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术监狱的玛丽安》 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inpop 录入:kid 男子惊恐地看著眼前那位心脏被挖出的少女。 少女是一流的魔术师,所以勉强还保留一点意识,但失去心脏这个魔力的中枢,无论什么样的魔术师都难逃一死。 「露易丝大人……」 男子以颤抖的声音向少女喊道。 叫露易丝的少女露出无力的微笑,怜爱地用沾满鲜血的手反覆轻抚男子。 「看来,离别的时刻到了……」 「非……非常抱歉,露易丝大人……我……没能守护您到最后……」 「不对……」少女以完全不像是临死之人的平静语气说道。「你……不是已经守护好了吗……」 少女以颤抖的指尖指向男子的胸口。随著指尖缓缓滑落,少女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曾经震撼全世界的魔术师,如今已成了凄惨的尸体。过去洋溢著生命力的蓝色眼眸失去光彩,纤细的白皙四肢沾满殷红的血液,美丽的声音再也传不进任何人的耳里。 男子嚎啕痛哭。 他没有流泪,只有哀伤化为吶喊,响彻整个战场。 ○ 这一天,「反叛军」在位于王都东方的要冲──施特雷利茨战败。 为了追求自由,挺身反抗苛政与打压的魔术师,几乎都死在战场上,幸存者则是被关进瓦塞尔海姆大监狱。在囚犯名单里,也包含了在反叛军中被誉为「双璧」的大魔术师──「罗斯?雷梅迪奥斯」与「基尔罗亚?巴斯克」。 在那之后,过了七年的时光── 魔术师的黑暗时代开始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inpop 录入:kid 男子惊恐地看著眼前那位心脏被挖出的少女。 少女是一流的魔术师,所以勉强还保留一点意识,但失去心脏这个魔力的中枢,无论什么样的魔术师都难逃一死。 「露易丝大人……」 男子以颤抖的声音向少女喊道。 叫露易丝的少女露出无力的微笑,怜爱地用沾满鲜血的手反覆轻抚男子。 「看来,离别的时刻到了……」 「非……非常抱歉,露易丝大人……我……没能守护您到最后……」 「不对……」少女以完全不像是临死之人的平静语气说道。「你……不是已经守护好了吗……」 少女以颤抖的指尖指向男子的胸口。随著指尖缓缓滑落,少女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曾经震撼全世界的魔术师,如今已成了凄惨的尸体。过去洋溢著生命力的蓝色眼眸失去光彩,纤细的白皙四肢沾满殷红的血液,美丽的声音再也传不进任何人的耳里。 男子嚎啕痛哭。 他没有流泪,只有哀伤化为吶喊,响彻整个战场。 ○ 这一天,「反叛军」在位于王都东方的要冲──施特雷利茨战败。 为了追求自由,挺身反抗苛政与打压的魔术师,几乎都死在战场上,幸存者则是被关进瓦塞尔海姆大监狱。在囚犯名单里,也包含了在反叛军中被誉为「双璧」的大魔术师──「罗斯?雷梅迪奥斯」与「基尔罗亚?巴斯克」。 在那之后,过了七年的时光── 魔术师的黑暗时代开始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inpop 录入:kid 男子惊恐地看著眼前那位心脏被挖出的少女。 少女是一流的魔术师,所以勉强还保留一点意识,但失去心脏这个魔力的中枢,无论什么样的魔术师都难逃一死。 「露易丝大人……」 男子以颤抖的声音向少女喊道。 叫露易丝的少女露出无力的微笑,怜爱地用沾满鲜血的手反覆轻抚男子。 「看来,离别的时刻到了……」 「非……非常抱歉,露易丝大人……我……没能守护您到最后……」 「不对……」少女以完全不像是临死之人的平静语气说道。「你……不是已经守护好了吗……」 少女以颤抖的指尖指向男子的胸口。随著指尖缓缓滑落,少女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曾经震撼全世界的魔术师,如今已成了凄惨的尸体。过去洋溢著生命力的蓝色眼眸失去光彩,纤细的白皙四肢沾满殷红的血液,美丽的声音再也传不进任何人的耳里。 男子嚎啕痛哭。 他没有流泪,只有哀伤化为吶喊,响彻整个战场。 ○ 这一天,「反叛军」在位于王都东方的要冲──施特雷利茨战败。 为了追求自由,挺身反抗苛政与打压的魔术师,几乎都死在战场上,幸存者则是被关进瓦塞尔海姆大监狱。在囚犯名单里,也包含了在反叛军中被誉为「双璧」的大魔术师──「罗斯?雷梅迪奥斯」与「基尔罗亚?巴斯克」。 在那之后,过了七年的时光── 魔术师的黑暗时代开始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inpop 录入:kid 男子惊恐地看著眼前那位心脏被挖出的少女。 少女是一流的魔术师,所以勉强还保留一点意识,但失去心脏这个魔力的中枢,无论什么样的魔术师都难逃一死。 「露易丝大人……」 男子以颤抖的声音向少女喊道。 叫露易丝的少女露出无力的微笑,怜爱地用沾满鲜血的手反覆轻抚男子。 「看来,离别的时刻到了……」 「非……非常抱歉,露易丝大人……我……没能守护您到最后……」 「不对……」少女以完全不像是临死之人的平静语气说道。「你……不是已经守护好了吗……」 少女以颤抖的指尖指向男子的胸口。随著指尖缓缓滑落,少女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曾经震撼全世界的魔术师,如今已成了凄惨的尸体。过去洋溢著生命力的蓝色眼眸失去光彩,纤细的白皙四肢沾满殷红的血液,美丽的声音再也传不进任何人的耳里。 男子嚎啕痛哭。 他没有流泪,只有哀伤化为吶喊,响彻整个战场。 ○ 这一天,「反叛军」在位于王都东方的要冲──施特雷利茨战败。 为了追求自由,挺身反抗苛政与打压的魔术师,几乎都死在战场上,幸存者则是被关进瓦塞尔海姆大监狱。在囚犯名单里,也包含了在反叛军中被誉为「双璧」的大魔术师──「罗斯?雷梅迪奥斯」与「基尔罗亚?巴斯克」。 在那之后,过了七年的时光── 魔术师的黑暗时代开始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inpop 录入:kid 男子惊恐地看著眼前那位心脏被挖出的少女。 少女是一流的魔术师,所以勉强还保留一点意识,但失去心脏这个魔力的中枢,无论什么样的魔术师都难逃一死。 「露易丝大人……」 男子以颤抖的声音向少女喊道。 叫露易丝的少女露出无力的微笑,怜爱地用沾满鲜血的手反覆轻抚男子。 「看来,离别的时刻到了……」 「非……非常抱歉,露易丝大人……我……没能守护您到最后……」 「不对……」少女以完全不像是临死之人的平静语气说道。「你……不是已经守护好了吗……」 少女以颤抖的指尖指向男子的胸口。随著指尖缓缓滑落,少女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曾经震撼全世界的魔术师,如今已成了凄惨的尸体。过去洋溢著生命力的蓝色眼眸失去光彩,纤细的白皙四肢沾满殷红的血液,美丽的声音再也传不进任何人的耳里。 男子嚎啕痛哭。 他没有流泪,只有哀伤化为吶喊,响彻整个战场。 ○ 这一天,「反叛军」在位于王都东方的要冲──施特雷利茨战败。 为了追求自由,挺身反抗苛政与打压的魔术师,几乎都死在战场上,幸存者则是被关进瓦塞尔海姆大监狱。在囚犯名单里,也包含了在反叛军中被誉为「双璧」的大魔术师──「罗斯?雷梅迪奥斯」与「基尔罗亚?巴斯克」。 在那之后,过了七年的时光── 魔术师的黑暗时代开始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inpop 录入:kid 男子惊恐地看著眼前那位心脏被挖出的少女。 少女是一流的魔术师,所以勉强还保留一点意识,但失去心脏这个魔力的中枢,无论什么样的魔术师都难逃一死。 「露易丝大人……」 男子以颤抖的声音向少女喊道。 叫露易丝的少女露出无力的微笑,怜爱地用沾满鲜血的手反覆轻抚男子。 「看来,离别的时刻到了……」 「非……非常抱歉,露易丝大人……我……没能守护您到最后……」 「不对……」少女以完全不像是临死之人的平静语气说道。「你……不是已经守护好了吗……」 少女以颤抖的指尖指向男子的胸口。随著指尖缓缓滑落,少女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曾经震撼全世界的魔术师,如今已成了凄惨的尸体。过去洋溢著生命力的蓝色眼眸失去光彩,纤细的白皙四肢沾满殷红的血液,美丽的声音再也传不进任何人的耳里。 男子嚎啕痛哭。 他没有流泪,只有哀伤化为吶喊,响彻整个战场。 ○ 这一天,「反叛军」在位于王都东方的要冲──施特雷利茨战败。 为了追求自由,挺身反抗苛政与打压的魔术师,几乎都死在战场上,幸存者则是被关进瓦塞尔海姆大监狱。在囚犯名单里,也包含了在反叛军中被誉为「双璧」的大魔术师──「罗斯?雷梅迪奥斯」与「基尔罗亚?巴斯克」。 在那之后,过了七年的时光── 魔术师的黑暗时代开始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inpop 录入:kid 男子惊恐地看著眼前那位心脏被挖出的少女。 少女是一流的魔术师,所以勉强还保留一点意识,但失去心脏这个魔力的中枢,无论什么样的魔术师都难逃一死。 「露易丝大人……」 男子以颤抖的声音向少女喊道。 叫露易丝的少女露出无力的微笑,怜爱地用沾满鲜血的手反覆轻抚男子。 「看来,离别的时刻到了……」 「非……非常抱歉,露易丝大人……我……没能守护您到最后……」 「不对……」少女以完全不像是临死之人的平静语气说道。「你……不是已经守护好了吗……」 少女以颤抖的指尖指向男子的胸口。随著指尖缓缓滑落,少女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曾经震撼全世界的魔术师,如今已成了凄惨的尸体。过去洋溢著生命力的蓝色眼眸失去光彩,纤细的白皙四肢沾满殷红的血液,美丽的声音再也传不进任何人的耳里。 男子嚎啕痛哭。 他没有流泪,只有哀伤化为吶喊,响彻整个战场。 ○ 这一天,「反叛军」在位于王都东方的要冲──施特雷利茨战败。 为了追求自由,挺身反抗苛政与打压的魔术师,几乎都死在战场上,幸存者则是被关进瓦塞尔海姆大监狱。在囚犯名单里,也包含了在反叛军中被誉为「双璧」的大魔术师──「罗斯?雷梅迪奥斯」与「基尔罗亚?巴斯克」。 在那之后,过了七年的时光── 魔术师的黑暗时代开始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inpop 录入:kid 男子惊恐地看著眼前那位心脏被挖出的少女。 少女是一流的魔术师,所以勉强还保留一点意识,但失去心脏这个魔力的中枢,无论什么样的魔术师都难逃一死。 「露易丝大人……」 男子以颤抖的声音向少女喊道。 叫露易丝的少女露出无力的微笑,怜爱地用沾满鲜血的手反覆轻抚男子。 「看来,离别的时刻到了……」 「非……非常抱歉,露易丝大人……我……没能守护您到最后……」 「不对……」少女以完全不像是临死之人的平静语气说道。「你……不是已经守护好了吗……」 少女以颤抖的指尖指向男子的胸口。随著指尖缓缓滑落,少女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曾经震撼全世界的魔术师,如今已成了凄惨的尸体。过去洋溢著生命力的蓝色眼眸失去光彩,纤细的白皙四肢沾满殷红的血液,美丽的声音再也传不进任何人的耳里。 男子嚎啕痛哭。 他没有流泪,只有哀伤化为吶喊,响彻整个战场。 ○ 这一天,「反叛军」在位于王都东方的要冲──施特雷利茨战败。 为了追求自由,挺身反抗苛政与打压的魔术师,几乎都死在战场上,幸存者则是被关进瓦塞尔海姆大监狱。在囚犯名单里,也包含了在反叛军中被誉为「双璧」的大魔术师──「罗斯?雷梅迪奥斯」与「基尔罗亚?巴斯克」。 在那之后,过了七年的时光── 魔术师的黑暗时代开始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inpop 录入:kid 男子惊恐地看著眼前那位心脏被挖出的少女。 少女是一流的魔术师,所以勉强还保留一点意识,但失去心脏这个魔力的中枢,无论什么样的魔术师都难逃一死。 「露易丝大人……」 男子以颤抖的声音向少女喊道。 叫露易丝的少女露出无力的微笑,怜爱地用沾满鲜血的手反覆轻抚男子。 「看来,离别的时刻到了……」 「非……非常抱歉,露易丝大人……我……没能守护您到最后……」 「不对……」少女以完全不像是临死之人的平静语气说道。「你……不是已经守护好了吗……」 少女以颤抖的指尖指向男子的胸口。随著指尖缓缓滑落,少女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曾经震撼全世界的魔术师,如今已成了凄惨的尸体。过去洋溢著生命力的蓝色眼眸失去光彩,纤细的白皙四肢沾满殷红的血液,美丽的声音再也传不进任何人的耳里。 男子嚎啕痛哭。 他没有流泪,只有哀伤化为吶喊,响彻整个战场。 ○ 这一天,「反叛军」在位于王都东方的要冲──施特雷利茨战败。 为了追求自由,挺身反抗苛政与打压的魔术师,几乎都死在战场上,幸存者则是被关进瓦塞尔海姆大监狱。在囚犯名单里,也包含了在反叛军中被誉为「双璧」的大魔术师──「罗斯?雷梅迪奥斯」与「基尔罗亚?巴斯克」。 在那之后,过了七年的时光── 魔术师的黑暗时代开始了。 第一章 诏令 1 今天太阳也毫不留情地从地平线探出头。 绝望的黎明到来。 钟声在耳边响个不停,害我郁闷地清醒。我用乾燥的嘴唇咏唱解除咒文,即使马上就消除钟声,余音仍在脑中萦绕了好一会儿。 配著微温的水咽下乾巴巴的面包后,我换上刑法官的制服,打开沉重的铁门移动到走廊上。防盗用的上锁魔术在门把上散发淡淡的光芒,然后逐渐消散在朝雾当中。 王立瓦塞尔海姆大监狱。 达慕达海又被称作死亡之海,在这片受人恐惧的海域的另一端,有座名叫瓦塞尔海姆,连海盗都不会靠近的远洋孤岛。那里唯一的建筑物,就是这座大型监狱。受到海流影响,每三个月只有一班定期船能来到这座岛。即使有囚犯被押送过来,也从来没有囚犯离开过这里。海里充满会吃人的鲨鱼,空中也不时传来秃鹰和蝙蝠的奇特叫声。这座魔术师专用监狱只囚禁曾犯下大罪的魔术师,今天也有超过千名的囚犯在这里咒骂不已。 ──真是的,这个声音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在监狱里回响的钟声,让我一大早就感到十分厌烦。装在瓦塞尔海姆大监狱监视塔里的大钟,名叫「恶魔的吶喊(迪?亚?贝伦)」。这个魔术钟能让囚犯觉得有巨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拥有维护监狱风纪与治安的效果。每当钟声响起,就会有超过千名的囚犯吓得突然跳起来。 这座监狱有三层外墙,我沿著墙壁行走,进行晨间的定期巡逻。偶尔会有糊涂的蝙蝠想飞进监狱,然后被烧成焦炭。监狱的外墙从上空到地下都设有通称「魔血阵(梅夫尔)」的魔术血束圆阵,会无情地将所有碰触墙壁的存在都烧得精光。 「你们这些人渣,别弄乱队伍!就这么想挨揍吗!」 在监狱内,拿著鞭子的刑法官粗暴地怒吼。身上充满刺青和旧伤的囚犯懒散地回瞪了一眼后,就心不甘情不愿地重新整队。实际上,也真的有个稍微偏离队伍的男囚犯被鞭打,哀嚎著蹲在地上。 「典狱长精神喊话!」 刑法官以粗厚的声音喊完后,一个光头胡子男从门后方走了出来,登上讲台。 「我今天也得在这种边境照顾你们这些人渣!如果不想变成吸血蝙蝠的饲料,就一秒都别给我偷懒!解散!」 典狱长一下令,一千名囚犯就拖著脚上的沉重锁炼,再次回到牢房内。朝会时会发放长霉的面包和快坏掉的水,咽下这些东西后,囚犯就得像个奴隶般持续工作到太阳下山。 这里是瓦塞尔海姆魔术大监狱。 对魔术师来说,是地狱的最底层。 2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呢? 每次执行监视囚犯的任务时,我心里都会浮现这个疑问。 我──玛丽安?尤斯缇尔,在三年前来到这座瓦塞尔海姆魔术大监狱赴任。因为过去的某件事情,让我非常厌恶这座专门关魔术师的监狱,所以在这里的生活可说是既讽刺又让人提不起劲。 我本来也想拒绝这份工作,但像我这种出身卑微的魔术师,根本不可能找到什么像样的工作,话虽如此,也不能一直留在师傅的魔术道场里吃闲饭。我必须回报师傅收留我这个战争孤儿的恩情,所以在得到这个工作机会时,我根本没办法选择拒绝。 只不过在这里等待著我的,是极度空虚的现实。 「不管手还是脚,都不准给我停下来!你们只有在获得本大爷的允许,或是死掉的时候能够休息!快点工作,你们这些比家畜还不如的蝼蚁!」 负责监督现场的刑法官朝地面挥舞手上的鞭子。监狱内有个用来挖掘地下矿脉的巨大采矿场,监狱里的囚犯几乎都在这里工作。虽然囚犯本来就必须强制劳动,但这里的待遇远比其他地方糟糕。囚犯几乎没有时间休息或喝水,每一天都有人因为过劳而死。 「喂,别拖拖拉拉的!」 又有囚犯遭到鞭打。鞭子撕裂衣服,露出红肿的皮肤。这一鞭让原本就已经疲惫不堪的男囚犯变得再也站不起来。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刑法官朝倒在地上的囚犯侧腹踢了一脚。后者呻吟了一声,但还是没有起身的迹象。 男刑法官嘟囔著「这家伙终于死啦」,同时走向囚犯。 就在这时候。 「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倒在地上的囚犯突然跳起来袭击刑法官。遭到突袭的刑法官被扑倒在地,与男囚犯扭打成一团。两人反覆交替上下位置,最后囚犯举起一个像石块的物体。 然而── 「刑罚执行(佛尔?休顿)!」 刑法官一这么喊,囚犯就发出惨叫,停止动作。他依然高举著手,像座原本就被雕刻成这样的石像般僵住。 魔术刑(梅基尔)。 这是种高阶魔术,透过事先在囚犯体内埋入魔血阵,喊一声就能发挥效果的「刑罚」。不仅是用来避免囚犯反抗刑法官的安全装置,也是能让对方绝对服从的万能铁炼。 「你这混蛋,居然敢反抗?」 囚犯的腹部狠狠挨了一下。 「这个臭魔术师!」、「不过是个魔术师!」、「搞不清楚自己的身分!」 刑法官一齐辱骂囚犯,继续折磨他。动弹不得的囚犯只能单方面地被踢。 他们嘴里喊的「魔术师」这个词,充满了鄙视与厌恶的意义。在这个世界,只要生为魔术师,就等于是「未来的罪犯」,魔术师被视为比任何贫民都还要低贱的存在。只有被雇用为王国魔术骑士团或刑法官的少数幸运儿能够勉强获得公民权,剩下的人都过著像奴隶或更糟糕的生活。因为犯罪而入狱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简直比蝼蚁还要不如。 ──必须阻止他们。 「已经够了吧。再打下去会死人喔。」 「魔术师死不足惜吧。还是你想替这家伙说话?」 男刑法官瞪著我说道。我当然不可能直接回答「如果你没当上刑法官,也会落得相同的下场」。即使这么说也只会火上加油。就像暴发户看不起穷人那样,既得利益者无法体会一无所有者的感受。 「给我让开。」 「我不让。」 我与同僚互相瞪视,气氛一触即发。周围的囚犯都在观望事情会如何发展。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监视塔上的长官一喊── 「……啧!」 刑法官就咋了一下嘴,瞪著我丢下一句「给我记住」后离开。我轻轻叹了口气。 「尤斯缇尔一级刑法官,发生什么事了?」 长官赶来后,看著我问道。 「不,没什么大不了的。」 其实我本来想控诉刑法官使用暴力,但这样囚犯的暴力行为也会跟著曝光,最后或许会害他被处死。 「只是常有的小争执,已经没事了。」 「……这样啊。那就好。尽量别给人添麻烦啊,小心惹典狱长生气。」 「我知道了。」 「千万别做出会影响我前途的事情,我想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长官提醒我别惹麻烦后就离开了。执行法律与正义的魔术刑法官菁英居然是这副德性,实在让人受不了。 长官离开后,我走向囚犯。他的状况看起来非常凄惨,不仅嘴边淌血,还无法放下一开始举起的手。 「──解咒(利弗)。」 我一咏唱咒文,囚犯的身体就开始发光。他的背后浮现出一个由光构成的圆环。这就是「魔血阵」。圆环内有许多条如同血管般的纹路,这些纹路像是有生命般鼓动。这个让人能够清楚看见 魔力循环的魔血阵,就是以魔术师的魔力为对象传达指令的法阵。 过了一会儿,圆环发出的光芒突然增强,外缘开始变得模糊并逐渐消失。最外层的圆环消失后,尺寸变小的魔血阵再次附著到男囚犯背上,回到他的体内。必须获得典狱长的允许才能完全解除这个魔术刑,所以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呜……呃……」 男囚犯发出呻吟。他立刻用重获自由的双手抱住腹部,痛苦地挣扎。在恢复行动能力后,他苦闷的样子反而显得更加惨不忍睹。 「等一下,我马上帮你治疗。」 「咳……」囚犯以吐血代替回答。喷溅出来的血液弄脏我的衣服,血沫也喷到我的脸上。我随便用手抹了一下,开始咏唱新的咒文。 「隐藏在我体内深处的魔力啊──」 首先是事前准备。我让血液里的魔力循环,集中到手掌上。心跳开始加快,手腕的脉搏变得强烈。 虽然叫魔力,但并不是什么超越人类智慧的特殊力量。在过去还被称作咒术时,曾有人认为魔术师是借用了恶魔的力量,但随著时代演进,人们逐渐解开背后的原理,现代的魔术经典也已经将其公式化。那就是魔力的三阶段──炼成(古拉夫特)、构成(马克)与生成(恩德)。 我体内的血管正反覆进行收缩和扩张,将生命力送到手掌上。到这里为止,都是魔力三阶段所称的「炼成」。 「现在顺从吾心,缔结严肃的契约──」 比起咒文本身的意义,咏唱咒文主要是用来集中精神和唤醒记忆。使用魔术时,无论如何都必须正确地在心里描绘出魔血阵,所以最有效率的方法,就是将「特定的咒文」与「特定的魔血阵」连在一起记忆。因为通常是参考广受好评的魔术经典,所以即使流派不同,还是很容易使用相同的语句。 「化为光芒显现吧。」 手掌发出光芒,上面出现了一个魔血阵。和小指差不多粗的线构成大大小小的圆环,血管般的光之线在环内游走,形成复杂的纹路。到此为止都算是在建构术式,简称「构成」。 我稍微停顿一下后── 「治愈此人的伤痛。」 魔血阵一口气扩大,像网子般包覆囚犯的身体。这就是「生成」,亦即让魔力成形。 最后是发动。 「血束(亚维)!」 网状的回复魔术伴随著柔和的光芒渗入囚犯体内,伤口逐渐止血,囚犯也停止痉挛。这个「血束」是最后的步骤,能够将血液里的魔力从体内传达到体外。将「血」里蕴含的生命力「收束」,这才是魔力的本质。 「谢……谢谢你……」 男囚犯用颤抖的嘴唇,勉强向我道谢。 「快点回去你的工作岗位。」 我表现出拒绝的态度,直接转过身。对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我假装没听见,直接离开现场。 「呼……」 用完治疗魔术后,我静静地调整呼吸。魔力与体力关系密切,甚至还有「魔力即体力」这种格言,愈使用魔力,就会变得愈疲劳。因为是消耗「血」里面的生命力,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初学者经常犯下因为使用大魔术而贫血昏倒,或是陷入营养失调卧床不起的失误。随著研究最近有所进展,人们发现只要消耗魔力就会让血液里的「铁分」减少,导致贫血的症状。魔力补给液(梅?汀)的主要原料是动物的鲜血或肝脏,这主要也是为了预防铁分不足。顺带一提,为了减少自己消耗的魔力,以前也有人会将动物的血洒在施术对象身上,藉此补充魔力或让魔力的传达更加顺畅。自古以来,魔术仪式就经常使用鸡血,这也是因为古人透过经验发现了这点。 「呼……嘶,呼……」 为了让发烫的身体冷静下来,我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只要使用魔术,心跳和体温就会上升,这是所有魔术师共通的现象,体力消耗的程度就像刚全力奔跑过一样。晚一点还得喝魔力补给液,但那个非常难喝,让我从现在就开始感到忧郁。 ──如果……刚才那个男人…… 在让因为使用魔力而发烫的身体冷却下来时,我的脑中浮现出一个一直以来的疑问。 是那些人的一分子,我还会救他吗? 过去的事瞬间在眼前浮现,让我感到不太舒服。火焰、讨厌的臭味及让人忘也忘不了的众多惨叫声。从被我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过去泄漏出来的光景,就像是已经腐败了一样。 「尤斯缇尔一级刑法官!」 刚才的长官回来了,是又想找我抱怨吗?就在我的心情变得更加郁闷时,他指向狱舍的方向,传达一个果然会让人郁闷的命令。 「典狱长找你!」 3 我站在典狱长室的门前,将手抵在胸口。 ──不争论,不反驳,不议论,不提意见,什么都不要做,总之不能生气…… 你有时会因为太过认真而变得顽固,所以千万要避免自己被怒气摆布……我想起来到这里之前,我的魔术师傅给我的忠告。 我反覆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玛丽安?尤斯缇尔一级刑法官报到!」 「进来!」 「非常感谢!」 我一握门把,就跳出像小星星的魔血阵。接著我推开门,喊了声:「打扰了。」 ──咦? 我一进房间就发现了。 房间里有两名男子,其中一位是典狱长。身材高大的典狱长平常总是会将脚翘在桌上,但他现在缩起肩膀,姿势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另一位陌生的男子则是站在典狱长的旁边,以莫名苍白的脸色看向这里。 「靠近一点。」 「是!」 我按照典狱长的指示,走到桌子前面。 我瞄了一眼陌生男子,他还是一样面无表情地将双手扠在背后,维持直立不动的姿势。从那套白色制服与肩膀上的纹章来看,他应该是王国的官员。典狱长一反常态地表现得非常安分,可见男子的官阶应该相当高。 「长官,她就是尤斯缇尔一级刑法官。」 典狱长搓著手介绍我。他拍马屁的样子害我差点笑了出来,但最后还是勉强忍住了。 「……」 陌生男子──从典狱长的话来看似乎是「某位长官」默默地走到我面前,鞋跟喀喀作响著。他缓缓伸出手,抬起我的下巴。 呜…… 那位长官抓著我的下巴挪动我的脸,从上下左右各个角度端详了一会儿后才放手。这举动就像是在确认我的长相。 然后,他重新转向典狱长说道: 「没有更漂亮一点的吗?」 这句话让我感到非常不爽。 「是……是的,那个……这已经是我们这边最漂亮的美女了。」 典狱长搓手的样子,像极了想把女人卖给顾客的奴隶商人。 「事到如今也没得挑。」那位长官眉头皱也不皱地说道。「唉……勉强算及格吧。」 如果对方是同事,我早就赏他一个耳光了,就在我努力压抑内心的怒气时,典狱长总算揭晓了陌生男子的身分。 「这位是直属于王宫的首席监察官──罗恩?拜迪斯大人。」 咦……? 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感觉至今的怒火就像是被冷水浇熄一样。直属于王宫的监察官有资格直接对国王陛下的政务提出建议,在魔术师中也算是顶尖等级。像这样的人物特地来到这种偏远的地方,表示事情非同小可。 「听好了。」这位「监察官」重新转向我,嚣张地说: 「我之所以来到这种地方 ,为的是赋予你一个重大的任务。」 「是!」 「国王陛下下达了『诏令』。」 「什……」我的声音忍不住变了个调。「诏令……是吗?」 我看向典狱长进行确认,他一脸不悦地努了努下巴,像是在说「别闹了,拜托别把话题丢到我这里」。 「关于诏令的内容。」监察官将话题又拉了回来。 「是!」 我连忙端正姿势,但我很明白自己的声音变尖锐了。 国王陛下的诏令。只要拒绝就是死刑,如果逃避,就连族人都要一起负连带责任……我在脑中思考这条王国法律。 「那么首先……」 「是!」 在我做好觉悟前,对方乾脆地公布诏令内容。 「把衣服全脱掉。」 4 「监狱内居然有这种地方……」 魔术灯微弱的光芒持续晃动,我在某个阴暗的房间内呆望著一扇门。 穿过位于典狱长室内的「隐藏通道」,走下一段通往地下的楼梯后,就会抵达一个地板铺了一层魔血阵的小房间。必须再从那个房间用传送魔术(瓦尔)移动好几次,才会抵达现在这个地方。顺带一提,监察官只对典狱长说了句「辛苦你带路了」后就让他回去了,现在这里只剩我和监察官两个人。 ──把衣服全脱掉。 在监察官极度失礼的命令下,我现在换上了「礼服」。这件充满蕾丝装饰,穿起来轻飘飘的华丽礼服,怎么看都不像是刑法官的服装。虽然这件礼服似乎是由王宫提供,布料和车工都非常高级,但胸口的位置大大敞开,裙子也短到让人觉得不自在。 「那……那个,监察官大人,为什么……要我换上这种服装?」 我低头看著礼服问道。缝在胸前的蔷薇刺绣看起来非常高级,但布料有点透明,让我感到十分害羞。 「我也不晓得详情。」 监察官一脸不悦地回答。 「这是对方提出的条件。据说他只愿意见身穿华丽礼服的美女。」 「对方?」 「就是关在这扇门前方的犯人。」 「穿礼服去见犯人吗?」 「虽然让人不爽,但就是这样没错。」 我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堂堂王国首席监察官,要为区区一个犯人做到这种地步。 「我刚才也说过,我并不晓得详情。关于条件的事情,我是从『前任』那里听来的,今天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那个,既然有『前任』……表示之前也有人来处理过相同的事吗?」 「没错。那个人也带了穿礼服的美女来见对方。」 「为什么要这么做?」 「去了就知道。」 「那……那么,可以至少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自从我当上刑法官以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地方。」 「哼,你想知道吗?」 监察官嚣张地说道。 「这里是『特房』。」 「咦……什么?这里就是传说中的……」 「没错。是反抗王国的愚蠢之徒的末路。」 「……原来如此。」 我按住胸口,压抑自己的动摇。我现在的表情应该非常僵硬吧。 我凝视房门,想像位于前方的存在。这里就是那个── 「怎么了……啊,对了。你是施特雷利茨的幸存者吧。」 这地名让我瞬间板起脸。「是的。」我简短地回答,但语气低沉到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这样的话,这里的囚犯对你来说就是仇人了。」 「…………」 我无法马上回答。 「原来如此,施特雷利茨啊……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啊。」 监察官仰望房门,像是回想起什么般自言自语。每次听见这个地名,都会唤醒我心中的某段记忆。 年幼时那段充满地狱的火焰与哀嚎的记忆。 ※ 在我十岁时,城镇化为了战场。那场战役之后被称作「施特雷利茨会战」,王国军和反叛军的最终决战,就发生在我的故乡。 罗森贝尔格大叛乱──那是大魔术师露易丝?罗森贝尔格在七年前引发的史上规模最大的叛乱,王国当时甚至差点因此毁灭。企图颠覆国家的魔术师大肆掠夺与屠杀,烧毁了好几座城镇。尤其是被誉为反叛军「双璧」的大魔术师──充当露易丝左右手的大干部「基尔罗亚?巴斯克」及露易丝的双胞胎弟弟「罗斯?雷梅迪奥斯」,这两人的实力特别可怕。 当时那里简直就是地狱。反叛军在城里放火,让房子和田地都烧了起来。相对地,王国则是派出号称全世界最强的「王国魔术骑士团」,大批人与马都全身穿戴「反魔术装甲」的无敌骑士怒涛般地涌入城内。 城里当然因此陷入大混乱。父母也拉著我的手避难。曾是镇上象徵的钟塔宛如恶魔的城堡般熊熊燃烧,在一切都被火焰包围的世界当中,每个人都惊慌失措地乱跑,彷佛身陷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恶梦。 我的父母都死得非常凄惨。跑在前面不断挥开火花的父亲,被从天而降的火球击中,没几秒就烧成了焦炭。火球接连从天而降,母亲护著我穿过战场,跳进河里。她抱著我拚命游泳,在将我送到对岸后,就因为力气用尽被急流淹没。 等回过神时,已经只剩下我一个人。在河流对岸的城市持续燃烧。天空变得一片火红,让人觉得世界即将毁灭。我边哭边走,想去下游寻找母亲。然而,在我找到母亲之前,火势就蔓延到河边的草原。 火势逐渐朝我逼近,河边也变得不安全了。桥梁熊熊燃烧,窜出好几根火柱,像一面由火焰构成的墙壁般阻挡我的去路。 我呆站在这面宛如地狱之火的墙壁面前,本能地明白自己无法跨越这面墙。火墙持续朝我逼近,即使想要后退,我也早已被火焰包围,根本无路可逃。 年幼的我领悟到自己即将死亡。河里充满了著火的尸体,宛如通往地狱的水道。我因为炎热与恐惧陷入错乱,将手伸向充满尸体的河川哭喊著: 「大家,不要丢下我死掉……我不想要一个人……」 就在这时候。 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空中出现魔血阵,而且尺寸大到足以覆盖整片天空。多重光环朝外扩大,散发的光芒也突然变强,原本在我周围熊熊燃烧的火焰,不知为何变得像是时间停止般静止不动。就在我对这个不可思议的现象感到惊讶时,天空开始打雷下雨。极大的豪雨将燃烧街道的火焰一一熄灭。 我不晓得那是什么魔术,也不晓得施术者是谁。原本包围住我的火墙像被净化的恶魔般消失无踪。即使全身都湿透了,我仍一直仰望在空中发光的魔血阵。 在那之后,隶属于王国的魔术刑法官收留了我。宝拉?范?方丹──这个人既是养育我长大的亲人,也是我后来的魔术师傅。我能够像现在这样勉强以魔术师的身分维持生计,全都是多亏了师傅的庇护。 在王国自傲的魔术骑士团奋战下,叛乱最后还是被镇压了。据说主谋露易丝战死后,作为双璧的两人开始争夺主导权,导致反叛军变得分崩离析。 我憎恨烧毁我故乡的反叛军,但采取粗暴的作战方式,害一般市民出现许多死伤的王国军也同样不能信任。反叛军和王国军都夺走了我重要的人,所以两者对我来说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无论是基尔罗亚?巴斯克、罗斯?雷梅迪奥斯或瓦塞尔海姆的同事,使用魔术伤人的家伙都不可原谅── ※ 「──怎么了, 尤斯缇尔一级刑法官?」 听到有人向我搭话,我猛然回过神。 「是……是的,有什么事吗?」 看来我一想起过去的事,就变得有点走神了。对我来说,「施特雷利茨」是个无论何时听见,都会让我想起讨厌过去的诅咒之名。 或许是看穿了我的状况,监察官以严厉的口吻说道: 「听好了,这是诏令。不管你对这件事情有何看法,都不允许你夹带私情。」 「……我明白。」 「别忘了自己的分寸。」 监察官仰望房门,用鼻子哼了一声。门上隐约扫过一阵光,可见上面施加了非常严密的魔术封印。 ──这样不行。 我紧咬嘴唇,想起自己该做的事。这是诏令,如果失败会连累到师傅。只有这点绝对必须避免。 「要进去喽。」 监察官朝门的方向跨出一步,将手放在门前。 「解咒。」 话音刚落,门前面就发出一道猛烈的光芒。不愧是侍奉国王陛下的菁英,建构术式的速度快到令人惊讶。 「把门打开。」 监察官将钥匙丢给我。 「啊……好的,我立刻开门。」 我一接住钥匙,就直接插进钥匙孔。钥匙孔里不仅有生锈,还塞满了像苔鲜的东西。我傻眼地想著「这门到底多久没开了」,然后用钥匙将孔里的脏东西都掏出来,打开门锁。「动作快点。」、「非常抱歉!」。我到底为什么要穿著礼服跑来这种地方? 伴随著一道清脆的声响,钥匙顺利转动。我握住略带湿气的门把,将门打开。 「唔……」 我不自觉地用手摀住嘴巴。我被从门里传来的腐败臭味,以及浓密到能刺痛肌肤的瘴气吓了一跳。 ──居然有如此浓密的魔力。 魔术师放出强烈魔力时,会让人感受到一股类似热气的压力。现在从门里传来的瘴气,就像是将那股热气凝聚成液体后,再拿去熬煮的产物。 「进去。」 伴随著清脆的脚步声,我慎重地走下楼梯。 这条楼梯并不宽,只能勉强让两个人擦身而过。狭窄的楼梯一下往左弯,一下往右弯,有时候还是螺旋形,但总之就是持续往下。 楼梯两侧是装著小型格子铁窗的房间──也就是所谓的单人牢房。门的表面隐约覆盖了一层光的薄膜,上面似乎施了封印魔术,所以看不清楚里面的状况。 偶尔也会看见造型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甚至连铁窗都没有的房间。根据各种煞有介事的传闻,在瓦塞尔海姆的地下,似乎隐藏了神明制作的魔术禁书,以及在远古时期被封印的恶魔。实际上,那些连铁窗都没有,完全无法确认内部情况的房间,确实很容易让人朝坏的方向想像。愈往下走,那样的房间就愈多,明明感觉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却还是看不见尽头。我甚至搞不懂现在的位置是在岛屿的哪个地方,在原本就不可能越狱的瓦塞尔海姆,居然还有戒备如此森严的地方。虽然之前就有不好的预感,但现在那种预感又变得更加强烈。 ──反抗王国的愚蠢之徒的末路。 我想起监察官刚才说的话。「反抗王国的愚蠢之徒」。这句话只有一种解释。没错,这里的囚犯都是反叛军的成员。 ──这些人就是从我这里夺走一切的元凶…… 原本在心里扣紧的盖子松动,泄漏出黑色的情感。这股情感就像是将秽物丢进空虚的洞里,用愤怒与绝望熬煮而成的产物。我用力握紧双手,陷入肉里的指甲让人发疼。 「我们到了。」 我顺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停下脚步。 眼前有一扇厚重的门。这扇门明显比之前看见的那些门还要大,从门缝里流泄出强烈的光芒。门上施加了好几道宛如地层的魔术封印,戒备森严的程度明显比之前那些房间高出许多。热到像蒸气的魔力波动刺激著肌肤,如果随便靠近或许会著火也不一定。 我呆站在门前,然后这才发现肩膀变得十分僵硬。一直穿著不习惯的衣服在陌生的地方走动,让我累积了不少疲劳。 「尤斯缇尔一级刑法官。」 「是!」 「接下来要请你进去里面,和某个人物进行『契约交涉』。」 「您说的契约交涉,是指『魔术契约(梅?露)』吗?」 「那当然。」 魔术契约──那是一种利用魔术确保强制力的特殊契约。 「到底是要和谁缔结契约?」 「进去就知道了。」 「契约内容是什么?」 「等契约成立后会告诉你。」 「咦……」 居然连契约对象和契约内容都不肯透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状况实在太莫名其妙,让我完全无法理解。 「那……那么关于签约的程序,我到底该怎么交涉──」 「你不用想那些多余的事。」监察官乾脆地说道。「总之你要会见某个人物,与对方缔结魔术契约。手段和过程都不重要,不管你是要苦苦哀求还是色诱对方都好,总之必须让对方答应签约。」 ──太奇怪了。 这样与其说是签约,不如说是讨好对方。王国以前有对囚犯放低姿态到这种程度过吗? 「这是解除程序。」 监察官从怀里拿出一个卷轴,推到我的胸前。我收下后,才发现皮革制的卷轴非常沉重,彷佛象徵了这个任务有多重大。 「进去吧。」 「可是我还有问题想问──」 「再问下去,就会构成妨害公务喔?」 「我做,我马上去做!」 虽然莫名其妙的事情多到让人无法接受,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无权拒绝。如果继续纠缠下去,我或许会被处刑也不一定。 「──解咒。」 监察官将钥匙插进钥匙孔,好几层魔血阵也跟著他的咏唱一起解除。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严密的锁,就算是死刑犯也没这么夸张。 伴随著一阵金属摩擦声,门应声开启。 「唔哇……」 我一进房间就惊讶地睁大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覆盖整个地板的巨大魔血阵。魔血阵缓缓旋转,发光的线条在室内不断移动。不只是地板,就连墙壁和天花板也展开了大大小小的魔血阵。这些魔血阵全都环绕著空中的某个位置。 ──好厉害……简直是魔术的祭典…… 我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复杂的魔血阵。 「啊……」 就在我看室内的魔血阵看到入迷时,我突然发现了某个东西。 ──该不会就是「那个」吧? 这个房间的天花板高到彷佛打通了好几层楼,而「某个东西」就浮在室内的上空。那个细长物体被用像锁炼的道具绑了好几层,上面还仔细贴满了像是符咒的纸。虽然从下面只能看见一部分,但那应该是── 人类。 那个表面缠了好几层锁炼的物体──似乎就是被关在这间牢房里的犯人。我甚至连那个犯人是生是死都无法确定,那模样就像是被绳子绑住的木乃伊,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打寒颤。我一进这个房间就感受到一股寒意,这一定不只是因为气温的缘故。 ──这个人就是反叛军…… 故乡的恶梦在心里熊熊燃烧。「反叛军」这个词总是会将我的内心燃烧殆尽,染成一片焦黑。 就在这时候。 背后传来一道沉重的声响,我回头一看,只见入口被关闭,白色的光线像是在堵住门缝般快速移动。 「咦?」 我连忙冲向入口,但门不管怎么推都推不开。浮现出来的光环,显示这扇门已经被人用魔术上锁。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监察官大人?」 「很遗憾,我不能打开这扇门。」 从门的对面传来监察官的声音。 「这……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严格命令我,千万不能让这个囚犯逃跑。为了让你和囚犯进行交涉,我们必须减弱封印,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措施。」 「请等一下!即使减弱牢房的封印,囚犯应该还是会因为魔术刑的效果动弹不得!所以不需要把我也关起来──」 「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只要你和他达成『交涉』,顺利缔结『魔术契约』,我就会打开这扇门──祝你好运。」 「等……」 此时,眼前的门再次发光。就在我因为觉得烫而放开手时,门的表面出现新的魔血阵,并浮现出一个巨大沙漏的立体影像。里面的沙子已经开始往下掉。 ──等一下……这表示有时间限制吗? 我焦急地看著沙漏。看来只要我一失败,监察官就会将我连同这个牢房一起封印。 ──开什么玩笑! 我用力敲打卷轴,然后跺了好几下脚,但马上就注意到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眼前的魔术时钟正不断地倒数计时。 我努力说服自己冷静,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首……首先……得把『那个』放下来。」 我捡起卷轴,解开绳子。里面密密麻麻地写著许多小字,看起来非常辛苦,但最开头写著解除魔血阵的步骤,以及需要的咒文。 ──呼。 我集中精神,念出上面写的第一个咒文。 「赐不受神眷顾的黑暗以光芒,用上天的恩惠点亮此处……」 伴随著我咏唱的咒文,空中的魔血阵一个接一个消失。原本被吊在空中的「囚犯」逐渐下降到我的面前。 咦……? 我一看见那名囚犯,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位俊美的男子。 他拥有白皙得像尸体的肌肤,笔挺的鼻梁与柔顺的金发。即使头上戴著厚厚的布「眼罩」,依然能一眼看出他的五官非常端正。他的嘴边挂著浅浅的笑容,像是正沉浸在美好的梦境当中,给人一种出生在贵族家大少爷的印象。总之就是个看起来教养良好的美男子。 ──这个人……是反叛军? 既然被关在特殊牢房里,表示他应该是反叛军的魔术师。这个青年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虽然或许是偏见,但我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长相凶恶的中年男子,所以著实吓了一跳。 青年的身体像是被冰冻起来,上面还绑了好几条锁炼。每条锁炼上面都刻著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出来是一种魔术封印。我好歹也是个完成了魔术修行并研究过魔血阵的人,但这里还是有许多我没见过的魔血阵,图案也十分复杂,可见这里被人精心设下了许多高超的魔术。 我咽了一下口水。 受到这么严密的封印,这个青年应该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但我站在他的面前时,还是不停地冒冷汗。我感受到一阵寒意和恐惧,以及强烈的压迫感。虽然一开始被他俊美的外表夺走了注意力,但我一靠近他,马上就感觉到惊人的魔力。 我像是为了逃避现实般,开始阅读卷轴上的指示。 ──只能解除一部分的封印,绝对不能解开眼罩和四肢的枷锁…… 不用特别提醒,我也会这么做。谁会想要放猛兽出笼啊。 我吸了口气,然后咏唱。 「限定解咒(利?利弗)!」 就在这个瞬间。 从青年的身体发出猛烈的光芒。我还来不及抵抗就被弹开,撞到后面的门上。虽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彷佛被一阵热浪袭击。 ──咦? 燃烧的城镇、血与肉烧焦的臭味、渐渐被烧死的人们,以及惨叫的声音。没错,那是我的声音,是我因为战争而失去一切的那一天,我永远无法忘怀故乡被燃烧殆尽的惨状,烧起来后,化为焦炭,就这样灰飞烟灭── 「唔……」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等回过神时,那些光景已经宛如幻影般消失,我和刚才一样待在特殊牢房里。 ──刚……刚才那是……施特雷利茨? 「幸会。」 我惊讶地转过头。 ──! 青年站在地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如贵族般充满气质的修长脸颊,以及天使般的白皙肌肤。他在柔顺的金发底下戴了一个厚厚的「眼罩」,嘴边挂著温柔的笑容。虽然不晓得是怎么做到的,但他明明四肢都被束缚著,却依然能让被锁炼绑住的身体维持直立不动的姿势。 「什……什么时候……」 我一往后退,马上就碰到墙壁。 「哎呀,不需要这么害怕吧,玛丽安?尤斯缇尔一级刑法官?」 ──咦? 太奇怪了。我明明还没做过自我介绍,也没提过自己的姓名和职阶。 「没什么好惊讶的。」青年像个彬彬有礼的管家般表示。「我刚才用读心魔术唤出了您的一些记忆。」 「骗人的吧。居然一瞬间就……」 读心魔术是连魔术经典都有记载的普通魔术,但难度非常高,通常必须要对方愿意配合才能成功。 ──他刚才读了我的心?明明连魔血阵和咏唱都没有,他是怎么做到的?所以刚才的影像是受到魔术的影响……? 「那是读心魔术的副作用。」青年乾脆地揭晓谜底。「记忆位于内心的愈深处,读取时造成的反动就愈大,所以您才会被弹开。这就跟从愈深处舀水,溅起的水花就愈大是相同的道理。」 ──讨厌,他到底看见了多少…… 被诡异的凶恶罪犯读取内心,就像被初次见面的对象看见裸体一样羞耻。 「哦,原来如此……施特雷利茨啊……」 「咦?」 「没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青年耸肩,像是想要转移话题。 「总……总而言之!」我清了一下嗓子后,重新开口。「你就是编号『特三○○一』的囚犯吧?」 「虽然我不太想被人用那种没品的编号称呼。」青年依然维持彬彬有礼的态度说道。「但您说得没错。」 我向他确认一件重要的事情。 「你是反叛军的成员吗?」 「是又如何?」 「都是因为你!」我咬紧牙关。刚才浮现在眼前的那些烧毁故乡的火焰,化为怒火烧灼我的内心。 「哎呀,您的眼神真不友善。您就这么憎恨『反叛军』吗?」 「我当然恨你们!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家人……唔!」 「哎,请您别那么激动。这样您那张原本就不怎么可爱的脸,会变得更加糟糕喔?」 从刚才开始,他的动作就像是在打量我的长相和身材,但他明明戴著眼罩。看来他能用某种方法──恐怕是魔术──来掌握外界的状况。 「总……总而言之!」我重新将话题拉回来。「我是来这里和你缔结魔术契约。」 「我明明交代过要派漂亮的美女过来。」 青年不满地叹了口气。 「怎……怎样啦,你有什么不满吗?」 「这样之前那个还比较好……」 「之前那个?」 这么说来,监察官也有提过「前任」的事情。 「那些收到诏令的魔术师,之前也派了好几个像您这样的人过来。都是些身穿华丽礼服的美女呢。」 「你……你对那些人做了什么?」 「这个嘛,到底做了什么呢?」 眼前的犯人装傻似的露出从容的笑容。在他背后的墙壁上,有著几根布满尖刺的金属棒(──是拷问器具吗?),害我从刚才开始就不断冒冷汗。 「话说回来,您这是什么打扮?」 「咦?」 我看向自己的礼服。 「只想著尽可能露出胸部和大腿,完全感觉不到一丝优雅,根本是上一个时代的品味。再加上您又长得一副娃娃脸,是想要讨好喜欢女童的变态吗?」 「什……!」 「而且只有胸部和臀部特别大,真是太不平衡了。想来我这里,您还早了十年。如果想要配得上我,除了长相漂亮和擅长魔术这些基本条件以外,还必须要气质端庄、思虑细密,并且散发出女神般的神圣气息……」 「不准你再继续侮辱我。」 我尽可能装出低沉又凶狠的声音,但这个戴著眼罩且四肢都被铐住的青年,看起来依然毫无惧意。 「总而言之,我不打算和您这种庸俗的乡下姑娘缔结魔术契约。」 「唔……」我发出悔恨的呻吟。「这样下去,你一辈子都无法离开这里喔?」 「我一点都不在意。」 然后他表示:「好了,时间到了。」 「咦?」 这句话让我猛然转过身。如他所言,沙漏里的沙子已经掉光了。 「怎……怎么这样……」 「真遗憾呢,纯朴的乡下姑娘。哎呀,不用担心,俗话说久居则安,您马上就会习惯监狱啦。」 「开什么玩笑!谁要和你这种人一起──」 此时,入口的门发出亮光,再次出现一个巨大的魔血阵,那个魔血阵持续变大,像是想将整个房间都吞进去。 ──要被封印了! 我急忙咏唱咒文,唤出用来保护自己的魔血阵,但如同小涟漪会被大涟漪抵消般,这只能算是垂死挣扎。 「哇……哇……哇!」 从门口不断扩大的魔血阵像不断渗入的雨水般步步逼近,最后终于将我逼到墙边。 等回过神时,我已经退到那位青年重犯面前,没办法再继续后退了。 「玛丽安大人,您好像很困扰。」 「吵死了,这都要怪你!」 我将背靠在青年的身上,垫起脚尖。如果爬上墙壁,或许还能争取一些时间,但大概还是没什么意义。 「该不会您的运气,在被分派到瓦塞尔海姆这个边境时就已经用完了──嗯?」 此时,他开始做出奇怪的举动。 「这……这是……嗯……嗯……嘶──呼──」 「你……你干什么啊?」 一股温热的气息吹向我的脖子,让我打了个寒颤。 「唔,这……这是……呼……呼……」 「喂,你的呼吸变凌乱了。」 「玛丽安大人的头发……」他突然开始说些奇怪的话。「闻起来好香……」 「啊?」 「而且,能够让人……心情平静……」 「好恶心!」 「嘶──呼──真好闻……」 青年继续闻我的头发,然后满足地吐了口气。 「我可以跟您缔结契约喔。」 「咦?」 我一往斜上方看,青年就露出从容的微笑。 「我的意思是我愿意和玛丽安大人缔结契约。」 「真……真的吗?」 「但我有个条件。今后,只要我协助您进行任务,作为『报酬』──」 他开始说明「条件」。我在听的时候不断发出「咦?」、「啊?」、「什么?」等惊呼,并在最后大喊出声: 「欸欸欸欸──?」 「您打算怎么办?我是怎样都无所谓喔?」 「呜呜……!」 我陷入了绝境,如果答应他的条件,之后一定会很惨。 「呃……唔……唔嗯嗯……」 喉咙不断发出奇怪的声音,我正面临决断。魔血阵已经来到我的膝盖附近,光芒马上就抵达腰际,淹过我的肩膀,我像个溺水的人般嘴巴朝上大口吸气。等魔血阵碰到喉咙后,我就没办法发出声音了。 「我……我知道了!我答应你的条件!所以快点想想办法!」 「好吧。」青年嫣然微笑。「汝,玛丽安?尤斯缇尔,愿意发誓按照我提出的条件缔结魔术契约吗?」 「我……我发誓!」 「──契约缔结(finale)。」 一层光之薄膜笼罩我的全身,然后像是被吸进去般消失在我的胸口里。契约成立后,原本涌到我脖子附近的魔血阵如退潮般散去,之前的「沙漏」也化为光点消散。 「呼……得……得救了。」 整个放心下来后,我瘫坐在地。 但我才刚松了口气,就想起自己答应的「条件」,感到羞愧不已。 ──啊,搞砸了!我……我居然答应了那种不知羞耻的条件? 就在我懊恼地这么想时── 「辛苦了。」 我听见个人牢房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之前都在旁观的王宫监察官,罗恩?拜迪斯总算露面。都是这个男人害我被关在这里,并差点成为凶恶罪犯的猎物。 「嗯……没想到你居然成功了。」 看来他原本预设我会失败。 「那个,监察官大人。」我压抑内心的怒气,询问一件重要的事情。「关于之前提到的契约内容……」 「说得也是。」 监察官朝那位青年努了努下巴。接著青年低喃了一声「契约公开(open)」,并吹了一下口哨。照理说青年的魔力应该被封印了,但不晓得是用了什么手法,他的面前出了一道瀑布般的光芒,显示出他刚才和我缔结的魔术契约内容。 「这就是契约条款……」 我快速移动视线,解读上面的魔术文字。虽然几乎都是魔术契约的制式内容,但我在看到一些特定部分时,不断发出「啊?」、「咦?」、「欸?」等奇怪的声音。 浮在空中的契约书以闪亮的文字,清楚说明了这次「诏令」的内容。 「与编号『特三○○一』的囚犯一起逮捕反叛军的魔术师罗斯?雷梅迪奥斯。」 「咦,这个……是骗人的吧……?」 罗斯?雷梅迪奥斯。那是在反叛军中被称作「双璧」的大干部的名字。根据传闻,他不仅是反叛军首领露易丝的左右手,还是个性最为残忍的大魔术师。 「雷……雷梅迪奥斯不是已经被处死了……」 「那是对外的说法。」监察官面不改色地说道。「他在被处刑前越狱,现在仍行踪不明。」 「这……这么重大的事情,为什么一直隐瞒到现在?」 「为了守护王国的威信。」 「怎么这样……」 「明天早上出发,就这么决定。」 「啊,等……等一下!」 即使我伸出手阻止,门还是无情地关上。只能听见监察官的脚步声愈走愈远。 「我被骗了……」 我像条被钓上陆地的鱼动著嘴巴,凝视在眼前发光的契约内容。 这……这表示,我必须和那个反叛军最凶恶的魔术师──战斗? 不用想也知道,这个任务实在太鲁莽了。居然要我 这个区区的魔术刑法官去逮捕王国的军队倾尽全力也无法打倒的人物?这笑话也未免太难笑了。叫猫咪努力去打倒狮子都还比这项任务现实。 ──骗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太荒谬了…… 「哎呀~玛丽安大人,难道您事前并不知情吗?」 依然戴著眼罩的青年囚犯,开心地向我问道。 「吵……吵死了!」我知道这是在迁怒,但还是无法压抑心里的怒气。「这……这实在太没道理了!为什么我必须一个人去和那个史上最凶恶的魔术师战斗啊!」 「不,玛丽安大人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在啊。」 「啊?」我冷冷地瞪向青年。「既然你也是反叛军的成员,那应该知道『巨凶』雷梅迪奥斯有多可怕吧?」 「这我当然明白。」 「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只剩下反叛军的另一名『双璧』──基尔罗亚?巴斯克有办法和他抗衡了吧?」 「能获得您的称赞,是我的光荣。」 ──咦? 这句话让我感到有点在意。我刚才有称赞他吗? 「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我是编号『特三○○一』的囚犯,另外也有人叫我──」 他用被锁炼绑住的身体,规矩地行了一礼。 「基尔罗亚?巴斯克。」 判罪的钟声,在我脑中响起。 第二章 出发 1 「玛丽安大人。」 「……唔。」 我用力握紧缰绳回了话:「……什么事?」 「哎呀,您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呢。」 「没这回事。」 「那为什么要露出那么恐怖的表情呢?」 「所以说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但还是无法压抑从内心涌出的愤怒。 基尔罗亚?巴斯克──反叛军的魔术师。这个事实对我的人生来说具备非常沉重的意义,并在我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伤痕。 从瓦塞尔海姆出发后,已经过了三天。 由两匹马拉著的马车行驶在被朝雾笼罩的路上。虽然我已经很久没有驾驶马车,但不愧是王国准备的马,这两匹黄褐色的马训练有素,驾驶起来毫不费力。之所以会觉得偶尔吹过的寒风有点冷,是因为我身上穿的服装和平常不同。 ──话说回来,您这是什么打扮?只想著尽可能露出胸部和大腿,完全感觉不到一丝优雅,根本是上一个时代的品味。 在被嫌弃了一番后,我换上他觉得品味「优雅」的服装。我现在身上穿的是魔术衣装(梅罗斯)。因为用的是上等布料,所以穿起来确实很舒服,沉稳的色调也可以称得上优雅。只是这套服装会直接突显出身体的曲线,让我感到有点在意,胸部和大腿也露得相当多。 ──哎,虽然有点不甘心……但确实是比之前的礼服优雅。 我在地下牢房与「基尔罗亚?巴斯克」缔结的魔术契约,包含了许多奇妙的条款。服装必须气质优雅,鞋子和帽子要选可爱的款式,每天都不能忘记化妆和擦口红──一想到在接下来的旅途中必须一一遵守这些规定,就让我感到忧郁得不得了。 马车每次晃动,我头上的帽子就会滑下来。这顶长途旅行用的帽子是师傅送给我的礼物,虽然我很喜欢这顶帽子,但它的顶端现在已经因为湿气弯曲,彷佛象徵了我现在的心情,让我莫名地提不起劲。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就在我诅咒自己的不幸时,声音又再次响起。 「可以请您停下马车,过来货台这里吗?」 「我拒绝。」 「您在逃避吗?」 「──你说什么?」这句话触怒了我。「你说谁在逃避?」 等我注意到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从驾驶座上起身,移动到货台。我很清楚自己露出了生气的表情。 货台上站著一位青年。我一走进货台,他就像是看得见我般将脸转向这里。不只是手铐,青年的身体也被锁炼重重捆绑,但他依然维持直立不动的姿势,露出从容的笑容。因为戴著眼罩,所以实际上只能看见他的嘴角在笑,但那个瞧不起人的冷笑还是让人莫名不爽。 基尔罗亚?巴斯克。反叛军的「双璧」之一。 关于他的轶事,可说是数不胜数。像是曾独自击退王国引以为傲的「魔术骑士团」整个大队,或是独自攻陷了固若金汤的城塞,总之大多都是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传闻。顺带一提,基尔罗亚也不是他的本名。他在七年前首次现身,只花一个晚上就歼灭了驻守在城塞都市基尔罗亚的军队,并因此赢得了「基尔罗亚的恶魔(巴斯克)」这个异名。虽然之后每个人都用这个名字称呼他,但实际上谁也不晓得他真正的名字。 我想起监察官在出发前对我说的话。 ──虽然我也很讨厌这种作法,但除了基尔罗亚?巴斯克以外,已经没有其他魔术师能够对抗雷梅迪奥斯了。为了避免继续对王国军的士兵和魔术师造成损害,只能请你遵从诏令和基尔罗亚同行,让反目成仇的两人自相残杀了。也就是所谓的「以毒攻毒」。 「为什么只派我一个人去?」面对我这个问题,监察官是这么回答的。 ──这是机密任务。王国对外的说法是雷梅迪奥斯和基尔罗亚都「已经处死」。绝对不能让世人知道他们还活著。因此这次的作战行动愈少人知道愈好。何况基尔罗亚原本就表示只愿意和「自己中意的美女」一起行动。尤斯缇尔刑法官是唯一成功和他缔结契约的人,所以这个诏令只能交给你一个人执行。 事情的经过,简单来讲就是这样。 实在太乱来了。 「那件礼服很适合您喔。」 「回答我的问题。」 我瞪向青年说道。 「您指的是什么问题?」 而他从头到尾都一脸平静。 「你刚才说我『在逃避』吧?」 「是的,我确实这么说过。」 「我是遵守法律与秩序的魔术刑法官。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逃避你这种罪犯?」 「您的意思是?」 「给我收回那句话。」 我以命令的语气说道。 基尔罗亚无奈地耸肩,摇响手铐的锁炼。 「和可爱的外表不同,您意外是个容易激动的人呢。有必要这么烦躁吗?该不会──」 眼罩底下的眉毛稍微动了一下。 「是因为我是反叛军的人吧?」 我的理智瞬间断线。 「没错,就因为你是反叛军。」 「哎呀,被我说中了。」 「是你害我失去了一切。」 「那真是不好意思。」 「唔……」 ──这样不行。 我努力说服自己「如果中了囚犯的挑衅,就没资格当刑法官了」。现在应该要忠实地执行任务。 「那我换个问题。」 我压抑自己的感情,努力用冷静的语气问道。 「你有什么『目的』?」 「目的?」 「你是因为另有『目的』,才会答应与王国进行认罪协商吧?见到雷梅迪奥斯后,你打算怎么做?」 这个问题关系到任务的核心。这次的任务是逮捕全世界最凶恶的罪犯,而且对方还是基尔罗亚过去的同志。基尔罗亚愿意接受这个困难的条件,背后一定有鬼。究竟是想要趁机逃跑,还是他只是假装与雷梅迪奥斯不和,其实两人早就串通好了? 「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别装傻了。」 「唉,我只是厌倦了地牢的生活,想出来外面透透气而已。」 「骗人。」 「基尔罗亚……不会……说谎。」 他讲话突然结巴起来,吹起了口哨。明显是不想认真回答我。 「真要说起来,您该追究的对象应该不是我吧?」 「什么意思?」 「这次的交易原本就是由王国那边主动提议的。他们拜托我帮忙逮捕雷梅迪奥斯,我只是顺势答应而已。」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不如说,王国几乎没跟我说明这次缔约的经过。 「我只是不想完全顺他们的意,才要求他们带绝世美女过来,没想到他们真的开始派人过来。只是后来一直没出现符合我喜好的女性,最后玛丽安大人就悠哉地跑来了。」 「不过,这样你应该没什么好处吧?就算能从美女……应该说从我这里获得报酬,你接下来可是要去打倒全世界最凶恶的魔术师喔?」 「有什么不好吗?」 「这样也太不划算了。」 「没这回事。就某方面而言,玛丽安大人是位非常有魅力的女性。」 「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看来您不相信我呢。」 基尔罗亚像是觉得遗憾般撇起嘴。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虽然无法释怀,但再问下去也没用吧。只会害自己烦躁而已。 「好吧。你就继续这样装蒜吧。」 我结束对话,快步回到驾驶座上。用鞭子抽了一下,马儿兴奋地嘶叫,拖著马车前进。 我说服自己放松并冷静下来,刚才的台词像是还留在脑中般,不断回响。 ──是因为我是反叛军的人吧? 2 任务开始后的第七天。 「那边那位可爱的小姐!这里有卖用加工过的魔矿石(梅兹)做成的漂亮项炼喔!」 「有没有人要买柯雷顿的名产,酸酸甜甜的海莓(贝里鲁)果酱啊!配面包非常美味喔!」 「来买现捞的黑鲑鱼(萨蒙)喔!煮烤皆宜,比在餐厅吃便宜一半喔!」 商人的声音宛如洪水般倾泻而来。即使食物的香味不断刺激鼻子,我依然默默地驾驶马车。虽然为了替长途旅行做准备,我有许多想买的东西,但当务之急是确保今晚的住处。幸好这是诏令任务,所以我从王室那里拿到了丰厚的经费。 这里是位于王国北部的中型都市柯雷顿。 自从圣史特雷利奇亚王国统一世界,已经过了一百多年,在这段期间,商业都市有了相当惊人的发展。随著过去互相争斗的各个国家被统一,名为国境的障碍消失,贸易自由化,物流也扩大到全世界。经济的蓬勃发展让商业都市出现空前的盛况,以八大都市为中心,王国的经济实力扶摇直上。我目前所在的柯雷顿也是其中一个正在发展的都市,虽然规模不比八大都市,但这里的港口仍肩负著收容北部贸易船的重责大任。顺带一提,犯人在瓦塞尔海姆岛挖掘的矿石,也全都会先被送到这里的港口,再运到世界各地的工业地区。 ──真的好久没来市区了…… 我混在商人的马车中通过盘查,在市内缓缓前进。右侧有多条商店街,左侧则是排得非常紧密的露天摊贩。在大街上往来的载货马车装著满到快掉出来的货物,马蹄声此起彼落。 久违的城镇与闪耀的阳光,让我瞬间忘了自己正在和罪犯执行血腥的任务。毕竟在我平常的工作场所能听见的人声,就只有刑法官骂人的声音和囚犯的惨叫。 「欢迎光临。啊,是想要从今晚开始住宿吗?是的,当然没问题。请将马牵到店铺后面。」 我选择在一间离市中心有段距离的老旅馆落脚,而且一进房间,我就马上锁门跳到床上,邋遢地脱掉鞋袜。离开瓦塞尔海姆岛后,我搭了三天的船,走了四天的陆路,整整七天几乎都没休息,所以我打算今晚好好放松一下。 我重新在床上坐起身,从怀里拿出经过摊贩时买的面包,然后享受面包松软的口感,配著水一起咀嚼,首先得填饱肚子才行。 用完餐后,我用手拍掉身上的面包屑。 ──那么。 坦白讲,我实在没什么干劲,但毕竟是诏令,所以不做不行。 我轻轻吸了口气,集中精神。 「隐藏在我体内深处的魔力啊──」 炼成魔力、建构术式,然后生成。迅速完成这一连串的流程后,地坂上出现一个小魔血阵。 「传送(瓦尔)!」 我一喊出声,「他」就像从地板上长出来的树木般现身。我在马车内设置了传送用的魔血阵,所以能像这样轻松地移动「行李」。顺带一提,最后没有喊血束,是更加高段的魔术技巧。 「您好,玛丽安大人。」 身上缠了好几层银色的锁炼,顶著一头柔顺金发的魔术师,朝我露出亲切的微笑。为了掩人耳目,我姑且替他穿上了一件黑色大衣,但还是无法完全遮住暗色锁炼。 「今天晚上要住这里吗?」 「嗯。」 「我听说柯雷顿有许多美女。」 「那又如何?」 「没什么,我只是提供情报而已。」 青年露出游刃有余的微笑。他的笑法感觉像是在瞧不起别人,让我非常不爽。这几天只要和他说话,就会让我变得很不愉快。虽然有一部分是因为他曾经是「反叛军的魔术师」,但后来逐渐变得是对他这个人感到生气。他那过于彬彬有礼的态度,反而让人觉得他只有表面恭维,内心其实是在瞧不起人,除此之外,他的表现也从容到不像是个犯人。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么短的期间内就讨厌起一个人。 ──这样不行。 我压抑内心的感受,将话题拉回工作。 「……关于之后的计画。」 「您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要你好好按照契约工作。」 「请问有什么具体的作法吗?」 「首先是打探消息。」 「打探消息?」 「就是寻找线索。王室底下有许多情报贩子,我打算先去找那些人,尽可能收集和雷梅迪奥斯有关的情报。」 我话才说到一半。 「呵。」 他就突然「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因为这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发笑。」 「所以我问你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我有察觉自己的语气变得激动。原本为了任务压抑的憎恨又再次抬头。 「不,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同情玛丽安大人。」 「同情我?」 原本沉积在心里的愤怒又再次涌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毕竟『诏令』的内容明明是要追捕全世界最凶恶的魔术师,您却连对方的行踪都不晓得,还必须自己打听消息,寻找线索。玛丽安大人真的是太可怜了。」 「唔……」 被他这么一说,我也无法反驳。他说得没错,既然这是国王陛下亲自下达的「诏令」,照理说应该给我更多支援才对。至少不会是只有一辆马车和少许的经费,这不管怎么想都很奇怪。 基尔罗亚以充满讽刺的笑容说道: 「祝您好运。」 ○ 三天后。 「达赖安?卡森?」 基尔罗亚玩味著这个名字。 「没错……稍等一下。」 我稍微集中精神── 「隐藏在我体内深处的魔力啊──」 空中出现一道魔血阵,从那里浮现出一个「人影」。那是个外表乍看温和,但眼神十分锐利的中年男子。 「这个人就是达赖安?卡森。他是瓦塞尔海姆的越狱犯,根据情报显示,他正潜伏在柯雷顿。」 我这三天都在努力收集情报。幸好我从王室御用的情报贩子那里取得了各种情报,在全盘研讨过后,总算找到一个可能掌握关键线索的男子。那就是这个叫「达赖安?卡森」的人物,他在叛乱时期似乎是负责斥候和密探方面的工作。 「哦,瓦塞尔海姆的越狱犯吗?」 「没错。虽然官方纪录并不承认这点。」 根据瓦塞尔海姆魔术大监狱的官方纪录,过去从来没有人成功越狱过。不过这完全是谎言,实际上在叛乱结束后不久,就出现几起成功越狱的例子。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罗斯?雷梅迪奥斯,他似乎在即将被处死前,突然像雾一样从牢房里消失。顺带一提,基尔罗亚似乎是在雷梅迪奥斯越狱后才被押送入狱,典狱长在我出发前,一脸厌烦地向我说明这些事情。 「达赖安的特徵,是身材削瘦修长,且胸前有一块很大的烧伤。根据我手中的情报,他擅长窃听方面的魔术,但不会使用传送魔术。最近有人在郊外一间叫『秃鹰亭』的酒吧目击到他。 传闻显示他私底下正在打探王国的搜查状况。」 「原来如此,只要追踪那个男人,就能找到雷梅迪奥斯吗?」 「有这个可能。」 「不过那个叫达赖安的人是魔术师吧?」 「那当然。」 从瓦塞尔海姆越狱的犯人,无一例外全都是魔术师。 「那他应该能用魔术改变『外貌』吧?」 「你是指变装魔术(鲁邦奴)吗?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因为我有这个。」 「哦,是魔术钟(贝伦)吗?」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如果每天早上都听到腻,就算想不知道也没办法。」 我轻轻摇响手上的小钟。虽然我刚才克制了音量,但只要用魔术发动,就能直接将「音波」传到囚犯的耳中,也就是在监狱里每天叫囚犯起床的「恶魔的吶喊」的小型版。 「在坏人的基地摇响这个钟,越狱犯一定会有反应。例如摀住耳朵或发出呻吟。」 「像这样的魔术刑,您不觉得他早就解除了吗?」 「如果是厉害的魔术师,或许会这么做,但一般的魔术师应该办不到吧。所以一开始要先用这个来搜索。」 「顺便问一下,请问这个魔术钟是怎么来的?」 「这个吗?当然是瓦塞尔海姆发的。」 「换句话说,如果真要追究起来,那算是王宫提供的装备喽……」 「那又怎么样?」 「没什么……就这样吧。我只是觉得那个魔术钟做得真是精致。」 「……?」 我听不懂基尔罗亚在说什么。精致的魔术钟?是指设计或音色吗? 我感到纳闷,基尔罗亚就以相当瞧不起人的口吻这么说: 「请您执行任务时好好加油。」 「你也要来帮忙啦!」 3 当天下午。 我来到柯雷顿的郊外。在一个勉强比贫民窟好一点的街区角落,有一间老旧的酒吧,招牌上用模糊的文字写著「秃鹰亭」。这里就是目标人物被目击到的现场。 「那个,玛丽安大人,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事?」 基尔罗亚就站在我的背后。他穿著一件全黑的大衣,隐藏身上的锁炼,并压低帽子藏起眼罩。顺带一提,背在身上的水果笼是用来伪装,我们现在是假装成旅行商人。 「这明明是重要的任务,为什么只有我仍被锁炼绑住?这样我无法行动,也会对任务造成妨害。」 「你刚才都没在听我说话吗?我说过对话时要使用念话魔术(泰雷帕鲁)吧。」 我一提醒基尔罗亚,他就乖乖照做了。 〈确实是这样呢。〉 他的声音直接在我脑中响起。这叫念话魔术,是一种不用实际发出声音就能沟通的高等魔术。 〈听好喽?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说话。还有我绝对不会解开你的锁炼。〉 〈玛丽安大人真是无情。〉 〈好了,要走喽。〉 坦白讲,我实在不想带基尔罗亚一起来现场,但为了完成任务,至少要有人帮忙把风,如果发生战斗,没有人支援会很困扰。 所以我在带他离开旅馆前,进行了名叫「限定解咒」的仪式。这样他就能使用以防御魔术为主的几种魔术。如此一来,他不仅能够支援我,在同时与多数敌人战斗时,也会有利许多。虽然他嘟囔著「把风与防御都太被动,不符合我的个性……」,但我选择无视。 〈今天基本上只要侦察就好,但如果发现目标,就立刻改成逮捕。到时候为了防止目标逃亡,我要你帮忙守住后门。听懂了吗?〉 〈这个作战计画就像教科书一样,一点都不有趣呢。〉 〈你只要听令行事就好!那么,开始执行任务!〉 我一下令,他就边抱怨边走向酒吧的后门。虽然之前争执了很久,但后来除了防御魔术以外,我还允许基尔罗亚使用能听见远处声音的「集音(波姆)」,以及能够探测魔术反应的「判眼(梅亚)」等基础魔术。像他这种程度的大魔术师,只要这样就能派上用场了吧。 ──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我正在和基尔罗亚这个「反叛军的魔术师」一起执行任务。像这样跟把我的人生搞得乱七八糟的人共同行动,除了让我感到非常不自在以外,更多的是不爽。必须依靠仇敌的帮助才能达成任务这点,也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这样不行,要专心执行任务。 我重振精神,独自走向酒吧。 然后下定决心推开酒吧「秃鹰亭」的大门。挂在门上的小铃铛发出尖锐的铃声,通知客人的到来。 「唔……」 首先感觉到的是刺鼻的酒味。在淤塞的空气当中,几名弯腰坐在酒吧内的男子,一脸怀疑地打量著我。他们的表情像是在说「怎么会有年轻女孩来这种店」。 我没有脱掉兜帽,就直接在吧台那里找了个位子坐下。有三名男子坐在靠窗的座位,两名坐在入口旁边,另外还有两名坐在我对面的吧台席──换句话说,总共有七个客人。虽然我想确认所有人的长相,但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 「这位客人,请问您要点什么?」 身材修长的老板低声问道。因为总不能什么都不点,我看向并排在旁边的酒瓶。我没喝过酒,而且正在执行任务。 「有什么推荐的吗?」 「桶装酒,这是柯雷顿的特产。」 「就那个吧。」 「……好的。」 老板冷淡地回答完后,就拿起玻璃杯,走到一个放在吧台内侧的深色酒桶前面,拔出软木塞倒酒。 「请用。」 他将一杯漂浮著冰块的琥珀色液体放到我的面前。我装个样子沾了一口后,从舌尖传来一种麻痹的感觉,以及像是在舔烧焦木头的苦味。 ──唔,好难喝。 〈您不会喝酒吗?真是个小孩子。〉 我的脑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给我安静一点。〉 〈谁叫您要那样勉强自己。〉 〈吵死了。〉 我决定别再理他。他的声音真的会让人无法集中精神。我开始后悔当初不应该允许他使用念话魔术。 ──对了,差点忘了任务。 为了避免被别人发现我无法喝酒,我重新将兜帽拉得更低一点,然后将玻璃杯凑到嘴边,假装自己在喝酒。我不露痕迹地观察店内的状况,男客人似乎对我很有兴趣,一直在看这里。 ──这里果然不是适合女孩子一个人来的店。 「喂,小姐。」两个坐在吧台的男客人,从座位起身。「一大早就来喝闷酒吗?不介意的话,让我们来陪你吧?」 「呃,不用了……」 我挥手拒绝,但两名醉汉分别从前后将我围起来,吐出充满酒味的气息。「吶,小姐,没关系吧?你一个人来这种店,表示你其实也很寂寞吧?」 ──不是他们。 我迅速观察两人的特徵,确认他们都不是目标。胸前有大片烧伤,身材削瘦修长──这两个人都不符合这些条件。当然对方也有可能用魔术隐藏这些特徵,所以无法就这样断定,但身高应该没那么容易改变。 「喂,你们两个。」老板静静说道。「拜托别在我店里闹事。」 「啊?这是我们的自由吧。」 「这样我会很困扰。」 老板以意外坚定的语气说完后,另一个喝醉的客人抓住男子的手臂,劝他回家。 「啧!」 男子刻意在老板面前咋了一下嘴,粗鲁地喊著「可恶,我以后再也不来了」后,就丢下几个硬币离开了。两人粗暴地开关门,让铃铛剧烈作响。 「呼──」 老板吐了口气。他削瘦的脸庞,显示出在应付这些恶质客人的同时经营酒吧有多么辛苦。 「那……那个……谢谢你替我解围。」 「你也一样,喝完这杯酒就回去吧。年轻女孩来这种店,只会带来麻烦而已。」 「……这样啊。」 我再次确认店内的状况,发现其他客人也都对我投以怀疑的视线。看来就算继续待在这里也只会引人警戒。 我决定暂时撤退。反正今天本来就只是来侦察而已。 ──啊,不过在回去之前。 即使知道成功率不高,我还是轻轻握住藏在怀里的「魔术钟」。 〈玛丽安大人,请等一下。〉 〈怎样啦。〉 我停止动作,不悦地在心里回答。 〈您该不会想要摇响那个钟吧?〉 〈你有什么意见吗?〉 〈根据情报,这一带的治安不太好,有许多和抢匪差不多的魔术师在附近游荡吧?如果摇响那个钟,害您刑法官的身分曝光,或许会遭到围殴喔?〉 〈唔……〉 魔术钟是刑法官专用的道具,这时候拿出这种东西或许确实不太妥当。 〈那……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是你说对方有可能变装的吧?不用魔术钟,要怎么逼出目标?〉 〈真是的,只会看教科书的人就是这么麻烦。〉基尔罗亚傻眼地说道。〈您确实是个优秀的魔术师。这点从之前的「限定解咒」就能看得出来。炼成魔力和建构术式时都忠于基础,无可挑剔。简直就跟教科书一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世界上有些事情只能透过经验来学习。〉 〈所以呢?〉 〈举例来说,即使摇响魔术钟,还是有办法不被别人发现吧。〉 〈那种方法──〉 啊! 〈就连脑袋顽固的玛丽安大人,也总算发现了吗?〉 〈唔……〉 虽然不甘心,但我察觉有个方法,可以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摇响魔术钟。 ──没办法,虽然很不甘心,但现在应该以任务为优先。 我决定接受基尔罗亚的「建议」。 所以我开始等待时机。 我假装在吧台喝剩下的酒,不露痕迹地观察门附近的状况。过了不久,一个客人喊了声「钱我放这里喔」后,从座位起身,走向出口。 在门铃响起的瞬间。 ──就是现在! 我偷偷从怀里拿出魔术钟,用最小的动作用力摇了一下。 店里响起一道清澈的声音。那和门铃声重叠在一起,仅留下些许余韵就慢慢消散。这样「钟声」和「铃声」就混在一起,不会被人发现。 我环视店内确认结果,但剩下的客人都没有反应。没有人发现我摇响了钟,虽然最后徒劳无功,但「掩饰」得非常顺利。 ──果然没这么容易找到……先暂时撤退吧。 「老板,结帐──」 我将硬币放在吧台上。 「唔……!」 旁边传来呻吟声,让我吓了一跳。在吧台对面摀著耳朵的人,居然是刚才从醉汉手中保护了我的人。 「老板……?」 不对。 「达赖安?卡森?」 「老板」吓得颤抖了一下,睁大眼睛看向我。他的表情充满了惊讶和恐惧,连嘴巴都忘了阖起来。从略微敞开的领口能看见类似烧伤的痕迹,与目标的特徵一致。 「看来情报是正确的。」 「你……你到底是谁……?」 老板的背撞上后面的商品架,已经看不见刚才的冷静。「老板,怎么了?」、「吵架了吗?」其他酒客也马上察觉这里的异状。 ──好吧,这时候应该要表现得强硬一点。 我轻轻吸了口气,然后大声喊道: 「我是隶属于瓦塞尔海姆魔术大监狱的一级刑法官,玛丽安?尤斯缇尔!我现在要逮捕这个男人!若有人出手妨碍,将被处以妨害公务罪!」 「瓦……瓦塞尔海姆……?」 达赖安一脸惊恐地重复这个词。其他酒客也害怕地喊著「不妙」或「快跑」,然后四散而逃。虽然我不太喜欢这么做,但瓦塞尔海姆的威名果然十分有效。 就在我开心地这么想时── 〈唉~〉 〈怎……怎样啦。〉 〈为什么您要报上名号呢?〉 〈我是为了避免无谓的战斗……〉 〈这样之前偷偷摇响魔术钟的行动不就没意义了吗?〉 〈啊!〉 我察觉自己的失误。结果我下意识地就照规矩来了。 〈没……没关系啦!反正我已经找到关键的达赖安了!就这样!通话结束!〉 我硬是结束对话,准备进行最后的收尾。 「达赖安?卡森,我要以越狱罪名逮捕你!束手就擒吧!」 「咿……!」 老板──达赖安?卡森发出惨叫,转身拔腿就跑。 但这只是无意义的挣扎。 叮铃。 钟声响起的瞬间,达赖安就发出呻吟。他用双手摀住耳朵,当场蹲下。虽然他还想起身逃跑,但我再次摇响魔术钟后,他就摇摇晃晃地倒下,像是撞上酒桶般靠在上面。 「不论是谁,」我静静走向他。「都无法逃过这个『断罪之钟(基?亚?贝伦)』。」 「呃,唔……唔喔……!」 达赖安再次摀住耳朵。对他来说,现在就像是有个大钟在耳边响个不停,所以应该非常痛苦吧。 「刑罚执行!」 我一咏唱咒文,就出现一个魔血阵将他的双手手腕固定在前方。这是用来逮捕犯人的魔术手铐(梅洛克),逮捕完成。 「好了,你死心吧。只要你乖乖束手就擒,我就不会伤害你。」 「唔……」 男子垂下头,看来是明白自己已经逃不了了。 「达赖安?卡森。我要依反叛王国与越狱的罪名将你逮捕。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拜……拜托你,请你放过我吧──」 就在达赖安向我求饶时。 「爸爸……?」 ──咦? 我一回过头,就吓了一跳。 眼前站了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女孩。她拥有一头柔顺的深褐色秀发,身材十分娇小。 为什么酒吧里会有小孩?不对,这女孩刚才── 「爸爸,怎么了,你跌倒了吗?」 「呃……」 我不由得看向达赖安,要求他解释。 「请……请放过我的女儿……!」他磕著头苦苦哀求。「求你至少放过我的女儿!拜托你了……!」 「呃……咦……女儿?」 我看向站在旁边的女孩。她走向双手被铐住的达赖安,担心地对他说:「爸爸,你没事吧?」 「快逃啊,苏菲亚!快点!」 「可……可是……!」 小女孩不安的样子,看起来非常可怜。她看向倒在地上的父亲,以泫然欲泣的表情向我问道: 「──又要来杀我了吗?」 「咦?」 我一瞬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喂,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 叫苏菲亚的女孩纯朴的眼神泛著泪光,祈求似的注视著我。最后她蹲下来抱住父亲的头,直接坐倒在地。 达赖安开口: 「不……不是吗?」 「不是?」 「你不是……来杀这个孩子的吗?」 「来杀这个孩子?」 我因为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而陷入混乱。 「原来如此……」 达赖安露出非常复杂的表情。和刚才的害怕表情不同,他现在的表情同时掺杂著怜悯与悲伤。 「看来你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 「真相?那是什么意思──」 〈玛丽安大人,方便打扰一下吗?〉基尔罗亚突然插嘴。 〈我正在忙!你给我闭嘴!〉 我用念话魔术喝斥基尔罗亚,重新转向达赖安,发现他衰弱地将头靠在地板上。看来魔术刑的效果比想像中还要强。 ──这样下去或许会危及他的性命。 「她是你的女儿吗?」 我一这么问,达赖安就轻轻点头,并再次挤出力气哀求我放过苏菲亚。 ──怎么办? 他的女儿当然是无辜的,我只要找达赖安一个人。看来有必要澄清误会。 「达赖安?卡森。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要连你的女儿一起──」 就在这时候。 酒吧内响起一道铃声。 咦? 我看向入口,发现一群男人接连走进酒吧。他们全身都是显眼的刺青,一看就知道并非善类。人数大约是五六个人。 「老板,你没事吧?」 ──什么? 仔细一看,有几个是刚才见过的酒客。原来他们是去找人来救达赖安了。 「唔……!」 真是出乎意料。我还以为这些小混混根本就不会在意同伴,一遇到公权力就会夹著尾巴逃跑。毕竟光是反抗王国的刑法官,就会被处以死刑。 ──对了! 我再次从怀里掏出魔术钟。既然是达赖安的同伴,那很可能也包含了越狱犯。 然而。 我摇响魔术钟后,那些男人全都没有反应。就算我再多摇几次,结果还是一样。 ──他们不是越狱犯……? 这出乎意料的状况,让我陷入困惑。他们和刚才那些酒客一样,单纯只是认识老板而已──这表示他们都是与「反叛军」无关的魔术师吗? 在我确认这项推测前,战斗已经开始了。 「火焰(弗雷姆)!」那些男人咏唱咒文,众多魔血阵宛如烟火般在空中展开。数道黑色火焰朝我这里飞来。在魔术战斗中最有效的攻击就是火焰魔术,所以经常被人滥用,眼前的火焰多到夸张。 「白银月神(克蕾亚蒂丝)……!」 我立刻召唤出自己的「搭档」。我从凭空出现的魔血阵里,召唤出一把外形仿照巨大新月打造的魔杖。这叫「魔术杖(梅洛德)」,能够增强魔术的力量,是高阶魔术师的必备装备。 「反射(希尔兹)……唔!」 魔术杖发出光芒,展开防御魔术。虽然勉强挡住了敌人的攻击,但火焰在酒吧内四处飞溅,破坏椅子,打穿墙壁,烧焦了天花板。 ──人数太多了……! 虽然对方每个人看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但面对由五名魔术师一起展开的连续攻击,我还是只能被压著打。就算想要反击,我背后也还有一个女孩子,只要我一解除防御魔术,她就会被魔术波及。 ──原来他们没有发现啊……! 对那些男人来说,酒吧的吧台是「死角」,所以他们没发现达赖安父女就躲在那里。虽然反过来被前来救援的同伴攻击,让人感觉非常讽刺,但我现在也没办法解开这个误会。 就在这时候。 〈──哎呀,您好像很困扰呢。〉 我又再次听见那个令人不悦的声音。 〈喂,你怎么不告诉我敌人来了!〉 〈我刚才就想说了,是您自己充耳不闻吧?〉 〈唔……〉 我察觉自己的失误。原来基尔罗亚那时候是想通知我有敌人接近。 我被逼得节节后退。敌人的火焰魔术让室内的温度逐渐上升,汗水从我的脸颊上滴落。魔血阵不断在眼前闪烁,大量的火花向四方飞射。 〈需要我给您一些建议吗?〉、〈不需要!〉、〈看起来不像是那样呢?〉、〈我说不需要就是不需要!谁要依靠反叛军的魔术师啊!〉、〈真是倔强。难得想到了「好方法」却不能告诉别人,实在太令人难受了。〉、〈你有什么好方法?〉、〈虽然时间不长,但感谢您这段期间的照顾。〉、〈喂……〉 然后,他总算开始笑著说明。 〈我刚才也说过,玛丽安大人的魔术非常忠于基础,这是好事。但您缺乏实战经验,所以不太会「变通」。如果对手使出火焰魔术,就用防御魔术应战,这种作法只适用于「一对一」的情况。〉 〈那你说该怎么做啊!〉 〈如果火焰在狭小的房间里持续燃烧──〉 基尔罗亚话讲到一半就突然停止。〈喂!怎么了!〉不管我怎么叫,他都没有回应。 ──唔! 到底该怎么办? 黑色的火焰如豪雨般打在我身上,逼得我节节后退。 既然无法离开这里,就只剩下一个方法了。 我瞄向背后的那对父女。达赖安仍维持双手被铐住的状态倒在地上,女孩则是紧抱著父亲。 ──没办法了。 「解咒!」 我一喊出咒文,达赖安手上的魔术手铐就随之消失。「啊……!」他惊讶地看著自己重获自由的双手,然后呼喊女儿的名字,像是想保护女儿般紧紧抱住她。 「达赖安?卡森!」我展开防御魔术边大喊道。「快带你的女儿逃跑!动作快!」 「咦……?」 达赖安惊呼。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前来逮捕自己的刑法官居然叫自己赶快逃跑。 「这里很危险!你快点带著女儿逃跑!从后门应该能够出去吧!」 「我……我知道了……!」 即使感到惊讶,达赖安仍重新抱起女儿,他利用吧台掩护自己,弯著腰谨慎地走向后门。为了保护他,我一点一点地移动位置,抵挡不断飞向这里的大量火焰。 「趁现在!快点走!」 我一下指示,达赖安就抱著女儿冲向后门。 很好……! 确认两人顺利逃跑后,我重新举起魔术杖。这样总算能够反击了。 然而── 「快来这里!从前后包夹她!」 从后门传来人的声音,我一回头,就发现那里也有敌人。 ──唔……! 正门和后门都被堵住,这样我就无路可逃了。虽然我立刻后退,远离后门,但还是有大量火焰魔术飞了过来。我被逼到酒吧的角落,全力使出防御魔术,但宛如火山爆发般的火焰和热气不断袭来,让魔血阵扭曲、晃动,像是感到痛苦般不断闪烁。我的双手不断颤抖,向我诉说无法再继续承受攻击。 我想撤退,但现在根本没有余裕使用传送魔术。 火花飞溅到我的衣服上,烧焦肩膀的部分。 「呃啊!」 好烫、好痛、好痛苦──而且好恐怖,这样的感情从我内心涌现。这样下去,我无疑会被烧死。我才第一次出任务,就要死在这种地方。 周围充满了烧焦味,我闭上 被流进去的汗水刺激到的眼睛,恐怖与后悔宛如怪物般膨胀,在血液里循环的魔力逐渐耗尽,魔血阵的光芒也随之减弱,像在诉说那将是我生命最后的光辉般,魔血阵在空中分解,缓缓消失。 热气扭曲了眼前的景象,拿著魔术杖的双手开始麻痹,使不出力气,因为消耗了太多血中的魔力,我陷入贫血状态,在朦胧的意识即将消散时── 我突然想起他说的话。 ──如果火焰在狭小的房间里持续燃烧── 这句话的后续到底是什么呢?如果火焰──在狭小的房间里持续燃烧──会怎么样? 啊! 当我想到那个可能性时,我感觉自己似乎茅塞顿开。 ──怎么办?会顺利吗?不对,现在也只能上了! 敌人仍继续使用火焰魔术,但火势已经减弱了。这也是理所当然,在狭小的店里放那么大的火,一定会遇到某个「障碍」。 「隐藏在我体内深处的魔力啊──」 这是能够产生风的魔术。 「风魔(芙拉)!」 下一个瞬间,我的周围刮起一阵「风」。那阵风为火焰提供「空气」,让火势变得更加旺盛。风是朝我的方向吹,风压将店面的正门和后门同时关闭。 「笨蛋!这样只会让火势变得更──」 就在某个敌人得意地夸耀胜利时,已经分出胜负了。 「唔……?」 魔术师突然变得脚步不稳,一个接一个倒下。我用「风」覆盖嘴巴,观察他们的状况。等最后一个人倒下后,我赶紧冲过去跳过恶徒的身体,从后门跑到屋外。 「呼……呼……」 这时候首先该做的事情就是── 「传送!」 4 等回过神来,我人已经在旅馆的房间里。 我事先在旅馆的地板设置了传送用的魔血阵。结果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了。 「得救了……」 我整个人倒在旅馆的床上。 手脚都已经动弹不得,精疲力竭。此外还有魔力缺乏症、贫血、缺氧和魔术反动造成的身体僵硬等症状,明明只是去侦察,结果却差点害自己死掉。 「水……」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用颤抖的手打开,然后一口气喝下里面的液体。虽然有点呛到,但还是勉强喝完了。 「噗呼……」 我稍微松了口气。刚才喝的是魔力补给液。如同其名,这是能够暂时回复魔力的液体,是将吸收了大量鸡或羊等动物鲜血的特殊「水蛭」与药草一起熬煮制成的药品。虽然马上就会发挥效果,但特徵是难喝得要死。 之所以能够在最后关头逆转局势,是因为我使用了「风魔」。我利用强大的风压关上所有店门,制造「密闭」状态。这么一来,正在熊熊燃烧的店内就会立刻「缺氧」,那些魔术师是因为失去了能够呼吸的空气才会接连倒下。我则是用风覆盖口鼻,才勉强没有昏倒。 ──真的好险。 让风朝自己吹时,同时也会带来火焰和热风,只要走错一步,就会害自己被烧死。幸好敌人很快就昏倒,我才捡回了一条命。 ──玛丽安大人的魔术非常忠于基础,这是好事。但您缺乏实战经验── 基尔罗亚说的那些话就是这个意思吧。魔术教科书只会教人如何安全地使用魔术,不会记载这种舍身战术。 就在这时候…… 「──真过分,您居然丢下我一个人。」 我吓得跳了起来,从床边的魔血阵──也就是我刚才使用传送魔术的地方,出现一道人影。那是一个戴著厚厚的眼罩,嘴边挂著从容的笑容,身材修长的男子。 让人想忘也忘不了的基尔罗亚?巴斯克。 「你还活著啊……」 「明明是您把我丢在那里,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 基尔罗亚板起脸说道。他背上还背著用来伪装身分的水果笼,看起来就像个还不习惯行商的贵族少爷,感觉非常奇妙。 「谁叫您要逞强一个人进去。」 「吵死了。」 「您的败因是太过小看对手了。」 「这我自己也知道啦。」 「所以我只好无奈地帮您逮捕了达赖安父女。」 「我就说我知道了──咦?」 我将还没说完的话给吞了回去。这家伙刚才说了什么? 「达赖安父女?」 「没错。您就好好感谢我吧──传送。」 我还来不及跟上状况,就有两道人影从地上的魔血阵窜了出来。 出现的是一对父女。男的是衣服上充满烧焦痕迹的达赖安?卡森,另一个紧抓著他的人则是他的女儿。印象中是叫苏菲亚。 「为……为什么这两个人会在这里?」 「我在外面等待时,这两个人就自己跑到我待的巷子里了。所以我用魔术限制他们的行动,逮捕了他们。这就是所谓的飞蛾扑火啊。」 「骗人……」 「来吧,好好感谢我吧。」 「唔。」 即使觉得不甘心,我还是走向达赖安父女。我在女孩的面前单膝跪下,炼成魔力、建构术式,然后── 「睡眠(米普)。」 在我咏唱的瞬间,一道小型魔血阵出现在女孩头上,像个松软的枕头般包住她的头。接著,少女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安稳地进入梦乡。 「你……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放心吧,达赖安?卡森。我只是让她睡一下而已。」 「哦……哦。」 达赖安看著我的时候,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恐惧与不安。实际上刑法官与越狱犯的立场差距,就和刽子手与死刑犯差不多。尤其是我正在执行诏令,以我现在的权限,甚至能够当场将他处死。 「可以让我问一个问题吗?」 「……好的。」 达赖安抱著女儿,咽了一下口水。 「关于罗斯?雷梅迪奥斯,你知道些什么吗?」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脸色也变得像是被冻结般苍白,接著他看向站在我旁边的基尔罗亚。 「哎呀,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基尔罗亚从容地问道。 「我……我在想,您该不会是……基……基尔罗亚?巴斯克大人吧?」 「正是在下。」 「咿!」 达赖安整个人往后仰,像是喘不过气般发出惨叫。 「您……您还活著吗?」 「我看起来像尸体吗?」 「没……没这回事!」 达赖安抖个不停,看起来非常害怕。 「真亏你知道我的长相呢。」 「叛……叛乱时,我曾经看过您站在露易丝大人身边,虽然当时距离很远,但还是因此得知了您的长相……」 达赖安激动地一口气把话讲完,拚命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随时会口吐白沫昏倒。明明我这个掌握他生杀大权的刑法官就在面前,他依然比较害怕基尔罗亚。 「喂,基尔罗亚,现在是我在发问。」我介入两人之间。「审问被捕的犯人,是刑法官的职责。」 「哎呀,尤斯缇尔一级刑法官,是我多管闲事了吗?」 基尔罗亚老实地退让。虽然他的讲法像是在间接讽刺我,但现在不是和他吵架的时候。 「达赖安?卡森,我再问你一次。关于罗斯?雷梅迪奥斯,你知道些什么吗?不管是居所、传闻,还是什么都好。」 「这……这个……」 达赖安再次侧眼看向基尔罗亚,明显是对他有所顾虑。 「你不用担心。基尔罗亚和我缔结了魔术契约,所以他没办法对你怎么样。」 「是……是这样吗……?」 达赖安看起来还是无法放心,交互看向我和基尔罗亚,但后来似乎是判断无法拒绝刑法官的审问,他慢慢地开始说明。 「坦……坦白讲,我不太清楚雷梅迪奥斯大人的事情……但我有听过一些……关于他『亲信』的传闻……」 「亲信?」 「这是我从出入酒吧的男客人那里听来的,并没有什么确实的根据……但据说『嘉拉赛雅』人在维腾塔克,并以那里为根据地储备实力……」 「嘉拉赛雅……是指莎拉?嘉拉赛雅吗?」 「没错,就是她。」 只要是魔术刑法官,应该都听过嘉拉赛雅的名字。她是雷梅迪奥斯的亲信,在那场叛乱中也是个相当有名的干部。 ──马上就找到了一个大人物呢。这或许……是接近雷梅迪奥斯的好机会。 「维腾塔克啊。你知道她的基地具体是在哪里吗?」 「不……不知道,毕竟只是传闻……我也不太清楚。」 维腾塔克是位于大陆东部的大都市,那里过去曾经是反叛军的重要据点,所以反叛军的余党确实很可能聚集在那里。再加上大都市人与物的往来都相当频繁,非常适合藏身。姑且不论这个情报有没有根据,至少感觉还满合理的。 「那来救你的那些男人是谁?他们当中有人曾经是反叛军的成员吗?」 「不,他们都只是酒吧的常客……虽然看在您这位刑法官的眼里,他们同样是使用魔术的不法之徒……但他们和叛乱没有关系。」 「……这样啊,我知道了。」 虽然有需要再另外验证,但感觉他说的是实话。实际上,我在那些人当中也有看见好几个酒客。 「那……那个,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会怎么样?」 达赖安像是再也忍不住般问道。 「我接下来才要决定──你和你的女儿,先暂时不要动。」 「咦?」 「隐藏在我体内深处的魔力啊──」 我轻轻将手放在达赖安的女儿苏菲亚的头上。我看著女孩露出像是觉得有点痒的表情,进行炼成魔力、建构术式与生成的魔力三阶段。 「精神读写(索鲁?特雷斯)。」 咏唱完成的瞬间,女孩的头上出现一个像草帽的魔血阵。 然后,我开始读取她的记忆片段。虽然没有全部检视,但那些都是她亲眼见过的景象。当中包含了父亲的脸、母亲的脸,以及父母挥汗治疗伤患的身影。这些全都是这女孩以前看到的,真实的家庭姿态。 这个魔术的效果时间很短,只能读取一些片段的回忆,但我觉得这样就够了。 ──看来……他不是坏人…… 即使查清了真相,我依然难以释怀。我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个男人是反叛军──无论有怎样的理由,累积多少善行,他都是烧毁我的故乡,害死我家人的凶手。至少他确实是那些人的成员之一。 ──我…… 询问自己的内心。该复仇,还是该选择人道;该憎恨,还是该施以温情。只要逮捕他,不仅能够完成任务,还能向反叛军报一箭之仇。我思考完这些事时,眼前少女安详的睡脸映入眼帘。 ──大家,不要丢下我死掉……我不想要一个人…… 我闭上眼睛,握紧拳头。 如果我在这里逮捕父亲,就会害女儿失去依归,让一个孩子经历和我以前一样的遭遇。 我放松拳头,缓缓吐了口气,然后重新转向达赖安。 「达赖安?卡森,我相信你说的话。」 「什么?」 我弹响手指,解除魔血阵。女孩头上的光环也跟著烟消云散。 「……咦?咦?」 他像是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般,交互看向我和女儿。 「走吧,你自由了。」 「为……为什么?」 「我判断你已经脱离反叛军,过去的罪名也几乎是冤罪。所以没有理由把你抓回监狱。」 「哦……」 达赖安的表情瞬间放松下来,然后痛哭流涕地说道: 「哦……您真是太好心了。简直是克蕾亚蒂丝的转世。」 「我可不是为了你。」 我刻意冷淡回应。光是被反叛军的余党感谢,就让我感到非常不快,感觉就像是内心的黑色复仇意念,被人淋上了甜甜的鲜奶油一般。 「好了,快点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谢谢您,谢谢您……」 即使我表现得很冷淡,达赖安依然反覆向我道谢。 ──对了。 「我忘了问一件事,请你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是的,您尽管问。」 「你之前有说过吧?『看来你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 「那是……」 他的表情骤变。在看了旁边的基尔罗亚一眼后,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他就这么害怕基尔罗亚吗? 「基尔罗亚,可以请你暂时回避一下吗?」 「我是无所谓……但我觉得应该没什么用。」 基尔罗亚坦率答应,移动到走廊──他戴著手铐开门的动作莫名地熟练。 「你愿意说明吗?」 「呃……」 达赖安果然还是看向了走廊。 「我不会让他对你怎么样。话说你就那么怕他吗?」 「那个……并不是这样。啊,不对,基尔罗亚大人确实非常可怕,但是,那个……」 他表情复杂地说道。 「我之前没想到您居然是和基尔罗亚大人一起行动,所以才不小心说溜了嘴。总而言之……就是太僭越了。」 「僭越?」 「是的。这本来就不是像我这样的人能够诉说的事情。无论是基尔罗亚大人、雷梅迪奥斯大人……还是露易丝大人的想法,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根本就无法企及。没错,我没有那样的资格。所以我才说是僭越了。」 「…………」 坦白讲,我只觉得达赖安像是在卖关子,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我隐约能够理解他之所以不把话说清楚,并不完全是因为害怕基尔罗亚。他的表情非常认真,在提到基尔罗亚的名字时,也带有一定的敬意。 所以我也没继续追问。 「算了,你走吧。」 「我……我真的可以离开吗?」 「快点消失。」 「那个……虽然这样讲好像有点多嘴。」达赖安在抱著女儿离开前说道。「但有像您这样的刑法官在,对我们来说是一种救赎。」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带著女儿走出房间。他一开门,就碰上在走廊待命的基尔罗亚,并再次战栗了一下,即使如此,他还是郑重地行了一礼后才离开。 「只要使用自白魔术,就能获得更加精确的情报了吧。」 基尔罗亚回到房间。 「那个副作用太强,所以我不喜欢用。」 「您还真是温柔。」 「只是我有点意外。」 「意外?」 「我本来以为反叛军的成员,应该都是些更坏的人。」 罗森贝尔格的反叛军是掀起叛乱,企图颠覆国家的大罪人。他们都是能够若无其事地烧毁城镇的恶徒。最重要的是,我的故乡就是被反叛军烧毁,我也因此失去了所有重要 的人。 「原来如此,反叛军都是坏人啊,不过……」 「你想说什么?」 「不,没什么。」 基尔罗亚耸了耸肩,敷衍地回答。 ──话说回来…… 我隔著窗户目送达赖安父女离开时,突然想起苏菲亚说的某句话。 她当时确实是这么说的。 又要来杀我了吗? 第三章 耻辱 1 两天后,我们再次启程。 根据达赖安的情报,雷梅迪奥斯的亲信「莎拉?嘉拉赛雅」似乎就潜伏在东部的大都市维腾塔克。我试著找其他情报贩子验证这个消息,但最后还是无法取得更加有力的线索,于是只好先出发再说。 ──又要来杀我了吗? 苏菲亚说的那句话,一直在我的脑中挥之不去。不管再怎么思考,我都无法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的父亲达赖安?卡森说的话也一样。「看来你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 「真相……」 一离开城镇,路况就跟著恶化,每次马车只要一摇晃,那句话就会在我脑中浮现,扰乱我的心思。 而更加扰乱我心思的就是── 「玛丽安大人。」 「……呼。」 我先轻轻吐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停下马车。我移动到货台,确认里面的状况,不出所料,那位青年正维持直立不动的姿势在那里等待。 「有什么事?」 我以比平常稍微小一点的声音问道。接著拥有一头滑顺金发的青年就露出装模作样的笑容。虽然不甘心,但他端正的五官确实称得上俊美。 「玛丽安大人,您今天也很美丽呢。不晓得您今天过得好吗?」 「普普通通。」 我毫不掩饰内心的不悦,直接回答。我马上就察觉他是刻意强调「美丽」的部分,想要藉此挖苦我。 ──没错。 「喂。」 「什么事?」 「你应该知道吧,这个世界的真相──就是达赖安说的那个。」 「那件事怎么了吗?」 「你应该知道那句话的意思吧?」 「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基尔罗亚暧昧地回答。 「到底是哪一边啊。那『又要来杀我了吗?』呢?」 「是指达赖安的女儿说的那句话吗?」 「没错,就是那句话。」 「大概是因为玛丽安大人露出了非常恐怖的表情吧?例如看起来像要杀人的表情。」 「你认真一点回答啦。」 「我无论何时都非常认真。哎,这对玛丽安大人来说,是有点困难的话题。」 「喂,可以别讲得好像我脑袋很差吗?」 我试著提出另一个相似的问题,但基尔罗亚还是继续装傻。虽然感觉他好像在隐瞒什么,但又觉得他好像真的只是在戏弄我。 「──先不管这个。」基尔罗亚硬是转移话题。「您是不是忘记了一件重大的事?」 「重大的事?」 「就是魔术契约啊。根据我们的契约,我每次协助任务,玛丽安大人都必须支付我『报酬』吧?」 「是这样没错。」 「那么能请您马上支付吗?毕竟在那之后,已经过了两天。」 「咦,可是,我后来释放了达赖安……」 「那是玛丽安大人个人的失态,和我没有关系。」他滔滔不绝地说道。「我抓到了达赖安。所以请您针对这件事支付正当的报酬。玛丽安大人可以将手放在胸口上,问问自己的灵魂。魔术契约的神明应该也会认同本人的主张是正确的。」 「这个嘛……」 「好了,请向自己的灵魂确认吧。」 基尔罗亚说得没错,有没有违反魔术契约,是由契约当事人的「灵魂」决定。即使口头上坚称没有违反契约,灵魂也绝对不会说谎。只要自己觉得「这样是违反契约」,不论事后如何解释,都会构成违约。 我将手放在胸口上,确认自己的心跳。 「唔……」 好痛。感觉就像是魔血阵在用力勒紧心脏。 我的灵魂正在主张「你违反了契约」。 或许是察觉了我的表情,基尔罗亚得意地说著「您看吧」。 「好了,请做出选择吧。看是要让心脏破裂绽放出鲜红的花朵,还是向我支付正当的报酬?」 「……我知道了啦。」 「真是聪明的判断。」 「那么,你……你想要哪一种?报酬的契约条款有很多条……」 我的声音逐渐变小。坦白讲,不管哪一种都很难为情。 「那就先挑『第一项』吧。」 「唔……」 「好了,请过来这里。让我好好疼爱您。」 基尔罗亚晃动著锁炼,朝这里靠近。 「等……等一下!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应该说,那个……」 我抱住自己的身体。 「我……我刚才有流汗……可以,先去洗个澡吗?」 2 「呜呜……」 我停下马车,沿著山路往下走。目标是位于前方的小溪,能够沐浴的场所。 「你……你别看喔。不可以过来偷窥喔。」 我特别像这样叮咛基尔罗亚,在确认他没有跟过来后脱下帽子,放在平坦的岩石上。接著我脱下鞋子,再将脱下的袜子放到鞋子里。再次确认周围没有人后,我脱掉上衣,缓缓拉下裙子。 身上只剩下内衣后,我突然不安起来。但这样下去会没办法洗身体,于是我深呼吸,一鼓作气脱掉内衣。 ──好像又变大了…… 我低头看著自己的胸部,将脚踏进小溪里。脚一碰到水,冰凉的感觉就让我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水温还满低的。 我努力让身体习惯这个温度,将腰部以下都泡进水里,然后用布擦拭全身。 最后,我将整颗头都泡进河里洗头,用冰凉的河水洗掉旅行累积的脏污。 或许是因为汗水已经被洗掉,稍微闻了一下头发的味道后,感觉和平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洗完澡后,我瞬间觉得非常清爽,但一想到接下来的事,心情马上就变得十分忧郁。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明明未曾在男性面前裸露肌肤,接下来却得和基尔罗亚?巴斯克──那个可恨的反叛军魔术师,做这样和那样的事情……? 我用水冷却突然变红的脸颊。冷静想想,为什么我要先清洗身体?这样感觉不就像是刚嫁入门的新娘子……做的那个吗? ──别想了。不可以想。没错。这是任务,是任务啊。任务、契约、诏令,简单来讲就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拚命说服自己,走出河川。将滴著水的身体擦乾后,就穿上衣服走回马车。 「您回来得真晚。」 站在驾驶座上的「青年」,将头转向这里。 「听好喽,这……这终究只是为了履行契约上的义务喔!如……如果你敢做出逾越契约范围的事情,我……我可不会放过你喔!」 「您到底在慌张什么?」 「我……我才没有慌张。」 我背对他,找了颗大石头坐下。接著他悄悄靠近,占据了我背后的位子。 「要开始喽……准备好了吗?」 「嗯……嗯……」 我紧握双手,做出祈祷的姿势。 ──啊啊,神啊。请您守护我的贞操。 过不久,就传来他靠近我的气息,让我脖子上的寒毛直竖。 「嘶──」 我能感觉得到他的鼻息,首先是吸气,然后是呼气。我用力闭紧眼睛,缩起身子,等待著「行为」结束。 「嘶──呼──嘶──呼──」 基尔罗亚的鼻尖从我的后脑杓移动到脖子附近。每当他的鼻尖碰触到我的肌肤,我都要连忙摀住嘴巴,才不会发出尖叫。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 在起鸡皮疙瘩,心脏也跳得厉害。感觉就像是要被猛兽吃掉一样。 「啊~这味道真让人受不了。嘶──呼──」 基尔罗亚正在闻我的「味道」。虽然我完全无法理解意义何在,但他把「闻头发的味道」当作成功报酬,加进了与我缔结的魔术契约。他似乎觉得我的头发味道很香。我自己是不太明白,但至少他是这么说的,他现在也像只狗不断闻著我的头发。坦白讲,实在是非常恶心。 ──我是石头。没错,石头。是路边的石头。什么都不要想,石头,石头,石头。 我不断催眠自己,拚命在心里逃避眼前的现实。我好想转过头骂那个将鼻尖贴在我头皮上的野兽「变态!」,然后打他一巴掌。 「嘶~嗯哼……啊啊,太棒了~」 「……唔。」 「哎呀,怎么了吗?您好像在发抖耶?」 「吵……吵死了。」 「真是纯情。您该不会是第一次被男性触摸吧?」 基尔罗亚将鼻尖凑近我的脖子,像是在由下往上抚摸般,闻著我头发的味道。我的紧张和羞耻已经达到极限,全身宛如麻痹般不断颤抖,然后── 舔。 从我的后颈传来一阵湿润又粗糙的触感。 我的理智瞬间断线。 「你干什么啊!」 我立刻转身挥出右拳,击中基尔罗亚的鼻梁。 「唔噗!哇,我的脸流血了……唔!」 「你这个……」 我再次举起手,使出全力的一击。 「大变态!」 3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带著绝望的心情在旅行。 马车持续上山下山,我的心情也在烦躁与阴沉之间反反覆覆。明明好不容易在山间找到一个能够休息的村子,我的心情依然沉重不已。 ──舔。 在那之后,我每次只要想起这件事就会很不舒服。那个感觉现在仍残留在脖子上,不论再怎么搓洗,我都还是觉得身心与重要的地方遭到了玷污,昨天还因此作了恶梦。一想到之后他每次协助任务,我都必须支付「报酬」,就让我觉得自己像是被奉献给恶魔当祭品的羔羊。 「糟透了,糟透了。啊~真的是糟透了。」 我迁怒似的鞭打马匹,让马加快速度。因为路况不佳,只要速度一提升,马车就会变得更晃,让货台发出物品碰撞的声响。 像这样加紧赶路后,眼前的村子变得愈来愈近。建在盆地内的村落,规模比之前住宿的柯雷顿还小,根据地图的记载,那个村子似乎是叫卢海特。 我侧眼看向结实累累的稻穗,朝村落的中央前进。 「哎呀?」 我在田埂的角落发现人影。有个年约十岁的男孩寂寞地坐在那里。 ──他怎么了吗? 我停下马车,从车上跳了下来。男孩不晓得是睡著了还是太累,丝毫没有抬头的迹象。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怎么了,你没事吧?」 「…………」 男孩眼神涣散地看著我。我本来以为他是迷路了,但村子就在附近,即使是小孩也走得回去。 ──该不会。 我突然想到某个可能性,但立刻确认这个实在太残酷了,所以我打算先让男孩打起精神。 「喂,你要吃这个吗?」 我从马车的货台里拿出一块蕃薯乾。男孩一看见蕃薯乾就睁大眼睛,用脏兮兮的手收下。他转眼之间就吃光了蕃薯乾,中途还呛到好几次,我一把水递给他,他就马上喝光了。 看著男孩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发现了一件事。他从衣服里露出来的肩膀和胸口,有著宛如刺青失败的痕迹。担任刑法官时累积的经验,让我一眼就认出「那个」是什么。 我看准男孩冷静下来的时机,切入正题。 「你的家人呢?」 「…………」 男孩轻轻摇头。 「他们不让你进村子吗?」 男孩点头。 「胸口的伤痕是之前就有的吗?」 男孩又点了一下头。 「可以让姊姊看一下吗?」 我温柔地问道,男孩犹豫了一会儿后,主动露出胸口。 ──果然不出我所料。 男孩的胸口上,有一片像是将黑烟直接染上去的伤痕。那道伤痕以心脏为中心,像绽放的花朵般延伸到腹部和肩膀。这种伤痕的专业用语叫「魔术痕(梅札)」,是一种直接对人体施加魔术时造成的「副作用」。据说主要是由治愈魔术失败,或魔血阵经年劣化所导致。 再来就是── 因为魔术刑失败才变成这样。 「这个伤痕让你很难受吧?」 「……嗯。」 男孩点头,他总算出声了。 「其实姊姊和你一样,是个魔术师喔。」 「咦?」 「没错,你也是魔术师吧?你一出生就拥有魔力对吧?」 「嗯,大家都说我是诅咒之子。」 「不对喔。」 我看著男孩的眼睛,明确地说道。 「你错了,你并没有被诅咒,只是和一般人有点不一样而已。」 「…………」 男孩惊讶地睁大眼睛。他以前一定没有听过这些话。 一直以来,都没有人对这孩子伸出援手。 「你的『伤痕』,是魔术的副作用……简单来讲,是因为魔术失败,才会变成这样。所以让我来帮你治疗好吗?」 「能够治疗吗?」 「嗯,可以。别看姊姊这样,我可是很擅长这个呢。」 我试著用微笑让男孩放心,然后将手放在他的胸口。 「暂时不要动喔。放心,不会痛。」 我吸了口气,集中精神。 「隐藏在我体内深处的魔力啊──」 我一点一点地聚集在血液中流动的微量魔力,加以萃取、凝结,然后炼成。接著叫出魔血阵,慎重地靠近男孩。 因为一出生就被植入魔血阵,所以现在魔血阵已经完全埋入这个男孩的心脏,这和魔术刑的原理一样,是一种用魔血阵封印魔术师的心脏来阻断魔力的魔术。 本来这类型的魔术只有施术者本人能够解除,但像这种魔血阵本身已经劣化的情况算是例外。我一面解除快要损坏的魔血阵,一面换上新的魔血阵。这是因为如果突然移除旧的魔血阵,长年被阻断的魔力就会一口气流入血液里。这种现象被称作「魔力中毒」,突然被灌入大量魔力的身体会产生拒绝反应,引起发烧、痉挛和呼吸困难等休克症状,在最坏的情况下甚至还会致死。所以需要将旧的魔血阵替换成新的魔血阵。 ──好,稳定下来了。 「嗯,结束了。」 几分钟后,我将手掌从男孩身上移开。 「啊……!」男孩在看见自己的身体后吓了一跳。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刚才还在身上的「伤痕」已经完全消失了。 「这样就没事了。」 我站起身子,在最后摸了一下男孩的头。 「要坚强地活下去喔。放心吧,魔术师没那么容易死。你不是被诅咒的孩子,是被神祝福的孩子喔。」 说完后,我将一枚银币塞到他的手里。 回到马车上后,我头也不回地抽了一下马匹。伴随著马嘶叫的声音,马车缓缓前进,远离那个男孩。 其实我很想带他一起走,用马车送他到能够照顾他的设施。 ──不过…… 这年头,像他这样的 孩子可说是多不胜数。因为一出生就拥有魔力,所以遭到疏远和厌恶,甚至被人用「预防犯罪」这种堂皇的理由,在体内埋入魔血阵,导致之后的人生都为后遗症所苦。有些父母甚至会舍弃孩子,或是为了维护颜面,杀死刚出生的小孩。在这些孩子中只有少数人能够找到正常的工作,大部分都只能沦落为小偷或强盗,最后不是被骑士团杀死,就是被关到有我这种魔术刑法官在的监狱。让我这种好不容易摆脱贫困的魔术师,来管理为贫困所苦的魔术师。这种无可救药的社会运作方式,真的会让人想要诅咒这个世界。 所以我才不能带他走。魔术师无论走到哪里都无法安息。只有少部分的人能被王室或贵族当成方便的道具利用,剩下的人一辈子都只能待在社会的底端。对那个男孩来说,继续留在出生的故乡乞讨或许还比较好。即使去其他城市寻求救赎,「外来者」也只会遭到更加残酷的对待。 「……唔!」 我咬紧嘴唇,用力握紧缰绳。 基尔罗亚什么也没说。 4 当天晚上。 我前往村里唯一一间王国官员办事处的分部,请求他们提供住宿。说明自己有诏令在身,并秀出王室的纹章后,官员就一齐害怕地向我行礼。 我在那里听说了一个令人在意的消息。最近似乎有王国的魔术骑士团和反叛军余党在隔壁山头的村落交战,双方你来我往地使出火焰魔术,差点酿成严重的火灾──官员在诉说这些事时,像是觉得非常麻烦般互望彼此。 ──反叛军害某个村子失火啊…… 小时候遭遇火灾的记忆瞬间苏醒,让我轻轻按住头。再加上在村落入口见到的男孩,这一切都使我的心情急速下滑。 ──大家都说我是诅咒之子。 诅咒之子,以及火灾。这两件事情总是会强硬地唤醒我的记忆。 不知为何,在我出生的那段期间,「先天拥有强大魔力的婴儿」的出生率,在全国各地急速攀升。有些婴儿一出生就用火焰魔术烧死母亲,或甚至把自己也一并烧死,等这些孩子长大开始认真使用魔术后,问题又变得更加严重。许多村落被烧毁或掠夺,王国的治安也急速恶化。 愤怒的王国终于祭出强硬手段。考虑到成长后的魔术师难以驾驭,他们决定从「出生」阶段就开始控管。换句话说,就是对刚出生,什么都还不知道的婴儿施加「魔术刑」。天生拥有强大魔力的孩子,会像我在村落入口遇见的那个男孩一样,被世间视为「诅咒之子」,从一出生就遭到歧视。 在那之后,「诅咒之子」的出生率开始逐渐下降,事态也跟著平息。然而,之前的打压造成的反动,终于还是超出了界限。受到打压的魔术师,终于在某个时刻挺身反抗。那就是知名的「罗森贝尔格叛乱事件」。反叛军在各地与王国军起冲突,战火日渐扩大。 反叛军的首领名叫露易丝?罗森贝尔格。根据传闻,她不仅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女性,还是被誉为「奇迹魔术师」的大魔术师。作为反叛军的象徵,她率领数千名魔术师进攻王都。 露易丝底下有两个可靠的魔术师。一个是罗斯?雷梅迪奥斯──至今仍潜伏在某处的「巨凶」。这个雷梅迪奥斯和首领露易丝似乎是双胞胎姊弟。 至于另一个人── 「玛丽安大人,您为什么要当魔术刑法官呢?」 这个问题还真是突然。 「什么意思?」 我怀疑地看向他。他的脸上戴著眼罩,嘴角也一如往常地挂著柔和的笑容。 「不论是达赖安,还是刚才那个孩子。」他平淡地说道。「我觉得玛丽安大人对他们做的事,不管怎么看都超出了刑法官的工作范围。」 「这跟你没有关系吧。」 「也不算完全无关。真要说起来,到底是谁把我好不容易抓到的达赖安给放走了?」 「唔……」 我顿时语塞。被他这么一讲,我实在是无话可说。 然后,他的下一句话锐利地刺进了我的内心。 「玛丽安大人不适合这个工作呢。」 「才没有这回事!」 即使知道反驳也只是著了对方的道,我还是忍不住生气地回应。 「我好歹也是一级刑法官喔?我会执行法律与正义,维护世间的和平与秩序。」 「只有讲起话来特别厉害呢。」 基尔罗亚的微笑,看起来还是一样在瞧不起人。 我大概是有点生气了。虽然我自己也很明白,但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堆话。我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是因为遇见了那个男孩吗? 「刑法官的工作又不是只有逮捕坏魔术师。必须看透对方的罪行,下达公正的裁决。在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冤枉别人。」 「所以您才放过了达赖安吗?」 「没错。」 「那么,为什么要帮助刚才那个孩子?」 「那孩子拥有魔术师的天分,所以一出生心脏上就被施加了『魔术刑』。但那个魔术刑设置得太随便,害得他一直为副作用所苦。身为执掌魔术刑的刑法官,帮助他本来就是我的职责。」 「哦……」 基尔罗亚露出奇妙的表情,像是在悲伤地忍耐什么。 「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令人怀念的事。」 「啊?」 「以前有个人跟您说过相同的话,但后来年纪轻轻就去世了。毕竟现在这个时代,都是从好人先开始死。」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我没什么特别的意思。玛丽安大人是刑法官的楷模呢。」 「这不是在称赞我吧。」 「您真是明察。」 唉,不能再说下去了。每次跟这个人说话,都会愈讲愈生气。 「我要睡了。」 「晚安,玛丽安大人。祝您有个好梦。」 「这不需要你关心。」 我转过身,用棉被盖住头。 我的怒气还没消。居然说我不适合当刑法官──我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侮辱。不可原谅,无法接受,真是太讨人厌了。 没过多久,旅行的疲劳就涌了上来。我在半梦半醒之间,想起师傅曾经对我说过「你就是脑袋太顽固了」,但这段回忆马上就在眼皮底下消散。 5 ──! 我一醒来,就听见钟声。那个声音就跟在瓦塞尔海姆听见的一样令人不悦。 打开窗户看向外面后,我发现天空异常明亮。整个村子都被鲜红的火焰笼罩。 「失火了!」 我冲出房间,寻找驻守在这里的官员,但无论是办事处还是寝室所在的厢房,都看不到任何人影。 「那些职员早就都逃跑了。」 「咦?」 后面传来说话声,我一回头,就发现那里站了一名青年。 被锁炼绑住的大魔术师,基尔罗亚?巴斯克。 「你醒啦。」 「一听见您那没品的打呼声,就忍不住醒了。」 「吵死了,真是失礼。」我不自觉地擦了一下嘴边的口水。「喂,你说他们逃跑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因为不想被烧死,所以那些人马上就逃跑了。这是非常合理的行动。」 「怎么这样。身为王室派遣的官吏,保护百姓应该是他们的使命吧。」 「这表示,并不是所有人都像玛丽安大人那样慈悲为怀又充满使命感。」 「唔……」 我看向街道。火势持续增强,烧焦臭味甚至传到了 这里。 不仅如此,我对这个火焰的颜色有印象。 「这个火焰……太红了。」 「那是魔术焰(梅姆),非常会烧呢。」 「所以放火的人是……」 基尔罗亚兴趣缺缺地嘟囔道: 「应该是魔术师吧。」 「大家快往街道南侧逃!只要过河就安全了!先别管灭火,以避难为优先!」 我一抵达住宅区,就开始引导民众避难。我大声下达指示,在逃跑的人群之间穿梭。每个与我擦身而过的居民,都惊慌失措地逃离火焰。情况看起来非常混乱,似乎没有人在引导他们。 「唔……!」 ──和那时候一样。 跑著跑著,讨厌的记忆开始在脑中复苏。魔术师袭击城市,引发火灾,官员率先逃跑,被丢下的人们接连牺牲。我恶梦的故乡,施特雷利茨。 到底在哪里……? 魔术焰引发的火灾不容易扑灭,所以比起灭火,应该优先寻找犯人。如果不找到火焰魔术的「源头」,就无法制止这场火灾。 ──魔血阵……只靠肉眼应该找不到吧。 魔术师能靠肉眼看见大部分的魔血阵,但如果距离太远,或是处在被火焰包围的环境下,就很难做到这点。 「判眼。」 一个尺寸和用手指连成的圆环差不多的小型魔血阵,像眼镜般出现在我的左眼前面。这是用来寻找魔血阵和魔力反应的魔术。 接著我在燃烧的建筑物之间,发现像火花的光源。 「找到了!」 一发现魔力反应,我就直接跑向那里。愈是接近那里,火势就愈强。 我用披风挥去火花,冲向「火源」。热气刺痛著肌肤,黑烟宛如恶魔呼出的气息。过去的记忆再次苏醒。 我当时救不了任何人,但现在不同了。像是吸收了赤红的火焰般,我的内心充满了对纵火魔术师的愤怒。然后,我跨越正在熊熊燃烧的倒塌民宅的梁柱,在下一个街角转弯。 ──找到了! 那里站了一位少女。 咦……? 少女的身材十分纤细,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楚长相,但应该比我年轻。 她的周围倒了超过十个人,每个人都穿著厚重的铠甲,让人能够一眼察觉他们的身分。 ──王国魔术骑士团…… 圣史特雷利奇亚王国最引以为傲,号称绝对无敌的骑士团。那些男人像原木般倒在地上,地面宛如岩浆般不断冒烟。双方明显用火焰魔术进行了一场激战,看来这里就是「火源」没错。 王国的魔术骑士团和反叛军之前有过一场交战──我想起昨晚听到的情报。在烧焦的地面前方,倒了一辆货台外面装著铁栏杆的马车。 护送车……? 铁栏杆遭到破坏,马车里也空无一人,不难想像俘虏已经都逃跑了。 反叛军袭击护送车,并放走了俘虏。若按照常理来思考,应该会得到这个结论,但这样无法解释眼前的这位少女。强悍的骑士倒在地上,少女独自站在他们中央。如果我的推测正确,那就是这名少女与骑士团交战,并战胜了他们。或者她原本还有其他同伴,但现在只剩下她留在现场? ──不管实际情形如何。 即使心里还有许多疑问,我现在也没有时间犹豫了。火势不断增强,附近的民宅也持续冒出宛如恶魔气息的浓烟。热气不断刺痛肌肤,周围都是刺鼻的臭味,这样下去,整个村子都会被烧掉。 只能硬著头皮上了──我在心里如此下定决心。不管怎样,对方都只有一个人,而且还是年纪比我小的少女魔术师。这时候不可以退缩。 就在我这么想时── 〈请等一下,玛丽安大人。〉 脑内突然有声音响起。 ──咦? 我吓了一跳,停止差点跨出去的脚步。 〈基……基尔罗亚?〉 〈没错,正是在下。〉 〈你……你为什么能用「念话魔术」?〉 〈我之前不是获得了您的许可吗?〉 〈咦,可是……〉 我试著回想了一下,但不可能是这样。在逮捕达赖安时,我确实有解除「念话魔术」的限制,但这只是为了执行任务所做的暂时措施。现在的情况和那时候不一样,我完全没有允许他使用任何魔术。 ──魔术刑没有正常生效吗……? 虽然我以前就有这种感觉。一般而言,魔术刑不仅会剥夺囚犯的行动自由,还会为身心带来强烈的负担。因此囚犯平常多少会显得疲惫,但基尔罗亚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症状。他总是一脸游刃有余地说笑,现在甚至还用了我不记得有允许过他使用的「念话魔术」。 ──是因为我的魔术不够完全?还是因为他是稀世的大魔术师? 〈没错,因为我是大魔术师。〉 就在我心生疑念时,他插入了我的思绪。 〈喂,别读我的心啦!〉 〈玛丽安大人的心声全都泄漏了。〉 ──他该不会都听见了? 〈我全都听见了。〉 〈可恶,我要切断念话了!〉 〈啊,请等一下──〉 我强制中断与他的对话,踏出脚步。火势蔓延的状况已经不允许我犹豫,如果这时候让那个少女逃掉,我就不晓得自己是为何而来了。 没时间了。我从怀里掏出魔术钟,高高举起。如果对方是越狱犯,应该能用这个制伏。 叮铃……! 我用比平常还要强劲的力道摇响魔术钟。钟声以音速传进对方耳中。接著,少女缓缓转向这里。 ──! 对方是个美少女。她拥有黑色短发,白皙的肌肤及细长的眼睛,只是表情有点严峻,隐约给人一种冷淡的印象。黑色的披风反射出火焰的颜色,留下蝙蝠般的残像。 「──什么啊,是女的啊。」 少女静静地说道。既然把头转过来,表示她听见了魔术钟的声音,但她看起来毫无动摇。因为她不是越狱犯吗?或者她是有能力解除魔术刑的高阶魔术师?不管是哪一种,我该做的事都不会变。 「你也是女的吧?」 我在回应的同时,也趁机观察对方的状况。虽然她没带魔术杖,但还是不能大意。 「女的……?嗯,说得也是。」 她确认自己的容貌,像是这才发现这个事实般冷淡地回应。 「放火的人是你吗?」 「是这些笨蛋啦。」她看向倒在脚边的那些男人。穿著厚重铠甲的魔术骑士团。「都怪这些家伙胡乱施展火焰魔术,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怎么会……」 虽然不晓得她有没有说谎,但我也没有证据能够反驳她。 「你是反叛军吧?」 「…………」 「我是刑法官。我必须以加害王国士兵的罪名将你逮捕。」 「哼……还真会说呢。」少女瞧不起人似的说道。「因为发现巨大的魔力反应,我还在想会是何方神圣……没想到出来的是一只老鼠,真是扫兴。」 「老鼠……」 我知道对方很瞧不起我,但我更气她的态度。怎么能被反叛军那些冷血的家伙如此看扁呢。 「觉悟吧。我是瓦塞尔海姆魔术大监狱的一级刑法官,玛丽安?尤斯缇尔。我要按照王国法律将你逮捕。」 「瓦塞尔海姆?」 少女的表情变了。她像是总算对我产生兴趣般,转过身正对著我。 「原来如此,看来是 只高级的老鼠。」 「如果因为我年轻就小看我,可是会尝到苦头喔。」 「我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白银月神!」 我举起手,叫出自己的王牌。仿照巨大的新月打造而成的搭档,从出现在空中的魔血阵里现身。 「哦。」 少女依然显得游刃有余。 「只有棒子的品质还不错呢。」 「看招吧!隐藏在我体内深处的魔力啊──」 我瞬间完成炼成魔力与建构术式这两个阶段。魔术杖里包含了几种魔血阵和事先储存的魔力,被调整成最适合进行实战性质的魔术战斗的状况。 「我在此祈愿,束缚恶徒的光之连锁!」 然后发动。 「──光锁(仙恩)!」 魔术杖前端的新月开始发光,放出耀眼的「锁炼」。锁炼包围魔术师少女,像蛇一样在她周围盘旋,然后一口气从全方位收紧。少女瞬间被光之锁炼绑住。这是比逮捕达赖安时使用的魔术手铐还要再更高一级的拘束魔术。 「哼……大概就这样吧。」 「乱动可是会受伤喔。只要乖乖投降,我就当作你是自首──」 「──解咒。」 少女轻声喊道。光之锁炼瞬间宛如烟火般弹开。 咦……? 我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我全力施展的魔术瞬间就被破解,让我愕然不已。 「瓦塞尔海姆也堕落了呢。居然只靠这种程度的魔术,就能当上一级刑法官。」 「啊……啊……」 少女穿越四散的锁炼碎片与火花,缓缓走向我。 「光锁!」 「反射。」 我放出的光之锁炼再次被化解。这次是被对手咏唱的反射魔术轻易弹开,无力地掉落地面。 「刑法官啊。」 等我回过神时,她已经来到我的面前。我想往后退,但被她用手抓住衣领── 「唔……」 她用力勒紧衣领,将我整个人往上抬。居然只靠一只纤细的手臂就将我拉离地面,是用了强化肉体的魔术吗? 「──精神读写。」 我之前对达赖安的女儿使用的读心魔术,这次换被用在我身上。头顶浮现一个像帽子的光环,持续读取我的记忆。 「啊……啊……」 各种影像反覆在我脑中浮现又消失。瓦塞尔海姆监狱、那些无谓的日子,以及被虐待的囚犯── 「啧,王国那些蠢蛋……」少女一脸苦闷地说道。「居然派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基层人员过来。」 「什么都不知道」这个部分让我感到十分厌恶。 ──看来你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 那和达赖安的话重叠在一起。我到底不知道什么? 「哼,可恶的小喽啰。害我的期待落空了──」 就在她把手放下,准备解除魔术时。 「什……么……?」 少女睁大眼睛,像是被雷打到般僵住,嘴里喊著:「还……」 「还活著吗……」 咦? 我瞬间不晓得她在说什么。 「这样啊……原来如此,来这招啊。」她像是一个人想通了什么般接著说道。「可恶的国王,居然耍这种小聪明──」 就在这时候。 少女的声音突然变了。她的喉咙突然变得沙哑,语气也跟著变调,让人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终于──找到──你──了──」她的声音就像是隔了好几层布,变得十分模糊。 「啧……时间到了。」 少女板起脸,放开了我。突然重获自由的我摔落地面,身体瞬间有股麻痹的感觉。 「瓦塞尔海姆的走狗。」 她维持模糊的声音俯瞰著我。 「我没空理你这种小喽啰。」 此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少女的身体突然失去固定的形状,像麦芽糖般融化。她宛如带有颜色的冰雕突然碰到火一样逐渐融解,最后像是渗入地面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咦……?」 我傻眼地环视周围。比起自己得救了这件事,眼前的奇妙现象更让我感到惊讶。 刚……刚才那到底是……? 方才的少女已经消失,周围只剩下熊熊燃烧的街道。民宅喷出火焰,发出声音倒塌。大马路瞬间变窄,阻断了我的退路。 ──不妙……! 因为刚才的心思都放在战斗上,等回过神时,我已经彻底被火焰包围。我到处寻找逃跑的路线,但烧毁的民宅化为火墙,阻断了所有的道路,看起来实在是无法突破。 这种时候的做法很制式。 「传送!」 遇到困难时就要用传送魔术。这样应该就能暂时逃离被火焰包围的困境── 理应是这样才对。 「咦……?」 令人无法理解的是,传送魔术并没有发动。即使我反覆喊著「传送!」、「传送!传送啊!」,隐约浮现出来的魔血阵还是瞬间分解,在空中消散。 ──魔力封印(马历斯梵)……? 愚蠢的我现在才发现,少女刚才把我丢到地上时,我的身体有股麻痹的感觉。原来我的魔力在那时候就被封印了。 「唔……」 火花四溅,烫伤我的肌肤。魔术被人封印的我,只能拖著蹒跚的步伐逃跑。然而不管逃到那里,火势都没有减弱的趋势,最后我终于被逼进小巷子里。火焰宛如引诱人前往地狱的亡者般,从四面八方向我扑来。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这么没用?小时候被火焰包围的恐惧,以及当时的绝望再次苏醒。 火焰。仔细想想,我的人生就像是被火焰包围。在故乡施特雷利茨因为火焰失去家人,前几天在酒吧差点被火焰魔术杀掉,现在则是即将在火焰中丧命── 我听见有东西崩塌的讨厌声音。回头一看,彷佛连同整个世界一起垮下的火墙──不对,这是民宅──一大团火焰像要压扁无力的我般逼近。 「救……」 就在连我的求救声,都要被火焰的恶魔吞没之前── 世界停止了。 ──咦? 世界彷佛时间停止般静止,本应倒塌的民宅在我的上方停住。 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想起以前曾听说人在死前会觉得世界变慢,彷佛时间停止一般。不过眼前发生的现象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如果要比喻的话,就像我以前在故乡看到的── 我战战兢兢地踏出一步。在这个静止的世界中,只有我能行动。我穿过崩塌到一半的屋檐和天花板,跨越从地面窜出来的那些静止不动的火焰,闪躲浮在空中的火花── 就这样逃出生天。 「啊……啊啊……」 我仰望天空,陷入愕然。 那里有道魔血阵。而且是大到令人傻眼,就连用巨大来形容都显得陈腐,足以覆盖整个天空和视野,由好几个同心圆组成的大魔血阵。 ──这是,曾出现在故乡的…… 过不久,魔血阵像爆炸般碎裂,于空中消散。 世界重新运转。刚才的民宅发出巨响倒塌。我捏了把冷汗,暗自庆幸自己已经不在那里,否则一定会被压扁。 我再次仰望天空。 然后,某样东西像是就在等待这一刻般,滴落我的鼻尖。 ○ 那简直就是救赎之雨。 大雨瞬间驱逐了火焰,替村落盖上一层白 色面纱,等火大致熄灭后,又像在宣告自己的任务已结束般停了下来,耀眼的阳光从云间洒落大地。刚才的地狱景象就像骗人的一样,我愣了一会儿后,才像个淋湿的幽灵般摇摇晃晃地踏出脚步。 回到官员办事处后,我发现基尔罗亚就像从我冲出门后都没动过般,站在原地。 这个男人一如往常地被锁炼绑著,在眼罩底下露出浅浅的笑容。 「哎呀,真是个娇艳欲滴的美女呢。」 「……我说啊。」 如果是平常的话,我应该会被他的玩笑话激怒,但我现在没那个心情。不晓得是因为被雨淋湿,还是因为刚死里逃生,又或者是── 「你觉得有能让时间停止的魔术吗?」 「什么?」 他瞬间板起脸,然后像平常那样以从容的笑容说道: 「听都没听过呢。」 幕间 冰河。 根据神话的记载,过去世界曾被包在厚实的冰河当中,直到冰河被神之火融解,世界才开始运转。 在彷佛重现了神话场景的冰冻湖面上,站了一个男人。他看起来很年轻,外表就像是个少年,闪耀的银发让人联想到雪原。 冰冻的湖面上出现一道微弱的光芒,并从那里浮现出宛如充血眼球的图案。过不久,从图案里出现一个外形像是巨大的黏土劳作,类似人影的物体。 虽然乍看之下像是个少女,但那绝对不是人类。魔术生命体(梅?索迪亚)──自古以来,就在魔术师之间流传的禁忌魔术。 「有事情要向您报告。」 人影开口。少年没有回头,默默催促人影继续说下去。 「我在卢海特遇到了刑法官。对方是瓦塞尔海姆的人。读取过那个人的记忆后,我发现一件惊人的事实。」 「…………」 「确认那家伙还活著。」 少年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原本平静的表情瞬间变得严峻,然后再次恢复原状。 「真令人高兴……他果然还活著。」 他以同时掺杂了喜悦与憎恨的声音说道。 「就算想要杀掉对方,也要对方还活著才行呢。」 少年没有转头,以低沉的声音说了句「把他带来」。人影回了声「遵命」后,再次失去固定的外形,溶解似的消失在湖面当中。 不知不觉间,湖面产生了变化。水面原本被银白色的冰层覆盖,但现在冰块已经融化成液体,并进一步冒出宛如岩浆的热气。那是少年泄漏的魔力引发的现象,但对本人来说是接近无意识的行为。若真要举例,就像是感到愤怒的人,不自觉地握烂了手中的纸张一样。 「好想见你啊……」 少年像是在确认心跳般,将白皙的手掌贴在胸口上。原本沸腾的愤怒似乎已经平息,化为岩浆的湖面,也在不知不觉间恢复原本的美丽。 「基尔罗亚?巴斯克。」 冰河。 根据神话的记载,过去世界曾被包在厚实的冰河当中,直到冰河被神之火融解,世界才开始运转。 在彷佛重现了神话场景的冰冻湖面上,站了一个男人。他看起来很年轻,外表就像是个少年,闪耀的银发让人联想到雪原。 冰冻的湖面上出现一道微弱的光芒,并从那里浮现出宛如充血眼球的图案。过不久,从图案里出现一个外形像是巨大的黏土劳作,类似人影的物体。 虽然乍看之下像是个少女,但那绝对不是人类。魔术生命体(梅?索迪亚)──自古以来,就在魔术师之间流传的禁忌魔术。 「有事情要向您报告。」 人影开口。少年没有回头,默默催促人影继续说下去。 「我在卢海特遇到了刑法官。对方是瓦塞尔海姆的人。读取过那个人的记忆后,我发现一件惊人的事实。」 「…………」 「确认那家伙还活著。」 少年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原本平静的表情瞬间变得严峻,然后再次恢复原状。 「真令人高兴……他果然还活著。」 他以同时掺杂了喜悦与憎恨的声音说道。 「就算想要杀掉对方,也要对方还活著才行呢。」 少年没有转头,以低沉的声音说了句「把他带来」。人影回了声「遵命」后,再次失去固定的外形,溶解似的消失在湖面当中。 不知不觉间,湖面产生了变化。水面原本被银白色的冰层覆盖,但现在冰块已经融化成液体,并进一步冒出宛如岩浆的热气。那是少年泄漏的魔力引发的现象,但对本人来说是接近无意识的行为。若真要举例,就像是感到愤怒的人,不自觉地握烂了手中的纸张一样。 「好想见你啊……」 少年像是在确认心跳般,将白皙的手掌贴在胸口上。原本沸腾的愤怒似乎已经平息,化为岩浆的湖面,也在不知不觉间恢复原本的美丽。 「基尔罗亚?巴斯克。」 冰河。 根据神话的记载,过去世界曾被包在厚实的冰河当中,直到冰河被神之火融解,世界才开始运转。 在彷佛重现了神话场景的冰冻湖面上,站了一个男人。他看起来很年轻,外表就像是个少年,闪耀的银发让人联想到雪原。 冰冻的湖面上出现一道微弱的光芒,并从那里浮现出宛如充血眼球的图案。过不久,从图案里出现一个外形像是巨大的黏土劳作,类似人影的物体。 虽然乍看之下像是个少女,但那绝对不是人类。魔术生命体(梅?索迪亚)──自古以来,就在魔术师之间流传的禁忌魔术。 「有事情要向您报告。」 人影开口。少年没有回头,默默催促人影继续说下去。 「我在卢海特遇到了刑法官。对方是瓦塞尔海姆的人。读取过那个人的记忆后,我发现一件惊人的事实。」 「…………」 「确认那家伙还活著。」 少年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原本平静的表情瞬间变得严峻,然后再次恢复原状。 「真令人高兴……他果然还活著。」 他以同时掺杂了喜悦与憎恨的声音说道。 「就算想要杀掉对方,也要对方还活著才行呢。」 少年没有转头,以低沉的声音说了句「把他带来」。人影回了声「遵命」后,再次失去固定的外形,溶解似的消失在湖面当中。 不知不觉间,湖面产生了变化。水面原本被银白色的冰层覆盖,但现在冰块已经融化成液体,并进一步冒出宛如岩浆的热气。那是少年泄漏的魔力引发的现象,但对本人来说是接近无意识的行为。若真要举例,就像是感到愤怒的人,不自觉地握烂了手中的纸张一样。 「好想见你啊……」 少年像是在确认心跳般,将白皙的手掌贴在胸口上。原本沸腾的愤怒似乎已经平息,化为岩浆的湖面,也在不知不觉间恢复原本的美丽。 「基尔罗亚?巴斯克。」 冰河。 根据神话的记载,过去世界曾被包在厚实的冰河当中,直到冰河被神之火融解,世界才开始运转。 在彷佛重现了神话场景的冰冻湖面上,站了一个男人。他看起来很年轻,外表就像是个少年,闪耀的银发让人联想到雪原。 冰冻的湖面上出现一道微弱的光芒,并从那里浮现出宛如充血眼球的图案。过不久,从图案里出现一个外形像是巨大的黏土劳作,类似人影的物体。 虽然乍看之下像是个少女,但那绝对不是人类。魔术生命体(梅?索迪亚)──自古以来,就在魔术师之间流传的禁忌魔术。 「有事情要向您报告。」 人影开口。少年没有回头,默默催促人影继续说下去。 「我在卢海特遇到了刑法官。对方是瓦塞尔海姆的人。读取过那个人的记忆后,我发现一件惊人的事实。」 「…………」 「确认那家伙还活著。」 少年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原本平静的表情瞬间变得严峻,然后再次恢复原状。 「真令人高兴……他果然还活著。」 他以同时掺杂了喜悦与憎恨的声音说道。 「就算想要杀掉对方,也要对方还活著才行呢。」 少年没有转头,以低沉的声音说了句「把他带来」。人影回了声「遵命」后,再次失去固定的外形,溶解似的消失在湖面当中。 不知不觉间,湖面产生了变化。水面原本被银白色的冰层覆盖,但现在冰块已经融化成液体,并进一步冒出宛如岩浆的热气。那是少年泄漏的魔力引发的现象,但对本人来说是接近无意识的行为。若真要举例,就像是感到愤怒的人,不自觉地握烂了手中的纸张一样。 「好想见你啊……」 少年像是在确认心跳般,将白皙的手掌贴在胸口上。原本沸腾的愤怒似乎已经平息,化为岩浆的湖面,也在不知不觉间恢复原本的美丽。 「基尔罗亚?巴斯克。」 冰河。 根据神话的记载,过去世界曾被包在厚实的冰河当中,直到冰河被神之火融解,世界才开始运转。 在彷佛重现了神话场景的冰冻湖面上,站了一个男人。他看起来很年轻,外表就像是个少年,闪耀的银发让人联想到雪原。 冰冻的湖面上出现一道微弱的光芒,并从那里浮现出宛如充血眼球的图案。过不久,从图案里出现一个外形像是巨大的黏土劳作,类似人影的物体。 虽然乍看之下像是个少女,但那绝对不是人类。魔术生命体(梅?索迪亚)──自古以来,就在魔术师之间流传的禁忌魔术。 「有事情要向您报告。」 人影开口。少年没有回头,默默催促人影继续说下去。 「我在卢海特遇到了刑法官。对方是瓦塞尔海姆的人。读取过那个人的记忆后,我发现一件惊人的事实。」 「…………」 「确认那家伙还活著。」 少年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原本平静的表情瞬间变得严峻,然后再次恢复原状。 「真令人高兴……他果然还活著。」 他以同时掺杂了喜悦与憎恨的声音说道。 「就算想要杀掉对方,也要对方还活著才行呢。」 少年没有转头,以低沉的声音说了句「把他带来」。人影回了声「遵命」后,再次失去固定的外形,溶解似的消失在湖面当中。 不知不觉间,湖面产生了变化。水面原本被银白色的冰层覆盖,但现在冰块已经融化成液体,并进一步冒出宛如岩浆的热气。那是少年泄漏的魔力引发的现象,但对本人来说是接近无意识的行为。若真要举例,就像是感到愤怒的人,不自觉地握烂了手中的纸张一样。 「好想见你啊……」 少年像是在确认心跳般,将白皙的手掌贴在胸口上。原本沸腾的愤怒似乎已经平息,化为岩浆的湖面,也在不知不觉间恢复原本的美丽。 「基尔罗亚?巴斯克。」 冰河。 根据神话的记载,过去世界曾被包在厚实的冰河当中,直到冰河被神之火融解,世界才开始运转。 在彷佛重现了神话场景的冰冻湖面上,站了一个男人。他看起来很年轻,外表就像是个少年,闪耀的银发让人联想到雪原。 冰冻的湖面上出现一道微弱的光芒,并从那里浮现出宛如充血眼球的图案。过不久,从图案里出现一个外形像是巨大的黏土劳作,类似人影的物体。 虽然乍看之下像是个少女,但那绝对不是人类。魔术生命体(梅?索迪亚)──自古以来,就在魔术师之间流传的禁忌魔术。 「有事情要向您报告。」 人影开口。少年没有回头,默默催促人影继续说下去。 「我在卢海特遇到了刑法官。对方是瓦塞尔海姆的人。读取过那个人的记忆后,我发现一件惊人的事实。」 「…………」 「确认那家伙还活著。」 少年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原本平静的表情瞬间变得严峻,然后再次恢复原状。 「真令人高兴……他果然还活著。」 他以同时掺杂了喜悦与憎恨的声音说道。 「就算想要杀掉对方,也要对方还活著才行呢。」 少年没有转头,以低沉的声音说了句「把他带来」。人影回了声「遵命」后,再次失去固定的外形,溶解似的消失在湖面当中。 不知不觉间,湖面产生了变化。水面原本被银白色的冰层覆盖,但现在冰块已经融化成液体,并进一步冒出宛如岩浆的热气。那是少年泄漏的魔力引发的现象,但对本人来说是接近无意识的行为。若真要举例,就像是感到愤怒的人,不自觉地握烂了手中的纸张一样。 「好想见你啊……」 少年像是在确认心跳般,将白皙的手掌贴在胸口上。原本沸腾的愤怒似乎已经平息,化为岩浆的湖面,也在不知不觉间恢复原本的美丽。 「基尔罗亚?巴斯克。」 冰河。 根据神话的记载,过去世界曾被包在厚实的冰河当中,直到冰河被神之火融解,世界才开始运转。 在彷佛重现了神话场景的冰冻湖面上,站了一个男人。他看起来很年轻,外表就像是个少年,闪耀的银发让人联想到雪原。 冰冻的湖面上出现一道微弱的光芒,并从那里浮现出宛如充血眼球的图案。过不久,从图案里出现一个外形像是巨大的黏土劳作,类似人影的物体。 虽然乍看之下像是个少女,但那绝对不是人类。魔术生命体(梅?索迪亚)──自古以来,就在魔术师之间流传的禁忌魔术。 「有事情要向您报告。」 人影开口。少年没有回头,默默催促人影继续说下去。 「我在卢海特遇到了刑法官。对方是瓦塞尔海姆的人。读取过那个人的记忆后,我发现一件惊人的事实。」 「…………」 「确认那家伙还活著。」 少年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原本平静的表情瞬间变得严峻,然后再次恢复原状。 「真令人高兴……他果然还活著。」 他以同时掺杂了喜悦与憎恨的声音说道。 「就算想要杀掉对方,也要对方还活著才行呢。」 少年没有转头,以低沉的声音说了句「把他带来」。人影回了声「遵命」后,再次失去固定的外形,溶解似的消失在湖面当中。 不知不觉间,湖面产生了变化。水面原本被银白色的冰层覆盖,但现在冰块已经融化成液体,并进一步冒出宛如岩浆的热气。那是少年泄漏的魔力引发的现象,但对本人来说是接近无意识的行为。若真要举例,就像是感到愤怒的人,不自觉地握烂了手中的纸张一样。 「好想见你啊……」 少年像是在确认心跳般,将白皙的手掌贴在胸口上。原本沸腾的愤怒似乎已经平息,化为岩浆的湖面,也在不知不觉间恢复原本的美丽。 「基尔罗亚?巴斯克。」 冰河。 根据神话的记载,过去世界曾被包在厚实的冰河当中,直到冰河被神之火融解,世界才开始运转。 在彷佛重现了神话场景的冰冻湖面上,站了一个男人。他看起来很年轻,外表就像是个少年,闪耀的银发让人联想到雪原。 冰冻的湖面上出现一道微弱的光芒,并从那里浮现出宛如充血眼球的图案。过不久,从图案里出现一个外形像是巨大的黏土劳作,类似人影的物体。 虽然乍看之下像是个少女,但那绝对不是人类。魔术生命体(梅?索迪亚)──自古以来,就在魔术师之间流传的禁忌魔术。 「有事情要向您报告。」 人影开口。少年没有回头,默默催促人影继续说下去。 「我在卢海特遇到了刑法官。对方是瓦塞尔海姆的人。读取过那个人的记忆后,我发现一件惊人的事实。」 「…………」 「确认那家伙还活著。」 少年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原本平静的表情瞬间变得严峻,然后再次恢复原状。 「真令人高兴……他果然还活著。」 他以同时掺杂了喜悦与憎恨的声音说道。 「就算想要杀掉对方,也要对方还活著才行呢。」 少年没有转头,以低沉的声音说了句「把他带来」。人影回了声「遵命」后,再次失去固定的外形,溶解似的消失在湖面当中。 不知不觉间,湖面产生了变化。水面原本被银白色的冰层覆盖,但现在冰块已经融化成液体,并进一步冒出宛如岩浆的热气。那是少年泄漏的魔力引发的现象,但对本人来说是接近无意识的行为。若真要举例,就像是感到愤怒的人,不自觉地握烂了手中的纸张一样。 「好想见你啊……」 少年像是在确认心跳般,将白皙的手掌贴在胸口上。原本沸腾的愤怒似乎已经平息,化为岩浆的湖面,也在不知不觉间恢复原本的美丽。 「基尔罗亚?巴斯克。」 冰河。 根据神话的记载,过去世界曾被包在厚实的冰河当中,直到冰河被神之火融解,世界才开始运转。 在彷佛重现了神话场景的冰冻湖面上,站了一个男人。他看起来很年轻,外表就像是个少年,闪耀的银发让人联想到雪原。 冰冻的湖面上出现一道微弱的光芒,并从那里浮现出宛如充血眼球的图案。过不久,从图案里出现一个外形像是巨大的黏土劳作,类似人影的物体。 虽然乍看之下像是个少女,但那绝对不是人类。魔术生命体(梅?索迪亚)──自古以来,就在魔术师之间流传的禁忌魔术。 「有事情要向您报告。」 人影开口。少年没有回头,默默催促人影继续说下去。 「我在卢海特遇到了刑法官。对方是瓦塞尔海姆的人。读取过那个人的记忆后,我发现一件惊人的事实。」 「…………」 「确认那家伙还活著。」 少年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原本平静的表情瞬间变得严峻,然后再次恢复原状。 「真令人高兴……他果然还活著。」 他以同时掺杂了喜悦与憎恨的声音说道。 「就算想要杀掉对方,也要对方还活著才行呢。」 少年没有转头,以低沉的声音说了句「把他带来」。人影回了声「遵命」后,再次失去固定的外形,溶解似的消失在湖面当中。 不知不觉间,湖面产生了变化。水面原本被银白色的冰层覆盖,但现在冰块已经融化成液体,并进一步冒出宛如岩浆的热气。那是少年泄漏的魔力引发的现象,但对本人来说是接近无意识的行为。若真要举例,就像是感到愤怒的人,不自觉地握烂了手中的纸张一样。 「好想见你啊……」 少年像是在确认心跳般,将白皙的手掌贴在胸口上。原本沸腾的愤怒似乎已经平息,化为岩浆的湖面,也在不知不觉间恢复原本的美丽。 「基尔罗亚?巴斯克。」 第四章 别离 1 负伤者超过一百人。 袭击山间村落的大火造成了莫大的损害,村里有将近四分之一的建筑物不是半毁就是被完全烧毁。不幸中的大幸是没有出现死者,但我还是为了治疗伤患忙到不可开交。王国魔术骑士团的成员也受了重伤,但他们同样没有人死亡,不晓得这是那位少女刻意为之,还是单纯的偶然。 「玛,丽,安,大,人。」 我一握住缰绳,背后就再次传来声音。 「…………」 「玛丽安大人?喂,玛丽安大人?玛丽──」 「……有什么事?」 我无奈地回答。 「请问还要多久才会抵达维腾塔克?」 「大概明天下午就会到。」 「那里盛产葡萄酒呢。」 「那又怎么样?」 「我也想抽菸。」 「就算你是个囚犯?」 「如果没有奖赏,我会提不起干劲。」 「我才不管你有没有干劲。」 明明只要别理会就好,但我还是忍不住一一反驳。话说回来,跟我这种只会讲难听话的人聊天,到底哪里有趣? 马蹄声与车轮声一起在平缓的山路上合奏,小鸟精神抖擞地从眼前横飞而过,清爽的微风在茂密的树木之间穿梭,丰富的自然景观,让我想起故乡怀念的风景。 然而,与这个好天气相反,有个疑念一直在我脑中徘徊不去。 「──喂。」 「什么事?」 其实我真的不想向他搭话,但现在也只有这个男人能当我的听众。不对,不如说他正是少数知道「真相」的人之一。 「你以前待过反叛军吧?」 「是的。」 我问完后,才发现自己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他可是反叛军的「双璧」之一,是首领露易丝的左右手。问反叛军数一数二的魔术师这种问题,实在太愚蠢了。 「那你应该很清楚反叛军的事吧?」 「好像清楚,又好像不太清楚呢。」 「不要跟我打马虎眼。举例来说,反叛军里的魔术师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之前遇见的女魔术师出乎意料地强。连那么年轻的少女都厉害成那样,不晓得反叛军里还有什么样的强者。 「可以请您问得再具体一点吗?」 「我在卢海特遇见的魔术师年纪明明和我差不多,实力却非常坚强。反叛军里还有很多像她那样年轻又厉害的魔术师吗?」 「哎呀。」 基尔罗亚首次表现出佩服的态度,开口说道: 「玛丽安大人在奇怪的地方特别敏锐呢。」 「啊?」 「不晓得这样算聪明还是笨。」 「你说什么?」 「那么,您昨晚是遇到了谁呢?可以把对方的长相再说得具体一点吗?」 「呃……」我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想要情报。「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年轻到什么程度?」 「大概十四五岁。黑头发,眼神锐利,还有……」 我开始说明自己遇见她时的状况。与她战斗、落败,还有对手突然像融化般消失的事。 「哦。」基尔罗亚像是理解了状况般说道。「原来如此啊。」 「原来如此什么啊?」 「嘉拉赛雅。」 「咦?」 「您说那位女性全身像是突然融化般消失对吧。只有一个人做得到那种事──莎拉?嘉拉赛雅。」 「这名字不就是……」 雷梅迪奥斯的心腹,反叛军的大干部。 「这……这表示我向那个莎拉?嘉拉赛雅发起了挑战……」 我瞬间感到一股寒意。我本来以为对手只有一个人,应该不成问题,但看来我完全想错了,我挑战的对象虽然不像基尔罗亚或雷梅迪奥斯那么夸张,但也是这世界最强的魔术师之一。不如说我还活著才是不可思议。 「您捡回了一条命呢。」 「吵……吵死了。」 虽然实际上就是这样没错,但被人这么说还是很不爽。 「嘉拉赛雅为什么那么年轻?她是反叛军的重要干部吧?」 「年轻与实力坚强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可是……啊,对了,该不会是变装魔术?」 「哎呀,您的疑心还真重。难道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吗?」 基尔罗亚挖苦般地说道。 「咦,可是,这表示……」 我突然想起之前从达赖安?卡森那里获得的情报。 ──据说「嘉拉赛雅」人在维腾塔克,并以那里为根据地储备实力…… 如果基尔罗亚没有说谎,这也验证了达赖安的情报是正确的。我在维腾塔克附近的村落遇到的魔术师是嘉拉赛雅,这样确实说得通。 「……那么,您打算怎么办?」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缓缓问道。 「什么意思?」 「您是因为达赖安的情报,才打算前往维腾塔克吧。」 「呃,嗯。」 虽然不完全是因为达赖安的情报,但我确实打算前往维腾塔克。既然在附近目击了以嘉拉赛雅为首的反叛军余党,接下来当然得去调查最近的都市维腾塔克。 「假设在维腾塔克发现嘉拉赛雅。」基尔罗亚流畅地接著说道。「您打算怎么办?」 「那当然是……」我一想起嘉拉赛雅有多强,声音就跟著变小。「抓……抓住她……问出雷梅迪奥斯的所在地……」 「您打算自己抓住她?」 「嗯……嗯。」 「抓得到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瞪向基尔罗亚,他像是觉得受不了般耸了耸肩。 「您知道嘉拉赛雅不只实力坚强,还会使用特殊的魔术吗?」 「这……这我当然知道。」 嘉拉赛雅是反叛军的大干部,所以我对她的能力和特徵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即使不用像调查达赖安时那样对照搜查情报,也答得出这个问题。 「我记得……是叫作『蚂蚁』的能力吧?」 那个魔术的名称叫「蚂蚁」。她能用土块做出怪物,组成一支成千上百的部队,让它们担任反叛军的先锋。创造出那些怪物的嘉拉赛雅,因此赢得了「蚁后」这个外号。 ──这表示……我昨天看见的那个会融化的东西就是「蚂蚁」吗? 嘉拉赛雅的魔术还有许多不明瞭的地方,到现在还是不太清楚那些叫「蚂蚁」的士兵究竟是什么东西。虽然有传闻说那是从古代流传下来的禁忌魔术,但像我这样的一级刑法官,根本无从得知禁忌魔术的内容。在禁忌魔术当中,似乎有一种能够创造人工生命,叫「魔术生命体」的技术。不过那只能做出像泥土人偶那样单纯的存在,所以我之前遇见的那个会融解消失的女魔术师,不太可能是「魔术生命体」。 ──应该不可能吧……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够做出那么像人类的生命体,但变装魔术也没办法让人变成那样…… 我一回想起之前的事,「那么,您打算怎么办呢?」他就像是要打断我的思考般,缠著我问道。 「嘉拉赛雅的『蚂蚁』,每只都强得不得了喔,而且攻击魔术对『蚂蚁』根本就没有用。」 「咦,骗人的吧?」 「这是真的。」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 「正确来讲,是可以对它们施展攻击魔术,但杀不死它们。不管是将身体劈成两半,还是 烧成焦炭,『它们』都能再生。当然,也不会因为出血过多而死。」 「喂,你不是随便说说的吧?」 「我看起来像是在说谎吗?」 「你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诚实的人耶?」 嘉拉赛雅的「蚂蚁」就算身体被劈成两半也能再生,烧成焦炭也会复活──如果他说的是事实,那就真的没有胜算了。 「不过即使有『蚂蚁』助阵,反叛军还是输了那场战争吧?王国的魔术骑士团最后还是获胜了,所以应该有办法打倒它们。」 「或许吧。」 「你应该知道什么内情吧?毕竟你以前待过反叛军。」 「这是拜托别人的态度吗?」 「唔……」 基尔罗亚像是在夸耀胜利般说道: 「如果想知道『真相』,就要支付相应的代价。」 ──看来你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 达赖安之前说的话,像旧伤般在我的心里发疼。他的女儿苏菲亚,也曾对我说过「又要来杀我了吗?」,这两句话一直刺在我的心里。 ──王国那些蠢蛋,居然派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基层人员过来。 没错,嘉拉赛雅也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想要什么?」 「您理解得真快。」 基尔罗亚露出莫名爽朗的笑容。 「我会支付报酬,但必须好好照魔术契约来。我先说我这边的要求。我要你公布手中所有和嘉拉赛雅有关的情报,当然也包含了对抗『蚂蚁』的方法。还有,你必须全面协助我捕捉嘉拉赛雅。」 「真是贪心。唉,好吧。」 「你的条件是什么?」 「这个嘛……这次就选『第二项』好了。」 「第二项……」我咽了一下口水。「真下流……」 我忍不住用双手遮住自己的胸部。 「不要就算了,反正我也不会有什么困扰。」 「唔……变态。」 「您打算怎么办啊~?」 我犹豫著该如何回答,但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有一部分当然是为了任务,但更重要的是,之前在卢海特村目睹的悲剧已经深深烙印在我的心中。仓皇逃跑的人们,熊熊燃烧的民宅以及众多的伤患。这些景象和我的故乡施特雷利茨重叠在一起。 「基尔罗亚?巴斯克,我答应和你交易。根据魔术契约第八条,我提议进行义务与报酬的等价交换。」魔血阵展开,上面排满了发光的文字。「你要公开所有与莎拉?嘉拉赛雅有关的情报,并全面协助我抓住她。我则是必须尽速履行报酬条款的第二项──请确认。」 「我答应。」 我和他之间的魔术契约,在这时候成立。魔血阵一出现就微微发光,然后消失在我们的胸口中央。这次是以之前成立的基本契约为基础,另外缔结的附带契约。 「那么,请您马上支付报酬吧。」 「咦,现在吗?」 「您刚才不是说了要尽速履行吗?」 「唔……」 基尔罗亚以一如往常的从容笑容,向难为情的我说道: 「好了,请把衣服脱掉吧。」 2 「不……不可以一直紧盯著看喔。」 「请把手拿开,这样违反契约。」 这里是从山路往旁边走一小段路后抵达的森林。柔和的阳光穿透林间洒在草地上,我在那里铺了一块大布,坐在上面。旁边还有一名全身都被锁炼绑住的青年。 「别……别打歪主意喔。不可以做出超越契约范围的事情喔。」 「同样的事情,您到底要说几次才满意?好了,要开始喽。」 基尔罗亚的脸迅速靠近。他将脸凑向我裸露的胸部,然后贴在上面。 「呀啊!」 「哇噗?」 胸部那里一有感觉,我就朝基尔罗亚的脸挥出一记正拳。 「啊,抱歉!」 「请别突然殴打别人的脸,您做人是不是有问题?」 「谁叫你碰到我的胸部……」 「不碰的话──要怎么听心跳声?」 心跳声。 没错,这就是「报酬」。 这个条款从一开始就包含在我和他缔结的魔术契约里。在「闻头发」(第一项)之后,就是「听心跳」(第二项)。 我不晓得他为何会订出这种要求,但总之我头发的味道和心跳的声音,对他来说似乎是种「款待」。 「可以请您把手移开吗?顺便把这些多余的脂肪也移开。」 「脂肪?」 「就是玛丽安大人大到没意义的乳房。这东西太碍事,害我的耳朵无法好好贴到胸口上。」 「感觉好像被人说了非常失礼的话。」 「快点移开就对了。」 「可是要怎么做?」 「只要用手托著就行了吧?」 「啊?」 「用双手把胸部朝左右分开,再用手托著。」 「这……这样吗……?」 「没错,就是这样。继续保持下去……」 我用双手托著自己的胸部,朝左右分开。然后,基尔罗亚就将耳朵贴到我的胸部──正确来说是胸口中央,也就是支撑肋骨的胸骨附近。从那里传来柔软的触感和体温,害我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啊~嗯~这声音跟我想的一样好听……」 基尔罗亚将脸贴在我的胸口上,开始听我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噗通。 这一定是我第一次这么在意自己心跳的声音。 「呼……呼……这声音真棒,太疗愈了……」 「喂,你的呼吸也太凌乱了。不要喘气啦。」 我扶著自己的胸部开口提醒他。虽然手很酸,但只要一放开,我的胸部就会夹住他的头,让状况变得更尴尬,所以我无法放手。 话说回来,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当这个最根本的疑问和出于本能的后悔在我脑中萦绕时,基尔罗亚完全不理会我,专心听著我的心跳声。心脏明明只会噗通噗通地跳,到底是哪里让他觉得好?对魔术师来说,心脏是让血液里的魔力循环的关键,所以或许是和这点有关,但不管再怎么想,心跳声应该都是另一回事。 「啊,您的心跳乱喽?请快点恢复。」 「办……办不到啦。这样子实在太难为情了……」 我的心跳不断攀升。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深呼吸吧。」 「咦,深呼吸?」 我按照基尔罗亚的指示,深呼吸好几次。 「嗯,就是这样,变好了……」 「是吗,变好了吗……?」 「嗯,很好……变得……非常好……」 「这样,算好啊……」 我感到愈来愈莫名其妙了。 胸口附近逐渐因为他的体温变暖,意识也开始变得散漫。 真奇怪,我……明明,觉得非常讨厌…… 此时吹起一阵微风,晃动周围的树木。 从林间洒落的阳光一点一点地改变位置,让气温变得舒适。 ──咦? 我突然发现一件奇妙的事情。 那就是基尔罗亚的脸。 他在听我的心跳时,表情非常安稳,彷佛平常那副嚣张的样子都是骗人的一样。 ──这是那个基尔罗亚吗……? 他在笑。 并非平 常那种瞧不起人的假笑,而是单纯放松嘴唇,像是作了好梦般的微笑。 不知不觉间,我的心跳恢复平稳。从胸口那里传来规律的打呼声。 「他睡著了……?」 我提不起劲叫醒他。 看著他安详的睡脸,我心里反而涌出一种不可以打扰他,应该让疲惫的重要家人好好休息的奇妙感觉。 「露易丝大人……」 一行眼泪流过他的脸颊。 咦……? 我吓了一跳。那个基尔罗亚?巴斯克居然在哭。 我忍不住再次看向他的脸。 「咦……?」 等我看过去时,眼泪已经消失,只剩下一张安详的睡脸。 ──! 随著脖子感觉到头往下掉的重量,我睁开了眼睛。 我一抬起头,就发现自己仍在睡著前待的森林里。铺在地上的布也还在,但感觉稍微变冷了。从太阳倾斜的程度来看,我似乎睡了很久。 打了个喷嚏后,我发现胸前还是裸露的状态,所以急忙穿好内衣和衣服。 周围莫名地安静,让我感到不太对劲。而且没有看见青年的身影。 「……基尔罗亚?」 这一天,基尔罗亚?巴斯克从我的面前消失了。 3 我一开始并没有把这件事看得太严重。 他大概只是享受完「报酬」后,就自己回马车了吧。 只要去确认马车的货台,他就会像平常那样说著「玛丽安大人,您还真慢,我等您好久了」挖苦我,顶多就是这样而已吧。 所以我才吓了一跳。 「骗人……」 没想到连马车都不见了。 原本停在树荫下的马车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明显是丢下我独自离开了。无论是基尔罗亚或旅行的行李,全都不见了,只有我一个人被留在这里。 「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虽然脑袋尚未完全清醒,我还是努力思考。 我确实有对基尔罗亚施展「解咒」,让他获得一定程度的行动自由。为了让他听我的「心跳声」,我也允许他稍微移动。但这些都有附带限制,而且还有魔术契约的效果在,所以他应该逃不远。 然而现实并非如此。基尔罗亚逃跑了,留下我一个人在那里愚蠢地打瞌睡。即使用魔术契约叫他回来,或用念话魔术呼叫他,都没有任何反应。魔术刑对基尔罗亚没什么效果──我之前感觉到的不协调感,被以最坏的形式「验证」。他能用魔术──所以逃跑了。这是非常简单又合理的结论。 不过为什么…… 我无法理解他逃亡的动机。他当初应该是有什么理由,才会和我缔结魔术契约,并答应和王国进行认罪协商的。因为这个交易对他有利,他才会和我一起旅行,即使态度称不上合作,他还是与我一起完成了任务。为什么现在才突然违反契约?如果他能使用魔术,那大可在离开瓦塞尔海姆后就立刻逃跑,没必要一直乖乖地跟著我旅行。 ──你有什么「目的」? 我想起以前曾经问过基尔罗亚这个问题。他当时并没有认真回答我,但明显隐藏了某个真正的「目的」。所以正常来想,他这次应该也是因为和那「目的」有关的理由,才会从我身边逃跑。 ──啊! 此时我终于发现,在原本停著马车的草地上,放了一张纸条。 我一翻过来,就发现上面用端正的字迹写著── 我大概知道要怎么找到雷梅迪奥斯,所以先告辞了。请玛丽安大人自己慢慢跟上。 「那家伙……!」 我内心突然涌出一股怒气。基尔罗亚这张瞧不起人的留言,点燃了我的怒火。 「什么叫作『慢慢跟上』啊?」 我用力将纸条扔到地上。不管那家伙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现在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个。 那就是整理状况! 马车消失,囚犯消失,装备也消失了。如果只看这些要素,现在的状况可说糟糕透顶,但幸好我本人没有受伤,魔力也非常充分。怀里还有为了以防万一所准备的乾粮和三枚金币。衣服穿在身上,鞋子、帽子和披风也都还在。水可以去山间的小溪喝,魔力回复药也还有两瓶。 最重要的是── 「白银月神!」 我摊开手掌,叫出魔术杖。前端有著新月装饰的王牌仍顺利地握在我的手里,像是在夸耀自己身经百战的威容般反射阳光。 「很好。」 虽然失误就是失误,但仍有机会挽回。姑且不论马车,只要能确保基尔罗亚,就能继续执行诏令。施加在他身上的魔术刑,应该就连大魔术师都很难解除,只要让他进入我的魔力射程内……应该就能制伏他。 我重新绑好鞋带,披上披风,戴上帽子。 准备完毕。 首先要确认马车是往哪个方向走。我一回到山路,就获得了答案。路上还清楚地留著马蹄与车轮的痕迹。从方向来看,应该和之前一样是朝维腾塔克前进。 ──看来我的运气还没用光。 从这里去大都市维腾塔克,搭马车只需要一天,就算用走的也花不了多少时间。马车原本就不适合走山路,不如说徒步还比较有利。只要抵达维腾塔克,就能重新购买旅行用的装备。没问题,我还有希望。 冷静思考该做的事情后,我发现答案非常简单。既然对方是搭马车,那只要持续追踪马车的痕迹就好。毕竟他离开的时间还没超过半天,现在也没有下雨。 ──振作一点啊,玛丽安?尤斯缇尔。 我发现自己的头脑还没完全恢复运转,可见基尔罗亚逃跑这件事对我造成多大的打击。 不过现在── 「等著瞧吧,我绝对会追上你!」 白天都一直在走路。 果然要追上提早半天出发的马车并非易事,但如果用跑的,身体又会撑不住。我压抑焦急的心情,持续追踪马车的车轮痕迹。 当夕阳的光辉笼罩山区时。 「咦?」 原本急著赶路的我,发现了一件事。除了马蹄和车轮的痕迹以外,还多了一个令人在意的痕迹。 那是脚印,而且还不少──大概是有人在这里休息过吧──所以才会在地面留下这么凌乱的脚印。 ──真奇怪。 我蹲在路上,计算现场的脚印。虽然不晓得详细情形,但至少要有三个人以上,才能留下这么复杂的脚印。 三个人以上。 但基尔罗亚只有一个人。 ──他不是一个人吗? 马车的痕迹一直都清楚到彷佛驾驶根本毫无警戒,是因为他还有其他同伴,还是另有其他的理由呢? 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总之只要追上他,好好逼问一顿就知道了。 ──很好!等著瞧吧! 夕阳开始下沉,我看著山的棱线,举起魔术杖。 「照明(雷亚)。」 魔杖上的新月发出光芒,这是夜间用的照明。 「觉醒(艾库)。」 魔血阵在我的头部周围回转,让我的意识变得清醒。这是让人就算熬夜也不会想睡的觉醒魔术。不过因为事后会造成一些反动,所以我只打算用到找到马车为止。 我依靠魔杖的照明,持续追踪马车。 4 然后夜晚来临。 ──找到了! 我在底下的街道发现了一辆马车。我不可能看错,那就是陪我一起经历了长途旅行的马车。我对那两匹褐色 的马很有印象。 眼前的大都市叫维腾塔克。这里是东部地区最大的都市,也是这世界的八大都市之一。因为过去曾有一段时间被「反叛军」当成大本营,所以据说这里是民间魔术师人口最多的地方。以红砖打造的街景十分漂亮,整座城市都给人一种优雅的印象。 ──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毕竟是在追踪逃跑的基尔罗亚,我本来还做好了多少会绕些远路的觉悟,不过持续追踪马车的痕迹后,却抵达了原本的目的地维腾塔克。该说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呢。感觉只有坏运气还残留了一点下来。 这里不愧是大都市,街上挤满了商人和旅客。虽然这样方便我混在人群里进行跟踪,但因为相似的马车太多,所以也很可能会跟丢。我决定大胆一点,走到目标马车的斜后方。如果到了这里才跟丢,那就得不偿失了。 马车在一条小巷子里停下。 这里有一栋离大马路有点距离,看起来非常普通的民宅。马车就横停在那栋民宅前方。 我大吃一惊。没想到这条街上居然有反叛军的基地…… 维腾塔克的建筑物,通常都是用橘色的砖块建造。一群男子接连跳下马车,他们自然地警戒著周围,开始把行李从马车上搬下来。 「啊……」 我忍不住叫出声音,然后连忙摀住嘴巴。 ──这是怎么回事……? 走下马车的那些男人,带著一个穿黑色大衣的青年。我对那件大衣有印象,从身材来看,那个青年无疑是基尔罗亚?巴斯克。基尔罗亚在五名男子的包围下,走进那栋建筑物。虽然男人极力掩饰,但我清楚看见他们用魔血阵施展了拘束魔术,将基尔罗亚的双手连同身体一起绑住。 ──那家伙被抓了……? 我的脑袋陷入混乱。我本来以为他是和反叛军的同伴会合,再一起搭马车逃跑,但从现状看来,他们怎么看都不是一伙的。根据之前的情报,雷梅迪奥斯与基尔罗亚似乎不和,所以那些男人是雷梅迪奥斯的手下吗? 「杂货批发行,蓝道尔亭……」 我混在路人当中靠近店门。入口挂了一面不起眼的老旧招牌,看来这里姑且是间商店。大概是为了让人能够自然出入所做的掩护吧。 横停在外面的马车依然系著马,只要我有那个意思,随时都能抢回来。里面的东西似乎都还在,他们也没留人在这里看守。看来那些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基尔罗亚身上。 该怎么办……? 虽然也能装成客人走进店里,但一定会被怀疑。该寻找后门,还是等到晚上呢?目前情报太少,实在很难判断。 我姑且先直接从这间店的前面通过,等走了一段路后,再弯进小巷子里,然后直接穿过这条巷子。绕到「基地」的后方后,我发现一栋民宅。 ──没办法了,现在是紧急状况。 我决定使出有些强硬的手段。 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并轻轻揉成一团后,我敲了几下民宅的门。 「不好意思。」 我大喊后没多久,就有一名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起来有点困,而且全身都是酒臭味。 「你是谁啊?」 男子低头瞪向我。 「那个,我在玄关前面捡到这条手帕,想说会不会是住户的东西。」 我将刚才拿出来的自己的手帕给他看。 「啊?我才不知道──」 「睡眠。」 我在门被关起来前迅速溜进屋内,同时咏唱咒文。男子的后脑杓出现一道魔血阵,像枕头般包住他的头部,我直接反手关上门,接住倒下的男子。 ──床铺在…… 我随便让头靠在魔血阵上的男子横躺在一张放著毛毯的床上。保险起见,我将门锁上,然后开始观察室内的状况。地上有几支放倒的酒瓶,脏衣服、像凿子的道具,以及工具箱。男子大概是某种工匠吧。这个家并不大,表示他很可能是独居。 ──这样正好。 我从熟睡男子的旁边通过,继续往屋内走。一打开窗户,就能看见反贼的「基地」背面。 「判眼。」 一个和酒瓶底部差不多大的小型魔血阵在我的左眼前面展开。 果然有啊…… 我隐约看见几道像是在围绕著反贼基地的「光芒」。虽然无法分辨种类,但那些应该是用来对付入侵者的「陷阱」。效果大概是拘束全身,或是产生反动将入侵者打飞吧。仔细一看,附近地区也有许多类似的魔血阵,可见这里的戒备有多么森严。看来即使用「传送」召唤基尔罗亚,也会因为魔力之间的干涉而失败。 不过目前为止,都还在预料范围之内。 我踩上窗框,悄悄跳出民宅。落地后,我小心避开刚才看见的「陷阱」,尽可能靠近基地,然后── 「集音。」 我低声喊道。这和「判眼」并列为刑法官的基本搜查魔术,我的耳边出现一道小型魔血阵,替我收集基地内的声音。 「……喂……轮……了吗?」 「太……说……应该……」 「来人……帮……过来。」 我断断续续地听见一些男人的声音。 ──奇怪? 感觉不太对劲。 虽然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很难听清楚,但还是听得出来那些声音的音调莫名地高──感觉非常稚嫩。与其说是男人的声音,不如说是青年,或是少年的声音。 ──真奇怪。 室内都是孩子的声音,完全听不见大人的对话。刚才走进建筑物的五个男人去哪里了?难道是小孩子用变装魔术假扮成大人吗?我之前忙著追踪基尔罗亚,所以没有余裕确认这点。 不仅如此── 「肚子……饿了,饭还没……吗?」、「好了,别哭……我马上去准备……」、「呜哇啊啊啊!」 ──这是怎么回事? 我听见小孩子,以及女孩哄小孩子的声音。孩童哭喊著肚子饿,另一个孩子开口安抚。这听起来实在不像是反叛军基地会有的对话。 就在我对此感到纳闷时── 「──嘉拉……雅大人!」 我突然听见了一个人名。 就是这里! 我集中精神,试著将「集音」的效果集中在听得见那声音的地方。只要缩小对象范围,就能大幅提升这个魔术的效果。 「嘉拉赛雅大人,我们等您好久了!」 ──! 她果然在这里。 我加强警戒,听取「对话」。 「他在哪里?」 「是的!请往这里走!」 「快点带路。」 我对那个声音有印象。是在卢海特村遇见的,站在火焰当中的那个人──也就是在我面前融化消失的魔术师少女。 先是一阵脚步声,然后是开门的声音,最后── 「你们在这里等著。」 「是!」 门再次被关上,接著── 「好久不见,嘉拉赛雅大人。」 某人开口说道。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这一定是那个人。 「雷梅迪奥斯大人过得还好吗?」 即使是被囚之身,他仍一派从容地如此说道。 「我才不会告诉你任何事。」 嘉拉赛雅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可怕。不晓得这是她原本的个性,还是因为对象是基尔罗亚,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敌意。 「哎呀,像这样瞪我,可是会糟蹋了你难得的美貌喔。」 我 忍不住在心里咒骂基尔罗亚,看来那个笨蛋不管跟谁讲话都是那么轻浮,并不是只针对我而已。 哎,既然还能像这样说笑,表示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没那么险恶吧。 就在我这么想时。 「呃啊!」 一道呻吟声,让我吓得颤抖了一下。 「我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雷梅迪奥斯大人下令要活捉你。你最好别忘了这件事。」 「好痛……正常来讲,会像这样突然打人吗?」 「说话给我小心一点。」 「我最近经常被女性施暴呢。我的女人运该不会很差吧?」 那是在说我吗? 「我负责问问题,你只要回答就好。」 嘉拉赛雅没有理会基尔罗亚的玩笑话,开始进行审问。 「那个女人在哪里?」 「女人?」 「就是和你同行的女刑法官。她现在在哪里?」 「谁知道,到底在哪里呢?因为你们把我带走了,所以她可能正在山里哭哩。」 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跟王国做了什么交易?代价是什么?王国另外还派了多少人?」 「可以一次问一个问题吗?」 「给我回答就对了。」 少女的声音非常不耐。我懂,跟这家伙说话真的会让人觉得很烦躁。 「虽然我以前也有说过,但嘉拉赛雅大人还是再多学一点淑女的礼仪会比较好──好痛……痛痛痛。」 「别忘了,我可是在忍耐著不杀你啊。」 「请别这样折磨我。我并没有这方面的兴趣。」 「你真的是个惹恼人的天才。」 「能获得你的称赞,是我的光荣。」 明明被打了好几下,基尔罗亚却依然不改从容本色,关于他的这点,实在不晓得该说是莫名地可靠,还是胆识过人。 「够了,看来跟你说话只是浪费时间。」 「你终于发现啦。」 「我接下来要把你带去雷梅迪奥斯大人那里,但最后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此时,对话稍微停顿了一下。虽然看不见嘉拉赛雅的表情,但感觉她的声音里包含了苦恼又复杂的情绪。 「你为什么要杀死露易丝大人?」 ──咦? 我无法理解这个问题的意思,所以反覆思量。 杀死露易丝? 基尔罗亚吗? 话说露易丝不就是── 根据我的记忆,这个名字应该是指反叛军的首领,被称作「奇迹魔术师」的女性。 露易丝?罗森贝尔格。 ──是基尔罗亚杀了那个人吗? 「是雷梅迪奥斯大人告诉你的吗?」 感觉基尔罗亚的声音变低沉了。 「没错。你在施特雷利茨会战时背叛了露易丝大人,用你那双骯脏的手,挖走了她的心脏。」 挖走心脏。这句话让我的心脏跟著「噗通」地跳了一下。 「你问这个问题干什么?」 「露易丝大人和雷梅迪奥斯大人真的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姊弟。反叛军是以两人为中心团结在一起。然而,这一切──」 嘉拉赛雅停顿了一下后,激动地大喊。 「都被你破坏了!」 「…………」 基尔罗亚没有回答。 「说点什么啊。」 嘉拉赛雅像是在压抑自己的怒气般说道,但基尔罗亚依然保持沉默。 「唔……为什么,为什么……」 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悲伤。尽管充满愤怒,但隐约也掺杂著痛苦。就连隔著墙壁用魔术窃听的我,都能想像得出她复杂的表情。 「我曾经相信过你。」 少女接著说道。 「大家是那么地相信你。相信你和其他大人不同,是露易丝大人认可的人。大家都依赖过你,信赖过你,我也是其中一人──」 我听见「咚」的一声。大概是嘉拉赛雅踢了地板,或是捶了墙壁吧。 「雷梅迪奥斯大人也曾经认为你很可靠,骄傲地说你是守护露易丝大人的最强盾牌。然而,然而……你却背叛了!背叛了所有的一切!」 我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接著基尔罗亚就发出呻吟。虽然只听声音,无法判断他是被打还是被踢,但我还是忍不住低下头。 ──那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他们曾是同属反叛军的伙伴。我不晓得那段期间发生过什么事,但嘉拉赛雅刚才的举动和我之前对她的印象大相径庭,这明显才是她的本性。在冷酷魔术师的面具底下,隐藏了一个心思细腻的少女。 就在我这么想时。 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一个巨大魔血阵像是要穿过墙壁般持续扩大,朝著我这里逼近。 「哇哇!」 我连忙蹲下,从魔血阵底下钻过去。 ──不妙,这是── 远远超出一般规格的攻击魔术。 我才刚趴到地上── 就传来一声巨响。 墙壁被炸飞,产生强烈的爆炸气流。我也被吹飞,背部直接撞上某间民宅的墙壁。头上刮起一阵强烈的暴风,被卷起的瓦砾和土石倾泄而下。 我在这时候采取了最糟糕的行动。 「好痛……痛痛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傻傻地推开瓦砾起身。虽然这是为了避免被活埋,但时机实在太不凑巧了。 「啊……」 我站起来后,才注意到自己的失误。 墙壁不见了。 「基地」内的状况变得一览无遗。在凌乱的家具与瓦砾之间,有一位黑发少女── 「……你这家伙。」 我们对上了视线。 我傻傻地在心里想著「她果然长得很漂亮」,但这份余裕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那里干什么……?」 5 不妙……! 就在我这么想时,嘉拉赛雅的面前出现了一道魔血阵。 ──好快! 她瞬间完成咏唱与精确的术式,而且规模还很大。由此便能看出她的实力有多坚强。 「你是之前那个刑法官吧?」 「唔……!」 因为事出突然,我的反应慢了一拍,在听力被「集音」强化到极限时听见爆炸声。我现在严重耳鸣,就连站著都很勉强。 背后是墙壁,根本无路可逃,地上的瓦砾也妨碍了我的脚步。 魔血阵发出强烈的光芒,朝我射出像光箭的攻击。 不行,死定了,要被干掉了── 就在这时候。 「如果忘了我的存在,我可是会很困扰呢。」 下一个瞬间,我的面前出现一道魔血阵,弹开对手的攻击。 「什么?」 这个突如其来的发展,让嘉拉赛雅大吃一惊。自己放出的攻击魔术,居然被直接反弹回来。在正常情况下,刚施展过攻击魔术的魔术师,没办法立刻建构下一道术式,这点她也不例外。 「呃啊?」 她正面承受了自己发出的攻击,身体直接撞上位于房间深处的墙壁。爆炸声同时响起,让周围变得烟雾弥漫。 「咦?咦咦……?」 我本来以为自己会被杀死,结果不知为何突然出现的神秘魔血阵反弹了攻击,反过来打倒了敌人。 ──刚……刚才那是? 就在我整个人愣住时,一个人物出现在我面前,宛 如在空中飞舞的花瓣轻飘飘地落地。 「基尔罗亚,刚才那是……你做的吗……?」 我傻眼地看著他的身影。虽然他的四肢依然被铐住,但拘束他身体的魔血阵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 我的感觉跟不上这个瞬息万变的状况,只能愣在原地── 「您在发什么呆啊!」 他难得放声大喊。 「玛丽安大人,要逃喽!」 ○ 「真是的,为什么您要来这里啊?」 「还不是因为你逃跑了!」 「我本来打算就这样让他们带我去找雷梅迪奥斯,结果计画都泡汤了。」 「那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因为玛丽安大人实力太弱,攻击又不怎么样,坦白讲真的很碍手碍脚。」 「那还真是抱歉啊!总之你先闭嘴啦!」 马车在街上快速奔驰。握著缰绳的人是我,玛丽安?尤斯缇尔。旁边则是被锁炼绑著的大魔术师。我们两人一起融洽地驾驶马车。 逃离嘉拉赛雅后,我们决定先抢回马车。跳上停在外面的马车后,我们急忙脱离现场。然而就在刚才,背后不断传来「他们逃跑了!」、「快追!」、「站住!」等声音,嘉拉赛雅的手下骑上其他马,开始追了过来。 「喂,基尔罗亚!可以用传送魔术吗?」 「不行。这一带都被设置了魔血阵。」 「就不能想点办法吗?」 「如果硬要使用,会引发爆炸喔?」 「那你就做点什么啊!你是大魔术师吧!」 「既然您这么说,那请把我的眼罩和锁炼解开。」 在我抱怨的时候,马车仍快速在街上奔驰。 「唔哇,让开让开让开……!」 高速行驶的马车绕过民宅,冲到大马路上。路人看著我们大喊「太危险了!」或「失控了!」。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挥鞭子,所以马匹变得非常兴奋,拚命向前跑。 「你能使用魔术吧?」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刚才的防御魔术!你帮我挡下了嘉拉赛雅的攻击吧!话说为什么你能使用啊?」 「谁知道呢。」 我们让马车全速前进,在其中一个路口转弯。隔著不断晃动的浏海,我发现路上的马车和行人都连忙避开我们。看在旁人眼里,这辆马车完全失控了。 基尔罗亚极为冷静地说道: 「请看一下后面。」 「咦?」 我按照他的指示转过头,发现后面有许多像「人影」的东西。 「那……那是什么?」 那些人影看起来十分诡异,不仅全身都像穿著黑衣服般一片漆黑,手脚也细得像铁丝一样。人影以比马车还快的速度在路上奔驰,数量大约有三十个以上。 「是嘉拉赛雅大人的魔术。哎呀~真了不起,她的技术进步了呢。」 「你在佩服什么啊!话说那些怪物是什么?」 仔细一看,那些人影有六只手,并以上半身前倾的姿势追了过来。那副姿态,看起来就像是虫子。 「哎呀?我之前有说过吧。那就是『蚂蚁』喔。」 「那……那些是嘉拉赛雅用魔术做出来的吗?」 「没错,是由『蚁后』所创造,拥有不死之身的忠诚军队。又被称作──」 基尔罗亚若无其事地揭晓人影的真面目。 「军团蚁。」 下一个瞬间,其中一只基尔罗亚说的「军团蚁」,追到了马车后方。 ──骗人,也太快了吧! 「白银月神!」 我拿出魔术杖,驱赶抓住马车后方的「蚂蚁」。灌注了魔力的一击,将「蚂蚁」打落地面,但它立刻起身,继续追了过来。 「那样是没用的。」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之前也有说过。它们并非普通的生物。既不会感到疼痛,也不会害怕,只会持续按照主人的命令攻击目标。就算劈成两半也会再生。」 「那不就无计可施了!」 马车再次转弯,虽然就快逃到城外了,但问题是背后有一大群「蚂蚁」在追逐我们。 「它们就没有什么弱点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那就快点告诉我啊!」 「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想起来了! 「你之前已经收到『报酬』了吧!就是听我的『心跳声』!既然如此,现在就赶快支付代价!」 「哎呀,有这回事吗?」 「少装傻了!魔术契约里明明写得清清楚楚──哇哇!」 「蚂蚁」再次缠上马车。这次有两只。它们将手伸向我这里。 「风魔!」 我刮起一阵风,让锐利的风刃切碎「蚂蚁」的身体。用左手操控缰绳时,我还必须同时用右手挥动魔术杖进行瞄准,简直就像是在耍特技。 然而── 即使上半身被切断,两只蚂蚁也只是暂时停止动作,然后马上就「再生」了。蚂蚁吐出像血液的黑色体液,从切断面延伸出黑色的细线,让身体恢复原状。接著它们再次冲向我,其他蚂蚁也追上了马车。 「风魔!风魔!风魔!」 我连续发动攻击,切碎那些蚂蚁,但它们立刻再生,重新追了上来。 「基尔罗亚!」 「哎,没办法了。毕竟是契约。」 基尔罗亚就连这种时候,都还是一副嫌麻烦的样子。 「您知道蚂蚁是怎么追上来的吗?」 「咦?」 「那些蚂蚁是魔术生命体,但魔术生命体没有眼睛。人类的『眼睛』是非常精巧的器官,不论是哪个魔术师都极难重现。」 「所……所以呢?到底该怎么办?」 我在施展攻击魔术的同时,继续催促他说下去。 「它们的眼睛看不见,所以是靠『味道』进行追踪。若想让它们闻不到『味道』,只要破坏它们的嗅觉器官就行了。」 「那在哪里啊?」 「它们的背上有个小突起对吧。虽然那看起来像触觉器官,但其实也兼具嗅觉器官的功能。只要切断那里,它们就会放弃追逐了。」 「突起吗?简单来讲,那里就是弱点吧!」 我重新举起魔术杖。 「我试试看!」 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虽然目标有点小,但这只不过是一般魔术的延伸,我应该办得到。 我轻轻吸了口气,首先是炼成魔力,然后建构术式。想像将风集中到一处,形成「旋风」的景象。我以前修行时也做过类似的事情。没问题,就算是临阵磨枪,应该也还是会成功……吧。 「你来代替我驾驶!」 「不不不,我可是戴著手铐,而且戴眼罩根本看不见前面。」 「就算你这么说,其实还是看得满清楚的吧!」 「啊,被发现啦?」 「废话!」 这点程度的事情,我在第一次和他见面时就发现了。虽然不晓得是不是透过肉眼来看,但他确实能靠某种魔术感知外界的状况。 「缰绳拿去!按照契约,你必须协助我吧!」 「真没办法。」 「要好好握住喔!」 我硬把缰绳丢给基尔罗亚后,他才不情不愿地收下。即使戴著手铐,他应该还是能让马车维持目前的方向前进。 ──好,要上喽……! 我用空下来的双手重新握紧魔术杖。 「风魔!」 我瞄准好后,发动攻击。虽然咏唱的咒文和刚才一样,但这次我改变了魔血阵的形状,放出了几个像小型「旋风」的魔术。 「哼,多打几发总是会中吧!」 我持续挥动魔术杖,无视魔力的消耗放出大量「旋风」。随著攻击的数量增加,其中几道「旋风」确实命中了蚂蚁的「突起」。 「啊……!」 效果十分显著。蚂蚁的动作产生了变化。它们至今都是以集团的方式展开追逐,但失去突起的个体逐渐偏离道路。这样的攻击重复了几次后,蚂蚁集团呈现崩坏状态,几乎都没再追上来了。 用魔杖将最后那只死缠著马车的蚂蚁打下车后,我们彻底甩掉了蚂蚁军团。远方的蚂蚁,看起来只像豆子那么大。 「那些突起也会再生,趁现在逃到城外吧。」 「…………」 我愣愣地看著青年。他戴著眼罩和手铐操纵缰绳的样子看起来有点超然,让人觉得莫名地可靠。 「哎呀,怎么了吗?」 「感觉这好像是你第一次认真协助我。」 马车缓缓减速。 等注意到时,我们已经来到城外。将马车停在一座小山丘后── 「好好感谢我吧。来,扑进我的怀里──好痛!」 「别太得意忘形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 这是为什么呢?明明吃了许多苦,甚至差点死掉,旅途中也一直在生气。 但现在感觉没那么糟了。 清爽的微风吹过城外的小山丘,鸟从天上横飞而过。 「喂,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身上几乎没钱了。」 「随便找个旅行者,和他借点钱就行了吧。」 「这怎么行。」我小跳步地离开马车,转头说道。「刑法官必须执行法律与正义。」 没错,就是这个时候── 我不应该离开马车──离开基尔罗亚身边。 以为已经摆脱敌人的安心感,让我松懈了。 因为听见一道划破空气的声音,我转过头── 「咦……?」 然后感觉到一股炙热的冲击。 ──奇……怪……? 我一开始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低头一看,「某样东西」刺穿了我的胸口。那是一道散发强烈光芒的光线。 啊…… 炙热的冲击急速从胸口扩散开来。我的视野变得模糊,双腿失去力气,全身像是麻痹般僵硬。 这是── 攻击魔术。我被光线射中了。 一意识到这点,温热的液体就开始从胸口渗了出来,像个红色恶魔般侵蚀我的胸口。我凝视著沾到手上的红色液体,然后意识逐渐远去。 「解决掉了。」 倒在草地上的我,听见了说话声。我对那个少女的声音有印象。 过不久,踩著草皮的脚步声朝这里接近,一名黑发少女跟著现身。这个穿著漆黑魔术衣装的反叛军大干部,名叫莎拉?嘉拉赛雅。 「你以为逃得掉吗?」 她的右手有道魔血阵,那里飘浮著几根光箭。贯穿我的光线,很明显就是她的攻击魔术。 「唔……啊。」 我无法正常出声。 「我之所以让蚂蚁撤退,只是因为没有必要继续追下去。蚂蚁会追踪『味道』,而你身上沾满了蚂蚁的体液。份量足以让我找到你的所在地。」 即使嘉拉赛雅开始说明她是如何掌握我的所在地,我也没有力气听了。 嘴里吐出温热的鲜血。全身都使不上力气,连疼痛都逐渐远去,我倒在地上仰望虚空。阳光莫名地耀眼,将视野染成一片白色。 我窝囊地倒在草原上,尽管意识逐渐朦胧,我仍听得见声音。 「基尔罗亚,给我滚出来。」嘉拉赛雅喊道。「我知道你在那里。」 ──基……尔罗……亚…… 我望向马车,一名青年缓缓从车里现身。 全身缠绕著锁炼,被施加了好几重魔术刑的魔术师。 「…………」 他一语不发,不晓得在想什么。是为棘手的刑法官终于消失感到满足,还是没有任何感想呢? 「基尔罗亚?巴斯克,你真的是大不如前了。」 嘉拉赛雅挑衅地说道。 「就是因为和瓦塞尔海姆的走狗联手,才会像这样被扯后腿,陷入困境。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应该能够摆脱蚂蚁的追踪吧。」 「…………」 基尔罗亚沉默不语。我茫然地看著他的身影。视野变得模糊,生命力持续从胸口上的洞流泄而出。 「你做好觉悟了吗?」 嘉拉赛雅站到他的面前,举起右手。刚才贯穿我的「光箭」,开始展露獠牙。但基尔罗亚还是不为所动。 「判决的时刻到了,你就和那个可怜的刑法官一起相亲相爱地变成尸体吧。」 「莎拉。」 基尔罗亚总算开口。 「你做得太过火了。」 「哼,虽然不晓得你之前是怎么挡住我的攻击……但就凭你那个被施加了魔术刑的身体,根本就奈何不了我。」 「……好吧。」 然后,事情发生了。 「──全域解咒(欧?利弗)。」 基尔罗亚的手铐开始发光,然后突然「炸裂」。 ──咦? 如烟火般散开的手铐碎片在空中闪闪发光,接著,他身上的锁炼也像紧追在后般接连炸开、碎裂并消散。虽然不晓得他是如何解除瓦塞尔海姆的高阶刑法官合力施加的魔术刑,但他只靠一句话就重获自由了。 「啊……啊……」 嘉拉赛雅后退了一步,她的脸上充满惊讶。 我也起了鸡皮疙瘩。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没戴手铐和脚铐的样子。虽然他依然戴著眼罩,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魔力,清楚说明了封印已经解除。只有他周围的景色像是充满了热气般扭曲,彷佛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支配。 这就是── 获得解放的大魔术师。 「啊……」 不过我已经到极限了。此时,出血过多的我,视野就像逐渐远去的隧道出口般失去了光芒。 基尔……罗亚…… 我试著朝他伸出手,但实际上手几乎没有在动,我的世界就这样坠入黑暗。 6 ──! 等我惊醒时,我发现自己正躺在草地上。 咦? 睡意强烈到彷佛整个后脑都麻痹了,身体也像是穿戴著沉重铠甲般不听使唤。随著意识逐渐恢复,这些症状也跟著慢慢减轻。 我…… 思考开始跟上现实。 ──还活著?我记得…… 对了!嘉拉赛雅! 我被杀掉了! 我立刻低头看向胸口,同时用自己的手确认胸部的伤口。 然而── 「咦……?」 我坐著看向自己的胸口,然后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夸张地贯穿我身体的箭矢已经不见踪影,就连伤口都消失无踪。从鲜血的黏稠触感,以及周围充满铁锈味来看,我确实有大量出血过。 试著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后,我发现有样东西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那样东西看起来坏得很严重。 「啊,是魔术钟……」 这个上面有道大裂缝的金属片,是魔术监狱发给我的魔术钟。我之前把它当成项炼,挂在脖子上。 ──对了,是因为这个钟挡住了攻击……我才得救的吗? 虽然我瞬间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但当时的记忆也跟著复苏。我想起自己被攻击魔术击中,胸口还因此开了个大洞。更重要的是,视野被鲜血染红的景象已经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这是……怎么回事……?」 我搞不清楚状况,决定先将魔术钟重新挂到脖子上。试著往上看后,我发现眼前有棵细长的树,这让我确认了目前的所在地。这里应该是离我失去意识的地方不远的某座森林。 呃……? 又过了几秒后,我的脑袋总算开始恢复运作。我被嘉拉赛雅发现,为了摆脱「军团蚁」而来到城外,结果胸部被贯穿,然后…… 「……嗯?」 此时我发现了掉在附近的「那个」──宛如脱皮的蛇般掉在地上的深色金属碎块。 锁炼。我对那条锁炼有印象。 ──全域解咒。 「啊啊啊!」 我这才想起发生了前所未有的状况。 没想到基尔罗亚居然解开了枷锁!那可是集瓦塞尔海姆监狱的所有魔术师之力才打造出来,理应绝对无法解除的封印魔术。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易就被破坏……! 猛兽已经出栅。而且还是猛兽自己轻易地破坏了栅栏。 ──不能再继续混下去了! 我猛然起身。如果不快点做些什么就大事不妙了。虽然我试著鼓起干劲,但之前的大量出血,还是让我一站起来就头晕。 唔……! 我勉强重整态势,摇摇晃晃地走进森林里。 然后── 「啊……」 我看见了光。两道强光在空中绚丽地舞动,宛如流星般横向划过天空,每当光芒激烈碰撞,就会散发出如同剑戟相击的火花。 ──好厉害…… 我也知道有魔术能让人浮在天空,但在我所知的范围内,也只有师傅能够自在地操纵这种魔术。在草原上空相争的两道流星反覆冲突,偶尔发出撼动大气的剧烈声响。 等眼睛逐渐习惯后,我总算勉强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其中一道流星是莎拉?嘉拉赛雅。她的黑发随风飘动,眼神里充满敌意。她挥舞著长度超过自己身高的魔术杖放出攻击魔术,像扔小石子般连续发射之前贯穿我的那种光箭。 另一位与少女对峙的男子,则是让闪耀的金发随风飘动,以优雅又轻快的方式应战。嘉拉赛雅发射的光箭,全都被基尔罗亚展开的魔血阵弹开。其速度与精准的程度,只能用惊人来形容,完全没有我介入的空间。 ──因为玛丽安大人实力太弱,攻击又不怎么样,坦白讲真的很碍手碍脚。 「该不会……」 我在观看这场激烈的战斗时,发现一件事。基尔罗亚之前该不会就是为了避免我被卷入这种激烈的战斗,才会从我身边「逃亡」吧? 啊……! 就在我这么想时,战况出现了变化。基尔罗亚绕到少女的背后,对她使出强烈的一击。嘉拉赛雅瞬间被打飞,像从高处掉落的石头般直接撞上地面。过了一会儿,基尔罗亚悠然地从空中降落。他轻易就击倒了实力远胜于我的嘉拉赛雅,让我整个人都惊呆了。 ──唔。 看著他静止不动的样子,我重新认识到他的强悍。即使离得这么远,我还是能感觉到一股压倒性的存在感,从他身上泄漏出来的魔力,可怕到让人觉得彷佛只有他身体周围的空间被扭曲,或是只有那里被暴风笼罩。基尔罗亚现在散发的压迫感,比被锁炼束缚时还要强上数倍,或甚至数十倍。 「呃……唔……」 被击落地面的嘉拉赛雅摇摇晃晃地起身,沾满尘土的侧脸悔恨地扭曲。 「怎么……可能……」 「跟你预测的结果不一样吗?」 基尔罗亚静静地说道。虽然他的脸上仍戴著眼罩,但我也不晓得他为何到现在还不拿掉。 「不可能……」嘉拉赛雅紧咬嘴唇,用颤抖的声音低喃道。「实力的差距,居然会如此之大……」 「莎拉。」 大魔术师静静地宣告。 「我说过了。你做得太过火了。你伤害了我重要的东西。」 「你就这么珍惜那个女刑法官吗?」 「这样讲有点不太对,但也不算全错。」 「别开玩笑了!」 嘉拉赛雅生气地喊道。「就只有你……就只有你绝对不能原谅。」她嘟囔著,然后再次将自己的长型魔术杖高高举向天空。 「我向所有漂荡在生命之海的命源下令。」 她开始咏唱咒文,召唤出魔血阵,瞬间完成「炼成」、「构成」与「生成」的魔力三阶段── 「化做我的仆人消灭恶鬼吧──命成(利?巴尔)!」 在她喊出这句话的瞬间,魔杖的前端像烟雾般膨胀。黑色的团块愈变愈大,最后像是幼虫从卵里孵化出来般,身体如铁丝般纤细的「生命」一个接一个诞生。那是之前也让我倍感棘手的「军团蚁」。 「不愧是被称作蚁后的嘉拉赛雅大人。」 「我要让你见识一下『蚂蚁』真正的可怕之处。」 「真正的可怕之处──」基尔罗亚活动了一下脖子。「是指像这样玩弄生命的精神性吗?」 「少废话了!」 嘉拉赛雅的魔杖接连生出「军团蚁」,现在已经有超过五十只,彷佛就要这样继续增加到一百只。 ──为什么? 我感到十分纳闷。即使面对这样的数量,基尔罗亚依然毫无反应。就像他之前告诉我的那样,他应该知道「蚂蚁」的弱点,但那个数量还是太夸张了。如果一次被那么多「蚂蚁」袭击,应该支撑不了多久。 他到底打算怎么做? 我的心跳开始加快,就在我再也忍受不住打算走过去时── 「咦?」 我在准备从森林走到草原时停下脚步。因为我发现有人在森林的边界设下了魔血阵。如果想要踏出森林,空中就会闪过像蜘蛛网的光芒,阻挡人的去路。 「……魔术陷阱(梅拉夫)?」 这该不会是基尔罗亚设的? 就在我遇到出乎意料的阻碍,在这里磨蹭的时候── 「动手!」 嘉拉赛雅下达命令。 不好了! 军团蚁一齐冲向基尔罗亚,从前后左右包夹他,看起来就像一大群虫子在袭击猎物,让人害怕得起鸡皮疙瘩。 基尔罗亚从容地站在原地。他完全没有要逃跑的迹象,只是维持放松的姿势,等待敌人靠近。 「──」 我从他嘴唇的动作,发现他似乎低喃了什么。 下一个瞬间,我听见东西乾裂的声音。那有点像是踩碎枯叶的声音,又有点像是折断脆弱的木炭。那样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 「骗人……」 眼前的光景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冲向基尔罗亚的「军团蚁」别说是碰到他了,就连接近他都办不到。它们当场化为黑烟蒸发,就这样烟消云散。 我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基尔罗亚不像是有使用魔术,就连魔血阵都没出现。 回过神时,军团蚁已经都不见了。由近百只蚂蚁组成的军团彻底被歼灭,连一点残渣都没剩下。 「啊……啊……」 最震惊的人当属嘉拉赛雅。她惊讶得闭不拢嘴,表情像是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她睁大眼睛凝视基尔罗亚,拿著魔杖的手不断颤抖。 「怎么会有……这种事……」 「 放弃吧。」 「别开玩笑了!」嘉拉赛雅激动地大喊。「就只有你,我绝对不会原谅!」 她举起魔术杖,发出尖锐的喊叫。一个巨大的魔血阵凭空出现,缠绕在魔杖的周围化为锐利的刀刃。她用魔术做出了一把特大的「长枪」。 「我要拿下你的首级,当成礼物!」 嘉拉赛雅的「长枪」笔直刺向基尔罗亚。 但他完全没动。就在少女步步逼近,长枪的尖端即将抵达青年胸口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嘉拉赛雅的长枪像刚才的「蚂蚁」那样分裂瓦解,然后就这样崩坏了。不仅如此── 「──唔!」 少女穿的衣服也变得破破烂烂,像被从身上拍掉的粉末般飘落地面,等她站到基尔罗亚面前时,已经变得一丝不挂。 「呀……呀啊!」 之前的硬派形象就像假的一样,嘉拉赛雅发出尖锐的惨叫。 「呼──」 基尔罗亚用力吐了口气。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消散,他的表情也开始出现变化。基尔罗亚的嘴角浮现出和平常一样的浅笑。 「俗话说岁月会让人成长,原来如此,看来你变得更有女人味了呢。」 听见他开始说笑后,我感觉松了口气。不可思议的是,刚才的基尔罗亚非常可怕。那和大魔术师,或是反叛军的恐怖不同,可怕的地方在于──他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唔……」 嘉拉赛雅像是双脚使不上力般,虚弱地瘫坐在地,用双手遮住身体。这方面的反应很符合她的年龄,让人觉得她果然还是个少女。 ──不如说。 「基尔罗亚……!」 我放声大喊。 他将头转向这里,脸上的眼罩有点变黑,似乎是烧焦了。 「哎呀~玛丽安大人,您醒啦。」他缓缓回应。 「你对那个人做了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女性还是全裸时最美。」 「你是笨蛋吗?」 「您看起来真有精神,但这就是您对救命恩人说话的态度吗?」 「那个……嗯……嗯。」 我忍不住摸了一下已彻底痊愈的胸口,将话又吞了回去。多亏了他,我才保住了性命,所以他确实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大概是用了某种高等的回复魔术吧。 「哎呀,您突然变温顺了呢。」 他轻轻吹了一下口哨。接著原本阻挡我前进的「陷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果然也是他搞的鬼。 ──先不管这个。 「我说你啊!」 我大剌剌地走向他。 「玛丽安大人,看见您没事比什么都令人高兴,这时候就该给我这个救命恩人一个感激的热情拥抱──喂!」 我直接从他旁边走过去,来到嘉拉赛雅面前。 「不介意的话,就披上这个吧。」 我脱下自己的披风,披到少女身上。 「…………」 嘉拉赛雅愣愣地仰望我。 基尔罗亚见状,就开始嘟囔道: 「您这是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变得这么漂亮──咳噗?」 我赏了他的腹部一个肘击。 「你这个人真的是差劲透顶。」 「我没让女性受伤就平息了争端,所以应该称赞我是个绅士才对。」 「像这样羞辱对手,到底哪里绅士了,你这个变态。」 「我不是都说了吗,女性还是全裸时最美啊。」 「像你这样的家伙,就是所谓的女性公敌吧。」 此时,我的背后发出一道光芒。我惊讶地转过头,发现嘉拉赛雅的身影正逐渐没入魔血阵中。她眼眶带泪地瞪向这里。 等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后,基尔罗亚用力挖苦我。 「哎呀哎呀~玛丽安大人真的很喜欢让犯人逃跑呢。」 「是我的错吗?」 「那当然。」 基尔罗亚耸肩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开心。 第五章 真相 1 感觉真不可思议。 在清爽微风的吹拂下,我们缓缓走在林间的道路上。他走在前面,我走在稍微后面一点的地方。我们就只是静静地走著。 好紧张。打从踏出第一步时起,心里就一直充满著兴奋与不安,我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心情。这一定都要怪走在前面的那个穿著长大衣,四肢修长的男人。像这样走在一起后,我发现他比我还要高很多。基尔罗亚?巴斯克──被世人恐惧的大魔术师。他和我之间的距离,短到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对方。他现在没被施加任何的魔术封印,身上也没缠著锁炼,就像是把出鞘的刀。我正走在那个大魔术师的后面。顺带一提,之所以用走的,是因为马被我们与嘉拉赛雅的战斗吓跑,让我们失去了马车。 直到刚才,我都还没什么现实感。毕竟在自己差点死掉,以及嘉拉赛雅这个敌人还在时,我根本没有余裕去思考其他事情。直到恢复冷静后,我才察觉现在的状况有多么令人胆战心惊,如果要比喻的话,就像是单独和逃出栅栏的猛兽走在一起。 ──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玛丽安大人?」 我吓得瞬间僵住。 「什……什么事?」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让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对方是重获自由的基尔罗亚?巴斯克,世界数一数二的大魔术师。只要他有那个意思,一瞬间就能够打倒我。 「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咦?」 「虽然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走在前面,但接受『诏令』的人应该是玛丽安大人吧?我只是个随从。接下来的目的地与目标,都必须要由您来决定。」 「你要我决定……意思是你打算继续跟著我吗?」 「啊?」基尔罗亚露出困惑的表情。「这不是理所当然吗?毕竟『契约』就是这么订的。」 ──啊,说得也是! 我总算也跟著察觉。 因为基尔罗亚施展了「全域解咒」,所以我本来以为他已经完全成为自由之身,但他和我之间还有魔术契约。解咒的对象只限于瓦塞尔海姆监狱的魔术刑,我以个人身分和他缔结的魔术契约依然存续。简单来讲,就是即使他已经不受监狱的拘束,我和他之间还是存在著契约关系。 ──这份心情到底是什么…… 我感到松了口气。是因为不用与他战斗,还是其他的原因? 「怎么了吗?」 「没……没错,魔术契约是绝对的。如果你敢逃跑,我可不会放过你喔。」 「事到如今,怎么还在说这种话。好了,我们走吧。」 ──对了。 放松下来后,我的心里开始浮现出许多疑问。 「基尔罗亚。」 「什么事?」 「那个……」 仔细想想,这个问题实在不太好开口,但我现在也没办法不问。 「你……你真的……」即使我觉得自己已经下定决心,声音还是愈变愈小。「杀了露易丝吗?」 「是啊。」 「咦……」 我本来以为他一定会像平常那样说些「谁知道呢」、「到底是怎样呢」之类的话来敷衍过去,结果他回答得意外乾脆,让我陷入困惑。 「为……为什么?理由是什么?」 「理由……」 基尔罗亚犹豫了一下。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般咬紧嘴唇,露出有些悲伤的表情。 ──看来你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 我突然想起达赖安的话。基尔罗亚当时也出现过类似的反应。 「这件事……」我慎重地问道。「该不会……和『世界的真相』有关吧?」 「好吧。」 「咦?」 「玛丽安大人或许也有权利知道『那件事』。」 基尔罗亚突然低下头。感觉他瞬间瞄了一眼我的胸部,但因为他戴著眼罩,所以我也不晓得他到底在看什么,或是没在看什么。 「站著说话也不太方便,到下一个城镇找个地方住吧。之后再慢慢说明……所有的一切吧。」 「所有的一切……」 这句话让我感到极度沉重,大概是因为他难得用正经的语气说话吧。 「这样可以吗?」 「啊……嗯。」 我暧昧地点头。不晓得他为什么突然愿意告诉我,而且语气还莫名地温柔,让我陷入困惑。 「你……你今晚要好好告诉我喔。我们说好喽。」 「我知道了。」 他恭敬地行了一礼,露出从容的微笑,让我再次莫名地感到紧张。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 「什么事?」 「为什么……你还继续戴著眼罩?你已经可以自己摘下来了吧?」 他现在依然戴著厚厚的眼罩,「这个嘛……」并一脸从容地回答。 「是为了时尚。」 2 「听好喽,绝对不能偷看喔?如果偷看就是违反契约,心脏会破裂喔。」 「我本来就对玛丽安大人的裸体一点兴趣也没有……好痛,好痛啊,您为什么要踩我?」 「为了让你一步也走不出这个房间。」 走了约半天后,我们总算在太阳下山前抵达驿站城镇利菲亚。随便找了间旅馆投宿后,我听说这里有温泉,所以决定久违地泡个澡。与莎拉?嘉拉赛雅的战斗让我全身都是魔术生命体的黏液或体液,所以我想洗个澡让自己清爽一点。尽管基尔罗亚就在附近这点让我有点犹豫,但反正还有魔术契约的拘束力在,考虑到之前让他听「心跳声」时,就已经在他面前裸露过胸部,事到如今才在担心这个也有点奇怪。 我走到旅馆后方,发现一个感觉不错的桧木浴缸。 「对了,得先洗头发才行。」 我用肥皂水搓出泡沫,仔细清洗在漫长的旅行中受损的头发。洗好澡后要去见他,所以得趁现在洗乾净一点。 「不对,讨厌,这样不就像是一对情侣吗……」 洗完头发和身体后,终于能够泡澡了。 「啊~这热水真不错~」 我缓缓将肩膀以下都泡进水里,消除旅途的疲劳。 利菲亚是个以温泉闻名的驿站城镇,但我还是第一次像这样泡温泉。虽然温泉要另外加钱这点让人有些在意,但幸好有下定决心奢侈一下。感觉真的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我短暂忘记自己正在执行血腥的任务,以及今天差点死掉的事。虽然试著摸了一下被攻击魔术打中的胸口,但那里只有光滑的肌肤,一点伤痕也没有。 ──这真的是回复魔术吗? 理应是致命伤的箭伤已经完全痊愈。这与其说是魔术,不如说是神迹,明明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我却依然觉得难以置信。然而挂在脖子上的魔术钟上面的裂痕,证明我受到的攻击不是幻觉。 ──玛丽安大人或许也有权利知道「那件事」。 等洗完澡后回到房间,他就会告诉我「一切」。不过比起期待,不安的心情还要更加强烈,让我感到难以平静。是因为害怕听见真相,还是因为基尔罗亚给人的感觉和平常不一样呢? 我就这样烦恼了好一段时间,感觉有点泡昏头了。 ──差不多该起来了。 就在我扶著桧木浴缸的边缘准备起身时。 「咦……?」 浴缸里的颜色突然变了。原本透明的热水变得又黑又浊,一下就变成了充满黏性的液体。 「咦……咦,这是怎么回事……」 我 本来想立刻起身,但脚被黏液缠住,像扎了根似的动弹不得。等我发现这是陷阱时,身体已经开始下沉。 「啊……啊,基尔……」 我试著呼救,但还没念完那个名字,意识就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3 等我恢复意识时,周围一片黑暗。 我凝视著黑暗,发现隐约能看见建筑物的轮廓,看来这里是户外。远处有栋高耸的建筑物,我对那个特别的三角形屋顶有印象。 那是大圣堂。所以这里是…… ──施特雷利茨。 我荒废的故乡,反叛军的终焉之地。这里位于我刚才所在的利菲亚南方,徒步大约要花十天才能走到。这表示我是被传送魔术送来这里的。 「唔……」 身体无法动弹。 我的双手被各自朝左右伸展,斜斜地举高,只有脖子稍微能动。脚下有个正在发光的巨大魔血阵。应该说,我正浮在一个相当高的位置。 磔刑。 我被人用与这种古老的处刑方式同样的姿态限制行动。虽然没看见枷锁或绳子,但手脚都完全无法动弹,被彻底剥夺了自由。我的身上穿著一件陌生的连身裙,应该是某人替我穿上的吧。毕竟我原本在洗澡,当时应该没有穿衣服。 附近响起「当」的一声,让我不自觉皱起眉头。那个声音实在太近,我藉此得知自己正被绑在作为城里景点之一的钟塔上。 「唔,可恶……」 我用力想要挣脱,但身体完全无法动弹,感觉就像是被深深埋在土里。 就在这时候。 「──没用的。」 我惊讶地转头,然后发现一名少女正灵巧地站在钟塔边缘。我对那个黑色短发、上挑的眼角,以及严峻的表情有印象。 「嘉拉赛雅……」 「…………」 魔术师少女──莎拉?嘉拉赛雅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瞪著我。她看起来像在生气,又像是心情不好,虽然表情还是一样严峻,但并不像之前面对基尔罗亚时那样充满烈火般的激情。 「那个浴室的陷阱……是你设置的吧?」 「…………」 「这件衣服是你帮我穿上的吗?」 「…………」 不出所料。虽然她一直保持沉默,但我还是能够感觉得到。这个人应该是那种不会说谎的类型。 「呃,那个……」 「真是个聒噪的女人。」 她总算回应了。 「你是用来引他上钩的『诱饵』。只要乖乖配合,就不会被杀。」 「诱饵……我吗?」 「没错。」 这个说法让我觉得不太对劲。 「可是,就算拿我当人质,基尔罗亚也不一定会来吧……」 「他会来的。」 嘉拉赛雅如此断言。 「我一开始也认为你连诱饵都当不上,但我在之前的战斗中改观了。我从来没看过他那么情绪化。所以基尔罗亚一定会大摇大摆地来救你。」 「可……可是……」 「反正你没有选择权,乖乖闭嘴吧。」 说完这句话后,她再次移开视线,用力闭紧嘴巴。 嘉拉赛雅确实很可怕,但我从她身上感觉到一股奇妙的亲近感。嘉拉赛雅在输给基尔罗亚,变成全裸的时候,曾经泪水盈眶地蹲在地上发出尖锐的惨叫。见过那样的场景后,我觉得她是个可以沟通的人。替全裸入浴时被抓来的我穿上衣服,也是她个人的温柔表现吧。 所以我忘了自己是被囚之身,不小心就直接向她问道。 「基尔罗亚……」我无论如何都想确认这件事。「真的杀了露易丝吗?」 「我不是叫你闭嘴吗?」 「可……可是……」 ──为什么你要杀死露易丝大人? 这句话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在我脑中萦绕。我希望嘉拉赛雅能替我说明,因为我被抓来而没从基尔罗亚那里听到的「真相」。 她沉默了一会儿。一阵冷风吹过,晃动著她的黑发,少女像是在思考著什么般,眨了几下眼后开口: 「那个男人……」 嘉拉赛雅像是在咀嚼某个痛苦的事实,断断续续地说道。 「杀了……露易丝大人,挖走了……她的心脏。」 「…………」 她的回答,让我忍不住陷入沉默。明明是自己想确认的事,但在内心的某处,又不愿意接受真相。 「会……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 「雷梅迪奥斯亲眼看见了,没有任何怀疑的余地。」 「怎么会……」 就在这时候。 「──你们在说什么?」 我听见一个冰冷的声音。 之所以觉得冰冷,是因为我的全身确实感受到一股寒气。这种寒冷的感觉,就像周围的空气被急速冷却一样。这恐怕是说话者的魔力造成的影响。 天空微微发光,一道人影出现在嘉拉赛雅的旁边。 那是一名少年。 他拥有一头不修边幅的闪亮银色长发,以及中性的五官,如果没听见他的声音,或许会以为他是个少女。 「雷……」 嘉拉赛雅后退一步,叫出少年的名字。 「雷梅迪奥斯大人。」 ──咦? 这个名字让我吓了一跳。 雷梅迪奥斯。她确实是这么说的。这表示眼前的少年,就是那个被当成「巨凶」恐惧的魔术师吗? 难以置信。 少年看起来只有十几岁而已。他的身高和嘉拉赛雅差不多,身材以男性来说算是娇小,外表甚至比我还年轻。 ──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罗斯?雷梅迪奥斯吗? 印象中他在通缉令上的图像,确实是个少年没错,但作为一个被世间恐惧的凶恶罪犯,这样的落差让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不如说他还比较像是贵族千金──不对,应该是王子吧。他和嘉拉赛雅站在一起时,甚至有点像是一对姊妹。 ──真奇怪。这样他在施特雷利茨会战时,到底是几岁啊?因为是七年前的事情。所以……他当时才七八岁吗…… 太年轻了。以前感觉到的不协调感又再次复苏。反叛军的两个重要干部都只有十几岁,而且还是比我年轻的少年和少女,这再怎么说都太奇怪了。 「瓦塞尔海姆的刑法官。」 银发少年以冰冷的眼神看向我。 这和缺乏感情又有点不太一样。他的话里隐约带有某种像是愤怒的紧迫感,危险的程度就像是将滚烫的岩浆累积到极限后,再强硬地封进冰河里面。不论在好的方面或坏的方面,基尔罗亚都给人一种「从容」的印象,但眼前的少年和他是完全相反的类型。 「为什么?」 「咦?」 少年脸色苍白地说道。从他的皮肤完全看不到任何血色,明显非常不健康。 「你为什么要和基尔罗亚一起行动?你和他做了什么交易?」 「那个……」 我一时语塞,虽然有一部分是因为刑法官的保密义务,但主要还是他的眼神太过冰冷。感觉就像是被一把冰刀抵在喉咙,强烈的压力让我的背流下冷汗。 「为……为什么要盯上基尔罗亚?」 「…………」 面对我的问题,他选择用冰冷的眼神回应。 「是……是因为他杀了你的『姊姊』──露易丝?罗森贝尔格吗?」 「哼。」 他用如同冰柱般的锐利视线,看著 我说道: 「我就告诉你吧。」 雷梅迪奥斯以极为自然的动作,朝我的胸口伸出右手。我本来想躲开,但身体根本无法动弹。 「呀……!」 他的手掌碰到我的胸部,正好就在心脏上方的位置。他撕破我的衣服,让我的胸部露了出来。 啊……啊……骗人……! 然后,他抓住我的胸部,让弯曲的手指逐渐陷进皮肤里。并不是用握力捏碎我的骨肉,而是靠某种神奇的力量让手指融入我的体内般──没错,这是某种魔术──他的手持续入侵我的胸部,进入我的体内。 「──?」 我突然变得无法呼吸,差点失去意识。强烈的痛楚和痉挛同时来袭,视线也变得无法集中。 这个人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入侵」胸部的手,抓住了我体内某个重要的东西。 「姊姊被活生生地挖出了心脏。你看,就像这样,被强硬地挖出来。」 心脏传来直接被手指碰触的感觉。全身的痛觉都集中到那里,让我痛苦到无法呼吸,这种前所未有的剧烈痛苦,就像是身体从中心开始烧焦破裂,被人用插进身体的刀子不断翻搅,让伤口愈变愈大一样。 「嘎……啊……」 眼泪和口水都不受控制地流个不停。 「这样你稍微能够理解,姊姊经历过什么样的痛苦了吗?」 「呜啊……啊……」 然后,更过分的是,他还打算把手从我身体里抽出来──在抓著心脏的情况下。 心脏要被扯出来了。 即使被压倒性的恐惧与绝望支配,我还是完全无计可施,只能用力闭紧眼睛,体会心脏被人挖出来的感觉。他像是要让我觉得生不如死般,缓缓将我的心脏拉向体外── 「哼,是窃听魔术(席哈斯)啊……」 「……咦?」 我睁开眼睛。 仔细一看,他的手已经离开我的胸口,而且正握著──一个像金属的物体。那个沾著我血液的银色物体,表面浮现出复杂的图案,像在黑夜中发光的星星。 「魔矿石……?」 「这是一种能从你的心脏吸取魔力的媒介。大概是用这个确保魔力『来源』,好让某个『装置』维持运作吧。」 「装置……?」 我一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哎呀,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他再次将手伸向我的胸口,这次换拿起某个被我挂在脖子上的道具。那是在之前的战斗中裂开的魔术钟。 「这个魔术钟被施加了『窃听魔术』。应该是想透过声音来『监视』你,如果出了什么状况,就启动埋在胸部里的媒介装置『湮灭』一切吧。」 「监视?湮灭?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真是迟钝,所以我才讨厌笨蛋。」 虽然被人恶意贬低,但比起生气,我更在意谜底。 「我就用笨蛋也能明白的方式,说明给你听吧。」 感觉愈来愈不爽了。 「他们根本就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像你这种贫民出身的刑法官。所以他们对你施展了窃听魔术,一直在监视你。」 「你说的『他们』是指谁?」 「当然是王国。」 「王国?」 ──这是怎么回事? 我是在名叫瓦塞尔海姆的王立魔术监狱工作的刑法官,所以王国就是我的雇主。 「不只是反叛军,他们就连一般市民和自己的部下都不信任。他们总是在暗中观察与监视,等时机差不多就直接舍弃。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这就是证据。」 雷梅迪奥斯轻轻用手指弹了一下刚才从我胸部里挖出来的金属状物体,接著那里就浮现出一道小型魔血阵。 「啊……」 「这东西上面的魔术不只有窃听用的『集音』,还有能远距离引爆的覆灭(杰尔斯)。大概是打算如果出了什么状况,就启动这个杀人灭口吧。」 「怎……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即使爆炸规模不大,还是足以将心脏炸个粉碎吧。」 那个金属状物体一被他丢到空中,就突然炸裂。 「哼,看来被设计成一定时间没有通讯就会爆炸呢。他们的手段还是一样卑鄙。」 「骗人……」 我哑口无言。王国居然在我的体内,在我的心脏上装了那种东西。 「哎,反正不管怎样──」 雷梅迪奥斯再次朝我伸出右手,握住我的脖子。冰凉的触感以及用力的指尖让我忍不住发出呻吟。 「我都会让王国愚蠢的走狗消失。」 纤细的五指陷入我的脖子。皮肤轻易地就缓缓依照他指尖的形状下沉。这种杀人方式十分无情,四肢都无法动弹的我只能难看地流著口水,发出「咳……呼……唔……啊……」的呻吟。就在我心里想著「啊,死定了」的时候,不晓得是因为过于痛苦还是恐惧,眼泪流了下来,失去的故乡景色和已逝父母的脸庞在脑中浮现,最后不知为何──连那家伙的脸也出现了。 就在这时候。 「──啊?」 雷梅迪奥斯停止动作。天空突然闪过一道光芒,然后发出雷鸣般的巨响。世界激烈地闪烁,刺眼到令人目眩,他不悦地皱起眉头。 在一旁待命的少女静静宣告: 「是那家伙。」 4 ──咦? 我抬起头。 在大马路的前方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道人影宛如栖息在黑暗当中的恶灵,静谧又诡异地缓缓朝这里靠近。即使离这里有一段距离,我还是能够清楚认出那头清爽的金发与从容的微笑。 人影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我。 「玛丽安大人,您这身打扮真是不错。」 「……为……什么?」 我无法顺利发出声音。 「您的胸部都露出来了,该不会是刻意要给我看的吧?」 刚才被雷梅迪奥斯撕破的衣服横向裂开,露出底下的胸部,但我现在根本无法遮掩,更重要的是,我没想到「他」居然会出现。 「为什么……要来?」 我忍不住如此说道,但我也不晓得自己为何要这么问。这明显是陷阱,为什么要特地冒著危险过来。为什么要为了我这种「诱饵」,跑来这种地方。或许── ──你有什么「目的」? 我无意识地在追求过去对他提出的这个问题的答案。 「哎呀~我实在是难以忘怀。」 基尔罗亚?巴斯克完全无视我复杂的心情,张开双手开玩笑似的说道。 「玛丽安大人的『报酬』让人欲仙欲死,我想再次品尝当时的快感,所以就忍不住过来了。」 「喂,别刻意讲得这么奇怪啦。」 「您的『身体』不论是胸部或头发都棒透了。我晚点要尽情享用一番。」 一旁的嘉拉赛雅厌恶似的皱起眉头,眼神像是在说「原来你们是那种关系」。不对,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现在就过去。既然我都特地来迎接您了,您晚一点可要多给我一些甜头喔。」 基尔罗亚又继续说了一堆会加深别人误会的话。 此时,他的面前出现一道魔血阵。那道魔血阵发出蓝色的光芒,某人从上面现身。 「──道别完了吗?」 拥有一头银发,身材苗条的少年。 罗斯?雷梅迪奥斯。 「 好久不见了,雷梅迪奥斯大人。您过得好吗?」 「当然,这都是为了能够杀掉你。」 「请别这样瞪著我,这样可是会糟蹋您那俊美的脸庞喔。」 「我早就决定,」少年维持相同的声音继续说道。「要在这里杀了你。」 「在这里……?啊,原来如此。这里啊。」 基尔罗亚环视自己所在的位置,耸了耸肩说道: 「这里是露易丝大人去世的地方呢。」 「不对,是你杀死姊姊的地方。」 「我不否认。」 「为什么要杀死姊姊。」 「因为这是那位大人的期望。」 「别开玩笑了。姊姊怎么可能会自己选择死亡?」 「不,会的。只要有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事物,那位大人就会这么做。雷梅迪奥斯大人您迟早也会明白。」 「够了,我已经不想再跟你说话了。」 雷梅迪奥斯举起手。 「我要撕裂你那喋喋不休的嘴巴,让你闭嘴──冰神混沌(蒂涅斯?塔伦)。」 他的手上出现一把长度超过本人身高的「魔术杖」。那把魔杖带有玻璃工艺品般的透明感,散发出冰蓝色的光辉,简直就像是魔术师本人的投影。 「那把魔杖真是令人怀念呢──魔神铁锤(戴蒙奈兹?盖因)。」 基尔罗亚的手上也出现一把黑色魔杖。那把魔杖又黑又粗,装在前端的骷髅形宝玉发出黯淡的光辉,给人一种不祥的印象。 「稍微运动一下后,就来聊聊以前的事吧,雷梅迪奥斯大人。」 「前提是你的心脏到时候还在跳动。」 「说到这个,您的心脏还好吗?」 「多管闲事,我的心脏好得很。」 ──心脏? 我跟不上两人的对话。 双方握著魔杖,互相瞪视。既没有摆出架势,也没有咏唱咒文。就像是两个卫兵在面对面般,一动也不动。 然而战斗其实已经开始了。只是等月光透过云间的缝隙照射下来后,才变得能够直接用肉眼确认。 火花四溅。在两位魔术师之间,不断迸出小但激烈,像是光线互相冲突产生的火花。 「刚才的火花是……」 「两人的攻击在互相抵销。」 或许是注意到我的疑问,一旁的嘉拉赛雅低声说道。 「抵销……?」 「实力高超的魔术师,会在对手生成魔血阵前就加以解除,让对手无法施展魔术。两人现在都在做相同的事情。」 「所以那些火花……」 「均衡开始瓦解了。」 瓦解后会怎么样──我还来不及问,两人面前就浮现出魔血阵。雷梅迪奥斯往前踏出一步,不晓得喊了些什么。基尔罗亚将魔杖举到面前,首次摆出防御的动作。 然后── 从雷梅迪奥斯的魔血阵发出的「光弹」,袭向基尔罗亚。基尔罗亚也展开魔血阵,一发一发地挡了下来,但他每次防御都会后退,逐渐被对手的攻势压制。 基尔罗亚是连嘉拉赛雅都能轻易击退的大魔术师,这样的他居然会处于劣势。 ──好强…… 雷梅迪奥斯进一步发动攻势。他一挥动魔杖,就出现好几道魔血阵包围基尔罗亚。被包围的基尔罗亚为了自保,只能往上空逃跑,但那些魔血阵配合他的动作追了上去,并且随著时间经过愈变愈多。五、十、十五、二十,等增加到数量已经数不清时,雷梅迪奥斯一口气发动攻击。 「啊……啊……!」 我只能在一旁发出惊叹。 基尔罗亚当然也有应战,他叫出几道魔血阵充当盾牌,但全都被对手的攻击打破,化为光点消散。 雷梅迪奥斯暂时停止攻击,现场被白色的烟雾笼罩。等烟雾散开后,我发现基尔罗亚跪在一栋建筑物的屋顶上。他的衣服变得破烂,即使远远看过去,也能发现他中了不少攻击。 「基尔罗亚,一阵子不见,你变得迟钝不少呢。」 位于上空的雷梅迪奥斯,背后漂浮著数个魔血阵。他的表情还是像冰块一样,完全没有笑容,只是轻轻按住自己的胸口。 「太激动的话,对心脏不好呢。」 「啰嗦。」 「您应该要多听长辈的建议喔。」 基尔罗亚从屋顶上起身。他的语气还是一样轻浮,但身上冒出阵阵白烟,明显没有挡住所有的攻击。 ──居然这么强…… 我重新体认到雷梅迪奥斯的强悍。基尔罗亚的攻击一次都还没命中,只能不断防守。 「您果然是个天才,就连露易丝大人的攻击魔术都没到这个程度。」 「所以我才让你负责保护姊姊,结果你却背叛了。你能明白姊姊的悲伤吗?」 雷梅迪奥斯的侧脸变得更加凶狠,从他的表情,能够看出他对姊姊的深刻爱情,以及对眼前对手的强烈憎恨。 「您在提到姊姊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很棒呢。」 「闭嘴。」 「实在充满了人性。」 「我来让你闭嘴。」 雷梅迪奥斯举起魔杖。 空中出现数支光箭,射向基尔罗亚。基尔罗亚举起魔杖防御,但由魔血阵组成的防线马上就被打破,他的身上也中了好几箭。 「基尔罗亚……?」 身中数箭的基尔罗亚朝地面坠落,然后就这样陷入地下失去踪影。从那里射出的光芒也逐渐减弱,最后彻底消散。 ──骗人,基尔罗亚……?死掉了吗?骗……骗人的吧……? 「基尔罗亚,你就好好体会一下我的感受吧。」 雷梅迪奥斯自言自语道,接著不知为何── 将脸转向我这边。 ──咦? 他的魔杖尖端出现了新的魔血阵,开始接连吸收周围的其他魔血阵。被组合起来的巨大魔血阵持续增大,最后像是足以填满夜空的巨大太阳,普照整个世界。就连位于远处的我,都觉得耀眼到睁不开眼睛。 那道魔血阵缓缓靠近我。就像个要对世界下达判决的巨人,慢慢将他的手伸向我。 ──等等,咦……? 目标是我? 巨大的魔血阵逼近眼前。 这画面实在太震撼,让我忍不住闭紧眼睛。 死定了,死定了,不行,躲不掉,讨厌,我不想死── 就在我像这样害怕的时候。 大地突然晃动起来。 而且一下子就愈演愈烈,我也跟著上下左右地摇晃。彷佛我脚底的「钟塔」在痛苦挣扎般的震动持续了好一会儿,最后── 「咦……?」 某处传来低沉的声响,接著就是一连串东西坏掉的声音。 视野逐渐改变。眼前的建筑物和街景逐渐远去。 不对。 是我在上升。 我正在朝天空上升,连同钟塔一起。像是折下乾枯的树枝般,整栋巨大的建筑物被挖离地面,朝空中上升。等看见地面的魔血阵,发现这是魔术的效果时,一道惊人的冲击通过下方。那是雷梅迪奥斯刚才施放的攻击魔术,那道攻击在削掉钟塔的下半部后,依然势不可挡地持续飞向地平线的另一端。光芒划过的轨迹像隧道般长长地延伸,最后像颗拖著尾巴的流星,消失在远方的天空中。 「什……什……」 我依然连同钟塔一起浮在空中。底下的街景远到令人头晕,我被高处特有的恐惧包围,内心感到不寒而栗。 「啊……啊哇哇哇……」 高到这种程度后,恐惧的心情更甚于获救的心情。 「玛丽安大人,您没事吧?」 基尔罗亚浮在空中,出现在我面前。 「你……你这个人啊……」 这时候明明应该道谢,我却忍不住开口数落他。 「就不能用更好一点的方法救我吗……?」 用魔术将整座钟塔连根拔起,简直就像是神话。 我傻眼地瞪向他,但其实我的身体仍在发抖。 「哎呀,这样对救命恩人说话不太好吧?」 他以一如往常的轻浮语气说道。 「比起紧急解除您的拘束魔术,还是像这样将建筑物连根拔起比较快。」 「真是太乱来了……」 基尔罗亚扶著我的背和脚,把我像个公主一样抱起来,然后趁我无法动弹时,将鼻子凑向我的头。 「嗯~玛丽安大人头发的味道果然很棒。」 他毫不客气地开始闻起我的头发。 「喂,不准闻,不准碰我!住手啦,变态!」 「我刚才的表现应该值得获取报酬吧?」 「就算是这样,也要看场合啦!」 我在他的怀里大闹,敲打他的胸膛,乱踢双脚,但在被他抱得紧紧的情况下,根本就没什么效果。 「呜~呼~嗯~那么,既然已经收到报酬。」 他擅自享受了一番后,才缓缓下降,将我放到地面。 「差不多该工作了。」 说完后,他再次飞向空中。 「等等,你要去哪里……」 我将手伸向他的背影时,他已经和宿敌展开对峙。 罗斯?雷梅迪奥斯──另一名「双璧」。 最后的战斗,就此开始。 5 天空充满了大大小小颜色鲜艳的魔血阵。 双方的魔力与意志不断冲突,使出各种华丽的大招。基尔罗亚和雷梅迪奥斯都像狂舞的流星般在夜空遨翔。 我持续奔跑。 虽然基尔罗亚应该不希望我这么做,但我还是前往两人交战的地方。 并不是因为我觉得自己能做到什么。无力的我根本就没办法介入那两人的战斗。 不过,我也无法默默地旁观。 和刚才不同的是,我的手和脚都可以动,也能够使用魔力。既然如此,就应该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我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以后也一样。 两人持续战斗。在这距离下,我不仅听不见他们的声音,眼睛也追不太上他们的身影。 但我总觉得能够明白。 两人正在用魔术「对话」,这种感觉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雷梅迪奥斯和之前一样,招招冰冷且毫不留情。缺乏人味的攻击既合理又没有破绽,但也因此给人一种内心没什么余裕的印象。 基尔罗亚正好相反。即使拚命防御敌人的猛攻,他的动作仍显得莫名悠哉,甚至让人觉得不太正经。 我边跑边想。 总觉得这两个人就像兄弟一样。 雷梅迪奥斯曾经有个双胞胎姊姊,对他来说,基尔罗亚是不是也曾是个像哥哥的存在呢──我擅自这样想像。然后我想起基尔罗亚以前低喃露易丝的名字,流下一行眼泪的事。 过不久。 「啊!」 才刚听见一声惊天巨响,我就看见在空中飞舞的两人激烈相撞。两道色彩鲜艳的光芒纠缠在一起,朝地面坠落。 然后,响起一道激烈的撞击声。 坠落……? 我什么都没想,就直接冲向那个方向。我穿过巷子,拚命朝刚才看见的「坠落地点」奔跑。 最后,我来到位于城镇中央的大圣堂前面。 「唔……」 情况非常惨烈。到底要使用什么样的魔术才会变成这样?炸裂的地面出现一个大凹洞,整个地形都被改变了。到处都不断冒出白烟,如果从天降下几千道熔岩,大概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吧。 在凹洞的中央,有两个人在。 其中一个是雷梅迪奥斯。他用手紧紧揪住胸口,弯著腰痛苦地呼吸。银色的头发变得凌乱,呼吸也相当急促。 另一个是基尔罗亚。他跪在地上,用一只手撑住身体。右手的袖子不见了,从那里可以看见他的肩膀受到严重烫伤。我第一次看见他痛苦的侧脸。 ──结……结果怎么样……? 我心里浮现出这个理所当然的疑问,答案也马上就揭晓了。 基尔罗亚倒下了。 他的身体像棵腐朽的枯木般弯曲,脸部直接撞上地面。从他倒地的方式,能够看出他已经精疲力竭了。 基尔罗亚…… 我的心里涌出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情感。那是一种丧失感,亲眼目睹他倒下后,感觉心里某样重要的东西也跟著被折断了。 从他身上已经感觉不到之前的强大魔力。同为魔术师,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 银发少年走向基尔罗亚。尽管他的呼吸凌乱,表情也充满了疲惫,但烫伤和出血量都没基尔罗亚那么严重。 「真……真是无趣呢……」 雷梅迪奥斯边喘气,边调整呼吸说道。他用右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是刚才放出庞大魔力造成的反动吗? 「长年以来,一直想杀的对象……居然只有这点程度。」 「呵呵……」 笑声是来自基尔罗亚。他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 「雷梅迪奥斯大人,您变强了呢。」 「我承认你有点棘手。」 「有点吗……」 雷梅迪奥斯揪住基尔罗亚的胸口,硬是让他站起来。少年的身材明明非常苗条,到底是从哪里生出这么大的力气,难道是用了魔术吗? 「我都说像这样过度使用力量,对心脏不好了。」 「你还是担心自己吧──冰神混沌。」 冰色魔术杖再次出现在少年手中。雷梅迪奥斯轻轻一挥,基尔罗亚的身体就浮在空中,一道魔血阵出现在基尔罗亚背后,随即困住他的四肢,让他无法动弹。是之前也对我施展过的「磔刑」。 「好……好好品尝姊姊的──」 雷梅迪奥斯举起魔术杖时,嘴角流下一行血,他明显是在勉强使用魔术杖,但看起来完全没有罢手的意思。 「痛苦吧!」 魔杖发光,一道光线横切而过。 下一个瞬间。 「某个物体」飞到空中,稍微旋转了一下后,掉到我所在的小巷子前方。 ──唔! 我差点发出惨叫。 掉在地上的是「手臂」。 「感……感觉如何啊?」 雷梅迪奥斯痛苦地按著胸口,但还是以冷酷的笑容如此问道。基尔罗亚的「右手」被砍断,从切断面喷出大量血液,让地面变得鲜血淋漓。 ──呜呜…… 面对那副凄惨的景象,我努力不让自己吐出来。 「哦,您这么做,还真是过分呢……」 即使失去了右手臂,基尔罗亚还是继续说笑。 「哼。」雷梅迪奥斯举起魔杖。「这次……换脚。」 光线再次划过。 这次换基尔罗亚的「左脚」唰的一声飞到空中,然后掉落地面。与此同时,他被砍断的脚喷出大量血液,其中有些血也溅到了站在他面前的少年。 基尔罗亚没有发出惨叫,也没有喊痛。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哭喊……?」 砍人 者看起来居然比被砍者还要痛苦,这实在是副不可思议的光景。 「谁知道……」 基尔罗亚的脸明显变得苍白。这已经超越忍耐的程度,可见他那超人般的精神力有多么异常。 ──我…… 用手揪住自己的胸口,压抑想吐与恐惧的心情。 只要出去就会被杀。 即使如此。 「白银月神!」 我还是叫出新月形的魔术杖…… 「隐藏在我体内深处的魔力啊──」 缓缓但确实地集中精神…… 「现在顺从吾心,缔结严肃的契约──」 巷子里的粉尘飞舞,强风让我的头发竖了起来…… 「化为驱散邪恶的闪耀光阴!」 魔杖的前端开始发光,我使出浑身解数发动魔术。 这是我最强的攻击魔术。 「──全魔覆灭(梅?亚?杰尔斯)!」 附带羽翼的白色光箭,直线射向雷梅迪奥斯。他的注意力都在基尔罗亚身上,所以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 命中了。 我最强的魔术直接在他的侧脸炸裂,让光芒宛如盛开的花朵般四散。 然而。 ──唔…… 雷梅迪奥斯若无其事地将视线转向这里。 我早就知道自己的魔术对他无效。 即使如此,我还是难掩惊讶。他刚才到底是怎么挡下我的攻击?光箭命中的时候,我甚至没看见魔血阵。 实际亲眼见识过后,我才总算明白,这已经超出强或厉害的境界。 绝对的神与无力的婴儿──我们之间的差距就是这么大。 「哦,你还在啊。」 银发少年走向这里。相较于举起魔杖戒备的我,他的动作看起来既随兴又毫无警戒心。 「隐藏在我体内深处的魔力啊──」 「已经够了。」 「咦?」 他一轻声低喃,从我的魔术杖显现出来的魔血阵就静静地分解,消散。 「咦?啊,咦……?」 「我没时间陪你这种愚钝的家伙。」 雷梅迪奥斯伸手抓住我的头发。即使我因为疼痛发出呻吟,他依然毫不留情地将我拖走。感觉整颗头都要被拔掉了。 「喂,基尔罗亚。你喜欢的人来了。」 他将我扔到基尔罗亚面前,我的手也因此碰到地上的血洼。 「唔啊……」 近距离看见基尔罗亚后,我顿时说不出话来。他的右手和左脚被砍断,到现在仍断断续续地流出鲜血,模样十分凄惨。 「基尔……罗……亚……」 「哎呀,原来玛丽安大人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啊。」 就连他一如往常的轻松语气,都让我听得非常不忍心。 「不可以露出这种表情,这样会糟蹋您的美貌。」 「对不起,我……我……」 「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你好不容易才让我逃跑。」 「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您的个性也太耿直了。」 他再次笑道。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有办法笑?他明明应该很痛才对。 「刑法官,你看仔细了。」银发少年缓缓走向这里。「这就是你的无力,以及你所宣扬的愚蠢正义的末路。」 雷梅迪奥斯用右手揪住基尔罗亚的胸口,然后硬是将五根手指插进去,继续「入侵」他的体内。 「住手!」 「玛丽安大人,不用担心。」 基尔罗亚的嘴角流下一行鲜血,但他仍笑著说道。 「因为我是不死之身。」 「姊姊是被挖走心脏死去,所以我也要对你做出一样的事。这就是你最后的报应。」 少年以冰冷的眼神静静宣告。他的手完全没入基尔罗亚的体内,从外面已经看不见了。 「再见了,基尔罗亚。你直到最后都是个不正经的男人。」 「我觉得再也找不到像我这么正经的人了。」 「这种蠢话就留到另一个世界再说吧。」 等我在心里叫了一声时,事情已经结束了。 雷梅迪奥斯从基尔罗亚的胸口里拔出手,毫不留情地拉断血管,将他体内的「那个」硬扯了出来。 心脏。 「啊……」 我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断了。 不晓得是一直绷紧的紧张之线,还是他托付给我的希望之线。 就这样乾脆地断了。 基尔罗亚没有动,也没有开口说笑。他无力地垂下头,化为沉默的亡骸,变成只会从伤口流出鲜血的存在。 「姊姊,我帮你报仇了……」 雷梅迪奥斯举起基尔罗亚的心脏。他毫不犹豫地将其握碎,发出讨厌的声音,漆黑的血液也随之四溅。 我愣愣地瘫坐在原地,看著那副光景。一切都结束了,彻底结束了。这个事实像苍蝇般在我脑中萦绕,让我完全无法思考。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感觉就跟发烧时的头晕很像。这是在逃避现实。 雷梅迪奥斯悠然地转身离开。我到现在依然站不起来。无法接受现实,充满绝望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候。 「──玛丽安大人,您哭泣的样子也很可爱呢。」 我听见了声音。 令人怀念的说笑声。 ──咦? 我抬起头。雷梅迪奥斯也跟著转身,一脸惊讶地注视基尔罗亚的「尸体」。 然后那具尸体── 缓缓地抬头。 「大家好。」 「基……」 我第一次看见少年惊慌失措。 「基尔罗亚,你该不会……」 「不愧是天才魔术师,观察力真是敏锐呢。」 他用沾满血的嘴巴笑道。原本拘束基尔罗亚的魔血阵瞬间消失,他在重获自由后轻轻著地。掉在地上的「右手」和「左脚」自己动了起来,在接回原本的位置后恢复原状。 基尔罗亚稍微活动手脚确认状况,顺便舒展了一下脖子。然后他像个王者一般,缓缓走向对手。他胸口上的大洞还在,我已经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了。 「唔……」 雷梅迪奥斯悔恨地举起魔杖,但从他嘴角流出的血又变更多了。 「您已经到极限了,请投降吧。」 「少废话──」 在下一个瞬间,雷梅迪奥斯突然变得无法说话。他蜷缩起不断颤抖的身体,从喉咙发出呻吟。 然后,巨凶缓缓跪倒在地,就这样倒下了。 「我就说那样对心脏不好了。」 基尔罗亚的语气一点都不像是在夸耀胜利,反而像哥哥在关心弟弟般充满温柔。 雷梅迪奥斯倒在地上,基尔罗亚站在他的面前。两人的立场完全逆转。 「基尔罗亚,你没事吧……?」 「如您所见。」 我总算回到现实。虽然不晓得理由,也搞不清楚状况,但他仍像现在这样活著,会动也会说笑,这让我高兴得不得了。 「胸……胸口的伤呢……?」 「喔,这个啊。看起来很通风对吧?」 「笨蛋,会死掉喔。」 虽然我也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但这绝对不是我的错,都要怪他太爱胡闹了。 「我是『魔术生命体』。」 他乾脆地表明自己的真面目。 「……啥?」我傻傻地回应。「魔术生命体…… 基尔罗亚,你在说什么啊?」 「您之前也有见过嘉拉赛雅大人的『军团蚁』吧。就和那个一样。」 「可……可是……」 「露易丝?罗森贝尔格大人创造的魔术生命体,这就是我的真面目。」 我哑口无言。基尔罗亚?巴斯克是魔术生命体? 银发少年像是在接替我进行质疑般,开口说道: 「别……说谎了……」雷梅迪奥斯维持倒在地上的姿势,吐著鲜血继续说道。「魔术……生命……顶多……只能活几天……」 「那是指普通魔术师的情况吧。」 基尔罗亚理所当然似的说道。 「露易丝大人是天才,而我是那位大人倾注所有心力创造出来的存在。」 「骗人……」 「我没有骗人。胸口像这样开了个大洞还能活著,就是最好的铁证吧?啊,顺带一提,刚才那个像心脏的物体,是用我的肉片合成出来的产物。」 「太……荒谬了……」 「我也这么觉得。」 基尔罗亚从头到尾都像是在开玩笑。虽然他的语气感觉还是一样瞧不起人,但我大概能够接受他的说明。我从以前就觉得「魔术刑对基尔罗亚没什么效果」,如果他是和人类不同的生命体,那一切都说得通了。真要说起来,魔术预设的对象原本就是「人类」,如果他不是人类,那当然会没什么效果。 「哎,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基尔罗亚从容地说道。「雷梅迪奥斯大人,您的败因就是太小看了姊姊的力量。」 雷梅迪奥斯悔恨地瞪了一下基尔罗亚,最后像是死心般微笑道: 「哼……真是丢脸……」 他像是放弃了自己般低喃: 「──杀了我。」 「看来就算是雷梅迪奥斯大人,也终于认命了呢。」 就在基尔罗亚说完这句话,准备走向少年时。 「住手!」 某人大喊。 仔细一看,基尔罗亚和雷梅迪奥斯之间突然出现一道魔血阵,一名眼神锐利,留著黑色短发的少女从那里现身。 莎拉?嘉拉赛雅。 「不准你继续靠近雷梅迪奥斯大人!」 「你果然在附近啊。」 「我叫你不准靠近!」 「雷梅迪奥斯大人真是受人喜爱呢。」 基尔罗亚开心地说著玩笑话,然后往前踏出一步。 「可恶……!」 嘉拉赛雅伸出手,瞬间咏唱完咒文使出「某种魔术」。那个魔术化为黑色火焰,以惊人的气势包围基尔罗亚。 然而── 「啊……」 「很遗憾。」黑色火焰消失,基尔罗亚从中出现。「凭你是无法阻止我的。」 「唔……!」 嘉拉赛雅仍不死心,继续咏唱咒文,连续对基尔罗亚使出魔术攻击,但全都被他一一化解,最后甚至连魔术都使不出来了。 ──实力高超的魔术师,会在对手生成魔血阵前就加以解除,让对手无法施展魔术。 我想起她之前提过的「抵销」。 「嘉拉赛雅大人,是你的对手太强了。否则大部分的魔术师,应该都无法抵挡刚才的攻击。」 「啊……啊啊……」 黑发少女发出呻吟,她继续咏唱咒文,但不管再怎么叫喊,她的面前都没出现任何东西,简直像是魔术直接被人封印了。并不是魔术没有生效,而是对手让她使不出魔术──双方之间有著压倒性的实力差距。 即使如此,嘉拉赛雅还是站在雷梅迪奥斯前面,用力瞪著基尔罗亚。即使她是敌人,那副就算知道赢不了,依然勇敢护主的身影还是令人动容。 而且,赶来救援的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住手……!」 ──咦? 我忍不住睁大眼睛。继嘉拉赛雅之后闯入战场的,是一群「孩子」。他们比雷梅迪奥斯或嘉拉赛雅还要年轻,外表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施特雷利茨早已荒废,为什么还会有小孩子在? 「拜托你,不要再……欺负雷梅迪奥斯大人了……」 其中一个少女如此恳求。接著其他孩子也开始跟著喊「拜托你!」、「请住手!」、「求求你!」挺身保护雷梅迪奥斯。 「雷……雷梅迪奥斯大人……是个好人。是……是他救了差点死掉的我们……所以说……拜……拜托你……」 其中一个少女如此哭诉,她像是整个人倒下来般跪在地上,做出祈祷的姿势。 「住手!」 雷梅迪奥斯大喊。 「快点消失!想死吗,笨蛋!」 「可是……可是……雷梅迪奥斯大人……」 被责备的少女眼眶开始浮现泪水。 ──为什么有这么多孩子……想要保护那个「巨凶」?这是怎么回事? 基尔罗亚看穿我的困惑,静静说道: 「您觉得不可思议吗?」 「咦?」 「您很好奇为什么这些孩子要保护雷梅迪奥斯大人吗?」 「呃,嗯……」 「理由很单纯。他们只是在保护自己的领导者。」 ──领导者? 我看向倒在地上的雷梅迪奥斯以及那些试图保护他的孩子。眼前有超过十个孩子,而且陆续还有其他孩子从巷子里跑出来。 「啊……」 骗人。 我的心在抗拒接受这个答案。 「骗人……的吧……?」 「玛丽安大人不是想知道真相吗?」 ──看来你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 我一直想得到的答案如今呈现在眼前。 他看著那些拚命哭著恳求的孩子,说出「真相」。 「这些孩子就是反叛军。」 他弹了一下手指。接著孩子们的胸口一齐浮现出「光环」。那是小小的魔血阵。 「魔术……刑……?」 「没错。」基尔罗亚淡淡地接著说道。「这些孩子也被施加了『魔术刑』。换句话说,就是天生的魔术师。」 「这些孩子都是……?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玛丽安大人,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们是反叛军,也就是过去曾经和王国军对抗的魔术师。」 「不可能。这些孩子七年前才几岁啊?大概只有五六岁而已吧?」 「您有看过吗?」 「咦?」 基尔罗亚静静问道。 「在之前的战争中,您有见过任何反叛军的人吗?」 「这个……」 我想起故乡施特雷利茨的事情。当时才十岁的我拚命逃离火焰。在众多惨叫声与混乱当中,我并没有清楚看见反叛军的身影,我当时拚命逃跑,根本就没有那种余裕。 「玛丽安大人不知道也很正常,毕竟王国一直在隐瞒这件事。」 基尔罗亚平静又悲伤地说道。 「他们就是『诅咒之子』──虽然我也不喜欢这个称呼──那些孩子就是反叛军的真面目。」 「怎么会……」 「玛丽安大人应该也知道。为了不让魔术师反抗王国,这些孩子一出生,心脏就会被埋入魔血阵──也就是『魔术刑』。换言之,王国将这些婴儿视为未来的犯罪者。除此之外,王国还大肆散播『诅咒之子』这个名称,好让魔术师从一出生就被鄙视,遭到社会孤立。」 「…………」 这个首次得知的「真相」,让我哑口无言。 「……哎,总而言之。」 他像是稍微喘口气般耸了耸肩。 「以上就是在七年前的叛乱中,被隐藏的『真相』。那场战争,是由被王国打压到失去容身之处的孩子们引发的战争。」 「…………」 我本来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说不出口。感觉自己已经被真相打垮,那和我过去认知的事实落差实在太大,让我没办法整理好心情。基尔罗亚默默看著哑口无言的我,雷梅迪奥斯和他周围的孩子也陷入沉默。彷佛大家在这时候都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现场安静到恐怖的程度。尽管这段静寂的时间并未持续多久,我却感觉非常漫长。夜晚的黑暗就像是在揭示历史真相的重量般让人倍感沉重。孩子们苍白又僵硬的表情,看起来有点缺乏现实感,作为我一直以来痛恨的「仇人」真面目,他们实在太年轻又太不可靠了。 此时,我突然注意到一件事情。在离这里有段距离的巷子里,以及建筑物的背后,藏了几道「人影」。光是看得见的人数,就不下三十人,他们全都在窥视这里。当中也有许多未满十岁的孩子。 「您发现了吗?」 基尔罗亚望向相同的方向,进行说明。 「那些孩子都是雷梅迪奥斯大人的仰慕者。他们在叛乱后出生,在被父母丢弃失去容身之处时被雷梅迪奥斯大人捡回去照顾。不只是躲在那里的那些人,在整个王国内,还有成千上万个像他们那样的孩子。」 ──啊,这么说来…… 我想起在维腾塔克发生的事情。当时,我确实在嘉拉赛雅的「基地」听见了年幼孩童的声音。『肚子……饿了,饭还没……吗?』、『好了,别哭……我马上去准备……』、『呜哇啊啊啊!』那些是被雷梅迪奥斯救回来的孩子吗? 「可……可是,这样太奇怪了。」我总算能够开口。「因……因为『诅咒之子』的出生率,不是下降到几乎没再出现了……」 「那也是王国的谎言。」 「怎么会……」 我已经不晓得该相信什么了。 「我再揭晓一个秘密吧。」 基尔罗亚静静地继续说明重大的真相,我只能默默地聆听。 「您曾在柯雷顿遇见了一个叫达赖安?卡森的男人吧。您还记得他的女儿苏菲亚说过什么话吗?」 「苏菲亚说过的话……」 ──又要来杀我了吗? 她以年幼的声音说出来的那句话,至今仍在我的耳里萦绕。 「苏菲亚在叛乱时期,还只是个小婴儿,但王国连那种毫无反抗能力的『诅咒之子』都想处死。达赖安那样的大人是为了保护那些孩子才加入叛乱。当时的『猎童行动』就是如此严重。」 「太过分了……」 我总算理解苏菲亚那句话的意思。那也是其中一部分的真相。王室曾经派人去杀她。 「可……可是,」我像是在反抗真相般提出疑问。「我当时有对达赖安的女儿施展读心魔术,但并没有发现那样的事实。」 「大概是雷梅迪奥斯大人事先替苏菲亚施展了防御魔术吧。为了让她在被王国的官员怀疑时,不会暴露身分。」 基尔罗亚看向雷梅迪奥斯,但后者只是瞪向这里,什么也没说。 「是瓦塞尔海姆啊。」 曾被囚禁在那里的最下层的魔术师如此说道。 「对魔术师而言,在这个世界无论走到哪里,都和那个阴暗的地狱底层一样。他们从出生到死亡,都背负著名为魔术刑的沉重枷锁。」 瓦塞尔海姆──那是魔术师的地狱。不只是那座远洋孤岛,对这些孩子来说,整个世界都是地狱。 「别……开玩笑了……」 此时,银发少年开口说道。 「姊姊……曾经想要……改变这个腐败的世界……但最后姊姊被杀,反叛也以失败告终……这一切都是你害的吧……」 「……您说得没错。」 基尔罗亚露出痛苦的忧伤表情,语气低沉地回答。 「你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的?你这个杀害姊姊的凶手,现在才来揭露『真相』又有什么意义?当时破坏了一切的人,明明就是你……」 此时,雷梅迪奥斯的嘴里再次流出鲜血,他痛苦地咳嗽。「雷梅迪奥斯大人!」嘉拉赛雅喊著,孩子们也慌张地接连呼喊他的名字。 「我就来回答您的问题吧。」 基尔罗亚以平淡,但非常有力的语气说道: 「我来这里,是为了实现露易丝大人的遗志。」 「什么?」 「那位大人将最后的遗言托付给了我。为了将露易丝大人最重要的东西,留给她最重要的人。」 「重要的东西?遗言……?」 雷梅迪奥斯露出狐疑的表情。 「那就是──」 此时,基尔罗亚做出了不可思议的行动。 现场响起讨厌的湿润声音。 「请稍等一下……要拿出这个,需要一点诀窍……哦,拿出来了。」基尔罗亚将手插进自己胸口的「洞」里,喃喃说著,然后像是从口袋里掏出零钱般拿出了「那个」。 那是一颗「心脏」。 一颗没有淌著血液,但发出耀眼光芒的「心脏」。那颗心脏受到魔血阵的保护。看在旁人眼里,基尔罗亚就像是拿出了一个发出强烈光芒的提灯。 「这就是露易丝大人的心脏。」 「什……」 雷梅迪奥斯惊讶得说不出话,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露易丝大人并不是因为想要能够协助叛乱的士兵才创造出我,她只是想要一个能够代替自己进行『手术』的魔术师。」 ──手术……?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 「就算想隐瞒也没用喔。」 基尔罗亚轻轻晃动手指,就让雷梅迪奥斯的衣服敞开,露出胸口。 「啊……」 这是! 他的胸口有块漆黑的痕迹。乍看之下是烧伤的痕迹,以心脏为中心,画著复杂的图案扩展到全身。 「魔术痕……」 那是魔术的副作用。虽然症状比较轻微,但我在卢海特治疗的孩子胸口上,也有相同的痕迹。 「雷梅迪奥斯大人自己也一样,在婴儿时期就因为拥有强大的魔力,而被施加了『魔术刑』。他也是『诅咒之子』。」 「…………」 雷梅迪奥斯默默地瞪著基尔罗亚。嘉拉赛雅扶著他的身体,孩子们也不安地紧盯著他。 「雷梅迪奥斯大人生来就有魔力中毒的症状,这使得他心脏上的魔术刑呈现堪称突变的状态。因此就连露易丝大人都无法替他进行解咒,导致他长期为后遗症和副作用所苦──所以即使他从叛乱后到现在都非常恨我,还是无法入侵瓦塞尔海姆。之所以要迂回地利用玛丽安大人引诱我来到这里,也是因为自己无法挺著衰弱的心脏主动来找我吧?我有说错吗?」 「……」 雷梅迪奥斯没有回答。 基尔罗亚独自点头,淡淡地继续说道: 「露易丝大人深爱著弟弟,而弟弟又因为心脏的重病,注定无法活得长久。所以──」 基尔罗亚让「露易丝的心脏」浮到空中。 「她打算将自己的心脏献给弟弟。」 「怎么可能……」 雷梅迪奥斯低喃著,但马上就说不出话来。看来他也被基尔罗亚道出的真相,以及眼前的耀眼「心脏」玩弄在股掌间。 「她拜托我等时机成熟后,利用魔术替弟弟进行移植手术。那位大人原本打算等反叛成功,为世界 带来变革后,再将『生命』献给弟弟。然而,她在施特雷利茨会战中受了重伤。虽然正常人应该会瞬间毙命,但她用尽最后的魔力,将这颗『心脏』托付给我。她挖出自己的心脏,然后……去世了。」 「呜……」雷梅迪奥斯无力地反驳。「少……骗人了……」 「您不相信也无所谓,不过雷梅迪奥斯大人只要收下这颗心脏就能明白了。这是您的姊姊灌注了所有魔力与生命力,为您准备的最后也是最棒的礼物──来,请收下吧。」 基尔罗亚往前踏出一步。雷梅迪奥斯像是已经说不出话般没有回应。 「请暂时不要动。」 「你想干什么──」 基尔罗亚没等对方答应,就直接施展魔术──应该是要进行「手术」吧。他蹲在雷梅迪奥斯面前,轻轻将「露易丝的心脏」放在他的胸口。然后,他的周围展开了好几个魔血阵,包住雷梅迪奥斯的身体。无数光芒交错,许多魔血阵出现又消失,从雷梅迪奥斯的体内不断冒出像黑烟的东西,被魔血阵吸收。与此同时,「露易丝的心脏」就像沉入地平线的夕阳般逐渐进入弟弟的体内。 魔血阵的数量实在太多,再加上光芒非常刺眼,我根本看不清楚「手术」的状况。即使如此,我还是看得出来那是极度复杂的作业。大概是在同时进行治愈魔术、再生魔术、净化魔力中毒和抑制拒绝反应等所有想得到的作业吧。雷梅迪奥斯的「魔力中毒」已经是末期症状,光是要替他治疗就够神奇了,还要同时替他进行移植手术。即使找遍全世界,大概也只有基尔罗亚?巴斯克能做到这种绝技。 就在心脏即将完全进入雷梅迪奥斯体内时。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心脏发出的光辉突然增强。才刚觉得心脏的轮廓变得模糊,就从那里冒出了像热气的影子。那个影子像极光般变形,最后形成某个形状。 ──咦? 尽管外表模糊不清,但看起来像是个长发少女──一个看起来未满十岁的年幼少女,低头看向雷梅迪奥斯的胸口。少女拥有和他一模一样的银发,两人看起来就像是兄妹一样──不对,一定是「姊弟」吧──我做出这样的推测。 「姊……姊姊……」雷梅迪奥斯公布了答案。「为什么……」 虽然不晓得那是幻觉,还是姊姊的亡灵,但雷梅迪奥斯确实将那个模糊的少女影像视为「姊姊」。 他的双胞胎姊姊,担任反叛军首领的奇迹大魔术师──露易丝?罗森贝尔格居然是这样年幼的少女,即使知道了真相,我到现在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少女似乎在讲话。她的嘴唇动了一下,对「弟弟」说了几句话。不过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最后「姊姊」静静微笑,外形再次变得模糊,回到原本的「心脏」。 发光的心脏慢慢陷入雷梅迪奥斯的胸口。等完全进入他的胸口后,光线也跟著逐渐平息下来。 「姊姊……」 少年哭了。全世界最凶恶的大魔术师,正像个与家人走散的孩子般不顾形象地流泪。 基尔罗亚静静宣告: 「露易丝大人的遗言,确实传达到了。」 光芒完全消失后,雷梅迪奥斯静静闭上眼。他胸前那片漆黑的痕迹也消失得一乾二净。 「您现在应该明白了吧。」 基尔罗亚平静地说道。 「雷梅迪奥斯大人,露易丝大人是为了您而战的。她想替您打造一个能够幸福生活的世界,就只是这样而已。」 我不晓得这句话有没有传达到。银发少年的表情非常安详,像是原本附在他身上的邪恶都被驱除了一般,幸福地闭著眼睛,感觉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他的脸庞非常美丽,与其说是个少年,更像是个天真无邪的睡美人。 「真是可爱的睡脸呢。」 基尔罗亚像是觉得大功告成般,开始活动肩膀。 「这样我的工作就结束了。嘉拉赛雅大人,后续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咦?」 黑发少女惊讶地睁大眼睛。 「我的工作是将心脏送达,不管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都与我无关。既然手术已经结束,可以请你把他带回去吗?」 「咦,啊……?嗯……嗯……」 嘉拉赛雅困惑地走向雷梅迪奥斯。在看见像变了个人似的少年安详的睡脸,以及伤痕完全消失的身体后,她颤抖著嘴唇喊了一声:「雷梅迪奥斯大人……」 「雷梅迪奥斯大人。」、「雷梅大人。」、「雷梅迪奥斯大人。」孩子们也从巷子里冲来这里。许多孩子都只有五六岁,由此可以看出除了参加七年前那场叛乱的人以外,雷梅迪奥斯在「战后」也救了许多孩子。嘉拉赛雅也和那些孩子一起担心地围著他,祈祷似的看向少年。 「那么,请随意吧。」 基尔罗亚俏皮地耸了耸肩。 「……我可不会向你道谢喔。」 嘉拉赛雅的脚底出现一道小型魔血阵。 她怜爱地抱起自己的主人,对孩子们喊了声「要走喽」后,几十个孩子就聚集到她身边靠在一起。 「传送。」 地面出现一道闪闪发光的巨大魔血阵。 他们缓缓沉进去,没多久就消失了。 6 「玛丽安大人,您没事吧?」 「啊,嗯……」 我无法好好回应。 刚才雷梅迪奥斯他们还在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普通的地面,刚才那些以命相博的战斗就像是骗人的一样。 晚风吹起,晃动他的浏海。「结束了呢……」基尔罗亚说这句话时的声音,以比往都要来得平静,他应该是觉得如释重负吧。这点我也一样。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请尽管问。」 「为什么要和我缔结契约?这次的任务,在我之前也有很多人找过你吧?」 我一直都很想问这个问题。 「我之前也有说过,是因为头发的味道……」 「因为和露易丝很像吗?」 我刚才确实看见了。疑似露易丝的少女幻影,和年幼时的我长得非常相似。 「…………」 基尔罗亚难得语塞。「没错。」他稍微仰望天空,然后回答。 「坦白讲,就是如此。」 「哎呀,你还真是坦率呢。」 「事到如今,再蒙混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毕竟是最后了。」 「最后?」 我好奇地反问,但他没有回答。 ──咦? 回头一看,他正站在和刚才一样的地方,默默地看向这里。 他的样子有点奇怪。 「……基尔罗亚?」 即使我向他搭话,他还是没有反应。 ──啊! 我倒抽了一口气。 他的身体宛如一座沙堡般,从脚边开始「崩毁」。 「基……基尔罗亚,你……你的脚!」 相较于慌张的我,他以平静的声音回答: 「看来时候差不多到了。」 「等……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啊?」 「我是露易丝大人用魔力创造出来的。」他微微动了一下乾燥的嘴唇,像是早就接受了一切般,淡淡地说明。「所以只要没有补充她的魔力,过不久就会消灭。至今都是由她的心脏在替我提供魔力,但这也只到刚才为止。这是非常单纯的道理。」 「所……所以你现在是魔力用尽了吗?既然如此──」 我取出自己的魔术杖。 「算了吧。」 终章 启程 海上漂著一艘小船。 离开远洋孤岛后,总算看见的陆地被模糊地隐藏在朝雾里,像是在暗示接下来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让我的心情骚动不安。 在海浪的摇晃下,我用疲惫不堪的双手划著桨。虽然这艘小船姑且用魔术附加推进力,但如果不好好修正航向,还是会被带到其他遥远的地方。为了防止越狱,这一带也禁止使用传送魔术。根据瓦塞尔海姆的规定,所有人都只能靠人力渡海。 我每次划桨,至今发生的事情就会在脑中浮现而过。 我辞掉了刑法官的工作。 回到瓦塞尔海姆后,典狱长以谄媚到让人觉得恶心的笑容出来迎接我。他好像很高兴基尔罗亚?巴斯克终于死了,甚至还发出豪语表示这样一定能升官。包含对雷梅迪奥斯和嘉拉赛雅报了一箭之仇的事情在内,典狱长好像向王宫报告这一切都是他的功劳。我本来就对升官没什么兴趣,也一点都不想把基尔罗亚的死当成自己的功劳。 王宫的监察官在看见我时吓了一大跳。他似乎完全没想到我能够活著回来,像在看幽灵般仔细打量我。之后,他非常执拗地向我打探任务的详情,尤其是魔术钟坏掉后的事。我尽可能诚实地告诉监察官事实,但他似乎不太相信我的报告(他好像怀疑我是因为加入了反叛军才能活著回来),最后甚至说要对我使用「读心魔术」。坦白讲,如果被他发现我放跑了雷梅迪奥斯,那可不是革职就能了事,虽然我早就做好了觉悟,但不知为何,最后监察官只淡淡地对我说了声「嗯,任务辛苦了」,对我的记忆并没有特别说什么。我本来还觉得不可思议,但后来仔细想想── ──我来……替您的记忆,盖上一层薄纱…… 我现在总算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基尔罗亚当时对我施展了某种「魔术」。他大概是在用那个像天使光环的东西套住我的头时,巧妙地替我的记忆盖上了一层「薄纱」──为了让我后来能够从王宫监察官的调查脱身。 之后,王宫将这次任务成功的奖金,连同表示愿意将我招募为宫廷魔术师的书信一起寄了过来。我在将奖金扔到房间角落,思考该如何回信时,领悟到了一件事。王国过去除了一直在监视我,将我当成弃子以外,还隐藏了许多真相。尤其是「诅咒之子」的事,更是将我原本对王国抱持的那最一丁点的信赖也吹跑了。所以我再也无法替王国做事了。 「请让我辞掉刑法官的工作。」 我告诉典狱长这件事时,他露出微妙的表情。虽然他说了些像「不靠这次的『功劳』升官实在太可惜了」之类的话,但我的意志非常坚定,所以他最后还是没多说什么。他收下我的辞呈,过不久王国那边也同意了。手续进行得比我预料得还要快,大概是因为考虑到了我这次的表现吧,但这终究只是传闻,谁也不晓得真相是如何。 「嘿咻……」 小船抵达沙滩。 当然没有人来迎接我,这次也不是出任务,所以没有准备马车。 我稍微活动了一下疲惫的身体后,就拖著沉重的脚步走在沙滩上。泡过盐水的帽子前端弯曲,身上的衣服也都非常老旧,我自嘲地想著如果被人看见这身打扮,一定没有人会相信我曾经是王国的刑法官吧。 接下来该去哪里好呢? 我走出沙滩,来到镇上。这趟旅行原本就没有目的地,所以我在脑中思考该先去哪里。 「──你的表情看起来还真是无精打采。」 我听见有人向我搭话。 回头一看,就发现一名少年将背靠在路边的树上站在那里。我好像对这个会让人联想到雪原的银发美少年有印象,不对── 「雷……雷梅迪奥斯……?」 我大吃一惊。站在树荫底下的不是别人,正是全世界最凶恶的魔术师── 罗斯?雷梅迪奥斯。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吓得弄掉帽子,下意识地喊出「白银月神!」召唤搭档。虽然立刻拿出了新月形魔术杖,但其实我很清楚用这个根本不可能打得赢对方。 然而,对方却说出了意外的台词。 「别露出那么恐怖的表情,我又不会杀了你。」 「谁……谁知道啊!」 我以颤抖的声音喊了回去,脚也抖到彷佛随时会站不起来。像这种时候,要是那家伙在的话──一想到这里,眼泪就莫名地流了出来。 「呜……呜呜~」 「啊,喂,别……别哭啦,笨蛋!」 雷梅迪奥斯慌张地说道。意外的是,他好像比我还要不知所措。 「啊~麻烦死了。所以我才讨厌女人和小孩。」 他用力搔著头,然后夸张地叹了口气。 「听好了,我难得特地过来一趟,你就把耳朵掏乾净听清楚了。这对你这种小角色来说可是过分的荣誉。」 少年散发出足以让人误认为少女的中性魅力,语气却非常粗俗。 然后,他乾脆地说出一句不得了的话。 「我是来招揽你的。」 ……咦? 我不自觉地僵住。这个人刚才说了什么? 「所以说,我是来招揽你的啦。你该不会笨到不晓得招揽是什么意思吧?」 「招揽我……加入哪里?」 「当然是反叛军啊。」 「哦,反叛军……」我一时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然后「咦咦咦?」地大喊。 「反……反叛军,你……你在说什么啊?我可是刑法官耶!」 「你已经辞职了吧?」 「是这样……没错啦。」 我本来还在想「这家伙突然在乱说什么」,但雷梅迪奥斯本人的表情非常认真。他本来就没理由对我开这种玩笑。 「我巡回全国各地,四处寻找被称作『诅咒之子』的人,将他们招募为同伴。这都是为了改变这个可恶的世界。」 我愣愣地听著。 「你的魔术技术不怎么样,攻击魔术也破绽百出,再加上没什么经验,脑袋又顽固,还有曾当过刑法官这个最糟糕的经历。」 「那……那为什么还要来招募我啊?」 我也逐渐冷静下来,但声音还是有点紧张。 「虽然你完全就只是个小角色,但退一百步,不对,退一千步来看,你的『回复魔术』还是有点看头……你之前有帮忙治疗卢海特的村民对吧?」 「咦,啊……嗯。」 卢海特村之前发生过火灾,我曾在那里替村民治疗。那里也是我第一次遇见莎拉?嘉拉赛雅的地方。 「根据我从莎拉那里收到的报告,你的回复魔术能够用来帮忙拯救世界。」 「拯救世界?用我的魔术?」 「没错。」雷梅迪奥斯认真地说道。「这世界上,有许多被称作『诅咒之子』的孩子。他们的心脏被施加了魔术刑,但魔术刑有时候会劣化或产生副作用,让他们苦不堪言。这你也知道吧?」 「嗯,当然知道。」 我之前也有在村子前面替一个男孩治疗。虽然我不太喜欢这个称呼,但那个男孩也是「诅咒之子」。 「你的力量能够拯救那些孩子,而且你本人也有那个意愿。」 「所……所以你才来招募我?」 「没错。」 「…………」 不管听几次,我都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那个「巨凶」雷梅迪奥斯,居然来招募我? 「不过,必须和王国战斗吧?」 「那当然。」 「这样又会有许多人牺牲。」 「只要战斗就会 死人,这无可避免。」他如此回答。「不过……」但又继续补充道。 「关于『战斗方法』……还是有考虑的余地。」 「咦?」 此时吹起了一阵海风。银色的浏海随风飘动,让雷梅迪奥斯的脸散发出像女孩子般的美丽光辉。仔细一看,他正用自己的右手轻轻按住胸口。在那个胸口底下,是他姊姊的性命,以及基尔罗亚以生命为代价送达的东西。 「我会与王国战斗。如果不这么做就无法保护同伴。但我现在觉得应该有什么『战斗方法』……能够尽可能减少流血的机会。」 「不流血的……战斗方法。」 这句话实在太令人震撼了。那个见人就杀的凶恶魔术师,居然会说出「尽可能减少流血的机会」这种台词。他按著胸口的右手,显示出这是受到另一个少女的影响。 「怎么样,你要加入我们吗?」 他朝我伸出又白又细,像个女性般漂亮的手。 雷梅迪奥斯的表情十分平静。那和街头流传的负面传闻,以及跟基尔罗亚战斗时的冷血表情不同,是他真正的表情。扣掉俊美的五官后,就是张随处可见,有点嚣张的少年的脸。 「我好像有点误会你了,我本来以为你是个更加过分的人。」 「那种事随便怎样都好。你到底是要加入,还是不要加入?」 「可是,我曾经当过刑法官……」 「那也不重要。」 「之后或许会背叛你们。」 「到时候我会立刻杀掉你。」 「其他人或许会讨厌我。」 「我会让他们闭嘴。」 说著说著,我逐渐发现雷梅迪奥斯是认真的。他是认真觉得需要我的力量。一直以来,他应该都是像这样不断努力,获得许多人的帮助,慢慢增加同伴吧。否则不可能会有那么多孩子仰慕他,甚至愿意赌上性命保护他。 我现在能够明白为什么基尔罗亚要帮助这个人。不只是为了露易丝的遗言,我从雷梅迪奥斯伸出的手上,感觉到他个人拥有的魅力。 ──我…… 我的手瞬间颤抖了一下,然后稍微举了起来。 不过,我最后还是没有握住他的手,再次将手放下。 「……对不起。」 我无力地捶下头。 「我无法接受你的邀请。」 「…………」 雷梅迪奥斯默默地等著我继续说下去。 「我以前一直憎恨著烧掉了施特雷利茨的反叛军。我是透过憎恨他们来撑过那些难熬的日子。我明白你一直以来拯救了许多孩子,但我的父母都是死于那场战争,在我心里的某处依然认为这是反叛军的错。」 「事实上就是如此。」 他平静地回答,看起来并未因此感到不悦。 「而且,我……」 我心里浮现出另一位魔术师的脸。 「在『那个人』死后,还没整理好心情。」 这是我目前最真实的心情。我现在光是辞掉魔术监狱的工作就已经竭尽了全力,还完全无法思考接下来的事情。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回想起基尔罗亚临终时的样子,晚上也还是会作故乡被烧掉的恶梦。所以还需要时间做决定。 「哼~」 雷梅迪奥斯再次搔了搔头。他别开视线低下头,露出由衷感到遗憾的表情,让我有点罪恶感。 「哎,我不会叫你马上加入。」 「咦?」 「如果你以半吊子的心情加入,也只会造成困扰。什么时候都可以,等你有那个意思后再来找我吧。但你别忘了,你的魔术拥有拯救正在受苦的孩子们的力量,能够让这个糟糕的世界稍微变好。不论你最后是加入王国或反叛军,这点都不会改变。」 「…………」 「打扰了。」 他原本准备转身离开,「……对了。」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般,又再次转了回来。 「这个给你。」 他做出扔东西的动作,一道光芒划过空中,接著某个巨大物体就掉在我的面前。 「咦……?」 我吓了一跳。那是散发漆黑光芒的巨大「魔术杖」。我对前端那个没品的骷髅装饰还有印象。 「这是……基尔罗亚的?」 那是名叫「魔神铁锤」的魔术杖。是基尔罗亚和雷梅迪奥斯战斗时使用的武器。 「我的同伴从施特雷利茨把那东西捡了回来,但我这边没人要使用,所以就送给你吧。」 「可是……」 我看著巨大的魔杖,害怕地将身体往后仰。 「留个那家伙的遗物在身上,也没什么不好吧?」 「啊……」 此时我总算发现,雷梅迪奥斯是要将基尔罗亚的「遗物」送给我。 「……谢谢你。」我的心里涌出一股暖意。「我就恭敬地收下了。」 我拿起魔杖。虽然有点重,但感觉还满顺手的。 「这不算什么。」 银发少年轻轻举起手── 「只是单纯的饯别礼。」 如此宣告。 下个瞬间,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 沿著海边走了一段路后,我看见一个渔村。 就在我看著航行中的渔船于海上划过一条条白线,漫无目标地前进时。 「啊……」 我发现有个年幼的少女抱著双腿,蹲在路边。 「怎么了吗?」 我上前搭话后,少女稍微抬起头。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脸也黑黑的,一看就知道是孤儿。 从她白皙的脖子能隐约看见黑色的痕迹。不用想也知道那就是魔术痕。 「我跟你说,姊姊是魔术师喔。还有啊,这个像伤痕的东西──」 我一如往常地向少女搭话,同时开始治疗魔力中毒。 「隐藏在我体内深处的魔力啊──」 几分钟后,等魔术结束时,少女的身上已经看不见伤痕。她的脸色也跟著变好,可见魔术成功了。 我将手边的水和食物交给她,说声「再见」后就离开了。但我才走了几步路…… ──但你别忘了,你的魔术拥有拯救正在受苦的孩子们的力量,能够让这个糟糕的世界稍微变好。不论你最后是加入王国或反叛军,这点都不会改变。 就想起少年刚才说的话。 我转身再次走向少女。蹲在地上的少女抬起头,咀嚼著吃到一半的乾面包看向我。 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会放著这孩子不管。虽然会帮她治疗魔术痕,但一定一开始就会放弃带著她一起走。在替在卢海特村的入口遇见的男孩治疗完后,我也没再进一步对他伸出援手。这年头「诅咒之子」一点都不罕见,所以根本不可能见一个救一个──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不过。 ──不只是您的「心跳声」,我连您的「心」……也一起喜欢上了…… 基尔罗亚曾说过他喜欢我的「心」,感觉那颗心正遭到考验。 「吶,如果你不介意──」 我伸出手。 「要不要和姊姊一起走?」 小小的眼睛困惑地动摇,然后一只纤细的小手,叠上了我的手掌。 ○ 「是喔,原来是这样啊。」 我们两人沿著海边的道路前进,聊了许多事情。 「你之前待在柯雷顿啊。」 「……嗯。」 「原来如此,我是在施特雷利茨出生的。」 「施特雷?」 「是个离这里很远的城市。那里有座漂亮的钟塔……啊,已经被基尔罗亚破坏了。」 「……?」 我握著女孩的小手,持续往前走。刚开始升起的朝阳,照得海面闪闪发光,即使这个世界对魔术师来说就像一座监狱,黎明还是一定会到来,朝阳还是会升起。 我不像基尔罗亚是个大魔术师。既没有与王国战斗的力量,也没有那样的觉悟。无法像雷梅迪奥斯那样率领组织,也无法成为正在受苦的孩子们的希望。 即使如此,一定还是有我能做的事情。 因为我被生为一个魔术师。 在这副身躯里流动的炙热血液,包含著魔力。 我不晓得未来会怎么样,但我想用自己的作法一点一点地改变世界。自从辞掉刑法官的工作以后,我的心就一直悬在空中,但这个想法为我指示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等回过神时,我的内心已经变得兴奋不已。 ──啊啊……这声音,真的好好听…… 我像是在确认心跳声般按住胸口,从底下传来「噗通」的声音。那是他曾说过喜欢的声音。 我内心的声音。 「姊姊。」 「什么事?」 少女抱著我的手臂说道。 「感觉闻起来香香的。」 ──玛丽安大人的头发……闻起来好香…… 我稍微吃了一惊,「是吗,谢谢你。」然后笑著这么回答。 「经常有人对我这么说。」 等我注意到时,自己已经笑了出来。我握住那只小手,少女也用力回握。 我们手牵著手,走在辽阔的蓝天底下。 (完) 后记 好久不见,我是松山 刚。本书是我在电击文库暌违两年的新作。 我很喜欢「魔术师」这个词。 虽然包含「魔法师」与「魔导士」在内,有许多名词能够用来代表使用魔法的职业,但我还是觉得「魔术师」最贴切。魔术这个词也有戏法和幻术的意思,所以魔术师给我一种诡计多端,无论遇到什么危机都能机智地化解,就算被大军包围也能在最后逆转局势的感觉。大概是因为联想到《银河英雄传说》的「魔术师?杨」吧。最重要的是,「魔术师」这个词念起来非常帅气。除此之外,「师傅」这个词也让我觉得非常有想像空间。 那么,如果在原本就很帅气的「魔术师」前面,再加上一个「大」字呢? ──大魔术师。 看起来很有魄力对吧(一脸得意)。感觉根本是无所不能。使用魔力的高手,强得像神一样的魔术师中的魔术师,本作描写的就是这种大魔术师的故事。前作《白银のソードブレイカー》也是黑暗风格的幻想故事,由于该作的主题是「血与剑的羁绊」,若用同样的方式来比喻,本作的主题就是「血与魔力的羁绊」吧。虽然感觉好像是个血淋淋的故事,但养眼场景比血腥场景多,所以请放心(?)。 这次也受到许多人的关照。责任编辑荒木先生和土屋先生都非常热心地陪我改稿,实在是感激不尽。感谢两位一直以来的照顾。 好久不见,我是松山 刚。本书是我在电击文库暌违两年的新作。 我很喜欢「魔术师」这个词。 虽然包含「魔法师」与「魔导士」在内,有许多名词能够用来代表使用魔法的职业,但我还是觉得「魔术师」最贴切。魔术这个词也有戏法和幻术的意思,所以魔术师给我一种诡计多端,无论遇到什么危机都能机智地化解,就算被大军包围也能在最后逆转局势的感觉。大概是因为联想到《银河英雄传说》的「魔术师?杨」吧。最重要的是,「魔术师」这个词念起来非常帅气。除此之外,「师傅」这个词也让我觉得非常有想像空间。 那么,如果在原本就很帅气的「魔术师」前面,再加上一个「大」字呢? ──大魔术师。 看起来很有魄力对吧(一脸得意)。感觉根本是无所不能。使用魔力的高手,强得像神一样的魔术师中的魔术师,本作描写的就是这种大魔术师的故事。前作《白银のソードブレイカー》也是黑暗风格的幻想故事,由于该作的主题是「血与剑的羁绊」,若用同样的方式来比喻,本作的主题就是「血与魔力的羁绊」吧。虽然感觉好像是个血淋淋的故事,但养眼场景比血腥场景多,所以请放心(?)。 这次也受到许多人的关照。责任编辑荒木先生和土屋先生都非常热心地陪我改稿,实在是感激不尽。感谢两位一直以来的照顾。 好久不见,我是松山 刚。本书是我在电击文库暌违两年的新作。 我很喜欢「魔术师」这个词。 虽然包含「魔法师」与「魔导士」在内,有许多名词能够用来代表使用魔法的职业,但我还是觉得「魔术师」最贴切。魔术这个词也有戏法和幻术的意思,所以魔术师给我一种诡计多端,无论遇到什么危机都能机智地化解,就算被大军包围也能在最后逆转局势的感觉。大概是因为联想到《银河英雄传说》的「魔术师?杨」吧。最重要的是,「魔术师」这个词念起来非常帅气。除此之外,「师傅」这个词也让我觉得非常有想像空间。 那么,如果在原本就很帅气的「魔术师」前面,再加上一个「大」字呢? ──大魔术师。 看起来很有魄力对吧(一脸得意)。感觉根本是无所不能。使用魔力的高手,强得像神一样的魔术师中的魔术师,本作描写的就是这种大魔术师的故事。前作《白银のソードブレイカー》也是黑暗风格的幻想故事,由于该作的主题是「血与剑的羁绊」,若用同样的方式来比喻,本作的主题就是「血与魔力的羁绊」吧。虽然感觉好像是个血淋淋的故事,但养眼场景比血腥场景多,所以请放心(?)。 这次也受到许多人的关照。责任编辑荒木先生和土屋先生都非常热心地陪我改稿,实在是感激不尽。感谢两位一直以来的照顾。 好久不见,我是松山 刚。本书是我在电击文库暌违两年的新作。 我很喜欢「魔术师」这个词。 虽然包含「魔法师」与「魔导士」在内,有许多名词能够用来代表使用魔法的职业,但我还是觉得「魔术师」最贴切。魔术这个词也有戏法和幻术的意思,所以魔术师给我一种诡计多端,无论遇到什么危机都能机智地化解,就算被大军包围也能在最后逆转局势的感觉。大概是因为联想到《银河英雄传说》的「魔术师?杨」吧。最重要的是,「魔术师」这个词念起来非常帅气。除此之外,「师傅」这个词也让我觉得非常有想像空间。 那么,如果在原本就很帅气的「魔术师」前面,再加上一个「大」字呢? ──大魔术师。 看起来很有魄力对吧(一脸得意)。感觉根本是无所不能。使用魔力的高手,强得像神一样的魔术师中的魔术师,本作描写的就是这种大魔术师的故事。前作《白银のソードブレイカー》也是黑暗风格的幻想故事,由于该作的主题是「血与剑的羁绊」,若用同样的方式来比喻,本作的主题就是「血与魔力的羁绊」吧。虽然感觉好像是个血淋淋的故事,但养眼场景比血腥场景多,所以请放心(?)。 这次也受到许多人的关照。责任编辑荒木先生和土屋先生都非常热心地陪我改稿,实在是感激不尽。感谢两位一直以来的照顾。 好久不见,我是松山 刚。本书是我在电击文库暌违两年的新作。 我很喜欢「魔术师」这个词。 虽然包含「魔法师」与「魔导士」在内,有许多名词能够用来代表使用魔法的职业,但我还是觉得「魔术师」最贴切。魔术这个词也有戏法和幻术的意思,所以魔术师给我一种诡计多端,无论遇到什么危机都能机智地化解,就算被大军包围也能在最后逆转局势的感觉。大概是因为联想到《银河英雄传说》的「魔术师?杨」吧。最重要的是,「魔术师」这个词念起来非常帅气。除此之外,「师傅」这个词也让我觉得非常有想像空间。 那么,如果在原本就很帅气的「魔术师」前面,再加上一个「大」字呢? ──大魔术师。 看起来很有魄力对吧(一脸得意)。感觉根本是无所不能。使用魔力的高手,强得像神一样的魔术师中的魔术师,本作描写的就是这种大魔术师的故事。前作《白银のソードブレイカー》也是黑暗风格的幻想故事,由于该作的主题是「血与剑的羁绊」,若用同样的方式来比喻,本作的主题就是「血与魔力的羁绊」吧。虽然感觉好像是个血淋淋的故事,但养眼场景比血腥场景多,所以请放心(?)。 这次也受到许多人的关照。责任编辑荒木先生和土屋先生都非常热心地陪我改稿,实在是感激不尽。感谢两位一直以来的照顾。 好久不见,我是松山 刚。本书是我在电击文库暌违两年的新作。 我很喜欢「魔术师」这个词。 虽然包含「魔法师」与「魔导士」在内,有许多名词能够用来代表使用魔法的职业,但我还是觉得「魔术师」最贴切。魔术这个词也有戏法和幻术的意思,所以魔术师给我一种诡计多端,无论遇到什么危机都能机智地化解,就算被大军包围也能在最后逆转局势的感觉。大概是因为联想到《银河英雄传说》的「魔术师?杨」吧。最重要的是,「魔术师」这个词念起来非常帅气。除此之外,「师傅」这个词也让我觉得非常有想像空间。 那么,如果在原本就很帅气的「魔术师」前面,再加上一个「大」字呢? ──大魔术师。 看起来很有魄力对吧(一脸得意)。感觉根本是无所不能。使用魔力的高手,强得像神一样的魔术师中的魔术师,本作描写的就是这种大魔术师的故事。前作《白银のソードブレイカー》也是黑暗风格的幻想故事,由于该作的主题是「血与剑的羁绊」,若用同样的方式来比喻,本作的主题就是「血与魔力的羁绊」吧。虽然感觉好像是个血淋淋的故事,但养眼场景比血腥场景多,所以请放心(?)。 这次也受到许多人的关照。责任编辑荒木先生和土屋先生都非常热心地陪我改稿,实在是感激不尽。感谢两位一直以来的照顾。 继《冰境的艾玛莉莉丝》之后,本书再次请到パセリ老师负责插画,老师这次也和前作一样,提供了精彩的插图。玛丽安非常可爱,而且我也没想到嘉拉赛雅居然是这么惹人喜爱的女孩子,所以看见初期草稿时还忍不住发出欢呼呢。感谢您。我经常在想,对作者来说是最为幸福的时刻,应该就是原稿和角色设计完成的瞬间吧。 本书受到许多人的帮助才得以问世。在此向所有协助过我的人致上最深的谢意。另外,总是陪我喝酒的k前辈、扮演良好倾听者的s夫妇,以及邀请我去参加j展览的b,我也非常感谢各位。 最后是阅读本书的读者,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若个性一本正经的少女刑法官与总是表现得令人难以捉摸的大魔术师的旅行,能让您在日常生活中稍微放松一下,对作者来说就是无上的喜悦。 傍晚,正在被猫咪缠著喂饭的 松山 刚 好久不见,我是松山 刚。本书是我在电击文库暌违两年的新作。 我很喜欢「魔术师」这个词。 虽然包含「魔法师」与「魔导士」在内,有许多名词能够用来代表使用魔法的职业,但我还是觉得「魔术师」最贴切。魔术这个词也有戏法和幻术的意思,所以魔术师给我一种诡计多端,无论遇到什么危机都能机智地化解,就算被大军包围也能在最后逆转局势的感觉。大概是因为联想到《银河英雄传说》的「魔术师?杨」吧。最重要的是,「魔术师」这个词念起来非常帅气。除此之外,「师傅」这个词也让我觉得非常有想像空间。 那么,如果在原本就很帅气的「魔术师」前面,再加上一个「大」字呢? ──大魔术师。 看起来很有魄力对吧(一脸得意)。感觉根本是无所不能。使用魔力的高手,强得像神一样的魔术师中的魔术师,本作描写的就是这种大魔术师的故事。前作《白银のソードブレイカー》也是黑暗风格的幻想故事,由于该作的主题是「血与剑的羁绊」,若用同样的方式来比喻,本作的主题就是「血与魔力的羁绊」吧。虽然感觉好像是个血淋淋的故事,但养眼场景比血腥场景多,所以请放心(?)。 这次也受到许多人的关照。责任编辑荒木先生和土屋先生都非常热心地陪我改稿,实在是感激不尽。感谢两位一直以来的照顾。 继《冰境的艾玛莉莉丝》之后,本书再次请到パセリ老师负责插画,老师这次也和前作一样,提供了精彩的插图。玛丽安非常可爱,而且我也没想到嘉拉赛雅居然是这么惹人喜爱的女孩子,所以看见初期草稿时还忍不住发出欢呼呢。感谢您。我经常在想,对作者来说是最为幸福的时刻,应该就是原稿和角色设计完成的瞬间吧。 本书受到许多人的帮助才得以问世。在此向所有协助过我的人致上最深的谢意。另外,总是陪我喝酒的k前辈、扮演良好倾听者的s夫妇,以及邀请我去参加j展览的b,我也非常感谢各位。 最后是阅读本书的读者,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若个性一本正经的少女刑法官与总是表现得令人难以捉摸的大魔术师的旅行,能让您在日常生活中稍微放松一下,对作者来说就是无上的喜悦。 傍晚,正在被猫咪缠著喂饭的 松山 刚 好久不见,我是松山 刚。本书是我在电击文库暌违两年的新作。 我很喜欢「魔术师」这个词。 虽然包含「魔法师」与「魔导士」在内,有许多名词能够用来代表使用魔法的职业,但我还是觉得「魔术师」最贴切。魔术这个词也有戏法和幻术的意思,所以魔术师给我一种诡计多端,无论遇到什么危机都能机智地化解,就算被大军包围也能在最后逆转局势的感觉。大概是因为联想到《银河英雄传说》的「魔术师?杨」吧。最重要的是,「魔术师」这个词念起来非常帅气。除此之外,「师傅」这个词也让我觉得非常有想像空间。 那么,如果在原本就很帅气的「魔术师」前面,再加上一个「大」字呢? ──大魔术师。 看起来很有魄力对吧(一脸得意)。感觉根本是无所不能。使用魔力的高手,强得像神一样的魔术师中的魔术师,本作描写的就是这种大魔术师的故事。前作《白银のソードブレイカー》也是黑暗风格的幻想故事,由于该作的主题是「血与剑的羁绊」,若用同样的方式来比喻,本作的主题就是「血与魔力的羁绊」吧。虽然感觉好像是个血淋淋的故事,但养眼场景比血腥场景多,所以请放心(?)。 这次也受到许多人的关照。责任编辑荒木先生和土屋先生都非常热心地陪我改稿,实在是感激不尽。感谢两位一直以来的照顾。 继《冰境的艾玛莉莉丝》之后,本书再次请到パセリ老师负责插画,老师这次也和前作一样,提供了精彩的插图。玛丽安非常可爱,而且我也没想到嘉拉赛雅居然是这么惹人喜爱的女孩子,所以看见初期草稿时还忍不住发出欢呼呢。感谢您。我经常在想,对作者来说是最为幸福的时刻,应该就是原稿和角色设计完成的瞬间吧。 本书受到许多人的帮助才得以问世。在此向所有协助过我的人致上最深的谢意。另外,总是陪我喝酒的k前辈、扮演良好倾听者的s夫妇,以及邀请我去参加j展览的b,我也非常感谢各位。 最后是阅读本书的读者,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若个性一本正经的少女刑法官与总是表现得令人难以捉摸的大魔术师的旅行,能让您在日常生活中稍微放松一下,对作者来说就是无上的喜悦。 傍晚,正在被猫咪缠著喂饭的 松山 刚 好久不见,我是松山 刚。本书是我在电击文库暌违两年的新作。 我很喜欢「魔术师」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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