记得锁门,然后看向枝元学妹并排摆放的鞋子。猛一看还以为是小孩的鞋子,让我知道她拥有一双小脚。 心中突然涌现拥有这么一双小脚的人竟然独自外宿的奇怪感想。 我穿好鞋,因感受到目光而回过头,发现枝元学妹就站在旁边,双手交叉,摆在腰后。 「该怎么说……」 枝元学妹只在嘴里再一次复述「应该说」,接著有如开心的花朵绽放那般笑开。 「请慢走。」 「……我走了。」 夹带着一点奇妙、类似困惑的情绪问候彼此。 毕竟这并非自己家,对方是朋友……只能说奇妙了。 我难得被不至于不快的困惑玩弄着。 一派酷暑在我内心摇摆着走出的门外等待我。 尽管我不禁因为眩目的阳光而叹息,仍走向楼梯。我竟然要特地去买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机会用到的餐具,这行为可能真的很没有意义、可能吃亏、可能兜了圈子,但我依旧走在夏日阳光之下。 大学二年级的早夏,我还不清楚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可以前往任何地方。 「学姐,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 在朋友住处讲这句话,果然还是有种奇怪的害羞感觉。 虽然「我走了」也是这种感觉。 毕竟我所采购的东西是餐具一类,简直像是两个人在这里同住……总之就是很怪。但出来迎接我的枝元学妹似乎没想太多,看了看我提着的袋子。 「有没有迷路?」 「毕竟路上都不必转弯,再怎样也不至于迷路。」 大卖场就在经过大学前直直过去的地方。顺带一提,途中左转往前走就有超市。在这座满是建筑物,甚至让人觉得狭隘的小镇里,或许连道路都只能随兴地开辟吧。 我因为住处内空调确实奏效而松了口气,同时感觉到空气之中混入了阵阵香气。我像是被除了枝元学妹的气味吸引般看了看流理台,在单柄汤锅里发现香气的真面目。 「亲子丼?」 「因为冰箱里刚好有鸡肉,饭也是昨天煮好的。」 我从袋子里取出两个刚买来的碗。原本想说可能有汤品一类而买了两个,或许是多买了吧。汤锅后方可以看到平底锅,里头盛着类似青葱炒香菇之类的料理。 「这道是我在老家常吃的菜。」 枝元学妹随后说着「还有──」并转往桌子的方向,我跟着转过头去,便见到一大碗撕好的莴苣,是货真价实的生莴苣。 「我想说只有两道菜有点少,于是加了点东西凑数。」 我瞥了一眼放在生菜旁边的虹彩空玻璃杯。 「似乎应该多准备点材料再约妳过来呢。」 「这样就很够了,毕竟再多可能会吃不完。」 她出于顾虑而想好好招待我,总觉得实在不好意思。但我没有那么会吃。 枝元学妹说着快准备好了,要我就座,我于是乖乖地在桌前坐好,拿起刚买来的筷子,凝视着并排的筷尖。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自己买筷子。 毕竟这基本上是家里有一双可用就好的东西。 我边张合手中握着的筷子,边心想多了一双筷子所代表的意义为何,并凝视着它好一阵子。 枝元学妹在桌上摆了两块隔热垫,随后分别放上盛装亲子丼的单柄汤锅和炒菜的平底锅。仔细一看,才发现其中一块甚至不是隔热垫,而是午餐垫。我不禁心想这样真的好吗?但感觉枝元学妹丝毫不在意这点,在我的碗里添入亲子丼的料,多到几乎要满出来。 「……谢谢。」 「如果不够尽量加。」 要是再加一定会满出来,弄得我整手都是蛋吧。 「这样就凑齐了。」 枝元学妹看着新买的饭碗和单柄汤锅,露出满面笑容。 她负责做菜,我则是去采购不足的餐具。 这简直就像跟枝元学妹同住一样。一想到这里,我便暗暗觉得害羞。 「那么,我开动了。」 「请用请用。」 枝元学妹没有拿起筷子,而是用手做出推挤般的动作,示意我用餐。看来如果我不先用,她应该不打算动筷子吧。我用筷子夹起一口她添给我的饭送入口中,咀嚼,缓缓咽下。 品味着留在脸颊内侧与舌尖的韵味,我不禁略略惊讶地看着饭碗。 「好吃吗?」 我才吃一口,枝元学妹就急着问我感想。连这方面也是个急性子呢。 「好吃。」 「喔。」 「非常。」 「非常!」 话音上扬。枝元学妹清了清呛到的喉咙,随即安心似的回位子坐好。 「哎,多谢称赞……啊,真是太好了。」 「妳太夸张了。」 「妳都特地去买餐具了,要是不合妳口味,我会觉得很愧疚嘛。」 或许是如此。我看着手捧着的碗,微微笑了。 至少枝元学妹的料理值得我跑这一趟买回来。 我的筷子转往炒菜去,枝元学妹的目光也随之而来。 有点难入口。 「好吃吗?」 她又问了。在被她直盯着瞧的情况下咀嚼的香菇不太好吞咽。 「好吃。」 「喔,感想的层级下降了。」 枝元学妹并未表现出失望的模样,而是愉快地指出这点。我吞咽下去后── 「我想说讲一样的感想也不是办法。」 「我觉得好话重复说也没关系喔。」 「那,非常好吃。」 枝元学妹率直地「哇哈哈哈」开心笑了,那是一张非 常适合单纯赞美的笑容。 我咬了一口莴苣。 「好吃吗?」 我就知道她会问。 「很脆。」 「对吧对吧。」 明明只是直接咀嚼撕碎的莴苣,枝元学妹却显得有些得意。 这样满好玩的。 我对每道菜都发表完感想之后,枝元学妹才总算开始用餐。用餐途中她比较少说话,默默地动着手口,姿势、举止,以及挺胸的模样意外地相当英挺,让我暗暗佩服。这样说虽然不太好,但跟她平常看起来有点随便的动作大相迳庭。 不过,会做出的事情仍是原原本本的枝元学妹。 「我吃饱了。」 「…………………………………………」 「学姐,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妳吃得很快。」 「咦?」 瞬间吃完的枝元学妹看了看我的碗,并在瞧见里头剩下的分量之后说:「真的耶──」 「在我老家吃这么快很平常……嗯。」 「妳家人也都是急性子吗?」 「或许喔。」 苦笑着的枝元学妹把自己的碗筷放到水槽后立刻回来,坐回方才的位子。原以为枝元学妹很随兴地看了看我、看了看锅子、看了看窗外,又马上发现她发起呆来,宛如突然看过去之后,会假装看向别处的猫那样。 小小地扎在脑后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甩来甩去的模样,仿佛短短的尾巴。 「好吃吗?」 她挺出身子,再次问道。难道只回答一次无法充分表达我的心情吗? 我想起她刚刚说过,好话重复说也没关系。 「很好吃。感觉也很神奇。」 「神奇?」 我边用筷子夹起香菇边回答: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享用朋友做的料理。」 第一次品尝朋友的亲手料理;第一次拜访朋友在外独居的住处。 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位学妹本身。 「……怎么怎么?」 或许是介意我的目光吧,枝元学妹开口问了我有何贵事。 「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我在枝元学妹身上体验了许多第一次。 大概是因为她的个性是我至今从未接触过的吧。 若当时我没有偶然发现她在哭泣,彼此肯定不会有所交流。即使有人介绍,我想我也不会太有兴趣,而会直接带过吧。 正因为有那样的契机,我现在才会在这里吃亲子丼。 而这个学妹拥有许多过去不曾吸引我的各种特质。 所以,硬是要说的话── 「我觉得妳跟一个我以前不擅相处的人有点像。」 那张仿佛一直拉着我的快活笑容十分相像。 枝元学妹略显严肃地眯细了眼「嗯──」地沉思。这样的表情不仅维持良久,嘴角甚至还绷紧起来。 「呃,妳这是拐个弯说不喜欢我的意思?但又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这样。」 「麻烦说明一下到底是怎样……」 「我有点好奇自己现在遇见以前不擅相处的人,究竟能……建立起什么样的关系。」 当时遇见的她非常单方面。她曾经考虑过我的心情吗?我想因为她是小孩,没有这些余力,她本人的个性也无法做到这点吧。她的行为与想法对我而言多半都会造成困扰,但现在的我或许多少能汲取她行为的含意和希望。我想,这就是所谓的成长。 「唔……呃──……沙弥香学姐不擅与我相处?」 「目前没有这种感觉。」 而且料理很美味。我仿佛要慢慢分析调味那般细细咀嚼,边咀嚼边冒出想喝点汤的念头,但实在无法说出口。而对面的枝元学妹整个人瘫在桌上。 「呃……有点像但不至于不擅相处……我搞不懂。」 「就是说妳们只是单纯有点像,毕竟妳不是她。」 「哪些地方像呢?」 「这个嘛……很活泼的地方。」 「竟然不习惯活泼的人。沙弥香学姐至今过得还好吗?」 难道没有过脑袋会长菇的烦恼吗?她想像着我的阴沉人际关系并为我担忧。确实,若是一群不活泼的人聚在一起,很有可能会变成那样吧。 「……我的讲法不太精准。应该说是行动优先于思考的人吧。」 有如猫会扑向动来动去的物体那般,总之先采取行动,然后才思考行动的意义。 跟深思熟虑完全相反,但比起坚持深思熟虑而总是陷入停滞的人能更快向前。 我是那种要先找到理由才会行动的小孩,所以无法配合这类人的步调。 「原来是这样啊。的确有这样的倾向吧。」 大概是心里有底吧。只见枝元学妹起身,随即凝视着我。 被这样直直盯着吃饭的样子看,我觉得有点不自在,于是停下筷子。 接着用眼神询问「怎么了?」便见枝元学妹轻松地笑开了。 「我只是觉得动作不快点,很多事情都会马上结束。」 「结束?」 枝元学妹起身走向水槽,没有回答我的疑问。我听到开始清洗碗盘的声音。 「妳再稍等一下,我就可以帮忙了。」 「这边太窄了,很难帮忙喔。」 的确如此。我接受了她的说词,要是我跟她并肩站在那边,应该会满出来吧。 在空调确实发挥效用的空间中听到水流声,不禁有种冰冷的水珠从脖子滑落的错觉。 「沙弥香学姐今天还有什么事吗?」 「午休结束之后还有课。然后……」 「然后?」 「……回家。」 「这样啊。真可惜。」 枝元学妹的声音平淡,能够感受到她并未抱持太大期望。 其实在回家之前我打算去个地方,但我认为不需要说明得那么详细而省略了。我跟枝元学妹之间还不至于没有隔阂到可以坦承一切的程度。 不,没有隔阂的人际关系真的存在吗? 即使面对家人,人仍或多或少有所隐瞒。 能够毫不隐瞒地坦承一切的对象,究竟能不能算是别人呢?光是这点都让人存疑了。 「……沙弥香学姐有没有交往对象啊?」 「…………………………………………」 她的问法以及询问的原因这两点让我有些在意。 不过,我跟枝元学妹之间还不至于没有隔阂到可以坦承一切的程度。 「不告诉妳。」 我含糊其词,稍稍听了水流声一会儿。 「呿~」 「呿什么啊。」 「我希望能跟妳亲近到愿意告诉我这些。」 她随便用这话收尾之后,溅起水花的声音增加。即使我往那边看去,仍无法窥见她的表情。 有点忌惮明确地询问她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目前就是这样的气氛。 为了不让她分两次洗碗,我想着要快点吃完,动起了筷子。 手口加速之后,感觉味道就不是那么明显了,总觉得很浪费。 我用拇指轻轻抚过刚买来的饭碗表面。 佐伯同学、沙弥香妹妹、沙弥香、佐伯学姐,与我有关的人们对我的称呼分散得令人惊讶。称呼方式象征着对方的处事原则,以及跟那个人之间的关系。 而这之中可能会再加入沙弥香学姐,也可能不会。 不过若要遵从非常不明确,甚至算是预感的存在走── 我有种一定会加入的感觉。 『我到了。』 『先进店里喔。』 『我也到了。』 「我看到妳的头了。」 「哇。」 「生意真好呢。」 「是啊。连二楼也传来了声音。」 小小的脚步声与平淡的些许嘈杂,以及淡淡传来的香气,令我眯细了眼。 都姐的咖啡厅经营状况似乎比以前更好,原本没有用到的二楼座位现在也已开放,甚至有余力雇用工读生了。一位看起来像是高中生的女孩,仿佛正被点餐玩弄似的在店里忙进忙出。 「学姐常来吧?」 「嗯,像是买书回家时就会绕过来。」 听我这么说,书店家的女儿闹着玩般的行了一礼。 「多谢照顾我家生意。」 「小糸学妹呢?」 「我自己不太常来……妳不觉得我一个人来跟这里的气氛不太搭吗?」 「没这回事喔。」 即使离开大学,仍被人以学姐称呼。不过现在这样称呼我的人不同。 坐在对面座位上的是小糸侑,以前的学妹,现在则是朋友。 从我身上也接收了许多情绪与立场的对象。 小糸学妹稍稍留长的头发直接放下,不再扎起,理所当然地看起来比以前更成熟。因为身边的人没有对我说过类似的话,所以我可能在高中时代 就被认为有着超龄的成熟吧。我觉得自己与她之间的身高和视线高度差距稍稍缩短了。但明明我俩度过的时间是一样的,让我不禁暗暗笑了出来。 「灯子最近如何?」 我问了问没有一起来的她的近况。被这么问到的小糸学妹边端起咖啡杯,边稍稍思考了一下。 「要说如何,唔──嗯……动来动去?」 「什么啊?」 「毕竟话剧社的活动很忙。再加上──」 「偶尔也会参与专业剧团演出对吧?真厉害。」 「虽然她还在烦恼是不是真的要走演员这条路。」 外行的我只觉得都参加专业剧团了,还有什么好烦恼的?但即使身为专家,也不见得就必须以此维生。那一定是个复杂的业界吧。 「是说,妳应该曾跟七海学姐交流过吧?」 「我们没什么机会直接碰面,不过偶尔会联络。」 小糸学妹苦笑着说:「那来问我不是绕圈子了吗?」 我轻柔地否定了这一点。 「不是绕圈子。我想知道妳眼中看到的灯子。」 基于诸多理由,人其实很难亲自确实地对别人说出有关自己的事情。 毕竟如果没有镜子,连自己长什么样子都无法得知。 我忽地跟柜台里面的都姐对上眼,她露出一如往常的稳重笑容,轻轻对我挥了挥手。小糸学妹发现我微微点头示意的举止后,同样与都姐打了招呼。 之前虽然提过,总之高中毕业后仍常造访这里的似乎只有我,因为升学而离开这里的人意外地不少。小绿、爱果,还有灯子都是。 我从未考虑过离开老家这个选项。 因为我没有明确的目标。况且更重要的是,家里的老猫和祖父母已经来日无多,我不想再减少与他们相处的机会。 我偶尔也会在这里遇见箱崎老师。老师依然在高中教书,只要碰到面就会简单交换一下近况。学生会话剧似乎已成了校庆的固定活动。一想到那确实是我们留下来的,不禁让人有点害臊。今年学弟妹也有来问我们要不要回去。 于是话题变成要不要约前学生会的成员聚一聚,以及这么一来该如何筹划的状况。 「灯子也会来吗?她很忙吧。」 「因为是还满久之后的事情,很难说……不过我想应该没问题。」 「这样啊……」 如果会来,就是我睽违许久与灯子直接见面了。 彼此之间的距离,成了我们不见面的最佳借口。 我和小糸学妹依旧住在老家,只有灯子独自住在学校附近,小糸学妹似乎会以符合常常、不时、频繁之类形容词的频率留宿。而我只要稍稍观察小糸学妹,就可以确认她有没有去留宿。 「昨天也是住在她那里吧?」 小糸学妹的肩膀抽动了一下,无法掩饰动摇。 「呃,妳为什么会知道……?」 她着急地问到底是那里露馅。但这又不是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情。 「这很容易啊……」 我正准备说明,忽地吐了口气。 「不告诉妳。」 「呃呃……」 「要是告诉妳,妳不就会改掉了吗?」 「唔……」 小糸学妹噘起了嘴,仿佛在抗议我坏心眼。即使外表改变,但只要稍加捉弄就会表现出学妹的样子,所以很好玩。不过这样一比,便觉得与她同年的枝元学妹比较稚嫩一点。 小糸学妹或许是因为与灯子交往而比较成熟吧。 尽管我并不确定枝元学妹是否有交往对象。 「佐伯学姐又如何呢?」 「如何是指?」 喏,直接被问如何会困扰吧?小糸学妹如此笑了。 「有什么快乐的事吗?」 尽管问题并不明确,多少还是给了点方向。不过,她竟然会直接问我是否有什么快乐的事,有点难得。跟灯子已经谈论到将来了,问我这么抽象的问题好吗? 「这个嘛……」 我看着杯中的深咖啡色水面,脑中似乎茫然地浮现她的笑容。 还有一张水獭的脸与之并排。还是忘了水獭吧。 「我交了一个一年级的新朋友。」 说到最近比较显著的变化就是这个了,尽管我不确定这算不算快乐。 小糸学妹「喔喔~」了一声,睁圆双眼。 「是怎样的人?女生吗?」 「嗯,女生……很活泼的人。走路总是很快,还很会做菜。」 这样一列举,就觉得两者好像没什么关连性。我只好啜饮一口咖啡,以带过这不上不下的发言。 如此一来,不就等于是在我到她住处蹭饭之前,只知道她走路很快吗? 我应该还知道一些其他的,却难以想起。 「脚程快,厨艺又好……文武双全呢。」 「妳的解读很正向。」 看到枝元学妹动来动去的身影,给人一种比较偏武的印象就是了。 「佐伯学姐的朋友啊……是朋友吧?」 「不然还会是什么?」 尽管理解小糸学妹想确认什么,我依旧选择装傻。 枝元学妹对我怀着好感,但我没有深入考虑过那是哪方面的好感。 我刻意朦胧地眺视那触及表面的好感,不加以对焦。 脑袋特意逃避,不去深入思考。 那或许是细微的举止透露的讯息,也可能是我本能地察觉到,抑或是心中尚未整理好的情绪晕开了……我以这样的暧昧感觉看待枝元学妹。 枝元学妹是朋友,却跟其他大学的朋友有点不同。 要将这些不同诉诸话语很简单。不过我── 「我有点想见她。」 「好啊,有机会的话。」 话虽如此,但我、枝元学妹和小糸学妹同聚一地,究竟会是什么状况呢? 要有怎样的人际关系,才会发展成那样呢? 我完全无法预估。 我在大学图书馆看报以打发时间。 刷卡进入后往左的空间里,摆放了四张长椅。我边坐在其中一张上,边摊开家里没有订阅的报纸阅读。地板上的厚实地毯吸收了声音,使脚步声从图书馆内消失。人的气息也很远。 尽管附近设置了电视机,但音量配合图书馆的环境开得很小,只有零星的声音,听不太清楚。旁边摆放了科学杂志,虽然曾经拿起来阅读过,然而我没有太多科学基础,所以不太能融入其中。我觉得自己从以前开始,对于有无兴趣的事物表现的态度就很极端。 而这不仅限于接物,待人也是如此。无论名字或是喜好,没有兴趣的对象甚至不会进入我的脑海。 我至今究竟忘记了多少相遇,活到现在呢? 看报纸也只看有兴趣的内容,真方便。 纸张的气味自接触报纸的指尖传来,是最近比较少接触到的气味。 近期再去买书好了。 我叠好报纸,将之收回架上,旋即打算离开。途中经过电视前时瞥了画面一眼,节目正在采访即将参加大赛的游泳选手,那位选手似乎刚上岸,全身都滴着水。仿佛季节抢先到来而晒得黝黑的肌肤正裸露而出。 明明应该都在室内练习,为什么会晒得那么黑啊? 我边想着这些,那位女性选手正好在我经过画面前时脱下了泳帽。原本在泳帽保护之下,大约刚好及颈的黑发暴露在外。 濡湿般,有着滑顺质感的黑发。 「…………………………………………」 我停下脚步。 『我喜欢游泳。』 记者询问选手开始练习游泳的契机,女性如此回答。是个没什么特别的动机。 但能够喜欢自己喜欢的事物,堂而皇之地面对它,或许是非常率直且重要的事情。 『还有──』女性补充。 『以前我曾在水里看到非常美丽的事物,所以……呃,就是说,我喜欢游泳。』 这番话后半因为包含了难以言表的煎熬,她只能再次强调自己的喜爱,让记者轻声笑了。简短的采访到此结束,马上转到下一个话题。 我在切换后的画面半点都没进入眼中的状况下,茫然地凝视画面。 ……嗯哼。 「…………………………嗯哼。」 我陷入一种就在自己忘记时收到一封信,拆开阅读的心情。 「妳怎么了?」 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枝元学妹,与我一起窥探画面。 「对明天的天气那么不满?」 「……妳是指什么?」 我针对她的问题提出介意的疑问。枝元学妹于是回答: 「因为我看妳一脸正经。」 「妳想多了。」 「可是现在也……哎,好吧,没关系。是说沙弥香学姐,午安。」 总 是快步走着的学妹在我前面一步,窥视般的向我打了招呼。我有点犹豫是否要提醒她不应该在图书馆内这么大声。 「午安。」 「沙弥香学姐,要不要去游泳?」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因为妳刚刚一直看着游泳池选手啊。」 她从什么时候就看着我啊?话说回来,游泳池选手这个说法很怪。 「枝元学妹,妳不是说自己不看书的吗?」 在图书馆见到她,我有些诧异地试着询问。 「叫我阳就好。」 「……枝元。」 「不知为何,这种直呼姓氏的称呼方式感觉好高压喔……」 枝元学妹缩了缩脖子,但立刻伸了回来。 「因为妳说会在图书馆看报。」 看样子,她有听到之前在她住处提起的话题。 「我偶尔会来看看,今天刚好发现了妳,就是这样。」 枝元学妹如此作结,转向前方。或许她每天都有来看看,因为最近我常常碰见这个学妹。我们没有互相联络,很难认为这一切都是偶然。 不过我刻意不戳破这点,与她并肩而行。 即使这是刻意安排好的命运,我也觉得只要相遇了,结果便是同样的。 「现在确实已经是可以去游泳池玩水的季节了呢。」 才踏出图书馆一步,我便不禁这样说,因为外面如此炎热。 大学校园内的茂密树林上,大量蝉正从四面八方捎来鸣叫。 阳光角度锐利地照耀着我们。 七月中旬,夏天宛如源源不绝地涌出般,填满了环境。 「嗯嗯,所以我们一起去吧,沙弥香妹妹。」 「不要那样叫我。」 我温柔地制止有些得意忘形的学妹。 竟然用了沙弥香妹妹,我趁着未感受到她目光的空档,静静地笑了。 「事出突然,我什么都没准备,所以另找机会吧。」 我跟会随身携带游泳装备的小学生不一样。 不过,游泳池啊。 高中时虽然曾跟学生会成员们一起造访过……泳衣……还可以吧,不不……我在脑海中与流逝的时光搏斗。 而当我暂时将这个计划保留,热气与迷惘便同时扑了回来。 我带着不知不觉往左转般的感觉走着。但我们究竟要去哪里呢? 离开图书馆,经过合作社前面时,我开始担忧起这番漫无目的行走的目标了。 课……对,我必须准备去上下一堂课。 我迟了一段时间才想起这点,于是看了看枝元学妹。 「有机会啊……啊,对了,妳要不要再来吃顿饭?」 话题千变万化。而枝元学妹似乎也发现自己毫无目标,于是如此提议。 「这个嘛……说是『再』,但我好像两天前左右才去过。」 我大概已经到枝元学妹的住处蹭饭过三次了。毕竟她做饭好吃,住处离大学近,况且她又约我,还有……我有时会像这样找理由。 仿佛刻意不想面对什么。 「那今天也来吧!」 「很可惜,我今天已经吃过了。」 「哎呀呀。」 我有种原本气势满满的枝元学妹突然泄了气的错觉。 「改天吧。」 「啊哈哈,沙弥香学姐好像大人喔。」 我对外头的日照,以及露出不辱其名般的阳光笑容的枝元学妹歪了歪头。 「大人?」 「常用有机会、改天吧之类的说法。」 这是对总是嘴上说说的我不满吗?因为她开心地说着,我很难判断。 只不过我想,即使妳说我像大人── 因为父母不会随便出言承诺,我对大人没有这样的印象。 要说的话,我的拖延战术倒是有种卖弄小聪明的感觉。 「有那么多改天,很令人期待呢──」 「妳这是挖苦吗?」 「一半是。不过剩下的一半是真心的……」 对话途中,枝元学妹的视线飘到道路另一侧。隔着校地内狭小道路的那一头,有一群吵闹的女生走在与我们完全相反的方向上。枝元学妹的目光望向其中一人,那个女生也察觉了她的目光。枝元学妹露出友好的笑容,对方却缩了一下肩膀。 做出反应的女生看向枝元学妹,随后也看了看在学妹身边的我。 「嗨。」 枝元学妹爽朗地举手问候,女生则是稍稍点了点头,接着像是要别过脸那般转而面向前方。我从她动嘴的感觉,大致猜到她讲了些什么借口回应身边女生们的视线。 以朋友或认识的人来说,那女孩的反应有点怪。 「奇怪耶。」 枝元学妹看着离开的女生,困扰地笑了笑,接着收回举起的手,仿佛没事一般的转向前方。我看了看这样的枝元学妹脸孔,上头没有失落的神色。 一如往常地明朗快活,是我一直看着的枝元学妹。 方才那种状似略有隐情的擦身而过,以及她与此不搭调的态度,让我产生了兴趣。 我并没有对枝元学妹漠不关心到可以完全忽视这些。 不过,总觉得会深深介入。我有预感,朝枝元学妹跨出的这一步将会成为很大一步。 该问呢,还是不该?我边走边犹豫着。 「妳认识她?」 「不。」 她先是摇了摇头。停顿几拍之后,却又重新点头。 「对,我认识她。」 订正过后的枝元学妹仍张着嘴,接着── 「是朋友。」 向上修正了。此后只有我们彼此的脚步声持续着。 「应该算吧。」 最后,她这样补充。如今她们之间的关系可能相当细琐,且支离破碎。 「她可能已经不当我是朋友了。嗯,我们的确都没说过话啦。」 枝元学妹说得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感觉,但这样比她平常夸大地邀约更让我好奇。有种既然硬推不行,那就拉拉看……诸如此类的感觉。 求知欲、探究欲,一旦这些部分受到刺激,我便很容易做出反应。 现在想想,或许就是因为与枝元学妹的相遇仍存留谜团,眼下我们才会是这样的关系。 我必须去上下一堂课。而我已经走错方向了。 「…………………………………………」 无法停下脚步。像是在诉说着究竟要往何方。 背部渗出的些许汗水,仿佛与洒落的过剩热气毫无关连,带来些许寒颤般的感受。 我可是连才艺也从未跷课过。 紧张到指尖仿佛稍稍发麻。 我停下脚步,换了个方向前进。 「咦?学姐想到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枝元学妹犹豫着要不要跟我来,伫立原地。 我出口邀约这样的枝元学妹: 「跟我来。」 阳光另一头的强烈蝉鸣随着我头部的动作涌入耳中。枝元学妹先是停了一拍,旋即开怀大笑,说着「来了来了来了」并瞬间回到我身旁。 「妳不用上课?」 「课没了。」 从我的预定中消除了。明明只是跷课,却总是能安上格外积极的理由。 我忆起当年想辞退游泳班时,那种不上不下的感觉。 明明当时我只是伴随着愧疚之情一起逃避,现在的心境则完全相反。 之所以能让这么长一段时间都没厘清的记忆成形,莫非是因为方才那一点点刺激造成的吗? 「没了……呃,该说这样不太好意思吗……真的好吗?」 「一节没上没关系的。」 常常没上课的朋友都能克服去年,顺利升上二年级了。 过去我虽然总是为了不发生任何失败而紧绷着,却也累积了许多失败而活到现在,仍能欢笑。 因此我认为这样没关系,继续向前迈进。 我就这样往教学大楼后面走去。那是萦绕着包围四周的树木气味的吸烟区。 也是我与枝元学妹首次相遇的场所。 我瞥了仿佛背负着墙壁阴影放置的长椅与枝元学妹一眼。 「哎呀,真令人怀念呢。」 枝元学妹轻佻地表示,说着「是像这样吗?」一如当时那般站到了墙边。 然后,明明没有带着泪水,她却抹了抹眼睛。 「妳那时之所以哭泣,跟刚刚的女生有关吗?」 是她逼哭妳的吗?我如此问道。枝元学妹睁圆了眼。 「沙弥香学姐会心电感应吗?」 我想起之前小糸学妹也曾露出同样的表情怀疑我,不禁稍稍笑了。 「这谁都看得出来吧。」 我往长椅坐下,靠在椅背上,呼了一口气。 隔着衣服接触背部的坚硬触感与树木的香气,让我回想起在学生会办公室的过往。 我用手指了指长椅旁边的位子,枝元学妹于是抱着包包坐了下来。 「当时我很高兴妳把这里让给我……好像不太对。其实是觉得很丢脸。」 枝元学妹可能回想起来了吧。只见她闭上眼,放松了嘴角。 「等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时,我心想,啊,真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哭泣的脸呢。我明明不觉得哭泣是那么糟糕的事情啊。」 我回想起在教室再度遇到枝元学妹时,她的表情。尽管鼻子仍然红红的,但她已经停止了哭泣。 「为什么呢?」 我好奇,也想知道答案。枝元学妹立刻回答了: 「我想,应该是不想被人看到软弱的一面吧。」 「软弱……」 我反刍她所使用的说法。 「觉得软弱就会被讨厌。」 枝元学妹的脸上浮现包含寂寥感,带着一丝阴影的笑。 起初我也认为确实如此。软弱、马上哭泣、不依赖他人便无法生存── 我或许也对这类存在抱持否定态度。 不过人在高兴的时候也会哭泣,这无关乎坚强与软弱。 我不确定哭泣是否就是展现软弱。 接着,我沉默了一会儿。然而寂静并未在这段时间降临于此。 蝉鸣很吵。蝉为了生存而鸣叫。 以比起任何存在都更为强悍的声色。 而先开口说话的是枝元学妹。 「有点热呢。」 「有点而已吗?」 吸收相当程度日光的头发如此诉说,应该是相当热吧。即使躲在阴影下,仍有种日光一点一滴渗透过来的感觉。 「我只是看气氛选了这边。要换个地方吗?」 「不,这里就好。」 枝元学妹弯起眼角,展现喜悦。 起锚 『我昨天喝了酒。』 『跟朋友一起。』 『啊,因为生日吗?』 『对。』 『我喝了啤酒。』 『如何?』 『听说很苦。』 『没错。』 『确实很苦。』 『那味道我不会想再喝一次。』 『习惯之后就会变得好喝……』 『吧?』 『暂时不必了……』 『我生日在二月,还早。』 『我知道。』 『妳现在比我小呢。』 『沙弥香是夏天生的,我则是冬天。』 『不觉得相反吗?』 『是吗?』 『唔──』 『说是这样说,但我身上也没什么夏天的感觉。』 『是啊。』 『会联想到春天。』 『为什么是春天?』 『因为我在春天遇见妳。』 『啊哈哈,真直接。』 『沙弥香很稳重。』 『给人冬天的印象。』 『我不是稳重……』 『嗯。』 『就这样吧。』 『妳这说法让人有点介意耶。』 『不过,喝酒啊……』 『有机会想跟沙弥香一起喝酒呢。』 『有机会吧。』 『嗯。』 『那样的机会能到来就好了。』 我茫然地听着之前没有开放的二楼传来的声音,便听到杯子奏出的乐章。 在我趴着时,点单的咖啡已不知不觉送了上来。 而身为店长的都姐笑容也出现在吧台的另一边。 「脸色很差呢。」 有明显到一眼就可看出来的程度吗?咖啡杯飘出的香气勾勒出都姐经营的咖啡厅轮廓,原本不甚鲜明的视野渐渐变得清晰。 「有什么烦恼吗?如果我可以帮妳就好了。」 「唔──嗯……」 「妳怎么一脸头很痛的样子?」 「是的。」 见我如此肯定,都姐露出惊讶的表情。或许她只是比喻,但对我来说,确实是字面上的意义正困扰着我。 「我的头一直在痛。」 我按着额头说道。 「哎呀,热感冒?」 我摇摇头。原来如此,因为我脸色差,她误会到那方面去了吧? 但实际原因有点难为情。 「我想应该是昨天喝酒造成的。」 由于我只具备相关知识,不确定是否掌握了正确的症状。 不过从一早起来就不断头痛与倦怠来看,应该是── 「这是宿醉吗?」 「应该是。」 都姐绽开笑容,回答我的疑问。她先离场,接着准备了些东西回来。 「总之先用这个吧。」 咖啡旁边放了一杯水。我拿起来仔细一瞧,觉得以水而言它有点浑浊;轻轻喝了一口,发现那并非水的味道,有点甜,是即使不熟悉却仍尝过的味道。 「所谓运动饮料,可以补充盐分与糖分喔。」 「谢谢……」 没想到竟然会端出这个给我,是她自己要喝的吗? 我一点一滴地啜饮玻璃杯中的液体,确认了一下时钟。 距离被枝元学妹告白还不到一天。 从她的住处回到家后,我躺在房间的床上,就这样失去意识直到早上。虽然没在半夜不上不下的时间醒来实在令人感激,但客观而言,我就是喝了酒回家后一路睡到早上,真是大胆的二十岁出道。 我先是洗了个晨澡,等平静下来之后才意识到那种头部紧缩的痛楚,直到现在。 都姐开心地窥探着我的状况。 「妳是第一次喝酒吗?」 「嗯,仗着庆祝生日的名目。」 「哎呀,生日快乐。」 都姐很简单地祝福了我,目光逡巡。 「唔──」 「请问怎么了吗?」 「我烦恼了一下要不要请妳那杯咖啡。」 「妳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 比起这个……我放下玻璃杯,抬起脸。 「该说我希望妳听我说说话吗?」 之前好像也有过这样的状况、这样的景象。虽然说是之前,事实上已经过了一段不短的时间,都姐却仍一如往常地稳重。我抬头看着她。 「嗯哼……」都姐环顾店里,以前不曾看过的客群填满了座位。 「可以等人少一点之后吗?」 「好的。」 「尽管妳宿醉中,但不好意思,要请妳等等了。」 虽然我想否认这与宿醉无关,但一动起脑又觉得深处传来刺痛,看来关联甚剧。尽管我觉得头晕目眩应该不只是酒精造成的,却不能否认自己喝得太随便。 要是平常的我,应该会在开喝之前先研究一番才行动。 我可能也有些兴奋吧。 在这之后,我乖乖地等着都姐忙完。店里客人很多,我只点了一杯咖啡就待这么久,其实有点不好意思。以前都姐说过梦想是把生意做大,她的梦想是否已经充分实现了呢?我隔着咖啡杯看着这般景色时,忽然想到。 至今我是否实现过什么梦想呢? 等待的过程中,头痛也比较缓和了一点。如此一来,应该不会影响等等我要提起的正经话题吧。 「久等了。啊,关于喝酒,先吃点东西再喝比较好喔。」 都姐边擦手边回到我面前,同时给了一句我并未请教她的建议。 「我应该暂时不会再喝了。但还是谢谢妳……」 「我第一次喝醉的时候也这样想。」 会觉得这样笑着的都姐更加成熟的我,身上或许仍留有孩子气的部分吧。 不单是小孩与大人的差别,即使是大人,想必也有很多阶段之分。 正因为我认为她是这样的人,才会来到这间店。 我边捧着咖啡杯,略垂着头说道: 「前几天,我被人告白了。」 「哎呀。」 说完之后,我才想到怎么会说是前几天,不是昨天吗?但这种细节部分省略倒也无妨。 都姐的身体稍稍前倾,摆出听我说话的姿势。 「对方是?大学认识的?」 「嗯,对方一年级,所以小我一岁。」 「可爱的吗?还是美女型的?」 由她的问法与笑容来看,两者想必都能联想到特定的范例对象。 从跟我一起造访过这里的对象推敲,心里应该很快就有底了。但枝元学妹与两者都不甚相似。况且她似乎以向我告白的是女生这点为前提。不过这也难免,我心想。 毕竟若对象是男性,我应该不会烦恼。 「要二择一的话,应该是可爱吧。」 而我至今喜欢上的对象都是美女型。 枝元学妹的状况又如何呢?之前虽然曾在学校撞见她前女友,却只是瞥过一眼的程度,想不太起来对方长什么样子。仔细想想,我对于关心对象的程度有着极端差距。 有兴趣的事物会记得清楚到令人惊讶;反之则朦胧不清,就这样流逝在脑海中。 「妳之所以烦恼,是因为并不讨厌她,对吧?」 「这,是的。」 差点要说出「甚至──」时,我停了下来,只觉得疑惑。甚至什么? 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语是「甚至」吗?我并不觉得自己怀抱着这样差点说出口的好意啊。 「……我国中时曾经被告白过。」 「真受欢迎呢。」 被揶揄了。其实我在高中时期也被告白过很多次,但这不是重点。 「当时我在不懂喜欢是什么的情况下跟对方交往……虽然后来真的喜欢上对方,结果却仍旧不顺利。是对方跟我告白,也是对方甩了我。」 所以我才会对她人的好意抱持怀疑吧。 自己明明轻易地就喜欢上他人。 在这方面,我应该是相当宽以待己的。 「妳是想说可能又会变成那样?」 「有一点。」 祖母以前曾经说过,但凡失败过一次,便会在奇怪的地方变得聪明且胆小起来。 现在的我正是如此。不过…… 变得聪明肯定不是坏事。 「只不过这次是比较积极地烦恼着……虽然这说法有点怪,但感觉就是这样。」 总觉得一定跟当时有些什么不同之处。而我也想认为这些不同之处,代表我的知性增加了。 「嗯。」 都姐的回应十分温柔,这点从与她相遇起便从未改变。 虽然偶尔有点坏心眼。 「妳尽管烦恼吧。我认为妳这样认真的态度充满魅力。」 「谢谢。」 这种轻易出口的称赞听起来很舒服,给我一种她长于称赞人的难得感觉。 或许因为她从事服务业吧。 「虽然算不上帮妳出主意,但能说说也会比较轻松吧。」 「是的……」 实际上我也认为是如此,都姐并没有特别给我建议。 即使是动物,一直被关在笼子里面仍会有所不满。 意志是活的, 不可能永远关起来。 「是说大学啊……已经变成令人怀念的场所了呢。」 都姐虽然弯着手指数数,但途中似乎察觉了什么而停下来。 接着快活地对在场始终看着她的我笑了。 「啊哈哈哈哈。」 「啊哈哈……」 她夸大地笑着带过去。 「话说,有个人曾说过不交往看看不会知道,于是付诸行动了呢。」 「……箱崎老师吗?」 都姐没有直接回答,仿佛回顾般笑了。 「真是充满青春呢。」 被她这样稍稍挖苦,让我觉得有一点对不起青春这种形容。 因为年纪。 「青春不是只会算到高中左右吗?」 「大学生也没太大差别吧。」 到了都姐这种年纪来看或许如此吧。 「真要说起来,我也觉得自己正享受着青春呢。」 「这个……呃,您真年轻。」 「我开玩笑的耶……」 彼此陷入皮笑肉不笑的尴尬气氛之中。 大学生也没什么差别。 我心想真的是这样吗?嗯,确实。 自己在高中与大学之间的差别,并没有那么明确的划分。 在大学校区内,理所当然会撞见说喜欢我的学妹。 「嘿、嘿唷。」 枝元学妹急忙问候我。我边回她「早」边有些困惑。 她平常是这种态度吗? 「早安……」 尽管她尴尬地低头示意,但这感觉仍与至今为止的枝元学妹不同。 彼此在正门附近停下脚步,暴露在夏季日晒下,加深了混乱。 「唉,不是这样吧?呃,我平常都是用什么态度应对的啊……」 枝元学妹苦恼着皱眉,歪了歪头。 「一如往常……啊,我就是在烦恼一如往常是怎样吧?」 看她这样烦恼,连我都差点忘了之前的关系究竟是如何。接着,我慢了几拍才意识到自己被她告白了。虽然我说会考虑,实际上也考虑了很多,答案却尚未明朗。可是一码归一码,我们还有大学生活要过。 话虽如此,当我们并肩而行时,确实带着一点尴尬。 「沙弥香学姐,妳在那之后平安回到家了吗?」 「嗯,没有发生什么状况。」 我稍稍逞强地说谎。其实连是否平安都很暧昧,因为我不记得过程。 我上了电车,坐下之后便快要失去意识,觉得景色一下发光,一下消失。配合列车的摇晃,感觉自己好像在半梦半醒之间游荡。所谓毫无知觉就是这样吗? 当我自嘲着自己成了糜烂的大学生时,察觉到视线。 四目相接后,抬眼看着我的枝元学妹渐渐增添了色彩。以脸颊为中心,添上了淡淡暖色。 与夏天不同的温暖也传达到了我眼里。 「怎么了吗?」 「怎么了吗啊……确实是怎么了,心里想的事情全被知道了。」 「的确。」 被直接这样说,仿佛连我都有种陷入同样心情的感觉。 「心思直接摊在喜欢的对象面前,其实相当害羞呢。」 「……也是。」 高中毕业后我之所以不太与灯子碰面,也是基于类似这样的简单理由吧。虽然要承认并面对这点并非那么容易就是。 「在收到妳的回覆之前,我们是不是不要见面比较好啊?」 「这个嘛……」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所以一直做出类似的反应。即使这样问我,我也……嗯,很困扰。 因为我也还在烦恼。 既然会烦恼,至少心态上就不是想否定。这点都姐也对我说过。 没错,我不是否定,而是停下脚步警戒着。 我早已知道自己在警戒什么,因此才会更加认真看待。 认真,却无法立刻得出答案。 我自认已经学到了很多。 即使如此,接触过各式好意的我,如今── 重新拾起五花八门的事物,比较著,思考着。 喜欢,究竟是什么? 『妳明天会来学校吗?』 『会啊。』 『有什么事吗?』 『我有话想跟妳说。』 『可以碰个面吗?』 『我很乐意!』 『啊啊不过等等我可以高兴吗?』 『等等等是要讲那个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妳冷静点。』 『我是打算要讲那个没错。』 『怎么可能冷静?』 『无法无法。』 『无法的话就──』 『放弃吧。』 『学姐也切换得太快了吧。』 『不过要说平常是不是很稳重。』 『我应该就不是吧。』 『的确。』 『那,明天见。』 『咦咦咦咦?』 『今天不是还有六个小时吗?』 『明天好遥远……』 『放心吧。』 『我想不算是那么糟糕的事情。大概。』 隔天,我看到脸色不太好的枝元学妹跑了过来。即使她的脸色明显表现出身体状况不佳,奔跑起来的感觉却仍一如往常,那股不知道萎缩为何的活力甚至让人觉得可靠。 「午安。」 「还不到中午喔。」 她的举止僵硬得像是混了太白粉,手肘弯成直角,伸出的手臂宛若旗帜般轻飘飘地摇晃。最后似乎连挥手的力量都没了,只见她尴尬地放下了手。 「妳的脸好糟。」 「过分。」 「……我是说脸色很差。」 听到我稍稍订正,枝元学妹安心地摸了摸胸口。这样就好吗? 「因为我几乎没睡……虽然有靠化妆掩饰,但一流汗就没有意义了呢。」 枝元学妹毫不掩饰疲态,打哈哈地笑着。 「总觉得我应该说过很多次了,妳可以不用这么慌忙。」 「我不认为自己慌忙,只是想要追上情绪,于是自然而然地跑了起来。」 她以自己的方式说明了之所以急躁的理由。这是与我不太有缘分,早就失去的理由。 自然而然跑起来什么的,我可能要追溯到小时候追着猫跑的时期了吧。 枝元学妹仿佛要越过什么般跳着过来与我并肩,随着她的动作,清风缓缓地吹拂着我。我在这之中我感受到一股异常,不禁扳起脸。 「……妳身上有酒味。」 「咦?」 我首先指出这点,学妹则不好意思地别过眼光。 「我想冷静一下,于是忍不住……毕竟冰箱里面放了啤酒嘛。」 「喝了那种东西,情绪反而会更混乱吧。」 这就是人们所谓的睡前小酌吗?但看她的脸色,效果应该不太好。 「而且妳这个未成年的不可以喝太多吧。比起顾虑社会上的规矩,我更希望妳保持健康。」 「不,我没有那么常喝喔。」 枝元学妹急忙否认。依她的年纪,要是常喝肯定是个大问题。 「我明明跟妳说过不是坏事了。」 「妳这样说,我反而更睡不着了啊……『不算是』的部分尤其让我在意。」 尽管叹息着,但睡眠不足似乎没对枝元学妹造成太大影响。她走得比我快上许多,动作也很轻巧,像一条狗那样绕到我前面。 「不过我确实很开心。」 我以眼神询问她开心什么?枝元学妹快乐地笑了。 「因为这是沙弥香学姐第一次问我能不能碰面。」 枝元学妹面向我,往后跨出脚步倒走着。 声音比夏日烈阳更锐利地冲进脑海。 「啊啊……」 我懂。 倘若自己传达的情绪太暴冲,会觉得不安,不知该到何处,不知是否冲过头。如果能收到回应,便能安心地停下脚步。 心离得太远,会渐渐变得细小而软弱,无论是由自己远离,还是由对方远离都一样。 我也是这样平凡而软弱的人。 「所以我们要去哪?」 枝元学妹一味跟着我走,并询问我目的地。我当然不打算就这样去上课,渐渐偏离其他学生的行进方向。 「教室大楼后面。」 「嗯?长椅那边?」 「人少的地方比较好吧?」 「呃,唔……嗯,是啊,因为我可能又会哭。」 「……的确呢。」 眼泪是情绪到达顶点的表现,无关乎好坏,所以枝元学妹很可能又会哭泣。 我回想着初次相遇时看到她的眼泪,默默地走着。 「好热啊。」 「真的。」 途中的交谈只有这样。 我们来到惯例的长椅处。说是惯例……其实也不到惯例的程度。但我和枝元学妹在此相遇,有种反覆着绕了一圈之后又回到这张长椅来的感觉。因为是我们相遇的场所,也可以算是起点吧。 我挺直背坐下,看着眼前的景色。 与之前围绕此 处的自然风光有着不同风格的绿意,以及呈现季节感的热度。 我与学姐在中庭,与灯子在学生会,与枝元学妹在这教室大楼后面的长椅邂逅。 在离开那些身为开始,同时是结束的时刻,我── 这次真的可以不必流泪了吗? 「在回答妳之前,我可以先问一下吗?」 「请、请说。」 枝元学妹挺起了手臂与背部,一滴汗珠流过她的手臂。 很适合她那晒过的肌肤。 「妳为什么喜欢上我?」 或许是因为阴影遮住了长椅,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冷漠。 我不知道枝元学妹是怎么接收的,只见她的脸稍稍泛红了。 「这算那个……是要确认我的心意是否诚恳吗?」 「单纯出于好奇。」 我想了解枝元学妹对于喜欢是什么的看法。她搔了搔头说: 「为什么啊,很难回答耶……呃,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 我不禁复诵。枝元学妹急忙挥手,要我别这样。 「应该就是看上妳的脸了吧。」 「……嗯哼。」 这我很能理解,并在完全接受之后感到有点害羞。我用手指抚过脸颊,心想原来是这张脸啊。 「原来如此。」 「就是这样……」 枝元学妹有些坐立难安,像是在等待我后续的表态。 我有强而力地睁开眼,直勾勾看着她。 「那,我要说了。」 「嗯……」 「老实说,我现在还不到喜欢妳到无法自拔的程度。」 我想她应该也能感受到这点,于是先从这点提起。 但…… 「咦?」 枝元学妹一副晴天霹雳般的样子,大大吃了一惊。 「我才要惊讶呢……妳以为我喜欢妳到无法自拔吗?」 或许是被这么说觉得不好意思,她扭动着身体。 「不……我也没自信到这种程度……啊,不过如果不是这样也伤脑筋耶……」 枝元学妹「唔唔唔唔」地开始纠结……话题整个被她带走了。 我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候该先当作没这回事,继续下去吗? 感觉枝元学妹会一直自言自语地嘀咕下去,应该无法期待她能改善状况。 我等了一会儿,蝉一如既往地鸣叫着。天空很高,云朵呈现无法抵达天际的状态飘游。 「…………………………………………」 我决定当成没发生过。 「之前也有过这种状况。而我真的喜欢上对方了。」 因为我突然拉回话题,枝元学妹也不再纠结,回过神来。 「……之前交往过的对象吧?说跟我正好相反那个。」 我稍稍颔首。 「当时我并不明白所谓喜欢是什么,因为想知道,才在连将来会如何都完全不明了的状态下,想说与她交往看看。这理由可能很不正当,但契机确实是如此。而我觉得现在的状况跟当时非常相似。」 尽管对象完全不同,状况却相似。真是神奇。 每个人都会走上不同的道路,只要顺着这些路走,或许会无法避免遇上相同的状况。 「呃,所以说?」 我想,她的好意一定不带虚假。我很清楚,也想要相信。 然而,我仍无法完全放下当时的恶终。 因为到了最后,我对学姐的好意应该也不带虚假啊。 我甚至会想,说不定这次会变成我是背叛的那一方。 我的手就像这样在空中乱抓。 无法接近,但也无法远去。 停驻在不上不下的尴尬处。 「虽然还不打算交往,总之我们试着相处看看吧。」 说完,蝉鸣像是集中至耳后般,一口气加重了音量。 听我这么说的枝元学妹起初似乎无法理解,整个人僵住了。 我竟然不要脸地说出这种话,有可能会被她拒绝。 「当然,前提是妳愿意。」 甚至还加上这种像是借口般的但书。 「我应该高兴……吗?」 「交给妳决定。」 我觉得自己这样的态度有点难搞。 枝元学妹虽然有点向前倾并眉头深锁,却在随后伸直身体时笑了。 「有点像是试用品吧。」 「试用品?」 「啊,应该算是试用期吧?『如果满意,烦请继续爱用』这样。」 「……对不起,我的回覆有点不上不下。」 她这样往好的方面解读,让我实在过意不去。 「我就当作既然不上不下,就代表有机会来这边!这样。」 枝元学妹做出「来嘛来嘛」般的招手动作。 「……妳真的很积极向前耶。」 我在她所想要前往的「前方」吗? ……不,即使不在,枝元学妹也会回过头来找到我,把她所面对的方向当成前方吧。所谓恋爱,应该就是会改变人前进的道路到这种程度。 「请多指教!」 她毫不迟疑的声音,让我即使想暧昧地回笑也困难。 「唔……嗯?嗯……」 「怎么了吗?」 枝元学妹扭着头,快步走着。看她扭得这么用力,我都不禁担心她脖子难道不痛吗? 「就是啊,我不禁思考……」 「嗯。」 「像这样两个人走在大学里,到底跟之前有什么差别?」 告白过后的隔天起,我和枝元学妹的理所当然仍持续着,周遭也毫无变化。大学仍如此热闹,吹送过来的风时而吵闹、温热,世界被蝉所包围,非常嘈杂。 我与枝元学妹存在于这样的景色之中,确实找不出差别。 「要是没有来些什么实在有点困扰,毕竟什么都没有,就觉得好像没有任何改变。」 「…………………………………………」 我稍稍想起灯子。 选择不改变的她,以及回应那样的她的自己。 仿佛害怕改变那般,变得慎重而胆小的我。 到了现在,我才能略微理解灯子的心情。 「先这样吧。」 因为我们的课不同。我道别之后,枝元学妹看着她稍稍举起的右手手指。 我也不禁看向那并拢的手指。 「怎么了?」 「沙弥香学姐,我超喜欢妳。」 枝元学妹面带笑容地脱口而出。 景色瞬间如海市蜃楼般摇晃,仿佛太阳在身后摆荡。 这道别还真是热情。 「怎么突然这么说?」 「不,只是为了确认。」 在我问出「确认什么」之前,枝元学妹已然踏出脚步。 超──我复诵出口,不禁想要手扠腰,别过目光。 尽管不是我说的,涌现的害臊却非常强劲。 「超~~喜欢~~」 枝元学妹自远处用力挥手,顺便以大音量追加了这句。 「别这样。」 我的制止声当然很小,没能传进她耳中。 当我直到最后都犹豫着要不要挥手时,枝元学妹已经离开了。这是什么喜欢大放送,不,倒不如说是没得到对方回馈的单向恣意妄为……其实我也很恣意妄为,不,其实现在根本是我单方面耍任性。 明明没有说喜欢她,却要她留在我身边。 我这真是把过分的要求压在学妹身上。 但不能任性地对她予取予求太久;其实即使是短暂时间,也不可以这样。 在没能见到她的期间,类似罪恶感的感觉渐渐侵蚀着我。 难道枝元学妹没有想要责备这样的我吗? 「……应该没有吧。」 看看她的态度,起码可以知道这点。 若是平常的枝元学妹,刚刚应该只会说声再见就结束。 但如此一来就跟以往没有差别。 既然没有改变,就自发性地改变自己。 她一定没有余力考量我这般尴尬的情绪,只是很努力。 我认为她是非常好的孩子。 但这或许是最根本性的问题,也就是我现在并未打从心底喜欢她。 ……可是,这样真的不行吗? 要是没有彼此都抱持好感,就不能交往吗? 恋爱只有这样一种形式吗? 所谓完全的好感又是什么? 我觉得枝元学妹对我的好感与其说完全,不如说很纯粹,不像学姐那样隐藏在不明了的事物后方。所以回应她的好感,一定会很舒畅吧。 我们肯定能建立非常舒服的关系。 尽管我明白,却仍持续与她的好感大眼瞪小眼。 为了这次不再失败。 ……如果会失败,不如一开始就别这样的想法瞬间闪过。 然而倘若我真心这么想,应该立刻回绝就好。 不同于深深钻入洞穴中般的答案,我想发掘出这样的事物。 不带昏暗,明亮的事物。 我像是仰望水面般抬头看向天际 。 瞬间迎接的亮光使我一阵目眩,只好用手遮出一道阴影。 一口气接纳光线的眼底沉重,感觉景色在习惯之前已天旋地转。 手掌另一边的阳光混入云层中,光亮渐渐减弱。 我抓准时机放下手,太阳的光辉减弱到可以用肉眼凝视的程度。 在越过这般光亮的另一端,照理说不可能有答案存在。 无论我得出什么样的答案,太阳的光辉想必都不会改变。 云朵的形状、天空的蔚蓝都不会有任何改变,终将流逝而去。 即使如此,这仍是足以撼动一个世界的深沉烦恼。 一切都是我的心情问题。 回到家之后,我想到一件事,于是久违地打了电话给朋友。 虽然没有接的话再找机会拨打就好,但电话马上接通了。 『啊,沙弥香。』 高中时代朋友的声音,隔着电话听起来像是别人。 「好久不见。」 『谁打来了?啊,是沙弥香的声音。』 另一道声音凑近耳边。 我理所当然地听见与小绿同住的爱果声音。 『沙弥香妳好过分喔──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第三次?」 『不是打给我,而是打给小绿啊。』 「啊……呃,是喔,嗯。」 为什么她算得这么清楚?毕竟因为她俩总是在一起。爱果想抱怨的应该是既然不管打给谁都可以同时跟两个人说到话,我却没有在这样的状况下打给她,总是打给小绿。 被这么一说,我直到现在才发现「对喔,确实如此」。 高中三年级分班时我跟小绿同班,或许因为跟爱果分开,造成我比较亲近小绿,甚至反映在打电话时会下意识地先打给小绿这种先后顺序。不过这也有可能只是考量过两人性格后的结果。 而这样一丁点的契机就会产生差距。所以说人际关系真的很神奇、有趣,且大意不得。 「要是打给爱果,常常会被扯开话题啊。」 『确实是这样呢。』 因为她本人也干脆地承认了,这个话题便到此结束。爱果说起话来总是突然开始又贸然结束。 应该只有小绿跟得上她的步调吧。 「是说,我有件有点奇怪的事情想拜托妳们。」 『奇怪?喔──很好,我有点好奇奇怪的沙弥香会是怎样。』 『我懂,因为我们平常只会看到正经八百的沙弥香嘛。』 总觉得她们说得很不客气。正经八百的我是什么样?说起不正经的我,只要回顾饮酒过后的状况便可得知;但现在只有枝元学妹看过那样的我。 「那我要说了。」 『我也会努力给妳奇怪的回应。』 『妳不用努力也很怪啦。』 我边同意小绿的说词,边清了清嗓子。尽管我们很熟,但要拿这件事来拜托朋友依旧有点害羞。不过如果不是朋友,这样定位的对象会更害羞。 我想知道的就是那样细微的差距。 「我想听妳们说喜欢我。」 说了之后,我才觉得这请求真是傲慢。 或者可以说听起来很饥渴。 「当然,如果妳们不喜欢我,我只能先说抱歉。」 『啊,没有不喜欢啊。呃,所以要我说吗?』 『还是要我说?』 「……总之小绿先说吧。」 『我被甩了──』 不知道小绿对叹气的爱果做了什么,我只听到毫无紧张感可言的『喝──』『嘎──』声音传来。 有点在意。 『那,我说了。』 小绿先停了一拍,嘀咕了一声『好害羞喔』之后── 『沙弥香,我喜欢妳。』 「……谢谢。」 朋友送出的可贵喜爱,有如春风来到我身边并拂送而去。 淡淡地,并未停留在我内心。 『啊,妳刚刚出轨了。』 我差点因为爱果的反应笑出来。包括小绿接下来的对应方式,我真的忍不住。 『这是她拜托的,不是出轨。说起来根本算不上出轨吧,出什么轨?』 『嗯,我想小绿应该没有说过喜欢我之类的吧。』 『呃……啊……没有吧。』 『应该。』 熟了之后,常会发生这种省去刻意说出口的情况。 我也搞不清楚跟家人之间究竟有多久没像这样说喜欢了。 当然,前提是我们仍喜欢对方。 不过就像人们不会疏于检查设施、设备的状况那般,我们或许应该也要更积极地确认彼此的情感。 尽管知道内心想法与心情根本看不见,但我还是太浅虑了。 感情是活的,确实会像空气那样流动。 就像灯子也是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小糸学妹,离开了我身边。 『啊,对了。欸欸,沙弥香,妳说喜欢我看看。』 「咦,我吗?」 这回换成爱果要求我。当我困惑时,小绿出言吐槽: 『妳才是正大光明地出轨喔。』 『啊,我只是刚好想到……』 『妳不要想到什么就说出口啦……』 「…………………………………………」 我也说吗?总觉得这样应该也不错。 「爱果,我喜欢妳。」 虽然是自己先拜托的,我仍有点害羞地忍不住想说朋友之间在搞什么啊。 『不错耶──』 爱果完全没有害羞的感觉,非常满意。 『小绿也说吧。』 小绿以无奈的声音回应一副像是讨零食吃的爱果。 『我不是很想。』 『咦,妳不喜欢我吗?』 『呃──不,喜欢是喜欢啊。』 小绿之所以一副觉得很麻烦的态度,应该是想掩饰害羞吧。 『伤脑筋耶,我被两个人告白了,不可以脚踏两条船吧,嗯。』 『不可以喔──』 小绿已经放弃了。 「妳们还是忘了我,两个人去追求幸福吧。」 『怎么连沙弥香都胡说八道。』 『嗯,我知道了,我还是回应小绿吧。』 『哎呀好开心喔。』 听小绿讲得完全没有抑扬顿挫,我差点大笑。 跟她们聊天让我想起高中教室的状况,时光流转。 我嘀咕了声「我被甩了」,当然这之中只有几乎等于透明的清爽情绪。 我明确地意识到确实不同。 她们跟枝元学妹不一样。不,应该说枝元学妹跟她们不一样。 朋友的灵光一闪在意料之外的形式下带出答案给我,我觉得爱果常常这样。虽然感觉她什么都没想,不,即使她真的没想太多,但可能也看清了些什么吧。 『沙弥香,对不起,我也喜欢妳家的猫喔。』 「是吗?回头我会告诉猫。」 这可能只是我高估了朋友。 『啊,猫真好。欸,小绿,我也想跟猫一起生活。』 『这边禁止养宠物。』 『不需要现在。之后,等到大学毕业后嘛。』 『毕业之后也要跟妳一起……这样吗?或许会这样吧。』 『我会决定猫的名字,要是给妳取,感觉会取成武将名。』 『……如果我要养宠物,应该想养鸟吧。』 『咦──为什么?』 『为什么喔?毕竟我喜欢鸟啊,而且我已经受够像猫的生物了。』 『鸟只是身上羽毛多而已耶。』 『我不懂妳是在而已什么,猫也不过就是长了条尾巴而已啊。』 「那个……」 『不,还有耳朵啊,猫耳,这样这样。而且小绿妳啊──』 「我可以挂电话了吗?」 『再等一下。』 为何? 结果我又默默听了她们对话将近二十分钟。 没有意义、吵闹,但并不无聊。 「学姐,我超喜欢妳。」 「这么喜欢用超啊。」(注:原文为一语双关,另一种含意是「我超喜欢妳呢」) 我也渐渐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告白了。 「咦?讨厌啦,学姐怎么这么热情地告白?」 「妳喔。」 「开玩笑啦。」 这天枝元学妹也问我要不要一起吃午餐,我们于是来到她的住处。 头上顶着空调强力运转的「喀啦喀啦」声响,有如代替了蝉鸣。 其实我本来想趁空档时间去图书馆,但跟枝元学妹一起的话还是不要比较好。重点是当我待在这里,除非时间真的到了,不然我不会想出去。 大学里面没有可以好好放松的地方。 「我先声明,我有正确地接收到妳的告白喔。」 因为她一直说喜欢我,我以为她担心我没有理解。 枝元学妹摇了摇头,表示不是这样。 「我只是认为不明确的事物会消失,所以虽然觉得非常困难,我仍想明确地使所谓的心情具体成形,甚至到可 能让人误以为可以亲眼看见的程度。」 枝元学妹边捞着味噌汤里的海带芽,边以一副不是那么艰难的态度轻松说着。不过听她说得这么明确,实在会有种应该做得到的错觉。 感觉她的声音宛如石头留在耳里……有着相应的质量。 「当然,事情可能不会这么顺利,但我也想不到其他的方法了。」 枝元学妹打哈哈笑着带过。 「……所以才要讲超?」 「我想不到其他的了。」 她以按着坚硬墙壁般的感觉重复说道。即使想不到,也能立刻付诸行动。 枝元学妹拥有过多我所欠缺的果断,甚至让人觉得危险。 周遭的人对她的好恶应该区分得非常明显吧。 「多聊了一些,就会觉得妳身上有很多值得学习的部分。」 「是、是这样吗?」 枝元学妹听到这类称赞也会像一般人那样害羞,明明还有其他更多值得害羞的部分。 「但如果一直学习,我可能也会变成跟妳一样。」 「啊──这有点困扰。」 面对我的玩笑,枝元学妹仍认真地表现出困扰。 「我喜欢现在的沙弥香学姐啊。」 枝元学妹随口说出的好意,却令我有点在意。 「现在的我是指?」 这是连我自己都不太理解的部分。但她说得一副很懂的样子,我不禁有所反应。 尽管我的问题如此抽象,枝元学妹的回应仍简洁明快。 「在我眼前所能看见的学姐就是全部了,我没办法用其他方式说明。」 比空调吹出的风更强的话语掠过我的肌肤,拂送而去。 枝元学妹继续说道: 「我觉得已经不必在意对方的内在,或是对方在想些什么了,因为我并没有那么理解对方,也无法真正理解……重要的点在于沙弥香学姐笑了、沙弥香学姐开心……对我来说就是这样而已。对不起,我不太能说明,不过我觉得自己应该有把心中所想的表现出来。因此,我喜欢现在看得到的沙弥香学姐一切。我只知道这样。」 随着持续吹送的风,仿佛要全面性地诉说从自身表面展现出的事物那般,枝元学妹说道。她的确毫不迷惘,也未考虑表里问题,直接透露情感,并说着喜欢我,我想没人能不害臊,内心也不可能完全不动摇。 「……虽然我说不太能说明,但其实说得还挺完整的呢。」 我对著有些得意的枝元学妹笑了笑。接着── 「沙弥香学姐眼中的我是怎样的呢?」 她放下筷子反问我。仿佛窥探着我的眼,仿佛寻求回应。 枝元阳是怎样的存在吗? 若持续凝视着她,感觉浮现的事物又要勾出轮廓。 但我已经知道这形体的意义了。 所以我也完全停下用餐到一半,早已停止动作的手。 「妳可以再说一次喜欢我吗?」 宛如接收到按下暂停的遥控器发出的指示般,枝元学妹一度停下动作,似乎是意外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当她的身体因滑落的汗水而颤抖时,才总算重新启动。 「我不是每天都有说吗?」 「是没错。但我现在想拜托妳。」 枝元学妹别开目光,鼓起了脸。 「沙弥香学姐或许真的有点怪。」 「真的?」 她无视我的疑问,清了清嗓子。 挺直的手臂与背部或许呈现了她的身体状况,声音非常通澈。 「沙弥香学姐,我喜欢妳。」 应该是因为比之前冷静吧,她的告白有些细腻。 告白如同热浪降临我全身。 且并不只停留在表面,确实地灼烧着我的内在。 「嗯,嗯。」 我品味似的点了两次头。 「呃,什么什么,妳理解了什么吗?」 为了带过枝元学妹的追究,我暂时先面向前方。 即使闭上眼睛,火热的感受仍从眼睑另一端渗透过来。 我并没有对她一见钟情,并没有像那天看到灯子时的冲击。 所以非常难以察觉。 即使如此── 我试着挣扎。但到这里应该是极限了。 即使闭上眼睛,感觉也能隔着眼睑看见那一端的温暖存在。 「妳的喜欢不一样呢。」 「咦?」 明明同样是出自对方口中,通过我的耳朵,抵达我的内心。 却变成与朋友所说的喜欢不同的事物。 或许,感情时而会超越科学与常识。 「我想,我──」 些许热气有如从柴火空隙之间冒出的小小火光。 枝元学妹的好意带着一点点那样的征兆。 令人感到特别的好意背后所挟带的,也就是── 「我只有今后会喜欢上妳的预感。」 一旦喜欢上,我又会有所改变。 面对这连自己都会惊讶的改变,我在踏出一步之前感到害怕。即使如此── 「所以在我喜欢上妳之前,不让妳继续喜欢我就伤脑筋了。」 单方面地持续奔向对方,却哪儿也抵达不了。 我差不多想要停止这样了。 因此,我终于能够真正地回应她。 繁星荡漾 每次恋上一个人,都像朝着繁星伸手。 假装没有发现自己无论怎样伸去,依旧无法触及它们的事实。 因为伸手过去的方向有着美丽事物。 只是碰不到。 繁星如此遥远。 倘若不像是要跨越什么般以高处为目标,绝对无法触及。 而每当碰到时,星光已黯然失色,变成只存在于手中的理所当然。 即使如此…… 仍祈求着,想碰触随着接近而渐渐黯淡的星星。 有个女孩以星星为目标。 我看着她,才总算涌起自己也要采取行动的想法。 那其实已经来得太迟,几乎等于无谋。尽管无法触及,却仍让我向前了。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我找到了另一颗星。 同时心想,这次一定要触及。 ……没错,我── 现在确实跳起来了。 「我之前就想讲了,妳称呼我的时候不必加上学姐。」 走出阳的住处,在下楼梯途中,我说出了有点在意的事情。跟在我后面一阶,送我出来的阳随着轻快脚步声回应: 「可是妳就是学姐啊。」 「可以直接叫我沙弥香。」 我回头学起某人说话。而那个某人「唔」地噘起嘴唇,抖了抖肩膀。 「下楼梯不看前面很危险啦……」 「好,好。」 平常总是快跑的阳明明应该更危险吧。 每下一阶,耳朵就被冬天的空气侵蚀。肌肤接触到随着夜愈深而跟着沉落的气温,产生一股烧伤般的刺痛。与阳相遇明明是在温暖的春季与夏季之间,时间真的过得很快。想必当我们左顾右盼,走上岔路时,时间仍没有加速、没有停滞,默默地、坚毅地持续向前吧。 「沙、沙弥香?」 「有。」 捕捉到阳流泄而出的声音,我不禁笑了。下完楼梯后我回过头,只见坐立难安的她一脸无法平静的表情,眼光往右飘移,口鼻则向下低俯。 「不,我应该没办法……」 阳看着远方,含糊地嘀咕着: 「我很抗拒直接称呼年长对象的名字。」 「妳真乖。」 我闹着摸了摸阳的头。她边转圈边后退躲开。 然后从头到脚打量着拉开了一点距离的我。 「怎么了?」 「美女!」 阳竖起拇指。我不禁带着羞耻与苦笑,心想这孩子没头没脑地又来了。 「谢谢。」 「我偶尔会有点难以置信这样的美女会喜欢我。」 总觉得之前好像也有过这种互动。 靠过来的阳确认似的摸了摸我的肩膀和手肘,刚刚明明腻在一起那么久,一分开便像怀疑我是否存在一般。她无垠的眸光如水面般倒映着我。 「真的吗?」 「真的。」 我稍稍拨开她的浏海,摸了摸她的额头。她很温暖。 甚至让我觉得自己用冰冷的手掌夺走她的热度有点可惜。 「我很高兴妳说喜欢我,内心也会在妳称赞我是美女时激荡不已,所以──」 我也喜欢妳。 阳听了我这番话,看似满足地摸了摸我放下的头发。 轻柔地抚着。 我俩就在公寓的小小照明灯下这样待了一会儿。 终究还是退开一步的阳,嘴里又嘀咕了起来: 「直呼名字啊……问问看小侑有没有诀窍好了。」 「小糸学妹吗?妳们常聊天?」 「偶尔会。我会跟她打探沙弥香学姐的事情,或是找她商量。」 阳贼笑着。我想到她可能会问起我高中时代的状况,不禁有些不悦。 「在别人不知情的状况下聊八卦实在不是好事呢。」 「毕竟就算问妳,妳应该也不会告诉我嘛。」 「妳都问了些什么啊……」 我可能也该叮嘱一下小糸学妹,别跟阳说些会让我害羞的事。 不过要是她反问我哪些可以说,哪些不能说,我反而会困扰吧。 「因为小侑说她都直呼女友的名字。」 「喔喔……」 这我不知道。原来她俩在双手可以交缠的距离下独处时,会那样直呼对方的名字。 「…………………………………………」 我真的不知道。 高中时的我明明自认对灯子无所不知。 今后,我对灯子或小糸学妹不知的部分应该会加速增长。 不过,这就是人与人的相遇及离别。 离开灯子身边的我,如今伫立于夜晚之中。 在淡淡延伸的夜晚云朵另一端,有着许多闪闪发亮的存在。 「送到这里就好了。」 如果不这样说,阳就会送我到车站,我于是先行婉拒。当我说出这句话时,阳已经抬起右脚,准备跨出步伐,只得暂停动作。僵立着的她呼出白烟。 大学生的春假很长,没有回老家的阳只要说声「想见面」,便能让即使没事情来学校的我搭上电车。准备回家时虽不到深夜时分,夜色却仍已深沉得可用手掬起。 「妳不是怕冷吗?」 阳苦笑。 「因为我是阳。」 「毕竟是阳呢。」 拿她的名字玩起文字游戏的我们轻轻笑了。外头这么冷,我还是快快离开,让阳回房去比较好。 明明知道,却无法采取行动。 道别时总是这样。 跟挂断电话时有点相似。 「不过小侑真是个好孩子。」 阳显得有些惋惜地对我说。 「咦?嗯,是啊。」 「我跟她说叫我阳就好的时候,她马上直接这样称呼我了。」 「……是啊,没有马上叫的我是个坏孩子呢。」 「啊,的确是这样呢。」 觉得很有趣的阳意义深远地勾嘴而笑。 「我也喜欢坏坏的学姐喔。」 她想必未多加思考便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使我的心情轻松不少。 「还真是谢谢妳了……」 能被人接受,竟是如此心安。 与某人相遇、与某人接触、受某人影响。 我将像这样无法停止改变地活下去。 走到人行道上,阳抬头看了看天空,嘀咕: 「不知道明天早上春天会不会到来呢?」 「太阳下山的时间愈来愈晚,就快了。」 我边吸入三月的冰冷空气,边来到阳身边。她的个子果然比我小。 虽然我偷偷心想她的身高可能会追上我,但似乎并非如此。 「春天与沙弥香学姐相遇时,我哭了呢。」 阳仰头看着我。我回想着过去般说着「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其实根本无须回想,我仍记得她当时的样子。 这件事情离需要仰望天空回想的程度还很远。 我希望能永远保持这样遥远的状态。 「今年春天要是不会哭泣就好了。」 我原本想说当然,但又稍微想使坏看看。 「妳可能会被坏学姐逼哭喔。」 「啊哈哈,怎样逼哭?」 阳以完全不当一回事的态度反问。 「咦?呃……」 即使问我具体做法,我也没想过。我至今或许从未逼哭过人,却被逼哭过许多次。这样想想还满惨的,我不禁客观地可怜起自己。 「怎样怎样,妳打算怎么逼我哭呢──?」 「打、打妳。」 「竟然打算诉诸暴力!」 阳表示惊愕。我也顺着这气氛举起了手。 「像这样吧?」 「沙弥香学姐,妳的腰往后缩了喔。」 阳并非注意到我举起的手,反而点出了我的腰。我清了清嗓子,立刻放下手。 「毕竟我没打过人。」 「学姐果然是好孩子。」 「与好孩子无关……一定是忍下来了。」 我垂眼望向右手。截至今日,我当然曾历经许多不满意的事情。 甚至有过火气一涌而上,指尖僵硬收缩的感受。 但我认为那样不好,隐忍了下来。 仔细想想,我碰过许多这种状况。或许是因为天生有这方面的才能,我忍耐、承受了许多事情,可能也很能忍痛,却并非毫无知觉。 「那,妳可以不用忍受我,想打就打。」 阳牵起我的右手,敷在脸颊上。她的脸颊已经变得非常冰冷。 「哇,学姐的手好冰。」 我以细微的手指动作表示她也一样,彼此接着互相凝视。我忽地垂下肩膀。 「我并非忍耐着待在这里。」 「我也是。」 彼此身上的冰冷,以及渐渐产生的搔痒感与温暖。 仿佛在我脑海深处闪烁小小的光芒。 不过── 「……别……」 别说这种会让我失守的话。 内心发出喜悦般的哀号。 「当然,我也会努力不让事情变成这样。被甩了之后,我才知道这也很重要。」 阳害羞的声 音撩拨着我的耳垂。 这是过去我失败时找出的答案。 轻轻擦过臼齿的一句「我也是」,究竟有没有传到阳的耳里呢? 微小的气息自阳笑着的嘴角逸出。 我知道那吐息的温度。 一旦在意起,便渴望更近距离地感受。 我稍稍弯身,将脸凑过去,阳也立刻回应似的微微踮起脚。彼此的脸如丝线纠缠般缩短距离,进而重叠。无论重复多少次,吐息被对方的唇封住的感觉,都能带来自己已经抵达某处……这般神奇的到达与安心感。 虽说是夜晚,但毕竟在公寓前,不能这样太久。 只不过,阳的嘴唇触感仍持续残留。 与她的接触无论是在冬天,还是夜晚。 后记 事情就是这样。这是第三本关于佐伯学姐的书,原则上到此就完结了。 要写出比原作更之后的事情,实在有点紧张耶,我抱着「由我来写真的可以吗!」的感觉努力写完了。倘若能得到各位青睐,我会非常荣幸。 本书中登场的枝元阳这个名字是仲谷老师敲定的,我其实不太擅长想名字……毕竟我是那种想不到时会先在没有名字的情况下书写内容的作者…… 参加这次企画,整体来说的感想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只有设定,却未曾在漫画中登场的人物,当然是由我揣摩并描写,然而明显有那种跟漫画有点不一样的感觉对吧。虽然照理说我尽量想把她写成普通人,但应该仍有些个人习惯表现出来吧,让我觉得「哎呀,所谓人的感性真的是暧昧又不可思议,却又确实存在呢」。 还有,从第二集开始,每一章的章名都是借镜本篇取的,各位觉得如何呢?有那样的感觉吗?我喜欢想章节名,应该是在写小说的整个过程中最快乐的一件事,甚至想过可以就这样满足收工。不过当然不行。 总之就是这样。 小说版能够写到最后,都要感谢各位购买。 非常谢谢各位。 入间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