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夕颜传》 第1章 楔子 大宣景帝十五年，景帝为太子顾承熙选拔暗卫，命朝内四品以上的官员送子或女一人入京西暗卫营，违令者，斩。 左丞相府，左丞相沐子凡看着堂下跪着的一双儿女，手紧紧握住亡妻留下的玉佩，想要开口说话却又如鲠在喉，这一对龙凤胎，姐姐沐夕颜长的与亡妻极像，弟弟沐夕昊眉眼间有几分自己年少时的模样，舍谁，都是剜他心头一块肉。 沐夕昊抬头望着沐子凡，“父亲，儿子愿······” “不行！”沐夕颜打断弟弟的话，“你是家里独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父亲，让阿薰去吧。” 沐子凡痛苦地闭上眼，他何尝不知这是那多疑的陛下为牵制朝臣而下的一剂猛药，这药再苦，他也得喝下去，带头喝下去。 “阿薰，为父······对不住你。” 沐夕颜努力扯出一个笑容，看向沐夕昊，“阿姊走了，你可要好好照顾家里。” 宫里的人已经到了，沐夕颜朝着沐子凡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此去无回。眼中的泪水震落下来，怎么会不怕了，她亦是豆蔻年华的女儿，就要离开綉阁，去过上隐藏在黑暗里的生活。 “大小姐······”乳母芸娘哽咽着把包袱递给她。 到底是丞相府长大的大小姐，心性已比同龄人成熟许多，她接过包袱，道：“芸娘我走了。” 帘子一放下，马车中一片漆黑，沐夕颜紧紧抓住衣裙，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她会被送去哪里。 车轮吱呀吱呀地碾过青石板路，碾碎了一地春意。 从此，世间再无一笑倾国的丞相长女沐夕颜，有的只是，暗卫十六。 君王的一纸密令，送来了帝都官宦人家的儿女，沐夕颜跟在管事的身后，偷偷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那是骠骑将军家庶出的幺女苏眉，那是少保家的四子程庭之，那是长公主婆家的外甥段晚亭。 沐夕颜与苏眉分在了一间房中，床不过是一张硬木床，沐夕颜按了按，眉头紧紧皱起，苏眉已经躺上去了，戏谑道：“怎么？大小姐嫌床硬？” 沐夕颜哪里吃过这种苦，默默地点了点头，苏眉坐起来，看着她，道：“在这里，第一要务是活下去。” 沐夕颜隐约记得，苏眉从未到过他们的太学来上过学，也没有参加过他们的诗会，想来是在家中不受宠吧。 苏眉挑了挑眉，摇摇头，道：“你这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怎么被送来了？我以为，只有我这样的可有可无的人才会被送来呢。” 沐夕颜咬咬唇，在床上坐下，道：“我家里只有一个双生的弟弟，我不能让他来。” 苏眉眼中滑过一丝震惊：“沐丞相权势滔天，家中竟只有······” 沐夕颜点点头，她知道的，骠骑将军家里听说共有十多位夫人，想来苏眉这个庶出的幺女，该是受了不少气的吧。 第2章 地狱 营中空地中央有一个三丈高的高台，台下所有人低下头，接收着他们共同的师傅的训诫，台上一个女子白衣胜雪，面纱覆了脸，露出的双眸中刺出瘆人的寒光，她沉默地在台上来回走着，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 沐夕颜正想动一动发僵的脖子，一颗铁珠破空而来，几乎是擦着她的鬓角飞过，一声惨叫声随即在她身后响起。 沐夕颜身子一僵，女子冰冷的声音在空中荡开：“管好你们自己的手脚。” 女子叫容筝，是太子顾承熙身边最得力的暗卫。 每日的训练都仿佛把这些公子小姐扔进了十八层地狱走了一遭，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一千暗卫，容筝却只准备六百人的吃食，在这里，若是怯弱，就只能出局，彻底出局。 沐夕颜艰难地咽下冰冷干涩的馒头，这还是她抢下来的，她不想死。 她从包袱里摸出一个陶瓷小狗，这是她幼时的玩具，是娘亲留给她的。 突然，外面嘈杂声响起，沐夕颜走出去，正好遇见段晚亭，她问道：“十一师兄，那边怎么了？” 段晚亭叹了口气，“不知是哪个愚笨的，想要逃出去······” 两人走过去，空地上，营内养着的几只狼犬贪婪地啃食着那具衣衫褴褛的尸体，内脏都被那些畜生扯了出来，容筝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 沐夕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捂着嘴冲到一边，将刚吃下的东西尽数呕出，一旁的苏眉拉起她，快步走回房间。 苏眉对不熟的人性格极其冰冷，与容筝相比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对身边的人却是极好的。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敢在容姑娘面前那样。”苏眉倒了杯水给她，骂道。 沐夕颜脑子中一片混沌，这里是地狱，是吃人的魔窟，她抬起头看着苏眉，眼中空洞无神，“小十八······我们，能活下去吗？会不会，明天死的就是我们了？没有坟冢，没有碑刻，甚至，连全尸，都没有。” 苏眉低头冷冷地勾起嘴角，“不会。” 夜里，沐夕颜发起了高烧，苏眉用茶水浸湿了帕子贴在她额上，自己偷偷走出房间。 “十一师兄，十一师兄，你睡了吗？”苏眉小心翼翼地扣响段晚亭的门，他是长公主最疼爱的外甥，母亲又出身岐黄世家，一定会备着药的。 段晚亭披衣起床，打开门，看了看苏眉身后，确定没有人跟着她后，才一把把她拉进房间，皱着眉道：“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这个时候若是被容姑娘发现会怎么样？” 昏黄的灯光下，他并没有看见苏眉的脸红了红，她抽回手，道：“那个······十六师姐怕是受了寒了发烧了，我不敢去找容姑娘。” “阿薰发烧了？你等等。”段晚亭自幼就与沐夕颜相识，立刻去找了药交给苏眉，“回去后化水给她服下。” 第3章 想要活下去的人 “十六今日怎么未到？”容筝站在高台上，冷声道。 苏眉上前一步，恭敬道：“回容姑娘话，十六师姐昨日染了风寒，高烧未退，请姑娘恕罪。” 容筝微微点头，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吩咐道：“来人，去把她带来。” 沐夕颜梦见了她娘亲，她还如从前那般，笑着对她说：“阿薰，来，到娘亲这儿来。” 沐夕颜笑了，朝着娘亲跑去，刚要抓住娘亲的手，娘亲却突然一下不见了，她茫然地看着四周，白茫茫的大雾涌起，将她紧紧包裹住。 “娘······娘。” 门缓缓打开，一个男人闪身进来，走到沐夕颜身边，看着她姣好的面容，眼中放出光，他关上门，欺身上去，撕开她单薄的外衫。 沐夕颜隐约感觉到一只手在她身上游走，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一张陌生男人的脸撞进她眼中，她挣扎起来，“啊，啊，你·······你是······你是谁，滚······滚开，啊，放开我，啊放开我，来人啊······来人啊，救命啊。” 一个病中的女孩怎么能比过一个男人的力气，她身上的衣服渐渐支离破碎，飞离她身上。 突然，一把剑贯穿了男人的胸膛，滚烫的血溅在沐夕颜脸上，沐夕颜尖叫着向后缩了缩，“啊！” 男人被拖下床，沐夕颜眼前又是一片模糊，朦胧间一个男人走到她床边，玉冠墨发，玄衣绛袍，沐夕颜伸出手，抓住他的袍子，艰难道：“救······救我······我想活······活下去。” 男人还没开口，沐夕颜的手就无力地垂下，男人伸手拨开沐夕颜脸上的碎发，细细地看了看，冷声道：“容姑娘驭下相当有方啊。” 容筝立刻跪下，道：“主上恕罪。” “哼，”男人冷哼一声，吩咐正在擦拭剑上血的男人，“不言，寻个太医来治好她。” “是！” 容筝递过丝巾，男人接过去，擦了擦手，随意地扔在一边，走出房间去。 苏眉候在门口，见男人出来，忙退到一边去，能让容筝如此毕恭毕敬的人，想来也就是当今太子殿下顾承熙了。 顾承熙瞥了苏眉一眼，“容姑娘，送孤出去。” 容筝跟上去，顾承熙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今日之事，孤不希望有第二次。那个女孩，孤相信她会有一番作为，好好培养她。” “属下明白。”容筝垂下头，应道。 走出暗卫营，不言问道：“殿下怎知那女孩可堪重用？” “想活下去的人，什么不会做？”顾承熙勾了勾唇，翻身上马，“并且，她很漂亮。” 第4章 一念倾心 太医开了药，喝下后沐夕颜恢复的很快，苏眉把药递给她，道：“师姐你可真有出息，在容姑娘手下这么些日子，还让那畜生险些欺负了去，幸好遇上了殿下。” 沐夕颜早就认清了苏眉这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笑了笑，道：“我比不上你武功高强。等······等等，你说我，遇上了谁？” “太子殿下啊。”苏眉心直口快道。 沐夕颜瞬间回忆起意识模糊间那个男人，玉冠墨发，玄衣绛袍，他是顾承熙？ 苏眉见她陷入沉思，忍不住打趣道：“太子殿下对师姐你很是上心啊，还特地命太医来为你医治。” 沐夕颜羞红了脸，“胡说什么，咱们哪有资格说这话。再乱说，当心我撕了你这小浪蹄子的嘴。” “你若有那本事就来试试吧。”苏眉耸耸肩，脱了鞋袜钻进她被中，“你要是撕烂了我这樱桃小嘴，拿什么赔给我，你那血盆大口吗？” 沐夕颜吹灭了油灯，黑暗中，顾承熙模糊的身影又出现在她眼前，这并非她初次见她，那一年合宫夜宴，她跟在父亲身后，一眼便望见了人群中那个遗世独立的公子。 只是，当时她还是左丞相的长女，现在她算是什么呢。 “小十八，你可有想过自己未来的的良人？”沐夕颜轻声问道。 苏眉没有说话，沐夕颜只当她是睡着了，无奈地笑了笑，翻身欲睡，苏眉突然说：“我不过是个卑贱的庶出丫头，哪里敢幻想什么良人。若不是此次暗卫选拔，或许，我就被我爹送给谁做妾了吧。” 沐夕颜握住她的手，“好了，不说那些了，睡吧，明天有考核的。” 空地上，暗卫两两一组，沐夕颜抽出剑，看着段晚亭，道：“动手吧，十一师兄。” 段晚亭抽出剑，飞身跃起，沐夕颜举剑一挡，蹬在身后的石桩借力跃起，手中的剑直直刺向段晚亭的面门，段晚亭侧身躲过，回身一剑刺去，沐夕颜躲闪不及，剑锋划破了她的手臂。 “阿??????十六，你没事儿吧。”段晚亭一愣，道。 沐夕颜看了看伤口，“没事儿，再来。” 沐夕颜挽了个剑花，又向段晚亭刺去，她知道若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成为强者，别无他法。 计时的香燃尽，容筝命人鸣锣，站在高台望去，有人站着，也有人躺下了，面纱下她勾了勾唇，声音如鬼魅般纠缠在每个人心上：“此台名唤燕子台，三月之后，你们只能有三百人可以站在这个台上。而今，你们还有七百二十一人。” 第5章 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沐夕颜捂着受伤的手走在路上，身后程庭之追上来，“阿薰你受伤了？肯定是晚亭这臭小子干的吧，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药。” “十二师兄，这里没有阿薰。”沐夕颜垂下眼，昔日程庭之与她关系很是要好，太学中他常背不到夫子要求的古文，要她在一旁偷偷提醒才能蒙混过关。 程庭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道：“好，好，十六，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药。” 沐夕颜摇摇头，“不必了，若让容姑娘看见，你免不了受罚，这可不是手心打板子那般简单了，心意我领了，快走吧，别让人看见。” 程庭之没有说话，脸上写满了落寞，沐夕颜见四下无人，低声道：“快走吧，庭之哥哥。” 程庭之这才笑了，临走时，他回头对她道：“记着，无论何时都别与我生分了。” 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沐夕颜笑了笑，“不会的。” 一推开门，沐夕颜愣在了原地，屋中那人身形挺拔，玉冠金带，四爪蟒袍，沐夕颜慌忙跪下，“拜见太子殿下。” 顾承熙转过身，微微一笑，“病好了？” 沐夕颜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了，她低下头，“承蒙殿下关心，已好多了。” “抬起头来。”顾承熙看着她，“想到孤身边来吗？” 沐夕颜怯生生地抬起头，“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顾承熙点点头，“好，那孤等着。只是，这个东西不应该属于你。” 沐夕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那只陶瓷小狗，顾承熙拿起小狗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抛给她道：“给孤看看你的决心。” 沐夕颜拿着小狗的手微微发抖，这个东西虽然没有那些御赐之物金贵，但到底是从小陪着她的，她害怕或是无聊的时候总会和这小东西说说话，一晃，也有好些年了。 顾承熙盯着她，一个好的暗卫，应该是无情无欲的，像容筝那样，他是在帮她。 “啪！”清脆的破碎声在房间里响起，她想要到他身边去，哪怕离他近一些也是好的。 顾承熙满意地点点头，把一个精美的瓷瓶扔给她，“孤相信，你可以成为，孤身边最好的一把刀。” 说完，就从她身边走过去，踱出门去。 他一走，苏眉就冲进房间里去，“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师姐，你没事儿吧，你把什么打碎了，殿下说什么了？” 沐夕颜盯着地上的碎片，拿过一个匣子，一片一片拾起来，泪水打在匣子上又被她飞快擦掉，她抬起头看着苏眉，“小十八，能教我剑术吗？” 第6章 弑 树林外，一声接一声的狼嗥声在原本就凄冷的月光下格外瘆人，容筝看着所有的暗卫，冷声道：“一把匕首，一枚信号弹，去杀了林中的两头饿狼，明白吗？” “明白！” 容筝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顾承熙，顾承熙点点头，容筝便点了一人入林。 饿极了的狼如何肯放过送上门的食物，一连三人都没有出来。 容筝正欲点第四个人，一直沉默的顾承熙抬起手，“下一个，她去。” 沐夕颜抬起头，正对上顾承熙深邃的眸子，宛若一眼平静的深泉，看不出一丝情感。沐夕颜膝行上前，接过匕首和信号弹，起身入林。 “莫要让孤失望。”路过顾承熙身边时，沐夕颜听见她说。 幽径在这样的环境下更显得幽深，沐夕颜突然停住脚步，小路的尽头，两双散发着幽深绿光的眼睛死死盯住她，贪婪而冰凉。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林外顾承熙闭着眼，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她不会死在里面了吧，若是这样，可不好再寻一个和她一样那般眸中带着聪慧灵动的小姑娘了。 “不言······”顾承熙沉声道。 突然，一束紫色的焰火拖着长长的尾升上夜空，容筝看向顾承熙，“主上，她成功了。” 众人走进林中，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沐夕颜倚坐在一棵树下，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耳边一道血痕触目惊心，脚边是两头狼的尸体，匕首插在一头狼的眼睛中。 不言走上前，仔细检查了尸体，起身不敢置信道：“回殿下，这狼是被人咬断了喉咙的。” 顾承熙看着倚在苏眉身上的沐夕颜，她也抬头看着他，眼中全是倔强和不服输的劲，这双眸子，让顾承熙记了许多年。 顾承熙笑了，抚掌道：“很好，非常好。” 沐夕颜虚弱地笑了笑，为了来到他身边，她愿意付出一切。 营中每一日都有人消失，沐夕颜知道，对于顾承熙和容筝而言，不过是少了一些数字罢了。 “燕子台，燕子台。”苏眉撑着头看着雨中的燕子台，“师姐，难道你我这些人，都是燕子吗？” 沐夕颜笑了笑，取下腰间的鞭子放在桌上，摇头道：“谁能说清楚容姑娘心中想的是什么呢，或许只是她喜欢呢。” “咦，师姐，”苏眉又凑到她面前，神秘兮兮地说，“近日太子殿下不常来了，你不惦记吗？怎么见你日日都是这般云淡风轻呢？” 沐夕颜抓起一旁的烛台作势要打她，嗔道：“殿下救了我，我自当为他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哪有你想得这般龌龊。” “哦——是吗？”苏眉故意拖长了音，道。 风扬起容筝的白衣，她清冷的声音也随风一并散开，“我说过，你们只有三百人可以留下来，可是现在，还有四百一十人。我给你们一个时辰，解决点剩下的一百一十人，否则······” 弓箭手鱼贯登上燕子台，拈弓搭箭，要么留下三百人，要么一个都不留。 沐夕颜的手按在剑上，微微发颤，杀了他们吗，不，不行，他们曾与她并肩作战，也曾同她一起求学太学，她不想杀他们。 可是，她要到顾承熙身边去，她不想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化作泡影。 “你们还在等什么，动手啊！”容筝冷呵出声。 “对不起。”沐夕颜闭上眼，手中的剑刺进身后那人的心口，她甚至不敢转身看她的表情，她记得，这个人曾经把她的吃食分给她。 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了，大雨倾盆而下，沐夕颜麻木地把剑插入同伴的体内，她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她，她只想活下去。 “十八师姐，你为何对我紧紧相逼！”一人扯着嗓子吼道。 苏眉冷眼看着他，手中的剑不停地滴着血，“我乐意！” 那人一愣，不甘心道：“你身后十一师兄旧伤未愈，你为何不去取他性命？” 苏眉足尖点地，长剑化作一道晨光插入那人胸口，转身落地，衣不沾血，唯有清冷的脸颊旁一道血滑下，苏眉笑了笑，尽态极妍，“因为······十一师兄生的比你好看。” 沐夕颜单膝跪地，用剑支撑着自己疲惫的身体，雨水模糊了她的眼睛，触目皆是一片猩红，“对，对不起。” 鸣锣声终于响起，沐夕颜抬起头，望见了容筝的裙角，她冷声道：“恭喜你们，正式成为东宫暗卫。” 第7章 棋局 烙铁烙在身上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疼，沐夕颜挑开衣领，对着铜镜看着烙上的梅花，梅花一烙，终生为卫。 东宫内，顾承熙缓缓倾下一杯香茗，饶有兴致地看着棋盘，手执黑子与自己拼杀。 “十六，出来。”顾承熙淡淡地开口。 房梁上悄无声息地翻下一个人，黑衣如夜，一头青丝用黑色的绸带束起，单膝跪下，“主上。” 顾承熙瞥了她一眼，“会下棋吗？” 沐夕颜不明所以地点点头，顾承熙浅浅地勾起嘴角，道：“过来看看，能看出什么？” 沐夕颜走上前，细细地看了看，又看了看顾承熙手边的黑子盒子，心头一惊，道：“主上，我······我不敢说。” “说吧，恕你无罪。”顾承熙端起茶，浅抿了一口，道。 沐夕颜深吸一口气，道：“白子变化无穷，无孔不入。黑子虽占有先机和优势，却处处受制于白子。并且，黑子虽已有龙气，但······但······” 顾承熙把目光落在她身上，“说下去。” “但白子，大有屠龙之势。” 顾承熙眸色一沉，沐夕颜忙跪下，“主上恕罪。” 顾承熙笑了笑，“怎么胆子愈发小了，说了恕你无罪的。十六，你叫什么名字？” 沐夕颜一愣，垂首道：“阿薰。” “大名！” 沐夕颜低下头，咬着唇不说话，从进入暗卫营那天起，她就再也没有大名了。 顾承熙勾了勾唇，“算了，阿薰，你知道孤为何独独器重你吗？” 沐夕颜诚实地摇摇头，顾承熙把手中的黑子放回旗盒中，“因为你聪明，退下吧。” “是。” 顾承熙冷冷地注视着棋盘，黑白相杀，看似胶着，实则黑子已经步步后退，她竟然能一眼看出白子的屠龙之势，仅仅是聪慧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她了。 谁家的女儿，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缜密的心思。 可惜，可惜了。 “不言，过几日宫宴之事都安排好了吗，去传容筝来。” 算来今日本不该沐夕颜当值，可容筝却安排她与苏眉段晚亭三人一组，一起随顾承熙入宫赴宴。 顾承熙先去拜过了景帝，又去拜见了皇后吴氏，最后才到了自己母妃恭妃的宫中。 苏眉悄声对沐夕颜道：“这恭妃娘娘生下太子殿下，怎的如此落魄，这宫殿像是许久没有修缮过了。唔，这房梁不会让我们踩踏吧？” 沐夕颜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旁抱剑而坐的段晚亭低声道：“恭妃娘娘原先只是个宫女，圣上一向看不上她，若非当年太后以死相逼，如今的储君之位还不知道花落谁家呢？” “啊？”沐夕颜吃了一惊，难怪，那屠龙的白子，原来他的储君之位做的并不踏实，并不开心。 顾承熙虽贵为太子，可要进宫看望自己的母妃，还要景帝同意，恭妃看见儿子，不禁喜上眉梢，“熙儿，你终于来看看母妃了。” 顾承熙笑了笑，“母妃放心，儿子永远都是您的儿子。” 设宴的半月台上，沐夕颜抱剑藏身于树上，赴宴的群臣从树下走过，突然，沐夕颜眼中涌起泪水，树下，沐子凡与沐夕昊两人一起走过，快一年了。 沐夕颜紧紧抓住剑，嘴巴张了张，却没能出声，“父亲，阿弟。” 沐夕昊感觉自己脸上滴了一滴水，他抬头望了望，却什么也没看见。沐子凡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沐夕昊摇摇头，“没什么，像是落了一滴雨。” 沐夕颜慌忙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远远望去，生下太子的恭妃竟然被安排在了生下二皇子洛王顾承乾的明贵妃和生下三皇子昭王顾承颉的贤妃之后，足见有多不受宠。 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从席间悄然退下，走到沐夕颜藏身的树下，沐夕颜屏住了呼吸，手按在剑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见过王姊。”顾承熙的声音突然传来。 女子转过身，脸上写满了皇家的威严，这是当今圣上的长女，江琴长公主顾千琴。 顾千琴瞥了他一眼，“明贵妃的母家你为何还不动手？太子，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顾承熙点点头，“王姊放心，只是王姊，大明宫之内，还要你多多活动。” 顾千琴冷冷地勾起嘴角，“事成之后，还望太子殿下记住允诺本宫的事。” “自然，”顾承熙转身看向灯火通明的半月台，“孤登基后，贵妃明氏，必被五马分尸，挫骨扬灰，以报王姊杀母之仇。” 顾千琴的手紧紧握起，她原以为上天夺走了她的母妃，又将她送到那无用的恭妃身边，是极大的不公，却不想这恭妃虽然软弱无用，生下的儿子极有手段的。 半月台上歌舞声响起，顾承熙转身归席，三人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跃上屋顶，苏眉满脸写着纠结，想问什么又不敢开口。 段晚亭环顾四周，确定无事后，浅笑着看了苏眉一眼，道：“江琴公主的生母乃是原先极受宠爱的于婕妤，后来被明贵妃诬陷在宫中行巫蛊之术，圣上震怒，赐死了于婕妤，明贵妃又故意将公主送到恭妃宫中。幸而公主聪慧，又生的极美，依旧是圣上最宠爱的女儿。” 第8章 屠神 苏眉惊叹道：“十一师兄你知道的好多。” 段晚亭笑了笑，看向席中的长公主，“舅母总喜欢与我母亲说这些。” 散席后，顾承熙骑马离宫，突然马受惊踌躇不前，顾承熙定睛一看，月下一人穿夜行衣，把剑冷冷地看着他。 东宫的府兵快步上前护在顾承熙身前，三人自黑暗中翻身跃出，抽剑问道：“来者何人？”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飞过来一面玉牌，沐夕颜伸手接住，月光下，“明镜山庄”四个字发出幽暗的光。 顾承熙淡然道：“他们还真下本钱啊，为了杀孤，竟连明镜山庄都请动了。” 纵使是苏眉这样从前消息不大灵通的人，也知道明镜山庄，明镜山庄杀人明码实价，一条人命五万两金，不分贵贱。 沐夕颜又翻过玉牌，“浮屠”二字格外显眼，明镜山庄的一号人物，明浮屠。 苏眉勾起嘴角，说不出的风情万种，道：“明镜山庄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们三人了吧，既然来了，动手吧。” 段晚亭上前一步，“你的武功不如他。” 苏眉摇摇头，“师兄你与师姐护着主上，看小十八屠神给你们看。” 说罢，她飞身上前，手中的剑宛若灵蛇一般变化莫测，浮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举剑一挡，手腕看似只是轻轻一转，苏眉的剑就被他拨开。 苏眉旋身举剑又刺，长剑插进浮屠的手与剑的空隙处，用力一划，浮屠宛若没有知觉一般，依旧紧紧握着剑，苏眉飞起一脚踹在他心口，却被他侧身躲开，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浮屠的剑插进苏眉的胸口。 “小十八！”沐夕颜抽剑就要上前。 “小姑娘，你还太······” 浮屠的话断在嘴边，苏眉的剑正从他心口穿过，苏眉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执剑，嘴角冷冷地勾起，“不是只有你是不知道痛的。” 浮屠面色一沉，以手为刃劈断了剑，转眼消失在月夜下。 苏眉身子一软，撑着剑跪下，沐夕颜忙上前扶住她，“没事儿吧？” 苏眉摇摇头，“没事儿，死不了。” 顾承熙把玩着玉牌，嘴角缓缓上扬，“回东宫！” 宫宴那日的事情没有人提起，要不是苏眉肩上的伤口时时提醒，沐夕颜几乎就要怀疑他们是否有过那一战了。 顾千琴看着胶着着的棋局，淡然道：“那夜的事，就这么算了？” 顾承熙摇摇头，“有些人等不及了，他们越着急，咱们越有利。” 顾千琴拿起一颗黑子，道：“其实只需要一步，就可以清局再来。” “哦？请王姊赐教。”顾承熙将目光落回到棋盘上。 顾千琴笑了笑，道：“那日宫宴，作惊鸿舞的佳人你可识得？那是皇后母家的嫡女，吴湘芷。而皇后，素来是与明氏不和的。” 顾承熙也笑了，道：“借吴家之力，助我登位，的确是两相权宜之计。” “其实说来，若沐相的长女仍在，与你作妻才算得上是妙计。”顾千琴叹了口气，“若非明氏一族欺人太甚，本宫又何尝愿意与吴氏为谋。” 顾承熙落下一子，堵死了白子的气，云淡风轻道：“但凭王姊安排。” 第9章 两情相悦 苏眉交了班回到营中，与沐夕颜道：“师姐你可知道今日主上与江琴公主说什么了？” 沐夕颜剪短了一段烛芯，道：“小十八，泄露主上的谈话内容，可是要被割舌剁手的。” 苏眉凑过去，神秘兮兮地开口道：“江琴公主与主上说，若是沐相长女沐夕颜还在的话，便让主上娶她为妻。你说你，明明心悦主上，又与他朝夕相处，他却不能知道你的心意。” 沐夕颜一惊，手碰倒了桌上的茶壶，水撒了一桌，沐夕颜忙去擦，袖子又扫倒了烛台，滚烫的蜡油滴在她手上，她吃痛收回手，呆呆地望着一片狼藉。 苏眉一边扶起烛台，一边道：“不是吧你，我就那么一说，像是勾了你的魂似的。” “这样的话以后都不要说了。这世上，再也没有沐夕颜了。”沐夕颜重新点上蜡烛，喃喃道，“再也没有了。” 不知是在提醒苏眉，还是在提醒她自己。 “儿臣拜见母后。”顾千琴施然跪下，道。 吴氏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道：“琴儿来了？快起来，来人，给公主赐座。” 顾千琴一挥手，身后的侍女立刻捧上一个锦盒，顾千琴打开锦盒，一支血玉雕成的九凤钗静静地躺在盒中，顾千琴笑道：“前些日子父皇赐下这钗，儿臣便惶恐至极，想着母后寿诞将至，特地借花献佛奉于母后，还请母后收下。” 那凤钗的确稀罕，一整块血玉雕成了形态各异的九只凤凰，隐隐生光，天底下怕是没有人会不喜欢的。 吴氏笑意更浓了，道：“琴儿一片孝心，叫母后如何推辞。琴儿今日来，怕也是不止说这个吧。” 顾千琴敛袖道：“母后明鉴，儿臣今日来，的确是有一事相告。太子而今已不小了，东宫内却一直没有太子妃，怕引人非议。” “嗯，的确。”吴氏转动着手腕上的珊瑚手串，“此事陛下也与陛下说过，太子乃国之储君，正妻之位空悬的确不妥，应早些定下一个太子心仪的人册封才是。” 顾千琴一步一步引着吴氏向前，道：“此事儿臣也问过太子，太子说求妻只愿女子心性柔淑，端庄孝顺就好。到头来还要母后为他拿主意。” 吴氏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本宫这做母后的，是免不了要替他操心的。前些日子宫宴，本宫那侄女说是对太子倾心久矣，琴儿觉得如何？” 顾千琴起身行礼道：“吴家小姐自然是极好的人选，儿臣这便替太子谢过母后了。” 出了凤栖殿，侍女浣羽不解道：“那凤钗何其贵重，公主就这样送予皇后了？” 顾千琴勾起唇，漫不经心道：“她拿走的，只是一支凤钗，本宫要的，是太子顺利登基。与这个相比，什么都是可以舍弃的。” “今有女吴氏，慧灵知礼，心性柔淑，仪态佳美，仰承太后懿旨，册封为太子妃，十月初六行婚礼。” 圣旨传到东宫时，正是沐夕颜当值，一字一句就像刀子扎在她心上一般，她头一回觉得，为什么自己不是妹妹，那样的话她还是受尽宠爱的相府小姐，也许，一切都不一样。 顾承熙接旨送走宣诏官后，道：“不言，备马！” 城外桃花溪，一个妙龄女子带着侍女站在树下，顾承熙走过去，浅笑道：“芷儿。” 女子转过身，眼中放出光来，“太子哥哥，今日圣旨到府上了，芷儿······芷儿未想到，我真的可以嫁给你。” 见她喜极落泪，顾承熙抬手替她拭去，“傻姑娘，好好的喜事哭什么，哭花了脸，孤可要抗旨了。” 女子手指抵在他唇上，嗔道：“太子哥哥才不会呢。” “嗯，孤不会。” 他语气中的温柔沐夕颜从未听过，原来两人早就两情相悦了，别傻了，就算你还是相府千金，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有什么能比过紧紧相连的两颗心呢。 第10章 风云突变 “什么？太子将迎娶吴家嫡女？”玉宁殿内，明贵妃姣好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怒道。 传信的宦官垂首道：“千正万确，圣旨已经传到东宫和吴府了。” 明贵妃紧紧握住玉如意，“皇后这个贱人，竟将本宫瞒的这样死。不行，若得吴家相助，就再也没有人能动太子了。来人，本宫思念母亲，派人去接母亲进宫。” 圣旨颁下也已有一个多月了，这夜，段晚亭坐在树上，抛起一颗石子打在略有些犯困的沐夕颜头上，沐夕颜一惊，反手握住石子，一道闪电划破黑夜，沐夕颜用唇语道：“今夜怕是要下雨。” 段晚亭笑了笑，余光瞥见一个人影快步走向书房，他无声无息地跃下，长剑默然出鞘，“什么人？” 那人身着夜行衣，黑色的披风帷帽遮住脸，一开口竟是顾千琴的声音：“滚开！” 沐夕颜也跟着跃下房梁，“公主殿下？” 顾承熙听见声音走出书房，“十一，十六，退下！王姊深夜前来，可是宫中有何急事？” “随我进宫！”顾千琴取下帷帽，发髻凌乱，“快些，父皇突发急症，明贵妃将消息掩下，还是内侍说漏了嘴，我才知晓。” 顾承熙眸色一沉，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十一随孤进宫，十六，去传容筝，立刻安排所有暗卫进宫。” “是！” 离宫门还有一段路，禁军右统领薛绍拦住两人，“入夜宫门不得擅开，不知殿下入宫可有何急事，可有诏书？” 顾千琴抬眼看着他，“将军应是清楚的，毕竟宫中哪有什么事情是瞒得过禁军的？天地大统，尽在今朝。” 薛绍没有说话，顾承熙沉声道：“事若成，将军便是佐龙之功！” “殿下本为正统，为正统而战，何需言功？”薛绍压低声音，“只是左统领严凯乃是明家女婿，我见今日守门的禁军都是他的亲信，正门怕是走不得了，殿下随臣来。” 玉宁殿，明贵妃与右丞相明瑞冷笑着看着龙床上奄奄一息的景帝，明贵妃低声道：“这毒当真看不出来？” “娘娘放心，万无一失。”明瑞冷声道。 明贵妃拿起一旁废立太子改立洛王的圣旨，“好，今夜一过，定要叫那贱婢生的儿子死无葬身之地。” 段晚亭悄无声息地进入殿内，沉默着挥剑划破明瑞的喉咙，顾承熙与顾千琴从殿外走进来，冷声道：“此事怕是由不得贵妃了。” 血溅在明贵妃脸上，她尖叫着退了几步，“你······你竟敢，来人！” “不会有人来的，贵妃为了弑君，不是把所有的人都赶走了吗？”顾千琴缓步上前，劈手夺过圣旨，走到烛台边，看着火舌熳上圣旨，漫不经心道。 明贵妃冷笑了一声，道：“哼，禁军，纪城军，巡防营都在我明家的掌控中，你们以为你们阻止得了本宫吗？听见兵戈之声了吗？来人，给本宫看好他们！” 大批禁军鱼贯而入，段晚亭和薛绍抽剑挡在顾承熙身前，顾承熙看着明贵妃趾高气扬离开的背影，冷声道：“十一，不必了。你杀的尽所有禁军吗？何必为难他们！” 一道道黑影如鬼魅一般跃上宫墙，远远望去，宫门处喊杀声和火光四起，严凯有他的亲信，薛绍出生将门之家，满门忠烈，自然也有他的势力。 第11章 鬼魅暗卫 “将······将军！”一个禁军连滚带爬地跑进大殿，还未说话，一把长剑便贯穿他的胸口。 苏眉冷着脸走进来，周身散发着杀气，手中的长剑不断地滴血，她一言不发地掷出长剑，同时飞身朝严凯扑去，在空中握住剑，狠狠地刺下，剑没入严凯的胸口，苏眉旋身一脚，将他的尸体踹到面面相觑的禁军士卒脚下。 “废物！”苏眉冷冷地笑了笑，转身面向顾承熙，跪下道：“主上恕罪，属下救驾来迟！容姑娘已率人在宫门处抵挡叛军。”三百暗卫，分之是三百尖刀，合之是一把利刃。 顾承熙转身对顾千琴低声耳语了几句，顾千琴瞪大了眼，“你可想好了？” 顾承熙点点头，看向段晚亭和苏眉，道：“你们两个，跟着公主，快走！” 薛绍看着不知所措的禁军将士，沉声道：“太子殿下仁德，尔等犯上作乱仍不忍伤你性命，还不快悬崖勒马！” 士卒你看我我看你，迟疑着放下剑，顾承熙对薛绍道：“薛将军，把人带出去吧。孤有话对父皇说。” 宫门处，薛绍的人解决掉严凯的亲信，艰难地抵挡着纪城军和巡防营一轮又一轮的进攻，容筝依旧是白衣胜雪，面纱下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身后的三百暗卫依旧是黑衣加身，风扬起他们黑色的发带，所有人鸦雀无声，宛若来自地狱的鬼魅。 宫门打开，纪城军率先攻入，为首的冷声道：“容筝，我曾与你交手，敬佩你的功夫，你若肯投降于我，我必厚待于你。” 容筝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举起了剑。 身后的三百暗卫，也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剑。 血染红了白玉石阶，沐夕颜撑着剑坐在石阶上，几缕碎发被风吹起，她茫然地望着宫门，他们还能支撑多久呢。 “阿薰······小十六，小爷我今儿怕是要折在这儿了，有件事得告诉你。”程庭之走到她身边，沙哑着嗓子道。 沐夕颜眼睛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容筝孤傲的背影，她的白衣上血迹点成了一朵朵红梅，究竟是什么让她如此忠诚。 “嗯，你说吧。”沐夕颜应道。 程庭之正要开口，大明宫最高处的钟楼上传来阵阵雄浑的钟声，沐夕颜脱口道：“丧龙钟！” 容筝的背影一僵，握剑的手骨节分明，紧闭的宫门外，喊杀声骤起，景帝的驾崩，无疑让叛军骨子里的贪婪觉醒。 “十六，过来。”容筝淡然道。 沐夕颜走过去，恭敬道：“容姑娘。” 容筝侧头看着她，看了许久，道：“主上在玉宁殿，你去找他。” “可是······”沐夕颜看了一眼被撞的砰砰作响的宫门，道。 容筝眸光一凌，喝道：“还不快走！” “是！” 第12章 你是沐相的女儿 沐夕颜走进玉宁殿，顾承熙立在书案前，看见她，笑了一笑，“阿薰，外面如何了？” 沐夕颜低下头，道：“暗卫营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知道了，”顾承熙点点头，盯着她染血的脸，“阿薰，告诉孤你的名字吧。” “属下沐夕颜参见主上！”沐夕颜单膝跪下道。 “你是沐相的女儿？难怪。”顾承熙唇边的笑容渐浓，走到书架边，扭动了一个花瓶，身后的椒壁突然裂开，一个暗道口赫然出现。 顾承熙冷冷地注视着暗道口，对沐夕颜道：“去把外面的禁军叫进来，撤。” 沐夕颜想问容筝他们怎么办，犹豫了一下还是未开口，按照顾承熙说的做了。 下暗道时，沐夕颜习惯性地欲最先下去，却被薛绍拉住，薛绍对上她疑惑的目光，笑道：“禁军没有让女人探路的规矩，小丫头，你还是保护好殿下吧。” 暗道一直通向城外的密林，不言早就带着东宫府兵等候多时了。 天已近正午，顾承熙抬头看着坐在树上的沐夕颜，皱了皱眉，道：“沐夕颜，下来。” 沐夕颜一时未反应过来，顾承熙冷声道：“沐夕颜，孤叫你下来！” 沐夕颜翻身跃下，“主上。” 顾承熙抬起她的脸，“唔，还真是个美人儿。见你一路都是愁眉不展的，可是有何顾虑？还是怎么了？” “属下只是好奇，主上怎知那地道······”沐夕颜迟疑道，那毕竟是明贵妃的寝殿，又不是东宫。 顾承熙没有想到她首先问的会是这个，道：“宫中多了许多明家的人，若非有暗道，那些人是如何在薛绍当值的时候进来的。就算他们都是身手敏捷，深更半夜的明瑞是如何进去的？” 见沐夕颜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顾承熙含笑道：“毕竟那老匹夫，不像孤的阿薰这般灵敏。” 孤的阿薰，沐夕颜的脸一下就红了，密林外响起匆匆的脚步声，顾承熙收回手，沐夕颜抽剑挡在他身前。 来人是顾千琴，身后段晚亭扶着脸色苍白的苏眉走到沐夕颜身边。 顾承熙面色一变，“王姊······” 顾千琴深吸了一口气，掩饰住泪意，“明氏一早便料到你会派人去接恭妃娘娘，做足了准备。你这两个暗卫联手都不敌那些人。不过，明氏既然要用娘娘来威胁你，势必不会伤她性命。你只有越强大，娘娘才越安全。” 她并非冷血，恭妃自幼抚养她，虽然软弱，对她却是极好。 “是什么人，竟能把小十八伤成这样？”沐夕颜低声问道。 苏眉捂着伤口，啐了一口，骂道：“缺德的明镜山庄！还名门正派呢，呸，竟然用暗器，无耻，下流，卑鄙······” 见她还有力气骂人，沐夕颜放心了许多，这丫头在外人面前冷若冰霜，其实私底下整日都是不着调的，或许也只有这个样子，方能慰藉一下她那浸在血里的心。 “还能骑马吗？” 苏眉点点头，“没问题！” 第13章 远赴益州 自从顾千琴来找他，顾承熙就没有想过顺利继位，他入宫，不过是要去找一些东西罢了。 益州驻守的益阳军主帅陈谦曾受他救命之恩，为人又是极正派，顾承熙一开始就打定了要借益阳军之力重回京城。 出京的路上，顾承熙突然勒马停住，转头回望巍峨帝都，都城西南角浓烟滚滚，那儿，应该是暗卫营。 “十一，十六，十八。”顾承熙淡然道。 三人回头望去，一时无人说话，沐夕颜率先下马，跪地拜了三拜。 苏眉扯到了伤口，起身时一个踉跄，身边的段晚亭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没事儿吧？” 苏眉摇摇头，顾承熙看着三人，道：“如今世上再无暗卫营了，也没有人再束缚你们了，此去生死不知，你们可还愿意跟着孤？如今孤能给你们的，也只有让你们光明正大地站在孤身边了。” 三人对视一眼，顾承熙的话听起来像是商量，实则不容置喙，他们自从进入暗卫营那天起，就不允许他们有二心了，梅花一烙，终生为卫。 “属下愿誓死追随主上！” 从帝都到益州，走的并不太平，明家的追兵从未断过，明镜山庄也时常派人来造访，惹得苏眉日日大骂明镜山庄的都是些无耻的苍蝇。 洛王登基的消息在路上就传到了，顾承熙闻言只是淡然一笑，道：“幼弟不懂事，拿着玩玩儿，做兄长的岂能与他计较，他拿走的，迟早都要还回来。” 说这话时，一旁陪侍的沐夕颜心口一疼，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们三个，随孤入城。”顾承熙点了沐夕颜三人，道。 四人低调入城，帝都的动乱看起来并未影响这座富裕的古城，苏眉在帝都时也不常见这样富足的场景，一时有些好奇。顾承熙看了她一眼，浅笑道：“待会儿议完事，你们可以去逛逛。” “多谢主······公子。”苏眉笑着看了沐夕颜一眼，道。 陈谦府上比想象中热闹，益州知州孟楚，回乡休养的平南将军卢默存都在等着顾承熙。 “时至今日，诸卿仍能追随孤左右，孤心甚慰。此番功成，诸位皆许从龙之功！”顾承熙温润道，直到很久以后，沐夕颜才知道这个人远远不止这个样子。 卢默存为人直爽，虽已界耳顺之年，仍豪情万丈道：“殿下言重了，臣愿披甲佩刀，为殿下大军的先锋。” 陈谦更为谨慎，道：“益阳军五万兵卒全凭殿下调遣，只是就这五万人，必定不足以挥师京城，殿下可还有人马？” “城外还有两千府兵与三百禁军。”顾承熙微微蹙眉，把目光落在沐夕颜三人身上，“但这三人，足抵三万兵卒。”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三人身上，孟楚最先露出不屑的目光，顾承熙冷声道：“阿薰，说说你的意见。” 苏眉和段晚亭一愣，他唤的是沐夕颜的小字？ 第14章 将才 沐夕颜走上前，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顾承熙是将赌注压在她身上了，淡然道：“益阳军虽有虎狼之师的美誉，但终归不是铁人，此去北上帝都，沿途将经过雍阳军，柳阳军，祁阳军和纪城军四城的驻地，纪城军已被明家掌握，柳阳军主帅为人浅陋，虽不会为我们所用，但我们也不会受到过多的阻碍。祁阳军不善为战，不足为患。是故若要回京，只能借力于雍阳军。” 顾承熙缓缓扬起嘴角，他就知道，容筝留下这三人是有原因的。 沐夕颜转身看向悬挂着的大宣版图，“内战者，攻心为上。为君攻心者，民心为上。洛王的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民心不稳。主上若能收拢人心，此战就胜了一半。” “说的轻巧。”孟楚冷哼一声道。 沐夕颜没有理他，在脑中飞快地回忆从前听爹爹提起过的事情，沉思许久，道：“我大宣周遭共有六国，宋齐陈姜赵及西凉，宋国怯弱，齐国强势，陈姜两国不和久矣，赵陈之间有姻亲，西凉在益州西部，占我银雪、羌柳两城数十年，若收复两城，主上自然便得民心。” 室内一片寂静，陈谦最先开口道：“姑娘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谁，如此见地，当为将才！” 沐夕颜看了顾承熙一眼，顾承熙点点头，她方才朝着陈谦行礼道：“帝都沐氏之女沐夕颜见过陈将军。” “沐氏，沐氏······你是沐相的女儿？”陈谦惊道。 沐夕颜微微颌首，“正是。”京中局势大变，明家得势，也不知道父亲该如何自处。 议事后，陈谦领着几人到了一处宅子外，宅子极大，除去主要的三进三出的院落外，还有一片桃林，林中还有一进院子。 这是陈谦为顾承熙挑选的府邸，又派人去接了顾千琴等人入城。 顾承熙把桃林赐给了三人住，却未给三人布置什么任务。 益阳军无声无息地操练起来，苏眉撑着头坐在桃树下，望着不远处认真研究酒的段晚亭，道：“十一师兄，你是预备金盆洗手做个酒仙了吗？” “呵，天子呼来不上船，自言臣是酒中仙。”段晚亭抬头看了她一眼，“自在着呢。” 苏眉叹了口气，“那岂非日后我若是嫁给你为妻，就要做个卖酒妇人了？” 一旁练习鞭子的沐夕颜手一抖，打下一枝树枝来，“小十八，你还要脸不要？” “你呀，还是个孩子呢。”段晚亭低头笑了笑。 苏眉拾起沐夕颜打下来的一颗桃子，在清水中洗了洗，咬了一口道：“我可要闷坏了，主上就不用杀个人什么的吗？” “如此沉不住气？”顾承熙的声音缓缓响起。 苏眉回过身，“主上？” 顾承熙止住三人行礼的动作，“免了，日后私下不必多礼。怎么样，这些日子逛够这益州城了吗？” 沐夕颜笑了笑，道：“主上没见小十八都已经坐不住了吗？” 第15章 礼物 顾承熙在他们安放在桃树下的小榻上坐下，看了看四周，“唔，你们这儿倒是个好地方，日后孤也能来这儿躲躲清闲。孤给你们备了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不言捧上三个盒子，顾承熙拿起最上面的一个，道：“如今，除了不言，也就是你们与孤最亲近了。” 多年后回忆起这一日，顾承熙依旧会不自觉地扬起嘴角，不管日后如何，至少此时，他是真心待这三人的。 “苏眉最小，先给她。”顾承熙打开盒子，放在苏眉面前，苏眉眼睛一亮，盒子里是一把赤金手柄的袖刀，锋利的刀锋反射着日光。 顾承熙看着苏眉，道：“苏眉，孤要你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给孤建造出一个无所不知的情报机构，并且不能让人知道你在为谁做事，明白吗？” 苏眉拱手道：“属下遵命。” 顾承熙打开第二个盒子，是一枚虎符，他看向段晚亭，“酒中仙你怕是做不成了，半月后，你率东宫府兵和五千益阳军为先锋，征讨银雪的西凉军。” 段晚亭拿起虎符，“多谢主上。” 少年男儿，还是有精忠报国的期望的，原本以为就要在黑暗中度过一生了，现在实现抱负的机会就在面前，他又怎甘心放手。 最后一个盒子自然是沐夕颜的了，顾承熙打开来，一根通体银白的鞭子静静地躺在盒子中，鞭身由千万根细如发丝的银丝缠绕而成，触手生凉。 沐夕颜笑了笑，抬头望着顾承熙，等他接下来的话。顾承熙对上她清澈的眸子，道：“明日你便去跟着薛绍，多学些东西，会有用的。” 沐夕颜在军中寻到薛绍，“见过将军。” 薛绍转身看着她，笑道：“是你这小姑娘，前日殿下说给我找了个徒弟，原来就是你啊。” 沐夕颜从前便听过薛家世代忠义的故事，又佩服薛绍愿意随顾承熙出京，对他自然要尊重些，恭敬道：“如此徒儿便见过师傅了。” “你倒会顺杆爬！”薛绍笑骂道，他不同顾承熙那般喜怒不形于色，也不像卢默存那般粗狂，像是个儒将一般，和煦温暖。 沐夕颜抬头对他笑了一笑，道：“师傅难不成还要与我这小姑娘一般计较？” 没有了暗卫的身份后，沐夕颜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她到底也还是个小姑娘，纵使腥风血雨地过了一年，终究磨灭不了她心底的那一点女儿心。 沐夕颜的功夫在来益州的路上薛绍已见识过多次了，收下这个徒弟也正合他心意，便道：“好了，走，师傅带你巡营去。” 半月的功夫一晃而过，送走了段晚亭后，沐夕颜才惊觉自己也有数日未见过苏眉了，顾承熙淡然道：“她日后，都不会在住在桃林了。” 沐夕颜低下头，她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毕竟苏眉是顾承熙安排在暗处的人，日日进出顾承熙的府邸，的确不太合适。 她只是有些不习惯没有苏眉和段晚亭在她身边的日子。 第16章 老狐狸 这日跟着薛绍去巡营，薛绍拍了拍一个士卒的肩，“嗯，练得不错，怎么样，有信心挣多少赏银？” 那人放下手中沉甸甸的石斧，道：“管那些作甚，一路杀去再说。” “你叫什么名字？”薛绍沉声道。 “回将军，小人袁成。” 薛绍回头看了沐夕颜一眼，“好，袁成，我记住了。” “什么赏银？”走出一段路后，沐夕颜终于忍不住问道。 薛绍瞥了她一眼，“你会问问题啊？我当殿下把你养成哑巴了呢？” 沐夕颜撇撇嘴，“我这不是问了吗？” 薛绍笑了笑，敲了一下她的头，道：“不给钱就让人干活啊？记住，谁的命都不是白给你的。只要出得起价，就一定会有人拼命。” 沐夕颜愣了一下，他说的很有道理，只是这种兵油子的心理他怎么这么清楚。“所以你给了他们多少钱？” 薛绍伸出五指，神秘地笑了笑，“一个人头，五十两。” “五十两！”沐夕颜惊呼一声，饶是她这种从小生长在将相之家没缺过零用的人也吃了一惊，“这足够买下益州街上的一间店铺了，你这般富裕吗？” 薛绍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道：“又不是给我卖命，自然是殿下出了。” “他同意了？”沐夕颜松了口气。 “不，我还没有告诉他。”薛绍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这不是还有你吗？” 沐夕颜一时气结，她一定是瞎了眼才会觉得此人是个儒将，这分明就是一个天生的兵油子嘛。 薛绍又敲了敲她的头，沐夕颜因为被他摆了一道而气不过，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敲，再敲，敲傻了看你拿什么给主上交代。” “丫头气性还挺大。”薛绍耸耸肩，“秦爷，秦爷呢？” 周围的士卒道：“回将军，秦爷在帐中睡觉呢。” 沐夕颜又瞪大了眼，禁军一向是令行禁止，还有这样懒散的人啊。 薛绍只是点了点头，带着沐夕颜朝营帐内走去。 “秦爷，秦爷！”薛绍掀起帘子，叫道。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从床铺上翻起来，胡子拉茬，对薛绍怒目而视，道：“叫叫叫叫，叫魂啊！薛绍我真是服了你了，你说你一天卯着劲儿折腾我这半拉身子入土的老头子干什么！精力旺盛你出门左转怡和院找个姑娘行吧······哟，还真有个姑娘，这不是殿下身边那个姑娘吗？” 薛绍也不恼，在一边坐下，“这是我新收的小徒弟，带来给你瞧瞧。” 秦爷“哼”了一声，道：“我算是载你手上了，一辈子见着见着就混过去了，还被你弄来造个反！” “主上才是正统之位。”沐夕颜忍不住道，对顾承熙的维护已经深深地刻在她骨子里了。 “嗯，是，他确实是。”秦爷把目光落在沐夕颜身上，“但有个屁用！现在的皇帝是谁，你说他是他就是了啊，证据呢？” 沐夕颜没有再说话了，薛绍拍了拍秦爷，道：“你说我便说了，这小丫头你说她干什么？” “好，那我说你！”秦爷又看着薛绍，“老子这一辈子，先是你爹，又是你，我欠你爷俩啥了你俩这么折磨我！一个人头五十两，你咋不说一个人头一千两啊！那银雪羌柳的人和我有啥关系啊，那西凉又没占我的田地，我犯得着为了五十两去拼命吗？” 沐夕颜没有忍住，别过头去笑了，薛绍抬起头来，“丫头，找两坛酒来！” 第17章 剑锋所指，银雪 沐夕颜带着酒回去的时候，正好遇上顾承熙，沐夕颜拱手行礼道：“属下参见主上。” 顾承熙看着她手中的酒，皱了皱眉，“薛绍就教你这些？” 沐夕颜忙摇摇头，道：“主上误会了，师傅只是着我帮他来取罢了。” “学得怎么样？”顾承熙伸手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披风。 沐夕颜低下头掩盖住自己羞红的脸，道：“师傅教了我许多。” 沐夕颜走后，不言低声道：“殿下，您对沐姑娘······” 顾承熙眼中的温柔刹那消失，转身看着不言，冷声道：“你越来越会当差了。” “殿下恕罪，不言多言了。” 顾承熙看着沐夕颜远去的背影，漠然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只是不言，你见过谁与一把锋利的刀同床共枕？” “殿下······” 顾承熙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道：“阿薰也好，苏眉也好，段晚亭也好，都是容筝留下的，暗卫营中最锋利的刀。” “段将军率领的先锋军首战告捷，薛将军，孤命你率领三万益阳军立刻奔赴银雪，务必收复银雪城！”顾承熙站在巨大的版图前，道。 薛绍起身拱手道：“是！” 顾承熙看着屋内所有的人，道：“此战非同小可，所有的将领，薛将军你可随意挑选。” 薛绍笑了笑，“益州不可无将，殿下，臣只求带走所有的禁军和参将沐夕颜。” 顾承熙缓缓勾起嘴角，“好，就依将军。” 顾承熙站在城墙之上，看着身边的沐夕颜，笑了笑，道：“你此番独自前去，孤这才发现孤的阿薰长大了，可以独自领兵出征了。” 沐夕颜低下头怯怯地笑了笑，道：“主上，阿薰走后，就只有不言公子在你身边了，十一师兄和小十八都不在，我怕??????” 顾承熙揉了揉她的头，“说你是个小孩子，你还管上孤了。哎，说来还没有好好逛过这益州城呢，陪孤去走走。” 两人一路走到一座古寺外，顾承熙看着沐夕颜向往的表情，道：“想去看看？” 沐夕颜点点头，顾承熙走进古寺，带着沐夕颜进入正殿，道：“小小年纪的姑娘，还这样信这些。” 沐夕颜在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道：“信女沐夕颜，向佛祖拜陈三愿。一愿顾承熙可顺利收复二城，二愿顾承熙顺利回京登基，三愿顾承熙一生平安喜乐。” “许的什么愿啊？”顾承熙问道。 沐夕颜摇摇头，羞怯道：“说了便不灵了。” 顾承熙没有再问，浅笑道：“阿薰，你前往银雪后，要时时告诉孤银雪的战况。” 沐夕颜点点头，道：“自从进了暗卫营，主上就是阿薰的天。” 银雪城下，薛绍战甲披身，侧头看了看沐夕颜，“丫头，害怕吗？” 沐夕颜紧紧握住顾承熙送的九龙鞭，手心浸出了汗，“师傅，下令吧！” “好！”薛绍勒紧了缰绳，高高举起银枪，“收复银雪，斩杀西凉，杀！” “杀！” 第18章 将在外 银雪城中的西凉军多年未有大战，早就被养成了蛀虫，段晚亭的先锋军又极大地挫伤了他们的锐气，一击得胜。 银雪城中，沐夕颜和段晚亭站在城楼上，看着被俘虏的西凉军，道：“十一师兄，你说，我们从前做暗卫是杀人，现在也是杀人，有何区别？” 段晚亭看了他一眼，“从前只是为了主上，而今是为了大宣。” 沐夕颜看了看艳丽的夕阳，叹了口气，“若是小十八在就好了。” “怎么快就想我了？”一个女声在两人头顶响起，沐夕颜抬头望去，苏眉身着张扬的红衣坐在城楼的房梁上，娇笑着看着两人。 苏眉纵身一跃，道：“我都看见了，这西凉军也太不禁打了。” 沐夕颜喜上眉梢，“你怎么在这儿？” 苏眉耸耸肩，“而今我想在哪儿不行？” “怎么样，主上交给你的任务完成的还顺利吗？”段晚亭浅笑着问道。 苏眉叹了口气，道：“我都快累死了，不过还好，我的燕子巢已初具雏形了。” “燕子巢？”沐夕颜愣了一愣，“这是你取的名字？” 三人没有说话，他们都想到了那个高台，那个他们踩着同伴尸体登上的高台，那个在暗卫营大火中付之一炬的燕子台。 脚步声渐渐传来，苏眉把两个做工精巧的小燕子塞在两人手中，“我先走了，有事点燃这个，自然有人会通知我。” 说完，她又跃上房梁，转眼就不见了。 营帐中，薛绍看着众人，“银雪收复，诸将功不可没，本帅已向殿下请旨，统统有赏！” “谢将军！” 段晚亭看向版图，道：“而今便是收复羌柳了。” 薛绍笑了笑，“段将军也觉得而今上上之策是马上收复羌柳？” “不然呢？”段晚亭愣了一下，道。 薛绍把目光落回沐夕颜身上，“丫头，你来说说看。” 沐夕颜紧紧地盯着版图，银雪乃是边境之城，过界便是西凉的牧马城，而牧马城又比邻陈国和姜国。 她是薛绍教出来的，自然立马就知道薛绍想的是什么。 沐夕颜看着他，“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进攻牧马城不但风险极大，而且这是背着主上的行动！” 薛绍微微笑了笑，“别那么紧张，哪有那么夸张。” “进攻牧马城？”段晚亭惊道，“薛将军，此事不可！” 薛绍拍了拍他的肩，“年纪轻轻的，何必这样墨守陈规。并且我并没有说不进攻羌柳。” “可是我们本身兵马不多，如何还能分兵去冒险？”段晚亭寸步不让道。 一直没有再说话的沐夕颜突然开口道：“给我五千人，我去！” “阿薰！”段晚亭叫道。 沐夕颜抬抬手，道：“师兄，西凉痛失银雪，必定会将重心放在羌柳的防守上，我们此刻进攻牧马城，可以缓解羌柳的局势。西凉势必不会想到而今的大宣还有工夫去进攻牧马城，所以他会去怀疑陈国和姜国。陈姜两国不和已久，无论是哪个成为西凉怀疑的对象，他都会觉得是另一个在刻意陷害他，矛盾积攒下来了，总有一天会爆发的，到时候，坐收渔翁之利的，是大宣。” “嗯，不愧是我徒弟。”薛绍满意地点点头。 沐夕颜紧紧握住拳，薛绍教会她的不止是军法，而是他薛家流传百年的对大宣的忠诚。 段晚亭皱了皱眉，“我承认你说服了我，可是就你一个人怎么行，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行，西凉肯定在羌柳做好了准备等着我们，你是先锋大将，师傅是中军元帅，你俩不去西凉肯定会怀疑，只能我这个小参将去。”沐夕颜笑道，活跃了一下气氛。 薛绍点点头，“好，副将任你挑，我亲自给你选五千精锐！” 沐夕颜沉思片刻，说出了两个名字。 薛绍嘴角的弧度慢慢增大，“就依你。” “要不要先通知主上一声？”段晚亭依旧有些不放心道。 薛绍站起身来，“好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都去准备吧。” 校场上，沐夕颜沉默地跟在薛绍身后，薛绍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刚刚不还是勇猛非凡的吗，现在怕了吗？” “不是怕，我是在想秦爷之前说过的话。”沐夕颜把九龙鞭在手上缠来缠去的把玩着，说。 薛绍没有说话，沐夕颜继续道：“若是说最恨西凉的，一定是银雪城内受尽西凉折磨的百姓，他们的一切都被西凉毁了，土地，妻儿，什么都没有了，若能让他们去攻打牧马城，必定会有奇效。只是……” “只是现在的时间已经不够训练一支这样的军队了，是吗？”薛绍接住她的话，“我已给你准备好了，人不多，两千，都是壮年。” 第19章 独自出征 沐夕颜瞪大了眼睛，“师傅你怎么知道？” 薛绍开怀一笑，道：“你这小丫头想不到的，我这做师傅的怎么能不帮你想着呢。” 半月后，薛绍领兵征讨羌柳，同时一支铁骑也悄悄地在银雪城中蛰伏下来，只等夜色降临便可出击。 沐夕颜走进大营，手里还提着一壶酒，“秦爷。” 这是她向薛绍要的第一个副将。 秦爷看着她，道：“你说你这小姑娘，跟着薛绍学什么不好，偏偏学着怎么折腾我这老头子。” 沐夕颜把酒放在他面前，“我还学会这个了啊。” 秦爷打开酒，贪婪地闻了闻，“嗯，这酒不错。定的什么时候出发？” 沐夕颜坐在一边，抬头看了看天，道：“今夜丑时。” 秦爷喝了两口，擦了擦嘴，道：“你个小姑娘，不好好在家呆着，怎么会来做这些呢？” 沐夕颜眼中亮起光芒，“因为若是拿下银雪羌柳，再奇袭牧马城，百姓都会知道主上心中念着的不止是皇位，还有大宣的百姓和大宣的命运。” “可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秦爷抱着酒壶不肯撒手，一口接一口。 沐夕颜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说她心悦顾承熙吗，她有什么资格，她不过是他的暗卫，是他手下的将领罢了。 “因为我从进入暗卫营开始，就必须效忠主上了。”沐夕颜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秦爷手一顿，嘴角慢慢扬起，“丫头，我问你啊，谁教会你这些的？” 沐夕颜的手不自觉地抚上颈后的烙印，道：“那是我第一个师傅，她很厉害，不过好像除了效忠太子殿下以外，就没有什么感情了。你听说过她吗，她叫容筝。” “不，我没有听过。”秦爷摇摇头，“她那样风华绝代的人，我怎么会认识。” 沐夕颜愣了一下，他不认识容姑娘怎么知道容姑娘风华绝代。 “师傅给我说过你不上战场，那我先去校场了，你自己喝酒吧。”沐夕颜笑了笑，起身离开了。 秦爷这个人很奇怪，看起来也没什么过人的本事，可是就是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沐夕颜在校场的高台上来回踱步，看着台下的士卒，半月内，她只做了一件事情，打造了五千套全新的黑色战甲分发给她的这支铁骑，没有人知道这种全新的铠甲属于哪个国家，她高声道：“银雪的将士们，你们恨西凉人吗？” “恨！” “好！”沐夕颜高高举起剑，“想想你们的妻儿，想想你们受过的屈辱，想想那些西凉人在你们的土地上作威作福的样子，今夜就是报仇的机会，攻破牧马城！” “攻破牧马城！攻破牧马城！” 听着整齐的呼声，沐夕颜扬起了嘴角，“袁成！” 那个不在乎赏银的士卒，是她向薛绍要的第二个副将。 袁成提着石斧站到她面前，“将军。” 沐夕颜抬头看着他，“袁成，今日可还有当日一路杀去的豪情？” “自然！将军今日看好了，属下定在前锋为我大军杀出一条血路！”袁成坚定道。 沐夕颜点点头，计时的香燃尽，沐夕颜翻身上马，狠狠一甩九龙鞭，一声尖锐的鞭啸声响在校场内，“出发！” 顾承熙站在益州的城楼上，顾千琴走到他身后，道：“薛绍给他手下人讨赏的奏疏都送来好几日了，你为何还不着人去做？” 顾承熙手上把玩着一个精致的小燕子，那是苏眉每次送回情报都会一并送回的东西，他淡淡地说：“王姊，你说，薛绍这人是个怎样的将领？” 顾千琴摇了摇头，“我不通晓军事。” 顾承熙把那个小燕子放在城墙上，道：“那孤来告诉王姊，他有勇有谋，通晓兵法，对大宣忠心耿耿，是个难得的帅才。” 顾千琴笑了笑，“那不是很好吗？” “可他不是一个听话的人。”顾承熙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情感，“孤让他收复银雪羌柳两城，他却让阿薰带着人马突袭牧马城。” 第20章 突袭 寂静的夜空中，鞭啸声突然响起，沐夕颜高高举起剑，“攻破牧马城，杀！” “杀！” 袁成带着两千银雪兵冲在最前面，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在西凉人尚未睡醒的半夜，他们就像是天降的神兵一样，不计代价地朝着牧马城的城楼冲去。 “杀！” 牧马城的主将柯达匆匆赶来城楼，看见城楼下的空地上，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骑兵刹那间就冲到牧马城的城楼下。 “这是什么人？”柯达抓过城楼上一个兵卒，问道。 “不······不知道，从未见过······”那人颤抖道。 柯达把他扔到一边，“混蛋，滚！来人，放箭！放箭！” 沐夕颜抬头望着城楼上的柯达，嘴角缓缓扬起，命令号兵再次吹响号角，她翻身上马，“益阳军的将士们，你们知道百姓是如何说咱们的吗？他们说，西凉强占银雪羌柳多年，驻守的益阳军竟从未与西凉军堂堂正正地打过一场。我知道，那是因为先帝不敢与西凉开战，并非你们的过错！将士们，让我看看咱们益阳军究竟能不能堂堂正正地和西凉军一战！杀！” 益阳军最精锐的部分都在这儿，沐夕颜三言两语便激起了他们心底的血性，沐夕颜身为女将却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他们自然是紧随其后。 柯达看着宛若一把利剑破空而来的骑兵，竟然有些恐惧，他不知道他们是哪支队伍，他不知道他们属于哪个国家，他甚至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来攻打牧马城。 “将军······将军，城门快顶不住了！” 柯达闭上眼，作为西凉战功赫赫的大将，他不允许自己就这样弃城而走，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这样凶猛。 “将军，将军，来不及了，快走吧。”亲兵架起柯达，走下城楼。 “报，城内的守军退了！”袁成打马到沐夕颜身边，道。 沐夕颜抬头望着这座城，“鸣金收兵！” 她只有五千人，肯定守不住牧马城，进攻牧马城的用意已经达到，而今最紧急的便是去和师傅汇合，毕竟师傅把所有的精锐都给她了。 沐夕颜摸出一早写好的信，抓过身边一人的弓箭，拈弓搭箭将信射上城楼，钉在城楼的柱子上。 牧马城，她会再来的，下一次，她不会再像今日这样过而不入了。 这支没有番号没有军旗的铁骑沉默地攻开牧马城的大门，又沉默地离开。 有了银雪的教训，羌柳的西凉人加强了警惕，大军打了三天，连城墙边都没有摸到。 “师傅，我回来了。”沐夕颜掀起营帐的帘子，道。 薛绍点了点头，看着帐中的所有人，道：“沐将军回来了，咱们的人也就齐了，诸位看见了，没有更多的兵马了，若是拿不下羌柳城，咱们拿什么回去向殿下交代！” 段晚亭手上裹着纱布，道：“将军，末将愿再带人冲一次，拿不下城楼，末将提头来见！” 沐夕颜走到他身边，“你手怎么了？都这样了还想着冲，冲什么啊。” 段晚亭愣了一下，道：“牧马城一战真是让你这丫头嚣张起来了啊，连师兄也敢说了。那沐将军你说说怎么办？” “我才赶来，什么都不知道。”沐夕颜笑了笑，“不过我想羌柳城内，总有我们可以下手的地方吧。” 第21章 备战 段晚亭看着神神秘秘把他拉到营地外的沐夕颜，疑惑道：“怎么了？” 沐夕颜摸出苏眉给她的那个小燕子，道：“我们虽然不知道羌柳城内有什么，但是小十八肯定知道。” 说完，她点燃了小燕子，一道耀眼的金光冲上天空，段晚亭在一旁坐下，“阿薰，你知不知道此番你与薛将军擅自下令攻打牧马城，主上会怎么想？” “我出发的那夜，小十八应该就告知主上了。”沐夕颜在一旁坐下，“只是师兄，银雪人心中的国仇家恨，益阳军心中的憋屈苦闷，从前先帝不敢与西凉一战，让西凉欺辱我边民数十年，而今难道我们还眼睁睁看着？” 段晚亭笑了笑，道：“唉，阿薰真是长大了，从前那个太学里乖巧懵懂的小姑娘现在要成我大宣的女将军，女战神了。” 沐夕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师兄，回去后，若是主上怪罪，你便说这是阿薰擅自做的决定，不关旁人的事！” “胡说什么，军中有大将军，有我这个先锋，怎么可能让你这小姑娘来担责！”段晚亭皱着眉斥道。 入了夜，沐夕颜在帐中看着九龙鞭发呆，苏眉悄无声息地进入帐中，“你这是，睹物思人呢？” “你吓死我了！”沐夕颜吓了一跳，收起鞭子，“来，坐吧。” 苏眉坐到她身边，大大咧咧地揽住她，“说吧，找我干什么，我接到我手下的信儿，马不停蹄地就赶过来了。” 沐夕颜倒了杯水递给她，“你在羌柳城内有人吗？” 苏眉点了点头，“知道你们要攻打银雪羌柳，我最早便在这两座城里安排下人了。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们的？” 沐夕颜笑了笑，道：“我要城内西凉军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苏眉点点头，“师姐你还真是从来都不和我客气啊。成吧，我马上传令下去，让你见识见识我们燕子巢的本事。” 薛绍走进秦爷的营帐，“我这小徒弟怎么样？” 秦爷点点头，抬头望着营帐外的天空，“不比你差！她，有点那人年轻时候的样子。” 薛绍把酒递给他，“我都听你说了半辈子那个人了，你和她到底有什么故事？” 秦爷瞪了他一眼，“和你有什么关系，小毛孩子，想知道下去问你爹去。” 薛绍笑了笑，“得了吧，你不给我说，总会给那丫头说的。毕竟，她是容筝最看重的徒弟。” 苏眉的人很快就把情报送了出来，段晚亭和薛绍商量道：“城中的西凉军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我们只要再试一试，就一定可以破城的。” 顾承熙派来督战的参将封祁说：“带人绕到羌柳后面去，掘了他们的堤坝，我就不信这水冲不垮羌柳的城墙！” “不行！”薛绍断然否决道，“城中还有百姓，我们不能收复一座死城，这样没有一点意义！” 封祁冷笑一声，“薛将军还真是圣者仁心啊。” 薛绍不准备理他，沐夕颜看了他一眼，封祁是东宫府兵的统领，乃是顾承熙的亲信，沐夕颜偷偷扯了扯薛绍的披风，道：“师傅的意思是若是利用大水攻城，岂非让主上受千夫所指，不利于主上起兵。” 封祁看着沐夕颜，“姑娘曾是殿下的暗卫，自然心是该向着殿下的。是我未考虑清楚，我的错。” 沐夕颜暗暗皱了皱眉，他是在提醒她吗，可是她难道没有向着顾承熙吗？ 第22章 破城 “丫头，你的人还打得动吗？”薛绍看着沐夕颜，道。 沐夕颜仰起头，笑了笑，“现在就是让他们上去啃，也能把羌柳的城墙啃穿了！” “好，那交给你们一个任务。”薛绍点点头，显然对沐夕颜的这个回答非常满意，这也正是他把所有精锐单独挑出来交给沐夕颜的原因，他相信，这个小姑娘会让这五千人发挥最大的作用。 沐夕颜却皱了皱眉，“可是，黑甲军曾攻打过牧马城，若让我们上的话，会不会让西凉发觉是我们攻打的牧马城。” 薛绍笑了笑，“你觉得我会让羌柳城内的西凉军有这个机会回去说吗？” 羌柳城的北城门外，五千黑甲军虎视眈眈地看着紧闭的城池，沐夕颜心中却有些疑惑，北城防守严密，地势又极高，实在不是一个进攻的好地方，可薛绍却让她带着黑甲军来打这里。 沐夕颜握紧了九龙鞭，狠狠一甩，这几乎已经成了黑甲军特有的信号了，“杀！” 段晚亭和薛绍站在观战台上，段晚亭皱眉道：“纵然黑甲军是我军精锐，可是北城易守难攻，阿薰他们的进攻必然会被击退的。” “我知道。”薛绍笑了笑，“我已告诉过丫头不要恋战。” “那您还让他们去？”段晚亭更加震惊了。 薛绍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我只是要让城中的西凉军留下印象，我们，曾经攻打过北城。这样就够了。” 第一次进攻被击退后，沐夕颜立刻鸣金收兵，袁成不解道：“将军，为何就这样收兵了？” 沐夕颜摇摇头，“这是师傅说的，好了，让大家去休息吧。” 薛绍冷着脸看着帐中所有的将领，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道：“明日总攻羌柳城，北门，参将官岽带五千人，西门，先锋将军段晚亭带一万人，南门，本帅与参将沐夕颜亲自带余下一万三千人主攻。” “我不同意这个安排！”封祁冷冷道，“南门地势开阔，不适合强攻。” “你会这么想，西凉人也会这么想。”薛绍皱了皱眉，强压住心中的怒火。 “那东门为何不派人？”封祁继续质问道。 薛绍看了沐夕颜一眼，“沐将军，你给封统领解释一下。” 沐夕颜瞥了封祁一眼，道：“封统领可有读过兵书，可知道围兵必缺？” 所谓围兵必缺，就是说在围困城池时，一定要留出一个缺口，否则逼到绝地，敌军反而会背水一战。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好了！下去准备吧。” 封祁被驳了面子，率先黑着脸离开，众人纷纷起身离开，沐夕颜掀起帘子的一瞬间，薛绍淡然道：“丫头，你等一下。” 薛绍早些时候命令沐夕颜佯攻北门就是为了让城内的西凉军留下一个他曾经试探过北门军力的印象，这样西凉军就会认为北门会成为他进攻的首个攻击点。 西门不管是从兵力还是地形都是最适合进攻的，他故意把大军驻扎在西门，所以西凉军的防守重点一定也是在西门。 南门地形太过开阔，易守难攻，在西凉军眼中，这里一定不会是他们主攻的方向。 所以薛绍决定，他真正的目标，是南门。 次日一早，三个门喊杀声同时响起，沐夕颜的坐骑躁动地刨着土，薛绍对沐夕颜点点头，沐夕颜勒紧了缰绳，手中的九龙鞭直直指着城门，“西凉人就在那里！黑甲军听令，杀！” 黑甲军率先策马上前，身后跟着其余的益阳军，在西凉人震惊的眼神中，架起云梯登上南城城门。 “报，南城失守！” 看着西凉军仓促从并未设防的东门逃走，薛绍淡淡地笑了。 第23章 起兵 “薛将军，薛将军，你为什么不追击残兵！”封祁怒气冲冲地找到薛绍，质问道。 沐夕颜皱了皱眉，她知道，她不应该顶撞封祁，因为这样会让顾承熙不开心，但是她也不能看着封祁就这样肆意对薛绍发火。 “封统领，您还记得当初您要水淹羌柳城的事情吗？水从哪儿来，羌柳城的东面，乃是一条大河，而西凉军不熟水性。”沐夕颜冷冷道，这个样子的她，让封祁想到，她曾是顾承熙身边的那个习惯于黑暗的暗卫。 段晚亭低下头笑了笑，轻咳了咳，道：“何况，封统领放心，我们并不是没有安排伏击。沐将军的黑甲军，正等着西凉人去呢。” 袁成嘴里叼着一根草，用手指抹了抹石斧的刃，“兄弟们，咱们能让这帮西凉人回西凉去吗？” “不能！” 袁成笑了笑，道：“好，那就一个都别放跑！回去了，让将军请咱们喝酒好不好！准备！” “殿下，羌柳急报，薛将军已收复羌柳，全歼城内西凉军！”陈谦急匆匆地找到顾承熙，道。 顾承熙勾了勾嘴角，“很好。” 益阳城楼上，顾承熙看着骑在马上的沐夕颜，“不言，孤说过，阿薰可堪重用。” 不言笑了笑，“殿下看人一向是准的。沐姑娘跟着薛将军的确学了很多，此番收复两城，沐姑娘表现的出人意料。” 顾承熙冷声道：“但愿孤日后不会后悔把她交到薛绍手中。” “主上。”桃林里，沐夕颜看见顾承熙，忙放下手中的东西。 顾承熙笑了笑，在树下坐下，“此番可有受伤？” 沐夕颜摇摇头，他是在关心她吗？“阿薰没有辜负主上的信任，收复两城，主上自然就成了人心所向。” 顾承熙示意让她坐下，道：“阿薰，你为何会想到去攻击牧马城？” 沐夕颜愣了一下，她不会在他面前撒谎，“回主上，攻击牧马城可令西凉，陈国和姜国互相猜忌，而我们则坐收渔翁之利。” 顾承熙看了她许久，道：“阿薰，孤说过，私下不必多礼。经过这两仗，孤看得出来，薛绍真的把你教得很好。” 沐夕颜隐约觉得有点奇怪，“你······你是不是在怪我去攻打牧马城？” 顾承熙嘴角微微上扬，“你做的很好，我为何要怪你。只是阿薰，为何不通知孤一声？孤不想日后再从苏眉那里听见有关你的事情。” 沐夕颜单膝跪下，“属下有罪。” 顾承熙扶起她，“孤未说你有罪，阿薰，你会永远在孤身边吧。” “当然。”沐夕颜坚定道，“沐夕颜此生都会效忠主上。” 收复了两城的事情迅速传遍了大宣的每个角落，顾承熙就势在益阳宣告起兵，称其军队为南军，平虏将军卢默存为元帅。 第24章 夜探帅府 时值天下未平，南军一路北上，势如破竹，直指雍阳军驻地雍州。 大帐内，经过数日行军，顾千琴疲惫地对顾承熙道：“太子，雍阳军还是要争取一下的。” -卢默存点点头，“是啊殿下，大军已疲惫不堪，雍阳军若以逸待劳，我们势必招架不住，还请殿下拿主意。” 顾承熙站起身来，远远望向雍州城，帐外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的沐夕颜急匆匆地走过，就连黑甲军也实在是打不动了，看来这雍州城的确不能强攻。 “阿薰，你今夜去一趟雍州府，将孤的亲笔信交给雍阳军主帅古樊。”顾承熙找到沐夕颜，吩咐道。 “主上，十六手臂还伤着，属下愿去。”段晚亭主动道。 顾承熙摇了摇头，看着沐夕颜，道：“你还有别的事情，阿薰，可以吗？” 沐夕颜看了看自己被包成了粽子的手，咬咬牙，道：“定不辜负主上期望。” 夜幕中，穿着一身夜行衣的沐夕颜小心翼翼地跃上帅府屋顶，还未来得及看清院中的场景，一把飞镖破空而来，沐夕颜侧身躲过，压低声音道：“谁？” “你夜闯我帅府，还敢问我是谁？”不远处，一个身着侍卫服的男人持刀而立，冷声道。 沐夕颜拉了拉面纱，道：“我无心伤你，让开。” “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那人冷笑道，“今日你若是能离开这帅府，我便将性命给你。” 说完，他飞身越来，沐夕颜弯腰躲过，取下腰间的九龙鞭，缠住那人的刀，那人微微皱眉，抬脚向她踹去，沐夕颜翻身绕到他身后，那人立刻挥刀转身，沐夕颜感觉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又撕裂开，她手上的动作慢了些，那人看出她的破绽，用刀背重重地打在她的手臂上。 沐夕颜的脸刹那间变得煞白，那人重重一脚踹在她心口将她踹下房梁，沐夕颜还没来得及翻身起来，他的刀已经架在了她的颈间。 院内灯火亮起，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男人走出来，示意那人扯下沐夕颜的面纱，道：“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沐夕颜染血的唇微微扬起，“古帅，这怕不是待客之道吧。” 古樊皱起眉头，沐夕颜盯着他如鹰隼般的眸子，轻咳了咳，道：“古帅，有些话，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说，您杀了我不过是我一条命，若是此事出了差错，可是您一府的性命。” 古樊大手一挥，“来人，把她绑起来，本帅倒要看看她的嘴有多硬。” 蘸了盐水的鞭子抽在沐夕颜身上立刻就是一条血痕，沐夕颜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古樊坐在她对面，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淡淡道：“你还不说吗？” 沐夕颜艰难地抬起头，“古帅到底在担心什么，为何就不肯单独听我说？” “像你这样漂亮的女人，不适合单独相处。”古樊笑了笑，道。 沐夕颜清楚地感受到顾承熙的亲笔信在她最贴身的心口处发烫，如今局势如此紧张，朝廷对各地的驻军一防再防，若是走漏风声，古樊在京中还有父母，若朝廷以他父母相威逼，难保他不会站在顾承熙的对面，她要的不是多大的可能性，只要是和顾承熙有关的事情，她要的是万无一失。 沐夕颜别过头不再说话，任凭各式刑具加身，她也是一声不吭。 天渐渐亮起，沐夕颜白皙的脸上沾满了血污，古樊早就离开了，她低垂着头，突然，一个女声响起：“这是谁，怎么打成这个样子了？” 行刑的人恭敬道：“回大小姐，这是昨夜的刺客。” “爹爹说如何处置她？” 行刑的人把瓢中的盐水泼到沐夕颜身上，道：“元帅说打到她说为止。” 被称作大小姐的女子命人抬起沐夕颜的脸，沐夕颜抬头定定地看着她，女子愣了一愣，对行刑的人说：“娘亲前几日去给爹爹求平安符，高僧说府内这几日不宜见血，此人不过是个女子，你们何必苦苦相逼，我要将她带回去上药给爹爹积福。” 第25章 古樊 行刑的人知道古樊最疼这个独女，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让她把人带走了。 沐夕颜被扶到一间布置精致的屋子里，女子吩咐道：“静香，去找件衣服给她换上。” 沐夕颜混沌的神经瞬间清醒，伸手扣住女子的手，“不……不要动我的衣服。” 女子吓了一跳，放柔了声音道：“喂，我叫古语嫣，是古樊的女儿，你的伤口得上药。” “不用！”沐夕颜挣扎着要起身，古语嫣按住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口。 “那这样，我把药给你，你自己擦，我不碰你行了吧。”古语嫣无奈地松开手，道。 沐夕颜撕开黏在伤口处的衣服，结痂了的伤口又裂开了，她皱了皱眉，拿起一旁的药撒在伤口上。 屏风外，古语嫣柔声问道：“诶，你没事儿吧？” 沐夕颜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淡淡地回应道：“没事儿……多谢。” “回主上，现已查明，师姐的确是被扣在帅府中了。”大帐中只有顾承熙与苏眉两人。 顾承熙在手中转动着玉扳指，古樊留着沐夕颜是要做什么，威胁他，还是什么。 苏眉依旧是那身比骄阳还要艳烈几分的红裙，脸上却写满了清冷，沐夕颜在他面前是个傻子，可她不是，她清楚地知道，他在盘算沐夕颜值不值得救，沐夕颜将他当作是天，他却不然。 “主上，属下告退。”苏眉握紧了袖刀，道。 顾承熙皱了皱眉，“想单枪匹马地去救她？” 苏眉转身妩媚地笑了一笑，“主上多虑了，她是个傻子，我不是。” “放肆！”顾承熙眸色陡然变得冰冷，“你先离开，孤亲自去向古樊要人！” 通过古语嫣，古樊终于答应单独与沐夕颜谈一谈。 沐夕颜双手奉上顾承熙的亲笔信，道：“这便是元帅想知道的。我并非是来刺杀元帅的刺客，而是受命于殿下，为元帅送上此信。” “那你为何一早不说？”古樊并未急着拆开信，问道。 沐夕颜抬头笑了笑，“为了让元帅想清楚。” 古樊皱了皱眉，厉声道：“你是在怀疑我的家里有朝廷的探子？” “不敢。”沐夕颜不卑不亢道，“只是元帅要知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明家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古樊愣了一下，“你不怕我？” “怕，我的性命都在元帅的一念之间，如何不怕。可是我受命而来，若是因为怕便不说，那便是罪无可恕了。”沐夕颜坦然道。 “那本帅问你，究竟是什么让你们心甘情愿地跟着他造反？”古樊又问道。 沐夕颜愣了一下，是什么，难道告诉他因为她无可救药地爱着顾承熙，因为只要能和他待在一起，莫说造反，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会义无反顾。 沐夕颜回过神，道：“反？究竟是他反，还是明家人反？元帅不至于连这个都分不清楚吧。” “还没有人敢这样和我说话。”古樊笑了一笑，拆开信，看完后才对沐夕颜道，“他信中说五日后入城与本帅面谈，算来也就是今日了。” 顾承熙带着不言和段晚亭走进雍州城，古樊站在城门里，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殿下。” 顾承熙看了看他，道：“古元帅不必多礼，而今，孤是叛臣。” 古樊长年驻守雍州，一举一动都带着武将的风范，“那殿下还敢就带着两个人进我雍州城。” 顾承熙微微一笑，“孤今日来，是与元帅谈事的，难不成，元帅是那等乘人之危的小人？” “你说什么！”古樊的副将拔刀怒道。 第26章 密谈 “放肆！”古樊厉声喝道，转身看着顾承熙，“驭下无方，见笑了。” 顾承熙扬了扬嘴角，“无妨。” 古府，顾承熙看向古樊，道：“古帅肯见孤，想来是想清楚了吧。” 古樊端起茶，道：“此事可并非小事。” 顾承熙诚挚道：“若是寻常小事，怎敢叨扰元帅这样的英雄。孤还记得昔日父皇总对孤说，元帅当年以木为剑击杀猛虎的故事。” 古樊笑了笑，道：“昔年是以木为剑，而今殿下是要臣以命相赌啊。” 顾承熙转头看着他，“元帅宝刀未老，难道不向往战马嘶鸣的战场了吗？” 古樊沉默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屏风上，道：“殿下容臣想想吧，臣只有一个女儿，臣的命不要紧，臣得将她安顿好。” 顾承熙低下头笑了笑，复而道：“对了，还有一事麻烦元帅，孤手下那个给元帅送信的人元帅还是还给孤吧。” “哦，那人是殿下的人啊？本帅只当是刺客呢。”古樊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道。 顾承熙袖中的手紧紧握起，“那元帅把人还给孤吧。” “十六！”段晚亭看见一身血肉模糊被侍卫架上来的沐夕颜，忍不住叫道。 沐夕颜用血迹斑斑的手撑住自己，艰难地对顾承熙和段晚亭笑了笑，古樊不甘心就这样被顾承熙利用，又不想局限于这雍州城，只能把气撒在她身上，也算是对得起朝廷了。 顾承熙站起身来，云淡风轻道：“那孤便告辞了。” 段晚亭忙和不言上前扶起沐夕颜，跟着他离开。 “十六，来，把药吃了。”段晚亭端着药坐在沐夕颜身边，道。 沐夕颜本来就没好的手又被裹成了粽子，段晚亭笑了笑，舀起药，道：“该让薛将军和秦爷回来看看你这模样。” 沐夕颜瞪了他一眼，“师傅会心疼我的，不像有些人。我自己来。” “你这样子怎么自己来？”段晚亭反问道。 “本宫来吧。”身后传来顾千琴的声音。 “参见公主殿下。”段晚亭和沐夕颜忙行礼道。 顾千琴淡淡地笑了笑，看向段晚亭，道：“段将军，本宫有些事与沐将军说，你先出去吧。” “是！” 顾千琴端起药，搅了搅，道：“我也不愿与你太过生分，总听太子唤你阿薰，我也这么叫吧。受了许多苦吧？” 沐夕颜有些不知所措，应道：“嗯，多谢公主。” 顾千琴将勺子伸在她嘴边，道：“阿薰，你对太子的心意，我都知道。只是……他注定对不起你。” 沐夕颜愣住了，连药都忘了咽，她没有想过，顾千琴会这样捅破这层纸。 顾千琴接着说：“古樊对太子说，他要安顿好他的女儿，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其实，若是以前，你这个丞相长女是要千倍高贵于这个边将的女儿的，只是而今时局不同了，太子必须要借力雍阳军，这是你最初提出的。” “嗯。”沐夕颜闷闷地应了一声，她知道，古语嫣是个好姑娘，“只是公主，主上心中不是我，是吴家小姐。” 顾千琴握住勺子的手骨节分明，道：“我适才告诉他了，早在我们到达益州之时，我就收到了消息，洛王登基的时候，就封吴湘芷为贵妃了。” “啊？”沐夕颜愣住了。 顾千琴苦涩地笑了笑，“吴家只想有个靠山，是谁并不重要啊。” 沐夕颜转头望向顾承熙的大帐，此时的他该是怎样的痛苦和难受。 沐夕颜看向顾千琴，道：“公主，我想去看看主上可以吗？” “去吧。”顾千琴起身抱了抱她，“阿薰，答应我，去劝劝他，让他答应迎娶古家小姐古语嫣。” 第27章 醉酒 沐夕颜换好衣服，来到顾承熙的帐前，不言守在外面，看见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来了也好，进去吧。” 沐夕颜对他笑了笑，掀起帘子走进去，帐内战报扔了一地，酒坛子散落在地上，沐夕颜皱了皱眉，走到坐在床边地上的顾承熙身边，轻声叫道：“主上……” 顾承熙抬起头看着沐夕颜，笑了笑，“阿薰……阿薰。” “我在呢，主上，您没事儿吧？”沐夕颜担心地看着他。 顾承熙拿起一旁的一坛酒递给她，“我没事儿，来，来陪我喝酒。” 沐夕颜接过酒，在他身边坐下，顾承熙喝了一口，道：“阿薰，你说孤到底在追什么？” 沐夕颜喝了一口，辣的直咳嗽，眼泪都呛了出来，顾承熙笑了，“你这傻丫头。” “咳咳咳，主上在追什么，主上追的是所有您想要的东西，是所有本该属于您的东西。”沐夕颜强压着咳嗽说。 顾承熙自嘲般笑笑，“属于我的，现在还有什么是属于我的！” 沐夕颜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呛得满脸通红，顾承熙抢过她手中的酒，“给你喝也是糟蹋东西了。” 酒助长了沐夕颜的胆子，她伸手去夺酒，顾承熙手一抬，她扑了个空，一下扑进顾承熙怀中。 顾承熙低头看着她，沐夕颜倾城的面容这些日子又多了些英气，喝了酒后微微泛红，顾承熙笑了笑，道：“你这小东西，愈发没规矩了。” 沐夕颜忍住心中的酸楚，勾唇笑道：“主上不是问什么还属于您吗，阿薰还是您的。” 顾承熙嘴角的弧度渐渐增大，他低头吻住她，沐夕颜浑身一僵，伸手挡住顾承熙，“主上……” 顾承熙抓住她的手，在她耳边含笑道：“别动，你不说你还是我的吗？” 帐外的不言听见帐内的声音，立刻撤走了所有的侍卫。 顾承熙看了看正在穿衣服的沐夕颜，闭上眼，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你想要什么？” 沐夕颜转身看着他，“我要什么主上都会允诺吗？” “嗯。” 沐夕颜嘴角苦涩地扬起，她知道，她适才的语气，一定像那些花街上的姑娘，但顾承熙醉了，她却醉不得，她系好腰间的细带，道：“那阿薰要主上答应阿薰，去向古帅提亲，迎娶古家小姐古语嫣。” “你先出去吧。”顾承熙淡淡地开口。 沐夕颜走出大帐，正对上不言，她低下头理了理凌乱的发髻，加快脚步离开。 “不言，进来！”顾承熙隐忍着怒气道。 不言忙不迭地走进帐中，跪下道：“殿下恕罪。” 顾承熙坐起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有罪。孤不该喝酒，你该拦着孤的。” 不言没有说话，老老实实地听着，顾承熙看着凌乱的床榻，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罢了，你下去吧，记住，而今她若是有了孩子，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不言低下头，“属下明白！” 不言还未掀起帘子，顾承熙叫住他，“等等，你去准备一下向古樊提亲的东西。” 第28章 新婚 沐夕颜一个人离开驻地，走到不远处的密林中，看着密林深处的那眼泉水，她点燃苏眉留给她的燕子，随即缓缓走进泉水中，将自己整个人都浸在水里。 她做了什么，而今是什么时局她非常清楚，她怎么能和顾承熙发生那样的事情，他不会给她什么承诺的，他爱着吴湘芷，他需要古语嫣，而她，不过是他的一把刀罢了。 “师姐你疯了！”不知过了多久，苏眉尖锐的声音在她的世界外响起。 苏眉一把提起她，冰冷的泉水顺着她的衣袍滴下，身上的伤口在那场疯狂中几乎都裂开了，可她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沐夕颜抬头看着苏眉，突然一下抱住她，哽咽道：“小十八……” 苏眉取下身上大红的披风裹住她，道：“师姐你怎么了，说话呀，到底发生什么了。 沐夕颜没有回答她，只是抱着她哭，苏眉轻轻拍着她的背，沉默地看着她身后的跟来的段晚亭。 顾承熙此时此刻对古语嫣的提亲古樊清楚是为了什么，可是古语嫣心悦顾承熙多年，自然是愿意的。 驻地中处处张灯结彩，沐夕颜坐在帐门口，痴痴地看着飘飞的红布，她多希望今日凤冠霞帔的人是她，是她可以站在他身边，温柔以待。 顾千琴走到她身边，微微笑道：“起风了，怎么不进去？” 沐夕颜抬起头来，也笑了笑，道：“帐内皆是些男人在恭喜主上迎娶正妃，我去做什么？” “对不起。”顾千琴握住她的手，“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可是阿薰，爱一个人，不就是要让他幸福快乐吗？你若要记恨，就记恨我吧。” 沐夕颜摇摇头，苦涩地扬起嘴角，道：“我谁都不记恨，公主，为主上做任何事情，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众将簇拥着一身大红喜服的顾承熙走出大帐，沐夕颜起身拱手行礼，将头低下，闷声道：“恭喜主上新婚之喜。” 顾承熙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喜庆的唢呐声渐渐近了近了，沐夕颜站到人群后面，紧紧地握起手，转身离开。 新房外，不言看着一身夜行衣手里紧紧抓着剑的沐夕颜，愣了一愣，“你这是？” 沐夕颜扬起嘴角，“我来履行我暗卫的职责啊。” 说完，她飞身跃上帐顶。 沐夕颜拔出腰间的匕首，轻轻划开一道口子，她悄悄地看着，看着帐中的龙凤金烛，看着绣着芙蓉花的纱帐，看着床边坐着的披着大红盖头的新娘子。 帐帘掀起，顾承熙脚步稳健地走进来，他拿起金秤杆，站在新娘子面前却没有任何动作，他应该是在想吴湘芷吧，想那个原本该成为他正妃的女子。 终于他挑起那大红的盖头，古语嫣抬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柔声唤道：“殿下······” 顾承熙拿起一旁的合卺酒，浅浅地扬起嘴角，印下酒后，他温柔地挑起古语嫣的脸，低头吻了下去。 沐夕颜收回手，紧紧握着匕首，转身躺下，呆呆地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就像，如今她的世界。 “沐将军······”第二日，沐夕颜巡防时正巧碰上古语嫣，被她叫住。 沐夕颜拱手行礼道：“末将见过娘娘。” 古语嫣笑了笑，“当时我还不知道，你竟是殿下身边的女将军，真是很厉害啊。” “娘娘谬赞了。”沐夕颜感念着她在帅府里对自己的百般照顾，对她如何也恨不起来，低头道。 古语嫣上前拉住她的手，褪下手上的镯子戴在沐夕颜手上，道：“除了陪嫁的丫鬟，在这军中我也没有知心人了。沐将军若是不嫌弃我愚笨，就偶尔来陪我说说话吧。” 沐夕颜不知道怎么拒绝她，只能答应了。 第29章 帝都 沐夕颜身下的战马不停地吐出热气，蹄子刨着浸了血的泥土，袁成催马上前，道：“将军，兄弟们都准备好了，请您下令吧。” 沐夕颜看着眼前巍峨的城门，体内流动的血仿佛已经沸腾，自顾承熙起兵，她已经习惯并向往这种纵马驰骋的感觉了。沐夕颜握紧九龙鞭，高声道：“黑甲军的将士们，攻下这座城，给殿下恭贺新婚之喜！” “是！” 宛若黑云压城一般，守城的将领惊恐地看着这支队伍迅速打到城下，而北军却毫无抵抗力。 “什么，又失一城？”明氏狠狠地把奏折扔在地上，怒道。 “太后息怒……”兵部尚书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珠帘下明氏恶狠狠地骂道：“你们一个二个都是饭桶不成！顾承熙有什么，他凭什么一连攻下数城！废物！” 群臣默默地低下头，顾承熙凭什么，凭他是先帝昭告天下的太子，凭他一连取的益阳军雍阳军的帮助，凭他起兵之初仍不忘夺回被西凉强占的两座城池，凭他攻下的每一座城池中的百姓都兴高采烈地迎大军入城。 沐子凡拱手行礼道：“回太后，而今局势震荡，陛下却多日不见人影，还请太后多多劝诫陛下。” 明氏将奏折扔出珠帘，“尔等食君俸禄，若事事都要陛下来操心，还养你们做什么！” 群臣皆不再说话，此等鼠目寸光的妇人当政，国如何不亡！ “沐相，沐相。”兵部尚书武东追上沐子凡，“今日之事沐相有何高见？” 沐子凡淡淡地笑了笑，“你我为人臣子，有什么资格谈论此事呢，还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吧。” 武东神秘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沐相怕是还不知吧，南军之中有个女将功夫了得，听闻是当年太子殿下的暗卫，叫沐夕颜。卑职记得，沐相的千金也唤作沐夕颜吧。” 沐子凡脸色大变，“武兄说这话是何意，若让陛下和太后知道，可是视作谋反。” 武东摇摇头，“沐相何必惊慌，而今看来，南军打到京城下只是时间问题，卑职还听说，段家的小少爷也在南军之中，届时南军入城，您与段家，想必殿下是不会牵连的。” 沐子凡看了看走远了的其他人，冷声道：“武兄，昔年陛下夺门，所有的暗卫都葬身宫门外，哪里还有活着的人？连营地都付之一炬！这种话日后不要再说了！” 相府，看见沐子凡回来，沐夕昊迎上前，道：“父亲，您的脸色不好，要不要去请大夫？” “不用。”沐子凡摆摆手，眉宇间皆是疲惫，“今晚用膳不必等我了，你们吃吧。” 说完，独自一人进了书房。 沐子凡站在书架前，失神许久，才从书架顶上取下一个箱子，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才打开来。 箱子中有许多东西，蜀锦绣夕颜花的襁褓，精致小巧的鞋子，绣的并不好的手绢，都是沐夕颜小时候的东西。 沐子凡的手微微发颤，他拿起手绢，不管沐夕颜是暗卫也好，南军将领也罢，在他心中都是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会抱着他的手撒娇的小女儿。 沐子凡将头埋进手绢中，低声呜咽，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而他这个做父亲的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陛下呢？”明氏隐忍着怒气问道。 侍女左右都不敢开口，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才小心翼翼道：“回太后，陛下……陛下在……在湘贵妃宫中……” “啪—”明氏把手边的白玉茶盏拂到地上，“又在那个小贱人宫中？呵，若不是现在吴家在朝中依旧举足轻重，哀家定要撕烂那个小贱人的脸，看她还如何狐媚惑主！” “芷儿，芷儿，他们都说皇兄要打到京城来了。”顾承乾搂住吴湘芷的腰，喃喃道。 吴湘芷心中一震，他要回来了，可是哪有怎么样呢，她已经是顾承乾的妻了，和昔年的太子哥哥再也没有关系了。 吴湘芷转身娇柔一笑，道：“陛下是真龙天子，谁能伤害您呢？” 顾承乾抬头吻上她的耳后，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道：“芷儿，皇兄回来了，你会不会离开朕？” 吴湘芷摇摇头，“陛下莫要胡思乱想。” 顾承乾扳过她的脸，逼着她看着自己，道：“芷儿，你知道吗，朕喜欢听你叫朕承乾哥哥，就像你叫他一样……就像你叫他一样……” 吴湘芷轻轻抚上他的脸，柔声道：“承乾哥哥。” 第30章 你究竟在想什么 “将军，今日这仗打的过瘾！”袁成跟在沐夕颜身后道。 沐夕颜看了他一眼，笑骂道：“你倒是过瘾，去给我把伤亡人数统计了，我拢共就五千人，再打几次头阵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袁成赔笑道：“是是是，末将这就去。” “秦爷，你瞧瞧我这小徒弟让你给带的，都知道叫苦手下的兵不够了。”薛绍的声音在沐夕颜身后响起。 沐夕颜惊喜地转过身，“师傅！” 薛绍和秦爷两人笑着看着她，道：“今日看见你攻城了，不错，是我带出来的徒弟！” 沐夕颜低头笑了笑，道：“你们怎么回来了？攻下聿川城了？” 薛绍点点头，眼睛却落在沐夕颜的手臂上，眉头一皱，“又受伤了？” 沐夕颜低头看了看，无所谓地摇摇头，“没什么，待会儿回去上点药就行了。师傅你回来了，而今益阳军主力，雍阳军主力都已经集结完毕，现在就等着主上一声令下就可以只扑京城了。” “是啊，阿薰说的在理。”顾承熙缓缓走到几人面前，道。 三人忙行礼道：“参见殿下（主上）。” 顾承熙看了一眼沐夕颜被血染红了的手臂，沉声道：“众将都在帐中了，薛将军也请吧。阿薰，你去把伤口包扎好再来。” 沐夕颜走进自己的营帐，苏眉正吊儿郎当地坐在她床榻上看着她，沐夕颜把纱布和药扔到她怀中，艰难地脱下铠甲，“你怎么来了，不怕被人发现啊？” “这不是你沐将军的大帐吗，还有人敢进来不成？怎么又受伤了？”苏眉剪开她的袖子，皱着眉把药敷上去。 沐夕颜笑了笑，道：“怎么没人，江琴公主倒还好，若是让太子妃看见，还要费一番功夫解释呢。” 苏眉停下手里的动作，直勾勾地盯着她，沐夕颜被她盯得心里发毛，道：“干什么，有话就说，别这么看着我。” 苏眉轻手轻脚地把纱布缠绕在她手臂上，道：“你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我原本以为你会一刀砍了那古语嫣亦或是再过分些，却不想你倒和她相处甚欢，怎么，为日后主上后宫和谐打基础吗？” “胡说什么！”沐夕颜轻声喝道，“她救过我，于情于理我都不应对她怎么样。再者，她可以帮助主上，我又怎么会去伤害她。何况，我算是个什么，主上的后宫和谐与我有什么干系。” 苏眉帮她穿好衣服，叹了口气，“成吧。我此番来也不是想和你说这些的。京中的人给我传回消息，你与十一师兄的身份京中已经有人在谈论了。” 沐夕颜的神情变得落寞，无奈道：“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我与十一师兄乃是各领一军的主将啊。你快走吧，别让人发现了，我也要去主上那儿了。” 沐夕颜走进大帐，所有的人都转身看着她，沐夕颜愣了一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顶着众人的目光向顾承熙行礼道：“末将参见主上。” “阿薰，来。”顾承熙转过身看着她，示意她站在段晚亭的身边去。 沐夕颜走过去，一脸迷茫地看着神情并不怎么好的段晚亭，低声道：“怎么了？” 顾承熙轻咳了一声，道：“阿薰，告诉孤，下一个目标是哪儿？” 沐夕颜看了看版图，道：“聿明城。” “好！”顾承熙微微扬起嘴角，“带上你的黑甲军，孤再给你三万人，和晚亭一起，去给孤拿下聿明城。” 沐夕颜和段晚亭拱手行礼道：“是！” 第31章 父女 “你怎么了？”沐夕颜催马走到段晚亭身边，“一路上都是闷闷不乐的。” 段晚亭摇摇头，“没什么，这几日行军有些累了，你手没问题了吧？” 沐夕颜扬起九龙鞭，道：“放心吧，要不要让小十八先打探一下城中的情况？” “不用！”段晚亭脱口而出，随即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小十八奉了主上的命先行赶往京城了，你此时如何找得到她，咱们此次兵强马壮，岂有不胜之理。” 沐夕颜想来他说的也有道理，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大人，南军距聿明城只有五十里路了。”守将走到两个并肩而立的男人身后，道。 一个文官模样的中年男人微微叹了口气，道：“知道了，下去布防吧。” 沐夕颜想要将聿明城团团围住，困死城中的守军，段晚亭却有不同意见：“你是忘了当初如何口齿伶俐地教训封祁围师必缺的道理了吗？” “可是当初那是作战强悍的西凉军，此处的北军军心涣散，哪里来的勇气突围呢？”沐夕颜总觉得段晚亭怪怪的。 段晚亭皱着眉看了许久地图，道：“还是小心为上，更何况，北军与南军本同根而生，何必赶尽杀绝呢。这样吧，我负责设伏，必定完成主上交给我们的任务。” 沐夕颜还想说什么，段晚亭揉了揉她的头，道：“好了我的沐将军，你不累吗，快去休息一下，明日你的黑甲军可要一如既往的凶悍才好啊。” 沐夕颜并没有将这座孤城放在眼中，一身银甲的她抬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城墙，皱眉道：“他们弃城而走了？” 袁成摇摇头，“没有啊，咱们把这城围的水泄不通，他们从哪儿走啊。” 沐夕颜点点头，号角声已是声声震天响，沐夕颜一挥银鞭，身后的黑甲军鱼贯奔向城门，沐夕颜高高扬起嘴角，心底的自豪油然而起，这支从未失败的军队，用他们的行动告诉北军，什么才是虎狼之师。 “袁成，那日我不在，主上给你们说什么？”沐夕颜转头问袁成道。 袁成憨憨地一笑，“没说什么啊，就布置任务啊。” 沐夕颜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突然，空无一人的城墙上出现一排弓箭手，箭雨扑面而来，沐夕颜甩了甩银鞭，两声尖锐的鞭啸声在战场上响起，马上奔驰的黑甲军将士听见声音立刻翻身下马，取下马上的盾牌，骑兵瞬间变成步兵，举着盾牌并排而立，步伐铿锵地朝着城门攻去。 守将跑上城楼，喘着粗气道：“两……两位大人……城门……城门顶不住了！” 武将打扮的男人叹了口气，道：“知道了。看看，后生可畏啊，这支军队，就算是禁军巡防营和纪城军同时上阵也不见得能顶得住。” 文官打扮的男人笑了笑，“是啊，有这样的队伍，太子如何不横扫北军啊。” “咱们回去如何能交代的了？”武将耸耸肩，问道。 “如何交代？”文官转过身，道，“不外乎就是降职，辞官，再者就不过下狱，流放。陛下命你我来这聿明城督战，不正是知道了阿薰和令郎在南军之中吗？段兄，你看看这训练有素的南军，再看看京中歌舞升平的模样，咱们能怎么交代！有儿女如此，复又何求啊！” “沐相说的是啊。”武将眉宇间有了一丝笑容，“复又何求啊。” “报！聿明城城门已有破损！” “好！”沐夕颜笑了笑，抬头看了看烈日，勒紧了缰绳，狠狠一夹马，“杀！破城！” 沐子凡的目光落在大军之中格外显眼的银甲女将身上，嘴角微微扬起，阿薰，我的女儿，不像寻常姑娘那般的生活看来你也过得很开心，此番一别，或许，就再没有相见的时候了吧，好孩子，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父亲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第32章 相见 赶回聿明城天已经黑了，沐夕颜疲惫地推开房门，段晚亭抬头看着她，显然已经等了她许久，沐夕颜坐在椅子上，“我没追上。” 段晚亭给她倒了一杯水，“看见沐相了？” “嗯。”沐夕颜闷闷地应了一声，“父亲……看起来老了许多，段伯伯也是。” 段晚亭苦涩地勾了勾嘴角，“阿薰，主上若是责怪……” “主上若是责怪，也是怪我率领黑甲军追击不力。”沐夕颜仰头喝下水，“我追了，没追上，主上要是要罚，也是我活该。” 大军分批到达聿明城，最先到的是薛绍。 沐夕颜站在薛绍面前，低着头，小声道：“徒儿给师傅丢脸了，请师傅责罚。” 薛绍看着她，仿佛要把她看透一般，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道：“丢什么脸了？” 沐夕颜连头都不敢抬，道：“徒儿带队追击聿明城内的督战京官，没有追上。” 薛绍和秦爷对视了一眼，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道：“好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才多大呀，吃一次亏也好，行了，下去吧，别在这儿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了。” 沐夕颜离开后，秦爷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道：“你这徒弟，不简单啊。” “她这么做，我才不意外呢，那毕竟是她的父亲。若是她对她的父亲痛下杀手，秦爷，这是我们想要的吗？”薛绍拍了拍秦爷的肩，“她做的很好不是吗？既在所有人的关注下亲自带兵追击直到北军防区，洗脱了她和段晚亭在殿下那儿的嫌疑，又让沐相和段将军在朝中洗脱了暗通叛军的嫌疑，最差也不过就是不再被陛下重用。” 秦爷笑了笑，道：“先前我还疑惑，这黑甲军配备的都是顶好的战马，怎会追不上，后来想一想，你这小徒弟在前方带队，她提不起速度，黑甲军就是再怎么样也没法啊。” 薛绍也笑了，“她呀，把你我这点小聪明，都给学到了。” 秦爷站起身来，薛绍叫道：“干啥去啊？” 秦爷转头咧嘴一笑，道：“整点酒去，给你这小徒弟庆功，恭喜她出师了。” 三人一人一坛酒，沐夕颜有些醉了，拉着秦爷非要他说有没有什么姑娘曾经让他有过解甲归田的想法。 “他还用姑娘？他哪日不想着回老家去！”薛绍拆台道。 秦爷也醉了，打了他一拳，“你个小兔崽子还好意思说！姑娘嘛，还真有。她是我见过穿白衣最好看的姑娘了。” “我也见过一个穿白衣很好看的女人。”沐夕颜笑了笑，醉意明显，“她是我第一个师父，叫容筝。” “我知道！”秦爷嚷道，“阿筝她只穿白衣，她说有一个人说过，她穿白衣就像是从瑶池落下的仙女一样，她真傻，那个人一句话。就毁了她一辈子。” 薛绍喝了一大口酒，笑道：“阿筝？你可真肉麻。你说她傻，你还不是傻！你还不是等了她一辈子！” 秦爷醉眼朦胧地看了他一眼，良久沉默，最后竟有些哽咽道：“是啊，我也是个傻子。她那么爱他，我也那么爱她，谁不是傻子呢。爱啊，就是穿肠的毒酒，杀人的利刃，沾也沾不得，碰也碰不得。丫头，知道吗？” 沐夕颜摇摇头，抬手一挥，道：“不对！秦爷你说的不对，爱一个人，你会发现这个世界都不一样了，原本的枯山死水，都变得生机勃勃了。爱一个人，即使是水墨丹青，看起来也是风姿绰约的。” 薛绍把酒坛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二位，你们都是月老儿的亲儿子亲闺女不成，这酒还能不能喝了？” “来啊，喝啊！”秦爷拍着桌子笑道。 沐夕颜记不清楚她喝了多少酒，她只记得秦爷又笑又哭地说他想阿筝，只记得他说容姑娘曾经是极爱笑的，只记得薛绍说不许她日后再受伤了…… 她什么都不记得，又好像什么都记得。 第33章 放肆醉一场 聿明城外，沐夕颜站在段晚亭身边等着迎接顾承熙，段晚亭看着她的样子，笑了笑，道：“叫你那日喝那么多酒，难受了这些日子吧。” 沐夕颜想反驳又无话可说，只能吃瘪地揉了揉太阳穴，道：“今夜师兄你帮我巡夜吧，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段晚亭拿她没有办法，道：“你都拿这理由哄了我快一个月了，还来？” 说话间，顾承熙的车队已经到了城门前，沐夕颜随着众人行礼道：“恭迎殿下。” “平身吧。” 沐夕颜站起身来，看着顾承熙从马车上扶下小心翼翼地护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的古语嫣，一下愣住了。 古语嫣抬头对顾承熙微微一笑，眉眼间都浸了笑意，顾承熙握了握她的手，同样温柔地笑了笑。 沐夕颜几乎快忘了如何呼吸，他的温柔，可以给吴湘芷，可以给古语嫣，却独独不能给她，因为她不过是他的手下，算的了什么呢，凭什么去奢求他的温柔呢。 段晚亭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她的披风，示意她不要太过失态。 沐夕颜回过神，朝他笑了一笑，跟着众人一起进城了。 沐夕颜昏昏沉沉地坐在众将之中，顾承熙说了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进去，直到她听见一句：“其他人可以走了，沐将军留下。” 沐夕颜抬头看着他，咬了咬唇，道：“主上有何吩咐？” “看见沐相了？”顾承熙直接了当地问道。 沐夕颜点点头，跪下道：“属下有罪。” 顾承熙看着她微微笑了笑，伸手拉起她，道：“怎么出来跑了几日就与孤生分了？” 他语气中的平静和亲昵宛如那一夜的疯狂根本就没有发生过，沐夕颜强忍住泪水，道：“主上多心了，阿薰只是觉得辜负了主上的信任。” 他可以忘记，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她也可以。 顾承熙如从前一样，把她的披风带子系好，浅笑道：“你又何必如此苛刻地要求自己，阿薰，你做的很好。” 沐夕颜抬头看着她，顾承熙揉了揉她的头，叹道：“瞧瞧你这样子，还是当初的那个小姑娘。”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那一夜的事情，这样对彼此都好，她还是他最衷心的下属。 “沐将军，娘娘请您过去。”古语嫣身边的侍女娆儿道。 沐夕颜把九龙鞭和佩刀交给亲兵，跟着娆儿去了古语嫣的居所。 古语嫣斜倚在美人榻上，整个人身上笼罩着柔和的暖光，沐夕颜拱手行礼道：“末将参加娘娘。” “你来了？快，坐吧。”古语嫣笑了，摒退了左右的侍女，忙招呼她坐下。 沐夕颜落座后，才微微扯出一个笑容，道：“还未给娘娘道喜。” 古语嫣轻轻抚上小腹，温柔地笑了笑，“多谢将军了。今日叫你来也是因为这一路无人能与我说说话，着实叫人难受。” 沐夕颜笑了笑，古语嫣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你跟着殿下多久了？” 多久了，沐夕颜愣了一下，随即扬起嘴角，“若是从我进暗卫营开始算，便有四年了。那时……罢了，过去这么久了，许多事情我都记不得了。” “殿下从前在京中的那位太子妃是怎样的人，你说给我听听好吗？”古语嫣握住她的手，道。 她语气中的恳切让沐夕颜一愣，吴湘芷是怎样的人，生的倾国倾城，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族中养成的优雅。 第34章 他的温柔 古语嫣见她不说话，苦涩地笑了笑，“她一定是个极好的美人儿吧，肯定比比我好很多。” 沐夕颜回过神，对她笑了笑，“娘娘多虑了。我跟在主上身边这么久，还未见过主上对谁像对娘娘这样好呢。娘娘安心养胎，日后为主上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小皇子，主上必会百般疼爱的。” “真的吗？”古语嫣眼中有了光芒，道。 沐夕颜忍住心底的酸楚，“嗯，末将怎会骗娘娘。娘娘而今要做的就是好好养身体，其他的，自有别人操心。” 古语嫣轻轻抚上小腹，“好，我听你的。” 沐夕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对古语嫣说实话，或许是因为古语嫣在顾承熙面前的样子，像极了她自己吧，爱到极致，便会卑微到极致。 聿明城到帝都之间，再也没有别的障碍了，顾承熙站在城楼上，看着集结好的军队，他要去夺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惜一切代价。 顾承熙转过身，看着站在他身后的众人，顾千琴，沐夕颜，不言，薛绍，段晚亭，还有隐藏在黑暗中的苏眉，他们当初跟着他狼狈地逃出京城，而今，他们终于可以意气风发地挥师北上，直扑京城。 苏眉紧紧握着袖刀，冷眼看着对面的浮屠，冷声道：“明浮屠，你是不是属苍蝇的，怎么哪儿都有你？” 浮屠抱剑看了她一眼，“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我看你倒像个灾！”苏眉手腕灵巧一翻，反手把刀握在手中，细长的柳叶眉微微一挑，朱砂点过的唇好好扬起，“你不会是心悦我才处处与我为敌吧？” 浮屠耳朵红了一下，怀中的剑突然出鞘，苏眉翻身躲过，剑锋擦着她的鬓边飞过，苏眉涂着鲜红的丹蔻的手风情万种地抚过鬓边，道：“你真是我见过最不怜香惜玉的人了。” 话音刚落，她抓着刀猛然朝着浮屠扑去，浮屠以手为刃，重重地击在她的手腕上，苏眉侧身跃起，落在不远处的树上，娇声道：“手腕都给人家打红了，明浮屠，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浮屠皱了皱眉，“燕子娘，你这姑娘能知点羞吗？” 苏眉勾了勾唇，一蹬脚下的树，树上的花瓣纷纷落下，飘飞的花瓣间，红衣如血的苏眉抽刀直直地刺向浮屠，浮屠仿佛没有反映过来竟然没有躲闪，苏眉一抬手，剑从他脸侧刺过，削落他一缕头发。 苏眉回过身，“为什么不挡？” 浮屠没有说话，沉默地离开。 顾千琴和古语嫣留在了聿明城，为了方便，顾承熙安排了沐夕颜留守聿明城。 “将军。” “见过将军。” 沐夕颜走上城楼，无奈地笑了笑，对身边的亲兵司夏道：“都走了，就剩我在这儿了。 司夏憨憨地笑了笑，道：“殿下是心疼将军，才让将军在城中休养的。” 沐夕颜锤了锤城墙，瞪了他一眼，“这算什么休养，这聿明城能有什么危险，我带着这三千人在这儿能干什么，种地吗？唉，袁成和官岽把黑甲军也带走了，司夏，你给他俩去个信，告诉他，带走多少人给我带回来多少人，少了一个，我剁了他俩！” “我的好将军，您舍得吗？”司夏笑嘻嘻地说。 第35章 燕子娘 帝都，南军不断的逼近让京中人心惶惶，兵部尚书武东再次上书，“陛下，陛下，而今北军连连后退，请陛下早做决断。” 珠帘后的明氏惊道：“什么？他竟然都快打到帝都了？朝中可还能有人前去和谈？” 堂下一片死寂，原本属于顾承熙的帝位被他们母子夺走，还不断派追兵欲夺他性命，而今顾承熙兵临城下，她竟然还想着和谈，怎么可能！ 顾承乾阴沉着脸抬起头，目光在每一个朝臣的脸上扫过，仿佛堂下站着的每一个人都想要夺走他的皇位。 “陛下，请陛下早做决断啊！” 顾承乾把地图扔下，狠狠地说：“皇兄攻城想必不会带着他那新婚妻子一起吧，武东，给朕调集重兵，绕过南军的攻势，打掉聿明城！” 烟雾袅袅的暖阁内，苏眉斜倚在美人榻上，香肩半露，眼角微微上挑，“说。” 榻下跪着的人恭敬道：“回姑娘，朝中突然调集了重兵。” “多大点事啊。”苏眉瞥了他一眼，“南军一路势如破竹，再不调集重兵，那怕是只能给这皇帝老儿收尸了。” 跪着的人拱手道：“姑娘不知，北军并未直面南军攻势，而是绕道南下。” “绕道南下？”苏眉直起身来，敛袖蹙眉，袖刀轻轻在地图上滑动，当刀尖落在聿明城上时，她紧绷着的那根弦狠狠地弹在了她心上。 夜已深了，不言给顾承熙换上一杯浓茶，道：“殿下何不让夕颜跟来，让她在聿明城中岂不是太过屈才了？” 顾承熙手不停地在地图上滑动，“屈才？不言，城中有谁，王姊，语嫣，若她们落在北军手中，孤是救还是不救？救，又拿什么救？阿薰在那儿，孤知道，她就算是拼尽最后一个人，也会护她们周全。” 不言了然地点了点头，转过身，苏眉发髻凌乱，喘着气，直直地盯着顾承熙。 “呀，小眉你怎么不出声啊！”不言叫了一声。 “驻守聿明城的是谁？”苏眉上前两步，看着顾承熙。 “阿薰。”顾承熙站起身，示意不言在门外守着。 苏眉咬了咬唇，“我刚收到的消息，皇帝集结了重兵绕开南军攻势，估计是朝着聿明城去了。” 顾承熙皱了皱眉，而今他距离帝都只有一步之遥了，若是分兵去救聿明城，那护卫帝都的纪城军极有可能重伤南军。 顾承熙沉思片刻，问道：“去了多少人？” “具体说不清楚，但想必皇帝是想用这一招逼主上就范，聿明城乃是我军后方，他们敢去袭，势必就做足了准备。”苏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 聿明城中只有三千人，还并不是黑甲军，若是重兵围城，就算是沐夕颜拼尽全力，恐怕也顶不了多久。 苏眉看着他，她想知道，这个她奉献一生忠诚的男人究竟可以心狠到什么地步，当初只是沐夕颜，这次有他的王姊，有他的妻儿，他的选择会是什么？ “小眉，你去一趟聿明城，把她带回来。”顾承熙终于开口道。 苏眉一愣，“请主上明示，将谁带回来？” 顾承熙突然笑了一笑，“若是你师姐在，她就会明白的。” 苏眉没有应声，他是不准备分兵了，那又怎么样，她不是沐夕颜，她不爱顾承熙，顾承熙的王姊和妻儿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在乎的，只有沐夕颜。 “属下遵命！” 苏眉离开后，不言走进来，犹豫了一下，问道：“殿下，真的不分兵吗？小眉一个人，能救出几个人，何况，以小眉的性子她只会救……” 顾承熙淡然道：“孤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让她去。” 第36章 聿明城危机 苏眉昼夜兼程地赶到聿明城时，北军距离聿明城已不到十里路了。 沐夕颜独自一人坐在城楼上，苏眉走到她身边，“师姐，你能不能不这么倔，快和我走吧！” 沐夕颜看了她一眼，“小十八，你不是守将你不知道，若是抛弃自己的城池离开，那是最无耻的懦夫！” “命重要还是名节重要！”苏眉叫道。 沐夕颜握住她的手，道：“小十八，师姐就拜托你一件事，带着我的虎符回主上身边，安抚住黑甲军，不许他们回来驰援。我在黑甲军上废了多少心思，不能让他们折在这儿了。” 苏眉盯着她，道：“可主上让我带一个人回去。” 沐夕颜笑了笑，道：“那你就把娘娘带回去吧，她怀着主上的孩子，比我金贵。我命贱，就和这聿明城共存亡吧。” “说什么呢你！”苏眉抽回手，皱着眉看着她塞在自己手中的虎符，从腰间摸出一只玉哨，在尖锐的哨声中，几个黑衣人翻身从城楼上跃下。 “璇玑，从今日起，你跟着沐将军。望舒，你将这枚虎符连带着金燕一并送还到南军阵营中。”苏眉冷冷地吩咐道。 沐夕颜愣了一下，“那你呢？” 苏眉反手握住袖刀，笑了笑，“我嘛，自然是同师姐你在一起咯。托您的福，现在我带着谁都走不了了。” 沐夕颜浅浅地扬起嘴角，转头望向苍茫的战场，这世间，没有不战而退的沐夕颜。 沐夕颜迅速召集了所有参将，有条不紊地安排了防御，虽然她只有三千人，但她同样要让北军看看，就算是死，她也会拖上北军与她陪葬。 “大军开出后，立刻关闭四门，敢有擅自开门入城者，杀！” 薛绍站在刚刚攻下的城池的城墙上，士卒连滚带爬地跑上城墙，道：“将……将军，北军集结重兵围攻聿明城！” 薛绍的笑容僵在脸上，眉头缓缓皱起，“拿地图来！” 秦爷凑上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织，薛绍抽出剑指着聿明城道：“此处距离聿明城至多只有两日路程。” 秦爷皱了皱眉，“可是殿下并没有下令驰援，上次擅自攻打牧马城的时候丫头是主攻，她是殿下的亲信殿下没有责怪她，那这次呢，我们擅自驰援，殿下还会原谅我们吗？” 薛绍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畏首畏尾了？” 秦爷看着他深邃的眼眸，突然笑了起来，“好，走。” 苏眉带着华贵的面具在沐夕颜身边骑着马，伸手挡了挡耀眼的阳光，道：“唉，黑暗里待久了果然就不习惯这阳光了。师姐，你说，咱们抵得住吗？” 沐夕颜笑了笑，捏紧了九龙鞭，道：“当年就三百暗卫，不也挡住了四轮逼宫吗？” 远远望见马蹄扬起的黄沙，沐夕颜缓缓举起剑，“南军将士们！殿下将公主和太子妃娘娘交付予我们，而今北军大军压境，咱们能让他们进去吗？” “不能！” 苏眉眯着眼看着一马当先的将领，微微皱了皱眉，“师姐，你看那人眼熟不？” 沐夕颜闻声望去，眉头紧紧皱起，那个人的眉目她无比熟悉，他从前总爱对她说，阿薰，可不许忘了我啊，阿薰，可不许与我生疏了，阿薰，可不许…… 这个人，总是不许她做许多事。 她以为，他早就死了，可是现在，他带着北军的千军万马，要来取她性命。 “庭之……庭之哥哥……”沐夕颜嘴唇动了动，喃喃道。 沐夕颜勒紧了缰绳，冷冷地看着千军万马如黑云一般扑来。 这毫无疑问是一场力量悬殊极大的对抗，沐夕颜知道，她身后的每一个人，或许都不能或者回到他们的家，她有些后悔，她爱顾承熙，她的死若是能为他铺平道路，那她觉得值，可是他们不一样。 程庭之一早就知道聿明城的守将是沐夕颜，但他没有想到，从前那个莞尔憨憨的小姑娘，此时竟有勇气银甲披身横刀立马地率兵在城门外列阵。 沐夕颜朗声道：“攻城者何人，本将的刀下不杀无名之辈！” 程庭之感受到身后千军万马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他紧紧握拳，道：“征西将军程庭之！” “好！”沐夕颜笑了笑，阳光照在她的银甲上反射着耀眼的光，“杀！” “且慢！”程庭之举起银枪，道，“我北军舟车劳顿赶来，尔等以逸待劳，算得上什么光明正大！本将与你约定，明日寅时再战！” 苏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我呸，你这是什么道理，要打便打，说什么体面话！” 沐夕颜愣了一下，“好，就依你。” 沐夕颜回到城内，苏眉不解道：“你还真就让他做好准备了明日再来攻城吗？” 第37章 就地备战 沐夕颜抬起头，狡黠一笑，“今晚你辛苦一下，带队巡夜。” 苏眉一下坐在她的桌案上，屈起一条腿，一手支在膝盖上，一手敲着桌案，道：“师姐，没有这么做人的吧？我是好心好意来帮衬你一下，你使唤起我来倒是毫不客气啊。你干什么去啊？” 沐夕颜凑到她面前眨了眨眼，道：“我去给北军送份见面礼啊。” 沐夕颜走到后庭，将九龙鞭和佩刀交给司夏，才单膝在门外跪下，“末将拜见公主殿下，拜见娘娘。” 侍女打开门，顾千琴走出来扶起沐夕颜，道：“来，阿薰，快进来。” 沐夕颜走进房里，古语嫣脸色苍白地靠在床榻上，沐夕颜努力扯出一个笑容，道：“我又带来了一队侍卫，公主与娘娘大可放心，只要我仍有一息尚存，就不会有一个北军踏进此院！” 顾千琴给了沐夕颜一个眼色，道：“援军何时能到？” 沐夕颜强忍住心中的酸楚，掷地有声道：“公主放心，最多还有三日了。” “殿……下，殿下什么时候到？”古语嫣着急地直起腰，问道。 沐夕颜笑了笑，“娘娘放心吧，主上心念着娘娘呢。” 顾千琴将沐夕颜送出门，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宽慰我与语嫣，阿薰，你实话告诉我，援军究竟什么时候能到？” 沐夕颜抬头咧嘴一笑，“公主，我不是说了吗，只要我一息尚存，就没有人能够伤到你与娘娘。” 顾千琴叹了口气，提着裙摆回到房里，看着侍女关上门，沐夕颜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璇玑。” “在。”璇玑冷着脸上前两步，单膝跪下道。 沐夕颜伸手扶起她，低声道：“你负责守在这里。记好了，若城破了，立刻杀死房里的人。” “是。”璇玑就像是当初的苏眉，不肯多说一个字。 沐夕颜决绝地转身离开，顾承熙把人交给了她，如果她真的护不了她们安好，那就让她送她们走，至少，可以走的痛快些。 程庭之派来偷袭的人正好被苏眉撞了个正着，苏眉冷冷地笑了笑，“程将军还真是客气，一来就送这么大份礼。” 苏眉自然是不会让这些人活着回去，这边正热闹，沐夕颜也带着人摸到了北军的粮仓里，一把火烧红了半边天。 程庭之在一片混乱中走出大帐，问清了缘由，牵过马追了出去。 小队退回了城中，沐夕颜却留在城外的小道上，他欠她一个解释。 “阿薰。”程庭之看见月下马背上的银甲女将，唤道。 月光下，沐夕颜的脸色格外清冷，她犹豫了一下，道：“十二师兄，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死。”程庭之勒住了马缰，淡然道，“阿薰，有什么意思，为了一个人，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进去，我不甘心，我不想一辈子都是那个见不得光的暗卫，容筝傻，可我受不了！” 沐夕颜看着他，这个人，好陌生，他不是那个不管什么时候都笑容灿烂的程庭之，她恨声道：“所以你就选择成为朝廷的鹰犬？那一天，宫门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只有你活了下来，是谁烧了暗卫营？” 程庭之转过头没有说话，沐夕颜狠狠甩出九龙鞭，程庭之侧头躲过，同时抓住鞭子，沐夕颜冷声道：“你别告诉我，是你投靠了朝廷，是你出卖了大家，是你去烧了暗卫营！” “我没有办法！”程庭之红着眼低声吼道。 沐夕颜狠狠抽出鞭子，“程庭之，你怎么敢！他们都是和你朝夕相处的！” 程庭之看了看手心被划开的口子，笑了笑，声音却异常平静，“我劝过他们，他们都是傻子，是疯子，阿薰，我没有办法的，为了一个人这个样子，划算吗？” 沐夕颜握紧了鞭子，“不管值与不值，他们都是英雄，而你，是可耻的叛徒。程庭之，百年以后，你可有脸去见大家！” “呵，阿薰，你忘了从前你对我是如何的温柔的了吗？”程庭之看着她的目光中充满了缠绵的温柔。 沐夕颜手中的鞭子有如一条银龙一般狠狠地抽向程庭之的脸，这一次他没有躲开，沐夕颜收回鞭子，“程庭之，我宁愿从未认识你，你不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人！” 程庭之用拇指擦了擦血，道：“你走吧，今日我放你走，明日不会了。” “你放心，我会让你亲眼看着这三千人有多神奇。”沐夕颜咬牙切齿道。 “阿薰，”程庭之叫住转身欲走的沐夕颜，“你会与我生疏了吗？” 沐夕颜没有说话，催马欲走，程庭之又叫了她一声，道：“阿薰，能再叫我一声哥哥吗？” 沐夕颜转过头，月光下，她的眼中反射出晶莹的光，“庭之哥哥……明日，战场见！” 第38章 明日战场见 “嘿我说你们这些人，就这么把你们沐将军扔在外面，丢了怎么办，被北军抓了怎么办，什么，她让你们走，她让你走你就走啊，我现在让你去死你去不去啊。”苏眉知道沐夕颜还在城外，气的破口大骂。 沐夕颜疲惫地走到她身后，拍了拍她，“你冲他们发什么火，我的命令他们敢不听吗？” 苏眉转过身，“怎么回事啊？” 沐夕颜咬着唇不说话，苏眉想她应该是见到程庭之了，抱了抱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沐夕颜烧了北军的粮草，北军士气颓靡，攻城号令一响，他们虽是前仆后继地朝前冲，却明显看得出来人心涣散。 沐夕颜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面，锋利的剑锋划过每一个试图挡在她面前的人的脖子。 程庭之从中军之中催马上前，沐夕颜抹了抹脸上的血，缓缓举起手中的剑，这一战，她不止是为了顾承熙，为了聿明城，还为了那死在程庭之手中的所有暗卫。 “驾！”沐夕颜狠狠一打马，宛若离弦之箭一般冲向程庭之，身后的每一个士卒眼中都燃烧着无畏的火焰。 沐夕颜手中的剑用尽全力劈下，程庭之举枪一挡，沐夕颜抽回剑反手刺向他心口，程庭之弯腰躲过，手中的银枪重重地打在沐夕颜胸前。 “咳！”沐夕颜用力勒住马缰，控制住受惊的马，心口一阵钝痛，她深吸了一口气，朝着程庭之掷出长剑，程庭之一挥手中的银枪将长剑打开，沐夕颜甩出九龙鞭，紧紧地缠住剑柄，用力甩起九龙鞭，让长剑化身灵蛇朝着程庭之袭去。 这边城墙上，苏眉看着不断爬上城墙的北军士卒，冷冷地扬起嘴角。 几根巨大的烧红了的铁索从城楼上垂下来，贴着城墙在风中摇摆，铁索扫过的地方只能听见北军的惨叫声。 苏眉推了推面具，“一群蠢货。” 沐夕颜的功夫是不如程庭之的，程庭之的银枪重重地一下又一下地打在她身上，程庭之收起银枪，“沐将军，你胜不了的。” 沐夕颜擦了擦嘴角的血，怒道：“要打就打，要杀就杀，说什么废话！你这银枪没刃吗，程庭之，有本事你今日就踩着我沐夕颜的尸体进聿明城！” 程庭之挥起银枪，身后的士卒鱼贯而出，沐夕颜勒住了马，前蹄高高扬起，高声道：“誓死守护聿明城！” 程庭之调转马头回了中军，他不想亲眼看见她是怎样死在乱军之中的。 “啊！”沐夕颜被绊马索重重地绊倒在地，她翻身撑着剑跪下，深吸了一口气，跃起踹在一人的胸口，长剑划开他的喉咙，她一脚将那人的尸体踹在蠢蠢欲动想要逼上来的人群之中。 身后的北军迟疑着上前，沐夕颜转身挥剑的同时，一人的刀砍在了她手臂上，沐夕颜吃痛松开手，随即在剑落地前又抓住剑，她握紧了剑恶狠狠地刺进了那人心口，“杀！” 北军包围住她，每个人都紧张地盯着她，沐夕颜笑了笑，用手背擦了擦嘴边的血，容姑娘说过，疼痛是好事，疼可以让你时刻保持清醒。 她的身上不知道有多少正在流血的伤口，她无暇顾及，这个时候，多像那年雨中的燕子台。 “来啊！”沐夕颜甩了甩手，冷声喝道。 身后的北军举起了长矛，沐夕颜翻身跃起，拼尽全力挥剑砍向他们手中的矛，碰撞的一瞬间，她手臂上的伤口被震得生疼，沐夕颜把被砍下的矛尖踢向面前的人，她是从同伴的尸体中走出来的，还会怕这些吗？ 第39章 誓死守卫 乘着沐夕颜被正面的人纠缠住，她身后的人举起长矛狠狠地刺向她，锋利的矛头没入她体内，沐夕颜吃痛发狠般划开正面几人的喉咙，转身劈断长矛，几乎已经不再有什么章法挥剑劈向身后的人。 “南军……南军的援军到了！”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中军之中的程庭之皱了皱眉，抓着参将的领子问道：“来了多少人？” “不……不知道，远远就看见尘土飞扬，将军，怎么办啊，咱们的粮草都没了，再不撤，可就走不了了。”参将哆哆嗦嗦地回答，显然，只有三千守兵的聿明城至今为止没有一个北军攻上城楼已经让北军极大地受到了打击。 程庭之甩开他，掀起大帐的帘子，登上高地，的确是尘土飞扬，看起来应该人数不少。 再看向聿明城下，听见南军援军到了，北军的士卒竟然在两三千南军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撤吧将军，撤吧将军。”副将苦苦劝道。 程庭之狠狠地把身边的树枝扯下来扔在地上，“撤！” 听见北军撤军的号角，撑着剑单膝跪在地上的沐夕颜支撑着身体的力量突然消失，她松开剑，仰面躺下，阳光刺的她眼睛都睁不开，她笑了笑，聿明城，她守住了，主上，这一次，阿薰可能不能再继续守在您身边了。 薛绍抓过一个南军士卒，“你们将军呢？” “不……不知道……”那人吓得浑身发颤道。 秦爷像发了疯一样，在战场上一具一具翻着尸体，“丫头……丫头，我这老头子经不住吓啊，丫头，丫头你在哪儿？” 薛绍松开南军士卒，走到秦爷身边，道：“秦爷，你冷静一下，换他们去找吧。” 秦爷推了薛绍一把，“你算什么师傅啊你！徒弟找不着了你还不着急！你不找我自己找！” 薛绍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起翻找，一边找，一边说：“是啊，我算什么师傅，我连徒弟都保护不了，我算是什么师傅！丫头，别吓师傅，你答应了师傅不会再出事的。” 苏眉站在城墙上，燕子巢的人低声道：“姑娘，就这样走了吗？” 苏眉叹了口气，“不走就走不了了。师姐是有福的，她不会有事儿的。走！” “找到了！”秦爷从地上扶起沐夕颜，手上抹了一手的血，他声音中全是颤抖，“丫头你咋了，说话啊，你说话！军医！军医！” 薛绍在一边蹲下，拳头紧紧握起，矛头还插在沐夕颜身上，白色的披风几乎被血染红了，整个人不论秦爷怎么叫就是没有一点反应。 “先进城吧。” 璇玑脱下沐夕颜的战甲，同行的军医愣在了那里，这个女人到底是怎样在浑身都是伤的情况下还支撑了那么久的，她到底有多少血可以流。 “殿下，聿明城的危机解了。”不言拿着战报急匆匆地走进大帐，道。 顾承熙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开，“苏眉走了吗？” “在薛将军入城之前就离开了。”不言语气中有些隐藏的感情，道。 顾承熙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事就说，聿明城那儿还有什么问题，是王姊还是语嫣怎么了？” 不言舔了舔干裂的唇，犹豫了一下，道：“嗯，就是……就是夕颜，夕颜受了重伤，至今还没清醒。” 第40章 她守住了 “什么？”顾承熙皱了皱眉，道，“苏眉这事儿做的很好嘛。孤让她把阿薰带回来，她不带就算了，还让她受了伤。” 不言没有说话，顾承熙轻咳了咳，道：“眼看着就要攻打帝都了，阿薰这样的得力干将怎么能受伤。不言，备马，孤去一趟聿明城。” “殿下，现在去吗？”不言惊了一下，南军陈兵帝都城下，顾承熙却愿意前去聿明城，这倒不像是他了。 沐夕颜清醒已是三天之后了，她动了动，却发现自己全身都在疼，床榻边顾千琴和古语嫣正焦急地看着她。 璇玑扶起她，沐夕颜努力地扯了扯嘴角，“让殿下和娘娘担心了。” 顾千琴叹了口气，拉了拉她的被子，“你是把人给吓坏了，还疼着吧。” 沐夕颜笑了笑，“您与娘娘没事儿就好。” “你还不知道吧，殿下就快到了。”古语嫣嘴角微微上扬，一看便是婚后甜蜜幸福的小妇人模样。 沐夕颜附和着她也笑了笑，他想必是担心坏了吧，这里有他的王姊，有他的妻儿，他会担心她吗，哪怕一点点也好，一点点也好。 “公主殿下，娘娘，薛将军说待会儿过来见沐将军呢。”司夏在外室行礼道。 顾千琴站起身来，“那我们便先走了，承熙到了我让他来看看你。” “恭送殿下，恭送娘娘。” 两人离开后，司夏才笑嘻嘻地说：“将军，我厉害吧，知道你不喜欢应付这些场面。” 沐夕颜笑了一笑，道：“公主和娘娘都并非坏人，对我也不坏，你就别一天替我做决定了，你不是说师傅要来见我吗？” 司夏挠挠头，“已经派人去请了。” 秦爷一听见沐夕颜醒了，火急火燎地拉着薛绍冲过来，璇玑看见两个大男人冲进房间，忙拉了拉被子盖住沐夕颜。 “我好歹也算个女的吧，师傅，秦爷，你俩进来的时候就不能让司夏通报一下吗。”沐夕颜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了，闷声闷气道，“让你们担心了。” 司夏见过秦爷发了疯般谁劝都不听地在战场上找沐夕颜，知道两人都担心坏了，笑了笑，在外室老老实实守着。 秦爷长舒了一口气，“嗯不错，还能说话，也没傻。” 璇玑扶起沐夕颜，沐夕颜努力笑了笑，道：“多谢你们回来解了聿明城的麻烦。” 薛绍责怪般地说：“逞什么强一天，明明知道聿明城守卫兵力严重不足，为何不让黑甲军返回驰援，他们是你训练的，你以为你是为他们好，若聿明城破，你战死沙场，你让他们心里怎么想！” 沐夕颜怯怯地抬眼看着他，“师傅我错了。” “知道错就行了。”秦爷叹了口气，“她伤才刚刚好，你说她干什么？“ 沐夕颜拉着被子挡住脸，眼睛却已经笑的弯成了一条线，秦爷敲了敲她的头，“还笑得出来，没听见你师傅骂你呢！” 沐夕颜放下被子，“你俩特别像我爹娘，以前也是，娘亲说我练琴不认真的时候，爹爹就会来帮我说话。” 两人的脸色一下都变得不太好看，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璇玑嘴角都有了些融化，沐夕颜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忙道：“司夏，你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不给薛将军倒杯茶端个果盘什么的！” 司夏的声音高高响起，却不是平常的笑嘻嘻的声音，而是极度恭敬的：“拜见太子殿下。” 沐夕颜一惊，他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第41章 师傅我错了 沐夕颜想起身，璇玑按住她，淡然道：“伤口不能动。” 薛绍与秦爷站起身，拱手行礼道：“臣拜见殿下。” 顾承熙风尘仆仆地走进来，一身黑色绣着金龙的披风让他整个人都看起来笼罩在深不可测的气氛之中。 顾承熙瞥了薛绍一眼，“薛将军也在？” “是的，小徒不省心。臣先告退了。”薛绍笑了一笑道。 司夏也很有眼力见地退出外室，还将璇玑带了出去。 室内的气氛有些微妙，沐夕颜低着头不敢看他，顾承熙脱下披风，“适才你不是和他们谈的挺开心的吗？怎么见到孤就不说话了？” 沐夕颜咬了咬唇，“主上怎么来了？” 顾承熙在她床边坐下，“孤来看看你蠢成什么样子了？伤的怎么样？” 沐夕颜摇摇头，“没什么。” “孤看看。”顾承熙劈手夺过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的被子，却不知是不是顾及到了她的伤口，动作轻了轻，沐夕颜红着脸低着头，虽然两人早就赤诚相见，但此时她依旧是很害羞。 顾承熙皱着眉看了看她手臂上和腿上的伤，道：“孤带了人回来换防，过两日，你跟孤一起走，孤怕你会在这里蠢死自己。容筝教了你那么多，怎么就没有教会你聪明一些。” 沐夕颜笑了笑，放下袖子，“好，阿薰跟着主上一起回帝都，看着主上重回大明宫，登上帝位。” 顾承熙随着她的笑容也笑了，“那你好好休息，孤去看看语嫣和王姊。” “恭送主上。”沐夕颜低下头，嘴角微微扬起，如同达到自己目的的少女一般，他竟然一到就来她这里了。 “臣妾拜见殿下。” 顾承熙伸手扶起欲行礼的古语嫣，“免了。怎么样，可有受惊？” 古语嫣摇摇头，抬头温柔一笑，“臣妾与孩儿都没事，让殿下担心了。” 顾承熙浅浅地扬起了唇，“无事便好。孤带了些人来，守卫聿明城应该没有问题，你与王姊安心留在城中，到时候孤会派人来接你们的。” 古语嫣握住顾承熙的手，柔声道：“殿下定要照顾好自己，不必担心臣妾，臣妾会照顾好自己，不会拖殿下后腿的。” 顾承熙把她揽进怀中，轻轻抚过她的鬓角，“傻丫头。” 璇玑扶着沐夕颜走出房间，沐夕颜抬头看了看天，“唔，出太阳了。璇玑，你也该多晒晒太阳，把你这身上的冰呀都给晒化了，小十八把你教坏了。” 璇玑没有说话，扶着她在树下的石桌前坐下，沐夕颜伸出手接住一片落下的花瓣，笑了笑，“前几日都未注意过这花都开了，白白蹉跎了春光。” 璇玑拢了拢她的披风，“你身上还有伤，过几日怕是还不能骑马吧。” 沐夕颜抬头看着树上的花，笑道：“而今时间如此紧张，难不成还让我坐着马车去吗？好了，我可不是什么娇小姐，没事儿的。” 过了这么久，她自己都说自己不是娇小姐了，早就忘了，自己曾经也是当一笑倾国的丞相长女。 顾承熙走进院子，看了看院子里的花，道：“你倒是每次都会找地方。” 沐夕颜回头看了他一眼，道：“这可不是我会找，从前的桃林是主上你赐的，这里我也是随意选的，哪里有什么刻意？” “此次守护聿明城你做的不错，想要什么赏赐？”顾承熙在她身边坐下，问道。 沐夕颜撑着头看着从花瓣间落下的光影，眼睛一亮，道：“若真是我要什么主上都给的话，那主上就把那桃林赐给我吧。” “德行！”顾承熙笑了笑，“待入了帝都，孤把那整个院子都赐给你。” 沐夕颜看着他笑了笑，“那好，主上答应了，可就不能反悔。” 第42章 孤怕你会蠢死 “此次进攻帝都，你有什么想法？”顾承熙突然问道，“说来听听。” 沐夕颜顺手折下一枝花枝，在桌上写写画画，道：“帝都共有九门，外城四门由巡防营把守，内城五门由纪城军把守，大明宫由禁军把守。巡防营的战斗力不如纪城军，我想可以派骑兵迅速攻破巡防营把守的外城门，黑甲军加上雍阳军的精锐，半个时辰内拿下外城门没有问题。” 顾承熙点了点头，“嗯，说下去。” 沐夕颜动了动发僵的手，道：“主攻由古帅和师傅统帅应该是上策，古帅久经沙场，经验丰富，师傅心思缜密，二人配合必有奇效。至于追击残兵，交给十一师兄准错不了。” 顾承熙浅笑着看着她，“孤怎么觉得自己捡着宝了呢？” 沐夕颜低下头笑了笑，宛如春日里含羞的少女。 休整了几日，顾承熙必须回南军大营了。 沐夕颜望着自己的坐骑有些为难，虽然她对璇玑逞能说她并非娇小姐，可是她身上的伤一动就钻心的疼，如何骑的了马。 顾承熙翻身上马，看着她皱了皱眉，伸出手，“上来。” 沐夕颜微微失神，璇玑扶着她走过去，沐夕颜把手放进他手中，顾承熙微微使劲将她拉上马，让她坐在自己身前，从后抱住她，策马离去。 左丞相府，沐子凡看着新婚的沐夕昊和妻子储琴琴笑了笑，道：“昊儿，而今局势变幻不定，你新婚燕尔，在家里好好读书，莫要日日想着入仕。” 沐夕昊拱手道：“孩儿知道。” 沐夕昊不知道父亲去督战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城破父亲回京，陛下下旨让他在府内静养身体，从那以后，父亲就老了许多，许多。 “父亲，南军会攻破帝都吗？”沐夕昊又忍不住问道。 沐子凡摇了摇头，枯老的双目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谁能说的清楚呢。” 南军新锐势如破竹，就帝都里这些养尊处优的士卒，如何能比得过那些长年在边关战斗的虎狼之师。 沐子凡拄着拐杖回到书房，桌上放着一壶酒，他轻轻摩挲着酒壶上的花纹，他已经和段燊商量好了，待到南军攻城的那一日，他们这两个老头子就饮鸩自尽，以免成为朝廷威胁沐夕颜和段晚亭的工具。 沐子凡看着酒壶笑了笑，或许，这就是他唯一能做的了吧。 “父亲怎么看起来怪怪的？”储琴琴抬头望着沐夕昊道。 沐夕昊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父亲心里装着的东西多，你呀，别操心那么多了。” 顾承乾躺在吴湘芷腿上，道：“芷儿，你看看，皇兄是真的要置朕于死地了。” 吴湘芷轻轻抚着他的额，道：“陛下，您是九五至尊，没有人能置你于死地，陛下莫要胡思乱想那么多。” 顾承乾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道：“朕这位置坐的一点都不踏实，朕宁愿把所有都还给他，除了你。芷儿，待城破了，朕就杀了你，再自尽，到了阴间，朕还要与你在一起，朕不愿意让你回到他身边，不愿意。” 吴湘芷没有说话，呆呆地看着他龙袍上的张扬飞舞的金龙，久久失神。 顾承熙一行人策马走进驻地，璇玑把沐夕颜从顾承熙马上扶下来，一直等在那里的袁成官岽忙迎上去，“将军你没事儿了吧？”“将军你可吓死属下了，属下原本想请旨来救您，没想到您把虎符送了回来说不准我们来。” 沐夕颜笑了笑，道：“我当时是怎么说的，你们两个人要是敢去，我剁了你俩！” 顾承熙从不言手中接过虎符，走到她身边，道：“给，去吧，去看看吧。” 沐夕颜抬头对他笑了，“阿薰告退。” 沐夕颜一走进校场，黑甲军的士卒一下都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闹着。 “将军，将军您的伤好了吗？” “将军，到时候攻打帝都，还得您带我们冲！” 袁成敲了一下那人的头，“什么话，将军伤都没好，说什么冲锋。再伤着了怎么办！” 沐夕颜拦住他，朗声道：“说的没错，黑甲军是我的黑甲军，不管敌人是什么毒虫猛兽，我沐夕颜，一定会冲在黑甲军的最前方！” 沐夕颜转头看着近在眼前的巍峨的帝都，扬起了嘴角，顾承熙回来了，她回来了，失去的一切，都要拿回来了。 第43章 朕不愿意 “璇玑，我问你，你是如何跟着小十八的？”沐夕颜看着认真给自己换药的璇玑，开口问道。 璇玑手上的动作停了停，道：“她救了我，我家就我一人，她问我愿不愿意跟着她，我答应了。” “你不怕她把你卖了？”沐夕颜打趣道。 璇玑摇了摇头，沐夕颜笑了，靠在床榻上闭上眼，不知为何，一闭上眼，全是父亲的样子，小时候，他抱着自己游戏，离开家的那天他穿着的那件青袍，那日在聿明城外他朗声问的话，都无比清晰。 沐夕颜的伤在璇玑细心的照顾下终于是好的差不多了，这日她在帐中画着阵图，帐外突然传来声音。 “沐将军，殿下唤您过去。”帐外士卒传话道。 沐夕颜走进顾承熙帐中，惊讶地发现苏眉也在。 顾承熙看了她一眼，道：“阿薰，孤已经决定，十日后，发动进攻！” 沐夕颜点点头，没有说话，她在等顾承熙接下来的话，如果只是告诉她进攻计划，苏眉不会在这里。 顾承熙转过身，道：“在进攻之前，你与苏眉去大明宫将母妃和……和芷儿接出来。” 沐夕颜一愣，芷儿，吴湘芷，兵临城下只差最后一步，他还能想到那个已经成为当今皇帝宠妃的女人，就这一句话，沐夕颜知道，她输了，古语嫣也输了。 苏眉显然是已经知道了，转头看向沐夕颜，沐夕颜咬了咬唇，单膝跪下，道：“属下遵旨。” 入了夜，两人悄无声息地翻入帝都，苏眉低声道：“又回来了。” 沐夕颜拉着她躲进一个角落里，摸出大明宫图，道：“你看，大明宫图三面有护城河，我们可以游进去，之后利用禁军交班的空隙混入大明宫。” 苏眉没有说话，沐夕颜轻轻推了她一下，道：“怎么了你？” “你真的要把她带出来？”苏眉冷冷地问道。 “什么意思？”沐夕颜愣了一下。 苏眉伸手按住地图，道：“你别和我装傻，师姐，主上进攻帝都，不能没有你，就算你不把吴湘芷带出来，甚至……他也不会动你。没了吴湘芷，古语嫣还是你的对手吗？” 沐夕颜摇摇头，道：“小十八，你不知道，如果吴湘芷死了，主上不会再爱任何人。” “你与他朝夕相处，他难道不会对你有一点动心？”苏眉问道。 夜色中，沐夕颜的神情看的不是很清楚，只是声音中充满了苦涩：“好了，不说了，今日是初一，皇帝要在皇后宫中，进入大明宫后，我去找吴湘芷，你去找恭妃娘娘。” “可是怎么把两个人带出来？我们能游过护城河，她们可以吗？”苏眉没有再纠结那个问题了，道。 沐夕颜皱着眉看着图，沉思了片刻，道：“大明宫后面是悬崖，而且直通城外，把她们缚在我们身上，然后从悬崖上吊下来。” 苏眉望了望天，道：“得，这当初修建大明宫的时候选址是如何想的，俢在悬崖上。走吧，今夜估摸着不会轻松了。” 春日里的河水还是有些刺骨的，沐夕颜从河里爬上来，伸手拉起苏眉，拧了拧衣服，道：“离禁军换班的时间不足一柱香了，走，咱们得抓紧时间了。” 第44章 任务 两人宛如融化在了黑夜之中，悄无声息地溜入大明宫，沐夕颜根据自己的记忆找到吴湘芷的寝殿，她独自一人坐在琴桌旁，手无力地拂着琴弦。 沐夕颜从支开的窗户中跃入，在吴湘芷惊恐的眼神中捂住她的嘴，低声道：“我是太子殿下的暗卫，我见过你，主上命我来接你出宫，明白了吗？” 吴湘芷眼中流露出一丝希望，沐夕颜确定她不会叫了后才缓缓松开手，吴湘芷转身握住她的手，道：“真的是太子哥哥让你来接我的吗？他还想着我吗？” 沐夕颜点了点头，“请您跟我走吧。” 吴湘芷紧紧地咬住唇，跟着她走，就是抛弃自己现有的一切，皇帝的宠爱，贵妃的荣耀，去做一个叛臣的妻子，承乾哥哥也那么爱她，那么疼她。 可是，他们都说，太子哥哥攻破帝都只是时间问题了，承乾哥哥要她殉葬，她不想死，她想活着，想活着。 沐夕颜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大殿，焦急道：“来不及了，您到底是走还是不走？” 吴湘芷点点头，“我跟你走。” 沐夕颜伸手拔下她头上的珠翠金钗，随意扔在一边，又蹲下撕开她华丽的裙摆，道：“不要出声，跟我走。” 沐夕颜将撕下的裙摆编成了一条绳子，在手上试了试，道：“委屈您了，只能先这样了。” 沐夕颜将她缚在自己胸前，小心翼翼地开始向下爬。 或许是因为绳子勒的她不舒服，吴湘芷不停地扭动着身体，沐夕颜腾出手紧了紧绳子，低声斥道：“不要动。” 吴湘芷皱着眉看着沐夕颜抓着崖壁颤抖的手，“你行不行啊，不会摔下去吧。” 沐夕颜没有说话，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脚下的石头是否牢靠，这崖又险又高，一旦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嘶……”沐夕颜的手被崖壁上的荆棘扎了扎，倒吸了一口凉气，但手却没有一丝松懈，血缓缓地流出，沐夕颜不停地用发麻的手去勒紧身上的绳子。 吴湘芷依旧感到不舒服，沐夕颜真想一掌劈晕她，又担心顾承熙会心疼，只能作罢。 “啊！”沐夕颜心绪一乱，踩在了一块松动的岩石上，沐夕颜忙抽出九龙鞭，向上用力一甩，缠住一棵树，止住两人掉落的趋势。 “怎么了，怎么会掉下来的……”吴湘芷吓坏了，泣道。 沐夕颜握紧了鞭子，低头看了看，已经能看见崖底的地了，看起来不过十丈高左右，沐夕颜让身体在空中摆动起来，试图重新抓住崖壁。 树承不住两人的重量，拦腰折断，沐夕颜急忙调整姿势，让自己先落地。 沐夕颜感觉一阵钝痛从她的胸口向全身蔓延开来，她艰难地解开身上的绳子，把吓晕了的吴湘芷轻轻推开，沐夕颜看了看她身上应该没有伤，只是受了惊吓而已。 沐夕颜撑着自己坐起来，腿骨好像错位了，一动就钻心的疼，胸口也隐隐作痛，沐夕颜扶起吴湘芷让她靠在树上，自己捡起了一根木棍，努力想撑着站起来，刚一用力，腿上钻心的疼痛让她手一软，又摔在地上。 林子里突然传来声音，沐夕颜紧紧握住九龙鞭，紧张地盯着林子。 “芷儿！”顾承熙的声音突然响起。 沐夕颜长舒了一口气，顾承熙带着两个侍卫从林子里走出来，紧张地看着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吴湘芷，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自己怀中，柔声道：“芷儿，芷儿，太子哥哥来了。” 见吴湘芷没有任何反应，顾承熙打横抱起她，大步朝林子里走去。 第45章 坠崖 沐夕颜伏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她用生命去爱的男人从她身边带走了吴湘芷，至始至终，仿佛从未看见她一样。 崖底又是一片寂静，沐夕颜感到冰凉从心底开始一点一点蔓延，有了吴湘芷，他的眼中就再容不下别的女人了吗，哪怕是她这个一直不离不弃守在他身边的左膀右臂，也不会再让他有一丝心疼了吗？ 沐夕颜闭上眼，静静地听着风吹过的声音，会有人来找她吗，或许会吧，等到顾承熙安顿好吴湘芷要准备攻打帝都了，会想起她这个将军吧，或者小十八，十一师兄，师傅，秦爷，会有一个人来找她吧，他们会心疼她吧。 腿好像已经疼得麻木了，沐夕颜将九龙鞭抱在怀中，轻声道：“主上，你知道吗，我也和她们一样爱你啊，甚至，我比她们更爱你。” “师姐！”苏眉看见宛如没了生息一样躺在地上的沐夕颜，扔了手中的袖刀，扑到她身边，叫道。 沐夕颜缓缓睁开眼看着她，苏眉强忍住泪水，道：“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我都准备给你哭坟了。” “呸，会不会说点好听的！扶我起来！”沐夕颜一动就疼得满头汗，“我也以为我今儿得折在这儿了。” 苏眉捡起袖刀放入袖中，背起她，道：“我说师姐你可真沉啊。” 沐夕颜笑了笑，道：“你带恭太妃回去了？” “没有。”苏眉声音有些低哑，“我到太妃宫中时，被侍卫发现了。她只说了一句话，生儿如此，尚有何求。她……用簪子自尽了。” 沐夕颜埋下头，苏眉咬咬牙，道：“你怎么回事儿，怎么摔成这样了，我回去时，吴湘芷已经在营地中了，我问了好多人，他们都说未看见你，我才寻来的。” 沐夕颜没有说话，苏眉叹了口气，道：“好了，师姐，睡吧，睡会儿就回去了。” 段晚亭、薛绍和秦爷焦急地在营地外踱步，夜色深沉，一个红衣女子背着一个人步履蹒跚地慢慢走来，段晚亭忙跑上前去，“小眉，阿薰怎么样了？” 苏眉咬着牙道：“摔下来了，腿骨错位，让你们军医给她看看吧。我还有事儿。” 段晚亭从苏眉背上抱下沐夕颜，腾出一只手拉住苏眉，低声斥道：“你想干什么？小眉，不可以意气用事！” 苏眉甩开他的手，“我没有！凭什么啊，她吴湘芷的命是命，十六师姐的命就不是命了！她为了主上做了多少，她付出了多少，她就是个傻子。我就是要去给这个傻子讨回一个公道！” 段晚亭把沐夕颜交到薛绍手上，拉着苏眉走到一边，道：“小眉，你知道她不顾一切地爱着主上，别替她做任何事，那样只会害了你和她。别忘了，你的身份是主上要严保的秘密，快走吧，她交给我们了。走！” 苏眉不甘心地跺了跺脚，转身离开。 “走吧，秦爷，你去叫一下军医。”薛绍叹了口气，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沐夕颜，道。 璇玑拉开帘子，将床榻隔开，军医轻轻捏了捏沐夕颜的腿，缓缓揉着，突然向上一推，昏迷中的沐夕颜皱了皱眉头，汗珠从头上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璇玑轻轻拭去她头上的汗，军医走出隔间，对薛绍道：“将军，沐将军的腿接好了，让她躺两天就好了，攻城之前应该能恢复。” “辛苦了。” “殿下……”不言看着一直守在吴湘芷身边的顾承熙，低声道。 顾承熙抬头看了他一眼，“说。” 不言走近了些，道：“小眉把夕颜找回来了，腿骨摔得错位了，据说一身全是伤。” 顾承熙皱了皱眉，仿佛此刻才想起沐夕颜，“什么叫把她找回来了？” 不言深吸了一口气，道：“殿下忘了吗，那一日，您只将吴姑娘带了回来，夕颜腿摔坏了，没法走，就一个人在崖底待了一天。军医也给吴姑娘看过了，只是受了些惊吓。夕颜……” “知道了，孤马上去看看她！”顾承熙点了点头，道。 第47章 北军的反击 目送着两人离开，沐夕颜看了看大帐，淡然道：“不言公子，劝劝主上，而今若是与古帅闹翻，百害而无一利。吴姑娘在军中多有不妥，没有那么多兵力来专门保护她，在大战前，将她送出营地安置。” 不言点点头，得到他的允诺，沐夕颜握住璇玑的手臂，道：“好了，璇玑，扶我回去吧，别在这儿惹人生疑了。” 看着沐夕颜被两人扶走时那艰难的样子，不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被璇玑按在床上休养了三天，沐夕颜终于能去校场看了看。 “将军您的腿好了？您没事儿了？来来来，您快来这儿坐下。” 沐夕颜无奈地笑了笑，道：“我是你们的主帅，又不是纸糊的豆腐做的，哪有那么娇气。官岽，前日北军突袭，咱们的伤亡情况怎么样，若是伤了的就安心养伤，若是……把名单整理好，该发下去的抚恤金都发下去。” 官岽笑了笑，“将军您放心吧，就北军那群怂蛋哪能伤的了我们。” 沐夕颜满意地点点头，不言走到她身边，道：“殿下叫你过去。” 沐夕颜拍了拍官岽的肩，道：“你带着他们好好训练。” “送走了？”沐夕颜低声问道。 不言点点头，“是的，去吧。” 沐夕颜掀起帘子，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站在窗边的顾承熙，单膝跪下道：“属下参见主上。” “起来吧。”顾承熙转过身，皱着眉看着起身时微微踉跄的沐夕颜，“腿伤好了吗就下地？” 沐夕颜笑了笑，“回主上，属下没事儿，不会影响攻城的。” “你可是在怪孤那日将你留在了崖底？”顾承熙眉头皱得更深了。 沐夕颜抬起头直直地对上他的目光，道：“属下不敢。属下的命都是主上的，主上让属下做什么属下就会去做的。” “还说没有。”顾承熙缓缓靠近她，“阿薰，你不会真的在怪孤吧？” 沐夕颜摇摇头，道：“属下只是想提醒主上，古帅掌握军权，您不能为了一时的欢愉而坏了复兴大计。属下多言，太子妃娘娘入京后，您该如何安置吴姑娘？” 顾承熙含笑看着她，“孤的阿薰真是长大了，语嫣不会介意的。” “那是因为她爱您，可是主上，这对她不公平。”沐夕颜提高了声音道，不知是为了古语嫣，还是为了她自己，“并且主上，您要知道，吴姑娘是当今皇帝的宠妃，您再纳入后宫，朝中的大臣怎么想？” 顾承熙的笑意消失，冷声道：“沐夕颜，你真是太大胆了！” 沐夕颜毫不退缩地看着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织，顾承熙突然伸手掐住她的脸，却没有用力，“沐夕颜，你现在越来越像苏眉了，孤倒要看看，你能管孤什么！” 顾承熙打横抱起她放在床上，沐夕颜偏过头，紧紧咬着唇，顾承熙扳过她的脸，毫不留情地吻下去，沐夕颜推了推他，被他抓住手，衣服一件一件飞离她的身体。 沐夕颜瘦弱的身体随着他的撞击不停颤抖，她拼命地咬住唇，上一次是因为吴湘芷。这一次又是，主上，在你心中，我到底算是什么。 不言看着沐夕颜低着头从帐里走出来，低声问道：“没事儿吧？” 沐夕颜摇摇头，理了理发髻，沉默着离开。 沐夕颜一回到帐中就倒在床上，璇玑无奈地脱下她的靴子，拉过被子给她盖上，门外不言的声音响起：“夕颜，殿下赐了花茶给你，清火的。” 璇玑掀起帐帘，“给我吧。” 璇玑一转身，看见沐夕颜死死盯着她手中的茶壶，吓了一跳，稳了稳心神，倒出一杯交到她手上，“有没有这么想喝啊，来，慢点喝。” 沐夕颜接过花茶，放在鼻下吻了吻，淡淡的茉莉花和菊花的香味让她安心地闭上眼，宛如置身花团锦簇的花园，她喝完了杯里的茶，道：“璇玑，我想睡一会儿。” 第48章 再一次 大军整整齐齐地在帝都城下列队完毕，沐夕颜握着九龙鞭，微微侧头看着身后的营区，这一仗打完，他就再也没有任何障碍了。 “黑甲军听令！一鼓响攻城，二鼓响附门，三鼓响未攻城者，杀兵！四鼓响未攻城者，杀将！战时，将有不顾兵退者，立斩！兵有不顾将退者，后队斩前队！”九龙鞭的鞭啸声响起，沐夕颜高声道。 战鼓缓缓擂起，犹如九天惊雷降世，黑甲军沉默，沉默。突然一声战马嘶鸣，随即万马嘶鸣，马蹄声和着战鼓声让整个战场都为他们而颤抖。 “陛……陛下……”宦官手忙脚乱地跑到顾承乾身边，帝都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在久经沙场的益阳军、雍阳军的面前，巡防营和纪城军竟是这般的不堪一击。 “慌什么！”顾承乾淡然地在宣纸上描画着，画上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顾承乾仿佛听不见外界的嘈杂声，专心致志地描着女子的三千青丝。 “陛下！”一声尖锐的女声响起，顾承乾手一抖，一道长长的墨痕在纸上划过，顾承乾阴沉着脸抬起头，看着面前神色惊慌的华服女子，看着这个他所谓的妻。 顾承乾放下笔，女子上前拉住他的手，“事到如今，陛下还想着这个女人？您该想想如何是好啊？” “啪！” 顾承乾一甩手，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打的女子跌坐在地，顾承乾在她身边蹲下，使劲掐住她的脸，冷声道：“怎么办，怎么办，你们明家把朕推上这个位置，你们问朕怎么办？这个位置，本来就该是皇兄的，他来拿回自己的东西了，朕能怎么办？” 女子惊恐地看着他，顾承乾走到一边拔出佩剑，冷笑道：“皇后不是说爱朕吗，那你就先下去等朕吧！” 女子撑起身子，不住地摇着头朝后退，顾承乾一剑狠狠刺穿她的心口，血喷涌而出，染污了身上华丽的凤袍，顾承乾狞笑道：“你们都说爱朕，你们都说不会离开朕，可是到头来呢，你们都不愿意，呵呵，你们都不愿意。” 左丞相府，沐子凡拍了拍沐夕昊的肩，欣慰地笑了笑，“昊儿，你要学着长大了，要让琴琴和你阿姊日后有个依靠。” “阿姊……”显然许久没有人在府中提起过沐夕颜了，沐夕昊愣了一下。 沐子凡抬头看着城门处烧红了的天，今日她也一定在攻城吧，老天爷啊，你带走我这把老骨头，让那战场上的箭长长眼睛，不要伤着我的女儿。 “我没能成为你阿姊的依靠，你要成为。你阿姊，吃的苦太多了，太多了。”沐子凡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提着佩剑，“好了，都回屋去，我这把老骨头，还不会散架呢。都走都走！” 把所有人都遣散回房后，沐子凡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他整了整衣冠，淡然饮下一杯酒，又将剩下的酒倒在剑上，紧紧握住了剑。 屋顶上，一个红衣女子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她才从虎烈大将军府离开，也是眼睁睁地看着段燊饮下了酒，她苦涩地笑了笑，若是今日战场上的将领是她，只怕自家人早就把她的行踪禀告给朝廷了吧。 顾承熙看着在南军攻势下节节败退的北军，满意地扬起嘴角，不言走到他身后，低声道：“殿下，小眉传出信儿来，沐相，西去了。” 顾承熙一愣，“先不要声张。” “将军，雍阳军上来了！”袁成在乱军之中找到沐夕颜，道。 沐夕颜斩下她身边一人的头，道：“好！” 两个时辰后，沐夕颜风尘仆仆地冲进中军帐中，朗声道：“帝都九门均被攻破，现由雍阳军接管。纪城军伤亡过半，剩下的人退至宫城脚下，巡防营倒戈！” 第49章 帝都的阴云 顾承熙扶起她，道：“好，阿薰，让你的人休整一下，两日后你和孤，一同攻入大明宫。” 沐夕颜浅笑着点点头，够了，能这样在他身边，就够了，她不想和吴湘芷争了，这样，就是最好的了。 “你去通知一下晚亭……算了，让薛绍去吧。去告诉你师傅，带人安抚好城中的百姓，所有入城的兵卒，一律睡在外街。” “是。” “等等！”顾承熙叫住沐夕颜，“从你师傅那儿回来后，你立刻回去休息，什么都别管，好好睡一觉。” 沐夕颜心头一暖，她习惯于为他保驾护航，有一天，他也会习惯于这样对她的关心吧。 “嗯好。” “太后娘娘……”侍女看着拿起鸩酒的明氏，哽咽道。 明氏看着杯中的酒，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她端起酒放在嘴边，却迟迟不敢喝，突然，一个红衣女子从梁上跃下，袖刀划破侍女的喉咙，冷冷地看着明氏，“别装了。” 明氏还没有来得及喊，苏眉的袖刀已经抵在了她的咽喉上，苏眉勾唇一笑，手指轻轻抵在自己唇上，道：“嘘，我不喜欢太吵。” 沐夕**马跟在顾承熙身侧，袁成回头看了沐夕颜一眼，沐夕颜点了点头，取出九龙鞭狠狠一甩，黑甲军倾巢而出。 “你这号令倒是别致。”顾承熙笑了笑，这支黑甲军，在她手上，总好过在其他人手上，至少她对他的忠诚不会改变。 顾承熙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孤听闻，你当初利用他们对西凉的仇恨激发了他们的斗志，那攻下牧马城和羌柳后，你又是用什么让他们这般骁勇善战？” “我也不知道，我并没有许诺他们什么，可只要我在，他们就愿意拼命。我对袁成说过，他们很优秀，我仅仅是把他们聚在了一起而已。”沐夕颜淡淡地笑了笑。 顾承熙笑着轻轻敲了敲她的头，“没有许诺什么？而今仗打到这个地步，可是只有黑甲军还是一个人头五十两的赏银，阿薰，你很富贵啊。” 沐夕颜耸耸肩，道：“也或许因为这个吧。只是主上，哪里是我富贵，若是您不给我银子了，那阿薰可只能去投靠小十八这个富人了。” 顾承熙笑意渐浓，道：“好了，孤什么时候克扣过你与苏眉两人的银钱。从前不会，而今不会，日后更不会。” 沐夕颜没有说错，袁成和官岽只用了一句话就让黑甲军仿佛刀枪不入一般向大明宫城冲。 “黑甲军的兄弟们，将军有伤不能冲锋，可是她在后面看着咱们呢！” 看着黑甲军，沐夕颜苦涩地勾了勾嘴唇，道：“主上，我想起了那日，宫门外也是这样砰砰作响，容姑娘带着我们，一次又一次击退叛军，一次又一次用身体撑着宫门。” 顾承熙看着她，眼中有了一丝的动容，道：“孤答应你，待孤登基后，会带着你，晚亭，小眉，一起去京西暗卫营祭拜。” 沐夕颜没有说话，她的表情有些扭曲，她仿佛用尽了浑身力气要咬碎了一口银牙，眼睛紧紧地盯着宫门，顾承熙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沐夕颜，他有一种感觉，那日树林中她杀死那两头饿狼也是这个样子。 沐夕颜突然策马上前，在宛若乌云一般的黑甲军中，她银甲白披，格外显眼。 沐夕颜一蹬脚蹬，顺手拔过身侧一人腰间的刀，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宫门处的一个人扑去。 程庭之看着朝自己扑来的沐夕颜笑了笑，该来的迟早是会来的。 第50章 只要我在 沐夕颜用尽了全部的力气，重重地将刀劈下，程庭之举剑一挡，沐夕颜狠狠压着他的剑，两人近在咫尺，沐夕颜狠狠地开口道：“程庭之，你告诉我，你怎么敢出现在这里，这里是当年三百暗卫尽忠的地方，你不配！” 程庭之笑了笑，使劲推开她，勒了勒马缰，道：“阿薰，配与不配，你说了可不算。” 沐夕颜跃上他的马，挥刀直直砍向他的脖子，程庭之向后仰身躲过，同时一脚踢向沐夕颜，沐夕颜抓着马缰翻下马躲过，又用力翻上去，手中换了一把匕首，她反手紧紧握住匕首，狠狠刺去。 程庭之握住她的手，沐夕颜狠狠地抬脚踹过去，程庭之躲开她的脚，心口处露出破绽，沐夕颜咬牙狠狠扑在他身上，匕首正正地插在他心口。 程庭之翻身落马，张开双手躺在青石地上，看着白茫茫的天空，他高高地扬起嘴角，血不停地从口中溢出，沐夕颜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咳……咳，阿薰……你，你来……庭之哥哥……咳咳咳……咳，给你说件事儿。”程庭之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艰难道。 沐夕颜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缓缓蹲下，程庭之撑起身体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塞在她手中，仰面躺下，再也没能起来。 沐夕颜双眼迷茫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手中的东西，一枚染着铜绿的虎符，沐夕颜知道，这个地方由不得她失神，她起身跃上马，举起兵符朗声道：“虎符在此，禁军听令！” 沐夕颜混混沌沌地跟在顾承熙身后走进明氏的宫殿，苏眉坐在书案上，仰着头把酒壶中的酒倒进嘴中，身边明氏面色苍白地坐在那里。 “他不在长庆殿，人呢？”顾承熙冷声问道。 苏眉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明氏，笑了笑，“约莫，是去断崖了吧。主上，你登基后，要不要重修一下这大明宫，那个断崖，真是有趣极了。” 顾承熙点了点头，指着明氏道：“看好她，不能让她寻死！” “属下遵旨。”苏眉举起酒壶，“主上来点儿吗？” 顾承熙转过身，“日后让你喝个够！” 苏眉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沐夕颜，她这是知道了她父亲西去的事情了？ 断崖上，顾承乾一个人坐在那儿，将手中的剑擦了又擦，听见声音，他抬起头，“皇兄你来了？” 顾承熙冷冷地看着他，“二弟，是孤的，孤当然要来拿回来！” “是啊，是你的你要拿回去，那朕的呢？皇兄，你的人是从这里带走芷儿的吧，她是朕的，朕也要拿回来。” 顾承熙拔出自己的佩剑，声音中带上明显的怒气：“她从来都不是你的！” 顾承乾扬起嘴角，道：“皇兄何苦自欺欺人呢，朕不能带着芷儿一起去死，皇兄你也不会就这样与她双宿双飞的。她至死，都有一个身份，她是朕的湘贵妃，入了宗室玉碟的。” 顾承熙握住剑的手骨节分明，他举剑欲刺，顾承乾扔下剑，消瘦下去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道：“皇兄，我不想做皇帝。自从我坐上这个位置，我没有一日是开心的。我最初想要的，只是芷儿而已，皇兄，你要来拿走你的东西，来吧，退位诏书我已写下了，皇兄，不必你动手，你何必再背上一个杀害弟弟的名声呢，今日这里所有的人都会看见，是朕，自行了断。” 话音刚落，他飞身跃下断崖。 顾承熙愣了一愣，快步上前，却只能看见那明黄身影迅速坠下。 “主上……”沐夕颜缓缓走到顾承熙身后，轻声道。 顾承熙转过身，“罢了，派人下去吧。阿薰，辛苦你了，回家去看看吧。” 第51章 尘埃落定 沐夕颜隐约觉得此时的顾承熙有些奇怪，她拱手拜了拜，“那好，属下告退。” 司夏牵着她的马在宫门口等她，沐夕颜小跑着跑到他面前，接过他手里的缰绳，干脆地翻身上马，她调转马头看了袁成一眼，道：“袁成，你和官岽把人带回营地，休整一下后你俩来左丞相府找我，请你们喝酒！” 沐夕**着马奔驰而去，她不相信程庭之说的话，他一定是在骗她，一定不可能！她要回去问问爹爹，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左丞相府门口，沐夕颜勒住马，不敢置信地看着府内府外飘飞的白绫，她翻身下马，腿一软险些摔在地上，司夏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将军。” “走……先进去！” 管家都安听见声音迎出来，看见银甲披身的女将，揉了揉眼睛，道：“大……大小姐？” 沐夕颜抓住他的手臂，“是谁？” “大小姐……是……是老爷！”都安泣道。 沐夕颜推开他，跌跌撞撞地朝着正厅跑去，银甲碰撞的声音让厅中的人都回过头看着她，沐夕颜一个一个看去，有些人还是熟悉的模样，有些人只觉似曾相识，还有些人她并不认识 沐夕昊从地上站起来，哽咽道：“阿姊，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沐夕颜看着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沐夕昊，眼眶一湿，她抱住沐夕昊，“你长高了，也长大了。昊儿，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来琴琴，这是我阿姊。阿姊，这是我妻子储琴琴。”沐夕昊从地上扶起储琴琴，道。 储琴琴福了福身，“弟媳见过阿姊。” 沐夕颜扶起她，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嘴角缓缓上扬，“嗯，昊儿这是当爹了？昊儿，你先回去吧，我想和父亲说说话，所有人都走吧。” 都安最后离开，刚要出门，沐夕颜示意司夏关上门，叫住都安，“安叔，您留一下，我问您点事儿。” 都安回过头，疑惑地看着她。 沐夕颜缓步走到他身边，道：“安叔，你在家里多少年了？我记得，好像从我记事起您就在家里了。” 都安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道：“小人自打老爷与夫人新婚就在府中了，那时老爷还未位极人臣，夫人也还……” 沐夕颜咬着唇深吸了一口气，道：“那我问您，昔日母亲生产，我与昊儿，究竟谁先出产房？” 都安如遭雷击一般呆立在那里，沐夕颜紧紧地盯着他，手不自觉地握在剑上，程庭之告诉她，为她接生的产婆在程家曾经说漏了嘴，说先出产房的是公子，而后对外却说的是女孩儿是阿姊。 沐夕颜咬牙又问了一遍，手中的剑突然出鞘抵在都安喉咙上，“我只想要一个答案，况且我既然来问你，就自然是知道了什么的。” 都安缓缓跪下，对着沐子凡的灵柩叩了三个响头，才颓然跌坐在地，道：“小姐既然都知道了，原本是回来兴师问罪的吧。是，当初先出产房的公子，后来大夫说公子体弱，老爷和夫人就商量对外称小姐您要长于公子，以便……” “以便所有的苦都让我吃，所有的好都是他的，是吗？以便我无时无刻不让着他，无时无刻不照顾他，是吗？”沐夕颜身形一个踉跄，反问道。 都安闭上眼没有说话，沐夕颜突然笑了笑，泪水融进了笑容中，她缓缓收起剑，推开门的手不停地发颤，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沐夕颜转头一看，都安已经撞死在了柱子上。 沐夕颜闭上眼，她今天已经见了够多的血了。 沐夕昊站在院子里看着她，不知为什么，他没有听她的话回房去。沐夕颜淡漠地从他身侧走过，沐夕昊茫然地看了储琴琴一眼，唤道：“阿姊？” “闭嘴，滚开。”沐夕颜侧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是她在战场上时方才有的凶狠，“我不是你阿姊。司夏，我们走。” 帝都最繁华的长街此刻也是萧条无比，百姓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沐夕颜失魂落魄地走在长街上，身后跟着牵着马的司夏。 沐夕颜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小时候，她总以为自己是阿姊，就应该让着弟弟，应该保护弟弟，应该懂事一些，她从来不和弟弟争什么东西，哪怕她很喜欢。 第52章 当年真相 自从进入暗卫营，爱上顾承熙后，她时常在想，若是她是妹妹该有多好，那样的话，她就还是丞相府受尽宠爱的大小姐，顾承熙的太子妃或许就应该是她。 都安对她说不要记恨沐子凡，怎么能不恨呢，她吃的所有苦，受的所有罪，他们怎么会明白，他们怎么会懂，她有多恨，有多恨！ 只因为他们的一念之差，她的人生，天翻地覆，分崩离析。 “将军，将军您说句话好不好，你这样司夏害怕。”司夏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沐夕颜停下脚步，慢慢转过头看着她，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沐夕颜笑了笑，道：“司夏你知道吗，我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咱们现在去哪儿？”司夏看了看满目疮痍的长街，道。 沐夕颜抬头一看，居然还有一家酒家开着门，匾上苍劲有力地写着“月香楼”三个字，沐夕颜擦了擦眼泪，道：“不走了，你回去把官岽和袁成给我叫来，我请你们喝酒。” 沐夕颜走进酒家，店家是个美艳的女人，在柜台后打着算盘，听见声音头也没抬，道：“客官喝酒吗？今儿只有竹叶青了。” “好，那就竹叶青。”沐夕颜拣了个位置坐下，将头埋在手中，过了半晌，她才道：“老板娘，今儿你还开门啊。” 女人一边倒酒一边道：“再乱的世道，也会有喝酒的人。瞧，您不是来了吗？来客官您的酒，甭叫我老板娘，单名一个月字，叫我月娘就好。” 沐夕颜低头想了想，“是的呢，你就不怕吗？” 月娘又回到柜台后打算盘，闻言笑了笑，道：“这城中的兵啊，我好多都认识。城外的兵嘛，女将军您在这儿，怕是不会有人来找我麻烦吧？” 沐夕颜仰头喝下杯中的酒，抬头看着她，“你心也是大。行，今儿在你这儿喝了酒，回去我会给手底下的人打招呼，不会有人来闹事的。” “将军，将军！”袁成和官岽咋咋呼呼地撩开帘子走进来，“怎么都先喝上？” 沐夕颜伏在桌子上，笑着看着他们，“你们来了？来，喝酒，快点儿！” 三人坐下后，袁成拍了拍沐夕颜的肩，道：“将军，您是谁啊，您是咱们黑甲军老大啊，您一句话，上天入地，咱们黑甲军义不容辞。我虽然不知道您这是怎么了，但您别担心，有咱们呢。” 沐夕颜定睛看着他，泪水慢慢涌上来，她擦了擦眼泪，“来，喝酒。” 月娘都不知道这四人喝了多少酒，最后只看见那两个粗壮些的男人扶着那女将军和清秀些的小兵出去了。 袁成架着沐夕颜，沐夕颜手舞足蹈道：“来来来，袁成，走咱们接着喝！” “我的天，这将军喝了酒发酒疯啊。”袁成对官岽笑道。 官岽一只手提着司夏，道：“没事儿，她这是心里有事吧。” 沐夕颜狠狠地推开扶着她的袁成，道：“为什么都要骗我，为什么都要瞒着我！我一直，一直以为自己是阿姊，所以我什么都挡在他面前，结果他们都骗我，骗我保护他，骗我进暗卫营，都骗我！” 袁成愣了愣，也不知道她说的是谁，只好又去扶她，道：“好好好，他们都是混蛋，来将军，走。” 沐夕颜又推开他，转身蹲在地上，将头埋下，低声抽泣着。 第53章 借酒消愁 顾承熙独自一人走进长庆殿，缓缓走上丹陛，他刚刚还握着佩剑的手此刻正抚上那张龙椅，他想摸一摸，这椅子上，是否是鲜血淋漓。 顾承熙在龙椅上坐下，陷入了沉思之中，没有人敢去打扰他，便也就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顾承乾的尸体已经找到了，不言犹豫了一下走到丹陛下，道：“殿下……” 顾承熙突然抬起头，用一种极为阴冷的目光看着他。不言一愣，他从小就跟着顾承熙，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他的这种目光，突然，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什么错误。 不言迅速跪下，朗声道：“陛下！” 沐夕颜最后被袁成背回了大营，璇玑将她安置好，叹了口气，坐在她床下守着她。 梦中，沐夕颜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父亲，娘亲，还有昊儿，他们在一起，娘亲坐在花园里的紫藤架下做刺绣，父亲则在一边看书，她与昊儿在一旁玩闹，父亲就会放下书一手抱起一个转圈，娘亲总会嗔怪父亲…… 沐夕颜惊坐起身，揉了揉宿醉后疼痛不已的头，璇玑倒了杯茶给她，沐夕颜皱了皱眉，“我怎么在这儿，我睡了多久了？” 璇玑含笑看着她，道：“你睡了两天了，那日你喝多了酒，让袁成给你背回来的。” “两天了？”沐夕颜一愣，“宫中怎么样了，主上呢，他……” 璇玑把软甲取下来放在她身边，道：“宫中一切都好，陛下有旨，让你醒了后进宫去见他。” 司夏牵着马在帐门外等着她，见她出来，忙说：“将军，您弟……嗯，那个丞相府的公子在营门外等了您许久了，您见是不见？” 沐夕颜翻身上马的动作缓了一缓，语气生硬道：“不见，你让他回去吧。” 沐夕颜走进长庆殿的南书房时，段晚亭和苏眉已经在里面了，沐夕颜给顾承熙行过了礼，站到苏眉身边。 顾承熙已换上玄色的龙袍，他将目光落在沐夕颜身上，道：“当初朕能离开京城，暗卫营功不可没，之后你三人又一直忠心耿耿，那日攻城，朕答应阿薰，待朕入主大明宫，就带你三人一同前去暗卫营祭拜，乘着登基大典还未举行，还能少些约束，就今日去吧。” “是。”三人拱手行礼道。 沐夕颜抬头看着顾承熙，道：“主上，阿薰还有一事相求。阿薰还想带一个人同去。” 加上不言和两个亲兵，一行几人低调地离开大明宫，穿过帝都来到早已是一片烧焦了的废墟的京西暗卫营。 “怎么，这里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从来没有打扫吗？”段晚亭有些惊讶道。 苏眉冷冷地抬眼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阳，道：“是程庭之安排的，不许任何人动。他在下令焚毁暗卫营的时候，将暗卫的尸体，埋在了地下。” 沐夕颜闻言微微有些失神，程庭之，那日在宫门，按照他的武功不应该留下那个破绽让她有可乘之机，后来一想，他是一心要死在她手中，死在他曾经最要好的小妹妹手中。 一人从一旁走来，跪下道：“臣叩见陛下。” 顾承熙点点头，这便是沐夕颜说的那人？ 沐夕颜看着他，他梳理好了从前总是乱糟糟的头发，剃掉了胡子，换上一身纯白的素衣，倒不像他了。“秦爷，这儿就是暗卫营，容姑娘就在这儿。” 不言将备好的香蜡贡果交给沐夕颜，苏眉帮着她把东西摆出来，沐夕颜数着香的数量，数到第二百九十八的时候，她愣了一下，与苏眉对视了一眼，随手折断了手中的三炷香。 秦爷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交到沐夕颜手中道：“丫头，把这个埋在这儿吧，这是她的东西，原本我想留着做个念想，还是还给她吧。” 顾承熙负手看着那枚玉佩，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清楚地记得容筝从不佩戴任何饰物，那是在哪里见过这种样式的玉佩。 第54章 废墟 三人跪在简陋的祭台前，苏眉执起酒樽，将酒淋在地上，淡淡地笑了笑，道：“容姑娘，你说说你，从前成天对我们这么凶，现在怎么凶不起来了？有时我，还挺想让你再凶一凶我的。” 沐夕颜和段晚亭也微微扬起了嘴角，沐夕颜用手刨了一个坑，把玉佩埋进去，道：“容姑娘，我们回来了。您当初要我们保护好主上，我们做到了，您放心。” “不言，去取三炷香来。”顾承熙淡淡地开口吩咐道。 不言点燃香，交到顾承熙手中，顾承熙接过香，拜了三拜，将香插在炉中，道：“不言，你记得吗，有一次，朕被刺杀，容筝挡在朕面前，被刺的浑身是血，就是不让开。” 不言点点头，道：“当然。” 一直沉默的秦爷突然跪下道：“陛下，臣斗胆向陛下求一个恩典。禁军不养闲人，臣又伤病繁多。臣愿来此看守，终生不离。” 顾承熙点了点头，“准。” 沐夕颜喝掉杯中的酒，道：“时间不早了，回吧。而今主上的身份不一样了，不可同日而语了。” “那日怎么喝那么多酒？”在路上，顾承熙突然开口问道。 沐夕颜愣了一下，苦涩地笑了笑，道：“回了趟家，知道了些以前的事儿。” “庭之告诉你了？”段晚亭低声道。 沐夕颜抬头看着他，“你也知道？所以小十八也知道？就我一个人不知道吗？” “小十八不知道。”段晚亭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也是他偶然给我说的，阿薰，你怎么想？” 沐夕颜摇摇头，顾承熙轻咳了一声，道：“钦天监将登基大典定在了初十，明日，朕在半月台宴请随朕征战的所有将领。” 沐夕颜看着顾承熙，他是故意要扯开这个话题吗，沐夕颜点点头，笑了一笑，“好啊，主上可要当心喝不赢那些人呀。” 段晚亭看沐夕颜笑了，也跟着笑了，点了点头。 太后吴氏的慈喜宫中，吴氏看着吴湘芷，淡然道：“你倒是好福气，他还念着你。” 吴湘芷低眉敛目道：“陛下是对我挺好的……只是，只是他，从来都，都不在我那儿留宿。” “家中这一辈，怎么出了你这样愚蠢的人！”吴氏冷眼看着她，“你可别忘了，你是先帝的妃子，你若是这么急着爬顾承熙的龙床，只会让他对你心生厌恶！更何况，他是有明媒正娶的太子妃的。” 吴湘芷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咬着唇道：“臣妾知道了。” 顾承熙将吴湘芷安置在了离长庆殿最近的染梅轩中，吴湘芷回到染梅轩，奶娘良嬷嬷道：“娘娘，陛下说他待会儿会过来。” “娘娘？而今我是什么娘娘？是先帝的太妃还是当今陛下的妃子？姑母话里话外瞧不上我，我算是什么！”吴湘芷凄恻一笑，道。 “这是谁惹到咱们芷儿了？”顾承熙走进来，浅笑道。 吴湘芷眼睛一亮，忙行礼道：“参见陛下。” 顾承熙扶起她，道：“怎么了，朕这几日事多，未顾得上你，生朕的气了？” 吴湘芷垂下眼，道：“芷儿不敢。芷儿是生自己的气，而今陛下已是九五至尊了，再也不是芷儿的太子哥哥了。陛下会迎回皇后，而芷儿，会将陛下陷于两难境地，芷儿气自己一次又一次拖陛下的后腿。” 顾承熙轻轻抚上她的脸，柔声道：“别胡说，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你，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 吴湘芷轻轻靠在他肩上，柔声道：“今日陛下留下来好吗？” “今日不行。”顾承熙吻了吻她的额头，“今日宴请南军将领，你乖乖的早些休息。” “哦？那救我的那个女将军也会去了？”吴湘芷抬头看着顾承熙道。 “吃醋了？”顾承熙双目含笑看着她，“她当然要去。” 吴湘芷娇羞地低下头，嗔道：“陛下说什么呢，那女将军救了芷儿，芷儿还未来得及向她道谢呢。” 顾承熙笑了，站起身来，吴湘芷起身熟练地理了理他的龙袍，顾承熙揽住她的肩，“会有机会的，好了，朕走了。” 顾承熙走后，吴湘芷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良嬷嬷走过来，“这陛下身边，还有个女将军？我说小姐，您可得注意啊。” “胡说什么！”吴湘芷低声斥道，烦躁地挥了挥手，“那是陛下极为看重的人，你莫要像从前对付先皇后那样，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去了！” 第55章 染梅轩 初三，古语嫣和顾千琴的仪仗到达了帝都，顾承熙带着薛绍沐夕颜段晚亭亲自在城门口迎接。 “臣等参见江琴公主，参见娘娘。” 顾千琴身着赤色蜀锦绣仙鹤宫裙缓步走下马车，在顾承熙面前施然跪下，道：“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承熙扶起她，“王姊快快请起。” 另一驾马车上，古语嫣抱着一个襁褓小心翼翼地走下马车，沐夕颜对顾承熙点点头，快步上前扶住古语嫣，“给娘娘请安了。” “夕颜，可算是又见到你了。”古语嫣明媚地笑道。 沐夕颜好奇地看着她手中抱着的襁褓，古语嫣感受到她的目光，笑道：“你们都走了六个月了，是个男孩儿。” 顾承熙走到她身边，沐夕颜识趣地退在一边，顾承熙接过襁褓，动作小心翼翼竟至于有些笨拙，“这……这是朕的皇儿？” 古语嫣点点头，众将齐声道：“给陛下贺喜，给娘娘贺喜。” 顾承熙低头看着古语嫣，柔声道：“辛苦你了。” 顾千琴悄声对沐夕颜道：“阿薰，过会儿你到我宫中来。” “他把吴湘芷安排在了哪儿？”沐夕颜刚跪下还未来得及行礼，顾千琴就直接了当地问道，看她紧紧握住扶手的手就知道她有多生气。 沐夕颜舔了舔干裂的唇，道：“染梅轩。” “染梅轩？”顾千琴怒极反笑，“呵，本宫不在，他就这般行事？阿薰，你为何不劝着他，你可知道，那是顾承乾的贵妃，按理来说，她还是太妃！陛下怎么能再将她纳入宫中！” 沐夕颜低下头，苦涩地笑了笑，“怎么没劝呢，公主，主上的性子您还不清楚吗？若是没有吴姑娘……罢了，都已成这样，便遂了他的愿吧，遂了他的愿吧。” 顾千琴认命般地闭上了眼，道：“想来你也是尽力了的。他要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做不到的，还好语嫣性子好，必然不会计较这些。” 出了顾千琴的漪澜殿，一个侍女拦住她，道：“给沐将军请安，奴婢是娘娘身边的侍女素瓷，娘娘请将军前去永宁宫叙旧。” 沐夕颜微微皱了皱眉，道：“陛下此刻陪着娘娘，我去不好吧？” “陛下前朝事忙，已经前去长庆殿了，将军请吧。”素瓷微微欠身道。 沐夕颜点点头，随着她走了。 古语嫣坐在床榻边轻轻摇着摇篮，看见她来了，忙道：“你来了，快过来坐。” 沐夕颜走到她身边坐下，古语嫣抱起孩子，放到沐夕颜手中，道：“来，你抱抱他。” 沐夕颜浑身僵硬地抱着孩子，笑了笑，道：“娘娘，我这手就不是抱孩子的手，您快抱着吧，若是摔了小皇子，我就是有一万条命也是不够死的。” “来人啊，把孩子抱下去吧。”古语嫣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沐夕颜有种不太好的感觉，果然古语嫣开口便问道：“夕颜，陛下将那位姑娘安排在哪儿了？” 沐夕颜内心哀嚎了一声，面上却还是云淡风轻道：“娘娘说什么呢，哪有什么姑娘。” “你别瞒着我了，迟早要知道的。”古语嫣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探子给王姊回话时我听见了，你就给我说句实话吧。陛下不告诉我，想必一是怕我多想，二是怕我前去为难那个姑娘，可是夕颜，你是知道我的，我怎么会去做那样的事儿呢。我就想知道！” 沐夕颜叹了口气，道：“她的确在宫中，娘娘也不必忧心，主上还是念着娘娘的。” 古语嫣抬起头看着长庆殿的方向，道：“今日我方一见陛下，便知道他的心不在我这儿了。夕颜，他定是愿意给那姑娘最好的吧，否则，今日我应该在凤栖殿，而非这儿吧。” “娘娘当真多心了，吴姑娘也不在凤栖殿中。”沐夕颜忙宽慰她道。 古语嫣摇摇头，“那日后呢？陛下也从未说过要将凤印给我的话。她是太宗指婚给陛下的，母家又有如此大的势力，我不过是陛下为了拉拢爹爹的一个工具罢了，而今陛下帝位稳固，哪里还需要我了。” 沐夕颜愣住了，她原本以为顾承熙未将古语嫣安置在凤栖殿不过是想等待册封后再行打算，此刻古语嫣一说，她倒觉得以顾承熙对吴湘芷的宠爱来说，让吴湘芷入主中宫也非不可能之事。 “不会的，娘娘放心，若是陛下有此心意，夕颜定会规劝陛下的。”沐夕颜实在是坐不住了，起身告退，“臣军中还有日后，先行告退。” 第56章 回宫 沐夕**在马上，任由司夏在前面牵着马，细汗在手心中一层又一层地渗出，古语嫣是一心一意爱着主上的，若真是像她所说那般…… “将军，去哪儿啊？”出了皇城，司夏问道。 沐夕颜沉思了片刻，道：“回大营吧。” 沐夕**在马上，远远就看见营门口站着的沐夕昊，沐夕颜皱了皱眉，从司夏手中接过马缰，策马上前，在他面前停下，下马问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阿姊……事情我都知道了。”沐夕昊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你会因为那个不要我了吗？阿姊，我真的从来都不知道，我也习惯了将你当作姐姐。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父亲不在了，不管我是哥哥还是弟弟，我都要成为你的依靠。” 沐夕颜冷哼了一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却被似乎已经有了触动，“成为我的依靠？你瞧瞧你现在的模样，再瞧瞧沐府，我能依靠你什么？回家去，这里兵荒马乱的。” “那你呢？你还要我吗？”沐夕昊急切地问道。 沐夕颜承认自己对他的照顾就像对顾承熙那样，已然成了一种无药可救的绝症，她转过头，道：“我军中还有事，你先回去。” “古帅在吗？”沐夕颜走到古樊的大帐外，问道。 古樊听见声音，迎出门来，“怎么是你？可是有何事吗？” 沐夕颜笑了笑，道：“末将刚从宫中出来，娘娘心念元帅安慰，特命末将给元帅带话，要元帅日日记得服药，不能多饮酒。” “你进来吧。”古樊侧过身，沉声道。 两人落座后，古樊叹了口气，道：“娘娘还好吧？本帅正想着明日进宫面圣，前去看望娘娘，顺带禀告陛下本帅告老还乡的愿望。” “不可！”沐夕颜脱口而出道。 古樊皱了皱眉，“为何？本帅手握重兵，又为国丈，若迟迟不交兵权，岂非让陛下生疑？这个道理，本帅还是懂的。本帅只希望交了兵权，陛下能好好待娘娘。” 沐夕颜揉了揉眉心，顾承熙想立吴湘芷为后绝没有那么容易，若是古樊还手握重权，那么他还有可能因为需要古樊来震慑朝臣而立古语嫣，若是古樊交了兵权，那古语嫣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了。 “古帅稍安勿躁。而今主上初登帝位，朝臣人心未定，古帅若辞官回家，岂非让人觉得主上忌惮功臣，连岳父都容不下。况且雍阳军此时也需有古帅您来坐镇才行。”沐夕颜找了个借口，道。 古樊看了她许久，终于缓缓点了点头，道：“沐夕颜，若非你是个女儿身又对陛下忠心耿耿，本帅定要招你到麾下！” 沐夕颜拱手拜了一拜，“多谢元帅，那末将就先告退了。” 古语嫣含笑看着抱着孩子的顾承熙，道：“陛下，给孩儿取个名字吧。” 顾承熙抬起头，想了想，道：“既是长子，那便是大宣未来的骄阳，便叫昀昱如何？” 古语嫣微微一笑，道：“臣妾觉得甚好。” 顾承熙走到她身边，柔声道：“你生产时朕不能在你身边，让你在聿明城中担惊受怕，苦了你了。” 古语嫣摇摇头，将头靠在顾承熙肩上，“臣妾不觉得苦，也不会觉得委屈。只要是陛下好，臣妾怎样都可以。” 顾承熙揽住她，“朕亏欠你的，远比给你的多。语嫣朕想……罢了，不说那些了，今日朕好好陪着你和昱儿。” 古语嫣点点头，她知道，而今顾承熙对她的每一分柔情都是上天施舍，她会珍惜。 笑笑很伤心啊，没有收藏，没有评论，读者宝宝们你们让笑笑知道你们的存在好不好 第58章 一定要出一个皇后 吴湘芷挣开来，跪在地上，低声抽泣道：“芷儿已是不洁之人，怎敢再奢求成为陛下的正妻，芷儿不愿陛下在芷儿与姐姐之间为难，只求一死，求陛下恩准。” 顾承熙扶起她，“怎么会这么想，可是何人对你说了什么？” 吴湘芷摇摇头，道：“陛下虽然承诺要许芷儿皇后之位，可姐姐才是陛下明媒正娶的正妻，又为陛下诞下长子，芷儿不愿与姐姐争什么。” 顾承熙眉头紧紧皱起，扶着她在小榻上坐下，“可是语嫣来找过你了？” “没有没有，陛下不要怀疑姐姐。”吴湘芷泫然欲泣，“都是芷儿不好，芷儿不愿成为那祸国的妖姬。哪日若是陛下也听信了外人说芷儿不贞，同入两帝后宫，也定会赐死芷儿。那芷儿情愿如今一死。” 说罢，她从头下拔下一根簪子，不管不顾地就朝着喉咙刺去，顾承熙抓住她的手，夺下簪子，把她抱在怀中，“不许做傻事。朕答应你的事情何时食言过，来人啊，芷儿今日去了何地，见了什么人？” 良嬷嬷在一旁跪下道：“回陛下，小姐今日去向太后请了安，回宫时路过永宁宫，听见……听见……” “听见什么？”顾承熙厉声喝道。 良嬷嬷浑身一颤，道：“听见几个宫女在那里嚼舌头……” “岂有此理！”顾承熙拂袖起身，怒道，“朕的后宫怎会有如此搬弄是非的人，良嬷嬷，看好你家小姐，切莫再叫她寻了短见！” “陛下，陛下三思啊陛下，陛下！”不言疾步跟在顾承熙身后，不停地想要夺下他手中的佩剑。 “滚开！”顾承熙冷冷地看了不言一眼。 不言跪在顾承熙身前，道：“不言恳请陛下三思！” 顾承熙抬头看了看永宁宫的牌匾，心下好似清醒了一些，他在做什么，语嫣的性子如何也不该是那搬弄是非的人，不过是几个宫女罢了，自己竟是提着剑来找语嫣兴师问罪来了。 顾承熙深吸了一口气，把剑交给不言，不言的心落回原位，忙不迭地收起剑来。 顾承熙正欲走进去，想了一想，还是转身离开了。 殿门处，古语嫣扶着雕花木门笑了笑，陛下，您在害怕什么，为何不敢进来，只要您说，不就是一袭凤袍一顶凤冠吗，臣妾让就是了。 “小姐，陛下提着剑去永宁宫了。”良嬷嬷嘴边的笑意如何都掩饰不住，道。 吴湘芷瞥了她一眼，“什么？不会吧，那永宁宫可有出事？良嬷嬷，我拿性命要挟陛下，可是太过分了？我并不想伤害永宁宫的那位。” “我的小姐啊，您就是太善良了。”良嬷嬷劝道，“永宁宫不还有个皇子吗，陛下再怎样也不至于杀了那位吧。您也听太后说了，您要是不能登上后位，家里可就要将二小姐送进来了。” 吴湘芷慢慢握紧手，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次日，古语嫣做了些吃食给顾承熙送去，南书房外，不言拦住她道：“娘娘恕罪，陛下与古帅正在殿内议事，要不娘娘先在偏殿内等一会儿？” “陛下与父亲在议事？”古语嫣微微一笑，道，“那本宫就不打扰了，这些糕点有劳你待会儿呈给陛下吧。” “回陛下，此番回京，军中战功卓越者的名单皆在此，另益阳军和雍阳军不宜在帝都驻扎过久，臣与程帅商议过了，若陛下没有别的吩咐，登基大典后，臣与程帅便率部回防了。”古樊将奏折呈上去，道。 顾承熙接过奏折，放在一边，“此番大战，巡防营纪城军和禁军都有一定损耗，从益阳军和雍阳军中挑选一些精兵强将，补充帝都防卫力量吧。” “是！”古樊拱手道。 顾承熙微微笑了笑，道：“您去看过语嫣和昱儿吗？” 古樊也笑了笑，道：“还没有，娘娘只要在后宫中体恤陛下，和睦嫔妃，臣就可以放心了。未有陛下圣旨，臣不敢擅自进入后宫。若陛下无事，臣便告退了。” 古樊走后，顾承熙打开奏折，薛绍，段晚亭，沐夕颜……雍阳军的主要将领没有一个在名单的前面，顾承熙眉头放松了些，雍阳军和益阳军都要在登基大典后才回防，那么…… “不言，让礼部将凤印凤冠凤袍送到永宁宫去。” 第59章 她的眼泪 “将军，近日见您都是忧心忡忡的，怎么了？”袁成看着来校场督训的沐夕颜，问道。 沐夕颜摇摇头，顺手拿起一旁的一杆银枪，用手按了按刃，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我还是适合带兵啊。来，袁成，咱俩比试一番！” 袁成也拿起一杆银枪，“属下怎敢和将军比试？” “废话少说！”沐夕颜双手握紧银枪，跃起劈下，袁成一挡，后退了一步，站稳了后大喝一声，举枪便刺。 沐夕颜勾了勾唇，以枪支地，双手握紧枪杆踢向袁成，袁成抓住她的脚腕一扯，沐夕颜松开手，借着力一翻，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白孔雀。 比武台下，薛绍含笑看着沐夕颜，这丫头，真是从来不让人啊。 “师傅！”沐夕颜余光瞥见薛绍，眼睛一亮，飞身跃下比武台，“你怎么来了？” “臣妾参见陛下。”古语嫣行礼道。 顾承熙扶起她，凤冠正放在妆台上，凤袍也挂在一旁，“怎么样，试过凤袍了吗？” “还没有呢。”古语嫣温柔一笑，“陛下，今日臣妾命小厨房做了燕窝粥，还有陛下喜欢的水晶糕。” “好。”顾承熙张开双臂，古语嫣帮他脱下外袍，乳母将顾昀昱抱上来，顾承熙接过孩子，笑着看着他睁着的眼睛，“昱儿，昱儿……” 古语嫣笑着看着他，侍女一个接一个地端上菜，不言突然走进殿里，低声在顾承熙耳边说了几句，顾承熙焦急地将顾昀昱交给乳母，急急地离开。 古语嫣的笑容僵在脸上，不言朝着她拱手一拜，古语嫣叫住他，“不言，把外袍给陛下带上。” 不言走后，古语嫣摒退了所有侍女，呆呆地一个人坐在妆台边看着华丽的凤袍，是去那位姑娘那儿了吧，陛下，你哪怕有一次直接告诉我，也是好的啊。 “来人啊，明日请沐将军进宫。” 沐夕颜走进永宁宫，殿中只有古语嫣在轻轻摇着摇篮，沐夕颜行过礼，道：“怎么就娘娘您一个人在，宫女呢？” 古语嫣并没有抬头，只是看着顾昀昱，淡淡地开口道：“来了，来，过来坐。” 沐夕颜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古语嫣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走上前一看，摇篮边放着一壶酒，沐夕颜小心翼翼地开口：“娘娘，您喝酒了？” 古语嫣笑了笑，终于抬头看着沐夕颜，道：“夕颜，在这阖宫之中，我没什么可以信任的人，思来想去，唯有将昱儿托付给你和王姊，我才能放心。” 沐夕颜一愣，“娘娘您说什么呢？” 古语嫣缓缓抬手倾出一杯酒，看着杯中晶莹的液体，她撑着摇篮站起身，端着酒杯走到妆台边，嗤笑一声，道：“夕颜，你看看，这凤袍美吗？” 沐夕颜不知该如何回话，古语嫣将酒猛地泼到凤袍上，看着地上泛起白沫的痕迹，沐夕颜几近目眦欲裂，她顾不得规矩，拉住古语嫣，“你喝的是什么？里面是什么！” 第61章 决绝成全 “古帅节哀。”沐夕颜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起，不能让古樊知道古语嫣的死因，永远不能，“娘娘走前曾托末将转达元帅，请元帅照顾好自己，按时服药。” 古樊手中的剑颓然坠地，沐夕颜叹了口气，从袖中摸出一根簪子，上前扶住古樊，道：“末将曾在帅府中见过此物，斗胆从永宁宫中带了出来，古帅留个念想吧。” 古樊呆呆地望着簪子，精雕细琢的海棠花之间雕着两只蝴蝶，古语嫣在帅府中，在雍州，就如同一只蝴蝶一样。 “嫣儿！啊！为父无用，为父无用啊！夫人，我对不住你！”古樊握紧了簪子，老泪纵横仰天长啸。 古语嫣以国礼葬入了皇陵，谥号惠安皇后，同日，圣上下令，册封吴氏女吴湘芷为皇后。 “这……这这，这成何体统啊？”下朝后，太傅齐溙哀声叹气道。 “夕颜拜见太傅。”沐夕颜走上前敛袖行礼。 齐溙看着她，想了想，“哦，你……你是沐相的女儿。哎呀，了不得了，现在是陛下的亲信，女将军了！” 沐夕颜听出了他的不满，笑了笑，“太傅折煞夕颜了，只是有些话，太傅在夕颜面前说过了便好了，万万不可再对他人说了。太傅要当心，这祸从口出。” 齐溙冷哼了一声，“老夫行的正坐的直，何须当心，这……这等违背人伦之事……” “齐大人！”沐夕颜打断他的话，“您莫不是糊涂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也不知道了！大人切记，今朝已非从前了，由不得您随意评议主上的旨意！” 齐溙气的浑身发抖，“你……你一个女子，敢这样对我讲话！好……好！” 沐夕颜无奈地看着他蹒跚离开的背影，清明了一生的老人家，要让他接受这道旨意的确强人所难了些。 “出什么事儿了？”薛绍走到她身边，问道。 沐夕颜耸耸肩，朝着齐溙离开的方向努努嘴，道：“老头儿倔劲儿上来了，不拦着他，指不定一会儿说出什么话来了。读了一辈子书，装了一肚子的人伦道德，偏偏未学会这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薛绍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敲了一下她的头，“你这小丫头，在军中待了些日子出息了是吧，越发没有个女子的模样了！” 沐夕颜无奈地张开双手，道：“还不是和师傅您学的？” 路过沐府，沐夕颜不自觉地勒住了马缰，司夏忍不住道：“将军，要不您就搬回来住吧？” 沐夕颜咬了咬唇，“我如今住回来像什么样子，行了，看见没什么我就放心了，等主上将官邸赐下来，我也就可以不用住在大营里了。” “任务清楚了吗？”入了夜，南书房内，顾承熙看着苏眉，将书写着任务的密信交给她。 苏眉拆开信看了一眼，点点头，抱拳漠然道：“属下清楚，今夜骠骑将军府，一个不留。” 顾承熙注视着她，烛光下，他的神情看的不大清楚，“你亲自去，真的可以吗？” 苏眉勾了勾唇，道：“主上不必担心，能亲手杀了他们，是我多年的愿望。十八还要多谢主上成全。” 苏眉撑着剑坐在将军府的房顶上，顺手拿起手边的酒，满满地灌了一大口，她用手背擦了擦唇边的酒渍，飞身跃下，张扬的红裙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妖娆，她不是苏眉，她是名满江湖的燕子娘。 主院中，苏眉推了推精致的面具，瞥了一眼院中守卫和侍女的尸体，裙摆在血泊中被浸湿，苏眉在房门口侧耳听了听，不堪入耳的声音告诉她，她这位曾经征战沙场的爹爹已经安逸得太久了，连房外的打斗声都听不见了。 苏眉踹开房门，将手中的剑朝着床榻狠狠掷去，一声闷声响起后，秽言秽语声消失了，苏眉在女子尖叫之前刺穿了她的心口。 “唔，又是个新人。”苏眉鲜红的唇缓缓勾起，伸手取下面具，附在骠骑将军耳边道：“爹爹，别来无恙啊。” 第62章 成何体统 血将她的身影染的分外妩媚，苏眉手中的剑不停地插入将军府中的每一个人胸口，她冷冷地看着他们求饶或抵抗的样子，他们或许早就不记得，曾经有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姑娘为了自己和不受宠的娘亲的生计，这样苦苦哀求他们。 最后一个院子，苏眉毫不留情地踹开门，婴儿的哭声骤然响起，一个神色憔悴的妇人抱着婴儿缩在床榻的角落里，连一个侍女都没有。 苏眉皱了皱眉，妇人踉跄着下床跪在苏眉面前，“求求你，求你放过我的孩子，求求你。” “好啊。”苏眉冷笑着开口，蹲下身看着她，“你和这个孩子，只能活一个，你选吧。” 妇人睁大了眼看着她，眼泪不住地往下流，她俯身亲了又亲孩子粉嫩的脸，突然，她抓住苏眉的剑扑了上去，苏眉一愣，抽回剑，从她手中抱过孩子，“我说话算数，你是哪房的？” 苏眉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擦燃火折子顺手扔下，看着火势慢慢蔓延，她一转身，房顶上一个男人含笑看着她。 “让开，明浮屠，我今天没有功夫应付你。”怀中的婴儿哭的让苏眉心烦，一看是明浮屠，不耐烦道。 浮屠依旧是那抱剑而立的模样，道：“名满江湖无所不知的燕子娘，竟做这种灭人满门的事儿？” “关你什么事！”苏眉没好气地怒道，右手举起剑，“来吧。” 浮屠冷笑了一声，转身飞身离开，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飘散开来：“我明浮屠从不乘人之危，燕子娘，咱们后会有期。” 苏眉勾了勾嘴角，也转身离开。 沐夕颜正要歇下，苏眉从窗户里翻进来，沐夕颜惊了一下，道：“璇玑，去外面守着。” 苏眉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拿过茶喝了一大口，沐夕颜皱着眉又给她倒了一杯，“怎么了，瞧瞧你这一身的血！” 苏眉掀起披风，把婴儿放在床上，道：“一个任务，灭门骠骑将军府。” “你人没事儿吧？”沐夕颜看着她脸上溅起的血，伸手擦了擦，“那这个孩子是……” 苏眉点点头，撑着头看着沐夕颜，“怎么办啊，算来他该是我侄儿，把他带回燕子巢？” 沐夕颜摇摇头，道：“你居无定所，带回去又能怎样，况且你身边多个孩子，主上怎么能不知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你将他送到秦爷那儿去。” “能行吗？”苏眉戳了戳婴儿的脸，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暖顺着指尖流进她心中。 “哟，你把门都灭了，此刻却操心起这孩子来了。放心，我了解秦爷，他会好好教导这孩子的。”沐夕颜笑道，“说来也是你侄儿，你取个名字再送走吧。” “他娘说叫苏念。”苏眉在书案边提笔写下这两个字，待墨干后折好放进襁褓中，又从窗户离开了。 帝都盛传骠骑将军与西凉勾结有意谋反，被明镜山庄下了追杀令，灭了满门。圣上震怒，下令刑部与大理寺一并严查此事。 “沐将军，段将军，请吧。”不言推开南书房的门，道。 沐夕颜笑了笑，“不言公子你还是唤我夕颜吧，听着舒服一些。” 不言浅笑道：“好，进去吧，小眉已在里面了。” 顾承熙看着三人，微微一笑，“朕曾说待朕入主大明宫后，与你三人喝酒，喝个痛快，怎样？” “主上竟然还记得？”苏眉率先笑了，在这几个人面前，她愿意展示她一切的情感，也只有在这几个人面前，她才是有血有肉的苏眉，而不是精致面具下的燕子娘。 第63章 灭门 不言推开屏风，几道精致的菜品摆放在桌案上，顾承熙站起身来，道：“再过两日便是登基大典了，交给你们朕放心。” 终归是不一样了，此时他们面前的人是大宣的皇帝，是大宣的主宰，不是从前要他们三人保护的落魄太子了，三人都没有喝多少酒，说了些从前的事，那些很遥远几乎快忘了的事。 “阿薰，你留下。” 不言关上门，自从古语嫣自尽后，沐夕颜再未单独见过顾承熙，她低着头，“主上有何吩咐？” 顾承熙走到她面前，“怎么，你如今也要与我生分了？” 沐夕颜摇摇头，顾承熙拿起一旁的酒杯，道：“我知道你在怪我，怪我负了语嫣。” 沐夕颜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顾承熙，“阿薰不怪主上，阿薰只是替主上忧心，先皇后的贤惠大度，绝非而今的皇后娘娘可比的。” 顾承熙突然掐住她的脸，“沐夕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朕告诉你，朕不许任何人这样说芷儿！” “主上，册封旨意都已经下了，阿薰说什么也是没有意义的了，所以阿薰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也不辩解什么，因为，主上迟早会知道，阿薰今日仅仅是陈述了一个事实而已。”沐夕颜艰难道。 顾承熙冷笑一声，松开手，沐夕颜咬住唇，她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她的手轻轻解开腰带，他只有在她以吴湘芷激怒他的时候，才肯忘记她是他的臣子吗。 登基大典，沐夕颜再一次换上昔年暗卫的黑袍栖身于房梁之上，远远望去，顾承熙与吴湘芷执手登上殿前的白玉石阶，他穿着玄色龙袍，十二章纹隐约蜿蜒而上，那金龙盘旋而起，与吴湘芷裙摆上的金凤交相辉映，远远望去宛若交颈缠绵，沐夕颜苦涩地扬起了嘴角，你看，这才是真正的神仙眷侣。 “师姐！”苏眉突然叫道。 沐夕颜回过神，翻身跃上屋顶，看清楚与苏眉对立的那人的模样，她笑了笑，道：“又是你？明浮屠，明镜山庄五万金一条人命，我给你十万，你去把雇你行刺的人杀了可好？” 明浮屠冷笑一声，目光落在身边的苏眉身上，没有精致的面具，也没有艳丽的红裙，这样的燕子娘很是陌生。 苏眉靠到沐夕颜身边，低声道：“他知道我的身份了，不能让他离开。” 沐夕颜点点头，举剑与苏眉一左一右夹攻上去，浮屠手中的剑默然出鞘，苏眉侧身躲过，沐夕颜挽了个剑花朝他刺去，浮屠用剑鞘挡了一下，飞身接住自己的剑，落回原地，淡然地看着两人。 在登基大典上行刺，他竟然一个人就来了，对自己的剑法该多有自信，但终归只有一个人，一个人…… “不好有诈！”沐夕颜抓住浮屠嘴角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失声叫道，“小十八，他交给你，自己当心！” 说罢，她踩着琉璃瓦飞身离开，苏眉转身看着明浮屠，“来吧，今日你我必然只有一人可以活下去。” 箭簇在暗处沉默地对准顾承熙的心口，刚一离弦，一根通体银白的鞭子紧紧缠住箭，沐夕颜喘着气看着面前的黑衣人，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剑。 黑衣人的剑法明显是出自明镜山庄，虽然与明浮屠相比差了许多，可他们人多势众，沐夕颜记不清自己被刺了多少剑。 礼成的乐声传来，为首的也是仅剩的那人看着撑着剑的沐夕颜，道：“你不可能阻挡我的。” 沐夕颜咬牙站起身来，擦了擦唇角的血，道：“我连明浮屠也阻挡多次了，你算什么东西！” 苏眉和浮屠微微喘着气看着对方，浮屠漠然道：“燕子娘的功夫倒是见长啊。” “是啊，我知道背后有你这样一只苍蝇日日盯着我，我怎么能不勤学苦练。”苏眉笑了笑，手在腰间的暗袋里不动声色地摸出一颗铁珠，朝着浮屠弹去，浮屠挥剑挡开，苏眉抓住他分神的一瞬间，跃起一脚踹在他胸口，剑柄重重地击在他头上。 浮屠从房顶上摔下来，头磕在青石砖上，晕了过去。 苏眉悠然走到他身边，打量了他一下，缓缓勾起了嘴角，架起他离开。 笑笑作为一只高三狗真的是伤不起啊，各位大大都不安慰安慰笑笑吗？笑笑要的不多哦，只要收藏和你们的评论。 第64章 登基大典 接受百官朝拜后，吴湘芷柔声对顾承熙道：“陛下，怎么不见沐将军，臣妾还未当面向她致谢呢。” “她有别的事。”顾承熙眼中温柔似水，望着她道。 “不嘛。”吴湘芷轻轻抓住顾承熙的袖子，“陛下让她过来嘛，臣妾从未见过像她那样厉害的女将军呢。” 顾承熙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道：“算朕怕了你。不言，你带几个人去接替阿薰，然后让她来见朕。” 不言为难地看着顾承熙，不动声色地摇摇头，附耳低声道：“回陛下，她受了伤。” 身侧吴湘芷眼中满是期盼地看着顾承熙，顾承熙皱了皱眉，道：“便是抬，也要让她过来。” 沐夕颜地靠在赶来的段晚亭怀中，手还紧紧地握着剑，段晚亭轻声道：“好了阿薰，十一师兄来了，好了，没事了。” 她的身边躺满了暗哨和黑衣人的尸体，段晚亭甚至不敢用力抱她，因为不知她身上哪里没有伤，不知碰到哪里便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沐夕颜抬头宽慰般的对他笑了一笑，“我没事儿……嘶，我可记住明镜山庄了，上次伤我这么重的还是先帝所派的十万重兵，嘶啊。” “你这个样子，薛将军看见又要说我未保护好你了。”段晚亭也随着她笑了一笑。 “那你便告诉他，我伤的这么重，都是因为他训练的禁军太过无用！”沐夕颜努力撑起自己的身子，看着走来的不言。 不言在她身边蹲下，“怎么样，还能走吗？” 沐夕颜摇摇头，不言犹豫了许久，道：“陛下宣你觐见，必须去。” “主上知道我今日在……”沐夕颜紧紧皱起眉，突然心中一阵清明，“是皇后娘娘想要见我吧。” 沐夕颜抓住段晚亭的手臂，努力地站起来，身上的伤口好像又被撕裂了，血浸在黑袍中倒也看不出来，沐夕颜指了指段晚亭的披风，段晚亭小心翼翼地将她交到不言手中，脱下披风披在她身上裹住她。 不言扶住她，朝着长庆殿走去。 “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沐夕颜扶着不言的手跪下。 吴湘芷笑了笑，道：“那日沐将军救了本宫，本宫一直想当面向沐将军致谢，今日终于得了这个机会了。” 沐夕颜低下头恭敬道：“此乃臣之职责。” 吴湘芷转头看着顾承熙，道：“陛下，臣妾一直很敬佩沐将军，今日总算得以好好看看沐将军了。不过将军这等容貌，怎的没个婆家？” 顾承熙轻声笑了笑，道：“她这样彪悍的性子，哪有人敢娶她！更何况，朕还要让她为大宣开辟疆土，怎会这么轻易放了她？” 沐夕颜疼得脸色发白，嘴唇也被咬的发白，听见顾承熙这话，她心中泛起一阵苦笑，主上，你到底将我当作了什么，我因何变成这样你难道不清楚吗？ 顾承熙瞥了一眼无意中从披风里露出的破了的衣服和伤口，道：“罢了，今日就这样吧。退下吧。” 沐夕颜叩首告退，不言示意两个侍卫去扶起她，沐夕颜努力直起腰走出长庆殿，听见殿门关上的声音，她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快说你们爱笑笑，不然笑笑就去爱作业去了。 第66章 回府 “将军，将军。”袁成和官岽一来，就让房中多了些生机和人气。 沐夕颜放下手中的兵书，笑道：“你们来了？” 袁成放下手中的东西，道：“兄弟们凑了银子，给你买了些补品。” 沐夕颜责备地看了他一眼，道：“兄弟们的饷银本就不多，而今天下平定，又没了赏银，花这么多银子买这些做什么。” 官岽笑道：“兄弟们在盼着将军早些回来呢。” 沐夕颜示意璇玑给他们上茶，道：“我也想啊，不过师傅一定要让我养好了身子才能回去，我不在时，你们可要好好地给我训练黑甲军，不得有一丝松懈。” “报！边关急报，西凉铁骑突袭我益州边城！” 顾承熙阴沉着脸将奏折重重掷下，吴湘芷的父亲左丞相吴燮上前道：“启奏陛下，西凉素来狡猾多端，此番突袭必是有备而来，以臣之见，当先与西凉谈判稳住局势再从长计议。” 顾承熙的眉头紧紧皱起，显然不满于吴燮的提议，他瞥了一眼沐夕颜，沐夕颜了然地上前道：“臣有异议！” “讲！” 沐夕颜看了一眼薛绍，薛绍点了点头，沐夕颜跪下道：“西凉此次进攻乃是由西凉储君慕容严率三万铁骑一路狂飙，后备军需必然存在漏洞。慕容严的意图是要尽快攻下我大宣的边城，并借此与大宣周旋，讨要好处以备军需。臣以为若是我们与西凉议和，便是顺了西凉的意。” 顾承熙放松了眉头，道：“你以为该如何应对？” “回陛下，臣以为对付西凉军应当以快打快，奇袭他大军前锋，挫败西凉锐气后，西凉自然退兵。”沐夕颜掷地有声道。 兵部尚书夏真乃是吴燮举荐的，忙上前一步道：“陛下臣有异议。沐将军年轻气盛，与西凉交手次数不多，难免轻敌。臣附议吴相所言，应当先稳住局势。” 沐夕颜毫不退让道：“夏大人又与西凉交过几次手呢？西凉贪得无厌，今日夺五城，明日便是十城！若是割地求和，便犹如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你……你个黄毛丫头敢这样与本官说话！”夏真恼羞成怒，“你可知本官与西凉打交道时，你还不知身在何方呢！” “的确，夏大人曾两次与西凉交涉，一次丢了银雪，一次丢了羌柳。”沐夕颜平静地开口。 “放肆！”顾承熙轻咳了一声，呵斥道，“沐将军不得无礼！” 沐夕颜低下头，嘴角却浅浅地扬起，从她的目光与顾承熙的目光相碰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这一仗无论如何顾承熙都是要打的，她要做的，只是替他开口拿出让所有人信服的理由罢了。 薛绍上前挡在沐夕颜面前，道：“启奏陛下，臣曾率军收复银雪羌柳，臣以为此战若不打，割地求和事小，我大宣新朝颜面无存事大。大宣被西凉欺压多年，收复银雪二城后，百姓都道陛下不会再容忍西凉的无赖之举，此战不打，恐民心动荡。” “老狐狸。”沐夕颜埋下头嘟囔道。 吴燮眼睛转了一转，道：“回陛下，臣有罪。臣目光短浅，未能思及此处，臣附议薛将军所言。” 顾承熙点点头，道：“吴相也不必如此，朝堂议政，本就是各抒己见，何来罪过。既然如此，责令兵部迅速统筹兵力，推举领兵之人。退朝！” “你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薛绍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沐夕颜，“朝堂之上不能只逞匹夫之勇，夏大人乃是你我顶头上司，你如何能当众驳了他的面子！” 沐夕颜笑了一笑，道：“严格意义上来讲，他只是师傅你的顶头上司。” 薛绍知道她的意思，敲了一下她的头，压低声音道：“别以为你曾是陛下的暗卫，是陛下的亲信便可肆意妄为了，你比我更了解陛下，你清楚，必要时候，任何人都是可以被他舍弃的！” 沐夕颜点点头，“我知道了。” 第68章 赐婚 顾承熙放下笔，抬头看着她，淡然道：“如你所见的意思。” “主上，您到底将阿薰当作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沐夕颜对上他的目光，“您需要时，阿薰是一把锋利的刀，不需要了，便可随意赐给他人是吗？主上不要忘了，阿薰早就不配嫁人了。” 顾承熙有一瞬间的失神，她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她到底心里面还是有苦的。 沐夕颜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岁月迢迢，她恨不能将自己揉碎为他铺平道路，而这个她穷尽一切去爱的男人，现在却轻描淡写地说要将她赐给她尊敬的师傅。 “阿薰，朕与皇后只是不忍看你……”顾承熙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常并无什么不同。 “若我抗旨不遵呢？”沐夕颜仰着头问道。 顾承熙皱了皱眉，道：“抗旨？阿薰，你从未违背过朕的旨意，而今你却要抗旨？” 沐夕颜笑了，宛若虞姬垓下自刎时被血染透的笑，道：“臣抗的是皇后懿旨，臣乃前朝武将，照理说这旨不该由皇后娘娘来下！” “那若是朕下旨为你赐婚呢？”顾承熙站起身道。 沐夕颜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眸，期盼从中看到哪怕一丝的爱意，只是他的眸子，从来都是如黑夜一般深沉，“臣不愿。” 顾承熙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开始变得冰冷：“你再说一次。” “臣不愿！”沐夕颜一字一顿道。 “好！”顾承熙冷笑一声，“来人，沐夕颜抗旨不遵，罔顾天威，打入天牢！” 不言愣了一下，将头埋下，“是！” 沐夕颜咬紧了唇，一言不发地随着禁军离开，这道旨意，她便是死，也不会领的。 沐夕颜被下狱的消息一传出，群臣皆惊，毕竟沐夕颜不久之前仍是风头无两的开国第一个女将军，毫无征兆地被下狱让群臣都人心惶惶起来。 “你这是打哪儿弄来个小娃娃？”薛绍看着秦爷道。 秦爷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还有心思管我呢，你说说你有多不招人喜欢，丫头宁愿抗旨被下狱都不愿意嫁给你。” 薛绍叹了口气，道：“她是宁折不弯的性子，你我都清楚，她执着地将痴心付给最不能托付终生的人，又怎会再肯成为我的妻子。” 秦爷一边摇着摇篮，一边道：“爱上帝王的人，都是苦命的人。阿筝是，丫头也是。而今之计，是要想办法先将她救出。黑甲军没有什么动作吧？” “官岽还算冷静克制，袁成是丫头一手提起来的，早就坐不住了又没有办法。”薛绍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但秦爷看得出来他心中早就焦急万分了。 秦爷站起身来，道：“我去弄两个菜，你去天牢看看她，劝一下。” 沐夕颜倚在牢房的角落里，各方打点后，天牢这牢房收拾得干净利落，每日的饭菜也是沐府做好了送来的。 沐夕颜抱膝呆望着地上爬动的蚂蚁，心中却是平静如水，狱卒走过来，道：“沐将军，有人拜访。” 沐夕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 “怎么了，蔫儿了？”薛绍的声音突然响起。 沐夕颜无力地用手指在小榻上画圈，道：“师傅你来了？听闻征讨西凉的人定了，是你吧？” “嗯，晚亭与我一并。”薛绍把菜一样一样端出来，淡然道。 沐夕颜撇嘴笑了笑，道：“嗯，真想和你们一起去啊，黑甲军接到圣旨了吗？” 薛绍摇摇头，环顾了一下四周，道：“唔，你这牢坐的甚是舒适啊。” 沐夕颜拿起他带来的酒，“要不我和师傅换换？” 薛绍看着她满不在乎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丫头，有那么重要么？你若是不愿意，我必然不会碰你，但你就一定要这么倔吗？” 沐夕颜笑了笑，道：“我记得师傅你曾说过，有些事情可以灵活变通，有些事情却必须寸步不让。抱歉师傅，这件事情在我心中，便是需要寸步不让的。” 薛绍夺过她手中的酒，喝了一口，道：“我至今还记得初见你的时候，一身黑衣英姿煞爽，眉眼间却还有些青涩，而今的沐夕颜不同于当时了，长大了。” 沐夕颜撑着头笑了，她长大了吗，顾承熙也时常说她长大了，可她宁愿自己一直是那个小暗卫，一直可以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真的没有人看吗，笑笑要气死了 第69章 抗旨 顾承熙放下手中的笔，一个月过去了，沐夕颜却丝毫没有想向他认错的意思，她在军中是愈发变得有主见了。 论以快打快，朝中没有哪一支军队比得过沐夕颜的黑甲军，但沐夕颜刚刚被下狱，黑甲军的那两个副将便双双告病，看样子是沐夕颜一日不回去，他们便一日好不了。 “不言！”顾承熙将写废了的宣纸胡乱地揉成一团，“你去天牢告诉沐夕颜，想要带黑甲军征讨西凉，就老老实实接旨。” 不言离开后，顾承熙起身看着窗外飘落的枯叶，她又几时是老老实实的呢。 “还请不言公子转告主上，黑甲军在攻占帝都时元气大伤，此刻实在是不宜再奔赴前线。” 沐夕颜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让不言想好的所有说辞都开不了口，只得回宫复命。 慈喜宫中。 “那个女将还在天牢之中？”吴氏问道，“抗旨不遵乃是杀头的重罪，陛下既不杀也不放是何道理？” “想来是顾忌黑甲军吧，听闻黑甲军除了她的话，谁去都命令不了他们。”吴湘芷喃喃道，“况且陛下对她甚是器重，怎会因为此事当真降罪于她。姑母，我此次是否是操之过急了？” 吴氏摇摇头，道：“不，你此番虽未能促成这两人的姻缘，却让陛下看见了她和黑甲军的威胁。那薛绍不是她极其敬重的师傅吗，你说她身陷天牢，若是有人告知她薛绍孤军遇袭，她会不会向陛下妥协从而换得出战的机会？” 吴湘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芷儿只是有一事不明，她不过是个四品武将，姑母与爹爹有必要如此心急地解决掉她吗？” “等你明白就晚了！”吴氏缓缓睁开眼，“当年刚入宫的明氏，哀家也未将她放在眼中。” 顾千琴轻轻拍着睡熟了的顾昀昱，从前顾盼生辉的双眸中多了几分倦意，侍女浣儿劝道：“公主，您这又是何苦呢，左右皇后而今也没有子嗣，送去凤栖殿岂不是更好？” 顾千琴摇摇头，“只要本宫在这大明宫一日，便绝不会送走昱儿。对了，陛下还未放阿薰？” “没呢。”浣儿压低了声音道，“此次沐将军未免也过了些，陛下亲自下旨赐的婚她也敢抗旨。” 顾千琴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你听说没有，征讨西凉的大军似乎进展不顺呢。” “可不是，我还听闻陛下因不满而雷霆大怒呢。” 沐夕颜皱着眉听牢房外的狱卒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忍不住开口问道：“可是薛将军带的征西军？” “正是！帝都所有的骑兵都统一划归薛将军统帅，想来就算陛下有心驰援，也无计可施啊。” “薛将军可有受伤？”沐夕颜站起身来问道。 “这……这小人便不知道了，只听说……” “说什么！”沐夕颜怒道。 “听说薛将军率部偷袭时被西凉军设下陷阱……” 沐夕颜紧紧握起拳，那日不言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想要带黑甲军上阵就老老实实接旨。 “告诉陛下，臣愿意嫁给薛将军！” 走出天牢时，沐夕颜只觉许久未见的阳光太过刺眼，不言手持圣旨而来，沐夕颜笑了，顺从地跪下，平静地听着不言宣旨。 “不言公子，黑甲军什么时候可以动身？”沐夕颜突然开口问道。 不言低头看着她，道：“陛下有旨，你与黑甲军都需休养，半月以后动身。” 沐夕颜点点头，伏地叩首道：“臣接旨。” 后妈笑笑来了哈 第71章 不忍见你受委屈 “报！西凉军设下陷阱，薛将军率军遇袭！” “什么？”朝堂之上，沐夕颜不顾一切地抓住传令兵的领子，“西凉军后备军需严重不足，立足之地都没有，哪有心思设下陷阱？” “回……回将军，西凉军大肆屠戮银雪城百姓，薛将军执意要回去救城，说，说那是您为大宣攻下的第一座城，无论如何都不能丢。”传令兵哆哆嗦嗦道。 沐夕颜松开手，转头看着顾承熙，“西凉攻下银雪了？” 不应该啊，她临撤出银雪之前，留下了一支黑甲军帮助训练银雪的守城军，再加之银雪入冬后就像是一座冰城，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被西凉攻下。 顾承熙看着她，久久沉默，宛若银瓶乍破一般，沐夕颜不敢置信道：“不……不会是我们自己放弃了银雪吧？” 夏真轻咳了一声，上前解释道：“沐将军，西凉几乎快要打过旭灵关了，我们担心帝都受到影响，故与西凉协议停战，你当时在……就没告诉你。” “那结果呢？”沐夕颜气的浑身发抖，“停战了吗？西凉退兵了吗？夏大人，你把人命当成什么，你夜里做梦会不会梦见银雪城的百姓来向你索命！” “好了！”顾承熙缓步走下丹陛，将虎符递给沐夕颜，“来不及为你举行践行仪式了，去吧，去把你师傅带回来。” 沐夕颜深深一拜，接过虎符，走过夏真身边时，她低声道：“你最好祈祷我师傅可以平安归来，否则，我一定要你下去向他谢罪。” “将军，歇歇吧，这人受得了，马都快受不了了。”袁成策马上前追上沐夕颜，劝道。 沐夕颜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行，让大家休息一下，争取明天一早能赶到银雪城。” 官岽看着靠坐在树下的沐夕颜，叹了口气，走过去把水递给她，道：“将军，您也别着急。” 沐夕颜摇摇头，这几日她甚至不敢闭眼，一闭眼，薛绍便出现在她面前，不说话，只是浅笑着看着她，一眨眼，他就淹没在千军万马之中，叫她怎么也找寻不见。 对沐夕颜而言，若顾承熙是虹光，刹那惊艳了人生，那薛绍就是清泉，点滴浸润了岁月。她愿意用生命去守护顾承熙一生一世，因为她爱他，她也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薛绍的命，因为他是她最尊敬的师傅，是兄亦是父。 “官岽，你去检查一下大家的马，若是体力跟不上了，就马上换第二匹，休整后立刻急行军。”沐夕颜低下头揉了揉眼睛，又抬头看着官岽，“要是师傅……我就真成了没人要的孩子了。” 官岽心底一恸，拱手道：“将军放心。” 当银雪城的轮廓渐渐在白雾中清晰起来时，沐夕颜勒住马缰，长舒了一口气，正要抽出九龙鞭，从路边的树林中冲出来一个人，沐夕颜定睛一看，叫道：“十一师兄？” 段晚亭勒住马，道：“薛将军一早便知道你一定会来，故命我在此接应你。” “我师傅呢？”沐夕颜隐约听见从远方传来的兵戈之声和喊杀声，问道。 段晚亭躲闪着不看她的眼睛，道：“薛将军带着人在北门吸引西凉军注意，命你我带人从南门突袭拿下银雪城。 “他带了多少人？” “三千。” 沐夕颜眼前飞快闪过银雪周边的地形，脱口叫道：“他这是去送死！北门地形开阔，骑兵上去了就是活靶子！不行我要去找他。” “沐夕颜！”段晚亭低声吼道，“你现在去也是去送死，而且你走了，银雪就彻底完了。”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沐夕颜也几近嘶吼道，“我只要我师傅平安！黑甲军听令！” 第73章 借个孩子 “陛下，小眉急报，薛将军战死了。”不言快步走进书房，低声对顾承熙道。 顾承熙埋首继续批改奏章，头也未抬道：“知道了，传朕旨意，兵部尚书夏真，玩忽职守，误下决断，着降为六品参议，发配柳州，不得滞留于京。” “是。”不言垂下头，他原本以为夏真的上书会被顾承熙驳回，却没想到顾承熙居然下旨命令他如是去做。 不言离开后，顾承熙停下手里的笔，他说但愿他不会后悔将沐夕颜交给薛绍，可是他现在后悔了，因为······因为薛·绍让沐夕颜这把刀变得不再只听命于他。 薛绍是一个绝佳的帅才，可是在他看来这不重要，他要的是听话的人，不管是阿薰，还是任何人，他都需要他们听话。 不忠于主人的狗，留着做什么呢。 “陛下，皇后娘娘在宫中晕倒了，请您过去看看。” 凤栖殿中一片混乱，顾承熙匆匆走进吴湘芷的寝殿，吴湘芷一下扑进他怀中，顾承熙揽住她，瞥了一眼太医，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她怎么会晕倒？” 太医俯身道：“恭喜陛下，娘娘有喜了。” 顾承熙一愣，随即扬起嘴角，扶起吴湘芷，道：“芷儿你听见了吗，咱们有孩子了。朕的芷儿要做母后了。” 吴湘芷低头羞怯一笑，柔声道：“芷儿当然听见了，陛下开心吗？” “当然。”顾承熙小心翼翼地额把她揽进自己怀中，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璇玑立起铜镜，拿起木梳，道：“姑娘想绾个什么发髻？” 沐夕颜双目无神地看着镜中一身艳艳红裙的自己，她终究不是小十八，压不住这般张扬的颜色，听见璇玑的话，她勾了勾唇，道：“便绾个寻常家妇人的堕马髻吧。” 璇玑应了一声，沉默地开始梳理她的长发。 司夏卷起帐帘，璇玑扶着沐夕颜走出来，一时众人皆静。 从前都只道沐将军英姿飒爽，却不知她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她一身宛若嫁衣的红裙，只腰间佩了个玉佩做饰，唇不点而朱，眉未画且秀，眉心间点了一点朱砂，宛若天边的残阳，纵使是号称九洲第一美人的皇后娘娘，也输了她几分英气，美得不及她张扬。 银雪城下，沐夕颜与那一口简陋的木棺相对而立，段晚亭走到她身边，道：“你想好了吗，你知道你这一拜后果是什么吗？阿薰，你对薛将军的情谊我知道，但是你没有必要这样。” “我当然知道，也想好了，唱礼吧。”沐夕颜勾唇一笑，道，“师兄，我与师傅是主上赐了婚的，我此生都不会违背主上的命令。” 从爱上顾承熙起，她便以为自己此生都没有机会穿上嫁衣了，却不成想，一夕之间，主上将她许配给师傅，师傅又离她而去，那这身嫁衣，既然不能为主上而穿，便只能为师傅送葬了。 她是真的很爱顾承熙啊，可是人们都说，女子一生只能为一人穿嫁衣，主上这是你的意愿，也是所有人的意愿，至于她，有什么事不可以接受的呢。 第74章 有孕 扶棺入城，银雪城中的百姓站立在街道两旁，漠然地看着，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朝廷抛弃了我们，我全家都死了，你们还好意思进城？” 接着，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就是，朝廷不把我们的命当命！” “你们来的太慢了，这女人带的军就是拖沓。” 袁成虎目一瞪，吼道：“说什么呢你们。” “袁成，回来。”沐夕颜平静地开口，继而转身看向围观的百姓，朗声道：“银雪的百姓们，我对不住大家！陛下一早便命令我来驰援银雪，是我为了诱敌深入私自下旨放弃银雪，一切都是我的错！” “阿薰！”段晚亭上前抓住她的手臂，“别说了。” 沐夕颜轻轻拂开他的手，继续道：“陛下宅心仁厚，必定会给银雪一个交代，而我愿意向银雪城民谢罪。” 一把烂菜叶不知道从哪里砸来，正砸在沐夕颜脸上，黑甲军瞬间抽出剑，沐夕颜冷下脸喝道：“退下！我教你们剑指自己国家的百姓吗？” 黑甲军退后了一步，沐夕颜张开双臂挡在薛绍的棺椁前，道：“百姓们，你们要如何对我都可以，但棺中的人，曾为银雪在城下血战三日，力竭而死，我恳求大家让他安宁地走。师兄，你带师傅先走。” 段晚亭站在她身前低声道：“你这又是何苦？” 沐夕颜侧头看了他一眼，道：“总要有一个人来替他抗下这一切吧，难不成让师傅来吗？走吧，我是主帅我来，走啊！” 长街从银雪城正中穿过，沐夕颜红衣胜血，孑然走在路上，近乎孤傲地挺直背，各种污浊之物从四面八方袭来，沐夕颜也不躲，任由那些东西砸在她身上，脸上。 一个粗壮的汉子冲出来，一脚踹在她小腿上，沐夕颜跌在地上，汉子恶声骂道：“我娘子和孩子都死了，女人就不该上战场祸害人，你不配走进银雪，你给我跪着赎罪！” 说罢，他的拳脚雨点般落在沐夕颜身上，沐夕颜拼命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沐夕颜闭上眼，膝行在覆上薄雪的街道上，曾经高傲如仙鹤的沐夕颜早就溺毙在对顾承熙的爱恋中了，现在的她，为了维护顾承熙，可以卑微至尘埃里。 漪澜殿，顾千琴抱着顾昀昱走出内室，朝顾承熙微微福身，道：“陛下今日怎么得了空闲过来了，不是应当陪着皇后吗？” 顾承熙从她手中抱过顾昀昱，道：“许久未来看望王姊了，今日事不多，便来看看，昱儿养在王姊宫中，给王姊平添了许多麻烦。” 顾千琴敛袖坐下，倒了一杯茶，道：“麻烦倒不至于，语嫣将孩子托付给我，我便不能再对不起她。陛下，我知道你想将昱儿抱到凤栖殿抚养，但我想只要我还一息尚存，便要同陛下抗争到底了。” “为何？王姊可是担心芷儿，信不过她？”顾承熙将孩子交到乳母手中，问道。 顾千琴给他倒了一杯茶，道：“我不止信不过她，我还信不过吴家。我在宫中这些年，看的这些事还少吗？陛下，我不是你的亲阿姊，你要娶谁我不该管也不敢管，只是，我不想昱儿再像从前你那样过的提心吊胆。” 顾承熙皱起了眉，“吴家？可现在芷儿也怀有身孕，她诞下皇子也是嫡长子······” “嫡长子？”顾千琴冷声打断他的话，“陛下可是近日太过操劳？昱儿的生母，是先惠安皇后，陛下的结发之妻，他才是嫡长子！” 顾承熙借口朝中有事匆匆离开，顾千琴凝眸看着他未喝的茶，目光变得深邃难测。 第75章 折辱 “阿薰，前面便是雍州了，去拜访一下古帅顺带歇一歇吧。”段晚亭看着神色憔悴的沐夕颜，轻声道。 他和所有人都不愿意去回想那日银雪城中发生的一切，他们都不愿意相信那个狼狈不堪踉跄着出城的女人是他们心中战无不胜的沐将军，如果不是她有令，他们甚至想要杀了所有羞辱她的人。 沐夕颜摇摇头，自嘲般一笑，道：“我哪还有脸去拜访古帅，算了，等过了雍州再找地方歇下吧。” 大军刚绕过雍州，一路轻骑便从后方追了上来，段晚亭认出带队的那是古樊的亲信。 “沐将军，段将军，古帅命在下为大军送来给养和御寒衣物。”那人在马上拱手道。 沐夕颜笑了笑，命令大军就地休整，那人走到她身边，低声道：“沐将军，古帅在半里外的轩亭等您，请吧。” 沐夕颜一愣，古樊要见她，为什么，难不成他知道了古语嫣的??????不，不会的，那件事没有外人知道，她稳了稳心神，抿嘴一笑，“多谢。” 策马奔至轩亭，沐夕颜一眼便看见了等候在亭中的古樊，她下马行了礼，道：“多谢古帅。” “那些没什么。”古樊挥了挥手，散去亭中弥漫着的烟，沐夕颜这才看清地上摆着香烛纸钱，“本帅听闻你出银雪城时甚是狼狈？” 沐夕颜低下头勾了勾唇，眉目间却不见一丝笑意，道：“算是吧，古帅就莫要取笑末将了，换做是您，您也会替陛下扛下的，毕竟我受的只是几分折辱，相较于失掉银雪人心，这划算得多。” 古樊摇了摇头，“不，从前也许我会，但而今不会了。一味求和，割地停战，你今日能挽回银雪的人心，他日你能挽回大宣千万万百姓的人心吗？银雪出事时，我曾命令雍阳军全军待命，可后来见程帅没有任何动作，我便知道朝廷又放弃这边塞要口。他们都道西凉是狼，在我看来不过是羊，否则以银雪为基，凭借他们的疾风战术，大宣早就改姓慕容了。” 沐夕颜在亭中的长椅上坐下，道：“古帅既然明白银雪的重要性，便该知道银雪民心绝不能失，那为何你说你如今不会了。” “因为我不止看清了朝廷一如既往的软弱，还看清了一些往事。”古樊弹了弹披风上的香灰，朝沐夕颜一笑，“你要回帝都了，可是你知道我和程帅为何甘心做个与黄沙为伴的边将吗？沐夕颜，珍重，看不见狼烟的战场才更可怕。” 沐夕颜一愣，他看清了什么往事，与古语嫣有关吗？一分神，古樊已走出长亭，沐夕颜忙追出去，叫道：“古帅，我师傅曾教导我说，国为重，百姓次之，君轻臣贱。” 古樊翻身上马，潇洒如少年侠客一般调转马头看着她，依稀可见当年木剑斗虎的豪情：“这档子道理，还轮不到你来教我。闲来无事，给你师傅烧了些纸，算是同袍一场，我的心意。” 山清水秀的扶摇山下，一处小院中，红衣佳人推门而入，院中的少年收起剑，“师父你回来了。” 苏眉心中暗喜浮屠当真失忆了，面上却还是装作云淡风轻道：“这几日恢复的不错，练功时注意些，莫动了伤口。” 浮屠点点头，苏眉在檐下的躺椅上躺下，道：“去给我采一枝红梅来。” 浮屠不一会儿便采下一大捧，一股脑放在苏眉怀中，苏眉睁开眼，笑了，道：“你这才真是大手笔，再让你给我采上几枝，我这院中的花都别想要了。” “师父你不喜欢？”浮屠眼中的光暗了下去。 大家国庆节过的怎么样啊，不要忘了支持笑笑的文啊 第76章 从前我会 “没，我很是喜欢。”苏眉忙说，她起身将花插进桌上的白玉雕花细颈瓶中，满意地点点头，“你日后只需采开的最好的那枝便行了。算了，今日不采了，你去把马牵出来，咱们回燕子巢。” 浮屠应声出门去，又突然回头对她一笑，道：“那我们回来我再给师父你采。” 他脸上干净的笑容和语气中的认真让苏眉不禁一愣，原来卸下防备和杀伐的“天下第一杀手”竟也可以如邻家饱读诗书的少年郎一般。 南书房中，沐夕颜捧着热茶坐在顾承熙面前，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缓缓上升的热气。 “不言，吩咐煮一壶杏仁茶来，再加些牛乳。”顾承熙伸手拿过沐夕颜手中的茶放在一边，吩咐道。 沐夕颜抬头看着他，眼中蒙上一层薄雾，原来他还记得，“主上······” 顾承熙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她从不肯轻易展示她的软弱，偶尔一次，饶是铁石心肠的人也忍不住心疼，“好了，朕知道，阿薰，朕知道你在银雪受委屈了。” “师傅······师傅他······”沐夕颜又埋下头，若此刻在她身边的是段晚亭，她必定会借着他的肩大哭一场，可是顾承熙不可以。 顾承熙手一顿，收回手执起茶盏，道：“朕已下令追封他为一品平西将军，授少保，朕亲自拟定谥号武烈，其祖父定远侯加俸五百石，阿薰，你可还有不满？” “夏真呢？”沐夕颜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她没有糊涂，她清楚地记得她说过，若是师傅有什么事，她要夏真偿命。 “夏真已从一品兵部尚书降至六品参议，发配柳州。”顾承熙淡然道。 沐夕颜猛地站起身，“如此严重的失职，为何仅仅是降职？主上，你在维护谁？” “沐夕颜，你莫要得寸进尺！”顾承熙拂落茶盏，狠声道，“你问朕在维护谁，那你又在维护谁，你为了薛绍甚至不惜顶撞朕吗？” “我在维护我的夫君！” 她的声音不大，却令整个南书房只能听见两人逐渐沉重的呼吸声，冒失的宦官听见茶盏摔碎的声音想进来收拾，却被顾承熙抓起手边的东西狠狠砸了过去，“滚！” “你刚才说什么？”书房内再次回归平静后，顾承熙又开口问道，明显能听出隐忍的怒气。 沐夕颜已经没有任何畏惧了，仰首看着他，道：“主上，遵照您的旨意，我已与薛绍的灵柩在银雪城下成婚，万千将士皆为见证。” 顾承熙逼近她，不顾她的反抗将她压在身下，牢牢禁锢住她，几近咬牙切齿道：“沐夕颜，朕告诉你朕不会承认你们的婚事的。你的将军府已经建好，明日便给朕滚去住，你若是敢住进薛府，朕保证你会后悔的！” 沐夕颜拼命挣扎起来，叫道：“那主上你告诉我，你究竟要我怎样，你要我嫁，我便嫁了。而今你又说你不许，主上，阿薰不是你和皇后娘娘玩笑的玩物！” 顾承熙一愣，随即将她的手推上头顶，低头吻住她，腾出另一只手解开她的犀带，沐夕颜挣扎不开便用力咬住他的唇，直到甜腥味在两人口中蔓延开来，她才反应过来闯了祸，忙松开来。 顾承熙用拇指拭掉血，怒极反笑，“你是属狗的不成？沐夕颜，你听好了，朕不是维护谁，朕也想杀了夏真，可是他背后的势力呢？阿薰，这把椅子不好坐，你会一直站在朕这边，对吗？” 第78章 无人敢娶 屋子里生着暖暖的火，沐夕颜取下落了雪的披风，道：“本来带了两壶酒，被我那混账小师妹顺走了，只得空手来了。” 秦爷小心翼翼地苏念喂着米浆，道：“人来了就行了，坐着陪我说会儿话。” 沐夕颜支着头看着他，他应该是听见薛绍死讯后最平静的一个人了，他或许早就知道，薛绍选择了这条路，结局就早已注定。 “你师傅这人啊，一辈子没劲儿透了，有点小聪明吧，还尽用来对付我了，和他爹一个德行，这爷俩啊，简直就是我的灾星。”秦爷抱着苏念自言自语道，“可他俩这一走，我咋觉得这日子这么不是味儿呢。” “嗯。”沐夕颜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悄悄擦去眼角的泪。 那一日，沐夕颜不知听秦爷说了多久，只知后来司夏来寻她，还带了崭新的铠甲来，这才恍然发现已是上朝的时刻，而今日是她受封二品凌霄大将军的日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原四品参将沐夕颜。作战英勇，平定西凉之乱战功卓越，今封为二品凌霄大将军，统帅神策军，钦此。” 沐夕颜缓步走上殿，膝行上前接过顾承熙手中的帅印，两人目光交织的一刹那，沐夕颜微微扬起唇，他终究是觉得有愧于她的，许了她朝堂上的无上荣耀。 “作战英勇？哼，被银雪百姓当成过街老鼠一般赶了出来，还好意思说作战英勇，女人啊，就应该回家养孩子去。” 沐夕颜脚步一顿，微微偏头看去，段晚亭低声道：“皇后的胞弟，吴相的长子吴为行。” 沐夕颜索性停下来，转身冷冷地注视着吴为行，双眸中射出刺人的寒光，他们或许是忘了，她长在暗卫营，长在北上的战场中，她一步一步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淌过来的。 吴为行也是个孔武有力的武将，被沐夕颜一看却不禁打了个寒战。 沐夕颜扭头看着吴燮。缓缓勾起了唇，她不愿主动招惹吴家让主上为难，但不代表她忘了吴燮的所作所为。 她与段晚亭转身离开，留下吴燮因为她那一笑呆立在原地。 “爹……” 吴燮反手给了吴为行一个耳光，怒不可遏道：“混账东西，作战英勇乃是圣上所言，你有几百个脑袋不够砍敢妄议圣旨！” “恭迎将军。” 沐夕颜浅笑着点点头，道：“都起来吧，我的府上无需那么多规矩。” 管家陈伯领着她一路看去，三进三出的院子格局沐夕颜总是觉得似曾相识，直到走进府中的一片桃林，她才恍然大悟，这分明就是益州那处院子的翻版。 聿明城中，他说把那整座院子都赐给她，原来便是这样。 沐夕颜扬起嘴角，吩咐道：“陈伯，布置一桌菜肴在这林中，要清淡一些，再搬几坛酒来，之后就不需要你们伺候了。” 段晚亭是最先到的，下人将他带入桃林，他放下手中的锦盒，道：“你这宅子倒有些意思，想必主上也是花了心思的。欧锦园的和田白玉海棠发簪，贺你沐将军乔迁之喜。” 沐夕颜打开金戈看了一眼，“帝都中有名的欧锦园的簪子，这么名贵？师兄你倒不如带两包月香楼的糕点。” 话音刚落，两包油纸包的严严实实的糕点稳稳落在几案上，两人抬头望去，苏眉一袭红裙坐在树上，“那我这贺礼如何？” “你这算盘倒打的精，前日顺走我两壶酒，今日两包芙蓉糕就把我打发了？”沐夕颜倒了一杯酒。“别在树上坐着，当心雪湿了衣裳。” 别人的双节假期才刚刚过半，笑笑已经回学校了，啊啊啊啊。 第79章 晋封 苏眉一跃而下，道：“既然师姐你不喜欢这个，那我便换一个，夏真的项上人头如何？” 沐夕颜皱了皱眉，道：“主上当真是惯坏你了，说话这般口无遮拦。堂堂朝廷命官，岂是你想杀便杀的。夏真而今不能死，他若是死了，不管是不是我指使，他背后的人都会把账算在我头上。” 苏眉旋身坐下，巧笑倩兮，“主上惯坏的，分明只有师姐你啊。” 沐夕颜红了脸，俯身团了个雪球朝苏眉砸去，苏眉猝不及防，被砸了个正着，两人在一旁追打起来，段晚亭伸手挡住几案的尖角，浅笑着看着她们。 陈伯慌不择路地跑进桃林，跪地道：“将……将军，有……” 沐夕颜理了理衣服，上前扶起他，低声道：“今日你没有进过这片桃林，谁也没看见，清楚吗？” 陈伯点点头，埋下头退了出去。 顾承熙只带了不言走进桃林，苏眉一愣，随即笑道：“我说今日这菜怎么半分油星也没有，原来师姐是早就知道主上会来啊。” 沐夕颜拧了一把她腰间的肉，道：“这般好的女儿红都堵不上你的嘴吗？” 顾承熙环顾四周，笑道：“今日倒像是回了当初在益州的时候了，朕记得当初晚亭说自愿做个酒中仙，那今日这酒可是你酿的？” 段晚亭也笑了，道：“主上可别打趣属下了，那酒不是都在益州吗？” 顾承熙一向食得清淡，可苏眉却不同，见她恹恹的模样，顾承熙浅笑道：“阿薰，你就不能给她做点儿别的吃食吗？” 沐夕颜无奈地敲了敲苏眉的头，道：“等着吧，我去吩咐厨房给你做些你爱吃的。” 沐夕颜刚离开，苏眉便收起笑意，道：“启禀主上，西凉与姜国开战了。” 顾承熙轻扣着几案，三人都知这是他沉思时惯有的动作，林中一时寂静，顾承熙微微皱起眉，照理说西凉此刻应是兵力空虚，倘若立刻发兵，必能一举得胜。 “你为何要等阿薰走了才说？”顾承熙突然问道，在他心中，最合适的领兵之人当然是沐夕颜。 苏眉一勾唇，直言不讳道：“因为我想让她歇一歇，她从来不考虑自己，可我不能不替她想想，我就她这一个师姐。” “不必了，我去就是了。”沐夕颜不知何时站在几人身后，微微一笑，“无人比黑甲军更熟悉西凉军。” “那你自己呢？”苏眉急了，在软垫上跪直了身体，道。 沐夕颜拍拍她的肩，故作轻松道：“我？我孤家寡人一个，在哪儿又有什么所谓。正好省的让昊儿还要来迁就我。” 顾承熙看向她，扬起了嘴角。 想着自己不在帝都过年，征战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沐夕颜便想去挑些首饰送给储琴琴，刚走过月香楼，月娘便奔出来，拉着她央道：“我说将军，您快来帮帮我吧。” 沐夕颜莫名其妙地被她拉进店里，一眼便看见正襟危坐在店里的袁成，沐夕颜皱了皱眉，上前道：“你怎么在这儿？” 袁成抬头看着她，眼中闪出光，结结巴巴道：“月……月娘，我……” “你什么你！”沐夕颜拍了他一巴掌，“你看清楚我是谁？” 袁成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摇摇头，沐夕颜无奈扶额，道：“这是喝了多少啊，连我都不认识了。” 月娘走到她身后，把一个红绸包好的玉镯交给她，道：“还请将军把此物交还给袁校尉，月娘福薄，不敢承此深情。” 沐夕颜隐约猜出了些什么，收起玉镯，朝她一拱手，道：“打扰你了。我这就把他带走，司夏，司夏！” “嘶啊。”袁成揉着头从床上坐起来，冷不丁地被坐在一边的沐夕颜吓了一跳，“将军你怎么在这儿？” 沐夕颜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瞥了他一眼，道：“醒了？知道我是谁了？” 袁成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沐夕颜取出玉镯，道：“把东西收好了。” 第80章 东西收好 袁成侧过身子别扭道：“这是她给你的？送人的东西咋能收回来呢，将军你还是帮我给她吧。” 沐夕颜重重地搁下茶杯，怒不可遏道：“你脾气还上来了是吧？大军出征在即我无事干的吗日日替你操这些心？袁成我告诉你，再这个样子，我让你这个校尉去给大军扛旗去你信吗？” 欧锦园新进了两把长命锁，做工精巧极了，沐夕颜看见欢喜的不得了，索性将一对儿都买了下来，预备留一只给储琴琴腹中的孩子，一只给顾昀昱。 “公主，沐将军求见。” 顾千琴将沐夕颜让进内室，道：“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沐夕颜拿出长命锁，道：“再过几日我便要带兵出征了，昨日正巧看见了这个，便想来送给小皇子。” “你不是才回来吗？”顾千琴收起锁，“不过完年再走吗？” 沐夕颜摇摇头，“战机可不等人。” 吴湘芷轻轻抚着隆起的小腹，懒懒地问道：“嬷嬷，上次爹爹说的那对长命锁你去看过了吗？” “这······娘娘，老奴去是去了，只是······已经被人买走了。”良嬷嬷为难道。 “什么？被人买走了？”吴湘芷蹙眉坐起身来，“被谁买去了，出重金再给本宫买回来。” 良嬷嬷上前低声道：“沐夕颜沐将军买去了，听闻她今日去了江琴长公主那儿，想必是送给大皇子了。” 吴湘芷没有想到是这样，愣了一下，她想到古语嫣服毒自尽那日，沐夕颜看她那充满寒冷的目光，“也不知道为行说这锁是从姜国国都流传出来，有龙气庇佑之说是否为真。” 顾承熙处理好发兵西凉的事后来到凤栖殿，良嬷嬷迎出来道：“恭迎陛下。启禀陛下，娘娘今日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 “身子不适？怎么回事，传太医来看过了吗？”顾承熙冷下脸，快步朝着吴湘芷的寝殿走去。 吴湘芷已经睡着了，顾承熙轻轻地为她拢了拢有些滑落的锦被，走出来问道：“娘娘今日吃了什么东西，见了什么人？” 工人跪了一地，良嬷嬷垂下头，道：“回陛下，娘娘早前看中了一对长命锁，今日着老奴去买，却已被他人买走了，娘娘心中遗憾，晚膳也未用多少便睡下了。” 顾承熙微微皱起眉，“被谁买去了再买回来给她便是了。” “是······是沐将军买去了。” 顾承熙脸上的神情柔和了一些，“阿薰买去了？那便算了，明日传珍宝司来描了图再打一只便是了。芷儿既然已经睡下，朕便回长庆殿了。” “恭送陛下。” 良嬷嬷一转身，便看见沐夕颜站在屏风边，她正要开口说话，吴湘芷便颤声问道：“他叫沐夕颜什么？他叫她阿薰是吗？” 出征之日定在了腊月十日，顾承熙亲率文武百官在城门为大军践行。 沐夕颜接过不言端上来的酒，仰面喝下，顾承熙扬起嘴角，道：“此战为我大宣重扬国威之战，便看你了。” 沐夕颜也随他一笑，道：“请主上放心。” 浑厚的号角声和着战鼓声腾空而起，仿佛一条巨龙呼啸盘旋在皇城上空，沐夕颜翻身上马，从腰间解下九龙鞭，回首望向送行的众人，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了薛绍。 “师傅······”沐夕颜宛若呓语般喃喃道，随即她扬手一挥鞭，“出发！” 第81章 长命锁 到达益州已是腊月二十五了，沐夕颜算了算日子，道：“袁成，官岽，你二人去安排一下，黑甲军与神策军中家在益州的，发纹银五两，休沐五日，都回家过年去。其余人发纹银十两，在营地内收拾打理，准备过年。除夕一过，正月初一寅时，我在校场点兵。” 陈谦叹道：“你这小姑娘好大的手笔，言语之间数万两白银就这样花出去了。” 沐夕颜笑了笑，道：“这银子原本就是主上的意思，再者说了，年关下让大伙儿开心一下，图个吉利不好吗？” “那你就不怕他们有人不回来了？”陈谦继续问道。 “黑甲军中，没有贪生怕死之辈，没有卖主求荣之贼，没有临阵脱逃之卒，没有优柔寡断之将，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沐夕颜收敛了笑意，正色道。 陈谦赞赏地点点头，难怪古樊那老家伙和定远侯这般看着她，此等魄力和对治下之军的掌控，完全可与史册中的名将媲美。 “我也算在陈帅手下当过值，快过年了陈帅不给我点吉祥钱么？”沐夕颜浅笑着问道。 陈谦哑然失笑，道：“你堂堂二品大将军，陛下什么未赏赐过你，你向我这小小边将讨东西算什么？再说，有晚辈向长辈拜年空手而来的吗？” “那确实是晚辈失礼了，陈帅想要什么呢？”沐夕颜站起身，“牧马城的守将柯达怎么样？” 柯达站在牧马城的城头，不远处大宣的边城银雪城清晰可见，前不久，他的王下令攻占了那里并屠杀城中半数百姓，后果便是除了太子殿下和十余名逃回外，西凉军全军覆没。他看清楚了，软弱的任人宰割的大宣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的大宣，是苏醒的雄狮，可是，这头狮子最锋利的牙齿在哪儿呢。 这日沐夕颜带了十个机灵些的亲卫来到边界线，顺着边界线一直走，直到走到牧马城的西城门，看着平坦开阔的空地，沐夕颜刚想打马上前，一个亲卫忙拦住她。 他用枪尖挑起一颗石头甩向空地，石头刚一落地就陷了下去，沐夕颜皱了皱眉，“泥沼？” 那个亲卫点点头，道：“将军有所不知，这一片泥沼密布，一旦陷下去难以脱身，故周边百姓都将此地唤作地狱门。这也是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人于此进攻牧马城的原因。” “就没有可以通过的办法吗？”沐夕颜看着西门寥寥无几的守卫，有些心动。 “有倒是有一些实打实的地，但多为小道，一人两人走倒没事，千军万马肯定过不了。”亲卫翻身下马，用银枪边试探边说。 巡视到西门的柯达一眼看见紧闭的城门下几个穿着大宣甲胄的人和一个女将，他甚至等不及通知其他士兵，自己飞快跑下城楼，翻身上马追了出去。 带着这么几个人就敢来刺探牧马城的防卫情况，看来这个女人也没有太子殿下说的那么英勇啊。 沐夕颜听着城门开启沉重的喘息声，身后的亲卫分散开去，感受到柯达的马蹄声距她越来越近，暗暗勾起嘴角。 柯达几乎能想象到自己的马刀划破这个女人脖子时的淋漓酣畅了，他已经多年未感到这样的热血澎湃了。但他也时刻机警地踩着沐夕颜的马蹄印追击，他知道这个地狱门的危险。 第82章 自信 突然，沐夕颜的马前腿一屈，马上的人被甩飞出去，伏在地上挣扎着，柯达大喜过望，抽出马刀翻身下马，未走两步路，便感觉自己的腿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住，低头一看已经陷进一个泥沼中了。 柯达想要抽出腿来，越挣扎却越陷的深，突然一根银白色的鞭子摔到他面前，柯达来不及多想，忙把鞭子缠在手上，鞭子那头突然发力，像摔一块抹布一样把他拖到平地上。 柯达挣扎着想要起身，原本分散在四周的亲卫围上来，几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刚刚还趴在地上的沐夕颜翻身下马，蹲在他面前，笑意吟吟道：“柯达将军，幸会。” 沐夕颜把鹿皮水袋递给被五花大绑在树上的柯达，柯达扭过头不看她，嘴里用西凉话念叨着什么。 沐夕颜拽过那个发现泥沼的亲卫，道：“他在说什么？” 亲卫仔细听了听，为难道：“这……这将军我不敢说啊。” “不外乎就是骂我嘛，有什么不敢说的。”沐夕颜撇撇嘴，从束腿中抽出匕首抵在柯达颈间，“你驻守两国边境多年，又精通大宣文化，别给我装糊涂，有本事你用官话骂我啊。” 柯达转头狠狠看着她，“你用这样卑鄙的手段俘虏我，算什么君子！” 沐夕颜笑了笑，道：“我用什么卑鄙的手段了，是你自己要来追我的好吗？再者说了，我一个女子，本就不是君子。将军不知道一句古话吗，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柯达一时气结，怒不可遏道，“你可有胆子与我堂堂正正在战场上比试一番？” “好！”沐夕颜一口答应，解开了绳子，道，“明日便是除夕，除夕一过，咱们战场见！” 柯达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翻身上马，“将军尊姓大名？” “沐夕颜！” 看着柯达策马离开的身影，亲卫不解道：“将军你便这样放他走了？” 沐夕颜小心翼翼地拭去九龙鞭上的污泥，道：“你们养过猫吗？猫抓到老鼠后，不会立刻吃了它，而是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直到老鼠力竭而死。走了，回去过年了。” “你把柯达放了？”陈谦不解道，“那可是敌军主帅，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传回朝中，治你个通敌之罪也不为过！” 沐夕颜扭了扭手腕，漫不经心道：“西凉民风素来彪悍，我若一刀砍了柯达，他们必会立刻选出一个新的主帅，并借着死人做文章提升士气，到那个时候情况便复杂了。再者说了，柯达嚣张惯了，行军打仗风格皆是大刀阔斧，硬碰硬我还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今日一番动作，既挫了他的锐气，又令他日后不得不小心提防我，他越是小心，就越会有地方露出破绽！” 陈谦依旧不大放心，“是否太冒险了？” 沐夕颜收敛了笑意，脸上写满了严肃和认真：“柯达手中沾了太多大宣百姓的血了，我不但要打败他，还要彻底摧毁他，我就是要让他知道，即使我放他一马，即使他洞察我的全部计划，他也胜不了我！” 第83章 俘虏 除夕夜，大营。 沐夕颜一手提着酒坛子，一手支着头，含笑看着闹成一团的士卒们，还是这里，这群人最能让她安心，帝都的天远不如关外高阔，总是压的她喘不过来气。 此时此刻，他在做什么，在同吴湘芷一并吃团圆饭，之后会上城楼与帝都臣民共赏焰火吧。 太平盛世是他的，关外寒风是她的。 沐夕颜扶着桌子站起身来，独自一人牵出马，乘着醉意策马奔出大营，朔风如刀子一样割在她脸上，许是风中带了沙迷了眼睛，她感觉眼中溢出了泪水，她胡乱地抹了一把，愈发加急了催马的速度，苍穹之间只有风。 马在地狱门前停下，沐夕颜翻身下马，取下腰间的鞭子，空无一人的夜色下，银甲女将和银白的鞭子仿佛合二为一，鞭啸声伴着她的舞动，赫赫生风。 沐夕颜，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他爱的是倾国倾城的吴湘芷，不是古语嫣更不会是你，可是为什么，每一次她下定决心要安心做一个臣子时，他都要给她几分希望。 九龙鞭掉落在地，沐夕颜喘着气拾起来，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冰碴，翻身上马却看见地狱门的那头柯达骑在马上盯着她。 沐夕颜握紧九龙鞭，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良久，柯达举起手中的酒壶，朝她挥了挥，沐夕颜一愣，随即扬起嘴角，取下马鞍边挂着的酒壶，朝他举了起来。 “将军，朝廷派人送东西来了。”司夏匆匆地赶来，“大伙儿找您半天了。” 沐夕颜调转马头，唇边带着浓浓的笑意，“走吧，回营。” 老宦官佝偻着身子，显然不适应关外的寒风，道：“沐将军，陛下十分挂念在关外的士卒，特命老奴松来犒赏，另长公主殿下，定远侯和段统领也十分惦记将军，托老臣带了东西给您。” 沐夕颜谢过了宦官，命人清点了赏赐，有士卒叫起来：“将军，有焰火，咱们放焰火吧。” 沐夕颜点点头全是同意了，年纪小的士卒一拥而上布置好，司夏拿了个火种来，道：“将军您去点火吧，图个吉利。” 沐夕颜笑着接过来，“就你鬼主意多。” 焰火拖着长尾升上天空，帝都凌云阁上，吴湘芷依靠在顾承熙怀中，柔声道：“陛下， 芷儿害怕。” “为何？”顾承熙低头看着她，眉目间浸满了柔情。 吴湘芷将手放入他手中，垂下眼道：“芷儿怕有一日芷儿容颜不再，陛下便不要芷儿了，将芷儿与孩儿丢在深宫之中。” 顾承熙轻笑了一声，“都是做娘亲的人了，怎么还这般爱胡思乱想？” 顾千琴的眸光冷冷地瞥向两人，帝王的誓言，有几分可以相信呢。 沐夕颜回到帐中，一一拆开锦盒，十一师兄送来的护手，暗藏机关，可变化成一柄利刃，薛老爷子送来的金疮药，长公主…… 沐夕颜的手停在锦盒上，盒中有一副天山银狐皮毛制成的暖手，做工格外精巧，可盒中字条上却是她无比熟悉的字迹： “关外严寒，务必当心。” 是主上的字！ 沐夕颜小心地取出暖手，轻轻抚过柔软的皮毛，周围的寒气好似一扫而空。 第84章 除夕 “陛下，银雪急报。”不言走到顾承熙身边，道。 顾承熙松开抓着吴湘芷执笔写字的手，与不言走出殿去。 “回陛下，东西都送过去了，那个也已长公主的名义送到夕颜手中了。”不言压低声音道。 顾承熙点点头，抬头望向白茫茫的天地，缓缓道：“她还是一个孩子，给她一点糖，她便会开心许久，亦会更加拼命。” “在银雪的，是沐夕颜吧。”吴湘芷缓缓放下笔，写好的字上滴了墨她也视若未见，只怅然望向殿外，“良嬷嬷，过几日你传母亲入宫吧。” 夜渐渐深了，沐夕颜端坐在校场的高台上，闭目静静听着，整个校场安静得只能听见落雪的声音，她喜欢这样的安静，上万士卒即使不知道他们下一刻会去哪儿，仍依旧无条件地等待主帅的命令。 沐夕颜缓缓睁开眼，神策军惊讶地发现昨日同他们喝酒的人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杀气的“玉面罗刹”，黑甲军则微微一笑，这样的沐夕颜，他们无比熟悉。 “袁成，官岽。”沐夕颜开口叫道。 两人登上高台，沐夕颜低声对两人吩咐了几句，两人了然一笑，她锤了两人一拳，道：“去吧。” 黑甲军沉默地离开校场，沐夕颜扫视着神策军，师傅，我最后能为你做的，就是将这支队伍，变成和黑甲军一样无往不利的不败之师，这样子，你会不会开心。 柯达跨马在阵型的最前方，冷静地看着在沐夕颜带领下步步逼近的神策军，他身后是西凉最英勇的战士，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侥幸胜了一次，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西凉军率先擂起战鼓，呼号声从西凉军后阵翻滚而来，响彻天际，沐夕颜微微眯起眼，“有点意思。” 西凉军在鼓声中快速变阵，一字长蛇，灵活迅捷，沐夕颜定睛一看，兵书上的一字长蛇阵远不及这个来的声势浩大。 沐夕颜眸光变得深沉，她并不精通破阵，何况此刻黑甲军不在身边，硬闯是不行了，此阵来的凶险，只有放手一搏了。 “校尉韩彬，调兵三千，前去掠阵！” 韩彬策马上前，带兵一头扎进阵中，蛇尾猛地甩上来卷住猎物，蛇头灵巧地绕到身后，万箭齐发。 “蛇……”沐夕颜神情愈发沉重，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三千人有去无回，又不敢贸然发兵去救。 小时候，花园里有蛇的时候，花匠总会说…… “蛇打七寸！校尉白锋，点兵三千，给我狠打七寸，打到他们松口为止！”沐夕颜低吼道。 白锋带着骑兵疾驰奔向长蛇阵，极有力的冲击力将阵型一举截成两半，断成两半的蛇身竟然又开始慢慢成型，变作两条小蛇。 沐夕颜皱着眉叫道：“鸣金收兵！” 回营后，沐夕颜独自一人走到营地后的山头上，她太轻敌了，柯达的经验远远超过她，单单一个长蛇阵便叫她损失近三千兵卒，更不要说其他的了。 “师傅，我该怎么办啊。”沐夕颜席地而坐，仰首喃喃道。 白锋走到她身边，故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道：“将军，黑甲军那两位兄弟可是特意嘱咐过我要照顾好您，您如今这样，岂非是让他们回来找我算账？胜败乃兵家常事，您不必为难您自己。” 沐夕颜摇摇头，将头枕在膝上，“我只是在想，如何才能破的了那一字长蛇阵。” 白锋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在编入神策军之前就曾与柯达交手，他的长蛇阵进可攻退可守，实在不易对付。” 沐夕颜撇了撇嘴，抬头看向雪后清澈的天空，一只孤鹰盘旋在营地上空，沐夕颜微微皱起眉，随即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师傅，是你回来了吗？” 第88章 畏寒 汗浸湿了铠甲内的里衣，此刻凉下来后贴在沐夕颜身上，寒气顺着侵入了她每一寸皮肤，刺的她每一根骨头都疼痛无比，铠甲上落了雪压在她身上，沉重无比。 沐夕颜将已经冻僵了的手放在唇边，呵了呵气，试图获得一些暖意。 殿内，张公公将一把碎银子分给太监和宫女，“来，拿着，皇后娘娘打赏的。” 一个小宫女拿着银子，小声道：“公公，沐将军还在外面冻着呢，要不去通报陛下一声吧，再不行告诉不言公子也好啊。” “陛下陪着娘娘呢，谁敢叨扰！”张公公意味深长地看了宫女一眼，冷冷地开口道，“再说了，你以为这银子这么容易就给你了？陛下近日事多，娘娘希望今日陛下能好好陪陪公主。” 宫女怯怯地点点头，“那何不请将军回去呢？” 宦官敲了敲她的头，斥道：“陛下命她在南书房面圣，你我敢让她回去？好了，都做事儿去吧！” 沐夕颜见天色渐晚，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大概又忘了她吧，也是，她如何能与吴湘芷相提并论呢。 “公公，既然陛下在皇后娘娘宫中，那我明日再来面圣吧。”沐夕颜拦住宦官道。 张公公记着吴湘芷的吩咐，忙道：“将军，您可别为难咱们做奴才的，陛下命你今日进攻面圣，您若是走了，万一陛下怪罪下来，奴才可担不起这罪啊。” 沐夕颜不愿意为难他，道：“那我去长公主宫中，待陛下回来，再派人通传可好。” “这可不巧，长公主出宫为皇长子祈福去了。” 沐夕颜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夜渐渐深了，沐夕颜抱膝坐在南书房外的白玉石阶上，刺骨的寒风倒让她想起了从前做暗卫时，数九寒天她总和苏眉一并缩在横梁上，靠在一起取暖，笑言软剑都冻硬了，常央求十一师兄替她们去买东市桥头下老大爷的馄饨…… 沐夕颜不停地搓着手，好似也有许久没有这样取过暖了，此时的凤栖殿，想必是温暖如春吧。 吴湘芷靠在顾承熙怀中，嗅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龙涎香的味道，不知为何，一想到此时沐夕颜在冰天雪地中受冻，她心里便舒畅无比，不管陛下对她有无那种情愫，她都不允许有任何人来分走陛下的温柔。 连日来的奔波让沐夕颜疲惫不堪，即使浑身已经冰冷，依旧抵不住阵阵袭来的困意，她将自己缩成一小团，头枕在手臂上，刚刚要睡着，一件披风搭在她身上，沐夕颜抬起头，一个小宫女怯怯地看着她，轻声道：“将军，您，您这样睡是会着凉的，奴婢只有这样的衣物可以御寒了，您将就一下吧。” 沐夕颜扯了扯嘴角，虚弱地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采晴，是南书房的奉茶宫女。”宫女福了福身，道。 沐夕颜裹紧了披风，努力笑了一笑，道：“你会为你的善良得到好报的。” 采晴点点头，匆匆离开了。 “段将军，段将军！”司夏一看见段晚亭出府，便从暗处冲了出去，叫道。 段晚亭忙勒住马缰，看清是他，才笑了一笑，道：“怎么是你？你家将军回京了？” 司夏喘着气道：“昨日······还未进城，便有宫中近卫来迎，说陛下有旨命将军立刻进宫面圣，可将军一夜都未归，大伙儿都急坏了。” 段晚亭只当是顾承熙留下了沐夕颜，道：“许是长公主殿下将阿薰留在宫中过夜了吧，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你先回去吧，莫要声张。” 没有人爱笑笑了吗 第89章 遗忘 金殿内，段晚亭站定后四下张望了一下，没有看见沐夕颜，温严低声道：“怎么回事儿，昨日我看她的帅旗已经进京了啊。” 段晚亭不知如何向他解释，所幸宦官已高呼“陛下驾到”，群臣跪拜山呼万岁。 下朝后，顾承熙道：“先回长庆殿，午膳在凤栖殿用。” 还未走进大殿，不言便一眼瞧见玉阶上那个几乎被雪覆盖住的人，他快步上前挡在顾承熙面前，看清模样后大吃一惊：“夕颜？” 顾承熙皱起眉，直到此时他才想起昨日命她进宫的事，她是在这儿坐了一日？ 不言轻轻推了推沐夕颜，她缓缓睁开眼，睫毛上冻着的雪化开来宛若鲛人之泪，她抬头望着顾承熙，眼中的寒冷一点一点融化，他皱眉了，他是心疼她了吗？ 她的关节都已经冻僵，不言小心翼翼地架着她站起来，沐夕颜微微一动就感觉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被人捏碎一般，一日一夜滴水未进加上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不言来不及扶住她，顾承熙伸手将她抱进自己怀中，触手可及的冰凉让他眸色一沉，“阿薰？阿薰！快去传太医！” 南书房中乱成一片，宫女们来来往往地抱来最厚的锦被和灌好汤婆子塞进被中，可手一放进被子里依旧是一片冰凉。 “你们给朕听好了，朕不准她死！”顾承熙眸色阴沉地看着跪了一地的太医，“她活，你们活。她若有事，你们给朕全族陪葬！” 太医院院首颤抖着打开药箱，颤颤巍巍地开始把脉，顾承熙看的心里一阵烦躁，走出书房，不言立刻跪下，“属下有罪。” “与你无关。”顾承熙摇摇头，“苏眉在何处？让她回来！” “回陛下，小眉人东境，暂时……”不言为难道。 “告诉她阿薰出事了，她一定会回来的。”顾承熙意识到适才的失态不该属于一个帝王，重新变得冷静，“到底还是因为朕未将她记在心上。” “娘娘，用膳吧。陛下想必不会过来了。”良嬷嬷劝道。 吴湘芷盯着桌上丰富的菜肴，听见良嬷嬷的话，她抬起头，眼中竟有一丝慌乱，“不会的，陛下说过他会过来的。” 良嬷嬷叹了口气，道：“长庆殿那边传来消息了，沐将军在南书房外冻了一夜晕倒了，陛下震怒，责令太医院必须医治好她，否则就要太医全族陪葬。” 吴湘芷拂落手边的玉碗，狠狠道：“怎么又是她，又是她！” “太后驾到。” 良嬷嬷扶起吴湘芷，吴氏冷漠地瞥了她一眼，在高座上坐下，她着实想不通，这般蠢笨的女人顾承熙究竟看上她什么了。 “拜见姑母。”吴湘芷黑着脸跪下道。 吴氏冷冷地看着她，也没说让她起身，“皇后而今羽翼丰满了，了不得了，连长庆殿的人也敢收买了。沐夕颜而今是什么样的身份，你竟然支使一个没根儿的东西去为难她，亏你想的出来！” 吴湘芷不服气地侧过头，“不过一件小事罢了……” “小事？”吴氏冷笑一声打断她，“你认为此事是小事？沐夕颜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以为你还能在后位上坐的安稳吗？” 吴湘芷脸色一变，却不肯相信道：“她在陛下心中哪有那么重要？” 吴氏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声道：“她也许没有，可她背后是尚在边境的黑甲军，是沐子凡从前的势力，姜国还等着她带兵攻击西凉，你却令她缠绵病榻，姜国无法交代，群臣无法交代，黑甲军中无法交代，假使那奴才说出幕后主使是你，你便等着群臣将你剥皮拆骨吧。他是不会因为你，而与天下抗衡的。” 吴湘芷苍白着脸一言不发，吴氏冷笑了一声，“那奴才哀家替你收拾了，皇后，好自为之。” 第92章 初见江奚晨 沐夕颜休养了半个月，同姜国联盟之事便也该提上议程了。 “将军，天还凉着呢，今日进宫还是穿袄裙吧。”璇玑问道。 沐夕颜皱了皱眉，摇头道：“今日与姜国使臣见面，我是大宣的大将军，穿袄裙成何体统！拿银甲来！” 璇玑拗不过她，只好让采晴把铠甲给她拿了过来。 南书房内，吴燮、温严和段晚亭已经到了，沐夕颜给吴燮和温严行了礼后，沉默地站在段晚亭身边。 “沐将军看起来气色不错。”吴燮开口道。 段晚亭轻轻掐了掐沐夕颜，沐夕颜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多谢吴相关心。” 薛绍的死是她心中过不去的坎，她不知道该去怪谁，好像谁都有错，又好像谁都没有错。 “姜国晨王到！” 沐夕颜回过头，惊讶地睁大眼睛，怎么是他？ 江奚晨今日穿的白衣上缀了繁杂的金线绣的暗纹，却依旧掩不住他整个人宛若谪仙般的气质。 江奚晨对沐夕颜笑了笑，看向顾承熙，“姜国使臣江奚晨拜见陛下。” 顾承熙对西凉是势在必得，姜国主动联盟倒也如他心愿，说了一番客套话，江奚晨便也拿出了姜国的诚意：“姜国已经集结了十万大军，只要两国齐心协力，攻破桐城一定不是问题！” “攻破桐城我的黑甲军就够了，要那么多人干什么，想靠挤把桐城挤开吗？”沐夕颜撇撇嘴，道。 段晚亭不知道她今日怎么和吃了火药一样，伸手拉了拉她，道：“晨王，沐将军并非那个意思，她是说攻破桐城并不能彻底攻下西凉。” “哦，愿闻其详。”江奚晨浅笑道。 沐夕颜看着顾承熙，顾承熙点了点头，她才走到沙盘前，指着桐城道：“桐城深居西凉国土的中心，前有玉门防线阻隔，如果我们直接选择攻击桐城的话，必然会在玉门防线外受挫，但如果我们兵分两路，蚕食掉玉门防线外的所有西凉势力，必然使西凉士气大减。” “可是这样会将战线无限延长，时间也消耗的更多。”江奚晨皱着眉道。 沐夕颜笑了笑，“的确，这样此仗可能会打一年，两年，甚至更长，但很划算。战线延长，被率先拖死的，一定是西凉。” 说这话时，沐夕颜眼中的坚定和自信如同烈日一般耀眼，江奚晨不由得笑了笑，道：“有道理。” “那好，温大人，你们兵部可有推荐的挂帅人选？”顾承熙沉声问道。 温严忙上前一步，道：“回陛下，臣与兵部左右侍郎商议过，又问了几位老将军的意见，大家一致觉得，沐将军是最好的挂帅人选。” 一直插不进话的吴燮终于明白为何顾承熙要让他也来此议政，即使他今日一言不发，日后满朝文武也会觉得沐夕颜挂帅乃是他也同意的事。 “陛下，臣有异议。”吴燮上前一步道，“沐将军虽作战英勇，但到底经验不足，让她挂帅，朝中老将恐心有不服。” 温严拱手道：“陛下，臣可保证老将心中绝无不满。” 吴燮冷笑一声，“温大人，你拿什么保证？大军开出帝都，若底下的将领不服，这仗怎么打！” 温严一时语塞，沐夕颜放下手中的木棍，对顾承熙道：“主上，臣以为吴相所言有理。臣只求为大宣冲锋陷阵，至于名号不过是虚物罢了。臣附议吴相所言，另择他人挂帅。” 第93章 南书房议政 段晚亭低下头笑了笑，吴燮远不如沐夕颜了解顾承熙，只要是他认定了的事情，岂容他人多嘴置喙。 果然，顾承熙看了吴燮一眼，眸中多了几分阴沉，道：“不必了，既然兵部推荐了你，想来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吴燮接着说：“陛下三思啊，沐将军只是一个二品将军，如何能够率领那些一品老将？” “这好办。”顾承熙看向沐夕颜，嘴角缓缓扬起，“那就加封沐夕颜为一品护国大将军，位居众将之上！” 此话一出，连段晚亭和温严也惊呆了，护国大将军一职只在开国初期封给过跟随太祖平定天下的虎将，顾承熙竟然将此职封给沐夕颜。 “陛下······”吴燮不肯死心。 “好了！此事就这样定了，不必再议了！”顾承熙打断吴燮的话，“今天就这样吧，散了。” 段晚亭和沐夕颜并肩走在宫道上，段晚亭看着沐夕颜闷闷不乐的样子，道：“怎么了，主上封了你这么大个官你还不开心？” “我想我师傅了。”沐夕颜低着头闷声闷气地说，“而且这官虽大，朝中有些人怕又要说东说西了。我算是明白当初古帅对我说的了。” 段晚亭揉揉她的头，“好了，薛将军在天有灵看见你有今日，也会为你开心的。朝中的人爱说就让他们说去。” “沐将军。”江奚晨在两人身后叫道。 沐夕颜转过身，微微勾了勾嘴角，应道：“晨王殿下。” 江奚晨温润一笑，道：“那日对将军多有得罪，还望将军不要记在心上。日后两国联盟，还要多多仰仗将军。” “晨王言重了，你我同为臣子，所做之事，各为其主罢了，谈不上仰仗。”沐夕颜摇摇头，道。 “沐将军这一句各为其主，本王可以算作将军已是将本王拒之千里了吗？”江奚晨浅笑着问道。 沐夕颜哑然失笑，认输般摇摇头，“晨王有舌战群儒之才，我是断断不敢再和晨王逞口舌之快了。那既然是我说错了，不如我请晨王喝酒，给晨王赔礼可好？” “自然是求之不得。” 看着段晚亭皱起的眉，沐夕颜刚想说什么，司夏急匆匆地走过来道：“将军，少夫人带着小少爷在府里等您呢。” 储琴琴生个了男孩儿，沐夕颜喜欢至极，一听司夏这么说，她翻身上马，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道：“晨王殿下，这酒日后我再请你，十一师兄，你也是！” 段晚亭无奈地摇摇头，“真还是个孩子！” 看着风中扬起的披风，江奚晨勾起了嘴角，“这样的沐夕颜，倾尽天下换一个她也是值得的。” 大军渐渐集结起来，沐夕颜日日忙着挑选部将，直到被不言从校场上抓到南书房。 “现在想见你一面可真是难上加难啊。”顾承熙戏谑道。 看着他脸上和煦的笑容，沐夕颜便知道定是因为升平公主，吴湘芷虽只生下一个女儿，可顾承熙却对其宠爱有加。 沐夕颜掩过苦涩的笑容，道：“我不是一直在准备出征吗，虽说从益阳军和雍阳军都抽调了不少的精锐，可终归大多数都是多年未上过战场的兵了，不亲自盯着，我放心不下。” 顾承熙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挑选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我保证他们会给西凉一个大大的意外的，大宣军再也不是从前任人宰割的绵羊了。”一说起这事，沐夕颜眼中闪出光芒，道。 “吴为行你也将他一并带上吧，做个参将。”顾承熙漫不经心道，可沐夕颜分明看见他眸中的闪烁。 沐夕颜皱了皱眉，“我是上阵打仗，又不是春猎，他去干什么？”话刚说完，她便明白了，吴燮不肯让她好过，派了吴为行来给她添堵，至于顾承熙为什么会同意，不外乎就是吴湘芷吹过枕边风了。 “若我说不同意，主上是否会直接降旨？”沐夕颜盯着顾承熙，一步不让道。 顾承熙沉默地看着她，沐夕颜突然笑了，“好了我知道了，愿意来就来吧，只是战场上刀剑不长眼睛，伤着了这位公子哥儿，主上可不许找我麻烦。” 第94章 护国大将军 十万大军集合完毕到达益州时，已是三个多月后了。 沐夕颜刚翻身下马，就被黑甲军的士兵团团围住。 “将军！将军回来了！” “将军您可回来了！” 沐夕颜笑着拍拍身边几人的肩，“好了，我先去见过陈帅，之后再来看看你们近日训练有无松懈！” 陈谦站在人群外，看见沐夕颜走出来，他没有丝毫犹豫单膝跪下，掷地有声道：“臣益阳军主帅陈谦拜见护国大将军！” 沐夕颜鼻子一酸，这个戎马一生的老将当着所有的士卒给她这个年轻的女将军行礼，为她树威立信。 “陈帅快快请起，折煞晚辈了。”沐夕颜忙扶起陈谦道。 袁成和官岽给大军安排了驻地，沐夕颜看着房中所有的将领，道：“如此大量的军队入城，必然会叨扰百姓，传本将军令，敢有抢掠百姓财物，欺男霸女者，立斩不赦！” 说这话时，沐夕颜双眼紧紧地盯着一脸不情愿的吴为行，“吴将军，你听清楚了吗？” “知道了！”吴为行侧过头别扭道。 沐夕颜转身看着地图，朗声道：“西凉的边线不过是三城，而今牧马红叶两城已破，只剩下一座孤城，哪位将军愿意带兵出征，为我大宣首战拿下这座城！” 屋内一片沉默，沐夕颜难以相信地转过身，凌厉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吴为行吊儿郎当地开口：“我说元帅，这城中什么情况都没搞清楚就去攻城，你这又是哪门子的兵法？” “吴将军怎知本帅不了解城中的情况？”沐夕颜倒也还未恼，道。 屋中依旧无人开口，这些将领都不想做这出头鸟，谁知道这首战若是输了，元帅会不会大发雷霆。 “元帅，给我一天，我带黑甲军攻下城。”袁成不耐烦道，什么十万大军，十万懦夫罢了。 白锋也站起来道：“元帅，您不能偏心黑甲军啊，我神策军也愿意出战！” “黑甲军和神策军不动！”沐夕颜摆摆手，“怎么，本帅精挑细选出来的十万人，都是些被西凉吓破了胆的懦夫不成？” 依旧没有人愿意主动站出来，沐夕颜的脸完全冷下来，城中她早就让苏眉打探过了，从上至下都无心防守，她是想用这个弱敌，给这些养尊处优的士卒长长信心，没想到首先是将领就不敢出战。 “要不诸位都回京去吧？”沐夕颜冷冷地开口，屋中的空气仿佛都被冻住，“为将者，是一军的魂所在，你们都不敢战，不愿战，那本帅要这十万人有何用！袁成官岽！” “末将在！” “给你们五个时辰，拿不下城，军法处置！”沐夕颜气急了，狠狠地将令牌拍在桌上，道。 山坡上，沐夕颜的帅旗飘扬在风中，沐夕颜冷着脸看着如同野狼冲向猎物一般的黑甲军，这是她对她的人的承诺，就算而今她不能带着他们冲锋，只要他们回头，看见的依然是她沐夕颜的帅旗，她守着他们。 “嘿将军，您可得请兄弟们喝酒，这才四个时辰。”大胜归来的袁成笑着朝沐夕颜走去，“您不在这段日子，可把大伙儿憋坏了。” 沐夕颜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我可不信我不在你们这么老实，先把人带去校场。” 第95章 奔赴战场 校场的高台上，沐夕颜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头，最前面的是黑甲军，带着战后的疲惫，可是站的笔直，眼中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气；其次是神策军，少了些黑甲军的杀气，但明显看得出是有魂的；再后面??????沐夕颜别过头，不再给自己找不痛快。 沐夕颜在高台上来回踱步，就是一句话都不说，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地打下来，采晴低声道：“璇玑姐姐，要不要给将军拿把伞啊？” “你上去会被她踹下来的。”璇玑笑了笑，“走，去让火头军做些姜汤。” 黑甲军和神策军依旧沉默地看着高台上的沐夕颜，京军却都沉不住气了，三三两两地开始交头接耳。 沐夕颜仍旧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们，渐渐的，京军也安静下来，因为他们看见战后带着伤的黑甲军依旧站得笔直，他们身上的血被雨水冲刷下来，流过每个人脚下。 吴为行嫌恶地跳开，一颗铁珠破空而来，正打在他眉心，沐夕颜冷声道：“在战场上，厌恶鲜血，就是自寻死路！” 如果此时苏眉在，她一定会发现，这个时候的沐夕颜像极了一个人，那个穿着白衣孤傲地藐视终生的女人。 终于，整个校场变得安静，沐夕颜朗声道：“今日黑甲军仅用了四个时辰就攻下西凉一座城池，你们还觉得西凉是不可战胜的强敌吗？你们还不敢去和他们面对面地厮杀吗？” “你们当初为何从军？难道就是为了今日在战场上面对敌人怯弱地不敢应战？难道就是为了看着西凉残杀我大宣百姓？” “狼行千里吃肉，你们都说西凉是狼，可我看来他们就是待宰的羊！我要你们成为比他们更凶狠的北方狼族，去撕碎他们，去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只有这样，我才能保证诸位都可以活着回家！” 京军都抬起头看着她，沐夕颜却不满意，她没有在他们眼中看见她想要的杀气，“你们有多少人见过被西凉攻破的城池？尸体遍地，流血漂橹！西凉一日不除，大宣一日不得安宁！今日死去的是别人的双亲，是别人的妻儿，明日西凉铁骑的马蹄就有可能踩在你的故土上！我问你们，今日你们卧冰尝雪，千里奔袭，换来你们双亲安享晚年，妻儿一世长安，你们能不能做到，敢不敢做到！” “我们能！我们敢！我们能！我们敢！” 沐夕颜扬起嘴角，这才是她所要的十万大军，只有这样的军队，才能和人人皆兵的西凉一战，“记住了，我沐夕颜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落剑投降的规矩！” 捷报接连传回帝都，顾承熙却总是在无人的南书房皱着眉看着捷报，这日温严又送来捷报，顾承熙扔在一边，“就这些？” 温严不知道他还想知道什么，段晚亭笑了笑，“主上还不了解阿薰吗，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何况是她自己的事。” 顾承熙挥了挥手，示意温严可以退下了。 温严走后，顾承熙才不悦道：“她和苏眉都是没良心的。” 段晚亭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太后吴氏殁了，沐夕颜只派了个副将回朝祭奠，自己仍旧扎在前线不肯走。 “吴相，而今太后已殁，您有何打算？”幕僚问道，“沐夕颜领军在外，不可不防啊！” 吴燮手中把玩着文玩核桃，阴冷地笑了笑，“我已给吾儿去信，沐夕颜，哼，不足挂齿。只要皇后生下皇子，满朝文武谁能动我？” 第98章 出事 “你要亲自去？”江奚晨拦住司夏，“怕是欠妥吧，你一走，大宣十万兵马怎么办？” 沐夕颜握紧了拳，红叶城绝对不能再落入西凉的手中，“各军的主帅我给你留下，只要他们在，军中就乱不了。晨王，玉门防线切不可操之过急。” “本王等沐元帅回来一起攻克玉门防线。”江奚晨负手在她面前站定，浅浅地扬起嘴角，眉目中却凝着担忧，“早去早回。” 沐夕颜不分昼夜地急行军三日，才在第四日夜半时分赶到了红叶城。 城外树林中，沐夕颜凝神盯着安静的红叶城，低声道：“怎么这么安静？难道西凉军退了？” 夜幕笼罩下的红叶城异常平静，仿佛从未经历过一场恶战，城墙上的人影晃动着看不清楚，沐夕颜点了几个人，道：“你们上前去看看。” 不一会儿，几人跑回来，压低声音道：“回元帅，守城的脸看不清楚，但穿的是咱们的衣服。” 沐夕颜点点头，难道是陈谦召集了乡兵救了红叶城，她刚要下令，几个士卒小跑着过来，为首者恭恭敬敬道：“元帅，吴将军派小人来接您入城。” 沐夕颜冷哼了一声，看来吴为行也知道丢了红叶城绝非小罪。 她跟着那人走出密林，城门口吴为行站在那里，沐夕颜气不打一处来，策马上前，刚过城楼，一块带着尖刺的铁板从天而降，正砸在沐夕颜的马头上。 “不好！保护元帅！”白锋目眦欲裂，吼道。 沐夕颜从马上跌下，翻身抽出佩剑，埋伏在夜色中的西凉军鱼贯而出，沐夕颜独自身陷重围，身上各处都有血渗出，握剑的手却越发抓得紧了。 吴为行冷冷地看着以剑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的沐夕颜，道：“柯达将军，这个臭女人就交给你了。另外，她带来的人，你明白的。” 柯达冰冷地应了一声，若非逼不得已，他才不屑和吴为行这个混账有任何交集。 “啊！”弯刀刺入沐夕颜的左肩，她紧咬着的唇渗出血来，她忍痛砍下那人的头，拔出刀来，随即一个踉跄跌跪在地上，西凉士卒迅速围了上去。 “够了，抓活的。”柯达吩咐道。 “咳。”滚烫的盐水兜头浇下，沐夕颜浑身的伤口如火烧一般疼了起来，她咳出呛进喉咙里的水，艰难地抬头看着柯达。 她眼中的凶光让柯达不寒而栗，柯达清了清嗓子，“沐将军，好久不见。” “红叶城的守军呢？”沐夕颜一呼吸，浑身的伤口就锥心的疼。 柯达耸耸肩，“你觉得呢？” 通敌这种事，毕竟只有吴为行这种王八蛋做得出来。 沐夕颜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有了一丝清醒，“那我带来的人呢？” 柯达眸中闪过一丝敬意，“无一投降，悉数战死。” 沐夕颜闭上眼，一行泪滑下湿了干涸的血痕，看上去触目惊心，是否是她害了他们，是她说她的人没有落剑投降的规矩的。 柯达一愣，这个女人也会哭? 行刑的士兵将鞭子蘸了盐水狠狠地抽向沐夕颜，沐夕颜低着头，咬着唇一声不吭。 突然，她抬起头看着柯达，唇边泛起一抹笑意，“柯达，你过来，我给你说件事儿。” 柯达略有迟疑，但仍走到她面前。 第99章 陷阱 “呸！”一口带血的唾沫啐在柯达脸上，沐夕颜犹如被困的猛兽一样挣扎起来，叫道：“柯达，你真真让我瞧不起你！名满天下的西凉虎将，竟与吴为行这种卑鄙小人勾结，你妄称虎将！” 士卒恼羞成怒，正欲上前却被柯达拦下，他擦掉唾沫，反而平静了许多，“你说的不错，可是沐夕颜，兵不厌诈，看看你如今的处境，就别再以高高在上的胜利者自居了。” “吴为行让你杀了我？”身上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沐夕颜疼的面色惨白，却依旧挺直了腰看着柯达。 柯达隔断绑着她的绳子，沐夕颜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柯达瞥了她一眼，“没错，但是我现在不准备这么做了，我要用你彻底摧毁你的黑甲军。把她扔进地牢里。” 沐夕颜咬牙撑起身子，“柯达，我能求你一件事吗，我带来的人，能否留他们一个全尸。只道是你我互为敌手一场，何必波及他人。” 扶摇山下一汪清泉，苏眉笑靥如花地枕在浮屠膝上，浮屠一手拿着鱼竿，一手轻轻揽住她，道：“你若再这般乱我心思，今夜怕是要饿着过夜了。” 苏眉抬头望着他，刚想说话，一个黑衣人从树上跃下，“姑娘，急报。” 苏眉拂袖坐正，接过信来，拆开扫了两行，信纸悄无声息地落地，浮屠好奇地低头看着她，却见她眸中写满了惊慌和愤怒。 浮屠拾起信纸，纸上赫然写着沐夕颜受伤被俘的急报，浮屠刚想说话，苏眉拽住他的袍边，颤声道：“备马······进京。” 江奚晨面色阴沉地看着信使，“你说什么，沐元帅被俘？” 信使点点头，道：“是一个西凉兵将信送来的，还送来了沐元帅的九龙鞭。” 江奚晨站起身，他就不该同意让她去的，柯达而今摆明了是利用沐夕颜设下陷阱，可他还必须朝里跳，他就不信柯达那么点人马，能做出什么来，“各军原地休整，亲卫营待命，密召黑甲军回营。” 陈谦盯着吴为行，冷声道：“守城士卒战死，沐元帅被俘，吴为行，你有什么脸面活着回来！” 吴为行伏地痛哭道：“陈帅，我亲眼看着那柯达老贼刺死了元帅，陈帅·······” “来人，将这临阵脱逃的混蛋给本帅绑了！”陈谦狠狠地将茶盏拂落在地，吼道。 吴为行跳起来，指着陈谦道：“你敢绑我？我爹是当朝丞相，我阿姊是当今皇后，陈谦你动我一下试试！” 闻声而来的副将一脚踹翻吴为行，亲卫一拥而上将他捆了起来，吴为行拼命挣扎起来，破口大骂道：“陈谦你个老不死的东西，你竟敢绑我，我告诉你，我爹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的！ “副将示意亲卫将他拖下去，又问道：“陈帅，沐元帅当真·······” 陈谦跌坐回椅中，数年征战刻在他脸上的沟壑中溢出悲怆，“不，不会的，那丫头命大着呢，哪这么轻易就死了，不会的······” 第102章 御驾亲征 水已经没过了沐夕颜的脖子，她努力仰起头，不让水呛进口中，幸而许多伤口已经结了痂，不会那么疼。 一个满脸横肉的武将按下她的头，冰冷的脏水涌进她口中鼻中，当她几乎感到难以呼吸的时候，那人松开了手，她浮出水面还未完全呼吸到一口空气，又被按入水中，周而复始。 头发被扯得生疼，沐夕颜却咬牙不做挣扎，她是大宣的护国大将军，她绝对不能向他们低头，绝对不能。 被人猛地提起甩上水面，沐夕颜伏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瑟瑟寒风如同刀子一般割在她身上，武将上前掐住她的脖子，迫使她看着他，他希望在她眼中看见畏惧，却只看见了不服输的光芒。 沐夕颜浑身是伤地又被扔回地牢，那个瘦小的士卒推开几人扑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牢中身高八尺的壮汉们都别过头不忍看，原本宛若葱白的手已经是血肉模糊，还有几处更是深可见骨。 冰冷的湿衣贴在她身上，唇瓣也被她自己咬的惨不忍睹，小兵扶着她躺到草垫上去，沐夕颜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牢中一时无人说话，只剩下她气若游丝的呢喃： “娘······娘······我疼·····” 有人推了一把小兵，道：“你不是小神医吗，想想办法啊！” 大家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摸出来，送给狱卒低三下气地求了些药，也顾不上那么多全都撒了上去，又一个精壮的汉子脱下自己的皮袍裹住沐夕颜瑟瑟发抖的身子，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江奚晨亲自带着黑甲军千里奔袭，与大宣的兵马几乎同时到了红叶城下。 黑甲军士卒个个熬得双眼通红，却执意要去掠阵，自从银雪之变后，他们都发誓再也不会让任何人在他们面前伤害沐夕颜。 大宣军在城下摆好阵势，城楼之上守城的西凉军不知何时换成了一男一女。 沐夕颜被几个西凉兵架着，身上套了件白裙，风掠起她散乱的发，脸上的伤疤格外刺眼。 “大宣皇帝你听好了，这个女人杀我臣民，辱我国威，你若想要她活命，便下马叩首。”柯达朗声道。 吴燮侧首看着顾承熙，“陛下，万万不可！” 顾承熙骑在高头大马上，语气平静似水道：“柯达，战争是你我男人之间的事，不辱妇孺。” 柯达冷笑了一声，道：“你若不跪，我便让你们大宣军看看，他们的女将军的身子是什么模样！” “你敢！”黑甲军暴跳如雷，怒吼道。 顾承熙抬起头，目光与沐夕颜在空中交织，沐夕颜扬起了唇，在死前还能再见他一次，真好。 顾承熙眼中也流露出一丝不忍，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笑，好似绝望中看见了最后一点微光，他的阿薰，分明是那样美好的姑娘。 “亦或是黑甲军跪下来给我西凉战死的忠魂磕三个头也行。”柯达示意士卒撕开沐夕颜的第一层纱衣，丝帛撕裂声冲击着城下每个人的心。 不少黑甲军士卒已经翻身下马，袁成和官岽对视一眼，缓缓松开了马缰，这才是柯达的目的，他根本就没想过顾承熙跪下，他就是要黑甲军看着他们的主帅被折磨，要黑甲军自己跪下，从内心击败这支不败之军。 “你敢。” 这次出声的是沐夕颜，明显能听出她很虚弱，却还是努力朗声道：“我沐夕颜的人，只跪君王与父母，不跪侵我疆土的残贼！黑甲军听令，攻破红叶城，给神策军的兄弟们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