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机器人与你相恋》 楔子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深夜读书会 读书群:714435342 震天价响的警笛,划破住宅区的宁静。 红色灯光从后方接踵而至。一路狂飙至此的警车与四周的静谧形成对比,现场有一大群人。 率先抵达的制服警员拉起黄色警戒线,围观的民众们纷纷将手机高举过头录影,但被前来支援的员警推了回去。 人人注视着这栋十层楼高的大厦。顶楼的某一户冒出熊熊烈火,浓密的黑烟被强风卷上万里无云的蓝天。尽管是平日午后,四周依然充斥着消防员、警察及围观民众的怒吼。 刚从上一个火场赶过来的消防队长大声命令下属找消防栓,只见消防队员将水管前端卷在自己肩上,一路将水管从消防车拉过来。他冲向队长,表示正面右手边的停车场跟后方的垃圾场旁边有消防栓,于是队长下令喷水,八名队员旋即拔腿散开。 队长揪住其中一名队员,询问云梯车的状况。 距离火场最近的消防局是个小分局,全部队员(包含值班与非值班队员)才十二个人。他们经常支援其他大型消防局,局内并没有配备中高楼层大厦专用的云梯消防车。接获报案不久,队长立刻向市公所旁边的大型消防局请求支援,但目前依然不见云梯车的踪影。 队员用力摇摇头。云梯车已经在路上了,但早上车站前发生小火警,因此拖慢了速度。 一般的消防车无法从地面将水喷到十楼,在云梯车赶到之前,只能临机应变了。队长要求队员避免火势延烧到隔壁建筑物,并抢救、疏散居民。 然而,队员却面有难色地杵在原地。一问之下,原来就算云梯车抵达,也不一定能进入这条窄巷。 没错,这栋大厦盖在远离大马路的高密度住宅区,不仅巷弄狭窄,四周也没有空地。 假如无法使用云梯车,火焰很有可能烧毁整栋大厦。空气干燥风又强,火势延烧的速度想必也很快。 队长赶紧询问救灾状况。九楼以下的居民已全部撤离,但起火楼层最尾端的一○二一室,可能还有小孩困在里面。 队长一听,用力「啧」了一声。 猛烈的火势会使密闭空间充满一氧化碳,一旦玻璃窗因高热破裂,一口气灌入的氧气将引发爆炸,届时就是场大灾难了。依照情况判断,剩余的时间不到十分钟,不能再浪费时间等待不知何时抵达的云梯车。 队长正苦无对策时,忽然听见一声叫喊。 「喂,你站住!」 抬头一看,只见员警追赶着一名男子。男子甩开员警进入警戒线,冲向大厦的门厅。 他大概二十多岁,身高约一百八十公分,体格中等。从轻便的服装看来,应该是学生。他头发略长,神色自若,跑起步来脸不红气不喘,与周遭紧张的氛围形成对比。 队长挡住青年的去路,摊开双手。 「你是这里的住户吗?我了解你的心情,但请往后退,交给我们吧。」 「请让我去救人。」 青年喃喃说着,意图从旁边穿过去。队长赶紧攫住他的手臂,随后赶来的员警也团团围上。 「我要去救困在十楼的人,请你们让开。」 「胡说什么,我们不能让一般民众冒险。」 「不用担心,交给我吧。」 语毕,青年用力甩开队长,力道大得惊人,队长差点跌坐在柏油路上。虽然队长已四十多岁,但平常训练有素,力气可不比二十几岁的队员差。然而,这名青年的力气远胜过队长。 「喂!」 青年毫不理会队长跟员警的制止,一把扯下消防队员挂在腰间的防烟面罩,转眼间消失在大厦门厅尽头。没办法,队长只好戴上面罩,随后追上。 火灾使电梯停止运作,只能走楼梯上十楼。队长背着沉重的装备,速度实在快不起来,也几度被面罩的狭窄视野害得踩空楼梯。 来到九楼一看,黑烟比想象中更浓密。 这栋大厦的走廊没有对外窗,烟雾无法飘到室外,全都关在室内。队长压低身子上楼,但眼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外行人根本不可能进得去。火灾最恐怖的不是火焰,而是浓烟;一旦吸入一氧化碳,转眼间就会失去意识,很可能当场丧命。那名青年或许是困在火场的孩子的亲人,但真是太冲动了。 当!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 好不容易抵达十楼走廊,队长一边匍匐前进,一边定睛细看,只见青年从浓烟中弯身走来,怀里抱着一名戴着防烟面罩的孩子。 「这里没人了,我们快逃吧。」 说时迟那时快,青年背后传来一阵轰然巨响。队长回头一望,原来一○二一室发生爆炸,火舌猛然窜到走廊,仿佛巨怪舔舐着天花板。 青年冷静地催促队长下楼,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专家。「没事了。」青年安抚孩子,此时队长注意到一件事。 从消防队员手上抢来的防烟面罩戴在孩子脸上,而青年却什么都没戴。他没穿消防服也没有任何装备,赤手空拳进火场救人;脸庞与衣服都被熏黑,看不出有无受伤,略长的头发因高热而蜷曲,面对浓烟却不咳不呛。 历经千辛万苦后,一行人终于穿越门厅来到室外。青年将孩子交给队长,队长立刻冲向救护车,拜托医护人员紧急处理。孩子吸入浓烟,看起来很痛苦,但意识清醒。 队长卸下胸口的大石,心想该向青年道谢,于是回头一望。 不料,青年却不见了。警戒线内只有消防队员们来回奔走,不知不觉间,青年已消失无踪。 不久,火焰四处延烧,十楼跟九楼的部分区域(合计四十二户)陷入火海,酿成严重的火灾。 如先前所料,云梯车无法进入狭窄的巷弄,消防队员们拼命灭火,直到七小时后才扑灭火势。然而奇怪的是,如此严重的火灾,却奇迹般的无人伤亡。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深夜读书会 读书群:714435342 震天价响的警笛,划破住宅区的宁静。 红色灯光从后方接踵而至。一路狂飙至此的警车与四周的静谧形成对比,现场有一大群人。 率先抵达的制服警员拉起黄色警戒线,围观的民众们纷纷将手机高举过头录影,但被前来支援的员警推了回去。 人人注视着这栋十层楼高的大厦。顶楼的某一户冒出熊熊烈火,浓密的黑烟被强风卷上万里无云的蓝天。尽管是平日午后,四周依然充斥着消防员、警察及围观民众的怒吼。 刚从上一个火场赶过来的消防队长大声命令下属找消防栓,只见消防队员将水管前端卷在自己肩上,一路将水管从消防车拉过来。他冲向队长,表示正面右手边的停车场跟后方的垃圾场旁边有消防栓,于是队长下令喷水,八名队员旋即拔腿散开。 队长揪住其中一名队员,询问云梯车的状况。 距离火场最近的消防局是个小分局,全部队员(包含值班与非值班队员)才十二个人。他们经常支援其他大型消防局,局内并没有配备中高楼层大厦专用的云梯消防车。接获报案不久,队长立刻向市公所旁边的大型消防局请求支援,但目前依然不见云梯车的踪影。 队员用力摇摇头。云梯车已经在路上了,但早上车站前发生小火警,因此拖慢了速度。 一般的消防车无法从地面将水喷到十楼,在云梯车赶到之前,只能临机应变了。队长要求队员避免火势延烧到隔壁建筑物,并抢救、疏散居民。 然而,队员却面有难色地杵在原地。一问之下,原来就算云梯车抵达,也不一定能进入这条窄巷。 没错,这栋大厦盖在远离大马路的高密度住宅区,不仅巷弄狭窄,四周也没有空地。 假如无法使用云梯车,火焰很有可能烧毁整栋大厦。空气干燥风又强,火势延烧的速度想必也很快。 队长赶紧询问救灾状况。九楼以下的居民已全部撤离,但起火楼层最尾端的一○二一室,可能还有小孩困在里面。 队长一听,用力「啧」了一声。 猛烈的火势会使密闭空间充满一氧化碳,一旦玻璃窗因高热破裂,一口气灌入的氧气将引发爆炸,届时就是场大灾难了。依照情况判断,剩余的时间不到十分钟,不能再浪费时间等待不知何时抵达的云梯车。 队长正苦无对策时,忽然听见一声叫喊。 「喂,你站住!」 抬头一看,只见员警追赶着一名男子。男子甩开员警进入警戒线,冲向大厦的门厅。 他大概二十多岁,身高约一百八十公分,体格中等。从轻便的服装看来,应该是学生。他头发略长,神色自若,跑起步来脸不红气不喘,与周遭紧张的氛围形成对比。 队长挡住青年的去路,摊开双手。 「你是这里的住户吗?我了解你的心情,但请往后退,交给我们吧。」 「请让我去救人。」 青年喃喃说着,意图从旁边穿过去。队长赶紧攫住他的手臂,随后赶来的员警也团团围上。 「我要去救困在十楼的人,请你们让开。」 「胡说什么,我们不能让一般民众冒险。」 「不用担心,交给我吧。」 语毕,青年用力甩开队长,力道大得惊人,队长差点跌坐在柏油路上。虽然队长已四十多岁,但平常训练有素,力气可不比二十几岁的队员差。然而,这名青年的力气远胜过队长。 「喂!」 青年毫不理会队长跟员警的制止,一把扯下消防队员挂在腰间的防烟面罩,转眼间消失在大厦门厅尽头。没办法,队长只好戴上面罩,随后追上。 火灾使电梯停止运作,只能走楼梯上十楼。队长背着沉重的装备,速度实在快不起来,也几度被面罩的狭窄视野害得踩空楼梯。 来到九楼一看,黑烟比想象中更浓密。 这栋大厦的走廊没有对外窗,烟雾无法飘到室外,全都关在室内。队长压低身子上楼,但眼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外行人根本不可能进得去。火灾最恐怖的不是火焰,而是浓烟;一旦吸入一氧化碳,转眼间就会失去意识,很可能当场丧命。那名青年或许是困在火场的孩子的亲人,但真是太冲动了。 当!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 好不容易抵达十楼走廊,队长一边匍匐前进,一边定睛细看,只见青年从浓烟中弯身走来,怀里抱着一名戴着防烟面罩的孩子。 「这里没人了,我们快逃吧。」 说时迟那时快,青年背后传来一阵轰然巨响。队长回头一望,原来一○二一室发生爆炸,火舌猛然窜到走廊,仿佛巨怪舔舐着天花板。 青年冷静地催促队长下楼,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专家。「没事了。」青年安抚孩子,此时队长注意到一件事。 从消防队员手上抢来的防烟面罩戴在孩子脸上,而青年却什么都没戴。他没穿消防服也没有任何装备,赤手空拳进火场救人;脸庞与衣服都被熏黑,看不出有无受伤,略长的头发因高热而蜷曲,面对浓烟却不咳不呛。 历经千辛万苦后,一行人终于穿越门厅来到室外。青年将孩子交给队长,队长立刻冲向救护车,拜托医护人员紧急处理。孩子吸入浓烟,看起来很痛苦,但意识清醒。 队长卸下胸口的大石,心想该向青年道谢,于是回头一望。 不料,青年却不见了。警戒线内只有消防队员们来回奔走,不知不觉间,青年已消失无踪。 不久,火焰四处延烧,十楼跟九楼的部分区域(合计四十二户)陷入火海,酿成严重的火灾。 如先前所料,云梯车无法进入狭窄的巷弄,消防队员们拼命灭火,直到七小时后才扑灭火势。然而奇怪的是,如此严重的火灾,却奇迹般的无人伤亡。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深夜读书会 读书群:714435342 震天价响的警笛,划破住宅区的宁静。 红色灯光从后方接踵而至。一路狂飙至此的警车与四周的静谧形成对比,现场有一大群人。 率先抵达的制服警员拉起黄色警戒线,围观的民众们纷纷将手机高举过头录影,但被前来支援的员警推了回去。 人人注视着这栋十层楼高的大厦。顶楼的某一户冒出熊熊烈火,浓密的黑烟被强风卷上万里无云的蓝天。尽管是平日午后,四周依然充斥着消防员、警察及围观民众的怒吼。 刚从上一个火场赶过来的消防队长大声命令下属找消防栓,只见消防队员将水管前端卷在自己肩上,一路将水管从消防车拉过来。他冲向队长,表示正面右手边的停车场跟后方的垃圾场旁边有消防栓,于是队长下令喷水,八名队员旋即拔腿散开。 队长揪住其中一名队员,询问云梯车的状况。 距离火场最近的消防局是个小分局,全部队员(包含值班与非值班队员)才十二个人。他们经常支援其他大型消防局,局内并没有配备中高楼层大厦专用的云梯消防车。接获报案不久,队长立刻向市公所旁边的大型消防局请求支援,但目前依然不见云梯车的踪影。 队员用力摇摇头。云梯车已经在路上了,但早上车站前发生小火警,因此拖慢了速度。 一般的消防车无法从地面将水喷到十楼,在云梯车赶到之前,只能临机应变了。队长要求队员避免火势延烧到隔壁建筑物,并抢救、疏散居民。 然而,队员却面有难色地杵在原地。一问之下,原来就算云梯车抵达,也不一定能进入这条窄巷。 没错,这栋大厦盖在远离大马路的高密度住宅区,不仅巷弄狭窄,四周也没有空地。 假如无法使用云梯车,火焰很有可能烧毁整栋大厦。空气干燥风又强,火势延烧的速度想必也很快。 队长赶紧询问救灾状况。九楼以下的居民已全部撤离,但起火楼层最尾端的一○二一室,可能还有小孩困在里面。 队长一听,用力「啧」了一声。 猛烈的火势会使密闭空间充满一氧化碳,一旦玻璃窗因高热破裂,一口气灌入的氧气将引发爆炸,届时就是场大灾难了。依照情况判断,剩余的时间不到十分钟,不能再浪费时间等待不知何时抵达的云梯车。 队长正苦无对策时,忽然听见一声叫喊。 「喂,你站住!」 抬头一看,只见员警追赶着一名男子。男子甩开员警进入警戒线,冲向大厦的门厅。 他大概二十多岁,身高约一百八十公分,体格中等。从轻便的服装看来,应该是学生。他头发略长,神色自若,跑起步来脸不红气不喘,与周遭紧张的氛围形成对比。 队长挡住青年的去路,摊开双手。 「你是这里的住户吗?我了解你的心情,但请往后退,交给我们吧。」 「请让我去救人。」 青年喃喃说着,意图从旁边穿过去。队长赶紧攫住他的手臂,随后赶来的员警也团团围上。 「我要去救困在十楼的人,请你们让开。」 「胡说什么,我们不能让一般民众冒险。」 「不用担心,交给我吧。」 语毕,青年用力甩开队长,力道大得惊人,队长差点跌坐在柏油路上。虽然队长已四十多岁,但平常训练有素,力气可不比二十几岁的队员差。然而,这名青年的力气远胜过队长。 「喂!」 青年毫不理会队长跟员警的制止,一把扯下消防队员挂在腰间的防烟面罩,转眼间消失在大厦门厅尽头。没办法,队长只好戴上面罩,随后追上。 火灾使电梯停止运作,只能走楼梯上十楼。队长背着沉重的装备,速度实在快不起来,也几度被面罩的狭窄视野害得踩空楼梯。 来到九楼一看,黑烟比想象中更浓密。 这栋大厦的走廊没有对外窗,烟雾无法飘到室外,全都关在室内。队长压低身子上楼,但眼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外行人根本不可能进得去。火灾最恐怖的不是火焰,而是浓烟;一旦吸入一氧化碳,转眼间就会失去意识,很可能当场丧命。那名青年或许是困在火场的孩子的亲人,但真是太冲动了。 当!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 好不容易抵达十楼走廊,队长一边匍匐前进,一边定睛细看,只见青年从浓烟中弯身走来,怀里抱着一名戴着防烟面罩的孩子。 「这里没人了,我们快逃吧。」 说时迟那时快,青年背后传来一阵轰然巨响。队长回头一望,原来一○二一室发生爆炸,火舌猛然窜到走廊,仿佛巨怪舔舐着天花板。 青年冷静地催促队长下楼,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专家。「没事了。」青年安抚孩子,此时队长注意到一件事。 从消防队员手上抢来的防烟面罩戴在孩子脸上,而青年却什么都没戴。他没穿消防服也没有任何装备,赤手空拳进火场救人;脸庞与衣服都被熏黑,看不出有无受伤,略长的头发因高热而蜷曲,面对浓烟却不咳不呛。 历经千辛万苦后,一行人终于穿越门厅来到室外。青年将孩子交给队长,队长立刻冲向救护车,拜托医护人员紧急处理。孩子吸入浓烟,看起来很痛苦,但意识清醒。 队长卸下胸口的大石,心想该向青年道谢,于是回头一望。 不料,青年却不见了。警戒线内只有消防队员们来回奔走,不知不觉间,青年已消失无踪。 不久,火焰四处延烧,十楼跟九楼的部分区域(合计四十二户)陷入火海,酿成严重的火灾。 如先前所料,云梯车无法进入狭窄的巷弄,消防队员们拼命灭火,直到七小时后才扑灭火势。然而奇怪的是,如此严重的火灾,却奇迹般的无人伤亡。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深夜读书会 读书群:714435342 震天价响的警笛,划破住宅区的宁静。 红色灯光从后方接踵而至。一路狂飙至此的警车与四周的静谧形成对比,现场有一大群人。 率先抵达的制服警员拉起黄色警戒线,围观的民众们纷纷将手机高举过头录影,但被前来支援的员警推了回去。 人人注视着这栋十层楼高的大厦。顶楼的某一户冒出熊熊烈火,浓密的黑烟被强风卷上万里无云的蓝天。尽管是平日午后,四周依然充斥着消防员、警察及围观民众的怒吼。 刚从上一个火场赶过来的消防队长大声命令下属找消防栓,只见消防队员将水管前端卷在自己肩上,一路将水管从消防车拉过来。他冲向队长,表示正面右手边的停车场跟后方的垃圾场旁边有消防栓,于是队长下令喷水,八名队员旋即拔腿散开。 队长揪住其中一名队员,询问云梯车的状况。 距离火场最近的消防局是个小分局,全部队员(包含值班与非值班队员)才十二个人。他们经常支援其他大型消防局,局内并没有配备中高楼层大厦专用的云梯消防车。接获报案不久,队长立刻向市公所旁边的大型消防局请求支援,但目前依然不见云梯车的踪影。 队员用力摇摇头。云梯车已经在路上了,但早上车站前发生小火警,因此拖慢了速度。 一般的消防车无法从地面将水喷到十楼,在云梯车赶到之前,只能临机应变了。队长要求队员避免火势延烧到隔壁建筑物,并抢救、疏散居民。 然而,队员却面有难色地杵在原地。一问之下,原来就算云梯车抵达,也不一定能进入这条窄巷。 没错,这栋大厦盖在远离大马路的高密度住宅区,不仅巷弄狭窄,四周也没有空地。 假如无法使用云梯车,火焰很有可能烧毁整栋大厦。空气干燥风又强,火势延烧的速度想必也很快。 队长赶紧询问救灾状况。九楼以下的居民已全部撤离,但起火楼层最尾端的一○二一室,可能还有小孩困在里面。 队长一听,用力「啧」了一声。 猛烈的火势会使密闭空间充满一氧化碳,一旦玻璃窗因高热破裂,一口气灌入的氧气将引发爆炸,届时就是场大灾难了。依照情况判断,剩余的时间不到十分钟,不能再浪费时间等待不知何时抵达的云梯车。 队长正苦无对策时,忽然听见一声叫喊。 「喂,你站住!」 抬头一看,只见员警追赶着一名男子。男子甩开员警进入警戒线,冲向大厦的门厅。 他大概二十多岁,身高约一百八十公分,体格中等。从轻便的服装看来,应该是学生。他头发略长,神色自若,跑起步来脸不红气不喘,与周遭紧张的氛围形成对比。 队长挡住青年的去路,摊开双手。 「你是这里的住户吗?我了解你的心情,但请往后退,交给我们吧。」 「请让我去救人。」 青年喃喃说着,意图从旁边穿过去。队长赶紧攫住他的手臂,随后赶来的员警也团团围上。 「我要去救困在十楼的人,请你们让开。」 「胡说什么,我们不能让一般民众冒险。」 「不用担心,交给我吧。」 语毕,青年用力甩开队长,力道大得惊人,队长差点跌坐在柏油路上。虽然队长已四十多岁,但平常训练有素,力气可不比二十几岁的队员差。然而,这名青年的力气远胜过队长。 「喂!」 青年毫不理会队长跟员警的制止,一把扯下消防队员挂在腰间的防烟面罩,转眼间消失在大厦门厅尽头。没办法,队长只好戴上面罩,随后追上。 火灾使电梯停止运作,只能走楼梯上十楼。队长背着沉重的装备,速度实在快不起来,也几度被面罩的狭窄视野害得踩空楼梯。 来到九楼一看,黑烟比想象中更浓密。 这栋大厦的走廊没有对外窗,烟雾无法飘到室外,全都关在室内。队长压低身子上楼,但眼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外行人根本不可能进得去。火灾最恐怖的不是火焰,而是浓烟;一旦吸入一氧化碳,转眼间就会失去意识,很可能当场丧命。那名青年或许是困在火场的孩子的亲人,但真是太冲动了。 当!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 好不容易抵达十楼走廊,队长一边匍匐前进,一边定睛细看,只见青年从浓烟中弯身走来,怀里抱着一名戴着防烟面罩的孩子。 「这里没人了,我们快逃吧。」 说时迟那时快,青年背后传来一阵轰然巨响。队长回头一望,原来一○二一室发生爆炸,火舌猛然窜到走廊,仿佛巨怪舔舐着天花板。 青年冷静地催促队长下楼,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专家。「没事了。」青年安抚孩子,此时队长注意到一件事。 从消防队员手上抢来的防烟面罩戴在孩子脸上,而青年却什么都没戴。他没穿消防服也没有任何装备,赤手空拳进火场救人;脸庞与衣服都被熏黑,看不出有无受伤,略长的头发因高热而蜷曲,面对浓烟却不咳不呛。 历经千辛万苦后,一行人终于穿越门厅来到室外。青年将孩子交给队长,队长立刻冲向救护车,拜托医护人员紧急处理。孩子吸入浓烟,看起来很痛苦,但意识清醒。 队长卸下胸口的大石,心想该向青年道谢,于是回头一望。 不料,青年却不见了。警戒线内只有消防队员们来回奔走,不知不觉间,青年已消失无踪。 不久,火焰四处延烧,十楼跟九楼的部分区域(合计四十二户)陷入火海,酿成严重的火灾。 如先前所料,云梯车无法进入狭窄的巷弄,消防队员们拼命灭火,直到七小时后才扑灭火势。然而奇怪的是,如此严重的火灾,却奇迹般的无人伤亡。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深夜读书会 读书群:714435342 震天价响的警笛,划破住宅区的宁静。 红色灯光从后方接踵而至。一路狂飙至此的警车与四周的静谧形成对比,现场有一大群人。 率先抵达的制服警员拉起黄色警戒线,围观的民众们纷纷将手机高举过头录影,但被前来支援的员警推了回去。 人人注视着这栋十层楼高的大厦。顶楼的某一户冒出熊熊烈火,浓密的黑烟被强风卷上万里无云的蓝天。尽管是平日午后,四周依然充斥着消防员、警察及围观民众的怒吼。 刚从上一个火场赶过来的消防队长大声命令下属找消防栓,只见消防队员将水管前端卷在自己肩上,一路将水管从消防车拉过来。他冲向队长,表示正面右手边的停车场跟后方的垃圾场旁边有消防栓,于是队长下令喷水,八名队员旋即拔腿散开。 队长揪住其中一名队员,询问云梯车的状况。 距离火场最近的消防局是个小分局,全部队员(包含值班与非值班队员)才十二个人。他们经常支援其他大型消防局,局内并没有配备中高楼层大厦专用的云梯消防车。接获报案不久,队长立刻向市公所旁边的大型消防局请求支援,但目前依然不见云梯车的踪影。 队员用力摇摇头。云梯车已经在路上了,但早上车站前发生小火警,因此拖慢了速度。 一般的消防车无法从地面将水喷到十楼,在云梯车赶到之前,只能临机应变了。队长要求队员避免火势延烧到隔壁建筑物,并抢救、疏散居民。 然而,队员却面有难色地杵在原地。一问之下,原来就算云梯车抵达,也不一定能进入这条窄巷。 没错,这栋大厦盖在远离大马路的高密度住宅区,不仅巷弄狭窄,四周也没有空地。 假如无法使用云梯车,火焰很有可能烧毁整栋大厦。空气干燥风又强,火势延烧的速度想必也很快。 队长赶紧询问救灾状况。九楼以下的居民已全部撤离,但起火楼层最尾端的一○二一室,可能还有小孩困在里面。 队长一听,用力「啧」了一声。 猛烈的火势会使密闭空间充满一氧化碳,一旦玻璃窗因高热破裂,一口气灌入的氧气将引发爆炸,届时就是场大灾难了。依照情况判断,剩余的时间不到十分钟,不能再浪费时间等待不知何时抵达的云梯车。 队长正苦无对策时,忽然听见一声叫喊。 「喂,你站住!」 抬头一看,只见员警追赶着一名男子。男子甩开员警进入警戒线,冲向大厦的门厅。 他大概二十多岁,身高约一百八十公分,体格中等。从轻便的服装看来,应该是学生。他头发略长,神色自若,跑起步来脸不红气不喘,与周遭紧张的氛围形成对比。 队长挡住青年的去路,摊开双手。 「你是这里的住户吗?我了解你的心情,但请往后退,交给我们吧。」 「请让我去救人。」 青年喃喃说着,意图从旁边穿过去。队长赶紧攫住他的手臂,随后赶来的员警也团团围上。 「我要去救困在十楼的人,请你们让开。」 「胡说什么,我们不能让一般民众冒险。」 「不用担心,交给我吧。」 语毕,青年用力甩开队长,力道大得惊人,队长差点跌坐在柏油路上。虽然队长已四十多岁,但平常训练有素,力气可不比二十几岁的队员差。然而,这名青年的力气远胜过队长。 「喂!」 青年毫不理会队长跟员警的制止,一把扯下消防队员挂在腰间的防烟面罩,转眼间消失在大厦门厅尽头。没办法,队长只好戴上面罩,随后追上。 火灾使电梯停止运作,只能走楼梯上十楼。队长背着沉重的装备,速度实在快不起来,也几度被面罩的狭窄视野害得踩空楼梯。 来到九楼一看,黑烟比想象中更浓密。 这栋大厦的走廊没有对外窗,烟雾无法飘到室外,全都关在室内。队长压低身子上楼,但眼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外行人根本不可能进得去。火灾最恐怖的不是火焰,而是浓烟;一旦吸入一氧化碳,转眼间就会失去意识,很可能当场丧命。那名青年或许是困在火场的孩子的亲人,但真是太冲动了。 当!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 好不容易抵达十楼走廊,队长一边匍匐前进,一边定睛细看,只见青年从浓烟中弯身走来,怀里抱着一名戴着防烟面罩的孩子。 「这里没人了,我们快逃吧。」 说时迟那时快,青年背后传来一阵轰然巨响。队长回头一望,原来一○二一室发生爆炸,火舌猛然窜到走廊,仿佛巨怪舔舐着天花板。 青年冷静地催促队长下楼,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专家。「没事了。」青年安抚孩子,此时队长注意到一件事。 从消防队员手上抢来的防烟面罩戴在孩子脸上,而青年却什么都没戴。他没穿消防服也没有任何装备,赤手空拳进火场救人;脸庞与衣服都被熏黑,看不出有无受伤,略长的头发因高热而蜷曲,面对浓烟却不咳不呛。 历经千辛万苦后,一行人终于穿越门厅来到室外。青年将孩子交给队长,队长立刻冲向救护车,拜托医护人员紧急处理。孩子吸入浓烟,看起来很痛苦,但意识清醒。 队长卸下胸口的大石,心想该向青年道谢,于是回头一望。 不料,青年却不见了。警戒线内只有消防队员们来回奔走,不知不觉间,青年已消失无踪。 不久,火焰四处延烧,十楼跟九楼的部分区域(合计四十二户)陷入火海,酿成严重的火灾。 如先前所料,云梯车无法进入狭窄的巷弄,消防队员们拼命灭火,直到七小时后才扑灭火势。然而奇怪的是,如此严重的火灾,却奇迹般的无人伤亡。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深夜读书会 读书群:714435342 震天价响的警笛,划破住宅区的宁静。 红色灯光从后方接踵而至。一路狂飙至此的警车与四周的静谧形成对比,现场有一大群人。 率先抵达的制服警员拉起黄色警戒线,围观的民众们纷纷将手机高举过头录影,但被前来支援的员警推了回去。 人人注视着这栋十层楼高的大厦。顶楼的某一户冒出熊熊烈火,浓密的黑烟被强风卷上万里无云的蓝天。尽管是平日午后,四周依然充斥着消防员、警察及围观民众的怒吼。 刚从上一个火场赶过来的消防队长大声命令下属找消防栓,只见消防队员将水管前端卷在自己肩上,一路将水管从消防车拉过来。他冲向队长,表示正面右手边的停车场跟后方的垃圾场旁边有消防栓,于是队长下令喷水,八名队员旋即拔腿散开。 队长揪住其中一名队员,询问云梯车的状况。 距离火场最近的消防局是个小分局,全部队员(包含值班与非值班队员)才十二个人。他们经常支援其他大型消防局,局内并没有配备中高楼层大厦专用的云梯消防车。接获报案不久,队长立刻向市公所旁边的大型消防局请求支援,但目前依然不见云梯车的踪影。 队员用力摇摇头。云梯车已经在路上了,但早上车站前发生小火警,因此拖慢了速度。 一般的消防车无法从地面将水喷到十楼,在云梯车赶到之前,只能临机应变了。队长要求队员避免火势延烧到隔壁建筑物,并抢救、疏散居民。 然而,队员却面有难色地杵在原地。一问之下,原来就算云梯车抵达,也不一定能进入这条窄巷。 没错,这栋大厦盖在远离大马路的高密度住宅区,不仅巷弄狭窄,四周也没有空地。 假如无法使用云梯车,火焰很有可能烧毁整栋大厦。空气干燥风又强,火势延烧的速度想必也很快。 队长赶紧询问救灾状况。九楼以下的居民已全部撤离,但起火楼层最尾端的一○二一室,可能还有小孩困在里面。 队长一听,用力「啧」了一声。 猛烈的火势会使密闭空间充满一氧化碳,一旦玻璃窗因高热破裂,一口气灌入的氧气将引发爆炸,届时就是场大灾难了。依照情况判断,剩余的时间不到十分钟,不能再浪费时间等待不知何时抵达的云梯车。 队长正苦无对策时,忽然听见一声叫喊。 「喂,你站住!」 抬头一看,只见员警追赶着一名男子。男子甩开员警进入警戒线,冲向大厦的门厅。 他大概二十多岁,身高约一百八十公分,体格中等。从轻便的服装看来,应该是学生。他头发略长,神色自若,跑起步来脸不红气不喘,与周遭紧张的氛围形成对比。 队长挡住青年的去路,摊开双手。 「你是这里的住户吗?我了解你的心情,但请往后退,交给我们吧。」 「请让我去救人。」 青年喃喃说着,意图从旁边穿过去。队长赶紧攫住他的手臂,随后赶来的员警也团团围上。 「我要去救困在十楼的人,请你们让开。」 「胡说什么,我们不能让一般民众冒险。」 「不用担心,交给我吧。」 语毕,青年用力甩开队长,力道大得惊人,队长差点跌坐在柏油路上。虽然队长已四十多岁,但平常训练有素,力气可不比二十几岁的队员差。然而,这名青年的力气远胜过队长。 「喂!」 青年毫不理会队长跟员警的制止,一把扯下消防队员挂在腰间的防烟面罩,转眼间消失在大厦门厅尽头。没办法,队长只好戴上面罩,随后追上。 火灾使电梯停止运作,只能走楼梯上十楼。队长背着沉重的装备,速度实在快不起来,也几度被面罩的狭窄视野害得踩空楼梯。 来到九楼一看,黑烟比想象中更浓密。 这栋大厦的走廊没有对外窗,烟雾无法飘到室外,全都关在室内。队长压低身子上楼,但眼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外行人根本不可能进得去。火灾最恐怖的不是火焰,而是浓烟;一旦吸入一氧化碳,转眼间就会失去意识,很可能当场丧命。那名青年或许是困在火场的孩子的亲人,但真是太冲动了。 当!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 好不容易抵达十楼走廊,队长一边匍匐前进,一边定睛细看,只见青年从浓烟中弯身走来,怀里抱着一名戴着防烟面罩的孩子。 「这里没人了,我们快逃吧。」 说时迟那时快,青年背后传来一阵轰然巨响。队长回头一望,原来一○二一室发生爆炸,火舌猛然窜到走廊,仿佛巨怪舔舐着天花板。 青年冷静地催促队长下楼,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专家。「没事了。」青年安抚孩子,此时队长注意到一件事。 从消防队员手上抢来的防烟面罩戴在孩子脸上,而青年却什么都没戴。他没穿消防服也没有任何装备,赤手空拳进火场救人;脸庞与衣服都被熏黑,看不出有无受伤,略长的头发因高热而蜷曲,面对浓烟却不咳不呛。 历经千辛万苦后,一行人终于穿越门厅来到室外。青年将孩子交给队长,队长立刻冲向救护车,拜托医护人员紧急处理。孩子吸入浓烟,看起来很痛苦,但意识清醒。 队长卸下胸口的大石,心想该向青年道谢,于是回头一望。 不料,青年却不见了。警戒线内只有消防队员们来回奔走,不知不觉间,青年已消失无踪。 不久,火焰四处延烧,十楼跟九楼的部分区域(合计四十二户)陷入火海,酿成严重的火灾。 如先前所料,云梯车无法进入狭窄的巷弄,消防队员们拼命灭火,直到七小时后才扑灭火势。然而奇怪的是,如此严重的火灾,却奇迹般的无人伤亡。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深夜读书会 读书群:714435342 震天价响的警笛,划破住宅区的宁静。 红色灯光从后方接踵而至。一路狂飙至此的警车与四周的静谧形成对比,现场有一大群人。 率先抵达的制服警员拉起黄色警戒线,围观的民众们纷纷将手机高举过头录影,但被前来支援的员警推了回去。 人人注视着这栋十层楼高的大厦。顶楼的某一户冒出熊熊烈火,浓密的黑烟被强风卷上万里无云的蓝天。尽管是平日午后,四周依然充斥着消防员、警察及围观民众的怒吼。 刚从上一个火场赶过来的消防队长大声命令下属找消防栓,只见消防队员将水管前端卷在自己肩上,一路将水管从消防车拉过来。他冲向队长,表示正面右手边的停车场跟后方的垃圾场旁边有消防栓,于是队长下令喷水,八名队员旋即拔腿散开。 队长揪住其中一名队员,询问云梯车的状况。 距离火场最近的消防局是个小分局,全部队员(包含值班与非值班队员)才十二个人。他们经常支援其他大型消防局,局内并没有配备中高楼层大厦专用的云梯消防车。接获报案不久,队长立刻向市公所旁边的大型消防局请求支援,但目前依然不见云梯车的踪影。 队员用力摇摇头。云梯车已经在路上了,但早上车站前发生小火警,因此拖慢了速度。 一般的消防车无法从地面将水喷到十楼,在云梯车赶到之前,只能临机应变了。队长要求队员避免火势延烧到隔壁建筑物,并抢救、疏散居民。 然而,队员却面有难色地杵在原地。一问之下,原来就算云梯车抵达,也不一定能进入这条窄巷。 没错,这栋大厦盖在远离大马路的高密度住宅区,不仅巷弄狭窄,四周也没有空地。 假如无法使用云梯车,火焰很有可能烧毁整栋大厦。空气干燥风又强,火势延烧的速度想必也很快。 队长赶紧询问救灾状况。九楼以下的居民已全部撤离,但起火楼层最尾端的一○二一室,可能还有小孩困在里面。 队长一听,用力「啧」了一声。 猛烈的火势会使密闭空间充满一氧化碳,一旦玻璃窗因高热破裂,一口气灌入的氧气将引发爆炸,届时就是场大灾难了。依照情况判断,剩余的时间不到十分钟,不能再浪费时间等待不知何时抵达的云梯车。 队长正苦无对策时,忽然听见一声叫喊。 「喂,你站住!」 抬头一看,只见员警追赶着一名男子。男子甩开员警进入警戒线,冲向大厦的门厅。 他大概二十多岁,身高约一百八十公分,体格中等。从轻便的服装看来,应该是学生。他头发略长,神色自若,跑起步来脸不红气不喘,与周遭紧张的氛围形成对比。 队长挡住青年的去路,摊开双手。 「你是这里的住户吗?我了解你的心情,但请往后退,交给我们吧。」 「请让我去救人。」 青年喃喃说着,意图从旁边穿过去。队长赶紧攫住他的手臂,随后赶来的员警也团团围上。 「我要去救困在十楼的人,请你们让开。」 「胡说什么,我们不能让一般民众冒险。」 「不用担心,交给我吧。」 语毕,青年用力甩开队长,力道大得惊人,队长差点跌坐在柏油路上。虽然队长已四十多岁,但平常训练有素,力气可不比二十几岁的队员差。然而,这名青年的力气远胜过队长。 「喂!」 青年毫不理会队长跟员警的制止,一把扯下消防队员挂在腰间的防烟面罩,转眼间消失在大厦门厅尽头。没办法,队长只好戴上面罩,随后追上。 火灾使电梯停止运作,只能走楼梯上十楼。队长背着沉重的装备,速度实在快不起来,也几度被面罩的狭窄视野害得踩空楼梯。 来到九楼一看,黑烟比想象中更浓密。 这栋大厦的走廊没有对外窗,烟雾无法飘到室外,全都关在室内。队长压低身子上楼,但眼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外行人根本不可能进得去。火灾最恐怖的不是火焰,而是浓烟;一旦吸入一氧化碳,转眼间就会失去意识,很可能当场丧命。那名青年或许是困在火场的孩子的亲人,但真是太冲动了。 当!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 好不容易抵达十楼走廊,队长一边匍匐前进,一边定睛细看,只见青年从浓烟中弯身走来,怀里抱着一名戴着防烟面罩的孩子。 「这里没人了,我们快逃吧。」 说时迟那时快,青年背后传来一阵轰然巨响。队长回头一望,原来一○二一室发生爆炸,火舌猛然窜到走廊,仿佛巨怪舔舐着天花板。 青年冷静地催促队长下楼,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专家。「没事了。」青年安抚孩子,此时队长注意到一件事。 从消防队员手上抢来的防烟面罩戴在孩子脸上,而青年却什么都没戴。他没穿消防服也没有任何装备,赤手空拳进火场救人;脸庞与衣服都被熏黑,看不出有无受伤,略长的头发因高热而蜷曲,面对浓烟却不咳不呛。 历经千辛万苦后,一行人终于穿越门厅来到室外。青年将孩子交给队长,队长立刻冲向救护车,拜托医护人员紧急处理。孩子吸入浓烟,看起来很痛苦,但意识清醒。 队长卸下胸口的大石,心想该向青年道谢,于是回头一望。 不料,青年却不见了。警戒线内只有消防队员们来回奔走,不知不觉间,青年已消失无踪。 不久,火焰四处延烧,十楼跟九楼的部分区域(合计四十二户)陷入火海,酿成严重的火灾。 如先前所料,云梯车无法进入狭窄的巷弄,消防队员们拼命灭火,直到七小时后才扑灭火势。然而奇怪的是,如此严重的火灾,却奇迹般的无人伤亡。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深夜读书会 读书群:714435342 震天价响的警笛,划破住宅区的宁静。 红色灯光从后方接踵而至。一路狂飙至此的警车与四周的静谧形成对比,现场有一大群人。 率先抵达的制服警员拉起黄色警戒线,围观的民众们纷纷将手机高举过头录影,但被前来支援的员警推了回去。 人人注视着这栋十层楼高的大厦。顶楼的某一户冒出熊熊烈火,浓密的黑烟被强风卷上万里无云的蓝天。尽管是平日午后,四周依然充斥着消防员、警察及围观民众的怒吼。 刚从上一个火场赶过来的消防队长大声命令下属找消防栓,只见消防队员将水管前端卷在自己肩上,一路将水管从消防车拉过来。他冲向队长,表示正面右手边的停车场跟后方的垃圾场旁边有消防栓,于是队长下令喷水,八名队员旋即拔腿散开。 队长揪住其中一名队员,询问云梯车的状况。 距离火场最近的消防局是个小分局,全部队员(包含值班与非值班队员)才十二个人。他们经常支援其他大型消防局,局内并没有配备中高楼层大厦专用的云梯消防车。接获报案不久,队长立刻向市公所旁边的大型消防局请求支援,但目前依然不见云梯车的踪影。 队员用力摇摇头。云梯车已经在路上了,但早上车站前发生小火警,因此拖慢了速度。 一般的消防车无法从地面将水喷到十楼,在云梯车赶到之前,只能临机应变了。队长要求队员避免火势延烧到隔壁建筑物,并抢救、疏散居民。 然而,队员却面有难色地杵在原地。一问之下,原来就算云梯车抵达,也不一定能进入这条窄巷。 没错,这栋大厦盖在远离大马路的高密度住宅区,不仅巷弄狭窄,四周也没有空地。 假如无法使用云梯车,火焰很有可能烧毁整栋大厦。空气干燥风又强,火势延烧的速度想必也很快。 队长赶紧询问救灾状况。九楼以下的居民已全部撤离,但起火楼层最尾端的一○二一室,可能还有小孩困在里面。 队长一听,用力「啧」了一声。 猛烈的火势会使密闭空间充满一氧化碳,一旦玻璃窗因高热破裂,一口气灌入的氧气将引发爆炸,届时就是场大灾难了。依照情况判断,剩余的时间不到十分钟,不能再浪费时间等待不知何时抵达的云梯车。 队长正苦无对策时,忽然听见一声叫喊。 「喂,你站住!」 抬头一看,只见员警追赶着一名男子。男子甩开员警进入警戒线,冲向大厦的门厅。 他大概二十多岁,身高约一百八十公分,体格中等。从轻便的服装看来,应该是学生。他头发略长,神色自若,跑起步来脸不红气不喘,与周遭紧张的氛围形成对比。 队长挡住青年的去路,摊开双手。 「你是这里的住户吗?我了解你的心情,但请往后退,交给我们吧。」 「请让我去救人。」 青年喃喃说着,意图从旁边穿过去。队长赶紧攫住他的手臂,随后赶来的员警也团团围上。 「我要去救困在十楼的人,请你们让开。」 「胡说什么,我们不能让一般民众冒险。」 「不用担心,交给我吧。」 语毕,青年用力甩开队长,力道大得惊人,队长差点跌坐在柏油路上。虽然队长已四十多岁,但平常训练有素,力气可不比二十几岁的队员差。然而,这名青年的力气远胜过队长。 「喂!」 青年毫不理会队长跟员警的制止,一把扯下消防队员挂在腰间的防烟面罩,转眼间消失在大厦门厅尽头。没办法,队长只好戴上面罩,随后追上。 火灾使电梯停止运作,只能走楼梯上十楼。队长背着沉重的装备,速度实在快不起来,也几度被面罩的狭窄视野害得踩空楼梯。 来到九楼一看,黑烟比想象中更浓密。 这栋大厦的走廊没有对外窗,烟雾无法飘到室外,全都关在室内。队长压低身子上楼,但眼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外行人根本不可能进得去。火灾最恐怖的不是火焰,而是浓烟;一旦吸入一氧化碳,转眼间就会失去意识,很可能当场丧命。那名青年或许是困在火场的孩子的亲人,但真是太冲动了。 当!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 好不容易抵达十楼走廊,队长一边匍匐前进,一边定睛细看,只见青年从浓烟中弯身走来,怀里抱着一名戴着防烟面罩的孩子。 「这里没人了,我们快逃吧。」 说时迟那时快,青年背后传来一阵轰然巨响。队长回头一望,原来一○二一室发生爆炸,火舌猛然窜到走廊,仿佛巨怪舔舐着天花板。 青年冷静地催促队长下楼,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专家。「没事了。」青年安抚孩子,此时队长注意到一件事。 从消防队员手上抢来的防烟面罩戴在孩子脸上,而青年却什么都没戴。他没穿消防服也没有任何装备,赤手空拳进火场救人;脸庞与衣服都被熏黑,看不出有无受伤,略长的头发因高热而蜷曲,面对浓烟却不咳不呛。 历经千辛万苦后,一行人终于穿越门厅来到室外。青年将孩子交给队长,队长立刻冲向救护车,拜托医护人员紧急处理。孩子吸入浓烟,看起来很痛苦,但意识清醒。 队长卸下胸口的大石,心想该向青年道谢,于是回头一望。 不料,青年却不见了。警戒线内只有消防队员们来回奔走,不知不觉间,青年已消失无踪。 不久,火焰四处延烧,十楼跟九楼的部分区域(合计四十二户)陷入火海,酿成严重的火灾。 如先前所料,云梯车无法进入狭窄的巷弄,消防队员们拼命灭火,直到七小时后才扑灭火势。然而奇怪的是,如此严重的火灾,却奇迹般的无人伤亡。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深夜读书会 读书群:714435342 震天价响的警笛,划破住宅区的宁静。 红色灯光从后方接踵而至。一路狂飙至此的警车与四周的静谧形成对比,现场有一大群人。 率先抵达的制服警员拉起黄色警戒线,围观的民众们纷纷将手机高举过头录影,但被前来支援的员警推了回去。 人人注视着这栋十层楼高的大厦。顶楼的某一户冒出熊熊烈火,浓密的黑烟被强风卷上万里无云的蓝天。尽管是平日午后,四周依然充斥着消防员、警察及围观民众的怒吼。 刚从上一个火场赶过来的消防队长大声命令下属找消防栓,只见消防队员将水管前端卷在自己肩上,一路将水管从消防车拉过来。他冲向队长,表示正面右手边的停车场跟后方的垃圾场旁边有消防栓,于是队长下令喷水,八名队员旋即拔腿散开。 队长揪住其中一名队员,询问云梯车的状况。 距离火场最近的消防局是个小分局,全部队员(包含值班与非值班队员)才十二个人。他们经常支援其他大型消防局,局内并没有配备中高楼层大厦专用的云梯消防车。接获报案不久,队长立刻向市公所旁边的大型消防局请求支援,但目前依然不见云梯车的踪影。 队员用力摇摇头。云梯车已经在路上了,但早上车站前发生小火警,因此拖慢了速度。 一般的消防车无法从地面将水喷到十楼,在云梯车赶到之前,只能临机应变了。队长要求队员避免火势延烧到隔壁建筑物,并抢救、疏散居民。 然而,队员却面有难色地杵在原地。一问之下,原来就算云梯车抵达,也不一定能进入这条窄巷。 没错,这栋大厦盖在远离大马路的高密度住宅区,不仅巷弄狭窄,四周也没有空地。 假如无法使用云梯车,火焰很有可能烧毁整栋大厦。空气干燥风又强,火势延烧的速度想必也很快。 队长赶紧询问救灾状况。九楼以下的居民已全部撤离,但起火楼层最尾端的一○二一室,可能还有小孩困在里面。 队长一听,用力「啧」了一声。 猛烈的火势会使密闭空间充满一氧化碳,一旦玻璃窗因高热破裂,一口气灌入的氧气将引发爆炸,届时就是场大灾难了。依照情况判断,剩余的时间不到十分钟,不能再浪费时间等待不知何时抵达的云梯车。 队长正苦无对策时,忽然听见一声叫喊。 「喂,你站住!」 抬头一看,只见员警追赶着一名男子。男子甩开员警进入警戒线,冲向大厦的门厅。 他大概二十多岁,身高约一百八十公分,体格中等。从轻便的服装看来,应该是学生。他头发略长,神色自若,跑起步来脸不红气不喘,与周遭紧张的氛围形成对比。 队长挡住青年的去路,摊开双手。 「你是这里的住户吗?我了解你的心情,但请往后退,交给我们吧。」 「请让我去救人。」 青年喃喃说着,意图从旁边穿过去。队长赶紧攫住他的手臂,随后赶来的员警也团团围上。 「我要去救困在十楼的人,请你们让开。」 「胡说什么,我们不能让一般民众冒险。」 「不用担心,交给我吧。」 语毕,青年用力甩开队长,力道大得惊人,队长差点跌坐在柏油路上。虽然队长已四十多岁,但平常训练有素,力气可不比二十几岁的队员差。然而,这名青年的力气远胜过队长。 「喂!」 青年毫不理会队长跟员警的制止,一把扯下消防队员挂在腰间的防烟面罩,转眼间消失在大厦门厅尽头。没办法,队长只好戴上面罩,随后追上。 火灾使电梯停止运作,只能走楼梯上十楼。队长背着沉重的装备,速度实在快不起来,也几度被面罩的狭窄视野害得踩空楼梯。 来到九楼一看,黑烟比想象中更浓密。 这栋大厦的走廊没有对外窗,烟雾无法飘到室外,全都关在室内。队长压低身子上楼,但眼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外行人根本不可能进得去。火灾最恐怖的不是火焰,而是浓烟;一旦吸入一氧化碳,转眼间就会失去意识,很可能当场丧命。那名青年或许是困在火场的孩子的亲人,但真是太冲动了。 当!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 好不容易抵达十楼走廊,队长一边匍匐前进,一边定睛细看,只见青年从浓烟中弯身走来,怀里抱着一名戴着防烟面罩的孩子。 「这里没人了,我们快逃吧。」 说时迟那时快,青年背后传来一阵轰然巨响。队长回头一望,原来一○二一室发生爆炸,火舌猛然窜到走廊,仿佛巨怪舔舐着天花板。 青年冷静地催促队长下楼,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专家。「没事了。」青年安抚孩子,此时队长注意到一件事。 从消防队员手上抢来的防烟面罩戴在孩子脸上,而青年却什么都没戴。他没穿消防服也没有任何装备,赤手空拳进火场救人;脸庞与衣服都被熏黑,看不出有无受伤,略长的头发因高热而蜷曲,面对浓烟却不咳不呛。 历经千辛万苦后,一行人终于穿越门厅来到室外。青年将孩子交给队长,队长立刻冲向救护车,拜托医护人员紧急处理。孩子吸入浓烟,看起来很痛苦,但意识清醒。 队长卸下胸口的大石,心想该向青年道谢,于是回头一望。 不料,青年却不见了。警戒线内只有消防队员们来回奔走,不知不觉间,青年已消失无踪。 不久,火焰四处延烧,十楼跟九楼的部分区域(合计四十二户)陷入火海,酿成严重的火灾。 如先前所料,云梯车无法进入狭窄的巷弄,消防队员们拼命灭火,直到七小时后才扑灭火势。然而奇怪的是,如此严重的火灾,却奇迹般的无人伤亡。 程式一 1 一按下按键,大泽健旋即听见咕噜声。 数值调得越高,声音便越来越大。 就像音响一样。 阿健在昏暗的房间内一面看着,一面思量。 这种兴奋感,类似打开音响开关,不放音乐只调高音量;喇叭品质越好,就越令他兴奋。一旦按下播放键,喇叭就会传出震天价响的音乐。它具有这种潜力。不过,阿健知道这样做会被邻居大肆抗议,所以当然只是想想。 即使如此,只要想做就能办到──这样的想象已让阿健兴奋得不得了。 「输出功率达到三百。维持现状。」 穿着白袍的男员工操作手上的触控板,一边对着纪录用麦克风说道。眼前的巨型水槽,散发着朦胧的黄绿色光芒。 这间房间──不,应该说这间工厂才对,此处宽敞得有如体育馆,并列着三座同样的水槽,整面墙布满按键与巨型触控板。现在运作中的是工厂最深处的a号水槽。水槽注满培育生命的有机培养液,「那东西」浸泡在液体中,连接着电极。 阿健望着水槽,静观其变。 「还需要多久?」 他耐不住性子,询问工作人员。 「这个嘛……右脚跟背上的损伤没有大碍,只要两、三小时就能恢复原状。」 「那么,今天就能回去上工啰?」 「不,头部的损伤非常严重。尤其是头发,几乎都烧光了。修复头发需要很多时间,最快也要整整一天才行。」 「这样啊……」 制造部的员工禀告调查结果,接着检查机械是否已进入自动操作模式,甩动着白袍走去。 接下来只能等了。 工厂内只有阿健一个人。他不是制造部员工,什么事都不能做,只能盯着接上电极的「那东西」发呆。 浸泡在培养液中的,是最新型的人型机器人。 它的外观跟人类并无二致,因此一般人绝对看不出来那是机器人。体内是由碳纤维骨骼、电脑与马达所组成的机械,但包覆全身的皮肤却是真皮肤。工作人员从人类身上取出皮肤细胞,然后再培育、移植到机械上;值得一提的是,皮肤并非借由移植包覆全身,而是只移植一部分,接着在培养液中培育,使其扩展全身。这么一来,皮肤就不会有接缝,怎么看都像是活生生的人类──精巧的人型机器人,就此大功告成。 昨天执行火场救灾任务时,阿健得意忘形,把机器人操过头了。 尽管成功救出困在大厦顶楼的小孩,宝贵的机器人却受伤了。幸好损坏的部分只有皮肤,身体没有影响,但这具集结尖端科技的机器人造价惊人,光是修复皮肤就要花上好几百万。 阿健有个坏习惯,就是喜欢将自己代入机器人的角色,沉浸于当英雄的快感。至今他重蹈覆辙好几次,屡屡惹得上司一阵光火。今天早上,他一到研究所就被课长骂得狗血淋头,直到刚刚才写完悔过书,然后就来查看维修状况。 「快点复原吧,三号。」 阿健语毕,朝旁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 这具机器人叫做「t-3」,正式名称是「t-003人型机器人」,意思是「takeru(健)负责操作的第三具机器人」,他总是叫它三号。 原型机一号跟二号在仓库中沉眠。二十岁男性外型的三号是阿健操作的最新款,原型机要么搞错指令,要么被看穿是机器人,缺点一大堆;但是三号完美无瑕,而且操作起来也得心应手,阿健真想早点让它回归工作岗位。 仔细一看,三号的伤其实是在心里,它看起来比刚才还郁闷。然而,蜷缩的头发却在培养液中窝囊地摇呀摇,跟海带芽没两样。 2 看了三号半晌后,阿健走出工厂。 阿健的部门在制造部工厂的隔壁大楼,中间有通道相连。三号得完全修好才能回归岗位,今天只能处理一下堆积如山的行政工作了。 他把挂在脖子上的员工识别证插入读卡机,将门打开。这就是阿健的部门──应用部,正式名称是「ai机器人技术研究所应用部警备课」。三年前研究所与警察厅*展开合作专案,「应用」也由此而生。 从二十世纪中期起,ai机器人实验开始广为流行。 开发大致上分成两个方向,其一是双脚步行的机身,其二是俗称人工智慧的ai研究。 机身的开发在二十世纪后期到二十一世纪初期突飞猛进,机身能成功做出自然细致的动作,但问题在于ai。 远在今年二十八岁的阿健出生之前,一九七○与一九九○年代,分别掀起了第一次与第二次ai风潮。 在全世界研究人员的激烈竞争之下,成功研发出能自动在路上行驶的汽车,而ai甚至夺取了人类世界的西洋棋冠军。ai能自行预测未来,选择下一步的行动。乍看之下,ai与人类并无二致,有时甚至能做得更好。 然而,它们有一项最大的缺点。 ai能从好几亿、好几兆的选项中,瞬间选出最符合目的的行动,而且随着经验累积,精准度也会越来越高。 但是,说到底,「目的」还是只能由人类编写。 打电玩游戏、买东西,ai能比人类更快、更正确地达成目的,可是若给予ai随心所欲的自由时间,它们只会静止不动──因为ai创造不出目的。 尽管ai能模仿人类表面上的行为,终究没有类似人类的心灵。就在此时,ai机器人技术研究所成立了。 从那之后过了将近半世纪,东京的第三度奥运即将到来。然而到了二○六○年的今天,状况依然没有改变。 因此,ai机器人技术研究所决定暂缓开发符合世界规格的完美ai机器人,但是仍继续ai研究,并致力于研发远端操作型的机器人。创立研究所的首任所长为此广受赞扬,荣获诺贝尔奖,而现任所长也继承他的研究,被视为下届诺贝尔奖呼声最高的候选人。 虽然最先进的机器人仍然没有「心」,但只要赋予目的,它就能选择最适当的行动。此外,研究所还为机器人覆上生体皮肤,使其外表与人类无异,还能借由远端操作,让人类透过机器人开口说话,以免让其他人起疑。 拜机器人大幅进化所赐,三年前研究所与警察厅决定建立合作专案,利用机器人维持治安。 研究所在东京品川港湾地区增设工厂与应用部,并发派负责远端操作机器人的操作官。政府为了防止泄漏机密,坚决对外隐瞒这项专案,也不对一般大众公开。机器人就这样被送到街上(只限于东京都内),帮忙巡逻、解决犯罪与车祸意外。 想当然耳,在警力不足的情况下,坚固耐操又优秀的机器人,在犯罪越趋严重的治安上建立了意想不到的功劳。 试用两年后,操作官增加为三十名,机器人则总计超过五百具。机器人不会要求薪资、不怕危险,当然也不会抱怨工作。截至目前为止,机器人事先预防了许多案件与意外,而且身份从未曝光。 只要再顺利运作半年,明年起将正式启用。专案究竟能不能扩展到东京都以外的全国各地,端看阿健这些操作官与机器人争不争气了。 「课长,我看过三号的状况了。」 应用部的办公室还很新,三十名操作官的桌子井然有序地并列在一起。大家的座位都用隔板隔开,因此看不见每个人的状态。阿健在办公室内走过一个个座位,抵达最后方的课长──辻秋成的位置,他的光泽亮面深蓝色西装与粗条纹图案互相辉映,后梳油头散发出浓浓的人工香味,连半径三公尺内都闻得到。阿健很想皱眉,但努力忍了下来。 辻课长从手边的文件堆抬起头来。 「生体皮肤好像再半天就能复原了。」 「这样啊,那你就先在所里待命吧。如果别的操作官需要协助,你就担任后勤,直到下班为止。」 「那么这段时间,我该做什么才好?」 「这种事还需要我教!」 「对不起……」 课长一副想翻白眼的样子,拿起桌上的晶片。 「昨天你不是去了火灾现场吗?警察从消防局打电话来,说有个奇怪的年轻男人来帮忙救人,身上恐怕受了严重烧伤,问我们知不知道他是谁,要颁奖给他。」 阿健的脸都僵了。 「皮肤都熔到机身露出来了还一派轻松,真的很恶心耶。好歹让它装可怜做做样子再走吧?万一被发现是警备机器人怎么办?多年来的实验都白做了。你都干几年了?再菜下去试试看。」 「对不起……」 「既然有人起疑,那也没办法。不能再让t-3去同一区巡逻,你从明天起负责隔壁区域。这里面有中央区b街区的资料,今天你就把它背个滚瓜烂熟吧。」 阿健拿着晶片回到自己的座位。 操作官们在各自的位置埋头操作警备机器人,眼前的萤幕映出机器人所看到的画面,操作官可透过无线电耳麦下达指示,也能与人对话。目前似乎没有人遇上麻烦,所以办公室内一片祥和。 操作官最害怕的失误,就是机器人的损伤及一般民众的怀疑。 昨天阿健捅的娄子已传遍整间办公室,大家略显冷漠地盯着走在办公室的阿健。 天色还很亮,后勤人员不大可能需要外出支援。操作官是一天三班制,既然课长交代在所里待命,也没必要待在座位上,干脆去餐厅查资料好了。 阿健拿起平板电脑,逃也似的离开办公室,甩开同事们的视线。 3 离开应用部后,阿健走向员工餐厅。 研究所是半国营机构,才刚盖好没多久,设备也很充足。看来,为了解决人口持续减少与劳动力不足的问题,政府在ai机器人这方面下了重本。 这里是秘密机构,因此窗户很少,明明是大白天,日光灯却洒下蓝白色灯光。阿健走在亚麻地板上,脑子绕着昨天捅的娄子胡思乱想,想着想着,有人用力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阿健,你干嘛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搞什么,是小阳啊……」 「什么搞什么,你怎么了?」 「嗯,我又把三号搞坏了。」 尽管很不想说,阿健还是把昨天到今天的来龙去脉告诉阳一郎。 天野阳一郎跟阿健从小学就认识了,他们高中跟大学念不同学校,但毕业后又偶然进了同一家研究所。 阳一郎从小就是运动健将,个子高、长得又帅,是班上的风云人物;相较之下,阿健做任何事都不起眼,个子又瘦小,跟阳一郎简直是天壤之别。然而,他跟阳一郎就是合得来,两人形影不离。或许在旁人眼中看来,阿健只是阳一郎的跟班,但阳一郎总是对阿健一视同仁。 各方面都比不上阳一郎的阿健,当中输最惨的就是脑袋。 阿健念的是三流大学,而阳一郎则应届录取国立大学名校理工学系,接着着手研究当年流行的ai领域,进入这间研究所。 换句话说,他是菁英研究员,地位跟小小应用部操作官的阿健不同。 「那种小事有什么好在意的,这代表你很认真啊。」 「小阳,你说得倒轻松。要是我敢跟上司说出那种话,搞不好会被降职呢……」 「安啦。」 「对了,我劝你在所里最好不要太常跟我说话。」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研究员跟操作官啊。部门之间又没有什么联系,我们感情这么好,岂不是怪怪的?」 「又没关系,我们从小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耶。」 「对,但有人很爱讲八卦啊。说什么我是靠着你的关系走后门进来,还有人说你把我的三号改造成自己的玩具。」 「爱说就随他们去说,反正我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话是没错啦。」 相较于爱钻牛角尖的阿健,阳一郎个性豁达多了。 「对了,你下次什么时候休假?」 「下星期一。」 「真的假的?周末还得上班喔?」 「嗯,毕竟我是操作官,周末是最需要巡逻的日子。干嘛?」 「我妹说星期六想去逛街。本来想叫你陪她去,但看来是没办法了。」 「小咲?一阵子没见到她了……」 「没办法,我陪她去好了。抱歉,问你奇怪的问题。」 「不会啦。」 「保持联络。小失误别放在心上喔。」 语毕,阳一郎奔向研究大楼。 「周末啊……」 眼前突然浮现课长的臭脸。 现在的阿健,没有勇气向课长申请特休。 「好想她喔……」 出包的记忆顿时被抛到九霄云外,青梅竹马──阳一郎的妹妹小咲的脸蛋,浮现在阿健脑海。 4 翌日,阿健在八点五十五分入座(上班时间是九点),并收到制造部工厂员工寄来的电子邮件,上头说三号修好了。 他连忙前往工厂,只见三号已挪出水槽,安置在工作台上冲洗。 「谢谢您联络我。」 「喔,你来啦。好,接下来就交给你啰。」 制造部员工将毛巾跟水管递给阿健。三号似乎才刚从水槽出来,身上还沾着一堆培养液。必须先用毛巾将黏答答的培养液擦掉才行。 工厂里的情形与昨天不同,工作人员开始埋头制造新型机器人,约莫十名穿着白袍的员工,正眉头深锁、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我现在就把你弄干净喔。」 阿健在工厂一隅清洗三号,一边上下打量它的身体。 做得真好啊。 即使脱光它的衣服细看,还是看不出来这是机器人。身高超过一百八十公分,体格略为精壮;皮肤破掉、骨骼露出的伤口也修复如新;五官端正的它,看起来宛如在闭目养神。就连生殖器也做得栩栩如生。 清洗完毕后,阿健用新毛巾擦拭三号,并为它穿上篮子里的衣物。虽然是碳纤维构造,还是比真正的人类重多了,阿健耗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帮这具重达一百五十公斤的身体穿上衣物。白色polo衫搭上卡其长裤,脚踏运动鞋,怎么看都是一身轻装。执行任务时,太醒目的装扮只会节外生枝。 一大早就做粗工,弄得阿健筋疲力竭。一切都打理完毕后,阿健才想起大可启动三号,叫它自己穿衣服。 阿健将整装完毕的三号留在工厂,径自回到应用部的座位。不久,萤幕跳出ai机器人的操作专用软体视窗,他输入密码。为了防止机器人被有心人利用,防盗系统自然必须层层把关。 他用软体启动总电源。ai机器人的外观与一般人无异,身体当然也不存在总电源,一切都是借由这个软体远端操作。 启动电源后,接下来就简单了。三号所看到的景象将显示在阿健桌上的萤幕,只要用无线电耳麦下指令就好。 他打开电脑,插入自己的员工识别证。 「三号,欢迎回来。抱歉,我又害你受伤了。」 「……」 基本上,所有对话都是由操作官负责,但机器人也能自由说话。只是,它们没必要回应操作官的寒暄。 即使如此,毕竟 也相处这么久了,阿健实在无法不对他说话。 「从今天起我负责别的街区,多多指教啰。」 阿健用无线电耳麦下令三号出勤,接下来就等它抵达辖区了。 三号在品川总部坐上巡逻车,沿着港湾道路北上。 虽说是巡逻车,但是并不像警车一样设置警笛,车身的颜色也不醒目,是一辆一般人不会注意到的市售大众车。阿健选的是国产的白色轿车。 只要坐进驾驶座,在触控板上输入目的地,接着交给自动驾驶就行了。驾驶座固然设置着方向盘、油门与煞车,但其实只是用来应急。自动驾驶汽车非常优秀,几乎不会与其他车辆碰撞,或造成人身意外。因此,除非情况特殊,否则法律禁止人类驾驶汽车。手动驾驶的肇事率,远比自动驾驶高多了。 三号搭乘的车顺利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约莫五十年前起,日本的人口开始减少,车辆数目也随之变少;以前有个叫「塞车」的词,现在几乎已无人使用。即使如此,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奥运,政府还是施工整修马路,新闻报导连日来都以「浪费人民血汗钱」来抨击此事。 仅仅二十分钟,巡逻车就已经下了高速公路,开到街上。萤幕另一端的阿健见状,指示三号将车停在远离闹区的停车场。 「三号,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们的辖区了。」 阿健触摸萤幕左下角的小地图,将它固定在主画面。闪烁的红点就是三号的所在地。最近有许多地方都改用数字代表地址,这里是jr新桥站前方。 「我看过资料了,但这一带我还不熟。总之先在街上走走,一边认路吧。」 阿健对着无线电耳麦说道。三号开始在平日上午的车站前方巡逻。 「这一带好热闹喔。」 阿健看着三号传送过来的影像,脱口说道。 站前有古时候的蒸汽火车,尽管老旧不堪,却依然坚固。穿着西装的上班族,在车站周遭来来往往。 「请参考一下──」 三号在熙来攘往的路上走着走着,忽然有个小哥朝它递出东西,而它也顺手收下。操作官不需要一一下指令,机器人会自动处理简单的琐事。阿健衷心对三号的高效能感到惊奇。他只需要针对大事下指令就好。 佩服归佩服,一看到三号手中的东西,阿健不禁噗哧一笑。 「拿面纸干嘛啊,你又用不到。」 面纸背面有一张传单,上头有个烫波浪卷的长发女子,单手遮着自己的眼睛。 「机器人又不能上酒店……」 三号的外观跟人类一模一样,所以才会收到面纸,但它再怎么说都是机器人,不会对女人有兴趣。 发面纸的小哥勤快地招揽来往的行人,阿健看着看着,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 这位小哥恐怕也是机器人。尽管它神似人类,而且做工精良,但还是瞒不过阿健的眼睛。 机器人的数量从二○一○年起逐渐增加,近三十年来开始急速普及。为了因应劳动力减少的问题,从事纯劳力工作的机器人遍布大街小巷。仔细一瞧,新桥站前也有许多这类型的机器人。 由于机器人已深入民间,政府终于在二○三六年制定了完整的法律。这套法律俗称「机器人管理法」,定下了许多关于机器人的各式法规。 最基本的法条就是「不得危害人类」,其他则有「禁止机器人结婚与继承遗产」「禁止私自开发制造」「禁止改造」等等。 这些是针对一般人所制定的法律,而在台面下使用机器人维持治安的阿健等人,则受制于其他职务守则。基本上以一般法律为准,其中较为特殊的规定有「不得损坏、破坏机器人」「不得作为私用」等,至于最重要的相关规定,就是「不得利用机器人行使犯罪行为」。由于这是机密专案,机器人犯罪行为并不受制于法律,因此一旦违反此项规定,将依据内规重罚。为了防止操作官利用机器人犯罪,操作机器人时,操作官禁止离开研究所,以免操作官与机器人相偕外出犯罪,或是带着机器人逃亡。 这些规定,证明了ai机器人技术研究所开发的机器人,威力就是如此强大。 正午时分,有人在路上摆摊卖便当,乍看是年轻女子,但任谁都看得出这是机器人。脸蛋跟头发做得还行,但几乎面无表情,最惨的是四肢还露出了金属机身。它大概工作了三十年,身体脏兮兮的,颇有年代感。 满街都是这类型的机器人,但今年刚发售的最新款式也为数不少。 阿健定睛观看萤幕,找到了有趣的东西。基于好奇,他要求三号过去观察一番。 三号进入以蓝色招牌为注册商标的便利商店,若无其事地注视店员。女店员笑盈盈地为顾客刷条码结账,举止堪称俐落,表情也很自然。 然而,她恐怕也是机器人。她所说的话都是照本宣科,而决定性的差异在于皮肤。虽然人工皮肤的品质提升了,还是改变不了「人工」的事实;太紧致光滑的皮肤,漂亮归漂亮,就是不自然。不仅没有毛细孔,也没有斑点,更猛的是还会反射日光灯。 三年前,日本的家电大厂「buririan」大张旗鼓投入机器人业界,这位女店员非常类似他们半年前发售的新产品。这款新产品能客制男女老幼不同外型,消费者也能自由选择各种配件,定价六百八十万圆。这笔钱拿来买辆好车绰绰有余,不过买机器人还是比雇用真人便宜多了,因此广受欢迎。 可惜还是骗不过阿健的双眼。客人怀里的贵宾犬正对着店员龇牙咧嘴,毕竟动物察觉异样的能力比人类优秀多了。 阿健他们的机器人隶属于政府的机密专案,算是特例,一般而言,法律规定不得开发与人类过于相似的机器人。这是为了防止机器人犯罪。民间企业在技术层面及法律层面,都不能制造神似人类的「类人类」。 「谢谢光临。」 顾客收下商品,走向门口。贵宾犬一径偏头瞪着店员,却对站在旁边翻阅书报的三号毫无反应。 「三号,你骗过狗了耶,真不简单。」 尽管三号不属于阿健,他依然对三号的优秀略感自豪。 5 「巡逻」说来好听,若没有什么意外,其实说穿了就是散步。不,阿健只是坐在应用部的位子上发号施令,连散步都算不上。 满是上班族的新桥,风平浪静地迎向了傍晚。 现在是五点半,快下班了;然而,大马路旁的小巷却传出争吵声。 「搞什么鬼啊,小心我报警喔!」 「先生,我才想报警呢。」 朝声音的来源走去,只见转角处有两名男子。阿健命令三号一边靠近一边观察状况,原来是酒店店员跟客人在店门口吵架。 「跟一开始的报价完全不一样啊!一小时三万谁付得起啊!」 「先生,你说的是无限畅饮的部分吧?既然有小姐坐台,当然要加上额外服务费。」 「我哪知道啊!」 「我跟你说过了啊。」 阿健命令三号站在稍远的地方提高收音灵敏度,好听听他们在说什么。看来,双方是为了结账金额起争执。 顾客是五十岁左右的上班族,身穿灰色西装,大腹便便、头发稀疏,脸上似乎写着「我是穷酸的上班族」。 另一方面,店员大概二十几岁到三十出头。他人高马大,穿着合身黑西装、打黑领带,一脸落腮胡,皮肤是小麦色;然而,与其说他健康有朝气,倒不如说是吊儿郎当。 「如果付不出来,就请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我们在那里好好谈谈。」 「鬼才要去!谁知道你们会动什么歪脑 筋。看来只好报警啦,居然让我遇到黑店。」 「啥?」 店员听了顾客最后一句话,顿时口气大变。 「给你脸你不要脸,废话少说,过来!」 店员厉声揪住顾客的胸口,作势将他拖进住商混合大楼的地下室。客人吓得大气不敢吭一声,腿都软了一半。真不知刚刚的气势跑哪儿去了。 正要下楼梯时,店员左右张望,八成是怕被警察看见吧。此时,他发现了稍远处的三号。 「喂,你在那里干嘛?」 惨了!阿健使三号别过头去,但这举动似乎更惹火了店员。这种细微的反射动作也反映了操作官的个性,三号驽钝,代表阿健也很驽钝。虽然无法透过萤幕看到三号的表情,但大概是两眼发直、嘴巴开开吧。三号的外貌是高大的阳光男孩,这么一发呆,型男都变宅男了。 「耳朵聋了是不是!」 阿健透过萤幕听见店员的怒吼,吓得胃都缩起来了。然而,若是现在逃了,岂不是一点意义也没有?阿健命令三号走到顾客附近,并透过无线电耳麦发话。 「我刚好路过听见你们的争吵,店员先生,这就是你不对了。」 「你说什么!」 「不当收费是违法行为喔。店家本来就应该将消费方式解释清楚,如果顾客无法接受,那代表你没有尽责。」 「关你屁事啊!」 语毕,店员用脚背朝三号的脚猛力一踢。 然而,三号的肢体是碳纤维,看起来柔软,实际上可是硬邦邦。砰!伴随着一声巨响,店员皱着脸瘫软在地。刚才那名被揪住胸口的客人见状,赶紧溜之大吉。 「这家伙是怎样,见鬼了!」男子一脸惊愕。 「千万别露馅喔。」阿健脑中忽然浮现课长的告诫。 尽管男子面色铁青,仍然朝三号攻过来。既然有理说不清,就不必再一一下指令,干脆切换成自动模式比较快,阿健心想。 阿健将手伸向萤幕按钮,不料萤幕上的按钮太多,本来想切换成紧急自动处理模式,却不小心按下总电源开关。 说时迟那时快,传送三号视野的萤幕顿时失焦。 紧急的红钮跟总电源的红钮实在太像了。 完了!阿健惊觉不妙,但来不及了。 画面上出现蓝天,咚!三号猛然倒地。萤幕变得黑漆漆,阿健焦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昂贵的警备机器人弃置街头,万一机器人坏掉了,届时搞不好得卷铺盖走人。 好不容易重开机,萤幕上的第一个画面,是三号被埋在垃圾堆里的惨状。 「大概是大型垃圾,费用才会特别贵吧──」 刚才的男子边走边嘀咕。看来,他似乎以为三号昏倒了。胆小的阿健听了男子的狠话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松了一口气。 6 下班时间到了,阿健命令三号回到研究所,接着带它去工厂旁边的机器人库房,执行任务后的机身检查。 尽管被酒店店员拖到柏油路上造成衣服些许破损,但所幸没有严重外伤。 捅出这种娄子,实在没资格自称正义使者。虽然执勤过程逊到没脸让同事知道,再怎么说也救了一个大叔,尚称功德圆满。 「太好了,三号,又顺利度过一天啰。」 每具机器人都有自己的位置,阿健命令三号归位,坐在椅子型充电器上。三号依言坐下,紧接着闭上眼睛,库房门口亮起「充电中」的灯号。 阿健前往研究所地下的「休息室」,一屁股坐在不锈钢椅上。 一天终于结束了。其实工作已越来越顺手,但面对首度负责的区域,难免会紧张。陌生环境比想象中更令人不安,光是坐在萤幕前,体力便不自觉逐渐流失。 不仅如此,阿健负责的新桥站周边区域,从以前就是融合办公大楼跟商圈的闹区。那里有大型企业大楼,也有专门租给中小企业的住商混合大楼,自然有不少上班族,而商人也开起主打上班族群的餐饮店、娱乐设施、特种行业…… 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三教九流齐聚一堂,其中肯定也有地方角头。今天那个黑心酒店的小哥,想必就是当地黑道的小弟。看来,往后的巡逻绝对不轻松。 阿健从小就很喜欢英雄卡通。每当小朋友陷入危机,英雄就会及时现身,俐落帅气地打败坏蛋。 阿健也很向往那种生活,才会从事这份工作。可惜「向往」跟「适不适合」是两回事,尽管一心想当英雄,偏偏阿健是个胆小的乖乖牌。 坐着坐着,眼皮越来越沉重;阿健不想再钻牛角尖,于是想起阳一郎。 正确说来,是阳一郎的妹妹──小咲。 昨天没能答应阳一郎的请求,可惜归可惜,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三号在火灾中受损导致辖区更改,这固然是无妄之灾,却也因此发生一件意想不到的好事。 小咲的上班地点就在阿健的辖区之内。 今天为了将呈给课长的例行报告写得好看一点,特地去最热闹的商圈巡逻,从明天起就稍微自由些了。 以前一直没机会在平日见小咲,现在就不一样了。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在路上偶遇呢。 想着想着,阿健不禁贼笑起来。他望向天花板,旋即又怕自己的蠢样被人看见,赶紧板起脸孔。 天花板有个黑色半球体。研究所内有许多高性能ai机器人,防盗系统自然也必须滴水不漏,监视摄影机就是其中之一。 阿健深知防盗不可或缺,但被那东西监视实在怪不自在的。俗话说习惯成自然,但阿健还是忍不住轻声咂嘴。他开始想象明天的巡逻。 7 隔天一大早,阿健就出门上班,命令三号前往辖区。 下高速公路后,车子不是开往新桥,而是朝东边前进。月岛就在桥的侧边,过了桥就是十年前填海造地建成的临海商业区。此区位于竹芝跟台场中间,是东京湾最后的人工岛。 上一届奥运时,由于这一带有许多体育场,因此当时相当热闹。奥运结束后,东京都为了重新运用这块地,开始广招企业进驻。这里四通八达,除了新宿之类的市区,此处也通向东京老街、横滨、以及物流据点羽田机场和港口,所以各大企业纷纷进驻,此地摇身一变,成为东京首屈一指的高楼大厦集散地。 穿越远胜于新宿的水泥丛林后,车子停在海边的空中停车场。 「三号,今天你要负责治安恶劣的临海商业区。这阵子就把这里当成重点巡逻区吧。」 阿健说谎了。 这一带的马路呈棋盘状,道路宽敞,路上都是大企业上班族,简直是全东京治安最好的地方。 阿健只是想见小咲,因为她的公司就在临海商业区。 其实大可不必对三号撒谎,但为了掩饰心虚,阿健还是强装严肃地说道: 「千万别大意,随时都有可能听见枪响喔。万一你又受重伤,搞不好上层再也懒得修你,到时说不定会降格成纯劳动机器人,倒楣一点就等着变铁屑啰。」 三号从人工岛南端的马路开始巡逻。 穿越停车场后,环绕整座岛的干线道路映入眼帘。由于是双向八线道,因此行人必须走地下道;走出地下道后,眼前四处都是四、五十层楼高的大厦。 抬头一看,上头是高架道路。以前这座桥横越海上,人称「彩虹桥」,现在下方的海填起来了,所以不算是桥,顶多就是高架道路。岛屿正中央矗立着八十层楼高的新型地标塔,日本靠着这座塔将金氏世界纪录从中国手中抢回来,显见东京政府也想向纽约看齐,拥有自己的「东京摩天大楼」。 「好宽广喔,真看不出这里是东京。」 阿健看着萤幕,不自觉脱口而出。 马路宽广,人行道也很宽敞,然而行人却零零散散。午休时间一到,四周的大厦应该会涌出大批人潮,但现在是上班时间。阿健看着应用部办公室的萤幕,心想:在春风的吹拂之下,走在如此悠闲的地方,想必很舒服吧…… 阿健命令三号假装散步,巡着巡着,他突然发现一件事。 所有人都盯着三号。 「三号,你去一下路边。」 三号遵照指示,从容不迫地走到路边。 然而,路人还是不肯放过三号。 原本阿健还以为三号的表情是不是怪怪的,但其实不是。他这才发觉,路上的男男女女都穿着笔挺的西装与套装。 反观三号,穿的却是polo衫与牛仔裤。人高马大的年轻人穿着便服在这一带散步,路人肯定以为他是学生或某家科技创投公司的社长──而大多数人应该都以为他是学生。 「穿错衣服啦。这样子怎么巡逻,明天穿西装来好了。」 记得研究所有备用的西装。三号穿起来可能有点勉强,但阿健的西装它铁定也穿不下。 在路上走得畏畏缩缩,别说是巡逻了,路人搞不好还以为是可疑人物。虽然这是与警察厅之间的合作专案,但在场的制服员警应该不知情。至少不能被警察拦下来盘问──想着想着,目的地到了。 「哇赛,比想象中还大耶。这里就是雅典娜公司吗……」 一栋巨型大厦矗立在眼前。日本首屈一指的国际运动品牌──雅典娜公司,就是小咲的上班地点。自从小咲录取后,阿健就彻底调查了雅典娜公司,因此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家公司,只是从未亲自造访。 哥哥优秀,妹妹自然也不遑多让。雅典娜公司生产各式各样的运动用品,主办、协办过各种体育赛事,也是知名球队的赞助商。不仅如此,他们还经营许多球队,新闻说雅典娜公司最近可能会买下日本的职棒队伍。 雅典娜公司还是本届奥运的官方赞助商,拜此所赐,业绩好得不得了。 大厦前方有一片广场,一楼是露天咖啡厅。旁边的挑高大厅有一整面大型看板,上面的女子马拉松选手隶属于雅典娜公司,是本届奥运的热门金牌候选人。 「三号,你有点累了吧?在咖啡厅休息一下吧。」 语毕,阿健命令三号前往大厦一楼。为防万一,三号随时携带着卡片式电子钱包。 是错觉吗?三号似乎一脸纳闷。它绝对不可能疲累。 「没关系,这也是工作的一环。你没穿西装,在人群中太显眼了。与其到处乱晃,不如在这里假装喝茶,监视四周。幸好这里是正中央,视野很好。」 连阿健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说服谁,其实他只是想等小咲出来午休而已。 附带一提,小咲不是阿健的女朋友,也不是他的什么人。在执勤中利用研究所的机器人堵女孩子,不仅滥用职权又像是跟踪狂,从旁人眼中看来根本就是变态。 阿健人在研究所,四周全都是操作官,绝不能露出贼笑,只好装得比平常还认真严肃,静待小咲现身。 好巧不巧,才进咖啡厅不到三十分钟,阿健的萤幕就闪起红光,上方写着「紧急状况发生」。 警察的报案系统与操作官的电脑同步连线,一旦状况发生,就会指派离现场最近的操作官前往处理。 不久,指挥部透过阿健的无线电耳麦下达指令。 「t-003紧急出动,地点是tc6831。现场已有一具警备机器人,但警力不足,请前往支援。」「……好的,马上到。」 通话一挂断,阿健就大大咂了个嘴。 「三号,你听见了吧?别监视了,快过去。」 只要徒步二十分钟就能抵达现场。与其去停车场搭巡逻车,招计程车还比较快。 命令绝对不能违抗。本以为终于能见小咲一面,这下子还真倒楣。阿健努力按捺沮丧的心情,要求三号搭计程车前往现场,才三分钟便抵达目的地。现场约有十名穿着西装的男子。 阿健发现其中一人是率先抵达的警备机器人。其他人都以为它是真人,但警备机器人当然认得出自己的同伴。不用说,这具机器人的操作官就在这间应用部办公室内,但透过机器人交换资讯,才是此时最快的做法。阿健也工作了一、两年,知道一点诀窍。 「怎么了?」 阿健透过无线电耳麦发问。另一具机器人有了反应,仔细一瞧,它的手背受伤了。难道是在这场骚动中受的伤? 「喔,是你啊。」 现场严格禁止机器人以编码互称。 「刚刚奥运委员来视察,东京都知事带他们参观主要设施,但是同行的委员夫人却突然说想去浅草观光。」 「啥?」 仔细一看,在西装男子们之中,有一名穿着华丽的女子。旁边那名虎背熊腰的银发男是委员,委员前面的人则是知事。其他几名壮汉应该是随扈吧。 委员正在对知事说话。 「一旦我老婆说出口,谁也劝不动她的。我们只有今天有空,你就不能想办法带我们去吗?」 「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 剩下的视察地点早已定案,知事跟奥运委员的视察必须搭配必要的警备,不能兵分两路,但又不能让夫人独自外出。 「事情就是这样。你带夫人去浅草观光吧。」 阿健闻言,深深叹了一口气。叹气声透过无线电耳麦传向三号,想当然耳,三号也作势叹气。 「好。」 另一具机器人向委员跟夫人说明情况,两人顿时笑逐颜开。 他们又笑又叫,亟欲与三号握手。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大概是在道谢吧。阿健指示三号与他们握手,然后卸下耳麦,躺在椅背上。 「去就去,有什么了不起。」 数小时后,三号带委员夫人逛了浅草寺,接着又逛仲见世商店街。 伴手礼、木刀、手帕……委员夫人买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东西,而负责当驼兽的当然是三号。阿健不禁心想,要是这个大婶是小咲就好了。 8 直到晚上八点多,三号才逃离奥运夫人的魔爪。 那个大婶真是气死人了。 仗着丈夫权力大,就要求别人做牛做马。 参观浅草跟奥运视察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也太滥用职权了。 话说回来,把大人物服侍得无微不至,让他们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也算是功劳一件,因此阿健吃苦当作吃补,忍下来了;要他当驼兽,他也忍了。 然而,大婶回程还邀三号共进晚餐,实在太烦人了。嘴上说是为了感谢三号陪她逛街,但那眼神怎么看都怪怪的。随扈跟委员夫人在下班时间单独吃饭,怎么想都不对劲。她似乎很中意外貌年轻的三号,连在车上也频频黏过来。 拜她所赐,三号的手臂跟脖子都是口红印。 真是受够这大婶了。 自动驾驶的车终于抵达品川的研究所。在停车场停妥车后,三号走向大厅,旁边突然有人叫住它。 「喔,三号你回来啦。那么阿健也还在所里啰?辛苦啦,阿健!」 阳一郎站在大厅。他穿的不是工作用的白袍,而是便服。 「小阳,别以为在所里就能跟三号乱讲话好吗?大家一看就知道这是远端操作的机器人。」 「安啦,这里又没有外人。」 「但还是不要违规比较好啦。不然课长又要发飙了。」 「你还真是 万年死脑筋耶。好啦。」 此时,某处传来一阵轻柔的嗓音。 「哥哥,久等了。」 阿健一听就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是小咲。小咲忽然现身,令阿健一时心慌意乱。冷静!冷静!他努力催眠自己。 「喔,小咲。抱歉,还麻烦你特地过来。」 「不,没关系。这位是?」 小咲看见三号,于是询问阳一郎。 研究所要求员工对机器人一事三缄其口,连家人也不能知道。 「他是我同事,叫做……佐藤翼。这是我妹妹小咲。」 「谢谢您平时的关照。」 小咲恭敬地对三号鞠躬。 阿健心神不宁地命令三号鞠躬。 「不,该道谢的人是我。我都不知道,原来天野有这么可爱的妹妹。」 阿健脱口而出,连自己都吓了一跳。透过三号说话,胆子顿时大了起来。 「就算是客套话,我听了也很开心。」 小咲的应对相当得体。 「你干嘛突然讲这些啊。」 阳一郎边说边对三号使眼色,制止萤幕另一端的阿健。 「这家伙还有工作要忙,别耽误人家时间。」 「这样啊,不好意思。」 阳一郎暗示阿健快滚。没办法,阿健只好命令三号点个头就走人,并且提高收音灵敏度,偷听他们说话。 「那我们走吧。」 「嗯,你订了哪家店?」 「回程顺路吃啊,不然也太麻烦了。我订了滨松镇的意大利餐厅,这是最近新开的名店喔。」 「真的?好棒喔,我们快去吧!」 怎么搞得跟情侣没两样? 阿健听了有点火大。就算是家人,他们的感情也太好了。哪有兄妹约好下班后结伴去热门餐厅吃饭,太恶心了吧?不过想想他们的过去,这也难怪。 阳一郎跟小咲没有父母。 因为阳一郎上高中时,父母在飞机失事中罹难了。 从那之后,阳一郎就代替父母照顾小咲。小咲今年二十三岁,比阿健他们小五岁。阳一郎靠着奖学金上大学,然后在这间研究所一边工作,一边帮小咲出学费。他们住在横滨的大厦。综合以上几点,也难怪兄妹感情好得像情侣。 两人相偕离开研究所。 「明天要去哪里?」 「最近我太忙了,都没时间逛街,我想去涩谷、青山跟新宿逛逛。」 「逛那么多地方?」 对了,明天休假。阳一郎前阵子说的逛街就是这件事吧。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阳一郎抱怨归抱怨,看起来倒很开心。 他们兄妹俩要去逛街,而阿健得上班。 阿健暗自咒骂假日上班,然后命令三号杵在大厅看着两人离去,直到他们完全消失为止。 9 阳一郎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将手上的香烟丢在脚边,用运动鞋踩熄。 天气晴朗,气温约二十度,但湿度却很高。 春天的朝气逐渐远离,夏季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阳一郎叹了口气,拿出另一根烟。 这里是名牌精品店云集的表参道。今天是星期六,人潮汹涌,路人个个都像从时尚杂志走出来的模特儿,令不修边幅的阳一郎感到无地自容。他今天穿着平时常穿的深蓝色西装裤及白色运动鞋,上半身则是从服饰店买来后穿了整整三年的t恤。 此时,阳一郎的智慧型手机响了。 他赶紧接起来,小咲在电话另一端没好气地说道: 「哥,你跑哪儿去了?快点回来啦。」 今天一大早,阳一郎就陪小咲到处逛街。 小咲进公司刚满一年,前阵子终于接到正式发派部门的通知。她在教育训练时穿的是正经八百的套装,接下来总算能穿得比较轻便了。 这次她的目标,就是拉着阳一郎陪她去特卖会买上班用的服装。 天色渐渐变暗,阳一郎也累得不成人形。 平时他能连日熬夜投入研究,最近也不曾感冒,而且身体比同事强壮不少,但说起逛街走路,可就难倒他了。 即使如此,他还是抗拒不了妹妹的请求。 「抱歉抱歉,人太多了,所以我才到外面休息。」 阳一郎回到店里,终于找到小咲。虽说这儿是表参道,小咲挑的店却都是廉价品牌。她说自己买不起名牌,只能逛些平价服饰店。 「欸,你觉得哪个颜色比较好看?」 小咲双手各拎着一件衣服,秀给阳一郎看。两件都是相同款式的洋装,一件是粉橘色,另一件是宝蓝色。 这里是女性服饰店,当然店里只有女孩子,而且现在是特卖期间,现场可谓热闹滚滚。阳一郎觉得浑身不自在,快窒息了。 「粉橘色比较好吧,很可爱啊。」 「是吗?我想穿去上班,这会不会太可爱了?」 「才不会哩。」 老实说,阳一郎根本看不出差别。尽管稚气未脱,小咲好歹也出了社会,就算不买名牌,还是跟常人一样喜欢时尚。她那张素净而端正的脸蛋,无论搭配粉橘或宝蓝色都很好看。这应该不是做哥哥的偏心。应该吧…… 「我还是选宝蓝色好了。这件比较好搭配。」 「呃!」 自己都想好了还问人。 阳一郎差点跟谐星一样跌倒。 「欸,差不多了吧?我肚子饿了。」 「嗯,不知道有没有漏掉什么东西耶。我还有些店想逛……」 「够了啦。应该说,我拿不动了啦。」 阳一郎双手满满都是小咲的购物袋。 「抱歉,让你帮我拿一堆东西。今天我请你喔。」 「菜鸟耍什么阔啊。等我得诺贝尔奖,你再请我吧。」 「那我一辈子都没得请啦。」 「废话少说,快走啦。这间店行吗?」 两人进入一家原宿车站前的家庭餐厅。 现在正处于不知该吃午餐或晚餐的尴尬时间,或许因为如此,客人意外地少,两人不用等就被带到窗边的包厢座位。 阳一郎一口气喝光店员倒的水,接着点了大份量汉堡排套餐,小咲则点了白酒蛤蛎意大利面。阳一郎喝着饮料吧的可乐,一边上下打量小咲。 「话说回来,时间过得真快。你已经出社会了。」 「现在讲这个干嘛呀,我都出社会一年多了。」 小咲从购物袋里拿出刚买的衣服,一边说道。 「在我眼中,你还是国中生啊。」 「不要把我当小孩,我长大了啦。对了,我差不多该搬出去住了吧?」 「傻瓜,还早得很咧。给我存钱!」 「可是我跟你一起住,你就不方便带女朋友回来啦。」 「我哪来的女朋友。我只有工作。」 「好空虚喔。你二十八了吧?该考虑结婚啰。」 「别管我啦。对了,最近那男的怎么样?」 此时,餐点来了。滋滋作响的热铁板上桌,阳一郎顾不得烫,将热腾腾的汉堡排送入口中。 「最近那男的很少打电话来耶。」 「那男的」就是小咲的大学同学。他们在社团中认识,两人在学时没讲过几句话,但快毕业时,男方却频繁联络小咲。起初小咲真心想与对方交朋友,但男方告白后,小咲便与他拉开距离。 阳一郎看过他的照片,个子高、口才好,长得又帅,只是个性轻浮。小咲郑重地拒绝对方,不料此后却定时受到骚 扰(例如被跟踪)。 今天小咲要求阳一郎陪同逛街,也是为了甩开那男人。 「难得正开心,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呀。」 「我是担心你才问耶。」 「没事没事。」 「没事就好。」 明明饿到前胸贴后背,阳一郎却聊到忘记吃饭。反观小咲,盘子里的意大利面早已一扫而空。 「你不吃的话就给我。」 语毕,小咲从阳一郎盘中抢走肉块,丢进嘴里。只见她吃得津津有味,连眼睛都眯起来了。 吃着吃着,外头很快就天黑了。店里多了几个提早吃晚餐的客人,开始热闹了起来。 这顿迟来的午餐就顺便当成晚餐吧,晚上肚子饿的话就吃泡面。阳一郎只对研究有兴趣,对吃与时尚都不讲究;他望着正在吃餐后蛋糕的小咲,一边东想西想。 此时,阳一郎突然觉得怪怪的。 有人在看他们。为了避免小咲担心,他故作镇定地左右张望;过了数秒,他发现墙边有个男子,顿时一惊。 是他吗? 原本以为是小咲那位跟踪狂同学,但并不是。 尽管对方戴着黑框眼镜与毛帽,阳一郎还是看出那是三号。 它佯装成啜饮咖啡的单身男子,一径偷窥阳一郎跟小咲。 原来阿健还记得前阵子拜托他陪小咲逛街的事。他嘴上说有工作而拒绝,结果居然鬼鬼祟祟地跟踪两兄妹,真令人傻眼。小咲见过三号,所以他才特地帮三号变装吧。 看着那身不自然的装扮,阳一郎不禁苦笑。 「怎么了?」 小咲察觉有异,于是放下手边的蛋糕,抬头询问。 「不,没什么。」 阳一郎赶紧佯装没事,再度望向三号。 哪有人在这么闷热的天气戴毛帽?看来阿健的时尚品味比阳一郎还糟糕。阳一郎观察起偷看小咲的「侦探」阿健,五味杂陈地微微一笑。 10 阿健透过应用部萤幕看着阳一郎跟小咲在餐厅结账,大大叹了一口气。 「三号,你差不多该出去了。」 兄妹俩开门出去后,三号才起身离席。天色已暗,他们大概要回家了,再跟踪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反正快下班了,除非有什么大事,否则必须在下班前将机器人还给研究所。 阿健知道他们要去逛街,于是从早一路跟踪他们。为了避免被阳一郎拆穿,阿健特地命令三号与他们拉开距离,幸好安全过关,也不枉费事先变装。 前阵子小咲已见过三号,但她似乎没有认出来。阿健翘掉辖区的巡逻工作跑来其他区域,非得想些借口向课长交代不可(例如「跟踪可疑人士」「保护vip」)。 阳一郎跟小咲离开后,三号也结账走出家庭餐厅。找着找着,原来他们在店门前的十字路口等红绿灯。三号走下店门口的阶梯,此时绿灯亮了,而它也一路跟踪两人到原宿车站,直到他们走进验票口。 「快下班了,三号,回来吧。」 语毕,阿健指示停车场的巡逻车前往表参道。 阿健自知这回是翘班跟踪小咲,所以无法跟小咲说话。暗恋她这么久,依然毫无进展,唯有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这份心意,能顺利传达给她吗…… 阿健有时会感到不安。 他很久以前就喜欢上小咲。 从阿健懂事以来,阳一郎跟小咲一直在他身边。 最古早的记忆是什么时候呢? 小学三年级时,阿健在公园被社区的捣蛋鬼欺负──因为他们想抢走秋千。这种芝麻蒜皮的小事,在小孩心中可是大事一桩。阿健荡着荡着,忽然有人从后面踹他一下,导致阿健朝前方猛一跌,手肘擦伤。阿健嚎啕大哭,而这群人不知哪里看他不顺眼,抢了秋千还不罢休,竟用力打他的头。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幸亏阳一郎及时现身,赶走那些坏孩子。 阳一郎并非靠着蛮力逞威风,他只是大喊:「别打了!」然后挡在阿健面前瞪着那些坏孩子,仅此而已。其实当时的阳一郎也很小,但在阿健眼中,他是如此巨大。从那时起,阳一郎身上便散发出一股气势,成为班上最抢眼的风云人物。 然而不知不觉中,阿健注意到了另一个人。 跟阿健比起来,阳一郎也没高大到哪儿去。而小咲明明还只是幼稚园生,却站在阳一郎旁边,有样学样地瞪着那些坏孩子。 好不容易赶跑坏孩子后,阳一郎与小咲将阿健扶起来。阳一郎匆匆离去,而小咲则用手帕为阿健擦拭伤口。 打从见到小咲的那一刻起,阿健就成为她的俘虏,而高中时发生的某一件事,更使阿健的心意变得更加坚定。 我想跟她在一起,我想保护她──阿健的心意从未更改。 他明白自己是个不起眼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受女孩欢迎的类型。小咲身旁就有个完美的阳一郎,她一定也喜欢帅哥。一想到这儿,阿健就想用力捶自己的胸口。或许自己无法成为小咲的另一半,但还是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天色渐暗,表参道行道树上的灯泡亮了起来。打扮入时的情侣们手牵手开心散步,唯有三号踽踽独行。穿越大马路后走入旁边的小路,巡逻车就在那儿。 不经意一瞥,日本女子马拉松选手的海报就在眼前。这家店全面采用玻璃落地窗,因此可从外头清楚地看见店内。 阿健看过这张海报,那是雅典娜公司旗下的当家选手。这里是小咲公司直营的运动用品店。 其实,阿健很少来这种时尚商圈,他原本以为自己够了解雅典娜公司,却完全没注意到这里有他们的店。此外,这家店也是全国直营店中的旗舰店。透过玻璃窗,店里不仅有活动场地,也有旗下选手的宣传版面。 难得来一趟,干脆进去瞧瞧吧。阿健想起三号今天的蹩脚侦探装扮,萌生一个点子。 对了,雅典娜公司位于三号负责管理的区域,说不定能让三号遇到小咲。届时如果三号穿着雅典娜公司的衣服,肯定能留给小咲好印象。雅典娜公司虽然是综合运动用品店,但也生产一般服装。 「三号,稍微绕一下吧。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进那家店买衣服好了。」 三号似乎偏了偏头,脸上好似写着「购物算是工作吗」,不过应该是错觉。它们不可能有情感,只是太像人类,所以令操作者容易胡思乱想,将情感投射在它们身上。 话说回来,操作官的命令不得违抗,因此三号默默从大厅的自动门进入店内。今天是假日,所以客人并不少;正想离开时,三号撞上别人的包包,踉跄了一下。 「啊,对不起……」 三号捡起对方掉在地上的纸袋,向他道歉。高瘦男子点头致意,接着收下纸袋匆匆离去。东京人真匆忙啊,阿健心想。此时── 一阵轰天巨响透过耳麦震得阿健耳朵发疼,紧接着萤幕变得一片黑。 原本以为又不小心关掉电源,但并非如此。 阿健想象事情的严重性,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任何操作都毫无反应。 失去资讯媒介的阿健,无从得知现场的状况。 他很想赶往现场,却只能袖手旁观。 机器人警备专案有几项职务规定,不得破坏机器人固然是重要规定,但更重要的是操作机器人时,操作官绝对不能离开研究所。 高性能机器人是机密中的机密,这项规定是为了防止有人带着机器人逃亡、利用机器人做坏事。 接下这份工作时,所方还特地要求阿健在切结书上签名。 原本阿健都抓着椅子上的夹 克打算冲出去了,想起这项规定,还是停下脚步。 没办法。 只好告诉后勤人员来龙去脉,请对方代为前往现场。 11 「白痴!」 辻课长的怒吼,响遍整座研究所制造部维修工厂。 「捅出这种娄子,你要怎么负责!」 阿健畏畏缩缩地站在课长面前。 这又不能怪我。 阿健也有自己的理由,但翘班跑去别的地方导致机器人坏掉,怎么说都站不住脚,只好任由课长怒骂。 「马上写悔过书交给我,之后再决定要怎么处置你。」 课长撂下狠话,气呼呼地返回应用部办公室。 阿健垂下肩,深深叹了一口气。 眼前的三号被炸得乱七八糟,样貌十分凄惨。 身体少了右手跟左脚,大概被炸飞了;皮肤烧焦,露出金属制的机身。清秀的五官已不复在,眼前只是一具冰冷的金属硬块。 光是弄伤机器人就够严重了,毁坏成这副惨状,难怪课长大发雷霆……要被炒鱿鱼了吗? 阿健给课长的理由是「为了跟踪可疑人士才离开辖区」。虽然不算擅离职守,但事情来到这步田地,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阿健望着面目全非的三号,用力握紧拳头。 后来阿健才知道,后勤人员赶往现场后,发现该地简直是一片灾难。 消防车、救护车、警车跟媒体采访车齐聚一堂,四周全是围观看热闹的民众。由于发生爆炸,警方拉起了警戒线,目前尚不知有无伤亡,只知道现场一阵哗然。 后勤人员与管制现场的警察交涉,进入警戒线一阵子后,终于用担架抬出三号,上头还用白布盖起来。后勤人员很快就收齐三号的残骸,以免围观民众发现三号的身份。 机身坏掉也就算了,ai是机器人的大脑,坏掉可无法修理。与其维修,制造一具新的还比较便宜。 尽管机器人没有心,阿健还是不忍心看着坏掉的三号,不禁别过头去。 好歹一同工作了一年以上,难免对三号产生感情。虽然也捅过愚蠢的娄子,但现在的阿健,脑中净是些愉快的回忆。 接待奥运委员夫人时,三号明明是机器人,却一脸不爽;有一次巡逻时,阿健故意让三号在女孩子面前说大话,三号的眼神似乎有点不屑;明明机器人不能吃东西,但为了掩人耳目,阿健命令三号吃东西,结果害它噎住,呛得超有真实感…… 「三号,抱歉,都怪我下那种奇怪的指令……」 阿健怅然若失地杵在三号跟前,此时突然有人将手搁在他肩上。 回头一看,是阳一郎。 阳一郎表情肃穆,与平常爱打闹的他截然不同。他明明放假,却特地前来探望阿健。 「三号真是可惜了。它跟你很合得来呢。」 「嗯……」 阿健昨天命令三号跟踪阳一郎,因此这算是连续两天见面。阳一郎已接获爆炸通知,所以或许早就发现自己被阿健跟踪,却绝口不提。 「别这么沮丧嘛,下次我做一具更好的机器人给你。」 「……可是,搞不好我要被赶出去了。」 「你在胡说什么啊。机器人在试用期本来就会出状况,如果为了一点小事就赶人,没多久就闹空城啦。」 「……」 「放心吧,别担心主管赶你走。我找上头谈谈,尽量不把事情闹大。」 「……谢谢,害你为了我这么费心。」 「你中邪啦?我们不是一起长大的死党吗?你就像我的家人一样,别在意这种小事。」 (前途无可限量的天才程式设计师阳一郎,居然这么关心我。) 没错,阿健不能继续失魂落魄。 为了三号,必须成为一个优秀的操作官才行。 不知道接下来会受到什么惩处,总之就做好分内工作吧。 阿健闭上眼睛对着三号低语,感谢它一路以来的陪伴。 * 日本的行政机关,隶属于国家公安委员会之下,为日本警察的最高机关,监督各都道府县警察。 程式二 12 男子注视着电脑,偏了偏头。 前阵子那一幕实在超乎男子预料。或许哪里有「bug」吧。 男子逐一检查,不知不觉夜越来越深,待他终于找到改善的方法、完成工作时,窗外的天空已露出鱼肚白。 好,这样就行了。 男子伸伸懒腰、活动僵硬的筋骨,观察是否哪里还有问题。 在不断调整之下,完成度已越来越高。假若再继续实验下去,不久的将来必将达成「目的」。现在,只能土法炼钢地收集资料,精益求精了。 尽管彻夜未眠,男子的双眼却炯炯有神,满怀抱负。 13 六月上旬。 时值初夏,天气一天比一天更闷热;明明是梅雨季,今年却陷入前所未有的异常气候,雨量少得惊人。夏季奥运近在眼前,现在却缺水,该怎么办才好? 三号坏掉已将近一个月,从那之后,阿健要么担任操作官同事的后勤人员,要么就是打杂。 成天待在办公室做些无聊的杂事,真的会令人越来越没干劲。没有自己的机器人,这算哪门子操作官? 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第一线呢? 不知道是不是阳一郎说了什么好话,阿健没被炒鱿鱼,光是这样就谢天谢地了。在所里遇到阳一郎时,阿健曾经问过他,但他只是一径装傻,说自己什么也没做。 嘴上说没有,其实他一定暗地里帮了不少忙。「你马上就能回到第一线了,加油吧!」每每碰面,他总是如此鼓励阿健。 刚刚阿健在自己的座位处理行政工作时,辻课长透过内线打电话来,要他中午去所长室一趟。 制造与研究大楼位于总部,而所长室就在总部顶楼。阿健身为区区操作官,从未去过那一层。所长不可能找阿健一起吃午餐,难道是阳一郎说情失败,终于要被炒鱿鱼了吗? 时间到了,阿健进电梯按下顶楼的按键,难以掩饰自己的紧张。 「打扰了。」 阿健敲敲门,里头传来一声:「进来。」 打开门走进所长室,阿健垂着眼望向房间深处。巨型办公桌后方有张气派的椅子,坐在上头的人正是里见高德所长,他曾在专案启动大会时露面说了几句话。 尽管天气炎热,所长依然穿着剪裁合身的灰色西装。他五十多岁、头发越来越稀疏,然而目光锐利,怎么看都是位天才科学家。 初次踏入所长室,使阿健紧张不已,而看了站在桌边的人,更令他大吃一惊。除了打电话叫他过来的辻课长,连阳一郎都在场,而且罕见地穿着西装。 阿健注视着阳一郎,而他只是若无其事地眨眨眼,暗示阿健别多嘴。 「大泽老弟,欢迎你来。」 所长率先开口。 「上个月警备机器人那件事,真的很遗憾。」 「是……」 「你别那么沮丧。警方正在调查原因,目前还不明白是人为案件,或是单纯的意外。天有不测风云,你不要太自责。」 「谢谢所长。」 「幸好除了三号之外无人伤亡,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所长主动鼓励阿健。居然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真不愧是菁英研究员阳一郎。阳一郎一径望着所长,瞧也不瞧阿健一眼。 「今天请你来不为别的,正是想赋予你新的任务。」 到底会被发派到什么样的边疆去呢?虽然所长嘴上说别在意,但自从专案启动以来,就只有阿健将机器人损坏到不得不丢弃。弄坏如此昂贵的机器人,无论受到什么惩罚都不为过。 然而接下来所长说的话,却出乎阿健意料之外。 「我想你应该明白,这项ai警备机器人专案对外绝对保密,而从明天起,我想请你负责所里的机密专案。」 「喔……」 这实在太出乎意料,阿健只能傻愣愣地答腔。 「不瞒你说,有一家公司收到恐怖攻击预告函,说是在奥运结束之前,要炸掉该公司的相关设施。奥运即将到来,政府跟警方都绷紧神经,如果东京发生恐怖攻击事件,可是有损国威啊。我们跟警方是合作伙伴,不能偏袒区区私人企业,但既然关系到国家盛事,就不能袖手旁观。对方当然也有可能只是想吓唬人,或是单纯以犯罪取乐,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绝对不能发生恐怖攻击事件。 「这是特殊任务,你不能用一般操作官的角度来对待它,有时必须熬夜,假日可能也必须上班。我会放宽你的自主权,所以只要在容许范围内,你大可放手去做。」 「欸,这可是你的荣幸,还不快谢谢所长。」 辻课长从旁插嘴。满脑子升官的课长连忙搓手,对所长的话点头如捣蒜。 「可是,为什么是我呢?优秀的人才多得是,更何况我前阵子还一直失误……」 「因为有人推荐你。」 阿健一听就明白了。他望向阳一郎,阳一郎赶紧别过头装蒜。 「当然不只是如此。我看过你至今的考绩报告,虽然失误多,反过来看,那也代表你工作很认真。」 阿健想起前几天的爆炸案。当时他可是擅离职守跑去跟踪小咲,所长这番话真是令阿健良心不安。 「最主要的一点,在于前几天的爆炸案。」 阿健心头一惊,暗想「难道所长会读心术吗」,但所长接下来说的话令人跌破眼镜。 「刚才我说目前还不知道是人为案件或是意外,对吧?当然,现场并没有关键性的证据,只是既然有人收到恐怖攻击预告函,难保两件事没有关联。根据你交给辻老弟的报告书,机器人进入那家店时与一个男人相撞,对吧?」 「是的……」 「机器人的记忆体烧焦了,所以那段录影画面也消失了。看到那男人的人,只有你。」 「这么说来,是那男人炸掉那家店,并发出恐怖攻击预告?」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当然,你不是孤军奋战,我们将投入许多人力与机器人,而你就负责全力找出嫌犯。」 「所长,放心吧。他是所里首屈一指的运动迷,体育知识非常丰富,最适合负责这项专案了。」 阳一郎终于开了口。 运动迷? 阿健对运动没什么兴趣,而且也从未对阳一郎聊起运动;然而看着阳一郎严肃的神情,他终于发现了。 「难道说,接到恐怖攻击预告的公司是……」 「国际运动品牌雅典娜公司。他们是本届奥运的主办单位,若是有个万一,将危及奥运开幕。不用说,雅典娜公司的员工并不知道这件事。你办得到吧?」 雅典娜公司…… 阳一郎的妹妹──小咲,她的公司成了恐怖攻击的目标。 难怪阳一郎会推荐阿健,因为他看出阿健对小咲有意思。 阿健再度望向阳一郎,决定接下这项任务。 14 离开所长室后,阿健走向制造大楼。这是辻课长的命令。 原本担心被开除,想不到居然会接下这项任务。无巧不巧,小咲的公司竟然成为恐怖攻击的目标,而自己将负责该区的警卫工作。 既然长官下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雅典娜公司有自己的保全人员,接获恐怖攻击预告的事情也报警了;为了不引发大众恐慌,此事并没有公开,但警方应该会在周遭布下天罗地网。 我不是孤军奋战。 阿健如此说服自己,希望能减轻肩膀上的重担。 他边走边念念有词,没多久就到了制造大楼。阿健敲门入内,穿着白袍的制造部员工对他招招 手。 「我等你好久啦。听说你从今天起就有新任务了。这是新的机器人。」 制造部员工带着阿健来到储物柜,上头有一具跟三号一模一样的机器人。 「这是四号。你用它执行任务吧。」 居然直接叫做四号…… 阿健差点噗哧笑出来,也未免太随便了吧。 三号仿佛又回到阿健身边,回头想想,当时的眼泪真是白流了。 也对,我只是将情感投射在它身上而已,这些东西说穿了就是机器人,它们不会死,只是坏掉罢了。坏了就修理,不然就再做一个,这样它就复活了。 「听说你负责对付恐怖攻击?你一天到晚出包,上头竟然敢交付重要任务给你。」 「嗯,对啊……」 尽管对方是所里的员工,还是不能对他透露太多。 「我为四号安装了前阵子开发的新机能,它是第一个试用的喔。里头有恐怖组织的资料,包含国内外的主要激进派作风与发展历程,一旦四号遇上他们,你的萤幕就会闪烁红光。」 太棒了。比起以往的守株待兔,这样的方法更具效率,顺利的话还能防范未然呢。 「可是,为什么要特地将它做得这么像三号?」 「年龄跟性别改变的话,操作方式也不一样吧?这次的任务地点是封闭的企业机构,而且马上就得出动,没时间让你习惯新的机器人。我觉得还是沿用熟悉的机器人外型比较好。」 「话是没错啦……」 它看起来活像三号的冤魂,感觉怪阴森的。尽管机器人尚未睁开眼睛,阿健却觉得它好似在责怪他,为何硬逼它绕去那家店。 不,不对不对。这东西不是三号,只是一具机器人罢了。 阿健如此催眠自己。不小心又将它当成人类看待了。 你们能够不断重启人生,好好喔。如果人生能重来,我也好想当个冒险犯难的英雄啊──阿健暗自抱怨。 「好的。今天我会做好准备,明天就去现场。」 15 隔天,阿健操作着四号,火速前往雅典娜公司。 虽然是梅雨季节,今天依然晴空万里。四号站在大厅前方,现代化的玻璃帷幕摩天大厦,倒映出初夏的天空。 「三……不对,四号,去柜台。」 阿健透过耳麦下指令,于是四号抱着公事包穿越自动门,进入中央挑高的大厅。墙壁跟以前一样,挂着女子马拉松选手金牌候选人的看板,唯一不同之处是看板变多了。除此之外,也有知名女子短跑选手,以及以嘴炮闻名的男子足球队队长的大型海报。他们的衬衫都印着雅典娜公司的商标,想必也是此公司旗下的选手。 今天四号穿着西装。向美丽的柜台小姐说明来意后,她立刻将入馆证交给四号,想来上层应该已预先知会过了。 「请前往十八楼的警卫室。」 四号敲敲警卫室的门入内,这是一间四坪大的房间。墙边有一排铁柜,房间中央有几张简单的桌子与铁椅,看来这儿是更衣室兼休息室。座位上有一名年约四十的男子。 「你好,我是今天来报到的佐藤。」 阿健报上以前阳一郎随口取的名字。男子望向四号,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 「你就是新人啊。我知道你要来。我是警卫室主任,菊池。」 「初来乍到,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还请多多指教。」 四号扮演着有礼貌的新人,爽朗地向菊池打招呼。四号跟三号都是二十几岁的爽朗青年,比起阿健本人,大家一定更喜欢四号所给予的第一印象。 「你别这么紧绷,放轻松点吧。你跟我们又不会同时值班。」 「嗯……」 没错。虽说是警卫,但四号主要是对付恐怖分子,不可能跟他们一起行动。 「没错。我会独自巡逻全馆,偶尔会巡到各位的区域,还请各位别放在心上。」 菊池面露狐疑。不过,他这个人本来就直来直往,因此没有追问。 「你别在意我们。喏,这是制服跟员工规章,有空时看一看。还有,这是能让你自由进出全馆的员工识别证。你一来就拿到这张识别证,真是备受信赖啊。你就把这间房间当自己家,想怎么用都行。」 「谢谢您。」 「另外,除了你之外,总共有十一个警卫。我们是二十四小时轮班制,当中有两人轮休。」 警卫室主任菊池大略解释状况,然后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16 四号穿上菊池给的制服,阿健命令四号马上开始巡逻。 所有的制服都是深蓝色,腰部系着皮带。警卫不是警察,因此没有配枪,只在腰间挂着警棍。二十一世纪都过了一半,制服样式却很老旧。脚踏半筒靴,头戴短缘帽,这是历史长达百年以上的典型警卫装。望着这身不习惯的装扮,不知为何,萤幕另一端的阿健害羞了起来。 「四号,你穿起来很好看喔。」 阿健看着镜子里的四号说道。是错觉吗?四号好像瞪了阿健一眼。 四号穿着制服,从走廊迈向逃生梯。菊池给的员工规章记载着警卫的工作守则,其中一条是「不得使用电梯」。电梯是给一般员工用的,而且干部跟来宾也会使用。上头附注着:制服警卫应该尽量不引起注意。 四号从十八楼一阶阶走下楼。四号是机器人,所以爬楼梯难不倒它,但其他上了年纪的警卫们想必苦不堪言吧。阿健注视着萤幕,看得都累了。 上班第一天,先将大楼构造摸个清楚吧。四号取出员工规章,摊开总公司大楼的剖面图。 一楼到三楼是挑高大厅,常驻警卫一人。足以容纳卡车通过的后门也有一名警卫。四楼是公关部,五楼到十楼是业务部,再往上走是技术开发部、海外业务部,顶楼则是董事们的个人办公室。剩余一名常驻警卫,则跟四号一样在馆内自由巡逻。 小咲是业务部的人,因此应该在五楼到十楼之间。阿健很想守在那里,但报到第一天最好还是听话点。在辻课长、里见所长跟雅典娜公司总务部的眼皮底下,今天还是先负责最醒目的大厅吧。 「四号,你站在离柜台警卫远一点的地方。我想观察出入的人群。」阿健说。 于是,四号老练地在五台电梯旁边站岗。 此后的六小时,可谓风平浪静。 想当然耳,新加入的「恐怖组织嫌犯扫描机能」,一次也没有启动。阿健在应用部的座位上一径盯着萤幕,然后就没事可做了。 好闲。三十分钟好像跟两小时一样漫长。 阿健早已习惯在街上巡逻,但这是他头一次守在一个地方站岗。同样是警备工作,做起来可大不相同;街头巡逻属于主动出击,必须主动靠近可疑分子与场所,而这回就只是「守株待兔」而已。这样说很不应该,但天下太平反而难熬;阿健现在才知道,等待是多么辛苦的事情。 然而,四号即使整天站岗,也毫无怨言。它维持固定的节奏转动脖子、环顾四周,固守自己的岗位。不知疲劳为何物的四号,站起岗来可谓得心应手。 下午四点时,警卫室主任菊池来到电梯区。「嗨!」他朝四号打招呼,笔直走过来。阿健还没下指令,四号便轻轻点头。 「我只是稍微过来看一下,你还真认真耶。已经连站五小时了吧?你才刚报到,别太紧绷啰。忙里偷闲也是很重要的。」 主任语毕,朝在柜台旁边站岗的警卫敬了个礼,而警卫也回敬一礼,然后两人换班。 经主任一说,阿健才惊觉:对耶。 在这里,四号是有血有肉的人类 。活人连续站那么久,任谁都会起疑。没错,不休息确实失策;不吃东西就算了,不上厕所连续站大半天,怎么看都很奇怪。如果露出马脚,一定又会被辻课长骂死。 「四号,你去假装上一下厕所吧。接下来就算我没下指令,你至少也要两、三小时上一次厕所。」 阿健一声令下,四号旋即前往一楼男厕。里头有几个刚上完厕所的男子。 来厕所要干嘛?四号姑且有那话儿,但那只是装饰用,以免脱光衣服后被发现是机器人。它根本不能尿尿,一个警卫在厕所里晃来晃去也很可疑,于是阿健索性命令它待在坐式厕间,静静等几分钟过去。 明明什么事都没做,四号还是洗完手再离开。阿健命令四号用手帕擦手,一边叹了口气,心想:想不到这地方还真难熬。 雅典娜总公司没有设置商店,消费者不会造访,因此公司大门只在早上九点到下午六点间开放员工进出,其他时间都锁起来。这次的任务是预防恐怖攻击,既然晚上大楼不开放,就没必要继续让四号站岗。 再一会儿就下班了。在柜台附近站岗,说不定有机会遇见刚下班的小咲,这也是任务中唯一的乐趣。阿健边这么想边操作四号返回岗位,此时柜台传来争执声。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没办法配合您的要求……」 「我懒得跟你讲那么多,叫你们负责人出来!」 在柜台大嚷的是一名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他人高马大,留着马尾,穿着轻便,看得出来体格健壮。可惜他的眼神充斥着混浊的疯狂气息,剑拔弩张地怒呛柜台小姐。 四号对他没有反应,可见这人不是恐怖分子。 在柜台站岗的警卫室主任菊池,已在男子身旁戒备。 此时,一名穿着套装的女子跑了过来。阿健一见到她,睡意顿时一扫而空。 是小咲! 「先生,请问您有什么指教呢?」 「你终于来啦,小咲。」 小咲?男子不仅知道她的名字,还叫她的小名。 「啊,不,我是负责田径用品的业务员,敝姓天野。有话请先对我说吧。」 小咲边说边作势将男子带到外面,然而男子并不买账。 「干嘛遮遮掩掩的?我跟你都这么熟了。」 「不好意思,这样我很为难……」 阿健看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该如何指示四号。 「最近你都不接我电话,我只好亲自来找你啦。」 听到这儿,阿健终于懂了。 这家伙就是阳一郎前阵子说的那个纠缠小咲的跟踪狂。他是来假装客诉的,因为他知道小咲是田径鞋的业务员,只要来客诉,小咲八成会出面。 「欸,陪我一下嘛。我们重新开始吧。」 「请你不要说出这种引人误会的话。」 「干嘛?前男友特地好声好气地来找你,给我点面子嘛。」 男子自说自话,令小咲乱了阵脚,而且这里还是她的职场。 不过,小咲并没有屈服。 「你跑来我的公司闹事,简直欺人太甚。我要报警了。」 她正视着男子说道。 男子狠狠瞪了小咲一眼,从口袋掏出蝴蝶刀。 阿健放大四号的镜头仔细观察,发现男子眼睛发红混浊,双脚颤抖。看来,他醉得很厉害。 柜台小姐发出尖叫。 「请你冷静点!」 小咲看到刀子,不禁往后一退。旁边的菊池似乎也被刀子吓到,双脚一软。 「废话少说!不跟我走就杀了你!我是认真的!」 男子将刀子亮到小咲面前。 旁边的员工们也对现场的火药味一阵哗然。阿健见男子作势抓住小咲的手臂,赶紧向四号下令。 四号从男子后方直奔而上,扭住他拿着刀子那只手,然后将之压制在地,跨坐其上。男子发出虚弱的呻吟声,动弹不得。 四号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阿健觉得自己仿佛成了英雄,威风地对无线电耳麦说道: 「我要以妨碍营业的罪名拘捕你。」 小咲呆若木鸡地注视着四号电光石火的行动。 五分钟后,警方终于抵达雅典娜公司,于是四号将压制在地的男子交给警方,站起身来。 「上班第一天就出尽锋头,真有你的。你的动作真流畅,练过柔道吗?」 菊池笑呵呵地拍拍四号的肩膀。他挤出笑容,似乎想掩饰刚才的懦弱。 然而四号──不,阿健眼中并没有菊池,而是望着后方一脸茫然的小咲。 威胁解除,小咲的身体顿时没了力气,摇摇晃晃地差点倒下去,幸好四号赶紧攫住她的手臂。 「不好意思……谢谢你救了我。」 「你没事吧?」 「嗯,我没有大碍。我真没用,才这么点小事就吓到了。」 小咲对自己的窝囊感到惭愧。 「不,你只是还不习惯新环境而已,正常啦。」 「你怎么知道?」 糟了…… 小小一名警卫,怎么可能知道女性员工的工作经历。 「咦?」 小咲突然脸色一变。阿健望着萤幕另一端的她。 「你是上次那个……」 小咲定睛打量四号,阿健不自觉低下头。 「我就知道──」 小咲还没说完,四号便比出「嘘」的手势。它背对警卫室主任菊池与柜台小姐,悄声说道: 「你是小咲吧?好久不见。」 「你果然是上次那个人。呃,我记得你叫……」 阿健望着欲言又止的小咲,想起当初在研究所大厅与阳一郎、小咲相遇的情景。当时他操作的是三号,但四号与三号一模一样,于是小咲才会误认它是三号。 「我、我姓佐藤。」 明明是自己的名字,说起来却有点语塞。尽管当时与小咲见面的并非阿健本人,小咲不记得三号的名字,仍令他有点失落。 「对,佐藤先生。我哥的同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详情我不能说,总之上头派我到雅典娜公司当警卫,今天是我报到第一天。」 「这样呀。好巧喔,我是这里的员工。」 阿健当然知道,但是他必须装傻。 「嗯,你哥哥告诉过我。只是,能不能别把我的来历说出去?我怕会对工作造成影响……」 「也是。好,我不会说出去的。」 阿健闻言松了口气。想不到第一天就露馅。若是辻课长知道了,不知道会被骂得多惨。 回过神来,阿健才发现柜台小姐与菊池正投以纳闷的目光。此地不宜久留。 阿健望着萤幕一隅的时钟,下午六点刚过。 「我快下班了,失陪。」 阿健按捺着内心的悸动,命令四号速速离去。 17 阿健高中三年级的春天,有一个难忘的回忆。 阿健上的是家乡的高中,而儿时玩伴阳一郎上了明星高中,久久才联络一次。手机另一端的他失去了以往的开朗,他说父母过世了。 几天前,阿健在新闻报导中得知国外发生飞机失事,机上所有人全数罹难,原来出差的阳一郎父母也在那架飞机上。 阿健小时候曾去阳一郎家玩,两老对阿健很好,但他不知道他们究竟从事什么工作。新闻说是自动驾驶的ai发生故障,导致飞机失事。 阳一郎说完葬礼日期后就挂断电话。 几天后,阿健参加了在市内举行的葬礼。 全新的钢筋水泥建筑固然漂亮,却有点冷冰冰的。日本正迈入极端高龄化,因此殡仪馆如雨后春笋般越来越多。 祭坛四周满是鲜花,这是馆内最大的房间,装饰多、宾客也多。阳一郎的父母好像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阿健不清楚详情,只知道大家对阳一郎的父亲甚是怀念,对他的评语不外乎:「痛失英才」「少了他,这领域会退步五十年」。在现代化设施中念经的和尚,看在阿健眼里有如一出戏,相当缺乏真实感。 阳一郎才高中三年级,但他是长男,所以必须担任丧主。他正忙着与坐在第一排的来宾寒暄。阿健小时候常跟阳一郎一起玩,但上高中后,两人便渐行渐远。好久没看到阳一郎,尽管葬礼使他疲累消瘦,神情中却多了一丝精悍。 由于阿健不是阳一郎家的亲戚,因此上香之后就无事可做了。他左右张望,心想:跟阳一郎、小咲打个招呼就回去吧。 阿健看到小咲在远方落寞地低着头。 「你们辛苦了。」 小咲闻言,朝阿健深深一鞠躬。 「谢谢你特地来这一趟。」 当时的小咲,深深烙印在阿健脑海。 许久不见的她,如今已升上国中,多了股成熟韵味,令阿健差点认不出来。 阿健无法将视线从小咲身上移开。 「请节哀顺变……」 他实在不习惯这种场合,不禁支支吾吾。小咲不以为意,应对相当得体。 阿健这才发觉,小咲看起来真是镇定。尽管面色苍白,却没流下一滴泪。 「事出突然,我吓了一大跳……」 「接下来你们怎么办?」 「父母留下了一笔积蓄给我们,总之我会先跟哥哥住在家里。在哥哥成年之前,叔叔会充当我们的监护人。」 「这样啊……」 阿健还是高中生,不大会安慰人。满怀不安的小咲,却表现得非常坚强。 此时,小咲突然伸出手,手中似乎握着某物。 做什么?阿健满脸困惑,而小咲却再度示意要他收下,默默将东西塞到他手里。 阿健哑口无言地摊开手掌,原来是一尊从前流行的英雄机器人偶。 「以前你经常跟哥哥一起玩这尊人偶吧?明明是你的,哥哥却把它弄坏了……」 经小咲一提,阿健才想起这件事。 「我记得你当时哭得好伤心。我告诉哥哥,他却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我想赔一个给你,所以在网路上碰运气,心想下次见面时要交给你。这东西很旧了,我找了好久呢。」 语毕,小咲难为情地笑了笑。 望着小咲的笑容,阿健觉得体内产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化学变化。 在如此艰难的时期,小咲居然还惦记着十年前的事情…… 阿健心想非得道谢不可,于是匆忙递出手中的花。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就是了。」 阿健送的是学校花圃所种的花。蓝色花朵虽小,却娇柔可爱。 「勿忘我。这种场合送勿忘我好像怪怪的,但我只拿得出这种花……」 然而,收下花束的小咲却突然双手捂面,双肩震颤。 「小咲,抱歉,我……」 小咲泪水决堤,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呜咽了起来。她终于忍不住了吧。即使如此,小咲还是坚定地站在阿健面前,声声道谢。 阿健望着小咲,暗自发誓一辈子都要保护她。 18 外派到雅典娜公司,已经过了一星期。 阿健趁着早上巡逻了全公司一轮,从下午就在一楼柜台旁站岗。 柜台旁边有站岗的警卫。不愧是国际大企业,访客络绎不绝;至今也出现几次客诉,但今天倒是风平浪静。 由于报到第一天就遇到那种事,而且还收到恐怖攻击预告函,如果嫌犯现身,这里是视野最好的地方。坦白说,阿健并不记得三号遭到破坏那天,大厅那个男子长什么样子;然而一旦他现身,不需要仰赖四号的新机能,阿健有自信一眼就能认出他。 不过那些都是借口,阿健只是想见小咲而已。 昨晚,他梦见了十年前的事。 小咲在父母的葬礼上,第一次在阿健面前嚎啕大哭。阿健看得好心疼,另一方面,他体内也产生了一股化学变化。 究竟是使命感?正义感?还是爱情? 阿健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唯一能肯定的是:从那天起,他满脑子都是小咲。 在这里站岗与街头巡逻不同,遇见小咲的机率上升了不少。 当然不是亲自见到她,而是透过四号,不过几乎每天都能见上一回。身为业务员,她总是带着大包包外出,看起来充满朝气。尽管对她的私生活一无所知,但她工作的模样也很可爱。 至于小咲,自从上次跟踪狂闹事之后,每每见到四号,她也总是笑着点头。由于阿健要求她保密,因此她与四号的交流仅止于此,绝不向它搭话。 看看时钟,下午两点刚过。按照惯例,小咲差不多该现身了。 不久,电梯涌现大批人潮,小咲就在人群之中。 一如往常,小咲双手都提着大纸袋。里头到底装了什么? 她与同事匆匆走向大门。经过四号时,她如常向它点头。 光是这样,阿健就心满意足了。然而,今天却不同以往。 小咲笔直走向四号,在四号耳边低语: 「佐藤先生,今天你有空吗?」 「咦?我六点才下班……」 「如果你不嫌弃,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我想为前阵子的事向你道谢。」 阿健闻言差点跳起来,但他按捺这股冲动,努力扮演一个警卫。 「谢谢你特地邀请我。可是这怎么好意思,我只是尽自己的职责而已。」 「跟职责没有关系。不向救命恩人道谢,这还像话吗?」 「嗯……」 阿健强装镇定,其实内心兴奋得不得了。想不到,第一次约会的愿望居然要实现了。 不过仔细想想,这根本是「公器私用」。研究所严格禁止操作官将昂贵的机器人挪作私用。 阿健感到迷惘,此时他又突然想起里见所长说过的话。 『这是特殊任务,所以我会放宽你的自主权。』 对了,阿健现在并不是普通的操作官。为了保护雅典娜公司的员工,在非勤务时间使用四号又怎样?这可是「警备工作」呢。 「那今晚七点在新桥车站前会合,好吗?」 「好。」 四号语毕,小咲便粲然一笑,匆忙地离开大厦。 阿健反复回味刚才与小咲之间的对话,一眨眼就到了下班时间。 阿健连忙操作四号回到警卫室,打开专用的置物柜,从中取出便服。 「早知如此,应该准备更正常一点的衣服才对。」 阿健操作四号换上衣架上的t恤跟牛仔裤,一边嘀咕道。t恤的胸口上印着「我?忍者」,这是前阵子陪奥运委员夫人逛浅草时,夫人赠送的纪念品。阿健对时尚没有兴趣,而且这件衣服也不是他穿,所以当时不大在意,但这衣服品味也太糟糕,简直是昭告天下:「我是来日本观光的外国人。」 话说回来,现在也没时间回来换衣服了。 四号对着镜子整理发型,在洗脸台刷牙。 我干嘛要求机器人做这些?连阿健都想吐槽自己,但他就是忍不住。虽说赴约的是四号,但这可是跟小咲第一次约会;或许她根本没有那种意思,但对晚熟的阿健而言,跟女孩子独处就算是约会了。 看看时钟,只剩三十分钟了。 「四号,快冲!」 阿健一声令下,四号赶紧外出赴约。 四号从最方便的崭新地下铁出口走出新桥站。只是过个海,气氛就与临海商业区截然不同。 明明只是不久之前的事,阿健却怀念起与三号一起巡逻这区的时光。现在是下班时间,站前挤满了上班族。 走出验票口左右张望,小咲就伫立在墙边。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不,我才不好意思,不应该突然约你出来。」 阿健跟小咲虽然是青梅竹马,但四号只是「(刚认识不久的)哥哥的同事」,所以语气不能太亲昵。只要在今天跟小咲混熟就好,反正时间多的是。 不料,小咲回头一望,一边说道: 「今天我把主管跟同事都带来了。他们硬要跟来,实在拿他们没辙。」 「……嗯,这样啊。」 四号虽没有心灵,但阿健的情绪会感染四号。四号的失望全写在脸上,阿健惊觉不妙,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打圆场。 「你好,我是天野的主管东条。谢谢你前几天见义勇为,今天是公司的一点心意。」 主管东条毫不在意四号的词穷,率先开口寒暄。他递给四号的名片上写着「部长」两字,身穿剪裁合身的深蓝色西装,身材清瘦,看起来很年轻。尽管头上有几绺白发,既然是部长,肯定有些年纪,但看起来顶多四十出头。 「这边这两位,则是公司的前辈──轰先生与坂本小姐。」 小咲介绍完毕后,两人笑着伸出手,而四号也依序握手。 轰跟东条部长一样穿着合身的西装,年约三十出头。他与部长不同,个子有点矮,但双眼炯炯有神,是名爽朗的青年。 另一位坂本小姐,则是适合穿灰色窄裙的女性。她的年纪应该比小咲大一、两岁,大概在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吧。她留着一头棕色大波浪长发,穿起高跟鞋毫不费力。她与可爱的小咲不同,看起来是个干练的大姐姐。 「听说救了小咲的是一位帅气的警卫,于是我就跟过来了。你真的好帅喔。」 坂本小姐的口红是鲜红色,她挑逗地注视着四号。阿健没遇过这种事,心头小鹿乱撞,但是又不知道在小咲面前该如何应对。 一行人来到站前的居酒屋举杯用餐,转眼间已过了将近一小时。 这里是掘式被炉*包厢,部长坐在主位,旁边是四号,对面则是小咲,而四号旁边是坂本,小咲旁边是轰。 大长桌上罗列着许多创意料理,四号是超精致人型机器人,因此姑且能吃东西。食物不会消化,而是留存在肚子里,事后再将食物丢弃即可。四号熟练地用筷子吃饭,似乎无人起疑。 「我也好想见识佐藤先生的英姿喔。」 明明没喝多少酒,坂本的脸却已变得红咚咚。她将自己的座垫拉近四号的座垫,凑过去叹了口气。 「你背了一件客诉对吧?好酷喔!」 「没有啦,我没有背什么客诉。」 不知不觉间,好像越传越离谱了。其实小咲已经在办公室向大家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现在又重新复述了一次当时的事迹。传闻本来就会越传越夸张,只是闹事那名男子从「小咲的跟踪狂」变成单纯的「奥客」。 「坂本小姐,你黏得那么紧,会害佐藤先生不自在啦。」 斜对面的轰贴心提醒,但坂本压根听不进去。 (好尴尬,而且事情变得好复杂。) 难得有机会跟小咲拉近距离,却天不从人愿。小咲穿着短裙,一双美腿一览无遗,阿健不禁透过萤幕盯得死紧,然后又赶紧别开视线。 至于小咲,则笑盈盈地望着坂本纠缠四号,一边帮大家斟酒。不仅如此,她跟邻座的轰似乎感情很好,至少轰肯定对小咲有意思。 身在应用部的阿健不能喝酒,只能盯着萤幕对四号下指令,简直如坐针毡。他不自觉瞪着萤幕另一端的轰。 「话说回来,你可是报到第一天就大显身手呢。以前在哪里高就?看你体格不错,一定有运动习惯吧?」 不知道轰是否从四号的视线中察觉了什么,只见他一边在四号的玻璃杯里倒啤酒,一边问道。老实说,这问题真令人头疼。 阿健根本没想到会演变成这种局面,因此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驽钝的阿健霎时脑中一片空白,然后赶紧正色说道: 「嗯,我学生时期玩过美式足球。大学毕业后,就进了现在的保全公司。」 「美式足球啊。我就知道。」 阿健脱口撒了个谎,连自己都感到惊讶。他根本连美式足球的规则都不知道。阿健豁了出去,决定扯谎扯到底。 「我本来不是第一线的警卫,而是业务部的员工,只是公司规定应届毕业生刚进公司的头三年,必须先在第一线累积经验。」 阿健一边透过四号说话,一边瞥向桌上的报纸。头版刊登着首相的照片。 「以前我在国会议事堂担任过警卫,也当过高官的随扈。」 包含小咲在内的三人,顿时惊叹不已。 「太厉害了!你果然是个人才。有你这么厉害的人才担任警卫,真是我们公司的荣幸啊。天野,你运气真好。」 东条部长龙心大悦,赞不绝口。 尽管靠着随口撒的谎度过了危机,却有点心虚。随扈是当过没错,不过服务的只是个爱装熟的外国太太。 「奥运即将开幕,我们公司会倾全力支援奥运,毕竟世界各国的人潮将大批涌入东京。这是个商机,但风险也很高。」 东条部长肃穆地说道。东条部长也知道恐怖攻击预告吗?不,应该只有董事会成员跟总务部长知道而已。「在这种非常时期,有了佐藤先生的帮助,可说是替公司打了一剂强心针。你们几个也要好好加油,千万不能松懈喔。」 以上就是四号的谢宴。阿健看着坂本继续卖弄风骚,也看着小咲跟轰有说有笑地对饮,空虚地将自己的心意隐藏起来。 * 原文为「掘りごたつ」,一种被炉席,把桌子下面的地板挖空,客人能将双脚放入。 程式三 19 七月,天气越来越闷热,男子接获了一项指令。 梅雨季节的头几天都是大晴天,这会儿终于出现了乌云。 男子打开工作室的窗户,望着层层乌云微微一笑。他想起了刚才与那伙人的会议。 看来,政府真的很害怕恐怖攻击。 奥运迫在眉睫,梅雨季结束后,第三度东京奥运就要开幕了。如此大型的国际赛事,届时将从世界各国迎来大批选手、媒体与vip,在万众瞩目之下,一旦发生什么事情,影响必定十分巨大。奥运组织委员会受到了各式各样的恐吓,小至轻微的恶作剧,大至严重威胁、组织犯罪;事实上,除了恐吓之外,也经常发生斗殴及小型纵火。 奥委会丝毫不敢大意,认真看待每一起案件。 对男子而言,这简直是求之不得。 机会难得,非得好好利用不可。 (趁着他们兵荒马乱,我们爱怎么「实验」,就怎么「实验」。) 在前几次实验中已收集不少数据,即将大功告成。 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在眼前。 20 阿健穿越惨白的走廊,前往自己的办公桌。 自从小咲的公司变成阿健的辖区后,他现在天天都期待着上班。他表面上装作战战兢兢地面对警卫工作,其实只是做做样子,每当在办公室遇见小咲,他就眉开眼笑。 担任雅典娜公司的警卫已经快一个月了。为了感谢四号搭救小咲所举办的聚会,对阿健而言只是空欢喜一场。不仅如此,阿健还看到帅哥前辈轰先生与小咲相谈甚欢的模样,心里真不是滋味。目前看来是轰单方面喜欢小咲,小咲对他似乎没什么意思,但谁知道未来会如何发展。 再怎么说,对方可是小咲的前辈,人家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更何况──说来真不甘心,他是一流企业的员工,个性又爽朗,追求小咲的机会多的是。 反观阿健,虽然几乎每天都见得到小咲,但实际见面的是警卫四号,并不是阿健本人。从那件事以来,小咲每次都对四号报以微笑,但也仅此而已。这简直就是被迫跑一场输在起跑点(差十公里)的马拉松。 阿健连早餐都没吃、衣服也没换就来上班了。他本来就对时尚没兴趣,而且也无法见到小咲本人,所以没必要费心打扮。 他在自己的座位坐下,打开电脑,戴上耳麦。今天他打算提早上工,此时内线电话响了。 「喂……」 辻课长难得打电话来。 阿健站起来,越过隔板窥向办公室后方,而辻课长也看着他。他正想过去,辻课长却抢先开口。 「不,我很忙,你不必过来。用电话讲就好。」 「课长,一大早的,发生了什么事?」 阿健成天出包,辻课长早就看他不顺眼,打内线来真是难得。 「你多了一项新的任务。」 阿健闻言一惊,难道接下来见不到小咲了? 辻课长似乎听出阿健的紧绷,于是赶紧解释。他这人胆小如鼠、做不了大事,倒是挺会察言观色。 「你别误会,听我说完嘛。我并不是要取消你在雅典娜公司的恐攻戒备工作。奥运快开幕了,你也知道雅典娜公司是综合运动用品厂商,也是奥运主要赞助商,与大会营运息息相关。员工们最近都忙翻了吧?」 没错。四号在大厅站岗时,阿健目睹许多员工一早就外出,而小咲也在其中。 「每个部门外访的地点不尽相同,但多数都是在奥运主场馆。恐怖分子的攻击目标可不只雅典娜公司的总部,你不要只派四号守在总部,必要的话也多去主场馆巡逻。这是上头的命令。」 「是!」 阿健不禁眉开眼笑。 其实他早已跟员工去喝过酒,但眼下他决定不说。 「当然,受到恐吓的不只体育场,奥运组织委员会总部跟东京都厅、政府机构也不例外,但那是其他小组的工作,你只要专心保护雅典娜公司跟旗下选手就好。」 「好的。我会从今天开始执行。」 「交给你了。」 辻课长语毕,便匆匆挂断内线电话。 阿健坐下来,趁着课长跟其他同事不注意时做了个胜利手势。 (这任务真是求之不得!这样就能名正言顺跟着小咲了。) 老天爷一定是刻意撮合阿健──不,四号跟小咲。 领先十公里的轰,似乎没那么遥不可及了。 21 阳光还残存着早晨的色调,光线透过玻璃帷幕射进大厅;上班时间刚过十分钟,双手拎着大纸袋的小咲就现身了。她今天依然充满朝气。 「天野小姐。」 四号叫住正欲快步经过柜台的小咲。 小咲止步望着四号,起初有点讶异,几秒后悄声喊道:「啊!」她吃惊的表情也好可爱。 「佐藤先生,怎么了?你今天没穿制服,所以我一时认不出来。」 「嗯,不瞒你说,上头告诉我:从今天起,我的警备对象不再局限于这家公司,外访的员工也在我的保护范围之内。」 环顾四周,今天只有小咲一个人,碍事的主管跟同事都不在。 「这样呀。可是为什么要保护每一个员工呢?这样太累了,而且也没有意义呀。」 撕破嘴也不能说「因为贵公司受到恐怖攻击的威胁」。 「话是没错啦,当然不是保护每个员工。奥运快开幕了,我只是负责巡逻各位员工可能外访的相关设施而已。」 小咲半信半疑,但她个性单纯,因此接纳了这个说法。 「接下来我想跟你一起出访,可以吗?」 「我是不在意啦,但这样好吗?」 「当然。毕竟我只认识你们,而且跟着员工行动也方便巡逻各设施,我会用警备车送你的。」 「真的吗!太好了,我正愁行李太多,不知该怎么办呢!公司没有为基层员工配给车子,我们都是搭电车跑业务。」 「这样啊,很高兴能稍微帮上忙。你要去哪里?」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啰。首先是──」 四号将小咲的行李塞进后车厢,两人坐进自动驾驶的汽车,前往目的地。 车子驶离临海商业区,一路顺畅北上。在外苑出口离开首都高速公路后,目的地就在眼前。 明明是平日上午,四周却人声鼎沸。一个半月后的奥运是一大盛事,从国内外吸引了大批人潮。车子在偌大的停车场停妥后,四号帮小咲拿一半的行李。「谢谢你。」小咲赶紧道谢,四号也挥手表示不要紧并走出停车场,一座庞然大物映入眼帘。 「这里是国立竞技场,也是奥运的主场馆。」 尽管阿健一直都在东京都心,却是头一次见识国立竞技场。即使隔着应用部萤幕,阿健依然能感受到一股震撼力。用不着阿健指示,四号已仰望体育场,发出惊叹。 「它有点老旧,但依然是国内最大的体育场。」 小咲边走边为一无所知的四号解释。随着越靠越近,震撼力也越来越强。 它的形状像是一颗巨蛋,外观由格子状的木材组成。刚盖好时,这批木材还是美丽的白木,如今已变得黑漆漆的。不过,它们并非只是批脏木材,换个角度看,其实也颇有怀旧风情。第一代国立竞技场建立于上世纪中期,第二次东京奥运开幕时,国立竞技场也随之改建。从那之后过了将近半世纪,官方似乎对容纳人数与坚固度都没有疑虑,不打算改建。 「我在东京住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呢。近看真的很壮观耶。」 「啊,可是我们今天的目的地不是这里,而是隔壁的副体育场喔。」 语毕,小咲走向隔壁的设施。副体育场当然比不上主体育场,但看起来也是有模有样。观众席约能容纳数千人,田径跑道也毫不马虎,草坪养护完善,用来当足球场或橄榄球场绰绰有余。 小咲迈向两层楼高的水泥管理大楼,向柜台人员告知身份与来意。坐在柜台的警卫年约四十,与小咲有说有笑,两人似乎有些交情。小咲收下两张访客证,将其中一张递给四号,而四号也有样学样地将之挂在脖子上。 两人穿越亮着日光灯的大厅来到外面,偌大的体育场,沐浴在久违的夏日之下。 「早安!」 小咲朝着跑道一鞠躬,大声打招呼。跑道旁的长椅上有个中年男子,他朝着小咲招手。 「喔,是天野妹妹啊。这边这边。」 他个头高瘦,穿着t恤,胸口印着「japan」几个红色大字。 「今天你带属下出巡喔?出头天了耶。」 男子看着四号,一边调侃小咲。他皮肤黝黑、五官深邃、目光炯炯有神,颇有现场指挥官的架势。 「您真爱说笑。这位是我们公司的警卫,佐藤先生。今天他是专程来体育场视察警备状况的。」 「喔?」 他大概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警卫会跟名闻天下的雅典娜公司职员走在一起。小咲说,这名男子是日本女子长跑代表队的教练。 「敝姓佐藤,不好意思,突然来访,方便让我看一下体育场吗?」 教练用极端不信任的眼神上下打量四号,不过并没有多加刁难。看来,这个老不修似乎对小咲有意思。 「对了,天野妹妹,东西你带了吗?」 「那当然啰。」 语毕,小咲将手上的纸袋放在地上,从中取出几个盒子。 鲜艳的柠檬黄色盒子上印着雅典娜公司的注册商标──希腊女神剪影,打开盖子一看,里头是一双与盒子同色的钉鞋。眼前总共有三双相同款式的钉鞋。 「这是依据武见选手的脚型所特制的钉鞋,稍微调整了鞋底的缓冲力跟抓地力。奥运快到了,不适合大幅更动鞋具,因此我个人推荐这款。」 小咲拿起左边的钉鞋。从萤幕另一端的阿健眼中看来,每双都一模一样。 「能不能让我摸摸看?」 阿健好奇对着耳麦说道。教练脸色有点臭,不过小咲率先说「请」,递出钉鞋。 四号伸手提起鞋子。阿健无法透过远端操作明白四号手中物体的重量,但他看得到四号总体重的变化,前后仅仅相差几百公克。阿健大吃一惊。 「好轻喔,我真是吓了一跳。」 四号感应到阿健的讶异,于是脱口说出感想。 「没错。秘密就在于我们公司开发的鞋面素材,它的重量比传统的尼龙纤维少一半,强韧度却是百分之一百二十。这是碳纤维素材,至于制造方法则是商业机密。应该说,我只是基层员工,所以也不清楚。」 小咲神采奕奕地介绍产品,她似乎很高兴自家商品受到赞赏。在总公司偶然遇见小咲就够新鲜了,想不到她在外工作的姿态更令人惊奇。不知不觉中,小咲变得好成熟;反观阿健,只能在应用部的位子坐一整天,透过萤幕跟耳麦下达指示,说不定他才是井底之蛙。 「好了没啊!」 教练大吼一声,一把抢走四号手上的钉鞋,望向跑道。 「武见,你过来一下。」 教练对着一群穿着队服练跑的人喊道。跑在最前头的娇小女子停下脚步,朝这边走来。 「武见,雅典娜公司把比赛用鞋带来啰。」 教练将钉鞋递给武见。 「好久不见。」小咲对武见点头致意。 然而,这名姓武见的选手只是默默接下鞋子端详,完全不理小咲,也不看四号一眼。 (好冷漠的人……) 阿健望着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雅典娜总公司大厅那张大海报,上头的田径选手──热门金牌候选人,就是这位武见结花。阿健对运动不大有兴趣,但连他都知道她隶属于雅典娜公司,是本届奥运金牌的强力候选人,也拍了几支广告。对业务员小咲而言,武见结花是怠慢不得的大客户。 武见上下打量钉鞋半晌,然后还给教练。 「非穿这双鞋不可吗?」 「你在胡说什么?」 武见两手轻轻一摊,兴致缺缺地说道: 「我对这双鞋就是没感觉。梅比乌斯把样品鞋带来了,我觉得他们的鞋比较适合我。」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别忘了你跟雅典娜公司签约了。」 「想签约的人是你吧。我其实比较想跟梅比乌斯签约,是你逼我……」 梅比乌斯公司也是跨国运动用品商,在许多运动项目上,都是雅典娜公司的竞争对手。 「好了好了,不要在天野妹妹面前说这些嘛。」 教练听了武见的冷言冷语,赶紧安抚。 小咲见状,一改语气,继续说服。 「武见小姐,请你穿穿看这双鞋。这是敝公司技术部为您精心打造的实战鞋样品。」 「我待会穿。」 武见撂下这句话后,将鞋子扔回盒里,奔向跑道。 「我没什么立场讲这种话,但这个人好难沟通喔。」 走回停车场的途中,阿健对小咲嘀咕道。 小咲瞥了四号一眼,叹了口气。跑业务总有高低起伏,不可能总是遇到好说话的客户。大企业看似机会多多,但碰壁的时候更多。阿健明白不能因为客户冷淡就丧气,但他毕竟不是业务员,忍不住同情起小咲。 「没办法呀。人家是金牌候选人,我只是厂商的小小业务员而已。」 「可是……」 偌大的停车场多了好几辆车,变得有点拥挤。多半是媒体采访车。小咲双手抱着行李,边走边咕哝。 「其实我跟结花……啊,我是说武见选手,我们本来是队友。」 「咦?」 阿健知道小咲直到大学都在田径队努力,她练的是一万公尺项目,也挑战过数次驿站接力赛*。 不过,再怎么说也是学生社团,阿健万万没想到,小咲竟然曾经跟奥运选手同队。 小咲望着一脸震惊的四号,娓娓道来。 「话是这么说,但我们只是大学的三流田径队,没有人能在大型比赛名列前茅。不过,我们还是很喜欢跑步。」 「为什么武见小姐跟你们同队?」 「她本来是垒球队的选手,只是表现一直不出色,因此二年级时转到田径队,想不到一鸣惊人。」 两人走到车旁,将行李塞进后车厢。四号握着方向盘,催促坐在副驾驶座的小咲继续说。 「她对垒球非常执着,所以刚转来时很消沉,队上的大家给了她不少鼓励。可是后来她跑马拉松跑出成绩,性格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变得好有自信。」 「看就知道了,瞧她跩得跟什么一样。」 尽管对方是小咲的前队友,阿健还是忍不住抱怨。 「请你不要说她坏话。要在世界级赛事征战,非得有这种气势不可。」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不练田径了?」 当事者小咲都劝阿健别计较了,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在田径场上发光发热的人是武见,而不是小咲? 「喜不喜欢跟有没有天分是两码子事。我没有天分。」 「怎么会……」 「我本来打算毕业后也加入企业队,可是我实在不是这块料,所以才放弃。只是,我还是希望能活用至今学到的经验,因此决定接下来要从旁支援选手。」 「所以才选择雅典娜公司?」 「是的。」 这些事情,阿健一无所知。他还以为自己对小咲了如指掌,真是太愚蠢了。想不到与阳一郎疏远的那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 话说回来,转换跑道支援选手,果真是小咲的作风。换作是阿健追梦失败,肯定不想再跟田径圈有任何瓜葛。 「公司看我跟结花是前队友,就派我这基层员工负责金牌候选人的业务。但刚刚你也看到了,事情实在说不上顺利。」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要对你摆脸色?」 「一流选手是很纤细敏感的,尤其奥运快开幕了。她强势归强势,其实本性是个好孩子。如果想向上爬,就不能在人前示弱,对吧?我知道她过去的弱点,所以或许她并不想见到我,因为看到我就会想起过去。」 驾驶座上的萤幕显示着时间,午休时间到了。 「好,吃完午餐后再去下一个地方吧。我的客户可不只田径选手喔。」 小咲重振士气,抬起头来。 知道小咲对田径的想法与进入雅典娜公司的理由后,看着如此努力的她,阿健下定决心,非得成为小咲的后盾不可。 22 陪同小咲跑业务也过了一星期,梅雨季终于结束了。 前阵子的阴雨仿佛一场梦,天空万里无云,艳阳高照;但幸好湿度下降,所以还算舒适。 这一星期以来,阿健就像小咲的小跟班,跟随她到处拜访客户。 除了第一天造访的国立竞技场,他们还去了各体育团体的办公室、大学或企业队练习场,在东京市内东奔西跑。在这段过程中,阿健屡屡体认到:小咲是真心想协助选手们备战。她真的很喜欢体育──不,或许她着迷的不是体育本身,而是为体育投注一切的选手们。 「今天要去哪里?」阿健询问副驾驶座的小咲。两人一大早就上车了。 「桃花大学的吉祥寺校区。」阿健在应用部的萤幕前对着耳麦说话,而小咲也对着驾驶座的麦克风开口。 车子驶离奥运会场云集的东京港湾地区,从首都高速公路穿越中央自动车道,前往吉祥寺。 下交流道过了十分钟,眼前出现树林,想不到东京闹区居然有如此景致。沿着围墙从正门入内,就是桃花大学吉祥寺校区。 这所大学创立于明治时代,是东京数一数二的名校,但近来反而在各大体育赛事闯出名号。他们的橄榄球队去年荣获全国冠军,女子垒球队也很有名;至于田径队,虽然知名度略逊一筹,不过最近有校友崭露头角,因此田径队的知名度与实力也跟着水涨船高。 那位校友就是马拉松选手──武见选手。桃花大学是武见跟小咲的母校。几位在校生也将参加奥运,而小咲的来访目的是田径队。 大学放暑假了,现在是早上,但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在校园内走动。 不过,一旦穿越校舍来到操场,气氛顿时变得热闹非凡。足球队在场内练习,田径队的选手们则绕着跑道飞速奔驰。 「教练,好久不见。」 小咲向跑道旁的男子打招呼。他穿着运动服,狠狠瞪着挂在脖子上的码表。 「喔,是天野啊。你气色很好嘛。」 「教练,你也一点都没变啊。」 「毕竟奥运快到了嘛,大家都很紧张。今天有什么事?」 「我想来看看赞助的选手状况如何。啊,还有,我也想见见教练。」 「傻瓜,讲话干嘛那么客气。」 四号不想妨碍小咲工作,因此乖乖站在后面,但有礼貌的小咲还是介绍了他。教练与前阵子那个日本代表队教练不同,有礼地问候四号。光是这样,阿健就对他有了好印象。瞧他们有说有笑,想必小咲在学时跟教练的感情一定不错。 练习告一段落后,小咲走向选手们。「学姐!」她们用毛巾拭去涔涔汗水,向小咲打招呼。这群学生是女子中长距离选手。 今年是小咲出社会第二年,所以她四年级那年的一、二年级学妹们,如今也升上了三、四年级。一同练习过的伙伴,友谊是不会被时间磨灭的;对她们而言,小咲不像是厂商业务或校友,而是单纯的朋友。 阿健口才不好,没勇气让四号加入她们的话题。假若调成自动应答模式,四号只会问些蠢问题,也不可能跟女大学生聊得起来。 不料,眼尖的学生却注意到了四号。 「学姐学姐,那是你男朋友吗?」 此言一出,围着小咲的学生们纷纷望向四号。明明人不在现场,阿健却很紧张。 「傻瓜,我是来工作的耶,怎么可能带男友来嘛。」 「很难说啊,搞不好他就是特地来陪你的。」 有个学生打趣说道,众人哄堂大笑。 「这位是佐藤先生,是我们公司的警卫。他也会在奥运中担任警卫喔。」 「喔?是警卫啊。看起来不像耶。根本是年轻帅哥呀。」 虽说是一群田径好手,说穿了也是二十出头的学生,成天忙于练习,根本无暇恋爱。难得有年轻男子出现在操场,她们可不会轻易放过,四号简直跟活祭品没两样。阿健衷心庆幸自己躲在萤幕的另一端。 「对了,佐藤先生。我记得你说自己玩过美式足球,对吧?」 小咲朝四号一喊,接着招手要他过来。 没办法,阿健只好操作四号过去。学生们望着四号,只见他身高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目光炯炯有神,而且穿着简单大方不轻浮,正合她们胃口。 「欸,难得来一趟,学姐跟佐藤先生要不要跑一跑?」有人提议道。 「呃,我……」 「别担心,这里有更衣室,而且佐藤先生也能跟男生借运动服。」 工作中慢跑是哪招?再怎么说,四号都是警卫。 原本想向小咲求救,不料她已脱下外套,不仅没有一丝不悦,反倒跃跃欲试。 「那就跑一下吧。佐藤先生,偶尔也跟学生们一起流流汗嘛,抒压效果很好喔。」 学生闻言,马上奔向社团办公室。原本静观其变的教练,也走过来起哄。不久,学生拿来了两套慢跑服、短裤跟鞋子。 「小咲学姐是雅典娜公司的人,我帮你凑齐贵公司的全套产品啰。」 「就会耍嘴皮。」 小咲轻敲学妹的头,接下练习服。没办法,四号只好也跟着收下,在跑道旁的厕所换装。 当时一时情急,谎称自己玩过美式足球,但四号前阵子才生产出来,绝不可能踢过什么美式足球,而阿健也是外行人。他只是觉得这样听起来很帅,所以随口说说罢了。 不过事到临头,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四号是警备机器人,所以不会累,能一直跑到没电为止;虽然身体比一般人重,但应该没什么问题。 做好心理准备走出厕所,只见小咲已整装完毕,跟学生们一起做暖身操。 阿健看得出神。他只看过小咲穿便服跟套装,从未见过穿着慢跑服的小咲;短裤下的双腿修长紧致,不愧是一路练跑到前年的前田径队员。 「佐藤先生,你干嘛一直盯着学姐呀?」 明明才刚认识,学生们却毫不客气地吐槽四号。阿健心虚地别开视线,而小咲闻言也羞红了脸。 「很久没运动了,暖身操要做好喔。如果你受伤了,我可承担不起。」 或许是害羞吧,小咲的语气 严肃了起来。四号依言做伸展操,此时教练拿着码表催促两人。 「好,来跑最后一项练习吧。五千公尺。天野跟佐藤先生,请你们跟她们一起跑;不强求跑完,照自己的步调跑就好。」 「谢谢教练。」 做完暖身操后,两人跟学生们一同站在起跑线上。尽管在街上追过暴徒,但还真不曾让警备机器人跑过五公里;虽说只是练习,然而与运动无缘的阿健,一站在起跑线就莫名紧张。跑一跑做做样子,然后就收工吧。 想着想着,教练猛一拍手,学生们同时起跑。 阿健命令四号跟在小咲后面,于是四号轻快地摆动沉重的身躯,追着小咲。 这群女孩子不愧是田径好手,速度快得惊人;刚才的嬉闹感已消失无踪,每个人都专注地奔跑。阿健看着萤幕里的景色,听着耳机里的风声,沉浸在一股无法言喻的畅快之中。 虽然跑的人不是自己,但阿健似乎明白小咲喜欢跑步的原因了。如果自己亲自下去跑,想必畅快感更胜一筹吧。 每踏出一步,脚底便传来令人舒畅的冲击力;呼吸与心脏的跳动融为一体;冷风;近在眼前的终点;加油声…… 不知不觉中,阿健也化身为跑者,指示四号继续奔跑。小咲发现四号还在跑,频频瞥向它。 小咲不愧是小咲,嘴上说好久没运动,却轻松跟着学生们跑。这是四百公尺跑道,五千公尺是十二圈半。眼下已跑了一半,小咲却不愿让现任田径选手专美于前,似乎打算跑完全程。 「佐藤先生,你体力满好的嘛。」 小咲边跑边向四号搭话。 「嗯,毕竟以前待过运动社团……」 ai机器人当然不会累。一半的原因是新鲜感,另一半原因则是想在小咲面前耍帅。 「那要不要来比赛?」 「比赛?」 「看谁先跑到终点,如果我赢了,就请我吃饭。」 「那如果我赢了呢?」 「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语毕,小咲突然提高速度,一举超前学生们。 小咲的声音差点被风声盖过,阿健原本以为听错了,但看来并非如此。了解这句话的含意后,阿健顿时干劲十足。这下子非赢不可。 「四号,你听见了吗?电量还很充足,回来我再好好保养你,使出全力吧!」 寂静无声的应用部办公室,唯有阿健对着耳麦兴奋大叫。 同一时间,四号也提高速度。发出指令时,四号似乎面露困惑,是错觉吗?个头高大的四号动作凌厉地超越学生,追上一马当先的小咲。 小咲跟四号并肩进入比赛的后半段。这是现任田径选手的本日最后练习,练了一整天,当然体力已下滑不少,速度不比以往──不过现任选手就是现任选手,不可能输给退居幕后的校友与外行人。 然而,选手们却追不上这两人的速度,差距越拉越大。跑道旁的教练大声激励选手,而他们也开始议论纷纷。 「这是怎样啊,那两个人……」 「太快了吧?」 终于来到最后一圈,小咲即将迈入最后阶段。从小咲的脚程看来,她退出田径圈后肯定还是持续练跑。四号紧跟在后,不让自己被小咲甩开。 如果速度太快,恐怕启人疑窦,所以阿健一直让四号跑在小咲后面,但差不多该使出全力了。 「四号,最后一圈飙速吧!」 刹那间,四号超越小咲,朝着终点飙速狂奔。 小咲顿时一愣,但也只能眼巴巴望着四号的背影。 四号抵达终点,在旁等候的教练同时按下码表,然后被上头的时间吓得大叫。 哪有人随便跑跑就跑出这种成绩? 小咲、在场的选手与教练,个个都哑口无言。 「快到不行耶!比女子奥运参赛门槛还快!」 所有人都抵达终点后,队员们团团围住四号。 「小咲学姐也好快喔,你现在还是有练跑习惯吧?」 「算是吧,放假时我会在家附近慢跑。」 「干嘛那么谦虚呀!这哪是慢跑练得出来的速度!」 「话说回来,佐藤先生也好厉害喔。你不是没练过田径吗?」 「这个嘛……」 教练瞠目结舌地注视着四号,学生们也态度一变,不再嘻笑打闹。 又闯祸了! 阿健的坏习惯就是容易得意忘形,这点从以前巡逻时就看得出来。 再怎么说,外行人跑得跟奥运选手一样快,实在太奇怪了。 一点小意外就足以使谎言露馅,假如大家发现四号是机器人…… 届时,恐怕就不是调职能解决的了。 「当警卫实在太可惜了,干脆来练田径吧?」 「不不不,你们太看得起我了。码表坏掉了啦。」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句,阿健不时感受到小咲的视线。她似乎比学生们还惊讶,眼中满是尊敬与钦羡。 教练命令选手们集合,大骂她们不该输给小咲跟四号。刚才嬉皮笑脸的选手,如今一个个垂头丧气。 「佐藤先生,我吓了一跳呢。想不到你跑得这么快。」 小咲与选手们拉开距离,对四号说道。 「我、我也吓了一跳。看来我还满能跑的嘛。」 四号搔着后脑勺,随口蒙混过去。仔细一瞧,小咲垂着头,脸上泛起红晕。 对了。阿健想起跑步时的打赌,小咲大概正烦恼该怎么面对四号的要求。 「我说话算话,佐藤先生,你尽管开口吧。」 小咲腼腆地呢喃,而阿健则毫不犹豫说道: 「那么,请你跟我约会。」 小咲双眼圆睁,满面通红地点点头。 23 三天后,四号前往那座以老鼠角色闻名的游乐园。 自从定下约定后,直到星期天小咲放假,两人才出来约会。 当然,基本上不能为了这种理由派出四号,因此阿健的名目是「保护假日上班的雅典娜公司职员」。这借口真的很烂,但反正是特殊任务,所以没差。 造访桃花大学那天,小咲在回程途中向四号要手机号码。她说要在电话中讨论约会详情。 小咲说的没错,但阿健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跟四号都是靠着无线电耳麦联系,因此四号不需要手机,只要能连上伺服器就好。 但是,总不能这样回答小咲吧?情急之下,阿健说出自己的手机号码,反正也没人会打电话来,倒不如暂时借给四号。 阿健从未跟女孩约会,左思右想,他决定将约会地点定在这座游乐园。记得小时候,小咲曾要求阳一郎带她去游乐园;就算长大了,她应该也一样喜欢童话世界吧? 今天阿健起了个大早,在员工出入口刷识别卡进研究所。机器人警备专案是全年无休的,因此即使是假日,应用部办公室也有人在,只是人数比平日减少许多。想也知道,辻课长不在。 阿健立刻命令四号开车赴约,赶在约定时间的半小时前抵达附近车站的验票口,然后等待。 四号的服装会不会怪怪的?发型ok吗? 不,服装仪容倒是其次,重点是阿健得包办今天所有的谈话。 今天的话题能逗小咲开心吗? 阿健边等边胡思乱想,紧张得静不下心。 现在还不到早上十点,门口却有一大堆人等着游乐园开门。仔细一瞧,他们多半是情侣,甜蜜地牵手走向游乐园大门。 (我跟小咲能发展到那一步吗……) 「早安。 」 此时,小咲蓦然从人群中现身。 「早安。」 「人好多喔。我不知道你在哪里,所以刚刚打了手机,幸好找到你了。」 四号赶紧检查手机,确实有未接来电。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没什么好道歉的呀,我们快走吧。好久没来游乐园,好期待唷!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座游乐园?是轰先生告诉你的?」 「啊,嗯……不是。」 千万不能说「我早就知道了」。 「是第六感告诉我的。」 「喔?好厉害唷。学生时期我很喜欢来游乐园,大概半年来一次,可是开始工作后就很难抽出时间了。佐藤先生,你呢?」 「啊,其实我是第一次来。」 「真的吗?那我来带路吧。有很多不同的玩法,好好期待吧!」 「好。」 「接下来玩这个!」小咲拉着四号的袖子说道。 这项游乐设施,是两人乘坐小船在丛林探险。说是小船,其实也只是搭上轨道的交通工具,一切都是借由远端操控。 这座游乐园的主题来自于某则知名童话,人类被魔法变成老鼠,必须一一打倒敌人,想办法恢复人形;而这项设施的主要目的,就是寻找敌人。 从早上到现在,不知搭了多少游乐设施。园内人山人海,因此每项设施都得排队超过一小时;从早被小咲拉着在偌大的游乐园东奔西跑,算来算去竟也玩了五项设施。至于这第六项,排队的人并不多,很快就轮到四号跟小咲。 为了增加气氛,工作人员递给两人探险帽。不知为何,脚边有一块卷起来的塑胶布。 「这是什么?」四号发问,小咲却贼笑着卖关子。小船开始启动,河流沿岸的森林顿时出现各种鲜艳的鸟类与野兽,高声啼叫怒吼,而船身也猛力晃动,逼得小咲扑向四号。她一边尖叫,脸上却洋溢着笑容。 萤幕上出现小咲的脸部特写。阿健完全将风景抛在脑后,定睛望着小咲。 「真亏你还能一脸镇定!」 船头高高翘起,水花飞溅在脸上。水面上猛然窜出一条传说中的巨鱼,这好像是设定好的桥段吧。「佐藤先生,快来帮忙!」小咲边说边用船上的木桨拼命打鱼。老实说,阿健不确定用力打机械鱼会不会引发什么问题,但还是吩咐四号照着小咲的话做(前提是不要把鱼打坏)。 过了半天,两人相处起来自然许多,小咲的语气较不拘谨,笑容也变多了。虽然这场约会是打赌赢来的,但阿健不禁心想:说不定有机会? 今天的小咲与工作时不同,看起来真的很开心,令他想起小咲小时候。腮帮子微微泛起红晕,小咲一笑,清爽的发丝便随之摇曳。 然而,阿健看着四号传来的那些晃得乱七八糟的画面,一股厌恶感油然而生。 阿健正思忖厌恶感从何而来时,小咲大喊:「快摊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说时迟那时快,小船滑入瀑布下方,水柱迎头浇下,这应该是至今最大的水花。 四号被淋成落汤鸡,旁边的小咲却俐落地摊开脚边的塑胶布,逃过一劫。 「我不是叫你快摊开吗……」 小咲愧疚地对湿漉漉的四号低语。 「原来塑胶布是用在这时候啊。」 尽管为时已晚,四号还是摊开塑胶布,结果上头开了个大洞。 「摊开也一样嘛。」 阿健嘀咕着,此时耳麦传来两人的欢笑声。 之后,两人肚子饿了,而且也想把衣服弄干,因此决定吃饭。 他们边玩边吃点心,午餐也没好好吃,四号暂且不管,想必小咲肚子一定饿了。太阳已开始下山,因此这餐不像午餐,倒像提早吃的晚餐。两人商量过后,决定在意大利餐厅的露天雅座吃饭,一边欣赏游乐园的象征性建筑──老鼠城堡。 吃着吃着,四号的衣服很快就干了。换成是人类,恐怕早就感冒了吧。 一般来说,此时应该要浪漫地饮酒谈天,小咲却两三下吃得清洁溜溜。 「该迎接今天的压轴啰,我们去搭我最想搭的那个!」 小咲匆匆拉着四号去排园内最刺激的游乐设施。 现场已大排长龙,这项设施将重现故事最后的魔王战,也难怪最受游客欢迎。 「我最喜欢这种了,最高纪录曾经一天搭十次呢!」 「你花了几小时?」 「除了吃饭之外,从早上到回家之前都在排这个!」 「太扯了吧!」 阿健吐槽,小咲咯咯笑了。 「佐藤先生,你敢玩云霄飞车吗?」 快轮到小咲跟四号时,小咲如此问道。现在才问?尽管内心暗自吐槽,阿健还是回答:「安啦。」四号是机器人,因此不会害怕,也不可能有惧高症。刚才的水花还比较可怕,毕竟机器会生锈,也可能短路。 「好可靠喔。不过你还是小心点喔,第一次搭的人多半都会吓死。」 小咲若无其事地吓唬四号。等着等着,轮到两人了;很幸运的,他们坐在最前排,安全护栏降下,警笛高声作响。 说时迟那时快,机台猛地向前冲,四号的头往后一倒。萤幕上并没有显示数值,但g值(重力加速度)肯定不小。 喂喂,又不是在训练太空人!在内心吐槽也没用,机台的速度越来越快,上下颠倒、眼花缭乱,连萤幕另一端的阿健也看得一头雾水。他觉得自己仿佛就坐在上头,晕眩了起来。 反观旁边的小咲,正高举双手、又笑又叫。 终于到最后阶段了。机台忽然变慢,刚才的高速宛如一场梦;只见它缓缓爬上陡峭的斜坡,视野越来越高,整座游乐园尽收眼底。两人坐在最前排,因此轨道前方一览无遗;登到最高处后,前方的轨道将从眼前消失,接着就是自由落体。 「这就是粉丝津津乐道的自由落体喔。」 「自由……不就是掉下来而已吗!」四号僵硬地说道。 小咲咯咯一笑。 「听说距离地面有五十公尺呢。好好期待吧──来了来了来了!」 然而,小咲跟四号所乘坐的机台抵达最高点后,当!突然卡住了。原本阿健以为这是故意设计的桥段,但似乎不大对劲。 「怎么了?以前从来没在这种地方停下来过啊……」 游乐园常客小咲咕哝着。静止一分钟后,大家越来越担心,后方的乘客也开始议论纷纷。 「欸,该不会故障了吧?」 「在这种地方停下来,有没有搞错啊。根本下不去啊。」 旁边的小咲也开始不安。 「怎么回事呀?」 「别担心,这种时候千万别慌张,等待工作人员指示吧。」 难得出来玩,却在最后关头遇到麻烦,真倒楣。不过,阿健跟四号可是处理这种麻烦的专家。不久,阿健的萤幕闪出「紧急状况发生」几个红字。他多希望这次跟以前一样只是些无聊的小问题,但知道详情后,紧张顿时升到最高点。 阿健将四号的显示画面缩小,打开新闻。现在正在播傍晚的资讯节目,透过直升机从某座城市上空进行现场直播。阿健听着主播紧张的嗓音,发现原来他们就在四号跟小咲所在的游乐园上空。 「四号,你看八点钟方向。」 阿健一声令下,四号马上在机台中转动身体。画面上映出游乐园的北侧一隅,那是一栋冰冷的建筑物,隐身于森林之中,一般游客不会发觉它的存在。阿健赶紧调查,原来那是变电设施,控制着园内所有用电量庞大的游乐器材。 黑烟冉 冉上升,不久,爆炸声轰然作响,冒出火舌。 新闻播出与四号视角截然不同的画面,主播激动地说出「恐怖攻击」四字。 「佐藤先生,那阵烟……跟机台停下来有关吗?」 「不清楚耶,说不定待会就修好了。」 总部传来的消息跟新闻差不多,很有可能是恐怖攻击。这种时候不能扩大民众的不安,但也不能使人们过于乐观。看看下方,人潮正匆匆流向与变电设施反方向的出入口,似乎有点陷入恐慌。 来游乐园大半天,四号也逛了许多地方,但恐怖分子探测机能并没有反应。 回头一望,停在顶端附近的机台共有六排十二人,多半都是年轻情侣,而四号后面的乘客是年轻妈妈与约莫九岁的女儿。机台停在半空中,令小女孩吓得嚎啕大哭。 「妈妈,好可怕!」 「放心,很快就能动了,你乖喔。」 说归说,母亲的表情却是僵硬、恐惧。 小咲闻言,扭动上半身转向小女孩,从口袋中掏出某物。 「这是我刚刚在礼品店买的巧克力,你边吃边等吧。妹妹叫什么名字?」 「华莲……」 「好可爱的名字喔。机器的心情不大好,所以工作人员在想办法解决,等一下就能修好啰。」 语毕,小咲嫣然一笑,小女孩也边吃巧克力边点头。 小咲真厉害,明明自己也很害怕,却能安慰别人。假如今天坐在上面的不是四号而是阿健,一定自顾不暇。 话说回来,真的能依小咲所言,就这样一直等下去吗?如果不是意外而是恐怖攻击,情况可是相当危急。 假如在场只有大人也罢,既然有小孩,那就没办法了。阿健下定决心,向四号说道: 「四号,你不怕高吧?你下去找控制室,如果停电了,就用自己的电池接电,让机台降下来。」 小咲就在旁边,四号不方便说话,只能在萤幕送出「了解」两字。 「小咲,我要稍微下去一下。」 「咦?怎么可能下得去呀,这里距离地面五十公尺耶。」 「放心吧,我做过相关训练。」 一般警卫怎么可能做这种训练? 阿健在内心吐槽,一边向小咲解释。 「变电所失火导致停电,所以机器无法动,我过去看一下。」 小咲以为四号是活生生的人类,因此完全不懂他的意思。去了又能干嘛?况且这么高要怎么下去?疯了吗? 换作是阿健本人,就算有人逼他做,他也没胆,但既然是四号出马就没差。四号强行抬高护栏,站起来踏到机台外。 后方乘客吓得大叫,劝他别做傻事,但四号还是将手伸向轨道。 换成是一般人,早就吓得不敢动弹,而四号却面无表情地默默攀爬,一步步踩着格子状的轨道,稳健地爬下去。 上头传来小咲的关心,但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消失在风中。攀爬约三十分钟后,四号平安无事地抵达地面。 搭上机台前大排长龙,如今四周一片寂静。 「喂,你没事吧?」 一抵达地面,警察旋即上前关心。许多警察与消防车赶至爆炸现场,这里只剩下两名警察。事情才刚发生没多久,因此警消一时忙不过来。 「不要乱来啊!」 警察见四号平安无事,先是松了口气,接着训诫了一番。当然,他们绝不可能知道四号是机器人。 阿健先指示四号向警察低头致歉,然后要它紧急前往控制室。 几名工作人员正在跟控制盘奋战。 「不好意思,还没修好吗?上头有小朋友啊。」 「我们也无能为力,因为停电了。」 看来,他们并不知道四号是自行从机台上爬下来的。 「我知道您很担心小朋友,但还是请您再稍等一下。」 他们似乎以为四号是孩子的父亲。 「没有备用电池吗?」 「有是有,可是爆炸害得电池的电量流光,完全没电了。」 「爆炸?」 「是的。变电所爆炸了。」 「备用电源呢?」 「在那后面。」 工作人员束手无策、一片混乱,导致四号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四号前往放置备用电池的房间,切断连接变电设施的电缆,然后拉起自己的衬衫,将手绕到背后并往旁边一滑,打开生体盖子。四号的外观完全看不出来是机器人,唯有藏在衣服底下的此处例外(这是为了方便替换电池)。它改装电缆,接上自己的电池,接着阿健再敲打手边的键盘,启动紧急应变系统。 为了防止警备机器人在执勤时缺电,每天都充饱电才出勤,容电量也特意设计成大容量。 即使如此,阿健一按下enter键,电量随即一口气下滑。本来电量超过百分之八十,转眼间却降到只剩百分之二十几。 「好,这样就行了吧。希望电量足以让机台降下来。」 四号卸下电缆,到隔壁房间通知工作人员,只见他们啧啧称奇,电量居然不知不觉间恢复了一些。 「请你们在电量再度流失前降下机台。」 四号语毕,工作人员赶紧按下控制盘的按扭。 到外头一看,「嗡──」机器伴随着轻微的驱动声,开始启动。机台原本就快进入轨道的最后阶段,因此很快就回到控制室前了。 「小咲小姐!幸好你平安无事。」 「佐藤先生,你也是。自己下去实在太乱来了啦。」 语毕,小咲泪汪汪地抱住四号。看来她真的很害怕。阿健固然高兴,但更是松了口气。刚才哭泣的小女孩,也开心地跟母亲抱在一起。 「话说回来,为什么又能动了?」 小咲抱着四号,一边抬起头来。哭成泪人儿的她,看起来既安心又信任四号,但还是直觉地提出疑问。 「不是没电了吗?」 「听说是换上了备用电池。我下来时,刚好备用电源启动了。」 「喔?」小咲似乎不大满意这个答案。 「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还是赶快回家吧,免得你哥哥担心。」 阿健不希望小咲再追问下去,于是提议回家。既然这是特殊任务,爆炸的原因当然值得关心,不过在场还有警方跟其他警备机器人,阿健决定交给他们善后,自己先护送小咲回家。 四号扶着小咲走向车站。回头一望,变电设施的黑烟正冉冉升上染红的天空。 * 原文为「駅伝」,源自日本的多人长距离接力赛跑。 程式四 24 「情况怎么样?」 昏暗的房间深处,传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某方面算顺利。」 「某方面?」 「我借由特殊状况来寻找bug,加以改良,找到越多bug,就越能提升精细度。前几天的『测试』非常有帮助。」 前方的年轻男子对后面嗓音低沉的男子说道。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算是快完成啰?」 「不,还是按照预定计划进行吧。」 年轻男子语毕,后方男子重重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再一下子就能提升到极致了。如果没通过这项测试,我不确定能否真的派上用场。」 「嗯……可是,若是真的放手去做,影响可不小啊。」 「我知道。但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椅子上的男子沉默半晌,然后终于下定决心,睁开双眼。 「我知道了,责任我来扛吧。警察那边就交给我来打点,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谢谢,感谢您的明理。这下子,最后一块拼图终于完成了。科学──不,这将改变人类的历史。」 取得首肯后,年轻男子向椅子上的男子一鞠躬,离开房间。 男子沐浴在走廊日光灯的蓝白色灯光下,现在是深夜,窗外的夜空浮现着一道飞机云。 (这就行了。) (如果我的预想正确,这么一来,那东西就大功告成了。) (爸爸,妈妈,我就要实现当初的誓言了。) 男子仰望天空,眼眸比夜空更加漆黑。 25 「来了,最后的跑者进场了!」 现场直播台的主播兴奋地对着麦克风大叫。全场观众──不,全世界电视机前的观众,全都注视着国立竞技场的主要入口。 开幕典礼从下午五点开始,直到各国选手团入场完毕,已经七点了。天空星光闪烁,但圣火跑者身上的聚光灯,令星空也相形见绌。 上一次的东京奥运金牌得主──男子四百公尺接力赛跑的成员,对观众的欢呼声挥手致意。这是日本首度在短距离赛跑夺得金牌,因此他们也顺理成章地变成全国的大明星。虽已迈入耳顺之年,但日本的粉丝们想起他们往年的英姿,依旧情绪激昂。他们四人轮流接传圣火。 「快看快看!」 小咲用力摇晃四号的肩膀,贴近它耳边。他们坐在国立竞技场主要入口旁的媒体席,现场欢声雷动,即使靠得很近,说话声还是很容易被欢呼声淹没。 「小翼,他们穿的鞋子跟运动服,都是我们公司的产品喔!」 语毕,小咲用力抓住四号的手臂。 圣火跑者回应着观众的喝采,一边慢慢绕行跑道半圈,然后靠近跑道中央的圣火台。圣火台并非旧款,而是本届奥运全新设置的新款式;雄伟的圣火台,从典礼一开始便威震八方。参天巨柱高达五十公尺左右,甚至比底座还高,而圣火台就设置于其前端。看起来也不像电梯,到底该怎么点火?除了奥运,其他各项大赛的开幕典礼,也都将点燃圣火视为发挥创意的大好机会,没有人猜得到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观众们屏息以待,四人当中的最后一名跑者伫立在圣火台下,而其中一人则将火把插进地上的凹洞,退后两、三步。 「到底会怎么点圣火?」 「对呀,好难猜喔。」 关注奥运的每个观众,心中八成都有相同的疑问,而四号跟小咲代替全世界人们说了出来。不久,火把猛然喷火,紧接着疾速飞向天空。 一时之间,观众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主办单位靠着小机关让火把飞上天,只见它仿佛小型火箭,在夜空留下一道残云,越飞越远,紧接着──国立竞技场上空爆出轰然巨响,五彩缤纷的烟火在群青色夜空大放光明。 「太棒了……!」 美不胜收的景致,令全场观众叹为观止。 可是圣火还没有点燃──别着急,上空的烟火飘下一个东西,朝着圣火台往下落。 那不是烟火的火花,也不是火把的残骸,而是事先藏在火把内的火球,借由电脑控制路径。 火球在观众的注目下坠落,圣火台的直径约莫两、三公尺,火球朝着尖端直落而去,接着抵达目标,台上冒出熊熊烈火。 窜上天空的圣火迸裂开来,再度落下,宛如奥运之神回应了天下苍生的热情──听着现场的欢呼声,任谁都会这么想。日本电影导演策画了这场演出,他成功博得了观众的喝采。 现场欢声雷动、掌声不绝于耳,四号身旁的小咲也忘了工作的烦忧,开心地又叫又跳。四号毅然握住小咲的手,她有点讶异,但没有拒绝。两人不发一语,默默期待着终于到来的一大赛事。 另一方面,当全日本都沉浸在奥运开幕典礼的喜悦时,阿健坐在品川研究所的应用部办公室位子上,面对着电脑萤幕。 世纪的一大赛事终于开幕,而自己却只能在这种地方观看,说来固然悲情,但悲情的人也不只阿健。大型活动总是伴随着纷争,因此负责操作警备机器人的应用部办公室同仁们比以往更加忙碌。警备机器人的数量日渐增多,同仁们个个忙得焦头烂额;派往东京与其他大都市的警备机器人,多半负责在车站、机场与政府机关巡逻。 阿健身负里见所长亲自交代的特殊任务,因此针对四号前往国立竞技场一事,没有人吭声。 话说回来,本来应该严格看管主入口、贵宾包厢、组织委员会或记者室才对,实在不应该悠哉地坐在观众席观看开幕典礼。 不过,小咲说自己接下来会变忙,因此央求四号陪她看开幕典礼,阿健也只好照办。 阿健瞪着萤幕,心里觉得颇不是滋味。 他不是怨恨自己得在这种时候工作,而是对小咲跟四号的关系感到五味杂陈。 自从游乐园发生爆炸案,两人之间的距离便急速缩短。 他们一起吃饭也不只一次两次,而且还几乎每天用手机聊天。 泰半都是小咲在忙碌的工作中抽空邀约四号。当然,他们的关系称不上「男女朋友」,但是极有可能发展到那一步。阿健的恋爱经验不多,但他看了小咲的眼神就懂了;自从赌上性命保护小咲那天起,小咲注视四号的眼神便多了一丝信赖,而且不到一个月就演变为爱情。 然而,阿健却开心不起来。 操作四号的人是阿健。琐碎的基本动作由四号自行处理,但情况判断与对话是由阿健负责。 当初小咲热情地向四号攀谈,阿健一时喜出望外,不禁让四号讲了一堆话;直到发现小咲的变化,阿健才察觉自己有多傻。 (小咲喜欢的人不是我,而是四号。) 那还用说?尽管阿健每天都与小咲见面、说话,但实际出马的人并不是他。不仅如此,瞧阿健一副矮小懦弱的矬样,哪比得上人高马大、身高超过一八○的四号(虽然是机器人)?它长得帅、工作能力强又勇敢,根本是年轻女孩的理想情人。想想,前阵子阿健还嫉妒小咲的男同事呢。 说到底,四号是机器人,所以不可能跟她送作堆。 在小咲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四号,能够将阿健这个真人赶走吗?阿健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当时真不该利用四号接近小咲。 阿健注视着萤幕,脑中全都是小咲,完全忘了防范奥运恐怖攻击的重要任务。 (我永远只能透过机器人与你相恋吗?) 在奥运期间,小咲身为主要赞助商的员工,正忙得不可开交。四号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帮小咲。事到如今,也不能 要求四号故意惹小咲讨厌,因为阿健不想害小咲痛苦;况且,若是小咲真的讨厌四号,就不能再透过四号与小咲见面了。小咲讨不讨厌四号,跟小咲与阿健的关系,是两码子事。 萤幕映出千駄谷的天空,这是四号所凝视的影像。至于旁边的小咲,则望着在夜风中飘扬的奥运旗帜。 26 开幕典礼隔天,终于展开正式竞赛。 依照夏季奥运的惯例,先是柔道,接着是游泳与各种球类运动、田径,最后则是马拉松。奥运中期先比女子马拉松,最后一天再比男子马拉松。 在里见所长与辻课长眼皮底下,实在不宜跟小咲黏在一起。戒备最森严的开幕典礼已顺利结束,奥运期间当然还是必须持续戒备,只是接下来最有可能发生恐攻的时间,应该是闭幕典礼。 为了支援即将正式出赛的田径选手们,小咲多半将时间花在丰洲选手村隔壁的训练中心。阿健命令四号前往柔道场。在奥运期间只能打开探测模式,认真巡逻了。 奥运第一天,举行柔道比赛的代代木体育馆,一早就挤满观众与媒体。 入口大排长龙,前来帮母国选手加油的观众们个个在帽子、t恤与小旗子上发挥创意。大多数门票都采用预订制,早已送到粉丝手上,这些人应该是来抢为数稀少的现场票吧。这项发源于日本的武术,过了二十一世纪中叶,在世界上更是发光发热,吸引不少狂热粉丝。如果能在柔道发源地的大赛中获胜,肯定是最高荣誉。日本代表队的选手们赌上面子,摩拳擦掌,准备在比赛中勇夺胜利。 四号是警卫,所以拥有通行证,得以畅行无阻。黄牛猖獗,入口一片混乱,但这些都无法妨碍四号进入场内。场内的气氛比场外更为热闹,人人热血沸腾。 观众席设计成碗状,中间铺设榻榻米,沐浴在闪耀的灯光下。 今天分别是男子、女子柔道的特轻量级比赛。四号走下楼梯靠近赛场,此时背后忽然一阵哗然。 正面大萤幕上播映着即将出赛的选手介绍,现在正介绍到男子六十公斤以下级别的日本代表选手,因此日本粉丝们兴奋不已。 虽然阿健透过萤幕与耳麦目睹这一切,但还是跟看电视转播的感觉不一样。比赛正式开始,场内的加油声变得更响亮了。 (接下来两星期,我也必须在这种气氛中巡逻吗……) 在充斥着加油声的吵杂环境下,真的能平安无事地度过吗?阿健感到担心。 尽管有恐怖分子探测机能,但若是碰巧没遇到,此功能就形同虚设。 万一真的出事了,阿健可是百口莫辩。 届时不仅不能再操作四号,也不能再见到小咲了。 阿健一方面嫉妒自己的机器人,一方面又无法想象见不到小咲的生活。 (希望奥运能平安结束。希望能保护雅典娜公司的员工、保护小咲。) (奥运结束后,再亲自去见小咲吧。然后,再告诉她四号的真面目。) (只能这么做了……) 这几个月来,阿健一直透过四号见到小咲。随着他们越来越亲近,阿健也越来越无法按捺自己的情意。(我忍不下去了!我不想透过四号,我要亲眼见到小咲。我不想透过四号,我要亲手保护小咲。) 很久没跟小咲面对面说话了,一开始或许会有点尴尬,但只要说出只有四号跟小咲才知道的事情,小咲应该能理解。 向一般大众泄露机密,是重罪中的重罪;即使对象是研究部菁英的妹妹,高层也不可能通融,就算阳一郎出面说情也一样。 这场赌注非死即活,但阿健认为只剩这条路能走了。 他正认真想着小咲,此时场内忽然欢声雷动。 回过神来望向萤幕,比赛正巧结束。日本选手漂亮地打败南美选手,夺得胜利。 (我也好想在自己的擂台上获胜。) 阿健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向观众致意的日本选手。 27 阿健在代代木体育馆巡逻一圈后,下午前往丰洲的游泳赛场。 比赛还没开始,但后天就要正式开赛,因此选手们跟媒体都来场勘,气氛热闹滚滚。 阿健好歹也是警备方面的专家,所以特地要求四号去巡视人多的地方。他提高恐怖分子探测机能的敏感度,并且持续戒备,但系统还是毫无反应。 「真的有人恐吓主办单位吗?你的高机能探测系统一点反应也没有,搞不好他们只是吓唬人,根本不会有什么恐怖攻击。」 目前为止,简直是名符其实的「和平庆典」。现场当然有比赛特有的紧张感,不过这也别有一番风味。 四号在游泳赛场旁边的活动空间、媒体大楼、车站巡逻。仔细想想,隔壁车站不就是选手村跟训练中心吗?小咲就在那里。或许,阿健是下意识地想来这个地方。 想起小咲对四号的情意,他实在不想让他们更加亲密,但既然决定告白,也就罢了。在奥运结束之前,就以平常心对待吧。 来到丰洲临海地区一看,只见海岸边盖了不少全新的高楼大厦。这是全世界选手居住的选手村,日本选手团就在离车站最近的那栋大楼。隔壁有体育馆、训练中心,以及田径跑道。 抵达车站后,阿健先派四号前往选手村。那里禁止一般民众进入,媒体采访也受到管制。各种肤色人种的选手们穿着训练服走来走去,气氛一派祥和。 巡过一圈后,阿健决定去旁边的田径跑道瞧瞧。 各国选手们都忙着调整自己的体能,而日本的田径选手,则在距离门口最近的地方挥洒汗水。 小咲也在。她没穿外套,但天气这么热,她却穿着衬衫、套装与淑女鞋。她在选手间穿梭,拼命地倾听客户的需求。 小咲真努力啊,阿健心想。此时,从稍远处传来女性烦躁的话音,音量大到连阿健都听得到。 「我不是说没得商量吗!」 那是马拉松女子代表队的武见选手,以前四号曾跟小咲一起见过她。 「请别这么说,求求您给个机会。如果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我们马上改。」 「都快比赛了,哪有那种美国时间!反正你们这些厂商业务员,才不可能了解选手在奥运下了什么赌注!」 阿健顿时怒火中烧,好歹小咲也是她的老队友,什么态度嘛。 然而,当事者小咲却不改谦和有礼的态度。 「请告诉我您的意见。您说得没错,我们无法改进太多,眼下也不该这么做。只是,换成其他厂商,风险不是比较大吗?」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不劳你费心。我私下也都穿梅比乌斯为我量身打造的款式。」 (这不是违约吗?) 连阿健这个外行人都这么想。 不只田径选手,业余选手也会跟企业签赞助合约,接受经济上的援助。代言人必须使用签约厂商的产品,这是义务,敌对厂商的产品更是万万不能使用。 然而,提到这位武见选手,情况稍微有点复杂。 她的隶属企业并非运动用品厂商,所以从前就以个人名义与梅比乌斯公司签了合约。可是,后来她又以日本女子田径代表队的身份与雅典娜公司签约,导致情况复杂化。结果,由于以奥运选手的身份收了大笔「强化费」,因此奥运选手的合约必须优先于个人合约,而梅比乌斯公司也谅解这一点。 但是武见不能接受。 「我想缩短秒数,一秒也好。为了赢得金牌,我不知花了多少心力练习,练到吐血。」 「那不就应该……」 「如果没拿到奥运金牌,我们的未来就毁了。银 牌一点意义也没有!为了金牌,合约算什么,我只是想用最顺手的武器而已。你别再烦我了。」 「结花……」 「少跟我装熟,我跟你已经是不同世界的人了。」 语毕,武见连日本代表队教练的呼喊都不理,径自走出体育场。她脚上穿着梅比乌斯公司的鞋子。 在一旁围观的选手们见武见选手离开,也四散而去。浓厚的火药味,随着人潮离去而飘散。 「小咲……」 阿健看不下去,不禁走向体育场侧边的小咲,叫了她一声。小咲回过头。 「小翼。」 她的眼眸泛着泪光,然而表情却是五味杂陈,在愤怒与不甘心之间,混杂着某种情绪。 「你没事吧?她好过分喔。」 「不会啦,我了解她的心情。你不要怪她。」 「可是……」 「是我的错。不是雅典娜公司的鞋子不好,而是因为我是雅典娜公司的人,她才讨厌我们公司的鞋。」 「为什么?你们本来不是队友吗?」 即使隔着萤幕,阿健还是忍不住语带愤怒。 「其实,当她想放弃垒球时,垒球队的教练曾来田径队找我,问我想不想跟她交换。」 「交换?」 「我不知道教练怎么会这么想,但总之他认为我有打垒球的天分,而这段话不巧被结花听见了。从那之后,她不断努力,就是不想输给我。可是,我哪有什么天分呀。她把人生都赌在垒球上,垒球却背叛了她,我想打击一定很大。」 小咲边说边垂下头。 「她真的很努力,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 小咲的语尾没了声音,双肩颤抖。 (不能再让四号靠近小咲了。) 阿健想归想,却无法放下眼前的小咲。 四号将小咲带到体育场旁边,摩挲她的背。此时,只见小咲泪水决堤,滑过脸颊。 28 从那之后,小咲每一天都过得非常忙碌。 奥运期间难免忙碌,但阿健本以为至少她会跟四号传讯息、通电话(虽然看了会有点眼红),可是想不到自从武见选手那件事后,小咲几乎没了音讯。 依小咲的个性,八成是不允许自己在工作上太情绪化。现在是紧要关头,准备了这么多年,成败就看这次活动表现如何了。她所负责的选手不只武见一个人,小咲大概想借由工作来挥别感伤。 不久,田径竞赛终于开始,小咲打电话来说:「我可能暂时不能跟你联络。」 此后一整个星期,小咲不眠不休地全心工作。她的努力似乎有了成果,雅典娜公司旗下的选手们捷报频传。日本代表队在柔道与游泳项目荣获五面金牌,但田径竞赛尚未夺金。媒体原本就很关注武见选手能不能夺金,这下子更是紧咬这话题不放。 如此这般,奥运中期的女子全马竞赛第一天,于焉到来。 早上五点,小咲就来到了女子全马竞赛起点──国立竞技场。 各家媒体的转播车早已到齐,那些巨型卫星天线,想必是国外电视台用来卫星转播的吧。在各项奥运竞赛当中,马拉松最受瞩目,因此全世界都关注着这项赛事。 为了避开盛夏的毒辣阳光,集合时间是早上九点。不一会儿,选手们纷纷聚集在副体育场。她们开始集中精神、做暖身操。 这天没有什么其他赛事,可见马拉松就是如此受欢迎。这样也好,阿健不需要巡逻太多地方。 「小咲,好久不见。」 阿健早料到小咲会在国立竞技场的副体育场,所以派四号过去,果真不出所料。 「小翼,你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之前不是说过吗?我的工作就是负责巡逻雅典娜公司跟奥运相关设施,所以上班时间跟地点都不固定。」 「也对,你的工作好辛苦喔。」 小咲的脸蛋似乎比一星期前消瘦了些,眼睛也微微浮现黑眼圈。明明自己也忙得焦头烂额,却只记得关心四号,真不愧是小咲。 「小咲,彼此彼此,你千万别太勉强自己喔。」 「嗯,谢谢你。我没事啦,今天结束后,女子田径竞赛就告一段落了。」 「这样啊。不如我们去吃饭,当作是奥运庆功宴?」 「好呀。好久没跟你吃饭了,好期待唷。」 阿健望着小咲的笑容,继续说道: 「到时,我有话想跟你说。」 「嗯?」小咲偏偏头。不久,后方传来一阵嘈杂声。 回头一望,是武见选手。在媒体的簇拥之下,她来到了副体育场。 小咲就在前方,武见却看也不看她一眼,装作没看见。阿健要求四号检查武见的鞋,上头果然是梅比乌斯公司的闪亮商标,她果真说到做到。 「好了好了,媒体请不要进入喔。」 奥运工作人员摊开双手,制止选手以外的人进入。跑道前方也拉起了警戒线。 武见躺在教练团铺的塑胶布上,开始做暖身操。只是做个暖身操,大批媒体就忙不迭将镜头瞄准她。 「压力好大喔。」 「就是说啊。在这么多人面前跑步,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我也不懂。毕竟是奥运嘛。结花真的很不简单。」 假若武见在正式比赛中穿上梅比乌斯公司的鞋,业务员小咲肯定难逃其咎。 然而,小咲只是面容温和地看着武见。 「各就各位……预备……」 观众屏气凝神地注视跑道,扩音器传出男性工作人员的低沉嗓音,紧接着枪声一响。 早上九点零三分,女子马拉松竞赛终于开始。 穿着各式制服的选手们同时起跑,原本大家跑在一起,跑着跑着,渐渐变成纵队。 起初阿健跟小咲在副体育场关注着选手们,但开赛前一刻,阿健与小咲分开,来到国立竞技场的主体育场。他的目标不是跑道,而是对着观众席,将探测模式的敏感度调到最高。阿健操作四号的视野,反复将镜头拉近、拉远。在表参道的雅典娜公司直营店,与三号相撞的那名男子并不在资料库中,所以阿健只能仰赖自己的记忆。 小咲现在应该是在跑道旁的媒体席,关注着比赛吧。 虽然武见不赏脸,但其他两名日本代表队的选手已穿上雅典娜公司的鞋子。支援她们也是小咲的分内工作。 马拉松比赛下午就结束了,再怎么需要加班,也不至于忙到晚上吧。小咲临别时说「结束后再找你」,两人已约好有空要一起吃饭。 选手们飞快地沿着赛道奔跑,真难以想象她们得跑上四二.一九五公里*。才一眨眼,她们已跑完一圈,从主入口跑向马路。 阿健透过萤幕的小视窗观看电视转播,选手们已跑到外苑西方大道。 「好,四号,你快去折返点。」 阿健要求四号离开观众席。 此时,小咲为了支援选手们,便与坂本一同搭上轰的厢型车,跟在选手后头。 跑得最快的几名选手飞速奔驰,将其他人远远抛在后头,很快就从新宿大道向东拐,跑向皇居。即便是平日,沿路上还是有许多民众挥舞日本国旗。 马拉松竞赛路径有交通管制,小咲一行人的车一边避开单行道,一边钻进巷弄里。为了这一天,他们早已沙盘演练,拟定好路线了。 领先的选手们不久便抵达四谷,然后向左拐。到市谷后,选手们跑在外濠左侧,继续北上。 从转播画面看来,领先者大约五人。穿着雅典娜公司运动鞋的那两名日本选手不在其中,而武 见则稳固地占据着领先者的宝座。 「结花,加油。你吃的苦比谁都多,一定要赢……」 后座的小咲双手合十,拼命为武见祈祷。 下一秒的变化,小咲看得比谁都清楚。 有那么一瞬间,武见脸上浮现痛苦的神情。 小咲再也按捺不住,她猛地起身,将手伸向拉门。 阿健命令四号开巡逻车前往折返点,一边关注萤幕里的马拉松赛况。 五名领先者毫不松懈,一路领先到中段,个个都想将金牌带回家。她们沿着皇居向南跑,行经水道桥、日比谷、芝公园,然后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口气北上。经过新桥、京桥、日本桥后,选手们沿着隅田川前进,眼看雄伟的东京晴空塔就要到了。晴空塔附近的浅草雷门广场,就是折返点。 隅田川对面的两国国技馆近在眼前,此时领先者当中的两名选手落后了。 不会吧?阿健定睛一看,原来落后的是哥伦比亚跟法国选手。武见选手面色凝重,但依然死守着前段班的位置。 四号率先抵达折返点。现场挤得水泄不通,四号好不容易才滑垒成功,抵达雷门前方的广场。阿健命令四号待在视野良好的地方,以便敏锐地观察路人。 此时,阿健大吃一惊。 小咲居然在折返点的供水处。她朝着直奔而来的领先者们大声喊叫,不知在喊些什么。 她不是在车上吗? 武见选手一直在夺牌行列之中,令观众们兴奋不已;大家争先恐后地往前挤,只为了近距离观看领先的选手。现场的亢奋与混乱升到最高点,什么时候有人跌倒都不奇怪。阿健怕小咲出事,赶紧派四号去找小咲,不料── 四号的反恐探测系统没有反应,倒是阿健脑中浮现了一幅画面。 在人潮之中,有一张脸勾起了阿健的回忆。 四号毫无反应,早已将视线转向他处。阿健命令四号回头,怎知那名男子却卸下了背包。 阿健想起来了。 是那家伙! 在表参道店门口跟三号相撞的男子。 绝不会错。他个头高瘦、脸颊凹陷,双眼露出凶光。 男子穿越人群,走向警戒线。 「四号,是那家伙。两点钟方向,距离约二十公尺。」 阿健急忙要求四号前往,偏偏小咲却在男子前方。 男子走到第一排,高高挥动背包肩带,毫不犹豫地将背包扔向折返点。 此时,领先的选手们正好抵达,她们跨过脚边的背包,继续往前跑。 主播在电视转播中报导现场的突发状况,赛评则劝告观众们千万不要做出类似的行为。 「四号,背包!」 阿健决定先处理背包,再来处理男子。四号经过小咲身边,跨越警戒线。 四号现身在电视转播画面中。 说时迟那时快。 无线电耳麦传来震天价响的爆炸声。 * 奥运马拉松的标准长度是四二.一九五公里。 程式五 29 他在昏暗的走廊上走动。 然而,咬牙卯足了劲,双脚却还是沉重不已。 好不容易到了房门前,打开门,只见里头有两张床,旁边站着几名男子。 「你是他们的儿子吧?首先请你确认一下,看看这是不是令尊跟令堂。」 其中一名男子如此说道,然后毫不犹豫地拉开被单。 他的视线定住了。 他呼吸不到空气,全身的血液几乎冻结。 一对熟悉的男女躺在床上,身体没有太大的损伤,简直是奇迹。 「如果确定是令尊令堂,就在这里签名。」 男子将文件亮出来。 他泪眼汪汪,望着文件呢喃道: 「为什么……」 「说来真是讽刺啊。这个被誉为天才的男人,居然落得这种下场。」 手持文件的男子,在他面前口无遮拦地说道。 然而,他压根听不见男子的话。 强烈的愤怒,覆盖了他与床上那两人之间的快乐回忆。 他咬紧牙根,握拳殴打床铺,赤红的双眼对着床上那两人,暗自发誓。 (我一定会「完成」的!) 30 过了浅草桥后,领先者剩下三个人。 从浅草桥通过藏前,可隔着隅田川遥望两国国技馆;从藏前抵达浅草后,便是折返点──雷门。从出发至今已跑了二十公里,现在正是全程马拉松的难关,尤其早上的太阳如此毒辣。不仅如此,选手们从一开始就快速奔跑,负担想必不容小觑。衣索比亚选手以些微的差距领先群英,接着是中国选手、武见选手,三人都忍受着同样的痛苦。 雅典娜公司一行人抄捷径追着选手们,然而小咲透过转播画面发现武见表情不对劲,便拜托轰改变开车路线。本来他们应该支援后方那些穿着雅典娜公司鞋子的日本选手,但小咲将工作抛在脑后,死命追着武见。 没办法,轰只好先绕去雷门放小咲下车。那里是折返点,恰好有供水处。紧接着,轰又朝着日本选手疾驶而去。他们约好等领先者们经过、落后的选手们跟上后,再接小咲上车。 武见个性不服输,又看小咲不顺眼,假如小咲为她加油,她肯定备受刺激、充满干劲。 小咲特地为武见加油,就是为了这么单纯的原因。 (希望她能赢。) (希望她能在这个大舞台,实现我无法实现的梦想。) 仅此而已。 小咲穿越重重人潮,终于来到供水处。她对着维护秩序的警卫亮出后勤团队的证件,进入警戒线,接着从人群中看见转播车,以及后方那三名领先者。 「结花!结花!加油!」 此时,小咲突然觉得不对劲。 声音闷闷的,好似在水中大喊;身体也好沉重,仿佛在游泳池中活动一般。 武见伸出手,想握住附有日本代表团小旗帜的饮料。 此时,她发现喊话者是小咲。两人四目相交,小咲对她大喊: 「一定要赢!」 武见粲然一笑,这是从前小咲所熟悉的笑颜。 小咲觉得好怀念。 观众的欢呼声在小咲脑中消失,她清楚地听见了武见的声音。 「我一定会赢的!」 不料,说时迟那时快,一名怪异的男子将背上的背包扔到路中央。 选手们赶紧避开背包。 不久,一条人影从人群中飞奔而出。 那是一个熟人。 小翼? 小咲很想跑过去,不知为何,却无法靠近他。 下一秒,一道闪光猛然迸裂。 31 在研究所应用部办公室操作四号的阿健,此时正束手无策。 眼前的萤幕满是杂讯雪花,无线电耳麦一阵死寂。 「四号、四号,回答我!」 尽管下了各种指示,四号还是没有回应。 阿健脑中浮现三号的下场。 (跟前阵子一模一样。当时也爆炸了。) (不仅如此,发生爆炸前的那名男子──) 那名混在折返点人群中的男子,尽管阿健只瞥见一眼,但他就是与三号相撞的那个人。 没有错。 背包里面装的是炸弹。 这么说来…… 四号断讯之前,阿健听见了爆炸声。发动恐怖爆炸攻击的人,就是那名男子。 简直就像昨日重现。阿健感到焦虑,而且这次多了一项因素,使阿健脑袋濒临爆炸边缘。 小咲在场。 爆炸规模尚不明朗,但既然四号断讯,想必规模不小。恐怖分子居然能突破奥运的层层戒备,可见准备得相当周到。 阿健猛然站起来,却又蓦地止步。他用力闭上双眼,握紧拳头。 他很想马上赶往现场,但渎职可不是卷铺盖走路就能了事,届时将被处以重罪。正确的做法应该是让后勤人员收拾残局,就像三号那时一样。可是在奥运期间,所有人员都外出协助警备了,后勤人员形同虚设。接下来只能仰赖警方跟消防队,可是偏偏只有阿健认得出嫌犯。 此时,阿健体内涌现一股奇妙的冲动。 他不愤怒,也不悲伤,而是感受到一股椎心刺骨之痛;这股冲动,使阿健将工作抛至九霄云外。 (管他三七二十一,现在我只能这么做了。) 阿健无法按捺这股冲动。 他睁开眼,迈着大步离开应用部办公室。一踏出房门,他开始拔腿狂奔。 阿健开着巡逻车赶往现场,想不到状况比想象中更糟。 警车已赶到现场,媒体的直升机也在天空盘旋;国际级赛事发生爆炸案,也难怪备受世界瞩目。 好不容易在漫长的车阵中钻过厩桥*,离现场只剩几百公尺,却无法再前进了。根据电视新闻报导,前方禁止通行。 没办法,阿健只好将车子弃置在小巷,跑步赶路。 江户大道是马拉松赛道,因此受到交通管制。阿健穿越人潮到达现场,刚才的热闹气氛已荡然无存。 警卫无法控制秩序,车道上到处都是人。每个人都挤出吃奶的力气,拼命朝阿健的反方向走去。 阿健见状,心中更是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前方的袅袅黑烟映入眼帘,好不容易抵达马拉松折返点,阿健不禁为之一愣。 折返点的标志已消失无踪,柏油路炸出一个大洞,四周的大楼玻璃也被炸飞,不少民众流血倒地。 尽管警方、消防队、救护车都已赶至现场,却是杯水车薪,遇难者实在太多了。更惨的是,爆炸地点附近堆积着层层水泥瓦砾,似乎有民众被压在下面。 小咲在哪里? 阿健在兵荒马乱中拼命寻找小咲。 阿健拨开瓦砾向前走,一一端详倒地的民众。换作是四号,绝对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偏心小咲,因为警备机器人必须拯救所有负伤者,更何况还有防恐任务在身。 但是阿健不一样。 当然,操作官在职务上也有同样的义务,只是既然阿健都渎职来到此处,免职自然在所难免,而且恐怕会被拘捕。现在没空想工作的事,而且阿健也担心小咲的安危,根本无暇分心。 从这么多伤者之中找到小咲,简直是大海捞针。说不定也有人死亡。 最糟的情况下,恐怖攻击恐怕不只这一起。或许恐怖分子也在附近发动恐攻,也可能瞄准其他建筑,总之可能有多处受到袭击。 想着想着,受损的大楼窗户再度掉下玻璃碎片,在阿 健脚边铿锵碎裂。阿健头上也掉下几片玻璃,尽管不大,却也在他的手跟额头留下轻伤。 (不能再拖拖拉拉了,我得快点找到小咲,带她去安全的地方避难。) 阿健走近引爆点,拨开一块块瓦砾。 刚才只有见到负伤者,没看见尸体,但瓦砾下却有一只断掉的手臂。是被火焰卷进去的吗?衣服焦了,皮肤也变得一片漆黑。 阿健不禁别开视线,再转过来一瞧,那只手臂似乎有点蹊跷。它没有流血,而且四处发出奇妙的光辉。 不会吧?阿健卯足了劲挖开附近的瓦砾,终于发现── 「四号!」 这回阿健不是透过耳麦,而是直接喊出它的名字。 然而四号毫无反应。 它的左臂断了,右脚也扭向奇怪的方向;衣服破破烂烂,研究所自豪的生体皮肤也裂开来,露出金属机身;仔细端详它的脸,眼睛已没有光芒。它被卷进爆炸中,坏掉了。 阿健忽然想起:四号断讯前,小咲就在这一带。 就在这一带。 四号的惨况令阿健心头七上八下,他再度埋首挖开瓦砾,终于找到了。一名眼熟的套装女子头破血流倒在地上,而且身体有一半被压在水泥块下。 「小咲!」 阿健呼唤她的名字,但没有反应。总之得先把水泥块搬开才行。阿健不像四号那么强壮,但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阿健双手抱着水泥块用力抬,起初文风不动,但他挤出吃奶的力气,总算抬高了一些,然后再顺势翻过去──不料水泥块压到了阿健的脚。 尽管脚没有被卡住,但沉重的水泥块还是压出了一声钝响,「啪叽」!仔细一看,阿健的右脚扭向了奇怪的方向。 然而阿健并不在意。他只在乎水泥块底下的小咲。搬开水泥块一瞧,武见选手竟然也在这里。两人都昏倒了,武见选手倒在小咲怀里。 「小咲,你听得见吗?振作一点!」 阿健本想将小咲抱起来,但忽然想到:万一有脑震荡,乱动小咲可能会有危险。 他悄悄触摸小咲的肩膀。沾血的发丝黏在脸上,阿健用手帕擦掉小咲额头的血液,确定没有大碍后,他才松了口气。 小咲怀里的武见选手虽然昏倒了,但没有外伤。 「小咲、武见小姐。」阿健唤道。 小咲终于逐渐清醒,微微睁开双眼。 「小翼?」 「是我,阿健……」 小咲第一个呼唤的人是四号。阿健备感落寞,但也没办法。 她的眼睛已完全睁开,目光有神,意识也越来越清楚。 「阿健,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看马拉松比赛,结果遇上了爆炸。我没什么大碍,所以帮忙拯救负伤者,结果碰巧找到你,真是吓了我一跳。好久不见。」 阿健固然每天都透过四号见到小咲,却好久没有亲自跟小咲见面了。 小咲一头雾水地注视阿健,然后猛然惊觉武见躺在自己怀里。 「结花!」 小咲皱着眉头撑起上半身。大概是头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吧。即使如此,比起自己的伤势,她还是更关心武见。 「想不到奥运会变成这样……」 小咲的呼唤并没有叫醒武见。 紧接着,小咲看见旁边的残骸,不禁倒抽一口气。 「小翼!」 由于皮肤破损,四号的金属机身露了出来,但脸庞还是维持着原貌。小咲一直以为四号是人类,因此陷入了恐慌。 「冷静点,他已经死了。别担心,我待会再告诉你来龙去脉,总之我们先离开这里。」 「不要!」 小咲抱住四号的身体,然后随之目睹不该看的东西,顿时目瞪口呆。伤口没有流血,却露出了碳纤维骨骼。 阿健站起来,叫住附近的消防队员。 「请过来一下!这里有选手昏倒了。她可能有脑震荡,请快点将她送往医院!」 武见选手方才是领先者之一,而且是热门金牌候选人,因此消防队员很快就察觉她的身份。他与另一名消防队员抬担架过来,俐落地将她抬上担架。另外两名领先的选手已经被送到医院了。 「你们没事吧?灾情很严重,车子不够,所以我们会优先救助重伤者。」 「我没事,你们能不能也送她去医院?」 阿健遮住歪曲的脚,指着小咲说道。 可惜事与愿违,消防队员瞥了小咲一眼,然后说: 「不,这位小姐意识很清醒,而且看起来只受了轻伤。很抱歉,麻烦你们自行到医院就诊。」 「……我知道了。请赶快医治武见小姐。」 消防队员点点头,匆匆将武见抬走。 32 武见被送往医院后,阿健抱着小咲,一跛一跛地离开现场。 (我的脚伤成这样,若是去医院,肯定被强迫住院,然后院方会联络研究所,以渎职的罪名逮捕我。我是无所谓,但小咲失去四号后变得失魂落魄,不能放下她不管。) 阿健对着瘫坐在地哭泣的小咲说: 「小咲,我的车停在前面,再走一下就到了。我会开车送你去医院。」 他搀扶茫然若失的小咲,在一片混乱中迈步。 尽管阿健在消防队员面前逞强,但他的脚受了重伤,骨头都断了,导致下肢无力。 刚才走过来才花费几分钟,如今走回去却花了三十分钟。好不容易走到车子旁边,阿健先让小咲坐进副驾驶座,接着打算启动自动驾驶,开往综合医院。 不料,小咲却开口了。 「阿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小翼他到底……」 阿健原本想等奥运结束后再说,想不到居然得在这种情况下摊牌。 不过,反正饭碗也保不住了,他再也不需要隐瞒什么。 「抱歉,一直瞒着你。四号,不,小翼是ai机器人技术研究所开发的机器人,平时我借由操作这架机器人,来执行维护治安的任务。」 「……」 「小翼根本不存在,一直以来,透过小翼跟你说话的人,其实是我──」 小咲惊讶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阿健简单扼要地向心神不宁的小咲解释来龙去脉。 「难道我哥也……?」 小咲对经手研发工作的亲哥哥产生了质疑。 她知道阳一郎在研究所很有影响力。假若是阳一郎研发四号并派它接近小咲,他就是玩弄小咲感情的主谋。 「不,跟小阳没有关系。雅典娜公司接获恐怖攻击预告,而我又碰巧担任警备工作,就只是这样而已。」 真相大白后,小咲双手捂面,闷声哭了起来。负责操作四号的阿健也是害小咲伤心的帮凶,因此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哭着哭着,小咲的手掌再也掩盖不住哭声,双肩震颤。 「总之我们先离开吧。」 阿健如坐针毡,于是发动引擎。车内还播放着赶往此地时打开的新闻,阿健心想小咲应该不想听相关消息,干脆把新闻关掉,不料── 『──在现场为您转播。刚刚传来一则消息,负责调查案发现场的警视厅表示,这次的爆炸是一起恐怖攻击案件,并且查出了特定的嫌犯。』 阿健吓了一跳,效率也太好了吧。一阵兵荒马乱之中,警方居然已大有斩获。 (照理说,应该只有我看见案发现场那个男人才对啊。) 『嫌犯是大泽健,今年二十八岁。他是ai机器人技术研究所的职员,目前挟持一名人质 在逃。警方已发布通缉令,各公路将设置路检。』 小咲惊讶地注视阿健。 新闻还没报完,阿健的脑中已一片空白。 * 东京都隅田川的一座桥。 程式六 33 「喂。喔,是你啊,怎么了?」 「不好意思突然打扰,发生了一件意外。」 「意外?」 「是的,本来一切都很完美,却在最后一项实验越线了。」 「你说什么?亏我把每件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你却失败了?」 「对不起。或许是我把程式写得太过头了。总之我会尽快处理。」 「你最好快一点。一旦跨越界线,不知道那些东西还会搞出什么飞机。别说什么完美,根本是彻底的瑕疵品。」 「gps很快就会标示出那家伙的所在地。这点连警方都不知道。我们会尽快接触,将它『处理』掉。」 语毕,电话另一端的男子无奈地咕哝道: 「话说回来,这是第几次了?」 「……」 「你也该拿出点成绩了吧?只要在全球竞争中胜出,你就能在这领域名留青史──以我助手的身份。」 「是。」 「令尊在九泉之下哭泣喔。亏他老人家可是人人尊敬的天才呢。」 「我知道。我还有事要忙,先这样。」 男子挂断电话,倒在椅背上。 (为什么会这样!) 重复好几次的实验,再度以失败告终。 不仅如此,这次是改良再改良、每个环节都完美无缺的最终实验。 结果居然落得这步田地。 花费那么多心力耐心培养,却是如此下场,男子不禁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爱意越深,恨意也越深;男子无法按捺心中的憎恨。 男子取出智慧型手机,打开特殊应用程式。湛蓝色画面上,跳出一张熟悉的地图。 他将地图放大再放大,画面中央的红点映入眼帘。红点正快速移动中。 男子站起来,指着移动中的红点呢喃道: 「很遗憾。」 34 阿健茫然地坐在驾驶席,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我是ai机器人技术研究所的员工,是秘密专案的一员,负责操作机器人维持东京的治安。我接下一项特殊任务,目的是防止东京奥运受到恐怖攻击的威胁,并一路努力至今。) (然而,刚才还是发生了恐怖攻击,而且昂贵的机器人又坏掉了。) (当然,光是这样就已是重大过失,而我又违反工作守则,跑到四号的辖区。我早已做好接受重罚的心理准备。) (即使如此……等等。我是恐怖攻击的嫌犯?而且挟持小咲逃走?) (为什么会这样?而且还变成全国通缉犯。) 驾驶座的萤幕播放着新闻,上头清楚地公布了阿健的大头照。 「怎么回事?」 副驾驶座的小咲问道。 「阿健,为什么你是嫌犯?」 爆炸案、马拉松比赛中止、武见受伤、四号的「死亡」…… 短短时间内发生一件又一件可怕的意外,令小咲茫然无措。为了让她冷静下来,阿健特地带她上车,不料又看到这新闻,也难怪她陷入恐慌。 不过,阿健也一样无助。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小咲直直地瞪着阿健,无力地说道: 「真的不是你?」 「那还用说。我干嘛发动恐攻?我是负责防止恐攻的人耶。你看,我又没有把你当成人质。我只是脑子有点混乱罢了。」 小咲闻言,眼神柔和了不少。 「我知道了。关于小翼的事,我还没办法相信,但我知道你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语毕,小咲望向车窗外。 阿健的巡逻车停在距离爆炸现场三百公尺远的小巷里。这一带是老街,如今依然有许多盘根错节的小巷弄。这里没什么人,但许多人从爆炸现场逃到前方的江户大道,导致一片混乱。因应马拉松比赛的交通管制,也使得车辆无法通过。 「接下来怎么办?要去找警察解释清楚吗?」 「别闹了!千万不能去。去了只会被抓起来,然后被迫背起『恐怖分子』的黑锅。」 明明警方没有任何证据,就把阿健当成嫌犯,这肯定不只是单纯的误会。一定有一股未知的力量在暗中操作一切,这点阿健心里有底。 「那该怎么办才好?」 「先处理你的伤势,你现在根本不能好好走路吧?我送你去医院。」 「……然后呢?」 「然后……我就逃走。」 「不行啦,你不是也受伤了吗?伤势比我还严重吧?况且,你以为逃得掉吗?日本的警察是全世界最优秀的,而且东京到处都是监视器,你根本不可能带伤逃走。」 「我当然不可能永远逃下去。」 「喔?」 「我要抓到真凶。」 阿健吐了口气,冷静地低语道。 「我看到他了,而且看到两次。第一次是在表参道的雅典娜公司门市,第二次是刚刚的雷门折返点。」 「那家店的爆炸是恐怖攻击?」 小咲是雅典娜公司的员工,当然知道第一次的爆炸。不过,新闻媒体都说那是地下瓦斯管线起火破裂所造成的「意外」,也难怪她讶异。 「是啊。两次的恐攻地点都有同一个男人,虽然我只看到一眼,但不会错的。那张脸我永远忘不了。」 听闻阿健的决心,小咲不置可否。这不是小咲一介普通人能处理的事情,而这点阿健也一样。 「可是,你要怎么找嫌犯?你不是只有这辆车吗?而且又没有武器,该从何找起?」 「别担心,看了刚刚那个男人,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 「我认识那个男人。我没办法马上动身,但我会视情况去找他。」 「他是谁?」 阿健顿时沉默,垂下头来。他凝视着自己受伤的脚,然后抬头望向小咲。 「小咲,我劝你不要知道比较好。我会送你去医院,要记得看医生喔。千万不能说是我送你去的,要说是自己走去的。」 小咲摇摇头。 「我办不到。你有困难,我不能自己在医院睡大头觉。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行啦,太危险了。」 「放心吧,我的脚没有大碍,反倒是你的脚比较值得担心呢。况且,我也想请你好好解释小翼的事情。」 阿健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事,一时忘了小咲受到的打击。 (对了。小咲的意中人,四号──不,小翼,才刚死在她面前,但是她却愿意关心我。) 阿健很高兴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跟小咲在一起,而且也很感谢她愿意主动陪伴。 一股难以压抑的情感,从阿健体内油然而生。 (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小咲突然下车绕到车子另一侧,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她硬是把阿健推到副驾驶座,径自坐在驾驶座上。 「自动驾驶会留下纪录,所以由我来手动驾驶。阿健,你去后座,别让监视器拍到你的脸喔。」 小咲的俐落干练,令阿健张口结舌。想想也对,小咲跟阿健这小小的操作官不同,可是一流企业的优秀业务员呢。 「可是……」 即使如此,阿健还是不想将小咲拖下水。 小咲似乎看出阿健的犹豫,于是猛然发动引擎。 「先回我家一趟,然后再改开我哥的车。」 「小阳的车?」 「嗯。这不是研究所的车吗?看车牌就知道车主是你。他们好像不知道我是人质, 所以开我哥的车就不会泄漏踪迹了。然后,我们再去人烟稀少的地方。总之,目前最大的难关就是能否顺利抵达横滨的住处。」 小咲边说边慢慢踩下油门。 她跟哥哥一样优秀,而且更重要的是有胆识。从前,阿健只知道她温柔的那一面。 两人的车避开主要道路,在老街盘根错节的巷弄中钻动。 35 三小时后,阿健跟小咲终于抵达横滨。 时值中午,炙热的阳光射向肌肤。早上的恐攻新闻转眼间传遍全日本,连四十公里远的横滨,也不再有庆典的热闹气息。 不只东京,奥运赛场遍布整个首都圈。既然马拉松比赛成为恐攻目标,其他赛场也随时有可能发生恐怖攻击。横滨也有几个奥运赛场,路人们个个草木皆兵,面色凝重、行色匆匆。 从浅草沿着首都高一号线直奔横滨,一小时内就能抵达,但高速公路有收费站,监视器也不少,恐怕一下子就会被逮捕。 没办法,小咲只好走一般道路,而且一路避开大马路,专走小巷。 靠近jr横滨站时,小咲拐弯开向大海。他们特地开往工厂林立的港湾沿岸人工岛,来到横滨港未来地区。小咲将车子停在人迹罕至的工厂后方,然后搀扶着一跛一跛的阿健走到公路上。如果开着阿健的车到小咲所住的大厦,恐怕会暴露行踪;他们在路边拦了一辆计程车,告诉司机大厦的地址。 为了避免司机起疑,两人佯装成情侣,一路上话也不多,就这样到了目的地。 事实上,阿健很熟悉这栋大厦。 想念小咲的时候,他就会来这栋大厦。自从跟阳一郎待在同一个职场上班,两人曾一同小酌,但阳一郎从未邀请阿健来这儿,而阿健也不会说「我想去你家玩」。 尽管这样的行为很像跟踪狂,阿健就是无法按捺前来此处的冲动。 小咲跟阳一郎所住的这栋大厦就建在时髦的海港未来区。这是四十三层楼高的摩天大厦,放眼望去,横滨港尽收眼底。 「还好吗?」 小咲关心阿健的脚伤。 「我哥晚上才会下班,先来我家吧。」 「可是……」 阿健犹豫了。他可是通缉犯,贸然进去人家家里,万一拖累小咲怎么办? 然而,小咲并不理会阿健的担心,匆匆进入电梯,按下三十八楼的按钮。 「来,进来吧。」 电梯发出微微的启动声,转眼间就抵达指定楼层。他们顺着走廊来到小咲家门前,只见她伸手解除门把的指纹锁,然后让阿健入内。 玄关铺设着纯白色大理石磁砖,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清爽的香味。相较之下,阿健的房间阴暗又潮湿,简直是天壤之别。 两人脱下鞋子,穿越长长的木板走廊来到客厅,落地窗外是一片大海。 「好棒的房子……」 阿健从来没见识过如此舒适的房子,一时忘记自己还在逃命,不禁脱口说道。 「这里对我们兄妹来说实在太大了,对吧?我比较喜欢小巧温馨的房子,可是我哥出社会后,就突然说要搬来这里。」 「真不愧是小阳。」 「随便坐。」 语毕,小咲为阿健倒了一杯冰麦茶。 阿健拿着杯子坐在饭厅的椅子上,环顾室内。 客厅约莫十坪大,墙上挂着大型液晶电视,前方的皮沙发排成ㄇ字型。客厅隔壁有张大餐桌,后方则是宽广的开放式厨房。冰箱很大,怎么看都不像两人用的冰箱。小咲走进后侧的房间,隔壁也有一间关上门的房间,那大概是阳一郎的房间吧。真是豪华的两房两厅住宅。小咲打开冷气,闷在室内的湿气一瞬间消失无踪。 客厅沙发的旁边有个柜子,上头摆着许多奖杯、奖牌及奖状。仔细一瞧,那全都是小咲的名字,全是她从国中以来赢得的田径奖项。 「都是冠军奖杯耶。」 阿健对走出房间的小咲说道。 「都已经退出田径圈了还秀这些,真不好意思。我早就说过要收起来,可是我哥就是想摆出来展示。他说要秀给爸妈看。」 小咲望着奖杯旁边的相框,照片里的人是小咲跟阳一郎的爸妈,两人开心地笑着。父亲穿着燕尾服,母亲则穿着鲜艳的洋装;两人旁边围绕着一群外国人,他们似乎在某个庆祝会场。 「小时候你好像男孩子喔。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事情吗?我那时被欺负,多亏你跟小阳来救我。我想也没想过,居然会有幼儿园生来保护我。 「令尊令堂过世时,我在他们的葬礼上给你一束花,结果你却哭了,吓了我一跳呢。」 阿健轻轻一笑。小咲纳闷地注视着阿健,不发一语。很久以前的事了,或许她忘了吧。 「不说这个了,你把右脚的裤管卷起来。」 阿健将视线从照片收回,只见客厅桌上放了一个急救箱。小咲跪在沙发下,捧起阿健的脚,用湿濡的毛巾为他擦拭。 「抱歉,还麻烦你为我做这些。小咲,你的伤还好吗?」 「你在说什么呀。我刚刚看过了,没事,只是擦伤而已。」 小咲边说边抬起阿健的脚(泥沙已经擦掉了),触摸他的脚跟。 「这里会不会痛?」 小咲慢慢转动阿健的脚踝,一边问道。 他的脚踝一点力气也没有,垂软地摇晃着。 「你骨折了吧?」 然而,阿健并不觉得痛。 「不会啦,放心吧,我不大觉得痛啊。」 「是吗……」 小咲讶异地从急救箱取出绷带。幸好没有流血,她决定先用绷带紧紧缠起来,以稳住脚踝,然后再贴一层胶带,将之固定。当过运动员的人就是不一样,动作真俐落。小咲默默地包扎,垂着眼挤出声音说道: 「请你详细告诉我,关于小翼的事……」 阿健闻言,心想:摊牌的时机终于到了。 「抱歉,骗了你这么久。我是ai机器人技术研究所的员工,我们跟警察厅有个维持治安的合作专案,我也是成员之一。从很久以前起,我们就借由神似人类的机器人来维持街上的治安。我使用四号……就是那个你口中的『小翼』,在奥运会场防范恐怖攻击。」 小咲一言不发地听着阿健解释,小心翼翼地包扎阿健的脚。 阿健一五一十地说明来龙去脉,然而,想到小咲对四号的情意,他不得不隐瞒自己对小咲的爱恋。 「我不打算骗你,只是随着任务进行,不知不觉间就变成这样了……」 「变成这样」意思是指小咲跟四号的关系。这一个月来,他们显然不只是工作上的伙伴。 「我哥哥知道多少?」 帮阿健包扎完毕后,小咲终于抬头问道。脸颊上有泪痕。 「小阳是研究所的希望,跟我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他专门负责ai研究,不会接触到我的部门──应用部。当然,他知道有这项专案,但操作官的日常勤务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外。」 安排阿健接下雅典娜公司相关任务的人是阳一郎,但他没有说出口。毕竟从结果看来,若不是阿健去雅典娜公司,小咲也不会喜欢上四号。他不希望小咲将矛头指向阳一郎。 小咲的眼神好锐利,令阿健好难受。 沉默半晌后,小咲喃喃说道: 「我喜欢他。我非常喜欢小翼……」 扮成小翼接近小咲的阿健,实在哑口无言。 他很想再度道歉,小咲却抢先制止。 「算了,没关系。我很清楚,你这么做不是为了故意耍我。毕竟是工 作嘛,那也没办法。」 小咲口中的「工作」这两字,听来格外沙哑。 (不对。) (我不是为了工作才接近你的。) 「我……」 (我一直透过机器人凝视着你。) 阿健还来不及开口,小咲就站起身来。 「那间是我哥的房间,总之你先换上这个吧。毕竟你满身泥巴,而且换个衣服,别人也比较认不出你。」 小咲将衣服递给阿健,然后消失在后面的房间里。 阿健将到口的话语吞回去,依言打开阳一郎房间的门。 房里与客厅不同,看起来非常没情调。 窗帘紧闭,房内一片昏暗;房间中央有张款式简单的铁床;窗边的大桌子,有一台大型电脑与三个萤幕;室内完全没有任何装饰品;占满整面墙的大书柜塞满了书,仔细一看没有一本小说,全都是些机器人工程学与人工智慧的专业书籍。 (这就是小阳的房间啊……) 认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来他的房间。阳一郎人如其名,个性活泼又开朗,这间冷冰冰的房间与他真不搭调。 阿健边换衣服边观察四周,书柜一隅抓住了他的注意力。 换好衣服后,他将原本的衣物折好,接着走近书柜。 阿健根本看不懂这一大堆专业书籍,只觉得角落某一本书的标题很眼熟。 从书的风格看来,这并不是市面上贩售的书籍。它没有任何照片,只有白纸黑字。 《二○五○年j线航空坠机事故报告书》 书里贴了许多便利贴,翻开来一看,里头到处都是划线的痕迹,还夹着不知从何处剪下来的纸片。 (这是……) 阿健捧着书阅读,不知不觉间全身僵直。 36 阿健换上阳一郎的牛仔裤与衬衫,跛着脚回到客厅。多亏小咲帮忙包扎,现在他走起路来轻松多了。短袖衬衫穿起来还行,但阳一郎人高马大,牛仔裤穿起来实在太长了。没办法,阿健只好卷起两层裤管。 「你穿起来很好看喔。」 回到客厅一瞧,小咲在厨房里。她望着阿健嫣然一笑,看着她的笑容,阿健差点就忘记自己还在逃命。 「小阳的房间好猛喔,全是些难懂的书……」 「是吗?不过最近他假日也上班,好像没什么时间看书。就算再怎么喜欢工作,至少也该喘口气呀。我真担心他的身体。」 「他还是老样子嘛,这个人从学生时期就这样了。一旦埋头做某件事,就顾不得其他的事情。」 小咲听了阿健的感想,不禁蹙眉。 「接下来该怎么办?」 小咲一边询问阿健,一边甩动平底锅。 「总之我随便煮点东西,先吃饭吧。阿健,你肚子也饿了吧?饭快好了,稍等一下喔。我们边吃饭边想对策吧。」 然而,现在的阿健没有任何对策。 只剩下一条路能走了。 「我知道该做什么。准备完毕后,就出发吧。」 「去哪里?」 小咲停下手中的平底锅。 「去找真凶。从这里过去并不远。」 一大早就出门工作的小咲,漫长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 吃完迟来的午餐后,冲动的阿健本想马上出发,但被小咲制止了。爆炸案才刚发生不久,外头还很混乱,现在出门实在不妙。阿健是通缉要犯,到处都有路检,万一被逮到就完了。 只要再争取一点时间,能移动的范围也会变广。如此一来,警方势必得扩大路检范围;就算日本警察再怎么优秀,也不是超人,一旦警戒范围扩大,警力就会分散。 盛夏的阳光照耀着横滨街头,直到六点半后,终于只剩下地平线上的红色光点。从客厅的沙发上放眼望去,夜色越来越深;完全入夜后,阿健与小咲决定起身。 屋子已整理得干干净净。阳一郎加班到很晚才会回来,但若是他发现阿健来过就惨了。两人用过的餐盘已洗净收在柜子里,阿健穿过的衣服也塞入了小咲借给他的背包。接下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因此他们在背包里装了衣服跟简单的食物。 差不多要离开时,阿健突然对小咲说道: 「小咲,你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我自己去。」 阿健万万不想将小咲拖下水。 「不要,我也一起去。我想看到最后,我想知道为什么小翼非死不可。」 阿健知道事到如今,小咲绝对不可能让步。她这方面跟阳一郎很像。 「况且,你不是没有车吗?搭计程车马上就会被抓喔。就算只是把哥哥的车借给你,也改变不了我协助通缉犯的事实。」 语毕,小咲匆匆离开家门。 两人坐进地下停车场的轿车,发动引擎。小咲坐在驾驶座,阿健则坐在后座,这样才能在遇到路检时蒙混过关。 「好了,我们要去哪里?」 「品川。」 「咦?」 小咲露出惊愕万分的表情。 阿健视若无睹,向自动驾驶的麦克风下达指令。 「去ai机器人技术研究所,并且避开警方可能设置路检的地方。」 一小时后,车子抵达了位于品川港湾区的研究所。九小时前,这儿还是阿健上班的地方。 两人在车上听着新闻,从报导跟街上的气氛看来,恐怖攻击依然余波荡漾。然而,这里表面上却是宁静无波。 一般人并不知道研究所与警方合作,使用机器人维持治安;就算发生恐怖攻击,研究所的人也不能慌慌张张,否则太不自然了。应用部办公室应该乱成一团,但至少从外面看来,这里与世无争。 研究所大门面向公路,但四周都是些人工岛,气氛一片祥和。阿健将车子停在稍远处,徒步绕到正面。大门前有一座绿地公园,在此逗留不会启人疑窦。阿健跟小咲坐在阴暗处谈话,怎么看都像是一对情侣。 小咲看看手表,刚好晚上八点。 「我们来得正巧,他快出来了。」 阿健说完不到十分钟,大厅出现一条人影。 「是那个人吗?」 说到研究所的员工,小咲只认识阳一郎跟阿健,因此她从未见过这名男子。至于阿健,对这人可是再熟悉不过。 男子提着包包,匆匆走向大门。阿健与小咲从阴暗处现身,在男子快走到大门时喊住他。大门有警卫与监视器,照理说对阿健十分不利,但这一切都在他计划之中。若是能从头到尾录影存档,警方就会明白冤枉他了。 「课长。」 男子闻言抬起头,注视阿健与小咲。他个子矮小,看起来比阿健还不起眼,眼神却很锐利。一双三白眼射穿了阿健──他是研究所应用部的辻课长。 「是你啊。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啊。瞧你大摇大摆现身,想必是准备好自首了吧?」 「闭嘴!」 「喔?语气倒挺呛的嘛,你吃错药啦?话说回来,搞出那种飞机,你还敢这么跩?要自首就先道歉,懂不懂?」 「我不是来自首,而是来抓真凶的。」 辻课长挑动单眉。 「什么意思?」 「我看到了。第一次的恐攻现场跟今天的爆炸案……发动恐攻的是我们研究所的机器人吧?」 小咲不禁惊呼一声。 「以前奥运委员夫人吵着要去逛浅草时,三号前去现场处理,当时有一具机器人。发动恐攻的人就是它,对吧?」 「你在鬼扯些什么?」 辻课长面不改色地说道。 「当时机器人的手背受了重伤,你们居然没将伤口修好,真是失策啊。今天我看到的那名凶手,手上也有同样的伤口。」 「伤口?」 辻课长似乎若有所思。 「原来有伤口啊。这点我倒是疏忽了。不过,太迟了,现在全世界都认为你就是恐怖分子。」 辻课长这番话,令阿健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 辻课长不可能回答阿健的问题。 「别轻举妄动。」 不久,研究所响起一阵声响。约莫十个人从大厅冲出来,转眼间围住阿健与小咲。当然,它们是研究所的警备机器人,而且恐攻现场的机器人也在其中。它的手背确实有伤,原来它从恐攻现场回来了。 「就是它!」 警备机器人只是执行命令而已,但阿健可不能坐视不管。 然而,辻课长根本没把阿健放在眼里,径自撂下狠话。 「你是机密专案的一员,不会受到法律制裁。你的处置,就由我们来决定。」 语毕,他将手伸向外套内侧。辻课长高举一把手枪。 「你怎么会有那东西?」 「为了以防万一,干部们都配有手枪。」 辻课长贼笑着回答,将枪口指向小咲。 「我不知道你是谁,真亏你有胆帮助这家伙。你跟他一起上路吧。动手!」 辻课长一声令下,警备机器人一举扑向两人。然而,阿健一见到辻课长的枪口指向小咲,心中的某个东西似乎迸裂了。他怒不可遏,无法控制自己。 「别对她出手!」 阿健大吼一声,朝着辻课长拔腿猛冲。 他突破警备机器人的包围,朝着辻课长步步逼近。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指向小咲的枪口忽地转向阿健,辻课长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枪口喷出火花,发出一声钝响。 阿健伴随着冲击跌坐在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绝不能在此停下。阿健立刻起身发动攻势,用力撞向辻课长。 尽管他手上有枪,也挡不住阿健的杀气。阿健见辻课长倒地,赶紧捡起他掉落的枪。 回头一看,警备机器人正攫住小咲的手臂。 「住手!」 他将枪口指向机器人。 「放开她!」 他开枪威吓。枪口喷出火花,留给阿健奇妙的触感。 小咲见状,趁机甩开警备机器人的手,拉开距离。 抓住发动恐攻的机器人也没什么意义,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阿健必须掌握真相。 「课长!我一定会揭发你们所有的罪行!」 跌坐在地的辻课长撑起上半身,满脸不悦。 阿健瞥了他一眼,接着抓住小咲的手狂奔。 37 离开研究所后,阿健跟小咲钻进原本藏起来的车,紧急发动。 阿健没有启动自动驾驶模式,而是亲自开车。他害怕被追踪,不管三七二十一,踩下油门。 他不记得穿越了哪些地方,只是忘我地一径开车。待回过神,车子正开向南方,山手、矶子、八景岛近在眼前。 身为一个通缉犯,回到东京都心未免风险过高,最好顺着三浦半岛南下,逃到人烟稀少的地方。眼下暂且躲在那里等风头过去,总有一天能掌握机会、厘清真相。 不知埋头开车开了多久,看来目前没有追兵。窗外的风景一片祥和,紧张的情绪终于能稍微放松一些。过了晚上十点,路上的车流量也越来越少。 望向旁边的小咲,她一路上都闷不吭声。只见她注视着前方无限蔓延的道路,不知沉思着什么。 「小咲,你没事吧?」 「嗯……」 一直以来都很坚强的小咲,似乎终于累了。毕竟从一大早就风波不断,而且还差点被捕。 「抱歉,把你拖下水了。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就稍微睡一下吧。」 语毕,阿健继续开车。 午夜十二点过后,车子穿越久里滨,抵达金田湾。进入三浦市后,半岛南端恰好有座岛屿映入眼帘。 阿健将车子停在三浦半岛前端的城之岛。 岛屿的形状为东西宽、南北窄,有一座桥连接此地与三浦半岛。从前桥下有一扇门,专门向入岛者收取费用,但从几年前起就无人看管,现在任谁都能随时入岛,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岛屿北半部是荒废已久的民宅、港口与工厂,而面向太平洋的南端则是公园。阿健开车过桥后又行驶一阵子,然后向左拐。那里有停车场、公园与灯塔。阿健将车停在停车场,接着从后座的背包取出食物。 「小咲,稍微吃点东西吧。先睡到天亮,然后再思考下一步。」 阿健留下这句话,接着下车。 (年轻女孩在车里睡觉,我也不方便待在车里。逃了这么远,辻课长跟警察应该不至于追过来。至少天亮前是安全的。) 阿健穿越停车场,来到公园。 晚上的公园还是有路灯,因此景物一览无遗。通过松树林,是一片媲美足球场的草坪,再过去有座小小的瞭望台。这是两层楼的水泥建筑,没有墙壁与屋顶,因此无法遮风避雨,但地点好,非常适合欣赏风景。上了二楼,视野变得更宽广,夜晚的太平洋尽收眼底。盛夏的暑气把身体烤得发烫,在夜风的吹拂之下,令人心旷神怡。 阿健在长椅坐下,望着大海叹息。 (怎么会这样……) 昨天同一时间,阿健根本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尽管没能预防恐怖攻击,身为警备人员,好歹也预想过会发生什么事,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变成通缉犯,也没料到真凶居然是辻课长所操作的ai机器人。 当时在表参道的店里,阿健跟真凶只是擦肩而过,没抓到它就算了;但是,竟然连它手上的伤口都没注意到,阿健觉得好不甘心。如果当时机警点,就能防范未然了。 辻课长不惜渎职,也要出此下策,究竟是为了什么? 本应防范恐怖攻击的人,居然主动引发恐怖攻击…… 辻课长根本不敢得罪上头的人,对属下却严厉刻薄,是典型的欺善怕恶者。他会抢走属下的功劳,然后把自己的过错推到属下头上。 (误入这种人设下的陷阱,实在太窝囊了。) 阿健望着大海,一边握紧拳头。 漆黑而一望无际的大海宁静沉稳,在明月的照耀下,唯有白浪熠熠生辉。四周一片平静,阿健的心却波涛汹涌。 (这起恐怖攻击发生在全球瞩目的国际盛事,想必有什么重大原因。我不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台面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阿健忽然察觉一件事。 那个欺善怕恶的课长搞出这种大事,换句话说,他绝不可能是独自犯案。 一幕幕意想不到的画面,蓦然浮现在阿健的脑海中。 (难道说……) 这想法实在太夸张,连阿健自己都不敢置信,脑袋好像快打结了。 此时,他发现后面有人。 「谁!」 紧张感瞬间升高。阿健的一声怒吼,逼得黑影蓦地止步。 登上楼梯的,是一名纤瘦的人物。 「是我……」 「是小咲啊。」 胸口的大石瞬间落地,阿健顿时双腿一软,小咲赶紧上前搀扶。 「你没事吧?」 「嗯。不说我了,你应该好好睡才对啊。」 「不,没关系。我很累,可是现在这种状况,实在睡不着。」 阿健再度感到愧疚,认为自己不该把小咲拖下水。 「抱歉……」 「你别再道歉了。我是自愿跟你来的。」 「嗯。」 「况且,刚才在研究所听了那番话,我想事情应该很清楚了。他说『这点我倒是疏忽了』,对吧?那不就是等于认罪吗?阿健,警方会还你清白的。」 「有那么简单吗?」 「放心吧,监视器应该已经录下了刚才那一切……」 「监视器不会收录声音,辻课长八成预料到这点,才会说出一切。光从影像看来,只会觉得他正努力逮捕通缉犯跟共犯。」 想起未来的难题,现场顿时一阵沉默。 阿健想起小咲刚才的模样,不禁说道: 「你应该很累了。就算情绪亢奋得睡不着,还是在车上躺一下吧。」 「没关系,我刚刚在想事情。」 「想什么?」 小咲坐在阿健旁边,用右手握住阿健的左臂。 「小咲……」 在这种状况下与意中人肌肤接触,令阿健脑中一片空白。 小咲将阿健的手高举在月光下。 「……刚才你被枪击中了吧?」 (对耶,没错。满脑子顾着逃命,都忘记这点了。) 「在研究所抢来的枪,现在在你身上吗?」 小咲表情僵硬地问道。阿健从口袋中掏出辻课长的枪,递给小咲。她仔细地上下打量,不知为何,肩膀似乎越来越僵硬。 小咲屏住气息,似乎想说些什么。 「你们两个都辛苦了。」 阿健闻言,惊讶地回过头去。 这声音多么熟悉,却又与往常不同。 小咲定睛注视着从黑暗中现身的男子。 至于阿健,则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背对着月光的阳一郎。 「小阳,为什么你在这里?是小咲叫你来的吗?」 小咲摇摇头,与此同时,阳一郎开口了。 「没有人联络我。听辻先生说,你去了研究所?真是乱来。」 他边说边靠近两人。小咲似乎松了口气,抱住阳一郎。 「放心,没事了。」 阳一郎抚摸小咲的头,一边安抚她。小咲再度泪流满面。 「那么,是辻课长告诉你地点的吗?他们知道我们在哪里?」 好不容易逃到这里来,以为终于能放心了,想不到大错特错。难不成是被哪架监视器拍到,导致行迹败露? 「不,他们不知道。只有我知道你们在这里。」 「……为什么?」 阳一郎轻轻放开抱紧他的小咲,从口袋中掏出智慧型手机。 「是gps啦。我是用这个找到你们的。」 「什么时候装的?」 一旁的小咲抱住自己的双肩。她四处摸索,想找出身上的发讯器,却一无所获。 「不是小咲。」 「咦?」 「是你啦,阿健。我在你身上安装了gps。真吓了我一跳,第一次接收讯号时,你正在去我家的路上吧?所以我心想,小咲一定跟你在一起。我不想在自己家惹事,所以才放任你们逃到这里。」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到底有什么意义?」 说着说着,阿健忽然忆起刚才脑中闪现的想法。阳一郎望着阿健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 「你心里应该有底吧。」 「恐怖攻击不是辻课长一个人的主意吧?他不可能独自干出那种大事。换句话说,研究所里有他的同伙,而且是有权命令辻课长的上层人物……」 「没错。」 阳一郎一口坦承。事情的进展实在太超乎预料,小咲不禁张口结舌。 阳一郎的话语无庸置疑,阿健的臆测,变得越来越有真实感。 恐怖分子是机器人。 阿健背了黑锅。 这是整个组织所构思的计划。 「你们一开始就打着这个主意,从头监视我……」 阿健的怀疑已变成肯定。 「研究所的一部分同事、雅典娜公司的常驻警卫以及小咲的主管们,全都是用来监视我的警备机器人吧?你们故意指派我参加这项专案、去雅典娜公司执勤,然后把我塑造成恐怖分子。这一切都是研究所的阴谋……!」 平常沉稳的阿健,首度在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面前情绪激动。 「怎么这样……为什么你们非做这种事不可?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小阳……你也是跟研究所一伙的吗?」 小咲看着自己的哥哥,往后一退。阳一郎毫不理会阿健的疑问,对妹妹说道: 「小咲,你心里应该多少有底吧?毕竟你昨天一整天都跟阿健在一起。」 现场顿时一阵沉默。小咲闷不吭声。看样子,阳一郎说的没错,小咲似乎发现了什么。 「阿健被枪打中的伤口,没有流血……」 阳一郎点点头。 「发生恐怖攻击时,阿健为了救我所受的脚伤,看起来也怪怪的。而且这把枪也……」 小咲高举手枪。那显然不是普通的枪,而是借由射出电磁波破坏「机械」的特殊手枪。 阳一郎从小咲手中接下枪,说道: 「没错。阿健,你是我创造的ai机器人。」 那瞬间,阿健心中所有的一切,顿时分崩离析。 38 「哥哥,求求你住手!」 小咲的哀求声,被海风猛地吹散。 「你闭嘴。」 阳一郎将枪口指着阿健,催促他前进。 他们走下瞭望台,前往岛屿东方。草坪广场的前方是一条竹林夹道的小径,徒步两百公尺后,再度来到开阔的场所。这是一座名为「炮台遗迹」的广场。 阳一郎逼阿健走到海岸边的栅栏旁,与他维持一段距离。 「你说我是人工智慧,是什么意思?这怎么可能?」 「你还不死心?仔细想想至今发生过什么事吧。你以为待在自己房间,其实是在研究所的库房;床上有快速充电器,你每晚都不自觉在那里充电,而且二十四小时都有监视器对准你。」 「骗人!那你说,我至今的回忆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儿时玩伴吗?我记得大家小时候的事情耶。」 阿健不肯接受阳一郎所说的真相,脸红脖子粗地逼近阳一郎,而阳一郎只是冷冷地别开视线。 「没错,你的记忆并不是我无中生有编写进去的。小咲,你还记得小时候那些邻近的玩伴吗?」 话锋突然转到小咲身上,她不由得愣了一下,不过还是努力回想,喃喃说道: 「洋平……?」 「对。还有『小悟』『也太』『章弘』── 「不是有几个『儿时玩伴』在我们家进进出出吗?那全都是老爸创造的ai机器人。老爸生前是国家的ai研究领头羊,老爸想知道它们能否适应外界的生活,所以才将它们从研究所带出来。」 「什么……」 事情实在太超乎意料,小咲跟阿健都静待阳一郎继续往下说。 「可是,它们全都失败了。它们就是无法成为完美的ai机器人、类人类。因此,老爸将它们拆解,进行必要的改善,并随时覆写从前的记忆。现在的里见所长跟我,继承了老爸的研究。」 「小阳,难道你爸爸是……」 「没错。他就是创立ai机器人技术研究所的首 任所长,天野理。而你──阿健,就是我们长久以来的研究成果。你所有的记忆都是由我老爸、里见所长跟我所创造的ai记忆。」 小咲闻言,恍然大悟地抬起头。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明明哥哥两年前才将阿健介绍给我认识,为什么阿健有时会聊起我们小时候的事?我还以为是阿健从哥哥那边听来的。 「但是,原来不是这样。 「原来阿健一直在我们身边。 「上幼儿园时认识的『小悟』、 「一起跟我们庆祝国中入学典礼的『也太』、 「以及在爸妈的葬礼上送我花,跟我一同哭泣的『章弘』,虽然外貌各不相同,但他们全都是阿健呀。」 小咲说着说着泪流满面,与阿健四目相交。她眼中的哀伤,证明了阳一郎所说的话全都是事实。 阳一郎点点头。 「没错。我们的父母在飞机失事中丧生,而操纵那架飞机的正是ai机器人。爸妈把生命交给烂机器人,结果过世了。荣获诺贝尔肯定的ai学者竟然死于ai失误,多讽刺啊。从那之后,我们两兄妹不知吃了多少苦……我决定要亲手创造完美的ai。」 「可是,为什么非发动恐怖攻击不可?」 小咲按捺不住地吼道。 「进入研究所后,我不断创造出原型机,尽管违反国际公约,里见所长却愿意让我放手去做。可是,无论尝试多少次,我就是做不出理想的『类人类』;我遇上了跟老爸相同的瓶颈。 「就在那时候,里见所长说了这番话。『创造跟人类一模一样的ai,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因此国际间才会禁止进行这类研究。人类有善良面与邪恶面,若是跨越了界线,邪恶面也会随之产生。』」 阳一郎顿了顿,接着说: 「跨过栅栏。」 栅栏另一侧是光秃的岩壁。海浪拍打岸壁,水花时而飞溅。 在枪杆的威胁之下,只能乖乖照做了。阿健跨过栅栏,阳一郎又接着说道: 「为了创造出完美无瑕、与人类如出一辙的ai,最后的一块拼图就是『爱』。喜爱异性、想要繁衍子孙,这是人类的天性,为了达成这些目的,人类会以利益为行事准则。然而,一旦对爱偏执,就会产生邪念,变得自私自利。人类的这种个性,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但若是力量强大的机器人拥有这种情感,会有什么下场?很有可能演变成科幻电影中常出现的『人机大战』。 「因此,国际学会禁止科学家跨越界线。法律禁止科学家将『爱情』编入程式之中,使机器人拥有善念与邪念,变得更加接近人类。 「然而,我跟里见所长的想法不一样。如果不编入爱情,ai就没有完成的一天,永远都只是有钱人的玩具。 「所以,我们私底下继续研究,寻找编入爱情也不至于失控的临界点。」 「所以你才利用小咲吗?」阿健大吼。 阳一郎神色严峻低语道: 「起初,我只是想保护小咲而已。毕竟有个奇怪的跟踪狂。父母都不在了,她是我唯一的亲妹妹。 「此时我灵机一动,何不派个保镳机器人跟在小咲身边呢?只要将『喜爱小咲』的情感编入程式中,不断实验再实验,总有一天能大功告成。而你,就是我的实验成果。」 (这份情感只是程式的一部分?) 阿健的脑袋好像快当机了。 想念小咲、想抚摸她的脸蛋、想永远保护她── 这份萌芽自高中时期的情意,居然只是阳一郎所编写的程式?阿健实在无法理解。 他陷入绝望深渊,但还是继续往下问。 「恐怖攻击也是实验的一环吗?」 「没错。不过,警方要求研究所协助防范恐怖攻击,这是真的;奥委会收到各路激进派寄来的恐吓信,这也是真的。只是,我不能将筹码赌在不确定会不会发生的恐怖攻击上,更不能让亲妹妹暴露在真正的危险之中。 「此时,我心想:何不自导自演?这样,我才能知道当小咲遇到危险,你会怎么做。表面上是与警方合作维持治安,事实上我跟所长的目的是『完成最完美的ai』。」 「你疯了。」 阿健低语道。 为了这个目的,居然将一大堆人拖下水。 而阿健的愤怒、嫉妒与爱情,全被阳一郎玩弄于股掌…… 「多亏如此,资料都收集完毕了。你压根不知道,我趁着你充电时改良程式吧?我依据资料微调,使ai越来越完整。 「完成前的最后一哩路,就是这次的奥运。当喜爱的人遭遇死亡危机,机器人会怎么做?我必须见证到最后,如果有必要,我会加以改良。我也觉得引发恐攻似乎有点小题大作,但如果不把你逼到那种地步,就无法收集到想要的资料。 「然而,此时居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而且是两件事。」 阳一郎加强了语气,并命令阿健移动到浪花四溅的岸壁附近。 「第一,是小咲出现在爆炸预定地。就算我再怎么想逼迫阿健,也不可能让亲妹妹真的遭遇危险。我事先调查过,知道他们会开车移动。 「可是,小咲却过于担心老队友,下车前往现场。说起来,这还真像是你的作风啊。」 阳一郎望向小咲,说了声「抱歉」。 「第二──这是重点。你对小咲的爱比我们想象中更强烈,并开始失控。 「程式是不可违抗的,而且,我还加入了工作守则。无论情况再怎么紧急,都绝不可能跨越规定的束缚,但你却破坏规定,直奔恐攻现场。不仅如此,你甚至还带着小咲逃亡,挺身反抗,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那又怎么样?这不是很正常吗!」 「这就是里见所长害怕的事情。你太接近人类了。『爱情』在程式中过于强势,优先度高于一切。ai一旦变得自私,接下来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乱子。如果像你这样的机器人增加数量,肯定会天下大乱,然后我们破坏国际公约进行研究的事情就会东窗事发。我这一趟,就是为了防患未然。」 所有的事情都是阳一郎跟研究所搞的鬼,小咲毫不知情。原本打击过大而愣在一旁的她,忽然看着大海大叫。 「那是什么?」 阿健回头一望,只见海上浮现了一个光点,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它转眼间快速逼近,原来是一艘小船。 「阿健,我给你两条路。」 阳一郎边说边举起没有持枪那只手,竖起食指。 「第一条路,让我就地把你处理掉。一旦发生意料之外的麻烦,无论再怎么改良ai,都无法达到开发者的理想。为了防止往后发生危险,我必须立刻破坏你。我不想再『改良』你了。」 阿健倒抽一口气。 「第二条路。其实我也很不愿意破坏你,毕竟你是老爸毕生心血的结晶;所有ai机器人之中,只有你跟小咲相处这么长的时间,而且差一步就大功告成,我实在不忍心下手。」 「哥哥,救救阿健!」 阳一郎无视小咲的呼喊,继续往下说。 「你知道日本没有自己的军队,只能接受美国保护吧?打从一百多年前,日本就被批评『只会出钱不会流血』,政府为了突破这种状况,便要求我们研究所制造机器士兵。法律还没有调整好,所以无法公开,但几年前起,我们就偷偷将机器人送到美国了。 「那些机器人以『日本兵』的身份,前往美国的战乱地区。打仗的不是日本『人』,因此算是钻了宪法的漏洞,没有违反宪法。 「第二条路,就是你去美国打仗 ,但是再也不能回日本。你必须在那里打一辈子的仗。」 「什么……」 「那艘船是我租来的。你现在马上搭那艘船去横须贺港,然后在那里换搭美国军舰,半个月后就能上战场了。」 「如果我拒绝呢?」 「那我就在这里销毁你。」 阳一郎举起手枪,瞄准阿健。 阳一郎似乎也走到了死胡同。 他是倍受期待的学者,原本想借由这个机会立下大功。 然而,自己开发的ai机器人却失去控制,计划毁于一旦。 假如阿健逃走后掌握真相,将阳一郎跟里见所长的违法行为公诸于世…… 就算是为了研究ai,世人也不会原谅他们。 为了明哲保身,除掉阿健这个证据,正是最好的选择。 小船靠近岸壁,将探照灯打过来。刹那间,四周明亮如白昼。 「如果你被警察抓住,可是只有死路一条喔。现在你还能潜逃到国外,没必要犹豫了,快上船!」 船上的工作人员探出身子,催促阿健上船。 「不要,我爱小咲!我不在乎身体变成怎样,只想永远跟小咲在一起!」 陷入绝望深渊的阿健,喊出了至今未能说出口的话语。 小咲惊讶地注视阿健。 「阿健……」 说时迟那时快,除了海上的那道光,公园那侧也射来一道刺眼的光芒。 「我们是警察!你们已经被完全包围了,乖乖丢掉武器!」 调查指挥官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送过来,数条人影从树木后面默默现身。 身着重装备的特殊部队手持枪械,一口气团团围上。 探照灯从四面八方照射过来,四周明亮得有如大白天。就连人影,也消失在景物之中。 一阵混乱中,特殊部队的枪口瞄准了阿健、阳一郎以及小咲。 阳一郎似乎也没料到会被警方包围,不自觉颤抖地往后一退。 阿健见枪口瞄准小咲,不禁疯狂冲向小咲。 「住手!」 他浑然忘我地抱住小咲。 在刺眼的白光之中,混乱到达顶点。特殊部队的队员事先获知「嫌犯持有武器」,因此二话不说就扣下扳机,刹那间枪声四起。 「阿健!」 「小咲!」 阿健的声音被海浪声击碎,逐渐消失。 飞溅的浪花退去后,阿健瘫软在小咲脚边。 尾声 一个月后,小咲跟阳一郎来到横须贺港。 港口周遭散见自卫队基地,现在小咲的所在地是港湾上的一座岛。这是美军的驻扎地,港口拥有最新的尖端科技,停靠着大型军舰。 ai机器人技术研究所的里见所长跟辻课长,也站在阳一郎身边。 军舰即将出航前往中东,数百名军人已全部上船,接下来只要等日本来的士兵到齐就好。 这是军事机密,因此现场没有任何媒体。这里没有华丽的噱头,大家只是默默做着该做的事。 此时,日本的士兵来了。 这次是五个人──不,是五具。 在小咲眼中看来,它们跟真正的人类没两样,但其实全都是研究所开发的机器人。 每具机器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它们都是惹了事端差点被销毁,但是被防卫省便宜买下来回收利用。从好几年前起,日本就开始做这种事了。 里见所长向前踏出一步,在五具机器人面前开口。 「在场的各位都是一时之选,请你们为日本奋勇杀敌。祝各位好运。」 这做作无比的话语,令小咲难掩怒气。 她一直凝视着最左边的那具机器人。 那一天阿健遭到逮捕,被带到警察局。 小咲原本也被逮捕,但阳一郎跟里见所长说她只是人质,因此马上就被释放了。 说起来,阳一郎他们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怀疑。他们舌灿莲花,强调那些违法研究是起因于「阿健失控」,顺利蒙混过关。毕竟警察厅与研究所签署了合作专案,肯定在背后帮了不少忙。 调查不到一星期就结束了,阿健的证词全被视为「程式漏洞」,最后判定销毁。 然而,阳一郎从中协调,以「格式化」的条件取得引渡许可。格式化、重灌之后,阿健的外表依然没变,但内在已经完全改变了。 现在的阿健并没有爱情编码。它目光无神,只是一具听话的傀儡。 「注意!向右转!齐步走!」 长官一声令下,五具机器人开始迈进;整齐划一的动作,证实了这些机器人毫无情感。 「阿健……」 小咲轻轻闭上眼睛。 她耳边萦绕着阿健在城之岛的最后一句话。 (他不断呼喊我的名字,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呢? 那一天──不,想想那些儿时玩伴,其实他一直在我身边。) 从前的回忆,如跑马灯般一幕幕浮现。 (我对小翼的情意……我打从心底爱着小翼。当我在工作上遇到挫折时,小翼的鼓励不知给了我多大的力量。而那些话语,原来都是出自于阿健。 他说他爱我。 这份情意,居然只是程式编码…… 就算那是哥哥阳一郎创造出来的东西,我也不在乎。 我的情意是真的,他的情意应该也是真的。 他比真正的人类还像个人。 他一直透过四号守望着我,仔细想想,光是这样,我就觉得幸福。现在我能站在这个地方,也是多亏他保护了我。) 「阿健!」 五具日本兵度过栈桥,被吸入巨大的铁块中。 最尾端的阿健背影就快要消失不见,小咲无法再按捺自己澎湃的情感,不禁大喊他的名字。 他登时停下脚步。 然而,他没有回头,就这样走进军舰里。 (请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被送到战地的机器人,必须奋战到被解体的那一刻。 即使小咲明白他的宿命,还是不由得为他祈祷。 她闭上眼睛,将手插进口袋中。 她握着口袋里的金属片,再度祈求阿健平安归来。 那是一块高容量记忆体。 阳一郎引渡阿健后,偷偷趁着格式化前拷贝记忆体,留下了阿健及前面所有儿时玩伴的资料。 (这是我们所有的回忆。) 机器人也有心。拥有爱情的阿健,他的心跟人类毫无分别。就算是创造者本人,也不能视之为无物。 小咲想起阿健在岛上的呼喊。 『我不在乎身体变成怎样,只想永远跟小咲在一起!』 (求求你平安归来,届时我一定──) 小咲握紧口袋中的金属片。 然后,她取出藏在口袋中的另一个卡片夹。 上头装着父母的照片,小咲将它翻过来,望着某物。 那是「当时的」他,在小咲父母葬礼上所送的花。 现在已变得皱巴巴,再也不可爱了,但小咲还是相当爱惜这朵压花。 虽然他说这是随便种出来的花,但在小咲眼中,它比任何东西都美。 当时外貌与现在截然不同的他,是否预料到自己的未来会如此收场呢? 勿忘我的花语…… 小咲双手捧住压花,目送大型军舰远去,久久不能自已。 一个月后,小咲跟阳一郎来到横须贺港。 港口周遭散见自卫队基地,现在小咲的所在地是港湾上的一座岛。这是美军的驻扎地,港口拥有最新的尖端科技,停靠着大型军舰。 ai机器人技术研究所的里见所长跟辻课长,也站在阳一郎身边。 军舰即将出航前往中东,数百名军人已全部上船,接下来只要等日本来的士兵到齐就好。 这是军事机密,因此现场没有任何媒体。这里没有华丽的噱头,大家只是默默做着该做的事。 此时,日本的士兵来了。 这次是五个人──不,是五具。 在小咲眼中看来,它们跟真正的人类没两样,但其实全都是研究所开发的机器人。 每具机器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它们都是惹了事端差点被销毁,但是被防卫省便宜买下来回收利用。从好几年前起,日本就开始做这种事了。 里见所长向前踏出一步,在五具机器人面前开口。 「在场的各位都是一时之选,请你们为日本奋勇杀敌。祝各位好运。」 这做作无比的话语,令小咲难掩怒气。 她一直凝视着最左边的那具机器人。 那一天阿健遭到逮捕,被带到警察局。 小咲原本也被逮捕,但阳一郎跟里见所长说她只是人质,因此马上就被释放了。 说起来,阳一郎他们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怀疑。他们舌灿莲花,强调那些违法研究是起因于「阿健失控」,顺利蒙混过关。毕竟警察厅与研究所签署了合作专案,肯定在背后帮了不少忙。 调查不到一星期就结束了,阿健的证词全被视为「程式漏洞」,最后判定销毁。 然而,阳一郎从中协调,以「格式化」的条件取得引渡许可。格式化、重灌之后,阿健的外表依然没变,但内在已经完全改变了。 现在的阿健并没有爱情编码。它目光无神,只是一具听话的傀儡。 「注意!向右转!齐步走!」 长官一声令下,五具机器人开始迈进;整齐划一的动作,证实了这些机器人毫无情感。 「阿健……」 小咲轻轻闭上眼睛。 她耳边萦绕着阿健在城之岛的最后一句话。 (他不断呼喊我的名字,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呢? 那一天──不,想想那些儿时玩伴,其实他一直在我身边。) 从前的回忆,如跑马灯般一幕幕浮现。 (我对小翼的情意……我打从心底爱着小翼。当我在工作上遇到挫折时,小翼的鼓励不知给了我多大的力量。而那些话语,原来都是出自于阿健。 他说他爱我。 这份情意,居然只是程式编码…… 就算那是哥哥阳一郎创造出来的东西,我也不在乎。 我的情意是真的,他的情意应该也是真的。 他比真正的人类还像个人。 他一直透过四号守望着我,仔细想想,光是这样,我就觉得幸福。现在我能站在这个地方,也是多亏他保护了我。) 「阿健!」 五具日本兵度过栈桥,被吸入巨大的铁块中。 最尾端的阿健背影就快要消失不见,小咲无法再按捺自己澎湃的情感,不禁大喊他的名字。 他登时停下脚步。 然而,他没有回头,就这样走进军舰里。 (请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被送到战地的机器人,必须奋战到被解体的那一刻。 即使小咲明白他的宿命,还是不由得为他祈祷。 她闭上眼睛,将手插进口袋中。 她握着口袋里的金属片,再度祈求阿健平安归来。 那是一块高容量记忆体。 阳一郎引渡阿健后,偷偷趁着格式化前拷贝记忆体,留下了阿健及前面所有儿时玩伴的资料。 (这是我们所有的回忆。) 机器人也有心。拥有爱情的阿健,他的心跟人类毫无分别。就算是创造者本人,也不能视之为无物。 小咲想起阿健在岛上的呼喊。 『我不在乎身体变成怎样,只想永远跟小咲在一起!』 (求求你平安归来,届时我一定──) 小咲握紧口袋中的金属片。 然后,她取出藏在口袋中的另一个卡片夹。 上头装着父母的照片,小咲将它翻过来,望着某物。 那是「当时的」他,在小咲父母葬礼上所送的花。 现在已变得皱巴巴,再也不可爱了,但小咲还是相当爱惜这朵压花。 一个月后,小咲跟阳一郎来到横须贺港。 港口周遭散见自卫队基地,现在小咲的所在地是港湾上的一座岛。这是美军的驻扎地,港口拥有最新的尖端科技,停靠着大型军舰。 ai机器人技术研究所的里见所长跟辻课长,也站在阳一郎身边。 军舰即将出航前往中东,数百名军人已全部上船,接下来只要等日本来的士兵到齐就好。 这是军事机密,因此现场没有任何媒体。这里没有华丽的噱头,大家只是默默做着该做的事。 此时,日本的士兵来了。 这次是五个人──不,是五具。 在小咲眼中看来,它们跟真正的人类没两样,但其实全都是研究所开发的机器人。 每具机器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它们都是惹了事端差点被销毁,但是被防卫省便宜买下来回收利用。从好几年前起,日本就开始做这种事了。 里见所长向前踏出一步,在五具机器人面前开口。 「在场的各位都是一时之选,请你们为日本奋勇杀敌。祝各位好运。」 这做作无比的话语,令小咲难掩怒气。 她一直凝视着最左边的那具机器人。 那一天阿健遭到逮捕,被带到警察局。 小咲原本也被逮捕,但阳一郎跟里见所长说她只是人质,因此马上就被释放了。 说起来,阳一郎他们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怀疑。他们舌灿莲花,强调那些违法研究是起因于「阿健失控」,顺利蒙混过关。毕竟警察厅与研究所签署了合作专案,肯定在背后帮了不少忙。 调查不到一星期就结束了,阿健的证词全被视为「程式漏洞」,最后判定销毁。 然而,阳一郎从中协调,以「格式化」的条件取得引渡许可。格式化、重灌之后,阿健的外表依然没变,但内在已经完全改变了。 现在的阿健并没有爱情编码。它目光无神,只是一具听话的傀儡。 「注意!向右转!齐步走!」 长官一声令下,五具机器人开始迈进;整齐划一的动作,证实了这些机器人毫无情感。 「阿健……」 小咲轻轻闭上眼睛。 她耳边萦绕着阿健在城之岛的最后一句话。 (他不断呼喊我的名字,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呢? 那一天──不,想想那些儿时玩伴,其实他一直在我身边。) 从前的回忆,如跑马灯般一幕幕浮现。 (我对小翼的情意……我打从心底爱着小翼。当我在工作上遇到挫折时,小翼的鼓励不知给了我多大的力量。而那些话语,原来都是出自于阿健。 他说他爱我。 这份情意,居然只是程式编码…… 就算那是哥哥阳一郎创造出来的东西,我也不在乎。 我的情意是真的,他的情意应该也是真的。 他比真正的人类还像个人。 他一直透过四号守望着我,仔细想想,光是这样,我就觉得幸福。现在我能站在这个地方,也是多亏他保护了我。) 「阿健!」 五具日本兵度过栈桥,被吸入巨大的铁块中。 最尾端的阿健背影就快要消失不见,小咲无法再按捺自己澎湃的情感,不禁大喊他的名字。 他登时停下脚步。 然而,他没有回头,就这样走进军舰里。 (请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被送到战地的机器人,必须奋战到被解体的那一刻。 即使小咲明白他的宿命,还是不由得为他祈祷。 她闭上眼睛,将手插进口袋中。 她握着口袋里的金属片,再度祈求阿健平安归来。 那是一块高容量记忆体。 阳一郎引渡阿健后,偷偷趁着格式化前拷贝记忆体,留下了阿健及前面所有儿时玩伴的资料。 (这是我们所有的回忆。) 机器人也有心。拥有爱情的阿健,他的心跟人类毫无分别。就算是创造者本人,也不能视之为无物。 小咲想起阿健在岛上的呼喊。 『我不在乎身体变成怎样,只想永远跟小咲在一起!』 (求求你平安归来,届时我一定──) 小咲握紧口袋中的金属片。 然后,她取出藏在口袋中的另一个卡片夹。 上头装着父母的照片,小咲将它翻过来,望着某物。 那是「当时的」他,在小咲父母葬礼上所送的花。 现在已变得皱巴巴,再也不可爱了,但小咲还是相当爱惜这朵压花。 一个月后,小咲跟阳一郎来到横须贺港。 港口周遭散见自卫队基地,现在小咲的所在地是港湾上的一座岛。这是美军的驻扎地,港口拥有最新的尖端科技,停靠着大型军舰。 ai机器人技术研究所的里见所长跟辻课长,也站在阳一郎身边。 军舰即将出航前往中东,数百名军人已全部上船,接下来只要等日本来的士兵到齐就好。 这是军事机密,因此现场没有任何媒体。这里没有华丽的噱头,大家只是默默做着该做的事。 此时,日本的士兵来了。 这次是五个人──不,是五具。 在小咲眼中看来,它们跟真正的人类没两样,但其实全都是研究所开发的机器人。 每具机器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它们都是惹了事端差点被销毁,但是被防卫省便宜买下来回收利用。从好几年前起,日本就开始做这种事了。 里见所长向前踏出一步,在五具机器人面前开口。 「在场的各位都是一时之选,请你们为日本奋勇杀敌。祝各位好运。」 这做作无比的话语,令小咲难掩怒气。 她一直凝视着最左边的那具机器人。 那一天阿健遭到逮捕,被带到警察局。 小咲原本也被逮捕,但阳一郎跟里见所长说她只是人质,因此马上就被释放了。 说起来,阳一郎他们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怀疑。他们舌灿莲花,强调那些违法研究是起因于「阿健失控」,顺利蒙混过关。毕竟警察厅与研究所签署了合作专案,肯定在背后帮了不少忙。 调查不到一星期就结束了,阿健的证词全被视为「程式漏洞」,最后判定销毁。 然而,阳一郎从中协调,以「格式化」的条件取得引渡许可。格式化、重灌之后,阿健的外表依然没变,但内在已经完全改变了。 现在的阿健并没有爱情编码。它目光无神,只是一具听话的傀儡。 「注意!向右转!齐步走!」 长官一声令下,五具机器人开始迈进;整齐划一的动作,证实了这些机器人毫无情感。 「阿健……」 小咲轻轻闭上眼睛。 她耳边萦绕着阿健在城之岛的最后一句话。 (他不断呼喊我的名字,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呢? 那一天──不,想想那些儿时玩伴,其实他一直在我身边。) 从前的回忆,如跑马灯般一幕幕浮现。 (我对小翼的情意……我打从心底爱着小翼。当我在工作上遇到挫折时,小翼的鼓励不知给了我多大的力量。而那些话语,原来都是出自于阿健。 他说他爱我。 这份情意,居然只是程式编码…… 就算那是哥哥阳一郎创造出来的东西,我也不在乎。 我的情意是真的,他的情意应该也是真的。 他比真正的人类还像个人。 他一直透过四号守望着我,仔细想想,光是这样,我就觉得幸福。现在我能站在这个地方,也是多亏他保护了我。) 「阿健!」 五具日本兵度过栈桥,被吸入巨大的铁块中。 最尾端的阿健背影就快要消失不见,小咲无法再按捺自己澎湃的情感,不禁大喊他的名字。 他登时停下脚步。 然而,他没有回头,就这样走进军舰里。 (请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被送到战地的机器人,必须奋战到被解体的那一刻。 即使小咲明白他的宿命,还是不由得为他祈祷。 她闭上眼睛,将手插进口袋中。 她握着口袋里的金属片,再度祈求阿健平安归来。 那是一块高容量记忆体。 阳一郎引渡阿健后,偷偷趁着格式化前拷贝记忆体,留下了阿健及前面所有儿时玩伴的资料。 (这是我们所有的回忆。) 机器人也有心。拥有爱情的阿健,他的心跟人类毫无分别。就算是创造者本人,也不能视之为无物。 小咲想起阿健在岛上的呼喊。 『我不在乎身体变成怎样,只想永远跟小咲在一起!』 (求求你平安归来,届时我一定──) 小咲握紧口袋中的金属片。 然后,她取出藏在口袋中的另一个卡片夹。 上头装着父母的照片,小咲将它翻过来,望着某物。 那是「当时的」他,在小咲父母葬礼上所送的花。 现在已变得皱巴巴,再也不可爱了,但小咲还是相当爱惜这朵压花。 一个月后,小咲跟阳一郎来到横须贺港。 港口周遭散见自卫队基地,现在小咲的所在地是港湾上的一座岛。这是美军的驻扎地,港口拥有最新的尖端科技,停靠着大型军舰。 ai机器人技术研究所的里见所长跟辻课长,也站在阳一郎身边。 军舰即将出航前往中东,数百名军人已全部上船,接下来只要等日本来的士兵到齐就好。 这是军事机密,因此现场没有任何媒体。这里没有华丽的噱头,大家只是默默做着该做的事。 此时,日本的士兵来了。 这次是五个人──不,是五具。 在小咲眼中看来,它们跟真正的人类没两样,但其实全都是研究所开发的机器人。 每具机器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它们都是惹了事端差点被销毁,但是被防卫省便宜买下来回收利用。从好几年前起,日本就开始做这种事了。 里见所长向前踏出一步,在五具机器人面前开口。 「在场的各位都是一时之选,请你们为日本奋勇杀敌。祝各位好运。」 这做作无比的话语,令小咲难掩怒气。 她一直凝视着最左边的那具机器人。 那一天阿健遭到逮捕,被带到警察局。 小咲原本也被逮捕,但阳一郎跟里见所长说她只是人质,因此马上就被释放了。 说起来,阳一郎他们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怀疑。他们舌灿莲花,强调那些违法研究是起因于「阿健失控」,顺利蒙混过关。毕竟警察厅与研究所签署了合作专案,肯定在背后帮了不少忙。 调查不到一星期就结束了,阿健的证词全被视为「程式漏洞」,最后判定销毁。 然而,阳一郎从中协调,以「格式化」的条件取得引渡许可。格式化、重灌之后,阿健的外表依然没变,但内在已经完全改变了。 现在的阿健并没有爱情编码。它目光无神,只是一具听话的傀儡。 「注意!向右转!齐步走!」 长官一声令下,五具机器人开始迈进;整齐划一的动作,证实了这些机器人毫无情感。 「阿健……」 小咲轻轻闭上眼睛。 她耳边萦绕着阿健在城之岛的最后一句话。 (他不断呼喊我的名字,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呢? 那一天──不,想想那些儿时玩伴,其实他一直在我身边。) 从前的回忆,如跑马灯般一幕幕浮现。 (我对小翼的情意……我打从心底爱着小翼。当我在工作上遇到挫折时,小翼的鼓励不知给了我多大的力量。而那些话语,原来都是出自于阿健。 他说他爱我。 这份情意,居然只是程式编码…… 就算那是哥哥阳一郎创造出来的东西,我也不在乎。 我的情意是真的,他的情意应该也是真的。 他比真正的人类还像个人。 他一直透过四号守望着我,仔细想想,光是这样,我就觉得幸福。现在我能站在这个地方,也是多亏他保护了我。) 「阿健!」 五具日本兵度过栈桥,被吸入巨大的铁块中。 最尾端的阿健背影就快要消失不见,小咲无法再按捺自己澎湃的情感,不禁大喊他的名字。 他登时停下脚步。 然而,他没有回头,就这样走进军舰里。 (请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被送到战地的机器人,必须奋战到被解体的那一刻。 即使小咲明白他的宿命,还是不由得为他祈祷。 她闭上眼睛,将手插进口袋中。 她握着口袋里的金属片,再度祈求阿健平安归来。 那是一块高容量记忆体。 阳一郎引渡阿健后,偷偷趁着格式化前拷贝记忆体,留下了阿健及前面所有儿时玩伴的资料。 (这是我们所有的回忆。) 机器人也有心。拥有爱情的阿健,他的心跟人类毫无分别。就算是创造者本人,也不能视之为无物。 小咲想起阿健在岛上的呼喊。 『我不在乎身体变成怎样,只想永远跟小咲在一起!』 (求求你平安归来,届时我一定──) 小咲握紧口袋中的金属片。 然后,她取出藏在口袋中的另一个卡片夹。 上头装着父母的照片,小咲将它翻过来,望着某物。 那是「当时的」他,在小咲父母葬礼上所送的花。 现在已变得皱巴巴,再也不可爱了,但小咲还是相当爱惜这朵压花。 一个月后,小咲跟阳一郎来到横须贺港。 港口周遭散见自卫队基地,现在小咲的所在地是港湾上的一座岛。这是美军的驻扎地,港口拥有最新的尖端科技,停靠着大型军舰。 ai机器人技术研究所的里见所长跟辻课长,也站在阳一郎身边。 军舰即将出航前往中东,数百名军人已全部上船,接下来只要等日本来的士兵到齐就好。 这是军事机密,因此现场没有任何媒体。这里没有华丽的噱头,大家只是默默做着该做的事。 此时,日本的士兵来了。 这次是五个人──不,是五具。 在小咲眼中看来,它们跟真正的人类没两样,但其实全都是研究所开发的机器人。 每具机器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它们都是惹了事端差点被销毁,但是被防卫省便宜买下来回收利用。从好几年前起,日本就开始做这种事了。 里见所长向前踏出一步,在五具机器人面前开口。 「在场的各位都是一时之选,请你们为日本奋勇杀敌。祝各位好运。」 这做作无比的话语,令小咲难掩怒气。 她一直凝视着最左边的那具机器人。 那一天阿健遭到逮捕,被带到警察局。 小咲原本也被逮捕,但阳一郎跟里见所长说她只是人质,因此马上就被释放了。 说起来,阳一郎他们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怀疑。他们舌灿莲花,强调那些违法研究是起因于「阿健失控」,顺利蒙混过关。毕竟警察厅与研究所签署了合作专案,肯定在背后帮了不少忙。 调查不到一星期就结束了,阿健的证词全被视为「程式漏洞」,最后判定销毁。 然而,阳一郎从中协调,以「格式化」的条件取得引渡许可。格式化、重灌之后,阿健的外表依然没变,但内在已经完全改变了。 现在的阿健并没有爱情编码。它目光无神,只是一具听话的傀儡。 「注意!向右转!齐步走!」 长官一声令下,五具机器人开始迈进;整齐划一的动作,证实了这些机器人毫无情感。 「阿健……」 小咲轻轻闭上眼睛。 她耳边萦绕着阿健在城之岛的最后一句话。 (他不断呼喊我的名字,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呢? 那一天──不,想想那些儿时玩伴,其实他一直在我身边。) 从前的回忆,如跑马灯般一幕幕浮现。 (我对小翼的情意……我打从心底爱着小翼。当我在工作上遇到挫折时,小翼的鼓励不知给了我多大的力量。而那些话语,原来都是出自于阿健。 他说他爱我。 这份情意,居然只是程式编码…… 就算那是哥哥阳一郎创造出来的东西,我也不在乎。 我的情意是真的,他的情意应该也是真的。 他比真正的人类还像个人。 他一直透过四号守望着我,仔细想想,光是这样,我就觉得幸福。现在我能站在这个地方,也是多亏他保护了我。) 「阿健!」 五具日本兵度过栈桥,被吸入巨大的铁块中。 最尾端的阿健背影就快要消失不见,小咲无法再按捺自己澎湃的情感,不禁大喊他的名字。 他登时停下脚步。 然而,他没有回头,就这样走进军舰里。 (请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被送到战地的机器人,必须奋战到被解体的那一刻。 即使小咲明白他的宿命,还是不由得为他祈祷。 她闭上眼睛,将手插进口袋中。 她握着口袋里的金属片,再度祈求阿健平安归来。 那是一块高容量记忆体。 阳一郎引渡阿健后,偷偷趁着格式化前拷贝记忆体,留下了阿健及前面所有儿时玩伴的资料。 (这是我们所有的回忆。) 机器人也有心。拥有爱情的阿健,他的心跟人类毫无分别。就算是创造者本人,也不能视之为无物。 小咲想起阿健在岛上的呼喊。 『我不在乎身体变成怎样,只想永远跟小咲在一起!』 (求求你平安归来,届时我一定──) 小咲握紧口袋中的金属片。 然后,她取出藏在口袋中的另一个卡片夹。 上头装着父母的照片,小咲将它翻过来,望着某物。 那是「当时的」他,在小咲父母葬礼上所送的花。 现在已变得皱巴巴,再也不可爱了,但小咲还是相当爱惜这朵压花。 一个月后,小咲跟阳一郎来到横须贺港。 港口周遭散见自卫队基地,现在小咲的所在地是港湾上的一座岛。这是美军的驻扎地,港口拥有最新的尖端科技,停靠着大型军舰。 ai机器人技术研究所的里见所长跟辻课长,也站在阳一郎身边。 军舰即将出航前往中东,数百名军人已全部上船,接下来只要等日本来的士兵到齐就好。 这是军事机密,因此现场没有任何媒体。这里没有华丽的噱头,大家只是默默做着该做的事。 此时,日本的士兵来了。 这次是五个人──不,是五具。 在小咲眼中看来,它们跟真正的人类没两样,但其实全都是研究所开发的机器人。 每具机器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它们都是惹了事端差点被销毁,但是被防卫省便宜买下来回收利用。从好几年前起,日本就开始做这种事了。 里见所长向前踏出一步,在五具机器人面前开口。 「在场的各位都是一时之选,请你们为日本奋勇杀敌。祝各位好运。」 这做作无比的话语,令小咲难掩怒气。 她一直凝视着最左边的那具机器人。 那一天阿健遭到逮捕,被带到警察局。 小咲原本也被逮捕,但阳一郎跟里见所长说她只是人质,因此马上就被释放了。 说起来,阳一郎他们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怀疑。他们舌灿莲花,强调那些违法研究是起因于「阿健失控」,顺利蒙混过关。毕竟警察厅与研究所签署了合作专案,肯定在背后帮了不少忙。 调查不到一星期就结束了,阿健的证词全被视为「程式漏洞」,最后判定销毁。 然而,阳一郎从中协调,以「格式化」的条件取得引渡许可。格式化、重灌之后,阿健的外表依然没变,但内在已经完全改变了。 现在的阿健并没有爱情编码。它目光无神,只是一具听话的傀儡。 「注意!向右转!齐步走!」 长官一声令下,五具机器人开始迈进;整齐划一的动作,证实了这些机器人毫无情感。 「阿健……」 小咲轻轻闭上眼睛。 她耳边萦绕着阿健在城之岛的最后一句话。 (他不断呼喊我的名字,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呢? 那一天──不,想想那些儿时玩伴,其实他一直在我身边。) 从前的回忆,如跑马灯般一幕幕浮现。 (我对小翼的情意……我打从心底爱着小翼。当我在工作上遇到挫折时,小翼的鼓励不知给了我多大的力量。而那些话语,原来都是出自于阿健。 他说他爱我。 这份情意,居然只是程式编码…… 就算那是哥哥阳一郎创造出来的东西,我也不在乎。 我的情意是真的,他的情意应该也是真的。 他比真正的人类还像个人。 他一直透过四号守望着我,仔细想想,光是这样,我就觉得幸福。现在我能站在这个地方,也是多亏他保护了我。) 「阿健!」 五具日本兵度过栈桥,被吸入巨大的铁块中。 最尾端的阿健背影就快要消失不见,小咲无法再按捺自己澎湃的情感,不禁大喊他的名字。 他登时停下脚步。 然而,他没有回头,就这样走进军舰里。 (请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被送到战地的机器人,必须奋战到被解体的那一刻。 即使小咲明白他的宿命,还是不由得为他祈祷。 她闭上眼睛,将手插进口袋中。 她握着口袋里的金属片,再度祈求阿健平安归来。 那是一块高容量记忆体。 阳一郎引渡阿健后,偷偷趁着格式化前拷贝记忆体,留下了阿健及前面所有儿时玩伴的资料。 (这是我们所有的回忆。) 机器人也有心。拥有爱情的阿健,他的心跟人类毫无分别。就算是创造者本人,也不能视之为无物。 小咲想起阿健在岛上的呼喊。 『我不在乎身体变成怎样,只想永远跟小咲在一起!』 (求求你平安归来,届时我一定──) 小咲握紧口袋中的金属片。 然后,她取出藏在口袋中的另一个卡片夹。 上头装着父母的照片,小咲将它翻过来,望着某物。 那是「当时的」他,在小咲父母葬礼上所送的花。 现在已变得皱巴巴,再也不可爱了,但小咲还是相当爱惜这朵压花。 一个月后,小咲跟阳一郎来到横须贺港。 港口周遭散见自卫队基地,现在小咲的所在地是港湾上的一座岛。这是美军的驻扎地,港口拥有最新的尖端科技,停靠着大型军舰。 ai机器人技术研究所的里见所长跟辻课长,也站在阳一郎身边。 军舰即将出航前往中东,数百名军人已全部上船,接下来只要等日本来的士兵到齐就好。 这是军事机密,因此现场没有任何媒体。这里没有华丽的噱头,大家只是默默做着该做的事。 此时,日本的士兵来了。 这次是五个人──不,是五具。 在小咲眼中看来,它们跟真正的人类没两样,但其实全都是研究所开发的机器人。 每具机器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它们都是惹了事端差点被销毁,但是被防卫省便宜买下来回收利用。从好几年前起,日本就开始做这种事了。 里见所长向前踏出一步,在五具机器人面前开口。 「在场的各位都是一时之选,请你们为日本奋勇杀敌。祝各位好运。」 这做作无比的话语,令小咲难掩怒气。 她一直凝视着最左边的那具机器人。 那一天阿健遭到逮捕,被带到警察局。 小咲原本也被逮捕,但阳一郎跟里见所长说她只是人质,因此马上就被释放了。 说起来,阳一郎他们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怀疑。他们舌灿莲花,强调那些违法研究是起因于「阿健失控」,顺利蒙混过关。毕竟警察厅与研究所签署了合作专案,肯定在背后帮了不少忙。 调查不到一星期就结束了,阿健的证词全被视为「程式漏洞」,最后判定销毁。 然而,阳一郎从中协调,以「格式化」的条件取得引渡许可。格式化、重灌之后,阿健的外表依然没变,但内在已经完全改变了。 现在的阿健并没有爱情编码。它目光无神,只是一具听话的傀儡。 「注意!向右转!齐步走!」 长官一声令下,五具机器人开始迈进;整齐划一的动作,证实了这些机器人毫无情感。 「阿健……」 小咲轻轻闭上眼睛。 她耳边萦绕着阿健在城之岛的最后一句话。 (他不断呼喊我的名字,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呢? 那一天──不,想想那些儿时玩伴,其实他一直在我身边。) 从前的回忆,如跑马灯般一幕幕浮现。 (我对小翼的情意……我打从心底爱着小翼。当我在工作上遇到挫折时,小翼的鼓励不知给了我多大的力量。而那些话语,原来都是出自于阿健。 他说他爱我。 这份情意,居然只是程式编码…… 就算那是哥哥阳一郎创造出来的东西,我也不在乎。 我的情意是真的,他的情意应该也是真的。 他比真正的人类还像个人。 他一直透过四号守望着我,仔细想想,光是这样,我就觉得幸福。现在我能站在这个地方,也是多亏他保护了我。) 「阿健!」 五具日本兵度过栈桥,被吸入巨大的铁块中。 最尾端的阿健背影就快要消失不见,小咲无法再按捺自己澎湃的情感,不禁大喊他的名字。 他登时停下脚步。 然而,他没有回头,就这样走进军舰里。 (请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被送到战地的机器人,必须奋战到被解体的那一刻。 即使小咲明白他的宿命,还是不由得为他祈祷。 她闭上眼睛,将手插进口袋中。 她握着口袋里的金属片,再度祈求阿健平安归来。 那是一块高容量记忆体。 阳一郎引渡阿健后,偷偷趁着格式化前拷贝记忆体,留下了阿健及前面所有儿时玩伴的资料。 (这是我们所有的回忆。) 机器人也有心。拥有爱情的阿健,他的心跟人类毫无分别。就算是创造者本人,也不能视之为无物。 小咲想起阿健在岛上的呼喊。 『我不在乎身体变成怎样,只想永远跟小咲在一起!』 (求求你平安归来,届时我一定──) 小咲握紧口袋中的金属片。 然后,她取出藏在口袋中的另一个卡片夹。 上头装着父母的照片,小咲将它翻过来,望着某物。 那是「当时的」他,在小咲父母葬礼上所送的花。 现在已变得皱巴巴,再也不可爱了,但小咲还是相当爱惜这朵压花。 一个月后,小咲跟阳一郎来到横须贺港。 港口周遭散见自卫队基地,现在小咲的所在地是港湾上的一座岛。这是美军的驻扎地,港口拥有最新的尖端科技,停靠着大型军舰。 ai机器人技术研究所的里见所长跟辻课长,也站在阳一郎身边。 军舰即将出航前往中东,数百名军人已全部上船,接下来只要等日本来的士兵到齐就好。 这是军事机密,因此现场没有任何媒体。这里没有华丽的噱头,大家只是默默做着该做的事。 此时,日本的士兵来了。 这次是五个人──不,是五具。 在小咲眼中看来,它们跟真正的人类没两样,但其实全都是研究所开发的机器人。 每具机器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它们都是惹了事端差点被销毁,但是被防卫省便宜买下来回收利用。从好几年前起,日本就开始做这种事了。 里见所长向前踏出一步,在五具机器人面前开口。 「在场的各位都是一时之选,请你们为日本奋勇杀敌。祝各位好运。」 这做作无比的话语,令小咲难掩怒气。 她一直凝视着最左边的那具机器人。 那一天阿健遭到逮捕,被带到警察局。 小咲原本也被逮捕,但阳一郎跟里见所长说她只是人质,因此马上就被释放了。 说起来,阳一郎他们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怀疑。他们舌灿莲花,强调那些违法研究是起因于「阿健失控」,顺利蒙混过关。毕竟警察厅与研究所签署了合作专案,肯定在背后帮了不少忙。 调查不到一星期就结束了,阿健的证词全被视为「程式漏洞」,最后判定销毁。 然而,阳一郎从中协调,以「格式化」的条件取得引渡许可。格式化、重灌之后,阿健的外表依然没变,但内在已经完全改变了。 现在的阿健并没有爱情编码。它目光无神,只是一具听话的傀儡。 「注意!向右转!齐步走!」 长官一声令下,五具机器人开始迈进;整齐划一的动作,证实了这些机器人毫无情感。 「阿健……」 小咲轻轻闭上眼睛。 她耳边萦绕着阿健在城之岛的最后一句话。 (他不断呼喊我的名字,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呢? 那一天──不,想想那些儿时玩伴,其实他一直在我身边。) 从前的回忆,如跑马灯般一幕幕浮现。 (我对小翼的情意……我打从心底爱着小翼。当我在工作上遇到挫折时,小翼的鼓励不知给了我多大的力量。而那些话语,原来都是出自于阿健。 他说他爱我。 这份情意,居然只是程式编码…… 就算那是哥哥阳一郎创造出来的东西,我也不在乎。 我的情意是真的,他的情意应该也是真的。 他比真正的人类还像个人。 他一直透过四号守望着我,仔细想想,光是这样,我就觉得幸福。现在我能站在这个地方,也是多亏他保护了我。) 「阿健!」 五具日本兵度过栈桥,被吸入巨大的铁块中。 最尾端的阿健背影就快要消失不见,小咲无法再按捺自己澎湃的情感,不禁大喊他的名字。 他登时停下脚步。 然而,他没有回头,就这样走进军舰里。 (请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被送到战地的机器人,必须奋战到被解体的那一刻。 即使小咲明白他的宿命,还是不由得为他祈祷。 她闭上眼睛,将手插进口袋中。 她握着口袋里的金属片,再度祈求阿健平安归来。 那是一块高容量记忆体。 阳一郎引渡阿健后,偷偷趁着格式化前拷贝记忆体,留下了阿健及前面所有儿时玩伴的资料。 (这是我们所有的回忆。) 机器人也有心。拥有爱情的阿健,他的心跟人类毫无分别。就算是创造者本人,也不能视之为无物。 小咲想起阿健在岛上的呼喊。 『我不在乎身体变成怎样,只想永远跟小咲在一起!』 (求求你平安归来,届时我一定──) 小咲握紧口袋中的金属片。 然后,她取出藏在口袋中的另一个卡片夹。 上头装着父母的照片,小咲将它翻过来,望着某物。 那是「当时的」他,在小咲父母葬礼上所送的花。 现在已变得皱巴巴,再也不可爱了,但小咲还是相当爱惜这朵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