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爹通关计划》 第1章 今日大凶(? 【我一向不喜欢花冤枉钱,脱衣服吧,让我看看你到底值多少斤两。】 - 1.顺从- - 2.不可理喻! - 名叫陆寻的青年看了看手机短信里的这一行字,又抬头偷偷撇了一眼他对面的男子,暗自叹了口气。 几个小时以前,他的名字还不叫“陆寻”。 几个小时以前,他也不是青年的模样。 那时的他是个刚过完三十三岁生日的胡茬大叔,正开着他那辆破本田去参加女性向*游戏公司null+chronical备受瞩目的第九作,刚开放预订一周就热销50万张的《rondo grazioso》首版预告片的发布会。 自从22岁考了驾照以来一分都没被扣过的模范司机,这天傍晚却遭遇了车祸。一辆重型卡车从转角后面猛冲出来,直接撞上了驾驶员的位置。 一切在他反应过来以前就都结束了。 null+chronicle当家脚本作家,近年来受到腐女们疯狂追捧的*大神,因为无数赚人眼泪的虐心be而被人戏称为“史上第一后爹”的他,笔名只有一个单字的筱,在车祸中当场死亡。 是的,深信灵魂不灭之流只不过是无稽之谈的他,原本以为,这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这位“史上第一后爹”,却是在死后,第一次遭遇了彻底颠覆他世界观的事。 他见到了一个女孩子。 那是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子,个子矮,全身的线条都很纤细,给人一种十分娇小可爱的感觉。女孩身着一套黑色蕾丝的连衣裙,长发扎成双马尾,脸上樱粉色的小烟熏妆显得有些梦幻。 好歹也算在acg界摸爬滚打十几年,筱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女孩的打扮虽然不出格,但未免太二次元了。 果然女孩子一见到他就冲上来拿出十几张由他主笔的游戏光盘、公式书、设定集等等东西和一支马克笔,推到他面前,激动得双眼含泪,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啊,果然是他的某位粉丝吧。怎么,自己的名气已经传到了阴曹地府么? 筱在心里这样想着,体贴地接过马克笔在那些光碟和书上一一签了名,签到一半又被女孩搂着脖子用力抱住。女孩看起来瘦小力气却很大,让筱险些以为自己要再被勒死一次。 “……大……大神,我真的见到你了……我一定是在做梦吧……”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就在女孩滔滔不绝地讲述她对筱的八部作品有多么喜爱和对其中的无数be有多么怨念之中度过。交谈中筱终于知道,女孩是阎王的小女儿,人称雪夜姬,从他刚一出道就追寻至今,一直是他最忠实的粉丝。无奈地府规矩严格,她始终没有机会去签名会现场亲眼见到偶像,如今终于得见,可算了却了一番挂念。 等到雪夜姬终于吐槽完毕,委委屈屈地用纸巾擦干眼泪,这位铁杆粉丝朝大神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大神,你死了的消息已经被我拦下来了,短时间内还传不到地府去。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你赢了我就放你回人间去,再添阳寿60年如何?” 筱推了推眼镜,“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其实我更想早点投胎转世……” 他的话还没说完,女孩子就猛地往前一探身,凑到离他不到十公分的位置,一双严肃的大眼忽闪忽闪地眨着,睫毛掀起的风几乎都能吹到他脸上。 “大神你知道吗?其实我最最怨念的并不是那八部神作。最初通关《fairnd》之后,我有一阵在网上疯狂地搜你的各种边边角角的资料,终于在一个小论坛查到了《blues》的原稿和人设。都说be损人品,我说成坑比be更揪心一万倍好吗!《blues》前三条线的剧情就用掉了我三大盒纸巾,我想去看主线结局的时候,你猜发生了什么?主线结局它竟然是个坑!大神我这十年一直在等你填坑啊,你知道蹲坑的感觉有多辛苦吗?” 筱为了跟她保持距离连连往后缩了几缩,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所以,”看到筱点头,女孩子满意地摇着手指,“为了弥补我这十年以来的精神损失,我决定派你到《blues》的世界中,亲自担任男主角,达成最终的he。只要你做到这一点,我就放你回人间去,绝不食言!” “姑娘,其实我还是想直接投胎……” 筱干笑着想跟她解释,却忽然发现身边的环境开始飞速地变化,女孩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只有甜美的萝莉音好像从很远处传来。 “加油啊大神!60年阳寿在向你招手哟~~记得一定要是he才行~~我永远支持你~~” 就这样,他穿越进自己处女作的世界中,成为了这个名叫陆寻的青年。 今天一定是大凶之日吧!——大神万般无奈地这样想着,又叹了一口气。 《blues》是筱在大学期间信手所写的作品。那时他与同系的几个关系要好的同学成立了动漫社团,一心只想出一款属于他们自己的文字a_vg游戏。一向文笔不错的他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脚本写手,并且很快完成了故事的大致走向和支线剧情。人设是位个性温柔不爱说话的姑娘,为游戏所画的cg极美。他们还请了cv录制了一部分游戏对话的片段,剪辑成为预告片发在网上,曾在二次元引起了一小股热潮。 无数个夜晚他们在学校南门外的烧烤店里面一边吃夜宵喝啤酒一边讨论着脚本、策划、程序、社团杂七杂八的小事,或者10月某新番ed很好听但是男主太渣女主太包子,某知名漫画作家最近的风格越来越黄让人基血沸腾,或者他们中谁谁有了新八卦谁谁最近看上了计算机系的小姑娘,十佳歌手大奖赛的冠军上周被女朋友甩了理由是这男的跟学校gay圈名媛纠缠不清…… 后来的事情他记不清楚了。好像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做梦的时候感觉再真实,梦醒了过不了五分钟也会全然忘记。 他只记得,梦醒的时候几个人已经不欢而散。一直到他出车祸骤然死去,十几年间,他没有跟他们再说过一句话,联系过一次。 这几个人好像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甚至他在null+chronicle凭借《fairnd》一炮走红,早期发在网上的《blues》残章被他的粉丝挖出来的时候,全体staff里还能够追及的人也只剩下他自己。其他人在网上的一切账号都已经停用,即便好事者进行了人肉搜索,也毫无结果。 这几个人就这样从筱的生命里消失了。无论是二次元,还是三次元。 偶尔想起这件事,性格往好听了说叫务实往难听了说叫不解风情的脚本作家,总会觉得心里有那么一点空落落的。也就仅此而已。 现在真正棘手的是,《blues》的脚本,他并没有写完。 故事讲的是名叫陆寻的医大高材生因为男友的欺骗和陷害染上毒瘾,多次违反规定从实习医院偷取医用麻醉品而遭到学校退学并记大过处分,又被此前牵扯的黑道团体围堵追债,一步一步逼上绝路——至此为止,几乎已经奠定了be的基调。 事实上,《blues》作为一款单线程游戏,他所写完的三个不可攻略角色的支线结局,确实都是be。他最初完成这三个结局拿给社团的策划看时,一向如女汉子般爽朗的姑娘直直盯着电脑屏幕,竟也蓦地落下泪来。 游戏中唯一一个可攻略角色,名字叫月川。 就是现在坐在他对面的这个人。 月川的剧情,筱可以说一个字都没有动笔。而时隔这么多年,当年的自己到底构思了些什么情节,他早就一丁点也不记得了。 关于这个人,他现在唯一知道的也只是:现年29周岁,24岁刑法学硕士毕业以来投身刑事辩护,由于连着代理了几起在社会上相当有影响力的争议性案件,并且都取得无罪判决而名声大噪,现在已经是业内极有威望的刑辩律师;月川父母跟陆寻的父母是世交,两家做了三十几年的同事和邻居,他在上大学之前,有十年多的时间看着陆寻从可爱的小包子一点点长成自以为是的少年。 从筱写完的部分看来,至少在月川去上大学之前,他们的关系一直是非常要好的。甚至月川走的时候,陆寻还哭了好几天。 然而,就跟筱和他大学期间那些朋友一样,此后十年,两人没再联系过一次。 现在,陆寻走投无路来找他,希望他能为自己还清积欠黑帮的债务。 由于身处文字a_vg游戏的世界,所涉及的剧情选项都会以短信的形式发到他的手机上。 然后他现在面临的剧情是什么来的? 他难以置信地再次滑开手机,翻出了那条短信: 【我一向不喜欢花冤枉钱,脱衣服吧,让我看看你到底值多少斤两。】 - 1.顺从- - 2.不可理喻! - ……这这这…… ……这是逼他卖身的意思? 第2章 逼良为娼(? 【女性向游戏开发公司null+chronicle当家脚本作家筱是近十年以来受到腐女疯狂追捧的*大神。自从出道作《fairnd》力压众男性向游戏,创造*文字a_vg销售史上的奇迹以来,至今由其主笔的8作均大卖不衰,各类同人作品也是漫展上的常客。】 【筱的作品一贯以曲折离奇的剧情走向和婉转动人的情感纠葛牵动着无数同人女的心弦。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作品中he极少。8作共31个可攻略角色、39个支线结局中,除了6个明确he和2个隐藏he以外,均属于不同程度的be,主角之间或因爱生恨,或天人永隔,或擦肩而过,赚足了少女们的眼泪和银子的同时,也让无数玩家大呼“后妈去死”。鉴于这位“后妈”其实是个三十前半的胡茬大叔,又爱又恨的粉丝们送了他一个绰号——“史上第一后爹”。】 【在null+chronicle万众瞩目的第九作放出首版预告片的当天晚上,筱却遭遇车祸不幸去世了。这个天妒英才蓝颜薄命听者伤心闻者落泪的故事到这里还没有结束。由于阎王的女儿也对筱be太多怀有深刻的怨念,终于借此机会公报私仇,施展法术让筱穿越到了他未完成的处女作《blues》中。只有以男主角的身份亲自达成其中唯一的he,筱才能得到重生的机会。】 【顶着名为“寻”的医大学生年轻帅气的脸,天才脚本作家站在blues世界的大马路上哈哈大笑:我就是这个故事的作者,要编个he出来还不就是一拍脑袋的事情?且看我大开金手指一举全线通关!】 ……如果让筱来写的话,他大概会把故事的开头写成这样。 当然这里面绝大部分是他自己的私心。作为一向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消极症晚期患者,被莫名其妙卷进这样一个只要想想都会头疼的赌局里,心里总是希望,事情能顺顺利利快点结束就最好不过。 既然明知道三条支线都是be,筱自然直奔主题走到了主线月川的剧情上。然而进入主线剧情以来,手机上收到的第一条选项,就让他猛地意识到,外表无比纯良的可爱萝莉——雪夜姬——强加给他的任务,决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一向不喜欢花冤枉钱,脱衣服吧,让我看看你到底值多少斤两。】 ——这是一句不可能出现在他的任何脚本中的话。 太显而易见了,画风完全不同! *a_vg游戏虽然更多的是以剧情冒险吸引玩家,但绝大部分还是要打上个“r18”的标签,其中适当比例的h段,常常被玩家认为是必要的。作为资深的脚本作者,筱并不会在他的作品中刻意回避主角与其他角色之间的*接触,甚至还以大胆、热情的h段描绘为自己赢得了不俗的口碑。 然而素来注重剧情体系的他,若真有一天写出这种直球卖肉的桥段,大概会被他的黑粉们掐死。游戏论坛可能要盖起一座一天翻上几百页的高楼,说他荣光不复江郎才尽什么的。 不需要他来辨认,任何一位了解他的粉丝,都能看出这句话不会是他写的。如果他现在经历的事是有人为他当年残章所作的续作,那这续作未免也太拙劣了些。 这件事情怎么想都是雪夜姬动了手脚。也许萝莉此时正在某个宽敞舒适的客厅里,一边吃着薯片喝着奶茶,一边透过50寸纯平大彩电津津有味地看着偶像局促不安的样子。 想到这里筱的心里甚至微有些愠怒,但一贯缺乏韧性的毛病适时发作,让他没过三秒钟就泄了气。他又偷偷撇了一眼对面的人,男子坐姿优雅,正用闲适而冰冷视线盯着他。 筱并不是同性恋。 准确地说,消极悲观的性格让他直到33岁都没有真正爱上任何一个人。有人说只有没经历过爱情才能够写出最动人的爱情故事,这句话放在他身上,倒是相当合适。 可是即便让冷淡如他来打分,月川这个人单从颜来说,都可以评得上9。十多年前他没有写主线剧情,人设姑娘便只简单画了两张月川的草稿图,当时看来已觉惊艳。如今人物从平面转为立体,又坐在离他这么近的位置上,精致的五官挺拔的身形加上社会成功人士的逼人气场,大概要让他的评分直冲到10。 可是光颜好有什么用呢?刚一见面就让人脱衣服,性格一定恶劣得要死。 筱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这个问题的两个选项,很显然如果选了第一个,他等下就得真的脱衣服;如果选了第二个,可能会发生“交涉失败愤然离去”之类的剧情。 以他浸淫文字a_vg界这么多年的经验,这里如果【顺从】,大概率会直接通到主线bad end1。道貌岸然的鬼畜攻在床上兽性大发直接玩死了他,或者把他关起来作为x奴隶反复xxoo…………咳咳咳咳,最主要的还是,他要达成he的任务就夭折在摇篮里了。 可如果选了代表反抗的【不可理喻!】,在明知道不会有其他支线角色介入的情况下,剧情大段推进之后,也很有可能会是一个be结尾。 ……总的来说,以后be好过马上be,为了he的终极任务和他的人身安全着想,这里还是应该选2吧。 筱一口气喝完了茶几上那杯已经不凉了的柠檬汁,把心一横,在那条短信下面回复了一个【2】,并按下了发送键。 “不可理喻!”他略抬高声音这样说道,站起来就要离开。 “哼。” 相比之下,月川的声音倒小了许多,甚至比正常交谈的音量还要更轻些。他只是用细弱的鼻音发出这样简短的一个音节,带着些玩味又讥诮的笑意,却直直扎进筱的耳朵里,让筱第一步就没迈出去。 “你倒是出息了不少,也敢反抗我了。”月川的语气不含怒意,像是有一点感慨,声调却极冷。 那一瞬间筱翻了个白眼,只觉得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对各种虐梗都如数家珍的be大神自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可这都是哪门子没下限掉节操的隐藏剧情啊?他这个作者怎么一点都不记得月川跟陆寻俩人之前还有一腿? 雪夜菇凉,看您外表斯斯文文的,可这脑洞开得实在是……让人只想呵呵。 “陈律师,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筱抬起手揉了揉一阵阵抽痛的额角,“我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今天来找您是我太冒昧了,无论如何还是谢谢您,我这就告辞。” 月川唇角弯起一个细小而锐利的弧度。他别过脸不再看筱,拿起水杯凑到唇边,浅浅地抿了一口。 “你欠黑帮那六十万,是你之前那个男朋友借的吧?他自己跟新欢跑了让你当连带责任保证人,也亏你还在死心塌地地为他还债。怎么,他行我不行么?他下面那玩意就那么让你念念不忘,离开了就活不下去?” “呵……”言语上放肆的侮辱彻底激怒了筱。更要命的是,月川每一句话都没有说错,这正是他当年亲笔为陆寻这个人物所写下的剧情。而今想要反驳,他连个理由都找不着。 筱冷笑了两声,把原本朝门的方向转了一半的身子又转回来,几步走到月川跟前,抬手一拳朝月川脸上挥过去。 结果拳头被对方轻松地挡开。月川抓住筱的手腕,向反方向用力一扭。关节几乎被扭断的疼痛让筱拼命跟着月川的动作转动身体,最终跌倒在沙发上。 月川身体压上来,用一只手把筱的双手禁锢在头顶,另一只手去解筱衬衫的扣子。筱胡乱挣扎了几下,都被月川死死压住。 “你是学临医的吧?身体弱成这个样子,每学期的5000米到底是怎么过的?”月川紧皱着眉,倒像是真的在为筱的挣扎太过微弱而不满。 扣子一一解开之后,衬衫的衣襟就在挣动中自然向两边敞开,露出青年极为瘦弱的胸腹。白得透明的皮肤上赫然留着不少刺目的伤疤,甚至有些新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 那时月川目色一暗,沉默了一会才说:“这里……倒是还跟以前一样。” 突兀的沉默和没头没尾的话让筱也微微一怔。月川抬起手遮住筱的双眼,在筱左侧锁骨的末尾用力咬了一下。 “唔——”满意地听到身下的人强压下去的声音,月川从锁骨沿着脖子一路舔吻上去,用舌头勾画出青年下颚骨单薄的线条,最后在他不住颤抖的双唇印下一吻。 那个吻极浅,只是四唇轻轻相叠,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筱分明感到男人喷在自己脸上的呼吸热得发烫,然而吻着他的嘴唇竟是冰凉的。 然后他听到男人耳语般的声音,成熟而富有磁性,却莫名让他觉得无比寂寞。 “寻,搬过来跟我住一个月,我替你还那六十万。” 第3章 纵欲过度(? 筱只觉得心里蓦地笼起一阵巨大的空旷。他能感觉到月川的手掌贴在他的眼睛上,触感清爽而干净、微微泛着一丝凉意。月川的手很大,手指修长有力,没由来地给人一种安心感。 他下意识地想朝男人的手心蹭过去的时候,那种舒适的触感却从他眼睛上离开了。接着薄唇吻上他的眉骨,安抚般地在那里停了很久。 “怎么哭了?”男人像是叹了口气,沉声问道。 ……咦? 筱抹了一下脸颊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下泪来。 是啊……怎么哭了呢…… 他别过脸去,全身都如畏冷一般不住发抖。 怎么哭了呢…… 月川的动作并不似他的言语那般暴戾,甚至算得上轻柔,但激烈的挑逗却未给筱多留下情面。充分按摩后探入的一根手指,很快精准地找到了体内埋藏的腺体,几番搅动拨弄之后,用力向上一推。 “嗯啊……”从腰间蔓延开来的绵密快感让筱大腿上的肌肉瞬间绷紧,他的经验本就不多,快感的起源被这样狠狠撩拨的体验,更是从没有过。 月川进入的时候,筱又开始流泪。不是因为疼痛,细致的前戏之后的进入,并没有带给他太多的疼痛。 他反复想了很久都不知道为什么,任凭月川再怎么温柔地亲吻和爱抚,泪水一直没再停下来。 ———————— 筱一手扶着卫生间的洗手台,一手按着激灵灵地酸痛着的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前一晚两人从沙发做到床上,连换了三五种体位,这种事*你情我愿(好像哪里不对?),到后来筱也极投入。结果做的时候不觉得,睡了一夜再醒过来,腰直疼得他连走路都有些困难。 怎么选了【不可理喻!】也是这样的结果?说好的不脱衣服呢?喂,雪夜菇凉,说好的不脱衣服呢? 身为大神,身为这个故事的缔造者,竟然刚穿到这个世界第一天就被推倒了,简直岂有此理! 他用冷水洗了个脸,恨恨地盘算着到底要怎么惩治一下月川这个蹬鼻子上脸不识好歹的小子。可天生最怕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格,让他的豪情壮志深仇大恨只持续了两分钟不到,就像根烧完的线香似的,只剩下了一点点苍白的灰尘。 这样也算还好吧,至少月川会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有了他的亲口承诺,就不用每天担心被黑帮追债先x后杀再x再杀之类的了。 筱摇了摇头,视线再次回到镜中的自己脸上。 《blues》的设定是很现实的现代都市背景,所以穿到这个世界以来,生活环境上不算太大的改变并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冲击。陆寻从身材到健康状况都很普通,让他这个普通人的魂儿穿进来住着,倒也没觉得委屈。 然而,最最违和的一点是,镜子中22岁青年,分明长的就是筱自己的脸。 他像是难以置信一般在自己脸上来回捏着,把不太多的肉揉成各种奇怪的形状,结果手只要一松开,略显得苍白的皮肤都会马上回复到原本的样子。 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那张脸都是他自己。 说实话,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十年之前长什么样子了。他不喜欢照相,偶尔在一些场合中朋友为他照了回头发到他的邮箱,他大部分都懒得下载。活到现在三十三年,他电脑中只留了一张自己的照片,还是五岁时在动物园跟猴子一起照的。 人都是健忘的,如果不留下影像记录,哪怕是自己的样貌,也很快就会忘记了。何况还是22岁到33岁,从年轻走向苍老的十一年,他全部人生的整整三分之一。 可是记忆这个东西真的很奇妙。那些死也想不起来的事情,似乎都没有从人的大脑中彻底消失,而只是尘封起来,如果有一个契机再开启,就会猛地意识到:没错,就是这样的。 筱现在就是这种感觉。虽然一点也不记得自己十多年前的样貌,但当一张自己年轻时的脸明明白白出现在面前的镜子里时,他还是能够笃定地认出来,那不是任何一个跟他长得神似的人,也不是他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那就是他自己。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当年人设姑娘为陆寻画了很多张不同角度的人设图和cg图,都从未提过人物的原型是他。最终画出的成品也看不出筱的影子。不过人设和cg毕竟是二次元,与三次元的真人样子不可能完全相同,筱在这个世界中见过的几个当时已经有完整人设的角色,在一眼就能认出来是谁的基础上,样貌和气场都与当年的图片有适度的差别。 镜中的人确实是陆寻,但也确实是筱。准确地说,如果他不是能够确定自己身处在这样一个诡异的游戏世界,他大概会以为这是做梦梦到22岁的自己在玩陆寻的cosy。 不用想,这也是雪夜姬动的手脚。但这个设定究竟有什么用意,筱百思不得其解。 陆寻这个人物,是筱全部脚本创作的起始。他的故事大致都如月川所说,因为男友染上毒瘾,积欠债务,盗窃药品,自毁前程。月川的话中唯一不妥之处大概在于,他会沦落至此,最主要的原因并非渣男恶意的欺骗和陷害,而可能还是在于他自己。 镜中的青年极瘦,皮肤白得甚至有些病态,嶙峋的胸膛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有新有旧,比较久远的已经结成狰狞的疤痕,而最近的一两道,还贴着染血的纱布。 陆寻有严重的自伤倾向,他对疼痛的痴迷甚至还胜过毒品,以至于他能戒了毒瘾连着十个月没再碰一下,却戒不掉往自己身上动刀子。医学院三年多的学习让他能够准确地找出,在身体的哪个部位扎刀子下去,扎到多深的位置,可以既疼得要死又无论如何都死不了。最初穿到他身体中的时候,胸前两道新伤直疼得筱当场跪倒在地上,缩得像只虾米一样,泪流不止。 青年正常的外表之下,内里是个极端缺乏安全感的人。他的内心无力支撑起完整的人格,因此才会格外依赖他人,才会一再被人利用和欺骗。当他惧怕受到伤害的时候,他便会伤害自己。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设定也是筱当年没能最终完成《blues》的原因之一。每每想到走投无路的陆寻万般无奈去找十年没有联系的月川,又在月川家门外徘徊良久斟酌着到底该怎样开口的场景,筱的大脑中除了巨大的空旷,什么都没有。 那是筱笔下的第一个人物,软弱而卑微、无比渴望得到爱情的青年。他是真的把这个人当做自己的孩子,又或是,当做另一个自己。所以当时面对月川的侮辱,他才会那样气愤。 他是真的想给陆寻一个完整的happy ending,给他一个骑着白马的帅气王子,为他斩断一切的荆棘,为他驱散一切的惶惑,在故事的结尾,王子和小矮人自此过着幸福的生活。但筱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这个故事究竟该要怎样发展下去,究竟有谁,能给这个青年带来生命中最后的奇迹。 《blues》是一本彻头彻尾的失败作。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筱养成了现在这种混吃等死得过且过的毛病。却不想自己真的有写作的才能,无聊中写来的戏作《fairnd》推向市场,竟然红得发紫。 十年以来,他一共写了九本作品,其中没有一本让他多费过一秒钟的脑筋。那些故事好像都是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的大脑中,他所做的全部事情,只是敲敲键盘把它们写出来。如果脚本写作也需要天赋这种东西,筱觉得自己大概可以算是有天赋的人。至于那天赋是不是有用完的一天,到那一天又要怎么办,他从没有想过。 十年以来,他虽然一直安安分分地活着,心里却始终在隐隐觉得,活着似乎还不如死了来得轻松安逸。让他这种人为了能不能一直维持大神的地位而纠结,实在是没可能的事。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盼星星盼月亮盼到有一天终于死了,死后却还要遭这种罪受。 腹黑萝莉雪夜姬误打误撞,给了他一个从头再来,了结自己当年遗憾,把自己欠陆寻的那个happy ending正式还给他的机会。然而相比之下,性格已经彻底扭曲的筱,现在只觉得这事麻烦得紧。 筱长长地叹了口气。 管他什么he不he的,日子在哪还不都是要过下去。反正现在有月川罩着一个月之内不愁吃不愁住,先搬过去再说。 ……就是在床上的问题,他必须得想个办法解决一下。 第4章 同居开始(? 此前陆寻为了节省房租,一直住在外环的一间地下室里。地下室一共只有五平米,堪堪够摆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套桌椅,再加上陆寻自己的一点东西,房间里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地下室有单独的卫生间,要洗澡的话还得走上半个小时去隔几条街的公共浴室。 这都是筱当年亲笔写下的剧情,真正身临其境,才觉得青年的处境太让人心疼。狭窄的地下室没有窗户,噪音很大的老式空调制冷还过得去,但即便开着空调,房间里也仍是显得无比憋闷。 筱在打横仰躺在床上,肩膀往上靠着墙壁,盯着天花板上灯管已经有些变黑的日光灯发呆。 早知道有一天要穿进这个世界里,当时把陆寻写成是家财万贯开宝马住别墅冷艳高贵左拥右抱的富三代该有多好…… ……可即便是虚构的游戏剧情,得到幸福能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他只想了一会就觉得这个姿势窝得脖子太过辛苦,翻了个身站了起来,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这里的家具和锅碗等日用品都是房东给的,陆寻自己的东西并不多,收拾来收拾去,衣服只有几件,书只有两本。看起来最大件的财产反而是放在墙角的医药箱,里面满满地装着各种型号的刀片、酒精、消毒药品、医用针线、棉花、纱布和绷带,一次性的注射器也有三联。 筱蹲在那个箱子跟前怔怔地看着里面的东西,过了一会又伸出手去想把那些注射器拿起来,结果手指停在离箱子五公分远的位置,竟不敢真的碰到。普通人总会多多少少对医院和医疗用品有点心理障碍,想到陆寻用这些东西所做的事,筱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如果至少筱写完的那一部分是原封不动还原到这个世界里的话,陆寻已经有十个月没再碰过毒品了。这些注射器应该只是之前留下来的。这大概是青年身上唯一让人心里能够稍稍泛起一丝暖意的事情。 筱摇了摇头,从医药箱里面把比较吓人的刀子针线和注射器什么的挑出来,出门走了十几条街,找了一个非常偏僻的垃圾桶,把那些东西一股脑丢进了垃圾桶里。 时值盛夏,又是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这样一来一回差不多一个小时走下来,筱满脸都是汗水,之前地下室里的那股阴冷憋闷的感觉终于被毒辣的阳光驱散了,心情反而敞亮了一点。 日常生活中可能用到的药品和绷带之类的东西,他就都留给了房东。房东是个五十来岁的阿姨,长相很富态,人也和蔼。陆寻本就样貌端正,性格又文静,房东不知道他吸毒和被黑帮纠缠的事,只当他是个落魄的北漂,倒对他很是照顾。这次租期差六天满整一个月,房东也没多责怪筱没给她留出找下家的时间,爽快地给他退了全部的押金。 从那间地下室出来,筱只拉了一个20寸的小箱子。那里面是陆寻的全部家当。 要是一个月之内不能达成happy ending的话,从月川那里出来,在哪吃饭在哪睡觉都是个很大的难题。他在原来的世界确实靠写游戏脚本赚了不少钱,可钱这东西,生带不来死了自然也带不走,现在来到这里,他彻底变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而且连赚钱的招儿都想不出。 ……咱这清清白白一条好汉,总不能真去卖身吧? 筱长叹了口气。真是麻烦得紧。 真是麻烦得紧。 唉……真是麻烦得紧。 到月川家时已经到了傍晚。筱从电梯里出来,拉着他的小箱子站在月川家门口,好几次把手抬到门铃跟前,又好几次放了下来。后来住在对门的女白领从外面回来,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非常放肆地看了他好几眼。 他被看得更加局促,终于下定决心准备按门铃,门却直接从里面开了。 月川扎着带绿色小花的围裙,一只手握在门把手上,另一只手还拿着锅铲,屋里隐隐传来一股爆葱花的香气。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他很平淡地这样说,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转身让开门口。 筱回头瞥了对门的女白领一眼,对方赶紧错开视线进到屋里,防盗门关上发出很大的“嘭”的一声,震得筱打了个哆嗦。等正式迈进月川家里,他望着宽敞明亮的客厅,又是一阵恍惚。 半晌,他才开口问道:“我能洗个澡么?” 月川点点头,带他到浴室,一一介绍了冷热水笼头的方向,香波和浴液的位置等等,就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又来敲门,说毛巾和浴袍都放在门口。 筱等厨房又响起炒菜的声音,才微微松了口气,开始脱衣服放水洗澡。他不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每次看到月川的时候都会这样局促。与这个人的关系,早已远远超出他对于安全距离的心理预设。 似乎从《blues》开始,他的人际关系也直线跌到谷底,烂成了一坨奇怪的不明物。这部没完成的游戏让他与大学期间所有最好的朋友不欢而散,老死不相往来。此后十年浑浑噩噩,33岁的他有房有车有大把的钞票,有那么点拿不上台面的事业,有几十万疯狂而热情的粉丝,却无妻无子,甚至没有一段稳定的感情,没有一个推心置腹的朋友。 哪怕只是一个,都没有。 文学创作本就不是需要与人打交道的事,加上他写的又是游戏脚本这种二次元中的二次元。此前将近10年的时间里,他平均一星期只有两三次机会能见到活人,绝大部分的时候,还都是在离家一条街远的24小时便利店里。 上次跟某个人住在一起时是什么情况,他早跟自己10年前的样貌一起,忘得一干二净了。 筱先洗干净身体,又放了一缸热水躺进去,泡到水甚至有些凉了才擦干出来。那时太阳已经落到了很低的位置,夕阳照得宽敞的客厅里一片金灿灿的,让筱微微眯了眯眼。 月川就坐在那片阳光中间,正拈着一支烟心不在焉地吸着,连围绕着他的烟雾此时都染上了一抹金色。他大概等很久了,面前的烟灰缸里烟蒂已经积了不少。 筱犹豫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抱歉,我洗得太慢了,让你等了这么久。” 月川这才回过神来,把烟蒂掐熄了,往浴室走过去的时候经过筱身边,还顺势揉了揉他湿漉漉的头发。刚梳整齐的头发又被揉乱让筱心里颇为不满,用手反复拢了半天,才总算把落下来挡住眼睛的额发都拢回去。 “……我是不是该去剪短一点?这样长太不方便了。”筱随口问道,问完才猛地意识到这是个一般人都不会征求别人意见的私密问题。某种程度上这只是因为他并没把陆寻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对他来说,这就跟他当年问人设姑娘“是不是该把陆寻头发画短一点”是一个性质。但可能说给别人听的时候,就会显得相当暧昧不清。 月川过了一会才淡淡答道:“你自己决定。”他从浴室回来,朝筱晃了晃手中的吹风机,按着筱在沙发上坐下,接通了电源。 “不好好吹干会头痛的。”吹风机的声音很大,就在筱耳边响着,筱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月川语气中听出了些许嗔怪。 “才不会呢,我从来不吹头发,也从来没头痛过。”这是千真万确的实话。作为一个资深宅男,筱虽然大体能照顾好自己,不至于饿死冻死邋遢死,但在生活习惯上一点都不讲究。从小到大,除了在理发店,他确实没用过一次吹风机。 月川好像轻声笑了一下。因为吹风机的噪音,筱再次没有听清楚。热气喷在筱的脸上,带来一种不熟悉的灼烫,让他紧紧闭上了双眼。月川一边拨着他略长的头发一边用吹风机一层一层仔细吹干,修长有力的手指穿梭在发丝中的触感跟暖风和在一起,感觉相当舒服。 那时筱竟觉得,那股让他禁不住落泪的巨大空旷,再次从他的心底溢出来。 ——不好好吹干会头痛的。 曾经有人也对他说过这句话。一模一样的句子。一模一样的语气。九个字,严肃中略带了一丝嗔怪。 ……可是,是谁? ……是谁…… 筱再睁开眼睛想去看月川,月川反而把吹风机关掉了。震耳的噪音戛然而止,一时间绝对的寂静让筱有些不知所措。 然后月川又揉了几下他的头发。吹干了水迹,青年本就偏细的发丝变得尤其松散柔软,被这样一揉就再次毛躁起来。 筱像只炸毛的猫一样狠狠朝他呲了呲牙,双手反复拢了半天才又把头发都拢整齐。 “过来吃饭。”月川没对自己的举动表示丝毫抱歉,也没在意筱的抗议,这样平淡地说道。 第5章 讨价还价(? 晚饭吃得相当沉默。 标配四菜一汤,对两个人的家常菜而言,就显得有些过于丰盛。月川手艺极好,让筱意外的是,设定里他和陆寻两个人都生在北方,桌上摆的却是地道的淮扬菜,其中数一盘蟹黄白菜最是鲜美,口感清淡,韵味悠长。 结果他就没忍住多吃了不少,吃完了才发现胃里胀得难受。 月川也没让他起身,径自捡了碗拿到厨房去洗了,临走还抛下一句:“你确实该多吃点,现在太瘦了,抱起来手感不好。” 筱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觉脸上一片都火烧火燎的,想了一会还是到厨房去帮忙洗碗。 全都收拾妥当之后,天就已经黑了。筱用洗碗巾擦干手上的水珠,对月川说:“你真的要帮我还那60万么?我可能短时间内没办法凑出这么多钱还给你……” 月川扭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短时间内是多久?” 这话刚好戳到筱的痛处。以陆寻现在的处境,别说60万,离了月川能养活自己不饿死都算谢天谢地。他除了写游戏脚本真没别的能耐,可一款游戏会不会火能不能赚钱最主要看的还是运营,一模一样的故事,在原来的世界能让他成大神,在这个世界说不定就会一个子儿都不值。 筱想了一会,勉强答道:“可能要几年……”他的表情显得极为为难又示弱,心里想的却是:这要安安分分求个死都得花个几年时间,可真是麻烦得紧。 如果他不能达成那个he,无论是以什么方式,走上某条be大概都用不上几个月。所以对面前这个月川来说,几年以后陆寻到底在哪还不知道呢,更别指望找他追债了——当然这些话筱一个字都没真的说出来。 月川面无表情地看了筱一会,筱也分辨不出他是不是对“几年”这个答案满意。半晌他转身往书房走去,筱连忙在他身后跟上。 “我们该订个规矩。”他在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前坐下来,示意筱也在桌子对面坐下,打开电脑噼里啪啦敲着键盘。 筱来回打量着月川的书房,当年关于月川的故事都未开启,设定自然不会太过细化,对他来说,月川书房的情景也是第一次见到。一整面墙的实木全壁式书柜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书,还有一个柜子中主要放着绿色压纹纸装订的各种论文集和会议材料。靠窗摆着一盆发财树,叶子绿油油的,已经长得很高了。 可以算各方面都中规中矩的书房。包括办公桌上的摆设也很普通,笔筒里面插着几支笔,电脑,小型惠普打印机,几沓文件,角落的位置还有一个相框,因为背对着筱,他看不到其中的照片。 筱忽然有点好奇月川摆在桌上的照片所照的人会是谁,正想拿过相框看个究竟时,月川把电脑转到了他面前,文档上赫然用四号宋体加粗写着“私人服务合同”几个大字。 “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就签了它。” 筱顿时又坐直了一点。普通人总会多多少少对专业的合同书和法律文件有点敬意和忌惮,筱也不例外。何况他面对的还正经是个金牌大律师,月川要是有意钻钻法律的空子,在灰色地带耍点小手段,绝对会让他哭都没地方哭去,这合同签得稍有不甚,他今天说不定就会把自己卖了。 筱偷偷瞥了月川一眼,对方向后靠在椅背上,表情显得微有些不耐烦,显然是让他赶快看的意思。 他于是又把视线转回电脑屏幕上,开始阅读这份合同: 私人服务合同 签订日期:2013年7月12日 甲方:陈月川 乙方:陆寻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及其他有关法律、法规的规定,合同双方在平等、自愿、公平、诚实信用的基础上就私人服务相关事宜达成本协议。 第一条:服务内容 乙方同意在合同所约定的服务期限内向甲方提供甲方要求的一切服务,满足甲方的需求,在其力所能及范围内不得拒绝,包括但不限于:1.甲方家中一切家务;2.甲方工作事务;3.甲方生理需求;4.其他甲方认为应由乙方提供的服务。 第二条:服务地点 乙方向甲方提供服务的场所为甲方要求的一切场所,包括但不限于:1.甲方家中;2.甲方工作场所;3.其他甲方认为合适的场所。 第三条:服务期限 本合同自签订之日(2013年7月12日)起生效,期限为30日。 第四条:服务费用及支付方式 服务费用共计人民币六十万元,在合同期满后第二日,由甲方向第三方当事人段威进行支付。支付方式为银行汇票。 第五条:违约责任 甲乙双方应遵守合同约定,任何一方违反合同约定,另外一方均有权解除合同并要求赔偿因违约造成的损失,不需征得对方同意。 第六条:争议的解决方法 本合同项下发生的争议,由双方当事人协商解决。协商不成的,以甲方意思为准。 第七条:合同未尽事宜 本合同未尽事宜双方另行协商补充。 本合同一式两份,甲乙双方各执一份,具有同等法律效力,自双方签字之日起生效。 甲方(签字): ________年________月________日 乙方(签字): ________年________月________日 筱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两遍,越看越觉得心里发毛,到最后眉头拧得死紧,额角一阵阵抽搐着。 这哪里是灰色地带,简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古代做牛做马的奴隶签的卖身契大概都要比这个好点。看来月川是连糊弄他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这……这种黑心卖身契在法律上也是有效的?” 月川倒不以为意,“私法讲究意思自治,你和我签了字,只要回头你不诉到法院去,它当然就是有效的。如果真的起诉请求判定合同无效,以现在民事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风气,很可能法院会支持你。我是搞公法的,也懒得为这么一份合同多费口舌。不过你要想清楚,以你的处境,应该拼死拼活让这份合同有效吧,不然谁给你出那60万呢?我可不认为会有哪家法院因为这份合同无效判我赔你60万的损失。” ……确实就是这个道理。合同条款再霸道他也得签,还得夜夜祷告月川不要反悔。前一刻还把可以成功赖掉这60万债务的算盘打得劈啪作响的筱,这一刻觉得自己已经石化了。 看来月川这是要在一个月内榨干他啊,连渣渣都不打算剩下。 “还有问题么?没问题就这样打印了。”月川又把电脑转回自己的方向,操作起来,“纠缠你的那个人是叫段威没错吧?” “嗯……”筱垂头丧气地答道,“可是他说这周就必须还给他,恐怕不能等一个月……” “我去跟他说。”月川眼都没抬,一直盯着电脑的屏幕调整格式,然后点了几下鼠标,“我代理过他大哥的案子,二审死缓改判三年,到现在每年过年他家都会给我送两瓶拉菲古堡的红酒。” “咳咳咳咳……”筱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来。 所以,本来就是你陈月川和段家联合起来下套绊人吧?是吧?是吧?这么理解没错吧? ——筱挣扎着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我还有一个问题,那个,合同上写的……‘甲方生理需求’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月川心不在焉地答道,紧接着打印机嗡嗡地响了几声,吐出两张a4纸。 “合同一式两份。”他把那两张纸抽出来,抬手签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名字,又推到筱面前,随即起身朝书房门外走去。 筱的手机适时震了一下,果然是游戏系统发来的信息。 【合同一式两份。】 - 1.好汉不吃眼前亏,咬牙签字- - 2.果然还是算了- ……雪夜菇凉,这是你想看的剧情吗? 筱欲哭无泪地回了个【1】,拿起笔在两份合同书上签了陆寻的名字。 “陈律师……”他签完之后又把合同重新浏览了一遍,轻声问道:“我可以理解成,只要跟你住一个月,这些钱就不用我再还了吗?” 月川正走到门边,听到筱的话,脚步就略缓了一下。 “合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他的语气还是一贯的冷淡,甚至带了些不耐烦的意味,仿佛这是个根本不需要问的蠢问题。 筱手里捏着那两张合同,又跌回椅子上,只觉得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跟人打交道,真是麻烦得紧。 那时月川从门外回来,手里多了一瓶酒和两支高脚杯。 “为了庆祝你跟我同居生活的正式开始,我觉得我们应该喝两杯。” 第6章 酒后乱性(? 开了酒,月川斟满两杯,把其中之一递到筱手上。 “2000年的拉菲,真是好年份。”他情不自禁地叹道。 筱有些为难地接过来。生活习惯并不讲究的他对红酒这种高端洋气上档次的东西毫无研究。他吸烟,但几乎不喝酒。对他来说,香烟会让他的头脑更清晰,酒精却会妨碍他的思路。 更重要的是,他确实酒量小得可怜。平生唯一接触过的一种酒是330ml装的青岛,有时写书写得实在憋闷,他就会去离家一条街的那家24小时便利店花15块钱买上两罐。这样一罐喝完,他就会醉了。 “陈律师,我实在不懂红酒,喝这个恐怕浪费了……” 筱想要推辞,话没说完,月川已经拿杯子跟他碰了碰。 “尝尝看,是好酒。”月川这样说着,略抬高酒杯,优雅地向他致意,而后饮下一口。 到这份儿上了筱也没办法,只好也举起酒杯,慢慢地饮下一口。晶莹的暗红色液体酒精味很浓,沿着喉咙流到胃里,鲜明的凉意过后,便带起一片灼热。他几乎是立刻就觉得有种粘腻的温热从耳后升起,很快笼罩了全身。 “我们喝完它如何?”月川柔和的嗓音此时听来,竟显得无比魅惑。 “我真的不行……”筱下意识地摇头,下一秒双唇便被月川封住。月川扯着他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来,一大口酒液在唇舌的交缠之间流入他的喉咙,他不得已只能胡乱咽下。 胸口的热度瞬间更升高了几分,他甚至能明显感到脖子上渗出了细密的薄汗,被空调的冷气一吹,激得他全身都禁不住发抖。酒精模糊了他的意识,却使神经变得更加敏锐,舌头在口中的逗弄和搅动所带来的刺激都比正常状态下放大了数倍,混着轻微麻痹的快感沿着脊柱向下流去,微弱的嘤咛在喉间破碎。 那是个难以想象的长吻,直到筱几乎喘不过气来,月川才终于放开他,末了还用牙齿咬住他的下唇,轻轻撕扯了一下。筱的呼吸已经明显粗重了起来,眼眶因为酒精的刺激微微泛红,清亮的眸子此时也染上了一抹潮气。 宽大的手掌抚上他发烫的脸庞,拇指在他面颊上来回摩挲着。月川俊朗帅气的脸离他那么近,连火热的呼吸喷在他脸上都能清楚地感觉到。 “竟然变得这么红。”调侃般的耳语让他的脸甚至更烫了,然后月川顺势含住了他的耳廓,双唇极慢而挑逗地吸吮了一下。 “我不喜欢你叫我陈律师……还记得你以前是怎么叫我的吗,嗯?”柔和的嗓音无比魅惑。羽毛般细小的吻从耳侧向下滑过去,在烫得难受的颈间停留了很久。 筱仰着头,用力吞咽了一口口水,还是觉得喉咙干涩得难受。 ……我以前是怎么叫你的? 酒精的麻痹让他陷入一种朦胧而模糊的幻境中。有一瞬间,他完全忘记了这是他所写的故事,面前的人,是故事中虚构的人物。他心中想的并不是故事设定中陆寻小时候称呼月川什么,甚至一点都没想起陆寻这个人。那时他的思绪随着月川蛊惑一般的嗓音,所想的就只是—— 我以前是怎么叫你的…… 尘封的记忆撕开一个微小的角落,现出一小段残片。 两个字。 “月川……” “好孩子。”面前的男人给了他一个温柔而热烈的吻作为奖励。 那天晚上,激烈的欢爱之中,筱反反复复地叫着这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由来在哪的名字。 月川…… 月川…… 月川…… 攀上顶峰的时候,男人贴在他耳边,声音嘶哑地说道: “筱,我好想你。” ……你叫我什么…… 倒错的称呼把筱一直飘在云端的意识又拉回来一点。他想要问清楚,然而紧接而来的极致绝顶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筱,我好想你。 ……你是谁…… …… 第二天筱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前一晚月川又硬灌了他不少酒,结果一觉醒来的宿醉也格外严重,额头像要裂开一般地疼着。 他还记得那句话,男人嘶哑的声音还清晰地留在他的大脑中。可一向对酒精毫无抵抗力的筱并不能确定,这句话到底真的是月川亲口说的,还是他自己大脑中的臆想。 那句“筱,我好想你”。 ……没可能的吧?他在这个故事里,并没写过一个叫“筱”的人啊。 他想了一会,觉得似乎是自己听错了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便摇了摇头起身洗漱更衣。 筱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月川正坐在餐桌边一边翻着手机上的新闻,一边吃早饭。盘子里放着一大摞英式薄饼,每一张都煎得非常均匀,颜色是漂亮的暗金色。月川也不拘泥,直接撒了糖桂花上去卷起来用手拿着送到嘴里。 他一直看完了一条新闻才抬起头来,望着筱的视线非常自如,仿佛两人不是前一晚才住到一起,而是已经交往了几年的老夫老妻一般,随手放下手机,起身转到厨房。“你喝什么?我有咖啡,奶茶,牛奶,还有橙汁……不过牛奶要热一下,早起就喝凉的总是不好。” 筱想都没想一句“随便”几乎脱口而出,临到嘴边又猛地吞了回去,看到月川的马克杯里是杯咖啡,便答道:“咖啡就好,不要糖。” “嗯。”月川倒了咖啡,给筱拿了餐具,又回来继续浏览手机上的新闻。 薄饼火候刚刚好,外焦里嫩又不腻,糖桂花宜人的香味也让筱很喜欢。饱餐一顿之后,头痛便好了不少。 他捧起起咖啡凑到唇边,感受着咖啡的热气,想了一会还是问道:“陈律师……” “叫我月川吧。住在一起一直叫陈律师太见外了。”月川还在看着手机,随口说道。这句话与前一晚的“我不喜欢你叫我陈律师”意思完全不同,筱听在耳中便暗暗松了口气。他总觉得这才是两个人正常的相处模式。 “好,月川……你也叫我寻就好。” “我印象里好像没叫过你陆医生。” 这回月川抬起头深深地望了筱一眼,像是在说“你该把废话精简精简”。那眼神搞得筱一阵不爽,又不好发作,兀自收拾了桌子到厨房洗碗去了。 陈月川这个人,用两个字概括,就是“祖宗”!这都哪跟哪啊忽冷忽热的,是在吃冰淇淋火锅么? 筱在心里恨恨地想着,洗碗的动作尤其豪迈,衬衫上溅了不少水渍。等全洗完了回到餐厅,月川刚好读完新闻,放下手机一抬头便看到筱花了一片的衬衫,竟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啊?”再拉开椅子坐到月川对面,筱憋了一会气,忽然开口问道:“月川,你喜欢吃什么?” 正打算起身的男人一愣,“怎么忽然问这个?” “住在一起的话,至少家务我要分担一些吧,何况我们还签了合同……我肯定做不出你那么高端的菜,不过之前都是一个人住自己弄吃的,也没把自己饿死毒死,味道都还过得去。” 事情到这份儿上他要是再看不明白就真的太迟钝了。月川明摆着是准备把那60万白送给他,签的那个乱七八糟的合同,一方面是有意戏弄他,另一方面也是让他心里不要太过意不去。 可细想起来,他要是就这样在月川家里混吃混喝什么都不做,不就真成了卖身了么? ……这不行。这绝对不行。 月川听了这个问题反而又坐回椅子上,认真想了一会。 “最喜欢吃的东西,大概是胡萝卜……” “胡萝卜!”这不是二次元中所有主角一致最难以下咽的蔬菜之一么……(ps,之二是青椒。) “你等一下,我拿本子记下来。”筱竖起一根手指,转身跑到卧室从自己那个小箱子里找出本子和笔,又回到餐桌边,认认真真地把“胡萝卜”三个字写上去,“最喜欢吃的是胡萝卜,还有呢?” “其实我不挑食,所有食物烹调得当都可以做成美味佳肴……啊,不过我不吃菠萝。” 月川等筱把这句话写完才站起身来,到书房收拾了公文和其他东西,准备去上班了。 “家务的事不用太在意。你换个衣服跟我一起去上班吧,我现在确实缺个助理,跟你签那份合同不全是开玩笑。至少这一个月之内会有很多基础的文书工作交给你做。”他在筱身后弯下腰来,右手握住筱握笔的手,把指间的圆珠笔往下拉了一寸。 “我昨天看你签名的时候就想说了,手离笔尖一寸远,你的小学老师没教过你吗?握笔姿势错成这样,怪不得字写得那么抽象。” 第7章 陈大律师(? 一起上班的邀请,若要实行起来,就还有一个麻烦。 之前陆寻全部的家当收拾来收拾去一共也就四五件衣服,都是休闲的款式,并不适合职业场所。男式正装上点档次的都不便宜,估计以陆寻之前的处境,很可能也买不起。月川的西服倒有一整柜子,但两个人身高差了12公分(175→187),肩宽也不是一个量级,他的衬衫让筱穿上,看着就跟裙子一样。 无奈上班之前还去了一家大卖场买了合适的衣服鞋子。筱穿着半袖白衬衫和西装裤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还真让人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这样一圈绕下来,到达月川任职的律所所在的高层写字楼,就已经10点多了。月川是资深的诉讼律师,常常要外出会见当事人或处理其他事情,所以并不强求一定要朝九晚五。只是这次刚推开律所的玻璃门,前台值班的女孩子就轻声叫了一声。 “陈律师,您总算来了。有位张女士等您半天了。” 月川微微皱眉,“等我?没有预约啊。” “可不是嘛,”面容清秀的女孩子一脸为难地说道,“我跟她解释了很多遍,如果想见您需要先通过电话预约安排时间,但她就是不听。还说今天见不到您坚决不走,刚才一直在前台喧哗影响非常不好,我只好请她先去会议室等着。” “好,我知道了。”月川并没被女孩子声情并茂的描述所感染,淡淡应了一句就准备往里走,迈了两步又转过身来,用视线点了点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筱。 “这是我新招的实习生,在我手下做一个月。我等一会带他去办门禁卡。” 筱之前一直都只是默默跟着月川,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结果月川这句话让前台两个迎宾的女孩子都一下子转过头来仔细打量着他。他总是不太习惯称为人群中的焦点,何况还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被这样一看就更加局促起来,只怯怯地说了句“您好,我叫陆寻”,赶忙跟月川往办公区走去。 进门的时候,身后还传来女孩子们轻快的笑声。 月川一点都不着急,先到办公室给自己泡了一大杯茶,还问筱要不要喝点什么。筱摇摇头,提了两次那位张女士还在等着,月川都像没听到一样。 等茶泡好了,大律师才端着马克杯不紧不慢地往会议室走,充满市井气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在高档写字楼上班的白领。 前台所说的张女士是个打扮很入时的女人,黑色的套裙非常短,露出白皙的大长腿,此时正交叠放在一起,因为无聊而时不时抖着脚尖;细跟凉鞋算上防水台少说有十三四公分,墨蓝色的漆皮上面嵌满了钻,显得金光闪闪的。 筱进屋的时候只看到女人的背影,纤瘦匀称凹凸有致的腰身相当性感,等跟着月川绕到她面前才看清她的脸,五官很有些韵味,但妆化得极重,反而不太自然。 擦再厚的粉也遮掩不住岁月的痕迹,看她眼角的细纹,少说有40岁了。 女人一见月川连忙站起身来,操着一口很重的京腔说道:“陈律师,想见您一面可真难,我跟这儿等了一个多小时了。这可是十万火急等您救命啊。” “您是张银江女士?抱歉,上午有点事情。您请坐吧。”他在女人对面坐下,随口答道,语气中毫无歉意,又示意筱坐在他身边,“这是我的助理陆寻。” 女人只斜眼瞥了筱一眼就又扭头对着月川,“陈律师,这事只有您能帮我,别人谁我都信不过,就只有您!我听人说您是一代神辩能颠倒黑白,死人您都能给说活了,接手的好几个死刑犯后来都改判了,还有最后无罪释放的。只要您能保我儿子的命,代理费任您开,绝不会亏待您。要是最后判5年以下,我必定另外重重答谢。” 这话一出口三人间的气氛就有点尴尬。筱心里想笑,就算月川确实是唯利是图颠倒黑白,把这种话当着他的面扔到他脸上去,这女人也真不得了。 “神辩不敢当。”月川不动声色地对着杯子里一阵阵冒着热气的茶水吹了两下,皱着眉慢慢喝下一口,还发出了很大的声音,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您儿子犯了什么事,要劳烦您专程过来找我?” 一提到她的儿子,女人之前一直很僵硬的表情就和缓了一点,随即又皱起眉,恨铁不成钢似地狠狠一拍桌子。她是用手掌拍的,发出的声音非常响亮,震得筱猛一个激灵。 “陈律师,我这么说您千万别见怪。我可不是护短,小军他本性一点也不坏,他就是爱玩,小孩儿嘛,哪个不爱玩?我平时也老教育他别总出去玩,找个女朋友好好处着,谁知道外面那些女人身上有没有点什么不干不净的病啊?诶,他呢,偏不行,他就是玩性太大,死活管不住自己。” 说到这筱大概听明白了。看样子是个家里有些地位的纨绔子弟在外面玩女人,最后闹出了事,可能还背上了人命。 这种人筱一向恨得咬牙切齿,张银江一再推卸责任的说法也让筱极为愤怒。可他毕竟没办法在这种场合下当场发作,只好偷偷望着月川。后者还在面无表情地吹着杯子里的茶水,注意到张银江停了下来就抬起头,非常礼貌地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知道了,您请继续说。” 筱在月川旁边抛给他一个恶狠狠的白眼。他怎么忘了月川是名声在外的唯利是图,所谓金牌律师、专做刑辩,不就是给杀人犯洗白么?估计缺德事早干了一大筐数都数不过来,这种程度的都见怪不怪了。 果然张银江接着就说到了“小军”在外面“玩”出的岔子:“这不今年过年的时候,小军跟他同学上酒吧认识了一个女的,叫什么……刘芳,对,是叫刘芳。那女的,说白了就是一出台小姐。俩人喝了几杯说去开房吧,结果一路上好好的,到地方了女的不干了,非要小军送她一处房子,得包养她,不然就告小军强_奸,还要闹到小军学校去。其实那女的早叫人打听好了说小军哪天要去酒吧,就奔着我们家来的,这是给小军下了个套。” 张银江的语气显得非常愤怒,忽然又长叹了口气,“你说小军从小到大哪有人敢这么威胁他,他是我自己孩子我最知道,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俩人就干起来了,那女的也挺厉害,我后来看小军身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小军也是手下没轻没重,就掐她脖子,结果过一会一看,还咽气了。”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月川听到这微微点了点头,“这案子现在到什么阶段了?一审?” “可不是。那女的死了,检察院现在起诉小军什么故意杀人,还说小军强_奸她。我心里有气啊,俩人打架谁都有可能失手,怎么能说是故意杀人呢?还有强_奸,她就一出来卖的,犯得着强_奸她?我说给她家点钱私了,为了小军你们让我出多少我都愿意,她家说什么也不干。这不昨天一审刚开庭,我之前请那律师水平太差,我一看势头不对,这就赶紧来找您了嘛。” 这番话听完,筱已经气得发抖,甚至想当场跟这张银江好好理论理论:当妈当成这样还不知悔改,一味溺爱纵容,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吧! 结果他刚想起身就被月川按住了,左手在他大腿上安抚般地拍了两下。筱又去看月川,当事人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又喝了一口茶水。 “张女士,我就问您两件事,这两件事非常重要,您一定要如实回答。第一,您儿子满没满18岁?” 张银江听说非常重要,神色也瞬间严肃了些,身体往前挪了挪坐得更直了一点。 “他今年虚岁23了。” 月川点头,又问道:“第二,他有没有精神病?” 张银江愣了一下,非常不屑地嗤笑了两声。“您怎么能说我儿子有精神病呢?没有,跟那个不沾边,肯定没有。” “那我知道了。”月川叹了口气。 “张女士,非常抱歉,您儿子这案子我无能为力,您还是另请高明吧。我自己水平还很不足,相信有很多更好的律师能够为您儿子辩护。如果最终法院没判死刑立即执行,请您替我跟他带句话,叫他在监狱里好好改造。” “你!你怎么能这样呢?!”张银江“腾”地一声站起来,一手指着月川,大声喊道。随即又颓然坐下,态度立刻再次软了下来,“陈律师,国内做刑辩的,哪还找得到比您更好的?您是害怕代理费不够?我现在就给您订金,您想要多少?先给200万您满不满意?” 女人说着就从包里往外拿支票本,被月川摆了摆手拦住了。 “张女士,订金就算了,我对外提供法律咨询,收费标准是一小时2000元。今天上午让您等了这么久,我心里确实过意不去,就给您打个八折,1600元,您走的时候跟秘书结一下就好。” 第8章 所谓刑辩(? 有十秒钟左右的时间,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整个会议室都陷入一种非常诡异的冷场之中。然后筱猛地笑出声来,又觉得实在不妥,笑到一半就换成一声咳嗽加以掩饰,还是被张银江狠狠瞪了一眼。 “张女士,法律咨询的收费标准通常是不满一小时按一小时记,刚刚我们聊了46分钟,但大部分时候都是您在说。以防被人说我不够负责,我还是向您解释两件事情,希望能对您有所帮助。”月川还是一贯不疾不徐的调子,一边解说还一边搭配着非常诚恳的手势。 “第一,我国刑法236条所规定的强_奸罪,是指违背妇女意志,强行与之发生性关系的行为。从犯罪构成上讲,这项罪名是否成立,与被侵害的女性所从事的职业毫无关系。通俗一点说,那位刘小姐是否从事性服务行业,对强_奸罪的认定并没有影响。” “可是……”张银江急着想要辩解,一个可是之后却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月川等了一会,确认她没下文了,才继续自己的话。 “第二,听您的叙述刘小姐似乎是在与令公子的争执中被他杀死。无论令公子主观上是故意的还是失手所致,这件案子都已经构成提起公诉的标准,检查机关必须介入。取得被害人家属的谅解可以作为法院从轻量刑一种考虑,但在现在的情况下,即便被害人家属愿意通过钱来‘私了’,在法律上也是不可能实现的。” 月川说完就站起身来,还是端着自己的马克杯,向张银江微点了点头表示歉意。“我得为今天让您等了这么久再次向您道歉,等下我会叫秘书送您出去。希望令公子的案子一切顺利。” 他丢下这句话就大步往会议室门外走去,张银江还愣在当场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筱跟着月川走出很远了,才听到她跟工作人员争吵的声音。 一回到月川的办公室,筱就忍不住大笑起来,捂着嘴一直笑了好半天才勉强停住。 “陈律师,你看到了吗?那女的脸都绿了……这种人就活该没人给他辩护,判死刑才解气!你刚才简直不能更棒啊,大赞!你不心疼么就这么两百万没了哟?那可是两百万啊,干点啥不好……” 某种意义上,刑辩律师所维护的往往是道德甚至法律谴责的行为。律师做到月川这个地位,就算自己不去找,各种大案重案都会来找他。很多时候当事人本就是罪大恶极之辈,也许案子还没开审,社会上已经一片“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吼声。筱还真的担心月川会是为了钱昧着良心去给杀人魔头脱罪的人,结果刚才这番交锋,让他好好地出了口恶气之余,也对月川的为人稍稍放心了一点。 月川眼中毫无笑意,放下水杯在沙发上坐下来,反复揉着额角,显得有些疲惫。 “钱好赚不是这么个赚法。这个案子没什么可辩的地方,我当然不会接。就跟医生不会费力气救一个死透了的人是一个道理。看那女人的态度,我要是搀和进去,可能很难全身而退。这种事早有前车之鉴,我可不打算年纪轻轻就也去当个‘著名非律师’。” 他停顿了一下,朝筱招了招手。“过来陪我坐一会。” “哦……哦。”筱觉得自己的大脑花了几秒钟才终于接收到这个突兀的信号,犹豫再三还是走过去,在离月川半个人远的位置坐下来。还没坐稳就被月川扳着肩膀揽进怀里,想要挣扎着起身的时候,男人低下头,在他的发际轻吻了一下。 筱彻底被这一串动作搞糊涂了,一时也忘了起来,就这么倾斜着身子靠在月川肩膀上。 “你也觉得好律师就是再证据确凿的案子,再恶贯满盈的人,仅凭一张嘴就能辩成无罪吗?哪有那么神的事情……不然这个社会的法律秩序不是要崩溃了么?”月川这样说着,语气极冷,仿佛自己也并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我到现在还记得,我小学一年级那个暑假住在我一位阿姨家里。那天晚上只有我跟她在,家里进了贼。在发现有人撬锁的时候我们已经报了警,但是警察一直没有来。后来她把我关进一个大衣柜里面,自己拿了把刀准备跟那几个贼对峙。可是抢匪一共有三个人,各个都是身强体壮的大汉,她一个女人,根本不可能打得过他们。他们见她反抗,也害怕惊动邻居,就杀死了她,在她身上……捅了17刀,整个房间里到处都是血……那时我就躲在衣柜里,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筱分明感到月川搂着自己的手臂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剧烈地发抖,甚至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都下意识用了更大的力气,掐得他微有些疼痛,触感却是一片冰凉。 “警察在凶手离开了50分钟之后才终于赶到。那三个人显然是惯犯,手法非常老道,在现场没有查出任何有用的线索。这件案子成了一桩无头悬案。我以为事情到这里都结束了……但是一年半之后,三人中的两个因为入室盗窃被抓,警察在调查的过程中还牵扯出他们以往的罪状,检察院便把这些案子和我阿姨的案子合并起诉。那是我这一辈子参加的第一场刑案,作为诉方的证人。” 月川把脸埋进筱的发丝中,深吸了口气。 “你能想象我看到他们的照片时那种感觉吗?我觉得我的血液简直要从血管里迸出来,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高声叫嚣着:就是他们!那三个人的样子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副恶毒而猥琐的嘴脸,肮脏的头发,发黄的牙齿,还有身上恶心的肥肉……我绝不可能弄错,就是他们!……但辩护律师提供了两个人在案发当时的不在场证明,辩称我案发时只有6岁,属于无民事行为能力人,又受到过度惊吓,记忆可能存在错误,请求法院不采纳我的证言。他确实成功了。最后法院仅以盗窃罪判他们有期徒刑8年……” “月川……”筱想说些什么,心里却一片荒凉,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一句安慰的话来。 即便是对法律知之甚少的筱也能够明白,当时那位律师的辩护意见,在逻辑上是成立的。很可能是罪犯提供了伪证,如果律师对此不知情的话,他所做的事并没有错。然而结果上他却成了杀人犯的帮凶,仅凭一张嘴,为两个残暴的杀人犯洗脱了罪名。 月川自己就是这种事件的受害者。也许正是这件事成为了他潜心钻研刑法的动因,做的是刑事辩护,内心深处所坚持的,仍是罚当其罪。 ——筱对这些全都一无所知。在他完成的《blues》残篇中,关于月川的设定只有那么简单而潦草的几笔,顺风顺水家庭和睦,刑法学的逸才,年纪轻轻就在刑辩律师界混出了名堂的高级白领。至于他的暗面性格如何,是不是也经历过痛苦和挫折,身处刑辩这个灰色地带,他到底是什么颜色,筱自己也并不清楚。 最初穿到这个世界,他只把这件事当做是雪夜姬嫌神仙的生活太过无聊,为了打发时间跟他所开的一个劣质的玩笑;只把这里当成是一场真人版的文字冒险游戏,心里想着赶快草草通关拍屁股走人才是正经事。 但与月川接触的这两天,一切都像是重新认识一个人的过程,太多的事情出乎他的预料和掌控,其中有的让他恼怒,有的让他气愤,也有一些让他觉得激爽、温暖、感动。 好像在坐他身边把他搂进怀里的陈月川,并不是他自己在十几年前脑补出的二次元游戏角色,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男人。 他得承认,这个人在某些地方吸引着他,让他觉得,有那么一点…… ……动心? 想到这里筱心里咯噔一声,猛地从月川怀里挣出来坐得笔直,又觉得这样还不够,便站起身连走了几步退到离那个沙发最远的角落,摆出一个“你别过来啊,我的拳头可没长眼睛”的姿势。 对……对一个游戏角色动……动心神马的,也太丧心病狂了。不不不,这一定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月川怔怔地看着筱莫名其妙的反应,终于在筱扎出那个摇摇欲坠的马步时笑出声来。“你在闹什么啊?” “我——我……”筱一开口还气势汹汹的,随即发现这事实在没办法解释,也就泄了气。结果刚一放松就觉得后腰一阵酸麻难忍,搞得他用手扶着腰像个老头似的弓下身去。 “怎么了?”月川吓了一跳,忙走过来想扶他。筱苦着脸摆了摆手。 “刚才被你那么搂着,姿势太奇怪把腰压麻了,坐着还不觉得,站起来才发现……” 所以说陈月川这个人,用两个字概括,其实是“冤家”吧…… 第9章 不麻不辣(? 所以最后就演变成了筱趴在沙发上让月川给一下下按摩着酸麻的腰部。其实这种事筱自己揉揉过一会就好了,可是月川就是习惯性的毛手毛脚,逮到每一个机会都要往他身上摸一把。他开始宁死不从奋力反抗,结果力气小又拗不过月川,反而闹得自己非常狼狈,索性也就乖乖趴下任月川摆布。 ……真不知道他身上到底哪点手感这么好让月川时刻惦记着。按说月川性格严谨得可怕,怎么想都不该是登徒子那一类的人啊?不不不……其实每一次月川对他上下其手的时候,都是一副冷艳高贵的表情,倒一点都不显得轻浮…… ……妹的,真是麻烦得紧。 罪魁祸首当然没听到筱的这些腹诽,把他的衬衫掀起来一点,露出纤瘦的腰部,然后合拢五指用掌根自下往上按摩着。月川的手法相当娴熟,不一会酸麻的感觉就褪去了,筱也觉得很受用。 “好点了吗?”他按摩了一会,这样问道。筱只哼了一个慵懒的鼻音作为回答,语调透着浓浓的享受。 那时男人眼神中一贯的冷硬和淡漠尽数褪去,望着筱的目光柔和至极。听到筱的回答,他的唇角甚至还向上微微扬起。这一切,筱都没有看到。 然后他又紧紧皱起眉,“你该多吃点,我说真的。总觉得你的腰细得,我稍用点力就会折断了……” “哪那么容易断,你当我是纸折出来的么?”筱以为月川是在说按摩的力度,心里觉得很是好笑。不想下一秒宽大有力的手掌从他腰部离开了,换成指尖如薄纱擦过般轻柔地在他腰侧画了两个圈,撩过脊柱匀称的曲线,沿着股缝向窄处划去。 “啊……”露骨的挑逗让筱剧烈地抖了一下,嘴里忍不住发出一声简短的惊叫,几乎当场从沙发上滚了下来。 “你你……你想干什么?” 当事人只是摊了摊手,若无其事地看着他。 筱翻了个白眼。原来说腰会折断,指的是那种时候……不对啊,那种时候也不会折断的好吗…… 他这样想着脸上猛一阵发烫,连忙理好了衣服扎紧腰带,甚至故意扎得比平时更紧了一个孔。再去看月川,对方已经恢复了一贯严肃冷硬的神色,一页一页地翻着桌上的一沓文件,从中挑出几个文件夹来,丢到筱手里。 “拿着,我带你去办门禁卡,等下先吃午饭,下午跟我去见当事人。”月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眨着眼睛想了想。“说起来,这个当事人,跟你可以还算是同行呢……” 筱微微一愣,想问清楚的时候月川已经往门外走了,只好捧着那几本文件夹快步跟了上去,心想既然下午就能见到也不急在这一时。 聘请实习助理这种程度的事,以月川在律所合伙人的地位,自然是有权自行决定的。因为筱不拿工资,人事部门连很多流程性的问题都索性省了,只让他填一张表格存档。原本筱还有些担心学校和专业的事,毕竟是大学肄业又是学医的,结果月川直接接过表格填了一个当地一所一流大学法学院的名字上去,并在实习导师一栏签了字。 筱看着那个大学的名字嘴角一阵抽搐,直觉得心虚得很。不想表格交上去,人力资源部的年轻女生只草草看了两眼就盖了章,很快给他办了门禁卡。 半个小时以后筱就在月川宽敞明亮的大办公室门外正对着的位置得到了一个不大的办公间隔。事情进行得都无比顺利,他坐在办公桌前的转椅上转了两圈,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筱还想继续转第三圈的时候,就被月川拉了起来。男人紧皱着眉很严肃地瞪了他一眼:“陆寻同学,你今年真的有22岁了吗?”言下之意好像是,全律所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好歹注意一下形象。 这句话让筱意见颇大,又不好在办公室里大声喧哗,只用月川恰好能听到的音量嘟哝道:“什么啊……转 转椅是很正常的举动好吧?很多人都喜欢转转椅啊,转椅不就是用来转的么……” 他们来上班的时候就已经很晚了,现在这些事情办完,正经到了午休时间。律所所在的写字楼地段很不错,一层二层就是美食城,大大小小的饭店开了无数,倒方便了在楼上上班的白领解决午餐问题。月川原本想带筱去一家比较高档的日料,走到门口却被筱吐槽说日料无论吃多少都吃不饱。之前好几次抱怨过筱身子太瘦的男人心里自然是在乎他的口味的,也就临时取消了预订,让筱自己挑选吃饭的地方。 当然筱的心里其实是嫌高档餐厅的环境太过拘谨了(无论吃多少都吃不饱这一点也不算撒谎)。让他自己挑饭店便正好遂了他的意。他领着月川在美食城里七拐八拐,最后挑中了一家大排档式的麻辣烫。 那家麻辣烫整个店面只有一丁点大,里面挤满了人,看起来非常受欢迎。两人等了一会才跟别人拼了一桌,筱毫不客气率先去吧台点菜,当一大碗宽粉盖着各种素材荤菜,浇上两大勺麻酱端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感动得差点要融化了。 市井宅男毕生就这么一点追求,他真心不觉得这世上有比麻辣烫更美味的东西。 没过一会月川也端着自己的那一份回来,从筱身后狭窄的过道挤进他坐的位置时,还顺势拍了拍筱的肩膀。 “你吃的是不麻不辣的麻辣烫么?不对,这个应该叫什么才好……关东煮?” 筱的碗里确实极为温和,见不到一点辛辣的红色。除了酒以外,他对辣味的耐受度也非常低,不仅不会觉得美味,反而是种极大的煎熬。每次吃麻辣烫,点菜的时候都要特别叫师傅不加麻也不加辣。 “要你管!”他悻悻地白了月川一眼,撇到月川那一碗果然红红的一片辣椒,竟莫名其妙地吞了口口水。只见月川从桌上放的竹筒里抽了一双一次性筷子,撕掉包装纸掰成两撇,又把两根交叉在一起磨了两下去掉毛刺,一气呵成一个壳而没卡。后来夹着蔬菜往嘴里送的动作也非常自如,一点没摆“社会成功人士”的架子。 月川埋头吃了几口,好像知道筱在看什么,随口说道:“我是律师,又不是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阔少爷……” “哦。”筱这才猛地收回视线开始享用面前的美味。过了一会又听见月川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会选这一家……” 周围的环境非常嘈杂,月川这句话又说得声音极轻,筱并没有听清楚,只觉得他的语气隐隐透着些萧索。他抬起头来去看月川,对方正若无其事地把最后一根面条吃完,然后用纸巾擦了擦嘴。 喂喂,怎么这货吃得这么快?他那一碗还剩下一半呢啊! 筱顿时觉得压力倍增,他不用抬头也能知道月川自从吃完了就开始死死盯着他看,眼睛都没眨过一下。于是后半程就变得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好在宅男战斗力还算过得去,没几分钟碗里也见了底。 他把一整碗都吃得干干净净连片菜叶都没剩下,本想狠狠瞪月川一眼,结果刚抬起头就感到月川的手在肩膀上安抚般的轻拍了两下。 “吃这么急干什么?又不赶时间。”手的主人平淡地说道,语气不似嗔怪,也没有过多的关心的意味。说完便起身准备走了。 筱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跟着月川从店里出来。 他觉得刚才那一刻,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空旷又一次占据了他的内心。好像独自一人置身于无垠的荒野,极目所望除了破败颓靡,再无其他。那里每一阵冷厉刺骨的风吹过,都让他瑟瑟发抖。 回到月川车上,筱一直没有说话,只一个人低着头。月川也注意到他情绪不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轻叹了口气,探过身去,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因为角度的关系,月川的手掌前端贴在筱耳侧,四指从鬓角插_进他的发丝之中,坚实有力的触感让筱莫名觉得很安心。 筱顺着月川手的动作转过头来,就看到离他极近的位置月川俊逸的脸庞,双目半阖,眼神显得无比认真,甚至带着某种悲伤。那一瞬间筱忽然发现这张面孔干净得让人心疼,跟月川冷硬的气场竟是如此格格不入。 然后月川闭上了眼睛,伸出舌头从筱的嘴角沿着薄唇舔过,又探入他的口中,与他交换了一个温和而绵长的深吻。月川嘴里还隐隐约约留着些许辛辣的味道,只是淡淡的一点,此时却还是激得筱禁不住落下眼泪。 …… 如果真的有一天,我找到了这个故事独一无二的happy ending,在一切都结束的时候,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第10章 无偿代理(? 有什么东西不对了。 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筱能非常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对了。 ……不,可能是从一开始就不对了。 在他无论如何想不起的那段并不美好的大学时光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十年中,一半是遗忘,一半是逃避,他从没有一次认认真真地回忆过。似乎在大脑中早把这些事情尘封在了最阴暗的角落,锁进一个老旧破败的柜子里,外面再缠上两圈又大又粗的铁锁链,预备这一辈子再不开启。 然而,心却还记得。那些愉悦美好,那些失落彷徨,那些孤独,那些痛苦,呐喊,和绝望。 都还记得。 他丢了一件珍贵的宝物。他不知道那件宝物是什么,只知道心中原本存放那个宝物的地方至今空空如也,每次不小心碰到,都会让他难过得流泪。 也许最后的答案就在这里。十年的逃避之后再次回到一切的原点——未完成的处女作《blues》,某种意义上,可能真的是命中注定。 筱望着车窗外迅速倒退的风景,心里有种特别特别纠结的感觉。那种感觉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大约就是—— 真是麻烦得紧。 他逃了10年,这十年中他有房有车吃好喝好,有一大票的粉丝买他的游戏写他的同人出他的cosy,八款游戏每一款上架时都曾霸占同类型游戏产品销量总榜第一好几个礼拜,每次签售都有几百人天不亮就在会场外排着,见到他会激动得眼眶发红语无伦次,每年新年会的时候,n+c总公司的ceo都亲自给他敬酒。 ——挺好。 没心没肺真的挺好。他不在乎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至少,他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得发慌,他不会动不动就掉眼泪。 月川一直没有说话,点了一支焰慢慢地吸着。因为盛夏外面天气太热,他只把车窗开了四分之一,没有及时散去的烟雾笼罩着沉默的二人。筱实在觉得有些憋闷,就抓了抓头发,把自己这边的窗子也摇下四分之一,点上一支烟,开始看月川之前交给他的那几本文件。 他一贯的原则都是,如果一件事情,做了两次都做不成,就不会再做了。如果一件事情,想了15分钟还想不通,也不会再想了。 人怎么死都不能憋屈死。老自己跟自己较劲多累得慌。 筱没试过喝闷酒,在他想象里,好像喝闷酒和抽闷烟大致的功效是差不多的,都有麻痹神经的作用。果然两支烟抽完,他心情倒是好了一点。 月川交给他的是一件案子相关的材料。虽然法律文书的具体种类和应用筱都不太懂,从头到尾看下来,也对案情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案件的被告人名叫林启明,跟陆寻可以说不仅是同行还是校友,在陆寻之前就读的那所医大读硕士。被害人是他本科的室友,叫黄海波,后来因为得了食道癌,研一刚入学就休学住院。年初本科的同学去医院看望黄海波,两人当场发生口角,林启明对此怀恨在心,用实验室的有毒化学药物在黄海波水中下毒,杀死了他。 原本黄海波身患食道癌晚期,身体状况已经极差,医生都没有意识到他是死于投毒,只将死亡原因定性为因化疗引起的肝功能衰竭。后来林启明心生悔意两次企图割腕自杀,都被朋友发现送到医院救了回来,便向警方自首,供认了全部的罪行。 筱看完之后唏嘘不已。近年来大学生暴力杀人事件屡有发生,从马爵峰到药鑫宇,都是由微不足道的小事引起,然而手段的残忍却让整个社会都为之瞠目。 他瞟了一眼月川,半晌才说:“你为这个人辩护?” 月川深吸了口烟,吐出烟雾的时候,好像还叹了口气。 “这是无偿代理。林启明自己没有聘请律师,因为有可能判死刑,法院需要为他指定一名律师。法援协会摊到我们所头上,主任早觉得我总是接钱多的案子在社会上名声恐怕不好,让我这个月无论如何要做一起无偿代理。我就挑了这一件。”他的语气倒没什么深意,只是对没有钱拿这一点的浅显而直白的不满罢了。 筱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是法律咨询还要一小时收2000元的大律师,对这种每天只给50块补助的工作自然不会有太高的兴致。不过月川所写的阅卷笔录却极尽认真详细,可见他仍是尽到了作为辩护律师的责任。 “可为什么是这一起?” “因为被告人认罪。”月川直言不讳,“都是免费的案子,当然要挑这种辩无可辩的,我自己也省事。” 筱被月川那严肃又无奈的语气逗乐了。上午还在说因为案子没有可辩的地方而不接,下午就变成了当然要挑辩无可辩的案子才省事,一来二去之间,果然最关键的还是有没有钱的问题。 筱利用在车上的时间把那些材料又看了两遍,尽量熟悉案子的情况。月川说他只要在等下见当事人的时候把双方所说的话大致记录下来,制作会见笔录就可以了。因为不需要真的开口去跟被告说话,让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到看守所的时候是下午2点半,离预约的3点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两人出示了身份证明文件过了安检,便在里面一间问询室等着。筱接上电脑研究了一下文书格式,毕竟是第一次写,还是有些心虚。月川很不以为然,“被告人既然自首主动认罪,等会的说法也不会跟以前有太大出入,你直接从我的阅卷笔录中找出对应的部分复制粘贴过来也可以啊。” 筱也想到这是个好办法,但又不好意思真的说出来,只说他一定会做好叫月川别再管了。 那时警察正好带着林启明从门外进来。第一眼见到林启明的样子,筱有十几秒的时间都愣在当场直直地盯着他看,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半张着嘴,连忙合上。 跟暴力杀人犯的形象差得太远了! 20后半的青年有一张非常帅气的脸,即便穿着号服剃了板寸,神色也有些疲惫,还是掩盖不住全身上下斯文而阳光的气质。 这如果再早个七八_九十年,在学校里绝对是成绩优秀运动万能小女生排着队来找他当男朋友的大众情人型男生吧?说起来,这种二次元的画风,与《blues》的世界还真很相符。 筱默默摇了摇头。他没研究过犯罪心理,单凭直觉来说,面前这个林启明真的不像是会因为与同学的小口角就把人毒死的杀人魔。如果一定要说这人是某种罪犯,也许高技术金融犯罪侵入银行电脑系统盗取巨额存款之类的,可能还跟他的气场更适合一点。 月川显然也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回复了平静,向林启明简单介绍了自己是由法院指定的辩护律师,希望向他了解一些案件的情况。 林启明听说月川会代理自己的案子并不热情。既然本来就没有聘请律师,还畏罪自杀过两次,可能在一心想要认罪伏法,认为不需要辩护了。筱撇撇嘴,在心里这样想着。 后面月川问了一些流程性的问题,关于林启明的身份情况,犯罪过程,对自己的辩解,是否存在刑讯逼供等等。筱在一边默默记录着,他原本打字就快,加上提前读过月川的阅卷笔录,过程中倒没什么太大的障碍。 只是,隐隐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那种感觉随着两人交谈的进行一点点变得明显起来。林启明谈吐非常彬彬有礼,所说的话前后一致逻辑清晰,神色也毫无闪烁,但就是让人觉得有问题。 ……绝对有问题。可是,是什么? 筱越想越觉得奇怪,索性停下了打字,关掉文档。月川和林启明的对话还在继续,记录的文档关掉之后,之前打开的月川所做的阅卷笔录就成了前台窗口来,筱一边听着林启明的话一边有一眼没一眼地浏览着阅卷笔录。 “这事就是我做的,我没有任何辩解。我从本科的时候就嫉妒他,做什么都压我一头,明明没本事,老师同学却都拿他当个宝。我们住一个寝室,表面上是哥们,其实也就是貌合神离的关系。后来他查出来癌症晚期,我心里高兴得好几天没睡着觉。年初本来是想去看看他惨成什么样子,结果他还是像以前那么受欢迎,还能有说有笑当同学的开心果,还能……我看着不爽,就决定杀了他。” 筱正看到阅卷笔录里的一段,顿时耳边嗡的一声。 【犯罪嫌疑人对杀害被害人黄海波一事供认不讳,其原话摘录如下:这事就是我做的,我没有任何辩解。我从本科的时候就嫉妒他(指被害人黄海波),(他)做什么都压我一头,明明没本事,老师同学却都拿他当个宝。我们住一个寝室,表面上是哥们,其实也就是貌合神离的关系。后来他查出来癌症晚期,我心里高兴得好几天没睡着觉。年初本来是想去看看他惨成什么样子,结果他还是像以前那么受欢迎,还能有说有笑当同学的开心果。我看着不爽,就决定杀了他。】 除了那个没说下去的“还能”,竟然一个字不差? 第11章 林启明线(? 筱好像忽然想通了一直以来的违和感在哪里,连忙又打开自己的那份记录。与月川的阅卷笔录一对比,尽管先后顺序有所不同,涉及到林启明的供述,绝大多数都是这样。筱记下的每一句话,在阅卷笔录中都能够找到一模一样的原话。 这太奇怪了,就算林启明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一个人先后两次描述一件事情,会语句措辞完全相同,说得一个字都不差么? 除非…… 林启明是在背稿子。 把这些话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背得滚瓜烂熟无论谁问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字不差地说出来,甚至连说到每一个字的语气和神色都反复调整拿捏,做到万无一失。 必须要做到这种程度,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还隐瞒了什么。 可是到底是什么?难道他是为人顶罪? 筱默默摇了摇头。 这件案子,林启明还勉强算有个动机,被害人是癌症晚期连医生都没查出来是他杀,如果不是林启明自首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哪还需要顶罪呢?而且怎么会有人费这么大周折,还专门找人顶罪,一定要弄死一个没几个月好活的人? 筱反复回想着林启明所说的话。从头到尾他的语气都极为冷静克制,温和有礼,即便是在说自己嫉妒、憎恨对方的时候,都没有表达出一点愤怒的意味,只是带了些许阴沉。 对于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活着要远比死亡痛苦得多。此时杀了他,竟反而像是一种成全。 ——结果他还是像以前那么受欢迎,还能有说有笑当同学的开心果,还能…… ——还能…… …… ……开什么玩笑…… 真是开什么玩笑! 筱被自己心里冒出的想法吓到了,那时他的手机竟不合时宜地震了起来,月川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他回以一个抱歉的微笑,还是滑开手机。 一条信息。 【……开什么玩笑……真是开什么玩笑!】 - 1.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 2. 保持沉默- 让他无比意外的是,这里竟然会出现支线的选项。 从这个选项的设置方法看来,如果正确与其他几个选项搭配,极有可能走上一条【林启明线】。 所谓的林启明是一个在《blues》最初的构思中并不存在的角色。他身上会有什么样的故事,筱一丁点都不知道。如果由着筱一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懒散性格,这里他绝对会继续【保持沉默】。 但是,对于一个他想不出该怎样happy ending的故事,现在这个跳出他构思之外的新角色,是不是意味着某种达成he的可能性呢? 一切顺利的话,也许他借助月川的力量,可以帮林启明做无罪或轻罪辩护,等到林启明正式释放的时候,两个人一起走在阳光明媚吵吵闹闹的大街上,相互重新认识对方,开启一段新恋情——标准的支线开放式he! 当然,不必真的管那段新恋情之后到底怎么发展,只要走到那一步,他就可以跟雪夜姬交差了。 ——谁说he就必须是主线he来的?陈月川大律师,虽然让你帮忙付了那60万很是过意不去,不过抱歉,一切为了he,我就先跟别人跑了。 所以这里果然还是要选_【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吧。筱咬咬牙按住大脑中不断作怪的懒惰小人,在那条信息下面回复了一个【1】。 “等一下,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他下了半天决心,深吸了一大口气,终于打断了月川跟林启明的交谈,结果开头那个“等一下”说得气势十足,到后半句语调立马又弱了下去。 一时间月川和林启明两个人都转过头来看着筱,搞得他一阵局促,想了半天才轻声问道:“……你跟他,是从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他那句话声音很弱,却一个字一个字说得非常清楚。 “……你说什么?”林启明显然听见了,他紧紧皱起眉头,眼中笼起一股极大的疑惑和不解,半晌才闭上眼睛,面色痛苦地别过脸去。 是了,看来他没有猜错。 林启明对这个问题所流露的感情远远超过跟月川交谈中的任何时候。他没有猜错。 黄海波跟林启明,是一对恋人。 筱并没把他的问题再重复一遍,只是认真地看着林启明的眼睛。阳光帅气的青年目光黯淡下去,沉默了良久良久。 然后他像疯了一样地挣扎起来,拼命想要站起身,挣得带有戒具的椅子不断跟地面碰撞在一起,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响声。那时林启明的表情无比凶狠,双眼死死盯着筱,让筱甚至觉得,如果眼神也是有实体的,他也许会被生生剜下一块肉。 “你在胡乱说什么?跟你说得一清二楚,是我杀了他,你听不懂吗?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受了那么多苦,那么多折磨,才终于死了!你还想要怎么样?”林启明对筱高声吼道,说到最后口齿已经非常不清晰了,简直像是野兽毫无意义的咆哮。筱从没见过一个人愤怒成这样,下意识地往后缩着,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律师会见当事人按法律规定不能被监听,但询问室中无疑是有监视器的。没过几秒钟就有几个看守民警从外面进来,把林启明死死按在桌上。他被带出去的时候,筱还清楚地看到,青年脸上满是泪水,眼神却好像死了。 负责律师接待警察连连向月川道歉:“陈律师,真是对不起,林启明平时不这样,之前一直特别配合调查,问什么答什么,今天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月川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又向他问了一些关于林启明罪名认定的事情。 筱从头到尾都没再说话,只觉得心脏剧烈地狂跳着,过了好久速度才慢慢平复,然而幅度仍是极为剧烈,震得他的胸腔都在发疼。直到大概情况都问完了,两人又回到车上坐下,月川牵过他的右手用力掰开五指,他才猛地发现他竟然一直死死攥着拳头,略长的指甲在手掌上清晰地刺出了几个暗红色的印子,甚至已经有一些皮下出血的迹象。 时值盛夏,他的手却冷得像冰,手心里一片全是冷汗。 “吓着你了?”月川轻轻拢了拢他额前的头发,把被汗水沾在额头上的发丝拨到一边,又把他的手掌展平,在掌心的伤口上轻轻吻着。 筱这才终于回过神来,反手紧紧握住月川的手,连身子都急切地微微向前探去,大声说道:“月川,救救他吧!” 虽然一开始想的是如何达成he这样功利的事,这样一番交锋下来,筱的心里却只剩下这一个想法,只是一心希望,至少名叫林启明青年,不要就这么背负着杀人的罪名,在全社会的鄙夷和咒骂声中死去。 那个名叫林启明的青年,因为不忍心见到恋人受到病痛的残酷折磨,而亲手了结了他的生命。然而,此后的寂寞和懊悔却如漫无止境的炼狱,让他两次企图自戕,没能成功之后,又想假手司法程序,向挚爱之人赎罪。 他们的故事一步一步走到这里,已经这样令人难过绝望,难道真的再没有一种办法,能从那无尽的黑暗之中破出一道光亮吗? 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他觉得他现在看着林启明,就好像一个最单纯的bl游戏玩家面对游戏中的角色一般,在无数beg之后,真诚地希望故事能有一个光明的结局。这跟他一切创作游戏脚本的经验都毫无关系。现在这种期冀是如此热切,让他的心脏狂跳着,拉着月川的手都在不停发抖。 十年以来,他第一次这样强烈地渴望做成一件事,无论再怎么困难,再怎么无望,都不愿放弃。 月川深深地看了筱一会,而后抽回自己的手臂,皱了皱眉,点了一支烟。 “他们真的是一对儿?” 筱重重点头,“显而易见。” 月川顿了一下,平淡地说:“那这小子还挺让人刮目相看的。” 筱再次点头。 “所以,你可以救他吧?” 金牌律师转过头去把车窗摇开一点通风,又在烟灰缸里弹了一下烟灰。 “没可能的。就算动机不同,他杀了人这一点是事实,以杀人故意造成了被害人死亡的客观结果,故意杀人罪跑不了。这跟我上午对张银江说的是一个道理。构不构成故意杀人罪,跟犯罪嫌疑人和被害人是不是恋人,以及被害人主观上是不是生不如死,都没有任何关系。” 月川的话像一盆凉水从筱头上浇下来,让他当时就气就泄了一多半,愣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而且,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月川深吸了口烟,微抬起头想了一会。 “这件案子如果他不自首,警察根本不可能会查到他身上。他自己……应该也希望是这样的结果。” 第12章 针锋相对(? 筱反复咬着嘴唇,半晌才说:“这应该跟恶性杀人事件是不一样的吧……没有办法证明他不具有恶意吗?比如……这能不能算安乐死?” “医生为病人实施安乐死在全世界所有国家都是作为犯罪处理,只有荷兰,医生在满足一系列严格条件的情况下,可以免于承担刑事责任。中国还没有这方面的规定。何况你怎么证明这是安乐死?双方存在医患关系么?征得病人的同意了么?征得病人家属的同意了么?” “可是……”关于法律的问题筱当然说不过月川,被这样一连串地诘问,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月川掐熄烟头发动了车子,又微微停顿了一下,轻声说道:“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剥夺他人的生命,寻。无论那生命多凄惨,多可悲,都没有。” 回家的路上筱一直垂头丧气的。月川看在眼里,还专门绕去公寓附近的一条小吃街,停了车叫筱在车上等着,5分钟以后再回来,手上就多了两个纸袋子。 筱默默接过来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是最近很受年轻人欢迎的三角烧,另外一个则是一杯珍珠奶茶。这条小吃街就位于两所大学中间,果然很容易买到这类东西。 筱抬起头来看着月川,对方正熟练地倒车从小胡同里拐出来。他好像也从后视镜中瞥了一眼筱,平淡地说:“我想你应该会很喜欢这种垃圾食品,趁热吃吧,凉了不好吃了。” 所谓三角烧其实是一种有馅的三角形煎饼,外焦里嫩,甜而不腻,筱确实非常喜欢。月川一共买了三个,捧在手中还微有些烫。他只拿出一个咬了一小口,口感正好,软糯的红豆馅儿也很宜人,只是此时却莫名让人觉得苦涩。 最后到家的时候,筱竟连这一个都没有吃完。 他等月川泊好车,才又开口:“我还是想帮他。如果能证明他之前征得了黄海波的同意呢?” 月川熄了火,转过头来望着筱,目光极严肃,却也极冷淡。 “寻,这是无偿代理的案子。很抱歉,你想帮他但我不想。帮他对我会有什么好处么?” 筱怔怔地看了月川十几秒钟,月川都仍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样子,这才终于确定,月川是认真的。 他缓慢地低下头去,竟有些不敢直视月川的眼睛。也许是这几天以来月川不时流露的柔情和纵容让他彻底忘记了两个人原本的关系,忘记了月川反复无常的恶劣性格。也许是几天中不断困扰着他的空虚感,让他下意识地想要依赖这个人。 ……事实上,毕竟是他欠了月川。 筱抬手勾住月川的脖子,慢慢把他拉向自己,探身吻上他的唇,还学月川的样子,把舌探入他口中。生性畏缩的筱并不擅长主动,略显青涩的动作在情人眼中反而更是一种难耐的挑逗。 “就帮我这一次,我保证以后什么事都听你的。”筱这样恳求道,换来月川狠狠扯着他脑后的头发,无比暴戾的一吻。 男人凶狠地掠夺着筱口中的每一寸,舌头激烈的攻击充满一种宣誓主权的意味。甚至他抓着筱发丝的手指都收得极紧,让筱的头皮一阵阵火辣辣地刺痛。因为头被迫向后仰到极限,嘴巴无法合起,来不及吞咽的津液沿着筱的唇角流下来,显得无比*。 等月川终于放开他的时候,筱已经整个人都软了,眼眶微微泛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有件事你该搞清楚,你本来就该听我的。”那时月川的脸离他极近,眉心拧起两道锋利的深纹,冷峻的眼神像要把他看穿。 上楼的时候月川始终紧紧抓着筱的手腕,虽然力道还不至于弄伤筱,却足以让筱无论如何都挣不开。他步法极快,根本不管身后筱是不是跟得很辛苦,等到楼上开了门,便用力把筱推入门中,筱狼狈地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稳。 “你就这么想帮他?”月川语调阴沉得可怕,跟一向没什么起伏的平淡完全不同。直到这一刻,筱才明白过来,他是真的发怒了。 那时筱却收到了短信,简短的铃声在一触即发的寂静中显得尤其刺耳。月川气急败坏地别过脸去,示意筱赶快看。 游戏系统发来的信息。 【你就这么想帮他?】 - 1.沉默- - 2.是的- 这竟是一个游戏支线的选项。 筱反复读了两遍这条短信,都觉得脑中一团乱麻。在与月川这样剑拔弩张的争执里,他真的没办法再去分析这个选项设置的用意是什么,选哪个才更有利于他继续在这个世界混得如鱼得水。 他觉得这个问题好像是一直问到他心里。不是问那个名叫陆寻的医大学生,不是问笔名只有筱这一个单字的知名游戏脚本作家,就只是问他自己,问他的真心话。 ——你就这么想帮他? 天生缺乏韧性的筱一直以来与这个句型是完全无缘的。在这之前,他没有经历过任何一件事,让他想坚持到会被别人质问“你就这么想这么做”的程度。 这是第一次,甚至在有人明确提出反对的情况下,他仍想要把这件事坚持到底。 他尝试了几次去设想这两个回答分别会引起怎样的后续剧情,最终都觉得自己如果耍小聪明来面对这个问题,反而可能会适得其反。如果这个问题是问他的,他很清楚自己心里的答案。 筱闭了闭眼,在那条信息下回复了一个【2】,然后抬头直视月川的眼睛。 “是的。我想帮他。” “我能问为什么么?”月川的语调甚至沉得更低,连身体都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锐利的目光如同一头伺机发动攻击的猛兽。筱甚至觉得,如果他的回答不能令月川满意,这个男人会毫不犹豫地扑过来把他撕成碎片。 这种认知让筱真诚地感到害怕。他死死咬着嘴唇,才勉强忍住脚下往后退去的冲动,不知不觉嘴里已经一片血腥。 他也在反复问自己为什么坚持要帮这个人。就算林启明的支线真的能够最终通到某个he结局,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要达成这个结局所面临的阻碍和困难必定非常大。现在放弃还来得及,他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慢慢去找其他的he,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这件事忤逆月川到这种程度。 何况他原本就不是有毅力的人。知难而退向来是他最擅长的事。所以,就到此为止吧?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跟月川诚恳地道个歉,请他原谅他的任性。 这样多简单,而且又能确保安全,明显是现在这种情况下的最优解。 筱几次把拳头握紧又放开,下了半天决心才终于没有躲闪月川的目光,最后用没什么底气的声音小声说:“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为什么。只不过,想把这件事坚持下去的感情是那样强烈,让他无论遇到再多的困难,都不愿放弃。 两人都沉默了很久。月川刚刚几乎濒临爆发的攻击姿势渐渐收敛起来,化为一种绝对的寂静。他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筱,筱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接受了这个答案。等到月川终于别过视线,转身朝卧室走去的时候,筱觉得自己全身都虚脱了,双腿一软,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然而月川很快就回来了,脸上仍是那副毫无表情的冷淡模样,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朝筱招了招手。 “过来。” 筱这才看清月川从卧室拿出来的东西:消毒用的酒精,和一盒……穿刺针! 看着月川若无其事地打开针头的包装,用脱脂棉沾了酒精消毒,筱只觉得怕得连内脏都在打颤,能留在原地已经费了全身的力气,根本一步都迈不过去。 他跟陆寻完全不同,身为一个最普通的人,他对一切尖锐物有着本能的惧怕和抗拒。而月川在这节骨眼上拿出这种东西,惩罚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那根针要扎在哪里,他连想都不敢想。 月川并不看他,只是继续着手上的操作。 “你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是吧?过来”他这样又说了一遍,语气仍是极冷,透着一股不容违逆的意味。 这句话刺得筱猛地一个激灵。 ——你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是吧? ……他哪曾为自己想要达到的目标,付出过哪怕一丝努力? 筱犹豫了一会,终于缓慢地走过去,按月川的示意跨坐到他的大腿上。月川触感略显粗糙的指尖拈上他单薄的耳垂时,筱的全身都在剧烈地哆嗦着。 男人的手指在筱的耳朵上轻轻摩挲了一会,而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你到底是以为我要穿在哪里啊?怕成这个样子……” 他的语气终于和缓了一点,好像又恢复了那种冷淡中带着一丝温柔的调子。 “我肯定不会为了一件无偿代理的案子花多余的精力,这件事我不帮你,你自己做,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是成功还是失败,都是你自己的事。” 第13章 破而后立(? 筱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一直悬着的的心总算落了下来。月川这样说,至少算是默许他按自己的想法去做了。 知道月川只是准备穿在耳垂这样常规的地方确实让他松了一口气,但对针头的恐惧仍是没有分毫减少。他虽然没真的看过别人是怎么穿耳洞的,也知道一般都是用耳钉枪一类的东西,相比之下,明晃晃的针头带给人的心理压力实在大得多。 筱在心里挣扎了半天,试探着问道:“……不能不穿么?” “不行,”月川答得没留一点余地,“你为了别的男人这样违逆我这个雇主,我可没那么宽宏大量一点都不计较。只穿两个洞还算轻的。” 筱听月川这么说也不好再争辩,原本很僵硬地挺直的腰像泄了气一样微微弯了下去。耳垂本就是非常敏感的部位,两个人以这样暧昧的姿势坐在一起,月川在他耳垂上来回揉搓的动作极富技巧,偶尔还用指尖略过耳廓,带起一阵阵微弱的电流,酥麻的细小快感不断升起,筱的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 酒精带来的凉意让筱禁不住剧烈地颤栗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针尖抵上耳垂带来的尖锐的压迫,心中的恐惧变得更加切实而鲜明。筱屏住呼吸,那时他看到近在咫尺处月川漆黑的眸子,眼神深沉而专注。 紧接着那根针猛地刺穿了他。 “唔……”疼痛要比他想象得剧烈一些,月川甚至还把针头旋转了两圈才拔出,伤口被摩擦的激烈刺激让筱把j□j都挤碎在喉咙里,只发出一声带着颤抖的微弱呜咽。 月川似乎对筱的反应很满意,接着用棉花帮筱止血。他穿刺的手法很利落,流的血并不多。 “还记得这个吗?”月川从身边拿过来一个米色的方形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造型别致的耳钉,传统的银色基调搭配富有新意的设计,低调之中又隐隐带着几分张扬。 筱望着那对耳钉,微恍惚了一下。 他认得这一款耳钉。 vivienne westwood的土星logo,最经典的款式,离经叛道、破而后立的象征。 ——还记得这个吗?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认识这个牌子。身为一个资深草根宅男,他的生活与一切时尚潮流高贵奢华都是无缘的,如果不是这一对耳钉摆在他面前,他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用到vivienne westwood这个词。 “……我应该记得吗?” 月川笑而不答。 是的,那时月川真的笑了,牵起唇角露出一个温和而意味深长的微笑,取出一颗耳钉,将耳针消毒之后为筱戴上。 那是筱第一次看到月川这样笑,那个干净爽朗的笑容让他怔怔地看了很久,好像心跳也漏了好几拍。 “这是我在你身上留下的记号,记住,你是属于我的。”月川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声音都带着笑意,温热的呼吸扫过他已经敏感到极限的耳廓,微痒的触感让筱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这种话原本筱该要狠狠反驳,这一次竟破天荒地完全忘了回嘴。 一模一样的过程如法炮制在另一边的耳朵上。筱被月川恶意的挑逗磨得从脖子到脸颊都在微微发烫,穿刺所带来的疼痛也反而化为一种倒错的快感。最终月川把第二颗耳钉也为他戴上,便一口含住他的双唇,递过一个灼热而激烈的吻。筱的嘴唇早在他过度的紧张中被咬破了几处,鲜血的味道在两人口中回荡,继续催化着早就燃起的j□j。 “记住,你是属于我的……”男人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筱想要抗议的时候,月川灵巧的舌竟向下滑去,在他胸前那道最深的伤口上重重舔过。 “嗯不——”濒临愈合的伤口已经可以沾水,也不用再上药了,然而这个阶段却最敏感,筱只觉得那一下好像直接舔在他的神经上,无比清晰的刺痛和麻痒混杂成一股极为复杂的激烈快感,直穿他的胸膛。他想用力推开月川,但男人的手臂有力地禁锢着他的腰身,让他挣了几下都没能挣动。 那种在伤口上反复舔舐的感觉几乎要把筱逼疯了。他只能勉强攀在月川肩上困难地喘息着,啜泣一般断断续续地哀求月川停下来。 “你是属于我的。你的身体,只有我才可以碰。”月川这样说道,低哑的声音饱含*。筱刚微松了一口气,伤口却在身体放松防备的时候,被男人用牙齿轻轻撕咬了一下。 “嗯啊……”筱再也控制不住嘶喊出声,连声音都剧烈地哆嗦着。 月川这才终于放过他,轻吻在他瘦削的锁骨作为安抚。 “你的身体只有我才可以碰,所以答应我,以后再别这样伤害自己……”在震耳的狂乱心跳声中,月川的声音,就如同勾人心魄的魔咒。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 ……你是谁…… …… ———————— 筱一手扶着卫生间的洗手台,一手按着激灵灵地酸痛着的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前一晚两人从沙发做到床上,连换了三五种体位,这种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好像哪里不对?),到后来筱也极投入。结果做的时候不觉得,睡了一夜再醒过来,腰直疼得他连走路都有些困难。 ……等等,怎么好像这一幕之前在哪里看过?算了算了,那一定是他的错觉…… 月川还跟没事人一样,如常早起做早饭刷新闻,一副意气风发稳重而不失朝气的年轻社会精英范儿,看不出一点疲惫萎顿之感。 筱洗漱完毕坐到餐桌旁,一边把麻酱花卷塞进嘴里,一边在心里呵呵呵呵了几声。这货是有七彩圣光护体女神祝福buff加成么精力好到这种程度?我等小弱凡人奉陪不起啊! 社会精英当然还是没听到筱的这些腹诽,草草吃完了早饭,到卧室取了两个小瓶子过来,站到筱身边。筱立刻警戒地向侧面缩了缩,抬头瞪着月川:“你你你……你要干嘛?” “给你上药,别动。夏天天气热容易感染,注意别沾水。” 一听上药筱身子立刻又是一僵。月川无奈地摇摇头,弯下腰凑到离筱耳朵很近的地方,用棉签把药液涂在耳垂的伤口上,并来回活动了一下耳针,让药液能够均匀地涂满伤口内侧。 整个过程跟之前打耳洞时恶意的挑逗完全不同,筱并没感到过度的刺激,药液凉丝丝的甚至还有点舒服。 自从带上那一对土星以来,筱的双耳处一直能清楚地感到它们的存在。似乎人对于自己身上的一切配饰都需要一个逐渐适应的过程。他还隐约记得他上小学时买了第一块手表,带在手上一连几个礼拜都觉得手腕在微微发痒。那时他以为这种感觉会永远持续下去,然而习惯之后,原本强烈的存在感就渐渐变得微不可察了。 现在与当时非常类似。耳钉所带来的微小的压迫感并不构成困扰,却也让他随时都要分出一分注意力放在耳珠。这是种对他而言完全陌生的感觉,他回味良久,只觉得也许并不讨厌。 月川为他另一侧的伤口也擦好药便准备去上班了。筱只送他到门口。他倒信守承诺,说不帮忙就真的完全不帮忙,筱想从他嘴里套点提示出来,结果只得到一个懒散的耸肩。 好吧,真以为我离了你就什么也做不了了吗?——筱等月川的身影消失在楼道拐角之后重重地关上门,心里这样想着。 他先收拾了碗筷,接着往客厅那张长沙发的正中间一坐,豪情万丈地一撸袖子,把月川昨天给他的那些关于这件案子的材料都一一在茶几上摊开,两米长的大茶几最后险些被他全铺满。 月川大致上还是给了他一丁点提示——如果能证明林启明当时征得了黄海波的同意,案子可能还有转机。就算不能改变罪名,也许可以作为法官从轻量刑的考虑。 因为法院要在受理案件以后才能着手为被告人指定辩护律师,月川接手这件案子时已经离正式开庭的日期非常近了。开庭时间就在不到一周以后,此时双方已经完成了证据交换。从筱手中的证据目录看来,检方把当时一起去看望黄海波的另外8个人都列为证人,以证明在医院两人发生争执的具体情况。 筱戴上眼镜,拿起那份从名字到住址和联系方式都一应俱全的证人名单,仔细浏览了一遍。(筱有大概150度到200度的近视,因为始终没办法习惯,他只有读书和开车的时候才会戴眼镜。穿到这个世界以来,他竟发现陆寻的眼镜度数跟他完全一样,这一点让他费解了很久。) 既然是同学的话,就算是地下恋情,也肯定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吧。从头到尾试一下,总能扒拉出几个线头来。 也许是时隔太久他早已忘记,也许是一生中从没有过,在还能够想起的回忆里,筱这是第一次想要完全靠自己的努力去做一件事。 挑战一件他并不熟悉的事,一件看起来充满障碍和阻力,不那么容易成功的事。 在还能够想起的回忆里,第一次,他竟可以把“迎难而上”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 这种认知让筱的莫名地兴奋起来,心跳都微微加速,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躁动。他好像稍稍有点理解了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为一个目标拼死拼活不放弃。以前他总觉得这些人都傻逼兮兮的。现在等他自己也终于跨了一步到这些人的圈子里,他才发现,那种感觉其实还不赖。 如果最终能帮到林启明的话,就太好了。 第14章 小试身手(? 筱花了几分钟时间沉浸在被花瓣包围着的陶醉感中。然后正式拿出手机,准备开始一个个拨打这些证人的电话号码。 他先把第一位证人的电话输进手机里,拇指在拨号键上停了一会,没有马上按下去,还是决定先演练一遍应该怎么开这个头。 证人名字叫金蓉,看来应该是个女生。 筱把手机凑到耳边,假装电话已经接通了,小声嘀咕道:“喂您好,请问是金蓉女士吗?我是林启明的律师的助理,想跟您了解一些关于这个案子的情况。不知道您现在方便通话吗?” ……好像声音太弱了?而且对方是个学生,叫女士可能不太好? 筱摇摇头,清了清嗓子,换了一个略微低沉一点的语调。 “喂,金蓉同学吗?我是林启明的辩护律师,关于林启明案需要跟你了解一些情况,麻烦你配合我的工作。” ……“麻烦你配合我的工作”会不会显得太强硬了一点? 筱又摇了摇头,开始彩排第三四五六个版本。 “金蓉同学你好,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林启明案有些问题需要向你确认一下。” “金蓉姑娘,小弟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万望姑娘指点一二。” “金蓉……你还记得当年大明湖畔的林启明吗?” “蓉儿,多日不见,近来武功可有精进……” …… 咳咳咳咳,你个不着调的! 筱被自己奇妙的脑洞雷得笑趴在沙发上,反复对自己说了好几遍,这是正经事,正经事,嗯,正经事。 严肃,严肃。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严肃下来,电话还贴在耳边,正传来一阵阵间断的“嘀——”声。 等一下,好像哪里不对…… !!!! 他什么时候把电话拨出去了?! 筱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激灵了一下,一瞬间紧张起来。估计是刚笑得昏天黑地的时候腮帮子压到了拨号键。 怎么办怎么办他这还没准备好呢!妹的,触屏手机这不是害死人么?脸大误终身啊!(不其实他瘦得脸上一共也没二两肉……) 慌乱之中筱还没想清到底是要选之前彩排的哪一个版本还是索性直接挂断,对面已经传来一声电流轻微的咔嚓声,电话接通了。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筱拿着手机的手在不停发抖,因为太紧张,手机离了耳朵能有三公分远。 “喂您好……” 他刚说到这里就听对方用一个非常低沉而厌恶的声音打断了他。 “我在上课,你有什么事晚上再打吧。” 筱还没来得及把个“好”字说出口,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本来就不太擅长跟人交往的青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听筒中只剩下短促的“嘟嘟嘟”的声音,让他听着一阵心慌。 “好……”出于惯性,他还是继续说了那个“好”字,有些失落地慢慢放下手机,默默地发了一会呆。 总不可能那么一帆风顺啊。如果一点困难都没有,不是反而辜负了他的决心么?何况,他为了插手这件事,昨晚可是被月川欺负得一比,怎么能刚到这里就放弃呢?说起来月川那个魂淡,咱们等着瞧,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不不,跑题了。 在这里放弃的话,就又跟以前一样了。 筱吸了两下鼻子,给金蓉的号码写了一条很长的短信,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和希望能跟她了解一些林启明案情况的想法。发送之后等了十几分钟,没有任何回信。 可能在忙着听课记笔记吧? 筱摇摇头,用铅笔从目录中把金蓉划掉,开始联系第二位证人。 整个过程可以说极不顺利,有几个电话像金蓉那样打通了很快挂断了,还有几个打了几次根本没人接,只有一个女生跟他算是聊了几句,但是问起当时的事时,很多细节女生已经不记得了。 随着目录上名字的逐渐减少,筱只觉得心里越来越凉,到后来简直拔凉拔凉的。如果这个方法行不通,他还真想不出其他的方法。 筱咬了咬牙,拨通了第六位证人的电话。 按证人目录上所记载的,这个人名字叫江斌,似乎本科毕业之后并没继续读研,也没从事医学,反而在一家很不错的网游公司工作,不知道具体到底是在做些什么。 等待音响了十几声,到筱几乎以为肯定又要没人接的时候,电话竟然接通了。对面传开一个特别沙哑含混的声音,还带着些许被吵醒的愠怒。 “……喂?” 听这一个“喂”筱心里就凉了半截,心想估计这回又没戏了,沉了口气还是把之前说过好多遍的那套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您好,我是林启明的律师的助理,想跟您了解一些这个案子的情况,能占用您一点时间吗?” 电话中安静了好久,只有很重的呼吸声一阵阵传开,筱甚至在怀疑这哥们是不是又睡过去了。 筱等了一会,正想着要不要再叫他两声,电话对面江斌格外沉重地叹了口气。 “你现在有没有时间见面?” 筱愣了有大概5秒钟才反应过来江斌这句话的意思。 见见见……见面?! 那时筱的手机非常应景地震了一下,他甚至不用看也知道是游戏系统发来的短信。看来大方向果然没有错,拨打证人电话成功触发了支线剧情。 筱觉得自己心脏一阵狂跳,因为太过激动,回答的声音都比平时抬高了两个八度。“当然有!完全没问题!在哪见面?” 江斌略一沉吟,答道:“就在我家吧,你拿笔记一下地址。” “好,你等一下……”慌乱之中筱反而把铅笔碰到了地上,他又钻到茶几底下,费了半天劲才终于捡回来,忙说:“好了,你说吧。” 江斌草草说了一个地址,筱重复了一遍,确认没有记错之后,双方才挂断了电话。 筱急着切过去看那条短信,果然是游戏系统发过来的。 【你现在有没有时间见面?】 - 1.当然有- - 2.见面不方便,还是在电话里说吧- 他捧着手机把这几行字反复读了几遍,放松身体向后靠在沙发靠背上,让全身的重量都陷进沙发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时筱望着月川家客厅天花板精致典雅的吊顶,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欣慰,好像一只井底之蛙终于抓着人们打水的桶子来到了井口,这才发现,原来天空竟是那样宽广,望不到边际。 原来有一天,他也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做成一件事。 筱在那条短信下面回复了一个【1】,然后一个鲤鱼打挺,利落地站起身来,把茶几上的摊了一大片的纸随手拢了拢扔进他那个斜跨书包里,往肩上一背,又从茶几下面隔层那一大盒糖里摸了一支棒棒糖出来,拆了包装纸放到嘴里叼着,飞快地出门了。 这样鸡冻人心的时刻,怎么能不吃颗糖慰劳一下自己呢,是吧? 筱这样想着,心满意足地舔着棒棒糖,脚步几乎是一踮一踮的。 说起来,他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自己会注意到茶几下面那个铁盒子。他隐约记得,第一天搬过来的时候,好像还没有这么个盒子,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忽然就出现在那了。 那是个大概六寸见方的月饼盒子,似乎不是什么有名的大牌子,筱从没听说过。但盒子本身非常精致,按现在市场上轻本体重包装的诡异风气,估计本来那盒月饼也便宜不到哪去。 月川是国内排得上号的大律师,会有人逢年过节给送两盒月饼一点不奇怪。只是月饼吃完了,盒子还放在茶几下面这样日常的位置,里面显然是装了些生活中非常必须的东西。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筱便偷偷摸摸把那个盒子打开看了两眼。他开始还有些做贼心虚,仔细量过盒子的位置之后才敢拿起来,心里想着就看一眼过个眼瘾就放回原位,月川回来管保一准发现不了,万一装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还能抓月川个把柄,下次在床上的时候(。)也好反客为主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呢不是? 结果铁盒子的内容让筱愣了半天,完全不知道怎么吐槽才好。 里面是满满当当一大盒子糖。 各种牌子各种种类,水果糖软糖酥糖奶糖一应俱全,还有两个两寸直径的大波板糖,都是金黄色底,上面一个画着笑脸(^_^),一个画着苦脸(>_<)。 月川这货,难道还是个甜食控? 这东西太日常了,实在算不了什么把柄。筱顿觉失望,加上打电话联系证人屡屡失败心中愤懑,当场就吃了好几颗。 反正有这么一大盒子呢,月川总不至于抠门到每天回家都要点点个数吧? 第15章 步步为营(? 江斌给筱的地址大体上并不难找,但是离月川家里相当远,属于城市外环上荒凉的新城区里比较繁华的地段,很多互联网或计算机技术类的新兴小企业都集中在这。在这个稍一出溜就要出溜出去个把小时的大城市里,从月川家走过去,两小时内能到还要算路况很好。 筱是大概10点半从家里出发的,换了两次地铁,途中还挤了一段人称“新白领炼狱”的五号线(大中午这躺地铁上竟然还是人挤人,要是赶上早晚高峰……筱摇摇头,有些不敢想象),从地铁出来的时候就12点了。他借助google地图的指引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江斌说的那栋楼,很老旧破败的居民楼。 他找准门洞一路上到7楼,找到那个702,敲了敲门。不想开门的竟是个富态的大妈,问道:“有什么事?” 筱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又看了一遍手里的地址,确认没走错之后,才问道:“请问江斌住在这吗?” 大妈恍然大悟,面色也一下子变得和善了不少。“小江啊,他住楼上。”说着把筱带进屋里,朝一个室内楼梯指了指。 原来江斌是住在人家阁楼上,倒跟陆寻之前住的地下室不相上下,这俩人可以算难兄难弟了吧。筱想到这里有点想笑。别说这家的大妈和原来陆寻的房东还有那么七八分神似呢! 他这样想着就上了楼梯。阁楼上面还有一个小门,估计里面就是江斌的房间。筱便又敲了敲门。 等了好一会才有人把门开了一条缝,筱忙朝那人点点头,“您好,我是林启明的律师的助理,刚跟您通过电话。” 屋里的人上下打量了筱几眼,才把门打开请他进去。筱终于看清这个江斌竟然是个大胖子,大概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腰围堪比小型的浴桶,走路时连地都微微在震。 门一打开就一股浓郁的老坛酸菜面的味道扑鼻而来,江斌走回房间中央,因为阁楼天顶比较低矮,中央摆了一个有些类似和式的小矮桌,他便直接坐在地板上。桌上正放着一桶吃了一半的杯面,还一阵阵冒着热气。 江斌又抬头看了筱一眼,“过来坐吧,别见笑。”说完就兀自继续吃起杯面来。筱犹豫了一下,也走到桌边在他对面席地坐下,打量着江斌的房间。房间大概有个七八平米,除了天顶低矮,空间倒比陆寻之前住的地下室宽敞不少,而且还有个不大的窗户。地上四处随便扔着一些东西,垃圾倒是没见,整体来讲虽然很乱,但不脏。 一坐下来酸菜面的香气更是不断刺激着筱的味觉,方便面这种东西气味从来都极诱人,而酸菜的味道又开胃,筱只觉得肚子一阵阵咕咕叫了,禁不住不停地吞口水。 那江斌吃了几口,好像也注意到了筱,便放下叉子,起身朝墙角的小架子走去,问道:“你要不要一起吃一点?”筱本来还想推辞,结果江斌一手拿着紫色的老坛酸菜面,一手拿着红色的红烧牛肉面又回来的时候,他低下头又望了一眼那桶香气四溢的杯面,几乎热泪盈眶了。 “按说招待客人吃泡面有点寒碜,不过我这人吃饭一向不太讲究,今天就剩这两种口味了。别见笑。” 筱连连摆手:“不不不不,一点不见笑。太麻烦您了,我也吃酸菜的就好。”这哥们一看就是一资深技术宅(筱第一眼就觉得他跟命运石头门里的桶子长得很像,出cosy大概不错),虽然看外形吓人了一点,不过宅男遇宅男两眼泪汪汪,筱还真对他莫名有些好感,一贯跟生人相处的那种拘谨也放开了不少。 技术宅还特意又烧了一壶新水为筱把面泡上,拿叉子把掀起了一半的杯盖叉回杯身上去,推到筱面前。这才又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继续吃面。这样等了三分钟,筱打开泡好的面深吸了一口酸菜的香气,心里一阵暖洋洋的。 俗话说的多好啊,如果你跟一个宅男在一张桌上吃过泡面了,那你们差不多就可以算哥们了。 筱也不啰嗦拿起叉子就开始大口大口吃起来。他确实饿了,没多一会一桶面就见了底,连汤都喝得一滴没剩。江斌收拾了桌子(其实就是把两个空的杯面桶往桌子旁边的垃圾篓里一扔),又到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递了一罐给筱。筱无奈地朝他笑了一下:“抱歉,我不能喝酒。” “嗯?”胖子发出一个有点遗憾的鼻音,还是把那罐啤酒放到他面前,自己回到原来的位置,抠开拉环喝了一口。 “所以你找我是想了解什么?” 筱想了想,忽然发现这个问题很难起头。他今天来到这里,很显然江斌是知道某些内情的,但到底知道倒什么程度,筱并不清楚。这个社会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毕竟不高,这点在这个以真实的现代都市为背景的游戏世界里也是一样。林启明和黄海波很可能并没有出柜,如果贸然对他们共同的朋友提起这方面的事,反而会对他们影响不好。 何况黄海波已经死了,万一再给他的名誉造成伤害,筱就太过意不去了。 思量再三筱决定还是先试探一下江斌的态度,便问道:“您觉得林启明是为什么杀人的呢?” 江斌一皱眉,“你跟我年纪差不多吧,别老您您的,什么玩意,听着外道。你要愿意,叫我一声大斌就成。” 筱不好意思地笑笑,连忙改口,“那我就叫你斌哥。”说完了又就觉得有些诡异,按真实年龄算的话他往少了说比这哥们大半轮有余呢。 胖子又喝了口啤酒,像是盯着远处回忆了一会。 “海波病成那样,谁看谁都心疼。你说林二是为什么?他那点小心思还真以为别人看不明白呢。之前他两次要自杀,都是我发现给送医院了。这货可好,现在把自己折腾进去,看样子是一门心思不想活了。” 筱默默点了点头,果然这个江斌是知道这些事的。 胖子顿了一下,忽然猛地往前一探身,凑到离筱更近的位置,紧紧盯着筱。“我知道你们律师是有保密义务的吧?我跟你说这些事,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保密义务?那是啥? 筱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略有点尴尬地笑着,“斌哥,这点你尽管放心,我保证绝对不会告诉别人。”江斌又盯了筱一会,好像在确认筱的眼神是不是足够诚恳。半晌他才坐回去。筱微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这是通过考验了。 “林二这个人,是个gay。gay你懂吧?就是同性恋,纯喜欢男的,只能跟男的搞,对女的完全硬不起来那种程度。” 尴尬的笑容这回彻底僵在脸上了,筱嘴角抽抽着,连忙点头:“我懂,我懂。” “我还真怕你不明白。”江斌说到这又叹了口气,“你见过林二吧?他从头到脚眉毛眼睛鼻子嘴哪都是正常人,那长相还特招小姑娘喜欢,谁看见这么个哥们会去想他是gay?其实海波也是这一型的……这俩人是一对儿,不过谈得特别隐蔽,谁都没看出来。当时他们俩都各自有一票女生喜欢,我就住他们对门,每天都能在宿舍楼下看见女孩子缠着他们表白。” “在现在这个社会,出柜还真是需要很大的勇气……不过隐瞒到这种程度,也苦了这两个人了……”筱有些黯然,轻声说道,说完才意识到这种说法代入性太强了,几乎等于在跟人说“我也是个gay啊我感同身受”。 他瞥了一眼江斌,发现对方没看他正自顾自喝啤酒,暗自庆幸多亏这是个神经大条的人,忙转移话题,说道:“斌哥,可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关系的呢?” 江斌咽下一大口酒,打了个响指。“你算问到点子上了,我给你看个东西。”他这样说道,眼神透着一丝得意,转身到书桌边捧了电脑过来,掀开屏幕操作起来。 “我这个人其实对学医没什么兴趣,但是我爸我爷爷都是大夫,当年家里非得让我子承父业,就给我报了医大。其实我从高中的时候就爱鼓捣些黑客的东西。当时我们住寝每个床铺都有固定ip地址,林二在班里门门课都能拿90,我不爱学习,就想办法搞了他的ip地址,每次都黑他的电脑抄作业。” 江斌顿了一下,深吸了口气。“你可别嫌我八卦,偷窥别人*这码事干起来真他妈上瘾,尤其还是这么个万人迷型的选手,我就总琢磨着挖点他的花边新闻之类的,所以后来不光抄作业,他的什么邮箱博客微博qq网银支付宝全被我搞到了。” 江斌说起这些事语气非常兴奋,筱却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想得罪谁也千万别得罪搞技术的。 ……不对,林启明也不算得罪了人家,纯粹就是躺枪了= =! “然后有一天,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技术宅说到这里,把电脑猛地一转,让屏幕冲着筱。 那屏幕上是一个搜索引擎的页面—— 关键词【黄太狼与林小咩的稻草城堡】,找到约3007条结果(用时0.27秒) 第16章 起承转合(? 筱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关键词【黄太狼与林小咩的稻草城堡】,找到约3007条结果(用时0.27秒) 黄太狼与林小咩。 黄海波与林启明。 “这是他们俩的交换博客,好像从高中就开始写了。”江斌把电脑转回去,点了两下,又给筱看。页面上显示的是其中一篇博客的内容,发表时间是2005年。 “没人知道他有这个博客,现在网上写博客的人千千万,他们就记一点生活中的琐事,也没什么粉丝。但是这个博客里面写的那些事跟他俩一件一件全能对上,一旦被熟人看到了,不用费什么劲想也能想到就他们。” 竟是一场持续八年的爱情长跑。对从没经历过任何稳定的感情关系的筱而言,这样的事只要想想就已经感慨万千。并且,最终这场长跑并非结束于厌倦、欺骗、背叛、无端的埋怨和指责,而是结束在其中一方生命饱受病痛折磨的尽头。 ……不,他们的爱情,到现在仍没有结束。 “那后来呢?”筱叹了口气,这样问道。 “还能怎么样?”江斌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又离开嘴唇往嘴里倒了倒,确认最后一滴都喝干了,才把空罐子扔进垃圾篓里。 “我这人虽然八卦,但是不下流,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我也清楚。我跟林二是哥们,平时开哥们两句玩笑埋汰埋汰人家没啥,这节骨眼上哪有真往哥们身上捅刀子的?反正让我拿这种事出去乱说我可做不出来。” 他说得有点义愤填膺,末了忽然板着脸瞪了筱一眼,“我可跟你话说在前头啊,是因为你是律师我才告诉你的。你们不是有那个什么‘为当事人保密’的义务吗?……对了还有,回头林二问起来你是怎么知道他跟海波的事的,你可不能把我供出来!” 筱连忙继续摆手,“绝对不会,放心,放心。” 江斌又看了他一会,眼神沉了下来,很诚恳的问道:“你有办法救他的命吗?我知道他现在情况不妙吧……之前也张罗给他请个律师,他说什么都不干。现在是因为有可能判死刑,法院才指定了一个。我是真看不过去他这么钻牛角尖,海波要是还在也不会希望他这样啊,可他就是不开窍。” 听江斌这么说,筱猛地又想起月川那一连串的诘问,和那句“构不构成故意杀人罪,跟犯罪嫌疑人和被害人是不是恋人,以及被害人主观上是不是生不如死,都没有任何关系”。 好像在月川眼里,林启明这个人已经是个完全没有抢救价值的死人了。尤其这些话从月川这种专门研究刑法,看过的大布头专著和论文集能摆满一整面墙的金牌律师嘴里说出来,更加让人想要相信,也许事实就是这样。 可即便如此,筱在心里总在偏执地期盼着,一场这样纯净而小心翼翼的爱情,不应终结于绝望。哪怕一方已经历尽痛苦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再回忆起一同经历的过往,都该有些坚强和温暖,永远留下来,化为继续前行的勇气。 筱沉默良久,最终缓慢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尽力,但是能做到什么程度,我没有办法保证。” 江斌又叹了口气,把筱面前那罐啤酒也拿过去,打开喝了一口。 “你要真说一定能打赢官司,我反而会觉得不靠谱。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尽管来找我吧,能帮得上的我一定不会推辞。” 他们又聊了些林启明大学时的事,从江斌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4点多了。老旧的居民区一片嘈杂,充满着市井的味道。筱在街上慢慢走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曾经他是写剧本的那个人。曾经这里的人物的全部命运,他只要拖几下鼠标,按个delete键,就能够轻轻松松推倒,一切从头再来。曾经他是这个虚幻的世界里唯一的神,所有的故事都会按照他脑中的想法来发展,所有的人都在他所划定好的路线上按部就班地前进,不会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偏离。 曾经的他把狗血虐梗作为最不稀奇的工具,无数个夜晚,他对着电脑屏幕森寒的冷光,在键盘上敲下一段段相爱相杀、生离死别,心里泛不起半点同情或伤感,头脑中想的只是,这些剧情怎样的排列组合会在市场上引起最疯狂的热潮,在受众那里赚得最多眼泪和钞票。 然而现在,他连“你有办法救他的命吗”这样简单明了的问题,都只能回答一句——“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想要帮林启明,想要这个男人能重新振作起来,带着恋人的爱和寄望继续走下去。或者,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像以前那样,为这段让人难过揪心的故事打上一个大大的叉。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希望能有奇迹让黄海波活过来,让他战胜骇人的病痛,与自己所爱的人永远在一起。 筱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他还是这个世界的神,是不是只要他在心里不停地努力这样想着,这些就都能够实现? ……比如,如果他想要60万,只要他在心里往死里想这件事,他的卡上就真的会多出60万来? 筱想到这里脚步顿了一下,忽然觉得说不定这真的是个方法。雪夜姬交给他的任务是让他达成he,按正常的语义来理解,他还是这个故事的创作者,而不仅仅是一个剧情的参与者。原本十年前让他不得不放弃《blues》的原因,也只是因为他想不出达成he的方法。从这个角度来说,任务考察的是他的创作力而非执行力,只要他想到这个故事通向he的路,无论过程是不是符合现实世界的物理化学生物地理信息科学技术,在这个游戏的世界里,应该都能够实现。 比如友邦知名文字j□jg游戏公司key社出品的三大催泪弹之首——nnad,最终的结局就是在男主角经历了丧妻丧子之痛后,再次回到与爱人相遇的原点做出选择,如果他能够鼓起勇气唤出爱人的名字,便可以开启游戏的true end,一家人平安幸福地生活下去。 ……为什么在《blues》中就不行呢?如果他想要达成这样的结局,这也算是he吧? 筱想了一会,始终觉得这个想法很靠谱。他还是这个世界的神,他心中所想的事,在这个游戏的世界里,都会化为现实。 所以……不如还是先做个实验吧。 筱来回踅摸了一圈。因为他一路在往地铁站走,已经出了居民区,走上了一条相对繁华的主干道上。此时过一条马路隔了50米远的地方,正好有一家银行。 他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我的卡上会多出60万”、“我的卡上会多出60万”、“我的卡上会多出60万”,念完了又补充了一句“是人民币,不是日元不是韩元不是越南盾,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流通货币,60万人民币”,然后从天桥过了马路,到那个银行里找了台atm机刷了一下。 atm机蓝色的屏幕上蹦出一行金黄的小字——【当前余额43.23元】。 也许神力也需要一点时间来生效?筱把卡退出来,又j□j去查了一次。atm极上显示的是一模一样的小字——【当前余额43.23元】。 喂喂,这不对啊,他的60万人民币呢?6后面五个0呢?到哪里去了? ……可能不能一次要这么多?银行转账的单笔最高限额是多少来的? 他这样忖着,决定拿100块试试,于是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我的卡上会多出100块”、“我的卡上会多出100块”、“我的卡上会多出100块”,拿出那张卡又查了一次。 ——【当前余额43.23元】。 擦! 筱在atm机的小隔间里蹲下来,用额头抵着墙壁,狠狠捶了一下墙面。 好歹他是这个故事的作者,卡里就只有43块2!这什么世道啊,还能更苦逼一点么? 所以说果然还是不能指望天上掉个大西瓜(。)下来就正好砸到他的脑袋上,这一点就算在游戏世界里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之前不是有那个什么许霆宇因为atm机故障用一张只有17块5的卡凭空取了十七万五结果险些被法院以盗窃金融机构数额特别巨大判无期徒刑了么。 说起这件事,因为当时还没有微博,筱特别义愤填膺地发过一篇博客,特么贪官污吏动动手指就几千万也没见几个真判无期的,我等苦逼p民不偷不抢不撬atm机,刷的自己的卡你机器自动吐钱出来,也要算是盗窃后半辈子就得吃半辈子牢饭,还有没有天理了?那篇博客发出不到三天下面就回了两千多条的“支持许霆宇无罪”、“判决有失公允”、“p民没活路了”等等,后来法院二审虽然没判许霆宇无罪,但是最终改判6年,筱心里总算稍微舒坦了一点。 想到这里筱猛地抬起头来,又瞅了一眼身边的atm机,大热天的后背上猛地冒出一层冷汗。妹啊多亏刚才没多出那60万来,不然真要让他把钱取走了,回头过两天警察找上门给他扣个“盗窃金融机构”的罪名……当年许霆宇取了十七万五就判了6年,这他要是取出60万,就按除法算——他真的拿出手机用计算器除了一下——也要蹲上20.5714286年,那还找什么he啊直接到号子里过后半辈子得了。 第17章 童话城堡(? 可是话虽这么说,一般情况下重生穿越什么的主角不是都有金手指护体么?石头泥巴草根树皮,手指摸一摸全变金子,威震四方横扫千军,这样重生穿越才有意义啊。像他这样穿越之前名利双收要啥有啥咳嗽两声都有一群人排着队给端茶倒水的人生赢家,穿到这劳什子的地方来,结果闹得卡上就43块2——这什么世道啊,还能更苦逼一点么? 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跟这atm机大眼瞪小眼,后面排了一队人等了半天早不耐烦了,有个大叔就喊了一句:“喂,你干嘛呢?用完没用完?”筱吓了一跳,赶忙从atm机的小隔间里出来,朝后面等的人连连道了几次歉。 这样折腾下来时间就已经到了晚上5点多,正是下班时间,街上明显更加喧闹起来,大大小小的车辆在拥堵的街道上龟速移动着,不时还有人狠狠按几下喇叭,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搞得筱心里无比烦躁。 到这个时段去挤地铁估计就跟堵枪眼差不多吧。筱摇了摇头,出了大路拐到一个居民区里,找了个花坛,在沿儿上坐下来。面前的石板路上有人用彩色粉笔画了一个小孩跳房子用的方格,花花绿绿的,很是复杂,可以想象孩子们在这里玩耍嬉戏的热闹景象,此时格子却已经因为被人反复踩过,而显得有一点模糊了。 所以,在这个世界里,他只是个最苦逼的普通人而已。身为这个世界的缔造者,他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而来,却没有摸一下就能让石头泥巴草根树皮都变成金子的金手指。他没有超能力,没有空间卡片,甚至对这个他当年并没继续写下去的故事,他连下一个小时究竟会发生些什么都无法预知。 对于“你有办法救他的命吗”这样简单明了的问题,他就只能回答一句——“我不知道”。 筱坐了一会,看着下班的人和放学的孩子们陆陆续续地从他面前走过,然后街上人又渐渐少了,最近一户住在一楼的人家阳台敞开的窗户中传来炒菜擦锅的嘶嘶声,接着宜人的饭菜香随着傍晚凉爽的风飘过来,一阵稚嫩的童音高声说了些什么,筱听不清楚内容,却能感受到孩子高兴的心情。 他滑开手机,停在浏览器的欢迎页面犹豫了一下,把下午江斌的那句话输进搜索栏。 【黄太狼与林小咩的稻草城堡】 找到约3007条结果(用时0.32秒) 这两个人建在虚拟的网络世界中的,童话城堡。 搜索结果中第一条就是博客的主页。筱点开链接,载入的图标转了好半天,最终打开的页面竟是“该页无法显示”。他以为是由于网络信号不稳定,又刷新了一次,结果这次页面是刷出来了,显示的内容却让人大跌眼镜:“您所访问的地址不存在,10秒后将自动跳转至air轻博客首页。” ……下午在江斌那里明明还看过,没道理现在轮到他就打开不了了啊。 筱又退回到搜索引擎的页面。从第一页到第三页的结果都是这个air轻博客的链接,包括主页和一些博文,从第三页的后半才开始是与《喜羊羊与灰太狼》中的黄太狼相关的内容。 能搜到这些页面的话,至少说明博客是确实存在过的,也许黄海波死后,林启明心灰意冷,便关闭了整个博客。筱又仔细回想了一遍下午在江斌家里看到的网页,确实是普通的搜索引擎链接,并不是江斌用了什么特殊的技术手段才看到的。 从黄海波出事到现在不到半年,一般来说,按服务器的更新速率,他们之前所发表的博文,在搜索引擎中保存的网页快照应该还没有被删除,除非林启明关闭博客之后还专门联系管理员删除了网页快照。筱想到这里,试着点了一下第一个链接旁边的【网页快照】按钮。十几秒之后,看到博客的标题竟成功刷了出来,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网页快照并不保存图片和音乐,因此现在页面上显示的只有最简陋的文本和链接,文字排列也有错位,单调的颜色和字体看起来非常刺目。筱想象着博客原本有着banner排版精美的样子,心里猛一阵酸楚。 这座美轮美奂的童话城堡,在黄海波死去的时候,已经砰然陷落坍塌。如今他所见的,只是再无人问津的残垣断壁而已。 居住的人,早已不在了。 连留连的人,都不在了。 他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忍着难过慢慢往下拉着页面。博客首页原本是图片墙的形式,如今所有的图片都无法显示,只能加载出极少的一部分博文概览,每一条只有几十个字,大部分时候一句话都没说完。 首页保存的内容并不多,筱很快就拉到了底。他深吸了口气,又退回搜索结果的页面,从还能搜索到的链接中,找了一篇时间最早的博文,点开快照。 【盖了一栋房子>.<】 【2005-12-20】 【林小咩背着爹妈和所有羊羊一族的小伙伴们,在青青草原和森林的中间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圈了一块风景最好的地。这里依山傍水,抬头就能看到一大片湖泊,清晨还能听见小鸟的叫声。他原本想在这里建一座宏伟的城堡,有哥特式的尖顶和花花绿绿的大窗户,然后邀请森林里的黄太狼先生来一起住。无奈青青草原没有石头,只有稻草…… 【好吧,稻草就稻草吧,也能盖一栋房子呢不是? 【咳咳咳咳没错我就是那个羊羊一族特立独行林小咩。今天跟黄太狼先生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被他狠狠白了一眼。当时他是这么说的(我只是转述他的原话): 【“滚你妹的,多大的人了还闹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 【“滚你妹的,多大的人了还闹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是的,他原话确实是这么说的,重要的事情说两遍(这里请允许我做一个悲伤的表情otl) 【我今年多大了,黄太狼先生你难道不清楚吗?好吧,也许是您老贵人多忘事,最近忙起来就把这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都一股脑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又或许是我天生成熟稳重少年老成,导致你常常记不清我的年龄?没关系,让我来耐心地再告诉你一次吧,我今年17岁,这个年纪在羊羊一族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啊。其实黄太狼先生还比我大一岁呐,不过中国有句老话说得好,“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差距”嘛。 【何况黄太狼先生还在他人生最重要的时候停下脚步,等了我一年。虽然我不愿他这样做,这一年他又过得格外辛苦难捱,但每次想到我竟终于能追上他时,心里总会有那么一点点兴奋又激动的感觉冒出头来。从我很小的时候,黄太狼先生就一直是那样优秀又和善的样子,羊羊一族的小伙伴们都非常崇拜他,我也不例外。不过我其实总在偷偷想着,有一天要做些让黄太狼先生刮目相看的事情,要成为能够帮上他的忙、让他可以信赖的人。 【这一年中,我离这个目标好像多少更近了一点。你瞧啊,我已经可以盖一栋房子了,不是吗? 【为什么会想要盖这栋房子呢?那是因为黄太狼先生这一年差不多都住在医院里。医院的房间真是太乏味了,到处都是白色的,还总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从病房的窗户望出去,只能看到一堵光秃秃的墙壁。虽然黄太狼先生嘴上从来都不说,不过我知道他住在那样的地方,心里一定闷得发慌呢! 【黄太狼先生得了很可怕的病,据说按医学上的统计数据,这个病就算做了手术,5年存活率也只有3%-20%。当年黄太狼先生的爸爸就是生了这个病去世的。我总是想,为什么这么可怕的病会遗传呢?这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 【好在这一次发现得很早,趁早切除了病灶,他还这么年轻,之前身体又非常健康,连医生都说情况很乐观。 【因为生病导致的吞咽困难,黄太狼先生好像好久都没吃过好吃的了。现在的身材……真是愈发具有骨感美啊=w=等到他正式从医院搬出来,我要带他去吃各种好吃的,看各种好看的地方,玩各种好玩的东西,收集来的纪念品就都摆在这栋房子里面,要每一间都摆得满满的,等到摆不下的时候,就把房子盖得更大更宽敞。想想就是件美好的事吧? 【所以,我最亲爱的黄太狼先生,你准备好了吗? 【林小咩于 2005年12月20日】 这篇博文的下面还有两条回复,头像已经都无法显示了。第一条发言的用户名是【你叫我黄啥?】,发言内容只有一句:“滚你妹的。”第二条发言是【黄太狼与林小咩(博客主人)】的回复:“优秀又和善的黄太狼先生,不要害羞嘛╭(╯3╰)╮” 第18章 梦幻天堂(? 筱看到这禁不住微笑了一下。似乎黄海波8年前就已经因为癌症动过手术,手术之后,林启明为了能够留下两个人的回忆,才开了这个博客。整篇博文都是林启明的叙述,黄海波所说的话就只有短短的一条回复,但甚至是八年之后,在博客已经关闭,只剩下简陋苍白的网页快照的现在,男孩子的那种丝毫没被病痛磨灭的朝气和坚韧,都好像能从手机屏幕里散发出来。 5年存活率3%-20%,这是多低的一个数字!对于许多悲观者,可能只是这个数字,就已经足够湮灭全部的微光,让他在绝望中窒息而死。但是黄海波却丝毫没被吓住,反而像个英勇的战士一般,纵身迎向一场必将失败的战斗。 筱忽然又想起林启明形容黄海波的那句话:“他还是像以前那么受欢迎,还能有说有笑当同学的开心果,还能……” 大概只有这样一个人,才有资格拥有一段这样的长久的感情,才有勇气,爱得这样纯粹。 只可惜…… 筱低下头,用手撑着额头闭了一会眼睛,才又滑开屏保,退回到搜索结果的页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手机在他的手中发出一团昏暗的白色光圈,色调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阴冷而刺眼。 有一些博客,筱虽然在目录中看到了标题和内容概览,但已经搜索不到文章的页面了,还有一些博文虽然在搜索结果中,但网页快照却无法正常显示。 失败了几次之后,筱终于成功打开了另一篇博文。这似乎是篇关于高考的文章,发表时间是2007年6月25日。 【亲爱的黄太狼先生,此时此刻我该说些什么才好呢?我拼了命地复习,每天都学到后半夜,最终竟然比你这从来不上晚自习的人还低了三分。我今天算是真真切切地明白了,天道酬勤这句话根本是骗人的吧?没有那1%的天赋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吧? 【2333其实我想说的是,真不愧是我的黄太狼先生,高考神马的果然难不倒你,而且我们分数离得这样近,可以报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了吧?你可千万不要拿这三分压着我啊,我真的不想跟你分开,你知道的,我已经在心里无数遍想象过我们到大学里继续做同学的美妙情景了,有你这么个万能学霸在身边,我大学四年的作业都有着落了不是? 【不不……如果学临医的话就要读五年了。你也知道的,我从那么久之前就立志想当个专门研究肿瘤的医生,如果这个愿望实现了,将来你来找我看病我一定给你打七五……不,七八折吧=w=(嗯?不能免费?因为我还要赚钱给你买好吃的呀(……怎么有种羊毛出在羊身上的感觉……?(嘛……算了otl)总之,有你这么个万能学霸在身边,我大学五年的作业都有着落了不是? 【所以请学霸务必要收下我的膝盖otl 【林小咩于 2007年6月25日】 下面还是只有两条回复: 【黄啥?:= =!!!!抄作业免谈。明天早上送早饭过来】 【黄太狼与林小咩(博客主人)回复黄啥? :不要这么绝情嘛……让我给你连送5年早饭都没问题!】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个故事的结尾的话,他看到这里,一定会觉得这个场景无比温馨美好。可提前知道了结局再回头看这一切的时候,每一句话却都让人心疼得滴血。 ……如果,这个故事,不是以黄海波的逝去作为结局的话…… 筱想到这里喉咙甚至有些哽咽,他连眨了几次眼睛,继续尝试打开博客的其他内容。 大部分的链接已经损坏了,从仅存的标题看来,后面的博文中主要记录了两人大学期间一些点点滴滴的小事。他们还一起去过很多地方,从长白山,到兵马俑,到九寨沟,到张家界,到嘉兴乌镇,到杭州西湖,到凤凰古城。每次只要有一点点时间,任何一个短暂的假期,他们都要出去,仿佛急着想更多地看到这个世界,急着想把这一辈子的路,在黄海波仅剩的生命里,全都走完。 两个人最后一次出游,是2012年9月末的新疆喀纳斯之行。他们连发了8篇博文记录这次旅行,这些文章还都可以打开,但作为主体部分的照片一概看不到了,筱只是通过仅余的文字大概了解了他们途中的情况。 最后一篇文章的末尾是这样写的: 【有人说,天堂很远,喀纳斯很近。如果你爱一个人,就带他去喀纳斯吧,因为那里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我知道你一定要说,“天堂很远,xxx很近”和“如果你爱一个人,就带他去xxx吧”这两个句式老早已经被彻底用滥了……可我还是庆幸自己带你来了这里。我会为此生遇见了你,永远心怀感激。 【今年秋天,我们身处于如此绝美。 【今年秋天,我们在一起。】 ———————— 如果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一切都结束于喀纳斯动人心魄的美景中,这原本会是个极美的爱情故事。 然而,偏偏天不遂人愿。 喀纳斯之行结束之后,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林启明没有发表一篇新的内容,仿佛时间都已经戛然而止。 再下一篇博文发表于2012年12月10日。 【我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暑假拍的胸片上明明还什么都没有,短短两个月时间,怎么会恶化到这种程度?甚至已经播种……这些要人命的东西,你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死缠着海波?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我求求你们了,放过他吧……放过他……冲我来行么!】 博文只有这样短短的三行,下面却有67条的回复。黄海波的账号第一次把昵称从【黄啥?】真的改为了【黄太狼】。 【黄太狼:2333别这样,你忘了吗食道癌5年存活率只有3%-20%啊,我已经比大多数人活得更久了,你该为我高兴才对w】 【黄太狼与林小咩(博客主人)回复黄太狼:你知道那个故事,说一位癌症晚期患者跟他的丈夫变卖了全部家产去环游世界,结果回来再复查的时候,发现身体中已经没有癌细胞了……这么多年我每带你去一个新的地方都觉得自己离这个奇迹更近了一步,你每次复检没有查出异常,我都高兴得想要发疯!】 【黄太狼与林小咩(博客主人)回复黄太狼:去年是你手术之后第五个年头,我真的以为奇迹已经实现了……我用我们这些年的照片贴了厚厚的一本相册,原本想送给你,可是差一点拿出手的时候,我又在想,这本相册不会在这里结束啊!我们还会有第二个五年,第三个五年,我们还可以一起拍很多很多的照片……】 【黄太狼回复黄太狼与林小咩(博客主人):o.o还有这种事……我可不管你那么多,既然是要送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你不要再恶意侵占他人财产拒不归还啦,快点交出来,坦白从严,抗拒更严!】 【黄太狼与林小咩(博客主人)回复黄太狼:…………】 【黄太狼与林小咩(博客主人)回复黄太狼:亏你还有心思跟我贫嘴otl】 【黄太狼回复黄太狼与林小咩(博客主人):我什么时候跟你贫嘴了,我为人一向严谨低调不骄不躁,不信你可以去问住院部门外卖煮玉米的大妈w】 【黄太狼与林小咩(博客主人)回复黄太狼:……我最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没有带你去喀纳斯,也许能发现得早一点,现在病情就不至于这么严重……是不是旅途太过劳累,才会让你……】 【黄太狼回复黄太狼与林小咩(博客主人):我们当时在新疆玩得多开心啊,我可一点儿都不觉得遗憾。你不是说喀纳斯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吗?我想也许是因为已经见过世界上最极致的美了,已经体验过普通人整整一辈子份的好事情了,所以阎王才会觉得,不能在留我在世上继续为害人间了w】 【黄太狼与林小咩(博客主人)回复黄太狼:胡说!我们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还有那么多地方没有去呢……我们说好明年要一起去丽江的,去看玉龙雪山,去看束河古镇,我连线路都计划好了……你明明那么想去,这些我们都还没做啊……】 【黄太狼回复黄太狼与林小咩(博客主人):……】 【黄太狼回复黄太狼与林小咩(博客主人):= =!】 【黄太狼与林小咩(博客主人)回复黄太狼:我现在特别后悔……早知道是这样,为什么没早点带你去更多的地方玩一玩,窝在学校里白念这么多年书,现在特么派上一毛钱用处了么??】 【黄太狼与林小咩(博客主人)回复黄太狼:跟你的关系还要瞒着这个瞒着那个,有时一周都不一定能安安静静在一起呆上一天……我们原本就只剩下这一点时间了,为什么还浪费了那么多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 【黄太狼回复黄太狼与林小咩(博客主人):……羊,别这样说。】 【黄太狼回复黄太狼与林小咩(博客主人):别这样说。想想我们已经做过的事。你忘了么?我可都还记得w 那么多好事情呢,没有任何一件是假的。】 【黄太狼与林小咩(博客主人)回复黄太狼:我心里难受……】 【黄太狼与林小咩(博客主人)回复黄太狼:你别再劝我了,没病的人反而要有病的人来开导,这像什么样子。】 【黄太狼回复黄太狼与林小咩(博客主人):摸摸】 【黄太狼回复黄太狼与林小咩(博客主人):明天趁早把相册交出来,我就不追究你这一年多的侵占行为了=w=】 博文的页面只能显示第一页的20条回复,下面还有从第二页到第四页的链接,但由于回复并没有单独的快照,后面两个人又说了什么,筱已经没办法看到了。 那之后有一段时间,林启明博客写得特别频繁,几乎每天都会发表博文,一写就会写一大篇,把学校和实验室生活中所有一丁点有趣的事全都记录进去。所有的这些文章都没有标题,博客系统自动填入了当天的日期作为标题。大部分的时候黄海波并不会回复,只是极偶尔,才会回一个“^_^”或“=w=”。 那些啰啰嗦嗦的博文一直延续到2013年1月9日。这一整串以日期为标题的博文被另一篇文章所截断,那一篇却不是林启明写的。 第19章 锥心蚀骨(? 筱第一眼注意到的是那篇博文发表的时间——林启明通常是在晚上九十点钟发表文章,而这一篇,却发表于凌晨3点34分。 【……好疼 【羊,我真是越来越没用了……最近每天晚上都会疼得没有办法睡着……我怀疑我是不是有些神经质,身体敏感得太过头了。住院部的电梯在我这一层停下来的铃声,别人甚至不会听到,却能够把我惊醒,醒过来的时候总是全身冷汗,心脏跳得几乎要破掉。有人在走廊里走动,或者楼下马路上汽车开过,带起的地板细小的震动,对我来说都像地震一样。胸腔里面和后背都在往死里疼着,我再怎么咬着牙祈求,都没有任何一刻停下来。 【……话说回来了,事到如今,我该去向谁祷告呢?我之前并不信神,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任何人都无能为力的时候,我心里竟是那样得渴望,有一位慈悲的神明,能够听到我的声音…… 【按说这样的境地我在8年之前明明面对过一次。现在的疼痛,也许还比不上当时开胸手术之后的程度。那时的事情我记不清楚了……你还记得吗? 【我刚想把这里最初的博客再翻出来看看,不知不觉就一直从头看到了尾……为什么以前的我可以那么乐观,那么坚强……博客全都看过之后,我还是想不起来,一点都想不起来…… 【我当时到底是怎么忍住这种疼的??? 【我当时到底是怎么忍住心里的恐惧的…… 【我真的不记得了,羊……你还记得吗?你告诉我,教我一下…… 【我一定是被你惯坏了……这些年过得太快乐,得到了太多的好,所以现在都抓在手里舍不得放下……我怎么能这么贪心呢?羊,你该骂我几句,打我一拳,或许这样我才能清醒过来…… 【……羊,如果我撑不下去了,千万别怪我。 【对不起。】 …… 林启明的第一条回复发表于凌晨3点40分。筱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反应这么快的,也许这个air轻博客也有客户端可以即时提醒所关注的人的动态,也许他原本就在忙实验或复习考试,那一晚并没有睡觉。总之,在这个本该是普通人陷入最深层睡眠的时刻,他只花了6分钟时间,就看到了这篇令人绝望的宣言。 【林小咩:海波,等我一下,我现在去医院,马上就到】重生之大千世界 后来有15分钟左右的空白,大概是林启明穿衣出门打车的时间。紧接着又是一大串的留言。 【林小咩:海波,我在这里,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如果觉得害怕就告诉我,哪怕你的声音再小,我都能够听到。】 【林小咩:我都记得,我们之间的每一件事我都还记得。你忘了没关系的,我都会一点一点讲给你听。那时你总是那么爱笑,那么坚强。可是你要知道,我每次看到你逞强,心里都难过得要死……】 【林小咩:我想你好起来啊!我想你永远忘了那些痛苦的回忆,我现在多想说……没关系,你如果累了,可以依靠我。可事实是,我不能为你做任何事!就算每天都陪在你的身边,我也不能帮你分担哪怕一丝一毫的疼痛,我甚至没办法想象你所承受的那种痛苦……是我太没用了,对不起……】 【林小咩:对不起……海波,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林小咩:……我们不说这个了,说点有意思的事吧=w=你记得教预防的那个王爷爷么,这学期我给他当助教那个,他昨天结课,结果上课上到最后还在班上唱了一首歌。唱的竟然是汪峰的《光明》,当时我下巴都掉下来了。你别说还真有那么点摇滚范儿,一屋子学生都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林小咩:说起来他是不是才40多岁……?真没办法,长成这样一副未老先衰的样子,也不能怪学生都管他叫爷爷啊(摊手),不过这次倒是好好刷了一把时髦值,估计下一届再开课的时候有望晋升成大叔?】 【林小咩:2333大叔也不是谁都可以叫的啊,最近不是有个段子很火,说什么只有长得帅的老男人才叫大叔,如果长的丑就只能叫师傅w王爷爷的话…………我觉得还是点个蜡吧】 【林小咩:对了,本科咱俩宿舍楼下那只猫,叫小灰的那一只,昨天半夜我从实验室回宿舍,在南门外碰到它了,一直跟着我一路走回了49楼,我开门还跟我进了楼里。多亏楼长阿姨已经睡了没发现= =!】 【林小咩:我看外面太冷就带它上楼了,翻了半天翻出半袋妙鲜包,还是你没住院之前买的,没过期是没过期,反正放挺久了……小灰吃得那叫一个狼吞虎咽,我室友在旁边看着差点没笑趴下】 【林小咩:我还用手机拍了gif,等下到你那给你看2333】 【林小咩:之前咱俩住33楼的时候,一直是你张罗着喂它,估计咱们这一届毕业了,新生搬进去就没人管它了。于是这货只好又恢复到四处讨饭的生涯……话说男生宿舍楼的楼猫真是凄惨,你看女生楼那些楼猫,一只只肥得都走不动路otl】和主人的十个约定 【林小咩:可惜医院不让带宠物进病房,不然真想带它过去让你看看。它还认识我呢,一定也还记得你=w=】 【林小咩:海波,你还在吗?能接电话吗?】 【林小咩:我刚才打你电话一直没打通,现在能接电话吗?你不用说话,听我说就好=w=】 【林小咩:我现在到人民大街了,马上就到了,再等一小会就好。】 【林小咩:……海波,你还在吗?】 这一连串的留言每一条之间间隔时间都没超过2分钟,筱可以想象当时林启明坐在出租车上拼命用手机打字的样子。然后间隔了4分半,才有了新的留言。 【黄太狼与林小咩(博客主人)回复林小咩:嗯】 【黄太狼与林小咩(博客主人)回复林小咩:好疼……】 【黄太狼与林小咩(博客主人)回复林小咩:好疼……】 …… 第一页的20条回复,到这里就结束了。 从页面显示的结果来看,这篇文章一共有23条回复,但第二页的3条回复筱没办法看到。筱不知道后来两个人又说了什么,也不知道林启明在那个夜深人静的凌晨,最后到底有没有打通爱人的电话,有没有传递给他哪怕只是一点点,微薄的力量。 ……不,他明明已经知道答案了。 筱忽然觉得手中的手机无比无比的沉重,沉得他用双手还几乎拿不稳。星星点点的水滴落在惨白的屏幕上,小水滴如凸透镜将屏幕细小的部分放大成滑稽的样子,然后水滴渐渐连成一片,所有的字迹都看不清了。 下雨了。 筱茫然抬起头来。夏季白昼时间很长,天色还没有完全黑。阴云密布的天空一片斑驳的深灰色,云沉得很低,像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雨很快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他的身上。身上的短袖t恤不一会就湿透了,被风一吹,寒意直往骨头里钻。筱弯下腰,把头深深埋进双臂之中。甘心为受 还好下雨了…… 不然附近的孩子从这路过一定会笑话他吧,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傻逼似的…… 筱不知道自己在雨中坐了多久,他只觉得全身的热量都被雨水吸走了,像吞了一大块坚冰入腹,连心口都冷得透彻。 他甚至不知道月川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等他终于反应过来不停打在后背上的雨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而缓慢地抬起头,最初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被雨水淋湿的裤管。 男人好像站在那里很久了,手中撑着伞把筱都遮在伞下,自己却站在雨中,笔挺的西装一大片都是暗色的水迹。筱怔怔地看了月川好久,终于从哽得发疼的喉咙中挤出两个字。 “……胃疼。” 男人微微叹了口气,俯身拨开他额前湿透的头发,在额角轻吻了一下。雨水的冰冷触感中,月川的嘴唇显得格外温暖,烫得筱全身猛地一个激灵。 眼泪再也止不住了。他又弯下腰去,额头抵着月川的大腿,身子缩得像只受了惊吓的虾米。 “……好疼……怎么办才好,疼得受不了了……” “能打伞吗?”月川这样问道,清亮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无波,听不出什么感情。他把雨伞交到筱的手中,接着将筱打横抱起,朝小区外走去。 “你该多吃一点,瘦成这个样子,身体怎么抗得住。” 瞬间的失重让筱一阵恍惚。大雨震耳欲聋的哗哗声中,月川的声音几乎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好疼…… ——好疼…… 到了车上,月川把暖气开到最大,湿透的衣服被热风一吹,粘在皮肤上的触感更加潮热难受。月川见筱只是拿着毛巾动也不动,索性自己上手扯掉了他身上的t恤,用毛巾仔细擦干他的身体,又狠狠揉了揉他的头发。也许是因为确实胃疼得难以忍受,筱只细微地挣扎了一下,就任凭月川随意了。 适逢大雨路况并不好,几条主干道上都堵得一塌糊涂。两个人慢慢磨到家时已经过了晚上8点。 一路上筱只是用毛巾蒙着头,不停地流泪。 第20章 番外badend1 陈月川坐在他家客厅那张四人长沙发中间,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面前的青年。从刚才开始青年就无比局促,下垂的目光不安地游移着,偶尔抬起视线偷偷看他一眼,也会极快地再次躲闪开去,修长的眼睫抖得厉害,就如畏冷一般。 他牵起唇角露出一个细小而锐利的微笑,拿起面前的水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要细细说起他跟这孩子的渊源,那话就真的太长了。那段冗长而又无趣的故事,这么多年间他从未认真回忆过一次,唯一时刻铭记的,就只有故事最终的结局。 在那个故事的最后,他对着青年跪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向青年起誓,尽此一生,如果不是青年主动来找他,他绝不会再出现在青年面前。 简而言之,就是黄泉路上再不相见的意思。 不,还有一点微妙的不同。因为他们是不是还能再见,其实决定权在青年手中。 这么多年间,他一直恪守着这个誓言,哪怕思念几度要把他逼疯,他都没有任何一次,向别人打听过青年的消息。 真的忍受不了的时候,他就会打开手机的通讯录,翻到青年的页面,久久地,久久地,看着那个名字。 久久地,久久地,把拇指放在绿色的拨号键上,却没有任何一次,真的按下去。 也许他们还有可能再见,也许他们这辈子都没机会见到对方了。在这一点上,他不敢抱有一丝一毫的期待,因为心里始终害怕着,失望会让他承受不住。 真正重逢的这一天,来得要比他想象得早得多。 这天青年按响他家的门铃时,月川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换着电视的频道。后来开了门见到青年的样子,他在很长的时间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细细算来,青年这年该是22岁。然而自小就身材瘦小的青年这些年好像把自己的处境弄得愈发凄惨了,那副纤瘦羸弱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成年人。 ……果然如果不是实在走投无路的话,说什么也不会愿意来找他吧。 无论如何,他可从来都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善男信女啊。 月川禁不住微笑起来,关了电视,又为青年倒了冰镇的柠檬汁。 不如……先戏弄他一下吧。 “我一向不喜欢花冤枉钱,脱衣服吧,让我看看你到底值多少斤两。” 这句话让青年真的磨蹭了好久,纤细修长的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目光闪烁不止,心里的挣扎完全写在脸上。月川只是静静地看着,一点都不着急。 毕竟已经这么多年没见了,慢慢来也好,进展太快的话,反而少了很多乐趣。 最终,青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拿起面前那杯柠檬汁慢慢地喝了一口。然后站起身来,抬手去解半袖衬衫的扣子。他的手指不停发抖,一排六个扣子,他花了两分多钟时间才终于全部解开。 青年又看了月川一眼,目光忧郁中还带了一丝埋怨,然而那视线又一次极快地躲闪开去,他慢慢地把衣襟向两侧拉开,露出消瘦得让人心疼的胸膛,然后双手从背后扯掉了那件衬衫,草草折了两下,放在他所坐的那张单人沙发上。 他的身子并不美。即便对于以瘦为美的现代人而言,瘦也是有一定的限度的。如果超出了这个限度,瘦和胖一样,都会破坏人体的美感。 在月川还与青年在一起的时候,他虽然消瘦,却也绝没有瘦到这种程度。月川淡淡盯着他看了一会,而后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守护甜心之悠然暗香 这孩子,到底是有多不懂得照顾自己啊…… 要说青年的身子是不是值60万,这绝对是个不入流的玩笑。那副身子并不美。除了病态的消瘦以外,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还留着一道道大大小小的丑陋伤疤,有一些非常贴近要害位置,看起来极为骇人。还有一些大概是新伤,伤口上还包扎着带着血印子的绷带。 过了这么多年,这个毛病似乎也没能改调。 脱了衬衫,空调的冷气直接接触皮肤,让青年抖得愈发厉害了。月川挑了挑眉,“……在等什么?继续吧。” 青年的身体猛地震了一下,他反复咬着嘴唇,终于放弃了最后的挣扎,解开腰带,脱下了牛仔裤。 连底裤都褪下之后,青年的身体便毫无防备地展现在月川面前。双腿之间的男性象征此时仍是非常安静的样子,因为冷空气的刺激而微微发抖。 青年的尺寸并不大,但是有着非常精致的形状。那里的皮肤甚至比其他部位还要更白,只有靠近前端的位置,才微微透出一抹漂亮的粉红。 从很久之前月川就一直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好像青年身上,并不存在黑色素这种东西,甚至连头发都不是纯正的黑色,而是一种亮眼的深褐色。他并非没见过白子,可青年的情况明显与白子完全不同。 ……也许,就是天生得这样干净么? 他朝青年招了招手。“到我身边来。”对方犹豫了一会,还是顺从了这句话,慢慢走到月川跟前,在他身边坐下来。 月川拨开青年鬓角的发丝,露出他单薄的耳朵,凑到跟前仔细看了一会,而后由下往上呵了一口气上去。青年颤抖着想往后缩起,却被月川紧紧搂住肩膀,一点都没能躲开。他怕痒一般地微眯起双眼,纤细的眉委屈地拧成一团。 月川贴在青年耳边,柔声说道:“手_淫给我看。” 感觉到怀中的身体明显的僵硬,月川慵懒地笑了笑。青年甚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而几番心理挣扎之后,仍是把双手向下移过去。 被迫自渎甚至比直接侵犯来得更加羞耻。在月川肆意地注视中,青年的动作机械而僵硬,只套_弄了几下,从脸颊到脖颈,直到胸口,都由于害羞而红了个透彻,手中的男性象征却仍是软趴趴的样子。 “哦?”月川故意贴着他的耳窝说道,声音透着难掩的笑意,炽热的呼吸激得青年又是一阵轻颤,“你连自_慰都不会吗?这样的话,60万的事情,我可要仔细考虑一下了……” 青年紧皱着眉,用力吞了一口口水,喉结不安地上下滑动着,“……被你这样看着,我没办法……” 这句话的后一半被月川用嘴唇封住而化为一声轻微的呜咽,男人狠狠地吮吸啃咬着青年的双唇,舌头伸入青年口中,追逐着青年不停躲闪的香舌。他一只手捏着青年的下巴,强迫青年张开口,另一只手向下探到青年下身,握住青年手指,上下套_弄着。 “唔……”触感略微粗糙的手指剥开前端的薄皮,在敏感脆弱的铃口处来回抚摩,动作虽不粗暴却很激烈,火热的酥麻快感从青年尾椎骨处不断升起。然后男人的手指抵在铃口中央旋转挖弄起来,像要将整根手指都插入。“啊啊……”青年挣开月川的嘴唇,哆嗦着弓下身体,腰部拼命向后挪着,想要躲开前端的责罚,“别这样,好疼……” “疼么?这里可是好好地精神起来了呢……”月川并不在意青年扭捏的躲避,低下头去在他瘦削的下颌骨上细细碎碎地吻着,手下扶着青年的手继续爱抚他已经抬起头来的*,“继续啊,别停下来,我不相信你自己做的时候动作都这么生硬。” 他用另一只手撬开青年的嘴唇,伸了两根手指进入青年口中,恣意逗弄着青年舌头和口腔。手指略显粗糙的触感与柔嫩滑腻的舌吻完全不同,男人指尖坚硬的薄茧不停划过最敏感的粘膜,带来一阵阵细小电流一般麻痒的快感。津液从无法闭合的口中流出来,掠过下巴,沿着脖颈一直淌到胸膛上,青年眼眶泛红,眼中也因为*而蒙上一片水雾。采红 “舌头不要躲,主动舔舔看?”放肆的舔吻向下滑过去,在青年的锁骨和胸口留下一片晶莹的水痕,安静的房间里*的水声极为清晰,让青年的脸颊甚至更红了,几乎像要渗出血来。绵密温热的细小快感不断撩拨着青年的神经,然而温和的爱抚却无法满足撩起的*,本能逐渐占了上风,青年原本清亮的眼神微微涣散,聚起更重的水汽,难耐地扭动了一下腰部。 手下的动作变得流畅起来,甚至月川已经松开了青年的手指,他仍没有停下,四指圈成环状,快速地套_弄着。舌头也开始跟月川的手指缠绕在一起,配合着月川的动作舔_弄起来。更多的唾液从青年唇角流出,汇聚在胸口,月川都一一舔去。月川绕着青年胸前的绯樱来来回回地吻着,直到乳_尖如成熟的果实般突出,才含入口中轻轻撕咬。 “嗯……嗯……”细碎的低吟随着逐渐粗重的鼻息而不断溢出,尾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甜美。青年的*已经完全硬挺起来,透明的爱_液在铃口汇聚成泪珠,被月川恶意地用力抹掉。“唔!”敏感的尖端哪受得了这样强烈的刺激,青年全身战栗着,压抑不住的惊叫由于口中含着月川的手指而无法顺利发出,破碎在喉咙深处。 爱_液又迅速涌出,月川微笑着再次抹掉,手指向下移去,揉弄着青年的两粒浑圆。 “啊啊——求你,不要……”唇舌终于从月川的掌控中解放出来,青年剧烈地喘息着,声音因为*而显得浑浊不清。 “不要什么,嗯?明明这里看起来只这么想要的样子呢……”月川又吻上青年的唇瓣,这一次青年没再躲闪,舌头忘情地与男人交缠追逐着。男人微眯起的眼中也染上了浓重的情_欲,握住青年的不停套_弄着自己*的手指,强迫他停下来。 “唔——”完全点燃的*被迫悬在半空的感觉极为磨人,青年再次扭动起腰部,想借助更多的摩擦获得快感,然而男人的手却不由分说地按住前端,止住了他急待发泄的*。 下一个瞬间,在青年口中充分润湿的手指,猛地插入青年仍艰涩的菊蕾之中,精准地找到体内的腺体,用力一戳。 “呜呜……嗯……”如果不是嘴唇被月川完全封住,青年此时也许已经大叫出声。未能充分放松的菊蕾连容纳一根手指都很困难,月川指尖的茧和不甚锋利的指甲强行突入括约肌,划过敏感至极的肠壁,带起一阵并不剧烈却锐利无比的疼痛。前列腺同时被肆意攻击又带来巨大的快感,此时痛觉反而成为*的催化剂,数倍放大的疼痛和甘美一直刺穿青年的脊柱,让他双腿上的肌肉都哆哆嗦嗦地抽搐着,分明是经历了一次高_潮。 然而前端却仍被男人握在手中,累积在体内的*却得不到发泄,反而使前列腺的爱抚成了一种折磨。 紧窄的内壁温暖地包裹着月川的手指,青年因为耐不住情_欲而轻微的痉挛,都能清晰感觉到。月川反复旋转屈伸着埋在青年体内的手指,揉按着敏感的肠壁,慢慢卸掉菊蕾上的力量,将手指增加为两根。“嗯……呜呜……”无比苦闷的低吟不断从青年喉间溢出,下身的扭捏磨蹭变得更为明显。 月川等到青年完全适应之后才将手指增加为三根。青年并非不经人事,在月川三根手指富有技巧的按摩顶弄之中,菊蕾渐渐放松打开,柔软地蠕动开阖着,并不刻意攻击却又不时擦过前列腺的动作继续撩拨着青年早已耐受不住的敏感神经,青年的眼眶更红了,成型的泪滴凝聚在眼角,修长的睫毛一片湿润。 无比漫长而激烈的唇舌交换在月川明显感觉到青年由于下_体的爱抚全身都酥软下来之后才终于停下,男人有些依依不舍地放开他,临了还咬住青年的下唇,轻扯了一下。青年几乎是立刻低下头去,眼神羞赧地游移躲闪着,依靠在月川身上的身体因为*而不住发抖。 “……给我。”半晌,青年才用极微弱的声音,这样说道。爱情不过尔尔 青年的话让月川的动作静止了十几秒钟,他眼神迷离地望向虚空中无限遥远的一点,像在回忆一段老旧的往事。在青年诧异地想要抬起头来看他的时候,他仍埋在青年体内的手指插入更深的地方,勾住栗子形的腺体,用指甲狠狠地划了一下。 “啊啊啊——”剧烈的快感如电流般沿着青年的脊柱冲向头顶,青年尖叫着从沙发上弹起,身躯向后弓成几乎折断的弧度,又颓然跌回来,他的双臂下意识地勾住月川的脖子,全身都无力地瘫软在沙发上,仍被月川握在手中的*不停地抽动着,透明的欲液如失禁一般滴滴答答地漏出来。 然后月川的手指退了出去,连一直被禁锢的前端都得到解放。一瞬间难耐的空虚感笼罩了青年,让他反复咬着嘴唇,脚趾都颤抖着蜷缩起来。 “你为我做一件事,就给你。”月川眯起双眼,伏在青年耳边,耳语一般轻声说道。 青年疑惑而戒备地看着男人,直到男人解开腰带,分开他的双腿,炽热的昂扬抵上他如呼吸般脉动着的穴口,他的身体猛地微一僵硬。 “叫我的名字。”寂静之中,男人的声音好像魅惑的魔咒,直直地插入青年早已涣散的意识。 不是恶意的为难捉弄,不是让青年难堪的戏码。 就只是,叫他的名字。 仅此而已。 青年心中不解,想转过头去再看月川一眼,却被月川紧紧拥入坚实而温暖的怀抱之中。 “叫我的名字……”男人把头埋在青年颈间,啜泣般地深吸了一口气,充满情_欲的声音显得无比嘶哑,青年却莫名觉得,肩窝上一片潮湿温热。 “……月……川……唔——” 在他唤出这个名字的同时,男人昂扬的*缓慢却不由分说地贯穿了他。坚硬的硕大撑开窄处,带来一阵酸软的胀痛,酥麻甘美的快感如潮水般从耻骨升起,一瞬间淹没了他的全身,青年几乎没能发出声音,纯白的浊液便喷洒在他单薄瘦弱的小腹和胸膛上。 那种感觉,他分明还记得。 心忘记了,身体还记得。 两行清泪笔直地滴落,青年颤声问道:“你是谁……” 男人安抚般地轻吻他的眉心,又吻去他的泪,宽大的手掌温和地爱抚着青年全身的敏感带,直到他的*中心再次充血硬挺,才顶动腰身,开始抽_送起来。 “叫我的名字……” “……月川……”青年如受了蛊惑一般唤道:“月川……月川……月川……” 男人好像对他的身体无比熟悉,每一下都会准确地撞上体内的果实,极致的快乐让青年呻_吟连连,眼中的泪却再没停下来。 “记住,你是属于我的……永远都是……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你再从我身边逃走……” “嗯啊啊……嗯……”激烈的情_欲侵蚀了青年的意识,他并没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只觉得这个句子像是一个符号,随着在体内喷发的烫人炽热,烙印在他的心脏上。 随即他跟男人一起,再次攀上了顶峰。 绝顶的纯白中,男人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筱…… ——我好想你…… 第21章 餐厅play(? 月川泊好车,先自己一个人上楼拿了一条厚浴袍下来,把筱整个人都裹进去,才又抱着他跑进楼里。筱顺从得近乎自暴自弃一般,甚至扯着月川的袖子把脸贴在他手臂上,好像想要拼命把自己躲藏起来。 “对不起,要这样麻烦你……可是实在疼得走不动了……”他这样说道,声音微弱而干涩,还带着明显的哭腔。 月川沉默了一会,只是自顾自继续走着。他的手臂极稳,坚实有力的怀抱让筱没由来地稍微安心了一点。 男人停下脚步,进入电梯,按下12层的按钮。 “你瘦成这个样子,对我可构不成什么麻烦。” 筱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扯着月川袖子的手抓得更紧了一点。月川又停顿了一会,而后低下头来,在筱头顶的发丝上印下浅浅的一吻。 “无论你多重,我都能够抱得起来。……我只是心疼你啊……” 筱的身体又一次微微僵硬。好在电梯适时到了,这个话题就没再继续下去。 进了屋里月川直接来到浴室,放了一大缸热水,粗暴地扯掉筱的裤子,把他丢进浴缸里。他原本还想要帮他洗澡,青年早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朵尖,拼死抗议了几次才换得他极为勉强的妥协。 男人又跟筱确认了几次确实能够自己洗而不会疼晕过去,才退出浴室。他刚一走,筱就虚脱一般地全身都沉进热水中,略有些烫人的蒸汽的刺激下,又忍不住想要流泪。 他绝不是那种会向别人撒娇的人。若不是确实疼得无法忍受,筱也不愿接受月川这种越界的帮助。 胃疼的毛病是老早以前就有的。作息不规律加上饮食上的不注意,他时常会犯这个毛病。有时赶稿压力大了,可能会一连疼上好几天。尽管现在他穿进了另一个人的身体中,这种他无比熟悉的磨人疼痛,竟也还是如影随形。 然而像这样疼到完全没有办法走路,从他记事起到现在,此前只有一次。 这大概算是第二次。 筱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总觉得这也许是读了那些博客之后,被林启明心中的悲伤所感染,才具现在他身体上的疼痛。尽管这种说法没什么科学的依据,但却像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假如这种疼痛,能够及得上黄海波所承受的万分之一……皇恩荡漾 曾经的他把狗血虐梗作为最不稀奇的工具,无数个夜晚,他对着电脑屏幕森寒的冷光,在键盘上敲下一段段相爱相杀、生离死别,心里泛不起半点同情或伤感,头脑中想的只是,这些剧情怎样的排列组合会在市场上引起最疯狂的热潮,在受众那里赚得最多眼泪和钞票。 如今他自己也是这游戏中的一个角色,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自己所施加给他人的那种疼痛,究竟是何等锥心剜骨。 过于难忍的胃痛甚至在热水温和的浸润中也没有减轻,筱尽量把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希望这样能多少好受一点点。 现在这个故事又是由谁在导演的呢?在这个游戏的世界里,他该向谁祈愿? 如果还有能一切重新来过的机会…… 如果…… 最终筱只是一动不动地在水中泡了很久,直到月川因为担心他的情况再次回到浴室,所见的还是他瑟缩在浴缸角落里的样子。浴室温热的蒸汽中,筱的脸颊因为过度的疼痛而一片煞白,两片薄唇上原本就不浓的血色更是完全退去,纤细的眉拧在一起,眼睛紧闭着,睫毛都在微微发抖。 月川真的被这个场景吓了一跳,几步冲到到浴缸旁边跪下来,轻拍着筱的脸,看到筱再睁开含着泪的双眼,眼神痛苦却清明,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去医院吧?” 他动作轻柔地试着把筱从水里捞出来,刚碰到筱的身体又被无力却坚决地推开。筱咬了咬牙,勉强站起身。 “老毛病了,没事的……就是疼起来真要人命……” 月川面色阴沉地撇了撇嘴,终于还是放弃了绑人去医院的冲动,扯了块大浴巾为筱擦干身体,又给他套上衣服。这次任筱怎么扭捏地挣扎抗议,要求要自己来,月川都没有允许。 最后总算把筱四肢完整地安顿到餐桌旁边,月川从厨房里端出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来,“不用我喂你?” 筱吸了口气,慢慢地摇了摇头。 “有点烫,慢慢喝。”月川又嘱咐了一句,才转身回厨房去拿东西。筱拿起勺子在粥碗里搅了两下,怔怔地看着勺子在浓稠的米粥表面压出一圈圈花纹。皮蛋瘦肉粥原本香气就已非常怡人,这样一翻搅,更是散发出来。[进击的巨人]童颜巨矮射杀史 碗里的粥熬得火候很足,白米跟绿色的皮蛋和葱丝搭配成亮眼的颜色,温润的蒸汽在空中勾画出抽象的图案,最终又归于消散。 然后月川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大盘子。 一整盘刚拣出锅的茶叶蛋。 “不喜欢皮蛋粥吗?我还煮了紫米粥……甜的可能更合你口味一点,我去盛过来。” “不不,皮蛋粥很好……”筱这样说着,忙喝了几口。粥虽然已经没有刚煮好时那么烫了,可还有着相当的热度,吞得太急还是烫得筱狠狠闭了闭眼。 “慢点喝啊,急什么。”月川轻声说道,语气倒不含责备,只是一贯那样淡淡的。 筱再睁眼时,就看到剥好的茶叶蛋举到自己面前,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擎着鸡蛋的一个边,指尖上还粘着剥蛋时流出来的酱料暗色的痕迹。 那一刻,筱的眼泪又唰地掉下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然而几乎是每一次对这双手不经意的注视,这双手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让他如条件反射一般地流泪。 然而,这是第一次,他在心里竟会觉得,这种感觉没那么糟糕。 至少在他最无助的时候,还有一个人,愿意陪在他的身边,愿意在大雨中为他撑伞,愿意在他胃疼得想死的时候问他要不要去医院,愿意给他煮粥,告诉他,有点烫,要慢慢喝。 至少,他不是以前那样孑然一身孤独无助的样子。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还有一个人,会记得他的名字,会花上五分钟时间,为他感到惋惜。 筱贴着月川手指的边咬了一大口,一下子把大半个茶叶蛋都吞入口中,嘴里一时被塞得满满的的。他又往嘴里送了几勺粥,鼓着腮帮子困难地嚼着,样子显得有些滑稽。 “嗷七(好吃)……”因为嘴里含着食物,筱的吐字非常含混,泪水却落得更凶。 “慢点吃啊。又没有人跟你抢。”月川把剩下的一半茶叶蛋放到盘子边上,又开始剥第二个,这样淡淡说道。 米粥和茶叶蛋这样的传统小食,虽然算不上山珍海味,但味道总有其独特的动人之处。月川素来长于烹饪,一碗粥炖得软糯香滑,茶叶蛋也极入味,筱连吃了四个,喝完了一大碗粥,到确实吃不下了,才放下勺子。离婚 温热的充盈感让胃部的抽痛略略缓解了一点,胸口却仍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筱盯着面前空了的碗,发了一会呆。 “还要么?”月川站起身来,探身到他面前,用手背轻轻抹去他脸上凌乱的泪痕。“你是真的很爱哭啊……” 筱不说话,到后来月川想要收回手的时候,甚至像留恋那个触感一般,往他的手背上蹭过去。 用这双手擦眼泪的话,怎么擦得掉呢…… 男人的手臂微微一顿,而后又配合地伸回来,在筱的脸上摩挲着。筱这一次却躲开了,而后转过头,在月川指尖印上一个长久的吻。 在涉及*的事情上,两个人虽然已经做过相当出格的事,但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月川要求甚至胁迫的。 这是筱第一次主动。 虽然只是一个单纯无比不含任何色_情意味的吻,还是吻在指尖这样单纯无比不含任何色_情意味的部位,筱的举动还是让月川格外惊讶。男人甚至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臂,微睁大双眼,疑惑地看着筱。 青年双目半阖,修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眼神却像是醉了。 那个吻之后是一连串羽毛般轻柔细碎的吻,再之后甚至化为放肆的舔舐。青年柔软的舌卷过月川手指上仍残留的酱料,一点一点细致地舔去,又把整根手指含入口中,忘情地吸吮舔_弄。 如果说最初的那个吻还意义不明的话,现在这些就是明晃晃的挑逗了。一时间过度的惊讶让月川有些不知所措。 青年始终半阖着双眼,从眼角到脸颊都因为长时间的流泪而染上了一抹病态的殷红。月川能够感觉到他的呼吸喷在自己手上,温热而潮湿,带起一阵阵细微的麻痒。 男人用力吞了一口口水。 那时筱抬起眼望着月川,眼中还噙着泪。 对视只持续了一瞬,而后青年的视线飞快地向一边别过去。 “……抱我……”他咬了咬嘴唇,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这样说道。 第22章 眼罩play(? “……抱我……抱我,月川……” 筱怯生生地这样重复着,如同梦魇中的呓语,却分明是小心翼翼的恳求。 最终,那些含混的呢喃被月川用双唇止住。男人捧起他的脸,与他交换了一个温和的长吻。 “……你究竟在害怕些什么呢?”月川紧皱着眉,深深地望着筱,眼神就像要将他看穿。他的手指轻抚着筱泛红的脸颊,指尖上还残留的唾液在筱脸上划出一道弯曲的弧线。 筱再一次错开视线,痛苦地闭了闭眼。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留着我曾存在过的痕迹……你还会记得我吗?” 男人别过脸,甚至微微笑了一下,好像这是个根本不需要回答的蠢问题。 然而最终他还是回过头来看着筱的眼睛,眼神诚恳而专注,明亮得就像是晨曦中的星斗。 “会。”月川沉声说道。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词语作为修饰,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或附加条件,就只是短短的一个字,不多不少。 “……你会想念我吗?……想起我的时候,会不会有那么一小会儿……只是几秒钟也好,在心里觉得有些寂寞……”筱的声音微微发抖,他的拳头因为紧张紧紧地攥着,关节在过度的压迫下泛起一片青白的颜色。 “会。”男人的回答仍是短短的一个字,不多不少。 那一刻筱的身体剧烈地震了一下,他如畏冷一般缩了缩脖子,最后还是转过头直视月川,眼睛瞪得老大,瞳孔被餐厅吊灯柔和的暖光映成一种明亮的褐色,眼神却透着无比的惊讶和悲伤。 “可是为什么呢……?因为我们的父母交情好?因为我从小跟你住邻居,一起上学一起长大?因为我是个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的大白痴,活了二十几年还什么都做不好,被人搞了骗了然后一脚蹬了还心甘情愿卖身帮他还债……每次一想起我来都会笑得肚子疼?还是因为我生就是一副下贱坯子,我的屁股操起来让你爽得欲_仙_欲_死死完再死……” 说到最后,筱的声音已经抬得极为刺耳,像是被困在陷阱中的野兽所发出的尖利的嚎叫。自我诋毁的话语被一阵惊天动地的撞击声所打断——月川起身太急,甚至带倒了自己所坐的椅子。 男人扯着筱的上臂狠狠地把他拉起来,眼神凶恶得几乎能喷出火。那个眼神吓得筱微微一怔,随即又开始拼命地挣扎,想甩开男人禁锢着自己的手。 然后那些挣扎都被圈进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中。月川手臂收得极紧,勒得筱有些呼吸困难。总裁你丫丫的 “白痴。”男人咬了咬牙,从喉咙中挤出这样两个字,嗓音透着浓重的叹息之意,好像也带了几分哽咽。 “你真是个白痴,不折不扣的大白痴……” 那时筱闭上眼,泪水再次从眼眶中滑落。 他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自己的死亡。 无数个独自度过的有聊或无聊的周末,无数个因为不断创作着别人的故事而心里倍感空虚的凌晨,无数个不眠之夜,他常常会望着家里灰白的天花板,想起这个问题。 在他所有的设想中,那个场景都有几个共同之处。比如在他临死前,身边一定不会有任何一个人陪伴,死后也许一直负责他作品的策划们会为他张罗一场小型的葬礼,n+c的高层大佬会穿着笔挺的西装打着黑领带露个十几分钟的脸,也许会致上几百字的短辞,从头到尾表情严肃而矜持,眼睛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忧郁。 他的粉丝们也许会为他掉上几滴眼泪,也许会在网上开个纪念的主页,乖巧的会在上面留上一些“大神一路走好”、“在那个世界也要继续写好作品啊”、“天国没有be”之类的话,遇到了黑粉,可能就是“写be果然损人品,遭报应了吧?”,或者“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虐人者人恒虐之”,或者“不作死就不会死,希望以后的脚本作家吸取经验,少干这些作死的事情”。 之后过不上十天,所有这一切都会烟消云散。网上的热门话题会再次被基情四射的新番所占领,曾经那些“一生推”的粉丝们会纷纷乐颠颠地爬墙去其他动漫或游戏,n+c公司会很快捧出下一位神级脚本作家,迅速推出新的游戏。人们会在茶余饭后笑着讨论起这件事:“哦,你说null+chronicle新出的那款游戏啊,我玩了哦,虽然风格上转型很大但确实是好游戏,而且最后是he,这真是太好了,虽说be让人印象深刻,可是还是he更治愈啊!” ——就是这样。 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三十三年,没有哪怕一个交心的朋友,哪怕一段稳定的感情,没有任何一个可以依赖的人。在他死的时候,绝不会有谁真的为他难过,人们会迅速地忘了他的一切,就像把用过的一次性筷子随手扔进垃圾桶。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觉得这些都没什么。他连活着时的事都懒得打理,哪儿还会在乎死后的事情。 只是偶尔想起这些,总会觉得心里有那么一点空落落的。 也就仅此而已。 其实严格地说,他已经死了。在他原本的世界,所有这些事情也许都在按着他的设想按部就班地发生着,也许人们早已经把他忘得一干二净。被学弟圈养了怎么破 这是第一次,他对这样的结局感到无比害怕,怕得全身止不住发抖,连心口都冷得透彻。 天知道,在他的内心深处某个最阴暗的角落,他竟然在嫉妒着黄海波。 同样是二三十岁的年纪早逝,哪怕黄海波经历了比筱多无数倍的苦楚和艰辛,可像那样,才能算是真的在这世上活过啊! 有人陪他笑,有人陪他看全世界的美景,有人陪他经受磨难,有人陪他慢慢成长。他开心的时候,有人和他一起开心,他难过的时候,有人和他一起难过。他死的时候……有人痛不欲生,为他连眼泪都流尽…… 像那样,才能算是真的在这世上活过啊…… 那是黄海波的故事。那是这世界上千千万最最平凡的人的故事。 只有筱,什么都没有。 人类最恶毒的负面感情往往都在身体承受病痛的时候萌芽疯长。剧烈的胃痛一度让他无力思考,只能在黑暗的死胡同里越走越深。后来回来的路上,他心里一直在想着,如果今天最后不是月川出现,他大概会在这场大雨中,因为无端的嫉妒和自怨自艾而发疯。 因为还有月川在,他终于不再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一直以来可悲到极点的生命,好像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可是月川又是谁呢…… 一个他亲笔写下的游戏角色。一个他虚构的二次元人物。靠自己大脑中臆想出的人格来关心自己,这样的事,连筱自己都觉得不舒服。 何况,对月川来说,他并不是筱。他的名字叫做陆寻。 他们的那些过去,父母的世交,青梅竹马的情谊,甚至陆寻让人心生同情怜惜的悲惨遭遇和柔弱性格,没有任何一件,是筱自己的东西。 也许……唯一可以算是属于他的,就只有这具与他长着他年轻时的面孔的身体。 所以,哪怕月川只是些微迷恋于这具躯壳,哪怕男人偶尔流露的温情是构筑于j□j裸的*关系之上,哪怕所有的这一切都是虚幻无望的自我安慰,筱也会祈祷,千万不要连这一点点,最终都会离他而去。 他能够献给月川的,就只有这具躯壳而已了…… ……冷王的金牌宠妃 在那方面并没有什么特殊癖好的男人,那天晚上破天荒地绑了他。双手的手腕分别绑在床头的两侧,麻绳下面垫了毛巾,以免筱下意识的挣扎伤到自己。然后两腿翻折跟手腕绑在一起,形成大张着双腿翘高臀部的姿势,私密部位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月川眼前,让筱从脸颊到脖子都红了个透。 然后月川蒙住了他的双眼,还为他带上隔音耳塞。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筱只能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月川放肆的爱抚和亲吻上。身体敏感得不可思议,月川的动作所带起的空气轻微的流动,都能让他战栗不已。 近乎膜拜一般温柔的吻反反复复落在他精瘦的胸膛和小腹,而后向下滑过去,男人扶着他的腿弯,轻吻他濡湿的前端,昂扬的背筋,饱满的浑圆,又在柔软的会阴处化为舌头打着圈的顶弄。 最终,月川的唇舌继续向后滑到窄处时,筱终于忍不住惊叫起来。 “不要这样……好脏……”完全切断视觉与听觉,让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发出了声音,那些声音好像也向他体内流去,化为绵密的热流,汇聚在耻骨附近,并且渐渐蒸腾。 男人当然没有因为他的请求而停下动作。下半身几乎融化一般的甘美中,筱心中的那些惶惑和不安好像都离他远去了,全部的感官和思绪就只剩下月川略有些粗糙的大手,月川柔软的唇舌,月川炽热烫人的吻…… 接着月川进入了他。一向非常注重他的体验的男人,这一次好像也极为心急,竟让他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然而那种疼痛却令筱打心里觉得欢喜。他觉得自己终于属于这个人了,从身体的每一寸,到心灵的每一个角落,那种坚实的归属感让他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体验着整整一生中,从未有过的感动。 可惜他永远没办法听到,在那晚两人一同攀上绝顶的时候,月川用无比嘶哑的嗓音反复唤着的那个名字。 “筱……筱……” 筱…… 可惜他永远没办法看到,在高_潮的余韵慢慢褪去之后,月川为他解开身上的束缚,又把他紧紧拥入怀中的时候,从眼角滑落的泪珠。 “筱,我怎么才能让你知道,我已经等你等了那么久……我怎么才能让你知道,我有多想见你一面,哪怕只是离得远远得,偷偷看上你一眼……又有多少次想你想得快要发疯……你问我会不会寂寞……呵,这些年我一个人喝干的酒,酒瓶大概能塞满这套房子……你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可这样的我该怎么忘记你……” 那时,月川重重地咬在他瘦削的肩膀,换来筱压抑的一声嘤咛。暗红色的牙印上有细微的血丝缓缓渗出,又被月川舔去。 第23章 事后pose(? 按两个人此前一贯的相处模式来说,这一章的开头,好像又该轮到【筱一手扶着卫生间的洗手台,一手按着激灵灵地酸痛着的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了。 不过很可惜,大神最经典的事后pose,这一次并没有机会亮相。 因为,意料之外而又在情理之中的,他这天发烧了。 筱躺在床上,一边用手背试着额头的温度,一边虚弱而哀怨地望了一眼月川。后者弯下腰伸了一只手到被子里,朝他身上摸了一把,摸出一支体温计。 男人盯着体温计上红色的细线,微微皱了皱眉。 “38度5……竟然比之前更热了,留你一个人在家真的没问题吗?不用去医院?” 筱垂下视线,原想回以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结果因为头痛难忍,笑得极为勉强,搭配上嘴唇苍白脸上一片汗珠,看着反而更加让人难以放心。 昨天淋了那么久的雨,回来筱的身体果然就受不住了。到半夜里月川察觉到他的异样,量过体温可好,高烧38度2。 他被月川硬拽起来喂了几粒药片,又灌了一大碗姜汤,找出冬天的棉被盖了个严严实实。姜汤喝下去之后身体很快就热了起来,加上大夏天的捂着厚棉被,筱热得发慌,总是时不时就想把被子掀了出来透透气,结果每次都被月川发现没能得逞。 这样折腾了一宿,他汗是出了不少,体温却竟然升得更高。 月川为了照顾他几乎一夜没有睡,结果第二天还是按时早起煮饭准备上班。这是让筱最忿忿不平的地方。明明两人是一起淋的雨,凭什么他发了高烧人家却一点事都没有呢?好歹他折腾来折腾去还睡了大半夜,人家是妥妥地一点没睡,结果连个黑眼圈都看不出。果然是有七彩圣光护体女神祝福buff加成么精力好到这种程度? 他干笑着摇了摇头,“死不了的,反正已经吃过药了,睡一觉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月川盯着他看了一会,默默地叹了口气。 “抱歉,我今天上午要开庭,实在不能翘,你乖乖在家,那边一结束我马上就回来。” 筱一撇嘴,“老大不小的人了,还什么乖乖在家,你哄小孩玩么。” “嗯。”月川没接他的茬继续别扭下去,只是平淡地应了一声,俯身又为他掖了掖被子,在他额头上轻吻了一下。“我最迟下午2点一定可以到家,你睡一觉,醒了我就回来了。有什么事情随时打我电话,开庭的时候不能接,我会尽快回给你。” 这反应倒像是承认自己就是在哄小孩了,筱深吸了口气,鼓着腮帮子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瞪着月川表示抗议。 男人别过脸,略垂下头,抬手遮着嘴巴,轻笑了一声。 “吃的我做好放在微波炉里面了,如果饿的话就自己热一热。我很快就回来。” 筱这次索性扯了被子连头都蒙起来,只伸出一只手朝月川草草摆了摆,示意他要走快走。直到听到屋外防盗门开合的声音,才又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月川这一番嘱咐,实在是彻底把他当小孩子了,一个早上下来,连筱都觉得自己像极了生了重病请假在家的小学生,然后月川就是那个无比焦虑担心心乱如麻却又有工作实在推脱不掉不得不离他而去的单身妈咪。 神马“乖乖在家”,“有什么事随时打我电话”,“吃的做好了放在微波炉里,饿的话自己热一热”,“睡一觉醒了我就回来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 筱猛地掀开被子狠狠吸了一大口气。月川给他盖的被子不是那种腈纶的薄被,而是冬天最冷时盖的羽绒被,如果不用力压下去,单单一层就有将近两寸厚,盖在身上又闷又重,筱早被压得透不过气来了。 他把被子蹬到一边,还恨恨地踹了两脚,当然因为高烧身体发虚,最终也没使上什么力气。筱伸展四肢在床上摆了个“大”字,积聚在身体中的高热渐渐释放出来,微凉的空气接触皮肤的感觉格外舒爽。他就这样闭着眼睛躺了一会,虽然额头还一阵阵要裂开一般得疼着,身体里那股沉闷,倒多少减轻了一点。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谁一年还不发个一两次烧呢?这么大惊小怪,当他是面捏的么?想当年病得昏天黑地连床都下不来还要一个人在家拿电热杯下挂面吃之类的事情他又不是没干过,现在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么? ……不,不对,严格地说,他好像已经死了…… 筱额角抽了两下,悻悻地翻了个身,改成趴在床上的姿势,把脸埋进柔软蓬松的海绵枕头里。 有多少年了呢,无论生多重的病,从来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自己一个人挣扎着去医院,自己一个人吃药打针,自己一个人弄吃的,有时他也会想,那种病死了尸体要过一个礼拜才会被人发现的事,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现在忽然多了个人在旁边嘘寒问暖,反而不习惯了。 真不是一般地不习惯了。 筱又翻了个身,慢慢地坐起来,用力摇了摇头,抬手狠狠抓了几下因为流了太多汗水而湿成一缕一缕的头发。然后盯着手指上沾着的湿漉漉的汗水嫌恶地皱了皱眉。 啊……好想洗澡啊…… 大脑还是晕晕乎乎的,筱费了半天劲才从床上爬下来,轻飘飘地朝厨房走去。停在厨房门口的立式大冰箱前,把冰箱冷冻室和冷藏室的门都拉开,仔细挑选了半天,最终拿了一大盒哈根达斯朗姆酒冰激凌,心满意足地把冰箱上下两个门砰砰两声关上。 从冰箱里跑出来冷气都环绕在他周围,一热一冷激得筱猛地打了个哆嗦,赶快从冰箱门口撤离了。他虽然不像月川那样把他的病当一回事,但也不是不作死就会死星人,发着高烧,基本的注意事项他自然还是懂的,也没想过要故意给自己找什么麻烦。 所以他拿了小勺子,又到客厅拿上月川秘密藏起来那一大盒糖,就安安分分回到卧室里面,把柔软的大枕头往床头一立,缩回被子里坐着去了。手里的冰激凌盒子上结了一层细小的水珠,正一阵阵向空气中释放着白汽,筱有些粗暴地扯开盒盖和里面的衬纸,用小勺子挖了一小口,送进嘴里。 ……啊啊……哦……嗯嗯嗯~~~~ 这种美妙的感觉应该怎么形容呢?这世界上还有语言能够形容这种感觉吗?美国总统的生活也不过就是一天吃两盒哈根达斯冰激凌而已吧?现在想想,天朝古代九五之尊受万人朝拜的皇帝日子是过得有多么苦逼,因为他们吃不到冰激凌啊! ——筱分明觉得自己体内正常的小人儿好像就在这一刻终于被打死了(请允许电波系的小人儿做出一个阴险而悲伤的表情)。 筱这一次并没有什么感冒的症状,不流鼻涕也不咳嗽,只是扁桃体发炎非常严重,夜里还没觉得,早上起来的时候,已经连吞咽口水都像刀子割过喉咙一样疼。他没敢跟月川说,之前趁月川不在自己拿小镜子照了一下,喉咙口处的两个肉球肿得像两颗熟大劲了的红提子,好在看不出化脓的迹象。 冰激凌微凉的触感从喉咙慢慢流向胃里的感觉简直舒服极了,冰有镇静的效果,一直火辣辣地疼着的喉咙瞬间缓解了很多。这是筱自己发现的方法。在这之前每次扁桃体严重发炎疼到受不了的时候,他总是会找盒冰激凌慢慢地吃上几口。虽然说这种方法完全不治本,但是能治标也总是好的嘛。 这样一勺一勺地挖着,不一会冰激凌就下去了一小半,不仅喉咙舒服了许多,连头痛都明显减轻了不少,大脑中一直笼罩的雾霾好像终于散淡了些。筱不敢多吃,依依不舍地盖上盖子,又轻飘飘地爬下床,把那盒冰激凌送回冰箱里去。 他顺路到书房拿月川的手提电脑,准备躺在床上把黄海波和林启明的博客再看一遍,找一找有没有什么能为林启明辩护的突破口。月川那台联想超极本正合着放在办公桌上,上面还放了一沓文件,筱拿起那些纸扫了一眼,只见贴在第一页正中央的淡黄色便签上,分明是写给他的留言。 【看这两个人最后几天的短信记录。就算现在网络再发达,哪有三次元的朋友每天跟对方说两句话都要专门跑到博客上去留言的?做事动动脑子】 这行字是月川用铅笔写的,一如既往地龙飞凤舞潇洒利落,一时间筱仿佛看到月川正透过这张便条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嘴角还带着讥诮的笑意,眼神充满鄙夷和不屑。 “动你妹的脑子!”他狠狠地把这一沓纸又砸回桌面上,指着那张便条吼道。“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以为老子想不到么?谁说这件事不插手来的?谁说无偿代理没钱赚不会花精力在上面来的?嗯嗯嗯?食言而肥,陈月川你就等着胖成一头猪吧!到时候我倒要看看咱俩是谁瞧不起谁!口亨!” 第24章 我讨厌你(? 生气归生气,筱总不至于老实到别人给他找好了资料却不用的程度。一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大神只在原地纠结了三十秒不到,就心平气和地撕了那张便签,把电脑和那一沓文件往胳膊下一夹,飘回卧室去了。 电源接好之后他又钻回被子里,靠着床头上的海绵大枕头坐着,开始看月川那一沓东西。第一页是一份法院出具给移动公司的调查取证通知书,上面日期写的是2013年7月14日。分明就是昨天。 所以,月川嘴上说做好做坏都是他自己的事,其实还是记挂着这件事,帮他去查了这些资料。 一时间筱心中有些说不清楚的复杂感情抬起头来。最初月川对这件案子完全提不起兴趣,之所以会接手也是因为被告人认罪的话,他作为代理人要做的工作就省去了很多。如果不是筱临时插入在会见时问了那句没头没脑的“你跟他是从什么时候在一起的”(现在回想起来,在当时那种情况下,问这样一个问题,其实是相当傻逼的行为……),也许一切都会按月川的预想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在庭审时提一些保守的辩护意见,无功无过,不痛不痒。 然而现在这件案子已经不可挽回地走上了一条岔路。筱没办法确定月川会去调查这些,究竟是想要帮他,还是出于一位刑辩律师的责任感。 也许两者都有吧。 好像经历了昨晚的事,筱在心里对月川的态度多少改变了点。原本只是当成和自己有那么两毛钱关系的路人戊,跟路人甲乙丙丁比起来,也不过就是高了一点,帅了一点,富了一点。说到底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唯一对他有意义的事情,就是赶快达成那个狗屁he,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每一个离群的人都有其自己的原因。筱当然也不例外。客观地说他的性格并不烂,至少不至于烂到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地步,让他去跟别人交谈,遇到谈得来的他也能兴致勃勃地聊上一两个小时。此前他之所以会过得那么孤独,很大程度上,都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 他的心里有一道墙。几乎跟所有人的交往中,他都不敢跨过。 对他来说,让他无比害怕的是,真正付出了感情,却无法得到回报时的失落。这大概不能算是功利,只是如果真心地去信任一个人,依赖一个人,去爱一个人……到头来发现对方只当自己只是无数个路人甲中的一个,那种感觉,他只要想想就心里发凉。 所以,不如自己先一步把所有人都看做路人甲。如果不去期待有人在他生病时照顾他,有人在大雨中为他撑伞,有人每天变着花样做饭给他吃,有人会在他死的时候守在他的身边,为他伤心流泪……那么,当这一切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就不会因为失望,而难过、悲伤。 十几年以来,筱一直恪守着这个原则。心中那道墙越筑越高,到最后连他自己都看不到顶在哪儿。 ……好像经历了昨晚的事,陈月川这个人,确确实实从这道墙上凿出了一个口子。 筱现在甚至感到有些小小的欣喜在心底不断滋长。他变得不再那么抵触月川的帮助和照顾,接受的时候,会感激,会高兴,但不会觉得是自己欠了对方些什么,不会因为害怕这些让他感动的事情有一天会消失,而惴惴不安。 可能因为月川给人的感觉太可靠了,他真的并不担心自己会失去这些。 月川咬在他肩膀的伤口还在隐隐疼着,早上换衣服的时候,他随口向月川抱怨这件事,换来男人在那伤口上温柔深情的一吻。月川的嘴唇微微发凉,贴在他高热的皮肤上,触感柔软而舒服。 那时,他的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如果就这样一直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可能也还不错。 既然之前的那个自己已经在车祸中死去,是不是意味着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呢? 不管he不he的事情,只是在个世界里跟月川一起生活下去的话……也还不错。 …… 筱想到这忽然觉得脸颊上一阵发烫。是的,就是那种一边发着高烧还同时感觉到脸红心跳难为情到脸颊发烫的奇妙情景。刚刚那都是些啥都是些啥?他是少女漫画的女主角么?女性向后宫游戏的女主角么?台湾偶像剧的女主角么?那种金光闪闪花瓣飞舞春心荡漾的台词真的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么?(虽然他没有真的说出口)他的大脑的构造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改变吧? 筱甚至气急败坏地在床上滚了几圈。最终停下来的时候,又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鼓着腮帮子,在心里给刚才那段台词打了个巨大的叉。 一定是这个世界的磁场不对,他才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对,一定是这样的。 他把立在床头上的枕头放平,躺下来全身都缩进被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和一只捏着文件的手,开始看月川给他那一沓子东西。 林启明所用的手机号在2013年1月14日以来的短信和通话详单。 所有通过手机发送的短信内容在电信业务提供商那里都能够查到这一点,筱在之前就是知道的。网上有不少关于这方面的离奇故事,什么“妻子在移动公司上班,通过查老公的短信挖出老公出轨的证据,于是要跟老公离婚,老公不承认,她就把那些暧昧短信打印出来直接甩在他脸上”之类的。 当然这是个三观很正大快人心的例子。大家真正担心的,其实是自己的*可能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受到侵犯这一点。尽管真实情况中要查到短信的具体内容绝不是那么随意的事,据说需要公安机关或法院开出的证明文件,但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随时可能暴露在别人眼前的那种感觉,还是相当细思恐极。 ……不过,如果不是这样,今天他就又少了一个能帮助林启明的方法。 其实林启明本人,一定是不希望别人看到这些短信的。甚至不会希望别人看到那个博客,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删除了博客,毁掉了他与黄海波当年留下的一切痕迹。 林启明打从一开始,就不希望有人去帮他。筱一直坚持要做的,是一件彻头彻尾的吃力不讨好的事。 筱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 总有办法能让林启明从恋人离去的悲恸中解脱出来吧,只是他还没有想到而已。 移动公司的服务器只会存储最近6个月之内的短信内容,1月14日即是从昨天算起的六个月以前。从详单上看来,1月19日之后,林启明的手机号码就几乎没再有过与别人的短信来往,之后在6月10号因为欠费停机超过3个月而被注销。 而1月19日,正是黄海波去世的日子。 从1月14日到1月19日的时间里,他的短信也发得并不频繁,大概一天只有10条不到,其中的绝大部分都是发给同一个号码的,类似于“早安”、“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我晚上考完试就过去”之类的话。筱推测,那个号码应该就是黄海波当时的号码。 而所有这些短信,黄海波都没有回复。筱可以想象,也许对于当时黄海波的身体状况,发送短信这样的动作也会构成一定的负担。也许经过了1月9日凌晨的那件事,黄海波已经没办法保持之前积极乐观的心态,此时再面对林启明,他心里也不会好过。 只有1月16日这一天,他们发了尤其多的短信。筱大致数了数有30几条。这些短信整理出来,是这样的一段对话: 【本机(林启明) 发给 13867352775(黄海波) 11:13:12 网内短信】 今天实验终于有成果了,老板大发慈悲放我半天假,下午我就过去w 【13867352775(黄海波) 发给 本机(林启明) 11:15:07 网内短信】 ……你今天别过来了 【本机(林启明) 发给 13867352775(黄海波) 11:15:50 网内短信】 为什么?今天下午有什么检查么?几点结束? 【13867352775(黄海波) 发给 本机(林启明) 11:16:56 网内短信】 没有,你以后都别再过来了 【本机(林启明) 发给 13867352775(黄海波) 11:17:49 网内短信】 ……怎么了海波? 【13867352775(黄海波) 发给 本机(林启明) 11:19:43 网内短信】 我现在觉得你好烦啊,每天快被你烦死了,你别再出现在我眼前了行么? 【本机(林启明) 发给 13867352775(黄海波) 11:20:20 网内短信】 我偏不要,就是要烦死你,你不知道我最大的本是就是脸皮厚么w 【本机(林启明) 发给 13867352775(黄海波) 11:22:17 网内短信】 你没事的话那就这么说好啦,我下午过去 【13867352775(黄海波) 发给 本机(林启明) 11:25:43 网内短信】 我一定是瞎了之前竟然会觉得这是你的优点……总之我现在非常讨·厌·你,麻烦你以后都别再过来找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号码是虚构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_(:3」∠)_ 第25章 相约自杀(? 哪怕是殉情,也总有最终触发的原因。何况林启明所做的并不是了结自己的生命,而是亲手结束了爱人的生命,这甚至需要更大许多倍的勇气。 看到这里筱好像终于明白过来,他们之间的这一段对话,应该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两个人感情有多深厚,只看这几句话,甚至说是林启明因为发生口角怀恨在心而杀死了黄海波,好像都不会违和。 可是事情显然不是这样。 【本机(林启明) 发给 13867352775(黄海波) 11:27:17 网内短信】 海波,你是认真的吗? 【13867352775(黄海波) 发给 本机(林启明) 11:28:20 网内短信】 当然 【本机(林启明) 发给 13867352775(黄海波) 11:28:54 网内短信】 以后都不想见我了? 【13867352775(黄海波) 发给 本机(林启明) 11:29:47 网内短信】 嗯 【本机(林启明) 发给 13867352775(黄海波) 11:30:52 网内短信】 可是为什么啊?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难道说你移情别恋了,不想要我了吗quq 【13867352775(黄海波) 发给 本机(林启明) 11:31:44 网内短信】 对,我喜欢上别人了 【本机(林启明) 发给 13867352775(黄海波) 11:33:12 网内短信】 不勒个是吧……你这个狠心的男人!竟然欺骗了我这么久quq快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是不是每天晚上查你房的那个小护士? 【13867352775(黄海波) 发给 本机(林启明) 11:34:31 网内短信】 对,就是她 【本机(林启明) 发给 13867352775(黄海波) 11:36:03 网内短信】 竟然真的是她……她确实很可爱啦,黑长直萝莉神马的,可是这么多年了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竟然是bi吗?哇……海波我对你刮目相看了,我对女人完全不行otl 【13867352775(黄海波) 发给 本机(林启明) 11:37:21 网内短信】 我就是bi又怎么样?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本机(林启明) 发给 13867352775(黄海波) 11:39:06 网内短信】 2333海波不是我说你,你真的一点都不会撒谎啊,那个小护士从你住院到现在,我撞见她男朋友来接她下班就见过不下三次,她那个男友确实没你帅啦,不过人家很恩爱哟>3<你是有多想忽悠我啊,找这种人来当挡箭牌w 【本机(林启明) 发给 13867352775(黄海波) 11:39:48 网内短信】 还有关于bi的事,嘛……咱俩都滚过多少次床单了,说你是bi比让我说我自己是bi还假好么……_(:3」∠)_ 【13867352775(黄海波) 发给 本机(林启明) 11:42:21 网内短信】 ……为什么你永远都在跟我贫嘴!! 【本机(林启明) 发给 13867352775(黄海波) 11:42:45 网内短信】 =w= 【13867352775(黄海波) 发给 本机(林启明) 11:44:09 网内短信】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原来那个乖巧听话的羊被你拐去哪里了,快把他给我还回来! 【本机(林启明) 发给 13867352775(黄海波) 11:44:51 网内短信】 羊还是羊啦,只是羊也会长大啊……不过对你的心不会变,看我真诚的眼神~ 【13867352775(黄海波) 发给 本机(林启明) 11:48:07 网内短信】 ……我真不明白,我到底哪点好,让你死缠烂打这么多年都不肯放手……我这样一个早被医生判了死刑的人,心理正常的人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吧?就算你只喜欢男人,又健康又帅气的单身gay到处都有,去找个能陪你一直走完一辈子的人不好么?为什么一定是我呢? 【本机(林启明) 发给 13867352775(黄海波) 11:49:00 网内短信】 因为你是黄海波。又健康又帅气的单身gay到处都有,但是他们不是你。 【13867352775(黄海波) 发给 本机(林启明) 11:51:26 网内短信】 羊……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欠了你啊,欠你一辈子呢 【本机(林启明) 发给 13867352775(黄海波) 11:51:49 网内短信】 没有这回事,上周那天晚上我就说过了嘛w 【本机(林启明) 发给 13867352775(黄海波) 11:52:10 网内短信】 跟你一起走完的路,就是我的一辈子 【13867352775(黄海波) 发给 本机(林启明) 11:55:30 网内短信】 羊……别再说这些了,我求你了你就听我这一次……别再来看我了,别再想着我了,别再变着法子对我好了……忘了我吧,你这么好,一定可以找到真心喜欢你的人,你们开开心心的在一起,以后永远都别再想起我来 【本机(林启明) 发给 13867352775(黄海波) 11:57:32 网内短信】 海波,真的疼到没有任何其他办法了吗 【本机(林启明) 发给 13867352775(黄海波) 12:02:22 网内短信】 ……海波,你在哭吗 【本机(林启明) 发给 13867352775(黄海波) 12:06:54 网内短信】 海波,这句话我上周也跟你说过了,我不能帮你分担哪怕一丁点的痛苦,真的真的非常对不起。如果你想要放弃,不需要顾虑我,不要为我勉强自己撑下去,那样我会更难过 【13867352775(黄海波) 发给 本机(林启明) 12:09:07 网内短信】 ……羊,我真的怕了……那种疼永远都不会停下,哪怕只有一刻也不会停下,我现在好想死,想吞一大瓶安眠药一觉睡过去永远都不再醒来,好像只这一种方法才能安逸一会,没有其他方法了 【13867352775(黄海波) 发给 本机(林启明) 12:11:00 网内短信】 可是这样,我会觉得,是我欠了你一辈子…… 【本机(林启明) 发给 13867352775(黄海波) 12:12:10 网内短信】 别这样说。跟你一起走完的路,就是我的一辈子 【本机(林启明) 发给 13867352775(黄海波) 12:16:01 网内短信】 海波……如果你真觉得除了死以外没有其他的方法了,不要自己动手,至少让我来结束你的生命吧。你要记得,你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从来没有被病痛打败,你一直坚持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本机(林启明) 发给 13867352775(黄海波) 12:16:25 网内短信】 然后,我就陪你一起死,好不好 ——这是详单上的最后一条短信。 之后的三天中,两人再没有过任何短信联络,林启明偶尔会发一两条短信,都不是黄海波的号码。 这两个人的故事,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 后来的事情大致都按照林启明所计划的在发展,他杀死了黄海波,又在两次自戕未遂之后,向公安局自首。 从后面的通话详单看来,在1月16日12点17分到下午1点29分,他们打了一通长达一个多小时的电话。也许是林启明还想做最后的挽留,也许是下定决心之后最后的道别,电话的具体内容是什么,筱当然无从知晓。 这两个人的故事,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 筱意外的是,他这一次并没有太过悲伤,明明是迎接死亡的终末,这个故事的结局,却竟然让人感到安宁祥和。 这天上午,他发着高烧,全身都缩在厚棉被里,读完了黄海波和林启明长达八年的故事。那时他只觉得周围格外安静,只有钟表的秒针一格一格扫过的声音,和他自己的心跳声,无比清晰地传入耳中。 在无怨无悔的爱面前,生死,也许真的不算什么。 筱放下那一沓纸,闭上眼睛躺了一会。毕竟身体状况不好,连续读了这么久,还是有些勉强。 然后他又翻回短信详单的最后一页。 那里月川用荧光笔标出了【我现在好想死,想吞一大瓶安眠药一觉睡过去永远都不再醒来】、【不要自己动手,至少让我来结束你的生命吧】、【然后,我就陪你一起死】这三句话。并在旁边附注道:“相约自杀,此前有以故意杀人罪名判决三年有期徒刑的案例。” 筱把这句话的每一个字仔仔细细看了两遍,而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从床头摸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了两下,拨通了江斌的电话。 “喂,斌哥,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对面江斌又是一个特别沙哑含混的“喂”字,显然是被电话吵醒的。筱甚至还翻过手机来看了一眼时间,上午10点45分。 筱有些哭笑不得,这个江斌果然不愧是技术宅中的战斗机,估计可以当选九三学社主席了吧,每天早上9点睡下午3点起么?(虽然他自己以前赶稿时也差不多) 电话中又一次安静了好久,只有很重的呼吸声一阵阵传来。筱等了等,正打算再叫这哥们一声的时候,江斌终于吐出一句:“……你不是昨天来找我的那个小陆么?什么事啊?” 筱深吸了口气,想了一会,很慎重地答道:“我想请你帮我在黄海波和林启明那个博客上加几句话上去,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做到。” 第26章 吉檀迦利(? 江斌停顿了一下,然后用力清了清嗓子,像是要赶走睡意那样。果然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清晰了不少。 “你看了他们的博客啊?那个博客他后来注销了,我昨天给你看的是网页快照,忘了告诉你了。” 筱虚弱地笑了笑,“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啦。怎么样能加两句话上去吗?” “可以啊,我手里有他博客的账号密码,这不就是分分钟的事情么?你要加什么上去?” “是啊,筱什么上去呢……我想做成那种在黄海波去世之前或之后不久以他的语气发表博文的效果,这样能够做到吗?” “修改博文的前台发表时间应该没问题,我在其他网站上试过。但是如果你是想用这招骗林二的话,给他看的一定是网页快照,那个是保存在搜索引擎服务器上的缓存,时间没有办法改。” 筱点了点头,又想起江斌看不到,就说:“嗯,我知道了,到时见他的时候偷偷拿手机给他看一下,他应该没那么容易注意到。” “也对。那好,你说要加什么?” 筱想了一会,沉声说道:“就写这一段吧,说多了反而容易露陷。” ———————— 那天江斌按筱所说的回复了林启明和黄海波的博客,另加了一篇博文上去,并把前台时间改成了2013年1月22日。筱和江斌在网上看着博文的效果,都觉得满意了,才挂断电话各自下线。 都做完的时候是中午11点半。这一上午做的事情虽然算不上多,但是阅读很费脑力,加上筱原本就在发高烧,这样下来更是头痛难忍,便索性把把那些材料和电脑往床的角落里一推,蒙头睡觉。 果然睡醒的时候,月川就已经回来了。筱现世感觉到一阵很舒服的凉丝丝的触感贴到额头上,才慢慢睁开眼睛,是月川用手在试他额头的温度。 然后男人俯身像是亲吻那样把嘴唇贴上他的额头,并在那里停留了很久。 “还是很热啊……感觉好点了吗?” “嗯……”筱挣扎着坐起身来,月川忙帮他把枕头在床头上立好。他这才注意到双人床上被自己东一片西一片丢得全是东西,最纠结的是,起初拿过来那一盒子糖,他虽然没有吃,但是完全忘了放回去,现在还在枕头边上摆着。 糟糕了,那个不是月川偷偷藏起来的东西么?他他他……他应该不至于因为暴露了自己是甜食控这个难以启齿的秘密而杀人灭口吧……? 月川见筱盯着那个月饼盒子看,便把盒子拿起来,从里面拿了两颗糖扔进嘴里含着。 “我就知道你肯定管不住自己。现在不能吃啊,你不是喉咙痛么?吃糖吃太多更严重了怎么办?”他说着出了房门把盒子又送回客厅茶几下面。筱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忽然恍然大悟,就觉得自己最初的猜测有些傻逼。 ……总……总之,不用被杀人灭口就好。 又测了一次体温,月川这次眉头皱得更紧,盯着度数看了一会,最后撇撇嘴甚至没说话,只是把体温计送到筱的眼前。筱眯缝着眼睛看了半天才看清楚,38度6,高烧完全没有退下来的迹象。 这回他也有点蒙了。 月川在床边坐下,连枕头一起把筱拥进怀里紧紧地抱了一会。高烧引起的皮肤刺痛在月川手臂的压迫下忽然明显起来,让筱不禁发出一声简短的低吟。 “走,去医院。”男人深沉的叹息就从他耳边传来,“能起来吗?先吃点东西,然后就走。” 筱点头就要起身,结果月川还是执意代劳了换衣服之类的事情。因为发着高烧没什么胃口,筱只吃了一点就吃不下了。等到医院一番检查下来,不幸中的万幸只是病毒性感冒,而不是什么更严重的病。 拿了药挂上吊瓶,两人便在静点室里默默等着。药液很凉,一点点滴进血管里冷得筱直打哆嗦。月川只好把西服外套给他披上,搂着他靠在自己肩膀。 “睡一会吧,滴完了我叫你起来。” 筱点点头,闭上眼睛。身体的不适让他很难睡着,但烧得厉害,精神又不能算是清醒。半梦半醒之间,鼻息中满是月川身上淡淡的烟味。他倒不讨厌,反倒觉得很熟悉。 这家伙,烟瘾好像很重啊……少抽一点啊…… 说起来,他自己烟瘾也不轻……赶稿的时候,一支接一支地抽上几包都是常事…… 可是他原本明明不抽烟来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的呢…… 他隐约记得自己最初抽的烟,并不是在外面买的香烟,而是散装的烟叶子,用纸卷着吸的那一种。那烟叶子贼辣,抽起来特别有劲。 他隐约记得有一个人卷了烟卷递给他,对他说“尝尝看”,那个人的手很大,手指特别修长,指甲修剪得极整齐。 是谁来的…… 是谁来的……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了…… …… 筱滴完两瓶药的时候正经已经傍晚5点多了。月川轻拍着他的脸叫他起来,他的第一个感觉竟然是——饿。 饿得发慌了。再饿下去大概就要饿死了。——他原话对月川这样说道,还又重复了两遍,语气万分严肃,完全听不出到底是真的还是在夸大其词。 不……理论上讲,饿死人这种事,发生在繁华的现代都市里面的可能性几乎是0。现在哪怕是乞讨的流浪汉,一天靠要饭要来个三餐温饱也不是什么问题。何况这人还跟一小时就能赚2500块的超级主厨陈月川大律师住在一起。 月川摇摇头,只当他是烧糊涂了。 晚上筱确实吃得尤其多。月川煮的都是清淡开胃利于消化的粥和炖菜,看他胃口变好,总算稍微安下心来。 第二天休息日,早上再量体温终于降到了36度9,月川长长地舒了口气。筱也觉得身体轻松了,脚下轻飘飘地就想去洗澡,结果被月川死死按回床上。 这样又打了两天针,病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身体还有些虚。这病来得也快去得也快,月川倒还颇感欣慰。 终于获准洗了个澡的筱穿着长袖的家居服蜷着腿坐在床上擦头发,微有些得意地说道:“你看我说的吧,没什么大不了的,睡上一觉起来又是一条好汉啊。” 月川一撇嘴,朝他额头上狠狠敲了一下。 “差点就烧死了还没什么大不了的,再晚点去医院你就不用睡一觉了,可以直接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了。” 筱偷偷吐了吐舌头,月川也当没看见。 这天跟看守预约了会见当事人的时间还是下午3点。月川本来想留筱在家休息,可是拗不过筱执意要跟去,又想到这件事筱确实花了不少心思,便没坚持。 林启明的样子看起来比上一次见面憔悴了许多。他一见到筱就露出一副相当抗拒的表情,甚至问看守警察会面能不能要求筱回避,闹得所有人都有些尴尬。 月川只确认了几个常规的问题答案,接着对他说:“我的助理还有些问题想要问你。”林启明抬头瞥了筱一眼,随即深深低下头去,脸别向一边。 他这反应虽然在筱意料之中,却仍是让筱心里一阵发凉。 明明是那样纯净美好的爱情,为什么要隐瞒到这种程度,甚至被别人撞破的时候,都像是犯了天大的错似的…… 没有人应该因为这样的爱而受到责难。 没有人有资格因为这样的爱去责备他们。 筱深吸了口气,从手机中调出黄海波与林启明博客主页的快照,推到林启明面前。 “你看一下,这是你跟被害人合写的主页吧?” 林启明猛地抖了一下,他狠狠瞪了筱一会,才垂下视线扫了一眼手机屏幕,而后僵硬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知道的?” 筱想起江斌几次三番嘱咐他不能告诉林启明这件事,便说:“我自有我的方法,不过你放心,这个博客中的内容因为没有办法证明就是你跟被害人写的,所以不会作为向法庭提交的证据。” 他也不知道这样说是不是让林启明稍微安心了一点。坐在对面的男人只是怔怔地看着桌子上的手机,双眼就如同一潭死水。 然而看得久了,死水中竟然汇聚起一丝光亮来。 林启明缓慢地皱起眉,反复摇着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最后抬起眼,大为不解地看着筱。 “有什么事情不对了,是吗?”筱又拿回手机,退回到搜索结果的页面,点开另外一个链接。“我查过这个轻博客服务器端的数据,你在2013年1月21日注销了博客,但事实是,1月22日还有人在你的博客上发表了一篇新的文章。我想,这篇文章你应该没看过。” 他再次把手机推到林启明面前,上面显示的是一篇极简短的文章。 【羊】 【2013年1月22日】 【从今起,在这世界上我将没有畏惧 【在我的一切奋斗中你将得到胜利 【你留下死亡和我作伴 【我将以我的生命给他加冕 【我带着你的宝剑来斩断羁勒 【在世界上我将没有畏惧 【——泰戈尔《吉檀迦利》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最后一章林启明的故事就正式结束了……quq 火速开启下一个单元,吵架斗嘴离家出走神马的来一发( ̄︶ ̄)↗ 第27章 支线结局(1 筱想过很多种方法,如果林启明怀疑这篇博客是假的,到时候该怎么应对。也许他会怀疑是有人破解了博客的密码,也许他会怀疑这是轻博客系统出现错误把别人发表的博客抽到了他的博客目录下,也许他会怀疑筱给他看的根本是个钓鱼网站,随便找个相似的域名挂一个页面上去,做成air轻博客的外观来蒙骗他…… 这些都是很容易想到的解释,哪个都要比黄海波死而复生发了这篇文章要靠谱得多。原本筱也做好了林启明压根不相信有这回事的心理准备,连这招行不通时预备实施的n b d e都想好了。 他没想到的是,林启明竟然完全没有问他这些问题。 男人只是怔怔地望着他手机屏幕上那几行字,目光和嘴唇都因为震惊而剧烈地发抖,接着他咬着唇深深地低下头去,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脊背躬成一个几乎折断的弧度。 这样沉默了很久。 筱和月川一时间都没有说话。问询室里寂静得让人心悸。 然后筱听到两声极简短而压抑的抽噎,短得几乎让他以为那是他的错觉。 也许心痛到了极点,反而流不出眼泪了。 筱愣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拿了块纸巾递到林启明面前,林启明并没接过,只是摆了摆手。 “……你们两个,是从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哽咽,语气却很坚定。 这句话让筱和月川都是一怔。筱显然明白这是回敬他在第一次会面时所问的问题。只是,他跟月川到底是什么关系,算不算是在一起了,他实在也想不清楚。 筱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直面这个问题,如果只是坦然承认自己与同性之间的恋人关系就能让林启明觉得他更值得信任,这种结果当然再好不过。 他甚至还掰手指头数了数。他穿到这个世界的时间是上周一,当天晚上他去找月川说那60万的事,结果被莫名其妙地推到(。),然后周二他搬了过去,签了那个莫名其妙的霸王合同。如果说签了合同就算正式在一起了—— “我没算错的话,应该是6天。”筱一脸认真极为严肃地说出这个儿戏一般的数字。一旁月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搞得他心里一阵没底,忙又数了一遍,小声嘀咕道:“确实是6天没错嘛……” 林启明有些惊讶。他看了看月川,又看了看筱,竟略低下头轻笑起来。筱不服气地嘟起嘴来。什么嘛,在一起8年是在一起,在一起6天也是在一起啊。 不过,看到林启明周围的低气压终于散了一点,他心里还是蛮高兴的。 “为什么能承认得这么坦荡呢……”林启明犹豫了一下,才又开口,叹息般地轻声说道:“或者,也许像我跟海波这样无论如何也不愿让别人知道的人,在你看来,才会觉得无法理解?” 筱抿了抿嘴唇,慎重地摇了摇头。 林启明轻笑了一下,笑容异常苦涩。 “癌症虽然不是遗传病,但是其中的某一些有明显的家族易感性。食道癌就是一种。如果你读了我的博客,可能会知道海波的父亲也死于食道癌。查出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你能想象吗,当时他的父亲得知这个消息,所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提出与他的母亲离婚。” “……因为不愿拖累家人?”筱心里一阵唏嘘。癌症这种事情,对任何一个家庭都是最沉重的打击,三口之家有两个人都罹患绝症而死,实在让人连想都不敢想。 “我从小就认识海波一家,在我的印象里他的父母一直感情特别好,最初我也以为他父亲做出这个决定是不想拖累家人,可惜并不是这样的。他这么做的原因其实……” 林启明沉默了一会,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他有一个断断续续交往了二十多年的男朋友。在他们那个年代,同性恋人在社会上的接受度要远比现在还低得多。所以他们两个都各自组成家庭,在外人看来,就只是比普通朋友还不如的关系。他一直瞒着海波的母亲,如果不是得了这个病,也许打算就这样瞒到老死……但是每个人在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时,可能都会恐惧,会胆怯,会想我就只剩下这短短几个月时间,为什么不能真的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是一个筱绝没有想到的答案。他微睁大眼睛,没有做声。 “总之海波的父亲在知道自己没几个月好活了之后,终于向自己结发十几年的妻子承认了他从来只能爱男人。你说同性恋是一种病么?可是再先进的医疗手段,却都没有办法治好……这么多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努力爱上自己枕边的女人,无时无刻不在想,她那么温柔善良,那么美,他们的生活那么快乐,有丰裕的财富,有倍受尊重的社会地位,有令人羡艳的成就,还有海波。然而,所有这一切,都是自欺欺人。最后他流着泪乞求妻子的宽恕,唯一的心愿只是,希望最后的一点点时间,能够跟自己真心所爱的人一起度过。” 林启明说到这里,深吸了口气。 “……如果是你,你会原谅他吗?” 筱垂下视线,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答案。他对于人际关系的认识一向极其单纯,原本他在维护爱情的时候,从没想到过家庭和责任之类的概念。如今林启明所说的事,他并不知道自己立场应该往哪里摆。 筱的反应似乎也在林启明预料之中。林启明也没等他回答,便继续说道:“总之那个时候海波的母亲几乎被毁了。她虽然同意了离婚,但直到海波父亲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有再见他一面。原本慈祥温婉的女人变得寡言而多疑,只有跟海波在一起的时候,才能见到她笑一笑。当时海波才只有10岁。这件事是他心里的一道坎儿。如果不是后来他自己也查出这个病,他可能宁愿一个人孤独一辈子,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同性恋。” 他又静静地看了面前的手机一会。手机的背光早就灭了,屏幕上只有黑漆漆的一片。然而他的视线却极温柔,仿佛从那里还能看到爱人的影子。 “八年前海波做手术大难不死捡回一条命,这才终于同意跟我在一起。可能就像我说的那样,如果只剩下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何苦还要去做违心的事情呢……只是当时他有一个条件,就是我们俩的关系,到死都要瞒着别人,绝对不能公开。如果有一天被发现了,我们就分手,他会去一个我永远找不到的地方,从此断绝一切联系,再不相见。” 一时间三个人都沉默了。筱还在等林启明继续说下去,但林启明只是默默地看着桌面上的手机,好像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半晌,月川无奈地轻声叹了口气。“原来如此。我们会尊重您的意见。” 筱瞪大眼睛看着月川,“什么原来如此?” “……我们确实查到了他们之间手机短信的记录。如果以受嘱托杀人或相约自杀作为辩护意见,虽然获得轻判的把握很高,但势必要公开两个人的关系,这是黄海波所不愿见到的。”月川闭上眼,抬手揉了揉额角,显得有些疲惫。“而且,即便是最保守的辩护意见,请求法院从轻量刑的条件之一是求得被害人家属的谅解。你觉得现在他能以什么立场去见黄海波的母亲?” 这一句倒把筱问得答不上来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憋在胸腔里半天,只觉得一股火芜湖发泄,最终只得忿忿不平地又转回来看着林启明。 男人的表情倒并不悲伤,反而非常坦然,甚至还带着一丝细微的笑意。 “我该谢谢你,这么坚持想要帮我。也许你说的才是对的,海波心里,一定还是希望我能够带着他的寄望开始新的生活。你可能以为我是心怀歉疚或是自我放弃才会自首的,其实不全是这样。我想证明一件事——他的离开不是败给疾病,也不是败给内心的恐惧和脆弱。他还是他,他最好的一面会以这种方式永远留在认识他的人心中。” 原来并不是没有怀疑,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那篇文章是筱所做的手脚。 筱狠狠地摇了摇头,向前倾着身子,抬高声音喊道:“那你呢?你怎么办?” 林启明顿了一下,并没回答筱的问题,过了一会才开口道:“你搞错了。这不是什么为了爱情的伟大牺牲,只是我自己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自我满足罢了。他活着的时候,我没办法帮他分担一丝病痛。现在,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筱颓然靠回椅子上,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可说的话了。最终,月川安抚般地在他的肩膀拍了拍,又拍了拍。 “看来该说的都说完了。开庭时间在这周四,以认罪为前提进行辩护可以吗?” 林启明点点头,“谢谢您,陈律师。” “没什么可谢的,职责所在罢了。”月川平淡地说,起身收拾了桌上的材料,拉着筱往门外走。筱仍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连连回头去看林启明,从问询室的门里拐出来的最后一个狭窄的视野中,斯文帅气的大男孩略微低着头,神色安宁。 筱一路都没有说话。到家的时候,月川问他出庭要不要一起去,他想了好久,没有应声,也没有点头或摇头。 如果所有这些剧情的发展都还是他所熟悉的文字a_vg游戏,他无论如何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哪一步走错,以致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毕竟他为之拼命努力了,毕竟他一度离一个让人欣慰的好结局那么近…… 不,也许只是不想明白罢了。主角一辈子中努力去做的第一件事,这原本就是最老掉牙的失败g。 也许这一段剧情,原本就没有所谓的he。他会失败,恰恰因为这是文字a_vg游戏,因为他是他自己。 游戏如此。如果是在现实中呢?是会比这更好,还是更差…… 最终,他只是别过脸去,仰起头不让泪水流下,哽咽般地小声说道:“……想吃打卤面……” 男人叹了口气,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那个渣前天晚上(嗯……北京时间的话其实是昨天早上)眼睛疼,干涩睁不开那一种,所以下班回家很早就睡了,结果12月3号没有更quq【然后其实眼睛神马的现在也没有好这到底是肿么回事quq理论上不是应该睡一觉就好了么……quq 最近上班真是忙成狗……我得努力调整一下生活的节奏才行,不然完全没办法兼顾上班和码字_(:3」∠)_ 下一章开启新单元( ̄︶ ̄)↗ 第28章 大作筱(?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六的早晨,筱睁开眼睛,望着窗外蓝得让人目眩的天空,忽然突发奇想。 “我们晚上吃火锅吧。”吃早饭的时候,他对自己的同居对象这样说道。 正用手机刷着新文的知名刑辩律师陈月川先生抬起头来,用极度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筱。 “大夏天的吃火锅?” “火锅很好吃啊!”筱身子微微向前倾斜着,一脸严肃认真地说道,好像随时能流出口水来,“而且今天是值得庆祝的好日子啊!” 月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筱看了一会,终于确定他的同居对象是真的一点也没有理解到他那句话的重点绝不在于火锅好不好吃,也不在于今天是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好日子,而是大夏天。 他皱皱眉,“我能问一下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么?” 筱竖起一根手指,理所当然地说道:“是我们在一起满10天的纪念日啊!而且你看,外面天气这么好呢!” 这话让正在喝咖啡的月川狠狠呛了一口,重重地咳了差不多有半分钟才勉强停下来。筱赶忙绕到餐桌的对面轻拍着他的背,脸上满是真诚的同情和担忧,完全没有自己就是罪魁祸首的自觉。 等咳嗽终于止住,月川抽了两张纸巾擦干满脸的泪水(因为咳得太猛,他确实如字面意义地泪流满面了……)和洒在桌子上的咖啡,默默地叹了口气。 ……也罢,吃火锅就吃火锅吧,空调开大一点应该也会有一番别样的美感…… 况且他一向觉得自己的床伴瘦得过分抱起来手感略差,难得人家想吃火锅这种又肥又腻又长膘的东西,这不是挺好。 心里这样想着,他无奈地点了点头。 “那就吃火锅吧。我出去买菜,你在家收拾屋子。” 筱特别高兴,虽然没办法亲自体验买菜这样成就感满点的事情让他小有些失落,但是放在火锅的诱惑面前,那点让步他也就不打算计较了。他一口答应下来,又拿出他那个笔记本,用被月川鄙视过的小家子气的握笔姿势,写了整整两页想吃的东西。月川在一边看着他一笔一划认真写着歪歪扭扭的虫爬字的样子,几次险些笑出声来。花簇锦攒 这样搞定之后,两个人便分头行动。筱一直跟着月川走到门口,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的拐角,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屋里。 是该庆祝一下的好日子嘛!而且你看,外面天气这么好呢。 筱并不讨厌做家务,平时要跟着月川去上班,回来只能简单打扫一下。这次赶上休息日就刚好来个大扫除。他回到屋里,站在洒满阳光的大客厅正中央,忽然有种豪情万丈的感觉从心底升起,这么大的屋子要彻底打扫干净,可不是件谁都能做好的事啊。 扎了围裙带上胶皮手套,他把吸尘器从客厅的角落里拖出来接上电源,正式开始了这项伟大而艰巨的任务。挨个房间吸过尘之后,又把地板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都干完之后,他直起酸痛的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薄汗,长舒了口气。 他竟觉得这样的感觉出奇的好。因为大房子里不再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他做家务的时候,有人去到超市拿着他列的那张整整两页的清单,为他买他喜欢吃的东西,等到把房间全都打扫干净之后,还有一顿异常丰盛的晚餐等着他去享用。这样简直就像是…… 就像是在经营一个家庭。 这样多好。 ……这样多好。 筱略微恍惚了一下。其实他并不是很懂自己这种心情到底是什么,只是有种说不出的愉快。他想了30秒,发现一时间想不通之后,就非常坦然地把这个问题抛到一边,拿着纸巾和喷壶到月川的书房,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把那棵摆在窗边的发财树的叶子都一片片擦干净,又给它喷了些水。在清水的润泽下,宽大的叶片绿得发亮。 接下来就轮到各种家具了。筱先从书房那一整面墙的全壁式书柜开始,洗了抹布把书柜的隔层仔细擦干净。这样一层一层擦下来他才有种直观的感受:月川的藏书真的很多啊!一整面墙的书里面只有很少一点是一些严肃文学的著作,剩下都是与刑法或刑事政策有关的专著或论文集,大部分都贴了密密麻麻的便条纸上去,显然都是仔细研究过的。 筱心里有些感慨。这大概就是月川之所以能够年纪轻轻就有现在这种成就的原因。虽然他一直不相信勤能补拙这句话,有些事情缺了那一点天赋,付出再多的努力也还是做不到,但确实有天赋后天却不付出努力的话,最终也会被埋没。傲世龙女 ……这样想来,前世的他啥也不做啥也不想只是两眼一抹黑乱写就能一路紫红到底,大概是个特例中的特例……吧……他看过的书还不到月川这些的十分之一呢! 筱干笑了两声,决定也不再想这个问题了。他扫了几眼书架里的书,都是什么《刑法争议问题研究》、《刑法的基本立场》、《走向哲学的刑法学》、《死刑改革研究报告》……这种不明觉厉的东西,本来还想找找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不妨翻来看看,也好稍微了解一下月川到底一天到晚忙的是些什么,看到这里果然还是放弃了。 最终他还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一小撮文学书籍上,毕竟也只有这些他能明白个大概。月川一看就是性格有些死板的人,这一点在他看的书上面也有很明显的体现。三层多的文学书籍大部分都是名著,《人间喜剧》、《安娜卡列尼娜》、《忏悔录》一类,有几本像是现代人写的,都以纪实文学为主。 这样扫了一圈之后,他的视线停在了其中一本书上。 那是本装帧相当朴素的书,厚度也很普通,书脊上黑体的小字写着书名《深海》,下面是作者和出版社:筱人|民文学出版社 他狠狠眨了眨眼,又仔细看了一遍,作者那里写的确是一个“筱”字,竹字头下面一个攸,悠字上一半,“筱”没有错。 ……这是跟他撞名了? 他满腹狐疑地拿出那本书,果然封面也是严肃文学一贯的简约气质,封底上一排小字赫然写着:著名作家筱(原名于森)最新力作,第10界茅戈文学奖获奖作品,下面是几行主流媒体的评价,什么“批判现实主义的著作”,“充满对人性的批判和反思”之类的。 从哪到哪都中规中矩,只是最普通的主流文学的书籍罢了。看来这个世界有个大作家也用了筱这个字作为笔名。虽然撞名这种事略尴尬,不过既然是个汉字摆在那里,他又没有申请专利,又没有注册商标,总不能不让别人用吧? 更何况,这个世界原本就没有一个写那些登不得大雅之堂的游戏脚本的宅男笔名也叫筱啊。 筱笑着摇摇头。这一点重名的缘分让他萌生了些翻开这本书看一看的兴趣。只见这本书的第一页第一段话这样写道: ——他从被木板钉死的窗户缝里望出去,窗外是一大片绿草如茵的足球场,中学的校足球队正在细雨中踢着练习赛,不时有呐喊声传到他的耳中,他分辨不清具体都是些什么词句,只觉得朝气足得震人心灵。重生女配的逆袭人生 ——他看到有一位穿着白色球衣的少年在几个漂亮的过人之后起脚射门,足球消失在他狭窄的视野之外。他想,那个球应该是进了,因为球场周围分明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门锁开合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我回来了。” 筱拿着书的手瞬间不稳,书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那是他的句子。他用在《fairnd》结尾的段落,主线be最后的几句话。 原句。一个字都不差。 这个世界里原本就没有一个名叫筱的游戏脚本作家,也没有《fairnd》,所以说这是抄袭,并无从谈起。 那么……莫非这个筱就是他本人? 所以平行世界里的他没有去写登不得大雅之堂的游戏脚本,而是走上了主流文学的道路,还得了那个挺有名的什么什么奖? 这样想的时候,筱心里倒略有点美滋滋的。虽然主流文学赚的钱远远比不上游戏发行(那个什么什么奖他当然是知道的,算国内长篇小说的最高奖项了吧?可直到上上届的时候,奖金才只有5万块……5万块……5万块……),但是名声就比bl游戏好太多了。不说别的,单说“人|民文学出版社”这7个字,那是何等的风光!啥时候他也能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本书…… ……不不,理论上原来那个世界里名叫筱的游戏脚本作家已经死了,所以他应该是永远没这个机会了。 筱弯腰捡起那本书,象征性地用手拍了拍上面并没有的灰尘,又插回书架原来的位置。 那时他非常诡异地萌生出一种奇妙的欣慰感,就像望子成龙的母亲终于看到自己的孩子衣锦还乡似的。 总之,这个世界里的自己混得还是不错的嘛。这样他就放心啦。 作者有话要说: ……大神即将踏上寻找自我之旅2333 第29章 隐藏剧情(?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人,也用了“筱”这个单字作为笔名,也跟他写着一模一样的文字。 按说这里原本就是筱自己所写的游戏的世界。就算他已经完成的设定里并没有写过一个以自己作为原型的人,在这个世界里,会有另一个他,会出现一段他写的句子,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也许这个世界里的“筱”,代表的正是他潜意识里面对自己的期许。也许在他心里的某个角落,他确实妄想过成为一位主流文学的大作家,得一回那个奖金少得可怜的什么什么奖,出几本一上市就会被大书城摆在最显眼的位置的书,如果中学生读他写的东西,父母的反应不再是骂他们浪费时间不务正业,而是致以称赞和嘉许—— ——妹啊,这怎么可能是他呢!这种有目标有计划有上进心的人跟他完全不沾边嘛!让他为了一定要成为大作家去钻研写作,他绝对写不到30个字就会放弃了。 呵呵呵。 筱笑着关上书柜的门,准备继续他打扫房间的伟大任务。他对这个跟他撞名的获奖作家确实有那么一丁点兴趣,但是仅仅到翻开这本书看完第一页的一小半这样而已。 如果这个人并不是他,那就是跟他完全没关系的人,就像在书店里看到了听说过一两次的某位大作家的新书,出于好奇他总会拿起来翻上几下,却不会想了解这个人更多的事情。 如果这个人就是他自己,那就更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了。他自己的事,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新鲜的呢? 这本书对他来说,只有一点特别之处在于,它放在月川的书架上。 月川买了这本书,作为他为数不多的当代文学藏书中的一本。原本月川并不认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筱,但却读过他所写的文字,并且认为,这些文字值得一读,甚至值得收藏起来。 之前筱一直以为自己与月川的全部联系仅仅是因为占用了陆寻的身体,月川眼中的人里只有陆寻,并没有他。直到这一刻,他才确确实实地,觉得自己跟月川有了一点联系。 他所写的文字曾经感动过月川。不是陆寻,是筱,是他自己。 这是一个让他怦然心动的想法。月川这样的人,竟然会是他的粉丝呢!如果有一天月川知道了这本书就是他写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呢? 筱擦完了书柜又转过来擦窗台和桌子,嘴角一直大大地朝上弯着,甚至他往回硬掰了两次也没能掰回来。这真是个不错的笑话,大概够他偷摸乐上半年了。 月川的桌子也是中规中矩的,倒相当符合他死板的性格。桌面上极整齐,几个资料夹放在靠边的位置,中间是他的联想超极本。另外一边放着茶杯和一个放五寸照片的小相框,再靠边是小型的打印机和扫描仪。 筱第一次进月川的书房是签那个丧权辱国割地赔款的北京条约的时候,当时他就注意到了月川桌上那个相框,很想知道相框里放的照片是谁的。无奈当时坐在月川对面,他只能看到相框背后的支架。 然而让他无比意外的是,这一次他是站在月川的椅子前擦桌子,按理说月川如果坐在椅子上,跟他现在的位置是完全相同的。但他仍是看不到相框里的照片。 为了确认月川坐下时的角度,筱还专门把椅子往前拉了拉,坐了下来。果然从这个位置望过去,能看到的是相框的侧面,角度大概只有10°左右,加上玻璃的反光,想要看清相框里的照片,是完全不可能的。(虽然月川确实比他高了一头,但是筱绝对不相信这一点身高的差距会在角度上造成什么太大的区别) ……有人会在桌子上摆一个相框,却故意摆成让自己看不见照片的角度么? 答案显然是有。在他眼前,月川就是这样做的。可是……为什么? 筱想了4分58秒也没有想明白。按他一贯的风格,一个问题想5分钟是他的极限了,再下一秒,他一定会放弃。但就在4分49秒的时候,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他打扫房间的时候没有把手机带在身上,现在一时也想不起自己之前究竟丢在哪里了。大概是收到了短信,他只隐约听到铃声响了一声,又辨不清方向,只好挨个房间去找,最后终于在客厅沙发的角落里找到了手机。 滑开屏幕,果然是收到了一条短信。 【……有人会在桌子上摆一个相框,却故意摆成让自己看不见照片的角度么?】 - 1.说不定只是路过的时候带歪了- - 2.确实很奇怪,拿过来看看- ——这里竟然是一个游戏选项。 筱捧着手机,狠狠照着自己的额头拍了一下。 他一定是大脑短路了,刚才坐在月川的座位上隔着70公分远观察了那个相框5分钟,竟然一次都没想到要把相框拿到眼前看一看! 系统的短信来的真是很及时啊,45度角望天。 按通常游戏剧情的设定模式来说,这里显然是一个走上与月川有关的剧情的前期结点。如果选择看照片,与其他结点的选项搭配起来,会让剧情朝月川线的结局发展,至于到底是he还是be,则要看后面的一系列选择。如果选择否,他可能就会从月川线上拐出去。 笑话,他费了那么大劲连床单都跟月川滚了好不容易才走上这条陈月川线,如此关头怎么能又从这里拐出去呢!别的不说,至少他原本的设定里,除了陈月川线以外可是全线be一个he都没有啊。要他放弃月川去寄希望于那些他从来没见过的雪夜萝莉乱开脑洞脑补出来的人物,那不是舍近求远的傻逼行径么! 何况陈月川这个人,除了性格差一点在床上难搞一点(。),其他各方面也都还不错,事业又好颜又好,同居在一起管吃管住不收物业水电,还愿意帮他还债,这根本就是钱多人傻速来的节奏嘛,那有煮熟的鸭子吃到嘴里还要吐出去的道理。他可不想跟月川分了回头一出门就被段威手下的人乱棍打死。 所以当然是要丫1】了,毫无疑问。 照片这种东西,代表的意象往往是“过去”。无论这个选项会引发怎样的剧情,能够知道月川的一小段过去,总是件不错的事。 也许那是段伤感的感情纠葛,也许那是段温馨的回忆,也许那段过去就跟陆寻有关,说不定是他们儿时的合影,或是后来分开以后,陆寻寄给他的照片。 两个人一起看老照片这种梗子,永远是能把感情推进一大步的好梗子啊。 筱用很夸张的大幅动作写了一条只有一个数字1的短信,按下发送键,然后飞奔回月川书桌旁边,一把拿起那个相框—— 他僵在原地愣住了。 相框里的照片,是一个女人。 不……其实好像也不能说相框里的照片是一个女人…… 不不……那确实是个女人,不是人妖,但是关键不是相框里的照片是不是女人,而是那应该根本不是照片的问题。 “照片”里的女人看起来非常美丽,无关极为清秀端正,身材也恰到好处,正坐在一把鹅黄色的椅子上,身边放着一张小型号的玻璃茶几,上面摆着一瓶鲜花,背景是色彩柔和的米色墙壁。 ——怎么看怎么是一张家居用品的广告。 筱在照片上上下看了两圈,果然在右下角找到一行小字:pinko欧式实木相框,3.5*5 所以这张其实就是买相框时自带的广告吧…… 那一刻筱心里别提有多失落了,一屁股坐到月川那把真皮转椅上,冲击力装得转椅往后滑了半米多远。搞什么啊一惊一乍的,弄得这么正经八百好像真要开启什么不得了的隐藏剧情了一样,结果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一张广告能触发什么剧情?这完全不合逻辑好吗! 要不是有系统那条短信,筱说不定会相信这只是月川买了相框还没来得及放照片进去而已。但是现在让他选看还是不看的短信都发过来了,显然这绝对不会只是一张广告。 筱咬了咬牙,恶狠狠地把相框翻过来,去掰背后的挂钩,结果力气使得方向不对,那个挂钩也不太灵活,费了半天劲才终于掰开。 我倒要看看你这张广告里面究竟有什么乾坤!口亨! 他心里忿忿不平地想着,打开相框背面的小门,一把摸出里面那张广告。 再一次让他无比意外的是,那手感分明不是一张薄薄的广告,而确实是厚相纸洗印出来的照片。照片看起来很老旧了,印着kodak商标的背面已经有些泛黄。他拿出那张照片才发现,里面果然还有一层纸。 所以下面这一层才是那张广告,而真正珍藏在相框里的照片,是他现在拿在手里的这一张。 这还真有些隐藏剧情的味道了。到底是什么照片,要这样大费周章藏在一张广告后面不让别人看见?甚至连自己平日也不愿看见? 不对,如果是不愿看见的话,直接扔掉就可以了,何苦放到相框里还摆在自己书桌上这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位置? ……实在是匪夷所思。 筱深吸了口气,把那张照片翻了过来。 照片上,一个五岁的孩子,站在动物园养猴子的笼子外面,正在喂猴子吃一根香蕉。 那一刻筱只觉得猛地一阵头晕目眩。 那分明就是他自己。 那正是他保存在电脑中的唯一那一张自己的照片。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上班时间比较劲,晚上回家再回复大家的留言哈,么么哒=3= 第30章 游戏系统(? 筱的手指下意识地捏紧,在那张老照片上压出一个明显的褶皱,手臂止不住地微微发抖,他想把照片放到桌上,手指却完全不听使唤。 确实是存在他电脑硬盘里的唯一一张他自己的照片,5岁时在动物园跟猴子一起照的,绝对不会认错。 无论如何,就算这是他所写的故事,在这个《blues》的世界里,跟他有关的东西也太多了,陆寻跟他年轻时一模一样的长相,一模一样的眼镜度数,他写的文字出版成了白纸铅字的书籍,还有这张照片。 他小时候的照片。 其实筱对这张照片本身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印象,那张照片一直放在f盘下一个极不起眼的文件夹里。他甚至没有打开看过几次。 这是他第一次仔细去想这张照片的事情。按说他5岁是1985年,那个时候别说数码相机了,光学相机都是挺稀罕的玩意。想拍照片要先买胶卷,想看照片要先到照相馆去洗出来,根本不是像现在这样记忆卡往电脑硬盘里一传,或者直接手机拍了发微博了事。要知道,那个时候可是连电脑都没有呢。就算是286驱动的老爷机,也是到了90年代初,才能在城市里星星点点冒出来的“电脑房”里见到的。 这样老的一张照片,为什么会以喜闻乐见的jpg格式出现在他的电脑里? 答案显而易见,某个人扫描了这张照片的底版,然后把电子版的照片存进了他的电脑。 至于这个人是谁,从常理来说,筱最先想到的就是他自己。但是他别说完全没有印象自己曾经扫描过这种东西,甚至没有印象自己见过这张照片的底版。话说回来了,如果他手里就留有底版的话,还要再扫描一份存在电脑里就多此一举了。 所以,这张他从没见过的照片底版,其实是穿越了次元壁流落到异世界被一个名叫陈月川的少年捡到了吗?就像捡到那本会让写上名字的人都离奇死亡的小册子那样,即将开启一段两个名字不能说的男人之间相爱相杀的故事? 你别说两个主人公的名字还都有一个“月”字呢,两个反派boss的名字还都是单音节的代号呢。呵呵呵。 筱直觉得想得头皮发麻,索性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慢慢地来回转着座椅。 到目前为止,他有种很明确的感觉:《blues》这个故事里面——至少是他现在需要通关的这一版《blues》里面,有一个位置,是留给他的。 在这个世界里,确实有一个位置是留给他的。留给他这个整个故事的缔造者,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游戏脚本作家,筱。 这个位置到底是什么,是吉是凶是善是恶,他现在还搞不清楚。可以确定的是,在这里,他的任务肯定不仅仅是扮演一个叫陆寻的人。 这里埋藏着一些他所不知道的秘密,一些被他抛弃了的回忆,如果能够顺利通关,大概就可以找回来。 筱苦着脸长叹了口气。 ……记忆这种东西,找回来干什么呢?论斤卖的话,能卖回一碗热干面的钱么? 真是麻烦得紧。 他又举着那张照片凑到眼前看了看,这才发现照片已经被他捏得皱巴巴的了,忙又坐起来,把照片放到桌上,展平上面的褶皱,用力压了压。好歹这是月川费了那么大一番心思藏起来的又想看又不想看的东西,不管怎么说,要是真被他弄坏了,总归还是不太好。 弄了半天褶皱虽然平整了一些,还是能看出被折过的痕迹。筱又到月川书柜里翻了几本砖头书出来放在照片上面,还用双手按着把全身的重量放上去,死命往下压了压。 ……这件事要不要跟月川说呢?会做出把相框摆在桌上,却又用广告盖着照片这么自相矛盾的事,说明这该是月川的一个非常无可奈何的心结吧? 而且这件事,还与他有关。 筱有些气急败坏地再次坐下来。其实以他那种最怕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格,心里100个想把这照片原封不动放回去,假装自己从来没跟它打过半个照面。如果真的牵扯出一串乱七八糟不堪回首的风流债来,他们俩还得住在一起,岂不是要尴尬到死? 可偏偏这是个支线的选项。他既然选了要看照片,总不能看完权当没这回事,那样就跟没看过一样了。 ……总觉得,雪夜姬把他送到这里来,是个什么巨大的阴谋……甚至可能从他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身陷在阴谋当中,他遭遇的那场车祸,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 筱翻着手机上收到的那几条游戏系统发来的短信,越想越觉得很可疑。雪夜姬这鬼畜萝莉,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 说起来,游戏系统的这个号码,如果打回去,会通到哪里呢? 他的手机通讯录好像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就自动加入了“游戏系统”作为联系人,所以收到的短信一向都只显示【游戏系统】这个名字,并不显示具体的号码。 之前他从没注意过这件事,现在再想,果然有短信就得有号码才行,能回短信的话没道理不能打电话过去,说不定一下子打到阎王政府办公室,遇上个性格好点的公务员,还能套出个三二一来。 筱这样想着,从通讯录里调出那个【游戏系统】看了下号码,800-***-0293。 嚯,还是个被叫方付费的800电话,阎王政府办公室服务意识很强嘛,阳间这些官老爷们可真该好好学学! 拨通了这个号码,一段美妙的音乐响过之后,电话里传来非常温柔甜美的女声: “欢迎致电甜蜜港湾婚姻介绍中心客户服务热线,中文服务请按1,for english service, please press two。” 等等……等一下,她她她刚……刚才说啥? 筱翻过手机确认了一遍自己播的电话号码:【游戏系统】800-***-0293,通话时间00:00:36 没打错啊,擦! 他再把手机凑到耳边的时候语音导航正好开始重播第二遍:“欢迎致电甜蜜港湾婚姻介绍中心客户服务热线,中文服务请按1,for english service, please press two。” ……莫非阎王政府办公室还经营介绍对象的副业?看雪夜姬一副轻音柔体易推倒的潮妹子模样,其实真实身份是个媒婆? 还english service,看来生意做得挺大啊,连外国人都要来这个公司找对象。 筱撇撇嘴,翻回手机按了一个1。他这种当年考4级都考了3次才搭边通过的人,选什么english service,纯属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新用户注册请按1,老用户查询账户信息请按2,收听服务项目介绍请按3,预约‘甜蜜旅程’大型现场相亲活动请按4,预约情侣免费心理咨询辅导请按5,本公司婚礼庆典一站式服务套餐请按6,如需人工帮助请按7,重复收听请按9,返回上层请按*号键,返回首层请按#号键。” 好像体系很健全的样子,从找对象到结婚到婚后心理咨询,各种服务都一应俱全啊,不过估计收费也不能便宜就是了。筱满脸黑线按了个7,总之先揪住个活人,再问他自己的事情。 “请稍候,正在为您转接客户服务代表。”接着音乐响了两声,语音导航的声音又从电话里传来:“客户服务代表2237为您服务,出于对服务质量的监控,本次通话可能被录音。” “您好,甜蜜港湾婚姻婚姻介绍中心客服代表2237为您服务。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客服小姐的声音跟语音导航一样温柔甜美,一段话说得飞快,让筱微愣了一下。 他想了一会,说道:“我找雪夜姬,麻烦您帮忙转接阎王政府办公室。” 对面的客服小姐也微微一怔,“先生您说笑了,地府严禁行政干预经济,本公司与政府完全不存在任何挂靠关系。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这属于标准的官腔回答,听不出到底是真是假,筱继续问道:“那你们是干什么的?” “本公司主要经营婚姻介绍、交友服务,如果您还不是本公司的用户,欢迎注册本公司账号参加服务体验活动,注册不收取任何费用。请问先生您贵姓?” 因为客服小姐说话确实太快了,筱也来不及细想,便顺着她的话答道:“哦我叫筱,竹字头底下一个悠闲的悠字上面一半。” “筱,好的,已经帮您注册为本公司用户了。请问您对理想的另一半有什么要求呢?” 等等……这样就注册了??不用填表填个人身份信息神马的吗?好像注册了非常莫名其妙的东西啊以后手机上会每天收到垃圾短信的吧? 不过,要是说到理想的另一半的话…… “嗯……最好是短发吧,性格文静一点,脾气不要太火爆,最好对文学有点兴趣,其他的倒是无所谓……啊对,要比我矮,身高不要超过170,不然我压力很大。” “好的,已经成功录入了,请问您……” “你喜欢的是这种类型啊。”电话里客服小姐甜美的嗓音被门外传来的声音盖住,筱猛地抬起头,月川正倚着书房的门框,面色阴沉地看着他。 “我说怎么按了好几次门铃都没人开门,原来正躲在这里打交友热线呢。” 第31章 小吵怡情(? “很抱歉我不是170以下,性格不够文静,对文学也没什么兴趣。让你跟我这种人住在一起,真是委屈你了。”月川冷冷地说道,语气一贯地没什么起伏,筱却明显从里面嗅出一股醋味。 他禁不住笑了一声。老男人吃醋神马的,细想起来其实略萌。 ……不不不不,现在不是讨论萌不萌的时候。情况简直糟透了好吗?竟然光顾着打电话,完全没注意到月川已经回来了。他是从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按了好几次门铃么,怎么一声也没听到啊! 筱连忙挂断电话,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桌面上那一摞书。怎么办怎么办,他还没想好要不要问月川照片的事呢,现在这撞枪口上了,想恢复现场都没办法。 原本月川还没注意到书桌上的异状,筱这一眼看下去,他便也跟着把视线往下挪了一下。看筱那个眼神显然是心里有鬼,难道这几本书里面藏了东西么? “拿这些书出来干嘛?”月川几步走上去拿起最上面的一本随手翻了翻,没发现书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又抬头看着筱。后者别过视线,笑容完全僵在脸上,嘴角都一抽一抽的。 “没……没什么,我就是想知道知道你一天到晚忙东忙西到底在忙点啥,想对刑法能有个大概的了解。” “从中国法律思想史看起?”月川单手拿起那本黑色硬皮的大砖头书对着筱摇了摇,毕竟书太厚了一只手拿着很勉强,动作就显得有些吃力。筱这才注意到那本书的书名:北京大学法学百科全书——中国法律思想史,中国法制史,外国法律思想史,外国法制史分卷 擦!月川一面墙的刑法书,搞了半天他偏偏拿了本跟刑法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的! “你可真是不会说谎……有人撒谎的时候会老实到像你这样目光闪烁结结巴巴的么?”月川撇撇嘴,把手里那本书扔到桌上,动作一点都没留分寸,硬皮的板砖书跟实木书桌撞在一起,发出巨大的“嘭”一声。 然后他三两下把那一摞书都挪到一边,动作干净利落,筱还没来得及拦,最下面那张照片就露了出来。 一时间俩人谁都没说话。月川脸上明显僵了一下,手臂一直保持着把最后一本书放在桌子上的姿势,好像忘记了收回来。刚一串摔书的嘭嘭嘭的声音之后,房间里忽然无比安静,连空气中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和浓浓的醋意都静止了。 半晌,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地呼出来,不管不顾地往椅背上一靠。 “没错,我打扫的时候看到了这个。”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扭捏的了。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你的就是你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况且,这张照片里面的人本来就是他,他总有权利知道个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吧? 月川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像是也无声地叹了口气,而后往周围四处看了一下,找到那个相框,又把照片塞回去,还是放在广告下面看不见的那一层。 “算了,我们吃饭吧。晚饭吃火锅的话,午饭吃点清淡的好吗?” 月川这个反应倒让筱无法接受了。这话题转得未免太生硬了一点——所以后面到底隐瞒了些什么大秘密啊捡到来自异世界的死亡照片的陈月川少年? “你先告诉我,这张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一点不值一提的琐碎小事而已。”月川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他抬起手来回揉着眉心的位置,转身就要往书房外面走。 “你等等,什么叫不值一提的琐碎小事?能别这么敷衍我么?”筱抬高声音对月川喊道,“你跟我说清楚,你是怎么拿到这张照片的,这个人到底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男人听他这么说,便又回过头来,脸上不带任何表情,极冷淡地说:“这是我儿子。我大学的时候有一个交往了两年的女朋友,后来因为毕业不在同一个城市发展,就和平分手了。当时她很快跟另一个人结婚生子,过了几年之后,才写信告诉我,其实孩子是我的,并且寄了这张照片给我。” 筱微微垂下视线,似乎被月川所讲的故事所感染,露出一副非常伤感而遗憾的表情。 如果故事是这样的,那确实算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心结。把照片摆在书桌上,却又用广告盖着不愿看见这种自相矛盾的行为,也就可以理解了。年轻时盛放的爱情最终没能健康生长,结出了苦涩的果实,这样听者伤心闻者落泪的故事,果然每次想起,都会让人—— “我去你妹的陈月川,你骗鬼呢??”筱恶狠狠地又把相框抓起来,从里面抽出那张照片,用手指着照片上那个孩子,“说这是你儿子?这张照片往少了说有二十多年了,20年前您老几岁?七八岁的小孩就有个这么大的大胖儿子了啊呵呵呵呵。你扯谎倒是技术过硬面不改色心不跳,可我不是弱智好吗?” 谎话被当面戳穿的月川倒一点也没惊慌,还是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抱歉,我记错了。这个人是我弟弟,叫陈月明。小时候去公园玩的时候被人拐跑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他,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 这个版本的故事倒是修正了时间上的问题,本来如果月川第一次就这么说,筱说不定还会半信半疑去想自己是不是有个失散多年的哥哥,可放到现在就…… 呵呵呵呵。 筱气急败坏地别过脸去,紧皱着眉用手拢了两下头发,又舔了舔嘴唇,半晌才一字一顿地咬着牙说道:“陈·月·川·大·律·师,我·不·是·弱·智,好吗?” 月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种故事呢,现在偶像剧上不都是这么演的么?” 当时筱恨不得把手边那一摞板砖书都冲月川脑袋上砸过去。因为书确实很重,他费了挺大劲才举起一本,又觉得用这个砸人实在太狠了,说不定会砸伤什么的,只好摇摇头,又重重地把书扔在桌面上。 “陈律师,我再问一次,你是怎么拿到这张照片的,这个人到底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不看月川,这一句话说得声音很轻,语气却是从没有过的阴冷。 “我凭什么非得告诉你不可呢?”月川微一摊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因为——”筱猛地抬起头来,瞪着月川的眼睛。 ——因为这张照片上的人,就是我啊!! 这句话的后一半被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他好像噎了一口那样,过了一会才说道:“因为我们现在住在一起,我总有权利知道一下你的风流史吧?我可不想半夜接到什么无声骚扰电话之类的。” “严格地说,我们的关系并不是‘住在一起’,而是雇佣关系,我对你并不负有告知义务。” 筱终于看明白,月川这是准备耍赖到底死活不开口了。提到那个狗屁服务合同,更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他干笑了两声,“好,好,你不负有告知义务,我不在你这干了成么?” 这一回,一贯没什么表情波动的月川终于皱了皱眉头。 “你说不在我这干了,是什么意思?” “我走,我现在就搬出去,打扰你一个多礼拜,还生了一场病,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非常抱歉。”筱低着头,一边说一边就要往外走,被月川一把抓住手臂。月川手劲很大,他用力挣了两下,愣是没挣开。 “放开我。”可能因为月川抓得太紧,筱疼得连声音都在微微发抖。 “你别忘了,如果不做满一个月的话,属于你单方违约,依照合同我可以不用付那60万给段威啊。”月川也有些急了,甚至在看出筱很疼的情况下,抓着他的手还是没有一点放开的意思。 “那又怎么样呢?反正你也瞧不起我当我是傻逼,就让我出门右拐被段威手底下的人乱棍打死吧!”筱狠狠瞪着月川,又挣扎了几下还是没能甩开他。 “不行!”筱说的明显是气话,但月川好像也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并没发动毒舌技能杀他的锐气,反而大声对筱吼道:“我今天不会让你迈出这房子一步!” “凭什么啊?你这是非法限制人身自由好吗?陈大律师您不要知法犯法!” 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甩开月川的手,情急之下筱抬起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朝月川脸上挥过去,被月川轻轻松松地抓住手腕,拉到自己面前。 “我就是知法犯法怎么样,你去告我啊?”月川居高临下地看着筱,眉峰在激烈的争执中紧紧蹙起,眼神却很认真,一点不像在开玩笑。 “你想知道凭什么么?”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眯了眯眼,好像带起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两个人离得极近,筱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危险的味道扑面而来,后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凭我拉着你,你急得都要掉眼泪了也没办法挣开……”月川贴着筱的耳朵轻声说道,“凭我比·你·高·12·公·分。” 作者有话要说: 嘛……大律师不讲理起来真是没个治了╮( ̄▽ ̄")╭ 第32章 吵架升级(? “陈月川!你——”筱几乎要被气炸了,可偏偏嘴皮子不够快大脑不够灵光,加上离群索居的他原本就极少跟人吵架,一时间根本想不出应该怎么回嘴。 “我怎么样?”月川不算打断他,却也没像往常那样无论他多难堪都会等他继续说下去,轻松地制住筱的另一波挣扎,低下头凑到他唇边,眯着眼睛轻声说道:“想不到该说些什么的话,就咬我吧。” 然后月川极凶狠地吻上筱的嘴唇,舌头在他口中恣意攻击掠夺着,原本嵌着筱的手臂的手也改为把他拥入怀中的姿势,因为手臂收得太紧,筱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两人吵架归吵架,以筱的性格是绝不可能做出真的去伤害别人的事情的。所以就算月川说了再多让他无比抓狂的话,态度再怎么恶劣语言再怎么毒舌,就算月川把他的智商和自尊都啪啪啪摔到地上踩了个稀巴烂不够还要用鞋底碾上几脚,他都不会听月川的话去咬他。 月川当然早看透了筱这一点,才会肆无忌惮地吻上去。他的舌头在筱口中放肆地搅动,扫过口腔的每一寸粘膜,在贝齿上轻舔,来回逗弄筱不断躲闪的舌头,丝毫不给筱喘息的机会。直到筱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挣扎的力度明显减弱了不少,细小的呻_吟不时从喉间传出,月川才终于结束了这个毫不留情的吻。 晶莹的津液在两人慢慢分开的嘴唇之间牵扯一条银丝,筱的眼眶因为逐渐燃起的情_欲和一度呼吸困难而湿润,睫毛微微发抖,单薄的唇瓣在月川反复的撕咬下略微肿起,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他闭着眼,痛苦地低下头去。 “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会咬的……”用很小的声音这样说道,筱清了清嗓子,像是有些哽咽,“你是大律师,又长得比我高那么多……我说也说不过你,打也打不过你……” 示弱式的委屈埋怨倒让月川一时有点手足无措起来。他也确实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了,筱那种带着哭腔的声音让他心里猛地一紧,几乎有种想要马上解释道歉的冲动。 “寻,别哭啊……是我不对,可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唔——” 最后那个无比诡异的尾音,是因为筱在他脚上重重地踩了一下。 筱身量虽然很轻,力气也不大,但这一下子极准地踩在月川脚趾尖上,没有脚掌骨作为支撑,脚趾本身承受的力量就变得巨大无比。一瞬间月川甚至有种骨头都被踩断了的错觉,他闷哼一声紧闭着眼弯下腰去,俊朗的五官因为疼痛而揪成一团,跟平时一贯缺乏表情的社会精英扑克脸一对比,显得尤其滑稽。 这样一来一回下来,筱原本被月川紧紧抓着的手终于恢复了自由。他也顾不上欣赏月川这百年难得一见的限量珍藏版表情,转身撒开腿就往门外跑。 虽然筱不是真的打算跟月川分开,但吵架吵到这种程度还要继续呆在一个房子里对着这么一个他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的人(。),那他就真的是疯了。一般剧情发展到这个关头,下一步不就该到什么【鬼畜攻兽性大发玩死了他】之类的了么?尼玛啊这个看照片的选项原来不是通向温馨美好的共同回忆的么?这其实是通向暗黑系be的陷阱么?这都是谁设计的脚本,特么不合逻辑啊! 总之先逃命再说,啥时候等月川危险系数降低了,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弥补一下。还好打扫房间的时候身上穿的是出门也没关系的便服,手机揣在兜里钱包放在门口的小架子左边(虽然里面一共也没多少钱),等下到了门口先穿鞋然后拿钱包然后开门,对的这是最快的方法完全不会有多余的动作…… 筱这样忖着,结果眼见着跑到离大门只剩两米多的位置,被月川从背后拦腰一把紧紧抱住。他又挣了几下,甚至去掰月川的手指,那手臂都极坚固得勒在他腰上纹丝不动。 那时筱眼泪是真的唰一下掉下来了,心里就剩一个想法—— 完了…… 完了……这回是真完了…… 不知道这游戏上一次save在哪里,他能从哪个选项重新load,至少别是又得从头玩起那他这一个多礼拜就全白费了…… 月川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搂着筱的腰把他往卧室里面拖,筱脚下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无论如何也不肯过去,但是在月川半拖半抱之下,这点抵抗几乎没什么效果。 “月川……陈律师,陈律师!我求求您了,您别这样啊,是我错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我一命吧,千万不要杀我灭口啊……”筱已经泪流满面了,这一段话听着像是玩笑,其实他说得极其认真,声音细若蚊鸣充满委屈和乞求。 月川脚下动作并没停下来,听筱这么说,便回过头看着他,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淡神色,看不出喜怒。 “哦?你错在哪了?说来听听。”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筱问住了。他刚只顾着求饶胡乱认错,完全没想过自己到底有什么错。可细想起来这件事他根本没错好吗?那张原本就是他的照片,他问问来历又怎么了?一场架吵得完全没头没尾莫名其妙。 可他要因为这么一场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争吵就这么be了,那岂不是冤死了么,唉。 筱犹豫了一会,又低下头,还是试着想从月川的手臂中挣脱出来。 “我不应该踩你……还有我不应该乱动你的东西,不应该看那张照片……还有……还有……” 那时月川别过头去轻笑了一声,不过一门心思沉浸在即将be的巨大悲恸中的筱完全没有注意到。 来回几句话的工夫,月川就已经把筱拖进了卧室的门,狠狠丢在那张king size的大床上,筱还想趁这个机会逃跑,又被月川死死抓住。 “踩我有什么关系呢,你那点可怜的力气,根本一点都不疼。” 月川双手按着筱的肩膀,自上而下直视筱的眼睛,这样平淡地说道。略长长了一点的头发自然地垂下来,细小的阴影衬得他的脸庞更加深邃迷人,一时间筱竟完全忘了挣扎。 “动我的东西也没关系啊。在这个家里,无论是什么你都可以随便用,我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没有哪怕是一小片纸,是不能让你看到的。”男人的语气平静而真诚,好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这几乎是情侣之间的浓情告白的桥段让筱的大脑当场down掉了一分钟。被一个顶着陈月川这张帅得犯规的脸的年轻社会精英无比认真地说上这么一段话,只要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任谁都没办法抵抗得住。筱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刚挣扎得太过剧烈,现在所有动作总算都静止下来,呼吸还很粗重,又带了一分莫名的燥热。 好像…… ……好像是他搞错了……这不是先x后杀再x再杀? 意识到这一点的筱全身一下子就软了,刚刚几番挣扎和过度的紧张耗费了太多力气,现在一瞬间放松下来,甚至微微有种心悸的感觉。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觉得胸口的压迫感渐渐和缓下来,便又去看月川的眼睛。 男人仍是自上而下直视着他,眼神平静而真诚。 那时,筱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月川的眼睛很好看。 陈月川颜好这一点他是早就知道的。只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仔细观察下来,他才发现,男人那双眼睛,是真的很好看。 筱甚至怔怔地盯着月川的眼睛看了好一会,不带任何其他意思,仿佛就只是被这双眼所魅惑。 然后他眨了眨眼,开口说道:“月川……我们今天这架吵得还真是没头没尾啊,莫名其妙就吵起来了。” “嗯。”男人也点了点头。 “然后我刚想了半天到底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本来以为是因为你不想让我看到那张照片,但你又说不是……这样排除下来好像就只有一个解释说得通了。” 筱这样说的时候,月川正低头在他颈侧细细碎碎地轻吻着。他一向对月川的这种挑逗相当受用,也配合地仰起修长的脖子。 男人显然已经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继续着嘴唇的动作,只发出一个慵懒的鼻音表示疑问。 筱的手臂勾着月川的背,左手五指插_进他柔软的发丝中,安抚般地轻轻拨弄着。 “……你该不会是,还在为我打交友电话的事情生气吧?那个是误会啊,我也没想到会打到那个劳什子的婚介中心去,你千万别在意这件事啊。” 月川的动作明显僵了一下。然后他把脸埋在筱的肩膀,小声却剧烈地笑了起来,筱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全身都因为笑而不停发颤。 ……所以,这到底是被他说中了,还是没有说中呢? 月川过了好半天才勉强停住笑声,又抬起头来自上而下看着筱,这一回眼睛中也染上了热烈的笑意。 半晌,他在筱的眉心轻吻了一下,而后翻身下床。筱坐起身来,还在奇怪他竟然没继续做下去的时候,便被月川一把钳住手腕。 下一秒的事情让筱下巴险些掉到地上了。陈月川竟然拿了根绳子把他两只手的手腕都绑到了床头柱上! “喂喂……陈律师您您您您这是要干什么?” ……所以这到底都是些什么y啊喂!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渣作收终于过500了……要……要暴照么?_(:3」∠)_ 第33章 非法拘禁(? 月川动作极为利落,三两下把筱两只手的手腕并拢在一起绑在床头柱上,打了一个非常专业的结。像上次一样,为了防止筱因为过度的挣扎伤到自己,他还在麻绳下面垫了毛巾。 筱又拼命挣扎了一番,结果当然还是徒劳无功的。他终于确定只凭胡乱挣是不可能挣开绳子之后,才气急败坏地重重甩了一下手。 “陈律师你这到底是要干嘛?我可没有这方面的嗜好啊!” 月川抚了抚筱的头发,再次俯□来在他眉心轻吻了一下。筱心里不爽故意往旁边躲了躲,最终也没能成功躲开。 “抱歉,这个姿势可能会有点累。我刚想了一下,可能要比分开四肢分别绑在床四边的柱子上好一点。” 这句话根本不构成对为什么要绑他的解释,然而男人却好像不打算再多说下去了。可能因为月川语气太过诚恳,筱一时也忘了追问。 然后男人转身走到窗前,点了一支烟,一边望着楼下的街道,一边不疾不徐地吸着,像是在思考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完全没有理会筱在一边高声抗议的声音。 等到香烟吸完了,月川才回过神来,到餐厅拿了些点心水果之类的放在床头柜上筱够得到的位置,又蹲下来让自己能够跟筱平视。 “我今天绝对不能让你出这间屋子。本来打算自己在家看着你,可没想到忽然临时有事,必须要出去一趟。你害怕见生人,原本如果没刚才这场闹剧的话,不告诉你这些你都未必会出门去。但是闹成现在这样,我总觉得,如果这次走了,再回来的时候,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月川一贯平平淡淡的语气这次竟隐隐带了些萧索。他的眼神还跟刚才一样,平静而真诚。 “饿的话就先自己吃一点点心吧,晚上再一起吃火锅好吗?”月川又抬起手轻轻抚着筱的头发,很细致地把刚刚的厮打中弄乱的发丝都拢齐。“乖乖在家,照片的事情没什么不能说的,你要是想知道,等我回来全部都一五一十告诉你。绝不会像刚才那样编谎话骗你了。” 一贯冷淡傲慢的月川忽然用这种恳切的态度对筱来说简直就是杀招,果然他又呆呆地愣了半天,半晌才问道:“……什么叫绝对不能让我出这间屋子?如果我出去了……会怎么样?” 月川好像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他微低下头,视线别向一边,想了一会,终于叹了口气。 “我现在跟你解释不清。晚上回来再一起告诉你吧。” 筱还想继续问些什么,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月川已经在他肩膀上轻拍了两下,转身出门去了。不一会外面传来大门开合的声音,整个房间又回归到一片只有他一个人的寂静之中。 他侧身靠在床头上,闭上眼睛,只觉得好累好累。 早上那一次月川出门的时候,明明他还满心欢喜地送到门口,一门心思想着晚上两个人美美地大吃一顿,如果月川想喝酒,他也可以陪他喝上一点。月川总是一个人喝酒,现在就算只有他这样不胜酒力的人陪着,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现在想想,那一切好像都是在做梦一样……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是因为他看了那张照片?打了那个电话?还是因为他发狠踩了月川的脚? 简直是没头没尾莫名其妙嘛…… 月川临走之前说的那几句话,就算他脑子不好使,也听出来有些不妙的意味。什么“再回来的时候,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什么的,就好像在说,他们两个人中,至少有一个人今天会出事一样。 出什么事? 如果他今天出了这间房子,到底会怎样? ——筱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任何靠谱的答案。 然而最让他在意的是,月川说到晚上回来的时候,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 从一个故事发展的脉络来说,全部真相揭开的时候,这个故事就结束了。 这里会有一个ending。 不是筱自负,按现在这种情况,如果就这么结尾,他能99%确定,这是个be。他有没有跟月川吵架倒是无关紧要的事,主要是剧情展开还太少了,已有的素材还远远不够支撑起一个he来。 所以,尽管月川罕见的诚恳让他很是受宠若惊,尽管他几乎抓心挠肝地想要知道那张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绝对不能留在这里等月川回来。 留在这里就一定是be了。逃走的话,还有he的可能。 筱扭了扭身子,这才发现月川说这个姿势会很累果然一点不假,虽然手腕不是直接绑在床头柱上,而是以一段绳子与床头柱连接在一起,让他多多少少有一点点活动的空间,但也真的是只有一点点活动的空间而已。绳子本身相当短,他只能侧身坐在床上,还得朝床头那边倾斜一点,想要站起来都没有办法。 他来回看了一圈想找找看周围有没有能帮他成功“越狱”的工具,结果视野之内没看到任何能派得上用场的东西,况且他的手还被绑着能够到的地方也就床头附近这么一点。月川拿给他的吃的东西里面虽然有一盘子水果,都切成工整的小块插着牙签,却把没有水果刀也放在一起。他隐约记得床头柜的抽屉好像有指甲刀,苦于绳子长度不够,试了好几次,甚至把手扭曲成一种特别凄惨的姿势,也还是没办法拉开那个抽屉。 筱摇了摇头,决定放弃了。 所以,没有工具的话……用牙咬么? 筱还真的凑上去试了试。不过月川用的正经是手指头那么粗的麻绳,筱咬得牙都疼了只在上面留下了一小块*的口水印子,真正的牙印得仔细找半天才能看到浅浅的一点,更别提把绳子咬断了。 ……从上次那次捆绑y筱就想吐槽了,月川这家伙哪来这么专业的绳子?绑人手法还这么娴熟,果然外表是社会精英内里其实是抖s变态吧一副变态精英的样子呢呵呵呵呵。 …… 吐槽除了能让自己心情稍微爽上那么一点点以外,对筱现在的处境实在是毫无帮助。本来月川会这样绑他就是确定他没办法把绳子解开,现在要真三两下就被他弄开了,陈月川也就不是陈月川了。 筱又往床头上一靠。怎么办啊完全没办法,所以还是就在这等月川回来吧,说不定他俩还能来个最后的缠绵泪流满面地互相告别一下,想想也是段凄美的爱情故事么。 有什么办法呢他就是这种遇到困难坚持不到5分钟的性格,让他去为一件事想破头皮那简直要比杀了他还难受。 ……啊不对,他已经死了。死这件事也挺难受的,尤其是在死之后还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破事的情况下。 筱咬了咬嘴唇,又开始研究手腕上的绳子。 他不想在这里be。不是因为雪夜姬给他的任务,而是—— ……不想跟月川就这么结束。 不想跟月川结束在刚刚大吵过一架之后,不想跟月川结束在这么伤感而压抑的气氛中,不想跟月川……结束在一个bad ending上。 可以的话,想跟他继续走下去。 如果努力过后无法实现,筱也许还可以接受。可如果是因为他畏难的性格作祟而连尝试都不去尝试,他有预感这大概是平生第一次,他会因为过早放弃而恨自己恨得想死。 筱盯着手腕上的绳子看了5分钟,竟然真的让他发现了一个办法。 月川是那种标准的说话毫不留情面,却会在小处对他非常照顾的人,绑他的时候垫在麻绳下面的毛巾就是一个例子。因为麻绳表面非常粗糙,被绑的人如果不挣扎还好,如果有所挣扎,会非常容易磨破皮肤。为了减低摩擦力,月川用毛巾折了两折裹住筱的手腕,才把绳子绑上去。 如果是直接绑在手腕上是绝对没办法挣开的。现在多了一层毛巾,好像又有了一点希望。筱用牙齿扯住毛巾的一个边往外拽了拽试了一下,发现虽然绳子绑得很紧,但也不是完全拽不动。 果然有门!筱大受鼓舞咬住毛巾拼命往外拽,毛巾牵扯到绳子勒得更紧,疼得他眼泪都掉下来了,终于成功把那条毛巾从绳子底下拽了出来。 虽然手腕上被勒出了一条清晰的红印正火辣辣地疼着,甚至有明显的皮下出血的症状,筱也顾不上这些,只去看绳子的情况。 毛巾原本就有一定的厚度,又折了两折,现在抽了出去,手腕跟绳子之间就多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空隙,筱试了试,拉紧的时候绳子离开皮肤有大概4公分。 筱骨架原本就不粗壮,手指虽然颀长,但是手掌很窄,加上手上完全没有肉,握成拳头的时候会比月川小整整一圈。对一个男人来说,手太小好像是件不太光彩的事,筱这还是第一次发现,长得瘦小也有瘦小的好处。 比如被一个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的人非法拘禁的时候,长得瘦也是可以救命的啊。 绳子里的这点缝隙对一般人是完全不够的,但是对筱来说就已经足够了。虽然他也狠狠吃了点苦头,最终还是顺利地把手腕从绳套里抽了出来。有了一只手可以用,另外一边也就方便了很多。他又如法炮制,很快也成功去掉了绳套。 筱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高声欢呼了两声。 怎么样陈月川,你以为凭根小绳儿就能困住我?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再大的困难也难不倒英雄的中国人民”!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啊虽然上一章结尾是那样不过这章不是甜甜蜜蜜的滚床单2333 想看肉的话随时都可以写哒,月川跟筱这两个人,不是从开篇到现在每天晚上都要来上(不只)一发的节奏么,噗 只是渣最近实在太忙了,每天要加班到*点才能回家,这周还得忙申请的事情,只是日更都鸭梨很大……所以可能得慢慢写才行,大家别着急哈╭(╯3╰)╮ 然后是期待已久万众瞩目(谁理你啊)的…………咳,暴照 这张是本科毕业的时候照的,当时请了社团里一个单反玩得很好的朋友,照完他还附赠给p了一下,效果真心赞啊,后来我就总喜欢把这张照片拿出来给别人看2333 然后这张是前天跟同学去法拉盛吃麻辣香锅的时候照的(面前那一大锅菜比我好看多了ˉ﹃ˉ) 脸上的肉好多quq今天跟同事一起吃饭被同事说很肥quq不行我一定要减肥今天就开始减quq 然后还有一张是小时候的>. 当时竟然能胖成那个样子2333 总之就是很普通的长相,大家随便看看,不要见笑哇【捂脸逃走 到明天中午12点删吧,嗯……害羞的东西不能留太久_(:3」∠)_ 第34章 相亲对象(? 虽然筱也明白月川并没有恶意,但重获自由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他在房间里跑了几个圈还胡乱跳了一段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山寨版肚皮舞,往嘴里塞了几块巧克力几个抹茶草饼几片西瓜,又重重地扑到床上从床头滚到床尾。 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才注意到两只手都在火辣辣地刺痛着,掌根和手背受伤最为严重,几乎布满了细小的伤口,有些严重的还在往外渗着血丝。手腕上最初被绳子绑住的位置更是惨不忍睹,红肿了一大片。 嘛……自古以来为自由而斗争总是少不了流血牺牲啊,想不到他今天也有机会体验了一把。 不行,现在不是自我陶醉的时候。不知道月川所谓的临时有事要花多长时间,他必须赶在月川回来之前闪人才行,如果跟月川照上面就全完了。 筱这样想着,忽然觉得情况无比紧迫了起来。连忙起身拿来自己的小箱子开始收拾东西。好在他一共也就那么一点点东西掰着手指数一只手都用不完。几件t恤和牛仔裤,内衣袜子和洗漱用品什么的,还有两个笔记本。 他只用了5分钟不到就装好了箱子,又拿来自己的背包开始琢磨着带些弹药。月川真不愧是甜食控,家里各色点心和零食琳琅满目多不胜数,筱挑了几种自己爱吃的,把外面占空间的包装袋去掉,只把里面的内容塞进背包里。在他的精心设计下,包里的空间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利用,背包看起来不大,全装满之后甚至沉得他提着都有些费劲了。 背起来又放下试了试重量,筱纠结了一会要不要拿出来一点,结果看哪个都舍不得,就决定再沉都要咬牙背着。 这可是一整包好吃的呢,沉一点就沉一点吧,都是甜蜜的负担啊。 最后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冰糖雪梨放到背包侧面,就算正式收拾妥当。他把箱子和背包都运到门口,拿出纸笔坐到餐桌边,想着该给月川留个字条跟他说一下这件事。 ……可是写什么呢? 他咬了半天圆珠笔的尾巴,用那种小家子气的姿势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道: ——月川,谢谢你这一个多礼拜的照顾,我在这吃你的住你的还要你帮忙还债,什么都没为你做还生了场病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的太过意不去了。虽然你的性格不是一般的恶劣我跟你住在一起忍得也很辛苦,刚来那天签的那个狗屁合同,根本就是霸王条款黑心卖身契,我跟你说我不会喝酒你偏要硬让我喝,喝完我头痛了一整天好吗?还有不分时间地点场合随便动手动脚这一点也很让人抓狂,哪有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随便调戏助理的?工作态度未免太不端正了!还有在床上也好几次差点被你搞死,我是老人家禁不起你这么折腾了,我总在想要是再继续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你看见的就是我的尸体,到时候化作鬼魂也一定要回来找你,把你家的下水道全都堵住—— 写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心想好像只是堵住下水道还不够解气,便又把最后那句划掉打算换个什么更狠一点的报复手段…… ——妹啊这都写的是些什么玩意!!根本不是他现在想说的话不算,如果这张纸真让月川看到了,一定会嘲笑他嘲笑到死吧?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么?虽然他心里确实就是这么想的,虽然陈月川性格确实非常恶劣,虽然…… 筱长叹了口气。总之还是表达感谢吧,毕竟非亲非故的在这里打扰了这么久呢。 他把那张纸扯下来狠狠团成一小团,在新的一页上又重新起笔写道: ——陈律师,这一个多礼拜以来打扰你了,我在生活上受到你诸多方面的照顾,却无以为报,心里原本已经万分过意不去,实在不愿再给你添更多的麻烦了。我考虑再三还是决定离开,60万欠款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请不要挂心。如果有缘的话一定还有机会再见面的。祝你幸福! 写完又从头读了一遍,筱嘴角抽搐了两下,又把那一页扯下来狠狠团成一小团,仰起头怔怔地看了一会天花板。 心里想对月川说的话到底是什么呢?总觉得明明有那么多话想要说,真的一提起笔,反而写不出了。 这种惆怅(蛋疼)的情感只在筱的头上萦绕了2分钟不到,就被一向不愿为任何事情纠结的脚本作家像那两页写坏的留言一样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青年再次拿起笔来,豪情万丈地在纸上写了几个大字(因为姿势太过小家子气,他写字虽然不好看,但一向非常工整,每个子只占笔记本的一行,从来不会出格,这一回的留言却破天荒地占到了三行): ——月川,我走了。我还会回来的。勿念! 筱写完了之后又把笔记本捧到眼前反复读了几遍这句话,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样的留言简直就是完美。他为什么可以这么机智勇敢文思敏锐呢?还有比这更加言有尽而意无穷的留言了吗? 他欣赏了一会才把那页纸撕下来用茶杯压在餐桌上,背上那个装满零食的包,拖着小箱子准备走了。出了大门用钥匙锁好门的时候,他盯着那把四棱形的钥匙看了很久,才又揣回兜里。 以后还有机会回来吗,还有机会用到这把钥匙吗…… 他像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感情都甩掉那样摇了摇头,一股脑冲进电梯里下了楼。 从小到大他的人生哲学就是能走一步算一步,绝不去想第二步以后的事情。啥时候真的走不下去了不是还可以sa_ve & load么,到时候还得回头去选脱不脱衣服还得签那个什么狗屁合同呢呵呵呵呵。 ……有什么好担心见不着的。 对,没什么好担心的。 筱从月川家那栋小高层里出来大概是下午2点。天上的太阳正毒辣辣地照着,他刚走到室外没两分钟就出了一身汗。他在楼门口站了一小会,忽然想起如果月川回来的话这样正好会跟他撞上,就绕到楼后面找了个背阴凉的台阶坐了下来。 向来走一步算一步的脚本作家到这时才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刚只顾着先从月川家里出来,完全没有想到出来之后应该怎么办。 现在出来是出来了…………可是应该去哪?总不至于要露宿街头吧那也太杯具了…… 他拿出钱包,又翻了翻衣兜裤兜背包夹层,把所有的钱凑在一起数了一下,一共530块5。卡上好像还有40多块?之前搬来月川家里的时候就把原来住的地下室退掉了,现在是真的举目无亲投奔无门,要找个什么一天20块的短租之类的住一住,刨除掉吃饭这点钱还够坚持个半个月,半个月之后再想到时候的事? 在58同城上仔仔细细搜了一圈也没找到一天50以下的短租,筱摇了摇头,锁了手机。 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呢。他欠段威那60万,到底应该怎么办? 虽然月川好像不至于这么绝情真的眼睁睁看着他被黑社会乱棍打死,可是现在他人都跑了很多事情月川想管也鞭长莫及,要真的撞上一群段威的手下说不定过几天月川就真的会在警察局看到他的尸体了。 筱这样想着,大热天的后背上一层冷汗,连忙站起身来警觉地朝四周看了一圈。因为是房子后面僻静的地方,周围几乎没什么人,可这样的环境才是杀人越货报仇雪恨的好地方啊! 不行,当务之急是先跑路。 筱这样打定主意就直奔火车站去了。路上用手机查了一下列车时刻表,在他经济能负担得起的范围之内挑出了几个距离最远并且两个小时之内就会发车的车次。到车站的售票窗口一问,其中的一趟竟然还有无座票。 他心里大喜,立刻付钱拿票过安检,因为时间并不充裕,他刚进到候车室就听到请旅客上车的广播。一切顺利没遇到任何麻烦,进了车厢之后,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段威再厉害也就是个地头蛇而已,总不至于神通广大追到外地去吧?对了这火车是去哪里的来的……筱低头瞄了一眼手里的车票—— 昆明! 天呐竟然是昆明!冬暖夏凉四季常春的昆明!他虽然是宅男平时不爱出门,可对美丽的景色总还是心怀着憧憬和向往。这真是命中注定的机会让他踏上一段美妙的寻找自我之旅嘛,听说昆明有鲜花园区鲜花只卖5块钱一大把,他买完火车票还剩下200多可以买40把呢吼吼吼! ……可是吃饭和住宾馆的事情该怎么办……算了总之到地方再说吧。 筱这样想的时候火车就已经开动了,他在车厢里缓慢地挪动着,想找个宽敞一点的地方站一下。意外的是车上人不算太多,往里走了一段竟然被他找到一个座位。 那个空座位旁边坐的是个身材很娇小的女人,短发齐耳,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筱走过去的时候,她正安静地望着窗外。 问清楚这个座位确实没有人坐之后,筱便放心地坐下来。那时他的手机响了一声,滑开一看,竟然是游戏系统发来的短信。 ——甜蜜港湾婚姻介绍中心已经顺利安排您与相亲对象见面,请在本次相亲活动结束后对我们的服务进行评价。满意请回复1,一般请回复2,不满意请回复3。感谢您对本公司的支持!甜蜜港湾,您正确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sa_ve竟然是和谐词2333 赶在23:58更新抢红花的感觉实在是太差了……早上背着老板写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写完otl 果然以后还是再少睡一点前一天晚上写完比较好啊otl 第35章 相亲开始(? 筱差一点当场把手机扔到地上,幸亏他眼疾手快又顺利在半空中捞了回来。他拿稳手机又看了一遍那条短信—— 【甜蜜港湾婚姻介绍中心已经顺利安排您与相亲对象见面,请在本次相亲活动结束后对我们的服务进行评价。满意请回复1,一般请回复2,不满意请回复3。感谢您对本公司的支持!甜蜜港湾,您正确的选择!】 相亲?对象?见面? 筱抬起头来回看了一圈,临座坐了一群打扑克喝啤酒高声嚷嚷的大叔,对面是个老奶奶正在给她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孙子剥香蕉,后面是对中年夫妻男人正在看报纸女人正在跟闺密打电话聊八卦。 所以……相亲对象到底是谁? 他的视线最后再次落回邻座的女人身上。女人刚跟他打过招呼就又回过头望向窗外,此时火车正开到市郊,窗外一片都是两三层的低矮楼房,筱倒没发现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 她第一眼看上去就很有那种南方女生小家碧玉的气质,全身上下都瘦瘦小小的,身高目测只有160左右,脸很小,手也很小,蜜色的手臂细得出奇。她并不是筱这种瘦得皮包骨的类型,生得一张娃娃脸,虽然完全算不上胖,但适度的丰腴让她的线条显得非常柔软可人。她面前的小桌子上还放了一本书,筱记得那个封面的版式设计,正是他在月川书架上看到的那本《深海》。 当时游戏系统那个客服2几几几问他对理想的另一半有什么要求,他是怎么说的来的?短发?性格文静?身高1米7以下?爱好文学? 筱见身边那女生一时半会也没有回过头来的意思,就放心大胆地盯着人家上下打量,怎么看怎么觉得跟自己当时提的要求完全相符。 所谓的相亲对象,就是她? 他竟然暗暗咽了口口水。这游戏系统相当给力啊,开始还以为肯定会收到垃圾短信之类的,结果不仅没有垃圾短信,还如此认真负责给他推荐了这么一个好妹子,还是在火车上不动声色的偶遇,一场相亲活动办得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点32个赞! 就是不知道怎么收费呢,服务这么到位估计价格也便宜不了,他买完车票身上一共就只剩了200块,到时候万一付不起账单抓他去阎王身边打工当小鬼那就惨了。 唉……以前他总想凡事再大不过两眼一闭早死早超生,结果自从遇见了雪夜姬,好像死也变成了一件非常辛苦的事。 真是麻烦得紧。 大神脚本作家从背包侧面抽出那瓶冰糖雪梨,拧开喝了一大口。 管他呢,好妹子就在身边岂有不勾搭的道理,就算他是个宅男家里蹲也总有资格迎来自己的春天嘛,就算最后证明确实没缘分,能跟美女聊聊天也总是好的。 ——月川老兄,真是对不起了,我确实上这趟火车之前是想跟你来个甜甜蜜蜜的he的,但是这趟火车让我找到了真爱,为了我自己的幸福着想,我决定跟真爱跑了,请你忘了我吧! 当然这只不过是筱自我吐槽的自娱自乐而已。这次的事情有了游戏系统那条短信,美其名曰相亲活动,其实也就是在火车上遇到个顺眼的驴友随便聊上两句打发打发时间罢了。说他确实不是同性恋不如说他对爱情的意识非常模糊,一方面男女通吃来者不拒,但另一方面又极难在心里真的接受一个人。跟月川住在一起一个多礼拜遇到不少事,还生了一场大病,人总是在生病的时候最脆弱,也最容易被打动,这一番经历下来,他才对月川产生了那么一点认同和依赖的感情。 不知道月川现在怎么样了,那个听起来有些棘手的“临时有事”解决好了没有,回到家里看到他已经不在了,会不会着急会不会生气…… 筱想着这些,便滑开手机看了一下,没有新电话,也没有新短信。他在通讯录里调出月川的号码,犹豫了一会,最终并没有拨出去。 “你这是放暑假回家吗?”他正看手机的时候,右边忽然传来一声很悦耳的女声。筱抬起头,发现女神已经回过头来微笑着看着他,看表情像是很想要聊上几句。 他连忙把手机揣回兜里,还下意识地把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竟……竟然让女方先搭讪,他这个男嘉宾当得也太不称职了,真是惭……惭愧。 从外表看他确实很像大学生,他也确实还是上大学的年纪,只是肄业这一段前因后果,外人都没有办法知晓。筱想了一会,决定还是照实回答这个问题。 “不……我是逃命之下慌不择路,随便买了一张去云南的火车票。” ……至于对方信不信,那就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了。 女孩子听了这句话愣了一下,而后轻笑起来。筱扭过头苦着脸暗暗叹了口气——看吧果然不信,不过这样说不定能给她留下个富有幽默感的第一印象之类的。 “你呢?是放暑假回家吗?家在昆明?” 女生又笑了起来,“我早就毕业了,已经工作好几年了。你看我长得显小,其实我过年就27了。我家在丽江,先到昆明再转车过去。” 筱点头,心说我其实真实年龄翻年34岁了呢,从外表可一点看不出来,所以长相什么的还是靠不住。 “那这次来这边是出差么?” “不……”女生视线垂了一下,“我丈夫的故乡在这里,以前来过几次,总觉得不过是千篇一律的大城市,没什么好看的。但他以前总是跟我提起这里的红螺寺,说他小时候有什么心愿都要到那去拜一拜,最后总能显灵。之前每次来都走得匆忙,没机会去,这次就想专门过来看看红螺寺到底是什么样子。” 等……等等,她刚刚说的是“我丈夫”……? 筱半天才反应过来,心里早把那个什么游戏系统骂了一万遍了。特么介绍个相亲对象也不看看人家是不是名花有主,让他去第三者插足破坏人家婚姻这未免也三观太不正了吧? 口亨,这回不管回头跟他要多少服务费,他绝壁一毛钱也不会给了,都什么玩意儿啊!一分也不给! “……那你丈夫呢?没有跟你一起来吗?” 女生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犹豫而悲伤的微笑。 “他半个月之前出车祸去世了。” 筱听到这个回答心里猛地紧了一下,连忙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世事无常。有时候生死就是那么一刹那的事情。筱一阵感慨,长叹了口气。 可能是丧夫之痛太过沉重,女生并没回答“没关系”之类的话。她转过视线望着桌面上那本《深海》,半晌才轻声说:“这本书最近好像挺火,你看过吗?” 话题转了自然是筱求之不得的,立即就答道:“看过啊。” ——第一页的前一半。当然后面这半句他没有说出口。 “我之前一直没看,这次过来想着路上总要看点东西打发时间,就带了这一本。刚刚才终于读完了。之前就听说这本书结局很惨,我还专门准备了纸巾,结果真的看到最后,却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 “嗯……真正让人揪心的大悲,反而是没办法流眼泪的吧……”筱根本不知道那本《深海》写了点啥,只能胡乱附和。虽然他相信可能全书都跟开头那半页一样充满了他写的原句,但到底是个怎样的故事,没有看过毕竟没办法知道。 “我有时会想,这本书的作者是不是恨着他笔下的人物呢?内心深处其实恨着这个世界,所以报复在自己所写的人物身上,让他们受尽各种磨难,最终却都没有好下场……” 这样的问题,以前也有人问过他。为什么写这么多的be?为什么要让笔下的人物受尽苦痛最终却只能迎来悲惨的结局?是不是因为作者恨着这个世界,恨着他所写的每一个人? 那时他把这些质疑都当做黑粉作祟,早见怪不怪了。销量摆在那里就是最硬的证据,市场愿意接受他的作品,他并不在乎有没有人要来找茬。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面对这个问题,在他死之后,在这样一段奇特的交谈之中。 筱想了一会,慎重地摇了摇头。 “我想应该不是吧……我想,这位作者,应该是怀着敬意写出自己笔下的每一个人物的。哪怕最终注定了悲惨的结局,他们仍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中奋力挣扎,拼搏,坚持到最后一刻。这是很多人,包括作者自己,可能都没办法做到的事情。人们总是把视线集中在最后的结局上面,其实这个过程本身才是他真正想要讲述的故事,才是他的作品真正打动人心的地方。” 女生沉默了,半晌又轻笑起来,笑声开心而真诚,有种如释重负之感。筱有些不明所以,抓了抓头发,“我说的不对吗?” “不不……我只是想,如果我丈夫有机会见到你,你们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诶?”这是从何说起? 她仍是笑着,摆摆手说道:“我丈夫,就是于森啊。” 于森……于森……听着好耳熟的名字…… 筱猛地拿过桌上那本书。 不勒个是吧?“于森”不是这本书作者的原名么? 所以……面前这个女人,是平行世界里的他的…… ……老婆?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要去上班回来再回复大家的留言哈 不会变bg的,这里很多事情明显是大神误会了( ̄︶ ̄)↗ 第36章 鲜花之旅(? 对啊,他就是半个月之前出车祸死的。2013年7月8号。 那天是null+chronical热销的第九作——《rondo grazioso》首版预告片的发布会,他开着他那辆破本田,在一个十字路口,被转角后面猛冲出来的重型卡车给撞了。 这个世界里名为“筱”的大作家,也在同一天,以同一种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 说实话,筱到这个世界以来最大的违和感是时间的问题。《blues》创作于十多年以前,时间背景也大概是21世纪初的事,虽然游戏软件在电脑上运行的时候会自动嵌入电脑上的时间,但背景的设定是不可能改变的。 比如,十年前还是大诺基亚一统天下的时代,智能手机连雏形都不知道在哪里。手机别说要能上网要能刷微博发微信,最普通的能打打电话发发短信的那一种还不是每个人都用得上的。现在叱咤风云的苹果帝国当时也只有i-ssic和i-pod,连i-touch都没开发出来。 所以,如果这是《blues》的世界,按游戏软件的逻辑来说,大概会出现到了2013年所有人还用着最老式的诺基亚爱立信tcl的奇妙情景。 筱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衣兜里摸了一下自己的爱疯5。 情况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再比如,十年前哪有触屏的手提电脑呢?可现在那台联想超极本就好端端地在月川书桌上放着。 说这里是《blues》的世界,证据到底在哪里?除了那些人物的名字以外,故事的后续要怎么发展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根本无从印证。现在听这个女孩子说了作家于森的事,他似乎更愿意相信,这里是一个平行世界。 并不是虚构的游戏世界,而是另一个真实的平行世界。这个世界里还有另一个他,那个人从事严肃文学创作,取得了巨大的名誉和成就,那个人有爱他的妻子,他们有无数甜蜜美好的回忆,在他死后,他的的名字会跟中国严肃文学的历史写在一起,他的读者会记得他,他的妻子会带着对他的怀念继续生活下去。 这几乎就是筱在穿到这个世界以来,在见过黄海波和林启明跨越生死的爱情以来,对自己此前短暂的人生所萌生的一切不满足。 他们在同一天以同一种方式死去,但他所没有的一切,这个世界的筱都有了。他所没能做到的一切,这个世界的筱都做到了。 那时筱的心里竟莫名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至少,他不是注定了永远都像原来那样孑然一身。就算他的那些期冀在时间上再不会有实现的一天,在另一个空间中,自己已经确实享受到了梦想成真的喜悦。 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身边的女人就是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妻子这个认知让筱忽然有些坐立难安起来。严格地说明明在这一天之前他们还并不认识,只是全无关系的陌生人,他的心里对她也没有半点喜欢或爱慕的感情,到现在大概也是这样。然而却又明明不是陌生人,另一个世界的他深爱着这个女人,一度想要与她厮守一生。 如此一来身边的这个人对筱而言就有了些极为特别的意义,好像总有种隐约的亲切和熟悉,筱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的错觉。到底应该怎样面对这个人呢?某种意义上说那就是他的妻子,他该替这个世界死去的于森尽到一些体贴照顾的责任。但某种意义上说那却又不是他的妻子,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的?朋友妻不可欺? 筱纠结着这些有的没的,最终暗暗叹了口气。想太多也没办法想明白,还是一切顺其自然吧。 他沉默了一会,轻声说道:“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去为于森先生扫个墓。” 从未谋面的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可能的话,想要尽量知道一点他的生活。那些他曾经在这个世界上活过的痕迹,那些他享受过的筱所没有的快乐,都想要尽量知道一点。 女生有些意外,但还是爽朗地一口答应下来:“当然可以啊,他见到你一定会非常高兴的。虽然没机会在他还在的时候见面,你有这份心意我真的非常感谢。” “因为,我是于森先生的书迷来的……”筱想掩饰一下,这样说其实心虚得很,哪有只看过人家一本书的前一半就自称书迷的呢?“不过……说来惭愧,我身上一共就只剩200块了,可能不够从昆明到丽江的路费,住宿的问题也还没着落……” 他说到这里忽然觉得一阵巨大的伤感袭来,难过地低下了头。穿越剧的主角混得像他这么惨的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史上第一苦逼男主非他莫属了。 女生一愣,随即轻笑起来。“没问题,我来付路费,到了丽江就住在我家里。昆明和丽江有不少旅游景点,你有时间的话想玩哪里就告诉我,千万别客气。我的休假还有几天,也没什么其他事情,带你都逛上一圈,就算尽地主之谊了。” “这怎么行呢……”筱连连摆手,甚至身体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没有办法负担旅费和住宿还冒昧提出想去给于森先生扫墓,我已经非常过意不去,还要你带我去逛旅游景点什么的——这样的话我就不敢去了啊……” “这有什么,我自己也想到处玩玩散散心啊,有你陪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女生微笑着答道,也不知是真心话还是想要安慰筱的客套话。 筱还是坚持不能这样麻烦她,两人推来推去争了半天,最后女生板下脸来说:“这样吧,你只挑一个最想去的地方,我带你去。你再不答应可就是下我面子了。” 他见女生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好再推辞,只得点点头表示同意。女生马上又笑起来,问道:“想去哪里?” 筱想了一会,“方便的话……想去鲜花市场。” “当然可以,不过你真是个奇怪的人……那么多更好地方不去,鲜花市场就是卖花的地方,只是比较便宜而已啊。”女生撇了撇嘴,表示不解。 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并没改变自己的答案。“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是呢,光顾着说话了……我叫张雨薇,你呢?” “我叫……”一个“筱”字几乎脱口而出,幸亏他临时吞了回去,换成两声咳嗽加以掩饰。筱又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说道:“我叫陆寻。” 两人这就算正式认识了。火车有30几个小时的车程,虽然硬座比较辛苦,但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过得非常愉快。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先入为主认定对方另一个世界的筱的妻子而产生的错觉,筱觉得自己的性格确实跟雨薇非常合得来。他甚至在想,如果在自己原本的世界,能有机会遇到这样一个女孩子,说不定也能结成一段姻缘,就不至于到死都只有独自一人。 到昆明是一大早,两人找了家小店吃了早饭就坐公共汽车去昆明市郊的一处大型鲜花市场。真的到了筱才发现鲜花市场要比他想象得还大得多,而且不只有鲜花,还有盆栽、干花、仿真花和鲜花精油等等,让他几乎有点眼花缭乱了。 两人走了半上午才逛完大市场的一小半,雨薇见他只是看并不买东西,还以为他是担心钱不够,便说:“想买什么随便买吧,算我送给你的礼物,别客气。” 筱摇摇头,“这里这么便宜我还是买得起的,只是鲜花这种东西自己留着也无趣,我又没有可以送花的人,不过我确实打算买一点……” 他说到这里才像终于打定了主意一般,在刚刚停下挑选了很久的摊位拿起一束香槟色的玫瑰,跟老板问了价钱,买了下来,并让老板给打成一个花束。 “这一束送给你,很抱歉这里没有办法做成有配花的大花束。还是你带我来这里的,这就算借花献佛吧,你可千万别嫌弃。” 雨薇怔在原地,好半天才接过来,轻声说了句谢谢。她低头看着那束花,眼神有欣喜,感动,还有一些筱看不懂的悲伤。 他只当她是触景伤情想起了跟爱人以前的回忆。他原本就不擅长与人交往,此时更是想不出好办法来安慰她,只好什么也不说,转身又去看摊位上的各种小盆栽。 买个什么带给月川吧,虽然从昆明一路拿回去有点远,但是这可是从鼎鼎大名的鲜花市场买的花呢。 他挑了半天,最终挑了一盆叫做“月光女神”的多肉植物。怎么看怎么觉得殷红的叶缘跟月川那种外表一本正经内力极度闷骚的性格很贴切,而且名字里都有一个“月”字呢? “为什么不买鲜花呢?盆栽这里的价钱可不比别的地方便宜啊。”雨薇好像已经调整好了心情,又恢复了开朗,凑过来说道。 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很怕看到鲜花枯萎的样子,买了小盆栽的话,可以养得久一点。” “嗯……”雨薇不置可否,想了一下又问道:“那这一盆,是送给你喜欢的人吗?” 筱拿着盆栽的手顿了顿,半天才扭过头来看着雨薇。 ——是送给你喜欢的人吗? 他认真想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 “是的。” 第37章 悬疑结局(2 云南省在云贵高原上,地势很是崎岖,虽然昆明到丽江直线距离不远,坐火车的话也要8个多小时。两人买了晚上的票在车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到丽江。因为墓园离市区并不近,他们只稍微休息了一下就出发去为于森扫墓。 城市人出丧通常都用火葬,墓地的价格绝不便宜,通常是家境殷实又有墓葬传统的大家族才会去买。筱本以为于森是知名的大作家,满肚子的墨水,在这方面应该也会很讲究。到了墓园才发现,他的墓碑规格是最小的那一种,跟周围相当豪华的墓葬比起来,就显得有些逊色了。 筱看到旁边的墓前都放了鲜花水果之类的祭品,不好意思地对雨薇说:“抱歉,没带些祭拜的东西过来。” 雨薇一到这里就红了眼眶,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 筱便也低下头静静看着于森的墓碑,墓碑正中央嵌了黑白的遗像,大概因为氛围太过肃穆,年龄也有一定差距,筱觉得那照片跟自己大概只有五六分相似。 如果他死了,最终的结局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他之前一直觉得,真正看到于森的墓时,会有太多的感慨把他淹没,那种亲眼看到自己墓碑的场景,那种常人永远没有机会尝试的体验,绝对会让他经历一次心灵的震撼。 然而真正见到这座墓碑时,这些都没有发生。他的心里只有不可思议的平静,仿佛那并不是一座墓碑,并不是一个人全部生命的终末,而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现得悲伤一点,是不是应该象征性地流几滴眼泪,好让身边的雨薇能够感到一些欣慰。 也许是因为他亲身经历的死别还太少,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吧。果然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相信人死之后一切都会归于虚无,残留在世间的那些碎片,并不能作为一个人生命的印记。只有那些曾经爱过他的人,会在心中留出一个角落,放满对他的想念。 仅此而已。 那时筱忽然觉得很累,一股巨大的疲惫笼罩了他的全身,好像几日的旅途劳顿都在一瞬间爆发出来,让他难以招架。他在原地蹲下来,闭上眼睛深深地低下头去,半晌才对雨薇说:“我们回去吧。” 回到雨薇家里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3点。雨薇把筱的东西都安顿在客房,还带着筱参观了她和于森的家。房子的装修跟月川家里简约的风格完全不同,很有些小资的味道,想来估计是雨薇的手笔。只有于森的书房是复古的中国风,筱还特别关注了一下他的书架,上面放满了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还有不少于森自己的作品(当然署名都是筱),跟月川那一整面墙的刑法著作有得一拼。 所以想要成功的话果然就是需要付出这样的努力吧……筱想起之前的自己,便又有些惭愧。 让那个筱意外的是,主卧中竟然还有一个婴儿床和不少婴儿用品。雨薇有些惆怅地笑了笑,“我们一直想要个孩子。我已经怀孕3个月了,他知道自己要当爸爸了高兴得不得了,立刻就去买了婴儿床什么的,还每天在网上看那些育婴教程。我总说他太心急了,没想到……” 筱愣了一会,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的他,曾经一度向往过成为一个称职的父亲,曾经一度急切地盼望着自己孩子的降生,曾经一度,拥有那么多的幸福…… “……那现在你有什么打算呢?这个孩子……” “我会生下来,等他懂事了,就给他讲他爸爸的事情,教他看于森所写的书。”雨薇微笑着,低下头深情地望着自己还看不出怀有身孕的腹部,“对了,我还会告诉他你说的那句话,他的爸爸是怀着敬意写下自己笔下的人物的。哪怕最终注定了悲惨的结局,他们仍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中奋力坚持到最后一刻。哪怕写了那么多的悲剧,他的爸爸仍深爱着这个世界,深爱着他所遇到的每一个故事。” 那时筱觉得他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雨薇的话所说的是于森,但听在他耳中,却分明就是在说他自己。这大概是他在火车上对雨薇说的原话,但从另一个人口中面对着他笔直地讲出来,他却又感到万分惶恐。 他写了那么多的be,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是在赞颂笔下那些人物的挣扎和坚持呢? 他真的曾经爱过这个世界吗?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到他那短暂的一辈子全都过完了,他却从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 筱这样想着,竟猛地眼眶一热,泪水差一点就掉下来。他连忙把脸转向窗外,明亮的大窗户外面,高原的天空湛蓝如洗。 晚饭雨薇亲自下厨,筱也在厨房帮忙打下手,两人忙了一个下午,正式端上桌的时候,他才发现——菜实在太多了!三荤三素三个冷盘还有一大锅汤,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 “……这样我们两个人怎么吃得完呢?”他干笑着问道。 雨薇也有些为难,停顿了一下才说:“没办法,想好好招待你一下,总觉得你原道来一趟云南,这个也是特色菜那个也是特色菜,都得尝一尝,一不小心就做了这么多。” 她用力拍了拍筱的肩膀,“总之你尽量吃吧,看你瘦成这个样子,多吃一点准没错。” 筱尴尬地撇了撇嘴。他真的有瘦得那么离谱吗?怎么每个人都要吐槽他很瘦要让他多吃一点呢? 两人拼尽全力就只吃掉了那一桌子菜的一半,雨薇先放下筷子表示吃不下了,筱还尽量又吃了一点,后来停下的时候,胃已经胀得发慌。雨薇笑道:“真的吃不下就算啦,别这么勉强自己。”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把剩下的菜用保鲜膜封好收进冰箱里。筱自告奋勇去洗碗,雨薇也没跟他挣,就站在厨房门口陪他聊天。筱并不讨厌做家务,洗碗也包括在内。在他的概念里,受到了别人的招待帮忙洗碗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然而细想起来,他又不记得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根植在他心中的概念了。明明在穿到这个世界之前,他从来没有什么到朋友家吃饭的经历。 在月川家里的时候,也是月川负责做菜他负责洗碗的啊。 “怎么样,我的手艺还不错吧?” “嗯,非常美味。”筱点点头,真诚地赞美道。 只是,可能因为云南风味不太合他的胃口,他在酒足饭饱胃胀得难受的情况下,竟然想念起月川做的打卤面来。 回去的时候,再让月川做给他吃吧…… “筱,你的嘴角有个……” “什么?”筱回过头来,雨薇正用手指着自己右边嘴角的位置,示意他嘴角上沾了东西。因为双手都沾满洗洁精的泡沫,他只是朝那个方向舔了舔,再看雨薇摇了摇头,显然是他并没弄掉。 这样试了两三次,雨薇有些急了,直接自己上手在筱的嘴角上抹了一下,把不知是哪道菜中的肉末抹了下来。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准备继续洗碗,然而下一秒钟,雨薇竟然极其自然地把手指放进口中,舔掉了那个肉末。 朝夕相处了三天的美女在自己面前做这种煽情的事,筱的大脑当场down掉了10秒钟。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雨薇柔软滑嫩的嘴唇已经贴上了他的唇瓣。因为筱并没有张口,她只是在他的嘴唇上来回j□j着,动作热情的程度让筱几乎有些招架不住。 盘子从筱的手中落下,掉在水池里发出巨大响声,也不知是不是摔碎了。筱用力推开面前的女人,从厨房里跑了出来,钻进最近的另一个房间里,反手锁上了门。 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剧烈的耳鸣让他一阵阵头痛。他用t恤衫的前襟擦干手上的泡沫,又扯起来一遍遍地用力蹭着自己的嘴唇。 这种感觉,很讨厌。 哪怕明知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妻子,哪怕三天以来的相处是那样愉快,被她碰触的这种感觉,仍然让筱非常讨厌。 她明明跟自己刚刚过世的丈夫那样相爱啊!他们有那么幸福的过去,有那么多的回忆,还有一个即将降生的孩子……她怎么能背叛这些?她怎么能…… 但是,筱心里非常清楚,真正让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些。 这种感觉,非常讨厌。 他讨厌被别人碰触,讨厌跟一个人过度得亲密,他心里的那堵墙还在那里,甚至比以前要更高。 唯一能够接受的人,大概只有月川。 他觉得喉咙哽得难受,拿出手机滑开屏幕,才看到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月川打来的。 拨了月川的号码,等待音响了几声,对面便传来男人熟悉的嗓音。 “……喂?” “月川……月川……”筱轻唤了几声这个名字,才觉得心情终于平复了一点,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想回去,但是身上没有钱了……你能不能……” “需要多少?”男人没等他说完就答应下来,语言还是一贯的简洁。 “大概……2000块应该够了。”至少雨薇帮忙付的路费,还是要还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 呃我又一次赶在一天最后2分钟更新抢红花了……_(:3」∠)_ 这章还差个两三百字的样子,马上写完_(:3」∠)_ 第38章 中场休息(? “嗯,等下把卡号发给我,我转账给你。” 只是最简单的对话,却有着让他安下心来的力量。 不知道月川那天回家之后发现他不在了,有没有生他的气…… “你还知道要回来啊?这几天跑哪去了?一声不响人就没了,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果……果然生气了…… 筱干笑着撇了撇嘴,“怎么能说是一声不响呢?我明明有留字条啊!” “你那张字条也能叫字条么?好一个‘我走了,我还会回来的,勿念’,亏你还有脸提……我不管你现在在哪,总之赶快回来。下次再敢这样,你就等着一个礼拜下不了床吧!” “喂喂……这也太狠了……”筱知道月川这是气话,也没再跟他继续争辩下去,停顿了一会又说:“月川……” “嗯。”电话对面男人轻声答应道,清亮的嗓音充满磁性。 筱深吸了口气,“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不过漫游费太贵了……回去了再慢慢说吧。” “好。” 挂了电话,筱才觉得自己终于恢复了冷静。写短信给月川发了自己银行卡的账号,这才注意到,自己慌乱之中躲进的是于森的书房。 还是出去跟雨薇道个歉吧,虽然这件事挺莫名其妙的,不过他的反应可能也太过激了一点…… 他这样想着,因为天已经有些暗了,便顺手拉开了书房的灯。不知道为什么,于森书房所用的顶灯竟是那种惨白的冷色,灯光很亮,刺得筱微微眯了眯眼。 在这种灯光下看书的话,不是很快眼睛就累了么? 筱狐疑地想着,忽然看到于森的书桌的角落里也摆着一个相框。 是夫妻两人甜甜蜜蜜的合影吗? 在八卦心的驱使下,筱朝那张书桌走了过去,拿起那个相框凑到眼前。 照片上,一个五岁的孩子,站在动物园养猴子的笼子外面,正在喂猴子吃一根香蕉。 那时筱只觉得自己大脑里嗡的一声。 又是这张照片。 又是这张照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筱紧紧捏着那个相框,想去找雨薇问清楚,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觉得后脑猛地一阵剧痛,紧接着眼前一黑朝前跪倒下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好像隐约听到一声女人的尖叫,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 【中场休息】 筱是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醒过来的。 大床的床垫极为柔软,躺在上面就有种全身都陷进去不愿起来的慵懒一阵阵袭来。房间空调温度适宜,他身上盖着薄毯,可说既不冷又不热,非常舒适。 在梦中回味着雨薇做的那一大桌子菜的美味,他咂咂嘴,心里想着,其实还是月川手艺更好啊。 再睡一会吧……睡醒了就能吃到月川做的打卤面了…… 回头叫月川做浇头的时候多放点香菇…… 还想吃麻辣小龙虾,不麻不辣的那一种……虽然跟打卤面配在一起好像不对盘…… ……等等,他是不是忘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跟雨薇吃完晚饭,他去洗碗,雨薇站在厨房门口陪他聊天……他嘴角上沾了东西……然后雨薇凑上来亲了他一下……然后他不好意思了,跑去给月川打电话…… 然后发生了什么来的? 筱猛地睁开眼睛。随即头骨几乎像要爆炸一般的剧痛又让他紧紧把眼睛闭了回去,身体在被子里下意识地缩成一团。 他被人打了。 拿什么很硬的东西照着后脑勺狠狠来了那么一下子。理论上如果这个游戏的主角没有金钟罩铁布衫护体,他应该已经去见阎王了。 ……见阎王?好像哪里不对…… 他记得他之前确实死过一次,阎王老人家没见着,萝莉倒是见到了一个。 说到那个萝莉,那可真是…… ……呵呵呵呵呵。 筱挣扎着勉强再睁开眼睛。果然长相甜美的萝莉正伏在床边双手托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大神,你终于醒啦,虽然你的睡相真的好可爱,可是我有一堆话想跟你说,你要是再不醒我就快要憋疯了!” 筱在认出萝莉的那一秒以最快的速度坐起来退到床上离她最远的角落,原本还想下了床继续躲得更远一点,结果脚刚一沾地就两腿一软跌了个结实。 幸亏地上铺了长绒地毯,不然他除了头痛之外身上还要再多几个地方疼了。 “大神你这是干什么!你还不能下床呐!”萝莉吓了一跳,高声尖叫着跑过来扶着筱回到床上,把海绵抱枕立在床头让他靠着。 筱狠狠白了她一眼。果然见到这萝莉一准儿没好事。 雪夜姬正回过头给筱倒茶,一点没看见筱的白眼。 “大神你一定饿了吧?我这就叫厨师弄吃的去,先喝点茶吃些点心怎么样?要知道,你可是整整睡了三天呢啊……” 筱本来想大义凛然地来上一句“不要”,还没开口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一声。真的睡了三天那不是错过了9顿饭么?就算在雨薇那里吃得再多也早就顶不住了吧? 嘛……算了,反正人都死了,总不至于再被毒死一次…… 一向缺乏韧性的大神在五脏庙的压力下只坚持了三秒钟就败下阵来。他接过雪夜姬递过来的骨瓷杯,浅浅地喝下一口,温热的奶茶极为香浓,回味悠长,显然是用了上等的好茶叶。 筱连喝了几口,又吃了几个雪夜姬端到他面前的点心,终于觉得饿得抽搐的胃安静下来。果然人是铁饭是钢这句话是有道理的,饥饿感减轻之后,甚至连头痛好像都有所缓解。 “怎么样大神?还合你的口味吗?马卡龙是我自己烤的哟!” 本来筱一向对甜食最没抵抗力,刚一边吃一边还在想马卡龙烤得不错裙边真漂亮,听到雪夜姬这么说往嘴里送吃的的手就僵了一下。 ……怕……怕什么?反正人都死了,还能再被毒死一次不成? 话虽这么说,筱还是僵硬地吃完了手上的这一个就放下杯子,像雪夜姬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了。 这节骨眼上怎么能只顾着吃呢?还有很多正事要问清楚呢! 他沉下脸色,一本正经地看着雪夜姬,“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又死了一次?” 萝莉摇摇手指,“准确地说,大神你走上了一条be的路线。不过你说的也没错,这个结局里面主角确实被谋杀了。” “咳咳咳咳……”雪夜姬理所当然的语气让筱猛地呛了一口,萝莉忙过来轻拍着他的背,一脸无辜和担忧。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喂?莫名其妙就被谋杀了?完全一点征兆都没有好吗? ……不……其实也不能算没有征兆……通常主角如果对家里的人说“明天就会回去”之类的话,那就代表再也回不去了…… 擦,原来那是be g吗?那竟然是be g吗?是be g吗? 筱苦着脸低下头狠狠抓了抓额前的头发。如果是这样,那等于是他自己给自己立了g啊,太大意了妹的! 雪夜姬在一边饶有兴味地看着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等他自我摧残完了才一摊手,说道:“想通了吗?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想通神马啊?到底怎么一回事啊?——筱狠狠地咬了咬牙,如果不是对方是神仙他一个苦逼凡人实在惹不起,加上现在体弱神虚也没力气打架,他是真想扑上去掐死这个让他死后都不得安宁的罪魁祸首。 而且不仅是一次死后不得安宁,现在死到第二次了,竟然还不得安宁!这样的日子到底有没有个头啊…… 筱想到这里又觉得头一阵阵疼得厉害,便抬起手无奈地揉着,“我不是死了么?为什么被砸的地方还在疼?” “大神你听说过幻肢痛吗?”萝莉倒很体贴,到冰箱里为筱拿了冰袋,“因为你大脑清晰地记录了被砸时的感受,又没有伤口痊愈的印象,所以现在还会感觉到疼痛。不过不用担心啦,你现在是灵体,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损伤。敷一敷可能会好一些。” “这样到什么时候能好?”筱忧伤地接过冰袋按在脑后。萝莉所说的道理确实与幻肢痛相类似,可是幻肢痛疼上几十年的例子都有,难道他也要一直这么疼上几十年么? 萝莉望了望天,“谁知道呢……说不定明天就好了吧……” 筱干笑了一下。这句话的后一半不就是“说不定三五十年都好不了了”么? 雪夜姬也露出一个有些遗憾的表情,停顿了一会,忽然灵光一闪,说道:“这样吧大神,你看咱俩好不容易才见上一次面,我允许你问三个问题。有些事情我职责所限不能说,能说的我都告诉你。” 这个提议倒是让筱来了一点精神,心说这鬼畜萝莉还是有那么一两回能办点地道的事。三个问题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问得好的话能得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他想了一会,从自己那一大堆想问的问题里挑了三个最重要的出来。果然首先还是—— “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渣前天去了纽约州的最高法院,据说是纽约最老的一个法院有很多人去参观233 然后顺手拍了张皂片 然后渣这里昨天下大雪了,从早上一直下到晚上,现在从窗户望出去是这个样子w 晴朗的雪景真是赏心悦目啊w 第39章 有问必答(? 他不想听月川说这件事不代表他不想知道这件事,尤其是在在于森的家里又见了一次那一张照片的情况下。如果于森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他,五六岁的时候跟他长相相同倒是有可能的。可明明两个人的经历大相径庭,除了于森的书中出现的筱所写的原句以外,从雨薇的叙述看来,他们的生活轨迹没有任何重合的地方。这样还会有一张从场景到动作到拍摄的角度和光线等等细枝末节都一模一样的照片,那简直就是奇迹。 绝大部分的时候,哪怕是跟平行世界这种不明觉厉的东西扯上关系的时候,筱还是相信,奇迹在统计学上讲绝对属于小概率事件。而小概率事件的意思就是,落到特定一个个体头上,发生的概率可以认为就是0。 所以,这张照片会在与他有关的场合中一次次反复出现,绝不是什么奇迹, 而是某些人的诡计。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到他在于森的书房里被砸、游戏be为止,他所做的上一个选项可以一直追溯到选择要不要看照片那里。 因为他选择了去看这张照片,所以故事走上了be的线路,甚至据他的推测,即便留在家里等月川回来揭晓一切真相,最终也会是一个be。 这张照片的背后,很可能隐藏着《blues》中最大的秘密。筱并不知道那个秘密会不会对完成任务有所帮助,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个秘密跟他有关。 诡计应该是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实施了。有人设计了他的那场车祸,千方百计把他弄到《blues》的世界里,给他看这些,是想要告诉他什么? 幕后的主使大概并不是雪夜姬,但雪夜姬是唯一可以做到这一切的人,换言之,她是知情者之一。 筱极严肃地看着雪夜姬,等着她的回答。萝莉想了一会,露出一个很抱歉的表情,“不好意思啊大神,我也很想回答你,但是我真的不知道。” 呃…… 那时筱觉得一阵寒风吹过,他大脑中刚才的那些精彩绝伦荡气回肠的推理和分析瞬间石化,碎成细细的白面面,随着风飘向远方—— “不勒个是吧!你不是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吗?你好歹是让我穿到那个世界去的罪魁祸首,怎么会有你不知道的事呢?”筱猛地往前一探身,凑到离雪夜姬不到十公分的位置,不顾形象地高声朝她喊道。萝莉为了跟他保持距离往后缩了几缩,连连摆手,“大神你别……别……别鸡冻,就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也是真的不知道啊。说到底这是你自己写的故事,你不是应该比谁都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吗?” 提到《blues》是筱自己写的故事,筱一时也想不到怎么回嘴,一口气憋了半天,终于气急败坏地叹出来。他狠狠往后一靠,瞪了雪夜姬一眼。 “大神你别生气嘛……”萝莉见筱软了下去,就又神秘兮兮地凑到他面前,“我虽然不知道,不过跟你住在一起那个陈月川,看着好像知道所有事情的样子,不然你去套套他的话,说不定能套出点什么来?” 这还用你教我么?——筱又瞪了他一眼。要不是想要躲那个be月川早把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全告诉他了好么? 不……等等,让月川一下子全和盘托出会be,但如果只是套套话,旁敲侧击一下,说不定可行…… 不……再等等,雪夜姬怎么会知道月川知道真相的事? ……不会是真的有摄像头吧,他跟月川那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这妮子全用50寸纯平大彩电看去了? 筱看着雪夜姬外表人畜无害内里险恶无比的甜美笑容,还是决定不问她这个耻度略大的问题。 他清了清嗓子,“你确实不知道的话也没办法了。那我再问第二个问题:要杀我的人是谁?” 除了段威那一伙人,筱实在想不到自己在这个世界里还跟谁结过梁子。要说是段威他们千里迢迢一路追到云南,虽然也不是没有可能,但60万说少不少,说多好像也不至于多到要让一个地方小帮派满世界追杀他的程度。还有一个可能是,他这一次的死跟上一次一样,也与整件事的阴谋有关,能够知道凶手是谁的话,后面剧情的发展就会省去很多力气。 无论如何,至少要先知道这次回去必须要防着谁才行啊。不然敌人在暗他在明,一不小心又被莫名其妙捅死了怎么办? 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雪夜姬的回答,扭头一看这妮子又是刚那一副抱歉的表情,心里一股火直蹿到嗓子眼,探身过去往她额头上用力敲了一下。 “你到底知道点啥?让我问问题之前能不能先告诉告诉我,到底还有什么是你知道的么?” 萝莉捂着头委屈地缩了缩脖子,“冤枉啊大神……其实凶手是谁这件事,我确实是知道的。” “哦?”筱只是将信将疑地应了一声。他可没这么天真,通常这样的“其实”后面,都会跟着一个“但是”。 “但是……”萝莉又一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为这件事涉及到后面剧情的发展,对你来说就是未来的事情,按照地府的规定我不能以任何方式把未来将要发生事泄露给阳间的人。” ……果然。 因为有了第一次的“不知道”做铺垫,这一次的回答也在筱的预料之中。他已经没什么力气跟这妮子闹了,只是干笑着摆了摆手。雪夜姬见筱好像没怎么生气的样子,眼睛又冒出光来,像乖巧的小狗那样凑到筱面前。“大神大神,只剩一个问题了哟,你要把握住机会啊。” 筱叹了口气,心说我问是问了,你也得能答得出来才行啊。 他想了半天到底问什么是雪夜姬能知道答案的。未来的事情不能说,那过去的事情总该可以—— “我会穿到这个世界,不只是你的心血来潮吧?我当时遭遇那场车祸,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听了这个问题,萝莉长舒了一口气,得意地抬起头来。筱见这架势应该是既知道答案又没有不能透露的规定了,也欣慰了一下。 虽说问的三个问题里面两个都相当于白问了,但是能得到一个答案,结果也还算不错。 雪夜姬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才说道:“大神你这真是问对人了,这世界上哪还有比掌管生死簿的我更了解每一个人的死因的呢?啊这么说有点不对,现在名义上生死簿还是我家那老头子在管,但是从两千年以前他就嫌生死簿字太小看着累眼睛,甩手丢给我了。他自己可倒好,一天到晚只顾着跟他那群酒肉朋友下棋看戏搓麻将……咳咳,跑题了跑题了。” 筱一愣。该说没想到雪夜姬也有像个普通的叛逆中二少女一样狠狠吐槽自己老爸的一面,还是没想到神仙的生活也是这么的日常呢,他竟觉得好像面前这个腹黑无良的仙子,跟自己的距离稍微近了那么一点。 “那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萝莉再次清了清嗓子,“完全没有这回事。” “……什么完全没有这回事?”因为思路完全被萝莉刚那一番吐槽带跑了,筱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你说你那场车祸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安排的啊。完全没有这回事。大神你的死因是货真价实品质保证100%的意外,像你这么高贵又低调遵纪守法不偷不抢的好人,怎么可能会被人暗算呢?十亿小米会哭的啊!” 最后那几句对他的评价让筱险些从床上跌下来。虽然遵纪守法不偷不抢是实话,但是“高贵又低调的好人”神马的……这还真是雾很大啊。(小米是之前他的粉丝们的自称,因为谐音“筱迷”,筱倒还蛮喜欢这个称呼的) 他在大脑里过滤掉这些雷人的评价才抓到这句话的重点,“你说那场车祸不是有人刻意安排的阴谋?” 萝莉重重点头,“千·真·万·确,绝对不是,我以人品担保。” 总觉得以你的人品担保的东西可靠性瞬间就跌到负数了——筱干笑着,在心里吐槽道。 “大神你要是心里不痛快我也可以帮你公报私仇一下啊,那个货车司机那天晚上酒驾了,完全没看到红灯,施展法术让他遭点罪吃点苦头对我来说就是勾勾手指的事情。” “别,别,还是算了吧,我人都死了还去祸害人家干什么……”如果你也能别再继续祸害我让我安安生生地轮回转世去,那可真是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 筱盯着雪夜姬小狗一般纯良的大眼睛看了一会,轻叹了口气。 看来轮回转世的愿望短时间内是没办法实现了。 “所以现在怎么办?我还得回去继续通关那个游戏?” 萝莉点了点头。 “我一直没搞懂这个游戏怎么save……所以我上次存储是在哪里?” “呃我也不记得了,让我看一下……”雪夜姬拿出自己的手机翻了翻,“有了,站在月川家门口选择到底要不要按门铃那里。” 站在月川家门口……站在月川家门口…… 妹啊……那不是最最开始吗? 所……所以,他还得一切从头再来一次? 第40章 回归点(? 《blues》游戏世界历,2013年7月11日下午5点15分,筱坐在月川住的那栋小高层楼下一家满记甜品最里面的位置,看着手机上游戏系统发来的那条短信,用勺子一下下地搅着面前的杨枝甘露。 【这么多年没有联系的话,他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 - 1.怎么会有人为了十几年没见的朋友随便就借60万巨款呢,还是想其他办法吧- - 2.死马当活马医,硬着头皮试一试- 于是他之前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从7月11日走到了7月底,现在又得一朝回到解放前一切重新来过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唯一比上次好一点点的是,因为雪夜姬回答他那三个问题回答得太过糟糕,又对一开始没有向他解释清楚正确存档的方法负有责任,作为惩罚,他硬拿走了雪夜姬全部的私房钱。话说这萝莉存了2000多年才存了区区35027块,还不是存在银行里是塞进一个卖萌版的小猪储蓄罐里,他狠心去砸储蓄罐的时候,萝莉抱着他的大腿哭天喊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简直就像要杀人一样。 那时筱心里竟然涌起一丝恶毒的快感——活该!谁让你非得抓我来玩这个什么游戏,搅得我死后都不得安宁,知道厉害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了,存了2000年?人民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法定货币的来的…… 筱摇了摇头,管他呢,总之就是——抢到了35000块的毛爷爷。 所以他现在银行卡上的余额不是43.23元,而是35070.23元。虽然离还清那60万还差得远,可是也不至于悲催到之前那种吃没得吃穿没得穿住没得住的地步。3万多块去租一个月2000块的房子还能租上一年呢不是? 所以他才能坐在满记甜品这样高端洋气上档次的地方吹着空调想事情,而不是坐在月川楼下的台阶上汗流浃背。 ……不过,这也就仅仅是比上次好上这么一点点而已。实在是没好多少。 好像他所面对的处境,甚至要比上一次更麻烦了。 在这个游戏的世界里,至少有一个人,是真心想要让他死。 虽然严格地说,他其实早就死了,现在再死一次大不了是回去跟雪夜姬见个面喝个茶愉快地聊聊天,可主角如果死了那还算哪门子的happy ending呢? 大概意思就是,如果他不能成功把这个人揪出来先x后杀再x再杀为自己报仇雪恨,他就得在这个游戏的世界里永远循环下去。 ……那样的话,他投胎转世轮回往生的美好愿望就再也没机会实现了。实在是只要想想,就后背一阵恶寒。 为了让这个过程能够尽量缩短一点,不至于要重复个十次八次地才能找到凶手,这一次开始的时候,必须慎重再慎重才行。 筱从背包里拿出他的笔记本,想要把能想到的嫌犯写一写,结果咬了半个小时的笔杆子也没写出一个来。 关于这个人是谁的问题,雪夜姬说她是知道的,但是由于与筱的未来有关,出于地府的规定,她不可以说。 从这句话可以得到两点信息。第一是这个人绝不是路人,而是跟他有很深的渊源的人。让筱在意的是雪夜姬措辞的问题,她将“剧情的发展”和“未来的事情”完全相提并论,提到筱的时候用的又是“阳间的人”,这完全不像在说虚构的在时间上不具备连续性的游戏系统,而像是在描述一个真实的世界。 这更加深了筱对于这里其实是某个平行世界的怀疑。甚至可能这个人并不是跟陆寻有渊源,而是跟他自己,另一个世界的*游戏脚本作家——筱——有很深的渊源。 既然他能够穿越过来,就一定还有某种方法能让别人也穿越过来,不是吗? 但是这个看起来天衣无缝的推理到这里就结束了。如雪夜姬所说,他在生前确实作风非常低调(身为宅男的本性),至少从他记事以来,并没有与人结过什么仇的印象。而且还不能是那种今天我在电车上踩了你一脚明天你就在我的椅子上放了俩图钉之类的小打小闹。让这个人在他死后仍不肯放过他,还要千辛万苦跨越次元壁追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异世界来,杀上他个百十来次的(……可能有点脑补过度),那得是多大的仇啊? 而且,这个推理最大的漏洞是,在筱在原本的世界还活着的时候,这个人一直没有动手。他问过雪夜姬是否自己所遭遇的车祸并不是意外,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如果真的有一个人恨他恨到这种程度,他原来好歹也算个小有名气的公众人物,地址和行程稍微花点工夫都能查到,根本不用等到穿来这个世界,他早就死过百十来次了。 ……所以,跟他有关的事情,可能只是他想多了?那个杀人凶手是这个世界的土著,纯粹只是奔着陆寻去的? 跟陆寻结过梁子的人,除了段威,他一个也想不到。可段威纠缠陆寻是要跟他追债不是杀人灭口,这样一声不响把人干掉,对讨回那60万一点帮助都没有。而且就像他之前说的,地方性帮派的小头目会这样不远万里追到云南去,只为了干掉一个欠债不还的穷光蛋么? 筱叹了口气,把杨枝甘露里的一大块芒果送进嘴里,姑且在笔记本上写了个段威的名字。 从雪夜姬的话里面还能推测出第二点—— 这个凶手,将来绝对还会来找他。 到时只能随机应变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怎么着怎么着吧,大不了就是被萝莉请去喝茶而已。 筱第一次觉得自己这种性格真是方便,要是放一般人知道有个人随时可能冲上来捅自己两刀,估计要疑神疑鬼到走路频频回头晚上睡不着觉的程度了吧,还在甜品店吃什么杨枝甘露么?说不定里面就被黑衣人下了毒呢! ——他几大口把盘子里的杨枝甘露全都吃完了,连汤都喝了个干净,芒果和西柚酸酸甜甜清凉爽口,真不是一般的美味。 ok,开胃甜点吃完了,还有正经事要做。 他把笔记本又收进包里,拿出手机在游戏系统那条短信下面回复了一个【2】。 打卤面——不不,陈月川——我来了! 月川家在9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楼层,筱这一次特意没有坐电梯而走了楼梯,他也不着急,只是慢慢地走着,如果觉得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个十几秒钟。 对他来说,是一个礼拜没有见了。 对月川来说,是十几年。 当时月川把他绑在床头柱上,说绝不能让他走出这间屋子,否则就再也见不到了。他原本不以为意,不想这句话,竟是一语成真。 月川是知道全部真相的人。但他不能问。 他只能靠自己去找答案。 这一次,他必须要舍近求远,并且,必须不能半途而废,必须要坚持到底。 ……因为,真的不想再让月川经历一次“再也见不到了”这样的事。哪怕明知道这是一个循环,循环过后一切回归原点,那些寂寞和想念月川一点都不会记得,也不想。 这一次,他必须要自己一个人,坚持到底。 说起来,回到原点什么的,是说等一下他又要选那个脱不脱衣服的选项了么? 筱想到这忽然停下脚步,脸猛地一热。 不能跳过这一步吗……虽然更那个的事情都做过无数次了可是这种话非得要说出口很羞耻啊…… 9楼不算很高,筱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会就走到了。他在那个自己已经相当熟悉的门口站了一会,调匀呼吸,定了定神。 其实钥匙就在他的牛仔裤的口袋里。但是既然是一切重新开始,果然还是按门铃吧。 该怎么说那60万的事情,能让月川不要提到脱不脱衣服的问题呢? 如果当着他的面声泪俱下哭诉自己这些年过得有多凄惨,被人骗钱又玩弄感情,搞得身败名裂连学都没得上现在住在只有5平米的地下室里(虽然这些全都是真的,大概可以再添油加醋一下)……会不会管用? 筱干笑了两声。月川那种变态精英,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吃这一套的人嘛。 如果宁死不从呢?来一场“你敢用强的我今天就一头撞死在你家茶几上”的桥段? ……这种台词对月川说的话,他绝对会冷哼一声回上一句“麻烦你请别弄脏我的茶几”。 如果…… 筱还没想出个妥帖的办法,门锁就咔嚓响了一声。门从里面被推开了,月川穿着月白色的家居服,一手握着防盗门把手,双眼惊讶地微微睁大,甚至因为太过激动而呼吸不稳,胸膛明显的起伏着。 他们就这样在门口面对面站了很久,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就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然后月川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寻?”男人试探着问道。那个简短的音节让筱如惊醒一般猛地一个激灵,他大步跨到男人跟前,踮起脚勾住他的脖子,狠狠吻了上去。 激烈的长吻到两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滚烫才分开,其间筱已经蹭进了屋里,还反手随便带上了防盗门。他靠在门板上喘了两口气,又再次与月川交换了一个无比炽热的吻。 “脱衣服吧……还是说,你想让我帮你脱?”筱哑着嗓子,沉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要不要上个ooxx? _(:3」∠)_ 第41章 久别重逢(? 我想,师父应该是楚国人。因为那些用清水写在锦帛上的文字,通篇都是楚国的文字。 “师父,你是楚国人吧?那为什么要来到这么远的燕国呢?”我在案旁看着他写字,这样问。 师父微微笑了,又蘸了些清水,继续写字。 我见他不答,自顾自继续说道:“一定是因为秦楚之间的战争毁掉了你的家……” 师父不置可否,只是平淡地说:“秦王嬴政雄才大略,他若发难,东方六国恐怕都难以保全。” “怎么会这样?那东方六国怎么办?”我有些着急,“要是嬴政灭了燕国,那我就杀了嬴政,为燕国报仇!” 他写字的手停了下来,而后索性放下笔,仔细看着我。 “雁春君用卑鄙手段构陷你的父亲,他是不是你的仇人?” 我想了想,点点头。 “燕王听信谗言戕害忠臣,他是不是你的仇人?” 我又点点头。 “那么,如若秦王当真灭了燕国,他不是为你报了仇么,你为何反将他当作仇敌?诸侯割据争霸数百年,如果能自此一劳永逸再无战事,难道不好?” “这……这不一样,总之他们都是仇人。”一时语塞,我有些不服气地强词道,随即额头被师父重重地敲了一下。 “你这小脑袋瓜,哪装得下这么多仇人?” 我委屈地说:“怎么就装不下啊?” 师父看着我的面容和缓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傻孩子……如果心被仇恨占满了,不是没有位置放你记挂的人,放你自己了么?” 我似懂非懂,半晌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那……师父是因为心中满是记挂的人,所以没空恨秦王?” 师父写完了,正整理桌案,听我这么问,竟抿了抿嘴唇认真地想了一会。 “应该……就是你说的这么回事……”他说那句话的声音,竟不似惯常的无来无去,而有了些凡人的惆怅。 那日,有个问题,我最终没有问出口。 是不是因为心中满是记挂的人,所以才没有位置留给自己,才抛却了故土,抛却了过去,连名字都不愿再提? 那个让我的恩师用整个生命记挂的人,又是谁…… 那个叫静霄的男人当真在门外跪了三日三夜。我忍不住每每出门去看,见他仍未离去,回来告诉师父。师父听了,总是皱皱眉,露出为难的表情。 第三日夜里,积了几天的阴云终于化为大雨滂沱。 师父叹了口气,“让他进来吧。” 静霄一直昏睡了两天,所幸双腿没什么大碍。 师父又留他休养了几日,见他无论如何不愿放弃,终于答应。 “你帮我找那颗珠子,我传你曲谱。” 他忙又跪下,拜了三拜。 静霄去了一整年。他回来的时候,正是第二年盛夏,大雨已连下了五日。 那时的他已目不能视,神情却是我从未见过的安宁和欢愉。 师父见他回来,脸上却写满了惊愕和失望,喃喃道:“你竟真的去了……竟真的去了……” 他从怀中掏出那颗月白色鸽蛋大小的珠子,双手捧给师父。师父接的时候,全身都如畏冷般不住发抖。 “他……跟你要了什么代价?” 静霄竟微笑起来,“不过是这双眼睛,和余下生命的十年罢了。” 师父神情恍惚,半晌才幽幽道:“你既已目不能视,便拿到这乐谱,又还有什么意思?” 静霄又一次跪倒在师父面前。 “如果目不能视,能够让您相信我求取曲谱绝无恶意,纵是让我当着您的面刺瞎双眼,我都毫无怨言!” “别胡说!”师父手抬起手像是要打他,手却只是在半空停了一会,而后缓慢地放下。 他转过身,背对静霄,闭了闭眼。 “小高……磨墨吧。” 那是我唯一一次,见到师父真的用墨汁留下字迹。 他把曲谱写在他始终珍藏的那张破破旧旧的纸上,写就了,叫我拿给静霄。 “你对他说,我不愿再见到他,让他一辈子都别再来找我。” 我原话转达,静霄倒不惊讶,只是苦笑:“我也觉得,会是这样的结果……” 送走了静霄,回来的时候见到那间始终锁着的房间门竟开了。 那是间很大的屋子,屋中空无一物,只有正南方的墙上挂着一幅图卷。图卷装裱精致华美,画面却是空白的。 师父跪在那幅空白图卷前,手中捧着那颗珠子贴在心口,深深低着头,不住流泪。 我不敢打扰,就在门口守着。 守了一夜。 师父再从那房里出来的时候,对我这样说:“小高,为师死后,你陪那静霄三年,算是替为师还报于他。” 静霄走了,像是把师父的魂魄也一起带走了七分。他不再写那些清水字画了,也甚少与我说话,除了每天例行的比剑,几乎见不到他的身影。 我颇费了些工夫,才终于在后山的寒潭边找到他。那个去处是几年前我与师父一同发现的,溪水为巨石所阻形成一丈见方的小潭,潭水清可见底,四周劲松环绕,纵是正午,也只有几缕阳光透过枝叶射下来,在地上留下些细碎的斑点。师父笑着说:“夏日来此纳凉最合适不过。” 而如今他只是坐在潭边的巨石上,望着潭水,整日整日地饮酒。我站在远处,看着他双眸中无声无息的悲伤,只觉得一阵阵脊背发凉。 那样站在远处守了他几日,终觉得心痛难忍,不敢再去。 我的剑术日益精进,这年,已经能与师父连过三百招有余。 师父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剑招虽仍清澈犀利,力量却大不如前。每次比剑过后,他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水湿透,杂乱的呼吸很久才能慢慢调匀。 我甚至有一种感觉,这比剑是在消耗他所剩不多的生命,因此求他不要再比。他愣了一下,而后笑笑,说:“不妨事。” 然而入冬以后,却病得愈发严重,连从榻上起身都难了。 我急在心里,下山去请大夫来看。大夫号过脉,连连叹气,只是开了几个纾解的方子。 按那方子抓药煎了端给师父,师父皱皱眉,还是喝了。却仍每晚压着声音咳到天明。 那段时间我到处搜罗补身子易消化的食材,变换着花样烹调了给师父。师父本不食五谷,见了我做的食物倒不拒绝,只是体力太弱,每次吃了一点就再吃不下。 我总是央求他多吃一点。 他摇摇头,伸手轻抚我的头发,柔声唤着我的名字。 “小高。” 小高。 我忽然想起师父的话:为师死后,你陪那静霄三年,算是替为师还报于他。 原来从那个时候,师父就知道,自己已时日无多。 第二年春天天气转暖,师父的病倒有了些起色,终于可以起身在院中走走。 我大喜过望,更在饮食上多下心思。 他仍是只吃一点,而后讨好般地说:“小高,陪我喝酒吧。” 我义正言辞地答道:“不行,饮酒伤身,我不喝你也不可以喝。” 惊蛰前的那一晚,我照例炖了补汤端给师父。那时师父竟穿上了我初次见到他时那件暗红色装饰繁复的锦袍,见到我端在手中的汤,只是摆摆手,让我放下。 “小高,你下山去吧,别再跟着我了。” 我登时懵了,“师父我做错了什么?” 他又轻抚着我的头发,“你不是一直想下山去吗?为师把扶摇和静霄找来的珠子都送给你,你要是寂寞了,就拿出来看看,也好有个念想。” “我不要!”我猛地退后一步,躲开他的手。 “为师既然说把它们送给你,这些劳什子的玩意就是你的。”他淡淡地说,我却从没有过地,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些恼怒,“无论你将它们遗失还是抛弃,它们都会辗转回到你身边。” ……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说些让我听不懂的话。 我默默地咬了咬嘴唇。 “可是……我还没有打败你啊。” 他挑了挑眉,“我定这个条件,不过是个自娱自乐的把戏。如今腻味了,不想再继续下去了。莫非你真的以为,凭你,有一天可以打败我?” 我怔怔地盯着他,眼睛有些酸涩,几乎落下泪来。“……那不如,现在就再比一场。” “好啊,”师父一口答应,“这次我用木剑,你就用那柄水寒。” 那是我最后一次与师父比剑,一共只过了四招。 我从第一招,就已经输了。 第四招,师父剑架在我的咽喉,我因为恐惧,连一根手指,都不敢再动分毫。 他的神情仍是一贯的云淡风轻,剑气却冷似冰霜。 那剑气就像在说:如果我再继续纠缠,他不念及师徒情分,一定会杀了我。 这样僵持了一会。 他收剑的时候,我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颓然跪倒在地。 “明明,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他抬头看了看已经偏西的月亮,又看着我。 “好孩子,终于学会认输了。水寒剑你收起来,它本就是属于你的剑,被我霸占了几年,是时候物归原主了。”他转身回房,顿了一下,又对我说:“小高,你若当真想留下,就留在这里吧。” 我只是,茫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门之后。 第42章 干柴烈火(? 初三那年夏天,离中考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我忽然生了场病。 其实可能算不上什么大毛病,不发烧不休克,没缺胳膊没短腿,就是胃里一直有种很严重的呕吐感,搅得我什么也吃不下什么也没心思干。到医院打了两天针,每次刚打完是好了,可过不到半天那种感觉又会回来。医生最后也莫名其妙,只说身体没任何毛病,大概是复习考试压力太大了,叫我放松心情在家休息几天。 他这话说得轻巧,在这马上要上考场的当我怎么能放轻松在家休息呢?我又继续上了一天学,结果发现硬挺实在挺不住,也只好回家躺着。这事搞得我妈心急如焚,天天念叨要是拖到中考还不好可怎么办。 躺了两天就到了六一。 普天同庆儿童节。 那天早上还不到8点,我妈就来搅和我起床,我迷迷糊糊地问她干啥,她一脸正经地说:“你老姑家今天带强强去游乐园,我琢磨着咱家也一起去,给你放松放松,说不定你这毛病就好了。” 我一听就一阵神烦,“妈啊,今天六一游乐园肯定人挤人,去那凑热闹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么,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去。”我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不耐我妈锲而不舍死缠到底,闹得我根本没办法睡,最后只好起来刷牙洗脸跟她出门。 强强是我老姑家孩子,今年9岁,男生,上小学三年级。要说这个年纪的熊孩子都又二又拽又多动,他绝对是典型里的典型。我老姑老姑父又溺爱,简直宠得无法无天了。这几年每年我爸兄弟姐妹几个家一起回我爷爷家过年的时候,都尽量躲着他。谁叫我平白无故比他大了好几岁,人家到我头上撒野可一点没客气,我不还手真被欺负得一比,我稍微给他点颜色看,就立马一群叔叔婶婶七大姑八大姨围过来说我“跟小孩一般见识,还初中生呢什么玩意啊一点教养都没有”之类的。 所以我对那个强强的印象可以说差到了极点。连带着对所有九岁男孩子的印象都一起差到了极点。 我们跟我老姑一家子在游乐园门口会合。我一见强强就不痛快,当时9点多点游乐园刚刚开门就已经全是人,太阳又升起来了,天气闷热得要命。我走了几步觉得有些挺不住,跟我妈说停下休息一下。 强强脸色立刻难看起来,估计是觉得跟班变少了心里不爽,我实在惹不起他,让我妈继续陪着他们逛。我妈还挺担心,我一撇嘴:“十五岁的大小伙子了还能让人拐了不成?我找个地方坐一会,等下看看想玩啥我自己玩,玩完了我就回家,你不用管我。”[陆小凤]剑舞翩跹 我妈一想也对,塞了两百块和她的信用卡给我,就继续哄强强去了。 我见他们走了总算松了口气。挤出全是人的主路,找了条林荫小道,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有树荫的地方比太阳底下凉快不少,我总算稍微舒服了点。 那时,我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说那是香气可能不太准确。准确地说,那不是某一种味道,而是没有味道。就像夏天大雨过后特别干净的空气,虽然严格说并没有味道,人们却常常用“馨香”来形容它。 我闻到的,就是这样一种,雨后特别干净的空气的“味道”。 这几天一直也没下雨,空气干燥得不行,游乐园里到处都是一股爆米花的味道,我心里纳闷这种香气是哪来的,四处看想找有没有喷泉什么的,结果一扭头就在长椅的另一头看见了一个孩子,正很安静地低着头坐着。 我吓了一跳,看情形这孩子是早就在这里了,可我刚过来的时候竟然完全没注意到他。 孩子发现我在看他,也转过头来看我。这一下看到了正脸,我倒觉得这孩子面容格外的恬静,很招人喜欢。 “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啊?你爸爸妈妈呢?”我问。 “爸爸在国外出差,妈妈几年前去世了。”他答得倒很平淡。 我一听妈妈去世了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说:“对不起啊。”他点点头,“没事。” 这孩子爸妈都不在身边,可能是跟爷爷奶奶住,今天儿童节就自己跑来游乐园了。这样我就有些不是滋味,忽然灵光一闪,说道:“哥哥带你玩好不好?” 他愣了一下,好像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也不多啰嗦,拉着他就走,感觉自己就跟贩卖儿童的人贩子似的。 我俩到售票处去买了两张豪华家庭版的游乐设施通票(刷我妈的卡,我一点也没客气),我领着他一个一个点开始玩。虽然天还是很热人还是很多,我一直能闻到那股雨后空气的味道,竟然没再觉得恶心难受到不能忍的程度。 拒嫁邪王,狂妃要休夫 小鬼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我,我自己倒是玩的各种嗨皮,有几年没来游乐园了,好久不见甚为想念啊。 我一时得意忘形就忘了自己还生着病这码事,拉他去坐过山车,结果刚一上去胃又开始翻腾,整个过程就变得相当煎熬。一下来我就冲到墙根边上一阵干呕,当然啥也没吐出来。周围的人都以为我这是坐过山车的反应,还有几个小孩很大声地笑话我。过山车的工作人员过来问我要不要去医院,我摆摆手跟他说没事。 等稍微缓过来点了,我抬头去找那小鬼,发现他正从路对面朝我走过来,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走到跟前把水递给我:“漱漱口吧。” 我接过水来喝了一小点在嘴里含了一会,等不那么冰了才咽下去,清凉的感觉一路顺着喉咙流到胃里,让我稍微舒服了点。 “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休息一会。”小鬼说。 我苦笑,“大六一的这游乐园里哪有人少的地方啊?” 小鬼很平淡地说:“有的,你跟我来。” 我根本不相信这游乐园还能有人少的地方,脚下虽然跟着他,心里却不以为然。小鬼七拐八拐绕到了湖后面的一片小树林,没想到这里还真没什么人,可以说放眼望去一个人也没有。 这游乐园里有个不大点的湖我是知道的,经常有人在湖里划船,不过我从来不知道有路能直接绕道湖后面,原来这里还别有一番天地。 我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鬼,不赖嘛,这都让你找到了。” 小鬼也不得意,只说:“你坐下歇一会吧。” 我于是找了棵荫凉好的大树在树底下坐下来。那小鬼在周围绕了几圈,仔细朝树上看着,我纳闷他在看什么,就也跟着一起朝树上看,结果除了大片墨绿的树叶子啥也没看着。 他绕来绕去,最后在一棵树跟前停下来,一抬脚猴子一样爬了上去。我大吃一惊,那棵树大概有十几米高,从树根到最下面的树杈至少也有五六米,完全没有踏脚的地方。这样都能爬上去,这小鬼简直身怀绝技啊。 他在第二层树杈的位置停下来,站在树杈上,扯起t恤衫的衣襟当兜,从树枝上摘着什么。我眯缝着眼睛仔细看,才在大片墨绿的树叶中看到一些零星的橘黄色的小点。重生末世之喂养 小鬼摘了一些,好像觉得够了,就探身下到第一层的树杈上,结果一个没站稳,竟然掉了下来。 我吓得大叫了一声“小心”,下意识想冲过去接他,还没起身人已经落了地。哪想他着陆极为轻巧,双腿往下一蹲作为缓冲,连t恤衫里的东西都没溅出来。 敢情人家不是掉下来的,是跳下来的。 我松了一口气,就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有点傻逼 小鬼走过来问我:“你有什么东西能装这个么?”我一看他t恤衫里原来是些橘黄色的果子,差不多有海棠大小,看长相倒很像缩小版的柿子。 我掏了掏兜,掏出那张游乐园的地图,就把地图展开铺在地上。小鬼把果子放在地图上,用矿泉水洗了几个递给我:“尝尝。” 他说着自己也拿了一个往嘴里送,我心想应该不会有什么毒,就也吃了起来。 那种果子味道特别奇怪,我从来没吃过。倒也不是难吃,只是我没有办法把这种味道跟天然的水果联系到一起,要形容的话,感觉有点像柠檬味口香糖的味道。 我一边吃着,就问他:“这是什么啊?” 小鬼刚要说我手机就响了,一看是我妈打过来的,我接起来就听我妈说:“韩宇你还在游乐园吗?还在过来一起吃午饭,我们在主题餐厅呢。” 我其实不太想去,不过又觉得跟姑姑姑父出来一趟一起走了50米就给人家脸色看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加上我还真饿了,就答应了我妈。 挂了电话我跟小鬼说:“我妈叫我过去吃饭,你怎么办?不然一起来吧?” 小鬼摇摇头,“没事,我也该回家了。谢谢你今天陪我玩。” 我一想也好,就跟他道了别往那个湖外面走,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又回过头说:“对了,儿童节快乐。” 小鬼点头,“嗯,你也是。” 我忽然想笑,心说我早不是儿童了,就继续往外面走。走出几十米再回头看的时候,那个小鬼已经不见了,也不知是从什么我不知道的路走了。 第41章 和谐买 家在4层,我按了两下门铃,等了一会,就听到门里传来一声很年轻的女声,问:“找谁?” 我忙答道:“请问是李桂梅家吗?” 年轻女人顿了一下,又问:“你找她什么事?” 我一听这至少是没走错门,拿出检察院的介绍信,冲着猫眼给她看了一下。“我是市检察院的,‘白景皓’的案子现在正在院里审查起诉,我想向李桂梅了解一些情况。” “我妈生病住院了,没在家,你走吧。” 生病住院了?我心里暗叫不妙,转念一想觉得不对,这应该只是她赶我走的借口,就说:“刑事诉讼法规定证人有作证的义务,希望您能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心里想她要再推辞就搬出强制措施来吓唬吓唬她。 果然我一提到法律规定,屋里的女人就犹豫起来,半晌才小声说:“都跟你们说过好几遍了,这还有完没完……” 那时屋里更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很洪亮的声音:“姑娘,外头是谁啊?” 李桂梅的女儿只好给我开了门,连连叹了几口气,大声回答道:“妈,检察院的人,又来问那案子的事了。” 一位身材矮胖的大妈很快就从屋里出来了,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笑着对我说:“没问题,一定支持你们工作。”说着还给我找了拖鞋换,弄得我挺不好意思的,心想这大妈性格真好,见了凶案现场也没留下什么阴影。 “姑娘啊,我招呼客人,你去把肉炖上。”大妈说着带我到客厅坐下,又张罗给我泡茶,“可是我该说的差不多都说过了,好像也没啥可说的了。小同志你还想问啥啊?” “这案子现在在审查起诉,有些不清楚的地方,我就是来跟您确认一下。”我等她在我对面坐下,问:“阿姨,您说您当时看到‘白景皓’袖口被血染红了一大片,您仔细回想一下,他身上其他地方有没有血?” “这个……”她想了一会,摇摇头说:“没有。他那衣服挺干净,就右袖子上的血特刺眼。” 我心道这就对了,把画像和血迹的问题跟她大致解释了一下。大妈一拍大腿,“我就说嘛,那孩子怎么可能是杀人犯嘛。”我被她的情绪感染也不由微笑起来,却又觉得,那小鬼的身份其实说不定比杀人犯还了不得,接着问道:“那您知不知道他在哪上学,他爸在哪上班?” 大妈摇头,“真不知道,我每天下午去他家给他们做饭,做完了就保鲜膜一封放桌上我就走,一般见不着他们父子俩,有时走得晚能见到老板下班回来,跟他打个照面。景皓那孩子好像上初三,学习忙,更见不着。就有几次下午两三点回家,我问怎么回来早,他说下午课没意思,就逃课了。” 我皱皱眉,合着这大妈也一共没见过白景皓几次,“那您能跟我说说,为啥您觉得他不可能是杀人犯么?” 听我这么问大妈就笑了:“那孩子好啊,你等会。”说着转身到阳台去拿回来一个鸟笼子。我一看里面是两只珍珠鸟,多说就10公分高,非常可爱。 “我这两只鸟养了三年多,都有感情了。去年秋天喂食的时候鸟笼门忘了关上,结果母鸟顺着阳台就飞出去了,我咋找都找不着,那个心疼啊。那几天正好有一回景皓下午逃学回来,我就跟他絮叨了一嘴。结果你猜怎么着?” 我心想这不明摆着么,这鸟都放我面前了,“他帮您把鸟找回来了?” “可不是嘛,”大妈更高兴了,“他说想看看剩下这只鸟,我第二天就带到白家去给他看了一下。等过了差不多一个礼拜,有一天我刚进他家门,就见他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落着那只母鸟。我这鸟认生,就许我碰,别人谁碰都嗞咂乱叫唤。那孩子奇了,母鸟落他手里吃食儿,也不叫,也不飞,比见了我还安生。这样的孩子能是杀人犯?我到了了也不信。” 这故事其实什么也证明不了,只能说小鬼做了一件事让大妈对他印象很不错。我惊讶的是,总觉得他那种透着邪气的人,跟让小鸟落在手里吃食这个动作,怎么想都不搭。 “阿姨,您怎么能确定他找回来的就是您的这只鸟呢?这种鸟看起来都一样,到鸟市随便买一只都行啊。” “能确定,能确定。”大妈指了指其中一只,“你看这只是母鸟,它一条腿原来是弯的,爪子有一节像是折了,买的时候没注意,拿到家就这样。景皓那孩子找回来的就是它,还说帮我把爪子给治了一下。我后来养了三个月,那爪子还真长好了。我问他咋治好的,他说是农村的偏方。” 我一听这可真奇了,腿断了那么久还能治好,没想到这小鬼还是个神(兽)医? 大妈一边说一边逗那两只鸟,显得特别开心。她逗了一会,好像又想起什么,慢慢地开口说道:“你别说,他家有件怪事……我在他家打扫的时候,经常能听到铁链子的声音,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 “铁链子的声音?” “是啊,”大妈点了点头,“那种粗铁链子在动的声音。我以为附近有什么地方施工,还找过几次,也没找着。” 这件事就显得没头没尾了。我隐约觉得李大妈所说的这种铁链子的声音可能是解开某个谜题的关键,但我以现有的线索构架起来的体系中,没有任何一个头能跟这个截点连上。 我们又聊了些其他的案情,基本都跟大妈之前的证言一样,没什么新的发现。聊完大妈还留我吃晚饭,我忙婉言谢绝,说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要走的时候大妈的女儿从里屋出来,对我说:“对了,这还有把白家的房门钥匙,之前有一次我妈弄丢了又配了一把,结果原来那把又找到了,就一直放家里放着,都忘了这码事了。我前一阵打扫房间才想起还有这把钥匙。这算是证物吧?你交给公安吧,我可不想收着这晦气的东西。” “幸亏您没扔掉,这对我们非常重要。谢谢。”恭恭敬敬道了谢,把钥匙接到手里。我当然不会费劲跟她解释我是检察院的跟公安不是一个路子,以及全部证据已经移送到检察院了,以及,我只是个实习生今天也不是什么正式的询问证人,我只是打着检察院这块金字招牌来套套大妈的话而已。 从大妈家里出来已经6点多了。我在路边找了家麦当劳,要了份超值晚餐,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慢慢吃起来。北方夏天天长,外面天还大亮着。 一路上我手里一直紧紧攥着那把钥匙,等坐定了才反应过来,摊开手掌,手心一片全是汗水。钥匙是现在很普及的防盗门用四棱型,硌得我的手上留下了一条很明显的红印子,*辣地疼。 实在太巧了。 我确实打算要去白家探一探,原本还在想怎样没有条件创造条件,如今竟然这么容易就拿到了白家房门的钥匙。 实在太巧了,怎么偏偏李桂梅会有一把备用的钥匙,而这把钥匙又偏偏落到我手上。 一般情况下,一件事能进展得这样顺利,如果不是幸运女神上辈子确实欠我很多钱,那大约就是,有人故意下了个套,等我往里钻。 而我现在怎么都不觉得,这是因为幸运女神今天忽然想起了我这个老相好。 我盯着那把钥匙,把汉堡的包装纸揉成一团。 这是个陷阱。 有人想让我去案发现场,而且是在不惊动公检法的情况下,私底下偷偷去。 那么,如果我去了,会发生什么? 我忽然想起小鬼那句话——知道得更多会对你非常危险,我还能全身而退,你的话,恐怕很难。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他背后有一个犯罪集团能保他周全,而要杀我灭口。 所以,如果我拿这把钥匙开了白家大门,会看到里面站着一排黑西装黑眼镜的人,拿机关枪对我一顿扫射,把我打成筛子么? 或者其中一人冲上来一个过肩摔把我打趴在地上,威胁我给他们当内应救出小鬼,不然就做掉我全家? 不不……这不科学。这不科学。 如果这真的是陷阱,设这个陷阱的人就太手眼遮天了。他怎么能知道我能看到这个案子,对这个案子产生兴趣?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去找李桂梅呢? 还有另一种可能——他等的并不是我,而是任意一个人。无论是谁,只要想查清这个案子,找到了李桂梅,都可以按我的步骤拿到钥匙。 没有人会专门设陷阱去害一个不特定的对象。这样的话,这把钥匙,相比危险,反而更多了些神秘的气息。 白家大门背后,隐藏着一个秘密。 按小鬼的说法,那是一个,知道了会很危险的秘密。 我忽然又想起他淡漠的眼神,略有些倦怠,却清澈镇定,带着一股不露锋芒的气势。 事情进行到这里,不过短短一日,我已经获得了很多信息。这些信息以一种极为杂乱的方式摆在我面前,毫无规律可循。 这件案子于我,就好像在拼一张五千块的没有全图预览的拼图,我拼起了外围的几个小局部,但仅凭这几个局部,还无从猜想这张画到底画了什么。 现在,这张五千块拼图的预览图,就在白家大门的后面。 第42章 和谐买 看来这一年之间,李桂梅在白家见到的人并不是李伟,而是这个人。他们相差几岁我并不清楚,但李伟的尸体六年都未*,很可能正好弥补了两个人的年龄差距。加上李桂梅受惊之下不会仔细辨认,更是认不出兄弟二人面容上细微的差异。 “逸之,别闹。”我一扭头就见小鬼阴沉着脸盯着那个李潇,“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听他那声“逸之”我心里就是一沉。得嘞,这回连问都不用问了,小鬼自己就叫这个人“逸之”。我大前天莫名其妙昏倒时听到的对话是这两个人妥妥地。小鬼后来表现的对这件事全不知情,还真特么是个演技派。 可是他这样骗我到底为了什么?说到底,如果他不想让我知道那段对话提到的事,就算我昏迷了也不会贸然在我身边提起吧? 这样忖了半天,我越想就越觉得不对,这事太诡异了,肯定还有什么是我没注意到的。 那个李潇若无其事地撒开我的手,指了指身后的背包,显得颇得意,“小爷您都发话了,哪有不准备好的道理?都在这里了。” 小鬼点头,“包给我,我在外面,你们去里面吧。” “不用你说我也得去里面,有你在哪轮得到我得瑟,”李潇把背包解下来放到地上,抬头看着他的手臂,“不过你现在一条胳臂都残了,能行么?” 小鬼压根没接这个茬,好像这是个不需要回答的蠢问题。他面无表情地拉开背包翻了翻,确认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又转过头来看我,眼神给人感觉很复杂。 “韩宇,今天既然你来了,他等下肯定会忍不住告诉你一些事情。外面很危险,我不能让你跟我在一起,我也管不住他的嘴。到时候哪些是真话,哪些话只能当笑话听听,全凭你自己判断。无论最后你相信了什么,我都不会辩解,你相信的事对你来说就是真相。” 他这话好像已经知道我在怀疑他,我顿时心里一阵羞愧,急着想要解释,他却直接转身走了。 李潇在一边意见颇大,“小鬼你这话不够意思啊,咱俩认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有五六年了吧,你啥时候听我说过半句假话糊弄别人?咱经商最讲究个诚信,无信不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白了他一眼,心说光见面这五分钟不到就能看出来这是个满嘴跑火车的货,哪用得着五六年?这样想着脚下迈步就想去追小鬼,结果被那李潇一把拉住,他手劲使得极大,捏得我胳膊一阵发疼,挣了几下愣是没挣开。 “韩宇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白小鬼说了外面很危险,你跟着过去不是给他添乱么。”他嘴角仍笑着说道,眼神却很严肃,让我微愣了一下。 “小鬼他……在外面会遇到什么?” “不清楚,”他见说动了我,就放开我的胳膊,转身又把那个高端洋气的金属箱子提了起来,示意我跟他进仓库里去。“他今天用的这一招,虽然方法一直在民间流传,但是从来没有人用过,因为这一千年间从没有人盗出过鹰眼。” 李潇本来在鼓捣那个没上锁的大铁门闩,说到这里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停顿了一下,更正道:“也不是,鹰眼诞生的时候有人用过一次,不过那是小一千年以前的事情了,到底是什么情况现在谁也不知道。” 我吸了口气,“一千年没人用过的方法却会一直流传下来,这太不可思议了,按理说不是应该早就失传了么?” “不奇怪,一千年了人不是也没放弃偷鹰眼的勾当么?”他的语气相当平淡,“不过确实快失传了,我这次费了很大劲才从几个半节入土的老顽固那里搞到家伙,要是再晚个几十年,等这些人连传人都绝迹了,到时就算偷到了鹰眼也用不上了。” “那之前用过这个方法的人是谁?”我之前就在怀疑小鬼也许是活了一千年的老妖精,现在他对从没有人用过的方法都这么熟悉,难道千年之前的人真是他么? 李潇终于弄开了那个门闩,把门朝外一拉,大铁门就猛地拉开了,发出一阵刺耳的“吱呀”声。他转过头来看着我,脸上少见地毫无表情,轻声说道:“就是你。” 我呆在原地足有一分钟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是说,一千年前用过他说的那个牛逼闪闪快要失传了的方法的人,就是我?合着我才是活了一千年的老妖精? 卧槽哥们能别逗么,你嘴里的火车可以冲出地球飞向宇宙了吧!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哥们早进到了门里,正把那个金属箱子放在地上开锁,他一打开箱子就见一片白汽从里面冒出来,原来那箱子竟然是个便携式的冰箱。 他从那箱子里拿出一块冒着白汽的晶莹剔透的东西。我走到跟前才看清楚,那是块大概15公分见方的冰块,外面雕刻着很复杂的花纹,冰块极为剔透,其中连一个微小的气泡都没有。但是正中央却有边长10公分左右的正方体的空间,里面放了一根大概一寸粗细的白蜡烛。最匪夷所思的是,冰块四周闭合没有缝隙,当中那根蜡烛却竟然是点着的,黄豆粒大的火苗晃也不晃非常安静地烧着,给整个冰雕映上了一抹很美的金色。 四方形的冰块最上面是一只鹰头的浮雕,所有的细节都惟妙惟肖,只有眼睛处是一个空白的凹槽。李潇拿出那颗琉琉,放到凹槽上,琉琉的尺寸正好跟凹槽完美地契合在一起。 琉琉一放上去,仓库里垃圾的臭气顿时全被驱散了,周围好像刚下过一场大雨,到处都是雨后清新的味道。这种味道比我之前闻过的任何一次都要浓郁,小鬼流了很多血那次我已经觉得味道非常明显,而这一次还要更浓许多倍。 李潇十分陶醉地深吸了口气,“好香!” 原来这琉琉确实有香味,而且就跟小鬼身上那股味道一样。 我本来是气呼呼地来质问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的,看到这一幕忽然就有些泄气。这个人和小鬼做的事、说的话、接触的东西,都完全超出我的认知范围,实在是没处让我讲理去。 我沉下气来,就发现他正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们有一整天时间,你可以慢慢问。你知道白小鬼为什么要说无论你信了什么他都不会辩解吗?那是因为我这个人从来不说谎。不过你要想清楚的是,有没有什么是你不想知道的。” 虽然我确实是个外行,他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也让人太过不爽。我一撇嘴,“你说小鬼跟你提过我,这句就是谎话吧?你们打电话的时候我都听到了,是你先跟他提起我的。你早就知道我,为什么?” 他听我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低头吐了吐舌头,“一上来就被识破了,这可让我情何以堪。不过你问我为什么知道你,我该从何说起呢?” “从头说起,反正我们有一整天时间。”我找了块空地一屁股坐下,一副一直跟他耗到天黑的表情盯着他。 “你在干我们这行的人里面,很有名。”他竟然像是微微叹了口气,这样开口道,说着在我对面盘腿坐下,掏了包烟出来,递了一支到我面前。我也没客气,直接就着他的火点上,“你们这行?我听说你是做小本生意的。” “也差不多。”他自己也点了一支,吸了一口,“你见过张淑芳,可能多少听她讲过一点鹰王冢的事。金辽战争因海东青而起,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辽国想要海东青,却不能自己去捕,而一定要女真人进贡?” 他这话问得我一愣。这个问题我以前确实没注意到,不过无外乎是海东青生在女真人领地,或者女真猎人捕鹰技术高超这类常规的答案吧。 他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没错,无外乎是海东青生在女真人领地,和女真猎人善于驯鹰这两条。女真人中的驯鹰者被称为鹰把式,他们有一套很完善的拉鹰、驯鹰技巧,也被现代满族人继承下来。但是严格地说,海东青并不是鹰,当年的绝大多数海东青,也不是鹰把式捕到的。这就是为什么鹰把式现在还有,海东青却早就绝迹了。” 我皱了皱眉,“你这话说的,海东青不是鹰是什么?” “是一种超出现代生物学所划分的种属的生物。比如你见到的那些人面蛇身的怪物,你看她们的尾部跟蟒蛇一模一样,但你绝不会觉得她们是蛇。” 这个例子倒可以理解,那些蛇妖当然与蛇是完全不同的。也许海东青是某种类似于鹰但却不同于鹰的生物,甚至迥异的程度堪比我现在见到的蛇妖与蛇的区别,当时的人一眼就能辨认出来。只是现在海东青已经绝迹了,后人凭借流传下来的描述,误认为海东青就是鹰。 我默默点头表示赞同,却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等等,你说那些人面蛇身的怪物是生物?” “当然是啊,人家有血有肉会喘气,”他有些奇怪地看着我,“莫不成你以为是女鬼?” 第43章 【讨价还价】(? 筱一手扶着卫生间的洗手台,一手按着激灵灵地酸痛着的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前一晚两人从床上做到床下(。),连换了三五种体位,这一回原本就是筱自己惹火,自然极为投入。结果做的时候不觉得,睡了一夜再醒过来,腰直疼得他连走路都有些困难。 等等,怎么好像这一幕…… ……咳咳咳,算了。 陈月川大律师当然还跟没事人一样,如常早起做早饭刷新闻,一副意气风发稳重而不失朝气的年轻社会精英范儿,看不出一点疲惫萎顿之感。 所以果然还是有七彩圣光护体女神祝福buff加成吧……筱干笑着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 他洗漱完毕,站在餐厅转角远远地望着月川一边把芋泥包子送进嘴里,一边侧着头看手机的样子,忽然有些恍惚。一瞬间他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曾经离开过这处在小高层9层楼上的公寓,好像一切都还是原本的样子,他从没有去过云南,从没有被不知名的仇人暗算,从没有与月川分开,长达一个轮回那么久。 清晨的阳光在餐厅中铺下一大片辉煌的金色,男人在那金色之中的身影,显得那样自然而温暖。 月川一直看完了一条新闻才抬起头来,望着筱的视线非常自如,仿佛两人不是前一晚才住到一起,而是已经交往了几年的老夫老妻一般,随手放下手机,招呼他过来吃早饭。 “我还没问,你这一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男人的声音还是一贯平平淡淡地,像是随口问道。 筱正把包子往嘴里塞,听到他这么说,就微怔了一下,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月川。 “呜呜嗯嗯唔啊……?嗯嗯唔呜呜呜呜嗯?”——其实这句话翻译过来是“你在开玩笑吗……?现在还问这个干嘛?”,但是因为嘴里被食物塞得满满的,说出口就变成了只有音调没有吐字的咿咿呀呀。 月川的注意力又一次转回手机上的新闻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筱那句火星文,很自然地应道:“我听我妈说,你最近遇到些麻烦?” 这一回筱彻底愣住了。怎么看这个对话,好像月川什么也不记得了的样子? 不对啊,昨天那个关于火锅的讨论明明跟他离开之前每一句都一样啊。那不是对暗号吗?不是说明其实月川还有着上一个轮回的记忆吗?不是告诉他月川在他走后还一直记得他们没有完成的约定,等着他回来再一起吃火锅的一天? 对了他们都说了什么来的…… 筱在脑子里把当时的对话又过了一遍。 ——“你来得正好,我准备今天晚上下火锅呢。” ——“大夏天的吃火锅……?” ——“火锅很好吃啊……而且今天是值得庆祝的好日子呢……” ——“我能问一下……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今天是我再次见到你的日子,而且你看……外面天气这么好呢……” …… ……好像逻辑上确实没什么问题。也没有人规定夏天就不能吃火锅,而且确实月川跟陆寻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交情那么深厚,如今十几年没见了好不容易再见上一面,说是好日子也不过分…… ……所以,这一切都是他误会了?其实只是恰巧赶上月川这天想吃火锅?其实月川说的好日子是说跟陆寻好久不见的日子? 妹啊,害他还为月川心疼得不行流了一大瓢眼泪,其实人家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吗? 筱怔怔地把嘴里的包子嚼烂吞下去,试探着问道:“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月川没抬眼,随口问道,“你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逃学翻我们高中的院墙来找我,想让我带你去看花展,结果从院墙上摔下来崴了脚,两条腿的膝盖都撞破了一大片,还不敢告诉你爸妈只能跟我说,带你去医院上药包扎哭得稀里哗啦的……?” 筱一下子胀红了脸,嘟着嘴高声抗议:“根本没有这码事好吗?你不要胡乱编故事抹黑我的形象!” ……不,严格地说,到底有没有这码事他不知道,说不定还真是有的…… 月川只是轻笑了一下,并没和他争辩,一副嘴硬也没用到底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的样子。 筱憋着气,一口气吃掉了三个包子,又觉得噎得难受喝了一大口粥。 “……所以说,你是真的不记得了?” 月川这次终于放下了手机,抬起头来淡淡地看着他,“所以说,我应该记得什么?” 这种终于认真起来反问的语气倒让筱一时间不知所措了。好像这个轮回里的月川真的没有之前他们在一起时的那些记忆,对他来说,面前跟他一起吃早餐的人,只是十几年没有联系的发小而已。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呢?原本如果月川还记得,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假装那60万债务的事情不存在,一切理所当然地交给月川去处理。俩人之前那个狗屁合同约定期限是一个月,好歹他都跟月川一起住了10天了,不……算上昨天已经11天了,再忍个19天就算完成任务了。无债一身轻感觉不能更好。 可是现在这样,60万的问题就还得提,不然说不定那个躲在暗处不知道是谁的仇人还没找上来,他一出门就被段威的手下乱棍打死了。 筱想到这猛地打了个哆嗦,放下手里的勺子,身体慢慢往后挪了挪,靠到椅背上抱起双臂,摆出一副异常严肃的表情。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呢……谈钱一向伤感情,上一次月川好歹一张嘴就提了“脱衣服”这么个臭不要脸的要求,让筱义愤填膺之间根本没顾得上愧疚或不好意思,权当让月川还钱是理所当然。可这一次衣服是他自己脱的,两人你情我愿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还要弄一出“你强了我玷污了我的贞操赶快给我还了那60万赎罪”这样的戏码,不是太矫情了吗? 所以……还是想个另辟蹊径的办法吧。 筱重重地叹了口气。 “月川君,没想到你竟然都不记得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能会感到非常难以接受,但是请你相信,这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没有一句话虚假。”筱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往前凑了凑,故意压低了声音,营造出一种神神秘秘的气氛,“其实,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月川还是那副面无表情扑克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筱看了30秒,然后轻声说道:“你来自另一个世界。然后呢?” 筱反而愣了一下。……这就相信了?这种超越常识的鬼话都能唬住人?社会精英的思考回路都这么不拘一格别具一格吗……? 他清了清嗓子,又用严肃而沉重的语气继续说:“不仅是我,你也是来自那个世界。那是3000年以后的未来,地球已经被来自v-β3096星球的高智能生物全面占领,人类被他们作为食物饲养,过着非常凄惨的生活。后来地球人成立了地下解放组织,其中之一叫‘绿色星球联盟’,我跟你都是这个组织的成员。” 月川还是一成不变的扑克脸,听到这里也向后靠到椅背上,抱起双臂。 “然后呢?” 不勒个是吧,这种纯属科幻片看多了的中二段子也相信了?陈月川你的智商呢我真的看错你了吗? ……总之还是先编下去,到什么时候圆不了了再说。 “然后……我们与v-β3096星人发动了一场生死大战。虽然地球人以微小的优势取得了胜利,但过程中却导致当时地球上一切活动赖以运行的主能源系统——zephyr受到致命的损伤。在人类终于夺回自由的短短59天之后,地球彻底毁灭了。” 筱说到这微微低下头,还咬了咬牙,显得异常沉痛而不甘。 “……然后呢?”月川好像被筱沉重的语气所感染,声音有些黯然。 “然后我发现我重生到了这个世界。”筱煞有介事地继续说道:“而且不仅是我,还有很多我们的战友也在这个世界,包括你,但是你们都不记得那个时候的事情了。” 月川也叹了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确实太寂寞了……” 筱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吧是吧!这种只有我自己还有前世的记忆的感觉你们怎么会懂?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在3000年后的仇人也来到了这里,并且处处找我的麻烦,我现在已经被他逼到走投无路了,只好来求你帮忙,没想到你完全不记得我了……” “那个人是谁?需要我怎么帮你?”男人又放下双臂,严肃地问道。 筱欣喜之余已经无力吐槽了。不过看月川这架势,好像还真有戏? “他就是段威……我听说他们家欠你人情,你出面的话说不定他会买账,我估计可能……60万就可以搞定了。” 嗯,你不是说过老段家到现在还每年给你送两瓶红酒呢么?上吧月川少年! 月川又一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筱看了30秒,然后大笑起来。 “寻,这么久不见你扯谎编故事的能力倒很见长,说得真跟那么回事似的……”他笑了好半天才勉强停下,用手背抹掉笑出的眼泪。 “搬过来跟我住一个月,我替你还那六十万。” 第44章 【雪山之旅】(? 那时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只想在地下找个缝钻进去。 月川这魂淡果然是在耍他啊,就说这种连他都不会信的鬼话月川这种死板的人怎么可能会信嘛!这货脸上一副严肃认真深感同情的样子其实早就憋笑憋到内伤了吧。 说起来,开头那一句“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其实是千真万确的实话(虽然这句实话也很难让人相信就是了),可惜后面脑洞开得离谱过头,果然扯到科幻未来星球大战神马的就会有一股浓浓的中二风扑面而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月川对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好像比他还要更清楚,没准儿早就知道他其实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也说不定。 等……等一下—— “你真的不记得了?” 这事不合逻辑嘛,理论上要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就是独立于游戏系统以外的人物(可能类似于另一个玩家),不应该会因为筱重启了游戏而失去上一个轮回的记忆啊,如果连记忆都不完整,那还算什么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呢? 而且,“搬过来跟我住一个月,我替你还那六十万”这句话实在太可疑了。筱根本还没提到自己欠了60万债务的事情(也没有提到他被前男友骗了的事情),月川倒是提了一句听他妈妈说起过,但这个少说也有十几年没联系的伯母怎么想也不可能对陆寻的近况知道得这么清楚吧。 所以,果然还是—— “你从刚刚就反复在问这句话,我到底应该记得些什么?”男人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这一回语气倒像是真的认真起来了。 筱被这样一问反而语塞了一下。一开始只是理所当然地觉得月川应该还记得所有的事情,所以才一再追问。可要他具体去说到底应该记得些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他们在一起住了十天,仔仔细细地回想,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记住的事情。每天早起,一起吃早饭,然后有时跟月川去上班,有时自己留在家里做些琐碎的事,做家务,打扫房间,等月川回来,吃月川给他准备的各种好吃的,滚床单…… 都是最最日常的事情。没有任何一件,是能让人记一辈子的。 筱支吾了半天,终于低下头叹了口气。话题到这里,就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没什么,是我搞错了。” “啊,是吗……”男人随口应道,随即站起身来,路过筱身边的时候,还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那对耳钉你不戴了吗?” 月川这句话声音很轻,又因为已经走出了餐厅,听起来有些含混。筱猛地回过头来,只看到月川从转角后走过去的背影。他急着追上去,甚至脚下不稳踉跄了几步。 耳钉的事,他完全忘记了。 果然饰品这一类的东西,习惯之后就会变得很难感受到它们的存在。筱记得他好像从月川家出发去云南的时候还是带着那一对土星的,但后来它们什么时候不见了,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直到月川这一次提起来,他才发现它们已经不在自己耳朵上了。如果说这是因为开启了一个新的轮回,理论上他是回到了打耳洞之前,耳钉应该还在月川那里。但现在无法解释的是,他的耳洞竟然还在。 已经完全愈合了,不像是新打的样子。 这简直就像是……事情的发生是延续的,只是全世界所有的钟表都往回拨了两个礼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筱追着月川来到书房,一句问句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临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把嘴唇咬地死紧,甚至没注意到嘴里已经渗了一片血腥。 不能问。 绝对不能问。 问了就输了。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步伐混乱地走到月川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按雪夜姬的提议试试“套套月川的话”,结果旁边的打印机响了几声,吐出两页纸来。 “关于搬过来跟我住一个月的事情,你要是同意的话签了它吧。”月川平淡地说道,把那两页纸递到筱面前。筱低头看了一眼—— ……“私人服务合同”…… 那时筱僵硬的脸上扯出一个极端诡异的阴暗笑容。 这根本是不作死就会死作了死也会死啊……黑心卖身契连那个荒谬透顶的“甲方生理需求”都没有改好吗? 鉴于上一个轮回中筱已经吐槽过这个合同无数次了,这一回他真的没什么力气吐槽了。 关键的问题是他根本分不清现在自己面前这个月川是真的完全了一点之前的记忆都没有,还是明明记得所有的事情故意在玩他。 ……算了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五分钟以后的问题干嘛要现在想清楚呢? 筱干笑着把那份合同又仔细看了一遍,连一式两份的第二份也仔细看了一遍,还真是一个字都没有改。 “有什么问题吗?”月川若无其事地问,好像一点都不觉得这份合同从根本上违背宪法国际人道法世界人权宣言什么的。 筱停顿了一会才慎重地摇了摇头,抬起头来极严肃地看着月川。 “搬过来跟你住可以,签这个合同也没问题,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老爷爷曾经教导我们,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谁说你出个合同我就得一声不吭乖乖签字了?到菜市场买五斤酸菜还可以跟老板娘讲讲价钱呢不是? 而且,不是筱自负,凭他跟月川这一个多礼拜的相处,他大概可以确定,只要自己提的条件不涉及到维护另外一个男人(。),大体上月川都会答应他。陈月川就是那种表面上难缠到死其实内里很软的人,抓住这一点的话,其实很容易击破—— “哦?”月川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好像不仅不打算拒绝,还对筱所谓的条件很感兴趣,“说来听听。” bingo!看来有戏!筱在心里比了个剪刀手庆祝胜利,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严肃认真的样子。 “你排个两周的休假,连上前后周末,我们去旅游吧。” 这个答案显然在男人意料之外。他愣住了几秒,甚至微微侧过头来,皱着眉深吸了口气,像是完全没搞懂筱提的要求有什么深意。 “这是这么难决定的事吗?我没什么复杂的考虑啊,只是想在这一个月里跟你一起留下一些回忆。”筱轻声说道,末了还垂下视线,神色显得有些寂寞。 要说复杂的考虑那确实是没有,不过简单的考虑就有几条。上一次乖乖签字留在你家里陪你去上班撞上林启明的案子哭得要死要活最后还be了,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怎么说也不能犯一样的错误吧? 而且,他既然是在丽江被杀的,怎么想都要再去一趟丽江才能查出些蛛丝马迹来。虽然丽江很可能更危险,可努力查一查总比躲在这里坐以待毙要好。 男人想了一会,似乎觉得这确实是个无论答应还是拒绝都无功无过的要求,才答道:“倒没有什么非要拒绝你不可的原因。只是我今年的年假只剩下一周了,你压缩一下行程吧。” 筱大喜,连忙答应下来,“好啊好啊,一周连上前后的周末也有九天,你今天上班就去申请我们明天走!我现在回去收拾东西。” 多留一天都多一天的变故,万一又踩上跟上一次一样的路线他又得被雪夜姬请去喝茶了。能早走一秒就要早走一秒! 心里这样想着,筱唰唰唰地在两张合同上签了名,豪情万丈地一翻手腕递给月川。一向写字极小的游戏脚本作家这一次竟破天荒写了几个大字(虽然还是一笔一划地,而且还是很丑)。 “你这是想去哪里?这么高兴……”月川觉得有些好笑,也在两张合同上签了名字,随口问道。 是啊,去哪里呢……最好是一个要路过昆明路过丽江然后还更偏僻的地方,这样可以顺便把一路上好玩的地方都玩一遍……“玉龙吧,我们去看雪山!” “嗯。”月川平淡地答道,把签好的合同还了一张到筱手里,起身准备出门上班去了。 “那你查好行程吧,要订票之类的可以用我的信用卡。”走到门口他又回过身来对筱说道,筱重重点了两下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才松了口气。 所以,这样算是走到另外一条线上了吧…… 他向后靠到椅背上,看着月川桌面上跟之前如出一辙的摆设,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慨。联想超极本,笔筒,小型惠普打印机,几沓文件,角落的位置还有一个相框,因为背对着筱,他看不到其中的照片。 手机适时地想了一下,滑开锁屏,是游戏系统发来的短信。 【能让陈月川把照片摆在书桌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1.说不定是个大美女,拿过来看看- -2.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没兴趣- 意外的是,现在再看这个选项,他竟觉得有些搞笑。果然知道了某一步的答案再回来玩游戏,那种身临其境的紧张感就降低了。 筱确实笑出声来,在这条短信下面回了一个【2】。 第45章 【枫会馆】(? 筱跟上次一样到那个地下室收拾了自己那一点东西找房东退了房。微妙的不同在于,这一次他似乎并不觉得这是迫不得已寄人篱下,反而去到月川那里,更有种回家的感觉。 上一次的时候,他觉得这一切都麻烦无比只想应付了事顺顺利利转世投胎去,当然现在他还是觉得这一切都麻烦无比……却竟然有了那么一点点跃跃欲试的感觉。 能解开这个谜团的话,后面有一个he等着他呢。那个he里面,他能一辈子把月川那处小高层九层楼上的公寓当做自己的家,他能一辈子,都跟月川在一起。——虽然一辈子这种玄而又玄的事,他从来没想过,也不敢想,不过游戏的he不是都是这样的吗?r! ……不,好像又不太对,虽然月川的公寓是还不错啦,不过要在这住一辈子也不太对啊。月川正是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说不定过几年就会想买更大的房子了,现在房地产势头这么好,他又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有变态精英气质的人,怎么可能不多投资几处房产嘛。加上城市规划一直在朝令夕改,里面这点花花道道大家都明白,说不定明年后年这片刚盖好的高层小区又要“旧城改造”,以月川那两下子,“拆迁安置费”绝对能捞到一大笔天价巨款……然后,等到他们老了,就从这污染严重的大城市搬出去,找个偏僻的小地方买栋小别墅。听说中国最养生的城市是哪来的?青岛? ……不不,怎么连老了之后的事情都算计起来了……而且也不能一直吃月川的住月川的吧?他好歹上辈子赚的钱一点也不比月川少啊,这样算什么事。 他一边这么胡思乱想着一边往回走,从自己原来住的那个小区拐出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一个推手推车卖盆栽的老大爷。大爷正蹲在路边吃盒饭,见筱在自己摊子前停下,就上来招呼道:“同学,买花啊?” 筱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这一片确实隔三站地有所大学,估计这位老大爷平时也是赚学生的钱。他笑了笑,“我已经不是学生了。” “原来已经毕业了,还真看不出,你长得真年轻。上班的话买这盆怎么样?放电脑旁边吸辐射,还好养,一个月不浇水都长得好好的。”也许是生意人的本性,老大爷立刻就开始推销起自己的盆栽来,指着一盆像是凤爪一样的说道,小巧的绿植叶片却很宽大,上面带着白色的波点,看起来很是精致。 筱摇摇头,问道:“您这有月光女神吗?” “有啊!”老大爷指了指手推车第二层的一个角落,果然那里放着大大小小两三盆月光女神。 筱挑了一盆最小的,刚好看起来跟在昆明鲜花市场买的那一盆非常像。跟老板问了价钱竟然还比鲜花市场便宜两块。 他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果然雨薇说鲜花市场的盆栽不便宜一点都没有错,月光女神又不是云南的特产(听这风骚的名字估计原产地都不在中国吧),这从云南大老远背回来到底是遭的哪门子罪呢? 筱捧着那个小盆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说鲜花市场的反而更贵一点,还要不远好几千公里背回来,就算是这样自找麻烦的傻逼事迹,最终连带回来的机会都没有,还是让人不免伤感。 这次再回月川那里一切都轻车熟路了,筱极自然地拿钥匙开了门,进屋放下东西,便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开始计划去玉龙的行程。等到月川下班回来,筱已经打印了一大叠攻略出来,每一天的日程安排都计划妥当,住宿的酒店和往返机票也都已经搞定。 月川从头到尾扫了一眼,除了机票是经济仓让他狠狠皱了皱眉头以外,每一站都可圈可点,总的来说,是一趟相当值得期待旅程。 “就算你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啊,你赚的是毛爷爷,可不是绿色的富兰克林。要不是你时间太紧坐火车要来回4天剩下就没得玩了,我还真想订火车票呢。”上辈子筱好歹赚了不少钱,但一点也没改掉土鳖的宅男本性(从他一直开着的那辆破本田可见一斑),在他的概念里始终觉得坐飞机是这世上最不划算的事情,一出手几千上万块花在路费上面,毫无价值不说,简直肉疼得欣赏美景的心情都没有了。 月川撇了撇嘴,没跟他争辩,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做得不错。” 筱猛地脸红了一下,随即又小声嘟哝道:“什么嘛,好像我连这种程度的事都会做不好一样……” 晚上两人一起收拾东西。因为高原尤其是雪山上气温会很低,必须要带一些厚衣服御寒。筱并没有合适的棉衣,好在这种外套一类的衣服对尺寸要求并不严格,月川找了两件自己的给他,穿起来还都不错。 “要不要带本书在路上看呢?从这飞过去也要四五个小时吧……” 月川脸色黑了一下,“平时上班读各种案卷材料就够乏味了,我可不想好不容易休个假还要跟文字扯上什么关系。” “好的文字可以帮助人们放松心灵啊……”筱无奈地笑笑。原来还真的有这种像跟阅读有仇一样的人。 他在月川那一整面墙的书籍里面挑了半天,好像又有点理解了月川的想法。这种大部头的专著要啃起来确实会非常累吧,尤其还都是专业性很强的刑法书籍。读了太多这一类的学术著作,可能让月川对阅读这件事本身都留下了一种繁杂而累人的印象。 挑来挑去最后也只有那一小撮文学类的书籍还是他可以随便看看的。文学名著的话都是老生常谈的那几位大作家的作品,筱大部分在高中的时候就浏览过了。 少数几本当代作家的作品里面,最吸引他的,果然还是—— 筱又抽出那本装桢朴素的《深海》,“这本书你看过吗?觉得怎么样?” 月川抬头瞄了一眼筱手里的书,他显然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真的只是瞄了一眼而已。 “没仔细看,只是随便翻了翻,怎么了?” “觉得怎么样?”筱凑到他身边,讨好一般地问道。按他的推测,这本书有幸能在月川书架上挤占到为数不多的文学类席位之一,说明月川一定对它评价很高。自己想起来没事偷着乐呵乐呵是一回事,听到当事人当面赞美是另一回事,能让陈月川夸他的机会可不多啊。 没想到月川竟然皱了皱眉,显得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最大的感觉是,作者是个不折不扣的庸才。文学创作和美术、音乐相类似,没有真正的才华,哪怕技巧再娴熟,付出再多努力,也不可能写出传世的伟大作品。我承认这个于森是有那么点毅力,比起写书来说,也许他去卖保险还更容易成名成家一点。” 喂喂,什么跟什么啊?明明他主笔的游戏销量都一路大好好吗?谁稀罕写什么传世的伟大作品啊?你去看看那些上高中语文书的老古董,再版一次赚的钱有他游戏发行的零头多么? 月川说到最后,筱生气过头反而笑了起来。“人家现在已经成名成家了好吗?这是茅戈奖的获奖作品诶,你瞧不起人也该有个限度啊。” 月川没对自己的毒舌做出任何解释,停顿了一会,像是随口问道:“你看过这本书吗?你是于森的书迷?” “我——”筱本来想回一句“当然看过”,又觉得一共只看了第一页的一半就这么说,未免太心虚了一点,语塞了一下,临时改口道:“我这就准备看呢,等我看完再来跟你大战三百回合吧!” 他气鼓鼓地把那本《深海》收进自己的背包里,一把拉上背包拉链,然后拿来白天买的盆栽,丢在月川面前。 “这个给你,别问我为啥!”甩下这句话,筱就转身到厨房吃零食去了。 还说什么送给喜欢的人呢,见鬼去吧呵呵呵。 两人之间略诡异的氛围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筱被月川叫起来迷迷糊糊地套上衣服吃过早饭赶去机场,等到在飞机上坐下来,旅行的兴奋感便把之前那一点点不愉快完全驱散了。 当然筱还是没能看那本得了奖的书。他确实像模像样地翻开,结果再次只看到第一页的前一半,就觉得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这样一觉睡过去,再睁眼的时候,飞机就已经着陆了。 两人下午去石林转了一下午。虽然正值旅游旺季景点里面人山人海,筱还是极兴奋地跑前跑后拍照片,还买了两张明信片写上他们自己的地址寄回家里。 晚上他们为了赶行程就搭巴士又走了一段,结果停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本来月川意见颇大,真见到筱订的酒店的时候,却又眼前一亮。 酒店名字叫江枫会馆,坐落在周围完全看不见楼房的山区里,竟然现代设施非常齐全。从外观看是与云南的气质相近的古朴民族风,只有一层的大院式建筑,门口还挂着两串灯笼,看起来格外雅致。最主要的是,因为位置较偏,酒店好像并没住太多人,在这旅游旺季出来游玩,难得地还能享受到几分安静。 进门checkin的时候,前台的迎宾小姐热情地说道:“欢迎光临,你们是这家酒店的第一批客人。” 第46章 【命案现场】(? 筱一听是第一批客人立马来了兴致,“怎么说?” “您就是陆先生吧?”迎宾小姐甜美地微笑着,说道:“本店下周三才正式开业,在几家大的旅游咨询网站上刚刚把基本资料发布出去一天,就接到了不少预订。陆先生您的预订是最早的。” “所以呢?有什么优惠活动吗?住宿费全免外加赠送总统套房服务之类的?”筱两眼直冒光,兴冲冲地问道。 迎宾小姐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抱歉,这个没有……不过酒店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全新的,这不是很好的体验吗?” 筱多少有些失望,勉强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那时酒店的前厅里又呼呼啦啦来了一波人也要checkin,原本就不太宽敞的空间瞬间挤满了。迎宾小姐等筱签完名拿了房卡,就忙过去招呼他们。这下子筱多少有点不爽,说什么第一批客人,没有优惠的话,这一晚整个酒店只住他跟月川两个人也还不错,结果现在不仅不是只有他们俩,看起来要过来住的人还不少。 他这样想着,就扭过头偷偷去瞄那一群人。他们一共六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带着墨镜穿着皮夹克,颇有那么点黑帮老大的气质,拿着所有人的身份证给迎宾小姐登记。后面还有三男两女,男人正从外面把好几个很大的金属箱子提进来,从其中一些没有装进箱子里的东西看,似乎是一整套相当专业的摄影器材。两个女人站在前厅里稍远一点的位置,都不说话,其中一个正低着头玩手机。 这时男人们正从外面抬一个很大的箱子进来,因为酒店前厅并不宽敞,女人站的位置挡住了路,两个女孩子都往旁边撤了几步,一直玩手机的那一位便抬起头来,筱刚好看到她的脸,心里猛地咯噔一声。 这不是雨薇么? 他等女孩子注意力再次转回手机屏幕上,又偷偷仔细看了半天,才确定自己绝对没有认错。迎宾小姐登记完毕之后就把那六个人的身份证都一字排开随手摆在酒店前台上,筱低头找了一圈,果然其中之一上面写着“张雨薇”的名字。 ……就算雨薇家是住在离这不远的丽江,要说这是巧合,也未免巧过头了。 上一次他出事就是在雨薇家里,虽然他不知道整件事是不是跟雨薇有关,但在这里再跟雨薇碰面,好像是一种奇妙的征兆,在说在这家酒店里也应该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或者是他顺利查出凶手是谁,或者是他又一次被_干掉了回去陪雪夜姬喝茶,这叫什么?拣日不如撞日?总之能早点了断要比一直拖下去好得多。 筱盘算着要不要去跟雨薇打个招呼,忽然想起如果游戏系统已经了,面前这个雨薇应该也完全不认得自己。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向身边那个人问道:“你们拿了这么多东西,是要在这里拍什么节目吗?” 男人转过头来摘了墨镜,表情倒很友好。他还没来得及回答,一边的迎宾小姐就抢着说道:“他们是《深海》剧组的,现在电影已经杀青了,剧组想在取景地对原著作者于森做个专访,因为我们酒店刚好环境比较合适,就选在这里了。这位就是电影的执行导演刘导。” 筱吓了一跳,“《深海》拍成电影了?我一点也没听说啊!”怎么说这也算是他写的东西,能够拍成电影简直太激动人心了。而且如果是做专访的话说明于森也会来这里,能见到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这种奇妙的体验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啊。 他连忙从背包里拿出月川那本《深海》,对着身边那个刘导兴奋地说道:“我是《深海》的书迷啊,请给我签个名吧!于森也会来这吗?他现在在哪里?请允许我也找他签个名吧!” 男人非常友好地接过筱手里的书,拿出笔在扉页上签了个龙飞凤舞的名字上去。“于老师要明天才能到,我们先过来做些准备。你想见他的话,明天就可以见到了。电影年底上映,到时也请你多多支持啊!” 筱好像完全忘了自己只看过这本书第一页的前一半,像个正经的铁杆书迷那样,重重的点了点头,“一定一定!我会跟朋友一起去看的!” 所谓的朋友当然就是月川。他说到这瞥了月川一眼,对方正百无聊赖地看着酒店前厅墙上挂的画,注意到筱在看他,就转过身来,问道:“办好了吗?我们走吧。” “哦……好了好了。”筱又跟刘导客套了几句,便跟月川往客房走去。离开酒店前厅的时候,那个剧组的人还在不停地搬东西。 他忽然想到有一件事好像不太对。 按上一个轮回里雨薇所说的话,于森不是跟他在同一天已经出车祸死了么? ……那现在要来接受采访的这个于森,又是谁呢? 筱和月川刚好住在101,就是从前厅拐进院子里的第一间。房间不算大,但是与酒店外表给人的印象相符地,装修和摆设都非常别致,加上一想到所有的家具都是崭新的,筱的心情便更好了几分。 放好了东西,筱趁月川洗澡的时候出门在酒店里转了几圈。因为是只有一层的院落,江枫会馆客房并不多,从头走到尾大概也只有20间左右。走廊曲曲折折的,颇有些曲径通幽之感。筱还在走廊的一个拐角处见到了装饰用的磨坊和水缸,当然都经过艺术性的美化处理,让人不禁赞叹设计者的匠心独运。 101到106的房间在一条直线上,所对的门外是一个小型的院落。筱回来的时候,剧组的人已经开始在院子里面铺线,架设各种摄影器材,似乎第二天的专访就安排在院中进行。 他回到屋里洗完了澡,门外在准备摄影器材的人还没有结束,房间隔音不算太好,还能隐约听到剧组的人们来回走动搬东西和说话的声音。筱换上睡衣坐到床上,月川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换着电视频道。 “我们明天晚点走好不好?我想看一眼于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远远看一眼就成。” “你自己订的票自己安排的行程,现在临时改了后面怎么办?” “肯定不会没有办法的啊……等我看一下。”筱说着拿出手机开始查迟一点的车票,果然很快就找到了备选,便得意洋洋地拿给月川看。 月川放下遥控器,坐起身来点了一支烟。 “我不太明白,你到底为什么对这个于森这么感兴趣?” “还能有为什么,因为是有名的人啊,能这么近距离接触到大作家和电影明星的机会可不多呢。”筱理所当然地说道,果然是草根宅男无论如何都改不了市侩的本性。 “是这样吗……”月川不置可否,只是掐熄了烟头,到门口把房门的挂锁锁上,又去检查了一下窗户。 “今晚还是早点睡比较好,我觉得可能要出事情。” “……出什么事情?”这种不明不白又骇人听闻的说法太吊人胃口,筱想继续问清楚,月川却已经关了灯和电视,盖上被子不说话了。筱也只好缩进被子里打算睡觉。 会出什么事情呢?说话只说一半真讨厌…… 不过,在这个轮回里面,于森竟然还活着。难道不是像他想的那样,两个世界的筱都在同一天一起出车祸死去了吗? 这个世界的于森,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筱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没办法睡着。 一直到很晚的时候,他还能听到门外剧组的那些人搬动东西和说话的嘈杂声。 第二天筱是被一声极度凄厉的女人的尖叫声惊醒的。尖叫声在很近的位置,加上睡梦中人感官的错位,几乎就像是在他耳边传来,吓得他猛地睁开眼睛,心脏一阵几乎被挤破一般的狂跳。 那时月川已经起床洗漱完毕,听到声音便急忙向门外跑去。筱也胡乱穿上鞋子踉跄着冲到门外,想要一探究竟。 事情果然发生在离他们非常近的地方,因为筱睡在靠门的一侧,头又向着酒店的里面,真的是说就在他耳边也不为过。 隔壁的102中,一个男人正倒在血泊之中。 最先发现的是早起打扫房间的清洁工。按照酒店checkin的记录,102房间原本是没有人住的,她用备用钥匙开了门准备例行打扫,就见到满屋子里到处都是血迹,一个男人浑身是血仰面倒在床和桌子中间的过道上,胸口插着一把刀,两眼突出表情极为痛苦,显然已经咽气了。她吓得拼命尖叫,惊动了筱和月川,因为就住在隔壁,他们两个到102的时候,还没有其他人赶到。 筱只看了血泊中的男人一眼,就觉得脑袋里嗡一声。 虽然死亡的痛苦导致了死者表情狰狞面容扭曲,他还是能够认出来,那个人,面容和自己大概有五六分相似。 正是他曾在黑白的遗像上见过的那个人,得了大奖的大作家于森。 那时筱只觉得血腥气激得胃里猛地一阵翻腾,又跑回自己的房间伏在洗手台上干呕了半天,因为还没吃早饭胃里没什么东西,除了一点胃酸以外,什么也没吐出来。 休个假出来一趟,好端端的竟然赶上命案,这真是最悲催的旅游了吧。 第47章 【名侦探筱】(? 上一个轮回中,按雨薇的话,这个世界同样以“筱”这个单字作为笔名的严肃文学作家于森,至少仅仅从日期上看来,跟他在同一天,也死于车祸。 这一次,于森最终还是死了,以完全不同的时间,地点,方式,被人谋杀而死。 似乎有一种说法是一个人与平行世界中的自己不能互相见到对方,如果遇见了,其中之一必定死去。放到现在这种情况,倒显得格外合适。 本以为终于有机会见到于森,结果第二天,见到的竟是一具尸体。 如果套用平行世界这种玄而又玄的理论,未免就有形而上的嫌疑了。更现实的解释是,那个潜在的仇家,想把两个世界中的“筱”都一起除掉。(从这个角度来讲,筱还是倾向于怀疑自己在原来的世界中所遭遇的车祸并不是单纯的意外。) 这个人一定跟雨薇有关。上一个轮回中,“他”先害死了于森,又等到筱偶遇雨薇到她家里做客的时候,杀死了他。感情上他不愿相信雨薇就是凶手,但不得不承认的是,雨薇确实有很大的嫌疑。 无论怎么说,现在于森已经死了,而他的境地也相当危险,很可能他就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筱猛地又想起前一天晚上月川的话——“今晚还是早点睡比较好,我觉得可能要出事情。” 当时月川甚至特意去检查了门窗的有没有锁好。原本这种行为对于住酒店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可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些事情跟于森的死联系起来,就变得相当可疑。 月川知道这天晚上会发生一些事情,但他不能确定是什么。考虑到月川是知道绝大部分真相的人,会有这样的预感,一点都不奇怪。何况这里原本就是剧情发展有规律可循的游戏系统,单从意外地再次见到雨薇这件事,连筱都能预料到在这家酒店里会有些不寻常的事发生。 他只是一点都没想到最后的结果会是这样,并且,来得这么快。 检查门窗有没有锁好的行为带有明显的自我保护的意味。由此推断,月川似乎认为前一天晚上可能发生的事,会对他们造成什么不利。这一点筱也曾经有所考虑,见到雨薇的时候他就在想,是否想要他的命的人还会在这里再次出现。 筱无法理解的是月川的那句只说了一半的话。 “今晚还是早点睡比较好,我觉得可能要出事情。” 如果可能会出的事情是类似于有人破门而入或从窗户潜入,趁着筱熟睡的时候往他身上戳几个窟窿再仰天大笑扬长而去这一种,早点睡不是反而更加危险吗?既然月川预料到有人可能会对他们不利,应该是两个人一夜不睡提高警惕倍加防范才更合逻辑吧? 检查门窗是一种自我保护的行为,但让筱早点睡这一点,却无法纳入这种理论之中——难道有什么危险,是不需要多加注意,而只要早点睡,就能够避免的吗? 他想了半天想不出个头绪来,就用凉水洗了个脸,决定还是先静观其变。 这件事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确实就在这家酒店里,暗处还有那么个黑衣人正虎视眈眈地时刻准备着冲上来捅他两刀,但如果能够顺利躲过这个人的攻击,查出凶手到底是谁的话,整件事件大抵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了。 在这离he只差一步的关头,更要打起精神来才行。那个名侦探死神小学生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的?真相只有一个……? 筱再回到隔壁的102的时候,房间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他踮着脚从好几个肩膀中间往里看,发现月川正站在靠窗的位置打电话,隐约可以听见所说的是这家酒店的地址,估计是在报警。雨薇跪在于森的身边深深低着头,身影显得极度柔弱而无助,筱只听到几声压抑的啜泣。 大概过了15分钟左右,当地的警察就迅速赶到封锁了酒店,忙着处理尸体勘验现场,并将当时酒店中的所有人集中到一间比较大的宴会厅里。由于案件是恶性命案,直接由市公安局接手,侦查工作的负责人就是刑警大队的副大队长文宇。 这位文警官看起来大概有五十来岁了,头发已经有些花白,身材却仍保持得很好,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双眼睛极为锐利,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十分靠谱的印象。 有这种人坐镇的话,好像可以放心不少。筱在心里这样想着。 文警官先按酒店checkin的记录对照了一下宴会厅中的人,确认了所有人都还在,并没有人趁乱离开。筱向四周扫了一眼,除了他和月川,以及前一天在前厅见到的《深海》剧组的五个人(雨薇因为太过悲恸,由两位女性警官陪着在隔壁的房间休息),还有四个人像是酒店的工作人员,包括昨天见过的前台迎宾小姐,一位清洁工,一位厨师,和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据筱推测应该是老板娘之类的人物。 果然因为酒店很小,工作人员也不是很多。 在这些人之外,就只剩下一个打扮很入时的年轻人。筱一眼看上去大概跟陆寻差不多年纪(20前半?),阳光帅气的脸上此时正带着浓浓的睡意,眼皮不停地打架,还时不时用手抹一下因为呵欠连连而流出的眼泪。 包括客人和工作人员,所有人全计算在内,一共是13人。 这时文警官清了清嗓子,开始向所有人解释目前的情况。 “各位,首先请允许我对发生这样的事件表示沉重的惋惜。我知道在座的人中有几位是死者的同事或朋友,还包括死者的妻子现在也在隔壁,请大家节哀顺变,打起精神来,协助我们查出凶手,也算给死者一个交代。 “根据初步现场勘验的结果,本酒店的102房间就是案发的第一现场。尸检报告表明,死亡时间大约在今天凌晨1点半到2点半左右。凶器是酒店厨房的菜刀,上面指纹及其混乱,目前比对还没有明确的结果。被害人身中17刀,却没有任何一刀精确地刺中要害。从这一点看来,凶手并非惯犯,且存在明显的过度伤害倾向。此外,被害人身上的财物都原封未动,基本可以确定凶手是有预谋的仇杀,而非临时起意图财害命。虽然现在说这种话会显得非常不近人情……” 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锐利的视线扫过宴会厅中的众人,又清了清嗓子,“在座的诸位,包括正在隔壁休息的死者的妻子本人,都有重大的嫌疑。” 这句话一出口,宴会厅中顿时一阵骚动。文警官丝毫没受到影响,表情仍是十分镇定自若的样子,在原地踱了两步,等议论声再次轻下来,才继续说道:“根据保洁员林雅梅女士的证词和酒店的入住记录来看,102房间原本是空房,无人入住。今天早上林女士以备用的钥匙打开房门例行打扫,在房中发现了被害人的尸体。包括发放给客人的房卡和备用钥匙在内,能够打开房门的钥匙一共有四套。其中两套房卡和一套备用钥匙保存在酒店前台,昨晚并无借出的记录。另一套备用钥匙由林雅梅女士保管,也没有失窃的迹象。而我们随后进行的现场勘验也表明,102房间的门窗均完好无损。” 话说到这里他不必继续说下去所有人也能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没有钥匙,门窗完好无损,又是仇杀,与死者毫无关系的酒店工作人员嫌疑很小。如果不是酒店的人动手的话,这显然就是一起密室杀人。没有入住记录的于森到底是怎么出现在一间密室里,又是怎么在密室里被杀的,这种几乎是只能在刑侦电视剧里看到的情节,竟然被他们赶上了。 之前一直打瞌睡的年轻人好像终于来了精神,还含着泪水的眼睛睁大了一点,甚至欢快地吹了个口哨,导致《深海》剧组几个跟于森关系密切的人纷纷回过头去,狠狠瞪了他一眼。 文警官又清了清嗓子,“总之,根据现在我们手中掌握的材料,基本可以排除酒店之外的人侵入酒店行凶作案的可能。在案情查清之前,各位必须暂时留在酒店里。希望各位如果有其他日程安排,能够尽量推迟一下,配合我们的工作。接下来我们会逐一向各位询问昨晚的情况,请大家稍安勿躁。” 筱下意识地随着文警官的话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位警察这样靠谱的样子,看来轮不到他出马,案件应该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说不定一圈询问下来就找出了真凶,然后事情就解决了,他也可以长舒一口气,开开心心地跟月川继续旅游去。 ……不过,如果是别人查出的真相,还能算是他自己达成的he吗? 算了算了,雪夜姬只说要最后是he这个结果,没有规定必须是他亲自达成的嘛。 筱转过头看了一眼月川,对方正低头反复揉着额角,一副异常疲倦的样子。 “你觉得凶手是谁?”他兴致勃勃地问。 月川皱了皱眉,半晌才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你也别管这些闲事,交给警察去处理。” 第48章 【刑警视角】(? 刑警一共来了十几个人,等现场勘验和尸体处理都结束之后,留下来6个,老板娘便安排他们先住在从前院拐出去的114到116号房间。酒店最末尾的118号房比较大,把床挪开并排摆上两张桌子,正好作为临时的问询室。 负责问询的是文警官和另一位年轻的刑警,名叫李航。两人在宴会厅开完了那个“发布会”就回到这里,李航重重地把门一关,气急败坏地小声问道:“师父你见过这么端正的案子吗?深山里面一个相对与世隔绝的封闭空间,还是密室杀人,怎么看怎么像是推理小说的套路!这要不是巧合,凶手就一定是推理小说看多了,也许我们也该找几本推理小说来看看,说不定就能正好找到他用的犯罪手法!” 李航从警校毕业就直接在刑警大队工作,今年刚是第三个年头。三年来各类命案也见过不少,不是他少见多怪,现实中的刑侦工作确实不像推理小说或电视剧里面那样浪漫又刺激。大多数情况下犯罪手法都极为直接而浅显,真正考验刑警的地方,往往不是推理凶手是如何行凶的,而是类似于在高速公路入口15公里处发现一具无名女尸,要怎么从现场少得可怜痕迹中找到线索,顺藤摸瓜揪出全中国茫茫14亿人里唯一的那个凶手。 现在这个情况就正好相反了。凶手明摆着是这13个人中的一个,但要证明就是某一个人,却必须破解行凶的手法。这对于习惯了借助精密的痕迹鉴定或社会关系来大海捞针,却并不擅长脑筋急转弯的他来说,明显是个不小的挑战。 文警官进了屋里,一直严肃冷硬的表情也就缓和了不少,笑着调侃自己的徒弟:“就你肚子里那点墨水,让你看一本小说你得看一个礼拜,还光顾着看热闹了,能研究什么犯罪手法?” 李航噎了一口,急着反驳道:“师父您别瞧不起人!我还是经常看推理小说的啊!比如现在这个案子,我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 “哦?说来听听?” 小警官见师父对他的话有了兴趣,颇得意地继续说道:“这个案子,看起来是密室,其实并不是吧?房间不是从屋里上锁的,而是从外面上锁的。按我们之前检查的结果,门内侧的插销确实没有被破坏的迹象。也就是说,只要有钥匙,谁都可以大摇大摆地打开门杀了人,然后又大摇大摆地锁门走人。” “所以呢?” “所以我怀疑凶手就是酒店工作人员其中的一个,总之是能拿到钥匙的人。”李航故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那么,杀人动机是什么?怎么解释于森没有checkin的记录就出现在酒店里这件事?” “这我还不清楚,等问问看总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总之这家酒店那4个员工有重大嫌疑!” 文警官点点头,“总之,先问问他们昨晚的情况吧。” 两人决定按房间号码的顺序叫人过来询问,所以最先轮到的就是101的筱。 “陆寻先生,您好。”文警官和李航并排坐在桌子的一头,对筱说道:“多谢您对我们工作的配合。以下三个问题,希望您能尽量详细地回答。第一,今天凌晨1点半到2点半左右,您在哪里?正在做什么?第二,从昨晚到到今天早上发现尸体这段时间里,您有没有主义到什么特别的事情?第三,您跟死者是什么关系?” “因为白天玩了一天很累,我跟我的朋友昨天晚上大概10点钟就熄灯睡觉了,一直到今天听到那位林雅梅女士的叫声我才醒来。所以1点半到2点半的时候,我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 “但这一点似乎没有人能够证明吧。” 筱顿了一下,“如果说有没有人能够证明,好像只有我的朋友,因为他跟我住在同一间房间里。但是当时他应该也睡熟了……所以,确实是没有办法作证。” 文警官点了点头。筱便继续说道:“因为一直在睡觉的缘故,我并没有注意到什么特别的事情。可能是白天太累了睡得比较死,关于案发的这段时间,我也没听到隔壁有什么特别的响动。倒是睡着之前一直听见门外有电视台的人在搬动东西的声音。至于我跟于森的关系,我是他的书迷,但是之前从来没见过他。这次还满心期待想见他一面,没成想出了这样的事。” 筱说到这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两位刑警也表示非常遗憾。 等筱出去以后,李航才说道:“在房间里睡觉这种理由,是没办法作为不在场证明的吧?就算跟他一起住的人也这么说,也不能排除是两个人串通起来一起行凶的可能性啊。” 文警官不置可否。 下一位接受询问的人自然是月川。两位警官又把那三个问题重复了一遍。月川的回答极为简洁,语调也带着些不耐,似乎对接受询问这件事感到非常麻烦。 “我昨晚一直在房间里睡觉,没注意到任何特别的事。跟于森也没有任何关系。” “您昨晚熄灯睡觉的时间和今天早上起床的时间您还记得吗?”李航不死心地继续问道。 “睡觉的时间是10点,起床时间是7点左右。”月川看了两位警官一眼,交叠双手放到桌面上,极严肃地继续说:“二位专门从事刑侦工作,想必对于诉讼法所规定的期间要比我更加了解。我这次休假一共只有一个礼拜,一天都不想多耗在这样的事情上。所以,如果两天之后你们还没查出凶手是谁,就请恕我和我的朋友先行告辞了。” 文警官还不动声色,李航脸上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他等到月川出去了才抹了一把额头上并没有的汗水,“师父啊,你记不记得有个挺有名的做刑辩的律师也叫陈月川?这回不是让咱俩赶上了吧……”在致力于把罪犯绳之以法的刑警眼里,为罪犯开脱的律师往往都是妨碍他们工作的绊脚石,越是厉害的律师越是洪水猛兽,想不到这回偏偏遇上一个顶级的。 文警官叹了口气,“他说的也对,总不能一直把人扣在这里,两天内查不出来就只能放人了。” 接下来的住在103号房间的《深海》电影执行导演刘刚(46岁)。对于这三个问题,他的回答是:在院子里准备第二天摄影的器材到11点左右,才各自回房间洗澡睡觉。当时似乎听到隔壁有电视的声音,不过还没到扰民的程度。睡着之后也没有吵醒。跟于森有过几次工作上的接触,关于《深海》这部作品的内容有过很深入的交流,觉得他是一位了不起的作家。对于他的死感到非常惋惜。 103号房间的另一位客人是剧组的摄影师邹凯(40岁)。他对于前一晚所做的事情的回答与刘刚完全相同,并且也听到了电视的声音。对于跟于森的关系,则只有在剧组见过两三次面这样而已。 104号房间住的是剧组的灯光师高腾(30岁)和场务赵培军(36岁)。两人的说法也与邹凯相类似,11点收工回房睡觉,但是并没有听到电视的声音。与于森的关系也仅仅是在剧组见过几次面。 然后是105号房间住的两位女性,于森的责编也是这次专访的主持人冯悦(29岁),以及于森的妻子张雨薇(27岁)。 问到冯悦的时候,李航几乎能背下来“11点收工回房睡觉,没注意到特别的情况”这句话了,唯一的不同是身为女性她并没有参与搬东西或架设器材,而是与张雨薇在院中对第二天将会问的问题进行彩排。她也对于森的死相当悲恸,反复地说于森是位工作非常认真负责的人,文学上也才华横溢,最后还有些哽咽。 张雨薇休息了大半天,情绪才终于稳定下来,可以接受询问。对于前一晚做了什么,她的回答也是大同小异的11点回房睡觉。这次专访有一部分问题需要他们夫妇二人共同回答,剧组希望打造成雨薇就是于森的灵感之源这样的效果。因此她才会暂时放下自己的工作来接受采访。原本预定于森也会跟剧组一起到达,但他临时有其他事情耽误了一天,只能第二天才能到。怎么也没想到最终会是这样的结果。 雨薇说到最后又禁不住掉下眼泪,两位刑警连忙安慰,就叫来之前照顾她的女警,安抚了好一会才送回房间去。 最后一间106号房住的就是筱之前没见过的那个年轻人。青年名叫柯睦(23岁),看起来就是个只身出来旅游的背包客。他是在12点左右才checkin的,当时第一次拿的房卡还没办法打开房门,他又到前台去换了一次,才终于进门。第二次从前台回来的时间是12点45分左右,连着两次路过101到106之间的过道,都没有注意到任何特殊的情况。因为白天火车转巴士非常累,他进门之后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一直到今天早上警察去敲他的门才被吵醒。 关于于森这个人,柯睦说他从来不看这一类沉闷的书,所以只是在新闻上见过两次他的名字而已。 所有客人的询问都结束之后,李航重重地叹了口气。 “全都一觉睡到大天亮,合着他们是约好的?现在这样不是所有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吗……?” 第49章 【刑警视角】(? 如果说酒店客人的证词已经让李航非常头痛的话,对酒店工作人员的询问结果就彻底让他一个头胀得两个那么大了。 酒店前台迎宾小姐王静文(26岁)的证言是这样的: 她的当值时间是晚8点到早6点,昨晚8点45分左右接待了陆寻、陈月川和《深海》剧组一行人入住。从9点到11点的时间老板娘张彩月也在前台陪她聊天。12点过10分左右接待了柯睦入住酒店(因为过了午夜12点会少收半天的住宿费,她对这个时间点记得特别清楚),当时办理好checkin的手续为柯睦拿了房卡之后,过了一会他又回到前台表示房卡无法打开106的门,她又给他换了另一张房卡。他再次从前台离开的时间是12点45分。除此之外晚上没有任何客人经过前台,也没有人能够证明她一直在前台值班这件事。 对于跟被害人的关系,王静文说自己因为是《深海》电影男主角蒋彦霆的忠实粉丝,所以对《深海》剧组来这家酒店进行专访这件事抱有极大的热情和期待,但对于森本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深海》这一类严肃文学通常不是她喜欢看的书,只是因为蒋彦霆的缘故才买来看了一下。 酒店老板娘(这家江枫会馆是私人合伙制的小型企业,张彩月一家占有超过60%的股份,先期的筹备也主要有张彩月亲力亲为,因此酒店的员工都称她为老板娘)张彩月(44岁)的证言大体上可以与王静文相互印证: 因为临近酒店正式开张,白天一直在市里联系开张当天庆典的事情,到晚上9点左右才终于回到酒店。在前台与王静文聊了一会天,大概2个小时左右,然后回到职工宿舍睡觉到今天早上6点才起床(她本人的家也在市里,最近酒店开张关头事务繁杂,才每天住在酒店),这一段时间并没有人能够证明。她回房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深海》剧组在院子里架设器材的人,似乎他们已经结束了工作。 对于跟于森的关系,张彩月提到的时候表情有些不自在,只说大作家的事情我们大字不识几个的小老百姓是不懂,不过听说文艺圈都乱得很,那个于森看上去也不像什么好货。 两位警官听了这话颇有些尴尬。虽说她说的可以算是普通民众对于文艺圈的一般印象,但涉及到具体的某一位作家,还是本案的死者,没有确实证据的情况下这样说,就显得有些不积口德了。不过,会做出这样事不关己的评价,听起来倒不像跟死者有私仇的样子。 李航又问了一下关于酒店客房钥匙的事情。张彩月的回答与刑警已经掌握的情况相似:客房共有两套门卡保存在酒店前台(如果某一特定房间两个人同时入住,两套门卡都会下发给客人),两套备用钥匙,一套保存在酒店前台,一套保存在清洁工张雅梅手中。她自己手中也没有多余的备用钥匙,如果需要进入某一间客房,也需要到前台去拿钥匙才行。 酒店的清洁工林雅梅(22岁)作为尸体的第一发现人,证词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前一天晚上12点左右结束了第一天晚上的打扫,接着回到职工宿舍睡觉,第二天早上照例5点起床进行早上的打扫,进行到102房间的时候,因为房间是空房没有人入住,所以用备用钥匙开了门,结果发现了尸体。酒店是单人宿舍,她在夜里的行踪没有人能够证明。因为从小在农村长大的缘故,她读得书非常少,平时也不关注娱乐圈的事情,所以无论是于森还是《深海》之前都没有听说过。 她说到这里李航狐疑地唏嘘了一声:“从我刚刚对各位询问的结果看来,酒店似乎是从陆寻先生和陈月川先生开始,按照checkin的顺序安排客房的,那么当时为什么会跳过102号房间,直接安排刘刚和邹凯住在102号房呢?” 林雅梅尴尬地笑了笑,“不瞒二位,酒店前两天还接待过几位客人,好像是什么考察团的样子,有十几个人,当时从101到108房间都入住了。他们在这里住了两天一夜,昨天上午才离开。当时102的一把椅子由于我们购买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存在质量问题,一位客人坐上去直接塌了,还导致他扭伤了脚。虽然他连连表示不用,我们还是给了他一定的赔偿。酒店没有额外的备用椅子,新订购的椅子要下周一才能到,因为房间的预订并不紧张,我们也不急于马上把102投入使用。所以102房间就暂时空了下来。” 这倒是个相当合理的解释。两位警官都点了点头。这时文警官又问道:“您说是大概12点左右结束打扫会回到宿舍睡觉的,106房间的柯睦checkin的时间刚好也在12点左右,当时您有在酒店的走廊里见到他吗?” 林雅梅只想了一下就很确定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回宿舍的时候没在走廊里遇到任何人。” 最后对于厨师方卓(36岁)的询问也非常简短:酒店餐厅的晚餐开放时间结束到晚上9点,由于客人入住的时间已经很晚,昨晚在餐厅关门之前并没有客人来用餐。他在9点就收拾妥当关闭餐厅回到职工宿舍洗漱,大概10点左右就熄灯睡觉了,今天早上5点起床为客人准备早餐。睡觉这段时间内的事情,同样没有人能够证明。他的兴趣完全不在文艺上,平时关注的都是足球的新闻,和林雅梅类似,无论是于森还是《深海》电影的事情都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样总算所有客人和酒店工作人员的询问都告一段落,李航送走了方卓,从他身后关上118的门,又回来往床上一躺,郁闷之极地来回滚了两圈。 “所有人都是回房睡觉,只有前台的王静文是一个人在前台,每个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这样问了一圈,我们不是一个人都没能排除吗?” 文警官皱了皱眉,用手撑着头,没有回答。 确实所有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的情况,看起来要比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要好。至少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嫌疑人都没有的困境。但13个人所有人都是嫌疑人,大概也就等于在说13个人所有人都不是嫌疑人。所谓破案就是找出唯一的那一个罪犯,他们总不能把这13个人都揪出去对检察院说“肯定是他们中的某些人干的”了事。 他叹了口气,又站起身来。 “有几个地方,非常有必要再次确认一下。” ———————— 筱跟月川是最先接受询问的,到月川都结束了从118出来的时候,才到10点半左右。早上因为发现尸体的事情整个酒店的人都乱成一团,根本没顾得上吃早饭,筱早就饿得心里发慌了。所以刑警刚问完了话,他就拽着月川来到餐厅。方卓还是准备了相当丰富的自助早餐的,通常早餐只开到9点,但考虑到今天的特殊情况,他也没有把早餐撤下,两人就自己动手拿了些吃的,找了张桌子坐下来,准备先填饱肚子。 “警察都问了你什么?”筱一边把火腿蛋塞进嘴里,一边问道。 “应该跟问你的问题都一样吧,没什么特别的。”月川还是改不了一边吃早餐一边刷新闻的习惯,又拿出手机开始浏览新闻的页面。 筱咽下吃的,凑得离月川近了点,又问:“你觉得谁是凶手?” 他还是按捺不住自己对于案件的好奇心,况且月川明显知道点什么。 男人这次也抬起头来,想了一会才回答:“我不知道。不过凶手到底是怎么进到102里的是个关键,能解开这个手法的话,应该就能锁定凶手是谁了。” 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说不愧是月川,一眼就看穿了案件的关键啊(哪里不对?)。 从餐厅回101房间的路上还要经过从101到106的那条走廊,路过105号房的时候,筱忽然想起是不是应该去慰问一下雨薇,毕竟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她肯定非常难受,就让月川先回房间去。月川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说就一个人先走了。 他在105门口定了定神,正准备敲门的时候,忽然听到门里传来对话的声音,声音虽然不大,也并没有刻意压低,在隔音效果只算一般的门外听来,一字一句都相当清楚。 “哼,别装了,就是你杀了他吧,你这个□□!”从声线听来,说这句话的正是雨薇,但她的语调严肃而冰冷,一点都听不出悲恸脆弱之感。筱被这话吓了一跳,连忙收回差一点就要敲在门上的手。 “你有什么证据?可不要血口喷人!”回答的人大概是跟雨薇住同屋的那一位编辑,是叫冯什么来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狐狸精勾引于森已经很久了吧?从去年就煽风点火劝他离婚跟你在一起,是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怕自己人老珠黄钓不到更大的金主了吗?可惜于森对我言听计从,跟你?那就只是玩玩而已!他根本没打算离婚,你就因此怀恨在心了?你这个贱人!” 那时筱在门外听着这些下巴差点掉地上。 ……这……这这这……这还是他认识那个雨薇吗? 第50章 一团乱麻(? “我是狐狸精,你也有脸说这种话,”那个姓冯的编辑显然也激动起来,声音抬高了不少,“本来就是我先认识于森的,我大学一毕业就进出版社当了他的责编,那时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家,啥都不是,手里几百万字的废稿,赚到一毛钱了吗,他第一本书就是我做的,当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呢,你才是第三者,破坏别人感情的狐狸精,于森真是瞎了眼,怎么就被你迷住了!” 雨薇冷冷地轻笑了一声,“是啊,我认识于森是没你早,到今年才三年,我也知道你从很久之前就在勾引他。不过……从人家穷困潦倒的时代就相互扶持不离不弃——姑且就让我这么说吧,比我占了这么大的先手,你还是他的责编这么多年跟他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好处都在你这,怎么最后就没绑住他的心,让我抢走了呢?女人被男人甩了可不全都怪男人花,还是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吧。就凭你?我是男的我也看不上眼。” “你!”冯编辑气得大叫,却似乎不知道如何反驳,一时语塞,半晌才沉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以为于森对你就是真心的吗?别做梦了!他的本性就是那样,这么多年我什么不知道?他跟你结婚之后才搞上的就不下三个,呵呵呵呵。说起来,你才是最大的嫌疑犯吧?于森这么在外面胡闹,早晚把你也踹了,与其到时候人财两空,不如现在下手杀了他,正好他得奖之后赚了不少,人死了又有大笔的保险金,你光数钱都数到手软了。回头少了老公这块绊脚石,再拿着遗产爬上年轻小帅哥的床,真是一举两得啊!” “你胡说!于森是爱我的,我怎么可能是凶手!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说的都是实话吧,有一句假话么?你这么激动干什么,难道是被我戳到痛脚了?总之你也装不了多久了,凶手是谁刑警很快就会查清,到时你就等着进监狱里去勾引狱警吧。听说他们常年处在极度压抑的环境中,欲求不满,做起来都非常勇猛哦!” “你这个下贱坯子!你敢再说一遍……” 接下来是一连串口不择言的咒骂和混乱的撞击声,似乎两个人在屋里打起来了。两位女性骂起人来所用的词句的污秽程度,连筱这个大男人听着都一阵阵脸红。他怔怔地站在门口,想着自己好像应该进去拉拉架,现在已经发生了命案,如果又有人被打伤,就更是乱上加乱了。但是考虑到两个人的战斗力,他又实在有些不敢,总觉得只要一进到这个屋里,就会被十根画着花花绿绿彩绘指甲油的长指甲扯成碎片,拼都拼不回来。 ……要是因为这种原因被雪夜姬请回去喝茶多不划算。 既然不敢进屋去拉架,理智告诉他还是应该赶快从门口离开以免卷进这场风波里。然而他试了好几次想迈步,脚都像长在地上了一样根本抬都抬不起来。果然人都有一颗既狗血又八卦的心,遇到这种好戏无论如何都想要看到最后。 屋里的人争吵掐架摔东西的声音大约持续了十几分钟,最后是冯编辑一声气急败坏的尖叫:“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告诉刑警,让他们逮捕你这个凶手!我要换房!我一秒钟都不能再跟你这个杀人犯呆在同一间屋子里了!我现在就去前台开另一间房!” 听这架势她是要从房间里出来了,筱赶忙退了两步躲到走廊后面的一个拐角里,之后雨薇还说了什么他就没有听到。 又过了十几秒的时间,冯编辑就从105房间出来了,一头靓丽的卷发被扯得乱糟糟的,衬衫的扣子也掉了两颗,几乎隐隐露出了文胸的肩带。她悻悻地整了整衣服,又捋了两下头发。让筱意外的是,刚刚争吵的最后她说不愿跟雨薇再住在一起,要去前台开另一间房。现在出了门,却不是往前台的方向走,而是直接朝后院走去。 筱就躲在从前院拐到后院的第一个拐弯的角落里,这下子变成冯编辑直直地朝他走过来的窘境。他吓了一跳,情急之下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冯编辑前面往后院走去,希望这样可以瞒过她。 开始的时候还能听到女人的脚步声就跟在自己身后,走了一会,他忽然意识到脚步声竟然消失了,回头一看人影早不见了。筱觉得奇怪,又往回走了两步,就听到那个装饰用的磨坊里传来对话的声音。 “不会真是你干的吧?”问话的人是冯编辑。 “于森那个老不死的,死了不好?”回答的人是个男的,筱只能听出是《深海》剧组的人之一,但具体是谁,因为他一共也就见过这帮人两次,没办法辨认出来。男人声音非常谄媚,有种小情侣之间相互讨好那种调子。 “哼,谁说不是呢?他也不想想当年的事情是谁帮他压下来的,也不想想这么多年他的书都是怎么出的,就他那两下子还当大作家?还得奖?我呸!想得美!他去卖保险都比写小说更容易成名成家一点!现在好了,坏事都帮他干了,奖也得了钱也赚够了,要换编辑换出版社?不就是看那小妞长得骚么?死了活该!” “对,对,死了活该!谁让他老是纠缠你!”男人连忙附和,“现在他都死了,你总该答应跟我在一起了吧?” “你?你一个月给我于森之前的一半我就考虑。”冯编辑轻蔑地说道,顿了一下又问:“不会真的是你干的吧?” 男人重重叹了口气,“唉,真不是!我对天发誓不是!就算于森再可恨,我哪能真干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呢!” 冯编辑沉默了一会,像是在琢磨男人这话的可信度,半晌才说:“我觉得你也没那个种……这样吧,你要是给不了我想要的那么多,现在就帮我除掉张雨薇那个骚蹄子给我出口气,这样我就心甘情愿跟你在一起。” 在一边偷听的筱大惊,心说这女人吵起架来竟然这么惨烈,说着两句不对付就要除掉人家?那雨薇现在不是有危险? “宝贝,这你就是为难我了……而且,杀了张雨薇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她根本是不相干的人啊……” “哼,我只要看到她那一张脸和那副圣母白莲花的样子心里就有气,而且……” 两人后面的对话变成了声音非常低的耳语,筱就完全听不清楚了。过了一会,冯编辑又迈步往外走,筱连忙躲到院子更深的那一侧。这次冯编辑直接朝前院的方向走过去,倒没跟筱撞上。 又等了五分钟左右,才见一个男人从磨坊里面出来,也朝前院走去。筱还是没想起这个人的名字,不过从背影和发型看来,可以确定是《深海》剧组最年轻的那个人。 他躲在角落里等俩人都走远了才出来,慢慢地往回走,走到一半又觉得心里愤懑,就折回餐厅买了一大堆零食。 好乱………… 这都特么是哪门子狗血剧情,简直乱成一团麻了好吗?想总结都不知道从哪开始总结……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张雨薇、姓冯的编辑和那个他不记得名字的男人,都有很明显的作案动机。 张雨薇显然对丈夫在外面玩女人心怀不满,同时又因为自己无法抓住丈夫的心而感到了危机感,像冯编辑说的,如果真的在这个关头离婚,她可以说是人财两空。相反如果于森意外身亡,她却能够得到大笔的遗产和保险金。 冯编辑的情况则是,从于森最潦倒的时候一路扶持至今,最终于森却与另外一个女人结为夫妻,她心里早就对于森积下了怨恨(如果事情是这样,于森简直是现代版陈世美啊,功成名就了就抛弃糟糠之妻另娶他人神马的,太可恨了——筱咬着牙恨恨地想着)。而且从她后来与那个男人的对话看来,还不仅是如此。这个冯编辑帮于森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才导致他最终取得现在的成就。然而于森忘恩负义准备另投别家出版社,可能于森的死也有她希望掩盖住这些事情的考虑。 至于那个男人情况就比较单纯,显然是一直追求冯编辑而不得。似乎于森在跟雨薇结婚后还保持着跟冯编辑的关系,甚至还每个月给冯编辑一笔钱(传说中的包养?)。这个男人财力比不上于森给不了那么多,冯编辑便不肯断绝跟于森的关系。所以他对于森动了杀心。 让筱格外在意的是冯编辑问男人的那句话——“不会真是你干的吧?”而且这句话她前后问了两遍。 从这句话的感觉看来,似乎这个男人此前已经对冯编辑说过想要取于森性命,可能当时两人还有一定的计划,但冯编辑权当是在开玩笑。现在于森真的死了,冯编辑知道这些,自然第一个怀疑到男人头上。 筱坐在餐厅里一边想一遍嗑了半袋开心果,把开心果的壳扫了扫,丢进一边的垃圾桶。 总之,他这下子至少是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世界里跟他用同样笔名的这位大作家,私人生活不是一般的混乱啊…… 第51章 一团乱麻(? 在上一个轮回中筱跟雨薇的一番相处,可以说是非常愉快的。他甚至觉得雨薇就是游戏系统根据他所提的要求专门为他选定的miss perfect——短发,性格文静,爱好文学,然后,还比他矮,当然这不是重点,。 在上一个轮回中,她看起来跟于森那么相爱,为了纪念亡故的丈夫专程去红螺寺,那时她已经怀有身孕,还满怀柔情地对筱说,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作为她跟于森爱情的鉴证。 筱已经分不清到底当时那些对话是他在做梦,还是说现在经历的命案才是他在做梦了。 雨薇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然而外表温柔的人往往有暴戾的一面,也许这才是真实的雨薇。她跟于森显然也不像之前筱以为的那样相爱,至少相识三年以来,婚姻已经出现了极大的裂痕。 筱对于森的了解并不多,仅限于从那本《深海》上看来的一点——近来风生水起的严肃文学知名作家,茅戈奖得主,笔名跟他相同,并且《深海》最开头的一段文字,是他所写的《fairnd》的结尾。上一个轮回中雨薇提到于森的地方也很少,似乎只有他们关于悲剧和作者是不是恨着这个世界的那一段讨论,和筱看到婴儿床时,雨薇的回忆。 从那时雨薇的话听来,于森是一位那样称职的丈夫,如果不是发生了意外,也一定会成为一位称职的父亲。 现在再回头看,这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这一次偷听到的几段对话,已经可以让筱把于森从人品到事业拼凑个大概。好像这个人在男女问题上极端随意,甚至在已经跟雨薇结婚的情况下,还与不只一个女人保持着关系。并且事业上也不像筱原本以为的那样磊落,能够取得现在的成就,能够得到中国长篇小说的最高奖项,也是藉由某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实现的(关于这种手段到底是什么,筱出于谨慎的态度和对死者的尊重,还是不愿妄加揣度)。 之前他一度以为这个世界的于森得到了一切他所错过的幸福。现在再回头看,筱也并不觉得,那种生活能够称得上是幸福。 只能说这个世界的“筱”走向了与他相反的另一个极端。他在回避一切的人际关系,于森却在随意地接纳一切的人际关系。这种态度在道德上到底是不是该受到谴责,筱不认为自己是有资格评价的人。他只是并不觉得,那种生活能够称得上是幸福。 这个世界的自己,混得也一团糟啊…… 胡思乱想了半天,最终得出的这个结论让他极端郁闷。果然是他能力不够吗为什么在每个世界的生活都是这样糟糕的样子呢?离群索居的结局非常凄惨,可这个于森算是交际之王了吧,最后的结局也让人只能呵呵呵呵啊。 筱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考虑游戏,只说人的生活的话,想达成一个he,想得到最终的幸福,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有的没的都一股脑甩开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解决命案的事,他这回可是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张雨薇和冯编辑和那个他不知道名字的男人都有作案动机,甚至冯编辑和那个男人很可能还策划过具体的杀人计划,就算男人说不是他干的,可真做了这种事情,对谁也不可能痛痛快快地承认不是? 最重要的是,最后冯编辑还跟那个男人说要除掉雨薇,如果他们是认真的,那雨薇现在岂不是有危险?虽说事实证明雨薇可能是个内心很阴暗性格也不那么文静的女人,但就这样死了未免也太奇怪了。说到底冯编辑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定要除掉人家不可啊(好像被抢了本来的情人这件事确实还挺严重的但也没到一定要杀人的程度吧),果然是最什么那个什么心么…… 这时筱的手机响了一声,滑开一看,是游戏系统发来的短信。 【如果他们是认真的,那雨薇现在岂不是有危险?】 - 1.这种事情想管也管不了,还是告诉刑警吧,让专业的来解决- - 2.他们应该是在开玩笑的,忘了这件事比较好- 这下子筱真的头痛起来了。 这里竟然是一个游戏的选项。 而且,可以说这两个选项,都有一股浓浓的be风扑面而来。 先看第二个吧,既然他可以选择要不要向刑警透露重要的线索,如果他选择不要,而是在这里忘了这件事,隐含意义就是刑警的侦查工作受挫。然后杀人魔继续大显神通一个一个杀死了这间酒店中的所有人。嗯,顺理成章的全灭be达成。 可是第一个呢?如果他在这里告诉了刑警,也许刑警会沿着这条线索查出真凶就是他们三个人中的一个,然后凶手会声泪俱下痛哭流涕地从头到尾翻一遍自己与于森的爱恨情仇感情纠葛,认罪伏法的同时大打一通同情牌赚一赚旁观者的恻隐之心—— ——跟他和月川有一毛钱关系? 原本按他的推测,这个凶手50%是冲着他来的。后面的剧情发展,一定有一部分会与他自己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很可能今天抓不到凶手,下一个受害者就是他(当然他无比希望自己能有主角光环护体逃过这一劫)。 但是如果按照选项【1】的套路发展下去,关于他的一切就没办法展开了。于森是因为花天酒地拈花惹草的脾性而惹来杀身之祸,凶手纯粹是跟于森的感情生活有所纠葛而杀人。筱想要知道的一切秘密都不会在这里揭露。甚至那个潜在的想要他命的仇家,也不会登场。 筱扯了半天额前的头发,甚至在无意识之间扯掉了好几根。 ……好像还是【1】要比【2】好一点?无论怎么说,选_【1】的话之后还有机会继续去查想杀他的人到底是谁,选_【2】的话,直接死在这深山老林里,就又要被雪夜姬请回去喝茶了。 筱一边琢磨这些事情一边往外走,一路慢慢蹭到刑警所在的那间118门口,还是没想好到底应该回复什么。 总觉得……他偷听别人的对话,已经是非常不对的行为了。雨薇和姓冯的编辑,和那个男人,都是以为没有人能够听到他们讲话,才会说出这些的。现在他不仅不保守秘密,还把他们的话透露给别人,岂不是太卑劣了么?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不希望刑警顺着这条路子查下去。 非常不希望刑警最终查出真凶就是雨薇,甚至不希望雨薇受到怀疑。虽然他跟雨薇并没有什么感情,这个轮回中的雨薇,说不定还压根就不认识他,但他还是希望,能尽自己所能,稍微,维护一下这个女人。 筱在118门口站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在那条短信下面回了一个【2】。 当然他不会就这么把这件事忘掉。不请刑警出马的话,他还可以自己想办法来保护雨薇嘛。况且,如果刑警靠自己的力量连于森的私生活都查不到,那就算告诉他们,也不能指望他们能查出凶手吧…… 想通了这件事,筱心里总算稍微敞亮了一点,这才想起自己那一堆只吃了一半的零食还留在餐厅里,准备回去拿。走到餐厅门口的时候,就远远地看到那位保洁员林雅梅正在他刚刚坐的位置擦桌子,自己那一堆没吃完的零食,已经被收拾走了。 估计是她见筱人已经走了,以为他不要剩下的那些了。虽然有点可惜,但这也不能怪人家。筱撇撇嘴,正打算回房间去,就听到餐厅里传来对话的声音。 “那个于森终于死了,你可算出了一口气吧?”是个男人的声音,筱一下子就辨认出是就酒店的那位厨师,又回头仔细看了一眼,果然厨师就坐在离林雅梅不远的位置,跟她聊天。 “你别乱说!”林雅梅嘴上嗔怪,听语气倒非常愉快,好像正被男人说中了心事。 “说真的,你那妹子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林雅梅异常无奈地叹了口气,“上个月孩子刚生下来,我爹妈就拿去给亲戚抱养了,她还死不悔改,非要带着孩子去找于大作家,还说什么于大作家对她是真心的,为了爱情她可以不要名分,我呸!就因为她在省城闹出这点烂事,我们家现在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来,处处受人指点。真不知道那个臭男人哪点这么好,就让她鬼迷心窍了。现在于森死了干净,哼,看她这回还不断了这花花肠子!” “唉……真是苦了你了……”男人声音里透着重重的惋惜和怜爱,这样说道。 筱在门口听得一脸黑线。这俩人是一对?这个林雅梅的妹妹也跟于森有一腿?不仅有一腿还给于森生了个孩子? 确实在农村未婚先孕是大忌,听林雅梅的说法,好像因为她妹妹的事情,给家里添了非常多的麻烦,让她们全家人都抬不起头来。这么说来,不是林雅梅也有作案动机了么?连带着正在追求林雅梅的那个厨师也有作案动机?? ……这个世界疯了吧? 筱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完全不转了,想着至少回房间先冲个冷水澡清醒一下。结果转身想走的一瞬间忽然被人拉住手腕扯到一边。 他还没看清那个人是谁的时候,就被对方强行含住嘴唇撬开口齿,激烈地吻了上来。 第52章 冤家路窄(? 筱在刑警的房间门口徘徊了半天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就离开了,自我安慰之一便是刑警绝不会饭桶到那种程度,不靠他通风报信连于大作家这点风流史都查不出来。当然他的这种推测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刑警确实也靠自己查到了点东西。筱前脚刚从118门口走,李航后脚就进了118的门,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对他师父嚷道,“师父,果然有隐情,” 当然刑警不能指望像筱一样去偷听别人的对话,他们还有他们自己的一套法子。把派出所的户籍档案调出来仔细检查比对发现,清洁工林雅梅其实正是老板娘张彩月的外甥女,而厨师方卓在张彩月之前开餐馆做小生意的时候就跟着她,前后十余年,可以说是她的亲信。 其他的与筱在餐厅门口所偷听到的内容大同小异,张彩月的另一位外甥女,也就是林雅梅的妹妹,林韵梅,两年之前从农村出来到市里的一间酒吧打工认识了于森,两人很快搞到一起,不知于森是使了什么鬼迷心窍的妖术,竟让这姑娘死心塌地安安分分地瞒着家里,还不要任何名分。结果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还是被林雅梅家里发现。于森不肯离婚,考虑到对方是知名的大作家,林雅梅家风传统,顾及颜面也没太过纠缠,只绑了人回去。当时林韵梅已经怀孕6个多月,父母本想引产,结果林韵梅执意要生下来,最后就闹成了当地农村里的一场笑话。 李航声色并茂摇头摆尾地说完了这一段狗血八卦,又继续自己的评论:“所以啊师父,我说的没错吧?这家酒店嫌疑最重了,现在看来,一共四个人,至少有三个人是沆瀣一气想至于森于死地的。要我说,那个前台的王静文也脱不了干系。您想啊,为啥《深海》的人马就这么巧,硬要把访谈的地点选在这家酒店里?这帮人要动手,那不是天时地利人和嘛,备用钥匙是现成的,最先发现尸体的也是自己人。这简直就是孙二娘的人肉包子铺啊什么时候被剁成饺子馅了都不知道呢!” 文警官瞪了他一眼,“你小子,话不会好好说?油腔滑调的,光打听人家八卦了,还有没有心思在破案上?” 李航背过身去吐了个舌头。 “现在看来,这几个人确实有作案动机,可是这样在自己地盘上杀人,会不会太明显了一点?而且他们到底是怎么杀人的,于森为什么会提前一天来到这里,或者我应该说,他为什么要比《深海》剧组的其他人推迟一天来到这里。关于这一点,我始终觉得他的妻子张雨薇语焉不详。” “这个我还不清楚,总之他们是对于森玩弄林韵梅的事情怀恨在心,用某种方法把《深海》剧组勾来了这里,准备来个杀之而后快。我们揪住这几个人问问,一准儿没错!”李航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似乎已经对酒店四位工作人员串通起来杀害于森这件事确信不疑。 文警官不置可否,顿了一下又问道:“那之前住在这里的那个考察团呢?” “我查过酒店的check in记录,是一个陕西挺有名的高中,带着学生干部来云南夏令营了,一方面体验农村生活,顺带可以欣赏自然风光。住在102的两个人,一个是辅导员,一个顾问老师,据说还是那所高中的名誉副校长。刚刚才查到学校的名字,我让小司他们试着给学校打电话呢,争取能联系上这伙人的领队,不过不知道现在放暑假,学校能不能有人。” 文警官点头,“我们还是去保洁员的休息室看一下。” 休息室在整间院子的最末比较偏僻的地方,连着酒店客房,看起来倒相当干净。两人敲了几下门不见林雅梅开门,倒刚好赶上酒店老板娘张彩月路过,就征求了她的同意到前台拿了钥匙,并请她作为搜查的见证人。 休息室非常小,大部分的空间被打扫房间的各种工具和各种客房备品所占据,一个角落里摆着一张小桌子和两把椅子,小桌子上还随意地丢着一只小米手机。 文警官最先看见了那只手机,便问张彩月:“这是林雅梅女士的手机吗?” “可不是嘛,那孩子平日也不爱玩手机,说是没什么人联系她。这个还是我见她没个手机联系着不方便,硬要给她买的。结果买了之后她也总爱忘记,我估摸着,指不定哪天就被她不知道丢哪去了。”张彩月略带嗔怪地说道,语气倒不乏怜爱,看得出她很喜欢这个质朴能干的外甥女。 “我能先带回去作为物证吗?”文警官像模像样地带上胶皮手套,拿起手机来回看了几圈。他倒没有解开手机的屏锁,只是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手机的外观而已。 “当然可以。不过……您这不是怀疑雅梅吧?您可怀疑错了,肯定不是她干的,我拿人品跟您担保,那您放一百二十个心不会是这孩子,她哪有这个胆子呢!”张彩月这样说道,语态神色都极自然,浓浓的小生意老板娘的调子,李航睁大了眼睛看,也没看出什么做贼心虚的样子,只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女的估计是个惯犯。 文警官一句话也没多说,见张彩月同意了,只是点了点头,把手机收进了一个密封的塑料袋子里。他又在休息室里检查了一番,最后似乎对放客房备品的手推车非常感兴趣,征求了张彩月同意之后,每一样都取了一点,说是也要作为物证。 两人这就回来了,李航还没看出什么门道,见师父说已经够了,便也将信将疑地跟着说够了。回来之后他第一时间把林雅梅那只小米翻了个底朝天(妹子实在质朴过头了,连密码都没有设),真如张彩月所说,似乎不常使用的样子,应用添加得特别少,短信和通话的历史也不多,网页浏览器几乎就是从来都没使用过。 “不怪张彩月听到我们要拿手机作为物证,会这样有恃无恐,果然手机里面完全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回头再叫人查查指纹吧。”他重重叹了口气,把手机递给文警官,估计是想着既然自己这新世纪大好青年没翻出什么,就算师父出马,也照样没辙。 文警官还在看那一堆拿来的客房备品,头也没抬,沉声说道:“线索不是很明显的就在你眼前吗?” 李航吓了一跳,忙收回来手机又摆弄起来,结果还是一无所获,便又问道:“什么线索?” “你看那手机的时间。” 他恍然大悟,这才想起原本在保洁员休息室中,文警官也只是看了看手机的外表,并没有检查手机的内容,就立刻发现了手机有问题决定要收作证物。 李航看了一眼手表,当时手表上的时间是下午2点17分,但手机所显示的时间却是下午1点37分,并且手机设置中,时间自动校准是被关闭的。 “有人把她手机的时间调慢了40分钟……”李航似懂非懂地说道。 ———————— 筱只花了一秒钟就反应过来吻他的是个男人,但是他花了三秒才反应过来那个人不是月川。 ……这种事情……只能说套路不一样吧。总之不是因为心有灵犀这种糊弄人的东西,不过他确实感觉出来,这个人不是月川。 然后他花了大概两分钟时间拼命想把这个人推开。因为不想弄出动静惊动餐厅里那两个人,他也不敢叫,结果无论怎么推怎么打就是没办法把色狼打跑。最后色狼好像亲尽兴了放开了他,又一把捂住他的嘴把他扛在肩上,安静却飞快地朝前院的方向走去。 好像真的有必要去买个防狼喷雾了。——筱一边在男人的禁锢之下尽力挣扎着,一边极其认真地这样想道。 不过这是怎么回事?他刚刚选了不告诉警察be就来了?他的仇人就出现了这是要抗着他去灭口?灭口之前先向他吐露一番心声倾诉以往几十年的苦逼奋斗史,告诉他其实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请他原谅他? 总要,会让他做个明白鬼吧…… 筱胡思乱想着,男人脚下步伐很快,只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已经从后院拐到了前院,进了一间客房之中。结果一进房门筱就被重重扔到床上,他刚想起身男人又压过来,钳住他的下巴吻了上来。 这回筱想也没想,就合上牙关用力一咬。男人没有防备被咬了个结实,立刻放开了他直起身子用手捂着嘴,疼得直皱眉头。(筱一向个性柔软,在他的概念里算是用力一咬,其实只是在对方舌头上咬破了一个很小的伤口而已) 筱这才总算看清了对方的长相。正是《深海》剧组和酒店工作人员以外,那个打扮入时的年轻背包客。 “你你你……你到底是谁?想要对我干什么?”连筱自己都觉得这句台词太像电视剧里的狗血桥段,他说的时候倒一点也笑不出来。按他之前的分析,选告诉刑警的话,关于他和月川的剧情都不会展开,如今他既然选了不告诉刑警,现在出现的这个人,恐怕就是幕后大boss了。 男人因为舌头疼痛连着吸了好几口气,半晌才说:“小寻你真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我们才分手没几个月啊,这才多久你就把我忘了……话说那60万的事,你有着落了没有?” 第53章 前任男友(?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从门外面离开的,他没弄出一点声音,脚步声也好,呼吸声也好。我还在怔怔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直到后来有一个瞬间,我猛地闻到了一股味道,才意识到他早就不在门后面了。 那种在与白景皓相关的各种场合反复出现的,雨水的味道。 非常重的雨水的味道,重得甚至让我有一种错觉,似乎连空气都变得如同刚下过一场大雨一般潮湿而冰冷。那种寒冷被我和着呼吸一口一口吸入体内,直到全身都冷得发抖,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 那是白景皓的味道。现在这种味道重得,好像他要把整个生命都在这一晚烧尽一般。 我手里一直攥着的那颗琉琉已经变得非常明亮。白光透过我的手掌射出来,变成一种刺眼的鲜红。手心里的琉琉热得烫人,我想着小鬼的话,一直也没敢松开。 诡异的笑声在变得极为清楚时忽然停止了。接着传来一阵很简短的东西碰撞的声音,就像某个人在走路的时候碰倒了椅子,仅此而已。 我以为小鬼至少要跟那个人说几句话或者过上几招,然而什么都没有。那阵碰倒了椅子的声响之后,周围就彻底安静了下来。我竖着耳朵,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只有我自己的心跳。 那种感觉极为可怕,我觉得好像就这样熬过了几个小时。但实际上这种极端的寂静持续的时间并没有很长,可能就只有十几分钟而已。 打破这片寂静的,是一声很小的噼啪声,随即电流微弱的嘶嘶声也变得可以辨别,日光灯纯白的冷光从壁橱的门缝里射了进来。 ……来电了? 我再去看攥着琉琉的手的时候,才发现琉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暗了下去,手心里的一片冰凉的汗水,正顺着手掌的边缘往下淌。 “小鬼,你还在吗?”我深吸了一口气,高声喊道。 没有人回答。甚至没有任何能算是回答的响声。 我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如果来电了意味着事情已经结束了,那个我到现在还没搞清到底是什么的巨大的危险已经远去,是不是代表我可以从这里出去了?按小鬼的说法,他要面对的人非常恐怖,那他现在是不是受了重伤?从白家的地下室出来的时候,他流了那么多血,那种雨水的味道都不如现在强烈…… 我不放心小鬼的情况,也顾不上害怕,只想赶快从这壁橱里面出去。原本我就对小鬼把我一个人关在这里这件事颇为不满,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这回出去跟那个卖貔貅的贩子撞个正着,也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这个壁橱原本是房间布局上一块很小又不太好利用的空间,屋主在装修的时候就隔了出来,加了道门变成了壁橱。因此壁橱的门用的是跟房间装潢相匹配的钢木室内门,门锁也是室内门中普及的球型门锁。 我刚搬进来的时候想过这个门锁的事。壁橱的门从卧室的角度来看是内开门,从卧室那一侧无论是锁还是开都不需要钥匙,所以如果真的遇上入室盗窃,这个锁相当于不存在,对壁橱里的东西没有丝毫保护作用。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有一天我自己会被锁在壁橱里。 这种门要比一般带锁衣柜的门结实得多,一旦从外面锁上,以我这种身板想要撞开基本是不可能的。我之前在跟小鬼起争执的时候狠狠撞了几下,除了肩膀疼得厉害以外,门都纹丝不动。 不过这种门锁防盗系数很低,要撬开就相对容易一些。我在壁橱里踅摸了一圈找有没有能用来撬锁的工具,最后把目光盯在了挂在角落里的衣服上。 壁橱主要就是挂衣服用的,之前大部分的衣服都被小鬼扔到外面去了,只有最靠边的位置还剩下几件。里面有一件是我的西服,最开始到市检面试时穿的就是它。后来正式开始实习了才发现市检的环境也不必每天西装革履,这套衣服干洗了之后就没再穿过,一直在壁橱的角落里挂着。 所以现在上面还留着干洗店那种简易的铁丝衣架! 我简直如获至宝,看着那衣架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两把扯掉西服外面的防尘罩,把西服丢到一边,拿过那个衣架。除去外面包的塑料皮,里面的铁丝还是很细的,用来撬锁刚刚好。 我撕掉塑料皮,把衣架掰直,成为适合撬锁的形状。因为没有工具,唯一能利用的就是自己的手和牙齿,无奈这两样东西都远远不如钳子给力,我费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终于搞定,还把嘴唇戳了两个口子,弄得嘴里一股很浓的腥气。 好在撬锁的过程还算顺利,不知是不是我运气好,只花了两三分钟就成功撬开了。总算从壁橱里面出来,我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是半夜1点半。我竟然在壁橱里呆了近5个小时。 周围非常安静,被小鬼扔出来的那一堆衣服还杂乱地堆在地上,除此之外,房间里的一切都还是原本的样子。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任何人来过的迹象。 我又到客厅里检查了一圈,餐桌旁边的一把椅子倒在地上,可能之前听到的声音就是这把椅子发出的。其他所有的东西都几乎跟以前一模一样,至少以我的眼力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大门好好地锁着。我家的防盗门在门外不用钥匙是没办法关上的,仅凭这一点,简直像是从没有人进来过,也没有人出去过。 哪里都没有小鬼的影子。 我又从卧室到厨房到客厅仔仔细细找了一遍,连洗手间也认真看了,没有血迹,除了那把倒了的椅子以外,也没有任何其他的痕迹。 一共就这么两间半的公寓,家具也没几件,一眼就看到底了。何况如果小鬼在的话,真的没必要这么躲着我。 哪里都没有小鬼的影子。然而空气里那股浓重的雨水的味道,还在不断提醒着我,这里一定发生过什么。 我不甘心地又喊了一声小鬼的名字,声音就像投进湖水中的石头,很快被深夜的寂静所吞噬。 他会不会是从窗户爬出去了呢?我家住四楼,说矮不矮说高也不算高,小鬼身手那么好,飞檐走壁爬个四楼应该不在话下吧? 我这样想着,就走到客厅的窗边。秋后一伏,因为天气还很热,客厅的窗一直开着。窗台上看不出脚印,纱窗也不像有人动过的样子。 我拉开纱窗,从窗子探出头去往下看,窗户面朝的那条小胡同上已经没什么车过了,街边的路灯发着昏暗的光。这一侧并没有阳台,楼外的排水管道跟我所在的位置隔了三个窗户那么远。如果是一般人不借助工具要从这里爬下去,那简直是疯了。 可如果是小鬼呢? 我在心里盘算着小鬼从窗户爬下去的可行性,想到一半又觉得心乱如麻,狠狠摇了摇头。 他一定是从这里爬下去的。没有别的可能。 我又关上纱窗回到屋里,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个脸,拿毛巾擦干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件事。 小鬼的毛巾不见了。 他来我家住的那一天,我给他找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后来毛巾就挂在洗手台旁边的挂钩上。但现在那个挂钩上什么也没有,牙刷和口杯也都一起不见了。 我又回到卧室。那天他原本的t恤衫和牛仔裤被扯了很多口子,又沾了不少血迹,已经不能穿了。后来从医院回来我就分了衣柜的一层专门放我给他拿的家居服和他另外买的几件衣服。现在衣柜的那一层空空如也。 不仅如此,从医院带回来的药品和绷带原本放在客厅茶几的下层,现在也不翼而飞。包括他为了做饭买回来的米和油和各种调料,都找不到了。 这件事太让人费解了。如果是小鬼自己一个人从四楼窗户爬下去勉强还有可能,但如果再背上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要从四楼安然无恙地爬下去,即便是他也根本没办法想象。 而且他带这些东西干什么呢?毛巾和牙刷,衣服,药,最极品的是还有一袋子米和一桶油。这些东西都不贵重,在哪买不到?与其费劲搬走,不如到了新的地方再买就行了,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做这么舍近求远的事情。 可如果拿走这些东西的不是小鬼,事情就更加无法理解。所有这些东西都与小鬼有关,知道这一点的,除了他自己,就只有我。 我不知道拿走这些东西的人是用了什么手段做到的。但从结果来看,这简直就像是要抹去小鬼曾在这里生活过的一切证据。 这种想法让我心里猛地一凛,忙到客厅角落的书柜里面去找东西。从白家回来之后我才把那本复印的案卷从包里拿出来,和从白家拿到的那本相簿一起,放在书柜的最上层。现在这些都不在了。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到沙发边上坐下,打开电脑。 小鬼图方便就把复学的表格直接保存在了桌面上,原本应该一开机就能看到。然而这一次桌面上并没有这个图标。 第54章 抽丝剥茧(? 筱拿了张纸巾按着手心的伤口止血,又躺回床上,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他在跟雨薇到丽江旅行的途中遗失了那对耳钉。现在耳钉藉由这个人的手,又回到他的手上,有很大的可能是,他在那次旅行的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 当然那种历尽千辛万苦找回定情信物还给初恋情人之类的桥段也是有可能的……只是放到这个人身上,筱非常抵触这样想。 这里又不是下午4点档的苦情剧,渣男洗白也不是这么个洗白法啊。 所以,果然上一个轮回中,他的死是跟这个人有关的吧,大概率就是这个人杀死了他,然后拿走了这对耳钉。他推测如果选择不向警察透露关键线索,幕后大boss应该就会现身。在他做过选择之后即刻出现的这个人,果然就是幕后大boss么? ……话说,这人到底是叫什么来的? 他之前曾经想过动手的人应该跟他有仇,当时却除了段威没想到任何仇人。现在这个人,大概也算不上是仇人,硬要说的话,应该是冤家吧。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如果只是像那句前情提要那样的事情,筱真的没办法理解这个人还要来找他做什么。把债务全都推到他身上自己人间蒸发,已经撇得一干二净,现在再现身反而是最不明智的做法。 而且,如果他的目的还是为了杀死他,那只要像上一个轮回中一样悄悄从背后动手就行了,完全没道理要特意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筱懊恼地翻了个身,把纸巾折了一下,翻过干净的一面继续按着伤口。手掌还在一阵阵刺痛着,不算剧烈,却好像比刚刚还严重了些。 让他很在意的是,他在拼命挣扎时口不择言所说的话中只提到了同住的朋友,那个人却立刻说出了“陈月川”这个名字。 为什么会知道月川的名字呢? 筱可以确定自己并没有提起,而刑警在那个小型的发布会上唯一明确提到的人名,应该就只有保洁员的名字而已。正常的情况下,不是应该像他这样,不知道其他人的名字才对吗? 这个人却好像不仅知道月川的名字,还知道他们的关系。当然如果有之间交往的经历的话,猜出这次同行的人就是筱的新任男友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这个人未免放肆过头了,他跟月川在床上的事,怎么好随便拿来调侃呢? 说起来,第一次见到月川的时候,好像也被说过类似的话。什么“他下面那玩意就那么让你念念不忘,离开了就活不下去”之类的(妹的,月川也是个魂淡!)…… ……等一下,当时是怎么提起这件事来的? 筱皱了皱眉,仔细回想着自己初次跟月川见面时的对话。到底是怎么扯到前男友的事情来的?他应该只说了自己行为不端积欠债务,绝对没有提过是被人骗了。 ——你欠黑帮那六十万,是你之前那个男朋友借的吧?他自己跟新欢跑了让你当连带责任保证人,也亏你还在死心塌地地为他还债。 ……反问句也表明前男友的事不是他最先提起的,可月川为什么会知道?连连带责任保证的事情都一清二楚。 月川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 筱猛地打了个寒颤。 月川跟那个人相互认识对方。 不仅是认识……不像筱与月川十几年中一次都没有联系过,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系,所以月川才会在他只字未提的情况下就知道他的前男友是谁,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欠了那60万债务,而这一次这个人会出现在现在这家酒店,大概也是月川透露了他们的行程的缘故。 从最最开始,他们就相互认识对方。从他们提到对方时轻蔑的语气来看,也许两个人并不和睦,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的关系非常密切,很可能还在共同计划着什么。 很可能,从一开始,他的前任男友设计把那60万的债务推到他的身上,就是为了让他走投无路去找月川,把他绑在月川身边。很可能所有这一切都是两个人事先串通好的。 筱这样想着,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冷。以这层关系作为前提的话,他好像忽然间明白了另一件事。 月川让他早点睡的那句话。 ——“今晚还是早点睡比较好,我觉得可能要出事情。” 早睡起不到任何自我保护的实质效果。这句话的目的也不在于自我保护。 是因为月川要在他睡着之后,去做一些不想让他知道的事! 联系到昨晚实际发生的“事情”,联系到那个前男友就是幕后boss这件事,联系到关于暗处的仇人想要一起杀死两个世界的筱这个推理…… ……难道说,凶手是月川? 这个想法确实吓坏他了,感情上他绝对没办法承认,但似乎只有用这种方式来解释,才能让月川那句话显得合情合理。 凶手是月川? 筱从床上坐了起来,狂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虽然月川的性格不是一般的恶劣他跟他住在一起忍得也很辛苦,还有那个狗屁合同,根本就是霸王条款黑心卖身契,还会不分时间地点场合随便动手动脚,还有在床上也好几次差点被搞死…… 可是说月川会故意跟别人串通下套子让他钻…… 说月川会是杀人凶手…… 这是不可能的吧……? 这是……不可能的吧? 筱干笑了两声,回过神来才发现头发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扯掉了不少,头皮正一阵阵火辣辣地疼着。 他盯着房间深褐色的木门看了半天,那门始终静悄悄的,没半点动静。 月川一直没有回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觉得自己的心情无比复杂,好像在期待着下一秒那扇门就会打开,会看到男人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胡思乱想。但内心更深的地方,他又在怕着那一刻。 他在害怕月川。 无论如何,那扇门始终都没有打开。 筱像疯了一样滚下床去,拉过月川的箱子拼命翻着里面的东西。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能找到什么,他只是极为仔细而机械的翻找着,没放过任何一寸空间。 所有的夹层都找过了,箱子里除了寻常的衣服和杂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他把东西尽量按照原来的样子放回去,又去翻自己的箱子,接下来是月川的床,酒店的桌子,抽屉,房间和浴室的垃圾桶…… 什么都没有。 筱也不清楚那时他的感觉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房间里他能够找到的地方,他和月川携带的东西,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他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想要找到什么呢?一把血淋淋的菜刀?还是一套沾了血的衣服? ……如果月川是那种*到杀了人还把凶器和证据留在自己房间里的人,那还当什么刑辩律师,早就被律协开除了吧? 等等……留在房间里? 筱又扭过头去看那扇深褐色的门。门还是静悄悄的,没半点动静。 他这样停顿了5秒,慢慢转过身,去看另一边的窗户。 因为前一晚到酒店时已经很晚了,他进了房间安顿妥当就直接休息了,又是月川睡靠窗的一边,他并没有特别去看窗外是什么样子。今天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前一直没有回房间来,更是没有机会。 他记得晚上窗边的遮光帘是拉着的。睡觉之前月川还特意去检查了窗子有没有锁好。 现在遮光帘已经拉开了,只有纱帘保持着拉上的样子。窗外下午的日光透过纱帘射进室内,化为一种很柔和的颜色。 筱朝那扇窗子走过去,用极慢的动作拉开了那层纱帘。纱帘一拉开,窗外的景象就整个展现在筱面前。窗子并不是落地窗,但也相当宽敞,窗外三四米远便是一片大约50°左右的山坡,上面郁郁葱葱长了很多草木,青翠的颜色看起来非常宜人。 江枫会馆傍山而建,这座山看着不算陡峭,但想要翻过去,对于一般的城市人来说也是不可能的。能从这里出去的路,大概就只有酒店正门那条公路而已。 窗子能打开的部分大概有高1米宽60公分左右,即便是像月川那样身材高大的人,要出入也完全不成问题。筱打开窗子仔细检查了一下,果然纱窗是可拆卸的。 他便就势把纱窗拆下来,换上室外的鞋子,从窗子爬了出去。虽然窗外不远处就是山坡,但靠近墙壁的地方还有大概60公分左右的水泥台阶,倒不至于一出了窗子就踩在泥土上。 所以,即便从这里进了102再回来,鞋上也不至于沾上太多泥土而留下明显的脚印……? 他站在窗前向四周看了很久,心里想着,如果自己是月川,他会把关键的东西丢在哪里。 这种思路让他非常惶恐,毕竟他是不愿相信月川就是凶手的。然而,答案竟来得比他想象得要快一些。 在101和102之间,山坡贴近酒店一侧的一棵三米来高的树上,繁茂的枝叶中,他看到了一个亮闪闪的东西。 第55章 抽丝剥茧(? 那显然不会是凶器,事实上据警察所说,凶器在发现尸体时就插在死者胸口,是一把酒店的菜刀,,而尺寸也比能杀死人的刀要小很多。 筱用手遮在额头上方挡阳光,眯着眼睛看了很久才终于看清那是什么。 一个塑料的小瓶子。 很普通的小瓶子,有点像医院装药片的药瓶,放在现在这个场合里,却比看到凶器给筱的刺激更大。筱咬了咬嘴唇,想找个法子把瓶子弄下来。他捡了几块石头往大树上扔,无奈自己准头不够,连瓶子的边儿都没擦到。 这样试了几次他便放弃了。又到周围找了一圈,视野范围之内都没有长杆或梯子之类的。 那么……爬树, 这看起来是唯一可行的方法,真正实施的时候就让筱好好吃了一顿苦头。这棵树虽然不算高,最低的树杈也离地差不多有两米。筱本来臂力就弱,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终于抱着树干爬到那根树杈子上去。 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些,他顺着树杈往外蹭了一段,到小瓶子所在的那根树枝附近,抓住树枝使劲摇了几下,瓶子果然就落了下去。因为身手还算灵活,这个过程倒有惊无险。 下来就比上去要容易得多了。筱扶着树杈成功跳到地上,拍了拍手上的灰,除了手掌又多了几道擦伤以外,倒没崴脚什么的。 他又找到那个小瓶子,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瓶子类似于医院的药瓶,也很像装调料的瓶子,瓶身透明,盖子是红色的,上面没有任何标签或商标,看不出原来装的是什么。而现在瓶子里已经空了。 筱拧开瓶盖,一股甜腻的香气便扑鼻而来,他甚至凑上去沿着瓶子的内壁舔了一下,舌尖一瞬间的麻痹感让他猛地打了个哆嗦。 他认识这种东西。 这种没有任何标签的密封瓶子也好,瓶子里的东西也好。 他大学的时候,一直到毕业之后一两年,有一阵子很依赖这一类的东西,所以对这个圈子里的套路都熟悉得很。虽然他主要还只是在用没那么容易上瘾的大麻,但其他种类的毒品,也并不是没试过。 这个瓶子里面装的东西,是乙醚。 因为传得神乎其神的抢匪用毛巾捂住小姑娘口鼻把人迷晕然后抢钱占便宜之类的段子,乙醚这个词现在几乎人尽皆知了。实际上,乙醚确实是医用麻醉剂的一种,但是绝对不会那么快起效,在吸入大量乙醚气体的情况下,病人也要五分钟左右才会陷入昏迷。比如他也不会因为刚才稍稍闻了那么一下就昏过去。 和大部分的麻醉品一样,乙醚还有另外一个功效——可以让人high起来。 正当途径得到乙醚的方法不少,有拿得出手的关系和理由的话,医院或实验室一类的地方应该都能够搞到。但是这些地方搞到的乙醚,不会是用这样的瓶子装着。 这显然是马仔的手法。 跟毒贩子扯得上关系的人,这家酒店里,现成就有一个。《blues》里陆寻为了他染上毒瘾,又为了他偷医院的东西,为了他身败名裂,闹成最后这般一无所有。 筱紧紧攥着那个瓶子,全身都止不住发抖。 所以,当时命案就发生在他所住房间的隔壁,现场还有争斗的迹象,他却睡得跟死猪一样一点什么也没有听到?因为月川对他用了乙醚?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要怎么解释那句“今晚还是早点睡比较好,我觉得可能要出事情”呢? 筱往旁边102的窗户看了一眼,因为距离比较远角度又不对,窗子玻璃的反光让他没办法看清房间里的情形。 命案现场的话,一定会有刑警看守着吧? 他小心翼翼地弓着腰从窗台下面蹭到102窗前,蹲在窗台下伸出手去,想试试看能不能把窗户拉开。这样拉了几次,窗户都纹丝不动。 再收回手来,筱心里的疑虑甚至更深。他还记得早上在102的门外所见的情景,当时月川就站在靠窗的位置,正在打电话。 为什么一定是靠窗的位置? 如果发现了倒在血泊里的人,第一反应是去查看他是活着还是死了,第二反应难道不是去屋外叫别人过来吗?然后出于不要破坏现场的考虑,应该避免过多地在房间里走动才对吧? ……为什么一定是靠窗的位置? 因为,当时窗子还是开着的?把窗子锁上的人……就是月川? 月川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着林雅梅打扫到102这里发现尸体,就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作为第一个进入犯罪现场的人,把当时还是开放空间的102号房间,变为一间密室? 这一切都太合情合理了! 筱觉得自己几乎要被这种想法逼疯。他反复咬着嘴唇,又从窗台下面蹭回自己所住的101,从窗子爬进去,关上窗户并且上了锁,还拉上窗帘,连遮光帘都一起拉了个严实。 房间顿时暗了下来。昏暗的颜色还营造了一种密闭压抑的感觉,窗帘好像连声音都隔断了,筱只觉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寂静中,耳鸣的声音尤其清晰,让他一阵阵头痛欲裂。 月川还是没有回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月川还是没有回来…… 筱怔怔地走到浴室,把那个小瓶子扔在地上。瓶子弹了几下滚向一边,最终碰到浴缸的边缘停下。他用脚尖把瓶子拨回自己面前,踩在脚下来回滚了几圈。 然后心里压抑的感情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筱哽咽着低吼了一声,狠狠踩向那个瓶子。单薄的塑料在他的脚下应声碎裂,他像是远远没有尽兴,还在恶狠狠地继续踩着,口中不断发出一声声没有意义的嘶吼。 他不知道自己一共踩了多少下,停下来的时候,呼吸已经极为急躁而狂乱,他觉得自己的胸口闷得发疼,终于扯着胸口的衣襟跪倒在浴室冰冷的地砖上,流着泪把地上狼藉的碎片一片一片捡起来,扔进马桶里。 月川…… 月川…… 月川…… 筱一直捡得连细小的渣子都找不出来了,才按下马桶冲水的按钮,看着那些透明的和红色的塑料片随着水流打着转消失在管道中,等水箱蓄水完成,又按了一次。 他还扯了一块卫生纸,沾了水把之前被自己踩过的位置仔仔细细擦拭干净,也从马桶里冲了下去。 做好之后,他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来。房间没有开灯,又拉了遮光帘,浴室里面昏暗异常。筱从镜子中看到自己的暗色的倒影,满脸凌乱的泪痕,头发毛躁而干枯,昏暗之中,那张面孔、那副身躯显得尤其消瘦,瘦得,连他自己都觉得丑陋不堪。 他又回到房间里,趴在自己的床上,用柔软的海绵枕头压住自己的头。 还有些事情没办法解释清楚。 比如,就算月川是从窗户进入了102号房间里面,那么在昨天之前,102号房间的窗户也应该是锁着的,他是怎么在不破坏窗户的情况下,从外部打开102房间的窗户的? 比如,原本预定明天才会到的于森,为什么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里,他本人又是怎么进入102房间的? 再比如,月川到底为什么要杀于森这个人? 这家酒店里对于森恨之入骨的人有不少,跟于森最最无关的人,难道不是月川吗? 难道他们会来这家酒店,不是筱随便在网上搜索的结果吗?难道在这里遇到《深海》剧组,不是巧合吗? 筱只觉得想这些事想得头痛难忍,耳鸣还是如影随形,甚至比刚刚更加剧烈,连手掌被耳钉刺破的伤口和爬树时留下的擦伤都再次鲜明起来。 黑暗中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寒冷笼罩了他的全身。缺乏韧性的天性再次发作,让他竟觉得,这一切都无所谓了。 想这些干什么呢?想通了,月川骗了他这件事就会不存在了吗? 知道了凶手的作案手法,甚至抓到了凶手,他就能跟月川开开心心继续去旅游了吗?就能跟月川回到那处小高层9层的公寓,继续他们那些没有一件值得铭记一生的事情的甜蜜日常了吗? 还是说,想通了这些,就可以战胜月川大魔王,替天行道把他绳之以法? ……想这些干什么呢…… ……如果想要他的命的人是月川,如果月川就是那个恨他恨到要是不杀上百十来次不足以消解的仇人,他怎么可能逃得过去呢? ……如果想要他的命的人是月川,那这个游戏,真的没办法再玩下去了…… ……所以,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缩在一个非常狭窄的空间里,身边全是柔软的衣服,连头上也有修长的衣摆垂在他的面前,口鼻中都是樟脑淡淡的气味。 想到这是在衣柜中并不是太难的事。他刚想推开衣柜的门出去,竟听见一男一女激烈争执的声音。男人的怒吼和女人恐惧的叫喊极为清晰,不断撞击着他的鼓膜,他却无法分辨出他们说的是什么。 女人的声音在一声惨叫之后消失了。男人放肆地大笑,那笑声后来又渐渐弱了下去,变为呜咽的哭泣。 男人终于回过头来的时候,筱从衣柜的门缝中,借着月光,见到了一张满是鲜血的脸。 那时他惊得连呼吸都几乎忘记。 那是,他自己的脸。 第56章 暗黑结局(3 那天月川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筱正用毛毯裹在身上,蜷缩在床最里面的角落,嘴唇发抖呓语不止,略长的头发被冷汗湿成一缕一缕,面色苍白,眼睛却红得像要滴血。 不知道为什么,月川想要冲过去抱抱他,但第一步,就没跨出去。 那时他心里的感情并不是担心。他也在意外,自己竟没有过多地担忧筱的身体状况。 有另外一种感情,占据了他的思虑。 他在害怕。 怕面前这个人终究会从自己的身边离开,怕这一切的努力都会徒劳无功,自己为了挣脱枷锁所做的最后一次努力,反而会再一次伤害到他珍视的人。 天知道,那些名义上为了筱去做的事情,有哪一件其实不是为了他自己? 他只是,怕极了想念的滋味,所以无论如何都想再试一次,而不管这样做的结果,是不是会让筱万劫不复。 果然,现在这个人,就要离开自己了。 他缓慢地走到筱身边,伸出手去,想要摸摸他的额头试一j□j温,把凌乱的额发理到一边。然而瘦弱的青年却在手指碰触的一刻猛地向后缩去。原本茫然的眼神瞬间清明起来,充满血丝的眼睛睁得老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去了哪?”青年的声音透着无比的沙哑干涩,语调冷得让月川甚至觉得陌生。 月川张了张嘴,又慢慢合上,平静地看了筱一会,而后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被筱躲开的手。 “只是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他柔声答道。 “哦,是吗……”筱的声音完全不带感情,月川听不出他是不是对这个答案感到满意。青年垂下视线发了一会呆,而后翻身下床,丢下一句:“我去洗个澡。” 月川望着他的身影,从步伐到动作都一如平常,脚下稳得没有任何破绽,好像刚刚那个缩在被子里发抖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 命案的事情,后来还是月川告诉筱的。 警察在第二天一大早拘留了106房间的房客柯睦,认为他对于森的死有重大嫌疑,并在一天之后正式逮捕。 刑警的理论是,由于当日林雅梅的手机和酒店前台的时钟上的时间都存在40分钟以上的滞后(负责值班的王静文是在清晨5点左右注意到时钟因为电池濒临耗尽而几乎停摆,她更换电池的时候,时钟已经慢了近一个半小时),柯睦抵达酒店和来回更换房卡的准确时间无法确定。 当时他第一次拿到的无法打开106的房卡,经过确认,其实就是102房间的房卡。易言之,柯睦在午夜时分,曾有超过半个小时以上的时间,拿着进入犯罪现场的钥匙。 经查,之前入住这家酒店的考察团中,居住在102房间的其中一人就是于森。据刑警推测,于森有意损坏酒店的椅子,并伪造成椅子有质量问题导致意外的景象(在于森右侧大腿确实发现轻微瘀伤,系从椅子上跌落所致),使102房间成为无法让新客人入住的空房。并在考察团归还房卡的时候,调换了102和106的一张房卡(他甚至在房卡的号码上做了手脚,虽然手法并不精细有明显的破绽,但乍看之下很难发现问题)。 以刑警掌握的情况,虽无法查明两人此前是否有私交或结仇,但在命案发生前两天,两人的手机都频繁联系过同一个号码(新入网的联通号,使用者无法追溯)。 于森尸体内残留了大量的大麻,而所有人中,只有柯睦有涉毒的案底。刑警推测两人原本计划在此处进行毒品交易,并实施另一宗犯罪(于森对犯罪做了一些准备,包括替换了酒店的蚊香片,并准备了凶器等)。考虑到于森与其编辑冯悦素有嫌隙,而将专访定在江枫会馆也是于森的意思,很可能这是两个人为了杀害编辑冯悦所准备的计划。只是实施途中发生分歧,柯睦在一怒之下杀死了于森。 筱只是心不在焉地听完,半晌才评价了一句:“没有直接证据吧,这解释未免也太勉强了。” 月川撇撇嘴,“刑警有时就是这样,破不了案的话,他们日子也不好过。” 闹出这样的事情谁都没心思再继续旅游。月川说要暂时留下来为柯睦辩护的时候,筱真的没办法形容自己心里那种感觉,一方面觉得最后一丁点希望都被打碎,另一方面,好像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竟然点名一定要请我……你跟他提起过我是律师?” 筱点点头,“是啊,在走廊遇到过一次。” 两人只在江枫会馆多住了一天。筱买了火车票回去,一天两夜的火车坐下来,网上正沸沸扬扬地传着大作家于森谋杀案的最新进展:犯罪嫌疑人柯睦当天乘坐的火车到昆明的火车晚点3个小时,有车票和当次列车的查票记录作为证据。经过3次侦查实验,在当时的路况下,不可能于凌晨3点前从昆明赶到案发的酒店。代理人陈月川律师表示,希望检察院慎重权衡各方面的证据,做出不予起诉的决定。 筱几乎当场笑出声来。 他忽然想起月川的一句话。那还是他们刚见面不久的时候,他跟月川去上班的第一天,遇到了那个奇葩的女人。 ——你也觉得好律师就是再证据确凿的案子,再恶贯满盈的人,仅凭一张嘴就能辩成无罪吗? 他没有回月川的家,而是找了一家很小的酒店暂时住下,还是拉上全部的窗帘用被子裹住自己。 几天之中,他一直梦魇不断,似乎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回到那个月光明亮的夜晚,回到那个狭窄的衣柜之中。之前因为昏暗和惊惧而看不清楚的地方,忽略的细节,也都在一次次的重复中清晰起来。 ——我小学一年级那个暑假住在我一位阿姨家里。那天晚上只有我跟她在,家里进了贼。她把我关进一个大衣柜里面,自己拿了把刀准备跟那几个贼对峙…… 他想从衣柜中出去,可是无论怎么推,衣柜的门都纹丝不动。他想要大喊,喉咙却像哽住了一样,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来。樟脑的味道呛得他头痛欲裂。他只能泪流满面地一遍遍狠狠砸着衣柜的门,外面的两个人却都像没听见一般。 ——他们见她反抗,也害怕惊动邻居,就杀死了她…… 两个人的争执愈发激烈起来,他从狭窄的门缝里看到一把菜刀映着白森森的寒光,刀柄上是女人白皙纤细的手。然后场面失控了,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怒吼,和桌椅撞翻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撕扯着他的神经。他紧紧捂住耳朵,那些声音却早已植入他的大脑,避无可避。 ——那三个人的样子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副恶毒而猥琐的嘴脸,肮脏的头发,发黄的牙齿,还有身上恶心的肥肉…… 男人有着跟他极相似的脸。那张脸因为愤怒和悲伤而扭曲,遍布凌乱的汗水和泪痕,异常消瘦而丑陋。在明亮的月光的映衬下,眼神更显得冰冷而疯狂。他隔着衣柜的门缝与男人对视,他能感觉到他全身的脉搏都在剧烈地跳动,心脏更是像要炸开一般。 ——在她身上……捅了17刀,整个房间里到处都是血…… 整个房间里到处都是血…… 整个房间里到处都是血。 甚至梦醒了,那些血都没有消失。他知道那是幻觉,他反复对自己说那是幻觉,但是这样的自我安慰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昏暗的房间里遍布暗红的血迹,地板上,墙上,桌椅上,他裹在身上的毛毯上,甚至他自己的手上…… 他几乎可以听到,理智一片一片破碎的声音。 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记忆这种东西,找回来干什么呢?论斤卖的话,能卖回一碗热干面的钱么? 月川,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想这些干什么呢?想通了,月川骗了他这件事就会不存在了吗? ——真是麻烦得紧。 ——真是麻烦得紧…… 浴缸里放满温水,筱把一瓶安息香水全都倒进去,宜人的香气瞬间笼罩了整个浴室,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微笑,却因为蒸汽的刺激再次落下泪来。 现在,连浴室的瓷砖都是血迹斑斑的,连热水都泛着淡淡的红色…… 真是麻烦得紧…… 蝴蝶刀在手腕上隔开一道狭窄的伤口,殷红的血液迅速地涌出,落入水中画出一道花纹,又渐渐消散。他把伤口浸在水里,剧烈的疼痛让他狠狠咬了咬牙,伤口麻痹之后,却竟变成一种类似吸毒的飘忽感。 不断失血让意识渐渐远离,氤氲温暖的蒸汽笼罩着他,舒适的触感中,数日以来苦苦相逼的梦魇好像终于停止。 然后他听到一个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手机的铃声。 他盯着屏幕上的“月川”两个字,痴痴地看了几秒,而后接了起来。 “寻?” 眼泪在听到那个熟悉嗓音时疯狂地落下,他花了很大力气才终于忍住哭出声来的冲动,哽咽着说道:“月川……我好想你……” “嗯。这边事情差不多了,我这两天就回去。” “好……想吃你做的打卤面……” 能叫我的名字吗…… 不是寻,也不是筱…… 我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已替换 停电真的太糟糕了……这个房子没有厨房之前一直用电磁炉做饭,结果停电了昨天连饭都做不了了quq 到旁边超市买了一堆零食吃_(:3」∠)_ 话说,就在这里完结怎么样?……_(:3」∠)_ 第57章 中场休息(? 小鬼停顿了一会,阴沉地说道,“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陌生的男人站起身来,从我面前走开了。从声音判断,他应该停在了小鬼身边。他做作地叹了口气,“当年让人闻风丧胆的玉面鬼神蒲阳温,现在却是个屁都不懂的愣头小子,我只要一想到你是被这么个怂货搞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德行,我就禁不住要掉眼泪了,你心里一定也不好受吧,” ……什么玉面鬼神蒲阳温,听他这语气,难道是在说我,我把小鬼搞成了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德行, “李逸之,我和蒲阳温的事情,几时轮到你来插嘴?”从这两个人的对话一开始,小鬼的语气就带着一种我所不熟悉的冷漠,这一句话更是冷到冰点,我听着都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被小鬼叫做“李逸之”的男人显然也被他的气势吓住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可别介,你要动真格的,我哪消受得起啊……我就是开个玩笑,我连鹰眼都帮你找回来了,你还不信任我么?” “只有鹰眼对我没有任何用处。”小鬼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仍然很冰冷,“而且我根本不想拿回它。” 那个“李逸之”见氛围不再那么剑拔弩张,终于松了口气。他收起之前的拿腔拿调,略带遗憾地说:“你能说你从来没想过夺回来么?说到底这东西是你的命,被蒲阳温放在那鸟不生蛋的地方,你哪能不惦记?就算拿回来了也不能用,放在自己身边心里总要更踏实一点吧。这次还真多亏了张淑芳那自以为是的女人……” 小鬼什么都没有说,像是默认了。 “李逸之”又叹了口气,“你现在也就是跟我熟,还管得着我。其实你跟蒲阳温那点事早传滥了,干我们这行的有哪个不知道?几乎所有人都要插上一嘴,谁叫你俩的事可比现在的电视剧好看得多呢。我小时候,我姥姥给我和我表妹讲这故事的时候,我那妹子哭得稀里哗啦的,直说将来一定要杀了他为你报仇。你也没办法一个个去堵这些人的嘴啊……” “事情……不是你们传的那样。” “这话在理,”“李逸之”的抬高音调表示附和,“历史上传下来的事,总跟真相要差那么一些。要是秦始皇活到现在,看现代人写的战国史,估计都得笑得背过气去。你俩的事总归跟我听说的版本是不一样的,可到底是差十万八千里,还是只差一丢丢,我就不知道了。” 小鬼又停顿了一会,才开口道:“总之我跟他的事情,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插手。我跟他有恩有仇,要怎么结算,都是我自己的事。你我相识一场,我话就放在这里,你去提醒你那妹子一句,就算我最后要一刀一刀剐了他,如果有人等不及想替我动他一根寒毛,他还没碰到人之间,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小鬼这话说得极为狠绝,听得我只觉得冷得直打哆嗦。他说“有恩有仇”“要一刀一刀剐了他”,是说谁?……是我? “哼,”“李逸之”倒对小鬼的说法很不以为然,“你要真舍得,当年何苦救他的命?现在剐了他,连白羽都搭上了,多不划算。” 小鬼也冷哼了一声,“只是身外之物罢了。” “李逸之”吸了口气,“我真看不透你,鹰眼你不在乎,白羽你也不在乎。白景皓大人,您告诉小的我知道知道,还有什么是能入得了您法眼的么?” 这一次两个人都沉默了很久。 我还以为他们已经走了,却忽然又听到小鬼的声音。“逸之,我现在九成九就是个死人,说这种话有意思么?这次帮你搞定了这些蜧,我就找个僻静的地方自己了断。到时你好自为之。” 我心里一惊。“自己了断”?小鬼,你不是前一秒还要找我报仇呢么?不不,虽然我也不想被你一刀一刀剐了……但是有话我们可以商量,不要动轻生的念头啊…… 那一刻我特别想跳起来劝他,无奈全身就没有一个关节能动的,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李逸之”倒没对小鬼轻生的言论做出任何表示。另起了个话头,一改之前不正经的语气,很真诚地说道:“谢谢你。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不过还是谢谢你。” “嗯。”小鬼简短地答了一声。然后两个人都离开了,听脚步声是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周围总算静了下来,我已经一个头胀得有两个那么大。这俩人说的话,单拿出其中一句来都够我琢磨半天,现在这么多放在一起,实在让人焦头烂额。 最让我不安的是小鬼面对这个什么“李逸之”时,与跟我在一起时判若两人的态度。小鬼跟我在一起时,说的话虽然让我觉得奇怪,但他从气质上来说还是个很正常的阳光少年。而和“李逸之”对话的小鬼,从头到尾语气都很冷硬,完全没有对我那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他直接叫那个人“逸之”,这种称呼说明两个人交情确实不浅。一个人在能这样亲密地直呼其名的人面前所展现的态度,往往是他最真实的态度。 所以,这个语气冷硬的小鬼才是真实的他,他对我表现出的一切亲切随和,都是演给我看的一场戏……? 这种想法让我脊背一阵寒意,从刚才开始一直冷得发抖,现在更是止不住。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这么个埋人堆里找不着的主,有什么好骗的? ……按他们的说法,是为了找我报仇。因为是我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鹰眼,还把他搞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因为我并不是埋人堆里找不着的普通人,我是那个什么“故事早就传滥了”“干这行哪个不知道”的“玉面鬼神蒲阳温”。原本我要死了,是小鬼用看家的宝物救了我的命,但是中间出了差错,导致我失去记忆,变成现在的韩宇。 我又想起小鬼从那个炸开的洞里跳下来之后的很多事情。他怎么会知道蛇妖攻击我的位置?怎么会知道琉琉在我背包的夹层里?怎么会知道我在210,而且那么巧合就在蛇妖差点吃了我的时候从天而降?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看到了这些,可能从我进了白家门洞那一刻起,所有的行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甚至大门的消失和地下室通道的出现,都是因为他做了什么手脚。 他说过,我不在的话他自己没有办法进入那个巢穴,所以这一切都是为了引我进地下室,这样他才可以进去,达到他自己的目的。 好一个请君入瓮! 说上一次跟张淑芳对话,我对小鬼萌生的不信任是没什么根据的,可这一次简直证据确凿:他就是在骗我。 我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我一生的记忆都很完整。从一丁点大长成现在这样的大小伙子,每一个年龄段都有不少能让我记一辈子的傻逼事迹,现在每次想起来都会笑得肚子疼。 我从来没有失忆。从一丁点大长成现在这样的大小伙子,我一直都是韩宇,而不是另一个叫什么“蒲阳温”的人。 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跟小鬼的这些事情,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李逸之”是听他姥姥讲的这个故事,说明这件事至少发生在100年以前? ……鹰王冢建成于金代,鹰眼存放其中近千年无人盗出,所以,我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鹰眼,是近千年以前的事? ……小鬼是活了近千年的妖怪?“蒲阳温”……是我的前世? 这是个荒诞的猜想,却能将整件事都串连起来。近千年前,“蒲阳温”夺走了鹰眼,害了小鬼。然而在他将死之际,小鬼以看家的宝物救了他的命。“韩宇”——现在的我,是“蒲阳温”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一种形式。 小鬼说他此前已经等我等了很久,这样看来,竟是超出我任何想象的久。他等了近千年,确实太久了。 等我,是为了找我报仇么? 如果要报仇,当初何苦赔上宝物救我? 如果我曾经害过他,他为何还会愿意救我性命? 是偏执地想我死在他手上,不亲手杀之不足以泄心头之恨? 想到他说出那句“一刀一刀剐了他”时那种恶狠狠的语气,我就觉得心脏猛地一阵抽痛。 我这一辈子,从没做过什么招人恨的事。这样因为自己不记得的事情,不明不白多了个仇人,我简直要多冤枉有多冤枉。 而且,不知为什么,知道这个仇人偏偏是他,在地下室中的那些相处都是假的,竟让我尤其难过。 我还能做些什么补偿他么?还有机会求得他的原谅么? 再难也要试一试……就这么莫名其妙结仇了,我可不干。 我这样想着,越想越觉得大脑渐渐不转了,竟又昏睡了过去。 睡着的那一会,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那颗琉琉落到地上弹了几下,一直滚出去很远。 我顺着琉琉看过去,发现它停在一个小鬼脚边。小鬼弯腰把它捡了起来,捧在手里,面容显得说不出的寂寞和悲伤。 那时我看到他动了动嘴唇,对我说了什么。 “蒲阳温。” 第58章 回归点(? 5平米的地下室里,筱把空调开到最大,正用电饭锅下火锅。老式空调嗡嗡地响着,好像一头老迈的耕牛在喘气,听久了也不在意了。狭窄的房间里烟雾缭绕一片火锅底料的香气,配上空调的冷气一阵阵吹来,着实是件很爽的事情。 这次回来心境踏实了一点,筱倒没再觉得这间小小的地下室憋闷难忍。住在什么地方都是住着,5平米的地方也足够他下火锅了不是? 之前从雪夜姬那里搜刮了3万多的毛爷爷,上一个轮回他太不争气,一共只花了100块不到。这次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到超市买了一大筐下火锅的食材,还有两袋火锅底料两袋火锅蘸料,结账的时候收银员唰唰唰扫完条形码,合计217.03元,筱刷卡的时候心里颇得意了一会,总算没辜负被萝莉抱着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闹了那么一场。 本来下的时候还想挑战一下麻辣的底料,筱甚至都把包装撕开了,盯着那鲜红鲜红的袋子看了整整5分钟(电饭锅里的水也一直沸了整整5分钟……),最终还是没敢尝试,下了不辣的底料进去。及时行乐是一码事,自找麻烦是另一码事。万一好好一锅火锅最后变得难以下咽就暴殄天物了。 日子在哪还不是都要过下去?非得搞得自己亏了这个欠了那个似的,摆一副苦逼兮兮的样子给谁看呢?累都累死了。 现在这样才是过日子嘛。 然后他吃到一半的时候才发现了一个略微尴尬的问题,因为大脑发热买了太多的东西,自己这间小地下室虽然有一台小型冰箱,但是冷冻室只有一层制冷效果还非常糟糕,肉类和丸子什么的怕是没办法保存。 筱又夹了一片牛肉放到锅里涮熟,蘸着芝麻酱的蘸料美美地吃了下去。他绝对不是胃口小的人(天知道他到底为什么长这么瘦啊!),冰箱放不下的话,放进自己肚子里就可以了。 这样连着两个多小时吃下来,他还真的把牛羊肉和丸子之类的吃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放冰箱留到明天也没问题了,可以炒个菜煮个汤什么的。筱这样想着,又下了一把粗粉一坨火锅面,吃完才关了火,直接往床上一躺,打了个饱嗝。 好……好撑…… 房间里还弥漫着火锅底料的香气,老式空调还在恪尽职守地嗡嗡转着,筱仰面躺在床上,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大爷那样用手揉着肚子。 上一个轮回里说到底一共就选了那么两个选项,看来看去哪个也不是可以load的,所以只好又一次回到最开始。不过别说,这次回来,他倒没那么沮丧。 连着两次都在跟月川那个狗屁合同约定的一个月过完之前就be了。原本他确实打算两三个礼拜搞定这一切,甚至不用等到那个合同期满就可以达成he拍屁股走人,但是这样试过几次下来,这种投机取巧的想法似乎不太现实。 所以他在这个游戏里的第一个目标,其实是先安安稳稳过完一个月再说吧? 现在看来,如果不考虑尽快he的事情,要实现这个目标,大概也没那么难。 他又翻开手机,看着手机上游戏系统发来的那条短信: 【这么多年没有联系的话,他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 - 1.怎么会有人为了十几年没见的朋友随便就借60万巨款呢,还是想其他办法吧- - 2.死马当活马医,硬着头皮试一试- 筱撇了撇嘴,在这条短信下面回了一个【1】。 陈月川你以为我就一定要哄着你求着你才能还上那60万么?本大爷宁愿被段威那蛮子乱棍打死也不要被你耍!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恕老子不陪了! 筱回完短信,没过2秒钟,手机竟然又叮地响了一声。 【真的不去找他吗?说不定他会愿意帮忙的……】 - 1.算了,肯定还有其他办法- - 2.还是试一试,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就当见个老朋友吧- 那时筱差一点把手机扔墙上去,幸亏临时改主意又捞了回来,不然以苹果机的尿性大概也就报废了。 你妹啊游戏系统你跟陈月川是一伙的你确实跟陈月川是一伙的没错吧?所谓游戏系统不是应该是公平公正公开铁面无私执法严明不偏不倚吗?还是说某个鬼畜萝莉又想看真人钙片想得抓心挠肝急不可耐了? 他咬牙切齿地在这条短信下面又回了一个【1】,等了三分钟没见新的短信进来,才松了一口气,心说这要再来一个什么【真的真的不去找他吗?说不定他也在等着你呢……】之类的,那样估计撞到墙上去的就得是他自己的脑袋。 这样回完之后筱忽然觉得一阵神清气爽,连之前饱胀的感觉和饱食之后的昏睡感都一扫而空。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下来,伸了个懒腰,收拾了自己洗澡的东西出门走了几条街到公共浴室洗了个澡。等从浴室大门出来,傍晚已经不太强的阳光照在身上,心里舒畅的感觉甚至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 甩了月川神马的,简直太特么爽了!蛤蛤蛤陈月川你也有今天?没想到吧你也有一天会尝到被人甩的滋味?你那一副社会精英的冷高扑克脸这回要挂不住了吧? 筱回家一路上乐得嘴就没合拢过,一直到拿钥匙开了家门收拾了锅碗瓢盆把吃剩的东西塞进冰箱里,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得意过头了。 咳……要低调,低调。 他换了身稍微正经一点的衣服,又把头发好好梳了梳,对着洗手间的镜子试着摆了个异常严肃的表情。镜子里的人虽然骨架不大,身材也不健壮,但认真起来看着也能有那么五六分威势。 ok,吃饱喝足了,还有正经事要做。 筱给段威的号码发了个短信要求见面,那地头蛇回得倒快,只过了几分钟就发来一个地址,也没问筱是要找他干什么。 那地方虽然在城市相对繁华的区域,但却非常偏僻,筱下了地铁七拐八拐才在一个小胡同里找对门牌号码。夏天天黑得晚,当时接近晚上7点,天色只是微微有些暗了下来。 他推门进去,里面是一间非常小的夜店,显然还没到开业的时候,只有几个服务员在整理着桌椅。 筱径直走到吧台前,对一个调酒师模样的人说道:“我来找威哥。”那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便转身带他进了后面的一个小门。从小门下了楼梯又走过一条很长的走廊,才又见到另一扇门。门一推开,立刻一股呛人的烟味扑面而来,门里极为嘈杂,充斥着各种兴奋的喊叫。筱只扫了一眼,看来这威哥开的赌场生意还挺红火。 那人直带他进了最里面一间包间,走到门口示意筱自己进去,筱向他道了谢,也不忌讳什么,推门就进。 门里的光景其实跟门外也差不多。也是烟雾缭绕,筱自嘲地想这要不是自己会抽烟估计还真受不了。段威正跟另外三个人搓麻将,见筱进来只略略抬了一眼眼睛,朝他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就又把视线转回自己的牌上。筱不常打麻将,也没心思围观,直接到一边的沙发坐下。 段威其实人长得相当端正,30冒头的年纪,皮肤极黑,一向剪一头规规矩矩的板儿寸,要不是穿戴还算讲究,估计往大街上一站被人误认成憨厚老实的农民工之类的事情都少不了。筱虽然总把被他乱棍打死这样的话挂在嘴边,但说是这么说,其实他也知道小帮派做事多少有分寸,欠债不还最多就是三天两头被往门口贴纸条泼红油漆什么的,要真都乱棍打死,估计这帮派自己的生意也做不下去。 这么一会时间段威一圈麻将就打完了,他嘴上连连叫苦输了不少,不过看表情却还是很高兴,似乎之前已经赢了很多不在这回输这么一把两把的。筱看在眼里,心说来得还真是时候。 “得,几位兄弟你们先玩着,我得跟这边这位小哥说两句。都说现在欠债的是大爷讨债的是孙子,我先孝敬孝敬我大爷去。” 剩下那三个人都对他赢了钱就走人意见颇大,段威费了好一番唇舌才打发了,叫筱进了旁边一间屋子。里面这间倒没人,门一关上终于清静了点。 “我说大爷,怎么着?那60万您老啥时候能还上啊?您行行好,我全家还等这钱过年呢。”段威嘴上这样调侃道,眼睛中却没什么笑意,示意筱坐下,自己又点了一支烟。 筱吸了口气,“威哥,您也知道这钱不是我借的,您何苦为难我呢?” “这钱确实不是你借的,可当初可是你自己答应帮你那相好担保的,现在我找不到你相好,不找你找谁?”段威皱着眉吐了口烟,这样说道。 “不不不,不是这么回事。当时我那相好给您写借条,直接签了我的名字上去,我可对这事毫不知情。不信您请笔记鉴定专家鉴定一下,那借条上可不是我的笔记。或者您直接拿着借条到法院去告我也行啊,法院总能鉴定出个真假。”筱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那人到底叫什么,只好跟着段威一起相好相好地叫着,两句话说完大牙都酸倒了一排。 第59章 化敌为友(? 高利贷本来就是违法的,那张60万的欠条要是真拿到法院去,别说签名能鉴定出来无效,借条本身也不具备法律约束力,到时估计还要牵扯出一串段威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虽说地头蛇肯定在警察局里有人,但是事情一闹大,能不能罩得住谁也说不准。 这些灰色地带的债务,法律往往都不保护。怪只怪筱之前心思太实诚,总想着黑道上的事该用黑道的套路来解决。后来月川那一句“到现在每年过年他家都会给我送两瓶拉菲古堡的红酒”才给了他当头一棒子。 往坏里说,如果60万的事确实是月川下了圈套要把他栓在自己身边,那这个段威八成也是个同谋内应之类的。 筱虽然心里对月川恨得牙痒痒,但是还是不太愿意这样去想。这事要往好里说,把月川那层关系撇撇干净,那么那60万还或不还实在对他没什么影响。小帮派能使出些什么手段呢?人人都害怕讨债的找上门来,最主要还是贴纸条泼红油漆这种事干上一两次,邻里朋友之间闲言闲语就传开了。人都是社会性的动物,周围环境的压力要远比“黑帮”这俩字本身大得多。 可是这一条对筱完全不管用。在这边没亲没故,就只有月川能算上半个朋友,自己的形象也早毁成渣渣了,并没有什么会被段威抓住把柄来要挟的地方。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万一到最后这货急眼了真要把他乱棍打死,大不了就是回去睡上三天陪雪夜姬喝喝茶的事情而已。 所以,欠了60万神马的,在现在的情况下,根本就是个伪命题。碍于游戏的进程钱还是要还,可是因为这件事而缩手缩脚受制于人,那就没有必要了。 段威表情严肃地沉默了一会,仍是用戏谑的语气说道:“大爷,您这是跟我开的哪门子玩笑啊?” “不不,我可一点都没开玩笑。”筱连连摆了摆手,“还是法院靠得住,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一准儿没错。而且威哥您家里不是还认识个很有名的大律师,我记得叫陈什么来的……陈月川?” 一提到月川的名字,段威黝黑而棱角分明的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筱心里又是一阵不是滋味,看来这笔债还真是跟月川有关。 “60万可不是小数,你不会是想要我就这么算了吧?” 筱笑着摇了摇头,“哪能啊,我肯定还上,一分钱都不会差您的。不过,威哥您也知道我手头紧,这个期限……能不能宽限一点?” 段威像模像样地向前弯下腰,低头忖了一会,然后抬起头来,很为难地看着筱。“你要宽限多少?” 筱也学他的样子身子往前探过去,凑到离他更近的位置,还故意压低了声音,制造出一种像是密谋什么事情一样的气氛来。 “威哥,您手底下这么大的生意,不如您随便给我安排个活儿干,我保证吃苦耐劳任劳任怨,然后所有工资都拿来还债,您看怎么样?” 段威愣了5秒钟,然后狠狠一拍桌子,“你特么在耍我?” 筱只是耸耸肩,露出一个万分无辜的表情。 长相精干的地头蛇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急躁地在房间里踱了两圈,还时不时回过头来瞪上筱几眼,一副恨不得把筱一口咬死的模样。筱不躲不闪,就这么跟他对视着,一时间气势上反而好像还是筱占了上风。 最终段威气急败坏地一屁股坐回来,还是同意了筱的提议。 “我在西城区有一处饭店,你先从服务员干起吧,包吃包住一个月1400,全年无休没有任何福利,工资你就别指望拿到手上一个子儿了,全给我还债!” 筱毫不犹豫地点头:“很合理,这样我干个40多年也够还完那60万了。” 全年无休没有任何福利,工资还要全部拿来还债,这种明显在剥削廉价劳动力的条件都会被评价为“很合理”,连段威自己都有些过意不去了。他顿了一下,还是故作镇定地说道:“你可别得意,没那么简单,还有利息呢!利息你懂吗?” “我知道有利息啊,可您也不能40年完全不给我涨工资吧?现在通货膨胀这么严重,今年的1400放到40年以后就是几万块了嘛。” 段威显然数字玩得没有筱这么明白,听到这里直觉不对,但想了半天也没想通是哪里不对,最后也只是摆了摆手表示算了。 筱心里觉得好笑。羊毛出在羊身上,这段威要债不成还帮他安排了份工作,估计心里得憋屈上好一阵子了。而且谁知道你40年后人在哪里呢?说不定过个两年倒卖白面儿的事让人捅了出去,分分钟就得被拉去号子里蹲着,还能来找他讨债? 况且,再怎么想,他也不可能在这游戏里一直耗上40年,最多就帮段威做上几个月而已。现在至少60万的事可以暂时放一放还讨了份免费吃住,真是再好不过。 “我回头把饭店的地址发给你,你收拾完东西就给我乖乖过去上班!” “没问题,我下周开始就过去。”筱一脸真诚地重重点了点头,顿了一下又说道:“威哥,我这次过来,其实还有一件事。” “少啰嗦,有话快说。” “我是想……”筱斟酌了一会,才下定决心似的继续说道:“我想跟您买点叶子。” 段威先是一愣,随即异常玩味地笑了两声。“你不是戒了么?而且我记得你小子以前是吃菜的啊?” “哪戒得掉呢?就是换换口味。”筱垂下视线,淡淡地说,又从包里拿出一沓子钱来,递到段威面前。 “就柠檬吧,您看着给,我信得过您。” 后来他跟段威之间的气氛就变得相当诡异。开始段威明明是一副气得发狂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直到筱提出要买叶子,竟然忽然友好了不少,甚至临走还真像哥们似的拍了拍筱的肩膀。 从夜店里出来,筱一边找路往地铁站走,一边回味着这件事。人情世故他了解的不多。大概像段威这样身处灰色地带的人,对与白道上的人交往总是忌惮的。只有当明知道对方与自己是同类、甚至比自己更加深陷其中的时候,扭曲的优越感才会让他们放下一丝戒备。 筱轻叹了口气。这张脸到底哪一点看起来像单纯善良的小绵羊呢?他自己的事不提,陆寻之前吸毒成瘾偷过那么多次医用麻醉品还闹得欠了一屁股债,结果到现在还是会被人下意识地当成一点不沾荤腥。好像他说了要买叶子,段威才第一次知道他也是这条道上的人似的。 殊不知,再不堪的事情,也都做过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墨蓝色的天空很晴朗,虽然只是一弯月牙,却非常明亮夺目,筱抬头看了半天,忽然觉得这个姿势仰得脖子太过辛苦,便赶紧低下头来匆匆进了地铁站。地铁转了两三次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下意识地坐上了去月川家的线路。 也许是因为太习惯了,想都没想就走了原来的路。 他发现的时候地铁已经只差两站就到月川家,这条线的站很小,每一站之间最多不过2分钟,稍微踌躇的这么一会,广播就报了月川家所在的那一站的名字。筱心中无比懊恼只得先从车上下来,忽然又觉得,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不如过去看他一眼。 就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不上楼,也不跟他说话,就只站在楼下,看看他房间的灯光就好。 筱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把从地铁站到月川所住的那栋楼房的几分钟路程走完了。一直只顾低头走路,直到撞上了月川楼门口的台阶,才猛地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这栋楼跟前。 他在门口怔怔地站了一会。纵使心里有一万个想上楼去,现在这节骨眼上,他真的不敢。 到底要怎么去面对一个骗了他这么久的人呢? 筱狠狠摇了摇头,把想上楼去的冲动全甩掉,转身就打算回去。这时手机又响了一声,滑开一看,是游戏系统发来的短信。 【他好像在家……】 - 1.算了,这么多年不见,反而会尴尬- - 2.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不如就上去看看,不然反而白跑一趟- 那时筱恨不得把写这段脚本的人(除了雪夜姬还能有谁……)从手机屏幕里拽出来抹花她脸上的妆撕掉裙子上的蕾丝揉乱恶意卖萌的双马尾再压倒在地蹂躏一番。他咬牙切齿地回了一串【11111111111】,又回了一条【你神经病啊!】,也不知道系统能不能识别出来这种回复。 写完短信,筱因为愤怒而剧烈地喘着气,想了半天不够解恨,还是想摔手机,手都抬到了一半,就差把手机狠狠往地上砸过去的时候,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手机可不能随便摔,以苹果机的尿性,你这么一摔也就报废了,多可惜。” 他猛地回过头来,身后打扮入时的青年正朝他微笑着,头上几乎都能看见阳光朝气帅哥特有的光环。 “小寻,好久不见啦,有没有想我?” 不是那个人渣前男友是谁?(说起来他到底叫什么名字来的) 第60章 前任男友(? 筱的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连着选了3次不去找月川,按选项设置的逻辑,这妥妥地是从月川线上走出来了。 光顾着跟月川怄气完全忘记了这是在bl游戏里选项本身有其意思,通常情况下,如果游戏中重要的支线选错一次就会导致跟某个角色擦肩而过,这游戏系统还挺有良心,一直提醒了他三次。 可是,看现在这情形,他是走上了这冤家的线路么? 筱转身撒腿就跑,结果跑出不到10米就又一次被追上,心里暗叫不好,上回说弄瓶防狼喷雾随身带着,结果还没来得及去买,就被这冤家又一次撞上了。 凭什么这帮人一个个力气都比他大腿脚都比他灵巧啊?这都什么世道? 这次冤家倒不是从背后揽住他的腰,而是一直绕到筱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眼神看起来既真诚又急切,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 “小寻你干嘛每次看到我都要跑啊?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筱喘了两口气,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用力挣开他的手往回走去,气鼓鼓地坐到月川家门前的台阶上。 冤家也跟了回来,挨着他坐下,还讨好似的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有叶子,抽不抽?”筱没好气地说道,从包里拿出大麻搀在烟丝里卷起来。这明显是有所松动的态度让青年高兴了半天,连连点了几次头。 筱又仔细看了他半天,青年虽然打扮入时,单从外表看,却也很难想象是行为并不端正的人。仔细想想,跟他交往的那段时间,实在没有得到什么积极的影响。 这个游戏里,至少有那么几个人,是不会随着游戏的reset而失去记忆的。月川肯定是其中之一,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月川最后得知他在那家小酒店里自杀的消息,会不会为他难过或流泪。 ……也许月川根本不会在乎这些,毕竟他心里也清楚,这都不是真的,故事还会从头再来一次,他们还会再见面,到时连个伤痕都不会留下。 他怔怔地看了自己平整光滑完好无损的左手手腕几秒钟,然后轻叹了口气。 面前这个人,显然也是不会随着游戏的reset失去记忆的人之一。原本筱还不能确定,但那句“小寻你干嘛每次看到我都要跑啊?”让他暴露了自己。 不,说不定是故意的。 筱把自制的卷烟递到他面前,又动手给自己卷了一支,自顾自点上抽了一口。“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来的?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青年轻笑起来,用手支着身后的地仰头望着天空,“也对,当时那么辛苦才忘记的,现在轻轻松松就想起来,反而不合理。” 筱觉得自己的心被这句话猛的撞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与月川相识时心中的感受。他曾真诚的以为,自己丢了一件珍贵的宝物,有那么一段记忆,被他尘封在了心中最阴暗的角落,锁进一个老旧破败的柜子里,外面再缠上两圈又大又粗的铁锁链,预备这一辈子再不开启。 现在那条铁锁链轰然断裂,老旧破败的箱子,吱呀一声,开启了一个缝儿。 他又去看青年,青年也正平静地望着他,双眼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无比明亮。 “我叫柯睦。” ——我叫柯睦。 不知是毒品的麻痹还是受了这个名字的蛊惑,筱微微向前探身,轻吻在青年唇上。那是个缓慢而温和的吻,几乎不带什么j□j的意味,反而充满了浓浓的怀念。 半晌,他才用跟那个含情脉脉的吻格格不入的冷淡语气轻声说道:“睦,好久不见。是你拜托雪夜姬把我勾来这个鬼地方的吗?” 青年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干笑了两声,“小寻,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这个对话好像有点超出游戏进程了?理论上我可以不回答你这个问题吧?” “哼!”筱冷哼一声,撇了撇嘴,“到现在再装还有什么意思呢?会做这种事的一共就你们这么两个半人,一个原本的人设里连名字都没提过的前男友,忽然有了名字有了人设还金光闪闪看起来一副可攻略角色的样子,不怀疑你怀疑怀疑谁?” 青年连连摆手,“明明是月川那家伙比我嫌疑更大啊,小寻你怎么不去问他嘛。虽然我一向不觉得月川那货有什么可得意的地方,不过你这么信任他的样子真是让我很嫉妒啊。” ……对啊,还有月川。 筱原本还想说什么,却忽然没了兴致,就闭嘴只顾着抽烟了。 “小寻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吧。说到底这个游戏的作者是你,你可能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非常苦逼没有任何超能力,但整个故事无疑是按照你真实的想法在发展的。” 筱沉默了一会,反手狠狠给了柯睦一拳,“谁说对话超出游戏进程了不能回答我的问题来的?你刚刚说的那些都是啥?” 青年也没躲开,反而夸张地惨叫一声,好像瘦了重伤那样弯下腰去,又嬉笑着抬起头来。 “算了,反正都到这份上了,你就当我是npc吧。” 筱愣了一下,半晌才说:“我是不是……只有在这个游戏里,才能见到你?” 他确实想起了一些事,一些零碎而繁杂的片段,跟月川的事,跟于森的事,以及跟面前这个人的事。 比如他们最初见面的时候,青年也是像他现在这样,从背包里翻出一大包散装的烟叶子,卷成烟卷,笑着对他说:“尝尝看。” ……跟他交往的那段时间,真的没有得到什么积极的影响。学会了抽烟,沾染了各种邪门歪道的东西,生活颓废得一塌糊涂。 也许就是因为那段时间透支了太多的快乐,后来才会…… 这次青年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望着筱,唇角带着几分温和笑意。 筱跟他对视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 “我想再去一次云南。” 两人又订了江枫会馆,这次日期还跟上一个轮回中一样,只是因为并没在石林游览,抵达酒店的时间要比上次早。 前台的迎宾小姐一如既往热情地说道:“欢迎光临,你们是这家酒店的第一批客人。”连语气和脸上的微笑都跟上次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筱撇撇嘴,只是冷淡地“嗯”了一声,心说根本不是第一批客人,明明之前还接待过旅行团什么的呢,这迎宾小姐是不是对谁都这么说啊? 看他的反应,迎宾小姐也没有继续自讨无趣,只是办完了check in的手续为他们示意了去客房的路。筱都驾轻就熟,直接又进了那间101。 这里所有的东西都跟上一次一样,民族风味的建筑,房间里别致的装饰和摆设,唯一的不同,好像仅仅在于换了一位旅伴。 仅此而已。 他们在房间里安顿下来便各自洗澡休息。到傍晚的时候才听到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似乎是《深海》剧组的人已经到了,开始入住房间,在院子里布置摄影需要用的器材。筱在房间里静静地听着,嘈杂声一直持续到11点多才结束。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整间便都安静下来,只有窗外昆虫的声音和一些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筱站在窗前朝外面看了一会。晴朗的夜晚月光非常明亮,即便室内并没开灯,也能够看得很清楚。 “我应该没办法在这个游戏里见到活着的于森吧?”他回过头来,这样问道。 柯睦摇了摇手指,“我说过这里是你自己创作的故事,所有的剧情都是按照你自己真实的想法在发展。如果你不想见到他,当然就不会见到啊。” 他走到筱跟前,抬手拉开了窗户,高原夜晚微带着寒意的风顿时从窗外吹进来,激得筱打了个冷战。 “你猜如果你现在去那个命案现场,会看到些什么?”柯睦轻声说,脸上的笑容尤其狡黠。 “但愿不是陈月川。”筱没好气地应了一句。 两人翻身从窗户爬了出去,来到102窗前。原本无人入住的空房中窗帘应该一律拉开,但这间102的纱帘竟然是合上的。结果房间里的景象在窗外就无法看清了。 筱记得上一次最先发现尸体的时候,窗帘还保持着拉开的样子。不过如果有人能够进入到房间里,拉上窗帘也不是件难事。 ……也就是说,有人已经在这间房间里了? 筱吃了一惊,连忙回头去看柯睦。对方仍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显然是早就知道一切。 他摇了摇头,“我始终没办法明白,那天你们是怎么进到这间屋子里的?” 柯睦没说话,只是用手轻轻推了一下102的那扇窗户。 窗户无声无息地开了。纱帘被夜晚的风吹动,带起一串串涟漪。 “他在这扇窗户的锁上做了手脚,拧松把手的螺丝,使把手跟锁的主体分离,即使把手外表看起来是在锁住的位置,也没有办法真的把窗户锁上。保洁员见窗户关着,并不会特意去检查锁是不是有问题,但是从外面推的时候,就能很轻松地推开。” 筱犹疑地看了一下窗子的锁,皱着眉轻声问道:“这房间里有人的话,我们说话的声音不是全被听到了?” 第61章 人格障碍(? 柯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一脸云淡风轻,没有丝毫要把声音压低的意思。 “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他说着略欠了欠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俏皮地朝筱眨了眨眼。 筱的手机这时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他忘记调成振动模式,短信的铃声虽然简短,在寂静的夜里听来,却显得无比清晰震耳,甚至吓得筱打了个激灵。 电子铃声穿透力要比人的嗓音高上许多,如果说之前两个人轻声的交谈还有侥幸不被发现的可能,现在他们可以算是彻底暴露了。 好吧……筱无奈地叹了口气,摸出手机滑开屏保。 【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 1.进去查看- - 2.还是算了- 这像是游戏前期推进剧情发展的支线选项,从选项本身并不能推测出之后会发生的事。如果这里选_【否】,很可能会错过一段关键的剧情或错过一个可攻略的角色,而玩家到游戏最后都不会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如果选_【是】,结果大概就是,跟另一段剧情或另一个可攻略角色擦肩而过。 筱抿了抿嘴唇,没什么表情地朝柯睦点了一下头,在那条短信下面回了一个【1】。事情到这个地步上,最后结局在哪一条线,或者是不是he,他已经不那么在意了。现在他离真相就只有这一扇窗户,一层纱帘,总不能临到门口了却又退缩。 酒店客房的窗户虽然是落地窗,能够打开的部分离地还是有一米左右的高度,而且窗子开启的角度有限,从里面出来容易,要从外面进去就困难一些。柯睦身手灵活,只用手撑了一下就从狭窄的窗框翻了进去,筱稍稍有点吃力,从窗框上下来的时候身形不稳,他的手下意识地在房间里乱抓找可以扶的东西,结果抓住了柯睦的手。 大男孩歪着嘴朝他笑着,满满的痞气,动作却是最自然不过的样子,让筱莫名恍惚了一下。 微妙的气氛在房间里弥漫开来。筱清了清嗓子,随即就看到自己所踩的地毯上暗色的阴影。 洁白的纱帘在夜晚的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浮动,房间中的景象仍是朦胧一片难以看清,只有脚下踩的地面窄窄一条,铺洒着皎洁的白月光。 大片斑斑驳驳的血迹。 筱不记得当天所见的命案现场血迹的分布是怎样的,窗边是不是也有血迹了。他只站在门口草草往房间里看过两眼,第一眼是最初发现尸体时,第二眼是后来再回到102,隔着许多人去找月川的时候。那时唯一的印象只是,房间到处都是血。 漫天漫地,鲜红刺眼的血。 ——跟眼前的景象重合在一起。 于森已经死了。 柯睦一直跟他在一起没有分开,月川还在家里,那么…… 他皱眉去看站在一旁的柯睦,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柯睦还是歪着嘴痞痞地笑着,手还有力地握着他的手,掌心的触感干燥,火热。 然后筱被猛地狠狠往前一拉。他踉跄了半步撞在柯睦胸膛上,青年转了个身把他护在怀里,筱只感觉到纱帘往身上贴过来,有种强烈的压迫感,一阵凉风从后颈扫过,纱帘“呲啦”一声,被豁开一个狭长的大口子。 从那口子里钻进来的是一把森寒泛着白光的刀刃。筱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倒抽一口凉气——从余势来看,那把刀刚刚分明就是贴着他后脖子刺过去的! 柯睦却十分镇定,精准地一招捏住对方手腕,用力一个翻转,纱帘后的人发出低吟一声,刀子应声而落。交锋之间窗帘的挂钩被扯掉了几个,半面帘子罩头落下来,筱用手胡乱拨了几下从纱帘里面出来,才终于看清袭击他的人—— 张雨薇。 他怔怔地看着女人,剧烈地喘息着,胸膛上下起伏,刚刚从刀尖下逃出来的刺激让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后背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洇湿了一片。 “……雨薇?”半晌,他才终于稍稍平复呼吸,用难以置信的语调轻声问道。 面前的女人仍是和印象中一样打扮娇俏妆容精致,原本柔情似水的桃花眼,此时却溢满了愤怒和怨怼。泪水在那双美丽的眼瞳中渐渐聚集,终于不堪重负滴落下来,然而女人仍是死死地盯着她,目光刻骨,像要用视线将人洞穿。 不……那眼中不是愤怒,也不是怨怼,是一种更加浓重百倍的感情——筱的心里难以抑制地一阵哀痛。 她在恨他。毫不掩饰的,露骨的恨。 “筱……”一个音节,女人说得几乎把牙齿都咬碎。 筱用手捂住半边脸,也觉得喉间哽得难受。 他想起来了,在雨薇家里那一次,当时完全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本来嘛,那是他原本的名字,有谁会因为被别人叫了早习惯了三十几年的名字而感到奇怪呢? ——筱,你的嘴角有个…… ——筱…… 那个恨他恨得不杀个百十来次不过瘾的仇人,是他心中最完美的女神。是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他,深爱着的妻子。 柯睦扯了已经碎裂的纱帘把张雨薇绑在房间的椅子上,女人仍不断挣扎着,口中咬牙切齿地喃喃重复着:“如果不是你的话……如果不是你的话……” 筱长叹了口气,转过身仰起头来,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他的记忆直到现在也并不完整,也许,这一辈子都没有完整的可能。但他确实想起了一些事,这里是哪里,自己是谁。 月川对他所说的那段童年遭遇的记忆,并不是月川的记忆,而是他的记忆。那次讲述也许只是月川一个善意的试探,因为想念得太久,哪怕明知道会痛会怨恨,也希望他能够记起来。 他的父亲姓于,他的母亲名字中有一个“筱”字。因此,父母给他取名于梦筱。 本该恩爱和睦的家庭,毁于父亲严重的暴力倾向。幼年的筱无数次目睹父母的争执,父亲用各种残忍的手段折磨着母亲,直到最后一次,筱躲在大衣柜里瑟瑟发抖,亲眼目睹父亲将母亲杀害。警察来得很迟,最先赶到的人就是月川,最终在衣柜里找到筱时,月川脸色惨白,紧紧把他抱进怀里,双手都冷得像冰,手臂却坚实有力。 月川贴着他的耳朵,一遍遍地轻声说着:“没事了……没事了……” 然而后来的庭审中有四个人出面证明筱的父亲当晚在一家酒吧中喝酒到深夜,法院不能采信一个6岁孩子在受到过度惊吓之下的证言,仅根据母亲尸体上检验出的多处严重家庭暴力痕迹,以虐待家庭成员致人重伤罪,判了有期徒刑七年。 从那天开始,筱得了一种病。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多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越来越多地丢失大段大段的记忆,无数次回过神来,时间已经过去几小时,甚至几天,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那些时间都去了哪里。 这种病的学名叫解离性人格障碍,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人格分裂。在他的身体里,有另一个灵魂,正在逐渐苏醒,成长。 那个人就是于森。 于森诞生于筱无法保护母亲的悲恸之中,他强大,狠戾,行事透着果敢,他身上有筱所不具备的一切特质。在筱的案例中,这个继有人格过于强大,逐渐取代了原人格。当筱的父亲刑满出狱再回来时,他的儿子已经完全不是原来的只能瑟缩发抖的可怜虫了。还比男人矮一个头的大男孩挺直腰杆,只用一个冰冷决绝的眼神,就让他暴行无数的父亲胆寒不已,哑然离去。 这些事筱都是不知道的。他唯一知道的只是,属于自己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有时甚至一睡一醒之间,日历已经翻过了几个月,树上的叶子已经由绿转黄,街上的行人已经裹上了厚衣。他有几次执拗地把日历翻过的页数翻回来,把电脑上的日期调回原本的日子,把手表一圈一圈地拨回去,拨着拨着,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下一次睡过去,就会再也醒不过来。 后来他把清醒的每一天都当做生命里的最后一天,拼命去尝试各种各样的事情,看戏剧,玩网游,吃各种美食。在他12岁以前,这些弥足珍贵的记忆中都有一个名字,叫陈月川。 那时月川总是摆出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然后推掉手上的任何事情——无论是上课、考试、还是足球比赛,陪他去每一个他想去的地方,为他做每一件他想做的事。 月川走了之后,他一连几年陷入沉眠,再醒过来已经是大学时代,眼前站着的是一个打扮入时带点痞气的青年人,捧出一包散装的旱烟叶子,对他说:“尝尝看?”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有能力把自己唤醒,然而那几乎是他在母亲去世之后度过的最平稳连贯的几个月。青年行为并不端正,带他出入各种地下场所,他跟着他学会了打牌,跟着他学会了抽大麻,跟着他整日整夜的喝酒、蹦迪、j□j。 那几个月,他还断断续续写了一篇小说。 那些写在于森电脑里断章残篇,被于森发现,串联成完整的一本书,被出版社的编辑看中出版。 就是后来得奖的那一本《深海》。 作者有话要说:申请还是没弄完我真的是拖延症太严重了quq 打算2月初跟同学去加州玩一下,剩得不多了,我争取走之前完结 祝大家新年快乐么么哒╭(╯3╰)╮ 【这边完全没年味……_(:3」∠)_ 第62章 【人妒英才】(?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使人的*上瘾的事情很多,比如酒,毒品,或者性。 而能够使人的精神上瘾的事情,也不胜枚举,这其中的一种,就是虚荣。 尽管《深海》获奖仍是几年以后的事,这本书却在出版当即为于森带来了巨大的荣誉和利益。刚刚步入大学的他被评论家们誉为文学界少见的天才而寄予厚望,书籍一版再版,屡屡都被抢购一空。作为严肃文学难得一见的青年作家,大众媒体有意将他打造成一颗明星,让他成为学生群体中的超级偶像。毕竟一个光芒万丈的神话般完美的精神领袖,对于持久低迷的严肃文学产业的促进作用,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 造星运动取得了超乎任何人想象的成功。一时间“筱”这个笔名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签售会的日程一连排出两三年,各色电视节目、学术会议、大学讲座都竞相邀请他出席,整个社会仿佛以他为中心掀起了一股文学的旋风。 于森就是在这种飘飘然之中被推着挤着走上了文学这条路。他非常享受被人崇拜和瞩目的感觉,他觉得那种感觉就像吸毒一样,让他无论如何停不下来,不,也许比吸毒还要更爽。 初期的狂热渐渐沉淀之后,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着天才文学家的第二部作品。有一段时间,他在整个社会强加给他的光环中,在无数真假难辨的吹捧和赞许中,以为自己确实有着优于常人的造诣。毕竟那本《深海》是他用他的手敲在他的电脑里的,没有道理另一个他能行,自己却无法做到。 然而造物的神似乎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他费尽心力所写的第二作送到编辑手中,却被冯悦毫不客气地枪毙了。此后的几次尝试也是如此,不必冯悦多说,他自己也能够看出新作与那本《深海》相距太远,就算拿去出版,恐怕反而会砸了自己的牌子。久拖之下冯悦找人代笔以他的名义发表了几个杂志中短篇作品,反响都极为平淡。 严肃文学远远要比通俗文学更加考验作者的灵感和洞察力,而这两点,都非后天培养可以做到。“天道酬勤”这句话,只是庸才自我安慰的麻醉剂。天才从来都不在于勤奋,而只在于天才本身。多次的失败让于森不得不承认仅凭自己绝没有办法写出第二本能够再次引起瞩目的作品,可是他已经太过习惯被光环包围的感觉,让他放弃这一切,更加绝无可能。 就是从那个时候,他开始尝试唤醒身体中他一直竭力压制的另一个自己。他知道自己的另一个人格有多软弱,在这么多年以后,他并不担心会被筱再次夺走精神的主导权。然而,他需要筱来帮助他分担“天才”作家的角色,他需要筱来为他写出新的作品,使他能够一直保持着文坛偶像的地位。 这个过程并不顺利。在有些人格分裂的案例中,不同人格之间能够相互感知到对方,甚至在意识中进行对话,不幸的是,这显然不符合于森和筱的情况。筱对他来说永远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甚至他与筱的距离,还要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更遥远。无论如何,其他人总有当面见到筱的可能,而筱苏醒的时候,他必将陷入沉眠。 为此他做了太多的尝试,各种极限运动,催眠,窒息疗法,酗酒,性。他在私生活上放肆而不谨慎的态度,就是在这时养成的。后来他竟发现,确定能够让筱醒过来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暴力。 从搏击课程,到无数次的街头斗殴,到虐杀各种小型动物。筱总是在残忍的暴力之后醒来,面对着周围的一片狼藉,有时他的身上沾满血迹,有时他自己会受伤,有时他恢复意识的第一眼,就会看到野猫血肉模糊的尸体。 那段时间筱对自己的厌恶积累到了极点。他想要阻止于森疯狂的行为,却完全无能为力。如果不继续写作,残忍的暴行就会进一步升级。他只能不断在自己身上制造着大大小小各种伤口,藉由疼痛,来求得内心最后的一丝安逸。 新作取得了更大的成功,于森所收获赞美和追捧达到了空前的高度。人们所接触的永远是他儒雅开朗的外表,甚至偶尔曝出的绯闻都成了恰到好处的花边点缀和香辛料,至于他的阴暗面,从来没有公之于众。 把表面上的这一片光辉繁华推上绝路的,是人世间最冷漠无情的一条真理:回报递减。普通的刺激渐渐无法再对筱产生作用,而早就食髓知味的于森根本不想在这种时候停下,为此他一步步走向更深的黑暗,直到最后—— 他杀了一个人。 故事是生活的比喻。这一点在《blues》中得到了尤其严格的体现。当走投无路的筱去找月川的时候,他因为与柯睦的结识所欠下的,并不是那巨额的六十万,而是一条人命。 一笔,永远不可能还得清的债务。 这个决定成为了他短暂而破碎的一生之中最为后悔的一个决定。在刑辩界叱咤风云的月川做了跟当年的律师一模一样的事,甚至做得还要更漂亮、完美而无懈可击——月川甚至没用拖到开庭。打着伪证擦边球的证据,取证程序上的异议,加上一点点锦上添花的人际,案子送到检察院手里的时候,连公安自己都觉得,合法的证据根本不够指控于森就是嫌犯。 这时候陈月川这个名字就显得尤其刺耳了。尽管刑案中检方指控所用的证据很多时候都不能算严格符合程序法,大多数时候,这些证据也确实常常被法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采纳,但对手是月川这个几次三番从刑场上往回抢人的刑辩大律,任何一个微小的漏洞,无疑都会被抓住穷追猛打,绝对没有蒙混过关的可能。案子就算起诉到法院大概率也会判无罪,检察院拖了一个月,终于决定还是少给自己找麻烦,直接不予起诉。 没人能说清楚月川做的这件事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对月川来说,他只是想保护那个软弱而善良的孩子,那个他从少年时代起就习惯了去保护和照顾的人。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那种根深蒂固的责任感几乎溶进他的血液,哪怕双方十几年未见,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对月川来说,他只是想保护自己在心里默默爱了几乎一辈子的人。因为种种原因而分别的这十几年,知道在筱最痛苦无助的时候,自己却没能陪伴左右,后来每次想起,都几乎让他的心疼得滴血。 然而,这样的结果却让筱彻底被负罪感压垮了。他怎么能说他是清白的呢?毕竟那是他,用他的手,亲手结束了一个完全无辜的人的性命。而他却不必为此承担任何责任,甚至连当年他的父亲所承受的区区七年牢狱之灾,都没有。 更可怕的是,只要另一个自己不消失,对他而言永无止境的地狱,就还会继续下去。 被无罪释放的那天,在他短暂而破碎的一生之中,他唯一一次,跟月川大吵了一架。有些情绪,愤怒、恐惧、怨恨,在他心里压抑了太久,一旦决堤,便再无法抑止。 那场吵架的最后,两个人都流着眼泪,决定自此永诀,黄泉路上,再不相见。 这像是一个久远的誓言,但它的应验却快得超乎想象——第二天的报纸头版头条曝出,著名青年作家于森因过量注射可卡因陷入深度昏迷,又在医院两天的抢救之后,被医生宣布脑死亡。 ———————— 雨薇终于自暴自弃般地低下头别过脸去,脸庞整个都沉入黑暗之中。 筱在原地蹲下来,默默望着洁白的月光下,两人印在地上的影子。 ——如果不是你的话…… 他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他和于森,到底是谁欠了谁一辈子? 这个问题绝对无法用一个简单的先来后到来回答。年幼的他是那么软弱怯懦,如果不是于森的出现,也许也根本不会有后来的他。就像毛毛虫,因为惧怕着外面的世界而不敢破茧成蝶,终将死在蛹中。 他永远做不到的一切,于森都做到了。 物竞天择的道理大概也同样适用于他们之间。并不是于森强占了他的位置,而是这个社会选择了更适合存在一方。太多的历史都在反复诉说着相似的故事,真正的天赋异禀者,往往一生凄惨。相比一个软弱而疏离的天才,社会更需要的是强大务实的普通人。 筱是于森生命中全部的黑暗。他所怀的才华,像是毒蛇的诱惑之果,虽然甘甜无比,却有着剧毒,引人一步步堕向更深的罪恶,从此泥足深陷,万劫不复。 如果没有筱的话,于森自己的路会走得更加踏实而端正。于森本就有着积极的个性,懂得坚持,懂得刻苦不放弃,到哪里都很容易受到欢迎和接纳。 如果没有筱的话,于森会是一个更为平凡而正直的人,会与张雨薇经历一段平凡的爱情,会是一个称职的丈夫,称职的父亲,会拥有那么多的幸福…… 如果没有筱的话…… “雨薇,你不会知道,我多希望我从来没有存在过,一天都没有……我的这种想法,大概比你还要强上百倍……”筱把下巴支在膝盖上,手指慢慢地描地上阴影的边际,用几乎哽咽的嗓音,慢慢地说着。 “我曾经绞尽脑汁地想,我的存在给我周围的人带来过任何一件好事情吗?我的身边总是伴随着暴力和伤害,是我,毁了你爱的那个人一生……” 他的手指在阴影的棱角处停顿了好一会,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的时候,音量轻如耳语,仿佛在说一件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事。 “可是啊雨薇……可是,如果没有我的话,如果没有那本书的话……你大概就见不到他了啊……” ——这能不能算是,我所做的唯一一件好事情? 良久的沉默。一片不大的云彩挡住了月光,整个房间都陷入黑暗。 之后,筱听见张雨薇用极小极小的声音说了一句话,声线带着哭腔和深沉的疲惫。因为声音太小,他花了一会,才慢慢在大脑中拼凑出这句话是什么。 ——筱,为什么我爱的人,不是你呢…… 第63章 【踏上归途】(? 那晚筱还收到了一条游戏系统的短信,问他是不是要报警。他思索片刻,选了否。 筱心里其实觉得,事情发展到这里,凶手究竟是谁,是陈月川也好,是柯睦也好,还是张雨薇也好,还有曾经狠狠困扰了他一阵子的杀人手法,都变得尤其无所谓了。在这个时空扭曲的游戏世界里,合理解释本身的意义十分有限。比如密室杀人在三维空间中是无解的,可一旦引入时间这个维度,就会变得直白无比——房子可以是人死后才在尸体周围建起来的呢。 当然事实未必如此,只是这样的想法,让探寻杀人手法这件事忽然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他解开了最关键的那个结,找到了想要的真相,这些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选了报警,再花上一番精力去查明真相指控杀人犯,也一定是另一个be罢了。通常温柔女主黑化之类的段子,最终都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两人连夜退房换了另一家酒店,又赶第二天最早的一班大客车离开。之前跟月川没进行完的行程,这次倒是好好玩了个遍。也不知警方究竟是怎么处理的,总之直到风头过去,都没有警察联系到他们,筱也懒得再关注这件事。 一周的时间很快用完,筱回家的时候,柯睦留在云南继续自己的旅程,那架势跟筱在上一个轮回中初次见到时一样,像极了青春热血的背包客。 青年送他到机场,临别时竟显得有些惆怅。 “这样我欠你的,应该……”他腼腆地笑着,伸出手臂似乎想要搭在筱的肩膀上,最终却只是在离筱还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筱犹豫着点了点头,心里除了别离的感伤之外,总觉得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就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我欠你的…… 他反复忖着柯睦这句话。他与柯睦和月川之间的纠葛,大概不能用一句谁欠谁就说得清,至少亏欠的一方,不是他们两个人。无论如何,在那个他并不熟悉的世界里,能有这样两个人还记得他,愿意始终守护着他的记忆,这都是能让他感到温暖的事。 那时筱的手机又一次适时地响了起来,果然是系统发来的短信: 【这样我欠你的,应该……】 -1.别这么说,我才应该谢谢你呢……- -2.等一下——- 他盯着那条短信看了5秒钟,突然嗷嗷叫着跳了起来,一边一把抓住柯睦的手臂,一边用另一只手回复了一个【2】。 “我差点就被你忽悠了,就这么蒙混过关,你是想得有多美?你可还欠着的60万的高利贷呢,真以为讲个故事聊点往事我就忘了这码事了吗?”筱死死掐着柯睦的手腕往航空公司柜台走,生怕他再跑了。 柯睦尴尬地笑着抓了抓头发,“……还有这码事来的啊?我都忘了……” “你倒挺健忘的,我可记得一清二楚呢!反正我是不会放你走的。我是有连带责任没错,可你没钱人得跟我回去,大不了一起被段威剁手剁脚呗。” “诶诶诶小寻你别这么绝情啊,小寻,你走慢点你等等,诶磕着腿了磕着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