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以上侦探未满》 伊贺乡杀人事件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化物语 录入:化物语 0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们。」 在窗帘全拉上的广播社广播室,昏暗中,社长双肘放在桌上,双手在眼前交握如是说道。 「什么事情?」 社长认真的语调与平常相异,让伊贺桃戒备地回问。萤光灯反射下,让人看不清黑框眼镜后的眼睛,更增添怪异感。社长出现这种态度时,无一例外就是要教训人。 她们搞砸什么了吗? 伊贺桃慌张地搜索脑中记忆,却毫无头绪。她上周因为太专心讲话而不小心在广播室里打翻柳橙汁,但这早被骂臭头了啊。 伊贺桃好友兼好敌手的上野青站在她身边,也吞了吞口水,今天罕见的两人一起被叫出来。 「我希望你们去采访周末要举办的伊贺乡悬疑推理之旅。」 「什么,要我们去采访?」 知道社长不是要说教后松了一口气,但这出乎意外的指令让小桃忍不住回问。 「感觉好麻烦。」 小青口出抱怨。她不是会把感情表露在外的类型,虽然表情没什么改变,声音却明显带著厌烦。 「喂,说采访麻烦也太超过了吧,你们是为什么加入广播社的啊?」 「那是因为没有推理研究社。」 小桃不加思索地回答。从五月加入至今两个多月,早已重复数次相同问答,小青也无声点头附和。因为没有推理研究社,所以她们一开始加入文艺社,但成员全跟太宰治没两样,她们俩完全无法融入其中,结果不知不觉就流落到广播社来了。 「好啦、好啦,问你们这两个广播社的问题儿童这种问题的我是笨蛋。」 社长叹了一大口气后,锐利眼神穿过镜片盯著她们说: 「总之,其他一年级学生全都采访过了,就只剩你们两个。采访报导可是一年级学生的必修作业,因为今年新进成员人数少,所以我一直都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你们拒绝,就真的要你们退社了。」 社长从桌子抽屉拿出退社申请书,在她们面前挥动。社长的丑字已经填满必填项目,只剩下签名而已。 「怎么这样,好不容易找到休息的地方……」 小桃开始抱怨后,小青也像呼应她一般嘟囔著:「可以安静看书的空间……」 「闭嘴!」 社长握拳「咚」的一声重捶桌面。 「都是因为你们两个,连其他成员都开始懒散起来了。每天、每天带零食、果汁进来,吱吱喳喳、吱吱喳喳的。你们要是广播社成员,就给我去工作。不工作者不得在籍!」 1 三重县伊贺市,西邻奈良县,北接滋贺县,也悄悄地和京都市比邻,这个人口不到十万的山间小乡镇,除了以伊贺忍者的故乡,也以松尾芭蕉的诞生地而闻名。因此,每年都有许多观光客造访。 为了加倍振兴伊贺观光,在市公所与观光协会的协助下企划出的活动,就是这个「伊贺乡悬疑推理之旅」。以解谜形式巡礼伊贺知名景点的这个企画,从五年前开始,每个月举办两次,活动横跨两天,从周六午后进行到周日上午。 活动由市内的伊贺城堡饭店主办,活动第一天在伊贺市内的各知名景点,第二天则在上野城公园里,两天都是解谜闯关活动。活动中获得前几名的人可以得到当成奖状的卷轴,且能把自己创作的俳句挂在俳圣殿中。 「快点!这边、这边。」 小桃手拿麦克风,用另一只手拉小青左手,小青右手握著手持录影机。 小桃和小青是三重县立伊贺野高中广播社的高一成员,两人皆身穿以白色为基调,灰色衣领搭配蓝色蝴蝶结、深蓝裙子的水手服,这是伊贺野高中的夏季制服,她们左手手臂绑著画上忍者剪影的黄色臂章。 「啊……我忘了带防晒乳。」 梅雨季也结束了,现下日晒正强烈。 「等一下到药妆店买就好了啦。」 「等一下就太晚了,幸福女神和紫外线都是不等人的。」 小青伸出手臂,强调自己的肌肤有多净白。 「那这边结束后就去。话说回来,这全是小青睡到中午才起床的错耶。」 小桃左右摇摆著马尾黑发,用圆圆棕眼瞪著小青。圆滚滚的脸搭配好气色的肌肤,让人不自觉联想到黄豆粉麻糬。 小桃家世代住在伊贺,传说他们家族是忍者后裔。大概受到这点影响,虽然小桃父亲只是个一般上班族,但她哥哥在没有公仪隐密(注1)的现代选择当伊贺署的刑警。 「我有低血压啊,没办法,这也是宿命。」 小青用她细长的眼瞪回去,她的短黑发带著一点蓝,与她的透白肌肤形成对比,看起来像个瘦瘦的草莓大福。 两年前,小青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从东京上野搬来这,虽然同为上野,那可不是伊贺的上野,而是东京的上野呢。加上她也姓上野,可谓三重上野。她是独生女,且母亲早已过世,所以现在和任职于医院的医师父亲一起住。 国中二年级春天转进小桃班上的小青,是个冷淡不多话的女孩,因为和小桃同样梦想成为侦探,立刻和她意气相投。以梅雨季发生的强盗事件为契机,两人组成搭档。实际上,应该说小桃赖著小青比较正确。那之后,两人一起解决校园内发生的事件,还因为名字关系,班上的人称赞她们为名侦探「桃青(注2)双人组」。 不只校内,她们还帮小桃的哥哥伊贺空解决杀人事件,但这全归为哥哥的功劳,几乎没人知道她们的活跃。 状态绝佳的桃青双人组,升上高中后气势依旧不减,但除了同国中的同班同学外,几乎所有人都和社长一样,以为她们只是喜欢悬疑推理的一年级。 「赶上了!不好意思,可以打扰一下吗?」 正好有对男女从蓑虫庵的门走出来,小桃把麦克风伸到两人面前。 蓑虫庵是芭蕉弟子建造的古风草庵,因芭蕉来访时曾吟咏一句「蓑衣虫鸣/请来一起静听/草庵寂然」,而被称为蓑虫庵。现在只有一个窄窄的小庭院和草庵还凉爽地留在民家与大楼林立的市镇一角。 双人组对小桃的麦克风产生反应,一人为四十五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另一人则是三十岁上下的女人,他们两人的身高应该都超过一百六十五公分,不只女人,连男人的体型也偏瘦。两人和小桃她们绑著相同的忍者臂章,这个臂章是活动参加者的标志。 「请问方便让我问几句话吗?」 小桃笑著,快人快语问道。同时,小青也拿好摄影机站在她身后。 两人似乎已从饭店工作人员口中听过采访的事情,答应接受采访,但女人显得不太甘愿,连问也没问,就拿起一根细菸点火,开始吞云吐雾,薄荷味立刻飘到小桃身边。这里虽然和都市不同,没划分禁菸区域,但就礼节层面来看,相当不可取。 「嗯……请问是广小路爱希小姐吗?」 小桃边看饭店给她们的参加者名单边问,名单上载明参加者姓名以及服装种类。 在这个解谜闯关活动中,参加者要换上芭蕉或是忍者的服装。讲白了就是角色扮演,主办单位准备了五种服装,有黑色僧衣搭配土黄色宗匠头巾的芭蕉旅行服装,以及从头到脚分别统一成黑、蓝、黄、粉红等四种颜色的忍者服装。这一次有八个人参加,但很罕见的,没有人选粉红色忍者装,如果是小桃的话肯定第一个就选粉红色呢。 眼前这位女性是黑忍者,而男性一身芭蕉打扮。名单上的黑忍者男、女各一,因此简单即可锁 定爱希的名字。 爱希点头说:「没错。」接著又说:「但我没想到连名字都会被公开。」 像是突然意识到隐私问题,爱希拿起挂在胸前的墨镜戴上。她是位五官立体的美人,现在只剩下叼著菸的红唇最为醒目。 如同爱希的抱怨,名单不只交给小桃她们,还大大方方公布在饭店大厅。 「哎呀,反正又不是做坏事,别那么计较啦。」旁边的中年男子像要哄她一样环住她的肩膀。 「别这样。」爱希厌烦地挥掉男人的手。 「旁边这位是广小路正树先生吗?」 名单上两个打扮成芭蕉的都是男性,小桃拿姓氏相同的那个名字胡猜地问。 正树回答:「没错。」蓄胡的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是wild road的社长广小路正树,wild road的业务内容从公共事业到住宅区建设,相当广泛。原本只是个小公司,但在我父母那一代……」 正树凑近小桃,近到口水都要喷到小桃脸上了,就在小桃惊惶失措之时── 「你对这种乡下地方的高中女生炫耀是有什么用?真是搞不清楚状况。」 爱希受不了地拋下这句话。 「请问你们今天是从哪里来的呢?」 「名古屋啦。我们wild road的总公司大楼就位于名古屋中村区,是一栋六层楼的自家大楼,入口有个很大的旋转门呢。」 看见正树又要开始炫耀自己的公司,小桃连忙问: 「请问……你们两位是夫妻吗?」 正树听到问题后咧嘴一笑,但爱希冷冰冰地以一句「不是!」否定,口气冲得让白烟跟著这句话一直线往小桃身上喷,「是叔侄。」 「是这样啊,这次是两位一起来参加吗?」 「原本是这样打算……但有个多余的跟著一起来了。」 隔著太阳眼镜也能感受到她有多不耐烦。 「那一位呢?」 「跑去别的地方了,那个,什么辻那里。」 「键屋之辻,因为荒木又右卫门报仇而闻名的地方。」正树边摸自己的胡子,边一脸得意地补充。 「对、对,就是那个名字。他大概想表现一下,让叔叔看他有多能干吧。」 「别那样说,那家伙也很努力啊。」 「叔叔太宠阳太了啦。」 爱希口气中带著埋怨。眼看就要展开一场争风吃醋的吵架,小桃急忙插话: 「正树先生对伊贺相当了解呢。」 「与其说对伊贺,倒不如说是对芭蕉了解啦。我可是喜欢到芭蕉祭时都会投稿呢,你看,我连服装都选芭蕉的服装。也是听见前几名可以把自己的俳句挂在俳圣殿里才会来参加这个活动,要是早知道,就会更早来参加了。」 「明明没才华又爱卖弄,不管投稿几次都没录取过,看来连文采也没有啊。」爱希冷淡地说明。 「你在说什么,只是评审不懂我的感性而已,要是芭蕉是评审,我肯定会被录取。」 「这不就表示你的感性还停在江户时代吗?」 「啊,感谢两位,活动请加油。」 草草道谢后,小桃慌忙撤退。确认看不见他们的背影后,才用力吐了一大口气。平常总是挺直的后背,现在彻底驼圆了。 「我没想到访问竟然这么累,小青,换你啦。」 「不要,我是摄影师,不是一开始就决定好了吗?」小青如关店前的俄罗斯超市店员般冷淡拒绝。 「因为麦克风比手持摄影机还轻才选这个工作,这真是大失算。」 「小桃不是很擅长吗?事件发生时总是毫不客气地穿鞋踩进别人心里去。」 小青冷冷地看著小桃,在她那双和发色一样带著蓝色的眼睛注视下,就算开玩笑也让人不禁背脊发凉。 「那是因为到解决为止,嫌疑犯就跟犯人没两样啊,根本不需要为他们著想嘛,为了正义,那是可以原谅的行为啦。」 「好强大的使命感啊,跟打著正义旗帜的恐怖分子没两样,但我也喜欢你这点。」 但小桃依然鼓著双颊说: 「就算你奉承我也没用,小青还不是一样,每次都把我推到前面去问东问西的,就算你怕生也太过头了吧。」 「适才适所啊。而且我的分析能力和记忆力都比你好啊,小桃肯定连昨天便当里有什么菜都不记得吧。」 「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我根本没想到会需要如此小心翼翼的啊,我也来去买个防晒乳好了。」 小桃抬头看著毫不留情投注光热的超级虐待狂太阳,喃喃抱怨著。 「这跟防晒乳有什么关系啊?算了,下一个是……芭蕉诞生地。」 小青边看著活动用的插画地图边下指示,芭蕉翁的出生地距此地约一?五公里。 「欸~~这边到芭蕉老家有一段距离耶,一直待在这边等大家过来比较好吧?」 小桃嘟起嘴,但── 「要是太偷懒,社长会生气。他真的差不多要爆炸了,我们还是也乖乖去拍其他地点的影片吧。」 第一天的地点还有旧崇广堂以及艺阁会馆等六个地方,这些地点大约落在半径一公里的圆内,所以可以让大家用半天的时间慢慢逛一圈。 「应该不少人都来过蓑虫庵了,去下一个地点吧,再怎么说,至少要采访到每位参加者才行。而且,我手上的摄影机可是比小桃的麦克风重耶。」 活动参加者都是散步,还会绕进茶屋休息一下之类的,小桃她们当然不想做这种麻烦事,所以是骑自行车移动。她们绕到车站附近的超市买防晒乳和瓶装饮料后,飒爽穿过两旁古寺并列的寺町通,往芭蕉的老家前进。 芭蕉翁的出生地是芭蕉住到将近三十岁时的家,几乎完整保存当时的样貌。芭蕉出生于下级武士家庭,老家是小巧雅致的江户时代典型木造建筑,庭院深处有个小小的草庵,传说芭蕉在这里创作俳句。 两人停好自行车,准备要走进去时,发现一个黄忍者在门口探头探脑。 大概二十五岁上下吧,这位女性身材娇小,和五官深邃的爱希不同,她有张日本人常见的面容。眼睛、鼻子、嘴巴等部位都相当小巧,一双下垂眼,右边眼角还有一颗哭痣,所以给人薄命的印象。 「不好意思,可以打扰一下吗?」 小桃手拿麦克风小心翼翼询问后,对方像吓了一大跳,边说著「啊,好」边转过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如果您赶时间的话,也不需要勉强。」已经拿起摄影机开始拍摄的小青开口确认。 「不,没有问题。可爱的高中生们可是这么努力著呢。」 女性拉开薄唇微笑,点点头。 「她说我们可爱耶。」 「好啦好啦,快点继续。」 小青连眉角也没动一下,单手催促小桃。 「请问,是上林绘梨子小姐吗?」 打扮成黄忍者的有两人,也只有一位女性,轻而易举就能锁定是谁。 「是的。」 「请问今天是从哪里来的呢?」 「从海部市来。」 「海部市?」 听见不熟悉的都市名称让小桃歪过头,绘梨子接著补充: 「就位于名古屋的西侧,海部逊人(注3)这个吉祥物很有名。」 「啊,海部逊人……就是那个一身紧身装还拿著葱的吉祥物。」 摄影师小青开口,她还真是清楚啊。 「这样喔。」 小桃试著在脑海中想像一下,但完 全无法想像。拿著葱的紧身装?没办法,只好赶快问下一个问题,就在此时── 「先让我问,请问你们有看到我哥哥吗?」绘梨子用焦急的语调问两人。 「哥哥?」 「啊,对不起,这样说你们也不会知道。我哥哥叫上林佑纪,身高一百七十公分左右,蓝忍者打扮。二十八岁,身材好又有男子气概,而且个性也超级好喔。温柔又体贴,前一阵子啊,他还把被丢在雨中的小狗……」 「不、不好意思,我们还没有遇到蓝忍者。我们也是从三点才开始采访的。」 绘梨子突然开始疯狂夸赞自己的兄长,让小桃慌忙打断。是情侣也就算了──虽然也很麻烦──但她的恋兄情节也太严重了吧。 活动是从十二点开始,因为这是第一天,所以小桃她们从三点才开始采访。其实原本预计从两点半开始,因为小青睡过头才晚了三十分钟。 实际上,因为活动持续到明天,一直采访下去不只麻烦,从经费和记忆卡容量考量,也没办法拍那么长的影片。她们只是县立高中的无名广播社,预算少得不能看,再加上这次是问题儿童们的实习采访,可想而知了。 「该不会是那位吧?」 小青举起空著的手往背后一指,转头一看,刚好可窥见蓝忍者的背。 「哥哥!」 绘梨子大叫,但一看见对方转过来的脸后立刻道歉:「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因为你们的身形很像。」 「没关系、没关系。」蓝忍者弯下眼角,露出笑容。他大概三十岁左右,肌肤黝黑,嘴巴尖得像鸡嘴,小小的眼睛却大大突出。 「请问──」 总之,先采访这个满脸笑容走近的蓝忍者吧,小桃确认名单后问: 「你是广小路阳太先生吧。」 蓝忍者也只有两个人,不是佑纪就是另一个人,很简单的删去法。 「没错,你们就是饭店人员说要来采访的高中生吗?」 背后的梨绘子大声惊叫:「欸。」三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你该不会是广小路爱希的家人吧?」 「远房堂姊弟,你怎么知道爱希的名字,是她朋友吗?」 「不……只是稍微知道名字而已。」 梨绘子不乾脆的态度让阳太突然想到什么,他开口问: 「你该不会是上林佑纪的妹妹吧?」 「……是,你怎么会知道我哥哥的名字?」 「从爱希那听来的,而且我们原本就认识。」 阳太露出苦笑,这让绘梨子立刻刷白了脸: 「该不会这才是真正的目的吧?不好意思,我绝对会阻止他的。」接著像只喝水的鸟儿般不断低头。 「唉,凡事适可而止啦,要是发生什么问题,双方都不好看啊。」 阳太笑著张大嘴,露出不整齐的前牙,这笑容虽然称不上让人有好感,他本人却当自己是个做出帅气姿势的型男,挥挥右手直接走出去。 「那什么啊?」小桃感到背脊一阵凉,颤抖身躯。 「你不追上去问清楚吗?」 「才不要,小青想去就去啊,话说回来,绘梨子小姐,你是要阻止什么呢?」 小桃眼睛闪闪发亮,她对事件特别敏锐。 「那个……」绘梨子扭扭捏捏、吞吞吐吐。 「小桃,不可以这样随便窥探别人隐私。」 小青斥责小桃后,绘梨子说了声「先离开了」后匆忙跑开。 「啊~~逃走了啦。但是这段影片该怎么办啊?社长喜欢这种突发状况吗?」 「他那么保守,应该讨厌这种八卦追访内容吧。」 停下摄影机的小青,微微耸了个肩。 她们在下一个地点,曾为藩校的旧崇广堂前停下自行车。当她们穿过被昵称为「赤门」的气派大门时── 「那个黄色的人,好像在哪里见过耶……」 看见站在崇广堂门前的男人,小桃停下脚步。男人大概三十五岁上下,单薄的细长身形,戴著看起来度数很重的白框眼镜,神似老鼠的倒三角脸,脸颊上还有雀斑。驼著背东张西望环伺四周的动作,让人联想到御宅族。 「那个戴眼镜的人吗?」小青歪著头,她似乎没有印象。 「嗯~~感觉在哪看过耶,如果小青不认识,大概是我看错吧。」 小桃皱眉歪著头,下一秒突然大喊:「我想起来了!」原本该露出消除烦恼后的神清气爽才对,她的脸却变得更加不耐烦。 「肯定没错。我之前和你说过啊,就是用『新芭蕉』这个名字,在网路上谎称自己是芭蕉后裔的人。」 「有吗?我不记得了。」 小青不怎么感兴趣地回应,能让记忆力极佳的小青记不得,即可证明她有多没兴趣。她的态度似乎在小桃的怒气上添了油。 「真受不了你们这些东京人,对伊贺的人来说,芭蕉可是心灵圣母耶。俳句之心就是伊贺之心,吟咏之后就会让城堡涌出泉水啊。所以随便自称是后裔会让我们很伤脑筋啦!」 小桃小声也激动地在小青耳边说著,小青厌烦地用手把小桃的脸推回去问: 「这么说来,芭蕉没有后裔吗?」 「他有个名为寿贞的妻子,但没正式结婚,那个妻子有拖油瓶就是了。传说芭蕉没有留下后代。」 「那就是真的冒牌货了,没必要特地理他吧。」 「但是啊……」小桃的语气突然变得低落:「寿贞除了前夫的小孩之外,还有另外两个小孩,虽然名义上是其他人的小孩啦。」 「也就是说,还留有些许可能性是芭蕉的孩子啰。」 小青冷静抓住重点,小桃不情不愿地说: 「虽然是灰到几乎全黑了,但没办法断定是全黑啊,那也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只不过他的网页上没有拿出任何证据,只是一口咬定自己是芭蕉子孙,追根究柢,可能连寿贞的后代也不是。」 「那就真的可以别管他了吧?他也只是在自己的网页上自嗨而已。」 「话不能这样说啦,网路上有一部分人说是芭蕉子孙的有趣俳句而炒得火热耶,那明明就只是莫名装酷,根本不知所云到连俳句都称不上啊。谁看得懂『暗黑芹菜无限轮回的继承者』是在讲什么啊,据说还是新芭蕉得意之作呢。什么『暗黑芹菜』啊,我看是中毒变成紫色的了吧。」 相对于怒发冲冠的小桃,小青更加冷淡地回应: 「虽然我也不能理解,但都二十一世纪了,出现用芹菜来表现季语(注4)也无所谓吧。你真的是,只要扯上俳句,就立刻变成激进基本教义派。明明平常什么都随随便便的耶。」 「我才不是基本教义派,只是无法原谅愚弄俳句的人而已!」 看见小桃愤怒到已经要诉诸暴力了,小青大大叹了一口气。 「真拿你没办法……我来采访吧。」 小青一手夺走小桃手中的麦克风,把摄影机塞给她,接著快步走向黄忍者,不客气地伸出麦克风问: 「请问你是猪田道夫先生吗?今天是打算来这里做什么呢?」 「欸?」这过于无礼的提问让猪田顿时感到困惑,接著才说:「啊,你们就是要来采访的jk啊?其实我是芭蕉的后裔,现在用新芭蕉这个俳号创作俳句,所以我一直想著,得来参加一次这个活动才行。」 说著,他把一张印有新芭蕉字样的金色名片递给小青,小青只看了一眼后,便随意塞进裙子口袋中说: 「这样啊,话说回来,你自称芭蕉后裔,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十二岁在 公园里走著,芭蕉突然从天而降对我说:『你是我的后裔,今后就自称新芭蕉,把俳句推广到全世界吧。』」 「那还真是真的呢。」 「对吧!话说回来,你背后那个jk的脸色好恐怖喔。」 猪田边在意著咬牙切齿的小桃,边对小青抱怨。 「请别在意,那女孩只是因为对俳句的爱失去控制了而已。」 「喔,原来是同伴啊!」没想到猪田意外开心,「果然不愧为芭蕉的圣地,连jk也热爱俳句啊,既然如此为什么会失去控制?那个jk该不会也是芭蕉的后裔吧?」 猪田夸张的态度,让小桃都快把大臼齿磨光了。 「但是,这活动已经举办好几年了,为什么现在才来参加呢?」 「因为没人跟我说啊,要是我知道,肯定会更早来参加。」 猪田边环胸边愤慨说著。 「你要真是芭蕉后裔,这种小事查一下就知道了吧!」 原本努力忍耐的小桃,被他傲慢的态度惹火,忍不住大骂出声。 「我工作也很忙啊。」 猪田这才终于知道小桃对自己反感,话中开始带刺。 「忙?网页频繁更新成那样,根本超闲的吧。」 猪田听见后顿时笑逐颜开。 「什么啊,原来是我的热情粉丝啊,那就直说就好了嘛。你该不会是傲娇吧?」 「才不是!」 赤门外来往行人众多,一般路人也偷瞄著他们两人,再怎样说,这女高中生和忍者吵架的画面,只让他们更显眼。小青判断「要是出现什么传言,连自己也会被牵连」后,冷静插话: 「请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我在滨松开俳句教室。」 「真假!俳句教室?你的学生也太可怜了。」 听见小桃批评后,猪田更挑衅地说: 「真不好意思,我的教室盛况空前,现在还考虑要不要借更大的教室来上课呢。芭蕉后裔的实力可不能被你轻视,那你又有什么成绩吗?」 小桃当然没有什么具体成绩,她呆然张大嘴到下巴都要脱臼了,但立刻回过神说: 「……我们走吧。」 理这种人都嫌弄脏自己,小桃拉著小青的手往外走。 「崇广堂/jk泪眼/虚无之蝉。」 背后传来新芭蕉吟咏一句的声音。 从旧崇广堂往西,走下坡道往键屋之辻前进。过去那个因复仇闻名的地点已经变成一个小公园,有两个男人站在中央水池前说话。是蓝忍者和芭蕉。两人皆清瘦,身形相似,名单上芭蕉有两人,一位是在蓑虫庵遇见的正树,另一位是西大手晴清。蓝忍者也只有两位,他应该就是绘梨子在寻找的哥哥佑纪吧。佑纪的确是个帅哥,但他妹妹的话大概只能信三成,与其说温柔,倒不如给人怯懦的感觉。而晴清的容貌也不差,但他有对看似意志坚强的粗眉和锐利眼神。或许别用帅哥,要用运动型男来形容更为贴切。 「学长……放弃了吧……被骗了……爱希……绘梨子也……」 芭蕉比手画脚拚命在说些什么,他的低语随风片段传进她们耳中,从两人的表情来看,可知是相当严肃的内容。 「怎么办?」 小桃一屁股在入口附近的大树荫底坐下,虽然移动时已稍微冷静了一些,但现下这股紧张气氛把她刚刚对新芭蕉的愤怒全吹跑了。小桃常因为不会看气氛被朋友们骂,但她也没笨到这么明显还看不出来。 「感觉他们正在忙,别被他们发现,我们先走吧。」 拿著摄影机的小青也赞成先离开,正当她们要离开时── 「哥哥。」 背后传来耳熟的声音,黄忍者越过两人而去。 「你又追著那个人跑了吗?也是因为那样才来这里的对吧!」 「绘梨子。」 「绘梨子妹妹。」 男人们转过头来。 「哥哥你被骗了,为什么你不明白呢?」 绘梨子歇斯底里大喊,和她刚刚给人稳重的印象大相径庭,声音大到连小桃两人也听得一清二楚。但顶多听到这句话,蓝忍者、黄忍者和芭蕉三人会合后,交杂著肢体动作嘁嘁喳喳争执起来。 「看来,那人的恋兄情节不是普通严重耶。」 小青傻眼地低语后,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匆忙往自行车走去。 「等一下,别自己先走啦。这样不是显得我像个偷窥狂吗?」 小桃也慌张追上去,回到停自行车的地方。 「这是全部了吗?」 绕完所有地点回到饭店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除了遇到许多事情外,七月的强烈日照更是加成攻击,让小桃累到瘫成一团肉泥。 「还有一个人,黑忍者的茅町一郎。」小青边确认名单边淡淡回答。 「还有喔?……算了啦,少一个人也没关系吧。」 「也是,只少一个人,社长应该也不会发现吧。」 难得连小青也同意,看来她也累坏了,本就白皙的脸孔,现在更显苍白。 为了交还臂章,她们穿过以原木色调统一墙壁的大厅,正巧看见仍一身黑忍者装扮的爱希坐在铺著乳白色布套的沙发上滑手机。就算是她,现在也摘下墨镜放在一旁。 「咦,你一个人吗?」 「哎呀,是你们啊,工作都做完了吗?」 爱希边吞云吐雾边反问,眼前的玻璃菸灰缸中已经有三根菸蒂了。每根都是细长薄荷菸,且滤嘴上还留著火红唇彩。 「对,因为明天也还要继续采访。」 小桃点头说完后── 「对,明天还有啊。」爱希很是厌烦地伸了个懒腰:「我也别在这里偷懒,赶快回去冲个澡吧。」 「和你一起来的人呢?是你叔叔对吧。」 「说要找灵感,又跑到蓑虫庵去了啦。他真的很喜欢俳句,但创作出的句子太烂,根本没人想理他。」 爱希最后大大吸一口菸后,边捻熄边站起身。 「这身装扮挺闷热的耶,芭蕉的也是要穿好几层,看起来很热,没有夏季用的衣服吗?」 「这……」因为从来没穿过,当小桃不知所措时── 「算了,就算跟你们抱怨也没用吧。」 爱希带著无可奈何的表情,走进大厅后方的电梯里。 在她们呆呆看著电梯门关上,楼层灯号逐渐往上升时,听见柜台传来一声冷淡有礼的「茅町先生。」这是柜台女性工作人员的声音,转过头去,看见另一个黑忍者把一张纸交给柜台人员。今天解谜闯关的成绩会影响到明天在上野城公园内的路线,他递出去的就是谜题的解答。 黑忍者和爱希一样戴著太阳眼镜,连身形都很相似,让人产生爱希从电梯里穿越到眼前的错觉。但仔细一看,他连嘴巴也覆盖在忍者面罩下,虽然忍者面罩本来就可以盖住嘴巴,但因为是夏天,其他忍者们都把嘴巴露在外面。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茅町先生吗?可以耽误你一下吗?」 小桃小心翼翼询问,但黑忍者理都不理就往电梯方向走去。 「刚刚那是怎样啊?」 小桃涌起一股和面对猪田时不同的怒气。 「我们也不是心甘情愿做这件事的耶。」 「你说这句话就输了,」小青淡淡地安慰小桃,「总之,也把茅町先生拍进影片中了,社长应该也能谅解吧,要不要协助采访全看当事者的意愿啊。差不多该回家了,我也想要快点回家冲澡。」 大厅里的时钟刚走过五点不久。 「说的也是,反正明天还有一天。小青,你明天绝对要起床喔。」 小桃把麦克风伸到小青面前,执拗地再三强调。 「但是,把重要的周末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面,真的超惨。」 小桃边骑著自行车乘风穿过商店并列的银座通,边碎碎念。马尾彷佛配合著速度在她身后飞扬。 「看书的时间变少确实让我很伤脑筋,但你这样说,是要去约会吗?」 并排骑车的小青回问。 「怎么可能,如果和小青去大阪约会的话,我可以喔。」 「你要陪我去逛梅田的二手书店的话当然欢迎。」 「什么~~不是去环球影城或是海游馆吗?」 「你明明喜欢推理,却几乎不看书耶。」 「我是电视剧派啦!」 小桃朝著前方大叫,走在前方的老妇人以为有人叫她,停下脚步转过头,小桃的车从她身边呼啸而去。 「亏你这样还想加入推理研究社啊,如果伊贺野高中有推理研究社的话,你肯定第一个被学长姊们瞧不起。大概会被要求一天看完一本书之类的修行吧。」 「放心啦,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留在广播社对吧,虽然是因为广播社成员很少啦。假设真的有推理研究社,也会因为人太少,肯定不会遭受糟糕对待,少子化万岁啊。」 「小桃真的很天真耶。」 背对著夕阳,两人的自行车越变越小。 * 从伊贺城堡饭店顶楼的景观餐厅可以一览无遗夜间点灯后的伊贺上野城。这是昭和初期新建的模拟天守,所以和古老的奠基石墙尺寸不合,即使如此,累积了八十余年岁月至今的威严,让它拥有与白凤城之名相符的优美姿态。 七点起,活动参加者预定要在这个餐厅共进晚餐,当然全员都是穿自己的服装。 如钟乳石般垂吊在拱门状天花板的橘黄灯光照射下,前菜、汤品、沙拉、烤伊贺牛肉陆续端上桌,牛肉上淋有义大利香醋酱,飘散著酸甜香气。 ……感觉好好吃喔。 小桃忍著不让口水流出来,拿好摄影机。小青坐在一旁的桌侧,恬然自得地喝著冰红茶。 回到家后不久,立刻接到社长的通知,命令她们去拍下晚餐会时的影像。小桃反驳「之前根本没讲过啊」后,反而让社长恼羞成怒:「你有在听吗?」甚至恶毒说了一句:「为了慎重起见才打电话确认,果然不出我所料。」 社长念完后,打电话给小青却得到「他有说,但我当成没听到」的回答,不知该说小青比根本没在听的自己还过分,还是该佩服真不愧是小青,面不改色。 没办法,她们只好再回饭店,边看著眼前的豪华料理,边单手拿著摄影机工作。因为不能打扰大家用餐,所以只从远处拍摄,再加上摄影机只有一台,所以两人交替工作,现在是小青的休息时间。 「伊贺牛的知名度远远不及松阪牛,但美味程度可与其媲美呢。」 边吃边称赞的人是正树,他和爱希、阳太坐一桌。爱希从漆黑的忍者装扮摇身一变,穿著华美的粉红色晚礼服。 邻桌有个男人紧盯著爱希,大概是感觉到视线,她偷瞄一眼后,瞪著坐在对面的阳太。 「那家伙又在往这边看了,阳太,是你告诉他的吗?」 「怎么可能。」 阳太虽然嘻皮笑脸,也强烈否认。 「真是的,不是你还有谁啊?难得的美味料理都浪费了。」 爱希挑眉抗议,但阳太没理她,她用力放下酒杯,在桌上敲出声音, 「那我直接去问他。」 才说完,毫不客气走到邻桌的佑纪身旁。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因为对忍者有兴趣才想来参加。只、只是碰巧。」 佑纪像输给爱希的气势,边别开眼边回答,但他的声音带著明显颤抖。 「你从谁那里听到的?阳太吗?」 「爱希小姐!」 对面的绘梨子站起身,鲜艳柠檬色洋装的裙襬随之摇曳,她瞪著爱希,压抑激动情绪说: 「大家都在看,这样也没关系吗?」 爱希像要威胁旁人般,「哼」了一声环伺四周: 「你也是,要是这么喜欢哥哥,就别忘了绑上项圈啊。」 不屑说完后,大步走回自己的座位。 绘梨子一坐下后,不高兴地嘟嘴说: 「哥哥,你到底有多依依不舍啊,连我都觉得丢脸了。」 「哎呀哎呀,绘梨妹妹也别这么生气找碴了,喝杯红酒吧,很好喝喔。」 西大手边安抚绘梨子,边朝他斜前方的酒杯里倒酒。 「哥哥可是为了要伪装成碰巧,利用我们耶。晴清,你到底懂不懂啊?」 「我知道,所以也在键屋之辻劝他了啊,但在这里把事情闹大,也没任何好处。」 西大手表情柔和说著「对吧、对吧」劝绘梨子。 「真是的,晴清太依著哥哥了啦。」 「绘梨妹妹也不惶多让啊。」 大概是发现小桃的镜头,他笑著用双手食指对小桃比出「╳」,小桃慌张移开镜头,下一刻却拍到自称新芭蕉的猪田,让她反射性把镜头转向吊灯闪耀著光芒的天花板。 吃完甜点,进入交流时间时。 「欸、欸,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老鼠脸的猪田单手拿著红酒向绘梨子搭话,短袖衬衫搭配水洗牛仔裤,他的装扮还真休闲。 「我自己一个人坐一桌好孤单,真想要和同为黄忍者的人聊一聊啊,其实我啊,叫做新芭蕉,是松尾芭蕉的后代……」 猪田没等回答就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下,看他满脸通红,应该醉得差不多了吧。 猪田原本的座位对面摆著茅町的名牌,但根本没有上过菜的痕迹。 「喂!」对面的西大手慌张站起身插话: 「你谁啊?突然这样也太没礼貌了吧。」 猪田呆愣地看看绘梨子又看看西大手说: 「呃,我是新芭蕉啊,你们两个在交往吗?」 「还没。」 「没有。」 绘梨子表情阴沉,眼尖的猪田接著说: 「我就知道。红酒/清醒/右手边的夏日古城。」 猪田拿著手上的红酒杯朝窗外的伊贺上野城一举,吟咏一段。 「那什么啊?」 绘梨子诧异地询问后── 「没啦、没啦,只是你长这么可爱,我觉得真是太可惜了。」 「我不是指这个,刚刚那个,是俳句?」 绘梨子眯起眼睛,一副很恶心似地瞪著猪田。「就是嘛、就是嘛,再多说一点吧……」小桃也在心中激动地吐嘈。猪田念出不知所云的俳句时,小桃差点被口中的红茶呛到。摄影机现在在有气无力的小青手上。 「是啊,人称我为二十一世纪的俳谐师。白天也才击退一个稚嫩的jk而已,对我来说,伊贺是我的心灵故乡,身体的故乡在滨松就是了。」 「啊?你应该是和大喜利(注5)搞混了吧?」 绘梨子忍不住起身离开,接著跑过来的是以深爱芭蕉为己任的正树。 「哎呀哎呀,你真的是芭蕉的后裔吗?但我记得芭蕉应该没有小孩啊。」 正树应该也喝得挺醉的,满脸通红。 「实际上存在啊,我从他本人口中听到的,绝对不会错,你看嘛,芭蕉被视为圣人啊,所以他的学生们隐藏了他世俗的那一部分啦。就连他有妻子也一路隐瞒到明治时期,就 芭蕉所说,寿贞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 「真的吗?我有非常多芭蕉的收藏,但从没看过类似内容耶……」 「咦?我还想说在哪里看过,你不是wild road的社长吗?」 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猪田口气出现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是这样没错,怎么了吗?」 看见他的转变,让正树的声音充满戒备。但他的音调有点怪,蓄胡脸上的满面笑容,出现了一瞬阴影。 「我有听说过喔,你买走很多芭蕉的收藏品后独自珍藏,还计画接下来要在名古屋建造芭蕉乐园之类的。看到自己的祖先被当成展览品任人观赏也让我不悦啊,而且还不是在伊贺而是在名古屋耶。」 「我确实在金城港口有这个计画……姑且不说这个,反正你是假冒的,假货有什么好嚣张啊。」 「你说我是假冒的!」这句话似乎是地雷,猪田凑近他飘散酒臭的脸,突然怒气爆发:「你这个靠炒地皮的暴发户说什么浑话啊,贪婪的/冥府魔道/芭蕉哀叹。」 「你说暴发户!翻身变有钱的人是我爸,我可是含金汤匙出生的有钱人!而且你根本没用上季语!」 呼应猪田的话,正树也变得十分激昂。 「停、停,正树叔叔,你冷静点。」阳太看不下去地劝阻两人。 爱希还是坐在位置上,当自己是陌生人般吞云吐雾,只是投射出「干嘛不去死一死」的冷淡眼神。 「别在这种地方闹啊。」 「阳太,你干嘛!」 猪田突然凑近阳太: 「你是下一任社长吗?那你也快阻止他,别建造芭蕉乐园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还以为是个明理的人,没想到这个社长根本就是钱鬼。」 「不、不,我……才不是下一任社长,更何况芭蕉乐园……」 阳太才刚要说出口立刻含糊其辞,正树敏锐地察觉出他的语气有些微不同。 「怎么回事?前阵子的董事会议上,也很多人反对……该不会是你去唆使董事们的吧?」 「等一下,叔叔,冤枉啊,那是误会。话说回来,我根本没有任何权限啊。」 「你这家伙,打算恩将仇报吗?」 与其说一触即发,倒不如说早已爆发,且一路延烧到难以收拾了。沉默在旁的服务生也不知如何是好,就在此时── 「啊、啊。」 低音喇叭中传出好听的低沉嗓音,一个身材恰到好处的中年男子现身台上。 「非常感谢各位莅临伊贺城,以及感谢各位参加伊贺乡悬疑推理之旅。我是经理藤堂。」 语气中不由分说的压力,让骚动一瞬间停止。 大概很满意大家的反应,经理接著又殷勤地打招呼、介绍伊贺魅力一段时间后── 「悬疑推理之旅明天还将继续进行,明天的活动在上野城公园内进行,问题难度也比今天更难一点。详细时间、规则,以及各位的名次,将公布在饭店大厅,晚餐过后敬请前往确认。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 「今天白天也一样,这边不讲个人隐私的吗?所以我讨厌乡下啊。」 爱希边吐烟边抱怨。 骚动发生中,小桃只是坐在原位被事情发展吓傻了,最后只留下「芭蕉乐园是什么啊?」的疑问。 2 「真是的,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啦!」 打手机也马上转入语音信箱,不管留几封讯息都毫无回应,一个回信也没有。打家里电话也没人接,她父亲大概已经到医院上班了吧。 「果然又睡过头了,都提醒她那么多次了耶。」 早上快九点,与昨日相同的夏日阳光照射下,小桃单手拿著麦克风,在上野城公园的东门前来回踱步。 「其他事情明明都那么精明,就只有早上起不来。没有摄影机要我怎么办啊?」 手持摄影机在小青那,没有影片,社长应该也不会承认有去采访这件事吧。 位于市公所附近的东门,设置了阻挡汽车通行的小栅栏,而正树、爱希和阳太这广小路三人组早已等在东门前。不是因为其他人睡过头才只有他们三人,而是因为西侧还有另一个入口。当然啦,里面可能也有和小青一样睡过头的家伙。 到底该一个人进去、还是该在这里等,或是乾脆跑到小青家叫她起床呢?往返起码得花上三十分钟……正当小桃犹豫之时── 「今天只有你一个吗?」 后头有人向她搭话,转头一看,是戴著墨镜的黑忍者爱希。语气虽然冷淡,却没有昨日的带刺。她身边站著蓄著胡子、拄著拐杖做芭蕉打扮的正树,蓝忍者阳太站在两人身后。 「你听我说,我的搭档竟然睡过头耶。她昨天也睡过头,我还千交代万交代今天一定要起床耶,真是的。」 「哎呀哎呀,和叔叔真像呢。」爱希边点菸边笑。 「你说什么,我今天可是最早起床的耶。」 「只有今天,希望今天别下雨才好。」 此时,九点钟声轻轻响起,与此同时,有个微胖、穿著制服,大概是公园员工的阿姨走过来说: 「大家早安,那么,接下来请努力解谜吧。」 顶著厚重妆容对小桃他们露出笑容后,她将栅栏移到一边。 「那正树叔叔,我先走一步了。」 才说完,阳太越过两人,走过护城河,率先步上小石子坡道。 上野城是个利用小山丘建立的平山城,四周挖有深渠,所以越往中央城郭,地势越高。原本应该要在中心最高的位置建造本丸,然后在那里设置天守阁(注6),但因其历史因素,反而将本丸与天守阁建造在稍微低一点的西侧位置上。中心建筑被当成城代(注7)居住的房子使用,制高点只留下前身筒井天守遗迹的石碑。 这一次的关卡设置以筒井古城的二之丸为中心,有西侧的上野城天守、西北的梅林、北侧的俳圣殿、东北的忍者屋敷、东侧的芭蕉翁纪念馆、南侧的城会馆、西南的古井等八个地点。 「阳太,你等等。」 正树打算追上去,但爱希淡淡开口阻止: 「就算阳太赢了,叔叔也能得到俳句的权利啊,不用慌张吧。」 「话不是这样说,一桩归一桩,比赛就是比赛。」 「好啦、好啦,不要那么激动。」 爱希耸耸肩,态度像在说「你是小孩吗?」慢慢跟在正树身边走。刚刚那位阿姨似乎也有其他事情,碎步快走在不远处的小石子坡道上。 「我也一起去。」 一个人呆站在原地也不是办法,反正小青醒了之后应该会打电话来,所谓出外靠朋友,小桃慌张追著爱希他们去。 「首先先去筒井古城。」爱希看著插画地图说。 「咦?爱希小姐不是从其他地方开始吗?」 早上到饭店领取臂章时,饭店大厅贴出来的名单上,写著正树从筒井古城、爱希从芭蕉翁纪念馆开始。芭蕉翁纪念馆位于公园东侧,里头展示著与芭蕉有关的资料。 「反正我又没很认真要玩,所以就来帮叔叔。」 「真的吗,那真是太感谢了。这样一来说不定能赢过阳太。」 正树也露出真心喜悦的笑容,阳太要是也这样做,应该更能讨正树欢心吧?小桃心里颇为复杂地看著他们两人。 九点○五分抵达筒井古城,要在这边解开第一个问题,问题难度比昨天更上一层楼。这边的拼图设计成大约花十~十五分钟才能解开,解开之后,拼图上写著关键字与下一个地点。 其实,虽然每个人的起点不同,但 前进的方向完全相同。假设八个地点依序为abcdefgh,从b出发的人就是以bcdefgha的顺序走。问题相同,下一个地点当然也相同。当然,这是为了方便小桃她们采访,才偷偷先告诉她们,并没有通知参加者们。 「你真的很喜欢芭蕉呢。」 两人一起动脑也不代表时间可以缩短一半,即使如此,只花八成左右时间就解开谜题,完全是因为正树对芭蕉的爱发挥功用。就算没有完整解出拼图,五个关键字出现其中四个,就能想出剩下一个,接著找出答案。 「就是啊,我也想要快点退休,学芭蕉一样云游全国呢。」 「你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啊,你现在还不是把工作全丢给我,自己闷在家里,别说去公司了,连家门也没踏出一步啊。」 「我已经腻了看著庭院创作俳句啦,我领悟了,俳句果然还是要眺望大自然创作才行。」 「你讲错了,应该是腻了找女人到家里来吧。想要尝试当个随心所欲的候鸟对吧。」 「别那样说啦,那爱希,你要跟我一起来吗?」 「我?你退休后打算把公司交给谁啊?难不成要给阳太吗?」 「才不会给人,那是你的权利。」 「权利……你打算用这个绑著我,就和目前为止一样。」爱希垂下眼神叹了一口气。 因为没有摄影机,所以小桃拿手机拍照。大概因为这样,他们两人毫无忌惮地说著危险对话,要是有摄影机肯定不会说这些吧。但当事人大概也发现在高中生面前确实说过头了,再次把焦点拉回解谜上。 「总之,我们快点解完谜题吧。」 离开筒井古成五分钟后,抵达芭蕉翁纪念馆。 「这应该是大垣吧?在大垣那边有个『奥之细道终点纪念馆』。」一直沉思著问题的正树突然开口。 「看来似乎是这样。」爱希迅速填满空白格子,抵达纪念馆后不过才八分钟。 「你真的非常了解耶。我虽然知道大垣是奥之细道最后一首俳句的创作地点,但不知道那里还有博物馆呢。」 小桃佩服著正树对芭蕉的热爱,他相当开心地说: 「对吧。『蛤蛎之壳/亲身体认/秋之逝去』,和那个假货后裔完全不同。」说完还对小桃眨眨眼。 「不仅如此,那个人还瞧不起我心心念念的芭蕉乐园。」 「芭蕉乐园是什么啊?」 小桃从昨天就对这个强而有力的关键字感到好奇,好奇到她只睡了八小时呢。 「那还是个秘密。过不久将会盛大发表,敬请期待吧。」 大概误以为小桃很期待,正树装腔作势地闭口不谈。这不能再多问的气氛让小桃只好无奈放弃。 「总之,下一个地点是俳圣殿。」 俳圣殿是位于筒井古城北侧的二楼木造建筑,是为了纪念芭蕉诞生三百年,于二战期间建造的八角堂。中央供奉著芭蕉的座像,外观仿造芭蕉旅行的装扮打造而成。 于十月举办的芭蕉祭中,会从来自全国投稿的俳句中选出优秀作品展示在殿内,而活动前几名的参加者也能展示自己的作品在殿内。 俳圣殿东侧是有名的伊贺忍者屋敷,因为古城、俳圣殿、忍者屋敷各位于不同区域内,不得不绕路的结果,就是花了五分钟才到。 「好痛!」 爱希走过途中的石阶时,突然大喊后蹲下。 「还好吗?」 「怎么了啊?」 小桃和正树关心后,爱希用和她不相符的软弱声音回答: 「对不起,我好像扭到脚了。」大概是在石阶上踩偏了,她压著自己的右脚脚踝。 「站得起来吗?」 「嗯,勉勉强强。」 虽然爱希尝试要自己走路,但看起来有点痛。 「要叫救护车吗?」 小桃提议后,爱希微笑著回答: 「没有那么严重啦,应该休息一下就会好了。」 「说的也是,就休息一下吧。」 正树担心地环伺四周,正好在一百公尺远,位于芭蕉翁纪念馆与忍者屋敷中间、筒井古城东北方的广场有个休憩小屋。 「总之先去那个休憩小屋吧。」 正树扶著爱希,小桃走在前方。 因为有活动,休憩小屋虽还没营业,但有员工在里面。一脸担忧走出来的是刚刚在入口碰到的阿姨。说明事情原委后,浓妆阿姨说: 「稍微休息一下观察状况吧,可以在这边休息没关系喔。拿这个湿毛巾稍微冰敷一下,要喝什么吗?这要付钱就是了。」 「请给我冰咖啡和菸灰缸。」 爱希一坐下立刻点了一根菸,彷佛菸是止痛特效药。 稍微休息后,爱希转头面向呆站著慌张看她的正树说: 「谢谢,我没事啦。稍微休息一下就好,叔叔先去吧。」 「怎么能留你一个。」 「叔叔想得奖不是吗?而且有店员也有这个小女生在这,不用担心。」 「咦?我也要留下来吗?」这意外的发展吓到小桃。 「枯等太无聊了,陪我聊天。而且我想你也注意到了,那个大叔是个好女色,出手迅速的人,让你们单独相处太危险了。身为侄女,我有保护可爱少女远离魔掌的义务。」 「喂、喂。」 正树虽然尴尬警告爱希,却没加以否认。这让小桃突然害怕起来。 「我是好女色没错,但可没有恋童癖耶。」 「你骄傲什么啊,都是因为你不好好否定,害小妹妹害怕了啦。这全都是叔叔的错,所以你快走吧。」 「好啦、好啦,发生什么事要马上说喔。」 正树重新戴好宗匠头巾,拿起芭蕉手杖依依不舍推开休憩小屋的门。就在此时,天色突然变暗,雨滴随之落下。才不过三十秒时间,就变成倾盆大雨。 正树当然只能站在门口动弹不得,蓄著胡子的脸满是呆愣。 「没想到一大早就下起豪雨啊,天气预报说是晴天,我可没带伞出门啊。」 正树一脸泄气地转过头看爱希,爱希接著说: 「芭蕉都写过『野曝纪行文』了,肯定也在雨中旅行过吧。叔叔也去淋一下吧。」 「连蓑衣也没有耶,别开玩笑了。」 「原来你想得奖的野心,连雨也赢不过啊。」烟雾缓缓上升,爱希叹了一口气。 「大概要取消了吧。」 小桃抬头看著雨云低喃,这让正树都要哭了。 「怎么这样,那我的俳句要怎么办啊?」 爱希自言自语说:「真伤脑筋。」大概是发现小桃的视线,她单手拿起咖啡说明:「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伊贺是个好地方喔。」 「不是这个问题。」 幸好,雨下了十分钟左右就停了。和开始下雨时相反,天空转眼间放晴,初夏的太阳闪闪照耀著。叶片上的水滴、地面的水洼反射、乱射阳光,反而比下雨前还更热闹。 「那么,我出发啰。」 「我也看状况再追上去,你知道俳圣殿下一个地点是哪里之后再告诉我。」 正树说完「好」之后,这次真的离开休憩小屋了,那芭蕉的背影透露出依依不舍的情绪。 爱希看著远离休憩小屋的背影说:「真不知道俳句到底哪里好。」 「俳句是好东西唷。」小桃忍不住反驳。 「哎呀,原来这里也有个俳句迷啊,那你来吟咏一句看看。」 「呃,这个嘛……」 小桃吞吞吐吐。虽然她比任 何人热爱家乡、热爱俳句,但因为小学时的精神创伤,让她几乎没创作过俳句。她当然没对小青说过,因为小青肯定会耻笑她。 「你讲得那么了不起,那至少来一句吧,这就是都市的礼仪,要不然我就拒绝接受采访。」 「我知道了。」 小桃双手轻拍脸颊为自己打气,就在此时手机铃声响起,是明智小五郎的主题曲,这是小青来电。 『好大的雨啊,我醒了。』 电话那头传来不慌不忙又拖拖拉拉的声音,看来她还没有完全醒。 「你在说什么啊,你以为现在几点了啊?快点换好衣服过来啦,都是因为小青迟到,我可是很辛苦的耶。」 小桃生气地和小青对话一阵子之后,挂断电话,不小心太用力了,让小桃耸肩吸了一大口气。 「你的搭档终于起床了啊。」爱希双脚交叠噗哧一笑,「我们彼此都因为懒虫伙伴而吃尽苦头呢。」 「才没这回事,小青可是比我还要能干,虽然很不甘心,她头脑也超棒……除了无法早起以外都很好啦。」 小桃反驳后,爱希眨眨眼说: 「对不起,原来你很幸运啊……然后,俳句想好了吗?」爱希坏坏地看著小桃,「我可以一直等你喔。」 她优雅地点起新菸,小桃做好觉悟回应: 「……下雨过后/反让地基坚固/或许是这样吧。」 「那什么啊?」 果不其然,被嘲笑了。连小桃也知道自己现在满脸通红。 「根本没有季语啊。」 爱希笑到眼角泛泪,指出她的问题。如她所说,忘记使用季语就是小桃最大的缺点,不管多注意都改不过来。自那之后,就算她对俳句的爱早已满溢出来,也不愿再创作俳句。之所以对新芭蕉感到不耐,或许是因为他就算再胡闹也不忘加入季语吧。这是绝对不能让他知道的大弱点。 「那你接著加入季语,再来一句吧。」 「怎么这样……」 在小桃退缩之时,这次换成爱希的手机响了。她疑惑地「咦?」了一声后接起电话: 「叔叔,怎么了吗?」 电话那头,正树似乎说了些什么,这让爱希大声惊呼:「什么!」 爱希挂断电话后,小桃跟著询问:「怎么了吗?」 只见爱希一脸呆滞地回答: 「叔叔说有人死在俳圣殿里。」 3 十五分钟后,调查人员在俳圣殿里进进出出。四周拉起黄色警戒线,伊贺署的强壮警察在旁看守,公园的东西两个入口也有警察守著。 俳圣殿是以芭蕉旅游装扮为意象所建的小型宝塔风格建筑,一楼为八角形,二楼为圆形。二楼有回廊,但没有放下楼梯就上不去,平常只开放一楼参观。一楼正中央摆著芭蕉的座像,可以绕著芭蕉像走一圈,而被害者就趴倒在入口附近、芭蕉像正前方。他在阴暗中趴在回廊石砖上,脸埋在蓑衣里。身材纤细的尸体包覆在黑忍者装扮中,面罩连嘴巴都遮住了。黑绳如蛇般缠绕在他颈边。 尸体旁有破了一边镜片的太阳眼镜,似乎是被害者自己踩破,碎片插在他的草鞋底。活动的通行证掉在腰侧,五角形的绘马大小,正面有芭蕉的剪影和「忍者故乡」的标志图样,背面写著参加者的名字,通行证上写著「茅町一郎」。 而被害者脸下方的蓑衣,根据公园员工所言,那是挂在芭蕉座像下的蓑衣。因此被认为应该是被害者遭绞杀时,伸手抓住的吧。 一个随身菸灰盒掉在尸体旁,里头有三根菸蒂,全都是相同厂牌的薄荷细菸,滤嘴上沾有红色口红。昨天员工在闭园后巡视时,当然没有尸体也没有菸蒂,所以菸蒂是在那之后才丢弃于此。 「嗳,哥哥。」 趁著人潮稍减的空档,小桃拉住一个年轻刑警的衣角,那就是小桃的哥哥,伊贺空。这位好青年有著彷如从画中走出的漂亮柔和容颜,用他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居高临下看著小桃。 「干嘛啦,我很忙耶。」 虽然他生气皱眉,却没有丝毫魄力。 「你怎么可以这么粗暴对待发现的人啊,三重县的刑警还真蛮横。」 「你又不是第一个发现的人。」 「但报警的人是我。」 「喂,伊贺,你在摸什么鱼?」年长刑警的怒吼从俳圣殿中飞出来。 「对不起,我现在马上去。」伊贺刑警大声回答后对妹妹说:「我等一下再跟你说啦。」 「你等一下啦,我刚刚看到现场后,想到了一件事。」 小桃抓住哥哥的手臂,强拉住他。 「尸体在雨后发现,尸体下摆著蓑衣对吧。这应该是比拟芭蕉的俳句『初逢时雨/猴子也想穿上/小小蓑衣』(注8)吧?」 这轻率的发言让等在一旁的活动参加者们一同看向小桃,只有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正树根本没心情,只是低头不断颤抖。 「又是俳句,好啦、好啦,等下再听你说,现在就乖乖等著喔。」 哥哥熟练地安抚小桃后,飞快逃进俳圣殿中。 「慢吞吞!做什么去了!」前辈刑警的怒吼从关上的门后传出。 「啧,亏我还特地告诉他耶。」 小桃咋舌后,小青冷静地问: 「然后呢,你真的觉得那是比拟俳句的杀人事件吗?」 她几乎和警方同时抵达公园,所以没有看见命案现场。 「欸~~小青不觉得吗?」 「再怎么说,只有那样也太没说服力了,蓑衣可能只是刚好抓住而已,更别说似乎少了猴子的要素啊。」 「说的也是,猴子会不会藏在哪里啊?金丝猴之壶、猿丸大夫或是超级歌舞伎之类的。」 虽然努力回想发现尸体时的状况,但小桃的记忆力和观察力本来就不好,加上殿内相当昏暗,所以根本想不起来。 「我想应该没有。」小青冷淡回应,「要是有,空哥应该也会多少相信你的说法,然后呢,广播社的工作要拋一边去吗?」 「那当然。活动因为命案取消了,昨天拍下来的份也够了吧。而且广播社的基本工作是报导吧,社长肯定会更开心看到这个。」 「虽然是你自说自话的主张,但这次就同意你的意见吧,我也觉得这比较有趣。」 酷酷的小青笑著,因为她也一样喜欢当侦探。 两人合体后才是桃青双人组。 * 「小桃,刚刚真是对不起了。」 傍晚,空出现在饭店客房里,他似乎相当在意上午的事情,才进门态度就放很低。因为小桃和小青也是命案关系人,所以被留在饭店里。这对想持续从事侦探活动的桃青双人组来说当然再好不过,她们相当乐意被软禁在饭店里。 因此,两人还是一身制服,这很像是新闻媒体的制服,小桃个人很喜欢,当然,手臂上的臂章也没拿下。 「什么嘛,高高在上的。」 「别跟个孩子一样闹脾气啦,我也有自己的立场啊。」 两个女孩坐在床沿,空站在她们面前小声辩解。分配给她们的房间除了有一张双人床外,旁边还有一张圆形玻璃桌、两张有靠背的椅子。小桃两人把床当成沙发坐,空静静地在空著的椅子上坐下来。 「明明就是玻璃立场,哥哥之所以可以大声说话,都是因为我们帮忙解决事件,然后把功劳全让给你耶。」 「别这样说嘛,所以我这不是来了嘛。」 「感觉你的语气好像在施恩。」 「没有、没有,要偷跑出来很困难嘛。」 和他的 口气完全相反,空的姿态无比低,抬头看著小桃。因为椅子偏低,膝盖没办法放低,让他坐得很拘束。即使如此,他也没站起身,这就是哥哥的诚意。 「就放过他了啦,小桃,我们一起帮你哥哥吧。」 小青看好时机对空伸出援手。 「小青,谢谢你。你真是个好孩子啊。」 空笑弯眼,虽然对哥哥的差别待遇有点不悦,小桃还是妥协了。 「好啦,但你要说个仔细啊。」 空立刻拿出手册,从头说明命案现场的状况后,接著说: 「被害者遭杀害的时间,介于今天早上的九点到十点之间。」 「我和爱希小姐跑到俳圣殿时刚过十点,游戏是从早上九点开始的,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小桃低声说完后,小青立刻反驳: 「不见得喔,也可能九点前被杀害,然后再搬进俳圣殿。」 「什么,连那种可能性也得考虑啊?」 「身为侦探非考虑不可吧。」 「其实啊,」哥哥在此插嘴:「被害者几乎肯定是在案发现场被杀,被认为被害者挣扎时抓住的蓑衣,挂蓑衣的钉子上留有被害者的血迹,被害者手套裂开的右手食指指腹上也有伤口。」 「如果俳圣殿确定为案发现场,对发现尸体的正树来说是第三个地点,不管被杀的茅町是第一个还是第二个地点,应该都还能有一个人过去吧。」 小青右手摀著嘴,露出锐利眼神。摀嘴是她整理思绪时常有的动作,但这是小青才做得出的动作,小桃也曾模仿,但她只觉得无法呼吸,根本不能整理思绪。 「那……那个人是犯人吗?」 「不、不,你别这么早下结论。」 空伸手制止小桃接著说: 「游戏开始后,第一个前往俳圣殿的人是广小路阳太。他花十分钟左右解完谜后,接著前往下一个地点的天守,他说当时还没有尸体。」 「真的吗?」 小桃怀疑地提问,她最喜欢怀疑人了。 「从顺序上来说,下一个应该是广小路爱希,但她和叔叔广小路正树一起行动,所以没有去俳圣殿,小桃也和他们一起对吧。」 「对,因为某人睡过头的关系,所以我才和他们一起行动。」 小桃斜眼怒视小青。 「我已经道过歉了,你别再翻旧帐。总之,如果阳太的证词能信,九点十分左右,俳圣殿应该空无一人。」 「那茅町为什么会出现在俳圣殿?」 「没错,小青,」空不是朝著小桃,而是朝著小青凑过去。「问题就在这,茅町原本的目的地应该是忍者屋敷,但他完全没有去过的痕迹。」 「这也太奇怪了吧,被害者为什么跑去不是目的地的俳圣殿,还在那里被杀啊?他的怀中还搜出了其他绳子对吧。」小桃双手环胸,歪头思考。「而且,茅町是什么来头啊?戴太阳眼镜又用面罩遮住嘴,超诡异的耶。」 「这点我们还没查清楚,他身上只有怀中的绳子和自行车钥匙。饭店房间里空无一物,连指纹也没有。让所有人看了他的照片后,也没一个人认识他。听饭店人员说,茅町是在周五深夜入住,昨天也一大早就出门,傍晚才回来,在饭店大厅也戴著太阳眼镜、口罩、大帽子,除此之外,夏天却穿著长袖衬衫,用左手签名而且丑得要命。」 「完全隐藏住自己的真面目了耶,还有凶器的绳子,和茅町身上那条绳子相同种类吗?」 小青确认后,空回答: 「两者都是在家庭用品商场里买的现成品,但颜色和形状完全不同,大概连制造商也不同吧。」 「这表示两条绳子极可能完全没关系。也就是说,除了凶手外,茅町也在自己怀中藏了另一条绳子。」 「就是这样,如果凶手杀人后,还有往被害者怀中藏绳子的理由就另当别论了。」 「他很明显不是被害者而是加害者吧。」 一直双手环胸的小桃突然大叫。 小青小声说著「原来如此」附和她:「也就是说,茅町是想杀人反而被杀啰?」 「想杀人反而被杀啊……也得考虑这个可能性才行啊。」 空上下摇晃他的修长身躯,大力点头。 「什么啊,哥哥,你明明是刑警,却没想过这个可能性吗?」 「怎么可能,一开始就想过了。」空神情慌张,强烈否认。 小桃更进一步穷追猛打地问「真的吗?」但小青打断她: 「就算茅町打算杀了谁,也可能有另一个想要杀了茅町的杀手,杀手跟踪茅町走进上野城公园。」 「关于这点,除了关系人之外,没有其他人进入上野城公园耶。」 空说出这令人意外的一句话,小桃立刻瞪大眼睛问: 「没人进来?你们怎么知道?拿开东西入口闸门的阿姨直接往休憩小屋和天守去了,大门前应该没人吧?还是说有其他人在监视啊?」 「记得半个月前梅林曾经发生小火灾吧?」 听到空这样说,小桃歪著头问「小火灾?」小青则清楚回答: 「记得,听说火灾原因不明,所以班导也警告我们要多加小心。」 小青和小桃同班,所以小桃肯定也听见班导的警告,但她当然完全不记得。 「之后没再发生类似事件,所以可能只是随手丢菸蒂引起的火灾,那时为了警戒,就在东西门加装了监视器。」 「真假,我完全不知道,那边原来有监视器啊。」小桃东张西望,彷佛房间里也装著监视摄影机一样。 「也是,就市公所的立场,得做些对策才行。」 「没想到因为火灾,我的税金会被用在这种地方啊……」 「你根本还没开始缴税金吧。」 「那也有清楚拍到我进公园吗?」小桃慌慌张张整理起浏海。 「因为画质很差,也不能算清楚。似乎因为应急,所以就装了便宜的东西。而且因为重点是火灾后离开公园的人,所以镜头朝著公园,只拍到大家进入公园后的背影。然后,两台摄影机总共拍到两位芭蕉、两位黑忍者、两位蓝忍者、两位黄忍者、两位员工还有一个穿伊贺野高中水手服的人,总共十一个人。然后到我们抵达,让警察守著两个入口前,没人离开公园。再更仔细说明就是──」空边翻手册边说:「第一个走进东侧入口的人是个蓝忍者,紧接著是黑忍者、芭蕉和穿制服的小桃一起并排走进公园。以上依序是阳太、爱希和正树。之后是休憩小屋的员工经过。两分钟之后,有一个黄忍者走进公园,根据本人证词,这个黄忍者是猪田。然后,」空接著翻过下一页,「西侧入口这边,是蓝忍者、黄忍者、芭蕉,也就是上林佑纪、绘梨子兄妹和西大手晴清三个人一起进入公园,接著进入公园的是负责天守的员工,又过了五分钟后,黑忍者才进入公园,这应该是茅町吧。」 「人数多到我都搞不清楚了。」 小桃一抱怨,空啪地一声阖上手册,受不了地说: 「等一下让小青帮你整理吧。总之,凶手就在这些人中,你也知道,上野城公园四面是护城河和高石墙,没有其他入口了。」 「什么嘛,哥哥你要是个刑警,就在白板上搭配照片简单画图说明啦。」 「我睡过头真是太好了,小桃恭喜你,你终于也名正言顺成为嫌疑犯了呢。」 小青用不变的酷酷表情讽刺小桃。 「别开玩笑了!」小桃胡乱挥动马尾,满脸通红,「虽然茅町也有带绳子,但他是被绳子勒死的耶,凶手该不会是用绳子爬上石墙的吧?」 似梦非梦杀人事件 0 从以前就和学校七大不可思议等东西无缘的伊贺野高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说是相当健全的学校,仅有一个名为「护城河幽灵」的怪谈一直在一部分的学生间流传。 在城下町(注11)中常会看见这样的建设状况,伊贺野高中邻接上野城址南侧建造,学校后侧紧邻城堡的内护城河。伊贺上野城护城河的石墙高度似乎可与大阪城相匹敌,但面对高中这侧的外墙较低,只有一整片如公园水池般,满水位的护城河和地面相连结。也因此,高中没有设置围栏,只有护城河沿岸长著杂木。 伊贺野高中共有三栋校舍,位于北侧特别教室校舍一楼最内侧的美术教室前有一小片草皮,宽广的护城河就静静伫立于另一头。听说护城河幽灵在夕阳西下时分,就会出现在从美术教室可以看见的内护城河畔。 听说幽灵的真面目是,十七年前因为三角关系没有处理好而被杀死的女学生。她被情敌一刀划破颈部掉进内护城河里,听说当时留在草皮上的学生书包后侧,还清楚留下她当时试图想抓住书包时的血手印。 这个女学生的名字有珠江、香苗、希美等各种不同说法,但都说她在夕阳西下时分,会为了寻找留在地上的书包,身穿制服,颈部鲜血直流地出现。又听说,书包里放著事件中的恋人照片。 只不过,遇见那个护城河幽灵(假设名为珠江好了)会发生什么事情呢?珠江会采取怎样的行动呢?有方法回避吗?话说回来,珠江到底长怎样,是美人还是薄命脸,这个部分几乎没有流传。有个说法是,她会用沾满鲜血的手掐住来者的脖子,其动机也含糊不明,只是一径传言珠江会在夕阳西下时分出现。 这个就算虚构也相当粗糙的怪谈虽然只在一部分学生间流传,大概因为那个地方是分开校舍和护城河的狭窄空间,加上一旁就是沿著护城河种植的杂木,即使白天也飘散著阴沉的气氛。加上受到护城河水气的影响,草地也总是湿湿的。 伊贺野高中的美术课和音乐课、书法课并列选修课程,所以有许多学生在学中从未踏进美术教室过。而美术社的成员几乎每天都会到美术教室,从窗户眺望护城河。这也是只在一部分学生中流传的主因。 美术社的一年级成员相生初唯,刚过完暑假后从学长姊口中听到护城河幽灵的故事。本来就很胆小,极力避开恐怖电影及试胆大会活到现在的她,从那之后,连风吹过杂木的声音或鲫鱼从水中跳起的声音都会吓到她。而且时机相当不凑巧,为了准备文化祭的美术社展览,她从不久前开始画起从护城河畔可以稍微窥见高耸石墙的画。 跑去向社团老师说因为怕幽灵要改变画作题目也让她感到丢脸,好险九月白天还算长,幽灵只在夕阳西下时出现,所以初唯也决定好放学后只留下来画到五点就回家。 这天,坐在草皮上思考配色的初唯,靠在窗边的墙壁上打瞌睡。 「欸,那家伙真的超让人不爽的耶,有没有什么办法啊?」 右耳隐隐约约听见一个高亢的女生声音,她听过这个声音,但半睡半醒中意识不清楚,所以想不出来。 「爱宕匡司……啊。」 一个低沉的男声接话,这也是感觉在哪听过的声音。 「为什么需要这么惊讶,所谓人不可貌相,你也被骗了吗?明明大家都被他弄哭了啊。」 刚刚的女声再次响起,她拚命地压抑著情绪痛诉,看来,这两个人正在谈论爱宕匡司。爱宕是同为美术社的二年级男学生,是个很温柔的学长,只不过两人的对话内容不是什么好事。初唯在半梦半醒中紧张起来。 「不,我真的很意外啊,没想到是爱宕啊。」 「都是那家伙的错,结果一团乱啊,我绝对不原谅他。」 「这该不会是你的经验谈吧?」 「是不是都没有差吧!总之我不能原谅他。」 「算了,我也不追问啦。」 「……干嘛不去死一死啊!」 女性用被逼到绝境的声音低喃,因为声音不大,所以有一部分没听到。 「喂、喂,你真心要杀了他啊?算了,我也懂你的心情啦。」 对比下,男性一直用低声打动她的左耳鼓膜。 「所以你来帮我啦,一个人马上就会被发现。」 「嗯,说的也是,如果要做就要做完美一点。」 「你知道护城河幽灵吗?就是之前跟你说的那个。」 「那个啊,这个嘛,就方法来说还算不错吧。」 「在护城河旁做……然后嫁祸给护城河幽灵就好了,清楚留下一个右手的痕迹。他还挺怕那个的耶。」 「爱宕吗?还真意外啊。」 「没错。他还满害怕的,所以就当成幽灵所为,掐死他。」 「但……事情能那么顺利吗?」 男性抱持著怀疑心态,但女性已经完全无法停止了。 「只有杀了他了。还是说,你都让我说了这么多了却说不做吗?胆小鬼!」 「你别这么激动啊。让我稍微考虑一下啦,反正还有时间啊。」 「要掐死他就要早点做比较好,对方应该也很警戒才是。」 「……真拿你没办法,你每次都把吃力的工作推到我身上。然后你打算什么时候做?」 虽然只断断续续听到,但大致上是这种感觉。正当他们的对话渐入佳境时,学校钟声突然响起,这是五点的钟声。 初唯不自觉睁开眼睛,眼前只有画布和看惯的风景。她突然往左、往右看,看见一对男女的背影出现在她左手边。 两个人都身穿夏季制服,感情很好地贴在一起,从护城河边往校舍后走去。那后面有连接美术教室的后门。 初唯呆呆看著空无一人的空间,钟声响完一分钟左右过后终于回过神来,霍地站起身。 ……她该不会听见非常不得了的内容吧。 此时初唯的脸色,应该苍白到像是见鬼了吧。 左手边敞开的窗户那头,两个在美术教室里画画的社团女学生,一手握著画笔,一脸惊讶地看著初唯。 1 秋季的彼岸(注12)也过完后的某个周末,两个女学生造访闷热的广播社社团教室,因为下个月才换季,所以两人都穿著夏季的白色水手服。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是伊贺同学和上野同学吗?」 打开白色的门,率先走进教室里的女孩,讶异地以低沉沙哑的声音询问。身高大约一百六十五公分左右,高挑、体型苗条,是很适合跳芭蕾舞或是打篮球的身材。脸虽小,眼睛、嘴巴却很大,加上她高挑的身材,给人居高临下俯视的压迫感。 「对,我是伊贺桃,她是上野青。别人叫我们桃青双人组,我们已经从百里子那边听说了。」 坐在教室内侧折叠椅上的伊贺桃,摆动她的马尾,清楚回答。旁边的小青也说著:「你好。」她白皙的脸上之所以带著不满,是因为不想听到有人在学校吹嘘「桃青双人组」的事情。 「你们好,初次见面,我是一年一班的田端怜美,她是同班的相生初唯。」 高挑的怜美把身后的初唯往前推,身高只到怜美肩头的娇小少女说: 透过同为广播社一年级的大内百里子介绍,来向小桃她们商量事情。一班的百里子和小桃她们同样毕业于绿中学,所以知道她们两人是有名的侦探双人组,也知道她们在暑假前碰到连续杀人事件。只不过,两人漂亮解决杀人事件一事是最高机密,所以百里子也不知内情。 「那么,你们是要商量什么事情呢?」 虽是第一次见面,但同为一年级学生,所以小桃也用轻松的口吻询问。为了对抗西晒,小桃右手拿著垫板搧风。「炎热、寒冷都只到彼岸结束为止」,这句话对身处盆地的伊贺只是句空话。彼岸结束后仍旧是炎夏,没有名为冷气的屏障,这间面西的教室一到下午就会变成炙热地狱。血压低且本来就怕冷的小青还没感觉,但对身心新陈代谢皆极佳的小桃来说,每天都是惩罚。为了买冰、买饮料,钱包里的零用钱全长翅膀飞到收银机去了。 但听到有人要找侦探商量事情,就不能视而不见。 「请听我说……」初唯开始说起她在美术教室外听到的事情。 「……也就是说,那个叫爱宕匡司的二年级学生可能会受到危害吗?」 「是的。」 初唯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边点头边回答,大概是害怕,她一直抓著身旁怜美水手服的衣角。 「但那已经是一周前的事情了吧,为什么现在才来?」小青在一旁挑起她亮眼的粗眉,犀利提问。 「我那时在打瞌睡,所以其实脑袋不太清楚。可能因为那样,隔天感冒请假了两天。而且那个内容太骇人,我也没自信是不是真的听到了。」 「原来如此,你以为可能是梦啊。」 「我有时候会作怪梦。但还是第一次梦到有人在谈论杀人计画,以前只梦过被镜饼攻击之类的……」 「那为什么时至今日才提呢?」 「难不成爱宕学长真的被杀了!」小桃大叫盖住小青的声音,小青狠狠瞪她,像在责备她「怎么可以因为这种事情开心啊」。 「如果是这样,肯定会在学校引起骚动,而相生同学也不会来找我们,而是会去找警察了。」 「对、对耶。」 小桃边尴尬笑著,边坐回摺叠椅上,摺叠椅发出「吱」的声音。 「不能轻率发言,隔墙有耳、纸门外有眼。」 「广播社的社团教室里没有纸门喔?」 「这是惯用表现,就像大家沿用以往说法说木屐柜,但没有一个学生会真的摆木屐一样。」 看著两人的互动,让怜美心想该不会找错商量对象了吧,眼神益发冰冷。 「其实前天……」 而初唯根本连观察两人互动的心思也没有,开口继续说,却突然停住,恐惧地用双手摀住嘴巴,彷佛想起什么恐怖的事情低下头。 身旁的怜美轻拍她的肩头,代她说明: 「周三傍晚,初唯的书包上出现一个鲜红手印。」 「手印!那真如护城河幽灵的诅咒一样吗?」 「不是爱宕学长,而是出现在相生同学的书包上?」 小青看向初唯的书包,冷静确认。书包旁吊著当地忍者虚拟角色伊贺岚舞的人偶吊饰。 「对,是在初唯的书包上。」 据怜美所说,前天傍晚,初唯在外面画完画回到美术教室时,其他人都已经做完事回家了,所以教室里空无一人。偶尔会出现这种状况,所以初唯也不太在意,但当她拿起放在桌上的书包时,发现书包后侧清楚印著一个鲜红的右手手印。 「大概是威吓吧,因为他们以为自己的杀人计画被初唯听到了。」 「封口啊。」 小桃这句低喃让初唯更害怕。 「小桃,别乱讲话。」 小青小声斥责小桃后接著说: 「那个手印和幽灵传言中不同,不是血手印吧。」 「应该是,对吧,初唯。」 「……嗯。」 当下吓一大跳的初唯,立刻拿起抹布把书包上的手印擦掉,就直接把抹布丢掉了。 「但听说过那个传言后,或许会真的相信是护城河幽灵的诅咒……」 「初唯很胆小。」 「田端同学当时没和她在一起吗?」 「没有,我是昨天早上才听她说。而且和初唯不同,我没参加社团,放学后直接搭电车回家了。」 怜美和初唯都住在丸山地区,虽然在伊贺市内,坐电车也得花上二十分钟。这在搭电车上学的学生中已经算近了,还有不少学生从隔壁市镇过来,加转乘时间得花上一小时。小桃两人是骑单车上学,但在上学途中,总会看到车站到学校的路上人山人海的样子。 「那么,到昨天为止,田端同学也以为她在作梦吗?」 「不是,」怜美摇摇她纤细的颈项。「我昨天才第一次从初唯口中听见她半睡半醒中听到的事情,虽然觉得她有点没精神,但一直以为是因为感冒。」 到此,小桃终于发现自己误会了,她摆荡自己的马尾探出身子问: 「那到昨天为止,相生同学都没向任何人说,独自烦恼著吗?」 「对,要真的是作梦就糟糕了,而且,其实我也很想和好朋友怜美商量,但是……」 初唯吞吞吐吐的,在小桃开口问理由之前── 「其实,我正在和爱宕学长交往。」 怜美毫不在乎地说出这句话。 「所以初唯似乎很担心,怕我会忍不住冲进美术社打人。」 怜美的个性大概十分冲动,她也不好意思地别开眼看天空。 「而且,不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其中也可能牵扯到爱宕学长抢了谁的女友之类的事情。」 「这确实无法轻率开口啊。」 小桃十分认同地用力点头,简直像个恋爱专家。 「这样啊。听你们现在所言,我还以为你是和田端同学商量后被人发现你听到这件事,才会遭到威吓,原来顺序相反了啊。」小青似乎也误会了,她又安静了一段时间后问道:「那么,相生同学有对田端同学以外的人说吗?」 「除了怜美之外,我也没有能说话的对象。」 从她紧紧抓住怜美制服袖子的动作看来,也能大概察觉她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那么,为什么会突然遭到威吓呢……」 「我也没有头绪。」初唯只是摇著头。 「所以才会来找你们商量啊,你们是侦探对吧。」怜美高声拋下这句话。 「这么说也对,那田端同学有把这件事告诉爱宕学长吗?」 小桃一问完,这次换怜美摇头。和畏畏缩缩的初唯不同,怜美不管是肯定还是否定都很乾脆。 「我还在犹豫,而且初唯也遇到威吓了。」 「这确实很为难。」 小青眯起她原本就不大的眼睛肯定。 「话说回来,让我们把话题拉回一开始,相生同学,你对那两个只看见背影的人有头绪吗?」 「我只知道是穿夏季制服的男女……那时脑袋不太清楚,对不起。」 初唯很不好意思地回答,头低到都快埋起来,声音也小到几乎要听不见。 城河这一侧,但后门位于仓库这边。初唯也是从仓库的后门走到外面,后门的鞋柜里摆著外出用拖鞋。 「我也是这样以为……」 初唯又开始支支吾吾。 「怎么了吗?」 怜美担心地看著初唯的脸,从她到目前为止代初唯说明的举止,看来她也没有听过这部分的说辞。 「这个……」 「初唯,既然都来找她们商量了,那把全部的事情说出来比较好。」 连怜美也耐不住性子催促初唯。 「……嗯。我马上回到美术教室,但美术教室里只有车坂、伊予、德居和爱宕而已。在那之后,向岛老师和片原社长从准备室里走出来。」 不只小桃,连小青和怜美也歪头不解,面面相觑。看怜美也不认识,这些应该都是高年级学生吧。当然,为什么用「只有」也让人不解。 初唯似乎也马上发现这点,急忙补充说明: 「车坂、伊予、德居是美术社二年级的学姊,向岛老师是美术社指导老师,然后片原部长是三年级的学长……」 「咦?所以男生除了爱宕学长外,只剩下社长啰。那不就是他了吗?」小桃边折手指边确认。 「这个嘛……片原社长似乎一直和向岛老师待在准备室里。」 向岛是美术老师,所以小桃也认识,年纪大约三十五岁左右,驼背且身形瘦弱,总是一脸愁眉不展。 「那不就只剩下爱宕学长了吗,这怎么回事啊?」怜美高声提问。 「我也不知道啊,」初唯眼泛泪光,「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问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大家都说没其他人了。」 「无法想像有人会和爱宕学长商量要杀了爱宕学长耶。」 小青以一句「废话」吐嘈小桃的分析。 「也因为这样,我才一直以为自己在作梦。」 「原来如此,接著实际受到威吓后,真的搞不清楚状况了。」 长发垂于面前,初唯用力点头。 「话说回来……你说你起身往美术教室里看时有看见两个女生,你还记得是谁吗?」 「一个是车坂学姊,但另一个人只看见背影,我不确定是德居学姊还是伊予学姊。」 「这样啊,所以至少车坂学姊排除嫌疑了。」 小桃夸张地双手环胸,摆出沉思姿势,马尾像逗猫棒一样来回晃动。 「如果只有这些人,那男的果然还是社长了吧。」 「是这样吗……我觉得声音有点不太像。」 大概因为曾经判断是梦,初唯的记忆非常模糊不清。 「嗯,就算现在跑去问老师『你当时是不是一直和社长待在一起』,老师大概也不记得了吧。」 「话说回来,美术社另外还有几个成员呢?」 小青提问后,初唯歪著圆脸说: 「我想想,一年级包含我在内有四个人,其中有一个男生。二年级有五个人,另外还有一个学长,他从国中就常得奖,很会画画,听说想念美术大学。三年级也有五个人,除了社长外还有两个学长、两个学姊吧。」 小桃和初唯约好晚一点把成员名单传给她,和初唯交换完电子信箱后,小青再次开口询问: 「那么,关键的前天。你在外头画画时,知道有谁待在美术教室里吗?」 「不知道。」初唯立刻摇头,「我出去的时候,教室里还有社长、爱宕学长等大概十个人左右吧,但我那天状况很好,画了一小时以上。所以……啊,我想起来了。爱宕学长从窗边把钥匙交给我,所以爱宕学长肯定是最后一个人。」 「钥匙?」 小桃一歪头后,初唯立刻解释: 「对,美术教室的钥匙。最后一个人要锁门,然后把钥匙拿回去教职员室归还。」 「原来如此,和广播社一样啊。」 小青书包里也放著广播社社团教室的钥匙,一样在回家时要拿到教职员室里的钥匙架上归还,因为小桃时不时忘记归还而被社长和指导老师念,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变成小青负责了。 「是爱宕学长啊……但爱宕学长离开后,也有其他人折回来的可能性吧。」 怜美一脸焦急地询问。 「嗯,因为钥匙在我身上,所以教室也没上锁。」 「就是说啊。」怜美非常明显松了一口气,虽然没人认为是爱宕所为,但毕竟是她的男友,一点小疑虑都让她过度敏感。 「从状况来看,大概都能预料相生同学会留到最后,犯人可能躲在哪里等爱宕学长离开吧。」 小青像是要安抚般地叙述自己的推理。 只不过,这也同时强调凶手的强烈意志,结果不只初唯,连怜美也沉默不语。 为了打破这沉默气氛,小桃非常故意地开朗说: 「这样吧,这也是百里子的请托,就让我们桃青双人组出一份力吧,说不定就和〈红发俱乐部〉(注13)一样,背后有个恐怖计画正在蠢动。」 两人虽然不懂红发俱乐部是什么,但总之先道谢后就回家了。 「你们千万不可以把这件事情外传。」就在小青再三叮咛时,门关上了。 「好热啊!」 在委托人面前极力忍耐的小桃,一听见「啪当」声后,立刻拿起垫板狂搧风。 「不只衣服,不连皮肤也脱掉根本活不下去啊。」 「你可别在这里脱啊,不成体统。而且别在人前直呼『桃青双人组』啦,小桃根本还称不上侦探耶。」小青阻止已经打算撩起水手服的小桃。 「过分!一找到机会就想把华生的角色丢给我,我也是个堂堂正正的侦探耶……话说回来,这么热你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连脑袋也那么聪明,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那你要和我的低血压交换吗?」 「敬谢不敏。」 很现实地拒绝后…… 「但真不可思议,」靠在折叠椅椅背上,小桃看著天花板说:「与其去吓相生,还不如快点去把爱宕杀了。」 「你的想法还是一如往常恐怖啊,但再正确不过。或许是为了威吓她,要她闭嘴,却造成反效果让我们知道这件事了。不,不只是我们,连田端也知道。本来只有相生一个人独自烦恼而已啊。」 「就是那个『野鸡不鸣也不会挨打』啦。」 小青淡淡瞥一眼说: 「亏你想得出来这句话耶,但有点可惜,应该是打草惊蛇比较恰当。」 「我最讨厌蛇了!」 「那你以后就不能用水了,因为水龙头就叫蛇口(注14)啊。先不管这个,可以推测的是需要时间做准备,或者早已决定好在哪天实行计画。」 和化为一滩泥的小桃相比,小青姿势始终直挺,她把话题拉回来。 「或许和彼岸一样,有固定时间。但他们连威吓都做了,表示是认真的吧。举例来说,坚持要在护城河幽灵珠江死掉那天执行之类的。话说回来,幽灵的季语是夏天吗?」 「谁知,小桃会在意季语还真罕见啊。先别说这个,不先解开消失在校舍后方的男女是谁的谜题,就没办法继续下去。」 「嗳,小青,你最后要她们别乱说,那不告诉爱宕可以吗?他是遭受生命威胁的当事者耶。」 隔周的周一,爱宕遭到杀害了。 2 爱宕匡司的尸体在周二早晨被发现。前晚十点过后,还没回家的爱宕,连一通电话也没有,他的双亲担心地询问了他的朋友和校方,却没人知道他的去向。隔天早上,如夏日的朝阳照射下,警卫发现他的尸体浮在特别教室大楼后侧的护城河上。 因为现场没有路灯,且隐藏在树木、水草阴影下,所以前晚接到爱宕双亲连络后巡视时,也没有发现。 死因是绞杀,他的后脑杓遭钝器两度重击昏倒后,被人用布状的东西从后头勒死。因为他的肺部没有积水,所以判定是死亡后才被丢进护城河里。 死亡时间大约为晚间六点到八点之间。从胃中的残存物判断,他应该还没吃晚餐。凶器的钝器和布还没有找到,从后脑杓的伤口和颈部痕迹来看,似乎都没特别到可以判断凶器为何。 此外,被害者身上的夏季制服衬衫和裤子与他上学时的装扮相同,长裤口袋里有美术教室的钥匙。 昨晚接到家属来电,警卫前往美术教室查看时,发现教室没有上锁,但灯已关熄,也不像有人,所以警卫以为只是学生忘了锁门就回家。虽然钥匙没有归还教职员室的钥匙架,但他同样以为只是学生忘了还直接带回家。因为管理相当松散,不只美术社,其他社团学生也偶尔发生类似事情。更何况,此时已经距他死后两小时以上了,就算找到也已经太迟。 美术教室的钥匙,是社长一如往常在放学后向美术老师借的,然后当天在美术教室留到最后的人是爱宕,所以钥匙最后才会出现在他手上。 「欸,我知道一个超重要的消息耶。」 午休时,小桃的圆亮大眼闪烁著光芒,拉著哥哥伊贺空的手走进空无一人的广播室里。这一次由空和前辈刑警一起负责指挥现场调查,早上忙得人仰马翻,好不容易才能喘口气而已。因为前辈刑警和其他警察们也知道内情,只是一脸微笑目送拉拉扯扯的兄妹离去。多亏过去的功绩,小桃和小青这桃青双人组,在警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参与事件的搜查工作。而且,听见「超重要消息」,空也不得不唯唯诺诺地跟著小桃走。 学校里发生杀人事件,大家也没办法上课,所以早上他们和导师一起留在教室自习等待,中午就放学了。因此,原本应该挤满广播社员播放午间广播的广播室,现在却空无一人。 「然后呢,你的超重要消息是什么?」 空半放弃地找张摺叠椅坐下,开口问小桃,他大概也很怕热,伸手松开领结。 「那个等一下再说,你先告诉我现在的状况。」 「什么嘛……你们真的有超重要消息吧?」 空一脸怀疑地看著两人。 「你不相信亲妹妹说出口的话吗?」 小桃鼓起双颊抗议,但这完全没有效果。 「空哥,是真的,我们手上真的握有消息。」 听见一旁的小青保证,才让空表情缓和下来。 「既然小青都这么说,那应该是真的吧。」 「怎么这样!」 小桃像只没有刺的河豚再次鼓胀双颊,但空不理她,开始说明现在的状况。 「哥哥,然后呢,护城河幽灵真的出现了吗?」 「护城河幽灵的事情已经传开来了啊……其实被害者的书包背侧朝上丢在现场草皮上,书包上就有一个红色的手印。但没想到那个谣言还在流传,我念书时已经有了耶,说是一个十七年前被杀的女高中生的幽灵。」 空也是伊贺野高中的校友。 「什么,哥哥那时就已经是十七年了吗!」 小桃惊讶地大声询问,小青冷静补充: 「我们听到的也是十七年前。」 「原来如此,一直都是十七年前啊……这还真厉害呢。算了,实际上是不是真的发生过命案,只要查一下就知道了。」 「哥哥,然后呢,那个手印是真的血吗?」 「不是,只是红色油画颜料。虽然还没确定从哪里来,但美术教室里有成堆的颜料,我们认为是从里面拿的。」 「既然是手印,那上面应该留有指纹吧?」 「没有。」空摇头回应小青提问。 「书包上的手印不是相扑选手在签名板上留下的那种整个掌心贴合压出来的手印,而只有五根手指的指腹和拇指指根而已。」 「但有指腹应该会有指纹啊。」 「没有,再怎样讲,凶手都不会做出留下自己指纹的愚蠢行为吧。话说回来,刚刚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手印了。」 「那就快点说啊,卖什么关子啊。」 小桃嘟著嘴,空边苦笑边说: 「抱歉、抱歉,因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没想到你们会那么在意那个手印,小桃该不会相信那个护城河幽灵的传言吧?」 「怎么可能……」小桃一瞬间认真起来,「当然也想过要是真的有,会觉得很恐怖啊,但还有别的理由。」 「别的理由?」 这次换成空表现出兴趣,但小桃打太极拳。 「那个待会儿再说明,现在先听你说手印是从哪来的?」 「美术教室啦。美术教室里陈列著许多雕像,其中一个只有左手的青铜像上还留有少许颜料,且和书包上的手印完全吻合。」 「原来如此!」小桃夸张地拍手理解了,「那么,该不会杀人现场也是……」 「对,应该没错。从美术教室的地板上检验出些微被害者的血迹,虽然还没有确定,但殴打被害者的凶器应该也是展示品吧。」 「在美术教室杀害后,才搬过去丢进护城河里的吧。」 小青向空确认后,空用力点头。 「从美术教后门到护城河才没几步,建筑物后方也没人会看见,日落后要弃尸也轻而易举吧。」 「但不是很奇怪吗?护城河幽灵传说里应该是右手吧?相生同学确实也是右手。」 「显而易见的地方只有摆著左手雕像,后面也摆著右手就是了。话说回来,相生同学是谁啊?」 耳尖的空想要追问,但…… 「等一下再说啦,然后呢,哥哥,最后看见爱宕学长的人是谁?」 小桃把脸凑近哥哥面前催促他。 「统整从美术社成员听来的证词后,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似乎是德居奈央这位二年级女生。指导社团的美术老师五点多回家后,还留著的人有五个,被害者、德居还有三年级的社长片原,以及二年级的车坂、伊予。」 「等等。」小桃看向打开笔记本的小青,笔记本上,小巧端正的字写著前几天听到的美术社成员的名字,小桃也放心说「没问题」,催促哥哥继续说。 「别全交给小青,你也自己记笔记啊。」 「适才适所啦,哥哥也不是一个人做所有调查工作的啊。」 「真是的,这个只会耍嘴皮的妹妹。」空耸耸肩,「然后呢,社长回家的时间是五点十分,似乎是那时把美术教室的钥匙交给被害者。接著是二十分钟后的五点三十分,二年级的车坂和伊予一起离开,三十分钟后的六点德居离开。在那之后,被害者独自一人留在美术教室里,但听美术社成员所说,被害者样子没有丝毫怪异,跟平常完全一样。」 小青从笔记本抬起头来询问。 「不,只是刚好而已。如果被害者先回家,应该会把钥匙交给剩下的成员。似乎平常都是这样。」 「嗳,哥哥,」小桃突然很有气势地举起食指,「还不知道正确的犯罪时间对吧,那么,把爱宕画的画给德居看之后,应该可以推测他们道别之后又过了多少时间吧?」 「原来如此,」哥哥拍了一下大腿,「这确实有试一试的价值。」 「对吧、对吧。」 小桃开心地贴近哥哥,但空没再夸奖她更多,立刻恢复认真表情, 「我把现在知道的事情全说完了……你们手中的消息是什么啊?也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吧。」 「差不多是时候了,也不是值得隐瞒的事情,这个世界就是施与受嘛。」 小桃这样说完后,正确来说是交由小青接手,将初唯她们来商量事情的经纬逐一说明。 初唯在半梦半醒中听见的杀人计画,伪装成护城河幽灵传说,接著是周三时,书包上出现手印的事情。空越听,眉间的皱纹也越深,似乎完全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 「也就是说,他们在美术教室附近,商量著要伪装成护城河幽灵所为的杀人计画。然后凶手是一男一女的学生双人组。」 「对。」 小桃彷佛全是自己说的一般用力点头,但小青也没提出异议。 「而和被害者留下来的那四个人也出现在刚刚的话题中啊。」 「同为美术社的成员,怎样都会重复吧。只不过,如果相生的话可信,那就找不到符合条件的男女了。」 「确实如此。特别是男性只有社长一个人,却不是啊。」 「所以啊,」小桃一脸谄媚地看著哥哥,「想要请你查查相生说的是否正确。」 「我知道了,」空立刻应允,「……但凶手真的在美术社成员里吗?」 「杀人事件实际上真的发生了,而且他们也是最清楚爱宕留在教室里画画的人。」 「是这样说没错,最近的高中生还真恐怖啊。」空的口气有点闷。 「哥哥幻想过头了啦,就算是高中生,会杀人的就是会杀人,你自己明明也曾是个气血方刚的高中生啊。」 「这我很清楚,但是这不是坏学生打架,而是计画性伪装成幽灵传言的杀人事件耶,连大人都要服输了。」 「还有啊……」当小桃要追加要求时── 「什么啊,还有吗?」空一脸不耐烦地表现厌恶。 「就是希望你能好好保护相生,原本到今天早上都还半信半疑,但真的发生事件后,她说不定也会遇到什么事情。」 「我知道了,」原本以为妹妹会提出不合理的要求而警戒著,听到一半后空的表情也变得柔和,「这是当然,那么她现在在哪里?」 「要是把她留下来就好了,可能已经搭上回家的电车了吧,她住在丸山地区。」 「明白了,我会去联络。」 空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态度拍拍自己胸口,大概因为满身大汗,只发出了湿润的声音。 * 「哥哥,如何了?」 放学后,小桃又把空拉进广播室,就算是敲诈顾客的酒吧拉客员,最近也不会如此强硬拉人。 小桃她们也不是从中午起就一直待在广播室里,如果被老师看见,肯定会被痛骂一顿,更别说她根本无法忍受广播室内的炙热地狱。两人骑自行车到附近的回转寿司店,边乘凉边偶尔吃个百圆寿司。 「我们又再去向美术社成员问话,包括住丸山的相生和田端在内。她听见杀人计画那天的事情,因为时间过得有点久,大家一开始都记不太清楚。也是啦,当时没发生什么事,不记得也是理所当然。」 「一开始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想起来了吗?」 因为机会难得,小桃还吃了放上迷你炸猪排的寿司,不出所料,果然出现消化不良的现象,她边摸自己的胃边气势十足地询问。 「是啊,非常凑巧。当我们对指导老师向岛老师和片原社长说他们当时是不是在美术准备室里说话时,他们两人就想起来了。听说他们只有那天在准备室里聊那么久。」 「然后呢?」 小桃眼中发出期待的光芒,小青虽然表情没变,但她也直盯著空的嘴巴看。 「他们讨论明年的美术社讨论了二十分钟左右,说完话走出准备室时,看见相生一脸苍白地问其他人是不是还有别人在。对了、对了,他们也记得那是五点的钟声响完几分钟后的事情。」 「和相生的证词完全一致。」 「也就是说,」小青插嘴,「在那之前聊天聊了二十分之久,就可以确定双人组的其中一人不是片原社长。」 「那,就没有人了啊,」小桃嘟起嘴,「嗳,哥哥,那个地方的左手边,除了美术教室外,没地方可走了对吧。」 「我们也查过了,没办法。你也知道,特别教室大楼的后门附近刚好夹在护城河、杂树丛和图书馆后侧之间,所以无处可逃。特别教室大楼外侧有逃生梯,虽然可以往上走,但那是铁制楼梯,没有办法不发出声响走上去。而且就相生的证词,双人组没有发现她在那边,所以也没有隐藏脚步声的道理。而且也没人会特地在校内拨开树丛前进,因为又还没犯案。加上如果从树丛走,就会形成双人组不知为何不经过美术教室跑过来的状况。」 「有点不太可能耶。」 小桃边拿著垫板往胸口狂搧,边歪头。反正在哥哥面前,也不需要装淑女,反倒是空露出「妹妹如此不成体统真是太羞愧了」的表情。 「话说回来,小桃,让我确认一下,向岛老师是男老师吗?」原本低著头沉思的小青突然抬头问小桃。 「你在说什么啊,这是当然啊。啊,对喔,你选音乐课,所以不认识向岛老师。」 「我还在想商谈杀人计画的人或许不是双人组,而是从准备室里传出来的。」 「也是,从位置上来看确实有可能,因为知道是男老师,所以我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小桃相当佩服。但小青边叹气边说: 「如果前提搞错了,不管怎么想都没有意义。向岛老师不可能用女人的声音说话吧。」 「这是理所当然的啊。他是个长著邋遢胡子、穿著皱巴巴衣服、毫无干劲的大叔耶,只有声音像女人也恶心过头了吧。」 小桃在脑海中想像之后,剧烈颤抖身体。 「喂、小桃,再怎样他也是老师,不可以这样说。」 空的声音异于往常严厉。 「好啦~~」小桃虽然不满也乖乖听从。 「但这样一来,双人组到底消失到哪去了呢。」 小青如此低喃后再度陷入沉思,小桃也跟著她双手环胸思考,空慌张地说: 「要想等一下再想,让我继续说。接下来是昨天的不在场证明……」 「也是,一直卡在这也不是办法,人不能太过武断,小青也快点睁开眼。」 当小桃要抓住小青的肩膀摇晃时,小青冷冰冰地挥掉她的手说: 那天放学后虽然立刻一起回家,但也可以再搭电车回来学校。」 自从发生手印事件后,初唯似乎就没再到美术社去了。 「我们学校随时都可以进出啊。」 「先别说接下来会变成怎样,至少到目前为止都平安无事啊。对了、对了,我们也顺便调查了护城河幽灵的事情,从旧制中学的时代开始,就没有女学生在校内遭杀害的纪录。或许可能有过伤害事件,如果他们私下解决,也不会留下纪录。然后,因为我的导师还在学校任职,跑去问他后,他说从他还是学生的三十年前起,传言的内容就已经是十七年前被杀的女学生了。」 「永远的十七年前啊。还真的是『拜托一下啊』呢,『看见/幽灵的真面目/枯萎芒草』。」小桃一副做总结的语调,却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因为不管怎样,她都还得上两年半的美术课。 「但为什么是十七年啊?啊,十七就是俳句的字数呢。」 「话说回来,」小青打破沉默开口,「让德居看爱宕的画的事情怎样了呢?」 「啊,对啊,我的超级好点子奖,那件事情怎样了啊?哥哥。你该不会忘了吧。」 完全忘了这档事的小桃瞪著哥哥。 「有确认了,但她才看见画,就立刻哭倒在床上,根本无法问话。保健老师还很生气骂我:『好不容易才让她冷静下来。』不仅如此,她还说想把那幅画带回家之类的。虽然引起大骚动,却没什么收获。据说被害者这几天有个部分很烦恼,一直停在那边没进展。」 「这真是凶手的幸运呢,但为什么德居要对还没画好的画这么执著?」 对小桃说出口的话产生反应,小青表情比平常更加冷静地推理。 「或许是还留著什么警方还没发现的东西。」 「那凶手是德居吗?」 「可能性很大。当然仅仅是可能性而已,」小青交错看著小桃和空的脸后,「和被杀的爱宕一起留到最后的人是德居,最自然的状况就是德居杀了他之后再回家吧。」 「嗯,这样说也是。」 小桃的附和助长风势,小青说话的速度也稍微变快: 「如果有什么东西跑进画中……虽然只是想像,如果红色部分并非颜料而是血迹,而那对德居来说就是危险证据,她可能想在血迹完全变色露出马脚前把画处理掉吧。」 「原来如此,的确有可能。」 空相当佩服地弹手指。 「真不愧是小青,我们有对留在现场的画作采集指纹,但没分析颜料成分,我会把画送去鉴识课。」 「当然,这只是个推理,也可能猜错。」 「就算什么都没发现,也不是小青的错,像这样逐一消除每个可能性,才是查案的最快捷径。比起画作被处理掉,什么都不留后再来后悔好多了。」 空拍拍小青的背,小青苍白的脸颊染上淡淡的红。 「但是啊,哥哥,送到鉴识课之前,可以让我们看看那幅画吗?说不定能找到什么。」 「说的也是,那你们要来美术教室吗?画还放在那里,我也想让你们看一次案发现场。」 平常总是冷淡把她们赶出案发现场的空,相当难得想要带她们进去。 「看来,哥哥你肯定无法忍受这里的炙热了吧。」 「怎么可能。」面对露出白牙咧嘴笑的小桃,大概是被说中了,空别过头去乾笑。 「别逞强了啦,我都已经快要热死了。」 小桃边拿垫板搧风边站起身,受到残酷对待的垫板正发出悲鸣,白皙的小青也跟著站起身,乾爽的肌肤一滴汗水也没有。 3 向守在走廊上的警察打声招呼后走进美术教室,里头空无一人。警方的调查工作结束后,这里像是空壳般包裹在宁静中。和三温暖状态的广播室不同,这边如同神社境内般凉爽。但不知是物理上的凉爽,还是受到心理影响。 讲台位于入口侧,靠墙设置著木柜这点和其他教室完全相同,唯一不同的是,这间教室里没有课桌。折叠椅全收好靠墙摆放,磁砖地板彷佛才打蜡到一半,无限延伸。画布和画具盒塞在及腰的木柜里,木柜上摆著石膏像和青铜像。 入口对面那一侧有通往准备室和仓库的两道门,入口是拉门,而通往准备室和仓库的是上半部为毛玻璃的内开门。 小桃每周都会来这里上课,但小青是第一次踏进美术教室。她四处张望后,还说出一句「这间教室好潮湿喔」的失礼发言。 或许因为是命案现场,就连小桃也觉得比平常更加潮湿。特别教室大楼本来就位于校内最北侧,邻接护城河,而且一楼照不到太阳,拿公寓来形容,就是最后卖不出去的房间。 北侧窗帘有一部分拉开,可以近看水流停滞的护城河和长满青苔的石墙。这陈旧的风景,或许也为这份潮湿添色不少。 小桃在第一学期中也画了肖像画,虽然和美术社不同是水彩画,但老师也夸奖她,说她有鲁奥(注15)的风格。第二学期开始画静物油画,她还停在为鸡的构图伤透脑筋的状态中,因此,还没走到外头的草皮上过。 「这边留有血迹对吧。」 小青在做记号的磁砖前蹲下,小桃也凑过去看,磁砖上只留下一些红黑色的点点血迹。如果没发生事件,只会让人当成颜料飞溅。 「大概是被钝器敲击时飞溅出来的血迹,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虽然看起来手法熟练,但应该只是因为被害者根本来不及挣扎。」空在旁说明。 「是从背后被打的吧。凶器没有留著吗?」 「关于凶器,根据美术老师所说,木柜上的其中一个裸女青铜像失踪了。」 往墙边的木柜上一看,如排队名店的拉面店门前密密麻麻的两排雕像中,中间前排空出了两个位置,彷佛排队中跑去洗手间一样。 「很有可能是被丢进护城河里了,明天开始要打捞护城河。」 空打从心底厌恶地抱怨。 「哥哥,你这样也算是刑警吗?不是冬天就很好了啦。」 「又热又臭对我来说更痛苦耶,你那么会说,要不然你去做啊?」 「我是侦探啊。而且那是哥哥的工作,你只要用身体帮我们搜集资讯来就好了啦。」 小青不理小桃开口问: 「另一个空的位置是那个左手雕像吗?」 「对,现在在警方手上。」 「右手的雕像呢?刚刚不是说也有右手雕像吗?」 「啊,这个、这个。」 空走近木柜,把靠右侧,被希腊美人石膏像挡住的,带点蓝色的右手拿起来。那是个从肘关节以下的等比例青铜像,像是卯足全力摆出「布」姿势的造型。不知是男性的手,还是为了增添现代感,手腕、手指和肌肤都凹凸不平。 「左手也是相同造型。倒不如说,虽然现在随便放在不同地方,这本来应该是成对的作品。」 「明明是美术社还真是随便啊。」小桃随口抱怨。 「不,向岛老师说,到上周刚开始时,都是成对摆在一起。」 「那上周有人把右手藏到后面去啰?」 小青像是想到什么,手抵著嘴思考几秒之后说: 「空哥,右手雕像也请调查一下,说不定上面还留有一点颜料。」 「原来如此……可能被用在相生的书包上啊。」 空连忙换个姿势,小心翼翼抱著原本随便拿著的青铜像。 「但是,或许再也没办法在这边画画了。」 小桃看著米粒大小的血迹低语,接著往旁边跨一步。 「这边也就算 了,没办法在正上方画画啊。」 「那边就没关系啊?」 「因为又不可能重盖大楼,顶多换磁砖而已吧。但学校小气巴拉,根本不可能全部重换,最多只换沾血的这一块。如此一来就只有这块颜色不同,反而变成宣言这边是杀人现场啊。如何呢,华生。」 小桃边笑边看著哥哥。 「喂,那算是推理吗?而且我要问的是,旁边就没问题了吗?」 「反正是选修课,可能会有很多人换成音乐课或是书法课。」小青从旁插嘴,「小桃不打算换吗?」 「我才刚买一整套油画用具,那超贵的耶。」 「原来是那个比较重要啊,算了,反正小桃也不会在上课以外的时间用。」 不理无话可说的哥哥,小桃换个话题: 「哥哥,爱宕的画是哪一幅啊?」 「对了、对了,是这幅。」 空从塞满画布的木柜中抽出其中一幅画,上面画著石墙和护城河,构图已经完成,正在上色。只不过,爱宕似乎在为石墙上色的同时也在尝试各种不同颜色,根本不理会其他部分,只有石墙和护城河的交界处有重复上色的痕迹。 「椅子、画架和画布都收在角落,灯也关了。所以警卫来查看时才会误以为学生忘了上锁,因为社团学生回家时都会把东西收好。」 「因为我们也会来这里上课,要是没收,我们也会很困扰。」 「那么,你是说凶手杀人后还整理教室了吗?」 「应该没错,」空同意小青说法后继续说明:「我应该说过,被害者一开始先被人用钝器敲后脑杓,接著才被勒死,他后脑杓的伤口很接近头顶。而且被害者完全没有挣扎,从这点来看,应该是坐在椅子上画画时被人从背后殴打。实际上,收在画布旁的他的画具盒内的画具也是随便乱塞。」 「连东西都收好了,应该连教室都要上锁才对啊。」 小桃食指抵著嘴唇,提出疑问。 「就是啊,」哥哥也点头,「就算要当成忘记还钥匙就回家,也要把门锁上才不容易被调查啊。」 小青原本也想要赞同这个意见,但她手覆住嘴巴沉思几秒后说: 「或许是把尸体丢进护城河后,才发现没有钥匙。因为钥匙在被害者口袋里。」 「喔,真不愧是小青,脑袋真灵活。」 哥哥毫不吝啬地夸赞小青,这当然让小桃不高兴。 「那、那种事情我也想得到啊!」 她打肿脸充胖子,另外两人当然一脸怀疑看著她,彷佛小桃刚刚在说自己遇到珠江一样。小桃无法忍受这种气氛,抢过哥哥手中爱宕的画,直盯著看。重画了好几次的石墙表现出他的迷惘,虽然色彩有点黯淡,但涂色手法立体,有种冲出水面的魄力。 「我觉得画得很棒耶,这样还烦恼啊。」 她接著把画反过来,也没从中找到什么新发现,只是石墙倒过来而已。 「这个黑白对比,感觉像在以佐伯佑三为目标。」 小青小声低语。 「咦?小青对画很了解吗?」 「不算了解,我选修音乐,也没画过油画。但我觉得身为侦探,得要具备最基础的教养。小桃完全没在学习对吧。」 「侦探需要知道这种东西吗?」小桃不满嘟嘴。 「谁都不知道什么会是解决案件的提示,这一次或许没有,也可能出现凶手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而多画几笔。」 「但是,这是受谁影响,或是哪边是途中多画的,这种专门的问题,只要拍张照放上雅虎知识加去问,就能立刻解决了啊,所谓集合众知嘛。」 「你这家伙,该不会到目前为止都把事件的证物拍照贴到网路上吧。」 空突然露出严肃表情,说是君子豹变也不为过。 「只是举例啦,举例,我还没这样做过。」 小桃只是说实话而已,没想到不只哥哥,连小青也吐嘈她:「你说还没是什么意思啊?」只要一扯上搜查,这两个人就会同仇敌忾。彷佛连续剧里的侦探和刑警,这种时候总让小桃产生被排挤的感觉,真奇怪。 「爱宕似乎对过于健全的自己很不满。」 后方的门打开,穿著皱巴巴衬衫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 「向岛老师你在啊。」 小桃惊叫,完全不在意学生说话一点礼貌也没有,三十多岁的美术老师回答: 「因为教职员室里不能抽菸,所以我就拜托看守的警察让我在准备室里休息。」 向岛老师搔搔他杂乱的头发说明,细长眼睛搭配细长轮廓的旦角脸型,基础是很不错,但他总是一脸想睡觉、杂乱胡子,以及他那头乱七八糟的头发,总被学生当怪人看。但大家都把这点当成艺术家特质,所以对他的好感也不算低。没当导师加上几乎不从美术教室这自己的城堡离开也是原因之一吧,现在身上的卡其色衬衫上也沾著颜料。 「这幅画算是健全吗?」 小桃歪著头询问。 「不,原本更加健全,」向岛上课时也是如此,他一如往常喃喃说明:「背景的天空也不像现在这样阴阴的,而是清澈的蓝天。就如同那位同学所说的一样,他似乎想用佐伯佑三的风格重新上色。应该是想从模仿开始做起吧。他也不像伊贺同学一样,有自然表露出来的特质。」 「咦?我吗?就算你捧我,我也不会进美术社喔,我可是以名侦探为目标呢。那爱宕学长算很会画画吗?」 「算是很会画画啦,」他的表达有点奇妙,「技术上是很稳定。」 「但还没有好到能进美大,是吗?」小青斟酌用词提问。 「是啊,他本人当然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和多数成员一样要进入普通大学就读。」 「多数,也就是有人打算进美大吗?」 「二年级的赤坂就是,春天时还在比赛中获奖。」 「原来是这样,果然还是有这样的人啊。」 「等我一下。」向岛说完后走回准备室,马上又拿著一幅画走出来。 「这就是赤坂的作品。」 石墙和护城河,构图与爱宕相同,但他的画已经完成了。完全没有爱宕的细心,色彩黯淡,笔触简单也粗暴。而爱宕百般烦恼的冒出护城河的石墙部分,在他手上却化作随时都要崩塌压死人的危险沉重感。不仅如此,石墙还散发出经过几百年后,拥有感情的阴森气氛。 「有弗拉芒克的气氛对吧。」 从向岛开心的表情中,能深切感受到他有多爱赤坂的才华。 「如果同年级中有能画出这种画的人,确实会受到不少影响。」 小青这句话,小桃也感同身受。再怎么说,小桃都是受到小青影响,才想要成为名侦探的啊。虽然小青还不愿意认同她。 「那么,爱宕学长对自己的画相当烦恼吗?」 「似乎是这样。」向岛老师稍微沉思后回答:「我虽然是个老师,但除了画以外,不太擅长推测学生们的心情,所以可能只是胡猜……爱宕应该没想过要在绘画世界精进,所以与其说是他为自己的画烦恼,倒不如说是为这样的自己烦恼吧……看见拥有完全不同世界观的同学后,也想要改变自己,或是想要拓展自己的世界之类的。正好明年就要大考了,或许是个重新审视自己的契机吧。」 。但人类总是想追求自己没有的东西啊。」 美术老师的语气中混杂著些微羡慕,他这段话似乎没有虚假。 「所以,片原社长也向我推荐让他当下一届社长。」 「下一届社长?」老师说出口的话引起小青兴趣。 「我认为赤坂比较适合,但片原认为,比起画画能力,能够领导社团的人更加适合,所以强力推荐他。只不过,爱宕自己应该也认为是赤坂当社长,我也很担心,应该要花上不少功夫才能说服他接下社长一职。嗯,就像我刚刚所说的,他似乎开始对赤坂产生自卑了。对了、对了,你之前问的那天,我们就是在讲这些。」 向岛老师转过去对空补充,那天指的就是初唯在半梦半醒间听见计画杀人那天的事情。也就是正如初唯所说,向岛和片原待在准备室里讨论。 「那个问题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向岛的表情依旧轻松,只有眼神变得锐利。 「这个嘛……」空闪烁其词。 「现在这种状况,我很清楚我校的学生,更应该说是美术社的学生正遭到怀疑,这也是没有办法。而且社员被杀了,我也想要毫无隐瞒地协助警方办案。虽然这样,在不知道理由的情况下,被问到不同日子的不在场证明,让我……不只是我,你们也问了所有社团成员吧?」 和方才不同,现在的口气多了一点严肃。 「将来应该可以说明,但现在还不能多说。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和事件有关,我们想避免毫无根据的谣言流窜。请你谅解。」 虽然姿态很低,但空明确地说明。这让小桃有点佩服「哥哥果然是个刑警」,虽然不情愿去打扫臭水沟。 「向岛老师也是这里的校友吗?」小青询问。 「对,十七年前是这里的学生。」 「十七年!」小桃不禁惊叫出声。 「护城河幽灵啊,好怀念啊。只不过,那在我就学中一直是十七年,不管升上二年级还是三年级都是十七年。」 他眯起细长眼睛,说出和空相同的感想。 「我没记错,爱宕的书包上留著手印之类的,和这个事件有关吗?」 向岛老师巧妙地眯起单眼,反过来提问,空也慎重选择用词: 「还不清楚,可能利用那个鬼故事做了什么。美术教室和准备室离护城河最近,老师有看过那个幽灵吗?」 「没有,」向岛轻轻摇头,「我到任才五年,但从来没看过,当然在学中也没看过。这个谣言让人很困扰。」 「困扰?」 小桃的疑问让向岛叹了一口气,接著说: 「都因为那个鬼故事,不只没人想加入美术社,也有不少学生中途退出。去年也有一个人退出。虽然没赤坂那么厉害,但那个女学生也相当有天分,真是可惜……但是,到目前为止都只是鬼故事而已,也没很多学生真的害怕,可能会因为这次的事件恶化吧。」 他最后又再叹了一口气。小桃只知道向岛老师上课时的样子,看来他似乎很喜欢碎碎念。 「这该不会是为了要对美术社捣乱才这样做吧……」 空打断向岛的悲观发言: 「请别轻率发言,千万拜托,如果老师带头散布谣言,容易让学生不知所措、疑神疑鬼。」 「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向岛反省著垂头丧气走回准备室,大概是想要回去抽菸吧。 「总觉得这个老师很爱抱怨耶。」 门关上后,小青说出感想。 「问话时也是那样子,我记得他似乎没对被害者太悲伤。」 「讨厌他吗?」小桃反问。 「不,比较像不怎么在意的感觉,当然没有直说啦。」 「但提到赤坂时非常热烈,他该不会是想要让赤坂当社长而把爱宕……」 「你这句话和他一样粗暴,而且话说回来,社长有这么重要吗?」 小青提出非常合理的疑问,试图消除小桃的想法。 「感觉广播社的社长很有权势啊。」 「有吗?我觉得他每次都被小桃惹得很暴躁耶。」 「但对升学资料有加分吧,社长说不定也是为了这个才当社长。」 「先别说我们社长了,升学资料对美术大学有那么大影响吗?」 「谁知。」 就在小桃歪头时,空开口邀她们:「要不要到外面去看看?」三人打开另一扇门,穿过仓库从后门走出去。 因为二年级之后才画风景画,所以小桃还没到外面过。她也不知道鬼故事,所以没兴趣,这是个只有写生才会来的地方。大多数学生都和小桃一样吧。 面西的后门和仓库门一样是内拉门,门口有鞋柜,摆著外出拖鞋,换上拖鞋之后走上草皮。虽然是草皮,但没怎么整理,不只草皮高度不一,也有许多地方秃了一块。原本可以连通学校西门,但新图书馆盖好后,就变成死路了。杂草般的灌木丛在眼前区隔开,前方耸立著掩盖视线的图书馆全新高墙。 「感觉无路可走耶。」 小桃试著穿过灌木丛离开,但很快就放弃了。 「完全不行,会划伤我重要的脸,脸可是侦探的命耶。」 小桃边拍掉沾在水手服上的枝叶边摇头。 走出后门沿著准备室的外墙右转后,就可以来到北侧护城河,护城河和美术教室的窗户大约相隔十公尺左右。此处的地表也覆盖著杂乱草皮,草皮和护城河的交界处,不知是不是古老的东西,有个大约有三十公分左右高的小小石墙。其他地方也有排水沟,只要不是冠上「观测史上○○」的台风,河水也不会涨满越过草皮。因为不会淹水,也没设置栅栏,轻而易举就能把尸体丢下河。 只有美术教室前有草皮,东侧护城河石墙像船只停泊处一样被校舍切开,除此之外,还有高达三公尺的密集杂木林挡住去处,没办法继续往前进。护城河和植物们毫无缝隙地包围住从美术教室后门到窗户这边的l形草皮,这是美术社专属的秘密花园,唯一开放的只有正上方的天空而已。 「天上有天空/蓝空夏日天空/全都是天空。」 小桃小声吟咏一句没让小青他们听到,接著在应该是初唯打瞌睡的地方坐下。左右分别被图书馆和杂木林包围,唯一有景色的正面,高墙在坐下来之后更显高耸,水面随著微风晃动,但颜色淤塞,称不上乾净。像是要掩饰这点般,闪闪反射开始西下的阳光,但有一半被建筑物挡住变成黑影。唯一的美就是静寂了吧。虽然只是个仅十公尺见方的小区域,却有与世隔绝,独占自己的小宇宙的感觉。要是一个疏忽,可能会成仙。 要是在这里写生,感觉大家全会画出相同构图。对美术社成员来说,就是展现功力的地方了,因为这样,爱宕才会那么烦恼吧。小桃不管怎样挣扎,都不可能画出赤坂那种画。她突然很好奇初唯画出怎样的画,晚一点再要求初唯让自己看吧。 「感觉到什么了吗?」小青拖著细长影子问小桃,她伸手压住因强风飞起的头发。而她哥哥则站在河畔独自感动著:「这个石墙果然非常棒啊。」 「要是珠江现身,这个姿势根本逃不了呢。」 「是喔。」 「而且啊,感觉珠江明明可以马上爬上岸,到底是为什么拖拖拉拉拖了十七年啊。」 「是喔。」小青再次面无表情回应。 「啊,你现在在想我一点也不像侦探对吧!」 「没,这常有的事。」 这里超显眼,看得一清二楚,如果是这样,讨论那种骇人的事情应该不会在这边,而是在后门前吧。那为什么相生会看到那两个人的背影呢?」 * 建于明治时期的旧校舍,地板会随著脚步声发出声音,走回广播社的途中,刚好看见两个女生走在走廊上,她们便上前搭话。不出所料,会留到现在果然是美术社的成员,她们似乎现在要回家。不只发生杀人事件,还得接受警方问话,她们两人都一脸疲惫。 「你们呢?」 伊予结实高声询问,她的声音有点哑,像熬夜唱了整晚卡拉ok一样。不知道是天生,还是因为今天太疲倦。她外眼角有点上挑,垂肩直发,浏海在眉上整齐地剪成一直线。 「不好意思,你们是谁?第一次见面吧。」 一旁的车坂彩音微微歪头,她的脸比伊予小,脸颊圆润。洁白尖锐的小虎牙让人印象深刻,脸蛋轮廓比结实圆一点。及肩秀发微卷,柔软的刘海整体往右侧旁分。 因为前胸丰满,从正面看立刻能分辨出来,但身形相似,从背面就很难分辨,仔细看发质或许还能分别。小桃和小青一个是马尾,一个是短发,差距甚大还好分辨,但这样的组合或许是少数吧。小桃也还没见过德居奈央,但连同社团的初唯也分不出来,背影肯定也很类似吧。因为车坂当时在美术教室里,结实和奈央的背影或许更为相似。 「我是伊贺桃,她是上野青,因为我哥是刑警,所以我们在帮他查案。」 「刑警的妹妹?拜托饶了我吧。」 结实的脸顿时如宿醉般染上阴霾。 「帮忙?都有人被杀了,你们还在玩侦探游戏?」 彩音眼带轻蔑瞪著她们,但千万不能在这种地方折服,要让内心变得坚强才行……这是小青告诉她的。不够坚强就没办法当侦探,不够温柔就没资格当名侦探。刚认识小青时,她似乎更加毅然,但现在马上就会把小桃抓来当挡箭牌让自己轻松一下。 「我们才不是在玩。」 「不是在玩是怎样啊?」结实把眼睛挑得更高,口气十分不耐烦。 「是工作。」 相对地,小桃骄傲挺胸回答。她也知道这很不礼貌,但侦探可不能畏缩。 「还只是高中生耶?」 「虽然还称不上侦探……如同赤坂学长以升美大为目标在美术社里画画一样,我们也正在进行侦探修行。」 「一年级也太嚣张了吧。」 结实瞪著两人。不知她是强悍还是不服输,被小桃的话刺激后,反而让她的脸回复生气,右脚往前踏出一步,像在说「要吵架就来啊」。她的书包上挂著一个叼著骨头的骷颅头吊饰。 「和至今对峙过的犯罪者比起来,这种威吓一点也不可怕。」 小桃虽然有点害怕,也丝毫不肯退缩。 「这么说来……前阵子发生在城堡里的杀人事件,有传言说是广播社的小女生解决的耶。」 旁边的彩音像要消除这紧张气氛般慢吞吞说著,微微露出她像吸血鬼般尖锐的虎牙说: 「春香也曾说过,绿中小一届有在当侦探的女生,我记得没错的话,是个夸张芭蕉脑粉的逊咖俳句诗人之类的,那是你们吗?」 「……是又怎样。」 虽然几乎全是小青的功绩,但此时,小桃当然得要当成双人组的功绩骄傲挺胸。上周怜美也来找她们商量,让她有种两人的传言过度往外传的奇妙感慨。特别是关于夏天发生的连续杀人事件,在哥哥跟前,她也不敢大声吹嘘。真的是隔纸门有眼啊。 「你们没说谎吧。」 结实没收回右脚,威胁地问她们。 「当然没说谎。」 「我们也希望快点抓到凶手,稍微协助她们也没关系吧。」 彩音提议后,结实也退让了。 「那……就五分钟。」 「谢谢你们,那么──」 「话说回来,不管是芭蕉脑粉还是逊咖俳句诗人都是她。」 小青从小桃背后探出头,懒洋洋地订正。 「脑粉是什么啦、逊咖又是什么啦,俳句可是心灵之画耶。美术社的两人应该可以理解我这热烈的心意吧。」 「吵死了,烦死了,你们不是要问问题吗?」 「对喔,我们想知道爱宕学长的事情。我们刚刚从向岛老师那边听到,爱宕学长最近似乎有点改变。」 「爱宕啊,那家伙有什么改变吗?」 结实歪著头看彩音。 「爱宕感觉从夏天前不久,氛围开始变得不太一样。」 彩音似乎有什么发现。 「之前很认真,在社团内也很温柔、照顾人,有种适合当班长的感觉,但之后像是想变得更轻挑一点的感觉,虽然完全不像样就是了。」 「有吗?」结实皱起她的细眉,令人意外的,她或许是个感觉迟钝的人,虽然小桃也不能说人家。 「我们听说他对自己的画很烦恼。」 「啊,这么说来,」结实像是想到什么点点头,「只要赤坂在旁边就会不一样。」 「很痛苦吧。」两人互视彼此。 「但赤坂是个天才,就算在意也没用啊,这太为难了,但不觉得变轻挑有点搞错方向吗?」 「可能要把心中黑暗具体化之后,只能想出这个吧,他是认真的乖孩子啊。」 「他这么想要黑暗的话,我有好cd可以借给他的耶。」 「是那个动不动就唱『一起去死』的乐团吗?」 「没错,」结实喜孜孜地笑弯眼点头说:「新歌的主题是杀了你之后我自己活下去。」 「学姊们没有受到赤坂学长影响吗?」无视乐团的话题,小桃开口问。 「别人是别人啊,先不管技巧,根本没办法画出心中不存在的东西啊。」 听见结实的正经回答,反而让小桃吓了一跳。 「……话说起来,一年级选修美术的学生里,有个画作很有鲁奥风格的人耶。虽然完全没有技巧,只是个感性聚合体,但那种根本模仿不来啊。」 彩音一说完,结实也兴奋地提高音调。 「对、对,那幅前途无量的画。看见摆在架上的那幅画后,爱宕也受到不小冲击,这间高中也真是卧虎藏龙啊。」 「该不会更直接的原因不是赤坂,而是无名鲁奥吧。」 这种气氛中让小桃根本不敢说自己就是作者,小青在她背后格格笑了。等等得要逼问小青谁是鲁奥才行。 「然后啊,」小桃打断她们热烈的谈论,把话题拉回来,「听说美术社的社长想推荐爱宕学长而不是赤坂学长当下一届社长,大家都想要当社长吗?」 「社长超麻烦的耶,赤坂虽然很厉害,但我觉得与其当社长,倒不如让他专注画画比较好吧?」 「你们该不会觉得社长之争是原因吧?」 在小桃开口回答彩音的疑问前…… 「不可能吧,」结实想也不想地否定,「我们学校又没有办法推荐美术大学,真是那样,反过来还比较合理啊。」 「反过来是指被害者变成赤坂学长吗?」 「因为爱宕打算进普通大学,那升学资料不就很重要了吗。」 「你是指爱宕学长很有可能做这种事情吗?」小青从小桃背后冒出头低语。 「你啊!」 夏日合宿杀人事件 1 伊贺桃 1 国中二年级的春天,小青转到小桃的学校来。 想成为名侦探。 那是托儿所、还是幼稚园时呢?现在依然深刻记得以前在连续剧里看见的一幕戏。事件接近尾声时,早已遇害的人,突然现身事件关系人齐聚的房间。视惊慌的人们为无物,名侦探俐落卸下变装,露出真面目。手指著因此攻击而瘫软的人说出一句:「你就是凶手!」 好帅气! 她当然很清楚,超越人类智慧的名侦探只是虚构故事,那只存在于电视剧里。即使如此,自己也想要体验看看那种感觉。虽然做不到变装,但想要用快刀斩乱麻的推理让大家哑口无言。希望听见不起眼的中年刑警夸赞她一句:「真不愧是╳╳侦探!」 在人口数十亿的地球上,只有指出凶手的那个瞬间,世界绕著自己旋转。森罗万象、所有真理的奔流都朝自己这个特异点而来。 小桃幼小的心灵如此直觉。 看著画面那头名侦探得意的笑容,紧紧握住自己汗湿的手。 想成为名侦探……这成了小桃的人生目标。 小桃十岁时,年纪相差甚大的哥哥当上警察,这是在日本最接近侦探的职业。但哥哥不是为了成为侦探而当警察,哥哥喜欢的是忍者。 以前父亲曾不小心说出家里是忍者后裔的事情,哥哥看了怎么想都是后世捏造出来的奇怪族谱图后,信了父亲的说法。 哥哥是很单纯的人。小桃也常听旁人说自己很乖很单纯,所以她也有自觉,但与哥哥相比还是差远了。如果有人在愚人节对哥哥说:「今天起,伊贺市要从三重县搬到奈良县去。」他应该也会相信吧?空就是这样的人。 崇拜忍者的哥哥,比起推理或是找凶手,更适合跟踪、监视等实务工作。他的个性相当适合当权力的走狗。 小桃曾向有忍者气质的哥哥坦白自己想当名侦探。 「别说梦话了,你说想成为总统还比较有可能。」 哥哥的回应无比冷淡,那不是平常溺爱妹妹的哥哥的声音。 「实际上根本没有名侦探这种东西,那只存在小说、漫画中,只是毫无真实感的虚构故事而已。」 只有十九岁的哥哥,毫不留情说出对人生疲惫的中年男子才会说出口的正确言论,让原本以为能获得哥哥支持的小桃吓一大跳。 「人类得更加脚踏实地过活才行。」 哥哥是个崇拜忍者的现实主义者,这就是社会人士、这就是警察。 自此以来,小桃再也不曾对哥哥说出梦想当侦探了。 虽然这样,小桃同时也察觉,这家伙只是形式上的「刑警」,最适合当个挥洒汗水努力搜集资讯,慷慨分享给名侦探,接著在名侦探漂亮找出凶手时,在旁夸赞「真不愧是╳╳侦探!」的配角。 这让小桃更加坚定要成为名侦探。 但名侦探也不是个想当就能当的职业。 如果想成为棒球或足球选手,可以参加俱乐部或是少棒联盟接受指导,如果想成为漫画家或作家,也有入门书可以参考。想当「师」字辈的人,总之现在要好好念书;想当歌手或是演员的话,就只能脚踏实地磨练自己的技艺。 与此相较,完全不知道想当侦探该做什么才好。没人能告诉她,该练习什么才能更接近侦探。出现在连续剧里的,全是已经变成名侦探的人。学习杂志的附录有名侦探的七个法宝,但完全不知道该用在哪里好。她想起曾经因为拿著放大镜在上学路上到处乱看而引起讶异目光的事情。 小桃当然不会就此放弃。 她有著强烈以名侦探的身分加倍精进的目标,随时都让自己是个符合名侦探称号的人,就是现代所谓「自我感觉良好」的人。 实际上,她在小五时,曾模仿名侦探找到朋友遗失的交换日记本。 「小桃好厉害喔。」 同班同学纷纷投注赞叹眼光在她身上,与其说推理,倒不如说只是第六感猜中而已,即使如此,彷佛重现连续剧一幕的感觉让她心情舒畅。 「因为我将来要成为名侦探啊。」 当时,她用差点要从椅子上摔下来的气势挺胸宣言。 升上国中后,身边的人开始变得现实起来。原本梦想成为足球选手、棒球选手、偶像等不切实际的朋友们,也开始说出更现实的目标。像是想成为律师、想成为甜点师傅开自己的店之类的,虽然还有相当难度,但都是在现实延长线上的梦想。 但是,小桃的梦想一直是成为名侦探。虽然对哥哥绝口不提,却会对朋友说自己梦想成为名侦探。只是,升上国中后,她也切身感觉身边的人明显退避三舍。虽然表现出支持态度,但不过是空口说白话。虽然没有恶意,但让她感觉自己只是说梦话的小孩。感觉大家反而会对挥舞著一张彩券说著:「这绝对可以中一亿元。」的男生献上更真诚的祝福。 「名侦探是孤独的。」小桃决定让自己这样想。 虽是如此,她也不想被当成怪人,她想得到大家的尊敬而不是怜悯,所以没办法,她只好把梦想深藏于心中,成为名侦探后再让大家吓一大跳。 最后,小桃再也不在人前说出自己的梦想了。 国中二年级的春天,上野青转进绿中学来了。 * 黄金周假期结束,五月病差不多要在班上蔓延之时,在这种奇怪的时间,班导的中濑老师带著转学生出现在小桃他们面前。 「我叫上野青,从上野搬过来这里。」 这里明明就叫上野啊,她却一脸认真像开玩笑一样打招呼。白皙、个子矮且纤瘦,娇小到背起小学书包也不突兀。 「上野同学是从东京的上野搬过来的,恩赐上野公园的那个上野,『上野出发的夜行列车』的上野。」 中濑老师慌张帮忙解释,反而是转学生像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表情毫无变化。这里以前是上野市,现在被合并后变成伊贺市,县外的人不知道这里曾经是上野也是理所当然。反正住下来后,就会发现到处都有上野字样。 「大家请多指教。」 与她稚气的外表相反,转学生口气稳重说完后,向大家敬礼,她不是轻轻点头,而是缓缓一鞠躬。 和身高相同,她那张漂亮的女性容颜也还带著稚气,表情却相当成熟。升上国二后,也有许多女生开始在意起流行时尚,但从她没有化妆、清爽的短发造型看起来,似乎也不是这样。虽然没有显而易见来自都市的华丽感,却也没有土气。 比起这个,她来自东京这点更让小桃在意。名侦探大多都住在东京,因为查案从东京来到其他地区。对偷偷有著「要以名侦探身分开业的话,果然得去东京」想法的小桃来说,小青就是知道她未知的东京的人。 下课时,同学们马上在小青身边围出人潮,小桃从人潮外围隐约听到她的父亲是医生,因为父亲工作关系才搬到伊贺来。她父亲原本就是关西人,母亲在她小时候就过世了。 开口问她母亲事情的同学连忙说著「对不起」道歉,她反而体贴回答:「别在意,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和乡下不同,住在都市里的人连反应都很成熟呢。」小桃浮现了与推理相差甚远,只是「常听人说」的感想,有人问小青兴趣是什么时,她回答: 。 没想到,小青的反应不如预期,她摇摇头说: 「不是耶,我对小说家没兴趣。比起写作,我更想要成为侦探。像是作品中出现的名侦探一样。」 她毫不犹豫地如此宣示。 「等等!你也想要成为名侦探吗?」 小桃忍不住分开人群大叫。 在那之后,小桃和小青变成同以侦探为目标的同志。当小桃问小青是不是想要成为名侦探时,小青立刻点头回应:「对。」丝毫不在意其他人有什么反应。就算有人露出奇怪表情,她也当作没看见,更正确来说,她看起来根本对其他人没兴趣。 曾经有个男生没礼貌地揶揄她:「你认真觉得有办法成为名侦探啊。」 「决定有没有办法成为名侦探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小青以一口标准日文毫不客气回话,自那次以来,再没人敢拿名侦探的事情来捉弄她了。 这是在意他人眼光的小桃模仿不来的作为。就算受到好奇瞩目,小青也总是我行我素,而且非常坚强。她总是抬头挺胸的凛然姿态让小桃不甘心也羡慕不已。 早上起不了床,上午的课总是在打瞌睡,但被老师点到时又能准确回答,小考也总是九十分以上。虽然不怎么合群,但不会被排挤或是被讨厌。总之是个很不可思议的少女。 小青也在知道小桃想当侦探后,开始和她要好起来,在教室里也常和小桃说话。当然,小桃也回复以往受到好奇瞩目的生活,但她也开始觉得无所谓了。 没错,和成为名侦探这伟大的梦想比起来,这一点也不重要。而且,虽然一个人格格不入有点痛苦,但有伴之后就无所谓了。在小青这个同志出现后,小桃开始这样想。 「这间学校有推理研究社吗?」 一周后的放学时间,小青开口问。 「应该没有吧,有的话我早就去偷看了。」 「这样啊,那伊贺同学有参加什么社团吗?」 「没有。」小桃摇摇头,「去年有参加烹饪社,但两个月就被赶出来了。」 「两个月就被赶出来……你做了什么事啊?」 小青惊讶地把脸凑近,她是个不太表露情绪的人,但这真的吓她一大跳。 「什么事……我也不过在交作业时,在热呼呼的白饭上放上水果糖做成糖果饭而已,就挨了一顿骂,然后直接开除,那是我的得意之作耶。」 「好吃吗?」 「没,」小桃再次摇头,「吃了之后才发现难吃死了。我还想说美食动画中有介绍过,肯定很好吃的耶……所以我觉得,指导老师开除我是个正确决定。」 之前在连续剧《周洛克?福尔摩斯》中出现的名侦探很擅长烹饪,所以她也效法加入烹饪社,但只让她发现了自己相当不擅长煮菜的事实而已。仔细想想,夏洛克?福尔摩斯和马普尔小姐都是那个炸鱼薯条国家的名侦探。所以不擅烹饪反而比较像名侦探啦。 「我觉得你被骂的原因不是味道,而是你耍赖吧?那你现在放学就回家?」 「对。我也没打算对二十面相(注16)使出头脚剪翻摔的招式,对运动类没兴趣,虽然喜欢俳句,但学校里又没有俳句社,所以乾脆回家。」 社团活动非必修,所以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学生没参加社团。她不知道其他学校的情况,也不知道这算多还是算少。但学校和家长会都没有意见,所以应该没问题吧。 几天后,听见小青加入文艺社的消息。她知道小青喜欢阅读,跑去问小青:「你不当名侦探,要当推理小说作家吗?」 「怎么可能。」小青立刻否定。这样说来,小青转学第一天似乎说过这种事情。 「伊贺同学不看推理小说吗?」 「因为书很闷啊。」 小桃只知道连续剧和动画中的名侦探。漫画还能接受,但连插画也没有,全是文字的书让她看不出来有哪里帅气。而且一看就想睡觉嘛。 「是吗?我觉得很有趣耶。可以培养逻辑思考,也可以训练自己,遇到真实事件时才不会慌张。」 「原来如此……」 同样以名侦探为目标的小青都挂保证了,或许是这样。从来没看过名侦探爱看侦探小说的画面,所以她一直以来都疏忽了。 先别说要不要加入社团,或许这也是一条通往侦探的道路,最后,小桃也跟著小青在文艺社露脸。 文艺社是在放学后借用一般教室进行活动,小桃不知不觉中也融入其中,但她根本无法完整看完一本书,所以还没正式加入。 虽然如此,却没有人提出抗议。除了原本就是只有十人左右的小社团,不会造成别人困扰外,文艺书籍种类繁多,有种大家各为一国、一城之主,彼此不过度干涉的感觉。 喜欢推理小说的成员,除了小青之外,只有一个三年级的学长高山元树,他非常瘦,戴著知识分子风格的银框眼镜,顶著一头随意发型,全身散发出「我是文艺社、整天窝在房间里看书」的氛围。但他非常和善,加上之前只有他一个人喜欢推理小说,所以不只对小青,也对小桃很亲切。 他和只是阅读的小青不同,以创作为主体活动,曾公开宣言说将来想成为推理小说作家,他也说升上高中后就要投稿新人奖。因为学长这种态度,即使听到小青和小桃说想当名侦探,也不会用有色眼光看待,且真诚为她们加油,还会给她们建议「作品中的名侦探说过这种话」。 不只高山,其他成员也全是怪人,小桃的梦想也不会显得格格不入,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比待在班上还要舒心。 因为这样,虽然小桃不看书,也频繁进出文艺社。 小青在教室里静静阅读推理小说时,小桃就会拿起社团财产的推理问答本来翻,思考答案,即使只是这种程度,或许也能多少培养出一点逻辑思考能力。像是警方进到现场后才制造出密室、看门犬没有吠叫,所以凶手是家人之类的。感觉找到了一个要成为侦探的练习方法。 但是,要直接挑战小说的难度还是相当高。再怎么说,她从来不曾清醒上完整堂国文课过啊。明明可以流畅读懂line或是邮件内容,一换成小说,顿时只觉得眼前一堆符号。 「就算没有印刷字,人类肯定只要有手机就能活下去。」 小桃紧紧握拳,努力说服小青。 「那俳句消失了也没有关系吗?」 小青如此反问后,让她立刻撤回前言,因为俳句可是无比重要啊。 她一开始对小青,只有第一次找到拥有相同梦想的同志的感觉,一种至今未曾感受过的横向连带感。而这种感觉,在一个月后的梅雨天里出现变化。 2 「我讨厌雨天。」 放学后,从伞下抬头看雨云的小桃如此抱怨。雨从早下到现在,丝毫没有停止迹象,却又没有变成倾盆大雨,只是一整天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窗外天色始终昏暗,是最让人感到忧郁的状况。 但走在她身边的小青似乎没这种感觉,一脸泰然自若。 「是吗?我不怎么在意耶。」 她的肌肤敏感,日光和乾燥反而是她的天敌,跟两栖类没两样。只不过她是个天生的室内派,与其说像精神充沛到处乱跳的青蛙,或许更像一直待在岩洞中睡觉的山椒鱼。 「你不觉得心情超忧郁吗?」 「这是个深入思考事物的好时期,只要衣服不要总是晒不乾就好。」 本就是火星人对地球人施展的催眠术耶。」 「比起推理小说,科幻小说或许更适合你吧。」 在这样的回家途中,小桃正在阐述自己对问答本上《犹大之窗》这本作品诡计的推理。就在经过超商,小青父亲任职的综合医院正门正好进入视野时,发生了强盗事件。 有辆自行车骑过小桃她们身边后,抢走前方初老女性的包包。女性反射性抢回包包,但骑自行车的抢匪一把推倒她,她的肩膀撞上医院外墙,直接蹲在路上。 抢匪全身穿著黑色雨衣,在他面对倒下的女性时,可以看见帽子下方有太阳眼镜和白色口罩。但那只有一瞬间,抢匪迅速踩动踏板,如狡兔般脱逃。似乎有个小东西从自行车前方车篮掉下来,但那被原本受害者手上撑著的,现在已经滚落路边的米色伞挡住。 「欸、欸!」 事出突然让小桃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交错看著抢匪的背影和被害女性。抢匪将包包放进前方车篮后,快速骑车离去。中途一瞬要弯进医院入口,但又马上踩剎车回到原本道路上。那时大概太过紧张打错变速器,让齿轮发出咬合不正的钝音。 他离去的方向有几家商店,对向走来两个路人,大概因为撑伞没看见事发经过,自行车经过他们身边时,也没见他们有反应。抢匪消失在街道后,一个中年护士撑著塑胶伞从正门走出来,喊著「怎么了!」跑到蹲下的女性身边。 「发生事件了。」 小青紧盯著抢匪消失的小径如此低语。 「对啊,事件、发生事件了!要赶快报警才行。」 终于找回声音的小桃拿出手机时,小青已经往被害女性的方向走去。 她弯下身,在护士的身旁问:「你还好吗?」 「还、还好,只不过我的包包……我才刚刚去领钱而已啊。」 「这位女性遇到抢匪了。」小青简单向困惑的护士说明后,重新面对被害者说: 「为了慎重起见,要不要叫救护车?」 「那么,我直接送她进医院。」 听到护士这句话,小桃才想起来她们就在综合医院门口。 「比起这个,阿宏、阿宏啊……」 初老妇人不顾自己全身湿透,当场抱头大叫,大概是受到极大惊吓吧。但在小桃走近时,她已经慢慢自己站起身,所以小桃总之只先报警。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第一次遇见犯罪现场,这正是侦探出场的机会! 小桃觉得低头哭泣的老妇人很可怜的同时,也感觉心情兴奋起来。 一决定开始行动后,小桃连忙查看四周。「现场留有一切线索。」这是名侦探常强调的一句话,只不过,昏暗的小路上,只留下被害者和被害者的伞。 连自行车的车轮痕迹也没留下,就算掉了几根毛发,也全被这下个不停的六月雨冲刷殆尽了吧。 而且抢匪不仅戴上雨衣的帽子,还戴太阳眼镜加上口罩,根本没看见他的脸。抢匪只是把被害者推倒,没和被害者拉扯,感觉也不可能有他的遗留物品。……话说起来,刚刚好像有东西从自行车上掉下来。小桃在伞前四处张望,发现有个突兀的东西在雨中折射光线,是小钢珠。 为什么会有小钢珠在这里? 正当小桃犹豫要不要捡起小钢珠时,小青冷静提醒她: 「不可以碰,得让现场维持原状才行。」 小青大概从小桃的视线察觉她想做什么吧。当然,小青也发现小钢珠了。 「为什么会有小钢珠?」 「或许是原本卡在自行车篮上的小钢珠掉下来了吧。」 小青淡淡回答,小桃也目睹同一幕,但小桃真正想知道的是,这是不是线索,还是根本毫无关系。 名侦探接下来会如何推理﹑解决事件呢?在小桃毫无头绪呆站原地之时,背后传来警车的警笛声。 那之后的事情她也记不清了。 因为这全是第一次的经验,前来现场的警察身材比她想像中还要高大,比想像中还要亲切。虽然问话时的声音低沉恐怖,但始终带著柔和表情温柔对待她们。 原来问话是这么一回事啊,连续剧通常只会简单带过。 所见所闻皆十分新鲜,但彷佛被放上输送带上,不断往下一个步骤前进,结果让她没能牢牢记住。 过不久,一身西装打扮的哥哥来接她们。他深深弯下修长身躯,不断向年长警察们鞠躬敬礼,要来接小桃离开。这是小桃第一次看见哥哥在职场上的样子,感觉比在家时看起来更可靠。话说回来,她这才想到哥哥今年终于当上梦想已久的刑警了。 「吓坏了吧,没事真是太好了。」 空用力握住小桃双肩,接著转过头看站在旁边的小青。 「你就是小青吧,听说你和我们家小桃很要好。我们通知你父亲后,他说今晚要值夜班不能回家。所以,你今天就住我们家吧,一个人应该会很害怕吧。」 「可以吗?」小桃惊讶地回问。 「可以,妈也在煮小青的晚餐了。」 哥哥朝著小青微笑后,她紧张地低下头说: 「非常感谢你们,拜托你们照顾了。」 小青轻声说完后,深深一鞠躬。 「然后,你们两个有好好说明状况了吧?还真努力呢。」 一起洗澡、吃完母亲亲手特制的汉堡排,小桃吃饱喝足后在客厅放松时,哥哥说了句话慰劳她们。 据哥哥所说,老妇人才刚去邮局领钱,正要到银行汇款给孙子,包包里放著五十万日圆。结果她只是遇到诈欺,不管怎样,那笔钱都注定会被抢走,老妇人反而在知道孙子的舞弊只是个谎言后相当开心。此外,抢匪似乎一直在邮局对面的超商监视著。因为邮局的atm设置处只用一面玻璃阻隔,所以他在超商的杂志区假装看杂志二十多分钟,寻找容易下手的目标。 「什么啦,别因为这种程度就夸奖啦,又不是小朋友去跑腿。我可是准备要当名侦探耶,其实我比较想要找到抢匪……现在非常痛切感觉我的能力不足。」 「小桃,你还在说想当侦探之类的梦话啊。」 刚洗完澡、换上条纹睡衣的空,单手拿著刚喝完的牛奶瓶,一脸傻眼地说。 「是名侦探!哥哥也真是的,稍微支持一下妹妹的梦想又不会死。」 「其他事也就算了,犯罪搜查连我们刑警都相当危险了。这不是外行人,而且还是小女生因为一点小兴趣就可以插手的事情。」 哥哥无比认真的语调让小桃一瞬间畏缩。 「你都一直把我当小孩,我现在的确还是小孩,但也快要变成大人了啊。」 「只要你还一直逞强,就永远是个孩子。」 哥哥明明也才参加完成人礼没几年,却当自己是父亲,让小桃露出不悦的神情,她不需要两个爸爸。 「不只我,小青也想要成为名侦探。」 「你也想?」 空不礼貌的视线,让一直沉默不语的小青像小动物般缩起身子。 「笨蛋哥哥,你这样盯著人家看会吓到她啦。」 「啊,抱歉、抱歉。」 空边搔头边道歉,小青稍微放心地解除警戒回应: 一反到目前为止的畏怯态度,正眼盯著空说: 「我认为,抢匪是个男性。抢匪骑乘的虽然是越野风格的都会自行车,但车架位置很高,就在把手和龙头下方一点而已。如果是女性选车,就会把裙子列入考虑,就算不选淑女车,也不会选车架这么高的车。」 「也可能是赃车,但你的角度还不错……」 就在哥哥要说出「果然还只是国中生啊」前,小青明确地继续说: 「自行车后反光板上方用一段十公分左右的保护胶带贴著,保护胶带可以轻易撕掉。从他考虑犯完案后要把胶带撕掉这点来看,胶带下方藏著和他有所关连的东西。所以那不是赃车,而是他自己的车子。」 「这……」哥哥不知如何回应,小青立刻继续说: 「此外,抢匪逃走时,曾从医院大门往医院里转,但又立刻转回来,我还想著是为什么,下一秒,有一个护士从里面跑出来。从这里可以推理出的是──」 就在小青埋下接续伏笔时── 「我知道了!」 小桃大声打断小青,同时无比兴奋地举高手,差点就要把面前的杯子打翻了。但不可以都让小青出风头,因为她也以成为侦探为目标啊。 「住公寓或是住宅区的话,为了避免乱停车,都会贴上独有的序号,所以抢匪是为了遮住那个。他一开始打算逃进医院里,但马上放弃直直往前逃。过一会儿看见护士走出来,我们才知道是因为那个护士,但他为什么要逃进医院里去呢?」小桃确定哥哥有在听,继续推理:「哥哥应该也知道,为了让救护车从哪个入口都能进去,那家医院的正门和后门中间只隔著急诊入口的拱门,是直直连通的,而医院后门人烟稀少。但只有对这边地形熟悉的人,才会想到直接穿过医院。也就是说,抢匪是住在医院附近公寓的男人,那附近没有住宅区,所以才要拿胶带遮起来。只要逐一清查附近公寓的自行车,肯定就能找到。这样一来就不难了吧。」 小桃一脸得意地看著小青,她原本打算炫耀自己光靠著连续剧的知识和问答本就能推理到这种程度,但小青低头后说: 「二十五分,就小桃的程度来说算不错了。」 接著再次抬起头,她如水晶般透彻的眼睛透露笑意。超级居高临下地给分,而且还给了个差劲分数。冷酷的宣言让小桃想起小学成绩单上「再更加努力一点吧」的印章。 「小青,你为什么这样说?」空比方才更加端正姿势问。 「不管怎么说,都很难想像会在自己家里附近犯抢案。抢匪除了雨衣帽子外,还戴上太阳眼镜和口罩完全遮住脸孔,连认识的人都认不出来。只不过,自行车不同,虽然用保护胶带遮住一部分,但还是几乎全都暴露在外。都市也就算了,在这种乡下地方的风险相当高。而且他为了监视邮局,自行车在超商前停了很长的时间,应该轻而易举就能被锁定。」 「也就是说,抢匪不是住那附近的人啰。这点我也同意,那他对地形熟悉又该怎么解释?」 「想用保护胶带遮住的东西,不局限于公寓居民,举例来说,可以骑自行车上学的高中徽章。调查校徽的话,和公寓不同,连远方的高中也会马上露馅。而且不只住附近的人熟悉地形,在那家医院住院或是看病的人也都符合。」 「那抢匪是住院病患?」 小桃忍不住开口询问,小青摇摇头: 「他为什么会掉头,应该如小桃所说是因为那个护士。但那位护士当时还没发现发生抢案,而且如果是想避开来人,他最后逃走的方向也有两个路人,他们看见抢案发生的可能性更高,但抢匪却选了那边。」 「那他为什么要掉头?」 「抢匪不是为了要躲人,而是要躲那位护士。」 「因为认识吗?啊,住院时曾经受照顾之类的。」 小桃想通后用力拍手。 「不管是住院还是看病,护士应该不会连病患的自行车都能认出来。也就是说,那位护士和抢匪之间的关系不是医病,而是家人关系。她的年龄看起来有高中生的儿子也不奇怪,如果是母亲工作的地方,熟知地形也不奇怪。」 「……原来如此,我去查查看这条线。」 哥哥的口气完全变了。定眼一看,刚才跟醉汉一样的表情消失无踪,已经换上刑警该有的表情了。 「小青简直像个名侦探呢。」 那个瞧不起她,说她想当名侦探是梦话的哥哥,竟然如此乾脆夸奖小青,就像是连续剧里一起查案的刑警一样。 一瞬间,小桃觉得自己和小青间隔著一道如盖玻片般轻薄的玻璃。 两天后,空要小桃带小青回家。 让人郁闷的雨这天也下个不停,但空一看见小青,立刻露出灿烂笑容。 「真厉害,小青的推理可能是正确的。那位护士名为诹访冬香,她有两个就读高中的儿子,哥哥叫皋月、弟弟叫睦月,分别念高三和高一。」 「有两个儿子啊。」小桃忍不住惊叫,「那自行车查得怎样?」 「这个嘛,他们两个的车虽然品牌不同,但外表相似,都是黑色都会车。只是哥哥似乎也会骑轻型机车,当然上学时还是骑自行车。」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小桃率先举手,前天锋头被小青抢尽,她最后觉得自己被排挤在外,像是正好隔著电视,只有小桃一个人待在客厅里一样,观众眼中只有小青和空。 在侦探修行道路上,小青或许略胜小桃一筹,但她不允许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得在这里表现一番才行。 「小钢珠!」 小桃高声大叫。那天从自行车篮掉下来的小钢珠,就是最后一块拼图。 「高三已经可以去打小钢珠了吧,因为零用钱全花在小钢珠上才会抢劫。」 「确实如此,用小钢珠买咖啡的话,的确有可能混进去。」 「如何?」小桃转头看小青,小青不知是发烧了还怎样,用手摸著额头,但立刻就知道其中理由了。 「十分。」小青十分冷淡地宣布。比上一次还低,除了数学外,小桃连考试都没拿过这种低分。小青接著拋下一句:「太单纯了。」 「嗳~~为什么?」 「小桃的直觉没有错,皋月和睦月大概是用出生月份命名,冬香大概也是冬天出生吧,所以高三的皋月应该满十八岁了。加上他会骑轻型机车,表示有驾照,就算禁止高中生消费,他也可能只拿驾照给店员看偷跑进去。」 「那我的推理没错啊。」小桃强烈抗议。姑且不论其中道理,答案都对了怎么只给十分。 「因为侦探不能只靠直觉,你没注意抢匪转进大门,又再转变方向时,把变速器打错档了吗?依品牌不同,自行车变速器换档的方向也不同,也就是说,那不是抢匪常骑的自行车。之所以有小钢珠,是因为那是哥哥的自行车,骑自行车的是弟弟睦月。应该是以防万一才借了哥哥的自行车来骑吧。」 几天后,逮捕抢匪了。正如小青推理,就是诹访睦月。因为抢匪是高中生,又是初犯,所以报纸也没写详细内容,哥哥也不愿意透露更多。 自那次后,哥哥三不五时在家就会说「小青还真厉害呢」。他明明从没这样夸奖过小桃啊。 「小青或许可以成为名侦探。」 自己面前。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梦想到底是什么?小桃感到无比迷惘。 3 接著,进入暑假,文艺部的夏日合宿也开始了。虽说是合宿,也没特别要做什么。不,可能要做什么事,但小桃没有专心听。 在指导老师守田老师带领下前往位于青山高原的合宿所,转乘电车抵达西青山站后,还要换巴士再搭三十分钟。 三天两夜的避暑之旅。 巴士缓缓在高原道路上前进,旁边还可看见一整排风力发电用的风车,抵达合宿所时已经过中午了。一下巴士发现比想像中冷,凉风轻拂穿著水手服的颈侧。 从布引山脉中的笠取山绵延十几公里,青山高原就位于宝生赤木青山国家公园这名字冗长的国家公园东侧。标高约八百公尺,从山顶可以眺望伊势湾一带的美丽景色,以上为合宿所介绍手册中的内容。 这里似乎称为关西轻井泽,确实是比平地还凉爽。也是啦,都坐了三十分钟巴士上山了,要是不凉爽就要反过来告诈欺了。 身旁的小青,原本就白皙的脸颊因为山路变得更加苍白,一副马上就要吐的表情,再多摇一下就要变女吐角了,相当危险。 单手拿著运动包,跟随守田老师从巴士站前往步行五分钟远的合宿所。 这个合宿所由伊贺市营运,是有点旧的三层钢筋水泥建筑。主要被市内的国、高中社团拿来当合宿所使用,因其避暑胜地的特性,过去在夏天相当受欢迎。之所以是过去式,是因为东侧过一座山头,县政府新建了华丽的县立研习中心。那边除了有大操场和体育馆外,还有户外烤肉广场和温泉。稍微走一点路还有民营游泳池,正可谓面面俱到。听说能容纳的人数也是这边的好几倍。 因为这样,运动性社团几乎都选择在研习中心举办夏季合宿。 现在出现在小桃他们眼前的合宿所操场,就算是和绿中学相比,也确实相当简陋,直说是下下签也没问题。也因为这样,弱小的文艺社才不需要和他人竞争合宿场所。 走进正面玄关后,可以看见用毛笔写著「绿中学文艺社」的看板,威风的字体连不是社团成员的小桃也感到不好意思。 这社团规模有这么大吗? 一旁并排著「绿中学排球社」的看板。 「排球社也来了啊。」 小桃一喊出声,小青立刻瞪著小桃用无言以对的口气说: 「你不知道吗?守田老师有说过,要我们好好相处,你根本没在听吧。」 总是相当冷静的小青,看来对文艺社也有感情。排球社于昨天抵达,预计要住上一周。 突然想到,班上有女生是排球社的,待会儿去打个招呼好了。 在小桃呆呆想著这种事情时,工作人员带他们到房间去。 合宿所的一到三楼,总计有三十间以上的房间,这一次两人一房。小桃和小青的房间在二楼,浴室在一楼,共用洗手间位于各楼层,虽然一开始就没期待会是蜜月套房,但连洗手间都在房间外还真麻烦,这绝对不是因为怕鬼。 下午是创作作品的评论会,由社团成员来评论成员写出的短篇故事。参加合宿的成员有十个人,其中有六个人写了短篇故事来。各短篇早已事先印给所有成员了,但小桃当然没有读,连带都没带来。 平常因为不是正式成员,大家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都来合宿了,果然不能如此纵容,结果她得在第二天下午的评论会前读完三篇短篇。但幸好有个成员早上睡过头,没能和大家一起上山也没参加下午的评论会,却机灵地在晚餐时出现,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 所以,隔天早餐过后,小桃乖乖在房间里完成功课。虽然她也对这远离避暑印象,待在房里的阅读地狱感到疑惑。 高山学长的推理短篇比想像中还要无聊,所以她走出房间散心,恰巧看见小青站在楼梯对面的共用洗手间前,正在和排球社的同班同学白樫多香美聊天。多香美不愧是排球社成员,身材高挑,和娇小的小青并排在一起时,彷佛连续剧中的松下研三和神津恭介。 「什么,竟然是因为这种理由啊。」 为了和多香美说话,小青用仰望天空的姿势抬头应和,而多香美也配合她稍微驼背。 「嗳、嗳,怎么了?」 小桃一插话后,小青立刻问: 「啊,是小桃,你看完了吗?」 「还没,只看完高山学长那篇〈假面的密室大王〉。但是……『因为中指比食指长,所以把保龄球拋出去了』这算是推理吗?问答本中蛞蝓出现在杀人现场中的那个有趣几十倍以上。」 「问答本基本上都是以名著为基础编写,把国中生和历史伟人相比也太残酷了。还有,这种抱怨留到评论会上再说吧,高山学长肯定也会很开心听你的意见。」 「真的吗?」 小桃讶异地看著小青。 「你该不会要推我出去当代罪羔牛吧。」 昨天针对三篇作品评论,有篇以异世界奇幻为题材的作品,有人说「就算是反转的想法,但怎么可能有男生咬著吐司上学啊」、有人说「被卡车撞就死也太脆弱了吧」、有人说「明明都三年级了还有中二病啊」、有人说「大致上来说,和七月开始播出的动漫的设定也太像了吧」,一个接一个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严厉的批评让作者上之庄学长都眼眶泛泪了。 连坐在最后一排看热闹的小桃都担心,学长该不会就此挫折再也不写小说了吧。大家肯定是对原本打算来避暑,一抵达就开评论会而感到无比烦躁吧。大概觉得说过头了,评论会结束后,社团成员们还去圆场,说著「但我们知道你想要表达什么啦」。 小青该不会觉得弄脏自己的手会很愧疚,所以打算推小桃当挡箭牌吧,会这样疑神疑鬼也是理所当然。 「什么代罪羔牛啊,是羊。你就是不看书才会犯这种错。」 「因为〈假面的密室大王〉里就这样写啊。」才刚读完热呼呼的还没忘啦。 「这么说来确实如此,我为你哀悼,请让我订正成你就是不看优秀作家写的书才会犯这种错。」 「根本就是小青对高山学长最没礼貌嘛。你是这种超级虐待狂的感觉吗……先别说这个了,」再讲下去没完没了,小桃硬把话题拉回来,也因为她看见多香美瞠目结舌地呆站在一旁。「你们在说什么?」 「我只是问她排球社为什么不是去研习中心那边,而是选这边。像我们这种静态社团也就算了,另一边可是有更棒的球场耶。」 「而且还有温泉,所以是为什么啊?」 「这个啊,就是去年社团有人玩太疯,结果喝了红酒。」多香美驼著背又失落地垂下肩膀回答。 「红酒!」小桃跟著复诵后,小青立刻骂她:「你太大声了。」 「不要紧、不要紧,喝酒的学长已经毕业,而且当时在学校也传开了。」 「我怎么不知道。」小桃疑惑歪头。 「再怎么说都是一年级,大家不怎么说吧,我也没有告诉其他人。学长们虽然在夏季大赛前被社团开除,但还是有到学校上课,所以知道的人应该就知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今年没办法去研习中心了。」 「这样啊,所以才来这个合宿所。当事人都毕业了,你们还真是池鱼之殃耶。」 「真的有够制造麻烦,老师也说明年要申请看看,希望可以让我们用啦。果然没温泉不行啊。」 ,要是出什么意外被文艺社开除的话,我就继烹饪社后领第二个叉叉了耶,一个叉就算了,两个叉也太丢脸了吧。可能也会对升学资料造成影响。」 「就小桃来说算是有考虑了呢,升学之类的。」小青小嘴大张发出惊叹之声。 「这是当然啊,想当名侦探的人要是只有国中毕业,谁要听我的推理啊。」 「也有小学毕业当上总理大臣的人,你拿有人情味的辛苦人侦探当卖点如何呢?」 「我想要当个更聪明且优雅的美少女名侦探啦。我不想当『好了、好了(注17)』的总理,我想和之前电视播的那个喜欢煎饺的女侦探(注18)一样啦。」 「嗳,文艺社就是会写些小说之类的吧,这我可以理解,但来合宿要干嘛啊?」 多香美提出疑问,这是个理所当然的问题,就连小桃在抵达前都不知道要干嘛。 「评论会吧。」小青立刻回答。 「那在教室里办也一样吧。」这句话不是出自多香美,而是小桃之口,大概是心底话,语气中带著些微怨恨。 「应该是因为这边有合宿所吧。」 「什么意思?」 「可以同时满足活动实绩和使用实绩,对吧。」 明明才国二,讲话却一副大人样。 「原来如此,如果不怎么有人使用的话,这边就要倒了啊。」 「就是这样,最近动不动就有人碎嘴浪费税金,从这层意义来说,人数众多的排球社来这合宿应该让他们很感激吧。」 「绝对不要!」多香美激动摇著头高声大叫,「明年绝对要去研习中心,尽情享受温泉和烤肉。为什么得为了提升这个下下签合宿所的实绩而牺牲我们排球社啊。」 「冷静、冷静一点,又还没决定明年也要在这里办。」 小桃安抚多香美,但只字不提排球社来这里的话,就能提高文艺社去研习中心的机率。 「话说回来,今天休息不练习吗?我看你们昨天一直在操场跑步耶。」 「那是昨天早上,今天是中间休息日,昨天是休息前一天,所以让我们跑了比平常还多的量,完全没意义就是了。」 肌肉大概还相当紧绷吧,多香美敲敲自己从短裤边缘露出来的小麦色大腿。 「不仅如此,一半以上的成员一大早都跑去自主训练。」 小桃脑海一瞬间闪过「连大脑都是肌肉」这句话,但再怎样也没说出口,她也是会看气氛的,反而说出: 「但看你们穿运动服,不管做什么好像都很开心。」 排球社成员都身穿圆领、袖口有绿色线条的白底短袖运动服,多香美胸口缝著写上「2-4白樫」的名牌。 「但是规定下半身要穿短裤,不能穿运动外套也不能穿运动长裤,早上挺冷的耶。」 「那我懂,我没想到会这么冷,根本没带外套来。」 接著转头看小青,她身穿短袖水手服还戴上袖套。 「我要是有带这种东西来就好了,你干嘛不跟我说啊。」 「这又不是为了防寒,你也知道吧,是防晒。」 「那今天是阴天,没有紫外线,借我吧。」 「不行,一冷动作就会变迟钝。」 「欸~~小气鬼,你是变温动物吗?」 「小桃才是,你把袜子前端剪掉套上不就好了吗,应该有带换洗的袜子来吧。」 「废话,而且我是什么时候给人不爱乾净的印象了啊?」 就在小桃三人开心在洗手间前三姑六婆时,三楼传来一声高声尖叫。 「怎么了?」 一个月前才遇到抢案,小桃对尖叫声变得敏感,这一次绝对要做出符合名侦探新人的举止。 小桃率先往眼前的楼梯跑上去,三楼和二楼结构相同,走廊从楼梯往东西直直延伸,房间就在走廊两旁,走廊上没有窗户,只有一排内开门,与其说像学校,倒不如说更像饭店。 小桃抵达三楼时,左手(东侧)有一间房间的房门开著。 从里面探出头来的是文艺社的自然卷高山学长,他穿著学生制服和学生长裤。两人视线对上后,高山问小桃:「刚刚有听到尖叫对吧。」 「对,肯定是在三楼。」 「走廊底的房门开著。」小青追著爬上楼梯,在小桃背后冷静说著。 往东西延伸的走廊底是通往大房间的房门,其他房间都是内开式的普通门,只有两侧走廊底的房间是会议室会有的双开门。 格局比其他房间大上几倍,以前是让社团学生睡大通铺用的房间,现在人少,几乎都拿来当会议室使用了。实际上,现在小桃他们视线前方的东侧大房间,就是昨天文艺社开评论会的地方。 大房间的双开门,其中一扇朝内侧开著没关。 听见小青的话,率先反应过来的是最近的高山。虽然他的小说不有趣,但他还颇有行动力。他如黑豹般轻巧飞奔过去,但帅气的高山学长到此结束,下一秒只传来变完声的低沉尖叫。原来男人的尖叫声听起来这么逊啊,连续剧里都只会听见女人的尖叫声而已嘛。小桃边对奇怪的点感动,边无奈地跑过去。 高山没出息地跌坐在这比教室小上一圈的大会议室地上,在他前方是同样跌坐地上的莲池尚子,身穿运动服的她和多香美同为排球社二年级成员,也是小桃的同班同学。 动弹不得的尚子前方,有位身穿运动服的女生仰躺著,就在房间北侧墙壁中央的白板前,她颈部缠著黄色绳索,舌头无力地外伸。 如寺庙每天擦拭的走廊般光泽水亮的长发半遮住她的脸,但小桃也看过这张脸。因为不曾同班,大概也不曾说过话,小桃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一看向她的胸前,与年龄不符的高耸胸前名牌上,写著2-1西明寺。 4 事件!而且还是杀人事件! 小桃跑到西明寺身边前,有个身影从背后超越她跑过去,是小青。 和之前一样,小青率先跑到被害者身边,蹲下身叫她。 但她立刻放弃,执起她的手腕确认脉搏。 「死了。」三十秒后,她边看著屏息以待的小桃等人边低声告知。 「香苗!香苗!」 小青这句话,让原本失神跌坐地上的尚子大叫,听到她的声音后,其他学生好奇探头进大房间查看,在看到尸体后陷入惊慌。惊喊声像诱蛾灯般吸引更多学生前来。 大概重复四次相同情况后,在小桃等人发现尸体后不到五分钟时间,门口附近已成为疯狂的大熔炉。值得庆幸的是,这瘟疫只在三楼的学生中蔓延,以及身处中心的小青从头到尾都相当冷静。小青散发出的冷静神秘气息变成一道防护墙,将所有人阻挡在房间外。 小桃边有点忌妒不是自己扮演这个角色,边拿著手机向警方说明状况。 「吓坏了吧,没事真是太好了。」 一身西装打扮的空和警方一起现身,让小桃一开始出现既视感,一个月前才刚遭遇完全相同的场面啊。 「是伊贺的妹妹啊……」面容粗犷的年长刑警深感兴趣地看著小桃,和第一次看见熊猫一样,「上次帮忙抓到抢匪的那个?」 「那是旁边这位上野同学。」 空立刻订正,中年刑警立刻把注意力转到小青身上。小青不习惯受到瞩目,躲在小桃身后。 不是我啊……小桃在心里低喃,没办法,这就是事实。 和上次不同,这次是杀人事件,而且被害者还是小桃的同学,所以警方相当详细且纠缠地问她们细节。虽然不至于被当成凶手看待,但与上次只是刚好目击事 件发生的第三者时完全无法相比。 对想当名侦探的人来说,应该要为增长见闻开心,但实际上,会不会被怀疑是凶手的不安占据小桃一半的心思。 因此,被警方问完话后回到房间时,小桃早已精疲力尽了。虽然天还很亮,但她真的想就此钻进被窝里结束这一天。伸展的手碰到〈假面的密室大王〉的影印资料,难得都看完了,但评论会肯定会取消,让她出现浪费时间的空虚感。 肚子咕噜咕噜叫,她这才发现还没吃午餐。但这种情况下,合宿所还会帮大家煮午餐吗?真不安。 躺在床上想东想西想到睡著,再次睁开眼时── 「醒了吗?」小青探头过来看,脸靠超近。 「我睡著了?」小桃慌慌张张起身。 「我回来后也睡了三十分钟。」 「是喔,那小青在干嘛?」 「看著小桃的脸思考这个事件。」 肚子再度大叫,拿过手机一看,已经超过三点了。 「我也好想当侦探喔。」小桃不小心说出真心话。 「想当就当啊。」 小青说得简单,但小桃和小青不同,稍微失去信心了。这一次也被事件耍得团团转,甚至还累到睡著。 在小桃糊涂昏睡时,小青已经在思考事件了。亲身体认两人的能力差异,让她心情消沉。 「真少见,乐观是唯一优点,总之超开朗的小桃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悲观的名侦探可是会被讨厌喔。没人想委托这种人解决事件,也不想要坦言自己的私事吧。」 「什么啦,我的优点不只乐观吧,我也相当多愁善感好不好……别说这个了,事件怎样了?有进展吗?」 「还没,差不多问完所有人话了吧。」 应该没有「突然就抓到凶手了」这种惊喜吧,对想当侦探的人来说或许是件好事,因为凶手可能还在附近游荡。但被害者是同年级的同学,也无法太开心。 小青应该也是相同心情,但从她白皙且毫无表情的扑克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果然还是小青更适合当侦探吧。 「那我们暂时不能动吗?」 此时有人敲门,推门而入的是哥哥,他手上端著饭团。 「如何,还好吗?我拿午餐过来了喔。」 哥哥体贴地面带温柔微笑。 「完全没事,比起那个,这是哥哥捏的饭团吗?」 「不,请食堂做的,现在也正分给其他学生们。」 才说完,空从边边拿起一个饭团,一脸美味地大口咀嚼。 「什么,那不是给我们的吗?」 「三人份,没看我拿了六个来吗?」 「有说明跟没说明一样,六个也可能是两人份啊。」 小桃边抱怨,边拿起另一边的饭团,盐巴分量恰到好处,非常好吃,内馅是鲣鱼乾。希望下次能有鲑鱼,有塔塔酱鲜虾更好,啊,但是鲔鱼沙拉也难以割舍啊。 「什么啊,我还担心你意志消沉耶,有饭吃心情就变好了啊。还真现实。」 空无奈说著,把手伸向第二个饭团,小桃伸出空著的手制止他,接著拿走正中间的饭团。咬一口确认后,是佃煮昆布口味,真难评价,外面都包上调味海苔了,无法理解为什么要把同为海藻与酱油组合的佃煮昆布包在里面。 「嗳,小青,你那个是什么馅?」 「鲜虾鲔鱼沙拉。」 「骗人,有那么豪华的料啊!」 小桃差点吓掉双手的饭团。「嗯,骗你的。怎么可能,你的是鲣鱼乾和佃煮昆布,类推一下也知道是什么吧,只是鲑鱼啦。」 只是这样也让人羡慕。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是什么馅?」 还以为小青用了什么侦探的能力,没想到她的回答是: 「你咬下的开口朝我这边,不管怎么看都是鲣鱼乾和佃煮昆布。原来你连自己周遭的事情都没在看啊。」 「……原来如此,是观察啊。」 自己果然不适合当侦探吗?填饱肚子后好不容易恢复的干劲,又瞬间衰退。 「对了对了,多亏有小青,帮我们大忙了。」 空吃著第二颗饭团,突然开口道谢。观察、观察,小桃看著空的手,他的第二颗饭团是梅子口味。 「怎么回事,小青做了什么?」 听小青刚刚的口气,感觉她一直待在房里,还没开始侦探的活动。 「喔,就是小青请人帮忙守著现场。」 「听到尖叫那时,我们一起从楼梯上三楼对吧,」小青接手自行说明,「小桃马上就跑到大房间去,但我有不好的预感,所以马上请白樫同学留在原地,监视有谁走楼梯。因为没时间说明理由,她也一脸不明白,但她似乎好好达成任务了呢。」 「是啊,多亏这样帮了我们大忙啊。」 没想到小青竟然机灵地偷偷做了这种事情啊……正可谓十足十的名侦探会有的行动。小桃的心又沉得更深了,与之相比,自己呢?自己目标的憧憬、理想就在眼前,真不甘心。 「然后那帮了什么大忙?」 小桃故作平静,转头询问哥哥。 「这栋大楼虽然有外侧紧急逃生梯,但七月初的暴风雨后就没办法使用了。所以想上三楼只能走中央楼梯,接著,根据守著楼梯的白樫同学的证词,包括被害者在内,当时在三楼的只有七个人。排球社和文艺社加起来就超过四十个学生,替我们缩小了不少范围。」 「同时很遗憾,凶手就在剩下六个学生中。」 小青轻声加上这句话,那看破一切的语调,彷佛她吃了人鱼肉已经活上百年了。 「等等,就算知道听到尖叫声后大家的动向,凶手也可能早在那之前下楼了啊。」 「目前推测被害者的死亡时间介于今早十点半到发现时间的十一点十五分之间,解剖后会更进一步知道确切时间。会这样说,是因为小青在十点三十分看见被害者从二楼上三楼。」 「正确来说是我和白樫同学。」 「也就是说,你和白樫同学这段时间一直在洗手间前聊天吗?」 「小桃也参与了其中三分之二啊,所以我可以断言,从西明寺同学上三楼到莲池同学发现之前,没人走下楼梯。」 「原来如此,小青都这样说了,应该没错。嗯?」小桃歪著头又问:「你刚刚说没人下楼,那有人上楼啰?」 「高山学长在西明寺同学上楼的一分钟后上楼,所以他也是嫌疑犯之一。」 小青口出骇人之语,只不过,无法如此公私分明的话,也当不了侦探吧,实际上,这牵扯到一条人命。说的也是。就算关系者因为失去家人而悲伤,也得开口询问不在场证明才行。要是多有顾虑,搜查就无法有所进展,得牢记在心才行。 但现在还来得及吗? 如同追逐前方米粒般大小背影的马拉松跑者的绝望心情袭击小桃,或许实际上,两人间还差了看不见的一整圈距离,身边朋友升上国中后,纷纷改变自己的梦想,自己是不是也该放弃梦想了呢? 小桃低著头沉默不语。 「怎么了?」小青──近在眼前的理想一脸讶异地问她。 「没有,没事。」 侦探的特质。我原本还想请你当我的华生呢……」 「华生是什么意思啊!」小桃忍不住瞪小青。「而且你刚刚是不是说了『意外』!你那什么高傲态度啊。」 小桃咬著下唇,但小青表情毫无变化。要是乾脆点断言「你不适合,放弃吧」,不知会让小桃有多轻松。 这反而让小桃感到更加不耐烦。 「因为小桃只是在睡觉,没听说过有侦探光睡觉什么都不做的。」 小青又追加一记攻击,她果然是超级虐待狂。 「怎样啦,把人说得跟三年寝太郎一样……」 什么都没做。这句话如雷震耳,自己确实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的人哪有资格放弃。 「放心吧,小桃的梦想我会继承下去。」 这是一句多傲慢的台词啊,但她不禁认同小青无比适合说出这句话。 没错,梦想或许是梦想,或许结束时还只是个虚幻的梦想。但她要在放弃前,看清楚眼前的小青是不是值得托付梦想的名侦探。 「不用,我会努力成为侦探,我绝对会比小青早一步解决事件!」 小桃霍地站起身,伸出食指指向小青,小青露出淡淡笑容。 她那从容的表情,彷佛已经认定自己绝对做不到,让人感到些微不悦。 没错,这世界不需要两个名侦探,一个就够了。就算最后彻底战败,也要让她看见伊贺桃的死状。 从现在起,小青不是同志,而是对手! 2 上野青 1 这世界彷佛由有透明齿轮的透明塑胶组成。 因为没有母亲,父亲值夜班的夜晚,她都得单独吃晚餐。从小学起就是如此,因为这样,她小学四年级时已经会做大部分基本料理了。 因为很危险而被禁止用火,连电磁炉也不能用,没大人在身边也不能用菜刀。班上大多数女孩都是这样,但小青没有这些限制。父亲一开始当然也很反对,但看见她完美的动作后,立刻放弃了。 而且说到底,如果小青不煮饭,上野家的餐桌就无从维持了。父亲值完夜班后的餐点总是很贫乏,小青之所以想自己下厨,也是厌倦了外送比萨和超商便当。 同时,小青也有自信自己能做得很好。什么事情都是这样,不只料理,音乐课中的口琴演奏及交给她们小组制作的天球仪模型,只要她稍微认真一点都能做到。课业也是,稍微认真一晚就能拿到不错的分数。 因为她天生身体孱弱,所以不擅长运动,除此之外,她不曾有过自卑感。虽然不少同学成绩比小青好,但她有自信,只要好好上课、认真预习、复习,她随时都能超越这些人。「只要努力就能做到」与其说是魔法,倒不如说是尼特族的标语,但对小青来说,不见得是过度自信。 虽然如此,小青也不认为自己有未知的才华。不管是烹饪、乐器还是课业,只要建立方向,理解做法后,自然就能进步。就连不擅长的运动,她也比其他人还懂得其中技巧。想抄近路只会受挫,重要的不是特殊才华而是理解。 如果自己有才华,那就是理解事物的才华了吧。 如此一来,不管是学业还是兴趣,立刻抱怨自己做不到的同班同学在她眼里都是傻瓜,只是不去理解方法光会抱怨的小孩。 同班同学,特别是女生当然对小青这冷淡的眼光相当敏感。虽然不到霸凌,但就算口气亲切也让人觉得见外,从远处牵制著自己。除了幼稚园起就交好的饴屋茜音外,大家都开始和她保持距离。 班上的人际关系当然不是以小青为中心构成,三十人的班级就能画出三十张关系图。男生还算单纯,女生早已开始戴起面具而显得复杂。忌妒、眼红、互相扯后腿,爱与死与憎恨交杂成大漩涡的复杂班级。 虽然没受到实际迫害,但发现群众浑沌的小青,确实在其中感到疲惫。 小三时,小青邂逅了推理小说,契机是学校图书室里的《福尔摩斯谭》,看他用敏锐的智慧揭发杀人犯的阴谋,利用逻辑推理让谜团真相大白。掌握且理解无法解释的现象、隐藏的恶意,名侦探就在书中。 没错,这个世界可以用智慧、用逻辑理解。 那天后,小青埋首于推理小说的世界中。放学后,她不和同学出去玩,而是回家或到图书室看书。她本来就是不耐晒的室内派体质,窝在室内对她来说一点也不痛苦。下课时间,她就待在班上角落观察同学。当成观察对象后,也能在这全是笨蛋、浑沌象徵的班级中有许多发现。她发现了人际关系表中不为人知的箭号以及令人意外的理由。 四年级时,发生了一个小事件。有张纸塞进她的抽屉里,用直尺画出的直线组成的文字,在纸上嘲笑、辱骂一匹狼的小青,甚至还要她再也别来学校。这种小儿科没对小青造成任何影响,她甚至觉得他人的恶意相当麻烦。但是,小青知道真相了。 用直尺和原子笔写出来的文字,并非平滑直线,四处都有卡到东西造成的圆点。把美工刀贴著直尺割东西,直尺上就会出现许多缺角。用带伤的直尺画线,缺角处就会出现圆点。小青自己用有刻度的地方画线,用另一边割东西,所以总能画出漂亮的直线,但大多学童都会混用,所以有刻度的那边就会出现缺角。而纸上文字圆点的间距,和茜音的直尺完全相符。 小青把那张纸放回茜音桌子,而茜音没有任何回应。 小青变成孤单一人。但她一点也不在意,因为名侦探得要冷酷无情才行。 而且,她觉得站在关系图外,以观察者身分理解班级相当有趣。小青总是远离一步,绝不和团体同调的态度,让有些女生脱口而出「上野同学也太顽固了吧」。顽固与视野狭隘成比例,不用比,也知道谁的视野比较狭隘。大概是藉著替他人贴上负面标签,抬高自身身价的虚荣吧。小青当然不会轻易受挑拨,持续冷眼观察。 或许自己最适合解剖并理解世界吧…… 相信自己只要努力就能办到的小青,开始以成为名侦探为目标。 国中二年级的春天,刚过完黄金周假期这奇怪的时间点,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他们从东京搬到三重县的伊贺市。 小青对伊贺的印象只有忍者,她有点不安,不知道到底住著怎样的山猴子,能用在人类身上的观察力可无法用在猴子身上啊。 但百闻不如一见,她转进的绿中学的同学们,虽然和资讯爆炸的都市小孩相比朴实许多,当然同为人类。恰巧正值她对总是观察相同对象感到厌倦的时候,不同的色彩反而让她感到新鲜。观察对象的种类变多,也能让她的经验更加丰富。虽然遗憾不能到神田去逛古书店,这只能靠网购弥补了。 而且近两年,小青感受到强烈的饥饿感。理由不明,她也不知道自己缺乏什么。所有一切皆真相不明,宛如五里雾中。总之,不管喝多少水都无法解除她的饥渴。无法观察自己是侦探的悲哀,无法找出原因让小青无止尽烦躁。 这种饥饿感或许是侦探成长道路中的必经过程,成为侦探后就能解除吗?她对此有所期待,也想要就此下结论。 总之,改变环境后,或许能让原因和应对方法更加明确。小青反而认为转学到异地是个大好机会。 「因为我喜欢推理小说,下课时间也都在看书,所以班上同学也对我说:『那你乾脆去当侦探好了』。」 不喜交际的自己,必然会和大家逐渐疏远,所以一开始先确立自己观察者的立场比较好吧。 这句以此立场为基础的发言,班上却有同学出现意外反应。 「你也想要成为名侦探吗?」 感觉相当亲人的女孩,露出洁白前牙 笑著问。那眼神不是因为有趣才问,而是更加善意的东西,就像找到同志一般。 小青马上察觉,这女孩也想要成为侦探吧。 她名叫伊贺桃,看姓氏,应该是伊贺忍者的后裔吧。 还有和自己一样以成为侦探为目标的人。 也就是说,两人将会互相争夺这特权地位,且会互相观察。自己也会被当成世界的一个要素剖析。如果对方比自己还厉害,那自己就会沦落成只是总是被观察的对象。 这到底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吗?小青的思绪千回百转后,决定先看看这位同志有什么真功夫。 但是…… 小桃想当侦探的气魄凌驾于小青之上,但她的能力简直零分,和小青期待的完全不同,这真的超乎小青预料。因为对手出现而紧绷的神经,三两下就松弛不听使唤了。 而且小桃根本不看小说,只看连续剧和漫画。只是受外表与在大舞台上精彩的行为举止吸引,根本不在乎核心的逻辑推理。读推理问答本时说出的推理也全靠直觉,彻底离题。理由永远都是「因为那家伙很可疑」,连逻辑的逻字都找不到。话说起来,她也声称自己喜欢芭蕉和俳句,却没听她吟咏过一句。她大概面对任何事都是这种感觉吧,过度自信「就算不做也能做到」。 某次上体育课时,有同学的手帕弄丢了,那是个大家都说可爱的女生,青春期这添加物让不平静的臆测越演越烈,上午课上完后,甚至强行检查男生的物品。太凄惨了。 即使如此还是没找到手帕,就在无计可施之时,小桃摇头晃脑后强出锋头喊著「我知道凶手是谁了」,直指有「早吃便当魔王」称号的男生是凶手。「都找成这样还找不到,肯定是藏在吃完的便当盒里,他不是早吃便当魔王是变态魔王啦。」 小桃随便乱猜当然没猜中,早吃便当魔王的空便当盒除了米粒外,什么都没有。 从掉在桌旁的羽毛来看,也要把被小鸟叼走列入考虑,一开始作壁上观的小青连忙捡起羽毛说明,放学后,手帕也在校园内找到,好不容易顺利解决事件。但侦探轻率的推理招致冤案是最不光彩的事情。 但小桃只是嘻嘻哈哈笑著说:「我搞错了。」这让小青无比惊讶,难道就这样当没事了吗?她似乎真的如此打算。而且实际上也真的没事了。她天真烂漫的笑容,让早吃便当魔王也只能一脸无奈不追究。 小青突然觉得焦急的自己是笨蛋。 「那种漏洞百出的推理,你没想过说错时会怎样吗?」 「如果害怕失败,那就什么都做不到了吧。我们还年轻啊,小青想太多了,会变没用喔。」 小桃轻轻拍了小青肩膀,彷佛犯错的人是小青一样。 如果在东京,她应该会立刻挥开吧。不,如果是绿中学的其他同学,她应该也会挥开,但是,小青在小桃面前只是叹气。 小青曾在某天问一旁和问答本大眼瞪小眼的小桃: 「欸,小桃,你为什么想当名侦探?」 小桃用著用脑过度已经变成@的眼睛看著小青说: 「名侦探是世界的中心对吧,人就要以世界中心为目标啊。」 「世界中心?谜团的中心是凶手耶,名侦探是站在世界之外。」 「才没那回事,」小桃摇头好几回,「凶手在被揭穿前只能隐匿自己的气息,见不得人。而名侦探的一举手一投足都会吸引所有相关者瞩目啊。」 她认真的眼神表示这绝非玩笑话。 「小桃想成为巨星吗?」 「又不是小孩,哪会想当巨星啊。我只想要成为名侦探,想要成为名侦探解决事件而已。」 「而已」很明显用错地方,但小青相当迷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小桃直率的热诚。至少她不像其他人,一受挫就立刻抱怨或放弃。结果,旁边的人,主要是小青反而比她本人还战战兢兢。 心情彷佛躲在电线杆旁守护著小孩第一次去跑腿的父母,对方明明是和自己同年的同班同学啊。不,严格来说,晚生的小青年纪更小。 实际上,在前几天的失败尚未平息的隔周,班上发生男生的色情漫画突然出现在讲桌上的无耻事件,小桃又创造出一个冤案,小青只好再出手帮她。明明一点也不想帮,却不自觉出手了。 结果,解决谜团的小青声势水涨船高,她再也不能当个旁观者静静观察班上同学。和小桃不同,小青压根儿对他人的夸赞与名声没兴趣。现在观察这个兴趣被阻挠反而让她更不满,这一切全是小桃的错。 「为什么小桃总是不顾后果就推理啊。」 小青原本是要严厉教训小桃,小桃却一脸天真笑容握著小青的手说: 「小青谢谢你,帮大忙了。」听见她这样说,再继续碎念也显得愚蠢。 在那之后,虽然和同班同学间保持著微妙距离,但发生事情来找她帮忙的人也增加了。这一点也不开心,大概把她当成不用钱的便利屋吧。连稍微努力点就能自行处理的事情也要来拜托她,小青当然冷淡拒绝,才不想因为这种小事浪费她去图书室看推理小说的时间。接著,那些人就会透过小桃来拜托,愚者虽然愚蠢,也相当狡猾。 而最让人费心的小桃从不拜托她任何事,总想要自行解决,然后栽了大跟斗,一点也不反省。她的气魄确实出色,但身为侦探,已经逼近极限了。 然后,梅雨绵绵那天,发生了强盗事件。这不是学校内的小麻烦,是她们第一次遭遇犯罪事件。而且小桃身为立志当侦探的人,却在犯行发生当下吓到呆站原地,什么都没观察。就算给她提示,她也只是自信满满阐述错误推理,完全没有侦探必备的慎重。 「同为立志当侦探的同志,或许能互相砥砺。」这一个月让她努力联系两人友情的淡淡期待,如同飞到屋顶上的肥皂泡泡一样,完美地破灭四散。 差不多该抽手了,应该要在此放弃,只把她当成一个观察对象看待才是,这也是为了小桃好。犯罪搜查不是游戏,小桃对刑警哥哥把她当孩子看相当不满,但如同她哥哥担心的,不成熟的能力只会让她陷入危险。 在小桃家共进第二次晚餐时,她认真考虑绝交,近朱者赤啊。 所以,她故意在小桃面前展现推理,让她自觉两人之间侦探能力的差距。实际上,小桃哥哥空听见小青的推理后相当惊艳,和上次一样非常坦率夸奖小青: 「小青真的是个名侦探呢。」 空原本当小桃立志当名侦探只是在说梦话,对他这巨大的改变最惊讶的人肯定是小桃。 正如小青的计画,那之后,小桃痛切感觉自己的无能为力,失落得相当明显。 她迟早会放弃当侦探的梦想吧。 小青想在心中窃笑。但看见小桃如全身湿透的水豚般失落时,小青的表情僵住了。 太阳西沉…… 她不想看见总是开朗亲切的小桃如此悲伤的模样,要是在此撒手不管,就再也无法看见小桃的笑容。她接下来也会不断失败,不断露出失落表情吗? 她不愿看到这样! 那时,小青突然理解一直袭击自己的饥饿感,这个月突然安静下来的饥饿感的真面目了。 侦探是孤独的。化身切开谜团的单极子也是理所当然,同时,推理就是提示与认同间的对话。 自己身边缺少一个华生。 因为有小桃听自己说话才能让她获得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