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某人》 谜中谜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words 1 在二十五公尺的游泳池里以自由式来回游了八趟,实在很难维持漂亮的动作。虽然对 苗条的身材颇有自信,但离开游泳池时觉得体重似乎是平常的三倍。于是,她摘下泳帽往游泳池畔的椅子一坐,地板设有远红外线地暖系统,十二月也不怕身体受寒。 一个穿短袖的年轻男性工作人员笑盈盈地迎上前。 「辛苦了,要为您准备什么饮料吗?」 「谢谢,先不用。」津田弥生面带笑容回绝。刚入会时得知饮料免费提供,只觉得不点岂不吃亏,即使不怎么想喝也会点,现在她晓悟那样会显得没格调。 擦乾身体,望向墙上的钟。时间已过六点十八分。 大迟到。看样子,他开始对我漫不经心了――津田弥生撇下嘴角,拿毛巾用力擦头发。 她在等男友北泽孝典。虽说是男友,但不到论及婚嫁的程度。毕竟,她还不怎么瞭解这个人,只晓得他曾立志当职业高尔夫球选手,如今在这家健身俱乐部的高尔夫球教室工作。 其实,弥生能够成为这家高级俱乐部的会员,是透过他的关说,而约会时在游泳池畔碰面,则是他们的惯例。 坦白讲,弥生的时间观念并不严谨。与异性见面几乎不曾准时赴约,说「从来没有」也不算言过其实。若是男方生气,她便列为拒绝往来户。请客的、接送的、送礼的,男人要多少有多少。 然而,今天孝典迟到了。至今没发生过这种情况。 「你来接我不就好了吗……咦,法拉利送修?……讨厌,不要开那种烂车来啦,天晓得会被谁看到。」 旁边有人大声说话。一看,是个趾高气昂的女人,一身大胆的泳衣,拿著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正是传说中的大哥大。 「哦,那辆bmw,还可以。对了,餐厅你订好了吧……,又是义大利菜?吃法国菜啦……我才不管,你去想办法。啊,吃饭前我要先去香奈儿的柜位……对,拿上次订的东西。那就麻烦你喽。」 女人通完话,或许是察觉弥生的视线,瞥她一眼,露出别有深意的冷笑……那是写著「羡慕吧」的表情。 哼,弥生别开脸。那算什么?带著电话到处走,只是自找麻烦。用不著那种玩意,男人会自己想办法联络,不必我费心。虽然暗暗逞强,却不能否认确实有些羡慕。真好,有没有人会送我呢?要是有那种玩意,现在就能立刻和孝典联络。 到了六点半,弥生站起来。约会乾等三十分钟,在她的人生中是绝无仅有的事。自尊不容许她继续等下去。 冲过澡,换好衣服,她又到游泳池看了一下,仍不见孝典的人影。 弥生走进电梯,前往顶楼的高尔夫球教室。她打算不找孝典出来,请人转交字条就离开。字条上写著「你干么不在脖子上挂个钟?」 然而,柜台小姐的回答出乎预料。 「北泽先生今天还没来,似乎是请假,可是完全没和公司联络。」 「请假?」 向柜台小姐道谢后,弥生打公共电话到北泽的住处,但只听到铃响。弥生心中有些忐忑。如果是外出,他一定会开答录机。会不会是在哪里发生事故? 一离开健身俱乐部,弥生便前往孝典位于广尾的住处。那是三十层的高楼大厦, 一楼会客厅的豪华程度不输饭店。她去过好几次,手上也有备钥。 尽管有种不妙的预感,弥生其实不怎么担心。反正八成是临时有急事不得不请假,也把约会忘得一乾二净。所以,她上门的目的,并不是探望他的情况,而是要留字条,内容当然是暗示分手。不是吓唬他,弥生是认真的 原因不是他今天迟到,而是弥生打算趁机一扫犹豫,付诸行动。跟他就是合不来,感觉也不怎么有钱,况且她本来就考虑著该结束关系。结婚?免谈。要结婚,对象必须是医生或机师,若是上班族,得是证券业或广告代理商,否则不考虑。妈妈希望她找个公务员,但这年头谁要公务员?今年春天才开始上班的弟弟,领到的奖金就远比任职区公所二十几年的舅舅多。 她是被免费指导高尔夫球的好处蒙了眼,才和孝典交往。既然要找会打高尔夫球的对象,下次不如找真正的职业选手。所以,字条上最好写清楚、分乾净,顺便将备钥留在屋里。 然而,她的盘算落空。大门没锁,孝典就在里面。 只不过,他已成为一具尸体―― 看到孝典睁著眼倒在地毯中央,弥生顾不得尖叫就冲进厕所。 2 警方在一楼的管理室问话。室内有一小套客桌椅,弥生隔著茶几与刑警面对面。角落摆著一套高尔夫球贝,看来是管理员的私人物品。弥生对球具瞭解不多,但知道不便宜。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打高尔夫球,开价超过一亿圆的高尔夫球会员权一点也不稀奇。 蓄著小胡子的森本警部补(注),针对发现尸体的经过,反覆询问弥生好几次,只要稍有差异便追究不休。弥生不禁觉得自己遭到怀疑。 (注:日本警察制度的阶级,由下而上依序为巡查,巡查长、巡查部长、警部补、警部、警视、警视正、警视长、警视监、警视总监。) 「那么,能不能请您更详细地说说两位的关系呢?两位是在怎样的机缘下认识?」 「谈不上什么机缘。我从事口译工作,常去一位客户家,他也经常去。」 弥生的本行是英语和法语的口译。客户以企业为主,偶尔也有个人客户,投资休闲产业的中赖兴产社长中濑公次郎,便是其中之一。以前去公司服务时,公次郎十分满意她的表现,于是私下也常获得聘用。公次郎经常在家招待欧美客户,因此需要口译。 孝典逝世的父亲是公次郎的朋友,得以出入中濑家。而且,公次郎向来看好孝典在高尔夫球方面的才能,曾赞助孝典一段时期,希望他能顺利成为职业选手。公次郎提供绝佳的环境,孝典不必工作,从早到晚只需专心练习高尔夫球。可惜,巡回赛职业选手的道路太艰险,公次郎和孝典本人都放弃了。之后,孝典便在中濑集团旗下的健身俱乐部,也就是稍早弥生游泳的那家俱乐部上班。 弥生是在今年夏天遇见孝典,当时他的志趣已转为开设高尔夫球用品专卖店。他当然没有资金,应该是打算请公次郎援助吧。 「北泽先生遭到杀害,您有没有什么线索?」 大致问完基本问题,森本补上一句。弥生只能摇头。 「我们说好,不干涉彼此的私生活。」 「那么,也没论及婚嫁喽?」 「是啊,从来不曾。」 弥生没提想分手的事,被追究理由会很麻烦。然而,约莫是察觉蛛丝马迹,森本的目光中带著轻蔑。最近的年轻女孩都一样,把男人视为提款机。一时兴起跟没当成高尔夫选手的人交往,看他没什么钱就放手。反正就这么回事吧――森本的想法写在脸上。对啊,那又怎样?弥生不甘示弱地回瞪。 「对了,」森本回归正题,「您也看到了,屋里被翻得很乱,代表凶手极有可能在找东西。不晓得到底在找什么?」 「我不清楚。 」弥生歪著头答道。因为尸体的气味太恶心,她立刻离开,并未仔细观察,但现场确实一片凌乱。书都不在架上,橱柜抽屉也全拉出来。 「有没有想到任何事?」 「没有,毫无头绪。会不会是强盗在找存摺之类的?」 森木摇摇头,「存摺和现金都没失窃,况且,这不是单纯的强盗杀人。不晓得您有没有发现,北泽先生并无外伤。一般情况下,强盗会使用凶 器。」 「啊,,这么一提……」 孝典倒下的地方,旁边有一只打翻的咖啡杯,咖啡洒了一地。 「对了,原来他是被毒死的!」 「现在详情还不明朗。」森本的食指抵住嘴唇,示意她不要大声嚷嚷。「依现况来看,熟人犯罪的机率很高。」 弥生安静下来。他是会与人结仇的人吗? 「再请教一次,您知道凶手可能是谁吗?」 「不,我完全下知道有这样的人。」弥生笃定地回答。 「很好。」刑警点头,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似乎是用即可拍相机拍的。 「这张照片拍的是尸体旁的地毯,约莫是死前就近拿麦克笔写的。您觉得他写的是什么?」 弥生拿起照片,黑色麦克笔写在浅紫色地毯上的文字,莫名触目惊心。虽然有点扁平,但似乎是罗马字母的a。 「对,我看起来也是a。」森本点点头。「再请问您,北泽先生身边有没有与a相关的人物,或是物品?」 「a……」 弥生思索片刻,却毫无头绪。惊魂未定是原因之一 ,主要还是她对孝典的认识太少。尽管无奈,也只能这么回答。 「这样啊。」刑警并不怎么失望,接著收起照片,递出名片。「那么,要是您想起什么,请和我们联络。」 待刑警愿意放人,离开孝典的住处时,已超过九点,弥生没有去狂欢散心的力气,于是返回位于中野的公寓。一想到尸体就没食欲,她迅速冲了个澡,设定电话答录机,早早钻进被窝。一切的一切,都令人不敢相信是真的。 一闭上眼,恐惧便再度复苏。 3 第二天下午,弥生有工作。某学会在东京都内的饭店举行国际会议。昨晚她几乎彻夜未眠,只能忍著哈欠进行同步口译。 工作结束,在一楼的交谊厅喝咖啡时,一个陌生男了出现在她面前。 「不好意思,请问现在几点?我的手表停了。」 对方约三十岁,高个子,皮肤晒得很黑。身上穿的似乎是亚曼尼西装,没看到手表。 弥生瞄腕上的表一眼,回答「五点二十三分」。 「这样啊。哎,饭店太大,连个钟都找不到。」男子客气一笑,看著她的脸,微微偏头。「是我想太多吗?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弥生缓缓摇头,「这招是行不通的。」 男子皱起眉,「我像居心不良的人?」 「我朋友太多,得要有人死了才有空缺。」 弥生学某部电影的女主角这么说,没想到男子竟应一句: 「那么,现在应该有空缺。因为昨晚死了一个。」 弥生重新望向男子,「你是谁?」 男子将名片放在桌上,上面写著「尾藤茂久」。没有任何头衔,住址在南青山。 「我和北泽是大学时代的朋友。为了调查他的死因,才在这里等你。」 「亏你能找到这里。」 「我向你口译工作的伙伴打听。你似乎接过许多学会方面的案子,真了不起。」 「你没问到我的住处?」 「问了,但我不能去。反正今天刑警一定在那边监视。」 「监视?」弥生皱起眉,「你的意思是,他们怀疑我?」 「太大声了: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不碰到我就可以。」 尾藤扬扬眉毛,清清喉咙,然后坐下。 「遭到怀疑的不仅仅是你。刑警也来找我,追根究柢问一大堆,简直把人当嫌犯。警方大概十分著急,因为几乎没有任何线索。勉强算得上提示的,就是凶手似乎在找东西。还有那个a字。」 「这些他们都问过我,可是我一无所知。」 「北泽最宝贝的会是什么?当然,除了你之外。」 弥生无力地苦笑。 「你也和刑警一样,误会我和他的关系。我们的关系没那么深入,是异性之间成熟理性的交往,而且……」她耸耸肩,「我本来打算和他分手。」 「为什么?因为他其实不怎么有钱?」 一语中的,弥生不禁睁大眼、尾藤扬起嘴角:「我似乎猜中了。」 「不光是如此,还有个性方面的问题。我渐渐觉得跟他合不来。他不像我期待的那样成熟,又有点滑头滑脑。原本感到很幸运,毕竟他长得不错,又能教我打高尔夫球,最近他却愈来愈难以捉摸。真的。」弥生颇为激动,她不希望在旁人眼中,她是为钱才和孝典交往。 「具体上是哪些情况?」 「说不上是真的有什么。只是,他想开店,这阵子开口闭口都在谈筹措资金。你不觉得,这种话题不太适合说给女性听吗? 「唔,或许吧。」 这么一提,弥生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上次见面时,他说过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 「资金似乎有眉目了。」 当时他们约在游泳池畔见面,孝典说―― 「我的运气终于来了。无论如何,我都要靠这只手抓住成功。」他张开右手,问道: 「这只手拥有神通力,能够创造奇迹。你知道这种手叫什么吗?」 「魔法师的手?」 「魔法师啊。不错,但还有别的说法吧。动动脑,发挥你的幽默感。」 语毕,孝典就跳进游泳池,之后,他就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听完这段插曲,尾藤歪著头:「魔法师的另一种说法啊,完全想不出来。我最不会玩脑筋急转弯了。不过,看来他抓到什么机会。」 「你有线索吗?」 「很遗憾,就是毫无线索才会来找你,但托你的福,我得到提示。谢谢。」 尾藤站起身。 「如果有新消息,记得告诉我。」 弥生这么一说,尾藤拿起桌上的帐单,眨一下眼。 4 孝典的葬礼在他遇害三天后举行。孝典没有家人,丧事由亲戚帮忙安排。 弥生也出席了。尽管在丧服外套上貂皮大衣,在寺内排队上香时,寒气仍从脚底窜上来。 她发著抖环顾四周,发现队伍中有不久前见过的人。中濑公之郎的长男、中濑兴产的董事,中赖雅之。他三十四、五岁就高居董事,是典型的富二代。听说他在三流大学留级不知多少年,好不容易拿到学位,董事也是挂名,平常只会打高尔夫球。 他身旁有一名约二十四、五岁的女子,弥生没见过。雅之有个妹妹叫弘惠,但弥生认得弘惠。 上完香,虽然有点冷,弥生还是留到出殡。目送灵车离去时,想到里面是孝典的遗体,她不禁感到不可思议。 刚走出寺庙,身后传来一句 「请问是津田小姐吗?」 一回头,只见一位顶上稀疏的矮小老人向她点头致意,感觉有些眼熟。 「您是……?」 「忘了吗?我是中濑公次郎的秘书,敝姓龟田。」他递出名片,上面印著头衔。 哦,她点点头。以前在中濑家见过面。 「其实是有点私事要找您谈,方便耽误一点时间吗?」 「有事?」 「很重要的事,与北泽先生有关。」他抬眼觑著弥生。 会是什么事?弥生提高警觉。坦白讲,她打算葬礼一结束,就将孝典忘得一乾二净。她不喜欢卷入麻烦。 「您听听也不会吃亏。」约莫是察觉她的犹豫,龟田低语。「不会占用太多时间。」 「那么,就一下子。」弥生带著提防, 点头答应。 两人走进附近一家咖啡店,龟田选了最后面的位子。大概是不愿旁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吧。 「这次真是无妄之灾,请节哀顺变。」 龟田形式上表达慰问,弥生摇摇头: 「不用客套,我也希望能早日忘记。」 龟田叹一口气,点点头: 「这样是最好的。听说最近的年轻小姐心情都转换得很快,想必是不需要多余的同情吧。只是,案子还没破,在一切落幕前,您可不能忘记。」 「怎么说?」 「我们进入正题吧。首先,中濑社长住院了。」 「他哪里不舒服吗?」 「是啊,这里不太好。」龟田指指自己的秃头。 「我不是在说笑。他罹患脑瘤,而且已是末期。」 「那么……」 「是的,」龟田神情黯然地点头,「恐怕来日无多。 十天前他陷入昏迷,一直没恢复意识,医师也束手无策,,不久的将来,报纸应该就会刊出中赖兴产社长的讣闻。」 「真可怜,社长挺年轻的吧?」 「六十八岁,以平均寿命来看,算是英年早逝。暂且不谈这些……」龟田喝一口奶茶,继续道:「社长身体仍硬朗时,曾给我一道与遗嘱有关的指示。万一他发生不测,要将放在家中书房暗格里的遗嘱交给律师,依照遗嘱处理财产。」 弥生点点头,忍不住吞一口唾沫。中濑兴产社长的总财产,究竟会是什么天文数字? 记得孝典提过一件事。银座的正中央,有一块恰恰可停一辆劳斯莱斯的土地,中濑社长便花一亿圆买下当专用停车场。然而,得知有人会趁他开走后偷偷停车,他又雇一名警卫。由于警卫开车上班,要在附近租停车位,这笔费用自然是社长支付。弥生愈听愈感到荒谬,世上就是有人钱太多。继承这种人的总财产――尽管与她无关,但光想像就够让人紧张了。 「于是,社长陷入昏迷的那天,我进书房打开抽屉暗格。尽管社长还在世,但既然没有康复的希望,最好及早做准备。」 于是,面对死期将近的主人,忠心耿耿的秘书仍冷静采取行动。 不料……龟田的话声压得更低:「暗格里没有遗嘱。」 「咦,为什么?」 「您认为呢?」龟田反问。 弥生稍加思索,喃喃道:「有人偷走?」 「我也是这么想。龟田大大点头。「这么重大的事,相信社长不会搞错。这么一 来,问题就是谁偷走的。考量到现场的状况,犯人应该就在社长的家人,或出入中濑家的人当中。这时,北泽孝典先生遭到杀害。就算不是我,也会认为他的死与此有所关联,不是吗?」 「您的意思是,遗嘱是他偷的?」 「我是指,不无可能。至少,他有机会。所以,我想请教,您是否在北泽先生手边看过这类文件?」 弥生摇头,「我没看过。况且,他何必去偷中濑先生的遗嘱?他既不是家人,也不是亲戚,根本和继承遗产扯不上关系吧。」 「遗产确实与他无关。不过,他很可能受托于人。」 「有人叫他去偷遗嘱?谁会拜托别人做这种事?」 「这个嘛,多半是平常无缘出入中濑家,没办法自行偷出遗嘱,却又对内容极为关心的人吧。换句话说,就是亲戚,原本他们没继承权,但视遗嘱的内容,或许能沾上一点边。」 「可是,偷了也没意义啊。」 「不,不见得。这方面解释起来非常麻烦。」 龟田吞吞吐吐,拿手帕按著并未出汗的额头,一边看著弥生。她正面回视,打定主意要是龟田不肯说清楚,她就不提供任何协助。 或许是领会弥生的意思,龟田叹一口气。「没办法,我就说明给您听吧。只是,请千万不要泄漏出去。」 「我口风紧是出了名的。不过,在那之前……」 弥生又点一杯肉桂茶。 接著,龟田开始说明: 「由于社长夫人已逝世,按理财产是两个孩子,也就是雅之少爷、弘惠小姐继承。 社长认为,财富并非自己一个人挣来的,打算留一些给亲戚,遗嘱上应该也是这样写。」 「哦,社长好大方。」 真希望我有这样的亲戚――弥生暗暗想著。 「社长的确相当大方,不过,我猜是少爷和小姐太明目张胆地觊觎财产,惹得社长不快,才会不愿全部留给他们,考虑分一点出去。」 弥生能够理解那种心情。期待著遗产的孩子,眼巴巴等著自己死掉,身为父亲也不免心寒吧。 「一众亲戚当然高兴,但两个月前,发生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什么事?」 「社长的私生女突然出现,自称畠山清美。刚刚她也和雅之少爷一起出席葬礼。」 「哦,原来是那一位。」弥生点点头,「十分年轻美丽呢。」 「是的,她遗传到母亲的美貌,这就是一切的元凶。」 龟田清清嗓子,说出以下这番话。 二十多年前,中濑公次郎与家里的帮佣畠山芳江发生关系。社长并非风流成性的人,约莫是真心爱她。 得知此事,公次郎的妻子气坏了,哭闹著家里有那女人就没有她。公次郎一度认真考虑离婚,但毕竟得顾及名声和体面,最后选择给芳江赡养费,送芳江回故乡。 数年后,妻子一离世,公次郎随即派部下寻找芳江。他便是如此深爱芳江,不过,他想见芳江有另一个理由。听说芳江回故乡后,生下一个孩子。 部下一找到芳江,公次郎立刻去见她。她还是在替人帮佣,带著一个五岁左右的女孩,相依为命。公次郎向芳江道歉,求芳江务必回到他身边。 然而,芳江拒绝他的请求。她不愿再想起往事,也有即将结婚的对象。 公次郎希望芳江幸福,不打算进一步干涉,只告诉她要是遇到困难,可以找他帮忙,便离开她身边。此后,他不曾与畠山母女见面,但据龟田观察,他无时不挂念她们。 两个月前,芳江的女儿清美忽然现身。 据清美说,芳江病逝前透露父亲的事。最后芳江并未结婚,独力抚养清美长大。 公次郎十分感动,当场要她住到家里。但清美不愿寄人篱下,于是公次郎安排她在健身俱乐部工作。 「到此为止都还好,接下来才是问题。」龟田喝口水,润了润喉。「社长考虑重写遗嘱。」 「哦,原来如此。」 多出一个孩子,财产继承的方式当然会有所改变。有钱人真不容易,我们家就没这种烦恼――弥生想起父母。 「于是,事情变得有些复杂。如同我刚才提到的,社长原本打算留一部分给亲戚,但清美小姐的出现似乎让他改变心意。具体而一言,就是继承的对象仅限子女。换句话说,社长将遗嘱改成由雅之少爷、弘惠小姐和清美小姐三人平分。」 「这么一来,指望能分到遗产的人,想必非常失望。」 「一点也没错。」龟田一脸为难,「有些亲戚甚至吐出『又不确定清美小姐是不是社长的孩子』之类的话,搞得实在难堪。不过,社长并未对清美小姐的说词照单全收,仍进行相应的调查。依调查的结果,她真的是社长的孩子,麻烦的是,社长在得知前就病到。」 「怎么会麻烦?遗嘱不是重写了吗?」 「是啊 可是,当时情况不明朗,于是社长连同前一份遗嘱一并保管。大概是打算查明清美小姐是否为亲生女儿时,再销毁其中一份吧。不过,虽然有两份遗嘱,但遗嘱 上应该都标有日期,自然是采用日期较新的,所以旧的没必要特意销毁。」 「两封遗嘱都被偷了吗?」 「不,旧的还在。换句话说,万一社长早一步逝世,就会采用那份遗嘱。」 「原来如此。」弥生大大点头,约略明白事情的全貌。「那么,是新遗嘱一公开就会吃亏的人,找孝典……找北泽先生去偷遗嘱。」 在新遗嘱中占不到便宜,巴不得采用旧遗嘱的人,就是那些可望分一杯羹的亲戚。 「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北泽先生偷走的,但我认为有可能。这么一来……」龟田环顾四周,继续道: 「杀害北泽先生的凶手,目标也是遗嘱――这样想岂不是顺理成章?」 弥生认为,这是个不错的推论。为了找出遗嘱,凶手才会将屋内翻得乱七八糟。 「龟田先生,这件事您告诉警方了吗?」 「我以保密为条件,告诉过警方。所以,从昨天起,调查对象应该会集中在中濑家的亲戚上。」 「那么,我该做些什么?」 「就是遗嘱啊。希望您能帮忙找出遗嘱。」 「可是,会不会凶手已抢走……」 「不,目前不确定遗嘱是否落入凶手的手中。从警方的说法听来,北泽先生的住处不是被翻得很乱吗?可见东西不在能够轻易找到的地方。换句话说,极有可能尚未寻获。」 弥生伸手扶额,「您的意思我明白,但……」 「拜托,津田小姐。请仔细回想北泽先生的言行,找出遗嘱。当然,顺利找到后,我会请中濑家拿出合宜的谢礼。」 「咦,我根本没把握啊。」 「请不要说泄气话,您是我们唯一的依靠。况且,在凶手眼中,您应该也是关键人物。」 「在凶手眼中也是……?」弥生当场僵住。 「当然啊。要是遗嘱还未到手,凶手恐怕也会盯上您。我不是在吓唬您,但请格外小心。」 嘴上说著不是要吓人,龟田的话声却压得特别低。弥生感到一股寒意,毫无意义地环视四周。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若您想起什么,请立刻与我联络,好吗?」 「万一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呢?」 「您得想起来,这是为了我们双方好。」 龟田将手举到面前,用力握紧拳头。 5 跟龟田分别后,在回公寓的路上,弥生思索著孝典的事。他是否曾露出隐藏重要物品的迹象?遗憾的是,弥生什么也想不起来。唯一勉强算是线索的,便是他说的「这只手拥有神通力」,但弥生根本不晓得他的言外之意。 一路绞尽脑汁,弥生回到公寓前,只见尾藤坐在花坛旁看报纸。 「葬礼早就结束,你逛到哪里去?天气这么冷,我可是等了一个多钟头。」尾藤折起报纸,不停抱怨。 「是你要等的。而且,我去哪里又不关你的事。」 「话是没错,但我很感兴趣。一个穿丧服的年轻女子,究竟晃去什么地方。」 「多谢你的鸡婆。我倒是挺好奇,你找上门有何贵干。既然等了一个多钟头,是案情上有所收获?」 「我很想说你猜对了,但十分遗憾,没半点收获。北泽的周遭我都打探过,没听到任何他开店的资金来源。跟巨额金钱有关的,顶多就是中濑公次郎重病,著手处理遗产的消息,但北泽不是亲戚,应该与他无关。」 听著尾藤的话,弥生不由得垂下目光。龟田交代她不可泄漏遗嘱的事。 「我试著思考魔法师有什么别的说法,实在想不出更好的答案,只得放弃,过来找你,看看你有没有新的线索。」 「我也一样没进展。」 「果然。换句话说,我在天寒地冻中白等一场。」 「别一脸悲情好不好。看你可怜,请你喝杯茶吧。」 「真的吗?太感谢了。」尾藤的表情顿时一亮。 「不过,如果你敢乱来,别怪我不客气。不要看我这样,我是极真空手道二段的高手。」 「二段?那我皮得绷紧一点。放心,相信我吧。我不会走近你半径一公尺内。」尾藤后仰,微微举起双手。 弥生的住处面南,是一房一厅的格局。踏进客厅,尾藤不由得吹一声口哨,望著丢在沙发上的包包。 「fendi 、 salvatore ferragamo、gi、el、lv,简直能开品鉴会了。」 「告诉你,那些只是十分之一。」 「好夸张啊,全是你买的?」 「怎么可能,我没花自己的钱买名牌的习惯。」 这句话半真半假。虽然很多是男人送的,但每次出国旅游也会买一大堆回来。弥生对「日本尚未进货」的宣传词毫无招架之力。 一进寝室,她旋即锁门换衣服,从整理柜拿出衣服时,总觉得怪怪的。跟平常不太一样,却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是我神经过敏吗…… 弥生纳闷著走出寝室。尾藤在客厅玩音响,扩音器播放的不是音乐,而是法文朗读。 「真了不起,这些你都能译出来吧?」 「是啊,不过内容不怎么困难,也没有专门术语。」 「你也做笔译吗?」 「有时候。我也会将中濑公次郎先生写的文字,译给外国人看。坦白讲,老人家写的日文,比英文、法文都难懂。因为老人家爱用我不懂的词汇,和我不会念的汉字,让我查国语辞典的次数多了不少。」 「这一行也有这一行的辛苦啊。不过,实在教人佩服。我连英语都靠不住,真不晓得上大学要干么。」 「大部分的人都是这样。」弥生设定著咖啡机应道。「对了,你不太谈自己呢。名片上也没职称,你做哪一行?」 「其实不值一提啦,我是自由作家。」 「自由作家?哦,挺酷的嘛。」 「没这回事。你从小就想当口译吗?」 「大概是高中时产生这种念头的吧。之前是希望当学校老师,现在光想就觉得恐怖。」 「我根本没想过要当老师。」 听尾藤这么儿,弥生讶异地「咦」一声,重新打量他。 「可是,你是教育大学毕业的吧?不是为了当老师才念那所学校吗?」 既然和孝典上同一所大学,应该是就读教育大学。孝典曾隶属他们大学的高尔夫球。 尾藤一脸心虚,接著摇摇手。 「又不是每个进教大的人都想当老师,纯粹是考不上别所大学而已。」 「喔……」弥生总觉得不太对劲,按下咖啡机的开关。马达声响起,开始磨咖啡豆。 「他……孝典以前是怎样的学生?听说他因双亲早逝,吃了不少苦。」 「唔,是啊。不过,我想他的学生生活和大家差不多。」 「你不晓得他在高尔夫球社很出风头吗?」 「知道一点,但不十分清楚。毕竟我对高尔夫球没兴趣。」 「是喔。」 弥生听孝典提过,学生时代从早到晚都在社团练习,根本没好好上课。这样他是怎么和尾藤熟起来的?她暗忖著要追问,一边打开餐具柜拿出咖啡杯,不经意瞥见其他餐具。忍不住发出惊呼。 「怎么了?」 「好像有人碰过餐具柜……」 「咦,会不会是你多心?」尾藤走过来。 「绝对不是。你看这个盘子,边缘有点黑黑的。一定是有人碰过。」 「其他地方呢?」 「等一下。」 弥生走 进寝室,查看梳妆台的抽屉,及放小东西的收纳盒。果然不是她神经过敏,物品的位置都有微妙的不同。 「真过分,居然擅自闯入别人的住处。」 「有没有少了什么?」 「当然没有,凶手要的是遗嘱啊。」 「遗嘱 。」尾藤追问。 糟糕――弥生连忙摀住嘴。 「你似乎有所隐瞒,这样不太对吧。」尾藤瞪著她。 「我答应对方要保密,可是既然说漏嘴,只好告诉你。」 弥生转述龟田的话,尾藤双臂交抱,低声沉吟。 「原来如此,那么,这下就能确定凶手还没拿到遗嘱,否则没必要搜你这里。」 「就算遗嘱是孝典偷的,他为什么要藏起来?」 「大概是认为不藏起来会有危险吧。北泽会不会是看过遗嘱,拿去和遗嘱公开后会吃亏的人做交易?简单地请,就是去要钱。好比告诉对方,要是不希望这份遗嘱公开,就拿出钱。他说开店的资金有眉目,会不会是指这笔钱?」 「简直是恐吓。」 「不是简直,根本就是。」 弥生低下头,虽然打算跟孝典分手,但曾经的男友竟做出这种事,她还是很震惊,也对自己没看人的眼光感到沮丧。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现在不是失望的时候。总之,要采取行动。」 「什么行动?」 「还用问吗?那个私生女,是不是叫清美?去见她一面 或许也晓得和遗嘱内容有关的线索,搞不好北泽跟她说过什么。」 「我太震惊,提不起精神。」 「振作点。中濑公次郎大概撑不了多久,要是一直找不到遗嘱,只会便宜杀害北泽的凶手。况且……」尾藤圈起大姆指和食指,「找到遗嘱不是有谢礼可收吗?毕竟是大名鼎鼎的中濑家,不会只是十万、二十万,至少会多一个零,不,搞不好更多。」 多一个零就是一百万,更多的话―― 弥生跳起来,现在确实不是消沉沮丧的时候。 「喝什么咖啡?走了!」催促著喝咖啡的尾藤,她再度冲进寝室准备出门。 畠山清美在健身俱乐部里的办公室工作。弥生他们找她出来,她说「在休息室被其他职员看见会不方便」,带两人上了屋顶。屋顶设有花坛和日晷,颇富迷你公园的风情。午后天气转晴,零星可见客人的身影。 「我根本不在乎遗产。」 在花坛旁的长椅坐下,清美苦恼地表示。她容貌端整,但少了艳丽,给人朴素的印象。 「我来这里,纯粹是想见亲生父亲。母亲一直到临终前,都无法忘记中濑先生。」 「令堂没再婚吗?」 「好像考虑过,最后仍无法下定决心,恐怕她还爱著中濑先生。」 「你说不在乎遗产,但中濑先生是不是曾给你承诺?」一旁的尾藤发问。 清美略显犹豫,点点头。 「他说,让我吃了不少苦,想补偿我。」 「具体的作法呢?有没有提到要认你这个孩子,让你和其他孩子一样拥有继承权?」 「这个嘛,大致上差不多。也许应该说『更多』。」 「更多?」 「他告诉我,其他孩子过去给得够多了,遗产方面会以我为优先。」 「优先吗,这是什么意思?。」 「可是,我请他不必这么做。我宁愿他去母亲的墓前……」 清美放在膝上的手,时而交握,时而交叠。 「北泽跟你提过有关遗嘱的事吗?」 「北泽先生?没有,他什么都没提过。」清美抬起脸,摇摇头。 想不到其他问题,弥生他们决定收兵。 经过一间小温室时,清美开口: 北泽先生常来照顾温室。他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我有些意外。」 「这么一提,他说过在高尔夫球赛中,总会不由得注意四周的植物。他从学生时代就喜欢植物吗?」弥生问尾藤。 有吗――尾藤歪著头回道。 弥生望向温室内,只见仙人掌盆栽迎著柔和的日光,一片暖洋洋。 搭电梯下楼后,走出办公室的男人,一看到清美就横眉竖目地质问: 「你跑去哪里?社长在找你。」 「抱歉,我向田中先生报备过。」 「不管你跟谁报备,工作中开溜就是不行。挨骂的可是我。」 「以后我会注意。」 清美双手在身前并拢,行一礼。 「真是的……要不是你后台硬,早就叫你走路。」 男子骂完,快步从走廊离开。 「什么跟什么!」弥生说:「未免太过分了吧。」 「他似乎知道你是公次郎先生的女儿?」尾藤问清美。 「是的,他是中濑家的亲戚。这家健身俱乐部的主管,大部分都是中濑家的亲戚。」 「这么一提,健身俱乐部的社长是中濑弘惠小姐嘛。」弥生想起弘惠是公次郎的女儿。以前听孝典说社长不到二十岁,她很惊讶。「真好。亲戚有钱,大家都幸福。」 清美落寞地看著弥生,淡然一笑。 「你觉得那叫幸福吗?受金钱束缚,遭金钱玩弄。」 「可是,总比没钱好吧?」 清美摇摇头。 「那是程度上的问题。搜购不必要的土地,明明不打高尔夫球却到处买会员权,花几亿圆买一幅不怎么想要的画……大家都疯了,再一直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这个国家会发狂。」 清美一脸严肃地发表意见,弥生忍不住打量她。 「这个国家啊……你说得好夸张。」 清美皱起眉。 「也对。抱歉,说这么多自以为是的话。那么,我先失陪。」清美行一礼,走进办公室。 「看来,清美小姐和那些亲戚处得不太融洽。」弥生步向出口。 「想也知道。在那些亲戚眼中,等于是煮熟的鸭子飞……而且,依我的调查,中濑公次郎的资产绝大部分是由祖传的不动产衍生。换句话说,亲戚非常嫉妒,认为他幸运生为直系子孙,才能继承庞大遗产。八成是想藉公次郎的死,讨回一分公道吧。」 「清美小姐似乎也挺讨厌那些为钱盲目的亲戚。」 「大家都疯了,是吗?或许真是如此。」 刚要踏出健身俱乐部正面大门时,弥生忽然回头。总觉得有人在跟踪他们。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一定是我神经过敏――弥生这样说服自己,通过自动门。 6 第二天十分忙碌。除了同步口译的工作,弥生还临时接到一般口译工作。但这也成为孝典死后,久违的充实的一天。 只是,弥生的心里不太舒坦,无论身在何处,总觉得有人在监视她。实际上,她数度目击有人躲在墙边、柱子后方。每次她都提心吊胆地偷偷确认,但对方往往早一步消失。 被刑警跟踪了吗―― 愈在意愈是心里发毛,结束工作返回住处的途中,弥生不时停下往后看,似乎有脚步声跟著她。 到家不久,电话响起。是尾藤打来的。 「不晓得算不算情报,不过我查到北泽遇害那天,相关人士的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怎么查到的?」 「唔,就是不择手段啊。由于工作上的关系,我在警界也有人脉。」 「哦,那我得对你另眼相看了。」 「好说、好说。那么,先讲结论。相关人士中,几乎没人 有碓切的不在场证明。北泽的推定死亡时间,是你发现遗体的前一天晚上。绝大多数的人都在家里,和家人待在一起,无法视为有效的不在场证明。」 如果是前一天晚上,我一样没有不在场证明――弥生暗想。 「所以,警方仍在过滤嫌犯。对了,你那边如何?有没有什么变化?」 「没新的情报,不过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听弥生说感觉受到监视,「美人就要习惯别人的视线啊!」尾藤调侃一句,接著换上认真的语气:「我倒不认为刑警会监视你。」 「那会是谁?」 「如果不是你自我感觉过度良好――」 「真没礼貌!当然不是。」 「那么,可能就是凶手。或许凶手认为遗嘱在你手上。」 「讨厌,好恶心。」 「总之,你要小心。晚上不要在外面乱晃,朱莉安娜, gold那些迪斯可舞厅先别去,暂时忍耐一下。」 「我就是这么想,所以今天很早回来。明明接近年底,气氛超欢乐。唉,明天芝浦有场豪华派对,似乎有机会抽中保时捷。」 「你没听过『在生一日,胜死十年』这句话吗?今晚到此为止吧。」 说声晚安后,弥生放下听筒,望著电话思索尾藤的事。他声称是自由作家,究竟做的是什么工作?他一副熟悉警方办案的语气,不免令人心生怀疑。 第二天没工作,睽违许久,弥生一早便前往游泳池。经过健身俱乐部的办公室前 觑向窗口,但没看到清美的身影。 或许是一大清早,游泳池的人意外稀疏。除了弥生,仅有几个人在游泳。不知不觉间,变成弥生独自包场。 接著,不晓得从哪冒出一个男人,穿戴起水肺。这里有时会举办水肺潜水的初学者讲习,约莫是教练吧。 弥生在偌大的池子里优游。在水中就能忘掉所有的不愉快。 再来回一趟就休息――弥生暗想著,正要折返时,水里突然出现黑影。还在吃惊,脚踝就被抓住,强劲的力道将她往下拉。刚才穿戴水肺的男子在池底。 我会死――弥生浮现这个念头,拉力突然减弱,身体被往上推。弥生的头勉强露出水面,她忙不迭呼吸、咳嗽,但脚踝仍被抓著。 「放心,不会要你的命。」 头顶传来话声。抬眼一看,中濑弘惠伫立在池畔。黑底描金蔷薇的浮夸款式,实在不像竞技用的泳衣。不知是不是从下往上看的缘故,一双腿十分修长,身材不输外国人。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弥生气喘吁吁。 「希望你能告诉我一件事。遗嘱藏在哪里?要是在你手里,马上交出来。」 「我、我不知道,他什么都没跟我说。」 「怎么可能。你们那么要好,几乎每天都在游泳池畔约会。」 「我真的……不知道。」 水灌进弥生嘴里,男人让她维持在勉强能呼吸的位置。 「如果要钱,我可以出一点。那封遗嘱,你要卖多少?」 「真的不在我手上。」 「少装蒜。」 弘惠蹲下来,手伸进水里,像孩童玩闹般朝弥生泼水:水渗进嘴巴、鼻子,弥生顿时无法呼吸。 「那东西对你来说不痛不痒,在我们眼中可是事关重大。如果是旧的遗嘱,财产还得分给那些无关的亲戚,我只能得到五分之一或六分之一 。我是亲生女儿耶,天底下竟有这么矛盾的事。可是,新的遗嘱中,即使清美也算继承人,我至少能得到三分之一 。你明白差距有多大吧?」 跟我讲这些有什么用?弥生暗自嘀咕。 「要是在我手上……我会立刻奉还。那种东西 对我根本没用啊。」 「是吗?一旦那封遗嘱公开,很多人会不高兴,你不是可以拿去恐吓那些人吗?」 「我才不会 做那种事。」 「要我怎么相信你呢?毕竟,你是那个北泽的女友。」 弘惠不断泼水。弥生连鼻子都进水,呛得厉害。 不知持续多久,弘惠终于停手起身。 「没想到你骨头这么硬。莫非你真的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那么,答应我,万一找到遗嘱,要第一个跟我联络,明白吗?」 「可是,龟田先生也这么交代我。」 「别理那个老头。要通知我喔,懂了没?」 弘惠是怕新遗嘱的内容不利于她,想预防万一吧。弥生在水里点头,当务之急是脱离此一局面。 弘惠灿然微笑。 「好,你很乖。倘若一切顺利,我会大大酬谢你。可是,要是你敢背叛我,别怪我不客气。」 弘惠笔直地拉长身躯,优雅地跳进池里。数秒后,弥生的脚踝重获自由。她赶紧抓住池缘喘气,目送对面的弘惠与水肺男离开。 弘惠转向弥生,从容露出微笑,拋给她一个飞吻。 7 一离开健身俱乐部,弥生立刻前往孝典的住处。就算找不到遗嘱,说不定也会有什么线索。要是不设法解决这个问题,往后休想安心过日子。 弥生以为会有人看守,却不见警察的影子,只拉起封锁线。或许警方已彻底调查过这个地方。 她手上有备钥,要进去很简单,问题是一旦想查,反倒不知从何查起。她环顾室内,莫名有种空荡荡的感觉。看来,重要的东西警方都拿走了。 视线随意扫过相框,画框背面,掀起地毯瞧瞧,她只感到阵阵空虚。这样不可能找得到。 只好呼唤帮手—— 弥生想起尾藤,打开包包,发现平常随身携带的通讯录今天偏偏放在家里。 弥生生起自己的气, 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过,她很快有了主意,往电话靠近。既然尾藤是孝典的好友,孝典应该有他的电话号码。 然而,没看到类似通讯录的东西,可能是警方带走了。 接著,弥生想到大学的毕业纪念册。就算只联络得上老家,应该也能设法问出现在住所的电话号码。 弥生随即从书架上找到纪念册。翻到孝典的系所,尾藤茂久的名字出现在最后的地方。 打电话过去,响三声便有人接起。 「喂,尾藤家,您好。」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 「您好,敝姓津田。 请问茂久先生在吗?」 弥生说完,对方一阵困惑的沉默,然后讶异地问:「您找外子吗?」听起来是尾藤的妻子。没事装什么单身啊――弥生莫名感到不悦。 「是的,我想找您的丈夫。请问他在吗?」 尾藤的妻子又沉默片刻,才开口: 「外子去美国出差……不晓得找他有什么事?」 「美国?什么时候去的?」 「大概去一个月了。」 「一个月 」 弥生无言地挂断电话,顿时感到一股寒意。那个自称尾藤的人,究竟是谁? 她不禁害怕独处,连忙离开孝典的住处。此刻,她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弥生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只见尾藤等在门口。正确地说,是自称尾藤的人,等在门口。 「嗨。」他一脸快活地举起一只手。「关于案发当晚相关人士的行动,我得到比较详细的消息,来通知你一声。」 「是吗?谢谢。」 弥生想表现得一如往常,脸颊却不由得僵硬。 「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 「我有点累。抱歉,你说的那些消息,能不能下次再告诉我?」 「好 啊……你不要紧吗?」 「没事,休息一下就行,那么,再见。」 开门后,弥生迅速进屋。透过防盗孔窥望,只见尾藤歪著头离开。 弥生立刻冲进寝室,从衣柜拿出另一件外套,再戴上太阳眼镜,把之前忘在电话旁的通讯录扔进包包,匆匆出门。 一出公寓,就看到尾藤走在一百公尺外。弥生小心翼翼地展开跟踪。 来到大马路,他招了计程车。弥生跟著举手拦下一辆, 一说要尾随前面的车,司机睁大眼。 「客人,您是刑警吗?」 「我是。cia啦。」 约三十分钟后,前头的车停在栋高楼大厦前。弥生请司机拉开一些距离停在后面,比尾藤晚几步才进去。 踏入大门,尾藤搭的电梯恰恰离开。弥生注视著显示楼层的灯号,电梯停在九楼。 弥生查看信箱,抄下九楼所有住户的姓名,接著拿起一旁公共电话的听筒,她打到查号台,查询第一个住户的电话号码。与尾藤的号码不同,于是她挂断又重打,询问第二个住户的电话号码。 打到第六通时,终于找到与尾藤同号的住户。秋本裕一,这就是尾藤的本名。 弥生再次拿起听筒,拨打他住处的电话。 「喂。」是他的声音。没自报姓名,大概是有时需要使用假名的缘故。 「秋木先生,你好。」 弥生这么说,他便「哦」一声,短暂沉默后,叹气道: 「哎呀,你怎么知道的?」 「这不重要,你欠我一个解释。」 「说来话长,我去找你。」 「不行,我不想和你独处。」 「我又被讨厌了啊。」 「当然,谁教你撒谎。」 他长叹一口气。 「那就在外头见面。,这样你满意了吧?」 「一定要在有人的地方。」 「那就选个宽阔的场所。」 他指定附近的大型公园。看来,他发现被跟踪了。 「我刚洗完澡。二十分钟后过去,等我一下。」 「好。」 放下听筒,弥生看一眼手表,刚过六点。 来到公园,人比预期中多。仔细一瞧,几乎都是银发族。弥生环视四周,发现原因:公园正在举办类似花市的活动,处处摆著盆栽。 弥生往长椅坐下,思索著秋本的行径。他为何要接近自己?连身分遭到揭穿,他也不慌张,纯粹是演技好吗? 秋本,akimoto―― 暗诵几遍,弥生心头 惊,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她脑海浮现孝典留下的「a」字。 a,不就是akimoto的字首吗? 弥生再也坐不住,倏然起身。尾藤……不,秋本就是杀害孝典的凶手吗?那么,跟他见面岂不是非常危险? 弥生在花市里来回走动。该怎么办?就算想报警,目前也没有任何切确的证据。 这时,一块招牌映入眼帘。在一堆盆栽旁,上面写著「内有仙人掌」。 仙人掌? 她走到招牌前,注意到汉字旁小小附上「サポテン」(saboten)这几个日文读 音。 弥生灵光一闪。孝典照顾的仙人掌,与他说过的神秘话语连结起来。魔法师的手……仙人的手……人的手掌……仙人掌。 就是那座温室! 弥生拔腿就跑。 8 是弥生今天第二次来到健身俱乐部。早上才遭弘惠恶整,实在不愿再来,但既然遗嘱藏在这里,实在由不得她。 她毫不犹豫地走进电梯,很快来到屋顶。在这个时间,此处空无一人。 弥生踏入温室。环顾四周,只找到三株仙人掌的盆栽。她捡起一把小园艺铲,插进最大的那盆。 传来异样的触感。土里埋有塑胶袋,她小心翼翼地取出,发现里面装著白纸。错不了! 拍出纸,打开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以遒劲挺拔的字写的「遗嘱」二字。 「遗嘱 立遗嘱人中濑公次郎,针对后载私有财产之继承,自书遗嘱内容如下: 兹将长男中濑雅之、长女中濑弘惠应继承之财产全额,给予现住所之畠山清 美。」 弥生差点惊呼出声,公次郎竟打算将所有财产留给清美。 得赶快通知龟田先生―― 弥生暗想著,走出温室时,旁边蹦出一道黑影。对方绕到她身后,她来不及出声,脖子就被勒住。 弥生奋力挣扎。从对方又粗又急的喘气声,听得出是真的要下杀手。弥生拚命想甩掉对方,却一点用都没有。 她抬起右脚,用高跟鞋的鞋跟往对方踩下去。对方发出哀号,弥生趁著劲力稍松,甩掉他的手。 「啊,你是……」 中濑雅之出现在眼前。他原本遮著脸,或许自知瞒不了,便张开胳臂逼近弥生。 「乖乖交出遗嘱,反正你留著也没用。」 「你何时开始跟踪我的?」 弥生不断后退。 「早就开始了。我料定你一定知道什么,害我这几天不能去打高尔夫球,也几乎没进公司。」 「潜入我住处的也是你吧?」 「葬礼那天,我看到你和龟田一起离开,想趁机先查清楚。我去北泽那里时,认为往后可能有用,便带走他那串钥匙,果然其中一把就是你家的钥匙。」 即使交了男友,也不该随便给对方家里的钥匙――弥生再次受到沉痛的教训。 「你去过孝典的住处,那杀害他的……」 「不是。」雅之摇头。「那天晚上,我确实去过他的住处,但他早就死了。」 「骗人!」 「真的,是北泽写信找我过去的。」 「写信?」 「信上写著,如果想要遗嘱,准备五千万圆带到他住处,还附上如今在你手中的遗嘱影本。我看到大吃一惊,既失望又恨老爸。居然把中濑家的财产全给来历不明的小丫头,天底下哪有这么荒唐的事!」 「所以,你答应和他交易?」 背脊碰到屋顶上的铁丝网,弥生往旁边移动。 「我不得不答应。遗嘱一公开,我一毛钱都拿不到,所以那天晚上我才会去找北泽。不料,他竟被杀害。」 「杀害他的是谁?」 「我不知道,总之,我的首要任务是拿到遗嘱,可是,在北泽的住处怎么找都找不到。一直待在现场很危险,于是我决定离开。坦白讲,我很怕会被人发现,担心得要命。 」 「实在遗憾,是我找到。」 「不,我觉得十分幸运,因为没人晓得你找到遗嘱。来,交给我。」 雅之伸出右手,走近一步。 「我不会交给你。」 「你真糊涂。要是交给我,我会准备丰厚的谢礼。若是你抵抗,我只得硬抢。」 「抢得到就试试。」弥生丢下一句,拔腿就跑。 「啊,可恶。」 弥生对游泳锻练出的脚力颇有自信,但刚才成为武器的高跟鞋,此刻却变成她的致命伤。雅之很快追上。 「好了,你死心吧。」 他一脸狰狞,朝弥生的脖子伸出手。我会被杀――弥生不禁闭上眼。然而,压迫感突然消失,睁开双眼,只见雅之倒在地上。 「正义的伙伴登场。」 秋本站在一旁。弥生当场瘫坐,「怎么不早点来!」 「别强人所难,我能猜到是这里就很厉害了。你不是极真空 手道二段吗?」 「当然是唬人的啊。」 此时,雅之起身逃跑。 「啊,他跑了!」弥生大叫。 这回换弥生他们追赶。雅之逃进电梯,于是两人冲下楼梯,弥生在途中脱掉高跟鞋。 来到一楼,雅之刚要走出大门。秋本追上,弥生慢了几步尾随在后。其他客人投以关切的眼神,但此刻无暇顾及。 然而,弥生踏出门口,便传来车轮的剧烈打滑声,紧接著是碰撞声。她心头一惊,只见秋本茫然僵立在路旁。 9 弥生走出警署,秋本早已等在外头。 「挨了一顿训,怪我不及早报警。真好意思说,还不是他们无能。」 「哎,别这样讲。他们手上没半点解开字谜的线索。」 「字谜啊……」 秋本将一辆绿色bmw停在路边,打开前座车门。 「我送你回家,不过,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带我去哪里?」弥生坐上车,望向他。「对了,你的真实身分还没告诉我。」 「就是要向你解释啊。」 秋木坐上驾驶座,发动引擎。b m w虽然被揶揄是「六本木coro」(注),毕竟是高级进口车。开得起这种车,可见他有份不错的工作。 (注:1980年代正值日本泡沫经济巅峰,在夜店最多的六本木地区,晚上往往满街bmw。此一戏称,意味bmw成为当时日本民众都买得起的国民车。) 「不过,刚才实在惊险。我一到公园,四处不见你的身影,害我著急了一下。」 「仙人掌的谜,亏你解得出来。」 「别小看我。在那里多晃几圈,谁都会注意到写著『仙人掌』的招牌。」 此刻回想,当时雅之已在跟踪她。换句话说,弥生跟踪秋本,雅之尾随在后。她心底又忍不住发毛。 「中濑雅之不知情况如何?」 「他似乎是骨折,没有性命之忧,但尚未恢复意识。等他一醒,警方准备侦讯他,因为他是杀害北泽最大的嫌犯。」 「可是,他本人否认。」 「你觉得警方会相信吗?」 不久,bmw驶进一栋大楼的停车场。下车后,秋本带著弥生进电梯。走出电梯,在廊上前行一阵,秋本停下脚步,朝旁边的门扬扬下巴。,上面写著「秋本法律事务所」。 「你是律师?」 弥生诧异地望著他, 「别这么意外好吗……」 门一开,只见室内亮著灯, 一个老人在后面的画桌写字。老人抬起头,打声招呼:「哦,辛苦了。」 「我来介绍。这是我爸,也是这家事务所的所长,秋本律师。」 「令尊……?」 「我的助手兼儿子,受你照顾了。我也要向你道谢。」秋本老人伸出皱巴巴的手,和弥生握手。 据老人说,不久前他还是中濑家的顾问律师,自觉体力不堪负荷,趁这次处理继承问题之际,交棒给儿子裕一。不料,遗嘱失窃,甚至发生北泽的命案,裕一才会隐瞒身分,接近可能握有关键线索的弥生。 「只有龟田先生认识我,中濑家的人完全不认得我,要欺敌很容易。」裕一解释。 「干么不早点告诉我?」 「别这么说,毕竟我们对你一无所知。」 「好了、好了。总之,顺利找回遗嘱,实在庆幸。这话不能大声说,尽管免不了掀起一场风波,但现在中濑先生随时都能安心往生。」老人满意地点头。 「还不能放心啊,中濑雅之否认杀害北泽。」 「你相信那种草包的话?」 「虽然不相信,但总觉得哪里不痛快。首先,那份遗嘱十分可疑。不管怎样,全部财产都给畠山清美,不会做得太绝吗?」 「没什么绝不绝的,既然白纸黑字这样写,事实就是如此。我仔细调查过,那份遗嘱是正本,笔迹也是中濑公次郎先生的无误。」 听著父亲自信满满的话,秋本裕一盘起双臂,发出沉吟。 「可是,还有一个谜团没解开。」弥生出声,「就是a。我们依然不晓得孝典留下的a是指什么。」 「唔,还有一个字谜啊。」秋本不禁提高音调。 10 翌日清晨,弥生被电话铃声吵醒。她语气不善地拿起听筒,便传来秋本的话声:「早啊,你似乎睡得挺熟。」 「一大早有什么事?你不晓得睡不满八小时,对女人的肌肤不好吗?」 「真是抱歉。不过,这个消息应该能让你醒醒神。公次郎先生去世了。」 「咦,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我们立刻准备公开遗嘱,我来通知你一声。」 一挂断电话,弥生便换下睡衣。 抵达律师事务所后,只见秋本难得一身西装,他父亲已前往中濑家。秋本要去法院提出遗嘱,必须在那里公证。 「公证后,遗嘱就会生效?」 「不,只是确认遗嘱内容,跟生不生效没关系。公证后也可申请无效。话虽如此,按目前的情况,应该没问题。」 「那份遗嘱一公开,众人会很惊讶吧。」 「大概吧。尤其是他的女儿中濑弘惠,恐怕会极为震惊。」 想到弘惠,弥生涌起复杂的情绪。弘惠以为找到新遗嘱,就能领到更多遗产,做 想不会到减少吧。何况是一毛钱都分不到…… 「可是,我实在难以接受。总觉得那份遗嘱的用字遣词不太对劲。『将中赖雅之,中濑弘惠应继承的财产全额,给予畠山清美……』,何必特意列出两个孩子的名字?『所有财产都由畠山清美继承』,这样不就好了?」秋本往椅子一坐,双手交握在后脑勺、瞪著天花板。 「那是他的自由吧,约莫是想强调『不给你们』。」 「怪就怪在这里",这两个孩子确实不怎么优秀,但公次郎先生还是十分关爱他们。分一些给畠山清美是理所当然,但全部给她……」 秋本伸出手,在结霜的玻璃窗上,以指尖写出「全额」二字。弥生愣愣看著,脑中以乎有个肥皂泡泡破掉 「难不成……」她喃喃自语。 「咦,怎么了吗?」 「目前还不清楚。可是,我的推理或许是对的。方便让我看看遗嘱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想到什么?」 「a的字谜呀!搞不好,会有意想不到的大逆转。」 11 中濑公次郎的葬礼,在他逝世后三天举行。一切都极尽豪华,是一场无愧于中濑兴产社长名誉的葬礼。 葬礼结束,中濑家的相关人士齐聚宅邸的客厅,等待宣布遗嘱。这是第二代顾问律师秋本裕一的第一件任务。弥生俨然是他的助手,一同出席。 「接下来,宣读中濑公次郎先生的遗嘱。」 秋本从公事包中取出文件,以平板的语调一字一句念完。听到『全额给予畠山清美』的部分,全场哗然。 「怎么可能!」 「简直是疯了。公次郎先生罹患脑部疾病,才会写下这种遗嘱。」 一众亲戚满口怨言。清美在角落低著头,一动也不动。 「那份遗嘱,方便让我看看吗?」弘惠率先起身。 「可以,请看。」秋本递出遗嘱。 弘惠盯著遗嘱半晌,抬起脸,摇摇头。 「这是伪造的,你能证明这是我父亲写的吗?」 「上面的签名确实是公次郎先生的笔迹,印鉴也是真的。」 「在 我看来,跟父亲的笔迹有微妙的不同。」 「您多心了,要是不相信,不你找公欠郎先生写的字来比对。」 秋本提出建议,弘惠点点头。 「当然。龟田先生,有没有适合的参照物?」 遭到点名,龟田略加思索,双手轻轻一拍。 「记事本应该挺适合。社长用来记日程、写些备忘事项。约莫是放在书房的书桌抽屉里。」 麻烦您去拿记事本?」 「啊,好的。」清美小声回答后,离开客厅。 「再来就等结果了。」 弘惠沉著脸,望向其他亲戚,冷冷开口: 「各位都听到了,目前事情与各位都没关系。假如证明遗嘱是伪造的,会再进行联络,今天请回吧。」 一名中年男子站起。 「慢著,遗嘱究竟是不是伪造的,也让我们确认一下。万一是伪造的,便与我们有关。那表示有效的是另一份遗嘱。」 弘惠哼一声。 「你以为我会撒谎?我巴不得那份遗嘱是假的。」 弘惠一瞪,中年男了无话可回。于是,一众亲戚嘴里咕哝著,三三两两雕开。 留下令人窒息的沉默,没人出声。 不久,传来一阵脚步声,清美回到客厅。 「抱歉,花了一点时间找。啊……其他人呢?」 「无关的人都被请回去了。哦,就是这本吗?」秋本接过黑皮记事本,快速翻阅。「看来似乎没写什么,这样无法比对笔迹……哦?」只见他的手一顿。 「怎么了吗?」龟田发问。 「真令人惊讶。记事本上的内容,和遗书几乎一模一样,大概是草稿。」 「上面写什么?」弘恵语气焦急。 「一样啊。『兹将长男中濑雅之、长女中濑弘惠应继承之财产全额,给予现住所 之畠山清美』,是这么写的。」 「全额啊。」弘惠叹一口气。 「是的,全额。」 「唔……我不晓得该说什么。」清美一脸为难,「事情变成这样,我到底该怎么 办?」 「你不必为难。」秋本柔声劝慰。 「真的吗?可是,!这么多财产由我独得……」 「所以,我说你不必担心。这份遗嘱无效,真相已水落石出。」 咦,清美的神情一僵。秋本面向她,继续道: 「仔细看这份遗嘱,只有一个疑点,就是『全额』的『全』字。这是用钢笔写的,但藉著亮光,便会发现墨水颜色有微妙的不同。于是,我们推测本来不是『全』,而是这个字。」 秋本拿笔在自己的笔记本空白处,大大写下「仝」。 「这是『同」的古字。换句话说,遗嘱的内容为:『兹将长男中濑雅之、长女中濑弘惠应继承之财产仝额(同额),给予现住所xxx之畠山清美。』公次郎先生打算把财产均分给三个孩子。我们调查过公次郎先生的亲笔文件,证明他经常使用古字『仝』。」 「那么,是有人后来加上一画喽。」弘惠撇著嘴,望向清美。「当然,就是加 一画后能获得好处的人。」 「所以,我们不得不怀疑你。只是,关键在于确认的方法,因此,尽管是权宜之计,我们仍设下一个陷阱。」秋本拿起记事本。「其实,这是我们安排的。遗嘱的草稿也是模仿公次郎先生的笔迹写的。」 清美的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记事本上原来是这样写的:兹将长男中濑雅之、长女中濑弘惠应继承之财产 『仝额』,给予现住所xxx之畠山清美。现在一看,『仝』变成『全』,多出一画。是谁动的手脚?办得到的人,清美小姐,只有你。受到指名去拿记事本,为了保险起见,你偷看内容,发现遗嘱的草稿,便匆匆改写。」 清美闭紧嘴巴,似乎想反驳,却找不到话语。 「我就不问你理由。大概是想独得所有财产,不愿与弘惠小姐他们均分吧。其余的部分,请向警方诉说。别忘了,还有杀害北泽孝典一事。」 客厅的门突然打开,森本刑警等人出现。 清美握紧双拳,瞪著秋本站起。 「少自以为是,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骂完,清美推开刑警,走出门外。 12 「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 秋本老人问儿子。他们在秋本律师事务所。 「一切的开端,是北泽发现那份遗嘱。不是有人拜托他,而是他碰巧发现,随手带走。后来他去找清美,是想做交易。」 「所谓的交易,就是伪造遗嘱?」弥生开口。 「对。只要把『仝额』改成『全额』,财产就都归清美所有。公次郎先生康复无望,将遗嘱悄悄放回去,便神不知鬼不觉。,北泽提出的条件是,他会保守秘密,但要三分之一的财产。」 「清美答应他?」 「正确地说,是假装答应。」秋木向父亲解释。清美一直对公次郎先生和他们一家人怀恨在心,考虑到她的境遇,不是不能理解。她会突然现身,也是为了抢夺中濑家的财产。北泽的提议极有吸引力,只是,她不愿一生遭北泽纠缠。于是,她决定假意承诺,杀掉他。既然要杀人,得找一个代罪羔羊,草包雅之因此雀屏中选。清美藉口确认遗嘱,向北泽索取影本,附上一封恐吓信,寄给雅之。内容写著,想要遗嘱就带五千万圆过来。重点在于,五千万这个少得出奇的金额,如果是这个金额,她认为雅之会毫不犹豫地赴约。」 「清美的计画是,在雅之抵达前杀死孝典,抢走遗嘱逃跑吧。」 「偏偏怎么找都找不到遗嘱,再拖下去雅之就要来了,只得先离开。但她非常担心,万一雅之发现遗嘱, 一定会销毁。」 「幸亏是我找到遗嘱。更走运的是,草包雅之发生意外。」 刚刚接到联络,雅之总算渐渐恢复意识。 「要是他死掉,情况对清美更有利。即使没死,杀害北泽的嫌疑也会落在雅之头上。清美只要遵照遗嘱,继承全部财产――大概是如此盘算。」 「唔,全部财产啊……」秋本老人噘起下唇,缓缓摇头。「真傻。不仅傻,也白忙一场。」 「白忙一场?」弥生反问。「虽然清美很傻,但不算白忙一场吧?如果一切顺利, 她就能独占庞大的财产。」 「然而,事情并非如此。」一旁的秋本解释。「尽管应该尊重遗嘱,却不是绝对的。所谓的『特留分制度』,规定遗产继承的比例,法律效力大于遗嘱。即使遗嘱上写明所有财产留给清美,但雅之和弘惠并不会一无所有。在这一点上,他们是白担心了。」 「原来是这样。清美实在太傻,要是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三分之一的财产。」 「这大概不是她的犯罪动机,不过……」秋本在旁边的白板上写下「仝」字,「真的好险,要是没注意到,事情就麻烦了。」 「你得感谢我。」弥生说。 「哦,察觉不对劲的是弥生小姐啊。」秋本老人对她投以佩服的目光。「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a。」 「a?」 「北泽孝典的死前留言。他写的不是罗马字母的a ,而是『全』或『仝』的上半部。他可能没写完就断气。」 秋本在窗户上写「全额」二字时,弥生灵光一闪。为中濑公次郎翻译文件时,弥生便发现他常用「仝」字。 「原来如此,看起来的确是a。」老人以手指试写数次,连连点头。 「不过 reiko与玲子 1 中午开始飘的雨,到了晚上转为真正的大雨。雨点飒飒有声地打在路面。带著泥的水,形成一条小河,流入排水沟。 一个年轻女孩撑著伞站在路边。在没有路灯的小路上, 一旁酒行设置的自动贩卖机和公共电话可说是唯一的光源,女孩反倒像要远离这道微光。 这时,不知从何处冒出一名男子。一名肥胖的中年男子。撑著黑伞的男了经过年轻女孩前方时,肆意打量她的脸和全身。但女孩不为所动,仍看著斜下方。 中年男子停在酒行的自动贩卖机前,往灰色长裤的口袋摸索,锵鎯鎯地取出零钱。刚要放进投币口时,他啧一声。 男子将零钱塞回口袋,目光扫过几台贩卖机。不晓得哪里不满意,穿著长靴的他朝机器一踢。 「搞什么鬼!」他骂道。不知是他自言自语,还是意识到旁边的年轻女孩才这么说。她依旧面无表情。 男子东张西望,最后离开自动贩卖机前,沿来时路折返。那时,他也紧盯著女孩,从上到下把她看了个遍。 中年男子离去的方向,出现另一名男子。高个子。 一身米黄色西装。他似乎也注意到路边有个女孩,但只稍微撑高伞瞥一眼,并未特别在意,便从她面前经过。 他在酒行前停下脚步,走近公共电话,而非自动贩卖机。歪著头把伞夹在肩上,以别扭的姿势从口袋取出一张小纸条,放在话机上。然后,拿起听筒,插入电话卡。 女孩开始移动。只见她背脊挺得笔直,走起路身体几乎没有上下起伏,从后方接近穿雨衣的男子。 或许是察觉到动静,男子拨完号,回头一看。与女孩视线交会,他顿时愣住,脸上浮现惊讶之色,彷佛想说什么。 然而,还来不及开口,女孩便撞也似地扑进男子怀里。男子痉挛一阵,松开手中的伞和听筒。听筒垂挂下来,撑开的伞掉落地面,像陀螺般转一圈。 男子双手抓住女孩的肩膀,远看恍若情人相拥,脸却丑陋地歪曲。他的嘴巴动了动,彷佛要喊叫,却发不出声。 女孩离开男子。男子往前一步、两步,跌倒般双膝跪地,直接扑倒。他胸口插著一把刀,伤口渗出血。他试图减轻伤口的疼痛,倒地后仍像蛇般扭动。 女孩站在一旁,看著男子。雨下得更大了,毫不留情地打在痛苦的男子身上。不久,男子不再动弹,女孩蹲下握住刀柄,试著抽出。男子毫无反应,女孩很快地完全抽出刀子,伤口只流出少许血。 她拿手帕裹起刀子,收进单肩侧背的小包包。然后,她将雨伞转呀转地,消失在黑暗中 2 凌晨三点多,浅予叶子回到住处的公寓,雨势稍微转小,之前设定为高速运转的雨刷,现在也调回正常速度。 叶子租的车位,在停车场最靠边的地方。将蓝色宾士倒车停好后,她下车撑起伞,准备走向公寓的脚步一顿,有人蹲在紧邻的脚踏车停车场。 叶子战战兢兢靠近。那是个年轻女孩,一身白衬衫,及最近很少看到有人穿的飘逸大红长裙。她坐在不知是谁丢弃的雪地轮胎上,双手交握在膝上,脸埋在其中。 「你在这里做什么?」叶子出声。女孩一动也不动,叶子靠得更近,搭著她的肩摇了摇。「怎么了吗?」 遭人摇晃几下,女孩终于直起上身。她的面孔比叶子预期的还稚气未脱。约莫十六、七岁,搞不好更小。雪白的脸颊,及一双凤眼,令人印象深刻。那双眼睛有些困倦地眨了眨,看到叶子,身体顿时后缩。「你是谁?」 叶子吐出一口气。 「提问的是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走累了,想休息一下……」 「走累了?」 「对。这里有屋顶,不会被雨淋湿。」 「你是从哪里走来的?」叶子问。「像你这么年轻的孩子,有必要在这种时间走得这么累吗?」 「因为……」女孩眼神悲伤,「我没地方去,只能一直走。」 「没地方去?你离家出走吗?」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叶子皱起眉,「怎么说?你怎会不知道自己在干么?」 「就是不知道啊,我也没办法。」女孩再度弯身,把脸埋在双臂中。 叶子刻意大大叹气。 「好吧。不管你从哪里来,都跟我没关系。小心别感冒。」 她一转身,再度走向公寓。准备上楼前,回头一望,只见女孩又恢复原先的姿势。 叶子折返脚踏车的停车场。 「我送你。你家在哪里?」 女孩没回答,以晃动全身的方式摇头。 「什么意思?你不想回家吗?可是,待在这种地方,接下来你有何打算?我保证不会害你……」 这时,女孩抬起头,眼中滚落泪水,濡湿脸颊。叶子张著嘴,本来要说的话接不下去。 「不知道,我想不起来。」女孩应道,「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而且……想不起我到底是谁。」 「咦……」叶子低头看著女孩,顿时无言 。 「一回过神,我就一直走。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半夜会在外面,又只能走……然后,就来到这栋公寓前。」 女孩抱著头,显得慌张无助,不像在撒谎。听起来,她是丧失记忆? 总之――叶子开口:「总之,你待在这种地方不太好,把年轻女孩丢在这里,我心里也不舒服。」 「那么,我该怎么办?」 「先到我家,至少你可以休息一下。」 女孩哭肿的双眼直盯著叶子,脸上浮现高度警戒的神色。 「不必担心,我不会把你烤来吃。」叶子苦笑。「要是不喜欢,你随时都能离开。」 女孩陷入沉思。若是真的失去记忆,她多半很害怕,应该对叶子的提议求之不得。但失去记忆,不代表失去判断力,或许她正在评估叶子是否足以信赖。 一段沉默后,女孩缓缓站起。「我想喝点热的。」 「我也是,来泡红茶吧。」叶子点点头。 3 发现尸体的是深夜的计程车司机。那是在红灯区载的客人下车后,折返红灯区途中的事。 「当时接近两点,我想买罐咖啡提提神,就走了这条路。平常我几乎是不走这里的。然后,就看到有人倒在那边,而且死掉了啊,简直吓坏我。」 司机向刑警说明。大概是过腻无聊的日子,他一副兴奋的模样。 「附近有没有人?或者,前往酒行的路上,有没有和谁错身而过?」 资深刑警忍著哈欠问。睡到一半被挖起来,脑袋还不是很清醒。 司机歪著头回答: 「这个嘛,好像没人。毕竟是那种时间,当然不会有人。」 看到尸体后,刑警确定是他杀。胸前有刀伤。鉴识课员推测凶器是单刃的刀。而目刀刃没什么厚度,可能是稍微大一点的水果刀。 「有没有溅血?看起来血喷得不多。」刑警问鉴识课员。 「几乎没有。」鉴识课员回答。「凶手是等到断气后才拔刀。担任帮浦的心脏停止运作,血没喷出来的道理。」 原来如此――刑警赞同。 藉由死者携带的证件,很快查明身分。姓名是前村哲也,任职证券公司的上班族,二十九岁。亚曼尼西装,劳力士手表。皮夹里有二十万现金,及各种信用卡、计程车的乘车券。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居然这么有钱,刑警暗想著。总之,可以确定不是强盗杀人。 死者不住这附近,而且电话卡还插在旁边 的公共电话上,推测是来找什么人,正要打给对方时遇袭。话机上有一张白色小纸条,写著联络号码。 半夜造访,对方可能是女人――资深刑警暗忖。被害者的女友应该住在这附近,虽然凶手未必是她。 不久,在路边找到疑似被害者开来的车。深蓝色全新的丰田高级房车celsior,一名年轻刑警估计这个规格至少要价六百万。几个低薪的公务员做笔记时脸都很臭。 推定的死亡时刻,约为深夜一点至两点。计程车司机供称,是在将近两点时发现尸体。尽管是深夜,不太可能几十分钟都没人经过,因此应该是一点半之后行凶。 附近的查访工作要等天亮后再进行。话虽如此,警方自知得到有力线索的希望不大。毕竟是半夜,而且这条路行人本来就少。再加上,稍早不断下著大雨,即使发出些许声响,也会淹没在雨声中。 「我们休息到早上,届时雨应该也停了吧。」 辖区的警部望著天空。 他的预言准确,天亮后果然转晴。刑警依照上司的指示,到附近查访。几乎所有居民都不晓得发生命案,对刑警的来访十分困惑。昨晚一点到两点之间,有没有看到可疑人物,听到任何声响?听到这些问题,大部分的人都回答「在睡觉所以没注意到」。 然而,不久后出现一个意想不到的重要证人。有人表示曾看见被害者。是附近一家小书店的老板。 据老板描述,昨天深夜两点前,他去酒行买罐装啤酒,但附设的自动贩卖机都显示「暂停」。按照规定,夜间十一点到次日清晨五点,这段时间自动贩卖机禁止贩售酒类。只是,对小零售店而言,这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以往并未严加取缔。后来,顾及这会成为诱发未成年饮酒的漏洞,当局加强取缔,最近几乎每家店都在深夜暂停自动贩卖机。书店的老板忘记这件事,空手而回,路上与疑似被害者的男子擦身而过。 「是这个人吗?」 刑警取出照片,进行确认。那是由前村的证件照放大加洗出来的。其他刑警也是拿这张照片到处查访。 书店老板大大点头。 「错不了。我纳闷著这么大半夜的会是谁啊,就看了他的长相。」 「对方是一个人吗?」 「就他一个人。」 「有没有不寻常的样子?好比行色匆匆之类的。」 「唔,我没注意那么多。」 「手上有没有拿什么东西?」 「有没有啊, 我认为他空著手。一手插在口袋里,另一手撑伞。」 「昨晚只看见这名男子吗?」 刑警一问,书店老板微微倾身向前。 「不是,跟你说,我看到酒行旁站著一个女人。不对,应该说是女孩。」 「女孩?大约几岁?」刑警凑过去问。 「我想想,差不多是高中生的年纪,相当漂亮的女孩。起先,我以为她是做生意的。不过做生意的不可能会站在那里。」 老板露出好色的笑容,舔舔嘴唇。他指的是卖春。或许他本来是想照顾一下女孩的生意――刑警猜想著,没说出口。 「她在做什么?」 「什么都没做,只是呆呆站著大概在等人吧。」 「她手上有东四吗?」 「这个嘛,我不太记得。」 「服装呢?」 「我觉得很普通……不是紧身迷你群。」 「既然说是相当漂亮的女孩,应该记得她的长相吧?」 「记得、记得,脸蛋好像洋娃娃。」 书店老板一脸垂涎,看来是从头到脚仔细打量过。这类型的男人,遇到年轻女孩就不懂什么叫客气。 「她的外貌有何特徵?比如个子高,或纤瘦之类的。」 「个子不矮,也不算瘦。最近的女孩发育都很好,总之,身体是发育好的。要是穿上紧身迷你裙,就是成熟的女人。」 果然仔细打量过人家――刑警终于确定。当然,这样比较有利于办案。 警方以书店老板的描述,绘制女孩的肖像画。老板看到成品,大赞画得极像。 于是,肖像画立即发给调查员,以便进行查访。 4 叶子睡到自然醒,望向时钟,才八点多。平常星期六她都会睡到中午,何况昨天那么晚睡,可见心情果然不平静。 叶子换好衣服走出寝室,只见女孩裹著毛毯,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出均匀的鼻息。桌上放著喝一半的奶茶。昨晩女孩喝著奶茶,说一会话,不久就睡著。叶子从隔壁房间拿毛毯来帮女孩盖上,她似乎累坏了,在她脑袋下方垫抱枕代替枕头时也没醒来。 叶子在洗脸台洗脸,边想起女孩的话。什么都不记得,回过神就走在路上,问她对这附近有没有印象,她回答似曾相识,又像是第一次来。 真的会有这种事吗?真的是这样啊,女孩的眼神有些悲伤。 叶子洗完脸,客厅传来呻吟声。她立刻冲出去,发现女孩在沙发上扭著身子痛哭。 「怎么了?冷静点。」 叶子抓著女孩的肩摇晃,女孩停下动作,缓缓睁开眼。充血的瞳眸望著叶子。 「怎么回事?」叶子再次问道。 「我、我……」女孩的目光空洞,「我是昨天来这里的,对不对?是你救了我……」 「是啊。你说失去记忆,现在想起什么吗?」 女孩失焦的视线在半空中飘移。 「我似乎在梦里看到一些景象。我穿著国中制服……对,在准备文化祭。」 「文化祭?」 「我在学校做衣服做到很晚。我们班要演话剧……」女孩按住太阳穴,彷佛要抑制头痛。「不行,后来我就不知道了。而且,我很想吐。」 「我帮你倒杯水。」 喝光一杯水,女孩稍稍镇静。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女孩把杯子还给叶子。「方便借一下浴室吗?等我把汗冲一冲,洗个脸就会走。」 「你有地方去吗?」 女孩摇摇头。 「那么,你有何打算?」 女孩拉过一旁的抱枕,抱在怀里。 「我想在这一带走走,等待记忆恢复。」 「好不可靠的办法。」 「我不晓得还能怎么样呀。」 「冷静下来,想一想。」叶子在面前竖起食指。「首先,要找出线索。你身边有没有带著什么东西?」 「我也不清楚。」她偏著头,不太有把握。 「昨晚我发现你时,你身上大致是乾的。所以,你应该是撑著伞来到这里 ,你记得伞放在哪边吗?」 「伞?」思索片刻,女孩的眼神恢复明亮。「对了,我真的带了伞。右手撑伞,左手抱蓍小包包……」 「包包?」叶子倾身向前,「你带著包包?」 「嗯,我记得有带。那把伞和包包,放在哪里呢?」 「你在这里等著,我去脚踏车的停车场瞧瞧。」 叶子离开住处,来到脚踏车的停车场。昨晚女孩坐的轮胎后方,掉落一把伞和小包包。白色包包的盖子掀开,护唇膏差点掉出来。 叶子将伞和包包带回住处,浴室传出淋浴声。 不久后,洗脸台一侧的门打开,女孩拿浴巾擦著头发,探出脑袋,脸颊因热气泛红。 「我借用了洗发精和洗面皀。」 「请用。对了,你记得这个吗?」 叶子递出包包,女孩大大点头。 「我想就是这个。在脚踏车停车场找到的吗?谢谢。」 「幸好没被野狗 叼走。」 叶子在沙发上看报,见女孩洗完脸出来,她暗自吃惊。明明没化妆,只是洗个脸,她身上更增添洋娃娃般的可爱,与蛊惑人心的魅力。 「你是丑小鸭变天鹅的模式啊。」叶子说著,心里很羡慕女孩的青春洋溢。「我还以为是哪一国的公主。」 女孩在对面的椅子坐下,随即打开小包包,把东西倒出来。钱包、面纸、钥匙掉落在桌上。钱包是gi的,但这年头高中女生有个名牌钱包一点也不稀奇。 「里面应该会有线索。」 「但愿如此。」 女孩不安地打开钱包。几张千圆钞,也有零钱,再来就只有电话卡,没有与身分相关的物品。 啊,女孩看著钱包,「上面有一些英文字母。」 「我看看。」 叶子凑过去,发现钱包内侧刻著「reiko」。约莫是购买时请店里刻的吧。 「看来,reiko是你的名字。很好听呢。」 「真的是我的名字吗?」 「不是也没关系,我先叫你reiko吧。没有名字实在不方便。」叶子拿起钥匙。 「这是房子的钥匙吧?大概是你家的钥匙。」 「不晓得是怎样的地方。」 「说得好像跟你无关。」」叶子把钥匙放回桌上。「没办法,就采纳你的提议,外出走走吧。沿著你昨晚来到这栋公寓的路,搞不好能走回你失去记忆的地点。」 「会这么顺利吗?」 「不知道,不过值得一试。在那之前……」叶子双手往膝上一拍,站起身。「先填饱肚子吧,饿著肚了脑筋无法运转。」 「啊啊,太好了。」女孩一笑。「我肚子饿得要命,快饿死了。」 「你也要帮忙。炒个蛋你应该没问题吧?」 「看我的,」女孩跟著起身,「蛋类料理我很拿手。」 「拿手?」叶子看著女孩,「这种事你倒是记得。」 听叶子这么说,女孩困惑地偏著头。 「真的耶,好奇怪,不过,我觉得蛋类料理可以做得不错。」 「我买了不少蛋。如果能帮你找回记忆,尽管拿去用。只是,多做的你要自己吃,我正在减肥。」 reiko笑著点头。 5 上午,警方查出前村哲也已婚,目前与妻子分居。妻子名叫加津子,独自住在套房式公寓,刑警来访时,她正在穿鞋准备出门上班。她在附近百货公司的化妆品卖场工作。可能是这个缘故,她的妆容十分脱俗,更衬脱出她精致的五官。 刑警告诉她前村遇害的消息,加津子惊讶得阖不上嘴,接著皱起眉,反问:「这不是真的吧?」 「很遗憾,这是事实。」刑警公事化地回答。 加津子顿时僵住,而后身子一晃,伸手扶著鞋柜。 「是谁下的手?为什么要杀他?」 「现阶段案情还不明朗。」 加津子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被杀了啊,怎么会……不会吧……」 事出突然,她不知如何反应,反覆说著「真不敢相信」,看起来倒是不怎么难过。 「依现场的状况判断,似乎不是临时起意或强盗杀人。不晓得您有没有什么线索?」刑警问。 加津子脸也不抬地摇头。 「我怎么会知道?我们都分居半年了。」 「上次见到您先生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啊……我们好久没见 请问,可以失陪一下吗?我想向公司报备会晚 到。」 「哦,请便。」 加津子脱鞋回到屋里,铁青著脸打电话,以较为冷静的语气说著,因为亲戚逝世,今明两天要请假。 她一放下听筒,刑警便问:「最近有没有与您先生通话?」 「大概一周前吧,是他打来的。」 「如果方便,想请教通话的内容。」 她犹豫片刻,回答:「是谈离婚的事",他的想法很自私,一毛钱都不想出。可是,无论如何我都要他付赡养费,于是又像平常一样吵起来,没达成任何结论就挂断。」 「赡养费……这么说,分居的原因出在您先生那边?」 「嗯,是的。他……」加津子咽一口唾沫,继续道:「在外面有女人,他常晚归,有时还会在外面过夜……他说是去住胶囊旅馆,肯定在撒谎。」 「肯定在撒谎……那么,您先生不承认有外遇喽?」 加津子点头。 「他一直装傻,可是我感觉得出来。有一次,他衬衫扣子快松脱,却在我不知情的状况下缝好。我一质问,他推托是请公司的女职员帮忙缝的。谁会相信?我追问对方的名字,他便假装发脾气,说什么『这一点也不重要,你就不能相信自己的丈夫吗?』。相同的事发生好几次,我不想继续和他走下去……所以,约莫半年前,我独自搬出来。」 「您知道他的对象是谁吗?」 加津子一脸厌烦地摇头。 「我很想抓住他的把柄,但没那么简单。我想不出是哪里的女人,也曾打算找徵信社,可是听说收费不便宜,便一直拖著。」 「要是您先生真的有那样的对象,用不了多久就会查出来。」刑警说。 为了认尸与制作详细笔录,刑警请加津子一同前往警署,虽然不太乐意,她并未拒绝。 加津子留在警署里约两小时。认尸很快结束,警方却一再针对丈夫的外遇对象反覆追问,然而,并未从她口中得到有用的线索。 最后,警方给她看一张肖像画。那是一个年轻女孩,加津子没见过她。 「这个女人就是他的外遇对象吗?」加津子反问刑警。 「不,还不确定。只是有人在案发现场看到她。如果是外遇对象,似乎太年轻。」 加津子再度审视那张肖像画,应道: 「嗯,应该不是。」 「您为何,这么想?」刑警问。 「那不是他的菜。」 加津子略略抬起下巴,表示丈夫喜欢的是这种长相。 6 「如何?有没有快想起来的感觉?」沿reiko昨晚的来时路往回走,叶子问。 reiko摇头,「没有,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我们再往前看看。」 这条路不宽,却有许多大卡车频繁往来。两侧设有护栏。reiko记得曾经过这里。 步行一阵,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实际上,这是t字路口,直行的路颇窄,大型车禁止进入。 「记得你是从哪边过来的吗?」 叶子一问,reiko不太有把握地指直行的小路。「好像是那条路。」 过了红绿灯往那条路走,不久reiko的记忆渐渐模糊。 「我不知道。这个地方似乎有印象,可是我不晓得是怎么过来的……」 看样子,记忆消失的原因,就在这附近,叶子环顾四周,发现一家小香菸铺。 「你在这里等,我去打听昨晚有没有发生不寻常的事。」 吩咐reiko在电线杆后面等,叶子步向香菸铺。只见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客,递给顾店的老婆婆一张画。 「不像画上的人也没关系,有没有看过年纪差不多的女孩?」 男子问。老婆婆神情有些不耐烦。 「附近的女孩看上去都一样。」 「把您想到的名字都告诉我就行。」 「我不晓得她们叫什么名字,谁会一个个问啊……哦,欢迎光临。」老婆婆注意 到叶子,露出欢迎的笑容。 「我要一rk。」叶子递出一张千圆钞票。本来打算接著发问,但看到男子手上的画,顿时把话吞下肚。那张画上的人酷似reiko。调整好呼吸,她佯装爱凑热闹,丢出一句:「那张画是做什么的?」 「没有,没什么。」男子匆匆把画折起来。「婆婆,要是想起什么,请跟我联络。」 「好好好。」 男子随即离开。接著,老婆婆把一rk和零钱放在叶子面前。 「今天早上,前面发生命案,他们就是来问这件事。」港婆婆小声告诉叶子。 「命案?」 「听说是一个年轻人胸口被刺,一大早刑警就上门好几次,问有没有在附近看到奇怪的人,有没有看到谁掉了刀之类的。」 「刚才那张画像……」 「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没明讲,不过应该是凶手吧?看起来是个女孩,最近的小孩挺可怕的。」 「哦……谢谢。」叶子手心汗湿。 叶子接过香菸走回去,只见女孩坐在电线杆旁,叶子的手放在她肩头,她吓一跳,浑身一颤。 「没有收获,我们先回去吧。」 「为什么?」 「我想到一件事。总之,先回去拟定作战计画。」 「好。」 叶子带著reiko回到公寓,一路上揣著不同于来时的紧张。刑警极可能在附近活动,她不希望此时此刻被发现。 抵达住处后,叶子把钥匙交给reiko,要她先进去,接著前往脚踏车的停车场。 叶子把雪地轮胎附近仔仔细细找过一遍,在堆叠的轮胎中发现一个白布包裹的物品。叶子捡起,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水果刀。刀刃沾染深色污渍。 果然……叶子低喃。 叶子重新裹好刀子放进包包,再度离开公寓,打算去查看命案现场。半路上瞥见电话亭,她便走进去。 这通电话是打给男友藤川真一。真一是外科医师。 简单打个招呼,叶子就请求「马上来我这里」。 「真难得,平常没要紧事还不让我去呢。」真一仍是一贯的调况语气。 「就是发生『要紧事』了。快一点,拜托。」叶子自顾自说完,挂断电话。 步出电话亭,经过刚才那家香菸铺,一路走下去。叶子注意到制服员警站在一家酒行前,猜测应该就是这一带。 她踏进酒行,假装挑选葡萄酒,向店主问起命案。事情传开了啊,秃头店主说著,露出厌烦的表情。 「据说是被刀子刺死。」 「是啊,好像是打电话时受到攻击,因为公共电路的听筒被拿下来了。」 「哦……」 叶子买一瓶白酒,走出店门。两名员警在眼前晃来晃去,她很想打听调查状况,却找不出不会引起怀疑的方法。要是他们搜查随身物品就糟了,刀子在她包包里,只得放弃离开。 回到住处,发现门没锁。叶子说声「我回来了」。一打开门,寝室响起尖叫声。叶子把鞋一扔,冲进屋里。 只见真一呆站在房内,reiko在床的另一边缩著身体发抖。 「喂,叶子,这是怎么回事?」 真一质问,叶子没答话,奔向reiko。但她非常害怕,不停哭喊。 「不要紧,这个人是我的朋友。」 叶子出声安慰,摇晃reiko的肩膀,reiko还是不断尖叫,简直像叶子不存在。 「冷静点!」 叶子打reiko一巴掌。女孩顿时如发条走完的人偶般静止,闭上眼,全身瘫软。 「你对她做了什么?。」 叶子扶reiko躺到床上,边问真一。 「什么都没做。我一来她就在这里,只问一句『你是谁』,她突然陷入恐慌。」 「没想到你会这么快赶来。」 「是你叫我马上来的。你提到的『要紧事』,就是指这个睡美人?」 「没错,我们先出去吧。」 叶子带他到阳台,说明目前为止的经过。 真一不禁瞪大眼。 「什么?那她不就是杀人犯!」 「你太大声了。」 「怎么不带她去找警察?」 「我刚才说的你都没听进去吗?她失去记忆,根本不晓得自己杀了人,要她怎么自首?」 真一盯著叶子,双手环胸。 「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我明白,毕竟不能跟她说『你杀了人』。」 「当然不能,那么做没意义。」 「这么一来,」真一往阳台扶手一靠, 「只能想办法让她恢榎记忆。」 「所以才找你来啊……有没有办法让她恢复记忆?」 「喂喂喂,我是外科医师耶。不对,即使我是精神科医师,恐怕也一样,记忆丧失没有特效药。首要之务,就是找出她失去记忆的原因。」 「原因会不会就是杀人行为?好比,意识到杀了人,对她的精神造成影响。」 「不无可能。只是,失去记忆的地点,与命案现场有一段距离,我挺在意的。」 两人没得到结论,进屋后发现reiko面向墙壁愣愣站著。 「你醒啦。」叶子出声。 reiko缓缓转身。叶了倒抽一口气,只见她拿著一把菜刀,似乎是从厨房取出的。更令人心惊的是她的眼神,和之前不同,完全感觉不到情绪。 「怎么了?刚才我解释过,他是我的朋友……」叶子顿时打住,因为reiko拿菜刀抵住自己的喉咙。 「我要见早苗姊。reiko的话声平板,毫无抑扬顿挫。 「早苗姊?」 叶子开口的同时,真一微微一动。但叶子以眼神制止他,追问:「那是谁?你的记忆恢复了吗?」 「马上带早苗姊过来,不然……」reiko双手握住菜刀,「我就死在这里。」 叶子与真一面面相觑。reiko为何会突然变了一个人,实在莫名其妙。 「好,我去带早苗姊过来。早苗姊在哪里?」 「公寓。」 「哪里的公寓?」 「一丁目三番地十五号公寓,二○三室。」 离这里很近,而且就在命案现场附近。 「好,我马上去。真一 ,你看著她。」 「男人不行!」一直面无表情的reiko歇斯底里地尖叫。「不要让我跟男人独 处!」 叶子吃惊地望著reiko,她看著真一的眼神充满憎恨。 「那么,换我去。」真一开口。 「你知道地点吗?」 「没问题,交给我。」真一在叶子耳边低语:「是多重人格。」 7 根据留在命案现场的公共电话上,那张纸条上的号码,警方查出被害者前村哲 想打给名叫市原早苗的女性。于是,两名刑警立刻前往早苗的住处。那栋公寓就在距离现场步行约一分钟的地方。 早苗在补习班当英文老师。今天休假,她一身运动服搭牛仔裤的休闲装扮。 早苗得知来访的是刑警,便问:「玲玲怎么了吗?」 「玲玲?那是谁?」中年刑警反问。 「我认识的一个女孩,她失踪了。两位不是为她而来吗?」 他与另一名刑警对望一眼,从怀里拿出一张画。 「是这个人吗?」 看到那张肖像画,早苗露出惊讶的神情。 「是的,就是她。发生什么事?」 「在那之前,方便告知她的名字吗?她是谁?」 「她是……我的邻居。」 两名刑警望向隔壁,门上挂著「山下」的名牌。 据早苗说,女孩名叫山下玲子。 「她是山下婆婆的孙女。请问,她发生什么事?」 刑警没回答,按下邻居的门铃。然而,怎么等都没人应门。 「婆婆应该是为了玲玲的事去儿子家。今天一大早,山下婆婆一起床,发现玲玲的被窝是空的。婆婆是晚上十点就寝,当时玲玲还在……」早苗解释。 中年刑警向年轻刑警使一个眼色,要他去附近搜集情报。目送年轻刑,快步虽开后,中年刑警再度面向早苗。 「其实,昨天深夜这一带发生命案。一位前村先生遇害。就是前村哲也先生,您认识吧?」 然而,早苗的反应出乎预料。 「前村先生?我不认识啊。」她极为自然地摇头。 刑警慌了手脚。 「您不认识?怎么可能?昨晚,前村先生是在打电话给您时遇害的。」 「昨晚?可是,我昨晚不在家。」 「您在哪里?」 「我和别人碰面。对方是我的同事,姓添田。」 「是男性吗?」 「是的。」早苗低下头,舔一下唇才抬起脸。「我们订婚了。」 「噢……」刑警被弄糊涂了。他一心以为早苗是前村的情妇,于是又出示前村的照片。「就是这一位,您真的不认识吗?」 早苗拿起照片,端详片刻后,还是摇头。 「我没见过。」 「奇怪,那他为何要打给您?」 「我不知道。请问……这和玲玲有什么关系吗?」 「目前还不清楚,但我们认为有关。」 刑警解释,有人在案发现场附近看到她。 「不会吧……怎么会这样……」早苗应道。 「您也许难以相信,但她确实在场,我们才能绘制出肖像画。对了,您与玲子小姐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满熟的邻居,只是这样。玲玲把我当姊姊,常来找我玩,有时会在我家过夜。」 「过夜?不就住隔壁吗? 是啊――早苗垂下眼,点点头。 「她是高中生吗?」刑警问。 「不,她没上学。」 「咦,可是她才十几岁吧?」 「是的,十六……吧。」 「国中毕业就去工作了吗? 「不是的,好像有很多原因。」早苗说得含糊。 「哦……」 看来是难以启齿的内情。刑警暗想,这部分就问监护人吧。 「那么,最近山下玲子小姐有没有不寻常的地方?」 「这个嘛 !早苗沉默片刻,还是摇头。「没什么不寻常的。」 刑警点点头,再次出示前村的照片。 「您可能觉得很烦,但您真的没见过他吗?请再仔细想想。」 「我真的不认识。」 早苗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刑警决定收兵。 离开公寓后,刑警联络总部,得到上司「继续监视」的指示。 年轻刑警返回,报告查访的结果。年轻女孩确实与老婆婆同住,没和双亲同住的理由不明。 两名刑警将车停在公寓对面的停车场,监视早苗的住处。约三十分钟后,一辆蓝色宾士停在路旁,一个三十四、五岁的男子下车。穿著打扮并无可疑之处,但走上公寓楼梯时,他却转头张望四周。两名刑警压低身体,以免他发现。 又过几分钟,男子步下楼梯。市原早苗一起出现,脸色比刚才凝重。 男子让早苗坐在前座,急速发动引擎。当然,两名刑警也跟著出发。 8 叶子望著reiko,心想:原来真的有这种人啊。多重人格,之前只在小说或电影里看过。 万一她是杀人犯,事情就麻烦了――基于职业,叶子直觉这么思考。在法庭上,责任能力一定会成为最大的争议,也想起刑法第三十九条。叶子是一名律师。 reiko一直维持著相同的姿势,拿菜刀抵住喉咙,露出遥望远方的眼神。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叶子出声,reiko缓缓转过头。 「为什么要杀人?」 reiko握著菜刀的手似乎使了力,看得出她的呼吸凌乱。 「因为他抢走了。」reiko回答。 「抢走?你的意思是,他抢了什么东西?」 reiko点一下头。 「很重要的东西,我最宝贝的东西。」 「那个人偷走你最宝贝的东西?」 「他……」reiko恨恨开口,接著又用力摇头。 「不对,不是他。」 「怎么回事?哪里不对?」 「啰嗦!」reiko把菜刀指向叶子,然后再次抵住自己的喉咙。「不要再说话,不然我死给你看。我没开玩笑。」 叶子叹一口气,在沙发上坐好。望向时钟,真一已离开超过十五分钟。 指针又走五分钟,突然响起开锁声。门一开,真一走进来,身后跟著一个素净清秀的长发女子。 「玲玲!」那名女子睁大眼叫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大家都很担心你。」 「姊姊,」reiko的脸顿时胀红,「我好想你……」 「你拿著那种东西太危险,把刀子给我。」 早苗想走近,reiko却像幼儿般晃动身体。 「不要,姊姊明明背叛了我。」 「背叛玲玲?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背叛玲玲?」 「你骗了我,不是吗?你明明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你明明说不会结婚。」 「玲玲,等一下。求求你,听我解释。」 「不要,我不听。姊姊骗人!」 reiko的泪水滚滚而下,湿透绯红的双颊, 一滴滴落在地毯上。 「玲玲,不要激动。平常你不是都很听我的话吗?像平常那样,好不好?」 早苗一副哄小孩的语气,reiko仍拿著刀不断抽泣。看著这一幕,叶子隐约明白两人的关系。 「听我说,玲玲",就算结了婚,我和玲玲的关系也不会变。玲玲随时都能来找我玩,什么都不会变。」 「骗人,姊姊一定也觉得男人比较重要,会和男人乱来。你根本不在乎我。」reiko激动大叫,刀尖略微刺伤她的喉咙。 目睹鲜红的血沿著reiko脖子流下,真一想采取行动,千钧一发之际,叶子伸手阻上他。 「玲玲,太危险了……」早苗劝道。 「不要过来。」reiko叫喊著,「姊姊,之前你明明说根本不需要男人。为什么又喜欢男人?男人比我好吗?哪里好?和男人乱来那么开心吗?」 「不是的。玲玲将来一定也会明白,你会喜欢上男人――」 「我最讨厌男人!」reiko转身,把旁边的抱枕丢过来。「姊姊,告诉我那个男人的名字。他在哪里?我要去杀了他,绝对不准他抢走姊姊。」 听到「杀了他」,早苗的脸上掠过悲观之色,似乎想起reiko杀了人。 「玲玲……真的是你杀害那个男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他……他……是他把姊姊………」 「我不认识他,那是个陌生人啊。玲玲,你也知道吧?所以,你才会问我男友叫什么名字,不是吗?你杀的是完全无关的人。你 到底以为杀了谁呢?」 reiko停止动作,唯有拿菜刀的手剧烈颤抖,脸上变得和能剧面具一样毫无表情。 「危险,」叶子对真一耳语,「她神智不清了。」 真一沿著墙移动。 几秒后,reiko挣扎般扭动身体,脸皱成一团。 「我是为了姊妹!」 reiko稍微拿远菜刀,身体后仰。以反弹之势,猛然以刀尖刺向喉咙。 「玲玲,住手!」 早苗尖叫,真一从reiko旁边扑过去,按住她的手,想夺下菜刀。 reiko发出野兽般的吼声抵抗。她的指甲掐进真一的脖子,血从伤口流出来。 不久,真一成功抢下菜刀。reiko挥舞著手空抓,叫得益发凄厉,彷佛精疲力竭般倒下。 「玲玲!」 早苗奔上前,抱起reiko。女孩昏过去,浑身瘫软无力。 真一皱著眉回到叶子身边,「好惨。」 他的脸颊和脖子留下三道抓痕。 「浅野小姐!浅野小姐!发生什么事?」 门外传来急切的敲门声,及男人的叫喊。叶子去开门,只见两名陌生男人神色紧张地站在外头。其中一名男人出示警察手册。 叶子立刻察觉,对方是尾随真一他们而来。 「您是浅野小姐吧?市原早苗小姐应该在这里……」年纪较长的刑警问。 「是的,她在。你们要找的女孩也在。」 叶子让刑警进屋。看到到早苗和reiko ,他们当场僵住。 「说来话长,但也不能不说。」 叶子解释时,reiko缓缓睁开眼。 「玲玲,你不要紧吧?」 「我……怎么了吗?」她轻轻转头,环视四问,注意到早苗,于是问:「你……是谁?」 9 住院生活似乎不算难熬,玲子看起来精神不错,露出那个雨天见到叶子时的笑容。一个看似祖母的女士来看顾玲子。是个娇小、柔弱的老妇人。她向叶子低下白发苍苍的头,为叶子照顾玲子道谢。 在主治医师与刑警的陪同下,叶子倾听玲子的说法。医师是女性。在那之前,先请祖母离开病房。 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后,叶子问:「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这里的餐点满好吃的。可惜蛋类料理少了点。」 「你喜欢吃蛋嘛。那天你炒的蛋很美味。」 「下次再做给你吃。」玲子低下头,「只是,不晓得会是什么时候。」 「别担心,应该不会等太久。」 「可是,我……杀了人。」 「那不是你杀的,是另一个利用你身体的人杀的。」 「结果,那还是我啊。是我脑子有问题,杀了人吧。」玲子啜泣起来,「还给早苗小姐造成困扰,她会讨厌我。」 「才没有,她很担心你。」 「真的?我想再见她一面,好好向她道谢,我能见早苗小姐吗?」 「可以,包在我身上。」 医师从椅子上站起,意思是时间差不多了。叶子看刑警一眼,跟著起身。 「玲子,我下次再来看你。」 听到叶子的话,玲子微微转过头,露出一丝笑容。叶子暗想,这个状态下还笑得出来,应该能放心。 步出病房,姓今西的资深刑警大大叹气。 「伤脑筋,她完全没恢复记忆的迹象。照这个样子,也无法取得本人的供词。」 「让嫌犯自白的专家,这回举手投降了吗?」 「别消遣我了。那孩子的记忆不恢复,就无法厘清命案的全貌。她为什么要刺死前村?前村又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市原早苗?」 「电话……」 前村走向公共电话,按下号码,玲子从他背后靠近――叶子脑海浮现这样的情景。 市原早苗说不认识前村,恐怕是事实。那么,前村呢?他认识早苗吗?那种时间,不可能打给不认识的人。他带著抄有早苗家的电话号码的纸条,是向别人要来的吗?打给素未谋面的早苗,到底想说些什么? 此外,「另一个玲子」认定前村就是早苗的男友。为什么她会认错人? 认错人? 对,也有此一可能性。会不会他不是要找早苗?然而,不知是怎样的阴错阳差,他拿到不同人的电话号码 不,不对―― 不是阴错阳差,该不会是有人蓄意安排? 「欸,我说律师啊,」今西的话打断叶子的思绪,「您果然打算替她辩护吗?」 「当然,」叶子微微一笑,「没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吧。」 「话是没错,」今西挖挖耳朵,「不就是那个嘛,还是要主打责任能力吗?」 「很难讲。」这也是个办法,但不是唯一的办法。「我想请教一下,警方查明当晚被害人的行动了吗?」 「是的。他当天去大阪出差,搭末班新干线归来,先到公司再回家。据说去大阪出差时,固定都是这个模式,企业战士不好当啊。回家后,他又开车前往命案现场。」 「哪里不对劲吗?」 「没有,以后也许还会有事要请教,到时请多关照。」 叶子结束话题,与刑警道别。 离开医院后,她驱车前往市原早苗的公寓,想厘清一些事。 关于玲子的心病,叶子是从早苗和玲子的双亲那里听闻。原因出在国中时期。玲子的学校离家约一公里,平常都走路上学、放学,但那天准备文化祭很晚才回家,她遭数名男子强暴。那些人很快被逮捕,事情却没就此结束。案发后,玲子几个月都不说话,可见精神上受到严重的伤害。当她终于开口,已完全变了一个人。换句话说,另一个人格极可能在这段时间出现。 玲子痛恨所有男性,连父亲也不例外,不愿踏出房门一步。她不上学,每天只和玩偶说话。 为了帮助她重新振作,去年父母送她到外婆的公寓。那个时候,外婆是她最愿意沟通的对象。 这个尝试十分成功。玲子和隔壁邻居市原早苗相当亲近。早苗同情她,教她读书、做菜、打毛线,有时会一起出门购物,多亏早苗,玲子开朗许多。面对早苗以外的人,也能和以前一样交谈。换句话说,在她心中,与早苗在一起的生活是她的一切。 早苗表示,其实她早就有所警觉,这样下去对玲子有害无益。然而,该怎么办才好?她还没找到合适的方法,问题已发生。得知早苗有男友,玲子大发脾气。为了平复玲子激动情绪,早苗不得不慌称没有结婚的意愿。 不料,一时权宜的谎言竟招致悲剧,早苗深深反省。但要以此来责怪她,未免太苛刻,真正该责怪的,是把孩子全推给别人的父母。女儿闯下这么大的祸,父母却没正式来拜访叶子。不知脑袋是怎么长的,叶子想到就生气。 早苗在家,她暂时向补习班请假。 「我倒觉得你用不著担心。」 「不是的,我想趁机休息一下。」早苗露出笑容。 「对了,我有些事想问你。用『狂暴』一词有点可怜,但这时候也只能这么形容。玲子变得那么狂暴,除了你和她外婆,有谁见过吗?」 「尤其是知道玲子会对你的男友表现出明显痛恨的人。有没有这样的人呢?请仔细想。」 早苗皱著眉思索,赫然一惊,看著叶子。「这么说……」 「你想起来了?」 「大约两周前,补习班的行政人员来找我,因为有个紧急手续要处理。我和他待在屋里时,玲玲突然跑进来 。她似乎产生误会,突然拿伞要刺对方。,我反覆强调对方是为工作上门,她就是不肯听……当时我真的不知所措。」 「你怎么向对方解释?」 「后来我简单说明原因,他没生气,还安慰我一句『真是辛苦你了』 「他的姓名,方便告诉我吗?」叶子备妥笔记本。 「可以呀……他姓福泽。」 面对律师的问题,早苗虽然不安,还是选择回答。 10 叶子一到老地方,真一已在吧台老位子等侯。尽管不必再贴ok绷,前几天他身上留下的抓痕仍隐约可见。 「久等了。」叶子往他旁边一坐,点了威士忌苏打。 「你似乎很忙,案子解决啦?」 「才要著手解决,我看没那么简单。可是,真相总算有些眉目。」 「哦,她恢复记忆了啊?」 「这方面倒是没进展。警方头痛,我也一样头痛。 「多重人格的reiko和玲子吗?其中一方就是不肯出来。」 「虽然是多重人格,但两种人格不常轮流出现。遭遇强暴案后,多半是由狂暴 的reiko支配身体。经过几年,原来的人格才回来。谁也不晓得狂暴的reiko何时会出现,实在有够麻烦。即使是警察,也不能跑进人脑。」叶子把玻璃杯里的冰块弄得卡啷作响,压低话声:「不过,我发现前村哲也和玲子的关系。」 真一转向她。 「他们之间果然有什么关联?」 叶子点点头: 「情况有些复杂。市原早苗任职的补习班,有个叫福泽幸雄的行政人员,他是前村加津子的外遇对象。加津子就是前村哲也分居中的妻子。」 「喂喂,你再重复一遍。」真一苦笑。 叶子慢慢重新解释。真一手指沾水,在吧台上写下人物关系图。 「原来如此,是前村的老婆偷吃,你确定没弄错?」 「应该不会错,我请认识的刑警帮忙查的 有人目睹加津子出入福泽的住处。」 「事情的发展真教人意外。接下来呢?」 「首先,最初的问题是,福泽造访早苗的家。尽管纯粹是为了工作,但……」 叶子转述早苗的话。 「哦,原来发生过那种事。」 「接下来是我的推理。」 叶子喝一口调酒润润喉, 「福泽告诉加津子这段插曲。他大概会这么说:『加津子,这是好机会。』」 「好机会?」真一皱起眉,接著恍然大悟:「欸,叶子,你认为那件命案……」 「我认为是有人设计的。」 「动机呢?」 「很平常啊。加津子声称是因丈夫外遇才分居,实际上恰恰相反。她厌倦丈夫,结交别的男人。她的丈夫前田哲也恐怕已得知此事。这么一来,必须付赡养费的 ,反倒是加津子。」 「她不愿付赡养费,于是想杀害丈夫?」 「不仅如此"。前村哲也收人高,又从父母那里继承不少不动产。他宁愿赶快离婚,也不稀罕红杏出墙的老婆给的微薄赡养费吧。在加津子看来,丈夫愿意离婚虽然谢天谢地,却有个天大的遗憾。」 「丈夫的财产吗?」 「没错,在离婚前杀害丈夫,遗产就能直接到手。所以,福泽才会跟加津子商量,认为这是好机会。」 真一点点头,「很有可能。」 「加津子应该是先和哲也联络,表示有紧急的事要谈,希望哲也星期五来找她。当时,她告诉哲也公寓的大致位置和电话号码,吩咐哲也抵达后再用附近的公共电话打给她。」 「等一下,你是指谁的公寓?即使他们分居,哲也好歹会知道加津子住哪里吧?」 「大概吧。所以,她约莫是说『有点原因现在暂住朋友的公寓,希望过来这边』之类的。 」 「哈,那么……」真一弹一下手指,「附近的公共电话,就是在那家酒行旁边吧。她叫哲也从那里打电话。」 「我想就是这样。可是,前村哲也应该曾表示为难,毕竟他星期五要到大阪出差,加津子当然知道,才特地选那天,并对前村哲也强调:『无论多晚都没关系。 等你。』」 真一不怀好意地笑,看著叶子。 「这句话真不错,想听你说说看。」 「别闹了。加津子则是去接近玲子。由于她是女的,玲子并未提防。只要自称是早苗的朋友,玲子就不会起疑。然后,她假传消息,告诉玲子今天半夜早苗的结婚对象会来。以及他来之前,会从酒行打电话。」 「玲子相信加津子的话,一直在公共电话旁边等。接著,前村出现,拨打公共电话。而那确实就是早苗住处的电话号码。」 叶子喝光酒,又点一杯。 「你不觉得这个计画非常巧妙,又非常卑鄙吗?利用玲子的心病,完全不弄脏自己的手。实在不可原谅,我一定要让他们受到制裁。」 「我有同感,但没证据啊。」 「问题就在这里。」叶子咬著嘴唇。 「只能依靠玲子的记忆。加津子应该是直接去找她,只要她想起这件事,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可是,能用什么罪名起诉加津子?她不过是向玲子撒谎,又不确定玲子会去杀害前村。纵使有操弄人心的事实,难道不会被解释成是恶劣的恶作剧吗?」 「所以,无论如何都需要另一个reiko作证。看加津子是怎么说的,也许会有教唆杀人的可能性。」 「一切的关键都在另一个reiko身上啊。」真一拿起酒杯却不喝,面向叶子。「杀害前村后,玲子找回原来的人格,对吧?会不会是杀人行为对她本人造成冲击?」 「关于这一点,我倒是心底有谱,当天夜里,早苗和真正的男友约会,并由他送回公寓。从时间上看,应该就在玲子犯案后不久。」 「咦,你的意思是,早苗在哪里遇见他们?」 「应该算不上遇见,但玲子很可能目睹早苗和她男友在一起。男女相处的样子, 一看就知道是不是情侣。于是,她明白刚刚杀死的并非早苗的男友。这个打击,对她的精神造成更大的影响,唤醒沉睡多年的人格。」 真一低声沉吟。 「极有可能,人类的头脑是很神秘的。」 「不管怎样,是不可能向玲子问罪的。她的情况适用刑法第三十九条。犯案时她的精神状态不正常,这一点很多人能证明。真的要判刑,也是另一个reiko ,不是现在的玲子。谁都无法制裁现在的玲子。」 于是,真一若有所思地摇起玻璃杯,冰块卡啷卡啷作响。 「在这种情况下,有没有装病的嫌疑?」 「装病?你提指玲子装病吗?」 「我听精神科医师提过,假扮多重人格的人不少。」 叶子点点头。 「不止多重人格,还有嫌犯在被捕后演起精神障碍者,所以才得进行精神鉴定。不过,她的状况应该不需要考虑。两年前,她就出现另一个人格。难道这段期间一直在演戏吗?不太可能吧。」 「这个嘛……嗯,也许吧。」真一似乎不全然信服。 「干么啦,不乾不脆的。」此时,叶子放在包包里的呼叫器响起。拿出一看,显示的是前几天今西刑警给她的号码。 「我去回个电话。」叶子留下一句,暂时离席。她从店里设置的公共电话拨打呼叫器上的号码,今西很快接起。 「事情突然发生变化,我想先通知浅野 律师一声。」资深刑警含蓄地说:「前村加津子被杀了。」 咦!叶子忍不住惊呼。「什么时候?在哪里?」 「今天傍晚发现的,被人勒死在她的住处。监视摄影机拍到福泽幸雄,一逼问,他就全部招认。」 「怎么会……」 「福泽幸雄供称,加津子提出分手,他一时冲动才会犯案。眼看丈夫的财产就快到手,加津子似乎认为暂且扮演悲伤的未亡人比较好。,」 听著听著,叶子只觉得全身都要虚脱了。多么愚蠢的一群人啊。 她回到吧台,告诉真一后续发展。他故意从椅子上滑下去。 「怎会这么白痴,居然浪费难得的完全犯罪。」 「我本来想揭发他们计画的完全犯罪,真可惜。」叶子拉rk的盒子,抽出一根香菸,叼在嘴里。 真一拿都彭打火机,帮她点著。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福田招供,就能证明玲子只是受到利用,你的工作会轻松许多。」 「是没错啦。关键在于,福泽会说多少真话。不过,只要警方加把劲,应该没问题。唔,好不甘心。难得有机会在法庭上揭发前所未有的犯罪,嫌犯却死了。」叶子喷出一大口烟。她本来期待能见识一下,面对多重人格的reiko和玲子,法官会如何宣判。 真一放下酒杯。「欸,关于装病啊。」 叶子苦笑,「还没完?」 「先听我说嘛。假装多重人格,主张犯罪的是另一个人格的情况十分常见。可是,如果是这样呢?狂暴的人格在行凶后,装成柔顺的人格。然后,坚称狂暴的是另一个人格。 」 「什么?」叶子看著男友,「你的意思是……」 「我是指,现在的玲子,有没有可能是狂暴的reiko演出来的?」 叶子手指夹著菸,低声喃喃「怎么可能」。 真一神情凝重,半晌后,灿然一笑。 「对嘛,怎么可能。别再想那些扫兴的事了。」 他举杯靠过来,叶子拿起酒杯,叮地碰一下 那一瞬间,玲子最后在病房里露出的奇妙笑容,浮上叶子的心头。 重生术 1 婴儿裹在纱布衣里沉睡,白里透红的脸颊让根岸峰和联想到水蜜桃。 「好可爱,简直像天使一样,啊啊,我实在太高兴、高兴到不行,彷佛在做梦!」 根岸千鹤不熟练地抱著婴儿,满口道不尽的喜悦。婴儿的外貌超乎预期,似乎更令她喜不自禁。 「请您用心学习怎么当妈妈。宝宝一定也很不安,不晓得新妈妈会怎么照顾他。」中尾章代眯起眼看著千鹤开心的样子,不忘叮嘱道。 「会的,这是当然、让这孩子健康长大,是我的首要任务。」千鹤的语气充满干劲。 中尾章代苦笑: 「哎,太紧张也不是好事。未来的路还很长。」 「是啊,你太紧张,反而对宝宝不好。」峰和也劝道。 「可是,」千鹤的视线回到宝宝身上,压抑不住自然而然涌现的笑容。她抬头看著中尾章代,有些坐不住。「请问,今天还有什么手续要办吗?」显然她想尽快带宝宝回家。 「是啊,有些事要谈。不过,如果先生愿意留下,夫人可以先离开。」中尾章代望向峰和。 千鹤双眸闪闪发亮,注视著峰和。他无法违背千鹤的期待。尽管无奈,脸上绝不能泄漏半分。「那我留下,你先回去吧。家里应该有很多事要处理。」 「是吗?不好意思,我先告辞喽。」千鹤抱著孩子准备从沙发起身,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看你抱得好危险,千万别让孩子掉下去啊。」 「我知道,死也不会松手的。对不对?」 最后的「对不对」,自然是向睡梦中的宝宝说的。 千鹤和宝宝坐上家里司机开的宾士车,峰和与中尾章代一起目送他们离去,千鹤只顾著怀里的宝宝,仅敷衍地回头致意。 「夫人似乎非常喜欢宝宝。」回到屋内,坐回刚才的沙发后,中尾章代开口。这里是她家。 「我也很喜欢,真不晓得该怎么感谢您。」峰和再次行礼。哪里的话,她摇摇头。 「你们满意最重要……」中尾章代金边眼镜后的目光从峰和身上移开,落在斜下方。 这个瘦削的中年妇女,常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峰和看过不止一次。他暗自想像,会从事这种工作的人,也许有什么关于婴儿的黑暗过去,或者,她是在为不得不送养亲生孩子的年轻母亲叹息?无论如何,真不想听她讲那些关于养儿育女的教训。光是和中尾章代单独谈话,峰和便心情沉重。第一次见面,他就没来由地觉得难以接受这个人。尤其是镜片后方的那一双眼睛,彷佛能看穿别人的心思,令他无所适从。 当然,这些想法绝不会出现在峰和的脸上。她为苦于不孕的他们找到养子,对夫妻有恩,恐怕日后会继续来往。 峰和与妻子是在半年前认识中尾章代。他们收到她的来信。信中表示,她是为可怜的宝宝寻找养父母的人。这些宝宝降生在世上,双亲却因诸多原由无法亲自养育。听闻府上在寻找养子,不晓得是否愿意一试。 峰和觉得可疑,千鹤却极为好奇,于是他们决定与中尾章代见面。那是他们头一次来到这个家。 中尾章代解释,婴儿的母亲大部分是青少年,没有足够的知识就发生性行为,怀孕后又独自烦恼不敢告诉旁人,错过堕胎的时机。据说在现今的日本,有太多这样的少女。为了帮助这些少女,也为了保护小生命,她才从事这份工作,有时甚至会跨海替宝宝寻找养父母。这么一来,生下宝宝的少女便不会在户籍上留下任何纪录。 听中尾章代谈了许多,峰和夫妻决定委托她。依过往的经验,他们明白要自行找到养子多么困难。 半年后,中尾章代通知他们有个合适的男婴。 2 「坦白讲,这么早就有好消息,我满惊讶的。」为了逃避漫长的沉默,峰和率先开口。「听说有相同烦恼的夫妇不少,想领养孩子还得排队。」 中尾章代面向峰和。 「当然,有很多夫妻在等待。不过,这次是为根岸家特别安排。」她眼镜后方的黑眸一亮。 「谢谢。」峰和低头行礼,计算著该准备多少礼金给眼前的妇人。尽管这份工作是无酬的,总不可能不期待谢礼。就是清楚他们夫妻的经济状况,料定礼金绝不会吝啬。才会「特别安排」吧。 「呃……」他在膝上搓了搓双手,「那么,您有事要谈?」该不会一开口就谈礼金吧? 「是的。」中尾章代重新坐好,挺直背脊。「其实,想再次确认一件事。」 「请讲。」 「就是关于当父母的条件。最初条列出五点,您记得吗?要爱护宝宝、经济宽裕,家庭和谐、双亲健在。然后,还有一点。」 「呃,双亲都没犯罪前科,对吧?」回答后,峰和心里不太舒服,觉得对方是故意让他亲口说出最后一点。「哪里不对吗?」 「关于这几点,都没问题吧?」 「当然,我保证。」峰和加重语气。 她点点头,彷佛在说「很好」。 「要是不符合条件,很遗憾,领养一事就必须取消,宝宝由我们领回。」 「我知道。而且,为了监督我们是否悉心照顾,办理正式手续前有测试期。不过,测试期是多久?何时才能正式领养?」 「这就要看您了。快的话,一天就会有结论。」 「哦,一天?」这么短的时间能看出什么?不过,既然专家这么说,肯定没错。「那么,我得努力拿到及格的分数。」峰和满脸堆笑,「请问,要谈的就是这些吗?」 「不,接下来才要进入正题 中尾章代调整坐姿,直视峰和。霎时,她的目光彷佛会刺穿人,峰和一阵心惊 但下一瞬间,她露出温和的笑容。 「根岸先生,您们夫妻因为不孕,曾上医院吧。」 「是啊,去好几次 」峰和回答。「为了查出原因,找过许多医生。」 「查出原因了吗?」 「是的,原来是内人方面的问题。据说是卵巢功能天生有缺陷,详情我不太懂。」 检查结果出炉时,峰和安慰著失望的千鹤,同时放下心中大石,从此他不必再受到千鹤家的质疑。入赘根岸家七年,由于生不出孩子,不知遭受多少白眼。 其实,峰和不特别想要小孩,但他非常清楚,传宗接代是他的任务。根岸家对女婿开出的条件,便是健康且生育功能俱全,仅仅如此。所以,尽管他并不特别优秀,却凭著英俊的容貌,让迟迟嫁不出去的社长千金,在派对上为他一见钟情,幸运演出男版的麻雀变凤凰。 「没考虑过藉医学技术来解决吗?比方,体外受精之类的。」中尾章代问。 峰和摇摇头。 「我们讨论过,但决定不采用。因为成功率低,内人又害怕。」 「成功率低是事实,不过比起往昔,现在技术进步许多。」 「哦,是吗?」峰和想起,中尾章代平日在医院工作,而且是妇产科。她会成为志工,与她的本行有很大的关系。 「许多夫妻受惠于体外受精技术的进步,得以享受天伦之乐,只是也衍生出不少问题,像是代理孕母。」 「啊,代理孕母。满常听说的。」 「在日本难以想像,但国外愿意当代理孕母的年轻女子非常多。」 「原来如此。」峰和嘴上附和,心里却疑惑这个话题究竟要导向何方。中尾章代完全没要提正事的迹象,还是,这和正事有什么关联? 「精液的冷冻保存技术确立后,想拥有孩子的女性,只要愿意,不必与男性发生关系也能怀孕 。」中尾章代似乎没注意到峰和的不耐烦,淡淡继续道。 「真的是非常进步的时代啊……」峰和只得表示同意。 换成是我――中尾章代一度垂下目光,又再次望著峰和: 「再年轻一点,可能也会采取这种方法。虽然我已无结婚的念头,还是想要孩子。毕竟我一直是一个人。」 话题愈扯愈远,她的样子却不像在开玩笑。 「您没有家人吗?」峰和问。 「是啊,父母都早逝。这房子是双亲留下的。」中尾章代环顾四周,视线再度停留在峰和的脸上。 「其实,我有一个妹妹。小我十岁。」 「令妹出嫁了吗?」尽管没什么兴趣,但既然提及,他不得不问。 中尾章代平静地回答:「她死了。七年前死的。」 「啊……真是遗憾。」峰和暗自后悔踩到地雷。为何偏偏挑这种日子谈不愉快的往事? 他从西装内袋取出香菸,想设法转移话题时,中尾章代抢先开口: 「我妹是被杀害的,在杉并区的公寓。」 「咦……」 「她是遭人勒毙。凶器是她的爱马仕丝巾。」 「爱马仕……」 峰和及时回神,夹在手指间的香菸才没掉落。 3 不可能吧,峰和暗想著。 中尾章代说的不可能是那女人,姓氏不同。记得她是姓神崎。神崎由美(yumi),但可能是花名。 而且……峰和边想边感到腋下冷汗直流。七年前、杉并区的公寓、爱马仕的丝巾,在在都符合,不是吗? 「妹妹十分可怜。」中尾章代有些哽咽,「我们很早就失去双亲,所以她高中毕业立刻去工作。她希望将来能做生意,便刻苦存钱。后来,晚上也开始兼差。我担心会搞坏身体,劝她不要勉强,但她根本不听。向我炫耀存款的金额,是妹妹的乐趣之一 。没想到。她竟会遇上那种惨事……」 「凶手抓到了吗?」峰和问。 中尾章代摇摇头。 「警方耗费许多时间搜查,仍没抓到。」 「呃……」峰和拿打火机点菸,一次没点著,试到第三次才成功。「是闯空门之类的情况吗?」 「警方是这么认为。」中尾章代将桌上的菸灰缸推向他,一边回答「屋里被翻得很乱,珠宝和存摺不见。门上了锁,阳台一侧的落地窗却是打开的。所以,推断凶手多半是从阳台爬进来。妹妹的住处在二楼,但站在一楼阳台的扶手上,很容易就能爬上去。」 「真是令人遗憾。」峰和控制著不让声音发抖。 未免太像了。情况根本一模一样。不会错,这女人就是在谈「那件案子」。 「妹妹遭到强暴。」中尾章代彷佛在传达公事,口吻十分淡定。「凶手的精液就活生生留在她的体内。那是警方掌握到的最有力的线索。」 「噢……」峰和吐出一口烟,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 他不相信是巧合。这女人的妹妹,怎么可能恰巧就是神崎由美? 这是有预谋的。打一开始,她就是为此接近我。 种种念头在峰和的脑海中打转,却没转出任何头绪,只是愈来愈混乱。 「负责侦办的刑警表示,当初凶手潜入的目的就是强暴,而非抢劫。」中尾章代继续道:「那一晚非常熟,妹妹的住处没装冷气,恐怕是开著窗睡觉。凶手看到敞开的窗,于是起了色心,展开行动,又担心她会叫喊,乾脆勒死她,抢走值钱的物品逃跑。警方是这么推断。」 对,那是个炎热的晚上。 峰和脑中,浮现神崎由美满头大汗的脸。她的眼神空洞,看著他说:我不要分手,绝不和你分手―― 「换句话说,」峰和舔舔乾涩的嘴唇,问道:「凶手是当晚偶然经过公寓的男人?算是一种随机杀人?」 「警方主要也是抱持这种意见。只是,应该不完全是偶然经过。负责此案的刑警曾提到,凶手可能有什么依据,得知那里住的是一个年轻女孩。」 「原来如此。但无论如何,不是熟人下的手?」 「警方是这么认为。不过……」中尾章代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日光灯的光线。「我并不这么想。」 「哦,」峰和抽一口菸,「为什么?」 「简单一句话,是身为姊姊的直觉。」 「直觉……是吗……」 「其实,发现尸体的就是我。我们约好,第二天要回新舄扫墓。大家盂兰盆节都会返郷扫墓,高速公路想必会塞车,我们打算清晨出发。于是,我开车到妹妹的住处接她。我抵达时是早上五点。」 我明天要去新舄――峰和想起,那一晚由美这么说过。跟姊姊一起,对,她确实说是要跟姊姊一起去。 「按好几次斗铃都没回应,我觉得奇怪,便拿她给我的钥匙开门。门一打开,我就发现异状,看到妹妹在床上的样子,我差点昏过去。」中尾章代面无表情地叙述,在膝上轻轻交握的手却微微颤抖。「我惊慌失措,加上太悲伤,连打电话报警都忘了。我又哭又叫。即使如此,我仍非常确定一件事。杀死她的,一定是和她很亲密内男人。妹妹身上有香水味。那天妹妹没上班,应该一直待在家里。除了上班时,她几乎不会擦香水。」 香水―― 峰和记得由美擦的那种香水的味道。两人见面时,她身上总会散发同一种香味。虽然他并未特别留意,但那一晚可能也一样。 「可是……」峰和一开口,便忍不住咳一声。他嗓子唖了。「可是啊,光靠这一点断定,不会太草率吗?搞不好,偏偏就是那一晚,她心血来潮,睡前喷一些香水。」 「刑警也这么说,但我无法接受。我请他们调查与妹妹交往的男性,刑警表示,当然会调查她所有交友关系。实际上,警方真的进行调查。以妹妹任职的店为中心,彻底查访。可是,终究没找到对妹妹格外重要的男性,大概是藏得非常好。」 「不是藏,而是根本没这一号人物,一定是这样吧。」 峰和还没说完,中尾章代便摇头。 「天气再怎么热,妹妹都不会开著窗睡觉。她的住处没冷气,但有电风扇。凶手是从门口走进去,是妹妹帮他开的门。那时,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杀,肯定对那个人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来啦。好晚喔。对不起,突然找你过来。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嗯,对呀,非得今晚说不可。刚才我在电话里提过吧。明天一大早,我要和姊姊一起回新舄。去扫墓,盂兰盆节嘛。然后,在那之前我想弄清楚。啊,你要喝啤酒吗?不行?对喔,今天不能留你过夜。那么,我来泡咖啡―― 峰和忆起由美开门迎接他时说的一字一句。灿烂的笑容?也许吧。他早就发现,和他见面时,由美都会尽力扮演一个好女人。 「可是,玄关的门上了锁,阳台的落地窗开著。」 「要布置成这样并不难,那男人既然与我妹有特殊关系,很可能有她住处的钥匙。」 中尾章代立刻回答。 她的推测没错,峰和有由美住处的钥匙。为了布置成强盗杀人,他打开阳台的落地窗,从玄关大门逃走。当然,没忘记上锁。第二天,他就将钥匙丢进附近的大水沟。 「屋内翻得乱七八糟,値钱的物品失窃,我认为诠是故意布置的。」她趁胜追击般补充道。 那一夜的情景,在峰和脑中重现。他压抑著巴不得马上离开的冲动,进行所有他想得到的掩饰作业。他撕破由美的内衣和睡衣,加强入侵者施暴的印象,并且,他穿著鞋在室内走动,明知她将贵重物品收在 哪里,却故意翻出无关的抽屉。最后,拿布擦拭他可能徒手碰过的地方。 「屋内有任何她男友往来的迹象吗?比如牙刷,或是刮胡刀?」 这些东西,当时他应该都已回收。本来他就没放多少生活用品在那边。 「没有那类东西。可是,他在我妹的过去留下痕迹。」 「过去?」 「不久之前,她动了堕胎手术。」 4 峰和一阵沉默。 那是他的孩子。由美告知怀孕时,他只觉得遭到暗算。由美保证没问题,他才常常没戴保险套。 他耗费多少工夫,才说服想生下孩子的由美去堕胎啊!甚至不惜吐出「迟早会结婚。不要现在生」这种谎言。其实,那时他应该设法和由美分手――此刻,峰和再度感到后 「即使如此,」峰和开口,「她不见得一直和对方在一起啊。遇害时,他们可能已分悔。担心她闹起来会破坏大事,一直没处理两人的关系,这就是一切错误的根源。 「即使如此,」峰和开口,「她不见得一直和对方在一起啊。遇害时,他们可能已分手。」 「不。她应该还和那个人在一起。」中尾章代低语。「妹妹约莫是打算在第二天告诉我。」 「怎么说?」 「决定回新舄时,她透露在出发前。可能会有好消息,我没太留意,而且糊涂到连出事当下都忘。|回想起来,她是暗示要结婚。那天晚上,妹妹请对方到家里,想正式决定婚事,妹妹相信对方也很爱她,愿意和她结婚。」中尾章代胸口剧烈起伏,似乎在调整心情和呼吸。她注视著峰和,继续道:「可是,对方并不爱她,也不考虑结婚,她起然提起,对方肯定慌了手脚。」 峰和想吞口水,嘴里却乾得要命。 慌了手脚――一点也没错。 两人欢爱后,由美说:我想确定一下以后的事。 以后的什么事?峰和一问,她回答:就是我们的将来啊。钱存得差不多,该定下来了。其实,明天早上姊姊会来,我想跟她提你的事,可以吧? 峰和根本吓坏了。 「不过,」峰和回应中尾章代:「即使情况正如你的推测,也不见得就是那个男的杀害令妹。毕竟只是被逼婚。」 「我考虑过这一点。」她点点头。 「可是,万一那个人另有结婚对象呢?尤其,倘若那个对象,是他成为人生胜利组的关键,我妹不就只是个麻烦?」 峰和闭上嘴,瞪著中尾章代,想不出反驳的话。 这时,中尾章代轻叹一口气。 「其实,我是在得知某个男子的存在后,才想到这种可能性。」 「某个男子……」 「最近整理妹妺的遗物时,我发现一本姓名学的书。顺手翻阅,看到空白处写著一个名字。那是个奇怪的名字。底下是妹妹的名字,姓氏却不同。她叫弓子(yumiko),弓箭的弓。那个奇怪的名字是『本乡弓子』。」 峰和感到一阵冲击,脚下地面彷佛突然塌陷。他知道自己的脸色发白,指尖冷得像结冰,浑身发抖,嗡嗡耳鸣。 「原来妹妹的对象姓本乡,她才会想瞭解冠夫姓后,运势将如何变化。当时,她一定满怀梦想吧。」中尾章代的双眼充血,「我追溯过去,寻找拥有那个姓氏的人,我没报警,过了这么久,警方恐怕不会积极调查。况且,这种程度的线索,无法当成行凶的证据。」她发红的双眼盯著峰和。「不久,我查出一个男子。妹妹任职的店里,有个姓本乡的人经常出现,现在是某中坚企业社长千金的赘婿,改姓根岸。有人说,他这辈子不必再奋斗。他是在七年前结婚。,居然是七年前,妹妹正是七年前遇害。是偶然吗?是巧合吗?假设那个人为了一步登天而杀了妹妹,会太离谱吗?我委托好几家徵信社,针对根岸进行彻底的调查。学历、籍贯、兴趣、嗜好,甚至包括偏爱的异性类型。看著调查结果,我想起妹妹几次令人印象深刻的谈话。妹妹提到想去的地方,是那个人的故乡;妹妹突然感兴趣的爵士乐手,那个人也爱听。其他符合之处不胜枚举,那个人不可能与妹妹无关。还有 一个关键,那个人的血型是ab型,与凶手留下的精液一致。」 峰和听到嘴里发出卡嘁卡嘁声,是牙齿相击的声响。他直冒冷汗。 「证据……」他勉强挤出声音,「证据只有这一点吗?到头来,只有血型一致?这样不能说是凶……凶手吧。」 「要警方逮捕是不可能的。」中尾章代点点头。「但再过几年,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再过几年?什么意思?"」 「一年前,我想出一个实验。」中尾章代的嘴唇形成奇妙的弧度。看出那是一丝笑容时,峰和如坠冰窖。她继续道: 「当时,我对凶手完全没有头绪。我认为必须采取行动,便用了『那个』。」 「那个?」 「凶手的精液。」她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发现妹妹的遗体时,其实我偷偷采取凶手的精液。那是警方唯一的线索,对我来说也一样。因此,我决定保留一份。我相信只要保存精液,即使无法立刻逮捕凶手,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为了那一天,我利用服务的医院里的设备冷冻保存。」 「精液……」当下没能回收――峰合在心中低喃。不过,她想用在哪里?「你拿去做什么?」 「万一能找到特定的嫌犯,现在可以进行dna鉴定,虽然无法从精液过滤出嫌犯,但能用来生孩子。」 「咦!」峰和失声惊叫。 5 「利用离心机,可控制性别,生出男孩。问题在于卵子,尽管并非我的本意,还是用了我的卵子,虽然放弃结婚,我仍有生育能力。这样生下的男孩应该和凶手很像,只要与七年前妹妹周遭的男人长相比对,谁是父亲想必会一目瞭然。」 「怎么可能!」峰和猛摇头。「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中尾章代的脸微微一偏。 「我不明白您为何觉得不可能。冷冻保存的精液能使女性受孕、体外受精的技术有长足的进步、现在有许多代理孕母,这些我刚才不是告诉您了吗?以我在我们医院的立场,全部都能暗中进行。」 「可是……可是……」额头冷汗涔涔,峰和顾不得擦拭,瞪著中尾章代:「这样生下的孩子,谁要养?」 「愿意收养的夫妻多的是,这一点您很清楚吧。」 话噎在喉咙,发不出声,峰和握紧拳头。 「孩子顺利成长,就能达到我的目的,也就是找出凶手。这是需要耐心的计画,但当时我想不出别的方法,只能这么做。只是,当我请了代理孕母,让她怀孕几个月后,竟找到根岸这号人物,实在不能不说是讽刺的结果。这样一来,便没必要制造出孩子。」 峰和用力呼吸,喉咙咻咻作响,不知反覆几次才停止,他的脑袋充满不祥的预感。 「难不成,你口中的孩子就是……」 「从徵信社的报告得知,根岸夫妻正在找养子。当时,一个美妙异常的想法如天启般闪现,于是我接近根岸夫妻。由于我结过婚,姓氏和妹妹不同,根岸夫妻似乎毫无所觉。」 「你……你……你,」峰和喘著气指著中尾章代,指尖不停颤抖:「你疯了。」「不久,代理孕母生下孩子,是凶手的孩子。凶手和我的孩子。我决定把孩子还给凶手。于是,我打电话到根岸家,他们夫妻欢天喜地出现,表示要收养孩子。从此以后,根岸千鹤夫人就要养育杀人凶手的孩子。一个她丈夫在杀人时留下的孩子。」 「胡扯!」峰和从沙发站起,踉踉跄跄走向出口 ,回头对中尾章代说:「我才不是凶手。我没杀人。」接著,他大叫:「那种小孩还你!」 中尾章代注视著他,迅速起身,上前一步。峰和连忙退一步。只见她以诅咒般的,语调说: 「既然如此,也请这么告诉夫人。想必夫人不会愿意抚养杀人犯的孩子吧。可是,夫人不会产生怀疑吗?归还孩子前,难道不会去验你和孩子的亲子关系吗?利用现代医学技术就能查得出,几乎是百分之百准确。」 峰和无意识地按住太阳穴。他正遭受剧烈的头痛攻击。 「如果你是凶手,就好好抚养孩子。那是你的孩子,你应该能爱他。然后,看著他日渐成长,一天比一天更像你 不晓得他是养子的人,一定会赞叹:哇,你们长得真像。然而,知道他是养子的人,会怎么想?夫人又会怎么想?你要如何蒙混过去?大概会说, 一起生活自然愈长愈像。可是,这种说法能蒙骗到几时?」 「别说了!」峰和哀号,「别再说了!」 「接下来好几年,你都会备受煎熟,永远不会结束。永远。因为那是你的亲生儿子,夫人又那么喜欢他。」 峰和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夺门而出。他冲出走廊,鞋子都没穿好就跑到大马路上,蹒跚前行。 是那个女的不好,一切都要怪由美。 抱歉,忘了我吧。他话一出口,眼前甜美撒娇的表情骤变。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你不是保证,我们迟早会结婚吗?所以,我才勉强拿掉孩子。难不成你是骗我的?不是?什么叫不是?告诉我实话。啊,原来传闻是真的。你要跟嫁不出去的社长千金结婚,是不是?哇啊啊,原来是真的――哇啊啊,你果然骗了我! 由美放声大哭,紧抓著峰和,手脚牢牢缠住他,怎么也拉不开。 我不要分手,绝对、绝对死也不分手。要是你敢拋弃我,我就抖出一切,去跟那个嫁不出去的老小姐说! 别闹了,你胡扯什么,放开我!不,我才不放。明天早上姊姊就会来,我要让她看到我们抱在一起的样子。我要向她介绍,这个人就是我男友,姊姊,你看,我这么幸福。 回过神,峰和已拿著爱马仕丝巾,绕住她的脖子,不顾一切勒紧。去死、去死、给我去死! 「是那个女人不好,而不是我。我没有错!」 峰和拦计程车回家,浑身颤抖不止。 「客人,您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司机出声关切,但他没回答。 回到家,他走进起居室找妻子。千鹤抱著婴儿跑过来。 「你好慢,在做什么呀?宝宝醒了,从刚才就一直很开心。宝贝快看,是爸爸。」 婴儿瞅著峰和笑了。 6 看到根岸峰和跳楼自杀的报导,中尾章代心中百感交集。 她期待的并不是这种程度的结果,接下来才要开始折磨他。把那个婴儿送到他身边,只是在布局。报仇的对象意志力竟如此薄弱,她实在惊讶。想到妹妹居然死在那种人的手中,便格外悲哀。 「没办法,只能这样。」她对著桌上的照片说。照片上是露出笑容的弓子。 章代准备出门,前往出席守灵仪式,顺便带回婴儿。峰和死亡,不再符合「双亲健在」的条件。即使峰和没死,章代也打算找机会带回婴儿。她早有觉悟,若有万一 ,要自己抚养那个孩子。 那个婴儿,是某个高中女生和萍水相逢的男人生下的孩子。 与根岸峰和一点关系也没有。 再见,「爸爸」 电视正在直播晚场的棒球比赛。本季巨人对阪神的第十场比赛。目前是阪神队得分的好机会,杉本平介把茶泡饭的碗端到嘴边,眼睛却直盯著画面。阪神队比数依然落后,但如果四棒打者击出安打,应该有望扳回局面。平介穿著背心汗衫和四角短裤,激动得流汗。 这是他第三天一个人吃晚饭。妻子畅了带著女儿加奈江回九州娘家,预定今晚归来,差不多该到机场了,事先说好,她们会搭计程车回来。 巨人队的投手控球不力,两好三坏。平介盘著腿,上身急著往前探,心里巴望著:拜托,来个安打吧!然而,他的愿望没实现,第四棒打者竟挑中一颗烂球,挥棒落空。他啧一声,拌一下茶泡饭。 此时,电视传出号外的信号声,似乎是什么事故的速报,但平介没立刻去看。他对阪神队无能的四棒打者余怒未消。 信号声再度响起,他总算转移注意力。电视画面上方出现跑马灯。 今晩八点二十分左右,福冈起飞的新世界航空九三一班次,于xx机场降落失败,飞机起火。死伤状况不明―― 平介不经意看著文字的双眼,逐渐泛红。他连忙起身,打翻了矮桌,吃到一半的茶泡饭泼撒在榻榻米上。 大概没有生存者吧――这是赶来救灾的消防队员直率的感想。机体一分为二,遭火球包围。像是要证明他们的直觉正确无误,死状凄惨的遗体接连运出。 「还有生存者!」满场绝望中,这句话振奋所有人的精神。两名乘客获救,是少女和成人女性。两人奇迹般并无明显外伤,但都没有意识。 两人立刻被送往医院。医师与护理师全力治疗,希望能抢救成功――纵使这么想,他们内心几乎都已放弃,认为多半没救了。外伤虽然不多,但两人都是颈椎至脑部受到损伤,脑波紊乱。尤其是少女,恐怕已无生机。 送医三十分钟后,少女的脑波停止。尽管拚命救治邻床的成人女性,成功的机率也不大。 「呼吸停止。」 「心脏现在……停止了。」年长的护理师静静宣告。 几秒之间,沉默主宰加护病房。 「接下来,陆续还会有患者送到医院。现在不是丧气的时候。」其中一名医师开口,众人无精打采地点头。 这时, 一个年轻护理师轻叫:「医师,动了!」 所有人都注视著她。只见她指著装设在少女身上的脑波后,重复一次:「女孩出现脑波了。」 畅子的葬礼在极度浮夸的气氛中举行。电视台等媒体大举来采访,平介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做什么,都必须忍受镁光灯。但也才两、三天,就连嫌他们烦的力气都没有。 葬礼结束,记者依然不放过他。 「办完夫人的葬礼,您现在心情如何?」 「新世界航空的社长发表谈话,您怎么看?」 「全国各地都有关心的民众来信慰问,请向他们说句话。」 其实媒体记者的问题都不出这些范围,平介不必思考,重复相同的回答便足以应付。 他甚至会想,这会不会是他们的体贴。 只是,平介总是不知如何回应这个问题: 「您打算怎么向加奈江小妹妹解释母亲的事?」 无奈之下,他只能挤出一句「现在才要想」。 那天晚上,平介到加奈江入住的医院。生存者仅有五名,媒体也想尽办法采访加奈江。不过,他以精神上的冲击尚未平复为由,要他们再等等。 负责照顾加奈江的护理师在病房里,平介一来她便离开。加奈江在床上睡著了,头上的绷带令人心疼,幸好脸庞没受伤。加奈江才就读小学五年级,等待她的,应该是快乐的未来。该如何抚平事故造成的冲击?加奈江已恢复意识,但还无法说话,只能点头 或摇头示意。 加奈江获救,平介十分感谢上天,却又对上天夺走畅子忿忿不平。他不晓得该将怒气出在谁身上。如果拯救加奈江和害死畅子的都是上天,那么,上天究竟是什么意思? 平介深爱妻子。最近她有些发福,细纹愈来愈明显,平介却很爱她那张讨喜的脸。妻子话多又强势, 一点也不给丈夫面子,但性格率真,和她在一起非常开心。同时,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也是加奈江眼中的好母亲。 看著加奈江的睡脸,脑中不断浮现畅子的往事,平介啜泣起来。其实,每日他都躲在被窝里哭,今天只不过是比平常提早哭。他从丧服口袋里拿出皱巴巴的手帕,按住双眼。「畅子、畅子、畅子……」乾了几分的手帕,随即又湿透。 这时,他听见一道声音。「老公 」 平介一惊,抬起头,望向房门。他以为有人进来,但门依然关著,他怀疑是听错,声音再度响起。 「老公,这边啦。」 平介吓得差点跳起。叫唤他的是加奈江。刚刚还在睡的女儿,从病床上抬头,看著父亲。 「加奈江……啊啊,加奈江,你终于能说话。太好了、太好了。」平介从椅子上站起,涕泗纵横的脸皱得更厉害,他突然想到该及早找医生过来,慌慌张张地走向门口。 「老公,等等。」加奈江微弱地开口,平介握著门把转身。他情绪激动,没发现女儿的语气怪异。加奈江继续道:「来这边,听我说。」 「我当然会听,不过得先去找医生。」 「不可以,你先过来。」加奈江恳求。 平介有点犹豫,仍决定听从她的意思。他以为加奈江在撒娇。「好啦,爸爸到你身边了。有什么话尽管说。」 加奈江注视著平介。看到那双瞳眸,平介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好怪的眼神,不像是孩子。 「老公,你相信我的话吗?」 「相信啊,你说什么我都相信。」平介回答后,终于察觉不对劲。老公? 加奈江盯著他,继续道:「老公,我不是加奈江。」 「咦?」平介的表情僵住。 「我不是加奈江,你看不出来吗?」 平介收起笑容,「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在开玩笑。我真的不是加奈江,你应该看得出来吧?我是畅子啊。」 「畅子?」 「对,是我。」加奈江的表情像是又哭又笑。 平介再度起身,摇摇晃晃走向入口。他打算去找医生,女儿的心理状况肯定出了问题。 「别走,不要找人来。听我说,真的是我。我是畅子呀。我知道你很难相信,连我都不敢相信,但这是事实。」加奈江哭泣起来。不,是有著加奈江的外表的女人在哭。 怎么可能!不可能有这种事。平介备受冲击。不是无法相信她的话,只因那确实是妻子的语气。这么一想,他察觉加奈江散发出的气质不像小学生。平介心里很清楚。 「你记得我上个月的薪水是多少吗?」他问。 「基本薪资二十九万七千圆,连同加班费和出差津贴,总共是三十二万八千二百一十五圆。可是,扣掉税额和年金健保,实收二十七万圆左右。」加奈江含著泪回答。「厚生年金实在太贵了。」 平介愣在当场。她说的数字正确无误,女儿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细节。 「你真的是畅子吗?」平介的话声颤抖。 她用力点一下头。 畅子说,她是在被送到病房好一阵子后,才明白身上发生的状况。在那之前,她一直觉得奇怪,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叫她「加奈江小妹妹」。即使厘清处境,她还是认为,如果不是做恶梦,就是自己疯了,想早点恢复正常。今天看到平介在身旁哭,她终于接受事实:这不是梦,自己也没发疯。 「这样一来,死的是加奈江?」平介向畅子确认,她躺著点点头。 「是吗……」平介垂下头,「加奈江死了啊。」 畅子哭出声。「对不起,我宁愿是加奈江活著。」 「说什么傻话,你获救就值得庆幸了。即使只有你……」平介不禁哽咽,看著加奈江活生生的面孔,想到孩子其实已不在世上,心中涌出一股不同于目睹孩子死亡的悲伤。两人相对,默默流泪。 「可是,还是很难相信,居然会有这种事。」哭了一阵,平介盯著女儿的脸。不,应该说是妻子的脸。 「老公,该怎么办?」 「怎么办……恐怕不会有人相信,医生也无能为力吧。」 「八成会被送进精神病院。」 「我想也是。」平介双手抱胸,沉吟起来。 畅子看著他,问道:「今天是葬礼吧。」 「嗯?啊,对。」 「我的葬礼。」 「是啊,」平介点点头,望著妻子。「可是,你还活著。」 「所以是加奈江的葬礼。」畅子眼中又滚落泪水,「是我抢走那孩子的身体。」 「你是救了加奈江的身体。」平介握住妻子的手。 事故发生一周后,医生允许外人探病。首先来访的,是加奈江的级任导师,及和她要好的四个同学。 「在电视上看到杉本同学的名字,我吓一大跳,差点哭出来。」山田老师开口。她是个年轻的老师。 「让老师担心了,这辈子我都不想再搭飞机。」畅子回答。 老师的脸色有点奇怪,随即恢复笑容。「希望你能早点回来,大家都很期待见到杉本同学。」 「是吗?也对,总不能一直缺席下去。」畅子为难地望向平介,接著赶紧面向老师。「嗯,还请老师转告大家,我也非常期待。」 老师露出讶异的表情。离开病房后,同学谈论著「加奈江变得好欧巴桑」,传入平介的耳中。 等她们走远,畅子趴在床上哭了许久,约莫是想起加奈江。 事故发生两周后,畅子以加奈江的模样出院。原本退烧的媒体又齐聚医院,麦克风指向平介。 「关于赔偿方面,基本上全权 委任律师。对,金额不是问题。一场意外夺走加奈江的性命,畅子也深受创伤。我们希望看到航空公司的诚意。」记者谈及航空公司的回应时,平介如此回答。 播报新闻的外景记者,最后加上一段话:「杉本平介先生表现得镇静,其实内心仍十分激动,从他说错妻子和女儿的名字便可看出。以上是记者在现场的报导。」 平介与畅子回到家,针对今后讨论一番。两人的想法一致,认为畅子以加奈江的身分生活是最妥当的。既然借用加奈江的身体,畅子终究不可能以畅子的身分生活。而且,两人都同意,这样才是对加奈江最好的安慰。 「我得努力用功。要是成绩退步,会让那孩子丢脸。」畅子边泡茶边说:「她将来的梦想是什么?希望能帮她实现。来,喝茶。」 「她想当平凡的家庭主妇。」平介应道。 「那么,现在这样就好喽?! 「不行,」平介端起茶杯,望著畅子:「未免太奇怪了吧。」 「为什么?」畅子恍然大悟般看著自己的身体,视线又回到丈夫身上,露出尴尬的笑容。「你别胡思乱想,我会永远待在你身边。」 平介只是默默喝茶。 于是,平介与畅子展开奇妙的生活。在旁人眼中,是一对感情融洽的父女,但若听他们术谈话内容,应该会对其中的不自然大感纳闷。 一个小学女生,嘴里会冒出这种话: 「老公,垃圾麻烦丢一下。啊,那边的纸箱也要丢。厨余记得绑紧。那里乌鸦很多要特别留意。」 「你才是,该出门了吧?」 「啊,对耶。呃,我的书包放在哪里?」 「作业写了吧?」 「算是吧。」 「喂, 你行不行啊?」 「课题很难,你都不帮我。」 「是你说不能帮小孩写作业的啊。」 「我说过这种话吗?噢,差点忘了交换日记。」 「加奈江在写交换日记?」 「是啊,连我都不知道。对方是名叫晶晶的女生,很可爱。所以,我才晓得有个男生喜欢加奈江。远藤同学,长得白白胖胖。」 「不清楚。不过,我觉得他不是加奈江喜欢的类型。虽然对不起远藤同学,我还是疏远他。」 「很好。」 「我去学校喽。啊,老公,回家前记得买豆腐,要嫩豆腐。」 尽管外貌不自然,但生活上一点都不会不方便。当然,畅子变成加奈江的模样,家事依旧一把罩。不久,加奈江在邻里间也出了名。经历那样的悲剧,仍自立自强地扛起母亲的工作,任谁看到都会大受感动。 「加奈江真了不起,大家都好感动。而且,这阵子愈来愈像妈妈。她一定是觉得要做好妈妈的工作吧。像在买鱼时,连杀价的架势都和她妈妈一模一样,吓我一跳。」附近的主妇曾拦住下班回家的平介,这么跟他说。 不过,并非完全没问题。两人最大的烦恼,毕竟是晚上的事。 一天晚上,平介在被窝里正要睡著,侧腹被轻戳几下。畅子以加奈江的面孔直盯著他。 「怎么了?」平介问。 畅子扭捏半晌,开口:「问你喔,那方面怎么办?」 「哪方面?」平介一时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随即睁大眼。 「你问我,我也不能怎么办啊。毕竟都变成这样了。」 「不可能做嘛。」 「当然。别、别、别说傻话,怎么可能跟亲生女儿 而且是小学生。」 「可是,你忍得住吗?」 「说什么忍不忍,就算明知是你,看到外表,怎么可能有性致。我可不是变态。」 「也对。那么,要找别的女人吗?」 「唔……」平介低声沉吟,「我倒是没想过。你呢?有哪方面的需求吗?」 「这个喔,完全没那种心情。即使试著想像,她毫无感觉。怎么讲,就是身体没反应,」 「真不可思议。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吧。」平介觉得小学生的身体有反应才恐怖。 「反正,这方面就是没办法,只能放弃。」 「说的也是。」畅子忧郁地点头。 此时,平介提出一个建议。即使是两人独处,不要喊他「老公」,他也不会再叫畅子,改叫「加奈江」。他认为有必要养成习惯。 「好。」畅子答应。「爸爸,晚安。」 「晚安,加奈江。」 之后,畅子以加奈江的身分顺利度过每一天。一开始不自然的遣词用字,渐渐变得孩子气。平介问起,她表示并未特别注意,和朋友交谈自然就变了。还是女人的适应力比较强,平介默默想著。眼看妻子的痕迹,一点一点从畅子现在的模样中消失,他有股道不出的失落。 后来,畅子成为国中生。虽然仍比同学老成,但已完全融入他们当中。她成绩优秀,又细心体贴,在朋友之间人缘极佳。,星期日有时会带几个朋友回家,端出亲手做的菜。每次都技惊四座,毫无例外。 「加奈江好厉害,你怎么学的?」 「没什么,现在有许多方便的烹饪用具。不像以前得用蒸笼之类的,多麻烦。如今的年轻妈妈真的很好命。」 「讨厌啦,讲得你有多老似的。」 「所以我才觉得要心存感激呀。」即使不小心露出马脚,她也能 自然地把场面圆过去。 升上国二后,平介察觉畅子出现微妙的变化。原本他们都是一起洗澡,但平介感受到阳子的排斥,也不再在他面前大剌剌地换衣服。有天晚上,他大胆询问,畅子踌躇半天,才开口: 「抱歉,就是不喜欢。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她露出悲伤的表情。「绝不是讨厌爸爸。」 平介的心情难以言喻。他不晓得眼前的到底是妻子还是女儿,但他认为只能采取一种态度。 「我明白,你别介意。以后就分开洗吧。」 「对不起。」畅子低著头。 发生这段插曲后,平介不得不意识到加奈江生理上的成长。他承认心中有性欲,为此自我厌恶,即使告诉自己,那个人是妻子,有这种念头没关系,却明白只是藉口。 几经苦恼,他决定把畅子当成加奈江,完全拋弃她是妻子的念头。或许无法立刻办到,但他决心要朝这个方向努力。 即使从夫妻变成父女,两人感情依然很好,极少吵架。然而,畅子准备上高中时,他们产生激烈的争执。 「女校有什么不好?还可以直升大学,不是吗?」 「可是,这里的学费太贵。你看,公立学校的差这么多。」 「公立学校不是问题层出不穷吗?像是风纪紊乱之类的。」 「那是偏见,还不是有人说女校环境封闭。」 「可是,公立是男女同校。」 「对啊,那又怎样?」 「要是遇到臭男生怎么办?。啊,你该不会是想跟男生去玩,才选公立的吧?」 「才不是!这是什么话,我就如此没信用吗?」 「你现在是这么说,等男生来追你,你就会变了这个年纪的男生,满脑子只有那件事,你懂不懂?」 「当然,我又不是没遇过。」 争执期间,前所未有的嫉妒占据平介的内心,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异常。假如活著的是加奈江,一定也会发生相同的争执。 最后是平介让步,畅子进入公立高中。平介担心得要命,常关切班上有怎样的男同学,每次男生打电话来, 一定会问畅子是什么事。要是畅子不在时,收到寄给她的信,平介不能拆,只能伸长脖子焦急地等她回来。 畅子高二那年夏天,怒气一举爆发。她和朋友约定一起去露营,平介却擅自打电话到朋友家回绝。因为同行的人,半数是男生。 「加奈江也有她的青春啊!为什么要剥夺她的青春?」 「你只是想借用加奈江的身体去玩吧!」 「哪里不对?当初明明讲好,这样才能安慰加奈江在天之灵。」 「又不是只有到处玩才叫青春,像是念书之类的,还有很多该做的事。」 「交朋友也很重要。」 「你有我了,不是吗?」 「世代不同啦!」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刺进平个的胸口。他无话可说,把自己关在房里。不久,畅子走进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那种话,是我不好。」 「没关系,加奈江说的是对的。」 「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没什么可烦恼的,以后是我个人的问题。」 「老公……」相隔数年,畅子如此呼唤,抱住平介的头。曾经浓密的发丝渐渐稀疏。 那个夏天,她和朋友去露营了。 又过七年。 一个好日子,在某饭店的结婚会场附设的休息室,平介一身礼服。 「伯父,新娘准备好了。」新娘秘书过来提醒,平介点点头,步向新娘休息室。 门一开,加奈江穿婚纱的模样映入眼帘。平介看到的是镜子,她也透过镜子注意到平介,缓缓转身。室内弥漫著花香。 「哦,真没想到……」平介想起三十年前的光景,「居然和当时一样。真的一模一样,简直像看到当时的你。」 「我也这么想。」 听著两人的对话,新娘秘书一头雾水,随即又堆起笑容。「新娘子实在很美。」然后,她便识相地离开,留下平介和畅子。 「爸爸,长久以来,真的是长久以来,谢谢你的照顾。」畅子行一礼,声泪俱下。 「嗯,啊……你要注意身体。」 「我会的。」 这时,有人敲门。平介一回应,吉永信雄那张圆脸便出现。看到新娘,吉永双眼发亮。「哇,真美。嗯,好美。除了美,没有别的形容。」 接著,他望向平介。「爸,您说是不是?」 「早在三十年前,我就知道了。」平介回一句,「倒是信雄,你来一下。」 「好的、好的,有什么事呢?」 平介带吉永回到休息室,幸好没人。平介注视著马上要和畅子结婚的男人,吉永显得有些紧张 畅子还没向平介招认有喜欢的人,平介早已察觉。她大学毕业后,到某制造商上班,对象是公司的同事。平介心想,该来的终于来了。其实,好几年前,他就开始为这一刻做心理建设 逼问,畅子便说出吉永的事,坦承爱他,也收到他的求婚。但她表示有些原因无法结婚,吉永无法接受,每次见面就不停追问。 平介决定会一会吉永。在一个晴朗的日子,畅子把他带回家。 吉永信雄这个人,会令人联想到马力十足的国产车。看上去有些冒失,但应该有能力筑起开朗的家庭,为人诚实。平介十分佩服,不愧是畅子,很清楚婚姻生活需要什么。 平介认为,这个男人值得托付。 「请问,怎么了吗?」吉永的圆眼看著平介。 「想拜托你一件事。」平介开口。 「好的,言尽管吩咐。」 「不会太困难,许多新娘的爸爸都会对新郎这么做,能不能让我来一下。」 「啊,是什么?」 「就是这个啊。」不介在背冰面前举起拳头。 「吃我的拳头。」 「咦!」吉永不禁后仰,「现在?」 「不行吗?」 「哎呀,伤脑筋,等一下得拍照。」吉永抓抓脑袋,随即大大点头。「我明白了。 娶您那么美丽的女儿,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我就挨您一拳。」 「谁说一拳,是二拳。」 「欸,两拳?」 「一拳是女儿被你抢走的不甘,一拳是另一个人的份。」 「另一个人?」 「你不用管,闭上眼睛。」平介握紧拳头,还没举起,泪水就滑落。他当场蹲下,放声大哭。 名侦探退场 1 敲门声响起时,安东尼.怀克坐在安乐椅上,叼著菸斗吞云吐雾,膝上摊著过去的资料。其实,他并非只有这个时候会这么做。晚餐后,进书房到睡前,翻阅资料成的日课。 「是马许啊,进来。」 怀克一说,门便缓缓打开,休.马许瘦削的身躯有所顾虑地出现。过去他是必须抬头仰望的高个子,如今驼背直不起,变得和怀克几乎同高。 「第五卷完成了。」马许递出夹在腋下的黑皮书。 怀克眯起眼,从椅子上站起。 「总算完成,我一直期待著这一卷。」他叼著菸斗接过书,先欣赏黑色封面上的烫金字,「马许,就是这个啊,真美妙。《魔王馆谋杀案全纪录》,勾起我多少往日的回忆。每天都充满斗智的紧张刺激。」 「看著内容我也想起来了。」马许不停点头。 怀克再度将自己安顿在安乐椅上,缓缓翻开自费出版的书。印刷的墨水味十分刺鼻。 「在我经手的案件中,这可说是最困难的一件。毕竟线索几乎等于零,嫌犯却特别多。最重要的是……他将菸斗头转向马许,「遇害的主人的房间,不仅是密室,还是三重密室,不是我自夸,葛莱姆家的人没找苏格兰警场,而湜来找我想办法,只能说他们福星高照。警场那些人的死脑袋,简直像放置一个月发霉的硬面包,要他们解开错综复杂的结,根本是痴心妄想。」 「没错,在我心中,那也是印象深刻的案件。」马许附和。「遗憾的是,后来具独创性的犯罪案件便难得一见。」 听到老助手的话,怀克皱起眉。 「马许,这话对极了。最近的罪犯缺乏创意的程度,实在教人吃惊。只知剽窃前人的手法,糟糕一点的,要杀人还懒得故布疑阵。我仍在办案时,罪犯可是有艺术家的自尊。当然,他们的作品难免有瑕疵,最终才会被我看穿。不过,这些瑕疵也是过度追求华丽衍生出的必要之恶啊。」 说到这里,怀克咳一声。因为喉咙卡了痰。以前讲这么几句话,根本不用担心声音出问题。 「话虽如此,」他略略降低音量,顺便叹一口气。「只怪他们或许太严苛,如今警方办案的方式改变,什么都讲究科学。无头尸不再无法确认身分,即使尸体被火烧过也不算什么。不久之前,不是才从血迹查出犯人的基因,并顺利逮捕吗?现今不再是头脑与头脑的斗智,有比这更扫兴的吗?这样还向罪犯要求艺术性,未免太强人所难。」 「希金斯警探说过相同的话。」 马许提到的这个人,二十年前自警场退休。他是怀克的劲敌,也是衬托怀克的配角。希金斯的专长,更是对所有线索都掰得出一套说明,并导出与真相差距十万八千里的结论。至今怀克仍经常与他碰面。 「我想也是。那牛头不对马嘴的推理,他自己根本乐在其中啊。一切都能用科学来阐明后,他的长才就无用武之地。幸好他老早退休,我一点都不想看到警探在电脑前手足无措的样子。」 「您说的是。」或许是想像警探的处境,马许皱起本来皱纹就不少的脸,露出讨喜的微笑。 「哎,别提这些。」怀克的视线回到手边的书,宠爱小狗般轻抚纸面。「这个案子称得上是我的代表作。魔王馆谋杀案。『魔王馆』,你记得吗?」 「怎么忘得了?」马许收起笑容, 一脸正色,连腰似乎都挺直。「那里有栋名为『魔王之首』的别馆,造形奇特。」 「命案就发生在那栋别馆。」怀克双眼发亮,抱著书猛然站起。「遇害的是屋主泰特斯.葛莱姆爵士。他不爱交际,避世而居,却有爱好男色的传闻。」 「有个自称他情人的家伙。」 「理查啊,理查.史密斯。明明脸色很差,身材却孔武有力,实在莫名其妙。他是厚颜无耻地要求继承葛莱姆爵士莫大财产的人之一。」 「包括理查在内,住在主屋的共有七人,能够称为家人的……」马许一颠,怀克接过话:「只有一个。葛莱姆爵士的女儿爱蜜莉,才五岁,是他和最后一任妻子生下的孩子。案发前两年,妻子就病逝。同居人当中,有两个甥侄、两个表亲,剩下的是爱蜜莉的家庭教师罗彻斯特女士,和吃闲饭的理查。」 「最初来找您的,是服侍葛莱姆公爵的女仆席拉。她声称有人要老爷的命,请您前去解救。」 「我们当然立刻飞车前往,而且是冒著大雪。当时命案尚未发生,但我这鼻子早就闻出来。」怀克以食指弹弹自己的鹰勾鼻。「她周身散发出惨案的味道。不幸的是:我的鼻子没失灵,我们赶到时,葛莱姆爵士已遇害。」 不――他戳戳自己的太阳穴,摇摇头。 「我们抵达之际,还没发现他遭到杀害。他们说葛莱姆爵士在别馆休息。当时雪已停,名为『魔王之首』的别馆,四周也是一片银白世界。那片洁白,与我们紧接著看到的惨剧,形成强烈的对比。」 「还有密室。」 「是三重喔。」怀克竖起三根手指,「尸体是在别馆的书房发现的,但那间书房,及别馆入口都上了锁。尸体的状态也非比寻常。穿著中世纪的盔甲,人被勒死在里头 而且,所有嫌犯都有不在场证明。虽怪后来赶到的希金斯警探一听到案情,直接下结论说是恶魔作祟。」 「然而,怀克先生仍精彩破解这件难案。那一晚的经过,至今仍深深烙在我心底。」 马许闭上眼。 「你是指,那个能眺望庭院的起居室啊。」怀克同样闭上眼。于是,这间书房便成为那一晚葛莱姆豪宅的起居室。然后,他听到了。是他自己的声音。 「那么,各位……」话声不像现在这般沙哑,是宏亮的男中音。嫌犯有的坐在沙发上,有的倚靠柱子,注意著侦探的一举一动。当然,以希金斯警探为首的苏格兰警场众人也一样。怀克挺起胸膛,从容环视在场全员。 「各位,这是我所知最复杂、最巧妙的案件,我十分敬佩真凶的头脑。这次的命案,凶手只犯下一个错误。万一没发现这个失误,我绝对解不开谜团。」 他观察所有人的反应,摆足架势,解开三重密室之谜,同时也说明尸体穿著盔甲的理由,逻辑井然有序,分析不涉感情。嫌犯和警方,只不过是欣赏怀克献艺的观众。 接著,终于进入核心。怀克逐一举出嫌犯,揭露其与死者之间不为人知的过往。例如,葛莱姆爵士的侄女美乐蒂―― 「五年前,美乐蒂小姐是威瑟灵顿牧师府的女仆。她与附近酒吧的厨师陷入爱河,怀有身孕,决定私奔。不料,男方行踪不明。无奈之余,她一生下孩子,便弃置在牧师府中,独自逃离, 现在牧师仍养育著那个孩子,每年的圣诞节,美乐蒂小姐都会匿名寄礼物,但今年她决定鼓起勇气去见孩子。这封信就是证据。」怀克不顾茫然失措的美乐蒂小姐,从怀里抽出一封信。 此外,他整理出每个人在案发当晚的行动,同样以美乐蒂小姐为例。 「案发当晚,她在写这封信,却被葛莱姆爵士发现。他一直相信美乐蒂小姐纯洁无瑕,于是大发雷霆,还骂『你这个荡妇!』,这就是理查听到的声音」 怀克针对所有嫌犯进行推理,只要分析他发表的内容,真凶自然水落石出。所以,怀克会望向希金斯警探,拋出一句:「说到这里,聪明的警探应该已明白全部真相。」 接著,警探会观察部下的脸色,在椅子上扭捏一阵,乾咳一声,才开口:「嗯,大致明白。不过,既然你说了这么多,最精彩的部分由我必公开,未免有失公平。那么,今天――就今天,我让你出出风头。」 「多谢您的美意。」怀克向警探弯身行礼 。这番对话,成为他与警探之间的仪式。 「那么,各位。」怀克再次面向嫌犯。「我就公布真相吧。真凶到底是谁?答案很明显,能够制造出三重密室、骗葛莱姆爵士穿上盔甲,并且有杀害他的动机的人,符合这三点即可。」 怀克竖起食指,缓缓走到某个人物前。「凶手就是你,罗彻斯特女士。」 优雅的女士宛如看到枪口,注视著怀克的指尖,栗色发丝无力地左右摇晃。她脸上浮现畏惧,及不可思议地还有安心的神色。 「我……」她起身面向怀克,不断后退。脚跟一碰到身后的柱子,她便像跳舞般跑起来。 怀克最失策的是,没事先请警探安排部下看住门口。罗彻斯特女士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怀克才大叫:「警探,请把她追回来。」希金斯警探后知后觉般下令,部下在他出声前,也形同木偶。 罗彻斯特女士患有心脏病,平常想必不会全力疾奔,她却突然跑了起来。同时,怀克看破她的罪行,或许也对她的心脏造成不小的负荷。在前往「魔王之首」的庭院途中,她心脏病发作昏倒。警探的部下将她带回,但直到她一小时后断气,始终没恢复意识。 「唯一的遗憾,」回到现实的怀克对马许说:「是没听罗彻斯特女士亲口道出真相。当然,我相信自己的推理不会错,但我想知道究竟有多正确。,要是她能自白……」怀克拿起黑皮书,「我会在这份手记里特别强调这一点。好比,葛莱姆爵士遇害前说想喝自家酿制的苦味啤酒的理由,我也准确推理出来。这件事本身与命案并无直接关系,但如果讯问罗彻斯特女士,真相会益发清晰,更能凸显我在推理上的细致周全。」 马许完全就是听搭档发牢骚的老人,一头头像驴子般不断上下晃动。 「话说回来,慎是费神的大案子。」怀克细心把书放到架上,在安乐椅上坐好。这阵子他脚力不济,稍微一站膝盖上方就隐隐刺痛。 「再也不会出现那样的命案,」怀克摇摇头,「带给我梦想和激情。这都是往事了。在我死前,不晓得能不能再遇到一次那样的命案?不,」他话声一顿, 「用不著那么情彩。但我希望在头脑还清楚时,能再破解一道谜题。真想遇见适合我的谜题啊。,马许,你说是不是?」 年老的助手抬起头,看著服侍多年的主人。 「这算是奢求吗?」昔日的名侦探静静地问。 2 实际上,怀克没想到能够美梦成真。他比谁都清楚,如今不再是侦探这个行业能够存活的时代。所以,他退居北部郊区,埋头将处理过的代表性案件,整理成手记,自费出版。最近没人请他演讲,也没出版社邀稿,但年轻时的储蓄不少,还有能力雇用女仆。马许则有女儿和女婿寄来生活费。因此,两人每天的作业,便是一味复诵往昔的案件,以免忘记。然而,委托人竟来到他们的身边。既不是为演讲,也不是为原稿,而是请他去办案。 她自称玛莉.霍克,约三十四、五岁。大衣底下是深蓝色的连身洋装,处处有灰色条纹,别著一枚金丝胸针。她从皮斗顿来,距此不远,是个乡下地方 「我在洛克威尔家帮佣。」玛莉神色略显紧张,切入正题。「我来这里,是想请您帮忙主人亚弗瑞.洛克威尔。因为我听说,安东尼.怀克先生是举世无双的侦探。」 「我只是个普通的侦探。」怀克吐出这句暌违二十年的话,边透过这名女子的口音猜测她是哪里人。他有印象,是约克夏吗……太久没干一行,一时想不起。 「那么,您希望我们帮什么忙?」马许完全回到二十年前的状态,提出问题。 「是的。其实,府里有人要老爷的性命。」 听到玛莉的话,怀克嘴里的菸斗差点掉下来。「请告诉我详情。」 「前几天,老爷喊我过去。一进他房间,他便给我看药瓶。那是他常吃的安眠药。 他认为有人碰过,我说不清楚。于是,他一脸严肃,透露里面掺有毒药。」 「怎样的毒药?粉末,还是锭剂?」 「是白色的锭剂,和安眠药非常像,他给我看时,我没立刻发现不一样。他的眼力极好,马上注意到混入不同的药锭。」 「白色锭剂,老爷的眼力极好。」重复一遍后,怀克看著女子,指向右边的助手。「马许,记下来。这是重要的线索。」 马许灵敏一如往昔-从口袋取出记事本。那记事本边缘泛黄变色,令人怀疑里面的日历是不是前年的。确定助手记下后,怀克面向玛莉,开口:「请继续。」 「老爷说,其实这是第二次有人要他的性命。第一次是前几天他骑马时,马鞍底下藏有玻璃碎片。马一闹起来,他差点摔落,幸亏他骑术精湛……」 「所以平安无事吧。」怀克接过话,她大大点头。一旁的马许低喃:「洛克威尔先生的骑术精湛。」 「马是由谁照顾?」怀克问。 「我们有马夫,可是老爷忙不怀疑他,他把马当自己的孩子疼爱,藏玻璃碎片这 种可怕的事,他做不出来。」 「府邸里住著多少人?」 「除了老爷和我,有六个人。包括老爷的弟弟瑞德.哈林,他的太太薇薇安,及他们的儿子肯尼斯;老爷的妹妹菲丝.奥德利,及她丈夫莫廷.奥德利。不过,哈林先生和菲丝夫人,跟老爷都不是同母所生。另外,就是以女主人自居的玛格丽特.普朗特女士。」 为了整理人物关系,怀克要她重复一遍,马许逐一记下。以前他笔势行云流水,如今却生硬滞涩。 「其他还有哪些人会在府里出入?」怀克问。 「平常很少有人来。啊,詹姆斯.莱尔先生会上门。他是老爷的主治医师,周末一定会出现,是个非常好的人。」玛莉像是要保证这一点,双手在胸前用力互握。 「那么,」怀克换一下跷脚的腿,「想要洛克威尔先生性命的人,很可能就在这些人当中。」 玛莉点点头,一副随时会哭出来的表情。 「老爷是这么认为,于是立刻派我来找名侦探安东尼.怀克商量。老爷说,侦探先生一定会帮忙。」 「这是聪明的选择。」怀克在安乐椅上挺直腰杆,好久没从自己和马许以外的人口中,听到「名侦探」一词。「不过,还有一个疑点。洛克威尔先生没怀疑你吗?」 听到这句话,玛莉不满地皱起眉,重新看了刚才提及的名侦探一眼。 「我没有动机。万一老爷丧命,我只会失业。」 「那么,其他人有动机吗?」 「当然。」她的声音变大。「老爷一死,会留下庞大的财产。那些人就是贪图那笔财产。」 有意思――怀克暗想著。豪宅,一群住在那里的怪人,以遗产为目标的犯罪。岂不是继「魔王馆谋杀案」以来,仅见的本格设定? 「所以,事情是这样吧。」怀克压抑著心中的雀跃,对玛莉说:「目前,洛克威尔先生与众多嫌犯住在同一栋建筑中。」 不料,玛莉摇头。「不,不是的。」 「不是?」 「不是同一栋建筑,老爷都在名为『天使之翼』的别馆起居。」 下一整夜的雪似乎停歇。 在前往皮斗顿的车上,怀克看著依照玛莉.霍克的话,描绘出的「天使馆」平面图。「天使馆」是洛克威尔为府邸取的昵称,但到底哪里像天使,怀克实在不明白。这一点和「魔王馆」那时不同。从空中俯瞰,那座大宅的形状,犹如魔王打开斗篷。 除了这一点,这次的状况酷似「魔王馆谋杀案」。住在别馆的主人有性命危险,在那里工作的女子前来通知怀 克,而且,同居人觊觎主人的遗产。 「再加上一个条件,」怀克对一旁快要打瞌睡的马许说:「就一模一样。只差一个条件。但我们不能期待那个条件出现,所以必须及早赶倒。」 「真是不可思议。」马许忍住一个哈欠,昨晚,他取出尘封许久的工作包,但放大镜、望远镜,万用钥匙全长霉,怀表的指针停在十多年前,动也不动。不过,他仍清理除臭,忙到天亮。可能清理得不够彻底,他手上的皮制工作包,散发一股难以形容的霉味。 卡当一声,伴随一阵冲击,车子停下,怀克一鼻子撞上前座的椅背。一阵晕眩后 ,他回过神。「怎么了吗?」他按住自豪的鼻子问司机。 「轮胎因雪打滑。」司机回答。 「不要紧吗?皮斗顿位在更乡下的地方,接下来要走的山路,积雪恐怕会加深。」 「请放心,刚才是野生小动物突然冲出来。」司机再度发动引擎。怀克环顾四周,田园风光变成一片雪白。两个钟头后,他们抵达皮斗顿。 洛克威尔宅邸,是一座温柔与威严兼具的大宅。以沙岩砌成的房子透出几许暖意,通往大门的廊道途中有小桥流水。还有几座小塔,可见曾是领主的庄园。 然而,怀克没多少机会观察这座大宅。刚抵达正门,玛莉.霍克便疾奔而出,脸色像死人一样苍白。 「老爷的样子不对劲。他去别馆后,就没任何消息。用通话机呼叫,也没回应。」 「别馆在哪里?」怀克提起行李就要狂奔,然而,向这阵子虚弱无比的腰腿要求瞬间爆发力,未免太强人所难。他感到大腿内侧窜过一道电流,当场蹲下,而后缓缓起身,拖著一条腿追上玛莉。马许以去哈洛德百货公司买鱼子酱的速度走著,他应该已全速前进。 经过大宅,他们来到通往后院的门前。出现一个体格结实的男子,及一个金发女孩。男子自称詹姆斯.莱尔,是洛克威尔的主治医师。女孩则是以女主人自居的玛格丽特.普朗特。 「我正想过去看看。」莱尔解释,「可是,现在是这种状况。听说怀克先生来了,我认为最好由您主持一切,便在这里等。」 怀克站在阶前,眺望后院。只见一段古老的石阶,再过去便是别馆。莱尔口中的状况,指的是后院的状态。昨晚下的雪,让一切染上雪白,连一个脚印都没有。 接下来的状况,或许不必详述。白雪隔离的别馆,大门一如预期从内侧上锁,里面的书房也锁著。莱尔持斧头劈开两道门,否则进不去。他们在云房找到的,是如人偶般倒在椅子上的亚弗瑞.洛克威尔。他胸前流血,握著一把手枪。 主治医师莱尔一看,立刻摇头。 「那把枪,是洛克威尔先生的吗?」怀克问。 「应该没错。」不敢直视尸体的玛格丽特.普朗特,紧贴著墙回答。「我看过那把枪,平常都放在抽屉里。」 莱尔取下手枪,交给怀克,沉甸甸的,极有分量,触感冰凉。 「有必要请所有人齐聚一堂,然后,我想分别请教几句话。」怀克朝天花板摆出开枪的姿势。 大宅的同居人到齐。哈林夫妻与儿子,奥德利夫妻、玛格丽特和詹姆斯.莱尔。怀克分别与他们单独谈话。其实,发生一个怀克由衷欢迎的状况。他们来这里的路上发生雪崩,目前无法对外通行。而且,由于雪崩,连电话线都断了。换句话说,这座令人联想到古堡的豪宅,此刻完全孤立。供他尽情发挥推理能力的上乘舞台,已准备妥当。 「真是不可思议。」这天晚上就寝前,怀克对马许说。两人的房间有门可互通。「这次的事件,简直是重演『魔王馆谋杀案』人物关系和房舍的形状有点不同,但内容本质完全相同。三重密室之谜,根本就是翻版。」 「为何会发生这种情况?」马许一副毛骨悚然的神情。 「我也在思考这一点,发现唯一的可能性。这个凶手会不会是模仿『魔王馆谋杀案』?以为模仿那个案子,便能够达成完全犯罪。」 「那次的诡计非常完美。」 「没错。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凶手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成功率。但他时运不济,碰上百分之一的失败率,也就是我。」怀克指指自己。「我来到这里,凶手只好投降。此刻,他一定正绞尽脑汁,想著该如何逃脱。可是,道路封锁,他无法逃离这座大宅。」 「那么,您知道凶手是谁?」 「这是早晚的问题,毕竟依循前例即可。只是……」怀克一度闭上嘴,摇头晃脑:「总觉得不够劲。久久过上一次大案啊,难道有创意的罪犯真的死绝了吗?」 「哎,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马许替他打气。「还有发表真凶的高潮呢,没想到能再经历一次。」 「嗯,那是最痛快的。」怀克点点头。「明天中午,所有谜题应该就能解咒,晚上你让所有人都到起居室来。」 遵命――老助手回答。 次夜,怀克一如预期解开谜团,却在房里搞不定发型。以前稍微一梳,立刻英气逼人、风范俨然,现在几乎都是白发,而且发量不足,怎么弄都弄不好。即使如此,他仍说服自己妥协,在镜前端详全身,燕尾服挺称头。 这时,马许进来。「众人到齐了。」 「谢谢。你看我怎么样,有没有不妥的地方?」怀克原地转一圈 马许变换各种角度,审视主人的服装仪容。「完美极了,」他笑逐颜开,「简直像英国舰队,无懈可击。」 「是吗?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哎,好久没有这种紧张刺激的感觉。」怀克轻轻转动胳臂,松松筋骨,并扯著嗓子进行发声练习。他最近的烦恼之一,便是说到紧要关头就卡痰。最后,他往玻璃杯里倒水,喝一口。「那么,我们走吧。」 一进起居室,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怀克身上。相隔数十年,再度受到瞩目,真教人通体舒畅。彷佛要品味这股感动,他缓缓踱步,走过每一个人面前,最后停在中央。 「那么……」怀克开口,自认发声极为顺利。歌剧也一样,第一声最重要。 「那么,我想在此揭开命案的真相。这次的命案,是穷尽人类智力的谋杀,若非我――侦探怀克,恰巧参与其中,恐怕凶手便会称心如意。」 情况挺不错,也没要卡痰的迹象。然而,他正要说「首先是密室之谜」时,不知怎么回事,声音突然出不来。不是哑嗓,像是忘记如何发声。在发不出声的情况下,怀克全身虚脱,当场双膝落地。 「您怎么了?」坐在近处的詹姆斯.莱尔跑过来,探向怀克的脉搏。「不妙,是心脏病发作,快把他搬到那边的桌上。」 在他的指1示下,桌面立即清空,好让怀克平躺。怀克试考移动,手脚却不听使唤。嘴巴也动不了,勉强能动的只有眼珠 耳朵没问题,听得见。话说回来,怎么会在生涯最后的光荣。舞台上,发生如此不堪的丑态?怀克恨得想咬牙。当然,他连咬牙也办不到 「暂时休息一下,应该就不要紧。」莱尔对众人说。马许一脸担心地来到怀克身边,为他解开胸前的衣扣。 「这下怎么办?解谜的侦探病倒,我们也束手无策。」菲丝.奥德利问。于是,她的丈夫莫廷.奥德利缓缓站起。「没办法,由我来解谜吧。」 一听这话,怀克眨了眨眼。话不能随便乱说啊!外行人怎么可能破解这个命案? 但没人理会怀克的担心。「好呀,你来试试。」瑞德.哈林看好戏般附和。他的妻子薇薇安,和儿子肯尼斯也拍手赞成。 「那么,应观众要求,我代替侦探上阵。那么,从密室之谜开始。」 太乱来了 ,怀克心想。难道你解开三重密室之谜了吗! 然而,不顾侦探的惊讶,莫廷.奥德利解说起密室机关,而且几近完美,与怀克的推理相去不远。怀克暗忖,难道这个男人知道「魔王馆谋杀案」? 接著,莫廷.奥德利介绍每个人的背景简历,并整理案发当时每个人的行动。"这也是怀克一贯采攻的步骤,简直像为怀克代言,他说得头头是道。 「这么一来,凶手就呼之欲出。」莫廷.奥德利在众人面前绕一圈,停下脚步,缓缓指向一个人物。「凶手就是你,瑞德.哈林。」 你胡扯什么!怀克只想大叫。依前述的推理,凶手除了詹姆斯.莱尔,别无他人。 「胡说八道,我干嘛杀亚弗瑞?」哈林怒吼。 然而,莫廷自信满满地继续道: 「你的事业不振,需要他的遗产,才想到谋财害命。你说案发时在房间里,那是骗人的。其实,你趁著下雪,去别馆杀害洛克威尔。最好的证据,就是掉落在后门旁的一条线。」 线?怀克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根本不晓得掉了这么一样东西。但莫延不顾他的惊讶,继续推理。哈林有机会犯案,掉落的线就是从他的衣服上脱落的。 「你不要乱开玩笑。」哈林气得胡子乱抖。「我有不在场证明。证明我在房间里的,不就是你吗?」 「的确,」莫廷得意地笑,「但仔细想想,是我弄错。我看到你在房间里,是在案发之前。」 弄错?怀克真想大叫。他就是相信莫廷的说词,才把哈林从嫌犯名单上剔除。 「无聊,凭这种程度的推理,就以侦探自居?」哈林的妻子薇薇安起身,她一 叉腰,恨恨地登莫廷一眼。 「不然你拿得出别的说法吗?」莫廷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当然。这次一案发,我就知道凶手是谁。凶手就是。……」薇薇安在玛格丽特.普朗特面前站定,「凶手就是你。」 「别闹了!」玛格丽特尖声反驳。「我有不在场证明,也不可能设下密室的诡计。」 「当然啦,凭你那点脑容量,肯定想不出那种诡计。但本大小姐,知道你有一项秘密专长。」 听到薇薇安的话,玛格丽特顿时面无血色。 「什么专长?」哈林问。 「就是催眠术。」薇薇安得意洋洋地宣布。 「催眠术?」众人异口同声,怀克也在内心跟著大喊。但薇薇安并不是信口开河,证据就是玛格丽特辩称「我从来不曾乱用」,然后咬住嘴唇。 「说话老实点,行不行?你和洛克威尔常玩催眠游戏,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一定是假装玩游戏,对洛克威尔施行真正的催眠术,令他关在别馆里,拿手枪结束自己的性命。」 「原来如此,还有这一手。」莫廷对薇薇安的推理表示佩服。薇薇安骄傲得鼻孔喷气,睥睨以罗克威尔家女主人自居的女人 怎么可以发生这种事?怀克很想抗议。在这种本格命案中,不该出现催眠术这种技俩。不可以出现这种教人扫兴的真相,这是身为侦探的怀克的守则。 他只希望有人挺身反驳,快说真凶是詹姆斯.莱尔啊。 彷佛听见他内心的呼唤,玛格丽特气得变成三角眼,离开沙发。 「这种胡言乱语,亏你说得出。被讲得这么不堪,我不能再保持沉默,否则,我要如何面对贝克街的奶奶。」 「意思是,你也要进行推理?」哈林问。 「我的推理至少会比你太太的像样。你们为什么口口声声『密室』,吵个不停?这次的命案,根本与密室无关。」玛格丽特大步走向坐在房间一角的菲丝.奥德利。「菲丝,你应该最清楚这一点。」 「喂,你别乱讲。」菲丝的丈夫莫廷插嘴。「我太太一直待在图书室。大家都知道,不是吗?」 「问题就在那间图书室啊。」玛格丽特回答。「菲丝说,她待在图书室的最深处。那里有一座放《巴尔札克全集》的书架。可是,那不是普通的书架。从下方数来第二层,有个小小的木头节眼, 一按下去,画架就会像门一样打开,出现通往地下的楼梯。楼梯不是连接户外,而是别馆,那是一条秘密通道。」 秘密通道?怀克的心脏剧烈跳动 ,出现秘密通道,根本一点也不公平! 「不会吧,真的吗?」哈林出声,「我完全不知道。」 「知道的人没几个。亚弗瑞、菲丝,还有我。以前我看过菲丝从书架后方走出来。」 「菲丝,她说的……」莫廷话不成声,于是菲丝放弃般点头。「是真的。」 「噢,菲丝……」 「可是,」她笔直回视玛格丽特,「凶手不是我。那天我没走秘密通道。」 「我不相信。」 「我这就让你相信。」菲丝徐徐转头,朝就座的薇薇安发话:「凶手是你。说什么别馆没有备钥是骗人的,我知道你手上有一把。」 咦!众人又同声惊呼。 但被菲丝当成凶手的薇薇安毫不让步,和刚才一样主张玛格丽特才是凶手。玛格丽特则坚称菲丝是凶手,再加上莫廷认为哈林是凶手。这么一来,哈林也不甘示弱,提出帮佣的玛莉才是凶手的谬论。玛莉大为愤慨,力陈哈林夫妇十岁的儿子肯尼斯很可疑。 名侦探怀克陷入混乱,完全搞不清什么是什么了。各个说法应该都是破绽百出,麻烦的是各有道理。然而,不知为何,竟没人指出詹姆斯.莱尔是凶手。 怀克觉得心脏跳得很快,呼吸困难。 「父子皆受到怀疑,还有天理吗?」连儿子都被当成凶手,哈林的胡子震动得更厉害。「既然如此,那我们不能保持沉默。肯尼斯,你说话啊。」 遭父亲点名,肯尼斯环视众人,怯怯开口:「凶手是莱尔叔叔……」 噢,怀克闭上眼。终于有人提到这个名字。没想到,正确推理的竟是一个十岁小孩。 然而,下一秒,他立刻崩溃。听到肯尼斯的话,所有人都笑出来。 「哈哈哈,再怎么扯,也扯不到那里去啦,肯尼斯。」哈林开口。 「就是啊,未免太离谱。」薇薇安附和。 「这次命案最可笑的,就是认为凶手是莱尔。」莫廷跟著出声。 「那样简直就像……」玛莉高八度尖声丢出一句,众人便合唱般齐声接下去:『魔 王馆』的翻版嘛。」 什么?魔王馆? 那一瞬间,怀克眼前一黑,意识彷佛被吸到远方。 醒来时,怀克躺在家里的床上。透进窗户的阳光好刺眼,他皱著眉,抬起上身。 到底怎么回事?他按住头,一时之间什么也想不起。坐一会后,总算想起「天使馆」的谋杀案。在洛克威尔家的起居室里,每个人任意说起自己的推理后,他就失去意识。 后来呢? 他按住眼头时,寝室的门打开,马许走进来。看到主人起身,马许一时显得很惊讶。不久,他讨喜的脸上便露出笑容 「您醒了吗?啊啊,太好了。医生说,您只是发生一点小状况。」 「马许,命案后续如何?」怀克急吼吼地问。「凶手是谁?」 年老的助手微微偏头,疑惑地问:「命案?您是指……?」 「『天使馆』谋杀案啊。是谁杀害洛克威尔先生?」 即使如此,马许仍一头雾水,对怀克说:「洛克威尔先生活得好好的。」 「他活著?」怀克叫道。「怎么可能!他不是在『天使馆』的别馆里,死于三重密室中吗?」 马许悲伤地望著主人,眼中流露哀怜之色。「怀 克先生,您再休息一下吧……」 「休息?没必要,我好得很。」怀克看著助手,渐渐感到不安。于是,他问:「我是昏什么时候、在哪里昏倒的?」 「在前往洛克威尔宅邸的路上。」马许回答,「车子遇雪打滑,撞到树。当时您昏倒,所以我们并未前往洛克威尔宅邸,当场折返。后来,您就一直沉睡。」 「折返?」怎么可能?怀克暗想。那全是梦吗?「那么,洛克威尔先生还担心有人要谋财害命吗?」 「不,没问题。现在已厘清状况,全是洛克威尔先生想太多。」 「想太多?」 「是的。他说安眠药里掺了毒,其实不是毒,是维他命,好像是医院弄错。然后,马鞍藏有玻璃碎片,也查出是附近孩童干的。洛克威尔对这几件事都非常生气。」 「什么……」怀克抱著头。那些果真是梦吗?的确,如果不是梦,很多地方会难以解释…… 摆在床边的一本书,吸引怀克的目光。他拿起一看,封面印著《安东尼.怀克手记 第五卷 魔王馆谋杀案全纪录》。他迅速翻了翻,打开最后解谜的那一幕。 「凶手就是你,罗彻斯特女士。」 他思索著「天使馆谋杀案」。那起案件,从头到尾都和「魔王馆」的发展一模一样。所以,依照同样的方式推理即可。然而,按理说,凶手应该是詹姆斯.莱尔…… 「马许。」他将书摊开,望著远方喃喃地说:「凶手真的是罗彻斯特女士吗?」 3 又过十年,高龄九十、曾经的名侦探安东尼.怀克,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心脏病发作被送进医院,但医生已束手无策。 在模糊的意识中,怀克思索著「魔王馆谋杀案」。他的推理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那个密室真的没有秘道吗?当时每个人的话,没有搞错的地方吗?那些人里,有没有谁会催眠术? 他从毛毯里伸出右手空抓。「怎么了吗?」马许问。 「答案,」怀克开口,「告诉我答案。」 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名侦探安东尼.怀克长眠于此。 怀克躺进郊外的墓地。他无亲无故,单身一辈子,由马许和希金斯警探等交情深厚的人,送他最后一程。 待牧师祈祷完,离开墓地后,马许注意到一位妇人。尽管她穿著丧服,而且十年不见,马许仍立即认出她是谁。两人慢慢走近。 「好久不见,马许先生。」妇人出声。 「是啊,真的好久不见。玛莉.霍克小姐……不,应该叫艾蜜莉.葛莱姆小姐才 对。」马许说。 这位妇人,正是在「魔王馆」遇害的葛莱姆爵士的女儿。 两人走到怀克的墓前,低头看著墓碑。 「直到最后,怀克先生都没察觉吗?。」 「是啊,应该没有。」马许回答。「十年,我竟能装傻十年。」 「请容我代表葛莱姆家谢谢您。」葛莱姆女士欠身行礼。「幸亏怀克先生的手记没问世,我们才能过著常人的生活。现今知道『魔王馆』的人应该不多。」 「一切如您所料。自从怀克先生梦见『天使馆』谋杀案――其实那是一出戏而不是一场梦,从此便对推理失去自信。所以,没勇气出版手记,怕自己弄错。」 「可是,万万没想到会那么顺利。我很幸运,因为丈夫是医学博士,能够取得令人全身麻痹的药,和呈假死状态的药。」 「怀克先生昏倒的时机实在绝妙。」 「是啊。可是,若没有马许先生的协助,我们是无法成功的。」 「那是因为我认同您的意见。」马许的脸皱成一团。「对侦探而言。命案确实是一大猎物,会想向人炫耀。要继续从事侦探这一行,命案也能打响招牌。可是,对当事人而言,只是一场希望能尽快忘记的恶梦,也希望世人早日遗忘。况且,案情触及隐私。毕竟在解谜的过程中,会提到相关人士不愿回首的过去。」 「正因如此,得知怀克先生出版手记时,我很焦急,一心想著必须设法阻止,才会恳求马许先生帮忙,要欺骗服侍多年的主人,您一定不好受。」 「哎,多少会难过。」马许应道。「不过,我认为已完成最后一件工作。退休后,怀克先生反覆提及,希望死前能够再解一次谜。所以,这十年他一定不无聊,还把谜题带去天国。」 然后,他抬头望著天空,掌心放在耳朵后。 「喏,这样似乎就能听见他在大叫。」 ――马许,快来帮我做笔记。 女人与老虎 对真之介而言,这将是揭晓命运的一天。他在牢房里等候,锵鎯锵膷的钥匙撞击声中,狱卒出现。 「哟,终于来到今天。」狱卒的话声十分快活。 「你似乎很开心。」真之介应道。 「当然。像这种日子,我会庆幸自己当上狱卒。」接著,狱卒解开牢房的锁,将门打开。 真之介抬起沉重的身躯,不情不愿地走出牢房。 「别沉著一张脸,打起精神!大家都在等你。」 「大家?」 「是啊。大竞技场上挤满观众,大家都渴望刺激。」狱卒双眼发亮。「不过,你真是胆大包天。谁不好惹,偏偏去招惹大人的小妾,实在太乱来。」 「我不知道啊。」真之介以哭声辩解。「要是知道,就算有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碰她。可是,她自称单身……」 狱卒哈哈大笑。 「当然是单身啊。她是小妾,又不是正妻。这一手,不知让多少人上勾。」 「咦,很多人吗?」 「是啊。那个叫阿猎的女人得小心提防。一看到稍微平头正脸的男人,她就会去色诱撩拨,弄入手中。最后事迹败露,男的会遭大人处刑。这一带无人不知。」 「我是最近刚从外地来的。」 「我想也是,真令人同情。」狱卒嘴上这么说,却显得兴致勃勃。 「女人、老虎,或者……」今天要处的是,这个刑。光是听名称会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但刑务官告知内容时,真之介大为震惊,从此夜不成眠。 「以前这刑罚叫『女人或老虎』。」刑务官端起架子,「在罪人面前有两道门,罪人必须打开其中一道。一边是绝世美女,另一边则关著吃人的老虎。要是出来的是女人,罪人必须和那女人结婚,过一辈子。若出来的是老虎……不必我多费唇舌吧,换句话说,是拿命来赌二分之一的机率。你要面对的,基本上是一样的试验。不同的是,有三道门。」 「三道?女人、老虎……另一个是什么?」 「要等打开才知道。不过,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你顺利获救的机率,降低为三分之一。」刑务官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所以,这次多加的一道门,里面的东西在真之介看来显然并非好事。他的心情十分沉重。 跟在狱卒身后,穿过昏暗的走廊时,前方变亮,似乎是通往竞技场。命运的时刻就要来临。真之介不断发抖,牙关根本合不起来。 这时有人从前方走近,是阿猎。她一身花俏的和服,梳得极美的盘发有几缕染红。 「真之介。」她跑过来,握住真之介的手,「对不起,为了我,害你变成这样。」 「没办法,是我不好。」真之介的话声有气无力。很想咒骂她,但谁教自己要上她的当? 「加油,我会为你祈祷。」她只留下这几句,便快步离去。 真之介目送阿猎的背影离开。右手中多出一个纸团,是刚刚她假装握手时塞给他的。 「那女人,刚才给了你一个东西吧?」狱卒嘴角上扬。 「没有。」 「你不用装傻,她每次都会用这一招,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替你保密,借我看一下。」狱卒怂恿、催促般伸出右手。 真之介只好把纸团交给狱卒。狱卒看过后,轻声笑著点头,奉还真之介。「你瞧 瞧。」 真之介看著纸条,上面写的是「选三号门」。 「太好了,她特意来告诉我。她还是爱我的。」慎之介摆出胜利手势。 「这可难讲。」狱卒脸上仍挂著冷笑。「如果那女人真的爱你, 应该不愿你和别的女人结婚吧。与其让你和别人结婚,不如让老虎吃掉你,难道不是吗?」 「咦……」真之介觉得全身血液逆流。「那么,这是代表老虎的门?」 「我自然不敢断定。搞不好,她希望救你一命,告诉你的那道门后是女人。」 「之前都是什么情况呢?依你刚才的话,她这样传递纸条,今天也不是第一次吧?」 「没错,难就难在每次都不一样,有人照她的话去做保住一命,也有人被老虎吃 掉。」 「那么……这张纸条岂不是没有意义?只是令人徒增烦恼。」 「那女人就是为了让你烦恼,才给你这张纸条。而且,这次和以往不同,设有三道门,完全无法预料。」 「怎么这样……」 「好啦,没空和你闲聊,不能让观众等太久。」狱卒以更强的力道往真之介背上推。 一分钟后,真之介伫立在竞技场中央。全场座无虚席,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比他们的欢呼声还大。 「好,命运的时刻终于来临。真之介究竟会选择几号门?各位观众,请肃静。我们现在就安静下来,看他如何选择。」 司仪说完这番话,太鼓击起细碎而连续的鼓声。眼前并排著三道门,真之介必须选择一道。环顾四周,观众都注视著他。 大人坐在贵宾席, 一手拿著扇了搧脸,身旁围绕一群年轻女子。除了看似正妻的女人,其他大概都是小妾。阿猎也在其中,神情和刚才传递纸条时截然不同,满面笑容。 真之介拚命思考。三道门,哪一道是女人,哪一道是老虎,哪一道又是未知之谜? 他做出决定,不如说,他凭著逃避苦恼的本能,朝前方跑。他的目标,是阿猎指示的三号门。既然被骗,就被骗到底吧,他屏住呼吸,一鼓作气打开门。 门后出现一个女人。看到她,真之介当场瘫软。观众的呼喊声撼动整座竞技场,其中掺杂不少失望。 女人走出来,搭著他的肩膀。 「谢谢你选择我,这辈子就麻烦你了。」 真之介抬头看著女人。她身材略胖,脸也是圆的。鼻子红红,是感冒的关系吗?再怎么看,都很难说是绝世美女。但这个当下,由不得他挑三捡四。这女人确实是幸运之神。 「彼此彼此。」他回答。 当天,真之介获得释放。那个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造访他的住处。她要酒铺送一桶来庆祝。 「那么,为你的平安获释乾杯。」 新娘举起酒杯,慎之介连忙拿起杯子。 一个月后! 真之介下班回来, 一开门碗就飞出来。 「喂,你这丈夫怎么当的!没酒了。不是叫你把酒准备好吗?还杵在那里发什么 呆!」 正在咆哮的,是他的新娘。那天以来,女人不曾少喝酒,也没清醒过。当然,也不做任何家事,屋里乱成一团。真之介拚命赚的钱,转眼就变成买酒钱。然而,无论再怎么糟糕,他都无法和女人分手。这就是那次处刑的结果。 「好啊,居然敢拖拖拉拉,还不去买酒回来!你这个垃圾!」 真之介捡拾著碎碗,忆起决定命运的那一天。然后,他认为当时打开的不是「女人」也不是「老虎」,而是第三道门。 在第三道门里的――不用说,就是「母老虎」(注) (注:日文中,「虎」有酒鬼的意思。) 对真之介而言,这将是揭晓命运的一天。他在牢房里等候,锵鎯锵膷的钥匙撞击声中,狱卒出现。 「哟,终于来到今天。」狱卒的话声十分快活。 「你似乎很开心。」真之介应道。 「当然。像这种日子,我会庆幸自己当上狱卒。」接著,狱卒解开牢房的锁,将门打开。 真之介抬起沉重的身躯,不情不愿地走出牢房。 「别沉著一张脸,打起精神!大家都在等你。」 「大家?」 「是啊。大竞技场上挤满观众,大家都渴望刺激。」狱卒双眼发亮。「不过,你真是胆大包天。谁不好惹,偏偏去招惹大人的小妾,实在太乱来。」 「我不知道啊。」真之介以哭声辩解。「要是知道,就算有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碰她。可是,她自称单身……」 狱卒哈哈大笑。 「当然是单身啊。她是小妾,又不是正妻。这一手,不知让多少人上勾。」 「咦,很多人吗?」 「是啊。那个叫阿猎的女人得小心提防。一看到稍微平头正脸的男人,她就会去色诱撩拨,弄入手中。最后事迹败露,男的会遭大人处刑。这一带无人不知。」 「我是最近刚从外地来的。」 「我想也是,真令人同情。」狱卒嘴上这么说,却显得兴致勃勃。 「女人、老虎,或者……」今天要处的是,这个刑。光是听名称会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但刑务官告知内容时,真之介大为震惊,从此夜不成眠。 「以前这刑罚叫『女人或老虎』。」刑务官端起架子,「在罪人面前有两道门,罪人必须打开其中一道。一边是绝世美女,另一边则关著吃人的老虎。要是出来的是女人,罪人必须和那女人结婚,过一辈子。若出来的是老虎……不必我多费唇舌吧,换句话说,是拿命来赌二分之一的机率。你要面对的,基本上是一样的试验。不同的是,有三道门。」 「三道?女人、老虎……另一个是什么?」 「要等打开才知道。不过,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你顺利获救的机率,降低为三分之一。」刑务官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所以,这次多加的一道门,里面的东西在真之介看来显然并非好事。他的心情十分沉重。 跟在狱卒身后,穿过昏暗的走廊时,前方变亮,似乎是通往竞技场。命运的时刻就要来临。真之介不断发抖,牙关根本合不起来。 这时有人从前方走近,是阿猎。她一身花俏的和服,梳得极美的盘发有几缕染红。 「真之介。」她跑过来,握住真之介的手,「对不起,为了我,害你变成这样。」 「没办法,是我不好。」真之介的话声有气无力。很想咒骂她,但谁教自己要上她的当? 「加油,我会为你祈祷。」她只留下这几句,便快步离去。 真之介目送阿猎的背影离开。右手中多出一个纸团,是刚刚她假装握手时塞给他的。 「那女人,刚才给了你一个东西吧?」狱卒嘴角上扬。 「没有。」 「你不用装傻,她每次都会用这一招,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替你保密,借我看一下。」狱卒怂恿、催促般伸出右手。 真之介只好把纸团交给狱卒。狱卒看过后,轻声笑著点头,奉还真之介。「你瞧 瞧。」 真之介看著纸条,上面写的是「选三号门」。 「太好了,她特意来告诉我。她还是爱我的。」慎之介摆出胜利手势。 「这可难讲。」狱卒脸上仍挂著冷笑。「如果那女人真的爱你, 应该不愿你和别的女人结婚吧。与其让你和别人结婚,不如让老虎吃掉你,难道不是吗?」 「咦……」真之介觉得全身血液逆流。「那么,这是代表老虎的门?」 「我自然不敢断定。搞不好,她希望救你一命,告诉你的那道门后是女人。」 「之前都是什么情况呢?依你刚才的话,她这样传递纸条,今天也不是第一次吧?」 「没错,难就难在每次都不一样,有人照她的话去做保住一命,也有人被老虎吃 掉。」 「那么……这张纸条岂不是没有意义?只是令人徒增烦恼。」 「那女人就是为了让你烦恼,才给你这张纸条。而且,这次和以往不同,设有三道门,完全无法预料。」 「怎么这样……」 「好啦,没空和你闲聊,不能让观众等太久。」狱卒以更强的力道往真之介背上推。 一分钟后,真之介伫立在竞技场中央。全场座无虚席,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比他们的欢呼声还大。 「好,命运的时刻终于来临。真之介究竟会选择几号门?各位观众,请肃静。我们现在就安静下来,看他如何选择。」 司仪说完这番话,太鼓击起细碎而连续的鼓声。眼前并排著三道门,真之介必须选择一道。环顾四周,观众都注视著他。 大人坐在贵宾席, 一手拿著扇了搧脸,身旁围绕一群年轻女子。除了看似正妻的女人,其他大概都是小妾。阿猎也在其中,神情和刚才传递纸条时截然不同,满面笑容。 真之介拚命思考。三道门,哪一道是女人,哪一道是老虎,哪一道又是未知之谜? 他做出决定,不如说,他凭著逃避苦恼的本能,朝前方跑。他的目标,是阿猎指示的三号门。既然被骗,就被骗到底吧,他屏住呼吸,一鼓作气打开门。 门后出现一个女人。看到她,真之介当场瘫软。观众的呼喊声撼动整座竞技场,其中掺杂不少失望。 女人走出来,搭著他的肩膀。 「谢谢你选择我,这辈子就麻烦你了。」 真之介抬头看著女人。她身材略胖,脸也是圆的。鼻子红红,是感冒的关系吗?再怎么看,都很难说是绝世美女。但这个当下,由不得他挑三捡四。这女人确实是幸运之神。 「彼此彼此。」他回答。 当天,真之介获得释放。那个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造访他的住处。她要酒铺送一桶来庆祝。 「那么,为你的平安获释乾杯。」 新娘举起酒杯,慎之介连忙拿起杯子。 一个月后! 真之介下班回来, 一开门碗就飞出来。 「喂,你这丈夫怎么当的!没酒了。不是叫你把酒准备好吗?还杵在那里发什么 呆!」 正在咆哮的,是他的新娘。那天以来,女人不曾少喝酒,也没清醒过。当然,也不做任何家事,屋里乱成一团。真之介拚命赚的钱,转眼就变成买酒钱。然而,无论再怎么糟糕,他都无法和女人分手。这就是那次处刑的结果。 「好啊,居然敢拖拖拉拉,还不去买酒回来!你这个垃圾!」 真之介捡拾著碎碗,忆起决定命运的那一天。然后,他认为当时打开的不是「女人」也不是「老虎」,而是第三道门。 在第三道门里的――不用说,就是「母老虎」(注) (注:日文中,「虎」有酒鬼的意思。) 对真之介而言,这将是揭晓命运的一天。他在牢房里等候,锵鎯锵膷的钥匙撞击声中,狱卒出现。 「哟,终于来到今天。」狱卒的话声十分快活。 「你似乎很开心。」真之介应道。 「当然。像这种日子,我会庆幸自己当上狱卒。」接著,狱卒解开牢房的锁,将门打开。 真之介抬起沉重的身躯,不情不愿地走出牢房。 「别沉著一张脸,打起精神!大家都在等你。」 「大家?」 「是啊。大竞技场上挤满观众,大家都渴望刺激。」狱卒双眼发亮。「不过,你真是胆大包天。谁不好惹,偏偏去招惹大人的小妾,实在太乱来。」 「我不知道啊。」真之介以哭声辩解。「要是知道,就算有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碰她。可是,她自称单身……」 狱卒哈哈大笑。 「当然是单身啊。她是小妾,又不是正妻。这一手,不知让多少人上勾。」 「咦,很多人吗?」 「是啊。那个叫阿猎的女人得小心提防。一看到稍微平头正脸的男人,她就会去色诱撩拨,弄入手中。最后事迹败露,男的会遭大人处刑。这一带无人不知。」 「我是最近刚从外地来的。」 「我想也是,真令人同情。」狱卒嘴上这么说,却显得兴致勃勃。 「女人、老虎,或者……」今天要处的是,这个刑。光是听名称会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但刑务官告知内容时,真之介大为震惊,从此夜不成眠。 「以前这刑罚叫『女人或老虎』。」刑务官端起架子,「在罪人面前有两道门,罪人必须打开其中一道。一边是绝世美女,另一边则关著吃人的老虎。要是出来的是女人,罪人必须和那女人结婚,过一辈子。若出来的是老虎……不必我多费唇舌吧,换句话说,是拿命来赌二分之一的机率。你要面对的,基本上是一样的试验。不同的是,有三道门。」 「三道?女人、老虎……另一个是什么?」 「要等打开才知道。不过,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你顺利获救的机率,降低为三分之一。」刑务官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所以,这次多加的一道门,里面的东西在真之介看来显然并非好事。他的心情十分沉重。 跟在狱卒身后,穿过昏暗的走廊时,前方变亮,似乎是通往竞技场。命运的时刻就要来临。真之介不断发抖,牙关根本合不起来。 这时有人从前方走近,是阿猎。她一身花俏的和服,梳得极美的盘发有几缕染红。 「真之介。」她跑过来,握住真之介的手,「对不起,为了我,害你变成这样。」 「没办法,是我不好。」真之介的话声有气无力。很想咒骂她,但谁教自己要上她的当? 「加油,我会为你祈祷。」她只留下这几句,便快步离去。 真之介目送阿猎的背影离开。右手中多出一个纸团,是刚刚她假装握手时塞给他的。 「那女人,刚才给了你一个东西吧?」狱卒嘴角上扬。 「没有。」 「你不用装傻,她每次都会用这一招,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替你保密,借我看一下。」狱卒怂恿、催促般伸出右手。 真之介只好把纸团交给狱卒。狱卒看过后,轻声笑著点头,奉还真之介。「你瞧 瞧。」 真之介看著纸条,上面写的是「选三号门」。 「太好了,她特意来告诉我。她还是爱我的。」慎之介摆出胜利手势。 「这可难讲。」狱卒脸上仍挂著冷笑。「如果那女人真的爱你, 应该不愿你和别的女人结婚吧。与其让你和别人结婚,不如让老虎吃掉你,难道不是吗?」 「咦……」真之介觉得全身血液逆流。「那么,这是代表老虎的门?」 「我自然不敢断定。搞不好,她希望救你一命,告诉你的那道门后是女人。」 「之前都是什么情况呢?依你刚才的话,她这样传递纸条,今天也不是第一次吧?」 「没错,难就难在每次都不一样,有人照她的话去做保住一命,也有人被老虎吃 掉。」 「那么……这张纸条岂不是没有意义?只是令人徒增烦恼。」 「那女人就是为了让你烦恼,才给你这张纸条。而且,这次和以往不同,设有三道门,完全无法预料。」 「怎么这样……」 「好啦,没空和你闲聊,不能让观众等太久。」狱卒以更强的力道往真之介背上推。 一分钟后,真之介伫立在竞技场中央。全场座无虚席,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比他们的欢呼声还大。 「好,命运的时刻终于来临。真之介究竟会选择几号门?各位观众,请肃静。我们现在就安静下来,看他如何选择。」 司仪说完这番话,太鼓击起细碎而连续的鼓声。眼前并排著三道门,真之介必须选择一道。环顾四周,观众都注视著他。 大人坐在贵宾席, 一手拿著扇了搧脸,身旁围绕一群年轻女子。除了看似正妻的女人,其他大概都是小妾。阿猎也在其中,神情和刚才传递纸条时截然不同,满面笑容。 真之介拚命思考。三道门,哪一道是女人,哪一道是老虎,哪一道又是未知之谜? 他做出决定,不如说,他凭著逃避苦恼的本能,朝前方跑。他的目标,是阿猎指示的三号门。既然被骗,就被骗到底吧,他屏住呼吸,一鼓作气打开门。 门后出现一个女人。看到她,真之介当场瘫软。观众的呼喊声撼动整座竞技场,其中掺杂不少失望。 女人走出来,搭著他的肩膀。 「谢谢你选择我,这辈子就麻烦你了。」 真之介抬头看著女人。她身材略胖,脸也是圆的。鼻子红红,是感冒的关系吗?再怎么看,都很难说是绝世美女。但这个当下,由不得他挑三捡四。这女人确实是幸运之神。 「彼此彼此。」他回答。 当天,真之介获得释放。那个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造访他的住处。她要酒铺送一桶来庆祝。 「那么,为你的平安获释乾杯。」 新娘举起酒杯,慎之介连忙拿起杯子。 一个月后! 真之介下班回来, 一开门碗就飞出来。 「喂,你这丈夫怎么当的!没酒了。不是叫你把酒准备好吗?还杵在那里发什么 呆!」 正在咆哮的,是他的新娘。那天以来,女人不曾少喝酒,也没清醒过。当然,也不做任何家事,屋里乱成一团。真之介拚命赚的钱,转眼就变成买酒钱。然而,无论再怎么糟糕,他都无法和女人分手。这就是那次处刑的结果。 「好啊,居然敢拖拖拉拉,还不去买酒回来!你这个垃圾!」 真之介捡拾著碎碗,忆起决定命运的那一天。然后,他认为当时打开的不是「女人」也不是「老虎」,而是第三道门。 在第三道门里的――不用说,就是「母老虎」(注) (注:日文中,「虎」有酒鬼的意思。) 对真之介而言,这将是揭晓命运的一天。他在牢房里等候,锵鎯锵膷的钥匙撞击声中,狱卒出现。 「哟,终于来到今天。」狱卒的话声十分快活。 「你似乎很开心。」真之介应道。 「当然。像这种日子,我会庆幸自己当上狱卒。」接著,狱卒解开牢房的锁,将门打开。 真之介抬起沉重的身躯,不情不愿地走出牢房。 「别沉著一张脸,打起精神!大家都在等你。」 「大家?」 「是啊。大竞技场上挤满观众,大家都渴望刺激。」狱卒双眼发亮。「不过,你真是胆大包天。谁不好惹,偏偏去招惹大人的小妾,实在太乱来。」 「我不知道啊。」真之介以哭声辩解。「要是知道,就算有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碰她。可是,她自称单身……」 狱卒哈哈大笑。 「当然是单身啊。她是小妾,又不是正妻。这一手,不知让多少人上勾。」 「咦,很多人吗?」 「是啊。那个叫阿猎的女人得小心提防。一看到稍微平头正脸的男人,她就会去色诱撩拨,弄入手中。最后事迹败露,男的会遭大人处刑。这一带无人不知。」 「我是最近刚从外地来的。」 「我想也是,真令人同情。」狱卒嘴上这么说,却显得兴致勃勃。 「女人、老虎,或者……」今天要处的是,这个刑。光是听名称会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但刑务官告知内容时,真之介大为震惊,从此夜不成眠。 「以前这刑罚叫『女人或老虎』。」刑务官端起架子,「在罪人面前有两道门,罪人必须打开其中一道。一边是绝世美女,另一边则关著吃人的老虎。要是出来的是女人,罪人必须和那女人结婚,过一辈子。若出来的是老虎……不必我多费唇舌吧,换句话说,是拿命来赌二分之一的机率。你要面对的,基本上是一样的试验。不同的是,有三道门。」 「三道?女人、老虎……另一个是什么?」 「要等打开才知道。不过,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你顺利获救的机率,降低为三分之一。」刑务官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所以,这次多加的一道门,里面的东西在真之介看来显然并非好事。他的心情十分沉重。 跟在狱卒身后,穿过昏暗的走廊时,前方变亮,似乎是通往竞技场。命运的时刻就要来临。真之介不断发抖,牙关根本合不起来。 这时有人从前方走近,是阿猎。她一身花俏的和服,梳得极美的盘发有几缕染红。 「真之介。」她跑过来,握住真之介的手,「对不起,为了我,害你变成这样。」 「没办法,是我不好。」真之介的话声有气无力。很想咒骂她,但谁教自己要上她的当? 「加油,我会为你祈祷。」她只留下这几句,便快步离去。 真之介目送阿猎的背影离开。右手中多出一个纸团,是刚刚她假装握手时塞给他的。 「那女人,刚才给了你一个东西吧?」狱卒嘴角上扬。 「没有。」 「你不用装傻,她每次都会用这一招,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替你保密,借我看一下。」狱卒怂恿、催促般伸出右手。 真之介只好把纸团交给狱卒。狱卒看过后,轻声笑著点头,奉还真之介。「你瞧 瞧。」 真之介看著纸条,上面写的是「选三号门」。 「太好了,她特意来告诉我。她还是爱我的。」慎之介摆出胜利手势。 「这可难讲。」狱卒脸上仍挂著冷笑。「如果那女人真的爱你, 应该不愿你和别的女人结婚吧。与其让你和别人结婚,不如让老虎吃掉你,难道不是吗?」 「咦……」真之介觉得全身血液逆流。「那么,这是代表老虎的门?」 「我自然不敢断定。搞不好,她希望救你一命,告诉你的那道门后是女人。」 「之前都是什么情况呢?依你刚才的话,她这样传递纸条,今天也不是第一次吧?」 「没错,难就难在每次都不一样,有人照她的话去做保住一命,也有人被老虎吃 掉。」 「那么……这张纸条岂不是没有意义?只是令人徒增烦恼。」 「那女人就是为了让你烦恼,才给你这张纸条。而且,这次和以往不同,设有三道门,完全无法预料。」 「怎么这样……」 「好啦,没空和你闲聊,不能让观众等太久。」狱卒以更强的力道往真之介背上推。 一分钟后,真之介伫立在竞技场中央。全场座无虚席,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比他们的欢呼声还大。 「好,命运的时刻终于来临。真之介究竟会选择几号门?各位观众,请肃静。我们现在就安静下来,看他如何选择。」 司仪说完这番话,太鼓击起细碎而连续的鼓声。眼前并排著三道门,真之介必须选择一道。环顾四周,观众都注视著他。 大人坐在贵宾席, 一手拿著扇了搧脸,身旁围绕一群年轻女子。除了看似正妻的女人,其他大概都是小妾。阿猎也在其中,神情和刚才传递纸条时截然不同,满面笑容。 真之介拚命思考。三道门,哪一道是女人,哪一道是老虎,哪一道又是未知之谜? 他做出决定,不如说,他凭著逃避苦恼的本能,朝前方跑。他的目标,是阿猎指示的三号门。既然被骗,就被骗到底吧,他屏住呼吸,一鼓作气打开门。 门后出现一个女人。看到她,真之介当场瘫软。观众的呼喊声撼动整座竞技场,其中掺杂不少失望。 女人走出来,搭著他的肩膀。 「谢谢你选择我,这辈子就麻烦你了。」 真之介抬头看著女人。她身材略胖,脸也是圆的。鼻子红红,是感冒的关系吗?再怎么看,都很难说是绝世美女。但这个当下,由不得他挑三捡四。这女人确实是幸运之神。 「彼此彼此。」他回答。 当天,真之介获得释放。那个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造访他的住处。她要酒铺送一桶来庆祝。 「那么,为你的平安获释乾杯。」 新娘举起酒杯,慎之介连忙拿起杯子。 一个月后! 真之介下班回来, 一开门碗就飞出来。 「喂,你这丈夫怎么当的!没酒了。不是叫你把酒准备好吗?还杵在那里发什么 呆!」 正在咆哮的,是他的新娘。那天以来,女人不曾少喝酒,也没清醒过。当然,也不做任何家事,屋里乱成一团。真之介拚命赚的钱,转眼就变成买酒钱。然而,无论再怎么糟糕,他都无法和女人分手。这就是那次处刑的结果。 「好啊,居然敢拖拖拉拉,还不去买酒回来!你这个垃圾!」 真之介捡拾著碎碗,忆起决定命运的那一天。然后,他认为当时打开的不是「女人」也不是「老虎」,而是第三道门。 在第三道门里的――不用说,就是「母老虎」(注) (注:日文中,「虎」有酒鬼的意思。) 对真之介而言,这将是揭晓命运的一天。他在牢房里等候,锵鎯锵膷的钥匙撞击声中,狱卒出现。 「哟,终于来到今天。」狱卒的话声十分快活。 「你似乎很开心。」真之介应道。 「当然。像这种日子,我会庆幸自己当上狱卒。」接著,狱卒解开牢房的锁,将门打开。 真之介抬起沉重的身躯,不情不愿地走出牢房。 「别沉著一张脸,打起精神!大家都在等你。」 「大家?」 「是啊。大竞技场上挤满观众,大家都渴望刺激。」狱卒双眼发亮。「不过,你真是胆大包天。谁不好惹,偏偏去招惹大人的小妾,实在太乱来。」 「我不知道啊。」真之介以哭声辩解。「要是知道,就算有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碰她。可是,她自称单身……」 狱卒哈哈大笑。 「当然是单身啊。她是小妾,又不是正妻。这一手,不知让多少人上勾。」 「咦,很多人吗?」 「是啊。那个叫阿猎的女人得小心提防。一看到稍微平头正脸的男人,她就会去色诱撩拨,弄入手中。最后事迹败露,男的会遭大人处刑。这一带无人不知。」 「我是最近刚从外地来的。」 「我想也是,真令人同情。」狱卒嘴上这么说,却显得兴致勃勃。 「女人、老虎,或者……」今天要处的是,这个刑。光是听名称会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但刑务官告知内容时,真之介大为震惊,从此夜不成眠。 「以前这刑罚叫『女人或老虎』。」刑务官端起架子,「在罪人面前有两道门,罪人必须打开其中一道。一边是绝世美女,另一边则关著吃人的老虎。要是出来的是女人,罪人必须和那女人结婚,过一辈子。若出来的是老虎……不必我多费唇舌吧,换句话说,是拿命来赌二分之一的机率。你要面对的,基本上是一样的试验。不同的是,有三道门。」 「三道?女人、老虎……另一个是什么?」 「要等打开才知道。不过,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你顺利获救的机率,降低为三分之一。」刑务官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所以,这次多加的一道门,里面的东西在真之介看来显然并非好事。他的心情十分沉重。 跟在狱卒身后,穿过昏暗的走廊时,前方变亮,似乎是通往竞技场。命运的时刻就要来临。真之介不断发抖,牙关根本合不起来。 这时有人从前方走近,是阿猎。她一身花俏的和服,梳得极美的盘发有几缕染红。 「真之介。」她跑过来,握住真之介的手,「对不起,为了我,害你变成这样。」 「没办法,是我不好。」真之介的话声有气无力。很想咒骂她,但谁教自己要上她的当? 「加油,我会为你祈祷。」她只留下这几句,便快步离去。 真之介目送阿猎的背影离开。右手中多出一个纸团,是刚刚她假装握手时塞给他的。 「那女人,刚才给了你一个东西吧?」狱卒嘴角上扬。 「没有。」 「你不用装傻,她每次都会用这一招,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替你保密,借我看一下。」狱卒怂恿、催促般伸出右手。 真之介只好把纸团交给狱卒。狱卒看过后,轻声笑著点头,奉还真之介。「你瞧 瞧。」 真之介看著纸条,上面写的是「选三号门」。 「太好了,她特意来告诉我。她还是爱我的。」慎之介摆出胜利手势。 「这可难讲。」狱卒脸上仍挂著冷笑。「如果那女人真的爱你, 应该不愿你和别的女人结婚吧。与其让你和别人结婚,不如让老虎吃掉你,难道不是吗?」 「咦……」真之介觉得全身血液逆流。「那么,这是代表老虎的门?」 「我自然不敢断定。搞不好,她希望救你一命,告诉你的那道门后是女人。」 「之前都是什么情况呢?依你刚才的话,她这样传递纸条,今天也不是第一次吧?」 「没错,难就难在每次都不一样,有人照她的话去做保住一命,也有人被老虎吃 掉。」 「那么……这张纸条岂不是没有意义?只是令人徒增烦恼。」 「那女人就是为了让你烦恼,才给你这张纸条。而且,这次和以往不同,设有三道门,完全无法预料。」 「怎么这样……」 「好啦,没空和你闲聊,不能让观众等太久。」狱卒以更强的力道往真之介背上推。 一分钟后,真之介伫立在竞技场中央。全场座无虚席,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比他们的欢呼声还大。 「好,命运的时刻终于来临。真之介究竟会选择几号门?各位观众,请肃静。我们现在就安静下来,看他如何选择。」 司仪说完这番话,太鼓击起细碎而连续的鼓声。眼前并排著三道门,真之介必须选择一道。环顾四周,观众都注视著他。 大人坐在贵宾席, 一手拿著扇了搧脸,身旁围绕一群年轻女子。除了看似正妻的女人,其他大概都是小妾。阿猎也在其中,神情和刚才传递纸条时截然不同,满面笑容。 真之介拚命思考。三道门,哪一道是女人,哪一道是老虎,哪一道又是未知之谜? 他做出决定,不如说,他凭著逃避苦恼的本能,朝前方跑。他的目标,是阿猎指示的三号门。既然被骗,就被骗到底吧,他屏住呼吸,一鼓作气打开门。 门后出现一个女人。看到她,真之介当场瘫软。观众的呼喊声撼动整座竞技场,其中掺杂不少失望。 女人走出来,搭著他的肩膀。 「谢谢你选择我,这辈子就麻烦你了。」 真之介抬头看著女人。她身材略胖,脸也是圆的。鼻子红红,是感冒的关系吗?再怎么看,都很难说是绝世美女。但这个当下,由不得他挑三捡四。这女人确实是幸运之神。 「彼此彼此。」他回答。 当天,真之介获得释放。那个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造访他的住处。她要酒铺送一桶来庆祝。 「那么,为你的平安获释乾杯。」 新娘举起酒杯,慎之介连忙拿起杯子。 一个月后! 真之介下班回来, 一开门碗就飞出来。 「喂,你这丈夫怎么当的!没酒了。不是叫你把酒准备好吗?还杵在那里发什么 呆!」 正在咆哮的,是他的新娘。那天以来,女人不曾少喝酒,也没清醒过。当然,也不做任何家事,屋里乱成一团。真之介拚命赚的钱,转眼就变成买酒钱。然而,无论再怎么糟糕,他都无法和女人分手。这就是那次处刑的结果。 「好啊,居然敢拖拖拉拉,还不去买酒回来!你这个垃圾!」 真之介捡拾著碎碗,忆起决定命运的那一天。然后,他认为当时打开的不是「女人」也不是「老虎」,而是第三道门。 在第三道门里的――不用说,就是「母老虎」(注) (注:日文中,「虎」有酒鬼的意思。) 对真之介而言,这将是揭晓命运的一天。他在牢房里等候,锵鎯锵膷的钥匙撞击声中,狱卒出现。 「哟,终于来到今天。」狱卒的话声十分快活。 「你似乎很开心。」真之介应道。 「当然。像这种日子,我会庆幸自己当上狱卒。」接著,狱卒解开牢房的锁,将门打开。 真之介抬起沉重的身躯,不情不愿地走出牢房。 「别沉著一张脸,打起精神!大家都在等你。」 「大家?」 「是啊。大竞技场上挤满观众,大家都渴望刺激。」狱卒双眼发亮。「不过,你真是胆大包天。谁不好惹,偏偏去招惹大人的小妾,实在太乱来。」 「我不知道啊。」真之介以哭声辩解。「要是知道,就算有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碰她。可是,她自称单身……」 狱卒哈哈大笑。 「当然是单身啊。她是小妾,又不是正妻。这一手,不知让多少人上勾。」 「咦,很多人吗?」 「是啊。那个叫阿猎的女人得小心提防。一看到稍微平头正脸的男人,她就会去色诱撩拨,弄入手中。最后事迹败露,男的会遭大人处刑。这一带无人不知。」 「我是最近刚从外地来的。」 「我想也是,真令人同情。」狱卒嘴上这么说,却显得兴致勃勃。 「女人、老虎,或者……」今天要处的是,这个刑。光是听名称会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但刑务官告知内容时,真之介大为震惊,从此夜不成眠。 「以前这刑罚叫『女人或老虎』。」刑务官端起架子,「在罪人面前有两道门,罪人必须打开其中一道。一边是绝世美女,另一边则关著吃人的老虎。要是出来的是女人,罪人必须和那女人结婚,过一辈子。若出来的是老虎……不必我多费唇舌吧,换句话说,是拿命来赌二分之一的机率。你要面对的,基本上是一样的试验。不同的是,有三道门。」 「三道?女人、老虎……另一个是什么?」 「要等打开才知道。不过,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你顺利获救的机率,降低为三分之一。」刑务官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所以,这次多加的一道门,里面的东西在真之介看来显然并非好事。他的心情十分沉重。 跟在狱卒身后,穿过昏暗的走廊时,前方变亮,似乎是通往竞技场。命运的时刻就要来临。真之介不断发抖,牙关根本合不起来。 这时有人从前方走近,是阿猎。她一身花俏的和服,梳得极美的盘发有几缕染红。 「真之介。」她跑过来,握住真之介的手,「对不起,为了我,害你变成这样。」 「没办法,是我不好。」真之介的话声有气无力。很想咒骂她,但谁教自己要上她的当? 「加油,我会为你祈祷。」她只留下这几句,便快步离去。 真之介目送阿猎的背影离开。右手中多出一个纸团,是刚刚她假装握手时塞给他的。 「那女人,刚才给了你一个东西吧?」狱卒嘴角上扬。 「没有。」 「你不用装傻,她每次都会用这一招,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替你保密,借我看一下。」狱卒怂恿、催促般伸出右手。 真之介只好把纸团交给狱卒。狱卒看过后,轻声笑著点头,奉还真之介。「你瞧 瞧。」 真之介看著纸条,上面写的是「选三号门」。 「太好了,她特意来告诉我。她还是爱我的。」慎之介摆出胜利手势。 「这可难讲。」狱卒脸上仍挂著冷笑。「如果那女人真的爱你, 应该不愿你和别的女人结婚吧。与其让你和别人结婚,不如让老虎吃掉你,难道不是吗?」 「咦……」真之介觉得全身血液逆流。「那么,这是代表老虎的门?」 「我自然不敢断定。搞不好,她希望救你一命,告诉你的那道门后是女人。」 「之前都是什么情况呢?依你刚才的话,她这样传递纸条,今天也不是第一次吧?」 「没错,难就难在每次都不一样,有人照她的话去做保住一命,也有人被老虎吃 掉。」 「那么……这张纸条岂不是没有意义?只是令人徒增烦恼。」 「那女人就是为了让你烦恼,才给你这张纸条。而且,这次和以往不同,设有三道门,完全无法预料。」 「怎么这样……」 「好啦,没空和你闲聊,不能让观众等太久。」狱卒以更强的力道往真之介背上推。 一分钟后,真之介伫立在竞技场中央。全场座无虚席,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比他们的欢呼声还大。 「好,命运的时刻终于来临。真之介究竟会选择几号门?各位观众,请肃静。我们现在就安静下来,看他如何选择。」 司仪说完这番话,太鼓击起细碎而连续的鼓声。眼前并排著三道门,真之介必须选择一道。环顾四周,观众都注视著他。 大人坐在贵宾席, 一手拿著扇了搧脸,身旁围绕一群年轻女子。除了看似正妻的女人,其他大概都是小妾。阿猎也在其中,神情和刚才传递纸条时截然不同,满面笑容。 真之介拚命思考。三道门,哪一道是女人,哪一道是老虎,哪一道又是未知之谜? 他做出决定,不如说,他凭著逃避苦恼的本能,朝前方跑。他的目标,是阿猎指示的三号门。既然被骗,就被骗到底吧,他屏住呼吸,一鼓作气打开门。 门后出现一个女人。看到她,真之介当场瘫软。观众的呼喊声撼动整座竞技场,其中掺杂不少失望。 女人走出来,搭著他的肩膀。 「谢谢你选择我,这辈子就麻烦你了。」 真之介抬头看著女人。她身材略胖,脸也是圆的。鼻子红红,是感冒的关系吗?再怎么看,都很难说是绝世美女。但这个当下,由不得他挑三捡四。这女人确实是幸运之神。 「彼此彼此。」他回答。 当天,真之介获得释放。那个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造访他的住处。她要酒铺送一桶来庆祝。 「那么,为你的平安获释乾杯。」 新娘举起酒杯,慎之介连忙拿起杯子。 一个月后! 真之介下班回来, 一开门碗就飞出来。 「喂,你这丈夫怎么当的!没酒了。不是叫你把酒准备好吗?还杵在那里发什么 呆!」 正在咆哮的,是他的新娘。那天以来,女人不曾少喝酒,也没清醒过。当然,也不做任何家事,屋里乱成一团。真之介拚命赚的钱,转眼就变成买酒钱。然而,无论再怎么糟糕,他都无法和女人分手。这就是那次处刑的结果。 「好啊,居然敢拖拖拉拉,还不去买酒回来!你这个垃圾!」 真之介捡拾著碎碗,忆起决定命运的那一天。然后,他认为当时打开的不是「女人」也不是「老虎」,而是第三道门。 在第三道门里的――不用说,就是「母老虎」(注) (注:日文中,「虎」有酒鬼的意思。) 对真之介而言,这将是揭晓命运的一天。他在牢房里等候,锵鎯锵膷的钥匙撞击声中,狱卒出现。 「哟,终于来到今天。」狱卒的话声十分快活。 「你似乎很开心。」真之介应道。 「当然。像这种日子,我会庆幸自己当上狱卒。」接著,狱卒解开牢房的锁,将门打开。 真之介抬起沉重的身躯,不情不愿地走出牢房。 「别沉著一张脸,打起精神!大家都在等你。」 「大家?」 「是啊。大竞技场上挤满观众,大家都渴望刺激。」狱卒双眼发亮。「不过,你真是胆大包天。谁不好惹,偏偏去招惹大人的小妾,实在太乱来。」 「我不知道啊。」真之介以哭声辩解。「要是知道,就算有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碰她。可是,她自称单身……」 狱卒哈哈大笑。 「当然是单身啊。她是小妾,又不是正妻。这一手,不知让多少人上勾。」 「咦,很多人吗?」 「是啊。那个叫阿猎的女人得小心提防。一看到稍微平头正脸的男人,她就会去色诱撩拨,弄入手中。最后事迹败露,男的会遭大人处刑。这一带无人不知。」 「我是最近刚从外地来的。」 「我想也是,真令人同情。」狱卒嘴上这么说,却显得兴致勃勃。 「女人、老虎,或者……」今天要处的是,这个刑。光是听名称会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但刑务官告知内容时,真之介大为震惊,从此夜不成眠。 「以前这刑罚叫『女人或老虎』。」刑务官端起架子,「在罪人面前有两道门,罪人必须打开其中一道。一边是绝世美女,另一边则关著吃人的老虎。要是出来的是女人,罪人必须和那女人结婚,过一辈子。若出来的是老虎……不必我多费唇舌吧,换句话说,是拿命来赌二分之一的机率。你要面对的,基本上是一样的试验。不同的是,有三道门。」 「三道?女人、老虎……另一个是什么?」 「要等打开才知道。不过,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你顺利获救的机率,降低为三分之一。」刑务官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所以,这次多加的一道门,里面的东西在真之介看来显然并非好事。他的心情十分沉重。 跟在狱卒身后,穿过昏暗的走廊时,前方变亮,似乎是通往竞技场。命运的时刻就要来临。真之介不断发抖,牙关根本合不起来。 这时有人从前方走近,是阿猎。她一身花俏的和服,梳得极美的盘发有几缕染红。 「真之介。」她跑过来,握住真之介的手,「对不起,为了我,害你变成这样。」 「没办法,是我不好。」真之介的话声有气无力。很想咒骂她,但谁教自己要上她的当? 「加油,我会为你祈祷。」她只留下这几句,便快步离去。 真之介目送阿猎的背影离开。右手中多出一个纸团,是刚刚她假装握手时塞给他的。 「那女人,刚才给了你一个东西吧?」狱卒嘴角上扬。 「没有。」 「你不用装傻,她每次都会用这一招,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替你保密,借我看一下。」狱卒怂恿、催促般伸出右手。 真之介只好把纸团交给狱卒。狱卒看过后,轻声笑著点头,奉还真之介。「你瞧 瞧。」 真之介看著纸条,上面写的是「选三号门」。 「太好了,她特意来告诉我。她还是爱我的。」慎之介摆出胜利手势。 「这可难讲。」狱卒脸上仍挂著冷笑。「如果那女人真的爱你, 应该不愿你和别的女人结婚吧。与其让你和别人结婚,不如让老虎吃掉你,难道不是吗?」 「咦……」真之介觉得全身血液逆流。「那么,这是代表老虎的门?」 「我自然不敢断定。搞不好,她希望救你一命,告诉你的那道门后是女人。」 「之前都是什么情况呢?依你刚才的话,她这样传递纸条,今天也不是第一次吧?」 「没错,难就难在每次都不一样,有人照她的话去做保住一命,也有人被老虎吃 掉。」 「那么……这张纸条岂不是没有意义?只是令人徒增烦恼。」 「那女人就是为了让你烦恼,才给你这张纸条。而且,这次和以往不同,设有三道门,完全无法预料。」 「怎么这样……」 「好啦,没空和你闲聊,不能让观众等太久。」狱卒以更强的力道往真之介背上推。 一分钟后,真之介伫立在竞技场中央。全场座无虚席,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比他们的欢呼声还大。 「好,命运的时刻终于来临。真之介究竟会选择几号门?各位观众,请肃静。我们现在就安静下来,看他如何选择。」 司仪说完这番话,太鼓击起细碎而连续的鼓声。眼前并排著三道门,真之介必须选择一道。环顾四周,观众都注视著他。 大人坐在贵宾席, 一手拿著扇了搧脸,身旁围绕一群年轻女子。除了看似正妻的女人,其他大概都是小妾。阿猎也在其中,神情和刚才传递纸条时截然不同,满面笑容。 真之介拚命思考。三道门,哪一道是女人,哪一道是老虎,哪一道又是未知之谜? 他做出决定,不如说,他凭著逃避苦恼的本能,朝前方跑。他的目标,是阿猎指示的三号门。既然被骗,就被骗到底吧,他屏住呼吸,一鼓作气打开门。 门后出现一个女人。看到她,真之介当场瘫软。观众的呼喊声撼动整座竞技场,其中掺杂不少失望。 女人走出来,搭著他的肩膀。 「谢谢你选择我,这辈子就麻烦你了。」 真之介抬头看著女人。她身材略胖,脸也是圆的。鼻子红红,是感冒的关系吗?再怎么看,都很难说是绝世美女。但这个当下,由不得他挑三捡四。这女人确实是幸运之神。 「彼此彼此。」他回答。 当天,真之介获得释放。那个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造访他的住处。她要酒铺送一桶来庆祝。 「那么,为你的平安获释乾杯。」 新娘举起酒杯,慎之介连忙拿起杯子。 一个月后! 真之介下班回来, 一开门碗就飞出来。 「喂,你这丈夫怎么当的!没酒了。不是叫你把酒准备好吗?还杵在那里发什么 呆!」 正在咆哮的,是他的新娘。那天以来,女人不曾少喝酒,也没清醒过。当然,也不做任何家事,屋里乱成一团。真之介拚命赚的钱,转眼就变成买酒钱。然而,无论再怎么糟糕,他都无法和女人分手。这就是那次处刑的结果。 「好啊,居然敢拖拖拉拉,还不去买酒回来!你这个垃圾!」 真之介捡拾著碎碗,忆起决定命运的那一天。然后,他认为当时打开的不是「女人」也不是「老虎」,而是第三道门。 在第三道门里的――不用说,就是「母老虎」(注) (注:日文中,「虎」有酒鬼的意思。) 对真之介而言,这将是揭晓命运的一天。他在牢房里等候,锵鎯锵膷的钥匙撞击声中,狱卒出现。 「哟,终于来到今天。」狱卒的话声十分快活。 「你似乎很开心。」真之介应道。 「当然。像这种日子,我会庆幸自己当上狱卒。」接著,狱卒解开牢房的锁,将门打开。 真之介抬起沉重的身躯,不情不愿地走出牢房。 「别沉著一张脸,打起精神!大家都在等你。」 「大家?」 「是啊。大竞技场上挤满观众,大家都渴望刺激。」狱卒双眼发亮。「不过,你真是胆大包天。谁不好惹,偏偏去招惹大人的小妾,实在太乱来。」 「我不知道啊。」真之介以哭声辩解。「要是知道,就算有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碰她。可是,她自称单身……」 狱卒哈哈大笑。 「当然是单身啊。她是小妾,又不是正妻。这一手,不知让多少人上勾。」 「咦,很多人吗?」 「是啊。那个叫阿猎的女人得小心提防。一看到稍微平头正脸的男人,她就会去色诱撩拨,弄入手中。最后事迹败露,男的会遭大人处刑。这一带无人不知。」 「我是最近刚从外地来的。」 「我想也是,真令人同情。」狱卒嘴上这么说,却显得兴致勃勃。 「女人、老虎,或者……」今天要处的是,这个刑。光是听名称会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但刑务官告知内容时,真之介大为震惊,从此夜不成眠。 「以前这刑罚叫『女人或老虎』。」刑务官端起架子,「在罪人面前有两道门,罪人必须打开其中一道。一边是绝世美女,另一边则关著吃人的老虎。要是出来的是女人,罪人必须和那女人结婚,过一辈子。若出来的是老虎……不必我多费唇舌吧,换句话说,是拿命来赌二分之一的机率。你要面对的,基本上是一样的试验。不同的是,有三道门。」 「三道?女人、老虎……另一个是什么?」 「要等打开才知道。不过,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你顺利获救的机率,降低为三分之一。」刑务官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所以,这次多加的一道门,里面的东西在真之介看来显然并非好事。他的心情十分沉重。 跟在狱卒身后,穿过昏暗的走廊时,前方变亮,似乎是通往竞技场。命运的时刻就要来临。真之介不断发抖,牙关根本合不起来。 这时有人从前方走近,是阿猎。她一身花俏的和服,梳得极美的盘发有几缕染红。 「真之介。」她跑过来,握住真之介的手,「对不起,为了我,害你变成这样。」 「没办法,是我不好。」真之介的话声有气无力。很想咒骂她,但谁教自己要上她的当? 「加油,我会为你祈祷。」她只留下这几句,便快步离去。 真之介目送阿猎的背影离开。右手中多出一个纸团,是刚刚她假装握手时塞给他的。 「那女人,刚才给了你一个东西吧?」狱卒嘴角上扬。 「没有。」 「你不用装傻,她每次都会用这一招,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替你保密,借我看一下。」狱卒怂恿、催促般伸出右手。 真之介只好把纸团交给狱卒。狱卒看过后,轻声笑著点头,奉还真之介。「你瞧 瞧。」 真之介看著纸条,上面写的是「选三号门」。 「太好了,她特意来告诉我。她还是爱我的。」慎之介摆出胜利手势。 「这可难讲。」狱卒脸上仍挂著冷笑。「如果那女人真的爱你, 应该不愿你和别的女人结婚吧。与其让你和别人结婚,不如让老虎吃掉你,难道不是吗?」 「咦……」真之介觉得全身血液逆流。「那么,这是代表老虎的门?」 「我自然不敢断定。搞不好,她希望救你一命,告诉你的那道门后是女人。」 「之前都是什么情况呢?依你刚才的话,她这样传递纸条,今天也不是第一次吧?」 「没错,难就难在每次都不一样,有人照她的话去做保住一命,也有人被老虎吃 掉。」 「那么……这张纸条岂不是没有意义?只是令人徒增烦恼。」 「那女人就是为了让你烦恼,才给你这张纸条。而且,这次和以往不同,设有三道门,完全无法预料。」 「怎么这样……」 「好啦,没空和你闲聊,不能让观众等太久。」狱卒以更强的力道往真之介背上推。 一分钟后,真之介伫立在竞技场中央。全场座无虚席,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比他们的欢呼声还大。 「好,命运的时刻终于来临。真之介究竟会选择几号门?各位观众,请肃静。我们现在就安静下来,看他如何选择。」 司仪说完这番话,太鼓击起细碎而连续的鼓声。眼前并排著三道门,真之介必须选择一道。环顾四周,观众都注视著他。 大人坐在贵宾席, 一手拿著扇了搧脸,身旁围绕一群年轻女子。除了看似正妻的女人,其他大概都是小妾。阿猎也在其中,神情和刚才传递纸条时截然不同,满面笑容。 真之介拚命思考。三道门,哪一道是女人,哪一道是老虎,哪一道又是未知之谜? 他做出决定,不如说,他凭著逃避苦恼的本能,朝前方跑。他的目标,是阿猎指示的三号门。既然被骗,就被骗到底吧,他屏住呼吸,一鼓作气打开门。 门后出现一个女人。看到她,真之介当场瘫软。观众的呼喊声撼动整座竞技场,其中掺杂不少失望。 女人走出来,搭著他的肩膀。 「谢谢你选择我,这辈子就麻烦你了。」 真之介抬头看著女人。她身材略胖,脸也是圆的。鼻子红红,是感冒的关系吗?再怎么看,都很难说是绝世美女。但这个当下,由不得他挑三捡四。这女人确实是幸运之神。 「彼此彼此。」他回答。 当天,真之介获得释放。那个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造访他的住处。她要酒铺送一桶来庆祝。 「那么,为你的平安获释乾杯。」 新娘举起酒杯,慎之介连忙拿起杯子。 一个月后! 真之介下班回来, 一开门碗就飞出来。 「喂,你这丈夫怎么当的!没酒了。不是叫你把酒准备好吗?还杵在那里发什么 呆!」 正在咆哮的,是他的新娘。那天以来,女人不曾少喝酒,也没清醒过。当然,也不做任何家事,屋里乱成一团。真之介拚命赚的钱,转眼就变成买酒钱。然而,无论再怎么糟糕,他都无法和女人分手。这就是那次处刑的结果。 「好啊,居然敢拖拖拉拉,还不去买酒回来!你这个垃圾!」 真之介捡拾著碎碗,忆起决定命运的那一天。然后,他认为当时打开的不是「女人」也不是「老虎」,而是第三道门。 在第三道门里的――不用说,就是「母老虎」(注) (注:日文中,「虎」有酒鬼的意思。) 对真之介而言,这将是揭晓命运的一天。他在牢房里等候,锵鎯锵膷的钥匙撞击声中,狱卒出现。 「哟,终于来到今天。」狱卒的话声十分快活。 「你似乎很开心。」真之介应道。 「当然。像这种日子,我会庆幸自己当上狱卒。」接著,狱卒解开牢房的锁,将门打开。 真之介抬起沉重的身躯,不情不愿地走出牢房。 「别沉著一张脸,打起精神!大家都在等你。」 「大家?」 「是啊。大竞技场上挤满观众,大家都渴望刺激。」狱卒双眼发亮。「不过,你真是胆大包天。谁不好惹,偏偏去招惹大人的小妾,实在太乱来。」 「我不知道啊。」真之介以哭声辩解。「要是知道,就算有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碰她。可是,她自称单身……」 狱卒哈哈大笑。 「当然是单身啊。她是小妾,又不是正妻。这一手,不知让多少人上勾。」 「咦,很多人吗?」 「是啊。那个叫阿猎的女人得小心提防。一看到稍微平头正脸的男人,她就会去色诱撩拨,弄入手中。最后事迹败露,男的会遭大人处刑。这一带无人不知。」 「我是最近刚从外地来的。」 「我想也是,真令人同情。」狱卒嘴上这么说,却显得兴致勃勃。 「女人、老虎,或者……」今天要处的是,这个刑。光是听名称会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但刑务官告知内容时,真之介大为震惊,从此夜不成眠。 「以前这刑罚叫『女人或老虎』。」刑务官端起架子,「在罪人面前有两道门,罪人必须打开其中一道。一边是绝世美女,另一边则关著吃人的老虎。要是出来的是女人,罪人必须和那女人结婚,过一辈子。若出来的是老虎……不必我多费唇舌吧,换句话说,是拿命来赌二分之一的机率。你要面对的,基本上是一样的试验。不同的是,有三道门。」 「三道?女人、老虎……另一个是什么?」 「要等打开才知道。不过,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你顺利获救的机率,降低为三分之一。」刑务官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所以,这次多加的一道门,里面的东西在真之介看来显然并非好事。他的心情十分沉重。 跟在狱卒身后,穿过昏暗的走廊时,前方变亮,似乎是通往竞技场。命运的时刻就要来临。真之介不断发抖,牙关根本合不起来。 这时有人从前方走近,是阿猎。她一身花俏的和服,梳得极美的盘发有几缕染红。 「真之介。」她跑过来,握住真之介的手,「对不起,为了我,害你变成这样。」 「没办法,是我不好。」真之介的话声有气无力。很想咒骂她,但谁教自己要上她的当? 「加油,我会为你祈祷。」她只留下这几句,便快步离去。 真之介目送阿猎的背影离开。右手中多出一个纸团,是刚刚她假装握手时塞给他的。 「那女人,刚才给了你一个东西吧?」狱卒嘴角上扬。 「没有。」 「你不用装傻,她每次都会用这一招,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替你保密,借我看一下。」狱卒怂恿、催促般伸出右手。 真之介只好把纸团交给狱卒。狱卒看过后,轻声笑著点头,奉还真之介。「你瞧 瞧。」 真之介看著纸条,上面写的是「选三号门」。 「太好了,她特意来告诉我。她还是爱我的。」慎之介摆出胜利手势。 「这可难讲。」狱卒脸上仍挂著冷笑。「如果那女人真的爱你, 应该不愿你和别的女人结婚吧。与其让你和别人结婚,不如让老虎吃掉你,难道不是吗?」 「咦……」真之介觉得全身血液逆流。「那么,这是代表老虎的门?」 「我自然不敢断定。搞不好,她希望救你一命,告诉你的那道门后是女人。」 「之前都是什么情况呢?依你刚才的话,她这样传递纸条,今天也不是第一次吧?」 「没错,难就难在每次都不一样,有人照她的话去做保住一命,也有人被老虎吃 掉。」 「那么……这张纸条岂不是没有意义?只是令人徒增烦恼。」 「那女人就是为了让你烦恼,才给你这张纸条。而且,这次和以往不同,设有三道门,完全无法预料。」 「怎么这样……」 「好啦,没空和你闲聊,不能让观众等太久。」狱卒以更强的力道往真之介背上推。 一分钟后,真之介伫立在竞技场中央。全场座无虚席,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比他们的欢呼声还大。 「好,命运的时刻终于来临。真之介究竟会选择几号门?各位观众,请肃静。我们现在就安静下来,看他如何选择。」 司仪说完这番话,太鼓击起细碎而连续的鼓声。眼前并排著三道门,真之介必须选择一道。环顾四周,观众都注视著他。 大人坐在贵宾席, 一手拿著扇了搧脸,身旁围绕一群年轻女子。除了看似正妻的女人,其他大概都是小妾。阿猎也在其中,神情和刚才传递纸条时截然不同,满面笑容。 真之介拚命思考。三道门,哪一道是女人,哪一道是老虎,哪一道又是未知之谜? 他做出决定,不如说,他凭著逃避苦恼的本能,朝前方跑。他的目标,是阿猎指示的三号门。既然被骗,就被骗到底吧,他屏住呼吸,一鼓作气打开门。 门后出现一个女人。看到她,真之介当场瘫软。观众的呼喊声撼动整座竞技场,其中掺杂不少失望。 女人走出来,搭著他的肩膀。 「谢谢你选择我,这辈子就麻烦你了。」 真之介抬头看著女人。她身材略胖,脸也是圆的。鼻子红红,是感冒的关系吗?再怎么看,都很难说是绝世美女。但这个当下,由不得他挑三捡四。这女人确实是幸运之神。 「彼此彼此。」他回答。 当天,真之介获得释放。那个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造访他的住处。她要酒铺送一桶来庆祝。 「那么,为你的平安获释乾杯。」 新娘举起酒杯,慎之介连忙拿起杯子。 一个月后! 真之介下班回来, 一开门碗就飞出来。 「喂,你这丈夫怎么当的!没酒了。不是叫你把酒准备好吗?还杵在那里发什么 呆!」 正在咆哮的,是他的新娘。那天以来,女人不曾少喝酒,也没清醒过。当然,也不做任何家事,屋里乱成一团。真之介拚命赚的钱,转眼就变成买酒钱。然而,无论再怎么糟糕,他都无法和女人分手。这就是那次处刑的结果。 「好啊,居然敢拖拖拉拉,还不去买酒回来!你这个垃圾!」 真之介捡拾著碎碗,忆起决定命运的那一天。然后,他认为当时打开的不是「女人」也不是「老虎」,而是第三道门。 在第三道门里的――不用说,就是「母老虎」(注) (注:日文中,「虎」有酒鬼的意思。) 好想睡,不想死 头变得好重,连站著都嫌累,我却不得不忍耐。虽然很想躺下,但那是不可能的 实在好惨。我必须设法摆脱这个状况,却想不出好办法。伤脑筋啊伤脑筋,现在还剩多少时间?得赶快想出对策。 话说回来,为何会变成这样?即使演变为眼前的局面,我仍搞不懂,为何我得面对这种状况。 我本来在和山崎紫约会,最初是和她在海边的餐厅用餐。那是,呃……什么时候?是昨天,还是今天?我不知道,总之是星期五。下班后,我坐上她自豪的黄色保时捷,前往那家餐厅。每次红灯停下,四周的人都对我们行注目礼,真爽。 那是家义大利餐厅。我第一次去,但紫姊很熟,便选那家餐厅。一家感觉挺不错的餐厅。我们点了义大利面、龙虾,和……呃,还有什么?想不起来。有吃过沙拉的印象,还有汤。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我们边吃边聊。首先是谈电影。我说《阿玛迪斯》和《绝代艳姬》很好看。她怎么说?好像是她不太看电影。她看过《大联盟2》的录影带,觉得不太有趣。然后,聊了歌剧。不过,现在想想,全是我一个人滔滔不绝,她讲过什么?哦,对了,她是这么讲的:「提到歌剧,我只晓得《钟楼怪人》。」我笑著纠正那不是歌剧,是音乐剧。她回一句:「哦,是吗?」 总之,能和心仪的女神单独用餐,简直像在做梦,我整个人乐得飞上天。自高中时代桌球打进前八强以来,从没那么嗨过。 然后,用餐途中,紫姊拿出一样奇怪的东西。是她的健康检查报告影本。 「你不觉得,这几个数据有点问题吗?」她指著列出好几个不知是什么数据的栏位。 「我觉得很普通啊。」面对早我一年进公司的前辈,交谈必须有一定的礼貌。 「是吗?」紫姊似乎颇在意,会不会是哪里不舒服?「总觉得怪怪的,也许是我想太多。」 「就是啊,应该是杞人忧天吧。」我安慰道。 离开餐厅时是几点?可能是九点左右。呃,然后我做了什么?头好痛,想不起来。 啊!对了,离开餐厅前,紫姊对我说: 「筒井,不好意思,你可不可以搭计程车回去?我临时想到有事。」 原以为会再找个地方坐坐,然后她会开保持捷送我回家,我有点意外。可是想一想,她要我自行回去,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我们不是男女朋友。 「好啊,当然。」我满面笑容。 那家餐厅有代叫计程车的服务,委托餐厅人员后,我们来到外面。但计程车还没来,紫姊开口: 「我看,还是再找个地方坐坐吧。」 我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开开心心地说「好啊」 「我去请他们不要叫车 ,应该还来得及。」紫姊走回店里,很快又出现,比出0k的手势。「这样就没问题,我们去停车场吧。」 「好。」我活力十足地回答。 呃,然后呢? 啊啊,我不行了。脑袋渐渐模糊,身体也摇摇晃晃。不行,不行、不行!用力站好,要撑住!呜,好想吐。 不过,这是哪里?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似乎是哪个仓库。唔,这个味道我有印象。是什么味道?不太好闻。 想起来了,是公司的印刷室,气味来自墨水之类的相关药物。这里也能冲洗照片,混杂著显影剂和定影剂的味道。对,是印刷室,不会错。 奇怪。 为何我会在这种地方?我和紫姊离开餐厅后,做了什么?应该是有事才过来吧。 「动作快,赶紧到印刷室。」 紫姊的话声隐约留在我耳中。为什么她叫我到印刷室?为什么我会毫无疑问地来这里? 此刻我才发现,脸颊热热痛痛的,彷佛挨谁打过。是挨谁打?紫姊吗?我对她有什么非分之举,才挨打的吗?怎么可能,就算她是我的女神,我绝不可能在第一次约会的晚上逾矩。别的不提,我根本没胆量。要是有,我早就主动约她。今晚的约会,也是她主动来找我。 「筒井,明晚有空吗?希望你能陪我吃个饭。」前一天午休落单时,她过来邀约。一时之间,我以为在做梦。当然,我立刻答应。 「可是,不要告诉任何人喔。」她眨一下眼,我连忙保证。共享这么美好的秘密, 真是三生有幸。 「筒井,明天你会穿什么颜色的西装?」她抬眼看著我。 「呃,还不知道。为何这么问?」 「两个人的衣服不搭会不好看。」 「这样啊。」我愈来愈乐不可支。 「那么,我穿深灰色西装。」 「深灰色吗?瞭解。」她又眨一下眼。 想著西装,脑海里又浮现一个疑点。深灰色西装,最近才看过。不,不是我的西装,是看到别人穿深灰色西装。在哪里看到?那个穿西装的人,和紫姊在一起。两人并肩望向这里,接著转身离开。 离开?离开哪里? 这个房间。他们离开这里。就在不久前。对,西装男直到刚才都在!这里。那就表示,紫姊也在这里。 天旋地转。头在转,身体在转,转。转。转。 撑住,不能倒下!加油! 从餐厅的部分重新回想。走出餐厅,坐上紫姊的车子前座,然后呢?要去哪里?对,我这样问。「要去哪里?」 「稍微兜个风吧。」她发动引擎。 然后,她把车子停在港边,喝著自动贩卖机买的罐装果汁。在那之前,也说过一句让我目眩神迷的话。 「我应该喝不完,你要帮我喝一半喔。」 我自知脸上露出傻笑,但就是控制不了。 我慢慢将她喝剩的果汁喝完。再普通不过的苹果汁,变身为甘美无比的饮料。 然后―― 接下来,我怎么了呢?什么都不记得,我处在一团迷雾中。 难不成,我睡著了? 啊啊,没错。后来,我就睡著了。怎会这样?偏偏在约会时睡著,而且是在和紫姊出游途中。 可是,再怎么没神经,我会这么容易睡著吗?简直像服下安眠药。 安眠药? 不会吧!脑海一角,还残留著一句话。那是……对了,是西装男说的。 「药效太强不好,不能让他马上睡著。」 我想起来。男子说著,甩我好几巴掌,想把我打醒。 不仅头昏脑胀,心脏也怦怦乱跳。 那么,紫姊真的偷下安眠药?为什么要这样做?对我下安眠药能干么? 她迷昏我,好把我带来吗?应该没错。可是,她手无缚鸡之力,要将我从车上抬下来,毕竟是不可能的。所以,深灰色西装的男子是这时候出场吗?她下达指示,催促「动作快,赶紧到印刷室」吗? 这是怎么回事?一开始,她就打算这么做,才会约我。怎么会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紫姊跟我有仇吗?怎么可能,我完全不记得做过什么让她怀恨的举动。还是,我不该在工作中,对她毫无意义地微笑?她觉得恶心吗?可是,只是笑一下,就要付出这种代价? 啊啊,可恶,好悲哀。我完蛋了吗?亏我这辈子活得如此认真。我只有这个优点,在会计部才格外受到信赖。好不甘心,下周的监查本来可证明我的工作成果多么精确无瑕。 呃―― 脑海灵光一闪。下周的监查。 咦,难不成跟这个有关?所以,我才会这么倒楣?监查又没什么。只要没营私舞弊,根本不会有问题。 可是―― 如果营私舞弊,问 题就大了。呜,这么说,紫姊有问题?像是挪用公款之类的?不会吧,怎么可能? 虽然不愿去想,但祸到临头,得仔细思索。假设她真的有问题,她有退路吗? 坦白讲,没有。只要进行监查,立刻会发现,没有推脱的余地。 不过,嫁祸给别人,就能得救。具体而言 ,就是嫁祸给我。杀了我,再布置成自杀就行。 真的能布置出完美的自杀吗?我和紫姊一起吃饭,餐厅的人都看到了。一旦我的尸体被发现,头号嫌犯就是她。 可是,万一她这么说呢? 「我们的在一起吃饭,但吃过饭就各自回家。」 这时,人们会想起计程车的事。为了制造离开餐厅就分道扬镳的印象,她才故意请餐厅职员叫计程车? 不过,一调查就知道取消了啊。 不,不对,没取消。计程车一定是来了,但那时我和紫姊已在她车上。 那么,叫来的计程车一直在餐厅前等待吗?不,这也不对。有一个男人上车。那男人和我一样,穿深灰色西装。八成也和我一样,戴著黑框眼镜。 他吩咐计程车司机:「请到町的○○工业(我们的公司)。」 然后,紫姊迷昏我,同样前往公司。接著,两人合力把我搬到这里,大费周章设下这些机关。 警方一调查,便会认为我在餐厅前搭上计程车,前往公司。我不相信司机会记得我,顶多记住服装和眼镜。 可是,一出餐厅我就赶到公司,岂不是很不自然?这一点,紫姊打算怎么解释? 回想在餐厅里的对话,心头一凛。我明白她布下什么陷阱了。 重点在于,那份健康检查报告的影本。 餐厅的服务生不清楚那张纸的内容。刑警一问,他们想必会回答: 「女方让男方看了电脑印出的那种纸,说『这里的数字很奇怪』。男方认为是普遍的情况,她太多虑。」 听著这些话,应该没有任何刑警曾想到,我们谈的是健康检查的结果吧。紫姊一定会说,我们谈过公司最近的帐目。 紫姊发现我亏空公款,于是我在离开餐厅后,紧急潜入公司,但已无法修改掩饰亏空的部分,绝望之下,选择自杀――剧本多半是这样。 啊啊,我好惨。不仅遭心仪的女人出卖,被人杀害,还要背黑锅。 我一定要想办法,挣脱这个困境。 然而,我无计可施。 我的嘴巴被塞入东西,手脚被胶带固定。这种状态下,站在一个倒放的水桶上。然后,我脖子上套了绳索,固定在天花板上。 由于安眠药的缘故,我的脑袋仍昏昏沉沉,好想睡。可是,一睡著就会被吊死。 啊啊,那两个人一定会趁机制造不在场证明吧。我愈是努力,他们的不在场证明愈牢靠。他们想必是打算,等我死得够久了,再来拆掉我手脚上的胶带。 唔,好困,真想乾脆睡著,呜呜, 一睡就会死。我不想死啊。 第二十年的约定 不过,我不打算生小孩―― 求婚后,村上照彦补上一句。亚沙子根本还没回答。 「不生小孩,这是我人生的大前提。希望你以这个前提,考虑嫁给我。」他双手搁在方向盘上,望著前方。那一晚下大雨,连车窗外的景象都看不见。 村上照彦是亚沙子在公司里的前辈。两人隶属于业务部,照彦比亚沙子大七岁。亚沙子进公司已三年多。 他们去年夏天开始交往。两人都参加网球社,照彦提议一起吃饭,后来两人便经常单独见面。 照彦是山梨县人,来东京上大学,毕业后进入东京的公司。他的父亲早逝,母亲健在。 年长他十岁的哥哥在名古屋上班,母亲由哥哥和嫂嫂照顾,照彦是自由的老二。 将来会-这个人结婚吧――交往时,亚沙子隐约有这个念头。一到二十四岁,女人无法不考虑将来。父母动不动就问,和村上先生有没有谱?她已向父母介绍过男友。 所以,亚沙子二十五岁的生日即将来临的这 天,他主动求婚,可说时机绝佳。 然而,不生小孩,这…… 亚沙子问起原因。他回答很早就这么决定,并且保证即使没孩子,也会建立幸福的家庭。 「你知道『顶克族』这个词吧?你不也希望继续工作吗?结婚一定要生小孩、妻子一定要走入家庭,这种观念太落伍。两个人都工作,两个人都赚钱,享受丰富的人生,不是很好吗?把时间和金钱花在养儿育女上,未免太傻。既然我们出生在如此欢乐的世界,便该尽情享受。」不知是不是早就想好说词,他答得流畅无比。 亚沙子没立刻回覆,考虑了三天左右。 照彦奇异的宣言,并未削弱她的好感。她不特别喜欢小孩,也希望能继续工作。没有孩子,两个人要去旅行可说走就走。最重要的是,她认识好几对没孩子仍过得幸福美满的夫妻。 下次见面时,亚沙子告诉照彦,接受他你求婚。听到她的话,照彦有些紧绷的表情放松,笑得眼角露出数条皱纹。我们会很幸福的――他说。 大约八个月后,他们在东京都内一家饭店,举行豪华的婚礼。亚沙子和照彦一起切比他们高的蛋糕,换了四套礼服,流了一些眼泪,在八十几位来宾的祝福中,展开新生活。 2 婚后的头两、三个月,她沉浸在幸福中。在下一次人事异动前,她与照彦仍属于同一部门,真的是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女同事拿这一点调侃,她也引以为乐。 变化在婚后半年来临。照彦收到调派至加拿大分公司的人事命令。他接受调派的同时,亚沙子决心辞掉工作。 八月一个炎热的日子,两人离开日本,赴任期间为五年,三年后才可请长假回国。 他们租下多伦多郊外一户人家,当成新生活的据点。建坪约七十坪,加上庭院面积共两百多坪,即使如此,四周多的是比他们大好几倍的房子。 一开始,无论做什么都很紧张。首先,是语言的问题。上街买生活必需品,连说明窗帘的尺寸也是一大挑战。打电话投诉房子有问题,对方连他们一半的意思都不懂。 生活习惯、节奏的不同也令人不知所措。无论订什么东西,都不会在指定的当天送达。以为对方忘记却又不是,而是过好久才送来。至于迟交的理由,实在悠闲得可以,诸如负责人休假啦,节庆店里休息等等。 「完全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真的有来到另一个世界的感觉。」一天晚上吃晚餐时,亚沙子对照彦说。 「很快就会习惯的, 一开始大家都是如此。」 照彦则是在分公司的待遇太好,反倒不知所措。 「真的会习惯吗?这五年感觉会在忙乱中度过。」 亚沙子面有难色,内心却相反。每天都能接收到新的刺激,她乐在其中。 然而,这刺激的生活并未持续多久。家中安顿好,习惯购物后,渐渐就没新的变化。 话虽如此,亚沙子又没勇气踏入完全未知的地方。 照彦上班的时间相对固定。早上八点出门,傍晚六点多回来 送他出门后,打扫房间、洗衣服,吃顿简单的中餐。收拾妥当,看看电视、翻翻日本寄交的杂志。没有半个人会上门。 原来,这就叫家庭主妇啊…… 亚沙子呆呆度过黄昏时分,一边这么想。这种生活还要持续五年。 她常想念热闹的日子,不禁悲从中来。身旁没有任何认识的人,几乎每天都要等照彦回家,才有说话的机会。 要是有孩子―― 亚沙子不禁浮现这个念头。两人约好不谈此事,但这种想法一天比一天强烈,她终于在某天晚餐时脱口而出。 那一瞬间,照彦挑一下眉,放下滔汤的汤匙,若有所思。亚沙子十分不安,深怕惹他生气。 「我们不生小孩。」他一字一句缓缓告诉亚沙子,彷佛也是在告诉自己。「不是约好了吗?」 照彦果然生气了?亚沙子窥探他的表情,但他没生气。证据就是,他再次拿起汤匙,笑著说: 「下个假日,我们去温哥华吧。到处旅行看看,心情就会有所不同。」 照彦这么提议,亚沙子很高兴。这将是他们来加拿大后的第一次旅行。 之后,照彦会在她正好感到寂寞时,带她去各种地方,彷佛是担心她产生想要小孩的执念。 然而,这个方法的效果愈来愈差。亚沙子渐渐感到身体不适,失去食欲,经常烦躁不安,还会耳鸣。明明脑袋昏沉沉,晚上却睡不著。 「这是压力造成的,我们出去散散心吧。你想去哪里?」 亚沙子摇摇头,不想再出门。就算出去,又什么都没变化。 来加拿大满一周年时,她割腕自杀。照彦发现她倒在厨房里。 这形同一种发作。之后回想,她不敢相信当时的事是现实。 幸好伤口浅,性命没有大碍。之所以昏倒,是看到流出的血受惊吓。 「我请了假。」亚沙子醒来时,照彦坐在她身旁,开口:「公司特别通融准假,为期两周。我们回日本吧。」 3 暌违一年,女儿和女婿回国,亚沙子家热闹万分。嫁到千叶的姊姊,也带著姊夫一起回来。 亚沙子发现,好久没觉得这么痛快。不光是母亲为她准备的饭菜,而是长久以来,她都渴望能和别人说说笑笑。 所以,想到这次休假,结束又得回加拿大,明明才刚返国,她便感到忧郁。 「对了,她的肚子还没消息吗?」 父亲酒喝得比往常多,顶著红通通的脸望向照彦。亚沙子忍不住低下头。她并未告诉父母,照彦无意生小孩。 喏,再看看――每当出现须似的话题,照彦都会这么回应。即使对方大谈养儿育女的必男,他也只是微笑。 这一晚有些不同,他如此答道: 「是啊,差不多了。」 咦!亚沙子转头看他侧脸。 「嗯,孩子要趁早生比较好,你也三十多岁了啊。」 父亲满意地笑,又往照彦杯里猛倒酒。母亲和姊姊、姊夫,谈起要生的话头一 胎是女孩比较好,如果在加拿大出生算哪一国人,聊得好不热络。 唯独亚沙子暗自吃惊。以往照彦都极力避免这类话题。还是,许久没回来,在国内也待不久,就让父母开心一下? 「怎么啦,发什么呆?」 姊姊问起,亚沙子连忙加入话题。 「我明天要去山梨。」 亚沙子满心怀念地在房里铺垫被时,照彦忽然冒出一句。她 抱著枕头望向照彦。 「山梨?」 他的故郷虽然在山梨,但应该已没有家人在那里。 「有点事。」照彦坐在她学生时代用的书桌前,把玩著生锈的削铅笔机回答。 「可是,我们不是要去名古屋探望你妈和你哥他们?」 「我知道。在那之前,我得先去山梨。」 「你一个人?」 「嗯。」 「找朋友?」 「啊……,算是吧,很久没见。」 「哦……」 亚沙子没再追问,但心里觉得奇怪。他的朋友几乎都在东京。 「我在那里住很久,不偶尔去拜访一下,别人会以为我很无情。」照彦乾咳一声。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亚沙子醒来,往旁边一看,照彦的被窝空荡荡。她没换衣服。一身睡衣直接下楼,只见他在楼梯底下打电话。 「我昨天回来的 嗯,坐了十三个小时的飞机……在她娘家,还是日本好。」 看样子,是打电话给朋友。 对了――他突然压低音量: 「想跟你谈孩子的事……我当然遵守了约定……嗯,今天碰个面,详情再谈…… 你店里不会不方便吗?……四点去就没问题啊……好,我知道。」 照彦放下听筒,准备上楼时发现亚沙子,停下脚步。 「早,你在打电话?」 「嗯。」照彦点头, 一副在编籍口的样子。 「山梨的朋友?」 间隔片刻,他才回答。「是啊。幸一 ,清水幸一 。在当地开咖啡店的朋友。」 亚沙子在贺年卡上看过那个名字。除了是儿时玩伴之外,照彦没提起任何关于清水幸一的事,亚沙子自然没见过他。 「你今天要去找清水先生?」 「嗯,我确实打算去戊他。」照彦言词闪烁,从她旁边穿过,回到房间。 十一点过后,照彦出门。亚沙子送丈夫离开,母亲问起这时去山梨有什么事,她故作明理地解释,男人总有想单独回出生的故乡的时候。 然而,当她独自待在房间,仍忍下住担心。照彦为何突然决定一个人回故乡? 他在电话里说,想谈孩子的事。孩子的事,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昨晚的插曲。 她不敢问照彦对父亲说的是不是真话。除了怕他以一句「当然是假的啊」轻易否认,主要是昨晚他身上散发一种让人难以开口的气氛。 这和他今天去山梨有关吗? 犹豫半个多钟头,亚沙子从行李中取出通讯录,找出清水幸一的名字,把住址和电话抄在便条纸上。 「哎呀,你也要出门?」 看到亚沙子下楼,母亲问。因为她换上外出服。 「我去找朋友。她准备要结婚,很多细节想问我。」亚沙子回答。 「是吗?万一会比较晚,到车站就先打电话回来,我派爸爸去接你。」 母亲叮嘱到一半,亚沙子已奔出家门。一看表,快中午了。 照彦四点要去赴约―― 现在出发可能还来得及,亚沙子快步走向车站。 4 照彦的故乡,在从甲府换乘电车约三十分钟的地方。结婚前,他带亚沙子来过一次,是个纯朴的小镇,安静得会让人忍不住侧耳倾听风声。 照彦与清水幸一,小学、国中邹同校。因为同年,家又住得近,常玩在一起。 照彦说「四点在店里见」,应该是约在清水开的咖啡店吧。 尽管只来过一次,亚沙子几乎没迷路,就来到照彦的老家所在地。现在那里盖起一栋四层公寓。 「与其让别人搬进去住,不如拆得乾乾净净,才不曾有牵挂。反正我们也不会再回来。」 之前带她来时,照彦仰望著公寓这么说。 可是,你不就回来了吗?她在心中低喃。明明连出生长大的家都不在了,到底能有什么事? 亚沙子慢慢走著,边找寻清水幸一的店,肯定在附近。店名很可爱,叫「neko」。 转过弯,旁边一家店的玻璃门打开,有人走出来。亚沙子花一 、两秒才认出那是照彦,赶紧躲起来,幸好他并未发现。 跟在照彦身后,出现另一个和他同年代的男人,穿著黑色运动夹克。那道玻璃门上有猫咪的插图。运动夹克男应该是清水幸一,这里就是他的店吧。 两个男人走上亚沙子来的那条路,往反方向前进。她拉开一点距离,跟在后头。两人说些什么,她当然听不见。 要是他们去开车就麻烦了,但他们似乎没这个意思,朝著山继续走。 不久,他们在一座小小的灵园前停下脚步。 扫墓?亚沙子心中纳闷。 两人走进去,亚沙子晚几步跟上。这时,她才发现照彦拿著花。 他们取桶子汲水,往后面走去,在一个墓前站定。 亚沙子躲在比她高大的墓碑后,望著他们。 照彦供花,清水插上线香。浇水后,两人并肩,合十膜拜。 那是谁的墓?亚沙子看著他们思索。村上家的墓,照彦的哥哥在名古屋买房时,应该已迁过去。 那么,是清水家的墓吗?可是,为什么照彦会来扫清水家的墓? 两人在墓前交谈几分钟,还是听不见。不过,从亚沙子的位置,可清楚看到照彦的脸,他双眉深锁,频频摩挲下巴。那是他有心事时,会出现的习惯动作之一。 他们离开墓前,亚沙子换地方躲,打算继续跟踪一阵。 照彦他们归还水桶,步出灵园。亚沙子确定他们离开,才跟著离开。 突然间,眼前出现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对方身材高大,长相福泰。一开始,亚沙子以为是与自己无关的人,但看到她的眼睛,不禁停下脚步。因为她直盯著亚沙子。 「村上太太……对吗?」女人开口:「你是村上先生的太太没错吧?」 「你是……?」 亚沙子一问,她灿然一笑。 「我是清水的妻子,叫久美子。」 「原因应该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 亚沙子感到奇怪,目光飘朝灵园的出口。再拖下去,会跟丢的。 「如果是要找他们,不必再跟踪。」久美子说, 「他们会去喝一杯,跟到酒馆也没用吧。」 亚沙子打量著对方。 「我实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久美子点点头。 「我也一样。不过,我知道的应该比你多一点。要不要去我们店里坐坐?有点事想跟你谈。反正,他们不到天黑不会回来。」 当然好――亚沙子回答。 「neko」咖啡是一家非常简约的店,省去一切无谓的装饰。有吧台,三张桌子。亚沙子她们踏进店内时,只有最靠外的桌子旁坐著四位客人。吧台里,一个二十几岁的男生在煮咖啡,久美子说是她外甥。她向外甥介绍亚沙子是学生时代的学妹。 她们在最靠里的桌位坐下,进入正题前,久美子请亚沙子喝热可可。在墓地受凉的身体,彷佛从骨子里暖和起来。 「你怎么认得我?」 沙子以手掌包覆著杯子,问道。 「因为收到你们的结婚通知。上面不是附有照片吗?别看我这样,我很擅长认人。而且,会跟踪那两个人的,除了我之外,只有村上先生的太太。」 久美子拿起盛热可可的杯子,点点头。 「看来,亚沙子小姐同样觉得你先生的行动很奇怪吧 。」 「久美子小姐也这么认为吗?」 「是啊。」久美子放下杯子,神情变得有些严肃。「那是西野家的墓。」 「西野家……」 这是个陌生的姓氏。 美子从吧台拿出便条纸和原子笔,写下「西野晴美」。 「他们应该是去替这个小女孩扫墓。你先生提过……看样子是没有。」 亚沙子摇头。「我从没听过这名字,是个小女孩?」 「说是小女孩,如果还活著,年纪应该比你大。晴美妹妹死于二十年前,当时八 岁。」 那么,就是照彦十三岁的时候。 「这位晴美小姐,和我先生是什么关系?」 亚沙子问,久美子摇摇头。 「好像是住在附近,应该是从小认识吧。除此之外,有什么关系我就不知道了。」 「是吗……那个小女孩为什么会死呢? 听到亚沙子的话,久美子的脸顿时蒙上阴影。她调整呼吸般胸口太大起伏,接著压低音量,回答: 「西呀晴美小妹妹是遭到杀害,在这一带是轰动的大案子,至今仍有人记得。她在刚才那墓地后面的山路,遇到随机杀人。」 5 凶手是个三十五岁的男人。自称是画家,实际上是从事绘制电影院看板的工作,同行认为他是技术颇佳的画师。 相关人士对他的评语是沉默寡言又不善交际,工作很认真。虽然单身,但看起来也不像对女性特别感兴趣。 男人在侦讯中供称,一切只因在下雨。那天闷热又下雨,他心情烦躁,便到墓地那边走走。 为什么是墓地?一开始他也说不清。经过调查,才晓得是为了与年轻女子攀谈。据他表示,以前因故到墓地时,曾有来扫墓的年轻女子和他搭话。「傍晚的墓地好吓人。」那名女子是这么说的,他顺势回答,聊了几分钟。 到墓地去,或许又能见到年轻女子――这实在不像年过三十的男人会有的想法,但他仍为此前往墓地。当然,是在傍晚时分。 那天确实下了雨。上午还是晴天,下午云层变厚,太阳西斜时便下起大雨。 男人打著一把黑伞,独自去墓地。 然而,墓地没有他想找的年轻女子。别提年轻女子,根本没人来扫墓。 假如男人乾脆放弃回家就没事,但他并未这么做,一直在四周徘徊,想看看能不能遇到可排遣烦躁的对象。 绕到墓地后面的山路时,他发现撑著红伞的西野晴美。 一张小脸像是会动会笑的法国娃娃――这是当时某报对晴美的形容。实际看过报上刊登的照片,许多人都哀叹:「一个像洋娃娃般可爱的孩子,怎会遇上那种惨事?」 男子向警方声称,他并无恋童的癖好。只是晴美太可爱,想跟她说话。不料,一看到他,晴美便露出明显厌恶的表情,丢出侮辱的话。他一时气昏头,才痛下杀手―― 刑警没盲目采信他的供述。西野晴美的尸体,是案发翌日在墓地的后山树林里找到的,当时她全身一丝不挂。裙子,上衣、内裤、鞋子等衣物,都被藏在距离尸体十公尺左右的树荫下。而且,裙子与内裤上附著极少量的精液。但尸体上只有遭到扼杀的伤痕,并无受到强暴的迹象。 为了强暴,将西野晴美带进树林中,受到抵抗便掐死她。之后,在帮她脱衣时性欲高涨,当场自慰――看来,这才是真相。 之所以能够快速破案,要归功于警方积极的侦办。考虑到案情凶残,山梨县警投入相当多的人力进行查访,立即从目击情报过滤出嫌犯。因与现场残留的精液和血型一致,及时逮捕嫌犯。第三天晚上,凶手就完全认罪。 上述是久美子告诉亚沙子的内容。 久美子也是这个镇上的人,即使对案情十分清楚也不足为奇,但案发当时她应该还是小学生。这么一想,就觉得她未免瞭解得太详细。 「当然,详情是最近我去图书馆查的。不是有报纸的微缩卷片吗?就是从那些资料得知。」久美子淡淡笑著回答。 「最近?怎么说?」 「就是跟他结婚后,所以也不算最近吧,都三年前的事了。他会偷偷去扫墓,我好奇到底是谁的墓才去查的,而且他呀,有不少连我都不太清楚的行动,我想弄明白。」 「不太清楚的行动?」 很多。然后,我发现与村上先生有关,所以,今天他们出门时,我才会偷偷跟在后面,不过,看来这么想的不止我一个。」久美子淘气地瞅著亚沙子。 亚沙子问清水是不是宣称不生孩子,久美子大大点头。 「对对对,就是这样。这是结婚的条件。因此,我们现在没有小孩。话虽如此,我目前倒是没什么不满。毕竟我心里还想玩。」 「关于这一点……还有别的吗?」亚沙子问。 或许是在斟酌用词,久美子的神情变得十分慎重。 「说穿了,就是讨厌小孩。一看到年纪小的孩童,他会非常不耐烦,心情变差,有时会乱发脾气。我姊姊硬是带小孩来,他脸都好臭,让我很为难。」 「哦……」 照彦倒是不会这样,霓沙子心想。不过,可能是身边没有那样的孩童的绿故。 「还有,不晓得村上先生有没有这种情况,我先生常在半夜被梦魇住。」 「被梦魇住……不会啊。」 久美子伸手托腮,低声喃喃:「我先生有时会。不过,好像不是最近才这样。我问过婆婆,从以前就是如此。不过,他有点神经质,也可能是这方面的缘故。」 「你觉得可能和二十年前的案子有关?」 「我是这么猜测啦。」 「你没问过你先生吧?」 「没有,我不敢问。」久美子露出有些疲惫的笑容,叹一口气。「而且,我也想等他主动告诉我。」 亚沙子有同感。面对照彦神秘的举动,她感到若有所失是事实。 「那个不幸去世的女孩,西野晴美,她家还在附近吗?」 「不在了。其实我去年找过,她的家人早就搬到邻镇,似乎是想起那件事就难过。」 等一下――久美子走进店的后方,五分钟后回来,拿著黑色记事本。 「当时我本来想写信,查过他们的住址。不晓得他们是不是仍住在这里?」 亚沙子借用纸笔,抄下住址。抄是抄了,但并无特别的目的。 「我不知道当中有什么秘密,可是,希望他能告诉我。这样才是夫妇啊。」 久美子吐出一口气。 6 当天晚上,亚沙子决定在甲府的饭店过夜。她打电话回家,说和朋友聊得太晚,要住朋友家。 她躺在饭店的床上,回想白天的事。二十年前的命案,到底和照彦他们有什么关系? 会不会是那小女孩的死太令人震惊,导致他不想要小孩?果真如此,为何不明讲?只要肯告诉她原因,至少还有讨论的余地。 亚沙子拿出在饭店附近买的详细道路地图,找出久美子告诉她的住址。若是租车,从这里过去应该不到一个小时。 驶。 途中不止一次迷路,但抵达目的地的过程还算顺利。找到能够停车的空地后,她停好车,换成步行。 亚沙子到派出所一问,很快得知西野家的位置。他们没搬家。 不过,警察的反应有点奇怪。 「您要去西野家吗?」胖胖的中年警察,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过亚沙子后问道。 「是啊,怎么了?」 「不,没什么……您是西野家的亲戚吗?」 「不是。」 警察「哦」一声,再次打量她全身。 感觉真差――她暗暗想著,离开派出所。 按照警察告诉她的路走,很快找到西野家。几幢古老木造房屋面田而建,西野家是其中一户。越过树篱,可望见庭院。 亚沙子穿过庭院,在门前喊著:「有人在家吗?」没人回应,她又喊一次,忽然察觉背后有人。一回头,是带著孩子的妇女一脸狐疑地经过。那名妇女像怕扯上关系,牵著孩子的手快步离开。 亚沙子再喊一次。依旧没回应。她不禁后悔,应该连电话号码都查清楚。 正要放弃离开,左侧传出声响。那边有院子,也有缘廊。亚沙子稍稍探头窥望。 以为没人,其实并非如此。里面的拉门开一条缝,有人探出脸。亚沙子吓一跳。 仔细一看,是个老婆婆。亚沙子猜测她年过七十。如果是西野晴美的母亲,未免太苍老。 「请问是西野太太吗?」亚沙子走上前几步。 拉门开得更大,老婆婆穿著睡衣走出来。她个子很矮,瘦得像枯枝一样。会不会是身体不好?从这里可看见拉门后铺著被垫。 「请问……您是西野太太吗?」 亚沙子又问一次。老婆婆没回答,默默注视著亚沙子,走到绿廊,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咦,您说什么?」 她一问,老婆婆便赤脚走下院子,蹒跚靠近亚沙子,紧紧握住她的手。亚沙子惊讶地望著老婆婆,只见她眼眶含泪。 然后,老婆婆频频动著嘴巴。一开始,亚沙子没听出来,但渐渐听懂。老婆婆说的是「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亚沙子心想,老婆婆果然是西野晴美的母亲。不知为何,她将亚沙子误以为是自己的女儿。 「西野太太,不是的。我不是您的女儿。」 亚沙子解释,但老婆婆听而不闻,抓著她的手,要带她进屋。泪珠不断从老婆婆眼中滚落。 亚沙子想拉开老婆婆的手,老婆婆却抱住她的身体,哭叫著:「晴美、晴美!」 亚沙子十分为难,却不能用力推开她。 这时,一个男人走进院子。看上去六十出头,体格结实。他轻拍老婆婆的肩。「替晴美上香的时间到喽,可不能忘记啊!」那声音彷佛直透人心。 他一这么说,本来还在哭的老婆婆立刻静下来,放开亚沙子,望向男子,反覆说著:「上香,上香。要去上香才行。」 「是啊,快去快去,晴美等著。」 听到男子的话,老婆婆像机关人偶般向右转,赤脚穿过院子,爬上缘廊,消失在拉门后方。 目送她离开后,男了转向亚沙子: 「你吓一跳吧。抱歉,我恰巧出去买东西。」 男子有著一张圆脸,长相温厚,嘴巴围著一圈胡碴。 亚沙子喘口气,应道: 「不,是我不对,没先打电话就上门拜访。」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亚沙子略略端正姿势。 「我叫村上亚沙子,是村上照彦的姜子。您认识外子吗?」 男子的表情出现明显的变化,张大眼睛和嘴巴,彷佛要大喊出声。但他没大喊 ,而是深深点头。 「是照彦的太太啊。我当然认识照彦,他人呢?」 「他没和我同行,也不知道我过来。」 男子似乎感到困惑,但很快便领会般点点头。 「先进去吧,我们要谈的事挺复杂。」他指指门口。 7 男子自称西野行雄,老婆婆是西野澄子。她是行雄的妻子,晴美的母亲。 「看起来很老吧,其实她才六十出头。更年期一过,她突然变得不太对劲。人类的身体真是奇妙。」西野边泡茶,边以学者般冷静的语气说。 「好像至今仍忘不了令千金。」 听到亚沙子的话,行雄难过地皱起眉。 「二十年了啊。命案的事,你是听照彦说的?」 「不是的,是我来到这里后,向别人请教的。」 「是吗……」他点点头。「我们夫妇多年膝下无子,好不容易怀孕。那时澄子三十五岁。我们原本已放弃,所以特别感谢上天。尤其是澄子,对孩子宠溺无比。她常说,若是为了这孩子,死不足惜。」 不料,晴美却惨遭杀害。不用问也知道,她受到多大的打击。 「案发两、三年后,澄子仍无法相信女儿已死。不,脑袋里当然很清楚,应该是说心理上无法接受吧。每年一到女儿生日,就买女孩的衣服回来。而且,算得十分精准,买的都是那个年纪该穿的衣服。要是能让她得到一点安慰也好,我便没制止她,但还是该早点制止,如今内人会变成这样,应该是当时没整理好心情的缘故。现在她把每一个来到家里的年轻女子,都看成是女儿。」 原来如此――亚沙子想起派出所警察的眼光。那个警察应该知道澄子的状况。 「目前是您在照顾太太?」 亚沙子一问,行雄露出苦笑。 「在公司上班时,我什么家事都没做过,现在倒是样样都会。多年来都是内人在照顾我,就当是换我报恩。」行雄拿起茶杯,在送往嘴边前,望向亚沙子。「光顾著谈我,把你的事往后推了。照彦怎么了吗?」 亚沙子原本要拿茶杯,又缩回手,低下头。「其实……」 她一五一十说出至今的事,包括不生小孩的约定,她在加拿大自杀未遂,及回国后照彦匪夷所思的举动。西野行雄带著难过的神色,聆听她的话。 「换句话说,你认为照彦的秘密,和二十年前那起命案有关,才来到这里。」 亚沙子一说完,行雄便向她确认。她点点头。 「原来如此。」 行雄双臂环胸,脸微抬,闭上双眼,彷佛在缅怀遥远的过去。 「照彦和幸一啊。」他低声喃喃,「他们都是好孩子。附近没有年纪相近的小女孩,两人常陪晴美玩。」 他的眼缝中渗出泪水。那一瞬间,亚沙子感觉他似乎也老了十多岁。 「啊啊,对了。给你看看那个吧。」 他睁开眼站起,打开旁边茶柜的抽屉,取出几十张明信片,全是照彦寄来的。看邮戳上的日期,从十几年前一直持续到最近。其中一半是贺年卡和年中问候的明信片。 亚沙子看起最新的一张,是从加拿大寄出。她完全不晓得照彦曾寄明信片。 「您好吗?我们十分适应这里的生活,工作比在日本时轻松了些。不知叔叔和阿姨过得如何?希望阿姨能够早日康复。前几天我和内人去温哥华,这张明信片就是在温哥华买的……」 亚沙子想起丈夫买风景明信片的事。平常照彦不买这种东四,当时她还觉得奇怪。 「他们都是好孩子。」西野行雄眯起眼,「一直很担心我们。我们没有孩子,相当感激他们的关怀。」 野说声「失礼」,起身去接听。 等待的期间,亚沙子迅速浏览照彦寄的明信片。他的字四四方方,十分独特。内容都不多,但必定会提到澄子。 西野回到原位。不知是不是亚沙子多想,总觉得他的表情比刚才和蔼。 「真有意思,说人人就到。电话是照彦打的,他想过来。」 「外子要来?」 亚沙子想站起,西野以笑容制止。 「用不著躲。况且,他也不会来。我约他在甲府车站附近的咖啡店碰面。幸一和他在一起,不过,我说今天想和照彦单独碰面。」 亚沙子看著酉野,不明白他的用意。 「你替我去赴约。」西野提议,「他一定会很吃惊。去到店里,你要怎么解释都行。不过,你们不准再来这边。你要和他一起回东京。」 「可是――」 「回到东京后,」他拿出一封信,「把这个交给照彦。其实,我希望你们忍耐到加拿大,但要是不说清楚,他一定不肯答应,你心里也不会舒坦吧。」 「看了就会明白一切吗?」亚沙子问。 西野应道。「是啊,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8 西野行雄指定的咖啡店,从亚沙子租车的地点走过去,很快就到达,还车后,她踏进那家店。 照彦在最里面的桌位喝咖啡。 一天没见, 亚沙子就觉得好久没看到他。 照彦望著入口。之所以没发现她的靠近,应该是在等西野行雄吧。 亚沙子笔直走到他身边,站在桌前。抬头看到她的那一刻,照彦变得面无表情。那是无法掌握状况的模样。然后,他渐渐露出惊讶之色,吐出一句: 「亚沙子……」 「我可以坐这里吗?」她拉开对面的椅子问。 亚沙子把所有的事原原本本告诉照彦,唯独没提西野行雄交给她的信。包括跟踪他、探查他的过去,全盘托出。以为他会不高兴,但他并没有不愉快的样子,只是有些沮丧。 「究竟是什么在折磨你?你还是不肯告诉我?」 「要不了多久我就会说的,我一定会告诉你。打一开始,就不该瞒著你。」 她转告西野要他们直接回东京的话,照彦眼中满是不解。 「那么,叔叔是不打算见我?」 「我想是这样没错。」 于是,照彦的眼神不安地闪烁。西野行雄不愿见他的事实,似乎令他极为失望。 「为什么?他有没有告诉你原因?」 「没有。可是,他说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照彦歪著头苦思,显然不明白西野的真意。 离开咖啡店前,他去打电话。亚沙子以为是打给西野,却非如此。 「我联络过清水,跟他说我们要回去了。既然叔叔不想见我们,也没办法。改天再来吧。 「改天……你是指回加拿大前吗?」 亚沙子一问,他似乎苦于回答般咬住下唇,微微一点头,低语:「是啊,在回加拿大前,一定要再来。」 他们搭中央本线的上行特急列直,并肩而坐。这种时候,照彦一定会让亚沙子坐靠窗的位子。他坐在靠通道那一侧,一直闭著双眼不动。 亚沙子望著窗外,照彦的故乡逐渐远去。她只知道,二十年前,照彦在这片土地上失落一个重要的东西。 火车朝著东京疾驰,一路上两人几乎没交谈。就快到大月了。 「也许……」照彦对亚沙子说:「你不该和我结婚。」 亚沙子诧异地看著他。 「为何这么说?」 「因为我这么觉得。现在回想,以不生小孩为前提向你求婚,本来就是错的。害你在加拿大那么痛苦,是我没尽到身为丈夫的本分。」 「西野先生说,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照彦摇摇头。 「叔叔不清楚我们的状况。」 亚沙子拿出那封信。 「他要我交给你。其实,他吩咐我,等到东京再给你。」 「给我?」 照彦接过信,立刻打开,里面装著一张纸。亚沙子看得出那张纸很旧,处处泛黄。 「这是……」 照彦拿著那张纸的手微微颤抖。他抹抹脸,频频摇头。 「原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老公,怎么了?」 亚沙子一问,他抬起充血泛红的双眼。 「我犯下大错。!这二十年,我们犯了愚蠢的错误。」 「老公……」 他起身取下架上的行李,对亚沙子说: 「下一站就下车,我们回甲府。无论如何,都要见叔叔一面。」 9 一到甲府车站,清水夫妇已在那里等候。因为照彦在大月打过电话。一见面,亚沙子与清水幸一交换初次见面的问候。他似乎从久美子口中得知一切,对她的出现并未感到惊讶。 「刚才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照彦回答。他递出信。 看过里面那张纸,幸一的反应和照彦一模一样。明明接过电话,应该事先得知,却仍说不出话。但亚沙子还是不晓得纸上写些什么,照彦只告诉她事后会解释。 四人在车站前拦下计程车,前往西野家。除了坐在前座的照彦告诉司机怎么走之外,谁也没开口。 抵达西野家时,天空已染上暮色。照彦打开大门,扬声呼唤。 西野行雄从屋内现身,似乎有些惊讶。很快地,那张脸上便露出慈和的笑容,以开玩笑的语气说:「哎呀,这下全员到齐。」 「对不起。」亚沙子道歉。「还没到东京,我就把那封信交给他。」 西野带著笑容点头,「不必道歉。」 「叔叔,」照彦上前一步,「必须道歉的是我们。不,我明白道歉也没用……」 「哎,」西野摊开手,像是要安抚对方的心:「先进来吧,好久不见。」 佛坛中西野晴美的照片,如同久美子的描述,小脸宛若洋娃娃。大概是在调皮捣蛋时被拍下的吧,她的笑容中带著些许难为情。 四人依序上香。澄子端坐在佛坛旁,看著他们双手合十。 最后离开佛坛的照彦,正座向西野夫妻深深行礼。 「心头的大石放下了吗?」西野轮流望著照彦和幸一。 照彦欲言又止,似乎不知该说什么,接著面向亚沙子。「我必须向你坦承一件事。西野晴美小妹妹,等于是我们杀的。」 亚沙子不禁屏住气息,她身旁的久美子发出惊呼。 「照彦,不是这样的。」 「不,请让我说完。」照彦语气强硬,然后舔舔嘴唇。「二十年前的那天,一个头脑有问题的男人杀死晴美妹妹。那个男人为什么会去墓地、又是如何杀害晴美妹妹的,警方几乎都查清楚了。其实,直到最后仍有一件事没查出来。那就是,晴美妹妹当天出现在墓地的理由。」 亚沙子倒抽一口气。确实如此,这一点久美子也没提到。 「当然,警方不是没针对这件事进行调查,为了证明凶手的陈述,也有必要查明晴美妹妹的行动。可是,一直到最后,还是不清楚她为何会去那个地方。」 续道:「看那天色,显然会下大雨。我和幸一在学校望著天空说,今天中止吧。但晴美妹妹不在场,我和幸一都以为对方会跟她联络。」 「所以,晴美一直等?」 亚沙子间,照彦点点头。 「她从约定的三点,一直等到四点、五点,然后那个男的出现……」 「是我们害死她。」幸一发出呻吟。 「不,在那种情况下,终究是我们微父母的失职。」西野沉重地开口。「四下变暗。我们才发现晴美不见。应该是说,我们一心以为,晴美一定又跟谁玩在一起。待我们发觉情况不对,晴美已遇害。澄子会受到严重的打击,就是自知失职的缘故。澄子比你们更相信是她害死晴美。」 「可是,我们撒了谎。」幸一出声。「阿姨问我们知不知道晴美在哪里,我们说不知道。事情似乎很严重,我们不敢说出放了晴美妹妹鸽子。如果那时我们立刻说出来,也许她就不会 是我太卑鄙胆小。」 「破案后,我和幸一的心情依旧沉重。这也是当然的,我们做了那种事,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我们对叔叔和阿姨充满愧疚。既然愧疚,坦承一切就好,我们却缺乏勇气。」 「你不生小孩,也是为了补偿?」亚沙子问。 「我知道这么做根本无济于事。」照彦应道,「可是,我们无法不惩罚自己。我们夺走叔叔和阿姨的孩子,没资格拥有孩子。这是我和幸一共同的决定。」 「可是,看到我以那种方式试图自杀,你为了取消约定,才回到这里?」 「我不希望结了婚,就害你不幸,希望想出替代的惩罚,可是,跟幸一谈过后,明白我们有多愚蠢。我们不过是在进行处罚游戏,只是为了减轻自身的罪恶感。在做这种事前,应该说出一切,向叔叔和阿姨道歉,这才是我们唯一该做的。」 「不过,没那个必要了。」西野应道。「不久后,我就知道那天晴美和你们约好要一起去玩。可是,绝没因此憎恨你们。真的。每个人在童年时,都会历经各种体验。明明和大家约好,时间一到,却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这种经验每个人都有啊,孩子就是这样学习、成长的。」 「叔叔……」 「得知你们心里有不必要的顾虑,我就在想,必须解开误会,才把那封信交给亚沙子。」 「是啊……我很惊讶。」照彦取出信,摊开里面的纸。 「晴美相当早熟,那时就开始写日记。」西野解释,「这是她在出事的前一天写的。我们在抓到凶手不久后发现,考虑到案子已破,不必公开,便一直收著。」 「亚沙子给我看这封信后,我才明白叔叔早就晓得我们犯的错。」 西野连连点头。 亚沙子拿起那张纸。只见格式类似小学低年级作文用的稿纸,上面大大写著: 后记 这篇拙文其实是「藉口」,而非后记。 这次收录的每一篇作品,以前都曾发表,却未收录在任何短篇集中。至于为何会如此,每一篇原因各有不同。然而,都不是什么理直气壮的原因。简单地说,篇篇都是「瑕疵品」。既然要出售这样的商品,自然必须事先说明「瑕疵」何在。 〈谜中谜〉 这篇是在泡沫景气顶盛时期写的,作品中充满泡沫气息。由于当初发表的杂志的出版公司倒闭,于是成为孤儿,没收录在任何单行本中,搁著二十年。现在读起来,已是时代小说。但这样或许挺有趣的,这次便收录进来。本书的书名《当时的某人》 (あの顷の谁か)正是取自这篇作品。 〈reiko与玲子〉 这篇作品与〈谜中谜〉刊登在同一本杂志,所以,至今不见天日的原因也一样,但我对内容有些不满意的地方。这次改动最多的就是本篇。 〈重生术〉 重读后,我也纳闷为何从未收录在任何短篇集中。这是我相当喜欢的作品。一查之下,最初是发表在杂志《问题小说 九四年三月号》。我上一部非系列作品的短篇小说集,是九四年二月出版的《怪人们》,想来是没赶上那次,所以一直没有收录的机会。 〈再见,「爸爸」〉 要不要收录这篇,我非常犹豫,这是我的长篇作品《秘密》的原型。正因有所不满,才重新写成长篇。这样的作品能作为商品推出吗?我很烦恼。但责任编辑认为「当成独作品来看,也满有意思」,他的这番意见,及丹尼尔.凯斯的《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的短篇版本亦收录于短篇集中,两者给了我力量,让我鼓起勇气决定收录。 〈名侦探退场〉 以前有个年轻作家团体叫「雨之会」,井泽元彦先生和大泽在昌先生算是头头,当时刚出道的宫部美幸小姐也加入。大家约定要提供未发表的短篇制作合集,最后推出《我爱推理》和《还是爱推理》两书。本篇就收录在《还是爱推理》中。那时我常去看「剧团四季」的公演,受到《黑色游戏》 (sleuth)的启发写下这一篇,主角的姓氏便是直接抄来的。因为这篇作品,让我想写出对名侦探的嘲讽,于是「天下一系列」,即《名侦探的守则》应运而生。还有一则小小闲话,在拙作《新参者》中,有一幕是年轻演员在演戏,演的就是本篇开头的部分。 〈女人与老虎〉 有一个企画是将某位作家随意想到的句子或词语当成篇名,请另一位作家写一篇小说。出版社的花样实在很多,换成是现在,我应该绝不会答应。我拿到的,是太田忠司先生提出的〈女人与老虎〉这个题目。我想约莫还算顺利,但如果不晓得「老虎」的另一个意思,大概会不懂结局的哏。 〈好想睡,不想死〉 这篇拙文其实是「藉口」,而非后记。 这次收录的每一篇作品,以前都曾发表,却未收录在任何短篇集中。至于为何会如此,每一篇原因各有不同。然而,都不是什么理直气壮的原因。简单地说,篇篇都是「瑕疵品」。既然要出售这样的商品,自然必须事先说明「瑕疵」何在。 〈谜中谜〉 这篇是在泡沫景气顶盛时期写的,作品中充满泡沫气息。由于当初发表的杂志的出版公司倒闭,于是成为孤儿,没收录在任何单行本中,搁著二十年。现在读起来,已是时代小说。但这样或许挺有趣的,这次便收录进来。本书的书名《当时的某人》 (あの顷の谁か)正是取自这篇作品。 〈reiko与玲子〉 这篇作品与〈谜中谜〉刊登在同一本杂志,所以,至今不见天日的原因也一样,但我对内容有些不满意的地方。这次改动最多的就是本篇。 〈重生术〉 重读后,我也纳闷为何从未收录在任何短篇集中。这是我相当喜欢的作品。一查之下,最初是发表在杂志《问题小说 九四年三月号》。我上一部非系列作品的短篇小说集,是九四年二月出版的《怪人们》,想来是没赶上那次,所以一直没有收录的机会。 〈再见,「爸爸」〉 要不要收录这篇,我非常犹豫,这是我的长篇作品《秘密》的原型。正因有所不满,才重新写成长篇。这样的作品能作为商品推出吗?我很烦恼。但责任编辑认为「当成独作品来看,也满有意思」,他的这番意见,及丹尼尔.凯斯的《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的短篇版本亦收录于短篇集中,两者给了我力量,让我鼓起勇气决定收录。 〈名侦探退场〉 以前有个年轻作家团体叫「雨之会」,井泽元彦先生和大泽在昌先生算是头头,当时刚出道的宫部美幸小姐也加入。大家约定要提供未发表的短篇制作合集,最后推出《我爱推理》和《还是爱推理》两书。本篇就收录在《还是爱推理》中。那时我常去看「剧团四季」的公演,受到《黑色游戏》 (sleuth)的启发写下这一篇,主角的姓氏便是直接抄来的。因为这篇作品,让我想写出对名侦探的嘲讽,于是「天下一系列」,即《名侦探的守则》应运而生。还有一则小小闲话,在拙作《新参者》中,有一幕是年轻演员在演戏,演的就是本篇开头的部分。 〈女人与老虎〉 有一个企画是将某位作家随意想到的句子或词语当成篇名,请另一位作家写一篇小说。出版社的花样实在很多,换成是现在,我应该绝不会答应。我拿到的,是太田忠司先生提出的〈女人与老虎〉这个题目。我想约莫还算顺利,但如果不晓得「老虎」的另一个意思,大概会不懂结局的哏。 〈好想睡,不想死〉 这篇拙文其实是「藉口」,而非后记。 这次收录的每一篇作品,以前都曾发表,却未收录在任何短篇集中。至于为何会如此,每一篇原因各有不同。然而,都不是什么理直气壮的原因。简单地说,篇篇都是「瑕疵品」。既然要出售这样的商品,自然必须事先说明「瑕疵」何在。 〈谜中谜〉 这篇是在泡沫景气顶盛时期写的,作品中充满泡沫气息。由于当初发表的杂志的出版公司倒闭,于是成为孤儿,没收录在任何单行本中,搁著二十年。现在读起来,已是时代小说。但这样或许挺有趣的,这次便收录进来。本书的书名《当时的某人》 (あの顷の谁か)正是取自这篇作品。 〈reiko与玲子〉 这篇作品与〈谜中谜〉刊登在同一本杂志,所以,至今不见天日的原因也一样,但我对内容有些不满意的地方。这次改动最多的就是本篇。 〈重生术〉 重读后,我也纳闷为何从未收录在任何短篇集中。这是我相当喜欢的作品。一查之下,最初是发表在杂志《问题小说 九四年三月号》。我上一部非系列作品的短篇小说集,是九四年二月出版的《怪人们》,想来是没赶上那次,所以一直没有收录的机会。 〈再见,「爸爸」〉 要不要收录这篇,我非常犹豫,这是我的长篇作品《秘密》的原型。正因有所不满,才重新写成长篇。这样的作品能作为商品推出吗?我很烦恼。但责任编辑认为「当成独作品来看,也满有意思」,他的这番意见,及丹尼尔.凯斯的《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的短篇版本亦收录于短篇集中,两者给了我力量,让我鼓起勇气决定收录。 〈名侦探退场〉 以前有个年轻作家团体叫「雨之会」,井泽元彦先生和大泽在昌先生算是头头,当时刚出道的宫部美幸小姐也加入。大家约定要提供未发表的短篇制作合集,最后推出《我爱推理》和《还是爱推理》两书。本篇就收录在《还是爱推理》中。那时我常去看「剧团四季」的公演,受到《黑色游戏》 (sleuth)的启发写下这一篇,主角的姓氏便是直接抄来的。因为这篇作品,让我想写出对名侦探的嘲讽,于是「天下一系列」,即《名侦探的守则》应运而生。还有一则小小闲话,在拙作《新参者》中,有一幕是年轻演员在演戏,演的就是本篇开头的部分。 〈女人与老虎〉 有一个企画是将某位作家随意想到的句子或词语当成篇名,请另一位作家写一篇小说。出版社的花样实在很多,换成是现在,我应该绝不会答应。我拿到的,是太田忠司先生提出的〈女人与老虎〉这个题目。我想约莫还算顺利,但如果不晓得「老虎」的另一个意思,大概会不懂结局的哏。 〈好想睡,不想死〉 写这篇时的情境我记忆犹新。其实我已交另一个短篇给编缉部,但我就是不满意,到了距离截稿只剩几小时的阶段,紧急请编辑部让我写另一篇完全不同的作品。我熬夜到天亮,又不能去睡,正是我当下的心境。由于和〈女人与老虎〉一样,也是推理短篇,之前无收录的机会。 〈第二十年的约定〉 从某个角度来看,这篇恐怕是最大的「瑕疵品」吧。完成时我就不喜欢,不曾重读。从未收入短篇集,也是在心里归为劣作的缘故,但责任编辑不厌其烦地强调「不认为这么差」,我才不情不愿重看。的确,没那么差。回想当初不满意的原因,似乎是故事没按预定的设计走的关系,当时的我,坚信推理小说就该那样写。还有,篇名取得不好。大概是对作品不满意,随便取的吧,毫无意趣可言。尽管觉得对不起读者,仍直接沿用旧篇名引以为戒。 全文完 这篇拙文其实是「藉口」,而非后记。 这次收录的每一篇作品,以前都曾发表,却未收录在任何短篇集中。至于为何会如此,每一篇原因各有不同。然而,都不是什么理直气壮的原因。简单地说,篇篇都是「瑕疵品」。既然要出售这样的商品,自然必须事先说明「瑕疵」何在。 〈谜中谜〉 这篇是在泡沫景气顶盛时期写的,作品中充满泡沫气息。由于当初发表的杂志的出版公司倒闭,于是成为孤儿,没收录在任何单行本中,搁著二十年。现在读起来,已是时代小说。但这样或许挺有趣的,这次便收录进来。本书的书名《当时的某人》 (あの顷の谁か)正是取自这篇作品。 〈reiko与玲子〉 这篇作品与〈谜中谜〉刊登在同一本杂志,所以,至今不见天日的原因也一样,但我对内容有些不满意的地方。这次改动最多的就是本篇。 〈重生术〉 重读后,我也纳闷为何从未收录在任何短篇集中。这是我相当喜欢的作品。一查之下,最初是发表在杂志《问题小说 九四年三月号》。我上一部非系列作品的短篇小说集,是九四年二月出版的《怪人们》,想来是没赶上那次,所以一直没有收录的机会。 〈再见,「爸爸」〉 要不要收录这篇,我非常犹豫,这是我的长篇作品《秘密》的原型。正因有所不满,才重新写成长篇。这样的作品能作为商品推出吗?我很烦恼。但责任编辑认为「当成独作品来看,也满有意思」,他的这番意见,及丹尼尔.凯斯的《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的短篇版本亦收录于短篇集中,两者给了我力量,让我鼓起勇气决定收录。 〈名侦探退场〉 以前有个年轻作家团体叫「雨之会」,井泽元彦先生和大泽在昌先生算是头头,当时刚出道的宫部美幸小姐也加入。大家约定要提供未发表的短篇制作合集,最后推出《我爱推理》和《还是爱推理》两书。本篇就收录在《还是爱推理》中。那时我常去看「剧团四季」的公演,受到《黑色游戏》 (sleuth)的启发写下这一篇,主角的姓氏便是直接抄来的。因为这篇作品,让我想写出对名侦探的嘲讽,于是「天下一系列」,即《名侦探的守则》应运而生。还有一则小小闲话,在拙作《新参者》中,有一幕是年轻演员在演戏,演的就是本篇开头的部分。 〈女人与老虎〉 有一个企画是将某位作家随意想到的句子或词语当成篇名,请另一位作家写一篇小说。出版社的花样实在很多,换成是现在,我应该绝不会答应。我拿到的,是太田忠司先生提出的〈女人与老虎〉这个题目。我想约莫还算顺利,但如果不晓得「老虎」的另一个意思,大概会不懂结局的哏。 〈好想睡,不想死〉 这篇拙文其实是「藉口」,而非后记。 这次收录的每一篇作品,以前都曾发表,却未收录在任何短篇集中。至于为何会如此,每一篇原因各有不同。然而,都不是什么理直气壮的原因。简单地说,篇篇都是「瑕疵品」。既然要出售这样的商品,自然必须事先说明「瑕疵」何在。 〈谜中谜〉 这篇是在泡沫景气顶盛时期写的,作品中充满泡沫气息。由于当初发表的杂志的出版公司倒闭,于是成为孤儿,没收录在任何单行本中,搁著二十年。现在读起来,已是时代小说。但这样或许挺有趣的,这次便收录进来。本书的书名《当时的某人》 (あの顷の谁か)正是取自这篇作品。 〈reiko与玲子〉 这篇作品与〈谜中谜〉刊登在同一本杂志,所以,至今不见天日的原因也一样,但我对内容有些不满意的地方。这次改动最多的就是本篇。 〈重生术〉 重读后,我也纳闷为何从未收录在任何短篇集中。这是我相当喜欢的作品。一查之下,最初是发表在杂志《问题小说 九四年三月号》。我上一部非系列作品的短篇小说集,是九四年二月出版的《怪人们》,想来是没赶上那次,所以一直没有收录的机会。 〈再见,「爸爸」〉 要不要收录这篇,我非常犹豫,这是我的长篇作品《秘密》的原型。正因有所不满,才重新写成长篇。这样的作品能作为商品推出吗?我很烦恼。但责任编辑认为「当成独作品来看,也满有意思」,他的这番意见,及丹尼尔.凯斯的《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的短篇版本亦收录于短篇集中,两者给了我力量,让我鼓起勇气决定收录。 〈名侦探退场〉 以前有个年轻作家团体叫「雨之会」,井泽元彦先生和大泽在昌先生算是头头,当时刚出道的宫部美幸小姐也加入。大家约定要提供未发表的短篇制作合集,最后推出《我爱推理》和《还是爱推理》两书。本篇就收录在《还是爱推理》中。那时我常去看「剧团四季」的公演,受到《黑色游戏》 (sleuth)的启发写下这一篇,主角的姓氏便是直接抄来的。因为这篇作品,让我想写出对名侦探的嘲讽,于是「天下一系列」,即《名侦探的守则》应运而生。还有一则小小闲话,在拙作《新参者》中,有一幕是年轻演员在演戏,演的就是本篇开头的部分。 〈女人与老虎〉 有一个企画是将某位作家随意想到的句子或词语当成篇名,请另一位作家写一篇小说。出版社的花样实在很多,换成是现在,我应该绝不会答应。我拿到的,是太田忠司先生提出的〈女人与老虎〉这个题目。我想约莫还算顺利,但如果不晓得「老虎」的另一个意思,大概会不懂结局的哏。 〈好想睡,不想死〉 这篇拙文其实是「藉口」,而非后记。 这次收录的每一篇作品,以前都曾发表,却未收录在任何短篇集中。至于为何会如此,每一篇原因各有不同。然而,都不是什么理直气壮的原因。简单地说,篇篇都是「瑕疵品」。既然要出售这样的商品,自然必须事先说明「瑕疵」何在。 〈谜中谜〉 这篇是在泡沫景气顶盛时期写的,作品中充满泡沫气息。由于当初发表的杂志的出版公司倒闭,于是成为孤儿,没收录在任何单行本中,搁著二十年。现在读起来,已是时代小说。但这样或许挺有趣的,这次便收录进来。本书的书名《当时的某人》 (あの顷の谁か)正是取自这篇作品。 〈reiko与玲子〉 这篇作品与〈谜中谜〉刊登在同一本杂志,所以,至今不见天日的原因也一样,但我对内容有些不满意的地方。这次改动最多的就是本篇。 〈重生术〉 重读后,我也纳闷为何从未收录在任何短篇集中。这是我相当喜欢的作品。一查之下,最初是发表在杂志《问题小说 九四年三月号》。我上一部非系列作品的短篇小说集,是九四年二月出版的《怪人们》,想来是没赶上那次,所以一直没有收录的机会。 〈再见,「爸爸」〉 要不要收录这篇,我非常犹豫,这是我的长篇作品《秘密》的原型。正因有所不满,才重新写成长篇。这样的作品能作为商品推出吗?我很烦恼。但责任编辑认为「当成独作品来看,也满有意思」,他的这番意见,及丹尼尔.凯斯的《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的短篇版本亦收录于短篇集中,两者给了我力量,让我鼓起勇气决定收录。 〈名侦探退场〉 以前有个年轻作家团体叫「雨之会」,井泽元彦先生和大泽在昌先生算是头头,当时刚出道的宫部美幸小姐也加入。大家约定要提供未发表的短篇制作合集,最后推出《我爱推理》和《还是爱推理》两书。本篇就收录在《还是爱推理》中。那时我常去看「剧团四季」的公演,受到《黑色游戏》 (sleuth)的启发写下这一篇,主角的姓氏便是直接抄来的。因为这篇作品,让我想写出对名侦探的嘲讽,于是「天下一系列」,即《名侦探的守则》应运而生。还有一则小小闲话,在拙作《新参者》中,有一幕是年轻演员在演戏,演的就是本篇开头的部分。 〈女人与老虎〉 有一个企画是将某位作家随意想到的句子或词语当成篇名,请另一位作家写一篇小说。出版社的花样实在很多,换成是现在,我应该绝不会答应。我拿到的,是太田忠司先生提出的〈女人与老虎〉这个题目。我想约莫还算顺利,但如果不晓得「老虎」的另一个意思,大概会不懂结局的哏。 〈好想睡,不想死〉 这篇拙文其实是「藉口」,而非后记。 这次收录的每一篇作品,以前都曾发表,却未收录在任何短篇集中。至于为何会如此,每一篇原因各有不同。然而,都不是什么理直气壮的原因。简单地说,篇篇都是「瑕疵品」。既然要出售这样的商品,自然必须事先说明「瑕疵」何在。 〈谜中谜〉 这篇是在泡沫景气顶盛时期写的,作品中充满泡沫气息。由于当初发表的杂志的出版公司倒闭,于是成为孤儿,没收录在任何单行本中,搁著二十年。现在读起来,已是时代小说。但这样或许挺有趣的,这次便收录进来。本书的书名《当时的某人》 (あの顷の谁か)正是取自这篇作品。 〈reiko与玲子〉 这篇作品与〈谜中谜〉刊登在同一本杂志,所以,至今不见天日的原因也一样,但我对内容有些不满意的地方。这次改动最多的就是本篇。 〈重生术〉 重读后,我也纳闷为何从未收录在任何短篇集中。这是我相当喜欢的作品。一查之下,最初是发表在杂志《问题小说 九四年三月号》。我上一部非系列作品的短篇小说集,是九四年二月出版的《怪人们》,想来是没赶上那次,所以一直没有收录的机会。 〈再见,「爸爸」〉 要不要收录这篇,我非常犹豫,这是我的长篇作品《秘密》的原型。正因有所不满,才重新写成长篇。这样的作品能作为商品推出吗?我很烦恼。但责任编辑认为「当成独作品来看,也满有意思」,他的这番意见,及丹尼尔.凯斯的《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的短篇版本亦收录于短篇集中,两者给了我力量,让我鼓起勇气决定收录。 〈名侦探退场〉 以前有个年轻作家团体叫「雨之会」,井泽元彦先生和大泽在昌先生算是头头,当时刚出道的宫部美幸小姐也加入。大家约定要提供未发表的短篇制作合集,最后推出《我爱推理》和《还是爱推理》两书。本篇就收录在《还是爱推理》中。那时我常去看「剧团四季」的公演,受到《黑色游戏》 (sleuth)的启发写下这一篇,主角的姓氏便是直接抄来的。因为这篇作品,让我想写出对名侦探的嘲讽,于是「天下一系列」,即《名侦探的守则》应运而生。还有一则小小闲话,在拙作《新参者》中,有一幕是年轻演员在演戏,演的就是本篇开头的部分。 〈女人与老虎〉 有一个企画是将某位作家随意想到的句子或词语当成篇名,请另一位作家写一篇小说。出版社的花样实在很多,换成是现在,我应该绝不会答应。我拿到的,是太田忠司先生提出的〈女人与老虎〉这个题目。我想约莫还算顺利,但如果不晓得「老虎」的另一个意思,大概会不懂结局的哏。 〈好想睡,不想死〉 这篇拙文其实是「藉口」,而非后记。 这次收录的每一篇作品,以前都曾发表,却未收录在任何短篇集中。至于为何会如此,每一篇原因各有不同。然而,都不是什么理直气壮的原因。简单地说,篇篇都是「瑕疵品」。既然要出售这样的商品,自然必须事先说明「瑕疵」何在。 〈谜中谜〉 这篇是在泡沫景气顶盛时期写的,作品中充满泡沫气息。由于当初发表的杂志的出版公司倒闭,于是成为孤儿,没收录在任何单行本中,搁著二十年。现在读起来,已是时代小说。但这样或许挺有趣的,这次便收录进来。本书的书名《当时的某人》 (あの顷の谁か)正是取自这篇作品。 〈reiko与玲子〉 这篇作品与〈谜中谜〉刊登在同一本杂志,所以,至今不见天日的原因也一样,但我对内容有些不满意的地方。这次改动最多的就是本篇。 〈重生术〉 重读后,我也纳闷为何从未收录在任何短篇集中。这是我相当喜欢的作品。一查之下,最初是发表在杂志《问题小说 九四年三月号》。我上一部非系列作品的短篇小说集,是九四年二月出版的《怪人们》,想来是没赶上那次,所以一直没有收录的机会。 〈再见,「爸爸」〉 要不要收录这篇,我非常犹豫,这是我的长篇作品《秘密》的原型。正因有所不满,才重新写成长篇。这样的作品能作为商品推出吗?我很烦恼。但责任编辑认为「当成独作品来看,也满有意思」,他的这番意见,及丹尼尔.凯斯的《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的短篇版本亦收录于短篇集中,两者给了我力量,让我鼓起勇气决定收录。 〈名侦探退场〉 以前有个年轻作家团体叫「雨之会」,井泽元彦先生和大泽在昌先生算是头头,当时刚出道的宫部美幸小姐也加入。大家约定要提供未发表的短篇制作合集,最后推出《我爱推理》和《还是爱推理》两书。本篇就收录在《还是爱推理》中。那时我常去看「剧团四季」的公演,受到《黑色游戏》 (sleuth)的启发写下这一篇,主角的姓氏便是直接抄来的。因为这篇作品,让我想写出对名侦探的嘲讽,于是「天下一系列」,即《名侦探的守则》应运而生。还有一则小小闲话,在拙作《新参者》中,有一幕是年轻演员在演戏,演的就是本篇开头的部分。 〈女人与老虎〉 有一个企画是将某位作家随意想到的句子或词语当成篇名,请另一位作家写一篇小说。出版社的花样实在很多,换成是现在,我应该绝不会答应。我拿到的,是太田忠司先生提出的〈女人与老虎〉这个题目。我想约莫还算顺利,但如果不晓得「老虎」的另一个意思,大概会不懂结局的哏。 〈好想睡,不想死〉 写这篇时的情境我记忆犹新。其实我已交另一个短篇给编缉部,但我就是不满意,到了距离截稿只剩几小时的阶段,紧急请编辑部让我写另一篇完全不同的作品。我熬夜到天亮,又不能去睡,正是我当下的心境。由于和〈女人与老虎〉一样,也是推理短篇,之前无收录的机会。 〈第二十年的约定〉 从某个角度来看,这篇恐怕是最大的「瑕疵品」吧。完成时我就不喜欢,不曾重读。从未收入短篇集,也是在心里归为劣作的缘故,但责任编辑不厌其烦地强调「不认为这么差」,我才不情不愿重看。的确,没那么差。回想当初不满意的原因,似乎是故事没按预定的设计走的关系,当时的我,坚信推理小说就该那样写。还有,篇名取得不好。大概是对作品不满意,随便取的吧,毫无意趣可言。尽管觉得对不起读者,仍直接沿用旧篇名引以为戒。 全文完 这篇拙文其实是「藉口」,而非后记。 这次收录的每一篇作品,以前都曾发表,却未收录在任何短篇集中。至于为何会如此,每一篇原因各有不同。然而,都不是什么理直气壮的原因。简单地说,篇篇都是「瑕疵品」。既然要出售这样的商品,自然必须事先说明「瑕疵」何在。 〈谜中谜〉 这篇是在泡沫景气顶盛时期写的,作品中充满泡沫气息。由于当初发表的杂志的出版公司倒闭,于是成为孤儿,没收录在任何单行本中,搁著二十年。现在读起来,已是时代小说。但这样或许挺有趣的,这次便收录进来。本书的书名《当时的某人》 (あの顷の谁か)正是取自这篇作品。 〈reiko与玲子〉 这篇作品与〈谜中谜〉刊登在同一本杂志,所以,至今不见天日的原因也一样,但我对内容有些不满意的地方。这次改动最多的就是本篇。 〈重生术〉 重读后,我也纳闷为何从未收录在任何短篇集中。这是我相当喜欢的作品。一查之下,最初是发表在杂志《问题小说 九四年三月号》。我上一部非系列作品的短篇小说集,是九四年二月出版的《怪人们》,想来是没赶上那次,所以一直没有收录的机会。 〈再见,「爸爸」〉 要不要收录这篇,我非常犹豫,这是我的长篇作品《秘密》的原型。正因有所不满,才重新写成长篇。这样的作品能作为商品推出吗?我很烦恼。但责任编辑认为「当成独作品来看,也满有意思」,他的这番意见,及丹尼尔.凯斯的《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的短篇版本亦收录于短篇集中,两者给了我力量,让我鼓起勇气决定收录。 〈名侦探退场〉 以前有个年轻作家团体叫「雨之会」,井泽元彦先生和大泽在昌先生算是头头,当时刚出道的宫部美幸小姐也加入。大家约定要提供未发表的短篇制作合集,最后推出《我爱推理》和《还是爱推理》两书。本篇就收录在《还是爱推理》中。那时我常去看「剧团四季」的公演,受到《黑色游戏》 (sleuth)的启发写下这一篇,主角的姓氏便是直接抄来的。因为这篇作品,让我想写出对名侦探的嘲讽,于是「天下一系列」,即《名侦探的守则》应运而生。还有一则小小闲话,在拙作《新参者》中,有一幕是年轻演员在演戏,演的就是本篇开头的部分。 〈女人与老虎〉 有一个企画是将某位作家随意想到的句子或词语当成篇名,请另一位作家写一篇小说。出版社的花样实在很多,换成是现在,我应该绝不会答应。我拿到的,是太田忠司先生提出的〈女人与老虎〉这个题目。我想约莫还算顺利,但如果不晓得「老虎」的另一个意思,大概会不懂结局的哏。 〈好想睡,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