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尔斯兰战记》 第一章 亚特罗帕提尼会战 (一) 太阳老早就应该升上来了,然而,阳光却穿不透笼罩在平原上的雾纱。时节正当十月中旬,秋天的阳光显得薄弱了些,一点风都没有。帕尔斯的气候中难得一见的厚雾完全没有要散开的样子。 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叁世的儿子亚尔斯兰,用手掌轻轻地拍着稍显不安的坐骑。由于这是他第一次参战,所以,亚尔斯兰自己也显得有些不安,但是,如果没有办法让马安定下来,他什么事都做不成。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这是什么样的雾啊?缓缓起伏而连绵不断的平原,和耸立在遥远北方常年积雪的山脉,也都因为这场浓雾的阴隔而看不到了。 马蹄声从右方传来,一个全身武装的老骑士出现了。他是帕尔斯王国的大将军巴夫利斯。虽然已经六十五岁了,然而,长年在外征战、狩猎的骑马的身体却仍然十分健壮。 “太子殿下,您在这里啊?不要离开国王陛下的本阵太远了。这么浓的雾,一旦迷了路可就不好玩了。” “巴夫利斯,这样的雾对我方不是很不利吗?” 亚尔斯兰闪着藏着头盔下,像晴朗夜空颜色的瞳孔问老骑士。 “不管是雾还夜晚的黑暗……” 巴夫利斯笑开了嘴。 “或者是下大雪,都不能阻挠帕尔斯骑兵的前进。请不要担心。殿下应该也知道,自从殿下的父王安德拉寇拉斯王位即位之后,我们帕尔斯军就是不败的常胜军啊!” 十四岁的王子无法接受老人这样的自信。老人刚刚不是才说迷了路就不得了了吗?如果因为浓雾的关系而使得速度慢下来的话,骑兵队的长处不就无从发挥了吗? “哟,殿下可比我这个老人还会瞎操心哪!帕尔斯八万五千名骑兵对亚特罗帕提尼的地形都了若指掌。相对的,鲁西达尼亚那些蛮族越过四百法尔桑(约二千公里)的距离,对此地的情况并不是很清楚。那些蛮族简直是千里迢迢地跑到异国来自掘坟墓。” 亚尔斯兰抚摸着悬挂在腰间的短剑剑把,然后他停下了这个动作问道: “不久之前,马尔亚姆王国被鲁西达尼亚人给灭掉了。对鲁西达尼亚人来说,马尔亚姆不就是遥远的异国吗?” 当老人正想答覆这个有着一大堆道理的王子时,又一位骑士出现在浓雾中,并且对着老人大叫: “大将军巴夫利斯大人,请赶快到本阵去!” “就要出动了吗,卡兰大人?” 中年骑士用力摇着他那结了红色穗子的头盔。 “不是的。是您的外甥有了麻烦了。” “达龙?” “是的,国王陛下非常愤怒,说要免除达龙万骑长的职务。达龙大人可是我们国内数一数二的勇者……” “是战士中的战士。我知道。” “在出征之前发生这种事会影响全军的士气。大将军,请您前往本阵去安抚陛下吧!” “真是伤脑筋啊!达龙这家伙。” 老人虽然感到愤怒,但是,话中却隐含着对外甥无限的怜爱之情。在卡兰的带领之下,亚尔斯兰和巴夫利斯策马奔驰在笼罩于浓雾中的平原上。 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叁世今年四十四岁。蓄着黑色的胡须,眼光犀利,充满了足以夸称即位十六年以来从未战败过的武将风格。长得高头大马,虎背熊腰。十叁岁时打倒了狮子,获得“狮子猎人”的称号;十四岁时上战场,获得战士之名的资格,是一个很适合指挥帕尔斯全军十二万五千名骑兵和叁十万步兵的人。 而这个国王现在正在本阵中豪华的绢制帐篷里,气得全身发抖。一个武装的青年跪在国王面前。他就是大将军巴夫利斯的外甥,帕尔斯全军中仅有的十二名万骑长中最年少,今年只有二十七岁的达龙。 所谓万骑长,顾名思义就是率领一万名骑兵的将军。传统上,帕尔斯是尊敬骑士而轻视步兵的。骑兵中的军官是骑士,而士兵是庶民;但是,步兵中的军官却只是庶民,而士兵则是奴隶。如果做到万骑长,在军队的组织上就相当于继王族之后的阶级了。达龙以二十七岁的年纪僦成了万骑长,光是这一点就可以想象出他有多勇猛了。 “达龙,我真是看错你了!” 国王愤怒地咆哮着,同时用手上的马鞭抽打着帐篷的柱子。 “威名远震至特兰和密斯鲁的你,什么时候被懦夫的幽灵附身了?我竟然从你的口中听到退却这样的字眼。何况战争都还没有开始呢!” “陛下,臣不是因为懦弱才提出这样的建议的。” 达龙这时才第一次开口说话。他一身黑色的头盔、盔甲和军靴,犹一个黑色的战神。 “战士逃避打仗,这不是懦弱是什么?” “陛下,请您仔细想想,我们帕尔斯军的骑兵有多强悍,这是各国都知道的事。然而,为什么鲁西达尼亚军还故意在对骑兵战有利的平原上,布阵等待我军呢?” “……” “臣认为一定是有什么陷阱。更何况这么浓的雾中,连我军同僚的行动都没有办法完全清楚掌握。臣的意思是请陛下暂且将我军撤退至后方,在王都叶克巴达那前面重新布阵,并不是请陛下撤出战地,为什么说这是懦弱的行动呢?” 安德拉寇拉斯以十分伤人的嘲讽笑容说道: “达龙,什么时候你的嘴巴变得比你的弓和剑还利啊?对地理不熟的鲁西达尼亚蛮人们会有什么陷阱?” “这一点臣就不知道了。可是,如果鲁西达尼亚军中有我国的人,那么,就不能断言他们对此地的地理形势一无所知了。” 国王睨视着年轻的战士。 “你是说我国的人帮助鲁西达尼亚的蛮人?这是不可能的事!” “不,陛下虽然不愿相信,可是,这是很可能的事。那些被虐待的奴隶如果逃走了,为了报复,他们是很可能为鲁西达尼亚军效力的。” 国王的马鞭突然扬起在半空中,抽打达龙的胸甲。 “你说奴隶怎样?难不成你的脑袋瓜子已经被那尔撒斯的无聊思想所控制了?你难道忘了他已经被逐出王宫,禁止和宫里的文武百官来任何来往了吗?” “臣没有忘记。陛下,这叁年来,臣从没有和那尔撒斯见过面。虽然他是我的朋友……” “你说那个冒失鬼是朋友?说得好!” 国王咬牙切齿地说道。愤怒似乎从一国之主的身上爆发开来。国王丢下了马鞭,拨起他佩在腰际镶有宝石的剑。陪侍在一旁的人中,胆量较小的都发出了低声的惨叫。旁人都以为达龙就要被杀了,然而,国王也还不至于糊涂到这种地步。国王伸出了他的剑,用剑尖挑起了饰在达龙胸甲左边的黄金小徽章。这个徽章是一个狮头形状,只有大将军和万骑长才能佩戴,是一种荣誉的徽章。 “我解除你万骑长的职位!虽然还保留你战士和狮子猎人的称号,但是我要你记取这次的教训!” 达龙什么话都没说,他把视线落在帐篷中的地毯上,然而,裹在锁甲里的肩膀却微微摇晃着,足见他因为武将的名誉受到不当的伤害而感到愤怒。安德拉寇拉斯王把剑入了鞘,愤愤地指着帐篷的出入口。 “你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达龙还没有离开原地,帐篷的出入口就出现晃动的人影。在国王指头前方的正是亚尔斯兰王子等叁人。 (二) 看见进到帐篷内的王子和大将军,安德拉寇拉斯王的表情愈发显得险恶。因为他立即联想到自己的儿子和重臣匆匆前来的理由。 “父亲大人……” 亚尔斯兰的声音被大于自己十倍的音量给反弹回来 了。 “我没有叫你,你来干什么?现在不是你出锋头的时候。给我退下,好好去为自己的武勋想想!” 面对父亲这种不像“责难”反倒像“绝交”的说法,亚尔斯兰不由得起了反感。父王说的话是没错,但是,他却难以想象父王为什么非得用这样的态度?父王对母后泰巴美奈是那么温柔,甚至可以说是几近宠爱的。 帕尔斯军中,在国王安德拉寇拉斯叁世和大将军巴夫利斯底下有十二名万骑长。这十二名万骑长就是沙姆、克巴多、夏普尔、加尔夏斯夫、卡兰、奇斯瓦特、马奴契尔夫、巴夫曼、克夏耶达、克尔普、梅雨以及达龙。其中,奇斯瓦特和巴夫曼守备着东方的国境,沙姆和加尔夏斯夫守卫着王都叶克巴达那,其他的八名万骑长则跟随国王和大将军参加亚特罗帕提尼会战。这八名万骑长各指挥一万名骑兵,和号称“不死队”的国王新卫队五千骑兵合计八万五千名的骑兵,再加上步兵,在璁平原上布起了战阵。 亚尔斯兰是太子,不久之后,他将会以国王的身份凌驾众人之上。然而,身份和职权是不能混为一谈的,现在他只不过是一个被分配了一百个骑兵的下级军官而已。当然,由于这是他第一次上阵,光是率领部下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正确地说来,那些人与其说是部下,倒不如说是监督人员。尽管如此,父王至少也该让我表达一下意见……亚尔斯兰内心想着。 巴夫利斯看到亚尔斯兰无话可说,便站了出来。然而,他却先采取了一个行动。他走到外甥身旁,突然举起了手,不轻不重地在达龙的脸上打了一个耳光。 “你这个不懂礼貌的家伙!也不想想你自己的身份!竟敢跟陛下回嘴?” “伯父大人,我没有……” 达龙话才说到嘴边,脸颊又被甩了一记耳光。他只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言地对着国王深深地低下了头。大将军巴夫利斯也屈膝跪了下来,对着国王敬了一个礼。 “陛下,臣这把老骨头就代替我那不懂事的外甥向您请罪。请您大发慈悲,原谅老臣外甥的罪责吧!” “够了,巴夫利斯。” 国王这样回答老人,然而,他的表情和声音都明显地表现出他的不快。国王看破了老人名为叱责实为巧妙地加以保护的伎俩。当然,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名誉也被保住了。在刚才那种情况下,如果两人不满的情绪起了磨擦,可能就会导致一场无法挽回的破裂局面了。 “达龙!” 安德拉寇拉斯王以充满怒意的声音对着低头跪在面前的年轻骑士说道: “解除你万骑长职位之事不变,不过,我给你一个复职的机会!你就以本阵骑兵的身份在这次的战役中好好表现!到时我会根据你所建立的武勋来决定如何处置你!” “陛下厚恩,臣无以回报。” 国王看也不看努力做出适度回答的达龙,他以冷漠的眼神看着站在一旁的亚尔斯兰。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请父王放心,儿臣这就离开。” 亚尔斯兰说完立刻就离开了帐篷。父王是不高兴,可是他也觉得不痛快。很明显的,安德拉寇拉斯王是顾虑到巴夫利斯的立场了,但是,对身为太子的他不也应该稍假辞色吗? 从后面追上来的达龙畏缩着身体。 “请原谅属下为殿下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无所谓,因为你说的话并没有错。是这样吧?” “是的,卡兰大人也在这样的想法。不是属下有意要他人来分担罪过,不过,主张对国王提出忠告的正是卡兰大人。” 亚尔斯兰点了点头,不过他的兴趣转向了不在这个战场上的另一个人。 “达龙,那尔撒斯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我的朋友,就我所知,没有一个人有他那样的智慧。” “什么话!他是一个性情乖僻的人。” 老将军以一句话驳回了外甥的话。达龙用着抗议的眼神对着伯父说道: “伯父不是也曾说过,那尔撒斯的智谋冠绝本国。难道那是您胡说的吗?” “我指的是他性格方面的问题,不是他脑筋的问题。” 望着那对争论不休的伯父和外甥,亚尔斯兰心中不禁掠过微微的羡慕之情。他突然有一个想法,如果父王和自己能这么率直而温馨地交谈,那将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啊?亚尔斯兰觉得自己不好在这个时候插进他们当中,于是便调转了马头。 大将军对着离开的王子背影行了一个礼,然后又继续责骂外甥。 “达龙,上谏言也该看时机吧?陛下好不容易才认同了你的功绩和才能,让你荣任万骑长,而你却自己一手毁了一切,这样未免太不值得了吧?” “是的,谏言是有其时机的。但是如果在战败之后才为之就太晚了。” 达龙对国王和王子不得不有所保留,但是,他觉得对自己的伯父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伯父大人,这场战事结束的时候,我未必还会活着啊!我还没有厉害到在成为幽灵之后还可以来上谏言……” 老而弥坚的大将军不禁冷哼了一声。 “不说这种招人怨的话”那尔撒斯也一样。一旦认为自己想的没错,说出来的话就更口无遮拦。” 达龙原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是一想到不论说什么话总会被伯父驳回,他也就保持沉默不再说话了。 老人很快地改变了话题。 “达龙,我被任命为大将军已经有十六年了。” “我生下来时,您已经是万骑长了。” “是啊!也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了。你看,我的胡须都白了。” “可是,您的嗓门还是很大呀!” “真是不会说话的家伙!算了,反正我也觉得该把位子让给年轻人了。” 达龙眨了眨眼,老人看着外甥迷惑的脸,不急不徐地说道: “帕尔斯王国的下一任大将军将是你。我在出征之前就把这个意思告诉守卫王都的王妃了。” 达龙吃惊地凝视着伯父。 “多谢您的用心,可是,这件事完全要看国王陛下的决定。更何况又发生了刚刚那件事,不管伯父再怎么说,陛下是不可能听得进去的。” “什么话!陛下应该会听的。因为他很了解你的才能的。” 老人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对了,达龙。” “嗯?” “我观察了亚尔斯兰王子许久了,你觉得殿下的容貌如何?” “长得很好啊!再过二、叁年,王都的王孙贵族小姐们一定会争得头破血流。可是,伯父大人……” “你觉得王子殿下的容貌像谁?国王还是王妃?” 被伯父这么一问,达龙不禁微微地感到困惑。容貌的美丑应该不是身为一个王者所不可欠缺的要素,然而,为什么伯父会在乎这一点呢? “若要认真说来,应该比较像王妃吧!” 达龙觉得正确地说来应该是比较不像其父王安德拉寇拉斯叁世,但是,身为臣下的意识使得他避免做这么明确的说法。 “果然是不像国王陛下。” 大将军察觉了外甥的心情,他点了点头回答。如果像他父王,容貌应该更粗线条些,更让人感觉得到结实的勇猛及精悍的。大将军又继续说道: “你能不能宣誓对亚尔斯兰殿下效忠,达龙?” 到刚刚为止还是个万骑长的年轻战士惊讶地回视伯父。 “我原本就决定要对帕尔斯王效忠的。现在您却又要我宣誓……” “是对殿下个人哪,达龙。” “我明白了。如果这是伯父您的意思……” “对你的剑宣誓?” “对我的剑!” 明确保证之后,达龙结实的脸上浮起了一丝苦笑。他觉得伯父的执拗程度有些太过了。 “难道还要我写誓约书给您吗,伯父大人?” “不,只要你宣誓就够了。” 巴夫利斯连一丝丝苦笑也没有,只用着十分认真的表情郑重地说道,达龙见状不由得拂去了嘲讽的心思。 “我只要你当亚尔斯兰殿下的同伴就好了。因为我觉得一个你就胜过千个骑兵了。” “伯父大人……” 达龙忍不住提高了音调。既然是自己所敬爱的伯父的愿望,他理所当然要接受,但是,他应该也有提出疑问的权利的。 这个时候,号角声透过浓雾传送到他们的耳里。战争开始了。巴夫利斯以让人看不出老态的姿势策马朝本阵疾驰,而达龙也因此终究无法问出伯父真正的意图了。 (叁) 安德拉寇拉斯王走出帐篷,骑着马走进了本阵的阵头。异国中一定找不出这么具有威严和风格的王者吧?围绕在他身旁的臣下们都忍不住有这种夸矜的想法。他是大国帕尔斯之王,是不败的猛将,为近邻诸国的王侯们所敬畏的王者。 巴夫利斯深深地行了一个礼,对国王进行报告。 “骑兵八万五千名,步兵十叁万八千名,全军已做好作战准备!” “敌人的兵力如何?” 年老的大将军催促着卡兰做报告,身负所有侦察权的万骑长,恭恭敬敬地回答国王的问题。 “经过彻底的推断,对方的骑兵大约有二万五千到叁万名,步兵有八万到九万名。当他们在马尔亚姆王国登陆时的兵力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经过一连串的战役之后,数目应该会减少一些吧?” “从他们本国而来的增援也可能反而使数目增加。” 国王闻言点了点头,但是却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似的。他原本期望会有比较正确而具实效性的报告的。当初毛遂自荐担任头阵侦察工作的就是卡兰,而在这之前,他也确实能胜任此项任务。就因为这样,所以这次的侦察才全权委交给他,但是,平常比达龙及巴夫利斯更慎重的卡兰这一次却在国王面前表现出极为积极的态度。 “话是这么说,不过,在这种浓雾之下,我方也看不到敌军的布阵。” “请不用担心,陛下。理所当然的,敌方也看不到我方的布阵。只要条件在五成上下,我军就一定可以获胜的。” 卡兰的声音强而有力,安德拉寇拉斯王点头称是。在二十加斯(约二十公尺)外停下马的巴夫利斯投过稍带担心的视线,然而,这些低声的会话却传不到老人的耳里。 “前面有敌人!” 远方发出的叫声一波一波传了过来,送到了国王的本阵。传令的骑兵策马前来报告。前方八阿马吉(约二千公尺)之处有敌人的先锋部队蠢动。 “前方就是延续巴休尔山的方位。那儿有英雄王凯·霍斯洛守护着,而且该处既无断层也无洼地,就算有再大的浓雾,只要策马奔驰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卡兰斩钉截铁地说道,安德拉寇拉斯王立刻露出了踌躇满志的表情。原本他就是一个积极进攻型的猛将,根本不甩达龙那套慎重论调。直线猛攻才是他的希望。然而,如果达龙在场的话,他可能就会怀疑卡兰是否有煽动国王的嫌疑。 雾气仍然深重,只随风轻轻摇,并没有从平原上散开之意。在白茫茫的雾中,独自站在本阵末端,四周没有任何一名部下的的达龙,身穿甲色甲衣,这印象深深地烙在王子的脑海中。 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声音朗朗地穿破了雾纱。 “帕尔斯历代的诸王啊!圣贤王夏姆席德、英雄王凯·霍斯洛以及其他王者的灵魂啊!请保佑我军吧!” “请保佑我军!“ 本阵的骑兵们应和着国王的呼声,他们的声音泛着波纹扩散到更远处的帕尔斯军中。国王举起他那健壮的右手,用力往下一挥,喊声随即震天价响,帕尔斯军开始突击了。 八万名骑兵往前挺进。马蹄的轰然响声仿佛震撼着地轴般四处回响。 雾气在奔驰着的人马左右方流动着;甲胄发出了碰撞的响声,佩在骑兵们腰际的剑和枪被附着的雾水濡湿了,闪闪发着耀眼的光芒。 看到这个骑兵团的突击,帕尔斯的敌国在作战前就被恐惧和败北感所攫获,面对迎面杀到的帕尔斯军的剑和枪,敌军就如草木般迎风而倒了。就连雾气也敌不过轰轰的马蹄声,就因为看不到明确的身影,反而更让人有一种难以掌握的恐惧感。 原本事实应该是这样的,帕尔斯军在雾的对面看到了即将到手的胜利。然而,这个幻想突然急速消逝。位于大军前头的骑兵们发现到坐骑脚底下的大地突然消失了。狼狈的叫声瞬间响起,骑兵们纷纷拉紧绳,然而为时已晚。他们从断崖上被抛至半空中,然后落下来了。 第一列的骑兵被第二列推下去,第二列的骑兵则又被第叁列推下去。人和马犹如竞赛着音量似地,大声发出悲惨的惨叫。 巨大的断层在他们前面张大了嘴。那是亚特罗帕提尼平原中最大的断层。长度超过一法尔桑(约五公里),宽度有叁十加斯(约叁十公尺),深度则深达五加斯。帕尔斯军精悍的人马一股脑地落到这个天然的壕沟中,溅起了泥水。刚赐跌下去的人正因为骨折而在底下痛苦呻吟着,而紧接其后跌下去的新的牺牲者则从上面再压下去,把在下面的人压个正着。惊恐包围着帕尔斯军。勉强站起来的人就在这个时候闻到了一股异味,他们从味道分辩出了那些深达膝盖的半液体是油。颤栗攫住了他们的心房。 “小心!是油!他们想用火攻来消灭我们!” 叫声未歇,一道火墙便朝着半空中窜升。敌人放出了火箭。事先被撒在平原各处的油同时起火,把帕尔斯军吞进了火焰当中。 数百个火轮在雾气中串连。每一个火轮都包围着数百个帕尔斯骑兵。超过八万名的骑兵队被剥夺了行动的自由和统一,同时也被分隔开来了。火轮透厚重的雾气,把帕尔斯骑兵的位置清清楚楚地暴露在鲁西达尼亚军眼前。就在这一瞬间。 “停!停!” 帕尔斯的骑兵们拼命想移住被火势惊吓而不停踢跳的坐骑。在马的嘶鸣声和紊乱的马蹄声、骑士们的怒吼声中,一种新的嘈杂声响了起来。 那是无数的弓箭不断从空中落下的声音。 帕尔斯军的指挥官们大声命令部下们回避。然而,要实行这项命令实在是不可能的。前方有一道长度超过一法尔桑的火壁阻挡了他们前进的方向。剩下的叁方也因为那似乎无限延伸的火轮而使得他们失去了行动的自由。活生生被烧死的人和马的惨叫声从火壁当中传了出来。 鲁西达尼亚军也准备了数百台高达一般人身高五倍之多的塔车。他们从塔上瞄准了地上的火轮,射出了如雨般的箭。从高处对着行动失去自由的敌方射箭,这对鲁西达尼亚兵来说是一种很有趣的射箭活动。单方面的杀戮持续扩大进行着,被火和血染红了的帕尔斯军依覆盖在草原上。 然而,不久之后,一部分的帕尔斯骑兵突破了火和烟构成的厚幕,出现在鲁西达尼亚军面前,反正终归是一死……有这种觉悟想法的骑兵们把他们的念头化成了实际行动,仗着熟练高超的马术,跃过了火壁。失败的人便翻落在火中,活生生地化成了火夫。而成功地跳过火壁的人也大部份被火灼伤了。虽然有许多是连人带马化成了火块,然而,也有许多是因为筋疲力竭而倒下来的。 原本在近邻各国号称无敌的帕尔斯骑兵队一波又一波地倒在地上。就像一群被雷雨打散的泥人一样。数万条的生命和无数的夸矜,以及一国的历史似乎就要在箭雨和白茫茫的雾中归于尘土了。亚尔斯兰用手拍打着附在袖子和斗篷上的火焰,因为浓浓的烟雾而不停地咳嗽,同时一边大声地叫着: “父王!达龙!巴夫利斯!” 没有人回答他。 突破火焰包围网的帕尔斯骑兵再度挥舞着剑,一边任斗蓬上的火焰燃烧着,一边往前冲,鲁西达尼亚的骑兵迎了上来。 正面的激烈冲突产生了一种必然的结果,不管是在马术或是在马上剑技,鲁西达尼亚军都不是帕尔斯军的对手。鲁西达尼亚兵的血被帕尔斯骑兵的剑刃吸走了,后者就像秋风扫落叶般将敌人一一斩杀。鲁西达尼亚兵的尸体一个接一个重叠在帕尔斯兵上面。 “帕尔斯军真是强悍得惊人啊!如果真要跟他们正面冲突,根本就没有赢的机会。” 鲁西达尼亚的将军蒙菲拉特在被叁层栅栏和壕沟防护着的已方军阵中喃喃地说道。而站在他旁边的将军波德旺闻言也不住地点头。虽然眼看着胜利就要来临了,然而,他们脸上的表情却好像罩着一层寒霜似的。 帕尔斯骑兵在他们眼前不断地推起了尸体,帕尔斯骑兵即使砍倒鲁西达尼亚骑兵,斩杀了阻挡在眼前的敌人而杀到敌阵来,却仍然无法突破叁层的栅栏和壕沟。而鲁西达尼亚军则从塔车上面射下了如雨的箭,帕尔斯骑兵连人带马倒了下来,随即断了气。 正当众人怀疑不断堆积的尸体是不是就要和栅栏一样高时,鲁西达尼亚军的喇叭声高高地响了起来了。那是总反攻的信号。栅门被打开了,毫发无伤的鲁西达尼亚军主力形成了一道甲胄的洪水,朝着平原流泻出去。 “卡兰在哪里!” 怒吼着的安德拉寇拉斯王的脸因为愤怒和不安而痉挛着。在战场上,安德拉寇拉斯一向都很有自信和勇气的,而这种特质应该从他在先王时代担任大将军,讨伐巴达夫夏以来就没有任何改变。然而,他的豪迈在今天却狠狠地被伤了一道。就因为他从来不知道失败为何物,所以他才如此地恐惧。 卡兰麾下的千骑长听到国王的怒号不禁缩起了脖子。 “万、万骑长刚刚就看不到人影了。臣下等人也一直在找他……” “把他找到带来见我!没有找到他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是!” 承受着国王的愤怒而全身打着哆嗦的千骑长立刻驱策着爱马跑了。看着千骑长的背影,安德拉寇拉斯发出了低沉的呻吟声。是卡兰报告前方没有断层,主张展开全面攻势的。国王听从了他的建议,结果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卡兰这畜牲,难道背叛了吗?” 巴夫利斯听到国王疑惑的喃喃低语,然而,他没有回答国王,驱策着坐骑朝本阵的另一端走去。达龙回过头来,他的长枪横在马鞍前,按在长枪上的手微微地颤动着。 “该你上阵了,达龙。” 大将军轻轻地压了压外甥的手腕。 “我会守护着国王陛下。你去找亚尔斯兰王子。” “王子他……?” “他在突击的先头部队中。我很担心他。或许事情已经来不及了,但是你还是去守着殿下。我留在这里承受国王的愤怒。” “知道了,伯父大人。我们在叶克巴达那再见吧!” 敬了一个礼之后,达龙用手轻轻地拍了拍黑马的脖子,改变了方向。年老的大将军目不转睛地看着外甥消失在深重的雾幕彼方。 (四) 刀枪的闪光在浓雾中奔窜,仿佛雷光贯穿云层一般,各处卷起了鲜红、混浊的火焰,掀起了一股焦臭的热。 黑衣的年轻骑兵不禁极度地怀疑自己是否有勇无谋?竟然想在这混乱已极的广大战场上寻找一个人。 “亚尔斯兰殿下!您在哪里?” 当叫喊了几次之后,达龙的黑色甲胄已经斑斑驳驳地染上了鲁西达尼亚兵飞溅过来的血了。他记不得自从离开国王的本阵之后,已经杀掉几个鲁西达尼亚的士兵了。他只知道在一平方公尺方圆之内已经没有人站在他面前了。 他把视线朝左右方扫视,然后停留在一点上。距离一百加斯(约一百公尺)之外的地方有一张他熟识的脸孔。那是万骑长卡兰。然而,在那张熟悉的脸上却有着他不熟悉的表情。 看见达龙靠近,卡兰无言地举起了只手,周围的骑兵们便把枪头朝向达龙。达龙知道他们不是帕尔斯的骑兵,而是鲁西达尼亚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卡兰大人?” 达龙虽然这样问,然而,这个时候,他已经从卡兰的脸上读到了答案。卡兰并不是误认了敌我双方,也不是疯了。达龙知道,卡兰是在驱策着鲁西达尼亚的骑兵们。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吐了出来。 “你叛国?卡兰!” “不是背叛。如果你真的为帕尔斯王国着想,就应该参加我们把安德拉寇拉斯拉下王座的行动。” 他没有用陛下这个敬称,而是直呼国王的名字。达龙的眼中闪过完全了解事实真相的光芒,他低哼着: “是吗?我懂了。原来在作战之前你要我劝陛下撤退,就是为了让我惹陛下不高兴,好被解除万骑长的职位,这就是你的目的吧?” 卡兰用高声的狂笑回答了他的问题。 “没错,达龙,你并不是一个光有蛮力的勇将。所以,我决不能让你去指挥骑兵。因为,就算你再怎么勇猛,光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能左右战况的。”夸称着胜利的卡兰停止卖弄他的利舌。拿着枪的达龙策着马往前突进。 一个围绕在卡兰四周的鲁西达尼亚骑兵跃起菊花青色的马应战。他把形状和帕尔斯不太一样中央部分有护手的长枪,朝着达龙刺过来。 仿佛两条雷光交错一样。鲁西达尼亚骑兵的枪掠过达龙的甲胄,刺了个空,达龙的枪则穿过对方的咽喉,枪尖从后头部飞出。骑士连着那枝穿过自己的枪滚落地上。 这个时候,达龙已经拨出了长剑。长剑就像冬天朝阳的第一道光芒似地闪着耀眼的光,把接踵而来的骑兵们的首级连着盔甲,拉出一条条的血光飞溅在半空中。 “不要动,卡兰!” 达龙把第叁个骑兵斩落马下,再以一记回击,把第四个人连着飞溅的血沫从鞍上扫落。把马尔亚姆王国毁灭在劫火之下的鲁西达尼亚骑兵们,在面对达龙的剑术时,就像一群无助的幼儿一样。失去骑手的马儿疯狂似地朝着浓雾的深处急奔而去。 “背叛了国王陛下,欺骗了我。现在要你为这双重罪名赎罪!” 黑马犹如应和着骑兵的愤怒一般高声嘶鸣,朝着卡兰冲撞过去。 这个时候还残存的鲁西达尼亚骑兵犹想阻止达龙的突进,或许这种行为是值得赞赏的,然而,他们的勇气却要以他们的生命作为代价。达龙突进的程度丝毫没有减缓的态势。剑光在卡兰的前方交错着,凄厉的刀刃发出与空气磨擦的尖锐声响,又有大量的鲜血将被大地吸食殆尽。而现在,卡兰就出现在达龙面前。他和达龙之前已经没有其他人影了。沾满了鲜血的长剑对着卡兰高高地挥舞着。 卡兰原本应该也是个身经百战的勇士,但是,达龙超乎他想像之外的骁勇,以及他自己本身所背负的内疚感或许使他产生了动摇吧?他突然调转了马头逃走,使达龙的长剑挥了个空。 两匹马在卷起旋涡的雾中奔驰着。背叛国王,却仍然稳坐万骑长宝座的人,和对国王效忠却被剥夺了万骑长宝座的人,形成了纠缠的态势奔过平原的一角。卡兰 一边逃命一边应战,双方大概进行了十回合的短促交锋。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住达龙这样的斩击。突然,卡兰的马脚一曲,把骑手甩到地上去了。剑从卡兰的手上飞脱,从地上跳起来的卡兰一边用两手护着头部,一边用沙哑的声音对着达龙叫着: “等一下,达龙,你听我说!” “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等等,如果你知道事情的真相,你就不会谴责我的行为了。请你听我说……” 达龙挥动手中的剑。不是为了要杀卡兰,而是为了把朝着他发射过来的数枝箭挡开。当短而急骤的箭雨停止时,达龙看到了卡兰朝鲁西达尼亚弓箭队奔逃而去的背影。大约有五十人之多的骑兵重新把箭搭上了弓弦,盯视着前进而来的敌人。达龙放弃了追杀的念头,调转过马头。 “要杀那个家伙的机会多得很。” 达龙这样对自己说道。他身上背负着伯父交付给他的重大责任。他必须在混战当中把亚尔斯兰王子救出来,把他带回王都叶克巴达那。现在,他不能因一时的激动而葬身此地。 有数十枝箭瞄准正欲离去的达龙的背部发射,然而都没有命中。鲁西达尼亚弓箭队的任务在于把卡兰从复仇者的手中救回来,而他们已经完成了任务。 (五) 大将军巴夫利斯和国王不一样,他有过败战的经验。年老的武将对着形态已呈僵硬的安德拉寇拉斯王娓娓说道。 “国王陛下,这场仗我们已经赢不了了。请您赶快撤退!” 国王睨视着大将军怒吼起来。帕尔斯的国王,身为大陆公路的保护者,岂能毫不在乎地就逃走呢? “陛下,您忘了吗?去年密斯鲁的大军入侵时,我们也是利用叶克巴达那的城墙才将他们击退的。为了明日的胜利,您就忍下今天的耻辱吧!” 王都叶克巴达那还有两万名骑兵和四万五千名的步兵,而且王国内各地还有留守有两万名的骑兵和十二万多名的步兵。如果把这些兵力再加上目前战场上残兵败将重新编组起来的话,应该还有充分的力量可以对抗鲁西达尼亚军。 这样的计算是身为用兵家的安德拉寇拉斯王也知道的事情。然而,他不只是一国之君,同时还有着身为大陆公路保护者的荣衔。 大陆公路是一条以帕尔斯王国为中心,向东西方各延伸八百法尔桑(约四千公里),连接广大大陆两端的交易之路。这条交易道路和通过此路的商队都接受帕尔斯王的保护,纳通行税给帕尔斯王,它巩固了帕尔斯的繁荣。而这不也是拜不败强兵之赐吗? 老将军仍然企图继续说服国王。而当王妃泰巴美奈的名字传进国王的耳中时,国王的抵抗意志方才整个崩溃了。守护着王都的王妃该怎么办?难道要把她交给敌人吗?老将军此话说出口之后,国王便决定撤退,并且立刻付诸行动。 “国王逃了!安德拉寇拉斯叁世逃了!” 在一片混乱和血战当中,这个消息以相当于骤风的速度穿过整个战场。卡兰的麾下随时盯着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动静。持续苦战着的帕尔斯军的战意遂呈现出明显的低落。 “我们拼了命在打仗,而统率我军的国王竟然逃了!帕尔斯的军旗被玷污了,再也翻不了身了!” 万骑长之一的夏普尔脱掉了被血和泥水沾污了的斗篷,愤愤地掷在地上。然而,他对国王仍然还持有一份敬意,在场的还有比他更激动地表现出失望情绪的人。 “算了!算了!我们到底在为谁而战哪?我们没有必要为那种丢下部下不管,只顾自己逃命的君主拼命!” 单眼的克巴多一边挥着长剑,把附着在刀刃上的人血甩落,一边对着部下们咆哮。部下们彼此对望着狼狈和不安的脸。 “克巴多,你在说什么?” 夏普尔驱马靠上来叫道: “身为万骑长的乐竟然怂勇士兵们停止作战!国王有国王的责任,我们也有我们的任务。” “国王的首要义务就是守护国家。只有这样,国王才具有身为一国之主的权威。现在国王已经不够资格做国王了,即使我们也一样。你不也是在怒骂吗?” “不,那是我太轻浮的举动。说起来,国王并不是逃跑。他一定是先返回王都叶克巴达那,为下一次的作战做准备。你既然身为臣下,就不该以国王为耻,否则连同袍都无法原谅你!” “哦?这可好玩了。如何个无法原谅法啊?” 克巴多眯起了他的单眼。 在万骑长当中,克巴多是继达龙还有奇斯瓦特之后最年轻的。今年叁十一岁。线条分明的容貌上,那呈一字形而失去功能的左眼让人印象极为深刻。无庸置疑地,他是一个勇猛而且善于用兵的战士,但是,宫廷内有一部分的人却无视于他所建立的功勋而给予不具善意的评语。一方面是因为他有说大话的坏习惯,而他之所以失去左眼,是因为和住在遥远边境的卡夫山中的叁头龙作战所致,这是他自己的说法。他还说,相对的他也在叁个龙头上各挖下了一只眼睛。所以,“现在叁头龙已经变成叁眼龙了”。然而,把这个当作笑话来看的人当中,也有人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骂一声太鲁莽了。 夏普尔今年叁十六岁,和克巴多相反,他是一个极为严厉而且正经的人。或许是这两个当事人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吧?当十二个万骑长整齐地列队站好时,这两个人总是各站在行列的头尾两端。 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两个夸称有着他人无可比似的武勇的万骑长,正各自拿着剑对峙着。帕尔斯骑兵们不禁感到极度惊愕,然而,正当杀气就要达到临界点时,“敌袭”的叫声响了起来。看到一团鲁西达尼亚骑兵逼近过来的克巴多调转了马头。 “想逃了吗?克巴多!” 被对方这么一质问,单眼的万骑长咋了咋舌。 “我是这么想,可是,如果不把那些敌军击垮,就没有退路了。等我收拾了那些家伙之后,再跟你好好谈谈关于臣下应尽的责任。” “好,日后可不要说你忘了这档子事!” 夏普尔用尖锐的眼光斜睨了一下对方,离开克巴多身旁去指挥部下了。 “不会忘的,如果还有日后的话!” 听不出是认真还是开玩笑,克巴多喃喃说完便转过头对着自己的部下们。 企图逃离战场的安德拉寇拉斯王一行人受到阻挠,是当他们来到密尔巴兰河沿岸的小路上时。当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把剑和枪的交击声远远丢在脑后,成功逃离战场的时候,一枝飞射而来的箭射穿了一个骑兵的颜面,从马上翻着筋斗滚落到地面上的骑兵的惨叫声就像一声讯号,一场箭雨随着一阵像是蜂拥而来的蝗虫迎面袭来的声音落了下来,是敌人的埋伏。 在国王和大将军左右的人马仿佛脆弱的石柱一样倒了下来。国王和大将军的身上也被箭射中了,弓箭贯穿了甲胄,挖起了他们的肉。 当箭雨停止时,国王和大将军四周已经没有生还的人了。一个骑兵策马来到国王和大将军面前,骑兵身上的军服并不是鲁西达尼亚的,而是帕尔斯的军服,然而,国王和大将军的视线却被某样东西攫住了。 那是一个银色的面具。只有在两眼和嘴巴的部分开了一道细长的洞。而从两眼的洞中露出了勇猛而冷漠的光芒。 如果是在平时的太阳下看到这副景象,国王和大将军一定哈哈大笑起来,那个银色的面具给人一种极戏剧性的印象,不像是现实世界里的东西。 然而,灰白色的雾阻断了阳光,所有的景物都沉浸在像绢之国的水墨画一样暗沉的气氛当中,那个面具在这样诡异环境下,看来就像把这个世间的所有不祥都集中在一起似的。 “想丢下部下逃走吗?恬不知耻的安德拉寇拉斯。这真像是你做出得来的事情。” 帕尔斯语从嘴巴开口的部分流泄出来,说话的声音有一种让人心寒的语调。 “国王啊,请快逃吧!这里就由我这把老骨头来挡了。” 身中五箭的巴夫利斯拔剑出鞘,策马挡在国王和银面具之间。 银面具的两眼放射猛烈的光芒。那是揉合着愤怒和憎恶的光辉。 “惨败的老糊涂虫!不要不自量力!” 男人发出落雷似地怒吼声,同时挥起闪闪发光的长剑。虽然是面对一个负伤而且年纪又大的老人,男人却仍然不让帕尔斯的大将军巴夫利斯有反击的机会,他一剑斫下去随即退了开来。剑技之高令人屏息。 安德拉寇拉斯用失神似的眼神,看着衰老忠臣的肉体重重地摔落到地面上。他拿着剑的手动也不动。贯穿了他手腕的箭似乎已伤到了筋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国王只能像泥人一样无力地坐在马鞍上。 “不要杀他!” 银面具颤声说道。不是因为恐惧,而是难以抑制的激动情绪使得他的声音产生了波动。和面对巴夫利斯时的情况真是不能相提并论。 “不要杀他!十六年来,我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哪能那么简单就让他解脱?” 男人做出了手势,五、六个骑兵把安德拉寇拉斯国王从马上拖下来。箭伤引发了剧烈的疼痛,然而,国王忍了下来。 “你是谁?” 被用粗皮绳捆绑得紧紧的安德拉寇拉斯低声呻吟。 “很快就会让你知道的。或者,安德拉寇拉斯呀!你造了太多的孽,以至于现在受到这样的对待,还不知道你的对手是谁吗?” 男人的字字句句里都隐含着像金属磨擦般令人感到不快的声音。那是他咬牙切齿的声音。银面具似乎长久以来即一直咀嚼着雌伏于他人之下的痛苦日子。 当注意到部下们因为他的模样而流露出畏怯的表情时,银面具无言地调转了马头。围绕着已在为俘虏的安德拉寇拉斯王的这一行人并没有露出胜利的欢愉,在一片凝重的沉默当中沿着河岸走在小路上。 (六) 在安德拉寇拉斯王离去之后,战场上仍然持续着血战。平原各处熊熊地燃烧着猛烈的火焰,火在产生烟雾的同时形成了风,浓雾则无秩序地卷起了旋涡。原本帕尔斯是一片阳光普照、空气澄净的乐土,而现在,似乎连天候都背弃了这个国家。 乘胜追击的鲁西达尼亚军不断地攻击和和杀戮,帕尔斯军已经不再为国王而战了,现在完全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和名誉而持续抵抗了。尽管这是一种空泛的勇武,然而,帕尔斯军骑兵毕竟是强悍的。鲁西达尼亚军虽然占了优势,却也不得不付出相当的代价。自从离开坚固的防壁转守为攻之后,鲁西达尼亚军阵亡者超过了帕尔斯军的死占人数。或许可以说达龙一个人就必须承受鲁西达尼亚军一半以上的憎恶之情。在一片刀光血影之中,他和万骑长克巴多所率领的一队骑兵相遇了,在庆幸彼此无恙之后,双方有了一段简短的对话。 “有没有看到亚尔斯兰王子,克巴多大人?” “王子?没有!” 克巴多凝视着年轻的骑兵,带着狐疑的眼神问道: “你的部队怎么了?一万骑兵全都战死了?” “现在我已经不是万骑长了。” 达龙的心情有些苦涩。克巴多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他终究没说出口,只是劝达龙和他们同行好杀出战场。 “很抱歉,我和伯父有约定。我必须去找亚尔斯兰殿下。” “那么,带一百骑我的部下走吧!” 谢绝了克巴多的好意,达龙又单枪匹马狂奔起来。不要说一万骑了,光是一百骑就会招惹敌人注意,这样一来反而更危险,只是徒然造成士兵们的伤亡。 当强风开始吹散浓雾时,战场上的景象就清清楚楚地呈现在眼前了。在尸体和尸体之间丛生着杂草,而这些杂草也都沾满了鲜血。发觉到自己的嗅觉已经对血和烟、汗的味道麻痹了,然而,达龙还是得靠自己的努力继续找下去。 前面出现了五个鲁西达尼亚骑兵,不过,这也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最好是能无视于彼此的存在各走各的。可是,对方似乎对他产生了兴趣。因为目前的情况是五对一。也许对方认为是一个玩弄敌人的好机会。 “帕尔斯的残兵败将在这里傍徨啊?好象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样子,就让我们来为你带路吧!” 达龙原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的,然而,对方在用鲁西达尼亚语嘲讽地交谈过后,便一起举起了枪朝着达龙跃马而来。 以鲁西达尼亚的骑兵们而言,那是他们一生之中最后一次的噩运了。达龙的剑为他们挥开了通往天国的捷径。 当把第四个人打倒在飞溅的血沫下时,达龙用他眼睛的余光看到最后一人丢下剑仓徨逃跑的身影,然而,他无意追杀。那群失去骑手而漫无目的地在附近徘徊的马当中,有一匹马的马鞍上绑着一个浑身是血的负伤者。原来是一个帕尔斯骑兵成了敌人的俘虏了。 靠上前去从马背上跳下来之后,达龙用剑砍断了绑着那个骑兵的绳子。 达龙不知道骑兵的名字,但是,对他的脸还有一些记忆。他是在万骑长之一的夏普尔手下担任千骑长的男人。达龙从马鞍上拿下水壶,把水送到男人被血和泥弄脏了的脸上,男人低声呻吟了一下,张开了眼睛。 达龙从重伤者的口中探听到了亚尔斯兰王子的行踪。王子突破了火和烟形成的包围网,在寥寥几个骑兵的守护下往东方逃了。男人一边痛苦地挣扎一边继续说道: “万骑长当中,马奴契尔夫和海尔大人已经战死了。我队的主将夏普尔大人也因弓箭和烈火而受了重伤,现在是不是还活着就不得而知了。” 听到僚友们的死讯,达龙内心一阵伤痛,然而,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达龙把男人重新送上马背,让他抓着绳。 “我是想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可是,我奉了大将军的命令,必须去寻找王子殿下。你就尽量靠自己的力量逃命吧!” 负伤者骑马会消耗相当多的体力。然而,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把他丢在战场上不理。鲁西达尼亚军往往会残杀受伤的敌军,达龙听说那是他们对神明的一种信仰证明。 和男人分手之后,达龙跑了大约一百加斯的距离,突然有个冲动让他不由得回头看。男人的马并没有载着它的主人,只见马儿长了脖子,悲哀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人。达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往东方奔驰而去。 亚尔斯兰的四周没有一兵一卒守护着。原本父王就没有给他多少士兵。虽然至少他获准独自行动,但是,父亲初次上阵时是一个率兵五千的千骑长,相对的,亚尔斯兰却只获得了一百骑人马。所以,亚尔斯兰认为自己必须建立功勋,靠自己的实力获得率领大军的权力。只是,在现实的骤变下,他在混战和漫天火焰当中一个接一个地失去了他的部下。有一半的部下战死,而另一半则是被冲散了。他的斗篷烧焦了,长枪折断了,马儿也累了。他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感到疼痛。他能保有性命到现在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亚尔斯兰叹了一口气,丢下了长枪。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鲁西达尼亚骑兵挥着长枪策马奔过来了。亚尔斯兰身穿黄金甲胄,俨然一国王子的打扮。或许对方就是看到他这一身装扮,满心以为自己找到了上等猎物了。亚尔斯兰全身紧绷,拨出了剑迎向敌人。 经过最先的激战之后,亚尔斯兰的坐骑因为精疲力竭而滚倒在地上。亚尔斯兰在地上滚了一圈之后立刻跳了起来, 手中的剑一挥,刚好斩断了敌人从马上刺出的长枪的枪尖。亚尔斯兰自己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做出这种事,然而事实上,他刚刚救了自己一命。 骑兵丢下手中的长枪,拨起了剑。 骑兵的口中迸出了一连串粗鲁的帕尔斯语。帕尔斯语是大陆公路的公用语,其他国家有教养的人多多少少都会说帕尔斯语。 “真值得夸赞,小子。或许再过个五年,你就会是整个帕尔斯国内有名的剑士了。可是,很可惜的是,你和帕尔斯都将在今天结束了。剩下的修业就到你们这些异的地狱去做吧!” 一番口舌上的嘲弄之后便是强烈的斩击。亚尔斯兰勉勉强强地逃过了从斜向刺过来的剑,但是,从手掌延向肩膀的一股冲击却非同小可。而敌人的第二击在这个感觉消失之前又杀过来了。右、左、右、左,剑光不断地闪烁着,亚尔斯兰几乎只能用本能的反射来防御对方的攻势。 如果说徒步和骑在马上的敌人作战是很不利的话,那么,亚尔斯兰的善战无疑是一项奇迹。或许是因为鲁西达尼亚骑兵对自己的神明抱着不信任感吧?在发出了一声明显表现出焦躁情绪的怒吼之后,鲁西达尼亚骑兵突然把马的前蹄高高扬起。他似乎是想用马蹄踏死亚尔斯兰。正当此时,亚尔斯兰摇晃着倒在地上,骑兵遂确信自己就要成功了。就在下一瞬间,马蹄重重地踢在地上,骑兵的咽喉被亚尔斯兰丢出来的剑贯穿了。 亚尔斯兰听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声,然后慢慢地坐在地上。急速接近的马蹄声唤醒了他的意识。他把视线转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清来人之后,他跳了起来,拼命地挥着双手。 “达龙!达龙!我在这里!” “啊,殿下,您没事吧?” 从黑马上跳下来跪在地上的年轻骑士的黑色身影,对现在的亚尔斯兰来说,无异是从天而降的神兵。达龙的甲胄沾满了干涸的人血。到底他是费了多少苦心在找王子殿下啊? “下官奉了大将军的命令出来寻找殿下。” “多谢了。不过,父亲大人没事吧?” “依下官之见,有伯父和不死队跟随的话,应该可以平安地逃离战场的。” 达龙强压着本身的不安回答。 “下官将带领殿下到国王陛下身旁。” 达龙扯了谎,为了让王子离开这里,他只得这样说。瞬间,面对殿下那像晴朗夜空颜色的瞳孔,达龙内心不禁有些畏缩。 “目前再留在战场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为体念陛下的用心,请殿下先考虑自己本身的安全。” “我知道了。可是,要回王都还是得再穿过战场。尽管你勇不可当,这样做也太勉强了吧?” 关于这一点,达龙心中已经有了腹案。 “我们去找我的朋友那尔撒斯吧!他现在隐居在巴休尔山中。依下官之见,就先到他那儿停留一下,策划日后找机会回王都的方法。” 王子歪着头问道: “可是,据我所知,那尔撒斯和父王之间不是有嫌隙吗?” “是的。如果说我军今日一战获胜了,殿下以胜利者的姿态去见他的话,或许他就不会见殿下。但是,或许是运气吧?我们现在是凄惨的战败者。” “战败者……唔,说得也是。” 也难怪亚尔斯兰的声音中带着阴郁。 “所以,他应该不会拒绝我们的。因为就像伯父所说的,他是一个性情乖僻的人。我们这就去找他吧!” “可是,达龙……“ 少年的声音和眼光第一次露出激动的感情。 “战场上还有我军的士兵,我们要丢下他们吗?” 达龙的表情变得极为沉痛。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请殿下放远眼光,把重点放在日后的复仇吧!” 因为只有先保住性命才能报仇啊! “……” 亚尔斯兰默然地点了点头。 尚未完全消退的雾气和急速降临的暮色,竞争着地上的支配权。也因为这种自然条件的庇护,亚尔斯兰和达龙方才得以逃过鲁西达尼亚军的追捕,消失在巴休尔山系的浓密森林和溪谷当中。就算有敌人执拗地追到此地,但是,只要一想到堆积在达龙身前那些如山的尸体,相信没有人会不感到战栗的。这一天,斩杀无数鲁西达尼亚军极富盛名的黑衣骑士的存在,对鲁西达尼亚军而言无疑是一场噩梦。 当半边月亮升起,照耀着残留在漆黑平原上的雾气时,战事完全结束了。 鲁西达尼亚兵仍然在月光照耀下的战场上徘徊着,他们一看到负伤的帕尔斯兵便毫不留情地击杀这些既不能抵抗也不能逃走的“异教徒”。他们的神和他们的圣职者这样命令他们。异教徒背叛“唯一绝对的神”的罪只能用最残酷的死法来赎罪。同情异教徒的人也被视为背叛神意,死后将被打下地狱。或许是被血腥味所迷醉了吧?鲁西达尼亚兵一边赞颂着他们的神明依亚尔达波特,一边切断负伤者的咽喉,挖出他们的心脏。 帕尔斯历叁二零年十月十六日,这一天,在亚特罗帕提尼平原上,有五万叁各名帕尔斯骑兵和七万四千名帕尔斯步兵战死,帕尔斯失去了全国总兵力的一半。胜利的一方鲁西达尼亚军也损失了五万名以上的骑兵和步兵,在那么有利的状况和完美的陷阱辅助之下,竟然还遭受这么巨大的打击,这件事不禁让他们不寒而栗。 “拜神灵附体的国王和身为圣职者却嗜杀成性的人这赐,竟然有这么多的人暴尸在异国的土地上。” “算了吧!死去的人可以到天国去,而活下来的我们则可以支配丰饶的帕尔斯。支配大陆公路和银山、广大的谷仓。” 波德旺沾满血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然而,蒙菲拉特却带着不甚愉快的表情策马朝他们的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的帐篷前去。被挖去心脏的帕尔斯兵临死前的哀号回荡在夜风中,蒙菲拉特不禁吓了一跳。在先前被他们灭掉的马尔亚姆王国中,小孩子和婴儿都被都被丢到火堆中活活烧死。马尔亚姆王国并不是异教徒之国,他们和鲁西达尼亚一样是信奉依亚尔达波特神的,但是,只因为他们不承认鲁西达尼亚王的教会首长权,因此就被视为“神明之敌”。 “当时的哀号声到现在都还让人无法忘怀。难道神明会祝福那些就因为对方是异教徒便连婴儿也不放过的人吗?” 然而,波德旺没有听到。蒙菲拉特那充满阴气的声音被前言传来的响声给盖过去了。 “抓到帕尔斯的国王了!” 数百个鲁西达尼亚兵仿佛唱颂着同一首歌似地高声叫喊着。 第二章 巴休尔山 时间回溯到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五年前,也就是帕尔斯历三一五年。这一年,特兰、辛德拉、邱尔克三国缔结同盟,以合计五十万的大军攻破帕尔斯东方国境,开始入侵。特兰过去曾几度和帕尔斯交战,互有胜负,是历史上的宿敌。辛德拉则自从巴达夫夏公国灭亡之后便和帕尔斯直接相连,两国之间在小纷争一直不曾间断。邱尔克则是觊觎位于“大陆公路”上的帕尔斯的交易权和征税权。 尽管各有各的目的,然而,在攻击帕尔斯这一点上却是利害一致的。于是,特兰从东北、邱尔克从东方、辛德拉则从东南方同时向帕尔斯开战。素有豪勇之称的安德拉寇拉斯王也为此惊人阵仗而大惊失色,除了动员全部的军队之外,同时还命令国内各地的诸侯率领自己的军队集结到王都叶克巴达那。 在诸侯当中,面对着北方的达尔邦内海的戴拉姆地方的领主特欧斯是国王的老朋友,他和国王约好将率五千骑兵和三万步兵赶来助阵,这让国王龙心大悦。 然而,就在出兵之前,特欧斯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头部撞到石阶的一角而身亡了。接到这个通知时,国王吓了一大跳,然而,他仍然尽快先让特欧斯的儿子那尔撒斯继承领主权。特欧斯虽然死了,但是,他的兵力对国王而言却是一项贵重的资源。 不久之后,那尔撒斯率领着士兵出现在王都叶克巴达那。国王先是欣喜,继而愕然,最后变成了愤怒。因为那尔撒斯率领的兵力只有二千名骑兵和三千名步兵而已,这简直与原先的预计差了一大截。 “为什么不多带一些军队来?我和你的父亲已经有所约定了。” “对不起。” 当时只有二十一岁的年轻领主淡淡地行了一个礼。国王勉勉强强地压抑住自己的怒气。 “对不起是理所当然的事,我要听理由。” “事情是这样的,我把我们家的奴隶全都解放了。” “什么?” “陛下您也知道,步兵原本是奴隶,所以步兵就没有了。后来我告诉他们,如果愿意跟来就付薪水,这才好不容易凑齐了五千人带到陛下面前。” “那么,骑兵的数目又为什么减少了?” “他们因为太过惊讶,所以就离开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那尔撒斯虽然说得客气,然而却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显得毫不在乎的样子。 原本安德拉寇拉斯王就是一个性急而刚愎自负的男人。失望和不满涨满了他勇壮的身躯,他把自己的情绪贯注在两眼中,睨视着那尔撒斯。然而,眼前的年轻人却漠然地承接了国王那连身经百战的勇者们都不禁要为之动容的眼光。不但如此,他还大言不惭地说出他自认为正确的想法。 “陛下认为如何?如果陛下愿意,就按照我的策略让三个敌国撤退。” “听起来真是太夸张了。你总不会要我拨十万大军给你吧?” “不需要一兵一卒。只要给我一点点时间。” “时间?” “是的。只要给我五天的时间,我就可以把他们都赶出国境之外。但是,最终还是要用到陛下的武力。” 安德拉寇拉斯答应了年轻人的要求。与其说是相信他,不如说是国王想看看他失败时拿什么脸出现在大家面前。 年轻人带着十个左右的部下消失在王都外。大多数的人都猜测他大概逃了。安德拉寇拉斯也这样认为,他更坚定了信念要把戴拉姆并吞过来,成为王室的领地。然而,三天之后,那尔撒斯突然出现了,他向国王提出了要求,他要求国王把三国同盟军中的辛德拉的俘虏交由他来处置。安德拉寇拉斯也答应了他这项要求。因为大将军巴夫利斯说“一不做二不休”。 那尔撒斯接收了二千名的辛德拉国的俘虏之后,便把他们全都放了。经过苦战好不容易才抓回俘虏的武将们群情激愤,逼问那尔撒斯为什么要那么做?连达龙也无法理解。 由于那尔撒斯表现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一个气坏了的千骑长遂拔剑要跟那尔撒斯决斗。胜负立刻就见分晓了,原本被认为是一个文弱贵公子的那尔撒斯在不到五个回合时就把对方的剑给打落了。那尔撒斯对着那些气焰被压下来的武将叫道: “有没有人要加入?今天晚上,邱尔克军就会攻击辛德拉军,而特兰军将要袭击邱尔克军。如果不赶快做好总攻击的准备,就立不了功哦!” 只有巴夫利斯和当时才刚刚升为千骑长的达龙相信他说的话。 他的预言果然说中了,当天晚上,三个同盟国发生了激烈的内哄。帕尔斯军趁机击溃敌人,达龙一刀把邱尔克王的弟弟从马上给砍了下来,立下了最大的武勋。 面对着达龙的赞赏,那尔撒斯笑了笑回答说: “哪里,这只是一件小事。有时候,一句流言胜过了十万大军。” 那尔撒斯在三天当中派遣了他的士兵,连同他自己到处撒播流言。于是,三个同盟军都疑心生暗鬼,内部开始瓦解了。 总而言之,那尔撒斯的奇略成功了,三个同盟国自乱阵脚而使得帕尔斯逃过这一动,这是个不折不扣的事实,所以,安德拉寇拉斯也不得奖赏他。重新承认他的领地继承权,赏他金币一万枚,另外还任命他做宫廷的书记官。人们不免竞相猜测,或许他将来会升到宰相的地位。 那尔撒斯不喜欢宫廷僵硬刻板的工作,他宁愿在自己的领地内随心所欲地过日子,只是,国王却不允许他这么做。至少在这个时候,安德拉寇拉斯认为那尔撒斯的谋略和见识是一项贵重的宝物。那尔撒斯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之下,只好留在王都。 之后的两年间,生活大致平稳,达龙以武官的身份,那尔撒斯则以文官的身份各自享有盛名。帕尔斯历三一七年,帕尔斯王派遣使者前往位于东方尽头的绢之国进行修好工作,达龙被任命为一行人的护卫队长。从那个时候开始,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冶世开始松懈,官吏和神官、贵族们不法的行为越来越嚣张。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尔撒斯对宫廷的生活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他查出了神官利用地位和特权从事各种非法的勾当。神官们不但加收税款,即使犯了法也没有被刑官定罪。神官更以违法的高利贷借钱给农民,如果还不了钱,就没收其土地。独占了地下用水路及蓄水池,向人们敛收水费。如果有人反抗,就派遣其私人兵团烧杀掳掠,夺取财产中饱私囊。他们还在贩卖出去的盐中掺了砂子好侵吞差额。如果农民自己挖井就在井中下毒。在调查过这些坏事并收集了证据之后,那尔撒斯要求国王严惩神官们。 愤怒的神官们感到害怕,遂想利用那尔撒斯自宫廷返回私宅的半路上加以狙杀,然而,并没有成功。八个意图行刺的刺客中有四个人被那尔撒斯杀了,两个人受了伤,剩下的两个人逃了。神官们便改变了策略,向国王提出控诉说那尔撒斯违法害人。或许是那尔撒斯认为时机来临了,便逃离宫廷回到自己的领地。 从绢之国回来的达龙,知道了朋友在自己不在国内的这段时间被赶出宫廷一事之后,深表震惊,也觉得遗憾。在他还没有机会再见到那尔撒斯的时候,亚特罗帕提尼会战就开始了。 2 一头夜鹰的鸣叫声响起,划破了宁静,微微扰乱了冷冷的气流。 “从那时起,你就再也没有见过那尔撒斯了?” 达龙点点头回答了亚尔斯兰的问题。 “不过,如果事情就只是这样的话,父王不应该就将他从宫廷中永久流放啊!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 “事情是这样的……” 当那尔撒斯逃离宫廷的时候,还留了一封信给安德拉寇拉斯王。据达龙的伯父巴夫利 斯的说法,那根本就是多此一举,。不过,那尔撒斯在信中批评让不法行为横行的政治现况,并在信的最后提出禁止神官放贷、把地下用水路的管理工作委交给农民代表、不分身份高低要公正地执行法律等等的提案。 “国王啊!请您睁大眼睛看看国政的实际状况吧!若陛下能不光着眼于那些表面功夫,而能直视那些弊端的所在,那实在是国家之大幸啊!” “哼!那尔撒斯这家伙竟然忘了我擢用他的大恩,还厚着脸皮做这种谏言!” 愤怒的安德拉寇拉斯撕掉信,下令追捕那尔撒斯,但为巴夫利斯劝阻,再加上那尔撒斯归还了戴拉姆的领地,好不容易才平息了国王的怒气。但是,流放的处置却依然没有解除,而那尔撒斯自己反倒乐观其成,遂隐居山庄,开始过着画画、读书的悠闲岁月…… “那尔撒斯喜欢画画?” 亚尔斯兰原本是随口一问,但是,达龙的回答却似乎不那么简单。 “哎,每个人都会有缺点的。” 看到王子困惑的眼光,达龙便附带说明: “说起来,这家伙的爱好真是不值得一提。那个人不论对天体的运行、异国的地理、历史的变化等等可以说是无所不知,但是,就只有那么一点,他对自己绘画的技术似乎并不怎么了解。” 突然,“咻”的一声划破了夜空。一道银白色的细光掠过他们眼前,插进针叶树的树干。马儿发出了紧张和不安的鼻息声。他们两人一边安抚着马和,一边把眼光停留在那枝箭上。只见箭深深地刺进了针叶树的树干中,反射着月光。 “如果再往前一步,下一枝箭就射在你们脸上!” 一个听起来和亚尔斯兰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的声音从漆黑的森林深处响了起来。 “从此地开始就是戴拉姆的旧领主那尔撒斯大人的居处。不准不速之客擅自闯入。趁还没有受伤之前赶快离开!” 达龙大叫道: “耶拉姆吗?我是达龙!我来看你那三年不见的主人。能不能让我过去?” 数秒钟的沉默之后,黑暗中传来沙沙的响声,一个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达龙大人,好久不见了。不知道是您,很抱歉!” 背上背着箭筒,后上拿着短弓的少年对着达龙行了一个礼。他那未加修饰的头发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你长高了。你的主人可平安?” “是的,他很好。” “那么,那家伙还是每天画着不成样子的画过日子吗?” 少年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画的好坏我是不懂。我只是遵照双亲的遗言照顾那尔撒斯大人罢了。因为是那尔撒斯大人让我的父母从奴隶变成自由民的。” 少年带着两人走在山路上,或许是他夜间的视力极佳的缘故吧?他的脚程不但快,而且又稳重又踏实。 一栋用石块和木材堆积而成的有三角屋顶的山庄,建在森林和草地的分界处。溪流的流水声从草地下传上来,满天的星星在夜空中闪烁。当他们三个人一靠近,门就打开了,屋内的光落在地面上。少年跑上前去对主人敬了礼,达龙也从黑马上跳下来对着来人说话。 “那尔撒斯,是我,达龙。” “不需要报名字了,你这个吵闹的家伙。一法尔桑之外就听到你的声音了。” 山庄主人虽然不似达龙那么魁梧,但是,身材也很高,比例匀称。有一张感觉很好、充满书卷气的脸,虽然口出恶言,但是,两眼却温暖地笑着。看来年龄应该比达龙小。他身上穿着蓝色短上衣,配上同色的长裤,给人年轻而不修边幅的印象。 “那尔撒斯,这位是……” “安德拉寇拉斯王之子,亚尔斯兰,我从达龙口中听说过你。” “哟哟,真是有损您的尊耳啊!” 那尔撒斯笑着行了一个礼,转过头去对着少年说道: “耶拉姆,麻烦你去帮我们的客人准备点吃的。” 勤快的少年把两人的马牵到山庄后面去之后,便到厨房里忙了起来。很快送来了大餐盘。葡萄酒、炖鸟肉、涂着蜂蜜色的薄面包、羊肉和洋葱串烧、乳酪、、苹果、无花果干、杏仁干等食物的香味顿时四溢,刺激着亚尔斯兰和达龙的食欲。回想起来,以前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消耗了那么多体力,而且自从早餐之后就不曾再进过什么食物了。 两人坐在低矮的木桌前,专心地吃了起来。耶拉姆在一旁侍候着,那尔撒斯则一边喝着葡萄酒,一边叹服地看着两人狼吞虎咽。 当客人把摆在桌上的食物都填到肚子里面之后,耶拉姆收拾了餐具,送上了饭后的绿茶,然后对着那尔撒斯行了一个礼,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多谢你的招待,现在感觉好多了。” “不用客气,亚尔斯兰殿下,我曾从殿下的父王那儿获赠了一万枚金币。今天的所有花费花不到一枚银币呢!” 那尔撒斯笑着看着老朋友达龙的脸。 “对了,事情我大致已经知道了,我想听更详细的情形。” 那尔撒斯一边听着达龙叙述亚特罗帕提尼的败战经过,一边喝着绿茶。当他听到卡兰背叛的事情时,眉头皱了一下,然而,他对鲁西达尼亚军的战法却似乎不感到惊讶。 “使用骑兵的优点就在于其具有机动力。要想克制骑兵,唯一的方法就是限制住他们的行动。四周围起壕沟和栅栏,使用火攻,利用浓雾,甚至驱使背叛者。鲁西达尼亚蛮族中也有相当智慧的人哪!” “是啊,有聪明人。所以,为了亚尔斯兰殿下,我想借用你的智慧。” “达龙,虽然你是远道而来,但是,我现在已经不想和俗世沾上关系上了。” “可是,那总比你躲在深山里画那些拙劣的画好啊!” “我可以想像你这个达龙想说什么。可是,我信不过你。殿下,这家伙是我国无人可比的勇者,而且常常会有一大堆道理,但是,他却完全不懂艺术。” 达龙正想抗议,那尔撒斯却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 “艺术是永恒的,兴亡却在瞬间。” 王子插口说道: “如果那个一瞬间就是指现在的话,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那尔撒斯,怎么样?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唔,说想法嘛……。鲁西达尼亚人信仰唯一绝对的神明依亚尔达波特。这个神明承认她所有的信徒都是平等的,但是,另一方面,她却又命令信徒把其他宗教的异教徒完全消灭。” “我决不让他们得逞。你认为该怎么做才好呢?” “亚尔斯兰殿下,现在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不过,您的父王陛下应该废除奴隶制才对。被国家虐待的人有什么理由要为国家卖命作战呢?” 那尔撒斯的声音中充满了热忱。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忘记自己是一个遁世的隐者了。 “今后将会有什么情况产生,现在都可以预见了。鲁西达尼亚军一定会劝奴隶改信依亚尔达波特教,答应改教者还其自由之身。如果他们起武器蜂拥而起和鲁西达尼亚军呼应的话,帕尔斯就绝望了。因为奴隶的数目远比贵族和神官都要多得多。” 那尔撒斯带着嘲讽的语气做了不祥的预测,亚尔斯兰闻言不禁充满了不安的感觉,然而他仍然提出反驳。 “可是,叶克巴达那是不会被攻陷的。去年,王城被密斯鲁的大军包围时也没有产生丝毫的动摇啊!” 那尔撒斯怜悯地看着王子。 “殿下,叶克巴达那的命运也不长了。没错,王城的城门是用火箭、破城槌也无法轻易攻破的,但是,作战的方法并不只限于从城外进 攻的啊!” “如果城内的奴隶们和鲁西达尼亚军相呼应的话……” “是的,达龙,鲁西达尼亚军王室会从城外做心战呼叫的。奴隶们啊!起来打败暴政吧!依亚尔达波特神会让你们获得自由和平等的。土地和财宝也都是你们的。你们说,这样的效果绝佳吧?” 瞄了不出声陷入沉思的亚尔斯兰一眼之后,达龙向那尔撒斯问有无可资对抗的策略。 “有是有,那就是和他们约定,为国家作战而建立武勋的奴隶兵可以成为自由民,当然也会获得恩赏。或许这样一来会有些许的效果吧?不过,这个办法持续不了多久。” “在这之前我要回叶克巴达那去。那尔撒斯,请你务必要用你的智慧帮帮忙。” 那尔撒斯把视线从王子认真的眼神中移开。 “殿下,您远道而来探访是我的荣幸,但是,我打算住在山中,把余生奉献在艺术的创伤上。我对山外的已经不再关心了。请您不要见怪,不,应该说就算您不能谅解也没有办法。” 达龙把桌上的茶杯往旁边一推。 “那尔撒斯呀!有一句很有意义的话说‘不关心是罪恶的温床,不是为善的同伴’。” “说有意义倒不如说是狡猾。是谁说的?” “是你说的呀!那尔撒斯。就是那一次我出差前往绢之国的前一天,我们一起喝酒的时候说的呀!” “你干嘛把这种无聊话记得这么清楚?” 达龙趁机追击。 “鲁西达尼亚人虐杀不信奉依亚尔达波特神的人。以神明的名义将人分等级的人难道会真心地想解放奴隶吗?” “但是,奴隶们会选择可以消除目前不满的一方,而不去考虑将来的恐惧。” 那尔撒斯如此断言,转过头对王子说道: “亚尔斯兰殿下,我不得您父王的欢心。如果您以我这种人为幕僚,一定会让陛下感失望的。这样不太好。” 王子那太年轻而不像父王的纤细容貌上闪过一丝苦笑。 “这不是问题。原本我就不得父王欢心了。而达龙也惹父王不高兴。反正大家都一样不讨人喜欢。” 这个王子到底是率直呢?还是个性乖僻呢?瞬间,那尔撒斯不禁狐疑地审视着他。亚尔斯兰以无所惧而且认真的表情回视着那尔撒斯,后者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不管是战争或政治,反正到最后都会化成一把灰消失不见。能留存于后世的只有伟大的艺术品而已。实在很抱歉,我没有办法答应您下山去。不过您停留这里的期间,我会尽我所能招待您。” “我明白了,很抱歉说了这些不该说的话。” 亚尔斯兰微微地笑了笑,突然以疲劳的表情打了个小呵欠。 3 当王子在邻室的床上睡了之后,达龙和那尔撒斯低声交谈了一会儿。达龙就是在这个时候把伯父巴夫利斯奇怪的问话告诉友人的。 “陛下对泰巴美奈王妃是那么宠爱,但是,对亚尔斯兰殿下却总有一种奇妙的隔阂感。我实在是搞不懂。” “王妃吗?” 那尔撒斯交抱着双手喃喃说道: “小时候我看过几次泰巴美奈王妃,她的美的是一种魔性美。总之,在她成为卡优马尔斯公的妃子之前,是宰相的未婚妻。” “主君夺走了臣下的未婚妻?这是一个国家紊乱的根由。那个可怜的宰相后来怎么了?” “听说自杀了。虽然可怜,可是,就算他活着也不见得会比较好。” 两人看着杯中的葡萄酒沉默了下来,沉思着亚尔斯兰出生以前的历史。 帕尔斯历三零一年,在位三十年,被书为“大陆公路的伟大守护者”的国王哥达尔塞斯二世崩逝。六十一岁的国王有出众个儿子,二十七岁的长男欧斯洛耶斯和二十五岁的次男安德拉寇拉斯。国王生前已经正式册立欧斯洛耶斯为皇太子了,弟弟安德拉寇拉斯也支持兄长即位,因此,欧斯洛耶斯便顺利地继承了王位。 新国王任命弟弟为大将军,将全军的指挥权都交给他。之后的两年间,兄弟合作无间,守住了先王的基业,但是,不久,破裂的局面终于出现了。 帕尔斯历三零三年,在这之前一直和帕尔斯有着盟邦关系,位于东南方的巴达夫夏公国起了内乱。 原本这个国家位于帕尔斯和辛德拉国中间,时与左边的国家交好,时与右边的国家来往,但是,自从哥达尔塞斯二世即位之后即一直和帕尔斯维持着盟邦的关系。然而,等哥达尔塞斯二世一死,原本势力已日渐萎缩的巴达夫夏国内的亲辛德拉派便开始蠢动了。 “就因为有哥达尔塞斯国王,帕尔斯王国才能安定。没有了大王,支持帕尔斯的依靠就没有了。我国应该和辛德拉王国订立盟约,维持我们国家的和平。” 这种论调甚嚣尘上,促使巴达夫夏公国驱逐了帕尔斯的大使,和辛德拉王国订定了修好条约。 安德拉寇拉斯以巴夫利斯为副将,率领十万骑兵攻入巴达夫夏公国领地。巴达夫夏公卡优马尔斯发出悲鸣向辛德拉国求援。辛德拉国虽然立刻派出了援军,但是,安德拉寇拉斯以迅雷不及掩的速度阻止断了巴达夫夏领地,把架在辛德拉军必经路线上的几条河川上的桥都破坏掉了。 因此,在辛德拉军前进不得的这段时间内,安德拉寇拉斯调转军队攻下了巴达夫夏的首都赫尔曼德斯城。 巴达夫夏公卡优马尔斯从城内的塔上投身而亡,而唆使他的亲辛德拉派的大臣和将军近二千人都被杀了。 安德拉寇拉斯宣告巴达夫夏公国并入帕尔斯,辛德拉军于是死了心调军回国了。 对帕尔斯王国而言,事情至此尚未出现任何不吉的阴影。 然而,安德拉寇拉斯在城内找到了一个女人却改变了他们兄弟的整个人生。那个女人就是已经自杀的卡优马尔斯公的年轻妃子泰巴美奈。 欧斯洛耶斯欢欢喜喜地迎接凯旋回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弟弟。他准备把旧巴达夫夏公国的所有领土和“副王“的称号赐给弟弟为奖赏。然而,安德拉寇拉斯摇摇头回答道: “哥哥,我不要领土也不要副王的宝座,我只要卡优马尔斯的妃子。” 他会这么这么说是因为根据帕尔斯的国法,战利品全归国王所有,然后再由国王重新分配给将兵。 “什么?你说你宁愿不要领土和地位,只为了一个女人?好吧,那么,我就把新的宅第和装饰的宝石连同那个女人赐给你吧!” 安德拉寇拉斯道过谢退出之后,欧斯洛耶斯突然对令弟弟动心的女人起了好奇心。安德拉寇拉斯一向对战争和狩猎、酒宴极为热心,但是却从来不曾和女人有过关连。 欧斯洛耶斯悄悄地前往泰巴美奈被软禁着的宅邸,看到了在庭院里漫步于月光下的她。而当他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他已经决定要和泰巴美奈结婚了。国王的立场和兄长的立场对他而言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欧斯洛耶斯任皇太子的时候,十八岁时就娶了妻子,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儿子。之后,妻子因病去世,他还没有正式册立王妃,仍然过着单身生活,而现在,他决定要结束这样的日子了。第二天,当安德拉寇拉斯去探望泰巴美奈时,她已经在王史的命令下移居宫廷内了。 安德拉寇拉斯愤怒不已。他逼问王兄“为何违背约定”,然而,欧斯洛耶斯以既无人证亦无物证为藉口,驳回了弟弟的抗议。另一方面,欧斯洛耶斯把旧巴夫夏公国的所有领地和副王的地位,再加上一百万枚金币和几名美女赐给安德拉寇拉斯,企图以这些赏赐来安抚弟弟。然而,安德拉寇拉斯却一头躲回自己的宅邸,从此不再出现于王宫 。 欧斯洛耶斯原本想强迫泰巴美奈举行婚礼,但是,为巴夫利斯等重臣们所劝阻,于是他只好暂时打消此念头。因为,尽管他再怎么为自己辩护,他破坏和弟弟的约定是不争的事实。 于是,兄弟之间的感情就愈形恶化了,宫廷内部的对立情况也越来越严重。若要分出个上下,地么宫廷里的大臣们似乎比较偏向于身为武将而具有勇名的的安德拉寇拉斯,而背弃体弱多病的欧斯洛耶斯。站在弟弟那一边的人们当然引发欧斯洛耶斯的不快,许多人因此从宫廷被流放到地方或边境地带。 巴夫利斯也左迁到和西方的密斯鲁交接的国境城塞去了。 安德拉寇拉斯越来越不高兴。他丢下了大将军的职务,整日躲在自己的家中喝闷酒。对欧斯洛耶斯来说,这是个再好不过的藉口。他把弟弟的大将军地位解除,降格为万骑长,配属到东方国境去。 “如果把安德拉寇拉斯和巴夫利斯放得太近,恐有串连起来叛乱之虞。不如让他们各分东西,相距三百法尔桑,这样一来,他们就没有办法商量怎么反叛了。” 欧斯洛耶斯心中是这么盘算的,然而,就在他公布新人事之前,欧斯洛耶斯却病倒了。当他带着泰巴美奈前往猎园时,坐骑不知受到什么惊吓而跳踢起来,欧斯洛耶斯从马上跌落下来伤了肩膀,结果这个肩伤却引起了高烧。 高烧持续了几天都降不下来,国王的身体急速地虚弱下来。御医团的费心诊治也没有什么效果,神官的祈愿一一落空,国王终于陷入危急状态了。 如果国王驾崩,必须要有一个继位的国王。本来应该是由国王的长男继承王位的,但是,欧斯洛耶斯的儿子当时才十一岁,还没有正式举行册立为王太子的仪式。而欧斯洛耶斯则挂心王弟安德拉寇拉斯和支持他的那些臣子。只因为帕尔斯的东西方都有强敌存在,如果让只有十一岁的少年即帝位的话,或许会引发邻国的野心。 五月十九日,一个明朗而充满月光和花香的初夏的夜晚,王弟安德拉寇拉斯被召进了王宫。一个小时之后,欧斯洛耶斯崩逝和安德拉寇拉斯即位的消息就正式公布了。 “欧斯洛耶斯原打算在自己死后由王子即位,然后委请安德拉寇拉斯担任摄政王。然而,安德拉寇拉斯却用枕头蒙住躺在病床上的国王的脸,让他窒息而死,自己就成了国王。” “不,欧斯洛耶斯因嫉妒弟弟和泰巴美奈之间的关系而致发狂,原想召弟弟入宫趁机杀掉他,没想到反被弟弟杀了。” 各式各样的流言四处乱窜,然而,等安德拉寇拉斯在军队压倒性的支持下登基为王之后,人们都闭上了嘴巴。 不久之后,王宫的一角发生了火灾,先王欧斯洛耶斯的王子被烧死了。被认为是失火责任者的宫廷厨师被处了死刑。接着,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任命巴夫利斯为大将军。 长久以来即为王宫里具有奇妙身份的客人泰巴美奈在第二年就和安德拉寇拉斯结婚,接受了王妃的称号。过了一年,王子亚尔斯兰就诞生了。 而到今年之前,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治世似乎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动摇之处。 4 第二天早上,当亚尔斯兰从深沉无梦的睡眠中醒过来时,秋天的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上了。他赶快换好衣服来到邻室,达龙和那尔撒斯好像也才刚醒来。当三人正彼此打着招呼时,外面传来了杂乱的马蹄声,屋内的人不由得都紧张了起来。 达龙从开了一点缝的窗户往外窥视。他虽然没有足够的时间穿上甲胄,但是,一只手上已经拿着一把出了鞘的长剑。 “人我见过。是卡兰的部下。” “哦……” 那尔撒斯用指尖戮着下巴。 “他们会来这里找你们还真是有眼光哪!真不愧是卡兰,训练出这么好的部下。” 突然,那尔撒斯闭上了嘴巴,用狐疑的眼神看着达龙。达龙原想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但是,那尔撒斯的追问却让他没有回避的机会。 “我一直忘了问你,达龙,你是走哪一条路到这里来的?” 达龙可以感觉到亚尔斯兰惊异的视线凝视着他,他耸了耸宽阔的肩膀,举出了几个地名。 “……就是这些地方吧!” “竟然绕过卡兰的城堡!” 那尔撒斯低哼着,把视线投向达龙的脸上。 “你这个家伙!明明知道还有其他的路可走,竟然还故意选择会引起卡兰部下注意的道路走!你一开始就企图把我卷进事端,好让我不得不跟你们走!” 既然已经被识破了,达龙干脆就摆明态度。 “对不起,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完全是为了要借重你的智慧。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就放弃隐者的生活,跟在殿下身边吧!那尔撒斯。” 那尔撒斯又低哼了一声,猛踢地板。目前他没有时间和达龙这边耗了。他要亚尔斯兰和达龙从邻室爬上天花板里面,然后把梯子收起来。这时候耶拉姆的声音从玄关处响了起来。 “那尔撒斯大人还在睡觉。请出去啊!不可无礼!” 门被粗暴地打开了,耶拉姆被士兵推撞,滚进了室内。当那尔撒斯把耶拉姆从地上扶起来时,已经有六个身穿甲胄的骑兵进到室内了。他们都把一只手按在剑柄上。或许是他们都听过那尔撒斯的剑名吧?六人中最年长的人开口说话了。 “以前是戴拉姆领主的那尔撒斯大人,没错吧?” “现在只不过是一介隐者罢了。” “是那尔撒斯大人?” “是的,我就是那尔撒斯,不过,既然我已经报上了名,你们也应该表明你们的身份吧?” 那尔撒斯的声音是那么低沉,几乎让人听不到。骑兵们在一时间似乎有了惧色,然而,他们注意到了那尔撒斯并没有带剑,遂放下了一颗心,郑重地打了招呼。 “真抱歉。我们是帕尔斯大将军卡兰大人的部下。” 达龙欣长的身躯在天花板上微微地动了一下。亚尔斯兰也觉得自己的呼吸快停止了。 自从安德拉寇拉斯王即位之后,提起大将军,应该就是指巴夫利斯才对。 “耶兰·卡兰这个名字押了韵,是个很好的名字。不过,世事真是多变哪!当我离开宫廷的时候,这个国家的大将军是巴夫利斯大人,大人已经退休了吗?” 那尔撒斯把声音提高是为了让躲在暗处的达龙他们也能清楚地听见事情的来龙去脉。 “或者,他已经去世了……” “巴夫利斯老人确实已经死了。但是,并不是病死的。现在,他那老而皱的头就挂在叶克巴达那的城门前,张着他的嘴巴劝城里的人投降呢!” 达龙的身体因震惊而晃动,声音透过厚重的天花板传了出来,骑兵们不禁起了疑心。 “是什么声音?” “是野鼠。它们老是打我谷物的主意,真伤脑筋。对了,你们一大早来访究竟是为了什么?” 事实上,这种事情根本就不用问的,但是,那尔撒斯还是故意装着不知情。骑兵们不高兴地抿了抿嘴。 “有几个证人作证说败军之将亚尔斯兰和达龙两人逃进了这座山里。那尔撒斯大人知道他们的行踪吗?” “我一点都不晓得。” “真的?” “你们说他们是败军之将,据我所知,达龙应该是不会败的。只要不是有卑劣的背叛者出现的话。” 骑兵们的脸上布满了怒气,年长的代表者制止了同僚。 “那么,现在我有一件事要转达给您听。我们大将军卡兰公的意思是希望那尔撒斯大人能在他手下工作。您不但有智慧 ,而且剑术也是一流的……” 那尔撒斯摸了摸下巴。 “唔,如果我做了卡兰的部下,他可以给我什么保障?” “所有依亚尔达波特教信徒的一切权利。” “……” “而且您还可以恢复先前您所归还的戴拉姆地方的领主权。您的答覆是?” “我非得现在答覆吗?” “是的。” 那尔撒斯脸上浮起了诡异的笑容。 “那么,你们就回去告诉卡兰那只狗。腐肉就留着他一个人食用吧!对那尔撒斯来说,那块肉太难吃了!” 说完,那尔撒斯便飞快地往后跳。六把怒气冲天的剑冲着他刺过来。骑兵们似乎确信以六对一的比例他们应该有绝对的胜算。然而,就在一瞬间,一块三加斯(约三公尺)见方的地板打了开来。 骑兵们发出了愤怒的惨叫声落到深深的地底下去了。激窜的水声和甲胄的响声传了上来。原来那个地方挖了一个蓄着水的地洞。 “笨蛋,难道你们以为我不会有准备招待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吗?” 一阵猛烈的咒骂从黑暗的地底下传上来,然而那尔撒斯没有再去理会这些人,他出声要藏在天花板里的亚尔斯兰和达龙赶快下来。达龙走上前窥视着地下黑暗的洞穴。 “他们不会爬上来吗?” “不要担心。水面距上面的地板有七加斯高。只要他们不是蝾螈,就绝对上不来。不过,该拿他们怎么办?” “如果伯父真的被杀了,他们就是仇人的同伙。我要让他们得相同的报应。” 达龙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危险的颤动,那尔撒斯做出了沉思模样。 “哎,等一下,杀了人怎么吃东西?先想个有用的办法吧!” “他们不会淹死吗?” “殿下,请不要担心。水只有一加斯的深度。只要他们不想溺死自己,就绝对不会有溺死的顾虑。” 这时候,耶拉姆少年插嘴进来。 “那尔撒斯大人,早餐早就准备好了。” “啊,都把这事给忘了。” 那尔撒斯好象觉得很好玩似地笑开了嘴。 “先去填饱肚子吧!要处理那些不懂礼貌的家伙随时可以动手,但是,食物却必须在最适合的时候享用的。” 不管怎么说,他们决定先吃早餐,亚尔斯兰想帮准备进餐的各项工作。他觉得让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年忙得团团转,而自己就只坐在那边等着吃让他感到不自在。然而,对于亚尔斯兰的要求,耶拉姆却用农科所的言辞拒绝了。 最主要的是,亚尔斯兰可能只会帮倒忙。 结果,亚尔斯兰一边专心地吃着早餐一边对自己多多少少感到厌烦。他觉得自昨天以来,自己都只是接受别人的帮助和侍奉,对任何人都没有什么助益。 突然,那尔撒斯拿起了已经空了的餐盘,手腕一翻,盘子飞旋了出去,刚好命中正想从地洞爬上地面的骑兵的脸。在一片怒骂声和惨叫声之后,便是甲胄碰撞的声音和飞溅的水声。那些骑兵采用叠罗汉的方式,好不容易才从地洞到达了地面,现在却又一下子被打回原来的地方了。 “真是辛苦你们了,不过就劳烦你们再爬一次吧!” “那尔撒斯大人,请不要这样糟蹋餐盘。” “对不起,对不起!耶拉姆。” 被耶拉姆这么一数落,那尔撒斯不好意思地搔搔头道歉。这个看来像是为所欲为的人似乎也有对他人低头的时候。 “达龙大人,您似乎没吃什么东西,需不需我再为您做一些其他的东西?” “不,耶拉姆,不用了,已经够了。” 那尔撒斯突然变得很不高兴地说: “不需要为这家伙做什么事。因为拜这个人所赐,我们现在得再重新找一个隐居处了。” “所以,那尔撒斯,放弃遗世独立的念头吧!” “住口!我的生活方式不要你插嘴!” 看着那尔撒斯不要听解释只一味骂人的表情,达龙只好耸了耸他宽广的肩膀不说话了。他之所以就这样沉默下来,或许是因为在想怎么逼问在地洞中的士兵们关于伯父死亡的事情吧? 亚尔斯兰搁下了汤匙。 “那尔撒斯,怎么样?我也恳切地请你帮忙。请你和达龙一直帮我复仇。” “您说得太客气了!” “那么,这样吧!我要求你的忠诚,相对的,我也付你相当的报酬。” “您所说的报酬价是像您的父王那样给我金币吗?” “不,我不认为金钱可以收买你的忠诚。” “那么,是地位吗?宰相什么的……” 那尔撒斯似乎没什么兴趣。脸上写着“我岂是那种可以用财富和地位来收买的人”的表情。 “不是的。当我把鲁西达尼亚蛮族赶走,当上帕尔斯国王的时候,我就聘你,那尔撒斯,为宫廷的画家。怎么样?” 那尔撒斯张着嘴巴回视着王子。这邱尔克是出他意料之外的答案。数秒钟的沉默之后,那尔撒斯发出了愉快的低笑声,似乎真的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因这个而烟消云散了。 “我喜欢,真是不错。” 小声地自言自语之后,那尔撒斯以夸耀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朋友。 “怎么样?听到了吧?达龙,殿下的这一番话就代表了他身为一个君主的器量了。他心性这丰厚和你这个与艺术无缘,只能过着严肃而短暂的一生的人有着天壤之别呢!” “你就饶了我吧!既然终归要过严肃的一生,至少我希望不要和你的艺术扯上任何关系。” 一段你来我往的毒言毒语之后,达龙回过头看着王子。 “殿下,如果那尔撒斯成为宫廷画家,帕尔斯的文化史上就会留下一个污点的。让这个男人当书记或宰相或许是一个君主的见识,但是您今要让他做宫廷画家……” “好了吧!达龙。与其让鲁西达尼亚的有名画家为我画死亡之画,我宁愿让那尔撒斯为我画生存之姿,你也有同感吧?” 达龙再度陷入沉默。那尔撒斯高兴地拍着手。 “殿下,看来达龙虽然不喜欢死亡,但似乎也不愿让我画肖像画呢!就这一点,我就答应您的要求。” 他收起了开玩笑的表情,认真地思考着。 “我确实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国土被鲁西达尼亚军蹂躏。或许我是应该出一点力量的,但是,就如我昨天晚上所说的,我的名字犯了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忌讳,我也可能会引起殿下的不悦,这些也无所谓吗?” “当然。” “我明白了。那么,我就跟随在殿下身边吗,虽然是不情不愿地中了达龙这家伙的诡计……” 那尔撒斯放了心地笑了笑,耶拉姆把身体探向主人。 “您也会带我一起走吧?那尔撒斯大人?” “唔。” 大概是无法立刻就下定论吧?那尔撒斯的回答稍欠明快。 “我在基兰港有熟人。我打算把你送到那边去。” 那个朋友是一个拥有十艘帆船的商船主,如果鲁西达尼亚军侵攻了过来,也照样可以乘着船逃到海上去,更可以前往异国。在这之前当然会写信给他,同时付旅费和生活费给他,所以随时都可以去。 那尔撒斯这样解释着,然而,耶拉姆拒绝了,他坚决要跟在那尔撒斯的身边。 结果,那尔撒斯让步了,他决定带着的耶拉姆一直走。因为亚尔斯兰和达龙也希望这个少年成为伙伴。 一来耶拉姆是一个机灵的少年,应该派得上用场;二来,他在弓箭和短 剑方面的技术也有相当的水准。对同年龄的亚尔斯兰来说,他可以说是获得了一个在宫廷中交不到的朋友。综合了这些考量之后,耶拉姆终于成了大家的新伙伴。 5 全身被水、血和屈辱所浸湿、污脏的卡兰麾下的骑兵们,是在当天太阳高挂天空的时候才好不容易全部从地洞中爬了上来。亚尔斯兰等四人早就不见踪影,骑兵所乘的马也都不见了。他们累倒在地上好一阵子。 “可恶,竟然被他们逃了!” 被那尔撒斯丢出去的盘子划破脸的骑兵恨恨地从黏着血渍的嘴角骂出了声。 “从山里面前往平原的道路上都有卡兰大人的部下严密地守卫着。连这种事都没有想到,还算什么军师、万骑长啊?看着吧!今天之内一定要在他们的尸体上吐满口水!” “他们应该有可以突破包围网的自信吧?因为他们是达龙和那尔撒斯啊!” 一个阴郁的同伴回答道。因为他们已经着了对方一次巧妙安排的陷阱了,万事似乎往坏的一方面去想比较实际些。 在砸烂了室内所有的东西泄了恨之后,这几个骑兵们以徒步方式走下山去。亚尔斯兰等人在山上的洞窟中从耶拉姆口中获得了这个消息。 “真是辛苦他们了。穿着甲胄走下山,今天大概会到达山脚下。我们为他们祈祷不要遇上熊或狼什么的吧!” 那尔撒斯对亚尔斯兰的达龙说明。就算现在立刻下山,也一定会被包围网捉住。不如先在这个洞窟里待一阵子好引起敌人的怀疑。然后便是那尔撒斯施展策略的高潮戏了。 “原本我是想说拜达龙的多事,卡兰一党把山都包围起来了。不过,无论如何,我们都避不了包围网的。现在就让我们想想如何利用他们的包围网吧!” 那尔撒斯看来反而像是乐在其中的样子。亚尔斯兰问他到底该怎么办,却得不到具体的答覆。 “我们让敌人集中到我们希望他们去的地方。那是战法的第一步。” 那尔撒斯说,再怎么勇武,在还没有用尽自己的勇武之前就收到胜利的果实,同时不做自己能力所不能之事,这就是兵法的价值。 亚尔斯兰试着提出一些反论。 “可是,达龙为了救我,一个人突破大军重围。” “那是匹夫之勇。” 那尔撒斯如此断言之后,对着达龙眨了眨一只眼睛,达龙只是微微地苦笑。 “像达龙这样的勇者,一千个人中找一个,所以才有其价值存在。然而,一个军队的指挥者除了必须具备这样的素质之外,还得以最弱的士兵为基准,建立周全的战法。而如果成了一国之君,就算是有最无能的指挥者,也要动脑筋想出不吃败仗的方法,或者想出一个可以不战的妙计。” 那尔撒斯的语气中充满了热忱。亚尔斯兰不禁思索着,毕竟他还是应该放弃隐者的生活的。 “说出来实在令人难过,不过,如果沉迷于已军的强势,轻视敌人,并据此建立战法时,一旦事态有所改变时又该怎么办呢?亚特罗帕提尼的悲剧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亚尔斯兰不得不点点头。在亚特罗帕提尼平原上,帕尔斯的骑兵是如何地骁勇善战,又是如何地走向毁灭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亲眼目睹的。 “安德拉寇拉斯国王在即位为国王之前就不曾尝过败绩。于是在他自负已极的情况下,不论遇到什么问题都想用战争来解决,反之战争无法解决的事情就逃避。他热衷于在战场上取敌将的首级,但是,却从不花一些心思去消弭国内的矛盾和不平等。” 那尔撒斯以认真的眼神说道: “殿下,如果在这方面您没有比安德拉寇拉斯王有更好的表现,我随时都会放弃宫廷画家的地位。” 那尔撒斯说的是臣下有放弃君主的权利,而在三年前,他已经做过这种事了。他可不是光吓唬人而已。亚尔斯兰打从心底了解这一点。对于父王的施政,王子本来就不是完全没有意见的。那尔撒斯微微地笑了笑,对着一旁默默擦拭着长剑的朋友说道: “达龙,就算卡兰出现在你眼前也不要杀他哟!因为他一定知道一些不寻常的事情。我们必须从他口中探听出来。” “不寻常的事?” 耳力敏锐的亚尔斯兰如此盘问,那尔撒斯不得不装出笑脸。 “是的,没什么道理。不过,那到底是什么事,现在实在看不出来。” 亚尔斯兰点点头,四处张望洞窟内部。洞里面宽得足以让四个人和十一匹马生活于其中,出入口曲曲折折,从外面看不到里面。原以为是自然形成的绝佳地势,没想到是那尔撒斯他们挖出来的。 “因为我们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所以拥有好几个隐密的栖身之处。” 那尔撒斯如此说明。当有人问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出入口时,他也只是漠然地点了点头。包括山庄的地洞在内,每件事都说明了那尔撒斯是一个思虑周到的人。 亚尔斯兰不禁觉得自己得到了与自己的年龄和力量不相符的优秀同伴。 再也没有比这件事更让人觉得可靠的了。 第三章 王都烈焰 太阳将西方的地平线染上了金黄色的彩边,慢慢地落到山后去了。 原本呈高透明度的天空每一瞬间都加深其蓝色深度,鸟群划着弧线掠过天际,回到自己的巢穴去。 平原则因小麦色的稻穗和橘色的果实而呈现一片金褐色,东方和北方连绵不断的山岭上的万年积雪反映着落日的余辉,把彩色的光波投射在往来的行人的视线当中。 一队旅人或骑马或徒步来到被榆树、丝杉和白杨所围绕的路上。他们为了能在王都叶克巴达那关城门前到达目的地而急急地赶着路。 王都叶克巴达那不只是帕尔斯一国的首都而已,他还是贯穿广袤大陆东西的“大陆公路”中最重要的中继站。 来自东西诸国的商队聚集此地,绢之国的绢和陶瓷器、纸、茶、法尔哈尔公国的翡翠和红玉、特兰王国的马、辛德拉的象牙、皮革制品和青铜器、马尔亚姆王国的橄榄油和葡萄酒、密斯鲁王国的绒毯等等,各种商品无奇不有,交易气氛极其热络。 叶克巴达那的城壁,东西有一·六法尔桑(约八公里),南北有一·二法尔桑(约六公里),高度达十二加斯(约十二公尺),上半部的厚度达七加斯(约七公尺)。 九个城门由双层的铁门守护着。去年被密斯鲁王国的大军包围时,此城也不见有任何动摇。 除了大陆公路的公用语帕尔斯语外,还掺杂着数十种国语,人、马、骆驼、驴在石板道上来来往往。 酒馆里面,金发的马尔亚姆女人、黑发的辛德拉女人、各国的美女争妍斗丽,来来往往在客人的洒杯中倒入来自各国的名酒。 绢之国的幻术师、辛德拉的驯马师、密斯鲁的魔术师靠他们精彩的技艺吸引了大批的人群,法尔哈尔的乐师吹奏着手上的笛子。叶克巴达那的繁荣就这样延续了三百年之久。 然而现在,不见旅人足迹,宝座上也看不到国王安德拉寇拉斯的英姿,不安的乌云笼罩着整个王都。 虽然说城内有沙姆、加尔夏斯夫两个万骑长,但是,国王行踪不明,自王妃泰巴美奈以下,城内的人们越来越感到不安。 突然,一辆无项马车往前驶来。除了车夫之外,还有两个人坐在上面。当好不容易看清那个在车上的高个子的身影时,帕尔斯军的内心受到剧烈的震撼。 那个人是帕尔斯的万骑长夏普尔,脖子上被粗硬的皮绳绑绕了两圈,两只手臂也被捆绕在背后。全身沾满了血渍和污泥,尤其是额头和右下腹的伤更是严重,从绷带下渗出的血每分每秒都在往外扩散着。 帕尔斯的士兵们屏住气息,定睛注视具有勇名的万骑长的模样。 “听着!城里面那些不怕神的异教徒们!” 有人以很不标准的帕尔斯语大声地叫喊着,城壁上的士兵们把注意力集中在站在夏普尔旁边瘦小的黑衣男人身上。 “我是服侍唯一绝对的神--依亚尔达波特的圣职者。任大主教和异教审判官的波坦。我来这里是要把神的意旨转告给你们这些异教徒知道,透过这个异教徒的肉体让你们了解。” 波坦用着的眼神看着已经受了重伤的帕尔斯勇将。 “首先,我要砍下这家伙左脚的小指头。” 他发出了舔舌头的声音。 “接下来是无名指,再下来是中指;左脚砍完了,接下来砍右脚,然后是手。我要让城内的异教徒知道背叛神明的后果是怎样的。” 站在城壁上的帕尔斯士兵都高声叱骂主教的残忍,但是让波坦感到生气的是从已方阵营中发出来的责难声音。音量虽小,但是却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天杀的家伙!” 大主教恨恨地睨神过已方的家伙之后,仿佛要挡住责难似地挺起了胸,用鲁西达尼亚语大吼。 “这家伙是异教徒。是不崇拜唯一绝对的真神依亚尔达波特的恶魔使徒,把脸背着光明,生存在黑暗中受诅咒的畜牲!对异教徒慈悲就是背叛神明!” 这个时候,被血污和污泥弄脏的万骑长的两眼闪着光芒,张开了嘴。 “你们没有资格数落我的信仰!” 夏普尔说出了这一句话。 “立刻杀了我吧!如果你们的神会拯救人,那么,就让我到地狱或任何一个地方去吧!然后我会在那边看着你们的神和国家被自己的残忍所杀!” 大主教闻言一跃而起,用拿在手上的手杖狠狠地往夏普尔嘴殴打。只听到一阵令人不舒服的声音,后者的嘴唇破裂了,前齿碎裂,血水飞溅。 “异教徒!天杀的!” 波坦一边谩骂,一边再度殴打夏普尔的脸,手杖被波坦打断了。颧骨大概也被打碎了吧?然而,夏普尔又张开了满是血水的嘴巴大叫: “叶克巴达那的子民哪!如果你们为我着想,就用箭射杀我吧!反正我是活不了了。与其让鲁西达尼亚的蛮人折磨死,我宁愿死在同胞的箭下!” 他无法把最后的话说完。大主教跳起来大叫,立刻就有两名鲁西达尼亚士兵跑过来,一个人把剑刺向夏普尔的腿,另一个人挥着皮鞭殴打着他的胸。愤怒和同情的叫声从叶克巴达那的城壁上响起,但是,这都无法救助那个不幸的勇者。 就在这个时候,人们听到了尖锐的箭声。一枝从叶克巴达那的城壁上飞来的箭射进了夏普尔的两眼之间,把他从痛苦当中永远地解脱出来了。 这时,四周响起了喧哗声。以城壁和夏普尔之间的距离来看,能够一箭就让夏普尔死亡的弓箭气势有多强啊?鲁西达尼亚军阵地中有十几根的箭朝着站在城壁一角的人影射了过去,然而,不但没有命中,连城壁都没碰到。 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一个地方,同时响起了赞赏和好奇的嘈杂声。从城壁上射箭的是一个年轻人,不是穿着甲胄的士兵。他虽然手上拿着弓,腰上佩着剑,却戴着有刺绣图案的帽子,穿着一样有刺绣图案的上衣,一看就像个四处旅行的年轻人。他的脚边还放着琵琶。两个士兵快步跑近年轻人,对他说道: “王妃有令。有赏给把勇者夏普尔从痛苦中解救出来的人。” “哦!王妃不问我杀人之罪吗?” 年轻男人的声音中隐含着微微的嘲讽之意。 2 王妃泰巴美奈在谒见室里等着无名弓箭手。 宝座的左右方站着留在王都的重臣们,宰相夫斯拉布、万骑长加尔夏斯夫和沙姆。 与其说三十六岁的王妃看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倒不如说她有一种看不出年龄的美。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象牙色的肌肤,在宝石和绢丝的装饰下尤其显得艳光照人。 年轻人跪在距宝座十加斯远的绒毯上,王妃兴昧盎然地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叫奇夫,王妃陛下。是一个旅行音乐师。” 年轻人抬起头,用歌唱般的声音回答王妃的问题。 这个叫奇夫的年轻人来来大概二十二、三岁,有着深红紫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欣长的身材配上强硕的体格和纤细的美貌,让宫女们不禁发出了赞叹的声音,然而,他回视王妃的表情却是那么露骨而大胆。 光从他刚才所展现的惊人弓术就令人难以相信他是一个只靠音乐来维生的普通人。 王妃不地歪着她的头,灯火就像应和着他的动作似地也微微地晃了一下。 “你说你是一个乐师,那么,你会什么乐器?” “我会弹琵琶,王妃陛下。除此之外,我还会吹笛子、唱歌、还会作诗、跳舞。竖琴也是我的专长。” 年轻人面无惭色地说道。 “顺便提一下,我的弓、剑、枪的技术也都使 得比一般人好。” 万骑长沙姆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头,加尔夏斯夫嘲笑似地低声笑了起来。在两个勇猛的战士之前说这种话简直是胆大包天。 “我已经从西塔上看到了你惊人的弓箭技术了。你把忠实的夏普尔从痛苦中解救出来,我要好好谢你。” “愧不敢当。” 这个年轻人嘴上虽然这么说道,却又以明显地希望除了致谢之外,能有什么具体行动的眼神回视着王妃。 那种眼神看来像是崇拜,又像是憧憬。是一种年轻男人最容易对王妃泰巴美奈难以言喻的冶艳怀抱着的感情,而泰巴美奈也已经习惯这种被瞪视的情况了。然而,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年轻人毫无顾忌的眼神分明是把王妃当成一个女人来评断,而且是一种光用言语褒奖尚不能满足,还有着等待对方用某种形式来回报的明显意图。 就在这个时候,服侍在王妃左右的宫女群中有一个站了出来,提高了声音发出异议。 “王妃陛下。请恕婢女插嘴,婢女认得这个人。他是一个可疑的人。” 宫女举起手指头“弹劾”那个流浪的乐师。 “这个男人信不得。他是一个骗过我的骗子。” “骗过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让婢女和这个男人当面对质就可以知道了。” 在获得了王妃的许可之后,宫女斜睨着奇夫诘问道: “你是西斯坦侯国的王子,为了战士的修行而打扮成乐师到各国旅行,就在前天夜里你不是这样跟我说的吗?” “是的。” “而现在,你却又跟王妃说你是乐师。这不是谎言是什么?” 宫女咬牙切齿地厉声责问,奇夫只是漠然地抚摸着下巴。 “我也不是无凭无据地说这些话的呀!那是我的梦想,而你跟我共有了一夜的美梦。当夜晚的黑暗随晨光消逝时,梦就像映照于叶尖的露水一样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就只是美丽的回忆了。” 所谓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大概就是这种调调吗?然而,让奇夫用音乐般的声音说出来之后,听起来却又像是理所当然似的,实在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用令人难过的现实之剑斩断好不容易编织出来的美梦,不是一件很愚蠢的事吗?如果你能了解到这一点,梦想就会成为一种回忆,增加甜美度,你的人生也就更加丰富有趣了。凡事都用现实的法规和得失来加以衡量的话,未免太俗气了。不要一味地追寻不毛之路嘛!” 奇夫让这个宫女无话可说。然后,他转过头面对王妃。 “就因为西斯坦是一个古国,不是一个存在于现实世界的东西,所以不会造成任何人的不便。反倒是从这件事让我发觉到,世间的女子是多么难以抗拒王子这个字眼啊!就算有了多少诚实的恋人,女人却可以弃如敝屐,委身给一个自称为王子的流浪汉。总归一句话,轻薄的女人还只是适合轻薄的梦。 奇夫厚颜无耻地故意把话题扯开,不过,若果真被奇夫这样的年轻人欺骗的话,那也只能说是他那通常只有王族所具有的优美和典雅气质所惑吧!与其说是事实,不如说那正是年轻女人的一种憧憬。 “你的雄辩能力我已经领教过了。弓箭的技术也看过了。现在该表现一下你本来的职业技能了。” 泰巴美奈王妃举起了一只手,宫女便搬来了黄金做的竖琴。奇夫接过竖琴充满自信地弹了起来。 就算奇夫的竖琴的技术并不是很完美,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发觉。 对宫廷里凝神倾听的人们而言,他弹出来的竖琴不但音色优美而且流畅,尤其对女人们而言,那甚至是一种官能上的享受。 一曲弹罢,女人们对着美貌的乐师送上热情的掌声,男人们则在半不得已的情况下也举起手拍起来。 泰巴美奈王妃命令侍从赐给奇夫二百枚金币。一百枚是对他弓箭技术的奖赏,一百枚则是对他音乐方面造诣的嘉赏。奇夫一边恭恭敬敬地低下头接受奖赏,一边对王妃的奖赏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少而感到不满。原本他以为自己至少会获得五百枚金币的。这时候王妃说话了: “只给你这些,是因为我惩罚你欺骗我的侍女。” 奇夫只能低头不语。 3 在奇夫的竖琴声达不到的城壁四周,火和剑继续奏着杀戮的乐章。人质被杀死,曾经露出怯懦表情的鲁西达尼亚军再度开始攻城,帕尔斯军迎向敌人的攻势,双方在城壁上展开了厮杀。看到鲁西达尼亚军的塔车靠近城壁时,一个士兵赶快跑去向万骑长沙姆报告。 “就是那个。由于对方从塔车上射出火箭,我军才会陷入苦战。” “那种小孩子的玩意儿!” 观战的沙姆命令士兵们准备装满油的羊皮袋。用盾排列成墙挡住塔车上飞射而来的箭,等箭暂停攻击的那一瞬间,就把袋子放在投石机上射出去。一旦袋子命中塔车时,油就从袋子的裂缝中流出来,把塔车和乘坐在上面的士兵都弄湿了。 “发射火箭!” 一声令下,数百枝火箭在半空中画出红色的轨迹。从城壁上来看,塔车是位于水平的位置,没有什么掩护。 鲁西达尼亚军的塔车就这样化成了火焰之塔。全身被火焰裹住的鲁西达尼亚士兵发出了惨叫滚落到地上,接着,塔车本身也崩塌了。 失去塔车的鲁西达尼亚军把攻城用的长梯一个接一个地靠上城壁,开始向上攀爬。 相对的,城壁上的帕尔斯军从敌人的上方射出大量的弓箭,把煮沸的油倒下来,然后射出火箭,有时候还用投石机把巨大的石头投出,打倒鲁西达尼亚军。 少数一些好不容易才爬到城壁上的鲁西达尼亚兵也一个个被守备着的帕尔斯兵包围斩杀了。 叶克巴达那的攻防战已经持续了十天,鲁西达尼亚军却连一步都进不了城内。 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已经失去五万大军的鲁西达尼亚军,或许在这个时候了解到了光用武力做正面攻击的愚蠢,于是,他们采用了心理战。 十一月五日,超过一百个头颅并列在鲁西达尼亚军的阵前。 “投降吧!否则就像这些人一样!” 这种胁迫虽然是很单纯的,但是,看到那些生前自己所熟悉的脸时,帕尔斯士兵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万骑长沙姆赶往王宫报告,王妃闻言铁青着脸。 “难道、难道陛下他……” “不,王妃陛下,那些首级中没有看到陛下的。只有大将军巴夫利斯大人、万骑长马奴契尔夫、梅雨……” 沙姆的声音被一阵咬牙切齿的声音所取代了。看见以前一起策马奔驰在战场上,一起畅饮美酒的同伴们的首级,任谁也无法再心平气和了。 “沙姆啊,我们应该打开城门去杀敌啊!骑兵是干什么用的?不能再让鲁西达尼亚蛮族为所欲为了。” 万骑长加尔夏斯夫如此主张。 “不要急。城内有十万大军,粮食和武器也都很充足。我们就撑到援军从东方的国境赶回来之后,再里应外合夹击鲁西达尼亚军,如此一来,一天之内就可以击溃他们了。目前还没有急着出击的必要。” 身为城内军事方面最高负责人的加尔夏斯夫和沙姆经常有对立的意见产生。加尔夏斯夫主张速战速决,而沙姆则主张采取持久战。 除此之外,当鲁西达尼亚军从城外呼吁城内的奴隶们群起要求解放和行动的声音响起时,加尔夏斯夫想尽全力压制住奴隶们,然而,沙姆反对他的意见,他认为这样一来会引起奴隶们的反抗,反而会增加大家的不安。 “我说过好几次了,不要紧,还有奇斯瓦特和巴夫曼啊!他们 一定会率兵前来援助的。” “什么时候?” 加尔夏斯夫的反诘虽然简短,却充满了敌意。沙姆也不想回答。 守着东方国境的奇斯瓦特一行人就算在接获亚特罗帕提尼的战报后立刻就回头往王都驰援,也要花上一个月的时间。此外,除了军事方面,沙姆他们还得面对其他更严重的问题。 “国王陛下和太子殿下的安危也无从得知。我们到底该奉谁为主为持续这场苦战呢?” 加尔夏斯夫这样说道: “如果他们两人都有个什么不测,帕尔斯王国该怎么办?” “到时候就只有让王妃泰巴美奈戴上王冠,以女王的身份来统治这个国家了。” “啊……” 加尔夏斯夫不禁咋了咋舌。 “如果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巴达夫夏的遗民们一定很高兴吧?以前的巴达夫夏公妃当了帕尔斯的女王!结果,获得最后胜利的不就是巴达夫夏了吗?” “不要拘泥于这种久远以前的事了。先不说以前,现在,她确实是我国的王妃啊!除她之外,还有什么更适合的人选吗?” 在他们交谈的同时,鲁西达尼亚军的攻势仍然持续不断。尤其是对城内的奴隶们的呼叫更是一波胜过一波。 “城内被虐待的人们啊!人世间不该有奴隶的。在依亚尔达波特神底下,众人都是平等的。不管是国王或骑士、农民,在神的面前都一样是个信徒。你们要在暴政之下呻吟到什么时候?为了你们自己的尊严,打开枷锁吧!” “胡扯些什么?虐待我们的不正是你们吗?” 加尔夏斯夫不愉快地喃喃说道,此时,一道急报传了进来。 “大神殿的奴隶们放火了!他们杀了神官们,打算打开西城门让鲁西达尼亚军进城!” 加尔夏斯夫当时正在北门上指挥作战,听到报告立即把指挥工作交给部下,一个人骑着马朝西门跑去。 在火焰和黑烟窜生当中,奴隶和士兵们起了内讧,彼此挤成一团。 “守住城门!不要让他们开门!” 当加尔夏斯夫策马奔到城门时,拿着火炬和棒子的奴隶们原本作势要逃了。可是,当他们看到只有加尔夏斯夫一人来时,便一涌而上,想要把加尔夏斯夫从马背上拖下来。 加尔夏斯夫的剑从马上左挥右砍,形成一道道白光落下来。奴隶们的尸体滚落在石板上,鲜血便从地上喷溅起来。惨叫声四处响起,当奴隶们这次真的想要逃离现场时,沙姆和他所率领的士兵们把四周都围了起来。 城门勉勉强强地被守住了。 “加尔夏斯夫哟,你觉得杀奴隶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吗?” 沙姆不高兴地丢下这句话之后,加尔夏斯夫愤怒地大叫: “他们不是奴隶,是一群谋反的人。” “他们不是只拿着短木棒吗?” “心中可拿着利剑哪!” 被对方这么犀利地反驳,沙姆便闭上了嘴,然而,他看着那些一边被鞭子抽打,一边被拖走的奴隶,又说了一句话: “你看他们的眼睛!加尔夏斯夫,你虽然杀了十个谋反的人,但是,却制造了另外一千个叛徒。” 沙姆的预言不幸言中了。 第二天,在北城门附近,被关在小房间里的奴隶们群起叛变了。 禁不起奴隶们接二连三的暴动,万骑长要求面见王妃泰巴美奈,他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提出改善事态的方案。 “已经没有其他的方法了。王妃陛下,请您将城内所有的奴隶解放,让他们成为自由民,并给他们报酬和武器。如果不是这样,王都即使不被攻陷也只是空中楼阁罢了。” 王妃纤细的眉毛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我了解沙姆大人的意思,可是,王族、贵族、骑士、庶民、奴隶所形成的身份制度是帕尔斯社会的根基,如果为了一时的安泰而使国家的基础产生动摇,等国王陛下回来的时候,该怎么对他交代呢?” 面对王妃的固执,沙姆不禁叹了一口气。 “王妃说得对,但是,王妃陛下,这个国家的根基现在正危害到王都。谁会在被绑着的情况下为国家而战呢?包围王都的敌人立下约定,答应给那些奴隶们我们所不能给的东西。他们的约定虽然不足以信,但是,站在奴隶们的立场来看,既然对目前的状况已失去了希望,转而相信他们的约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明白了,先让我想想。” 王妃没有再多做口头上的承诺,沙姆只好退了出来。 于是状况更形恶化了。 被允许住在王宫中的乐师奇夫似乎把外面的战火和混乱视为其他世界的事情一样,每天锦衣玉食,过悠然自得的舒适生活,然而,一天晚上,他被叫到宰相夫斯拉布的办公室去了。 因为胃肠不好而瘦弱得像个贫民的宰相对着年轻的乐师扮出了谄媚的笑容。 “在我看来,你不仅在弓箭方面有高人一等的技术,在才智方面也不同于一般人,对吧?” “从小就有这样说我啊!” 奇夫厚着脸皮接受了对方的称赞,宰相夫斯拉布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只好让视线在墙壁上的图画中游移着。然后仿佛发现到什么似地请奇夫坐下来。知道自己立于优势,年轻的乐师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对了,我有话要对你说。你的才智是众人皆知的,我可以信得过你吗?” 奇夫没有立刻回答,他把视线凝聚在宰相的脸上,用他全身的神经去感受四周散发出来紧张气氛。他可以感受到剑和甲胄的金属气势。如果他拒绝了宰相的请示,势必得和不只一个的士兵战斗吧?而且,现在他是空着手的。 他是可以把宰相当成盾牌来抵挡对方的攻势,然而,这个瘦弱的高级官员看来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明快。 “怎么样,能答应我的要求吗?” “这个嘛……如果有正当的理由和报酬,而且有成功的可能性的话,我当然是会答应的。” “理由就只有一个,为了帕尔斯王国的存续。至于报酬,当然会让你满意。” “如果宰相阁下这么说,那我定当尽力而为。” 夫斯拉布满足似地点了点头。 “是吗?听到你这个答覆,相信王妃陛下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王妃陛下?” “把你叫到这里来并不是我个人的意见,是王妃吩咐的。因为王妃陛下相信你。” “身为一个流浪的乐师能获得王妃陛下的信赖,这实在令我感到惶恐。” 很明显的,双方都欠缺诚意。只有像猪一样的低能儿才会相信权力者的客套话。 “总而言之,奇夫,我们需要借你的力量利用秘密通路把王妃陛下送到城外安全的地方去。” “王妃陛下要离开王都?” “是的。” “所谓王都是因为有国王和王妃在才有其存在意义的。只要其中任何一人不见了,叶克巴达那也就名存实亡了。” 嘲讽之意被奇夫那优美的声音糖衣包裹着,所以,宰相并没有注意到。 “让王妃逃出王都,和国王陛下一起在安全的地方证明帕尔斯的王权仍在的话,忠诚的将兵和民众们就会集结在那儿,重新建立一个新的王权根据地。不需要一味地死守叶克巴达那。” 这倒是个好理由。 “叶克巴达那的城内有百万市民,他们又该怎么办?” 奇夫以指责的眼神看着宰相,引起了宰相的不快。由于这些话已经不光是嘲讽,而是一种弹劾了,宰相不得不有所反弹。 “这跟你没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守护王室,没有办法顾虑到每一个平民。” “就是这样。就因为这样,所以人民必须自求多福了。就像我一样。” 宰相没有神通,所以他没有办法透视奇夫内心的喃喃低语。他之所以能在帕尔斯王国任职十六年的宰相而且平安无事,完全是因为他能巧妙地洞悉身为绝对权力者的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意思,在不招惹其不快的情况下判断宫廷内外大小事宜之故。 一切事务都由安德拉寇拉斯裁决。夫斯拉布只要照着他的决断加以实行就行了。 他也常常会藉着执行公务的时候中饱私囊,然而,和其他许多贵族、神官们比较起来,他做得还不算太过份,而高官利用地位谋利、人民侍奉权力者应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没有理由要对像奇夫这样身份卑贱的流浪乐师说什么理由。 4 奇夫走在通往城外的又长又大的地下水路中。用石块和砖块砌成的水路的每一个地方都点着火炬,川流不息的水深达奇夫小腿肚。奇夫和跟在他后面,戴着黑色面纱的女人已经在黑暗的通路中走了一个多小时了。 奇夫从宰相那儿知道了这条地下水路是王室在危急时用来逃命的。每一个朝代,每一个地方都一样,都有一条逃命路线是专供王室和高官使用的,一般的平民是不能使用的。 人民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条逃生路线。 当民众被敌兵所杀,筑成一道尸体之墙的时候,国王和王室就逃到安全的地方去。这种作法不是反其道而行了吗?毕竟没有了国家时,该烦恼的是国王,而不是一般民众。 “不管怎么说,他们是太小看我了。” 奇夫嘲笑着自己和宰相。王妃是不可能在不带任何一个家臣、一个宫女的情况下,把命运交给一个四处旅行的乐师的。这种事情只存在于吟游诗人的妄想世界中。 “累了吧?休息一下吧!” 戴黑纱的女人不说话,摇了摇头。或许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声音不似体形那么有把握吧? “不要太勉强自己了,因为光要扮成王妃就已是一个很累人的工作了。” 一个像是放弃了希望的声音打破了漫长的沉默。果然不是王妃的声音。 “你怎么会知道的?” “是因为香味不同。” 奇夫用手指头指着他那形状极佳的鼻头笑了笑。 “你和王妃的体香不一样。即使你们用了同样的香水。” “……” “你装扮成王妃,而这期间,说谎的王妃就逃了,是这样安排的吧?” 宫女不说话。 “身份高的人就是这样。总认为别人服侍他们是理所当然的事。别人为他们牺牲也是天经地义的,从严不知道要感恩。自以为是的家伙。” “不可以随便诽谤王妃陛下。” “哟哟!” “不管王妃陛下或宰相大人怎么想,我只要忠实地听从命令,完成我的任务就对了。” “这就叫做奴隶根性。” 奇夫毫不留情地批评。 “像你这样只知道一昧献身的人的存在,正是让身份高的人横行霸道的主因。让他们那些人为所欲为,结果,受苦的总是像你们的人。这种工作!哼!我是敬谢不敏的。” “那么,你是说你不再带我继续往前走罗?” “我答应要护卫的是王妃,不是装扮成王妃的宫女。我已经带你走到这里来了,你没有道理挑剔我了。” 突然,奇夫闪动他的身体,避过了宫女猛然刺过来的短剑。接下来的第二击也让他避过了,奇夫的脸上浮现了一抹苦笑。 “喂,逃了吧?我虽然是一个不忠的人,但是,我可不想拿剑对着美人哦!” 他脸上的苦笑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用短剑做第二次攻击的同时,宫女用膝盖使劲踢奇夫的股间。 “……” 就在奇夫满嘴歪理的时候,宫女溅起水声跑走了。她打算跑回王宫,把事情说给上面的人听。奇夫原想告诉她方向搞错了,但是,他发不出声音。 跑了一阵子之后,宫女迷失了方位,只好站在微弱的火炬下。突然她发出了惨叫声,因为她看到了就在不远的附近有异样的人影。 “哟哟!集荣光于一身的帕尔斯王妃陛下忘记了民众的苦难,想一个人逃出吗?” 火炬的光芒反射着银色的面具,使光芒微微地迸射开来。 “跟安德拉寇拉斯真是一对很匹配的夫妻哪!一个丢下士兵逃离战场,一个丢下王都和人民钻到地底下来了。你们把坐在宝座上所必须担负的责任放到哪里去了?” 令人不快的银假面的背后还晃动着数十道人影。宫女的极度的恐惧中想起了自己的任务。 “你是谁?” 平凡但一针见血的质问被隔着银面面具的冷笑弹回来了。 “立定志向要在帕尔斯执行正义的人。” 声音在壁面和水中回响着,消失在黑暗中。 那是一种冷笑,但是并没有揶揄的成份。至少银假面本身对自己即为正义的代表一事并没有任何疑惑。 虽然因为极度的恐惧而使得身体瑟缩了起来,然而宫女仍然不忘要脱逃,她溅起了水狂奔了起来。当她的视线掠过那张曾见过的脸时,随即发出了惨叫声。 “万骑长卡兰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卡兰大人?” 听到她的叫声,银假面在一瞬间确定了自己的疑惑是对的。 “不是王妃!” 男人的手扯下面纱,一张端整但无不及泰巴美奈王妃美艳的年轻女人的脸露了出来。他睨视着女人那张因恐惧而变得惨白的脸,立刻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跟那个巴夫利斯老糊涂虫一样,你们这些愚忠愚义的家伙老是阻扰我的工作!” 当咬牙切齿的声音从银面面具上的细洞流泄出来时,周围的骑兵们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宫女的脸因恐惧而痉挛着,接着又被痛苦所支配着。银假面毫不留情地把力道注入紧勒宫女脖子的手上。比两眼的细洞中射出了令人难以正视的红光。 当宫女在半空中猛抓的两手无力地垂下来之后,银假面继续在两手上加注力道。在颈骨发出一声钝重的折断声之后,男人终于放开了不幸的宫女。 宫女的身体像棒子一样倒在浅浅的水面上,溅起的水花喷在银色面具上。 银假面无言地迈开脚步正待离开。看起来他像是把自己的愤怒、憎恶和失望随着宫女一起水葬了。 “等一下!” 一个尖锐的声音叫住了银假面。一行人回头一看,一个有着堪称优美容姿的年轻人就在眼前,全身浸浴在火炬的光芒中,一步一步地走上前来。 “她虽然算不上绝世美女,但你杀一个女人又算什么?如果让她活下去,说不定她会幡然悔悟,赚钱养活我哪!” 会说出这种话的人,除了“流浪的乐师“奇夫之外别无他人了。 在众人不友好的沉默中,他从容地走上前,把自己的斗蓬盖在宫女有一半以上被水淹没的遗体上。 “让我看看你的脸吧,帅哥。” “……” “或者因为你的血管中流着的不是血,而是水银才会使你变成这副德性?” “你们留在这里料理这只讨厌的蚊子。我去追真正的王妃。” 说完,银假面转过身走了。卡兰跟在他后面,五个骑兵挡在奇夫前面。 一连串剑身出鞘的声音,五道剑光在奇夫前面形成的剑网。或许看来不怎么好应付,奇夫把背贴上 水路的墙壁,避免让自己从四方受到包围。当他拨出自己的剑时,对方第一次的斩击破空而来。 地下水路的墙壁和天花板回响着剑击声。飞溅的水末不断地四处喷散,火炬的光芒啬了不吉利的颜色。 “一个!” 随着数数的声音,一阵四溅的水沫掺杂着红色飞散开来。 每当奇夫的剑反射着火炬的光芒时,血和水就形成了一道倒来的瀑布。如果银假面在场的话,他断不能对奇夫的剑术视若无睹吧?尽管如此,在把第五个骑兵打倒在剑下之时,奇夫也消耗了相当多的时间和体力。 他们可都不是泛泛之辈。 “唔,现在是该去救说谎的王妃呢?或者只要做到相当于所领到的金币量的工作就好了呢?” 奇夫一边抚摸着下马,一边思索着,结果,他决定选第三条路。他想回过头到王宫,趁着混乱之际拿一些财宝。如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有自信可以做到自保。 正要开步走时,奇夫突然停了下来。他在刚刚死在他手下的鲁西达尼亚骑士们的身上搜寻着,拿到了几个羊皮小袋子。打开袋口,确认里面有鲁西达尼亚金币之后,奇夫毫不农科所地弯身答谢: “死人是不需要这些东西的。我会有效地使用它们的,谢谢罗!” 死者们当然没有做任何答覆,不过,奇夫也丝毫不介意。他跨过尸体,开始漫步在地下水路中,往回朝着叶克巴达那城走去。 5 当宫殿发生变异的时候,万骑长们正在城门上指挥防御的工作。这天晚上,鲁西达尼亚军的攻击非常激烈,他们把梯子靠着城壁爬上来,帕尔斯军射下箭雨,一波又一波地攻击也无法遏止他们的攻势,鲁西达尼亚不断地重新编组队形猛攻。 当然,这都是为了呼应银假面从地下水路进行的入侵行动。他们不让帕尔斯军有稍微喘息的机会。 鲁西达尼亚兵的尸体堆积在城壁下方,攻城的梯子又架在尸体之上,鲁西达尼亚军以惊人的态势往城上进攻。 王宫窜生出火势时已经过了半夜了。 从城壁上看到这个景象的沙姆命令部下继续守护,自己下了城壁,策马往王宫奔去。 王宫被烟雾所笼罩,到处都有剑与剑相撞击的声音。从马上跳下来斩杀了两个袭杀过来的敌人的沙姆在遇到第三个敌人时不禁面露惊异之色。 “你、你,卡兰!” 一手拿着被血沾污了的剑,沙姆愕然地凝视着老战友,然而,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从亚特罗帕提尼战场上拖着半条命回到王都的士兵不是说过了吗? 就因为卡兰倒戈,所以我方才会大败的。当时他并不相信,然而,报告这件事的人和被打小报告的人哪一方才是正确的,答案就在眼前了! 沙姆的手腕掀起了一阵风。 刀身激烈地碰撞,火花在微微的黑暗中闪跳。下一瞬间,两人的位置交换了过来。 卡兰的第二击极其快速。然而,沙姆的剑挡下了破风而来的斩击,卡兰的剑终究无法攻到沙姆的脖子处。 猛烈的交战在薄烟和宫廷人们的惨叫声中持续进行着。卡兰的甲胄弹开来,沙姆的甲胄则产生了龟裂。刀刃和刀刃以奇妙的角度交缠着,两人在极近的距离相互瞪视。这个时候他们到底交战了几回合了?当事人已经没有概念了。 “卡兰,你为什么要出卖国家?” “自然是有原因的,你不会懂的。” “哦,那是当然的,我哪会懂呢?” 刀刃错开,两人也各自跳开。沙姆一阵愕然,因为他发现四周已经被卡兰的同党所包围了。 他没有注意到拿着长枪的银假面正站在他背后。相对的,卡兰现在有充分的余裕了。 “投降吧!沙姆。如果你改信依亚尔达波特教,你的生命和地位都可以获得保障!” “走狗!竟然还会说地位什么的,太可笑了!” 骂出这些话之后,沙姆朝着卡兰的脸刺过去。卡兰转过半身避开了这一击。就在这一瞬间,沙姆没有放过出现的空隙,他穿过了空档,在不到一回合的时间里击杀了站在他面前的骑兵,此时,前方已经没有任何敌人了。看来沙姆似乎已经成功地突破重围了。 而银假面就是在这一瞬间投出了拿在手上的长枪。又重又长的枪刺穿了甲胄,从沙姆的背后贯穿过胸部。两个追上来的骑兵又把剑往沙姆身上插了进去。 在身上被插了了枝枪和两把剑之后,沙姆仍然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然后,身上的甲胄发出了沉重的响声,整个人随即倒在石板上。 “真是可惜啊!” 银假面的喃喃低语回荡在夜风中,应该是没有人听得到的,然而,卡兰却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他自己也有同感吧!他俯视着倒在地上的老战友,表情微微地变了,跪了下来探探沙姆的脉搏。 “在这种情形下,他竟然还活着。” 鲁西达尼亚军从卡兰打开的城门中一拥而入。他们用马蹄践踏着发出惨叫声想要逃命的叶克巴达那市民,在越过市民的那一瞬间狠狠地重击他们的头,把长枪从背部一穿而过。就连女人和小孩子也逃不过如此悲惨的命运。 对鲁西达尼亚的士兵而言,每杀一个异教徒,就越靠近天国一步。 万骑长加尔夏斯夫仍然努力地想阻止这股奔窜的人马。他一边叱喝着畏缩的部下,一边挥着剑,把马挡在入侵者面前。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鲁西达尼亚兵所刺出的长枪贯穿了加尔夏斯夫坐骑的前肢根部,马儿发出了高声的惨叫,把骑手从鞍上甩了下来,自己也倒了下来。 被摔落到地面上的加尔夏斯夫勉勉强强地撑起上半身时,鲁西达尼亚兵的剑从上、左、右、前、后五个方向一起刺了过来。万骑长加尔夏斯夫随即化成了血块。 黎明的微风带着血腥气吹过叶克巴达那的市街。 被血腥和烈酒薰醉了的鲁西达尼亚军一手拖着女人的身体,践踏着市民的尸体四处横行。 银假面从王宫的一角俯视着被血和丑行玷污了的街道。 “你们就尽情地享受今天的胜利吧!鲁西达尼亚蛮人!” 银假面丝毫不加掩饰地侮蔑应该是自己的同袍的鲁西达尼亚军,低声谩骂着: “你们越是沉醉于愚劣和流血的狂宴,帕尔斯的人民越是渴求救世主的出现,渴求赶走你们这些畜牲。到时候,你们就要为今天的罪孽付出双倍的代价。” 又是一群鲁西达尼亚军跑过他的脚下。 这些人是为了去掠夺大神殿的。不怕帕尔斯王权的他们也无惧于帕尔斯的神权了,而且他们又有着在神明的名义之下捣毁偶像崇拜根据地的大义名份。在一番强力突破下,他们破坏了大神殿的门,侵入神殿内部。 在帕尔斯神话中出现的诸神塑像就排列在他们左右方。 戴着皇冠,穿着海狸皮衣的水之女神亚娜希达,她同时也是生产女神。 有着黄金鬃毛的白马是雨神迪休特略的化身。 手上拿着巨大乌鸦羽毛的是胜利之神乌尔斯拉克纳。 象征美和幸运同时也是处女守护神的亚希。 据说有千耳和万目,上知天上界下知人间界所有事务的,是象征契约和信义之神的密斯拉。也有人当它当成战神来崇拜。 鲁西达尼亚兵们发出震天响声,一拥而上,合力把这些神像由台座上拉下来。像的制造材质不尽相同,有的是用大理石制成的,也有的是在铜上贴上金箔而成的。 大理石制成的像倒在地上随即粉碎了。铜像则被蜂拥而上的士兵用剑尖或手撕起了金 箔。“异教的神!”“邪恶的魔神!”士兵们一边喊着信仰上的口号,一边把剥下来的金箔揣入自己怀中,然后在神像上吐口水。 “猪就是猪,老是做出像猪一样的行为。” 一阵冷冷的嘲笑声使得他们停止了手边的动作。一个年轻的帕尔斯人就站在倒塌的神像当中。 “这些残忍地破坏如此美丽的女神像,难道你们一点都没有爱惜美丽事物的涵养吗?这样一来不就证明自己是蛮族了吗?” 鲁西达尼亚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当中有人听得懂大陆公路的公用语帕尔斯语,不禁破口大骂。 “你胡扯些什么?崇拜偶像的魔道之徒!当世界终结,唯一真神依亚尔达波特降临的时候,你们这些异教徒们就要被打落到永不翻身的地狱去了,到时候要后悔都来不及了。” “谁想要到那个到处都是你们这种巨大的鲁西达尼亚猪的天国去?” 年轻人奇夫一边放出毒箭般的冷言冷语,一边摆出了随时都可以拔剑的态势。鲁西达尼亚兵们开始在他四周布起了相当他们人数那么多的剑阵。 “美丽的幸运女神亚希,守护着泉水、滋润大地的女神啊!” 奇夫像是对着美女诵唱着一篇诗文似地抬头望着天。 “你的信徒中具有最端丽容姿的美男子就要被这些低贱的鲁西达尼亚猪杀害了。如果你有心就请保护我吧!” 听得懂帕尔斯语的人不禁勃然大怒,而听不懂的人也觉得异常不快。一个像是队长的士兵挥起了他那刃面极宽的剑攻击过来。 奇夫的剑画着连月光都不禁要感到羞惭的银色弧线,把跃过来的鲁西达尼亚兵队长手上的剑高高地挑到半空去了。不到三两下就败下阵来的队长还没有从惊愕中恢复意识的时候,奇夫早就欺身到他身边去了。 用左手扭住队长右手腕的奇夫把右手上的长剑水平伸出,一边威吓着鲁西达尼亚兵一边开始一阶一阶地走下楼梯。 鲁西达尼亚士兵们交换着狼狈和不安的视线,畏缩地不敢向前。他们已经知道这个集优美容姿和轻佻言行于一身的年轻人是一个堪称勇猛的卓越剑士。或许干脆让队长被他杀了还比较不会有那么严重的挫败感。 “不要动哟!你们这些该遭天谴的蛮族!” 奇夫像是唱着歌似地恐吓着鲁西达尼亚兵。 “如果你们再往前一步,你们队长的身高就只需量到肩膀了。听得懂人话的家伙就把这些话翻译给其他的猪听!” “美丽的女神亚希啊!我已经为你洗刷了一点点的悔恨之情了。现在,我要让这些猪做一些赎罪的工作。请您愉快接受他们奉献从帕尔斯的良民和王宫中掠夺来的东西吧!” 五分钟之后,奇夫让队长背着包着掠夺品的斗蓬,进入地下水道。鲁西达尼亚士兵们在厚重的门外喧闹着,然而奇夫却不理不睬。 奇夫在适当的场所用剑柄击昏的队长,让他靠在墙壁上,然后自己背起了刚刚的那一大包掠夺品,来到城外的森林当中时便从地底下爬上来。 在王城的反方向处又有烟雾冒起来。 大概又是鲁西达尼亚军在哪个地方焚烧村落,进行掠夺和虐杀吧?到明天早上,一定又有数百个被枪尖刺穿的“异教徒”的首级被挂在城壁下了。 “真是悲惨的结局啊!” 背上背着一大包财产,奇夫一边思索着该到哪里去弄一匹马来,一边往前走着。 “于是,英雄凯.霍斯洛坐上了黄金宝座,列王跪在大地上,宣誓效忠,帕尔斯国于焉统一。” 奇夫低声地吟唱着建国传说的一章。他的两眼中收起了近乎轻薄、充满阴柔之气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反射着星光的长剑一般坚毅而敏锐的光芒。 帕尔斯的灭亡已是无可避免的事实了。 这个国家是在其他国家的灰烬中堆积而成的,从灰烬中产生的东西也只有归于灰烬了。然而,也不能因为这些就任凭鲁西达尼亚的蛮人们肆无忌惮地策马狂奔于帕尔斯的大地上,任他们四处掠夺和虐杀。至于他本身利用这场混乱所获得一点点利益那又另当别论了。 在天还没完全亮之前,奇夫把王都抛到脑后,在最后的一片夜色当中消失了踪影。 6 现在,王宫内俨然成了一群穿着甲胄的肉食兽的狩猎场了。 “找出王妃!抓住王妃!” 闯入王宫的鲁西达尼亚兵的怒号和脚步声在马赛克花纹的地砖上粗暴地来回冲撞着。 抓住王妃泰巴美奈一方面是鲁西达尼亚兵的任务,另一方面显了满足他们个人的私欲。 他们强暴四处逃窜的宫女,杀掉她们之后再夺下项链及戒指,一次行动就可以满足他们三种欲望。 不管对异教徒施以什么样的蛮行,依亚尔达波特神都会原谅他们,主教们都对教徒做这样的保证。 越是迫害异教徒,越是表示遵循神的旨意,越可以尽到做信徒的义务。他们没有理由犹豫的。更何况,最终还可以一逞自己的兽欲。 于是,王宫中充满了胜利者的狂笑和战败者的惨叫声。在安德拉寇拉斯王出兵之前尚充满荣华和豪奢的大理石建筑物,化成了血腥和污辱的沼泽。 银假面在王宫内漫步着,但是,他的目的和鲁西达尼亚兵不同。皮革制的长靴沾满了鲜血、脚下踏着被砍断的人体,他仍然没有丝毫的激动。 没有人听得到藏在他面具下的喃喃低语。 “那个女人不可能会预料到叶克巴达那陷落得如此之快。她一定是计划利用顶替者引开鲁西达尼亚军的眼目,等到警戒松懈下来的时候再逃出去。如果是这样,一定有秘室及其他的通路。” 银假面停下了脚步。一块被切成一半的厚重布帘像毛毛虫一样地蠕动着。银假面确定了四周没有一意抢功的鲁西达尼亚兵之后,跨着大步走上前去,一手掀起布帘,一个人影立刻映入眼帘。 是一个穿着大神官服装的男人。身上那件金黄和紫色搭配而成的华丽法衣,不仅没有衬托出这个肥胖男人的圣性,反而更强调了他的庸俗。 “我会改教!我会改教!” 在银假面还没有开口之前,大神官早就趴在地上求饶了。 “我也会让我的弟子们改教。不,我会让全国的神官们都对依亚尔达波特神宣誓效忠。请您救救我,饶了我一命。” 当银假面以无视于猪叫声的不屑态度正要走开时,大神官以混杂着卑屈和狡猾的声音大场说道: “事实上,我知道泰巴美奈王妃藏身之处。” 大神官畏缩地看着银假面投过来的威猛视线,恬不知耻地说道: “我告诉您这个秘密,请您帮我改教并饶我一命。” “我知道了。说吧!” 于是,泰巴美奈王妃就被享有各种特权和恩宠的大神官出卖了。 当王妃连同几名宫女被人从酒窖底下的秘密房间拉出来时,她不失王妃本色,豪不畏缩地打正面看着银假面,男人也回瞪着她。 “没错,就是这个女人。安德拉寇拉斯所执着的泰巴美奈王妃。” 这个声音就像是从一口深深的记忆古井中汲起沉淀已久的记忆之水一样。泰巴美奈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但是,她的脸颊却明显地泛着铁青。 “跟那个时候没什么改变嘛!以几个男人的生命和命运做粮食当然可以维持这样的美貌,人妖!” 辱骂声中所隐含着的深恶痛绝的憎恶感令在场的人都不禁毛骨耸然。 叶克巴达那的城头上有两面旗子飘扬着,那就是鲁西达尼亚的国旗和依亚尔达波特的神旗。两面旗都充满了当地的 色彩,图样几乎一模一样。中央部分有一个由两条短横线和一条长直线组合而成的银色徽章,边缘也护着银色。国旗的底色是红的,而神旗则是黑的。红色代表地上的权势,黑色则象征着天上的荣光。 一边抬着看着旗帜,鲁西达尼亚的武将们交换着意见。 “听说那个银假面抓到了王妃泰巴美奈。” “哦?他一个人就抓到了国王夫妻!好大的功绩啊!” “那个男人真的打从心底对鲁西达尼亚尽忠吗?” “哼!那么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把抓到帕尔斯国王的事情向帕尔斯的人民公开呢?” 综合着不信任和疑惑、憎恶的声音毫不客气地叫嚷了起来。 “如果知道自己的国王被抓了,帕尔斯的异教徒们一定会完全没了抵抗的意志。而这座城也就可以轻而易举攻下来了,可是他为什么就是不这么做?那条地下水道的事也一样,只知道自己轻轻松松钻进去找人,却让我们在上面费尽力气猛攻。” “大概是要自己独占大功吧?虽然令人不敢苟同,不过,他的心情倒是可以理解的。” “或许是这样吧?可是,这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银假面听不到这些话,就算听到了,他大概也不会放在心上吧?银假面把抓到的泰巴美奈王妃带到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的面前。场所是在被使用来谒见国王的大厅,大量的血迹和尸体才刚刚被清理完毕。 鲁西达尼亚王国伊诺肯迪斯七世看来既不像强大的征服者,也不像暴虐的侵略者。他的个子虽然很高,筋肉也够结实,但是,脸色欠佳,皮肤也缺乏生气。双眼散发着热力,然而,那股热力却似乎不是针对地上的事物而发的。 据说他是个模范依亚尔达波特教的信徒。他不喝酒、不吃肉、一天做三次礼拜,三十年如一日。十岁时罹患重病时他曾发过誓,在灭掉异教徒大国,于敌人的首都建立依亚尔达波特教的神殿之前绝不结婚,一直保持独身直到今天已经四十岁了。 “把违背圣典教谕的一切淫乱书籍都烧掉,把异教徒消灭殆尽!” 这是他奉献出自己一生的理由。他在位已达十五年了,在这期间,他杀了三百万个异教徒,包括婴儿;烧毁了魔术和无神论、异国文化的书籍多达百万本。主张“神是不存在的”的学都都被割下了舌头,怠慢了寺院的礼拜工作而跑去幽会的男女被烧成赤红色、用巨大的铁串“把两人的身体合而为一”。 这种属于狂信家的国王如果遇到了异教徒的王妃一定会处以最残酷的刑责的。然而,他的家臣们都评估错误。 看到泰巴美奈王妃的鲁西达尼亚国王沉默了一阵子。巨大的冲击慢慢地扩散在他的整张脸上,接着,他全身起了微微的战栗。 几个家臣面面相觑。不吉利的影子顿时落在他们的心头上,他们一语不发地凝视着自己的国王和已经亡了国的敌国王妃。 第四章 美女与野兽 当虐杀和掠夺的暴风告一段落,鲁西达尼亚军的主将们就必须着手进行永久征服大国帕尔斯的工作了。此时,一项通知送了进来,这个自他们离开鲁西达尼亚之后的巨大震撼让他们的心志产生了动摇。 他们的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要和帕尔斯的王妃泰巴美奈成亲。 “对了,帕尔斯王妃到底几岁啊?” “唔,应该是三十几岁吧?和国王陛下的年龄倒是蛮相称的。” “问题不在这里啊!他是一国的正式王妃,而且又是异教徒。根本不适合跟这样的女人结婚。” 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显得惊慌失惜的将军一起面谒国王,企图说服他放弃这个想法。 “泰巴美奈王妃是一个不吉利的女人,凡是跟她有关系的男人都遭到天谴。” “就算她不是异教徒,也不是别人的妻子,以陛下所具备的荣光,要多少妃子还怕找不到吗?就让臣下们从鲁西达尼亚本国为国王精心挑选美女吧!” 国王呕气似地不说话。这原本就是一个太不合情理的希望。看到他的态度,一个将军不由得大声地逼问国王: “请陛下看看巴达夫夏公卡优马尔斯、他的宰相、帕尔斯王欧斯洛耶斯五世,还有安德拉寇拉斯三世。这些人都因为泰巴美奈的美貌而步上不幸的末路。难道陛下想成为那第五个男人吗?” 伊诺肯迪斯王像是受到冲击似地沉默着。迷信的恐惧和远远凌驾其上的执着似乎在钝重而脆弱的国王体内起了争执。过了好一会儿,国王说道: “可是,那些不幸的男人不都是没有受到依亚尔达波特神恩宠的人吗?或许这是神给她的试炼。或许她的命运就是要成为一个虔诚的依亚尔达波特教徒的妻子啊!” 事情就这样了。将军们已经无能为力。他们只好一边为国王的执着和诡辩无奈,一边先行告退,好等待下一次进谏的机会。 以迎娶王妃一事为导火线,对国王有着极度不满的武将们,对王弟吉斯卡尔公爵的期望似乎越来越高了。 吉斯卡尔是国王的弟弟,拥有公爵、骑士团长、将军、领主等多项职衔,身高和王兄差不多,但是,肌肉远比他哥哥年轻结实,眼神、动作也充满了活力。他和只着眼于神明和圣职者的王兄不同,对于地上和人间的万事万物,他有着更多的关心。他认为如果能够支配这些事物,把财富据为已有,人生才有意义。 原本在弟弟口中“神灵附体”的伊诺肯迪斯王并没有进行横越大陆向西远征的能力。当时吉斯卡尔曾问哥哥“补给怎么办?” “神明会降下天界的慈悲给它的信徒。” 国王这样回答。结果,编制了四十万大军,建立补给计划,准备船团,确定战线,在实战中率领将军们获得胜利的是吉斯卡尔公爵。而王兄只是对神祈求着胜利,连一兵一卒都没有指挥到。他甚至连马都没有骑,他所做的是便是利用马车和轿子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而已。 “事实上鲁西达尼亚的国王是我,实际上征服帕尔斯的也是我……”吉斯卡尔这样想着,这和来到他这边的抱怨的将军们的不满情绪不谋而合。 “我很了解你们的心情,很早以前我就这样想了。王兄太礼遇光有一张能言善道的嘴巴的圣职者,而忽视了你们这些有功绩的武将们。” 王弟吉斯卡尔的声音低沉但充满了热力。纵然他是为了达到自己的野心而煽动将军们的不满情绪,但是,他所说的话也是事实。尤其对那个藉着国王的名义而恣意妄为的大主教波坦,将军们更有着极度的不满。 “殿下,请您看看那个波坦。他号称是一个异教徒征伐者、击退异端者和魔道士狩猎者,然而,他只会拷问和虐杀那些没有抵抗能力的人。从来没有站到战场上去和敌人剑锋相对过。为什么这样的人却拥有比我们这些赌命作战的人更多的财富和权力?” “不久之前的那件事也是一样。那个夏普尔虽然是异教徒,但却是一个值得钦佩的勇者。如果当时他的两手可以自由行动的话,一定可以像捏死一只小鸡一样地杀掉波坦那个小人。波坦当时挥着鞭子大声叫嚣的梯子简直丢脸死人了,就像一只发了狂的猿猴一样。” 将军们的愤怒和不平不满的情绪对吉斯卡尔来说,是一项贵重的资源。虽然是唠唠叨叨一大堆,他却不能视若无睹。 当听说王兄对帕尔斯的王妃产生迷恋时,吉斯卡尔最先的反应是揶揄地冷笑。 “王兄竟然也会迷恋女人?看来人类毕竟是不能光靠对神的信仰来过活的。不过,为什么不找一个年纪比较轻的女人呢?” 被好奇心驱使偷偷前往窥视码头王妃的吉斯卡尔再也笑不出来了。姑且不说美貌了,泰巴美奈似乎有着一种蛊惑位在权力中心及周边的人的魔力。 而这一次就有人对暗自懊恼着的吉斯卡尔提出忠告了。那就是吉斯卡尔非正式的参谋、远征军的地形指导者,吉斯卡尔也不知道其真面目的男人。在他人面前绝对不拿掉银假面的男人劝诱地对公爵说道: “当殿下的大志得以实现时,不要说一个妻子,一万个美女都可以任您予取予求。您又何必对一个记仇而且又属于别人的女人那么执着呢?” “唔,你说得的确没错。” 吉斯卡尔仿佛要挥去自己的迷恋似地用力点了点头,大口灌了一杯葡萄酒之后,便朝着王兄的地方去了。不管怎么说,他可以对不可行之事断念就是和他王兄最大的不同之处了。 2 即使连可以用神和命运论来使自己的意图正当化的伊诺肯迪斯七世,也无法直接了当地把这个问题诉之于神明吧?他一个人在血迹尚未完全干涸的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寝宫中闷闷不乐着。 他一点都不想喝酒,只是对放在由绢之国进口的紫檀桌上的银杯里猛添糖水。这是吉斯卡尔对哥哥感到厌烦的理由之一。尽管如此,吉斯卡尔仍然勉强压抑下不快的心情,表明他赞成哥哥和泰巴美奈婚事的态度。 “哦?是吗?你赞成吗?” 伊诺肯迪斯七世没有血色的脸上顿时充满了喜气。 “当然赞成。可是,这不光是为了哥哥您一人。如果帕尔斯的王妃和鲁西达尼亚的国王结婚的话,那就等于加强了两国的关系。” “是啊!你说得没错。” 伊诺肯迪斯用他肥胖而松驰的手紧紧地握住小自己五岁的弟弟强而有力的双手。 “虽然有过不幸的流血事件,但是,过去的事必须要忘掉。鲁西达尼亚人和帕尔斯人必须在唯一绝对的神明之下,携手在这块土地上建立王道的乐土。而要达成这个目标,我的确必须和泰巴美奈结婚。” 吉斯卡尔惊愕地看着立刻就成功地将自己正当化的兄长。对目前遭到如此惨痛境遇的帕尔斯人来说,他们岂能三言两语就“把过去的事情都忘了”呢? 吉斯卡尔心中虽然这么想着,可是,说出口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可是,哥哥,哥哥要结婚还有两三个困难。” 听到弟弟这么说,鲁西达尼亚王不安地快速转动着他的眼球。 “到底是什么事,我亲爱的弟弟啊?” “先是大主教强·波坦啊!那个有点罗嗦的大主教一定知道泰巴美奈王妃是异教徒。这件事怎么办?” “你说得没错。不过,这件事只要命令大主教让泰巴美奈改信依亚尔达波特教就可以解决了。如果大主教有意的话,我可以把帕尔斯王室的财宝给他,甚至连我们王室的财产。” 吉斯卡尔不禁在内心大吼着“太没有分寸了”。为了取得“帕尔斯王室的财宝”,鲁西达尼亚军付出了多少的代价,这件事兄长似乎完全不知情。 吉斯卡尔在适当的时机把谈话做了个结束,然后退了出来。当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银假面出现在他面前,吉斯卡尔把刚才那段谈话说给他听。 “这样好啊!” 银假面对王弟大加赞赏,在王弟耳边献了毒言毒语。 “如果国王陛下对波坦做了过分的捐献,武将们的不平不满就会更形高涨。而如果波坦还墨守愚蠢的教义,反对陛下结婚的话,陛下一定会对他感到不悦。不管事情如何发展,殿下都没有损失。” “你说得对,这样最好。可是,哥哥什么都不知道,在帕尔斯国内还有很多敌人。密斯鲁、辛德拉、特兰的动静都颇可疑。不要说结婚的事,万一那些人联合起来攻击的话……” 吉斯卡尔闭上嘴巴,稍微变了一下表情看着银假面。他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事似的。 “对了,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的时候,你出了不少力。” “在下惶恐。” “有人说当时亚特罗帕提尼平原上之所以会产生不应该有的雾是魔道士作法引起的。” “……” “那场雾来得确实太巧了。不管我们有多好的策略,如果没有雾,我们根本不可能胜过帕尔斯军的。” “在依亚尔达波特教中不是说魔道最终仍无法胜过神吗?这是神的庇护。” “唔……” 虽然似乎还有些不然释然,然而,或许是酒精的威力使得心智变迟钝了吧? 吉斯卡尔也没有再追问了,银假面便退了下去。 银假面毫不犹豫地以极快的速度在王宫内复杂的长廊上走着。他无视于半路上擦身而过的两个鲁西达尼亚兵对他投以厌恶的眼光,习惯性似地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巴达夫夏公国灭亡的时候,那个女人活下来了。而在帕尔斯王国灭亡的时候,她仍然安然无事。可是,当鲁西达尼亚王国要灭亡的时候,就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如果到冥府去,那个女人不知道要怎么和那些因她而死的男人们打招呼啊!” 银假面站在面对着那个在短时间内被破坏殆尽的宽广中庭的回廊上。 卡兰在确定四周没有人影了之后走了上来,对银假面行了一个礼。 “卡兰,安德拉寇拉斯的儿子还没有找到吗?” “对不起。我虽然命令了所有的部下倾全力去找了,但是,还是不见他的行踪。” “是不是你太宽大了?” 尽管男人的语气并不是那么强硬,然而,让卡兰感到肃然的却是他的声音。这个声音是那么自然,和他面对王弟吉斯卡尔公爵时刻意装出来的郑重其事的声音呈现极明显的对照。 卡兰再度低低地弯下了他的腰,看在他人眼里就像是诚惶诚恐地请罪一般。 “您这么说让属下感到惶恐。属下实在没用……” 卡兰那原本魁梧的身体缩得根本不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万骑长。 “不,你做得可以了。你不应该会有任何疏忽的。说起来,帕尔斯幅员宽广,只有他一个小孩子,连橘树叶子底下都可以做为藏身之处的。一个小孩子……” 银假面住了嘴,在短暂的阴笑之后便是沉默。 第二天,一个苍白着脸的骑兵从卡兰的领地骑着快马朝向叶克巴达那的主君处狂奔。 3 “属下真是无脸见将军,亚尔斯兰王太子和他的同伙突破了我们的包围,目前去向不明。” 俯视着跪伏在地下惶恐地作着报告的部下,卡兰的眼中闪着一种近似杀意的愤怒。原本他对部下总是既宽大又公正的,那就是为什么部下们一直跟着他到现在。然而,这个时候,卡兰却必须拼命控制自己想一脚踢碎跪伏在地上的部下头部的冲动。 “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情况?你仔细说来我听听!” 在经过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之后,卡兰好不容易才装出平静的表情下了命令。 部下知道如果现在再罗罗嗦嗦地辩解的话,卡兰好不容易才压抑下来的怒气一定会立刻爆发开来,所以,他尽可能简单扼要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篇。 潜藏在巴休尔山的亚尔斯兰一起没有下山来,所以,卡兰的部下们便打算上山去抓人。 这个时候,一个樵夫出现在他们眼前,根据他的说法,前几天在一个不应该有人的洞窟里传来了人的谈话声。躲在里面的男人们把信绑在鹞子的脚上和山外面的同伴联络,打算在当月十四日晚上里应外合,突破封锁线。 卡兰的部下们闻言不禁雀跃不已,就等着十四日夜晚的来临。而就在他们安心地熟睡着的十三日晚上,封锁线被突破了。他们从梦中惊醒,跳起来防御。可是,达龙的骁勇是无人能匹敌的。指挥系统便陷入极充的混乱,最后终于被他们逃脱了。 在整个行动的最后,那个被认为是那尔撒斯所差遣的男人对卡兰的一个属下说道,山中无甲子,弄错了时日,所以行动提前了。 “总而言之,你们完全任人摆布了。那个樵夫一定被他们收买了吧?” “是……” “不管是达龙或是那尔撒斯,都不是平庸之辈。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们,千万不可掉以轻心?真是一群没用的家伙!” 卡兰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他的不快,愤怒地叱责着那些靠不住的部下。这分明是伊诺肯迪斯和不安的反弹表现。 如果和那尔撒斯跟着亚尔斯兰,然后率领着配置在东方国境的奇斯瓦特的大军杀到叶克巴达那的话,该怎么办?姑且不论鲁西达尼亚军的败亡,那个人的重要愿望不就无法实现了吗? 看来卡兰必须亲自出马了。 为了获得吉斯卡尔公爵允许出兵,卡兰急急忙忙地走在回廊上,然而,他却听到了擦身而过的鲁西达尼亚人们交谈的声音。 “哼!背叛者还装出那副了不起的样子。” “甚至连改教的仪式都没有做的被征服者,竟然参与重要的国务计划。” “生为异教徒而出卖同伴的人似乎比拼了命和异教徒作战的人更容易出头哪!哎,我们真是生错地方了。” 对方分明是刻意说给卡兰听的。帕尔斯的万骑长没有抗辩。屈辱感使得他的双颊变得僵硬。 王弟吉斯卡尔公爵为了鲁西达尼亚王国和他自己本身,正在订定将来的土地分配和维持治安的计划。 当卡兰造访吉斯卡尔公爵被分配到宰相的旧办公室时,他并没有等多久就见到了公爵,或许是因为公爵正想转换一下情绪和气氛之故。 进到室内的卡兰深深地行了一个礼,要求王弟允许他讨伐亚尔斯兰和其同党。 “亚尔斯兰只不过是一个尚未成熟的小孩子,可是,达龙和那尔撒斯这两个人却不能加以轻视。”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那尔撒斯以前是王室的书记。安德拉寇拉斯王对他的智慧赞赏有加。” “唔……” “至于达龙,或许殿下也知道。他就是前些日子在亚特罗帕提尼平原上单枪匹马突破鲁西达尼亚大军的那个男人。” 吉斯卡尔第一次有了反应。把饰有孔雀羽毛的笔丢到了桌上。 “就是那个黑衣骑士?” “是的。” “因为他,我的几个知已葬身异乡。我恨不得活剥他的皮。” “……” “不过,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勇者。你是有胜算才提出出兵要求的吧?” “这是一件小事。” “是吗?那么你就试试看吧!当帕尔斯人压不下来的时候,再出动鲁西达尼亚的正规兵来收拾善后。” 吉斯卡尔也有他自 己的打算。 如果帕尔斯人彼此残杀,鲁西达尼亚的立场不至于不利。若由帕尔斯人下手杀掉帕尔斯的王子,鲁西达尼亚就不用为此玷污双手了。况且,如果对王子下了手,卡兰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不知道王兄和波坦大主教怎么想的,但是,原本就没有道理将帕尔斯人的一切从地上一扫而光的。把一成的帕尔斯人拉到自己这边来,再由他们去支配剩下的九成帕尔斯人。分层支配才是征服者聪明的做法。 像卡兰这样的男人必须做最大限度的利用。至少他远比波坦那样的人有用得多。如果他想建立功绩,就尽量给他机会去立功吧! 夺取帕尔斯人的土地和奴隶,再把这些战利品分配给帕尔斯人。这是吉斯卡尔计划的根本,但是,他不能把像卡兰这样积极的协助者和其他的帕尔斯人同等看待。吉斯卡尔打算让帕尔斯人各自去安抚领地内的人民,不过,或许鲁西达尼亚人中会有反对者出现吧? “不要开玩笑。为什么征服者得向被征服者献媚?败者的财富不就该归于胜?我们已经用我们自己的血付出代价了,难道还需要顾忌什么吗?” 重欲短视的人这样说道。而且,这种人经常占了大多数,且拥有庞大的势力。如果不加以整合,吉斯卡尔真正的野心不无法达成了。 “总之,亚尔斯兰王子的事情就先交给你了。好好办吧!” “是!” “对了,卡兰。” 吉斯卡尔突然想知道。 如果鲁西达尼亚王娶帕尔斯的王妃为妻的话,帕尔斯的贵族和武将们会有什么样的感想? 卡兰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个女人原本就不是帕尔斯人,她是巴达夫夏公的王妃。大家应该会记得这件事的。” “唔,你也有这种想法吗?” 吉斯卡尔歪着头想了想,或许他认为没有必要再将卡兰留在那里了,于是,他挥了挥手,让卡兰退了下去。 4 落城后第一次再开市的市场,因为大量的人潮和商品交易而显得极为热络。如果再不这样,帕尔斯人的生活就无以为继了。 群众当中有一个少女。 这个少女有着小麦色的肌肤,黑绢般的秀发和乌溜溜的眼珠。身材修长,相当的美丽。再加上她那充满生气和聪明的气质,让人无法无视于她的存在。 一个负责市场警卫的卡兰麾下的帕尔斯士兵对着她大叫。 少女显得有些迷惑,她看着经过市场旁边的骑着马的军列,问士兵那是谁的部队。 “那是万骑长,不,现在已成为大将军的卡兰公的直属部队。” “他们到哪里去啊?” 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极其天真,士兵告诉少女他可以让少女知道更多的事,虽然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消息。 说着,士兵若无其事,但是强迫地拉着少女的手腕离开了市场,钻进了一条没有人来往的小路上。在之之前,帕尔斯的士兵都只能咬着手指头看着鲁西达尼亚兵的暴行。原本帕尔斯的女人应该属于帕尔斯的男人的。少女反抗着挣扎,兴奋已极的士兵便压着少女的头部想把她按倒在地上。 士兵突然高声叫了起来。包着头部的头巾竟然连着少女的头发全部被剥下来了。原来是假发!就在士兵的惊讶转变愤怒的那一瞬间,短剑闪着短而尖锐的光芒刺进了他的胸口。当士兵倒卧在尘土当中时,加害者像一只轻盈的小鸟般跳进了另一条小路。 “啊!真让人恶心!” 美丽的少女?不是,做美丽少女装扮的少年很不愉快地吐着口水。原来是耶拉姆。 他受那尔撒斯之托潜入王都叶克巴达那,打探城内的鲁西达尼亚军的动静。耶拉姆转了两三次弯,进了一户人家的内院。他脱掉了少女的衣服,换了洗好晒干的男人衣服。他放了五枚铜板,做为包括少女衣服在内的费用,在脸上和衣服上涂上泥巴。 再度穿过市场的耶拉姆听到,发现同伴尸体的士兵喧叫声。 “卡兰率领了千骑以上的士兵离开城里?” 听完从王都蛔的耶拉姆的报告,那尔撒斯不禁感到不解。亚尔斯兰一行在因鲁西达尼亚军入侵,而变成废墟的各个村庄中来来去去。 亚尔斯兰交抱着双手。 “为了抓我而出动这样的大军未免太夸张了吧?” “那是当然的。殿下,他们并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哪!而且您有着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大义名分。如果把您放在帕尔斯阵前,就可以纠集对抗鲁西达尼亚的势力了。鲁西达尼亚军固然不安心,就是卡兰也不能高枕无忧啊!” 亚尔斯兰闻言觉得话是有理,可是,他仍然有疑问。卡兰应该不知道他到底躲在哪里的,那么,卡兰打算用什么方法找到他呢? “如果我是卡兰,而又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抓到殿下的话,我一定会袭击某个适当的村落并将其烧毁。 “烧毁村庄?” 亚尔斯兰瞪大了眼睛,那尔撒斯叫耶拉姆去洗把脸,一边对亚尔斯兰说明。 “其实是有几个方法。第一,他可以烧毁村庄,残杀村民,张贴布告以胁迫殿下。只要殿下不出面,他就继续烧村庄,滥杀无辜的平民百姓。其他还有各种方法,如果依照顺序,他应该会先从这一招下手。” 亚尔斯兰屏住气息。 “卡兰会做到这种地步吗?这样还算武将吗?” “他是一个出卖国王和国家的模范武将。” 那尔撒斯嘲讽的指责使亚尔斯兰沉默了下来。卡兰已经过了河到达对岸了,现在已经不需要刻意避免无益的杀戮了吧?思索了一阵子之后,亚尔斯兰打破了沉默。 “那尔撒斯,你知道卡兰会袭击哪个村子吗?” “知道啊!” “怎么知道?” “他们会引导我们,只要我们跟在后面就可以了。要这样做吗?” 亚尔斯兰用力地点点头。 当王子为了给爱马上鞍而出门去之后,一起沉默地听着刚才对话在的达龙开了口。 “卡兰不是一个单纯的人。他大白天率领大军离开王都,是不是打一开始就设好了陷阱引诱殿下露脸?” “有可能。” “如果你也有同感,为什么不阻止殿下?” “达龙哟!这件事完全要看王子的器量,我衷心期待着。” 那尔撒斯对着不解地眨着眼的达龙笑了起来。 “反正我们也必须从卡兰口中知道事情的真相。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时候也是不得已的。” 达龙微微地动了动眉毛。 “如果王子不出面救村子,你是不是就认为他没有当君主的资格而打算放弃他?” 那尔撒斯没有回答,他只是恶意地笑了笑。可是,他的表情却明确地肯定了朋友的明察秋毫。 5 那个人和奇夫擦身而过实在不能说是偶然的。如果在旅程中要避开和鲁西达尼亚兵相遇的话,能选的道路和时刻也就有限了。 当马和马交错的时候,双方都保持了距离以备随时可以拔剑,这是理所当然的谨慎。由于在这个夜里天上只有半月,双方又保持着七、八加斯的距离,所以,一开始奇夫并没有注意到。而他之所以发现对方是一个男装打扮的女人是因为风向突然改变了,夜风把女人的体香传过来之故。 对方的头部虽然用绢布包着,但是仍然可以看出那像染着夜色般漆黑的长发及腰部。瞳孔像映着初夏的万绿般,有着又深远又闪闪发光的绿意。奇夫之所以可以看到她瞳孔的颜色是因为女人也隔着肩膀回过头来看,而她回头的理由一定和奇 夫的理由完全不一样。当她的奇夫的视线相交之后,便加快马程,快速地离开他。 奇夫呆了一阵子,凝视着在月光下渐去渐远的女人的背影,随即用手掌拍了拍膝盖。 “嗯,真是罕见的美女。论年纪也比那个说谎的王妃年轻许多哪!” 奇夫匆匆地在脑海里盘算着。现在,他暂且有了行动的目标了。 “那个美女一定会被恶党袭击。如果我帮了她的忙,她一定会对我抱着感谢和敬爱之意,然后以某种形式来答谢我。一定是这样吧?最好是这样。应该是这样。” 在自以为是的决定之后,奇夫便保持了适度的距离策马跟在女人的后面。 不久机会就来了。自从王都陷落以后,鲁西达尼亚军当然更是跋扈,常常数骑人马组队四处杀人掠夺。吉斯卡尔公爵虽然贴出了不可伤害良民的布告,但是却常常无法彻底执行。 七、八个骑兵的黑影从线杉林中跳出来,阻挡了女人的去路。从鲁西达尼亚士兵口中说出来的话极其下流没品。 女人不胜其烦似地踢了马腹一脚。马也像经过良好训练一样,马上了解了骑手的意图,在鲁西达尼亚兵们反应过来之前就开始撒脚急奔了。当瞬间就被丢在三十加斯之外的鲁西达尼亚兵们开始追上去时,女人坐在马上拉开了满月般的弓。 下一瞬间,月光形成了箭形,眼看就要射穿骑兵了。 惨叫声和血从被射穿了咽喉喷射而出,骑兵从马上翻滚到地上。 其他的骑兵从瞬间的惊愕中恢复过来之后,便怒吼着挥舞着剑朝女人逼近。他们虽然想这么做,然而,弓弦的响声穿过了夜气,又有一个骑兵在半空中翻滚,从鞍上滚落到尘土当中。接着又是一枝箭射过来,第三匹马也失去了它的骑手。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奇夫比预定时间早了一些策马奔向街道。如果再袖手旁观,他就没有机会施恩于那女子了。 听到马蹄声回过头来的鲁西达尼亚兵成了第一个牺牲者。 鲁西达尼亚兵从左肩到胸口被奇夫给砍了一刀。惨叫声和血沫朝着空中的半月高高地喷起,鲁西达尼亚兵从马上跌了下来。 这个新露面的,而且不能轻视的敌人突然出现,让鲁西达尼亚兵们吓了一跳。鲁西达尼亚兵交换着奇夫所不能理解的外国话,各自拿着剑骑着马朝左右方散开。 他们原想从三个方位将奇夫包围起来,然而,他们的意图被奇夫的迅速行动给破坏了。其中一个人的颈动脉像飞箭般喷出了鲜血,另一个人的鼻梁则被击断了。 剩下的两名骑兵再也顾不得名誉了。他们转过了马头,使尽全力策马朝街道的另一方逃去。带着冷笑目送他们离去的奇夫回过头来时吃了一惊,因为那个女人正要离开现场。这和他的预期是完全不同的。 “等一下,前面那位小姐!” 奇夫大声地叫着。 然而,不知道女人是没有听到呢?还是有意无视于奇夫的存在?她并没有放慢马的脚步。 “前面的美女!” 奇夫以更大的声音叫着,可是女人仍然没有反应。 “前面那个绝世美女!” 女人闻言这才停下了脚步。她慢慢回过头来看着奇夫。侧面承接着月影的端整脸庞带着极平静的表情。 “你在叫我吗?” 即使是奇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知应该怎么回答女人的话,女人便继续说道: “姑且不论一般的美女,若要说绝世的美女,这种人并不多。” 很奇妙的,她这种若无其事地肯定自己的美貌的态度却不会给人任何不快感。 奇夫显得很愉快,好不容易终于可以说出属于他个人风格的话了。 “啊,不只是你的美貌,连你的武艺也让在下佩服之至。我叫奇夫,是一个四处为家的旅行乐师,但是,我爱好美好事物的心却一点也不输王侯贵族。现在,我将要发挥我贫瘠的诗心,做一首赞美你的诗。” “……” “你的身影如同丝杉纤细窈窕,黑发仿佛来自夜空的一部分,瞳孔胜过绿玉,娇嫩的嘴唇犹如玫瑰花瓣沾着朝露……” “你缺少做为一个吟游诗人该有的独创性。” 女人冷淡地说道,奇夫不由得搔搔头。 “啊,或许我还不够成熟当个诗人,不过,热爱美和正义的心却不输给古时代的大诗人。就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会赶来救你啊!” “我觉得你似乎太多事了,你不是事先就看好时机了吗?” “你太多疑了。我的守护神亚希女神保护了你和我,结果让那些该杀的鲁西达尼亚蛮族受到了报应。我们可以说这是上天对正义的嘉许。” 女人似乎在苦笑着。 奇夫问她的名字,她倒是很干脆地回答。 “我叫法兰吉丝,在夫塞斯坦地方的密斯拉神的神殿中工作,被女神官长派遣为使者到王都叶克巴达那去。” “哦?密斯拉神!请让我对密斯拉神献上我对亚希女神同样的尊敬。我和法兰吉丝小姐一定有非比寻常的因缘。” 美丽的女神官根本不理会奇夫那稍显轻浮的声音。 “可是,我听说王都已经沦陷了。我也不能就这样回去,正在想今晚该到哪里去住宿,没想到鲁西达尼亚的走狗们就出现了。” “你到王都有什么事?” “我要去找太子亚尔斯兰殿下。我有个问题,你这个值得尊敬的乐师可知道王太子殿下的下落?” “不,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法兰吉丝小姐想找他的话,我可以帮忙。对了,你为什么要找亚尔斯兰殿下?” “亚尔斯兰殿下诞生的时候,曾以殿下之名捐献给我们神殿。因此,今年春上去世的上一代女神有遗言交代,如果殿下有什么困难,就要从任职于神殿的人当中选一个武艺最好的人前往救助。” 法兰吉丝摇了摇她的黑发。 “留下遗言的人都没有想到会为后人造成麻烦。对了,我之所以从众多符合条件的人当中被选出来,不只因为我的武艺最好。” “怎么说?” “像我这么美丽,学问和武艺方面都又极为出众的才女,总是会遭同僚们嫉妒的。” “你说得对。” “她们就利用这一次完成故人遗愿的名目把我从神殿中赶出来了。你明白吧?乐师先生。” 奇夫虽然不怀疑法兰吉丝的话,但是,却多多少少让他有发挥想象的空间。或许她是被好色的神官所逼,在严厉拒绝对方之后被赶出神殿的。尽管她再怎么精于武艺,派遣一个女人来执行任务实在太危险了。 “干脆,法兰吉丝小姐,你就把那个非出于本意接受的任务丢到一边去吧。” “不,不管怎么说,我也看不惯鲁西达尼亚人的作风。虽然我是服侍密斯拉神的人,但是我不赞成强迫别人去从事某种信仰。我要把他们从帕尔斯赶出去!” 奇夫用力地点了点头。 “法兰吉丝小姐说得很有道理。我也有同感。” “只是口头上说说的吧?” 黑发绿眼的美女口气极为辛辣,然而,奇夫却没有要反驳的意思。 “不,不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我也不喜欢鲁西达尼亚人把自己的神硬塞给其他宗派的作法。他们这种作法就像只认为金黄头发、蓝色眼珠、雪白肌肤的女人才是美女,其他的女人都不是美女一样。什么是美丽的、贵重的,每个人的标准都不同,不应该加以强制的。” 奇夫的辩解倏地中断了。 因为他注意到法兰吉丝闭上了眼睛,把一枝小小 的水晶笛子放在嘴边。虽然听不到什么声音,但是,法兰吉丝在半月光芒照耀之下像绢之国的陶器般白晰的脸庞却让奇夫看呆了。法兰吉丝张开了眼睛,把笛子移开嘴边之后,再次像打量着东西似地看着奇夫。 “是吗?好吧!” 她好像是应和着某人的声音似地说道: “据精灵们的说法,你讨厌鲁西达尼亚的心至少不是骗人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或许吧!” 法兰吉丝的声音中没有半点亲切感。 “婴儿虽然听得到人们说话的声音,可是,他们却听不懂话中的意义。你就跟婴儿一样。你虽然听到了风声,但是,你却不懂乘风而来的精灵的低语。” “我真的像个婴儿吗?” “你不明白,或许是这比喻太差了。把你拿来跟婴儿比,你的邪气未免太重了。 小小的水昌笛就夹在法兰吉丝白晰的手指尖。那是呼叫精灵的用具吧? “不管怎么说,我希望你能认同我的诚意。怎么样?法兰吉丝小姐,一般而言,人和人之所以会相遇是由于因缘之线的牵引。我希望能和你一起行动。” “随你了。但是,如果你能跟我一样宣誓对亚尔斯兰殿下效忠的话……” “我的忠诚心不怎么够,不过,目前对法兰吉丝小姐来说是够用的。” “我不需要你的忠诚心。” “这样说太冷漠了吧?就法兰吉丝小姐和我的交情来说的话。” “什么交情?“ 正待要提高声音反驳的法兰吉丝突然安静了下来。奇夫也闭上了嘴巴,侧耳倾听。有马蹄声从某个方向奔进街道旁边的白杨树林里。在夜晚街道上疾驰的双队骑兵从王都那个方向出现,持续占据了他们视线达数分钟之久。 “那是万骑长卡兰的军队。” 除了卡兰的军队之外,没有帕尔斯的军团会在阵头悬挂鲁西达尼亚的旗帜。目送着马蹄轰响和砂尘在月光下渐去渐远,美丽的女神官勇敢地喃喃说着: “或许他们当中有人知道亚尔斯兰殿下的行踪。我该去试试看。” 6 那一天,在大白天下,卡兰所率领的一队人马烧毁了一个村落,把五十个村人(虽然只有男人)丢进火堆里。“如果今后再藏匿亚尔斯兰王子和其同党的话,连女人、小孩都要赔上一条命!”这句话和灰尘、憎恶、悲哀一起留给了村民。 对卡兰来说,他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重复这样的杀戮,将亚尔斯兰和其党羽逼到尽头,以获得鲁西达尼亚军的深度信赖是他目前唯一的选择。 当太阳下山,士兵们准备搭营的时候,一个报告传了进来。一个紧紧抱在马背上,半生半死的男人在荒野中徘徊。那个男人招认自己被亚尔斯兰王子和其同党雇去运行李,原本他想要偷行李的,结果被发现了,遭人用鞭子痛打了一顿。由于对方扬言要在第二天杀了他,所以他便拼了命逃了出来。 卡兰仔细地检查了男人的伤口。他是怕那个男人会不会是为引诱他进陷阱而故意弄伤的。然而,男人身上无数条的鞭伤却是不争的事实。卡兰亲自审问男人。 “亚尔斯兰王子一行有多少人?” “只有四个人。” “不要说谎!有百倍之多吧?” “是真的!而且其中有两个是小孩子,就因为这样,他们才需要雇我运运行李啊!” “那么,王子他们朝哪个方向去?” “南方。” 审问告一段落之后,男人要求密告的报酬。 “好吧!”卡兰点了点头,突然拔剑出鞘,把男人的脑袋给砍下来。 “畜牲,我哪会中你的计!” 然后,卡兰便命令大军朝男人所说的相反的方向进军。他认为这个男人是奉了那尔撒斯的命令来这边做间谍的,身上的伤也是为了博取卡兰的信任而故意造成的。 卡兰有所不知。 前往某个村庄的亚尔斯兰一行人故意选了一个看来最不可靠的男人来帮他们运行李。然后,当被鞭打的男人消失在卡兰部队的方向之后,他们也转变了路线,由南朝北前进。然后,他们又故意把自己朝北前进的行踪暴露在他人眼中。 这一切都是那尔撒斯的安排。 卡兰的部队自寻麻烦朝北方森林和山岳错综交错的地区前去,而且天色又已黑了,对骑兵部队来说,这些都是极为不利的。 过了半夜。 做好了一切工作的那尔撒斯从森林中眺望着排成一列走在山路中的卡兰的部队,脸上微微地笑着。越是想耍精明的人越是被他握在手中摆布。 当敌军通过之后,他正想回到系马的地方去。突然,他停下了脚步,压低了腰,因为他感到一股不平常的气氛。 那尔撒斯往后一跳。水平闪过的剑光刚好掠过他的上衣,几根丝线飞散在半空中。 当那尔撒斯再度往后跳时,他拔起了剑,接住来者银色的斩击。火花伴随着刺耳的金属声飞散开来。第二回合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因为双方都发现对方不是自己预期中的敌人而把刀刃撤开了。 “你不是鲁西达尼亚军吗?” 年轻女人的声音伴随着微微的香水味,连那尔撒斯都不禁为之一惊。 “你是什么人?” 女人问道,那尔撒斯立刻报上名“我是亚尔斯兰殿下座前的那尔撒斯。”他很快地做了回应。 “对不起,我是法兰吉丝,服侍密斯拉神的人。我来是为了帮助亚尔斯兰殿下的。刚才我一直跟着卡兰的部队。” “哦……” 那尔撒斯没有精力的助力,他之所以信任法兰吉丝完全是凭他的理发判断。如果她是卡兰的党羽,只要大声叫喊,通知大家亚尔斯兰的所在就可以了。 “你是说你要当亚尔斯兰殿下的同伴?” “是的。” 她的谈话虽然没有什么情趣可言,但是,声音却像音乐一般悦耳。 “那么,你就帮帮忙吧!今后的主要工作是要抓住背叛者卡兰,把他带到殿下跟前去。” “我明白了。我有一个问题,现在亚尔斯兰殿下身边共有几个人?” 那尔撒斯漠然地回答美女的问题。 “加上你们,一共是五个人。” 那尔撒斯注意到了站在法兰吉丝背后的奇夫。 不知道谁发出了叫声,卡兰的部队掀起了一阵嘈杂。最初是一根手指头,接着是十根之多的手指头指向了悬崖上空。只见亚尔斯兰全身笼罩在蓝色的半月光芒当中,一个人骑在马上俯视着山下的队伍。 “是亚尔斯兰王子!杀了他!他的脑袋值十万枚金币!” 亚尔斯兰无法判断这个赏金算不算,但是,对于卡兰麾下的骑兵们而言,这却是一笔比生命更有价值的数目。 在发出了欲望和兴奋的叫声之后,骑兵们开始鞭策着马,跑上急斜坡。就算是精悍的帕尔斯马易持续这样的突进,队伍于是立刻就崩散了。 当前头的马奋力抵达崖上的那一瞬间,亚尔斯兰的剑就刺穿了骑兵的胸口。剑尖从背部穿出,护手碰到了甲衣的钮扣发出了撞击声。 亚尔斯兰的剑拨了出来,死者的身体便因自己的重量向后仰倾滚向斜坡,跟随其后的兵马见状想要逃避,随即失去了平衡而滚落下去。 夜晚的黑暗和立足点的不稳使他们陷入混乱中。亚尔斯兰已经完成他做为一个诱饵的工作了。他拿起了弓,接连地射出了箭。 卡兰的军队配置得极为密集,根本无以回避攻击。亚尔斯兰射了六枝箭,四枝命中,两枝虽然瞄 准了以惊人之势冲上斜坡的骑兵士,但是却被如水车般挥舞着的长枪给打掉了。 “王子!”这个叫声是发自卡兰口中。王子吸了一口气,丢下了弓,和背叛的万骑长面对面。 “卡兰,我有话要问你!” 亚尔斯兰自觉到自己的声音中带着紧张的情绪。 “做为一个万骑长,不,做为一个帕尔斯资深的战士,从来没有被人指责过错误的你,为什么要屈服于侵略者鲁西达尼亚之下?” “……” “我不相信你会为了私欲做出这种事。如果你有理由,为什么不说给我听?” “无知的是你,安德拉寇拉斯受诅咒的儿子啊!” 卡兰的声音中有着一种似是单纯的嘲笑却又显得太过阴惨的情感。睨视着亚尔斯兰的两眼中仿佛也燃着鬼火似的光芒。 “你不妨就相信我卡兰是个丑陋的背叛者吧!死于忠臣之手或者死于背叛者的刀下终归是一死,没有什么不同。” 战栗的风吹散了包裹着亚尔斯兰身心疑惑的葛藤。卡兰的身体看来像是鼓胀起来了一样。亚尔斯兰用他的视觉就可以感受到具压倒性的战士所具有的力量。 马儿仿佛承受了骑手的心情变化,亚尔斯兰的坐骑发出了畏惧般的鼻息。 卡兰发出了低喝声之后便策马狂奔而来,巨大的长枪朝着王子的心脏刺过来。 半出于本能的,亚尔斯兰强力反击。枪尖虽然被弹开,但是,王子挥着剑的手却连手肘都感到一阵麻庳。 “狡猾!” 随着一声怒吼,第二击又逼近来了。 如果说承接了第一击是近乎奇迹的话,那么,亚尔斯兰避过了第二击无疑的就是奇迹。然而,上天的庇佑也只有到这里了。第三击弹开了微弱的抵抗,应该就要刺穿亚尔斯兰的身体了。而让卡兰停下这一击的便是达龙的声音。 “卡兰,你的对手应该是我!” 达龙比预定的时间晚到是因为当他在森林中穿行时,因两天前的一场雨形成的泥沼的地形耽搁了他。 卡兰的脸上现出了失意的神情。很明显的,他想起了在亚特罗帕提尼平原中屈服于达龙锐锋下的记忆。卡兰放弃了眼前贵重的猎物,马头一转,原本逼近到亚尔斯兰眼前的死亡之神急速地远离了。 “殿下,您没事吧?” 丢出这句话后,人马一体的黑影便在亚尔斯兰的四周堆起了敌兵的尸体。 想从背后拿枪刺向达龙背部的骑兵发出了惨叫声,从马上翻落下来。他的脸被法兰吉丝的箭射穿了。 这时有两骑黑影跳进了狼狈不堪的骑兵们当中。 那尔撒斯和奇夫彼此都亲眼确认了刚刚诞生的同伴的剑技。 刀刃声和血沫仿佛产生连锁反应一般。 有数匹马的背上没有了骑士,惊惶失措地逃向黑暗中。有一半的马在慌乱中乱了脚步,随着一声声的悲鸣掉落到山崖下面去了。 对卡兰的部下们来说,今天晚上可能是他们有生以来最可怕的一夜吧?他们的敌人不仅骁勇善战,而且极其狡猾。 他们利用混乱和黑暗及地形之利,跃进卡兰的军队当中,在造成了大量的死亡之后,又从人马旋涡中一跃而出,在黑夜当中消失了踪影。这样的情形重复了两三次,卡兰军的秩序受到了致命的破坏。军队再怎么样也重组不起来了。 “达龙,你去追卡兰!” 那尔撒斯在血沫飞溅中制造了更多的牺牲者,同时一边对达龙叫喊着。达龙对那尔撒斯点点头,用力踢了一下马腹,马蹄扬起了小石块和土堆,朝着正想逃命的卡兰追了上去。 卡兰的部下拉起缰绳袭击过来,然而,达龙的长枪刺穿了一个骑兵,挑开第二个挡路的敌人,头也不回地紧追着卡兰,口中大声地叱喝着。 “只会找未成年的少年当对手,你这样还像个武将吗?你服侍鲁西达尼亚人之前的勇名都到哪里去了?这种恬不知耻的逃命方法难道是卡兰应有的作风吗?” 达龙的挑衅产生了效果。受伤的矜持使卡兰激动了起来。 “黄口小子,不要得意忘形!” 卡兰怒吼着,挥舞着自己的长枪挡开了达龙的长枪。这个冲击极其猛烈,达龙的身体和枪都在半空中摇晃着,产生了风,连黑马的脚步都乱掉而有些不稳。达龙费了好大的劲才稳下了态势。 卡兰的枪立刻就朝着达龙的脸部刺了过来。达龙一边重新整顿坐骑的体势,一边在间不容发之际挡开了卡兰的猛击。 卡兰的部下们吃惊地呆在一旁,他们原想插进两人当中助卡兰一臂之力,然而,这场人和人、马和马、枪和枪的激烈冲突已经发展到了不容他人插手的地步了。刺击、殴打、挡阻、击杀、反击,火花在半月的光芒下散发着蓝白色的光。 卡兰不愧是身为万骑长的武将,如果不是心虚,他一定可以发挥出不逊于达龙的威力。 然而,卡兰的部下们无法像他们的主人一样持续高昂的斗志。有很多人被斩杀、射杀了,残存的人则逃向保护战败者的黑夜的怀抱里。一方面是他们根本没有料到其实敌人的数目只有个位数之多。 亚尔斯兰策马奔至决斗场,他担心地守在一旁,那尔撒斯手持血刃骑着马来到他身旁。 “没有问题的。殿下。达龙一定会胜的,不过,照这个情形看来,要活捉卡兰可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那尔撒斯的观察是正确的。就在卡兰的枪和身体的动作看来比达龙钝重的那一瞬间,第一滴血从卡兰的左颊飞散开来。 达龙的枪尖从敌手的脸颊上削下了一块肉。虽然不是很重的伤,但是,喷出来的血跑进了卡兰的眼睛里,遮蔽了他的视力。 达龙的枪以电光般的速度刺了出去。亚尔斯兰不禁倒吸了一口气。然而,达龙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他用枪的穗尖划过卡兰的腹侧,失去平衡的卡兰从马上一滚,便翻落到地上了。 到目前为止,事情的发展都如达龙的计算和那尔撒斯的期待。唯一出人意料的是险峻的地形的卡兰的枪。 握在卡兰手上的枪撞击了斜坡上的石头,“啪!”的一声应声折断了,而且并没有完全断成两截,反而以奇怪的角度反折,从侧面刺穿了枪的所有人--卡兰。 当达龙从马上跳下来将卡兰扶起来时,卡兰已经奄奄一息了。枪贯穿了脖子的左右方,然而,卡兰的两眼仍然泛着微光睁开着。 “国王在哪里?” 达龙在濒临死亡的人耳边追问着。 “安德拉寇拉斯还活着……” 这段话已经像是喘息声了。 “可是,王位已经不是他的了。正统的国王……” 红黑色的血块塞住了他的咽喉,在一阵短暂但激烈的痉挛之后,万骑长卡兰断了气。 “正统的国王?” 达龙和刚好在这个时候赶过来的那尔撒斯闻言相视不解。 他们不得不想起安德拉寇拉斯王即位时的事情。弑兄夺位,当时就已经有人暗地里批评安德拉寇拉斯是篡位者。 但是,获得强大军队支持的安德拉寇拉斯不断地在和近邻诸国的抗争中获得胜利,国内百姓也因此受惠良多,所以安德拉寇拉斯可以说是藉由实效的支配,来证明了他王权的正统性。 在马术的练达度上远不如他们两人的亚尔斯兰也在这个时候来到旁边,用眼光询问在场的两个人。 “安德拉寇拉斯王还活着。至于其他的事,很遗憾地并没有问出来。” 那尔撒斯说完,亚尔斯兰看着把卡兰的尸体横放在地上的达龙。年轻的黑衣骑士沉默不语。那尔撒斯并没有 把卡兰留下的那后半段话转告给王子知道,而达龙也赞成那尔撒斯的作法。这种事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说大概很难理解吧? 达龙好不容易才出了声。 “殿下,如果人还活着,一定可以再见面的。而且,如果鲁西达尼亚军会让国王活到今天,必定有他们的道理,相信日后他们也不会随便就加害国王的。” 亚尔斯兰点点头,与其说是打从心里了解达龙的意思,不如说是为了不愿让达龙为他担心。 那尔撒斯就在这个时候把那两个年轻的男女介绍给王子认识。长发及腰的美丽女子先对着王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您是亚尔斯兰殿下吗?我的名字叫法兰吉丝,是夫塞斯坦密斯拉神殿中的人,遵照已故女神官长的遗言来帮助王子殿下。” 年轻男人接着报上自己的名字。 “我叫奇夫,为了跟随殿下,从王都叶克巴达那逃了出来。” 这全是一派胡言,但是,奇夫在被怀疑之前便说出一段事实好博取王子的信赖。 “殿下,您的母后泰巴美奈王妃在我离开的时候还很安好。我曾经有幸和王妃面对面谈过话。” 将来的事就将来再说了。原本奇夫就喜欢纷争。目前,他既可以待在法兰吉丝身旁,又可以在大义名份之下把鲁西达尼亚兵杀掉。如果将来觉得不想待了,他只要脚底抹油就可以逃了。奇夫是这么盘算的。 站在稍远距离之外的达龙对着朋友苦笑说道: “四个人变成六个人。战力是增加了一半之多,但是,究竟是不是值得信赖呢?” “鲁西达尼亚军有三十万人,平均起来一个人要负责五万个人。这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吗?” 那尔撒斯可不是在说风凉话。他知道目前的立场有多艰辛,他也知道今后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善,说这话只不过是属于他个人风格的一种嘲讽罢了。 不管怎么说,为了确认国王和王妃的所在,他们似乎有必要潜进叶克巴达那去一探究竟。 第五章 王位继承人 冷飕飕的湿气附着在石壁上。 在一间承受不到温暖的阳光的地下室中,足足有成人的两手合抱起来那么粗的巨灯照亮了十加斯(约十公尺)见方的房间的中央部分。 几个棚架上列着书籍、药剂及法术所使用的各种物品。有老鼠的胎儿、毒草粉、固体硫黄做成的蜡烛,也有被切断的浸在酒精中的人手。 银假面站在石板上。他虽然是客人,但是却没有受到多好的礼遇。房间的主人是一个穿着暗灰色长袍的老人,他坐在橡木做成的椅子上,他说话的声音就像是长了铁锈的车轮磨擦的刺耳声。 “请恕我坐着跟您答话,你知道在平原上起雾,是多么耗费精力的法术。” “不过你好像还有足够的力量说话。” 银假面冷冷地批评。 “不说这个了,你特地把我叫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哦,这个嘛!” 老人干涸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音律。 “对你可能不是个好消息,卡兰死了。” 银假面在一瞬间僵硬了身子,两眼散发出来的光芒愈发咄咄逼人。他没有提出反问。 “如果他为安德拉寇拉斯王竭尽忠义的话,就可以集荣誉于一身,好好地当一个帕尔斯的武将活下去,结果就因为加入了你的行列而毙命,真是悲哀啊!” 银假面对老人虚情假意的同情一点都不在意,他压低了声音说道: “卡兰对我是尽忠尽义了。我有责任要照顾他的遗族。” 然后他吸了一口气。 “是谁杀了卡兰?我要为他报仇。” “这我就不知道了。告诉你吧,我的力量要完全恢复可要花上一整年的时间哪!” “好吧!反正一定是安德拉寇拉斯的儿子和其同党的杰作。这样一来,安德拉寇拉斯的儿子就把自己的生路给缩小了。” 银假面对着看不到的某个人做出了这样的警告,干瘦的老人用奇怪的声音笑着说道: “哟哟!真是不吉利啊!不知道对谁来说是最不吉利的哪!” 如果银色面具可以做出表情的话,这个时候,它的所有人一定感到不愉快。 可是,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和老人相对时的不快感了,所以他仍然保持着平静的态度。 “倒是你自己要小心一点了。与你敌对的人来到附近了。” “跟我敌对的人?” 警戒的神色从银色面具中投射出来,在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迸开来。 “安德拉寇拉斯的儿子吗?” “不,不是。不过,是他身边的人,或许就是下手杀卡兰的人。” 老人用迷茫的眼神睨视着无言地站在面前的银假面。 “如果你想复仇也可以,只是对手不只一个人。” “不管几个人都是一样的。” “如果是一对一的决斗还好,但是要尽量避免一对二,就算你的剑术再怎么高超,要同时对付两个高手还是太勉强了。” “……” “世界上的强者不只你一人。帕尔斯的太阳不是专为你一个人大放光芒的。” 银假面虽然点了点头,但是看来半像是形式上的,半像是反射动作似的。 不久,银假面站了起来离开地下室,老人打开了男人放在桌上的牛皮小袋子,数着金币的数目。或许是不怎么在意吧?老人漫不经心地把露出来的金币放进抽屉里的,嘴里絮絮叨叨地念念有词。 “就把那小鬼当成金币好了。要让蛇王撒哈克复苏是需要足以覆盖整个帕尔斯大地的鲜血的。反正是撒哈克大王的饵食,那么,帕尔斯的国王是谁也就无所谓了。” 老人举起一只手,拉下了从天花板上垂挂下来的绳子。一张画在古旧羊皮上的画就卷挂在壁面上了。 一个戴着王冠,有着浅黑色脸庞和红色眼睛的男人的肖像出现在老人面前。老人以不同于对银假面时的谦恭态度对着画像行了一个礼。 “我主撒哈克啊!请您再等一下吧!您的仆人为了让主人您再度降临这个世界正日夜不停地努力……” 这个国家中,大概没有人不知道蛇王撒哈克名字的。撒哈克就是古时候支配整个世上,极尽凌虐能事的魔王的名字。他用锯子把贤王加姆希德杀掉,把其尸体切成肉片撒到海上,夺取了所有的财富和权势。 撒哈克的两个肩膀上长出了两条黑色的蛇,这就是“蛇王”之名的由来。这两条蛇以人类的脑为食。 在撒哈克在位期间,每天都有两个人被杀害,不分贵族或奴隶,然后把他们的脑子拿来喂蛇。 这种恐怖的治世持续了千年之久,世间一片荒凉,人们被铐着恐惧的枷锁出生,然后又带着绝望的颈圈走向死亡。经过四十个世代的交替,蛇王支配的时代终于结束了,帕尔斯王朝于焉开始。 老人用崇拜的眼神注视着肖像画中的那两条蛇从撒哈克的肩膀抬起镰刀形脖子的梯子好一会儿。然后他摆动着他那枯瘦的身体,仿佛深海中奇怪的针似地在冷冷的空气中回游着。不久,他张开了像岩石的裂痕似地嘴唇。 “古尔干!” “古尔干!” 老人焦急地呼叫着某个人。 “是,尊师,我就在这里。” 回答的声音从房间阴暗的一个角落传过来,然而却看不到答话人的身影。老人却一点也不在意,略带性急地下令道: “立刻去把他们六个人叫来!自从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之后,已经有十万个士兵和人民死亡了。可是,这还不够!帕尔斯的人民有两千万,至少要有一半的人要把血献给大地,否则我们的主人撒哈克大王是不能再重生的。” “立刻吗?” “尽可能地快!” “遵命!弟子会遵照尊师的吩咐。” 声音急速地消逝,仿佛溶进了构成空气的微粒子中。老人无言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眼睛和嘴角露出了一抹不吉的微笑。 “我要对那些阻挠蛇王撒哈克荣光的人们下诅咒……” 2 就像市场再度开张一样,王都叶克巴达那在被鲁西达尼亚军占领之后虽然开始恢复了原有的秩序,但是,杀戮之后所流的血却看不出干涸蛛丝马迹。 城内因暴动而陷入一片混乱当中。呼应鲁西达尼亚军入侵的奴隶们认为理所当然地可以拿到他们应得的报偿,然而,鲁西达尼亚军却巧妙地推翻了自己的承诺。 “这些财富都归于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哪有可能落入你们这些人手中?” 在某一段时期得以闯入贵族和富豪的宅邸,贪婪发享受复仇快感的奴隶们又被鲁西达尼亚军赶回以前他们被禁锢着的奴隶小屋去,并且被上了锁。而他们的抗议只招来了毒打和怒骂声。 “蠢材!身为集荣光于一身的依亚尔达波特神的信徒的我们,岂有道理和你们这些下游又是奴隶的异教徒分离成功?别傻了!” “约定不是这样的!当初不是说当鲁西达尼亚人进入王都的时候就会解放奴隶吗?” “我们没有必要遵守和异教徒的约定。难道你们会和猪和牛约定事情吗?” 于是,奴隶们的未来和他们的过去一样完全被剥夺了。 富人不再当道,这一场从大陆西北端的鲁西达尼亚横扫到帕尔斯的暴风雨是非常公平的。 愈是拥有应该失去的东西的人愈是被剥夺得一干二净,贵族、神官、地主、富商们被毫无慈悲可言的暴力,强行夺走了以前他们用毫不慈悲的法律和权力强夺豪取来的财富。对他们而言,黑夜才刚刚开始。 “杀呀!杀呀 !把邪恶的异教徒都杀光吧!” 大主教强·波坦像干涸的砂地一样渴求着人们的鲜血。他的狂热一天高过一天,一日深似一日。 “神的荣光因异教徒们的血益发增加其光辉。不要对他们慈悲!因为让一个异教徒活着分食物,拥有正确信仰的依亚尔达波特的信徒们所应该拥有的食物就会被多分掉一份。” 但是,当然不是所有鲁西达尼亚军的三十万大兵都有着和波坦大主教一样“扑灭异教徒”的热情。 参与国政的武将和文官们都知道的目的是从征服和破坏中重新建设和支配。 王弟吉斯卡尔也曾这样唤起大家的注意。一般的士兵们都已厌恶了流血的尸臭了,甚至还有人接受贿赂帮帕尔斯人要求饶命。 “这个人和他的家人们都说要改教。那么不如饶他们一命,让他们也服侍我们的神吧!” “这是欺骗的改教!” 面对这样的要求,波坦只会跳起来大叫。 “不经由拷问而要求改教的人都不能信任!” 由于波坦是这样的人,所以他看到帕尔斯王妃泰巴美奈的眼神也充满了不屑。 “帕尔斯王安德拉寇拉斯的王妃当然也得不到依亚尔达波特神的恩宠。她只是个被诅咒的异教徒。为什么不赶快把她处以火刑?” 波坦对着国王这样逼问,伊诺肯迪斯七世顾左右而言他,拼命地躲避他的矛头,总是无法将他想和泰巴美奈结婚的事情说出口。 “或许神也会因此感到愤怒,但是在这之前,您得先说服波坦主教啊,哥哥。” 王弟吉斯卡尔说的是有道理,然而,面对王兄那双依赖的眼神,吉斯卡尔却佯装不知,他并不想代替哥哥去说服波坦。 原本他就对哥哥那种一遇到困难就推给他去解决的懦弱个性感到厌烦了。是他自己要结婚的,有困难不是应该由他本人去解决的吗? 吉斯卡尔会这么想当然不是为了哥哥好。他是在等待哥哥对波坦的憎恶感凌驾信仰心的那一天的到来。 一个王宫中的广大中庭铺着装饰用的瓷砖,到处都有狮子喷泉、橘树和白花岗岩建的亭谢。 这里虽然曾经被帕尔斯的贵族和宫廷奴隶们的血所污染,但是,血迹已经被抹净。即使无法恢复到昔日的华丽光彩,但是也没有肮脏的感觉了。 这是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瞒着大主教私颁命令的结果,因为在面对这个中庭的一个区域里软禁着一个妇人。 形式上虽说是软禁,事实上这个妇人际有连鲁西达尼亚的名门女人们也可望不可及的豪奢生活,这个异教徒妇人就是帕尔斯王妃泰巴美奈。 伊诺肯迪斯七世每天一定造访这个面对中庭的区域一次,主要是为了求见泰巴美奈。 泰巴美奈总是蒙着黑纱不发一语,原应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征服者的鲁西达尼亚国王,每次也只是问些“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之类言不及意的话,然后为了不被波坦发现又匆匆地离开。然而,在进入十二月的某一天,伊诺肯迪斯七世却像等着对方赞赏地挺着胸膛高兴地说道。 “过了年,我就不是国王,而该称为皇帝了。” 合并旧鲁西达尼亚、马尔亚姆、帕尔斯三国建立起新鲁西达尼亚帝国的皇帝伊诺肯迪斯,他就再也不是单单一个国家的国王“七世”了。 “所以,泰巴美奈王妃,世人一定觉得皇帝需要一个皇妃。而我也这么觉得。” “……” 鲁西达尼亚国王不知道泰巴美奈的沉默意味着什么。到底是否定呢?还是肯定?或者是在等待什么? 伊诺肯迪斯七世不明白。在这之前,他是一个生存在单纯世界的单纯男子。对他来说,这个世界就像善和恶、夏昼和冬夜一样地明显区分而已。这个已经不年轻的国王现在蓦然感受到有很多事情是人们所无法测度和掌握的。 3 这一天,在王都的南门前广场举行固的焚书仪式。被视为应该烧毁的“邪恶的异教书”高达一千两百万卷,皇家图书馆完全被淘空了。大主教波坦在成堆的书籍和旁观的人群前大声叫嚷着。一个对学术有兴趣的骑士勇敢地或者该说是无谋地,对焚书提出了异议。 “纵然是异教的书籍,但是在不经过研究的情况下就将这么贵重的书籍都丢到火中去未免太可惜了吧?就算要烧,也要花费相当多的时间判断其价值之后再动手也不迟啊!” “冒渎者!” 波坦践踏着地面。 “如果这些书籍所记载的事情和依亚尔达波特的圣典是一样的话,光是圣典就足够世人享用的。如果记载的是反圣典的文字,那么一定是根据恶魔的好智所写出来的,我们就必须加以销毁。不管怎么说都应该烧掉!” “可是,连医学书都丢到火里……” 嘴边被狠狠地打了一记耳光,骑士不禁脚下一个踉跄。 “打从心底尊敬依亚尔达波特神的人不会受到病魔的侵扰。会患病的人一定是心中包藏着邪恶的种子而受到神的惩罚!即使是一国的国王。” 波坦把狠毒的眼光射向坐在远处宝座上的国王,然后以更大的音量叫喊着: “即使是一国的国王,如果产生了想娶异教徒的女人为妻的邪念时,病毒就会形成一根神仗鞭打骄矜的人!有邪心的人,赶快反悔吧!” 伊诺肯迪斯七世铁青着脸,颤动着他那松驰的身体,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剧烈的不快感使然。站在一旁的王弟吉斯卡尔对事情的进展感到极度的满意。对他来说,这应该是一个值得庆幸的征候。 波坦举起了一只手,堆积如山的书籍被浇上了油,丢下了火把。 火焰立刻猛烈地窜生起来,把一千两百万卷书籍都吞进火吞当中。从帕尔斯建国以前到建国之后的一千年所蓄只起来的人类思维和感性的记录,完全被入侵者的神所埋葬了。 历史、诗歌、地理、医学、药学、哲学、农事、工艺……。一本书在完成之前所必须投注的无数人力和热情都在火焰当中化成灰了。 虽然被鲁西达尼亚兵的铁甲军队所挡,在一旁观看焚书整个过程的帕尔斯人仍然发出了经过压抑的愤怒和悲哀的声音。 两个戴着深深地盖住眼眉的头巾的高个子男人混在群众当中目睹这一切景象。身高微微矮些的男人带着痛苦的愤怒声音低声说道: “姑且不论财物都被他们掠夺一空,连一个国家的文化也被烧毁殆尽。这种行径已经不是用蛮人这个字眼就可以形容的。简直是无知的猿猴!” “看看那个指挥焚书行动的大主教!竟然快乐地手舞足蹈。” “让我杀了那个叫波坦的男人!国王和王弟就交给你了,听好,达龙,那个家伙就交给我了。” “好吧!” 这两个人正是达龙和那尔撒斯。 两人没有看完整个焚书的过程就离开了了城门前的广场,走向半像是迷宫的低洼地区。 姑且不谈对焚书行动的愤怒,他们必须尽快搜集安德拉寇拉斯王和泰巴美奈王妃的情报。 “所谓的依亚尔达波特,在古代的鲁西达尼亚语中是‘神圣的无知’之意。” 一边走着,那尔撒斯一边说明着。 根据他们的神话记载,人间原本是个常春的乐园,人们在没有苦恼和疑惑之下过着幸福的日子,但是,就在人们咬了一口神明所严禁偷食的智慧之果之后,人类就被赶出了乐园。对那尔撒斯而言,这是个令人不快的神话。 他认为这是一种把人贬低为猪的思想。一个对矛盾不抱着疑惑的人,一个对不正的现象不感到愤怒的人,根本连一只猪都 不如。然而,为什么许多宗教,包括依亚尔达波特教都说服人们不要疑惑不要愤怒? “你知道吗?达龙,他们之所以灭掉马尔亚姆,入侵帕尔斯,都可以说是根据他们的圣典中所记载的内容所行动的。” “你是说他们的神把帕尔斯给了他们?” 圣典上没有明说是帕尔斯。可是,根据圣典的说法,他们的神答应把世界上最美丽、最丰饶的土地赐给信徒们。所以,以他们的立场来看,像帕尔斯这么美丽而丰饶的土地当然就是他们的,而我们就成了不法的占领者了。” “真是一派胡言!” 达龙重新戴上头巾,自然地把覆在额头上的头发往后拢。 “那么,鲁西达尼亚人是衷心地相信他们的神了?” “这个嘛,到底是信仰呢?还是以信仰为口实,把自己的侵略正当化了呢?” 如果是后者,或许还可以站在和鲁西达尼亚相同的立场,以外交的方式来解决。如果是前者,那么,除非竭尽全力把鲁西达尼亚人打倒,否则帕尔斯人本身是无法生存的。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想出一个打败他们的方法。 “有几个方法可以摆布帕尔斯人。” 为了帮助答应让他做宫廷画家的王子,那尔撒斯竭尽所能在想办法。 “譬如,以王子名义解放帕尔斯所有领土内的奴隶,如果跟他们约定废除奴隶制度,而其中一成的人有武器,就可以编成五十万的大军。而在这种情况下,自给自足就是一个大前提了。” 有道理。达龙点点头。 “可是,这样一来,我们就无法期待现在拥有奴隶的领主和贵族们的支持了。因为不会有那种明明知道我们会造成他们的损失,却还愿意站在我们这边的大好人。” “你不是身为戴拉姆的领主却也解放了奴隶,归还了领地吗?” “因为我是一个怪胎哪!” 倒不如说那尔撒斯是有些自夸。突然,他的表情又变得极不愉快。 “而且,就算解放了奴隶,也不是什么事都没了,后面的事情才难搞呢!我们可不能坐在桌子前空想啊!” 大概是那尔撒斯亲身的体验让他有这样的顾虑。达龙也没有再多问。那尔撒斯摇了摇头,仿佛要重新整顿自己的情绪一样,开始伸出手指头数着打倒鲁西达尼亚军的几个策略。 “可以用旧巴达夫夏公国的土地为饵引辛德拉上钩。也可以潜入马尔亚姆王国,鼓动企图再兴的王党派起来活动,断绝鲁西达尼亚军和本国之间的联系。或者干脆就在鲁西达尼亚本国工作,让留在鲁西达尼亚的王族及贵族觊觎王位。当然也可以煽动鲁西达尼亚的近邻诸国让他们进攻本国。” 达龙不禁佩服地看着友人。 “你竟然想出这么多奇怪的计策来。你果真和我这样单纯的武人大不相同啊。” “能获得帕尔斯第一勇士的称赞实在让人感到惶恐,不过,想出来的计策是有一百个,能实行的只有十个,而能成功的只有一个。如果所有在脑海中想的事情都能成功的话,就不会有所谓的亡国君了。” 他们两人正要走进酒馆。在乱世中仍然会有一些不会过时的买卖--妓院、屠场、收购战利品和掠夺品的赃品店,还有出入其间可以一边喝酒一边谈生意的商店。当然,在这种地方一定充满了不负责任的流言,以及远比在场人数还多的情报。 一个帕尔斯的士兵蹒跚着脚步从酒馆里走出来。他应该是隶属于卡兰的一党,宣誓对鲁西达尼亚忠诚的人吧?大概有六成醉意的士兵撞上了原本要避过身的达龙的肩膀,士兵一边高声叱喝着,一边窥视藏在头巾下的脸。结果,他马上变了表情。 “哇!达龙!” 士兵发出恐惧的惨叫声,跳了起来,奋力推开周围的人,没命地奔逃。体内的酒精成份似乎一下子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尔撒斯摸摸下巴感叹地说道: “他不战而逃,可见是很了解你的力量哪!” 然后,他们两人跟在逃兵的后面。但是并没有加快脚步紧追不舍,因为事先已经有了算计。 他们刻意拉开一段距离,走进了像迷宫一般的街道内部。串串的私语仿佛沿着建筑物的墙壁四处流窜,监视的眼线毫不遗漏地追踪着他们的身影。 那尔撒斯还没来得及数到一千,就被四个士兵挡住了去路。 达龙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获得了战士、狮子猎从的称号,同时也是最年轻的万骑长,甚至有人叫他“战士中的战士”。相较之下,那尔撒斯会被视为比较好应付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这个选择并没有为这些士兵带来任何的幸运。他们同时拔起了剑,不过,这也是他们的主导权的界限了。 那尔撒斯一口气朝着右侧的敌人跳过去,从斜侧砍下他的长剑。敌人连闪避的时间都没有,只好用自己的剑把那尔撒斯的剑弹开。就在刀身激突的那一瞬间,那尔撒斯的剑在半空中画出白而短的弧线,狠狠地划过对方的颈部。 为了要躲过对方喷出足以遮蔽视线的大量鲜血,那尔撒斯轻轻地跪下了一只膝盖,然后以间不容发的速度挑起剑尖。逼近到眼前的敌人的右手臂就握着剑拉出一道血光飞向半空中。惨叫声才发出一半,第三个士兵就被跑过来的达龙的长剑一戮,刺穿了胸甲倒在地上。 第四个士兵就站在原地不出声。然而,他回过头,看着达龙走上前来的身影,再回头一看,只见那尔撒斯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他干脆就丢下了剑坐了下来。一边毫无意义地把嘴巴开开闭,丢出了一个牛皮袋子。 袋口打了开来,大约十枚的金币和更多的银币撒了一地,然而,达龙和那尔撒斯一点都不关心。 “我们要的东西只有一个,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所在地。” “不知道。”一开始,士兵的声音几近悲鸣。“如果知道的话,我会告诉你们。我也爱惜自己的生命,可是,我真的不知道。” “就是道听途说的消息也无妨。为了你自己着想。” 那尔撒斯温温地胁迫。士兵为了保住生命,把所知道的一切事情都说了出来。安德拉寇拉斯王似乎还活着,可能被幽禁在某个地方。可是,卡兰公只让几个心腹知道。连鲁西达尼亚军的将军也不知道这件事,他们也因此而感到不满。对了,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谣言…… “听说泰巴美奈王妃将跟鲁西达尼亚王结婚,我听鲁西达尼亚兵们这样说。他们说他们的国王一看到王妃就神魂颠倒了。” 两人把绑起来的士兵丢到垃圾桶中,开始又在街道上走着。泰巴美奈王妃的事让他们提不起精神来。人若死了也就算了,但是,一旦活着到底要面对多少困难的问题啊? “巴达夫夏、帕尔斯、还有鲁西达尼亚。一连蛊惑三个国君,王妃的美貌也真是罪孽啊!” “不管怎么说,王妃如果再婚,我们就要为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安全担心了。不管哪个国家都不承认重婚。即使活着,或许也会因为挡了他人的婚姻之路而遭杀害。” “或许是鲁西达尼亚国王以安德拉寇拉斯王的生命为要胁,逼泰巴美奈王妃结婚。” 两个人在交谈了一阵子之后,却仍然得不到明确的结论。不管效果如何,他们决定再用一次先前的那个计策。 如果无效,那也只有到时再说了。一来,他们需要更多的材料好补充刚才那个士兵的告白,二来,连那尔撒斯也觉得这个时候要再想出新方法来实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他们约好了在先前的那个酒馆碰面,然后两人便分道扬镳,各自变换了前进的路线。当达龙转过几个弯之后,危险就横阻在他眼前。 那个可 怕的银假面出现在达龙的眼前。 4 如果达龙有像法兰吉丝那样可以听懂非人类语言的能力的话,或许就可以感受到伯父巴夫利斯从冥界向他发出警告的声音了。 然而,就算他没有这种,他也很容易从第一次见面的对手身上嗅到一股危险的味道。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恶意像横扫过沙漠的疾风一般袭向达龙。 达龙承受着对方的杀气,拔出自己的长剑,这应该说是战士的本能吧? “小花招,辛苦你了,傻瓜!” 隔着面具传过来低沉的笑声和发出笑声的人的外表一样,令人有不祥之感。无用的会话已是多余的了。 彼此都很明白对方是个劲敌。 撞击的刀刃声非常激烈。在经过最初的刀刃交击之后,达龙不断地采取攻势,然而却连对方的身体都无法欺近。 达龙感到一股战栗自背脊升起。对方的力量是如此巨大,让连众人公认勇猛无比的他也有了战栗感。他改变战法,停止攻击,后退半步,转采守势。 攻守在一瞬间逆转过来。 银假面猛烈地持续攻击,但是,和刚才的达龙一样,他也面对了对方无懈可击的防御。 左右上下的斩击,剑光的残影在半空中飞掠,两个人都知道自己遇上了前所未有的敌手。 白刃和白刃强烈的气势对峙在停在半空中。两人的脸部接近至极近的距离,彼此的呼吸声重叠着,传进彼此的耳中。 “报上名来!” 银假面说道。冷冷的声音中含着一种感叹的情感。回瞪着从面具的细缝中流泄出来的眼光,达龙简短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达龙!” “你是达龙?” 探索着记忆的声音在一瞬间之后化为充满恶意嘲笑的声音。对方这个意外的反应让达龙不得不感到惊异。 “你就是万骑长的外甥吗?难怪……” 银假面咽下了后半的话,从两眼中放射出恶意的光芒,发出了足以令达龙之外的人寒毛直竖的狂笑,笑声的波动震动着他脸上戴着的面具。 停止了笑声之后,他对着达龙说出了傲然的告白。 “告诉你吧!把你伯父巴夫利斯的白发头颅从身体上砍下来的就是我!” “什么?” “安德拉寇拉斯的走狗就该得到那样的报应。你是不是也想跟你伯父一样的死法?” 交错着的白刃在分开的那一瞬间,达龙的长剑在半空中呼啸着,其迅速和猛烈出乎银假面意料之外。采取防卫态势的剑茫然地在半空中钻营着,男人的脸部受到了达龙的斩击。 “啊!” 银假面发出了一声惨叫,面具裂成两半。男人一向严密保护着的脸暴露出来来,他的口中喷出了激动的气息。 于是达龙看到了--两个脸。在被切开的银色面具下是一个和达龙差不多年龄的年轻男人的脸。左半边是白晰秀丽的脸,而右半边却是被烧得呈现红黑色的凄惨脸庞。一张脸的轮廓内竟然同时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面貌。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秒钟时间,然而,这张脸却深深地烙印在达龙的眼中。 男人举起左腕遮住自己的脸,只是,绽放着血光的两眼却睨视着达龙。反击的一刀发出了一道闪光。 达龙虽然快速地往后跳,然而,凝聚着愤怒和憎恶的剑端的犀利度却不是刚才的剑势所能相比的。白刃向前直伸,就像蛇的镰形脖子一样跃动,紧逼着达龙。剑势之猛连达龙都为这乱了步调,脚底下开始有些踉跄。 失去银色面具的男人使出了必杀的一击,此时却微微地改变了方向,勉勉强强地弹开了从侧面横杀过来的刀身。那尔撒斯就站在男人犀利视线的前方。 “喂喂!你不问我的名字吗?你不问,我就不好报出我的名字了。” 那尔撒斯似乎无视于那从掩着脸的手臂和斗蓬的阴暗处化成一道充满杀意和箭射过来的眼光--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你是谁?小丑!” “你这种说话的方式令我很不舒服,不过,既然你问了,我只好告诉你了。我的名字叫那尔撒斯,下一任帕尔斯国王的宫廷画家。” “宫廷画家。” “和艺术无缘的你大概不知道,不过有心人都叫我画圣马尼再世。” “谁这样叫?” 低声喃喃说出这句话的是重新整顿好态势的达龙,看到达龙完全控制了呼吸和脚步,银假面知道自己已失去了胜机。 一对二,而且他又必须一边用一只手挡着脸一边和劲敌格斗。或许他想起了在地下室中穿着灰暗色衣服的老人所说的预言。 “日后再比个高下,现在就到此为止了。” “真是看场合说台词的家伙。今天可以做的事何必留到明天呢?” 失去银色面具的男人并没有被那尔撒斯所挑拔。他一边用一只手掩着脸,一边巧妙地退后,避邢被夹击的危险。 “再会了,笨画家。在下次见面之前好好琢磨你的画技吧!” 未来的宫廷画家一言不发,倏地往前一跳,挥出了破风的一击。 失去银色面具的男人一边巧妙地承接了这一击,一边反转过身体。他这个堪称巧妙之上的流利动作,不但那尔撒斯无可乘之机,连达龙也没有办法抓住任何空隙。 银假面跳进了狭窄的小路,把壁边的木桶和筒子踢倒阻断了追路。当他的斗蓬消失在第一个转角的时候,随侍在亚尔斯兰身旁的两个骑士便放弃了追逐。达龙拍了拍朋友的肩膀。 “那个家伙不知道是谁,不过,倒是很有一手。如果不是你赶来帮忙,我可能已经着他一击了。” “这算不了什么。” 达龙没有说话,那尔撒斯接着说道。 “对了,那个男人好象对你伯父的事很清楚,是熟人吗?”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原以为他的面具只是用来吓人的,没想到竟然不是。遭受那么严重的火伤,难怪他得用面具来遮掩。” 那尔撒斯虽然同意达龙的说法,可是脸上却是尚未完全释然的表情。 他觉得事情似乎不只是这么简单。戴面具的理由是为了不让他人看到原来的面貌,但是,在完全陌生的土地上和不认识的人相对时,这个理由应该就不成立了。如果不是那个火伤,或许那尔撒斯本身也很容易就会想起来的…… 5 本节由网友davidlee录入,如若转载,请保留此段 因鲁西达尼亚军的暴行而呈现荒废景象的一个农村的农家,聚集了微小但却颇为坚强的反鲁西达尼亚势力。亚尔斯兰、达龙、那尔撒斯、法兰吉丝、奇夫,还有耶拉姆。每个成员都很年轻——耶拉姆只有十三岁。然而,面对强大的鲁西达尼亚军犹如螳臂挡车的他们却不见得有丰收的未来。 母后泰巴美奈王妃被迫要和鲁西达尼亚国王结婚,这件事对亚尔斯兰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那尔撒斯和达龙原本想隐瞒这个情报,可是,一旦结婚大典举行的话,就算不肯接受,亚尔斯兰还是会听到这个消息的,根本不可能成为一个秘密。 骑士们无言地看着在房内踱着方步的王子。 “我必须立刻去救母后。” 停下了脚步,亚尔斯兰咬牙切齿地喃喃说道。他那美丽但是对儿子有些冷漠的母后,在他第一次骑马时、第一次出去狩猎时,母后都对他加以赞赏,只是却总嫌缺乏温情。 “对王妃陛下而言,只有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他也听过宫女们私底下的窃窃私语。或许她们的评论是正确的,然而,泰巴 美奈毕竟是他的母亲,做为人子不能不救自己的母亲。 “在母后还没有和鲁西达尼亚国王结婚之前,我必须去救她。” 亚尔斯兰重复说道。 达龙和那尔撒斯悄悄地交换了视线。他们当然了解王子的心情。但是,目前居于极弱势的他们,如果把救出王妃当成最优先的课题的话,今后在战术上的选择范围就明显地缩小了。 “搞不好是那个说谎的王妃,利用美色蛊惑鲁西达尼亚国王,以求自身的安泰哪!她可是那种能做得出这类事情的女人。” 奇夫有这种不逊的想法,但是,他并没有说出口。 有着绿色瞳孔的法兰吉丝以同情的眼神看着王子。 “殿下,请不要焦急,鲁西达尼亚国王虽然很想跟王妃陛下结婚,可是在鲁西达尼亚人眼中,王妃陛下是个异教徒。他们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承认这件事情的。我想最近应该还不会发展到那一步。” 那尔撒斯点点头: “法兰吉丝说得没错。如果强行结婚,一定会引起圣职者们的反对。而且如果那些有野心的王族和贵族强硬一点的话,搞不好还会发生内乱。他们应该不至于做出这种冒险的举动。” 达龙也跟着说道: “或许这些话会让殿下感到不快。不过,如果事情发展到那种地步的话,或许王妃本身因而可以逃过一劫。至于国王陛下,目前似乎还活着,我们还有机会救他的。” 他们都知道自己说的话是正确的,但是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说是否能接受却是一个问题。即使知道事情是有些残酷,但是,他们希望亚尔斯兰能把做为一国王者的肚量和责任放在个人的义务之上。 终于,亚尔斯兰放松了肩膀。 “总而言之,我们人数太少了。该怎么做才能增加同志呢,那尔撒斯?” 那尔撒斯回答: “要把完全的正义广施于天下是不太可能的事。但是,以前帕尔斯的国政应该比鲁西达尼亚的暴虐好太多了。即使我们不能把不合理的事情都铲除,但至少可以使它减少。要增加同志就要让帕尔斯人民相信殿下,在将来可以做到这一点。因为王位的正统不是靠血缘,而是只有施政的正确性才能加以保障的。” 这是一个本质上的意见,但是,亚尔斯兰期望听到的是更直接的策略。那尔撒斯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继续说道: “很抱歉,身为一个王者不该光是夸耀策略和武勇,那是臣下的任务。” 凝视着红着脸的亚尔斯兰,那尔撒斯啜了一口葡萄酒。 “首先请殿下明示您的目标。这样我们才能帮助您完成任务。” “……” “等征服告一段落了,鲁西达尼亚人一定会着手灭绝帕尔斯文化。他们会禁止使用帕尔斯语,帕尔斯人的名字也会被改成鲁西达尼亚的姓氏,他们还会破坏帕尔斯诸神的殿堂,在每个地方建起依亚尔达波特神的殿堂。” “一定会这样吗?” “蛮人就是这样,他们不了解别人也有很重要的东西。” 那尔撒斯把酒杯放回桌上。 “在依亚尔达波特教中,他们对异教徒有三种处置方式。积极地改教者,财产暂时可以获得保障,也可以成为自由民。被强制改教者财产会被没收,成为奴隶。自始至终都不改教者……” 奇夫把手指头放到咽喉上往横向一划。那尔撒斯点点头表示赞同,凝视着陷入沉思的亚尔斯兰。 “我不能让帕尔斯人民受到这种待遇。那我该怎么做才好?” 包括耶拉姆在内的五个人都注视着王子。达龙随即代表一伙人回答: “我们的力量虽然微薄,但是,我们很乐意帮助殿下排除鲁西达尼亚人的侵略,让帕尔斯恢复和平。” “谢谢,就拜托你们了。” 亚尔斯兰还没有超乎漠然之上的预感。他还没有洞悉今后自己必须踏上寻找自我的漫长旅途。十四岁的他还不成熟,对围绕在他四周的战士们而言,对众多的敌人而言,他都是一个不具任何力量的存在。他要在所背负的众多责任当中更加茁壮,或许这可以让他本身真正成长。 6 在牢房下层还有牢房,用厚厚的墙壁和门、长长的阶梯与地上的房间分隔开来。此外,在每个地方都有武装的士兵,大概是为了在距离目的地之外很远地方就阻断入侵者的前进吧? 这间牢房的唯一的一个囚犯是一个有着强健筋骨的男人,他的头发和胡须虽然杂乱不堪,但是却仍然比拷问他的那些人们还有威严。 他就是从地面上消失的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 尽管身上有多处的伤口,但是安德拉寇拉斯仍然活着。正确地说,应该是故意让他活着吧?当负责拷问的人刑罚告一段落的时候,就会有一个看来似乎只有他们一半体形大小的瘦弱医师出现对犯人施行治疗。 医师用酒精洗皮鞭和烧红的铁棒所造成的伤,涂上药酒,盖上药草湿布,打开犯人的嘴巴,强行灌下药酒让犯人睡着。等男人强健的肉体看来似乎恢复抵抗力了,拷问人员就再开始执行自己的工作。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几天几夜。曾有一次,男人施展他的臂力把锁链给扯断了,从此以后便改用系狮子用的锁链。 而就在这种单调而残酷的日子里,有一天变化产生了。在深深的地牢里来了一个客人。 凝聚了憎恶和怨念,熊熊地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客人所戴着的全新的银色面具上弥漫着这样的气氛。 拷问人员们恭恭敬敬地迎接银假面。这些售货员每天执行拷问的单调工作,这种工作需要有足够的耐心,不管是什么样的变化应该都很受欢迎的。 “怎么样,他的情况?” 代表者回答说,囚犯虽然很虚弱,但不致有生命的危险。 “这样就好,不要杀他。” 银假面的声音中有着像歌一般的抑扬顿挫。 “我再叮嘱你们,绝对不可以杀他。要杀他必须在让他看到了他儿子的首级之后才行。” 承接了安德拉寇拉斯王迟钝的视线时,银假面低声地笑出来。 “安德拉寇拉斯啊!就如传言所说,你的儿子还活着哪!可是,也活不久了。他活着只是为了让我找到他,好亲手杀了他。” 银假面把脸凑近囚犯。 “你知道我是谁吗?” “……” “还不知道吗?那么我告诉你吧!你应该不会不知道的。我的名字叫席尔梅斯,我的父亲是欧斯洛耶斯。” “席尔梅斯……” “是啊!席尔梅斯。先王欧斯洛耶斯的嫡子,你的侄子。我才是帕尔斯真正的国王。” 安德拉寇拉斯没有说话,但是,铐着他双手的铁环却微微地发出了吱吱的响声。银假面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吓了一跳吧?或者连惊吓的力气都没有了?真是不幸,你违法登基的时候,我并没有被杀掉。当守护你的恶神一不留神的空隙,我便得以从那场火灾中逃出来了。” 男人卸下了面具,整个脸便暴露地安德拉寇拉斯眼前。 “这是被你烧掉的脸。你仔细地看着!不要把脸转开!你仔细地看着十六年前你所犯下大罪的证据。” 达龙曾经亲眼看过那张银色面具下的脸。保持原本秀丽的一半容貌和成为供奉火神的牺牲品的另一半脸同时在一张脸部的轮廓里。安德拉寇拉斯从散乱的头发间送出他那迟钝的眼神,但是立刻又像疲倦已极似地把脸垂了下来。 “我才是帕尔斯的正统国王。” 重新戴好银色面具,席尔梅斯这次平静地重复 着他自以为是的主张。 “为了索回这个正统的地位,在这十六年间我是怎么苦撑过来的,你知道吗?不要再回想过去了,你只要好好想想今后你的妻子和儿子,还有你自己本身将会有什么样的未来就好了。” 声音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脚步声。 囚犯的视线中映出了戴着银色面具的席尔梅斯走向拷问人员恭恭敬敬排列而成的队伍中。叔侄睽违十六年后的第一次会面结束了。 目送着席尔梅斯远走的安德拉寇拉斯王的两眼中燃着光芒。像针尖一般细小的光芒急速地扩大,充满了整个瞳孔,当光芒整个迸裂的时候,仿佛冰冻的毒酒一般的冷笑弥漫在安德拉寇拉斯的脸上。 国王发出了狂笑。王座被夺、国土被占、现在甚至连王位的正统性都被否定的男人,激烈地撞击着绑在身上的铁链疯狂地笑着。 由于除了他本人之外没有人知道的理由,安德拉寇拉斯让自己的狂笑声在地下牢房的墙壁上回响着。 帕尔斯历三二零年,国王安德拉寇拉斯行踪不明,王都叶克巴达那陷落。帕尔斯王国灭亡。 后记 十二世纪时英国有一本书叫《不列颠列王记》,听说作者是牛津大学的教授,它早在沙·汤玛斯·马洛利的《亚瑟王之死》之前就写成了,描写的是有名的亚瑟王和圆桌武士们的事迹。 根据那本书的说法,亚瑟王在统一不列颠全岛之后,以全欧洲的支配权为赌注,和暴虐的罗马皇帝对决,结果他连战连胜,最后终于使罗马陷落,打倒皇帝,以全欧洲的王者自居,自己戴上了罗马皇帝的王冠。可是,后来他的庶子默得列得造反,他只好回到英国本土,在一场生死斗后被刺身亡──故事就是这样。 当然这是和历史事实相反的故事,然而作者蒙默斯却理直气壮地以历史书之名加以发表。他为了完成这部架空的“历史书”可能也花费了不少的心血和心力。 笔者很喜欢这个故事。我喜欢虚构的故事,也喜欢投注热情在创作无益的虚构故事的人。不过笔者却不喜欢与政治目的有所纠缠,为对权力者献媚而捏造的故事。 就因为笔者喜欢虚构的故事,所以笔者想成为一个故事作家。前文所提到的《不列颠列王记》中融和了《三剑客》、《铁面人》、《南总里见八犬传》及《水浒后传》等的要素之后,是不是能做成一道味道鲜美的汤,这就要先衡量自己力量的多寡了。由于笔者已写过以未来的宇宙为舞台的历史故事,所以,这次就以过去的地球或异世界为舞台,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或许这样会比较简单一些。 总而言之,笔者虽然没有伟大的先人蒙默斯那么澎湃的热情,但是却想试著做出自己的汤头,于是便开始著手作业了。从唐朝的长安、鄂图曼帝国、伊儿汗国到拜占庭帝国,经过一转再转,甚至三转之后,舞台便决定设在中世纪的波斯了。当然不是真正的中世纪波斯,只是和其很相似的异世界的一个国家。所谓“帕尔斯”是中世纪波斯王朝的勃兴地法尔斯的当地称呼法。 人名和地名都是从征服伊斯兰以前的波斯之历史和传说中撷取出来的。严格说来,古代波斯和中世纪波斯在人名的感觉上是有些不一样的,但是,就请读者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带过去吧! 之所以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书中出现很多波斯风格的名词,而且都适当地加以使用,所以,或许会引起一些很认真地研究波斯历史和文学的人们的反感。笔者为了尽量减少这种比例,所以才决定以异世界的国家为舞台,关于这一点还望各位见谅。因为这是一本虚构的故事,所以就请手下留情吧! 另一方面,侵略帕尔斯的敌国军是根据十字军和征服美洲大陆的西班牙军的形象拟创出来的,所以他们看来穷凶极恶的行为只是在故事目前的阶段才有的。如果读者看过阿敏马尔法所写的《阿拉伯人眼中的十字军》的话,应该就很了解十字军在神的名义下做了多少倒行逆施的行为。因为《罗宾汉传说》和《劫后英雄传》而广受日本人欢迎的“狮心王”理查一世,在攻下阿卡城掳获二千七百个俘虏的时候,向阿拉伯要求二十万枚的金币做赎金,在被拒之后,把所有的俘虏都杀了。另一方面,阿拉伯的首将撤拉丁在占领耶路撒冷的时候,却允许所有的俘虏带著自己的财产安全地离开。要说这两个人都是好敌手的话,至少对撒拉丁是一种失礼的表现。 姑且先不说这个世界的事,在帕尔斯所存在的世界中,当然也有其他几个国家,而在第一卷中就面临国家被夺、王都被焚、父母被抓的亚尔斯兰将来或许要走遍这些国家。但是,在这之前,身为统治者和战士而尚未成熟的他需要有大幅度的成长才行。至少他要能完全掌握现在所拥有的四个半部下。如若不然,书名提为《亚尔斯兰战记》就没什么意义了。 对部下们来说,目前亚尔斯兰只不过是个负担。他必须要快速成长,安全通过心怀不轨的作者所设下的危险、战乱、阴谋、灾难、死亡等等的陷阱。而读者们若能为尚不足以承接大任的主角和跟随在他四周的人们加油的话,那将会让料理汤头的厨师信心大增。 十二世纪时英国有一本书叫《不列颠列王记》,听说作者是牛津大学的教授,它早在沙·汤玛斯·马洛利的《亚瑟王之死》之前就写成了,描写的是有名的亚瑟王和圆桌武士们的事迹。 根据那本书的说法,亚瑟王在统一不列颠全岛之后,以全欧洲的支配权为赌注,和暴虐的罗马皇帝对决,结果他连战连胜,最后终于使罗马陷落,打倒皇帝,以全欧洲的王者自居,自己戴上了罗马皇帝的王冠。可是,后来他的庶子默得列得造反,他只好回到英国本土,在一场生死斗后被刺身亡──故事就是这样。 当然这是和历史事实相反的故事,然而作者蒙默斯却理直气壮地以历史书之名加以发表。他为了完成这部架空的“历史书”可能也花费了不少的心血和心力。 笔者很喜欢这个故事。我喜欢虚构的故事,也喜欢投注热情在创作无益的虚构故事的人。不过笔者却不喜欢与政治目的有所纠缠,为对权力者献媚而捏造的故事。 就因为笔者喜欢虚构的故事,所以笔者想成为一个故事作家。前文所提到的《不列颠列王记》中融和了《三剑客》、《铁面人》、《南总里见八犬传》及《水浒后传》等的要素之后,是不是能做成一道味道鲜美的汤,这就要先衡量自己力量的多寡了。由于笔者已写过以未来的宇宙为舞台的历史故事,所以,这次就以过去的地球或异世界为舞台,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或许这样会比较简单一些。 总而言之,笔者虽然没有伟大的先人蒙默斯那么澎湃的热情,但是却想试著做出自己的汤头,于是便开始著手作业了。从唐朝的长安、鄂图曼帝国、伊儿汗国到拜占庭帝国,经过一转再转,甚至三转之后,舞台便决定设在中世纪的波斯了。当然不是真正的中世纪波斯,只是和其很相似的异世界的一个国家。所谓“帕尔斯”是中世纪波斯王朝的勃兴地法尔斯的当地称呼法。 人名和地名都是从征服伊斯兰以前的波斯之历史和传说中撷取出来的。严格说来,古代波斯和中世纪波斯在人名的感觉上是有些不一样的,但是,就请读者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带过去吧! 之所以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书中出现很多波斯风格的名词,而且都适当地加以使用,所以,或许会引起一些很认真地研究波斯历史和文学的人们的反感。笔者为了尽量减少这种比例,所以才决定以异世界的国家为舞台,关于这一点还望各位见谅。因为这是一本虚构的故事,所以就请手下留情吧! 另一方面,侵略帕尔斯的敌国军是根据十字军和征服美洲大陆的西班牙军的形象拟创出来的,所以他们看来穷凶极恶的行为只是在故事目前的阶段才有的。如果读者看过阿敏马尔法所写的《阿拉伯人眼中的十字军》的话,应该就很了解十字军在神的名义下做了多少倒行逆施的行为。因为《罗宾汉传说》和《劫后英雄传》而广受日本人欢迎的“狮心王”理查一世,在攻下阿卡城掳获二千七百个俘虏的时候,向阿拉伯要求二十万枚的金币做赎金,在被拒之后,把所有的俘虏都杀了。另一方面,阿拉伯的首将撤拉丁在占领耶路撒冷的时候,却允许所有的俘虏带著自己的财产安全地离开。要说这两个人都是好敌手的话,至少对撒拉丁是一种失礼的表现。 姑且先不说这个世界的事,在帕尔斯所存在的世界中,当然也有其他几个国家,而在第一卷中就面临国家被夺、王都被焚、父母被抓的亚尔斯兰将来或许要走遍这些国家。但是,在这之前,身为统治者和战士而尚未成熟的他需要有大幅度的成长才行。至少他要能完全掌握现在所拥有的四个半部下。如若不然,书名提为《亚尔斯兰战记》就没什么意义了。 对部下们来说,目前亚尔斯兰只不过是个负担。他必须要快速成长,安全通过心怀不轨的作者所设下的危险、战乱、阴谋、灾难、死亡等等的陷阱。而读者们若能为尚不足以承接大任的主角和跟随在他四周的人们加油的话,那将会让料理汤头的厨师信心大增。 十二世纪时英国有一本书叫《不列颠列王记》,听说作者是牛津大学的教授,它早在沙·汤玛斯·马洛利的《亚瑟王之死》之前就写成了,描写的是有名的亚瑟王和圆桌武士们的事迹。 根据那本书的说法,亚瑟王在统一不列颠全岛之后,以全欧洲的支配权为赌注,和暴虐的罗马皇帝对决,结果他连战连胜,最后终于使罗马陷落,打倒皇帝,以全欧洲的王者自居,自己戴上了罗马皇帝的王冠。可是,后来他的庶子默得列得造反,他只好回到英国本土,在一场生死斗后被刺身亡──故事就是这样。 当然这是和历史事实相反的故事,然而作者蒙默斯却理直气壮地以历史书之名加以发表。他为了完成这部架空的“历史书”可能也花费了不少的心血和心力。 笔者很喜欢这个故事。我喜欢虚构的故事,也喜欢投注热情在创作无益的虚构故事的人。不过笔者却不喜欢与政治目的有所纠缠,为对权力者献媚而捏造的故事。 就因为笔者喜欢虚构的故事,所以笔者想成为一个故事作家。前文所提到的《不列颠列王记》中融和了《三剑客》、《铁面人》、《南总里见八犬传》及《水浒后传》等的要素之后,是不是能做成一道味道鲜美的汤,这就要先衡量自己力量的多寡了。由于笔者已写过以未来的宇宙为舞台的历史故事,所以,这次就以过去的地球或异世界为舞台,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或许这样会比较简单一些。 总而言之,笔者虽然没有伟大的先人蒙默斯那么澎湃的热情,但是却想试著做出自己的汤头,于是便开始著手作业了。从唐朝的长安、鄂图曼帝国、伊儿汗国到拜占庭帝国,经过一转再转,甚至三转之后,舞台便决定设在中世纪的波斯了。当然不是真正的中世纪波斯,只是和其很相似的异世界的一个国家。所谓“帕尔斯”是中世纪波斯王朝的勃兴地法尔斯的当地称呼法。 人名和地名都是从征服伊斯兰以前的波斯之历史和传说中撷取出来的。严格说来,古代波斯和中世纪波斯在人名的感觉上是有些不一样的,但是,就请读者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带过去吧! 之所以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书中出现很多波斯风格的名词,而且都适当地加以使用,所以,或许会引起一些很认真地研究波斯历史和文学的人们的反感。笔者为了尽量减少这种比例,所以才决定以异世界的国家为舞台,关于这一点还望各位见谅。因为这是一本虚构的故事,所以就请手下留情吧! 另一方面,侵略帕尔斯的敌国军是根据十字军和征服美洲大陆的西班牙军的形象拟创出来的,所以他们看来穷凶极恶的行为只是在故事目前的阶段才有的。如果读者看过阿敏马尔法所写的《阿拉伯人眼中的十字军》的话,应该就很了解十字军在神的名义下做了多少倒行逆施的行为。因为《罗宾汉传说》和《劫后英雄传》而广受日本人欢迎的“狮心王”理查一世,在攻下阿卡城掳获二千七百个俘虏的时候,向阿拉伯要求二十万枚的金币做赎金,在被拒之后,把所有的俘虏都杀了。另一方面,阿拉伯的首将撤拉丁在占领耶路撒冷的时候,却允许所有的俘虏带著自己的财产安全地离开。要说这两个人都是好敌手的话,至少对撒拉丁是一种失礼的表现。 姑且先不说这个世界的事,在帕尔斯所存在的世界中,当然也有其他几个国家,而在第一卷中就面临国家被夺、王都被焚、父母被抓的亚尔斯兰将来或许要走遍这些国家。但是,在这之前,身为统治者和战士而尚未成熟的他需要有大幅度的成长才行。至少他要能完全掌握现在所拥有的四个半部下。如若不然,书名提为《亚尔斯兰战记》就没什么意义了。 对部下们来说,目前亚尔斯兰只不过是个负担。他必须要快速成长,安全通过心怀不轨的作者所设下的危险、战乱、阴谋、灾难、死亡等等的陷阱。而读者们若能为尚不足以承接大任的主角和跟随在他四周的人们加油的话,那将会让料理汤头的厨师信心大增。 十二世纪时英国有一本书叫《不列颠列王记》,听说作者是牛津大学的教授,它早在沙·汤玛斯·马洛利的《亚瑟王之死》之前就写成了,描写的是有名的亚瑟王和圆桌武士们的事迹。 根据那本书的说法,亚瑟王在统一不列颠全岛之后,以全欧洲的支配权为赌注,和暴虐的罗马皇帝对决,结果他连战连胜,最后终于使罗马陷落,打倒皇帝,以全欧洲的王者自居,自己戴上了罗马皇帝的王冠。可是,后来他的庶子默得列得造反,他只好回到英国本土,在一场生死斗后被刺身亡──故事就是这样。 当然这是和历史事实相反的故事,然而作者蒙默斯却理直气壮地以历史书之名加以发表。他为了完成这部架空的“历史书”可能也花费了不少的心血和心力。 笔者很喜欢这个故事。我喜欢虚构的故事,也喜欢投注热情在创作无益的虚构故事的人。不过笔者却不喜欢与政治目的有所纠缠,为对权力者献媚而捏造的故事。 就因为笔者喜欢虚构的故事,所以笔者想成为一个故事作家。前文所提到的《不列颠列王记》中融和了《三剑客》、《铁面人》、《南总里见八犬传》及《水浒后传》等的要素之后,是不是能做成一道味道鲜美的汤,这就要先衡量自己力量的多寡了。由于笔者已写过以未来的宇宙为舞台的历史故事,所以,这次就以过去的地球或异世界为舞台,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或许这样会比较简单一些。 总而言之,笔者虽然没有伟大的先人蒙默斯那么澎湃的热情,但是却想试著做出自己的汤头,于是便开始著手作业了。从唐朝的长安、鄂图曼帝国、伊儿汗国到拜占庭帝国,经过一转再转,甚至三转之后,舞台便决定设在中世纪的波斯了。当然不是真正的中世纪波斯,只是和其很相似的异世界的一个国家。所谓“帕尔斯”是中世纪波斯王朝的勃兴地法尔斯的当地称呼法。 人名和地名都是从征服伊斯兰以前的波斯之历史和传说中撷取出来的。严格说来,古代波斯和中世纪波斯在人名的感觉上是有些不一样的,但是,就请读者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带过去吧! 之所以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书中出现很多波斯风格的名词,而且都适当地加以使用,所以,或许会引起一些很认真地研究波斯历史和文学的人们的反感。笔者为了尽量减少这种比例,所以才决定以异世界的国家为舞台,关于这一点还望各位见谅。因为这是一本虚构的故事,所以就请手下留情吧! 另一方面,侵略帕尔斯的敌国军是根据十字军和征服美洲大陆的西班牙军的形象拟创出来的,所以他们看来穷凶极恶的行为只是在故事目前的阶段才有的。如果读者看过阿敏马尔法所写的《阿拉伯人眼中的十字军》的话,应该就很了解十字军在神的名义下做了多少倒行逆施的行为。因为《罗宾汉传说》和《劫后英雄传》而广受日本人欢迎的“狮心王”理查一世,在攻下阿卡城掳获二千七百个俘虏的时候,向阿拉伯要求二十万枚的金币做赎金,在被拒之后,把所有的俘虏都杀了。另一方面,阿拉伯的首将撤拉丁在占领耶路撒冷的时候,却允许所有的俘虏带著自己的财产安全地离开。要说这两个人都是好敌手的话,至少对撒拉丁是一种失礼的表现。 姑且先不说这个世界的事,在帕尔斯所存在的世界中,当然也有其他几个国家,而在第一卷中就面临国家被夺、王都被焚、父母被抓的亚尔斯兰将来或许要走遍这些国家。但是,在这之前,身为统治者和战士而尚未成熟的他需要有大幅度的成长才行。至少他要能完全掌握现在所拥有的四个半部下。如若不然,书名提为《亚尔斯兰战记》就没什么意义了。 对部下们来说,目前亚尔斯兰只不过是个负担。他必须要快速成长,安全通过心怀不轨的作者所设下的危险、战乱、阴谋、灾难、死亡等等的陷阱。而读者们若能为尚不足以承接大任的主角和跟随在他四周的人们加油的话,那将会让料理汤头的厨师信心大增。 十二世纪时英国有一本书叫《不列颠列王记》,听说作者是牛津大学的教授,它早在沙·汤玛斯·马洛利的《亚瑟王之死》之前就写成了,描写的是有名的亚瑟王和圆桌武士们的事迹。 根据那本书的说法,亚瑟王在统一不列颠全岛之后,以全欧洲的支配权为赌注,和暴虐的罗马皇帝对决,结果他连战连胜,最后终于使罗马陷落,打倒皇帝,以全欧洲的王者自居,自己戴上了罗马皇帝的王冠。可是,后来他的庶子默得列得造反,他只好回到英国本土,在一场生死斗后被刺身亡──故事就是这样。 当然这是和历史事实相反的故事,然而作者蒙默斯却理直气壮地以历史书之名加以发表。他为了完成这部架空的“历史书”可能也花费了不少的心血和心力。 笔者很喜欢这个故事。我喜欢虚构的故事,也喜欢投注热情在创作无益的虚构故事的人。不过笔者却不喜欢与政治目的有所纠缠,为对权力者献媚而捏造的故事。 就因为笔者喜欢虚构的故事,所以笔者想成为一个故事作家。前文所提到的《不列颠列王记》中融和了《三剑客》、《铁面人》、《南总里见八犬传》及《水浒后传》等的要素之后,是不是能做成一道味道鲜美的汤,这就要先衡量自己力量的多寡了。由于笔者已写过以未来的宇宙为舞台的历史故事,所以,这次就以过去的地球或异世界为舞台,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或许这样会比较简单一些。 总而言之,笔者虽然没有伟大的先人蒙默斯那么澎湃的热情,但是却想试著做出自己的汤头,于是便开始著手作业了。从唐朝的长安、鄂图曼帝国、伊儿汗国到拜占庭帝国,经过一转再转,甚至三转之后,舞台便决定设在中世纪的波斯了。当然不是真正的中世纪波斯,只是和其很相似的异世界的一个国家。所谓“帕尔斯”是中世纪波斯王朝的勃兴地法尔斯的当地称呼法。 人名和地名都是从征服伊斯兰以前的波斯之历史和传说中撷取出来的。严格说来,古代波斯和中世纪波斯在人名的感觉上是有些不一样的,但是,就请读者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带过去吧! 之所以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书中出现很多波斯风格的名词,而且都适当地加以使用,所以,或许会引起一些很认真地研究波斯历史和文学的人们的反感。笔者为了尽量减少这种比例,所以才决定以异世界的国家为舞台,关于这一点还望各位见谅。因为这是一本虚构的故事,所以就请手下留情吧! 另一方面,侵略帕尔斯的敌国军是根据十字军和征服美洲大陆的西班牙军的形象拟创出来的,所以他们看来穷凶极恶的行为只是在故事目前的阶段才有的。如果读者看过阿敏马尔法所写的《阿拉伯人眼中的十字军》的话,应该就很了解十字军在神的名义下做了多少倒行逆施的行为。因为《罗宾汉传说》和《劫后英雄传》而广受日本人欢迎的“狮心王”理查一世,在攻下阿卡城掳获二千七百个俘虏的时候,向阿拉伯要求二十万枚的金币做赎金,在被拒之后,把所有的俘虏都杀了。另一方面,阿拉伯的首将撤拉丁在占领耶路撒冷的时候,却允许所有的俘虏带著自己的财产安全地离开。要说这两个人都是好敌手的话,至少对撒拉丁是一种失礼的表现。 姑且先不说这个世界的事,在帕尔斯所存在的世界中,当然也有其他几个国家,而在第一卷中就面临国家被夺、王都被焚、父母被抓的亚尔斯兰将来或许要走遍这些国家。但是,在这之前,身为统治者和战士而尚未成熟的他需要有大幅度的成长才行。至少他要能完全掌握现在所拥有的四个半部下。如若不然,书名提为《亚尔斯兰战记》就没什么意义了。 对部下们来说,目前亚尔斯兰只不过是个负担。他必须要快速成长,安全通过心怀不轨的作者所设下的危险、战乱、阴谋、灾难、死亡等等的陷阱。而读者们若能为尚不足以承接大任的主角和跟随在他四周的人们加油的话,那将会让料理汤头的厨师信心大增。 十二世纪时英国有一本书叫《不列颠列王记》,听说作者是牛津大学的教授,它早在沙·汤玛斯·马洛利的《亚瑟王之死》之前就写成了,描写的是有名的亚瑟王和圆桌武士们的事迹。 根据那本书的说法,亚瑟王在统一不列颠全岛之后,以全欧洲的支配权为赌注,和暴虐的罗马皇帝对决,结果他连战连胜,最后终于使罗马陷落,打倒皇帝,以全欧洲的王者自居,自己戴上了罗马皇帝的王冠。可是,后来他的庶子默得列得造反,他只好回到英国本土,在一场生死斗后被刺身亡──故事就是这样。 当然这是和历史事实相反的故事,然而作者蒙默斯却理直气壮地以历史书之名加以发表。他为了完成这部架空的“历史书”可能也花费了不少的心血和心力。 笔者很喜欢这个故事。我喜欢虚构的故事,也喜欢投注热情在创作无益的虚构故事的人。不过笔者却不喜欢与政治目的有所纠缠,为对权力者献媚而捏造的故事。 就因为笔者喜欢虚构的故事,所以笔者想成为一个故事作家。前文所提到的《不列颠列王记》中融和了《三剑客》、《铁面人》、《南总里见八犬传》及《水浒后传》等的要素之后,是不是能做成一道味道鲜美的汤,这就要先衡量自己力量的多寡了。由于笔者已写过以未来的宇宙为舞台的历史故事,所以,这次就以过去的地球或异世界为舞台,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或许这样会比较简单一些。 总而言之,笔者虽然没有伟大的先人蒙默斯那么澎湃的热情,但是却想试著做出自己的汤头,于是便开始著手作业了。从唐朝的长安、鄂图曼帝国、伊儿汗国到拜占庭帝国,经过一转再转,甚至三转之后,舞台便决定设在中世纪的波斯了。当然不是真正的中世纪波斯,只是和其很相似的异世界的一个国家。所谓“帕尔斯”是中世纪波斯王朝的勃兴地法尔斯的当地称呼法。 人名和地名都是从征服伊斯兰以前的波斯之历史和传说中撷取出来的。严格说来,古代波斯和中世纪波斯在人名的感觉上是有些不一样的,但是,就请读者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带过去吧! 之所以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书中出现很多波斯风格的名词,而且都适当地加以使用,所以,或许会引起一些很认真地研究波斯历史和文学的人们的反感。笔者为了尽量减少这种比例,所以才决定以异世界的国家为舞台,关于这一点还望各位见谅。因为这是一本虚构的故事,所以就请手下留情吧! 另一方面,侵略帕尔斯的敌国军是根据十字军和征服美洲大陆的西班牙军的形象拟创出来的,所以他们看来穷凶极恶的行为只是在故事目前的阶段才有的。如果读者看过阿敏马尔法所写的《阿拉伯人眼中的十字军》的话,应该就很了解十字军在神的名义下做了多少倒行逆施的行为。因为《罗宾汉传说》和《劫后英雄传》而广受日本人欢迎的“狮心王”理查一世,在攻下阿卡城掳获二千七百个俘虏的时候,向阿拉伯要求二十万枚的金币做赎金,在被拒之后,把所有的俘虏都杀了。另一方面,阿拉伯的首将撤拉丁在占领耶路撒冷的时候,却允许所有的俘虏带著自己的财产安全地离开。要说这两个人都是好敌手的话,至少对撒拉丁是一种失礼的表现。 姑且先不说这个世界的事,在帕尔斯所存在的世界中,当然也有其他几个国家,而在第一卷中就面临国家被夺、王都被焚、父母被抓的亚尔斯兰将来或许要走遍这些国家。但是,在这之前,身为统治者和战士而尚未成熟的他需要有大幅度的成长才行。至少他要能完全掌握现在所拥有的四个半部下。如若不然,书名提为《亚尔斯兰战记》就没什么意义了。 对部下们来说,目前亚尔斯兰只不过是个负担。他必须要快速成长,安全通过心怀不轨的作者所设下的危险、战乱、阴谋、灾难、死亡等等的陷阱。而读者们若能为尚不足以承接大任的主角和跟随在他四周的人们加油的话,那将会让料理汤头的厨师信心大增。 十二世纪时英国有一本书叫《不列颠列王记》,听说作者是牛津大学的教授,它早在沙·汤玛斯·马洛利的《亚瑟王之死》之前就写成了,描写的是有名的亚瑟王和圆桌武士们的事迹。 根据那本书的说法,亚瑟王在统一不列颠全岛之后,以全欧洲的支配权为赌注,和暴虐的罗马皇帝对决,结果他连战连胜,最后终于使罗马陷落,打倒皇帝,以全欧洲的王者自居,自己戴上了罗马皇帝的王冠。可是,后来他的庶子默得列得造反,他只好回到英国本土,在一场生死斗后被刺身亡──故事就是这样。 当然这是和历史事实相反的故事,然而作者蒙默斯却理直气壮地以历史书之名加以发表。他为了完成这部架空的“历史书”可能也花费了不少的心血和心力。 笔者很喜欢这个故事。我喜欢虚构的故事,也喜欢投注热情在创作无益的虚构故事的人。不过笔者却不喜欢与政治目的有所纠缠,为对权力者献媚而捏造的故事。 就因为笔者喜欢虚构的故事,所以笔者想成为一个故事作家。前文所提到的《不列颠列王记》中融和了《三剑客》、《铁面人》、《南总里见八犬传》及《水浒后传》等的要素之后,是不是能做成一道味道鲜美的汤,这就要先衡量自己力量的多寡了。由于笔者已写过以未来的宇宙为舞台的历史故事,所以,这次就以过去的地球或异世界为舞台,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或许这样会比较简单一些。 总而言之,笔者虽然没有伟大的先人蒙默斯那么澎湃的热情,但是却想试著做出自己的汤头,于是便开始著手作业了。从唐朝的长安、鄂图曼帝国、伊儿汗国到拜占庭帝国,经过一转再转,甚至三转之后,舞台便决定设在中世纪的波斯了。当然不是真正的中世纪波斯,只是和其很相似的异世界的一个国家。所谓“帕尔斯”是中世纪波斯王朝的勃兴地法尔斯的当地称呼法。 人名和地名都是从征服伊斯兰以前的波斯之历史和传说中撷取出来的。严格说来,古代波斯和中世纪波斯在人名的感觉上是有些不一样的,但是,就请读者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带过去吧! 之所以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书中出现很多波斯风格的名词,而且都适当地加以使用,所以,或许会引起一些很认真地研究波斯历史和文学的人们的反感。笔者为了尽量减少这种比例,所以才决定以异世界的国家为舞台,关于这一点还望各位见谅。因为这是一本虚构的故事,所以就请手下留情吧! 另一方面,侵略帕尔斯的敌国军是根据十字军和征服美洲大陆的西班牙军的形象拟创出来的,所以他们看来穷凶极恶的行为只是在故事目前的阶段才有的。如果读者看过阿敏马尔法所写的《阿拉伯人眼中的十字军》的话,应该就很了解十字军在神的名义下做了多少倒行逆施的行为。因为《罗宾汉传说》和《劫后英雄传》而广受日本人欢迎的“狮心王”理查一世,在攻下阿卡城掳获二千七百个俘虏的时候,向阿拉伯要求二十万枚的金币做赎金,在被拒之后,把所有的俘虏都杀了。另一方面,阿拉伯的首将撤拉丁在占领耶路撒冷的时候,却允许所有的俘虏带著自己的财产安全地离开。要说这两个人都是好敌手的话,至少对撒拉丁是一种失礼的表现。 姑且先不说这个世界的事,在帕尔斯所存在的世界中,当然也有其他几个国家,而在第一卷中就面临国家被夺、王都被焚、父母被抓的亚尔斯兰将来或许要走遍这些国家。但是,在这之前,身为统治者和战士而尚未成熟的他需要有大幅度的成长才行。至少他要能完全掌握现在所拥有的四个半部下。如若不然,书名提为《亚尔斯兰战记》就没什么意义了。 对部下们来说,目前亚尔斯兰只不过是个负担。他必须要快速成长,安全通过心怀不轨的作者所设下的危险、战乱、阴谋、灾难、死亡等等的陷阱。而读者们若能为尚不足以承接大任的主角和跟随在他四周的人们加油的话,那将会让料理汤头的厨师信心大增。 十二世纪时英国有一本书叫《不列颠列王记》,听说作者是牛津大学的教授,它早在沙·汤玛斯·马洛利的《亚瑟王之死》之前就写成了,描写的是有名的亚瑟王和圆桌武士们的事迹。 根据那本书的说法,亚瑟王在统一不列颠全岛之后,以全欧洲的支配权为赌注,和暴虐的罗马皇帝对决,结果他连战连胜,最后终于使罗马陷落,打倒皇帝,以全欧洲的王者自居,自己戴上了罗马皇帝的王冠。可是,后来他的庶子默得列得造反,他只好回到英国本土,在一场生死斗后被刺身亡──故事就是这样。 当然这是和历史事实相反的故事,然而作者蒙默斯却理直气壮地以历史书之名加以发表。他为了完成这部架空的“历史书”可能也花费了不少的心血和心力。 笔者很喜欢这个故事。我喜欢虚构的故事,也喜欢投注热情在创作无益的虚构故事的人。不过笔者却不喜欢与政治目的有所纠缠,为对权力者献媚而捏造的故事。 就因为笔者喜欢虚构的故事,所以笔者想成为一个故事作家。前文所提到的《不列颠列王记》中融和了《三剑客》、《铁面人》、《南总里见八犬传》及《水浒后传》等的要素之后,是不是能做成一道味道鲜美的汤,这就要先衡量自己力量的多寡了。由于笔者已写过以未来的宇宙为舞台的历史故事,所以,这次就以过去的地球或异世界为舞台,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或许这样会比较简单一些。 总而言之,笔者虽然没有伟大的先人蒙默斯那么澎湃的热情,但是却想试著做出自己的汤头,于是便开始著手作业了。从唐朝的长安、鄂图曼帝国、伊儿汗国到拜占庭帝国,经过一转再转,甚至三转之后,舞台便决定设在中世纪的波斯了。当然不是真正的中世纪波斯,只是和其很相似的异世界的一个国家。所谓“帕尔斯”是中世纪波斯王朝的勃兴地法尔斯的当地称呼法。 人名和地名都是从征服伊斯兰以前的波斯之历史和传说中撷取出来的。严格说来,古代波斯和中世纪波斯在人名的感觉上是有些不一样的,但是,就请读者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带过去吧! 之所以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书中出现很多波斯风格的名词,而且都适当地加以使用,所以,或许会引起一些很认真地研究波斯历史和文学的人们的反感。笔者为了尽量减少这种比例,所以才决定以异世界的国家为舞台,关于这一点还望各位见谅。因为这是一本虚构的故事,所以就请手下留情吧! 另一方面,侵略帕尔斯的敌国军是根据十字军和征服美洲大陆的西班牙军的形象拟创出来的,所以他们看来穷凶极恶的行为只是在故事目前的阶段才有的。如果读者看过阿敏马尔法所写的《阿拉伯人眼中的十字军》的话,应该就很了解十字军在神的名义下做了多少倒行逆施的行为。因为《罗宾汉传说》和《劫后英雄传》而广受日本人欢迎的“狮心王”理查一世,在攻下阿卡城掳获二千七百个俘虏的时候,向阿拉伯要求二十万枚的金币做赎金,在被拒之后,把所有的俘虏都杀了。另一方面,阿拉伯的首将撤拉丁在占领耶路撒冷的时候,却允许所有的俘虏带著自己的财产安全地离开。要说这两个人都是好敌手的话,至少对撒拉丁是一种失礼的表现。 姑且先不说这个世界的事,在帕尔斯所存在的世界中,当然也有其他几个国家,而在第一卷中就面临国家被夺、王都被焚、父母被抓的亚尔斯兰将来或许要走遍这些国家。但是,在这之前,身为统治者和战士而尚未成熟的他需要有大幅度的成长才行。至少他要能完全掌握现在所拥有的四个半部下。如若不然,书名提为《亚尔斯兰战记》就没什么意义了。 对部下们来说,目前亚尔斯兰只不过是个负担。他必须要快速成长,安全通过心怀不轨的作者所设下的危险、战乱、阴谋、灾难、死亡等等的陷阱。而读者们若能为尚不足以承接大任的主角和跟随在他四周的人们加油的话,那将会让料理汤头的厨师信心大增。 十二世纪时英国有一本书叫《不列颠列王记》,听说作者是牛津大学的教授,它早在沙·汤玛斯·马洛利的《亚瑟王之死》之前就写成了,描写的是有名的亚瑟王和圆桌武士们的事迹。 根据那本书的说法,亚瑟王在统一不列颠全岛之后,以全欧洲的支配权为赌注,和暴虐的罗马皇帝对决,结果他连战连胜,最后终于使罗马陷落,打倒皇帝,以全欧洲的王者自居,自己戴上了罗马皇帝的王冠。可是,后来他的庶子默得列得造反,他只好回到英国本土,在一场生死斗后被刺身亡──故事就是这样。 当然这是和历史事实相反的故事,然而作者蒙默斯却理直气壮地以历史书之名加以发表。他为了完成这部架空的“历史书”可能也花费了不少的心血和心力。 笔者很喜欢这个故事。我喜欢虚构的故事,也喜欢投注热情在创作无益的虚构故事的人。不过笔者却不喜欢与政治目的有所纠缠,为对权力者献媚而捏造的故事。 就因为笔者喜欢虚构的故事,所以笔者想成为一个故事作家。前文所提到的《不列颠列王记》中融和了《三剑客》、《铁面人》、《南总里见八犬传》及《水浒后传》等的要素之后,是不是能做成一道味道鲜美的汤,这就要先衡量自己力量的多寡了。由于笔者已写过以未来的宇宙为舞台的历史故事,所以,这次就以过去的地球或异世界为舞台,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或许这样会比较简单一些。 总而言之,笔者虽然没有伟大的先人蒙默斯那么澎湃的热情,但是却想试著做出自己的汤头,于是便开始著手作业了。从唐朝的长安、鄂图曼帝国、伊儿汗国到拜占庭帝国,经过一转再转,甚至三转之后,舞台便决定设在中世纪的波斯了。当然不是真正的中世纪波斯,只是和其很相似的异世界的一个国家。所谓“帕尔斯”是中世纪波斯王朝的勃兴地法尔斯的当地称呼法。 人名和地名都是从征服伊斯兰以前的波斯之历史和传说中撷取出来的。严格说来,古代波斯和中世纪波斯在人名的感觉上是有些不一样的,但是,就请读者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带过去吧! 之所以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书中出现很多波斯风格的名词,而且都适当地加以使用,所以,或许会引起一些很认真地研究波斯历史和文学的人们的反感。笔者为了尽量减少这种比例,所以才决定以异世界的国家为舞台,关于这一点还望各位见谅。因为这是一本虚构的故事,所以就请手下留情吧! 另一方面,侵略帕尔斯的敌国军是根据十字军和征服美洲大陆的西班牙军的形象拟创出来的,所以他们看来穷凶极恶的行为只是在故事目前的阶段才有的。如果读者看过阿敏马尔法所写的《阿拉伯人眼中的十字军》的话,应该就很了解十字军在神的名义下做了多少倒行逆施的行为。因为《罗宾汉传说》和《劫后英雄传》而广受日本人欢迎的“狮心王”理查一世,在攻下阿卡城掳获二千七百个俘虏的时候,向阿拉伯要求二十万枚的金币做赎金,在被拒之后,把所有的俘虏都杀了。另一方面,阿拉伯的首将撤拉丁在占领耶路撒冷的时候,却允许所有的俘虏带著自己的财产安全地离开。要说这两个人都是好敌手的话,至少对撒拉丁是一种失礼的表现。 姑且先不说这个世界的事,在帕尔斯所存在的世界中,当然也有其他几个国家,而在第一卷中就面临国家被夺、王都被焚、父母被抓的亚尔斯兰将来或许要走遍这些国家。但是,在这之前,身为统治者和战士而尚未成熟的他需要有大幅度的成长才行。至少他要能完全掌握现在所拥有的四个半部下。如若不然,书名提为《亚尔斯兰战记》就没什么意义了。 对部下们来说,目前亚尔斯兰只不过是个负担。他必须要快速成长,安全通过心怀不轨的作者所设下的危险、战乱、阴谋、灾难、死亡等等的陷阱。而读者们若能为尚不足以承接大任的主角和跟随在他四周的人们加油的话,那将会让料理汤头的厨师信心大增。 第一章 卡歇城 (一) 阴暗的湿气环罩着房子四周。 此屋位于地下极深处,虽非地牢,不过环境与地牢相差无几。地面上是帕尔斯国王都叶克巴达那的所在,目前为入侵者鲁西达尼亚国大军所占领支配。虽说如此,在微灯如豆下,身着暗灰色外衣的老人,对于地面上的动乱,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 老人屈坐一旁,将上半身整个埋在旧椅子中,两眼紧闭,若有所思。顷间,睁开双眼,转动眼球微弱地反射着灯光。 “来了吗?……” 老人口唇微动,声音沙哑低沉,像蛞蝓似地。 “古尔干,来了吗?” 阴暗,就如鼓满风帆似地来回摇晃。接着,另一个声音回应了过来。 “古尔干参见尊师。” “其他六人是不是一起来了?” “遵您所嘱,六人皆在此听候差遣。” 黑暗中,隐约可见六名裹着深色长衣的男子轮廓。 “根迪参见尊师。” “普蓝德参见尊师。” “亚尔常格参见尊师。” “彼得参见尊师。” “山裘参见尊师。” “格治达哈姆参见尊师。” 老人眯着双眼,检视跪在面前毕恭毕敬的六名男子的身影。虽在黑暗中,老人似乎可以看得清楚;但或许另有理由,老人并没有下令要六人趋前。 “汝等合力而为,足可胜过万军。是否愿意将此力量用于协助蛇王撒哈克之仆的为师呢?” 代表六人的根迪答道: “吾等的力量,完全遵照尊师教诲,乃为实现吾主蛇王撒哈克再次君临人世,岂有不协助尊师的道理?有何差遣恳请尊师指示。” “也许得要你们付出生命。” “为恢复蛇王撒哈克昔日光荣,吾等并不贪图在世间的短暂生命。请尊师下令。” “说得好!” 老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满意足似地说: “凡一心恢复蛇王撒哈克光荣者,必得庇护。汝等为了蛇王,必须歼灭执迷不悟的异教徒或邪教徒。” 老人于黑暗中探寻,将眼光集中于一点。 “亚尔常格!” “是,尊师。” “你拿手的是何种奇术?” “是地行术,尊师。” “喔,潜藏于地中行进吗?……” 老人深思一会,但时间并不长。 “好,命你以奇术潜入鲁西达尼亚阵营,刺杀一名大将。” 三十万鲁西达尼亚军现正紧探住老人所栖息刻意的地面一切。不过,老人下令的口吻,就如在森林中捡取果实一般,好似并非什么难事。接到命令的亚尔常格也神态自若。 “遵命。备好器物,弟子即刻行事。是否得把将军的首级带回?” “不必了。你可知为何要你刺杀鲁西达尼亚大将?” “我想必须使强者变弱、弱者转强,加深彼此间的混乱,让流血增加。这可是尊师的意旨?” “正是如此。流血冲突愈多,流血量愈多,则蛇王撒哈克再临的日子必将提早实现。去做吧!其他人侍命行事。” 黑暗无声地摇动着,男子们的气息也悄然隐没了。 只留下古尔干一人,他内心似有犹豫,迟疑片刻后说道: “尊师,请恕我冒昧,弟子想询问一件事。” “我知道……” 老人像咳嗽过度岔了气般,吟吟笑着。 “你是想问,要使流血增多,只需让鲁西达尼亚军更加残暴就行了,为何非要如此做的原因,是吗?” “正是,址是任何事都瞒不过尊师。” “理由有二。一来,由于受害者增加,将使得鲁西达尼亚军更为凶暴,企图报仇之心亦更加像将长年的瘴气吐出一般强烈;另外,目前在叶克巴达那的鲁西达尼亚人,也未免过得太好了,如果不让他们吃点苦头,那就有欠公平了,不是吗?” “弟子惶恐,另有一事。应是要被鲁西达尼亚的刀刃抵在胸口的帕尔斯王子,如今身居何处呢?” “你是说太子亚尔斯兰?那可怜虫他现在可能在南方吧!” “尊师要放过他吗?” 对于这个问题,老人以笑作答。干透的笑声,在潮湿的空气中漂浮着。 “不必管他,对付他还用不着我们的法术。想要亚尔斯兰首级的大有人在。那帮人正瞪红了眼,在四处找寻着那乳臭未干的小子哪!” “席尔梅斯王子,也是其中之一吧!” 古尔干的话,再次引发怪异老人嗤嗤地笑。 “那小子,也算是悲剧性的角色。在我看来,他会将怨恨安德拉寇拉斯之气,出在其子亚尔斯兰身上。嗯!如果他知道了真相,他那尚未被火伤到的半边脸,必会为之发青!” 说罢,老人挥一挥手,要古尔干也退下。 (二) 尼姆尔斯山、东西绵延二百海哩(约一千公里),横贯帕尔斯王国国土中央偏南的地域。 这座山虽非高山,但由于地势所趋,将帕尔斯的气候及风土,一分为二。尼姆尔斯山之北,拜天之赐,雨量适中,冬季有雪,遍地针叶森及摹,谷物果实丰盛,无匮乏之虞。 另一方面,越过分水岭,尼姆尔斯山以南,天气炎热,大地及空气干燥,仅有极少的绿洲点缀其间,沙漠、岩场、草原遍布,没有森林。 不过源自山南向海注入的奥克撒斯河,因汇集了溶雪及地下水,而水源充沛。使得人们可以利用此河水,开凿水渠灌溉附近农田及牧草地。而在奥克撒斯河口,有一著名的海港基兰,可沿作海路通往远方的绢之国。 山中有雪豹栖息,山南常见狮子聚集,偶而还可发现象群出没。山北则可见熊或狼的行踪。 另外,山中铺有几条栈道,可供联系帕尔斯广大国土南北通商之用,在没有商旅车队的铃声时,则完全是一片死寂。 原本应是一片寂静的山中栈道,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从中穿过。 帕尔斯历三二零年秋末某天。 身着帕尔斯装的五名骑士,飞快奔过栈道,约在距离他们一百加斯(约一百公尺)处,正有鲁西达尼亚装束的数百骑兵队,杀气腾腾,在后面追赶着。 五名骑者当中,二名少年、一名长发女子。另外二人中,有着紫红色头发的年轻骑士,对着另一人大声嚷着: “后面有多少追兵?” “大约五百吧?” “似乎多了一些,若是四百以内,我一人就能应付得了。” 男子默不作声,长发女子插嘴道: “那尔撒斯,不必理会奇夫的梦呓。” 接着,女子奔驰到少年旁边说着: “殿下,达龙的军队很快就会赶到,请忍耐。” 穿戴耀眼眩目黄金甲胄的少年,猛力点头示意。他正是帕尔斯王国太子亚尔斯兰。另一名少年名为耶拉姆,是那尔撒斯的侍童。 亚特罗帕提尼会战败给鲁西达尼亚军队之后,亚尔斯兰王子就与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离散,而由包括黑衣骑士达龙在内的五名部下守护着。达龙目前正单枪匹马前往尼姆尔斯山中的卡歇城,请求卡歇城主荷迪尔的求援。 在山中栈道奔驰大半天的亚尔斯兰一伙人,被一支潜伏在附近专以掠夺侦察为目的的鲁西达尼亚部队发现。 回头望着追兵的法兰吉丝,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确认自己所在位置的前方正对夕阳,于是举弓搭箭,在马上扭身回首,向后发箭。 法兰吉丝的箭,飞进了鲁西达尼亚军 前锋张开的大嘴。 “啊!”一声异样的惨叫,士兵的身子自马鞍上摔了下来,隐没在同伴骑兵扬起的沙尘中。 “好身手!” 为她赞赏的奇夫,自己也拿起以白杨木打造的弓箭,把箭搭在弦上,对立于前头的鲁西达尼亚士兵放射出去。 细条状的银色光芒,划过虚空,落在鲁西达尼亚士兵的胸部。士兵虽然穿着胸甲,箭却穿过中央接缝,刺进士兵的肉体,士兵无声地在马鞍上后仰,随着马匹狂奔数十加斯(数十公尺)之后,才力尽落马。 眼见如此绝妙的射箭术,鲁西达尼亚军禁不住面有惧色,只得勒住马缰,放慢追赶速度,而后则从鲁西达尼亚这方放箭,射向亚尔斯兰一行人。 数十枝箭飞了过来,一枝也没有命中。鲁西达尼亚的弓材质较弱,射程较短,原本就无法和帕尔斯相比;加上逆风之故,更加减弱去势。 在鲁西达尼亚军无效的反击下,亚尔斯兰等人与追兵的距离已经拉远,相差一阿马距(约二百五十公尺)之多,亚尔斯兰与耶拉姆虽不能独当一面,但他们毕竟是骑马民族帕尔斯人,能以鲁西达尼亚人所不能及的速度疾驰。 神气甫定的鲁西达尼亚军,整顿好队伍后,继续追击至悬崖边。 突然,一阵令鲁西达尼亚军无法意会的帕尔斯风的角笛声传来,在周围山岭回荡。崖上,夕阳余晖笼罩下隐约可见黑衣骑士立于马上的英姿。顷刻间,伴着山谷的强风,弓箭如大雨般射出。 在无法向左右闪躲的山路,鲁西达尼亚军人马一阵悲鸣后,相继倒下,而这些都只在瞬眼的功夫。事出突然,鲁西达尼亚军眼见苗头不对,于是打消追击的念头,调转马头做鸟兽散。他们若知道所放过的是帕尔斯的王太子,想必事后会很后悔吧! 前来的是达龙自卡歇城引调而来的援军。善于用兵布阵的达龙,将弓箭手配置在山道左右的崖上,采制敌机先的攻击,一举击溃追击到来的鲁西达尼亚军。 为再度相逢而欢喜的他们,在不久之后即看到卡歇城。城门前,站着一位身格壮硕、身着绢服的男子,他即是帕尔斯诸候之一卡歇城城主--荷迪尔。 贵族中,凡持有自己领土及私有军队者,皆称为“诸侯”。在帕尔斯全境,此种诸侯仅有数百人。其他贵族,有的从王畿处支领高薪,位居宫廷文武要职,直接听命于国王。其中当然不乏终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者。 那尔撒斯已逝世的父亲特欧斯,即是诸侯之一,领有戴拉姆之地。那尔撒斯虽是大贵族家少爷的身份,不过,他母亲并非特欧斯的正妃,而仅是出身低微的庶民,列属特欧斯第二、三十名的爱妾罢了。她生下一名男婴,即那尔撒斯后,即被特欧斯正妃驱逐出宫。但是因为有供给他们足够的生活费,于是那尔撒斯母子迁往叶克巴达那住了下来。 那尔撒斯在民间长大,与寻常百姓的幼童们一起成长。十岁那年,由父亲派来的特使带回故土。因特欧斯除那尔撒斯外,虽另有十名子女,可是都是女孩。当初心狠手辣的正妃,因吃了羊肉料理中毒暴毙,特欧斯乃决定迎回唯一的儿子,立为继承人…… 巧的是,领有卡歇城及附近一带领土的荷迪尔,据说亦无子嗣。 “再怎么样的大贵族,仍是无法随心所欲的。”奇夫语中带刺地说。 荷迪尔将亚尔斯兰迎入城内。 “属下知道亚特罗帕提尼会战失利之事,非常关心国王陛下及王子殿下的安危。然而,以我个人微薄之力,无法与鲁西达尼亚大军挑起复仇战,只有内心愧疚痛楚。正着急自己的无能为力时,幸好今日达龙兄光临本城,赐予我为殿下效忠的机会。” 眼见面前这位心情激动、口中念念有词的荷迪尔,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奇夫以怀疑的眼光,向站于一边的女神官轻声说道: “法兰吉丝,你认为这个人如何?” “油腔滑调。舌头都涂满油似地,只是看来不是上等的好油。” 貌美女神官的批评相当中肯。因为她本身并不像荷迪尔,她未有一兵一卒,就单枪匹马奋不顾身参与亚尔斯兰逃亡之战。荷迪尔冠冕堂皇的说记号,仅是自我推诿罢了。而露出会心微笑的奇夫不断点头,深表赞同。 “的确是。油嘴滑舌的男人,反而把不实真相抖露出来。” “就跟某个人一样。” 遭法兰吉丝指桑骂槐的奇夫,丝毫不动火气说道: “嗯,不过,好人也好,坏人也罢,葡萄酒的美味是不会变的。” 晚宴摆设极其豪华丰富。各种肉类美酒,不断地送上桌来,可惜酒水对亚尔斯兰而言毫无用武之地。他以果糖水、红茶等润喉,当然也品尝了不少佳肴。 亚尔斯兰执起银匙,正打算将由巴旦杏、蜜糖加石榴制成的冰果露送往口中时,突然荷迪尔开口道: “殿下,属下有一女,年方十三,在这个父亲的眼光来看,长得是活泼可爱、聪明伶俐。如果能够永远伴随在殿下身旁,将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 听了此话,亚尔斯兰差点儿把冰果露吐了出来,而坐在一旁他的部下们,有的以奇异的眼光,有的以关怀的眼神,注视着被噎住而说不出话来的王子。 (三) 晚宴过后,亚尔斯兰、法兰吉丝及其它四个人,各自被安排回房休息。共挤一室的达龙、那尔撒斯、奇夫、耶拉姆,于是就晚宴的点点滴滴聊起天来。 “荷迪尔的目的,是想藉亲生女儿立为王妃之后,以外戚身份扩张自己的权势。” 那尔撒斯带点讽刺微笑地说。在帕尔斯历史上不乏此例。 “嗯,既然了解他的野心,放任不管,总是不妥。” 达龙心有怨言。他对荷迪尔将他与王子拆开分房睡不能释怀。原本,达龙铺好了毛毯,打算睡在王子卧房门外,却被荷迪尔拦阻下来。 荷迪尔有能力动员三千骑兵及三万五千名步兵,若是拥护亚尔斯兰,其他诸侯亦会群起效尤。基于此,亚尔斯兰一行人才决定走访荷迪尔的领地,所以也要尽可能避免与他为敌。 一手撑住下巴,若有所思的那尔撒斯说道: “……不过,对方若转而与我们为敌时,我们亦别无选择……” 话才说了一半,房门响起轻叩声。一手握着剑的奇夫叫道:“谁?”来者是亚尔斯兰王子。 亚尔斯兰自晚宴后,一起与在此的部将隔离,若无机会与他们商量。 “荷迪尔向我开出了二个条件。” 其一是将来立他的女儿为王妃,其二是镇压解放奴隶等欲打破帕尔斯传统的激进改革。 “这不是言之过早了吗?我们要先集结军队,与鲁西达尼亚军一战,收复了王都,救出父王及母后之后,才业决定此事才对。” “那么,殿下您如何回答?” “我说我无法立即回答,只告之明天再回复,妥当吗?” “这样说算可以了。” “真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尚未见过他女儿呢!” 眼见王子心中确实不快,那尔撒斯喃喃道: “我也无法完全了解荷迪尔心里盘算些什么。不,也许他自己本身也搞不清楚。是要控制住王子、解放帕尔斯,或是…… 或者,以亚尔斯兰的首级作为信物,向鲁西达尼亚军投诚,以求恩赏。无论如何,卡歇城主对于自己送上门来的王子,想必打算作最大限度的利用,以求取自身利益。基于此,在他心中自然希望事先拔掉达龙或那尔撒斯等眼中钉。 “或许,荷迪尔今天晚上就会下手。殿下,虽然知道您很疲惫,为了大局,请随时准备逃离。 其他后事,交由我们来处理。” 说完此话,那尔撒斯请亚尔斯兰回房。他则在耶拉姆耳边轻声交代。耶拉姆点了点头,随即打开窗子,在守卫不注意下潜逃而出。 约莫过了一小时,耶拉姆再次潜回,并将手中之物交给那尔撒斯。那尔撒斯拿近鼻处闻了几回,低声暗笑,随后再将此物倒入瓶中,锁住瓶盖。此乃黑运茎煎熬成汁,加入香油、罂栗叶混合提炼而成,会发出具有催眠作用的无色无臭烟状气体。耶拉姆发现此物就放在天花板上。 “荷迪尔就会用这般小技俩。看来我们也不用跟他客气了。” “是嘛,不用客气了。好吧!我想好好养精蓄锐。” 看见准备在事情尚未发生前休息片刻的奇夫用毛毯裹住身子后,达龙转身对友人说道: “那尔撒斯,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毕竟单凭想象,就令人心寒。亚尔斯兰殿下不是先王欧斯洛耶斯五世的遗子吧?” 战场上英姿风发,从无惧色的勇者,内心却难隐不安之情。此时提起这敏感话题,可想而知,此问题必在他中困扰良久,百思不解。 那尔撒斯抱着胳膊。 “以前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欧斯洛耶斯五世去世那年,是三零四年五月。亚尔斯兰殿下,乃于三零六年九月出生,前后相差二年零四个月,照理说,殿下不可能为欧斯洛耶斯国王的遗子。” “是呀……” 好似从心头放下一块大石似地,达龙点头赞同。反倒那尔撒斯自己心有不安模样。他从旅行用原木棉纸袋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张,摊放在毛毯上。此为自第一代凯·霍斯洛至第十八代的安德拉寇拉斯三切,整个帕尔斯王国的皇室家系图。 “看看这张家系图,达龙。在帕尔斯王家历史中,以安德拉寇拉斯为名的国王有三人,三人当中,皆有一共通点,你看出来了吗?” 达龙皱着眉头,视线自那尔撒斯的脸移向家系图。此时,背对他们全身裹着毛毯的奇夫,也开始对此事感到兴趣,聚精会神凝听着。那尔撒斯知道,但也没有揭穿。不多时,达龙发现一疑点说道: “是安德拉寇拉斯与欧斯洛耶斯的关系吗?” “嗯,就是这个,安德拉寇拉斯一世是继欧斯洛耶斯三世之后即位。安德拉寇拉斯二世继欧斯洛耶斯四世之后即位,而……” 现今,行踪不明的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是在欧斯洛耶斯五世死后登基。以安德拉寇拉斯为名的国王有三人,三人都是继欧斯洛耶斯为名的国王之后即位的。最初立的先例,并无任何疑问;第二次的例子,也许是巧合,而第三次是否还可说是偶然呢? 然而,在那尔撒斯推算下,事情并非出于突然。前前任大王哥达尔塞斯二世,并立欧斯洛耶斯、安德拉寇拉斯二位王子时,事实上朝臣或贵族即有不少人皱眉摇头,推测必定引来兄弟互斗、王位之争。 哥达尔塞斯是位英明的君主,人民尊称为贤王,若勉强举其缺点,过于迷信为其最大短处。不仅是正统神官,来路不明的预言者或魔道士他也相信,使得进行重臣为此忧虑不已。 “达龙,你相信预言吗?” 达龙经那尔撒斯冷不防一问,略显震惊。 “这个嘛,我不相信。或者说,不想去相信。若说我的想法作法被太古的预言者之流看透的话,心中会很不愉快。” 达龙微微苦笑回答。 “我是全凭自己意愿行事及过活,不论成功失败,责任都由我自己负担。” “真不愧为勇者。只是,世上不同于你的人很多。甚且连哥达尔塞斯大王都为预言所困扰。” “那尔撒斯,你想说什么?” “抱歉,达龙,请再等待一些时日。我思绪尚未整理好,所得的证据也不多。不过,也不会再等太久了。” 达龙无言地点点头。 那尔撒斯独自陷入沉思。 预言若能实现,只有二种可能。众发现遵守自然的规律法则,此其一。但这成为知识而普遍之后,若称之为预言,未免太胡扯了。例如:“冬去春来”、“明天中午涨潮”之类。其二,深信预言的人,为实现预言而付诸行动。那尔撒斯的指的,正是第二种。 就在此时,不论日夜,整个国家如沦陷魔域般,百鬼横行。那尔撒斯并不认为,安德拉寇拉斯为理想君主。不过,他尚不失为支撑帕尔斯王国的有力支柱。 此支柱似将隐没。年仅十四岁的太子亚尔斯兰,能否成为新的帕尔斯王国的支柱? (四) 入夜,好似天使在夜空中撒下宝石般星光满天。 星光之下,地面之上,幢幢黑影迅速移动着,约百人身着重装甲胄,正向铺满石子的中庭齐聚过来。列于队伍最前头,有一穿着与众不同,饰金带钢盔甲胄的男子,正是城主荷迪尔。言行举止、外表服装,都修饰得太过头的大汉。 荷迪尔深信达龙一伙,必在药物作用下沉睡着。不久,荷迪尔带领一团士兵,来到亚尔斯兰寝室门前,敲着木门,唤叫王子。 “什么事?荷迪尔。” 应声开门的王子并非着睡袍,荷迪尔心觉意外,但立即加以掩饰。 “我想为殿下除去达龙、那尔撒斯这帮人,他们在殿下左右,将会危及殿下,恳请殿下成全。” “他们跟随在我身旁,尽忠于我,为何要除去他们?” “这帮人都是奸佞之徒,日后将会危害殿下及我国,已是很明白的。” “一派胡言!” 遭王子指责的荷迪尔,说话声比先前更为大些。 “我完全是为殿下着想。您可曾想到,那尔撒斯足知多谋,但为何又让安德拉寇拉斯王不悦?全然是他提出废止奴隶制度,没收神殿资产,使贵族与庶民适用同法,危及帕尔斯命脉的激进主张所致。即使赶走了鲁西达尼亚军,但国家由那尔撒斯那种人掌政,终究会走上灭亡之路。也许他不知轻重,有什么非份之想吧?” 说话像长串的连珠炮,几乎要让王子窒息。 “那尔撒斯并无任何要求。只是我基于个人意思,给了他一个小小的官位而已。” 亚尔斯兰不悦的情绪迅速扩大。为何荷迪尔要如此贬低他人?而且只是基于“将来也许会发生”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 “荷迪尔,如果你想一展抱负,等我登基之后,必拔擢你为相。因此,你能否和达龙、那尔撒斯合作,共同辅佐我?” “很可惜,没有办法。” 荷迪尔叫道。接着,又是长串的连珠炮轰。 “达龙与那尔撒斯本是旧识,政治理念可能一致。而法兰吉丝、奇夫二人,心中有何盘算,实难捉摸,不可采信重用。最终,这群在安德拉寇拉斯国王翼下,扶不起的‘栋梁’,只好转而利用王子。无论如何,恳请王子远离他们,将保护殿下的重责大任交给我……” 亚尔斯兰举手示意,这才中断了荷迪尔的长篇大论。 “如果,一切如你所言,那么我就得放弃那尔撒斯和达龙罗?” “的确是要如此。” “我完全不明白你现在想些什么?” 亚尔斯兰几乎要大叫出来。 “现在要我放弃达龙和那尔撒斯而选择你,你能断定将来我就不会舍弃你吗?” 听了此话,荷迪尔非常惊讶,瞠目无言以对。 “你无的放夭,说了一堆那尔撒斯的坏话。那尔撒斯曾让我借宿一晚,从未算计过我。” 荷迪尔感受到亚尔斯兰极度的忿怒与轻蔑,他的表情也险恶起来。 “承蒙关照,谢谢今晚盛情款待。不过,自此我不再视你为同 路人。” 留下此话,亚尔斯兰背向多话的城主,快步地走在石板走廊,喊着部属的名字。 “达龙!那尔撒斯!奇夫!法兰吉丝!耶拉姆!快起来,我们立即离开这里!” 冲开房门出现在庭廊的五人,全如王子一样,衣装端整,随时待命的模样。达龙身上的黑色甲胄,在火炬映照下闪闪发亮。 “臣等在此待命,只候殿下指示,我们立即备马。此处非久留之地。” “加上又无美女。” 奇夫快活地说道。 六人步出庭廊,配好马鞍,一到铺满石子路的中庭时,拖着豪华而笨重的甲胄,踉踉跄跄、狼狈不堪的荷迪尔,快步趋近。 “请留步,殿下,请留步。这帮人装成一副忠义之士的样子,正打算将殿下引往歧途,是罪不可赦的恶徒。” 黑衣骑士面向来者,眼光炯炯有神。 “恐怕是说你自己吧?荷迪尔。没能成功地以亚尔斯兰殿下为傀儡,可也别嫁祸他人!” 荷迪尔恼羞成怒,手脚颤动,神情为之一变,足证达龙的指谪无误。荷迪尔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勉强露出僵硬的微笑道: “会招致你们多余的怀疑,是我个人德行不足,我也就不勉强。殿下,至少留下你座骑的马蹄铁当作给我部下的赏赐,如何?” 说罢,城主做了一个手势。二名士兵快步走向亚尔斯兰座骑前。 流血,就发生在下一瞬间。 一名士兵,被奇夫的剑削破喉咙;另一个士兵,被法兰吉丝的剑切下一只耳朵。 惨叫声划破寂静的黑夜。一人滚落地面,另一人掩住血涔涔的半边脸,踉跄倒地,暗藏在腰间的二把短剑,掉落在马脚边。法兰吉丝瞪视着城主,眼神咄咄逼人。 “身怀利刃,趋近王子殿下,所为何来?难道这也是你的待客之道?” 此时,荷迪尔对于企图捉拿王子的阴谋,已无意掩饰。顿时,数十把剑在王子身旁飞来晃去,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为了你好,还是乖乖让我们离开,荷迪尔。” 达龙的长剑在星光下闪闪发光,吓得荷迪尔属下心惊胆跳。 “战士中的战士”之威名,他们早已目睹耳闻。三年前,将号称大陆公路一带最豪勇的战士--特兰的王弟,自马上一刀砍下来的正是达龙。 “弓箭手--” 对于荷迪尔的叫喊,只回应过来一阵狼狈的声音。弓箭队的弓,早已遭到破坏,无法派上用场。 “干得好,耶拉姆。” 受主人褒奖,小侍童欣喜地笑了。原来,耶拉姆受那尔撒斯之托,潜入荷迪尔弓箭队本营,将弓弦全部截断。 荷迪尔只有面冒热气。憎恨地瞧着那尔撒斯,大声嚷叫: “你,你这狡猾的狐狸!” “那里,还不及你的十分之一。” 那尔撒斯此话,自不是谦逊之词,而是对其讽刺。 “我说啊,卡歇的大城主,我方虽人数单薄,不过既备弓箭又有射手。贤明如你,我想会造成打开城门送我们出去吧?” 荷迪尔两眼血丝地瞪视着奇夫及法兰吉丝。两人搭好弓箭坐于马上,正对着荷迪尔的胸膛。 荷迪尔即使逃过这一劫,达龙或那尔撒斯的快剑尚随侍在后。 荷迪尔虽不甘心,也只有命令侍卫打开城门,但此时中庭的火炬突然熄灭。 “拿下太子!” 瞬间,杀声四起,士兵们团团围住亚尔斯兰一行人。显然,荷迪尔的部下想帮助城主达成他的野心。事情演变出乎亚尔斯兰等人的意料,同时,也是荷迪尔始料未及的。但是,在阴暗及混乱中,反倒对亚尔斯兰一伙人有利。 达龙的长剑在半空中飞舞,沾满血腥。层层围住荷迪尔的兵士,就像黏土做成的泥人一般,一一倒下。 怒号、悲鸣、刀剑交击声中,眼见士兵节节败退,有感于神剑快利,荷迪尔开始逃跑。为找寻安全处所,连滚带爬冲向层层阶梯的城楼上。当他回首往下望时,恰巧撞见最不想见的人--达龙的快剑,逼在眼前。荷迪尔汗如雨下,急忙转身拔剑反击黑衣骑士。 死到临头仍不愿求饶,倒是个重名誉的诸侯。然而毕竟勇气和武艺并非同义。 荷迪尔奋力一击,达龙连姿势也未改变,就将其挡了回去。 “到审判天使面前,俯首认罪吧!” 一阵破风声,达龙的长剑挥来,削掉荷迪尔的头颅。没能当成“亚尔斯兰首相”的城主,无声地坠落在城壁之下。 (五) “你们的城主已经死了。你们还想为死者奋战吗?” 那尔撒斯高声呼叫,眼见城主的首级被达龙的剑高高挑起,士兵们纷纷丢下武器,束手就擒。失去主君、元气尽失的士兵们,此时,或许想快点送出瘟神。他们听从了那尔撒斯的话,乖乖地将城门打开。 是否就此取下卡歇城,做为复国的根据地呢?那尔撒斯并不是没有考虑过,眼见亚尔斯兰眉头微蹙,马头转向城内一隅。 “您想做什么呢?殿下。” “既来此地,我想解放荷迪尔的奴隶。去问问奴隶的小屋在哪里?” 王子策马前进,其他五人亦跟随在后。只是,并非无条件地赞同王子的神情。 来到奴隶小屋前,王子下了马,用剑砍断挂在门口的铁锁。铁门打开,惊醒了擦肩挤在一室而眠的奴隶们。 “去吧!你们已经自由了!” 奴隶们以怀疑的眼光,定睛望着年少的王子。一时间,没有人有任何的行动。 过了一会儿,一名身材与达龙相仿的黑奴,粗声粗声地问道: “我们的主人荷迪尔,可知这件事?” “荷迪尔已死。所以,现在你们自由了。” “主人死了?” 惊慌、叱喝声四起。对亚尔斯兰而言,奴隶们的反应大出意料之外。 “是你这家伙杀死他的吧!” “不可饶恕的恶徒,我们要为主人报仇,别让他们逃了!” 奴隶们手持铁锹锄具,蜂挟群起。 达龙立即策马向前救起王子,同时奇夫牵住王子坐骑前来,让亚尔斯兰登上自己的马匹。这些动作稍一迟疑,亚尔斯兰定将在奴隶手中,被活活打死。 六骑集结冲出城门。列于马队最后的耶拉姆回头看时,叫骂鼓噪不断的大批奴隶,正从城门蜂拥而出。但他们仅是徒步追赶,自不必担心会被追上。 原本一番好意,被彻底否定,亚尔斯兰自此一路沉默不语。眼见王子闷闷不乐,那尔撒斯开口道: “荷迪尔在奴隶心中,想必是个和善的主人。就奴隶们的眼光来看,将殿下和我们视为他们的敌人是当然的。” 亚尔斯兰回头看看那尔撒斯,如晴朗夜空般的瞳眸闪烁着。 “为何不事先告诉我事情可能会演变到如此地步?” “事先告诉你,未必会接受吧!世上有许多事情是必须亲自体验才能得知的。” “你也经验过类似的事吗?那尔撒斯。” 亚尔斯兰的问题,正中要点。那尔撒斯面带苦涩,喃喃说道: “我在五年前,继承父亲的领地。当时解放奴隶的事,您也知道吧?殿下。” 此事亚尔斯兰从达龙口中辗转得知,不过只是片断。 五年前,使用绝妙的策略,斥退辛德拉、邱尔克、特兰三国联军,那尔撒斯返回自己的领地发现,原本全部释放的奴隶,约八成左右的人,又再度返回自己岗位工作。 事实上,已拥有平民身份的奴隶,并无具备平 民生活的技能或目的。那尔撒斯解放他们时,皆发给一年的生活费,然而,他们并无计划性使用金钱的习惯。短时间内,用尽了所有花费,结果,只好重回那尔撒斯身边。 “前任主人待人和善,不像现今的主人,会赶我们出去。” 奴隶们对年少主人的批评,给那尔撒斯极大冲击。和五年后的今天,亚尔斯兰的情况相同…… “再也没有比在宽大为怀的主人之下做事,更为轻松的日子了。因为,不用自己去伤透脑筋,只要听从命令,便可不愁吃、不愁住。五年前,我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耶拉姆对敬爱的主人投以关注的眼光。亚尔斯兰接着问起: “话虽如此,你也是基于正义信念才这么做,不是吗?” 那尔撒斯轻叹道。 “殿下,正义也许并不像太阳而像星星。天上星星无数,彼此之间互争光辉。达龙的伯父有句话经常挂在口边,他常说:‘你们总认为只有自己才是对的。’” 听了此话的达龙脸上表情复杂。 “那么,那尔撒斯,人们真的不需要自由吗?” “殿下,人类本应生而自由。奴隶之所以舍弃自由,甘愿扣上枷倘,实因腐败的社会制度所致。” 话才出口,那尔撒斯连忙摇头。 “啊,殿下,不要被我所说的话左右才好。殿下正往大道迈进,务请坚定地走下去。” 此时,一直保持沉默的达龙,开口说道: “殿下,接下来,该往哪一方向走?” 往南走,通过广大的干燥地区,将到达奇兰港。若马首往东,则到达遥远的东方国境。或可与辛德拉、邱尔克军,形成对峙状态的奇斯瓦特及巴夫曼的部队会合。向西的话,有戍守西方国境,以步兵为中心的部队…… 往何处走? 亚尔斯兰勒住马缰,其他五人亦停住马。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之子,应为第十九代国王的十四岁少年,转头回望一行人。 瞬间,心中一阵奇想。这五人,会跟随他到何时呢?在被他们厌弃之前,自己能成为一位了不起的君主吗? “往东走。” 王子说了。他们必须夺回王都,找寻行踪不明的父王,救出尚落在鲁西达尼亚军的母后才行。是故,需要大量的兵力,现今帕尔斯最大兵力,乃在东方国境。 瞬间,黑夜将逝,黎明接踵到来。 (六) 一只飞鹰,划过蓝天,不停地飞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此地是帕尔斯东方国境。昔日,曾是巴达夫夏公国领土,岩山、沙漠、半沙漠遍布。幸赖零星散布的绿洲及丰富的矿产资源,才得以立国于这片不毛之地上。 再往东走,经过卡威利大河,即达辛德拉王国疆域。眼前,重山峻岭一隅,可看见帕尔斯军据点所在,以赤砂岩堆砌而成的培沙华尔城堡。 飞鹰找到地面上的主人,在空中作个大盘旋,随即俯冲而下。 培沙华尔城堡最高台垒上,伫立一名男子。身穿甲胄,高举起左腕,飞鹰停驻在主人腕上,轻声一鸣,状似娇喙。 “乖、乖、告死天使,旅途劳累了。” 男子名为奇斯瓦特,为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手下,身负盛名的十二名万骑长之一,年仅二十九岁,是除了达龙之外,最年轻的万骑长。身材匀整修长,不逊于达龙。轮廓分明的五官之下,留着端整的络腮胡,两眼炯炯有神。 人称“双刀将军”,乃因精通双剑齐使的变幻剑技之故。在担任千骑长之时,戍守西文国境,与密斯鲁军对敌,用兵及剑术早已远近驰名。因而,帕尔斯及密斯鲁边境一带,人们口诵着一段佳话。 “只要有双刀将军奇斯瓦特在,殿翅亦难飞越迪吉雷河。” 二年前,帕尔斯与密斯鲁两国间,成立休战协定,密斯鲁国同意转让五座城堡给帕尔斯王国,之后,奇斯瓦特转驻东方国境。 奇斯瓦特拆开绑在鹰爪上的羊皮纸,略为过目后,眼见传令兵爬上城垒来传话。奇斯瓦特同僚好友,同是万骑长的巴夫曼唤他前去。 巴夫曼以老练著名。年六十二岁,为万骑长中最年长者。同时他亦是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战败身亡的大将军巴夫利斯四十五年来的深交战友。身材微胖,但毫无老态,眼神亦像年轻人般锐利有神,发鬓虽已灰白,除去这一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岁。 奇斯瓦特去到他的房间。 “老将军,打扰了。” “你引以为傲的飞鹰,从王都叶克巴达那带回了什么消息?” “您的耳朵真利呀!” 奇斯瓦特浅笑着,听从老人的邀坐,盘腿坐在地毯上。黑人奴隶的女儿,端来麦酒壶及银杯后退下。 “喂,王都有什么好消息吗?” “谈不上什么好消息。看来这只鹰是取错名字了。” 奇斯瓦特苦笑。告死天使--亚兹来尔,于帕尔斯神话中,是美丽天使,受神之旨意,通告人们死期的天使。确实,怎么说都是不祥之名。 王都叶克巴达那,潜藏着奇斯瓦特信赖的部下,每月三次,利用飞鹰往返,带回王都各类情报。不论军事上或奇斯瓦特私人方面,皆极其宝贵。 “是吗?国王陛下、太子殿下至今仍下落不明吗?” “可以确知的,只有泰巴美奈王妃还活着,办禁于鲁西达尼亚军中;除此之外,其他可就……” 奇斯瓦特急躁似地摇了一下头。 羊皮纸上记载,王都叶克巴达那一带,配置的鲁西达尼亚军约三十万。要豢养这批大军,所费不赀,因此,叶克巴达那市民每天生活在抢劫掠夺阴影中。 “无论如何,粮食若不足,鲁西达尼亚军必得分散部份兵力……” “就算我们,手边也没有多少军队。” “是呀,从最基层动员的话,还不到十万吧!” 现今,他们可以动员的兵力,大致是骑兵二万,步兵六万。而其先决条件,是整个东方国境地带可以无人戍守。 “关于辛德拉边境,大可安心吧!国王病危。为争夺王位继承权,拉杰特拉、卡迪威两王子间,看来是避免不了一场流血纷争了。想必无跨越边境侵略我国之余暇。” 不过,邱尔克、特兰两国,并无特别内部纷争。若边境空虚,二军入侵,则即使收回王都,大半国土恐已拱手让与敌国。 结果,仍是欲动而不能动,只有伺机而为。 得到一个无趣结论,奇斯瓦特步出营房。留下巴夫曼,手抚着脸,神态疲惫模样。 巴夫曼有一未曾向年轻同僚透露的秘密。或者说,是除他本人外,无人知晓的秘密。 这个秘密是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前,大将军巴夫利斯寄来了一封信,如今尚置放于巴夫曼桌内。展阅此信时,巴夫曼本人亦感觉到自己脸色大变。纵横战场四十五年,从不知畏惧胆怯的老将,不愿再次打开此信。 “唉!巴夫利斯大人,你可真是交给了我这无能之人太过沉重的遗物了。” 老人自言自语,神色凝重。 “我除了指挥军队外,别无长处。没有能力承担事关一国命运的秘密。巴夫利斯大人,如果你侄儿还在,至少还能由他分担些责任……” 老巴夫曼,既非魔术师,亦非千里眼,并不知巴夫利斯的侄儿达龙,正护送太子往培沙华尔城赶来。 “不过,自英雄王凯·霍斯洛以来,传承至今的帕尔斯王家,稍一不慎可能就此断绝了。早知会目睹这般惨状,不如死在哥达尔塞斯盛世时代的好。” 另一方面,站在城垒上的奇斯瓦特,把玩着飞 鹰,对它说道: “巴夫曼对我似乎有所隐瞒。在他老人家眼睛看来,我像是尚不足信任的年轻小伙子,我想我还不至于那么不可信赖吧……” 飞鹰无声,好似能够停驻在主人手腕这种安全地带就心满意足似地,翘首望着蓝天。 第二章 魔都群像 (一) 帕尔斯历三二零年入秋以后,帕尔斯王都叶克巴达那,已在入侵者鲁西达尼亚军控制之下。 不久之前,叶克巴达那还是座美丽的城市。大理石砌成的王宫或神殿,在艳阳照耀下闪闪发亮;石砖道两旁有着白杨树和水渠;春天一到,郁金香盛开,花团锦簇,香气扑鼻。 美与丑之间的转变,只在瞬间。鲁西达尼亚军入侵之后,叶克巴达那市街上满上血迹、尸体及污物。在帕尔斯人民眼光看来,确实无法相信鲁西达尼亚人,特别是下级士兵的肮脏、无知及下流。尤甚者,征服者意识极强,稍不顺心,就拔剑砍杀民众。 而令高傲的暴政者鲁西达尼亚将兵陷入惊惶的事件,是发生在这年的初冬。 既是伯爵、骑士团长、将军,兼具主教地位的权威者配迪拉斯离奇死亡。 十二月五日夜晚,配迪拉斯喝了过多的帕尔斯葡萄酒,后头跟着几位骑士,摇摇晃晃地走回部队配置予他的寓所时,狂妄地叫嚣着自己是如何去处置邪恶的异教徒的--将异教徒的婴儿活生生地丢进大锅内,加油烹煮,再用剑将他挑起,放在他父母面前,命令他们吃下去。结果,婴儿的母亲发狂,父亲赤手空拳欲与配迪拉斯拼命,最后身子被一节节砍断。 同行的骑士们,对于配迪拉斯如此残暴的手段,也为之惊讶、叹息。但在配迪拉斯的瞪视下,只得强作欢笑,因为曾有随从因招致配迪拉斯不悦,以至于遭到细针刺瞎以眼的酷刑。 不多时,配迪拉斯与随从分道扬镳,走进郁金香花坛站立小解。同样皆是贵族身份,帕尔斯贵族绝不会有此行为。 事出突然。 “哇!” 混浊的长嚎声从配迪拉斯口中传出来。惊骇回首的骑兵及卫兵们,一时之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伯爵身体往后倒,踉跄几,剑握于手上不支倒地。骑兵及卫兵立即趋前,想救助伯爵,但发现伯爵下腹部被利器深深刺入,血及部分内脏喷冲出来。 无人为配迪拉斯的惨死伤悲。但既是杀人事件,总要找出元凶。一伙人在黑暗中搜寻一回后,发现距离五步远的地上,伸出一只握着剑的手。在他们讶然的注视下,剑及手迅速地消失。 一名骑兵从鞘中拔出大剑,在地面上戮着。剑刃上只沾满小石及泥土。 就在下一瞬间,出现一幕令人窒息的光景。骑兵两膝位置,闪过一道白光。骑兵两膝被切斩断,整个身体滑落下来,倒卧在地。地面上还留着膝盖以下并排而立的两条腿。 “妖怪呀!邪恶的恶魔就潜藏在我们脚下!” 恐怖及狼狈紧紧包围他们。对他们而言,在依亚尔达波特教义及本身经验以外无法理解的事物,皆称为恶魔。他们无法理解的异国语言就是恶魔的语言,异教徒独自创造出来的文明,就是恶魔的文明。而现今他们所经验到的,正是恶魔或妖怪实际存在的证明。 夜风转向,一阵阵血腥味扑向他们,一阵哀嚷声,一名卫兵带着逃跑,其他人跟着一哄而散。 “依亚尔达波特神救命!” 这大概是他们一生之中,最虔诚的一次祈祷吧! 一伙人逃散之后,只留下暗夜及二具尸体。另一只持剑的手,在黑暗中亮着白晃晃的剑刃,也随后消失于地面中……”。 离奇事件传入鲁西达尼亚军实际上的总指挥吉斯卡尔耳中,他立即驱车赴王宫报告。 来到王宫,立于国王身旁的是身兼大主教及异端审问官两职的波坦,他以恶毒的眼光,注视着吉斯卡尔的侧脸。至少吉斯卡尔是如此认为。 他已经到了?手脚可真快。吉斯卡尔在心中诅咒。 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吮着装满糖水的银杯,眼神闪烁不定。这位欠缺现实意识的国王,知道王弟与大主教间互相反感,彼此仇视。 当天,首先挑衅的是吉斯卡尔。 “大主教阁下,此为地上人间鸡毛蒜皮小事,与天神的荣光无关,何足劳动阁下操心。” 语气虽客套,但是在吉斯卡尔眼中地写着:少来多管闲事,你这个假冒圣人的和尚。 波坦可不是谦逊之人。就算对于伊诺肯迪斯七世,亦常大声指责,是集依亚尔达波特教之排他性及独善性于一身的代表,就像是强大的教会权力穿上了僧侣服,化为人形,大摇大摆穿梭于教会、皇室之间。 “这真不像是王弟殿下所会说的话。遭邪教妖魔所杀的配迪拉斯伯爵,非但是皇室重臣,亦是教会干部。在神的圣名之下,自当向信奉邪教的此国人民报复,讨回公道。所以,此事亦关系着天神的光荣。” “报复?” “正是。依亚尔达波特教徒一人生命,可抵异教徒千人之命,更遑论是圣职者之生命……” 波坦大主教主张,应以异教徒万人生命来偿还。 “大主教所言,王弟可有任何意见?” 伊诺肯迪斯七世手持糖水杯询问吉斯卡尔。 波坦这家伙,说是宗教狂热份子,不如称作狂人更为恰当。吉斯卡尔心中暗忖。内心尚有些善念的吉斯卡尔,认为应该找出元凶。 “光是准备火刑万人的场所及柴薪,恐怕都有问题。” 不明王弟心中之意,伊诺肯迪斯七世换另一角度着想。此时,吉斯卡尔不禁想对他怒吼。 “我特别说明一下,我是要在不起烟的状况下,一点一滴慢慢地将其烧死。” 听完波坦此话,吉斯卡尔更是瞠目结舌。 事实上,火刑已极残酷,除火刑外,另有其他酷刑。一般所谓“火刑”,是引薪生火,而后就会冒出浓烟,受刑罪犯会因浓烟呛鼻窒息、失神或昏迷致死。之所以处以火刑,并非要将其烧死,而是有着以火净化罪恶的宗教意味。 相对的,不起浓烟,而慢慢烧死的处刑方式--则完全不同。如文字所述,乃于罪犯仍有意识状态下烧死,其痛苦可想而知。 “万人罪犯的组成份子,不可偏袒任何一方。应用帕尔斯全体人民来赎罪。男女各半,婴儿、小孩、青年人、中年人、老年人各占五分之一。” “那么大主教意思是,婴儿得杀二千人,小孩也得杀二千人?” 吉斯卡尔并非同情异教徒,亦非特别仁慈的人。只是,吉斯卡尔有政治方面的考虑,亦有着其他二人所欠缺的常识。 “本人希望大主教了解我们目前的处境。我军仅占领帕尔斯王都,确保往马尔亚姆的交通,可还有平定帕尔斯全境啊!” “我晓得。所以才必须让异教徒彻底明了依亚尔达波特神的光荣,及鲁西达尼亚国王的权威。因此,无可避免的流血,我们顺而就之,正可应验神的旨意。” “此并非仅是帕尔斯的问题。另外,密斯鲁、特兰、邱尔克、辛德拉--帕尔斯周边诸国,何时张爪来袭,尚不得知。这些国家军力合计不下百万,我军仅三十万,显然很难对抗。基于此,本人殊不愿于此国内激起对抗……” 吉斯卡尔所言虽然夸张,但绝非空穴来风。因为,特兰等国若以挽救帕尔斯危机名义,向鲁西达尼亚宣战,鲁西达尼亚并无反驳来国的说词及资格。 虽说如此,大主教波坦却一语驳回。 “百万异教徒何足畏惧。受神保护的圣战士,一人可击垮百名的异教徒。” 听了此话,吉斯卡尔不想接腔,只是默然。但对于接下来大主教的话,则差点翻脸相向。 “倘若吉斯卡尔公爵应付不了,本人可以传唤驻在马尔亚姆的神仆--圣堂骑士团,来参加圣战……” 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回头望着不所措模样的王弟,将银杯 放置于绢之国引进来的檀木桌上,糖水摇晃,弄湿了桌面。 “大主教是说,从马尔亚姆召来圣堂骑士团?” 吉斯卡尔重述大主教所说的话,像是遭到巨大冲击似地。圣堂骑士团的武力,与波坦宗教领导力结合的话,必将威胁到王权。因此,吉斯卡尔先前才大费周章,将圣堂骑士团留在马尔亚姆,不带到帕尔斯境内。倘若波坦的话被批准,那么如今所做的种种努力,势必毁于一旦。 波坦面露奸笑,瞪视着吉斯卡尔。 “听说他们在马尔亚姆,也杀了异教徒及异议者近一百五十万人。其中大半是老弱妇孺,照理说功绩不凡。” 吉斯卡尔斜睨着伊诺肯迪斯。想必是他的王兄准许了如此残酷的命令。 “不处以极刑,无法洗清异教徒的罪实,此也是依亚尔达波特神的旨意。” 波坦语气坚定。他像是一株扎根于偏见、狂信的大地上,徒具人形自以为是的大树,这就是波坦。再次体会此事的吉斯卡尔心寒不已,虽然他决非胆小气短的弱者。 “不过,难道不能不杀妇孺……” “女人生子,孩子长大后,将为异教的战士;老弱者,曾是异教的战士,有杀害依亚尔达波特教徒之嫌。” 波坦提高声调,气势凌人。 “此乃顺应天神旨意,并非个人之意而为。吉斯卡尔亲王,可有任何异议?” 吉斯卡尔心想,对方假借神意,他提出异议又有何用? 为了使自己的行为正当化,任何事情皆假借神意,波坦所显现出来的卑劣无耻,吉斯卡尔此时打从内心地感到憎恶,瞬间,反击之道掠过他心头。 “不过,我对今晚这件事仍有一疑点,心中无法抚平。想请教大主教。” “是什么疑问呢?王弟殿下。” “只是极其单纯的事。依亚尔达波特神为何无法从邪教徒的魔鬼手中,救出他虔诚的信徒?” 这句话像是在大主教的耳中射入一枝毒箭似地。吉斯卡尔在今晚的舌战当中初尝胜利滋味。 “真是渎亵天神,你真是--” 波坦声音转而粗暴,但毕竟不能无视于对方身份,或者,是他另有所谋,突然掩饰了表情,一本正经地说道: “天神睿智,广大无边,并非本人推测可及。” 最后说了这句圣职者惯用的话之后,波坦告退。吉斯卡尔于大理石地板边,吐了一口口水。 此种举动,亦是帕尔斯的贵族决不会做的。不过,吉斯卡尔也是积压了许久。 伊诺肯迪斯国王,以如小猫鸣叫般极其谄媚的声音,靠近生气的亲王身边说: “吉斯卡尔,我有比此事更重要的事想告诉你,你愿意听吗?” “哦,什么事?” 亲王的回答并不热络。 “那就是!泰巴美奈要我将囚禁在地牢里的安德拉寇拉斯……” “要求释放他?” “不!不!要他的首级,否则她说不与我结婚。” 半晌,吉斯卡尔毫不作声。 泰巴美奈要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首级? “她说的极有道理。只要那男人还在人间,泰巴美奈便犯了重婚罪,因而下此决心。” 国王天真地为之欣喜,相信此为泰巴美奈欲与他结婚而作此要求,但在吉斯卡尔眼中,想法全与王兄不同。 “那美艳的王妃,看来可真是一只可怕的狐狸精……” 吉斯卡尔会有此想法,是因为他认为王妃可能看出了在现今鲁西达尼亚军最高阶层间,正明争暗斗,互相对立吧? (二) 长夜过去,黎明乍现。 戴着银假面的男子--第十七代帕尔斯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之子席尔梅斯,正以万年寒霜似的冷彻,观察目前占领王都的鲁西达尼亚军内部发生的种种事情。而对于从地底下伸出手杀人的妖怪,以及狼狈而逃的鲁西达尼亚将兵,只有冷笑。 他面前一张大椅,靠背及座椅两旁,皆铺盖着高贵丝缎。当中坐着一位客人,鲁西达尼亚国王之弟,席尔梅斯形式上的官长吉斯卡尔。他用丝质手绢擦着额头,并非擦拭汗水,而是为了掩饰他不安的神情。 “您是要命令我交出安德拉寇拉斯?” 遭银假面斜睨的吉斯卡尔有些心虚。他相信戴此银假面男子的能力,但却未必会放手让他去做事。 “并不是命令,只是要你考虑看看。” “以前,我们曾经约定过,安德拉寇拉斯全权交由我处理,其他的我别无所求。” 在回了对方的话后,席尔梅斯改变了语气来询问事情原委。吉斯卡尔之所以违背先前的诺言,其中必有原因。 然而,吉斯卡尔所说的原因,却令席尔梅斯感到意外。 “也就是说泰巴美奈表示,若不见安德拉寇拉斯首级,则无法与伊诺肯迪斯七世结婚。” 银假面两眼露出险恶的神色。自始,席尔梅斯就认为泰巴美奈是个妖女。他心想这位使生父及叔父都迷眩不已的魔女,到底又有何诡计? “你或许也明了,安德拉寇拉斯国王不能在此世上存活的这一点,王兄及波坦大主教的利害是一致的。就王兄而言,为了与泰巴美奈王妃成婚,安德拉寇拉斯自是个障碍物。” “大主教这方面呢?” “这家伙早已饥渴于异教徒的血。说来说去,总之是要杀了安德拉寇拉斯。” 银假面微微摇头。 “杀掉安德拉寇拉斯的话,也就只是杀了他而已,不过,不杀他的话,可就有许多用途。” 吉斯卡尔点点头,但却像是故意表态。 “我也如此认为,才将安德拉寇拉斯交给你,这一点,至今都未改变。” “既然如此……” “请不要误会,你该说服的不是我,而是王兄及波坦。” 第一次,在吉斯卡尔精悍的脸上,显现出脆弱的一面。 席尔梅斯默然。此刻的他--银假面及甲胄里面欣长的雄姿,看来就像神殿中供奉的胜利之神乌尔斯拉克约。自幼武艺学问皆优,逝去的父王经常如此说: “这孩子,将来势必成为比我更优秀的国王。” 的确应是如此的。如果安德拉寇拉斯没有犯下弑兄大罪的话! “那么,王弟殿下,您打算怎么做?” “此次,轮不到我上场了吧!得看王兄及波坦的决定。” “话说得是……” 银假面下,席尔梅斯双唇微动,语中带刺。吉斯卡尔目前的想法,非常容易猜测。杀死安德拉寇拉斯,伊诺肯迪斯国王与波坦大主教之间的对立,必将更为激烈。伊诺肯迪斯国王希望与泰巴美奈结婚,波坦大主教当然会持反对态度,加以阻挠。 结果又会如何? 伊诺肯迪斯王受泰巴美奈王妃怂勇,因而下令放逐波坦,或处以极刑。果真如此,则由波坦所率的圣职者,又会有何反应?惊讶战栗,敢怒不敢言?或许反之,将会煽动信徒与国王对决? 另一方面,波坦又会有何对应?眼睁睁地静待放逐或处死?或视伊诺肯迪斯国王为破戒者、叛教徒,而发动政变推翻其王位。之后,总也不能自立为王,看来他必须另立傀儡国王。 总之,伊诺肯迪斯七世的命运,不是大好就是大坏,吉斯卡尔静观其变。 不多时,吉斯卡尔步出席尔梅斯房门。因为原本就无期待立即回应。此时,一名他手下的骑士,状似紧张,趋上前来。在吉斯卡尔耳旁吱喳一番后,吉斯卡尔脸色为之一变。 “什么?圣堂骑士团已经来了--?” 吉斯卡尔后悔低估了波坦的狡猾。 在为了泰巴美奈王妃的处置,而开始与伊诺肯迪斯七世对立后,波坦已派遣使者,传唤为教会而战的圣堂骑士团。 圣堂骑士团总人数二万四千骑,与鲁西达尼亚正规军比较,人数虽少,然而,因其具有了教会权威,前者自然较占优势。当圣堂骑士团在阵前,立起黑底银色的教旗时,鲁西达尼亚军可能就立即收剑下马吧! 城门大敞,看见形成庞大队伍入城的圣堂骑士团的身影,波坦频频露出胜利的笑容,吉斯卡尔则咬牙切齿,一旁的骑兵惊慌战栗,高声鼓噪。 近午,站在波坦及希尔迪格面前,伊诺肯迪斯七世直冒冷汗。 “我将与泰巴美奈结婚,并立她为新鲁西达尼亚帝国皇后,她所生之子即为我的继承人。” 声音微颤,但伊诺肯迪斯七世仍一口气说完,可想而知是鼓足了最大勇气。立于一旁的吉斯卡尔,一时之间也佩服王兄对泰巴美奈的执着。 “真是不像话,身为依亚尔达波特神及信徒的守护者,也是鲁西达尼亚国王陛下,竟然说出这种傻话……” 面露惊讶之情,圣堂骑士团团长希尔迪格嘲讽道: “您以为我们专程自马尔亚姆远地赶来,就为了听您这番蠢话?” “蠢话”,对万人之上的国王说出如此粗鲁用语,竟然面不改色,只因骄妄自大地认为自己替天行道而无视于君臣礼仪。 此话既出,希尔迪格又是一阵嘲笑,然后闭口不语,只有赤黑腮胡随着呼吸跳动着。 “无论如何,请陛下抉择。您是想成为将依亚尔达波特神的光荣,具体实现于世上的圣者圣王,留芳百世?或者是变为万劫不复的叛教徒,熔于地狱之火中?” 波坦两眼如炭火熊熊升起般,瞪视着国王。 “地狱”这名词,伊诺肯迪斯七世自幼闻之即畏惧不已。国王脸上血色渐渐褪去,像在求救似地紧抓坐椅扶手,望望身旁的王弟,欲言又止。 吉斯卡尔无动于衷,并非他心怀恶意,而是有了圣堂骑士团做靠山,波坦必定气势大振。若非有所对策,对吉斯卡尔反而不利。 (三) 正当吉斯卡尔面对王兄、大主教、骑士团长间的孤军奋战,进退两难之际,席尔梅斯悄悄地溜出鲁西达尼亚军分配予他的帕尔斯贵族宾馆,走进深居陋巷的一户人家中,探访一名负伤者。 此负伤者,乃是帕尔斯军的万骑长沙姆。 若无他的作战指挥,叶克巴达那恐怕更早沦陷。而且,泰巴美奈王妃若能采用他的计策--解放奴隶,参加防御战,则王都的沦陷大概会是更以后的事了。 安德拉寇拉斯国王,将守护王都的重责大任委任于他,不无道理。 伫立在病房门口,席尔梅斯透过面具看着沙姆。 沙姆的身体大半紧裹着纱布,但气力丝毫不减。两人稍稍交过眼光后,席尔梅斯开口道: “你还不跪下问候吗?” “本人是帕尔斯的万骑长。堂堂帕尔斯万骑长,下跪行礼的对象,仅只天上之神,及地上一人--帕尔斯国王。” 沙姆两眼中,火光熊熊。 “我为何要向你这鲁西达尼亚蛮族俯首下跪!若要我下跪,除非杀了我,把尸体的膝盖扭曲!” 沙姆因绷带下伤口疼痛抽搐着双眉。 “这份刚直,我很欣赏。” 席尔梅斯语气认真地喃喃说道,环视屋内一周后,长靴停在画有不死鸟的地毯上。 “我,有命令你跪拜的资格。” “资格?” “没错,我有资格,沙姆。因为,我才是帕尔斯真正的国王。” “你不是疯了吧?” “我很正常,现在就证明给你看。我的生父,是帕尔斯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叔父正是篡位者安德拉寇拉斯。” 沙姆屏住气息,抬头望着泛银光的面具。那副武将的严峻脸孔中,错综复杂的表情交替着。 “如何,应当知道我是谁了吧?” “席尔梅斯王子?不可能,不可能!王子十六年前不是葬身火窟之中?不可能还活着……” 沙姆声音中断。席尔梅斯面对沙姆,取下银色面具,露出左半部白皙秀丽的脸,右半部却是烧焦、惨不忍睹的模样。万骑长的视线,集中于席尔梅斯的左半脸,想找出一些先王欧斯洛耶斯五世的面貌。 “那么,王子您还活着?” 沙姆低声呻吟。帕尔斯最强硬的勇者之一的他,颤抖着负伤的身体。在此之前,他总认为银假面这名男子,也只是鲁西达尼亚的爪牙。 “不过,证据在哪里?” “证据?这张烧焦的脸,及对安德拉寇拉斯的憎恨之外,还要有什么证据?” 席尔梅斯的声音并不大,却如雷鸣般震撼了整个室内的空气。沙姆的最后挣扎终被打破,顿时,两肩并垂,低头不语。 些许,抬上头来已不见银假面踪影。沙姆看看紧闭的门,呆若木鸡。 “沙姆,今后你该跟随谁呢?” 叶克巴达那城门,一队骑兵长驱直入。 若是鲁西达尼亚军,用不着如此紧张才是。然而,马尔亚姆制的甲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身披绢之国的丝绢斗蓬,驱马前进者极其明显的,又是帕尔斯人。 鲁西达尼亚士兵大嚷,所来何人,并持枪荷剑,欲截断骑兵队的去路。 骑兵队最前头的年轻骑士,强劲手腕一转,丢给士兵一枚薄铜板。慌忙接住铜板的士兵,确认此为吉斯卡尔亲王所发的通行证时,只见骑兵队奔驰于石砖道上,继续前进着。 他们抵达之处,并非吉斯卡尔本营。 刚从沙姆居处回来的席尔梅斯,对于集结于自家门前的骑兵队视若无睹,表情木然。下马的青年,毕恭毕敬地向前俯首跪拜。 “殿下,我叫查迪,初次向您请安。家父是帕尔斯万骑长卡兰。此次,代替亡父,愿追随您左右,特别从领地赶来,为您效力。” 席尔梅斯在面具下,瞠目而视。 “是吗?你是卡兰之子?” 青年年约十九岁,或初过二十岁。虽无遗传其父的厚重外表,却有一股虎虎雄威之风。或者,从刚强一面看来,可能比起他的亡父有过之而无不及,精力旺盛,气势逼人。 席尔梅斯想起自己对自己的承诺,对于卡兰的遗眷负有照顾的责任。席尔梅斯示意要面前下跪的青年站起来,并招呼他入内。又让三十骑左右的部下到广场休息。席尔梅斯盘坐于地毯上,并要年轻客人也盘坐一旁。 “我以放逐帕尔斯篡位者安德拉寇拉斯,扫除鲁西达尼亚蛮军,并恢复正统王位为目标。等到亲国建立之后,本打算任命你父亲为大将军,指挥帕尔斯全军。可惜他不幸阵亡,如今,你正好可以代替此职位。” 面对眼前的席尔梅斯,这名叫查迪的年轻人感激不已。更加深信席尔梅斯才是正统国王。 “不胜感激,家父在天之灵必定亦欣喜万分。为了回报殿下的厚望及为父报仇,必在冬未溶雪之前,将亚尔斯兰、达龙、那尔撒斯三名叛贼首级,并列于殿下跟前!” “很好!” 席尔梅斯在银假面下开怀大笑。然而,卡兰之子,若是如其父般身经百战,必定察觉出席尔梅斯笑声中带着些许嘲讽。席尔梅斯深知达龙非泛泛之辈。达龙既是大将军巴夫利斯之侄,亦是第一个能与席尔梅斯比剑较劲、势均力敌的对手。 但对于与达龙同行的那尔撒斯,席尔梅斯则一无所知。 “方才你所说的那尔撒斯,到底是何等人物?” 就这样,席尔梅斯开始对那尔撒斯此人,有了初步了解。约在十日之前,他与达龙一起行动,自称“宫廷画家”的人的身份,他这才明白。 “是吗?他仅凭一张嘴,便逐退了三国军队?” 透过银假面传来的声音,咕咕噜噜,模糊不清。 “真不公平。” 席尔梅斯心想。 令人憎恶的安德拉寇拉斯之子,年方十四岁,尚未成年的亚尔斯兰,得天独厚,手边即拥有各诸侯王者竞相欲网罗于自己旗下的人才,如达龙、那尔撒斯等。反观自己,理应是帕尔斯正统国王的席尔梅斯,却仅有一位比自己经验还不足的年轻部下。 席尔梅斯很想将沙姆收为部下。如果他肯尽忠于席尔梅斯,则以其勇武及思虑,必能成为席尔梅斯的心腹。不过目前仍只有年纪尚轻的查迪是他唯一的部下。 “我曾经命令你逝去的父亲,去调查篡位者之子的下落。不过卡兰在一阵忙碌之后,终是未能找出这小子,且还死于非命。你可知道那狡猾的亚尔斯兰,目前藏匿于何处?” “很高兴能向席尔梅斯殿下报告这件事。” 查迪眼睛一亮。 “亚尔斯兰一帮人,听说向南方逃去。” 接着,查迪一五一十,详细说明亚尔斯兰等人的行踪。 席尔梅斯像似在确认记忆般,口中嘟嘟哝哝念着: “确实,在那山地,有一诸侯荷迪尔,建有城池。那城主投效亚尔斯兰了?” “事实恰好相反。他好像死在亚尔斯兰一伙人手里。” “为何演变为此结果?” “详情尚未得知,据说是荷迪尔打算自己独自成为亚尔斯兰后台支柱,欲加害达龙及那尔撒斯等人,反遭回击……” 席尔梅斯点头,冷笑声使得银假面微微震动。 “这想法真天真,不知自己斤两、野心勃勃的男子,真是死得其所。” “殿下说得是。家父对荷迪尔的风评亦不好。对了,殿下……” “不要称殿下。” “是,是,那么,该怎么称呼殿下您才好?” “就称我银假面卿。虽不好听,但没有比这个更恰当的称呼方式。” 话题又改变。于王都地下活动,杀害鲁西达尼亚军的妖怪传闻,亦传到查迪耳中。军方虽发布箝制言论令,但毫无作用。 “真是骇人听闻,此即‘魔道’之类的人干的?” “听说魔道中,有所谓的‘地行术’,也许是吧!” 席尔梅斯漫不经心答道。随即,查迪胆颤心惊地查看地毯及四周的地板。 “放心,不会加害我们的。” 是谁所为,席尔梅斯早已知晓。潜藏在鲁西达尼亚军不知道的地下密室中,暗中行动,身着暗灰色外衣的老人,正是他的杰作。 “那魔道士到底为何蠢动?地上并无他可栖身之所。” 席尔梅斯轻声说着。轻蔑嘲讽中,带着少许的迷惑及不安。然而,查迪察觉不出。 (四) 回到自己房间,席尔梅斯取下银假面,迳自盥洗脸部。 虽居处密室,但不带面具的脸,接触到外面空气,也足以感心情舒畅。席尔梅斯慢慢地、大大地吸了一口气。 墙上挂着一面可照及上半身的镜子。席尔梅斯立于前,为负伤的右半脸上药。突然他的视线转发移,房门开敞,出现端水而来的少女,两人眼光在镜中交会。 少女惊慌尖叫。水盆铿锵落地,水果酒壶、酒杯及装无花果的果盘,一并洒落地上。 席尔梅斯反射性动作,立即以左腕遮住脸部。此为他悲剧性的习惯动作。自十六年前,从熊熊火窟及烟雾中逃脱出来之后,虽保住性命,脸的大半却沦为火神的贡祭品。 片刻席尔梅斯眼神为之一变,他放下手腕,慢慢地走向侍女身旁。“真的那么难看?” 席尔梅斯故作平静状。 “怎么了?果真那么可怕?” 除了对对方生气,也是对自己的嘲弄,因而语气带些苛刻。 惊慌失惜的侍女,片晌才省悟过来,开始弯腰收拾水盆及果盘。 “啊!主人,真对不起。我马上收拾,请您饶恕。” “我马上就会出动,稍后再来收拾。” “是,是,遵命。” 侍女行过礼,快步地走了出去。席尔梅斯心想,她必是想忙逃离此地。 席尔梅斯无言地目送侍女离去的身影。被火烧焦的右半脸,早已无法表现出自己的喜怒哀乐。不过,白皙清秀的左半边脸,却反映出起伏的情绪。也许在侍女尖叫时,就想一刀斩杀她,但已失去时机。也不知为何自己并没有去追杀侍女的想法。 他再次回头,举起拳头,面对镜中的自己,“砰”一声,镜面破碎成蛛网状,随即他的影子消失不见。 “安德拉寇拉斯,你这篡位的老贼。” 对于幽禁在地牢底下的叔父,他心中充满了更深的憎恨。 十六年前,他是欧斯洛耶斯五世宠爱的王子,某个初夏日,在以栅栏围住的的宽广猎苑中,生平第一次射中熊及狮各一头,满怀喜悦快步跑去向父王报告。卧病在床的父王,以微弱却和蔼的口吻,赞许他的武勇。就在那一夜,父王驾崩--。安德拉寇拉斯篡夺王位并立其子为太子,窃夺原本不属于他的王权。这岂能容许?即使天神容许,我亦不容。 席尔梅斯呢喃着,心中想到了新的报复方法。 假若逮到了亚尔斯兰,也不能立刻让他死。在他赴黄泉之前,先烧毁他大半颜面。十六年前,席尔梅斯所尝到的恐怖及痛苦必须让安德拉寇拉斯之子经验一番。之后,再杀他不迟。或者父子两人并列上断头台,或者让两人比剑刺死对方,或者…… 席尔梅斯再戴上银假面,锁上金属损,全副武装,步出房门。 查迪在外等候,见到席尔梅斯,毕恭毕敬地行了礼,而后大叫一声: “走,一起去猎捕亚尔斯兰那批狐群狗党!” 席尔梅斯不搭腔,银假面微微发亮,步向坐骑处。 “……席尔梅斯已为捉拿安德拉寇拉斯之子出城。” 地下密室传来报告声。着暗灰色外衣的老人颔首示意。 “我教友亚尔常格现今在王都外,又为造成流血事件而出城,等到杀了十名村人之后,再回头向尊师报告。” “就随他去做吧!” “另外,波坦那老狐狸,杀人无数,还要让他继续活在这世上吗?尊师。” “让他活着吧!因为他会在我们未下手的地方,让一些无罪的人流血。” 老人大笑。手中紧握着圣堂骑士团的波坦,这狂教徒今后将会如何猖狂,倒是令人期待。 “总有一天,那男子会被他所用过的最残酷之刑宰掉。能够为神殉教,再怎么痉,也都能心悦诚服吧!” ……之后,他要弟子退去,独自留下他一人。魔道士取下遮及睫毛处的斗蓬,抬起头来。在昏暗灯光下,面对小镜子中的自己。 “嗯,体力渐渐开始恢复,还差一点点。” 透过镜面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这已不是一张老人的脸,而是约四十岁或五十岁,敏锐、精力旺盛男子的脸。 第三章 培沙华尔途中 (一) 大群夜啼鸟,高高扬起如水晶笛子般的叫声,一轰从月下飞过。 明月当空的山道中,六骑旅人,以与日间同样的速度前进。正是亚尔斯兰一行人。 “哈迪德!哈迪德!” 声音很低,但却尖锐,从女神官法兰吉丝俏丽的唇边溜了出来。 精灵们在夜气中大声鼓噪着。普通人眼睛无法看见,耳朵亦无法听见她们的声音,但对修练多年的法兰吉丝而言,却是轻而易举的事。 因此,想让她们安静,可以念些咒文,但让奇夫这种不信邪的人念,并不会有任何效果。得由法兰吉丝念来,才有意义。 “精灵们心情不佳。她们也不回应水晶笛声。想必是中心渴求噬血的人就在附近,此种险恶的灵波,使得精灵们焦躁不安。” 美丽的女神官向王子解释。 距培沙华尔城尚有六十法尔桑(约三百公里)。自卡歇城讨平荷迪尔以来连赶二天三夜,才到此地。途中,亦遭遇过追击,也曾与已故的荷迪尔部下交战过。但这些对此豪气壮阔的一行人而言,并不构成威胁。为了尽量避开敌人而大绕远路,长途骑马跋渺,两位少年已显得疲乏。但是,为了不让大人操心,他们还是硬打起精神来。 听了法兰吉丝一番话之后,耶拉姆向那尔撒斯报告过,便迳自驱马四处探询侦察。 不多时,耶拉姆返回,证明精灵们喧嚣不安确实有其缘由。后头果真有人追赶过来。 “为数不少,而且……” “而且?” “银假面也在队伍里头。” 达龙、那尔撒斯、奇夫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对这个名字总有不祥之感,此乃经验得来。 “快赶路吧!” 达龙一说,一行人全赞同。但跑了不及一法尔桑(约五公里)之远,精灵们的聒噪声,已让法兰吉丝受不了。她回过头来探个究竟。只见背后数百枝火把,涌近过来,夜深人静,达达的马蹄声如远雷般,自两旁传来,分外刺耳。 “停!” 那尔撒斯随即下令。追兵故意点燃火把,把自己所在位置明显暴露出来,其中必有缘由。那尔撒斯心想,必然是对方想把亚尔斯兰等人赶进没有火把的方位一网打尽。因此,山道前方必有埋伏。 那尔撒斯回已所在位置的地形,再前进三阿马距(约七百五十公尺),到了一条三岔路。此时,所有前进的山道部传来骑兵及刀剑的杀气。那尔撒斯旋即下了决定。 “大家在培沙华尔会合吧!” 就这样,六人分为三组,朝东、南、北三方向各自前进,并约定在培沙华尔相会。 达龙发现左边与自己并肩驱马前行的是法兰吉丝时,心时有些许失望。当然,并不是他想回避她,而是达龙希望不要离开亚尔斯兰身旁。也许法兰吉丝有同他一样的想法。 结果,达龙与法兰吉丝遭遇到层层的包围网。发生最大灾难--当然是对包围他们的士兵而言。 最先出来阻挡达龙的骑兵,在一记刀光之后,脑袋开花,从马上摔落下来。接着另一骑兵,被剑砍下的刹那间永远失去了右手腕。 达龙的快剑,如旋风般,于敌兵之间挥砍;而法兰吉丝的刀剑,则化成细细的雷光闪电般,游走于敌兵之中,在甲胄未掩盖之处,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达龙的黑马一跃而上时,只见敌军人仰马翻,鲜血淋漓。 此时,恐惧超越了勇气,敌兵前翻后仰,让出一条通道给达龙。随后虽有几枝箭射来,都被一一斩落,唯一命中的一枝则未能穿透甲胄。战况如此,士兵深知继续交战也徒劳无益,只好丢弃无用的弓箭,策马奔逃。 对于落荒而逃的敌手,达龙及法兰吉丝未加理会,继续往培沙华尔赶路。如果一路如此顺遂,突围并不是件难事。 就在此时,黑暗中一阵叱喝声,止住了逃兵们的脚步。 “真不像话!逃跑之人,格杀勿论!回头再战!” 此时数十个黑影,伴着马蹄声,向二人四周包围过来。 “达龙就是你吗?” 如轰天雷般大声喝问的,是一位身穿马尔亚姆制的甲胄,绢之国引进来的刺绣斗蓬在夜风中飘动的骑士,脚胯骏马,挡在达龙眼前。年轻的脸庞散发出一股悍气。 他正是卡兰之子查迪。紧踢着马腹的查迪,怒吼声加上大刀霍霍声。 “我是万骑长卡兰之子查迪。为报父仇以慰亡父在天之灵而来。识相的过来受我一剑!” 进击态势极其猛烈。连达龙这般的名剑手,也无法完全避开。此时马对马、鞍对鞍,已到短兵相接的地步。 满是杀气及报仇之火的两眼,直瞪着达龙。查迪高举孔武有力的手臂,如暴风似地飞舞斩击对方。 交击一剑后,两人马匹相错。查迪跑离三十加斯远(约三十公尺),正准备调转马头,突然飞快地刺来一把细长的剑,正逼着查迪双眼。 “啊!” 查迪侧脸闪过一旁,剑鞘撞上甲胄,发出尖锐的金属碰撞声。 “女人!”查迪大吼。持剑而来的正是法兰吉丝。 这次,查迪的大剑挥向法兰吉丝。 躲过这猛烈的一击,法兰吉丝使劲敌挥空,但查迪的大剑却重重地、锋利地斩向法兰吉丝坐骑的长颈。此时,美丽的女神官眼前出现自己的爱马颈部被砍成两半的凄惨情景。 马发出最后的嘶鸣,已被切割一半的马颈,因过重而垂下,之后倒进沙尘中。事实上,马在未着地之前,颈骨已断,早已死去。 乌溜溜的长发在风中飘着,像是翦自夜空的一部份。法兰吉丝不等到爱马倒地之前,就已离开马鞍。踢去马蹬带,纵身一跃,姣好的身体在空中翻转一圈,接着跳落在月光如洗泊白沙上,以无暇的落地姿势着地。 查迪挥起沾满马血的大剑,迳自对着失去爱马的女神官袭击。每一招都针对法兰吉丝的头部斩杀。 如果被击中,法兰吉丝美丽的头颅,必定嫩西瓜被切成两半。幸好,在距离一加斯(约一公尺)之远时,另一把剑拔去了查迪的大剑,交错出尖锐强劲的交刃撞击声。 “达龙!” 查迪大吼,声音中夹杂着憎恨与敌意。查迪再次调转马头,第二次与达龙交战。 刀刃来回穿梭,激起的火花掠过二人脸旁。第二次交击,双方的护手触撞;第三次交击,两匹马皆一跃而上,彼此挥空;第二次交击,剑与剑又再次碰撞厮杀,火花四散。 到了第十次交击、第二十次交击、三十次交击,双方还是激烈交战,你来我往,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达龙不得不承认,查迪的豪勇更胜于他死去的父亲卡兰。虽说如此,但他也毫无怯意。他乃是“战士中的战士”,论剑的技巧或经验,都远超过查迪。 可怕的是查迪的斗志。达龙丝毫未伤,而相对的,查迪魁梧的身体上,已经有五、六处挂彩,但挥剑的气势及速度,丝毫未损。甚且,勇猛之气有增无减,直逼达龙,厚重的大剑屡屡掠过达龙的甲胄。 正当黑衣勇士与查迪单打独斗时,美丽的女神官亦和一位骑兵交剑,士兵被斩落坠地。转眼间,她如长了翅膀的鸟儿般,轻盈地一跃而上,跳到夺来的马背上,同时,迅速地拿起挂在鞍前的弓箭,仅用双腿巧妙地操纵马匹,立起身来,瞄准目标,准备放出快箭。 “礼尚往来,看箭!” 法兰吉丝放出的箭,就像被一条看不见的线引导般,正中查迪坐马右眼。 随即,骏马如遇上狂风暴雨般狂奔,不久之后即踉跄倒卧在地。 查迪硕大的身躯,亦顺势 跌落,手上还紧抓住大剑。落势不佳的查迪,忍不住背脊摔伤的疼痛,发出呻吟声。 就在这瞬间,达龙踌躇不前。有无数次机会,达龙可以下手击杀查迪,但他从不做乘虚而入的事,遂给落马的对手再次站起来的机会。 由于达龙的迟疑,救了查迪一命。达龙的剑虽挥出,却只撞上查迪头盔后弹回。假期达龙不犹豫,恐怕查迪头盖骨早已在达龙快剑下开花迸裂。 然而,这猛烈的打击,已使得查迪两眼昏花,葡匐在地,大声呻吟。 达龙想再挥一剑,但查迪的部下,已如铜墙铁壁般,围绕在年轻主人四周。 法兰吉丝大叫“走吧”,达龙应声点头,调转马头,离开战场。 他们的背影在月光洒照下远去后,查迪才从白沙中立起身来。 “给我追!不要宰掉他。达龙的首级和心脏是我的。” 查迪头盔丢在地上,像头猛狮般,一头乱发飞舞着。 “那个长发女人就送给你们当中最有功劳的。要美女的话,就靠你们自己的力量!” 士兵们欢呼高叫。查迪捡起头盔,跨上已无骑手的一匹马,用舌尖舔去从额头伤口滴下来的血水。 达龙与法兰吉丝,以令人惊叹的精湛马术,攀上满是岩块的山道。 查迪及其部下,虽是执意追赶,但时间越长,距离越远,始终追赶不及。 顷间,前方山尖清晨曙光乍现。当中有几座大山,达龙记忆犹存。以前,他前往绢之国,及与三国联军交战时,都曾遥望那些山中栈道,那是大陆公路东进之道。 黑衣骑士接过法兰吉丝递来的水壶,往口中倾倒时,女神官开口道: “你最后向查迪挥剑时,有些犹豫,是吗?” “嗯……” “你也太天真了。” 法兰吉丝话中虽带指责口吻,脸上却露出笑容。达龙也只有回以苦笑。 “我也是这么认为……” 达龙心里非常清楚,那个名叫查迪的年轻人,是个比野生狮子还危险,穿戴甲胄的一头猛兽。实不应在他落马时,下剑还有所犹豫。 “银假面及查迪,对亚尔斯兰殿下怀有极深的敌意。” 达龙心中细想着。他曾向逝去的伯父巴夫利斯承诺过,必得保护王子到底。然而,伯父到底知道哪些有关王子身世的秘密? 法兰吉丝以深沉的眼光,望着侧面轮廓极深的达龙,欲言又止。 (二) 亚尔斯兰、耶拉姆、奇夫三人,突破东边包围,继续连夜赶路。死在奇夫剑下计三人,而亚尔斯兰及耶拉姆亦各击落一名骑兵。三人正想渡河时,奇夫又以弓箭射下二名骑兵,同时,就在追兵畏缩不前时,三人以最快速度奔驰,以至于双方距离拉开了半法尔桑,暂且成功地逃过一劫。 “分配给我这种不适合我的工作。” 奇夫在心中唠叨着。既是六人分为三组,他本打算与法兰吉丝一起行动。然而,事与愿违,在他右边,并肩骑马的却是亚尔斯兰及耶拉姆。对奇夫而言,总觉得与其说自己是护卫使者,倒不如说是他二人的保姆。 如果仅是单枪匹马,行动必定较快,与追兵的距离也拉大。此时后头达达的马蹄声又逼挥。听来此次追击者,骑手也是一时之选,编成搜索队齐聚而来。 “如果,我是坏人的话……” 奇夫完全以自己就是好人的假定去想。 “将这位王子交给鲁西达尼亚军,至少可以拿到奖金金币十万枚吧!不过,我这人生来就不做狡猾残酷的缺德事。” 两位少年可并不知道,他们所依靠的护卫者,此时心中的念头。 山道狭窄,高高的草丛遮住前方的去路。 “亚尔斯兰殿下,往这边!” 耶拉姆大喊。原本由他带头走在前辈,拔开又高又密的草丛,突然间,耶拉姆却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对面草丛,藏着大片的“金属”,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回来--!” 像似等待耶拉姆声音似地,这大片金属群起鼓噪,全部立起来。随即,飞来无数枝箭,划破了月光。飞来的箭,目标不是对人,而是对马。 箭是冲着人来,骑马者还可能用剑砍去抵挡,但是冲着马来,骑士则束手无策了。 三匹马先后倒在草丛中,三人一一成了徒步。此时,敌兵欢呼声响起,并向三个逼近。 “一颗头奖金十万金币,若是一只手臂也值不少吧?” 奇夫快剑低平飞过,使得敌兵的一只脚,自膝盖处迸出大量鲜血,哀叫不已。 “快逃!” 奇夫大叫二位少年逃命。他的第二击,击中一名敌兵的颈部,眼见自己同伙身首分离,其他士兵惊谎不敢前进。 “叫你们快逃,还在干什么?” 二位少年踌躇不前,奇夫跑到他们旁边,想再次提醒他们往前逃,但声音却止住了。原来过了这片草丛,底下就是断崖深谷。悬崖峭壁,深不见底,只隐约听见水流很急的声音。至此,即使想逃,亦无处可逃。 另一方面,敌兵筑成一面剑墙,步步向三个逼近。奇夫前看后看,前无进路,后有追兵。 “流浪的乐师”脑中灵机一动。 “对,就这样!” 奇夫将剑收入剑鞘,突然两手臂大张,二位少年尚来不及大叫时,在左腋窝的耶拉姆,在右腋窝的亚尔斯兰,已被奇夫手臂夹住往下拉。接着…… 奇夫蹬崖一纵。 “啊……”” 就在追兵屏住气息定晴注视的同时,亚尔斯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崖下。 士兵们慌慌张张跑到崖边,探头往下看,只见突出的崖石及茂密的草丛,遮住视线,不见三人踪影。再往下看,也只是月光无法照及的深谷。 “下去找他们!” 队长下命令。看见士兵们犹豫不前,队长接着大嚷。 “那些家伙,是自己跳下去的,也许已经死了,或受了重伤,不会有危险。你们不想要金币吗?” 被奇夫剑法吓着的士兵,听了队长这番话,又鼓足了勇气。骑兵下马,为寻找下断崖的山路,而向左右散去。 煽动成功的队长,满意地站在断崖边。他并非是无欲望的人,而是打算在士兵们把王子一伙人尸体抬上来时再上前抢功。另一方面,他害怕万一那个危险的剑客还活着,非得与他较量不可,那就不是金币上的问题了。 他再次往深不见底处探查。 说时迟那时快,反射着月光的一把长剑,正中队长的下巴,而后从颈后伸出来。 不声不响,队长气绝身亡,剑抽出之后,身体往前倾,从断崖边缘滚落谷底。 “哼,岂有非得掉落谷底的道理?” 刚从窄岩缝中爬上来的奇夫,口中喃喃念着。 三人于是从一旁的众多马匹挑选了几匹合适的马匹,而其余的则统统用剑砍死了。随即,纵身上马飞驰而去。 “奇夫,为了答谢你的功劳,你想要什么?” 约奔跑了一个小时,王子在马上开口问道。 “不,我并不羡慕高官厚禄。那,让我好好想想吧!” “耶拉姆,你呢?” 经王子一问,耶拉姆冷淡地答道: “我没有特别的希望,从来不曾想过。” “那,你将来想做什么?” “由那尔撒斯大人来决定。总之,希望在未成年之前,能在那尔撒斯大人身边学习。” 耶拉姆的忠心,是对那尔撒斯的,对亚尔斯兰只是间接的,他虽对王子尽其义务及责任,但这也 是因为那尔撒斯的希望。 亚尔斯兰想表示些什么,但却欲言又止。 三人默然无语,静静地驱马前进。 过了一阵子之后,已经月过中天。 “也许,我们会先到达培沙华尔吧!” 亚尔斯兰、奇夫、耶拉姆三人所走路线,等于向正东方直行。其他二组,则须略绕过山南或山北,再往正东直行,才可抵达目的地。 另外,其他三人如何编成二组?在一时安全了之后,奇夫倒操起心来。 法兰吉丝若是一人独行,他不放心,若是与达龙或那尔撒斯任何一人同行,他更不放心。对奇夫而言,两人中那个比较顺眼,他自有不同看法。 “如此一来,只有赶快到培沙华尔了!” 奇夫心想此事时,耶拉姆小声叫道,左边极宽的栈道上,乘着夜风,一边叫嚷“抓住王子”的大批人马,正向此追来。 “真是难缠……” 奇夫叹道。 敌兵人数,超过百人。但骑兵只有十人,其他都是步兵,看来像是大批奴隶。 “既是敌人,则必砍杀之。当然,不是没有避免流血的方法,而是有没有使用的价值?” “到培沙华尔这一路上可真不容易啊!” 王子接着奇夫的话答道: “不过,这就更值得走这一趟了。因为他们如此穷追不舍,也就表示,培沙华尔还没落入敌人手中。” “嗯,说得也是。” 奇夫不禁对亚尔斯兰重新评价时,一阵箭雨,穿裂了黎明前的寒气,自斜后方飞射而来。 一夜之中,耶拉姆二次落马。马头及马腹中箭,耶拉姆随着马匹横卧在地。 “耶拉姆!” 惊叫之前,亚尔斯兰已经调转马头,为了保护失去马匹的,再次冲向敌阵前。 “嘿!你要做什么……?” 看到此幕情景,奇夫深蓝色眼珠里,半是感动,半是惊讶,交替闪烁着。因为,奇夫一直对王侯或贵族这类谷物,有彻底的反感,他打从内心认为“居高位者不知恩义”。就亚尔斯兰而言,耶拉姆只不过是部下的随从,而亚尔斯兰竟然能不顾自己生命,营救耶拉姆,看在奇夫眼里,竟然不可思议。 “不能见死不救。” 奇夫喃喃自语,随即顺势调转马头。 亚尔斯兰跳下马,上前救起耶拉姆。此时,一句骑兵举起剑,正想往亚尔斯兰头上砍去时,侧眼看到奇夫上前,瞬间,只见骑兵的右手臂整个往月亮的方向飞去,手中还握着剑,骑兵一声哀鸣,身体在半空中画个圈后滚落马下。 马匹就此从奇夫身旁跑过去。士兵们看见奇夫如此可怕的剑术,全部呆若木鸡,不敢向前。坐在马上的队长,乃趋近手持枪枝的步兵旁,大声斥喝着奇夫。事出突然,只见排排长枪,筑成一道墙,目标向着奇夫三人。奇夫急中生智,掏出了羊皮袋,顺势向天空洒去。 刹那间,袋中飞出如星星般的东西,此乃是一路上奇夫向恶徒、富豪或士兵们所征募而来的。所有的金币银币一股脑儿抛上天,在月亮反射下闪闪发光,随即,掉落地上。士兵们大声鼓噪纷纷丢下长枪跑上前,群聚在地面上,捡拾这批飞来横财。这么大数目的金钱,是奴隶们必须用一生辛苦工作才能换得的。 “蠢货!不去作战呢?见钱开眼的蠢奴隶,看到这么点钱就头昏了!” 队长气得血脉贲张,大声嚷嚷,奇夫随之驱马一跃,砍向队长,队长赶紧提起剑,但是为时已晚。 经奇夫横砍的这一刀,队长的头颅,约在半空中平飞而过三加斯(约三公尺)之远。正忙着捡拾钱货的士兵,目击此一情景“哇”声大作,接踵而逃。 擦去刀上沾满的血迹,收起快剑,奇夫手拉队长坐马的绳索,奔向二位少年旁。王子看见奇夫,又是深深地行了一礼。 “不客气。”奇夫应答,心不在焉似地。 三人再度坐上马,向东方奔去。东边天空,渐被曙光占去大半。不久,亚尔斯兰开口道: “耶拉姆。” “……什么事,殿下。” “你讨厌我吗?” 略感惊讶的耶拉姆,不知所措地望着与自己并辔而骑,比自己年长一岁的王子。 “为什么说……” 之后,耶拉姆默然无言。 “我想和你交朋友。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我们就做个朋友,好吗?” “……我的解放奴隶之子。做朋友的话,殿下及我的身份相差悬殊呀!” “若要论身份,恐怕我一个朋友也交不到。” 耶拉姆似乎也有所坚持,不愿对亚尔斯兰提出的要求正面作答。另一方面,亚尔斯兰心中似乎亦颇闷闷不乐的模样。 “不要放在心上,你也曾帮过我。”王子笑道。 “真是奇怪的王子。” 奇夫心中想。先前对王族或贵族先入为主的观念,都被面前这位王子一一打破。半晌,奇夫像心有所悟似地问道: “殿下,你小时候是不是在宫外住过?”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没什么……错了吗?” “不,你猜对了。我在宫廷的生活反倒较长。” 亚尔斯兰开始完全在宫廷生活是在二年前。除刚被正式立为太子之后的半年外,前前后后,一直寄养在奶妈家中。奶妈夫妇属骑士阶级,家住王都一角,亚尔斯兰就在街上私塾里受教育。经常与平民的小孩,或吉普赛儿童游玩。比起宫内,他还是较喜欢小街上的生活。 “那奶妈夫妇还健在吗?” 亚尔斯兰皱眉,答案就写在他脸上。 “二年前死了,因为旧葡萄酒中毒而死。差不多就是我进宫的时候发生的事。” “原来如此……” 奇夫点头,但是否真是中毒而死,令人质疑。因而,他不得不想起,在卡歇城时,那尔撒斯与卡兰交谈的那段话。表面上荣华高贵,权势地位集于一身的帕尔斯王室,长年累月,隐约中似乎潜藏着不祥的诅咒在。也许亚尔斯兰的奶妈夫妇,在抚育王子那段期间,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因而…… 奇夫拢上紫红色的头发,暗中苦笑。罢了,还是先不要想的太多。目前可供思索的情报线索尚称不足。 唯一一点可以确知的是,事情演变势必愈来愈精彩。奇夫不屑于忠于主君此种生活方式,然而,与亚尔斯兰在一起,除了做一位单纯的乐师兼强盗之外,每天尚在惊涛骇浪之中度过。如果,一国果真非立王不可,再怎么说,仁君总比昏君来得妥当。 也许这小孩,具有仁君的素质,年方十四,设若能够稳稳地在位十年,亦仅年二十四岁的年轻国王。而如那尔撒斯之流,会把这王子培养成何种王者,倒是颇值得留下来看个究竟。 (三) 那尔撒斯单独一人,绕过山南分水岭,驱马行进。天未破晓之前,亦曾遭遇追兵,突破几层包围,如今应算是雨过天晴。 自己单独成行,亦非那尔撒斯所愿,不过,与奇夫想法出发点大不相同。亚尔斯兰应委托英雄达龙照料,而自己则应与耶拉姆同行,较为适切。另一组,自然是奇夫与法兰吉丝。如此分配应算是最自然的组合,然而当时一片昏暗混乱,加之事出突然,做出的决定,竟大违初衷。还自称是足智多谋的军师,那尔撒斯不禁苦笑。 事实上,那尔撒斯本身有自信足以保护自己,他所不放心的是二位少年。和其他各个都是武功高强的相较,显然相形见拙了…… 他拉起马缰,继续前行。山道左前方,有一片岩场,清晨曙光下,隐约可 见站在岩场上的人影。那尔撒斯停住马匹,随即,那个影亦消失不见。 “喂,在这里也有埋伏吗?真是滴水不漏。” 那尔撒斯正想调转回头时,最后还是决定留下。从岩场那方,激烈交剑声清晰可闻,像是发生纠纷似的,此事自然与他无关,正打算趁他们打得火热时伺机前行,但好奇心趋使他停住脚步,选一块近岩场的沙地伏下。 那尔撒斯亦非千里眼。他并不知应该回避的银假面--席尔梅斯,正率领百骑部队,走过此难行山路,静待他们一行人出现。 另一方面,席尔梅斯事前亦未料到在此遭逢不速之客,等到他发现时,岩场周围已被层层围住。 “轴德族!” 带有畏惧念头的尖叫声,在席尔梅斯四周响起。而此叫声就在方才那尔撒斯所听到的交剑声几分钟之前。 轴德族是经常出没在沙漠或岩山的剽悍游牧民主,时而被雇用做各国的佣兵,时而沦为盗贼,到处结伙抢劫。而席尔梅斯这行人,对轴德族而言,与其说是天外飞来的猎物,勿宁说是侵犯他们势力范围的敌人。为了他们的名声及实力,是不能放过入侵者的。 一位骑着大马的男子高声喊道: “我是轴德族族长哈尔达修。” 声音恰与与他体格相符。年龄大约在四十上下。席尔梅斯身材瘦高,但哈尔达修身高亦不比他逊色,且虎臂熊腰,更加地壮硕。 从四周沙地或山岩冲出的轴德族,为数约席尔梅斯部队人数之半,然而却仍然出来对敌。或许是他们自认比较强悍的吧! 银假面眼露毒光,哈尔达修似未察觉,单骑奔向他面前。其武勇与自信,应与其硕大体格,相差无几。手中大刺刺地握着长剑,剑尖指向席尔梅斯,评鉴对方似地眯眼望着。 “戴这种奇怪的面具的家伙,听过哈尔达修的大名吧!想求饶的话,跳下马来,丢下剑及财物吧!” 席尔梅斯透过银假面发出冷笑。 “我出身王侯,体内决不流一滴卑贱人种的血。如你之辈,人不像人,猿不像猿,蛮人的名字,我自是从没听过!” 哈尔达修是个单纯的人,眼见对方态度傲慢无礼,一怒之下,大剑挥向席尔梅斯。 剑势虎虎生风,足以将一头猛狮头首分离。然而席尔梅斯反应更快。 哈尔达修砍向席尔梅斯的剑,在巨大声响中被挡开。随即,在轴德族长惊骇的眼神中,闪过另一道剑光。 “你是死在王侯手里,引以为荣吧!” 此正是哈尔达修在世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接着发出阴沉迟钝的声音,轴德族长的头颅就此落地,和着血,随着风沙滚去。 轴德族的战士们,目睹族长遭一击丧生,一时间呆立两旁,按兵不动。但不多时,冲出一名骑士,打破沉寂。头上包着水蓝色布巾,似乎是个少年。 “你杀了我父亲!” 是少女的声音。假若席尔梅斯不戴面具,恐怕亦难隐其惊讶的表情。 “我父亲虽然不识字、爱喝酒、爱女人,但仍是我的生身之父。偿命来!” 话才说完,回头大叫父亲的部下。 “上!” 少女手一挥,所有轴德族拔剑,一齐冲出席尔梅斯这伙人。此时,少女逼近准备下令士兵迎击的席尔梅斯。 “你往哪儿逃?你的对手就是我!” 说话声音与剑同时到达,席尔梅斯躲过了少女这一击,一半以上是认真地躲过的。少女的剑法已达到不可轻忽的境界。当然,到底还是比不上席尔梅斯。 斩击者与闪躲者,同时重整态势。 “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亚尔佛莉德,轴德族长哈尔达修之女。” 年约十六、七岁。五官分明、纤细。 “亚尔佛莉德原本是王族或贵族之女所用的名字,不是强盗的女儿所该有的,该让你吃吃冒犯上名的苦头。” “你尽管过来吧!戴面具的人妖!” 亚尔佛莉德再次举起剑,核桃色肌肤上黑眼珠炯炯发光。 少女顺势踢着马腹,剑尖刺向席尔梅斯。 才仅一交锋,亚尔佛莉德的剑就因重击而脱手,剑身在半空中回旋,闪闪发光。 接着席尔梅斯一击,但被躲过。亚尔佛莉德身轻如燕,就算是杂耍艺人也自叹不如。第二击仍是斫空,只是却使亚尔佛莉德丢了马匹。 席尔梅斯又挥来一剑,亚尔佛莉德在千钧一发间躲过。 “好身手。可惜,就在你逃窜的这段时间中,你的手下都一命呜呼了!” 亚尔佛莉德往四处张望,只见站着、动着的人全都是敌人。激烈而短暂的交战已经结束。轴德族人各人气绝在地。不过,席尔梅斯的部下也有不少倒卧于地。 “不过是乱贼强盗,竟杀了我不少部下!” 银假面两眼冒着毒火。 原本用来围捕亚尔斯兰一伙人所布下的天罗地网,却被“下贱的盗贼”破坏得零零碎碎。银假面愤怒异常,不把现今手无寸铁的轴德族少女一剑砍杀,实难消心中之气。 就在此时,山岩间,席尔梅斯一名部下一边痛声哀叫,一边踉踉跄跄地走出,倒卧在地。 强烈的阳光下,沉默似乎冻结了所有的空气。 一名骑士,以悠闲自在的模样,从山岩间走出,手上的剑沾满血迹。 “哦!这可真有趣。是戴银假面的你呀!” 语气愉快,来者正是自称“宫廷画家”的年轻男子。席尔梅斯已知,他就是戴拉姆原领主那尔撒斯。 “好久不见。差劲的画家。在王都混不下去,流落到边境地带来了吗?” “每次和你见面,好像都是渐渐靠近人烟稀少的边境吧!真伤脑筋。” “……听说你曾经冒犯了安德拉寇拉斯的忌讳,被逐出宫外?” “你知道得还满清楚的吧。” 那尔撒斯大笑,一边揣测银假面心中真正的想法。 “安德拉寇拉斯的小鬼在什么地方?” “这个嘛!等你死了,再告诉你吧!” “你行吗?” “嗯!只有全力以赴罗。” 彼此都清楚对方是劲敌。挥手阻止部下出手的席尔梅斯跃马前进。那尔撒斯也随之策马向前。 突然,有一如雪豹般敏捷的身影,跳进他与银假面之间,那尔撒斯急忙勒住马缰,马匹因此前脚高举。那尔撒斯看出是头包水蓝色头巾的少女。 “不要出手!这家伙是杀死我父亲的仇人,由我来打倒他!” 喊话者是亚尔佛莉德,望着那尔撒斯的眼光相当认真。那尔撒斯边安抚马匹,边回视少女。 “既是仇人,这男子交给你也可以,不过,你不是没剑了吗?” “所以,你的剑借给我呀!” 少女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非常大方地朝那尔撒斯伸出手来,戴拉姆原领主眨眨眼,发出了不符场合的笑声。 “借给你可以,如何保证你会还?” 不顾银假面这名劲,却和少女抖嘴,这大概是那尔撒斯的怪癖吧! “借剑给为父报仇,勇气可嘉的少女,也需要保证吗?” “终究是初次见面吧,总得求安全第一。” “真是小气。会不得女孩子缘的!” “你们两人可真会唱双簧!” 从银假面里传来不屑的声音。 “差劲画家,你真的认为这小妮子会赢我?” “可能的话,我真的希望她赢。” 事实上,这邱尔克是那尔撒斯的真心话,不过, 他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即使那尔撒斯本身亦难操胜算。毕竟,原本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搭救少女,才来和银假面一决雌雄的。因此,从得知此事到他现身之前,早已做了妥善的准备了。 席尔梅斯不再多逞口舌,当他满怀杀意地要执剑砍倒对方时,一名部下发出了哀叫声。席尔梅斯回头张望。正前言岩场,几块岩石滚到沙地。 狼狈、惊惧的叫声响起来。只有那尔撒斯还面不改色。他利用几块岩石、木片及皮带做成了千斤顶,时间一到,一个接一个连锁的岩石自然掉落。连席尔梅斯也一时顾不得那尔撒斯,急忙躲避倾注而下的大岩石。 等到石雨停住,尘埃落定时,那尔撒斯与亚尔佛莉德早已消失,不见踪影。 载着二人的马匹,将席尔梅斯等弃之在后,往东边满是山岩的山路奔驰。 “那个假面男子……” 紧紧抱住那尔撒斯腰身的亚尔佛莉德,精神饱满地大声喊道;“下次再遇上,一定要把他的心肠掏出来!你可别再妨碍我!” “好啊,下次我也希望能在旁边好好地欣赏。” “不过,总之今天是蒙你搭救了,得回报你才行。” 少女沉思之后,立即又叫道: “对了!把那家伙打倒之后,就将他那丑陋的银面具送给你。” “面具?” “拆下固定器,再用铁槌敲成一块银板,大概可换成百枚银币,到时,可以逍遥自在的,过个大半年呢!” “这倒挺不错的!” 姑且不论将来,可能的话,那尔撒斯倒真想弄清楚,那不祥假面背后的真相。方才双对立时,是否发现些任何蹊跷的地方呢?于是他问少女。 “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是王侯出身,世界上,那有戴面具的国王?那家伙脑袋有问题。” 亚尔佛莉德疑惑地一笑。那尔撒斯笑不出来,因为他比亚尔佛莉德知道更多事情,他看过银假面下被烧焦的右脸。 那尔撒斯脑海中,有一个名字浮现,那是列在帕尔斯王家世系图中的名字。 “……可是,不可能吧!” 自言自语后,他发现也不能一直就这么带着这少女前行。 “你若是有想去的地方,在适当的地点,我就让你下马。” 听了此话,亚尔佛莉德状似不平地望着那尔撒斯的颈子。 “没有这种事吧!既然帮助人家,就得帮到底。你把我丢在这里,万一我被那银假面杀了,你一定会后悔的哦!” 那尔撒斯对少女的主张无从反驳。只是,继续这样走下去,必须思索眼前这名少女的前途不可。而且话又说回来,实因轴德族帮助,那尔撒斯才得以逃过席尔梅斯这帮人的,因此,既是救了她,总需负起相对的责任。如果当初别救她也许还比较好,但那是那尔撒斯所做不到的。 “你叫什么名字?” “那尔撒斯。” “那,那尔撒斯,今后请多多照料。” “多多照料……”戴拉姆原领主口中嘟哝着,重提精神后策马前行。 (四) 那尔撒斯与亚尔佛莉德进入小村庄,已是夕阳落于他们身后,与山尖成一平行线的时刻。绕行如此大段路,才行至此地,培沙华尔应在眼前。 就那尔撒斯而言,在到达培沙华尔城之前,得要尽量避人耳目。但两人共乘的马匹,已精疲力竭,非让它休息不可。可能的话,再买一匹马,是最好不过的了。 两人就在村庄入口处下马。一边安顿马匹,一边走进村庄,那尔撒斯心中总有不祥之感。按照常理,现在是黄昏居家准备晚餐的时候,为何不见村人们炊烟袅袅;此亦是户户点灯的时分,为何每幢屋子的窗口都是暗的呢? “有没有买马的钱呢?” 那尔撒斯被亚尔佛莉德问及这实际问题时,就交给她一个羊皮袋。打开袋口的亚尔佛莉德眼睛为之一亮。 “这些钱大概可买一百匹马。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金币?” “什么为什么?这些钱原本就是我的。” 亚尔佛莉德面露僵硬表情。 “嗯,你呀,原来是个不务正业的人。虽然外表看起来像个老实人。” “为什么这么认为?” “金币这种东西,老实人是不会乱进乱出的。如果一般人持有金币,连官府都会加以严刑拷问,你是从哪里偷来的?” 那尔撒斯并未答话,他并不想表示自己的诸侯身份。 突然,亚尔佛莉德抓住他的手臂。 那尔撒斯顺着她楞住的眼光看去,一家门口躺着一名男子,从流血迹象看来,可以证明这名男子已气绝多时。 死者胸前的羊皮袋口,溢出些银币铜币,在夕阳之下,闪闪发光。亚尔佛莉德皱紧眉头,往后倒退几步。那尔撒斯立即想起轴德族原本是沙漠悍盗,于是转头问道: “怎么了,不去拿那些钱吗?” 亚尔佛莉德“很认真地”瞪着那尔撒斯,怒形于色。她的表情,使那尔撒斯一瞬间为之惊讶地发现了她充满了活力之美。 “轴德族决不会向死人或病人掠夺的,别把人看扁了!” “抱歉!” 那尔撒斯想到她和奇夫的哲学是相反的,一边向她道歉,一边心中又觉得奇怪,这件惨案是谁下的手? 很快地,那尔撒斯发现村中各处都是尸体,而且令人不解的是,不论男女老少,死者的致命伤多半都位于下半身。而另一方面,和最初发现的死者一模一样,并未见死者的钱财被夺,可见并非抢劫杀人。 死者人数超过五十人,可以判定凶手欲灭绝全村。死亡情况如出一辙,所有人都在屋外被杀,大概是听到被杀者的哀叫,跑出屋外探查究竟时,反成为另一名牺牲者。 “看来像要赶尽杀绝似的!” “一定是传闻的鲁西达尼亚这等蛮人干的。那些蛮族!终于杀到这里来了。” 对于亚尔佛莉德怨恨不平之声,那尔撒斯并未作答。只望着夜幕逐渐低垂的这片大地。同时,那尔撒斯注意到死者身旁必定有堆小土堆。 “我们该怎么办?”那尔撒斯经少女一问,答道: “听说一到晚上,这里经常有食尸鬼出没。不论传闻是真是假,天黑后还是不要妄动的好,找个人家借住一晚吧!” “好呀!不过,我可是守身如玉的轴德族的女人。一定要分房而睡。” “……我没意见。” 于是两人决定找个没有尸体的人家,借宿一晚。很难得地亚尔佛莉德说要准备晚餐,那尔撒斯就迳自找寻马匹去了。也许是村中共有小马房,一间马房,四匹马状似可怜地依偎一起。选了当中较年轻力壮的一匹马,其它三匹则解开马缰,任它们自由。明天,天一亮,得埋葬尸体才行。 在井边打水的亚尔佛莉德,看见牵着马匹回来的那尔撒斯向他招手。正想走近井边时,突然间,那匹马像受到惊吓似地嘶叫,停步不前。那尔撒斯立即提高警觉,飞快地跳开。他看见,亚尔佛莉德也看见,地底下突然冒出一只手,试图抓住那尔撒斯的脚。结果抓空,手掌亦自在一开一闭。 “那,那是什么?地下长出手来?” 亚尔佛莉德心生恐惧,不敢相信此种离奇的情景,就在眼前发生。 “是地行术……” 所有死者之谜,至此终于真相大白。 那尔撒斯本身不会魔道之术,但却有相关的知识。那是自由往来于地底下,再从地下伸出刀或枪,一击杀害地面上的目标。但是,为何魔道士来此地杀害村人?这实在令人纳闷。 昏暗中,那手迅速地又遁回地下。之后,留下小小的土堆。那尔撒斯定睛一望,竖起自己的脚尖。等到脚板下似乎有感觉,便急速地一跃而上。地下冒起的刀尖,恰好掠过那尔撒斯的鞋底。倘若站在那儿不动,恐怕大腿处必挨了一刀。瞬间着地的那尔撒斯,以半跳舞般的脚步,躲过白刃。随即,白刃不声不响地沉入土中,之后,又是留下小土堆。 这如同被恶梦抓住心脏般的感觉。他立即抽出自己的剑,严阵以待,并克制住那一股想以手上的剑,刺探地下的冲动。 站在墙边不动的亚尔佛莉德喊着那尔撒斯的名字。 收起剑,走近他身旁的那尔撒斯,发现近门口屋檐下,有罐大桶的枣油。 “怎么办,那尔撒斯。” 问话的表情语气,像个小孩。那尔撒斯为了让少女心安,扮了个笑脸。 “你会爬树吗?” “那还不简单,这种事情。” “好,你就爬上那颗大枣子树。” “你没有问题吧?” “……嗯,还没有从你手上接到银假面,换成银元之前,决不会有问题。快,快些!要经由石头上去。” 经过那尔撒斯一番催促,亚尔佛莉德立即往枣树上爬,很轻松地就爬到粗树干上。 当她跨坐在树干上时,隐约可听到地面和空气之间,有阵声波传动着。戏谑嘲弄的声音,打破了黄昏凝结的空气。 “哦、哦,狡猾的家伙,看你能支持到几时……” 听来就如响尾蛇吱吱的叫声。 这声音,令亚尔佛莉德毛骨悚然,却给那尔撒斯些许时间。不管是人是妖,只要是会开口说话,那尔撒斯就不会害怕。最怕的是不声不响地作怪。 那尔撒斯悄然地推倒靠近墙角的枣油桶,油灌满地,并迅速渗透到地下。同时,一手抓起打火石。等到所有的油流满地面,这位内心比外表看来更有胆识的男子,额上也冒出了汗水。 接着,他扯下袖子下的小块布卷成圆条,沾上油,点上火,投向流满油的地面。直径五加斯(约五公尺)宽的地面,一时火焰熊熊,浓烟四起。 紧接的一幕,更是令树上的亚尔佛莉德倒吸了一口气。 地面的一角“碰”地一声爆裂,一团火焰随之窜起,大小约合一个人的身影。怪异惨叫声由口中迸出。伴随着哀叫声,一边还匍匐前进,两手大张,心想一把抓住那尔撒斯似地。 那尔撒斯拔出长剑,对其肩部斩击而下,随即,那团火球一股脑儿的滚进昏暗中,一边翻滚,一边尚继续延烧着。 “没事了,下来吧!” 那尔撒斯抬头往树上叫嚷。 潜藏在王都叶克巴达那地下的灰衣老人所唤来,为制造帕尔斯全境成血腥地狱的七位魔道士中的一人,即如此丧命。 从树干上轻松跳下的亚尔佛莉德,兴奋地称赞那尔撒斯。 “那尔撒斯,那尔撒斯,你真是了不起。不但勇敢,脑筋又好。竟然把那个妖魔鬼怪解决掉了。” “大家都这么说。” 这种若无其事的回答,已经是那尔撒斯自我吹嘘的极限了。亚尔佛莉德以纤细手指撑住轮廓鲜明的下巴若有所思。 “那尔撒斯,你今年几岁?” “二十六,问这干嘛?” “咦,超过二十五了吗?我原想你可能你可能还更年轻些。” “……抱歉,不符合你的期望。” “嗯,也好。恰巧整整大我十岁,很好记。年龄有些差距,这种男人比较可靠。” 那尔撒斯一反其智者的形象心中略生畏惧。似乎觉得什么不妙的气氛,默默无语。而少女这方,却自言自语似地接着说道: “不过,还得等上二年。我的母亲、祖母、曾祖母,都是在十八岁那年九月举行婚礼的。” “对你的家世,我并不感兴趣。倒不如安心地赶紧做菜煮饭……” “我很快做的哟。” “从刚才到现在,你都在嘀咕些什么?” 少女深情款款地望着那尔撒斯。 “真迟钝呀!你还不懂吗?真的吗?” “……” 仅凭一张嘴,就将三国联军逐出境外,号称一国顶尖绝伦的智者的先前风光日子已经成为过去。那尔撒斯摇了摇头,却无法甩去眼前的事实。这一天,到这一瞬间为止,自己到底做错了多少选择,他也不再多想了。 “好吧,就照你的意思,先去烧饭。那尔撒斯,既有麦酒,我还会做豆烟、热甜点呢!如果合你口味就好,要不然就再重做……” 看着喜形于色,边跳边跑进屋内少女的背影,那尔撒斯呆立一旁。 “……真伤脑筋。” 在遭安德拉寇拉斯放逐时,在受狠毒主教所派遣的刺客围攻时,在与亚尔斯兰等人一起逃离巴休尔山时,无论任何难题,都没有他的智谋所解决不了的。然而,这似乎已成过眼云烟。 第四章 分裂与再会 (一) 帕尔斯历三二零年初冬时节,从英雄王凯·霍斯洛登基,建立帕尔斯王国以来,最大的混乱开始。 在此之前,帕尔斯历史不乏动荡兴衰。尽管如此,帕尔斯就是帕尔斯,这具有统一性及实力的泱泱大国仍屹立不摇。帕尔斯王都从未被强敌占领,王位亦不曾龙座无人。 现今,原本所向无敌的帕尔斯骑兵军团,于亚特罗帕提尼平原惨遭败绩;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行踪不明;王都叶克巴达那沦陷;王妃泰巴美奈落入鲁西达尼亚人手中;太子亚尔斯兰出亡……然而,这些情报未必全部正确,其中掺杂着许多谣言虚报,何者足以采信,实难判断。 已俨然成为征服者的鲁西达尼亚军,攻占王都叶克巴达那及西北国境一带,只占领帕尔斯三分之一的国土。其他分据一方的军队、领主及诸侯,至今仍然拥有自己决定向谁宣誓效忠的权力。 鲁西达尼亚可不能让帕尔斯境内诸势力团结一致,揭竿而起与之为敌。必须趁他们还摇摆不定,未下判断之前,加以各个击破。 亚尔斯兰,这名年仅十四岁,不成熟的少年,所具有的政治意义即在此。总数不到十人的亚尔斯兰一行,正往东方边境前行,亚尔斯兰入培沙华尔一事,兼具大义名分及充实战略意义在,鲁西达尼亚军与其同伙必须加以阻止的原因也在此。 同时,组成追击队的席尔梅斯,在那尔撒斯及亚尔佛莉德巧用妙计逃脱之后,决定暂时将追击任务委托查迪,自己先回转叶克巴达那。 “安德拉寇拉斯的小杂种,竟有那几个他不配拥有的臣下。” 与查迪的队伍会合之后,席尔梅斯讥讽感慨的说。这次行动除了他自己让那尔撒斯意外逃脱外,查迪亦败在达龙等人之手,另一队追击亚尔斯兰三人的人马则落空,三队皆无功而返。 “我实在难辞已咎,殿下。” “罢了,伤势如何,要不要紧?” “多谢您的关心,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查迪大声答道,并非在虚张声势,两眼仍闪动着不挫的斗志。 “即使被达龙砍下一手一脚,我也要带回那人的首级,请再给我些时间。” 此等豪语,席尔梅斯相信,与其说相信,不如说不能不信。因为,除他之外,已无可信赖之人。 “我回叶克巴达那一趟,吉斯卡尔亲王似有事相求。在此期间,你代我领兵追击。” 再没有比席尔梅斯此刻对查迪所说的这番话,更耐人寻味。事实上,席尔梅斯并无一兵一座;若有,也是当初卡兰的部下,如今转为查迪所有。本无下令查迪指挥部队的必要。 然而,不论席尔梅斯或查迪,都是认真的。对两人而言,帕尔斯正统国王及其宫廷是实际存在的。基于此,查迪亦仅暂时统管国王军队,自非他个人所有。 “愿英雄王凯·霍斯洛加护席尔梅斯殿下。” 在查迪及其部下毕恭毕敬、行礼如仪下,席尔梅斯策马北上叶克巴达那。 席尔梅斯彻夜奔驰,一边想着,他已逐渐不耐屈居鲁西达尼亚护翼之下。狂如泼猴的波坦,及以糖水代酒、气色渐失的伊诺肯迪斯七世国王等,随时都可收拾掉。唯有精明如吉斯卡尔,是不可掉以轻心的。 席尔梅斯是在利用他,保住其于鲁西达尼亚军中之地位。就鲁西达尼亚人眼光来看,大概亦无一人会对“银假面男子”顺眼的。但碍于吉斯卡尔而敢怒不敢言。甚且,有时吉斯卡尔看席尔梅斯的眼光,也总怀些诡异。也许尽早远离他,才是上上之策。 虽说如此,眼前名为帕尔斯大国正统国王之身,却仍须照吉斯卡尔之言,往来于王都与边境间。席尔梅斯暗中苦笑。所幸,这一切即将成为过去。帕尔斯正义终将伸张。 所谓正义,乃为正统国王的领导支配。从十六年前开始,席尔梅斯就深信不疑。 王都地下室,灰衣魔道士正聆听弟子报告其中一人已在城外牺牲之事。 “亚尔常格遇害?未免太快了吧?” “真是不中用!实在有损弟兄及尊师颜面。” “嗯,不要再泄气就好了。” 男子已非老人容貌,每过一日半天,活力、年轻、朝气都在渐渐恢复。 “地行术,倘遭油液灌入土中,引火焚燃,或溶毒于水渗入地下,皆必死无疑。照理,边境农民不应有此知识。亚尔常格必是败在道行智慧比他高的人手中。” “尊师,到底是谁干的好事?” “唔……” 男子声音表情暖昧不明。 “无论如何,定是不希望看见蛇王撒哈克再现的人。亚尔常格之后,必须再派人刺杀鲁西达尼亚的大人物。” 灰衣魔道士指向跪于其膝前弟子之中一人。 “山裘,接令……” (二) 这是座极其美丽的庭园。树木、花坛、喷水池及各种雕刻配置巧妙。铺有名贵瓷砖的花园通道贯穿其间。瓷砖上画有各种图案,只要走一趟花园大道,即可从各绘图中,粗略了解英雄王凯·霍斯洛的一生事迹。然而经过一次血火洗劫之后,虽然伊诺肯迪斯下令维修,但已不复从前景致。 伊诺肯迪斯国王赞叹道: “如果美丽的花朵在泰巴美奈面前,也只有黯然失色了。” “……” “你不这么认为吗?吉斯卡尔。” “确实是很美。” 吉斯卡尔语气冷淡,心不在焉,故意不提出主词是花或女人。 吉斯卡尔也曾惊艳于泰巴美奈的美,但如今心已断念,仅将她视为政治或外交工具。话虽如此,有时仍感依依不舍,心有眷恋。也因此,对沉迷于泰巴美奈美貌的王兄,更是感到不满。 此刻,坐在温室藤椅上的泰巴美奈,欣赏眼前郁金香之余,心中又在想着什么呢?吉斯卡尔并无王兄那般甜蜜幻想。心中充满疑惑与警戒,然而一旁的泰巴美奈风姿绰约的身影,仍是他视线焦点。 “王兄!” 故意提高声高,似乎是为了将自己的魂魄拉回来。 “什么?什么事?王弟啊?” “是关于波坦及圣堂骑士团的事情。你不是为了与我商讨此事,才唤我来此?” “哦,是呀!吉斯卡尔啊,吉斯卡尔啊,我该怎么做才好?” “……” “我亲爱的王弟,你不认为圣堂骑士团所言,太过性急且是片面之词?朕也有话要说,他们全然不知,一国之中,必有可互相商议的事情。他们也应该了解,我为教会尽了多少心力。他们难道都是群不知恩义之辈?” 你到现在才明白吗?吉斯卡尔禁不住心中冷笑,只是没表现于外。 “波坦与其手下若听见此话,必定认为他已无可救药……” 突然间,吉斯卡尔若有所悟。他一直在和阴险的大主教波坦暗中较劲,倒忘了这重要的事。 “王兄,你是不是还没把安德拉寇拉斯目前关在地牢中的事告诉王妃?” 对于王弟此种严厉询问方式,与先前截然不同的语气,使伊诺肯迪斯大感惊讶,猛地眨眨眼之后摇头,好似宣誓他决无提经事。 “好,王兄,公私分明。” 说话口吻似乎超出下对上的遣词用语。 吉斯卡尔希望安德拉寇拉斯国王的生死,就此当作个谜。假期安德拉寇拉斯国王之死经确认,显然地,亚尔斯兰王子便可名正言顺登基为国王,届时登高一呼,统一帕尔斯国内反鲁西达尼亚势力,尽管帕尔斯人对先前帕尔斯王政有若干不满,但既是帕尔斯对鲁西达尼亚之争,帕尔斯人民自然倾向于亚尔斯兰王子。 另一方面,吉斯卡尔认为,在不完全了解泰巴美奈王妃真正想法之前,不要处置安德拉寇拉斯。过早处死他以后再后悔“真糟,应当让他活着”就已经太迟了。 无论如何,还是谨慎行事为要。 此时,大主教波坦这一方,圣堂骑士团团长希尔迪格频频来访。 “索性废掉国王伊诺肯迪斯吧!大主教阁下。” 被圣堂骑士团如此煽动的波坦若有所思,手指尖摸摸下巴道: “如此做过于性急。他是令人头疼的国王,不过也有他的功绩在。” “但是,鲁西达尼亚国王,不仅是一国之王,统治全国,同时也是圣者化身,君临依亚尔达波特教徒却爱上异教徒之,仅只此点,就不足为人民所敬服。” “话说得是,那么,有谁可以取代伊诺肯迪斯国王登上王座?他既无子嗣,最新近的血缘就剩吉斯卡尔,你认为如此好吗?” “论才干,吉斯卡尔自无话说,只是他似乎比其兄长更容易与异教徒妥协。” “没错,那位亲王对权力及财富荣华的需求,要比用在神身上,用心得多罗!” 波坦不屑地冷笑着,好像极其洞悉他人缺点似地。即使吉斯卡尔听了此话,必定也只有苦笑的份。 “是否可在鲁西达尼亚国内,找个与王家血缘相关之人来替代?” “嗯……” 波坦侧着头。 “有这种人选吗?” “只要是扯得上血缘关系,即使是小孩子也可以。” “嗯,是呀,有道理。” 原本波坦完全就成人人选考虑,但正如希尔迪格所说,只要立个傀儡国王,小孩或婴儿亦无关紧要。甚且若能如此,教会方面更便于操纵。仔细推想,伊诺肯迪斯七世自少年时期便深信主教所言;然长大成人后也是如此这般,竟然迷恋异教徒之女,直可说是藐视真神。 “恕我直言,大主教,你好像不太喜欢国王一人独揽政权与教权于一身。” 圣堂骑士团长这番话,让波坦眼睛为之一亮,但却什么也没回答。 希尔迪格故意压低声调。 “就如眼前这件事,国王忘记自己是集政权教权于一身的至高无上之人,竟然为异教徒之女痴狂,此举不仅是国家,更是宗教的耻辱。” “……” “罢黜国王另立新王之际,请您将政权及教权完全分离,到那时,大主教贵位教权之尊,即为教皇。” “希尔迪格,可别胡言乱语。” 波坦轻声说道,并未完全否定希尔迪格的主张。 倘若进一步进谏他谋图王位,波坦或许不会动心。但若论及教皇,说词就不相同。因为,执迷眷恋地上的权力,是脱离了身为一圣职人员基本之道,但若为了守护天上荣光,则又另当别论了。 不多时,希尔迪格退下。他在出门口时,心中啐了一口。波坦并未注意到他在期待着赏赐。 “哼,狂妄自大的烂主教。我那般地示好,竟然一点表示感谢的小意思都没有。” 希尔迪格心中亦自我盘算着。 入侵帕尔斯,竭尽掠夺及暴行之能事,而后携着财物美女,返回鲁西达尼亚;抑或自此之后,长期驻在帕尔斯,再一点一滴吸干这片丰沃肥田。 毕竟身为鲁西达尼亚人的希尔迪格的眼光看来,帕尔斯这些异教徒,仅只是受控制及抢夺的对象,同样对他们施行暴政,但在施行方法上也有差异的。而理所当然,选择能够获得利最多及效率最高的方法为上。 根据先前得来的经验,过去在马尔亚姆造成大量流血,所得的财物却不多。这是因为号称古文明所在地的马尔亚姆土地原本贫瘠,可得的金银财宝自是有限。 但是,希尔迪格还是从中捞了一票。他将五十万人以上的男女,当作奴隶,卖给各国,因而获得了一笔财富;同时,亦没收了马尔亚姆国王后宫的美女,转手过来自己享用。 马尔亚姆中不乏信奉依亚尔达波特教的人民,但亦有不服鲁西达尼亚国王权威的异议份子,他们与帕尔斯及密斯鲁等异教国家暗通款曲,本应当遭天谴,掠夺当地财物乃合情合理。 比起马尔亚姆,帕尔斯是资源丰富的大国。既然辛苦来到此地,怎可空手而回,果真如此不是显出自己的愚味吗? (三) 圣堂骑士团长悄悄到访--闻此消息,吉斯卡尔亲王并不感到意外。 “若说波坦是块冰冷之石,那骑士团长便是置于火上的起酥酪饼。表面看起来很坚硬,里面却是疏疏松松。” 希尔迪格受邀请入上座,躺在铺着天鹅绒靠垫的豪华坐椅上,不禁舒张双腿,轻松地向后靠,接着,他以极其慎重的语气说道: “亲王阁下,坦白对你说,大主教对伊诺肯迪斯国王非常失望。” 灭绝异端的马尔亚姆、信奉异教的帕尔斯二大国,使得依亚尔达波特神的荣光,扩张至东方世界,都是很好的作为;但再下来就危险了,爱上异教徒之女,且是他人之妻,实有愧身为依亚尔达波特神的信徒代表……。 听过此番话,吉斯卡尔心中窃笑。在此关键时刻谈此话题,希尔迪格的心中底细也就很明白了。这装模作样的骑士团长对波坦忠诚,无非是想哄抬自己的身价。 “那么,骑士团长,您对王兄有何进言?” “失望尚可救,若转为绝望,恐怕连我出来斡旋,都难以挽回他的心意。” 希尔迪格说话时,红棕色大胡子随之上下跳动,更显出其说话低俗无味。 “骑士团,如果我王兄不领你们好意,以至于彼此怒目相向,自相残杀,您认为鲁西达尼亚今后该由谁统治,较为妥当?” 吉斯卡尔单刀直入,提出相当露骨的问题。若是拐弯抹角,彼此在腹中思索猜忌,对方恐怕亦不耐烦。吉斯卡尔非常清楚,希尔迪格欲望大,但却是个无多少油墨的小策士。希尔迪格不明原委,顺着来话答道: “那,亲王您看我该向大主教报告些什么?如此,才对您的将来有所益助?” 吉斯卡尔藏住冷笑,仅点了点头。他按下桌上的小铃,唤侍卫上来。 随即,原本退下的侍卫,再次进来时,人数比先前多了十倍,各人手捧大箱,依序走进。面对满怀期待与惊讶的希尔迪格,吉斯卡尔若无其事地说道: “这是我个人对骑士团表达的一点心意。东西不多,实在失礼。因为从帕尔斯异教徒没收来的财物,大都交由王兄及大主教管理。可能的话,改天再好好酬谢,现今这些就请您笑纳。” 摆在眼前的有帕尔斯金币二万枚,绢之国引进来的上等丝绢二百匹,辛德拉国引进的象牙雕刻等。 当中,最令骑士团长瞠目的是产于帕尔斯沿海的珍珠。大小如拇指的大珍珠,摆在大红巾上,就像千百个珍珠般齐放光芒似地,而此亦是鲁西达尼亚境内前所未见的。希尔迪格不禁惊叹,并不断以手绢擦拭颈上的汗珠。 “这是、这是……王弟殿下您出手大方,果然名不虚传。我骑士团员们,必定欣喜万分。实因身为圣职人员,为了救济贫困百姓,平常所得并不多……” 如此一来,吉斯卡尔旗开得胜,算是收买骑士团长成功。由此亦可看出,波坦应该尚示贿赂希尔迪格。不论如此,这一步棋,吉斯卡尔确信自己占了上风。 之后,吉斯卡尔又送了一位貌美的舞妓往希尔迪格住处。 是夜,圣堂骑士团长心满意足,进入梦乡。翌日清晨,当侍卫送早餐到主人房间时,只见一片血泊中,已经气绝多时的一对男女尸体躺在床上。 (四) 希尔迪格的猝死,令伊诺肯迪斯大为震惊。 吉斯卡尔亦深感意外。除了一边安抚慌张失措的王兄外,一边设法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这是吉斯卡尔自小和王兄相处培养出来的习惯。 波坦大主教既震惊,又愤怒。对于希尔迪格如天平般渐渐倾向吉斯卡尔一方的举动却毫不知情。在他浮起的第一个念头,乃是希尔迪格站在自己这一方反抗国王,因而招致杀身之祸。 一进王宫,面露凶相、满目血丝的波坦,指着一脸苍白的伊诺肯迪斯七世,又是叛教徒、又是杀人凶手、遭天谴的、该下地狱的……像连珠炮似地破口大骂,国王似乎招架不住,急忙求救于一旁的王弟。 “吉斯卡尔,我的好弟弟,请为我向大主教解释。” 吉斯卡尔面对波坦,冷冷说道: “大主教您有所不知。圣堂骑士团长被杀时,并非只有他一人……” “你倒说说看,他跟谁一起了?” “一个女人。” 吉斯卡尔声音中带些讽刺及喜悦。又是愤怒又蒙屈辱的波坦大主教,脸色铁青,大声斥喝道: “对圣职人员说这种诽谤的话,真是冒渎之至。” “冒渎,该用在圣堂骑士团长身上。身为圣职人员,身旁竟有女人同眠!” 吉斯卡尔语中带刺,笑中含毒。 圣堂骑士团长希尔迪格的猝死,全然是在他的盘算之外,原来是要饲为走狗,专门为刺痛波坦的脊背而来。不过,人死不能复生,若不稍加讥讽大主教波坦,还真枉费送了大笔钱财给希尔迪格。因为欲望无穷的圣堂骑士团,要他们送回那笔钱财,可真是难上加难。 “……因此,有些传言还说,希尔迪格身为圣职人员,犯下的罪状太多,以致于引起天神大怒,才如此惨死。” 吉斯卡尔态度强硬。与圣堂骑士团长同床的是一具全裸的女尸,因此,若说希尔迪格清白,任谁都不会相信。 波坦面目狰狞,瞪视着吉斯卡尔,随即愤忿离席,气冲冲地走出门外。 “活该!” 吉斯卡尔暗自窃喜,然而此种胜利的喜悦,并不长久。 约午餐时分,伊诺肯迪斯七世正享用鲁西达尼亚风味的料理时,二、三位骑兵慌张来到,报告大事一桩。 “圣堂骑士团全副武装,正在大主教召集下,蓄势待发,好似要暴动,请问如何是好?” 不知所措的伊诺肯迪斯国王状极狼狈,马上又召唤唯一能够解决他烦恼的王弟过来。心焦如焚地说道: “吉、吉斯卡尔,亲爱的王弟,大主教与圣堂骑士团准备公然反叛。” “冷静下来,王兄。” 吉斯卡尔没料到波坦竟如此快速断然地采取行动。突然,吉斯卡尔心有所悟,立即召唤部分骑士进宫。 “依亚尔达波特教的神旗绝不容圣堂骑士团所夺,立即去将神旗取回。” 受令的骑士,即刻赶往围绕王都的城墙正欲登城取旗,却巧遇与他们持着同样目的的圣堂骑士团团员。 此时,吉斯卡尔属下十人,圣堂骑士团二十人,双方对峙,杀气腾腾。 “想夺下神旗吗?你们这些遭天谴的。” 听着一方大声叫骂,另一方更加提高声调。 “亲王殿下命令我们前来,你们不要找麻烦,否则将触怒亲王。” 眼见和谈无效,一位吉斯卡尔的部下正想爬上城墙摘下神旗,却发出一声哀叫后倒了下来。因为圣堂骑士团员突然拔剑,砍向对方的肩头。 双方于是开打,片刻之后,吉斯卡尔的部下终居劣势,二十人对十人,胜败分明。一伙人被逼到城墙角落,想逃都逃不了。 就在此时,稳占上风的圣堂骑士团员,却像一阵风似地扑倒在地。 银假面在午后烈阳下闪闪发光,席尔梅斯毫不留情地押杀圣堂骑士团员。 由于双方剑技相差过于悬殊。银假面跨上对方面前一步时,剑光与血沫同时横飞。鲁西达尼亚人,有的截颈,有的断臂,有的身子一刀两断,城墙石壁上满布血迹。 圣堂骑士团员看见同伴惨死,无不面露惧色,口中频频念着依亚尔达波特神,随后逃之夭夭。 现场留下尸体九具,重伤人员四名。 神旗落入亲王吉斯卡尔手中。 然被银假面席尔梅斯斩死者,尚包括将军蒙菲拉特之弟。 此事激怒的蒙菲拉特将军,他在众多骑士拥护下,发起讨伐银假面。 “你们也许认为,这名戴着面具的男子,对鲁西达尼亚立下不少汗马功劳。不过,我的想法与你们大不相同!这家伙是为逞个人私欲,不惜出卖自己国家的背叛者!” 众声鼎沸,一片指责声中,银假面一言不发。 “卖国贼!同胞在敌军凌辱下,还处之泰然的奸孽。一旦局势改变,一定又会出卖鲁西达尼亚!这正如黑夜观火,照然可见!” 愤怒非常的蒙菲拉特,手指颤动指向银假面。 “不要将祸害留到将来,应该现在就处决他,拯救我们鲁西达尼亚。” 蒙菲拉特望望四周围的人群。鲁西达尼亚人面面相觑,剑还是放在剑鞘里,犹豫着是否要拔出。 银假面是何等角色,鲁西达尼亚时有所闻。因此,任谁也不愿意立于阵前,成为最先被砍下头颅的一个。 看见众人纹风不动,蒙菲拉特保好自己拔开剑鞘,面向银假面,摆出攻击姿势。 为情势所迫的席尔梅斯亦正想取出刀剑时,吉斯卡尔在骑士们的前导下赶到现场。 绕过人群,吉斯卡尔走向人声喧哗的对峙现场,立身于两人之间。"蒙菲拉特,收剑!”"可是,亲王殿下……” “收剑。将来的事情,只有依亚尔达波特神知道。此时此刻,你就是不能杀害这位对我国的功勋的男子。” 蒙菲拉特脸色比手上握的剑还青,怒气冲冲站着不肯就此罢手。吉斯卡尔提高声调: “如果今天处罚了这名男子,以后还有哪个帕尔斯人愿意为我军卖力做事?由于银假面出手,神旗才未被圣堂骑士团所夺。令弟诚然不幸,但请你稍加平气,相忍为国。” “亲王殿下,蒙菲拉特并非只想为弟报仇,才如此招惹事端。这银假面或将遗害我国……” “我知道你是公正的人。不过,如果你听懂我所说的话,会更令人激赏。” 听了此话,蒙菲拉特无法继续坚持。遂收剑行礼告退,随行的骑士亦一哄而散。只留下吉斯卡尔与银假面。 “您来得正是时候,为了亲王殿下的部下好……” 道歉声中隐含少许讽刺,吉斯卡尔紧皱眉头。 “蒙菲拉特的勇武确实比不上你。只是,他甚孚人望,这一点可就不同了。蒙菲拉特若是拔剑向你,在场的骑士们可能都与你为敌。” 席尔梅斯不屑地歪歪嘴,但在面具下,吉斯卡尔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确实是个稀有的勇者,可以断言,以一敌五十绝对没有问题。” 吉斯卡尔一席话,席尔梅斯只是静听,但却在心里暗咒,未免太看轻他。来者若是帕尔斯骑士,自无话说,若是鲁西达尼亚骑士,遑论五十人,就是百人,也能击退。 心里所想是一回事,表现在席尔梅斯外表的,仍是毕恭毕敬一回礼。 (五) 神旗落入吉斯卡尔手中。是夜,波坦大主教领着圣堂骑士团连夜逃出王都。他的目的地是近马尔亚姆国境,圣堂骑士团之城。 原先吉斯卡尔特别召回银假面,乃为伺机暗杀波坦,召集错失一次机会,英雄无用武之地,对席尔 梅斯而言,更是徒劳往返,无味之至。 伊诺肯迪斯无法摸清吉斯卡尔心中的底细,但由于唠叨不休的波坦自眼前消失,心情不禁开朗了许多。 吉斯卡尔一直想说,是不是糖水喝得过多,脑筋变得混沌不清。事实上,一些重大事情,伊诺肯迪斯都尚未着手解决。 诸和,和泰巴美奈结婚,是否可能得到教会势力的许可?可否接受泰巴美奈要求处死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条件?泰巴美奈是否可改信依亚尔达波特教?……难题一萝筐。吉斯卡尔似乎比王兄更加忧心将来即将面临的问题。 尽管如此,波坦的消失,顿时让人轻松不少。他立下要处决一万个帕尔斯人的狂言,自告无疾而终。 然而,事情还未终结。 圣堂骑士团离开王都时,顺手破坏了王都北边的给水道。 广大农田陷入一片干涸,只要一段时间缺水,所有作物就无法成长。 报告的吉斯卡尔,视察田地之后一言不发。 “重建的话,可能需花上十年的功夫。这期间,这一带的农耕地,已经毫无用处了。不仅如此,春末夏初以后,王都也会陷入供水不足的问题中。” 听过军中技术人员的一番话,回到王都的吉斯卡尔,拿起紫檀木桌上三个夜光杯,先后用力摔去,天花板上、墙壁上、地板上各一个,碎片满天纷飞。 “波坦!疯狂的泼猴!做事不分青红皂白。” 怒火熊熊,充塞他胸中。 比起亚尔斯兰王子,波坦及圣堂骑士团更具破坏性,那群人非得将帕尔斯全境搞成不毛之地不会罢休。 吉斯卡尔下定决心,动员所有驻守帕尔斯的正规军,一举收拾波坦及其同伙圣堂骑士团。 “……不,没那么简单。” 吉斯卡尔打算生擒波坦大主教及圣堂骑士团所有干部,凌迟示众,才对得起天理。然而,这群狡猾的狐狸,固守自己的领地,也拥兵二万以上,讨伐这群人需要庞大的兵力,而且,与教会势力交战,将兵当中必有不战而退之人。倘若不幸演变成鲁西达尼亚军一分为二;国王派及大主教派,彼此互相残杀,徒使以亚尔斯兰王子为首的帕尔斯王室渔翁得利。 果真演变至此,先前千辛万苦从鲁西达尼亚远征帕尔斯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波坦你这泼猴,原来你早已料到这种结果,才敢如此胡作非为。说你是狂徒还不够,倒不如说你是狂妄的泼猴……” 突然,吉斯卡尔脑中闪过一念头。 “此后,王兄可任我操纵。目前我的麻烦对手,还是波坦及亚尔斯兰太子二人。这两者,是否可以使其互咬……” 波坦及亚尔斯兰互相咬噬,两败俱伤,一并斩除。这是个好计策。但是,若亚尔斯兰没有拥有任何兵力,反而令人伤透脑筋,得要让他领兵数万而来,帮忙我收拾波坦,而后我再来收拾他。 问题在于如何使两者互咬。 “对了,泰巴美奈王妃。她是亚尔斯兰的母亲,以叫他杀波坦为条件,换回他母亲。但,这种交易可能成立吗?” 另一个症结所在,要释放泰巴美奈王妃,吉斯卡尔之兄伊诺肯迪斯七世必不会同意。 先前对依亚尔达波特神的忠贞热情,转而对一美女的狂恋,其结果会如何?现今他正徘徊在天神与女人之间,无法权衡,一旦天平的一方倾向于美女这边,恐怕一去不复返了吧! 果真美女取代天神,吉斯卡尔恐难得到些什么利益。此种愚蠢至极的事,任谁都不会去做。 问题在吉斯卡尔脑中盘旋。 假设亚尔斯兰王子,改信依亚尔达波特教,立他为鲁西达尼亚的傀儡,便可以任意操纵摆布,如此,帕尔斯王位让给他,也非不可行。 亚尔斯兰,会是如此贤能,才十四岁的小孩,果真能够延揽他同行,往后亦少了些麻烦事。 ……一堆堆的构想,浮现在吉斯卡尔脑中。 相对而言,事实上,吉斯卡尔等于没有任何对策。最终目标虽已确定,但其通路却不宽广平坦。 为何自己生为次子?若是长男就好了。否则鲁西达尼亚的前程必然光明。 “没有我,就没有鲁西达尼亚国。我才是真正的鲁西达尼亚国王。只是,形式盖过了事实,为了将来,不除远虑必有近忧。” 吉斯卡尔这样想着,由他亲自下手杀死自己王兄,不但遗臭万年,自己亦寝食难安。可能的话,假手他人,而后他即以为兄复仇复耻名义,堂堂登上王位。若不如此做,即使登上王位,恐怕亦难保长久。 那么,先前杀害配迪拉斯伯爵,以及昨夜斩杀希尔迪格的凶手会是谁? 吉斯卡尔毫无线索。惨遭暗杀的人,皆非正面受敌,而是背地惨遭毒手。配迪拉斯被地底下突出的刀剑刺中腹部而死。希尔迪格所在密室的锁匙被敲开,连同那女人惨遭腰斩。帕尔斯大地必潜藏着些无法无天的妖魔,到处横行。 “……亲王,客人到。” 侍卫战战兢兢地喊道,把吉斯卡尔拉回现实。吉斯卡尔暗自苦笑,随后叫道:“请他进来!”过于胡思乱想,总是不切实际。 进来的,是有一身肌肉,却满脸阴气,浑身上下不协调的帕尔斯男子。乃奉席尔梅斯之命,讯问安德拉寇拉斯的拷问官。 “安德拉寇拉斯国王现今还活着?” 吉斯卡尔用帕尔斯语质问。征服者用被征服者国家的语言,确实有些怪异,但来者不谙鲁西达尼亚语。往后会下令强制帕尔斯人使用鲁西达尼亚语,但眼前也只有以帕尔斯语对话。 “……不可以杀掉他,这是银假面的命令。” 拷问官轻言细语说道。吉斯卡尔想知道,银假面与安德拉寇拉斯之间到底有何不为人知的恩怨。因此特别叫帕尔斯拷问官来到一旁,探询此事。 “非常抱歉,无可奉告。” “给你相当报酬的话……” 丢了几枚帕尔斯金币在地上,拷问官意志坚定,视若无睹。 “怎么,那么怕银假面?” “我的哥哥,说了些银假面的林林总总,结果被割去舌头。” “嗯……” 吉斯卡尔不禁打了个寒噤。心想,银假面邱尔克是会如此做。 “银假面手再怎么长,现今他已到东方国境,不会伸手到此地来割你的舌头。” 为了软化对方的心意,说了些无聊的笑话,拷问官仍旧摇头。 “我,现在可比银假面更靠近你。你不怕我割下你的舌头?” 吓唬仍旧无效。 最后,吉斯卡尔并没有割下拷问官的舌头,还给他丢在地板上的金币,当作守口费,要他不得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实在是件不光彩的事。 “银假面……” 斟一壶纯帕尔斯葡萄酒,倒进银杯里,吉斯卡尔一饮而尽后叹了口大气。 现在和以后都会是个值得重用的人物。然而,使用效果佳但毒性更强的药物,总也有个底限…… 吉斯卡尔是能力远超过伊诺肯迪斯七世的政治军事的实务家,亦是鲁西达尼亚中,最有能力的男人。不仅实绩、自信、野心集于一身,同时常常盘算利用他人,却从未想过让别人利用他。 饮罢二杯葡萄酒,吉斯卡尔步出门外。眼前重要的事,是提振因凶杀事件而人心惶惶的鲁西达尼亚全军的士气。这件事恐怕也只有吉斯卡尔才担当得起。 (六) 席尔梅斯在离开王都前,再次前往探视万骑长沙姆的病情。 沙姆的伤势逐渐好转,神情却很黯然。在明了原本怨恨的对象银假面真面目,是先王 欧斯洛耶斯五世遗子之后,沙姆似乎一直诅咒得以残生的自己。获悉此事的席尔梅斯较不再固执已见或狂妄自傲。心中暗下决定,务必网罗沙姆作为自己的班底。 “如何,下决心了吗?” 银假面面向从窗外射进的阳光,显得耀眼非常。 沙姆以沉痛的眼神望着银假面,叹了长气。半晌,好似把自己推入无底深渊般,开口说道: “殿下,无论如何,可否答应我除去这些入侵我领土,到处施暴的鲁西达尼亚人?” “当然。” 席尔梅斯猛力点头。 “这群废物,早该伺机斩草除根。” 听了此番话,虽然纱布包裹全身,沙姆还是微移身子,动作迟缓地慢慢下床来,单脚跪在地毯上,恭恭敬敬行礼。 “……赤诚效忠正统国王。” 就这样,席尔梅斯除了卡兰父子外,又获得了一位忠心耿耿的勇士。 叶克巴达那城内某一广场,正进行一次公开处决。 混在众声鼎沸人群中,一名像奴隶的黑人正定睛注视全部处决过程。但是,在其像是黑奴的褴褛服装下,两眼中透出的智慧与意志力却不像是奴隶。 不久,黑人从人群中挤出来,跑进陋巷住处。在粗糙桌面上,快速写下书信,折叠整齐。打开了一只大笼子,出来一只大鹰,大鹰就停在他手上,步出家门。 “喂!黑奴!” 尖叫声唤住黑人,大鹰仍在他手上。 戴着银色假面具的男子,一直骑马监视着他。黑人连忙隐藏住手上的信纸,却被银假面男子--席尔梅斯抢先一步。 “你不是奴隶!” 奴隶理应不识字。席尔梅斯看见纸上满满是字。 黑人赶紧双手一挥,放开大鹰。 “告命天使!飞到奇斯瓦特大人那边--” 大鹰展翅飞向天空的同时,席尔梅斯手上的刀光已划了过去。 大鹰柔软的腹部,被席尔梅斯的短刀贯穿,发出尖锐哀鸣,在天空盘旋一回,无力地拍拍翅膀后掉落地上,在地面上又振翅二、三次才死去。 黑人又是愤怒,又是悲哀,随即迅速取出短刀,冲向席尔梅斯。 席尔梅斯转身,长剑一闪。 一瞬间,黑人结实的右臂自肘上被劈为两段。黑人硕大身躯,随着惨叫声,倒卧在地。长剑剑尖对着满身是血及泥沙,屈俯在地的黑人。 “说,你是谁的走狗?安德拉寇拉斯那小杂种的,或是南方黑人诸国家派来刺刺探军情?” 黑人不回答,强忍住痛苦,紧咬牙根。席尔梅斯的长剑此次伸进黑人两排牙齿间。 “既然不说话,牙齿和舌头都不需要。割掉?” 眼见黑人还是不开口,从银假面具的细缝里,射出熊熊怒火。席尔梅斯决不允许有人对正统国王有此种反抗态度。 席尔梅斯强劲手臂再三挥动,黑怒脸部惨遭横劈,血及牙齿碎片飞了出来,嘴角流满了血,黑人嘴巴仍然紧闭而后仰倒,至死不出一声惨叫。 长剑又一次插入黑人下巴喉咙处。 万骑长奇斯瓦特的忠实部下,未多说一个字,就此气绝身亡。 “双刀将军”奇斯瓦特肩上,“告死天使”全身不停颤抖,细小尖锐的叫声断断续。 “怎么了,告死天使?” 奇斯瓦特问道,一道莫名不祥之感掠过心头。 “你的兄弟遭遇了什么事?告命天使出了什么事?……” 大鹰无法回答。只是紧靠住主人,想守护着主人,或者希望主人保护它。大鹰感应到人类无法感应的讯息,在离培沙华尔极远的王都叶克巴达那,它的兄弟已遭横死。 (七) 培沙华尔城就在眼前。达龙与法兰吉丝,曾数度与敌人交手,那是十二月十二日的事情。山里头阵阵寒气逼人,连呼出的气息都是白色,寒气毫不留情地割过人们的脸颊。 “你们已经没救了。乖乖地下马,跪地求饶吧!” 二人遭半包围,队长自信满满地放言道。也因为他的嘴巴张得太大,很快就被夺去了生命。他的嘴巴,遭法兰吉丝射出的箭贯穿,使得他就此永远沉默。 “我不喜欢多话的人。” 脸上无一丝笑意,法兰吉丝道。 一瞬间寒颤后,敌兵蜂拥而至。人数看来为百对二。 达龙与法兰吉丝极其巧妙地利用无法二人并骑的山路,迎向前来的敌兵。 达龙的剑每一挥动,对方的马便先失去了骑士,鞍上无人,就此迅速逃回同伴身边。 如此,达龙的长剑沾染十数位骑兵的鲜血,其余的敌兵见状,士气大为动摇。就在此时,另一队骑兵赶到。 “这家伙让给我!” 声如轰天雷响,似曾相识。 正如达龙及法兰吉丝所料,出现在两人面前的乃是卡兰之子查迪。法兰吉丝甩甩头,状似无奈,乌黑长发随风飘扬。 “真不死心,但奉陪的人可就有些累了。” “我来就好。女神官在一旁观看。” 达龙的黑马才进一步,查迪一口气跃马猛扑向黑衣骑士。 “今天,就要拿下你的脑袋,祭奉先父在天之灵。” “真是孝子。不过,我并不想与你较量。” “你是杀父仇人。” “但令尊和我是公公开平一决胜负。” 达龙接着说道: “令尊是帕尔斯万骑长,却宁可沦为鲁西达尼亚人手下,出卖国家在先。你身为人子,难道不为其行径感觉耻辱?” “我父亲是鲁西达尼亚人的手下?”查迪大吼。 “先父和我都是为了恢复正统王位,一时屈居于鲁西达尼亚人之下委曲求全。将来,你和我谁是皇家真正忠臣自可判明。” “正统王位,所指何意?” “想知道吗?” 查迪露出如白刃般的牙齿大笑。他明了银假面的身世,而达龙并不了解,因此深有先知先觉之感,故而大笑。 “要知道的话,就先与我一战,果真你赢了,才告诉你真相。” “那我就不客气了。” 才刚吸吮过十数位骑兵鲜血的达龙挥起长剑,如冰霜般闪闪发光。 查迪跃马向前,首开攻击。 仅只一交手。头盔便遭猛力一击,从马背飞落下来的正是查迪。龟裂的头盔,一半已成碎片,随狂风卷去,查迪的坐马则惊慌而逃。 查迪呆坐在沙地上。前几天才与达龙交手,颇令对方招架不住,而今天才仅一招,就被他从马上打落下来,真令查迪不解。达龙向前以沉稳口气喊道: “能让八分的实力变成十分的迫力及斗志,的确是了不起,但第二次可就不管用了。” “什么?” 耐不住对方刺激,查迪抡起大剑,平飞直上,欲斩击黑马前腿。只一转眼,达龙快速提起马缰,黑马一跃而上,闪躲过大剑一击。 “太小人了吧,查迪!你忘了你先前说的话?” “罗嗦!” 查迪想再挥剑时,法兰吉丝满弓发箭。 查迪右手腕中箭,大剑铿锵落地。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先前所说的话何解了吧?” 查迪无视一切,皱眉拔去手腕上的箭,向达龙脸上投掷过去。黑衣骑士才一闪身,查迪即迅速逃离。 法兰吉丝第二枝箭,循流星轨迹般射中查迪背部。 身上虽穿着甲胄,但背部遭强烈一击,一时间,查迪显得招架不住,摇摇晃晃,失去了平衡。身体加上甲胄的重量, 走路走调完全紊乱。 随着狼犬般的嗷嚷声,查迪硕大的身躯消失在崖边,跌落到崖坡下的灌木丛里。 驱马向前的法兰吉丝,立于崖边探个究竟。 “死了吧?” “不清楚。” 达龙耸耸宽阔肩膀。 “问一下和你打交道的精灵如何?” “精灵在夕阳未沉之前是不会醒来的。而且……” 法兰吉丝绿色眼珠里,闪烁着讽刺的眼光。 “像他那种嘈杂不休的男人,精灵们都不想接近。无论如何,那人早已不是你的对手。不要管他,我们走吧!” “也好。” 查迪部下个个逃之夭夭,不见踪影。达龙及法兰吉丝松开亮丽的马缰,迳自往培沙华尔山路前进。只是,达龙脑中,仍不断浮现查迪所反驳的话。 正统国王--究竟所指何意? 此时,亚尔斯兰、奇夫、耶拉姆三人,若论直线距离,与达龙一行人仅只相差半法尔桑(约二·五公里)的距离,即可会合同往一方向前进。 亚尔斯兰经常与耶拉姆交谈,耶拉姆亦逐渐解开心理武装,与亚尔斯兰侃侃而谈。奇夫心想,两人友谊渐渐孕育。当中足以证明的即是耶拉姆所提出的一段话。 “在帕尔斯西南……” 耶拉姆黑眼珠投向远方遥远的地平线。 “一望无际的沙漠绵延三百法尔桑,传说中,有青铜市与圆柱市两座城市。多年以前,我的主人那尔撒斯曾提起过。我一直在想,等到长大成年后,很想去走访一趟。然后,向其他人转述那段已经被遗忘的历史或传说。” “等你回来之后,也可以告诉我那段历史传说吗?” “只要殿下想知道的话。” “那就一言为定。” “遵命。” 耶拉姆将自己将来愿望告知亚尔斯兰,使得亚尔斯兰雀跃不已。能在此艰难危险旅程中,结为患难之交是再快乐不过的事。 兼为“保姆”的奇夫,虽然唠叨“为什么叫我?”但是,除了保护这两位小孩与敌兵交战外,还须为他们打点睡觉场所及粮食。自己回首这一路艰辛,一半是感动,一半却是无可奈何。 正在想着今天的粮食有何着落时,突然发现山间草地上,有匹栗棕马正低头吃草。奇夫不禁拍手叫好。如果马肉能够到手,这几天的粮食就不成问题了。 只是,看起来好像是别人的马。 “不是野马吗?” “不是,殿下。” 奇夫摇头说道: “野马不会走侧对步。虽然没有配上马鞍及马辔,不过那却是训练有素的马。” 所谓的“侧对步”,是指马匹在奔驰时,能够右前脚与左后脚,右前脚与右后脚,同时往同一方向前进。如此走法,与普通马匹行进时,马的姿势更为安定,行走速度更快,骑士与马匹都较不易疲劳。然而,此种走法并非马匹天生就会。无论是骑士或马匹本身,都必须具备相当素质与训练。 “烹来吃,太可惜了。” 不愧是一流骑士。不过奇夫止不住饥饿,倒也想入非非起来。那么,该如何是好?活捉住马匹,与交换食物?因为,自从数天前,奇夫很慷慨大方地抛出那些金币银币之后,身上只剩几枚铜币。培沙华尔城就在眼前,如此在这之前饿死,实在也太逊了。 “是被取下了马鞍及马辔在休息吧?这么不小心,可不会有好下场的。” 说罢,奇夫为实现他那“不好的下场”,于是做好一连串准备,躲在丈高的草丛里,一步步接近,手里拿着绑好的马头套绳。 接着在及丈的草丛中,伺机行动。 不久,踏草而来的马蹄声渐渐逼近,奇夫瞄准目标,马头套绳投掷过去。 马声嘶鸣,奇夫赶紧勒住绳索。 “成功了!”奇夫不禁心中叫绝。突然一个失势,他很俐落地向一旁侧滚,因为,好似有人自空中割断绳索。奇夫于地上翻滚一圈,正想立身起来的同时也拔出刀剑,因为意识到剑气杀来。 “光天化日之下,偷人家的马匹!可真有胆量!” “达龙!” “奇夫吗?” 两把剑就在激撞之前打住。 草丛里,又出现另一个人及另一把剑。如果目标是达龙的黑马,奇夫也许还会联想到,没料想到他抓的马,竟是法兰吉丝的马匹。而原本这匹马,并不是她所有。而是她的马被查迪斩杀后,再从查迪部下手中夺来的。 “什么,是你吗?没事吧?” “法兰吉丝吗?让你担心,真过意不去。” “才不担心你呢!你这瞒天瞒海也能过活的男人。亚尔斯兰殿下没事吧?要不然,你也不会没事的,不是吗?” 奇夫向美貌的逼问者耸耸肩,接着吹口哨要二位少年过来。 至此,六人当中有五个重逢,只剩军师那尔撒斯尚未会合。奇夫原想偷法兰吉丝的马不成功,却出其不意碰上同伴,此时大伙欢天喜地的同时,亚尔斯兰则对单枪匹马行动的那尔撒斯的安危忧心起来。 “那尔撒斯没事吧?” “请不用操心。论剑法,超乎那尔撒斯之上者,寥寥无几。” 达龙断言道。事实亦如此,然若遇上那位戴银假面的男子,恐怕难以预料,确实令人不安。那男人是自从与特兰公爵,以及在绢之国交剑的勇士以来,最强的劲敌。 看见达龙的表情,亚尔斯兰当机立断。 “我们六人本是一体的。说什么也不能再分离,一起去找那尔撒斯吧!” “王子所言,感激不尽……” 达龙心领王子心意,却摇头道: “但是,让殿下面临那样的危险,决非那尔撒斯所愿。因此,殿下你们继续前进,先行前往培沙华尔城,我与耶拉姆找到他之后,再与你们会合。” 法兰吉丝与奇夫亦表赞同。亚尔斯兰自知本身既是敌兵众夭之的,若随处跟从,反而阻碍了大家。只得顺从众人意见。 与达龙两人再次道别,在奇夫与法兰吉丝左右护卫下,正欲调转马头向东的亚尔斯兰,望着左前方笼罩着一片黑沉沉的山丘。 在形势巍峨,覆盖着万年积雪的重山峻岭中,唯独此处山峦乌云密布,形势陡峭险峻,给亚尔斯兰不祥的印象。 “那座山叫什么?” “迪马邦特山,殿下。” 法兰吉丝回答。 “那就是迪马邦特山吗?” 亚尔斯兰抽了口气。迪马邦特山,是三百多年前,英雄凯·霍斯洛永久封印蛇王撒哈克之山。即使白天,食尸鬼或半兽人徘徊横行,沼中瘴气上升,从岩石缝中冒出毒烟。平常黑云笼罩,夏季落雷不断,冬天狂雪纷飞。强风肆虐,飞沙走石,毒蛇毒蝎满地横行的魔界山地。 “至今,蛇王还在洞窟中长眠,梦想回到地上……” 传说中,雷声正是想登上帕尔斯国蛇王的叫声,而黑云则是他呼出的气息。即使击退了蛇王邪恶摆布的凯·霍斯洛,仍然无法斩除蛇王本体。因此,就将他埋在地下极深洞窟中,全身套上沉重铁锁,切除他双手双脚的胫腱,再以二十块厚岩板镇压住,阻止他通往地上的通道。并拜祭众神,埋下自己的宝剑后,按下封印。 突然,奇夫拉开嗓子,优美流利的旋律,从他浑厚的嗓子流了出来。 “能将铁块一刀两断的宝剑鲁克奈巴特,是太阳的碎片所打造的……” 奇夫吟唱的正是“凯·霍斯洛武勋诗抄”中的一节。 宝剑鲁克奈巴特为封印蛇王撒哈克而埋藏于山中后,英雄王凯·霍斯 洛并未能有什么幸福。 身为一国之王,既贤明又公正,国家治绩良好,亦无外患入侵,却遭亲生子背叛。首先是兄弟阋墙,弟弑兄后觊觎父王权位,于是,父子于当年与蛇王撒哈克缠斗之地--马山达兰交战,一决胜负。 十八岁起兵,打倒蛇王撒哈克,二十五岁统一全帕尔斯,登上王位,四十五岁英年早逝的凯·霍斯洛,后人依他遗嘱要求,身着甲胄长埋地下。同时,为纪念这位开国先祖,后人将宝剑鲁克奈巴特,自迪马邦特山移往英雄王灵枢内。据说在挖掘宝剑时,从二十块厚岩板中,发出令人生畏的声音“一块十五年!二十块三百年!”是真是假,不可得知。 “持剑继承其天命者为何人……” 奇夫唱罢,盯着似乎欲抓住古老传说,对着山峦出神的王子侧脸。奇夫的眼神,不单仅止兴趣,又好像唆使王子前往似地。 “殿下,走吧!精灵们发出尖锐警告声,告诉我们靠近那座山很危险。” 听了法兰吉丝一番话后,像大梦初醒的亚尔斯兰扬鞭策马前进。远离那座永远笼罩在阴沉天空下,诡异险峻的迪马邦特山。 (八) 亚度哈奈桥是座距城中约八阿马距(约二公里),培沙华尔城西的木桥。 这是前往培沙华尔必经之路的重要桥梁,因溪谷上游、下游三法尔桑(约十五公里)之内,皆无可设桥梁之处。不过,如今这座桥却惨遭破坏。 破坏桥垣,干掉五十名左右守卫兵的正是查迪部下。 “等着瞧,这座桥既毁,要到培沙华尔,可没那么容易。席尔梅斯殿下到此会合之前,可以拖个二、三天。” 负伤累累的查迪大笑,前些天才败在达龙手下,自崖上滚落,今天,已全然恢复往日勇猛之气。 仔细想想,当初若能先毁坏桥梁,从反方向追击亚尔斯兰一党人,才是上上之策,如今追击到培沙华尔城来,并无意义。查迪深觉下错棋走错路。当然,亦不能不怪席尔梅斯失算,十一岁即逃离祖国的他,对东方国境一带,并不熟悉。 亚度哈奈桥若为石砌,或许较难毁坏。十多年前,即已建议改木造桥为石造桥,但再造新桥期间,桥梁无法使用,交通不便的原因,使得造桥一拖再拖。而最后却毁坏在查迪手中。 亚度哈奈桥遭破坏的消息,传到培沙华尔城的奇斯瓦特耳中,当然激怒了他。 “既被破坏,已无法补救。立即再架浮桥。” 更令人懊恼、深觉无趣的是,巴夫曼现今好似欠缺精力,有交任何事情全权委托奇斯瓦特处理的倾向。原来,木桥的守卫任务,一个月交换一次,十二月由巴夫曼执勤。当然,奇斯瓦特自不能对父辈年龄的前辈,责难他为何太大意,或请他坚守岗位之类的话。 于是,架起浮桥的工事、守卫及附近的侦察任务,全由他一手指挥配置。 侦察结果,于日落之前便传回来。奇斯瓦特不敢自己独下判断,立即前往巴夫曼处。 “请您听听这件事,巴夫曼大人。” “嗯……” “西边山地,总扰攘不安。因为身着甲胄的郁狼,一而再再而三隐伏在山中,危害经商旅游的善良百姓。探查其来历,并非劫路强盗,而是为了要捉拿亚尔斯兰殿下的人马。” “……” “果真如此,我们是否该采取些对策……” “是吗?他们的目标确实针对太子殿下亚尔斯兰而来?” “除此之外,别无他想。巴夫曼大人明察秋毫,由衷佩服。” 奇斯瓦特话中带刺,巴夫曼反应迟钝,仿若无事地望着石砌暖炉中的熊熊烈火。 “希望巴夫曼大人许可,安排分配部署工作。” “……你说说看。” “在我部属一万骑兵中,半数出城寻找殿下。分五十组百骑兵,分配到所有山路,以狼烟相互联系。迎接亚尔斯兰殿下平安入城,您以为如何?” 正当巴夫曼犹豫当头,奇斯瓦特已下令部下全副武装并分编成队,但翌晨出发前,却传来另一则快报。 邻国辛德拉一部分军队,突然越过卡威利河,向此地入侵。 “怎么在这节骨眼”” 奇斯瓦特咋舌。才探知太子下落的同时,却遇上了大麻烦。 奇斯瓦特的决断和行动同样迅速俐落。留下巴夫曼独守培沙华尔城,他则带领五千骑部下,前往卡威利河畔。 “也许辛德拉有颇具智谋的军师在。现在帕尔斯内部混乱,要进攻就得趁现在。辛德拉可能在混乱情势中,部署一部分的兵力先探查状况。此战只要将他们逐出国境外,让他们略受教训。” 奇斯瓦特下此判断。 越河入侵的辛德拉军,步兵与骑兵合计约五千人。当中,并无辛德拉引以自豪的“战象部队”,证明奇斯瓦特判断无误,辛德拉并非真想入侵。 河边岸丘上,整齐排列着五千骑。奇斯瓦特放声对敌兵喊话: “我是帕尔斯万骑长奇斯瓦特。你们这些辛德拉黑狗,不请自来,侵入我国领土范围,所为何来?” 双方言语不通,无法对答。手持长枪的二名骑兵,自骑兵群中冲出,向奇斯瓦特左右夹击而来。 奇斯瓦特两手绕过左右两肩,抽出负在背后的双剑,而此剑比一般剑稍短些。 目睹此种变幻多端的剑技,对辛德拉士兵而言,还是头一次。 两道剑光,产生了两名死者。 两名辛德拉骑兵,眼见自己刺出的枪尖,被削断飞上半空。下一瞬间,两人的头颅循着血怕轨迹脱离身体。 “昨日不知者,今后不可忘。记住,帕尔斯双刀将军奇斯瓦特在此!” 豪语一出,奇斯瓦特顺势架开沾满血迹的双刀,策马狂奔,而且仅以两腿夹住马腹,控制马匹前进。此种骑术技巧,令人叹为观止。 “跟随双刀将军!” 五千骑帕尔斯军,随着呐喊声,争先恐后向骑兵奔驰而去。 此情此景,虽无法与八万骑兵于亚特罗帕提尼平原交战时相提并论,但五千骑的骑兵齐声冲锋之势,亦足令人生畏。阳光照射下的甲胄,形成一波波金浪。 奇斯瓦特通常都立于阵前,二把快剑左右挥击,只要见到剑光,辛德拉士兵的头颅即一飞冲天,失去骑士的马鞍上染满鲜血,马匹就于狂沙与水气混杂中,狂奔离去。 奇斯瓦特调转马头,另一方向的辛德拉士兵便落荒而逃,惟恐沦为双刀下的牺牲品。 此时,一名身着花俏刺目军服的辛德拉将军,跨上硕马,遮断奇斯瓦特去路。用辛德拉语大嚷大叫。 “说帕尔斯语!” 奇斯瓦特怒斥。从前驻守西方国境时,曾略谙密斯鲁语,但辛德拉语则不会说也听不懂。 帕尔斯语是大陆公路的通用语言。只要是辛德拉将军,没有人不会说的。 “我的名字叫泰拉巴达,以统领辛德拉军的身份,与你一对一,一决胜负,如何?” “行!但先让我请教一件事。你的主君是哪位王子?拉杰特拉或卡迪威?” 辛德拉将军大叫,大肚子、大胡子跟着震动。 “拉杰特拉只不过是奴隶女儿肚中生出来的小狗。正统皇太子是卡迪威殿下。他才是将来接替皇位,统领我国的人选。” “原来如此。那么就将你那难看肮脏的大胡子脸,腌泡之后,送回给卡迪威那家伙好了。” “放肆!” 泰拉巴达拔开大刀鞘,看起来就像辛德拉当地出名的夏季狂风,恶虎狂啸般地向奇斯瓦特进击。 才只瞬间,泰拉巴达的头盔及紧抓 住大刀的右手腕,同时支解开来,拖着血迹斑斑的长尾巴,飞向一旁。 而无头无右手腕的大身躯,咻地鲜血冲天,随后倒落在地。辛德拉士兵见状,惊恐声四起。 于是,骑兵队纷纷调转马头,步兵队节节后退,死命奔逃。 冷眼看着抱头鼠窜的敌军,奇斯瓦特吹起尖锐口哨声,“告死天使”俯冲于败军头上,好像要将敌军队伍分开般,大展鹏翼,猛力抓击着。 才一会儿功夫,一名逃兵被大鹰赶到奇斯瓦特面前,摇摇晃晃,全身打着哆嗦,惊魂未定似地。奇斯瓦特唤一位解辛德拉语的翻译士兵,探查一些问题,要他就所知之事全盘说出。辛德拉士兵吓得魂不附体,不断地跪地求饶。 “杀了你也没用。就放你一条生路。回去通告卡迪威,若敢再次入侵我国,要他永远当不成国王。” 奇斯瓦特唤部下将泰拉巴达将军的首级带来面前,撕去泰拉巴达一块戎装,包住他的头颅,挂在那名士兵颈上。 颈子上挂着又沉重又令人生畏的送礼,辛德拉士兵狼狈不堪,匍匐在地,死命地跑向逃兵阵里。 奇斯瓦特跨上坐马,回头远眺着最后三三两两涉水过卡威利河的敌军的踪影。 “告死天使!告死天使!” 听到主人的叫声,忠实勇敢的大鹰,乘风飞来。将双刀收入背后刀鞘中,奇斯瓦特举起手臂,让大鹰停住,对它说道: “告死天使,你知道吧!我们的太子亚尔斯兰殿下,现在或许就在城外附近。你去找找看,看情形,你还得负起保护的义务。” 敏锐伶俐的鹰眼望着主人,随后振翅展翼,气势雄阔,飞向浩翰的青天。 第五章 真假王子 (一) 银假面席尔梅斯,再次离开王都,担任追击亚尔斯兰总指挥的任务,是在十二月中旬以后的事情。 亦即是奇斯瓦特打退辛德拉军队当天,查迪毁坏亚度哈奈桥的翌日。 席尔梅斯眼前所统领指挥的部队,包括查迪原先带领的帕尔斯部队;诸侯荷迪尔原属部下;为获得巨额奖赏,而加入声讨捉拿亚尔斯兰首级的众多私人兵团;加上向吉斯卡尔借用的鲁西达尼亚士兵,仅就人数而言,即超出五千人。然而,由于众人无法步调一致协力合作,因此彼此联系更为复杂。 为此,先前的部队追击亚尔斯兰一行人失败后,并无通报另一支部队赶上。此种效率低落的追击方式,反倒是亚尔斯兰一行人的幸运。 另一方面,为了躲避敌军埋伏,亚尔斯兰一秆人也只有尽量采取闪躲的作战策略。而奇夫和法兰吉丝手上的弓箭已不足,不能随便使用箭枝,看见敌兵,也只有逃为上策。因此,马匹就要容易疲劳。总而言之,这是一趟够刺激却不够好玩的跋涉。 自王都返回边境的席尔梅斯,知晓事态毫无进展时,一时之间,心情沉重,复杂非常。心里不时有想骂部下“无能”的冲动,二方面,又很想自己亲自捉拿亚尔斯兰一帮人。 “查迪呀!这次伤势可不轻,你的辛苦都看得见。” 席尔梅斯话语当中,虽隐含着讽刺的意味,却不夸张。 因为,至今查迪的脸上手上,尚留着血凝固后无数小伤的痕迹。 “为了席尔梅斯殿下,即使体无完肤也在所不惜。殿下,前天傍晚,发现了亚尔斯兰一帮人当中的军师那尔撒斯一直尾随于后,请殿下下令收拾。” 席尔梅斯对查迪有了重新评价,觉得这年轻人似乎擅长差遣斥侯或间谍刺探军情,对情报的掌握还属确实。对席尔梅斯而言,查迪若没有这些长处,即使他是卡兰之子,亦不能无条件重用。 等到沙姆完全康复之后,再命令他做军师。他是个有智慧、具判断力的勇士。而查迪是个不惜生命,肯干实干的硬汉,若等到他渐渐累积经验,或许能超越其亡父,成为一名猛将。 “好吧!先收拾那尔撒斯。” 席尔梅斯道。 那尔撒斯与亚尔佛莉德各自策马,继续赶路。那尔撒斯有好一段时间都沉默无言,即使同行的亚尔佛莉德问话,他也不想搭腔。状似心事重重,若有所思。 对那尔撒斯而言,一些细节好似都出乎他计算之外。 特别是眼前应该快抵达培沙华尔城,但却一直在这附近山里打转徘徊。而在此危机四伏之地,经常不期遇上追击他们的追兵。有好几次,他都被迫采取迂回逃离之计。 敌方的行动毫无秩序又不一致,反而让那尔撒斯很难把握。此种结果,着实在有些无奈及讽刺。敌兵行动若能统一,那尔撒斯很容易便能探出他们的动静。 “我说呀,那尔撒斯,你不觉得有些不对劲?” 说话者应可算是那尔撒斯最大失算的人物,也就是轴德族长之女。 “有何不对劲?” “我发现从刚才开始,我们一直在原路上打转。你看,那座光秃难看的大岩石,确实刚刚才看过。从这个角度看来,好像一只骆驼打哈欠似地。” “真亏你注意到了。” 少女所作的比喻引人发噱,那尔撒斯微微点头。当然,他早就发现了。发现了又如何呢? 因此,他只有默不作声。 一路上,断崖山影危危耸耸,骑马人影亦幢幢晃晃。抬头一望,隐约可见一队骑兵,正慢慢向那尔撒斯靠拢过来。 “这次,可没那么容易逃脱了。” 那尔撒斯警觉到眼前的处境。既然来者针对他,想光靠武力来逃脱恐怕会造成更大的危机。 正前方,山路大缺口处,有五十骑左右人马聚集,那尔撒斯看得出,全数皆为帕尔斯骑兵。可说是此趟行程所遇到的少数精锐,立于阵前的正是不太受欢迎的人物--先前那位银假面。正想调转马头迅速逃离时,却见后方亦有追兵逼近,两人只有硬着头皮前行。 双方约距二十加斯(约二十公尺)处时,那尔撒斯决定制敌机先。 “席尔梅斯王子!” 那尔撒斯的叫声犹如飞石般,击中了银假面。 “……为何你知道?” 若否认是席尔梅斯,等于否定自己的一生。因此,席尔梅斯不能听而不闻。那尔撒斯既以此为题,必定与他进行舌战。另一方面,那尔撒斯仅止于刺探,“万一”探查的绺转为事实,必须拟妥应对之法,也因此,表面看似平静的那尔撒斯,内心却心跳加速。 席尔梅斯猜不透那尔撒斯的心,因此他拍马前近二、三步。 “好,如此一来事情就好说了。世人皆说那尔撒斯智冠全国。如果你能唾弃亚尔斯兰那小子,成为我的部下,我必定重用你。” “如何重用?” “万骑长、宫廷书记或者宰相……” 那尔撒斯听了大笑,看起来不像是做作的样子。 “笑什么?” 席尔梅斯厌恶被笑,银假面具后双眼发出了杀气。 那尔撒斯连忙讪讪地道歉。 “好。如何,有无意愿投效我?” “承蒙您的器重,但我只能谢绝。” “哦,为何?” “既然舍弃从前隐士的生活,扶持一位器度的君主,是我终生的期望。现今,我眼前已有人选,若是眼睁睁让它溜过去,才是毕生的遗憾。” “你是说,我的器量比安德拉寇拉斯的小杂种差?” 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席尔梅斯声音如狂风般怒吼着。 “你是席尔梅斯王子的话,年龄和达龙一样,大我一岁。而亚尔斯兰才十三岁足……” 那尔撒斯继续说道,口气平稳中带点讽刺。 “然而,亚尔斯兰殿下的器量风度,已经在你之上。随着亚尔斯兰殿下逐渐成长,将来两者之间的差距可就更大罗!” 此时,只见银假面怒火上升,全身颤动。右手握着长剑手把,但并未拔出。 那尔撒斯再将话题扯开。即使是极短暂时间,也要找个敌方疏忽大意的空隙逃离,或者拖延些时间,等待我方救兵来援。 “你为了恢复王位,竟与鲁西达尼亚人联手。鲁西达尼亚人在马尔亚姆做了些什么?他们在帕尔斯境内,又做了些什么?相信你不会不知道。就算您是帕尔斯真正的统治者,难道就能允许你有如此残虐手段,对待帕尔斯人民吗?” “帕尔斯人民又如何?那些人,十六年来一直敬仰着非正统的君主,一直侍奉篡位者为国王!” “这些罪状,由我这位正统王储来纠正讨伐,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语尾好似喷火般,叱喝声连连作响。 “原来如此,只要不承认你为国王,帕尔斯人民连生存权力民没有了,是这个意思吗?” 那尔撒斯反唇相讥。 十六年来席尔梅斯总以自己是正统国王自居,来支撑他继续生存的意志。在他心里,一直认为且深信,唯有他登上王位,才称为正义。同时,对叔父安德拉寇拉斯的憎恨,也无时无刻不在伴随他走过从前。 “现在,还有一点我不服气。” 那尔撒斯继续鼓起三寸不烂之舌。 “亚尔斯兰殿下,曾拜托我成为他的部属。然而,你却高高在上地下命令。对我这种生性乖僻的人而言,实在甚觉无趣。” 这是事实,也是真心话。然而,说话却不对时机。此时,席尔梅斯冷笑着拔剑出鞘,可说是完全中了那 尔撒斯的计策。那尔撒斯看出他无法掌握自己的主张,经不住别人撩拔的弱点。 “我是欧斯洛耶斯五世之子,帕尔斯正统国王,阶级在你之上的皇室贵族,用命令的口吻,有何不当?” “‘我的’那尔撒斯,才不会成为你的部下呢!” 至今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亚尔佛莉德突然大叫出来。听了此声音,那尔撒斯身体为之一震,但却不让席尔梅斯有下手的机会。 “哦!戴拉姆的原领主,有如此高贵之身,却与下贱强盗女儿燕好?” 那尔撒斯表情依旧,不动声色。吃惊的一方是亚尔佛莉德,圆滚滚的大眼睛盯着那尔撒斯。 “那尔撒斯,你是贵族?” “我的母亲是庶民。和你一样,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王族或贵族,也没多长一只角或尾巴……” 苦涩的对谈之间,那尔撒斯又重整态势,无论如何,决不能让席尔梅斯有隙可乘。 “当然,那位仁兄就未必了。戴上那个面具,大概不是为了遮掩独眼或三只眼吧!” “贵为王者之身,如此做必有他的理由。”银假面辩驳。 “是你的卑鄙吧?” “什么?” “以面具遮脸,当鲁西达尼亚人的走狗,等到有一天卸下面具,以解放者姿态出现,然后自称帕尔斯国王。这非但不是王者的智慧,简直可说是奸诈狡猾。你不觉得可耻吗?” 当头棒喝,席尔梅斯银假面之下的脸部僵硬。当初,他引领鲁西达尼亚军进入帕尔斯境内,就一直戴着面具隐藏自己的身份。那尔撒斯可谓一语道破。席尔梅斯内心摇撼不已。 “你诽谤正统国王?” 席尔梅斯紧抓住最后也是唯一的防线,咕咕哝哝道。两眼迸裂出难以正视的邪恶眼光。 “正统也好,异端也罢。” 那尔撒斯又转回话题,一半是在找话拖延时间。而此时,亚尔佛莉德发出令人吃惊的强烈语气。 “即使没有帕尔斯王家血统,施行善政,为民爱戴,也可以成为很好的国王,除此之外,谁说还需要什么样的资格?” “闭嘴!” 席尔梅斯低声尖锐地叱喝。 “统治帕尔斯的,理应是凯·霍斯洛英雄王的子孙,难道这点也可以否定?” “在凯·霍斯洛国王统治帕尔斯之前,是蛇王撒哈克,更以前则是圣贤王加姆希德。凯·霍斯洛身上并无他俩任何一人的血缘吧?” 冬风,如绵绵细雪般,飘来一丝丝沉默。那尔撒斯心想,只能到此为止了,原本就不可能建立共识,内容愈深入,彼此的心理差距只会更远。 “听了你们一堆废话后我明白了。那尔撒斯,你是阴谋破坏帕尔斯法统的不法之徒。原本我还想借助你的智慧,收容你为我麾下的重臣,如此看来,还真是我一时糊涂,鬼迷心窍。” “那尔撒斯,小心……” 亚尔佛莉德低声说道。乃因为她感受到银假面爆发出强烈的杀气。 对那尔撒斯而言,舌战也已拖了相当一段时间,不能不心满意足。 尽管彼此意见极端分歧,话说开来,反倒觉得心情爽快。只要是一息尚存,与席尔梅斯王子的对立状态,必定是要持续下去的了。如此一来那尔撒斯也领悟到,必须尽忠于亚尔斯兰,帮助这位少年一步步地成长,将来成为政绩斐然的君主。果真如此,确实是人生一项充满趣味的再出发。至少,不会再无聊了! 席尔梅斯的长剑映出霓虹般光芒。 “你们不要出手,我要亲手割下眼前这家伙的头颅及舌头。” “遵命,殿下。” 硕大身躯大摇大摆,一旁应话的是查迪。这名字,那尔撒斯并不熟悉。 “就由不来奉陪殿下……” 那尔撒斯亦拔出长剑。 “对了,那位大块头。” 看到查迪听到这句话而忿忿不平,一副想要回嘴的样子,那尔撒斯就平心静气地道: “在此为了殿下的命令做个补充。你也是帕尔斯的骑士,可不要对女人出手,这关系到国王的名誉。” “就照他的话做吧!这是他最后的期望了。” 言语中隐含嘲笑地命令之后,银假面两脚迳自夹住马腹,人马一体冲向那尔撒斯。 “死吧,那尔撒斯!” 这时,那尔撒斯利用剑的表面让阳光反射出一片光芒,使得席尔梅斯无法睁开双眼。 突然眼前一片昏暗。 “啊……” 席尔梅斯的长剑完全挥空。 才只一瞬间,那尔撒斯的快剑俐落地切断马肚带。即使是名骑手亦束手无策,席尔梅斯自马上滚落到沙地上。再想奋力站起来重整态势,两眼视力一时却无法恢复过来。 “那尔撒斯,你!不是要正正当当地交手的吗?” “我可不能对正统国王用剑呀!” 原本那尔撒斯就不打算要一对一地交手。 “逃呀,亚尔佛莉德!” 一声叫喊,他的马已疾奔而出,亚尔佛莉德尾随在后。一名骑士拔剑紧追在后,那尔撒斯见状,回头掷出一把短剑,正中骑士脸部,骑士自马背上翻滚下来。 奔逃者背后留下一片混乱、怒吼及沙尘。 (二) 自己实在不是个干军师或策士的材料,那尔撒斯心中想着,不禁苦笑。果真自己是位谋略之士,在那时候,实应多加隐藏自己的真心本意才是。 不管对方是国王也好,王子也罢,想说的话不能不说。否则以后遭忌恨,反而事大。这也是那尔撒斯的本性。 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尔撒斯回头看着轴德族长女儿说道: “亚尔佛莉德,听好,决不可对任何人提起银假面的本名就是席尔梅斯,以及他今天所说的话,好吗?” 亚尔佛莉德为了强调自己可信,频频点头。 “知道了。既然那尔撒斯提出来,决不对任何人提起,保证。” “以轴德族的名誉?” “以轴德族的名誉!” 少女开怀大笑,语气极其认真。这当中还包含对那尔撒斯完全的信赖及亲爱。 “这是那尔撒斯和我两人之间共有的秘密。” 如此深情款款的话,只是为了博得心情低沉的那尔撒斯一灿,但他只浅浅地苦笑,并未答腔。 后方,达达马蹄声逼近。 那尔撒斯表情为之一变。不回头也知道是席尔梅斯这一帮追兵。既又遭追兵,此次奇策、舌辩已不适用。虽不认为与席尔梅斯一对一会败,但这边有亚尔佛莉德在场,加上敌兵人数众多,两人只好快马加鞭。 “那尔撒斯在那边!” 敌军前锋的骑兵大叫,并遥指欲绕崖边而过的那尔撒斯。追兵叫嚷着,急急追赶。 就在这一瞬间。 咻咻生风地飞来的黑羽快箭,射中了前头骑兵的身躯,骑兵随即自马上滚落下来。接着飞来的三枝箭,连续让三位骑兵中箭猝死。快箭之强劲,甚且几乎连箭尾羽毛皆深达胴体内。 眼见抱头鼠窜的逃兵一阵慌乱,手持长弓的黑衣骑士,转过背来,潇洒大笑。正是一路找寻那尔撒斯的达龙。 “那尔撒斯,你欠我一份人情了。” “差点你就赶不上了,可别再自吹自擂。” 那尔撒斯反驳道,心头却依然剧烈跳动。 “那尔撒斯主人,真高兴您平安无事。” 耶拉姆露出喜悦的笑容。 将弓收回,挂于马鞍旁的达龙,对一旁的亚尔佛莉德产生兴趣,看了她一眼。 “喂,那尔撒斯,这位女孩是?” 问者无心,听者有意,那尔撒斯面露难色。 “不,这是……” “我是亚尔佛莉德,那尔撒斯的妻子。” 出人意料之外的自我介绍,使得所有惊讶的眼光皆投向那尔撒斯身上。 “才不是!” 那尔撒斯大叫。一副调皮模样的亚尔佛莉德,面不改色,继续说道: “嗯,其实,是还没正式结婚。所以,只能算是情妇。” “情妇?” “那尔撒斯大人……” 达龙及耶拉姆四只眼睛,直盯那尔撒斯,他几乎都快一反常态地发脾气了。 “不,不,我什么也没做。妻子也好,情妇也罢,都是这女孩说的。” “不要太紧张嘛!” “啊,我才没紧张。这女孩是轴德族长之女,受到银假面袭击,我救她脱险,仅只这缘份而已。” “那尔撒斯不必要隐瞒呀!” 亚尔佛莉德又加油添醋。 “你别多说。真的,没做什么!我们分房睡。我可没做任何亏心事。” 达龙眼见煞有其事、努力辩解的那尔撒斯认真的模样,强忍住大笑,只轻咳一声。 “算了,过去的事就不说了,那尔撒斯……” “什么意思?我又没做什么事。” “知道,反正是以后的事。你,要带这女子去培沙华尔城?” 达龙冷静地问道。那尔撒斯也冷静了下来。 “是呀!差点忘了。亚尔佛莉德,因你是轴德族长的女儿,应该代替已死的父亲统领族人。你就回去你们族里,好吗?” 那尔撒斯的声音和表情,充满了明显的期待。但亚尔佛莉德举起纤细的手,摇晃着拒绝道: “哦!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上有兄长。他和我同父异母,头脑好但个性怪异。我如果回去的话,说不定会和他打架,而后被逐出家门。所以呀,这个你不用了操心了。” “那你不就会让我操心吗?” 那尔撒斯吼道。突然,他的视线转移,表情惊讶。 因为,耶拉姆不说一句话,迳自快马加鞭,先行离去。 “喂,耶拉姆……” 那尔撒斯大声喊道,小侍童转过头来,冷冷看了他一眼。 “达龙大人,快走吧!马上又有追兵过来,而且亚尔斯兰殿下一定在等我们回去。” 耶拉姆故意无视于主人存在,独自又快速策马向前。 翌日,达龙、那尔撒斯等四人,终于与亚尔斯兰会合。 “那尔撒斯、那尔撒斯,你安全回来,太好了!” 亚尔斯兰王子坐在马上,伸手握住戴拉姆原领主的手。 “让殿下操心,实在抱歉之至。既已约定在先,在被封为宫廷画家之前,决不轻易就死,请您放心。” 听了此话,达龙暗自窃笑,一边轻咳。 亚尔佛莉德顿时也变得淑女起来,在一国王子面前,她不禁有些紧张。“我也愿意在殿下旗下,为国效劳。”当然,与亚尔斯兰敌对的银假面,是她的弑父仇人;再者,她也的确憎恨鲁西达尼亚人。 “是吗?就随你所好吧!” 亚尔斯兰如此说,就认可了亚尔佛莉德加入作战行列。 真是个善良的王子,那尔撒斯心想。真希望他永久保有这颗善良的心。 设若亚尔斯兰也如席尔梅斯一样,成为视国比民重,视王位比国家为先的支配者,则帕尔斯人就没救了。席尔梅斯的仇视、憎恨、复仇,其来有自,这一点颇值得同情。然而,岂可为满足他个人的复仇心,而牺牲其他所有的人或事。 “这样说来,安德拉寇拉斯也是罪孽深重。为了得到泰巴美奈王妃,出此下策,搞得伤痕累累。真可说是自作自受……” 事实上,那尔撒斯对于自己的选择,并无绝对把握,不告诉亚尔斯兰或达龙有关银假面的身份,到底是对是错? 眼前这位王子,如果知道自己身世秘密,又将如何?不单只是臆测,那尔撒斯直视得忧心忡忡。 一行人终于到达培沙华尔城东。山岩茂林对面,隐约可见红沙岩城墙及高塔。距离约八阿马距(约二公里)。然而,眼前深谷绵延,无法通行。只得沿着河流,往下流寻找可渡河之处,一伙人顺着河流,慢慢往前走。 好不容易找到了河流较浅、坡度较小之处,却撞见埋伏的敌兵。 亚尔斯兰、耶拉姆、亚尔佛莉德三人立于中央,其他四人围绕于外,拔起快剑准备。 长剑一挥一闪,鲜血哀鸣迸出,敌兵随之滚落马下。 “活捉亚尔斯兰!其他给我杀!” 达龙直盯呐喊的年轻骑士,两眼瞪大,眼神逼人。又查上查迪! “所受的教训还不够吗?卡兰的不逍子!” “在取下你首级之前,我决不放弃!” “好,我让你永远地死心。” 达龙双脚夹紧黑马腹部往前冲,五、六名骑兵欲阻止达龙前进,却马上被斩落左右了。 达龙顺势冲过血沫横飞之境,先前放出大话的查迪,却不知去向。是否他心想敌不过达龙--事态理应不会如此单纯。为了引开护卫亚尔斯兰的达龙,查迪故意来个调虎离山之计。 原想乘势猛进的达龙突然悟出查迪的计谋。立即调转马头,回到太子身边,当下一刀砍下欲袭击亚尔斯兰的骑兵的脑袋,而另一骑兵,正挥舞大刀对准亚尔斯兰头顶。 此时,自天空乘风而下一团黑影掠过亚尔斯兰眼前,敌兵脸上有一大鹰掠过,接着一声惨叫。敌兵被尖锐鸟喙及鹰爪抓破脸部,脸上迸出鲜血。痛楚不堪的骑士往后仰倾,达龙长剑立时于士兵身上又补上一刀,为大鹰所立下的功劳作个了结。 “告死天使?” 亚尔斯兰喊叫,救了王子一命的大鹰,在天空上划个小弧,飞了下来。停在王子伸出的右臂上轻叫一声,状似撒娇。 “告死天使!啊,好久不见。告命天使如何?你的兄弟还好吗?” 这只鹰,自它是雏鸟时,亚斯斯兰便邮过。而且,此鹰为一可靠的主人所有。 “各位,奇斯瓦特就在附近,他已带领大批援军到来!” 此话喊出,使敌兵士气动摇,也振奋了已方不少士气。于是众人左右横扫敌兵,一时血烟弥漫。 峰顶上,黑骑军蜂拥而至,人数多达数千。 查迪大吼,因他左右部下各人调转马头。 “不要逃!”查迪大声吼叫,仍止不住纷纷逃亡的士兵。 “捍卫太子殿下,全军突击!” 奇斯瓦特举起双刀下令。 “杀!” 五千骑兵齐声呐喊,尾随奇斯瓦特策马冲下斜坡。 此五千骑兵即是前些天与辛德拉军交战时,驻守培沙华尔城的一组军队。无法参加先前作战的,好似要将那股不满宣泄殆尽,各个冲锋向前。 情势至此为之一变。 惊慌、气愤、懊恼、咬牙切齿,查迪乘着快马,此次是真的想逃了。眼见战败欲逃的查迪,达龙一手拿着连护手亦沾满鲜血的长剑,驱策黑马追击。 “这家伙,让我来!” 奇夫举着沾满血迹的快剑,从侧面追击。 突然,查迪左脸颊鲜血如注。坐于马上摇摇晃晃的查迪死命紧抓马辔,避免落马,然后大刀一挥,打退了奇夫的第二击,迅速奔逃而去。 “真是顽强!” 奇夫赞叹声中,略带讽刺,此时达龙擦拭着长剑,苦笑道: “确实是,那家伙 是不死之身。” 亚尔斯兰旁,一名骑士趋近。 “哦!果真是亚尔斯兰殿下” 奇斯瓦特立即下马,甲胄铿锵有声,高跪于地。 “恭迎殿下平安地来到东方边境。培沙华尔城,骑兵二万,步兵六万,赤诚效忠殿下。” 四周的战乱、讨伐、追击已告一段落。亚尔斯兰确认过部下六人——或者说是同行者,全部无事后才心安。他自马背上一跃而下,向前牵起奇斯瓦特的手。 “好久不见,奇斯瓦特。因为是告死天使救我,所以我知道你会到来。果然,你正好赶到。” 奇斯瓦特深深地一鞠躬,看着亚尔斯兰左右部下,流露出事隔多日许久不见的怀念真情。 亚尔斯兰一行人,终于到达目的地。 (三) 高大宽厚的红沙岩城墙耸立于眼前,从任何角度看来,培沙华尔都是座处处流露帕尔斯武风的建筑物。丝毫无任何一处为无用所设。 大城门由四块厚木板相叠,夹上大铁皮而成,且为双层打造。东城墙下凿一深濠沟,因此方位正面恰与邻国边境交界。 亚尔斯兰等人在奇斯瓦特及其众多部下保护之下入城。众人在铺满石砖的广场上下马,并受邀请入玄关。奇斯瓦特行了一礼道: “另一位万骑长等着晋见殿下。” 亚尔斯兰的面前,下是巴夫曼。 亚尔斯兰觉得他比印象中更苍老了许多。 “是太子殿下。” 虽然行礼如仪,但历经百战的老将脸上,其表情、声音似乎隐藏若干复杂情绪。亚尔斯兰周围的战士们,彼此暗自交换眼神。然就目前亚尔斯兰的眼力而言,尚无法看穿此事。反而同情他因年老而动作迟钝所致。 “辛苦了!”亚尔斯兰亲切地回答。 “恭请殿下至休息室,昔日安德拉寇拉斯陛下远征东方时,光临此地所坐的椅子尚在,恳请太子上座。” 奇斯瓦特引介道。 王子入休息室的同时,奇斯瓦特亦忙着吩咐交办事项,包括随行人员房间的安排,庆功宴准备事宜,皆一一耳提面命。 七人分成四间房间睡。亚尔斯兰个人、达龙及奇夫、那尔撒斯及耶拉姆、法兰吉丝及亚尔佛莉德四组。亚尔斯兰寝室,为昔日安德拉寇拉斯国王休息房间,几乎集此城堡中最豪华之设备,甚至还附设石砌阳台。其他三间,都在此房间的左右及对面。可以看出奇斯瓦特设想之周到。 另一方面的巴夫曼却 “如果不知道就好了。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或许可以宣誓永远效忠那看来聪明的王子” 几位部下看见在微暗的休息室里,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的老万骑长,各个心中纳闷不已。 此时,血满满面尚未拭去的查迪。回营向主君报告事情原委,并连连俯首请罪。 “席尔梅斯殿下,那一伙人,已成功地逃进培沙华尔城。事情搞砸了,真是该死。” “不用道歉。即使道歉,也无法让他们再出培沙华尔城。” 席尔梅斯口气不快。 他想,若由他自己亲自指挥,也许尚有些收获。他亦非认为查迪无能,只是不合他意。 之前与那尔撒斯交锋落马后,产生一些跌打损伤后遗症,特别是左手腕扭伤,直到今天早上才能再度上马。 “那尔撒斯让我落马丢脸,又说安德拉寇拉斯的小杂种的器度在我之上。等我宰了那小杂种,再让你死得凄凄惨惨。” 下定决心之后,席尔梅斯甩甩左手,仿佛已经不痛了。 亚尔斯兰一行人,终究还是进了培沙华尔城。然而并非就此了结,应该还有失而复得的机会。 自己不就在那烈火中重生吗? 以“吟游诗人”自居的奇夫,入完浴之后,独自在房间饮用葡萄酒,剥食胡桃及橄榄。与昨夜不同,今晚应该是个平安夜,但心里总觉得不快活。 “不公平!” 奇夫心想。 这几天,达龙一直与法兰吉丝同行。那尔撒斯也有貌美清纯的少女为伴。未曾有此好遭遇的只有奇夫。 “法兰吉丝说,我是个不太有胆识的人。” 达龙否认,那尔撒斯亦连连摇头,“没有,没发生什么呀!”他们虽非柳下惠之类的男人,但大概真的没有做任何事情吧! 只是,话说起来又难说了。这些人,竟错失了美好良辰,就奇夫而言,他们真不懂得人生乐趣;及时行乐,才是明智之举。不过,罢了,今后或许奇夫会比他们有更佳的机会。有所追求,有所向往,才是人生的乐趣。 那尔撒斯在隐居巴休尔山之前,身为宫廷中人,多少有些浮名。而在达龙出使绢之国时,亦曾与该国名门淑媛相恋。详细情形,奇夫自不得而知,但他俩都足以当他的恋爱劲敌。 与奇夫一样,不,要更不快活的是耶拉姆。 “那尔撒斯不在吗?” 亚尔佛莉德串门子时,耶拉姆心里很不高兴道: “不要对那尔撒斯大人那副亲密模样,才认识没几天。” 亚尔佛莉德毫不理会。 “交往时间的长久,与交情深浅是两回事。这一点也不懂?” “你连那尔撒斯主人的喜好是什么都还不知道。” “对我煮的料理,他没有提出任何批评。” “那是因为那尔撒斯大人心肠好,并不是你的料理合他的胃口。“轴德族长的女儿横眉竖目道: “你说什么?论辈份,我可多了你好几岁,你父母没有教导你如何对待长上辈?” “教了呀!只说论礼仪要看对象。那尔撒斯大人有雄心壮志在,如果你来打扰,我可不能原谅。” “我才不需要你原谅呢!” 两人一言不和,你来我往,大吵大闹起来,最后,亚尔佛莉德冲出房门,心中仍难掩愤怒之情。她实在不愿与那尔撒斯的同伴发生任何争执。况且,她也想从耶拉姆身上得知有关那尔撒斯的事。 亚尔佛莉德回到自己房间时,法兰吉丝已入完浴,换好衣服,在地毯上擦拭长剑。突然间,看到貌美女神官专注的神情,不禁在她身旁坐下,法兰吉丝绿色的眼眸望着少女。 “你,喜欢那尔撒斯?”女神官面带微笑问道。 法兰吉丝的美,着实令亚尔佛莉德折服。轴德族长的女儿姿色亦不差,但与法兰吉丝相较,美的深度及广度,仍略逊一筹。 “**不行吗?” 语气中带些不平。法兰吉丝微笑道: “如果你喜欢那尔撒斯,就不要成为阻碍他的人。那位仁兄,现在眼中只有国家,热衷于如何重建国家,任何女人都不放在眼里。你再观察他一阵子不是较好吗?” 亚尔佛莉德认为美女审官的话没错,只是一时无法令人接受。 “造国兴邦,真没意思。不过日又形成新的贵族和奴隶。像那尔撒斯头脑这么好的人,应该不会不注意到此事才对。” 少女气势之强及反应之快,令女神官不禁莞尔。 “也许吧!不过,‘你的’那尔撒斯,或许可以找寻到如何克服这层障碍的道路吧!” “**” “你就是认为他是这样的男人,才喜欢上他的,不是吗?” “知道了。” 亚尔佛莉德回答,多少有些懊恼与挫败感。 “不过,你也真爱管闲事,为何这么多嘴?” “如果你觉得我多话,那就请你原谅了。我确实是多管闲事,只说了些个人的经验谈,不过,我倒不认为是事不关已。” 看见法兰吉丝的表情 ,亚尔佛莉德也不好意思多说。美丽的女神官甩甩长发,继续擦拭她的长剑。 “告死天使”高兴地鸣叫着,因为它的“少年好友”-太子亚尔斯兰为它拿了块肉来,以答谢它的救命之恩。 “奇斯瓦特,另一只呢?告死天使与告命天使一直都在一起的呀!” “这件事是这样的**” 奇斯瓦特声音略为沉重。 “我曾派遣部下潜入王都刺探军情,并由这二只大鹰往返通讯。这名部下虽然是一名黑奴,但因尽忠可信,就让他成为平民。他着实认真于这项工作。不过,好像落入敌人的手中,连日来音讯杳然。” “告命天使也**?” “或许**” 奇斯瓦特表情凝重,轻抚着告死天使的头部。大鹰啄着肉,心情愉悦地拍动翅膀。 “比起告死天使,告命天使可能是差了一些。但两只鹰感情非常要好,我对它们俩亦一视同仁。现今,希望我所担心的不会言中。” 亚尔斯兰点头。 多年前,自西方边境回王都,报告战绩的奇斯瓦特,即带了两只雏鸟。看到这对鸟,亚尔斯兰爱不忍释,但想到这对兄弟不好相离,也就作罢**。 亚尔斯兰将话题扯开。但不是眼前的事情,而是针对自己新临主政时,有意思废止奴隶制度,请教奇斯瓦特有何见解。 “您是说解放奴隶?” 奇斯瓦特睁大双眼。 亚尔斯兰点头。自逃出诸侯荷迪尔的城堡之后,一路山中逃难时,王子一直思考这问题。那尔撒斯说的是,仅一时感情用事,解放一部分奴隶,是没有任何效果的。 若能拟定好详细计划,花费时间整理出各个条件,再举国同时施行,是较为可行的办法。 奇斯瓦特若有所思,望着啄肉就食的告死天使。 “那尔撒斯所言及殿下的决定,都相当了不起。我个人并无任何异议。不过,设若通令实行此制度,或恐大半诸侯不与殿下为伍。” “那尔撒斯亦如此说。” 亚尔斯兰笑道。年纪虽轻,但略有苦涩的情绪浮现在他五官端正的脸上。 “然而,我想赶走了鲁西达尼亚人之后,不能让帕尔斯故态复萌。既无法使国家比战前更进步,那么,战争便毫无意义。” “当然。您父王陛下对此事有何看法?至今尚未听说,安德拉寇拉斯国王有意废止奴隶制度。” “如果我能救出父王,我的发言权增强,必能劝服父王。” 语气似乎有自我惕励意味。 (四) 达龙、那尔撒斯、奇夫、法兰吉丝四人并排走过石砖长廊。为了商讨对鲁西达尼亚的作战计划,四人被召至巴夫曼的房间。 “老巴夫曼的态度,我很在意。” 边走着,达龙抱胸说道: “就连我伯父亦是,这个国家的老人,似乎很喜欢对年轻人有所隐瞒。老实说,真不是滋味。” “他打算叛变吗?” “果真如此,我会除掉他。” 奇夫闪着蓝眼珠,法兰吉丝摇摇头,长发随之飘动。 “如果能这样直接采取行动,老巴夫曼也就不会苦恼了。该怎么做,我也不知道。不过,像巴夫曼这类老将,为何会心有动摇呢?” 此时,不仅法兰吉丝、达龙及奇夫都将视线集中在那尔撒斯身上。那尔撒斯独自陷入沉思,最终仍无发表任何意见。 巴夫曼的房间中,奇斯瓦特亦在场。商讨交谈中,几乎未产生任何结论。 对于年轻人热烈讨论,巴夫曼显得相当不耐烦。 “贸然行事一点利益也没有。目前尚未查明国王陛下是否安然无恙。至少,今年之内动兵的话,我绝对反对。首先应先观望国内各势力之动静之后再行事不迟。” 达龙眉头紧竖看着身躯硕大,说话振振有词,致使黑甲胄微微耸动的巴夫曼。 “让亚尔斯兰殿下立于阵前,号召恢复帕尔斯王权,乃天经地义之事,我们若不先发动兵事,国内各势力将群龙无首。就不知巴夫曼将军,为何心存犹豫?与其说慎重其事,倒让人觉得您心不在此。” “达龙,好了,到此为止。” 那尔撒斯制止好友。此乃此次会议之中,那尔撒斯第一次发言。他看着巴夫曼的眼神,心怀他想。 “哥达尔塞斯国王治世开始,在战场上,从不惧任何敌人、不落人后的巴夫曼将军,现已面临年老年衰之苦,侠义之心完全磨灭,只想安乐度过晚年,享受清福吧!已和我们这些有满心期待、满腔热诚的一群人有所不同罗!” 受到严重刺激的老将军满脸涨红,气咻咻道: “你说什么!乳自未干的小子!“ 巴夫曼声音转为激昂。本想再反驳几句,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忿忿不平地站了起来,背对大家,走出自己的房间,仅丢下一句,“我要出趟远门“,随即离去。 如此,作战计划并未获得具体结论,便草草结束。 “**生气了?” 达龙苦笑地说道,乃因为他早知那尔撒斯挑拔老将军的理由。那尔撒斯原想藉激将法,让巴夫曼说出真心话,没料到最后,老将军仍然克制住自己,不说出原委。 “这老人相当难缠,故意一副气咻咻模样离席,来逃避问题。” 那尔撒斯说道。 奇斯瓦特轻声将故巴夫利斯将军交给巴夫曼一封信的事告诉达龙。 “伯父的信?” 达龙抬高眉头,面露惊讶表情。奇斯瓦特点头。 “亚特罗帕提尼平原会战之前,这封信到达巴夫曼将军手上。至于内容,就不得而知,巴夫曼将军心有所虑,似乎心事重重,就从收到那封信之后开始。可能是极其严重的内容吧!” 达龙闻言,精悍表情蒙上一层薄纱似地。推想起,会战之前,他亦曾莫名奇妙地向伯父宣誓保证,即使发生任何事,必赤诚效忠亚尔斯兰王子“个人”。伯父到底知道什么事?又向老战友交代些什么秘密? “那尔撒斯,你猜得到吗?” 女神官问道。 “如果知道的话,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法兰吉丝小姐。我又不是千里眼。”那尔撒斯回答,面有难色,陷入苦思状。奇夫神情自若,看看大家,不说半句话。 出了城的巴夫曼,独自策马走在岩山丛林间。这些年轻小鬼,岂知我心中苦涩?巴夫曼心中呐喊。不知人辛苦的年轻小鬼们,拿太子当挡箭牌,尽是无的放矢。如果知道真相,又作何感想? 正想着,突然一山岩后有人马晃动。经验老到的万骑长早注意到了。 “谁?” 巴夫曼大声叱喝。 近五十年岁月都在战场上打滚的老战士,声音宏亮,令人闻之肃然。 昏暗中,一股股风从年迈的万骑长周遭流动,并无人回应。 巴夫曼立即拔出腰身上的剑,动作不仅快速且毫无间隙。完全是沙场老将的架势。 “帕尔斯万骑长巴夫曼,赐你这愚人应有的死期!” “**竟直呼我巴夫曼?” 薄雾昏暗中,从巨大山岩后,出现一名骑士。巴夫曼屏息。昏暗中浮现的银色面具,让豪壮的老战士升起阵阵厌恶感。 “你的脸我的确是有印象。” 从银假面里发出的声音,傲慢中带些奇异的怀旧感。见此情状,巴夫曼略为迟疑迷惑。 “我不认为像你这样的人妖。” “说话放肆无礼,就念你是旧识,原谅你一次。想想十六年前吧!你将过去种种,忘得一干二净了?” 说话者言语怪异,巴夫曼紧蹙灰眉。 “我是不能放过安德拉寇拉斯的心腹巴夫利斯。但留你在世,安享晚年倒无不可。况且再怎么说,你也是教我剑弓技的恩师之一。” 顿时,巴夫曼灰眉大动,灰须之下,气息嘘喘道: “那、那、你是**” “哦,想起来了?还好,好像没那么健忘。” “你是**你就是**” 老战士声音颤动。 “巴夫曼大人!” 此时,喊声震天,隆隆马蹄声响起,阴暗中,奇斯瓦特带领十多名骑兵,策马前来。 席尔梅斯静静地调转马头。巴夫曼未及阻止,对方已迅速拉起马辔,策马离去,再次回头看巴夫曼时,银假面晃动,颔首示意。奇斯瓦特欲紧追其后,巴夫曼立即制止道: “不,奇斯瓦特大人,不必追。不能追。” “为什么?巴夫曼大人。看见我们就逃,必定是与太子殿下为敌之人。” 拉住马辔的奇斯瓦特,当然想问明原因,但巴夫曼又不能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说出来,只好强作说词。 “不,我想,那假面男子,一定只是诱饵。” “诱饵?” “没错。你我两人若带兵追击,培沙华尔便闹空城。虽然不会立即沦陷,但城垒若遭围攻,恐怕我们返回之后,就难以收拾了。” “**说得是。” 奇斯瓦特点头,眼神中充满不满与疑惑。不,或者说巴夫曼本身因对奇斯瓦特有所隐瞒而心虚,才如此觉得。 “城堡里还有亚尔斯兰殿下。安德拉寇拉斯国王下令我们必须坚守好岗位,千万不可草率疏忽,是吧,奇斯瓦特大人。” 奇斯瓦特望着快速策马回城,渐渐消失在薄夜中的巴夫曼的背影,不禁皱眉,自己亦御马离去,部下则尾随于后。 事实上,奇斯瓦特为探知巴夫曼的秘密而疑惑不已。 潜入培沙华尔城—— 席尔梅斯决意如此做的唯一理由是,方才万骑长巴夫曼的反应。 那位老将与那尔撒斯不同。应知尊崇王家血统及王位正统性的道理。他与他所带领的一万骑兵,若能投效席尔梅斯旗下,歼灭鲁西达尼亚军,恢复故土的日子必不远矣。 席尔梅斯打算单枪匹马潜入培沙华尔城,查迪持反对态度。 “殿下,这可危险了。现今那座城,是亚尔斯兰一党人的巢窟。” 查迪之所以反对,有其原委,但持慎重看法,便不太像这充满勇猛气势的年轻人的作风。 “我想有冒险的价值,说做就做,已经决定,不用再多说。” “好就请殿下带我一起前去,若不善尽保护殿下之责,将有愧先父在天之灵。” “不,你在城外等候。无人指挥士兵也是不行的,同时,可能的话,尚可内外呼应,一举拿下培沙华尔城。” 席尔梅斯内心并无此把握。只是为了把查迪留在城外才说的。这种行动,并不适合查迪。同时,不随便下命令,亦是对查迪已故之父卡兰有个交代。 (五) 奇斯瓦特的特别接待室里,在青铜油灯照射之下,屋里笼罩着淡淡的橘红色。地毯上,坐有亚尔斯兰、达龙、那尔撒斯、奇夫、法兰吉丝及奇斯瓦特等人,展开东方国境一带地图,进行商讨研究事宜。假若直接攻破王都,又该如何防御一旁虎视耽耽的辛德拉国的军队等等问题。他们丢下老迈如又老又病的水牛般的巴夫曼,一伙年轻人迳自进行研商。 现今辛德拉国,卡迪威及拉杰特拉两位王子派系争相讨伐。余波漾及东方国境,就如几天前,奇斯瓦特才与辛德拉交锋过。 两位王子当中,任何一位未获完全胜利之前,辛德拉政局必不安定,亦将威胁到帕尔斯东方国境。另一方面,该对哪位王子施恩,援助哪位王子,才无后顾之忧?亦是此次商讨的重点。据奇斯瓦特探查军情结果,拉杰特拉王子这方较居劣势**。于是,亚尔斯兰询问那尔撒斯的意见。 那尔撒斯很爽快地回答。 “帮助强者,并无意义。援助弱者,打倒强者,才算是施恩。” “那么,那尔撒斯言下之意,就是应该援助拉杰特拉王子?” “基本上是。不过,尽可能的,应先了解拉杰特拉的为人。” 那尔撒斯转向奇斯瓦特。 拉杰特拉并不一定是位知恩图报之人。设若他是位认为施恩是种负担的人,则他可能打破约定或失信,反倒入侵帕尔斯。甚且,如他是位枭雄之类或贪求无厌之人,则他可能利用曾经援助他的帕尔斯军,安心收兵返回故土之际,来个背后袭击。 此点,不仅是奇斯瓦特,在座其他人应更具此常识。 几天前,他从辛德拉士兵处得到的口信,拉杰特拉王子,既有野心,欲望亦大,好似不太能信任之人。况且,就王位继承顺序论,拉杰特拉乃在卡迪威之下。由此,亦可证明他确实是位觊觎王位制造事端的野心家。 “这么说来,援助拉杰特拉王子,毫无用处了?” “不,我想援助拉杰特拉王子还是较妥当。” 那尔撒斯说着,看了大家一回之后,说明理由。 “当我军撤退时,拉杰特拉来袭,此时,杰特拉认为我军已松懈士气,胜利必属于他自己。我军正可利用对方过于大意之心。” “哦**” “反之,卡迪威若获胜,对国境地带亦有野心,也可能入侵来袭。因此,让拉杰特拉得胜,事情或许单纯些。拉杰特拉即使获胜,亦无法立即统一全国。我方若从背后突袭一次,对方一旦失利则此后暂时会将重点摆在国内统一方面。” “确实,在此其间,我方无后顾之忧,可全军进军王都。” 达龙补充道。其他三人深表赞同。只有奇斯瓦特心有不安。假设巴夫曼不合作,奇斯瓦特只有自己的部下一万骑兵,如此兵力,恐难对付辛德拉及鲁西达尼亚东西两方强敌。 亚尔斯兰看看那尔撒斯,那尔撒斯以手指戳戳自己的脑袋。 “不用担心。这里有十万的兵力。” (六) 会议告一段落后,亚尔斯兰并未直接回卧室,反而走向通往城垒上的长廊。 达龙和法兰吉丝原想随行护卫,却遭拒绝。 “让我一个人静静,这座城中应不会有危险。我想呼吸一下晚间的空气。” 既然如此说,两人只好退下。 站上东城垒,亚尔斯兰轻轻地伸下懒腰。空中的星光,无声无息地向王子撒下来,就如青罗纱窗布般紧紧地包裹住他。 虽然寒冷,心情却舒畅的夜晚。原因之一,是因连夜的逃亡生活,终获解放。既入完浴,也用完丰盛的一餐。就寝之地,不再是草地或地面,而是宽敞舒适的大床,实与今晚以前完全不同。 当然他并非期待如此安乐的生活。明天起才可谓真正进入完全的战斗。非得击退鲁西达尼亚大军,收复王都叶克巴达那,救出父王安德拉寇拉斯及母后泰巴美奈不可。十四岁的少年,身负的重任不可谓不大。 幸好,他拥有不可多得、能干有为的忠实部下。有他们的鼎力相助,必能帮亚尔斯兰完成复国太子的任务。 他想,或许这就是他一生崎岖命运的转机。自幼,并不知自己是王子。宫廷生活仅只二年,如今远离王都,来到此边境要塞**突然间,王子全身一颤,附近,隐约可听见甲胄嘎嘎响声。 “来者是谁?” 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好似他人的声音。 夜气弥漫,侵袭着王子的脸。 亚尔斯 兰屏住气息。城垒旁,有一人影晃动。 身材如同达龙或奇斯瓦特般高壮均称。唯一不同的是,头部戴着银色面具,直逼亚尔斯兰而来。 “原来是安德拉寇拉斯的小杂种?” 一直互为传闻中人物的银假面与亚尔斯兰,第一次面对面。从达龙与那尔撒斯曾与他交锋过的人口中说过,有足以令人心惊剑技的男子。 “你这安德拉寇拉斯的小杂种!” 重述一次的话中带有极欲见血的饥渴。亚尔斯兰全身战栗起来。 “我正是安德拉寇拉斯之子,帕尔斯的太子亚尔斯兰。你也报上名来!” “王太子?那只是僭称。你只不过是那厚颜无耻的篡夺者所生下的可怜的小杂种。” 银假面眼中充满熊熊毒火,无声地烧向亚尔斯兰。 席尔梅斯感觉到全身上下,激情沸腾。这该是天神护佑于他吧?安德拉寇拉斯之子就在眼前。而且,身旁无勇武部下,仅只一个人。 事实摆在眼前,席尔梅斯不能再隐瞒,真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与巴夫曼不同,亚尔斯兰并没有隐藏自己而感觉敌所在的能力。 席尔梅斯手持长剑。 “我不会马上杀你。十六年来所受的辛苦折磨,不能就此一击结。首先,先斩下你这小杂种的右手腕。” “**”“下次见面时,再拿下你的左手腕。如果命大还活着,就再砍下你的右脚踝。” 长剑出鞘声中充满了死的威胁恐吓。亚尔斯兰亦拔刀,但声音就像野兔面对张牙舞爪的猛狮般的弱势。 “生而为安德拉寇拉斯之子,就是你的原罪。怨恨你的父亲吧!” 银假面的斩击,正如亚尔斯兰料想般勇猛。亚尔斯兰防卫着,但离完全防卫尚差一大段距离。论力气与剑技,即使再多加五十个亚尔斯兰,亦无法与席尔梅斯对抗。 长剑被扯上夜空,亚尔斯兰猛然往后倒,背部贴近了望台城墙上,呼吸急促。痛苦恐怖的眼神中,充满了银假面逐渐逼近的影子。死命地想抓住任何可供利用武器的手,似乎摸到他想要的东西。城垒上,挂着照明用的火把,恰巧被亚尔斯兰的右手碰触上。 银假面挥舞长剑。 “让你知道厉害!安德拉寇拉斯的小杂种!” 第二次斩击,一如预告般地斩向亚尔斯兰的右手腕。然才只半瞬间,亚尔斯兰右手抓起壁上的火把,使劲往前刺去。 火把撞上银假面,火屑纷纷散落下来,在银假面前激撞出来的火把光芒,就如满月一样的光亮。惨叫声突起,银假面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往后退。 亚尔斯兰眼见这幕而不知所措。一支小火把刺到他面前,却让这位气势凌人的强敌畏缩不前。 调整好呼吸,强忍住背腰部的疼痛,亚尔斯兰站了起来,两手紧抓住火把。而相反的,银假面双肩耸动,呼吸急促。 “小杂种**”呻吟声中,充满了极度憎恨。席尔梅斯一直以为,他已经完全克服了十六年前对火的恐惧感。 事实上并没有。如此恐惧感显露在小杂种面前,是何等的侮辱? 这男子怕火!亚尔斯兰紧抓火把,一步一步地向银假面逼近。银假面一面哀鸣,一面呻吟咆哮,身子却直往后退。且心中不停地诅咒潜藏许久的脆弱,因怕火而不断畏缩。 此时,零零乱乱的脚步声向此趋近,可听到呼喊亚尔斯兰王子的声音,人影逐渐朝两人所在的位置逼近。 “就是这家伙!” 众人异口同声道。 左方是达龙、奇夫,右方是法兰吉丝、奇斯瓦特。四位勇士,手持五把刀剑,团团围住银假面,筑成一道白晃晃的刀栅。 眼前无一是弱敌。本想斩杀亚尔斯兰的席尔梅斯,如今却身陷危机四伏之地。此时,银假面席尔梅斯反而不再咬牙切齿。 奇斯瓦特看看其他叁人,之后往前走了半步。 “这男子交给我。入侵双刀将军奇斯瓦特之城者,就由奇斯瓦特亲自料理。” 亚尔斯兰,在稍迟到来的那尔撒斯庇护下,距离决斗现场十加斯(约十公尺)的城垒边处一旁观望。眼神中还冒着烈火的席尔梅斯,重新举起长剑,气势凌人地说道:“四人全部围过来吧!要不然,你们不可能打倒我的。” “口气真大,就让我来堵堵你的喉咙,死得痛痛快快。” 奇斯瓦特手持两把刀,脚尖轻轻滑行,向席尔梅斯逼近。 其他叁人,各退一步,不约而同地围成圆圈,防止席尔梅脱逃。席尔梅斯背后离城垒不远,其他方位,皆有劲敌持剑相向。 就在此时,四人背后传来巴夫曼的叫声。 “不行,不能杀他!” 老巴夫曼的制止声几近哀求。 “杀了他,便断了帕尔斯王室的正统血脉,不能杀他。” 一瞬间,四人原备好的五把剑,就像在冬夜寒气中,冻结起来。 席尔梅斯藉机一跃而起。 奇斯瓦特的双刀,只在月光中斩击到对方的影子。席尔梅斯的剑,铿锵一声,抵住奇斯瓦特左手的刀。而奇斯瓦特右手的刀,仅碰触到席尔梅斯的胸甲。 接着刀声四起。跳跃而下的席尔梅斯的长剑,此次与法兰吉丝的快剑交锋,才一转身,又与奇夫的利剑激战。刀锋相斥,激起阵阵火花,一时刀锋钢烧味弥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力道强、速度快的达龙长剑,击触到席尔梅斯的肩膀。不,正确地说,就在瞬间,闪过席尔梅斯的肩处。同时,为了躲闪达龙强劲的进击,席尔梅斯因而顺势往靠近背后的城垒处,纵身一跃。 银假面的身影,在黑暗中飘起,坠下,随后听到落水声,跳入濠沟了。 “逃跑了**”往城壁边漆黑的濠沟底下,观望一阵之后的奇夫叫道。等到他转过头来时,发现其他叁人,定睛注视着巴夫曼。巴夫曼的叫声,对他们而言,到底是不能置之不顾的。 杀了银假面之男子,会断了帕尔斯王家的血统!巴夫曼如是说。这番话,使他们四人剑下多所顾忌,否则,席尔梅斯必难逃脱四人的围攻。 巴夫曼之所以说此话,得有二大要因。 其一,银假面有帕尔斯王家正统血缘。 其二,亚尔斯兰王子与帕尔斯王家正统血缘无关。 若无此二大要因综合之,巴夫曼是不会如此叫的。 **在巴夫曼叫喊时,最早感觉到此事的要属那尔撒斯。不过其他人在不久后也一定发觉到了。巴夫曼到底知道何事?有何隐瞒之处? “巴夫曼大人,您刚才说什么?” 达龙的声音,早已不含对年长者的尊敬,完全是盘问的口气。 如今,四位战士改变方才守备方向,对巴夫曼采半包围形式而立。不知何时爬上城垒的耶拉姆及亚尔佛莉德,睁大了眼,注视着这情景。 “巴夫曼大人!” 这次是奇斯瓦特粗暴的声音。 此时,亚尔斯兰走上前来。 “我也想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巴夫曼。” 亚尔斯兰的声音,透露着些许不安。王子亦意识到老人话语中,隐含着令人惊心动魄的内幕。阵阵颤抖传上了扶着王子肩膀的那尔撒斯的手。 那尔撒斯后悔,心想早该宰了眼前这位令人挂心的巴夫曼。他没有想到,在此关键时刻,巴夫曼竟说出要命的话。 “请饶恕,请饶恕我,殿下。我是一时心乱,才说出此话。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巴夫曼双手双脚伏跪在城垒石砖上。俯看他鬓发灰白的模样,亚尔斯兰默然不语。既然王子不表示意见,其他勇 士亦不便置喙,只有看着王子及巴夫曼。那尔撒斯发觉到自己在无意识中紧握着长剑的以手此时放松下来。 一名骑兵赶来城楼上,面对奇斯瓦特大声报告。 “大事不好了。方才,数万辛德拉军队,乘着黑夜,冲过国界来袭!” 新的紧张局势,打破了此处寂静。奇斯瓦特叹了一口长气,收起双刀,大步快速地奔下城楼阶梯。 亚尔斯兰亦长长叹了口气。心想,与其现在勉强打破老战士的顽固,倒不如先用心思在如何防御辛德拉军的侵略。或者说,亚尔斯兰心中亦害怕从巴夫曼口中听到某种事实。 “巴夫曼,改天再仔细地告诉我这件事。” 王子奔下楼阶,随后战士们亦尾随下楼。那尔撒斯回过头去,看了巴夫曼一眼后,亦无言地步下城楼。 众人离去后,只留下巴夫曼一人,跪在城垒上,表情木然。 再过半个月,帕尔斯历叁十零年即将结束。 漫漫长冬,就如巨大且厚实的壁垒,企图截断亚尔斯兰的未来。 后记 一直以来,我都不是那种写完了一本书后还会写后记的勤力份子。但基于第一集出了的错误,我只好借这儿一边向大家道歉,一边修正了。 首先,第六页的地图上的地名,“特兰”变成了“杜兰”,“柏斯鲁山”也变成了“柏苏鲁山”。这都是制作地图时的错字。(按:这是指原装日文版) 至于另一处,则完全是作者的过失。女神官法兰吉丝侍奉的神名字变成了“密斯鲁神”,正确应是“密斯拉神”。“密斯鲁”是个在这世界中位于埃及的国家名。(按:这亦是指日文版) 为了卖弄知识,结果落得如斯田地,犯上这些没必要的过失,还真可笑。以后会多加注意的了,敬请见谅。 其次,第二集的标题是《真假王子》(按:原日文版的名称是《王子二人》)。这是源自第一集的形式,以四个汉字组成,既是其中一章的标题,亦作为全书的标题。要继续这形式,一下子令我很苦恼,但想到之后,我的脑袋就给快乐全占据了,世上竟有这样的事呢。 后来几集的题目已决定了,例如“汗血公路”、“王都夺还”、“蛇王再临”等,无惊无险的话应该可以派得上用场的。主角方面还真不得了,没有事可以比为他写传记更教人高兴了。大家还请悉心等待“闭关之前”、“幻想干涸”、“作者困惑”等标题出现之日吧。 再下来的废话是(真的有很多废话想说)第一集开始时是帕尔斯历三二零年十月,第二集结束时是同年的十二月。两集之间只过了还不到两个月。亚尔斯兰也好,他的传记作者也好,都是不会向前走的人。 这不是个不终结的故事。它会有个完整的结尾。在那页来临之前,我会一直写下去。希望大家可以耐著性子奉陪到底。总之,下一期请多多指教。 编者拜 一直以来,我都不是那种写完了一本书后还会写后记的勤力份子。但基于第一集出了的错误,我只好借这儿一边向大家道歉,一边修正了。 首先,第六页的地图上的地名,“特兰”变成了“杜兰”,“柏斯鲁山”也变成了“柏苏鲁山”。这都是制作地图时的错字。(按:这是指原装日文版) 至于另一处,则完全是作者的过失。女神官法兰吉丝侍奉的神名字变成了“密斯鲁神”,正确应是“密斯拉神”。“密斯鲁”是个在这世界中位于埃及的国家名。(按:这亦是指日文版) 为了卖弄知识,结果落得如斯田地,犯上这些没必要的过失,还真可笑。以后会多加注意的了,敬请见谅。 其次,第二集的标题是《真假王子》(按:原日文版的名称是《王子二人》)。这是源自第一集的形式,以四个汉字组成,既是其中一章的标题,亦作为全书的标题。要继续这形式,一下子令我很苦恼,但想到之后,我的脑袋就给快乐全占据了,世上竟有这样的事呢。 后来几集的题目已决定了,例如“汗血公路”、“王都夺还”、“蛇王再临”等,无惊无险的话应该可以派得上用场的。主角方面还真不得了,没有事可以比为他写传记更教人高兴了。大家还请悉心等待“闭关之前”、“幻想干涸”、“作者困惑”等标题出现之日吧。 再下来的废话是(真的有很多废话想说)第一集开始时是帕尔斯历三二零年十月,第二集结束时是同年的十二月。两集之间只过了还不到两个月。亚尔斯兰也好,他的传记作者也好,都是不会向前走的人。 这不是个不终结的故事。它会有个完整的结尾。在那页来临之前,我会一直写下去。希望大家可以耐著性子奉陪到底。总之,下一期请多多指教。 编者拜 一直以来,我都不是那种写完了一本书后还会写后记的勤力份子。但基于第一集出了的错误,我只好借这儿一边向大家道歉,一边修正了。 首先,第六页的地图上的地名,“特兰”变成了“杜兰”,“柏斯鲁山”也变成了“柏苏鲁山”。这都是制作地图时的错字。(按:这是指原装日文版) 至于另一处,则完全是作者的过失。女神官法兰吉丝侍奉的神名字变成了“密斯鲁神”,正确应是“密斯拉神”。“密斯鲁”是个在这世界中位于埃及的国家名。(按:这亦是指日文版) 为了卖弄知识,结果落得如斯田地,犯上这些没必要的过失,还真可笑。以后会多加注意的了,敬请见谅。 其次,第二集的标题是《真假王子》(按:原日文版的名称是《王子二人》)。这是源自第一集的形式,以四个汉字组成,既是其中一章的标题,亦作为全书的标题。要继续这形式,一下子令我很苦恼,但想到之后,我的脑袋就给快乐全占据了,世上竟有这样的事呢。 后来几集的题目已决定了,例如“汗血公路”、“王都夺还”、“蛇王再临”等,无惊无险的话应该可以派得上用场的。主角方面还真不得了,没有事可以比为他写传记更教人高兴了。大家还请悉心等待“闭关之前”、“幻想干涸”、“作者困惑”等标题出现之日吧。 再下来的废话是(真的有很多废话想说)第一集开始时是帕尔斯历三二零年十月,第二集结束时是同年的十二月。两集之间只过了还不到两个月。亚尔斯兰也好,他的传记作者也好,都是不会向前走的人。 这不是个不终结的故事。它会有个完整的结尾。在那页来临之前,我会一直写下去。希望大家可以耐著性子奉陪到底。总之,下一期请多多指教。 编者拜 一直以来,我都不是那种写完了一本书后还会写后记的勤力份子。但基于第一集出了的错误,我只好借这儿一边向大家道歉,一边修正了。 首先,第六页的地图上的地名,“特兰”变成了“杜兰”,“柏斯鲁山”也变成了“柏苏鲁山”。这都是制作地图时的错字。(按:这是指原装日文版) 至于另一处,则完全是作者的过失。女神官法兰吉丝侍奉的神名字变成了“密斯鲁神”,正确应是“密斯拉神”。“密斯鲁”是个在这世界中位于埃及的国家名。(按:这亦是指日文版) 为了卖弄知识,结果落得如斯田地,犯上这些没必要的过失,还真可笑。以后会多加注意的了,敬请见谅。 其次,第二集的标题是《真假王子》(按:原日文版的名称是《王子二人》)。这是源自第一集的形式,以四个汉字组成,既是其中一章的标题,亦作为全书的标题。要继续这形式,一下子令我很苦恼,但想到之后,我的脑袋就给快乐全占据了,世上竟有这样的事呢。 后来几集的题目已决定了,例如“汗血公路”、“王都夺还”、“蛇王再临”等,无惊无险的话应该可以派得上用场的。主角方面还真不得了,没有事可以比为他写传记更教人高兴了。大家还请悉心等待“闭关之前”、“幻想干涸”、“作者困惑”等标题出现之日吧。 再下来的废话是(真的有很多废话想说)第一集开始时是帕尔斯历三二零年十月,第二集结束时是同年的十二月。两集之间只过了还不到两个月。亚尔斯兰也好,他的传记作者也好,都是不会向前走的人。 这不是个不终结的故事。它会有个完整的结尾。在那页来临之前,我会一直写下去。希望大家可以耐著性子奉陪到底。总之,下一期请多多指教。 编者拜 一直以来,我都不是那种写完了一本书后还会写后记的勤力份子。但基于第一集出了的错误,我只好借这儿一边向大家道歉,一边修正了。 首先,第六页的地图上的地名,“特兰”变成了“杜兰”,“柏斯鲁山”也变成了“柏苏鲁山”。这都是制作地图时的错字。(按:这是指原装日文版) 至于另一处,则完全是作者的过失。女神官法兰吉丝侍奉的神名字变成了“密斯鲁神”,正确应是“密斯拉神”。“密斯鲁”是个在这世界中位于埃及的国家名。(按:这亦是指日文版) 为了卖弄知识,结果落得如斯田地,犯上这些没必要的过失,还真可笑。以后会多加注意的了,敬请见谅。 其次,第二集的标题是《真假王子》(按:原日文版的名称是《王子二人》)。这是源自第一集的形式,以四个汉字组成,既是其中一章的标题,亦作为全书的标题。要继续这形式,一下子令我很苦恼,但想到之后,我的脑袋就给快乐全占据了,世上竟有这样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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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第六页的地图上的地名,“特兰”变成了“杜兰”,“柏斯鲁山”也变成了“柏苏鲁山”。这都是制作地图时的错字。(按:这是指原装日文版) 至于另一处,则完全是作者的过失。女神官法兰吉丝侍奉的神名字变成了“密斯鲁神”,正确应是“密斯拉神”。“密斯鲁”是个在这世界中位于埃及的国家名。(按:这亦是指日文版) 为了卖弄知识,结果落得如斯田地,犯上这些没必要的过失,还真可笑。以后会多加注意的了,敬请见谅。 其次,第二集的标题是《真假王子》(按:原日文版的名称是《王子二人》)。这是源自第一集的形式,以四个汉字组成,既是其中一章的标题,亦作为全书的标题。要继续这形式,一下子令我很苦恼,但想到之后,我的脑袋就给快乐全占据了,世上竟有这样的事呢。 后来几集的题目已决定了,例如“汗血公路”、“王都夺还”、“蛇王再临”等,无惊无险的话应该可以派得上用场的。主角方面还真不得了,没有事可以比为他写传记更教人高兴了。大家还请悉心等待“闭关之前”、“幻想干涸”、“作者困惑”等标题出现之日吧。 再下来的废话是(真的有很多废话想说)第一集开始时是帕尔斯历三二零年十月,第二集结束时是同年的十二月。两集之间只过了还不到两个月。亚尔斯兰也好,他的传记作者也好,都是不会向前走的人。 这不是个不终结的故事。它会有个完整的结尾。在那页来临之前,我会一直写下去。希望大家可以耐著性子奉陪到底。总之,下一期请多多指教。 编者拜 一直以来,我都不是那种写完了一本书后还会写后记的勤力份子。但基于第一集出了的错误,我只好借这儿一边向大家道歉,一边修正了。 首先,第六页的地图上的地名,“特兰”变成了“杜兰”,“柏斯鲁山”也变成了“柏苏鲁山”。这都是制作地图时的错字。(按:这是指原装日文版) 至于另一处,则完全是作者的过失。女神官法兰吉丝侍奉的神名字变成了“密斯鲁神”,正确应是“密斯拉神”。“密斯鲁”是个在这世界中位于埃及的国家名。(按:这亦是指日文版) 为了卖弄知识,结果落得如斯田地,犯上这些没必要的过失,还真可笑。以后会多加注意的了,敬请见谅。 其次,第二集的标题是《真假王子》(按:原日文版的名称是《王子二人》)。这是源自第一集的形式,以四个汉字组成,既是其中一章的标题,亦作为全书的标题。要继续这形式,一下子令我很苦恼,但想到之后,我的脑袋就给快乐全占据了,世上竟有这样的事呢。 后来几集的题目已决定了,例如“汗血公路”、“王都夺还”、“蛇王再临”等,无惊无险的话应该可以派得上用场的。主角方面还真不得了,没有事可以比为他写传记更教人高兴了。大家还请悉心等待“闭关之前”、“幻想干涸”、“作者困惑”等标题出现之日吧。 再下来的废话是(真的有很多废话想说)第一集开始时是帕尔斯历三二零年十月,第二集结束时是同年的十二月。两集之间只过了还不到两个月。亚尔斯兰也好,他的传记作者也好,都是不会向前走的人。 这不是个不终结的故事。它会有个完整的结尾。在那页来临之前,我会一直写下去。希望大家可以耐著性子奉陪到底。总之,下一期请多多指教。 编者拜 一直以来,我都不是那种写完了一本书后还会写后记的勤力份子。但基于第一集出了的错误,我只好借这儿一边向大家道歉,一边修正了。 首先,第六页的地图上的地名,“特兰”变成了“杜兰”,“柏斯鲁山”也变成了“柏苏鲁山”。这都是制作地图时的错字。(按:这是指原装日文版) 至于另一处,则完全是作者的过失。女神官法兰吉丝侍奉的神名字变成了“密斯鲁神”,正确应是“密斯拉神”。“密斯鲁”是个在这世界中位于埃及的国家名。(按:这亦是指日文版) 为了卖弄知识,结果落得如斯田地,犯上这些没必要的过失,还真可笑。以后会多加注意的了,敬请见谅。 其次,第二集的标题是《真假王子》(按:原日文版的名称是《王子二人》)。这是源自第一集的形式,以四个汉字组成,既是其中一章的标题,亦作为全书的标题。要继续这形式,一下子令我很苦恼,但想到之后,我的脑袋就给快乐全占据了,世上竟有这样的事呢。 后来几集的题目已决定了,例如“汗血公路”、“王都夺还”、“蛇王再临”等,无惊无险的话应该可以派得上用场的。主角方面还真不得了,没有事可以比为他写传记更教人高兴了。大家还请悉心等待“闭关之前”、“幻想干涸”、“作者困惑”等标题出现之日吧。 再下来的废话是(真的有很多废话想说)第一集开始时是帕尔斯历三二零年十月,第二集结束时是同年的十二月。两集之间只过了还不到两个月。亚尔斯兰也好,他的传记作者也好,都是不会向前走的人。 这不是个不终结的故事。它会有个完整的结尾。在那页来临之前,我会一直写下去。希望大家可以耐著性子奉陪到底。总之,下一期请多多指教。 编者拜 第一章 国境之河 (一) 吹过峡谷的风犹如一把冰冷的刀划破漆黑的夜色。 拉杰特拉王子所率领的五万名辛德拉军,在这种极不友好的气候条件下,越过流贯帕尔斯国境的卡威利河向西前进。 强大而以富庶著称的帕尔斯,因为从西北方入侵的鲁西达尼亚军而吃了大败仗,王都叶克巴达那被占领了,国内呈现前所未有的混乱状态。趁这个空隙解决长久以来年国境纷争,取下广大的领土,如此一来,和卡迪威王子的王位继承之争一定可以占有比较有利的条件。这是拉杰特拉王子的野心。 “卡迪威,我岂能让你跑在我前头?在辛德拉国的历史上刻下不灭威名的将会是我!” 在夜里仍然清晰可见的白马上安着黄金打造的马鞍,拉杰特拉王子轻蔑地呼叫着彼此憎恨着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名字。 这年时值帕尔斯历三二零年,但是在辛德拉历则是三二一年。事实上,辛德拉建国才不过二百五十年,但是,建国者克罗顿加在即位称王之时,回溯了七十年而制定了国历。据说是为了配合克罗顿加王的祖父诞生之年,然而,却没有人相信这个说法。看来只不过显了向交恶的邻国帕尔斯夸示“我国的历史比较长”。 帕尔斯虽然大感不悦,但是却不能强制他国变更国历。若非在战事上获得胜利,这种事是不可能做得到的。姑且不论帕尔斯的不快感,辛德拉仍然一年又一年地累积他们的历史。 而现在,国王卡里卡拉二世病倒了,两个王子为了王位而争战不休。 拉杰特拉王子二十四岁,刚好比帕尔斯的王太子亚尔斯兰大十岁。他有着辛德拉人特有的深麦色的肌肤,仿佛雕刻而成的深邃五官,笑起来有着足以深化人们心志的魅力。然而,与他敌对的卡迪威王子和其一党却认为他这个特色正是他老奸钜滑的证据。 “如果拉杰特拉那家伙打一开始就乖乖地认同我的王位继承权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尽管只早了一个月,毕竟我比他早出生,而且我的母亲的出身也高贵许多。贵族们也都大力支持我。一开始根本就没有他出头的份。” 同父异母的兄弟在争夺王位时,母亲出身高者往往比较有利,这在哪一个国家都是一样的。关于这一点,卡迪威的主张也没有不当之处。相对的,拉杰特拉也有他的说法,而且他的措词是非常激烈的。 “不论从才能或气度上来说,我都比较适合当国王。卡迪威并不是没有什么才能,但是,和我生在同一年年代却是他的不幸。” 这种说法虽然是太大言不惭了些,但是,他终究是成功地结集了辛德拉国内的反卡迪威势力。和同父异母的兄弟比较起来,拉杰特拉大方得多,很得下级士兵和贫穷百姓的人心。而卡迪威从不在民众之前露面,只知道在王宫和贵族们的庄园中过着豪奢的生活。拉杰特拉则常常轻衣简从走在街上,观赏街头艺人的表演和商人谈论景气善,甚至在酒馆里喝得酩酊大醉。因此,在民众的眼里,卡迪威高高在上的形象也就牢不可破了。 上个月,卡迪威出兵进攻帕尔斯失败,于是,拉杰特拉便想亲自试试,希望自己可以马到成功。 卡威利河西,帕尔斯的东方国境上,培沙华尔城巍巍耸立着。 这座扼住和东方的绢之国相通的大路公路的城塞是用红色的砂岩建筑而成的,城内驻守着二万名骑兵和六万名步兵。而现在,它不仅是帕尔斯境内最重要的军事据点,同时也是使帕尔斯王朝再兴的根据地。不久之前,帕尔斯的王太子亚尔斯兰在为数不多的部属护卫之下抵达了这座城塞。 自从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帕尔斯军被侵略者鲁西达尼亚军打败之后,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和王太子亚尔斯兰都行踪不明,然而,不久之后,一个对帕尔斯军而言堪称为主君的人物出现了。 亚尔斯兰是一个十四岁、还未成熟的少年,追随他的部下,男男女女合计起来也只有六人而已。然而,既然国王安德拉寇拉斯生死未明,身为王太子的他就是唯一象征帕尔斯独立和统一的人物。而且,在他的部下当中,至少还有帕尔斯最年轻的万骑长达龙和戴拉姆地方的旧领主那尔撒斯,而这两个人都堪称这个国家的代表性人才。 夜是那么漫长,而事件又层出不穷。那个紧咬着亚尔斯兰不放的银假面从城壁上被打落之后,接着又传来了辛德拉军来袭的情报。 现在不是追击银假面的时候。 负责守卫培沙华尔城的是万骑长巴夫曼和奇斯瓦特,然而,年老的巴夫曼最近却很明显地缺乏原有的生气和精神,因此,奇斯瓦特不得不一肩挑起防卫战的指挥工作。 担任亚尔斯兰王子军师之职的那尔撒斯,为了夺回被侵略者鲁西达尼亚军所支配的王都叶克巴达那而绞尽脑汁。 在那尔撒斯的构想中,六万名步兵在这个时候并不能算是战力。理由有二:第一个是政治上的,将来等亚尔斯兰即王位之时,应该就会宣布解放奴隶吧?在帕尔斯国内,步兵就等于是奴隶,所以,解放他们才是首尾相应的措施。对于他们的将来,那尔撒斯已经有腹案了。 另外一个理由是军事上的。如果要动员六万名步兵,就需要有六万人份的粮食。目前培沙华尔城中有足够的粮食,但是,这是指驻守在城里和敌人作战时的情形。如果要让八万名士兵远征,就必须运送粮秣,而运送军需粮食需要牛马和车。要聚集这么多的数目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是凑齐了这些必要的东西,行军的速度一定会落后许多。相对的,全部由骑兵组成的行军队伍行动就比较迅速,补给和负担就会减轻了。 然而,在发动夺回王都的战役之前,必须先解决眼前的敌人辛德拉军。和亚尔斯兰进行商谈的那尔撒斯似乎成竹在胸。 “殿下,不用担心。姑且不说我军胜利的要因,辛德拉军必败的理由就有三个。” “怎么说?” 亚尔斯兰那如晴朗夜空颜色的瞳孔闪着光,探出身子专注地问道。以前在王宫中生活时虽然曾跟国师学过军事和用兵之学,但是,当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而那尔撒斯的说明却显得极为具体,充满了说服力,很能引起亚尔斯兰的兴趣。 那尔撒斯不直接回答,他把眼光转向友人。 “达龙,你曾经在绢之国停留过。在那个伟大的国家中,作战时应该注意的三个要素是什么,你应该学过吧?” “天时、地利、人和。” “没错。殿下,现在辛德拉军完全违反了这三个定理。” 那尔撒斯详细地说明。首先是“天时”,目前是冬季,对习惯于炎热气候的南方国家辛德拉的士兵们而言,这是一个辛苦的时节。尤其号称辛德拉军最强战力的是“战象部队”,而象是不擅于抵御风寒的。这就是其违反天时之处。 第二是“地利”,而辛德拉军却越过国境,且是在夜晚行动。或许他们是在打算趁天明之际发动奇袭,然而,对地理不熟的人来说,这无异是有勇无谋的举动。 第三是“人和”。不管是卡迪威或拉杰特拉,尽管互相争夺王位,却仍然逞一时之欲,侵攻帕尔斯。如果让竞争对手知道了,恐有背后受敌之虞。只要辛德拉军芒刺在背,就算他们有再多的兵力也不足惧。 “我们会为殿下击破辛德拉军,然后在往后的两三年之间让东方的国境保持安泰。” 那尔撒斯若无其事地对亚尔斯兰行了一个礼。 (二) 被红色砂岩和城壁围起来的培沙华尔城的中庭和前庭因为即将出动的人马而显得喧腾不已。 基本的指挥工作是由培沙华尔的司令官万骑长奇斯瓦特负责。他从马上敏捷地下达一个又一个的命令, 士兵们的动作虽然匆忙,但是却不曾有丝毫混乱的现象。 身穿甲胄,跨坐在马上的达龙和那尔撒斯看着这幅景象小声地交谈着。 “你不是说过,以少胜多不是用兵学上的正道吗?想法改变了吗?” “不,没有改变。因为用兵的正道首先要整备比敌人更多的兵力。可是,这一回我想走非常道。” 那尔撒斯向挚友说明。 必须把亚尔斯兰殿下在这里的事实向帕尔斯全国发布出去。而据实宣传是最好的。如果要提高我们这边的名声,就要以寡击众。一旦名声确立了,慕名而来的同志就会群集在此了。 “下一次就轮到我们越过国境在辛德拉的境内作战了。要指挥众多的士兵实在太过吃力了,而且……” 那尔撒斯那充满智慧的脸上闪过使坏心眼和淘气的表情。 “而且,让对方以为我们没有那么多的兵力比较方便些。达龙,不管怎样,你一定要活捉拉杰特拉王子。” “知道了。如果是不管死活那倒还轻松些。” 入侵的辛德拉军约有五万人。据斥侯(即我们常说的情报官)的报告,总指挥官就是拉杰特拉王子本人。奇斯瓦特负责东方国境的守备工作确实是尽到了责任。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只会舞舞双刀而不会用头脑的男人。 那尔撒斯骑着马靠近奇斯瓦特身边。 “奇斯瓦特大人,请拔给我五百骑兵。而且还要一个熟悉地理环境的向导。” “知道了。不过,只要五百名就够了吗?再多一倍也无所谓啊!” “不用了。五百名就够了。暂时就请奇斯瓦特大人彻底坚守城池,不要出城击敌。当辛德拉军开始退却的时候,会有信号送出来,到时再追击就可以轻松地获胜。” 那尔撒斯请法兰吉丝和奇夫护卫亚尔斯兰,然后他叫来向导,旋即和他商量起来了。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那尔撒斯向亚尔斯兰说明状况,要求王子允诺他的安排。王子回答道: “既然是那尔撒斯决定的事,我当然没有异议。你就不用每件事都要求我答应了。” 身为戴拉姆地方旧领主的年轻军师看着完全信赖自己的王子笑了笑。 “我明白了。可是,关于今天晚上的行动,一旦出了城门,就完全交由你和达龙放手去做了。” 得到王子的答复之后,那尔撒斯这次叫来了他的侍童耶拉姆。当那尔撒斯对侍童说明他该做的事时,在红色的头发上缠着蓝色头巾的十六、七岁少女靠了上来。她就是自称为那尔撒斯将来妻子的亚尔佛莉德。 “耶拉姆能做的事,我也能做。你尽可以吩咐我呀!” “好管闲事的女人!” “真罗唆!我是在跟那尔撒斯说话!” “啊,你们就分摊来做吧!” 那尔撒斯苦笑着看着少女和少年,把写着辛德拉语的羊皮纸交给了他们。那尔撒在少年和少女鼓足了干劲离去之后,转向法兰吉丝和奇夫。 “法兰吉丝小姐,麻烦你多注意一下巴夫曼的行动。那个老人可能有求死之心。” 美貌的女神官闪着她那像绿宝石的瞳孔。 “你的意思是说,老人巴夫曼所藏着的秘密是那么地令人害怕吗?让他不得不以死来隐藏它?” “至少对那个那人来说是如此。” 听那尔撒斯这么说,奇夫的两眼中闪着嘲讽的光芒。 “可是,那尔撒斯大人,倒不如说你应该比较喜欢那样的结局吧?那个老人背负着阴暗又沉重的秘密。最后,这个负荷把他自己从地面上淹没了。干脆就放着不管他,让他自生自灭,我是有这样的想法。” 法兰吉丝保持沉默,然而看来她并不反对奇夫的意见。 “那个老人什么话都不说出口。既然都造作地表现了态度,如果没有让事情明朗化,或许反而会留下祸根。” “就是这样。” “如果人死了再后悔也来不及了,所以才要特意拜托你。” 那尔撒斯一边避开来来往往的人马队伍,一边策马来到城门前的广场。达龙已经聚集了五百名的骑兵等着那尔撒斯的到来。 “达龙,我问你。这完全是一种假定。如果亚尔斯兰殿下并没有王家正统的血统的话怎么办?” 黑衣骑士的回答果决、毅然而没有半分动摇。 “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其中有些什么秘密,亚尔斯兰殿下都是我的主君。更何况殿下本身对任何事情或任何秘密都没有什么责任。” “是啊,本就不该问你的,我竟然讲这些没有来由的话,请原谅。” “无所谓。倒是我想问你,那尔撒斯,我虽然跟随着殿下,事实上你对殿下的器量、才能有什么看法?能不能告诉我?” “达龙,依我的观察,亚尔斯兰殿下具有身为一个主君难得的资质。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殿下不会嫉妒他的部下。” “唔……” “过度对自己的勇武和智略有自信的话,往往都会对部下的才能和功绩产生嫉妒心。最后就会因为疑心、恐惧而杀了部下。而亚尔斯兰殿下的性格中并没有这阴暗的一面。” 黑色甲胄下,达龙那充满阳刚线条的脸孔有着微微的困惑之色。 “听你话中的意思好像是说因为亚尔斯兰殿下知道自己无能所以可取……” “不是这样的。达龙。” 那尔撒斯笑着摇了摇头。达龙的头发就像他的黑衣的一部分一样漆黑,相较之下,那尔撒斯的头发颜色就显得淡了些。在帕尔斯国内,自古以来就由东西方流入各式各样的民主和人种,所以在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上实在是多彩多姿。 “达龙,说起来我们就是马。要说多少有些自满也可以,我们应该可以挤身名马之列了。而亚尔斯兰殿下就是骑手。骑名马的骑手至少得要和名马差不多的速度吧?” “……你说得没错,我懂了。” 达龙笑了笑,点了点头。 不久之后,两人就率领着五百轻骑兵趁夜出城。亚尔斯兰从面对着中庭的露台上俯视着他们的背景。黄金甲胄反射着星光和火炬的光波。 “由达龙大人和那尔撒斯大人指挥,五百骑兵就可以有超越五千骑兵的功效。殿下就跟我们一起等着好消息吧!” 万骑长奇斯瓦特这样说道,亚尔斯兰也同意了。可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觉得自己才是让达龙和那撒斯身陷险地,而自己则一直躲在安全的地方等待。身为王太子的自己不是应该率先做个模范的吗? “殿下应该要留在这里。如果不这样,那尔撒斯大人和达龙大人又该回到哪里去好呢?” 法兰吉丝微笑着说,亚尔斯兰不禁微微红了脸点了点头。与其由自己胡乱行动,倒不如把事情委交给达龙和那尔撒斯结果反而比较好。尽管如此,站在众人之上一动也不动,就足以让一个尚未成熟的人感到一种沉重的负担了。 法兰吉丝把亚尔斯兰留在面向中庭的露台上,想到奇斯瓦特那边去和他商量警备之事,这时,她遇到走廊上的奇夫。 “你到哪里去?不留在亚尔斯兰殿下的身旁恐会有危险。” “我马上就回去。我是想到那个老人的房间去看看……” “为了那封巴夫利斯大将军所留下来的信吗?” “是的。” 奇斯瓦特的僚友巴夫曼,是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死去的大将军巴夫利斯的战友。巴夫利斯在会战之前给了巴夫曼一封信,巴夫曼到底把那封信藏到哪里去了?奇夫深感好奇。 “那个老爷爷死了倒不打紧,但是如果那封信落入可疑的 人手中,可能就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奇夫自己也常常被人视为一个“可疑的人”,但是,他却不把它当一回事。 和法兰吉丝分手后,朝亚尔斯兰所在的露台方向走去的奇夫在走廊中央停下了脚步。他把手搭上腰间的剑,视线在四周的墙壁上游走,他的视野中并没有任何的人影。 “……是我多心吗?” 低声说完,奇夫便走了开去,无人的走廊上却发生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一阵低沉而充满恶意的笑声微微地在空气中掀起了波纹。在铺着石块的走廊一隅,两只小老鼠一起啃咬着一块面包屑,然而,它们却发出了恐惧的叫声缩起了身子。那阵笑声从石壁中流泄出来,而且轻微地在石壁的缝中移动着。 (三) 对辛德拉军而言,异变是在极不明显的状况下开始的。 因为在敌国的领土之内,而且又是在夜里,所以行军的秩序极难维持。为了不至于让队列崩散或是出现脱了队伍的人,将官们睁着如火炬般的眼注视着行军队伍。虽然只是运送粮食的部队,但是,装载着小麦和肉品的牛车四周却也有荷枪的士兵们严密地戒备着。 但是,要守住所有的方向却是不可能的是。在寒风中缩着脖子行军的运输队的士兵们,发现到风的声音变得异样地尖锐。然而,就在他们了解到个中缘由之前,几十枝箭已经落到他们头上了。 惨叫声响了起来。士兵们在军官的命令下抄起了枪,抵御从四面而来的攻击。 然而,当从天而降的箭命中拉车的牛时,混乱便爆发似地扩大了。 牛开始发出了悲鸣四处乱窜。被牛冲撞到的士兵撞上了其他的士兵,在倒地之后就被牛和运输车辗死了。 由于密集的队形想要通过狭窄的道路,人和牛、车相互推挤、冲撞,将官们的制止根本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敌人偷袭!” 有人大叫。如果稍微注意一下,辛德拉军或许就会发现那是少女和少年的声音。 “是敌袭!不是帕尔斯军,是卡迪威王子的军队从后方攻打上来了!” 这个声音一渗透进辛德拉军中,辛德拉军本身一下子就把流言扩散开来了。在夜色、箭雨、流言交杂的漩涡当中,辛德拉军的混乱和狼狈就急速地膨胀起来了。 “什么事?为什么这么吵?” 拉杰特拉王子在白马背上皱着眉头问道。培沙华尔城就在眼前,军队后方却在这个时候起了混乱,他的不安和不快是很理所当然的。这个时候,一个变了脸色的将官策马从后方狂奔而至。 “拉杰特拉殿下,大事不好了。” “什么大事?” “卡迪威王子率领着大军从我军的后方袭击过来了。” “什么?卡迪威……” 拉杰特拉不禁倒吸了一口气,但是,他立刻就从惊愕中恢复过来了。 “哪有这种事?卡迪威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一定是搞错了。再去确认一次。” “可是,殿下,搞不好我们一切的行为都在卡迪威一党人暗中的监视下也说不定。” 这个主张事实上根本就是本末倒置了。因为已经深信卡迪威王子的奇袭是个“事实”,为了补充这个事实而把各种推理在脑海中加以整合。看穿了辛德拉军欠缺“人和”,那尔撒斯的战法果然让他们在毫不怀疑的情况下起了动摇。 拉杰特拉身边的人们在一阵惊慌之后,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向年轻的主君进言。 “殿下,如果在这么狭窄的道路上被从后方斩断的话,战况会对我们很不利。如果帕尔斯军从前方攻来,我们就会被夹击了。请下令先退至卡威利河畔吧。” “在什么都没有得到的情况下退兵?” 纵然有一百个不甘愿,然而,拉杰特拉发现了已方军势的动摇可能有更形扩大的趋势,就算再勉强前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就姑且先退至卡威利河吧!做了这个决定之后,拉杰特拉下令后退。 不过,命令归命令,在这个时候,这个命令就如同在混乱的种子上施肥一样。指挥的判断又能多快速、正确地传到末端呢?这完全要取决于军队的素质。在这个夜晚,辛德拉军已经慌了手脚,根本没有办法采取统一的行动。有的部队想退后,其他的部队则想前进,更有部队为了观察情势而停下脚步,于是,前后方的混乱便纠结在一起了。 “有要事向拉杰特拉王子禀报。殿下在哪里?” 在黑暗中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或许就该起疑心了,但是,拉杰特拉深信被五万大军守住的自己是很安全的。如果以那尔撒斯的说法来说,那就是在集结了人数之后在运用上的问题了。 “拉杰特拉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是大事!” “我听烦了大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谣传辛德拉国的拉杰特拉王子不幸被帕尔斯军所抓,成了俘虏。” “什么?” 这个时候,一条细细的火焰朝夜空延伸而出,马蹄声从夜晚的地上涌过来。奇斯瓦特的骑兵队从培沙华尔城中冲出来了。 奇斯瓦特的军队先从城门朝前方的黑暗中射出箭雨,然后举起长矛冲锋而出。在突破辛德拉军的人墙之后,不进反退。被引诱追击而来的辛德拉的先头部队一前进就进入了箭的射程之内,奇斯瓦特的军队再度射出了箭,突破了辛德拉军的阵势。 “拉杰特拉殿下,按照我方的计划,就请您当个俘虏。” 随着话声一落,一道斩击袭击过来,拉杰特拉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了回去。眼前飞散的火花在一瞬间照亮了对方的脸。是一张年轻、勇猛的面孔,不是辛德拉人的脸。 拉杰特拉巧妙地挡住了那尔撒斯连续不断的斩击,然而,在十个回合之后,拉杰特拉立刻落入了劣势。这个时候,从另一侧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那尔撒斯,何必这么费事呢?” 另一把剑又袭了过来。 拉杰特拉不禁惊慌失措。一对一他已经没什么把握了,更何况现在演变成一对二,他根本无以抵挡。拉杰特拉在坐上辛德拉国王的宝座之前还不想死。 收起了剑,转过马头,拉杰特拉开始逃命。到了这个紧要关头,他还越过肩头丢下了一句话。 “今天恕不奉陪。下次再会时决不饶你们!” “别只顾说大话!” 达龙的剑一闪,劈开了夜风和装饰在拉杰特拉甲胄上的孔雀羽毛。 拉杰特拉慌忙把头一缩,那尔撒斯的剑随即又击杀了过来。拉杰特拉原本想举剑挡开,然而,那尔撒斯的手腕一翻,拉杰特拉的剑便被对方的剑卷走,朝着夜空飞出去。 拉杰特拉逃了。 白马是匹骏马,而拉杰特拉也不是一个差劲的骑手。文饰着宝石和象牙的黄金马鞍对开始感到疲倦的白马来说是太重了些。发现到这一件事的拉杰特拉一边跑着一边解开马鞍的皮绳,骑着没有鞍的马继续狂奔。 只是,拉杰特拉在黑夜里仍然固执着要骑白马原本就是是错误的抉择。弓弦的声音自夜色中响起,白马的颈部中了箭,高亢地嘶叫了一声之后便倒在地上了。 拉杰特拉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的背部重重地撞击到地上,使他几乎失去了知觉。当他好不容易想爬起来的时候,突然有人把脚踩在他的胸甲上,剑尖闪着白光,指着他的鼻头。 “一动就要你死,辛德拉的美男子。” 当年轻女人的声音对着拉杰特拉说出帕尔斯语时,达龙和那尔撒斯也策马赶到了。 (四) 夜渐渐转亮,黎明前的培沙华尔城的中 庭。 辛德拉国的王子拉楼下特拉穿着豪华的绢衣和甲胄,身上绑着密密麻麻的绳子被带到亚尔斯兰的面前。拉着绳子的是建立大功的亚尔佛莉德。 盘坐在亚尔斯兰面前的拉杰特拉并没有表现出狂怒。 “哎呀!算了算了!我算是中了你们的计了。” 他用帕尔斯语大声说道,充满活力地笑着。姑且不论他内心怎么想,至少他的表情和声音都没有太过恶意的表现,显得悠然自得,俨然一副一国王子之姿。 “亚尔佛莉德,你做得太好了。” 亚尔斯兰对亚尔佛莉德大加赞赏,轴德族族长的女儿温柔地行了一个礼。 “不,是那尔撒斯大人的策略筹划得极为妥当之故。” 由于亚尔佛莉德并没有主张她对那尔撒斯的“我的”所有权,那尔撒斯或许因此安心不少。 “拉杰特拉王子,我是帕尔斯的王太子亚尔斯兰。或许我们的行为是稍嫌粗暴了些,但是,因为我有事想跟你商量,所以只好以这样的方式来招待你。” “我是辛德拉国的王了,也是下一任国王。如果有话跟我说,那就先解开绳子,以王族之礼来待我,然后有话再说。” “说得有道理。立刻为你松绑就是。” 亚尔斯兰有意亲自为拉杰特拉解开绳子,因此那尔撒斯便地达龙使了一个眼色。黑衣骑士点点头,对着亚尔斯兰行了一个礼往前走了一步,拔出腰中的长剑。 拉杰特拉吃了一惊,身子整个僵硬起来。只见刀身朝着他的身体闪过一道白光。 这一剑确实达到了示威的效果。望着身边四周被砍落的绳子,拉杰特拉用舌头舔了舔干瘪的嘴唇。达龙的剑并没有伤到拉杰特拉一丝一毫。 “真对不起。我想现在这样就可以对等地说话了。” “……大概吧?你所谓的有话要说是?” “我们想和你缔结攻守同盟。首先,我们会帮你登上辛德拉国的王位。” 打一开始,亚尔斯兰的说话技巧都是那尔撒斯事先教他的。 “我们的国家目前也显得有些混乱。” 亚尔斯兰使用了稍显太过客气的表现。 “所谓混乱是指什么情况?” “信仰依亚尔达波特神的鲁西达尼亚人从西方入侵。我军虽然骁勇善战,但是,很遗憾的,情势却不见得很理想。” 奇夫在亚尔斯兰背后露出了恶意的笑容。亚尔斯兰拼命地学着那尔撒斯式的交涉术,这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唔,那么,你们自己不是自身难保了吗?说要帮我,相较之下,我并不觉得会比较有利。” “没错,可是,至少我没有被异国的军队所囚禁。这就是我有利的地方,是不是?” “……是没错。” 拉杰特拉呕气似地回答,他把视线朝着四周的人扫过去。他淡淡地扫过那尔撒斯和达龙的脸,在法兰吉丝白皙秀丽的脸上则停留了一阵子。 “可是,我觉得我并没有必要因为这样就和你结盟。话都是你说的,总之一句话,你不就只想利用我的兵力吗?别痴人说梦话了。谁会相信你的话?” 承接了亚尔斯兰投过来的视线之后,那尔撒斯松开了交抱着的双手,不急不徐地说道: “什么话?不喜欢就算了,反正我们也不相干。因为我们可以在你的脖子上套上枷锁,把你交给卡迪威王子。奇夫,拿锁来!” “等、等一下!不要这么急着下结论嘛!” 拉杰特拉闻言大惊失色,因为奇夫似乎故意地把锁奴隶用的枷锁重重地丢在地下吓他。拉杰特拉忐忑不安地半抬起了身子,随即又坐了下来。看来,拉杰特拉虽然以谋略家自居,但毕竟心机不够深沉,或许也是因为本性还不是太坏。也或许是这两种因素都具备之故吧? “把我交给卡迪威,他也不会感谢你们的。他是一个狠毒的家伙,搞不好会以杀害他同父异母兄弟为藉口来攻击你们。” 那尔撒斯听了拉杰特拉的主张不禁冷冷地笑了起来。 “不管卡迪威怎么想都无所谓。如果你拒绝结盟,我们也只有改变主意了。事情其实是很单纯的,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等一下、等一下!就算要结盟,也不是我一个人就可以决定的。我必须要有时间跟辛德拉的人民说明事情的经过啊!” “这个就不用你担心了。” “话是这么说……” “我们已经透过殿下的部下们向辛德拉国内传出消息了。就说拉杰特拉王子和帕尔斯的亚尔斯兰王太子之间基于友谊和正义已经缔结盟约了,为了为辛德拉国带来和平,即将要开始进攻国都乌莱优鲁了。” “……” 拉杰特拉睁大了眼睛,一瞬间没了声音。 “这两三天内,这个消息就会传到辛德拉国都乌莱优鲁了吧?当然这个消息会造成几家欢乐几家愁的情况,但是,到时候贵国的人们都会知道拉杰特拉殿下的决断的。” 拉杰特拉那深麦色的肌肤上渗出了汗水。所有的事情都按照那尔撒斯的预计进行着。拉杰特拉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最重要的是,他的生死现在完全操纵在可恨的帕尔斯人手中。 “好,我明白了。” 拉杰特拉从口中发出了与其说是沉重倒不如说是装腔作势的声音。 “就结盟吧!不,应该说帕尔斯的王太子啊,我真是羡慕你。你的年纪还那么小,然而你却拥有这么优秀的部下。你将会是一个可以依靠的盟友。今后我们彼此就为对方竭尽全力吧!” 因为盟约的成立,拉杰特拉也就变成一个活力充沛的客人了。 “哪,喝酒吧!亚尔斯兰殿下,你也不用因为自己还是个孩子就客气。既然生为一个男人,就该大口喝酒、拥抱女人、猎象、夺国。就算失败了,大不了以一个叛贼的身份就死罢了。” 拉杰特拉张大了嘴巴哈哈大笑,连牙齿都露出来了。他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谈笑风生,喝着辛德拉的民谣。虽然奇夫很不以为然地批评“那哪像在唱歌?简直像是水牛在叫”,不过,辛德拉的王子仍然不停地动着他的嘴巴。 不久之后,拉杰特拉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坐到法兰吉丝的身旁。从一开始,他就被她耀眼的美貌所吸引。他在帕尔斯语中夹杂着辛德拉语和法兰吉丝说话,每讲一次放话就往她的银杯里倒酒。这时候,法兰吉丝的另一边坐着奇夫。奇夫似乎有意要牵制拉杰特拉似的,开始把自己手中的酒瓶中的酒倒进法兰吉丝的银杯中。 当达龙把在中途退席的亚尔斯兰送回寝室再回到会场的时候,美丽的女神官正踩着优雅的步伐走出大厅。 “法兰吉丝小姐。” “啊,达龙大人。亚尔斯兰殿下已经睡了吗?” 法兰吉丝的脸颊显得极为红润,然而,除此之外却完全看不出有任何酒醉的迹象。 “已经睡了。拉杰特拉王子怎么样了?” “刚刚还一直猛喝着酒,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辛德拉人的酒量好像不怎么样。” 她说话清晰而明确,神情也也极为清醒。 目送着她的背影,感到有些不解的达龙一脚踏进了大厅。 大厅中弥漫着酒香。光是葡萄酒的酒瓶就有几十支之多。麦酒和蜂蜜酒的瓶子也四处散放着,仿佛要把整片地毯都掩盖起来似的。而辛德拉国的王子迷迷糊糊地坐在酒瓶堆中喃喃说着: “唔,好个酒量惊人的女子啊!我还没看过两个人同时灌酒还灌不倒的酒豪呢!” “两个人?” “那个叫奇夫的乐师应该是在旁边的……他 还活着吗?” 听他这么一说,达龙不禁环视着室内。只见有着紫红色头发的貌美青年正靠在墙上,猛喝着醒酒水。 “可恶,脑袋瓜里怎么有成群的水牛一边唱着歌一边跳着舞哪!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我喝完一杯酒,法兰吉丝小姐应该已经喝下三杯了……” 好像法兰吉丝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就从正面击倒了这两个别有居心的酒客了。 (五) 于是盟约就在一方强迫的情况下成立了。 不过,这个时候,那尔撒斯却显得有些迷惑。他不知道在辛德拉国内的那一战中该不该带老将巴夫曼同行? 在奇斯瓦特和巴夫曼这两个万骑长当中,必须有一个人留下来守卫培沙华尔城,本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可以让年轻精悍的奇斯瓦特同行,然后让老练的巴夫曼防守后方。依常理来说,万事都应该已经底定了。 然而,巴夫曼的态度在那尔撒斯的计划中投下了不安定的变数。那个老人的忠诚和能力可以让人信任到什么程度呢? 原本那尔撒斯就不认为到达培沙华尔城之后,一切事务就都稳定下来了。其实所有的事情从这里才刚要开始。 在将拉杰特拉推上辛德拉国的王位,断绝后顾之忧之后,再把目标锁定在王都叶克巴达那,向西前进展开夺回王都之战。说起来简单,可是,订定计划,付诸实行,使行动成功都非得靠帕尔斯国的那尔撒斯才行。 当然,光靠那尔撒斯一个人是太勉强了,他还必须有各种才能的同伴帮忙才行。譬如射中拉杰特拉坐骑、抓住拉杰特拉的就是决定在十八岁的时候和他结婚的亚尔佛莉德。她的功绩固然了不起,然而,一想起今后的事,那尔撒斯不禁有种宿醉的情绪。 和宿醉完全无缘的法兰吉丝,在这一天晚上有了和站在回廊上的万骑长巴夫曼谈话的机会。一开始,巴夫曼的反应极不友好。 “果然亚尔斯兰殿下并不相信我。他把你这个心腹派来监视我吗?” 他甚至有这种想法。 “真要说起来,巴夫曼大人,亚尔斯兰殿下是很相信你的。所以,他才越过艰险的路途来到培沙华尔城的。没有对亚尔斯兰殿下的信赖做出适度回应的是你吧?“法兰吉丝的声音极为严厉。巴夫曼以不满和怀疑的眼神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上四十岁的年轻而美丽的女神官。 巴夫曼对亚尔斯兰王子身边的部下并没有多大的好感。达龙是巴夫曼四十五年的战友巴夫利斯的外甥,可是,他却常常以责备的表情看着巴夫曼犹豫不决的态度,而他又是那尔撒斯的密友。而那个那尔撒斯是一个对主君安德拉寇拉斯国王的政治高唱反调,从宫廷被赶出来的人物。尽管这些,至少这两个人的来历都是透明化了的,然而奇夫和法兰吉丝到底是什么人就不得而知了。面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身为万骑长的自己为什么又非得承受对方严厉的指责呢? 巴夫曼吸了一口气,出口询问: “你是信奉密斯拉神的女神官吧?” “是的,老将军。” “那么,你还是回到神殿去发扬神的荣光吧!为什么一个女人要拿着武器来到俗世搅和呢?” “就是因为我服侍密斯拉神的缘故。密斯拉神是一个正义之神,因为不满人间充满了不义和蠛,所以任神职的我也必须尽到微薄之力。” 巴夫曼快速地转动着他的眼球。 “追随亚尔斯兰殿下也是密斯拉神的旨意吗?” “应该说是密斯拉神的旨意和我自己的想法一致吧!” 巴夫曼原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又闭上了嘴。法兰吉丝用她那如黑绢似的黑发呈对照性颜色的手皙手指头梳了梳秀发,凝视着年老的万骑长的表情。 “亚尔斯兰殿下勇敢地担起自己的责任,迎向命运的挑战。相对的,身经百战的老将军却显得顾虑过多,让人不禁想问问什么叫做马齿徒长?” “你说完了没?个性强烈的女人。” 巴夫曼晃动着他那灰色的胡须反问,但是似乎没有掺杂多少反感。 巴夫曼的人生原本就是单纯而刚直的。只要有任何契机,他应该就可以从顾虑和犹豫中重新振作起来,寻回他本来的武将面目。法兰吉丝并不能确认事情是不是能成功,但是巴夫曼低声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我如果丑态百出,在前往那个世界之后,只怕也无颜面对巴夫利斯了。我会让你们看到我身为一个帕尔斯的武人,一个万骑长所应该表现出来的气慨的。” 斩钉截铁地说完,巴夫曼便转过身,背对着法兰吉丝,用他那重拾了力气的步伐走出回廊。 和老武将分手之后的法兰吉丝向那尔撒斯说明了事情的经过,最后还加上了自己的意见。 “依我看来,巴夫曼还是有寻死之心。我们要担心的似乎是另一方面的事。” “法兰吉丝小姐也是这样想吗?” 那尔撒斯微微地皱了皱眉头。巴夫曼可以偿赖固然可喜,然而,就如法兰吉丝所说的,现在却有另一件值得担心的事产生了。姑且不论老将巴夫曼个人的武将美学,帕尔斯绝对不能轻易就失去对亚尔斯兰大有帮助的人才。而且,最重要的就是断不能无视于那封由已故的巴夫利斯写给巴夫曼的像谜一般的信函的存在。 “哎,再多几个脑袋也不够用。” 那尔撒斯抓着他那色泽明亮的头发不断地思索着。 目前他必须处理好从太过年轻的主君到达培沙华尔城之后所承揽下来的麻烦事。那就是关于解放城内的奴隶们的问题。 “先要和奴隶们约定好,一等和辛德拉的战役结束之后就解放他们,使他们成为自由人。” “这样约定好吗?” 亚尔斯兰闪着他那如晴朗夜空的眸子,亚尔斯兰原本就有将帕尔斯国内的奴隶完全解放的理想。 “当然是可以的。这就是殿下应该成为国王的理由所在啊!” “可是,那尔撒斯,在解放了奴隶之后又该怎么办?他们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生活吗?” “这个就不用殿下担心了。” 那尔撒斯的提案就是所谓的屯田制。自古以来,卡威利河的西岸就因为是国境地带,所以一直被空置着,但是,只要加强水利工程,该处也不至于是不毛之地。可以把这块土地分给解放了的奴隶们让他们去开拓。让他们一起去开发水路,国家再借给他们种子和秧苗。最初的五年一概不收租税,等农业生产安定之后再收税,如此一来,以后的国库收入也可以增加了。 “如果辛德拉军来犯,他们一定也会积极地拿起武器来抵御外侮,因为他们要守住自己的土地。而背后又有培沙华尔城,只要有奇斯瓦特在,他们也就不会感到不安了。” 结果,那尔撒斯决定让巴夫曼参加对辛德拉国的远征,把培沙华尔城的守卫工作交给奇斯瓦特。对老英雄巴夫曼来说,除了给他一个最好的就死场合之外,似乎再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在他死后,达龙将接管他的军队。事情不就只有这条路可走了吗? (六) 培沙华尔城现在就成了亚尔斯兰和拉杰特拉的同盟根据地了。这是在几天之前任谁都想不到的事。 在了望着红色砂岩城壁的山上,一队人马正驻足远眺。中央处是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骑士。 “事情演变得真奇妙啊!” 部下查迪这么说道,亚尔斯兰的堂兄席尔梅斯把沉默封在银色的面具底下,似乎在思索着些什么。 就在前天夜里,他侵入了培沙华尔城,原意要加害亚尔斯兰,不料事情失败,自己也被赶落壕沟。之后,辛德拉军万马奔腾地越过了国 境,然而,眼前的状况变化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连思绪敏锐的席尔梅斯也看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变。 过了不久,他对查迪说道: “决定了,我们回叶克巴达那去。” “是,知道了。只是,放着亚尔斯兰一伙人不管不好吧?” “是不好,可是,我们也不能为了他们而远征至辛德拉吧?我可不像亚尔斯兰一伙人所想象的那么神出鬼没啊!” 查迪不知道好不好把这些话当成笑话来看,不过,他终究是没有笑出来。 “如果亚尔斯兰那家伙被辛德拉军干掉了,似乎有点可惜哪!” “什么话!有达龙和那尔撒斯他们跟在身边,怎么可能让辛德拉士兵杀了亚尔斯兰?” 席尔梅斯半含着赞赏,半含着恶意微微地笑了笑。 “亚尔斯兰小子,你可要回来啊!回来好让我杀了你。叶克巴达那已经做好欢迎你的准备了。” 一想起在自己所处的环境中的薄弱力量,席尔梅斯毕竟不能不重视王都叶克巴那达的地位。如果他常常远离王都,那个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王妃泰巴美奈说不定又会有什么狡猾的阴谋产生。 另一方面,他也十分记挂那个被关在地牢里的安德拉寇拉斯王。分裂为国王派和波坦大主教派的鲁西达尼亚军又怎么样了?事实上,他根本不能时时把全副的心力都放在亚尔斯兰身上。 在冬季的夜空下遥望着正为出兵做准备而显得喧腾不已的培沙华尔城红岩城壁,席尔梅斯飞身上马,朝着已经离开一阵子的王都叶克巴达那奔去。 查迪等部下跟在他背后相继离去。 在亚尔斯兰所不知道的地方,威胁着他的生命之最大敌手正从他的身边渐行渐远。不过,就像席尔梅斯本身所说的,那只是暂时的。 辛德拉的国都乌莱优鲁位于连结卡威利河的内陆水路网的中心部位。有着白墙的王宫为亚热带的花和树木所围绕,直接通往运河的阶级用淡红色的大理石所砌成,当落日余晖笼罩着整个大地时,此地的景象之美是难以用笔墨来形容的。 乌莱优鲁的夏天很长,到处都笼罩着令人信以忍受的暑热;就因为这样,冬季显得格外清凉舒适。与其说是寒冷,倒不如说凉爽的气候使得原本已为夏暑逼至濒死边缘的花木都复苏而充满了生气。然而,当拉杰特拉和帕尔斯国缔结盟约的报告传进来的那一天,罕见而冰寒的北风却直透人心。 辛德拉国内发生两个王子争夺王位使国家一分为二的责任,大部分应该由国王卡里卡拉二世来背负。如果他明确颁布王位继承者,事态就不会恶化至此了。 卡里卡拉二世还活着。这一年他五十二岁,既不到衰弱老死的年纪,也没有特别严重的病痛。他自己也还没有从王位引退的打算,因此,册立王太子的事也就一天拖过一天了。 而状态之所以会突然演变成“国王病危”,归根结底是因为卡里卡拉二世对自己的健康太过自信之故。当王妃十年前去世之后,原本极为善良、温柔的卡里卡拉王就公然地开始与美女们鬼混。把从密林采集到的鹿茸、蛇血、深海鱼卵等奇怪的强精药和着酒一起喝下去,结果在半年前一下子就倒了下来而变成半身不遂。 如此一来,他根本没有办法以国王的身份来处理政务了。 在辛德拉,不只是国王,连宰相的地位也是代代相传的,由父传子,持续不断。这就是“世袭宰相”,而当时的世袭宰相是马赫德拉,这个人的女儿成了卡迪威王子的妃子。 当然,马赫德拉想让自己的女婿卡迪威继任下一代国王。而卡迪威也有这个打算,他想尽早以摄政之姿掌理国政。然而,不管他自己也好,他的世袭宰相岳父也罢,都曾树敌无数。而其最大的敌人拉杰特拉不仅对卡迪威继承王位的实力大加挞伐,这次竟然还和历史上的敌国帕尔斯联手攻向国都来了。 “可恶,拉杰特拉这家伙竟然勾结帕尔斯军来抢王位。为了达到目的竟然不择手段,真是一个无耻的家伙。我发誓绝对不让他坐上宝座!” 卡迪威固然为此事怒不可抑,但同时也感到不安。辛德拉军了解帕尔斯的军队是多么地强悍。这不是他们刻意去打听才知道的,从古至今,从大大小小的战役中就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不争的事实了。甚至只要听到从年轻时就以猛将之名著称的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名字,那些哭泣着小孩也就立刻噤声了。而帕尔斯军到底是在什么原因下和拉杰特拉成为盟友的? “不管怎么说,军队应该做好随时出动的准备。殿下。” 听岳父马赫德拉这么一说,卡迪威匆匆忙忙地召集了军队。当然他也命令最大的靠山“战象部队”出动。这项准备工作格外费时、费事,于是负责的将军提出异议。 “象群们因为今日风寒不喜欢到舍外。怎么办好呢?” “用鞭子赶出来!你以为鞭子是用来干什么的?” 卡迪威本人当然没有注意到,就是因为这样的不为他人着想,而使得自己树立了那么多的敌人。如同拉杰特拉嘲讽他“不懂世故”一样,卡迪威有时候甚至忘了除了王宫和贵族的庄院外还有其他的世界。就因为这样,卡迪威也有其懦弱的一面,他找了岳父马赫德拉商量。 “准备是准备了,但是究竟能不能获胜呢?马赫德拉?” “您在担心些什么?不论从才能或军队数量上来看,殿下都远远地占了上风啊!虽然对方是帕尔斯军,但是他们也不是全军总动员,没有必要怕他们。” 马赫德拉拼命地激励女婿。 万一卡迪威败给了拉杰特拉,马赫德拉自己也只有坐以待毙了。因此他只有全心全力地为那个并非无能,但稍嫌不够可靠的女婿卖命了。 对生平第一次到国外远征的亚尔斯兰而言,最高兴的事莫过于奇斯瓦特把老鹰“告死天使”借给他。 “希望它可以成为殿下的好朋友。它喜欢在辽阔的天空飞翔更甚于蜷缩于城里面,把它带去或许可以对殿下有什么帮助。” “谢谢你,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亚尔斯兰伸出了手臂,让告死天使停上去,然后他对着这个有翅膀的密友说道: “告死天使,和奇斯瓦特做暂时的道别吧!因为我要把你带到辛德拉去。” 手臂上停着告死天使的亚尔斯兰来到露台上阅兵时,中庭的帕尔斯军爆出了阵阵欢呼声。 而在城门大开,看见骑在一匹白马上的拉杰特拉王子时,等在城外的辛德拉军也一起发出了欢呼声。 “拉杰特拉!我们的国王!集众神的恩宠于一身。引领我们迈向胜利之路……” “那个轻薄的王子似乎相当得士兵们的爱戴哪!” 达龙站在亚尔斯兰的背后小声地对那尔撒斯说道。 “轻薄王子”把白马驱策到露台下,高高地举起一只手,大声地说道;“亚尔斯兰王子,以前我已经说过,我希望能成为你的朋友。以卡威利河为界,以东辛德拉国王的我,以西帕尔斯国王的你各自征服自己的领地,制霸全大陆,让我们携手建立永远和平的世界!” 亚尔斯兰笑脸相应,这时,达龙却露出了颇不以为然的表情。 “那尔撒斯,我无法打从心底里相信那个叫拉杰特拉的男人。是我多疑吗?” “不,不是你多疑,我也有同感。可是,这无所谓。现在背叛亚尔斯兰殿下对拉杰特拉本人并没有什么好处。如果他要背叛,那也是在把卡迪威的脑袋踩在脚下之后的事了。” 那尔撒斯带着嘲讽的表情睨视着正接受辛德拉军欢呼的拉杰特拉。 告死天使在亚尔斯兰的手 臂上微微地拍动着它的翅膀。 于是,亚尔斯兰例在意想不到的异国迎接了帕尔斯历三二一年的新年。 第二章 首次渡河 (一) 拉杰特拉王子所率领的五万名辛德拉军,和亚尔斯兰所率领的一万名帕尔斯军朝着乌莱优鲁往西南的路前进。 卡威利河正值冬季干水期,水深只达马腹。在渡河途中虽然有几次陷入深水的人马几乎溺毙的情形,然而,终归没有造成死亡。大军平安地完成了渡河的行动。 对亚尔斯兰而言,大军渡河的经验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他不只感到稀奇,那尔撒斯的话也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中。 “拉杰特拉王子绝对不是一个无能的人。因为在这之前,他已经率军成功地渡过这条河了。” 是吗?光是感到稀奇是不够的,还必须趁机学到别人的长处。当亚尔斯兰这么想着的时候,在前头侦察的辛德拉骑兵慌慌张张地赶回河岸。 “卡迪威军在前方布阵了。” 当这个消息传进来的时候,西南方已经扬起阵阵尘烟了。卡迪威似乎想要阻止拉杰特拉渡河。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赶不及截住渡河的军队,但是,才刚刚过河的拉杰特拉军还没有将阵势整顿好,而卡迪威军的一万五千名骑兵就冲杀过来了。 拉杰特拉最初的战争根本连运用那尔撒斯巧妙安排的战术的时间都没有,就因为一场混战而揭开了序幕。卡迪威王子的部将普拉达拉特在这个国家中也是屈指可数的刚勇战士。他挥着厚刃的偃月刀,每次砍下,坐骑的左右方就喷起了血柱,人马的尸体不断地堆积起来。拉杰特拉军畏缩地往后退,从河岸上被赶落至水中。 在阵形还没有完全整顿好的情况下,就被普拉达特将军的惊人臂力逼得走头无路的拉杰特拉,便想把烫手的山芋丢给帕尔斯军。 “亚尔斯兰殿下,是不是利用这个机会,让那个不懂世故的卡迪威看看名扬远近诸国的帕尔斯骑士的骁勇?” “知道了。达龙,看你的了。” “如果这是殿下的意思的话……” 行了一个礼之后,达龙一手拿着长剑,一脚踢向马腹。他虽然知道这是拉杰特拉厚颜无耻的阴谋,但是,他不能不听从亚尔斯兰的命令。再加上让大家知道帕尔斯人的忠诚与勇猛也不是一件坏事。 挥着偃月刀,用鲜血把河岸的砂子变成红色的普拉达拉特,看见一个全身上下一片墨黑的骑士,毫不恐惧也毫不犹豫地策马急驰而来。他抖落偃月刀上的血渍,用瘪脚的帕尔斯语大叫: “帕尔斯的走狗们,刻意跑到辛德拉的大地上来,让人砍落你们的脑袋吗?我就让你们的首级躺在这个河岸上,至少你们死后还可以眺望祖国的风景!” “既然说了,你就做做看吧!” 简短地回了一句话之后,达龙挡住了迎面而来的一击。 刀身一次又一次激烈地交缠着。在五回合、十回合之后,胜负还没有分出来。 双方的白刃相互咬噬,两个人从河岸上打进河中。 “达龙,加油!” 当亚尔斯兰在马上探出身子大叫时,黑衣骑士以实际行动回应了王太子对他的信赖。他的长剑在冬阳下一闪,血和水柱从河中喷射而上,普拉达拉特的巨大身躯就和他手上的偃月刀一起沉埋水底。 主将被杀死的敌人瞬间崩溃了,拉杰特拉军趁机反击。卡迪威军留下了三千具尸体溃走,在辛德拉国内的第一战,胜利归亚尔斯兰所有。 “达龙大人的勇武真是叫人佩服。在我国根本没有这样的勇者。” 拉杰特拉对达龙赞不绝口,然而,他的用意是要诱使帕尔斯军在往后的战役中也插上一脚。再说,称赞人的话说得再多也不用付钱。 “真是一场没趣的仗。” 这场仗就像达龙所说的一样。由于双方是在宽广的半沙漠正面交战,所以根本谈不上用兵和战术,只是单纯地以力制力。当达龙在打倒普拉达拉特的那一瞬间,整个战斗的胜负就已经决定了。这么一来,亚尔斯兰连学习战术的机会都没有。 那尔撒斯笑着说: “什么话?什么就会有好玩的事情发生了。因为敌人还没有出动他们的战象部队哪!” 达龙耸了耸他宽阔的肩膀,黑色的甲胄发出了沉重的响声。 “或许吧!因为那个狡猾的拉杰特拉王子已经决定在最艰苦的战役中彻底地利用我们了。” “是啊!不但如此,他还可能在我们和敌人作战,双方都精疲力尽的时候来偷袭呢!” 那尔撒斯反而像是很快乐的样子。 “有没有方法可以摆脱他,那尔撒斯?呀,不对,问你这样的问题未免太失礼了。像拉杰特拉那样的小谋士只不过是在你这种大智者手中跳舞的小丑罢了。” 那尔撒斯轻轻地挥了挥手。 “达龙,不要过度吹捧我。这一次还得依照当时的状况来应变,因为我们不知道那个拉杰特拉王子因时间和场合的不同会朝哪个方向钻营。” “那么,我们非得紧紧地盯着他罗?” 达龙故意地弄响剑环,那尔撒斯的脸上却浮起了恶意的微笑。 “不,或许倒不如给他一些使小诡计的空间要好一些。这阵子我会等着看他使什么伎俩。” 两人的交谈就在这里中断了,因为少年耶拉姆送了在马上食用的餐点来了。 帕尔斯历三二一年的新年,在辛德拉国北方的旷野中开启了序幕。 这一年,如果到九月还活着的话,亚尔斯兰就应该十五岁了。 帕尔斯人根据传统的仪式举行了新年祭典。在新年最初的朝阳出现之前,国王要全副武装,自己一个人到泉水处去,脱下甲胄,用甲胄盛满水。回到阵营后,将兵代表要献上一杯葡萄酒。这杯红酒就象征国王的血。葡萄酒将被注入装着水的甲胄中。人们称呼这个液体为“生命之水“,把三分之一的生命之水往天上泼去,献给天上诸神。三分之一洒向大地,感谢大地去年为大家带来的收获,并祈求新的一年仍然丰收。最后的三分之一则由国王喝光,以示对诸神和大地的忠诚心,同时希望能分享到诸神的大地永恒的生命。 将兵的代表由万骑长巴夫曼担任。亚尔斯兰只带着老鹰告死天使前往,单枪匹马往泉水前进,担心亚尔斯兰安危的达龙和法兰吉丝保持着一段适当的距离跟在后面护卫着,好在没有任何人出现加害王太子,亚尔斯兰平安地完成了代表国王的任务。 亚尔斯兰一口饮尽了生命之水,当他的嘴巴离开黄金甲胄时,帕尔斯军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亚尔斯兰!亚尔斯兰!天上闪耀的星星、诸神的宠儿啊!愿以您的睿智和力量为国家和人民带来平安……” 当亚尔斯兰应和着大家的呼声,用两手高高地举起黄金甲胄时,帕尔斯历三二一年最初的太阳闪耀着光芒,使甲胄像金块似地闪着亮光。欢呼声再度扬起,帕尔斯军将兵的甲胄随着光芒,形成了一片如波涛般的光海。 仪式结束后,新年的庆祝宴会随即开始,以往空无一人的旷野此时充满了喧闹的声音。 当太阳升至中天时,拉杰特拉王子从半法尔桑(约一。五公里)之外的辛德拉军阵营中来访。他只带了五十骑左右的侍卫。 或许是相当喜欢白马吧?拉杰特拉这个时候还是骑着纯白的马,当他看到负责警卫亚尔斯兰本营的黑衣骑士时,立刻亲密地打着招呼。 “呀!帕尔斯的勇者啊!你年轻的主君可好啊?” 达龙只是无言地行了一个礼。若要依他本心,他可是真想一刀杀掉这个危险又不能信任的人物,以断绝将来的祸根。然而,那尔撒斯却认为为了亚尔斯兰的将来,倒应该利用这号人物。 “就算是毒蛇,让其守卫财宝也是大有帮助的。只要这 样想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也没有道理要对毒蛇表示好感啊!因此,达龙对拉杰特拉也只是表现出最低限度的礼仪而已。 原本是个辛德拉人,却刻意用帕尔斯语说了一大堆客套话,其动机就让人起疑了。拉杰特拉在抱有这种心思的达龙面前握住了出来迎接的亚尔斯兰的手,拍拍对方的肩膀,就像是多年的好友一样。 帐篷内铺着地毯,桌上摆满了酒和料理,亚尔斯兰热情地款待拉杰特拉王子。奇夫弹着琵琶,法兰吉丝演奏竖琴,双方一阵谈笑风生。 “对了,我的朋友,和我有兄弟之情的亚尔斯兰殿下,我此次来是为了诚恳地和你商量事情的……” “请直说无妨。” 说完这句话,亚尔斯兰注意到了拉杰特拉欲言又止的表情,于是便命在座的部下们离开。 当现场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拉杰特拉把刚刚法兰吉丝靠着的椅垫铺在自己的臀部下,开始说话。 拉杰特拉所提的方案就是所谓的分进合击的战法。他指照目前这样的情况,双方并行进击似乎没有什么意义。这个时候应该给卡迪威心理上和军事上的双重威吓,使其阵脚大乱。而要做这一点,拉杰特拉和亚尔斯兰就应该要个别采取行动……。 “怎么样,亚尔斯兰殿下?我们不妨来个竞赛,看是你还是我先攻进乌莱优鲁。” “听起来是很有趣。那么,如果是我先攻进,我有什么好处?” 看见亚尔斯兰露出兴趣盎然的表情,拉杰特拉内心不禁暗自窃笑。他刻意停了一下,喝了一杯葡萄酒,刺探性地问道: “看来你是赞成我的建议了?” “不,还没有定案,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 看着亚尔斯兰认真回答的样子,拉杰特拉装出一副猜错了的表情。 “你说只是你个人的意见,亚尔斯兰殿下不是帕尔斯的王太子吗?” “我是王太子没错,但是,如果不和先和部下们商量,我没有办法给你一个肯定的答覆。” 拉杰特拉忍不住发出咋舌的声音。他把银杯放下,故意压低声音说道: “亚尔斯兰殿下,我以一个朋友、一个心灵相交的兄弟身份给你一个忠告,最好不要让部下太得意忘形。你是一个主君,主君下达命令,而部下就要听从命令。只有这样,人的世界才能够维持住秩序。如果一味地听从部下的意见,他们可会轻视主君的哦!” 拉杰特拉装出一副善意的表情,在亚尔斯兰耳边喃喃地进言,然而,少年却不为所动。 “多谢你的忠告。但是,当我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时,我都找部下一起来商量。他们每一个人都比我有智慧、有力量。如果没有他们帮我,或许我已经丢了好几次命了。” “话是这么说……” “在形式上他们是我的部下,可是事实上,他们却都是我的恩人。他们原本可以丢下我不管的,可是,每个人都尽全力在扶持我。就让我听过他们的意见之后再给你答复吧!” “唔……” 拉杰特拉心虚地沉默了。亚尔斯兰把他留在帐篷内,自己走了出去。达龙一伙人正坐在五十加斯(约五十公尺)之外的岩石阴影下交谈着,看见王太子出现时都站了起来。亚尔斯兰把拉杰特拉所提的意见,包括他别有居心的忠告都对部下们说了。 “我该怎么回答拉杰特拉好呢?我想先听听达龙的意见。” 黑衣骑士的回答相当明快。 “我认为理所当然应该拒绝。” “理由呢?” “或许是我个人对拉杰特拉王子有偏见。可是,我想大家应该都可以看出那个人的阴谋。也许拉杰特拉王子想让帕尔斯军个别行动,然后把我们当成幌子。” 亚尔斯兰微微地蹙了蹙眉头。他不说话,把那像晴朗夜空颜色的眸子转向奇夫。未来的宫廷乐师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样想。那个骑白马的王子是一个善于用心计的人。如果我们从别的路线前进,或许拉杰特拉那家伙就会立刻派出密使到卡迪威那边去,让那边的人出面亲切地为我们指点路线呢!” 斩钉截铁地说完,奇夫把视线转向美丽的黑发女神官身上。 “怎么样?法兰吉丝小姐也有一样的想法吧?” “真是一件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哪!” 法兰吉丝的反应虽然冷漠,但她并没有否定奇夫的意见。 “我的意见和达龙大人他们的看法一样。如果卡迪威王子把主力对准了帕尔斯军,防守国都的力量就会显得薄弱许多,而卡迪威军主力的行动也就比较容易预测了。不管是直冲国都或者是偷袭卡迪威军的侧面、后背,都可以为所欲为。拉杰特拉王子一定笑不可支啊!” 亚尔斯兰交抱着双手陷入沉思,不久,他把视线转向戴拉姆的旧领主身上。 “我想听听那尔撒斯的想法。” “那么,我要先为殿下祝贺。” 亚尔斯兰为那尔撒斯这突如其来的话吃了一惊,那尔撒斯笑着回答: “因为,殿下的部下中没有一个傻瓜。达龙、奇夫、法兰吉丝小姐的意见都一语中的。拉杰特拉王子的真意就是要彻底地利用帕尔斯军。我早就知道他迟早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亚尔斯兰微微地歪着头。 “那么,我应该拒绝拉杰特拉的提案吗?” “不,请您答应他。” 不只是亚尔斯兰,其他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尔撒斯的身上。 “我这就说明我的理由。拉杰特拉王子的心是铁做的,和这种人同行,什么时候背后要吃他一刀都不晓得。依我的看法,对方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提案反倒对我们有利,彼此保持一点距离来行动比较保险。” “我明白了,就这么做吧!” “可是,我们得附加上条件。请殿下要求对方提供充分的粮食、搬运粮食的牛马、详尽的地图和可以信赖的向导。” 亚尔斯兰不由得咧嘴笑了开来。 “是不是太贪心了一点?” “不,做这样的要求才好。拉杰特拉一下子本身就是一个欲望极深的人,所以殿下也要表现出高度的欲望,反而较能使他感到安心。” 欲望强的人怕的就是没有什么欲望的人。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方认定你是跟他同一类的人,让对方产生大意的心态。除此之外,粮食和地图原本就是不可或缺的东西。为防他提供虚构的地图,最好是当场描绘拉杰特拉身上携带的地图。 “同时还请殿下详细打听拉杰特拉王子前进的路线。然后我们再遣密使通知卡迪威王子,告知拉杰特拉前进的路线。” “可是,这么做不是稍嫌过火了吗?” 亚尔斯兰有些犹豫。奇夫不禁在口中喃喃说道:好个善良的人哪! “请不用担心。反正拉杰特拉王子是不会老实地回答的。如此一来就可以使卡迪威军迷惑了。” 卡迪威一定会该把主力军朝向何处而感到苦恼吧?如果他把兵力分成两路,我方就可以加以各个击破。如果卡迪威害怕了而躲进城内,我方就可以毫无损伤地进军乌莱优鲁。不论事情如何进展,对亚尔斯兰和帕尔斯军而言都不会有任何损失。如果双方真的交锋了,到时只要再重新拟定战术就可以了。那尔撒斯做了这样的说明。亚尔斯兰便决定听从部下们的意见。 (二) 一月三日,亚尔斯兰和拉杰特拉分手,朝北方的山地前进。拉杰特拉答应了亚尔斯兰所有的要求,虽然有些不甘不愿。 行军途中,亚尔斯兰和那尔撒斯并肩骑着马,向那尔撒斯请教 王者之道。 “以前有一个勇敢的国王。” 那尔撒斯以这句话开头。 那个国王有一次率领五万名士兵远征。在越过国境的雪山,持续不断的战争之后,粮食告罄,士兵们因饥饿而受苦。国王看着士兵们痛苦的样子流下了泪,便把自己的粮食分给了士兵们食用…… “殿下,您对这个国王的行为有什么看法?” 亚尔斯兰在一瞬间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因为从那尔撒斯的表情和语气来判断,他对这个国王有负面的评价。然而,他不清楚理由何在。亚尔斯兰还是老实地回答了。 “我认为他是个了不起的国王。看不过士兵们受苦而把自己的粮食分而食之,这不是很难得的行为吗?那尔撒斯的意见似乎不太一样?” 那尔撒斯微笑地点了点头。 “殿下虽然看出了我的心思,但还是老实地回答了。所以,我也就老实地说出我的想法吧!我认为这个国王没有当国王的资格,他是一个卑懦的人。” “为什么……?” “这个国王有两大罪状。第一是他没有准备好五万名士兵所需要的粮食而让士兵们挨饿。第二是他把自己的食物只分给了一小部分的人食用,其他多数的士兵仍然一样在挨饿。” “……” “也就是说,这个国王第一是个怠惰的人,第二行事不公。而且,他意欲把粮食分给一小部分人食用一事使自我陶醉在自己的慈悲当中,藉以逃避使众多士兵挨饿的责任。这就是他的卑懦之处。殿下明白了吗?” “我想我明白了。” 亚尔斯兰一边想着,一边回答。 “也就是说,身为国王的人是不能让士兵们挨饿的。如果让士兵们挨饿,根本就没有办法作战了。” “是的。只有能够准备不让五万名士兵挨饿的粮食的人才有资格指挥五万名士兵。至于在战场上的用兵和武勇,那是往后的事了……” 平稳的行军持续了两天左右。当人马偶尔在山路中休息时,那尔撒斯就拿出纸和笔来描绘风景,然而,除了耶拉姆之外,他并没有让任何看见他的作品。 “那尔撒斯的绘画才能当然是不容置疑的。我好想让那尔撒斯帮我画人像呢!” 听到这些话的达龙不由得俯视着亚尔佛莉德的脸。 “你真是不晓得利害啊!” 然而,关于那尔撒斯的画才堪称为最有力证人的耶拉姆即有这样的主张: “如果那尔撒斯在人连绘画都堪称天才的话,那反而没救了。以他目前的功力来说,应该算是刚刚好。” “……听起来不像是在褒奖嘛!” 法兰吉丝很认真地评论道。 亚尔斯兰也觉得既那尔撒斯即将担任未来的宫廷画家,他也想知道他到底画得怎么样。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只要那尔撒斯能画就够,至于画得好不好就不是问题所在了。亚尔斯兰虽然崇拜那尔撒斯的智略,但是,对其画才并不抱有任何幻想。 在辛德拉国都内的卡迪威王子以一个战争的当事者来说,实在是处于非常幸福的立场。事实上,有这么幸运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了,因为他的战争对手把今後行动预定表送到他的手上来了,而且一来就是两封。拉杰特拉和帕尔斯国的亚尔斯兰太子都各自遣密使把另一方的预定行动表送来了。 “他们到底想怎么样?” 卡威迪感到困惑不已。只要是正常的人一定都会感到疑惑的。首先他派人出去侦察,证实敌军的兵力已经分成两股,但是,未来的事情就难说了,他实在不知道敌方自己送来的情报有多少可信度。将军们的意见也分歧不一。 “我们应该先击溃帕尔斯军。他们的兵力大约只有一万,如果没有了援军,拉杰特拉的锐气一定会大大受到打击。尽管帕尔斯军再怎么精强,只要我们用兵力去压倒他们……” “不,最好是倾我军的全力先去击垮拉杰特拉王子的主力。如此一来,帕尔斯军就会像断了根的树木一样,不砍它自然就会枯萎了。应该先打拉杰特拉!” “可是,如果在我们和拉杰特拉的本队交战时,帕尔斯军突然袭击国都怎么办?帕尔斯军的骑兵在速度上是近邻诸国所比不上的。还是先解决这边比较理想。” “干脆先按兵不动,观察对方的动向之后再说吧!反正他们本来就是冲着国都而来的。” “可是,这么做的话,国都以外的地区不都要被拉杰特拉的马蹄所蹂躏了吗?我军的总数有十八万,而拉杰特拉的军队和帕尔斯军合起来也才不过六万,害怕数量比我们少得多的敌人而躲在城里实在是说不过去。不,或许这样一来反而就着了敌人的道了。” 议论始终没有个定论出来。每个意见都言之成理,卡迪威王子不知道该听从哪个人的意见。 “马赫德拉,干脆就把我们的军队分成三股吧!一队守住国都,一队攻击拉杰特拉的本队,另一队则讨伐帕尔斯军。你看如何?” “殿下,请不要开玩笑了!” 王子商谈的对象马赫德拉不痛快地睨视着女婿,他白色的头巾和黑色三角形下巴上的胡子给人极深刻的印象,是一个有着健壮体格的中年男人,比卡迪威和拉杰特拉都更有风格和魄力。他以世袭宰相的身份掌管国政已经有二十年了。和帕尔斯国之间的战争往往都是处于被动的,但是在内政、外交、军事等各个部门都有着不同凡响的业绩,他也因此声名大噪。 “如果兵分三路,我们在兵力上所占的优势就发挥不出作用了。绝对不能将兵力分散。力量唯有集中了起来才叫力量。” 马赫德拉语气肯定地说道,卡迪威也认同他的正确性,然而问题就在于应该把这个力量集中在哪里?他很清楚同父异母的兄弟拉杰特拉是一个谨慎而细心的人。 “国都必须随时安置最低限度的兵力。其他的兵力就集中配置在一个地方,让兵力在必要在时候朝向必要的场所。粮食和武器也应该集中在该处。” “我明白了。马赫德拉,你真是一个堪称智者的男人啊!对我来说,称你为宰相、岳父实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只要有你在,拉杰特拉那家伙岂能那么轻易地就把辛德拉的国土握于指掌之间?” 卡迪威衷心地称赞岳父。 马赫德拉的女儿莎莉玛是一个有着“拉克休美女神的私生子”美名的美丽女性,她有着无数的追求者,包括拉杰特拉在内。而卡迪威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被选为她的夫婿,这不光是莎莉玛自己的选择,也是马赫德拉的决定。马赫德拉也是他感情方面的恩人。 “多谢陛下的称赞,臣下深感惶恐。” 马赫德拉装出一副令人感到心惊胆颤般的谄媚态度,脸上隐藏着信赖但却以显得有些奇妙的微笑。如果他的女婿当了国王,身为王妃的父亲,他的地位和权力也就更形强化了。 “除此之外,臣下已经让一个和我们一族有关系的人潜入拉杰特拉军营中了。他是一个极端聪明的人,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好消息传回来了。就请殿下心平气和地等着吉报吧!” 世袭宰相沉稳的声音让卡迪威重拾了平静的情绪。 在山道中行走的帕尔斯军中,亚尔斯兰仍然针对现在的状况向那尔撒斯请教。 “……这么说来,拉杰特拉王子是有意利用我们帕尔斯军了。那尔撒斯的看法是这样的吧?” “是的,可是,我们绝对不会让他如愿的。” “为什么?” “如果我们的大军跟卡迪威军作战而打了漂亮的一仗,扬名的是我们帕尔斯军的武名,不是拉杰特拉的名声。而以他的立场来说,为了成为辛德拉的国王,他自己 本身必须扬名立万才行。” 策马并肩同行的奇夫露出了恶意的笑容。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打一次胜仗,拉杰特拉就会按捺不住而开始行动了,因为他必须建立自己的功勋。是不是这样,军师大人?” “是的,而且不只是这样,在国都的卡迪威王子一定也沉不住气的。” 原本这两个王子在欲望和反感上就呈现极度的对立。帕尔斯军在军事上的成功一定会对他们造成刺激。帕尔斯在最近的战斗中打胜仗不只是单纯的局部胜利,也和辛德拉画整体的命运相连。 拉杰特拉派给帕尔斯军做向导的男人叫加斯旺德。他有着麦色的肌肤和玛瑙色的瞳孔,年纪大约和奇夫相当,予人一种黑豹般灵敏的精悍感。他对帕尔斯语也有涉猎。到目前为止,他虽然尽责地做到了向导的工作,但是,亚尔斯兰的部下们却尚未完全信赖他。 “那个男人相当能使剑哦!” 有一次,看着加斯旺德的动作,达龙喃喃地说道,那尔撒斯若无其事地摸摸自己的下巴。 “如果你有这样的感觉,那么一定是相当有两下子的了。” “或许他是对方派来的刺客哪!” 达龙降低了声音。他害怕的是加斯旺德会还会是拉杰特拉为暗杀亚尔斯兰而命其伪装成向导潜进来的杀手?那尔撒斯同意密友的看法。 “非常有可能。但是,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怎么说?” “拉杰特拉把一个危险人物丢给我们的可能性。” 说完,那尔撒斯就陷入沉默之中,似乎很认真地在整理自己的思绪。 (三) “和拉杰特拉王子结盟的一万名帕尔斯军正在山道中向东前进,一两天之后应该就会抵达这座城了。” 这个报告是在一月底传到了古加拉特城。 这座城扼住从北方山岳地带向国都乌莱优鲁延伸的主张通道,是军事上的要冲之一。 城主戈宾将军下面还有两个副城主,普拉肯欣将军和塔拉将军。分配到的兵力有骑兵四千、步兵八千。光是数目就足以和帕尔斯军对抗了,而且城塞本身还有高而且厚的城壁防护着,城四周还有深深的护城河,城内备有投石器,要攻陷这座城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躲在城里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不过我们是不是该见识见识一下帕尔斯军的实力?” 在戈宾的指示下,率领一千五百名骑兵和三千名步兵的普拉肯欣将军遂主动出击了。 在古加拉特城以西,隔着帕尔斯的标准来说为一法尔桑(约五公里)的街道,两军开始了首次的交锋。 普拉欣肯将军坐上了身躯大得吓人的马背上,像轻轻挥着一把短剑般地舞动着大刀,冲进了帕尔斯军的阵中。把帕尔斯骑兵刺过来的枪矛像小树枝一样地拨了开来。或许是被他这种腕力吓怕了吧?精强的帕尔斯骑兵自然而然地在他面前让了一条路。 挥舞着大刀的普拉肯欣朝着亚尔斯兰冲过去,当他迫近时,一个黑衣黑马的骑士挡住了他的去路。翻飞的斗蓬的内里像染着人血一般地鲜红。 “别挡路,闪开!” 普拉欣肯以他所知道的一点帕尔斯语咆哮着。黑衣骑士淡然地应道。 “帕尔斯的王太子哪会以你这样的辛德拉走狗做交战对手?乖乖地跟我战斗吧!至少还可以让你的脑袋去面见殿下。” “少胡说!” 普拉肯欣的大刀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朝黑衣骑士达龙的头上砍落。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另一道闪光却侵入敌我双方人马的眼中。 达龙的长剑将抓着大刀的普拉肯欣的手腕砍成两段,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半空中飞窜,深深刺进了普拉肯肯的右耳下方。 素有猛将之称的普拉肯欣在一瞬间便成了一具尸体,看到这个景象,辛德拉军不禁大惊失色。 辛德拉军逃进了城塞,紧紧地闭起了城门。看到以达龙为首的帕尔斯军的勇猛,连戈宾和塔拉也不禁为之胆颤心惊。他们决定改变战法,待在城内以换取时间,等待从国都派来的援军。方法虽无可取之处,但却不失其实用性。 未来的帕尔斯宫廷画家对年轻的主君陈述自己的意见。 “陷城的方法有好几种,但是我们不能花太多的时间在这上面。必须让敌人做一些挣扎。” “怎么么做?” “您认为这么做可以吗?” 二月一日,帕尔斯军的使者策马来到古加拉特的城门前,呼叫辛德拉军开门。这个使者是一个有着红紫色头发、蓝色眼睛的优雅青年。他带着一个担任通译兼向导的年轻辛德拉人,身上的武装只有一把剑。使者是奇夫,而随行的人是加斯旺德。 奇夫带着一张无辜的脸,一手拿着竖琴,出现在城内的大厅当中。以辛德拉人的眼光来看,他就像一个“银色月亮般”的美青年,所以,传言也就快速地在城内扩散开来了,城内的女性们忘了自己的举动可能会招致男人们的不悦,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个异国的美青年。 在女性爱慕的眼神包围下,奇夫来到了戈宾将军的面前,劝一脸愁苦的辛德拉武将无血献城。 “当然不会毫无报偿的。一旦拉杰特拉王子戴上了辛德拉国的王冠,一定会备加礼遇两位将军的。不管是地位或领地,两位将军都可以得到自己所想要的。在这个时候,这是一个很优厚的条件。” 因为事不关已,奇夫显得极为大方。 戈宾和塔拉没有立刻回复。他们虽然隶属于卡迪威王子的党派,但是,他们刚刚已经看到了站在拉杰特拉王子一边的帕尔斯军的强悍,而且他们也有个人的欲望。戈宾为身为使者的奇夫准备了筵席,召来了城内的十个美女劝酒。趁着这个空档,他们躲进了另外的房间商议该怎么做才好。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偷偷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这个人就是陪奇夫一道前来的辛德拉人通译加斯旺德。加斯旺德把食指竖在嘴巴前,要面露惊疑之色的两个将军不要出声,低声地告诉他们自己的真实身份。 “或许我这么说,你们还是不相信。不过,他是帕尔斯人,我是辛德拉的子民,请两位将军务必要相信我。” “……好吧,你说说看。我们就姑且听之。” 加斯旺德压低了声音告诉两位将军以下的事。 所谓拉杰特拉王子希望和两位将军成为同志一事纯属谎言。如果因为个人私欲而靠拢拉杰特拉王子的话,一定会立刻被抓起来斩首示众。姑且不论此事,帕尔斯军之所以提出这样的条件无非是要让两位将军在心理上产生松懈。他们打算在半夜时分偷偷通过古加拉特城前面,朝着辛德拉的国都前进。主力的骑兵部队将走在前头,粮队则跟在后面。古拉加特城的守军应该在这个时候故意放过骑兵队,袭击他们的粮队。尽管帕尔斯军再怎么强悍,如果没有粮食就无法再战斗,最后只有客死异乡了。如此一来,两位将军的功绩一定会获得卡迪威王子的嘉许的。 “老实说,我是世袭宰相马赫德拉大人的族人。我奉了马赫德拉大人之命,伺机接近拉杰特拉,获得他的信任。请两位将军务必要帮我完成这个计划。” 加斯旺德做了这样的说明之后,又从头巾中出示了有马赫德拉署名的身份证,于是,戈宾和塔拉便相信了他。三人就地做了详尽的计划。塔拉提议把帕尔斯的使者,也就是奇夫当场斩杀,然而,为了不让帕尔斯军起疑心,他们最后还是决定让奇夫活着回去。 奇夫被美女和醇酒所包围,他弹着竖琴,充分显露出浪荡的本性。当戈宾说明天才可能答复之后,他立刻就站了起来,礼貌周到地和城主握了 握手,和每一个美女拥抱话别。事后大家才知道,大部分的美女都把自己的戒指、手镯和耳环送给奇夫了。塔拉等人不禁悔恨交加,觉得让他回去实在是大错特错。但是,他们的后悔并没有持续到第二天。 当天夜里,帕尔斯军偷偷地拔营,开始沿着街道向东前进。士兵们的嘴里都含着棉花,马嘴中也都塞着毛巾,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任何声响。 原本应该在前面带路的加斯旺德,不知什么时候跑到骑兵队的后头去了。他在黑暗中看着骑兵队的背影,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他蹲在大树的阴影下,从衣服里拿出了细长的火箭筒,正待要点火时,突然背后传来了声音。 “三更半夜的还在工作,真叫人佩服哪,加斯旺德。” 年轻的辛德拉人真的就像跳起来一样,转过他的身子。他看着站在眼前的人影,不禁吞了吞口水。 “奇、奇夫大人……” “是啊,是辛德拉的男人的天敌奇夫大人。你在这里干什么?” “您说什么……” “打算发出信号给辛德拉军,叫他们发动奇袭吧?狡猾的黑猫啊,是不是想在自己的尾巴上点火呢?” “等等,请听我说!” 加斯旺德大叫着往后一跳。夜风发出了细微的呜咽,加斯旺德褐色的额头上渗出了细线般的血丝。 “哼哼,身手真是不错嘛!” 重新摆好了架势,奇夫愉快地笑了起来。他那强烈的突袭只掠过了加斯旺德的额头,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伤害。 加斯旺德放下了火箭筒,拔起了剑。他了解到,现在再辩解也没什么用了。帕尔斯军似乎已经发现他的真面目了。现在除了靠自己的力量逃离险境之外,别无它法了。 奇夫滑行似地往前进,挥出了第二剑。这一击在加斯旺德的眼前弹回,飞散出来的火花在一瞬间把两个人的脸浮现出来。两个剑士交织着视线。加斯旺德黝黑的两眼中有着紧张和失意,而奇夫蓝色的瞳孔中则洋溢着勇敢的笑意。 双方都不发一语。在泛间的月光下,只有交错的白刃声回荡在一片静寂当中。这两人的技巧在伯仲之间,都具有机敏而柔软的身手。两个人影前后左右,仿佛跳舞般翻飞着身子,彼此砍杀、回避。当战斗看来似乎永远不会有结果的时候,或许是精神状态相差太多之故吧?加斯旺德发现了其实是奇夫刻意露出的破绽,一股作气正欲向前。就当大步跨前欲袭击对方的加斯旺德被对方一闪而顿失平衡的那一瞬间,奇夫的剑柄狠狠地击向加斯旺德的脖子。 当辛德拉年轻的剑士落到地面上时,和他共谋的辛德拉军正躲在城外的森林里,一边屏住气息,一边看着帕尔斯军的主力通过夜晚的街道。 微弱的月光下,亚尔斯兰王子的黄金甲胄仍然清晰可见。陪在他身边的黑衣骑士应该就是前天一刀斩杀了普拉肯欣的那个勇者吧? “唔,亚尔斯兰王子和那个黑衣骑士确实是走在前头。看来今天晚上的作战成功了。” 事实上,穿着亚尔斯兰的黄金甲胄的少年是耶拉姆,而穿着达龙黑衣的则是一个体格良好的骑兵装扮的。可是,在月光下根本没有办法看得那么清楚。 帕尔斯自豪的一万骑兵完全和粮队分开了。深信如此的辛德拉军不等加斯旺德发出信号便从后方缓慢地跟上来了,朝着牛车和马车群伸出了獠牙。指挥官的号令一下,辛德拉军便猛然地袭了上来。 “上呀!把他们的粮食都夺过来!” 辛德拉军举起了枪,朝着帕尔斯的粮队攻上去。当马蹄声从黑夜里蜂拥响起时,帕尔斯的粮队看似恐惧不已而停下了脚步。 然而,辛德拉军所确信的胜利却在一瞬间消逝了。运送粮食的牛车罩子被掀起来,躲在里面的士兵们对着突袭而来的辛德拉军射出了如雨点般的箭。 “可恶,被骗了!” 尽管愤怒不已,然而,最可恶的还是中了敌人的计谋。一旦在智力上遭到惨败,力量上的经纬度也只有溃败一途了。无助地看着像泥人一般无力地被杀的同志,已经闯入敌阵中的戈宾找到了骑在马上指挥着士兵的少年身影,那不就是真正的帕尔斯国的王太子吗? “帕尔斯的小子,待在那里不要动!” 戈宾举起长枪,冲向亚尔斯兰。这个时候,在亚尔斯兰马旁的一个士兵投出了自己的长枪。只见长枪远远地、正确地飞向前,刺穿了戈宾的咽喉。 戈宾无声地断了气,身躯发出了巨大的响声,从马上滚落下来。 在微弱的月光下还能展现这种骇人投枪威力的当然只有达龙了。原来他也改装成一个小兵,藏身在粮队当中。 另一方面,塔拉将军的部下也接二连三地被杀了,最后只剩下他和法兰吉丝对峙着。 塔拉发出了像水牛一样的咆哮声,朝着法兰吉丝挥舞着他的大剑。这是充满压力和迫力的一击,然而,美貌的女神官仿佛化成了一阵夜风,无声地闪过了身,间不容发地发动反击。剑光斜向一闪,不偏不倚地把辛德拉武将颈部砍断了。喷射而上的血在月光下呈现出异样的色泽。 在戈宾和塔拉相继被杀之后,失去了指挥官的辛德拉瞬间便崩溃了。就在这个时候,算准了时机回过头来的帕尔斯的骑兵队冲入了溃逃的辛德拉军中,辛德拉于是丢下了两千多具的尸体抱头鼠窜。他们原想逃回城里,这个时候,那尔撒斯和奇夫所指挥的一队人马已经占据了城墙。遭受从城墙射来的大量箭雨攻击的辛德拉兵只好丢下了武器和甲胄,只求能全身而退了。残存下来的辛德拉全部往没有敌人的方向逃窜。 于是,古加拉特城塞就落入帕尔斯军的手中了。 (四) “什么?三天的攻防,古加拉特城就沦陷了?” 在国都乌莱优鲁接到这个恶耗的卡迪威把象牙制的装椰子酒的大杯子掉落到地上。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马赫德拉?” “没什么。古加拉特是防守国都北方的要冲,现在被帕尔斯军夺走了,我们只有再把它夺回来了。如果拉杰特拉王子的军队在那里跟帕尔斯军合并,要再夺回就很困难了。请趁敌军兵力还没有集结的时候赶快行动。” “是吗?我明白了。” 既然目标已经确定,卡迪威就不再显得狼狈了。他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用冷水浴冲走了醉意,穿上甲胄,下令军队出动。 在马赫德拉的指挥下,军队的编制已经完成。二月五日,离开国都的卡迪威军有十五万,王子坐在白色巨象背上的指挥座里,身上穿着饰有三百颗宝石的白金甲胄。除此之外,军队中还有战象五百头,剑和枪的巨大队伍形成带状在辛德拉的原野中朝北前进。 另一方面,在帕尔斯占领的古加拉特城中,捆绑着的加斯旺德被带到亚尔斯兰面前。他并无意为自己的生命求饶。 “我是辛德拉人。我不能把自己的国家卖给帕尔斯人。我不是背叛帕尔斯,只是对辛德拉尽忠。现在你们可以立刻结束我的生命。” “那么,就如你所愿吧!” 奇夫拔起了他的长剑,慢慢地绕到加斯旺德的背后。 “在砍掉你的脑袋之后,我会为你献上一首悲壮绝美的四行诗。你可以在那个世界向辛德拉的众神们夸耀。” 正当白刃被高高地举起时,一道制止的声音响起来。是亚尔斯兰的叫声。 “等一下,奇夫。” 仿佛预料到会有这个声音出现一样,奇夫停下了手中的剑。他带着微微讽刺的声音看着王子。 “哎呀,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既然殿下这样吩咐,我就把剑收起来,但希望您日后不要后悔。 ” 听奇夫这么说,亚尔斯兰露出了打从内心感到困惑的表情。亚尔斯兰纯粹是因为出于怜悯之心所以才为加斯旺德求饶,他也不敢保证加斯旺德将来不会恩将仇报。姑且不论亚尔斯兰个人,或许还会祸延到他那些重要的部下们。身为上位者,亚尔斯兰的责任是极为重大的。 结果,亚尔斯兰还是释放了加斯旺德。因为那尔撒斯上了谏言,“依属下的看法,这样应该不至于造成属下的力量所没有办法挽救的灾害。这一次就完全看殿下您的决定了。”被解开绳子的加斯旺德看也不看亚尔斯兰,傲然地看着前面,朝岩山走去。目送着他的背影,亚尔斯兰毫无自信地看着军师。 “谢谢你,那尔撒斯。可是,这样做真的好吗?” “老实说,这是一种姑息的做法,不过,也无所谓。问题是卡迪威是不是会接受他。” 亚尔斯兰歪着头表示不解,那尔撒斯便又补充说明。 “现在,古加拉特城陷落的责任就落在加斯旺德身上了。卡迪威会怎么想呢?” 那尔撒斯不认为卡迪威会比亚尔斯兰更善良,但是,他并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口。尽管如此,不知为什么,他觉得那个男人太过急功好利。要让那尔撒斯眼花缭乱,至少也要一个古加拉特城做为牺牲品。 亚尔斯兰不得不感佩那尔撒斯的智慧,同时也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如果加斯旺德不背叛,把帕尔斯军最初的行动计划告诉辛德拉军的话,这个计谋就不可能成功了。那尔撒斯又怎么知道加斯旺德会背叛呢? “我也没有自信他一定会背叛。总而言之,我预先策划了几个谋略,这一次只不过是应用了其中的一个而已。” 那尔撒斯先想到的是加斯旺德背叛时和没有背叛时的个别对策。然后又设定加斯旺德是辛德拉的刺客、纯粹只是个向导、或是卡迪威的阵营派来潜入拉杰特拉阵营的间谍等三种状况。除此之外,他又假设拉杰特拉知道加斯旺德是卡迪威的间谍和不知道个中实情时的状况。那尔撒斯就是这样沙盘推演了二十种以上状况设定,同时想出了所有的对应方法,所以,今天晚上也只不过是活用了其中的一种罢了。 “左右摇摆不定的做法并不是那尔撒斯的做法。如果向右走就是这样,向左走就是这样。针对每一种结局来设想才是我的一贯行事原则。” 戴拉姆的旧领主这样说道。 捡回一条命而被释放的加斯旺德是在经过三天艰苦的徒步之后才和卡迪威王子所率领的大军碰上的。他欣喜万分一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然而,士兵们丝毫不表示敬意或好感,突然就用枪柄殴打他,然后把他绑起来。加斯旺德就这样被拖到卡迪威面前,他用沾满灰尘的脸和满布血丝的眼神抗议着。 “卡迪威殿下,您为什么这样对待我?我可是全心全意为殿下尽忠啊!” “住口!背叛者!你还有什么面目出现在我的眼前?” 卡迪威以像白刃般尖酸刻薄的声音直刺加斯旺德的胸口。 “你不是和帕尔斯军私通,把古加拉特城献给他们了吗?有好几个证人证实你带着忠义的面具把他们诱出城外。” “没、没这回事。我也是中了帕尔斯军的计谋啊!我绝对没有和他们串通好。如果我和他们串通,又怎么会回到殿下面前来呢?现在早该在帕尔斯军的阵营中和他们庆祝狂欢啊!” 听加斯旺德这么一说,卡迪威一时也提不出反驳的话。 “殿下,您生气是应该的。可是,这个人是我们一族的人。在这之前,他也立了不少功劳。就请殿下赦了他的罪,让他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马赫德拉深深地低下头进言。 怒不可抑的卡迪威也不能不看岳父的面子。他一边粗重地喘着气,一边斜睨着加斯旺德。 “好,看在世袭宰相的面子上,这一次就饶了你。但是,今后如果还有一点让我怀疑的地方……” 当加斯旺德压抑着自己澎湃的感情,叩头谢恩时,负责侦察的骑兵苍白着脸色奔进卡迪威的本营。 报告指出,突然朝东方挺进的拉杰特拉王子的五万军队进入了卡迪威军和国都乌莱优鲁之间的地带,摆开了阵式把道路给阻断了。 状况变得极为奇妙。 亚尔斯兰所率领的帕尔斯军在古加拉特城内。南方有卡迪威和马赫德拉的军队。再往则有拉杰特拉的军队。然后再更南方就是国都乌莱优鲁所在的位置。 两个对立的阵营各把兵力分成了两部分。表面上看来卡迪威似乎被敌人南北夹击,然而,他的兵力却远比敌人的所有兵力大得多。因此,他也有可能将南北分隔的敌人予以各个击破。卡迪威可以南下攻击国都,但是,如此一来,他的背后就空了,而且国都里还留有三万名士兵。最北方的帕尔斯军和最南方的国都乌莱优鲁都分别被斩断与主力之间的联系而孤立了。不管对哪个阵营而言,都不是最有利的状况。 “事情好像演变成在我所想过的状况中最麻烦的态势了。” 听过侦察队的报告之后,那尔撒斯一边看着地图,一边拍着自己的脸颊。他原本是期望卡迪威和拉杰特拉在国都北方的通道上碰个正着,然后就展开一场决战的。 “你太自私了点吧?” 万骑长巴夫曼以极重的语气嘲讽道。那尔撒斯也不加以辩驳。 “老将军说得是。” 坦率地承认之后,那尔撒斯微微笑道。 “可是,很快就会改观了。因为他们原本就是为了打仗才出动军队的。我想,卡迪威在三天之中就决定做一决战的。” 他很笃定的说道。帕尔斯军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出城应战了。指挥工作由巴夫曼负责。 这天晚上,在正式的会议之后,达龙和那尔撒斯在自己的房间检讨今后的作战。 那尔撒斯的面前摆着两盘料理。是耶拉姆所做的羊肉炒饭和亚尔佛莉德所做的夹着鸟肉的薄烧面包。尽管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经常处于冲突的情况下,但是,至少他们没有做同样的料理让那尔撒斯感到为难,这可真让那尔撒斯喘了一口气。只是,到底该先吃哪一种料理则又是一个难题了。 “你大概希望干脆让敌人赶快攻过来吧,那尔撒斯?” 达龙嘲弄着那尔撒斯。他说得一点都没错,那尔撒斯沉默着不加反驳。他的视线虽然落在辛德拉的地图上,然而,表情却极为暖昧。以前在宫廷里面,他虽然也曾和几个宫女有过绯闻,但是,这一次他却不能当游戏来看待。那尔撒斯对耶拉姆的将来负有责任,而他也不能不管亚尔佛莉德。从帕尔斯传统的社会制度来看,亚尔斯兰和耶拉姆的身份差别太大,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他们又是生死与共的朋友,同时又像兄弟一样。他们一起跟那尔撒斯学习政事和用兵之学,跟达龙学习剑术和弓箭。对教师而言,他们都是很优秀的学生。 “将来亚尔斯兰殿下当上国王时,如果让耶拉姆辅佐他,他们一定可以把政事管理得很好。” 达龙这样预测着未来,那尔撒斯闻言仍然把视线落于辛德拉的地图上,一边回答: “是啊!最快要十年的时间。到时候,你跟我就可以从忧世的道义责任之中抽身而退了吧?” 在抽身之后,他们又该做什么好呢?那尔撒斯或许会为成为画圣马尼二世而拿起画笔吧?达龙则可能为追寻他那失去的眷恋而再度前往绢之国吧?他们虽然会彼此记挂着密友的行踪,但是却不会执拗地去质问对方,同时又认同对方的存在。 而比他们年轻十多岁的未成熟的少年也会认真地去思索自己本身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亚尔斯兰靠在暂时成为他的城堡的古加拉特城岩壁上,全 身沐浴在异国的星光下,一个人陷入了沉思。不,正确说为应该是一个人和一只鸟。老鹰告死天使停在王子的肩上,仿佛守护着它没有翅膀的密友一般闪着晶亮的眼睛。 自从那场悲惨的亚特罗帕提尼会战败战以来还不到四个月。然而,他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十年。在这期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应该说是发生了太多的事。在这些事情当中,最让亚尔斯兰挂心的是与他本身有关,万骑长巴夫曼所知道的那个秘密。 …… “王太子殿下,等这场仗打完回到培沙华尔城之后,属下这个老糊涂会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您。在这之前,就请您让属下缓冲一下吧!” 在出发前往辛德拉国之前,巴夫曼这样说道。 亚尔斯兰搞不清楚他的意思,想知道巴夫曼到底要说什么和不想知道的矛盾心情在少年的体内拉扯着。而在他内心深处正敞开着一个深渊。这是去年年底,就在五十天之前的事。亚尔斯兰想起了巴夫曼在冬季的星空下,从培沙华尔的城壁上大叫着。 “杀了那个人,王家的正统血缘就断了!不能杀呀……” 他所说的那个人不是亚尔斯兰,而是想杀死亚尔斯兰的那个银假面。巴夫曼叫着不能杀他。 那个银假面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男人有着王家的血统,一定是这样的。那个男人一定知道一些亚尔斯兰所不知道的事情。 以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说,亚尔斯兰真是多灾多难。他必须把侵略者赶出国境、收复失地、救回被囚的双亲。所以,平常的日子里他会忘了这个问题。可是,像今天晚上这样,一旦有点空闲,他就又会想起来了。 …… 而在这个时候,最根本且最令人害怕的疑问就开始在亚尔斯兰的内心深处起了发酵作用了。 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亚尔斯兰打了个寒颤,并不是因为在一瞬间扫过的冬夜朔风,而是自己想到的事令少年感到一阵心悸。亚尔斯兰应该是安德拉寇拉斯王和泰巴美奈王妃所生的帕尔斯王太子才对。应该没什么理由怀疑这个事实的,至少在这之前是这样。然而,巴夫曼的那一句话就如一根刺,深深地刺入了亚尔斯兰的内心深处。巴夫曼本人对亚尔斯兰也有着自责之念,现在他只有默默地竭尽他的忠诚了。尽管如此,那一句另有含意的话却重重地打击了亚尔斯兰,他觉得苦不堪言。 城壁上传来了脚步声,亚尔斯兰吓了一跳。告死天使在少年的肩上发出了尖锐的鸣叫声。可是,出现在眼前的不是敌人,而是可靠的同伴。脱去甲胄的黑衣骑士郑重地行了一个礼。 “王太子殿下,就算是南方,冬季的夜风还是很伤身体的。请您入内安歇吧!” “达龙。” “是。” “我到底是什么人?” 喃喃自语般的声音乘着夜风传进了达龙的耳朵。黑衣骑士微微地表现出他在战场上绝对不会表现出来的动摇。他原本就是一个不善于巧言令色的人,在这一瞬间,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而就因为他确实了解亚尔斯兰话中的含意,所以他更难以启齿了。 “这件事情不要想太多。那尔撒斯说了,在没有充分的了解下落入自己的思绪巢穴中,也还是没有办法获得正确的答案……” 达龙劝亚尔斯兰静心等待巴夫曼说明一切原委。亚尔斯兰沉默不语,黑衣骑士仿佛想起了什么似地开口说道: “达龙知道殿下您的真正身份。” “达龙你?” “是的,对达龙来说,殿下是最重要的主君。这样不行吗?殿下?” 告死天使在亚尔斯兰的肩上发出了小小的鸣叫声。亚尔斯兰伸出了另一侧的手,抚摸着有鸟形身躯的密友的头。银色的水波从他那晴朗夜空般的眸子中流过双颊。 为什么流泪呢?亚尔斯兰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现在哭泣并不是一件羞耻的事。王子一味地抚摸着担心似地望着他的告死天使的头,喃喃说道: “谢谢你,达龙。” …… 这天夜里,卡迪威王子终于开始出动他的十五万大军了。表面上看似要攻击北方的帕尔斯军,事实上是要引诱南方拉杰特拉的军队行动。如果拉杰特拉军袭击卡迪威军的背后,他就立刻回过头来从正面攻击拉杰特拉军。如果拉杰特拉想趁卡迪威不在时进攻国都,那么,他仍然可以回过头来,从后面攻击拉杰特拉军的背后。卡迪威军的战力具有压倒性的优势,这种作战方式是有可能成功的。 “我们的主要敌人是拉杰特拉。不管会造成多大的损害都无妨,总之,一定要击溃他的军队,拿下他的首级,然后,对帕尔斯军就无所畏惧了。” 卡迪威做了这样的决定。 第三章 落日悲歌 (一) 卡迪威王子大军出动的消息立刻就传到了帕尔斯军中。卡迪威所率领的十五万大军中有两万名与古加拉特城的帕尔斯军对峙,剩下的十三万则与拉杰特拉军之间开启了战端。 帕尔斯军在城内大厅召开作战会议,席上,那尔撒斯发言: “我们很清楚卡迪威在想什么。而且他的决定也很正确。因为既然拥有压倒性的大军,从正面攻打敌人是用兵的正道……” 深表赞同的是万骑长巴夫曼。他对那尔撒斯担任军师的见识很是赞同。 “可是,卡迪威并不知道我们帕尔斯军的真正价值所在。现在就让我们这个不幸的人一点教训吧!也许他没办法好好活用即将受到的教训,但是,我们却有必要让拉杰特拉见识见识。” 点头表示同意的亚尔斯兰立刻命令全军出动。 帕尔斯军有一万多名,其中大部分是万骑长巴夫曼的部队。除此之外再加上亚尔斯兰王太子和他的六个同伴,以及奇斯瓦特带领的五百名骑兵。奇夫一直怀疑巴夫曼是不是值得信任,然而,对于这一点,那尔撒斯已经不担心了。他所担心的是法兰吉丝所说的,巴夫曼是不是可能被死亡所诱惑? 巴夫曼对王室有极高的忠诚心。而这个忠诚是不是足以承受心中所隐藏之秘密的负荷?或许他私底下决定以一死来掩埋那个可怕的秘密。 那尔撒斯决定不让巴夫曼这么做。但是,麻烦的是唯有对这件事,那尔撒斯无法肯定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 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绝对自信的两位辛德拉王子,于二月五日在强伯加鲁原野正面冲突起来了。 卡迪威坐在白象的背上,拉杰特拉则骑在白马上。两个人都穿着镶满宝石的甲胄,头上包着白绢头巾,而在头巾上也都缀着大宝石。或许是处于顽强的对抗局面吧?卡迪威的宝石是一颗蓝玉,而拉杰特拉的则是一颗红玉。 “这是一场白象王子和白马王子的华丽战争哪!” 知道两个王子的装扮,奇夫就曾经这样讪笑。 依照辛德拉的作战习惯,当两军这样正面对战时,双方的统帅都要大声地主张自己的正统性。战争可以说是从一场舌战开始的。 两个王子在相距百步的距离之外互相睨视着。先开舌战的是卡迪威这一边。 “拉杰特拉,你只不过是一个女奴隶肚了出生来的狗崽子而已,竟然还想觊觎至尊宝座,真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如果你肯从那个跟你不相配的白马背上爬下来跪求饶命,或许我还可以饶你命。” 听对方这番话,拉杰特拉弯着嘴嘲笑道: “如果我是狗的话,那么连狗都赢不了的你就比狗更不如了。你以为我们的父王为什么迟迟不正式立太子?从母亲的血统来看,你虽然占了优势,但是,父王之所以不立你为王太子,就是因为从个人来看,你远比我逊色太多啦!” 以口才来说,卡迪威根本不及拉杰特拉的十分之一。在穷于回答而陷入沉默之后,卡迪威决定立刻诉诸武力。 “打倒那个拉杰特拉走狗!” 于是,同父异母兄弟间的战争开始了。 一开始,双方看似势均力敌。 卡迪威有十三万军队,拉杰特拉有五万,如果要认真打起来,拉杰特拉根本没有什么胜算。然而,这个时候拉杰特拉先选择了战场。强伯加鲁原野被几条河川所分隔着,在这个不是很宽广的盆地上,卡迪威无法一次就把所有的军队投入战场。但是,就因为无法横向扩展,卡迪威军的布阵就显得格外厚实,不可能从中央突破。 在骑兵一阵激烈战斗之后,步兵的交战随后展开。烟尘漫天,剑和枪、盾闪着光芒,发出了响声,血从被切断地肉体中喷射而出,把砂子染成了黑红色。 每一瞬间都产生了大量的死亡。人在马上交击着剑,连马都疯狂地嘶鸣相互咬噬着。 在正午之前,卡迪威的骑兵所发动的波状攻击造成了超过千人的伤亡而终归失败。拉杰特拉看来似乎是占据了优势。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部份卡迪威军就像一座小山似地开始移动了。远雷似的声音划破了大气,脚底下的大地开始令人不快地摇动起来。注意到这件事之后,拉杰特拉军的将兵脸上掠过紧张的神情。 “拉杰特拉殿下,战象部队出动了!” “好快啊……” 卡迪威真的那么焦躁吗?对拉杰特拉而言,现在也是个紧要关头。他的军队是由骑兵、步兵、战力兵所组成的。而辛德拉最强的战象部队却握在卡迪威的手中。连一向自信满满的拉杰特拉也不得不自觉到这一点的不利。 “弓箭队,前进!瞄准象群!” 接受出动命令的弓箭队勇敢地付诸行动了。然而,他们的肋气却无法改变事实。 发出咆哮声突进的五百头战象根本不把飞射而来的箭当一回事,很快地逼近了拉杰特拉军,踢开弓箭队,毫无阻挠地往前急冲。象群们挥着又重又长的鼻子,重重地击在步兵的头上,牙尖则挑起了马儿,排开了阵地的栅栏。 战象部队的威力真是惊人。充满破坏和恶意的巨大躯体压过拉杰特拉军,砂和血、惨叫声化成了烟雾的一部分。 拉杰特拉军的前卫慌了手脚。他们勉强地维持着队形,一百步、两百步地往后退。战象光是咆哮就让他们恐惧地后退了。拉杰特拉军原本在数量上就远不及对方,如果在气势上也居于劣势的话,根本就没有任何胜算。 “如果我们也有战象部队……” 拉杰特拉不由得咬牙切齿,只是现在再怎么悔恨交加也于事无补了。拉杰特拉的部下们发出了悲鸣。 “再这样下去会惨的,殿下!” “我知道!” 拉杰特拉咆哮道。他对做这种无益报告的部下大感愤怒,但他和卡迪威不同的地方是他不会用鞭子抽打部属。 “如果帕尔斯的骑兵队在的话,至少可以分散一点兵力……哼!我也真是糊涂。打一开始就只会在口舌上逞能。” 当拉杰特拉在自我解嘲的时候,一个传令兵跑到他身边来。 “帕尔斯的骑兵部队来了!” 这真是个意外的吉报,拉杰特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这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事实。战况立刻在他眼前产生了变化。 卡迪威的军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骑兵从侧面突袭了,瞬间便陷入了混乱。帕尔斯军连续齐射了三次箭雨之后,抄起了长枪冲进敌阵中,使敌人的阵列崩散了。原本趁势追击的卡迪威军以紊乱的队形被逼回了开战当时的地点。 拉杰特拉不禁精神一振。他急驱白马向帕尔斯军奔去,寻找亚尔斯兰王子的身影,拉开喉咙大声呼叫。 “亚尔斯兰王子。你到底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们是飞来的。原本是希望能再早一点赶到的。” 黄金甲胄下,亚尔斯兰露出笑容。他的笑容在甲胄的反射之下看起来是那么地灿烂。突然间,他举起了右手,于是,素有威名的帕尔斯骑兵部队高高地举起了枪,仿佛要遮盖住辛德拉的太阳似地,随着一声“全军突击!”的号令,再次冲进了敌阵当中。 帕尔斯军之所以有如此神速的行动,是因为全军都由骑兵组成之故。那尔撒斯的处理又极其巧妙。他首先在监视着古加拉特城的卡迪威军中散发帕尔斯军撤退的流言,而他实际上他也让相当多数量的部队离开了城堡。卡迪威军为了占据已成为真空的城堡遂冲进了城内。就在那时候,躲在城堡上的帕尔斯军射出了如雨般的飞箭,让卡迪威军遭受了巨大的损伤。吃了强攻战略亏的卡迪威军于是在城堡的南方重新布阵,采取持久战。然而,帕 尔斯军却用佯攻战略,在城堡上插满了帕尔斯的军旗,实际上却偷偷地从北门出了城,绕行较东边的迂回路线,在东南的方位出现在战场上。卡迪威军为了因应可能到来的帕尔斯军的攻击,加强了西方和北方的阵容,结果帕尔斯军的奇袭就像在白纸上描绘图案一样,轻而易举而极其令人难以捉摸。 帕尔斯军是那么地强悍,卡迪威自己亲眼见识了这个事实。 一万名的骑兵在巴夫曼老练的指挥之下展开了完美的团队行动。 卡迪威军在这个时候就完全暴露了大军的缺点。在总指挥卡迪威的命令无法完全传达的情况下,侧面的阵势就被帕尔斯军冲破了,卡迪威军无法组织有起强有力的反击,零零星星的抵抗之下,伤口眼看着是越来越大了。 由于巴夫曼的指挥很能让人安心,所以亚尔斯兰的直属部下们都得以守在王太子的身旁,暂时享受从高处观赏事物的乐趣。连一向好讥讽的奇夫也不禁赞叹着。 “那个老爷爷出人意料之外地能干啊!” 拉杰特拉的利益就等于是卡迪威的损失。接到帕尔斯军急袭消息的卡迪威,大声叱骂无法防卫敌方攻势的部下们的无能,他孤注一掷地下了一道命令。 “让战象部队踏扁帕尔斯军!” 卡迪威坚信如果使用战象部队,战况就一定会转好,这实在是一个太过乐观的相想法,不过,他会这样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无伤、无敌的战象部队踏着轰然的脚步,向帕尔斯军急袭过来。 (二) “是辛德拉的战象部队!” 连素以勇猛见称的帕尔斯军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在这之前,帕尔斯军曾经跟辛德拉军交战过几十次,在骑兵战和步兵战方面都呈压倒性的优势。当遇到苦战时,辛德拉军就会适时地使用战象部队。连所向无敌的安德拉寇拉斯王也避免和战象部队作正面冲突。 而且,在战争开始之前,卡迪威命人在象群的食物中掺入了药物。在药物的作用之下,象群都变得极为凶暴,俨然是活生生的杀人凶器。 原本负责饲养象群的人员激烈反对在象的食物中放药。他们一向将象当成家人一样地疼爱着。让象因药物中毒而成为杀人道具的事实让他们难以忍受。 然而,时节的寒气使象群们畏缩了,根本就使唤不动。以卡迪威的立场来看,因畏寒而不能使役的象群根本就是暴殁天物。卡迪威自己挥起了剑斩杀了一个反对下药的饲养人员。这算是对其它人的一个警告。于是,辛德拉历史上最凶暴的战象部队诞生了。 狂奔的象群震撼着空气和大地。 帕尔斯军开始奔逃。 他们逃跑的方式就像打一开始便无心恋战似的,当然更谈不上是溃逃了。这完全是那尔撒斯的计划和巴夫曼巧妙的指挥。 战象部队追逐着逃跑的帕尔斯军。 这是药物的作用使然。看到逃跑的人就令象群分外眼红,势必要追上并加以践踏方才罢休。其狰狞的程度已经超过控制大象的士兵们的能力了。 “停止!慢一点!” 士兵们在象背上大声叫着,然而,象群根本听而不闻。倒不如说,原本温和无比的象群已经完全疯狂了。它们只是一味地渴求着鲜血,一味地奔跑迈进。其势之猛已非卡迪威军的其他部队所能跟得上了的。 于是,帕尔斯军巧妙地让战象部队突显于其它部队之外,成功地使卡迪威军的阵形溃乱。 “巴夫曼真不愧是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战场上的战术让他应用得面面俱到。” 达龙在亚尔斯兰的身边喃喃说道。那尔撒斯对士兵们发出了信号,让十台投石车前进到阵前。 那十台车是将投石器经过改良的兵器。发射的不是巨大的石头,而是浸过毒液的长枪,而且一次就发射三十枝。用普通的箭根本穿就透象皮,因此必须利用弹簧所产生的强烈力量投出更大的武器才行。当决定和辛德拉军作战的那一天开始,那尔撒斯就为了制造这个兵器而不断画着草图。 当战象部队勇猛而无秩序地卷起漫天的烟尘逼近时,那尔撒斯倏地举起了他的手。 三百枝枪从十台投石车上破风直飞了出去。当这些枪消失在砂尘当中时,凄厉的咆哮声顿时响彻云霄。 象群的突进中止了。它们巨大的身躯被枪贯穿,鲜血直流,一连串的挣扎,疯狂地咆哮着。大象越是剧烈地活动,毒素越是流窜全身。咆哮变成了悲鸣。第二波的三百枝长枪又落在他们头上,象群们开始倒了下来。 倒地的巨象发出了动摇地轴般的响声。砰砰砰砰……仿佛殴打大气般的惨叫声,仰起了那比人腿还粗的鼻子。控制巨象的士兵们被抛到地上,被象的身体和腿所挤压,发出了惨叫声。地上瞬时堆起了几座小小的肉山,枪林又刺过这些肉山,枪杆不停地摇晃着,仿佛如在恶梦中的光景中充满了血腥味。 “达龙!” 亚尔斯兰回过头,待在他身边的黑衣骑士就像了解了一切似地点了点头。他使劲地踢了马腹,跃进战场当中。 达龙的马术可以说是神乎其技。而黑马也配合着骑手的技艺,在因痛苦而翻滚着的象群中游走穿梭。穿过了象鼻、牙、腿间,笔直地往前猛冲,朝着敌人的总指挥卡迪威王子的白象奔去。 在白象的背上安置了宝座,稳坐在上面的卡迪威看到人马一体、威风凛凛地冲过来的达龙身影时,不禁全身起了战栗。 “杀掉那个黑衣骑士!” 卡迪威在白象背上死命地叫着。 守在卡迪威身边的骑兵们闻声拔起了长剑,朝着单枪匹马却毫无惧色帕尔斯人杀了过去。 达龙手上的武器是从绢之国传进来的戟。在长柄的前端装着三把有两刃的剑,具备了尖刺、斩杀、横扫这三种功能,适合在乱战中应用。 达龙在马上左右快速地挥动着这枝戟。只听见人马的惨叫声在他四周响起,被切断的脑袋和手臂在半空中乱舞着。辛德拉军的战士们就像随着血烟一个一个从达龙的身被吹走似地。 “闪开!不要白白送命!” 达龙的斗蓬内里是鲜红色,红得闪着光芒似的,不像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戟柄立刻就被鲜血濡湿了,达龙突破了包围网。他抬头看着白象的巨大身躯,尖锐地问道: “卡迪威王子吗?” 白象王子没有回答。他突然发不出声音来了,只能在一片迷糊意识当中拔起腰间的剑。剑鞘和剑柄上都镶满了宝石,显然装饰得过了份,然而,剑刃还是用铁铸成的。 “把白象靠过去!把那家伙连马一起踏扁!” 卡迪威用鞭子抽打着控制大象的奴隶兵背部。奴隶兵一边发出痛楚的呻吟,一边仍然无从选择地照着王子的命令做了。达龙从马上看到这一幕。 “亚尔斯兰殿下绝对不会有这种举动。” 当他一面想着,一面驱策着黑马正想绕到白象的后方去时,空气中突然响起了如雷般的吼声,撞击在达龙的甲胄上。 “啊……” 在半空中弯曲着的白象的巨鼻突然卷走了达龙的戟,把戟高高地丢到空中去了。突然之间,达龙赤手空拳,根本无以和象较力。 重整失去平衡的黑马,达龙把腰间的长剑拿在手上。这个时候,白象发出了猛烈的叫声,往达龙的头上压下来。 “达龙!” 亚尔斯兰似乎连声音都显得苍白地叫了起来。 法兰吉丝和奇夫同时在马上拿起了弓,搭起了箭。一瞬间,两个人的视线都映出了彼此的身影。一个人愉快地笑了起来,另一个则紧抿着嘴唇,两个人同时射出了箭。 两枝箭划着流星的轨迹飞射而出,刺进了白象的左右两眼。 瞎了眼睛的白象发出了愤怒和痛苦的咆哮声。挥舞着巨鼻,四只脚用力地践踏着地,把已方的士兵踏个正着。不幸的辛德拉兵皮开肉绽、骨头完全碎了。丧失视力、失去平衡的白象发出了像是数百个大鼓齐鸣的声音,倒了下来。 达龙轻巧地从黑马上跳下来,拔起他的长剑,跃上尚在摇动着的白象的巨大身躯上。 对达龙而言,在倒地的象体上挥剑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的经验。但是,他并没有失去原有的勇武。只见他脚下踏着象的皮肤,对着惊惧不已的卡迪威王子挥出长剑。 只经过一回合,卡迪威那把镶满宝石的剑就脱离了所有者的手飞向半空去了。卡迪威本身也跌下了宝石制的宝座,匍匐在象的身上,挣扎着想逃离那太过强劲的敌人的掌心。 达龙的剑逼了上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骑士仿佛急驰在地震山丘上一样跃上了白象的背部。挥起了剑化成了一道闪光直击达龙头部。 也唯有达龙才能瞬间回过头,把对方的剑挡开,承接了这猛烈的斩击。然而,即使是达龙也无法在上下摇晃着的象背上保持住身体的平衡。他原想反击,身体却摆荡不已,往后仰倒,从象背上滚下地上。他长身一转,立刻又跳了起来。 逼使达龙滚落象背的骑手并不像他那么固执。倒不如说因为丢了剑,使得他的右手空了出来是一件幸运的事。只见骑士伸出了右手,抓起了匍匐在白象背上的卡迪威的手,把他拉上了马,让卡迪威坐在马鞍后面的位置上,双脚用力一踢,再度冲进了漫天的砂尘中。 这只是数秒钟之间的事。事情的变化太过出人意料之外,又是那么地俐落,连亚尔斯兰的几个直属部下都只是愕然地看着事情发生而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然而,回复了意识的法兰吉丝立刻就拉起了弓。尖锐的箭尖瞄准了逃亡者的背部。就这个时候…… “不要射!那是加斯旺德!” 亚尔斯兰的声音止住了法兰吉丝的动作,而加斯旺德的身影也立刻就钻进了砂尘和混战的旋涡当中消失不见了。法兰吉丝轻轻地摇了摇头,收起了弓和箭。她那绿色的瞳孔慈祥着年轻的主君,漾起了随风飘荡似的微笑。 “这是殿下第二次帮助那个人了。如果他还有感恩之心的话还好……” 亚尔斯兰不置可否,微微地笑了笑。这个时候,达龙骑着黑马回来了。亚尔斯兰欣喜于他能平安归来,而拉杰特拉王子就在这时意气昂扬地策马奔了过来。战象部队既已溃灭,主帅也逃了,卡迪威军也就整个崩溃了,战争转移至扫荡战的阶段。 “亚尔斯兰王子,拜你之赐,我们打了个大胜仗,真是不胜感激。剩下的就只要追赶最善于逃命的卡迪威,攻下国都乌莱优鲁就可以了。” “胜利好像就快近了。” “啊,我交心的兄弟啊!辛德拉国恢复正义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善意相助的,今后仍要多多请你帮忙。” 这个男人真是会见风转舵。骑着马跟在亚尔斯兰后方的奇夫不禁低声地咋了咋舌。 “奇夫似乎不太高兴把自己映在镜子当中哪!” 法兰吉丝难得地说了句玩笑话,而奇夫也难得地露出了怃然的表情,吐出了一句话。 “我想再怎么说,我都比那个家伙正经些。” 听到这句话,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那尔撒斯耐不住似地笑了起来。 “是啊!我想那个拉杰特拉王子也一定跟你有同样的想法吧!” (三) 一场想都想不到的惨败,对卡迪威而言,这无异是极致的屈辱。被加斯旺德救回一命,好不容易逃回国都乌莱优鲁,卡迪威冷冷地对着为他平安归来而贺喜的马赫德拉骂道: “马赫德拉呀!事情就照你所说的运作,然而,却造成了这样的结果。看来坐了几十年的权势宝座已经让你的智慧生锈了。难道你没有更好的策略了吗?” 马赫德拉看似极为失望,然而他也不想辩白。 “下官的策略或没有奏效,可是,城内还有毫发无伤的士兵,如果再重新整顿败军,应该就可以与拉杰特拉对抗了。国都的城壁不是那么容易就攻得破的。” “哼,真的是这样吗?” 卡迪威的表情有怀疑,也有嘲弄。这个时候,王子的脸上和身体上所装饰的华丽宝石看在马赫德拉的眼里都像是膺品。 “战象部队应该是不败而且无敌的。而现在,你看吧!一头也不剩地倒在战场上,每一只象都沦为饿狼的食物了。至于国都的城壁,真的有那么可靠吗?” “殿下……” “总而言之,这都是你的责任。想想办法吧!我累了,我要去休息了。” 卡迪威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就在前几天他才褒奖过马赫德拉的足智多谋,而现在却只是不问青红皂白地怒叱着马赫德拉。卡迪威粗暴地拖着脚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目送着他的背影的马赫德拉慢慢地转过了视线。一个年轻人跪着一只膝盖在旁边等着。 “加斯旺德呀!听说在战败之际,你奋勇钻进了敌人的刀下把卡迪威殿下救了出来?” “是的,宰相阁下。” “做得好!殿下可曾对你说过感谢的话?” “没有,一句话都没有。” 听到加斯旺德的回答,马赫德拉不禁倒吸了一口气。长年以来一直支撑着辛德拉国的重臣,在这个时候看来显得那么地苍老。 “或许我是选错了女婿。我的智慧似乎真的生了锈了。” “……” 加斯旺德没有回答。他把视线从马赫德拉的脸上落到地上,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似地咬着嘴唇。 马赫德拉一边用一只手持着他那下巴上的胡子,一边陷入了沉思,然后用稍带犹豫的语气说道: “加斯旺德,如果那个时候……” 马赫德拉话只说了一半,加斯旺德像是感到羞愧似地抬起了头。 “不,宰相阁下,请不要这样说。” 语气虽强,然而,声音中却微微带着颤动。 马赫德拉松开了拈着胡子的手。表情慢慢地恢复成一个冷静的政治家所应该有的样子。他毕竟是卡迪威派的重镇,曾经处理过各种各样的难题。 “是啊!说了也是白说。加斯旺德呀!现在我们只有固守国都的城壁,击退拉杰特拉一党人了。一切就拜托你了。” “您言重了。属下虽然没有什么力量,但是,一定会为阁下尽力。” 让加斯旺德退下之后,马赫德拉传叫将军和书记官,就城内的治安、和各个地方的同伴联络等事下达命令并听取意见。这时候,一个在卡里卡拉王的病房里服侍着的侍从出现了,在马赫德拉的耳边耳语了一阵。 世袭宰相脸上掠过一丝掩饰也掩饰不了的惊异之色。 “什么?国王陛下恢复意识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实在是一件叫人高兴的事。然而,老实说,马赫德拉却不能不感到困惑。 当卡里卡拉王丧失意识期间,辛德拉国已经分裂为两派了,不,其实大部份的民众都与此事没有什么关联,只有王室分裂成了两派,军队和官员出现敌对的状态,而且帕尔斯军也在这个时候掺了一脚,情势直如火上加油一般。如果没有帕尔斯军的话,或许卡迪威王子已经完全击败了拉杰特拉王子,而平定了国内的纷乱了。如此一来,不管是卡里卡拉王是醒来还是昏睡至死都不会是问题了。 “我立刻到陛下的病房去。” 丢下这句话就要迈步走开的马赫德拉突然想到了一件 事,遂停下了脚步。国王恢复意识一事应该暂时保密才对。独占秘密是掌握权力的重要条件。 “没有我的允许,这件事不可能对任何人说。如果违背我的命令,到时候你自己就要有所觉悟!” “是、是,宰相阁下,属下会照您的命令去做,不过,属下已经通知卡迪威殿下了。因为陛下本身也希望这样……” 这件事就不能怪罪下人了,再次下命令不准泄密之后,马赫德拉便朝着国王的病房走去。 卡里卡拉国王虽然躺在病床上,但是,他却睁亮着眼睛,看着老朋友世袭宰相。国王看起来显得衰弱是可想而知的事,然而,马赫德拉在和他稍微谈过话之后,知道国王的意识出乎人意料之外地清楚。听了侍医的指示喝下了两杯加了鸡蛋的牛奶之后,国王对世袭宰相问道: “马赫德拉,在我昏迷期间,外面的世界还平稳吗?” 仔细想来,这其实是一个温吞的质问。可是,嘴上可不能这样说,马赫德拉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脑袋里面则快速地转动着。如果国王健在的话,今后的事情都将改观吧? “事情是这样的,陛下的两个皇子之间产生了一些问题。并不是多么严重的事情,但是……” 当马赫德拉小心翼翼地选用着字眼开始回话时,病房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马赫德拉不禁皱起了眉头。 果然不出他所料,粗暴地撞开了门跳起来的是卡迪威。 王子半像推开马赫德拉和侍医地靠上父王的病床。 “父王、父王,您清醒来真是太好了。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情了。” “啊,卡迪威,你平安也让我感到高兴啊!” 卡里卡拉王瘦削的脸上洋溢着一个父亲的情爱之情。他孱弱地握着卡迪威伸出来的手问道: “对了,拉杰特拉怎么样了?是不是还一样一天到晚跟女人鬼混?或者又跑去猎野象了?真是让人伤脑筋啊!” “就是这件事。事实上,父王……” 趁这个时候,卡迪威对着病床上的父亲大肆抨击他那同父异母的兄弟。担心国王身体状况的侍医几度想加认阻止,然而都被国王举起一只手阻止了。在撒下了坏话的种子之后,卡迪威沉默下来。卡里卡拉王则抚摸着自己那已全白的胡须。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那么,就请父王处罚拉杰特拉那个无礼的小子吧!” 卡迪威闪着精亮的眼睛,然而,国王的答覆却不那么令他欣喜。 “不过,我也得听听拉杰特拉的说词。因为他也一定有他的说法。就算要惩罚他了一定要有正当的理由,否则就不公平了。” “可、可是,父王……” 国王盯着惊慌失措的卡迪威。 “怎么了?如果你没错,就没有必要惊慌了。或者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卡里卡拉不愧是一国之王。眼见卡迪威不想再作任何反驳,于是国王便开始在病床上写信给拉杰特拉。勉勉强强退出病房的卡迪威和马赫德拉并肩在走廊上走着,发出了呻吟般的声音。 “马赫德拉,父王好不容易醒过来了,可是却显得那么疯狂。如果他听信了拉杰特拉那家伙的话立他为王太子的话,大事就不好了。” 看见王子的两眼中掠过一丝危惧的光芒,马赫德拉不禁责备道: “殿下,请不要担心。正义未必就在拉杰特拉他们那一边。就像国王陛下所说的,卡迪威殿下实在没有必要担心太多。” 总而言之,卡迪威和马赫德拉目前是立于不利的状况。如果拉杰特拉现在乘胜追击,攻进国都的话,形势就越发地恶劣了。这个时候利用复苏的卡里卡拉王的权威似乎比较理想些。 (四) 卡里卡拉王的使者是在两天后出现在拉杰特拉的阵营当中。这个使者是拉杰特拉也见过的侍从,他将国王写给拉杰特拉的信送了上去。 “什么?父王恢复意识了?” 对拉杰特拉来说,这是一件太过意外的事。因为他一直深信父王就像已经死了一样,只差没有进坟墓而已。 这会不会是陷阱?会不会是了解到自己的立场已极为不利的卡迪威假借父王卡里卡拉之名,引诱拉杰特拉自投罗网的手段?这事可大意不得。 拉杰特拉虽然有这一层疑虑,但是,信上的字确实是卡里卡拉王的笔迹。 两天之间,使者在两地匆忙地来去。拉杰特拉决定到父王面前辩白,他只带着几个部下朝国都乌莱优鲁去了。 状况了急剧的变化。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是连那尔撒斯都无法预料得到的。 以那尔撒斯的立场来看,长期的战争原本就不是所他所要的。 他们不能离开帕尔斯太久。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在春天就把后方安定下来,回到培沙华尔城,开始准备与鲁西达尼亚的战争。问题就在于辛德拉国都的攻防战可能要拖上一段时间,不过,这也要看拉杰特拉的才能和手腕,或许在这段期间还可能出现其他的变化。 进到国都内的拉杰特拉在王宫中和父王见面了。在一阵贺喜父王恢复健康的寒暄之后,他开始猛然地评击兄弟。 “父王,请不村想念卡迪威的谗言。他趁父王卧病在床的时候,和马赫德拉勾结,为所欲为地操纵国政。我相信让父王喝下奇怪秘药也是卡迪威的阴谋。” 拉杰特拉虽然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然而内容和卡迪威所说的几乎都差不多,只是人名不同而已。不久之后,卡迪威也被叫来了,两人展开了一场唇枪舌剑,只是争执了半天也没有个结论。卡里卡拉王微微不悦地睨视着两个口沫横飞的王子,然后开了口说道: “我是一个讲究智慧的人。照这种情形看来,我没有办法分辨出两个相互攻讦的儿子中哪一个才是无辜的。所以,现在只有委由神明来裁断了。” 卡迪威和拉杰特拉一瞬间也忘了彼此憎恨着,不由得交换了视线。 “就藉着在神明面前决斗来决定继任者吧!” 在国王宝座左右方的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所谓的神明面前的决斗就是互相攻击的两人拿着武器决斗,胜利者就在众神的名义下获得正义名分的一种特殊审判。 “有血缘关系的兄弟面对面执剑相互残杀未免太残酷了。相信众神都会允许找个代理人吧?卡迪威啊!拉杰特拉啊!你们就在自己的部下或朋友当中选出一个可以把自己的命运委交给他的勇者吧!胜利的一方就是辛德拉的国王。” 卡里卡拉王的表情和声音中有着不容他人反驳的威严。卡迪威和拉杰特拉都有一种发现父王真正一面的感觉。 但是,当这件事在事后传到帕尔斯军阵营中时,奇夫却发出了严厉的批评。 “辛德拉的国王似乎很不喜欢由自己来担起责任哪,嘴上说得冠冕堂皇,结果竟然把事情推给众神去裁判。” 服侍帕尔斯神明的法兰吉丝绿色的瞳孔中也闪着嘲讽的光芒。 “辛德拉的众神会提拔哪个野心家呢?败北的一方果真会遵循众神的意思吗?不管如何,我们都可以看一场好戏了。” 亚尔斯兰虽然不像他们那么幸灾乐祸,然而,他对神前决斗这样的形式却也抱着怀疑的态度。总而言之,他不认为强者获胜,胜者代表正义一事就真的能伸张正义。当亚尔斯兰就这件事征询那尔撒斯时,那尔撒斯回答: “殿下说得没错。神前决斗也有其优点在。如果两军再继续冲突下去,不管哪一方获胜,都会造成许多牺牲者。但是,如果采取神前决斗的形式,死的人只有败者一个。即使是两败俱伤,最多也只死两个人。这大概是卡里卡拉 王的一个苦肉决断吧?” 亚尔斯兰点点头,但是他又有了一个新的疑问。如果真要在神前决斗,拉杰特拉会找谁当代理人? 被年轻的主君这么一问,那尔撒斯用左手的大拇指指了指正在默默地擦拭着长剑的朋友。 “如果要说拉杰特拉所知道最强的勇都,那大概就是帕尔斯的黑色战神吧?” 那尔撒斯的预言说中了。不久之后,拉杰特拉王子就来到亚尔斯兰的本营要求达龙做他在神前决斗的代理人。 “我决定把辛德拉国和我自己的命运全都交给达龙大人。如果能得到首肯,我将感激不尽。” 达龙的回答极其简短。 “真伤脑筋啊!” 一瞬间,原本露出胆怯表情的拉杰特拉两眼中闪着挑衅的光芒。 “难道达龙大人对决斗没有获胜的自信吗?” “随便你怎么解释都好。我既然是亚尔斯兰殿下的臣子,若没有殿下的命令,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不能答应。事情就是这样。” 意思就是要拉杰特拉对亚尔斯兰低头,请亚尔斯兰帮忙。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拉杰特拉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只好夸张地对着比自己小十岁的亚尔斯兰低头请求。亚尔斯兰的内心有些微的犹豫,但是,事情至此,他也不能拒绝。 达龙正式成为拉杰特拉的代理人参加神前决斗。 “什么?找那个黑衣骑士做拉杰特拉的代理人?那个人是帕尔斯人呀!难道要让帕尔斯人来决定辛德拉国的命运吗?” 卡迪威虽然激动异常,但是也没有任何条文规定外国人不能当神前决斗的代理人。 现在他得找一个可以胜过达龙的勇者来当他的代理人才行。卡迪威拼了命东想西想,好不容易他才想到了一个男人的名字。 “对了!解开那家伙的锁!解开巴哈德鲁的锁链。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可以胜得了那个叫达龙的男人。就让他当我的代理人吧!” 听到巴哈德鲁的名字时,世袭宰相马赫德拉似想开口反对。 但是,以马赫德拉个人的立场而言,他也非得让卡迪威成为下一任的辛德拉国王不可。在下令解开巴哈德鲁锁链的同时,他不禁在内心喃喃自语着。 “巴哈德鲁那家伙根本不是人,是只野兽啊!算了,这个时候也只有把国家和人的命运委交给他了。这种作法虽然可耻,可是也实在是不得已啊!” 五 决斗的场所就设置在国都城门前的广场。 如果以帕尔斯的标准来测定的话,就是在一个半径七加斯(约七公尺)的圆的内部。圆的四周挖了沟渠,里面放满了柴薪,同时浇上了油。一旦决斗开始,柴薪就会被点燃,火圈将会阻断决斗者的逃生路线。而且在火圈的内侧还打上了十根大桩子,桩子则系着绑着饿狼的铁链。十只饿狼已经刻意被饿了两天,处于极饥饿的状态。 火圈和饿狼这双重的重壁使得决斗者根本无以逃生。 达龙穿着黑衣,站在死亡圆阵的正中央。他以长剑为杖,等着决斗的对手出现。 城壁上设置了观众席。面对着卡里卡拉王左边的是卡迪威和其一党,右边则坐着拉杰特拉和他的同伴。亚尔斯兰、那尔撒斯、奇夫、法兰吉丝、耶拉姆、亚尔佛莉德以及巴夫曼还有五十名的士兵都坐在那里。原本卡迪威反对让帕尔斯人进城,但是,在拉杰特拉的恳求下,卡里卡王终于点头了。然而,在帕尔斯人的四周紧紧地聚集着辛德拉的士兵,这其实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稍后出现的巴哈德鲁的体格不论在身高或体重上都远超过达龙,简直就是个可怕的巨人。他的身高超过二加斯(约二公尺),褐色的肌肤上隆起一块一块的肌肉。他虽然穿了辛德拉风格的武装,但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让一个直立的猛兽穿上衣服一样。长着深色长毛的脸上,那对黄色的小眼睛闪闪发光。 当第一眼看到巴哈德鲁的巨大身躯时,亚尔斯兰心中不禁掠过了一阵寒风。他对达龙的神勇有着绝对的信心,但是,在看到巴哈德鲁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把一个太过危险的任务强推给达龙了。他从观众席上探出了身子,呼叫着对他而言再重要不过的勇者。 “达龙……” 或许是声音传到了达龙的耳里吧?达龙回过头来仰视着城壁上。他看着亚尔斯兰和守在他身边的那些同伴们,十分沉着地笑了笑,行了一个礼。然后他回过身子面对着巴哈德鲁,再次把剑当杖,等待着决斗开始的信号。 辛德拉风的大鼓在城壁的一角响了起来。 夕阳的下半部已经碰触到西方的地平线。 决斗就要开始了。 达龙拿起放在他脚边的长方形盾牌,重新握好又长又大的剑。辛德拉国的巨人巴哈德鲁没有拿盾,只拿着一把用双手来使的巨大战斧。在他那褐色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可以称之为表情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了什么原因,亚尔斯兰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转过头问拉杰特拉。 “拉杰特拉王子,那个叫巴哈德鲁的男人相当强悍吧?” “哪儿的话?再怎么样也敌不过达龙大人。” 虽然这样回答亚尔斯兰,然而,拉杰特拉的脸上却浮起了没有把握的表情。亚尔斯兰把视线投向稍远的地方,他视线中的卡迪威脸上浮着浅浅的笑意。卡迪威的脸动了动,和亚尔斯兰的视线碰个正着。充满优越感的嘲笑慢慢地在卡迪威的脸上扩散开来。 不安和后悔的情绪开始渗进亚尔斯兰心中。他肩膀上的告死天使仿佛感受到他心情的变化,发出了小小的鸣叫。 达龙称亚尔斯兰为“重要的主君”。对亚尔斯兰来说,他觉得这是太过郑重的称谓。对亚尔斯兰而言,达龙才是真正重要不可或缺的部下。自己让达龙参加这样的决斗是不是错了? 耶拉姆小声地鼓励亚尔斯兰。 “请不要担心。达龙大人应该不会输的,殿下,因为他是世界上最强的勇者。” 耶拉姆的左半边脸突然闪着红铜色的光。柴薪终于点燃了。 火焰一边发出剧烈的爆裂声,一边延烧到整个环状的沟渠,形成红铜色和金黄色的火圈。 马赫德拉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现在开始举行决定辛德拉国下一任国王的神前决斗。决斗的结果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双方都不得有异议。” 因为卡里卡拉王没有站起来,所以马赫德拉就代理了他的工作。拉杰特拉对着世袭宰相投出了嘲高和不信任的眼神,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出口。他甚至对父王也感到厌恶了。 突然,巴哈德鲁张开他巨大的嘴巴。骇人的咆哮声从他的咽喉中迸了出来。 他的声音压过十只饿狼的嚎叫,传到了观众席上,几乎使所有人和饿狼在一瞬间都归于安静。 当回声还没有完全消失的时候,决斗就开始了。巴哈德鲁的巨大身躯往前进。虽然这是一场攸关国家的命运和他自己的生命的决斗,但是,他毫不造作的前进方式却让人觉得他根本就不曾想到过这一层意义。 巨大的战斧反射着火焰,朝着达龙袭过来。 达龙一边往后退,一边举起了盾牌承受这一击。他感到左腕上一阵麻痹,然而还是击出了长剑。这是一次强烈的斩击,但是,却被对方的战斧给挡开了。 巴哈德鲁的蛮力真是令人难以想象。在被挡开的那一瞬间,达龙失去了重心摇晃起来,长靴发出了剧烈的磨擦声。稳住了脚步之后,达龙的眼里又映出对方挥砍而来的战斧。这次对方从右边攻过来,达龙想挡回去。 异样的金属声响彻四周。 达龙的长剑折断了。银色 的破片飞向半空中,达龙的手上只剩下手掌大小的剑刃。在观众席上屏住气息的亚尔斯兰又看到了战斧挥出的第三击。 达龙的黑色甲胄飞松开来了。产生裂痕的甲胄飞向空中,掉进火环当中。达龙的黑发也散了开来,他的头部和脚部完全暴露出来了。 战斧又朝着脚步踉跄的达龙袭杀过来。 “啊!”的声音从辛德拉人们当中传了出来。 在帕尔斯人的观众席上,亚尔佛莉德发出了小小的惨叫声。亚尔斯兰发不出声,他只是睁大着如晴朗夜空颜色的瞳孔凝视着那一场死斗。 达龙挥起了盾牌。 战斧打碎了盾牌,直击达龙的肩膀。然而,这一击并不重。达龙闪开了,随之一转身弹跳开来,把盾牌往失去平衡的巴喻德鲁的侧脸打过去。 这一击直可把人的颊骨给打碎。然而,巴哈德鲁站稳了脚步,又朝着达龙砍下。 达龙往后一跳,让对方的一击扑了个空。同时,达龙刺出折断了的剑。变短的了剑刃掠过巴哈德鲁的手腕,鲜血飞溅而出。如果剑没有折断的话,一定早就把巴哈德鲁的一只手给砍了下来。 巴哈德鲁大叫一声,把战斧高举过头,朝着达龙的颈部猛砍下来。 防御的盾牌发出轰然的一声,裂成了两半。达龙用剩下一半的盾牌的狭窄侧面殴打巴哈德鲁的鼻梁,巴哈德鲁只后退了半步。一头拖着铁链的饿狼咬住了他的脚。巴哈德鲁抬起了被饿狼咬住的脚,左手抓住饿狼的上颚,轻轻松检地提了起来。 下一瞬间,饿狼的头部便被上下撕开了。 血和粘液飞散开来,巴哈德鲁的左手中剩下血肉模糊的狼尸。恐惧的呻吟声从观众席上传了出来。巴哈德鲁狂笑着,丢下了尸体。尸体就落在其它饿狼的面前。饿狼群立刻就一涌而上,争食着同伴的尸体,同时发出了咬碎骨头、令人毛骨耸然的声音。 “那根本不是人。虽然是用两只脚站着,可是根本不像人。” 奇夫喃喃说道,法兰吉丝不由得用她的指尖擦拭着白皙额头上的汗水。 “到处都有披着人皮的野兽,可是,他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猛兽嘛!如果是跟人决斗,达龙大人是不可能会输的,不过……” 话只说到这里就打住,或许是因为不想让亚尔斯兰更难过吧?亚尔斯兰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了。法兰吉丝抚着亚尔斯兰喘着气的背。 “巴哈德鲁,拼了!把帕尔斯人撕成八块。就像那只狼一样。” 卡迪威煽动着巨人,他的两眼中闪着热切而残忍的光芒。拉杰特拉不禁咋了咋舌,看着那尔撒斯,似乎在问道:难道没有什么办法吗? 那尔撒斯也没有什么办法。不但如此,这个被称为冠绝一国的智者也像亚尔斯兰一样,只能苍白着脸看着双方继续死斗。 亚尔佛莉德仿佛要赋予他力气似地握着他的手,只是他好像也没有发现到。倒是耶拉姆看到了,他微微地皱了皱眉头,不高兴地故意清清喉咙。 “哇!”地一声,观战的人又发出了惊恐声。达龙勇敢地跳到巴哈德鲁的身旁,再度挥起他那折断的剑。比短剑还短的剑刃刺进了巴哈德鲁的侧脸,深及骨头,造成了龟裂。鲜血喷了出来。欢呼声从帕尔斯人的席位中响起,然而,这个兴奋的声音立刻就转为惊愕的呻吟了。 “可恶!为什么还不倒下来?” 法兰吉丝和奇夫不禁异口同声叫了起来。受了那么重的伤应该倒地不起了,即使不倒,动作也应该会因为剧痛而迟钝起来才对的。然而,巴哈德鲁只是微微地晃了晃他巨大的身躯。连达龙这样的勇者面对如此异常状况也不得不感到惊异。原本他也预测巴哈德鲁会像承受落雷直击的巨木一样倒下来。可是,他的预测失误了。巴哈德鲁朝着达龙的身体勇猛地反击,发出了剧烈的磨擦声,达龙的胸甲出现了裂痕。他勉勉强强地闪过第二击,往后退开。就在这一瞬间,一头被锁链锁着的饿狼咬住了战士的长靴。达龙扭转半身,用手刀砍向饿狼的脸部。饿狼的两眼突了出来,牙齿掉落了,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其他的饿狼便又咬上它的身体,开始喂食自己饥饿的肚皮。 巴哈德鲁看也不看饿狼的争食,他举起了战斧,挥砍下来。巨大的凶器带挟带着强劲的风势袭向达龙的身体。就在这一瞬间,达龙翻转过身体,逃向决斗场的中心。汗水从豪勇的黑衣骑士脸上滴落。 在观众席上,拉杰特拉看到了亚尔斯兰强悍的视线,大概是知道再也隐瞒不了了吧?他这才半开着口,老实地招了。 “巴哈德鲁不是一般的常人。那个男人就像只鲨鱼一样,没有痛楚的感觉。所以不管受到什么样的伤害,他也会继续作战一直到死。他唯一的信念就是杀掉对方。” 如晴朗夜空颜色的瞳孔在亚尔斯兰的脸上燃烧了起来。他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睨视着拉杰特拉。 “你……你明明知道这件事还刻意选达龙做为你神前决斗的代理人?你让达龙和这种怪物决斗?” “请不要激动,亚尔斯兰王子。” “我无法不激动!” 亚尔斯兰大声叫着,把手搭上了剑柄,凝视着拉杰特拉的双眼。 “如果达龙被那个怪物杀了,我对帕尔斯的诸神发誓,我会把你和那个怪物的脑袋一起挂在这里的城门上。我发了誓我就会做到!” 这是亚尔斯兰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胁迫别人。拉杰特拉不禁感到心虚,一时也无法提出辩驳。他之所以半站了起来不显了要应战。 “请安静下来,帕尔斯来的客人。” 卡里卡拉王以不像一个病人该有的严厉而充满力量的声音制止了少年。 “卡迪威选择神前决斗的代理人是在拉杰特拉之后的事。或许客人的部下是一个天下无双的勇者,没有人可以胜得过他,卡迪威才为此费尽了心思。身为主君应该信任一个这么让敌人惧怕的部下。” 亚尔斯兰沉默了,他红着脸行了一个礼又坐了下来。带着浅浅的笑容看着这一幕的卡迪威对着父王窃窃私语。 “父王,帕尔斯的王太子竟然会表现出这么慌乱、轻率的行为啊!” “卡迪威啊!” 卡里卡拉王和声音和表情在薄暮中有着微微的沉痛。 “如果和帕尔斯的王子相较之下,你若有他一半那么关心部下的话,我早就立你为王太子了。国王自己一个人是无以成为国王的。因为有部下才有国王的存在啊!” “知道了,父王。” “……最好是这样。” 卡里卡拉王似乎很疲倦地闭上了嘴,他把视线投向火圈。 如果是普通决斗的话,巴哈德鲁早就败死,达龙也早就高奏凯歌了。然而,失去长剑和盾牌的达龙只能一直闪躲巴哈德鲁那永不知衰竭的斩击。 那尔撒斯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亚尔斯兰和卡里卡拉王的谈话似乎使得他恢复了往日的知性。他伸开了两手,把被解放的手臂交抱在胸前。 低低的声音从他的嘴边流出来。 “事情就快结束了。” 在他的眼中,达龙已占优势。或许是只有在他眼中才是这样吧?看在其他人的眼里,达龙在巴哈德鲁那野兽般的腕力和生命力之前似乎已经无计可施了。卡迪威更是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拉杰特拉像是呕气似地半把脸扭向一边。 达龙用一只手解开斗蓬的扣子。他把拿在左手上的斗蓬往后方一挥,掠过了火圈。斗蓬着了火,立刻燃烧了起来。 达龙把化成一个薄火板的斗蓬击向巴哈德鲁的上半身。斗蓬卷住了巨上,燃烧的火焰包围住了他。巨人发出了咆哮声,抓着斗蓬想 把它丢掉,然而,他的头巾、衣服上都已经着了火。巴哈德鲁在上半身化成火焰之后,仍然挥着手中的战斧,朝达龙砍过来。 这个时候,达龙的右手上第一次闪耀着短剑的光芒。 大家都忘了。忘了达龙除了长剑之外还有短剑。或许是因为达龙看来似乎极为执着于那把折断的剑之故吧?当然,是达龙让人家有这样的感觉。 达龙完美地计算了时机和状况,把手中的短剑一闪,这一瞬间,胜负就决定了。 巴哈德鲁的脑袋被切断了一半。红黑色的血像喷泉一样射出,开始在他的脚下形成一个小小的血池。巨大而没有表情的头笼罩在一片火海中,左右不断地摇晃着。看来就好像不知道该往哪边倒下去似的。 当他的脑袋往前方倒时,巨大的身躯仿佛被这个重量所拉扯,也随之往前倒了下去。在巨大的响声之后,巴哈德鲁就倒卧在火圈中心了。 几秒钟之间,沉默包围了四周,没有人发出声音。 达龙用他的上半身重重地呼吸着,他将视线投向观众席,对着亚尔斯兰深深地行了一个礼。静寂在这一瞬间被打破了,狂热的拍手和欢呼声从观众席中爆发开来。 亚尔斯兰也不例外。他站了起来,像要把手拍痛似地用力拍着手,同时如在梦中似地叫着达龙的名字。 “达龙获胜。也就是拉杰特拉获胜。在希巴、因德拉、阿古尼、巴鲁纳……所有的神明作证之下,下一任的辛德拉国王是拉杰特拉!” 在幕色中,卡里卡拉王这样宣布,声音像波浪似地传向四周。“拉杰特拉!新国王!”的呼叫声同时响起。 就在这个时候。 “我不承认!我才不承认!” 卡迪威站了起来。他的两眼像熔岩一样充满了炙热的光芒,声音虽然大,却有着颤动。全身仿佛随风摇摆的树一样战栗着。 “谁听众这样不当的审判?再说一次!我不承认!” 拉杰特拉也站了起来,声音中却因为另一种兴奋之情而颤动着。 “卡迪威,你这没有忠贞信仰的人!你竟然对神明的审判有异议?” “众神都错了!” 听到卡迪威这些该遭天谴的话,辛德拉人起了一阵骚动。奇夫冷笑着低声说道: “那个王子好像到现在才发现到神明们总是错的,总是把错误的结果推给人类。” 辛德拉人有的站了起来,有的坐着仰望着天。世袭宰相马赫德拉严厉地叱责女儿的丈夫。 “卡迪威殿下,不可以对神前决斗的结果有任何异议。更何况这是国王所下的命令。” “住口!” 卡迪威大吼。 “畜牲!你竟然敢背叛我!一定是在私底下和拉杰特拉那家伙勾结吧?你那么不舍得世袭宰相的地位吗?” “殿下,您在国王陛下面前胡扯些什么?” “吵死人了!我再也不相信你了!辛德拉的王位是我的!” 卡迪威的眼光是那么强烈,然而却也已经失去理性,仿佛要从他那睨视父王的眼睛中喷向鲜血一样。 “父王,请把王位让给我!在这把剑的名义下!” “卡迪威,你疯了!” 拉杰特拉大叫。他的声音中有着些微但明显的胜利的喜悦。卡迪威在众人面前公然违逆旨意,让自己成了一个谋反的人。 “所有将兵,杀了拉杰特拉!” “救救父王!杀了卡迪威!” 围着决斗场的观众席立刻就被一场混乱和怒吼声所包围了。 剑和剑在卡里卡拉王的四周交相碰撞,迸出了火花。两个王子激烈地争夺父王,不是出于孺子之情,而是为了使自己的王位正当化。 “殿下,我们不能被卷进事端里,请往这边走!” 那尔撒斯走在前头,法兰吉丝和奇夫在左右方守护着,把亚尔斯兰从混乱的旋涡中带走。巴夫曼在背后守卫,告死天使则展开它的翅膀在半空中飞翔。帕尔斯王太子一行人想避开混乱离开观众席。 一群辛德拉的士兵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当然,这些人都是卡迪威的人。 刀、枪接二连三地杀到,刀刃在亚尔斯兰的四周纵横交错。那尔撒斯、奇夫、法兰吉丝每砍一刀就喷出一道血沫,开出了一条路。 辛德拉士兵的刀刃也从后面逼了上来。 “亚尔斯兰殿下!请赶快走!” 话还没说完,巴夫曼拔剑出鞘,把攻上来的辛德拉军砍倒在血烟中。 真不愧是号称强兵之将的帕尔斯万骑长。虽然已年过六十,但是,他那熟练的剑技却一点没有衰退的迹象。然而,就在他又砍杀了两名敌兵的时候,卡迪威拿起了枪,瞄准老万骑长,从侧面投了过来。 枪发出了破风的声音飞了过来,狠狠地刺进巴夫曼左肩和胸口的接续部位。巴夫曼发出了短促的呻吟声,倒了下来。 “巴夫曼!” 亚尔斯兰狂叫着,想要跑过来扶住巴夫曼,然而,卡迪威再度拿起一枝枪想投向亚尔斯兰。这个时候,辛德拉兵群瞬间崩散了。一边扑火一边越过火圈,从辛德拉兵手中夺过剑的达龙跑到了观众席。 达龙的剑发出怒吼声,一一砍倒了四周的敌兵。 血烟和惨叫声喷向已然漆黑的天空,辛德拉士兵倒了下来,想逃过达龙的剑势。现在他们已经了解达龙的豪勇,没有人敢挡在他的面前。 “猛虎将军!” 恐惧和敬畏的叫声从辛德拉兵之间迸发开来。在帕尔斯素有“战士中的战士”之的达龙又被异国的士兵们封了一个新的称号。 被失望和愤怒迷失了双眼的卡迪威重新拿起了枪。马赫德拉张开两手挡在他面前出声制止;可是,卡迪威已经分辨不出敌我了。他把枪往下一刺,下一瞬间就刺穿了马赫德拉的身体。 法兰吉丝的弓弦发出了高亢而清脆的声音,箭的轨迹在阴暗的天际划过。卡迪威的右手被箭射穿了。枪从他的手上掉落,他用左手拔出箭,滚转着身子。法兰吉丝搭起了第二枝箭,此时,卡迪威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纠结成一团的人群中了。 “卡迪威同时违背了神意和旨意。追随他的人将成为大逆之罪的共犯!放下武器追随法律和正义吧!” 确保住父王的身躯之后,拉杰特拉大叫着。由于这个变化,混乱也渐渐平息下来了。卡迪威的部下们丢下剑,跪了下来,对着卡里卡拉王垂下了头。 马赫德拉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被自己的女婿用枪刺穿了身体,却没有当场死亡,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他在痛苦的喘息当中对着拼命照料他的加斯旺德耳语道: “……不要难过,加斯旺德。我死不足惜。我跟错了主君,也选错了女婿。这样的下场只不过是一个愚蠢的人最适合的结束。加斯旺德啊,我没有什么好给你的……” 话到这里就中断了,马赫德拉死了。 加斯旺德最终还是没有办法问到他最想知道的一件事。他没有看过自己的父亲。他曾经想过,马赫德拉是不是就是他的亲生父亲?然而,因为马赫德拉的死亡,他永远没有办法得到答案了。 帕尔斯的万骑长巴夫曼也在濒死边缘。卡迪威投出的枪深达他的内脏。姑且不论其他方面,卡迪威在投枪方面似乎技高一筹。 “……亚尔斯兰殿下,请您务必要当一个好国王!” 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巴夫曼就喷出了血泡失去意识。他的肺受了伤。 对医术也颇有心得的那尔撒斯提出已回天乏术的报告时,亚尔斯兰显得有些慌张。他用两手支着老万骑长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 “巴夫曼,告诉我! 在你死前一定要告诉我!我是什么人?我到底是什么人?” 亚尔斯兰的近臣们无言地交换着视线。巴夫曼回视着王子的眼睛,一句话也没说。 亚尔斯兰的甲胄在一瞬间闪动了,反射着落日最后的余辉。巴夫曼的瞳孔也在这个时候永远失去了焦距。 第四章 二次渡河 (一) 混乱虽然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但是,辛德拉国往后的方向似乎已经确定了。 下一任的国王是拉杰特拉王子。原本与他竞争王位的卡迪威现在已经因为背叛了神前决斗的判定,杀害了自己的岳父马赫德拉而成了待罪之身正被追捕当中。 在辛德拉国都乌莱优鲁的贵族和官吏们都相继向拉杰特拉宣誓效忠了。至于那些仍然追随卡迪威的人则离开国都逃向边境了,可是,今后,这些人可能都要被冠上“叛乱军”的称号了。现在,在辛德拉国内,拉杰特拉才是正义的化身。 国王卡里卡拉二世因为心灵受到冲击,再度卧病在床,而且身体状况急速地衰弱。有一天,他把拉杰特拉叫到病房来。 “能不能放卡迪威一马,拉杰特拉?” “我了解您的心情。父王。可是,他无视于神前决斗的结果,违背众神的审判和父王的旨意。而且,他又杀害了世袭宰相,同时又身为他岳父的马赫德拉。就算我放过他,法律和正义也不会原谅他的。” 拉杰特拉的态度虽然强硬,可是,看到衰老的父王充满哀求的眼光,他实在也没有办法就一口回绝。拉杰特拉带着为难的表情陷入沉思,最后,他和父王约定了几件事。 叫卡迪威自首。如果他愿自首,就不取他的性命,把他安置在寺院中。至于那些追随卡迪威的地方豪族们如果愿意归顺,就赦免他们的罪。把重心放在辛德拉国内的再统一工作上,而不要一心想复仇…… 拉杰特拉的约定似乎让卡里卡拉王感到安心不少。由于滥用药物而使身体受到损伤,要完全恢复已是不可能的事了。但是,在死亡之前,他还是戮力想尽到一个国王所应尽到的责任。他写了把王位让给拉杰特拉的证书,亲笔写了劝卡迪威自首的信,同时也写了追悼重臣马赫德拉的追悼文。 当这些事情告一段落,卡里卡拉就陷入了昏睡状态,仿佛一下子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光了。 当夜晚将要过去的前一刻,辛德拉国王卡里卡拉二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尽管对方是异国之君,卡里卡拉二世的死亡仍然给亚尔斯兰造成了一个打击。 虽然卡里卡拉王曾经滥用药物,但是在临死之前,他还是完美地尽到了一个国王,还有身为王子的父亲的责任。尤其是身为一个父亲,他对卡迪威和拉杰特拉的态度实在是很了不起。由这件事,亚尔斯兰不得不想起自己和父王安德拉寇拉斯的关系。 失去父亲的拉杰特拉像幼儿般发出了悲鸣。他紧靠着父王的遗体,泪水濡湿了胸前的衣服,絮絮叨叨地悲泣自己今后将要依靠谁? “尽管是假哭,不过,他也还真能哭哪!” 达龙对他的反应感到惊讶,然而,军师那尔撒斯却嘲讽地做了修正。 “不,那不是假哭。” “你是意思是说,白马王子真的感到悲伤吗?” “也不全然是这样。那个王子是深信自己应该为父亲的死感到悲伤。所以,他才能尽情地流那么多泪。” 那尔撒完全看透了拉杰特拉性格上的特异点。拉杰特拉是一个演技高超得连自己都被骗过的人。 另一方面,帕尔斯军也得举行葬礼,因为万骑长巴夫曼战死了。对亚尔斯兰而言,确实生存着的万骑长只剩下达龙和奇斯瓦特两人而已。到底还有多少个万骑长突破了亡国的危机而存活下来?亚尔斯兰根本无从得知。 巴夫曼虽然死了,但是,他所率领的一万骑兵还在。远征辛德拉的帕尔斯军到底有多强?有多善战呢?虽然经过了大大小小多次的战役,帕尔斯军的战死者却还不到两百名。 “巴夫曼大人的手腕实在巧妙。真不愧是万骑长中最年长的老将。” 连并不是很喜欢巴夫曼的那尔撒斯也很率直地承认了这一点。 但是,尽管巴夫曼死得其所,活下来的人却面临了另外一个课题。巴夫曼所率领的一万骑名帕尔斯骑兵需要一名指挥官,而亚尔斯兰认为只有达龙最适合这个职位。 “如果是达龙大人,当然值得我们尊他为指挥官。已故的万骑长想来也不会有任何异议,更何况王太子殿下也这样希望,这件事不应该有任何问题的。” 巴夫曼麾下的千骑长这样说道,接受达龙立于他们职位之上。 亚尔斯兰请求拉杰特拉让出一个距离国都乌莱优鲁相当近的山地。他把那个地方当成包括巴夫曼在内战死沙场的帕尔斯将兵的墓地。他们的遗体被安葬在山丘西侧斜坡上。西方是眺望死者们的故国帕尔斯的方位。 由于身在异乡,葬礼极其简素,不过,王太子亚尔斯兰亲临了现场。而一手包办大小葬礼事宜的是身为女神官的法兰吉丝。 葬礼结束之后,达龙正式从王太子那边受命成为巴夫曼所率领的一万骑兵的指挥官。 “猛虎将军,今后请一如往常一样多多照应。” “别嘲笑我,那尔撒斯。” 苦笑的达龙立刻转换了表情。 “可是,巴夫曼大人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伯父给他密函的事。亚尔斯兰殿下的烦恼难道就这样半途而废了吗?” “是啊,半途而废话。达龙……” 有些问题是连那尔撒斯也无法做出明快答覆的。亚尔斯兰出生的秘密就是这样的一个问题。 那尔撒斯虽然预测了巴夫曼的求死意念,但是,在巴夫曼死亡之前还是无法得到他的告白。对那尔撒斯而言,这是一个令人遗憾的失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他的心灵深处仍然对揭发这个秘密一事有些许的犹豫。 在辛德拉国内行军期间,那尔撒斯曾经有机会就亚尔斯兰的出身一事征询奇夫的意见。 “对我来说,事情怎么发展都一样。” 他对纤细的手指拨动竖琴的琴弦,自称“旅行乐师”的奇夫深蓝色的眼睛中绽放着耀眼的光芒,唱歌似地说出了他的心声。 “不,倒不如说,那个王子没有正统的王室血统会比较有趣些。我愿意为亚尔斯兰殿下奉献一己之力,但是,我却没有宣誓效忠帕尔斯王家的意思。王室到底又能给我什么呢?” 以亚尔斯兰个人而言,他确实能给奇夫一些“什么”。待在亚尔斯兰身边就可以经历许多好玩又有趣的事情。 “说得没错,我了解奇夫的心情。” 那尔撒斯心想,因为他自己也有这种感觉。就算亚尔斯兰没有王室的血统,那又有什么不好呢?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正式册立亚尔斯兰为王太子是一个事实。 突然间,那尔撒斯想起了行踪不明的安德拉寇拉斯。 尽管安德拉寇拉斯有很多身为一个国王所不该有的缺点,但是,他绝对不是一个无能的人,也不是一个懦夫。那尔撒斯认同他的优点就在于他不迷信。 在安德拉寇拉斯即位后不久,当他在重整王宫内外的人事时,一个占星师来到安德拉寇拉斯的面前。这个占星师经常奉承哥达尔塞斯王和欧斯洛耶斯王,并央求赏赐。他对安德拉寇拉斯也这样谄媚。 “根据占星术看来,陛下实在是长寿之相。至少可以活到九十岁。对帕尔斯的子民而言,这真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唔,那么,你自己又能活几年呢?” “小的有众神的加护,可以活到一百二十岁。” “哦?你看来还很年轻啊?难道已经一百二十岁了吗?人真是不可貌相啊!” 嘲笑完了之后,安德拉寇拉斯突然拔起了剑,砍下了占星师的脑袋。 “真是个豪迈的国王。一个诡异的占星师哪能与之匹敌?” 人们都这样赞赏。先先王哥达尔塞斯二世、先王欧斯洛耶斯二世 这两代帕尔斯的国王都是很迷信的人。当时魔道士、占星师、预言家都经常出入宫廷,有心的人们都不禁为这种情形大皱眉头。而豪勇的安德拉寇拉斯则一刀两断将这一切陋习都革除掉了。 安德拉寇拉斯即位之后,这些人都从王宫被赶了出来。因此,有很多的魔道士和预言家都极为憎恨安德拉寇拉斯,但是,安德拉寇拉斯还是不加理会。 亚尔斯兰是否有这样的强势呢?今后一连串的试炼就可以明显看出来了。 “卡迪威这家伙,到底是飞到天边去了?还是潜藏入地底下了?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把他找出来,事情没有真正的了断我就无法安心。” 一边进行亡父的国葬准备工作,拉杰特拉一边加紧追捕卡迪威。 虽然和父王有过约定,拉杰特拉并无意老实地遵守自己的诺言。他虽然拿到了国都乌莱优鲁,但是,地方上还有许多追随卡迪威的贵族。如果卡迪威逃到他们那里去,或许形势就会逆转。追捕的工作绝对不能放松。 完全灭掉卡迪威,拉杰特拉本身即位为国王。征讨反叛他的强大的贵族们、安定四方的国境,举行隆重的戴冠仪式、迎娶王妃等,这些都是以后的事。再怎么快,也要花上两三年的时间。 在这期间,他也不能让远道而来的援军帕尔斯人在外游荡。 他有各种各样的烦恼。即使狡猾如拉杰特拉也不能一味地认定未来全是一片坦途。 另一方面,也有一个人完全没有所谓的未来展望。 原为马赫德拉一族的加斯旺德被视为卡迪威的同党而遭到拘捕,但是,在亚尔斯兰的说项之下又被释放了。他对救命恩人道了形式上的谢,帕尔斯的王太子担心地看着他。 “加斯旺德,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这个嘛……” 加斯旺德原先追随的卡迪威形同自取灭亡了,怀疑是自己生父的马赫德拉也被卡迪威杀了,卡里卡拉王也死了。他又不想服侍自己一个人生还下来的胜利者拉杰特拉。拉杰特拉那边也因为他以马赫德拉的间谍的身份潜入自己的军营中,而不愿让加斯旺德做他的部下。加斯旺德在辛德拉国内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 “那么,加斯旺德,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呢?” 加斯旺德闻言吃了一惊,在这一瞬间,他也没有办法立刻做出反应。看着心意不定的加斯旺德,亚尔斯兰继续说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孩子。原以为我就是父王安德拉寇拉斯的孩子,可是,事实好象不是这样。或许我根本就没有帕尔斯王子之类高不可攀的身份。” 加斯旺德呆然地听着亚尔斯兰说话。 “所以,我在借助达龙、那尔撒斯及其他人们的力量收复帕尔斯之后,就必须去确定自己到底是谁了。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跟我一起走。可是一定会很辛苦,所以也不能勉强你,但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亚尔斯兰带着认真的表情说道。 “现在我没办法回答您。也许这样说显得有些优柔寡断,不过,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将思绪理清……” “嗯,你可以慢慢考虑。” 亚尔斯兰站起来离开现场,然而,他要离开时的笑容却深深地印在加斯旺德的脑海里。 亚尔斯兰的一贯作法是,在招揽某人做自己的部下时从来不会不问情由地命令他人跟随他,他总是站在对等的立场拜托他人、劝诱他人。而且他总是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自然地做出这样的举动,很明显的,这就是亚尔斯兰的长处。就像以前那尔撒斯曾对席尔梅斯所说的一样。 帕尔斯军很快地就开始做回国的准备工作了。 原本他们就无意在异国做长久的逗留。拉杰特拉根本就不需要多心。帕尔斯军的目的大致上已经达成了,当然重心就要放到帕尔斯国内的事情了。 “情势既已底定,就算没有亲眼看到卡迪威死亡就回帕尔斯,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只要殿下下令,我们随时都可以出发。” 话是这么说,可是,以那尔撒斯的立场来说,他还是想先将东方国境加以平定。他对密友达龙说道: “如果卡迪威彻底被消灭了,拉杰特拉就会向我们露出他的獠牙。事实上,我就是在等那一天,不过,事情到底会怎么演变呢……” 世袭宰相马赫德拉的女儿莎莉玛是卡迪威的妻子,如果她的丈夫当了国王,她当然就是王妃了。然而,好运从他的头上跳了过去。现在,她在王宫内的房间内被软禁着。拉杰特拉以前也曾向她求过婚,而且他也不打算因虐待妇人而让自己的声望受到影响。因此,表面上莎莉玛虽说是遭到软禁,但是,在生活上并没有任何不自由的地方。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拉杰特拉认为如果莎莉玛偷偷地和卡迪威联络的话,他可以循线索找到卡迪威藏匿的地点。 因此,拉杰特拉暗地里派人监视莎莉玛的行动,然而,在五天之中,她什么地方都没去,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只有一个地方例外。 在她的房间附近有一个小塔,那是她礼拜祖先们魂魄的地方。所以,她每天都要前往该处去拜祭一次。她不让任何人接近,独自一个人度过礼拜的时间。 拉杰特拉曾经派人搜查塔的内部和屋顶上面,但是什么都没发现,因此,里面连个警备兵都没有。 可是,卡迪威就躲在吊在塔内部的大笼子里。塔上部的梁柱构造很复杂,从下面根本就看不到。莎莉玛为他带食物来,然而,就在某一次,她在送给丈夫喝的甘蔗酒中掺了安眠药。 在确定卡迪威睡熟了之后,莎莉玛对侍女下了命令。侍女出门去,带来拉杰特拉的部下肯达巴将军。 当卡迪威睁开双眼时,他已经被从笼子中抓下来,两只手被反绑在后面,捆得紧紧的。尽管他再怎么精于枪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无可奈何了。他只能对着妻子咆哮。 “莎莉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像你眼睛看到的一样。你是一个被天上的众神所遗弃、被地上的人们所轻视的可怜人。所以,我原本认为你很适合被吊在笼子里的,结果,你还是落到地上成为一个待罪之身。” 莎莉玛的声音极其冷淡。卡迪威重重地踏着地板,怒叱着妻子。 “你身为人妻,竟然背叛自己的丈夫。不知耻的臭婊子!” “我不是背叛我的丈夫,我只是为父报仇而已。” 卡迪威张大嘴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了。他咬着嘴唇,面如灰土。 当失败者被带到胜利者面前时,亚尔斯兰也在场。是拉杰特拉特意把他请来的。 卡迪威对着原应充满了仇恨的同父异母兄弟装出了笑容。亚尔斯兰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僵硬、凄惨的笑容。卡迪威原是个有身份的贵公子,而他也有着相称的容貌。正因为如此,当他以极其卑微的样子求饶时,看来就分外令人不耻了。 “拉杰特拉呀!你跟我难道不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吗?由于命运的捉弄,我们才会为了王位相互残杀,可是,胜败已经分晓了,你胜利了。” “哦?你承认了?” 拉杰特拉极尽嘲讽之能事地歪了歪嘴角,然而,卡迪威装做没看见,继续说道: “让我做你的部下吧!我发誓将对你忠诚。所以,你应该可以放我一条生路吧?” 拉杰特拉刻意地重叹了一口气。他很快地瞄了亚尔斯兰一眼之后,很为难似地开了口。 “卡迪威呀!我们兄弟以生命和国家为赌注争夺王位。如果败了会有什么结果,我们应该都心里有数的你既然败了,就干干脆脆地就死吧!我会让你毫无痛苦地死去,你就不要可 怜兮兮地求饶了。” “拉、拉杰特拉……” “我们是一对不幸的兄弟啊!如果是毫不相关的人,或许我们可以有好一点的交情。” 拉杰特拉的眼中很稀奇地蒙上了一层阴影。可是,那也只是瞬间的事,他随即又扮出了几乎可以目中无人来形容的表情说道: “对你来说,这是人生的最后一夜。你就尽情享乐吧!我会为你准备酒和食物。” 灌下大量的酒,让人失去意识,在毫不痛苦的情况下杀掉。这是辛德拉处刑王族的做法。 卡迪威和绳子被解开,酒和料理、水果并排在他面前。四周有士兵和行刑人围成了一道人墙,在卡迪威的左右方有四个宫女为他斟酒、服侍着他。 卡迪威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环顾四周,突然间,他睨视着亚尔斯兰,从宫女手中夺过了酒瓶。 “帕尔斯的臭小子!都是因为你多管闲事。觉悟吧!” 怒号和凶器的闪光几乎在同时发出。 卡迪威把酒瓶扔在地上,抓起细长的瓷片,朝着亚尔斯兰的喉咙丢过去。 宫女们发出了可怕的惨叫声。 亚尔斯在这瞬间救了自己的命。他抓起了带骨的肉块,挡在咽喉前,碎片刚好就深深地刺进肉当中。 老鹰告死天使拍打着翅膀,它的嘴正啄向卡迪威的右眼球。 卡迪威凄厉地叫着,用手压住他那满是鲜血的脸。为朋友报了仇的告死天使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弧,回到亚尔斯兰的肩膀上。 “没见过这么不死心的家伙。卡迪威啊!你远比我对父王申诉的更没有当国王的资格。到冥界去让父王再琢磨你的本性吧!” 接到了拉杰特拉的信号,三个行刑人慢慢地靠向卡迪威。其中一个人手上拿着斩首用的斧头。另外两个人从左右方把因剧痛和愤怒而挣扎不已的卡迪威的身体压在地上。 亚尔斯兰不想看这悲惨的一幕。可是,他已经介入辛德拉的历史,不能不注视着这个结果。 斧头被高高地举起,又重重地挥下。 惨叫声是那么地短暂。 (二) 卡迪威的处刑结束之后,失去一个眼睛和身体的脑袋就被吊在城门的旁边。他虽贵为一国的王子,但是,最后却只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啊呀!终于结束了。可是,这么拼命地挣扎,结局反而更让人难过。为了自己的名誉,他应该勇敢地就死才对呀!” 连拉杰特拉都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亚尔斯兰也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受。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可是,内心深处总是盘踞着一种不快感,而这是他所没有办法控制的。一时之间,他无法忘记卡迪威那满是鲜血的脸。 “对了,亚尔斯兰王子,拜你之赐,辛德拉国内算是暂时平静下来了。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回帕尔斯去。” 卡迪威被杀,拉杰特拉看似已经拿到操控辛德拉国的主权得地位了。如果能因此让拉杰特拉缔国境互不侵犯条约的话,那么情况就如那尔撒斯的计划一样,后方也就得以安定了。如此一来,慢慢就可以展开夺回王都的工作了。 “回帕尔斯赶走鲁西达尼亚人吗?” “是的。” 拉杰特拉眯着两眼,看着亚尔斯兰的脸。 “老实说,帕尔斯的情势如何呢?赶走侵略者的胜算有几成?” “那尔撒斯知道得比我清楚。要不要我把他叫来解说一下?” “啊,不,没有那个必要。” 拉杰特拉慌忙摇了摇头。他觉得达龙是个棘手人物,而那尔撒斯也不是易与之辈。拉杰特拉内心中总认为这两个人都只不过是亚尔斯兰的家臣罢了。 反过来说,拉杰特拉也深信如果没有这些家臣跟着,要对付亚尔斯兰一个人就容易多了。在他们接下来的谈话当中,拉杰特拉甚至趁势提出了这样的看法。 “如果我是鲁西达尼亚的军师,我会派遣使者到邱尔克、特兰这两个国家去,唆使他们入侵帕尔斯的东方国境,然后从背后突袭亚尔斯兰王子的军队。” “那尔撒斯也这样说过。” “哦!那么,或许我也可以当你的军师了。” “可是,那尔撒斯有七种方法来对抗这样的侵略。所以,他也要我不用担心。” “七种方法?哪七种?” 拉杰特拉不由得探出身子好奇地问道,然而,亚尔斯兰只是微微地笑着。 “这是秘密中的秘密,所以,他也没有告诉我。” 这是实话。因为如果拉杰特拉一问的话,亚尔斯兰是不是支吾搪塞得过去还是个问题。 拉杰特拉原本想再多打听一些消息,但是没有什么结果,所以,他也只好转移话题了,谈论的话题是赠送礼物给亚尔斯兰以下的帕尔斯军的事。总而言之,如果没有亚尔斯兰一行人的话,他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消灭竞争对手卡迪威。除此之外,他也不希望帕尔斯军在辛德拉国内逗留。最好是让他们拿着礼物就立刻回国去。 “唯有领土是不能割让的,其他任何东西都会由你们挑选。财宝也好、粮食也行。就算要辛德拉的美女也可以。” “那么,我就大言不惭地提出要求了。拉杰特拉王子,能不能借我五百骑精锐的骑兵?只要借我这些就可以了。” “什么?五百名骑兵?” 一瞬间,拉杰特拉那似嫌黑得过火的黑色瞳孔中似乎闪现了莫名的光芒。然而,他很快地就露出了爽快的笑容把这个诡异的光芒掩盖过去了。 “亚尔斯兰王子,你真是太客气了。我们虽不是亲兄弟,但是我们可是生死与共的盟友啊!只借你五百名骑兵助你夺回失土,我实在是说不过去。这样吧,我就给你三千骑兵吧。”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拉杰特拉王子今后也得致力于国家的统一工作吧?你应该珍惜一兵一卒的。” 亚尔斯兰半客套地推辞,然而,拉杰特拉让肯达巴将军带着三千精锐骑兵半强迫性地借给了亚尔斯兰。 在亚尔斯兰率领着军队踏上前往帕尔斯的归途之后,拉杰特拉愉快地哼唱着歌,然而一个老臣仿佛下了决心似地来到他面前。 “拉杰特拉殿下,臣下有事要禀报。” “啊呀,是谏言吗?” 拉杰特拉摸着下巴,轻蔑地看着部下。 “算了,说说看吧!” “亚尔斯兰王子对我国的帮助确实是有恩于我们。可是,今后,我们需致力于平定辛德拉国内,借给他们三千骑兵等于让我们自己弱化了。亚尔斯兰王子既然说只要五百骑兵就可以了,那么,我们只需给他那个数目就不就好了吗?” “我知道。” “那么……” 拉杰特拉手上抓着木瓜笑了起来。 “啊,你还不懂我的用意吗?我是在帕尔斯军中暗藏火种啊!” “啊,这么说……” “是的。三千精锐骑兵将在半夜里突然在帕尔斯的阵营中放火。同时,我自己将亲率精兵从外围攻进去。帕尔斯军再怎么强,也强不过这样的攻势。” 老臣哑然地凝视着年轻的主君。 “拉杰特拉殿下,这样不是太过分了吗?再怎么说,他们也帮殿下打倒了卡迪威王子啊!” “难道他们真的是为了我吗?他们是为了他们自己!” 拉杰特拉擦拭着被木瓜的汁液濡湿的嘴唇。然后,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要近侍帮他拿甲胄来。他对着呆然若失的老臣微微地笑着。 “现在我将率领全军偷偷潜近帕尔斯军的背后。至少我要拿到旧巴达 夫夏公国的土地。” “……那么,您打算杀害亚尔斯兰王子了?” “别胡说了!我又不是那种毫无慈悲心的人。” 拉杰特拉以认真的口吻说道。 “我要以亚尔斯兰做人质,在我拿到旧巴达夫夏公国的领土之后,我会放他自由。说起来我蛮喜欢那个孩子的。我使用这个计策也是要让那个孩子真正成长,有利于他日后当一国之君。” 这段话听在外人耳里实在是显得太厚颜无耻了,可是,拉杰特拉本身却打从心里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一边穿上甲胄,把镶满宝石的马鞍放在白马上,拉杰特拉想着的是怎么去安慰那个可怜的亚尔斯兰。 (三) 帕尔斯军离开了辛德拉,朝故国凯旋而归。亚尔斯兰和将兵约定好,回到培沙华尔之后就大肆犒赏。就算没有这一层,能活着回国就觉得已经够幸运了,因此全军显得生气盎然。 “呀!和辛辣的辛德拉料理绝缘真是可喜可贺啊!十天来都吃那种料理,舌头都快变钝了。” 奇夫毒言毒语,那尔撒斯不禁苦笑着点点头。辛德拉惯用辛香料的料理让帕尔斯人难以下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满是辣椒的煮羊脑之后,亚尔斯兰和耶拉姆有好一阵子都没有食欲,连豪迈的达龙也不想再吃第二次了。只有法兰吉丝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虽然不是特别喜欢,可是,他们的料理有独特的风味,还不错。” 这是法兰吉丝的感想。 这一个晚上是一万名帕尔斯军和肯达巴将军所率领的三千名辛德拉军第一次在野外扎营。半夜里突然冒出了火焰,掀起了一阵喧闹。 率领着两万名精兵,偷偷地跟在帕尔斯军后面的拉杰特拉知道了肯达巴将军已经依照他的命令在帕尔斯军中引发了骚动,不禁欣喜万分,对着两万名士兵下了命令。 “冲进帕尔斯军营活捉亚尔斯兰!” 骑着白马的拉杰特拉在前面带头,辛德拉军喊声震天地冲进了帕尔斯军的阵营中。 这是一次内外同时进攻的攻击。帕尔斯军应该出现大混乱的。然而,当他们冲进军营中时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堆积如山的柴薪正熊熊地燃烧着。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时候,有一个东西发出了沉重的声音落在拉杰特拉的马鞍前。拉杰特拉皱着眉头伸出一只手去摸,他觉得手掌中有一种摸到人的头发的触感。肯达巴将军的脑袋正遗憾地睨视着他年轻的主君。 连一向目中无人的拉杰特拉也吓了一大跳。当他出于反射地想把那部将的脑袋挥落的时候,他身旁的夜气微微地晃动了。甲胄和剑气带着压迫感罩了上来。 “辛德拉的狡猾者!你的奸计已经被看破了。拜亚尔斯兰殿下的慈悲,至少你还可以保住你的小命。” 夜就像一个豪勇的战士般挡在拉杰特拉的面前。黑衣黑马的帕尔斯年轻万骑长身上的斗蓬在夜风里翻飞着,他右手上的长剑散发着人血的腥味。 拉杰特拉不禁毛骨悚然。一方面是因为恐惧,一方面是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计策完完全全地失败了。 “挡、挡住他们!” 拉杰特拉对着部下发出半似悲鸣的命令,自己策马狂奔,没命地奔逃。他的部下们为了守护主君,在达龙面前筑起剑与枪的丛林。然而,那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达龙的黑影踏着没人阻挡的染血大地飞奔追了上去。 “辛德拉的狡猾者!还想作困兽之斗吗?你这样还有资格取笑卡迪威吗?” 拉杰特拉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回应达龙的喊叫,他继续没命地逃着。这时候,他才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骑着在黑夜里显得格外醒目的白马,然而,这个时候他也无法换骑其他的马了。就在他奔逃的途中,数十骑帕尔斯骑兵突然冲了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尔撒斯军师什么都掌握住了。你这个小策士还这么热衷于耍这种小奸小诈。你该有自知之名,把那些小聪明留在辛德拉国内去用吧!” 随着一阵冷笑同时刺杀过来的是奇夫。守在拉杰特拉右手边的骑兵一刀就被砍落马下。 趁着这个空档,拉杰特拉再次调转了马头逃逸。在跑了数百步远之后,他的前言又被帕尔斯人挡住了。随着马蹄的响声,传过来一个惹人怜爱的呼叫声。 “拉杰特拉殿下,您到哪里去啊?” “法兰吉丝小姐吗?请不要挡路!我不愿意伤害像你这么美丽的女性。” “真是不胜感激,但是,我身为亚尔斯兰王太子的臣下,就不能让拉杰特拉殿下逃离这里。” “请跟我走吧!” “是吗?那么,恕我失礼了。” 拉杰特拉似乎认定法兰吉丝远比达龙或奇夫好对付。他应该也相当了解法兰吉丝的剑技的,但是,他仍然因为对方是个女流之辈而有了轻敌之意。 拉杰特拉朝着美丽的帕尔斯女神官策马急奔。 拉杰特拉的剑以似要将黑夜一刀斫断的气势挥动。照说,他的剑势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承接下来的。法兰吉丝没有正面接下这一击。她闪过了。她以绝妙的角度刺出剑,拉杰特拉的斩击就像小瀑布似地散放着火花,从她的身旁掠过。 当失去平衡的拉杰特拉好不容易再次坐稳了马鞍时,两个强敌已经追到他左右侧来了。他成了俘虏。 “拉杰特拉王子,我实在不希望以这样的形式和你再见面。” “我也有同感,亚尔斯兰王子。” 拉杰特拉似乎衷心地赞同亚尔斯兰,虽然他所希望看到的是相反的情势。辛德拉的下一任国王被奇夫五花大绑着带到亚尔斯兰的面前。 那尔撒斯站在亚尔斯兰的身旁。 当接获捉到拉杰特拉的报告时,亚尔斯兰曾经和年轻的军师商量对他的处置办法。 “那尔撒斯,我实在不怎么恨那个人,而且我也无意杀他。我是不是太滥情了?” 亚尔斯兰说完,那尔撒斯愉快地笑道: “不,殿下,所谓的滥情是在不杀该杀者时才使用的字眼。眼前就请殿下自行决定吧!” “那么,放他回去也没关系吗?” “当然可以。但是,既然他是一个不晓得天高地厚的人,我想我们应该给他一些惩罚。一开始属下会排演一段恶意的玩笑,到时就请殿下保持沉默,只管观赏就行了。” 于是,那尔撒斯和拉杰特拉之前有了一段对话,而亚尔斯兰就在一旁观看。 “看来你好像无意留在国都,很好,以前我就一直觉得拉杰特拉殿下似乎对帕尔斯的风土很感兴趣,那么,你就以我军客人的身份遍历我国的名胜古迹吧!花个两年时间大概就可以把一切该看的都看过了。然后你再悠闲地回到贵国去。” “这、这恐怕不太好。” 拉杰特拉显得很狼狈。 “辛德拉国才刚刚失去国王,地方上也还有很多卡迪威的余孽。如果我不在国内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我愿意付赎金,请放我回去吧!” “什么?请不要担心,我们会派遣使者到邱尔克国去,请求援军。” “邱尔克?” “是啊!我们帕尔斯军今后将要尽全力赶走鲁西达尼亚人,所以可能没空招待辛德拉国。另一方面我们也知道邱尔克国王是一个很有义气的人,他一定会很乐意派遣大军为我们平定辛德拉国的。” 那尔撒斯的声音和表情都隐含着高度的恶意,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拉杰特拉挣扎着说道: “这、这样一来,辛德拉国不就被邱尔克所并吞了吗?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邱尔克王是一个有义气的人。” “哟!人可是不能以自己的标准来衡量一切事情的。善良的拉杰特拉殿下。” 下一任辛德拉国王的脸上爬着几条冷汗。 “亚尔斯兰王子,我向你道歉。一切都是我太短视了。请不要再戏弄我了。” 拉杰特拉在全身被捆绑的情况向对着小他十岁的少年低下了头。 “那么,这一次,你就会遵守我们的盟约吧?拉杰特拉王子。” “会、会、会遵守。” “那么,请在这份誓约书上签上大名。如果你愿意这么做,我就可以毫发无伤地放你回去。” 递到拉杰特拉眼前的纸上列了三条要项。在往后的三年间,彼此互不侵犯国境,辛德拉要付出五万枚金币做为对帕尔斯军的谢礼;还有,要将辛德拉历的年代缩短两年。拉杰特拉在看到第三条要项的那一瞬间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亚尔斯兰笑了起来,喃喃说道“啊,这一条就去掉吧!”,拿起了笔把第三条要项给删掉了。 被解开绳索的拉杰特拉赶忙在文件上签了字,谢绝了酒宴,返回国都乌莱优鲁去了。或许他害怕那尔撒斯已经派出使者到邱尔克去了吧?他一定是想赶快去把四散了的军队再度集结起来。 目送着拉杰特拉匆匆忙忙离去的身影,亚尔斯兰问年轻的军师: “那尔撒斯,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请不要客气,殿下,有什么事?” “跟拉杰特拉王了缔结互不侵犯条约为什么要写三年?签个五十年或一百年不是更好吗?” 年轻的军师笑着说明: “那是因为我考虑到拉杰特拉王子的为人。他虽然不是一个多可恶的人,但是,不可否认的,他却是一个欲望很重而不能等闲视之的人。要求这样的人永远保持友谊和和平是没有用的。” 达龙用力地点点头,大有此话有理的意思。 “但是,如果只要求两三年内遵守条约,即使像他那样的人应该也会遵守的。所以,三年应该是最大的限度。” “三年一过,他一定会越来越难以忍受,是这样的吗?” “是的,拉杰特拉王子现在正心急地盘算。他一定想在三年内将辛德拉全国平定下来,然后再插手帕尔斯的事。在两年到两年半之间,一定会有危机出现。” “在这之前,我们必须赶走鲁西达尼亚人,夺回王都。” “是的……” 那尔撒斯对着主君轻轻地行了一个礼时,耶拉姆骑着马来报告,有一个人影躲躲藏藏地跟在帕尔斯军后面。 法兰吉丝带着二十名骑兵策马飞奔而去。不久之后,她回来了,耶拉姆眼光敏锐地发现到跟在她后面的骑兵多出了一个。法兰吉丝回过头,隔着肩膀说了些什么话,一个有着褐色肌肤的年轻辛德拉人下了马走了上来。亚尔斯兰兴奋地叫了出来: “加斯旺德,你来了?” 年轻的辛德拉人两手趴在地面上,抬头看着骑在马上的亚尔斯兰,仿佛在练习说帕尔斯语似地大声说道: “我是辛德拉人。我不能跟随帕尔斯的王太子殿下。如果以后帕尔斯和辛德拉打起仗来,我还是要回故国和帕尔斯作战。” 他一口气做了这样的告白。 “可是,承蒙亚尔斯兰殿下三次救了我的命。在我报完这些恩之前,请殿下准许我跟随在您身旁。” 骑马站在亚尔斯兰左边的奇夫露出了苦笑。 “真是道理一大堆。乖乖跟来就好了,还要这样表白。” “总比不讲道理的人要来得好吧?” 法兰吉丝出言讽刺。这时,亚尔斯兰下了马,执起加斯旺德的手,让他站起来。 “加斯旺德,你来了真好。你可以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和辛德拉缔结互不侵犯条约了。我们所要作战的对象是鲁西达尼亚。” “那、那么,我也就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亚尔斯兰殿下和鲁西达尼亚人作战了。” 由于他们两人都表现出极为认真的态度,反而让在旁边的部属们笑了开来。达龙对那尔撒斯眨了眨一只眼。 “搞不好亚尔斯兰殿下和邱尔克作战就可以获得邱尔克人部下,和特兰作战就可以得到特兰人部下。” “那么,按照顺序来看,接下来应该是鲁西达尼亚人部下了。” “因为我们就要让鲁西达尼亚国王跪在帕尔斯的在地上发誓对帕尔斯效忠了。” 那尔撒斯看到达龙的黑色眼睛在一瞬间闪过一道超乎玩笑以外的光芒。 …… 于是,亚尔斯兰再度越过卡威利河,踏上了帕尔斯的土地。这时正是帕尔斯历三二一年三月中旬。自他们离开培沙华尔城已经过了三个月。 (四) 王太子回国的消息立刻就传回了培沙华尔城,负责留守的万骑长奇斯瓦特率领五百名的骑兵来到城外迎接亚尔斯兰。 老鹰告死天使从亚尔斯兰的肩上跳到奇斯瓦特的臂上,在一阵热络的招呼之后,又回到亚尔斯兰的肩上,忙碌地重覆着这样的动作。俨然对饲主和朋友都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感情。 “哟,告死天使你这家伙竟然比我想象中的还见异思迁。真是伤脑筋啊!” 奇斯瓦特笑着开玩笑,然而,当他知道万骑长巴夫曼的死讯之后,立即收敛起表情,在马上对着众神为死者祈求冥福。 “不过,为了王太子殿下而死,对死者本人来说也是了了他一生的愿望了。请恕属下斗胆直言,请殿下不要悲伤,珍重巴夫曼万骑长以死相许的生命。” “奇斯瓦特说得没错。为了报答巴夫曼,我一定要夺回王都,救出父王和母后。” “这才像帕尔斯的王太子殿下。我奇斯瓦特虽然不才,可是也愿尽一已之力为殿下效忠。” “就拜托你了。” 微微笑着的亚尔斯兰离开了奇斯瓦特的身边,因为他要去跟法兰吉丝学习射箭了。亚尔斯兰的臂力不够,所以还无法使用像达龙所用的强力的弓箭,倒不如先跟着法兰吉丝学要来得好些,这是一伙人的共同意见。 目送着亚尔斯兰和停在他肩膀上的告死天使的身影,奇斯瓦特朝那尔撒斯的办公处走去。 那尔撒斯是很忙碌的,出兵的实务他可以安心地交给奇斯瓦特和达龙,可是,关于政事及战略的部分,他还是得一手包办。 首先必须实施在远征辛德拉之前就已经制定了的解放奴隶政策,和将其迁入卡威利河西岸使其重新开垦的工作。接下来就要开始着手准备追讨鲁西达尼亚兵,以亚尔斯兰的名义散发檄文,呼吁各地的诸侯起兵。除此之外,为了使亚尔斯兰从事政治改革的立场明朗化,也得写出废止奴隶制度的宣言书。 虽然嘴上不停地念着好忙、好忙,然而,那尔撒斯却觉得很快乐。因为他可以为一个好国王构想、实行善政良法。 当奇斯瓦进到他房间来的时候,那尔撒斯正好停止了工作喝着茶在休息。奇斯瓦特接受那尔撒斯的招待也坐了下来喝茶,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话了一阵子之后,奇斯瓦特提出了重要的话题。 “那尔撒斯先生,有一点我要清楚地说明。就算、就算亚尔斯兰殿下没有帕尔斯王家的血统,我们对他的忠诚一点都不会改变。” 关于这一点,那尔撒斯是完全信得过奇斯瓦特的。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令他不放心。他用手指头敲打着喝完绿茶的陶器杯子说道: “当然,亚尔斯兰殿下是需要你的忠诚。但是,在救出安德拉寇拉斯王之后,他和亚尔斯兰殿下之间恐怕会产生一些磨擦,到时候怎么办,奇斯瓦特大人?” “怎么说?” “光是废 除奴隶制度一事,我想安德拉寇拉斯王就不会答应了。如果国王和太子因为政事而产生对立的局面时,奇斯瓦特大人该怎么办?” 奇斯瓦特是帕尔斯的万骑长,出身于代代效忠王家的武门。和奇夫和加斯旺德相较之下,他所背负的责任是大不相同的,和达龙及那尔撒斯的立场也不尽相同,他不能招惹安德拉寇拉斯王的不高兴。就算他再怎么对亚尔斯兰有好感,如果和安德拉寇拉斯王处于敌对的状况,想必他的心里也会很难受的。 “那尔撒斯先生担心得是,不过,这件事就等夺回了王都叶克巴达那,救出安德拉寇拉斯陛下之后再谈也不迟。” “或许吧!” 那尔撒斯也点头表示赞同。 “下一次就恕我难以接受留守城池的责任了。我想站在前线带兵进攻王都。““战场上的英雄奇斯瓦特大人觉得待在城里很委屈吗?” “这个……” 不知为何,奇斯瓦似乎有些犹豫。 “在城里留守三个月是有些无趣……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事实上是因为城里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 “嗯,其实说起来还有真有些不舒服……” “哦?像奇斯瓦特大人这样的人也会有这种感觉?” 素有双刀将军之称,骁勇善战的万骑长苦笑着抚摸着他那带有光泽的胡子。 “如果对方是个人的话那倒没有什么好怕的,但是,据士兵们的传言,对方却是个像影子般难以捉摸的东西,听说可以在墙上或天花板上穿梭自如。而且他还偷粮食、喝井里的水,甚至伤害士兵们。” “有死者吗?” “有,死了三个人。但是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就是那个影子下的手。我认为是纯粹的意外,但是,士兵们可不这么想。实在是有些难以处理。” “唔……” 那尔撒斯陷入了沉思,他慎重其事的态度甚至让奇斯瓦特觉得可疑。 奇斯瓦特为了和达龙商量骑兵编制的事而离开那尔撒斯的地方之后一会儿,耶拉姆被叫到那尔撒斯的房间。 “耶拉姆,这是巴夫利斯大人交给巴夫曼大人的密函。我一直想把它藏到某个地方去,但是,最近我实在太忙了,你能不能为我把它藏到巴夫曼大人的房间里去?” 那尔撒斯的完全信任让耶拉姆不禁精神为之一振。他用防水用的油纸紧密地包裹着信,再用绳子绑上,然后带到巴夫曼的房间去。在经过多方面的考虑和测试之后,他终于找到一个隐密的场所。窗边有一个热带鱼的水槽,底部厚厚地涂着一层泥土。耶拉姆就把信藏在泥土当中。 到了晚上,奇夫来造访那尔撒斯。听到出没于城内的影子的传闻,奇夫想起了三个月前他所经验过的那个奇妙的感觉。两人于是来到那个走廊上,在墙壁和地板下搜查了一阵子,可是并没有发现到什么。 当那尔撒斯和奇夫一起回到房间的时候,亚尔佛莉德似乎极为兴奋似大叫。耶拉姆也在。 “那尔撒斯,你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在找你哪!” “什么事?” 一张纸片递到了那尔撒斯的眼前。几行帕尔斯文字紧紧攫住了那尔撒斯的视线。内容令人大感意外。 “敬告追随亚尔斯兰王子的愚人们。你们处心积虑藏匿的巴夫利斯大将军的密函已经落到我手里了。记取这次教训,以后不要再这么粗心了……” “那么,你们在看了这封信之后怎么做?” 看着那尔撒斯过度尖锐,甚至可以说苛刻到极点的表情,耶拉姆想赶快安抚他的情绪。 “我去检查了一下。大将军巴夫利斯的密函还好好地藏在巴夫曼万骑长的房间……” 耶拉姆的声音就像被风吹熄的蜡烛一样在半途中消失了。因为那尔撒斯沉默着不说话以追逐猎物的态势冲出了房间,奇夫在不知所以然的情况下跟在后面跑了出去。 穿过走廊的那尔撒斯以惊人的态势踢开了巴夫曼的房门。房门发出了磨擦的声音大刺刺地往内打了开来。 眼前出现了一副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 天花板上倒长着人类的手。一只手紧握着巴夫利斯的密函,另一只手则抓着一把短剑。抓着密函的手无声无息地往天花板上消失而去,而另一只手则威吓似地挥舞着短剑。 那尔撒斯的剑飞出了剑鞘,朝着天花板划出一道闪光。 握着短剑的手从手肘处断成两截,迸射着鲜血掉落地上。就在同时,往上一跃的奇夫把长剑垂直地往上刺出,刺穿了厚实的天花板。 剑尖有轻微的回响。奇夫咋了咋舌,拔出了剑。刀刃上虽然沾着血迹,但是似乎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 “牺牲一只手臂达成的目的,看来对方可不是普通人。” 奇夫一边挥掉附着在刀刃上的血滴,一边喃喃地说道。 耶拉姆愕然地站在门口,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些景象。 “那尔撒斯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实在一点都……” 奇夫将剑入了鞘,看着那尔撒斯。 “我想我明白怎么一回事。也就是说,这个孩子只不过当被成了诱饵。” “乐师说得一点都没错。” 那尔撒斯拢起落在额上的头发,不愉快地睨视着落在地上的手臂。 “就是这样,耶拉姆。那个人原本并不知道巴夫利斯大人的密函在哪里。于是,他便写了这样的一封信让你们看。你们在一惊之下当然就会跑去查看巴夫利斯大人的密函是否还安在。然后他就偷偷地跟在后面……” …… “啊!” 耶拉姆低声叫了出来。他这才知道,其实就是他自己把贼带到目的地去的。真是一次不可原谅的失策。原来自己完全照着对方的想法在行动。 耶拉姆显得垂头丧气。当那尔撒斯想再说些什么时,没想到亚尔佛莉德出面护卫耶拉姆。 “这不是耶拉姆的错,我也有责任。主不要责怪耶拉姆,那尔撒斯。” 被平时水火不容的伙伴这么一护卫,耶拉姆一时之间似乎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表情。那尔撒斯苦笑着对发色带红的少女轻轻地举起了一只手。 “不,亚尔佛莉德,能不能听我说一下……” “耶拉姆一定可以雪耻的。虽然这是一件大事,但是,如果只因为这一次的失败就受到责难,那他未免太冤枉了。” “我说请你听我说嘛!其实责任应该在我。请不要介意,耶拉姆,被抢走的密函其实是假的。” “啊?” 亚尔佛莉德大声地叫了出来,耶拉姆也睁大了眼睛。那尔撒斯搔了搔头。 “对不起,耶拉姆。其实巴夫利斯大人的密函根本还没有找到。这是我的一个陷阱。” 把剑入了鞘的奇夫将视线从天花板移了开来。 “话是这么说,不过,那尔撒斯大人,你认为那个达到目的而逃逸无踪的人是谁?” “不知道。” 那尔撒斯回答得很干脆,他并不喜欢在没有调查的情况之下就做任何的推测。他是个智者没错,可他并不是一个千里眼。 原先他因为怀疑出没于城中的影子就是为巴夫利斯的密函而来,所以才伪造了密函,设下了陷阱,想利用它来抓住那个影子。然而,对方也不是个普通的角色,不但拿到了密函,而且还逃遁了。如果抓住了他或许可以打听出一些事情,而现在被他给逃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被偷走的密函虽然是假的,没有造成任何损害,但是被对方摆了一道的恶劣情绪却是挥也挥不掉的。目前也只有将这件事情报告给亚尔斯兰知道,并且进行 严密的警戒和搜索。 …… 这个时候,牺牲了一只手臂将密函拿到手的男人已经逃出培沙华尔城了。他用布包住右手臂的伤口,在黑暗的深处低低地沉吟。 “尊师,尊师,山裘完成了您的命令了。我真的拿到密函了,我立刻就会送到叶克巴达那去……” 第五章 冬日尾声 (一) 当亚尔斯兰和他的部下们不断在辛德拉国内作战时,自许为帕尔斯国正统国王的席尔梅斯则一直待在王都叶克巴达那。 当然他并没有过着安逸的生活。在这之前,他趁着鲁西达尼亚人侵略帕尔斯之际进行自己的活动。而他复仇的对象亚尔斯兰却率军进攻辛德拉,从帕尔斯国内离开了。鲁西达尼亚军内部产生对立之后,大主教强·波坦和圣堂骑士团离开了王都,讨伐地方上的帕尔斯军残党。 席尔梅斯在这个时候也面临了需要慎重考虑自己今后该如何行动的时刻了。 另一方面,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吉斯卡尔也面临多事之秋。 他的王兄伊诺肯迪斯七世迷恋帕尔斯的王妃泰巴美奈。他把泰巴美奈软禁在王宫内,拼命地送礼物给她,另一方面也极力劝说她改信依亚尔达波特教。这种状态自他们占领王都以来的整个冬天都没有改变。如果泰巴美奈改信依亚尔达波特教的话,他们的婚事确实就没有什么阻碍了。或许就是因为知道这个情形吧?泰巴美奈只是露出妖媚的微笑支吾其词,从来没有正面答应国王的要求。 如果国王和泰巴美奈的关系有所进展的话,吉斯卡尔就得伤透脑筋了。要是他们生了孩子,王位继承问题就有些棘手了。所以,在伊诺肯迪斯王和泰巴美奈还在大玩爱情捉迷藏游戏的这段期间,暂时不管他们或许是最好的办法;但是,就因为这样,政治和军事的难题全都集中在吉斯卡尔身上。 吉斯卡尔虽然有了发挥自己才能和权势的机会,有时候他还是会对王兄感到不满。 前一阵子,因为逃离王都的波坦大主教和圣堂骑士团盘踞的萨普鲁城,王都和西方的联络就形同断绝了一样。他很想问兄长,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能神魂颠倒于恋爱游戏吗? 萨普鲁城位于王都西北方五十法尔桑(约二百五十公里)处,自古以来即以陆路连接帕尔斯和马尔亚姆两王国,地处重要位置。如果从此城出动军队,不但可以阻断大陆公路,还可以控制两国的联络。 现在,萨普鲁城里有三万多军队。其中大半是圣堂骑士团,一部分是宣誓效忠大主教波坦的狂热信徒。宗教的信念是从不接受妥协的,所以要处理这些人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波坦从萨普鲁城对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发出了最后通牒。 将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和王妃泰巴美奈处刑;要求帕尔斯人改信依亚尔达波特教,不改教者一律格杀勿论;就被异教徒女人夺去心志一事向依亚尔达波特神忏悔,重新宣誓一生永不破坏依亚尔达波特教的戒律;将教会对国政的否决权加以明文化……。 这其中当然也含有策略在,然而,整体看来根本就是强制性的要求。伊诺肯迪斯七世惊慌之余又把弟弟找来商量了。 “波坦那家伙根本就是假神之名义,一心一意要扩大教会的权力。王兄既然要听我的意见,那么我认为王兄既是一国之王,就该自己去考虑往后的事。” 吉斯卡尔虽然恨得咬牙切齿,然而他也不敢轻忽在萨普鲁城内的三万士兵。如果要强攻,已方势必也要有相当大的军力,如果演变成长期战的话,那后果就堪忧了。一来叶克巴达那不能空城,二来如果让兵力分散的话,恐怕会被各个击破。 因此,吉斯卡尔甚至考虑要特别编制围攻萨普鲁城的军队,而这些军队可以让那个银假面去指挥。如果他能够攻下萨普鲁城那当然是最好的,事实上只要银假面将该城包围住就行了。总而言之,在鲁西达尼亚军将帕尔斯军的残党完全清除干净之前,是不宜对波坦发动任何抵制行动的。 伊诺肯迪斯七世接受了吉斯卡尔的建议。自从他即位以来,很少不采纳弟弟的提案的。而每次在听取弟弟的意见之后,他就觉得事情已经获得了解决而感到安心了不少。 原任帕尔斯万骑长的沙姆身上的伤势虽然还没有完全痊愈,但是,自从席尔梅斯回到王都叶克巴达那之后,他就一直跟在席尔梅斯的身旁,针对各种事情献上进言或建议。而席尔梅斯也很重视他的存在,经常找他商议事情。查迪对沙姆虽然也待之以礼,然而,查迪还是有些微的不满。 有一天,席尔梅斯在自宅的中庭和沙姆谈事情。席尔梅斯要沙姆去讨伐萨普鲁城的圣堂骑士团。沙姆立即回答: “属下愿接受此任务,殿下。” “不过,我知道吉斯卡尔的本意。他想让我们和圣堂骑士团相互冲突,来个两败俱伤。我的想法是既然知道他的用意,我们就不能中了他的计……” 席尔梅斯的银色面具在午后的阳光下闪耀着,他自己则陷入了深思。 “沙姆既然有这样的想法,那一定是有什么对策了。说说看吧!” “首先,如果有了讨伐圣堂骑士团的大义名份,殿下就可以公然地召集兵马了。我们不是可以趁这个机会,用鲁西达尼亚人的费用来整备我们的士兵和武器吗?” “……唔。” “再加上,圣堂骑士团虽然和他们的国王对立,但是毕竟还是鲁西达尼亚人。如果我们能将他们消灭掉,相信一定可以大受帕尔斯人民的欢迎。有朝一日殿下君临天下的时候,一定会有所帮助的。” “话说得没错……” “同时,如果我们获胜了,就可以将这个恩情记在吉斯卡尔的身上,到时就可以要求赏赐了。依属下的意思,我们可以要求圣堂骑士团盘踞的那座城。” 沙姆话一说完,席尔梅斯松开了他原本交抱着的双手。 “这确实是一个好构杨。可是,如果输了呢?” 席尔梅斯反问这句话之后,沙姆立刻变了脸色。他把上半身探到帕尔斯大理石的圆桌上,用强而有力的视线注视着银假面。 “身为英雄王凯·霍斯洛后裔的您岂能想到战败之事?如果连一个小小的圣堂骑士团都胜不了,那如何能收复帕尔斯国?” 席尔梅斯戴着的银色面具并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但是,藏在底下的脸孔或许早就通红了。“凯·霍斯洛的后裔”这一句话摇撼了正统意识极为强烈的席尔梅斯的心灵。 “沙姆说得没错。谢谢你的建言。我就接受吉斯卡尔的要求吧!” “哦?您同意了?” 当知道席尔梅斯答应攻略萨普鲁城时,吉斯卡尔一方面感到欣喜万分,一方面却又掩不住感到意外。他不相信银假面这个男人会这么简单就中了他的计策。虽然他原本打算即使用强迫的手段也要对方就范……。 “当然,我必须要有足够的粮食和武器。既然我不能要求拔出鲁西达尼亚军的正规军兵力,我想是不是可以让我征募帕尔斯的士兵?” “好吧,一切都交给你去办吧!” 吉斯卡尔虽然是一个精于算计的人,但是他决不小气。在约定了足够的准备和报酬之后,他让银假面回去了。 这个时候,有人带着忠告的语气告诉吉斯卡尔。 “王弟殿下,让圣堂骑士团为所欲为固然有损鲁西达尼亚的国威,但是,让异教的帕尔斯人去讨伐妥当吗?我们不知道他们的枪尖什么要转向朝着我们来啊!” 这些放言出自宫廷书记官欧尔加斯的口中。他在吉斯卡尔手下担任行政上的实务。吉斯卡尔带着苦笑回答部下: “你的顾虑是有道理的,但是,目前我们必须珍惜我们一兵一卒。根据各地来的报告显示,帕尔斯人似乎很快就会大举进攻叶克巴达那了。” “这可是一件大事哪!” “反正我们知道银假面有他自己的盘算就好,目前就让他们和盘踞在萨普鲁城的那些笨蛋去战个你死我活吧,只要他们开战,就一定会造成损伤 。至少他们是高高兴兴去作战的,不是吗?” 欧尔加斯听了点点头,然后又刻意地压低了声音,提出了另一个疑问。 “那个银假面到底是什么身份?” “是帕尔斯王室的一员。” 吉斯卡尔的答覆让欧尔加斯不禁吞了吞口水。 “是、是真的吗?” “大概吧!或许是我无益的猜测,不过也或许是个事实。因为帕尔斯的王室也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 话说到这里,吉斯卡尔对波坦大主教的愤怒又被激起了。在占领了叶克巴达那之后,波坦大规模地焚书,把许多贵重的书籍都烧掉了,其中也包括王宫书库中收藏的古书。如果查阅这些古书的话,一定可以知道许多关于帕尔斯的国政和宫廷史的秘辛。由于波坦甚至也烧掉了地理方面的书籍,所以对统治帕尔斯的工作造成了很大的障碍。譬如,要向某个村庄收取租税,到底这个村庄能负担多少租税?有多少劳动人口和耕地面积?这些资料都必须重新调查才行。 “真是伤脑筋啊,吉斯卡尔。” 伊诺肯迪斯七世说道。在这个阶段,他已经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弟弟了。而他自己并没有察觉这一点。 兄长归兄长,波坦归波坦,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让吉斯卡尔记挂在心上。那就是帕尔斯的王妃泰巴美奈。 “泰巴美奈那个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兄长和波坦合起来也没有那个女人难缠。” 对吉斯卡尔来说,这是最令他不愉快的事。 王兄伊诺肯迪斯是一个有着像是用海绵做成的肉体和精神的人,如果泰巴美奈有意灌注毒液,他可能就会毫无选择地完全吸收了。 譬如,如果泰巴美奈对吉斯卡尔怀有恨意,在国王耳边轻轻说上几句,事情会有什么变化呢? “陛下,请您杀了吉斯卡尔。那个男人不但轻视陛下,而且企图将自己推上至尊的宝座。让他活着会对陛下您造成不利。” “是吗?如果你这样觉得,那一定错不了的。我立刻就将他处决。”……吉斯卡尔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弄得寒毛直竖。虽然他是鲁西达尼亚的王弟殿下,实际上又是最高权力者,但是,他的立场并不是真的那么安稳。好不容易才把狂信者波坦赶离了叶克巴达那,没想到又冒出个泰巴美奈。 吉斯卡尔不禁感到厌烦。从小他就一直在帮兄长,从来就不曾接受过兄长的拉拔。长久下来,他真的感到厌烦了……。 另一方面,得到吉斯卡尔许可的席尔梅斯公然地召募帕尔斯的士兵,同时也整备了军马、武器、粮食。他大可以明目张胆地向鲁西达尼亚军要求。 “不管怎么说,我们不需要鲁西达尼亚人去做一些勉强的事。就多花费一些时间去做准备的工作吧!” 席尔梅斯接受了沙姆的忠告,慎重地进行准备工作。如果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就冒然地攻击萨普鲁城而反被咬一口的话,岂不落人笑柄?在把鲁西达尼亚人赶出国境之外,于叶克巴达那即位为国王,将安德拉寇拉斯和亚尔斯兰的脑袋并列在城门之前,他是不能死的。他是帕尔斯中兴之祖,将在帕尔斯历史上刻下永不磨灭的名字。所以,他必须先攻下萨普鲁城,把该城当成他的根据地。然后,他会选择一个表彰有席尔梅斯之名的时机,升起帕尔斯的旗帜。 “那座城看起来似乎易守难攻,事实上是有几个弱点。鲁西达尼亚人可能不知道吧?我曾三度前往那座城,将内部调查得清清楚楚。” 在帕尔斯十二名令人闻风丧胆的万骑长中,最擅长城塞攻击和防御的就是沙姆。因此,他才会被安德拉寇拉斯王指定为防御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守将。 而现在,因为席尔梅斯要攻陷萨普鲁城,所以他必腹攻略萨普鲁城。沙姆全身有一种自我嘲讽的感觉,但是他并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地做着他的事。 于是,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开始之初,席尔梅斯紧锣密鼓地编制私人兵团,整备武器和粮食。当吉斯卡尔开始焦躁地追问什么时候才能从王都出发时,准备工作终于完成了。 这是二月底的事。 (二) 地下牢房内部的温度在一整年当中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冷冷的湿气紧紧地黏贴在牢房里面人的皮肤上。火把和烛台的亮光照不到的地方是一片阴森的幽暗,死于牢中的人们无声的呻吟仿佛在长着霉菌的大气底部对流着。 帕尔斯第十八代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自被幽禁在此,到二月底就是四个月了。 拷问频繁地就像每天的例行公事一样。不是为了探听出什么事情,纯粹只是为了伤害他的身体,污蔑他身为一个王者的尊严。他们用鞭子抽打他,用烤红了的铁串烫他,在他的伤口上浇上盐水,用针刺他。 安德拉寇拉斯的容貌已经变得像个半兽人了。胡须和头发肆无忌惮地生长着,当然更别提入浴了。 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来访者来到国王的面前。悄悄地从黑暗中走来的人恭恭敬敬地对着囚犯低下了头。 “好久不见了,陛下。” 声音是那么低沉、痛楚。安德拉寇拉斯睁开了眼睛。尽管经过了漫长的监禁和拷问的日子,他的眼光却仍然那么炯炯有神。 “沙姆吗……” “是的。是陛下颁封万骑长地位的沙姆。” “沙姆你来干什么?” 安德拉寇拉斯之所以没有立刻就断定对方是来救他而雀跃万分,或许就是他自己内心的恐惧吧?沙姆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也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但是,他却感受于是一股来自安德拉寇拉斯身上的异样压迫感。 他确实不是来救安德拉寇拉斯的。他甚至没有拿出武器来。事实上他是收买了拷问的狱卒,换来了极短暂的会面时间。以沙姆的武勇来说,他要斩杀狱卒,逃离地下牢房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然而,他要带着身负重伤的国王离开王都却比登天还难。 再加上沙姆也知道狱卒正搭着弓箭瞄准自己的背部。 “我来是有事想要请问陛下。” “你想问什么?” “陛下难道不知道我想问什么吗?” “你到底想问什么?” 安德拉寇拉斯佯装不知道似地重覆问道。 “是十七年前的一件事。” 帕尔斯历三零四年五月,第十七代国王欧斯洛耶斯因不明原因而猝死。而在弟弟安德拉寇拉斯即位之后,欧斯洛耶斯的王子席尔梅斯被烧死了。长大成人出现在沙姆面前的席尔梅斯却断言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弑杀了兄王欧斯洛耶斯,好让自己当国王。同时他还说烧毁他半边脸的那场火灾也不是意外的失火,而是安德拉寇拉斯放的火。 “陛下,臣下有违本份胆敢请问陛下。十七年前,陛下是不是真的杀了欧斯洛耶斯王?” “您杀害了兄王,篡夺了王位吗?而且您也曾经想将席尔梅斯王子烧死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安德拉寇拉斯的声音中没有丝毫动摇,甚至还有一些讥笑的语气在里面。 “我是一个只会战斗的男人。而王家给了我恩宠,让我有了万骑长的名誉和地位,王家对我有恩。而且我要大言不惭地说,我深深地爱着帕尔斯国。所以我希望陛下能减少我心中的一些迷惑,这就是我今天来的目的。” 沙姆在谈话中停顿了几次,冷笑从安德拉寇拉斯的眼中消失了。 “沙姆啊!我们兄弟的父王哥达尔塞斯大王是一个最有资格被称为明君的人。可是,他有一个让朝廷的臣子不满的缺点。你大概也知道吧?” “嗯……” 沙姆很了解。哥达尔塞斯大王是一个有 判断力、勇敢,对贵族公正,对奴隶慈悲的人。然而,他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太过于迷信。到了晚年,这种情况更有日趋严重的趋势。后来继承王位的欧斯洛耶斯五世虽然没有父王那么严重,但是却也很相信预言和占星术。 “哥达尔塞斯大王在年轻的时候曾接受过一个预言。” “……那是?” “预言是说,帕尔斯王家会因哥达尔塞斯二世之子而断绝。” 沙姆在一瞬间屏住了气息,安德拉寇拉斯以一种近似怜悯的眼光看着他,继续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帕尔斯王家会因哥达尔塞斯二世之子而断绝……” 对这个可怕的预言深信不疑的哥达尔塞斯极为慌乱、困惑。如果他不相信也就罢了,可是就因为他相信,所以不得不想出对策来。他以那已经失去理性的头脑拼命地思索着。 结果,他首先做的事便是把和王妃所生的两个儿子命名为欧斯洛耶斯和安德拉寇拉斯。在这之前,名叫安德拉寇拉斯的国王一定在叫欧斯洛耶斯的国王之后即位。所以,就算欧斯洛耶斯早死,弟弟安德拉寇拉斯也可以接替王位。他打的算盘是这样的。结果,事情也就一如他所预料的一样。 安德拉寇拉斯下面并没有弟弟。那么这样说来,帕尔斯的王统就要因安德拉寇拉斯而断绝了吗?哥达尔塞斯并没有放弃。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个预言传进来了。他的长男欧斯洛耶斯的妻子如果生了儿子,将来或许会继安德拉寇拉斯之后继任帕尔斯的王统。可是,那必得是哥达尔塞斯的儿子…… “那、那么,席尔梅斯殿下是……” 沙姆说不出话来了。难道席尔梅斯不是欧斯洛耶斯五世的独生子而是他的弟弟?而他真正的父亲是哥达尔塞斯二世?难道为了增加自己继承王位的儿子的数目,哥达尔塞斯王真的私通了自己的儿媳,让她生下了儿子? 由于过度的震惊和厌恶感,沙姆好一阵子并没有发现到冷汗从鼻翼落了下来。 “没什么好震惊的吧?原本世界上就没有干净的王家。所有的王家都像古老的王室一样,只不过是一滩污血和污物罢了。” 安德拉寇拉斯的声音中似乎有一种放弃了的感觉,甚至像是在说着一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一样。沙姆用手背擦拭着冷汗,重整了自己的呼吸,他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但是,现在他还想知道一件事。 “那么,亚尔斯兰殿下又是怎么一回事?” “亚尔斯兰吗……” 安德拉寇拉斯的表情在满脸的胡须和伤痕中微微地变了一下。由于他静默不语,沙姆便说道: “亚尔斯兰殿下是陛下和泰巴美奈王妃所生下的王子。他在这个预言中又背负着什么样的命运?” 安德拉寇拉斯仍然保持沉默。沙姆也沉默了,发问的他自己也感到疲倦了。好不容易安德拉寇拉斯开了口。 “我和泰巴美奈的确生了一个孩子,但是……” “但是?” 沙姆这样反问的时候,有人匆促地敲着墙壁,这是典狱长回来的信号。这个信号在安德拉寇拉斯的嘴巴上上了一道无形的锁。沙姆站了起来,他觉得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他对国王敬了一个礼。 “陛下,我一定会把您带离这里。但是,目前请您原谅。” 安德拉寇拉斯以一种严寒透骨似的声音对着背转过身的沙姆说道: “沙姆呀!你最好不要相信我刚才所说的话。或许我是骗你的。也或许是我想说真话,但是我自己也被骗了也不一定。帕尔斯王家的历史已经被涂上鲜血和诺言了。这是身为第十八代国王的我所说的,所以一定错不了。” 沙姆很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他踏上了地下牢房的阶梯。在转过了几个弯,穿过门扉,好不容易爬到地面上来的时候,沙姆觉得冬末的阳光好刺眼。同时,他也领悟到自己该走的路似乎被一层更深厚的迷雾所笼罩了。 (三) 由席尔梅斯所率领的全是由帕尔斯人组成的军队于三月一日离开了王都。 他的兵力有骑兵九千二百名,步兵二万五千四百名。除此之外,还有一队运送粮食的人力夫。骑兵以追随查迪的亡父卡兰的人为中心,也有原来沙姆的部下。 连吉斯卡尔都为银假面能够募集到三万名以上的士兵感到意外,尽管有着些微的不安,他还是目送着银假面出发了。 在离开王都后的五天,刚好到达萨普鲁城的一半路程的时候,他们从沿途的居民那儿听到了一个传言。 圣堂骑士团内素行不良的一些人被赶出了萨普鲁城。因为他们袭击改信依亚尔达波特教的一团商旅,杀人并掠夺他们的东西。被赶出来的十五个人在距离大陆公路不远的地方集结,完全盗贼化了,从此就以烧杀虏掠为生。 查迪主张既然他们是在前往萨普鲁城的半路上,干脆就杀了这些盗贼做为血祭。席尔梅斯也点头答应了。 然而,在他们继续行军两天之后,传闻的内容却变了。那十五个鲁西达尼亚人组成的盗贼集团全被一个在不久之前出现的旅人给杀光了。 跟沙姆说话的农民显得极为兴奋。 “啊,我从来没有看过那么强悍的男人。” “有那么强啊?” “我实在难以想象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强的人哪!因为他一个人杀了十五个人,而且自己连一点擦伤都没有。” 听对方这么耸人听闻的描述,连沙姆都产生兴趣了。 “是什么样的男人?” 是一个年龄大约三十岁左右,筋骨健壮而高大但是左眼已经瞎了的男人。虽然没有穿着甲胄,但是骑着褐色的马,一把插在绿色刀鞘里的大剑就系在腰间。这是农民对那个男人的描述。 沙姆心中已经有个谱了。他要人多收集一些关于那个独眼男人的正确情报。 根据农民们的说法,那个独眼的男人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时局中总是以悠闲的样子出现在附近的村庄中。他虽然告诉大家他有一个了不起的身份,而且把几百名得力的部下放在北方的一个村子里,然后一个人出来旅行,但是,大家都认为这些话不怎么能信。 一听说附近的村庄屡次受到鲁西达尼亚盗贼们的骚扰,男人便自告奋勇愿意单枪匹马前往收拾他们,只要村民们愿意给他酒和女人做为谢礼。于是他便一个人前往盗贼所在的地方去了。 第二天,独眼男人骑着马,手牵着另一匹马的缰绳回到村子来了。那匹马背上吊着三个麻袋,每一个麻袋中各装着五个盗贼的头颅。 农民蜂拥而至盗贼聚集的地方,把被夺走的东西都拿了回来,同时按照约定给了独眼男人酒和女人。过了三天,男人嫌在狭窄的村子里和人们交际太麻烦了,于是便丢下女人离开了。 那刚好是昨天的事。在附近有一个洞窟,他把马留在那里,所以可能今天还在洞窟里面。也或许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 “殿下,我大概知道那个人是谁,我去会会他。如果能让他为殿下效力,他会是个可靠的人。” 沙姆对席尔梅斯这样说完,便只带着二十名骑兵朝男人住的洞窟前去。 洞窟的开口就在一个可以了望大陆公路的山的中麓,附近长满了茂密的金雀枝和野生的橄榄树。越是靠近山洞,从洞窟内传来的歌声越是清楚。歌声不能算是悦耳,但是音量之大却叫人由衷的佩服。 当沙姆接近洞窟时,一阵嘈杂的声音从金雀枝丛中响起。是一家母子野鼠。在草丛中有着干肉和乳酪的碎片。这一家野鼠似乎吃着这些饵食,然后负责洞窟警卫的工作。歌声骤然停止了,传来了人声。 “是谁这么不懂礼貌地偷听别 人唱歌?” “克巴多,半年不见了,你还是歌艺没什么进步嘛!不过知道你没事却比什么都令人高兴。” “……哦,是沙姆吗?” 出现在洞窟入口的独眼男子露出了白皙的牙齿笑着,在他那精悍的脸上便展现了少年般的表情。 他就是自从亚特罗帕提尼会战败战之后就一直行踪不明的帕尔斯万骑长克巴多。 沙姆让骑兵们在外面等着,一个人进到洞窟里面去。马已经上了鞍,克巴多好像即将要启程了。克巴多摊开了卷收在洞窟一隅的毛毯,拿出了麦酒壶。 “哪,请坐吧!老实说,我以为你已经死了。这么说来,活着的人搞不好还有很多呢!和你一起守着叶克巴达那的加尔夏斯夫怎样了?” “加尔夏斯夫勇敢地战死了。和我这个苟且偷生的人是大不相同的。” 半带着自嘲语气的沙姆说完,克巴多拿着手里的麦酒壶笑着说道: “你要轻视自己那是你的自由,但是我可不认为活着是一种耻辱。因为我就是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残存下来了,所以今天我才能喝美酒、抱美人,有时候还可以杀杀那些让人看不顺眼的鲁西达尼亚人。” 克巴多把青铜杯子放在沙姆面前,倒进了麦酒,自己则直接就着壶口开始喝了起来。他原本就是一个有酒豪之称的人,对他来说,麦酒就跟水是差不多一样的。沙姆只将酒杯拿到嘴边沾了一下。 “怎么样,克巴多?现在我正跟随一个主君,愿不愿意跟我共事?”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喜欢吗?” “老实说,我已经厌烦了追随别人的那种日子了。” 克巴多的感情沙姆也不是不能领会。他原本就是众人皆知的“吹牛克巴多”,在战场上他是虎虎生风的战将,然而,在宫廷中,他却总是受到限制。 曾经在一次宴席上,一个高不可攀的年轻贵族问他“满身是血和汗水、砂尘,饿着肚子在战场上奔波是什么样的滋味”时,克巴多突然就抓起贵公子的身体,把他丢进大厅一角的麦酒桶里,丢下一句话“那,大概就是这样的滋味。一心只想赶快洗个舒服的澡……” “所以我说,像你这样的勇者整日无所事事地在荒野中闲逛也未免太可惜了吧?” “这样过日子很逍遥啊!对了,沙姆,你现在追随哪个人啊?听说王都叶克那巴达陷落之后,国王和王妃都行踪不明了。” 被对方这么一问,沙姆带着苦涩的语气回答。 “我现在追随席尔梅斯殿下。” “席尔梅斯……?” 歪着头思索的克巴多想起了那个名字,他微微地皱起眉头。 “你说的席尔梅斯就是那个席尔梅斯吗?” “是的。现在我追随的就是那个席尔梅斯殿下。” “他还活着啊?真是奇妙的变化哪!你成了席尔梅斯王子的部下了。” 克巴多并不想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复杂的事情或纠结不清的缘由吧?沙姆向克巴多说明了目前帕尔斯的状况,并告诉他亚尔斯兰王子可能在东方国境一带。 “这么说来,帕尔斯王家四分五裂,以血刃相向罗?如果再卷进这场争斗里面才叫傻哩!你就把我忘了吧!” 沙姆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作势要站起来的克巴多。 “等一下,克巴多,姑且不论最后由哪一个人成为帕尔斯的支配者,我们都不能放任鲁西达尼亚人继续这么暴虐地支配下去吧?难道就不能借用你的勇武把他们赶出帕尔斯吗?” 克巴多再度皱起眉头,重新坐了下来。他把已经空了的麦酒壶丢到洞窟的角落去,然后陷入了深思当中。他的气质是那么豪放,有时候看来甚至有些粗野,但是,他毕竟年纪轻轻就当上万骑长,绝对不是个有勇无谋的人。 “沙姆啊,席尔梅斯王子有你,那么,另一方的亚尔斯兰王子又有谁呢?” “达龙和那尔撒斯。” “哦……?” 克巴多睁着他独眼的眼睛。 “这是真的吗?” “是席尔梅斯殿下说的,可能是真的。” “姑且不说达龙,我以为那尔撒斯比我更讨厌宫廷工作的,他的心境是如何变化的?难道他觉得帕尔斯的未来在亚尔斯兰王子的身上吗?” “或许那尔撒斯是这样认为的吧?” 沙姆对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印象并不怎么深,在参加亚特罗帕提尼会战时,王子才不过十四岁。容貌长得不好,气质也不差,可是,毕竟还是个未成熟的少年。 难道是亚尔斯兰有着足以刺激像达龙和那尔撒斯那样的人们的资质吗?而亚尔斯兰是不是真的就是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新生儿子?那个少年的体内是不是没有流着安德拉寇拉斯王所说的“王家不纯的血缘”? 克巴多用他的独眼兴味盎然地凝视着陷入深思的沙姆。 “沙姆啊!你在想些什么?” “什么意思?” “你是打从心底宣誓对席尔梅斯王子效忠吗?” “看不出来吗?” “哼哼……” 克巴多抚摸着长着漂亮胡须的下巴。虽然他过着远离女人的洞窟生活,不会再回宫廷任职,但是,他会做这样的事就是这个男人奇妙的地方。 “好吧!沙姆,反正我现在也无事可做,就助你一臂之力吧!可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看不顺眼的话,我立刻掉头就走,怎么样?” (四) 三月十日,席尔梅斯率领的帕尔斯军和圣堂骑士团开始了第一次的交战。 萨普鲁城位于距大陆公路半法尔桑(约二点五公里)远的岩山上。这座岩山为几乎是从平地上直立起来的断崖所包围,要攀登上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穿过岩山的内部,有一段长长的阶梯和便斜路而呈螺旋状延伸,连接着面向平地的出入口。出入口设有两道厚重的铁门。 因此,盘踞在城里的军队如果不出兵,攻击的一方也只有耐心地包围了。然而,席尔梅斯一开始就无意做持久战。他打算运用计策,把圣堂骑士团引诱出来。 那一天,守在萨普鲁城内的圣堂骑士团看见在平地上摆开阵势的帕尔斯军在阵地之前插上了一根旗子,那是黑底上着银色徽章的依亚尔达波特教的神旗。帕尔斯军在惊异不已地遥望着他们的圣堂骑士团面前放火烧了神旗,眼看着神旗燃起了熊熊的火焰。那面旗子当然是特地做成和神旗一样的普通旗子,然而,对鲁西达尼亚人却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可恶!这些焚烧神旗天杀的异教徒们!把他们大卸八块!” 狂信者一旦生起气来,用兵或战术等根本就不是问题的重点所有了。把渎神的异教徒打下地狱去!大主教波坦下了命令之后,将兵们立刻穿上了甲胄,骑士们跳上了马往倾斜路急奔,而步兵则快速地从阶梯上冲下来。打开了两道铁门,也在平地上摆起了阵势。 当然,席尔梅斯就是在等待着这一刻。 他把军队分成三队,左翼交给沙姆,中央部队交给查迪,自己则率领着右翼。独眼的克巴多被配属在左翼。以他和沙姆的关系来看,这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很快就会轮到你了。现在你就暂且做马上观吧!克巴多。” “做马上观时我想喝杯麦酒哩!” 独眼男人回答。他的甲胄是借来的,尽管如此,他的威容仍然大大地压过了一般的骑兵们。 喇叭声响起,战斗开始了。 圣堂骑士团举起了长枪往前突进。 重装骑兵的突击往往是打击力胜 过机动力,相当有重量感。 帕尔斯军则先以弓箭队加以对抗。然而,圣堂骑士团的先头部队连马都披上了甲胄。飞射而来的箭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多大的损伤,圣堂骑士团冲进了帕尔斯军的阵地。 杀界大开。 巨大的声响支配了整个战场。半空中交织着一片你来我往的箭雨,地上则布满了尸体和鲜血。帕尔斯人和鲁西达尼亚人就在当中相互砍杀、突刺、斗殴。血腥味弥漫了整个战场。 帕尔斯的步兵队招架不住圣堂骑士团的压力,后退了十步、二十步之后,半像是崩溃似地往后方溃散了。圣堂骑士团乘势追击。他们口中念着依亚尔达波特神的名字,骑着马展开追杀行动。砂尘漫天,遮蔽了天空。 这个时候,席尔梅斯自己所率领的右翼部队杀进了正突进中的圣堂骑士团的侧面,看来就像一条铁河冲进了另一条铁流当中。 一名圣堂骑士倏地抬起头来看时,席尔梅斯的银面具和长枪同时闪起了光芒。圣堂骑士的身体被席尔梅斯的长枪完全贯穿,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死了。夺走他生命的那枝长枪的穗尖再继续向前刺进了另一个骑士的腹部。 这时候,席尔梅斯丢下了枪,抽出了剑,砍进了迎面袭来的圣堂骑士的侧面。骑士从鞍上滚了下来,满是鲜血的脸埋进了砂土当中。 “就是现在,克巴多,看你的了!” 沙姆一喝,穿着已经有好一阵子不曾穿过甲胄的独眼骑士无言地点了点头。 突破帕尔斯军中央阵地的鲁西达尼亚骑士们让马蹄掀起漫天红灰色的砂,朝山的斜面奔驰而来。跑在阵前的两个骑兵跃上山峰,大叫着“依亚尔达波特神荣光”。 就在这瞬间,克巴多的大剑挥向空中。 高亢的声音夹杂着血沫,两名圣堂骑士的头部就连着甲盔飞离了身体。两颗头颅溅起了鲜血,滚落在砂土里。鲁西达尼亚人发出了恐惧和愤怒的叫声。 克巴多踢了踢马腹,冲进了敌阵当中,左右砍杀着鲁西达尼亚人。那把厚重的大剑在他手里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不断地挥舞着,骑在马上的克巴多就像从手掌中发射出雷电的迪休特略神的化身一般。 在战场上辟开一条血路之后,克巴多回过马头,再度跳进敌阵当中。每次大剑一挥就又出现一条新的血路。克巴多钢铁般的力气击碎了鲁西达尼亚人的盾牌,砍裂了他们的甲胄。撒在砂上的鲜血立刻就被吸进去化为大地的一部分。 沙姆指挥的帕尔斯军朝着开始动摇的鲁西达尼亚人展开突击。 马儿嘶鸣着,金属碰撞发出了尖锐的响声。胜利者的怒吼和败北者的悲鸣不断地响起,鲁西达尼亚人终于给帕尔斯人打败了。 圣堂骑士团留下了两千具以上的尸体,逃进了萨普鲁城。牢牢地关上了两道铁门,藏在耸立的岩山内部。 “看样子,他们暂时不会出击了。原本我们并不打算做持久战的,不过,我们有我们的计策。干得好,克巴多。” 全身甲胄被敌人溅出的鲜血染红了的沙姆对克巴多赞赏有加。克巴多把大剑收回剑鞘,正待要回话时,席尔梅斯带着查迪骑着马靠了过来。锐利的眼光从银色面具内射向克巴多的脸上。 “你就是克巴多?” “是的……” 听到克巴多不太郑重的回话,查迪怒眼以对。 “不懂礼节吗?这位是帕尔斯的正统国王席尔梅斯殿下!” “如果是国王,就不该称呼为殿下,应该是陛下吧?” 一阵嘲讽让查迪闭上了嘴巴之后,克巴多凝视着席尔梅斯的银色面具。他的右眼中浮起了猜疑的表情。 “席尔梅斯殿下,如果你是真的席尔梅斯殿下,为什么要将脸遮起来不让人看到呢?” 这是一个极为无礼的问题,发问的人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看穿了银色面具表面燃着怒火,遂微微地笑道: “我只有一只眼睛,可是我并没有羞于见人,所以殿下不妨也跟我一样吧?一个好国王的资格并不在于脸孔的美丑啊!” “克巴多……!” 沙姆低声喝道。他知道克巴多是有意挑衅。打从以前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只要他不高兴,哪怕是国王,他照样嗤之以鼻。他招惹安德拉寇拉斯王的不悦也不只一两次了,但是,每次他都因为建立了功勋而回到宫廷任职。 “你身为沙姆的朋友却不知礼数。你想惹王者不悦吗?” 克巴多似乎故意地叹了一口气。他把视线投向老朋友,以再清楚不过的语气说道: “沙姆呀!实在对不起你了。不过,看来我跟这个人性情是合不来了。我好不容易才因亚特罗帕提尼会战而获得了自由之身,还想再保有这样的自由。现在就此告别了。” “克巴多,别这么性急!” 沙姆的声音却被席尔梅斯的怒喝给盖过去了。 “让他走,沙姆。对国王无礼本来就该处以车裂之刑的。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次就放过他。不要再让我看到他那张令人不愉快的脸!” “多谢你的宽宏大量,席尔梅斯殿下。和帕尔斯同胞一起流血流汗实在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 说完,克巴多便下了马,开始脱下甲胄。他旁若无人似地把甲胄和胸衣一件一件丢在地上。然后压低了声音对着靠上来的沙姆问道: “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本身于席尔梅斯殿下的幕营里吗?” “亚尔斯兰殿下有达龙和那尔撒斯在身旁。如果我没有跟在席尔梅斯殿下身旁,似乎是不太公平吧?倒是我的力量太微薄……” 把甲胄完全脱掉之后,克巴多把大剑吊在腰间,再度跳上了马。 “你也辛苦了。姑且不说席尔梅斯殿下,我会为你祈求武运的。但是,我并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或许我的祈祷反而会造成反效果也不一定。” 克巴多微微一笑,在马上对着席尔梅斯点了点头,便调转了马头。他知道在此地久留是没什么用处的。 在走了约一法尔桑(约五公里)之后,克巴多回头张望。后面并没有追兵,或许是沙姆制止了吧? “……是我太性急了吗?说起来也没有任何事实可以保证我跟亚尔斯兰王子能合得来啊!” 他拿出了装满麦酒的皮革水壶凑到嘴边,对着风微微地笑了起来。 “算了,如果不合意,顶多也只是离开而已。这么短暂的人生,再也没有比追随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君主委屈自己活下去更无聊的事情了。” 独眼的男子一只手拿着麦酒水壶,一边策马前进,一边开始大声地唱起歌来了。朗朗的歌声和马蹄的响声慢慢地在无人的荒野上向着东方移动。 (五) 帕尔斯国的东部一带在三月二十八日半夜发生了二十年来最大的地震。 震动越过了卡威利河的水面,扩及辛德拉国的西部。多处的山崖崩蹋了,地上也出现了裂缝,贫穷人家的房子都倾斜了。 培沙华尔城塞也摇晃不已。既然是地上的建筑物,有这样的情况产生是理所当然的事。 震动情况非常剧烈,亚尔斯兰也从床上跳了起来,马厩中受到惊吓的马儿们引发了暴动,被马蹄踢到的士兵断了肋骨。有几座烛台倒了下来,引起了火灾,不过,很快就都被控制下来了。城壁和城馆并没有什么损害。有一个人受了重伤,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人被从架子上掉落的瓶子打到了头,或是因为脚步不稳而从阶梯上滚下来而受了轻伤。城内的损伤情形就只有这样,然而,出去侦察的骑兵们却带回了令人心悸的报告。 “迪马邦特山的周边因为此地的地震而造成很大的损失。连整个山容都 变了。原本靠上去看个究竟的,但是,路被落石和崩落的山崖挡住了过不去,再加上风雨强劲,根本无法接近。” “迪马邦特山?是这样吗……” 亚尔斯兰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 据说迪马邦特山是三百年以前,英雄凯·霍斯洛把蛇王撒哈克封印于地底的地方。在朝着培沙华尔城回来的半路上,遥望着迪马邦特山的亚尔斯兰曾经被一种莫名的巨大妖气所笼罩。亚尔斯兰想起了这件事,他再也无法平静了。 “殿下,反正我们就要往西方进军了。如果您不放心,我们可以在半路上做个详细的调查。” 亚尔斯兰同意达龙的说法。 他没有办法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在远离培沙华尔城的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地下,穿着暗灰色衣服的男子正愉快地对着弟子们说道:“……亚尔斯兰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如果像土龙一样蜷缩在培沙华尔城内的话,或许可以活久一点。蛇王撒哈克大王的再生比我们想象中的还快哪!大家不要偷懒,赶快做好迎接大王的准备……” 然而,就算亚尔斯兰听到这些话,他也不会就此撒手不管的。 现在,他身边有达龙、那尔撒斯、奇夫、法兰吉斯、奇斯瓦特、耶拉姆、亚尔佛莉德、加斯旺德,以及二十名千骑长。在他们的支持和协助之下,亚尔斯兰将要展开一场解放帕尔斯国和人民的圣战。 帕尔斯历三二一年三月底。 以在培沙华尔城的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名义公布了两项历史上重大的布告。这两项公告都出自戴拉姆的旧领主那尔撒斯之手。 第一个公告是“鲁西达尼亚追讨令”,檄文散发到帕尔斯全国各地。大意是说,为了赶走入侵故国的鲁西达尼亚人,所有的帕尔斯人都该集结到王太子亚尔斯兰麾下。 第二个公告是“奴隶制度盲目废止令”。公告中明文约定,将来等亚尔斯兰即位为国王之后便解放帕尔斯国内的所有奴隶,禁止贩卖人口。 总而言之,因为这两个公告,亚尔斯兰清晰地宣告了自己的立场,不管是政治上、军事上或者历史上的立场。他将成为自英雄王凯·霍斯洛建国以来,帕尔斯历史上第一个将人民和土地自异国的侵略支配和本国的旧制度中解放出来的统治者。 亚尔斯兰只有十四岁六个月,在他的眼前存在着他所知道的几个谜和他所不知道的几十个谜。当他解答了这些谜题的时候,或许他就可以以“解放者亚尔斯兰”之名流传后世了。 后记 第二册的后序(按:中文版第二期并没有作者后记)中一开始笔者就向读者道歉。 至于第三册,很抱歉,笔者还是要先向读者说声对不起。 这种情形好像是一种奇妙的传统似的。照这样看来,在第四册时发生什么事就不得而知了。只希望在写第四册的后记时,不要再有「这一次还是要以道歉的方式做开头」的情形发生。 老实说,今年笔者的工作实在太多了(渐渐要改变态度了)。由于笔者才疏学浅,要写一本书出来实在需要相当多的时间(真希望能轻轻松松地写)。八月上旬参加金泽的日本sf大会的前后大概是最疲劳的时候。大会活动是很令人愉快,但是,因为过度的疲劳,以致于注意力无法集中,一天之内就有两次忘了拿重要物品,最后在离开会场时甚至穿错了别人的鞋子。接著又忘了工作的事,不过,出版社却不让笔者忘记。顺便一提,笔者也忘了结婚大事。 在大略做过《亚尔斯兰战记》整体的结构之后发现,这个故事可能会在十册到十五册之间做个完结,不会有更长的情形出现。 这一回,亚尔斯兰远征了辛德拉国,这个国名的由来是以前印度次大陆的西部地方被称为「辛德」之故。本册的故事是远征辛德拉,所以在下一册就应该开始进行夺回王都叶克巴达那的情节了。 当然,在亚尔斯兰的前头一定有一些阻碍困扰著他。最大的障碍就是笔者工作不顺,以达龙的武勇、那尔撒斯的智略也没有办法克服这项难题。最有效的方法还是要读者们温馨的激励。尽管读者没有任何不满,但是,笔者希望大家不要光挑缺点,尽量多看看那微不足道的优点吧。 这是笔者厚颜的请求,话说到这里,纸张也用完了。我们来年的春天再见吧! 笔者惶恐敬上 一九八七年八月 第二册的后序(按:中文版第二期并没有作者后记)中一开始笔者就向读者道歉。 至于第三册,很抱歉,笔者还是要先向读者说声对不起。 这种情形好像是一种奇妙的传统似的。照这样看来,在第四册时发生什么事就不得而知了。只希望在写第四册的后记时,不要再有「这一次还是要以道歉的方式做开头」的情形发生。 老实说,今年笔者的工作实在太多了(渐渐要改变态度了)。由于笔者才疏学浅,要写一本书出来实在需要相当多的时间(真希望能轻轻松松地写)。八月上旬参加金泽的日本sf大会的前后大概是最疲劳的时候。大会活动是很令人愉快,但是,因为过度的疲劳,以致于注意力无法集中,一天之内就有两次忘了拿重要物品,最后在离开会场时甚至穿错了别人的鞋子。接著又忘了工作的事,不过,出版社却不让笔者忘记。顺便一提,笔者也忘了结婚大事。 在大略做过《亚尔斯兰战记》整体的结构之后发现,这个故事可能会在十册到十五册之间做个完结,不会有更长的情形出现。 这一回,亚尔斯兰远征了辛德拉国,这个国名的由来是以前印度次大陆的西部地方被称为「辛德」之故。本册的故事是远征辛德拉,所以在下一册就应该开始进行夺回王都叶克巴达那的情节了。 当然,在亚尔斯兰的前头一定有一些阻碍困扰著他。最大的障碍就是笔者工作不顺,以达龙的武勇、那尔撒斯的智略也没有办法克服这项难题。最有效的方法还是要读者们温馨的激励。尽管读者没有任何不满,但是,笔者希望大家不要光挑缺点,尽量多看看那微不足道的优点吧。 这是笔者厚颜的请求,话说到这里,纸张也用完了。我们来年的春天再见吧! 笔者惶恐敬上 一九八七年八月 第二册的后序(按:中文版第二期并没有作者后记)中一开始笔者就向读者道歉。 至于第三册,很抱歉,笔者还是要先向读者说声对不起。 这种情形好像是一种奇妙的传统似的。照这样看来,在第四册时发生什么事就不得而知了。只希望在写第四册的后记时,不要再有「这一次还是要以道歉的方式做开头」的情形发生。 老实说,今年笔者的工作实在太多了(渐渐要改变态度了)。由于笔者才疏学浅,要写一本书出来实在需要相当多的时间(真希望能轻轻松松地写)。八月上旬参加金泽的日本sf大会的前后大概是最疲劳的时候。大会活动是很令人愉快,但是,因为过度的疲劳,以致于注意力无法集中,一天之内就有两次忘了拿重要物品,最后在离开会场时甚至穿错了别人的鞋子。接著又忘了工作的事,不过,出版社却不让笔者忘记。顺便一提,笔者也忘了结婚大事。 在大略做过《亚尔斯兰战记》整体的结构之后发现,这个故事可能会在十册到十五册之间做个完结,不会有更长的情形出现。 这一回,亚尔斯兰远征了辛德拉国,这个国名的由来是以前印度次大陆的西部地方被称为「辛德」之故。本册的故事是远征辛德拉,所以在下一册就应该开始进行夺回王都叶克巴达那的情节了。 当然,在亚尔斯兰的前头一定有一些阻碍困扰著他。最大的障碍就是笔者工作不顺,以达龙的武勇、那尔撒斯的智略也没有办法克服这项难题。最有效的方法还是要读者们温馨的激励。尽管读者没有任何不满,但是,笔者希望大家不要光挑缺点,尽量多看看那微不足道的优点吧。 这是笔者厚颜的请求,话说到这里,纸张也用完了。我们来年的春天再见吧! 笔者惶恐敬上 一九八七年八月 第二册的后序(按:中文版第二期并没有作者后记)中一开始笔者就向读者道歉。 至于第三册,很抱歉,笔者还是要先向读者说声对不起。 这种情形好像是一种奇妙的传统似的。照这样看来,在第四册时发生什么事就不得而知了。只希望在写第四册的后记时,不要再有「这一次还是要以道歉的方式做开头」的情形发生。 老实说,今年笔者的工作实在太多了(渐渐要改变态度了)。由于笔者才疏学浅,要写一本书出来实在需要相当多的时间(真希望能轻轻松松地写)。八月上旬参加金泽的日本sf大会的前后大概是最疲劳的时候。大会活动是很令人愉快,但是,因为过度的疲劳,以致于注意力无法集中,一天之内就有两次忘了拿重要物品,最后在离开会场时甚至穿错了别人的鞋子。接著又忘了工作的事,不过,出版社却不让笔者忘记。顺便一提,笔者也忘了结婚大事。 在大略做过《亚尔斯兰战记》整体的结构之后发现,这个故事可能会在十册到十五册之间做个完结,不会有更长的情形出现。 这一回,亚尔斯兰远征了辛德拉国,这个国名的由来是以前印度次大陆的西部地方被称为「辛德」之故。本册的故事是远征辛德拉,所以在下一册就应该开始进行夺回王都叶克巴达那的情节了。 当然,在亚尔斯兰的前头一定有一些阻碍困扰著他。最大的障碍就是笔者工作不顺,以达龙的武勇、那尔撒斯的智略也没有办法克服这项难题。最有效的方法还是要读者们温馨的激励。尽管读者没有任何不满,但是,笔者希望大家不要光挑缺点,尽量多看看那微不足道的优点吧。 这是笔者厚颜的请求,话说到这里,纸张也用完了。我们来年的春天再见吧! 笔者惶恐敬上 一九八七年八月 第二册的后序(按:中文版第二期并没有作者后记)中一开始笔者就向读者道歉。 至于第三册,很抱歉,笔者还是要先向读者说声对不起。 这种情形好像是一种奇妙的传统似的。照这样看来,在第四册时发生什么事就不得而知了。只希望在写第四册的后记时,不要再有「这一次还是要以道歉的方式做开头」的情形发生。 老实说,今年笔者的工作实在太多了(渐渐要改变态度了)。由于笔者才疏学浅,要写一本书出来实在需要相当多的时间(真希望能轻轻松松地写)。八月上旬参加金泽的日本sf大会的前后大概是最疲劳的时候。大会活动是很令人愉快,但是,因为过度的疲劳,以致于注意力无法集中,一天之内就有两次忘了拿重要物品,最后在离开会场时甚至穿错了别人的鞋子。接著又忘了工作的事,不过,出版社却不让笔者忘记。顺便一提,笔者也忘了结婚大事。 在大略做过《亚尔斯兰战记》整体的结构之后发现,这个故事可能会在十册到十五册之间做个完结,不会有更长的情形出现。 这一回,亚尔斯兰远征了辛德拉国,这个国名的由来是以前印度次大陆的西部地方被称为「辛德」之故。本册的故事是远征辛德拉,所以在下一册就应该开始进行夺回王都叶克巴达那的情节了。 当然,在亚尔斯兰的前头一定有一些阻碍困扰著他。最大的障碍就是笔者工作不顺,以达龙的武勇、那尔撒斯的智略也没有办法克服这项难题。最有效的方法还是要读者们温馨的激励。尽管读者没有任何不满,但是,笔者希望大家不要光挑缺点,尽量多看看那微不足道的优点吧。 这是笔者厚颜的请求,话说到这里,纸张也用完了。我们来年的春天再见吧! 笔者惶恐敬上 一九八七年八月 第二册的后序(按:中文版第二期并没有作者后记)中一开始笔者就向读者道歉。 至于第三册,很抱歉,笔者还是要先向读者说声对不起。 这种情形好像是一种奇妙的传统似的。照这样看来,在第四册时发生什么事就不得而知了。只希望在写第四册的后记时,不要再有「这一次还是要以道歉的方式做开头」的情形发生。 老实说,今年笔者的工作实在太多了(渐渐要改变态度了)。由于笔者才疏学浅,要写一本书出来实在需要相当多的时间(真希望能轻轻松松地写)。八月上旬参加金泽的日本sf大会的前后大概是最疲劳的时候。大会活动是很令人愉快,但是,因为过度的疲劳,以致于注意力无法集中,一天之内就有两次忘了拿重要物品,最后在离开会场时甚至穿错了别人的鞋子。接著又忘了工作的事,不过,出版社却不让笔者忘记。顺便一提,笔者也忘了结婚大事。 在大略做过《亚尔斯兰战记》整体的结构之后发现,这个故事可能会在十册到十五册之间做个完结,不会有更长的情形出现。 这一回,亚尔斯兰远征了辛德拉国,这个国名的由来是以前印度次大陆的西部地方被称为「辛德」之故。本册的故事是远征辛德拉,所以在下一册就应该开始进行夺回王都叶克巴达那的情节了。 当然,在亚尔斯兰的前头一定有一些阻碍困扰著他。最大的障碍就是笔者工作不顺,以达龙的武勇、那尔撒斯的智略也没有办法克服这项难题。最有效的方法还是要读者们温馨的激励。尽管读者没有任何不满,但是,笔者希望大家不要光挑缺点,尽量多看看那微不足道的优点吧。 这是笔者厚颜的请求,话说到这里,纸张也用完了。我们来年的春天再见吧! 笔者惶恐敬上 一九八七年八月 第二册的后序(按:中文版第二期并没有作者后记)中一开始笔者就向读者道歉。 至于第三册,很抱歉,笔者还是要先向读者说声对不起。 这种情形好像是一种奇妙的传统似的。照这样看来,在第四册时发生什么事就不得而知了。只希望在写第四册的后记时,不要再有「这一次还是要以道歉的方式做开头」的情形发生。 老实说,今年笔者的工作实在太多了(渐渐要改变态度了)。由于笔者才疏学浅,要写一本书出来实在需要相当多的时间(真希望能轻轻松松地写)。八月上旬参加金泽的日本sf大会的前后大概是最疲劳的时候。大会活动是很令人愉快,但是,因为过度的疲劳,以致于注意力无法集中,一天之内就有两次忘了拿重要物品,最后在离开会场时甚至穿错了别人的鞋子。接著又忘了工作的事,不过,出版社却不让笔者忘记。顺便一提,笔者也忘了结婚大事。 在大略做过《亚尔斯兰战记》整体的结构之后发现,这个故事可能会在十册到十五册之间做个完结,不会有更长的情形出现。 这一回,亚尔斯兰远征了辛德拉国,这个国名的由来是以前印度次大陆的西部地方被称为「辛德」之故。本册的故事是远征辛德拉,所以在下一册就应该开始进行夺回王都叶克巴达那的情节了。 当然,在亚尔斯兰的前头一定有一些阻碍困扰著他。最大的障碍就是笔者工作不顺,以达龙的武勇、那尔撒斯的智略也没有办法克服这项难题。最有效的方法还是要读者们温馨的激励。尽管读者没有任何不满,但是,笔者希望大家不要光挑缺点,尽量多看看那微不足道的优点吧。 这是笔者厚颜的请求,话说到这里,纸张也用完了。我们来年的春天再见吧! 笔者惶恐敬上 一九八七年八月 第二册的后序(按:中文版第二期并没有作者后记)中一开始笔者就向读者道歉。 至于第三册,很抱歉,笔者还是要先向读者说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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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亚尔斯兰远征了辛德拉国,这个国名的由来是以前印度次大陆的西部地方被称为「辛德」之故。本册的故事是远征辛德拉,所以在下一册就应该开始进行夺回王都叶克巴达那的情节了。 当然,在亚尔斯兰的前头一定有一些阻碍困扰著他。最大的障碍就是笔者工作不顺,以达龙的武勇、那尔撒斯的智略也没有办法克服这项难题。最有效的方法还是要读者们温馨的激励。尽管读者没有任何不满,但是,笔者希望大家不要光挑缺点,尽量多看看那微不足道的优点吧。 这是笔者厚颜的请求,话说到这里,纸张也用完了。我们来年的春天再见吧! 笔者惶恐敬上 一九八七年八月 第一章 东城、西城 (一) 几条纵横帕尔斯王国东部国境的大道上布满了武装的士兵和军马。 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四月,这是一个充满花朵和蜜蜂的季节。大道两侧布满了桔木、石榴、芍药、罂栗、紫花地丁、延命菊、桃花、金盏花等各式各样的花丛,花瓣在骑着马的骑士的甲胄上飞舞着,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美感。 他们的目的是由红色砂岩筑成的培沙华尔城。目前这座城塞已为王太子亚尔斯兰所占领,正要向侵略国土的鲁西达尼亚人发动战争。檄文被散发到各处,憎恨着鲁西达尼亚军的暴虐但是又不知道该采取什么行动的各地诸侯和领主们,于是聚集了兵马络绎于途地跑到亚尔斯兰身边来了。 他们在培沙华尔城的西方会合,在河上搭起浮桥,陆陆续续地集结在王太子麾下。 培沙华尔城的大门从天明到黑夜大大地敞着,仿佛饥渴已极地吞食着闪闪发着光的甲胄群。他们的领导者们对着把马停在面对着广场的露台下,脱去了甲胄的亚尔斯兰表示敬意,有人自豪地,有人竭尽全力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在下是雷伊城主鲁项,今天是为响应亚尔斯兰殿下的檄文号召前来击退侵略者鲁西达尼亚人的。请殿下准许我们追随左右。” “在下是欧克萨斯领主姆瑞鲁之子萨拉邦特。受老病的父亲之命前来追随亚尔斯兰殿下。若能获得殿下首肯,那是在下的万幸。” “在下是蒙安德拉寇拉斯陛下赏赐万骑长荣誉的夏普尔的弟弟伊斯方,希望能代亡兄之位为殿下效命,决不能让兄长的仇人鲁西达尼亚人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我是特斯,原本在南方的萨拉担任守卫队长,此次与同志们一起来投效殿下,请殿下准许我们随行。” 就这样,这些自报名号的骑士们带着部下陆陆续续地来到亚尔斯兰的阵营。 鲁项是一个年纪已经超过五十岁,有着健壮体格和堂堂仪态的人物,头发和胡须都是深灰色的。萨拉邦特和伊斯方则都是二十左右的人。萨拉邦特是一个和达龙和奇斯瓦特相较之下也丝毫不逊色的伟丈夫,他只在脸颊的部分蓄着胡须,这或许是因为不喜欢自己稍显稚嫩的脸庞之故吧?伊斯方个子中等,有一副像生长于沼泽旁的苇草似的强韧体格,透明也似的琥珀色眼珠。特斯年纪大概在二、三十岁,有一对像银币似的眼睛,是一个极有战士容姿的男人。在他的左肩上挂着铁锁。 万骑长夏普尔的弟弟伊斯方素有“被狼养大的男人”之称。家中的主人对女奴隶下手使其珠胎暗结的情形,在贵族或骑士阶级的家中是经常会发生的事。而正妻因为嫉妒,把女奴隶和孩子一起赶出家门。在伊斯方两岁的那年冬天,他和母亲被弃置于山中。父亲虽然知道这个情形,但是为了不引发任何家庭风波,也只好装作不知道了。 当时才十六岁的夏普尔眼见父亲的无情和母亲的刻薄感到十分不满,他策马朝山中急驰而去。而到了三十几岁的时候,这个男人便成万骑长。在他只有十六岁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顶尖的骑手了。他把粮食、装满了水的皮水筒和御寒的毛毯放在马背上,好不容易才找到目的地。幼儿还活着,母亲则把所有的衣物都裹在自己的小孩身上,自己只披了一件薄衣因而冻死了。当夏普尔从马上飞跳下来的时候,两匹狼立即逃跑了。夏普尔原以为幼儿被狼吃了,没想到那两匹狼是把自己猎获的兔子放到幼儿的身旁去。 于是,伊斯方便被哥哥所救,平安健康地成长了。当哥哥在王都担任武将的时候,伊斯方便成了王都的代理人,留在故乡守卫。哥哥的死让伊斯方悲痛不已,同时又感到十分激怒,但是,在这之前,他都没有机会找鲁西达尼亚人为兄复仇。 这些士兵们彼此推挤着在广场前列队等候,这时候,露台内部的门打开了。 穿着黄金的甲胄,左肩上停着告死天使的王太子亚尔斯兰出现在露台上。今年的九月他才十五岁。他那如晴朗夜空颜色的瞳孔给旁人一种很强烈的印象。 亚尔斯兰的左边是奇斯瓦特,右边是达龙,这两个人号称帕尔斯的两大万骑长。就制度上而言,帕尔斯军在国王和大将军之下有十二名万骑长,但是,自从亚特罗帕提尼败战,王都叶克巴达那陷落之后,再加下远征辛德拉,这期间又有许多人战死,或是行踪不明,能够确认还健在的就只有达龙和奇斯瓦特两个英雄了。不过,光是这两个人的威仪就足以压倒大军了。 “帕尔斯万岁!王太子殿下荣光无限!” 萨拉邦特首先发出了轰然的欢呼声。其他的诸侯和骑士们也跟着大声唱和,培沙华尔城的广场上充满了足以摇撼地轴的响声。无数的枪和剑举向天际,奏的太阳反射着这些武器,光所形成的波涛不断地闪动着。这个情况比去年年末开始远征辛德拉时还要壮观。 两个女性在广场的一隅看着这个景象。 “好壮观啊!” 如此感叹着,发色带红的少女就是亚尔佛莉德。另一个黑绢般的头发长及腰部的美女笑着回答道: “确实很壮观。那个人或许会为我们将帕尔斯变成一个极乐世界呢!而要做到这一点是需要时间之神来相伴的。” 法兰吉丝一笑,那仿如银色月光反射在水晶杯难以言喻的华丽感就洋溢出来了。身为侍奉密斯拉神的女神官,同时也身为一个武艺高超的人,法兰吉丝也是一个让周遭的人不禁要多看几眼的美人。 “或许我们正处于历史的重要舞台,在将来的时代中会出现在吟游诗人的诗歌之中呢!” “亚尔佛莉德,对你而言,目前最重要的是和那尔撒斯大人的恋歌走向吧?” 法兰吉丝不带恶意地揶揄亚尔佛莉德,轴德族的少女带着认真的表情深思着。 “嗯,话当然是没错。不过,想起自今年春天以来的种种事情,和我以前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嘛!我还想为王太子殿下多做一点事。” “真是令人感到高兴。如果你有这样的自觉,不只对王太子殿下,对那尔撒斯大人而言都会是一件好事哪!” 人一旦增加,工作也就相对地多了起来。为各种事情忙得一蹋糊涂的那尔撒斯和达龙,能够坐下来喘一口气,喝喝耶拉姆为他们泡的绿茶(呵呵,看来田中芳树还是改不掉对茶的热爱!不知读者有没有想起银英传中尤里安给杨泡茶的场景?只不过尤里安泡的是红茶──紫晶注)已经是许久不曾有过的事了。 “老实说,那尔撒斯,我原先并没有预期会有这么多的诸侯齐聚到殿下身边来。” 达龙这样起了个话头,那尔撒斯轻轻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虑。你是担心奴隶解放令会引起贵族和仕绅豪商们的反感而不响应号召吧?” “是啊!因为再怎么说,他们都得不到任何好处的。虽然我知道殿下的善良、公正,但老实说,我没有想到你会将那个废止令明文化。” 以达龙的眼光来看,奴隶制度的废止是亚尔斯兰成为一个国王,掌握不可侵犯的权力所必须实施的措施,根本不需要打一开始就做这样的宣言。 那尔撒斯闻言又笑了起来。 “如果诸侯们有这样的想法,自然也会有他们的算计。奴隶制度废止令中有一个微妙之处。” 那尔撒斯所指的是记述于奴隶制度废止令的前提条件。帕尔斯国内的奴隶要完全被解放,禁止贩卖人口是在“亚尔斯兰即位为国王之后”,而不是现时的事情。当然,这是那尔撒斯所细心设想出来的。如果目前就断然实施的话,一来没有实质的效果,二来,如果事情没有弄好,搞不好那些希望奴隶制度继续保存下去的诸侯们甚至会以此为要挟而投靠到鲁西达尼亚那 边去。 以诸侯们的立场来看,除了亚尔斯兰王太子之外,没有人可以作他们和鲁西达尼亚国作战的盟主。而当亚尔斯兰收复了帕尔斯全部的失土即位为国王时,诸侯们所拥有的财产,也就是那些奴隶就要全部被解放了。对诸侯们而言,这是一个极大的矛盾。 尽管是为了恢复帕尔斯国土和王权的正义之战,但是,如果结果反而使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损失,那么,诸侯和贵族们就不可能这么热心的。要让他们成为同志是必须耍一些计谋的。也就是说,让诸侯们有以下这样的错觉。 “亚尔斯兰王太子在即位之后就要废止奴隶制度,但是,王太子也需要诸侯的力量相助。所以,如果诸侯为王太子建立功勋,之后再团结起来要求继续保留奴隶制度的话,即使是王太子也没有办法加以拒绝。没有什么好心的,奴隶制度废止令终是会如水泡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听了那尔撒斯的说明,达龙不禁惊讶地看着朋友。 “那么,这么说来,不是等于欺骗了诸侯了吗?那尔撒斯,反正你是打一开始就不打算接受他们的要求罗?” “你也可以这样解释。” 那尔撒斯恶意地笑着,喝着他的绿茶。 “可是,诸侯要怎么想是他们自己的事,殿下不需要负什么责任的。因为对殿下而言,正确的道路就是靠殿下自己本身的力量和德泽收复国土,实施比旧时代更公正的统治。” 所谓的改革并不是让所有的人都获得幸福,在以前不公正的社会制度中获得利益的人可能会因改革而蒙受损失。如果奴隶自由了,诸侯们就会失去拥有奴隶的自由。也就是说,问题的关键在于应该把重心放在哪一边,而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变得更好。 “达龙,我觉得亚尔斯兰殿下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化力。” “对于这一点我也有同感。” “所以,我甚至想像着在收复帕尔斯国土的这几年间,诸侯们的想法也会受到殿下的影响。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是最好的。如果事情没有这么顺利,凭着你的勇武和我的策略,我们也无需太过慌张。” (二) 兵力急速地膨胀了。人马不断地涌入培沙华尔城内,也有很多的人在城外张起了帐幕露营。 但是,并不是兵力越多越好。如果聚集了十万名的士兵,一个月就需要九百万份的粮食。除此之外,军马也需要草料。军队对生产没有什么帮助,纯粹只是消费物资,所以,本来数量应该压到最低限度才是。 “哎呀!如果他们也能带来像士兵那么多数量的粮食来就好了。” 那尔撒斯正式被王太子亚尔斯兰任命为中书令。这是王太子代理国王掌理国政时赋予辅佐者的地位。这个地位事实上就是宰相,地位比其他臣子优先,负责御前会议的书记工作,是一个很重要的职位,公文也都是由中书令起草。亚尔斯兰先前所发布的檄文也是那尔撒斯以中书令的身份所草似的。 那尔撒斯快速而有效率地将应该称为帕尔斯王国的临时政府的王太子府加以组织化。他首先将王太子府分为文治部门和军事部门,再把文治部门分为会计、土木等八个部门,在每个部门都设置一个负责人。其中最重要的是就是担任会计部门的负责人人选。 那尔撒斯选用的会计是一个叫帕提亚斯的人,他是一个担任大商队副队长、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以前曾在南方的港都萨拉的机关里担任负责会计的书记官。当那尔撒斯任职宫廷书记官的时候,从萨拉送来的文件突然之间变得井然有序,那尔撒斯觉得很不可思议,曾经命人调查过到底是谁制作这些文件。而这个帕提亚斯逃离了王都,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到达了培沙华尔城,于是,那尔撒斯便立刻委以重任。帕提亚斯不但长于计算,也精于文书,对各地方和商业的实际情形也了若指掌,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某一天,帮忙那尔撒斯处理文件的耶拉姆问道: “那尔撒斯大人,后世将会怎样评论亚尔斯兰殿下所做的事呢?” “那要看结果而定了。” 那尔撒斯的回答极其冷静。 “如果亚尔斯兰殿下以王者的身份获得成功的话,或许会被评为一个宽厚、讲信义的人吧?但是,如果他失败了,或许就会被批评为不听诸侯的忠告,执意改革而又感情用事,以至于有了错误判断的人吧?到底会有什么评价,现在还无法知道。” “一切都要看结果吗?” “王者是很辛苦的角色。他会获得什么样的评价不是取决于他想做什么,而在于他做了什么。人们不是根据他有什么样的理想,而是根据他为现实世界带来了些什么来判定他到底是明君还是暴君,是善王还是恶王的。” “真是严苛啊……” 耶拉姆喃喃说道,那尔撒斯用一只手拢拢他色泽明亮的头发。 “可是,这种评价方式却是很正确的啊,耶拉姆。” 如果不是这样,就会有为了一已的理想而将人民当成牺牲品的国王出现了。只因为自己认定是一件好事便不计后果,以致造成了许多的牺牲者也不在乎,这样一来,民众就将陷于水深火热当中了。当然,为了自己的权势和利欲而迫切渴求王位的人就不在讨论之列了。” “所以,我一点都不想当国王啊!我还是喜欢快乐一些、逍遥一点的生活方式。王者的辛苦就交给亚尔斯兰殿下去担吧!” 那尔撒斯带着玩笑的语气说完又把眼光落在文件上。耶拉姆不想打扰那尔撒斯工作便悄悄离开了。 忙碌的不只是那尔撒斯。担任侍卫兵的加斯旺德在亚尔斯兰的房间门口铺了毛毯,抱剑而眠。亚尔斯兰阵营的兵力因为急遽地增加,所以培沙华尔城内到处都有陌生的脸孔四处活动。这些人当中或许掺杂有和鲁西达尼亚军勾结的刺客。 在白天,法兰吉丝也经常守在亚尔斯兰旁边,不准可疑的人接近。然而,她毕竟是个女儿身,晚上还是要回到自己房间的。原本在亚尔斯兰的房门口抱着剑睡觉的是勇将达龙,但是,在当了万骑长之后,因为工作繁忙,于是守卫的工作便交由加斯旺德来负责了。 这原本是无可厚非的事,但是,对培沙华尔城的环境不甚熟悉的萨拉邦特,在晚上要回自己的房间时却走错了路而来到了亚尔斯兰的房门前,他差一点踏到加斯旺德,在不问青红皂白的情况下被训叱了一顿。 对加斯旺德而言,这是他对王太子忠诚的表现,并没有其他不良的意图。然而,在萨拉邦特看来,这个外国人根本就是藉着身居王太子身边的要职而狐假虎威,轻视他这个新来的人。加斯旺德生硬的帕尔斯语和让人感觉严厉的语气也是造成误解的原因。萨拉邦特不禁怒火中生,用长靴跺着地大声吼道: “以一个外国人的身份却待在王太子殿下的身边,简直就是僭越得过火了。立刻滚回自己的国家去养你的牛吧!” 面对这些苛刻的侮辱,加斯旺德的表情显得很僵硬。浅黑色的皮肤上漾起了血色,往前跨出了一大步。 “你再说一次试试看!无礼的家伙!” “真是可笑啊!黑狗竟然变红了。” 帕尔斯人侮辱辛德拉人的时候,经常大声骂对方为黑狗。 对加斯旺德而言,帕尔斯语并不是他的母语。他虽然想立刻回骂回去,可是,在这一瞬间,他却说不出帕尔斯语来。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用辛德拉语回击。 “罗嗦的家伙!如果我是黑狗的话,那你又是什么?那张笨蛋一样的脸孔不就跟那种偷吃了东西之后,在熟睡之际被勒死的驴子一个模样吗?” 萨拉邦特听不懂辛德拉语,可是,很明显的,对方并不是在赞赏他 ,所以,他的血气也直往上冒,火气并不下于加斯旺德。他斜睨着年轻的辛德拉人,把手搭在剑柄上。 “辛德拉的黑狗!我要教教你什么叫做文明国的礼仪作法。拔剑吧!” 话刚说完,他的大剑已经半抽出了鞘。加斯旺德可不是那种面对挑战就会畏缩的人。他也拔起了剑,两个人也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就在王太子的寝室前单挑起来了。 这时候亚尔斯兰和耶拉姆在那尔撒斯的房间里研读绢之国的兵法书,并不在自己的寝室里,所以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剑和剑正要交击的时候,微暗的空气中发出了咻的一声。吓了一跳的加斯旺德和萨拉邦特倏地往后一跳,一支枪就插进了他们两人的中间,长长的枪柄不断地摇晃着。 丢出这一枪的男人无言地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原本要发出怒吼的两个人在一瞬间噤了声。 “奇、奇斯瓦特大人……” 萨拉邦特拘谨地纠正了自己的姿势。有“双刀将军”之称的奇斯瓦特对萨拉邦特而言就等于是武神一样,对加斯旺德而言也是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双刀将军站在血气方刚的两人当中,静静地开了口。 “王太子殿下最重视的就是同志的协调和融合,你们应该都知道这一点的。追随在殿下身旁的人因为一些无意义的小事而流血,这岂不是亲痛仇快吗?” “可是,这家伙太无礼了!” 奇斯瓦特锐利的视线落在异口同声谴责对方的两人脸上。 “不服气的人就拿我奇斯瓦特当对手好了!我可以用左手和右手同时跟你们打斗。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能不能拿下双刀将军的脑袋?” 奇斯瓦特的话实在是自我矛盾,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可是,不论就威严、迫力或声誉而言,他都绝对不允许加斯旺德和萨拉邦特提出反驳。两个人闻言都心不甘情不愿地收起了剑,为自己的失礼道了歉之后退了下去。当然,此举并非出于真心,从此以后,每当他们视线交错之时,总是“哼”的一声,互相把头别了开去,不过,一场血气之争总算是避开了。 (三) “在正常的运作中需要奇巧的计策,这是常会有的事情。” 把十张以上的地图摊在地上,盘腿坐着的那尔撒斯自言自语地喃喃说着。达龙坐在他对面,一样看着地图。 鲁西达尼亚人的入侵对帕尔斯的历史而言是转了一个大弯?或者只是以一个单纯的事故收尾?或许在这一年之内就会有个结果吧?亚特罗帕提尼会战的败北及王都叶克巴达那的陷落固然是个悲剧,但是,要弥补这个损失却有好几种方法。那尔撒斯甚至考虑到在把鲁西达尼亚人赶走之后,要把什么样的国家建筑在帕尔斯的土地上。 在远征辛德拉期间,他曾留了百来个人在帕尔斯国内,让他们去制作详实的地图。在每一条道路上分派了几个人做勘察的工作,再将每一份报告的优点归纳起来。那尔撒斯的思虑就是如此周到。 “不管是怎么样的大国,只要有一张地图,就可以为殿下拿下这个国家。” 那尔撒斯曾向亚尔斯兰这样报告过。那尔撒斯的策略和战法看似奇迹,其实还是奠基于正确的状况认为和判断。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了解国内外的情况,收集情报。只要有一张地图,那尔撒斯的脑海里就可以描绘出正确而鲜明的风景画。 “但是,如果让他本人画的话,一定很难看吧?他的手可不像头脑一样灵活哪!” 朋友达龙觉得很不可思议。尽管如此,他自己也热心地看着地图,在这里伏兵、顺着这条路绕到敌人背后等等,努力地研究如何用兵。 “不能制造出派系。只要一有派系产生,就会产生分裂。” 那尔撒斯这样向王太子进言。从以前,其实只不过是去年秋天的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以来的事,总而言之,从以前就跟着亚尔斯兰的人和最近才加入阵营的人如果产生了派系而互龃龆的话,根本无以和鲁西达尼亚军作战。自从发生了加斯旺德和萨拉邦特事件之后,这个问题更加明显了。 “那尔撒斯说得有理。前些日子,加斯旺德和萨拉邦特竟然差一点就拔刀相向。该怎么做才能让那些新来的人不至于产生不满呢?” “是啊,那么就换个中书令吧?现任的中书令太年轻,而且又没有什么威严。” 亚尔斯兰睁大了眼睛,接着便笑了出来。现任的中书令不就是那尔撒斯自己吗? “那么,那尔撒斯认为谁才适合当中书令呢?让我听听你的意见吧!” “请恕我直言。属下觉得鲁项可以胜任这个职位。他是一个长者,而且思虑又极为细密、周到,在诸侯当中极具人望。” “那尔撒斯认为这样好吗?” “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那么,就照那尔撒斯所说的做吧!” 于是那尔撒斯只做了半个月的中书令就“退位”了。他的新职是军机大臣。军机大臣是直接隶属于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军令和军政的负责人,一言以蔽之就是军师的工作。就地位而言当然不及中书令,但是,在战场上却没有其他职务比军师更为重要的了。 对那尔撒斯而言,地位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是,因为在调动军队、制定战略、行使战术时需要有权限,所以他才就任军机大臣这个职位。然而,即使如此,如果别人相要这个职位的话,他随时都可以礼让。因为那尔撒斯有一个最渴望的职务,那就是宫廷画家。 中书令这个地位最需要的不是秀略,而是人望。而且也需要某种程度的年龄、地位、威严、经验及知名度。那尔撒斯以智略之士在帕尔斯国内享有盛名,但是,因为他曾经见逐于安德拉寇拉斯宫廷,所以,在老旧体质的贵族和仕坤土豪之中不乏嫉妒他的人。 如果整合亚尔斯兰阵营的中书令被同志所嫉妒而遭抗拒的话,对整个事情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如果那尔撒斯打一开始就没有坐上中书令的地位固然好,但是,有时候也需要有“拱手让贤”的姿态来衬托。 而当军权和政权组织化了之后,像奇夫这样的男人,骑着“风马”、“云鞍”四处施行的男人当然就不太舒服了。在远征辛德拉之际就证明了他是一个有着将军之才的人,可是,以他的气质而言,对他人下命令或是听命于他人实在是一件令他难以忍受的事。更何况姑且不论下命令的人是亚尔斯兰王太子或军师那尔撒斯,如果只是那些地位高的诸侯或贵族,那更令他敬谢不敏了。 “比起你们,我对王太子殿下的用处要大得多了。后来者就不要摆出那种了不起的架子!” 奇夫有这样的心情。然而,当他发现到自己有这种心情的时候,自己也不禁感到意外。他对于向自由惯了而不追随任何一个主君,以帕尔斯的风和天空为友生存着的自己,将要做为某人的臣下而终其一生一事感到微微的奇妙感。 耸了耸一边的肩膀,奇夫来到自己房间外的露台,弹起了琵琶。当那梦幻也似的美丽旋律流泻出来的时候,连那些秉性浮躁的士兵们也不禁噤倾听。 最先说出“解放王亚尔斯兰”这个名称的就是奇夫。这个兼具优美外表和难缠个性的青年,对亚尔斯兰个人有着不浅的好感和强烈的兴趣。但是,如果因为如此就要成为组织的一部分,和烦死人的人际关系纠结不清的话,那就恕他难以照办了。 至于让奇夫表现出关心度高于亚尔斯兰的法兰吉丝,则以“不管什么样的环境变化我都可以接受”的态度展现她悠然自得的风情。而亚尔佛莉德有时候缠着那尔撒斯,和耶拉姆斗斗嘴,有时候又随着法兰吉丝学习武艺。每个人心中都有各自的想法,同时准备迎接一天天逼 近的夺回王都的日子的来临。新加入阵营的伊斯方和萨拉邦特也勤练着剑法,训练自己的爱马,等待着上阵的日子。 刚获得中书令地位的鲁项虽然不是为了地位而投效亚尔斯兰的,但是,受到高度的评价毕竟是一件令他十分欣喜的事。当然,他对亚尔斯兰和那尔撒斯都怀有好感。因此他也积极地投入整合亚尔斯兰阵营的工作中。如果让鲁项居间调停诸侯之间的纷争并充当说客的话,没有人会有任何异议的。 那尔撒斯的人事处理得非常成功。由于鲁项坚固地整合了亚尔斯兰阵营的内部,因此,那尔撒斯便得以将他的智略全部集中于对鲁西达尼亚的作战计划上。有一次,他把奇夫请到自己的房间共同商量一些事情。而当商谈告一段落之后,奇夫很奇妙地带着爽快的表情走在走廊上…… 于是,当在培沙华尔城的亚尔斯兰王太子军的阵容完成的时候,在帕尔斯其他的地区也开始发生一些变化。 (四) 叶克巴达那。本来是自英雄王凯·霍斯洛以来,历经三百多年的帕尔斯王都。而现在,自去年十月之后,这里就在鲁西达尼亚军的武力占领下了。 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背地里被称为“右脚踏在梦想之池,左脚踩在妄想之沼”中,他既没有身为一国的统治者所需要的气势,也没有任何才能。原本就不算是强国的鲁西达尼亚王国之所以能灭掉马尔亚姆,制压帕尔斯王国,功劳应该全都归于王弟吉斯卡尔。 王弟吉斯卡尔是鲁西达尼亚的宰相,也是军队最高司令官,如果没有他,政府和军队根本都动不了。鲁西达尼亚的政治组织和法律制度都还没有完全整备,所以,有很多地方都必须仰仗个人的力量和手腕。如果吉斯卡尔无能又病弱的话,或许鲁西达尼亚早就灭亡了。 吉斯卡尔在吃过早餐之后,被王兄唤了过去。看见走进室内的弟弟,伊诺肯迪斯七世张开了双手。 “啊!我亲爱的弟弟啊!” 对于这种开头语,吉斯卡尔已经厌烦了。在这一段台词之后一定是永无止竭的难题。自从他生为王弟之后,到今天为止刚好满三十六岁,在这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内,他有千百次被王兄询问的经验。对伊诺肯迪斯王而言,吉斯卡尔事实上是一个可靠的、专门处理疑难杂症的负责人。对这样的弟弟,他再怎么投注爱意在他身上都不足惜。虽然对吉斯卡尔来说这是天大的麻烦。 国王并不知道弟弟内心的思绪,他继续说道: “帕尔斯的王党派好像要进行一些不怕天谴的作为。你觉得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那完全要看哥哥,不,要看国王陛下怎么做了。” “我?” “是的。是要跟他们作战呢?还是要跟他们讲和呢?” 吉斯卡尔不怀好意地反诘道。喜欢看王兄翻白眼无所适从的样子固然不是一个很好的嗜好,但是,如果不是偶尔有这样的乐趣在,他实在没有办法继续担任王弟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职位。而且,在哥哥翻白眼的那段时间内,吉斯卡尔本身也可以整合一下自己的思绪。 “啊,我有一个好主意了。我们不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质吗?” “您是说人质吗?” “是啊!弟弟呀,你想想看吧!地牢里不是幽禁着帕尔斯的国王吗?那个人就是人质。我们可以告诉他们,如果还爱惜这个人的生命,就马上撤兵。这样一来,他们一定动不了手的。” 伊诺肯迪斯七世仿佛沉醉在自己的良策当中似地不断地张开、交抱着他的双手。而吉斯卡尔则在他的面前陷入了沉思。国王的眼睛中虽然映出了弟弟的表情,但是,他并没有仔细地揣度。 王兄也不笨哪!吉斯卡尔这样想着,心中不禁大感意外。因为伊诺肯迪斯七世所想到的事是吉斯卡尔老早以前就想过的。不过,吉斯目次洋还有进一步的想法。被幽禁在地下牢房里的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存在无异是一把两刃刀。如果杀了安德拉寇拉斯,或许会使得帕尔斯军同心合力蜂涌到唯一的王位继承人亚尔斯兰王子那边去,对鲁西达尼亚而言,反而是一个麻烦。 “怎么样?这是一个不坏的主意吧?弟弟呀!” 伊诺肯迪斯王没有使用“亲爱的”这个形容词。 “是可以考虑。” 吉斯卡尔这样回答。安德拉寇拉斯王的生命是鲁西达尼亚最后的一张王牌,绝对不能轻易使用。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使计算更形复杂的要素,那就是那个众所周知的帕尔斯王妃泰巴美奈的存在。 原本泰巴美奈是鲁西达尼亚军的俘虏,她做为人质的价值应该是足以和安德拉寇拉斯匹敌的。然而,目前却不能把泰巴美奈当成人质,因为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本身对泰巴美奈有着执着的眷恋。 以吉斯卡尔看来,他明白泰巴美奈是不能可能答应伊诺肯迪斯七世的求爱的。不管那个女人在谜样的笑容背后藏有什么企图,她是绝对不可能出自真心地爱伊诺肯迪斯七世的。吉斯卡尔是这样想的。然而,当事人伊诺肯迪斯七世可不这么想。问题就在这里。 “打从抓到那个女人之后已经过了半年了。好歹也该死心了吧?” 吉斯卡尔心里这样想着,可是,伊诺肯迪斯七世却有另一种想法。 “我们鲁西达尼亚国皈依依亚尔达波特神是在最初的布教之后的五百年。我要获得泰巴美奈的心,不管要花几年,我都不会放弃的。” 吉斯卡尔闻言不禁想叫王兄凡事都要适可而止。王兄固然可以无视于现实而做着他的美梦,但是,吉斯卡尔可不能任事情再这样下去。承担一国命运的责任都在吉斯卡尔的双肩上。 “不管怎么说,一切都拜托你了,弟弟。现在我得向神祷告了。” 吉斯卡尔把王兄的声音扔在脑后,离开了国王的房间。春天的阳光洒在走廊上,然而,吉斯卡尔却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 一个男人走到吉斯卡尔身旁,他就是在吉斯卡尔底下处理行政实务的宫廷书记官欧尔加斯。他脸上的表情就像冬天罩着云层的天空一样地阴暗。 “王弟殿下,有急事要向您禀报。” “到底是什么事?” “是关于用水管道的事。” “哦,是波坦那家伙破坏的用水管路啊?修复工作有进展吗?” 欧尔加斯的报告也令人很不愉快。先前大主教波坦离开王都时曾破坏了王都北方的用水管路。在冬季时,王都所需要的用水虽然还不至于匮乏,但是,当节气从春天变成夏天时,农耕所需的用水量就明显地增加了。用水量不足的情况已经越来越严重了。这个消息使得吉斯卡尔的心情更形沉重。 “渐渐地进入干水期了。工程的人手需要增加,可是……” 吉斯卡尔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吉斯卡尔的心里有一个想法在酝酿着。那就是干脆放弃王都叶克巴达那,把它献给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军队就算了。 原本吉斯卡尔对帕尔斯的国土、叶克巴达那的城镇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既然用水管路已经被波坦破坏了,眼看着盛夏即将来临,叶克巴达那就要没有水用了,那么,根本就没有必要执着于叶克巴达那了。 把叶克巴达那城内所留下来的金银财宝全部运走,放火烧了叶克巴达那。把此地的居民当成鲁西达尼亚的奴隶一起带走。等亚尔斯兰来到叶克巴达那的时候,他所得到的也只不过是一座烧毁了的城池罢了。亚尔斯兰军一定会很失望吧? “或许这个作法有值得细心考量的价值。暂时离开帕尔斯国境,等亚尔斯兰一行人坐困愁城的时候再乘虚而入也可以,不是吗?” 不管怎么说 ,这件事是不能即断即行的。眼前吉斯卡尔先答应增加二千名人手参加工程的赶工,然后让欧尔加斯退了下去。 “事情真是太多了。征服帕尔斯之后,麻烦事增加得比领土还多。不应该是这样的。” 此时吉斯卡尔毫不客气用力地啐了一口。如果不将投入修复用水管路的士兵们叫回来,就没有办法对付亚尔斯兰的进攻了。到底哪一件事应该放在前头呢? 依亚尔达波特神似乎无意让忠实的信徒获得安息似的。那天,当红黄色的太阳从天空的正中央朝西方沉下去时,一个从西方来的传令使者进了叶克巴达那的城门。当时,吉斯卡尔还在工作中。 “启禀王弟殿下。几天前,银假面大人攻陷了叛徒们所盘踞的萨普鲁城。属下奉命立刻回来报告消息。” “哦?攻陷了啊?” 吉斯卡尔睁大了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好不容易有一个问题获得解决了。 (五) 有着银假面异名的席尔梅斯在包围着萨普鲁城的情况下迎接着春天的来临。 在最初的出击中失去两千多名士兵的圣堂骑士团,从那次以后就躲进了素有难攻不落之称的要塞中。虽然席尔梅斯曾以各种方法想把他们诱出来,但是,圣堂骑士就是按兵不动。不管怎么说,圣堂骑士团是孤立的,只要有耐心,他们终究会被消灭的,但是,席尔梅斯无无法这么悠闲地等待。亚尔斯兰举兵反攻的报告已经传到他手边了。席尔梅斯召了以前的万骑长沙姆来商量。 “沙姆,你听说安德拉寇拉斯的儿子之事了吗?” “属下已经听说亚尔斯兰殿下举兵之事了。” “殿下的称呼只在对正统的王族时才用的。” 丢下了这句话,席尔梅斯便交抱着双手沉思了起来。在他被卷进鲁西达尼亚人之间的抗争,在荒野中包围对方的城塞时,亚尔斯兰已经集结了武力,确立了其帕尔斯王党派的盟主地位。席尔梅斯也必须赶快攻下萨普鲁城,确立自己的根据地才行。他凝视着在荒野的艳阳下显得有些朦胧的萨普鲁城的崖壁,对着以前的万骑长问道: “沙姆呀!怎么做才能让那些躲在岩壁内的脏污的沙漠鼠辈们露脸呢?你有没有什么好计策?” 银色面具的表面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彩虹般的七色光彩。这个时候,沙姆看着那如幻影般的风景。从亡父欧斯洛耶斯五世婢中接过王位,堂堂地迎向王宫的战场的年轻国王的身影在空中浮现,随即又消失了。 “说起来,这个人也的确背负了不幸的命运。不管是武勇也好,智略也罢,只要认真地加以培育,或许他也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国王。” 沙姆这样想着,甚至有些许的感伤,可是他并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他知道,席尔梅斯要的是敬畏和服从,而不是同情。席尔梅斯无从知道沙姆的心思,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把手放到银色面具上。沙姆惊异地看着他。 “席尔梅斯殿下……” “现在没有外人在场。不偶尔接触空气,连完好的那一半搞不好也会腐烂掉了。” 喃喃说完,席尔梅斯松开了银色面具的金属栓子,把原来的脸暴露在风中。原本已经有心理准备的沙姆,内心仍不免有些畏惧。白净秀丽的左半边脸和被烧焦了的右半脸的巨大差距对有心理准备的人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冲击。 只看着席尔梅斯秀丽的左半边脸,沙姆再度下了决心。他要帮助这个人把鲁西达尼亚人赶出帕尔斯,使国土和和平再度回到帕尔斯怀抱。如果可能的话,他还必须避免席尔梅斯和安德拉寇拉斯王,以及亚尔斯兰王子之间产生不必要的流血之争。他虽然获安德拉寇拉斯王颁赠万骑长之位,同时委他守卫王都叶克巴达那之职,但是,他却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而且还苟延残喘到现在。只要自己还活着的一天,他就不能停下痛苦的脚步。 “萨普鲁城内没有水井,光靠三条用水管路来获得水源。我已经知道这些地下用水管路的位置,立刻就叫士兵们去挖掘吧!” “要在水中下毒吗?” “不,这样做的话,日后这些水就不能用了。在占领城池之后,如果不能立刻或者长期使用的话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说得也是。那么,要怎么做呢?” 沙姆淡淡地对席尔梅斯说出他的想法。听完,席尔梅斯用力地点点头。 “好,这样好。就照你的计划做吧!” 席尔梅斯很信任沙姆。在把沙姆纳为臣下之后,席尔梅斯对沙姆更绝对地信任了。或许是他觉得做为一个国王应该有够大的器量吧?然而,同时他也绝对不允许别人背叛他。 在萨普鲁城内,独裁的支配者大主教波坦正在对骑兵和士兵们说教。他站在神坛上挥舞着双手,口沫横飞声嘶力竭地说着。 “这座城是一个天然的要塞,而且又有天上的依亚尔达波特神的加护,邪恶的异教徒是绝对攻不进来的。我们将要以这座城为根据地,在这一片土地上建立一个神的王国。你们都是神的使徒,是要参加圣战的贵重身躯。带着你们的荣誉和慎重的心情吧!神的影子永远都在你们的头上。” 骑士和士兵们感动地湿润了眼睛。然而,理所当然地,例外的情形是随处可见的。 “什么圣战嘛?没有女人,也没有酒,连财物都不能据为已有。一点都不好玩,为什么我们非得在这种荒郊野外赔上生命打仗?” 有人私底下这么窃窃私语着,却也没有人离开这座城。因为城内的监视极为严峻,城外又有帕尔斯人严阵以待,根本没有办法逃亡。 当结束说教的波坦正想离开神坛时,位于城内深处的水场传来了叫声。 “失火了!火冒出来了!” 骑兵们闻声面面相觑,往水场方向跑去。于是他们看到,看到了火势顺着水流从用水管路流过来。 这是沙姆的呀法,他把油灌入地下用水管路,然后再点火使之燃烧。 由于地下用水管路的天井和水面之间还有空气,所以火不会熄灭。火乘着水势渐渐朝着里面流进来了。水场是用石头和木材筑成的,现在火烧上了木材,水场在一片红色和金黄色的火焰中闪着耀眼的光芒。 跑到水场观看究竟的波坦立刻就知道这是帕尔斯人的策略,他不禁恨得咬牙切齿。 “可恶,这些异教徒!” 怒骂并不能改善事态,烟雾弥漫整个城内,鲁西达尼亚的士兵们惊慌失措。尽管他们拔出了剑,拿起了枪,可是,他们面临的敌人是火和烟,这些武器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灭火!不会赶快灭火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就算把水浇下去也只是助长火势罢了. 就在混乱当中,一枝箭破风飞来,刺进指示众人灭火的骑兵脸上。骑兵发出了惨叫声滚落水中,在火焰和水柱中消失了踪影。被这突如其来的遽变吓呆了的鲁西达尼亚人看见了从其他的地下用水管路出现穿着甲胄的人群时,立刻陷入了一阵恐慌。 “异教徒入侵了!” 开口大叫的骑兵被一跃而上的席尔梅斯用长剑砍裂了左肩,在鲜血和惨叫声中倒了下来。 看见闯入城内的帕尔斯人的身影时,在回廊中的大主教波坦不禁心中大骇。他曾经拷问或杀害过许多异教徒,但是,从来没有和拿着武器的对手战斗过。“挡住他们!挡住他们!”他高声下令,然后立刻就消失了身影。其他的骑兵们在狼狈中仍然奋力地拔剑反击。 “神啊!请加护我们吧!请赐予我们打倒异教徒的力量吧!” 一场充满血腥的战斗于是展开了。圣堂骑士团被迫得走投无路,只能勉强采取守势,然而 他们却不向异教徒们投降。他们口中颂唱着神的名字,朝帕尔斯人斩杀过去。剑和剑交击,枪和枪交刺着,金属的响声充斥着整个城内,被绑着的马在血腥和火焰当中惊慌失措在嘶鸣,鲜血飞溅在石板上,而死者和伤者接二连三地倒在遍地的血污上。 “波坦在哪里?不要让波坦逃了!” 席尔梅斯一边命令,一边仍然不停地挥动着手中的剑。尽管在其他方面有某些缺点,但是,号称“帕尔斯正统国王”的席尔梅斯绝对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不但如此,在帕尔斯历代的国王中,像他这么勇猛的人物恐怕也不多。 一个圣堂骑士团员刺出了尖细的枪。席尔梅斯的盾牌往左一动,挡开了枪尖,右手的剑一闪,砍断了对方的咽喉。这个时候,一把用两手挥舞的厚刃长刀从另一个方向挥了过来。以绝妙的身手闪过这一击让对方扑了个空之后,席尔梅斯手中沾满鲜血的长剑一挥,只听得一声像是切瓜果的声音,圣堂骑士团员的胸甲被砍裂了,白刃刺进了他的身体。 喷射而出的鲜血在银假面的前后左右织成了一片红色的雾气。被砍断的头颅落在地上,而被砍落的手臂则在火焰和烟雾中飞舞着。 帕尔斯的骑兵们跟在席尔梅斯后面挥舞着自己的武器砍倒鲁西达尼亚骑兵,其中尢其以查迪的动作最为醒目。自从他和达龙单打独斗中败北之后,他便放弃了剑技,改用可以更加充分发挥其刚力的武器。而现在他两手挥舞着的是一根巨大的棍棒。这根棍棒是用木头做成,卷着牛皮加以强化。而且在前端钉有好几根粗钉子。如果用力一捶,人的头盖骨甚至会被击裂,而眼珠子也会因为冲击力太大而飞出。 查迪的四周堆起了鲁西达尼亚骑士们的尸体。 怒号和惨叫声充满了萨普鲁城的中庭、回廊、塔中、城壁,鲜血和火花染红了骑兵们的视线。 圣堂骑士团根本没有料到敌人会侵入城内。他们深信陡峭的岩山和双重的铁门是不应该会被攻破的。 他们也深信这座城原本虽是帕尔斯军的,但是他们断了敌人的兵粮而使对方开了城,而现在在他们还有粮食这段期间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光靠信仰和勇气是挡不住帕尔斯人的猛攻的。不知道是谁发出了叫声,开始朝着城门的阶梯跑去,于是,其他的人也都跟着跑了。他们想逃到城外去。 (六) 城门被打开了。鲁西达尼亚人被帕尔斯人的部队和漫在的烟雾所逼,纷纷往外面逃生。帕尔斯强烈的太阳在两道厚重的门外照耀着。从阴暗的城内突然来到外面,眼睛一下子无法适应明亮的光线,什么都看不到。 鲁西达尼亚人一个接一个被赶出了城外。上位的人虽然下令排队整备阵形,然而,崩散的秩序是没有办法立刻就恢复的。鲁西达尼亚人虽然想排出阵形,但是,人潮不断地从城门涌向城外,现场一片混乱。 “发射!” 这是沙姆发出的命令。指挥别动队的他一开始就在城门的出入口让士兵瞄准了准星,吩咐弓箭队待机而动。 跑向城外的圣堂骑士团员们在从天而降的箭雨攻击下,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来。尽管如此,他们的勇气却一点都没有衰减的迹象。他们挥起了剑,身上的甲胄发出巨大的响声,朝着敌阵冲去。 沙姆的战法极其巧妙。他让士兵们暂时停止射箭,同时往后退,看来仿佛是帕尔斯的士兵们挡不住冲杀过来的圣堂骑士团的攻势。只要鲁西达尼亚往前进,帕尔斯军就往后退。鲁西达尼亚人阵列就像被吸住似地拉开了。再加上该处又是一无长物的平地,鲁西达尼亚的士兵又都穿着厚重的甲胄,根本不可能跑太久。于是,鲁西达尼亚人在用尽了力气之后,停下来喘一口气。 原本应该已经溃不成军的帕尔斯士兵一齐停下脚步。当他们再度构筑起整齐的军列后,便朝着突进的速度明显地慢下来的圣堂骑士团射出如雨般的箭。第一阵的齐射使一百个以上的敌人倒了下来,其他的人慌忙举起了盾挡往箭雨。 以沙姆为先锋的骑兵队从侧面冲了出来。为了挡住箭雨,圣堂骑士团员们把盾牌举到了头上。于是,面对来自侧面的攻击,他们的身体便完全没有了防御。枪和剑刺穿了他们的身体,而他们也一筹莫展。 终于,信心和勇气都用光了。在阵形完全崩散了之后,鲁西达尼亚人们四处奔逃,丢下了剑、枪,甚至连甲胄也脱掉了。 地上的砂因为吸取圣堂骑士团员的血而濡湿了。 萨普鲁城陷落,挂在城头上的神旗被拉了下来。 俘虏当中,圣堂骑士团的领队被带到席尔梅斯面前。席尔梅斯对着受了伤、流着血、被绑得像家畜一样的俘虏们问道: “波坦怎么了?那个半疯狂的和尚藏在哪里?” 活捉波坦。抓住他之后,像绑野兽一样地捆着他,拉着他在荒野中步行,然后将他带到王都叶克巴达那去,交给跟波坦势如水火的王弟吉斯卡尔。吉斯卡尔一定会欢天喜地地将波坦处刑吧?对席尔梅斯而言,让鲁西达尼亚、依亚尔达波特教徒之间彼此憎恨,因各自的野心而相互残杀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然而,超过一百四十人的圣堂骑士团俘虏们没有一个人开口答话。或许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波坦的行踪,也可能知道但不愿告诉席尔梅斯。 “依亚尔达波特神在试炼我们信徒的忠诚心。我们不能背叛大主教。” “哼,你们的神也没办法就无法试炼的事测试你们信徒的忠诚心吗?” 席尔梅斯冷冷地笑着,鲁西达尼亚骑兵的两眼中浮起了狂热的光芒。他在全身被绑得死紧的情况下,抬起了满是鲜血的脸,仿佛酒醉了似地对着看不见的人说道: “神啊!请赦免我们的罪吧!我们为了把背弃神明的异教徒从地上铲除,使这个世界成为神的王国而奋战,可是,无能无才的我们却败给了邪恶的异教徒。事情演变至此,至少也要以我的一条命为减少一个敌人的数量。神哪,请您明鉴吧!” 于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个骑兵应该是受了连站起身来都不行的重伤了。然而,这时候他却以像是被火追逐着的野兽般的态势一跃而起,朝着席尔梅斯冲撞过去。 一时大意的席尔梅斯顿时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朝后方摇晃,甲胄发出了碰撞的响声,一只膝盖着了地。就在这瞬间,另一个骑兵飞奔而出,想用自己的脚勾住席尔梅斯的脚让他倒地。 就在这时候,席尔梅斯的长剑发出了可怕的怒吼声。长剑的第一击将第一个骑兵的头部和身体分了开来,然后刺进第二个骑兵的侧头部。鲜血喷射而出,短促的惨叫声撞击在墙壁上产生了回响。 “把这些人一个一个给我杀了!” 席尔梅斯一怒之下下达了命令。不过他又对着想将这些人拖出去的查迪说道: “不,宣誓放弃依亚尔达波特神的人可以饶过一命。” 然而,这一百四十个俘虏的信念都极为坚定。没有一个人放弃自己的信仰,每个人都在颂唱着神名的状况下就死。 行刑结束的时候,查迪似乎对血腥味有些厌腻似地问道: “要检查首级吗,殿下?” “算了,我不想和狂信者打交道。” “其他的人该怎么处置?” “要一个一个斩首也太麻烦了。” 席尔梅斯的银色面具发出朦胧的光芒。 “让他们死在沙漠中好了。反正在没有水没有粮食的情况下,他们都会死光的。如果还有人能逃过一死,就算是依亚尔达波特神的加护吧!” 命令立刻就被付诸实行了。残存的鲁西达尼亚士兵们被拿走了武器、马匹、甲胄等装备, 也没有带水或粮食就被赶到沙漠中去了。而且其中又有许多已经受了伤,连接受治疗的机会都没有。 这些人的总数达到二万人。宣誓愿意归顺王弟吉斯卡尔的一万两千人保存了性命。其他的人或者战死,或者遭处刑;总之,圣堂骑士从萨普鲁城被一扫而空了。 当城内进行着血腥的处决时,城外有一队人策马驰骋在西方一法尔桑(约五公里)之地。 那就是依亚尔达波特教的大主教,异端审问官波坦。当双方在混战当中,他丢下了城池,丢下了拼命作战的骑士们,只带着几个随从逃出城外。 “可恶啊!可恶啊!看着吧!你们这些异教徒、异端者、背教者们!轻视神和圣职者的人都要被地狱的业火烧死的!” 波坦朝着笼罩着暮色的天空叫出了他的诅咒。随行的一个骑士问他今后该往何处去,波坦的两眼闪着光芒回答。 “马尔亚姆!我们到马尔亚姆去!那里还有足够的军队,也还保有正确的信仰。我一定要借着该国的力量来惩罚那个愚蠢的侵入伊诺肯迪斯、可恶的吉斯卡尔,还有那个银假面!” 于是,牺牲了许多信仰坚定的骑士们的性命而让自己苟延残喘下来的波坦,胸中燃着复杂的火焰,朝着西方飞奔而去了。 第二章 来自内海的客人 (一) 铅灰色的水波映出铅灰色的天空。不久,清晨的光芒立刻就将海和天空变成碧蓝色。 帕尔斯王国的东北部就是面对着广大的达尔邦内海的戴拉姆地区。 渔夫和制盐工人们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聚集在只有屋顶和柱子搭盖而成的集会场所,其乐融融。他们吃着砂糖甜点及晒干的无花果,边谈论着太太的肥胖、城里的酒馆里来了个漂亮的女人,可惜有了情夫之类的闲话。 突然,一个渔夫站了起来,众人的注意力都因他这个举动集中到水平线上。在大家的眼前出现了白色的帆。 “喂,那个白色的帆,从方位上看来不是马尔亚姆的船吗?” “嗯,大概是吧?这可真是稀奇啊!” 以前,帕尔斯和马尔亚姆也曾因为国境和达尔邦内海的湖上支配权的问题引起纷争,不过,这五十年来都维持着和平的关系。两国交换使节,藉着船队和商队进行交易,双方的吟游诗人和技艺团经常往来,达尔邦内海就成了和平之湖了。 但自去年以来,两国的和平关系就断绝了,那是因为马尔亚姆比帕尔斯更早受到鲁西达尼亚的侵略,而无法继续和帕尔斯的邦交。 在内海的港口虽然有管理税务和走私、海难救助的港口官员,但现在都撤回叶克巴达那了。而在这期间,帕尔斯也受到了鲁西达尼亚的侵略,因此,会在达尔邦内海上行船的只有渔夫了,港口于是显得异常萧条。 达尔邦内海虽然是个湖,但是水里面却含有丰富的盐份。以前帕尔斯和马尔亚姆两国曾经一起合作测量过,发现其广度极其惊人,东西有一百八十法尔桑(约九百公里),南北有一百四十法尔桑(约七百公里)。也有潮汐的涨落。对附近的居民来说,这个湖和真正的海并没有什么不同。不但如此,到南部旅行看过真正的海的戴拉姆的居民还说: “啊!南部也有相当大的湖呢!虽然和达尔邦内海比较起来显得很不够看。” 这是南部的人们在取笑戴拉姆人无知的时候拿出来说的话。然而,以戴拉姆人的立场来看,他们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会被南部的人讪笑。 不管怎么说,这个时候出现在戴拉姆内海岸的确是马尔亚姆的军船。除了三根帆柱之外,还有一百二十枝桨。船头饰有他们所崇敬的海神像,然而海神像的身体上却刺着一枝大箭,帆的一部分也烧焦了。那是战争的迹痕。 在渔夫们的凝视下,一艘小船从军船的侧舷被放了下来。虽说是小船,却也足足可以搭乘二十人左右。在让水手们将船划靠岸边之后,一个穿着光彩耀目甲胄的中年骑士用帕尔斯语大声呼叫: “我们要见身份适合的人。我们是从鲁西达尼亚人手中逃出来的马尔亚姆人。有没有领主或地方长官之类的人在场?” 他的意思是不和你们这些身份卑微的人谈。渔夫们虽然有些微的不愉快,不过仍然带着困惑的表情回答道: “喂,你想干什么?” “如果那尔撒斯大人在的话,他就可以指示我们该怎么做了。” “哎呀,那尔撒斯大人被逼出了王宫之后,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戴拉姆在三年前为止都是一个叫那尔撒斯的诸侯的领地,然而,年轻的领主被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从宫廷中逐出之后便隐居了起来。之后,戴拉姆就成了国王的直辖领地,但是,在这个地方,旧领主那尔撒斯比国王有人缘。 “是啊,那尔撒斯大人好像想当个画家,不过,事情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希望他不要横死于哪个地方了。” “他头脑又好,又有学问,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 “不过,他身边还有个耶拉姆啊!” “是呀!耶拉姆是个好孩子,应该不会让那尔撒斯大人饿死的。” 这些人虽然肆无忌惮地谈论着旧领主的事,但是在笑语当中却仍对他敬爱有加。总而言之,既然那尔撒斯不在,就无法借重他的智慧了。现在他们得用自己的头脑去下判断了。 “啊,还是先去向官员报备吧!” 好不容易他们想起了从王都派来的官员。这个时候应该是劳动官员的时候了。 “那么,谁去通知他们吧!他们只是一些会逞威风的懒人罢了。现在一定还在睡觉。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去把他们叫起来吧。” 戴拉姆地方的官员们在接到渔夫们的通知之后,匆匆忙忙寻赶向内海海边。 帕尔斯的国土非常辽阔,制压住叶克巴达那的鲁西达尼亚军对此地也是鞭长莫及。虽然曾几次派遗侦察队前来四处放火,但是也仅止于此,并没有真正的掠夺或虐杀人民,所以渔夫们才能悠闲地喝茶聊天。 马尔亚姆人热心地和赶来的官员们说话。 “鲁西达尼亚人应该是马尔亚姆和帕尔斯的共同敌人。我们应该同心协力打倒可恶的侵略者,让世界重回正义的怀抱。” “啊,这是一件好事。” 这样的回答似乎太过敷衍了,然而,对这些地方官员来说,问题似乎是太大了。 戴拉姆的北方和西方是内海,其他两个方位为山所环绕,是一个在地理上独立性极高的区域。吹指过内海的风带来了丰沛的雨量,土地极为肥沃,作物收获颇丰,居民也可以从内海中取得鱼和盐。即使一辈子待在这个地方也可以过着优沃的日子,所以,这里的人们在性格上并没有什么特性。 “啊,焦急也没有用。先观察一阵子再做打算吧!” 连官员也有这样的习性,从上到下的人都在等着山的那一边产生变化。 这种平衡的生活终于被破坏了。这个时候,在塔楼上监视着南方山脉的士兵敲打着钟向同伴们示警。 “是鲁西达尼亚人!鲁西达尼亚骑兵来袭了!” 监视的士兵发出的声音近乎悲鸣。他原想一边叫着一边从塔楼上跑下来,然而,十几枝箭朝着他飞射而来,其中一枝射穿了他的喉咙。士兵高举着双手,头下脚上地朝着地上坠落下来。 (二) 入侵戴拉姆地区的是鲁西达尼亚的大贵族鲁特鲁德侯爵的下属,其中目的是侦察及掠夺。自从亚尔斯兰揭竿而起之后,吉斯卡尔就强化了全军的统治,但是,这一队人马趁着空档朝戴拉姆地区来了。 他们从俯视内海岸的悬崖上远远地看到了马尔亚姆的船。 “什么?那不是马尔亚姆的船吗?竟然会在这里看到令人怀念的身影哪!” 鲁西达尼亚军队长的声音中隐含着惊异和嘲讽。马尔亚姆已经被征服了,反鲁西达尼亚人势力也溃不成军了。为数仅一艘的马尔亚姆船出现在帕尔斯的内海岸一定是流亡的残存者,没有什么好怕的。 鲁西达尼亚军一共有三百名骑兵。他们之所以会这么强悍是因为已经事先探知了戴拉姆的内情,知道这个地方并没有帕尔斯军在。在花了半天的时间到达内海岸之后,他们立刻就露出了凶暴的獠牙。 “烧啊!把一切都烧光,把所有的人都杀死!异教徒当然不能放过,而那些原为依亚尔达波特神的信徒,却违背神的旨意与异教徒勾结的人更是罪无可赦!” 在命令还没有下达之前,鲁西达尼亚兵就喊声震天,加速前进了。对戴拉姆的人民而言,恶梦才刚刚开始。 鲁西达尼亚兵跑进村子里,开始虐杀想要逃命的人们。老人的背部被枪刺穿了,女人的脖子被剑穿过。鲜血四处喷散,惨叫声不绝于耳,而这些都使得入侵者更为兴奋。哭叫着的婴儿身体被丢到半空去,在落下来的那一刻就被枪一穿而过。这是鲁西达尼亚士兵对“灵魂卖给恶魔的异教徒们”的作法。违背他们的神的人,无论 受到多么残虐的对待都是无所谓的。每一户人家都被放火烧,被火逼出来的人则在门口就被迎面而来的箭给射倒了。 陶醉于血腥暴力的鲁西达尼亚人的狂笑声在他们发现一个骑士悠然地漫步于街道上时戛然而止。骑士虽然没有穿甲胄,但是挂在他腰间那把又长又大的剑却攫住了鲁西达尼亚人的眼光。 这个旅人的年纪大概在三十岁左右吧?有着强健的体格,乌黑的头发如果再长长一点的话,看来就一定像是狮子的鬃毛。悠闲的笑容挂在他那粗犷而尖锐的脸上。而他的左眼呈一字形,已经不能使用了。 他就是前帕尔斯的万骑长克巴多。自称是“单眼狮子”,不过,他的外号“吹牛克巴多”却更广为人知。不管怎么说,现在的他是一个没有主君也没有地位的流浪汉。 先前透过老朋友沙姆的介绍,他有了追随席尔梅斯的机会,但是,他与席尔梅斯合不来。因此,他便想前往东方国境结集兵力中的亚尔斯兰王子处看看,然而,也没有任何保证说他跟亚尔斯兰就合得来。他是打算先见过面再说。 本来,他是朝着西方前进的,却走错了路,走到西北来了;一方面是原本他对这附近的地理就不是很清楚,另一方面是因为街道标志都被鲁西达尼亚军破坏了。当他发现走错了路时已经进入了戴拉姆地区的领域,要回到正确的路上必须要越过两座山才行。这实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可是山上是没有什么好酒、好女人的,所以他想,一切事情都等他找到好酒或遇到好女人之后再做打算。于是,他骑着马来到了戴拉姆的街上了。 鲁西达尼亚骑士们挡住了旅人的去路。 克巴多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惧或不安,倒是他那只剩一只的眼睛中闪着愉快的光芒看着鲁西达尼亚的骑士们。 “你是什么人?要到哪里去?” 鲁西达尼亚骑士们以充满血丝的眼睛诘问他,这原本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不管是克巴多的相貌,或是他腰间的大剑,再怎么说也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农夫或商人。 “哼,这个地方好像是被神明所遗弃了。” 克巴多喃喃说道。在他面前的不是美女而是粗暴的男人们,不是美酒而充满腥味的鲜血。既然如此,他也不在意。克巴多快活地用帕尔斯语地着鲁西达尼亚骑士们大放厥词。而就在他说完话的同时,大剑已经出了他的剑鞘。 剑光一闪,鲁西达尼亚骑兵的首级喷着血离开了身体。这一击之凌厉让其他的鲁西达尼亚骑兵不禁为之大为失色。 而加害者的声音却还是那么悠然自得。 “昨天晚上没睡好觉,连一向敦厚的人也觉得心情很差哪!对你们来说,这是你们整个生命中最后一次的恶运。” 克巴多的帕尔斯语在鲁西达尼亚人的耳里是一知半解,可是他的意思已经透过他的行动明朗化了。这个男人想拒绝神的使徒鲁西达尼亚骑兵。 剑和盾、甲胄和人体激烈地碰撞,鲜血和惨叫声形成了一道水柱敲打着地面。独眼的帕尔斯人对鲁西达尼亚人而言无异是个灾厄。大剑化为风的一部分,以惊人的速度袭向敌人,仿佛割草似地砍倒对手,几匹马顿时失去了骑手,发出嘶鸣逃了开来。 几件事就在这时候同时发生了。由于克巴多的豪勇,鲁西达尼亚骑兵人数不断减少。在远处看到这个血腥的场面,五、六个鲁西达尼亚骑兵便想前来帮助同伴。他们人在山丘上,由于前方有悬崖,无法直线跑下。于是,他们调转马头,跑下缓缓的斜坡,想迂回绕过街道前往同伴之处。而当他们来到街道上时,和一个骑着有白色鬃毛的旅人碰个正着。是一个在红发上包着黑布的十八、九岁的年轻人。 “闪开!小子!” 鲁西达尼亚语的怒吼声似乎比话中的意思更使年轻人心头冒火。他无言地拿起挂在腰间的大山羊的角笛,往前一挥,刚好就打在正想从他身旁跑过去的骑兵脸上。 被角笛这么一打,顿时鼻柱断裂粉碎的鲁西达尼亚骑兵发出了短促尖锐的惨叫声,从鞍上摔了下来。失去骑手的马并没有放慢速度,仍然快速地从年轻人的身旁跑过。 “你干什么?可恶!” 其他的鲁西达尼亚骑兵异常激动。他们仗着人多,挥起了白刃逼向年轻人。 机敏的年轻人不待敌人包围过来便快速地一拉缰绳,转过马头跑了起来。他并不是逃跑,而他的动机民很快就明朗化了。猛然追上来挥下白刃的鲁西达尼亚士兵,看到了从年轻人的剑鞘挥出的闪光由下往上袭了过来。 鲁西达尼亚骑兵从胸口到左肩挨了一刀,喷起了血雾往后仰倒。当他卷起血花和悲鸣跌落地面时,一个逃命的同伴的马蹄逼近了。原本那是在克巴多一阵斩杀之后,丧失了战意逃出来的鲁西达尼亚骑兵。 混乱卷起了旋涡。而当混乱平息时,留在现场的只有强烈的血腥味,以及十个死了的鲁西达尼亚人和两个活着的帕尔斯人。 (三) “我叫克巴多,你呢?” “梅鲁连。” 年轻人简短地回答了先自报名字的克巴多,可能是不想有什么交际吧?可是,毕竟他的身份已经清楚了。 “我是轴德族的族长赫鲁达休的儿子。” “哦,轴德族啊?” 轴德族是威势横据帕尔斯中部和南部,靠剽盗为生的一族。克巴多当然知道他们。 “那么,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找我妹妹。找不到妹妹,我就不回故乡。” 去年秋末,轴德族族长赫鲁达休带着女儿亚尔佛莉德进行掠夺,可是,在过了约定的日子之后,他们仍然没有回来。只带着几个部下出去搜索的梅鲁连,在旅程的第二天发现了父亲和族人的尸体。然而,梅鲁连就是找不到亚尔佛莉德的遗体。将父亲的遗体运回族里的梅鲁连面对了选出下一任族长的问题。 “那么,你当族长不就没事了吗?” “不行。父亲留下过遗言,亚尔佛莉德,也就是我的妹妹的夫婿将是下一任的族长。” “为什么无视于你这个男孩子的存在呢?” “因为父亲不喜欢我。” “因为你不可爱吗?” 原本是开玩笑的,然而,克巴多这一句话却仿佛在梅鲁连胸口刺了一剑般。梅鲁连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紧紧地抿着嘴唇,表情看来就像是因为心中的不满已达到饱和状态而要爆发一样。只见他嘴角下垂,中央部分翘起,仍然一副颇具危险的表情。原本显得秀丽无比的脸庞因为这个表情变化更加深了人们对他的印象。 梅鲁连曾好几次被酒醉的父亲殴打。妹妹亚尔佛莉德看不过去,从中阻拦,于是便和哥哥一起被父亲用一只手打得体无完肤。 清醒之后,赫鲁达休会为自己殴打女儿一事感到后悔,但是,对于殴打独生子一事他却从不感到愧疚。他虽然承认梅鲁连智勇双全,但是却也公开宣称梅鲁连没有人望所以不能成为族长。 由于这种种的原因,在父亲死后,梅鲁连必须把妹妹亚尔佛莉德带回故乡,否则就得带回妹妹已经死亡的证据。就算他可以成为族长,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当梅鲁连的事情较为明朗化的时候,这两个旅人发现有一团人徒步接近上来。一瞬间,他们都想拔起刚刚收进剑鞘的剑,不过,很快地他们就解除了紧张的戒备。来者是被他们所救的那些人。帕尔斯人和马尔亚姆人混杂在一起,有人用带着戴拉姆口音的帕尔斯语,有人用带着马尔亚姆口音的帕尔斯语交谈着。 其中有一个中年的马尔亚姆骑士,脸的下半部留着黑色的胡须,身形削瘦,他用郑重的帕尔斯语邀请两位旅人到自己船上去。 原本既不是旧识,也不是同行者的两个帕尔斯人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来到了达尔邦内海的海岸。这时,一艘小船从马尔亚姆的军船下来,刚好抵达了岸边。一个盛装的马尔亚姆女人迎接他们两人。 这个女人大概已经超过六十岁了吧?头发都白了,但是,肌肉还很结实,皮肤也还有光泽,背脊仍然挺得很直,看来似乎是一个充满精力和智慧的人。 “很高兴看到两位勇猛的帕尔斯骑士。” “你是?” “我是马尔亚姆王宫里的女官长,我叫乔邦娜。” 以她的气势来看,就算说自己是女王相信也没有人会怀疑。原本她就是个有着不俗威严的老妇人,而且她又精通帕尔斯语。不禁让人怀疑她不只单单是女官长,应该还有更高的地位才对。 “那么,女官长有什么贵事呢?” “我想请两位帮忙。” 就在正想开口问帮什么忙的时候,带克巴多他们前来的那个中年骑士问道: “以前杀了不少的敌人了吧?” “是的,杀了一百头狮子、一千个人、三十条龙。” 正经八百地说完这句话之后,克巴多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又加上了一句。 “昨天晚上又杀了十只。” “龙吗?” “不,因为睡在沼泽边,蚊子出奇的多。” 克巴多脸上浮起一抹轻侮人的笑容。马尔亚姆骑士似乎发现到自己被嘲弄了,带着一股怒意正想说什么,女官长乔邦那制止了他们并向克巴多问道: “既然经过那么富于变化的人生,现在的生活一定让你觉得很无聊吧?” “什么?也不是这样的。只要有好喝的酒、漂亮的女人、该杀的敌人,活着就不会无聊。” 当克巴多和马尔亚姆人交谈的时候,梅鲁连带着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看着远方,拒绝任何谈话。 女官长开始说明事情的经过。 原本马尔亚姆和鲁西达尼亚一样是信奉依亚尔达波特教的国家。在同样唯一的真神底下,马尔亚姆和鲁西达尼亚应该是平等的同胞才对。然而,依亚尔达波特教又分为几个宗派,而鲁西达尼亚的“西方教会”和马尔亚姆的“东方教会”持续对立了四百多年。 尽管处于对立的局面,以前也都仅止于争论和彼此中伤而已;双方关系虽然不佳,但仍然有外交和贸易的往来。然而,两年前两国的关系出现了一个非常巨大的变化。 突然攻破国境的鲁西达尼亚军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就控制了马尔亚姆全国。以吉斯卡尔周全的准备和优秀的实行力这不是不可能的。马尔亚姆的国王尼可拉欧斯四世是一个没有上过战场、光会逃命的懦弱男人。国王和王妃耶蕾诺雅被软禁在王宫内,他们只求保全自己的性命,在投降书上签了名。 然而,鲁西达尼亚人破坏了约定。受最强硬派的大主教波坦唆使的圣堂骑士团在某天夜里包围了马尔亚姆的王宫,堵住了所有的出口,放火烧了王宫。 “神要这么做,就没有转寰的余地。” 这是波坦最擅长的论调。马尔亚姆王的生与死就完全凭神的旨意了。如果神愿给予马尔亚姆国王恩宠,就一定会有奇迹出现而使尼可拉欧斯夫妻得救的。 奇迹当然没有性。马尔亚姆国王和王妃被发现时已经成了两具焦黑的尸体了。 鲁西达尼亚王弟吉斯卡尔愤怒不已。他并不是同情懦弱的马尔亚姆国王,而是一个宗教指导者如果恣意破坏政治的最高责任者的约定的话,今后有哪一个国家会相信鲁西达尼亚的外交呢? 在吉斯卡尔和波坦争执期间,国王夫妻的长女米莉姿内亲王和次女伊莉娜内亲王在几个部属的保护下趁机逃脱了,逃进了位于达尔邦内海的亚克雷亚城里。 “在这两年间,我们一直都躲在那座城里和鲁西达尼亚侵略者作战。” 城的东方是海,西方是毒蛇栖息的沼泽地,北方则是断崖,能够展开军势的只有南方了。顺应着自然条件,城壁也特意加高了南方的高度。城门有两道,而且在通过了这两道门之后,还有一道门。攻入了为高墙所围绕的广场的敌人既无法直接攻进城内,也无法一下子就退出城门,这时守军就可以从城壁上射箭攻击了。 两年后,鲁西达尼亚军好不容易才攻陷了这座城,而且也不是靠军事攻击的力量落城的。 他们和城内不的某些人串通,约定“如果从城内为鲁西达尼亚人开门,将来一定可以保存性命,同时还可以获得地位和财产”。 经过两年的坚守城池,气力一定大受影响。背叛者在某天夜里和围城的鲁西达尼亚人串通,在城内各处放了火。在一阵混乱和流血之后,姐姐米莉姿让妹妹伊莉娜乘着船逃离了那座城,自己则从塔上一跃而下……。 “我们在持续航行了五天之后,终于到了这个地方。可是,鲁西达尼亚人的魔掌也伸到了这里。我希望你们能够帮助可怜的伊莉娜内亲王,把鲁西达尼亚人杀光。” (四) 面对对方要求拯救马尔亚姆公主一事,克巴多并没有很爽快地答应。 “哟哟,不但有想要复国的帕尔斯王子,没想到还有想再建马尔亚姆的公主。” 克巴多略带嘲讽地在心中忖道。 “这阵子这个世界上似乎跑出了一大堆想要重新建国的王子和公主哪!如果鲁西达尼亚灭亡了,下一次一定又会跑出想要复兴鲁西达尼亚的王子。” 克巴多这个男人很奇妙地似乎能看到事物的本质。从大局上看来,以前帕尔斯和马尔亚姆也曾经灭过别人的国家,杀掉别人的国王。这是因果循环。 尽管如此,让无法无天的侵略者鲁西达尼亚人四处横行却不是一件有趣的事。鲁西达尼亚人要在鲁西达尼亚境内横行那是他们的事,可是,这里是帕尔斯。就算有许多缺点存在,也应该由帕尔斯人自己来改革,而不是由鲁西达尼亚人用流血的方式来进行。 不管怎么说,现在也不能就此拒绝马尔亚姆人的要求。戴拉姆地方的民众要打倒眼前的敌人也需要有外力帮助。 克巴多虽然无意就悍然拒绝,但是,他也没有义务毫不考虑地就答应对方的请求。 “位高权重的马尔亚姆内亲王殿下是怎么想的呢?我想从殿下口中听到她颁下打倒鲁西达尼亚人的旨意。” 克巴多的独眼投向军船,马尔亚姆的女官长和骑士不禁闻言对望了一下。 帷幕向左右拉开的时候,光线就射进了船舱内。伊莉娜内亲王就坐在铺着天鹅绒的豪华座椅上迎接两个帕尔斯人。 内亲王的脸上罩着一层深色的面纱,香料的香味从以淡红色为基调的绢服飘散了出来。 “王族们都不能以原来的面目见人吗?” 克巴多想起了前些日子碰过面又分手的席尔梅斯王子,他总是戴着银色的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这时,一个澄明、清澈的声音从面纱后面传了出来。说的是完全不带马尔亚姆口音的正统帕尔斯语。 “我听说帕尔斯的将领豪勇,而士兵们强悍。是不是可以把你们的力量借给我呢?” “光是强悍并不能有什么助益。” 克巴多的回答并没有半点客套的意味。对自己的强悍有自信和仗着强悍而不图努力是两码子事。半年前在亚特罗帕提尼的败战不仅让克巴多了解到这一点,也让所有的帕尔斯军都面对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帕尔斯和鲁西达尼亚的战役固然错在侵略的鲁西达尼亚,但是,败战的帕尔斯的大意轻敌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在友邦马尔亚姆无故遭受侵略时,帕尔斯就该有所警惕而及早做准备了。 “啊,现 在再说这些也没有用了。” 克巴多改变了话题。在这里和鲁西达尼亚士兵交战是无可奈何的事。虽然原本他就喜欢打仗。可是,既然是赌上生命的工作,要求相对的报酬应该也是理所当然的。 “啊,以后的事不晓得会怎么演变,不过,就先帮你们扑灭眼前的火势。但是,在这个时候,灭火的水也不是免费的。” “你是说要报酬吗?” 克巴多微笑地承接了马尔亚姆骑士那近似责难的眼光。 “帮助穷人的时候可以将不具形式的善意当作谢礼。但是,不收有钱人的报酬反而是一种失礼吧?” “为什么说我们是有钱人呢……?” “我可没有见过穿着绢服的穷人哪!” 梅鲁连第一次在这个时候插了嘴。在这之前,尽管是在军船内,他却以极不友善的眼光环视着具马尔亚姆风格而装饰得极为豪华的船舱内的一切。 “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女人为了养育幼子或者为了救生了重病的双亲而卖身。如果面对的是这样的女人,就算她不求我,我也会帮她。但是,明明有钱却又吝于给人报酬的人,我也没有义务要帮忙。” 隔着面纱承受了梅鲁连这么尖锐的话语,公主也无言以对了。 “我之所以不喜欢那些达官贵人及淑女们,是因为他们老是觉得让他人侍奉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士兵战死也是理所当然的,农民纳税也是理所当然的,自己享受奢华也是理所当然的。” 梅鲁连用长靴的鞋底踢着地板。 “而且他们认为奴隶和自由民受苦受难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王族和贵族受苦受难却是可怜的。漠然地看着奴隶饿死的人只把食物给那些失去国家而挨饿受冻的王子们。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帮助那些弃民众于不顾,只带着财宝逃跑的人呢?” “你说够了吧?” 克巴多沉稳地问道,梅鲁连停了下来不说话了。这一瞬间的沉寂由马尔亚姆的女官长乔邦那打破了。她提出了报酬的具体方案,并以此进行交涉。 “好吧!契约成立了。在伟大的契约神密斯拉的神名之下。” “在依亚尔达波特神的神名之下。” 帕尔斯的骑士和马尔亚姆的女官长正经八百地确认了契约,虽然彼此内心都对对方的神能有多少程度的信赖感到怀疑。 (五) 克巴多预测鲁西达尼亚人会等待黑夜的来临然后发动突袭。鲁西达尼亚人还有二百八十骑的战力,而克巴多这边却只增加了两名。被赶跑了一次,他们不可能就这样厚着脸皮撤退的。 “为了让民众的信心产生动摇,也为了让自己能确定目标,他们一定会放火的。因为他们对这边的地理环境没有信心,所以一定会从街道前来。就是这样。” 对克巴多而言,这是他自亚特罗帕提尼败战之后的第一次作战。那个时候,克巴多率领着一万名精锐的骑兵。而现在,他手边只有马尔亚姆的残兵败将和戴拉姆地方的农民、渔夫和小官员,合起来也不过三百人。 “这样才好玩哪!” 克巴多一边思索着,一边将原本和战争无缘的人们配置在各处,下达指示。眼看着自己的妻子被杀的男人们燃着熊熊的复仇心,战意正旺。如果他们能严守克巴多的指示,或许比久经战场的士兵们更靠得住也说不定。 头上卷着黑布的梅鲁连在连接悬崖到内海海岸的街道上筑起了用木材编成的栅栏,在栅栏前面倒上鱼油,同时在上面撒上自己做的黑药。 那是轴德族在袭击大规模的商队时所用的武器,将油脂和硝石、硫磺、木炭,另外再加上三种之多的秘药调合一在起。这个配方会产生爆裂的声音。如果和鱼油配在一起的话,应该可以发挥极大的威力的。或许是对马尔亚姆的公主发泄完了怒气和不满吧?他只是默默在做着自己的工作。 当一弯弦月升至夜空正中时,黑暗中响起了马蹄声。鲁西达尼亚骑兵们的反击开始了。 近三百匹的马蹄重击着地面逼近了。声响之大似乎震撼着人们的腹部。然而,对曾经拥有一万名骑兵的万骑长而言,感觉上只像是一道微风拂过。 在黑暗中,几道小光点燃了。火箭撕裂夜气凌空飞射。火箭缠卷着树枝和木材,闪着红色和黄色的火焰,迫近的鲁西达尼亚骑兵的甲胄反射出火影,黑暗中浮现出令人不愉快的光景。就在这一瞬间,梅鲁连所发射的火箭刺进了地面。 状况完全改变了。火势引发了火药和鱼油,形成了令人眼花了乱的火幕,阻在突进的鲁西达尼亚骑士们的眼前。 “哇……!” “啊,这是……!” 马儿因为受惊而狂乱,骑手被甩到地上。火势一发不可收拾,爆裂的响声麻痹了人们的耳朵。马儿们更是惊慌地嘶鸣,骑手们根本无法制止它们。 “散开!” 一个像是队长的骑士大叫。侥幸得以不致落马的骑兵们听从他的命令,把马首朝着左右方调转。这个时候,几个落马的骑士很可怜地就成了同伴马蹄下的冤死鬼。 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鲁西达尼亚骑兵靠着稀微的月光跑向另一条路,想绕到异教徒背后去。 然而,克巴多和梅鲁连所设计的陷阱有两层、三层的构造。迂回奔驰在夜路上的马儿突然倾倒了。原来绳子就横在道路上。骑兵产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阻力而从马鞍上被甩了出去,凌空飞过摔落在地上。当他们忍着痛楚和甲胄的重,一边呻吟一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却又被用来网鱼的鱼网给罩住了。 有些被网罩住却仍然想挣脱出来的鲁西达尼亚士兵头上又被浇下了有血腥味的液体——鱼油。当他们想逃脱出网的时候,火箭发射出来了。鱼油引起了火势,熊熊地燃烧着。 惨叫声此起彼落,化为火团的鲁西达尼亚士兵的身体在路上弹跳着。说起来这实在是个很残酷的战法,可是,在大白天里,眼看着妻子被虐杀的戴拉姆居民却毫不留情。他们手上挥着棍棒跑了过来,不断地殴打着成了火团的鲁西达尼亚士兵,一直到他们动也不动为止。 在另一条路上的鲁西达尼亚兵发现有发光的东西从树上落下来,但是,这些东西也只是粘在他们身上而已,所以他们也不在意,继续往前奔跑。他们看见前方有一个骑士挡在路上,是一个身穿马尔亚姆风甲胄的独眼男子。当然就是克巴多了。 因道路狭窄之故,鲁西达尼亚骑兵无法绕过克巴多的两侧,于是他们只能和独眼的男子从正面做一对一的战斗。 “异教徒!现在你要为那些卖弄小聪明的举动付出代价了!” 第一个骑兵挺起了长枪往前突进。克巴多轻轻松松地就避过了这一枪,随即在逼近至极近距离的鲁西达尼亚骑兵脖子上狠狠地横向砍了一刀。顿时响起了一个异样的声音,首级飞了起来,甲胄包着的胴体发出了重重的撞击声倒在地上。这个时候,第二个骑兵从右肩到左腋下已经被砍裂了。 克巴多垂直地挥下大剑、水平地砍杀、斜向狙击,而这些边疆的动作都以大量人血做为装饰。交互重击的剑的响声在克巴多的耳边响着。不久之后,惨叫声再度响起,其他的骑兵丢下了队长,开始逃命。 被丢下来的鲁西达尼亚骑兵队长也是个有名有姓的人,当他迎击克巴多的时候,动作一点也不慌乱。或许是为了让同伴逃跑吧?他只好挺身而出,让自己暴露在克巴多的大剑下。经过十几回合,刀刃不断发出尖锐的碰撞声,火花四处飞溅。然而,基本上在力量方面就相差甚大,不久,血从队长被砍杀的颈部喷射而出,人也跟着落地了。 “真是可惜啊!技艺不如勇气来得落实。” 对着地上的尸体丢下这一句话,克巴多踢了一下马腹,开始追逐逃跑的敌人。 夜色仍然一样浓,然而,逃跑的鲁西达尼亚骑兵的甲胄上吸附着夜光虫,根本不需要担心会追丢。一共有六个人,这是敌人仅剩的数目。 被追的六个人和追人的一个人奔过拿着长枪和棍棒、坐在路边的戴拉姆人身旁。 克巴多大吼。 “不要让他们跑了!追啊!” 如果被跑掉了一个人,这里的情形就会被鲁西达尼亚军的中枢部知道。要是把他们都杀掉了,鲁西达尼亚军就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就算要订定策略,那也要花上相当多的时间。戴拉姆地区的人就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做防御的工作,或许也可以向亚尔斯兰王子的军队求援了。 不能让鲁西达尼亚士兵逃了。这一点戴拉姆的人们也晓得,可是,原本就不习惯于作战的他们已经用尽了力气和体力,只能瘫坐在地上了。 不得已,克巴多只好单枪匹马追上去。 追。 追近。 追至。 追过。 凌厉的一刀将鲁西达尼亚士兵的颈部砍成两半,喷出的血乘着风势形成了一道红色的奔流穿过夜气。 又一刀,砍落了另一名骑兵。鲁西达尼亚兵已经没有反击的意念了。他们只是疯狂地、没命地奔逃。距离已经拉开的其他四个骑兵似乎无法在短时间内追上,现在只有使用弓箭了。 能当上一个万骑长的话,在剑、枪、弓各种武艺都有超群的造诣。然而,若水准高到一个程度,那自然就有最擅长的和比较逊色之别了。而克巴多就比较不善于使用弓箭。当然也不至于说是手法低劣。在实战中他也不比别人差,他射出的弓箭足以穿透敌兵的身体。 仿佛要证明自己的厉害似的,克巴多先射出了两枝箭射落了两个鲁西达尼亚骑兵。第三枝箭微微地偏掉了,然而,第四枝箭又射落了第三个人。 这时候,最后一个人已经脱离了弓箭的射程了。克巴多咋咋舌放下了弓,他觉悟到将要有一段漫长的追逐。正要鼓动马匹往前追时,一团风也似的东西飞了出来与克巴多并行。 在弓弦的声音消失之前,身影已成一个黑点的鲁西达尼亚骑士从鞍上倒栽葱似地落了下来。在旁观看着的克巴多看着带着一张不和悦表情的脸的年轻人放下手中的弓。 “真是好功夫啊!” 克巴多这么一夸奖,轴德族的年轻人一样带着不高兴的表情回答。 “我自负为帕尔斯第二弓箭名手。” “那么谁是第一呢?” “我还没有碰上,不过,我想有一天会在某个地方遇上比我更行的人。” 真是个有趣的家伙啊!克巴多没想到自己,在心中这样评量着对方。如果光就弓箭技术来讲,这个年轻人应该也可以当个万骑长吧? 突然,梅鲁连拔起了剑刺了出去。原来是一个倒在地上的鲁西达尼亚骑兵还没有完全断气,想对梅鲁连进行报复性的一击。 “我是轴德族的梅鲁连。如果你死得不甘心,尽管化成厉鬼来找我好了。” 甩落刀上的血迹,梅鲁连狠毒地丢下这句话。这句话无疑是这场充满血腥战斗的句点。 (六) 鲁西达尼亚骑兵从戴拉姆被一扫而光,戴拉姆也暂时恢复了平静。在大方地接受了戴拉姆人纯朴的谢词及酒壶之后,克巴多现在要求马尔亚姆履行契约。由于他确实把鲁西达尼亚骑兵都消灭掉了,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女官长一开始还佯装不知。 “啊,什么事啊?因为太忙了,又遇上了这种事,我常常会忘了事情的。” “狡猾的老太婆。就是我们约定的谢礼啊!如果你忘了,我倒不介意提醒一下。” “啊!如果在处理完鲁西达尼亚人之后自己也战死的话,那就是最理想的发展了。” “我没有理由要为老婆婆的理想殉死。请立即履行你的约定吧!” 于是,克巴多拿到了五百枚马尔亚姆金币和三层的豪华青玉首饰,然而,梅鲁连就不同了。 “我不收受助者的谢礼。轴德族的规矩是要以抢夺的方式。” 所以他什么也没有拿。轴德族似乎把这个世间的人分为帮助的对象和殴打掠夺的对象两种,或许他在作战前痛骂身份高的人之事亦与此有关吧? 黎明将至。一道似细剑般的白光在内海的水平线上浮起。当克巴多收受了谢礼正要下船时,一个年轻的女官叫住了他。原来伊莉娜公主正在船舱内等着。将独眼的帕尔斯人迎上船之后,伊莉娜公主开始喃喃地说道: “我有事要请教你。如果你愿意回答,我将不胜感激。” 克巴多心想,大概就是那种事吧?他喜欢女人,而女人也喜欢他,但是,他可从来没有想过会受到公主或王妃之类的女性所倾慕。 “我听说你是帕尔斯王国的将军,那么,你应该很清楚王宫里面的事罗?” “多多少少吧!” 克巴多的回答很简洁。对克巴多而言,充满豪奢、壮丽及虚饰、浪费的王宫让他觉得很不舒服。若非有重要的事情,他是尽可能不去接近那种地方。 “那么,你应该认识席尔梅斯王子吧?” 什么?刚刚这个公主提到了谁的名字啊?即使豪胆如克巴多也因为事出突然而大感惊讶,他回视公主的脸。 “你所说的席尔梅斯王子就是先王欧斯洛耶斯陛下的儿子吗?” “你果然认识。嗯,就是那个父亲被残暴无道的安德拉寇拉斯杀死的王子,帕尔斯真正的国王。” 克巴多无从回答,他又回视着被面纱罩住着的公主自豪有脸庞。 “内亲王殿下,你为什么要问席尔梅斯王子的事呢?” “因为对我而言,他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说完话,伊莉娜内亲王把手伸向面纱,慢慢地拿下面纱。马尔亚姆公主的脸第一次出现在克巴多眼前。他有着太过白皙的皮肤、纤丽的脸庞和古铜色的头发,至于瞳孔的颜色则不清楚。公主的两只眼睛紧紧地闭着,或许是发现到克巴多的反应吧?公主静静地问道: “女官长没有告诉你我的眼睛看不见吗?” “没有,我是第一次听说。” 果然是一个狡猾的老太婆哪!克巴多不禁在内心咒骂女官长。 “那么,你并没有看过席尔梅斯殿下的脸罗?” “我知道席尔梅斯殿下的脸受了严重的烧伤。可是,我是一个瞎眼的人,什么样的脸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原来席尔梅斯王子的银色面具是为了隐藏火伤的。克巴多终于了解了。可是,如果他真的恢复了正统的王位,难道以后也要一直戴着面具吗? “克巴多卿,我在十年前遇到席尔梅斯王子之后,心中就只有他一个人了。我想见他,请你帮帮我的忙。” “你知道席尔梅斯王子的为人吗?” “他是一个个性激烈的人。可是,对我是很温柔的。这样就够了。” 伊莉娜公主如此断言道,克巴多再次无言以对。席尔梅斯虽然是一个复仇心强烈的男人,但是对马尔亚姆年幼而盲目的公主却没有做过什么残酷的行为。 “可是,很抱歉地问一句,如果你见到了席尔梅斯殿下之后又要如何?我这样说吧!他是一个执着于帕尔斯王位的人……” “席尔梅斯王子不是帕尔斯的正统王位继承人吗?如果他不能即王位,那么,帕尔斯跟鲁西达尼亚或马尔亚姆都一样了,都成了一个没有正义也没有人道的国家了。不是吗?” 克巴多 微微地耸了耸他宽阔的肩膀,不过,公主当然看不到这个动作。 “席尔梅斯王子是这么想的吧?” “你有不同的看法吗?” “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人。” 为了避免再做深入的讨论,克巴多简短的回答。瞎眼的公主陷入了深思。外人是不适合表示太多意见的。 当然,克巴多的想法和她是不一样的。 虽然我吃牛肉或羊肉,但是那并不是因为牛或羊做了什么坏事。克巴多这么想,这个世界,是不能光以片面的正义去划分的。如果席尔梅斯和伊莉娜再见面而结了婚,大概会生出一个喜好正义的正统王子吧? 克巴多知道席尔梅斯在哪里。他应该在西方的萨普鲁城和圣堂骑士团作战。可是,要到达那里,伊莉娜内亲王必须经过鲁西达尼亚军的占领地。 对克巴多来说,被卷入麻烦事当中是他敬谢不敏的。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最麻烦的事就是别人的爱情。更何况,一方是席尔梅斯王子,而另一方又是马尔亚姆的公主,跟他们纠缠在一起无异是拿着火把在鱼油中游泳。 “让我考虑一下。” 豪放而果断的克巴多很难得地给了一个模糊的答覆然后离席而去了。因为他觉得如果再这样下去,他终究会答应对方的要求。 从船舱来到甲板上,克巴多遇见了女官长乔邦娜。当她看见克巴多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暖昧的笑容。这个细心的老妇人一定知道他和内亲王的对话吧?克巴多再度压抑自己想咋舌的情绪。 正想离去时,他才发现梅鲁连在乔邦那旁边正凝视着自己。 “干嘛?有话要跟我说吗?” 被克巴多这么一问,梅鲁连以一贯不平的表情和不平的声音说出了出人意料之外的事。 “就把让公主和席尔梅斯那家伙见面的任务交给我吧!” “哦……” 克巴多看着轴德族的年轻人。梅鲁连虽然想掩饰自己的表情,但是,他年轻的脸颊突然显得极有生气,两眼也不敢直视克巴多。事情很明显,轴德族的年轻人也被委以和克巴多一样的请求。 “那你妹妹怎么办?不找她可以吗?” “妹妹的眼睛可很正常。” “唔。说得也是。” 克巴多没有说出你一定是爱上公主了吧这句话。梅鲁连取代克巴多而接受了这个棘手的任务,若再加以嘲讽或愚弄是会遭密斯拉神的处罚的。他不是千里眼,也不是超人,无从知道杀梅鲁连父亲的凶手就是席尔梅斯王子。 “那么,你去好了。每个人都有该回去的家和该走的路。” 说完这句话,克巴多又加上了一句。 “在席尔梅斯王子身旁有一个叫沙姆的男子。他是我的旧识,也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见了他之后报出我的名字,他应该就不会对你有任何不利的举动。” “你不想见他吗?” “是啊……我觉得我和他似乎无法在较好的情况下再见面了。哪,如果你见到了他,就请帮我问候两句,就说克巴多仍然过着像克巴多的日子。” 克巴多告诉梅鲁连席尔梅斯王子大概就在萨普鲁城的附近。梅鲁连点点头,眼睛闪着光芒。 “席尔梅斯王子长什么样子?” “不知道。” “你没见过他吗?” “见是见过,可是没看到他的脸。” 或许是觉得克巴多的话中隐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吧?梅鲁连无言地皱皱眉头,于是克巴多便补充说道: “你看到会晓得的。因为他总是戴着一个银色的面具把脸遮起来。“梅鲁连闻言把眉头皱得更紧。对他来说,疑问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为什么要这样?如果没有什么坏事的话,堂堂正正地露出脸来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轴德族在掠夺、放火时,可还是以真面目示人哪!” “听说脸受了严惩的火伤。” 梅鲁连接受了克巴多简短的说明。 “那还真是可怜啊!” 梅鲁连虽然这样喃喃说道,不过话中的意思也隐含着男子汉大丈夫何必那么在意身上的伤之意。克巴多把皮革袋丢给梅鲁连,里面包着五百枚的马尔亚姆金币。被袋子的重量吓了一跳的梅鲁连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被克巴多以笑容制止了。 “拿着吧!帮助因为荷包太重而不知如何是好的人是盗贼的工作吧?” 于是,在戴拉姆碰面的克巴多和梅鲁连按照自己的想法而各奔东西了。这是四月底的事。 第三章 出击 (一) 五月十日。当季节开始从春天变换到初夏的时候,帕尔斯王太子亚尔斯兰率领着军队离开了培沙华尔城。目的地是位于西方,隔了两百法尔桑(约一千公里)之遥的王都叶克巴达那。 兵数是九万五千名。骑兵有三万八千名,步兵有五万名,运送粮食的轻步兵有七千名。在离开培沙华尔城之前,亚尔斯兰给了步兵自由民的身份,也以银币做为他们的薪俸。 第一阵有一万名骑兵。由特斯、萨拉邦特、伊斯方所指挥。第二阵是达龙的一万名骑兵。第三阵也就是亚尔斯兰的本营,有五千名骑兵和一万五千名步兵。包括那尔撒斯、加斯旺德以及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第四队是奇斯瓦特的一万名骑兵。第五队只有一万五千名步兵,由一个叫夏加德的将军所指挥,最后的后卫第六队只有步兵两万名,由鲁哈姆将军率领。除此之外还有法兰吉丝指挥的三千名骑兵,这是游击部队。 带领着一万五千名士兵驻留在培沙华尔城的中书令鲁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送王太子出城。 “愿帕尔斯的诸神不管日夜、不管作战或和平都保佑着殿下。” “城里就拜托你了。因为有你在,我才可以安心地出征。” 那尔撒斯、加斯旺德、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后退了半个马身跟在王太子后面前进。达龙所率领的一万名骑兵已经出发了,自从亚特罗帕提尼败战以来,这是帕尔斯国内的大陆公路第一次为帕尔斯的大军所盘踞。 承受着阳光照耀的甲胄和刀枪就像结了实的稻惠一样闪着金黄色的光芒,整齐的骑兵队和马蹄声在半空中回荡着。有个旅人从可以了望公路的山顶上俯视着这个景象。 生命就是一场旅程 死亡亦然 越过时光之河的鸟翼 一挥翅即摧人老…… 这是帕尔斯文学中精华的四行诗。不过,这首诗做得并不是很好。哼唱着这首诗的男人很年轻,而且相当美貌,有着红紫色的头发,马鞍上放着竖琴。俯视着大陆公路上朝西前进的帕尔斯军队伍,奇夫四处望了望,确认了自己行程的准备工作。剑已经磨过了,也准备了三十枝的弓箭了。除此之外,金币和银币也重得让他有一种实在感。 “好,我也有我该做的事情。” 喃喃自语的奇夫拉着马缰苦笑着。 “罢了罢了,在这里耍帅也没有人看啊!” 在地形险恶的岩山小心翼翼地调转马头之后,未来的宫廷乐师开始朝着和亚尔斯兰军前进的方向轻快的策马前进。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有几件事是必须先做的。一进五月,那尔撒斯向亚尔斯兰报告出兵准备已经结束了。 “我军现在如同处于满弓之状态,请在最近下令出兵。” 帕尔斯军中也有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他们的粮食可没丰富到足以让超过十万名的士兵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地消耗粮食,而亚尔斯兰也明白这件事。他听完那尔撒的报告之后点了点头,决定在十日下令出兵。 “属下有话要跟殿下说。不知殿下是否有时间?” 那尔撒斯提出这个要求是在出兵前两天的夜里,亚尔斯兰没有拒绝他。 “是一对一的谈话吗?” “不,我希望有一些人能出席。” 那尔撒斯选择出席会议的有五个人。那就是达龙、奇斯瓦特、法兰吉丝、奇夫以及中书领鲁项。当七个人围坐在王太子房间内的线杉桌前时,加斯旺德就像一只忠实的牧羊犬一样抱着剑守在门外。 七个人都坐定以后,那尔撒斯立刻就把话题带入了主题,他甚至连“现在起所谈的事情不可外泄”这样的前提也省略了。这些前提话在那尔撒斯选定参会人选时就已经了结了。 “去年,当亚尔斯兰殿下来到这个培沙华尔城的时候,有一个戴着奇怪银色面具的人曾袭击过殿下。大家当然都还有记忆吧?” 那尔撒斯是专为说给中书令听的,亚尔斯兰和其他人应该都不会忘记的。划破冬季夜风的剑光和反射着银假面的火把火焰又在亚尔斯兰的脑海里复苏了。王太子点了点头,脸上现出了畏惧的表情。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那尔撒斯又念了席尔梅斯这个名字几次,但是,在这之前,这个名字尚没有真正在他的内心深处留下任何印象。亚尔斯兰整理了自己的思绪之后,反问道: “那么,若是换个局势,他就是取代我王太子地位的人了?” “是的,如果欧斯洛耶斯五世陛下还健在的话,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尔撒斯……” 达龙出声制止好友继续说下去是因为他不忍看见亚尔斯兰的表情变化,可是,那尔撒斯仍然继续说道: “一国无二主。就算再怎么残酷,再怎么冷漠,这是千古不变的铁则。即使神明也不能推翻这个铁则。如果王太子殿下成为国王的话,当然就没有席尔梅斯王子的王冠存在了。” 出席者当中年纪最长的中书令鲁项第一次开了口,他深思般地用一只手抚摸着他那茂密的灰色胡须。 “那个自称是席尔梅斯王子的人是真的王子吗?该还会是稍微知道当时的情形的人因为野心和私欲的驱使而僭称王子?” “哪个时候的事情?” 亚尔斯兰问道。也就是先王欧斯洛耶斯五世猝死,弟弟安德拉寇拉斯即位的事情。欧斯洛耶斯的死有许多绺,也有人怀疑是安德拉寇拉斯弑兄称王。当然,这件事就被当成秘密了,可是,只要是与宫廷有关的人多多少少都应该知道一些的。 那尔撒斯于是再次把安德拉寇拉斯王即位前提所发生的事实和流言一一说给亚尔斯兰听。只见亚尔斯兰那原本如晴朗夜空颜色的瞳孔刹时间就像罩上了一层乌云似的,好不容易他才张开他那形状极佳的嘴唇发问: “父王弑兄称王……这个传闻是事实吗?” 年轻的军师轻轻地摇了摇头。 “就是这一点不清楚。知道实情的大概只有安德拉寇拉斯陛下吧?而我可以确信的事是席尔梅斯王子相信这个流言是事实,因而憎恨殿下和殿下的父王。而在憎恨之余,遂和鲁西达尼亚人联手,把他国的军队引进我国。” 那尔撒斯的声音极其严峻,亚尔斯兰和其他的五个人都沉默不语。 “也就是说,他把王位看得比国民还重要。复仇的方式有很多种,可是,他却采用了对国民最不利的方法。” “我明白了,那尔撒斯。” 亚尔斯兰苍白着脸,轻轻地抬起了一只手。 “目前,我必须在堂兄之前和鲁西达尼亚军做个了断,希望你们可以帮助我。等事情告一段落,我再和堂兄好好地做了结。” (二) 黑衣骑士达龙和身为军师的朋友并肩在回廊上走着,脸上有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他看着带着佯装不知情继续往前走的那尔撒斯,最后终于开了口。 “那尔撒斯,我一向认为你总是深思熟虑的,可是,你对殿下是不是太残酷了一些?这样不等于在他肩上又加上了重担?” “隐瞒下去比较好吗?” 那尔撒斯微微地苦笑道。 “我一个背负了这个秘密将近有半年了。如果能不让殿下知道,我当然也不愿意这样做。可是,达龙,你应该也知道的。就算我再怎么隐瞒,如果由对方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不就毫无效果了?” 那尔撒斯说得有道理。席尔梅斯一定会公开自己的身份,主张自己有正统的王位继承权。与其突然由“敌人”口中知道这件事,不如趁现在由同伴告知,亚尔斯兰所受的冲击会小一点。 “而且,达龙,亚尔斯兰殿下自己身份也有秘 密。相较之下,银假面的事终归是别人的事情。如果因为这种事就让自己产生动摇,那么,他根本就无法承受自己的秘密了。” 那尔撒斯的意思是亚尔斯兰的出生一定有些秘密存在。达龙虽然点头称是,可是,这个帕尔斯第一勇将还是叹了一口气。 “纵然如此,但殿下的担子未免太重了些。他才只有十四岁哪!” “依我来看,亚尔斯兰殿下的胸襟比外表看来还宽广,关于席尔梅斯王子的事他一定可以克服的。他所需要的就是时间。” “你的看法是不是太乐观了?” 黑衣骑士毫不顾忌地说着。 “如果亚尔斯兰殿下打算为父王赎罪而要把王位让给席尔梅斯王子呢?以殿下的个性来看,这不是不可能的。” “没错。然后,席尔梅斯王子就成了我们的国王了吧?” 席尔梅斯虽然因为复仇心切而使得自己的举动有些狂乱,但是,他并不是没有一国之王的器量。如果他的复仇梦醒了,也许会是一个智勇双全的君主。 可是,就算席尔梅斯想解救奴隶,他也不会想到要废止奴隶制度吧?如果他要做,就只会下善待奴隶的命令。或许这就是席尔梅斯和亚尔斯兰决定性的差别吧?拢了拢色泽明亮的头发,那尔撒斯回视着友人。 “倒是我想听听你的说法。达龙,如果殿下不能成为帕尔斯的国王,你会讲离开殿下去追随席尔梅斯王子吗?” “别开玩笑了。” 银假面和达龙曾经面对面交锋,而且席尔梅斯又是杀伯父巴夫利斯的仇敌。他摇了摇头。 “对了,到那个时候,我们两个就联手为亚尔斯兰殿下征服一个适合他治理的国家。反正到处都有因恶政而受苦的国民。” 听了达龙玩笑似的想法,那尔撒斯吃吃地笑了起来。不管他和友人有什么样的看法,最终做决定的还是亚尔斯兰。 那尔撒斯转移了话题 “关于特斯、萨拉邦特、伊斯方他们……” “唔。” “让他们担任先锋。你和奇斯瓦特这一次就退到第二线来。” 对那尔撒斯而言,军队配置的问题也具有政治效用的一面。亚尔斯兰的阵营大大的膨胀之后,内部的统一问题就是必须先解决的问题了。 打仗并不是胜利就好了。新来的人对旧人们之所以怀有对抗的意识是因为武勋之量的差距,因此必须让这些人有建立武勋的机会。 另外,就算他们先锋败了,只要第二阵以下的达龙和奇斯瓦特两雄无伤,要再战并取得胜利并不是一件难事。只要想到这两个人还健在,士兵们就会感到安心了。 了解了那尔撒斯的提案之后,达龙交抱起双手。 “哟,给他人建立武勋的机会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吗?” “什么话?还是有很多场面是非得由你出面的。” 当他们弯过走廊的一角时,有一股异臭随着夜风慢慢地飘散过来。是一种烧焦的味道。他们连思索的时间都没有,耳边就传来了异样的声响。是火花爆裂的声音。 达龙和那尔撒斯相对而视。两个人二话不说拔腿就跑。夜气飘动着,薄烟缓缓流动着。突然,他们感觉到一股热波涌过来,红花瓣似的火影在黑暗的一角窜动着。 “失火了!失火了!那尔撒斯大人!” 少年耶拉姆一边叫着一边跑过来。看到主人的表情之后,他不待对方发问便开口说道: “粮抹仓库被放火了。有几个人看到奇怪的人影,现在正在追哪!” 达龙和那尔撒斯再度相对而视。横过他们脑海里的奇怪的人影,就是那个转过头来脸上戴着银色面具的脸。即使豪胆如达龙、那尔撒斯也不禁惊愕了一下。后者对前者低声叫道: “达龙,你去守护殿下!” 话声一落,达龙立刻调转头飞奔而去。如果银假面就是席尔梅斯的话,他也许会趁混乱当中去行刺王太子吧?王子身边的警戒应该要严密一些。 在不断扩大的混乱当中,万骑长奇斯瓦特的存在就更形重要了。再怎么说,培沙华尔城可是他的城堡。 “灭火!先灭火!从四号水井引水来!” 他下了严厉而沉着的命令,防止火势蔓延。灭火的工作交给奇斯瓦特就可以了。那尔撒斯带着耶拉姆加入了追捕纵火犯的士兵们的行列。人潮流动极快,人声和甲胄声也极为嘈杂,那尔撒斯和耶拉姆被冲散了。混乱当中似乎也听到亚尔佛莉德的声音,可是也不清楚。 “逃到那边去了!” “不要让他逃了!杀了他!” 士兵们的叫声充满了血腥般的亢奋。他们是为了作战才来到这里,但是,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机会参加实战。精力不光是藉着马球的比赛和狩猎就可以发散的。只见一群人马手拿着白把和剑,血红着眼睛怒吼着。 如果纵火犯是席尔梅斯的话,粗心大意地追上去会造成多少的伤亡就不得而知了。能够和席尔梅斯一决雌雄的人在培沙华尔城内到底有几个人呢?那尔撒斯不禁为自己让达龙回到太子身边感到庆幸。 “找到了!” 听到士兵们的叫声,那尔撒斯转动了他的视线。一道比夜色更漆黑的身影掠过夜空,黑影就像栖息于森林里的精灵一般从回廊的屋顶快速地移到石板中庭。循迹跑向前去的士兵用力地挥下刀。刀刃声响起,士兵的斩击被弹回来了。而且反击的一刀划出短而尖锐的弧形,血从士兵的下巴喷射出来,士兵也闻声倒地。二柄白刃再度袭杀过去,然而,黑影高高地跳了起来,避过了这一击。只见他口咬短剑,仅以右手抓住屋檐的一端,一翻身便消失在屋檐上了。 “好厉害的家伙,这不像是常人所能。” 在奇斯瓦特手底下担任千骑长的谢洛斯惊异地喃喃说道。 不是席尔梅斯。既没有戴银色面具,而且也没有左手。对方的身影和那尔撒斯近日的记忆连贯了起来。他不就是上个月想盗取巴夫利斯老人写给巴夫曼老人的密函不成,被那尔撒斯斩断了左手的那个人吗?这么说来,他的目标就是那封密函了?难道他已经发现了吗? 那尔撒斯追着那道黑影,这件事不能假手他人。 黑影嘲弄着地上那些被他耍得团团转的追兵,来到了城堡上,在上面奔跑着。他仿佛化成了黑夜的一部分,低着身子无声地快速跑着。 突然,黑影停止了动作,他看到了城堡之上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一个人影,靠在城壁上的人影慢慢地移动着,阻挡了黑影的去路。 是奇夫。 “唔,那尔撒斯大人前些日子砍落一只手的奸细就是你吗?” 奇夫继续前进,动作仿如流水一般缓慢而且流畅。黑影看出了奇夫的动作在自然中隐含着凌厉的杀气,而且没有任何空隙。 黑影无言地重新摆出了备战的姿态,微微地弯着腰部,全身仿佛上了弹簧一样,只有两眼闪着光芒。 “烟和盗贼似乎都喜欢高处。” 当奇夫说出这句话时,一道白色的闪光从黑影的中央部分飞射而出。他右手的短剑朝着奇夫的脸射出来。 当奇夫的长剑挡开短剑时,黑影发出了奇怪的声音跳了过来,空手而且单手袭击。奇夫似乎看到某些细微的东西,但是他并没有躲开,反而往前踏了一步,从左下方往右上方挥舞的剑巧妙地把黑影伸出来的右手切成了两段。 失去两只手的男人,一边喷着血一边往城壁上一倒。他不但没有因为痛苦而动弹不得,反而以极惊人的速度一跳而起,不给奇夫第二击的机会。 “勇气可嘉,可是不值得同情。接下来要用牙齿咬我吗?如果 是可爱的姑娘咬我手指头,那倒叫人高兴……” 奇夫的长剑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眼前响起,落在地上。是从黑影的口中发射出来的粗针。奇夫不待去确认这些东西,一跃而起,往水平方向挥出猛烈的一击。 黑影的头部看似随着刀风而吹落了。可是,留在奇夫剑尖的只是黑衣的一部分。当奇夫咋着舌把黑衣从剑尖挥落的时候,他听到了下方响起了水声。 “落到护城河了?就像银假面一样。” 奇夫听到年轻的军师的声音回过头来,把剑收进了鞘中。 “你看看这个。” 奇夫捡起了被他斩落的手腕,递给那尔撒斯。这种东西看起来并不令人感到愉快,但是那尔撒斯轻轻地眯起了眼睛仔细地观察着。 “是毒手啊……” 手指的指甲变成了蓝黑色。他把指尖浸在毒液中,只要碰到,就可以置对方于死地。这不是正式的武术技艺,而是低级的魔道士所使用的暗杀手法。 以前斩落他的左手腕时并不是这样的毒手。或许是在失去左手之后,为了弥补不利的条件才把剩下的右手改造成毒手吧? “真是恐怖的坚定信念。” 那尔撒斯没有用言语来回答奇夫的感慨,他命令于此时赶过来的士兵们分头去搜索护城河。失去两手就没有办法游泳了,就算会游,也没有办法从护城河中爬起来吧?而且他又流着血,或许已经死了吧?如果还活着的话,那尔撒斯有话要问他。 “是啊,他是要找巴夫利斯大老的密函。我也知道这一点。我不懂的是他是为了什么?还有,是谁指使他来的?下令的人意图又何在?” 那尔撒斯的疑问似乎在没有获得答案之前就结束了。搜索护城河的士兵在清晨的时候从水底捞起了一具尸体,没有了两手,也不知道以什么方法把自己的脸给毁了,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可供判断其身份。 (三) 第二天晚上,就是出征的前一天夜里,在城内鬼崇行动的黑影已死,再加上火灾也没有酿成大灾害,所以城内便举行了盛大的前夜祭。 然而,就在这个晚上,奇夫和伊斯方之间产生了新旧家臣对立的情形。与其说是对立不如说决斗。 喝了酒之后就容易起争执或动手动脚。但是也不能以此为理由而禁止大家喝酒,那未免太不通情理了。葡萄酒、蜂蜜酒和麦酒的香味充满了整个大厅,烧烤羊肉的味道也飘荡在空气中。在王太子为及早入睡而离席之后,整个会场真的成了一个不拘礼节,任人畅饮的酒宴了,高声的交谈和喧闹的歌声处处可闻。然而,即使在这么热闹的宴会中,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可以发现打一开始就追随亚尔斯兰的人和新近投效的人各自聚集在一起,鲜有彼此交流的情形。 而打破这种现状的就是有“流浪的乐师”之称的奇夫的行动。他慢慢地走近新投效的人们的席位,也不管对方受打扰的表情,迳自和伊斯方说起来话来了。伊斯方是万骑长夏普尔的弟弟。而在半年前,成了鲁西达尼亚军的俘虏的夏普尔在被带到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城门前时,成全夏普尔本人的要求,一箭射杀他的就是奇夫。 而这个时候,奇夫自己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出来了。 这就是骚动的开始。 “可恶!你是说你射杀了我的哥哥!” 伊斯方的两眼中闪着亮光,就像一匹狼一样。看来激情似乎压过了葡萄酒的醉意。 “不要生气。是我把你兄长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的。你应当谢我的,没有道理还要恨我。” “住口!” 伊斯方一站起来,周围的骑士们就毫不负责任地瞎起哄。他们可不喜欢这个来路不明的流浪乐师。 对伊斯方来说,亡兄夏普尔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在武艺和战术方面的师父。有时候兄长虽然显得太严格、顽固,但是什么事情都按照道理来做,不苟活,即使面临死亡时也死得其所。伊斯方有这样的看法。而现在,有人拿自己的兄长来议论,伊斯方会动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另一方面,面对对方的愤怒,奇夫以极其优雅的态度接受了。 “我可看多了仗着四周同伴多就大声吆喝的人。难道你也是那种人吗?” “还说大话?” 伊斯方从座位上一跃而起。 “我要把你过长的舌头修正得恰到好处!我不用借助任何人的力量!” 伊斯方猛踢地板,拔出了剑,从奇夫的头上袭杀过来。这连续的动作似乎是在一瞬之间就完成的。 四周的人眼看着奇夫就要从头顶被劈成两半了。然而,那只是一瞬间的幻影罢了。奇夫以一张绢之国上等纸的厚度之差避过了剑,他那秀丽的脸上所带着的嘲讽和恶意的表情看在对方的眼里实在是可恶至极。 “我话要说在前头,杀死你的兄长的责任应该是在鲁西达尼亚军啊!” “我知道!可是,现在在我面前的不是鲁西达尼亚军而是你!” 伊斯方大叫着,朝着奇夫猛然地扑过来。 斩击的速度和强烈超过奇夫的预料之外。他以雪豹般敏捷的动作避过了伊斯方的攻击,使伊斯方斩了个空,但是他自己也失去了平衡。几根头发随着刀风飞散了。 当伊斯方扑了个空重整态势之时,奇夫在倒地之前也已经拔剑出鞘。画着流畅弧线的刀刃以惊人的正确性直逼伊斯方的咽喉。 这一次轮到伊斯方大吃一惊了。他也以猛狼般矫健的动作闪过了对方的一击,但是,整个人因失去了平衡而倒在地上。 双方都在石板上打了一个转弹跳起来,同时舞着手上的剑。火花迸出了蓝白色的光彩,撕裂了灯影,金属的响声反射在地板上。而两次、三次激烈的缠斗之后,伊斯方的一只脚弹跳而起,扫过奇夫的脚。 奇夫往侧面一倒。这一招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伊斯方不只有正统的剑技,而且还掺杂着没有章法的野性。 剑挥下来,打在石板上,迸出了火花。逃过致命一击的奇夫滚倒在地上,朝着伊斯方的膝盖挥出了一个强劲的斩击。又是一阵火花,伊斯方垂直拿剑挡开了奇夫的攻势。 奇夫跳起来,间不容发之际刺出了剑。就在伊斯方想要挡开的那一瞬间,奇夫的剑如魔法一般倏地改变了角度,缠住了伊斯方的剑,把它击落在地上。 伊斯方弯起了上半身,勉勉强强避开了对方的一击。然而,就在一瞬间,他由守势改采攻势。他用自己的右腋夹住了奇夫的剑,用左手的手刀狠狠地打在奇夫的手上。奇夫不由得松了手。结果,奇夫的剑就换到了伊斯方的手上。然而,奇夫也立刻捡起了伊斯方落在地上的剑。就在双方正想再发动攻势的时候,一阵尖锐的叱喝声响起。 “双方放下剑!这可是在王太子殿下的驾前!” “……啊,法兰吉丝小姐。” 就在半个月前由奇斯瓦特扮演的角色,这次由法兰吉丝接替了。然而,这一次双方是真的刀剑相向了。 “法兰吉丝小姐担心了,你为我担心固然令我高兴,可是我是不会输给这个家伙的。” “不要胡扯,你这个信仰不坚的家伙!” 这不是法兰吉丝的权宜之计。她把一如挺立在王宫庭园中的线杉般优美的身躯往后退了一步,亚尔斯兰的身影便出现在大家面前。在王太子开口说话之前,伊斯方便丢下了剑跪了下来。或许是传自兄长那对君主坚定的忠诚心吧?他由衷地感到惶恐,懊悔自己的轻举妄动。 亚尔斯兰的眼睛转向乐师。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奇夫,为什么要同志间相互残杀呢?” “我们是人生观完全不同的人 。” 和伊斯方不同的是,奇夫就站着不动,回答也极为不客气。他勇敢地闪着目光,继续说道: “长久以来即受亚尔斯兰殿下的照顾,但是,我原本就很清楚自己不是一个适合在宫廷工作的人。依我的个性来说,自己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才是最适合的。与其要和他人客客套套交际,倒不如一个人过日子要来得舒服一些。” “奇夫……?” “这是个好机会。我就在此向殿下告别了。殿下,请您珍重。” 拾起了自己的剑放进了剑鞘之后,奇夫郑重地行了一个礼,就要走出大厅。 “奇夫,等一下!不要操之过急啊!如果有什么不满,我们再讨论啊!” 王太子出言相留,奇夫停下了脚步。 “对不起,殿下。啊,法兰吉丝小姐,如果在我走后你终日以泪洗面的话会让你的美貌罩上一层阴影的,唯有微笑才能显出一个人的美貌。为了我请你保持微笑吧。” “为什么我一定得为你哭?到这个时候还这么贫嘴,要走就快走!” 于是奇夫便微微笑了笑,走向阳台,优美而轻巧地跃过扶手,消失不见了。 看着因为事出突然而愣在当场的亚尔斯兰的侧脸,达龙在众人因扫兴而解散之后下定了决心似地走近王太子身旁低声说道: “殿下,原本那尔撒斯要我守住这个秘密的,不过我还是要告诉殿下,那只不过是一出戏。” “戏?” “是的。那尔撒斯和奇夫在商量过之后决定演出这一场戏。” 亚尔斯兰没有了声音。好不容易他才低声问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为了殿下。” “为了我?难道他认为在这里会让我为难?” “奇夫确实是不太受新来者的欢迎。如果殿下庇护他,可能会被认为殿下有所偏颇,这样子下去可能无法维持内部的和平。” “奇夫是为了全军的和睦而离开的?” “不,还有其他的目的。” 那尔撒斯原就想派一个智勇双全而又可以信赖的人去打探王都叶克巴达那和鲁西达尼亚军的内情。于是便和奇夫商量,制造一个奇夫离开亚尔斯兰阵营的形势,让他有独自行动的机会。 伊斯方那些人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然而,尽管是把夏普尔从痛苦中解救出来,奇夫射杀了伊斯方的兄长却是不争的事实。这件事以后或许也会成为沉疴吧?在全军尚未因这件事而产生内部龟裂之前,让奇夫暂时离开,以任何人都不致有异议的形式修复内部的感情。这是那尔撒斯的想法。 “是这样啊?我太不聪明了,以至于让那尔撒斯和奇夫增加了这么多麻烦。” 喃喃自语的亚尔斯兰把视线转向达龙。 “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奇夫呢?到那个时候是不是可以恢复他的名誉呢?” “奇夫曾说过,只要殿下需要他,哪怕是天涯海角,他随时随地都会跑到殿下面前。如果殿下认同他的努力,那就及早把王都夺回来。” 然后在美丽的宅邸中准备好美女和美酒,叫他一声“回来吧!”,这样就算是酬谢了奇夫的功劳和心意了。亚尔斯兰听达龙说完不断地点着头。 把亚尔斯兰带回寝室,回到大厅的达龙看见了友人站在阳台。 “对不起,那尔撒斯,我多嘴把你的计策告诉殿下了。” “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多嘴啊!奇夫好不容易才演出了那出戏,你把它都曝了光,那还有什么戏唱?” 嘴上虽然是这么说,那尔撒斯也没有真正生气。他从手边的果盘中拿起了两小串葡萄,把一串丢给朋友。 “殿下也是一个让人不可思议的人啊!像我、你和奇夫三个性情和想法都不同的人,竟然都愿意为他效忠。” 一边说着,那尔撒斯一边把葡萄串拿到嘴边,一口气吃了三个果子。 “我要声明,那尔撒斯,我本来就是一个为王家尽忠的人。我才不会像你一样跟主君吵架然后出走。” 达龙无情地在自己和朋友之间划出了一道界限,那尔撒斯则更漠然地把朋友所划出来的差异给倒了过来。 “不过是我碰巧有那种机会,要想让我相信你个性比我温和,那可是不可能的。大概连你自己也不会相信吧!” “唔……” 达龙苦笑着,学着友人咬住了葡萄串。 另一方面,躺在床上的亚尔斯兰却老是睡不着觉。他辗转反侧,脑海中被好几个思绪所盘踞着。 达龙、那尔撒斯和奇夫都各有各的生存方式和存在价值。他们都比自己年长,又都身怀优秀的技艺,却都同样为自己效忠。亚尔斯兰觉得自己很幸运,他想对他们有所回报。 “我讨厌在高位的人老是认为被他人服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奇夫曾这样率直地批评。而亚尔斯兰却没有这个弊病。他常常觉得他人亲切待已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所以他也尽可能亲切对待他人。若为他人冷眼相待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所以他更提醒自己不能冷漠对人。这件事看来虽然简章,其实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亚尔斯兰想到堂兄席尔梅斯这个人。当他拿着剑对着亚尔斯兰的时候,在那个银色面具下是什么样的表情呢?亚尔斯兰现在实在难以想象…… (四) 于是,五月十日,帕尔斯王太子亚尔斯兰率大军为了从鲁西达尼亚军手中夺回王都叶克巴达那离开了培沙华尔城。 第一阵的一万名骑兵由特斯、萨拉邦特、伊斯方数名新加入者指挥。一旦开战后,中央部队四千骑就由特斯指挥,左翼部队三千骑由萨拉邦特指挥,右翼三千骑则由伊斯方带兵。 亚尔斯兰王太子由培沙华尔城出击。这个消息在五天之后传到了距离二百法尔桑(约一千公里)左右的叶克巴达那。很讽刺的,这么快的效率全拜帕尔斯健全齐备的邮递制度所赐。 得到消息的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以他个人的水准立刻就将难题解决了。他的作法就是将军权委交给王弟吉斯卡尔,然后自己一头钻进了房间里对着神明祈求胜利。 除了王兄之外,现在更有一件事让吉斯卡尔感到不满和怀疑,那就是席尔梅斯的行为。席尔梅斯自从攻陷萨普鲁城之后就待在城里面不回叶克巴达那了。询问之下,便藉词要修复在战斗中遭受破坏的地方、要加强地下水道的防备,甚至有据地为王的意思。 除此之外,王都周边的土地开始有了水源不足的叫苦声。 “每个人都把难题往我一个人身上推。多少也靠自己的智慧去想办法解决如何?” 嘴巴上是这么说着,可是,一到晚上,吉斯卡尔仍然找了鲁西达尼亚、马尔亚姆、帕尔斯三国的美女作伴度良宵,享受他的夜生活。然而,或许因为面临了这些问题而使得他的乐趣减低了不少也说不定。 “派使者到银假面那边去!告诉他留一些守备兵在萨普鲁城,要他立刻回叶克巴达那!” 左思右想之后,吉斯卡尔这样下了命令。如果太急着要银假面回来,搞不好会暴露出自己的弱点。吉斯卡尔有这样的顾虑,他觉得这个时候采用高压政策比较理想一点。相对的,银假面会有什么举动应对呢?如果他还是不愿离开萨普鲁城的话,那就到时候再说了。 银假面的事情处理告一段落之后,吉斯卡尔召集了十五个主要的大臣和武将开会。波德旺和蒙特菲尔两位将军为了集结散落在各地的军队而离开了叶克巴达那。对吉斯卡尔而言,这两个人是最靠得住的,所以,这次特意召开的会议也因为这两个人的缺席而显得 欠缺精气。 在出席者提出了不太有实际效益的意见之后,吉斯卡尔下了指示。他要手下们尽快集结驻在叶克巴达那附近的士兵,编成十万人的部队。众臣闻言不禁起了一阵骚动。 “可是,我们没有必要一次就出动十万大军啊!倒不如先出动一万名士兵看看情况再做定论吧。” “是啊!是啊!要出动十万大军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啊!” 异议的声音四处响起。吉斯卡尔盯视着在座的人,承受了他这种目光的众臣都不禁畏缩起来。吉斯卡尔压低了声音,使自己的谈话更具胁迫的效果。 “据报亚尔斯兰王太子的军队号称八万,正从大陆公路浩浩荡荡地向西挺进。就算他们在数目上夸大其词了,至少也有四万名的士兵吧。你们认为以一万的士兵去碰四万的军队会有任何胜算吗?” “没有……” “那么,那一万名士兵不就等于是白白浪费掉了吗?结果也只让帕尔斯人有了战胜鲁西达尼亚军的宣传材料。出小兵只有百害而无一利。懂了吗?” “是的。王弟殿下的深思熟虑是我等所比不上的。” 众臣不禁感佩万分。被臣下这么奉承固然让吉斯卡尔感到高兴,可是一想到他得率领着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的人去和帕尔斯军作战就让他感到很疲倦。他很想至少想尽早把波德旺和蒙特菲尔叫回来,把实战的指挥工作交给他们,于是,便派了特使赶到两位将军处去。 吉斯卡尔估计亚尔斯兰的兵力有四万之谱。一般而言,大家都会把自己的兵力夸大。甚至报出的数目是实际数目的数倍之多,这也不是多稀奇的事。 事实上,这个时候吉斯卡尔已经着了那尔撒斯的心理战的道了。他把自军的数量压得比实际上的数目还要少,让吉斯卡尔低估帕尔斯军的兵力。 “这只是个小技俩,如果对方着了我们的道,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了。因为把对方的兵力低估是一般人的心理弱点。” 那尔撒斯对待童耶拉姆说明。 在目前这个阶段,吉斯卡尔确实是上当了。可是,吉斯卡尔也不是一个愚钝、平庸的人,他没有做出“如果对方有四万兵力,我们就出五万兵力”的计算。他想准备十万名的军队,一口气而且滴水不漏地击溃四万的敌军。这种作法连那尔撒斯也难以找到空隙。 帕尔斯和鲁西达尼亚的战争已经以一种无形的、普通的用兵家无法想象的方式展开了。在战场上刀剑相向只不过是战争的最后阶段。 (五) 当吉斯卡尔在叶克巴达那面对各种问题的时候,亚尔斯兰所率领的帕尔斯军已经走了全程的一成路途了。 五月十五日。在这一天之前,帕尔斯军一直毫无阻挠地往前进。这个时节,帕尔斯的太阳让人们不得不想起暑热,然而,空气中的湿度很低,吹拂而过的风让人感到身心舒畅。 骑着菊色青毛马匹的亚尔斯兰自出兵以来一直都没有说话。有些事情是他必须专注去思索的。当第三天他在北方望着魔山迪马邦特的山容时,不禁为山容的丕变而惊讶不已。他原想准备一下去做详尽的调查,可是,以帕尔斯军现在的情况来看,根本就没有那种余裕,一切事情都得等夺回王都叶克巴达那之后再说,满足个人的兴趣必须在正事办完之后才行。 在通过迪马邦特山以南之后,战争的气息越来越浓了。 对在大陆公路上往西前进的亚尔斯兰军而言,第一道关卡便是恰斯姆城。这座城位于离公路半法尔桑(约二点五公里)之外的山丘上,为灌木丛和断层所包围,看来不是很容易攻破的。 然而,在听到恰斯姆这个名字时,达龙和奇斯瓦特都不禁吃了一惊。连身为万骑长的他们竟然都不知道有这座城的存在。 也就是说,这座城塞是亚尔斯兰他们在远征辛德拉国的期间由鲁西达尼亚军匆促建造而成的。这座城的主要目的是扼住公路的要地,监视亚尔斯兰军的行动。 “吉斯卡尔这个人可是不简单哪!” 发现鲁西达尼亚军中有好敌手,那尔撒斯不禁微微地浮起了笑容。如果没有这些情况,打起来就不好玩了。虽然已方遭到重大的损害绝对不能说是一种乐趣。 头阵的萨拉邦特和伊斯方要求亚尔斯兰允许攻城。就年轻的他们而言,这是他们参加亚尔斯兰阵营之后的第一仗。想必热血沸腾。然而,那尔撒斯冷冷地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他派出了耶拉姆负责侦察,在接到报告之后便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在口中念念有词,随即订定了作战计划。 “决定了。我们不要管恰斯姆城。” 加斯旺德保守地陈述了他自己的意见。 “不管这座城好吗?日后会不会是个麻烦?” “就算进攻也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攻陷的。而且我们也没有必要勉强去攻城。我们就暂且不管它继续前进吧,殿下。” “如果那尔撒斯这么决定的话。” 亚尔斯兰知道年轻军师的一句话必定隐含有一百个以上的奇策,他很坦率地就接受了意见。 那尔撒斯唤来了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各交代他们事情,以密使的身份派往达龙和奇斯瓦特的阵营中;另一方面则派遣普通的使者前往第一阵,告诉他们“不要管城塞,继续前进”。 伊斯方和萨拉邦特十分不满这个命令,可是因为特斯已经遵照着命令开始前进了,所以他们也只得跟进了。 在恰斯姆城里的鲁西达尼亚军也派出了侦察队去打听帕尔斯军的动向,而他们也立刻就获得了帕尔斯军前进的消息。 恰斯姆的城主是克雷曼斯将军,在征服马尔亚姆的战役中,他也是一个活跃的伟丈夫,有着红色的胡须。 “这些不怕神的异教徒们,我要让你们为累积了几百年的崇拜邪教的罪愆得到报应。” 克雷曼斯是一个虔诚的依来尔达波特教徒。他有坚定的信念,而且对同样是依亚尔达波特教的教徒极为亲切而公正,气度极佳,在鲁西达尼亚国内素有“正义的克雷曼斯”之称。 然而,他对异教徒却又是极其残忍的。以他的观点来看,异教徒都是恶魔的手下,他们的罪愆太深,唯有杀掉一途才是正道。“所谓的善良的异教徒就是死了的异教徒”是他最常说的话。 “异教徒无视于本城的存在往西前进了吗?好,平常的准备工作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另一方面,帕尔斯军一旦要急着往前赶路,萨拉邦特和伊斯方也就彻底地埋头行军。他们认为这样一来就可以早一点遇到敌人,早一点开战。连年长的特斯的告诫也当耳边风,只是彼此争论着互不相让。 “萨拉邦特,你退后一些。” “罗嗦!你才要退后一些呢!” 于是,伊斯方和萨拉邦特在彼此争后恐后的情况下不断地前进,终于和第二队拉开了五法尔桑(约二十五公里)的距离。 在第二阵的千骑长巴鲁海吃了一惊。 “要走在前头也该有个分寸啊!把他们叫回来吧!” 他这样对达龙进言,然而,黑衣的“猛虎将军”只是微微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弃第二阵之后的同伴不顾,自顾往前急进的第一阵在十六日下午和鲁西达尼亚军碰上了。终于和敌军碰上了。鲁西达尼亚军在公路上筑起了土垒,防止帕尔斯军的进攻。 战端立即就开启了。一方面把和敌军冲突的消息传到后方去,萨拉邦特和伊斯方一方面不等特斯的到达就让骑兵队往前冲了。只见千万枝箭从土垒后面一齐射了出来,最初的攻势于是受到了阻挠。然而,萨拉邦特下了命令。 “不要慌!左右散开,绕到土垒后面去,把敌人给打垮!” 不愧是剽悍的帕尔斯骑兵,从来不知道恐惧是何物。 “是,明白了!” “我们要让那可恨的鲁西达尼亚人知道厉害!” 帕尔斯的骑兵拉起缰绳,踢着马腹,卷起漫天沙尘再次前进。这是所向无敌的帕尔斯骑兵的突进。 可是,鲁西达尼亚人的设计极为巧妙,或者该说是狡猾吧?开始分向土垒左右散开疾驰的帕尔斯军原想绕到土垒后方去,然而他们发现到横在路上了绳子。他们冷笑着拔起剑把绳子砍断了。眼看绳子在半空中飞舞着,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异样的声响,数百数千的石弹落在帕尔斯军的头上。原来绳子是连着投石器的。比人的拳头还大的石头像雨一般落下,人和马都被击个正着。马儿发出了嘶鸣倒在地上,骑士落马后动也不能动了。 连萨拉邦特和伊斯方也不得不下后退的命令。此时,从土垒后面一跃而出的鲁西达尼亚骑士拿着枪冲了出来。 “不要让异教徒逃了!” 鲁西达尼亚骑士们乘胜追击。这时,特斯所率领的四千骑兵赶到了,冲突的两军立刻陷入混战状态。特斯自己则和几个鲁西达尼亚骑兵陷入缠斗。 被夹击的特斯毫不畏惧。他一边挥着右手的剑,不断地斩击,一边松掉卷在左肩上的铁链。 铁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甩出,直接重击在鲁西达尼亚骑士的脸上。只见骑士鼻骨折断,门牙碎裂,脸上尽是鲜血,从马上翻落。铁链不让其他的骑士有畏怯的时间,在半空中飞舞着,又打落了两个骑士。 这是传自帕尔斯的地方纳巴泰国的铁链术。特斯从十岁就开始学习,技艺比剑术更精湛。 伊斯方和萨拉邦特的危机暂时获得舒缓,特斯虽然是很有面子,可是,他实在也挡不住鲁西达尼亚军的攻势了。他下令后退,一边驱退猛进不已的鲁西达尼亚,一边徐徐地后退。他的铁链术威力固然让鲁西达尼亚骑士们恐惧,可是,他个人的勇武却不足以扭转全军的败势。帕尔斯军的第一阵不断被逼退,在没有第二阵的援助之下只有不断地后退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急使跑到阵前来了。 “大事不好了!不要再追杀了!恰斯姆城受到帕尔斯军的攻击,就快要沦陷了!” “什、什么!” 克雷曼斯大吃一惊。就算这边打了胜仗,如果恰斯姆城被夺,他们就没有回去的据点了。 克雷曼斯慌忙下令停止攻击,调转方向回城。由于刚刚是乘胜追击,所以离城已经有一段距离了。难道帕尔斯军的丑态只是诱敌作战? 由于鲁西达尼亚军突然停止追击,而且调协转了阵头,特斯等人便重新编整了败军,开始跟在鲁西达尼亚军后面追赶。这个时候特斯所表现出来的统率力可不是普通人所能做到的。急着往前进的鲁西达尼亚军通过了刚刚由他们自己守卫着的土垒。 就在这个时候,豪雨般的声音穿过薄暮,无数的箭袭向鲁西达尼亚军,鲁西达尼亚兵发出了惨叫声倒了下来。帕尔斯军不知什么时候潜进了土垒了。 “可恶……” 无助地呻吟的克雷曼斯知道自己中了敌人的圈套。帕尔斯军的别动队作势攻向恰姆斯城,然后偷偷潜进土垒,急袭毫无防备地通过该处的鲁西达尼亚军。从土垒里跳出来的帕尔斯军攻向陷入混乱的鲁西达尼亚军。 黑衣的骑士策马跑在帕尔斯军的阵前,当他认定克雷曼斯就是指挥官时,便朝着他笔直地杀过来。黑衣骑士就像弓上发射出来的箭一般快速地往前突进,想挡住他的鲁西达尼亚骑兵喷着血烟从马上滚落下来。克雷曼斯听到自己的叫声,他看见了帕尔斯人的长剑在薄暮中闪着光芒。 “想变成这个样子的人就策马到我达龙面前来!” 瞬间,鲁西达尼亚军没有了声音,然而,当克雷曼斯的脑袋丢到他们眼前时,他们却又发出了惨叫声四处奔逃了。克雷曼斯是一个强壮的男人,却被黑衣的帕尔斯骑士一刀就砍下了脑袋。 鲁西达尼亚军中有一个叫卡斯特利欧的骑士,他曾经被克雷曼斯家族救过命。卡斯特利欧为了替恩人报仇,没有随众人逃跑,一个人留在原地,朝着帕尔斯军射出了箭。他虽然射落了两个人,可是却被第三个留着长发的美丽帕尔斯人射穿了右肘。看到卡斯特利欧落马,那个帕尔斯人,也就是法兰吉丝便命令部下将他捉起来。勇敢的鲁西达尼亚骑士被五花大绑带到帕尔斯军的总帅面前。他原已觉悟不免一死,然而还年轻的统帅却没有杀他。 “你回叶克巴达那去,告诉鲁西达尼亚国王。最近,亚尔斯兰一定会以帕尔斯式的礼节去见他。” 于是,骑士卡斯特利欧便得以保全自己和爱马的一条命,成为通知友军已方败北消息的使者在大陆公路上往西奔去。 第四章 汗血公路 (一) 以两千名步兵包围着无力化了的恰斯姆城之后,帕尔斯军继续向西前进。他们并非为了攻城而战,而是为了排除妨碍者,确保后方的安全。城外的恰斯姆城的兵力大致溃灭了,残兵坚守要塞表现出抵抗之意。他们有悲壮的决心,“死也不向异教徒投降”那是他们的事,但是,帕尔斯军可没有那种闲情逸致跟他们纠缠下去。 因此之故,帕尔斯军笔直地在大陆公路上前进。 对鲁西达尼亚军而言,他们似乎计算错误了。他们原以为只要把帕尔斯军牵制在恰斯姆城,至少也可以拖个十天的时间,然而,帕尔斯军却在一天之内就通过了。 “笨蛋!为什么要出城应战?为什么不守在城里让敌人围攻?” 波德旺将军听到消息不禁咬牙切齿。他回到王都,接受了吉斯卡尔交给他对帕尔斯的实战指挥工作。 “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有用了。” 蒙菲拉特将军沉痛地安慰着同伴。他和波德旺共同分担实战指挥的责任。获得王弟吉斯卡尔殿下的信任固然可喜,可是责任却也相对地加重了。 在讨论以骑兵、步兵、粮食、地形等等的事情之后,这次轮到蒙菲拉特叹气了。 “照我的看法,原本在亚特罗帕提尼战役中获胜或许就是一种错误吧?如果不分胜负或战败,或许我们的远征就到马尔亚姆为止,然后就回故国去了。” “喂喂,说一些没有用的话的人是你吧?就因为在亚特罗帕提尼中获胜,我们才能将帕尔斯的财富纳入我们手中的啊!” 波德旺苦笑着,蒙菲拉特则像是要高速自己的情绪一般点了点头。他们都是获得吉斯卡尔信任、有能力的武将,可是就因为他们能干,所以才看得出本身的弱点。 第一点,鲁西达尼亚军,尤其是下级士兵之间已经开始出现了想要回故国的声浪了。虽然说是士兵,在鲁西达尼亚三十万大军中,职业性的士兵只有十万名左右,其他的都是农民或牧人出身的。以他们的立场来说,打倒异教徒,拿到了他们分到的财宝,幸运地保全了一条命已经不简单了,所以,现在他们最想的就是回到故乡去过平静的生活。 “到帕尔斯那么远的国度去,把像恶魔般的异教徒杀掉的勇士回到村里来了。真是了不起啊!如果他愿意娶我家的女儿,对我们家来说也是一项荣誉……” 年轻的士兵想象的是这样的一个光景。在帕尔斯民众的眼里看来,他们是侵略者、是掠夺者、是杀人者,同时也是传说中的蛇王撒哈克的手下。然而,贫乏和知识和单纯而狭隘的信仰剥夺了人们的想象力。他们无法想象竟然有人会信仰和自己不同的神,在不同的文化和风俗中过着和平的生活。 “不管怎么说,高呼‘胜利了!胜利了!’的阶段已经过去了,而维持远征军士兵之艰辛时期也到来了。” 这件事不但蒙菲拉特和波德旺知道,吉斯卡尔也明白。一个部下以安慰且带着诌媚的声音对着陷入沉思的王弟殿下说道: “不管怎么说,让安德拉寇拉斯活着是一件好事啊!” 假使帕尔斯军进攻到叶克巴达那来,只要把安德拉寇拉斯架上城门,威胁要取他的性命,相信帕尔斯军就动弹不得了。 “呃,是吗?” 吉斯卡尔并没有那么乐观。如果亚尔斯兰王子是一个把父亲的生命看得比王位还轻的人的话,那么,安德拉寇拉斯就没有作为人质的价值了。如果杀了安德拉寇拉斯,反而只是让亚尔斯兰更理所当然的登上王位罢了。把安德拉寇拉斯当成人质这个方法连无能的伊诺肯迪斯王也想到了,帕尔斯军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一点。 第一,如果在战前就想把安德拉寇拉斯王当成人质的话,会有什么结果?如果战败了,选择最有利的手段当然是无可厚非的事,可是,在想到战败之前就应该想出致胜之策的吧? 把实战的责任交给蒙菲拉德和波德旺,准备粮食、整备武器、建立全军的秩序、修复叶克巴达那的城壁,储存水源、选择建立一切基本计划的责任者,这些事情都是吉斯卡尔的工作,他也实在够辛苦的。 “再一下子就好了。一切就快结束了。” 吉斯卡尔决定了。他要击灭亚尔斯兰王子的帕尔斯军,杀掉没有必要活下去的安德拉寇拉斯王和泰巴美奈王妃。同时也要排除那个来历不明、危险性一天比一天增加的银假面。波坦大主教也一定要处理掉。而在将所有敌对者都处理完之后,他的野心就可以实现——拿到横跨鲁西达尼亚、马尔亚姆、帕尔斯三国的新帝国支配者的宝座。 “我不会让任何有异议的。” 吉斯卡尔对着自己自言自语。夺取兄长的王位是一个令人感到愧疚的行为,所以,他才会一直甘于王弟的身份,满足于掌握国政和军事实权的立场。但是,他做的也够多的了吧? “如果一切都顺利进行,那就是神所要的。如果我拒绝神要给我的东西,那反而是违背了神意。” 这简直就是波坦大主教流的论法,当吉斯卡尔成功地说服自己的时候,那个预定就要被他抢走王位的男人满不在乎地走进房间。 “已经祈祷结束了吗?” 吉斯卡尔先出声问道,伊诺肯迪斯带着神秘的表情压低了声音。 “结束了。倒是我有重要的事要问你。如果马尔亚姆和帕尔斯联手的话是不是不太好啊,弟弟?” 好像有人在伊诺肯迪斯耳边提起帕尔斯和马尔亚姆联手的可能性。 “是不太好,不过我们倒不必太在意。” “是吗?可是,如果东边有帕尔斯王党,西边有马尔亚姆的残党,两者同时夹击我们的话,就不好应付了吧?” 伊诺肯迪斯似乎能了解事情的严重性似的,他的两眼中摇荡着不安的微波。吉斯卡尔也听说了鲁特鲁德伯爵的士兵在达尔邦内海看见马尔亚姆军船的事。 “伤者舔伤也不会再长出什么了。马尔亚姆的残党早就没有什么力量了。王兄,请不要担心。” 与其说是马尔亚姆,吉斯卡尔比较担心的倒是波坦大主教。被赶出萨普鲁城的大主教波坦如果要逃命的话,除了马尔亚姆国之外没有其他的地方了。他当然也下了命令,派出了使者,以叛逆罪抓波坦。但是,进驻马尔亚姆的鲁西达尼亚军中,波坦派的势力极为强大。若稍有差池,也有可能会齐集马尔亚姆对抗国王和王弟。 如果事情处理得不好,他们鲁西达尼亚人可能就会永远被逐出太阳照耀着的帕尔斯天空、肥沃的帕尔斯大地。而且,他们也将不再是支配者,在帕尔斯人的记忆中,他们只不过是一群盗贼而已。和壮丽的开幕比起来,这样的落幕岂不是很悲惨吗? 在安抚了王兄让他回去之后,吉斯卡尔喘了一口气,让下人把帕尔斯的上等葡萄酒送到房间来。侍女在雪花石膏酒杯中倒满了红玉色的酒,在银色的盘子中盛满了柠檬和杏仁,然后退了下去。吉斯卡尔拿起酒杯送到嘴边,突然,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自言自语地说道: “帕尔斯和鲁西达尼亚的神,到底哪一方才会获胜呢?我们这边只有一位神,而他们那边却有许多位……” (二) 在通过恰斯姆城之后,帕尔斯军所面临的鲁西达尼亚军的据点就是圣马奴耶尔城。城名的由来是鲁西达尼亚历史上第一个以贵族的身份改信依亚尔达波特教的人。在以前这里原本是帕尔斯的城堡,但是一直放置着任其荒废,于是鲁西达尼亚军将其改建之后拿来使用。 城主是巴鲁卡西翁伯爵。说来他是一个学艺精于武勇的人,在鲁西达尼亚时曾任职王立图书馆的馆长。年龄已经近六十岁了。头部的前半部秃了,后半部都 是白发,不知为何就只有胡须是黑色的。他把骑士们召集到城内的大厅。 “王弟殿下达命令。忠实的鲁西达尼亚臣民,虔敬的依亚尔达波特神的子民啊!用心听着!” 巴鲁卡西翁伯爵严肃地公告,骑士们跪了下来,甲胄和剑环响着声音。插在壁面上的数十把火炬晃动着火影。 王弟吉斯卡尔殿下所下的命令和恰斯姆的情形不同。他要士兵们和异教徒作战,牵制住异教徒的军队,争取时间,消耗敌人的战力。吉斯卡尔也告诉圣马奴耶尔的守兵们,叶克巴达那的本军会尽可能地及早整备完成,前往支援,所以务必要撑到那个时候。可是,老实说,巴鲁卡西翁伯爵并不指望救援。他早已经觉悟,他们只不过是巨大的军略中的一颗小石子而已。 “王都可能发生了某些争执,大主教波坦倪下离城,圣堂骑士团从马尔亚姆来了又走了,这些传闻也都传到我们这里来了。” 巴鲁卡西翁伯爵环视众人。 “可是,就算这些传闻是真的,我们也不需要在意。我们身为鲁西达尼亚人,身为依亚尔达波特教徒,只要打出一场不辱自己和他人的战争就可以了。各位,不要忘了。我们是正义的神明将异教的恶魔从地上扫除殆尽的尖兵啊!” “神啊!请守护我们吧!” 骑兵们一起低下了头。 集合结束之后,走出大厅,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的巴鲁卡西翁伯爵在有着弓形天花板的走廊下被一个见习骑士叫住了。 “伯爵,请等一下。” “哦,是你啊?什么事?” 叫住伯爵的声音稚嫩中含着热切的感情。这个人体形很小。当听到他要求和帕尔斯军作战时站在第一线时,伯爵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的祖父把你交给了我,与其贸贸然地参战,不如多多保重自己,等待以后的机会吧!” “您这么说实在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我离开祖国来到这里完全是为了参加作战。以前不管是对马尔亚姆或帕尔斯,您都以某种理由放我放在后面。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对帕尔斯的异教徒们报以一箭,否则我是绝对不会甘心的。” “可是,爱特瓦鲁……” “就算伯爵不让我参战,我还是要上战场去。如果我这些话多所冒犯,还望伯爵能见谅。请你谅解,我是那么希望有机会和异教徒们作战。” 巴鲁卡西翁伯爵以沉重的表情看着这个叫爱特瓦鲁的见习骑士,思虑深沉的老人的视线被年轻的视线给挡回来了。 “看来我怎么阻止都没有用了。” 老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听话的人远比说话的人高兴。 “那么,伯爵,您答应了?” “没办法。可是你可别轻举妄动哦!如果你有什么差错,我可没有办法向你祖父交代。” “是,我知道。对不起占用了您的时间。” 见习骑士不断地点头,缩着身体,仿佛要从石板上弹跳起来似地跑走了。伯爵摇摇头喃喃说道: “只要参战过一次,你就会知道战争有多少悲惨了。不过,也得能活着回来才能够了解啊!” 头一战就打胜仗的帕尔斯阵营中有几个人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愉快,第一阵的人更是如此。 对萨拉邦特和伊斯方而言,第一战实在是太没有面子了。当他们中了鲁西达尼亚军的圈套而败走之际,是特斯救了他们。而敌将的脑袋则被达龙给砍下来了。萨拉邦特和伊斯方结果只是陪衬的角色。在遗憾之余,他们也只有叹息自己的无用。 “下一战一定要雪耻。” 下定决心之后,伊斯方和萨拉邦特率领着第一阵突进。和他们并肩前进,而且已经很有面子的特斯也不特别矜夸也不关键,只是带着淡淡的表情策马前进。 “虽然输了也看不出有受到教训啊!看来还得多吃些苦头才行。” 听到千骑长巴鲁梅嘲讽的话,“战士中的战士”达龙笑了笑。 “总比输了一次就畏缩的好。如果那些人没有完成他们自己的任务,恰斯姆城是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就无力化了的。” 话说得没错。就因为伊斯方和萨拉邦特败得太像了,所以鲁西达尼亚军才会乘胜追击,结果,那尔撒斯所设下的奇策都一一实现了。 “总不会每次都赢啊!我们希望在看到王都的城门之前尽可能地减少流血量,可是,鲁西达尼亚军的希望大概跟我们相反吧。” “这条大陆公路一向都是由人马和血和汗所涂敷而成的啊!” 五月二十日,帕尔斯军在夏夫利斯坦原野布阵,在广大的土地上举行狩猎祭。 不只是帕尔斯,大规模的狩猎一向是战争的重要训练场。尤其是对马术和弓术的锻炼更是不能等闲视之。夏夫利斯坦原野算是上是帕尔斯五大猎场之一,狮子、雪豹等猎物非常丰富,东西大约有五法尔桑(约二十五公里),南北有四法尔桑(约二十公里),有草原、森林、沼地,地形险峻,起伏剧烈,对帕尔斯人而言,这是个可以享受驰骋乐趣的地方。 这个猎狩祭是作战之前的祭典,也是对藏于近在咫尺的圣马奴耶尔城内的鲁西达尼亚军示威。不但是告诉帕尔斯人民收复王权的日子近在眼前,同时也猎物献给神明,祈求加护。由于有这几个目的,所以是不能随随便便交代了事的。 所以当然也就不需要装模作样了。自亚尔斯兰以下,骑兵们以一百骑或两百骑为一个小集体奔驰在原野上,同时展现他们的射箭技巧,以帕尔斯人式的作法和大自然打交道。尽管亚尔斯兰在性格上是属于那种不想对着兔子和鹿射箭的人。 而贤明且富谋略的那尔撒斯也不能通晓人世间的一切大小事情,更何况是那些偶发的事件。他根本不知道大约有一千骑左右的鲁西达尼亚骑兵从圣马奴耶尔城出来靠近了夏夫利斯坦原野。 这一队人马在夏夫利斯坦的南部和带着两百名骑兵的帕尔斯王太子碰个正着。 对鲁西达尼亚人而言,狩猎也是一项重要的仪式,但是,这次的出猎却理外伤有重大的意义。第一,他们是为了作战准备而出来猎鹿和野牛好贮存粮品。另一方面,他们也是为了调查正在接近中的帕尔斯军的动向。他们为避免和在公路上前进的帕尔斯军下面相对所以刻意迂回前进,结果却造成了这样的场面。 尊崇帕尔斯神明的人们和崇拜依亚尔达波特神的人们哪一边比较吃惊就不得而知了。双方都有一瞬间的惊愕,可是那也只是一瞬间。双方的敌意立刻沸腾了起来,剑也都拔出了鞘。太阳的光芒仿佛被投到地上似的,无数的闪光充斥在天地之间。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砍杀的,反正也无从详查。刀刃声响起,从那一瞬间,野兽都不被放在眼里了,人与人之间的狩猎于焉开始。 (三) 法兰吉丝骑在马上搭好了弓,对着杀来的鲁西达尼亚兵连连发箭。是从近距离的连射。当弓弦第五度奏出死亡之曲时,第五个鲁西达尼亚兵的右腋被射穿了,两脚在半空中翻踢着落下马来了。 “哪个人赶快去通知达龙大人和那尔撒斯大人!” 法兰吉丝叫着,当叫声停止时,第六个人的右上腕部分被射穿,再也无法战斗了。紧抓着马颈,勉勉强强不落地的鲁西达尼亚士兵就这样策马跑了。突然之间,从前方的树林里跃出了百余名的骑兵,把那个不幸的男人打了下马。那当然不是鲁西达尼亚人的骑兵,原来是在比较近距离的奇斯瓦特的一队人马听到了剑的交击声和人声赶快跑过来的。乱战的旋涡立刻扩大了,血腥味也更浓了。 为密斯鲁国和辛德拉国的将兵所恐惧的“双刀将军”奇斯瓦特在这 一天第一次让鲁西达尼亚人见识了他的神技。 奇斯瓦特的两手闪着剑光,所到之处立刻溅起血光。两个颈部的要害被砍断的鲁西达尼亚兵同时从鞍上翻倒而下,喷出的血遮蔽了阳光,跌落到地上。 这个时候,策马飞奔的耶拉姆穿过草原,赶向那尔撒斯那边去。 那尔撒斯正在本营的帐幕中看着平面图。不是他自己画的平面图,是由专业的画师精确画出来的夏夫利斯坦一带的地形和道路。当他端起绿茶的茶杯时,耶拉姆赶到,报告了紧急情况,未来的宫廷画家于是喝不成茶了。 就那尔撒斯来看,再也没有比因这种“不够洗炼”的遭遇战而流血的事更令人难以忍受的了,可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放着王太子不管。 “耶拉姆,辛苦你了,不过你还是赶到达龙的阵营去告诉他们这消息。我也立刻赶到夏夫利斯坦。” 那尔撒斯丢下手中的平面图,跑向系着自己的马地地方去。他指示一个骑士把圣马奴耶尔城的道路封锁起来,然后跳上马飞奔而出。他越过肩膀回头一看,只有一个人紧跟在他后面。那就是用蓝色的头巾包着红色头发的少女。 “你动作真快哪,亚尔佛莉德。” “我就只这个长处。” “带弓箭来了吗?” “当然了。我要射下十个敌人和五个友军。” “射下自己的同志就伤脑筋了。” “我是不打算这么做的,可是我的箭有时候会成近视眼呢!” 跟这个少女说话可会令人忘了事态严重!那尔撒斯一边想着一边策马急驰。 然而,事态可确是相当严重。 亚尔斯兰似乎也是有不得要领之处。部下在战乱当中要他赶快逃,他原本是照着做的,可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却和法兰吉丝、奇斯瓦特分开了,自己一个人在白杨树林的阴暗处碰上了有着巨大身躯的鲁西达尼亚骑兵。 亚尔斯兰心中想着,至少自己的生命得自己保护才行。如果对方像银假面,也就是席尔梅斯王子一样刚勇的话,那当然只有交给达龙或奇斯瓦特去应付了。但是,对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骑兵而已嘛。或许是吧! 那个鲁西达尼亚骑兵没有把亚尔斯兰的内心变化放在心中,他挥着剑直冲过来。亚尔斯兰虽然为其巨大的身躯和迫力所锁压,但是仍然巧妙地操纵着缰绳,避过了这一击。甲胄和马鞍发出重重的响声,掠过了亚尔斯兰的身旁。骑士发出了怒吼声,调转了马头,再次逼近了上来。 亚尔斯兰做出了虚攻的姿势,骑士夸张地闪躲,接着便转为反击。力道虽强,但却是绕了一大圈的斩击,所以亚尔斯兰游刃有余地承接了他的攻击。随着一声尖锐的刃鸣声,亚尔斯兰的手腕感受到一股重力的冲击。对方是一个力量强大的男子,不但剑重,斩击也沉。如果正面和他抗衡,可能就会因为手部麻痹而丢剑。 幸运的是,亚尔斯兰的马术比对方精湛。虽然他还不满十五岁,可是,帕尔斯人毕竟是骑马的民族。 鲁西达尼亚骑兵虽然不断发动致命的斩击,可是几乎都落了空,只是让自己巨大的身躯在半空中游动。 最后,亚尔斯兰的剑击在鲁西达尼亚骑兵裸露着颈部上,胜负于是决定。从马北上到地上这极短的旅程之间,骑士便永远地自痛苦中解脱了。亚尔斯兰的背后传来了另一个惨叫声。一个紧逼着王子就要刺出长枪的鲁西达尼亚人被从空中急降而下的影子啄去了双眼。 “告死天使!” 亚尔斯兰叫了一声抬起了左手,勇敢的老鹰便用力地拍了拍翅膀,停在它那没有翅膀的朋友的手腕上鸣叫了一声。 当亚尔斯兰从肺部重重地吁出一口气时,一道新的马影跑近了来。告死天使发出了威吓的声音。然而,头上卷着白头巾的男人并不是鲁西达尼亚人。 “啊,殿下,您没事吧?太好了。如果殿下有个什么万一,我一定会被达龙大人、那尔撒斯大人和法兰吉丝小姐绞死。” 当年轻的辛德拉人说完他拙劣的言词时,又有几道马蹄声响起,鲁西达尼亚军的人马形成一个团队闯入了亚尔斯兰和加斯旺德的视线。两个人和一头鹰、两匹马立刻被包围住了,被围在敌人挥下的白刃光影中。 承受鲁西达尼亚骑士的斩击,在短暂而激烈的刀刃交击之后将其打倒在地上的加斯旺德视线一转,发出了欢喜的声音。 “达龙大人!” 只见急速接近中的漆黑斗蓬的内里就像一面染血的旗帜般翻飞着。鲁西达尼亚士兵挥着大剑朝着来者冲过去。 然而,黑衣骑士仿佛化成了一道钢铁的风,穿过了鲁西达尼亚人的身旁。帕尔斯的长剑化成了一道死亡的雷光击了下来,刺穿了鲁西达尼亚的甲胄,同时也击碎了甲胄所护着的头盖骨。 鲁西达尼亚人的血化成了红雨落在帕尔斯的土地上,仿如达龙斗蓬内里碎成了红色的碎片撒落一般。 黑衣的骑士用他那银色的刀刃在半空中画着鲜红色的弧线。如果是一个不够成熟的吟游诗人,大概会以“斩杀斩杀再斩杀”来形容这个景象吧?鲁西达尼亚语的惨叫声在他的周围响起,每一声惨叫都伴随着生者的汗水和死者的鲜血。 随着死斗的展开,尘烟飞起,飞进了战士们的口、鼻和肺里。生者、死者和半死者在马上和地上挣扎、纠缠、冲撞,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似的。 现在帕尔斯人和鲁西达尼亚人的数目已经不相上下了。帕尔斯人那边有两个万骑长,用三把剑砍杀着,不断地把敌人送进帕尔斯的地狱和鲁西达尼亚人的天国去。 加斯旺德在亚尔斯兰的左边挥着剑,而跑到亚尔斯兰右边的法兰吉丝则以弓箭在近距离射杀鲁西达尼亚人。 鲁西达尼亚军不断地被斩杀、突刺。他们原本是要狩猎没有弓、剑和枪的野兽的,然而,现在他们自己却成了异教徒们的猎物。 把背对着异教徒是依来尔达波特神的战士们的骄矜所不允许的。然而,目前他们在人数上已经转为不利了,而且他们也必须把事情通知给友军知道。一个下定决心的士兵为了通知大家撤退,便起了左手的喇叭,正待要吹起信号。 法兰吉丝射出了箭。 鲁西达尼亚兵没有吹响喇叭,永远地吹不出来了。喇叭反射着阳光落在地上,击在石头上滚落一旁。而喇叭的持有者则被箭射穿了咽喉,从马上摔了下来。 由于这个喇叭没有被吹响,鲁西达尼亚军遂失去了有秩序地撤退的契机而渐渐陷入不利的混战当中。在这场混战当中,达龙的善战压倒全场,他的黑衣成了鲁西达尼亚人死亡的象征。他的长枪横放在马鞍上,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使用到,只见他纵横挥舞着长剑,磁场空中和地上筑起一道血桥。 突然,一道箭影朝着达龙飞去。 目标是瞄得很正确。箭发出了尖锐的响声命中了达龙的黑衣胸甲。然而,箭势却不若其准确性那么令人拍案。箭没有穿透胸甲,弹跳之后落在砂尘中。 达龙从黑色甲胄射出尖锐的视线,看着想射杀自己的对手。那是一个骑着班色花纹马的鲁西达尼亚人。只见他正把另一枝箭搭在弓上,正要拉起弓弦。 达龙朝着那个人突进。箭从满月状的弓上飞射而出,长剑的刀刃斩落在迎面飞来的箭。当射手拼命想隔着马避过对方的攻势时,达龙的长剑发出了怒吼声。史听得一阵迸裂的声音,折成两段的弓飞在半空中,剑身击在鲁西达尼亚人的甲胄上。 回声出人意料之外的强。原来是瘦小的身躯埋在过大的甲胄里,或许是因此缓和了对人体的冲击吧?鲁西达尼亚骑士在马上摇晃着身体,失去了平衡,可是,他紧抓着缰绳逃过了落马 的命运。但是他的头上的头盔仿佛成了他的替身一般飞落在地上。 鲁西达尼亚人的头部露了出来,头发在风中翻飞着。长及肩膀下面的头发,淡褐色而且带着光泽的长发覆盖在白皙的脸庞上。 “女人?” 豪胆如达龙者也不禁大吃了一惊。就在这一瞬间,对方拔起了剑,凌厉地刺了过来。 这一击犹如电光一闪。然而达龙在震惊之余却也没有因此而大意。他用长剑一挡,手腕一翻,鲁西达尼亚女人的剑发出了高亢的声音弹了起来,画着弧线落在地上。 失去了头盔,没有了武器,鲁西达尼亚的女战士却仍然毫不畏惧,深蜂蜜色的瞳孔中有着激动的火花。 “杀吧!异教徒!” 女人大叫着,脸蛋虽然漂亮,终究还是个小孩。充其量大概只有十五岁,可能和亚尔斯兰同年吧?达龙实在没有意思杀她。 “我也不多说,你快逃吧!” 达龙简短地丢下这句话就调转马头,然而,少女却不领敌人这份情。 “懦夫!竟然敢把背对着女人!转过身来一决胜负吧!帕尔斯人是无可教药的懦夫?或者……” 女人尖叫的声音突然从半途变成了鲁西达尼亚语,达龙因此没有办法理解。他苦笑驱策着马,正欲离开该处。 突然,达龙改变了心意,因为他想到这个少女固执地在战场中四处奔走,很可能会被无情的刀刃所杀。他一语不女把黑马调转向鲁西达尼亚少女,从马鞍上拿起了长枪。 看到他这个动作,鲁西达尼亚少女很快地有了回应。她不是想逃,而是想捡起落在地上的剑。达龙不禁对她的勇气大加佩服,他举起了长枪。 长枪以惊人的准确性穿过少女甲胄的前襟。达龙把力道贯注在两只手腕上,撑起了长枪,少女的身体便从马鞍上浮了起来。少女白皙的脸上染上了红晕,两只脚在半空踢着。 “放开我!无礼的家伙!你想干什么?” 身体一下子变轻了的马发出了一声嘶鸣,逃离了这个人们相互残杀的战场。虽然人在半空中,可是少女仍然毫不畏缩地发出了愤怒和抗议的声音。 “先把她抓起来。她还是个孩子,不可以虐待她。” 对着跑过来的三、四个部下做了这样的命令,达龙随却把枪身斜向放低,少女便滑落到地上被抓了起来。 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原来是军师那尔撒斯穿过了混战的烟雾跑了过来。 “达龙!达龙!” “啊!那尔撒斯,殿下平安。不过我可抓到了一个有趣的猎物。” “先别说这个,现在马上就要去进攻圣马奴耶尔城了,达龙。” “什么,真的吗?” 闻言大吃一惊的达龙立刻就了解友人的意图了。今天两军的冲突是鲁西达尼亚军所料想不到的突发事件。帕尔斯军的本营已经知道这件事,但是,鲁西达尼亚却可能还不知道。如果在这个时候帕尔斯军直杀圣马耶尔城的话,鲁西达尼亚军一定会大吃一惊的。他们必得要开城门以解救回来的同伴,而帕尔斯军应酬可以乘机攻进城内了。如果城内的守军忍心看着同伴被杀而硬是不开城门的话,那也是没有办法了,到时候只有重新攻城了。而这种情形也不过是原先预定的计划罢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那尔撒斯,什么时候你放弃了深谋远虑的作法而完全伺机行动了?” “说伺机而动会破坏人家的名声,请你说随机应变。” 亚尔斯兰麾下的最强勇将和最高智将一边谈笑着,一边指挥着同伴加快马程直向前冲。 (四) 圣马奴耶尔城的攻防战就以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形式展开了。 对鲁西达尼亚人而言,这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之外的转变了。城的南方掀起了漫天的尘雾。就在城内的守兵怀疑以从猎场回来的同伴来说烟雾似乎过多之时,一群骑兵已经蜂涌到城下了。敌人和同伴纠缠在一起,根本分不出是敌是友。 这个时候,如果城主巴鲁卡西翁伯爵是一个无情的人话,就算城外的同志呼天抢地,他也会紧闭着城门以防帕尔斯军的入侵的。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其他办法守住城池,守住王弟吉斯卡尔殿下的命令。可是,巴鲁卡西翁伯爵犹豫了。光是想像那些被关在门外,被敌人追得无路可逃的同伴被活活杀死的景象就令他无法无法忍受。就在巴鲁卡西翁犹豫的这一小段时间内,事态就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 站在帕尔斯军前头的达龙原本要采取攻城的态势,但是一看到对方并没有关起城门,他立刻就改变了判断。他的决断力和巴鲁卡西翁伯爵呈现了强烈的对照。 “我要攻进去了,那尔撒斯!” 越过肩膀回头丢下这一句话,达龙就人马一体,化成了一团淡黑的影子往前飞奔。只见他和正想逃入城内的鲁西达尼亚兵互相冲撞、推挤,把想挡住他去路的人一刀砍下马,朝着城内直冲进去。 城壁和望楼上扬起了狼狈和惊惧的声音。 “关上门!关上门啊!” 巴鲁卡西翁伯爵好不容易才下了这个命令,正待执行命令的士兵就要挥下斧头砍断绳子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的箭射穿了他的咽喉,只见他吭也没吭一声,就落到城壁下去了。在令人眼花撩乱的乱刀、乱枪、怒号、叫唤声中,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在耸立于最靠近城壁的岩山上,表演了刚刚那个远距离神射的年轻男人吹着口哨,蓝色的瞳孔中浮起了满意的表情…… 在地面上,剑和枪的激烈冲突不断地进行着。 达龙回转着他那笨重的长枪,将两个鲁西达尼亚骑兵从马鞍上打了下来。城门的内外都笼罩在甲胄和刀枪的旋涡中,城门再也关不起来了。 当达龙的长枪刺穿鲁西达尼亚骑士的身体时,长枪因为用力过猛而断至把手处。折断的枪随着鲁西达尼亚骑士沉没在烟雾当中。 失去了长枪的达龙拔出了长剑,长剑仿佛看见地上猎物的老鹰从高空中直冲而下一般闪着强烈的光芒,将鲁西达尼亚骑士的手腕断成了两半。 鲁西达尼亚兵理当不知道达龙这个人的,他们挥着乱刀,想要杀掉这个可怕的黑衣骑士。然而结果只是使得达龙的长剑卷起的人血暴风更形凄绝。 帕尔斯人跟在达龙身后,形成了一道甲胄之壁往前突进。 “你们这些鲁西达尼亚人没有权利死在这块土地上。帕尔斯的土地只能埋葬帕尔斯人。” 发出这个豪语的是萨拉邦特。他右手拿枪,左手持盾,杀进了鲁西达尼亚兵的阵营当中。在恰斯姆城的攻略战中,这些年轻的帕尔斯骑士没能展现他们的身手,现在机会难逢,他们不禁为之精神百倍。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这句话而怒火中烧,一个鲁西达尼亚兵猛然地持枪冲撞过来。 萨拉邦特持起巨大的枪,刺向猛冲而来的鲁西达尼亚骑士的胸甲。刺出去的刚力和被刺者的速度相咬合,枪于是穿过了厚厚的胸甲,直穿骑士的背部。 目击了这副景象的达龙大吼道: “小心,萨拉邦特!” 达龙自己的枪因被敌人的身体卡住,所以认为萨拉邦特如果失去武器就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多谢您的忠告,达龙大人。” 大声回答的萨拉邦特用余光看到了这个时候从左边跳过来的敌人,他突然挥动他的盾牌,力道非常大,颜面遭受盾牌这重力一击而碎裂的不幸男人飞离地面三加斯(约三公尺)远,落到地上死了。 帕尔斯军从城门不断地侵入,数目也不断增加,开始以达龙为中心布起了战阵。 “帕尔斯的神啊!您 的信徒就要为收复国土而战了。请赐给我们力量吧!” 帕尔斯军的骑兵发出了怒吼。 “全军突进!” 他们一起突进了。把枪横放在马鞍上,手中挥剑和战斧,马蹄重击在石板上。鲁西达尼亚军也咆哮着迎战。 很快的,枪、剑和战斧的手把都被鲜血濡湿了,从血管喷射而出的血飞溅在甲胄和马鞍上。 鲁西达尼亚士兵们在勇敢和信仰心上是不下于帕尔斯骑兵的。他们口中念颂着神的的名字,和入侵的敌人面对面鏖战。 但是,有太多的事情不是光靠勇气和信仰就够了。帕尔斯军乘胜追击,而且在数目上也多得多。鲁西达尼亚军大约只有一万名左右,而帕尔斯军却有其十倍之多。尽管并不是所有的士兵都侵入城内作战,数目上的悬殊比数仍然影响胜负至钜。 圣马奴耶尔城内现成已经变成帕尔斯战士们尽情表现个人武勇的地方了。只要战争的条件成立,他们就可以以事实来证明帕尔斯的战士是大陆公路最强的战士。更何况聚集在这里的战士们都是帕尔斯最优秀的武勇战士,鲁西达尼亚人就像草一样地被砍倒。 巴鲁卡西翁伯爵虽然是一个受部下爱戴、德高望重的人,可是,很遗憾的,他并不是战场上的名将。他的指示和命令无法赶上战况进展的速度,反而只是使已方阵脚大乱。 信心坚定,而且死守着城池的鲁西达尼亚兵尽管战况极为不利,也没有人想逃,在帕尔斯人的猛攻之下,一个一个倒了下来。 战况越演越烈,现场一片血腥。 (五) 圣马奴耶尔城的攻略战是一场流血之战,从整个战况看来似乎没有所谓洗练的作战用兵。 因此,军师那尔撒斯的存在在这场战役中似乎显得极为稀薄,但是,就因为他下了绝妙的判断,才能使夏夫利斯坦的遭遇战和圣马奴耶尔城的攻略战连成一气,在一天之内就把整座城攻下来。如果没有那尔撒斯的决断,帕尔斯军在守住王太子亚尔斯兰的时候恐怕就鸣金熄鼓了。在这一段时间内,鲁西达尼亚军就跑回城里,关起城门了,然后和重新整军蜂涌而来的帕尔斯隔着城壁展开为期数日的激战。 而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演变成达龙口中所说的“伺机而动”,但是他当然也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还有一件事。 “落城已是不可避免的事了。对了,不能让异教徒拿到城内的粮食,虽然可惜,不过还是要全部烧掉!” 得到巴鲁卡西翁伯爵的命令,一个残存的骑兵正想在粮仓中放火,可是,这个时候粮仓已经被那尔撒斯占领了。城内的粮食就这样全落入了帕尔斯军的手中。 “那尔撒斯虽然离开了家,可还是念念不忘食物哪!” 亚尔佛莉德笑着说,,然而,以那尔撒斯的观点来看,就算没有武器,也可以靠智慧和空手来作战。但是如果食物不够,就算有再多的智慧和勇气也没有用。 “王太子殿下的命令,投降者、没有武器的人不予杀害。违反命令者就要赔上自己的命!” 当达龙的声音响起时,血斗也接近结束的阶段了。站在地上、坐在马上的几乎都是帕尔斯人。 “不要随便杀生!我们是文明之国帕尔斯之民,不可以学鲁西达尼亚人滥杀女人和小孩,也不可以掠夺。这是命令!” 微微带着嘲讽语气宣布这些事宜的是“双刀将军”奇斯瓦特。把已经用不着的双刀往刀鞘一插,奇斯瓦特从马上跳下来,走向靠坐在城壁的鲁西达尼亚伤兵身边。满身是鲜血的负伤者身体动也不动,痛苦地喘着气。 “城主在哪里?” 被盘问的骑兵以憎恶的眼光看了奇斯瓦特一眼,随即从口中溢出大量的鲜血,垂下了头。他咬舌自尽了。 “告死天使”在奇斯瓦特的肩膀上拍着翅膀,有着美髯的万骑长失望地抚着爱鸟的翅膀。 “好可怕的人们啊!照这样看来,大概没有人会投降了。” 不久之后,所有的帕尔斯人都和奇斯瓦特有了同样的感觉。耶拉姆和王太子亚尔斯兰并肩骑着马寻找城主的下落,突然,耶拉姆叫了起来。 “殿下,您看!” 亚尔斯兰循着指示抬头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位于城壁东南方的高塔大概是被用来做为了望台的,然而,现在那里已变成了自杀的地方了。城内少数的女性和小孩发出了尖锐而悲哀的叫声从上面跳下来,或许他们是认为与其蒙受被异教徒所杀的耻辱,不如由自己投到神的怀抱去。 一个有生命的人为了放弃自己的生命,像石头一样从高处落下的景象在数秒之间麻痹了亚尔斯兰的思绪。恢复意识之后,亚尔斯兰拼命地大叫: “不要!不要啊!我不会杀你们的,不要寻死啊!” 亚尔斯兰环视着四周的骑士们,再次大叫: “帮我阻止他们啊!谁用鲁西达尼亚语说服他们吧!” “没办法的。塔的入口从内侧堵住了。现在已经在尽力破门了,可是……” 回答的是那尔撒斯,可是,有些事情是连他也束手无策。 最后一个人影往半空中一跳,像一块陨石一样落下来,身上穿着的甲胄重重地击在石板上。帕尔斯人或是骑马,或是徒步跑过去,看到了一个流着血倒在地上的老人。 “伯爵大人!巴鲁卡西翁伯爵!” 一个鲁西达尼亚人从帕尔斯人圈中发出了几近悲鸣的声音飞奔而出。是达龙用枪吊起来的那个少女。她身上那副过大的甲胄叮当作响,只见她跪在伯爵的身旁,抱起了伯爵。 “伯爵大人,振作一点!” “哦,是爱特瓦鲁啊?你还活着啊?” 他似乎是想这么说,可是只是勉勉强强地动了动嘴唇而已。接着眼睑盖了下来。如果他在鲁西达尼亚的国都担任王立图书馆长的话,一定可以平稳地过完他的一生。而他却因为在异国担任了一个不适合他的任务,而以一个极不适合他的方式就死。 少女抬起了含着泪的眼睛。 “是谁杀了伯爵大人的?” 少女叫着,拨起了伯爵腰间的剑。她用两手把剑扛在右肩上,斜睨着周围的帕尔斯人。 “报上名来!我要为伯爵报仇,报上名来!” “他是坠地而死的,难道你要砍地面为他报仇吗?” 特斯绷着脸回答。卷在他左肩上的铁链染成了鲜红色。 “住口!” 少女用比一般的帕尔斯人还道地的帕尔斯语大叫着挥起了剑,然而,以流畅的脚步踏向前的奇斯瓦特很快地抢下了她的剑。 “没办法,把她绑起来吧!” 奇斯瓦特下了命令,他的部下走出了三个人。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你们这些污秽的异教徒!神会处罚你们的,你们会遭天打雷劈的,怎么可以像绑家畜一样绑一个骑士?”少女夹杂着马尔亚姆语恶言相向,可是,她的力量哪抵得过三个大汉?立刻就被绑得死紧。 “目前先绑着再说,王太子殿下,那个少女该怎么处理?” 法兰吉斯问道。她的表情充满了笑意。鲁西达尼亚少女的行为看似粗野、鲁莽,可是却有击中帕尔斯人心灵通风孔的效果。帕尔斯人已经厌腻了流血。看到了高塔上集团自杀景象,他们作战的狂热觉醒了,杀戮之后的感觉并不好受。而他们内心中的那种苦闷似乎被少女的行为吹散了。当然少女只是一心一意地照着她自己的意愿行事而已。 少女的视线中映出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的身影。黄金的甲胄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着光,少年带着困惑的表情看着鲁西 达尼亚少女。他那很难立刻用语言表现的,有着极美丽色彩的瞳孔给少女很深刻的印象。少年开了口。 “我想,让她逃生也不会有什么关系的。给她马和水、食物之后放了她吧!” 猛烈的抗议声立刻响起。不是别人,正是出自那个少女口中。 “我不能这样就回去。” “那么你要怎样?”法兰吉斯问。 “拷问我吧!用鞭子打我!用烧红的铁串刺也可以,用水刑也无妨。” “你为什么要自讨苦吃?”法兰吉斯觉得奇怪。她微带嘲讽但温和地问道。 “如果我毫发无伤地回去,一定会被怀疑接受异教徒的人情,或者和异教徒串通。为神明放弃生命、受伤是依亚尔达波特信徒的……嗯,生平愿望。” 尽可能地用她的帕尔斯语能力说完之后,少女带着挑衅似的眼神。 “哪,杀了我吧!不然就拷问我,我不要毫发无伤地回去!” 她一边叫着,一边踢出了两条腿,在石板上耍起性子来。 “怎么了?还不出手吗?你们这些异教徒!” 原本号称勇猛无比的帕尔斯骑士们面面相觑,没有人想动手。亚尔斯兰带着深思的表情和达龙及法兰吉斯低声商量着。 骑士们也彼比交谈着。 “喂,鲁西达尼亚的女人都是这么凶悍难对付的吗?” “啊,我是不认识鲁西达尼亚的女人,可是我想这个女孩子应该是比较不寻常的吧?” “不,搞不好在鲁西达尼亚到处都是这样的女人。也许鲁西达尼亚那些蛮族就是因为讨厌自己国家的女人,所以为了找好女人才远征而来的。” 众人闻言涌出了一阵苦笑。 没有火,没有血,这阵苦笑就为圣马奴耶尔城攻略战划下了句点。 (六) 少女被关在地下牢房里。虽然没有被绑着,但是自夏夫利斯坦以来的疲劳一下子都涌了上来,她坐在冷冷的、粗石铺的地板上,竭尽所能地用帕尔斯语和鲁西达尼亚谩骂着,可是,这样就够让她绞尽脑汁搜寻词汇了。 壁面上的灯火微微地晃动着火焰,显示这个地下室也有外气流入。此时火焰大幅充地摇晃起来,传来了开门声,厚厚的杉木大门被打开了。少女抬起了腰,摆好架势,她虽然疲倦而且又饿着肚子,但是却没有失去她的精神。 进来的是穿着黄金甲胄的少年。但是,他现在脱下了甲胄,换上了平时的服装,是一件凉爽的白色帕尔斯夏衣,衣领和下里都框着蓝边。 他手上拿着陶制的深盘子,从盘子里面传出了足以刺激人们食欲的香味。 “你肚子一定饿了吧?我帮你带来了一些食品,你吃吧!” “异教徒的食物能吃吗?” “那可真是奇怪了。” 亚尔斯兰带着微微严肃的笑容。 “你们鲁西达尼亚人不是掠夺了在帕尔斯的大地上结果的稻麦和果实吗?不是豪夺得来的东西就不能吃吗?” “不管怎么说,我都不受异教徒的指挥。” 当她用宗教的观念压抑住自己食欲的时候,年轻而健康的肉体却起了叛乱,少女肚子内的饿虫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少女不由得脸红至耳根处,她把视线从少年身上移开,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显得很不愉快。少年压抑住自己的笑意看着少女,最后才带着说服的语气说道: “那么你就这样想吧!对你来说,这是敌人的食物,所以如果你吃了这些东西就等于养活敌人的食物,就对敌人造成了很大的损害了。这不是一个很大的功勋吗?” 少女眨了眨眼睛,大约在数到一百的时间内陷入了沉思,最后似乎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自己。 “是吗?如果我吃了这些东西,你们就会因为粮食减少而伤脑筋罗?” “很伤脑筋。” “好,让你们这些异教徒伤脑筋是我最高兴的事。” 少女以一国宰相公布宣战般的严肃态度做了这样的声音,端起了盘子。她想尽可能地以优雅的姿态进食,可是,手上的汤匙却越动越快。散发着香味的炖羊肉立刻就被塞进少女的肚子里了。喘了一口气之后,少女或许是想表达一下谢意吧?她清了清喉咙开始报上自己的名字。 “我是鲁西达尼亚的见习骑士爱特瓦鲁。本名是艾丝特尔,但是我已经放弃了这个名字了。” “为什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听听理由。” “艾丝特尔是女人的名字。而我是一个骑士之家的独生女,所以我必须成为一个骑士,好继承骑士的身份。如果我不当个骑士,祖父母和随从及领地上的人民都会为难。” “于是你才参加远征军?” 少女用地点点头回答亚尔斯兰的问题。 “我以见习骑士的资格离开故国。如果我建立了功勋,成为正式骑士的话,我们家可就扬眉吐气。” “可是你还那么小啊!大概只有当我妹妹的年龄而已,不是吗?” “你几岁?” “今年就十五岁了。” “几月?” “九月。” “那么,我比你年长两个月。被你当成妹妹实在没有道理!” 见习骑士爱特瓦鲁,也就是少女爱丝特尔愤然这样主张着。她把视线从亚尔斯兰身上移到空盘子上,然后又看着亚尔斯兰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什么事?” “我想再多减少你们的粮食。” “啊,我明白了。对不起,就只有这些了。不过倒是有其他的东西。” 亚尔斯兰拿出了油纸包,在艾丝特尔面前摊开。薄面包、乳酪、干苹果等东西便呈现在少女眼前。拿起乳酪,少女突然问道: “那些骑士们对你都很敬重,你是一个身份很高的人吗?” 犹豫了一瞬间之后,亚尔斯兰点了点头,少女的眼中散发出兴奋的光芒。 “你看过帕尔斯的王太子亚尔斯兰吗?” “看过。” “在王宫中看到的吗?” “不一定是在王宫,只要在有镜子的地方随时都可以看到。” 在眨了两次眼睛之后,少女总算了解了亚尔斯兰话里的意思。当她把睁大了的两个眼睛回复到原来的大小时,把两只手的食指立在头部的左右侧说道: “异教徒的总指挥不是长有两只弯弯的角,嘴巴裂到耳朵下面,而且还有黑而尖的尾巴吗?” “啊,是吗?等我长大了或许会长出角和尾巴吧?” 亚尔斯兰笑着说,艾丝特尔放下了两手,仿佛在探测自己的心情似地凝视着和她同年的少年。 或许是帕尔斯宫廷和鲁西达尼亚宫廷的风气习惯有很大的不同吧?艾丝特尔虽然是个骑士,但是却从没有和鲁西达尼亚的国王陛下谈过话,总是在很远的地方之外和众人一起高呼“国王陛下万岁”。难道在帕尔斯王国,王太子要亲自到地牢为俘虏送食物吗? 可是,她说出口的却是另外的事。 “我口渴了……” “我想也是。” 亚尔斯兰递出了水壶,少女接了过来,凑到嘴边。她觉得滋润的不只是身体,似乎也扩散到自己内心的一部分。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常常有人这么说我,可是我自己并不很清楚。” “国王或王子应该是威风凛凛地坐在宝座上的。就因为王不像王,所以才会让人夺走了帕尔斯王都。” 少女的嘲讽并没有那么深的恶意,可是亚尔斯兰没有办法充耳不离,他很自然地调整了自己的表情。 “ 我要你清楚一点。是帕尔斯侵略鲁西达尼亚,还是鲁西达尼亚侵略帕尔斯的?” 亚尔斯兰的声音极其稳定,那是因为少年极度压抑自己的怒气之故。艾丝特尔察觉了一点,可是,她也不能不加以反驳。 “侵略的确实是我们鲁西达尼亚,可是那是因为你们的国家没有信奉真正的神明之故。如果你们能停止崇拜偶像和邪神,扳依真正的神的话,就可以不用流这么多血了。” “胡说!” 亚尔斯兰斩钉截铁地回答。少女意志坚定地继续说道: “不是胡说。我们是依神的旨意行事的依亚尔达波特神的信徒,所以才和异教徒作战的。” “如果照你所说,那么你们鲁西达尼亚军要进攻马尔亚姆王国?那个国家的人不是和你们一样信奉依亚尔达波特神的吗?就跟你们一样啊!” “那是……那是因为马尔亚姆人的信仰方式不同。” “是谁说不对的?” “是神说的。” 亚尔斯兰凝视着对方。 “你听到神这样说了吗?你亲耳听到神的声音了吗?就算如此,你又怎么知道那确实是神的声音?” “那是圣职者们……” 少女的声音中断了,少年的声音更加强悍。 “侮辱神明的是你们自己。不,我不是说你,我说的是鲁西达尼亚那些权力者们。他们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和野心才假借神的名义。” “住口!住口!” 少女站了起来。两眼中浮着憾恨的泪水。一方面憾恨自己的正确性被否决,一方面也憾恨自己无法提出反驳。 “出去!我要再跟你说什么话了。是你劝我吃东西的,我没有欠你什么恩情。” “对不起!我无意指责你。” 少女的激动反而使亚尔斯兰恢复了冷静。 亚尔斯兰稍嫌太过慎重地道歉后,站了起来正要走出去时,突然又停下了脚步。 “爱特瓦鲁,你知道依亚尔达波特教的祈祷词吗?” “当然。” “那么,明天能不能请你为死者祷告?我们要埋葬敌我双方的遗体,但是鲁西达尼亚人可能需要鲁西达尼亚语的祷告。 艾丝特尔吓了一跳,在这一瞬间忘记了憾恨。要埋葬敌人的遗体? 鲁西达尼亚军的作法是把异教徒的尸体放着当野兽的饵食。这个帕尔斯的王太子到底有多奇怪啊?或者,或者奇怪的是他们鲁西达尼亚人呢? 地牢的门开了又关。亚尔斯兰的身影消失不见了,脚步声也远了。被一种几近于败北的迷或所攫住的爱特瓦鲁再次跌坐到地上。她知道门没有上锁,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那并不是因为王子忘了上锁。不管怎么说,在明天的葬礼之前还是乖乖地待在这里吧!艾丝特尔这样想着,把背靠上了墙壁。 第五章 国王们和王族们 (一) 鲁西达尼亚的败报就像太阳的光芒从东移向西一样传到了叶克巴达那。 “圣马奴耶尔城陷落,自城主巴鲁卡西翁伯爵以下,城内的人几乎都战死或者自杀死亡,只有一些伤病者被帕尔斯军所救。帕尔斯军在近日内可能就会离开圣马奴耶尔城……” “又是一天之内就被攻陷了吗?一些没用的家伙!” 失望之余这样咒骂过之后,吉斯卡尔喃喃地念着“亡魂啊,安息吧!”之类的祈祷词。并不是畏于神明的崇高,而是对死者抱有一股哀悼之意。姑且不谈巴鲁卡西翁老人做为一个武将的能力,毕竟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老人。 “如果让那个老人管理书籍就好了,让他去守备城塞实在是一个错误。反而让波坦那家伙独占了鲁西达尼亚、马尔亚姆和帕尔斯的书籍管理权,实在太不智了。 可是,数落不在这里的人的责任无济于事。吉斯卡尔召集了显得不安的廷臣们,在席上他先对大家恐吓了一番。 “大陆公路就像用汗血铺成一样,帕尔斯人也逼近了。他们眼中燃着复仇的火焰,急切地想要夺回父祖的土地。” 波德旺、蒙菲拉特两位将军似乎已经觉悟到了,看起来是不动声色,可是其他的廷臣却引起了一阵骚动。 “我要再次先跟各位说清楚,这是一个关系到我们存亡的时刻,从亚特罗帕提尼战胜以来所建立的成果都有可能在一夕之间就溃散了。但望各位压抑自我的私念,排队卑怯和怠情,帮助我吉斯卡尔。可以吗?各位?” 吉斯卡尔很狂妄地无视于王兄的存在。廷臣们一起点了点头,可是有一个不满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们有神的加护,不可能会败给异教徒的。” “哦?那么你的意思是说圣马奴耶尔城没有神的加护了?” 凝视着无言以对的廷臣,王弟殿下加强了声调。 “不要随随便便就把神的名讳挂在嘴边。只有尽了我们的力量,神才会爱我们的。唯有自助,才能打开通往神的内心之路。” 吉斯卡尔其实并没有这么深的信仰。鲁西达尼亚的贵族、武将、官吏、平民不应该崇拜神明,而该崇拜他吉斯卡尔。如果依亚尔达波特神是全能的话,早就将伊诺肯迪斯七世塑造成一个明君了,不是吗? 蒙菲拉特和波德旺两将军沉着地宣誓遵循王弟殿下的命令,其他的贵族和廷臣们也随之仿效着。吉斯卡尔巧妙地使用了威吓和个人的鹰扬感使他们服从,加强他们对自己的信任感。在几近满足的情绪当中,吉斯卡尔解散了会议。 “银假面卿回来了。” 这个报告是在吉斯卡尔留下了一大半的餐点,正想离开餐桌的时候传进来的。 “率着军队回来的吗?” “跟随者大概只有一百骑左右,其他的人都还留在萨普鲁城。” 吉斯卡尔的左眼痉挛了一下子。他恨席尔梅斯的可恶。难道他想把萨普鲁城当成自己的根据地吗?难道他就认定吉斯卡尔目前杀不了他、处罚不了他吗?吉斯卡尔恨得牙痒痒的,可是他也不能不见他。现在东方有敌人,不能在西方也树敌。如果为了迎击亚尔斯兰而使得王都呈现空城的话,可能会让敌人从西方攻进来,如此一来,吉斯卡尔在历史上就会被记载为一个无可救药的无能者了吧? 出现在吉斯卡尔眼前的银假面形式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可是他发出的声音和所讲的话却并没有那么恭敬。 “听说鲁西达尼亚军一个接一个失去了东方的要冲,安德拉寇拉斯的儿子已经在王都的半路上了。” “那只不过是传闻。自古以来传闻都只开在愚昧苗床上的毒草而已,难道你把它看成是一朵名花吗?” 吉斯卡尔嘲讽的言词滑落在银假面光滑的表面。对吉斯卡尔而言,现在那个遮掩住对方表情的面具实在是够可恨的。当初和银假面见面谈起征服帕尔斯的事情时,他就一直在压抑这种感情。但是他也只能相信对方所说的因为脸部受了伤所以才戴着面具的说词。 另一方面,席尔梅斯也不是为了嘲讽吉斯卡尔而专程来到叶克巴达那的。亚尔斯兰的进军和胜利的消息使得席尔梅斯无法安然地停留在西边的萨普鲁城内。他不得不承认,和“安德拉寇拉斯的小犬”比较之下,自己是晚了一两步。 当然他不能放弃萨普鲁城。除此之外,当他率领一万名以上的兵力回来的时候,难保疑心生暗鬼的鲁西达尼亚军不会拒绝让他们入城。几经思量之后,席尔梅斯决定把沙姆留在萨普鲁城,自己则赶回王都。当吉斯卡尔语带讽刺说完话时,银假面突然说出了一句很重要的话。 “我的本名叫席尔梅斯,父亲的名字是欧斯洛耶斯。” “什么!欧斯洛耶斯!” “是的,欧斯洛耶斯,是第五代帕尔斯的国王。父亲的弟弟就叫安德拉寇拉斯,就是那个弑兄篡夺王位的可恶的男人。” 吉斯卡尔沉默了,他的沉默表示了他的惊异。以前他曾开玩笑地对部下说道“搞不好银假面是帕尔斯的王族”。可是,如果这是个事实,那事情就又要另当别论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详细地告诉我?” “当然,我也有这个打算。” 吉斯卡尔遂从席尔梅斯口中听到了帕尔斯王室凄惨的抗争史,那是一场为了一个女人而挑起了兄弟暗斗。弑兄、篡位,最后杀了外甥。这是一个不下于鲁西达尼亚历史,涂满脏污血迹的王都秘辛。吉斯卡尔大感震惊,可是他知道席尔梅斯的话自始至终都是透过他的眼睛传达出来的。银假面说完话,吉斯卡尔隔了一段时间才问道: “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的来历?你在想什么?” “王弟殿下有恩于我,我希望今后我们仍能联手共图大计。现在我把秘密说出来也是因为我信赖殿下之故。” 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可也不会笨到打从心里相信银假面的说词。 是嫉妒吗?吉斯卡尔忖度着银假面的心情。他称呼亚尔斯兰为“安德拉寇拉斯的小犬”就已经把自己的心理暴露无遗了。或许他是不愿把亚尔斯兰当作一个对等的竞争对手吧?然而,现实的情势却无视于席尔梅斯的自尊而地昧地往前推进。 如果事态继续发展下去,亚尔斯兰就会成为再度统一帕尔斯军民的指导者,成为一个救国的英雄了。如果事情演变至此,而席尔梅斯再度出现宣言王位正统性的话,恐怕也没有人会理他了。虽然说亚尔斯兰是篡夺者之子,但是,如果他以实力解放了国土和国民的话,那么席尔梅斯的主张也只会被当成一个笑话,或是遭到漠视。席尔梅斯大概就是有这样的顾虑,所以才想要使自己的存在明朗化吧? 银假面,难道你认为鲁西达尼亚人的武勇和才略抵挡不住亚尔斯兰的攻势吗? 吉斯卡尔微微地变了变脸。从各种意义来看,这个叫席尔梅斯的男人实在令人感到不快。主张王位的正统性不就等于明白表示想取王兄而代之的吉斯卡尔的野心是一件坏事吗? 一种奇怪的心理锁住了吉斯卡尔。突然之间,他想起了已经被关在地牢里面长达半年之久的安德拉寇拉斯王。如果安德拉寇拉斯真的杀了兄王而即王位的话,那么,他不就是先行实行了吉斯卡尔的野心之举了吗?一定要去见安德拉寇拉斯问个清楚。吉斯卡尔心念一转,开口说道: “亚尔斯兰聚集了四、五万的军队,已经攻下了我军两座城了。你能对抗他的兵威吗?” “那根本不能说是兵威,那小子只不过是赖着有一些兵数而已。” “嗯,我有个想法,银假面,哦,不,席尔梅斯大人。一个人能召集那么多的士兵一 定有其相应的理由,而要统御那些士兵也要有相当的才干才行,不是吗?” “安德拉寇拉斯的小犬没有什么力量可言。他只是被身边的人推举出来,被当成傀儡一样操纵罢了。那根本与才干、器量无关。” “嗯,我明白了。” 吉斯卡尔并不是出于真意同意他的说法,他从席尔梅斯透过银色面具所射出来的眼光了解到这件事不是光靠开玩笑或嘲讽就可以解决的。吉斯卡虽然学过剑技,可是他并没有自信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能打嬴激动的银假面。房间外面虽然有一队完全武装了的骑士们待机而动,但是,目前并不需要贸然行动。 克实也可以让席尔梅斯和亚尔斯兰相争,以帕尔斯王位继承之争的问题来订定对策。事情发展到这种情况,与其滥用计策,不如采行当初预定的计划,结集大军从正面粉碎亚尔斯兰王太子的军队。吉斯卡尔心中如此盘算着,在没有给予任何承诺的情况下让席尔梅斯退了下去。 (二) “我来借用你的力量。” 这是许久不见的客人说出来的第一句话。 这里是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地下深处一间阴暗、寒冷而充满了湿气的石制房间。成堆的奇书耸立在灰尘堆中,魔道用的矿物、动物、植物都飘散着瘴疠之气。这些疠气混杂在大气当中,仿佛成成了无色的毒烟弥漫了整个室内。在烟雾当中有一个穿着暗灰色衣服的男人,他很年轻,看来就像在一幅古意盎然的古画中新加画上去的肖像一般。 “你已经恢复了年轻和力量了吗?很高兴吧?那么,你一定也了解我想拿回国家和王位的心愿吧?” 席尔梅斯微微焦急地说道,魔道士沉着地听着。 “恢复我的年轻和力量是相当费时费力的。人类的身体就是生命力的容器,而年轻就是容器盈满时的状态。一旦水位降下来了,要再充满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的外表看来和席尔梅斯仿佛是同辈,或者更年轻些。恢复年轻的魔道士脸庞甚至可以说是美丽的。如果说人造花比真花还漂亮的话……。乍见之下年轻而美丽的男人却说着古怪的老人般的话语,这实在是一个奇怪的景象。 “你是说希望我使亚特罗帕提尼之战再度出现吗?” “就算不用魔道,也可以知道这种事吗?” “说知道未必就是答应了。使亚特罗帕提尼之战在异地再现对我有什么好处?” 魔道士嘲讽似地,而且不在意似地问道,席尔梅斯的银色面具闪着光芒回答。 “当我拿到正统的王位时,我会给你转生十次也用不完的财宝。” “谁的财宝?鲁西达尼亚军的吗?” “原本都是帕尔斯的。” “是你的吗?” “正统国王的。” 魔道士低声地笑着,结束了这个问答。稍过不久,开始一个人喃喃地说着。 “老实是地上的美德,可是并非地下的美德,啊,偶而还是可以用一用的。说到老实,我对亚尔斯兰一党也不是不怨恨。我有两个弟子给他们杀了。” 魔道士的视线朝黑暗角落的一隅移动,以前的七个人影现在只剩下五个了。 “虽然还没成什么气候,可是,他们是那么忠实而且有用,难免要觉得伤心。” 五个弟子不禁羞愧地低下了头。席尔梅斯把冷笑藏在银色的面具里。 “安德拉寇拉斯的小犬身边有一些家臣,一些小魔道是对付不了他们的。你们也该为自己打倒他们吧?” 魔道士仿佛刻意似地摇了摇头。 “不,不可操之过急。亚尔斯兰又没有翅膀,不会一下子就跑到王都来的。更何况亚尔斯兰有某些程度的强势对你也不是一件坏事。” “什么意思?” “还要我说得那么明白吗?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聪明人哩!” “……” 席尔梅斯在银色面具底下陷入沉思,但是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席尔梅斯了解魔道士的意思了。也就是说亚尔斯兰和鲁西达尼亚军作战多少会削弱对方的力量。 在占领王都叶克巴达那之后,鲁西达尼亚军并没有突然改变什么。而在亚尔斯兰于培沙华尔城举兵连下两城之后,鲁西达尼亚军的士兵和威信也都降低了不少。尽管如此,鲁西达尼亚还是有三十万大军在。如果他们继续保存这样的兵力,对最终目的要从鲁西达尼亚手中夺回国土的席尔梅斯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亚尔斯兰和鲁西达尼亚持续长期的血战,席尔梅斯就可以趁机会夺回王都叶克巴达那了。这也是鲁西达尼亚吉斯卡尔所害怕的事情。但是,如此一来,为了打倒共同的敌人,亚尔斯兰和吉斯卡尔也有可能联手对付席尔梅斯。席尔梅斯并不认为表明自己的身份是个错误,但是,政治就像一道乱流,很难去掌握它的动向。 “你好像在为自己做打算哪!” 魔道士那像洞悉一切的声音穿过银色面具直击席尔梅斯的脸,使得席尔梅斯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寒。他的两眼和面具同时闪着光芒,这个“正统的王位继承者”沉默了。 就如魔道士所说的,他是在做有利于自己的盘算。那就是让自己手边的兵力毫发无伤,在不久的将来让自己成为一个最后的胜利者。 魔道士喃喃说道: “宝剑鲁克那巴德。” 在几百万句话中绽放着最大光芒的一个字眼传进了席尔梅斯的耳中。席尔梅斯高大的身躯仿佛一下子缩了起来似地微微摇晃着,震动了湿冷的空气。这句话的意思轰出了人耳所听不到的巨响,渗透进席尔梅斯的全身。 “怎么样?这一句话就可以让你完全了解我的意思了吧?” 魔道士也没有完全肯定。 宝剑鲁克那巴德是帕尔斯王国后期祖英雄王凯·霍斯洛所用的剑,可以说是一把圣剑,也可以说是神剑。凯·霍斯洛就是用这把剑粉碎了蛇王撒哈克的暴政,平定了帕尔斯全土。据说宝剑鲁克那巴德是守护帕尔斯国祉和王权、正义的神明的赐物。 在“凯·霍斯洛武勋诗抄”中记载有“可以将铁切成两段的宝剑鲁克那巴德是用太阳的碎片锻炼而成的”,那是个以剑的形式传颂着的不配的建国传说。 把那把宝剑鲁克那巴德拿到手吧!魔道士这样唆使席尔梅斯。与其说是席尔梅斯的两眼,不如说他两眼中所隐含着的意思透过银色面具放出了强烈的光芒。在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席尔梅斯欠了欠身。 “打扰了。近日内我们再见吧。” 席尔梅斯的道别辞显得太欠缺个性,那是因为他的思心都被其他的事情给占住了。当甲胄的响声在黑暗中渐去渐远的时候,魔道士那像是人工造成的端整脸上浮着像是用人工造成的微笑。 一个弟子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似地探出了身子。 “尊师……“ “什么事?说吧,古尔干。” “那个男人真的打算潜进凯·霍斯洛的墓里去拿宝剑鲁克那巴德吗?” 魔道士眯起了两眼。 “他会拿的。因为再也没有其他东西比宝剑鲁克那巴德更能象征帕尔斯的王权了。” 席尔梅斯是如何强烈地宣称自己是帕尔斯的正统王位继承人,是英雄王凯·霍斯洛的子孙啊!就因为如此,在他充满痛苦的憎恶的人生当中才能绽放出一些光芒。如果能够拿到宝剑鲁克那巴德的话,席尔梅斯的名誉欲望一定可以获得最大的满足。 这一次是另一个弟子提出了问题。一个叫卡兹达哈姆的弟子。 “尊师,真的只有除去宝剑鲁克那巴德,蛇王撒哈克才能再临吗?” “封印太强了,出 人意料之外的强。” 魔道士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估计错误。在蛇王撒哈克被封于魔山迪马邦特山的地底下之后的二十年,宝剑鲁克那巴德被挖了出来放在凯·霍斯洛的灵枢中。而在经过了三百年之后,二十块的岩板一块一块崩落了,蛇王撒哈克应该已经浮出于地表上了。但是,只要凯·霍斯洛的灵枢中有宝剑鲁克那巴德,它的灵力就会和英雄王的魂魄相结合而束缚住蛇王。所以唯有把宝剑从灵枢中取出,把它的灵力给拉离才行。 “怎么样?很有趣吧?凯·霍斯洛反对蛇王撒哈克治世,不自量力地支配了帕尔斯之后的三百多年,竟然由子孙除去先祖的封印,帮助撒哈克再降低这个世界,真是笑死人了。” 魔道士的弟子们似乎不像他们的老师一样乐观。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下视线,古尔干代表大家发言。 “对不起,尊师,一旦拿到了宝剑鲁克那巴德,席尔梅斯难道还会受我们掣肘吗?” 或许是怕老师发怒吧?他说得很客气,然而,穿着暗灰色衣服的魔道士出人意料之外的却一点也不生气。 “是啊!以我们的力量或许对抗不了鲁克那巴德的灵力。” “那么,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就要成为敌人的力量增加吗?” “你们别说傻话了,我们的力量根本就起不了什么作用。席尔梅斯的对手将是蛇王撒哈克大王,他的力量将会再度通达降临这个世界的蛇王撒哈克身上。” 弟子们闻言发出了欢喜和理解的声音。魔道士的声音中隐含着狂热。 “只要蛇王撒哈克再度降临,宝剑鲁克那巴德也就只是一把坏了的钥匙罢了,它是无法再度将蛇王加以封印的。我们将要让凯·霍斯洛的子孙为其祖先的罪孽和反抗蛇王的不赦之罪赎罪。” 五个弟子无声地站了起来,以恭敬但令人不由得想起蝙蝠的方式对他们的老师行了一个充满敬意的礼。 (三) 吉斯卡尔最后只将席尔梅斯的告白当成耳边风。有时候在政略和军略方面有过多选择的话,反而会使自己动弹不得,而且当初的预定计划也不能一下子就全盘更改。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信赖的蒙菲拉特和波德旺获得胜利。 一个可怕的策略就在那天夜里闪过了吉斯卡尔的脑里。他突然狂笑了起来,让和他同床的马尔亚姆女人猛眨着茶色的眼睛。 “哼哼哼!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发现到呢?或许是我自己也为这种作法感到羞耻吧?” 吉斯卡尔的笑声中隐含着一股阴暗的气息。一想起自己的策略内容,他当然会有这样的感觉。那就是让银假面,也就是席尔梅斯去杀害吉斯卡尔的王兄伊诺肯迪斯王。 席尔梅斯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地就上了吉斯卡尔的当,可是,咻寻巧妙地刺激他所怀抱着的正统意识,要让他杀害伊诺肯迪斯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这是吉斯卡尔的结论。 当然,在杀害了伊诺肯迪斯王之后,席尔梅斯是不可能继续逍遥的。杀害鲁西达尼亚国王的人应该由鲁西达尼亚的王位继承人来加以处罚。而王位继承人是谁呢?当然是王弟吉斯卡尔殿下了。如此一来,吉斯卡尔就可以一次就把前后的敌人都解决掉了。 “银假面在哪里?” 吉斯卡尔从寝室里面走出来问侍臣,报告在几个侍臣和将军之间传递着。好不容易传到了吉斯卡尔的耳边,报告指出,银假面并没有在王都内的官邸中留宿,天一黑就出城去了。他告诉城门守兵是奉了王弟殿下的命令出城,所以城兵也没有阻挡他。当然,吉斯卡尔并没有对银假面下任何命令。 那么,这是个机会。是不是该去看看关在地牢里的安德拉寇拉斯王呢?吉斯卡尔这样盘算着。他是好不容易才活捉到的重要俘虏,让他活着只是为了满足席尔梅斯的复仇心实在太可惜了。如果好好加以利用,说不定可以使分裂为亚尔斯兰派和席尔梅斯派的帕尔斯王党更形分裂、混乱。 以前吉斯卡尔曾经想和安德拉寇拉斯王见面,但是却被仰仗银假面鼻息的拷问官所阻。这一次吉斯卡尔打算带着他直属的骑士前往以制压住拷问官,强行和安德拉寇拉斯见面。 不过,这件事最好等到天亮再说。吉斯卡尔叫来一个叫欧拉贝利亚的骑士,命令他去追银假面。 “不需要抓他或者把他带回来。找到他之后偷偷跟在后面,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企图。” “遵命。我要带几个同伴去好呢?” “那就看你自己了。小心行事!” 接过王弟殿下的命令和沉重的金币袋,骑士欧拉贝利亚赶忙立刻出发。 天亮之后,被政务和军务搞得团团转的吉斯卡尔的一天开始了。然而,在晚餐之前,吉斯卡尔找到了一个空档的时间,使得他得以带着六个直属的骑士到地牢去访问。 在胁迫和金钱双重的诱惑之下,拷问官在短暂的犹豫之后,还是答应了吉斯卡尔的要求。吉斯卡尔在他们的带领之下,在强壮的骑士的守护之中走下了漫长的楼梯。好不容易他终于和坐在石壁前的囚犯面对面了。 “安德拉寇拉斯王吧?幸会了。我是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吉斯卡尔公爵。” 犯人对吉斯卡尔的名字没有什么反应。室内弥漫着一股异臭。血腥和汗水、各种污物都混杂在一起。这种味道很难用具体的字眼去形容。犯人的头发和胡须散乱着,衣服裂开了,显得肮脏无比。伸向天花板的右手被粗重的铁链绑在壁面上,左手则无力地垂下,鞭伤和火伤的疤痕覆盖了整个身体,连原来的皮肤都看不见了。比吉斯卡尔更高壮的巨体看来就像一头疲倦的野兽。 “有给他饭吃吧?” 说完,吉斯卡尔不禁为自己问这个傻问题而感到可笑。不可能有人在半年之内没有吃东西而还能活下去的。拷问官并没有笑出声。他以仿佛感情都被磨尽了的,没有高低的声音回答王弟。 “我们必须让他保有耐得住拷问的力量,所以每天给他吃两碗饭。” “嗯,对一个一向过惯酒池肉林豪奢生活的王者而言,真是太可怜了。” 感觉自己的声音似乎有些轻率,吉斯卡尔不禁打从心底感到不快。他有一种奇妙的压迫感。或许是因为这是一个处于地下而又带着灰暗的不吉利的地方吧?然而,安德拉寇拉斯王本人却给了吉斯卡尔还超乎其上的压迫感。 突然,原本保持沉默的犯人发出了声音。 “鲁西达尼亚的王族找我有什么事?” 声音当中所隐含的压迫感非比寻常。吉斯卡尔不由得后退了半步,好不容易才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在这之前我见过你的外甥了,安德拉寇拉斯王。” “外甥……?” “是的,就是你的亡兄欧斯洛耶斯的遗孤,叫席尔梅斯。” “席尔梅斯已经死了。” “呵呵呵,我听到了一件好笑的事。席尔梅斯死了?那么,我现在见的又是什么人哪?” 吉斯卡尔的笑声在飞出他口中之前就停顿了,紧张和疑惑的光芒掠过鲁西达尼亚的王弟细长的双眼。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嘴唇在他那紊乱丛生着的黑色胡须中奇妙地扭曲着,笑的人竟然是国王。当吉斯卡尔正想问他有什么好笑时,安德拉寇拉斯倒先开了口。 “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啊,你认识真正的席尔梅斯吗?你又怎么知道那个戴着奇怪的银色面具自称是席尔梅斯的男人是真是假呢?” “……” “就因为他这样说你就想念了?那么,鲁西达尼亚人也未免太老实了吧?这样的民主又怎么能打败我们呢?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啊!” 语气中带着强烈的挑拨意味。吉斯卡尔的额头上闪 着汗水的光芒。吉斯卡尔并不笨,更不是一个懦弱的人。然而,他却觉得舌头和手脚显得异样的沉重,没有办法照他的意愿动作。他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红色的光芒,觉得应该杀了眼前这个帕尔斯的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才对。应该趁现在就在这里将他杀了。 异变突然发生了。 一阵激烈的撞击声响起,一伙人都摒住了气息。锁链在他们的眼前飞于半空中,那阵奇妙的响声就是绑住安德拉寇拉斯王的铁链碎裂飞散的声音。 “小心!” 当吉斯卡尔大叫起来的那当儿,在他右边,正待要拔起剑来的鲁西达尼亚骑士发出了惨叫声。吉斯卡尔觉得自己在那一瞬间看到了骑士的脸上飞溅起了鲜血,眼球迸跳而出。当那个骑士的甲胄发出了巨大的响声,鲜血和惨叫声同时射向半空中。黑暗和光芒、声响在吉斯卡尔的四周跳动着,骑士们或左或右倒在地上。吉斯卡尔也拔出了剑,可是,当他的剑离开剑鞘时就被锁链给卷住了。 现在帕尔斯的国王和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变成一对一的局势了。 “这是那巴泰国的铁锁术,黑人奴隶为了利用被锁链绑住的身体以抵抗残虐的主人而练出来的。” “唔……” 吉斯卡尔呻吟着。他的膝盖因为严重的败北感而发软。是他太大意了吗?还是他把情况估计得太乐观了?但是,被监禁在地牢里面长达半年,连日遭受拷问的人还能扯碎绑在身上的铁链发动反击,这是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事。吉斯卡尔王弟勉勉强强地挤出了一丝声音。 “你,你是妖怪吗?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你是说把锁链扯碎的事吗?” 安德拉寇拉斯用力地甩响粘着血和肉的铁链。 “铁和黄金不同,铁会腐朽。半年来我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小便,再加上流汗,同时又把加了盐了汤汁倒在上面,最后终于腐朽掉了。现在……” 安德拉寇拉斯往前踏了出去,从倒地的鲁西达尼亚骑士手上抢过了剑。吉斯卡尔的脚就像被夹在地板缝里一样动也不能动,他认为自己就要被杀了。难道就这样死在这里了吗?这不是最可笑的死法吗?自己竟然找来这样的死法…… 然而,国王的视线却投向另一个地方。 “拷问吏啊,到这边来。我让你有一个机会为冒犯国王的行为赎罪吧!” 吉斯卡尔闻言才发现到,拷问吏们并没有逃走。他们就像廉价的土娃娃一样呆呆地站在房间的角落里。跟吉斯卡尔一样,不,比吉斯卡尔更甚,他们已经被复活了的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威摄力所吞没了。 仿佛被操纵着的人一样,拷问吏们缩着背匐伏在地上,简直就是爬行似地靠上来。拷问吏长发出了像是已经没了半条人命一样的呻吟声。 “国王啊,请饶过我的妻子……” “好吧!我对你的妻子并没有什么兴趣。” 剑被高高地挥起,又重重地落下。拷问长的头部就像熟透了的瓜果一样碎裂了,一滴飞散的血溅上了吉斯卡尔的脸上。 收起剑的安德拉寇拉斯王冷眼瞄了一下吉斯卡尔。 “其他的人都站起来。你们虽然罪不可赦,不过姑且就饶你们一次。如果你们宣誓效忠于我,就把立在那边的鲁西达尼亚人绑起来!” 安德拉寇拉斯把把沾满了鲜血的剑尖朝吉斯卡尔一指,那些捡回了一条命的拷问们便以像是附了身的眼神从石板上站起来。就在不久之前又变成了一群用肉做成、任人操控的人偶,一丝不苟地实行着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命令。被几个有着巨大身躯和粗壮手臂的男人包围着的吉斯卡尔在无法可施的情况下被上了锁链。 “安心吧,我不会杀你了。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质,我和王妃的安全就全要看你了。” 安德拉寇拉斯王意气风发地说道,把手腕伸出已经变成他的忠实部下的拷问吏们。一个拷问吏从死去的拷问长身上拿下钥匙,解开了拷在国王右手腕上的铁环。半年之后首度重享自由的国王的右手腕也受了伤,但是,安德拉寇拉斯王并没有感到特别的疼痛,他只是轻轻地甩了甩手。 “哪,我们就上去了吧!” 说着瞄了吉斯卡尔一眼,这时安德拉寇拉斯的两眼中才闪着仿佛对被幽禁的日子感到愤怒的光芒。 “被拷着的滋味如何?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应该可以忍受得住吧?因为帕尔斯的国王已经忍耐了半年之久了。哼哼哼……哈哈哈……” (四) 亚尔斯兰军在圣马奴耶尔城停留的时间非常短。在由女神官法兰吉丝负责为帕尔斯的阵亡官兵做祷告,由见习骑士爱特瓦鲁,也就是艾丝特尔为鲁西达尼亚阵亡的军民祈祷之后,亚尔斯兰军便整备了粮食和武器,立刻出城了。 尸体处理之后还是会有尸臭。帕尔斯人们都不是那么没有胆量的人,但是,那种气氛毕竟不好受。 如果把空城放着不管,日后恐有成为盗贼的根据地这虞,所以便放把火烧了。在看着城壁的内部为黑烟所笼罩之后,帕尔斯军便开始移动了。 帕尔斯军中有一行人显得特别怪异。除了一个骑马的人之外,其余的人分乘在三辆牛车上,大部分的人都坐在干草和毛毯上。帕尔斯军让那些在战火中被救出来的鲁西达尼亚人同行。亚尔斯兰怕放着他们不管会遭到盗贼和猛兽的袭击,或者在虚弱已极的情况下会全部死亡,所以才想出了这个两全之策。 “那尔撒斯,你认为我这么做会不会太软弱了?” “争论主君之乐是难得一求的,所以,我认为不应该加以滥用。” 王太子原是很认真地提出这个问题的,但是,年轻的军师却淘气地笑着。 “殿下自己是在什么样的想法之下做这样的处置的?” “我是这么想的:如果原本要死一千人却可以只消耗掉九百人的生命就可以了事的话,虽然差别只有一点点,但是总比放着不管要好。不过,或许这只是自我满足的做法罢了。或许还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一边和王太子并肩骑着马,那尔撒斯把他那思虑甚深的视线朝向初夏的天空。 “我的意思不是说因为殿下有这样的意思,所以就不要在意别人的想法。但是,因为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所以没有必要去顾虑别人的做法了。” 说得冷酷一点,鲁西达尼亚人是强夺了帕尔斯人的土地而在该地上建立他们自己的乐园。就算是女人和小孩,只要是帕尔斯人,都会把他们当成侵略者而定下同样的罪名。可是,迳自做着这样的美梦的是鲁西达尼亚的权力者们,女人和小孩可以说是他们的牺牲者。他们甚至没有办法整合自己的想法,亚尔斯兰是这样认为的。而那尔撒斯也知道这个情形,他认为这其实就是王太子的优点所在。 自称为见习骑士爱特瓦鲁的少女艾丝特尔现在在亚尔斯兰的军中,当然她并不是成为了亚尔斯兰的友军。她把禁得起旅行的伤病者的老人、怀孕中的女性、小孩及婴儿等大约二十个的生存者颁三辆牛车上,自己则骑着马走在他们前面。她还是一样穿着那件过大的甲胄。 每当婴儿哭泣而年轻的母亲又无法哺乳时,她就拿着容器跑到粮食队去,自己亲手挤水牛的奶。她的手法虽然不能说是很高明,但是却是拼了命在照顾弱者。被帕尔斯人包围着的鲁西达尼亚人小集团中,就是艾丝特尔一人认真地四处工作着。在骑士们都战死的情况下,她必须尽到见习骑士的责任。或许她就是下了这样的决心的吧?只见她日夜这样忙碌着。 “那个鲁西达尼亚少女有些奇怪哪!” “可是也实在是难能可贵啊!好不容易才救回的命,希望能平安无事。” 不管是达龙或是那尔撒斯,在攻略圣马奴耶尔城之战的最后阶段都有一种不愉快的感觉,尽管责任并不在他们。而艾丝特尔的存在让他们有一种获救的心情。 亚尔斯兰也有同感。 自小亚尔斯兰就被乳娘夫妻带着在王宫之外生活。他曾在庭院或街角和同年龄的小孩们一起游玩。其中也有自由民的女儿,他们一起玩追逐的游戏,玩捉迷藏,亚尔斯兰把他所学到的几个字用腊石写在石板上,大家一起大声地念着。那些孩子们虽然贫穷,但都是很开朗、健康而且亲切。 进了王宫之后,亚尔斯兰的四周再也没有健康而且认真的女孩子了。穿着豪奢、打扮艳丽、优雅而年长的贵夫人们在王宫里进出,亚尔斯兰只有站在违和感和孤独感当中了。而这种情形在遇到法兰吉丝和亚尔佛莉德之后起了变化,而在认识了艾丝特尔之后,他觉得好像又和幼年时期经常玩在一起的少女们再见面了。面对异国的少女,亚尔斯兰想尽可能地为她做一些事。 艾丝特尔的心情也产生了不小的变化。 总之,目前先不想死亡和报仇的事了。对艾丝特尔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把全身脏污而又受了伤,无法照顾自己的二十个同胞送到同伴较多的地方去。看见几千个以上的遗体并列在地穴中并盖上泥土的时候,艾丝特尔这样想着,不要再有人死亡了。至少不要再有不是骑马的人、没有武器的人死亡了。但是,她的想法还欠缺一个整合性,当她不知道该如何具体地付诸实行时,为她准备好牛车的正是帕尔斯的王太子,而给她各种建议的则是那个有着黑色头发和绿色瞳孔的美丽的异教女神官。一开始艾丝特尔因为她是一个异教的圣职者而对其怀有敌意,但是,这个异教的女神官却帮助了孕妇的婴儿,因此艾丝特尔也不得不心怀感激。虽然对方是异教徒,但是恩情毕竟就是恩情。这些虚弱无助的人们如果被弃置不顾的话,铁定只有死路一条了。 “宝座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因为坐在上面的人的关系,这个宝座可以是一张正义之椅,也可以成为一个恶虐之位。既然是由非神的人类在掌理政事,当然就不可能做得完美,但是如果拒绝去做这种努力,在没有人加以阻拦的情况下,这个国王就会跌落罪恶的斜坡。而王太子殿下一直在做这样的努力,所有跟随他的人都亲眼目睹了。就因为大家认为他是一个不可取代的人,所以才会欢天喜地地跟随着他。” 当艾丝特尔问法兰吉丝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忠实地跟随着还是个少年的王太子时,法兰吉丝这样回答她。另一方面,法兰吉丝问艾丝特尔为什么会学习自己所讨厌的帕尔斯语时,艾丝特尔的回答是这样的: “我之所以学习帕尔斯语是因为这对鲁西达尼亚国有帮助。如果了解帕尔斯语,我就可以立刻判断出你们异教徒在打些什么主意。若有万一,我可以把你们的作战计划和计略告知同伴,你们最好小心一点。” 仿佛是有意似的,艾丝特尔语带憎恶地如此说道,似是坚持自己的立场。 “真是个可恶的小姑娘。如果这么恨帕尔斯人的话,根本就不用跟来嘛!” 亚尔佛莉德等人一开始总是这样不满地抱怨着,可是,当她看到每天为那些虚弱的人们奔波的艾丝特尔里,似乎也就说不出口了,原本她就是一个重情的少女,虽然嘴上是这样说着,可是,还是忍不住要去帮艾丝特尔。 “啊,真是看不过去了,婴儿是要这样抱的呀!哪,抱他的人如果这样轻摇他的身体,他就会感到安心而安静下来了。” 亚尔佛莉德在轴德村时曾经照顾过小小的孩子。 “哪,小朋友,不要哭哦!这么懦弱怎么能当一个了不起的盗贼呢?” “胡说八道!这个孩子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鲁西达尼亚骑士的。哪能去当一个盗贼呢?” “如果当一个骑士就可以懦弱了吗?” “我没有这样说。” 看着两个少女争论不休,年长的法兰吉丝不禁微笑着。 “看你们这个样子一点也不会腻哪!” 如果把句话翻译过来,那就是“你们的交情可真是好哪”的意思了。 (五) 老鹰似乎要穿破天空似地高高飞舞着。在一望无际的苍穹中上升、下降,把身一转,就往群山的彼端直冲而下了。 “呀!好棒的老鹰!” 轴德族的年轻人感叹道。这个名叫梅鲁连的十九岁年轻人,和从异国马尔亚姆渡过内海而来的伊莉娜内亲王一行人避过了公路,继续他们的旅程。 梅鲁连并不知道,那只老鹰有一个名字叫告死天使,而在他飞舞着的山岭对面有着帕尔斯军,而且他的妹妹正在哄着鲁西达尼亚人的婴儿。 马尔亚姆人的旅程进行之慢常常可以与蜗牛相提并论,有人因为这样而对梅鲁连提出“应该走上大陆公路加快速度往前走才对”之类的不平之鸣。 “如果你觉得让鲁西达尼亚军看到是一件好事的话,那你就去做吧!” 梅鲁连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行程之所以会这么慢是因为马尔亚姆人没有马,只能靠着步兵和轿子做工具。再加上他们又带了许多不必要的行李,高位者又不习惯于步行,常常走一下子就要休息。如果把旅行的速度缓慢归罪于梅鲁连,那当然是令他无法接受的。 “真的很感谢梅鲁连大人。如果见到席尔梅斯殿下,一定让他好好酬谢你。” 目盲的马尔亚姆内亲王有一次就这样对梅鲁连说道。 “我不是因为想要谢礼才这样做的。在把你送到那个叫席尔梅斯的人身边去之后,我就要去找妹妹,然后回村里去。” 梅鲁连不悦地回答。虽然不是特别地不高兴,但是,别人这样看自己却让这个年轻人觉得是侮辱。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梅鲁连曾经这么想过。实际上说来,比起送异国的内亲王到她心上人的身边而言,他应该先去寻找那行踪不明的妹妹,把她带回村子里去,解决轴德族族长的继承问题。事情应该如此的。真是的,我到底在干什么? 他对伊莉娜内亲王确实是有一种像是憧憬的情愫。他觉得她和一向轻浮的妹妹有很大的不同。 可是,那跟爱慕又似乎有些不同,梅鲁连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放着她不管。在戴拉姆地方遇见的那个独眼的男人似乎是下此断论,可是,梅鲁连认为那是他对事情的看法太肤浅了。然而,自己并不一定就最了解自己的心。 那个独眼的男子现在一定在某个地方旅行吧?一边想着,梅鲁连一边遥望着高高的天际。 曾为帕尔斯万骑长的克巴多在和梅鲁连分手后,就继续朝着太阳上升的方向旅行。 克巴多在距离达尔邦内海相当近的山岳地带骑着马前进,有时候经历着成为日后传说素材的冒险事迹,但是,对他本身而言,那只不过是帮助消化的运动而已。如果遇到别人,他讲出来的话大概也只被认为是“吹牛克巴多”类型的说法吧。 然而,这个时候亚尔斯兰已经离开培沙华尔城了。中书令鲁项和其他留守的人都是克巴多未曾谋面的。他们虽然震惊于这个享有盛名的十二名万骑长之一克巴多的勇名,但是,让他留在这里似乎也不太适合。 “或许是我和亚尔斯兰王子没有缘份吧!” 克巴多微微自我嘲笑着。如果他往南越过山走上公路,一定就可以遇上亚尔斯兰的人的。可是,就因为他没有选择这样的走法,所以和他们失之交臂了。 “啊,算了,反正也没有时间限制,而且又有充裕的旅费,这样就往西边去吧!” 他毫不着恋地就在培沙华尔的前面折回,朝着大陆公路前进。或许是因 为他看出培沙华尔城中有美女的机率太小的缘故吧? 同一个时候还有另一个男人骑着马在帕尔斯国内旅行着。这个男人和克巴多刚好相反,他才刚刚和亚尔斯兰军分开独自行动。这位有着紫红色头发和蓝色眼珠的旅行乐师,自从在圣马奴耶尔城人不知鬼不视的情况下展示了他的神射术之后,便改变了前进的方向。 他的目标就是魔山迪马邦特山。他想起了亚尔斯兰对这座山有挂心,同时他自己本身也对这座山有很大的兴趣。而他现在由西往东走的路也是鲁西达尼亚军不久之前被扫荡的大陆公路。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为避免和亚尔斯兰军碰面,而以一百骑左右的小集团在帕尔斯原野上奔驰的男人。他就是戴着银色面具的骑士。这个自诩为帕尔斯正统王位继承人的男人在穿着暗灰色衣服的魔道士唆使之下,朝着建国的始祖凯·霍斯洛的墓地前进。他要把宝剑鲁克那巴德据为已有,向帕尔斯全土展示他身为正统国王的证明。 跟在他后面策马狂奔的查迪一向效忠于银假面,可是对于这次的作法,他却有着微微的不安和疑问。不应该把什么事都寄托在传说中的宝剑上面。席尔梅斯殿下毫无疑问是帕尔斯的正统王位继承人。和亚尔斯兰相较之下现在的确是居于弱势,但是只要想出对策不就好了吗?譬如在和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吉斯卡尔单独会面的时候不就可以以剑相胁,把他当成人质吗? 可是,查迪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他只是策马跟在席尔梅斯之后。他知道席尔梅斯一旦决定了的事就一定会付诸行动。 在帕尔斯国内,编织成人类世界的无数条线就这样张开了大网,而陷身在这些线里头的人们就追寻着属于自己的线,纠缠在线堆里。而要解开所有的线,每个人都在属于自己的宝位上坐下来,完成一个理想的编织品还需要花上一大段的时间。 但是,不见得会织得成,而且在这个编织物完成之前,所有的线丝大概都会染成一片血红吧? (六) 这里是帕尔斯三百多年的王都,现在在鲁西达尼亚占领下的叶克巴达那表面看来是一片平静。市场也照样开市,帕尔斯人和鲁西达尼亚人虽然时时反目,但是仍然保持着原有的秩序,买、卖、吃、喝、唱歌、喧哗。鲁西达尼亚人虽然仗着武力压低了买价,但是,帕尔斯人也打一开始就抬高了价钱,在侵略者的欺凌之下,一点也不让自己吃亏,所以双方可以说是平分秋色。 然而,在以王宫为中心的一角,一股鲁西达尼亚的下位者和帕尔斯人们所无法想象的乌云却风起云涌,有一触即发的趋势。 廷臣和骑士、士兵们都铁青着脸,因为王弟吉斯卡尔被抓去当人质了,而且把王弟当人质的是从地牢里逃走的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现在王宫内的某个塔已经被安德拉寇拉斯所占据,而王弟吉斯卡尔也被禁锢在里面。 “早就该杀了安德拉寇拉斯的,就不会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唯有这件事大主教波坦的强硬主张是对的。” 蒙菲拉特叹了一口气说,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话虽是这样说,不过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刚强实在是超乎鲁西达尼亚人们的想象了。他能在被拷住半年多,而且经历过严苛拷问之后还能有力量反抗,这实在是叫人难以想象的事。在通往安德拉寇拉斯潜藏的房间门前形成了一条血路。光是那些有名气的骑士就被杀了十人以上,更别说其他的士兵了,成为安德拉寇拉斯剑下的牺牲品已经不计其数了。 “在亚特罗帕提尼看见那个黑衣的帕尔斯骑士时,我原本认为不会再有那么厉害的骑士的,可是,看来安德拉寇拉斯一点也不比那个黑衣骑士逊色。” 波德旺毛骨悚然似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当然,安德拉寇拉斯这所以能占据王宫的一角,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的武勇无人能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把王弟吉斯卡尔当成了人质之故。鲁西达尼亚军虽然准备了弓箭手,但是因为怕伤及王弟,所以不敢贸然行事。 如果强行冲进去,安德拉寇拉斯王恐怕就会杀了吉斯卡尔吧?所以安德拉寇拉斯当然就要抓个够份量的人做人质了。任谁都知,鲁西达尼亚的栋梁并不是国王,而是王弟。如果吉斯卡尔被杀了,不用等亚尔斯兰军来袭,鲁西达尼亚军就早自行瓦解了。波德旺和蒙菲拉特虽然都是实战的武将,但是在政治的指导能力上却远不及吉斯卡尔。 就算他们包围了安德拉寇拉斯,用剑阵和箭雨把他杀死,如果在那之前吉斯卡尔就被杀了的话,也是功亏一篑。即使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健在,也发挥不了什么效用。 “如果不是王弟殿下成了人质,而是没什么用的国王当人质的话就好了。那我们要用什么策略就用不着顾虑那么多了。” 也有人咬牙切齿喃喃说道,却还赶忙用玩笑的语气遮掩过去。虽然没有人加以指责,可是大家也知道这段话其实是所有人的真心话。 蒙菲拉特和波德旺两位将军想出了一个方法,他们一起前往那个“没什么用的国王”的起居室去找国王谈判。 “国王陛下,请把那个叫泰巴美奈的女人交给我们。我们要把那个女人当成人质去和安德拉寇拉斯王交涉好救出王弟殿下。” 蒙菲拉特毫不客气地这样诘问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国王的脸色由青转红,再由红变青,最后变成了紫色。他心志的动摇完全显现在脸上,可是,强硬的态度却丝毫没有改变。他坚持将泰巴美奈当成人质是神明所不允许的事。 当受不了国王的顽固不冥的蒙菲拉特正想提高声音时,波德旺已经变了脸色探出身子。 “一开始我就已经跟陛下说过了,泰巴美奈那个女人是个不吉的人。姑且不说过去的事,目前对陛下来说,是弟弟重要还是一个异教徒的女人重要?” 当顽固的伊诺肯迪斯也为这段话而说不出话来时一阵芳香轻轻飘过,光粉在三个男人之间飘荡着。六只眼睛一齐转向同一个方向,注视着同一个人影。 帕尔斯的王妃就站在紧邻着邻室的门口。 “国王陛下,请让我泰巴美奈报答陛下对我的慈爱吧!我以战败国的王妃之身,本该遭受残酷的凌迟的,可是您却待我如上宾。” 这是前提。年龄像团谜一般又带着一种妖艳之美的帕尔斯王妃要求让他说服逃离了地牢的丈夫,在事情还没有闹到不可收拾的时候将一切归于平静。 “啊,陛下,不要让这个女人给骗了。如果让她以自由之身回到安德拉寇拉斯身边去,他们这对夫妻会想出什么鬼主意就不得而知了。” “小心你的言词,波德旺!” 国王的声音尖锐而高亢,两位将军都觉得自己的耳膜仿佛要被针刺破似的。 “你这样的猜疑未免太扦劣了吧?这个纤弱的女人想为我们解决问题而回到他那噬血的丈夫身边,说之以理好解决事情的啊!神明在上,泰巴美奈的勇气实在叫我感动得要落泪了。就因为我虽想阻止不能阻止,所以我才不阻止呀!将军们也了解我内心的痛苦啊!” 话一说完,伊诺肯迪斯王的两眼开始流下两行热泪。 对着主君深深低下头的同时,蒙菲拉特和波德旺不禁从内心发出了绝望的呢喃。不行啊,这样下去什么事都做不了啊! 然而,事情也就姑且这样决定了,亡国的国王和王妃因此而得以再见面。 “你看起来精神很好啊,泰巴美奈,我的妻啊!” 听到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声音,泰巴美奈朝着房间的中央走去,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纱质的上衣反射着灯火。 “我从巴达夫夏公爵的手中将你夺过来已经有几年了?在这一段期间,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你是一 个一量把心门封闭起来就不晓是要敞开的顽固女人。” 酒精的气味从国王的身上散发出来。不只是因为他痛饮了半年没有碰过的葡萄酒,也因为他还用洒精洗他身上的伤口。他那散乱着头发的头部虽然没有戴头盔,然而身上却穿着甲胄。这些东西都是他跟鲁西达尼亚人要求得来的。既然王弟吉斯卡尔被当成了人质,对于这德拉寇拉斯的要求,鲁西达尼亚人都不得不照着办了。 “我只深爱着我的孩子。” 泰巴美奈的声音很低沉,低沉得让人觉得比室内的气温还要低。 “母亲爱自己的孩子是理所当然的事。” 听到丈夫那缺乏诚意的回答,泰巴美奈突然激动了起来。声调也整个提高了。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还我孩子!把你夺走我的孩子还给我……” 无视于妻子的激动,国王把头转向了别处。 “我听鲁西达尼亚人和拷问官吏们说,亚尔斯兰在东方的培沙华尔城起兵,现在正朝着叶克巴达那前进。对于身为亚尔斯兰的父亲和母亲而言,这不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吗?” 亚尔斯兰的名字似乎并没有带给泰巴美奈任何温馨的感觉。激情似乎来得快去得也急,泰巴美奈那仿佛雕刻在绢之国白磁上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动摇。那承受着灯光的纱质上衣在王妃平滑的肌肤外侧闪着如萤火虫似的光芒,和她充满血腥气的丈夫成了强烈的对比。 “时间多的是。” 安德拉寇拉斯坐在一张没有靠背的椅子上,剑环和甲胄的碰撞声充满了整个室内。 “泰巴美奈啊,我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让你变成我的人。而我花了十几年的时间仍然得不到你的心。而自从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失败之后再和你如此相见也见也花了不少时间,我已经习惯了等待,我就再慢慢等吧!” 安德拉寇拉斯王笑了。他的笑声仿佛是震天的雷鸣似的。 在宽广房间的一角,变成复活的国王之忠实仆人的拷问官们看守着安德拉寇拉斯最大的武器,那就是因为身为俘虏而全身羞忿地沸腾着、无计可施、被铁链锁死着的人。 他就是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吉斯卡尔。 在西征途中的亚尔斯兰等人当然不知道发生在王都叶克巴达那的突然事件。 在五月中,他们接连攻下两座城池的战果已经传遍了整个帕尔斯全土。一般人都认为大陆公路似乎已经快要通往胜利之路了。 每前进一法尔桑(约五公里),前来投靠的同志就越来越多。很讽刺的是,前来投靠的人当中就是没有看到克巴多的雄姿。 “同志增加固然是件好事,但是,军师大人一定伤透脑筋了。” 黑衣骑士达龙揶揄道,那尔撒斯则笑也不笑地回答。 “这个世界不带便当就想来参加野餐的人实在太多了。真是伤脑筋啊!” 听到他们两人的交谈,亚尔斯兰不禁笑了。眼前他将要面临更大而且更厚的拦路墙,但是,这个时候他无从得知。 五月底,鲁西达尼亚人的牛车上响起了生命的赞歌。一个孕妇产下了一个婴儿。孕妇的体力很差,母子的生命都危在旦夕,然而,因为法兰吉丝和亚尔佛莉德的帮忙,婴儿总算平安生下来了。 “是一个健康的男孩子,不管他信奉哪种神,人们的慈悲之心将照亮这个孩子的人生之路。” 法兰吉丝微笑着,把用现成的粗劣的婴儿服裹着的婴儿交给了艾丝特尔。 眼泪从艾丝特尔的眼睛涌了出来。那当然不是愤怒或悲哀的泪水。在累积在无数的悲惨死亡之后,这个婴儿的诞生有着非凡的意义。这个事实越过了国家及宗教所形成的艰困范畴,震撼了身为见买骑士的少女的心。 亚尔斯兰和他的军队已经踏破了前往王都叶克巴达那的三分之一路程了。 ……这个时候,帕尔斯北方的广大草原地带涌起了战乱的风云,一边不断地加重了战争的色彩,一边朝着南方扩展。 这里就是被称为草原霸者的特兰王国,和尊为大陆公路之王的帕尔斯是世代的宿敌。 后记 让各位久等了。在此呈上《亚尔斯兰战记》第四册“跪拜叩头”。 啊?名称不对?嗯,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这一次姑且就这样了。 说来在去年秋天笔者好不容易写完了第三册的时候,竟得意忘形地在后序中写著“明年春天再见”。结果就是这样,所以先向读者叩头跪拜是理所当然必要的。出书的进度大幅度落后,真是非常抱歉。 从今年春天将过去的时候开始,就由编辑部转来了读者们的电话或信函。一开始的时候,大家的语气都极为温和“什么时候出第四册啊?春天就要过去了哟!”可是,一进入梅雨期,时序进入夏天之后……。 “田中先生,你知道春天是到几月吗?” “我竟然相信作者说春天要出书,真是傻瓜!” 听到这些话,笔者不禁感到惶恐万分。某讲谈社的读者回函还写著“赶快写亚尔斯兰”,笔者不禁要大叫救命了。 虽然说了一大堆藉口,但绝对不是因为偷懒的关系。连正月和连假都放弃而拼命工作呢!有人问,那么黄金周(日本公定连假)又怎么样呢? “黄金周?啊,那是南蛮话吗?那和在下毫无关连。” 竟然发这种牢骚,唔,笔者的个性是一年坏过一年了。照这么看来,到了二十一世纪,大概就会变成一个极恶之人了。笔者还真有些担心哩! 不管怎么说,第四册总算完成了。笔者诚惶诚恐地将这本书送到读者们的手中。如果让读者觉得有等待的价值那就是万幸了,但是也有可能会有人语出不平“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种书吗?”。如果读者们能感到高兴,那就是笔者之幸了。 说到幸运,我觉得亚尔斯兰和他的同伴们实在是很幸福的人。就因为读者爱他们,所以才会催促笔者赶快出书。这一次,书中又出现了许多新角色,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任何一个新人能获得读者们的赏识?以历经千辛万苦才将他们诞生出来的父亲立场来说,笔者很贪心地希望各位“多多关照新角色,同时也继续爱护旧有的角色”。 老实说,如果出现的角色太多,库存的名字就不够了,这也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在第五册中,草原的霸者特兰王国将要登场,到时笔者又非得努力地翻阅历史事典,收集各式各样的人名了。啊,这样一来,笔者又没有暑假可以过了……。 笔者也希望第五册能尽快出书。至于具体来说大概会是什么时候,笔者这回可学乖了,不再公开预定日期,但大致不会像这次一样吧?希望是不会,哈哈哈…哦?现在不是谈笑的时候? 尽管如此,大致对往后进展也有了盘算。《亚尔斯兰战记》一共有二部,分每一部分是七册,所以合计共有十四册。或许还会有外传,这应该是大致可以确定的事。除了截稿日期之外,笔者大部分都会遵守其他的诺言的。 最后,笔者要向那些耐心等候第四册出书的众多读者、寄来信函及插画的朋友及热爱作品世界及登场人物的人们致上最深的谢意。 今后仍请多多关照。 三叩九拜编者 一九八八年八月一日 让各位久等了。在此呈上《亚尔斯兰战记》第四册“跪拜叩头”。 啊?名称不对?嗯,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这一次姑且就这样了。 说来在去年秋天笔者好不容易写完了第三册的时候,竟得意忘形地在后序中写著“明年春天再见”。结果就是这样,所以先向读者叩头跪拜是理所当然必要的。出书的进度大幅度落后,真是非常抱歉。 从今年春天将过去的时候开始,就由编辑部转来了读者们的电话或信函。一开始的时候,大家的语气都极为温和“什么时候出第四册啊?春天就要过去了哟!”可是,一进入梅雨期,时序进入夏天之后……。 “田中先生,你知道春天是到几月吗?” “我竟然相信作者说春天要出书,真是傻瓜!” 听到这些话,笔者不禁感到惶恐万分。某讲谈社的读者回函还写著“赶快写亚尔斯兰”,笔者不禁要大叫救命了。 虽然说了一大堆藉口,但绝对不是因为偷懒的关系。连正月和连假都放弃而拼命工作呢!有人问,那么黄金周(日本公定连假)又怎么样呢? “黄金周?啊,那是南蛮话吗?那和在下毫无关连。” 竟然发这种牢骚,唔,笔者的个性是一年坏过一年了。照这么看来,到了二十一世纪,大概就会变成一个极恶之人了。笔者还真有些担心哩! 不管怎么说,第四册总算完成了。笔者诚惶诚恐地将这本书送到读者们的手中。如果让读者觉得有等待的价值那就是万幸了,但是也有可能会有人语出不平“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种书吗?”。如果读者们能感到高兴,那就是笔者之幸了。 说到幸运,我觉得亚尔斯兰和他的同伴们实在是很幸福的人。就因为读者爱他们,所以才会催促笔者赶快出书。这一次,书中又出现了许多新角色,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任何一个新人能获得读者们的赏识?以历经千辛万苦才将他们诞生出来的父亲立场来说,笔者很贪心地希望各位“多多关照新角色,同时也继续爱护旧有的角色”。 老实说,如果出现的角色太多,库存的名字就不够了,这也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在第五册中,草原的霸者特兰王国将要登场,到时笔者又非得努力地翻阅历史事典,收集各式各样的人名了。啊,这样一来,笔者又没有暑假可以过了……。 笔者也希望第五册能尽快出书。至于具体来说大概会是什么时候,笔者这回可学乖了,不再公开预定日期,但大致不会像这次一样吧?希望是不会,哈哈哈…哦?现在不是谈笑的时候? 尽管如此,大致对往后进展也有了盘算。《亚尔斯兰战记》一共有二部,分每一部分是七册,所以合计共有十四册。或许还会有外传,这应该是大致可以确定的事。除了截稿日期之外,笔者大部分都会遵守其他的诺言的。 最后,笔者要向那些耐心等候第四册出书的众多读者、寄来信函及插画的朋友及热爱作品世界及登场人物的人们致上最深的谢意。 今后仍请多多关照。 三叩九拜编者 一九八八年八月一日 让各位久等了。在此呈上《亚尔斯兰战记》第四册“跪拜叩头”。 啊?名称不对?嗯,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这一次姑且就这样了。 说来在去年秋天笔者好不容易写完了第三册的时候,竟得意忘形地在后序中写著“明年春天再见”。结果就是这样,所以先向读者叩头跪拜是理所当然必要的。出书的进度大幅度落后,真是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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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也希望第五册能尽快出书。至于具体来说大概会是什么时候,笔者这回可学乖了,不再公开预定日期,但大致不会像这次一样吧?希望是不会,哈哈哈…哦?现在不是谈笑的时候? 尽管如此,大致对往后进展也有了盘算。《亚尔斯兰战记》一共有二部,分每一部分是七册,所以合计共有十四册。或许还会有外传,这应该是大致可以确定的事。除了截稿日期之外,笔者大部分都会遵守其他的诺言的。 最后,笔者要向那些耐心等候第四册出书的众多读者、寄来信函及插画的朋友及热爱作品世界及登场人物的人们致上最深的谢意。 今后仍请多多关照。 三叩九拜编者 一九八八年八月一日 让各位久等了。在此呈上《亚尔斯兰战记》第四册“跪拜叩头”。 啊?名称不对?嗯,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这一次姑且就这样了。 说来在去年秋天笔者好不容易写完了第三册的时候,竟得意忘形地在后序中写著“明年春天再见”。结果就是这样,所以先向读者叩头跪拜是理所当然必要的。出书的进度大幅度落后,真是非常抱歉。 从今年春天将过去的时候开始,就由编辑部转来了读者们的电话或信函。一开始的时候,大家的语气都极为温和“什么时候出第四册啊?春天就要过去了哟!”可是,一进入梅雨期,时序进入夏天之后……。 “田中先生,你知道春天是到几月吗?” “我竟然相信作者说春天要出书,真是傻瓜!” 听到这些话,笔者不禁感到惶恐万分。某讲谈社的读者回函还写著“赶快写亚尔斯兰”,笔者不禁要大叫救命了。 虽然说了一大堆藉口,但绝对不是因为偷懒的关系。连正月和连假都放弃而拼命工作呢!有人问,那么黄金周(日本公定连假)又怎么样呢? “黄金周?啊,那是南蛮话吗?那和在下毫无关连。” 竟然发这种牢骚,唔,笔者的个性是一年坏过一年了。照这么看来,到了二十一世纪,大概就会变成一个极恶之人了。笔者还真有些担心哩! 不管怎么说,第四册总算完成了。笔者诚惶诚恐地将这本书送到读者们的手中。如果让读者觉得有等待的价值那就是万幸了,但是也有可能会有人语出不平“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种书吗?”。如果读者们能感到高兴,那就是笔者之幸了。 说到幸运,我觉得亚尔斯兰和他的同伴们实在是很幸福的人。就因为读者爱他们,所以才会催促笔者赶快出书。这一次,书中又出现了许多新角色,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任何一个新人能获得读者们的赏识?以历经千辛万苦才将他们诞生出来的父亲立场来说,笔者很贪心地希望各位“多多关照新角色,同时也继续爱护旧有的角色”。 老实说,如果出现的角色太多,库存的名字就不够了,这也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在第五册中,草原的霸者特兰王国将要登场,到时笔者又非得努力地翻阅历史事典,收集各式各样的人名了。啊,这样一来,笔者又没有暑假可以过了……。 笔者也希望第五册能尽快出书。至于具体来说大概会是什么时候,笔者这回可学乖了,不再公开预定日期,但大致不会像这次一样吧?希望是不会,哈哈哈…哦?现在不是谈笑的时候? 尽管如此,大致对往后进展也有了盘算。《亚尔斯兰战记》一共有二部,分每一部分是七册,所以合计共有十四册。或许还会有外传,这应该是大致可以确定的事。除了截稿日期之外,笔者大部分都会遵守其他的诺言的。 最后,笔者要向那些耐心等候第四册出书的众多读者、寄来信函及插画的朋友及热爱作品世界及登场人物的人们致上最深的谢意。 今后仍请多多关照。 三叩九拜编者 一九八八年八月一日 让各位久等了。在此呈上《亚尔斯兰战记》第四册“跪拜叩头”。 啊?名称不对?嗯,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这一次姑且就这样了。 说来在去年秋天笔者好不容易写完了第三册的时候,竟得意忘形地在后序中写著“明年春天再见”。结果就是这样,所以先向读者叩头跪拜是理所当然必要的。出书的进度大幅度落后,真是非常抱歉。 从今年春天将过去的时候开始,就由编辑部转来了读者们的电话或信函。一开始的时候,大家的语气都极为温和“什么时候出第四册啊?春天就要过去了哟!”可是,一进入梅雨期,时序进入夏天之后……。 “田中先生,你知道春天是到几月吗?” “我竟然相信作者说春天要出书,真是傻瓜!” 听到这些话,笔者不禁感到惶恐万分。某讲谈社的读者回函还写著“赶快写亚尔斯兰”,笔者不禁要大叫救命了。 虽然说了一大堆藉口,但绝对不是因为偷懒的关系。连正月和连假都放弃而拼命工作呢!有人问,那么黄金周(日本公定连假)又怎么样呢? “黄金周?啊,那是南蛮话吗?那和在下毫无关连。” 竟然发这种牢骚,唔,笔者的个性是一年坏过一年了。照这么看来,到了二十一世纪,大概就会变成一个极恶之人了。笔者还真有些担心哩! 不管怎么说,第四册总算完成了。笔者诚惶诚恐地将这本书送到读者们的手中。如果让读者觉得有等待的价值那就是万幸了,但是也有可能会有人语出不平“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种书吗?”。如果读者们能感到高兴,那就是笔者之幸了。 说到幸运,我觉得亚尔斯兰和他的同伴们实在是很幸福的人。就因为读者爱他们,所以才会催促笔者赶快出书。这一次,书中又出现了许多新角色,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任何一个新人能获得读者们的赏识?以历经千辛万苦才将他们诞生出来的父亲立场来说,笔者很贪心地希望各位“多多关照新角色,同时也继续爱护旧有的角色”。 老实说,如果出现的角色太多,库存的名字就不够了,这也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在第五册中,草原的霸者特兰王国将要登场,到时笔者又非得努力地翻阅历史事典,收集各式各样的人名了。啊,这样一来,笔者又没有暑假可以过了……。 笔者也希望第五册能尽快出书。至于具体来说大概会是什么时候,笔者这回可学乖了,不再公开预定日期,但大致不会像这次一样吧?希望是不会,哈哈哈…哦?现在不是谈笑的时候? 尽管如此,大致对往后进展也有了盘算。《亚尔斯兰战记》一共有二部,分每一部分是七册,所以合计共有十四册。或许还会有外传,这应该是大致可以确定的事。除了截稿日期之外,笔者大部分都会遵守其他的诺言的。 最后,笔者要向那些耐心等候第四册出书的众多读者、寄来信函及插画的朋友及热爱作品世界及登场人物的人们致上最深的谢意。 今后仍请多多关照。 三叩九拜编者 一九八八年八月一日 让各位久等了。在此呈上《亚尔斯兰战记》第四册“跪拜叩头”。 啊?名称不对?嗯,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这一次姑且就这样了。 说来在去年秋天笔者好不容易写完了第三册的时候,竟得意忘形地在后序中写著“明年春天再见”。结果就是这样,所以先向读者叩头跪拜是理所当然必要的。出书的进度大幅度落后,真是非常抱歉。 从今年春天将过去的时候开始,就由编辑部转来了读者们的电话或信函。一开始的时候,大家的语气都极为温和“什么时候出第四册啊?春天就要过去了哟!”可是,一进入梅雨期,时序进入夏天之后……。 “田中先生,你知道春天是到几月吗?” “我竟然相信作者说春天要出书,真是傻瓜!” 听到这些话,笔者不禁感到惶恐万分。某讲谈社的读者回函还写著“赶快写亚尔斯兰”,笔者不禁要大叫救命了。 虽然说了一大堆藉口,但绝对不是因为偷懒的关系。连正月和连假都放弃而拼命工作呢!有人问,那么黄金周(日本公定连假)又怎么样呢? “黄金周?啊,那是南蛮话吗?那和在下毫无关连。” 竟然发这种牢骚,唔,笔者的个性是一年坏过一年了。照这么看来,到了二十一世纪,大概就会变成一个极恶之人了。笔者还真有些担心哩! 不管怎么说,第四册总算完成了。笔者诚惶诚恐地将这本书送到读者们的手中。如果让读者觉得有等待的价值那就是万幸了,但是也有可能会有人语出不平“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种书吗?”。如果读者们能感到高兴,那就是笔者之幸了。 说到幸运,我觉得亚尔斯兰和他的同伴们实在是很幸福的人。就因为读者爱他们,所以才会催促笔者赶快出书。这一次,书中又出现了许多新角色,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任何一个新人能获得读者们的赏识?以历经千辛万苦才将他们诞生出来的父亲立场来说,笔者很贪心地希望各位“多多关照新角色,同时也继续爱护旧有的角色”。 老实说,如果出现的角色太多,库存的名字就不够了,这也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在第五册中,草原的霸者特兰王国将要登场,到时笔者又非得努力地翻阅历史事典,收集各式各样的人名了。啊,这样一来,笔者又没有暑假可以过了……。 笔者也希望第五册能尽快出书。至于具体来说大概会是什么时候,笔者这回可学乖了,不再公开预定日期,但大致不会像这次一样吧?希望是不会,哈哈哈…哦?现在不是谈笑的时候? 尽管如此,大致对往后进展也有了盘算。《亚尔斯兰战记》一共有二部,分每一部分是七册,所以合计共有十四册。或许还会有外传,这应该是大致可以确定的事。除了截稿日期之外,笔者大部分都会遵守其他的诺言的。 最后,笔者要向那些耐心等候第四册出书的众多读者、寄来信函及插画的朋友及热爱作品世界及登场人物的人们致上最深的谢意。 今后仍请多多关照。 三叩九拜编者 一九八八年八月一日 让各位久等了。在此呈上《亚尔斯兰战记》第四册“跪拜叩头”。 啊?名称不对?嗯,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这一次姑且就这样了。 说来在去年秋天笔者好不容易写完了第三册的时候,竟得意忘形地在后序中写著“明年春天再见”。结果就是这样,所以先向读者叩头跪拜是理所当然必要的。出书的进度大幅度落后,真是非常抱歉。 从今年春天将过去的时候开始,就由编辑部转来了读者们的电话或信函。一开始的时候,大家的语气都极为温和“什么时候出第四册啊?春天就要过去了哟!”可是,一进入梅雨期,时序进入夏天之后……。 “田中先生,你知道春天是到几月吗?” “我竟然相信作者说春天要出书,真是傻瓜!” 听到这些话,笔者不禁感到惶恐万分。某讲谈社的读者回函还写著“赶快写亚尔斯兰”,笔者不禁要大叫救命了。 虽然说了一大堆藉口,但绝对不是因为偷懒的关系。连正月和连假都放弃而拼命工作呢!有人问,那么黄金周(日本公定连假)又怎么样呢? “黄金周?啊,那是南蛮话吗?那和在下毫无关连。” 竟然发这种牢骚,唔,笔者的个性是一年坏过一年了。照这么看来,到了二十一世纪,大概就会变成一个极恶之人了。笔者还真有些担心哩! 不管怎么说,第四册总算完成了。笔者诚惶诚恐地将这本书送到读者们的手中。如果让读者觉得有等待的价值那就是万幸了,但是也有可能会有人语出不平“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种书吗?”。如果读者们能感到高兴,那就是笔者之幸了。 说到幸运,我觉得亚尔斯兰和他的同伴们实在是很幸福的人。就因为读者爱他们,所以才会催促笔者赶快出书。这一次,书中又出现了许多新角色,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任何一个新人能获得读者们的赏识?以历经千辛万苦才将他们诞生出来的父亲立场来说,笔者很贪心地希望各位“多多关照新角色,同时也继续爱护旧有的角色”。 老实说,如果出现的角色太多,库存的名字就不够了,这也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在第五册中,草原的霸者特兰王国将要登场,到时笔者又非得努力地翻阅历史事典,收集各式各样的人名了。啊,这样一来,笔者又没有暑假可以过了……。 笔者也希望第五册能尽快出书。至于具体来说大概会是什么时候,笔者这回可学乖了,不再公开预定日期,但大致不会像这次一样吧?希望是不会,哈哈哈…哦?现在不是谈笑的时候? 尽管如此,大致对往后进展也有了盘算。《亚尔斯兰战记》一共有二部,分每一部分是七册,所以合计共有十四册。或许还会有外传,这应该是大致可以确定的事。除了截稿日期之外,笔者大部分都会遵守其他的诺言的。 最后,笔者要向那些耐心等候第四册出书的众多读者、寄来信函及插画的朋友及热爱作品世界及登场人物的人们致上最深的谢意。 今后仍请多多关照。 三叩九拜编者 一九八八年八月一日 第二章 魔山 (一) 王太子亚尔斯兰再入城一事,事实上并没有什么可喜之处。在一个月前,他们离开了培沙华尔城。沿着大陆公路拿下鲁西达尼亚军的两座城塞,好不容易到达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半路上时——结果一切又重头开始了。 “一切都白费了,真是恼人哪!” 亚尔斯兰觉得全身被一种徒劳感所笼罩着,然而,他又不能这样放弃了。 “培沙华尔城没有陷落实在太好了。死者也不多,多亏各位的耐心支撑。同时也蒙辛德拉的拉杰特拉国王的协助,总而言之,事情进行得都相当顺利。” 亚尔斯兰举出了好的一面而说出这一段话之后,大家的精神为之一振,觉得目前所面临的处境似乎没有那么困难了。事实上,特兰军盘踞在大陆公路上,如果没有排除他们,就没有办法往王都叶克巴达那再进击了。 军师那尔撒斯在入城之后似乎一直陷于沉思当中,在达龙的追问下,未来的宫廷画家压低了声音回答: “事实上我是蛮担心王都叶克巴达那的情况。” “怎么说?” “我觉得鲁西达尼亚军的反应太过迟钝了。我军撤退,他们也没有任何动静。” “喂!现在还讲这种话?” 达龙苦笑着看着朋友。鲁西达尼亚军之所以眼睁睁看着帕尔斯军撤退而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不是因为怕帕尔斯军有什么计谋吗?从鲁西达尼亚的立场来看,只要他们躲在叶克巴达那城内,他们就不会那么轻易输给帕尔斯军的。让他们有这种看着帕尔斯军撤退不正中帕尔斯军的下怀吗?达龙是这么想的,难道事实上并不尽然是如此吗?鲁西达尼亚军之所以没有从王都出击,是因为还有其他重大的理由吗?看着达龙的表情,那尔撒斯开口说道: “是的,城外的敌人对鲁西达尼亚人来说并没有那么恐怖。” “也就是说,你认为王都内部可能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态?” 那尔撒斯点点头表示默认,接着轻轻地动了一下上半身。只听得身旁发出了一声钝重的声音,一枝箭弹跳在城壁上。原来是城外的特兰军射来的远箭。 “如果这枝箭命中的话,历史就要改写了。” 悠悠地说完,那尔撒斯故意对着地上的敌人挥了挥手。他无视于自己这个动作引发了一阵带着怒气的特兰语咒骂声,把身体靠着城壁,又陷入了思索当中。 鲁西达尼亚军已经征服了一个国家,另一个国家也已经被他们征服一半以上了。在这种情况下一定会出现力不从心的状况,也一定会有矛盾和破绽产生。发生一两个内讧也不是不可思议的事。达龙也这么想过,不过,那尔撒斯所想的却是更深一层的事。 达龙不敢再多问,他知道不能打扰朋友的思绪。反正,在这几天之内,那尔撒斯就会导出结论,和眼前的敌人特兰军之间做个了结了的吧!这时那尔撒斯提出了另一件事。 “如果特兰军被逐退的话,可能会和鲁西达尼亚军联手。” “对鲁西达尼亚人而言,特兰人是异教徒,难道他们也有可能联手?” “现在我们不也和辛德拉联手吗?拉杰特拉王可不相信帕尔斯的神明啊!” “说的是没错。” “那也无所谓。三、四年前也是这样,这种半调子的同盟最容易找出间隙加以挑拨了。我们这边也增加了一个好伙伴。” 他指的是克巴多。克巴多是一个名符其实的豪雄,也是达龙、那尔撒斯、奇斯瓦特的旧识。亚尔斯兰当然也很欢迎他加入阵营,可是,在进城之后,克巴多只顾着喝酒和睡觉。这个男人一旦四周多了伙伴,紧张的心情也就获得了纾解。不过,也可能是这个人不想出什么风头所以刻意回避吧! “军师大人也一直都很辛苦啊!” “唔,艺术家还是不适合和俗世挂勾哪!真想赶快把这些俗事了结,就可以专心回到绘画的美丽世界了。” “绘画方面又没什么表现。” 达龙的声音很低,所以那尔撒斯并没有听到。 不断围攻的特兰军的呐喊声乘着风从城外流泻进来。他们虽然攻不下培沙华尔城坚固的城壁,但是仍然不死心地持续猛攻,而到达国境的辛德拉军为了避免已军的损失,也只是监视着特兰军的阵营而已。这实在是典型的拉杰特拉王的算计方式,而信赖他的亚尔斯兰王子着实让达龙为他担心不已。那尔撒斯仿佛洞悉了达龙的心情似的,对亚尔斯兰王子做了这样的评断。 “位于上位者就该像殿下这样,至于悲观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考量了。若不是可以在黑暗中大放光芒的人物,就无法建立一个新的时代了。” 那尔撒斯做了这样的评论,让友人放心地点了点头之后,便想起了一个不在场同伴的事。 “这阵子乐师大人都没有任何联络。他不像是那种会死在半途上的人,可是,究竟在哪里呢?” 另一方面,在培沙华尔城的西北方,重重叠叠的山群一角,一个艺术家孤独地继续他未完的旅程。对身为骑马民族的帕尔斯人,在这么险峻的山岳骑行实在很不容易。然而,这个蓝色瞳孔中洋溢着生龙活虎表情的俊帅男子却是一个顶尖的巧妙骑手。他在沿着断崖的小路上、满布着石块的山脊上、没有桥梁的急流中悠游自在地骑着马,策马朝着被称为魔山的迪马邦特山内部深入,在他的马鞍上还放着一把竖琴。 他就是自称为“旅行乐师”的奇夫。 和亚尔斯兰一伙人分手之后,在与生俱来的冒险心和好奇心驱使以及另一种奇妙的诱惑之下,他决定骑着马前往迪马邦特山。对善良的帕尔斯人而言,迪马邦特山只是一座恐怖和令人厌恶的山罢了。 而奇夫现在大胆地朝着这个禁地前进。当亚尔斯兰一行人接获急报全军调头返回培沙华尔城的时候,他正朝着危险的路上前进。 那些后世的历史家们要写国王亚尔斯兰传记的时候,为了记述三二一年所发生的事情可是花费了不少的心血。总而言之,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六月这个月份同时发生了几件重大的事件,要将每件事都掌握得透彻并不是容易的事。 而其中有一部分的责任就在奇夫身上。如果这个放荡不羁的男人没有兴起攀登迪马邦特山的念头的话,事件的数量至少可以减少一些。 当然,奇夫并不知道后世人们所遭受的难题。 随着马儿的不断前进,眼前越来越失去了色彩。低垂罩顶的云层阻挡了阳光,树木渐减,灰褐色的断崖和突出的岩场多了起来。鸣叫的鸟声也由悦耳的声响一变而为怪异的叫声。毒烟从岩间喷出,沼泽中蕴藏着瘴气。帕尔斯的山野原是充满了生命之美的,然而,一踏进迪马邦特山区之后,一切美丽的景象都消失了,只有荒凉的压迫感逼近眼前。 不知道是否也感受到这种压迫感,奇夫审视四周,厌烦似地耸了耸肩膀。 “真伤脑筋!已经有三天没有看到女人的脸了。如果一不小心在山中遇见丑女而错把她当成美女的话,可就对不起祖先了。” 这个男人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场,也还是喋喋不休的。广义来说,迪马邦特山区遍及七法尔桑(约三十五公里),不过,在进入山区之前,奇夫已经在附近的城镇里买了酒和粮食,也买了用羊皮制的斗蓬来御寒。虽然时值夏天,但是内陆的山岳地带一到晚上就会骤冷起来。 进入迪马邦特山区的奇夫在第二天黑夜将来临的时候,在山路上发现了诡异的事物。他看到了还很新的马蹄印,而且不只一个,大概有几十个骑士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就跑在奇夫的前面。 “真奇怪了,除了我之外,善良的人们应该不会接近迪马邦特山 啊。这么说来,那些人是山贼吗?不管是谁,一定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在下了一个粗浅的推测之后,奇夫轻轻地用左手按住了剑柄。他虽然勇敢,但也不至于无谋,所以他当然不想和那些大队人马碰上面。小心地又往前进了半法尔桑(约二点五公里)之后,奇夫停下了马,他决定在树荫下过一夜。因为他发现在浓浓的夜色中前方有一堆营火。如果再继续前进,不管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是很危险的。 (二) 当早晨的第一道阳光指过眼睑的时候,奇夫睁开了双眼。昨晚他把火熄掉了,为了从内部温暖身体,他喝了一些葡萄酒。但是,酒的效果到天亮时也消失了,透骨的寒气直让他打哆嗦。他在小河边洗了脸,漱了漱口,又喝了一杯酒,再次温暖自己的身体。奇夫把砂糖放在手掌上,让马舔过之后,感到脸颊上有水滴。他抬起头,草上开始响起了小小的雨滴声。 “现在要下雨了吗?我好像不受这座山的欢迎嘛!总归一句话,是因为我的心术太正了。” 从不稳定的天候导出结论之后,奇夫把马鞍放到马背上。 “听说迪马邦特山下的雨是蛇王撒哈克的泪水,不过不是后悔的泪水,而是愤怒之泪吧?” 在帕尔斯没有不知道蛇王撒哈克之名的。这个名字振动着黑暗的翅膀,把战栗的寒风送进了人们的心房。他正是杀害伟大的圣贤王加姆希德,实施黑暗统治达千年之久的魔王。他的两肩上长着两条蛇,而这两条蛇以人类的脑为饵食以保持着不死的生命。 “不听话的话,晚上蛇王就会来把你抓走哦!” 帕尔斯人自小就在母亲这样的威吓中长大。即使是一个大男人,在听到蛇王撒哈克的名字时,也会不由得耸起肩。就是奇夫也一样,一听到“蛇王”,他也会立刻摆好备战架势。 打倒撒哈克,建立起目前延续着帕尔斯王国的英雄王凯·霍斯洛,对帕尔斯人而言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英雄。帕尔斯人在孩子生下来之后总会祈祷着,“希望能有加姆希德的智仁和凯·霍斯洛的义勇”。 凯·霍斯洛在即位之后因为和独生子产生对立的情景,并不见得很幸福,但是,在他死后却如帕尔斯的神明般受到人们的崇敬,被视为帕尔斯的最大守护者。 “……被封闭于迪马邦特山地下深处的蛇王撒哈克在世界的末日将会再度出现于地上,使世界重返黑暗。然而,那个时候,英雄王凯·霍斯洛也会再度降临,这次将会把蛇王永远流放到冥界之中……” 这是帕尔斯人民所传颂着的传说。可是,关于这一点,奇夫的想法和一般的帕尔斯人不太一样。 “哼!死者哪会再出现?地上的灾厄和不义只有靠活在世上的人的双手去解决。自己什么事也不做,就一切事情都推给神明,也难怪赶不跑鲁西达尼亚人,奴隶制度也废止不了。” 就因为这样,所以奇夫才认同在王太子亚尔斯兰身上有“扫除地上灾厄的力量”,才愿意帮助一个没有功勋,而且有王族身份的人。他的这种心情到现在仍然没有改变。 可是,他并不是一个具有透视力的魔道士,所以他根本无从得知跑在他前头的马队因为迷了路而回过头来了。于是,奇夫和银假面席尔梅斯就在山路的转角处碰个正着。 席尔梅斯和奇夫两人谁比较吃惊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可以确定的双方都没有重温旧谊的气氛就是了。 在远征辛德拉之前,这两个人曾经在培沙华尔城上有过非常不友好的接触。那一次是第二次的见面,很难得的,在隔了半年之后,两个人竟然有了第三次见面的机会。 两个人相互睨视了一阵子,不久之后之后奇夫还是先开了口。 “哟哟!银光闪耀的帅哥。看来你好好的,没有被培沙华尔城护城河里的鱼给吃了嘛!如果连泥土味都没有了的话,那真是太好了。” 他的毒言毒语撞击在银假面的表面反弹了回来。席尔梅斯如呻吟般的声音打破了凝重的沉默气氛。 “你这个小丑到这里来干什么?” 席尔梅斯问完,自己就马上做了答复。 “是啊!你一定是奉了亚尔斯兰那小子之命来探查我们行踪的。莫非你真的要跟我们作对到底?” “不是同志马上就判定是敌人,这是不是有些欠缺王者的气度啊?殿下。” 奇夫说得没错,不过,当然奇夫也是有意地要挑起对方的恨意。席尔梅斯立刻就充满了怒气,把手搭上长剑的剑柄,强烈的敌意从两眼位置所开的小缝中放射出来。 奇夫也全身警戒了起来。银假面的部下们在狭窄的山路上尽可能地左右散开来,以半圆形的阵势将奇夫包围起来。旅行乐师斜眼看着他们,带着嘲讽的语气喃喃说道: “哎呀!情势似乎跟在培沙华尔城时完全相反了嘛!” 话声未落,紧接着便是长剑的闪光扫过。 鲁西达尼亚的骑士欧拉贝利亚和三个同伴各带着两个随从跟踪席尔梅斯一行人。合计共十二名的鲁西达尼亚人接受王弟吉斯卡尔的命令,前来探查银假面的行动,然而他们根本无从得知下命令的人在叶克巴达那里正处于“动弹不得”的状态。 欧拉贝利亚一行人小心地不让走在前头的席尔梅斯等人发现到他们在后面跟踪。一个同伴在马上向欧拉贝利亚问道: “那个帕尔斯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谁知道?反正就是异教徒想的事,一定是心怀不轨。” 偏狭的依亚尔达波特教徒下了这样的定论之后,骑士欧拉贝利亚激励着同伴。 “可是,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有神的加护,不用害怕帕尔斯的邪神或邪教徒。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身怀王弟殿下的命令。” 欧拉贝利亚先激励了自己。 “只要完成王弟所交付的任务,我们的将来就是一片光明了。自从成功地征服帕尔斯之后,我们一直都没有建立功绩的机会,其他的骑士们一定很羡慕我们有这个机会。” 一旦开了口,欧拉贝利亚的话就多了。和同伴们在一起可以消除掉不少的不安情绪。每前进一步,四周的景象就显得越发阴沉,风也增加了冷度和强度,云雾也穿不透的水气卷起了旋涡,偶尔还夹杂着几声怪鸟的叫声震撼着他们的耳膜和心灵。毒烟的臭气有种不快的刺鼻味,马儿们也不安地放慢了脚步。 “我曾听圣职者说过,这儿的景象就跟他们所描述的地狱一模一样。” “住嘴!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低声的会话益发增加四周的诡异气氛。鲁西达尼亚人不像帕尔斯人一样对迪马邦特山怀有那种与生俱来的恐惧和厌恶感。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感觉到一股不知所以然的难受气氛。他们都是骑士,拿剑作战对他们来说一点都不恐怖,可是,这种诡异的气氛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天空、地面和隐含着恶意的空气将鲁西达尼亚人笼罩住了。他们感觉到颈背一阵阴冷。 “真是奇妙啊!帕尔斯人似乎正在对峙呢!” 站在前头的欧拉贝利亚对同伴所做的报告当然是指银假面和奇夫的对峙。他是从深峻的谷间偷窥到的。由于他们位居下风处,奇夫和席尔梅斯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即使聪明如奇夫,也只是专心一意地注意着眼前的银假面一行人。 “什么嘛!那不是以多打少吗?太违反骑士之道了。我们能坐视不管吗?” 一个叫冬·里加路德的骑士这样问道。欧拉贝利亚吃了一惊,他激烈地叱责着同伴。 “别说傻话了!那些不信真神的邪教徒彼此互相残杀不正合我们的意吗?不管哪一方死亡都是大快人心的事。” “唔,话是这么说没 错,可是,异教徒也有异教徒的礼仪吧?” 而在另一方面,帕尔斯人们并不知道有一群多嘴的人们一边不让马儿发出嘶鸣声,一边自己却又喋喋不休地评论着他们。帕尔斯人只是专心地把行动从对峙转移成战斗。 “你为什么跟踪我们?” 席尔梅斯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误解也是可以理解的,而奇夫这个人又是那种不想刻意去解开误会的性格。 “这倒要问问银假面大人自己了,我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乐师而已。” “哼!嘴硬的家伙。拙劣的画家再加上差劲的乐师,看来帕尔斯夸称的艺术精华也要面临调敝的命运了。” 银假面发出了微妙的声音,因为,他的嘲笑都蒙在面具的内部。奇夫觉得自己被拿来与军师的画相提并论是一件令他难以忍受的事,可是,他并没有说出口。席尔梅斯用他拔起的白刃挥斩着山间冰冷的空气。 “既然是命中注定的话,就在这里做个了结吧!” “真是伤脑筋啊!如果被杀了,不就活不了了吗?” “讲什么话!” 怒号和斩击同时朝着奇夫扑来。这是一次极猛烈的斩击,如果真的吃了这一击,奇夫一定会被一刀从肩膀砍到腰部。然而,奇夫可不是泥土做的人偶,他以令人吃惊的柔软度避开了这一刀,斩击落空之后,席尔梅斯的身体微微地失去了重心。 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奇夫的剑在半空中飞窜而过。奇夫的进击也极其锐利,不过,席尔梅斯的反应也非一般人所能比拟。在一瞬间,他的上半身和手腕从微倾的姿态翻转而起,用剑鳄接住了奇夫的剑,反弹了回去。马儿步伐凌乱,八个马蹄在狭窄的山路上交叉着。 “安德拉寇拉斯的小鬼虽然有几个部下,但是每一个都是逃命的能手。那尔撒斯那家伙也是一样。” “这句话可说得不对。” “什么?” “我可比他行多了。军师大人的修练还不够呢!” 突然奇夫用力一拉缰绳,他的坐骑高高地举起了前肢。席尔梅斯虽然让自己的马往后退了一步,可是却仍掩不住嘲讽的眼色。奇夫调转过马头,看来是想趁机逃走。席尔梅斯打算给奇夫背部一刀。 可是,奇夫不愧是一个高手。当马的前脚落地之后,奇夫往前突进,而且是朝着正面。他犹如一道风似地窜过吃了一惊,正要举剑挥下的席尔梅斯腋下,然后跃马奔向山谷间。奇夫巧妙地操控着马跑下犹如绢之国屏风般的急斜面。最后的几步还跳向半空中,溅起了半天高的水球,飞向小河。他刻意以毕恭毕敬的姿态朝着山崖上的人挥挥手。席尔梅斯的部下们虽然架起了弓箭,但是,他们所在的方位和奇夫之间已经形成了死角,根本射不到那个远扬的乐师。奇夫的笑声乘着风朝着下游渐行渐远了。 (三) 英雄王凯·霍斯洛的陵墓位于迪马邦特山的北边。据说他把蛇王撒哈克封在南方,睨视着北方的世仇特兰王国,守护着帕尔斯免受地上的威胁和地下的恐惧。 “死后几百年了还要这样辛苦工作,真是麻烦哪!我可不愿成为伟人。” 如果是奇夫的话,他一定会有这样的感叹吧?不过,凯·斯洛似乎是一个责任感比奇夫要强得多的人。在成为幽灵之后也没有任何怨言,三百多年来就一直在陵墓中守护着帕尔斯的国土和历史。而他的子孙中有明君也有暴君,更有具同样血统的人们为了宝座而互相残杀、欺骗。帕尔斯也被其他国家侵略过,也曾侵略过别人的国家,其历史并不全然是在和平和丰饶当中递传的。帕尔斯虽然以一个泱泱大国之姿传承了三百多年,可是本身却又固执于奴隶制度这种社会的矛盾,而宝座也成了野心家觊觎的目标,英雄王的遗德反而是日渐式微了。而现在,银假面一行人来到他的陵墓。 “我的祖先,伟大的英雄王凯·霍斯洛啊!请把您的义勇借给身为您的子孙的我吧!” 席尔梅斯跪了下来这样祷告。 陵墓很宽广,但是在英雄王被掩埋的地方立有大理石的墓碑,同时还安置着神像。国王每半年就会派遣使者前来举行祭礼,只是自从亚特罗帕提尼败战之后,就不再有人来了。原本就显得荒凉的山中,此时益添寂寥。 “我希望能继承您的宝剑,心脏您的国土和王统。我明白形式上这是极为无礼的举动,因此,当正统的王位恢复的时候,我一定会举行盛大的祭典,请示您原谅我暂时僭越的行为。” 席尔梅斯行了一个礼之后,站了起来。 骑士们都带着恐惧的表情。和敌兵作战时,他们都是英勇无比的,可是,现在他们却是在挖掘英雄王凯·霍斯洛的陵墓。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不就是亵渎神明的举行吗?在挖掘陵墓之前,他们不得不先反复地挖掘自己的心灵。席尔梅斯也了解他们的心理,他并没有叱责他们。 “我们并不是在破坏陵墓。我们所做的一切完全是为了守护帕尔斯的正统,而宝剑鲁克那巴德就是真正王统的证明。只要拿到了宝剑,我就可以让篡位的安德拉寇拉斯和他的儿子知道王统的正确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属下听说,宝剑鲁克那巴德就是以它的灵力把蛇王撒哈克封在地下的。如果我们拿走了宝剑,而蛇王再度降临这个世界上的话……” 提出这个意见的是查迪。这个年轻人在父亲死后就自任为席尔梅斯的忠臣。席尔梅斯对查迪会提出这样的异议感到惊讶,当然心中也是有些不快,可是席尔梅斯仍然忍耐着试着劝服部下。 “封住蛇王撒哈克的是伟大的凯·霍斯洛的英灵,而宝剑鲁克那巴德只不过是他的附属物而已。再说,如果鲁克那巴德本身有灵力的话,当蛇王复苏之日,我也会用宝剑的灵力再度将蛇王加以封印的。总而言之,你们什么都不用怕,来,如果听懂我的意思,就动手帮忙吧!” 席尔梅斯的说词是有一番道理。骑士们虽然还是有一些犹豫,但是,他们也很清楚,如果再拖拖拉拉下去,恐怕在地下的蛇王还没有发怒之前,眼前的银假面就先爆发开来了。姑且不管是谁先拿起了锄头和铁锹,总之,骑士们开始照着席尔梅斯的指示挖起土来了。这些人只想早一点把这个令人不愉快的任务结束,他们默默地挖着土。 “我们不是要破坏棺柩。只要取出宝剑鲁克那巴德,我们对棺柩是碰都不碰的,而且会再把土都埋好。这些一来绝对不会冒渎英雄王的遗体。” 席尔梅斯一边监视着作业,一边安抚着部下们的心灵,查迪勉强地点了点头,把视线朝向空中。 “雷雨好像要来了。” 他的声音隐含着不安。黎明前的雾雨早就停止了,然而,云层的色彩却变得又浓又暗,使得席尔梅斯的银色面具和骑士们的甲胄都失去了光泽。在卷起暗灰色旋涡的云层间闪现的光芒该是雷神的獠牙吧? “动作快点!”席尔梅斯的回答很简短。 不久之后,一个骑士发出了叫声,其他的同伴也发出了应和的声音。在被挖起来的土堆深处现出石棺的一部分。骑士们丢下了工具,开始用手拔土。不久,又有人发出声音。被湿气濡湿而散落的筒形绢包露了出来。席尔梅斯迈开大步走上前去,包里沉甸的重量传到席尔梅斯的手中,其长度超过席尔梅斯身高的一半。 “这就是宝剑鲁克那巴德……” 席尔梅斯的声音中有着些许的动摇。仿佛是情绪的感动和兴奋从银假面的内心渗到外表来了。他丢掉了绢布,从黄金剑鞘中拔出剑刃。 看来根本不像是埋在土中三百多年的剑,剑刃的光芒胜过百万水晶。“由太阳的碎片粹炼而成”实在是一句最佳的形容。越是观察剑刃,剑刃的光芒越是 耀眼,律动的光波传到握着剑柄的席尔梅斯的手掌中。他觉得自己全身仿佛充满了力量,似乎一刀就可以劈断象牙的自信心在他的体内澎湃。当席尔梅斯重重地吁一口气再度发出赞叹声时,一个嘲讽的声音打破了他陶醉的情绪。 “哼!原来银假面大人的目的是盗墓啊!人真是一种容易堕落的动物!” 数十道视线一起转动。陵墓的入口处立着一道人影,不用说当然是奇夫了。席尔梅斯压抑住先前的感动,爆发了全身的怒气。 “该死!你不请自来,难道是想来演奏自己的送葬曲吗?如果可能的话,我实在不想玷污陵墓。立刻卷起你的尾巴逃吧!” “是这样的吧?如果宝剑鲁克那巴德要赐给地上的人,那也应该是亚尔斯兰殿下。他是最适合拥有宝剑的人。” 奇夫充满自信地说道,但是那并不是他以前就有的信念,而是现在的状况让他有这样的说法。至少他不认为银假面是鲁克那巴德真正的所有人。除此之外,他也有意要气气这个没来由就是不投缘的银假面。 当然,如果和银假面作对,就算奇夫想,他也势必要拼上一命的。奇夫绝对没有低估银假面这个剑士。而且,奇夫只有一个人,相对的,银假面还有一群顽强的部下。所以,目前他得先从他们的剑底下保住性命。 “可是,不管怎么说,宝剑是不能让不适合的人拿去的。唔,我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一个人在那边喃喃唱着什么拙劣的歌?” 银假面的手重新握上了宝剑鲁克那巴德的剑柄。长大的剑不只是一把钢铁的铸造物,它仿佛就像光块般呈现在奇夫的眼前。席尔梅斯突然笑了起来。 “你虽是一个无聊的人,不过确实是一个不平凡的剑士。我就封你为正统国王的敌手,让你有死在鲁克那巴德的剑下的荣誉吧!哼哼嘛!当然,你要抵抗也无所谓。” 要承认恐惧固然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但是,奇夫得由得吞了吞口水。鲁克那巴德本身确实有它不凡的威力,而这种力量甚至也慑服了奇夫这样勇敢的人。虽然为宝剑的气势所压倒,奇夫仍然作势要拔出佩剑。就在这个时候,某处远地似乎产生了磨擦的征兆。马儿不安地嘶鸣着,脚边的小石子开始跃动了起来,地响声急遽地升高。 “……地震!” 才觉得鸣动摇撼着双脚时,在那半瞬间,巨大的冲突突袭而来,马儿弹跳了起来,在鞍上的人体也跃动着。大地耸动,发出了如挥鞭般的声音,产生龟裂。小石子不停地在地上弹跳,湿濡的泥土也飞迸了起来。 “停!停!” 奇夫拼命地驾驭突然之间疯狂也似的马。由于他还没有拔出剑,所以双手都可以用,对他而言,这无疑是个运气。而已经拔出宝剑鲁克那巴德的席尔梅斯,一来为避免宝剑掉落地上,二来手也不能开缰绳,以免自己落马。奇夫快速而巧妙地操纵着坐骑,逃离了宝剑鲁克那巴德长大剑及的所及范围。鲁克那巴德的剑身发出了彩虹般的色彩,照耀着因为恐惧而浑身颤抖的人们的脸。 “英雄王发怒了!” “蛇王复活了!世界要回归黑暗了!”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叫声从骑士们口中喊出来。不管是善是恶,一种超越人类智慧的存在开始在活动确是不容置疑的事。骑士们为迷信的恐惧所驱策,甚至叩头伏地,乞求英雄王的魂魄饶恕。 “银假面大哥!你好像打破了蛇王的封印了。” “什么……?” 席尔梅斯在混乱中听到奇夫的声音,不禁睨视着对方。 “就是那把鲁克那巴德宝剑啊,连三岁的幼儿都知道,那把宝剑就是英雄王凯·霍斯洛为了将蛇王封印于地下才埋在这里的。你自称为正统的国王,就不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席尔梅斯睨视着眼前这个不羁的旅行乐师,但是他没有反驳。大地的龟裂持续扩大,大大小小的石块从山崖上滚落下来,撞击声交替响起,整个世界都笼罩在这种令人不快的声响中。落雷的声音爆出剧烈的响声,断崖的岩石受到直接的撞击而裂开了,人头大的石块就落在奇夫的身旁。黑云渐渐往下压,罩在奇夫的头上,气流风起云涌地卷起,吹起了漫天的砂砾。 “难道银假面大人果真认为王权比国土还重要吗?就算蛇王撒哈克复活起来害民灭国,你还是认为自己的宝座最重要。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国王啊!” “住口!你这个多嘴的乐师!” 席尔梅斯怒吼着,在一片激荡之中还试图驾驭着座骑朝着没有礼貌的乐师斩击而来。 (四) 强烈的力量继续摇晃着地轴。天空被一片黑暗所笼罩着,蓝白的雷光偶尔在天际闪现。天地似乎要从上方和下方将人们压扁似的。 “救命啊!救命……” 一个骑士因为脚被夹在裂开来的岩缝里而发出了悲鸣。有几匹马已经逃走了。查迪虽然大声地叱喝“安静!安静!”,可是却一点效果也没有。 “殿下,先逃到安全的地方为要!” 查迪这样大声叫着,可是,席尔梅斯并没有听到。他的注意力几乎已经完全被自己手中的鲁克那巴德的威力所惑,一心一意以奇夫来试剑。 马蹄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咆哮着。 大地迸裂了,仿佛承受不了鲁克那巴德的剑势似的。幽暗的伤口发出了剧烈的摩擦声在地上急速裂开,朝着纵向延伸并同时朝着横向扩散开来。 奇夫毫不犹豫地重踢了一下马腹。这是个绝妙的手法。只见马儿跳过了巨大的裂口,然后又落到不断动摇着的地面上。席尔梅斯也是一个不凡的骑手。他一手拿着宝剑鲁克那巴德,跃过了裂口。马的后脚踢散了裂口的边缘,席尔梅斯在一瞬间吓出浑身的汗,但是,他也只是微微地摇晃了一下身体,随即重带体势,仍然朝着奇夫突进。 鲁克那巴德斩裂了大气。直觉到承受宝剑的话,剑就会应声而断,奇夫立刻低下了头,躲过这致命的一击。当蓝白色的闪光掠过奇夫的头上时,奇夫知道自己做了正确的判断。 “让鲁克那巴德回归大地!” 奇夫大吼着。原本应该是一个优雅的艺术家的他也有狂吼的时候。 “不管是不是正统,是不是正当,以你的器量是无法驾驭鲁克那巴德的灵力的。你难道还不晓得吗?或者明明知道却硬装不懂?” “住口!多嘴的家伙!” 另一道女斥闪过了返吼回过的席尔梅斯的右手。那不是鲁克那巴德的闪光,而是他自己原有的剑。他把鲁克那巴德收进了鞘,丢给查迪之后拔起了自己的剑。他好象暂时放弃了对鲁克那巴德的执着。 这个家伙或许比我强了一些……老实说奇夫是有这种想法,可是,对方手上的剑既然不是鲁克那巴德,那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刀身激突,飞散的火花仿佛地上的雷光。大地摇晃着,马体摇晃着,两个杰出的剑士在鞍上跃动着,交击了十数个回合。 战斗突然中断了,因为就在战斗的空档,他们两人几乎同时看到了一幕景象。奇夫停止了动作,席尔梅斯也丢下了强敌调转了马头。从主君手中接过宝剑鲁克那巴德的查迪在犹豫了一阵子之后,突然把宝剑丢进了地上的裂口中。赶过来的席尔梅斯看到的是沉落到黑暗地底的宝剑的最后光芒。 “查迪!你在干什么?” “就如您所看到的,殿下。” “你明白你自己所做的事到底是什么意思吗?你想过吗!” 席尔梅斯的剑在半空中呼啸着。查迪的脸被席尔梅斯的剑身重重地击了一下,血从他的鼻中喷了出来。查迪从马上跌落下来,他跪在仍然不断地摇晃地地上,仰视着狂怒 的主君。 “请您尽量打我吧!就算被殿下杀了,我也无怨无悔。但是,很遗憾的是这个无礼的乐师所讲的话是事实,鲁克那巴德是封印蛇王撒哈克不可欠缺的神器。倒不如等殿下恢复正统的王位时,再命神官举行仪式,光明正大地将宝剑佩带在身上吧!殿下现在要讨伐地上的敌人根本用不着借助宝剑的力量。” 大地每摇动一次,查迪的声音就跳动一次,不过,当他结束了对主君长篇大论的进言时,四周却显得极为安静。 “好像封印的力量恢复了。” 奇夫放松了肩膀上的力量。鸣动和雷声确实慢慢歇止了。无可置疑地,宝剑不可思议的力量和大地的力量起了共鸣。席尔梅斯也不知不觉放松了肩膀的力量,银色面具微妙地震动着,发出经过压仰的声音。 “查迪啊!你的父亲卡兰宣誓效忠正统的国王却死于非命。就看在他的份上,这次饶了你的罪。可是,也就这么一次,下次如果再违背我的意思,听好,就算是你那去世的父亲的遗德也救不了你。” 席尔梅斯勉勉强强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摇了摇头,命令残活下来的部下们骑上马。 “唔,原以为那个男人只是一个空有着壮硕身体的粗人,看来并非如此嘛,席尔梅斯王子手下也不是没有人才……” 话还没有说完,奇夫就挥起了右手上的剑,他的剑发出尖锐的磨擦声,把敌方挥砍过来的斩击给挡了回去。就是那个刚刚还跪伏在地上的查迪倏地跳上了马,朝着奇夫砍了过来。 “啊,你干什么?真粗暴。” “还会干什么?你是一个忤逆银假面大人的无礼之辈。此事和鲁克那巴德无关,我要杀了你!” 查迪的话也没错,他们实在也没有理由因为对于宝剑鲁克那巴德的处理方式有相同的意见就非得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更何况,以查迪的立场来说,尽管他是出于一片忠诚,结果却招来主君席尔梅斯的愤怒。因此,目前至少他要杀了奇夫好对席尔梅斯有所交代。 “我很明白你的立场。不过,我也有我的立场,所以我不能被你杀了,再说为什么我非得被一个实力不如我的家伙给杀了呢?” “罗嗦!” “再见了,我懒得跟你们打交道。” 奇夫再度逃离了席尔梅斯一伙人充满怒气的剑锋。席尔梅斯的部下有半数以上都被地震的裂口所吞噬了,但是,仍然有一群骑兵追逐着奇夫。这个时候,查迪是精神百倍,而席尔梅斯则是灭了一半的气势,已经没有心情去追杀了。尽管如此,双方还是演出了长达二法尔桑(约十公里)你跑我追的追逐战,当他们来到迪马邦特山的东方时,同时发现了布满平原的甲胄的行裂。光是骑兵就有数万名,再加上林立的军旗,眼前的景象着实让帕尔斯人大吃一惊。 “喂!看来你们好像没有追我的时间了。赶快回王都去报告给鲁西达尼亚军知道吧!” 不管在哪里,奇夫总是不会忘记这一招,他把自己本身所受的惊吓用作为威吓查迪等人的材料。对着奇夫要挥下大剑的查迪一时之间也没了声音。 将三角形纵向并列的军旗上有图案化的太阳象征。那是“草原的霸者”特兰的军旗。这是国王特克特米休所率领的特兰本军,正一路向着培沙华尔城前去。而这一天震撼着迪马邦特山的奇怪的地震,就是使得在培沙华尔城的帕尔斯军和特兰军大吃一惊的那场地震。 丢下了慌张失措的查迪等人,奇夫避开了特兰军,开始策马急驰。 “意外的事件固然是我所欢迎的,但是一下子发生那么多事就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了。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可不知道发生什么好玩的事呢!” 不管怎么说,王太子亚尔斯兰似乎是一个和安稳人生无缘的少年。这个少年甚至远征到辛德拉,在经过层层的危险和辛劳之后,好不容易才兴兵要发动夺回王都的大战。然而,在这当口,世敌特兰国竟然挥军入侵了。 奇夫立即下了判断,他应该回亚尔斯兰处一趟。王太子的身边虽然有达龙、那尔撒斯、奇斯瓦特,最重要的还有法兰吉丝跟着,把工作交给他们去负责固然不会有任何差错,可是也得把在魔山发生的事情报告给王太子知道。他想见见法兰吉丝。而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这么百无聊赖地过日子。 由于一切条件都具备了,奇夫便开始策马狂奔寻找王太子和他的军队。 另一方面,银假面和他的部下也匆忙调头转往西方。 “事情可是真多啊。” 连席尔梅斯也不能不如此感叹。当他幼年的时候,脸上带着火伤从火场中逃了出来,为了保住生命和王统,他逃离了祖国。从此以后,席尔梅斯的人生经常是多灾多难的。尽管如此,他仍然是好不容易把篡位的安德拉寇拉斯关进了监牢报了仇,现在正向正统的王位接近中。而这些事情的进展都是根基于帕尔斯和鲁西达尼亚两国之间的关系。然而,现在特兰竟然来插上一脚。对席尔梅斯而言,这是计算之外的事。想把自己本身巨大的构想付诸实行的人往往要考虑到一些和自己没有什么关联的事,而这件事却又常常被当事人所遗忘。 说到没有关联,有一群人和席尔梅斯及奇夫的行动没有什么关系,却在迪马邦特山遭到不测。他们就是为了跟踪银假面的行动而来的鲁西达尼亚骑兵们。 所谓生命难掌握大概指的就是这个情形吧?进到迪马邦特山的鲁西达尼亚人能够活着回到王都的只有两名而已。其他的人不是因为敌兵,就是因为一只超越人类智慧的手而永远无法回到祖国了。 勉强保住一条命的欧拉贝利亚惊惶失措地逃出了迪马邦特山。由于他无法赶上奇夫和查迪等人的追逐战,所以,当然也无从知道特兰军来袭的消息。 另一方面欧拉贝利亚是直接受了吉斯卡尔的密令,所以知道内容的生还者也只有欧拉贝利亚一个人。当然吉斯卡尔也知道自己曾下了什么命令,可是目前他却处于无法接收欧拉贝利亚报告的境遇。因为他已经成了从地牢里逃出来的安德拉寇拉斯王的俘虏了。 遭遇这种不幸的欧拉贝利亚没有对象可以谈论他经历的怪事,只有在王都里过着空虚的日子。对欧拉贝利亚还有鲁西达尼亚来说都是不幸的事。 这些事情都在未来的支配下。 (五) 欧拉贝利亚深信那些同伴都已经死于地震了。但是事实上却有人连人带马被吞进了地底下而还存活着。 这个人名叫冬·里加路德,就是那个看到单挑席尔梅斯一党人的奇夫时说出“那不是以众击寡吗”的那个男人。当凯·霍斯洛的陵墓一带产生巨大的裂口时,他没有避过以至于掉落到地下去了。 马儿因为颈骨折断而死了,但由于它的身体吸收了滚落的冲击,使得冬·里加路德受了几处的擦伤而免于一死。尽管如此,在大量坠下的土块和如雨般的小石子侵袭之下,他暂时晕了过去。当他恢复意识时,地震已经平息。他拔开土和砂石往上看,只见微弱的日光射进了地底下。他想过攀爬回地表,然而他所在的地方距离上面足足有五层楼高。 “连神明也会做这种半途而废的事。既然已经帮我逃过一劫了,就干脆帮到底。” 冬·里加路德不由得发出牢骚,然而随即又慌忙合起两手,乞求神明的原谅。现在虽然身陷地底,只是他也不想坠入地狱。只要还活着,就应该还会有出去的机会。可是,如果因为信心不够而坠入地狱的话,只怕魂魄永远也无法超升了。死后的岁月可是漫长得很呢。 “依亚尔达波特神啊!请赦免心意动摇的人的罪吧,如果我能逃离这个地底牢狱,一定会为神明的荣光尽我一份微薄之力。” 当冬 ·里加路德恭恭敬敬地发誓时,他感觉到颈部有股凉风吹拂。不是从上方,而是从侧面吹来的。骑士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黑暗世界。风会从侧面水平吹来不就表示这个地底的裂缝和某处相通吗? 冬·里加路德用手在黑暗中探寻着,指尖和手掌触摸到土和石子。他那追踪风向的手在土和石子中摸索,终于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冬·里加路德发出了欣喜的叫声。这位鲁西达尼亚的骑士拔出了短剑,开始挖起土来。不知道经过多少时间,被挖起的土和石块崩落了,开出了一个足容一个人穿过的洞口。 洞穴内部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开头就像黑暗的大厅一样。在简短地祈求神明的加护之后,冬·里加路德踏进了深不见底的洞穴内。 冬·里加路德并不知道每个帕尔斯人都知道的蛇王撒哈克传说。不只是他,欧拉贝利亚也不知道,鲁西达尼亚人几乎也都不晓得。就像已经逃亡的大主教所说的,异教徒的文化根本没有留存在地上的价值。 不认同和自己不同的文化大概就是野蛮人的证明吧?尤其是鲁西达尼亚人一向视毁灭其他的宗教和文化为侵略和征服的大义名份。鲁西达尼亚人之所以征服其他的国家产东是因为要对方的领土或财宝,完全是为了要建立依亚尔达波特神的大名,把正确的信仰散布到世界各地去,使他国的文化灭亡,把该地的神明视为违逆唯一绝对的神的恶魔,强制所有的人要信奉依亚尔达波特教。 以王弟吉斯卡尔公爵来说,他很明白大义名份和事实之间的差异,也了解要使征服长期化,完全地成功就必须对他国的文化和社会风俗习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他和大主教波坦之间常常有争执。而当波坦闻风而逃离帕尔斯之后,帕尔斯就完全是吉斯卡尔的天下了。然而虽然是吉斯卡尔的天下,之后他却成了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俘虏。和在地底下徘徊的冬·里加路德相较谁比较不幸就不得而知了。 姑且不论地上的事情,冬·里加路德在地底内奇怪的空洞中不断地往深处探进。无疑地,冬·里加路德是一个勇敢的骑士,可是,在这个时候,他的无知却是一种幸运。就算和他同样勇敢的骑士,如果换作是帕尔斯人,只要一想到蛇王撒哈克的传说,想必早就因为过度恐惧而无法动弹了吧? 不知道蛇王撒哈克恶名的鲁西达尼亚骑士继续在地底下前进。尽管如此,一个人在这种令人感觉不快的地方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所以,为了给自己勇气,鲁西达尼士骑士大声地唱着鲁西达尼亚歌。冬·里加路德虽然是一个了不起的骑士,然而,要说做为一个歌手,他唯一的优点就只有声音够大。 因为原本会唱的歌就不多,所以,地下洞穴很快就恢复了安静。突然间,里加路德环视着四周,手搭上了剑柄。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黑暗当中移动。 “是谁?是谁在那边?” 在重复问了几次之后,冬·里加路德发现了一件事而为自己的行为咋舌。他用鲁西达尼亚说话在这个异国根本就行不通。冬·里加路德追寻着记忆,想起了自己所知道的一些笨拙的帕尔斯语,再度大声呼叫起来。 当回音消失之后,又恢复到无尽的沉默。而这种沉默已经不是完全没有颜色的沉默了。他感觉到自己背后有一种黑暗的压迫感。 或许这个空洞是与地狱相通的,冬·里加路德这么想着。这是依亚尔达波特教徒的偏见,但是,却也可以说是事实。若要更正确地来说,或许是鲁西达尼亚人侵入帕尔斯人的地狱了吧?不管怎么说,冬·里加路德是活生生地闯入地狱,或者该说是地狱的别墅了。 “我、我该颂赞神明之名吧?恶不足惧,以神的荣光就可以击退任何邪魔。可是的是没有退恶之心……” 冬·里加路德想不起教典中那稍显困难的文章,结结巴巴念不出来了。在这么深的地底下,空气却还在流动着,温暖的风以它看不见的触手抚触着骑士的身体。不久之后,冬·里加路德的脚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触感极为平滑,好像是岩石之类的东西,不过,那种平滑感和直线感又好像是人工物。 那是一块巨大的岩板,厚度几乎有冬·里加路德的膝盖那么高,而长度和宽度则几乎有一个房间那么大。 或许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被封闭在巨大的房间中吧?而那个东西或许已经推倒岩板跑到哪里去了吧?或者正躲在附近,等待着猎物进到地下迷宫来?骑士的皮肤上爬满了冰冷的汗水。 咻!咻!咻!咻!四周响起奇怪的声音。好像是把缠着的布松开一般。可是,也像是另一种声音。冬·里加路德曾经在故国鲁西达尼亚的荒野中听过毒蛇的舌音。骑士觉得自己的心脏和舌头都要冻结了。难道这个地底下有毒蛇的巢穴? 应该要回头的。冬·里加路德虽然这么想着,可是脚底下停不下来。不是因为有足够的勇气,而是因为另一种冲动使然。他把左手搭上了剑柄,小心地不使甲胄发出响声,他知道自己体内心跳的鼓动仿佛铜锣般鸣响着。冬·里加路德心想着,自己正经历着所有的鲁西达尼亚人所没有经历过的事情。这时,他听到了另一个声音。那是一种粗锁鸣响的声音。 黑暗的一部分亮了起来,那是一种像是在被涂黑的墙壁上又被涂上了黄白色的染料一般不自然的明亮。锁鸣声是从附近涌出来的。可是,要靠近那个地方却花了冬·里加路德相当多的劳力。当他好不容易到达岩石阴影处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块黄白色的东西是岩盘,在不知来自何处的光源照耀之下才映出影子的。 那是一个巨人的影子,映在黄白色岩盘上的巨大人影。头部的轮廓看来像是包着头巾,呈现奇怪的四角形。不过,吸引冬·里加路德的注意的却是其他的东西。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从头左右边的根部长出了某种又粗又长的东西,并且不停地游动着。不,不是在游动,而是照它们自己的意志在蠕动。看来像是植物茎部的东西其实是动物,一种没有脚的可怕动物,在依亚尔达波特教中被视为恶魔的象征,一种不祥的动物。是蛇!在人的两肩上长着活生生的蛇!在依亚尔达波特教的教典中没有这种奇怪的动物。冬·里加路德呻吟着,当他靠上某块岩石时,脚碰到了小石子,石子发出了声音。蛇停止了动作。当那种近乎永恒的一瞬间之后,两肩上长着蛇的巨大的影子站了起来,吹起一道强劲的瘴气。 冬·里加路德的理性和勇气在一瞬间都被吓跑了。他发出了惨叫声,而他甚至对这件事一点知觉也没有。背对着巨人,他半爬半跑地逃出那似乎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当他恢复意识时,人已经回到地面上来了。他倒在断崖下方,面对着溪流的小石原,手背上有擦伤的痕迹,衣服有几个地方破了,手指甲剥落流着血。剑也不见了,甲胄可能也为了逃命而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他没有力气去想自己到底是怎么逃出地底牢狱的,现在他能感觉的是疲劳和恐惧,以及咽喉严重的干渴感。 冬·里加路德摇摇晃晃地提起脚走近小河。他坐到岸边,为了喝水而把脸凑近河边。在月光的照耀下,河水就像一面镜子,映出了鲁西达尼亚骑士的脸。冬·里加路德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脸,他抚摸着胡须,发出了呻吟声,用力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他才刚刚二十岁,可是头发和郁须却都变白了。 第三章 两种逃脱 (一) 美丽的叶克巴达那 大陆芳香的花朵啊 你的微笑让人们忘却了世间的苦痛 人们如蜜蜂般蜂涌而来 ——四行诗大全一零二九作者不详 不只是帕尔斯,很多国家的诗人们都忍不住要歌颂叶克巴达那的繁荣。有很多年迈的人们放弃了一半的旅途,定居在这个城市。各式各样的文化和物资从大陆的东西方流进来,茶、酒、纸、羊毛、绢、珍珠、黄金、棉、麻等商品由四十个国家的商人进行着买卖。当买卖结束的时候,人们就纵情地喝酒、唱歌、跳舞、恋爱,不分昼夜享受人生欢乐的蜜汁。 而帕尔斯这个国家本身也有几个矛盾之处和缺点。只是,整体的丰富性和美丽将所有的缺点都掩盖起来了。宫廷内的权力斗争和阴谋、奴隶制度等不只帕尔斯有,不论哪个国家都一样。而自由民们虽然也会抱怨这个不好,那个不公平,但是仍然享受着这个国家所具备的丰富性和自由。 在帕尔斯历三二零年之前,叶克巴达那就是这么一个丰富而美丽的城市。可是,自从一向号称无敌的帕尔斯骑兵在亚特罗帕提尼原野溃败之后,叶克巴达那就被封闭于冷冷的寒冬当中。入侵的鲁西达尼亚军烧毁屋舍、强夺财物和食粮、屠杀男人、掠夺女人。他们一点都不了解所谓的卫生和都市计划,在王宫的走廊及房子的地板上撒尿,喝醉了就随地呕吐,将街道弄得一塌糊涂。 不过,鲁西达尼亚人的骄矜只持续了半年之久就受到了严重的挫折。 自从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之后就成了俘虏被关在地牢接受拷问的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逃离了地牢。如果光是这样还好,要命的是他还抓了个人质。这个人质不是别人,正是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吉斯卡尔。吉斯卡尔堪称鲁西达尼亚的国柱,具有远超过无能的王兄伊诺肯迪斯七世的实力和人望。失去了吉斯卡尔,鲁西达尼亚人们根本就无所适从了。 尽管安德拉寇拉斯的豪勇冠诸群雄,但是,再怎么说,以他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和鲁西达尼亚军相抗衡的。他没有办法一剑就将所有的鲁西达尼亚军杀光,所以,吉斯卡尔对安德拉寇拉斯而言应该是一个不可欠缺的人质。他不可能那么轻易就将人质给杀了吧? 对鲁西达尼亚人而言,这无宁是最基本的希望。 离开鲁西达尼亚,步行了漫长的路途,流了不少的血,鲁西达尼亚人才将马尔亚姆和帕尔斯这两个大国置于自己管辖之下。不管这个举动会造成其他国家多少的麻烦,对鲁西达尼亚人而言,这是从苦难出发的光荣之路。就算现在停下脚步来,他们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如果不将帕尔斯这个丰饶的国家给吃掉的话,总有一天被吃掉的将是自己。为了避免真的走上这样的绝路,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把吉斯卡尔给救出来。 对伊诺肯迪斯七世个人而言,不管是什么难题,吉斯卡尔都会替他处理得干干净净,他是个不可或缺的弟弟。从幼年时代开始,只要伊诺肯迪斯七世说“伤脑筋!伤脑筋!”,吉斯卡尔就会帮他料理得好好的。尽管这个王弟会对这个状况咋舌、叹息,或者发一些牢骚,但他终归会将王兄做不来的事情给解决掉。 如果没有吉斯卡尔的指导力及处理能力的话,鲁西达尼亚大概永远是大陆西北边境的一个贫穷国家吧?有力的廷臣和武将们都十分了解这件事,所以没有人敢有二心排除吉斯卡尔好让自己掌握权势。 应该是没有的。 当两位将军,蒙菲拉特和波德旺从王弟那边接过了兵权,为和帕尔斯王太子亚尔斯兰作战全力做准备的时候,却碰上这件棘手的事。他们在和城外的敌人作战之前,先得要将城内的敌人解决掉才行。 “一定要把王弟殿下救出来不可。否则,鲁西达尼亚就会像砂糖溶解于水一样溶解于异乡,什么都不留。首先,我们得赌上我们的命,把殿下从安德拉寇拉斯手中给救回来。” 蒙菲拉特下了决定,波德旺也点头表示赞同。他们先派出了大军包围躲在王宫中一个房间中的国王安德拉寇拉斯和王妃泰巴美奈,然而,接下来的工作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如果在城内受制于安德拉寇拉斯的情况下,城外又遭到帕尔斯军的攻击的话,该怎么办?一思及此,蒙菲拉特和波德旺都不禁感到毛骨悚然。如此一来,鲁西达尼亚全军就会在远离祖国的异张悲惨在灭亡了吧?而以前所累积下来的辛劳和荣光也就会像砂砌成的城堡一般崩散了吧?蒙菲拉特所举的比喻一点也不夸张。 总之,目前有两种选择。一种是放弃成为人质的王弟殿下,或者就是尽全力救出王弟。 如果选择前者的话,事情就简单了。尽管安德拉寇拉斯再怎么豪勇,他也不可能一个人杀尽鲁西达尼亚的三十万大军。可是,鲁西达尼亚人当然不会选择这条路的。于是,事情就呈现胶着状态,鲁西达尼亚人们的思绪终是陷入了迷宫当中。 在这种时候,毅然挺身而出指挥解救王弟作战工作的,应该是做王兄的伊诺肯迪斯七世才对。可是,崇神的国王只是躲在自己的房间中对着神明祈祷,根本拿不出任何具体的对策。蒙菲拉特和波德旺早就放弃国王了,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一个穿着暗灰色衣服的男人像影子一样溜进了国王的房间。焦躁不安的波德旺对蒙菲拉特说道: “神明到底在干什么?难道依亚尔达波特神就眼睁睁地看着信仰坚定的鲁西达尼亚人受苦受难吗?” 对鲁西达尼亚人而言,这是一个被禁止的疑问。然而,一想到吉斯卡尔的苦难和自己的无力感,就难免要对不可侵犯的神明有些牢骚了。 被抓已经有几天了?吉斯卡尔失去了时间的观念。堂堂一个壮年贵族,原本周旋于宫廷贵妇人和年轻女人中间的,现在却全身被上了锁链,扔在地上。 整个王宫都在鲁西达尼亚军的支配下,可是,面对着中庭,绕着回廊的某个房间却被安德拉寇拉斯所控制着。若要说得讽刺些,那么,这个房间就像帕尔斯飘浮在鲁西达尼亚人海中的一个小小的王室。 身心的痛苦和和疲劳是难以忍受的,吉斯卡尔仍然鞭策着自己去思考一些事情。如果就这样死在安德拉寇拉斯的手中,那么,吉斯卡尔简直是丢脸丢到家了。人们将会忘记他曾征服过马尔亚姆和帕尔斯两个大国,建立了鲁西达尼亚史上最大功绩一事,他互后只会留下这最后的不良批判。而这种事是吉斯卡尔所无法忍受的。 蒙菲拉特和波德旺一定一直在思索着如何解救王弟,可是,吉斯卡尔决不能悠闲地将自己的生死委交往他们手上。 安德拉寇拉斯难道没有破绽吗?吉斯卡尔仔细观察着抓住自己的那个男人。恢复自由的安德拉寇拉斯王就像塔一样强而有力,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尽管如此,吉斯卡尔仍然不死心,他深度用各种方法去试探。 “请告诉我,今天是什么日子?” “没有必要知道吧?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啊!” 安德拉寇拉斯的回答简短又无情,看来他好像尽可能不和吉斯卡尔说话一样。这么重要的人质如果死了也不方便,所以,安德拉寇拉斯给了吉斯卡尔活命的食物和水,但是,被锁链锁住的吉斯卡尔只能像狗一样直接用嘴巴吃或吸吮,这是最大的屈辱。不过,回过头来一想,不吃东西的话就没有体力,逃脱的机会就更渺茫了。所以,吉斯卡尔抱着“等着瞧吧”的心态,强迫自己吃、喝,同时也不忘记思考。 可是,那些话又有什么意思呢?吉斯卡尔不得不这样想着。他虽然被剥夺了身体的自由,生命受到严重的威胁,但他注意到的是王妃泰巴美奈丢给丈夫安德拉寇拉斯的话。 “还我的孩子来!” 若要说王妃泰巴美奈的孩子,那应该就是指王太子亚尔斯兰。而王妃口口声声要安德拉寇拉斯还她孩子究竟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除了亚尔斯兰之外,国王夫妻还有其他的孩子,而这个孩子奉了父王的命令被带到其他地方去了吗?吉斯卡尔没有办法作出肯定的判断。尽管如此,他仍不免要执拗地继续思索着,这或许就是因为他认为思考就是身为人类的证据。 突然之间,吉斯卡尔想到另外一件事。那就是银假面对吉斯卡尔所做的告白,也就是关于他个人的真正身份一事。吉斯卡尔就是为了这件事才下牢狱和安德拉寇拉斯谈话的,而在谈话之间,安德拉寇拉斯才得以有机会拉断锁链逃离。吉斯卡尔双眼闪着光荒,重新调整了自己的语气,对着帕尔斯国王说道: “你听过席尔梅斯这个名字吗?安德拉寇拉斯王?” 当听到吉斯卡尔的声音时,全身披着甲胄的安德拉寇拉斯王的身体似乎微微地动了动。吉斯卡尔想确认一下王妃泰巴美奈的反应,只是,他的视线被安德拉寇拉斯健壮的身躯挡住,根本看不到王妃。 很稀奇的是,安德拉寇拉斯就坐在椅子上,认真地看着吉斯卡尔。吉斯卡尔躺在地上,勉勉强强地对抗着对方的视线。 “席尔梅斯是我的外甥,他一直深信我杀了王兄篡夺王位。可是,他已经死了。我应该是这么回答你的。” “这是事实吗?” “什么?” 安德拉寇拉斯故意反问道。他明明知道吉斯卡尔的意思,却又佯装不知。 “你杀了王兄一事……” 安德拉寇拉斯拼命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仍然掩不住那微微颤抖的声音。他的目光注视着远方。 “这是活着的人没有必要知道的事。” 在他冷漠地回答之前隔了一小段时间。这个时候,像雕像一样坐着的王妃泰巴美奈仿佛隔着面纱凝视着丈夫似的,却没有说什么话。 “席尔梅斯不晓得真相。他宁愿相信自己心中所描绘出来的想象而不愿去相信事实,这一点跟你们的国王倒是很相似。” 由于被对方说个正着,吉斯卡尔无话可说。安德拉寇拉斯确实是有意将话题扯开,如果是站在对等的立场,吉斯卡尔一定会更尖锐地追问吧?然而,吉斯卡尔放弃了。如果再追问下去,只会招惹安德拉寇拉斯的不快。 人质是非常重要的,这一点不管是抓人的人或者被抓的人都很清楚,所以是不能杀的。可是…… “失去一只耳朵,人质的价值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或者是手指好呢?” 安德拉寇拉斯低声地笑着,把大剑的刀刃抵上吉斯卡尔的一只耳朵。这是在事态陷入胶着状态时的事。这纯粹是一种胁迫,而吉斯卡尔也忍了下来。从那次以后,吉斯卡尔就不对自己的立场抱着乐观的态度了。 (二) 这次轮到安德拉寇拉斯开口了。 “对了,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啊,我也有话要问你!” “……你想问什么?” “关于我那些可靠的同伴的事。” “你是指帕尔斯军?” “是的。帕尔斯军应该还有超过十万的将兵毫发无伤的,我想知道他们的动静。” “这个嘛……” “看你欲言又止的样子,或者他们已经逼近到王都的城壁之外了?” 安德拉寇拉斯的视线转到部下的方向。这些人就在不久之前还以拷问吏的身份对安德拉寇拉斯大加挞伐。然而,一旦安德拉寇拉斯恢复了自由,人的地位就完全不同了。现在,他们变成了默默听从安德拉寇拉斯命令行动的人偶。 这些人原本就不是战士,只是拷问吏而已。对于被锁链锁着,全身无法行动的吉斯卡尔而言,对他们的眼神不由觉得可怕。而对拷问吏而言,充满了男子气概而且又极为健康的吉斯卡尔的身体似乎有着催逼的价值。 不知道是不是识破了吉斯卡尔的心理。 “依亚尔达波特神或许是很伟大的存在吧!竟然让那样的国王征服了帕尔斯。” 安德拉寇拉斯喃喃地说道,稍稍变了一下表情看着吉斯卡尔。腰间的大剑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哪,帕尔斯军怎样了?你还没有回答我呢,鲁西达尼亚的王弟!” “离开了培沙华尔城,朝着大陆公路西进了。” 吉斯卡尔回答道。要隐瞒也是不可能的事,于是他同时也把鲁西达尼亚两座城陷落之事告诉了安德拉寇拉斯。当他在述说这些事情时,一个算计急速地在吉斯卡尔的体内成长。如果换成王兄,一定会说是那是依亚尔达波特神的告喻吧?吉斯卡尔从安德拉寇拉斯那微妙的反应知道了他对王太子亚尔斯兰的武勋并不怎么感到高兴。吉斯卡尔确信这是一件可兹利用的事情。 另一方面,在鲁西达尼亚军方面,为了打开困境,波德旺订定了一个计策。 “安德拉寇拉斯总会睡觉的。如果趁他睡觉的时候发动偷袭,应该可以救出王弟殿下。” 这是一个看似有可行之处的提案。鲁西达尼亚军怕的只是安德拉寇拉斯这个男人,其他人根本不足为惧。如果趁安德拉寇拉斯睡觉的时候发动袭击,事情就可以一举解决了。 “我们就侵入斩杀安德拉寇拉斯,顺便也把那个来历不明的妖女一并杀掉。国王陛下或许会大发雷霆,可是,只要不知道是谁杀的,他就没有办法办人了。” 波德旺提起这种武断派的说法,来排除蒙菲拉特的慎重论调,蒙菲拉特也因为目前无其他可代替的方案,最后也不得不同意波德旺的意见。不过他提出了附带的条件是不要勉强行事,重点要放在救出吉斯卡尔公爵而不是杀死安德拉寇拉斯。当然,波德旺也有这点认知。 时间就丢在天亮之后,他们之所以不选在深夜而选在这时刻自然有其充分的理由。因为安德拉寇拉斯可能也会预测对方会发动夜袭,在一整个晚上不眠的状况下紧绷着神经之后,一旦天亮了,一定会放松心情。 于是,被挑选出来完全武装的骑士们在早晨第一道阳光出现时,冲进了安德拉寇拉斯躲藏着的房间。 “觉悟吧!邪教徒之王!” 站在前头的骑士挥着剑闯了进去。 安德拉寇拉斯的回答无声也无惊,只见剑光水平挥出。 鲁西达尼亚骑士的首级喷着血滚落在石板上,失去脑袋的尸体的切断部位成了人血之泉,就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然而,在一瞬间之后,就发出了重重的声音倒在地上。 由于这一剑,猛烈的斩击开始了。 本来应该是单方面杀戮的。拔出了剑闯进房间中的鲁西达尼亚骑士算来有四十名之多,而承受奇袭的帕尔斯一方则不到十个人。不,若要严格说来,应该只有一个人。帕尔斯一方被乱刀所包围,迎面而来的斩击令人眼花撩乱,看来势必要沉溺于鲜血的泥泞当中。 事实并不尽然。自亚特罗帕提尼之后第一次穿上甲胄的安德拉寇拉斯王,把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所无法发挥的勇武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了。 第二个骑士勉强地承接住破风挥斩而来的帕尔斯国王的剑。 随着刀鸣,死亡的呻吟声响起,安德拉寇拉斯砍断了鲁西达尼亚骑士的剑,同时以同样的速度和力道直劈对方的颈部。 当这个骑士洒着血雨倒在地上时,下一个牺牲者的头和躯体已经在安德拉寇拉斯的大剑之下,朝着不同的方向飞了出去。这一击不管是在臂力或剑技、迫力上都强烈至极。人血飞溅、身首异位、骨头碎裂、血肉横飞,绝非弱者的鲁西达尼亚骑士们就像草被割刈一样倒了下来。安德拉寇拉斯不只是以国王 的身份君临帕尔斯,他更是以实力统率着帕尔斯。而鲁西达尼亚人们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室内,鲁西达尼亚军从门口冲向走廊,他们已经放弃了。 “失败了吗……” 波德旺仰天长叹。造成了这么多的牺牲者,却没能杀死安德拉寇拉斯,也没能救出吉斯卡尔。 虽然还有生存者逃出,却没有一个人是全身而退的。鲜血和败北感、屈辱感从不幸的骑士们的伤口一起流了出来,了解到这种情况的波德旺和蒙菲拉特也无意再立刻发动二度攻击了。也不知道有几次了,两个将军相对默默无言。 “真是太强悍了!根本不像是人类。” 波德旺连惋惜的力气也没有,用手背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我们竟然在亚特罗帕提尼打赢了这样的人。简直就像在作梦一般。” “或许吧!” 蒙菲拉特的回答令人感到一股沉深的压力。事实上,他觉得真的是在作梦,不管是灭掉马尔亚姆或征服帕尔斯,即使是拿到了人血的腥味及财富也是一样的,而吉斯卡尔的被抓更恍如一场恶梦。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当睁开眼睛一看,自己不是一样还置身于鲁西达尼亚贫弱而阴暗的王宫中吗? 当蒙菲拉特被这种相当阴郁的想法所攫住的时候,一个小跑步的声音靠了过来。不是骑士所穿的军靴声,而是柔软的布靴的声音。波德旺和蒙菲拉特回过头一看,出现在眼前的是服侍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的侍从。 “国王陛下……” 当听到主语时,蒙菲拉特和波德旺做了身为鲁西达尼亚的廷臣所不该有的想象。他们猜测难道会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突然倒了下来或猝死了吗?可是,侍从接在主语下面所说出来的话却超乎他们的想象之外。 “陛下有旨,帮他准备甲胄。” “……是谁要穿甲胄?” “是国王陛下要穿的。” 这个回答是传到了蒙菲拉特的耳中,却没有立刻深入他的心里。蒙菲拉特就像听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一般,回视着侍从。 “穿甲胄?陛下打算做什么?” 他觉得自己问这句话的声音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对方的回答更显得极度缺乏现实感。 “陛下要跟那个粗暴而目中无人的安德拉寇拉斯单打独斗。所以,他要我们把这个旨意传达给安德拉寇拉斯知道。” “单打独斗……?” 蒙菲拉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伊诺肯迪斯七世体格虽好,但是体力却很差,他不可能穿着甲胄和敌人作战的。不光是如此,只怕他连一步都走不动吧?在形式上他是学过剑技,但是并没有实战的经验。他不可能对抗得了安德拉寇拉斯的。只要帕尔斯国王稍微动一下他的手,恐怕鲁西达尼亚国王和脑袋和身体就要分家了吧?根本不用再去分什么胜负了。他们必须阻止这个愚蠢的国王做这种傻事。 蒙菲拉特跑向国王的房间。侍从们正在雕着帕尔斯风花样、敞开着的大门前交换着困惑的视线。室内传来了一阵紊乱的金属撞击声。映在慌慌张张跑进室内的蒙菲拉特眼中的,是在侍从的帮忙下穿上银灰色甲胄的伊诺肯迪斯王的身影。 “哦,蒙菲拉特啊!不要担心,虽然没有吉斯卡尔,可是还有我。鲁西达尼亚会没事的。” “陛下……” 蒙菲拉特呻吟着说不出话来。难道他认为没有吉斯卡尔公爵就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来统治这个国家吗?蒙菲拉特本来想这样说的,可是,他开不了口。 突然,他的内心深处作动了。就让他去吧!如果再阻止也没有用的话,就随他去好了。如果他想死在安德拉寇拉斯的剑下,就让他去做,这样不是很好吗?事情如果真的演变到这种地步,相信没有一个鲁西达尼亚人会感到烦恼的。 此时传出了一阵低低的笑声,伊诺肯迪斯王直视着蒙菲拉特咬着嘴唇。 “我知道的。你们看重吉斯卡尔远胜过我。” 仿佛一盘碎冰滑过蒙菲拉特的背脊,他奋力地掩饰自己高涨的鼓动再度看着国王。血色不佳的伊诺肯迪斯七世脸上有两个奇怪的光点,两眼布满了血丝,闪着光芒。蒙菲拉特说不出话来。这是蒙菲拉特第一次看到这个极为世俗、浑身充满了权势油脂味的国王的眼睛。 “可是,国王是我啊!从神明那儿拿到地上支配权的是我!吉斯卡尔虽然是王弟,毕竟他也只不过是个臣子而已。这是神明和众人都知道的事实,却有那么多人忘了这件事,这实在是一件可悲的事!蒙菲拉特啊!” 蒙菲拉特没有回答。 说起来,国王这次的反应其实也并不稀奇。 如果有像吉斯卡尔这样有能力又有强权的弟弟,做为王兄的人理当会感到嫉妒和猜疑吧?只要弟弟建立了功绩就怀恨在心,在宫廷内扩张他个人的势力就令人感到不快,甚至会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要把我赶走,自己即王位呢?”于是,干脆就在事情演变到那种情况之前先下手为强,把弟弟给杀了。 王族之间的耸关系通常就是这样的。至亲的情爱在权力欲之前比春天的溶冰还脆弱。 而在今天之前,鲁西达尼亚的王宫中,国王和王弟之间的关系之所以没有演变成这个样子又是为了什么呢?一方面是因为吉斯卡尔贤明,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伊诺肯迪斯王也不是个寻常人物。他对弟弟的忠诚心毫不怀疑,把国事的实权都委交给弟弟,自己则只是每天祷告而已。 而在没有任何前兆之下,突然就演变成一般可能出现的状况了。在这之前,伊诺肯迪斯七世只褒奖过吉斯卡尔,却从来没有对弟弟的实力表现过嫉妒。这一点廷臣们也都承认,大家的看法是,“姑且不论其他的事,他不会嫉妒就是一件好事了啊。如果能一直这样保持下去也无所谓。” 可是,现在伊诺肯迪斯在说些什么啊?穿着甲胄,全副武装的国王口中所说出的话不就是对弟弟的憎恨之情吗? “吉斯卡尔虽然是弟弟,可是他总是轻视我这个兄长。他身为臣下却轻视我这个国王,竟然忘了自己就是国王的弟弟,认为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挑起政事和战争的责任。现在呢?看吧!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 国王命人送来了武器,他在挑选着枪和剑、锤矛之时,蒙菲拉特对波德旺低声说道: “到底是谁把陛下弄成正常人的样子的?” “那叫正常吗?不,那根本就是朝着与以往完全相反的方向改变了嘛!” 波德旺不快地评论道。他比同僚蒙菲拉特更对国王不具信心,所以,他深信不管国王地弟弟有什么想法,那纯粹是愚兄对贤弟的一种嫉妒的情绪。而现在,他甚至安德拉寇拉斯把这个没用的国王料理掉。 (三) 当王宫内外,鲁西达尼亚军陷入一片困惑时,一件奇怪的事情在某个角落发生了。 一群在王宫走廊上巡逻的士兵看见了可疑的人影。这道人影避过了斜射进来的晨光,从墙壁边缘偷窥着安德拉寇拉斯所在的房间。他全身穿着近乎黑色的暗灰色衣服,仿佛溶入了影子中一般。可是,晨光把他身体的轮廓微微地浮现了出来。 “什么人?” 有人发出了叫声。五个士兵跑上前,只见那个人的眼睛藏在衣服内部危险地闪着光芒。 暗灰色的衣服在士兵们面前翻飞着,形成了一道布幕遮掩了情景。在一瞬间之后,衣服被拿掉了,五个鲁西达尼亚士兵重叠倒在地上,仿佛时间已经经过了数百年一样,这些断气的尸体全都干透了,看来就像保存不良的羊皮一样。 “哼!太简单了……” 男 人低声地笑着。 男人的名字叫格治达哈姆,是潜伏于王都叶克巴达那地下深处的魔道士团的一员,同时也是希望蛇王撒哈克再度降临的人之一。此时,一个看不见身影的声音对这个男人说道: “被看到了吗?你未免太笨手笨脚了。” “古尔干吗?被你看到真没面子。接着会如何呢?我渐渐产生兴趣了。” 他和隐形者之间的交谈也只是微微地动动嘴唇而已。格治达哈姆脸上浮现青白的笑容。 “进行得还顺利吧?” “事情都照着尊师的吩咐去做了,不过那个软弱无能的鲁西达尼亚国王真的会像人偶一样任我们摆布吗?我觉得希望不大。” “我们就不要多说些什么了,只要照尊师的话去做就对了。哪,回去吧!格治达哈姆。” 当声音消逝之后,格治达哈姆还有些留恋似地环视着围绕着中庭的回廊,然后把身体隐蔽在墙壁的阴暗处。 现在,身为王者的责任感苏醒了……深信是这样的伊诺肯迪斯七世全副武装下了这样的命令。 “在安德拉寇拉斯看得见的地方杀掉帕尔斯人!只要他不弃剑,就继续杀下去,哪怕是几千人也照样杀!这样他就不得不应战了。因为他自负为帕尔斯的国王。” 这是一个恐怖的命令。如果大主教波坦在场的话,一定会笑逐颜开的。可是,鲁西达尼亚的廷臣和将军们却无法因为是国王的旨令就马上去执行。在他们侵入叶克巴达那城之后确实是杀了许多帕尔斯人,掠夺、暴行,无所不为。他们认为这是异教徒该得到的报应。然而,现在事情不同了,占领王都已经半年了,治安也在鲁西达尼亚人的控制之下恢复了,万事都才刚刚安定,如果现在再进行杀虐的话,人心又会度浮动。万一,帕尔斯人有必死的觉悟而发生暴动,并且和城外的帕尔斯军的活动联手的话,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最重要的是,吉斯卡尔是鲁西达尼亚之柱,是鲁西达尼亚人自信的根源,而现在,鲁西达尼亚人对任何事情都丧失信心了。总而言之,吉斯卡尔公爵平安获释之前,他们不想做一些具决定性的事。蒙菲拉特和波德旺口中虽然应着“是,立刻去办”,却又挖空了心思拖延时间。而另一方面…… “单打独斗!国王陛下要和安德拉寇拉斯单打独斗哟!” 这个传闻像炸弹一样炸了开来,鲁西达尼亚的将兵们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当他们知道可能是事实之后,上至将军下至一兵一卒都蜂拥到安德拉寇拉斯王所在的王宫区域。他们都想看看这世间难得一见的景象。 “只能说是着了魔了。陛下到底怎么了?” “或许那才是真正的陛下哪!以前只是一直装傻吧?” “说傻是太过分了。至少也该说,对了,是迟钝吧?” “说什么话!还不是差不多!” 大家一边窃窃私语着,一边为确保能有好的观看位置而你推我挤着。 事情演变至此实在是奇妙无比。对被抓的吉斯卡尔和拼命想救出他的人们而言,再也没有其他事情这么令他们印象深刻的了。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伊诺肯迪斯一句“单打独斗”将整个事情转变成了喜剧。 安德拉寇拉斯并没有正式接受单打独斗的要求。他只是以极具威吓的眼光盯着室外骚动的人群,一点也无意离开那个重要的人质身边。当然,吉斯卡尔并不知道事态的发展状况,只能拼命地压抑住自己不安的心情。 如果两国国王之前真的举行单打独斗的话,那应该是一个最严肃而且具仪式性质的场面了。然而,在现实情况的对比下,就算再怎么将之美化,看来也只不过像是在鲁西达尼亚的农村上演的巡回廉价喜剧。而对蒙菲拉特而言,他实在很想将之称为极端可怕的梦魇。 对依亚尔达波特教徒而言,这是一件很令人生气的事,可是,再怎么看,那个异教徒的国王不管在战士的力量或风格上实在都远超过鲁西达尼亚的国王。当伊诺肯迪斯七世好不容易整装完毕,出现在走廊上时,鲁西达尼亚的将军们都必须拼命才能忍住笑。士兵们则实在是忍不住,发出了窃窃的笑声。 像伊诺肯迪斯七世一样那么不适合穿甲胄的人实在是不多。 以伊诺肯迪斯的体格和昂贵的甲胄的美感来搭配,光是外形应该就是一个出色的骑士才对。可是,以伊诺肯迪斯的外表而言实在是不行。看他穿着甲胄的样子,只会让人觉得好像穿戴的人和被穿戴的东西之间是一种相抗拒的存在一样。 不管怎么说,伊诺肯迪斯王穿着甲胄,配着长剑,在走廊上走了起来。鲁西达尼亚军将兵之间发出了一阵喧哗声。那当然不是感叹声,几乎只能用自暴自弃来形容了。这些声音让蒙菲拉特感到毛骨悚然。以前,鲁西达尼亚人虽然贫穷,却不失质朴。然而他们现在却学会利用神的名义,侵略他国的土地,抢夺别人的财富,虐待异国的百姓。他们的心灵并没有因为胜利而丰富,反而荒废了。而这种心灵的荒废从将兵们粗野而病态的喧哗声中更是表露无遗。 伊诺肯迪斯王以不怎么顺畅的动作试着挥舞手中的剑。于是,四周再度响起一片骚动声。那是一种对小丑的欢呼声。 “真是看不下去了。” 波德旺喃喃说道。 “身为胜利者和征服者的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遥远的异国忍受这样的屈辱呢?难道臣下就该为国王的不当行径而受辱吗?” “至少我们可以感到安慰的是这里没有帕尔斯的观众。” “这算是安慰吗?” 波德旺激动不已,用某种隐含着真正的厌恶感的眼神睨视着自己的国王。波德旺投射在伊诺肯迪斯王背后的眼神被斗蓬和甲胄挡遮住,所以国家并不知道自己被臣下这样地看待。 来到弟弟被抓的房间前面,伊诺肯迪斯瞪视着房门。房门上画着极具帕尔斯风格,前脚抬起的狮子图案,镶着红宝石的狮子两眼中闪着深红色的光芒回瞪着侵略者之王。 “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对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发话!开门应战吧!” 这是堂堂正正的宣言,然而,对室内的安德拉寇拉斯却不起任何作用。伊诺肯迪斯王是用鲁西达尼亚语发话的,相对的,安德拉寇拉斯却只懂得帕尔斯语,当然,安德拉寇拉斯没有回答。鲁西达尼亚的骑士们也没有人有意想为他们的国王翻译。 在了解到室内没有任何反应之后,伊诺肯迪斯王粗暴地挥舞着剑,提高了声音。 “这是国王对国王的决斗!并不是一般的对阵。受到诅咒的异教徒国王啊!如果你打赢了我,我们鲁西达尼亚军就全数奉还夺到的财富,离开帕尔斯。我以唯一绝对的神明名义约定这件事!” “怎、怎么说这种话……!” 鲁西达尼亚的廷臣们大吃一惊。 要单打独斗,伊诺肯迪斯王是不可能胜得过安德拉寇拉斯的。结果,鲁西达尼亚军势必得将所有的财宝奉还,而且还得自帕尔斯撤军。当然,他们并没有必要遵守和异教徒的约定,可是如此一来,他们就得背负着国王决斗失败和破坏誓约的双重耻辱。而吉斯卡尔公爵也就回不来了。 “国王陛下生病了。赶快把国王带回来!” 波德旺大叫。这是一瞬间的决断。再也不能让国王这样胡乱行事了。瞬间,骑士们面面相觑。如果国王真是生病了,他们就有强迫带走他的理由了。在互使眼色之后,五、六个人同时靠上了伊诺肯迪斯王,由后方将国王给制住了。 “你们对国王做什么?不忠的人!” 伊诺肯迪斯狂叫着,同时挥起了剑。他朝着压制住自己的骑士们高举了剑,想要砍下去。 国王的动作很缓慢,骑士们也都穿着甲胄,所以国王的斩击只在某个骑士的甲胄表面造成了尖锐的撞击声,骑士也只是手背上受了一点擦伤。另一个骑士立刻从国王手中抢过了剑,丢到地上。剑发出了钝重的声音滚落在石板上。 “赶快带走国王陛下!叫待医开处方让国王陛下睡一觉!” 波德旺下令。当不断呼叫的国王半近乎被骑士们抱住强行带走的时候,地上发出了一种异样的声响。 刚刚手背被擦伤的骑士倒卧在石板上,一种像是胃底结冰引发不适的呻吟声从骑士化成灰色的嘴唇发出来。当呻吟声停止时,黑色的血从骑士的口中流出。被甲胄包住的四肢显得极为僵硬。在一阵痉挛之后,骑士动也不动了。 在众人凝然注视当中,蒙菲拉特走向骑士。在确定骑士已经气绝之后,他拾起了伊诺肯迪斯王被丢掉的那把剑。当他把脸凑上刀刃时,闻到一股辛辣的臭味,刀刃上涂满了硫磺性的毒药。 “这就是陛下自信的根源。可是,在决斗中使用毒刃……” 尽管对方是个异教徒,但是这样的做法未免有失骑士道。被视为鲁西达尼亚军中最高洁的骑士蒙菲拉特不禁涌起一阵反感。在他身旁的波德旺说道: “总之,帕尔斯不是久留之地。不如能杀便杀,能夺便夺,把王都放把火烧了,赶快离开这里吧!其余的就让帕尔斯人和魔物去伤脑筋。这个样子根本就是无用的居留嘛!” 听着波德旺的话,蒙菲拉特觉得自己的太阳穴一阵痛楚。这样一来根本就不用等着和帕尔斯军决战,鲁西达尼亚军就慢慢崩坏,像一个两脚陷在沼泽地中的巨人一样…… (四) 特兰王国入侵帕尔斯的东方国境,亚尔斯兰军急速调转方向驻进培沙华尔城,而席尔梅斯和奇夫则在迪马邦特山剑锋相向。不管就战略或政略上来说,这都是极为重要的时机。而在这么重要的当头,鲁西达尼亚军却动弹不得。不但如此,他们连要不要动都无法下决定。不只是伊诺肯迪斯王,鲁西达尼亚军在没有吉斯卡尔的情况下,根本什么都做不来。 可是,胶着状态也有个限度。最后安德拉寇拉斯王提出交涉,时间就在伊诺肯迪斯七世在廷臣们强迫下喝下了安眠药,被架上豪华的寝床之后。 “准备十匹包括替换的马匹在内的马,再加下四匹马拉的马车,另外约定好在我们离开城门之前绝对不出手阻挠。” 接到这个消息的蒙菲拉特内心不免感到有些微的意外。连国王都丑态百出的鲁西达尼亚军,不管安德拉寇拉斯王开出什么样的条件,都没有拒绝的余地。他们甚至以为会接到要求以王弟吉斯卡尔的性命交换鲁西达尼亚军全数撤城的条件。原本他们已经有就此展开漫长谈判的心理准备,没想子,一下子事情就来到终点了。 “你是说你要离开王都?” “这不是你们鲁西达尼亚军的愿望吗?” 安德拉寇拉斯王从敞开的门扉内传出了一阵嘲讽的笑声。在重整自己的表情之后,他用大剑重重地敲击着地板。 “我之所以离城是为了率领帕尔斯的大军把王都夺回来,因此下一次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就是在马上做正面的争霸战了。” 难道是他有把握正面作战就一定会获胜吗?蒙菲拉特没有说出口,也没有出声。不过,他已经了解敌人的国王话中的意思了。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准备马和马车。而且,我们的将兵都不会横加阻拦。可是,什么时候你才要释放王弟殿下?我希望就这一点能获得一个肯定的约定。” 帕尔斯国王用冷酷的微笑回答了蒙菲拉特的要求。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你只有相信我了。如果不放心的话,我也可以先还你一半。” “你说一半……” 或许是不太了解帕尔斯语吧?蒙菲拉特歪着头。 “我是说,我把你们的王弟的身体从腰部砍掉,只把下半身还给你们。你要吗?” “不!不要!” 安德拉寇拉斯对着说不出话来的蒙菲拉特大喝道: “不要用你们鲁西达尼亚人的方法来判断事情!帕尔斯的武人是站在信义之上的。为了保障我和王妃的安全,吉斯卡尔公爵要跟我们一起离开。不过,在远处我会将他释放,让他回到你们这里来。反正迟早公爵和国王的首级都会挂在叶克巴达那的城头的,但是那会是在我利用堂堂正正的布阵,击灭你们的大军之后。不要忘了哟,王弟的性命可是握在我的手中哦!” 蒙菲拉特觉得自己全身仿佛冻结了一般。 在这个勇猛的王者威逼之下,蒙菲拉特说不出话来了。就算伊诺肯迪斯王以毒刃对阵,谅他也无法伤及安德拉寇拉斯王的一根汗毛吗?由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蒙菲拉特有了这样的想法。话是这么说,可是一个征服者怎么能对被征服者有这样的败北感呢?胜负会在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出现呢?目前看来似乎无法预先评估出来。 “有那样的国王,想必鲁西达尼亚的廷臣们都很辛苦吧?真令人同情啊!” 安德拉寇拉斯王的一句话刺痛了蒙菲拉特的心。自从离开祖国,经历漫长的征战以来,他从来没有被异国的人这样的羞辱过。蒙菲拉特的手不由得搭上了剑柄,安德拉寇拉斯王只是瞄着他淡然地说道: “王者必须肩负一国的重担,体弱多病或者懦弱都是一种罪过。如果国王孱弱,国家就一定会灭亡的。不,应该说是孱弱的国王会毁灭国家。可是,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蒙菲拉特放开了搭在剑柄上的手。事后每当他想起自己可能被安德拉寇拉斯王一刀砍死的情景就不禁冷汗直流。于是,讲和就因此成立了。 水音がした。崖の上かち、パリザかディジし河の河面めがけて飛びこんだのだ。兵士たちは騷いだが、マシニッサは呼吸をととのぇゐだけで精いっぽぃであった。どらせ女は河で溺死すゐにちがいなぃ。そら思った。 (五) 安德拉寇拉斯王和泰巴美奈王妃以及六个部下分乘了马和马车。一个原本为拷问吏的部下坐在驾驶座上,马车里面则坐着泰巴美奈和被绑着的吉斯卡尔。正确地说,吉斯卡尔应该算是被丢进去的。当吉斯卡尔被一个强壮的男人丢进原本就不宽的马车的时候,他晕了过去。 十天份的食粮和饮水堆在马车内,戴着头纱的泰巴美奈进了马车,坐在铺了坐垫的位置上,此时,马车就开始奔跑起来。 着群显得颇为奇怪的人在一片沉默当中通过了由王宫到王都的城门的黑暗街道上,距离大约有一法尔桑(约五公里)。沿路有五万名左右的鲁西达尼亚军警备着,甲胄和枪反射着烟火,在街道的两侧形成了一种异样的光芒。 叶克巴达那的市民们用怀疑和充满好奇的眼神看着这列沉默的队伍,但是,因为被鲁西达尼亚军的行列和黑暗所挡,所以他们根本看不清楚队伍里的人的真面目。当然,民众们绝对没有想到他们的国王会以这样的形式离开王都。 鲁西达尼亚军被无形的紧张之线所捆绑着,甲胄下的脸都显得很僵硬。如果安德拉寇拉斯大声表明他的真正身份,民众因而被挑起反动情绪的话怎么办?假如百万民众一起发生暴动,而鲁西达尼亚军的总指挥官又不在,到时一定会陷入一场混乱当中。 可是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对安德拉寇拉斯而言,民众是用来统治的,而不是要求协助的。 “等着吧!叶克巴达那啊!等你真正的支配者率领大军将你夺回来的日子到来吧!” 当穿过城门来到王都外面的时候,安德拉寇拉斯王以不大但足以让听者动容的声音做 了这样的宣告。这个声音也传到了坐在马车内的一男一女耳中。帕尔斯的王妃泰巴美奈和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吉斯卡尔彼此一句话也没说。泰巴美奈王妃用面纱和坚决的沉默将自己武装起来,而吉斯卡尔则像是全身虚脱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除了安德拉寇拉斯的宣告之外,一行人在沉默中进行了大约半法尔桑(约二点五公里)的时候,街道左右的针叶林迎面而来,把黑压压的影子投射在一行人马的上方。 当安德拉寇拉斯带头开始进入森林当中时,一阵风吹了过来。安德拉寇拉斯急忙拉住马缰绳。他感到一阵刺杀的兵气,这正是身经百战的豪雄所有的敏锐感受。 鲁西达尼亚语的喊声响了起来,鲁西达尼亚兵从左右方杀了出来。剑和枪森白的刃反射着星光,从低处朝着一行人冲了过来。安德拉寇拉斯的刚剑制造了几声刀鸣和惨叫声,人血撒在路上。在一片激烈的混乱中,马车的门开了。泰巴美奈用面纱和黑暗遮住了自己的表情,扶起了吉斯卡尔的身体,二话不说把他推到马车外。鲁西达尼亚的王弟背部着地,身体受了重击,乎有为之一顿。他好不容易才发出了呻吟声,吐出了堵在他喉咙的无形的阻塞物,拼命地叫着。 “快来救我!忠实的鲁西达尼亚的骑士们,你们的王弟在这里啊!” 马车开始疾驰,一行人突破了混乱的漩涡。鲁西达尼亚军为了解救从马车上被推下来的吉斯卡尔,便停止了追杀帕尔斯人的行动。再怎么说,他们埋伏兵的目的是要救出吉斯卡尔。蒙菲拉特在黑暗中以最快的速度跑到王弟的身边,为他解开锁链。 “王弟殿下,你没事吧?” 吉斯卡尔以微笑回答了忠实部下的问话。绑住身体的锁链发出了声音被解开了。对吉斯卡尔来说,那无异如恢复自由的天使歌声一般悦耳。 “杀掉他!杀掉安德拉寇拉斯!不要让他活着去和帕尔斯军会合!” 波德旺叫道。一群马蹄声随着话声一落便待要响起。可是精疲力尽的吉斯卡尔用他的全身的力气大叫: “不行!不能杀了安德拉寇拉斯王!让他去和帕尔斯军会合吧!” “可是殿下,就他的武勇和谨慎来看,我们都得在这里将他杀掉啊!否则会成为日后的灾厄呀!” “不,我有我的打算。照我的话做!不可以杀他!” 经吉斯卡尔再三下令阻止,波德旺只有停止追杀的行动。箭雨也停了。安德拉寇拉斯夫妻终于逃出了鲁西达尼亚军之手,逃进深厚的夜色中。 好不容易恢复了自由之身,吉斯卡尔从蒙菲拉特手中接过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回头来的波德旺守护着王弟,一边述说意见: “我们必须加强王都的守卫。安德拉寇拉斯那家伙既顺利逃走了,就一定会率领大军来攻吧?” “就随他吧!” 吉斯卡尔点点头,他觉得身心的活力快速地恢复了。帕尔斯的葡萄酒仿佛将活力注入了王弟的全身似的。吉斯卡尔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说道: “不过,我们还有其他该做的事。听好,从现在起,我所说的每一件事都要给我好好办好!” 吉尔卡斯做了以下这些指示。第一,将王都叶克巴达那城内的所有武器、食粮以及财宝都整理好,正确地统计出数量,做好随时可以运走的准备。 “我们没有必要执着于叶克巴达那。如果有必要,就将帕尔斯所有的财宝夺走,然后退到马尔亚姆去。听到了没?菲拉特?” “知道了。” “那么,是不是要准备随时放火烧了整座城?” 提出这个提案的是波德旺。可是吉斯卡尔摇了摇头。他也想过将叶克巴达那放火烧了。可是,他又想到,让叶克巴达那完整地保留下来或许可以扩散帕尔斯军的目标。或者因场合的不同,这座城可以成为和帕尔斯军交易的筹码吧?如果烧了它就没戏唱了。 “还有一点,就我一来看,国王安德拉寇拉斯和王太子之间似乎有嫌隙。如果让安德拉寇拉斯逃走,然后他要求拿回帕尔斯军的指挥权时,你们想,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吉斯卡尔的表情极其尖锐。蒙菲拉特和波德旺泛着眼睛。原来吉斯卡尔是有意让安德拉寇拉斯逃走,好引发帕尔斯军内部的主导权之争。 “安德拉寇拉斯的逃走并不表示你们输了。就因为让他继续活下去,才能加速帕尔斯军的分裂。” 吉斯卡尔皱着眉头。他身上的跌打伤仍然在隐隐作痛,对疼痛的感觉似乎也在这个时候整个浮现了。 “现在就让安德拉寇拉斯去夸耀他的胜利吧!反正那不会是永远的。就让他和那个事实上握着大军的王太子起争执而引发一声骨肉相残吧!” 吉斯卡尔咬着牙愤愤地说完,便对骑兵们做了手势,要他们帮助他行动。他一边把左右手搭在骑兵们的肩上,一边继续下达命令。 “选一个精通帕尔斯语又有外并经验的人,或许我要派遣使者到亚尔斯兰王太子那边去。” “到王太子那边去?” “虽然我跟安德拉寇拉斯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是,跟王太子或许有交涉的余地。不,如果我们偷偷派使者前去,或许就可以让安德拉寇拉斯怀疑王太子跟我们有私通之举。” 听完王弟的话,重臣们不禁都咋了咋舌。 “殿下说的是。真不愧是王弟殿下!身处那么艰苦的环境,竟然还能想出这么巧妙的策略。” “因为我有非常充裕的时间去思考啊!” 吉斯卡尔微微地笑了笑,把右手从骑兵的肩膀上放下来,摸着自己那恣意业生的胡须。在下了几个最低限度要立刻执行的命令之后,他感到疲倦急速地在他体内窜生。回到王都叶克巴达那治疗了伤口之后,他一定要先好好地睡一觉。醒来之后再淋个浴,刮刮胡子,然后…… “我受够了!现在先要让形式完全变成事实。” 在吉斯卡尔下了决定的同时,鲁西达尼亚人形式上的支配者也刚好在叶克巴达那王宫中的豪华寝床上醒了过来。在大白天里,他一直沉睡着。伊诺肯迪斯王不可思议地看着零散地放置在寝床旁边的甲胄,他呼叫着侍从。 “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我不记得在哪里睡觉呀……” 眼前的伊诺肯迪斯王已经没有了在被送上床之前的异样粗暴模样,现在又是不折不扣的懦弱国王了。侍从相对面视,在确认了国王不会再有粗暴的行为之后,他们把帕尔斯国王逃离王宫的事一五一十地报告给国王知道。 “什么?安德拉寇拉斯逃了!” 伊诺肯迪斯七世惊愕了一下,随即改变了语调问道: “那、那么,泰巴美奈王妃怎么样了?” 侍从闻言哑然失笑,同时也感到愤怒,便刻意答非所问地做了回复。 “王弟吉斯卡尔公爵已平安无事。对王室来说,这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 “啊,是吗?那太好了。对了,我是问你们泰巴美奈王妃怎么样了?” “王妃和国王一起逃了。” 在侍从们做了这样的回答之后,随即引起了一阵骚动。脸色大变的鲁西达尼国王从床上跳起来,被自己那脱掉的甲胄绊住跌倒在地上。侍从们急忙去扶国王,然而,失意的国王在半狂乱的情况下极为粗暴,那些不幸的侍从们只落得被抓伤的份。国王在一阵歇斯底里的举动之后,好不容易感到疲倦而倒在床上,然而就在他闷闷不乐地睡不着觉,躺在床上耗时间时,王弟生还的消息传回来了。吉斯卡尔衣服也没换就来找王兄面谈,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多蒙神明和兄长的庇佑,我终于得救了。” 这当然是一句嘲讽的 话,可是伊诺肯迪斯王并没有听出。在问了泰巴美奈王妃的行踪,然后得到了她和安德拉寇拉斯王地确向东逃去的答复之后,他失望地把棉被从头上整个盖住。吉斯卡尔自认已经尽到一个做为弟弟和做为臣子的人所应该尽到的礼节之后,便退了出去。随侍在侧的波德旺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 “王弟殿下才是鲁西达尼亚的国柱,这是所有将兵们一致的感受。” 吉斯卡尔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回答的必要。因为把国王当国王看待的只有伊诺肯迪斯一个了。在沉默中走了二十步左右,吉斯卡尔开口了。 “我也有很深的感触,对各种事情。” 这看似若无其事说出来的一句话其实隐含着很大的意义。波德旺两眼闪着光芒,似要笑开了嘴,但是,他抑住了自己的情绪,把王弟殿下送回寝宫。 长而微暗的走廊下没有什么人,壁上的灯火微微地摇晃着。比风俗声更低沉的声音像水泡一样在墙壁的一角跃动了起来。 “……在那个懦弱的鲁西达尼亚国王身上暂时注入狂热的力量到底有什么意义呢?结果那把毒刀也只是杀了一个国王的部下而已。” “不要这么悲观。” “唔,那么,古尔干,你有什么想法?” “鲁西达尼亚人的心完全脱离国王,就算王弟吉斯卡尔篡位也没有人会说什么的。对了,除了那个逃亡到巴尔亚姆的大主教波坦之外。” “吉斯卡尔会杀兄即位吗?” “应该不会做到这种地步。或许就是把国王幽禁在一个房间,由他自己来摄政吧?目前可能会这样。” “在帕尔斯阵营中,国王和太子因争夺兵权而对立,在鲁西达尼亚这边则是国王和王弟相争夺,王族真是悲惨哪!” “他们的悲惨就是蛇王撒哈克再度降临的粮食。在煽动了银假面之后,事情只差一步就成了,哼哼,没什么好值得为他们感到遗憾的。地上的人们不思提高自己的德业,只想满足自己的私欲,结果只是用自己的手为蛇王推开再度降临的门扉罢了……” 充满恶意的笑声浴在夜风中,摇晃着灯火,当笑声停止之后,沉默就像尘埃一样降落在王宫的走廊上。 第四章 王者对霸者 (一) 第十四代特兰国王特克特米休率领着全部由骑兵组成的军队侵入帕尔斯领土是六月十日的事。当这队大军由迪马邦特山的东方南下时,被席尔梅斯和奇夫发现了。 特克特米休今年四十岁,比中等身材略高,肩膀很宽,胸肌很厚,如针般锐利的眼光从细小的两眼中绽放出来。在同伴眼中他是一个很可以信赖的对象,但是,在敌人眼里他却又不得不让人产生警戒。 将军吉姆沙带着约百骑的骑兵,从伊尔特里休的先遣部队那边来向国王报告战况。 “没有用的家伙!不是大言不惭地说在月缺之前会将帕尔斯全境劫掠一空回王都沙曼岗吗?姑且不说叶克巴达那,像培沙华尔这种边境的小城都没有办法攻陷,岂不把特兰武人的名誉都扫地了!” 特克特米休王的语气和表情都没有任何宽赦之意,他觉得入侵帕尔斯的第一夜就要在培沙华尔城有阳台的寝宫中度过才对。 “臣下不胜惶恐。上起亲王伊尔特里休殿下下至所有将兵都尽力在作战了。” 命名者吉姆沙恐惧已极。 “尽全力作战却连一座城也攻不下?” “一言难尽。” “帕尔斯军有那么强吗?” “不,依臣下之见绝对不强。” 吉姆沙扬起眉头反驳道。不是因为战败而感到惋惜,而是他认为特兰是不需要怕帕尔斯军的。他深信如果从正面作战的话,特兰军一定会获胜。只是,事实上培沙华尔城太坚固了。 “在城外也没有什么收获吗?” “附近的人们大都逃进了培沙华尔城,能掠夺到的东西不多,陷不了城,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分配给士兵了。” 以特克特米休王的立场来说,他必须掠夺大量的财宝,将之分配给臣下以博得人望。被评价为一个慷慨的君主对他来说是一项很贵重的资产。 就这一点来看,特兰人忠诚心的基准是很清楚的。一个能让臣民致富的国王就是一个好国王。不管口才再怎么好,再怎么使用君主的权威,如果没有给臣下们获得财富的机会,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而一个无能的君主很快就会没有了同志。 尽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现在坐在王位上的人也不是一个弱者。尤其是特克特米休,他对无能的臣下一向都毫不留情的。 反对特克特米休即位的人都已经被斩草除根了。而那些不是积极的反对派,但是被视为对国王没有什么帮助的人不是被幽禁就是被流放,剩下的都是一些有力的同志。 特兰的领域在大陆的北方。在草原的北方,越过宽广的原生林就是一片没有人烟的永远冻土地带。风土气候极其恶劣,只要几年来一次寒流就可以使草木干枯、羊群死亡。这种地方并不适合无能的国王和无能的臣下把酒言欢。 ……话说回来,特兰军的南进不仅对帕尔斯,对辛德拉王国而言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辛德拉国王拉特特拉二世应该是发出哀嚎向盟友亚尔斯兰求救的。可是,自从亚尔斯兰进入培沙华尔城之后,他也只在国境东方布阵,根本无意有任何积极的行动。他只是同意让帕尔斯军绕过他的领域,然后加强自军的防御工作而已。 一个辛德拉的老臣问国王: “陛下,您有什么打算?前往培沙华洋城和帕尔斯军会合吗?” “不要说这种没有见地的话!” 拉杰特拉很干脆地就推翻了廷臣的疑问。他一边喝着甘蔗酒润滑自己的喉咙,一边对廷臣说明: “不管怎么说,首先,这是帕尔斯人的问题。身为异国人的我们如果太出风头,恐怕会伤了帕尔斯人的自尊。我们就在暗地里帮助帕尔斯军就好了,绝对不要强出头。” 拉杰特拉这个人一向对那些对自己没有任何利益的事抱着保守的态度。 帕尔斯军方面也早就知道拉杰特拉王这些性格,所以,自始至终,没有人期望会得到他的援助。在培沙华尔城内,达龙对着友人评论着领国的国王。 “拉杰特拉那个人岂可信任?不要说现在的事,他原本就是那种拔一毛以利天下不为也的人。” “啊,就因为如此,所以也有他好对付的一面。” 那尔撒斯的笑中充满了恶意。拉杰特拉这个人的所作所为看来似乎没有什么规则,其实他的行动是忠于某种原则的。也就是说,如果能确保当时最大的利益的时候,就可以把拉杰特拉当成同志来看待。 事实上,对那尔撒斯而言,他可以自由摆布的棋子实在是很少,所以必须尽可能地加以运用。 自从侵略帕尔斯之后,事情不如预料中那么顺利,特兰军不禁显得心浮气躁。 不过,也不是因为这样就表示帕尔斯军有很充裕的时间。解放国土是必须及早完成的工作。除此之外,也不能给占据叶克巴达那的鲁西达尼亚军多余的时间。鲁西达尼亚军的最高负责人王弟吉斯卡尔是一个相当干练的人,他在打什么语音也是必须多花点心思去注意的。 吉斯卡尔成了安德拉寇拉斯王的俘虏,在十天之内尝尽了辛酸。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没有闲暇去想对付帕尔斯军的策略,但是,这些事情帕尔斯军哪里会知道呢?那尔撒斯虽然看穿了鲁西达尼亚军的行动显得迟钝而推断城内可能产生什么异变,然而,就算他再怎么足智多谋,也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的神仙。他不可能知道叶克巴达那城内的情况。 特兰王率军逼近培沙华尔的城门前是在当天落日将红色的城壁染得更加殷红的时候。 “看见特兰的王旗了!” 在城壁最上方监视着四周状况的耶拉姆用紧张的声音报告着,于是亚尔斯兰跑上城壁确认情况。那是在晚风中翻飞的太阳旗。亚尔斯兰是第一次看到。他当然听过无数的传闻,但是,在视野一片血染般的鲜红中,那面旗帜看来就像一个凶兆。老鹰告死天使在亚尔斯兰的左肩上发出极为不友善的鸣叫声。 一个穿着特别豪华军装的骑士穿过在落日下闪耀着光芒的甲胄波浪,策马来到城门前。法兰吉丝正要搭弓瞄准那个傲然的身影时,被亚尔斯兰制止了。这个骑士很显然地就是特兰的国王,亚尔斯兰想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特兰国王特克特米休。我不需多言,如果你们不乖乖开城投降,我们只好举国全军攻南,会让你们全城化为血湖!我等着你们的答复,不过请你们明白,特兰人是没什么耐心的。” 特克特米休大声咆哮着,可是,亚尔斯兰在他话还没讲完就退下去了,他不想跟他交谈。 “听异国人讲那么低级的帕尔斯语有伤殿下优雅的感受性。” 这是让亚尔斯兰退下去的那尔撒斯的说词。 “等他叫阵叫腻了,特兰军也就出动了。他们会怎么行动,我大概也可以猜出个十之八九。” 特兰军确实也不能就这样一直做无谓的咆哮。从傍晚到深夜,天色从红变黑,在每一瞬间都在变换颜色的世界中,特兰的军队一步一步地逼近培沙华尔城。 “他们的目的就是掠夺。而国王就扮演着把掠夺品公平分配的角色。” 那尔撒斯对达龙这样说明。 “游牧民族说来就是有这样的想法。特克特米休王是不能违背人民这个期待的。” “这倒是很干脆啊!” “是很健全而简单的制度。当君主没有尽到一个君主该尽到的责任和义务时,臣下就没有竭尽忠诚的理由了。这一点在每个国家都是一样的。” “君不君,臣不臣,在绢之国也确实有这个说法。” 达龙说完,那尔撒斯浮起了一个充满嘲讽的笑容。 “那是因为绢 之国的人民和帕尔斯的人民都是文明国家的人,这些人很快就会制定出体制。关于这一点,特兰人就显得比较老实。虽然这样的老实法不见得是好的。” 特兰军虽然人数众多而且又勇猛善战,却不善于持久战。要对抗他们,首先就要有坚固的城池表现出准备做持久战的态势。帕尔斯军做出备战的准备态势是武略的第一步。他们要让特兰军心浮气躁,让特兰军上当。如果没有胜算,或者看似没有任何利益的话,特兰军就不会持续侵攻的。他们会退回自己的领域,等待下一次的机会。当他们撤退时,我们不能追击到沙曼岗,也击灭不了他们,就这一点来说,特兰可说是一个麻烦的敌人。不过,在击败他们五次之后,帕尔斯的中央政府如果能好好统治国内,巩固国境的话,他们就不会来侵略了。也就是说,对帕尔斯而言,特兰是测量国家健全度的标准。 “在早日料理好这些俗事之后,我想尽快回归艺术的领域。” “哟!还念念不忘那件事啊!” “艺术正呼唤着我,我可以听到它甜美的呼唤。” “是你听错了吧?” 黑衣骑士一句话就推翻了朋友的妄想。帕尔斯头号的智将似乎很不服气地瞄了帕尔斯排名第一的勇将,却没有说什么话。 (二) 第二天早上,特兰军开始移动了。动作十分明显,连在城内的帕尔斯军都看得出来,很明显地是要引诱帕尔斯军。 这是一种诱敌,帕尔斯军抱着“随君之意”的态度静观其变。然而,军师那尔撒斯指示诸将,要做好随时准备出城迎击的工作。黑衣骑士达龙带着微微不解的眼光问道: “我以为你的想法是不管特兰军怎么挑拔,目前都不去理睬的。” “原本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有些改变了。因为我想先抓住一个特兰军有力的武将。另一方面,或许王太子殿下不会下令出战也不一定。什么事都有可能的……我的理由就是这样。” 那尔撒斯做了说明之后,达龙点了点头。 “如果国王把民众当成政略的道具的话,这个国家就完。王太子殿下是不会做这种事的。我明白了!我去做出战的准备。” 于是,就在帕尔斯军的半数完成了出战准备的时候。 “有个人被带到特兰军的阵前。” 耶拉姆于此时做了这样的报告。 特克特米休王带着嘲讽的语气对着城墙上的人大声喊道: “帕尔斯军啊!出城吧!出来作战啊!如果再不出来,我就烧光邻近的村庄,杀掉所有的村民!我不是说着玩的,你们也已经看到了!” “我们知道了。” “哦?知道了吗?” “我们知道你不是可以说得通的对象了。等着吧!马上就要让你成为前代的特兰国王了!” 只要愿意,亚尔斯兰也是可以说出相当辛辣的言词的。而现在,他就有这个念头了。他跑下城头,跳上他的坐骑,下令出击。城门被打开了。那尔撒斯所预料的就是这个情况,他知道王太子不是那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辜者在他眼前被杀害的人。 “没有办法,我们只有尽量照着殿下的心意去做。可是,达龙,绝对不要误了撤退的时机!” 那尔撒斯很清楚不可能所有的战斗都按照计划进行,有时候也必须排除计算以满足感情上的需求。另一方面,特兰军在进行一切的计划之后等着收获成果。冲突看似没有什么秩序可言,可是特兰军的阵列在一瞬间变换了队形,很奇妙地把亚尔斯兰和同伴们切离开来。在混战的血腥烟雾当中,亚尔斯兰遭到一名特兰骑士的挑战。 “乳臭未干的小子啊!你叫什么名字?如果你会说人话,就报上名来吧!” 对方一开始就有意侮辱亚尔斯兰。 “我是帕尔斯的王太子亚尔斯兰。不过,你并没有必要特意花心思去记!” “什么?王太子?” 特兰骑士不禁睁大了眼睛。当他的惊异感过后,两眼中便充满了残忍而喜悦的表情。 “是吗?被西方的蛮族夺去了王都,成为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的就是你啊?” 亚尔斯兰没有回答,他整备好了架势。特兰骑士不禁嘲笑着说道: “没有家的流浪孤儿,听起来好可怜啊。我就把你带回沙曼岗,放在栏子里养着吧!这辈子你就不怕没饭吃了。你就乖乖地下马,爬在地上求饶吧!” “我不打算降服于一个既不知礼节又没有仁慈心的敌人。” 亚尔斯兰含着满腹的怒气反击对方的辱骂。眼看着他们处刑了那些农民,亚尔斯兰对特兰人有着满腔的愤怒。 “别太狂妄了!” 特兰骑士踢了踢马腹,朝亚尔斯兰突进。亚尔斯兰迎了上去。他迎着对方突进的速度,微微地改变了马头的角度,像风一般奔过敌人的身旁。在他与敌人擦身而过的时候,把剑由左下方往右上方一扬,发动了凌厉的一击。 他的意图虽佳,但是,四周有太多的敌人了。就在他的剑尖要斩断对方身体的前一秒钟,从别的方向刺出的刀身袭向亚尔斯兰,厚重的特兰刀身弄弯了帕尔斯的细刃,尖锐的金属声音响起,顷刻之间,亚尔斯兰失去了武器,两手空荡荡的。这时候,有两把特兰的剑同时朝着王太子的头上落了下来。然而,接下来的惨叫声是用特兰语发出的。第一个特兰骑士看到用一刀就把同伴送上西天的帕尔斯骑士身影时不禁一阵愕然。 “可恶!你是什么人?” 回答这个问题的并不是那个当事人,而是帕尔斯的王太子。他那如晴朗夜空颜色的瞳孔绽放着欢喜的光彩。 “奇夫!你不是奇夫吗?你回来得正好!” “真是抱歉,殿下。我想是该回来的时候,结果却出了这样的风头。” 流浪的乐师拿着血刀,骑在马上对着王太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看到这副景象,特兰骑士发出了怒吼。 “原来你的名字就叫奇夫!” “不光是奇夫,上头还必须加上‘正义及和平的使者’才对。” “鬼话连篇!” “你不喜欢吗?那么,也可以改成‘为女人所爱,为丑男所怨’,这样你应该就没有什么异议了吧?” 舌战被一方给中断了。特兰骑士的刀刃和两眼中闪着杀气,朝着多嘴的闯入者杀了过来。刀势虽然强劲,但仍然不是奇夫的对手。未来的宫廷乐师巧妙地把手腕一番,特兰骑士的斩击就从奇夫的剑上滑过,相对的,他露出空隙的右手腕下方遭到致命的一击。特兰骑士发出了尖锐而短促的叫声便从马上摔落下来,永远地。 当奇夫护卫着王太子亚尔斯兰进入培沙华尔城的时候,微微带着复杂的神色的欢呼声迎面而来。姑且不论许多人对奇夫的感受如何,他救了王太子却是不争的事实。 “野战中的特兰军果真是不可小觑,差一点就造成了不该有的遗憾。”达龙压低了声音对那尔撒斯做了这样的说明。 “好在奇夫及时赶到才没有铸成大错。奇夫这个家伙一定是算准了最好的时机才出现的。” 那尔撒斯也有同感,趁亚尔斯兰面临危机的时候而拯救他的生命,这根本就是奇夫模式。或许还会有再次的退场,不过,这个豪放不羁的男人似乎有意在王太子的身边栖息一阵子。 奇夫原本打算把他在魔山迪马邦特山所经历的事情告诉军师那尔撒斯的,但是,他发现美丽的女神官就站在大厅,便决定把私人的感情放在前头。当他正要走向法兰吉丝的时候,注意于是个男人就站在女神官的身旁。那个男人身空银灰色的甲胄,一副很亲密的样子和她说着话。 奇夫 看到了这个景象。刚好千骑长巴鲁姆就站在身边,于是他压低声音询问。巴鲁姆是少数对奇夫不怀敌意的人。 “那个男人是谁?那个在法兰吉丝小姐身旁厚颜无耻地罗嗦着的独眼男人?” “是克巴多大人。以前是万骑长,名声足以和达龙大人、奇斯瓦特大人相提并论。” 巴鲁姆之所以带着用心可疑的笑容这样回答,或许是因为他预料到将会有一场爱情纷争吧?奇夫这个人原本就是那种不会去在乎带着恶意笑脸的男人,所以,在知道了克巴多的名字之后,便反原本已停下来的脚步再度朝着法兰吉丝走去。奇夫刻意不去看克巴多,扮出如蜜般的笑容,打了个久别之后的招呼。 “法兰吉丝小姐,就算我不在时你的心灵再怎么空虚,也不能随便跟这种男人靠在一起戏谑,这样是有损你的尊严的。” “为什么你不在,我的心灵就一定要空虚?” 面对这么冷漠的回答,流浪的乐师表现出他那近乎可敬的态度。 “法兰吉丝小姐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女性,不过就是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对我的心不坦白。但是,也因为这个缺点使你更富有魅力。” “有罪的大概是你的嘴巴吧?太过巧言令色只会让女神官小姐感到肉麻。” 克巴多一句话顶了回去,下一瞬间,他那亲密的眼神又落在法兰吉丝的身上。 和那尔撒斯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看着这副光景的亚尔佛莉德,对着年轻的军师喃喃说道: “那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好微妙。” “花一朵,加上两只蜜蜂,这可不是多稀奇的事。不管是花或是蜜蜂可都不平凡哪!” “唔,在这一方面,那尔撒斯就没有这种麻烦,真好哩!只有我一个人!” 话还没有说完,耶拉姆便粗暴地把装着汤的盘子放到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响声。亚尔佛莉德的脸上溅满了汤水,她不禁愤怒地叫起来。 “你干什么?” “不要打扰那尔撒斯大人!你这个疯婆娘!” “准疯啊?人还没长大,嘴巴倒是不饶人。少说点话,多多磨炼你的本事吧!” “你没有资格讲我!你啊……” “你竟然还敢在长辈面前大吼!你说说他嘛!那尔撒斯!” 年轻的军师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 “唔,不要这样,同样是帕尔斯人,应该好好相处的。和平来自友爱。” 这种不像是那尔撒斯式的说教立刻就引发了少女和少男的反弹。 “我认为和平是来自对年长者该有的礼仪的,那尔撒斯。” “那尔撒斯,我认为和平不应该是在被逼迫的情况下产生的。况且心中不得平静的和平未免太……” “什么话!” “怎样?” 这两个人相互瞪视,谁也不让谁,而年轻的军师只能在他们视线所迸出的火花下空自叹息。这时候,大厅的门被打开了,黑衣骑士的身影出现。他对着王砂子行了一个礼然,然后笔直地朝着那尔撒斯走去。 “喂!天才画家,特兰军好象比我们还要勤快呢!夜虽然深了,他们却涌到城门前来了。” “是吗?这可是一件大事,我们可不能在这里胡扯了。” (三) 对特兰军而言,在先前的战斗中没能取下亚尔斯兰的性命实在是一件令他们扼腕的事。然而,同时他们也有自信在野战中绝不会输给帕尔斯军。他们企图继续发动波状攻击,直到帕尔斯军精疲力竭为止。 出击的达龙避开了敌方的箭,把身体伏在马上,推测该是时候的那一瞬间,将长枪往斜上方刺了出去。银色的穗头贯穿了突进而来的敌兵的下巴,敌兵发出了短促的惨叫声,拉出一条长长的血光,从急驰的马背上滚落下来。 这才是刚开始。达龙快速地把枪身收了回来,弹开从旁边狙杀过来的剑,在间不容发之际猛刺出去。失去了骑兵的特兰马发狂似地跑走了。达龙所到之处,特兰兵的惨叫声便撕开了夜幕,他们的甲胄和马具淹没在他们自己的血流中。 “那尔撒斯说要活捉一个特兰有力的将军,可是看来都是一些喽罗嘛!” 和一般的士兵作战根本就是无谓的杀戮,达龙的内心极为浮躁。他想找出足以与前几天的特兰亲王伊尔特里休相匹敌的强敌,可是,这一天夜里,黑衣骑士却没有碰到那样的对手。 在特兰军的主力将军中,吉姆沙和亲王伊尔特里休一样是属于最年轻的。他的个子比较小,而且又生就一副娃娃脸,乍看之下总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二十岁了?他在特兰军也算是一个勇敢而机敏的武将,同时也是善使暗器的能手。 他用的武器是吹箭。据说,吉姆沙甚至可以用浸了毒的吹箭将在天空中飞着的鸟给射下来。当然他也能使枪和剑。他可以光靠两脚操控马匹,右手拿剑,左手拿着吹箭筒,当他冲进敌阵时,留下的就是两种不同的尸体。 这天夜里,帕尔斯军用自己的性命去证实了这个传闻。朝着吉姆沙冲过去的帕尔斯兵相继从马上摔落。 “真是一个有着奇怪技艺的家伙!” 两个帕尔斯骑兵同时从左右方朝着吉姆沙砍杀而来。然而,他们也同时从马上翻落,血和惨叫声同时迸出,滚落在地上。其中一人的一只眼睛被吹箭贯穿,另一个人的咽喉则被剑砍断了。惊叫声从帕尔斯军当中响起。 知道一般的骑兵没有办法和对方相抗衡,帕尔斯军的萨拉邦特于是往前突进。在经过三、四个回合的刀刃交锋之后,吉姆沙转过马头逃走了。萨拉邦特猛然急追,挥下了强烈的斩击,吉姆沙把身体伏在马上躲过了这一击,转过头来吹出了箭。他原本是瞄准萨拉邦特的右眼的,然而,萨拉邦特敏捷地用右手去挡吹箭。瞬间,一阵剧痛麻痹了他的右手,他丢下了剑。 被这种意外的武器所伤的萨拉邦特勉勉强强回到了城门前,只是,他也已经精疲力尽地从马上摔了下来。吹箭的毒素在他体内窜流引发了高烧。如果不是达龙用长枪为他挡住追兵的追击,恐怕萨拉邦特早就被特兰兵斩成肉酱了。 萨拉邦特重伤的消息立刻传遍了帕尔斯军,有人因为这个消息而感到战栗,有人因此而燃起了熊熊的战意。 吉姆沙在伤了帕尔斯有力的将军之后,为自己的胜利而感到骄傲。为了自己本身的武勋,同时也为了前一阵子老是败阵的特兰军的名誉,他在稍事休息之后,例又率领着士兵朝着培沙华尔城进攻,和已经来到城外的帕尔斯军起了冲突,战况显得极为激烈。 在战场上急驰的吉姆沙和一个帕尔斯武将遇上了。这个左眼呈一字形的精悍男子看着吉姆沙,一句话也不说,操探着他的骏马突进。他的大剑早已涂满了鲜血。知道遇到强敌的吉姆先以剑相迎,在交锋了两三个回合之后,他调转了马头做出逃跑的姿态。 就在那一瞬间,克巴多快速伸出的左手抓住了吉姆沙甲胄上的皮带。这是一个快得令人惊异的举动,同时臂力之大也出人意料之外。当吉姆沙正想大叫“干什么”的时候,他的身体早已被抛到半空中。 吉姆沙的身体划出了个弧形,摔落在地上,在草上弹跳着,然后又滚了两三圈之后,好不容易才起了身。这个时候,驱马靠上来的伊斯方对着他挥下了剑。火花散落,从甲胄上方受到这强力一击的吉姆沙向前倾倒,脸朝地上趴了下去。 当伊斯方轻地从马上跳下来正待给吉姆沙最后一击的时候,克巴多制止了他。 吉姆沙入了培沙华尔城,不过不是以胜利者之姿,而是以俘虏的身份。当战斗告一段落时,被用皮绳绑住的他被带到了大厅上,亚尔斯兰劝他投降。 吉姆沙死都不答应。他毫不畏惧地挺起胸膛说道: “特兰人除了对特兰国王以外,绝不对其他人下跪。更别说是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投降。” 他的一番话是用特兰语说的,那尔撒斯只得带着苦笑充当翻译。 被斥为乳臭未干的亚尔斯兰在知道内容之后,也学着那尔撒斯做了一个苦笑。他知道自己确实还是个小孩子,所以他也不觉得生气。 “站在那边的帕尔斯臭小子不久之后也将被特兰军所抓,带到我们国王的面前。难道那个时候,你们也愿听我们要你们忘了旧怨而追随特兰国王的忠告吗?” “可恶!尽讲一些废话!” 素有“被狼养大的人”之称的伊斯方拔出了长剑。他从群将中跑出来,想永远地封住这个无礼至极的俘虏的嘴巴。那尔撒斯出声制止了他。 “殿下的意思,不可以杀他。” “可是,军师大人,这家伙大胆地口出狂言,看来是没有降服的意思啊!如果让他继续活下去,日后必定是个祸害。杀了他把他葬在美丽的坟墓中也算是功德一件啊!” “别急,要杀他随时都是机会。殿下,这样做可以吗?” 那尔撒斯看着亚尔斯兰,一向信赖军师的王太子微笑着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伊斯方也只得收起了剑。可喜的是,受了重伤的萨拉邦特在放了血和吃了药之后保住了一条命。 于是,特兰的勇将吉姆沙便被关进了培沙华尔城的地牢里。虽然暂时还被皮绳绑着,但是,吉姆沙自信以这样的绑法他有办法逃脱,于是,他下定决心伺机而逃。 事实上,如果吉姆沙不逃的话,还真有人要伤脑筋了。这个人就是帕尔斯的军师那尔撒斯。 “先让他们瞧瞧我们的计谋。” 年轻的军师以若无其事的语气这样说道。达龙和奇斯瓦特也只是以微笑表现他们对军师的信赖。在这之前,帕尔斯军总是处于承受特兰军攻击的形势,而事态要渐渐推移了。现在,该是由帕尔斯军发动挑衅的时候了,而吉姆沙在这个时候就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 攻不下培沙华尔城,再加下吉姆沙被抓,连强悍如特克特米休王也开始感受到了压力。对培沙华尔城的攻势缓和下来,下一步棋该怎么走也迟迟没有定论。在经过一昼夜之后,原本成了俘虏的吉姆沙此时带着满身的泥泞回到阵营。 “我被关进了地牢,原来在这几天就会被处死,还好我趁机抢了马逃了回来。” 吉姆沙对接见他的特克特米休王做了这样的报告。他还带回了帕尔斯军的机密。帕尔斯轻估吉姆沙是个不懂帕尔斯语的蛮族,连劝降时也是用特兰语进行。吉姆也都只用特兰语与之交谈,所以帕尔斯人在无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常常用帕尔斯语谈着军事机密。事实上,吉姆沙不仅会说帕尔斯语,他也听得懂帕尔斯语。 “臣下有事要先禀报。培沙华尔城内的帕尔斯军将在新月之夜和城外的十万同志会合。” “什么?帕尔斯还有那么多的兵力啊?” “是的。以前还在犹豫要不要投效王太子的南部地方的诸侯和土豪们,现在已下定决心要投效到王太子的阵营来了。” 特克特米休王质问道: “那些土豪们原本为何会犹豫呢?” “因为他们对王太子的一些措施感到不安和不满。” 吉姆沙做了说明。王太子亚尔斯兰有意将帕尔斯三百多年来的社会制度做大幅度的改革,他发出了奴隶制度的废止令,禁止人口贩卖,将所有的国民都解放为自由民。对目前拥有奴隶的诸侯们来说,这是极为不利的。因此,就算诸侯们投效王太子收复了国土,在奴隶被解放之后,他们将遭受极大的损失。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立场摇摆不定的原因。但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似乎没有得救的希望,而王太子也对自己同伴的诸侯们传达了承认其奴隶所有权的令谕,因此,诸侯们终于下定决心,倾其所有兵力集结到王太子的阵营来了……。 “帕尔斯人得意地说那些兵数有十万之多,而且已经到了离培沙华尔城西南方二十法尔桑(约一百公里)之地。请陛下尽早拟定对策。” 特克特米休质问再度跪伏在面前的吉姆沙。 “我知道了。不过,王太子亚尔斯兰还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孩子,以这样的年龄要统治一国的诸侯和土豪,难道他是那么有能耐的人吗?” “不,那只是众人过度的评价。亚尔斯兰看起来只是一个傀儡,一直被身旁的人所操纵着。臣下不认为他有治理一个国家的能力。” “唔,这么说来,在失去安德拉寇拉斯王之后,帕尔斯的存在了显得岌岌可危了?” “是的。” 吉姆沙的报告让特兰国王特克特米休龙心大悦。 “干得好,吉姆沙!如果不是你拼了命回来报告这件事,我军恐怕就会陷入遭培沙华尔城内外夹击的苦境了。你做得实在太好了。” 在一番赞赏之后,特克特米休还给了赏赐。这是特克特米休式极有实质意义的做法。他命令侍从拿来裹着牛皮的大箱子,让吉姆沙尽情地抓取装满在箱子中的金币。 特兰本国并没有铸造钱币。箱子里面的金币都是从帕尔斯、绢之国或者马尔亚姆等国掠夺而来的。在赏赐吉姆沙各国的金币之后,特克特米休还大方地做了以下的宣告。 “在我们战胜之后,我军会回特兰本土,不过,我打算永久地占领培沙华尔城。此城位居大陆公路的要冲,可以监视帕尔斯和辛德拉两国,守护我国的最南端。至于城主呢?吉姆沙啊!就交给你来负责了。你可要再接再励,加把劲啊!” 吉姆满怀感激,诸侯们则对他的鸿运羡慕不已。只要上当培沙华尔城的城主,就可向往来于大陆公路的商队课收通行税,并且可以把其中一部分纳入私囊,这是一个公认的肥差事。吉姆沙等于是被赏赐了难惟计数的荣华富贵。当然,这些美梦都得在攻陷培沙华尔城后才得以实现。 军事会议很快就召开了。特兰军分成了两股,从前后方夹击帕尔斯的诸侯军,将之击灭。接着再趁黑夜打扮成诸侯军,诱使培沙华尔城开门,然后一举攻进去将帕尔斯军完全歼灭。这个计策就这样决定了。 “如果延误了战机,一定会惹陛下不高兴的。赶快!击灭帕尔斯军的荣誉就要归我们了!” 亲王伊尔特里休、猛将达鲁汉及先遣部队的将军们早就磨拳擦掌跃跃欲动了。 “岂可让吉姆沙一个人独占荣誉和富贵?培沙华尔城城主的地位应该是我的。” 夸张地来说,特兰全军早就因为功名欲而红了眼。在他们以帕尔斯的里程来算走了一法尔桑远的时候,就发现了马队的马蹄足迹以及还很新的野营痕迹。帕尔斯的大部队正在移动的事情好像是真的。 特兰军就如帕尔斯的军师那尔撒斯手上的玩偶一样照着他的计划在行动,而制造出表面上看来真像是野营遗迹的就是特斯所率领的一队人马。他们事先接获那尔撒斯的通知,暂时不入培沙华尔城,而在城外布设好诱使特兰军上勾的陷阱。 于是,在新月之夜,朝着不存在的帕尔斯军杀到的特兰军,在黑暗中正面冲突了。 充满敌忾之心的刚勇军队在预期中的战场上相遇。尽管特兰人夜视能力奇佳,但是终归有个限度,双方都深信对方就是可恨的帕尔斯军。于是,大陆公路历史上最凄惨的同袍相残就展开了。 (四) 剑和剑交击,人和人、马和马激烈地冲撞,彼此都认为对方就是死敌。一旦开始流血,血腥味就像烈酒一样薰醉了人们的意志。在一阵狂乱中,特兰人疯狂地相互残杀,用剑斩,用 枪突刺、用战斧劈,甚至用马蹄相互践踏,战斗持续进行着。 “真是奇怪啊!” 亲王伊尔特里休不禁感到怀疑。他的剑和甲胄沾满了鲜血。在他奋勇杀敌,杀了几个敌人时,仿佛听到袭杀而来的敌人用特兰语交谈着。越是作战,心中的疑虑越是加深,最后伊尔特里休收起了剑大叫。 “太可疑了,大家安静!” 几乎在同时。 “住手!停止作战!是自己人啊!我们中了帕尔斯人的奸计了!” 在充满黑暗和鲜血的战场上到处响起了制止部下的叫声。这些声音渐渐将疯狂地挥舞着武器的士兵从流血的沉醉中唤醒了。刀枪的响声静止了,以互报名字之后,双方确认了对方是同志。在一阵呆然之后,随即而来的便是一场激愤。 “可恶!帕尔斯人太毒辣了!” 虽然特兰人气得浑身颤栗,可是,终究像是在嘲笑中了敌人的毒计的自己一样。被那尔撒斯的计策牵着鼻子走的特兰军,在一夜之间造成了五千名死者和一万二千名伤者。而且,理所当然的,帕尔斯军是一兵一卒的损伤都没有。 “到底是谁想出这样的计策的?帕尔斯军中有头不可忽视的狐狸啊!” “大概就是那个叫那尔撒斯的人吧!” 卡鲁鲁克回答了国王发出的怒吼。在特兰王国的武将当中,他是最知晓他人政情的人。他的脸颊上流着血,那是在混战中被同志迪撒布罗斯的剑所伤的,而迪撒布罗斯也被卡鲁鲁克的枪伤了左手腕,两个人都因为无处可发的怒气而血红着双眼。卡鲁鲁克曾经告诉过国王那尔撒斯是一个不可轻忽的人物。在四年前,使从帕尔斯东方国境入侵的三国联军分裂而被各个击破的,也是那尔撒斯的杰作。 如果早在两天之注意到这件事的话,就不会发生今天晚上这样的惨剧了。 “好,那个叫那尔撒斯的策士一定跟亚尔斯兰一起被烧死!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个应该要料理的奸细!” 在稍微平息了怒气之后,特克特米休颤抖着身体怒吼着。 “把吉姆沙给我叫来!我听信了他的谎言才害得部下平白无故送掉性命,简直把我当成傻瓜耍!背叛者!” 那尔撒斯是知道的,他知道吉姆沙是无辜的。吉姆沙只不过是中了那尔撒斯的计策,而照着演奏出来的曲子跳着舞罢了。当然,那尔撒斯不会为了替吉姆沙辩护而特意到特兰军的阵营中来做说明。相信吉姆沙无辜的人只有吉姆沙自己而已。 被叫到本阵中来的吉姆沙虽然已经知道自己“被陷害”了,可是,他根本没有办法提出证据好平息狂怒的国王和诸将。总而言之,由于他带回来的假情报使得特兰军遭受莫大的损失,这是不争的事实。对国王和诸将而言,除了眼前的吉姆沙之外,他们没有可以发泄怒气的对象。 吉姆沙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辩解的余地了。看情形,他一定会被视为私通帕尔斯的背叛者而遭处决的。他并不怕死,但是,带着污名而冤死却是他所不能忍受的事。 吉姆沙突然一翻身。在这种情况下,他只有先逃命,待日后再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露出真面目了,叛徒!” 刀锋朝着吉姆沙袭杀过来,亲王伊尔特里休发动了强烈的斩击。勉勉强强避过这一刀,再把第二刀反挡回去之后,吉姆沙跳上了马。他是特兰军中数一数二的名骑手,骑上了马,他就像一阵强风般远远地离开了国王的本阵。 “不要让他逃了!射落他!” 卡鲁鲁克命令弓箭手攻击,一声令下,数百道弓弦同时响起,弓箭化成了一道奔流撕裂了深厚的夜气。然而,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射倒那个逃亡者。 突然,特兰人面面相觑。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地面升起,朝着特兰人的阵营袭过来。特兰人可以感觉到那逐渐逼近的态势。那种感觉就像雷云聚集在晴朗的天空所形成的不愉快气氛,身经百战的诸将觉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那是一种很真实的感觉。 “……是帕尔斯军!” 扬起的声音就像惨叫声。四周的黑暗在一瞬间腐化都变成了敌人。随着一声“突击”的帕尔斯语响起,箭雨便发出巨大的声音从天而降。 “太恶毒了!” 特克特米休再度怒吼道。这句话的确充满了憾恨之情,而且是憾恨已极。 帕尔斯军,也就是那尔撒斯的作战极为彻底,而且又十分毒辣。他先让特兰军相互残杀,当发现事情真相之时,特兰军必愣在当场。强烈的敌忾心萎靡了,力气也尽失了,特兰军丧失在那个夜里再度跟敌人决一死战的意志。当他们紧绷的神经松驰之后的一瞬间,毫发无伤的帕尔斯军就杀到了。 “那尔撒斯那个家伙难道是个恶魔吗?” 特克特米休的呻吟声被一阵年轻的怒吼声压倒了。亲王伊尔特里休拿着拔出来的剑,似要劈裂夜气般狂舞。 “不管是人或是恶魔,落入陷阱还不想办法脱身,就只有等死的份了!唯有突破陷阱才有生路。各位,拿起武器决一死战吧!” 他这一阵强烈的叱喝使得呆然若失的特兰将军们突然清醒了过来。亲王伊尔特里休虽然在国王面前有了越权的行为,但是,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人想要去阻止。 在极短的时间内,原本虚构出来的战场变成了真正的战场。帕尔斯语和特兰语四处响起,血腥味形成了浓雾笼罩四周。将军波伊拉想要突破重围而站在部队的前头挥舞着长剑,然而,他却和帕尔斯的“双刀将军”奇斯瓦特正面冲突了。 “啊!前几天和你交了锋却没有分出胜负。今天晚上,我要让你那两把傲慢的双刀折断!” 波伊拉发出怒吼声斩杀了过来。双方相互斩击、反弹,刀刃交手十几回合,最后胜负才分出来。以不是波伊拉所希望的形式显出来了。 特兰军屈指可数的勇者也及不上奇斯瓦特的剑技。波伊拉的左颈被双刀一闪,只见他喷着鲜血从鞍上摔落下来。 失去了主将波伊拉的部队开始乱了阵脚。奇斯瓦特指挥着士兵,自己率先冲入了敌阵中。 血腥味浓裂地笼罩着四周,夜晚的黑暗形成一道黑幕,罩住了地上的地狱。特兰军被斩杀、突刺,连平时的勇气和士兵都如烟消云散,仿佛因这场浩动而想遁入黑夜似的。 “哪能这样就了事?至少也要把王太子亚尔斯兰的脑袋砍下来才能平息肚子里的那把怒火。” 亲王伊尔特里休两眼中充满了杀气。像这样以一面倒的情势结束战役是他从未经历过的经验。与其寻求一条退路,他宁愿更积极地和呈现压倒性优势的敌人对决。 “亚尔斯兰!出来!你在哪里!” 他怒吼着,不断地挥斩、突刺、反挡,帕尔斯的强兵也抵挡不住年轻亲王的猛攻。伊尔特里休冲过血河和惨叫声所形成的旋涡,愤怒地寻找着亚尔斯兰的身影。然而,在战事正酣之际,他遇上了迪撒布罗斯将军,后者劝他先设法逃走以期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因此,亲王只好咬着牙愤愤地逃离了战场。 特兰军中不是伤亡于刀枪而是弓箭的人也不在少数。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遇过强敌的克巴多,看见头上包着蓝色头巾的少女不受黑夜的影响,不断地射出一枝又一枝的箭,把特兰的士兵从马上射落。这个少女,也就是亚尔佛莉德。看见策着马靠上来的大男人便轻轻地笑了笑,她发现到这个男人便是为了法兰奇丝和奇夫互别苗头的人。 “弓箭使得相当好哪!” 面对克巴多率直的赞赏,亚佛莉佛德骄傲地回答道: “当然罗!我是轴德族的女人啊!我的弓术可比料理行哩!虽然不可以这么自夸的。” “轴德族?” 克巴多微微歪了歪头,然后急忙叫住正要调转马头的少女。 “喂!等一下!如果你是轴德族的人,那么就应该认识老族长的儿子梅鲁连罗?” 亚尔佛莉德停下了马,微弱的月光并没有完全将她不知所措及惊异的表情照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哥的名字?你在哪里见过他吗?” “哦?你们是兄妹啊?听你这么一说,倒发现你们是有些相像。” 这实在是相当含糊的思想。但是,他们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的余裕,战事还正如火如茶地进行着。克巴多以左手轻轻地拍着马脖子。 “梅鲁连正在找他可爱的妹妹哟!族长的宝座正为你空着呢!” “族长?讨厌!我可不想当什么族长。” 亚尔佛莉德想做的是另一件事。不过,少女并没有说出口。独眼的男人和少女便并肩策马奔跑在黑暗的战场上。 另一方面,特兰国王特克特米休未能突破帕尔斯军铁环般的包围,身陷于四方突刺而出的刀枪丛林中,卫兵的数量也骤减到十几名。此时,达鲁汉冲破了包围网的一角,跑到国王的身边来。 “陛下,请赶快逃吧!这里就交给我来挡!” 这个猛将的全身像染满了红色的雨水般。大剑的刀刃破锋了,连刀锷部分也沾满了红黑色的血迹。国王好不容易才迸出一句“抱歉”。沾满鲜血的脸上微微地笑,达鲁汉丢掉了自己那把已经不能再用的大剑,伸出手从国王的剑鞘中拔起了剑。 “借陛下的剑用一下。” 他用剑身拍打了国王坐骑的臀部。目送跳跃起来的马儿跑走之后,达鲁汉再度面向敌人。 “我叫达鲁汉,自认为特兰王国第一的豪勇之士。有本事的人就来击败我建立功勋吧!” 咆哮似地报出自己的名字之后,达鲁汉往马腹一踢,冲进敌阵中。异样的声音随即响起,帕尔斯兵从马上摔落。夹杂着人血的风拍打着草木。抱着一死决心的达鲁汉发挥了惊人的勇猛,连一向勇战不退的帕尔斯兵也起了惧怕之心,想从每一闪光就造成死亡的特兰人的大剑下逃生。 突然,一个黑色的人影从黑夜中出现在达鲁汉面前,在夜风中翻飞的斗蓬散发出了不亚于达鲁汉的血腥味。 “你就是特兰王国的达鲁汉吗?” “是的,你是?” “帕尔斯的达龙前来领教。你我就来一决雌雄吧!” 达鲁汉瞪大了眼睛。 “哦,你就是四年前杀了亲王伊尔特里休父亲的那个黑衣骑士?” “承蒙你还记得这件事,真是光荣之至。” “也是我的光荣啊!我来了!” 当双方用帕尔斯语应酬结束,两雄同时操控着马,亮起了剑。虽然这两个战士都是那么地杰出,但是,战斗的舞台并不是最理想的。不仅周围是一片黑暗,在他们四周也都不是旁观的人,而是一群激斗程度不逊于他们两人的战斗者。 火花和刀鸣声不断响起。达鲁汉的甲胄飞跳在半空中,达龙的胸甲也产生了裂痕。因为身处黑暗中,要完全避开对方的斩击是很困难的事。在交锋了几十回合之后,双方的坐骑互相冲撞,马鞍也不断地撞击着。达鲁汉从近距离刺出去的剑掠过了达龙的左肩。两人的身体重重地冲撞在一起,失去了平衡,从马上滚落到地上。虽然滚落下来,两人仍然继续缠斗着。他们用左手抓着彼此的右手腕,在草地和石头上翻滚。他们根本无法判断那浓重而激烈的喘息声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达龙使出了浑身的力量,右手一挥,把剑往对方脖子上一刺。随着一声低沉的呻吟声,温热的血溅上达龙的脸,达鲁汉的巨体顿时失去了力气。 特兰最大的猛将终于也丧了命。 仍然重重地喘着气的达龙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他垂直地举起自己那把染了血的剑,对已不存在的强敌表示最大的敬意。在他四周的激烈战斗声音已经渐渐地平息了。除了伊尔特里休和达鲁汉之外,大部分的特兰军在对方压倒性的攻势下,于血腥和黑夜中落荒而逃了。 就在达鲁汉结束他堂堂的武人生涯时,随着王太子亚尔斯兰和军师那尔撒斯待在阵上的耶拉姆发现了一个躺在草地上的伤者。 那是特兰的将军吉姆沙。他的背上中了两枝箭,那是他自己人的箭。 (五) 培沙华尔城涌起了大胜利的欢喜声。特兰军的攻城之危已经解除了。不但如此,还把特兰军打了个溃败,包括达鲁汉在内的几个敌方名将也都被送上西天了。现在他们又可以再继续进行夺回王都叶克巴达那的战争了。不过,这次在功勋簿上的第一功劳该属谁呢? “今天晚上的首功应该归特斯。” 亚尔斯兰明白表示。自从亚尔斯兰再入培沙华尔城之后,特斯就没有在城内,他一直率领着部队忙着布下引特兰军入瓮的陷阱,做出大军先进过的形迹,制造野营的遗迹,放出流言,让所有的景象都像是有十万大军靠近的样子。当然,他还得避过让敌人抓个正着的危险。特斯和他那两千名部下的辛劳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带过的。也因此,特斯失去了摘下敌将脑袋的机会,而没有这种机会就正是特斯的名誉所在。从连接着大厅的回廊上看着特斯从王太子手中接过赏赐的姿态,达龙显得比特斯本人还要高兴,他告诉那尔撒斯。 “殿下的作法实在是太好了。给像特斯那样脚踏实地工作着的人高度的赞赏,正足以激励所有的士兵们。这就是所谓王者的器量啊!” “达龙,凡是只要关于殿下的事,你就能把它当成感动佩服的材料啊!” “奇怪吗?” “不,一点都不奇怪。” 这是谎言,其实那尔撒斯内心才是感到奇怪。亚尔斯兰王子的作法确实有不凡之处,但是,如果达龙光有强力而没有刚正的心术的话,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或许他就会强硬地主张“我拿下猛将达鲁汉的脑袋,立了紧大的功劳。把我放在特斯的底下,我不服”吧? “达龙其实可以把自己评估得更高一些的,不过,或许这就是这个男人的优点所在吧?” 那尔撒斯很清楚他这个朋友的优点不只在于是个豪勇的战士。那尔撒斯往前踏出一步凝视着朋友的脸。 “对了,现在我要去跟那个顽固的特兰人见面了,你呢?” “谢了!像我这样粗线条的人在场,反而只会增加你的麻烦。” 轻轻地举了一下手,达龙目送着友人离去。淡淡的夜风吹动着“战士中的战士”的斗蓬。斜挂在天边的新月散发出细小银白色的光芒,这让他回想起遥远的绢之国都城。亲朋月底下,在芳香的牡丹花园中,那失去了的爱情片断悄悄爬上了黑衣骑士的心头。达龙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了喃喃低语声。 “遗忘是神明的慈悲吗……照现在看来,慈悲似乎也无济于事了。重覆杀戮的身躯可是罪孽深重啊……” 和达龙分手后的那尔撒斯在隔着中庭的一个房间内到了受伤的特兰将军。吉姆沙伏躺在床上,他背上的绷带是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合力为他包扎的。睡床两旁站着与其说是看护,不如说摆出了监视态势的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吉姆沙含恨地呻吟着。他再也不想装做不懂帕尔斯语的样子了。 “帕尔斯的军师大人吗?请你把这两个人撤下去。这样总让我觉得不知什么时候要被杀,如此下去伤哪会好啊?” “什么话?你这个不知感恩图报的家伙。救了你并帮你包扎伤口的可是我们啊!” 亚尔佛莉德两手插腰责骂特兰人。 “是啊!是啊!” 很难得的,耶拉姆和她取得了共识。那尔撒斯苦笑道: “唔,这一点你可以放心的。对了,怎么样?跟你提起的那件事,考虑的结果如何?吉姆沙大人?” “……我不知道。” 吉姆沙再度发出含恨不平的叫声,他的脸因为箭伤而扭曲着。 “那个叫亚尔斯兰的王子再怎么看都只像是一个懦弱的人哪!论武勇,他不及达龙大人和奇斯瓦特大人,论智略他也比不上那尔撒斯大人你。那个少年到底有什么优点呢?” 那尔撒斯再三劝吉姆沙追随亚尔斯兰,而这就是吉姆沙的回答。在特兰,像亚尔斯兰那样,在有能的臣下面前似乎不具什么份量的人是不可能当一个国王的。如果不是一看就能给人勇猛而强悍的印象,这种人是不能在特兰君临天下的。 那尔撒斯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 “你看过那只栖息在亚尔斯兰殿下肩上的老鹰吧?” “看到了,那又怎么样?” “即使是在天上飞的鸟类也不能永远地飞翔。它们还是得有个可以栖息的巢,你说对吗?” “你是说,对有能的臣子们来说,王太子就是一株良木?” 吉姆沙满怀着疑问试着去体会那尔撒斯譬喻。帕尔斯年轻的军师微微地笑了笑,对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做了松绑的手势。这两个人脸上明显地摆出了如果吉姆潲想要对那尔撒斯有所不利,他们就会把他打倒,再把他用绷带绑起来的表情。 “吉姆沙大人,主君也有好几种。有人是表面上强悍,但事实并没有那样的资格。特克特米王是怎么对你的,你自己慢慢去想一想吧!” “……” “耶拉姆、亚尔佛莉德,你们不需要再监视了。现在正在开庆功宴,去饱餐一顿之后好好睡一觉吧。” 那尔撒斯转过身,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就往前跟在他左右方。三个人离开之后,房里就只剩一个受伤的特兰人了。吉姆沙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所以然的理由咋了咋舌,把脸埋在枕头中陷入了沉思。反正在受了这么重的伤的情况下,他哪儿也逃不了。他的情况跟鲁西达尼亚的王弟虽然有所不同,但是,吉姆沙应该也是有充分的思考时间的。 当充满血腥的夜晚结束,朝阳再度升起的时候,特兰军好不容易才整顿好残兵,集结在帕尔斯的东北国境处。精疲力尽似的特克特米休王对着残存下来的武将们宣布回国的决定,他认为既然没有胜算就干脆回本国去了。话声一落,剧烈的反对声就从诸将间响起。 “如果要这样,我们又何必来到这里呢?我们现在只是入侵,却什么都还没有得到,不是吗?难道我们要让那超过一万具的尸体暴露在异国的荒野,然后空着两手回去吗?” 年轻的亲王伊尔特里休怒吼道。特克特米休没有说话。在前一天夜晚之前,创绝对不允许他的臣下有这样的论调的,然而,他现在就像一盏快燃尽的灯火似的。 “干脆我们就和鲁西达尼亚人联手,从东西方夹击帕尔斯军好了。” 做出这个提案的是卡鲁鲁克将军。特兰军中虽然有许多勇者,但是,若要论外交和大规模的国家战略,卡鲁鲁克却是第一把交椅。 亲王伊尔特里休盯着他看。 “你说鲁西达尼亚?” “是的。对我们和他们来说,帕尔斯是共同的敌人啊!” 伊尔特里休皱了皱眉头。 “他们可以信任吗?对于异国的事情我是不像你那么精通,可是,他们不是曾经公开宣称对异教徒没有遵守约定的必要吗?” “亲王说得没错,可是,他们应该也需要一个有利于和帕尔斯军作战的状况,应该还有可以与之交涉的余地。不妨一试。” “就试试看吧!卡鲁鲁克。” 国王沉默了一阵子之后开了口。伊尔特里休勉强地闭了嘴,卡鲁鲁克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于是,表面上来看,从西方和北方入侵的两国在核计了各自的状况之后,似乎就要结成一个奇怪的同盟关系了。 第五章 征马孤影 (一) 这是在帕尔斯军赶走了来自特兰的不速之客半天后的事情。另一个客人越过了国境之河到培沙华尔城拜访,他的名字叫拉杰特拉,在辛德拉有此名的国王当中,他是第二代。对亚尔斯兰的幕僚们来说,他是一个非常“亲密”的人物。亚尔斯兰到城门外去迎接客人。 “啊!亚尔斯兰殿下,你真是辛苦了。” “托您的福没有什么闪失。劳烦您特地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亚尔斯兰采取的态度有过低之虞,跟随在他左右方的诸将有些感到不安。他们都认为对这种墙头草实在没有这个必要。而当事人拉杰特拉则一点也不窘,精神百倍地扬了扬手。 “哪里哪里!担心你的安危,这是一个做朋友该有的心意啊!请不要介意。” 哪算是朋友,这可不是至恶的损友吗?一向严谨的奇斯瓦特似乎也忍无可忍地低声喃喃说道。或许是没听到这个声音吧?拉杰拉特带着难以形容的表情不视着帕尔斯的将军们。 “啊,我根本也用不着担心的。因为你的忠实部下们个个都是万夫莫敌的勇者,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就败给特兰人的。所以,如果我多事插手而偷走了你们胜利的果实,那也实在是不应该的事。总而言之,这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啊!哈哈哈哈!” “哈什么哈?可喜可贺?可贺的是那家伙的头盖骨里面的东西吧?” “如果是朋友就该做一些朋友该做的事吧!只会找麻烦!” “如果是我们败了,那家伙一定会和特兰军猛握手的。因为他就是一个所谓的羞耻和名声这种素质留在母亲的肚子内,而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 大家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可是,很不可思议的是没有任何人说出“哪一天一定要杀了那家伙”之类的狠话。事实上,如果拉杰特拉离开了这个世间,恐怕他们也会觉得寂寞吧?达龙等人原来也是有意要杀了拉杰特拉的,只是,现在好像都打消了这个念头了。 拉杰特拉在大厅受到了热烈的款待,不过,他看来似乎有些失望的样子,因为美丽的女神官法兰吉丝一直都没有出现。或许是觉得除了奇夫和克巴多之外,再加上拉杰特拉死命纠缠让她烦不胜烦吧?于是和耶拉姆、亚尔佛莉德一起到城外狩猎去了。没有美色,至少也要满足食欲,拉杰特拉便忙碌地在嘴巴和手之间架起了一道食物的桥梁,他甚至把亚尔斯兰的份也一起一饮而尽。在酒足饭饱之后,拉杰特拉或许是想表示一点回报吧?他慎重其事地对小他十岁的朋友做了这样的忠告。 “话说回来,还有一件事让我担心的。你最好也要小心一点,亚尔斯兰殿下。鲁西达尼亚和特兰都把帕尔斯当成敌人,他们很有可能基于这个共同点而联手来攻。” 随侍在王太子身边的那尔撒斯压抑住惊异的表情,凝视着拉杰特拉的侧脸。这个年轻的国王或许是个厚颜无耻的轻薄男子,可是,他一点也不笨。只要是他人的事,他都可以很正确地掌握住本质。一旦和自己的利益扯上关系,他的判断就会脱轨,这或许是因为心怀太多的邪念之故吧? “啊,不管怎么说,辛劳是免不了的,你可得要多多加油啊!我随时都会支援你的,亚尔斯兰殿下。因为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亲密的朋友,是交心的兄弟啊!” 在肆意挥洒了温暖的友情之后,拉杰特拉立刻回去了。或许是因为待太久就要做出具体的支援保证吧?而这是让他感到为难的事。 奇夫和克巴多对亚尔斯兰的阵营来说都是很贵重的情报来源,亚尔斯兰和那尔撒斯、达龙之所以能够知道这一两个月帕尔斯国内所发生的各种事情全拜他二人之赐。在听到发生在魔山迪马邦特山的奇怪事情时,连那尔撒斯和达龙都不禁为之大感惊异。 “席尔梅斯王子竟然想从英雄王的坟墓中挖出宝剑鲁克那巴德?” “你觉得怎样,那尔撒斯?” “达龙啊!想来席尔梅斯王子是开始心急了,事情完全没有按照他所想的在进行。或许是因为这一阵子鲁西达尼亚军也没有什么精彩的表现,所以他才想到要借用宝剑的力量吧?可是……” 那尔撒斯用一只手的指尖抓着下巴喃喃说道: “或许是有人在唆使席尔梅斯王子也不一定。他是一个霸气的人,在一开始他并没有想到要靠宝剑打天下……” 那尔撒斯就此打住没有再多说。席尔梅斯王子、鲁西达尼亚军、特兰军、再加上帕尔斯国内的旧势力。像亚尔斯兰王子这种性格的人竟然会有这么多背道而驰的敌人,这实在是一件很稀罕的事。另一方面,亚尔斯兰王子也能让像达龙这样的人才愿意为他献身尽忠,他的这种素质也是世上少有的。 然而,在众多的敌人当中,最大的威胁恐怕要算是安德拉寇拉斯王吧?当王太子立于击败鲁西达尼亚军、解放国土的立场时,情况还算好,可是,等安德拉寇拉斯王回到宝座上时,亚尔斯兰的地位和理想又该怎么办呢?亚尔斯兰可能会因为救出父王而使得自己改革国内的理想受到阻挠。这是一个极大的矛盾,不是单纯地靠正义之战就可以解决的。 越是作战胜利,亚尔斯兰越是靠近了更大而且更深刻的障碍。这是无法解决的事实亚尔斯兰王子应该也了解得到的。一想起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要承受这么沉重的负担,那尔撒斯就不得不相信在看似纤弱的亚尔斯兰心底深处有着极为强韧的根。 以剽盗而闻名的轴德族族长赫鲁休于去年被席尔梅斯所杀,而他的儿子梅鲁连则在寻找妹妹的半路上和已亡了国的马尔亚姆内亲王伊莉娜结伴同行。梅鲁连骑着马,内亲王坐着轿,其他人则都徒步。 前几天的大地震让盲目的公主惊吓不已。 “马尔亚姆也有地震,可是从严不曾遇到这么严重的。” “这也是我第一次经历这么强的地震。” 梅鲁连的回答很冷淡,但是并不是因为他对对方有什么成见。不喜欢与人交际本来就是他个性上的特征。 “是不是觉得累了呢,内亲王殿下。” 这个问题听来似乎显得率直,不过却也是他关心对方的表示。伊莉娜公主微微地笑着回答说没有关系。代替目盲的内亲王指挥一行人的女官长乔邦娜微微不满地质问着轴德族的年轻人。 “到底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叶克巴达那呢?” “那就要看你们的脚程了。” 没有马代步,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可是马尔亚姆的宫人们脚程之慢恐怕连乌龟都要窃笑不已。若真要再见到席尔梅斯等人,不要说秋天,恐怕连冬天都要来了。梅鲁连是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不过,他的预感完全错误了。 约四十骑的帕尔斯骑士从后方,也就是东方奔驰而来。马尔亚姆人们靠到路边让他们通过。 这些骑士们根本看都不看如蜗牛慢步的徒步队伍,卷起了漫天的砂尘,二话不说就通过了。看来他们是连让人有问话机会都不给似的。可是梅鲁连可不想保持沉默,因为他那如鸟般锐利的眼睛看到了在四十骑的甲胄群中有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 “喂!等一下!等一下啊!” 骑队所卷起了砂尘飞进了梅鲁连张开的嘴巴中。他咳了几声,很不高兴地吐了几口口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睨视着眼看着就要离去的骑队。他一语不发,从箭筒里拔起了黑羽箭搭在弓弦上,快速地瞄准角度,朝着天空放射出去。在夏空之下,弓弦的响声就像波涛的声音。 马队一定大吃一惊,从天空落下来的一枝箭发出了高亢的声音弹跳在一个骑士的甲胄上。梅鲁连是在完美地计算了距离和弓势之后,射出那一箭好阻止骑队的前进。 有十骑左右的 人立刻奔了过来,其他的人则略晚了一点朝马尔亚姆一行人跑过来。充满了怒气和敌意的声音斥责着梅鲁连的无礼举动,可是,轴德族的年轻人却一点也不在乎。 “是你们无视于我恭敬有礼的呼叫啊!” “罗嗦什么?我们没有理由要听你的啊!” “啊,先别管这些事了。你们的带头人是不是就是席尔梅斯王子啊?” 这个名字让骑队的人们个个神色紧张了起来。一种近乎杀气的尖锐带刺的微粒子在空中飘散着。 “你是谁?为什么说出这个名字?” 一个块头比梅鲁连大得多的年轻人近乎咆哮地质问。他就是万骑长卡兰的儿子查迪,不过,梅鲁连根本不知道有这一号人的存在。他无视于对方的过度反应,注视着慢慢靠上来的银假面。 “我们是马尔亚姆内亲王伊莉娜的人,正在寻找席尔梅斯殿下。你知道吗?” 在一瞬间的沉默之后,银假面冷冷地回答道: “不知道。” “只要和伊莉娜内亲王见过一面就知道了。等见过面之后再说吧!” “我说我不知。我不知道你是哪里的贱民,不要对我用这种命令的口吻说话!” 这种自大的语气刺激了梅鲁连的傲骨。他咬起了嘴唇,睨视着银假面,查迪等人见状便摆出了随时要拔剑的态势。梅鲁连一向就有着比实质上更危险的表情,这个时候也的确是已经到了危险的关头。银假面轻蔑地称呼这个不怕国也不怕王的轴德族年轻人为低等平民,对梅鲁连而言,这是该受到惩罚的无礼行为。 “你不是席尔梅斯殿下吗?” 略带动摇的声音飘荡在两个极危险的男人之间。这时候,伊莉娜内亲王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轿,在女官长的带领下危危颤颤地缓缓走来。查迪和其他的骑士们似要加以阻挡似地望着。盲目的公主微微提高了声音,她的气息甚至也变得粗了些。 “是席尔梅斯殿下吧?”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席尔梅斯的回答短而涩,但是却无法完全掩饰他的情绪波动。 ……有这么一个过去。在十几年前,伊莉娜在马尔亚姆的一个离宫中疗养眼疾。那座离宫从某方面来说像是一个用来隔离麻烦者的场所。伊莉娜知道自己的眼睛已经无药可救而感到绝望,可是,她仍然可以判断出被封闭在眼睑之外的光线有浓淡的变化。某天傍晚,独自在花园中摘花的伊莉娜注意到有人就站在旁边。从声音听来是个少年。 “……你看不见吗?可是为什么还要摘花呢?” “虽然我看不见,可是我还能辨别出花香。” 被火烧伤了半边脸的少年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似地看着少女又看着花。好不容易他才轻轻地拉起少女的手去碰花的茎,用笨拙的语调对着少女说明。 “这朵花的花瓣有五枚,边缘是蓝紫色的,越往中央,颜色就白。花瓣的形状……说了你也不懂,啊,你摸摸看好了。” 之后少年的语气似乎都含着怒气,可是,他却钜细靡遗地把花、树、鸟和天空飘过的云都对伊莉娜做了说明。包括他被赶出领国,期望有一天东山再起的事也都说给伊莉娜听。虽然是伊莉娜苦苦哀求才让少年开口的。 而这个少年不久之后便从离宫消失了,马尔亚姆国王拒绝让他待在那里。伊莉娜想起了父王曾说过的话“不要卷入领国的纷争当中”。知道再也风不到他,悄然地回到自己房间的伊莉娜打开房门时,被一股扑鼻的花香所包围着。原来是少年把离宫庭院中所有的花摘放到她的房间做为临别的赠礼。身处在满室的花香当中,想起了少年的情感,伊莉娜从她看不见的两眼中流下了眼泪…… “难道您不记得了吗?席尔梅斯殿下?” “我说过我不知道!” 银假面刻意加强了语气。 “像那种温和的男人是不可能在这种乱世中生存下去的,一定是死在半路上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与我无关。” 银色的面具在夏日的阳光下闪着光芒。梅鲁连用他那冰冷的眼神看着银假面,当然,他无法确认出对方的表情。他想起了前一阵子遇到的那个叫克巴多的男子。那个男子曾说过,席尔梅斯脸上有严惩的烧伤疤痕。不仅是这样,梅鲁连认为,这个男人一定是不喜欢让别人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丢下一句“与我无关”之后,席尔梅斯就调转过马头。查迪稍带犹豫地问道: “殿下,这样好吗?她……” “你别多插嘴!” 从银色面具后面泄出来的声音虽然强硬,却也难以完全掩饰说话者内心的动摇。渐渐加速的马蹄声连接着他的语尾。 “到现在还没有拿回上位,我有什么脸见伊莉娜……” 这个思绪并没有真正化成声音说出来。席尔梅斯故意加快了马速,说出口的话却是另一件事。 “今后再缠手缠脚的也是个麻烦。去告诉那些人,就说叶克巴达那现在被鲁西达尼亚军占领着。如果他们爱惜生命,就不要靠近!” “是,遵命!” 查迪行了一个礼,调转自己的马头,朝着马尔亚姆一行人奔去。而席尔梅斯再也不多看他们一眼了。夕阳的光芒照在银色的面具上,往西的马程越来越快。四十骑左右的人马跟在后面,把徒步的马尔亚姆一行人丢在后面,继续他们的行程。 查迪的身影也追赶着银假面渐去渐远了。看着他们的背影,梅鲁连不得不开始想着,今后该怎么办?他之所以一直把视线停留在银假面一行人身上,是因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伊莉娜内亲王。 席尔梅斯因为经过这条路而制造了一次相会,相对的,另一个相会的机会则因此消失了。 如果另一个相会成立了,相信一定又是一场充满了血腥,伴随着无尽的憎恶和怨恨的死斗。一条连接叶克巴达那和培沙华尔城的道路因为地震而被堵死了,所以,席尔梅斯和安德拉寇拉斯这两个根据帕尔斯王室世系表看来应为叔侄关系的男人因此失去了照面的机会。 (二) “对列国的国王而言,这一年真是个灾厄之年。” 这是记述帕尔斯历三二一年的年代记中的一节。 因惨败而显得意气尽失的特兰军就在距离培沙华尔城十法尔桑(约五十公里)的北方荒野上,他们的粮食也已所剩不多了。原来不怎么重视补给就是特兰军的传统,而短期决战和掠夺就是特兰军作战的特征。 卡鲁鲁克已经做好了和鲁西达尼亚军交涉的准备,但是有人提出了“如果空手去只会让鲁西达尼亚军抓住把柄而已”的意见,所以迟迟还没有采取行动,而这个意见正是亲王伊尔特里休提出来的。 六月十五日傍晚,当营地的草原被染成一片殷红的时候,亲王伊尔特里休来到国王之处谈判。 “国王陛下,臣下有事非禀报不可,请容臣下晋见。” 特克特米休王不太高兴似地瞪着亲王。伊尔特里休这几天的强硬态度颇令国王感到不悦。 “你想说什么?” “陛下一定也很清楚,再这么下去,特兰军连霸气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最后会支离破碎得很难看。您打算如何尽到您做一个国王的责任呢?” 伊尔特里休的两眼中映着夕阳,看起来就像整个瞳孔都燃烧着一般。仿佛要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似地移开了视线,国王虚张声势地说道: “说什么话?不要这样大言不惭……” 话声未落,一道白色的闪光闪过国王的眼角。当白色的闪光变成红色时,剧痛化成了一根粗重的棍棒刺穿了特克特米休的腹腔。特克特米休睁大了两 眼,看着插在自己身上的剑和剑的所有人。 “伊尔特里休,你……你干什么……!” “我只是学你而已。一个国王只要有一点欠缺身为国王资格的行为出现,其他人就可以用武力来夺取王座。” 亲王扭曲着嘴唇。 “在即王位之前你就这样说过。你是不是该对自己的言行负起责任呢?‘先王’陛下?” 伊尔特里休一边嘲弄着,一边旋转着刺进国王腹部的剑。他无视于国王凄惨痛苦的叫声,狠狠地把刀刃抽了出来,鲜血喷出的样子就像葡萄酒袋被撕裂了般。呻吟着的特克特米休在数秒钟内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支撑似地站立着,然而,当他扭转身子之后,就倒在自己所形成的血池当中了。 被眼前景象惊吓住的诸将这时候才发出惊叫声,把手搭上了剑柄。伊尔特里休睨视着他们,提高了声音说道: “诸位大人若有异议就请听我一言!不过,在这之前,我要问问各位,刚刚被我杀死的那个男人是一个称职的国王吗?” 他那强烈的气势压倒了正待要拔剑的诸将们。伊尔特里休想沾满了鲜血的剑往地上一插,再度提高声音。 “以前,他杀了不少王族而即王位,这件事是无可厚非的。但是,他这几天的作为又如何呢?只因为一次的战败便失去了斗志,甚至无法果决地下决断。当然,我对战败一事也感到遗憾,可是,既然天底下没有不败的军队,那么,我们就该忍受这战败所带来的苦痛,积极筹划反败为胜的行动!而倒在这里的这个男人……” 伊尔特里休干脆就这样称呼被他弑杀的对手。 “这个男人纵然有着强大的力量,但在他获得王位的时候就已经把它用光了。他只是一具空壳罢了。在特兰的历史上,没有过空壳子能守住王座的例子。” 落日和人血把亲王伊尔特里休的全身染成了红色。迪撒布罗斯将军在沉默的众人中发出了呻吟般的声音质问道。他的问题是:如果特克特米休没有当国王的资格,那么亲王伊尔特里休是不是就一定有那种资格呢?伊尔特里休挺起了胸膛回答。 “我是先王的外甥,在血缘上我比特克特米休更有资格。” “血统之事我们都清楚。除此之外,你有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将这次的弑杀行为匡正为正当的手段?” “特克特米休跟大家约定而没有做到的事就由我来实现。我将把帕尔斯、辛德拉这两国的财宝物资带回王都沙曼岗,分给那些等得心焦的女人们。对大陆公路的各国而言,特兰这个名字不就等于是粗暴任性的神吗?” 伊尔特里休把那把用来弑杀国王的剑从地上拔起。他再度用那威压诸将的眼神看着大家。 “有异议的人就报上名来!先王的威仪已经被我的剑给打破了。有没有人想用他的剑来否定我伊尔特里休的?” 没有人说话。亲王的视线在诸将的脸上报到一了圈。于是,就像有人出声发出了命令般,诸将们一个个弯下了膝盖,沉默地认同了伊尔特里休的权威。 于是,特兰人推选了新的国王。对帕尔斯而言,一个更危险的邻国之王出现了。 当特兰国王特克特米休以血腥演出他人生的退场时,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见习骑士爱特瓦鲁,也就是少女艾丝特尔好不容易在六月十五日进了帕尔斯的王都叶克巴达那,她从亚尔斯兰那边拿到的粮食和医药品都已经所剩无几了。尽管如此,这个未满十五岁的少女仍然保护着伤患者到达了目的地。当精神整个松懈下来之后,艾丝特尔整个人都瘫在地上了。可是,她仍然有未了的责任。在喘了一口气之后,艾丝特尔让坐在牛车上的一行人在城内的广场上等着,自己跑去和官员交涉。 “我是巴鲁卡西翁伯爵大人的追随者爱特瓦鲁,我带来了从圣马奴耶尔城来的伤患和幼儿。请给他们一个可以安心居住的场所。” 她说是说了,可是,并没有人理睬她,看来是时机不对。鲁西达尼亚全军正秒于存亡的危机中。每个人都变了脸色匆忙来去,根本无暇去管这些分明是累赘的伤病者们。 那个被誉为高洁骑士的蒙菲拉特将军如果有空的话,他或许会为艾丝特尔等人做一番安排,然而,在现在这个时候,他可能是全世界最忙碌的鲁西达尼亚人了。吉斯卡尔因为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所有政治和军事上的指令都是从病床上发出来的,而任现场直接指挥的是蒙菲拉特和波德旺。帕尔斯军据闻已经来到附近了。 艾丝特尔这下真的是不知所措了。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可是她竟然不知道该找谁帮忙。和帕尔斯同行的时候,叫法兰吉丝和异教女神官、叫亚尔佛莉德的女盗贼多多少少都会帮忙。粮食和医药品也从严都没有缺过。而现在怎么会这样?在来到自己人的地方之后,那些救助的人跑到哪里去了? 或许也可以去请圣职者们帮忙,但是,自从波坦大主教逃亡之后,留在王都的圣职者都太渺小了,根本就像不存在似的。艾丝特尔连一根可以抓的稻草都没有。 在帕尔斯王宫之前吃了一顿闭门羹之后,艾丝特尔在一筹莫展的情况下便绕到王宫的后面去。这一带自从鲁西达尼亚军入侵以后就都没有修复而任其荒芜,草木杂乱地生长着,四处响着令人不快的振翅声,蚊子似乎在这里建造起它们小小的王宫了。艾丝特尔想要回头便停下了脚步。 她听到了有人用走了调的声音唱着以前她在寺院里学过的对依亚尔达波特神的赞歌,歌声是从上方传下来的。艾丝特尔抬头一看,只见没有受到好好保护的建筑物的二楼的窗子是开着的,一个看来有些苍白的中年男子正看着她。艾丝特尔原以为他是个疯子,可是,那张脸却又刺激着艾丝特尔的记忆。以前她曾从远距离之外看过那张脸。艾丝特尔屏住了气息问道: “您是国王陛下吗?” “嗯!嗯!就是你们的国王啊!也是神在地上的代理人。” 听到对方装模作样的自我介绍,艾丝特尔急忙就跪在窗台下。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她可以直接把事情对国王说清楚。艾丝特尔慌忙把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告诉了从窗内探出苍白的脸的伊诺肯迪斯七世,并且把事情从头到尾详细地说了一遍。国王热心地听着。 “真的吗?由那些恶鬼般的异教徒们手中守护住我们的同胞吗?真是做得太好了。你的年纪虽然小,志向却堪为一个真正的骑士啊!” “不敢。” 艾丝特尔对“恶鬼般的异教徒”这样的表现方式产生了抗拒感。这是一种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感情。就算不可思议也好,艾丝特尔心中想着,即使是对异教徒,她也希望尽可能做到公平。因为他们曾经那么亲切、温和地对待伤患和幼儿。 “明天我就封你为正式的骑士。任用你当我的近侍也可以,因为你有那样的价值。” “不胜感激。可是,陛下,我个人的事是毫不足道的。那些无居所可栖身的病人和孤儿们务必请陛下多多关照。” 艾丝特尔低下了头,她觉得国王陛下真是一个好人。这是自从她进入叶克巴达那之后第一次遇到用温和声音说鲁西达尼亚语的人。 不过,她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体会这种感动。她的背后传来了杂音,那是甲胄和军靴的声音。一阵粗暴的怒吼声接踵而来。 “喂!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出现在艾丝特尔眼前的是三个全副武装的强壮骑士。 “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念你还是个孩子就不加以追究了。赶快离开这里!” “为什么?做臣下的人难道不能面见国王吗?” “国王陛下生病了,所以才 待在病房内。难道你想打扰陛下的静养吗?” 现在一切国政都由王弟吉斯卡尔公爵负责,让国王陛下慢慢静养。骑士们这样对艾丝特尔说道。 “那么,我能不能见王弟殿下?” “讲什么傻话?王弟殿下没有空。也不先秤秤自己有多少斤两!不懂礼貌的家伙!” 在安德拉寇拉斯逃离事件的前后,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就完全丧失心智了。骑兵们对国王的愤怒和轻蔑连整地也对艾丝特尔有了不好的印象。 “不要再靠近这一带啰,否则你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可能就会永远消失。” 面对这样的胁迫虽然不至于让艾丝特尔退缩,可是,她还是不得不离开那个地方。以她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对抗这三个完全武装了的强壮骑士的。如果艾丝特尔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就没有人可以照顾那些从圣马奴耶尔城带回来的伤病者和孤儿们了。在这种情况下,只有采取最稳当的措施。即使是心性激烈的艾丝特尔也不能光顺着自己的喜怒来行事。 “抱歉打扰了。我会照你们的话做,绝对不会再靠近这里了。” 艾丝特尔谨慎地说道,低下了头,转过身。她往前走了几步,后面却传来伊诺肯迪斯七世丢过来的吼叫声。 “少年啊!我一定会让你做骑士的。我永远不会忘记你那高贵的心志的。” 被当年少年虽然令艾丝特尔感到失望,不过也好在是这样。正当她想回过头的时候,被人从背后抓起肩膀,丢到半空中去。见习骑士滚出了门外。厚重的门发出了巨大的声音在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回过头的艾丝特尔眼前关了起来。 是宫廷政变!王弟殿下将国王陛下幽禁起来,自己掌握了所有的权力。艾丝特尔总算明白了这一个事实。同时,勇敢的少女心头涌起了太过勇敢的计划,她想救出那个可怜的国王。 对艾丝特尔来说,她当然也有她现实的计划。如果能救出国王,她所带来的那些伤患和孤儿们就可以受到妥善的照顾了。接下来,如果艾丝特尔被叙任为骑士的话,那就是一件很光荣的事了。 话是这么说,那些异教徒的帕尔斯人们帮助了生病和受伤的鲁西达尼亚人,然而,对于那些信奉同样一个神的同胞的冷淡态度,她又该如何去面对呢?艾丝特尔陷入了沉思。 不过,她也不能永远光站在那里沉思。在救出国王陛下之前,艾丝特尔得先安顿好和她同行的那些人才行。 艾丝特尔加快了脚步。在弯过挤满了帕尔斯人和鲁西达尼亚人的街角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亚尔斯兰,那个有着如晴朗夜空颜色眸子的异国王子在临别的时候曾告诉过她: “如果真遇到了困境,就拿下牛车右前车轮的轴。我想那对你们会有帮助的。” 不知不觉中,艾丝特尔变成了快速的跑步。那些只能靠她照顾的病人和幼儿们正坐在牛车上不安地等着她。对着他们扮出了笑脸,告诉他们一切都不用担心之际,区丝特尔跪在牛车右前车轮前,她松开了金属夹子一看,在细长的空洞中塞着羊皮袋。她拉出来拿在手上,发觉袋子相当沉重。 艾丝特尔凝视着在手掌中滚动的帕尔斯金币和银币,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艾丝特乐知道自己若开口将会痛哭起来。 (三) 六月十六日,太阳从云间射下了第一道光芒的时候,培沙华尔城头上正要结束夜间守护的士兵们打着深深的呵欠,正待和同伴换班。突然有一个人发出了叫声,指着西方的草原。一辆马车和数骑人马正朝着往培沙华尔城的路上靠近,看来不像是攻城的敌军。带着怀疑的眼光注视着他们行迹的士兵当中,一个最年长的男人发出了惊愕的叫声。 “那是国王!是安德拉寇拉斯陛下啊……!” 帕尔斯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身影就出现在培沙华尔城下。 “父王……” 亚尔斯兰跪在中庭的石板上迎接着国王夫妻一行人,他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是自去年秋天在亚特罗帕提尼战场分手以来,隔了八个月之后的再会。该怎么说好呢?在混乱、无法判断的状况下,亚尔斯兰只有跪在地上这样打了招呼。 “父王母后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自从在亚特罗帕提尼别后,儿臣就一直记挂着父王的安危,对母后也是一样……” 亚尔斯兰远远地把视线投向仍然坐在马车上的王妃泰巴美奈,然而,对方并没有任何反应。 “王妃已经累了。连我也觉得很疲倦,赶快准备寝室吧!详细的情形就等下午再说吧!” 只做了这样的交代,安德拉寇拉斯例下了马。他根本就看不出有任何长途跋涉之后的疲惫模样。不管怎样,亚尔斯兰便要中书令鲁项准备招待父母等一行人。面对这桩突发事件,亚尔斯兰的部下们难以掩饰他们的不知所措。 等国王夫妻在鲁项的带领下前往宫殿之后,亚尔斯兰的部下们聚集在一室讨论着。奇夫就今后的事情提出了疑问。 “……这么一来,事情会有什么发展啊?国王和王太子就形成二头政治吗?达龙大人?” “不,不会这样的。姑且不论是两个具有同样资格的王子,国王是不可能把权势分给他人的。““哼!地上只有一个国王吗?” 奇夫朗诵的是“凯·霍斯洛武勋诗抄”中有名的一小节文章。 “那么,亚尔斯兰殿下也得把兵权交还给他的父王罗?” “当然是啊!” “说是当然……可是在这之前,率领军队作战的可是亚尔斯兰殿下啊!而现在国王突然出现就要人家把军队还给他?” 这样不就等于从旁抢夺人家的猎物吗?奇夫说的话都是毫不加修饰的意见。原本他就有着不逊的性格,对于做为一个廷臣的礼仪,他根本是甩都不甩的。 达龙喃喃说道: “恐怕有许多人都要陷入两难的局面了,最坏的情况就是帕尔斯因此分裂。” 如果一来,就不是和鲁西达尼亚或特兰作战的问题了。帕尔斯国是不能能继续生存下去就成了最重要的关键了。 那尔撒斯沉默地陷入思考中。 他实在被事情的意外发展吓了一大跳。在他所有的预测中,可能性最低的一种竟然就发生了。可能是太过低估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潜力了吧?最糟的是,原本是打算藉着救出安德拉寇拉斯王一事使亚尔斯兰的发言权明显提高的,而现在,这个如意算盘被打翻了。真是太糟糕了。就算安德拉寇拉斯王说“我是靠自己的力量逃出来的,我没有必要听王太子的意见”,大家也没有什么话可以反驳的。 法兰吉丝、耶拉姆、加斯旺德担心地看着一个人站在回廊上的亚尔斯兰的背影。老鹰告死天使就停在王太子的左肩上。 从刚刚开始,亚尔斯兰就一直沉默着。他知道部下们为他担心,所以他得说些话才行。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前虽然想过哪天势必得面对这样的事态,然而,事情未免来得太快了,亚尔斯兰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他一直把夺回叶克巴达那一事放在前头的。 虽然他也没有把握在夺回叶克巴达那之前可以做好心理准备,可是,他实在是需要时间去好好想想。而现在,正当他要再度整军踏上夺回王都的旅程时,父王却自己逃离了魔手,老远地跑回培沙华尔城来了。 “对了,法兰吉丝小姐,你的看法怎样?” 法兰吉丝冷冷地看着奇夫那别有含意的表情。 “我竟然不知道你是一个会在意别人看法的男人哩!” 在一番嘲讽之后,法兰吉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是一定跟随亚尔斯兰殿下的。如果我丢下殿下不管,可是会遭 前代的女神官长的诅咒的。我害怕被诅咒甚于国王发怒。” 法兰吉丝郑重其事地说道,其实她话里的真正意思是她根本不在乎国王会不会生气。 “真不愧是我的法兰吉丝小姐,说这些话不但正确,而且又有哲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说‘我的法兰吉丝小姐’。我只是照我自己的意思去做罢了。那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无视于美丽的女神官前半段的话,奇夫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我对安德拉寇拉斯王没有任何义务。” 话说到这里也就够了,可是多说一些没用的话却是奇夫一向的癖好。 “如果王太子和国王决裂而兵戎相向的话,我会毫无异议地投入王太子旗下的。” 耶拉姆闻言慌忙再瞄了亚尔斯兰的背影一眼。陷入沉思的亚尔斯兰在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听到奇夫的声音,身体连动也不动一下。 女神官瞪着无礼的说话者。 “你这种说法不就表明了你希望国王陛下和王太子殿下决裂吗?” “啊,听起来是这样的吗?” “听起来是只有这种意思。” 法兰吉丝一句话就驳回了奇夫的话,但是她并没有说这是大逆不道的话。 加斯旺德此时第一次开了口。 “我离开祖国到这个异国来是因为亚尔斯兰殿下救了我三次。在没有还清人情之后,我是不会离开殿下身边的。” “是吗?啊,那就好好干吧!” 奇夫很干脆地就为他下了决定。然后奇夫皱起他那形状极佳的眉毛,在心里嘀咕着。 “……再怎么想,那都不像是一个母亲看自己的孩子时该有的眼神啊!” 奇夫想起了和王妃泰巴美奈以那么讽刺的形式再会面时的印象,不过,他并没有把这种感觉说出口。 年仅十四岁的少年被迫要下决定了。他应该追随着父王,连兵权都还给父王吗?或许如此一来,帕尔斯国内就可以避免发生分裂了。可是,安德拉寇拉斯王是不可能像亚尔斯兰一样解放奴隶,将传统的帕尔斯的社会结构加以改革的。也就是说,对亚尔斯兰而言,安德拉寇拉斯就挡在他实现理想的半路上。 再加上亚尔斯兰本人也感到自卑,因为他并没有用他的力量去救出父王,即使母后也是。国王夫妻是靠他们自己的力量逃出来的。他不但没有尽到做王太子的责任,更没有完成做儿子的任务。原本他是想藉助达龙、那尔撒斯和其他人的力量励精图治的,结果却只能做到这样。做为英雄王凯·霍斯洛的子孙,他觉得自己很窝囊。 告死天使低声鸣叫着,窥视着没有翅膀的朋友的脸。它也在担心。亚尔斯兰扮出了笑脸,轻抚着友人的羽毛。 “真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告死天使,而且我也让你的主人操心了。” 亚尔斯兰感到一阵痛心。自己虽然没有任何恶意,但是,为什么却让与他有关系的人们困扰呢? 好不容易和父母再见面的亚尔斯兰却没有任何激动产生。他的心中感到一种奇妙的困惑,他也不想去消珥这种感觉。难道是自己欠缺做为一个孩子及做为一个人所该有的特质吗? 难道是因为自己果真不是双亲的孩子吗?一触到这个禁忌的思绪,亚尔斯兰就仿佛看到沉在幽暗的深井中的自己一样。 (四) 安德拉寇拉斯和亚尔斯兰完全不一样,他一点也不感到困扰,他的行动充满了精力和积极性。或许是因为自从在亚特罗帕提尼败战之后,有整整八个月的时间,他的权威和权力是处于空白状态。在短暂的睡眠之后,安德拉寇拉斯先叫来中书令鲁项,让他就所有的政务做了详细报告之后,然后又召见了万骑长奇斯瓦特。 看见前来晋见的“双刀将军”肩膀上没有了那只名声不亚于双刀的老鹰,安德拉寇拉斯不问青红皂白地质问道: “奇斯瓦特,你是亚尔斯兰的私臣,还是帕尔斯的国臣?” 被国王这么一问,奇斯瓦特不禁感到胆怯。这不是一个有度量的王者该问的问题。尽管哪些,他还是得回答。 “臣下代代当然都是帕尔斯的国臣,是国王的廷臣。臣下从严不敢忘记自己的立场。” “那么就跪下!你唯一应该下跪的对象就在这里!我是安德拉寇拉斯三世。英雄王凯·霍斯洛的后裔,是统治帕尔斯的唯一国王。” 这些话犹如一阵轰雷。“双刀将军”跪下了一只膝盖,恭恭敬敬地对上者行了礼。奇斯瓦特决不是一个懦弱或卑屈的男人,可是就因为出身于历代的武门,他的身心都已经完完全全投效于国王了。更何况,他也不会像达龙或那尔撒斯一样招惹安德拉寇拉斯王的不高兴,或者是在政治意见上处于对立的局面。 在形式上,王太子只不过是国王的代理人而已。只要安德拉寇拉斯重回宝座,亚尔斯兰王子的存在根本就不是个问题。然而,奇斯瓦特却有着满腹的困惑,因为在这半年间,对王太子个人的忠诚心已经在奇斯瓦特的内心滋长。再加上靠着老鹰告死天使和告命天使,他和王太子之间已经有了心灵的交流。 可是,现在,奇斯瓦特只好排除私心,把自己放在历代廷臣的立场上。 当太阳正要西沉的时候,国王安德拉寇拉斯把文武廷臣都召集到阅兵的广场上,百骑长以上的身份者都被召集前来跪在石板上。王太子亚尔斯兰也被叫来了。他脱下了黄金头盔,放在左腕上,站在最前排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 “在帕尔斯,兵权归国王一人所有。只要他人侵夺国王的兵权,就是大逆不道!” 冷峻的声音仿佛在数落着亚尔斯兰的罪状。脱下了头盔的王太子承受着父亲的训斥,一直低着头。 “你应该知道这种事的,亚尔斯兰!” “是的,陛下……” “话是这么说,可是陛下……!” “立亚尔斯兰殿下为王太子的是陛下您自己。王太子代理王权,这在制度上是理所当然的事。王太子何罪之有?” 安德拉寇拉斯只是盯着他看,没有说话。 “达龙!与国王陛下争辩太无礼了,退下吧!” 亚尔斯兰压低了声音叱责道。在这个时候,他虽然感激达龙仗义直言,可是,他也不能不加以阻止。如果不这样,国王一定会对达龙怒言相向,双方的对立就会像火般蔓延开来。达龙当然也知道这种事。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只好戒慎恐惧地沉默了下来。 安德拉寇拉斯根本不在意亚尔斯兰等人复杂的心理纠葛。或许该说他有意漠视吧?不管怎么说,他完全无视于达龙的抗议,俯视着面前的王太子。 “我命你!” 声音仿佛在肚子里回响着。这是亚尔斯兰所无法模仿的。那是一种让人胸口苦闷的压迫感。不管其他方面有什么缺点,安德拉寇拉斯王的迫力和威严却是十足的。 “我命令你前往南方的海岸地带,召集收复国土所需要的兵力!在没有召集满五万人以前,不准你回到国王面前来!” 廷臣们起了一阵骚动。就像苇草遭强风吹袭一般。这不就等于是流放吗?廷臣们虽然没有明确说出来,可是每个人的表情却都是一样的。 能够召集到的帕尔斯兵都已经集体在这里了。如果能再召集到五万名的士兵呢?如果召不到那么多的人就不要回来了,这是父王对王太子所下的命令。亚尔斯兰觉得自己的心底深处像结了冰一样。他全身僵硬,喉咙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似地发不出声音来。 这时候,从他的左后方传来了戴拉姆的旧领主耳语声。 “请领命,殿下。” 那尔撒斯的声音低而 短促。他只要亚尔斯兰领命,并没有说明理由。可是,话却已经清清楚楚地传送到亚尔斯兰的耳里了。王子只瞄了他一向信赖的军师一眼,心便稳定下来。 “儿臣谨遵父命!” 就改变一下自己对事情的看法吧!亚尔斯兰这么想着。他不想自己是被流放,而是获得了行动上的自由。这么一来,他也不恨父王了。或许父王是要给纤弱的儿子一个磨练的机会。 亚尔斯兰希望自己这样想。或许这只是一种逃避现实的作法。然而,现实又是什么?父王的态度一点也不温和,而是那么地冷峻。自己并不被父王所喜爱,也不被母亲所疼爱。这件事从他三年前进宫时就感觉到了,是现实使他不得不有如此感受的。 “你是帕尔斯的王子,王子就要有王子的样子。我对你没有别的期望。” 美丽的母后曾经这样告诉过亚尔斯兰。从养育亚尔斯兰的奶妈夫妻那边,他可以感受到那种温暖、温柔和率直,可是王妃泰巴美奈的话实在是冷漠已极。对亚尔斯兰而言,壮丽宏伟的王宫就像是毫无关系的别人的家一样。 这些事情都是发源于一枝根的芽,或许该说是都在同一枝干上的的吧? 因为自己,这个叫亚尔斯兰的少年根本不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和王妃泰巴美奈的孩子……?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敕令已下,你最好立刻整装出发!” “儿臣有一事请求。” “什么事?你说说看!” “在出发前,我能不能去见母后一面?儿臣有话想对母后说。” 达龙和那尔撒斯就跪在亚尔斯兰的后面交换着视线。国王的回答是那么冷漠而悍然。 “王妃因为连日来的疲劳和忧心,现在还在卧床休息中。与其要勉强她起来和你说话,不如你就立刻遵照敕令立功凯旋回来,这样更符合为人子之道吧?不需要和王妃见面了。” “……达龙!” 那尔撒斯低声但严厉地制止了朋友,因为达龙气不过安德拉寇拉斯过分的苛薄,想要再度挺身而出。黑衣骑士勉勉强强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乖乖地跪在原地。而那尔撒斯则郑重地行了一个礼对国王上言。 “王太子遵从赖令是一个帕尔斯人应该做的事。追随殿下我们虽然不肖,但仍希望陛下让我们追随殿下,尽我们微薄的力量好完成使命。恳请陛下恩准。” 然而,那尔撒斯的如意算盘似乎拔错了。安德拉寇拉斯将冷冷的视线射向戴拉姆的年轻旧领主说道: “达龙和那尔撒斯将留在我的阵营中,我不答应你们和亚尔斯兰同行。你们两人的才干是我的王宫中不可欠缺的资源。” 整个阵营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谁都知道达龙和那尔撒斯就等于是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左右手一般,他们两人是帕尔斯全境中无人可比的勇将和智将。看似要重用他们的才干,其实是要将他们拉离亚尔斯兰的身边,安德拉寇拉斯王的真正用心是任谁都想象得到的。 “……这是什么父亲?” 自认为是将来的宫廷乐师的奇夫不禁咋舌说道。在形式上,他只不过是亚尔斯兰的朋友而已,并没有什么官职,所以他没有必要跪在安德拉寇拉斯王的眼前。他靠在可以俯视阅兵场的窗边,看着发生的一切事情。对于王室内部的对立,奇夫实在是大不以为然,可是看见亚尔斯兰的样子,他觉得王太子实在太可怜了,对于达龙的愤怒之情,他也有同感。 “啊,还好。值得庆幸的是不管我要追随什么人,其他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异议。如果达龙大人和那尔撒斯大人无法从鸟笼里逃出来,那么,他们的工作就由我来担了吧!” 有官位的人实在是很不自由,人被生下来之后竟然连选择主君的权利都没有。奇夫想起了就在几天前,他在迪马邦特山所经历的再奇怪也没有的事情,那个银假面,也就是席尔梅斯王子还没有办法使用宝剑鲁克那巴德。如果反过来说,会还会宝剑在选择他的使用者? “亚尔斯兰王子才适合当宝剑鲁克那巴德的主人。” 这些话虽然是奇夫有意触怒席尔梅斯而说的,然而那真的只是他个人信口胡扯的?还是神明们借着乐师的嘴巴传递出这个讯息的呢?这倒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不过,奇夫有个直觉,或许那个时候,宝剑鲁克那巴德的力量还没有完全被发挥出来。鲁克那巴德一定还蕴藏着更伟大而神秘的力量吧? 另一方面,身为不自由的宫廷人的万骑长奇斯瓦特遭安德拉寇拉斯王的质问,为什么那只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老鹰并没有停在他肩上?把告死天使交给了王太子的奇斯瓦特只是淡淡地回答: “再怎么说,老鹰也只是畜生而已,它或许已经忘了饲主对它的养育之恩了。世界上无情的事情太多了。” 安德拉寇拉斯王带着讥讽的眼神凝视着奇斯瓦特,可是,他并没有说些什么。 包括中书领鲁项在内,伊斯方、特斯和其他人都跑到王太子亚尔斯兰处,每个人脸上都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鲁项沉稳地、伊斯方焦躁不安地、而特斯则沉默地各自在心中做了决定。 风闻帕尔斯军最近不断获胜的消息而前来投靠的人们则一点也不感到困扰,纷纷归向安德拉寇拉斯王了。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今后想必还会有人欢欢喜喜地投效到安德拉寇拉斯王的麾下吧?因为不管怎么说,这些人的心中确实对“奴隶制度废止令”有着潜在的不安和反弹。就因此如此,奉命重新招兵买马的亚尔斯兰的任务益发显得困难重重。 傍晚时分,亚尔斯兰一个人离开了培沙华尔城。只有一只老鹰和一匹马陪着他,在夕阳的余辉中,一个孤单的影子朝着西南方前进。 达龙和那尔撒斯甚至不被允许去为王太子送行,他们就待在城内的一个房间内。虽然全副武装,室外却有士兵守着,他们几乎等于被软禁了一般。 那尔撒斯坐在桌前,一直思考着事情。在室内踱步的达龙似乎耐不住这种沉默似地一屁股坐在那尔撒斯面前。 “那尔撒斯,你在想什么?” 达龙的声音好像耳语一样低沉。达龙不认为这个有着丰富智略和深远思虑的朋友看不透安德拉寇拉斯王心中的盘算。依达龙的推测,或许是他心中有着什么计划而故意装出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 那尔撒斯听到友人的问话只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他们两人之所以刻意降低声音,是因为怕有安德拉寇拉斯王的间谍潜伏在附近。收起笑容之后,那尔撒斯提高了声音说道: “你真是过度担心了,亚尔斯兰殿下还会遇上其他敌国的人的,就算没有跟在他身边,他也不会有危险的。” 一边说着,那尔撒斯一边用手指头在桌上动着。他是在写字。达龙的视线快速地扫过文字的内容。 ……把达龙和那尔撒斯拉离亚尔斯兰王太子并不是因为安德拉寇拉斯王太过愚蠢。相反的,是他另有所谋。安德拉寇拉斯王在等着达龙和那尔撒斯违背国王的命令逃离阵营。因为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以叛逆者的罪名将达龙和那尔撒斯处死。安德拉寇拉斯王知道,达龙和那尔撒斯尽忠于王太子远胜于对国王。如果是这样,与其眼看着他们两人跟着亚尔斯兰跑了,不如一次就将他们料理完毕。 达龙不禁感到一阵战栗,他从严没有想过国王会如此地忌讳他。可是,说起来,也许这样更好办事吧?对亚尔斯兰而言,安德拉寇拉斯王是一个潜在的敌人,反之亦然。削弱敌人的力量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那尔撒斯继续在桌上写着。 “不要担心。我已经将事情说明给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听了。他们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过,最坏的情况 下,也许我们得要冲破帕尔斯军的阵营。” 达龙也用手指写着回答。 “那就交给我吧!不管什么样的重围,我也会冲破的。可是,如果我们使尽全力逃离国王陛下的阵营,王太子殿下和其父王之间恐怕就难善了了。” 这些无言而郑重的会话被他们两人用大声而无意味的交谈给盖了过去,潜伏在门外的国王的间谍什么也听不出来。 “反正目前已经闹得很不愉快了。不管我们再怎么去避免,破局已经成了定局。如果事情已经演变至此,我们再束手等待着命令陷阱来限制我们,那未免太愚蠢了。” “话说得没错,现在已经不是烦恼这些事情的时候了。对了,法兰吉丝和奇夫怎样了?难道不需要和他们联络好一起行动吗?” 没有必要。那尔撒斯如此回答。法兰吉丝和奇夫不可能投靠安德拉寇拉斯王的。他们不是追随亚尔斯兰王子,要不就是做个自由人。他们应该会按照他们自己的意思采取行动的吧?现在如果和他们取得联络,或许反而会引起安德拉寇拉斯王的猜疑而对他们的安全造成威胁。就当作不知道吧!应该会在亚尔斯兰王子的身边和他们再见面的。 “总而言之,你对法兰吉丝和奇夫有很高的评价啊!那尔撒斯。” “就是这样。和他们认识是一种奇妙的缘份。不管,他们有让人重视这份缘份的价值。” 达龙点点头站了起来,从面向石板内庭的窗户向外望。那些负责监视的士兵们反弹似地重新摆好了架势,因为他们监视的对象是“战士中的战士”,这让他们不得不严阵以待。 “哟哟,真是辛苦了。哎!这些人也是奉了命令,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好这样做了。” 达龙回到桌边,那尔撒斯喃喃说道。 “大船要自由活动是需要宽广的海洋的。亚尔斯兰殿下虽然还只是个湖泊,可是,他很可能会成为一个大海。他有让人充分期待的价值。” 那尔撒斯没有把海和船的比喻说给特兰的将军吉姆沙听。因为对没有看过海的吉姆沙而言,这种比喻是行不通的。而吉姆沙和被他所伤的萨拉邦特都躺在病床上。他现在还无法动弹,所以没有办法让他一起逃。这个男人一旦恢复了生存作战的力气和所需要的运气,他一定会拼了命逃出来的。他已经有两次从死亡边缘被救了回来。而现在那尔撒斯等人也没有多余的闲暇再去管他的事了。 (五) 深夜,培沙华尔城的一角吐出了火焰,火势是从屯积军马饲料的地方烧起来的。烟势比火势更吓人,大量的肖烟窜进了马厩,马群起了一阵骚动,城内陷入一片混乱当中。士兵们提着水桶四处奔走,被火和烟惊吓的马儿发狂地嘶鸣着在各处急奔。 “好像做得太过火了些。” 穿着黑色的甲胄,佩着长剑的达龙一边苦笑着,一边跑进了混乱的人群中。很明显的,引起骚动的是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他们设计了这样的乱局,好让达龙和那尔撒斯趁着混乱逃脱。如果没有任何行动,这些做大人的就未免太没用了。 达龙跑进了浓烟密布的马厩,救出了浑身漆黑的爱马,然后骑了上去。当他赶开守住城门的士兵们,打开了城门正要往城外跑的时候……。 “你到哪里去,达龙大人?” 骑着马挡在他面前的是奇斯瓦特。他的双手上已经拔出了双刀,背后则是一大群黑压压的士兵。他早就想到达龙一行人会逃走,所以事先在城外布阵了。 “奇斯瓦特大人,我无意和你交锋。请你把剑收起来。” 达龙大叫。 “你也太天真了,达龙大人。” 奇斯瓦特的声音中隐含着无比的痛苦。他两手上的刀映着火炬的光影,闪烁着落日般的光彩。 “对帕尔斯武人而言,王命是绝对的。你也是由陛下任命的万骑长,难道你为了追求自己的理想而要丢下一万名部下吗?” “你说的话没错,但是,以我的立场来说,我除了守护王太子殿下之外,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 “为了完成你伯父巴夫利斯大将军的遗言吗?” “这也是原因之一。现在,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达龙如此断言。奇斯瓦特点点头,仿佛叹气一般。 “我明白了。” “那么,你要让我通过吗?” “不,我是国王的廷臣,还是不能让你通过。如果你想突破双刀将军的阵营,就把我的双刀折成两半吧!” 奇斯瓦特的坐骑高声地嘶鸣,举起了前脚。看着对方的双刀闪着光芒,达龙也觉悟了。他知道自己遇上了前所未有过的强敌,而这个敌人在前一分钟还是同志。达龙的手搭上了长剑的剑柄。 就在那一瞬间,弓弦声响起,同时也响起了马的悲鸣声。奇斯瓦特的坐骑颈部中了箭,扭曲着身子倒了下来。达龙的手离开了长剑的柄,转动着自己的视线,拿着弓箭的女神官的身影映在他眼中。 “啊,法兰吉丝小姐,你似乎在多管闲事。” “宫廷人真是悲哀啊!为了形式上的忠诚心的义理却不得不把人类本来的以理服人分给丢在一旁。” 美丽的女神官发出了和奇夫类似的感想。 “对了,你打算怎么办?难道你要给落马的双刀将军最后一击吗?达龙大人?不,你并不是那种人。” “很遗憾被你看透了,不过,你说得没错。你要笑我也无所谓。” “要笑等以后再笑吧!现在先逃为要。奇夫和加斯旺德应该也已经逃了。如果比别人晚到,可会被取笑的。” 黑衣黑马的骑士和有着绿色瞳孔的女神官并骑着马开始朝黑夜深处急驰。 就在这一段时间内,落马的奇斯瓦特已经站了起来。一个担心双刀将军安危的百骑长策马跑了过来。奇斯瓦特命令正要开口说话的百骑长。 “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不要管我了,赶快追逃亡者啊!” “真的要追吗?万骑长?” “当然!这是陛下的旨意!” 听到万骑长严厉的命令,百骑长慌忙伙同同僚们去追达龙。站在黑暗的原野上的奇斯瓦特苦笑着把双刀插回了刀鞘,心中喃喃地说着: “真的让你们追上了,那些人也不是你们可以料理的……如果他们这样就会被捕杀的话,对王太子殿下也没有什么帮助了。” 当达龙和法兰吉丝突破奇斯瓦特的阵营时,有着军师之名的戴拉姆的旧领主那尔撒斯也藏身于草丛中。和朋友不同的是,那尔撒斯的马被国王的手下射倒了。他在地上滚了一圈正要起身时,士兵们就赶到了,他踢倒了一名士兵,再用剑鞘打倒了另一个士兵,开始跑起来。 “不要杀他!把他抓起来带到国王御前!” 他听到背后传来这样的叫声,就在他跑了五十步远的时候。 “那尔撒斯!那尔撒斯!在这边!” 传来了一个精神百倍的少女的声音,随即身边就出现了一个黑色的骑影。戴拉姆的旧领主在草上跑了数步,抓住马鞍的后半部,快速地跳上了马,隔着亚尔佛莉德的身体抓着缰绳。他们现在的位置和去年第一次和亚尔佛莉德见面时完全相反。那尔撒斯用剑鞘把一名挥着棍棒追上来的骑兵打落到地上。就在这时,另一个骑影出现在身边,丢过来一句话。 “那尔撒斯大人,您没事吧?” “耶拉姆吗?要走了,跟得上吗?” “当然,无论天涯海角!” “啊,那真是太好了。” 那尔撒斯笑了。坐在他前面的亚尔佛莉德也笑了。在这一瞬间,耶拉姆的表情有些复杂,不过,现在没 有时间争吵。耶拉姆为那尔撒斯抓住了一匹失去了骑手的马的缰绳,开始向前急奔。三个人分骑了三匹马,企图突破重围。 有个男人隔着窗户看着城内外产生的混乱和骚动。有的万骑长急着要逃离,有的万骑长则忙着阻止,更有的万骑长竟然就在一边观战。这个男人就是克巴多。 “哎,原本以为好不容易就可以安定下来了,没想到我跟帕尔斯都还有一段辛苦路要走哪!” 用力地伸了伸懒腰,这个独眼的伟丈夫对着月亮喃喃自语着。 “啊,算了,反正我什么时候要离开都可以。把工作都丢给奇斯瓦特一个人未免太残忍了。就算要归结于同一个地方,路应该也有好几条才对。” 克巴多一边看着城内外的骚动,一边独自悠然地喝着葡萄酒。 六月十七日。黎明的冷气用它僵硬的手抚摸着亚尔斯兰的脸颊。亚尔斯兰打了个寒颤睁开眼睛,从树荫底下站起来。他唯一的家臣对他发出了早晨的招呼声。 “啊,你早啊,告死天使。” 亚尔斯兰对着老鹰回了一声早,感到喉咙一阵士渴,他拿起了用水牛皮制成的水筒。突然,他的视线飘向了远方。他看见有几个骑影正向着他靠近。亚尔斯兰全身立刻紧张了起来,摆出随时可以拔剑的姿势。可是,随即他就放松了这个姿势,扯开了喉咙大声叫着: “达龙!那尔撒斯!” 如果声音可以用“光芒闪烁”来形容的话,亚尔斯兰此时的声音就是这样。 “啊,还有法兰吉丝、奇夫、耶拉姆、亚尔佛莉德、加斯旺德……” 亚尔斯兰呼叫着的七个人先后下了马,跪在王太子面前。达龙代表众人抢在王太子之前开了口。 “您阻止我们也没有用的,殿下。我们已经有心理准备承受殿下的叱责和国王陛下的愤怒,既然我们都已决定自己的生存方式,就请您让我们跟随您吧!” 其他六个人都笑着点了点头。看着他们的笑脸,亚尔斯兰也笑了。 “当初我举兵之时,跟着我的也只有你们啊!” 想起了去年秋天前往培沙华尔城的那次旅程,亚尔斯兰如此说道。停在他左肩上的老鹰仿佛在抗议似地轻轻地拍了拍翅膀。 “不,还增加了两个人和一只鹰哪!” 亚尔斯兰凝视着告死天使、亚尔佛莉德和加斯旺德做了纠正,告死天使这才像是前嫌尽释似地低声鸣叫了起来。他也算是万骑长奇斯瓦特的代理。如果不把它算在内,似乎对让它跟出来旅行的评价说不过去。 “我怎么会阻止你们呢?如果我这么做,一定会遭到神明的惩罚的。你们来得好,真的来得好啊……” 亚尔斯兰一个个拉着他们的手,让他们站起来。 接受他们一定会惹父王不高兴吧?可是,如果亚尔斯兰让他们回去的话,他们一定会被安德拉寇拉斯处决的。为了亚尔斯兰,他们离开了国王。不如接受他们,带着他们一起建立功勋,到时再向父王说明原由。除此之外,亚尔斯兰没有其他的路好走了。不管怎么说,对亚尔斯兰而言,他们是多么让人信任的部下,不,应该说是让人多么信任的朋友啊! 现在征马已非孤影了。为了完成无情的使命,他还得再召集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三名的士兵才行,不过,亚尔斯兰觉得这种事根本谈不上是什么困难了。 于是,在完全大放光明的帕尔斯原野上,八个骑影和一只鸟影往南前进,目的地是基兰,那是南方有名的港市。 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六月,炎热的季节正来到地上。而这股炎热一半来自大自然,一半是来自人们的心中。 后记 就这样,第五卷终于慢慢划到后序了。没有耽误预定出版的日期,这真是一件破天荒的事。因此,“先特此致歉”的系列开场也暂时告一段落。会不会因此有人会说“啐!真是无聊啊!”呢? 目前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因为笔者已经做好了随时再开始的准备。不,开玩笑的啦!笔者的写稿速度跟蜗牛一样慢,仍然会给天野先生和负责制作这本书的人造成不便。毕竟,《亚尔斯兰战记》这个系列的作品实在是需要很多时间和精力的。譬如要让那些不甚重要的配角出场,笔者就得翻阅历史事典找出适合的名字了。 不过,因为这个作品是笔者自己出于兴趣而执笔的,所以这些辛劳也是其中的乐趣之一。笔者一直很努力做到不拖延出版的时间,所以也请读者们多多给与支持。 话说在第五卷之初指挥著十万大军的亚尔斯兰,在第五卷结尾又只有七个同伴同行了。预定在第六卷中,他们会到达港都基兰和海盗作战,并且开始寻宝。要作战就必须有军队和军费。而在这一段时间内,安德拉寇拉斯王和吉斯卡尔又是怎么作战的呢?席尔梅斯的动向如何?伊尔特里休又如何?亡命国外的波坦呢?当一个作者真是累啊! 那么,就静待下次再见了。最后仍然不能免俗地要说一声“敬请期待下一卷”。 从昭和年间就一直感冒的作者敬上 一九八九年二月九日 就这样,第五卷终于慢慢划到后序了。没有耽误预定出版的日期,这真是一件破天荒的事。因此,“先特此致歉”的系列开场也暂时告一段落。会不会因此有人会说“啐!真是无聊啊!”呢? 目前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因为笔者已经做好了随时再开始的准备。不,开玩笑的啦!笔者的写稿速度跟蜗牛一样慢,仍然会给天野先生和负责制作这本书的人造成不便。毕竟,《亚尔斯兰战记》这个系列的作品实在是需要很多时间和精力的。譬如要让那些不甚重要的配角出场,笔者就得翻阅历史事典找出适合的名字了。 不过,因为这个作品是笔者自己出于兴趣而执笔的,所以这些辛劳也是其中的乐趣之一。笔者一直很努力做到不拖延出版的时间,所以也请读者们多多给与支持。 话说在第五卷之初指挥著十万大军的亚尔斯兰,在第五卷结尾又只有七个同伴同行了。预定在第六卷中,他们会到达港都基兰和海盗作战,并且开始寻宝。要作战就必须有军队和军费。而在这一段时间内,安德拉寇拉斯王和吉斯卡尔又是怎么作战的呢?席尔梅斯的动向如何?伊尔特里休又如何?亡命国外的波坦呢?当一个作者真是累啊! 那么,就静待下次再见了。最后仍然不能免俗地要说一声“敬请期待下一卷”。 从昭和年间就一直感冒的作者敬上 一九八九年二月九日 就这样,第五卷终于慢慢划到后序了。没有耽误预定出版的日期,这真是一件破天荒的事。因此,“先特此致歉”的系列开场也暂时告一段落。会不会因此有人会说“啐!真是无聊啊!”呢? 目前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因为笔者已经做好了随时再开始的准备。不,开玩笑的啦!笔者的写稿速度跟蜗牛一样慢,仍然会给天野先生和负责制作这本书的人造成不便。毕竟,《亚尔斯兰战记》这个系列的作品实在是需要很多时间和精力的。譬如要让那些不甚重要的配角出场,笔者就得翻阅历史事典找出适合的名字了。 不过,因为这个作品是笔者自己出于兴趣而执笔的,所以这些辛劳也是其中的乐趣之一。笔者一直很努力做到不拖延出版的时间,所以也请读者们多多给与支持。 话说在第五卷之初指挥著十万大军的亚尔斯兰,在第五卷结尾又只有七个同伴同行了。预定在第六卷中,他们会到达港都基兰和海盗作战,并且开始寻宝。要作战就必须有军队和军费。而在这一段时间内,安德拉寇拉斯王和吉斯卡尔又是怎么作战的呢?席尔梅斯的动向如何?伊尔特里休又如何?亡命国外的波坦呢?当一个作者真是累啊! 那么,就静待下次再见了。最后仍然不能免俗地要说一声“敬请期待下一卷”。 从昭和年间就一直感冒的作者敬上 一九八九年二月九日 就这样,第五卷终于慢慢划到后序了。没有耽误预定出版的日期,这真是一件破天荒的事。因此,“先特此致歉”的系列开场也暂时告一段落。会不会因此有人会说“啐!真是无聊啊!”呢? 目前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因为笔者已经做好了随时再开始的准备。不,开玩笑的啦!笔者的写稿速度跟蜗牛一样慢,仍然会给天野先生和负责制作这本书的人造成不便。毕竟,《亚尔斯兰战记》这个系列的作品实在是需要很多时间和精力的。譬如要让那些不甚重要的配角出场,笔者就得翻阅历史事典找出适合的名字了。 不过,因为这个作品是笔者自己出于兴趣而执笔的,所以这些辛劳也是其中的乐趣之一。笔者一直很努力做到不拖延出版的时间,所以也请读者们多多给与支持。 话说在第五卷之初指挥著十万大军的亚尔斯兰,在第五卷结尾又只有七个同伴同行了。预定在第六卷中,他们会到达港都基兰和海盗作战,并且开始寻宝。要作战就必须有军队和军费。而在这一段时间内,安德拉寇拉斯王和吉斯卡尔又是怎么作战的呢?席尔梅斯的动向如何?伊尔特里休又如何?亡命国外的波坦呢?当一个作者真是累啊! 那么,就静待下次再见了。最后仍然不能免俗地要说一声“敬请期待下一卷”。 从昭和年间就一直感冒的作者敬上 一九八九年二月九日 就这样,第五卷终于慢慢划到后序了。没有耽误预定出版的日期,这真是一件破天荒的事。因此,“先特此致歉”的系列开场也暂时告一段落。会不会因此有人会说“啐!真是无聊啊!”呢? 目前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因为笔者已经做好了随时再开始的准备。不,开玩笑的啦!笔者的写稿速度跟蜗牛一样慢,仍然会给天野先生和负责制作这本书的人造成不便。毕竟,《亚尔斯兰战记》这个系列的作品实在是需要很多时间和精力的。譬如要让那些不甚重要的配角出场,笔者就得翻阅历史事典找出适合的名字了。 不过,因为这个作品是笔者自己出于兴趣而执笔的,所以这些辛劳也是其中的乐趣之一。笔者一直很努力做到不拖延出版的时间,所以也请读者们多多给与支持。 话说在第五卷之初指挥著十万大军的亚尔斯兰,在第五卷结尾又只有七个同伴同行了。预定在第六卷中,他们会到达港都基兰和海盗作战,并且开始寻宝。要作战就必须有军队和军费。而在这一段时间内,安德拉寇拉斯王和吉斯卡尔又是怎么作战的呢?席尔梅斯的动向如何?伊尔特里休又如何?亡命国外的波坦呢?当一个作者真是累啊! 那么,就静待下次再见了。最后仍然不能免俗地要说一声“敬请期待下一卷”。 从昭和年间就一直感冒的作者敬上 一九八九年二月九日 就这样,第五卷终于慢慢划到后序了。没有耽误预定出版的日期,这真是一件破天荒的事。因此,“先特此致歉”的系列开场也暂时告一段落。会不会因此有人会说“啐!真是无聊啊!”呢? 目前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因为笔者已经做好了随时再开始的准备。不,开玩笑的啦!笔者的写稿速度跟蜗牛一样慢,仍然会给天野先生和负责制作这本书的人造成不便。毕竟,《亚尔斯兰战记》这个系列的作品实在是需要很多时间和精力的。譬如要让那些不甚重要的配角出场,笔者就得翻阅历史事典找出适合的名字了。 不过,因为这个作品是笔者自己出于兴趣而执笔的,所以这些辛劳也是其中的乐趣之一。笔者一直很努力做到不拖延出版的时间,所以也请读者们多多给与支持。 话说在第五卷之初指挥著十万大军的亚尔斯兰,在第五卷结尾又只有七个同伴同行了。预定在第六卷中,他们会到达港都基兰和海盗作战,并且开始寻宝。要作战就必须有军队和军费。而在这一段时间内,安德拉寇拉斯王和吉斯卡尔又是怎么作战的呢?席尔梅斯的动向如何?伊尔特里休又如何?亡命国外的波坦呢?当一个作者真是累啊! 那么,就静待下次再见了。最后仍然不能免俗地要说一声“敬请期待下一卷”。 从昭和年间就一直感冒的作者敬上 一九八九年二月九日 就这样,第五卷终于慢慢划到后序了。没有耽误预定出版的日期,这真是一件破天荒的事。因此,“先特此致歉”的系列开场也暂时告一段落。会不会因此有人会说“啐!真是无聊啊!”呢? 目前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因为笔者已经做好了随时再开始的准备。不,开玩笑的啦!笔者的写稿速度跟蜗牛一样慢,仍然会给天野先生和负责制作这本书的人造成不便。毕竟,《亚尔斯兰战记》这个系列的作品实在是需要很多时间和精力的。譬如要让那些不甚重要的配角出场,笔者就得翻阅历史事典找出适合的名字了。 不过,因为这个作品是笔者自己出于兴趣而执笔的,所以这些辛劳也是其中的乐趣之一。笔者一直很努力做到不拖延出版的时间,所以也请读者们多多给与支持。 话说在第五卷之初指挥著十万大军的亚尔斯兰,在第五卷结尾又只有七个同伴同行了。预定在第六卷中,他们会到达港都基兰和海盗作战,并且开始寻宝。要作战就必须有军队和军费。而在这一段时间内,安德拉寇拉斯王和吉斯卡尔又是怎么作战的呢?席尔梅斯的动向如何?伊尔特里休又如何?亡命国外的波坦呢?当一个作者真是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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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在第五卷之初指挥著十万大军的亚尔斯兰,在第五卷结尾又只有七个同伴同行了。预定在第六卷中,他们会到达港都基兰和海盗作战,并且开始寻宝。要作战就必须有军队和军费。而在这一段时间内,安德拉寇拉斯王和吉斯卡尔又是怎么作战的呢?席尔梅斯的动向如何?伊尔特里休又如何?亡命国外的波坦呢?当一个作者真是累啊! 那么,就静待下次再见了。最后仍然不能免俗地要说一声“敬请期待下一卷”。 从昭和年间就一直感冒的作者敬上 一九八九年二月九日 第一章 陆都和水都 (一) 夏天强烈的阳光在地上形成了一道道的游丝。仰头一看,天空一片蔚蓝,太阳仿佛就像一面发光的圆盘覆盖着大地一样。月亮的星星也隐藏起了行踪,似乎一心一意等待太阳疲倦之后返回它的住所似的。 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六月二十日。 帕尔斯国的王都——“美丽的叶克巴达那”看来就像在六月下旬的阳光下假寝。虽然街市显出一片慵懒的样子,寄居在这里的人们却无福享受愉快的睡眠,尤其是占领叶克巴达那的鲁西达尼亚人的心灵更谈不上平静。 鲁西达尼亚的王弟殿下、同时也是实权掌握者的吉斯卡尔公爵,三十六岁,精悍的脸上充满了不愉快的表情,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就在不久之前,宫廷书记官来拜访他,带来了不好的报告。 “水越来越不够用了。没有了水,不要说作战,就连生存也成了问题。到底该怎么办呢?” 水不够用的问题早在去年冬天的时候就知道了。因为当大主教决定和吉斯卡尔对方而逃往马尔亚姆国去的时候,就把用水管路都破坏掉。吉斯卡尔深知水的重要性,他曾动员相当多的人员修复用水管路,但是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帕尔斯卓越的水利技术人员都被鲁西达尼亚军杀死,水利技术方面的书籍也被波坦给烧了。士兵们已经习惯于安逸的生活,对辛苦的工程工作难免会有极大的排斥感。更何况帕尔斯军开始要发动全面攻势,鲁西达尼亚军根本没有余裕将宝贵的兵力转移到工事上。基于以上这些理由,修复的工程还没有进行到预定计划中的一半。 虽然也召集了三万名左右的帕尔斯人,在鞭子和锁链的威逼下让他们去进行工事,可是,帕尔斯人不可能心甘情愿地去做。尤其是这一阵子鲁西达尼亚军一再败于帕尔斯军,在知道这个情况之后,相继有逃亡者和反抗者产生。 鲁西达尼亚军为了杀鸡儆猴,对那些逃亡和反抗的人施以严刑重罚:或者砍断一只手,或者挖出一只眼睛,更有甚者就把人埋在土里,只露出一只头,然后在头上淋上肉汁,唆使饿犬去咬人。目睹这么残酷的刑罚,帕尔斯人对鲁西达尼亚人的反感和憎恨之情愈演愈烈。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鲁西达尼亚简直就像徘徊于没有出口的迷宫中一样。 “事情看来似乎没完没了,什么时候才能稳定下来呢……” 什么时候才可以稳定下来着手篡位王位?吉斯卡尔是这么想的,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口。前些日子,他把没有什么实际效用的王兄伊诺肯迪斯七世幽禁在王宫中的某个房间内。他还没有决定要将王兄处死,不,应该说是杀他的时机还没有到来,还没有决定该把杀害国王的罪名加在谁的身上。只要这些问题还没有个定论,吉斯卡尔都没有办法下最后的决断。 在吩咐书记官要好好处理事情之后,吉斯卡尔先让他退下,立刻就有新的访客到来。吉斯卡尔的整个上午就在接见客人当中度过了。他还无法和每一个客人做太长的交谈。新来的这名访客是身穿帕尔斯甲胄的高大男子。 “您好像感到相当困扰啊!王弟殿下。” 郑重但隐含恶意的声音从银色面具后面流泄出来。这个男人就是帕尔斯第十七代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的遗子,名叫席尔梅斯,但在鲁西达尼亚人中只有吉斯卡尔知道。席尔梅斯和吉斯卡尔都是王族,都憎恨着他们的国王,也都想要把王位据为已有。如果说他们两人是同类,想必这两人也不会介意才对吧?或许只会让他们内心更加同意这种说法吧? 被幽禁在地牢里的安德拉寇拉斯王和王妃泰巴美奈一起逃走了,而且是以吉斯卡尔为人质逃走的。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席尔梅斯在一瞬间不禁为之愕然,接着便是勃然大怒。鲁西达尼亚人竟然让那个他绞尽脑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到的仇敌顺利地逃了。 “虽然这样说有点失礼,不过王弟殿下做得实在太不够漂亮了,竟然会受制于安德拉寇拉琪那种应该是无力反抗的犯人手上。或者,鲁西达尼亚军原本就是那么弱? 席尔梅斯拼命地压抑住自己的怒气和失望。可是,吉斯卡尔也跟他一样不顺心。他因为成了安德拉寇拉斯的人质而尝尽了屈辱,最后还被叱骂成一个无能者,对他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吉斯卡尔仿佛要吐尽一切不平似地回答道: “我必须承认事情的确是进行得很不漂亮。可是,最大的失败便是让安德拉寇拉斯活着。如果当时就把他杀了,就不会有今日让他逃走的下场,偏偏就有人多嘴极力主张留下他。” “……您是说这完全是因为我的缘故?” 席尔梅斯的眼光隔着银色面具挖苦着吉斯卡尔。吉斯卡尔虽然有些畏缩,表面上仍然表现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回答道: “我没有这么说。不管怎样,似乎只有这件事让波坦那家伙说对了。真是一件很讽刺的事。” 吉斯卡尔巧妙地应付了过去,席尔梅斯的怒气也就没得发了。不管怎样,这两个人都极力避免在这个时候撕破脸。 “波坦不在这里应该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席尔梅斯有些笨拙地把话题扯开了。吉斯卡尔也刻意地点头表示赞同。突然,席尔梅斯想到了重要的事情,这次他出自真心地提起另一个话题。 “对了,安德拉寇拉斯的儿子怎么样了?和他父亲在一起吗?” “这件事情还不是很清楚。可以确定的是,安德拉寇拉斯把军队的兵权都收回去了。” 那个可怕的男人就要率领着精锐的士兵,而且是为数众多的大军杀到叶克巴达那来了。一想到那个景象,吉斯卡尔全身就感到一阵恶寒。他绝对不是一个懦弱的男人,可是,他对安德拉寇拉斯的恐惧和对他的憎恶一样地强烈。 吉斯卡尔计算错误了。原本是希望让安德拉寇拉斯和亚尔斯兰争夺兵权而使帕尔斯分裂的,然而,安德拉寇拉斯却完全掌握了帕尔斯的军权,甚至流放了亚尔斯兰,使得吉斯卡尔没有时间再去玩弄离间之计。他不禁觉得亚尔斯兰这个王子也未免太柔弱了吧? 因此,吉斯卡尔现在对亚尔斯兰有一种利已主义的怒气。 席尔梅斯也有他的想法。无论如何,在这种时候想到的一定是让安德拉寇拉斯的帕尔斯军和吉斯卡尔的鲁西达尼亚军相互残杀,并且让他们两败俱伤的策略。相反的,吉斯卡尔想的却是让安德拉寇拉斯和席尔梅斯两败俱伤。他们都很清楚彼此的心思,而且他们也彼此不信任。更讽刺的是,他们都没有可以商谈的同志,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去做事。因此,在目前的这种情况下,他们也不想和对方决裂,表面上仍然维持着同盟关系。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关系。吉斯卡尔收起了脸上的表情,席尔梅斯则把自己的表情隐藏在面具之下,两个人的会谈暂时就此结束。 (二) 说起来,或许是自己太贪心了。吉斯卡尔不得不略带苦涩地如此承认。或许在大肆掠夺帕尔斯之后就立刻凯旋回国会比较好些。只是,这样一来,鲁西达尼亚的未来就看不到有什么光明了。在用罄掠夺而来的财富之后,还不是一样又回到原来的贫穷国家?必须想个办法让帕尔斯的财富永远属于鲁西达尼亚才行。 “话是这么说,可是,鲁西达尼亚人实在是没有什么人才。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能独占权势啊!” 吉斯卡尔苦笑着。 波德旺和蒙菲拉特是担任骑士和将军的上上之材,但他们在政治、外交、策略和财政方面都没有什么特长。在把他们送上战场之后,一切的国政都必须由吉斯卡尔一个人来处理。如果波德旺和蒙菲拉特败于帕尔斯军的话,到时吉斯卡尔也得亲自上战场站在阵前去承接帕尔斯军的箭雨。看来 ,这样的日子也为期不远了。 让吉斯卡尔头痛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在当天下午就又来了另一件棘手的问题。在午餐之后,吉斯卡尔接见了不平常的人。他们不是贵族或骑士,也不是什么官员,只是默默无闻的士兵而已。四个出身于鲁西达尼亚国内最贫穷的东北部的士兵代表要求面见王弟。 “王弟殿下,我们想回国去了。” 他们跪伏在吉斯卡尔面前,而这就是他们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吉斯卡尔无言地动了动他的眉头。在这之前,他曾听到过这样的流言,而现在,他亲耳听见了士兵说出这些话。凝视着这些看来就像出身贫穷而无知识的农民,吉斯卡尔点了点头。 “你们想回去?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我也想念故乡啊!任谁都想回去的,可是……” 话只说了一半,吉斯卡尔等着对方的反应。士兵们面面觑,然后说道: “我们已经杀了上百万个异教徒了,该怎么说呢?我们已经尽到对神明的义务,所以我们想回家了。” “我曾经杀了三个女异教徒、十个小孩子。而且也把一个跟我要酒钱的异教徒的婴儿摔到地上去,让他破了头。我想光是做这些事早就应该有资格到天国去了。” 听到他们若无其事地说这些话,吉斯卡尔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你说你杀了婴儿?为什么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士兵们闻言不禁感到不可思议似地眨了眨眼睛。他们互看了一下,然后莫名其妙似地问道: “您为什么生气呢?将异教徒斩尽杀构,建立起地上的乐园,这不是神明的意思吗?” “是啊!是啊!司教大人曾经说过,只有死去的异教徒才是好的异教徒。” “对异教徒留情就是把灵魂卖给恶魔,王弟殿下不是这么说的吗?” 吉斯卡尔曾经贴出布告,下令不可滥杀异教徒。然而,这些士兵们都不识字,根本不知道布告的内容。这是吉斯卡尔的疏忽。吉斯卡尔一下子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所以,王弟殿下,我们应该把叶克巴达那的异教徒都杀掉。” 这些士兵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么恐怖的话。 “把在叶克巴达那的百万个异教徒,包括女人和孩子都杀掉,这么一来,神明也会认同我们的信仰,一定会说够了。我们赶快杀光这些人,好早一天回故乡去。” “这些狂人……” 吉斯卡尔在内心呻吟着。 然而,利用他们的狂气和妄信,让他们远离鲁西达尼亚踏上征服帕尔斯之路的就是吉斯卡尔自己。如果不这么做,就没有办法让鲁西达尼亚人离开故乡前来远征了。几年前让他们喝下的毒药没想到现在还有效用。 “看来好像是被自己编成的绳子套住了。” 吉斯卡尔一阵黯然。他感到严重的头痛,遂在口头上安抚了士兵们,先让他们退了下去。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来并非吉斯卡尔的本意,但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除了先加以劝解之外别无他法。 在毫无他人的房间内,吉斯卡尔把身体丢向铺着豪华绢绸的椅子上,陷入了沉思。他也不想喝酒,一个人阴沉沉地自言自语着。 “哎呀呀!照这个样子看来,或许根本就无法活着回去了。” 这是吉斯卡尔第一次出现如此悲观的想法。 “呀!不行,就算失去一半的军队,我也要一个人回鲁西达尼亚去。” 他慌忙这样告诉自己。然后,他自己又吓了一跳。“要活着回去”这样的想法就就已经是失败主义的表现吗?吉斯卡尔深深地吸一口气。应该先想打赢仗才对。就算在野战中败北,叶克巴达那的城墙也是难攻不落的。只要确保住水源,要守城并不是不可能的,然后再想办法让安德拉寇拉斯自灭。一定要让那家伙知道厉害。 重整了态势,吉斯卡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前应该把刚刚那些涌到他面前的危险的狂信者弄到城外去。他把将军波德旺叫来,打算把这件事立刻做个了结。 叶克巴达那的地下深处没有太阳,也没有四季的变化。黑漆漆的阴暗笼罩着四周,空气中充满了冷气和湿气。泥土和石块层层叠叠地堆积着,阻断了来自地上的光线,也阻断了地上的支配。 尽管如此,完全的黑暗似乎也被忌讳着似地,在那个房间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光源,微弱的光芒照耀着四周。这个光芒使得魔道士暗灰色的衣服看来似乎带有不吉利的味道。 围绕着魔道士的弟子们也穿着同色的衣服,仿佛就像吸取阶段四周的黑暗流进来的无色瘴气一样。此时,不祥的沉默被打破了,一个弟子微微张一口,叫了一声“尊师”。 “什么事,古尔干?” “席尔梅斯王子好像也不是那种能彻底为恶的人。” “当然,因为他原本就是为了把正义公布于世而行事的人。” “正义?” “是啊!因为他是正义的王子啊!” 魔道士不怀好意地笑着。在信仰蛇王撒哈克的教义中,恶就是世界的根源。所谓正义只是一种“否定恶”的存在。视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为恶人、加以否定、以武力将之击灭,这就是正义。而如果正义使人们大量流血的话,就等于招来了蛇王撒哈克再临的恶之最后胜利。 “六月也剩下没几天了。当月亮大放光明的时候,叶克巴达那就会成为流血的沼泽吧?帕尔斯人和鲁西达尼亚人之间,哼哼哼,几种正义需要更大量对立者的血吧?” 魔道士嘲讽道。他嘲讽着那些为了证明自己的正义而大量相残的地上的人们。虽然有几个地方失算了,不过,地上的大略情势正按照魔道士所希望的方向发展着。 蛇王撒哈克大人请看吧!魔道士恭恭敬敬地在心中祈祷着:不久之后,愚蠢的人们将会化成一条血河流向迪马邦特山的地下去,而到时候,您就将再君临天下了…… (三) 夏天的阳光恍如光滴直洒在一行人的头上。越过东西贯穿帕尔斯国中央部分的尼鲁姆斯山脉,走在前往南部海岸道路上的有一小队骑马队,那就是王太子亚尔斯兰和他的部下们。 一行人共有八个人。除了亚尔斯兰之外,还有万骑长达龙、戴拉姆的旧领主那尔撒斯、自称为流浪音乐师的奇夫、女神官法兰吉丝、那尔撒斯的侍童耶拉姆、轴德族族长之女亚尔佛莉德,以及辛德拉人加斯旺德。另外可不能忘了展翅在他们头顶上飞翔着的机敏的老鹰,也就是告死天使。 当他们离开位于帕尔斯东方国境的培沙华尔城时,他们身上都上穿着甲胄的,不过在这种炎热的季节,再加上他们又是往南走,现在,他们都脱掉了甲胄,只穿着用麻纱布织成的白色夏衣。四头骆驼身上背着八个人的粮食、甲胄和武器,而骆驼的缰绳则由耶拉姆和加斯旺德各牵着两条。 “十万大军只剩下八个人……不过也有好处啦!那就是不用担心补给的问题。” 那尔撒斯双颊顶着夏风如此说,达龙回答道: “如果只有八个人的粮食补给都感到捉襟见肘的话,那岂不太悲惨了?” “身体越大就越是个负担。” “你说谁?” “我说骆驼啊!你以为说谁?” “啊!没事……” 舌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帕尔斯顶尖的智将和勇将彼此对望着。 自从被父王流放之后的七天来,亚尔斯兰的旅程至今才算平稳了些。他们也曾在山中遇见过野狮子,不过,这头猛兽因为才捕获了山羊饱餐一顿,所以只是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看着这些人而已。除了被袭击或是正式的狩猎时外,人们照例是不会滥杀狮子的。 于是这群人就这样通过了躺在地上打盹的狮子面前。 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一行人来到了距离港都基兰还有两天行程的指标处。 “世间好像没什么新鲜事。” 奇夫略带遗憾似地喃喃说道。然而,他的感想似乎言之过早了。有一群人正从将影子落在这一行人身上的岩场的内部俯视着他们。 这是一群非常骠悍的骑士。他们在险峻的岩场中平稳地操控着他们的马,头上缠着布,短衣底下穿着锁链编织的轻巧甲衣,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两眼闪着锐利的光芒,他们要的只有战争和财宝。一行人大概有四十人之多,他们就是以沙漠中的剽盗而闻名的轴德族。这一阵子他们一直苦无机会去“帮助”那些因为负荷过重而觉得苦不堪言的旅人,而甚到遗憾。对他们来说,眼前亚尔斯兰等一行人的队伍无异是一个肥大的猎物。 “只有八个人哪!而且半数是女人和小孩。没什么可怕的,要干吗?” 如果他们知道这八个人正是帕尔斯中最可怕的人,想必一定会慎重些的。除此之外,如果达龙身穿黑色甲胄的话,或许可以让他们想起传闻中的“黑色战神”,可是,这八个人再怎么看都只像是一般的旅人。于是,四十个剽盗从岩场上奔驰而下。既没有扬起烟尘,马蹄声也不大,乍看就知道是擅骑马的人。 告死天使发出了小而尖锐的叫声,唤起同行者们的注意。十六只眼睛一起朝向岩场。看出蜂拥而来的黑色骑影的奇夫对着法兰吉丝说道: “是盗贼吧?” “好像吧!哎呀呀!看来像是一些喜欢扑火的飞蛾。” “法兰吉丝小姐,事实上我也觉得就算被胸中燃烧着的爱火烧死也无所谓啊!” “是吗?如果可能的话,我倒想冻死的好,我讨厌热。” “真的啊?原来法兰吉丝小姐喜欢用泉水洗浴胜过洗热水澡啊?我会牢牢记记住的。呵呵呵!” “不要胡思乱想!” 当完全没有紧张感的对话告一段落之后,八个人八匹马和四头骆驼已经被剽盗群半包围住了。一般而言,在形成这种状态之前,应该是会朝着剽盗们射箭的,可是,因为这一次两个弓箭名手都忙着说双簧,结果其他的人也错失了射箭的时机。现在,他们的四周有超过四十把的白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男人的视线集中在法兰吉丝身上,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啊!还没有看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就像银色的月光一样。味道一定也不错的。” “真是一群诚实的人哪!就冲着你们这句话饶了你们,赶快走吧!活着去找和你们相配的女人吧!” 法兰吉丝说得很认真,但这些人一点都不当真,一群人哈哈哈地笑了起来。法兰吉丝微微地眯起了眼睛,就在这个时候—— “想下手就动手啊!谅你们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回轴德族的村子里去。用酒把你们瞎了的眼睛洗一洗,仔细看看我是谁!” 亚尔佛莉德策马前进,用她那如黑宝石般闪烁着光芒的瞳孔睨视着剽盗们。其余的七个人有人惊异地、有人感到有趣地看着这个轴德族的少女。耶拉姆等人以为这些剽盗们只注意到法兰吉丝所以让她感到不高兴,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当盗贼们确认了亚尔佛莉德的脸孔时,发出了和看到法兰吉丝时不一样的惊叫声。 “你不是亚尔佛莉德小姐吗?” “是啊!是赫鲁达休族长的女儿。怎么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你呢?” 似乎很满足于男人们的惊叫声,亚尔佛莉德在马上挺着胸膛。 “幸好你们的眼睛还看得见,记性也还差不到哪里去。没错,我就是赫鲁达休的女儿。你们胆敢拿着剑对着族长之女?” 亚尔佛莉德无意刻意提高声音,不过,效果已经显现了。这些不怕法律的军队的轴德族男人们弹簧似地从马上跳了下来。他们收起了剑,对着马上的亚尔佛莉德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 双方于是开始谈起了目前的事情发展。 亚尔佛莉德的哥哥梅鲁连出门寻找妹妹的行踪,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轴德族现在由六个长老采行会议制,族人都希望他们兄妹之中任何一人赶快回去。 “那么,哥哥到底到哪里去了呢?” 亚尔佛莉德不禁歪着头百思不解。她当然不知道哥哥正跟马尔亚姆的公主一起行动。帕尔斯是个大国,国土很广,街道又多,如果没有刻意联络而各自行动的话,要见面实在也难,亚尔佛莉德再次了解到了这件事。轴德族的少女耸耸肩膀。 “没有碰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痛痒感啊!” 亚尔佛莉德带着苦笑说出这句听似薄情的话。她并不是讨厌哥哥,不过,确实是觉得有些不好应付。 “对了,先介绍给你们认识吧!这位是亚尔斯兰殿下。是帕尔斯的王太子,我现在就是追随着他。” “王太子……?” 轴德族的男人们大吃一惊凝视着马上的少年。他们虽然知道有国王和王太子的存在,可是,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真正的王族。他们看着亚尔斯兰的眼神,与其充满了敬意,倒沼说充满了像是看稀奇动物般的好奇心。 “我是亚尔斯兰,请多指教。” 王太子率直地报出自己的名字,轴德一族再度起了一阵骚动。 “喂,听到了没?他会说帕尔斯话呢!” “跟一般人好像没什么两样嘛!” 亚尔佛莉德红着脸斥责他们。 “你们要守礼仪啊!因为王太子就会成为帕尔斯国的国王啊!” 轴德族的男人们赶忙单膝往地上跪。亚尔斯兰笑了笑,要亚尔佛莉德让他们起身。在这些满怀戒慎恐惧站了起来的男人当中,有一个鼻下和下巴长满了茶色的胡须,左耳上有红黑色伤痕的男人对着亚尔佛莉德低声耳语,好像有什么不满似的。 “你们不需要因为身为盗贼就感到可耻啊!王室也是以租税之名向国民收取谷物,官员们更是厚颜地索贿。这样跟盗贼又有什么不同呢?” “以前是这样,可是,今后就不同了。因为亚尔斯兰殿下就建立一个好国家了。” “好国家?” 轴德族的男人发出狐疑的声音。亚尔佛莉德先把这件事放在一边,她继续一一介绍其他的同行者。万骑长达龙的名字又让轴德族的男人们起了一阵骚动。在骚动还没有平静下来的时候,亚尔佛莉德介绍下一个人。 “这位是那尔撒斯大人,原来是戴拉姆的领主,现在是我的人。” 那尔撒斯连提出抗议的时间都没有,亚尔佛莉德就下了这样的结论。这一次,男人们的视线便集中在戴拉姆的旧领主身上。那是一种品头论足的眼光。 “这么说来,这位大人就会有小姐结婚,然后成为轴德族的族长罗?” “不,事情是……” 正当那尔撒斯不晓得该怎么说好的时候,亚尔佛莉德立刻把话接过去了。 “族长的地位是属于哥哥的。因为那尔撒斯要帮助王太子殿下负责宫廷里的事。当然,我以后也会在宫廷中住下去的。” “有时候是帕尔斯国的军师,有时候又是宫廷画家,有时候是戴拉姆的领主,而现在又成了轴德族的族长……” 达龙语带调侃地对密友说道: “真是多彩多姿的人生啊!真让人羡慕,不是吗?那尔撒斯?” “你这么觉得吗?” “是啊!” “那么,我跟你换好了!让你去当轴德族的族长,如何?” “哪有这种事?我可不是那种会横刀夺取朋友幸福的人哪!” 达龙笑了笑, 这时候有人从另一个方向责骂起那尔撒斯。那就是女神官法兰吉丝。 “对不起,那尔撒斯大人,这就是你不对了。亚尔佛莉德已经把她的心意表明得这么清楚。男人再不拿定主意表态,女人就不知道该依靠什么人了。” 顿了一下,法兰吉丝继续说道: “如果不是你心中已经另外有女人,或者打算单身过一辈子的话,现在应该要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了。不应该还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 “话是这么说,法兰吉丝小姐……” 正要提出反驳,那尔撒斯随即放弃这个念头,因为了发现到美丽的女神官绿色的瞳孔中充满了认真而严肃的表情。说起来,这些同伴都不清楚法兰吉丝以前在密斯拉神的神殿中的事情,甚至连那个对他纠缠不清的奇夫也不敢问她的过去。奇夫自己的成长过程也一直是个谜。除非当事人自己愿意提起这些事,否则谁都不该不近情理去追问这种事的。 这一群人有了段短暂的谈话时间。结果,亚尔佛莉德仍然跟着王太子朝基兰前进。只要保持联络,轴德族人随时可以支援,而亚尔佛莉德的行踪也明确了,于是,双方的交谈就在此告一段落。 (四) 港都基兰位于欧克撒斯河的河口,南边面向无垠的大海。它是帕尔斯最大的港口,都市的规模仅次于王都叶克巴达那。和王都相较之下,其南方都市的风情格外强烈,冬季既不下雪也不下霜。每户人家都装饰着亚热带的花和树木,一年四季都充满了橙黄红绿的色彩。尤其在午后,一阵骤雨之后,整个港口充满了凉意和生气。基兰湾的人口很狭窄,往内部前进,水面几乎呈圆形,容易防守波涛和海盗的攻击,就地形而言实在是一个理想的港湾。欧克撒斯河会带来上游的泥砂,所以河底每四年就必须疏通一次,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需要费力去注意的了。港都的人口有四十万之多,其中三分之一是外国人,据说在这个都市中有六十种之多的语言在流通着。 亚尔斯兰把马停在遥望着基兰街道和港口的柯吉亚山丘上,这是六月二十六日正午的事。从山丘斜面吹上来的海风带来了橘子和橄榄叶的香味。碧蓝的海面上散布着超过二十艘大大小小的白色帆船,这副景象让人联想起在青绿的牧场上活动着的白羊。他们这一行人中,大约有一半人看过海。耶拉姆在达尔邦内海附近长大的,而亚尔斯兰却连内海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那就是海吗……” 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亚尔斯兰就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了。他也不能说什么,只是一心一意地看着从他出生之后第一次看见的广大水面和那永无止境重叠着的波涛丘陵。在朦胧的水平线对岸有几十个国家,那里有着白皮肤和黑皮肤的人们,有国王和王妃,或许也仍然有着为了王座而争战或重修旧好的事吧? 以亚尔斯兰的立场来看,他对自己的境遇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触。就在两年前,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以这种形式存在于这样的土地上。 亚尔斯兰的幼年时期过着平稳的日子。他在帕尔斯的市郊和附近的孩子们一同游戏,跟随留有白胡须的私塾老师学帕尔斯文学,偶尔也学习护身的棒术。抚养亚尔斯兰的奶妈虽然不是美女,却是一个温和、有精神及擅长做菜的女子。她的丈夫虽然没有什么才气,才十分老实可靠。有时候在半夜醒来,会听到这对夫妻低声地交谈着。在他们的谈话内容中,有时候还会夹杂着亚尔斯兰的名字,这很让亚尔斯兰感到怀疑。可是,这些都还只是小事。直到那一天,奶妈和她的丈夫因为葡萄酒中毒而猝死,急急忙忙就举行葬礼的那一天。 “亚尔斯兰少爷,王宫里的使者来了。他们是来迎接亚尔斯兰少爷你的。” 少年很难完全体会这些话里的意思。他只是从养父母的遗体旁边远望着出现于门口的人们黑压压的身影。一向亲切待他的乡人们都被赶得远远的,穿着甲胄的士兵和马,马车形成了一道道的壁面把亚尔斯兰包围起来。 “王太子殿下,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对方恭恭敬敬地打了招呼。对亚尔斯兰来说,他那充满惊恐和危险的人生于焉开始了…… 格外强劲的海风吹拂着,用那看不见的手扬起了亚尔斯兰的前发。风势虽强,却令人感到心神舒畅。由于这些风,基兰街市不至于显得太闷热。或许历史也需要有风吧?风可以吹动停滞不前的历史。而国家或者人间就可以因此迎接崭新的日子吧?尽管如此,亚尔斯兰是不是就能变成那一道风呢?虽然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帕尔斯王家的血统! 突然,亚尔斯兰的视线和策马站在他旁边的女神官的眼神相遇。 法兰吉丝的瞳孔中微微带着忧郁的色彩。她了解王太子心中在想些什么。美丽的女神官稍稍把马带近亚尔斯兰,对他低语道: “同时要穿越两道门并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事。王太子殿下,请您首先想到穿越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城门就够了。” 从侵略者手中夺回王都是公事。因为有许多的国民被杀、被虐待及被荼毒。亚尔斯兰固然为出生之迹烦恼,但是和那些活着被烧、被杀的叶克巴达那市民的痛苦比较起来,应该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了。 是的,凡事都有个先后顺序。亚尔斯兰现在所应该做的事是以一个王太子,也就是以一个公职人的身份把王都叶克巴达那从侵略者的手中夺回来,把鲁西达尼亚军赶出叶克巴达那,将之驱逐出国境之外,同时解放帕尔斯的国土和国民。无法守护王都的王者就没有做王者的资格。 那尔撒斯说过,“王之为王的资格就是做一个好国王。这是唯一的条件。”相对之下,王者的血统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了。亚尔斯兰是哪里人?到底是谁的孩子?要去在意、追究这件事就等以后再说吧!在国法上,亚尔斯兰是正式的王太子,他必须尽到做王太子的义务。 现在没有自怜的时间,亚尔斯兰对法兰吉丝笑了笑,再次看着他的部下们。 “哪!到基兰去吧!一切都将从那里开始。” 亚尔斯兰带头开始策马奔驰,其他的七个人也跟在后面。跟在最后面的四头骆驼带着一副没趣的表情慢慢地走着。 下山丘的路在百步之后变成了石板。马儿的速度慢了下来,愈往前进就渐渐看见人家了。人影犹如潮水般涌现,外国话盈耳。 “或许比叶克巴达那更热闹呢!” 他们都感觉到这股新鲜的喜悦。 如果说叶克巴达那是陆之都的话,那么,基兰就是海之都了。基兰的财富和华丽都是由海而来的。异国的人和异国的船、异国的物产都是从南方水平线的彼岸来的。基兰是面对着海、面对着异国所开放的帕尔斯的饰窗。帕尔斯的繁华和异国的繁华在这个城市里交会了。 基兰城镇的明朗、自由和开放的气氛,或许是因为这个地方并不是政治中心而是商业城市之故吧?国王任命的总督虽然统治着基兰,可是,只要不是什么重大的事件,城市、港口都是以大商人为中心的自治会所营运的。如果商人欺骗顾客,或者造成同业意的损失、破坏契约的话,就会被商人团体所流放。各种审判,除了杀人、放火之类穷凶极恶的犯罪之外,都是在市民面前进行和解和调停的。只有那些实在无法获得理想结果的事情才会上诉到总督府去。 总督的薪俸极高,年收入有三千枚金币之多,再加上向商品收取的租税,其中有五十分之一是以手续费的名义收到总督的荷包里去的。就算是不景气的时候,至少也可以拿到三千枚的金币。若是景气好时,有时候一年甚至可以拿到一万枚左右。 因此,基兰的总督就算没有做什么特别不好的事情,很自然地就可以累积起许多的财产。 有时候可以藉着审判和调停拿到手续费,异国的商船也会常常献上宝石、珍珠、象牙、白檀、龙涎香、上等的茶和酒、陶器、绢布、各种香料等。除此之外还有看不见的商品,那就是情报。 “总督大人,今年初春,强贝王国遭逢严重的霜害。从今年到明年这一段期间,胡椒和肉桂会涨价。” 在接获这个消息之后,总督就会投进一千枚的金币独占胡椒和肉桂。一年之后,他就可以收回十倍的金币了。 像这种事也是偶而有之的,如果做得太过火,就会招惹商人们的怨恨,所以也要有所节制。因为就算节制自己的做法,所赚的钱也真的足够了。 赚饱了荷包的总督当然对基兰市和海上的商人充满了好感。总督虽然身为国王的代理人,却渐渐变成了基兰的商人们的利益辩护人。以商人们的立场来看,他们就像在喂养总督一样。 现在的基兰总督叫佩拉裘斯,在位已经三年。以前曾担任宫廷书记官,和那尔撒斯有同僚之谊,可是来往并不密切。他们之间的关系只到“是有那么一个人”而已。 总督本来是文官,下面并没有所属的军队。总督府的兵力有骑兵六百、步兵三千及水兵五千四百,合计不到一万名。除此之外有大小二十只军船。就兵力而言实在微不足道。从兵力来看,这种兵力只能证明基兰是一个和平的城市。而那些有力的海上商人们大都拥有私人佣兵,甚至有武装商船。 身为军师的那尔撒斯注意到了这点。不管怎么说,帕尔斯也需要有强大的海军。 (五) 港都基兰的名产都是以鱼贝类为主的东西。排在亚尔斯兰一行人桌上的东西有用辛香料干炸的白鱼、蒸烧螃蟹、盐烧大海虾、油炸海扇、串烧碎肉鱼丸、加入许多软贝类的番红花米、海龟蛋汤、白乳酪、软贝串烧等。饮料则除了葡萄酒之外还有甘蔗酒、苹果茶、加了蜂蜜的柳橙汁,以及各式各样的水果。 这一行人之所以决定在拜访总督府之前在港口的料理店打发肚子,是因为那尔撒斯想去见他的老朋友。位于俯视港口位置的料理店“美人亭”就是他的老朋友让情妇经营的店,可是,那尔撒斯却见不到老友及他的情妇。听说他们两人到距离港口十法尔桑(约五十公里)的高原上的别墅去了,要两天之后才会回来。 “那么在前往总督府之前先填饱肚子吧!” 如果在总督府接受招待时露出狼吞虎咽的样子或许会被轻视。说起来实在挺荒唐的,不过偶尔也要制造一些形象。 尽管如此,万事还是要以钱为先。 只要有军费,就可以组织军队,也可以召集到兵、马、武器和军粮。照那尔撒斯的看法,王太子的阵营里已经具备了智和勇,如果再加上财富的话,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事实上,那尔撒斯身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几。如果就他们八个人,要再撑个一年是没什么问题,可是这种事情一点意义也没有。安德拉寇拉斯王命令亚尔斯兰召集的兵数是五万,所以他们现在需要可供养五万人三年费用的资金。而这些资金从有钱人身上掠夺会比较有效率些。 “穷人就算把所有的财产都拿出来,连他自己也救不了,可是,那些富豪们只要拿出他们的零用钱来就可以救几百个人了。” 那尔撒斯这样跟亚尔斯兰说。这虽然是极粗浅的比喻,却完全正确。那尔撒斯的重点是在于该怎么做才会让那些有钱人们心甘情愿地献出军用物资?而这就必须做到让他们有“如果出资给王太子的军队,将来就是我们自己的利益”的想法。前些日子已经用王太子的名义公布了“奴隶制度废止令”,要获得奴隶所有者们的协助毕竟太困难了。 虽然已经获得轴德族一千多人的首肯相助,只是,如果要他们中止掠夺的行为,就必须让他们的生活有保障才行。那尔撒斯要的不是需要花钱的同志,而是愿意出钱的人。 经由大陆公路所进行的陆上东西交易现在已经中断了,这是因为鲁西达尼亚的辛德拉的关系。由于这两国破坏了大陆公路的和平,扰乱了国际秩序,因此商队没有办法四处旅行,交易也就因此中断了。这是一件令人感到困扰的事情,但是仍然有些人抱着“别人的不幸就是我的幸福”的想法,而对这种态势异常欣喜。不用说,这些人当然就是基兰的海上商人。 “陆上交易中断了?那不是很好吗?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大捞一笔了。” 以“绢之国”为中心的东方交易有极大的利益存在,所以商人们可以分为陆路和海路各自赚取自己的利润。如果陆路被阻断了,陆上商人固然感到头痛,然而对海上商人而言,这却是个独占利益的好机会。因此,海上商人是还会赞同“拯救帕尔斯,解放王都”的口号的。可是,如果不能把他们纳为同志,在辉煌的未来尚未到手之前,恐怕早就会饿死了。这些话虽然令人伤感,却也是事实。 那尔撒斯再度用比喻的方式来说明情况。 “如果把人世比喻为水池的话,现在这个池子里就像充满了浑浊的水一样。如果要让池子里的鱼儿们继续活下去,把池水变清,就需要花上一段时间,把老旧的水汲出来,再注入新的水。” 把水池破坏让浊水流出来的作业只是一瞬间的事,只是,这么一来鱼儿也跟着死亡了。到头来连本带利都没有了。亚尔斯兰还不到十五岁,他应该抱定决心视此事为一辈子的任务。 “何止一辈子,或许就算花上十代的时间都还没有办法有个了结呢!” “可是,如果不走出第一步的话,就永远到不了目的地了。如果因为路程太远就不踏出第一步的话,永远都到不了。” “这句话真是有黄金般的价值呢!” 那尔撒斯微笑道。 亚尔斯兰说得没错。若不踏出第一步,就永远到不了目的地。光坐在原地叹息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在帕尔斯王国建立之前,蛇王撒哈克的邪恶力量是极其巨大的,人们都难以想象这样的力量如何能加以颠覆。当时每天都有两个人被杀。撒哈克双肩上长着那两条蛇是靠食人脑维生的。为了这两条蛇,每天都要牺牲两个人的生命。这样的恐怖日子持续了两千年之久。 而挺身而出与蛇王作战的年轻人就是凯·霍斯洛。 “我们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把我们的脑袋拿去给撒哈克肩上的蛇吗?应该不是这样的。不管要花上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我们都应该挺身而出拒绝蛇王的支配!” 这样的呼呈在一开始时没有人响应。甚至有人冷笑着说“你一个人去做做看吧!”然而凯·霍斯洛并没有放弃。他设法让蛇王撒哈克的厨师成为自己的伙伴。为了让蛇吃到人脑,每一天都有两个人要被杀,而且都是年轻健康的男子。要同时救两个人是不可能的,可是至少可以帮助其中的一人吧? 凯·霍斯洛一天杀一头羊,拿出羊脑,暗地里交给撒哈克的厨师。厨师再把羊脑和另一个被杀的人的脑混和在一起做成两人份的餐点献给蛇王。蛇王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骗了过去,仍然津津有味地吃着。于是,每一天就这样救出一个强壮的年轻人,一年之后,就聚集三百六十五个勇敢的士兵,凯·霍斯洛于是有了打倒撒哈克的军队。 苦难的战争结束时,蛇王撒哈克被封在迪马邦特山深层的地下。坐上由圣贤王夏姆席德传下来的宝座的凯·霍斯洛,告慰了那些被蛇王杀死的数百万个亡灵。同时,为了对那些被他所杀的三百六十五头羊表示歉意,他发出了宣告,要人们将羊脑和人脑一视为仁,不可加以吃食。以前在辛德拉国时,帕尔斯人不吃咖喱羊脑的理由就在这里。 不管怎样,亚尔斯兰开始了他的旅程。他的旅程是不是能跟凯·霍斯 洛一样有个理想的终点站,现在还不得而知。 基兰的总督既然是一种和宫廷书记官并列的显要职务,其邸宅的豪华自是不在话下。话是这么说,,其为白色的墙壁和亚热带树木所围绕着的邸宅,竟然是每边都宽达二阿马吉(约五百公尺)的正方形建地。进到里面一看,有人鱼形状喷泉、各式各样的雕刻,爬满了常春藤和藤蔓的凉亭,以及浮满莲叶的水池。 邸宅的主人总督佩拉裘斯是一个体格很好的四十岁男人,除了头发掺杂着些许的白发之外,看来仍然很年轻,而且似乎很值得信赖。然而,在迎接亚尔斯兰一行人的时候,他的态度却微微显得有些动摇。 “王太子……王太子……” 总督佩拉裘斯只是像鹦鹉一样重覆着这句话。由于太过震惊,他甚至忘了加上“殿下”的敬称。他绝对没有想到王太子亚尔斯兰会只带着几个部下来到基兰。 在这一年间,佩拉裘期并没有把收自基兰的税租送到王都叶克巴达那去。一方面是因为叶克巴达那已经被鲁西达尼亚军占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把四十万枚的金币藏在邸宅的地下室,想据为已有。只要有这些财产,就算帕尔斯全境都卷入战火中,他也可以逃往国外继续过着悠然自得的生活。原本他是这么打算的。可是,没想到王太子竟然来到这里了。 再怎么说他也觉得自己都没有太过分。自从去年十月,国王的军队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溃败以来,身为基兰总督的他没有为国王或王太子动过一根手指头。他的想法是,与其参加这种胜败还是未知数的战役,不如躲在安全的地方尽可能地储存财富要来得重要。事已至此,他的判断和行动看来是太过偏离正道了。以一个帕尔斯的廷臣来说,光是做这些利已的事当然是会遭国王或王太子不满的。 “侵占该纳入国库的租税,而且竟高达四十万枚金币。罪该处刑!” 如果这些宣判,他的财产和性命就不保了。因此他必须想尽办法加以掩饰。尽管是极端的利已,佩拉裘期仍然赌上了生命。 “王太子殿下,您平安无事,佩拉裘斯真是欣喜若狂。” 这种表现未免有些夸张,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他拉着亚尔斯兰的手,走进面对喷水池、宽广舒适的谈话室。此室感觉极为清凉,那是因为从地下深处汲取上来的冷水流过用大理石制的天花板之故。 “事实上海盗集团们曾送来威胁信说要破坏基兰市,军队不能擅加移动。臣下担心王都之事以致日夜难安。” 这当然也是谎话。佩拉裘斯想都没想过要为国王或王太子整备军队和外敌作战。帕尔斯太广大了,发生在比尼姆鲁斯山脉更北边的事对他来说比异国的事更加遥远。 尽管如此,当一个总督总还是想再回王都谋取更高的职位及更多的财富。他不能不对叶克巴达那的情势不关心。只是,佩拉裘斯宁愿在基兰建立他的财富之城,也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待在叶克巴达那。 大理石的地板上放着绢之国制的竹圆椅。佩拉裘斯把一行人带到这里来。加斯旺德等人自认为“我是侍从,理该在外面等着”。但是,亚尔斯兰却不让他们这么做。 佩拉裘斯还没有落座,就对着仆人们指唤。亚尔斯兰见状对着那尔撒斯低语:海盗们要破坏基兰吗? 年轻的军师明快地回答: “是假的。” 在如此断定之后,那尔撒斯做了说明。对海上商人和海盗们而言,基兰是财富的根源,如果把这里破坏掉,就生不出什么利益了。说掠夺还有道理,但是佩拉裘斯所说的只不过是言过其实的说法。 “但是,如果基兰市被破坏,东西的交易完全停止的话,可能也有人可以从中获利吧?或者也许有可以取而代之的势力存在……” 目前他们能据以判断的材料太少了,不如观察个两三天再做打算。那尔撒斯这样主张。北方有安德拉寇拉斯王和鲁西达尼亚军激烈冲突,他们可以站在高处看双方的决战。那尔撒斯打算把亚尔斯兰被安德拉寇拉斯流放的境遇做最大限度的利用。虽然他们什么都没有,但是应该有充分的时间去运用智慧。 “暂且就让总督阁下去伤伤脑筋吧!不管是什么样的美酒,纵酒过度之后总要面临宿醉的痛苦,下苦药也是迫不得已的。” 那尔撒斯带着恶意的笑容说道。可是,年轻的军师的预测在这一天却出了差错。当回到坐位上的佩拉裘斯总督正要开口说话时,一阵匆促的脚步声跑进了谈话室。一个像是总督府书记的男人用尖锐的声音报告了一件大事。 “绢之国的交易船在港外起火了。而且在船的后面有几艘武装的贼船追着,看来好像有意要进一步攻击似的。” “什么?!” 总督倒吸了一口气,八个客人则不由得站了起来。这个跟着王太子一行人来到的凶报就粉碎基兰市一向保持和平的关键。 第二章 南海秘宝 (一) 海风吹散黑烟也只是一时之间的事,绢之国风格的商船“胜利”号的宽广甲板上又再度冒起了浓浓的烟雾。这艘船的船头装饰有一个涂料都已剥落的龙头,看来就像一条龙在黑烟当中痛苦地挣扎着一样。 船长古拉杰在甲板上吼着: “基兰港就在前面了。看到我们这个样子,那边的船就一定会来帮我们的!咬紧牙根加油啊!” 他用两国的语言重覆了这一段话。“胜利”号上一共搭有九国的船员,可是只要使用帕尔斯语或绢之国的语言,所有的人员就都可以听得懂意思了。船员虽然以“哦!”回答了船长的怒吼,但是看来就不太有精神。原本在这种情况下就是很难提起精神的。 古拉杰还不到三十岁,头上缠着白布,腰带上插着短剑;骨格健壮,肌肉浑厚,均匀高大的身材很有看头。被海风和太阳灼烧成赤铜色的脸上,两眼绽放着锐利的光芒。在他的脸颊和下巴上长着粗硬的粗须。他出生在海上,将来或许也会死在海上吧! “古拉杰船长!海盗们就快要追上来了。他们好像要攻上我们的船!” 耳边传来夹杂着悲鸣的喊叫声,古拉杰回头一看,果然有一艘海盗船就像要撞上“胜利”号一般紧逼而来。吃了一惊的古拉杰船长重新拿好手上的枪,朝着一个站在海盗船船头,面目狰狞的巨大男人丢了过去。就在他把枪丢出去的同时,他把身体又转向前方。船长的部下看到那个腹部被刺穿的海盗倒在甲板上。古拉杰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对着站在船首的部下大喝道: “怎么样?港口那边有没有船只开始动了?” “没有,边个鬼影子也没看到。” “到底在干什么?他们不应该没看到这副景象啊!难道基兰的人们大白天都在睡懒觉吗?” 正当古拉杰这样怒骂时,又有一艘海盗船逼近了,而且不断地射箭、投枪过来。古拉杰的周围已经有三具被海盗杀害的船员倒在甲板上了。 古拉杰一个人靠着智略和武勇已经走过好几个国家了。他虽然有技艺,可是一下子要是跑上几十个海盗的话,他也抵挡不了。皱着眉头的古拉杰再度对船首的部下吼道:援兵来了没有? “没有!没有任何私人兵队移动的迹象。他们大概认为如果这艘船被毁了,货物就会减少,价格就可以提高了吧?” 一个部下呻吟着报告。总而言之,古拉杰的船就要被牺牲了。 “这些人都以为事不关已。难道他们不晓得如果我们被杀了,下一个就轮到他们了吗?” 船长恨得咬牙切齿。这时,一阵划破空气的嘶嘶声响起,一枝火箭从距离他脸颊三张纸远之处飞过。火箭刺进甲板上,船员赶忙脱下上衣想要灭火。 “把船停下来!把船停下来!” 海盗们仿佛合唱般吼叫着,他们张大了嘴巴,连牙龈都露出来,嘲笑着眼前即将到手的猎物。夹杂着海水的海风乘着他们的吼声吹了过来。 “把所有的财产都交出来,我们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你们就跳到海里去吧!我们给你们一个和鲨鱼竞技的机会。” “或者你们想死守着船一起烧死?” 古拉杰吐了一口口水。 “罗嗦!就算我要死,那也是在你们的葬礼之后的事。” 船帆已经化成了火块,火粉掉落在甲板上。金黄色的雨把它那灼热的水滴洒落在古拉杰的身上,可是,年轻的船长动不不动。他把手搭上腰间的短剑,用燃烧的眼神睨视着海盗们。 “不管是要烧死还是溺死,反正我是不会栽在你们手上的!” 部下们的叫声把他这一番话给掩盖过去。一艘从港口一角出现的渔船划破波涛,朝着这三艘纠结在一起的船驶过来。看到这个景象的古拉杰再度咋了咋舌。 “啐!原本以为总算有人要伸出援手,没想到却是那么一艘可怜的渔船。还有女人坐在上面。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坐在渔船上的那四名男女当然是打算从海盗手中救出商船。他们就是达龙、奇夫、法兰吉丝和加斯旺德。 幸灾乐祸是违反人道的。不过,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情对亚尔斯兰等人而言,无疑是一件奇迹。如果让奇夫来说的话,那真的是“贩卖名声和恩情的好机会”! 如果亚尔斯兰等人击退凶恶的海盗,拯救基兰市民的话,市民们当然会对他们另眼相待。“王太子他们帮助了我们,既然如此,我们就应该帮助王太子的”,事情就会演变成这种局面。什么都不做却一昧要求市民“对王太子尽忠!”,这是没什么效果的。在这之前必须先显出自己的实际效益。 从总督官邸直接前往港口的达龙一行人丢下了金币,强行借来一艘渔船,朝着海盗船划去。除了金币之外,渔船的船主一定也被法兰吉丝的美貌所镇住。不管怎么说,他们就要到达目的地了。 当渔船和海盗船接触之后,一个渔夫丢出了装有挂钩的绳子。一个海盗看见钩子上钩上了船缘,便挥着大刀,想要砍断绳子。此时弓弦声响起,法兰吉丝射出的箭贯穿了海盗的左眼。海盗把大刀丢向半空中,从甲板上滚落海里。当他的身体和惨叫声消失在波涛间时,达龙的身影就出现在海盗船上了。 不管在马上或是在陆地上,大概已经没有其他像达龙那么勇猛而刚强的战士了,然而,在船上时又如何呢? 如果有人顾虑到这一点,那就未免太多虑了。达龙以前前往绢之国时,也曾在渡河的大船上演出以生死为赌注的战斗。对方是绢之国以武勇而闻名的四个剑士。和当时的战斗比起来,眼前的船只虽然大,敌手的技艺却差多了,对达龙来说并构不成任何威胁。 “哪!谁想先来送死?” 达龙沉稳的豪语让海盗们显得很激动。原本以为眼前的肥羊就要到手了,没想到竟然杀出一艘看来破旧的渔船。这个站在甲板上的硕长男人看来不像是单纯的渔夫,只见他漫不在意地舞着刀杀了过来。 达龙的长剑在半空中怒吼着。海盗们的头被砍了下来,身躯被截断,鲜血化成了彩虹般的雨水洒落在甲板上。多次出现在帕尔斯大地上的景象首次在帕尔斯的海上重现。 每一次的斩击都有海盗惨死,滚倒在血泊中。达龙的脚步、身形极其绝妙,虽然站在摆动不定的甲板上,他却一点也没有摇晃。惨叫声和怒吼声不断响起,强烈的阳光和卷起的烟雾混杂其中。 达龙无异是一个化成了人形的灾厄。强力而流畅的手腕在半空中舞动着,反射着阳光的长剑将海盗们的颈部砍成了两断,浓稠的血腥夹杂在海风中。海盗们固然有着强大的腕力,身形也极轻巧,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对抗这样的剑。他们只有被左右砍杀,加重血腥味的份。 跟在达龙后面的两个人,也就是奇夫和加斯旺德的剑技也压倒了海盗们。奇夫那仿佛流水般优美的剑法歌颂出流血的四行诗,加斯旺德的剑势则犹如辛德拉的太阳般强烈。 海盗们的尸体一个接一个倒卧在甲板上,他们在到达天国之前的那一刹那被赶入了地狱。奇夫在甲板上奔跑着。狭窄的楼梯上方有舵轮,奇夫想杀死掌舵的海盗。在到达楼梯下面时,刀鸣声再度响起,想爬上楼梯的奇夫又受敌方从上突刺而来的攻击。 承接了从上方落下的剑,奇夫在飞散的火花当中,刺出自己的剑。强烈的回应声再次告诉奇夫他已经战胜了敌人。海盗的颈部喷出鲜血,滚落楼梯。 在这段期间,法兰吉丝的弓弦和海风发出了共鸣,奏出死之旋律。每当银色的线撕扯大气时,就有海盗倒卧在甲板上,或者从船缘跌落海中。海盗们不是被船内的白刃所杀,就是被 船外的弓箭所射。 “被女人的箭射怕了,你们还算是靠海为生的男人吗?不知耻的家伙!” 有个这样大叫着海盗挥舞着弯曲的大刀,朝着法兰吉线靠上来。然而,他连一步也走不得,因为法兰吉丝射出的箭把他的一只脚钉死在甲板上了。他发出咆哮般的惨叫声,丢下了大刀。现在他既不能战又不能逃了。 和其他的同伴比起来,他的不幸实在微不足道。宛若一尊做坏了的雕像般伫立在原地的他,左右方尽是被砍下头颅、斩裂身躯、贯穿喉咙及喷着血雾的同伴。 古拉杰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他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 (二) 船随着波涛的起伏摇摆着,甲板也左右不停地晃动。倒在其上的尸体就像圆粗木一样地滚动,尸体的伤口在海水的洗涤下奇妙地泛着白光。 海盗虽然有四十人之外,却被四个人给完全制伏了。有半数以上的人不是被斩杀就是被射杀,有十个左右跳进海里躲开可怕的敌人,其中有半数的人被海浪所吞噬,或者被船体撞上而掉了脑袋,永远再也不能回到陆地上。而有十个左右的连跳进海里的机会都没有的男人只好弃械投降了。于是,“胜利”号终于从海盗的手里逃过了一劫。 在灭了火,丢掉烧坏的帆布之后,“胜利”号到达了港口的码头。在下令将尸体处理好,治疗负伤者之后,古拉杰对恩人们道谢。达龙就站在他面前。 古拉杰从来没有看过一个男人可以轻而易举地,而且就像化为身体的一部分似地挥舞着那么长大的剑。他认为这样的男人一定是为了某种理由才来帮自己的。 “或许我做事的顺序有些颠倒了,不过,我是不是可以请问一下您的大名?我想知道是谁救了我们的命。” “达龙。” 达龙简短地报上名字,就已经够让这个海上商人大吃一惊了。古拉杰盯着对方猛瞧。 “啊!这个名字不就和我所知道的一个帕尔斯人的名字一样吗?听说那个男人有着战士中的战士这样的称号。” “没错,是有这个称号,不过,那可不是我自己封的啊!” 达龙苦笑着说道,古拉杰又提出了一个疑问。 “可是,我听说那个叫达龙的男人经常穿着黑衣、黑甲胄的啊!” “基兰太热了。而且,我也不是打出娘胎就穿着黑色的襁褓。” “是吗?我可是穿着绢之国的襁褓的,你不是吗?” 古拉杰笑了笑,拍了一下手,深深地行了一个礼。他两手交抱在胸前,这是绢之国式的礼仪。 “呀!达龙大人,因为您的相助,我们不仅保住了性命,也保住了船。我叫古拉杰。真是衷心地感谢您。““你是绢之国的人吗?” “家母是。” 对船长而言,人生是没有国境的。他的人生分成了三部分,三分之一在帕尔斯,三分之一在绢之国,另外的三分之一在海上度过。 “我可以用二十国的语言跟人打招呼。” 古拉杰挺挺胸。 “至于粗话和脏话,我可以用三十国不同的语言来骂人。不过,要道谢当然是要用最美丽的帕尔斯语了。” 话说到这里,古拉杰看了看聚集在港口的人们,用力地咋了咋舌。 “不过,基兰也具是没有人情味啊!在两三年前,如果其他的船只有困难,大家都会出手援救的,而现在大家却都只抱着他人的不幸就是自己的幸福的想法哪!” 有人被他这么一瞪视就显得很不好意思地走开了。或许是因为不管古拉杰怎么说,他们都没有立场反驳的缘故吧? 基兰的富豪们所聘雇的私人佣兵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可是,彼此之间并没有联系或协调,大家都是视自己的方便行动。对海盗们而言,在这样的情况下,予以各个击破是最好的方法。 实际上不光是作战。在袭击某艘商船时,海盗们还会对其他商船的船主说“我们不会对你们出手,所以你们最好也不要多管闲事”之类的话。于是,其他的商船们就不插手,而海盗们往往就在不战的情况下获得他们所要的利益。 古拉杰把救命恩人们带进一家酒馆,他再度对达龙以外的三个恩人道谢,对法兰吉丝尤其郑重有礼。 “不管怎么说,你们是我的船只的恩人。我保住了原本已该丢掉的性命,所以我要好好谢谢你们。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吗?” “你可以帮大忙。” 达龙简短地把事情做了个说明。对古拉杰而言,这些事情无异是个新鲜的情报。他们离开帕尔斯出海是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之前的事,那时帕尔斯还很安定,看不出有任何动摇的迹象。 “怎么会有这种事?帕尔斯又和他国的军队作战了?在国外是有所耳闻,可是……” 古拉杰实在难以想象帕尔斯军会大败。不只是他,几乎所有的帕尔斯人都有这种想法。 “不管怎么说,王太子殿下光临基兰之事,市民似乎都还不知道。一定是总督那家伙有什么奸计而有意隐瞒吧?” 这是一个误解,不过暂时没有解释的必要,所以,达龙也就不说什么了。古拉杰交抱起双手,随即又松开。 “总之,我会帮助王太子殿下的。虽然我一向不太喜欢和王族或贵族打交道,可是,借自他人身上的东西不还回去我就无法心安。” 于是,当天夜里,古拉杰就召集了三十名左右的海上商人。在把众人聚集于古拉杰位于海岸边,有一年以上没有居住的家中之后,古拉开始用他所知道的三十国语言中的帕尔斯语对大家展开说服的工作。他把亚尔斯兰说成一个悲剧王子,热烈地为王太子辩解“如果是一个有血有泪的人就该帮助王子”。同席的那尔撒斯和达龙闻言不禁连连苦笑,而商人们的反应在一开始显得很冷淡,纷纷出言推托。 “我们一向守帕尔斯的律法,也按时交租税。有什么理由要求我们再做得更多?” “是啊!就算没有国王,我们一样可以活下去。从以前到现在不都是这样吗?以后也可以继续这样过日子。” “王太子来到基兰那是他的自由。我们没有理由一定要表示欢迎。” 沉默着听他们说话的那尔撒斯开口劝阻了古拉杰,他带着嘲讽的眼光环视四周的人。 “你们大家真是能言善道啊!不过,在动你们的舌头之前,请先看看你们自己吧!今天救了古拉杰船长的是你们还是王太子?” 海上商人都沉默了。眼看着古拉杰遭遇危险却没有相助,确实让他们感到愧疚。尽管他们有那么多的藉口,在这个时候越是辩解只是越发显出他们的可耻而已。如果说话不小心,搞不好会激怒古拉杰,使得他想用武力来解决同伴间的不忠实表现。 海上商人们要求在另外一个房间商量。古拉杰面露不平之色,不过那尔撒斯对他点头示意,他也只好勉强提供另外一个房间。在那尔撒斯做出最初的结论之前,古拉杰喝光了五杯酒。不久之后,从另一个房间出来的一伙人做了表示。 “如果王太子殿下能把基兰从凶猛的海盗手中救出来的话,我们就宣誓对殿下效忠。因为今天之事只有古拉杰一人获救而已。” “可以,就这么决定了。” 那尔撒斯拍了拍手。他虽然早就看穿海上商人的内心,不过,如果要以这个理由责怪他们就是一件愚不可及的事。只要重复对他们证明亚尔斯兰是一个多么值得信赖的同志就可以了。 古拉杰蹙了蹙眉头。 “可是,那尔撒斯大人,海盗们是在海上活动的啊!而你们连一艘军船也没有。” “不需要什么军船。在三天之内,我 们就要将那些觊觎基兰的海盗一网打尽。” 看着那尔撒斯若无其事的表情,古拉杰不禁傻了眼。达龙则隐含着笑意。在这个时候,话说得越夸张越好。 (三) 面对亚尔斯兰的古拉杰在亲密地打了招呼之后,就打开话匣子。亚尔斯兰也对第一次遇见的海上男人抱着极大的兴趣,问了他各式各样的问题。 “古拉杰船长曾经在海上遇过危险的事情吗?” “曾经被鲸鱼吞过一次,船因为暴风雨而毁损了十四次,和海盗们交战过一百多次以上……反正只要是海上可能遇到的危险我都碰上了。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其他的男人像我一样经历过这么多危险了。” 古拉杰挺着胸,满不在乎地诉说着自己的英雄事迹。 亚尔斯兰是一个个性拘谨的少年,从来没有自我吹嘘过。可是,他却很喜欢听他人的夸言大语。古拉杰是一个充满朝气的男人,见闻既广,又很会说话。达龙当初拜访绢之国时,来往都是经由陆路,所以对海洋之事一概不知。对亚尔斯兰而言,古拉杰无异是一个活生生的惊异。他完全被古拉杰吸引,两人畅谈了好久。 “那家伙真是会扯。简直就像是海上的拉杰特拉嘛!” 达龙提起了辛德拉国王的名字,身为辛德拉人的加斯旺德便回答道: “或许您认为只有辛德拉才有这种人,其实在帕尔斯也多的是这种人。” 在这段时间内,那尔撒斯带着耶拉姆去拜访老朋友夏加德。这个老朋友好不容易才从别墅那边回来,两人终于见了面。 “那尔撒斯,啊!来得真好!来得真好啊!发生了那么多事你还平安,真是太好了!” 夏加德是那尔撒斯的远亲。据耶拉姆所听说的,他是那尔撒斯的父亲的姐姐的丈夫的堂兄的儿子。他们曾在王立学院一起共学过。当夏加德和其他贵族的爱妾大谈恋爱而闹得满城风雨时,那尔撒斯救了他一命。除此之外,他们还曾为了废止奴隶制度之事约定将来要一起合作的。 虽然只是短暂的时间,那尔撒斯毕竟还是在王宫任职过,而夏加德则完全没有做官的打算。他把身边的资产全部换成了宝石和金币,在基兰买了邸宅,过着游荡的日子。 夏加德在迎进那尔撒斯之后,便把所有的下人都集合到大厅来。虽然经过日晒风吹,他仍然是一个看来比那尔撒斯更有贵公子容姿的年轻人。卷曲的头发或许是因为母亲有马尔亚姆血统的缘故吧? “各位,我来介绍我的朋友!这个男人叫那尔撒斯,是全帕尔斯头脑最好的男人,但也是帕尔斯性格最差的男人。” “啊!还要这样称赞我。我是一个谦虚的男人啊!” 说罢,那尔撒斯和夏加德便走出了大厅,在可以了望大海的露台上喝起酒来了。耶拉姆则待在大型绢之国风的内厅,藉以表示对这个年轻贵族的尊敬。在一阵话旧之后,那尔撒斯说明了自己的境遇,要求夏加德帮助亚尔斯兰王子。夏加德的才能应该会对王子大有助益的。 不过,如果说那尔撒斯有所改变的话,夏加德也一样不同于以往了。夏加德的宅邸中除了有二十名以上的奴仆之外,还有超过一百人的奴隶在广大的果园里工作;还备有监督奴隶的鞭子和勇猛的大犬。尽管以前他曾和那尔撒斯畅谈要废除奴隶制度;现在,夏加德只是浅浅地笑着,拒绝了亚尔斯兰和那尔撒斯的理想。 “废止奴隶制度就当做是戏言吧!这个世界上没有奴隶是不行的。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吧!” “那些被虐待的奴隶一定和你有不同的意见吧?” “并不是所有的奴隶都被虐待啊!” “以你的才智而言,这真是一个笨拙的诡辩。以前你不是就说过,生而为人用金钱买卖身体,这件事本身就违反了人道,不是吗?” “当时我对世事根本是一无所知。可是,现在我明白了。那尔撒斯,你的话根本就是个童话。” 夏加德把极昂贵的葡萄酒倒在绢之国的玉杯里,他看着那尔撒斯的眼神中绽放着奇妙的光芒。戴拉姆的旧领主不由得感到一阵寒意。原本他所信赖的,想把耶拉姆的一生交付出去的朋友怎么会这么眷恋俗尘,抱着死守不当特权的想法呢? “我再重申一次,废止奴隶制度是行不通的,那尔撒斯。因为奴隶们也没有这种自觉。他们会这么说的,我们不要什么自由,我们只要慈悲的主人。” “我懂了。” 在继承父亲的地位,成为戴拉姆的领主之后,那尔撒斯就把自家的奴隶给解放了。然而,就像他对亚尔斯兰所说的,他失败了。 “但是,过一段时间是会改变的。不管脚步多么缓慢,只要踏出一步,就接近目的地一步。光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然后大言不惭地评论‘一定会失败’,这样是永远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这种语气就像在说教,可是,那尔撒斯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或者,你本身也希望自己的身体可以用金钱来买卖?用用你最低限度的想象力吧?难道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吗?夏加德?” “这是妇人之仁。国政是无法用感伤来推动的。” “你好像连感伤和理想都无法加以区别了哪!看来,你的眼睛已经被基兰太阳给晒花了,连看清世间矛盾的眼力也丧失了。” 那尔撒斯的声音里带着怒气。他想起了在夏加德的果园中看到的奴隶们的身影,他们的背上尽是鞭子所造成的伤痕,脚上还铐着脚链,他们的表情是那么的绝望。而这些都是夏加德加在他们身上的。 “自己什么都不做,却只会嘲笑他人的理想来满足自己,这种人实在太卑劣了。” “你说我卑劣?” 夏加德的两眼充满了怒气。 “你说我卑劣,真是不可饶恕,那尔撒斯!” “我实在不想用这种字眼。我只是为你的巨大转变感到痛心罢了。” 那尔撒斯射出了这道冷箭,两人正面相互睨视着。 耶拉姆担心地看着这两人。他当然完全站在那尔撒斯这一边。然而,主人和老朋友反目成仇未免太可怜了。那尔撒斯感受到耶拉姆的视线,好不容易才自制下来。那尔撒斯早就知道夏加德一定会用得意的表情口出狂言,可是,就因为推戴亚尔斯兰王子来改革这个社会的弊病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所以他才放弃了隐者的平淡生活,陪着王太子一起作战。 亚尔斯兰的志向很高。当然,如果飞得太高,地上的人们就追不上脚步。国王是一种统治地上的存在,这一点必须先让地上的人们了解。 就人道而言,废止奴隶制度是完全正确的。只是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有个没有奴隶,社会和经济照样能够顺利运作的社会结构。对奴隶本身也要加以教育,使之能自力更生,而且还要给他们土地、农具、种子和资金。开拓荒地或许可以解决土地问题,可是资金从哪里来?金币不是从天而降的。理想固然要高,现实却也得一步一步去整备。 那尔撒斯必须考虑到这一层的问题,所以也得花点苦心在这上头。就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他才想拉老朋友成为王太子的同伴,然而,他却被完完全全地拒绝了。 在一片不祥和的气氛中,夏日已经西沉,夜晚来临了。当带着耶拉姆同行的那尔撒斯放弃说服老朋友的念头告辞时,夏加德目送他们离去,然后,立刻关上门扉消失了身影。回过头来看着象征友人严厉拒绝而被关上的门,那尔撒斯加怜快了脚步,开始在夜路中往前疾行。耶拉姆跟在他身后一步远之处开口说道: “那尔撒斯大人……” “朋友已经不是以前的朋友了。即使是相爱的男女也时 常有分离的情形产生,更何况只是朋友。” 那尔撒斯在夏风中耸了耸肩。 “耶拉姆,我原本想把你托付给那个男人的,还好我没有这么做。搞不好那家伙会把你当奴隶看待,或者把你安排去侍侯他那些侍侯他那些情妇呢!光想到你被人用鞭子鞭打的景象我就不寒而栗。” 那尔撒斯感慨万千。 当他正感哀伤的时候,他订的计策开始在另一个地方奏效了。夜路上传来了轻的脚步声,亚尔佛莉德出现了。 “进行得很顺利哟!那尔撒斯!” 同一个夜晚,基兰总督佩拉裘斯正满心欢喜地等待着绢之国的商人送上来的“活生生的礼物”。只要是绢之国的交易商人都知道,在当地的要路上给人一些甜头吃也是一种买卖。如果惹得总督不高兴而使自己的生意受损,这绝非他们所愿,毕竟他们从故国度过了如果以帕尔斯的标准来说就是一千法尔桑(约五千公里)的海路才到达目的地。对他们来说,把“活生生的礼物“,也就是美女送给总督是一种很便宜的代价。 因此,佩拉裘斯总督在当天晚上愉快地等待着自己的“礼物“。他打算以某种藉口来赶走亚尔斯兰王太子和他那些来历不明的部下。对他而言,基兰是他蕴藏着丰富秘密的花园,他怎么可能让那个自称是王太子的盗贼来破坏这一切呢?帕尔斯国王、王都叶克巴达那和帕尔斯王室会怎么样还是未知数,他打算就带着利用不正当的手段获取的财产,经由海路逃往外国。相反的,如果鲁西达尼亚军控制了帕尔斯的全土,他仍然做同样的打算。至于以后的事那就跟他没有任何瓜葛了。 他苦等许久的美女为了避人耳目利用深夜前来,只见她戴着厚厚的面纱,带着一个像是外国人的侍从。在经过确认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之后,女人出现在总督面前。她移了移面纱,用深绿的瞳孔盯着总督看。 “啊!该用地上的月亮来形容呢?还是用活动的宝石来歌颂呢?你的美丽连美之女神也为之黯然失色。你那像太阳般的瞳孔……” 总督阁下一像梦呓般地喃喃说着,一边调戏着美女。美女仿佛低低叫了一声“啊!”,受到这个声音的刺激,总督的鼻息随即变得粗重起来,双手就要抱上去。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仿佛天和地颠倒了一般,总督被女人抓住了手腕,一记巧妙的手法就把总督给打倒在地上。一声钝重的声音响起,总督的背上感到重重的疼痛感。他觉得似乎透不过气来了,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无礼地把总督阁下打倒在地上的美女很厌烦似地扯下面纱。同行的侍从像豹一般地一跃而上,熟练地绑起总督的身子。 “辛苦你了,加斯旺德。” 美女说出了她的第一句台词。 “根据圣贤王夏姆席德的法与理审判人世间的罪恶。即使是微不足道的罪恶,只要在我眼前,就绝对不能放过!” “你、你是那个女神官……” 总督勉勉强强地挤出一丝声音,法兰吉丝艳丽地冷笑着。 “你总算注意到了,真是太粗心了。难道你认为这世界上还会有第二个像我一样的绝世美女吗?” “为、为什么做这种无礼的事?我到底做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话?” “如果让你做了什么那就太迟了。我们的军师做事总喜欢快人一步的。” “流浪的吟游诗人”也出现了。奇夫一边恶意地笑着,一边看着在他右手掌中跳动着的小金属物体,总督差一点就当场晕倒。那是他的金库钥匙。 不久之后,亚尔斯兰和达龙出现,那尔撒斯等人也都到齐了。 “王太子殿下,基兰总督佩拉裘斯大人提出了令人钦佩的提案。他要把这三年间所储存下来的财产都捐出来做为殿下的军用资金。” 法兰吉丝恭恭敬敬地提出报告。佩拉裘斯在一旁翻着白眼,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不要说逃到异国去,眼前他就已经受制于王太子了。当法兰吉丝在对付总督的时候,奇夫就用甜言蜜语欺骗官邸里的女奴隶,顺利地打听到总督的秘密金库所在地,同时偷出了钥匙。 “真是一个办事效率奇高的男人。” 这是奇夫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的说法,不过,事实也是如此,这种事情是达龙等人绝对做不出来的。就因为了解这一点,所以帕尔斯最高的勇将也只有在一旁苦笑。至于总督,不要说苦笑了,因为被抓到不利的证据,他现在只有跪爬在地上请求饶命的份。 “在法理的范围内,总督所储存的东西是不是可以留下来给他?” 由于亚尔斯兰的指示,佩拉裘斯总督手边还留有一万枚的帕尔斯的金币。这笔财产应该够他衣食无缺直到老死了。 “王太子殿下的慈悲为怀诚属大恩。照道理说,除了要没收所有的财产之外,还要判处终身刑罚才对。如果这样还不能让你悔悟,就让你永远也不需要用到钱。” 被达龙这么一喝,总督惶恐地平身低头谢恩。当总督受缚在达龙的监视下时,那尔撒斯立刻就以王太子之名写成了布告。于是,在天亮之时,总督佩拉裘斯的解任和被流放的消息就公布出来了。 总督府因此变成了王太子府。那尔撒斯从总督贪污得来的资产中拿出了一万枚金币,换成二十万枚银币分给基兰的平民。这个作法纯粹是收买人心,不过,有时候也的确需要有这样的动作。总归一句话,他们必须让大家都觉得,王太子的所作所为和以前的总督是完全不同的。 上午,以古拉杰为首的三十个海上商人来向王太子殿下问安。古拉杰是一个相当有实力的男人,他很快地组织了海上商人,开始在基兰市建立起支持王太子的势力,并不是光在口头上吹嘘而已。 一个古拉杰带来的海上商人此时说出一件奇妙的事,就是在基兰的附近藏有海盗们大量的财宝。 “海盗的财宝,唔……" 听到这个消息,那尔撒斯不禁陷入沉思。大致上说来,“男孩子”这种生物都非常喜欢寻宝或秘密洞窟之类的事物。那尔撒斯也不例外。可是,太过荒唐无稽的话他又难以相信。现在不是寻宝的时候。 尽管如此,他还是仔细听着。据说那些被藏着的宝藏是属于一个八十年前被称为“海盗王”阿哈巴克所有的。他想用所拥有的财富在某个岛上建立一个独立王国,但是,这或许只是他个人的强烈欲望而已。不管怎样,阿哈巴克在当时拥有超过一百只武装商船和军船,支配着南方的海域。而且,他既没有战死也没有被处刑而死,而是在自己的豪华船舱里安适地度过他的晚年。 虽然被定位为“海盗”,事实上他原本也是个武装的海上商人。在海上行动是需要有可以保护自己的力量。防暴风雨要有坚固的船只,防掠夺则要让船员武装。如果商谈决裂,还要尽力守住自己的利益。原本就因为事实需要,所以才在无其他办法之下武装起来的。 后来,随着交易的扩大,光是靠着掠夺就可以有足够的买卖,于是,专业的海盗产生了;但是,阿哈巴克并没有把海上商人所得的利益和海盗所得到的利益做出明显的分野。不管如何,他确实是积累了巨大的财富。而在他死后,那些财宝消失于某处也是不争的事实。据说,这笔财富高达一亿枚金币之多。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宝石、珍珠、银块、象牙等难以计算的财宝都被藏起来了。 据说这些上亿的财宝藏在基兰港的东南方,海上十法尔桑(约五十公里)的沙夫迪岛上。如果这是事实,在找到这些宝藏之后,亚尔斯兰就可以拿到巨大的军用资金了。相较之下,总督佩拉裘斯所暗藏的财产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那尔撒斯决定也听听别人的意见。达龙只是耸耸肩没有说什么, 法兰吉丝也带着一丝苦笑。 “一亿枚金币吗?听起来实在有些叫人难以相信。” “谁能算出一亿枚?” 亚尔佛莉德问出了这么一个率直的问题。奇夫很正经地点点头。 “是啊!我也只存了它的百分之一而已啊!” 亚尔斯兰和耶拉姆毕竟是小孩子,显然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不过也不是很认真。达龙这个时候改变了话题: “那么,那尔撒斯,有对付海盗的对策了吗?” “啊!这个就不用担心了,交给我来办!” 那尔撒斯轻描淡写地回答。 (四) 五天后,受过重创的海盗们再度逼近。或许是真的想干一场吧?他们整备了三十艘的军船,备齐刀、枪,侵入基兰湾。当他们扬起了汹涌的波涛侵入时,港口内一艘船也没有,基兰就像一个无人的城市一样地安静。 人往往会因为过去的胜利和成功而骄矜。海盗们错估了港口的安静缘由,他们认为是因为前几天的袭击使得基兰的市民害怕了。虽然那一次惨遭痛击的是海盗的一方,然而,他们觉得那是偶然的失误,只要他们放手一搏,要打赢是很容易的。 “让对方上了我们的船是失败的根源。这一次可不会这样了。不知那些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反正就是要把他们找出来吊在桅杆上!” 海盗们沉醉在复仇的快感里。把人活生生地吊在桅杆上,从下面射箭,使其像刺猬一样惨死,这是他们报复的方式。 二十只海盗船如入无人之境似地在港湾内横行。他们对着陆地上的建筑发射火箭,用投石器对着栈桥击出石弹,恣意破坏了一阵子。可是,当他们正要上陆而航向欧克撒斯河河口附近时,事情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在桅杆上的了望员发出了惨叫声。 “洪水啊!” 对着惨叫声汹涌而至的是欧克撒斯河的大水。 那尔撒斯用砂袋堵住了欧克撒斯河的水流,使水势处于满涨之前的状态,当海盗船进入港湾时,就弄垮砂袋,引起漫天的洪水。 作战并不是这么复杂的事。只是,若要堆积砂袋必须要先了解欧克撒斯河的水流状态,要花多少时间储存多少水?要让洪水从什么方位涌出?如何防范不危害到港口?这些都要有专精的知识和精密的计算,那尔撒斯具备了这些条件。 “放火!” 那尔撒斯对着奇夫下了讯号。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三十几艘的小竹筏被推到欧克撒斯河的水面,筏上堆满了棉袋,里面注满樟脑和沥青。火箭一放,竹筏在一瞬间化成了火焰团。 火焰团乘着急流朝海盗船急冲。被洪水冲倒的海盗船或横着倒了焉为,或嵌在岸边动弹不得,或被推上了山崖,失去了航行的能力。在遭到竹筏的冲撞之后,火势立刻蔓延起来,火焰高高地冲上了天。 海盗船的甲板上充满了烟雾和惨叫声。被火包住的海盗们的身体一个个掉落海面,就像火形成的瀑布一般。 勉强逃到海上的三艘海盗船的桅杆都倒了,甲板上浸满了水,船舵损毁,十个以上的船员被海浪吞噬。战力在这个时候根本就派不上用场。而且就在海盗们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第二波攻击又袭了上来。这一次就是剑的攻击。 “不要放过他们!绝对不要让任何一个人活着回去!” 那尔撒斯下了这样的指示。如果再让他们逃走,他们一定还会再回来报复的,所以一定要彻底地、让他们体无完肤地全败。虽然无法永远杜绝海盗,但要尽可能让基兰在短时间内不再受海盗们的骚扰。这一次的作战对那尔撒斯而言只不过是一个小技俩,然而这个技俩却是那么完美。 那尔撒斯的头脑里面有一张正确而精密的帕尔斯全土和周边诸国的地图。山岳和平原、河川和沙漠以及每一个城市和道路都配合着各种数字详细地记在他的脑海里。年轻的军师同时也是帕尔斯学识最广博的地理学者。 旧戴拉姆领主最奇怪的地方就是在脑海里描绘地图一事他算得上了天才,但是,一旦拿起笔来,他的表现力就失踪了。他本人虽然不承认,达龙和耶拉姆可是十分了解。耶拉姆从来不在那尔撒斯面前说这件事,达龙却总是老实不客气地戮他的痛处。尽管如此,他和那尔撒斯之间的友谊仍不受到任何影响,或许是因为他们信任彼此吧?这是耶拉姆的看法。很遗憾的,夏加德这个人的器量远不如达龙…… 接到那尔撒斯的指示而发动攻势的就是古拉杰和他的朋友们.五十几艘的小船聚向海盗船,以挥舞着短枪的古拉杰为首的男人们跳上了海盗船。 这一天,三十艘海盗船没有一艘逃过悲惨的命运。足足有二千五百人之多的海盗们能顺利逃脱的不到五十人。有三百人左右被抓,其他的人都被水、火或刀刃所杀。在面对海洋的山岸上悠然地观看着这一场决战的那尔撒斯对亚尔斯兰建议道: “殿下,在万事底定之后,就让那个古拉杰担任基兰的代理总督吧?” 那尔撒斯并不是在论功行赏之后才有这样的人事推荐的。如果让古拉杰担任总督的话,理所当然地,他会对亚尔斯兰心怀感激。如果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知道这项人事案,不高兴而取消古拉杰的总督职位,古拉杰也只会对安德拉寇拉斯感到愤怒,相对的,就一定会把亚尔斯兰当成同志了。 也就是说,那尔撒斯在对有功者论功行赏的时候,也考虑到了将来,确保住对亚尔斯兰有助益的有力同伴。 就那尔撒斯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布局。不管怎么说,亚尔斯兰和安德拉寇拉斯的决裂是免不了的。果真如此的话,增加亚尔斯兰的同伴,确保丰裕的基兰为势力范围的中心就是理所当然的了。安德拉寇拉斯原本就是个刚强的武将,是战场上的英雄。他一心一意藉着自己的强力来排除外敌,统治国内。对交易和从中产生的财富虽不是不关心,可是一向只偏重于陆路。对他而言,支配帕尔斯的关键在于王都叶克巴达那和大陆公路两项,基兰和南部沿海地方的比得显然就小了很多。 “所以,安德拉寇拉斯陛下把王太子殿下放逐到南方实在是一个天赐的良机。目前,我们就先拥有帕尔斯的南半部吧!” 那尔撒斯回头看着耶拉姆,大胆地笑着。如果安德拉寇拉斯王也想染指南半部的话,到时再看事态来决定了。 这个时候,那尔撒斯的构想是建立一个陆上的帕尔斯和海上的帕尔斯这样的双重构造国家。只依仗着国王强大的权力和武力所支配的单一国家看似强大,其实是很脆弱的。支撑国家的支柱只有一根是不够的。 “王权终归是要灭绝的。但是,帕尔斯本体却要存活下去。” 圣贤王夏姆席德的王统虽然因蛇王撒哈克而断绝,却也诞生了英雄王凯·霍斯洛的王朝。这个王朝也不可能永远绵续下去,总有一天会被其他王朝所取代。 那尔撒斯在经过各种盘算之后所设计的策略一个一个实现了,只是,最大的一个失误却是基兰总督的人选。他原本是属意于老朋友夏加德的,然而在知道老朋友已经不可靠时,他只好改变预定的计划。还好现在获得了古拉杰这个人才,所以,那尔撒斯的计划也不至于太离谱。尽管如此,那尔撒斯还是很在意夏加德的事。很明显的,夏加感现在也对那尔撒斯抱持反感,而他那种人对人只会仅止于反感吗?或者,他会有更恶意的行为出现呢? 那尔撒斯也不能老是把心思放在老朋友身上,他必须自己去问问被他们所抓的一个带头的海盗。 被带到亚尔斯兰面前的海盗们因为风吹日晒的缘故,整个人像辛德拉人一样黝黑,不过,他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帕尔斯人。脸上有刀疤,胡须刚 硬,眼露凶光,乍看之下就不像是老实的农民或工人。这个男人似乎知道一些事情。 “王太子殿下,就请您先不要管这件事,交给臣下来办。” 很稀奇的,达龙自愿担任审问人。他问了几个问题,海盗总是闭口不答。 “哦?不想说?那么就没办法了。” 达龙重重地说道。感觉到他的声音中带着不祥,海盗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你、你想干什么?” “拷问!” 达龙的话不仅吓到了海盗,也让亚尔斯兰等人瞠目结舌。达龙在战场上固然是豪勇无双,可是他绝对不会是那种会对无法抵抗的人刑求拷问的人。尽管如此,亚尔斯兰还是保持沉默。因为他既已和达龙有了约定,而且他相信达龙应该不会真的拷问。一定是有什么主意吧? 海盗虚张声势地说: “就算你拷问我,我也不会背叛同伴的。不要小看我!即使拔掉指甲、用烧红的铁棒灼我,我也不会说半个字。” “我不用会那种野蛮的方法的。因为再怎么说,帕尔斯都是一个文明的国家。” 达龙微微地笑着,伸出一只手拉过那尔撒斯,开始对着海盗威胁。 “哪!赶快说吧!如果不说,我就要让这家伙画你的肖像画了。这么一来,就有可怕的事情会发生哦!” “……喂!什么意思嘛?达龙!” “哎,就交给我来办嘛!” 在一阵耳语之后,达龙再次面对海盗。他装出恐怖的表情,加重了语气。 “这个男人看起来像是连一只虫也不敢杀的人,事实他曾在绢之国学过魔道,最擅长的就是使用图画的魔道技巧了。只要这个人画了谁的肖像画,被画的人的生命力就会被吸走,跟一个年过百岁的老人一样。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就当场试试看吧!” 听到这些话,海盗的脸色开始变青,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如果是其他的人讲这些话,他一定不会相信,可是,就在前几天,他已经目睹过达龙的豪勇,打一开始就被他的气势给压住。再看到达龙一副认真的表情,他压根没想到这是个骗局。加上,这次海盗原本就很迷信。 在不断的威胁之下,海盗终于说话了,说出他所知道的一切事情。其中有几件让在座的人都惊讶不已。他也说出最近人们已经知道大盗阿哈巴克的财宝就藏在沙夫迪岛上的事。在审问得到最大的效果之后,海盗被关进了地牢。而达龙审问的技巧半受到嘲弄半受到赞赏。 其中感到最不高兴的便是被当成魔道画家的那尔撒斯。 “这件事实在叫人难以释怀。成功了固然可喜,万一失败了怎么办?我不是就要承受耻辱了吗?” “可是,就因为有那尔撒斯,那个海盗才会说实话的啊!那尔撒斯居功至伟啊!” 虽然亚尔佛莉德拼命安慰他,然而,看来这些话是爱之适以害之。 不管怎么说,亚尔斯兰王太子一行人便决定去寻找海盗所藏起来的那笔大宝藏。这个时候,那尔撒斯的心中有几个神秘的方案产生了。 第三章 列王之灾 (一) 原本是被流放的王太子亚尔斯兰及其一党,结果竟然控制了基兰港。而流放亚尔斯兰的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则待在培沙华尔城。他正准备从这座位于帕尔斯东方国境的城池朝大陆公路西进,夺回王都叶克巴达那。 这是被流放之前的亚尔斯兰正在实行的计划,然而,安德拉寇拉也不是刻意要模仿自己的儿子。除此之外,他并不想动兵。在大陆公路前进的途中,如果发生了实战,他也有一些计策可资运用。可是,军略的基本却没有动摇。他们只是专心地由东往西前进。就算他们想要取水路前往达尔邦内海,也没有可以运送十万士兵的船只。另一方面,如果想往南方迂回前往西方的叶克巴达那,他们又没有足够的粮食。所以,他们唯一的选择便是笔直地朝西前进。 位于公路上的鲁西达尼亚军的要塞也有两座被亚尔斯兰攻陷了。站在亚尔斯兰的立场来看,他好像为父王进行了公路的大扫除一样。因此,照道理说,安德拉寇拉斯应该早已出发走在大陆公路上才对。而帕尔斯军并没有照这个理所当然的路线走,是因为有伊尔特里休所率领的特兰的存在。 现在,年轻的伊尔特里休已经不是亲王,而是国王了。他虽然杀害了前代的国王特克特米休篡位为王,然而,他却还没有举行正式的即位仪式。他必须靠着实力和实绩让千万人认同他的王位。伊尔特里休把军队集结在培沙华尔城的北方,伺机攻略。他们的粮食已经所剩不多了,伊尔特里休因此快速地指挥军队,想要尽快地获得胜利和粮食。 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在帕尔斯国内急速地复位一事是伊尔特里休想都想不到的事。就在不久之前率领着十万大军的王太子亚尔斯兰到底到哪里去了?除此之外,堪称为亚尔斯兰左右手的勇将达龙和智将那尔撒斯又怎么了?派出间谍去打听的结果也没有办法获得详细、确实的情报。是不是帕尔斯国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伊尔特里休也没有充分的余裕去想这些事情。如果无法打胜仗,杀先王自立为王的伊尔特里休就无法伸张他的正义了。除此之外,伊尔特里休原本就是一个重行动胜过思考的人。 “为我攻下培沙华尔城,拿下安德拉寇拉斯的脑袋吧!我会把城内的财物的粮食都分给大家!不惜生命一战吧!” 伊尔特里休再三激励着将兵,率领军队逼近了培沙华尔城。帕尔斯军的侦察部队发现了特兰军卷起漫天狂沙的行军队伍,立即报告给万骑长奇斯瓦特知道。他再上报国王安德拉寇拉斯。 “特兰的疯狂战士……” 双刀将军奇斯瓦特是这样形容伊尔特里休的。 “他率领着大军,再度逼近这座城。从他们的行动看来,似乎有决一死战的觉悟。” “如果光是觉悟就能打胜仗的话,人世间就不会有败战这种事了。” 安德拉寇拉斯低声笑着。在伊尔特里休出生之前,安德拉寇拉斯就已经上过战场,深知战争的可怕了。今年四十五岁的安德拉寇拉斯压仰住笑声,陷入沉思。他对着在御前待命的奇斯瓦特说道: “总之,特兰的疯狂战士不善于攻城。我们就利用培沙华尔城壁让他们知道轻举妄动是要付出代价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安德拉寇拉斯并无意和特兰军作持久战。他必须尽早离开培沙华尔城,前往王都进行征战。因此,他想把在背后的特兰军彻底击灭。不过特兰军绝非泛泛之辈。他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毕竟是事实。安德拉寇拉斯当然不认为自己会输,只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却是一定的。这包括人命和时间。不论哪一方面,对现在的帕尔斯军来说都是很宝贵的。 退出御前的奇斯瓦特必须为国王拟出一个必胜的战略。而在城内的另一个万骑长克巴多总是不靠近国王的半径十加斯(约十公尺)之内,只是自顾喝自己的酒。国王也不想接近克巴多,因此,很多辛苦的工作都必须由奇斯瓦特去负责。他绝对没有因此而感到不满,然而…… “这个时候如果那尔撒斯大人在就好了。” 奇斯瓦特叹了一口气。要在短时间内退破特兰军非得要有诡计才行,譬如就像上次那尔撒斯设计让特兰军相互残杀一样。 目前在培沙华尔城内的安德拉寇拉斯、奇斯瓦特和克巴多都是战场上的勇将,但是却都不善于设计他人。正在考虑该怎么做才好的奇斯瓦特突然松开了紧皱的眉头。他想到了一件事。 当初军师那尔撒斯和王太子亚尔斯兰在培沙华尔城内的时候,曾交给奇斯瓦特一封书信。 “如果奇斯瓦特大人在这座城内面临了必须在短时间内击退攻击军队的情况之时,就用这个计策的!应该会有帮助的。” 之后,由于接连发生安德拉寇拉斯王生还及王太子的流放事件,奇斯瓦特一时之间竟把这件事给忘了。突然记起此事的奇斯瓦特看完那尔撒斯的计划书之后不断地点头。他来到克巴多的房间,又叫来伊斯方一起商讨退敌之计。 六月二十二日傍晚,自称为特兰国王的伊尔特里休率领着所有的军队,从北方逼近了培沙华尔城。 特兰军已经失去了猛将达鲁汉,兵数也减少到只有三万。尽管如此,他们仍然充满了斗志和魄力。特兰就这样践踏着帕尔斯的土地,卷起漫天的烟尘杀来了。相对的,帕尔斯的迎击态势却出人意料之外,他们自己打开了城门,形成一条灿然的甲胄之河流出城外。 “啊!帕尔斯军出城了,正中下怀!” 伊尔特里休两眼闪着光芒。如果帕尔斯军躲在培沙华尔城里做防御战的话,特兰军就比较难以发挥实力。但是,如果双方进行野战的话…… “我们哪会输?就算有两倍的敌人,照样可以从正面予以重挫!” 伊尔特里休这么想。除了伊尔特里休之外,大概没有人在面对帕尔斯军时会有这么大的自信吧?虽然曾经败过一次,但是那是因为中计的缘故,而不是实力不如人。伊尔特里休打算利用这次的机会证明这件事。 伊尔特里休高举起大刀挥舞着,站在全军的前头,朝着可恨的帕尔斯军冲了过去。 (二) 浓烈的血雾在地上飘荡着。剑和剑激突,甲胄被砍裂了,鲜血从迸裂的肉体中喷洒而出。 在城外指挥着帕尔斯军的虽是独眼的克巴多,不过,这个时候整个战况似乎被特兰军主控着。 “如果打不赢,特兰就会从地上永远消失了!各位,拼吧!” 伊尔特里休的命令极其严厉,而特兰的士兵们也极强悍。他们举起枪尖猛然前进,突刺着帕尔斯兵的行列。两军的刀身和枪身交缠着,尚未全黑的天际充斥着令人不快的金属声。 “不知死活的家伙!跟他们认真拼命简直是白痴。” 克巴多喃喃自语着。他自己的大剑和甲胄涂满了特兰兵的血,只是,个人的勇武是无法抵挡整体的败势的。 “撤退!” 大声下令之后,克巴多立刻调转马头,开始撤退。他的部下们也相继地收起了剑,调转马头退下去了。刚开始是井然有序的撤兵,然而,伊尔特里休却不放过这个良机,像一头饥饿的狮子般紧追不舍。 前进的特兰军与后退的帕尔斯军交杂在一起,产生了激烈的缠斗。挥舞的剑与其说是斩杀的武器,倒不如说是殴打的武器要来得贴切些,双方的剑在彼此的甲胄上反弹。在一阵交缠之后,身体动弹不得,被摇动的人马波涛一推便从马上滚落,活生生地让从后面跃上的马蹄踏死了。 于是,双方的交缠就在特兰军的攻势推动之下往前进,人马波涛涌到了培沙华尔城的城壁。 “冲进去!培沙华尔城是我们的了。” 伊尔特里休在马上怒吼着。这个时候,又有一阵新的喊声响起,帕尔斯军的另一支部队从右前方杀了过来。指挥这支部队的骑士就是万骑长夏普尔的弟弟伊斯方,他所率领的骑兵只有两千名。 “别太骄傲了!杀了他们啊!” 听到伊尔特里休的命令,特兰军继续突进,驱散帕尔斯军。这支新加入的部队显得不堪一击,阵形马上就崩散了。伊斯方本身也和伊尔特里休刀锋相对,然而又立刻调转马头逃了开去。 特兰军终于冲入了培沙华尔城内,阵形就像一道染着血的骑士和甲胄形成的浊流。入侵者们用特兰语放声狂叫,被血腥染红的眼睛闪着光芒,马蹄在石板上踏踏作响,紧追着四下逃窜的帕尔斯军。 奇斯瓦特在城壁上俯视着这个景象,他点了点头: “智者真是一种贵重的存在啊!那尔撒斯的机谋竟然能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获得胜利!” 特兰军在奇斯瓦特的眼下夸示着自己的胜利,想一举歼灭帕尔斯军。奇斯瓦特此时把手上的火炬点上了火,高高地丢到夜空中。 这是个讯号。城壁上响起了甲胄的响声,数千名帕尔斯兵现身。突进的特兰军先锋部队连惊叫“啊!”的时间都没有,立刻就发出了惨叫声。他们都掉进被巧妙掩饰起来的落穴中。马儿挣扎着,人们焦躁不安。落穴虽然不宽也不深,然而,大量的木材和砂土从城壁上落下来,立刻阻断了特兰军的前后。冲入城内的入侵者既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只好停在原地。 “发射!” 奇斯瓦特一声令下,城壁上的帕尔斯兵同时搭起弓,开始对着地上的特兰军射下箭雨。 夜风鸣响,飞射的箭化成了死亡之雨,包围住特兰军。特兰军前不能进、后不能退,更无法躲。特兰的士兵和马儿发出悲鸣声倒了下来,尸体重重叠叠成了尸山。箭雨仍然射在已经断了气的人马身上,看来就像插着针的肉丘隆起在地上。 “中计了吗?” 伊尔特里休不禁沮丧地呻吟着,两眼泛着血光。原来他被引进了城,中了圈套。帕尔斯军根本无意在野战中一决胜负。 “撤退!冲出去!” 这个命令已经在城内外执行了,特兰军拼命地想逃出去。卡鲁鲁克将军扯着喉咙重整已军的行列,想要抵挡帕尔斯军的反击。这个时候,挡在他面前的是克巴多率领的部队。克巴多对着拿着起枪的卡鲁鲁克将军笑道: “如果我不偶尔立个功勋,那也未免太没面子了。为了保住我的面子,不好意思,只好请你当牺牲品了。” “讲话前要先秤秤自己有几两重!” 卡鲁鲁克愤怒地刺出长枪,克巴多的大剑将之反挡了回去。经过了五六个回合,火花下迸散,只见克巴多的大剑将卡鲁鲁克的枪身斫成两段,回身一闪,砍下了卡鲁鲁克的脑袋。失去脑袋的卡鲁鲁克的身体仍然在马上拿着枪走了十步之远,然后从马上摔落。 这个时候,迪撒布罗斯将军也和有“被狼养大的人”之称的伊斯方面对面交战,他也在伊斯方的一刀之下从马上滚落。 其他叫得出名字的特兰军骑士也相继被帕尔斯军杀了,暴尸荒野。培沙华尔北方的山原充满了特兰人的血腥。 这天晚上,特兰将兵所留下来的尸体多达两万五千名。不过因为身首分离的尸体都被分开个别计算,所以,实际的数目应该不到这么多才对。只是三万名的特兰军丧失了一大半却是不争的事实。保住一命的人们也没有抗战的力气。他们甚至连整军都做不到,零零落落地四下逃散了。乘胜追击的帕尔斯兵继续追击、猛攻。 勇名威震大陆公路北方草原的特兰军就此溃败了。当然,在他们本国还留有数万人民,然而,泰半都是老弱妇孺。没有了指导者,没有了强大的军队,特兰军再要重新建立起来,至少也要花个十年的时间吧? 培沙华尔城充满了大胜利的欢呼声。帕尔斯军死亡的人数不到一千人。悠然地现身于大厅的安德拉寇拉斯王在检查过特兰主要武将的首级之后问奇斯瓦特: “伊尔特里休呢?” “臣下该死,让他逃了。” 伊尔特里休果然非池中之物。他竟然能穿过那么巧妙设计的陷阱,突破重围逃了出去,而且有二十个以上的帕尔斯兵死在他手上。最初和他交锋而不得不诈败的伊斯方虽然死命地追赶,可是,最后还是让他逃了。 “算了!伊尔特里休那家伙已经没有了优势。就算他再怎么勇猛,两只手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安德拉寇拉斯笑了笑。 “辛苦你了,奇斯瓦特。在顺利夺回王都之后,我会重重封赏你的。” 安德拉寇拉斯以为把特兰军诱入城内,使其落入陷阱是奇斯瓦特想出来的作战方式。奇斯瓦特觉得心中好苦。其实这个作战方法是那尔撒斯想出来的。可是,他又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那尔撒斯还附带提示了一句“切记勿说与他人知”。如果知道这个作战方式是出自那尔撒斯的头脑,想必国王一定会很不愉快吧?现在就姑且借用一下那尔撒斯的功劳吧!日后一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的。 奇斯瓦特如此打定了主意,这时,他听到安德拉寇拉斯王对全军宣告的声音: “后方的忧患已除,这个月底,全军就离开培沙华尔城踏上夺回王都的征途!不久之后就是再兴我国的秋季时分了。各位,为了胜利,我们一起自我勉励吧!” (三) 有夸示胜利的王者就会有失意的王者。勉勉强强逃离战场的伊尔特里休继续在夜晚的原野中奔跑。 “这个样子怎么回沙曼岗呢?命虽然是捡回来了,可是,我的一生是不是就在这里终结了呢?” 伊尔特里休在马上这样自嘲着。他回过头来一看,没有半个部下。想必都在帕尔斯军的重围下丢了命吧?现在,伊尔特里休是世上最孤独的王者。 帕尔斯国会来追他吧?即使是故国特兰也不会热诚欢迎杀害前王特克特米休的伊尔特里休的。不,应该说,他们不可能会原谅让数万名战士白白送死的伊尔特里休。如果他回到沙曼岗的话,伊尔特里休一定会被五花大绑,被迫自杀吧?以特兰的习俗而言,他们是不会让不断失败的篡位者活下去的。 伊尔特里休漫无目标地在黑夜笼罩的原野中朝着西南方疾驰。不久之后,坐骑的脚步变得沉重了。事实上,坐骑努力的程度并不比骑手逊色。 伊尔特里休决定下马休息一会儿。他离开大道,躲进一个有小山般高的岩荫下。他坐在冰冷的砂地上,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可是,所获得休息的时间并不长。某种异常的气氛刺激着他,失意的特兰骑士跳了起来,摆出备战的架势。一个男人半像是深在黑夜中似地站在他眼前。 “……特兰的伊尔特里休陛下吧?” “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的朋友。我想救你。” 穿着暗灰色衣服的男人说完,伊尔特里休冷冷地笑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想必是藉机奉承我,想得到什么利益吧?” “啊!这么说太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真是不巧啊,就算奉承我,你也拿不到一枚帕尔斯铜币。要奉承就去找别人吧!” “可是,你是伟大的特兰王啊!” “是一个连一把土都没有的国王啊!” 年轻而勇猛的特兰骑士歪着嘴自我嘲笑着。穿着暗灰色衣服的男人看着他的表情,两眼中闪着奇妙的光芒。 “不要说一把土,伊尔特里休陛下,我可以把海角天涯所有土地给双手奉上。” “你说什么?” “特兰本国当然不在 话下,我可以让陛下控制帕尔斯还有辛德拉,甚至大陆的中央部分都归你掌管。虽然在下无能,但是我愿意为陛下尽微薄之力。” 男人热烈地鼓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伊尔特里休收起了自己的表情,狐疑地看着对方。虽然他是一个粗鲁的特兰人,在某些地方也很迷信。不过,他也是个勇猛的战士,对可疑的邪教或魔道士之辈没有什么好感。伊尔特里休以不领情的声音直接诘问对方: “你有什么企图?” “没有什么企图。我只是觉得不能坐视一个盖世英雄沦落的悲惨命运,成为一个流亡者。” “我说过不要跟我假惺惺的!” 伊尔特里休半怒吼着拔起了大剑,猛烈一挥,朝着暗灰色的男人飞斩过去。夜气应声撕裂,如果换成常人一定一击就毙命,然而,这个男人并不是常人。伊尔特里休必杀的一击只落了个空。更近似鸟儿的身手一回转重新站定之后,男人歪着嘴角。 “哼!特兰人终归是野蛮人!只不过是骑着马、吃着羊肉、喜欢掠夺和杀人的半兽人而已,再怎么跟你讲道理,你都听不进去,真是可怜又可悲啊!” “胡说八道!魔道之辈!我要把你污秽的舌头砍下来去喂狼吃!” 伊尔特里休的两眼发着光,大剑也散放着光芒,朝着魔道士袭来。 魔道士又闪过了这气势惊人的一击。只是,要避过这一击着实花了他好大的精力。魔道士连反击的机会没有,顺势一顿便倒在地上。这时候,第三击又落了下来。 魔道士的脑袋离开了躯体,朝着月亮的方向飞去。伊尔特里休心想:终于杀到了!然而,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当他知道他的剑尖碰触到的只是暗灰色的头巾时,头巾就在半空中散开来了。伊尔特里休看到暗色的细长的布像蛇一样一边飞跃着,一边袭杀过来。 布条就像有生命的生物般卷住了特兰人的脸。过了一会儿,伊尔特里休终于倒在地上。他的手上仍然拿着剑,全身微微地痉挛着。魔道士喘了一口气。此时,另一个人应声出现了。 “呀呀!还真棘手哪!特兰的疯狂战士这个称号还真是适合他呢!” 第一个魔道士闻言笑着回答: “若没有这股猛劲又怎么能成为蛇王撒哈克大王的依靠呢?太好了!太好了!在叶克巴达那的尊师一定也会因为我们的功劳而高兴吧?” 这两个男人用奇怪的魔术使特兰年轻的疯狂战士晕了过去。他们就是潜藏于叶克巴达那地下深处的魔道士的弟子,正热烈期望着蛇王撒哈克的再度来临,祈求这个世界回归黑暗。为了达成这个愿望,他们不论在过去或现在都不断地努力着。 “可是,古尔干啊!原来我一直以为尊师是把那个席尔梅斯当成撒哈克大王的依靠的,难道不是吗?” “尊师的深思熟虑不是我们所能预测的。我们只要把负责的工作做好就行了。” 魔道士们很庄重地对他们的指导者行了该有的礼数。他们的工作还没有完全结束。他们必须把这个强壮的男人的身体送到目的地去,而这还需要费他们一番功夫。 特兰的悍马一开始用粗重的鼻息抗拒着魔道士的手,但是在魔道士们把某种咒文传进它的耳朵之后,马儿就温驯下来了,保持着像是着了梦魇般的姿势。 魔道士们接着把失去意识的特兰骑士身上的甲胄脱了下来。伊尔特里休虽然只是中等身高,但是肌肉结实,要把他的身体抬上马背,这个工作远比魔道士们想象中的还辛苦。这一切都是为了准备迎接蛇王撒哈克的再度来临。不久之后,背着主人身体的特兰马被两个魔道士用看不见的绳子控制着,无声地在夜里的原野上朝西走去。 (四) 见习骑士爱特瓦鲁,也就是本名艾丝特尔的鲁西达尼亚少女背负着成人都难以负荷的行李。那种眼睛看不见的负荷有两个:第一种是照顾从圣马奴耶尔城带来的伤病者们,另一种是要救出被王弟吉斯卡尔幽禁的国王陛下,也就是伊诺肯迪斯七世。 再一个月才满十五岁的少女想要完成这两件困难的工作。一般而言,光是想到这些事就够让人觉得累了。可是,艾丝特尔的精神仿佛充满了弹力似的。她总认为与其因为自己的立场艰难就意气消沉,不如想想自己要做的事情所具有的意义更能让人精神百倍。 亚尔斯兰偷偷让艾丝特带回来的金币在照顾伤患时发挥了很大的效用。她因此得以租了一间民房,把这些人安置在里面。艾丝特尔把金币交给一个伤势几乎都已痊愈的老人,把照顾同伴的工作交给了他。在三个月之内,他们的生活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才对。 于是六月二十三日那一天,艾丝特尔终于能把精神集中在另一个课题上了。那就是救出国王陛下。 当天夜里,艾丝特尔潜进了帕尔斯王宫的内庭。在这几天,她曾反覆地观察过,确认警备兵巡逻的情况和围墙的所在。以前帕尔斯军和鲁西达尼亚军进行攻城战的时候,有一部分墙壁被石弹击中而崩散了。艾丝特尔把皮绳绑在墙上攀爬上去,然后再移到线杉树干上,再落到已荒废的内庭去。 救出国王是一个鲁西达尼亚人理所当然的义务,艾丝特尔是这么想的,只是因为她曾经直接和国王陛下交谈过。艾丝特尔的想法是救出国王一来是尽人臣之忠诚,二来,可以在国王的庇荫下使那些伤病者获得保护。 这天晚上,艾丝特尔打算想办法和国王再见面,告诉国王她一定会救他出去。就算再怎么勇敢的少女,要靠一个人的力量去救出国王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而在这个时候,帕尔斯中最不幸的人又是谁呢? “只要有二千万人,就有二千万种不幸。” 那尔撒斯曾经这样说过。 占领王都叶克巴达那的鲁西达尼亚军看来似乎也已度过那些幸福的日子,现在只能品尝不幸的余味了。想带着掠夺而来的财富赶快回故国却又有家归不得,这是士兵们的不幸。而必须和不断想找回以前强力国势的帕尔斯军作战,却又想不出致胜策略,这是那些将军们的不幸。在这么重要的时候,他们的国王又不可靠,这又是将军们和士兵们共同的不幸。至于那个国王,他那坐在宝座上的尊贵身躯被大家所轻视,甚至被自己的弟弟幽禁,连他所爱的帕尔斯王妃泰巴美奈也逃走了,对他来说,这实在是不幸中之大不幸。而将王兄幽禁起来的吉斯卡尔也不幸地背负着几个难题。总而言之,在践踏了帕尔斯和马尔亚姆两个国家,堆起大量牺牲者的尸体之后,没有一个人因此而获得较幸福的生活,这是鲁西达尼亚人全体的不幸。 吉斯卡尔每天过着心浮气躁的日子。 身为鲁西达尼亚军的总帅,他尽可能地在政治上和军事上想出对策来,然而,状况却丝毫没有改善。如果没有想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鲁西达尼亚国王的决心的话,他很想丢出烫手的山芋躲到后面去。尽管他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可是他总是觉得在征服帕尔斯之后,他们的幸福也耗费完了。 有一部分狂信派的士兵主张把叶克巴达那的市民都杀光,而这些人都被王弟弄出城去了。这些人大约有五千人之多。吉斯卡尔打算把他们当成帕尔斯军大举来攻时活生生的防壁。在冷酷的个性和掌握事情的先机之下,吉斯卡尔想尽早处理这些麻烦的种子。 “以前总为了日后着想而不杀他们,结果让自己陷入这种非出于本意的下场。现在,只要是让我觉得碍眼的人就当场处断!” 吉斯卡尔再也不敢尝试了。就因为让安德拉寇拉斯王活下去,结果看看让自己面临什么样的局面?同样的,就因为认为王兄“笨虽笨,总还是哥哥”,所以一直让他坐在王座上,结果又引发了多少的难题来 ?不论哪一件事,都是因为太过有良知,结果只是让自己更辛苦而已。包括现在在马尔亚姆的大主教波坦,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要好好地处理。想着想着,吉斯卡尔迎接了六月二十三日的来临。 这一天,当街道罩上一层薄雾的时候,一个奇妙的囚犯出现在叶克巴达那。 “马尔亚姆王国的公主被抓了。” 这个传言在鲁西达尼亚军的内外流传着,不久之后就成了一份正式的报告送到吉斯卡尔的手上。事情是这样的: 那些狂信的士兵们被赶出了叶克巴达那城,负责监视那些往来于大陆公路上的旅人们。当看见那一团徒步的人们,这些狂信者们本着猜疑心追踪原本不该被怀疑的人们。在听到马尔亚姆语的时候,一声“异教徒!”便把半数的马尔亚姆人虐杀了,其他的半数则都被抓了。这个时候,和马尔亚姆人同行的帕尔斯年轻人用他的剑和弓箭杀了六个鲁西达尼亚士兵,突破包围逃走了。 吉斯卡尔立刻就把逃走的年轻帕尔斯人的事从脑海进而挥走了。这个时候,王弟的脑袋中栖息着一个恶魔。不,应该说有几个策略早就盘据在他胸中,而其中一个现在睁开了眼睛。 就让那个公主杀害王兄吧! 吉斯卡尔这么想着。让王兄再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何况让他活到现在已经够久的了。虽然早就有这个念头,可是,如果真的下手杀害王兄的话,要承受杀兄之罪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所以吉斯卡尔的想法只能在脑海里盘旋。 然而,如果让对鲁西达尼亚怀有恨意的马尔亚姆人杀王兄,再立刻把犯人处死的话,那不是很好吗?这是一石两鸟之计,而且可以一次就打下两只巨大的鸟。 吉斯卡尔立刻开始着手准备,这个时候在王宫的一象却传来了一阵骚动。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吵?” 王弟殿下不悦地叱责,负责守夜的队长惶恐地回答: “臣下无能以致惊扰殿下。有人闯入王宫,士兵们现在正在搜捕当中。” “是刺客吗?” “好像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为什么要潜进王宫?” 面对王弟的询问,队长答不出话来,然而,吉斯卡尔公爵的疑问很快就被解开了。当他在三、四张文件上签了名,压上花押的时候,队长又出现在他眼前,报告闯入者已经被捕获的消息。 “那个人是鲁西达尼亚人,是个见习骑士,名叫爱特瓦鲁。说是在圣马奴耶尔城殉职的巴鲁卡西翁伯爵的熟人,该怎么处置呢?” 对此人充满兴趣的吉斯卡尔决定见一见他。于是,见习骑士爱特瓦鲁,也就是艾丝特尔终于得以和王弟殿下面对面了。虽然是在极为意外的情况下。 艾丝特尔两只手臂被强壮的骑士架着,带到吉斯卡尔公爵的面前来。虽然她身着男装,却仍然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个少女。吉斯卡尔决定自己来审问。 “你潜进宫里来干什么?这是一个鲁西达尼亚人不该做的无礼举动。原来应该立刻就将你处刑的,不过我仍然可以看情况减免你的罪刑。老实说或许可以饶你不死,不然你绝对难逃死罪。” 艾丝特尔一点没有畏缩的样子。她明白表示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要救出被幽禁的国王陛下,同时她甚至反过来弹劾吉斯卡尔。 “您幽禁了身为您王兄的国王陛下,自己独揽政权。这种作法不是违反了为人弟和为人臣之道了吗?” “住口!你这个小妮子!” 吉斯卡尔大声喝道。艾丝特尔的主张虽然有理,但是,以吉斯卡尔来看,这纯粹是“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却又自以为是”的说法。难道伊诺肯迪斯七世就曾经做过一次国王应该做的事吗? 事实上鲁西达尼亚的国王应该是我。 吉斯卡尔勉勉强强地把这些话吞了下去,在表面上他仍然得表现出一副忠于国王的样子来。他重整了自己的呼吸,放低了声音: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误会,不过,我这个做弟弟的从来没有轻视过兄长。我之所以把兄长安排在某个房间内是为了保护他的生命安全。” “为了保护国王陛下……?” “是啊!事实上,马尔亚姆的遗臣想取我兄长的性命。因此,我把兄长安置在宫殿内部,加强警备,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我想你应该也能了解这个道理才对。” 艾丝特尔不知所措。吉斯卡尔的话句句合理,而且,第一次见面的王弟殿下是一个身体强壮的壮年人,充分给人一种同时具备知性和胆力,让人有信心和敬意的印象。 尽管如此,艾丝特尔还是觉得吉斯卡尔在说谎。或许这纯粹是她个人的成见。可是,从根本上,艾丝特尔就不相信王弟的言行。 “启禀王弟殿下,不管殿下怎么说,那是殿下的说词。我要亲自问国王陛下之后才会相信。在确定之后,不管要服什么罪我都没有异议,希望殿下能让我见国王陛下。” 少女这样坚决地主张,由于她丝毫没有犹豫或胆怯的表现,王弟终于被激怒了。 “不明事理的小妮子!我不想再和你耗时间了。先把她关进地牢让她冷静冷静。” 吉斯卡尔下了信号,两侧的骑士便高高地抬起了两手,把艾丝特尔的身体吊在半空中,转过身从王弟面前退下。当门被关上,少女的身影消失之后,吉斯卡尔公爵不禁用力地咋了咋舌。 (五) 当天夜里,被鲁西达尼亚人占领的帕尔斯王宫中似乎到处都是不请自来的客人。 一个在宽广在庭园中巡逻的士兵起了尿意便离开岗位。他躲进高高的石墙和树木之间,把枪靠在墙上撒了尿,这时候,有一道黑影从墙上往下一跳,落到地上来。 吓了一跳的士兵慌忙想伸手拿枪,然而,只听得一声“喀”,士兵便倒了下来。原来是黑影丢过来的石块,击碎了士兵的鼻梁。士兵昏了过去,倒在自己刚刚撒下的尿上面。 黑影喃喃说道: “竟然在王宫里随地小便?看来鲁西达尼亚人真的像传闻中一样的野蛮。” 月光照到的那张脸看来很年轻,而且奇妙地显出不怎么愉快的表情。他就是轴德族的族长赫鲁休达的儿子,名叫梅鲁连。那个和马尔亚姆一行人同行的帕尔斯人就是他。 梅鲁连潜进的庭园中,有一条人工的小河流过茂密的茉莉和山桃花丛中,在月光的照耀下,河面似水晶一般闪着光芒。这里以前一定是一个相当美丽的庭园。这时候,突然中央委员起了一阵激烈的人声和吵杂声。鲁西达尼亚语的叫声此起彼落,似乎是谁在追逐着什么人拟的。突然,山桃花丛摇晃着,一个像小孩子似的人影跳了进来,就躲在梅鲁连的身边。对方的反应比梅鲁连还快,发出了鲁西达尼亚语,接着又用帕尔斯语重复同样的问话: “你是什么人?” “你是谁?” 那个人影就是从骑士手中逃脱的艾丝特尔。帕尔斯的年轻人和鲁西达尼亚的少女交换着不友好的视线。彼此觉得奇怪的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光看样子就知道两个人都被王宫的警备兵追逐。正当两个人都想开口说话的时候,惨叫声响起。 “大事不好了!国王陛下被马尔亚姆的公主刺杀了!来人啊!来人啊!” 这一阵叫声是用鲁西达尼亚语说的,艾丝特尔是听懂了,梅鲁连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然而,他的反应并不比艾丝特尔慢。当艾丝特尔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出去的时候,梅鲁连也只慢了一步就跟着跑了。 “大事不好了”这个叫声反射在王宫的天花板和墙壁上。匆忙的脚步声和甲胄的声响交杂在一起。艾丝特尔和梅鲁连穿过混乱逃了。就梅鲁连来说 ,他甚至没有办法好好看看他生平第一次踏进的王宫的样子。 ……此时回溯到不久之前。 马尔亚姆内亲王伊莉娜一个人被关在王宫的一个房间内,和那些从已经灭亡的故国跟来的臣子们分开。即使是那个她所信赖的女官长乔邦娜也不知道怎样了。人声已远,仿佛只是乘着微微的夜气在飘动着。 或许是被杀了吧?伊莉娜不得不有这样的觉悟。她深深地知道鲁西达尼亚人的残暴和不仁兹。而且,或许不只是被杀吧?或许还受到残酷的拷问,或者是凌辱吧?如果真的是这样……当伊莉娜这样想着时,室内的空气动了,有坚硬的东西相碰撞的声音。门开了又关,有人进到了她的房间。当踏着绒地毯的脚步声接近时,流亡的公主全身都僵硬了起来。她的耳朵传进一个怀疑但欠缺力道的中年男子的声音。 “我是鲁西达尼亚的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惊愕的冰冷之手冻结了伊莉娜的身体。现在自己听到的是谁的声音啊?这个靠近她的中年男人竟然自称是鲁西达尼亚国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侵略马尔亚姆王国,虐杀伊莉娜一族的仇敌竟然来到她的身旁? 伊莉娜的右手颤栗着。在颤栗当中,她的右手滑进了衣服底下,一把微微弯曲的马尔亚姆短剑就藏在那里。那是自杀用的短剑。如果被敌人抓住,有受拷问或凌辱之虞时,就用这把剑结束自己的生命。伊莉娜这样决定了。被鲁西达尼亚军抓住时,短剑没有被发现让伊莉娜松了一口气。不过,事实上对方是发现了,之所以没有被没收是因为王弟吉斯卡尔偷偷地下了指示。 伊莉娜的右手一番,闪着白细光芒的便是短剑的刀刃。闪光掠过鲁西达尼亚国王松驰的脸颊,薄薄的血丝浮现在皮肤上。 “哇!你干什么……” 伊诺肯迪斯七世大叫着。他把手掌贴上脸颊,感觉到了血气,让人惊骇不已。伊莉娜知道自己搞砸了,于是再次挥下短剑。 如果就臂力而言,伊诺肯迪斯七世远远胜过伊莉娜。可是,藏在鲁西达尼亚国王皮肤底下的并不是勇气和胆识,有的只是脂肪和水份而已。 勉强躲过第二击之后,伊诺肯迪斯七世的双脚纠结在一起,滚倒在地上,他拼命地爬了起来,呼叫着守护者的名字。 “依亚尔达波特神啊!救救我啊!” 鲁西达尼亚国王的惨叫声被马尔亚姆公主的叫声压过去了。 “依亚尔达波特神啊!请赐给我力量!请帮我杀了这个灭了马尔亚姆国,辱渎神名的鲁西达尼亚蛮人!” 行刺的人和被行刺的人都想念那唯一的真神,然而神明并没有呼应其中任何一人的呼叫声。仿佛察觉到室内的情况有异,负责警卫的骑士们从门外发出了声音。 “国王陛下,您没事吧?” 这个声音证国王的脸上恢复了不少血色。 “啊!我在这里!忠实的骑士们啊!救救你们的国王吧!” “遵命,我们立刻就来。” 骑士们的回答让伊诺肯迪斯七世安心了不少。可是,骑士们并没有来救国王。他们只是摇晃着门,制造出一些响声罢了。 “你们在干什么?赶快来救我啊!” 伊诺肯迪斯七世发出了悲鸣,骑士们一起回答: “国王陛下,请把身体靠向门这边来!我们马上来救您!” 伊诺肯迪斯七世摇摇晃晃地循声走过去。他把身体靠在门上,叫着“我在这里”。这么一来,无异是告诉盲眼的公主自己的所在位置。而且,把身体贴在门上也让他身体动都不能动了。 “国王陛下,请不要离开那里。” “我知道了,赶快来救我!” 当伊诺肯迪斯对着门吼叫时,似乎有什么东西罩上他的身体,是女性柔软的身体。就在感觉到这个感觉的一瞬间,他身体的某一部分传过一阵热痛。热痛渗进身体的内部,国王高声地发出惨叫。 对吉斯卡尔而言,他得花一番功夫整理自己的感情。棘手的哥哥被刺杀了,而且是被马尔亚姆的公主所刺杀。他没有想到阴谋会这么顺利成功。可是,事实上还不能说完全地成功。仰仗吉斯卡尔鼻息的御医为受了重伤的国王诊断后,在王弟的耳边低语: “国王陛下的伤虽然重,但并不一定是致命伤。伤在腹部……” 伊莉娜刺中的是鲁西达尼亚国王的左腹。由于正居皮下脂肪最厚的地方,所以,伤口虽然又大又深,而且大量出血,但是内脏并没有受到损伤。 吉斯卡尔在内心呻吟着。他精心策划的阴谋竟然败在王兄的皮下脂肪?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呢?在极端不痛快的思索之后,吉斯卡尔决定从可以着手进行的事情按照顺序开始实行。 不管怎么说,他要杀了那个杀害国王的马尔亚姆公主而那个把公主带到国王房间的人也要问罪处斩。这项罪名就由先前那个叫爱特瓦鲁的少女来担。吉斯卡尔连番下了指示,把马尔亚姆公主带走,然后在杀害现场的附近抓住爱特瓦鲁。他宣布不需要经过审判,先将马尔亚姆的公主处以火刑。然而,就在他将要宣告爱特瓦鲁的罪行时,一个声音从谒见室的高窗上传了下来。是帕尔斯语。 “不要动!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如果你胆敢动一下,你的下巴下面就会再开出另外一个洞。” 鲁西达尼亚人吓了一跳,把视线往发声向一看,他们看到一个年轻的帕尔斯人单脚跪在足足有三个人那么高的窗台上,拉满了弓威胁着。鲁西达尼亚人可能不知道他就是自诩为“帕尔斯第二强的弓箭名人”的梅鲁连。 “胡扯些什么?这个擅自闯入者!” 站在吉斯卡尔左侧的骑士大声喝道。就在他把手搭上剑柄,剑拔出一半的时候,他的人生就永远中断了。响着弦音飞来的箭贯穿了他的咽喉。骑士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倒在王弟的脚边断了气。 “怎么样?王弟啊!你是勇敢没错,想不想学学你那愚蠢的部下?” 梅鲁连出言耸动着。 吉斯卡尔当然没有动。心脏和心思在他身体里面快速地鼓动着,可是,他的手脚一点也没有动。正当他思索着该怎么料理这个可恶的帕尔斯人时,又有一阵人声涌入,脚步声和刀鸣声交杂着,一个面无血色的骑士跑到吉斯卡尔面前,连同伴的尸体也无暇去注意。 “银假面带着大军闯进来了!” 连接不断产生的混乱究竟然是今天晚上的第几次,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有那个闲暇一个一个去记了。 (六) 吉斯卡尔并没有忘了那个最危险的帕尔斯人。只是这一次应该是不用把席尔梅斯算在内的,毕竟,并非神明之身的吉斯卡尔当然不知道席尔梅斯和伊莉娜是旧识。所以,吉斯卡尔会这样大叫也是理所当然的。 “银假面!那个家伙为什么在这里抢风头?这些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席尔梅斯并不知道吉斯卡尔的困惑。他的目的是为了救出伊莉娜公主,然而,让他下决心这么做并不单是因为他们往日的情谊,对他来说,这实在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原本我们就必须和鲁西达尼亚人切断关系。就因为没有机会,结果便使得跟他们诀别的时机拖得太久。现在就跟他们说再见吧!再继续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这是席尔梅斯的想法。造反的水位几乎要到达堤防的高度,就在这个时候,伊莉娜行刺鲁本达尼亚国王未遂就犹如在水面上投下一块大石头一样;水立刻就淹过了堤防,形成洪水。 一旦下定了决心,席尔梅斯的行动就很迅速。他命令查迪召集二千五百名骑兵,让其中的一千骑急行到王 都丁边的成门。然后他自己和查迪率领着一千五百名骑兵,马蹄在石板上哒哒作响,杀到了王宫。 “王弟吉斯卡尔公爵火速急召,请开城门!” 既然银假面这样说了,警备的士兵也不得不打开城门。一千五百名骑兵立刻就闯入王宫,白色的刀刃往跑上前来探看发生什么事的鲁西达尼亚士兵头的砍了下去。于是,原本尊贵的地方立刻化为血场。 查迪轻轻地挥打着他那巨大的铁锤和锤矛,像割小麦一样地砍倒鲁西达尼亚士兵。沉重的铁棒敲开了鲁西尼亚士兵的头盖骨,打碎了他们的脸,从甲胄上直接击碎胸骨。这是极为惊人的臂力,对这个年轻的巨汉而言,锤矛似乎远比剑更适合他。 就在查迪不断打倒鲁西达尼亚士兵期间,席尔梅斯闯进了内部的房间,长剑闪着光芒持续杀戮,寻找伊莉娜,如果在这个时候让他遇见吉斯卡尔或诺肯迪斯王的话,他一定会把他们当成白刃的饵食般地杀掉,可是,广大的王宫中的几道墙壁却将他们隔离开来。在救出伊莉娜公主之后,席尔梅斯就撤退了,身后留下三百多具鲁西达尼亚士兵的尸体。 “这个可恶的银假面……” 吉斯卡尔恨恨的说道,然而,他立刻又重整了自己的语气对着波德旺将军说: “听好,现在事态已经够明显了。我们和银假面之间的关系就此结束。他现在是鲁西达尼亚的敌人。” “是,知道了……” 波德旺的声音显得有点没有精神。事态明显了固然好,不过,这样一来,鲁西达尼亚军的敌人不是又增多了吗?波德旺当然对那个可恨的银假面没什么好感,可是,如果和他产生对立的局面,其豪勇和狡猾是十分令人害怕的。不管怎么说,安德拉寇拉斯王也好,银假面也罢,个个都不是易与之辈。 将军蒙菲拉特此时开了口: “王弟殿下,那个银假面或许会往相方的萨普鲁城逃走。如果他躲进那座城,扼住了大陆公路时,我军和马尔亚姆方面的连络就会中断了。放任他们这样逃走行吗?” 听蒙菲拉特这么一说,吉斯卡尔不禁一阵愕然,像他这么有才能又细心的人,如果不是部下现在这样提出醒他,他还真的没有注意到。看来他果然失去了平常心。 “是啊!立刻追上他们,在半路上将他们解决掉!他的部下大约有五在名之多吧?” “守住城门让他们逃走的有一千名的样子。” “好,那就出动一万骑马的人马杀掉他们。指挥工作……对了,就交由塞利可子爵吧!” 吉斯卡尔悬赏了一万枚帕尔斯金币给取下银假面和马尔亚姆公主首级的人,除此之外还会加封晋爵。塞利可子爵精神拌擞地从王弟的面前退下,立刻穿上甲胄准备出战。不久之后,一万名鲁西达尼亚士兵吹响了喇叭,穿过西边的城门。 最近我怎么老是护卫着女人呢?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呢?轴德族的梅鲁连不得不这样自问着。他好不容易才越过王宫的墙,在鲁西达尼亚军的追赶下,黑夜里在街道上奔走着,最后终于越过了王都的城门。而艾丝特尔就紧跟在他的后面。 当银假面率领着部下闯入了王宫殿时,他们就趁着混乱之际成功地逃了出来。因为他虽然把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吉斯卡尔控制在弓箭的射程之内,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被暗中控制在别人的射程之内,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能成功脱逃固然是件好事,可是,他为什么得和那个女扮男装的少女一起行动不可呢? 男装打扮的少女,也就是艾丝特尔也实在是非常不得已的。她不但未能救出国王,甚至连自己都被抓,她也只能趁着混乱之际逃跑。而他逃出来时竟是和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帕尔斯人在一起。那个年轻的帕尔斯人停了下来,轻轻地高速自己的呼吸之后,不耐烦地看着艾丝特尔。 “现在的女孩子未免太大胆了吧?好像不只有亚尔佛莉德才那么轻佻嘛!” 从年轻人口中说出的名字在一瞬间让艾丝特尔吓了一跳。 “亚尔佛莉德是谁?” “是我妹妹。” 梅鲁连简短地回答之后,审视着少女的表情。 “你吃什么惊?” “你妹妹的名字真的叫亚尔佛莉德吗?” “我说谎也得不到一枚铜币啊!我正在找我妹妹,她的名字叫亚尔佛莉德。” 艾丝特尔于是十分谨慎地,带些迂迥的意味问道: “叫亚尔佛莉德的女性在帕尔斯一共有多少人?““我怎么会知道?不过,十六、七岁大,头上包着蓝色头巾的人应该不多吧?” “她擅长弓箭和马术吗?” 说完,梅鲁连露出了怀疑的表情。这可不是他天生就有的表情。 “你是不是见过我妹妹?” 于是,这两人便互相交换情报,梅鲁连知道了自己的妹妹正和王太子亚尔斯兰一起行动。对轴德族的年轻人来说,这实在是一件令他惊讶的事。一个沙漠剽盗的女孩子和一国的王太子是在怎样的因缘际会之下同行的呢? “不可能是用美人计欺骗王子吧?妹妹到底打算做什么?” 梅鲁连觉得实在难以讲出个道理来。轴德族的人不是除了族长的命令之外不听命于他人,无视于国王和国家的存在,只凭自己的力量屹立于天地之间的吗?这是轴德族引以为荣的生存方式。梅鲁连本身虽然和异国的公主在所牵扯,可是,他们之间并不是主从的关系,而他自愿守护对方的。 看来得和妹妹见面了。下了这个决定的梅鲁连加快了脚步,跟他后面的艾丝特尔也加快速度。回过头的梅鲁连粗鲁地说道: “你干嘛跟来?已经没你什么事了,不是吗?” “我跟你是已经没事了。我是要去见亚尔斯兰王子。” “不要学我!” “谁学你了?是你学我的不是吗?” 原本渐渐提高的声音突然又降低下来,因为他们听到背后紧追而来的鲁西达尼亚士兵的脚步声。两个人把刚刚的敌意抛向天空,收起自己惊异的表情,开始跑了起来。 席尔梅斯在夜晚的路上急驰着,在夜风中翻飞的斗蓬就像包藏着雷火的乱云一般。 一万个马蹄跟在他后面,震撼着帕尔斯的大地。在黑漆漆的骑影中有查迪,也有伊莉娜。盲目的公主紧抓着马的长颈,缰绳握在查迪强而有力的左手上。 二千五百个骑影在叶克巴达那西方四法尔桑(约二十公里)的地方离开了大陆公路。他们在马蹄不致于留下任何痕迹的岩场上绕行,绕了一阵子之后又折回叶克巴达那的方向。这一次可不是急驰,脚步明显地放慢了。 把伊莉娜交给部下之后,查迪来到席尔梅斯身旁。他那年轻而勇猛的脸上带着狐疑的表情。 “席尔梅斯殿下,臣下原以为我们打算就这样乇夜赶往西方,跑进萨普鲁城的,难道不是吗?” 席尔梅斯给了一个明快的答复。 “躲进像萨普鲁那样的边境之城能做出什么大事?我的本意是要把王都全掌握在手中!” “……什么?” 查迪不禁张口结舌。 席尔梅斯的计划不是常人所能及的。他作势要逃进萨普鲁城,其实是潜伏在叶克巴达那的附近。然后再趁鲁西达尼亚军的主力和安德拉寇拉斯王作战之际,一举占领叶克巴达那。 他已经下令在萨普鲁城的沙姆率领着所有的军队来到王都有的附近了。最迟在三天内,席尔梅斯就可以把他麾下的所有兵马都集结起来。听完说明后,查迪不禁歪着头。 “可是,放弃了萨普鲁城对殿下日后不会很不利吗?” “日后?” 席尔梅斯笑了开来,笑得银色面具都在摇晃。其中有一半是演技。是他为了展现他是英雄王凯歌霍斯洛的嫡系子孙,是一个具有度量和勇气的人所刻意表现出来的演技。 “我的日后可不是小得可以待在像萨普鲁那样的小城里的。只要夺回王都,收复帕尔斯的国土,萨普鲁城又算什么?难道不是吗?查迪?” “殿下说的是。对殿下而言,萨普鲁城就像狗屋一样。臣下太愚昧了。” 查迪打从内心感动,深深地行了一个礼。这种大度量正是凯霍斯洛的后裔的实证。查迪有了这种感触,再度宣誓效忠于席尔梅斯。 席尔梅斯虽然为查迪的举动所感动,但是并不特别感到喜悦。一种决断往往是把两刃刀。如果误了攻入叶克巴达那的机会,席尔梅斯就反会被鲁西达尼亚军所灭。鲁西达尼亚军最少也有一十五万,席尔梅斯军则最多只有三万,如果正面冲突,根本无从比起。 “安德拉寇拉斯啊,赶快率领大宫前来吧!我要利用叶克巴西达那的城譬杀了你,把你和吉斯卡尔那家伙的脑袋一起挂在城头上。然后,下一个便是你的儿子了。” 当席尔梅斯在心中暗自思量时,一个骑士走上前来行了个礼,说马尔亚姆公主希望和他对谈。席尔梅斯的银色面具在月光下闪动着,他并没有立刻反应,。正当他想说不得些什么时,远方传来了气势威猛的马蹄声。那是追杀席尔梅斯的塞利可子爵所率领的鲁西达尼亚的骑兵队。 第四章 彩虹之港 (一) 晴朗的天空和高透明度的海洋争相展现其碧蓝的色彩。 帕尔斯南方的天空和海洋确实很美丽。如果以奇夫特有的方式来表现,那就是带着“仿佛把碧玉和水晶溶入处女的眼泪一般的”清澄和深度无限延伸到远处。隔开天空和海洋的遥远水平线带着淡紫色调,优雅地摇摆着。水面下的鱼群清楚地透视着,飞溅的水沫像珍珠粒般闪着亮光,夏天的阳光包住这一切景物,形成了一个像是罩着蓝色面纱的世界。 亚尔斯兰、达龙、那尔撒斯、奇夫、法兰吉丝、加斯旺德,再加上告死天使,一共六个人和一只鹰搭上了由古拉杰船长所提供的帆船,离开基兰城。他们对外宣称是要去寻找伟大的海盗王的财宝做为军用资金。士兵们也分乘在十艘帆船上,王太子府成了空城。 “那个岛如果没有藏宝藏就没有什么可取之处了。” 奇夫这样批评,或许他是期望岛上会住有像珠玉般的美女吧?如果真的梦想成真了,那么,无聊的航程和晕船都有其价值了。 当帆船的影子消失在基兰港外的时候,一个骑士响着清彻的马蹄声跑过俯视着港口的坡道。马上的男人嘴角带着冷笑,巧妙地操控着马。 “王太子一行人离开了基兰港前往沙夫迪岛,王太子府唱空城了,现在正是占领基兰的大好时机。” 这个男人带着报告在基兰市飞马狂奔。在城市的东北方,约一法尔桑(约五公里)之处有一队完全武装的海盗们正躲在树林里等着他的报告。 这个男人就是夏加德,那尔撒斯的老朋友。现在,他的真面目已经很明白了。他早就从胸怀大志、想要帮助民众的一方倒戈为加害民众的一方。 过了一阵子,夏加德立于在陆上行走的海盗们前头,折回基兰。 “那尔撒斯这家伙尽管有智慧,看来也似乎早就老朽了。到现在还口出狂言要解放奴隶。” 这种事只要用大脑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了。夏加德毫不掩饰恶意地想着。到现在,那尔撒斯还主张解放奴隶、人人平等。真是疾人说梦话、做白梦。夏加德这样在心时嘀咕着。帕尔斯在旧制度下就可以生存了,所以根本不需要什么改革。就算再怎么不公平,只要包括夏加德在内的一部分既得利益者能获利就好了。 “那尔撒斯可真是个看来是聪明人的笨蛋。这家伙不承认人类自出生就有高低的差别。连这种事都不了解,那还算什么智者?” 夏加德之所以要说出这些话是为了告诉海盗们,他是远在那尔撒斯之上的。海盗们则没什么兴趣似地,连附和也不附和一声。夏加德是在那尔撒斯之上还是之下,不是他们最关心的事。他们想的是要袭击基兰市,掠夺一空,让王太子一行人知道他们的厉害。 和夏加德同盟的海盗们是货真价实的“贼”,而不是号称“自由的海上男人们”。他们专行掠夺、买卖奴隶、绑架人质要求赎金。这是他们的收入来源。 表面上是一个富裕的名士,暗地里却组织起海盗并控制他们,这就是来到基兰之后的夏加德的真面目。这种双重生活让他有一种满足感。他既拥有财富,也有暗地里的权势。美女、名酒、山珍海味都任他予取予求。而就在他想把基兰监督纳入自己手中时,那尔撒斯竟然出来搅局。 “现在王太子府里面都没有人了。他们为了去寻找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宝藏而前往那个无人岛。日后他们要为自己的贪欲感到羞耻。” 正确地说来,王太子府并不是完全没有人在,至少还有王太子的代理人。代理人今年三十一岁,不过,是两个人加起来的年龄数。 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交换着极不友好的视线。他们同为尊王太子亚尔斯兰为盟主的同志,这是不争的事实,只是,有时候,同伴之间也会有互争头角的情形发生。 王太子府的本馆南面有一个大露台。露台上放着大理石制的椅子和有着大叶子的亚热带树的盆栽,从海上吹过来的凉风实在让人心旷神怡。 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坐在露台的椅子上等待着某件事的发生。一开始两人乖乖地坐在那里喝着蔷薇水,可是,一旦有人开口说话,就马上会引发一场争吵。 “好慢啊!”耶拉姆这样喃喃说道。 轴德族的少女带着挑衅意味地回答: “那尔撒斯的计算是不会有错的!你应该也知道的。” “可是就是有那么一次。” “什么时候?什么事?” “你知道的啊!对那尔撒斯大人而言,那是他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失算。” “咦?你不说是不是?你只不过是那尔撒斯大人身边的跟班而已。” “什么叫跟班?小心你的措词!” “说跟班不满意,那么就说是包袱好了。” 两人的舌战突然中断了,因为第三个人以强力但轻巧的脚步出现在露台上。他就是自称“不管在摇晃的甲板上或是在稳定的大地上,都可以一样安步当车”的古拉杰。 “来了!”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可是,这句话就足够让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紧张兮兮的了。两个人真的是飞跳起来,远望着外面。在王太子府的石墙之外,一群武装的男人们开始蜂拥出现,刀剑像麦穗一样闪着光芒。从附近建筑物的窗户里探出一些脸带惊吓的人们。海盗们旁若无人地包围了王太子府,看来似乎想开展一场巷战。 “来了,有两千人之多。” 耶拉姆一这样说,亚尔佛莉德立刻就提出了异议: “才不是哪!只有一千五百人啦!懦弱的人老是把敌人的数目看得比实际来得多。” “哼!愚蠢的人老是低估了敌人的数目而自取灭亡。”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你们两个还不停下来吗?” 未来的基兰总督不高兴地叱责道。他不只是得守住基兰市不受海盗们的袭击,似乎还得保护这两个留守的人。真是麻烦啊!他有一股想咋舌的感觉。 然而,古拉杰太小看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了。他们两人都很勇敢而且机灵,同时也是弓箭名手,对于自己该做的事他们从来不曾误过事。古拉杰因为与他们认识的时间不久,所以尚未能了解他们的真正价值所在。 比古拉杰更小看他们两人的人就是夏加德。夏加德甚至也低估了那尔撒斯本身,至于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根本就不被放在眼中。 夏加德带着近两千名完全武装的海盗站在王太子府门前。门紧紧地关着。这时,夏加德看到了站在露台上的少女,于是他便大声地叫道: “小姑娘,你认识我吗?我就是那尔撒斯望尘莫及的夏加德。赶快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我可以饶你一命,帮你找一个最有慈悲心的奴隶商人!” 可是,亚尔佛莉德对夏加德的胁迫一点感觉都没有。轴德族的少女精神奕奕地回话: “望尘莫及?你怎么能和那尔撒斯比?你只是因为一直居于下风而心有不甘吧?结果走偏了路,现在竟然敢在这里口出狂言?” “什么?你说什么?” “卷起你那肮脏的尾巴赶快滚回去吧!那样的话,就算再输给那尔撒斯,也不会太遗憾啊!赶快回去吧!” “……哼,我要割下你自以为是的舌头,这个臭妮子!” 夏加德怒火上升。亚尔佛莉德的毒语正好刺中了他最痛的地方。正当他回过头要命令海盗们强行攻破大门的时候,一阵角笛声撕裂了夏日的空气响了起来。 夏加德一阵愕然。这时,在后方的海盗们突然乱了起来。在弓箭飞射、刀枪乱舞当中,有人大叫“轴德族来了”! 2 当听到轴德族的呼号时,海盗们大吃了一惊。 “轴德族?轴德族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他们的活动范围不是在内陆吗?” 这无异是违反的盗贼们的道义,破坏了个人的势力范围。海盗们是这样解释轴德族的行动的。他们从惊愕中惊醒过来,爆发了如雷的怒气,可是,轴德族才不去管他们有多生气。 “呀……!” 尖声发出没什么意义的叫声,荒野的剽盗们策着马,射前箭冲了过来。 虽然显得有些狼狈,海盗们仍然挺身应战。他们举起了枪、射出了箭,意图阻挡剽盗们的突进,然而,一阵箭雨又从王太子府上射了下来。原来有一百多个射手就躲在屋檐上。在耶拉姆的手势指挥下,他们一起站了起来,把如雨般的箭射向海盗们的身上。 海盗们形成被夹击的态势。一方面是王太子府的高墙上方射下密集的箭雨,另一方是轴德族的人马来势汹汹地猛扑过来,海盗们陷入进退不得的局面。 不管是轴德族或海盗,原本都不擅长于巷战,不过,轴德族打一开始就占了较有利的战斗态势。海盗们则被局限于狭窄的地区,结果一大队人马就密集地挤在一堆。轴德族朝着他们猛射弓箭,同时挥起了剑在外围猛砍。 战斗形成一面倒的趋势。海盗们就像枯木一样被击倒,密集的队形也不断地削减而变得细瘦。人血飞溅、尸体不断堆积,死亡的味道充斥着街区,几乎让生者感到窒息。 “可恶,怎么会变成这样……” 在混乱中,夏加德游移着他的视线。突然,他的视线固定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一个原本不应该在场的人出现在街区中。那尔撒斯正从不远之外的石阶上凝视着他。王太子和他的部下们也都在。夏加德的视线和那尔撒斯的视线撞个正着。 “你好像已经露出真面目了啊,我的老朋友啊!” 那尔撒斯的声音中并没有多大的感伤,也没有一丝丝嘲讽的意味,有的只是指出事实的那种冷静。而夏加德这一边却无法保持原有的冷静。他的脸色变得像印泥一样的红,他尖叫道: “那尔撒斯,是你设下的圈套吧?” “你竟然会中了我这么小小的圈套,真是令人惋惜啊!” 那尔撒斯冷漠的回答更让夏加德怒火上升。他对着海盗们大吼: “射箭!射死那个那尔撒斯!” 一个想要把命令付诸行动的海盗在搭上弓箭的那一瞬间,发出了野兽般的声音倒在地上。一只黑色的长箭在他的下巴上颤动着,沾着血水的箭头从颈部后面穿了出来。这么猛烈的弓势当然是出自达龙的手。 好强的刚弓啊!看着吓坏了的海盗们并露出勇敢笑容的达龙,在射出箭之后便拔出了剑。肉搏战正是他的看家本领。 对海盗们来说,这一天是他们运气最坏的日子。达龙的长剑形成一道死亡的旋风袭向他们。脑袋随着喷出的血飞离躯体,手臂则发出钝重的声音飞向半空中,生命遂从那被刺穿的身体中抽离。那些从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的海盗们付出生命去了解到这个世界上竟有这么骁勇的人。 一直在达龙背后守着的加斯旺德之行动也叫人眼花了乱。 他承接了挥斩下来的白刃,仿佛撕裂飞散的火花般发动反击。被加斯旺德的刀光一闪而致咽喉迸裂的海盗朝着半空中喷出了鲜血倒在地上。 看着一个个相继被杀的同志,夏加德不禁咬牙切齿;再度下了命令: “抓住王太子!拿他当人质打开一条血路!” 他终于注意到这一件事——跟强敌纠缠实在是不智行为。听到夏加德的命令,有几个海盗便亮起了白刃冲向王太子。 亚尔斯兰的剑技虽然尚未成熟,然而,他的身形却异常矫捷,动作堪称灵活。而且,这八个月来他也不断地累积了实战的经验。他的剑威之所以引不起他人的注意实在是因为在他的四周有太多卓越的剑士之故。总之,想要试试王太子剑技的海盗们却反而受到了惨重的教训。 亚尔斯兰挡开猛然刺过来的一剑,立刻就转为反击。只见他右、左、右不断地斩击,把对方逼得只有招架的份,亚尔斯兰急速地改变了斩击的角度,右手强劲地挥斩,敌人发出了致命的惨叫声,像是要抱住那被砍断的手腕似地倒在地上。 这个时候,亚尔斯兰已经杀了两个敌人。经过两三回合的刀剑相向之后,在第四回合结束之前,亚尔斯兰如电光似地刺出了剑尖。刀刃上沾满人血,海盗留下了呻吟声趴在地上。 看到第三个海盗露出胆怯的样子,夏加德不禁怒火中生。 “闪开!让我来!” 他怒吼着挥下了剑,朝着亚尔斯兰跑了过去。亚尔斯兰那如晴朗夜空颜色的瞳孔中充满了紧张的色彩正欲迎上去。然而…… “不要弄错了!你的对手应该是我!” 阻挡了夏加德那充满加害之意的剑尖,挡在他面前的人正是达龙。现在夏加德也无法改变方向,于是趁势往前突进,刺出了剑。 夏加德的力量固然惊人,却仍然远不及达龙。在经过十回合激烈地拼斗之后,夏加德自己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事实。 在飞散的火花之下,夏加德快速地在脑海里盘算着。难道没有一个方法可以在保住名誉的情况下顺利逃走吗?只是,和他刀刃相向的对手发挥了刚速的斩击和完美的防御,让夏加德无可乘之机。如果他大意地抽剑而逃,或许就会被对方一击砍断了身体吧?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夏加德只好又拼了十回合,然而,他的战斗力已经接近极限了。当他觉得已无退路的时候,两个海盗拔开周围的混战波涛,出现在他们两人之间,朝着达龙砍过来。很令人感动的是他们想搭救他们重要的伙伴。如果以三对一的话,或许可以击毙这个骁勇的战士吧? 然而,对战只形成二对一。当事人夏加德立刻收起了剑,丢下前来救助自己的同伴自己逃了。 那两个被遗弃的不幸的海盗相继死在达龙那毫不留情的斩击之下。就在他们成了牺牲品之时,夏加德突破混战之网逃了。他推开了敌人和同伴,斩杀迎面阻挡的人,最后成功地逃到那一场混战的外侧。就在他跑上了石阶,喘一口气,确信自己已经成功地逃脱的时候,夏加德发出了惨叫声。他觉得眼前的黑影在晃动,随即感到右颊一阵剧痛。脸颊上的肉凸出,鲜血大量喷洒,夏加德从石阶上滚了下来。腰部和背部都遭到重击,人便晕了过去。加斯旺德跑到动都不动的夏加德身旁,松开卷在腰带上的皮绳,结结实实地绑住了夏加德。 阻止主谋者逃走的阴谋之后,老鹰告死天使发出了鸣叫声栖息在朋友的肩膀上。一点都没有大意的老鹰抢走了最重要的功劳。 这场对海盗们来说实在是不幸的战斗终于结束了。只有五十个人勉勉强强地逃走,剩下的不是被杀就是被抓。 这场战役其实完全按照那尔撒斯的计划在运行着。散布原本就不存在的财宝情报,把王太子一行人诱往无人岛的是夏加德的计策,只是,那尔撒斯早就看穿了这一点,便来了个将计就计。亚尔斯兰的船队在离开港口之后,便立刻改变了方向,在无人的海岸附近停泊,然后上岸赶回基兰。 那尔撒斯绝对不是一个薄情的男人。可是,他也绝对不会被感情蒙蔽了双眼。自从知道老朋友夏加德恶劣的改变之后,他便极为注意夏加德的行动。如果太在意和夏加德的旧日情谊而让现在的同志们受到伤害,这绝非他所愿。而那尔撒斯所想出来的策略都一一实现了。对那尔撒斯而言,这次的成功并不是愉快的经验。 “那么,一亿枚金币是怎么一回事?” 在一切事情都告一段落之后,亚尔佛 莉德问到关于海盗王宝藏的事,那尔撒斯笑了笑。 “聪明的亚尔佛莉德啊,就如你先前所说的,一亿枚金币谁会去算清楚呢?打一开始就没有什么金币。” “什么嘛!真没意思。” 轴德族的少女发出轴德族式的感想: “我以为至少也有传说中百分之一的金币哪!就因为太小气了,结果阴谋才会失败呀!海盗先生。” 众人闻言不禁笑开了。 (三) 唯一不能和大家起共鸣的是夏加德。半边脸上染着鲜血,被用皮绳五花大绑的他只能勉强地伸长脖子。 “别太得意了,那尔撒斯。” 夏加德的两眼中闪着光芒,充满憎恨的声音从牙齿间冲出来: “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俯首称臣。我一定会报仇的!我会让你和那个你尊为君主的雏鸟流下悔恨的泪水!” “不知好歹的家伙!对王者竟然这么无礼!” 加斯旺德满腹怒气,涨红了他那微黑的脸回头看着亚尔斯兰: “殿下,在这个家伙的嘴上涂上辣椒吧!在我的祖国,对付那些爱散播流言蜚语的人就是用这种方法。” “那么,拉杰特拉也一样吗?” 亚儿斯兰没说出来,只是无言地歪着头。那尔撒斯叹了一口气: “夏加德!你该想的事情应该是复仇以外的事吧?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事贩卖人口这种肮脏的事……” “贩卖人口有什么不好?” 夏加德终于大吼了出来,他的表情和姿态中隐含着虚张声势的游丝。侍才傲物的他或许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他忘了自己现在凄惨的样子。被老鹰利爪抓伤的脸隐隐作痛着,他强忍住痛不停地怒骂。 “那么,我也出钱卖你的身体吧!就用一枚铜币好了。你应该可以做挖掘骆驼的墓穴之类的工作吧?” 那尔撒斯已经无意认真和他说话了。 “两双手无法拿三个以上的杯子。”这是帕尔斯的谚语。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一个人并不能将所有的东西都据为己有。在某一方面有所得的话,必会在另一方面有所失。对那尔撒斯而言,失去和夏加德的旧日情谊是一件不得已的事,可是,他还是不能要求处刑夏加德。 亚尔斯兰这时候第一次开了口。他的表情和语调都极其严峻。 “那么,就这么办吧!夏加德,我就把你交给奴隶商人。只要一年的时间;在这一年间你就去尝尝身上带着锁链,以奴隶的身份过日子的滋味。你就去试试做为一个人却被当成家畜一样地买卖,体验一下被施酷刑的经验吧!这就是对你的惩罚。” 亚尔斯兰一席话,满座都沉默下来。亚尔斯兰的声音再次打破了这个沉默: “这就交给古拉杰去办。好好把这事情处理完。” “啊!是、是……” 古拉杰仿佛被亚尔斯兰的气势压住般,深深地行了一个礼。 “圣贤王夏姆席德的睿智再现!王者的审判下来了!” 这是法兰吉丝的宣告。其他的人都点了点头。亚尔斯兰没有从任何人那里学到这个点子,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想出来一个这么适合施于夏加德的刑罚。 夏加德就算受到处刑也不应该有任何异议的,因为他在幕后操纵海盗们,而且带兵袭击王太子府。是,他毕竟是那尔撒斯的老朋友。如果可能的话没有人愿意杀他,当然也不能就放任他胡作非为。在考虑了这么多条件之后,亚尔斯兰下了这样一个处断。 这是一个明智的处断。达龙和那尔撒斯不禁大为感叹,然而,被审判的当事人可不这么想。 “虚伪的人!” 奴隶商人的幕后主使人嘲笑着。他对着应该算是他的救命恩人的王子大放厥词: “一年后当我恢复自由之身之时,我会找你们报仇的。我会让你们为自己的虚情假意感到后悔。本身根本没什么才能,却受到那尔撒斯等人的推崇……” 达龙的两眼闪着锐利的光芒。 “自己要有所节制,否则,我就割下你那长了毒苔的舌头拿去喂狗。” 达龙的语气虽然沉静,他的表情却明白地说明他不是随口恐吓而已。他往前踏出了一步,抓住夏加德的衣襟。夏加德没有受伤的那一边脸颊响起了清脆的声音。被打倒在地上的夏加德发出呻吟声,好不容易才爬了起来。 达龙俯视着他,继续说道: “我是一个记忆力很好的人。不要说一年,就算是一百年,我也不会忘记你的无礼态度。如果你在成为自由之身之后还先想加害王太子殿下的话,到时我就把你打落到地狱去!” 夏加德原想再继续嘲弄下去的。可是,他的舌头却无法顺利转动。他已被达龙的迫力给镇压住了。对夏加德来说,要承认这种事实实在一件很痛苦的事。就在他想反驳什么话,嘴巴不停地动着的时候,古拉杰走上前,抓住了他的衣领。就在他被拉离大厅的时候,他那充满憎恨之情的声音在天花板和墙壁间回响着。 “给我记住……!” 就一向侍才傲物的夏加德而言,这句临别的赠言不免太平凡了。当然,没有人会因为这句话而有所感叹,更不会有人对他寄予同情。 事实上,这是一个历史事件。在被视为帕尔斯史上冠绝古今的勇将达龙的生涯中,这是他第一次掌掴被绑着的对手。由此可知他当时是有多么愤怒。而且,在最后的那一瞬间,达龙还是自我控制了。如果他是使劲来大的话,夏加德不可能就只是倒在地上而已。 当夏加德消失之后,有十个左右的客人出现在大厅。这些人从刚刚就一直希望能面见王太子。在这之前,他们并没有那么积极地想要接近亚尔斯兰,可是因为这次的事件,他们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 “基兰城的所有市民宣誓效忠王太子殿下。请殿下吩咐!” 代表基兰的富商们贝纳斯卡,巴拉瓦,柯加及荷姆等人在王太子面前说出了他们的心声。他们的财力和影响力不只包括基兰,还及于南方海岸带的所有区域。亚尔斯兰在这一瞬间拿到了凌驾父王安德拉寇拉斯的势力。 贝纳斯卡等富商成了王太子的同志,这件事立刻就传遍了基兰和其周边地区。惟利是图,绝对不让自己受一点损失的富商们和王太子连成了一线,想必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政治效果吧? “殿下,这就是基兰的财宝。只要有心,就会像泉水一样涌出来。不过,有时侯其中也会掺有毒水,所以还是要注意一些。” 那尔撒斯希望让亚尔斯兰知道财力这种东西的价值,包括它的缺点和界限。如果正确使用权力和财力,就可以大大减少人世间的不幸。 ……后世那些歌颂解放王亚尔斯兰的治绩和冒险的吟游诗人们也多了“王太子从海盗手中救出了基兰市,同时也拿到怪物之岛的财宝”这一章的题材。其中包括亚尔斯兰和耶拉姆两人深入无人岛,打退各种怪物拿到金银财宝的事迹。 另一方面,一旦王太子府开始运作之后,随之而来的军用资金和人员也就开始聚集过来了。贝纳斯卡和柯加像竞赛似地拼命往王太子府送财物,当然,他们是希望日后能有丰富的成果。 但是,也不能光坐等军用资金自己送进来。古拉杰指挥着急速编成的船团,达龙,奇夫及法兰吉丝同行,王太子的军队便前往攻击海盗们的根据地。以那尔撒斯的说法,那根本就是“不需要担心,这个工作就像在海上散步一样”轻松的事情。一方面也是他相信古拉杰指挥船团的能力。 “那么,我也要同行。” 亚尔斯兰试着做这样的要求,但是那尔撒斯却假装慎 重地回答: “殿下有殿下的功课,这种区区的小战斗就交给部下去做就行了,倒不如请殿下好好思考今后的施政方向。” 因此,亚尔斯兰便跟着那尔撒斯学习国政和兵事,耶拉姆也同席。达龙和古拉杰等人在四天后回到了基兰,把五十几个主要的海盗首级让王太子过目,并报告已经将他们的根据地烧毁。根据地里还有女人和孩子,他们现在都在王太子军的保护之下。至于收容他们的设施则选在以前夏加德豪华的邸宅。 轴德族不习惯长久住在都市里,也不喜欢被编入王太子府的组织里。亚尔斯兰给了他们五千枚金币和十万枚银币当谢礼,另外还赠葡萄酒一百樽,先让他们回到村子里去。轴德族对王太子的大方很满意,不过最后让他们高兴的是有了属于自己的漂亮旗帜。 被后世称为“轴德的黑旗”的这面旗是用古拉杰所提供的绢之国黑绢制成的,用金黄色的线滚边,虽然没有画什么花样,这样反倒更适合轴德族的剽悍。 “这真是一面好旗。从此以后,轴德族的阵头一定要插上这面旗子,而且绝对不可做非人道的勾当而使这面旗蒙羞。” 族长的女儿郑重地对亚尔斯兰这样宣誓,部下们也都热烈地反应。 “恕我们不愿做王宫的卫兵,可是,只要是为亚尔斯兰殿下,我们这些忠实的朋友随时愿意两肋插刀。我们绝对不会背信弃义的。” 轴德族离去但是亚尔佛莉德还是留了下来。或许会有好一阵子轴德族在没有族长的情况下采行合议制,不过,既然知道了亚尔佛莉德的所在,也就无需太担心。 (四) 六月末,基兰一片平静。虽然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不过,海盗终归是被弭平了,而那个危险的男人夏加德也已经铐上锁链,被带到地平线的另一端。被革职的前总督佩拉裘期也带着财产搭船离去消失了踪影。 基兰成了王太子一党的根据地,就像以前的培沙华尔城一样。和培沙华尔城不同的是,基兰有着丰裕的经济力。 “这一阵子好平静啊!” 这一天,达龙一只手拿着酒杯一个人喃喃地说着。他就站在王太子府一角的露台。 “达龙大人好像很不安哪!十天没有看见人血似乎让你厌倦和平的日子。” 那尔撒斯笑了,他的手上也有一个酒杯。工作归工作,人还是要有去享受人生的余裕。 达龙于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压低声音问友人。 “那尔撒斯,我们在这个城市悠闲地过日子,想必你是有什么长远的计划吧?如果方便是不是可以告诉我?”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计划啊!只是遵从安德拉寇拉斯陛下的敕命罢了。” 当对亚尔斯兰下了事实上就等于是流放的处断之时,安德拉寇拉斯王已经下了命令:如果没有召集到五万的兵马就不要回来。那尔撒斯指的就是这件事。而实际上,现在亚尔斯兰手边也没有五万兵马。包括以前总督府的兵卒,充其量也不过一万五千名而已。因此,那尔撒斯没有行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其他的事却接踵而来。那就是军用和物资。一旦表明的态度,基兰的富商们就显得很大方。 有人把装了金币的木桶送到王太子府,有人带来了五百匹附着鞍具的军马,甚至有人还带来了载着小麦和干肉的骆驼群。更有人提供了逆欧克撒斯河而上所需的船只。另外也有人献上五万枝羽箭。相对的,有人就带来了十个制造弓矢的好手…… “建国真是一种好买卖哪!害我也建立一个国家了。” 奇夫发表这种太过大胆的感想。 他不断到各地旅行,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让各地的富豪和无法抗拒美男子的妇人们心甘情愿地献出金银珠宝。而这些动作都让王太子府在不知不觉中堆积了许多物资和财物,而且继续毫无止境地增加。 “权力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啊!如果把这样的情形视为理所当然的话就太危险了。” 法兰吉丝也感受颇深似地这样说道。权力在某方面来说就像魔术一样,可以为使用者带来许多东西,可是,如果滥用的话,就会带来很大的灾害。 那尔撒斯告诉王太子和达龙,他打算用这些大量的军用资金召集佣兵。 “我觉得用金钱聘用的士兵不太可靠。反而那些数量不多,但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似乎比较值得信任……” 达龙说出了属于武人的感想。那尔撒斯的意见则有些不同。 “没什么关系的。在没有军用资金的情况下还跟着一大堆士兵的话,吃饭就是一个问题了。只要在胜利的期间、在需要的期间有士兵就够了。” “就照那尔撒斯的说法做吧!我已经有充分、忠实的朋友了。对了,奇夫怎么样了?最近怎么都没有看到他?” 亚尔斯兰问起奇夫,达龙和那尔撒斯露出了苦笑相对而视。年轻的军师以比较委婉的方式回答: “基兰云集了六十几国的美女。” “……啊!没错。” 亚尔斯兰点点头,笑过之后,这个少年很稀奇地开了个玩笑。 “就算一个晚上游一国,要绕行世界一圈也要花两个月的时间,真辛苦啊!” 达龙和那尔撒斯听完不禁哈哈大笑,可是,事后他们又很奇妙地担心起来“啊,那时候这样笑适合吗?” 今年九月,亚尔斯兰就十五岁了。帕尔斯历代的国王中也有几个豪情的王者,甚至也有在十四岁的时候就和女官人生下孩子的早熟人物。亚尔斯兰如果在这个时候对女性产生了兴趣,也没有好奇怪的。 可是,亚尔斯兰似乎和男女关系还无缘似的,不是和耶拉姆出去骑马,就是听由古拉杰介绍的海上商人讲述异国的故事,要不就是带着告死天使到郊外去狩猎。最重要的是要审判或学用兵之学,待做的事情多不胜数。 奇夫的事就成了笑柄。不过,达龙和那尔撒斯也非木石,有时候他们也会去妓馆打发时间。 加斯旺德也被带去妓馆一次,他在那里遇见了由故国辛德拉流浪而来的女人,并且听那上女人诉说自己的不幸。加斯旺德同情之余,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给女人,然而,第二天他到妓馆一看,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原来她说的话都是编出来的,在清算了赌博的欠资之后,就和情夫手牵着手逃了。加斯旺德也不生气,对于自己能帮助同胞一事感到高兴。 自称“有名的奇夫大人大驾光临的妓馆”就有十六家之多,曾经引发了一阵真假之争。有一家店里的墙壁上还留有奇夫所写的四行诗,另一家店则装饰着奇夫曾演奏过的琵琶。 奇夫为每一家店、每一个女人写四行诗,或许是后来觉得这样太麻烦了吧?他开始偷工减料。 “啊!(女人名)哟!你的瞳孔如宝石,你的肌肤如万年雪般白皙……” 只把女人的名字做了改变,其他的则到处通用。他本人则理直气壮地表示: “做诗虽然偷工减料,可是疼爱女人的心却从来没有改变。” 在妓馆其他的客人眼里看来,他实在是一个叫人拿他没办法的家伙。 这个让人没办法的男人所追随的认真的主君一直在王太子府中一心一意地学习政治和念书。后世,基兰的人们流传有这样的说法: “哪,那就是旧的王太子府,就是解放王亚尔斯兰即位前居住的地方。国王就在这里下了第一次的审判,大家对他审判之公正无不心悦诚服。” 亚尔斯兰确实是一个公正的审判官,不过,传说总是有些夸大之处。事实上,有大半的审判是由那尔撒斯处理的,亚尔斯兰做的审判并没有那么多,也没有那么困难。那 尔撒斯不想让未满十五岁的少年承担没有必要的负担。 当然,亚尔斯兰的资质从审判夏加德一事就充分地获得了证明。这个少年在重要的时刻所显现出来的优秀判断力往往超过那尔撒斯的预测之上。 “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哪!如果在重要的时刻能发挥那样的才华的话,平常就算无所事事也没什么大碍。殿下就算再多偷懒一点也无所谓。” 那尔撒斯说完,达龙回答道: “一点都不偷懒就是殿下的优点。看看那个拉杰特拉二世好了,如果从他身上去掉偷懒的话,剩下的就只是一堆骨头罢了。” “他们能合得来真是不可思议啊!” 说到偷懒,如果亚尔斯兰偷懒一点的话,或许就不会那么轻易地就从父王那边把兵权抢过来了。 “王太子殿下让了父王一次,可是,没有必要再让第二次。做善事也总得有个限度,命运可是不允许有这样的事的。” “嗯,我也有同感,那尔撒斯。” 达龙用力地点了点头。 在离开培沙华尔城的时候,那尔撒斯曾留下一封信给奇斯瓦特,告诉他精密的作战计划。从头至尾他都是针对奇斯瓦特,他可一点都不想帮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忙。 “如果我的计策被采用,安德拉寇拉斯陛下不一定会获得胜利。如果使用了我的计策而败北的话,责任却在于我。不过,如果因为拒绝我的计策而失败的话,责任就归咎陛下身上。” 那尔撒斯的语气虽然淡然,但是内容却极为辛辣。达龙好像试图要了解好友的真意似地,把视线投向对方身上。 “如果安德拉寇拉斯陛下不采用你的计策而导致失败,那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如果有这样的结果,那么安德拉寇拉斯王就要因为自己的责任而失败——失去军队,同时也失去人望和权威。而这一来,亚尔斯兰的立场就会压倒父王了吧? 面对达龙的问题,那尔撒斯没有率直地回答。 “一切都看神明的心意了。” 在把责任推给天上的神明之后,地上的军师悠然地打了一个呵欠。 (五) 法兰吉丝是在六月底的夜半听到了精灵的声音。当天空把白布般的光投到地上时,法兰吉丝完全武装,骑上了爱马,准备要离开基兰市。在走了一小段路之后,美丽的女神官被一阵充满阳刚之气的声音叫住了。 “美丽的法兰吉丝小姐,你要去哪里?” 问这个问题的人就是现今在基兰无人可与之比美的侠气年轻人。他离开了妓馆,正要回王太子府去。 女神官没有回答,乐师便继续说道: “啊!不管你到什么地方去,只要有法兰吉丝小姐的影子的地方,我都无所谓。你要到什么魔境去,我都会随时奉陪的,可是你地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这未免太无情了吧?” “不要虚情假意了。我还以为你每天晚上的艳事就够让你忙的了。” “哪儿的话?晚上的艳事毕竟只是个幻梦而已。对我而言,真正的感情唯有献给法兰吉丝小姐啊!” 法兰吉丝漠然地听着奇夫的谄媚,然而,耐不住他再三追问,她不耐烦地回道: “精灵们告诉我,向北前行会遇上稀客。我想去看一看,也好打发无聊的时间。” “所谓稀客是旧识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就算是旧识,我也不会感到困扰。因为我不像你,我不会到处惹人厌。” 真的吗?奇夫内心有些疑惑,可是他并没有说出口。他走上前去和法兰吉丝并骑着马。 因为是离开妓馆回王太子府的途中,所以奇夫是一身轻装,只在腰间佩着一把剑。 出到城外,奇夫看到一家店铺,便把马靠了上去。那是一家专门卖旅人用具和物品的商店,粮食、马具和毛毯等,还有护身用的武器也都一应俱全。奇夫在那里买了弓、箭和箭筒。弓相当的坚固,奇夫也只有这时候才讲究实用性。 法兰吉斯和奇夫继续向北前进。暑气使空气显得干爽,所以并不会有舒服的感觉。帕尔斯是一个文明国家的证据就在于主要街道的左右方都种有树木。拂过绿荫的风使旅人的身心都感到极为舒畅。 “法兰吉丝小姐,你看!” 奇夫是在夕阳的下端开始要溶入地平线的时候发出了这个叫声。 不需奇夫说,法兰吉丝也注意到了。在偏离街道的原野附近有几个骑影在移动着,卷起了漫天的尘土。距离越接近,越可以清楚地看出是两骑旅人被二十倍于他们的集团所追逐着。看了一阵子,女神官问乐师: “哪,奇夫,你要加入哪一边?” “加入我喜欢的那一边,啊,不是,当然是加入法兰吉丝小姐喜欢的那一边罗!” 无视于奇夫的观望态度,法兰吉丝加快了马的速度,很快地便变成了乘风般的疾驰。只晚了一瞬间,奇夫也策马追了上去。 逃离王都叶克巴达那的艾丝特尔和梅鲁连继续着他们往南的行程。 若要问起为什么往南,那也只是因为他们没有理由往其他的方向去罢了。东方和西方现正值战乱当中,而他们从旅人们的口中知道了王太子正在南方的基兰招兵买马。 梅鲁连和艾丝特尔各有他们的理由非见王太子亚尔斯兰的面不可。正确说来,梅鲁连的目标应该是和王太子同行的妹妹。两个人策马奔驰在从王都延伸向基兰的街道上,一心一意往南前进。 现在,并没有统一支配帕尔斯全土的正当势力存在。 鲁西达尼亚军占领了王都,而东部国境地带有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军队,南部海岸地带则有亚尔斯兰王子。除了这些小小的势力圈之外的广大地区就处于无政府的状态。 有几股势力利用暴力想从中获取利益,而要免于受他们的伤害就必须靠自己的实力了。 因此,梅鲁连和艾丝特尔在长途的旅程中曾不只一次地遇上盗贼群。 每次遇到这种情形,他们两人就策马狂奔,然而,梅鲁连还是对那些死追不放的人们飨以弓箭。 就这样,这对关系奇妙的男女持续了十天这样的旅程。而现在,他们来到了距离基兰只有半天行程的地方,同时他们也遇到了从来没有碰到过的规模最大而且最凶恶的盗贼。 一边逃一边发射弓箭当中,梅鲁连不禁怒火中生。如果轴德族的威势还在的话,绝不会让这些袭击一两个旅人的盗贼们恣意妄为。 在射落第三骑的时候,梅鲁连明明还没有下手,却看见第四骑发出惨叫声落马。突然出现的两骑男女以行动告知他有人前来相助。 那对男女都是绝顶的骑手,也是令人心惊胆颤的射手。每当弓弦像竖琴或琵琶般地鸣响时,银色的线就撕扯着大气,马上的男人们便应声落马。没有一枝箭是落空的。 惊惶失措的盗贼们散了开来躲避弓箭,想要将新出现的敌人包围起来,可是,那对男女像是嘲弄着他们的行动似地展现着他们的马术和弓术,结果,盗贼们只是徒增牺牲的人数而已。盗贼们在这对男女面前根本称不上了射手或骑手。 “怎么回事?看来我好像成了帕尔斯排名第三以下的射手了。” 梅鲁连承认他实在有必要订正自己的说词。他也射了几枝箭,同时也射落了相同数目的敌人,然而,最后他还是放弃了,只是满怀感叹地看着那两个男女在他眼前所展现的神技。他虽然是一个对人不假辞色的年轻人,但是对别人优越的技巧却能率直地表现佩服之意。 盗贼也是很好面子的。 即使他们被帕尔斯的弓箭名人当成箭靶,连剑都来不及挥就被射下马,他们 仍奋力反击。但是,就算他们有机会刀剑相向,也只是让自己不死于箭下而死于剑下罢了。 最后,盗贼们终于开始逃跑。他们失去了半数以上的同伴,在饱尝恐惧和败北感之后四散奔逃。两个弓箭名人悠然地调转过马头,朝着梅鲁连他们靠上来。 “多谢你们的相助。不过,你们到底是谁啊?” 梅鲁连先对奇夫打声招呼。出乎意料之外,先展开会话的却是那两个女人。有着黑色长发及绿色瞳孔的美丽女人对着艾丝特尔笑着: “啊!你不是鲁西达尼亚最有精神的见习骑士吗?你还好吗?” “法兰吉丝!” “果然是稀客哪!精灵果真是不说谎的。” 法兰吉丝再度笑了笑,可是,艾丝特尔却笑都不笑,略显性急地继续说道: “真是多谢你们的相助。既然你在这里,那么,王太子也在附近罗?” “在基兰市里。距离这里只有半天的行程。” “亚尔佛莉德也在吗?” “当然。你想见她吗?” 法兰吉丝微带嘲弄地问道。 艾丝特尔却反指着梅鲁连,告诉法兰吉丝他就是亚尔佛莉德的兄长,一直在寻找妹妹。 这个事实果然让美丽的女神官及旅行乐师大吃一惊,两人也不再开玩笑,只是沉默地看了年轻人好一会儿。 第二天,也就是七月二日的上午,人数多了一倍的一行人回到了基兰市。当他们出现在王太子府的时候,同伴们都出来相迎。 “啊!哥哥!” 亚尔佛莉德的叫声让大家都吓了一跳,几道视线集中在亚尔佛莉德的身上。 “亚尔佛莉德,你到底在什么地方搞什么鬼!” 梅鲁连说着,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 “喂!别逃!我有话要好好跟你说。” “我没有什么话要说的。” 与其说想反抗,不如说是辩解。亚尔佛莉德虽这样说着,可是实在也不得不放弃逃走的念头。 一伙人在大厅里落了座,享用着冰凉的蔷薇水,开始说着一些新的情报。听完兄长的话之后,亚尔佛莉德当下就拒绝就任族长。 “我不想当什么族长。哥哥当族长不就没事了?你比我年长,而且又是男人。” “父亲的遗言指名了要你当下一任的族长。遗言是不容忽视的。” “遗言根本就是死者只顾自己的方便而妄顾生者的立场所做的决定嘛!可能是因为哥哥和父亲感情不好的缘故吧?不要去管什么遗言了。” 达龙看着这两个兄妹各自主张互不相让,便对着那尔撒斯扮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喂,你是不是该说说话呀?这可不是别人的事哦!” “不关我的事。” 那尔撒斯这样回答,与其说是干脆,倒不如说更近于逃避。他希望尽可能不要扯上这件事。如果亚尔佛莉德没有当上轴德族女族长的话,一定会继续在那尔撒斯身旁纠缠着,而如果她当上女族长的话,他又觉得好像是一件蛮麻烦的事。 那尔撒斯看似没什么责任,只是认为就让事情顺其自然发展就好,他只要接受事情的最后结果。 当他想着这件事的时候,兄妹两人的会话仍然继续进行着,梅鲁连的口中说出了席尔梅斯这个名字。 “席尔梅斯?” 亚尔佛莉德睁大了眼睛。 “哥哥,那个席尔梅斯是不是戴着面具?” “是啊!那个男人老是戴着银色、令人感觉很不舒服的面具。你认识他吗?” “他就是杀父的仇人啊!” 亚尔佛莉德大叫,梅鲁连惊讶地看着妹妹。 亚尔佛莉德赶忙将整个事情说明清楚,在一阵沉默之后,梅鲁连发出了呻吟般的声音: “可恶!如果早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他活下去的……” 他的声音变小了。他想起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正是马尔亚姆公主伊莉娜朝思暮想的情人。 梅鲁连的心中有着复杂的感受。但是,他当然不用顾虑到银假面那个男人。 下一次再遇到他时,他势必要跟他决一死战。 “对了,哥哥,你跟那个女孩子一起旅行了好几天了吧?在这期间什么都没发生吗?” 亚尔佛莉德之所以要改变话题,是因为她实在不想再去接触关于继承族长的事。她知道哥哥的个性,所以,获得的回答正如她的预料。 梅鲁连不悦地回答: “我没有什么让我良心不安的事。” 事实上,他喜欢那种安静的女性。对于那些活泼外向、嘴巴和身体整天静不下来的女性,他是一点也不感兴趣的。 “是啊!是啊!男女一起旅行并不一定就会发生什么事啊!我相信梅鲁连的话。” 那尔撒斯急切地表示出理解的态度。看着他的心态,达龙做出了不予置评的表情,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 关于这件事,艾丝特尔则坚决地否定: “我是依亚尔达波特神的教徒。如果被异教徒玷污了身体,我宁可不活。” 或许是认为这样说对同行者不好意思吧?艾丝特尔又补充道: “我要声明,姑且不说梅鲁连是异教徒一事,他可是一个了不起的骑士哪!我们两人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谈话告一段落之后,那尔撒斯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和声音对着亚尔斯兰说道: “据这个见习骑士的说法,王都似乎是处于混乱的局面。鲁西达尼亚军虽然号称有二十多万,可是,其实力量可能已经衰退了。依臣下的意见,我们应该准备了。” 他指的是再度举兵的日子近了。不只是亚尔斯兰,在场的所有人都表同感。 会议暂告一段落之后,那尔撒斯伸着懒腰来到露台上。就在轴德族的兄妹再会的时候,屋外的骤雨也停了,空气和露台上的石板都沾着湿气。 “那尔撒斯大人,你看天空!” 耶拉姆指着碧蓝晴空的一胆。骤雨初歇的天空中架起了一道半圆形的光桥。浅淡的七色半轮仿佛祝福着王太子一党的未来似的,耶拉姆这样想着。然而,那尔撒斯只是凝视着那耀眼的彩虹。 (六) 这个时候,梅鲁连和亚尔佛莉德兄妹的杀父仇人就在基兰的西北方约一百五十法尔桑(约七百五十公里)之处。 席尔梅斯率领着部下,偷偷地越过大陆公路和一处森林的小道上往西前进。从王都出发追击着席尔梅斯的塞利可子爵率领一万名骑兵如疾风般奔走在大陆公路上。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追过头了。 结果形势变成席尔梅斯反而紧咬在塞利可子爵后面。 其实他们并不需要这么谨慎地行动,因为一万名骑兵震撼天地般的疾走使得鲁西达尼亚军很难去察觉其他人的存在,更何况天也已经黑了。 尽管如此,当他们开始怀疑的时候,他们发现了有大队人马从前方的黑夜中急速逼近。最后,他们终于赶上了银假面的军队了。 “银假面的部下只有两三千人。我们人数比他们多得多,就从正面将他们歼灭吧!” 塞利可子爵充满自信地下令。他的命令是正确的,可是,下命令前事实的掌握却大错特错。站在他前方的帕尔斯军有数量有鲁西达尼亚军的三倍。 鲁西达尼亚军并没有发现到这件事。不,应该说是帕尔斯军不让他们发现。帕尔斯军的指挥者实在是一位杰出的用兵家。在最初的冲突之后,帕尔斯军开始后退,然后在数次的交锋之后又急速地后退。塞利可深信他们是抵挡不住而撤退的。他下令突进,击灭敌 人。当浑然忘我的时间过了,愕然惊醒的那一刹那,鲁西达尼亚军的前、左、右三面都已经被敌人完全包围住。黑压压的骑影跃立于惊惶失措的塞利可的眼前。 “你是鲁西达尼亚军的指挥者吧?” 塞利可知道这是帕尔斯军指挥者的声音。沉稳的声音继续说道: “你没有任何胜算。赶快回叶克巴达那去留下你的命吧!” “住口!异教徒!恶魔的手下!” 塞利可狂吼。 “我们有神明的加护。我们绝对不会输给你们的!我要把你的首级挂在神的祭坛上,完成神的使徒所应该完成的使命。” 塞利可以锐不可挡的态势朝着敌将斩了过来。 塞利可不是一个懦弱的人,然而,无疑的,他却是一个有勇无谋的人。他斩击的对象是以前帕尔斯国名震四海的十二名万骑长之一,那就是勇将沙姆。 双方交击了两三回合似乎是一个武人应该有的礼仪。沙姆的剑刺进了塞利可的甲胄,白刃从他左肋穿过右肩的根部,将塞利可的要害四分五裂。这个勇敢但愚昧的鲁西达尼亚贵族喷着血水从马上摔落。 当塞利可的遗骸重击在大地上之时,他的部下已经陷入慌乱的状态。在帕尔斯军三方的斩击、突刺之下,他们朝着剩下的那一个方向溃逃。沙姆没有刻意追杀,不过,鲁西达尼亚军仍然留下了三千具尸体。 沙姆再度重整了军容,完成和主君席尔梅斯合流的工作。席尔梅斯再度重挫朝着他们逃来的鲁西达尼亚军,杀了二千多名敌人。 “夺回王都的秋天就要到了,沙姆。” “微臣能为殿下的伟业略尽心力实为臣下之光荣。” 沙姆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甚至没有夸称自己杀了塞利可子爵的功劳。 “吉斯卡尔那家伙在知道今晚上的事情之后会怎么行动?或者根本不会有行动呢?我等着看好戏。” 席尔梅斯把沾着鲜血的长剑收回剑鞘,问沙姆在守护萨普鲁城的那段期间,西方有什么动静? 沙姆把来自西方的情报加以整理归纳之后,发现伊莉娜公主的故国的情况似乎不太好。大主教波坦正努力地要把马尔亚姆变成一个完完全全的神权国家。每一件事都假借神明之名来扩张自己的势力,不断策动阴谋威胁同僚,将反对者加以处刑,急速地巩固自己的地位。 “波坦这个男人或许打算以马尔亚姆的兵马对抗吉斯卡尔公爵。如果他可以取代吉斯卡尔公爵的地位,他就可以独占依亚尔达波特教世界的所有支配权了。” “那个家伙有这种能力吗?” “就算有,也只是如吉斯卡尔所说的,不过是一只疯狂的猴子罢了。” 席尔梅斯如此嘲笑着波坦,沙姆慎重地对他上了谏言。 “姑且不论有没有才能,至少他是有野心的。现在马尔亚姆已经落入他那肮脏的手中,请殿下不要大意。” “唔,我知道了。不过,目前我要对付吉斯卡尔和安德拉寇拉斯就已经忙不过来了。等到解决这两上家伙的事情之后,再来考虑波坦的事吧!” 席尔梅斯说完,沙姆默然地行了一个礼做为回应。在他从王子的面前退下去之后,席尔梅斯隔着银色面具喃喃自语着: “波坦这只疯狂的猴子!一定要把他解决掉。或许这样一来就可以让伊莉娜公主回到她的国家去了。” 自从救出伊莉娜公主之后,席尔梅斯就一直避着不和她会面,因为他怕会就此削弱自己澎湃着复仇和野心的心志。可是,如果能够收复帕尔斯和马尔亚姆这两个国家,将其默默于自己的统一支配之下,席尔梅斯的名字就会在历史上留下不灭的光芒吧…… 第五章 风尘乱舞 (一) 一进入七月,坐落在帕尔斯东方国境的培沙华尔城塞就被紧张的气氛包围。帕尔斯军终于面临对鲁西达尼亚军展开全面反攻的时刻了。安德拉寇拉斯王将亲自统率大军,站在战阵的前头。 “倒不如立刻隐居起来,把实权交给王太子,这样不是比较轻松吗?靠自己的力量是夺不回叶克巴达那的。多辛苦啊!” 奇夫一定会这样嘲讽的。不过,安德拉寇拉斯今年才四十五岁,以一个君主来说,甚至算是年轻了。在好不容易靠自己的力量拿回了曾经看似要失去的王位之后,他根本不可能想到隐居之事。虽然让人觉得不甚愉快,但他堂堂的威风仍旧镇压了全军,即使有人对他有反感,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多说些什么。 中书令鲁项这一阵子看来很明显地衰老了许多。他具有深思的性格,在以前很尽职地扮演着保护王太子亚尔斯兰的任务,但自从王太子被流放之后,他就显得没有什么精神了。安德拉寇拉斯王虽然没有解除他的职务,可是,几乎没把他放在眼里,只让他处理一些杂务,从来不曾和他商量军国大事。 “亚尔斯兰殿下如果即位的话,鲁项大人应该会成为宰相的。现在国王回来了,他却反而被疏远了。真不知道这是哪门子灾难啊!” 城内有人这样传说着。和受到亚尔斯兰信赖,以最年长的重臣而备受礼遇的时候比起来,鲁项的确表现得没有当初那么精彩了。 另一方面,在这个时候,和培沙华尔城一河之隔的辛德拉王国中,自称为帕尔斯王太子亚尔斯兰至交的人对帕尔斯政情的急遽变化感到惊讶万分。 “什么?亚尔斯兰被其父王流放?以前的功绩全被抹煞了?安德拉寇拉斯王这个人对自己的儿子也未免太残酷了吧!亚尔斯兰也真是可怜啊!” 拉杰特拉很同情不幸的王子,他照自己的意思把亚尔斯兰当成自己的弟弟来看。另一方面,他也不认为安德拉寇拉斯王会像亚尔斯兰一样对他怀有好感。不管怎么说,亚尔斯兰掌握帕尔斯的王权对拉杰特拉而言是最理想不过的了。 话虽如此,拉杰特拉并无意积极地去推翻安德拉寇拉斯王。他只打算当亚尔斯兰和其父王对决的时候从远远的地方大叫“加油!加油!”。如果做得更多些,岂不是对亚尔斯兰失礼了? 另一方面,辛德拉国王还担心着一个外国人。 “伊尔特里休那家伙躲到哪里去了?一想到那个疯狂的战士在某个地方徘徊,北方的情势就让我无法高枕无忧。” 拉杰特拉曾经很认真地在寻找特兰年轻僭主的行踪,然而,终究无法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照道理说,他也不能回到故国去,或许已经死在半路上了吧?可能再也不会听到关于那家伙的事情了。” 回到拉杰特拉身边的间谍们都是这样报告的。对辛德拉国王来说,这应该是好消息。特兰实际上已经灭亡了,最恐怖的敌手已经从地面上消失,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拉杰特拉一向喜欢听好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的事却让他觉得难以置信。 不过,再怎么说,还活着的人总是比那可能已经死了的人重要。拉杰特拉停止了对伊尔特里休的调查工作,把注意力转向今后帕尔斯军的动向上。 而在培沙华尔城内,现在最辛苦的人可能要算是奇斯瓦特吧? 奇斯瓦特一家自从帕尔斯建国以来就一直供职王室,是个不折不扣的武门。包括他自己在内,他们家已经产生了六个万骑长,甚至在第八代国王欧斯洛耶斯三世的治世时还出现了大将军。从形式上来看,连“战士中的战士”达龙也比不上奇斯瓦特。达龙的伯父巴夫利斯在成为大将军及万骑长之前,他们的家系最多也只做到千骑长。 而克巴多的父亲只不过是个平民,是个优秀的狩猎师,而且力气很大,所以一个当百骑长的骑士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让他继承地位。在身份制度下也是有这样的捷径的。 因此,克巴多并不像奇斯瓦特一样,对国王和王妃有一种畏惧感。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公开批评“逃亡的君主哪值得我们效忠!”的也是他。他虽然接掌了达龙所留下的一万名骑兵的指挥权,然而,刚愎的安德拉寇拉斯王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也很难驾驭他。所以所有的事情就都交由奇斯瓦特去处理,而克巴多也就乐得清闲,躲在一边喝酒。如果要让克巴多来形容这个情形的话,他的说法一定是“有一个烦恼,就会有另一个人高兴”。如果不这样,世界又哪能取得协调呢? “奇斯瓦特啊!因为你比我年轻,而且又生性多劳啊!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就不要太在意了吧!” 这大概就是克巴多自己的人生信条…… “事情成功的话是我的功劳,失败的话就是命运的罪过。” 克巴多乐得笑哈哈。 “只要能想得这么开,就不用常常闹头痛、胃痛了。哪,因为你太辛苦了,所以我义不容辞地帮你的忙,可是,凡事要适可而止啊!” 克巴多说得没错。只是,如果借用克巴多的论点的话,奇斯瓦特的立场还是没有办法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思去行事。 特斯和伊斯方在王太子亚尔斯兰被其父王流放之时还留在培沙华尔城内。这两个人曾经找奇斯瓦特面谈过。 伊斯方似乎显得有些遗憾。他很为难地,但是很认真地向奇斯瓦特申诉: “姑且不谈事情的发展和我们本来的意思相左,这种情况总让人觉得心不甘情不愿。我是说王太子殿下在那种状况下离开培沙华尔城。做为臣下的实在没有置喙的余地,可是,安德拉寇拉斯陛下应该有其他比较适当的做法吧?” 特斯一直沉默着。他原本就是一个话不多的男人,连表情也不怎么有变化。或许他是全帕尔斯最会使铁锁术的人,但是,他却一点也不引以为傲。旁人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其他家人在。然而,奇斯瓦特很清楚,他的想法和伊斯方是一样的。他嘴巴上不说,其实对国王安德拉寇拉斯的所作所为的批判或许比伊斯方还要锐利。 伊斯方原本也不是多么善于争辩的人,只因为特斯比他更沉默,所以伊斯方只好扮演代言人的角色。而在发表意见当中,他的情绪也就随之高涨,对国王的不满也越见明显。 伊斯方本来就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才参加战阵的,他只是想代替已故的兄长夏普尔为王家尽忠。当然,如果能够成为一个万骑长,宣扬武名的话,家门也得以因此彰显,可是,这只不过是个结果而已。如果他心生厌倦而罢战归乡,也不会对任何人造成麻烦。 听过对方的申诉之后,奇斯瓦特责备道: “不要性急。我们和鲁西达尼亚军作战本来就是为了将帕尔斯国土和民众从侵略者的手中解放出来的。现在就暂且忘了王家和宫廷的事,等收复了王都之后再去想吧!” 这是奇斯瓦特说得自己听的话。 和特斯及伊斯方分了手,奇斯瓦特走向城内的某个塔。塔里面住着一个特兰的年轻将军吉姆沙。 “国王陛下吩咐……要把身为特兰人的你当成踏上征途前的血祭牲礼。” 当踏进房间的奇斯瓦特透露这个消息的时候,特兰的年轻将军吉姆沙微微地歪了歪嘴角。 “真是感激不尽,连眼泪都哭不出来了。” 他是一个囚犯,是一个受伤的人,被关在一个很符合他身份的牢狱兼病房的房间里。在之前战役中他中了那尔撒斯的计策,被视为与帕尔斯私通的通敌者,结果在自己的同志特兰军的追杀下负了伤。然而救了他并帮他治伤的却是亚尔斯兰王太子的军队。而亚尔斯兰竟然被其父王流放,离开了培沙华尔城,吉姆沙则动都不能动,只好 留在城内。 “这虽然是国王的命令,可是,我并不想让一个特兰善战的武将就这样白白送掉性命。” 奇斯瓦特微微压低了声音。 “我给你一个机会。出阵的仪式将在明后天举行。到如果你还待在城内的话,我就无法违抗国王的命令了。” 奇斯瓦特没有说出口,但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劝吉姆沙逃走。看见吉姆沙的表情有了变化,奇斯瓦特随即转过身,关上厚厚的门。 (二) 吉姆沙好一阵子陷入了沉思。他不得不就过去、现在和未来做一番彻底的思考。 吉姆沙现在还在培沙华尔城内活着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他所隶属的特兰军已经败灭,国王特克特里休也已经去世,而亲王伊尔特里休也行踪不明。真是一件讽刺的事。吉姆沙还曾被这两个人视为背叛者,而落得被自己的同志射伤的地步。 既然这两个人都不见了,或许吉姆沙就可以回到故国去了。可是,问题在于“有什么脸回去”?他有兄弟姐妹和家人,然而,以现在的情形来看,他不认为自己会受到欢迎。 事实上,他导出结论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如果不逃走,就只有被杀,当成出阵前的血祭牲品。王太子亚尔斯兰将他救回来的命却又要被他的父王安德拉寇拉斯夺走,这件事再怎么说都太荒唐了。 “好,我要活下去。我要平安地逃出去让他们看!” 吉姆沙决定了。反正特兰已经名存实亡了,国王也死了。所以,吉姆沙更应该要活下去。 一旦下了决定,吉姆沙的行动就异常迅速。当黑夜来临,士兵们的就寝时间到了之后,他从床上站起来。窗子上虽然嵌了铁条,不过在这几十天当中他一直在上面浇汤汁,用盔甲的碎片削,偷偷地让这些铁格子渐渐变得脆弱。他拆下了一根铁条,把睡床上的铺中绑在另一根棒子上,在花了一段时间之后,吉姆沙落到窗外的地上。 “啐!什么都看不到。就好像我的将来一样。” 吉姆沙在心里嘀咕着,蹑着脚开始往前走。除了卸下的铁棒之外,他没有任何武器。他避开了士兵们的谈话声和马嘶声,在黑暗中继续前进,突然,他像鸟儿一般地往后跳。一个比他更高大的武装人影就出现在他附近。 “是谁在那里?” “是我。” “说是我我怎么知道是谁?可疑的家伙,报上名来!” 吉姆沙气势汹汹地问道,然而,他没有想到现在在培沙华尔城内最可疑的人是他自己。对方以微微不悦的口气回答。 “我是追随王太子的萨拉邦特。” 吉姆沙已经习惯黑暗的眼中映出了对方的脸。他不知道萨拉邦特是谁,不过他对那张脸还有记忆。就是吉姆沙用毒吹箭让他受伤的。以前的敌人隔着一道墙各自养好了伤。当亚尔斯兰被其父王流放的时候,萨拉邦特也还卧伤在床,什么事都不能做。 这一次的出阵,他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好,也帮不上什么忙。本来他是一个和特斯、伊斯方并肩作战的男人,可是,他连病房都走不出去,无法在国王御前尽忠。在萨拉邦特看来,如果换成王太子的话,他一定会亲自到病房来探视病人的吧? “我以一个帕尔斯骑士的身份不得不追随国王安德拉寇拉斯陛下。然而,看到国王陛下是怎么对王太子殿下的,我实在是不能心服。仔细想过之后,我还是适合待在王太子身边尽忠。” 就因为这样,萨拉邦特要离开这座城,这是他的说法。其实他尽可以等到安德拉寇拉斯王出发之后再轻轻松松地离开,只是,这样一来气势显得不够。所以,他带着抗议国王的作法的意味选择今天晚上出城。 “不管生在哪个国家,只要一心一意对一个君主效忠就好了。由于那个辛德拉人的例子,我有很深的感受。为这件事,我要向那个辛德拉人道歉,我愿为了亚尔斯兰殿下和他并肩作战。” 萨拉邦特并不是一个善于雄辩的人,要说明自己的心理实在让他费了一番心思。可是,吉姆沙很能谅解他的心情。想起来,那个亚尔斯兰王太子虽然看似无能,不知为何,他却好像有那种让勇者们甘愿为他效命的力量。 “亚尔斯兰王子救了我一命。就因为活着,所以我必须选择活下去的路。而这条路似乎跟你的是一样的。” 吉姆沙说罢又提议道: “就这样子吧!我们就合力逃离培沙华尔城吧!” 于是,以前相互残杀的两个骑士现在有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要一起逃离帕尔斯的城塞。 萨拉邦特想到了一个简单但很有效果的方法。他谎称直接受命于国王,带着一个同行的骑士要出城去。在做了一些准备之后,两个人整备了马匹和武装,半夜成功地离开城门。他们也知道事情不会顺利得太久,果然,在他们离开城门之后,事情就败露了。 “特兰人逃了!” 叫声反射在冰冷的石壁上。 萨拉邦特和吉姆沙激烈地鞭策着马。马蹄踢起了小石子,就像踢散火花似的。 知道囚犯逃走了的培沙华尔城塞中立刻开始追捕的行动。大家不久就知道是有着奇力的将军萨拉邦特帮助那个特兰人逃走的,这件事列在城内引起了一片喧哗。奇斯瓦特没有想到连萨拉邦特都要逃。 “这么一来,还会有几个人愿意为安德拉寇拉斯陛下尽忠呢?真是令人不敢想像啊!” 一边想着,奇斯瓦特还是得出兵去追逐逃亡的人。夜晚的追捕剧一直持续到月亮升到中空之时。听到后方马蹄声迫近,萨拉邦特对着刚刚才成为伙伴的人大叫。 “你先走!特兰人,这里由我来挡!” 萨拉邦特的脚抽离了马蹬,在吉姆沙的坐骑屁股狠狠地一踢。马儿嘶鸣了一声,高高地抬起了脚。在落地的同时,像暴风一样地往前狂奔。鞍上的吉姆沙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萨拉邦特把坐骑藏在大岩石的背后,把剑横放在膝盖上,坐在岩石上头,就在这时候,追捕者的骑影就立刻出现在黑夜的深处。就因为他们知道萨拉邦特的刚勇,所以没有人敢大意地接近。万骑长奇斯瓦特策马前进,对着逃亡者放话过来。 “萨拉邦特啊,你是受到特兰人的胁迫才做出这样的事的,是不是?” 奇斯瓦特的意思是要让萨拉邦特免于刑责。不论在哪个国家,只要是在被胁迫的情况下所犯的错,罪责都很轻。 然而,萨拉邦特的回答却显得一点都不畏惧。 “我萨拉邦特不是那种受了胁迫就会听命于人的懦夫。我只是认为把一个曾经费力救回来的人当成出阵的血祭牺牲品有违骑士之道,所以才出此下策。” “胡扯!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随着一阵满含怒气的声音,一个人影挺身出来。 奇斯瓦特赶忙行了一个礼。原来是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亲自出马了。 “小子啊!逞口舌之快就算是贯彻了具武勇的骑士之道吗?难道你想和我刀锋相对吗?” “臣下无意和国王陛下刀锋想见。” “那么,就立刻闪开!去拿下特兰人的首级,我就饶恕你的罪。” “臣下已经跟那个特兰人约定过,说好要让他平安无事地逃走。所以我不能破坏自己的承诺。” “胡言乱语!看来你也中了那尔撒斯的毒了。” 安德拉寇拉斯的右手腕往横向一伸,抓住侍从所递过来的枪。夜气中充满了杀气。 “要死就让你死得好看!国王亲自下手让你死得光彩。” “陛下!” 奇斯瓦特提高了声音。 “陛下生气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 ,帕尔斯国王下手杀帕尔斯的骑士恐怕有污陛下之手。陛下的武勇应该用于对付鲁西达尼亚人啊。” 奇斯瓦特的言下之意是国王亲手杀了自己的同志的话会影响将兵的士兵,恐怕会有人对国王的气度产生反感。然而,就因为这些话让安德拉寇拉斯感到刺耳,他不快地皱皱眉头。 “奇斯瓦特,你的意思是说国王没有杀谋叛者的权利吗?” “陛下误会臣下的意思了,请陛下见谅。微臣的意思是萨拉邦特以前也为国家立了不少汗马功劳。” “哼!难道旧功就可以弥补新的罪愆吗?” 安德拉寇拉斯淡淡地一笑,然后带着这个表情,挥起右手腕投出了枪。 枪发出了一阵怒吼飞射而出,刺在萨拉邦特的胸甲上,力道极其骇人。胸甲明显地响起了龟裂的声音,萨拉邦特的身体剧烈地摇晃着,从岩石上往后滚落。 有好一阵子没有任何人动一下。 “因为奇斯瓦特的多嘴,我多少松了一点手。如果那家伙有好狗运,或许还可以活很久呢。” 安德拉寇拉斯说完便调转了马头。奇斯瓦特跟在他后面,一边调转马头,一边举起一只手,下了回城的指示。千余骑马蹄震撼着地表,追捕逃犯的将兵们开始踏上回培沙华尔城的路途。奇斯瓦特一边驱策着马,一边把微笑藏在胡须底下。萨拉邦特这家伙出人意料之外还真是个小心的男人,因为他知道要选在强风的上风处…… 另一方面,吉姆沙一边在黑暗的路上奔驰着,一边在心中喃喃自语着: “人的命运真是不可测啊!生为特兰人的我竟然三番两次让帕尔斯人救了命。” 而且那个帕尔斯人似乎有意要牺牲自己。如此一来,吉姆沙就欠帕尔斯人一大堆人情了。 “受人滴水之恩得涌泉以报。” 这是游牧国家特兰国内流传的缄言,吉姆沙这时有了深切的感受。事已至此,他必须再去和帕尔斯王太子亚尔斯兰见面,告知萨拉邦特的死讯。事情的发展实在是很奇妙,不过,这不就是人生吗?好,就这样决定了。 因为是在夜间,又是在异国骑行,吉姆沙前进的速度不若他的实力那般快速。就在天快亮的时间,吉姆沙听到一阵马蹄声从后方疾行而来。他把手搭上剑柄回头一看,映在他眼帘中的骑马者竟然是萨拉邦特。 “你还活着啊?” “好在还活着。虽然差一点就被死神抓着衣领拉走了。” 萨拉邦特用他的大手拂去甲胄上的污物。胸甲上有很严重的龟裂痕迹,那是他承受安德拉寇拉斯一枪时所造成的。国王的枪穿破甲胄,撕裂了下面的衣服,刺上萨拉邦特的皮肤。要不是他居于上风处的话,至少胸骨也会断几根吧? “哪,在此地久待无益,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于是,这对关系奇妙的帕尔斯人和特兰人便往西驰骋在大陆公路上。他们在适当的地点从公路往南前进,越过尼姆鲁斯山脉,企图和王太子一党人会合。 (三) 原本预定当成出阵的血祭牺牲品的人物从培沙华尔城逃走了。但是,出阵的时刻也不能因此而延期。 “血祭就延到日后再举行吧!反正我们是要让鲁西达尼亚人血流成河的。” 安德拉寇拉斯如此说道,他并没有说出怀疑奇斯瓦特在吉姆沙逃亡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一事。或许安德拉寇拉斯王已经知道了一切,之所以不拆穿只是为了增加奇斯瓦特的心理压力吧? 事情发展至此,奇斯瓦特也不能去猜测安德拉寇拉斯王怎么想,他只有尽力去完成自己的任务了。出征前的准备已经完成,就待国王一声令下,大军就可以朝王都叶克巴达那前进。连克巴多也放下了酒瓶,召集千骑长们,开始下达一些指令。 千骑长之一的巴鲁姆原本是老巴夫曼的部下,在巴夫曼死后就归在达龙手下,而达龙逃走之后就隶属于克巴多麾下了。他对同为千骑长的同事们说道: “我追随过三个万骑长,好像这第三个万骑长做事最随心所欲。或许我也快加入英雄王凯·霍斯洛在那个世界的军队了。” 有人故意把这些话告诉克巴多,然而,独眼的伟丈夫也只是笑着说“我也有同感”而已,并没有责骂巴姆鲁。 鲁项奉命留守培沙华尔城。这和亚尔斯兰以前出阵时一样,但是,从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态度上看来,无疑的这个任务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受到重视。 就在出阵的前一天夜里。 奇斯瓦特早早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也让侍者退下去了。他盘坐在铺于地板上、用苇草编织成的圆座上,开始用绢布擦拭着他很引以为豪的双刀。这两把刀已经不知道把多少个鲁西达尼亚、特兰、辛德拉、密斯鲁各国的武将和骑士们送往冥界去了。他绝对不会把保养这两把刀的工作委交给他人。 默默地拭着双刀的奇斯瓦特突然停下动作。他听到了奇怪的声音。那是一种柔和但一点都不顺畅的声音,一时之间也难以判断那是什么声音。奇斯瓦特在站起来之后,才发现那是粗纸磨擦的声音。 奇斯瓦特环视地板四周,最后弯下了腰,把视线落到地上。在变换几次姿势之后,奇斯瓦特终于在挂在窗边、又长又厚的窗帘下找到了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用某种松树的树皮上采下来的树胶粘在窗帘的内面。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之后,树胶的效果消失,东西便掉落到地上来了。 奇斯瓦特捡起了那东西。那是一卷用粗线绑着,已经变色了的厚纸卷。奇斯瓦特的脑海里闪过一道雷光,他已经猜出那是什么东西了。 “……这是巴夫利斯大老的密书吗?” 奇斯瓦特的两眼中闪过一丝动摇的光芒。 这是自去年初冬,王太子亚尔斯兰进培沙华尔城之后,一直潜藏在大伙心底的事。此为大将军巴夫利斯交给万骑长巴夫曼的密函。众人推定上面记载着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出生秘密。那个象征着魔道阴影的人似乎也曾为了这个东西潜进城内。难道这个众人迫切需要的东西现在就落在奇斯瓦特的手中吗?那个老人把这个东西藏在年轻同事的房中吗? 就在指尖触上封腊的时候,奇斯瓦特控制了自己的冲动。他压抑住开封的冲动,紧紧地握在左手上。他不应该自己一个人看这封密函的。直到现在,他还记得老巴夫曼因为看了内容而让自己陷入无尽的懊恼当中的模样。 正当奇斯瓦特握紧了信函要转身的时候,一个声音从门口呼叫他。 “奇斯瓦特大人。” 不是男人的声音,而是一个轻轻的,不,应该说是欠缺感情的干涩声音。就因为没有带着表面化的音律,所以更显出其直透人心的冰冷感。王妃泰巴美奈的身影就站在门口。 “王、王妃陛下!您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王妃无视于双刀将军的礼仪,伸出了她那纤白的手。奇斯瓦特连去思索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到这个地方来的时间都没有。 “请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对一个做臣子的人来说,那是不必要的。” “……” “这是王妃的命令。你想违抗王妃的命令吗?身为帕尔斯的廷臣,你敢违抗主君的意思吗?” “……不,王妃陛下。” 奇斯瓦特的额头上滴下了冰冷的汗水。如果换成奇夫,想必不会像奇斯瓦特一样被王妃的气势所压倒吧?当然,这并不就意味着奇斯瓦特比奇夫懦弱。这不是勇气和道理的问题,而是代代相传的臣子精神上的问题。 王妃轻轻地动了动她伸出来的纤纤玉手,在无言中重覆强调她的要求。要求奇斯瓦特交出密函。同样的,在无言中,奇斯瓦特 顺应了她的要求。他把大将军巴夫利斯的密函放到王妃的手掌上。 看着王妃收回了手,奇斯瓦特有着一种与其说是败北感,倒不如说是奇妙的安心感。是的,事实上,他并不想知道实情。如果知道了王太子出生的秘密,他会落到什么地步呢? 王妃拿到了巴夫利斯的密函。这个秘密原本就是王妃和国王的,现在空上样子只只不过是把秘密交回给秘密的所有人罢了。 “奇斯瓦特大人不只是一个勇猛的武将。你尽到了一个臣下所应尽的责任,妾身也为你感到高兴。” 奇斯瓦特低着头听着王妃说话,然后又深深地行了一个礼,正想请求退下。这个时候,第三个人的脚步声响起,那是一个力道强劲,但是又不失柔软性的脚步声,让人联想起了老虎或狮子在最盛期时的足音。奇斯瓦特知道那位杰出的战士为何人,而映在他抬起的双眼中的也是他料想中的脸。来人就是王妃泰巴美奈的丈夫,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 “君臣之间没有任何的嫌隙是一件很令人高兴的事啊,奇斯瓦特。” “微臣惶恐。” 奇斯瓦特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之下做了这种形式上的答覆。不知道安德拉寇拉斯王是不是注意到这件事了,他从王妃的手上拿过巴夫利斯的密函。 “在这一年间,我不知道帕尔斯到底发生多奇妙的事。不过像这封信,根本就微不足道。” 国王的手伸出壁上的火炬,奇斯瓦特看到火舌咬住密函。金黄色的火焰从国王的手上舞落,密函在石板上燃烧着,然后烧成灰烬。 “在下雨之前总是会有云层出现的。” 这句话就像谜语一般,然而,奇斯瓦特却很明白国王话中的意思。每一件恶事的原因都在过去。或许在前几代的哥达尔塞斯大王的治世之时曾发生了什么事,而这些事又是那么令人不想去触摸。 安德拉寇拉斯的声音继续说道: “在空上世界上绝对没有清廉洁白的王室的。表面上虽然装饰着黄金和宝石,骨子里却是一连串的流血和阴谋。就连鲁西达尼亚的王室也是一样的吧?” 这些话和他以前被绑在地牢时对万骑长沙姆所讲的话是一样的。当然,奇斯瓦特是第一次听说。因为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好,双刀将军只好保持沉默。 他突然想起了亚尔斯兰王子的出生。在他出生的秘密中是不是有着什么意义?亚尔斯兰就是亚尔斯兰,如果王子身上没有流着王家的血,那么,王子和王室的诅咒就没有什么关联了。 或许,这未免不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 (四) 在叶克巴达那城内,用水不足的问题越来越严重。在用水管路完备的时候,百万个市民也不会觉得水源不足。人们喝水、洗澡、把污物倒进下水道,把水泼在路上。不只是人,连马、羊、骆驼也深受其惠。然而,现在城内仿佛已经半沙漠化了。 “关掉王宫中的大喷泉!太浪费了!” 吉斯卡尔下了这道命令。可是,建造大喷泉的工人已经被鲁西达尼亚军杀死了,现在没有人知道怎么去关闭喷泉的水源。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好决定破坏喷泉了。但在工程的半途中,水管坏了,大量的水流到地面上来。士兵和市民们拼命用水壶及盘子去汲取喷在地上的泥水,这个景象从王宫中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大概波坦的恶灵在任何地方都下了诅咒!不但破坏用水管路,还把水利的技工都杀了!” 吉斯卡尔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时候又有噩耗从西方传了起来,而这个噩耗是由一群残兵败将带回来的。塞利可子爵被银假面的军队给杀了。 “银假面的军队有我们的三倍之多。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唔,原来是这样。” 聪明的吉斯卡尔在脑海里描绘出了帕尔斯的地图,了解了整个事态。这些军队是银假面从萨普鲁城叫出来的。为什么?一定是为了进攻王都叶克巴达那的。 “这么说来就不能漫不经心地开城门和安德拉寇拉斯在野外决战了。如果让那个狡猾的银假面趁机占了城,岂不笑掉人家大牙?只是,在用水不足的情况下,要固守城池也不是长久之计……” 因为没有可商谈的对象,这一阵子吉斯卡尔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这实在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可是也没有办法。 某一天,一个骑士终于趁着王弟公务繁忙的空档见到王弟的面。 “王弟殿下,臣下好不容易见到了您,真是欣喜万分。” “哦,是欧拉贝利亚啊!” 吉斯卡尔当然记得他的脸和名字,然而,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自己当初是命令他去做什么事。就算想起来,也不再去在意了。 “辛苦你了。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去探查银假面的企图了,因为我们和他已经完全决裂了。反正他是不怀好心的。” “就是这件事。王弟殿下,事实上银假面觊觎的是……” “我说已经不用了。” 吉斯卡尔厌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骑士的话。 “欧拉贝利亚啊!让你白辛苦一趟是我不好,不过,重点已经不在那里。银假面的小动作就不管他了,最重要的是要杀了他。我不需要知道他有什么秘密,明白了吗?” 王弟的两眼看着欧拉贝利亚,语气也变得很严厉。 “……是,属下明白。” 欧拉贝利亚也不能再说些什么。和鲁西达尼亚军面临的重大危机相较之下,“帕尔斯人在山中挖某某人的陵墓取出宝剑”之类的事实在没有什么意义了。而且,丢下冬·里加路德自己保命回来也让他感到自责。 欧拉贝利亚从吉斯卡尔面前就此退下,吉斯卡尔也立刻就忘了欧拉贝利亚的事。他叫来了他所信赖的两个将军蒙菲拉特和波德旺,就作战的事宜和他们重新商议。 既然有叶克巴达那坚固而厚实的城壁,据城而虞应该是最有利的。但是,在城内水源不足的情况越来越恶化之下,固守城池不一定是最上策。就算粮食再怎么丰富,如果没有水,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在暑热的季节中,围城进行攻防战时,如果水源不足,战死者的尸体就会产生尸毒,瘟疫就会肆虐。历史上有一些例子就显示某些城池是这样陷落的。 还有一个军事上的问题。不管固守城池多久,都不可能有援军来教授。如果在马尔亚姆王国的鲁西达尼亚军愿意前来援助的话,鲁西达尼亚军就可以遥相呼应,夹击帕尔斯军。可是,如果在这个时候向马尔亚姆寻求援军,那个厚颜无耻的波坦一定会大加取笑。 好,靠我自己的力量已经走到这里,将来的一切事情也要由我来处理。如果我的力量有不及之时,同时也是鲁西达尼亚的历史结束的时候了。 吉斯卡尔没有考虑到在病床上呻吟着的王兄伊诺肯迪斯,他也已经不想再去想到王兄了。 “……鲁西达尼亚军占领王都之后二百几十天,他们已经充分体会到不当的乐趣了。该是把他们从王认上拉下来,要他们回家去的时候,希望大家都做好准备。” 七月二十五日,亚尔斯兰在南方的港都基兰的王太子府这样宣布。 事情发展到这里,多多少少有了些变化。那就是在基兰的唯一一个鲁西达尼亚人,也就是见习骑士艾丝特尔。她虽然担心留在王都的那些伤病者,但是,她也这么说道: “我知道我没有立场这样要求你,不过,你是不是能进军叶克巴达那,救出我们的国王?” 少女的请托并没有得到帕尔斯人们善意的回应。 “我们确实没有接受你请托的立场。我们进军王都并不 是为了鲁西达尼亚,而是为了帕尔斯。” 奇夫虽然这样说,然而,当他说出“为了帕尔斯”这句话时却隐约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假使我们这样做,你们的国王会给我们什么报偿?” 这是达龙的问题。艾丝特尔回答: “我们鲁西达尼亚人就退出帕尔斯,不做任何反抗地离开。当然,我们掠夺的财物也全数奉还,同时鲁西达尼亚绝不再入侵帕尔斯国境,对帕尔斯的死者也会表示歉意。” 这个时候那尔撒斯插嘴了。 “这个约定的内容固然不错,问题在于和我们做约定的人。很遗憾的,你既不是鲁西达尼亚的国王,也不是摄政。你约定的事实上根本不值一枚铜币。” “我们国王是一个好人。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会说服他的。” “就因为这个好人,有上百万个不该死的帕尔斯人却死了。这和人格的善恶没有什么关系,这是行为善恶的问题。” 那尔撒斯以微微严厉的语气指出了事态的本质。艾丝特尔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看到这个景象,亚尔斯兰觉得不能再放着不管。有权力的人没有自觉到自己的责任,而没有权力的人却又有着严重的无力感。独自背负着这个矛盾的艾丝特尔未免太可怜了。不过,如果把这些话说出来可能会伤到艾丝特尔吧? 亚尔斯兰决定让艾丝特尔在另外的房间里等着,自己和他所信赖的部下们商谈。 “狂信和偏见伤害一国的人民最甚。我们得让艾丝特尔了解这件事。” 亚尔斯兰的声音充分地显现出他一字一句的斟酌和审思。 “我并不想杀掉所有的鲁西达尼亚人。如果他们愿意离开帕尔斯,那也就算了。我不认为我们帕尔斯人需要攻进鲁西达尼亚,毁灭鲁西达尼亚人的神明。” 亚尔斯兰一只手支着下巴,这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 “而且,据艾丝特尔的说法,鲁西达尼亚的支配阶层也发生了分裂,或许我们有可乘之机。不管怎么说,我们一定要攻下王都。” 亚尔斯兰把视线固定在那尔撒斯身上。 “那尔撒斯,关于王都一战,你应该有异于我父王的作战方法吧?” “是的,殿下。” “那么,战后的处理方式应该也和我的父王有所不同。结果,这和艾丝特尔的提案不是一样吗?” 亚尔斯兰说完,在座的人都陷入了沉默。不是那种阴暗的沉默,而是彼此交换着视线,嘴边带着微笑的沉默。过了一会儿,那尔撒斯愉快地笑着,对着王太子行了一个礼,打破了沉默。 “殿下之言实为至理名言。我们就把那个见习骑士的要求视为我们的基本方针吧。” (五) 帕尔斯历二二一年七月底,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所率领的十万帕尔斯军和鲁西达尼亚王弟吉斯卡尔公爵所率领的二十五万鲁西达尼亚军在王都叶克巴达那的东方发生正面冲突。 这是距离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之后九个月的事。那个时候,不管是谁,从哪个角度来看,帕尔斯军应该是握有胜券的,可是结果却是相反。而这一次,是不是会有正确的结果产生呢? 鲁西达尼亚军的八万名前锋以相当快的速度往东前进,而现在,七月二十六日,他们正位于叶克巴达那东方二十法尔桑(约十公里)之处扎营,双方盛大的营火合计达三万之多,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天上的星星移到地面上来了。 “今天晚上的风好强。明天也一定有漫天的风尘吧?” 安德拉寇拉斯王喃喃说着。在夜宿于被称为“休曼德原野”的帕尔斯军中,奇斯瓦特来到国王安德拉寇拉斯面前,提出了最后的作战方案。 “好像是那个那尔撒斯所想的方案嘛!” 国王的声音中有着嘲讽的语气,奇斯瓦特闻言不禁吓了一跳。不过,似乎纯粹只是一种嘲讽罢了。安德拉寇拉斯没有再说些什么,通过了奇斯瓦特的作战方案。因为这个作战方案看来极为公平,而且又俐落。 “奇斯瓦特,你实在是一个很有用的人,和那个只会自吹自擂的克巴多有如天壤之别。” “臣下以为克巴多大人不管在胆识或者统率士兵的能力方面,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武将。” “就因为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才任命他为万骑长啊!可是,这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人事安排呢?” 姑且不论国王的疑惑,帕尔斯军就在这两个万骑长的主力指挥之下面临一场大仗。 以帕尔斯军的立场来说,他们想在鲁西达尼亚全军到达之前击破其前锋部队。如果能因这个胜利而使得鲁西达尼亚人为之震怒,丧失判断力,并进而不断投入兵力的话,那未尝不是一种意外的幸运。 指挥鲁西达尼亚前锋部队的波德旺将军尽管不能说是伟大,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有能武将,对王弟吉斯卡尔而言,他是一张重要的王牌。而另一张王牌就是蒙菲拉特。如果没有这两个人,就算有再多勇敢的骑士,鲁西达尼亚军就没有具有指挥统率力量的将军了。如此一来,吉斯卡尔就只有亲身上阵指挥作战。 波德旺所率领的军队有骑兵一万五千名,步兵六万五千名。虽然略逊于帕尔斯军的所有兵力,至少应该还可以互争胜负的。 既然从叶克巴达那城内出来,鲁西达尼亚军自然也有他们的算计。他们虽然处于被逼战的情况之下,可是,其战力比安德拉寇拉斯王、亚尔斯兰王子和银假面三股帕尔斯军的所有兵力还多。鲁西达尼亚军可以活用这些强大兵力,将分裂为三股势力的帕尔斯军予以各个击破。这应该是军略的正道。 而帕尔斯军方面,担当重任的是特斯。 特斯实在是一个相当有用的人。在对特兰军作战时,他也深受那尔撒斯的信赖,对帕尔斯军的胜利有极大的贡献。 这一次也一样。特斯率领着三千名轻装的骑兵先行出发,其目的在于使鲁西达尼亚军的阵列变形。 这几天,空气很干燥,风势强劲。大陆公路处于风尘乱舞当中。太阳透过风尘的薄膜,看来像是古老的黄玉一般。 帕尔斯军的一部分往前突出,对着鲁西达尼亚军射出箭雨。这是战役的开始。敌方的动作看来似乎欠缺边疆性,所以,鲁西达尼亚军便巧妙地移动,想要将帕尔斯军包围起来。结果帕尔斯军立刻就往后撤退。在进进退退二十几次之后,鲁西达尼亚军以吐出舌头的形式往前突出,冲散了帕尔斯军。在冲散敌方的队形之后,鲁西达尼亚军仍然继续前进,使者立刻跑到波德旺将军的身旁报告胜利的消息。 “不要恃胜而骄!立刻撤兵,重新整顿原来的阵形!” 波德旺对着使者吼叫。原本以为会受到赞赏的使者浮出了惊异和不满的表情。 使者哪会知道何谓军略,他只知道在战斗中如果敌方仓惶而逃,那就意谓着自己的胜利。波德旺也不想多费唇舌去做说明,他只是大吼着要部下重整队形。 各个击破的军略唯有在兵力集中之时才有意义。在剩余的十七万本队到达之前他们必须守住阵势才行。 然而,连波德旺快速的指示也跟不上状况的激变。鲁西达尼亚的阵势缩小了宽度朝着前后拉长,整个地变形了。 突然间,右方的兵列崩散了。波德旺连下令重编阵形的时间都没有。 “帕尔斯军!” 惨叫声响起,微微停顿了一下。在短暂而可怕的沉默之后,涌起了更可怕的声音。那是帕尔斯语的喊声。在奔腾的马蹄、成群的敌阵前头,波德旺看到了一个灿然的甲胄身影。 “安、安德拉寇拉斯王……” 波德旺并不是一个懦弱的 人。可是,在透过风尘,像薄刃一样闪耀的阳光当中,当他看到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身影时,他可以自觉到甲胄下起了鸡皮疙瘩。国王竟然站在最危险的头阵,和敌人决胜负。波德旺根本无法把自己的国王拿来跟对方比较。 “赢不了的。” 一种武将临战前的预感攫住了波德旺的心灵,虽然重视名誉和义务的心勉勉强强地压抑住败北感。和其他的鲁西达尼亚骑士一样,波德旺对异教徒是毫无慈悲心可言的,但是,以鲁西达尼亚军的指挥官身份而言,他却是一个确确实实的勇敢男人。 “杀了安德拉寇拉斯!杀了他,帕尔斯军就会崩溃的。把受诅咒的异教徒之王打入地狱去!” 波德旺怒吼着,下令突击。看着意志动摇的同伴,他再度吼道: “拿下安德拉寇拉斯首级的人有赏。赏金帕尔斯金币五万枚!我会请求王弟殿下封伯爵之位,而且还有领地,再加下帕尔斯的美女。用你们的勇气去争取属于你们自己的光荣和幸福吧!” 激励似乎产生了效果。欲望和贪念给了鲁西达尼亚的骑士们极大的勇气,他们像肉食兽一般地发出了咆哮。挥着剑,举着枪,用力一踢马腹,往前突进。 两军短兵相接。已经因风尘而变了色的太阳,又因为飞溅的人血化成暗红色。 帕尔斯人和鲁西达尼亚人将勇气和敌忾心发挥到淋漓尽致,互相杀伐着。飞舞的箭遮蔽了头上的空间,枪和枪彼此咬噬,剑和剑发出高亢的声音交锋,浑身是血的骑士发出惨叫声,从回转的马背上被甩下来。人们的疯狂传染给了马匹,狂跳着的马儿们露出牙齿咬着彼此的颈部。 “杀光邪恶的异教徒们!” “不要怕!杀啊!杀死侵略者啊!” 鲁西达尼亚语和帕尔斯语的叫声掺杂在一起,这些叫声从大量的流血得到了报偿。 在金色的太阳下沉之前,哪一方获得胜利还无法判断出来。两军的战士似乎在双方没有死绝之前将永远继续杀伐下去似的。然而,事实上,经过冷静计算的帕尔斯军就是要让鲁西达尼亚军的阵列变形,使他们的指挥系统紊乱。 鲁西达尼来珲的破局是从左翼开始的。 左翼的鲁西达尼亚军被由克巴多指挥、突然出现的骑兵部队从腰拦截,立刻就陷入了溃乱的状态。 克巴多对于这种在某种条件下进行的战斗模式极为得心应手。在这种情况下,用最大的力量和速度直冲敌阵,将其阵形扯裂是最有效的作战方式,根本不需要卖弄什么诡计。克巴多不用命令,反而用像是一种唆使的方式激励部下。 “杀呀!” 发出这一阵狂吼之后,独眼的伟丈夫骑着马,跳进了鲁西达尼亚的正中央。乱刀立刻在他的四周挥舞。 克巴多挥着他的长枪,刺杀了在鲁西达尼亚军中算是有名的骑士欧鲁卡诺。欧鲁卡诺的弟弟贾柯摩看见哥哥的惨死,涌起一股复仇心,挥舞着大剑斩杀过来。克巴多从欧鲁卡诺的尸体上拔起了枪,朝着突进而来的贾柯摩水平刺出。栗柯摩自己冲撞上那可怕的枪尖。那枝曾经夺去哥哥生命的枪刺穿了弟弟的胸甲,穿过身体从背后贯出来。 “真抱歉,借你的战斧一用。” 克巴多看都不看已经成为尸体滚落地上的贾柯摩,从旁边的士兵手上拿过战斧。这一次战斧舞出了闪光和怒吼声,在克巴多的四周卷起一场血腥的风暴。 在鲁西达尼亚士兵的眼中看来,克巴多的豪勇无异是异教的魔神附身一般。一旦勇气尽失,迷信的恐惧就取代了原先的豪勇。鲁西达尼亚的士兵们一边叹息着神的加护没有及于自己的身上,一边拖着剑四下奔逃。克巴多悠然地指挥着士兵,奋勇往前突进,在鲁西达尼亚军的中央部分敲下了一枚巨大的血楔。 在混乱的情势当中,波德旺拼命地指挥着同伴,然而,帕尔斯军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迫近了他的本营。帕尔斯人的声音就在他的面前对着他说道: “你是鲁西达尼亚军的主将吗?” 这个声音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断定。波德旺吞了一口口水,凝视着对方。 坐在马上的甲胄之姿很明显地说明了他是帕尔斯军的头号将军。对方是一位蓄着漆黑胡须的男人,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两手上的剑。波德旺觉得自己的背脊一阵冰冷,但是他仍然大声地发话藉以激励自己。 “我就是鲁西达尼亚军的波德旺将军。异教徒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奇斯瓦特,叫我双刀将军也可以。不管怎么说,我之所以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要从你们鲁西达尼亚人身上拿回东西。” “你所谓要拿回的是什么?” “你们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偷走的胜利。你们根本不是战士,只是一群盗贼而已。如果你不这么认为,就用你的勇气来证明吧!” 对方把话都已经说得这么清楚,波德旺当然不能夹着尾巴逃了。鲁西达尼亚骑士的名誉束缚着他。波德旺丢掉了刀刃已经被毁损的剑,从侍者的手中接过战斧,朝马腹一踢,对着奇斯瓦特斩杀过来。两把剑和一把战斧在半空中交击,火花仿佛流星雨般落下来。马儿绕着圆奔跑,每绕一周就产生几声刀鸣声。正确来说,胜负是在第十回合分出来的。奇斯瓦特左手的剑砍飞了波德旺拿着战斧的手,右手的剑贯穿了他的颈部。鲜血画着弧形飞溅到地上,波德旺的尸体跟着从鞍上滚落下来。 “波德旺将军被杀了!我们已经输了!” “逃吧!已经败了!” 鲁西达尼亚语的叫声在战场中飞扬。一半的鲁西达尼亚军在知道主将已死的时候,先是发出惊叫,接着立刻就崩溃了。战意已失,秩序已乱,恐惧和败北感在背脊奔窜的鲁西达尼来亚士兵开始四散奔逃。 “回来作战啊!你们还算鲁西达尼亚的骑士吗?” “为了神的荣誉,放弃自己的生命吧!不要怕!” 虽然有人这样高喊着,却对溃逃的鲁西达尼亚军产生不了什么效果。失去指挥和战意的军队再也不能算是军队了。鲁西达尼亚人丢下同伴,脱掉甲胄,抛下剑和枪,夺走战友的马,自顾自地逃跑。朝着西方,日落的方向逃了。 “追击!不要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奇斯瓦特严厉地下了命令。现在的帕尔斯军没有“逃跑的敌人就让他逃吧”的余裕。就算把在这里的鲁西达尼亚军完全歼灭,鲁西达尼亚的残存兵力仍然有帕尔斯军的两倍之多。即使多杀一个敌人,也能让残存的敌人恐惧和败北感。 帕尔斯军追杀四处奔逃的敌人,毫不留情地挥下杀戮的剑。惨叫声和血雾四处涌起,干燥的草原因大量的人血和泪水而濡湿了。 这一天,鲁西达尼亚有名的贵族和骑士有很多人战死了。 鲁特鲁德侯爵这个人向来以连马都穿着黄金甲胄而闻名。当他被帕尔斯军年轻的勇将伊斯方追杀,连着他那饰满宝石引以为傲的甲胄也被枪贯穿了。伊斯方拿下侯爵的首级,他的部下捡起了飞散的宝石,获得一笔意外之财。波德旺的副将巴拉卡德被特斯的铁锁击碎了脸部而死。 于是,在最初的大规模战斗中,帕尔斯军获得了胜利,鲁西达尼亚军失去两万五千名士兵。姑且不论士兵的损失,吉斯卡尔公爵所信任的两名有能力的将军之一波德旺战死之事着实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王弟吉斯卡尔公爵从不断逃回本营的士兵口中接获凄惨的败报。这是七月三十日的事。和蒙菲拉特将军四目交接的吉斯卡尔没有说什么话,只是两眼闪着光芒,咬着牙而已。蒙菲拉特收容了残兵败将,重新编组,准备迎接即将来临的决战。 ……这个时候,从南方海岸急速北 上的王太子亚尔斯兰的两万五千名士兵就在距离王都叶克巴达那五十法尔桑(约二百五十公里)的地方。除此之外,潜藏在王都西方的席尔梅斯王子的三万名大军隔着十六法尔桑(约八十公里)的距离等着突入城内的机会。而这两个王子都还不知道彼此的兵力正朝着同一个目的地。 在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重伤在床的现在,所有觊觎帕尔斯支配权的势力都锁定地图上王都叶克巴达那这一个定点前进。 历史似乎将要再度改写了。 后记 《亚尔斯兰战记》第六卷“风尘乱舞”终于完成了,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三个礼拜。至于出版之日又要延到什么时候就不得而知了。如果没有晚三个礼拜的话,那就是拜出版社和印刷厂的高效率工作所赐。笔者在此很不好意思地表达感谢和惶恐之意。 虽然给各位增添了许多麻烦,不过,话又说回来,还是别太在意日期嘛。不管怎么说,最重要的还是内容嘛!(唔,好像自己在自己脖子上套绳子。) 现在先不说这些事了…… 有读者来信问到《亚尔斯兰战记》之事,笔者姑且就藉这个篇幅来回答。 读者的第一个问题是“希望能再更详细了解帕尔斯这个国名的由来”。 就如笔者在第一卷中所写的,这个名称是从中世纪波斯的兴起之地“法尔斯”而来的。在中国则以汉字写为“波斯”。或许“帕阿尔斯”比“帕尔斯”要来得接近本来的发言。 也有读者有这样的意见。 “达龙大人和那尔撒斯大人是把‘大人’这个称号加在名字下面,不是有些奇怪吗?请作者回答。” 嗯,笔者就在这里回答。“大人”这个称呼本来就是加在名字下面的。 在《亚瑟王故事》中出现的“兰斯洛大人”或“加拉哈德大人”都是把这个称号拉在名字底下的。在日本也是把藤原定家称为“定家大人”,把丰臣秀赖称为“秀赖大人”。如果把藤原定家称为“藤原大人”,就不知道指的是藤原一族中的哪一个了。 前一阵子英国的名演员劳伦斯奥利佛去世时,有的报纸不写“劳伦斯先生”而写“奥利佛先生”,这是错误的。正确的写法应该是名字+大人,或者姓名+大人才对。绝对没有姓+大人的写法。读者是不是懂了呢? 关于登场人物的名字,当然都是采自波斯的历史、神话、传说及民间故事。有的读者问道“那尔撒斯的名字是从希腊神话那尔吉索斯而来,而席尔梅斯也是从希腊神话的赫尔梅斯而来的吧?”,事实上并不是的。那尔撒斯和席尔梅斯都是波斯史上真实的名字。不过,那尔撒斯的发音是有些不确定之处,或许“那尔撒夫”的发音会比较准一点。只不过叫“军师那尔撒夫”的话,好像就算不上一号人物了呀! 思考、选择登场人物的名字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有时候名字的发音会左右整个作品的印象。波斯有许多叫起来很响亮的名字,对笔者的帮助颇大,不过,若是提埃及……最近角川文库再版了《埃及人》这部作品,这是由芬兰作家所写出的历史罗曼史巨著,读者们不妨参考看看。只是,主角的名字叫“希奴赫”,而美丽的公主则叫“芭凯塔蒙”…… 也有读者要求提供参考资料,笔者所列出来的资料或许都很难找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姑且就将一些大致可在图书馆找到的资料列出来提供读者做参考。 蔷薇园(平凡社东洋文库一二)波斯帝国(讲谈社)波斯闲话集(平凡社东洋文库一三四)吠陀·祆教经典(筑摩书房)王书(平凡社东洋文库一五○)暗杀者教国(筑摩书房)七王妃故事(平凡社东洋文库一九一)恒河和三日月(文艺春秋社)霍斯洛和席林(平凡社东洋文库三一○)伊斯兰的战争(讲谈社)波斯的神话(泰流社)亚洲历史大事典(平凡社)波斯神仙谭(现代思潮社)东洋历史大辞典(平凡社)其他还有许多资料,不过要拿到第二次大战前的书和洋书是很难的,姑且就列举这些吧!有很多出版社会刊行世界历史系列,当然也包括有波斯史。其大部分都详细记述亚历山大大帝征服他国以前的古波斯和伊斯兰帝国入侵以后的事,重要的中世纪波斯(帕尔底亚王国及沙山王朝)记事几乎都遗漏了。真是遗憾。 不管怎么说,参考资料终究只是做为参考而已,材料不加工就成不了作品的。《亚尔斯兰战记》就像是用波斯世界这个素材做成的料理一样,用什么样的火候和调什么样的味就要看厨师的手艺了。 即使用同样的材料,因为厨师的个性不同也会做出不一样的料理,这是很不可思议的地方。就日本史来说,譬如以德川家康为主体的小说也有好几种版本。如果没有什么异同,那小说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对读者而言,阅读各种小说并加以比较也是一种乐趣。 话又说回来,第七卷的故事将要进入“夺回王都”的部分。这是第一部分故事的结束,同时也开启了进入第二部的扉页。 请各位读者耐心等待,看看亚尔斯兰和他的同伴们在激变的历史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笔者是很想尽快将故事写出来,然而,就一个作者而言,轻松愉快的心情也是很重要的。请各位读者不吝继续指教。 笔者拜上 一九八九年八月 《亚尔斯兰战记》第六卷“风尘乱舞”终于完成了,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三个礼拜。至于出版之日又要延到什么时候就不得而知了。如果没有晚三个礼拜的话,那就是拜出版社和印刷厂的高效率工作所赐。笔者在此很不好意思地表达感谢和惶恐之意。 虽然给各位增添了许多麻烦,不过,话又说回来,还是别太在意日期嘛。不管怎么说,最重要的还是内容嘛!(唔,好像自己在自己脖子上套绳子。) 现在先不说这些事了…… 有读者来信问到《亚尔斯兰战记》之事,笔者姑且就藉这个篇幅来回答。 读者的第一个问题是“希望能再更详细了解帕尔斯这个国名的由来”。 就如笔者在第一卷中所写的,这个名称是从中世纪波斯的兴起之地“法尔斯”而来的。在中国则以汉字写为“波斯”。或许“帕阿尔斯”比“帕尔斯”要来得接近本来的发言。 也有读者有这样的意见。 “达龙大人和那尔撒斯大人是把‘大人’这个称号加在名字下面,不是有些奇怪吗?请作者回答。” 嗯,笔者就在这里回答。“大人”这个称呼本来就是加在名字下面的。 在《亚瑟王故事》中出现的“兰斯洛大人”或“加拉哈德大人”都是把这个称号拉在名字底下的。在日本也是把藤原定家称为“定家大人”,把丰臣秀赖称为“秀赖大人”。如果把藤原定家称为“藤原大人”,就不知道指的是藤原一族中的哪一个了。 前一阵子英国的名演员劳伦斯奥利佛去世时,有的报纸不写“劳伦斯先生”而写“奥利佛先生”,这是错误的。正确的写法应该是名字+大人,或者姓名+大人才对。绝对没有姓+大人的写法。读者是不是懂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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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读者要求提供参考资料,笔者所列出来的资料或许都很难找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姑且就将一些大致可在图书馆找到的资料列出来提供读者做参考。 蔷薇园(平凡社东洋文库一二)波斯帝国(讲谈社)波斯闲话集(平凡社东洋文库一三四)吠陀·祆教经典(筑摩书房)王书(平凡社东洋文库一五○)暗杀者教国(筑摩书房)七王妃故事(平凡社东洋文库一九一)恒河和三日月(文艺春秋社)霍斯洛和席林(平凡社东洋文库三一○)伊斯兰的战争(讲谈社)波斯的神话(泰流社)亚洲历史大事典(平凡社)波斯神仙谭(现代思潮社)东洋历史大辞典(平凡社)其他还有许多资料,不过要拿到第二次大战前的书和洋书是很难的,姑且就列举这些吧!有很多出版社会刊行世界历史系列,当然也包括有波斯史。其大部分都详细记述亚历山大大帝征服他国以前的古波斯和伊斯兰帝国入侵以后的事,重要的中世纪波斯(帕尔底亚王国及沙山王朝)记事几乎都遗漏了。真是遗憾。 不管怎么说,参考资料终究只是做为参考而已,材料不加工就成不了作品的。《亚尔斯兰战记》就像是用波斯世界这个素材做成的料理一样,用什么样的火候和调什么样的味就要看厨师的手艺了。 即使用同样的材料,因为厨师的个性不同也会做出不一样的料理,这是很不可思议的地方。就日本史来说,譬如以德川家康为主体的小说也有好几种版本。如果没有什么异同,那小说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对读者而言,阅读各种小说并加以比较也是一种乐趣。 话又说回来,第七卷的故事将要进入“夺回王都”的部分。这是第一部分故事的结束,同时也开启了进入第二部的扉页。 请各位读者耐心等待,看看亚尔斯兰和他的同伴们在激变的历史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笔者是很想尽快将故事写出来,然而,就一个作者而言,轻松愉快的心情也是很重要的。请各位读者不吝继续指教。 笔者拜上 一九八九年八月 《亚尔斯兰战记》第六卷“风尘乱舞”终于完成了,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三个礼拜。至于出版之日又要延到什么时候就不得而知了。如果没有晚三个礼拜的话,那就是拜出版社和印刷厂的高效率工作所赐。笔者在此很不好意思地表达感谢和惶恐之意。 虽然给各位增添了许多麻烦,不过,话又说回来,还是别太在意日期嘛。不管怎么说,最重要的还是内容嘛!(唔,好像自己在自己脖子上套绳子。) 现在先不说这些事了…… 有读者来信问到《亚尔斯兰战记》之事,笔者姑且就藉这个篇幅来回答。 读者的第一个问题是“希望能再更详细了解帕尔斯这个国名的由来”。 就如笔者在第一卷中所写的,这个名称是从中世纪波斯的兴起之地“法尔斯”而来的。在中国则以汉字写为“波斯”。或许“帕阿尔斯”比“帕尔斯”要来得接近本来的发言。 也有读者有这样的意见。 “达龙大人和那尔撒斯大人是把‘大人’这个称号加在名字下面,不是有些奇怪吗?请作者回答。” 嗯,笔者就在这里回答。“大人”这个称呼本来就是加在名字下面的。 在《亚瑟王故事》中出现的“兰斯洛大人”或“加拉哈德大人”都是把这个称号拉在名字底下的。在日本也是把藤原定家称为“定家大人”,把丰臣秀赖称为“秀赖大人”。如果把藤原定家称为“藤原大人”,就不知道指的是藤原一族中的哪一个了。 前一阵子英国的名演员劳伦斯奥利佛去世时,有的报纸不写“劳伦斯先生”而写“奥利佛先生”,这是错误的。正确的写法应该是名字+大人,或者姓名+大人才对。绝对没有姓+大人的写法。读者是不是懂了呢? 关于登场人物的名字,当然都是采自波斯的历史、神话、传说及民间故事。有的读者问道“那尔撒斯的名字是从希腊神话那尔吉索斯而来,而席尔梅斯也是从希腊神话的赫尔梅斯而来的吧?”,事实上并不是的。那尔撒斯和席尔梅斯都是波斯史上真实的名字。不过,那尔撒斯的发音是有些不确定之处,或许“那尔撒夫”的发音会比较准一点。只不过叫“军师那尔撒夫”的话,好像就算不上一号人物了呀! 思考、选择登场人物的名字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有时候名字的发音会左右整个作品的印象。波斯有许多叫起来很响亮的名字,对笔者的帮助颇大,不过,若是提埃及……最近角川文库再版了《埃及人》这部作品,这是由芬兰作家所写出的历史罗曼史巨著,读者们不妨参考看看。只是,主角的名字叫“希奴赫”,而美丽的公主则叫“芭凯塔蒙”…… 也有读者要求提供参考资料,笔者所列出来的资料或许都很难找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姑且就将一些大致可在图书馆找到的资料列出来提供读者做参考。 蔷薇园(平凡社东洋文库一二)波斯帝国(讲谈社)波斯闲话集(平凡社东洋文库一三四)吠陀·祆教经典(筑摩书房)王书(平凡社东洋文库一五○)暗杀者教国(筑摩书房)七王妃故事(平凡社东洋文库一九一)恒河和三日月(文艺春秋社)霍斯洛和席林(平凡社东洋文库三一○)伊斯兰的战争(讲谈社)波斯的神话(泰流社)亚洲历史大事典(平凡社)波斯神仙谭(现代思潮社)东洋历史大辞典(平凡社)其他还有许多资料,不过要拿到第二次大战前的书和洋书是很难的,姑且就列举这些吧!有很多出版社会刊行世界历史系列,当然也包括有波斯史。其大部分都详细记述亚历山大大帝征服他国以前的古波斯和伊斯兰帝国入侵以后的事,重要的中世纪波斯(帕尔底亚王国及沙山王朝)记事几乎都遗漏了。真是遗憾。 不管怎么说,参考资料终究只是做为参考而已,材料不加工就成不了作品的。《亚尔斯兰战记》就像是用波斯世界这个素材做成的料理一样,用什么样的火候和调什么样的味就要看厨师的手艺了。 即使用同样的材料,因为厨师的个性不同也会做出不一样的料理,这是很不可思议的地方。就日本史来说,譬如以德川家康为主体的小说也有好几种版本。如果没有什么异同,那小说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对读者而言,阅读各种小说并加以比较也是一种乐趣。 话又说回来,第七卷的故事将要进入“夺回王都”的部分。这是第一部分故事的结束,同时也开启了进入第二部的扉页。 请各位读者耐心等待,看看亚尔斯兰和他的同伴们在激变的历史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笔者是很想尽快将故事写出来,然而,就一个作者而言,轻松愉快的心情也是很重要的。请各位读者不吝继续指教。 笔者拜上 一九八九年八月 《亚尔斯兰战记》第六卷“风尘乱舞”终于完成了,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三个礼拜。至于出版之日又要延到什么时候就不得而知了。如果没有晚三个礼拜的话,那就是拜出版社和印刷厂的高效率工作所赐。笔者在此很不好意思地表达感谢和惶恐之意。 虽然给各位增添了许多麻烦,不过,话又说回来,还是别太在意日期嘛。不管怎么说,最重要的还是内容嘛!(唔,好像自己在自己脖子上套绳子。) 现在先不说这些事了…… 有读者来信问到《亚尔斯兰战记》之事,笔者姑且就藉这个篇幅来回答。 读者的第一个问题是“希望能再更详细了解帕尔斯这个国名的由来”。 就如笔者在第一卷中所写的,这个名称是从中世纪波斯的兴起之地“法尔斯”而来的。在中国则以汉字写为“波斯”。或许“帕阿尔斯”比“帕尔斯”要来得接近本来的发言。 也有读者有这样的意见。 “达龙大人和那尔撒斯大人是把‘大人’这个称号加在名字下面,不是有些奇怪吗?请作者回答。” 嗯,笔者就在这里回答。“大人”这个称呼本来就是加在名字下面的。 在《亚瑟王故事》中出现的“兰斯洛大人”或“加拉哈德大人”都是把这个称号拉在名字底下的。在日本也是把藤原定家称为“定家大人”,把丰臣秀赖称为“秀赖大人”。如果把藤原定家称为“藤原大人”,就不知道指的是藤原一族中的哪一个了。 前一阵子英国的名演员劳伦斯奥利佛去世时,有的报纸不写“劳伦斯先生”而写“奥利佛先生”,这是错误的。正确的写法应该是名字+大人,或者姓名+大人才对。绝对没有姓+大人的写法。读者是不是懂了呢? 关于登场人物的名字,当然都是采自波斯的历史、神话、传说及民间故事。有的读者问道“那尔撒斯的名字是从希腊神话那尔吉索斯而来,而席尔梅斯也是从希腊神话的赫尔梅斯而来的吧?”,事实上并不是的。那尔撒斯和席尔梅斯都是波斯史上真实的名字。不过,那尔撒斯的发音是有些不确定之处,或许“那尔撒夫”的发音会比较准一点。只不过叫“军师那尔撒夫”的话,好像就算不上一号人物了呀! 思考、选择登场人物的名字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有时候名字的发音会左右整个作品的印象。波斯有许多叫起来很响亮的名字,对笔者的帮助颇大,不过,若是提埃及……最近角川文库再版了《埃及人》这部作品,这是由芬兰作家所写出的历史罗曼史巨著,读者们不妨参考看看。只是,主角的名字叫“希奴赫”,而美丽的公主则叫“芭凯塔蒙”…… 也有读者要求提供参考资料,笔者所列出来的资料或许都很难找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姑且就将一些大致可在图书馆找到的资料列出来提供读者做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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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园(平凡社东洋文库一二)波斯帝国(讲谈社)波斯闲话集(平凡社东洋文库一三四)吠陀·祆教经典(筑摩书房)王书(平凡社东洋文库一五○)暗杀者教国(筑摩书房)七王妃故事(平凡社东洋文库一九一)恒河和三日月(文艺春秋社)霍斯洛和席林(平凡社东洋文库三一○)伊斯兰的战争(讲谈社)波斯的神话(泰流社)亚洲历史大事典(平凡社)波斯神仙谭(现代思潮社)东洋历史大辞典(平凡社)其他还有许多资料,不过要拿到第二次大战前的书和洋书是很难的,姑且就列举这些吧!有很多出版社会刊行世界历史系列,当然也包括有波斯史。其大部分都详细记述亚历山大大帝征服他国以前的古波斯和伊斯兰帝国入侵以后的事,重要的中世纪波斯(帕尔底亚王国及沙山王朝)记事几乎都遗漏了。真是遗憾。 不管怎么说,参考资料终究只是做为参考而已,材料不加工就成不了作品的。《亚尔斯兰战记》就像是用波斯世界这个素材做成的料理一样,用什么样的火候和调什么样的味就要看厨师的手艺了。 即使用同样的材料,因为厨师的个性不同也会做出不一样的料理,这是很不可思议的地方。就日本史来说,譬如以德川家康为主体的小说也有好几种版本。如果没有什么异同,那小说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对读者而言,阅读各种小说并加以比较也是一种乐趣。 话又说回来,第七卷的故事将要进入“夺回王都”的部分。这是第一部分故事的结束,同时也开启了进入第二部的扉页。 请各位读者耐心等待,看看亚尔斯兰和他的同伴们在激变的历史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笔者是很想尽快将故事写出来,然而,就一个作者而言,轻松愉快的心情也是很重要的。请各位读者不吝继续指教。 笔者拜上 一九八九年八月 《亚尔斯兰战记》第六卷“风尘乱舞”终于完成了,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三个礼拜。至于出版之日又要延到什么时候就不得而知了。如果没有晚三个礼拜的话,那就是拜出版社和印刷厂的高效率工作所赐。笔者在此很不好意思地表达感谢和惶恐之意。 虽然给各位增添了许多麻烦,不过,话又说回来,还是别太在意日期嘛。不管怎么说,最重要的还是内容嘛!(唔,好像自己在自己脖子上套绳子。) 现在先不说这些事了…… 有读者来信问到《亚尔斯兰战记》之事,笔者姑且就藉这个篇幅来回答。 读者的第一个问题是“希望能再更详细了解帕尔斯这个国名的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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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园(平凡社东洋文库一二)波斯帝国(讲谈社)波斯闲话集(平凡社东洋文库一三四)吠陀·祆教经典(筑摩书房)王书(平凡社东洋文库一五○)暗杀者教国(筑摩书房)七王妃故事(平凡社东洋文库一九一)恒河和三日月(文艺春秋社)霍斯洛和席林(平凡社东洋文库三一○)伊斯兰的战争(讲谈社)波斯的神话(泰流社)亚洲历史大事典(平凡社)波斯神仙谭(现代思潮社)东洋历史大辞典(平凡社)其他还有许多资料,不过要拿到第二次大战前的书和洋书是很难的,姑且就列举这些吧!有很多出版社会刊行世界历史系列,当然也包括有波斯史。其大部分都详细记述亚历山大大帝征服他国以前的古波斯和伊斯兰帝国入侵以后的事,重要的中世纪波斯(帕尔底亚王国及沙山王朝)记事几乎都遗漏了。真是遗憾。 不管怎么说,参考资料终究只是做为参考而已,材料不加工就成不了作品的。《亚尔斯兰战记》就像是用波斯世界这个素材做成的料理一样,用什么样的火候和调什么样的味就要看厨师的手艺了。 即使用同样的材料,因为厨师的个性不同也会做出不一样的料理,这是很不可思议的地方。就日本史来说,譬如以德川家康为主体的小说也有好几种版本。如果没有什么异同,那小说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对读者而言,阅读各种小说并加以比较也是一种乐趣。 话又说回来,第七卷的故事将要进入“夺回王都”的部分。这是第一部分故事的结束,同时也开启了进入第二部的扉页。 请各位读者耐心等待,看看亚尔斯兰和他的同伴们在激变的历史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笔者是很想尽快将故事写出来,然而,就一个作者而言,轻松愉快的心情也是很重要的。请各位读者不吝继续指教。 笔者拜上 一九八九年八月 第一章 热风中的血腥 (一) 强风停歇后,大气和大地卷藏着热气回归了平静,黑夜在地上垂下了黑色的帷幕。然而在一片焦土味的覆盖中,让人不能不怀疑即使来临的晨光是否也要受到污染?这种景象是很少见的。帕尔斯的夏日在白天虽然热得令人难以忍受,但是,一到晚上气温急剧下降带来凉气,人类、鸟兽和虫蚁都得以在安适中入眠。而在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八月五日的夜晚,热气仿佛有意嘲笑着生物们的愿望似地一直盘踞着大地,用只令人不愉快的隐形手紧紧抱住大地上的万物。 征服者鲁西达尼亚军在帕尔斯的王都叶克巴达那的东方布阵,等着和即将来攻的帕尔斯军进行决战。帕尔斯军的主力在东方,不过,事实上,西方和南方也有帕尔斯军持续接近中。 “四个穿着甲胄的骑士簇拥着叶克巴达那这个美女,她独占了这些人的爱。” 如果有人了解所有的态势或许就会这样比喻现在的状况。鲁西达尼亚军当然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情,尤其是对从南方基兰北上的亚尔斯兰王子的军队一事更是一无所知。而他们的无知遂引起了自己的忐忑不安。 鲁西达尼亚军的总帅就是统称为王弟殿下的吉斯卡尔公爵。三十六岁的他,智勇双全又拥有政治和军事方面的灵活手腕,同时也极得将兵们的拥护。那个懦弱无能的王兄伊诺肯迪斯七世只不过是宝座上的装饰品罢了。现在,他正率领着二十万大军要讨伐敌人,在耐不住高温之下,他脱下了甲胄,只穿着着一件薄薄的绢衣。他的腰际虽然佩着一把剑,然而,表情却是那么地沉重。 并不是他没有了战意,没有战胜的把握倒是事实。或许他将会把妻子、子女及其他的族人留在故国,自己横死异乡,听着异教徒们的欢呼声所谱成的安魂曲而死。 时序进入今年之后,鲁西达尼亚军的士气一直很低落。虽然他们灭了有着悠久历史的马尔亚姆王国,占领了伟大的帕尔斯王国之都,在不久之前还自夸为凶暴的征服者。而现在,有一半的占领地被帕尔斯军夺回去,几个城堡也陷落了,甚至还失去了包括波德旺将军在内的名将。而且在这期间,那个曾经成了他们俘虏的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也已经逃走。在连续的败北和丧失领土之下,靠吉斯卡尔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撑得起鲁西达尼亚的国运的。 士兵们的祈祷声流进了吉斯卡尔的耳里。在帐蓬的另一边,士兵们怀着惶恐的心情,跪在地上,对着夜空的彼方献上他们的祈祷。 “依亚尔达波特神啊!请救救可怜的我们吧!请用您无边的神力垂怜苦难的命运……” 这些话着实让吉斯卡尔为之咋舌不已。到目前为止,神明到底做了些什么?抱着必死的决心远离故国鲁西达尼亚,不断地远征,夺取他国领土和财宝的并不是神明,而是吉斯卡尔竭尽了他所有智力和脑力才做到的。证据就在于,吉斯卡尔的能力所不及之处就有失策和败北的情况产生。 吉斯卡尔虽然这么想,可是他并没有说出口。在形式上,他是依亚尔达波特教的忠实教徒,而且,他也不喜欢提起这些失策和败北之事。更何况也他没有理由禁止士兵们祈褥。吉斯卡尔不愉快地打开了帕尔斯葡萄酒瓶的检子,一口气饮尽因热气而微温的红酒。在调整自己的气息之后,他微微地转换了表情。 “是谁?谁在那里?” 吉斯卡尔的问话被无礼地驳回了。一段无视于他的声音的沉默持续着,当吉斯卡尔忍耐不住而想再度开口时,有一个声音从黑夜的深处流泻出来。那是低沉而沙哑的帕尔斯语。 “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啊,你好像很烦恼啊!虽然有着崇高的地位和责任,可是,毕竟是背负着沉重的负担哪!哼哼哼!真是可怜啊!”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帐篷的一角蠕动着,仿佛深进影中的某人慢慢地出现了他的轮廓。吉斯卡尔很后悔自己竟然没有穿甲胄。他原想呼叫守在帐篷外的卫兵,可是不知为何,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似地叫不出声音来。 穿着暗灰色长袍的男子站在吉斯卡尔面前。即使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他却似乎连一滴汗也没有。 “你干什么?被夺走王都的帕尔斯丧家犬专程来向我抱怨吗?” 吉斯卡尔用沙哑的声音虚张着声势,男人却传过来一阵明显带着嘲弄意味的声音。 “抱怨?没这回事!我倒是要对你们鲁西达尼亚人献上最高的谢意呢!” “谢意?” “是的,你们鲁西达尼亚人真是帮了大忙。你们就像是蛇王撒哈克大人在地上的神鞭一样。” 听到撒哈克这个名字时,吉斯卡尔感觉到自己全身的皮肤都长出了鸡皮疙瘩。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然而,吉斯卡尔却深刻地感受到那种莫名的恐惧和厌恶。那种感觉或许就像幼儿在窥视黑暗时所感受到的恐惧一般。虽然不能说完全一样,可是,终究是一种令人厌恶的奇怪感觉。 “依亚尔达波特神根本就不存在。” 来路不明的帕尔斯人窥视着吉斯卡尔的表情,继续嘲弄地说道。 “如果依亚尔达波特神存在的话,就应该会降临来拯救你们。你们不是为了神的荣光才远离故国,经过万里的路途来远征的吗?你们这些值得赞赏的忠实信徒啊!然而为什么在你们危难的时候,神明却弃你们于不顾呢?” 吉斯卡尔无言以对,因为他自己也这么怀疑着。鲁西达尼亚最具有实力的他却无话可以反驳被征服的帕尔斯人。 “依亚尔达波特神根本是不存在的。但是,蛇王撒哈克却是实际存在的。所以我才愿意成为他的使者为他效命。” 暗灰色的影子剧烈地摇摆着,把闷热的夜气指向吉斯卡尔。 “我叫普蓝德,是蛇王撒哈克的追随者之一,奉了尊师之命来让身为邪教徒首魁的你看看有趣的事。你最好是乖乖地跟我来吧!” “住、住口!伶牙利齿的帕尔斯狐狸!” 吉斯卡尔想拔起腰间的剑,可是,他突然觉得一阵晕眩。帕尔斯人疾快地动了动他的手,只见一阵无色无味的瘴气来势汹汹地笼上吉斯卡尔的身体,紧接着便紧紧地缚住他。一条眼睛看不见的蛇盘绕在吉斯卡尔身上。吉斯卡尔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厌恶。他看到了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蛇在他的衣服表面卷曲着,绢衣的缝边发出裂开来的声音。 “眼睛看不见的蛇”并不只是一种比喻。事实上,蛇是存在的,它把自己隐形的身体缠在吉斯卡尔的身上,强力地卷了起来。帕尔斯人看着鲁西达尼亚人惊愕的表情愉快地笑着。 “这是蛇王撒哈克赋与我的法术之一,叫做操空蛇术。空气变成了蛇卷住人,然后把人绞死。怎么样?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你全身的骨头碎裂,活生生地把你变成地上的水母。” 吉斯卡尔知道了这个穿着暗灰色衣服的男人不只是一个异教徒,而且是一个可怕的魔道士。吉斯卡尔被一股强过恐惧感的愤怒驱使着,想要转动他的身体,然而,那条人的眼睛看不到的蛇更加强了力道缠住他的身体,使得吉斯卡尔滚倒在地上。 就在滚倒的那一瞬间,吉斯卡尔从那股强烈的绞卷中挣脱开来。蛇回到魔道士手中,魔道士以稍显狼狈的视线投向四周,因为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对他而言纯属意外的事情。 “敌人夜袭了!” 帕尔斯语的叫喊声压倒了夹杂着悲鸣的鲁西达尼亚语。剑和剑交锋的声音、弓弦的声音、马蹄的声音同时涌现,鲁西达尼亚军的阵营立刻就被卷入混乱的漩涡之中。 指挥夜袭部队的就是帕尔斯年轻的勇将伊斯方。这个拥有“被狼养大的人”的异名的年轻人接受了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 世的命令,率领两千名骑兵夜袭鲁西达尼亚军。 这次的行动并不只是单纯的夜袭,而是帕尔斯军高明而壮大的作战的一部分。伊斯方的军队让马衔住小木片,用布袋裹住马蹄,遮掩住马嘶声和马蹄声,然后乘着黑夜迫近鲁西达尼亚军的本阵。 “不要惊慌!这不是真正的攻击。镇定下来断绝敌人的退路!” 在混乱中依稀听到蒙菲拉特将军的声音,吉斯卡尔好不容易起了身。他看着瘀篾因的手臂,打了个寒颤后调整自己的呼吸。就在他以剑为杖就要站起来的时候,眼前跳出了一个来势汹汹的骑影。穿着帕尔斯甲胄的骑士用他们国家的语言尖锐而猛烈地叫道: “你就是侵略者的首领吗?” 伊斯方就像一头年轻而剽悍的狼般袭向吉斯卡尔。当然他并不知道吉斯卡尔的名字和长相,可是,在这个时候,穿着最华丽的骑士一定是全军的统帅。即使只是穿着普通的衣服,绢服的光泽仍然在火炬的光芒下闪闪生辉。 帕尔斯骑士的长剑划着流星般的沤落往吉斯卡尔的头上。刀刃声响起,铁器烧炽的味道顿时扩散开来。 吉斯卡尔轻轻地呻吟着。被魔道士施了法术的余波还微微束缚着他的手脚,让他没有办法使出全力,在敌手的剑势威逼之下,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失去了平衡,一只膝盖跪在地上。因发动这次的攻击而穿过他身边的伊斯方调转马头,再度发动攻势。 人眼所看不到的蛇缠上了伊斯方的坐骑前肢,虽然是一匹经过训练的良马,但仍然被这突然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在惊恐之余,马儿发出了高亢的嘶鸣声,滚倒在地上。伊斯方也被抛到地上去了。 (二) 这个时候,敌人和同志都已经冲入了本阵,两国语言的怒吼和悲鸣夹杂在刀鸣声中,陷入一片激烈的混乱。鲁西达尼亚军完全呈现真空状态,总帅吉斯卡尔的身边也没有人护卫。突入本阵的伊斯方本身根本没有想到敌人的总帅会自己一个人待在那里。早知道是这样,他一定会率着数十骑骑兵闯入,把吉斯卡尔斩成肉酱吧? 另一方面,在这之前,吉斯卡尔是完全贯彻了全军指挥官的重责大任。他没有过挥剑和敌兵作战的经验。不过,在目前这样的状况下,他非得发挥一个骑士的精神来行动了。也就是说,他得用自己的剑把眼前的两个敌人都击毙不可。 “来吧!畜牲!” 吉斯卡尔一边吼着,一边挥舞着剑冲向帕尔斯骑士。他用两手抓紧剑柄,使出全身的力气出击。伊斯方在地上滚了一圈,吉斯卡尔强烈的斩击掠过帕尔斯人的甲胄,在甲胄表面形成了龟裂,再接触到地面。 就在吉斯卡尔发出愤怒和失望的叫声那一瞬间,弹跳而起的伊斯方刺出了长剑。吉斯卡尔缩着身体想要避过这一击,可是,火花从他的胸甲迸散而出。伊斯方想再发动第二击,从地上一跃而起,然而,他突然摇晃着身子,一只膝盖跪在地上。他的身体被一种眼睛看不到的东西卷住了,而且紧紧地束缚着。吉斯卡尔见状,立刻往前踏出一步,挥出了反击的一剑。伊斯方翻转强韧的手腕,承接这一击,把吉斯卡尔的剑卷落到地上。吉斯卡尔往后一跳。这个时候,伊斯方的眼睛看到了魔道士的身影。 伊斯方直觉地了解到事实。就在这一瞬间,他把思绪化为行动。伊斯方重新握好手中的剑,无视于绞住他身体的隐形蛇,朝着魔道士投掷而出。 魔道士普蓝德发出了惨叫声。任务失败的他被如雷光飞闪过来的剑刺穿了颈部。细长的刀身刺进普蓝德的左颈,切断了他的气管和动脉,剑尖从右颈部突刺而出。他连发挥可怕的魔道术的时间都没有。红黑色的血从张开的嘴巴和鼻孔大量喷出,普蓝德把微微摇晃的身体往前方一倾,扑倒在地上。就在他倒地的那一瞬间,他也已经气绝了。 伊斯方好不容易才从被蛇紧缚的痛苦中解脱而出。当他调整着自己粗重的呼吸时,看到吉斯卡尔捡起了剑。伊斯方只拿着短剑,没有办法与之抗衡。 “撤退!撤退!” 伊斯方的侧面反射着火炬的光芒,对着混战中的同志们大吼。两个鲁西达尼亚骑士发出似乎要压过他声音的怒吼跳了进来。 “王弟殿下,您没事吧?” “异教徒!吃我一记!” 鲁西达尼亚骑士从马上挥起了白刃,往伊斯方头上直落下来。然而,从伊斯方手中飞出来的短剑远比对方落下来的长剑快速。下颚被斜刺而过的鲁西达尼亚骑士喷出了血水,滚落到地上,帕尔斯失的身影随即跨坐在鞍上。这只是一瞬间的事。 另一个骑士护卫着王弟,摆好架势,这时候,伊斯方二话不说,调转了马头,离开本阵。他的部下们跟在他后面,帕尔斯军就像来袭时一样,又匆匆离开了战场,看来像是放弃了无谓的攻击。鲁西达尼亚军为了追杀敌人也尾随而去。 这一切都是帕尔斯军的计略。伊斯方的任务就是突入敌阵,在经过短暂的作战之后就立刻撤走。如果情绪激动的鲁西达尼亚军尾随而至的话,阵形势必会崩散。伊斯方这时候再巧妙地调节逃跑的速度,把鲁西达尼亚军引入圈套中。鲁西达尼亚军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忘了守自己的阵营,盲目地追杀帕尔斯军。 策划这个作战方案的是以身为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军师而广为人知的那尔撒斯,当然他并不在场。控制整个实行体制的是万骑长奇斯瓦特。 由于王弟吉斯卡尔和魔道士的关系,伊斯方差一点就丧失了全军的战机。可是,他终究是勉勉强强地赶上了时机。黑暗的疾驰的伊斯方左右沸腾着,等着鲁西达尼亚军突进的帕尔斯军立刻就出现在敌人面前。数千枝弓箭的飞鸣声夹杂着马蹄响,火炬被点上了火,缩小了黑夜的领域。鲁西达尼亚军的攻势立刻遭到阻挠,约百骑的骑兵在帕尔斯军的反击之下倒了下来。在微微的混乱当中,蒙菲拉特将军的命令好不容易才追了上来,命令鲁西达尼亚军不要追击。 猫头鹰栖息在耸立于战场中的大松树上。它无视于人们愚昧的争斗,悠闲地休息着,然而,突然之间,猫头鹰拍着翅膀发出小小的叫声。一个魔道士在旁边的树枝上动了动身子。 “普蓝德,这个无能的家伙!” 魔道士发出愤怒和失望的声音,粗重地叹了叹气。他有一张年轻的脸,仿佛沉浸于月光下的雪花膏般着青白色的光芒,他就是古尔干。他奉了被他们称为尊师的指导者之命,和普蓝德一起前来引诱鲁西达尼亚宾王弟吉斯卡尔,所以才从王都的地底下现身。结果,由于抢功心切的普蓝德一意孤行,使得整个任务都失败了。 “没有脸见尊师了。不过,我也不能隐瞒事情。看来只有在被骂之后,再接受新的指示好将功折罪了。” 古尔干毫无感觉地看着在他眼前展开、令人鼻酸的流血景象,随即翻飞着他那暗灰色的长袍。就在下一瞬,他的身影化成黑暗的一部分消失了。这个景象令猫头鹰为之一惊。 这一场发生在帕尔斯军和鲁西达尼亚军之间,从八月五日深夜持续到八月六日天亮的战斗虽然激烈,但是为时并不长。吉斯卡尔和蒙菲拉特在付出极大的辛劳之下,终能避免受到致命的损伤。被敌方侵入本阵固然是一件极不名誉的事,不过,在形式上,鲁西达尼亚军算是击退帕尔斯军了。 当六日清晨降临的时候,大地上已经倒卧了超过四千名战死者的尸体,尸臭味持续地变浓。在遗弃在战场上的死者当中,帕尔斯军占了六百名,其他的都属于鲁西达尼亚军。任谁都看得出这场夜战自始至终都是由帕尔斯军在主导着。在正式的大会战之前,帕尔斯军以这个“吉兆”振奋人心,而鲁西达尼亚军则不得不承受着不安和不快。 身为总帅的王 弟吉斯卡尔和蒙菲拉特将军共进早餐,他一边喝着帕尔斯的葡萄酒、将面包塞进口中,一边对蒙菲拉特说道: “必须让士兵们进行死战,要让他们抱着一死的决心参战才行。” “士兵们当然都要决一死战。为了鲁西达尼亚国和依亚尔达波特神,现在没有人会吝惜自己的生命。” 吉斯卡尔听了将军蒙菲拉特的话之后点了点头,那只是形式上的表示而已。吉斯卡尔已经不再信任士兵们的战意了。对帕尔斯军而言,昨夜的交手只不过是一场前哨战罢了,但是,对鲁西达尼亚军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对他们最重要的部分造成了不可磨灭的重击。那就是身为全军总帅的吉斯卡尔的心理。 “筹组督战部队!” 吉斯卡尔做出了决策。蒙菲拉特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地回视着王弟的脸。吉斯卡尔的脸上有着既不是疲劳也不是焦躁的不快表情。蒙菲拉特虽然有些犹疑,但是,他还是提出了疑问。 “您所谓的督战部队是什么意思?” “如果士兵们心生胆怯想逃离战场的话,就命令督战部队将之斩杀。如果不想被自己的同袍杀死的话,士兵们只有拼出性命和敌人交战了。” “王、王弟殿下……!” 蒙菲拉特闻言说不出话来。吉斯卡尔决定实行的事情无异是要藉着恐惧来控制全军,这种事情和严订军律禁止虐杀、掠夺是大不相同的。吉斯卡尔再不信任士兵们的勇气和忠诚了。凝视着蒙菲拉特苍白的脸,吉斯卡尔微微地笑着说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就这么说吧,我要的不是你的意见,而是你的服从。明白了吗,蒙菲拉特?” “殿下……” “立刻编成督战部队!人数大概要五千人。至于指挥者的人选,我心中已经有谱,所以你只要专心去编组就行了。” “遵命。” 蒙菲拉特行了一个礼,黯然地接受王弟的命令。他的心中不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们的军队不就像传说中出现于大海的大章鱼吗?为了生存不得不吃掉自己的脚…… (三) 夜晚的热气看来就像和早晨的光芒争露头角,在半空中流着血一般。造成人们这种不吉印象的朝霞在帕尔斯军的背后展开了鲜红色的天幕。 帕尔斯的十万大军整然有序地被统率着,这固然是尊称为双刀将军的万骑长奇斯瓦特的力量所致,然而,国王安德拉寇拉斯那足以压倒众人的迫力也是一个主因。他虽然流放了自己的儿子王太子亚尔斯兰,将军队据为已有,但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人敢当面批评他的行为。就像记述于“凯·霍斯滞武勋诗抄”中的文字一样,“地上只有一个国王”。 安德拉寇拉斯站在阵前,遥望着敌阵。双刀将军奇斯瓦特退于半匹马长的距离之后,随侍在旁。国王的甲胄发出了响声,安德拉寇拉斯回过头看着奇斯瓦特。 “想想那尔撒斯的想法吧!他一定希望我和鲁西达尼亚军相互残杀,最好是两败俱伤。如果真是这么就糟了。可是,哼哼哼,这世界也不是照着那个毛头小子的想法在动作的。” 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冷笑不但足以斩杀对方,甚至可以将对方碎尸万断,奇斯瓦特微微地颤动着身子。 “依臣之见,那尔撒斯大人以其忠诚之心追随王太子殿下。对王太子忠诚不就等于对国王陛下忠诚吗?” “忠诚?” 安德拉寇拉斯干笑了几声。听在奇斯瓦特耳里,他感觉到一股不吉的预感。 “以前我也深信那个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背叛的我卡兰对我是忠贞不二的。” “陛下……” “哼哼,对谁忠贞哪?在我看来,这些所谓的忠臣都想靠上来将帕尔斯毁灭,真是可笑啊!” 奇斯瓦特无言以对,只得把视线从国王的侧脸移向敌阵的方向。 这个时候,帕尔斯军中还有另外一个万骑长。那就是有着“吹牛大王”异名的独眼伟丈夫克巴多。以一万名骑兵为主力,帕尔斯军的右翼部队都在他的指挥之下。因为帕尔斯军是背着朝霞向西前进,所以,指挥右翼的克巴多部队在整个战场中就等于位在东北部的方位。而鲁西达尼亚军的左翼则隔了半法尔桑(约二点五公里)的距离,在宽广的原野西方布阵。在朝霞的映照下,鲁西达尼亚军的甲胄和盾牌仿佛浴在血火中般闪着光荒。远望着敌方阵势的克巴多的独眼中没有丝毫的恐惧和不安。 “哪,这到底是开始的结束呢?还是结束的开始呢?” 独眼的伟丈夫对着每一瞬间都在加强热气的晨风喃喃自语。 “依亚尔达波特教的神明只有一个。相对的,帕尔斯却有许多神。光是数量,我军就胜过对方了。” 随侍在一旁的千骑长巴鲁姆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他觉得克巴多这样的言词似乎对神明是一种不敬。注意到巴鲁姆的表情,克巴多笑了笑。 “不要担心,巴鲁姆。这里不是亚特罗帕提尼,我们的国王都不会再重蹈覆辙的。” 他的声音大而充满了生气,然而,内容却也极为辛辣。克巴多讽刺的是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当中,抛下死斗的将兵们不管,独自逃离战场的国王的行为。在死斗当中接到“国王逃亡!”消息的克巴多早就放弃主君了。 说起来,这一天在场而曾经经历过亚特罗帕提尼会战的帕尔斯人就只有安德拉寇拉斯和克巴多而已。克巴多亲眼看到了原应该是无敌的帕尔斯骑兵惨遭溃灭的景象。而这一次会发生什么事,这是谁都无法预知的事。话虽是这么说,不过这个男人却压根也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会葬身此地。 角笛声响起。从国王的本阵传出的角笛声化做一波波的浪潮扩散到各处,随即被一阵规则的马蹄声给淹没了。 鲁西达尼亚军仿佛呼应的帕尔斯军的前进似地也开始往前推进,人和马匹朝着浴血般的朝霞迈步前进。 “气象和亚特罗帕提尼时完全不一样啊。” 蒙菲拉特将军说道。吉斯卡尔沉默地点了点头。他也不得不想起亚特罗帕提尼会战时的情景。而现在,“沙哈鲁德平原会战”究竟哪一边会得利呢? 帕尔斯方面参加这场战役的兵力约有十万名,而鲁西达尼亚军则约有二十一万名之多。在离开叶克巴达那时,鲁西达尼亚军的总从数为二十五万,然而,在七月底,他们失去了包括波德旺将军在内的二万五千名军队,除此之外还有逃亡和脱队的人,所以,兵力比原有的还少。 尽管如此,鲁西达尼亚军还是有帕尔斯军的两倍之多,如果从正面交锋,应该不会输的。只是,身为鲁西达尼亚军总帅的吉斯卡尔本身却没有获胜的把握。所以,他只得让督战部队这种“黑暗的智慧”发挥力量。 担任督战部队指挥官的人是一位叫耶鲁曼哥的骑士。他就是昨天晚上吉斯卡尔被冲入本阵的帕尔斯人袭击时前往搭救的两个骑士之一。他的同伴被帕尔斯人杀了,而残活下来的他受到王弟殿下的褒赏,获得意想不到的荣誉。在接到王弟殿下的任命时,耶鲁曼哥满感感激,决定忠实地执行命令。这个任务其实就是杀死想要临阵脱逃的同袍,可是耶鲁曼哥并没有注意到这项任务的可怕性。 两军的距离已经接近到弓箭可近之远了。首先便是一场弓箭战。 箭就像数亿只蝗虫一起在半空中飞舞一样。两军的箭形成了狂风在天空下飞窜,然后又像骤雨降落到地面。那是一场带来无尽死亡和痛苦的银色血雨。两军都举起了盾牌挡箭,然而,一旦箭落在盾和盾之间的空隙时,就立刻涌起一阵悲鸣和呻吟声。 在箭雨持续落下当中,双方的距离也跟着缩小了。而在被箭雨掩埋的天空开放之后 ,双方的战士都撤下盾牌,凝视着前方。他们已经接近到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脸了。 安德拉寇拉斯王站在帕尔斯军的前头,高高地举起他的右手,然后用力地挥下。而吉斯卡尔也在鲁西达尼亚军的阵中做出同样的动作。就在这一瞬间,“沙哈鲁德平原会战”就转而成了肉搏战。 帕尔斯十万名的部队当中,以最快的速度袭向敌人的就是克巴多所率领的右翼部队。克巴多把拔出的剑指向清晨的天空,站在全军的前头,而拿着长枪的部下们则跟在他身后。四万个马蹄摇撼着地轴,冲向敌阵。 克巴多无意为国王而战,但是,他却希望把鲁西达尼亚人从帕尔斯的大地上赶出去。而驱驰着悍马,挥舞大剑在战场上奔驰更是他的最爱。独眼的伟丈夫自然而然地策着马一跃就跳进了敌人的阵势当中。 杀戮开始了。 克巴多挥下他那厚重的大剑,只觉一阵强烈的回应。鲁西达尼亚骑士的甲胄破裂了,眼球的鼻血从牺牲者的脸上飞溅而出。在死者倒向地上之前,克巴多的大剑以更快的速度朝反方向划出光的轨迹,握着枪的手腕高高的飞向半空中。尖锐而沉重的斩击划破了空气,而飞溅的人血更增加了大气的热度。落马的骑士被敌我双方的马蹄践踏而过,顿时化成满是鲜血的肉块。克巴多高大的身躯笼罩在血烟当中,大剑的每一闪都使得敌军的军马成了无主之骑。 独眼的伟丈夫不仅斩裂了鲁西达尼亚人的躯体,也粉碎了他们的勇气和敌忾心。依亚尔达波特神的信徒们被恐惧和败北感所吞噬,脚底发软。看来,神的加护对这个独眼的邪教徒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克巴多和他的部下们压倒了鲁西达尼亚军,鲁西达尼亚军的战线看来就要从左翼开始崩散了。 吉斯卡尔还保持沉着。他正确地判断出现在还不是出动督战部队的时机。为了维持住就要崩散的左翼,吉斯卡尔决定派出援军。在这个时候,鲁西达尼亚占优势的人数就充分显现出它的意义。 三千名骑兵和七千名步兵又投入鲁西达尼亚军的左翼。指挥官是方·卡利耶洛男爵,他是蒙菲拉特将军的心腹。 4 敌人的阵容增加了厚度。克巴多把附着在大剑上的人血挥落,用他那只有一眼的勇敢视线睨视着敌人。他还不打算死,而且,他也不想把部下带着走上黄泉路。他叫来了千骑长巴鲁姆,下令撤退。不久之后,十几枝角笛吹响了同样的曲子。 帕尔斯军的右翼部队从前进转为后退,途中没有丝毫的停滞。不但前进快速,后退也一样有效率。战场的一部分遂产生了一段血腥的空白。帕尔斯军撤退的同时,鲁西达尼亚军就急速地前进。就在这个时候,伊斯方所率领的部队往前急进,朝着鲁西达尼亚侧翼突袭而来。 “全军突击!” 伊斯方一边叫着,一边在头上挥舞着剑。被磨利的刀刃就像银色车轮一样,在年轻的勇将头上闪着光芒。他所率领的部队只有四千人名骑兵,以惊人的速度和态势袭向鲁西达尼亚军。 伊斯方在遇上第一个迎面而来的敌人时,连给对方一个交锋的机会就将敌人砍下了马。就在交错而过的那一瞬间,鲁西达尼亚骑士被刺穿了下鄂,直落地上。甲胄和大地撞击所产生的响声被马蹄声压了下去,谁都没有听到。 两军激烈地斩击、推挤、搏斗。剑切断了颈部,枪贯穿了身体,战斧敲碎了头颅,血腥穿进战士们的鼻孔,几乎要使他们窒息一般。伊斯方刺穿了第二个人的咽喉,把刀身水平挥过,斩裂了第三个人的肩膀。 帕尔斯军的联系极为巧妙,使鲁西达尼亚军的左翼部队陷入了危机。鲁西达尼亚军被克巴多的后退行动所引诱而凸了出来,延伸得长长的队裂右翼受到伊斯方强烈的袭击。 鲁西达尼亚军被撕裂了开来。仿佛煮烂的羊肉被厚厚的刀刃切成两断一般,前后碎裂了。远远看到这个景象的蒙菲拉特不由得在吉斯卡尔的身旁发出了呻吟。 就在这个时候,五千骑的兵力从战场的外缘部份出现,开始侵蚀着方·卡利耶洛男爵军的左后方。 那是特斯的部队。这个原本就沉默寡言的铁锁术名人,在王太子亚尔斯兰被流放之后就更加地沉默。虽然不曾对安德拉寇拉斯王有过任何不敬的行为,但是,很明显地,他总是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和主君接触。尽管如此,特斯仍然是一个勇敢、值得信赖的男人,他一向都能完成上级要求他做到的使命。 不得不和伊斯方进行苦斗的鲁西达尼亚军对后方来的猛烈攻击大吃一惊,而且显得极为狼狈。帕尔斯人是一个高明的骑马民主,具有除了特兰人之外大陆公路上无人能比的机动能力。姑且不论个人的战斗力,在集团战术方面,帕尔斯军始终是凌驾特兰军之上的。 鲁西达尼亚军的战列在一瞬间就被削减了。血、火花和刀刃声在他们的战列的左右方筑起了一道毫不留情的障壁。鲁西达尼亚军终是不能突破这道阻碍。 鲁西达尼亚的军马发出了悲痛的嘶鸣,横倒于地上,骑手的尸体从鞍上被抛下来。砂和血漫天飞散,红色和黄色的花纹在战士们的眼前展开。刀身激突着,枪身相互咬噬着,鲜血被吸进了大地中。 陷入苦战的不只是鲁西达尼亚军的左翼部队。右翼部队也和奇斯瓦特指挥下的帕尔斯军产生了激烈的冲突,造成严重的损失。 鲁西达尼亚的右翼部队被对方击倒、斩杀,眼看着就要溃散了。奇斯瓦特的指挥极为巧妙,他让鲁西达尼亚军分散,使其孤立后加以打垮,不让鲁西达尼亚军因为人数多而占上风。而且,奇斯瓦特一方面完美地统御着一万名的部下,一方面自己也挥着两把剑,把鲁西达尼亚士兵一个个送到另一个世界去。他那变幻莫测的剑技根本不是鲁西达尼亚军所能迎击的。 一个远远地看到奇斯瓦特雄姿的鲁西达尼亚骑士,策马来到王弟吉斯卡尔面前做紧急报告。他指着奇斯瓦特告诉吉斯卡尔,那位像使魔术般挥着两把剑的骑士就是杀了波德旺将军的可恨敌将。听到部下的报告,吉斯卡尔满含着冲天的怒气和憎恶睨视着奇斯瓦特的身影。 “好,我来为波德旺报仇。派出两万名援军到右翼去!指挥官就由普雷吉安伯爵担任。” 总之,鲁西达尼亚军在兵数上是极为有利的。如果把兵力全部投入战场,使帕尔斯军应接不暇的话,应该可以掌握整个战局的胜机的。站在吉斯卡尔身旁的蒙菲拉特下定了决心。他希望可以不必动用到督战部队这种令人讨厌的手段就可以打胜仗。 接获王弟殿下的命令之后,普雷吉安伯爵开始移动兵力。他不是一个善于思考的人,所以并不在吉斯卡尔的商谈幕僚之列,然而,因为他勇敢善战,所以是这种场合最派得上用场的武将。 “前进!前进!让那些异教徒们看看鲁西达尼亚人的厉害!” 普雷吉安伯爵用着足以震破士兵们耳膜的声音大吼之后,便卷起了漫天的灰尘冲入战场。他不讲究用兵或任何战法,以仿佛一道洪流冲向低地的态势突进。 “前进!前进!” 在战乱的漩涡中,普雷吉安伯爵继续怒吼着。以一个骑士而言,他是一个相当勇猛的男人,右手持锤,左手挥着盾牌,把几个背叛神明的异教徒从马上打落。异教徒的头部破裂,鲜血飞溅,喷上了他的脸,他更提高了声音,加强自己的气势。 “前进!前进!前进!前进!” 帕尔斯兵们虽然听不懂鲁西达尼亚语,可是,那个穿着甲胄的庞大身躯,往前猛冲的鲁西达尼亚人的怒吼却叫他们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那个男人除了前进之外,难道不懂其它的鲁西达尼亚语吗?蒙菲拉特。” “好像是吧!不过 ,在这个时候,他却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打从战斗开始就苦着一张脸的吉斯卡尔公爵和蒙菲拉特终于得以交换了一个苦笑。普雷吉安的勇猛果真有这么大的效果,连帕尔斯军也惧于他的气势,纷纷收枪调转马头开始后退。 奇斯瓦特不想和这种没有战法可言的敌人对战,徒增已方的损失。反正对方不久就会精疲力竭了。 “稳定下来撤退!保持队形完整!” 奇斯瓦特下了这道命令之后,自己殿后,一面排除敌方的追击,一边撤退。突然,他看到敌阵背后发生一件奇妙的事。黑色和灰色的烟雾在弥漫着热气的夏空中飞快窜升。发现到这个景象的鲁西达尼亚军也大吃一惊。 “是、是谁放火烧了粮食?” 蒙菲拉特不禁捏出一把冷汗。吉斯卡尔虽然没有显出狼狈的样子,可是两眼中却闪过愤怒和失望的光芒。他坐在马鞍上缩着身子,睨视着窜升的黑烟。 “灭火!快!” 吉斯卡尔好不容易才发出了吼声。在蒙菲拉特的指示下有三千名的士兵跑去灭火,可是,空气是那么干燥,附近又没有水源。鲁西达尼亚士兵只得努力地用砂和土去灭火,然而几乎没有任何效果,大量的粮食化成了火焰,眼看着就要化成灰了。 帕尔斯军的万骑长奇斯瓦特虽然看到敌阵背后的黑烟,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判断。就在他百思不解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只仿佛撕裂烟幕般飞过天际的鸟影。在确认发出喜悦的叫声飞舞下来的老鹰的身影时,沉着坚毅的奇斯瓦特不禁失声大叫: “告死天使!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惊愕只有一瞬间的时间。告死天使原本就是以奇斯瓦特的代理者身份追随在王太子亚尔斯兰身旁的。而现在,告死天使出现在这里,那也就表示着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军队就在附近。 “王太子殿下回来了吗?” 奇斯瓦特微微地咧开了他那藏在胡须底下的嘴角。 “那么,我也该开始反击了。” 奇斯瓦特了解到在鲁西达尼亚军后方放火的就是亚尔斯兰的部队。他立刻下令士兵们调头开始反攻。原本光靠一股作气突进的普雷吉安伯爵的部队被奇斯瓦特巧妙的用兵法搞得昏头转向,队伍被分断,惨遭痛击。普雷吉安伯爵挥着锤矛突破了包围,最后放弃抗战,朝着一个山脚急驰而去。奇斯瓦特在他后面全力追赶。 这个时候,一个骑影以暴风也似的姿态飞跃了出来。 只见骑士的甲胄是黑色的,悍马也是黑的,只有那在热风中翻飞的斗蓬内里仿佛映着朝霞色彩般的殷红。普雷吉安伯爵发出了呻吟声。他挥着染血的锤矛,朝着新出现的敌人突进。 不到一个回合,普雷吉安伯爵的锁骨上方就被长枪的穗尖刺穿,整个人从马上翻滚下来。失去了骑手的马匹发出一声嘶鸣,逃离了人类血腥的战场。 “奇斯瓦特大人,真是抱歉,我掠美了。” 奇斯瓦特当然知道这个对着他打招呼的骑士之来历。他就是帕尔斯王国最年轻的万骑长,素有“战士中的战士”之称的达龙。在达龙之后紧接着又出现了一个奇斯瓦特的旧识。 “啊,那尔撒斯大人也来了?” “好久不见了。奇斯瓦特大人。” 以王太子军师的身份而广为人知的青年贵族依照礼节打招呼。 “没有召募到五万名的士兵就不能回来。” 这是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宣告,事实上,王太子就等于被解除兵权流放了。只有达龙、那尔撒斯和几个人违背了国王的命令,跟着王太子走了。王太子一行人应该朝着南方基兰港前进,在那边招募军队的。 “再见了,奇斯瓦特大人,我们所招募的兵力还不到三万,既然没有达到所要求的五万名士兵,我们是不能回到安德拉寇拉斯陛下身边的。” 那尔撒斯虽然这样说,却一点也看不出遗憾的样子。他和达龙交换了一下视线微微地笑着。 “我们并不打算回到陛下的身边去,只能在王太子殿下的身旁单独行动。虽然情非得已,但是陛下的命令如此,所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事实的确是如此。奇斯瓦特不得不认同那尔撒斯的论点。只要国王没有颁下新的命令,他们擅自回营就等于是违背王命。因此他们只能单独行动。达龙也笑了笑。 “奇斯瓦特大人,以这种方式和你见面是王太子殿下的意思。殿下说来到这里没有和告死天使的主人打个招呼让他无法心安。” 就因为这样,达龙和那尔撒斯便“顺道来打个招呼”。亚尔斯兰之所以没有亲自来是因为考虑到奇斯瓦特的立场。 “安德拉寇拉斯陛下和鲁西达尼亚军正面作战,藉以向天下宣扬帕尔斯武勇是一件好事。而在这一段期间,我们就去把叶克巴达那要回来。这应该不是一件坏事。” 那尔撒斯那张带着贵族气质的脸上又浮起了笑容。笑容里除了带着稚气之外,还有某种尖锐的讯息。 (四) 平定了在南部海岸劫掠的海盗之后,王太子亚尔斯兰确立他在港都基兰的支配权。基兰丰裕的财富都流进了亚尔斯兰的掌握中。募集的兵数虽然不到三万,但是,军用资金和粮食却足以叫人瞠目结舌,不管是安德拉寇拉斯王或是鲁西达尼亚军在这一方面都远不及亚尔斯兰。 而负责管理、警备这些军饷和粮食的人就是出身港都基兰的古拉杰。他利用欧克撒斯河的水路,把足以维持二十万名军队半年内所需要的物资运到最上游。屯积在那边。从该处往北,整备了街道,在重要的地方配备以百人为单位的士兵,加强警备。古拉杰自己率领了三千名士兵,在欧克撒斯河的最上游布阵,主要的作用就是经由陆路对更北方的亚尔斯兰军队进行补给。如果士兵和军饷、粮食的补充更迫切需要的时候,还可以利用水路和基兰港联络。除此之外,只要手边有三千名士兵,暂时也不用担心海盗的袭击了。 以一个武人而言,古拉杰不但勇敢而且具有领导力。不只是这样,他还兼具有商人的才能,他很明白,对军队而言,资金和粮食哪一个重要;还有准备这些必需品,将其运到战场去有何重要性。对军师那尔撒斯而言,古拉杰这个人的存在实在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在少年时代,那尔撒斯在王立学院学习兵学时,教师曾要求他“写出两个和敌人作战时必备的条件”。那尔撒斯写出来的答案是“资金和粮食”,可是教师的正确答案是“智慧和勇气”。因为答案错误而被判低分的那尔撒斯不但极感失望,甚至昂然地大声主张自己的见解。 “我很清楚世界上有很多愚蠢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我要打胜仗是很容易的事。智慧和勇气是随时都可以涌现出来的,可是资金和粮食可不行。” 在那尔撒斯的脑海中同时并存着冷彻的现实感和想废止奴隶制度的理想。对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态度大概就是他那强烈现实感的表现吧? “对陛下就是再怎么竭尽忠诚都不会有回报的。既然如此,那就不妨适度保留自己的忠诚心,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不是更好吗?” 这是那尔撒斯的想法。以他的看法,忠诚和慈悲并不是单方面的事情。对一个不懂忠诚心的人尽忠是一件无益的事。虽然他还不至于如此露骨地唆使亚尔斯兰,然而,王太子毕竟也离开了父王,一步一步为自立而做准备了。 亚尔斯兰还不到十五岁,仍只是个少年,但他却必须背负起身为王太子的重责大任,那就是对帕尔斯国的现在和将来负责的使命。他不断地和军师那尔撒斯商谈,坚定自己的态度。 他们必须用某种方式靠帕尔斯人的力量将叶克 巴达那从鲁西达尼亚人的支配中解放出来,亚尔斯兰如此断言。一定要在父王之前从敌人手中夺回叶克巴达那,要有所作为就无法取悦所有的人。亚尔斯兰已经发布了“废止奴隶制度”的法令,就表示他否定了帕尔斯的旧社会体制。而父王安德拉寇拉斯正是帕尔斯旧势力的代表人物。 如果亚尔斯兰想贯彻改革的理想,而安德拉寇拉斯王想要阻挠的话,总有一天,他们父子两人一定会形成对峙的局面。到时候,如果亚尔斯兰拥有让安德拉寇拉斯王放弃以武力来对抗的实力的话,就可以避免无谓的流血了。为了达到这个目标,现在必得加紧召集兵力,表现实绩,储存财力才行。要进行改革就必须有足以压制反对改革的人们的力量。这是理想和现实的抵触之处,也是为了在地上建立“更理想的”国家所无法避免的矛盾。 和奇斯瓦特分手后,奔驰在战场外缘地带的达龙和那尔撒斯凝视着整个战况。 “真是奇怪啊!鲁西达尼亚军的行动有些令人费解。” 达龙歪着头不解道。因为他自己原本就是个战士,所以对眼前展开的景象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的兵力比帕尔斯军多得多,应该有更好的作战方式。可是……” “如果是你会怎么做,达龙?” “喂,我哪敢在你面前卖弄?跟你说兵学不就像在奇夫面前大谈艳事一样显得太狂妄了吗?” 然而,在那尔撒斯不断地追问下,达龙只好苦笑着回答: “如果我是鲁西达尼亚军的统帅,我就会先把兵力一分为二,因为双方有这样兵力之差,我会让最能信赖的勇将指挥别动队,在战场的外侧迂回,绕到敌阵的背后。” 当别动部队从敌军的背后发动攻击的同时,本队也对敌人发动全面的攻势,从前是后方夹击。而在这之前,本队要坚守阵地,务必做到不打败仗以争取时间。这是达龙的意见。那尔撒斯点点头表示赞同。 “的确,除此这种战法之外没有其它的战法了。既然有两倍于敌人的兵力,就应该可以发挥这个优点的。” 那尔撒斯也和友人一样抱着怀疑的态度。 话是这么说,只是,鲁西达尼亚军为什么不这么做呢?不但如此,他们似乎还坚持一万、两万分批派出援军。这种用兵法只会让部队遭到各个击破的命运,简直是最愚蠢的用兵法。那尔撒斯从来就不认为鲁西达尼亚军的总帅吉斯卡尔公爵是一个无能的人。或许他心中正在盘算什么吧? 在等待达龙和那尔撒斯的期间,亚尔斯兰也在山上看着两军的交战。可是,有时候战况的变化实在让他觉得百思莫解。整个战况实在叫人难以掌握。 “听说吉斯卡尔公爵是鲁西达尼亚第一智者,难道在被敌人逼战时他不会选择最有利的方法吗?” 亚尔斯兰这样喃喃自语着,“流浪的乐师”奇夫遂微微地笑着。 “照这么看来,就算没有我们,帕尔斯好像也可以打赢这场仗嘛!” “不管怎样,我们再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了。且先退下吧,殿下?” 女神官法兰吉丝这样劝说。亚尔斯兰点点头。那尔撒斯在最短的时间内应该会给亚尔斯兰的疑问一个解答吧? 那尔撒斯和达龙一起回来了。他们带回奇斯瓦特“祈望王太子殿下武运昌隆”的口信。 “那么,我们就前往王都!” 亚尔斯兰举起了左手大叫,黑鹰的飞影就从高空中落下来停在他的手臂上。 这个时候,跟随在亚尔斯兰身边的人有达龙、那尔撒斯、奇夫、法兰吉丝、加斯旺德、耶拉姆、亚尔佛莉德以及梅鲁连。起初那个轴德族的年轻人似乎对自己被安置的状况感到不怎么愉快。他原本是要把妹妹亚尔佛莉德带回轴德族去的,没想到妹妹迷恋着王太子的军师不肯离开,她对罗嗦的兄长建议道: “反正就等把侵略者从王都赶出去之后再说吧,哥哥。轴德族应该可以和王太子殿下相处得很好的。” 亚尔佛莉德也把轴德族在基兰市和王太子一行人合作把海盗们消灭,获颁荣誉黑旗之事告诉了兄长。在这种状况下,梅鲁连也不能把妹妹留在这里,自己回到村子里去。看来在夺回王都之前,他暂时得和妹妹在这里耗着。 于是,在亚尔斯兰和他的军队开始从平原的南方往王都方向前进之后,战争仍然继续进行着。 然而帕尔斯的本阵中,安德拉寇拉斯王似乎显得不怎么高兴。他可以确信自己会获得这场胜仗,尽管如此,他的脸上并没有愉快的表情。或许他是怀疑烧毁鲁西达尼亚军粮食的是亚尔斯兰,而觉得亚尔斯兰多管闲事吧? 以奇斯瓦特的立场而言,他想对国王说的话纵有一座山脉那么多,但是,他却不能有任何责难或批评的话说出口。主要是因为奇斯瓦特体内流着武门的血液,除此之外还有其它的理由。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成为鲁西达尼亚军囚犯的安德拉寇拉斯王被锁链铐着长达半年之久,在地牢中饱受虐待。在这样的遭遇之后,人格产生任何变化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的。至少在将王都叶克巴达那从侵略者手中夺回来之前,他必须反想说的话压抑下来。 另外一个万骑长克巴多根本不晓得国王的不高兴。他觉得哪有空去管国王的喜怒哀乐?自从亚特罗帕提尼战败之后,被迫受苦受难的又岂止国王一个人?叶克巴达那的居民和地方上的农民因为鲁西达尼亚军又受了多少痛苦,这又有谁能知道呢?一切都是因为国王在亚特罗帕提尼败给了敌人,一切的责任都必须由国王来背负,就不是国王所该扮演的角色吗? 鲁西达尼亚军产生了不安,而这种状况就像波纹一般扩散开来。帕尔斯军的一支部队绕到鲁西达尼亚军的后方,看似要斩断往王都的退路。 这支部队就是亚尔斯兰所率领的两万五千名军队,他们刻意让敌方看到他们的行动纯粹是为了动摇鲁西达尼亚军的斗志。至少这对父王是有所帮助的。 “帕尔斯军的新兵力出现在战场西方!往叶克巴达那的道路被阻绝了!” 充满恐惧的叫声以飞箭般的速度席卷了鲁西达尼亚全军。 在这之前,鲁西达尼亚军曾经几度看似要瓦解了,却总能坚守战阵,继续战斗。然而,“退路被阻绝了”的恐惧却彻底粉碎他们的战意。他们丢下剑,放下了枪,调转马头,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叫声,开始四处溃走。帕尔斯军可没有放过这个大好时机。追击的角笛声响彻云霄,帕尔斯军紧追着作势要逃的鲁西达尼亚军。他们用枪刺进敌人的背部,用剑砍下敌人的头颅,用马蹄践踏着倒在地上的敌人。帕尔斯军完全没有理由要对鲁西达尼亚军慈悲。 看着已方士兵四处逃窜、被追击的样子,吉斯卡尔终于下令督战部队出动。蒙菲拉特将军延请王弟三思,可是,吉斯卡尔丝毫不为所动。 “不管!逃命者就射杀!” “王弟殿下……" “没有用的人就去死!我们军队没有闲功夫去养那些胆小怕事的懦夫!这种人死了还可以减轻我军的负担!” 吉斯卡尔一口气说出了这些话,惊讶不已的蒙菲拉特沉默地看着王弟。他怀疑王弟是不是在苦恼已极的情况下发狂了?可是,蒙菲拉特错了。吉斯卡尔现在是绝对的冷静,他正在进行的可以用冷酷来形容的彻底盘算。 “这场仗我们是输了。但是,败北并不就等于灭亡。一切才要从这里开始。” 吉斯卡尔没有说出口,然而,他的意志和野心却是不屈服的。把原为大陆西方的贫乏国家鲁西达尼亚变成一个可怕的征服者集团,可以说是靠吉斯卡尔一个人的努力和才能所带来的结果。 吉斯卡尔的命令被传达下去了。 于是,战场又再度被一场腥风血雨所覆盖。 由耶鲁曼哥所指挥的督战部队朝着溃逃的同志射出了如雨的箭。鲁西达尼亚军的人马受到了已军的攻击,鲜血喷洒向空中和大地,倒了下来。 “是同志啊!我们是同志啊!不要射箭!” 大吃一惊的士兵们发出了惨叫声提出抗议,可是箭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自耶鲁曼哥以下,督战部队的士兵都知道自己要射击的对象是同伴,所以尽管遭到抗议或请求,他们一点都没有松手的打算。不但如此,他们还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大骂。 “如果不想死就回头去和异教徒作战!胆怯的懦夫!神的愤怒会降临到你们头上的!” 听到这些话的鲁西达尼亚士兵们在一瞬间呆立在原地。然后,他们立刻就了解了整个事态,遂转化为绝望的战意。 他们“哇”地叫着,那种叫声就像惨叫一样。不管怎么说,鲁西达尼亚军停下了逃跑的脚步,为了不死在箭下而回头了。 对帕尔斯军而言,这实在是一个大意外。没有想到看似要崩溃的鲁西达尼亚军突然停下了逃命的脚步,以毫无理性可言的态势反击而来。鲁西达尼亚军的剑和枪压倒了帕尔斯军,强力地逼向他们。血沫飞溅,长剑折损,尸体横陈倒地,形成一场血肉模糊的混战。然而,在遭到这么强力的反扑之后,帕尔斯军也没有溃败。 “不会撑太久的。” 独眼的克巴多如此断言。他看穿了鲁西达尼亚军的猛烈反攻极为反常。奇斯瓦特的看法也一样。 “鲁西达尼亚军只是因为猛药的效果而短暂地疯狂罢了,只要药效一过,不要说作战,恐怕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我军只要撑一阵子就行了。” 身经百战的勇将们正确地掌握了形势。狂热的鲁西达尼亚军的反击在尚未改变战局之前就精疲力竭,出现停滞的现象。当他们喘着气,站在原地不动的时候,帕尔斯军便再度发动反击。而这次的攻势就没有停止了。 督战部队的指挥官耶鲁曼哥被杀。坐在马上挺着胸膛,意气风发的下令射杀临阵逃脱的同伴的他被不知从哪里破风而来的一枝箭射穿了右耳下方,滚落到地上。箭羽上用帕尔斯语标记着密斯拉神的名字,然而,鲁西达尼亚人根本看不懂。他们只能依稀望见一个从远远的山丘上离去的骑影。 鲁西达尼亚军终于崩溃了。二十万的大军变成了二十万的败兵朝西方逃去,朝着王都叶克巴达那方逃去。顶着朝霞开战的鲁西达尼亚军现在却在夕阳的余辉下败走。 督战部队也逃了。现在他们可是同伴的眼中钉,在害怕被同伴包围杀害的恐惧下,他们丢下武器,脱掉甲胄,尽可能减轻身上的重量,没命地奔逃。不知什么时候,身为总帅的王弟吉斯卡尔公爵消失在战场上,而拼命地想重整军列的蒙菲拉特将军也在几个部下守护之下落荒而逃。 鲁西达尼亚军大败有一半可以说是自取灭亡的。这一天,从清晨持续到傍晚的战斗,帕尔斯军阵亡的人数为七千二百多人,相对的,鲁西达尼亚军却有四万二千五百多人死亡。安德拉寇拉斯王暂洗刷了亚特罗帕提尼败战的屈辱。 第二章 夺回王都 (一) 在短短的时间内,状况一变再变。由于这一连串令人眼花撩乱的变化,置身在漩涡中的人们无法明确地掌握自己本身的立场和历史的洪流,日后才会有“原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啊”的感叹。 首先是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吉斯卡尔没有逃入王都叶克巴达那,暂时逃到西北方去了。知道帕尔斯军产生分裂和对立的他,刻意把叶克巴达那这个诱人的饵食丢到帕尔斯人面前。如果帕尔斯人互不相让而两败俱伤的话是最理想不过的,就算事情未如吉斯卡尔想象中那么顺利,至少也可以使帕尔斯军弱质化。还有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他是吉斯卡尔的兄长,吉斯卡尔的兄长,吉斯卡尔要即位,他的兄长就必得死。被马尔亚姆公主刺伤的王兄现在正在叶克巴达那城内养伤,如果帕尔斯军闯进叶克巴达那城的话,应该不可能还留下伊诺肯迪斯活口。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形下,吉斯卡尔可以不沾污自己的双手就把王兄永远除掉。然后,他再集结手边残留的鲁西达尼亚军,鼓动帕尔斯军分裂抗争,趁其混乱当中再发动反击,这一次,吉斯卡尔打算以一个名符其实的鲁西达尼亚国王的身份去支配帕尔斯。 八月六日。自称为帕尔斯第十七代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遗子的席尔梅斯,戴着他那银色的面具出现在王都叶克巴达那西方一法尔桑(约五公里)的地方。 他所率领的士兵有三万名之多,是由以前的万骑长沙姆训练出来,历经多次实战磨炼的精兵。除了这些兵力,如果再加上叶克巴达那坚固的城壁的话,席尔梅斯的胜利就指日可待了。 如果突入王都,占领全城的话,他就要下令将城门封闭起来,加强防御。同时,他还打算立刻在王宫内宣誓即位。 “我才是凯·霍斯洛的嫡传子孙,是帕尔斯真正的国王。“那是席尔梅斯的骄傲,是支撑他度过那一段苦难岁月的信念。 七月三十日,席尔梅斯已经逼近到距离叶克巴达那西方十六法尔桑(约八十公里)的地方。然而,席尔梅斯压抑住自己焦躁的心,慎重地观察整个状况。王弟吉斯卡尔所率领的鲁西达尼亚军有二十万以上,如果和其正面冲突,断无获胜的机会。如果鲁西达尼亚军和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帕尔斯军陷入苦斗的话,不论背后发生什么事,他们也没有插手的余地。席尔梅斯就是在等待这个状况的出现。 想起来,事态还真是有些麻烦。面临被夺回王都的危机的一方是鲁西达尼亚军。可是,要夺回王都的一方是帕尔斯军和帕尔斯军及帕尔斯军。 到底把叶克巴达那置于哪一路帕尔斯军的支配下才适合“夺回王都“的表现呢? 安德拉寇拉斯王所在的阵营或许会这样主张: “安德拉寇拉斯王是帕尔斯王国第十八的国王,是叶克巴达那理所当然的主人。王太子亚尔斯兰是国王的王太子,应该遵从国王的命令才是。至于那个银假面,他只不过是假借死去的席尔梅斯王子之名义趁机扰局的不法之徒罢了,根本没有什么权利。不管是王国或王都,支配者只有一个,那就是国王!“相对的,席尔梅斯王子的阵营一定会提出反驳吧? “席尔梅斯王子是帕尔斯第十七代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的遗子,是正统的王位继承人。安德拉寇拉斯王是一个弑兄篡位的极恶之人,他即位是无效的。当然,亚尔斯兰王子的地位也是无效的,席尔梅斯王子才是叶克巴达那真正的支配者!” 看来任何一方都有其自以为是的主张和根据。而第三势力的亚尔斯兰阵营的意见又如何呢?军师那尔撒斯说道: “谁知道什么叫做正统论?只要想做,任何人任何时候都可以做。” 看来像是义正辞严的说词,事实上并不是那么单纯。他无疑是趁安德拉寇拉斯和席尔梅斯纷争之隙,掌握了实质的支配权。这个自称为天才画家的军师甚至把这种没有什么成果的正统论利用到军略和政略当中了。 八月五日前,席尔梅斯强压住自己那像熔岩般沸腾的心。而这个时刻终于来到了。六日天未明时,在间谍带回消息说安德拉寇拉斯王和吉斯卡尔公爵已经在战场上对峙起来之后,席尔梅斯立刻下令全军出动。吉斯卡尔再也不能回王都去了,因为如果他想回王都的话,背后就会遭受安德拉寇拉斯王的猛攻而导致毁灭。 沙姆指挥着三万名骑兵,像风一般快速地在原野上移动。他们并没有直行出现在王都叶克巴达那西方,而是采行曲折路线迂回到王都的北方,这是沙姆一贯的谨慎行事态度。这个时候,沙姆派了一百骑的护卫兵守着阵中的客人马尔亚姆公主伊莉娜,让她藏身在北方二法尔桑(约十公里)远的森林中以避开战火。事后在接到沙姆的报告时,席尔梅斯也只是沉默地点点头而已。 席尔梅斯打算在光天化日之下堂堂正正地进入叶克巴达那。是的,他要堂堂正正、威风凛凛地进城。他并不是偷袭别人的都城,而是凯旋回自己的都城。他应该骑在马上,挺着胸膛,穿过城门。 话虽如此,光靠三万名军队是破不了叶克巴达那城壁的。尽管鲁西达尼亚军有四十万的兵力,以前也没能从正面攻陷叶克巴达那。现在,席尔梅斯的兵力更少,时间也不多,所以,攻城的方法只有一个。十个月前,当鲁西达尼亚军攻略叶克巴达那的时候,席尔梅斯就是用秘密的地下通道侵入城内的。 这一次,席尔梅斯自己不潜进城里,而在城外等待机会。负责入侵重责大任的是查迪。他手持锤矛,带着早就选好的五十名勇士潜入地下通道。他一手拿着席尔梅斯所画的简图,涉着深达脚踝的地下水前进。在通过几个灯火之后,前方响起了鲁西达尼亚语的话声。一团守备兵从前方的阴暗处出现了。 查迪巨大的锤矛击碎了鲁西达尼亚兵的侧脸。血水随着钝重的声音四散飞溅,碎裂的牙齿也随着飞落各处。当这个士兵滚倒在水面上时,第二个牺牲者已经断了鼻梁,喷着血沫仰倒下来。 查迪继续挥舞着他的锤矛。锤矛发出了可怕的声响,鲁西达尼亚兵的甲胄应声凹陷,盾牌碎裂,胸甲迸裂,骨头折断,头盖骨碎裂,血水从碎裂的肺部喷射而出。这个年轻的巨汉在剑技的方面虽然不及达龙,但是在锤矛上的功夫可能是无人能及的。 “开始杀呀!” 查迪对着部下们大吼,手上那把连手把部分都沾满了人血的锤矛像风车般呼呼地旋转着。又有几个鲁西达尼亚的士兵们被击中,扑倒在水面上。 “不要让任何人活着离开这里!”查迪下了这个命令,并不是因为他生性如此残忍,而是因为如果让鲁西达尼亚军知道这件事的话,整个计划就失败了。 查迪成功地完成了他的任务。 不久之后,王都的北门发生了骚动。沉重而巨大的城门从内侧开始被推开了。见状大吃了惊,从城门上陆续跑下阶梯的骑士的策马跃进城内的人物碰个正着,前者顿时失去了血色。 “银、银假面!” 鲁西达尼亚骑兵发出了惨叫声,这是他整个生涯中最后的一句话。席尔梅斯的长剑在半空中呼啸,鲜血从骑士的颈部喷射而出,人从阶梯上滚落下来。 杀戮于焉开始。对在叶克巴达那城内的一万名鲁西达尼亚士兵而言,最可怕的一天开始了。席尔梅斯挥舞着长剑,每一闪都有鲁西达尼亚人的血涂上了帕尔斯的城壁。 城门完全打开了。完成任务的查迪重新执起了锤矛,和席尔梅斯一起卷起人血暴风。一个颈部吃了锤矛一击而横躺在地上的鲁西达尼亚骑士看见了一副可怕的景象,数万名帕尔斯军仿佛要淹没他的视线般从城外杀了进来。 (二) “难道真的要以这种形式穿过王都的城门吗?” 沙姆 不禁感叹着。他原是帕尔斯军中屈指可数的十二个万骑长中的一名。他并没有参加亚特罗帕提尼会战,当时他和同僚加尔夏斯夫一起负责守卫王都。事隔十个月后,沙姆一变而为攻击王都的一方。一个国家的命运在短短的时间内有了这么巨大的转变。 在形式上,沙姆是背叛了安德拉寇拉斯王而投向席尔梅斯。他的境遇和心理都显得极为复杂。可是,只要对方是鲁西达尼亚军,他就不需要有任何顾忌和迷惑了。 沙姆在部下之前冲入了城内。以前负责守备叶克巴达那的沙姆对城内的地理最耳熟能详了。以王宫为主的主要建筑物,还有每一条街道、广场,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沙姆的马蹄在石板上踏踏作响,穿过前往王都的捷径。三万名士兵跟在他后面,想要阻挡这股人马洪流的鲁西达尼亚士兵一个个被杀了。有的人从马上被砍落,有的人被马蹄践踏而死。人血化成了红雨落在石板上。 沙姆一边狂奔,一边大叫。同时他也下令士兵们一路喊叫。“帕尔斯军回来了!叶克巴达那的市民啊!起来啊!起来反抗鲁西达尼亚兵啊!他们的人数不多!” “啊!沙姆来了啊?” 席尔梅斯见状重新拿起了剑。 “银假面你这个卑劣的家伙!竟然趁王弟殿下不在的时候来偷袭!” 有鲁西达尼亚骑兵咬牙切齿如此骂道,然而,攻敌不备乃是兵学常道。席尔梅斯高声大笑,反过来讥嘲对方。 “明明知道我会趁隙突袭却又跑出城去作战,这是吉斯卡尔愚蠢。要怨就怨他吧!” “住、住口!趁同伴不注意的时候偷袭,是你居心叵测。我就代替王弟殿下和你一决胜负!” 奉吉斯卡尔之命留守王都的迪普兰男爵满腔怒火朝着席尔梅斯砍杀过来。双方交锋不到一回合,颈部受到致命伤的迪普兰男爵发出了惨叫声,结束这一场战斗。在响声未停止之前,又有其他的声音响起。这个声音渐渐扩大,在帕尔斯和鲁西达尼亚的骑兵们站在原地发呆的时候包围了整个王都。那是由数十万口中所发出来的帕尔斯语的叫声。 市民们终于蜂拥而起了。 在鲁西达尼亚军的压迫和暴虐行为下忍气吞声达十个月之久的叶克巴达那市民,将他们的憎恶和愤怒都爆发开来了。 没有任何人挺身而出组织市民采取行动,也没有人在场指导。他们已经忍耐十个月了。他们的亲人被杀、妻女被淫、子女被夺、家舍被烧、粮食被抢、信奉的神像被破坏、被迫劳动、饱受鞭打。只要稍加抗拒,手腕就被砍、耳朵就被割、眼睛就被戮、舌头就被穿。鲁西达尼亚人用残忍的恐怖手法支配叶克巴达那。然而,什么事情都有个结束的时候。而鲁西达尼亚军的暴虐也有走到尽头的一天。 “帕尔斯军回来了!打倒鲁西达尼亚军!” 于是,数十万个嘴巴发出了同样的叫声。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头,有人抓起了棍棒,有人拿着鞭策牛马的皮鞭;人们拿起了任何他们可以拿到的东西当成武器抓在手上,形成了集团,朝着鲁西达尼亚袭杀过来。 “杀啊!杀死这些畜牲!”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鲁西达尼亚军也只有拼命一搏了。就算他们投降也保不住一条命,只有等待惨死的份。 鲁西达尼亚兵挥舞着剑斩杀帕尔斯人。只是,当他们的剑刺上一个帕尔斯人的身体时,就有五个人用棍棒殴打、丢掷石块、把伤眼的砂和土洒到他们脸上。策马急驰过街道的鲁西达尼亚骑兵的头上落下铁锅,头部受到重击的士兵从马上倒栽葱落下马。一个见状想过来帮忙的骑兵的马脚却被笼子给绊住,马匹顿时失去了重心滚倒在地上。倒在路面的骑士拔起剑大叫: “神啊!请加护我吧!” 这句话已经不是骄傲自大的侵略者的豪语了,而是被打得无处可逃的失败者悲痛的呼喊。他们把妻子留在国内,越过了万里长路,完成了充满艰辛坎坷的远征。他们也已经杀了几百万名背叛神明的异教徒,把神的荣光照耀大陆公路上了。他们是如此虔诚地侍奉依亚尔达波特神,然而,为什么神明还是弃他们于不顾呢? 这个疑问在他有生之年是解不开了。他拔起了剑,好不容易才要站立起来的时候,石块从头上落了下来,几根沉重的棍棒落在他的身上。骑士在经过一阵乱打之后,在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所杀的情况下就死了。看到这个骑士浑身是血,完全动都不动的时候,市民便开始找下一个猎物,口中发出狂叫跑开来。 市街的每个地方都可看到被追、被杀、被殴的鲁西达尼亚兵。在断了气之后仍然饱受痛殴、猛踢的人更是数不胜数。也有人被扯下甲胄,用皮绳绑了起来,挂在马或骆驼的后面到处拖行。也有人手脚的骨头断裂,最后还被塞了满嘴的砂和土。 “唔、救命啊!救命……” 再也没有任何事情比战败的侵略者更悲惨的了。他们毫无选择地承受着以前所累积的罪孽的报应,而且是把三十万人份的罪孽分给在这里的一万人来承担。 “让人揍一拳!” “也让我打一顿。我的儿子和孙子都被这个家伙给杀了!” “短剑借我用一下。我要像他们对我父亲一样地挖出他的眼珠!” “我也要为我的妻子报仇!” “可恶的畜牲!鲁西达尼亚的恶魔!” 叶克巴达那的所有市民都变成了复仇者,仿佛沉醉在敌人的鲜血当中。也有人想要加以制止,然而却遭来同胞“你是不是鲁西达尼亚人的爪牙?”的怒骂,同时饱尝了拳头。事实上,在叶克巴达那的市民当中确实有人对侵略者大加谄媚,时而密告,时有帮着掠夺。这些人都和鲁西达尼亚人一样,甚至在更悲惨的情况下被同胞杀了。在广场上,穿着帕尔斯风的衣服,浑身是血的人体夹杂在鲁西达尼亚人的尸体中,不断地堆积着。 席尔梅斯并不想制止这些凄惨的流血行动。帕尔斯人的愤怒是情有可原的,而鲁西达尼亚人遭到报复也是罪有应得。 “因为鲁西达尼亚的女人和小孩并没有被杀,被杀的只有那些拿着武器的人。他们最好能保护他们自己。” 城内的鲁西达尼亚兵一个一个被杀之后,叶克巴达那的市民们也该人流血的梦魇中醒过来了吧?那么,什么地方才是宣誓正统国王名分的场所呢?席尔梅斯在充满血腥的街道中漫步,寻找一个理想的场所。当他下定决心“就在王宫前的露台上”后,便回过头来看着查迪。重要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把凯·霍斯洛王的军旗树立在城头上。” 席尔梅斯下命令的声音中有着因欢喜而激动的感情。查迪精神奕奕地应了一声“是”,从马背上拿下了一个沉重的大布卷。席尔梅斯退后一步看着查迪行动,他的眼中是一片沉静。 (三) 王宫里面的士兵和御医们都逃走了,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他发着烧,出着汗,喉咙也干渴不已。他不停呻吟着“来人啊”。这时,他听到了病房的门开了又关的声音,在他那模糊而泛白的视线中映出了一个人影。 “我是帕尔斯第十八代国王。我叫席尔梅斯。这是我第一次和你说话,你觉得怎么样?” 银假面的声音中含着冷笑,伊诺肯迪斯七世眨了眨眼睛。相当迟钝的鲁西达尼亚国王要了解眼前的事情变化是需要花上一段时间的,最后,他终于提出了一个不太切题的疑问。 “啊,帕尔斯的国王不是那个叫安德拉寇拉斯的人吗?” 自称为帕尔斯国王的人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呢?听出对方话中有这种意思的席尔梅斯不禁觉得受到了伤害。 “他是个篡位者!” 怒吼声是用帕尔斯语发出来的。伊诺肯迪斯七世那松驰的颈部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可是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出现。他是没有办法动。他的身体都被绷带包得紧紧的,被马尔亚姆公主刺伤的伤口发着热,像针般地刺痛。帕尔斯王宫是用洗炼的建筑技术建造而成的,在夏天也一样干爽,是一个疗伤的好地方。只是,仰仗王弟吉斯卡尔鼻息的御医并没有尽心治疗。伊诺肯迪斯七世半被遗弃了似地,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他是那么地孤独、不幸,然而,他自己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因为,远在被弟弟幽禁之前,他就是一个沉溺于自己迷梦中的人。 在不得要领的会面之后,席尔梅斯来到病房外。 “鲁西达尼亚国王的身体如何,席尔梅斯殿下?” 查迪以压仰住兴奋的声音问道。对他而言,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是侵略他祖国的可怕敌人。他甚至想现在就将对方五马分尸。 席尔梅斯显得有些不愉快。鲁西达尼亚国王的反应这么迟钝,使得他复仇的快感也大大地打了折扣。他原希望对方表现出更害怕、更胆怯的样子,甚至哭泣求饶的。 “不要立刻杀他。” 这是席尔梅斯的答案,这当然不是因为他的慈悲心之故。那时把安德拉寇拉斯抓来当俘虏的时候,他也没有马上杀了他。他对伊诺肯迪斯七世个人并没有那么深恶痛绝。不过,在席尔梅斯即位为国王时,伊诺肯迪斯应该以侵略帕尔斯的可恶敌国之王的身份被处刑。或许应该在数百万名叶克巴达那的市民眼前将之活生生地烧死才对,就像以前有那么多的帕尔斯人被鲁西达尼亚军这么残忍地杀害一般。 正午时分,一万名的鲁西达尼亚士兵在近百万名的叶克巴达那市民的报复行动下,几乎变成了浑身血污的破败衣絮。好不容易满足了复仇心的市民当中的几万人聚集在王宫的前庭。他们是在接获士兵们的通知,在不知所以然的情况下集合起来的。出现在眺望前庭、大理石砌成的巨大露台上的银假面承接着数万道视线,挺起了胸膛。 “叶克巴达那的市民啊!我是席尔梅斯,是你们的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的嫡子,帕尔斯正统的继承者!” 席尔梅斯的声音在群众的头顶上回响时,所得到的反应是无言的宁静。这种无言并不是出于反感,而是因为知道太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以致于发不出声音来了。不久之后,低沉的喧哗声形成了波浪在群众当中扩散开来。 “是席尔梅斯王子啊!前代国王的太子!可是,那个王子不是在十几年前的一场大火当中被烧死了吗?怎么还活着呢?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到底有多少啊?” 人们喧哗着。有些很年轻的人甚至根本不知道“欧斯洛耶斯”是什么人。 席尔梅斯鼓起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攻击安德拉寇拉斯王的“罪状”。然后,他把手搭上了覆盖在自己脸上的银色面具。 “看看这张脸吧!看看这张被篡位者安德拉寇拉斯烧毁的脸!这就是我是席尔梅斯王子的证据!” 金属扣发出了巨大的声音被拆了下来,银色的面具反射着夏日,仿佛本身就是个发光体般,发出灿烂的光芒。群众在一瞬间被这个光芒逼得眯起了眼睛,勉勉强强才又重新把目光投到露台上。被丢弃的银色面具在席尔梅斯的脚边发出了干裂的声音。 席尔梅斯把他的脸暴露在群众面前了。右半边的脸被烧得黑红,只有半半边脸像雕像般秀丽。 虽然只有前面部分的群众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脸,然而,惊异的叫声形成一道比刚刚更巨大的浪涛,扩散到整个广场。席尔梅斯把自己最忌讳的伤痕暴露在众人面前。为了主张自己身为国王的正统性,他非得这样做不可。反过来说,席尔梅斯在这个时候是把自己伤疤作为收揽人心的利器。 当惊叫扩散工来之后,立刻就化为巨大的喊声重新涌了上来。“席尔梅斯王子万岁!”在这层层蜂拥而起的呐喊声中,沙姆在内心喃喃自语着。 “这些喊叫声并不是为欢迎席尔梅斯殿下而发的,只是一种对鲁西达尼亚军的憎恶和反感的表现罢了。如果席尔梅斯殿下行政失当的话,恐怕这些叫声会立刻变成指责的声浪吧!” 对席尔梅斯而言,欧斯洛耶斯五世是一个慈祥的父亲,是一个不可侵犯的存在。不过,如果严格说来,欧斯洛耶斯并不是一个有名声和业绩的国王,也没有受到民众的爱戴。民众没有理由因为席尔梅斯是欧斯洛耶斯五世的遗子就特别爱戴他。 席尔梅斯讨伐了鲁西达尼亚军,把王都叶克巴达那夺了回来,所以市民才对他拍手喝采的。同时他们也在期待,期待不要让叶克巴达那再度落入鲁西达尼亚军的魔手,期待食物和饮水的供给,期待王都早日恢复昔日的繁荣。如果席尔梅斯不能实现他们这些愿望,他们对席尔梅斯的期待恐怕很快就变成失望了吧? 事实上,有一部分市民很快就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要关上城门?王都好不容易才获得解放的……” 面对这样的不满,沙姆得想出合理的说词。暂时离开城内的鲁西达尼亚军不知什么时候还会攻回来,所以要特别小心。这样的说词是暂时让市民消了气,然而,当帕尔斯军攻来的时候,又该怎么向民众交代呢?沙姆对自己和席尔梅斯的前途并不怎么乐观。 “席尔梅斯殿下确实当上了叶克巴达那的主人了。可是,或许为期只有一天吧?” 沙姆一边想着,一边在城内巡逻,重新整顿守备。回到王宫之后,席尔梅斯就对他说道: “沙姆啊!辛苦你了!” “完成了夺回王都的大业,这是殿下的功德无量!” “唔,接下来就是即位及讨伐安德拉寇拉斯的事情了。在举行即位仪式时,就和你一起庆祝就任大将军之喜吧!” 席尔梅斯已经摘下了银色面具。他用白麻布缠在头上,然后垂往肩膀,若无其事地盖住了右半边脸。眼前是一个英姿焕发的王者。沙姆不禁在心中想着,这就是这个人原来的姿态吧?他不得不想起飘摇不定的命运之沉重。 带着沙姆和十名士兵,席尔梅斯来到了王宫的宝库。 席尔梅斯之所以来到宝库有两个理由。其一,尽管他并不像那尔撒斯知道的那么明确,但是,他也了解军需的重要性。如果现在向叶克巴达那的市民们征收税金的话,一定会立刻引起反弹。虽然向民众征收税金是国王的特权,然而,现在时机不对,还是从宝库里拿取金币来使用理想些。 第二个理由就是席尔梅斯身为王者的意识。因为他是国王,所以王宫中的宝库就是属于他的。确认宝库中有什么财富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过,在踏进宝库的时候,席尔梅斯一阵愕然。在用巨大的石块砌成的宝库中,历代国王所累积起来的宝石和黄金应该有五十头象才能背负的份量那么多才对。可是,在他的脚边只有几根银棒躺着。沙姆将事情做了简单的推测。 “或许王弟吉斯卡尔把以前所掠夺回来的所有财宝都带到阵中去了。” “这个我知道。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席尔梅斯满腹疑惑。把掠夺来的财宝都带教养不就表示吉斯卡尔没有回王都的意思吗?吉斯卡尔到底有什么企图?他怀疑吉斯卡尔明明知道席尔梅斯在西方等待时机,却又偏偏留下不到一万名士兵守城,让王都处于近乎空城的状况。就因为这样,所以席尔梅斯才那么轻而易举地入城。太简单了。想起来,那不是太可疑了吗? 席尔梅斯的心中涌起了一层阴霾。吉斯卡尔绝不是那么大意的人,难道他是故意双手奉上叶克巴达那的吗?难道他料定反正席尔梅斯也不可能永久支配叶克巴达那 吗? 事实上,当安德拉寇拉斯率领着十万或者更多的兵力攻向王都的时候,席尔梅斯以三万名的兵力是无法对抗的。就算叶克巴达那有坚固的城壁,再加上让市民拿起武器抗战,只是,粮食和水的问题又怎么办? “现在不是举行即位仪式的时候。不过,如果我没有当上国王,市民或许就不会站在我这边。该怎么办好呢?” 夏日的艳阳亮晃晃地照耀着,然而,席尔梅斯知道自己头上罩着一片乌云。这个时候,席尔梅斯的脑海里浮现着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和鲁西达尼亚王弟吉斯卡尔的身影,他却完全没有看到帕尔斯的王太子亚尔斯兰。 (四) 不被席尔梅斯放在眼里的亚尔斯兰,八月八日这一天位于王都东方二法尔桑(约十公里)的地方。 刚完成侦察工作回来的耶拉姆报告: “悬挂在叶克巴达那城头的鲁西达尼亚军旗降下来了。是我亲眼看到的。城壁上的士兵们也都穿着帕尔斯的军装。” 耶拉姆的报告让亚尔斯兰的心中起了一阵骚动。事情已经明白了!席尔梅斯王子取得了先机。 “那个银假面还真是高明哪!” 达龙叹息着,然而奇夫却带着嘲讽的语气,闪着他那蓝色的瞳孔回答道: “只要伸出手,谁都可以握得住啊!问题在于能抓住多久。反正很快地手就会麻痹了。” 军师那尔撒斯问他那个值得信赖的侍童兼弟子。 “耶拉姆,城门是开着还是关着?” “被关起来了。东西南北四个城门都关得紧紧的,看来就像是一兵一卒也不准许进入一般。” 耶拉姆的观察既正确又精细。在问了几个问题之后,那尔撒斯回头对亚尔斯兰说道: “这是银假面感到棘手的地方。叶克巴达那的市民好不容易才从侵略者的手中解脱了,他们一定很高兴。可是……” 可是,身为解放者的席尔梅斯并不是以叶克巴达那市民的幸福为考虑要件,他要的是拿到王都的支配权。 太阳在亚尔斯兰等人的头上游移,他们的影子向东方长长地延伸着。紧跟在耶拉姆之后,又有侦察者回来了。 这一次是加斯旺德。他负责探查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帕尔斯军和吉斯卡尔的鲁西达尼亚军的动静。加斯旺德是辛德拉人,对帕尔斯国内的地理环境并不熟悉,然而,也就因为如此,他不会为自己一知半解的知识和执念所惑,能够将事实观察得鞭辟入里。就因为了解到这一点,那尔撒斯才让他担任重要的侦察工作。 “帕尔斯军从战场上向西移动了,在日落之前开始做野营的准备工作。另一方面,鲁西达尼亚军并没有整列好军队,全力往西北方前进。” 加斯旺德做了这样的报告:形成鲁西达尼亚军中心部队的一万名骑兵在王旗四周做森严的警备。这一团人马看不出有任何溃散的迹象,似乎还带着相当数量的行李。那尔撒斯一边听着报告,一边在地图上审视着,同时不断地点头。 “要攻陷叶克巴达那就数现在最容易了。” 那尔撒斯对亚尔斯兰这样说道。那尔撒斯并不是刻意卖弄奇巧。 只要亚尔斯兰一行人从城外大声对城内的市民呼叫:我们是叶克巴达那市民的同志,我们是帕尔斯军,我们为市民送来了粮食和用水。再怎么坚固的城门也会应声而开的。如果原本应该为帕尔斯人的统治者的那个人物想加以阻止的话,就会被帕尔斯的市民所杀。这个矛盾在紧迫的状况下会急速地扩大,而这一次,为了逃避可能再度出现的恐惧,一定会有人从内侧打开城门的。 叶克巴达那将会从城内往城外崩坏,除此之外没有第二个结局了。在做了这样的判断之后,那尔撒斯放弃了用武力攻陷王都的想法。 “王都的攻防就交给安德拉寇拉斯陛下和席尔梅斯殿下去负责就好了,我们还有其他该做的事。” 那尔撒斯对着同伴们说道。以达龙为首的勇者们固然对攻陷王都的计划被中止而感到遗憾,但是,他们也期待着“还有其他该做的事”的来临。 突然,亚尔斯兰仿佛想到什么似地环视着部下们。 “难道我就不能站在父王和堂兄席尔梅斯中间做个和议吗?” “殿下的志向诚属高洁,可是,这一次是没有办法了。有时候个人的力量是发挥不了作用的。” 达龙选择性地说了这些话之后,其他的人也相继发表意见。 “不要说人力了,殿下现在的力量也发挥不了作用。如果在这个时候插手,反而会使事情更形恶化。” 那尔撒斯毫不客气地下了这样的断言。 “喂,那尔撒斯……” “不,达龙,算了。那尔撒斯说得没错。” 亚尔斯兰红了脸。他知道不能自大,毕竟他还只是个少年,并没有一族中如长老般的地位。即使他提议双方坐下来好好谈,也只会落人笑柄罢了。 假如亚尔斯兰拥有五十万大军,以这个武力背景来劝双方和解的话,安德拉寇拉斯王和席尔梅斯或许会姑且答应。但是,事实上,他的兵力不到三万。以兵力而言,他没有压倒对方,使对方和其对谈的实力。 “殿下,达龙大人说得有道理。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不是光靠人的努力和善意就可以解决的。至少我们该从可能的事情一件一件来着手。” 侍奉密斯拉神的女神官法兰吉丝这样建议。 身为军师,同时又是王都之师的那尔撒斯再度开口说道: “朝霞和晚霞是不可能同时出现的。” 人是不可能一下子就拿到一切东西的。只要有改革派的支持,就一定会有守旧派的反弹。亚尔斯兰如果坐上了王座,一定会遭到失去王座的人的怨恨。战胜的一方一定会遭败战的一方怨恨,充分发挥才能的人理所当然会遭到无能小人的嫉妒。如果不想招任何人怨,什么都不想做的话,结果一定是一事无成。 “我知道了。我们就一件一件做吧!” 亚尔斯兰这样告诉自己。羽翼未丰的雏鸟想一飞冲天的话,结果也只落得跌死的下场罢了。 女神官法兰吉丝把她绿色的瞳孔从王太子的侧脸移到地图上,然后又移到那尔撒斯脸上问道: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呢?难道就袖手旁观吗?” “不,我们有我们该打的敌人。” 那尔撒斯摊开了另一张地图。包括亚尔斯兰在内,军队的干部们都围在四周观看。军师的手指头在地图上移动,众人的视线跟着他的手指游移。 “这是吉斯卡尔公爵所率领的鲁西达尼亚军。在王族们为私欲而流着那些无意义的血时,我们就去讨伐鲁西达尼亚军。” 那尔撒斯这样断言。 那尔撒斯了解吉斯卡尔的心思!他知道帕尔斯军分裂了。如果把叶克巴达那这块甜美的饵食丢到帕尔斯军的眼前,各路帕尔斯军一定会红着眼大肆争食吧?在这期间,他就把已军无用的战力都削减掉,只剩下精锐的部份,然后伺机东山再起。 听了那尔撒斯的说词,达龙露出了理解的表情。 “那么,鲁西达尼亚军的动向之所以令人费解是因为打一开始吉斯卡尔就不打算打胜仗了?” “我想一开始也不完全单靠计算。或许吉斯卡尔要的是一半战争。 那尔撒斯经常预想事态的各种变化,然后研拟出各种因应。这一次也不例外。他虽然并不是很直接了解吉斯卡尔这个人,不过,如果在正确的观察之外,再加上适度的想象力的话,就可以充分洞察他的心理了。 吉斯卡尔在和安德拉寇拉斯王作战时是处于半调子的心 理状态。就因为兵力处于压倒性的优势,所以胜算很大。如果胜了,那就是最理想不过的事了,所以,在战事进行到一半之前,他没有办法在自己的计划中下任何决定。 “那么,我们所做的事多多少少也有一些效果吧?” 奇夫说得没错。他们绕到鲁西达尼亚军后方放火烧了他们的粮食,这使得鲁西达尼亚军阵脚大乱,也使得吉斯卡尔不得不下决定。亚尔斯兰可以说是为父王立下了无形的功劳。 “只要亚尔斯兰殿下最后能坐上叶克巴达那的宝座就好,至于中间的经过就不是那么重要了。虽然这会让叶克巴达那的市民感到迷惑。” 那尔撒斯说完,一行人便开始行动。在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军队夜营时,他们必须移动军队追上鲁西达尼亚军不可。既然知道了他们前进的方向,再加上途中一定有掉队的鲁西达尼亚军,所以要追上他们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 那尔撒斯交代耶拉姆收好地图,自己骑上马之后。美丽的女神官带着笑意对他说道: “那尔撒斯大人对王太子殿下也颇娇宠嘛!口头上虽然是那么严格。““怎么说?法兰吉丝小姐。我一向对殿下很严格的。” 戴拉姆的旧领主虽然刻意装聋作哑,可是,并不是那么成功。法兰吉丝用一只手轻轻地拍打着马儿的颈部。 “安德拉寇拉斯王和席尔梅斯王子之间的直接对立使得帕尔斯王家的血统污浊表面化了。不管哪一方获胜,都是凄惨而且令人不忍目睹的。军师大人的想法是不想让王太子殿下卷入那道血统浊流中吧!” “……” “如果真的对人不好,就不会顾虑那么多了。” “这就是那尔撒斯的优点所在啊!” 突然间,头上缠着蓝色头巾的轴德族少女比当事人更热心地举出了那尔撒斯的优点来。法兰吉丝甩了甩她那黑绢般的长发,点了点头。看见那尔撒斯不知所措的样子,法兰吉丝笑着对亚尔佛莉德说道: “亚尔佛莉德,那个鲁西达尼亚的见习骑士好像沉不住气似的。你们交情好,要不要去看看她?” “其实我们也没什么特别的交情……算了,我知道了,我去看看她吧。如果她乱来,还真会造成大家的困扰呢!” 亚尔佛德德丢下这句话就策马走了。这时候,奇夫靠了上来。 “美丽的法兰吉丝小姐,不光是军师大人,请你也不要被我的假象所蒙蔽,希望你能看清我的真面目。” “我是看清了。” “是吗?” “是啊!哪,从甲胄的那一端露出了奇夫特有的恶魔黑尾巴了。” “呀!我是那么辛苦地把它藏起来的……” 奇夫故意高举起两手,看着下方。就在这时候,两个骑影掠过他的前方。奇夫的视线中映出了两个少女骑马急驰的身影。跑在前头的是鲁西达尼亚人艾丝特尔,亚尔佛莉德则在后面追赶着。 “我要到叶克巴达那去!我必须去救出国王!” 见习骑士这样叫着,轴德族的少女大吃一惊叫了回去。 “别开玩笑了!你现在去的话,一定会被杀的!难道你想以一个人的力量去对抗三万人吗?” “我的生命不足惜!” “这个不明事理的人!” 亚尔佛莉德大叫着,接着便将自己的马撞向艾丝特尔的马身。在马术方面,她是比艾丝特尔技高一筹。两匹马交缠在一起倒地在上,两个少女都被摔落地面。见状大吃一惊的亚尔斯兰和耶拉姆想要赶过去瞧过究竟,却被那尔撒斯制止了。 “先别说鲁西达尼亚的国王了,你得负起照顾那些从那个不知名的城里带出来的病人和婴儿啊!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不是很不负责任吗?好好想想吧!光是有勇气和干劲是不够的。” 亚尔佛莉德终于说服了艾丝特尔,只是,那也是在两个人扭成一堆在地上滚了一阵子之后的事了。亚尔佛莉德扶起了艾丝特尔,没有顾虑到自己,先为艾丝特尔拂去沾在身体和头发上的尘埃。看到这个景象,达龙笑着对那尔撒斯说道: “亚尔佛莉德是个好孩子哪,军师大人。” “我从来就不认为她是个坏孩子啊!” “先别说笑了,你怎么想?要救那些鲁西达尼亚军的伤病者们吗?那个见习骑士觉得他们可怜,我可不这么认为。” “唔,事实上我也有同感。” 帕尔斯最强的勇将和最高的智将露出困扰的表情对视着,他们不认为席尔梅斯王子在占领叶克那巴达之后会对城内的鲁西达尼亚人们宽大为怀。 (五) 八月八日的夜晚就在沉重的紧张气氛中过去了。虽然很有可能再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但是,时间在平静中渡过了,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了蔷薇色的朝霞。已是八月九日的清晨。 没有了昨日血色,在太阳高高升起之前的时间是一片凉爽的气氛。如果是在太平岁月,在这种夏日的早晨,帕尔斯的王族和贵族们早就带着弓箭和剑前往猎园,在早餐之前挥着汗畅快地打猎了,在时候早餐的餐盘上还会盛着当天早上的猎物。不管是鹿还是野猪,击毙它们的人就会用短剑切割着肉与大家分享,而列席者就会称赞他的手艺。廷臣们对还用着小小的手切着鹿的席尔梅斯大加赞赏。 “席尔梅斯殿下的技艺真是领人赞赏啊!等到长大成人时,一定是帕尔斯王国顶尖的击剑和弓箭高手。陛下,您就乐观其成吧。” “嗯,我有一个优秀的继承人。这个孩子在十五年后将会成为帕尔斯的第一勇者吧?” 抚着席尔梅斯的头的欧斯洛耶斯五世的视线若有所思地一转,视线中便映出了王弟安德拉寇拉斯的身影…… 席尔梅斯醒了过来。昨天夜里,他就会在王宫的宝座上睡着了。一觉醒来,残酷的现实仍然在等着他。席尔梅斯匆匆忙忙洗了脸,吃过早餐后,便传唤沙姆商量事情。 光是加强四个城门的警备,在地下水道配置兵力守卫王宫就用尽了席尔梅斯的三万兵力。守城的兵力只要有攻城兵力的四分之一以下就可以了,这是兵学上的常识。照这样算来,他们应该可以对抗十二万大军的。 然而,如果安德拉寇拉斯王站在攻城军的前头大叫开门的时候市民会有什么反应就不得而知了。不可能这近百万的市民都会宣誓效忠席尔梅斯的。对正统意识过强的席尔梅斯而言,这件事令他不快,可是却也是个事实。 当席尔梅斯和沙姆一而再,再而三地商谈作战计划时,一个骑士出现报告有奇怪的客人来访。 “有一个叫夫斯拉布的男子要求面见殿下。” “夫斯拉布?我不认识,是什么样的人?” “他说是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宰相……” “宰相?” 席尔梅斯吃了一惊,不过,在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治世安定的当时有宰相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见见他吧!把他带上来。” 席尔梅斯下了命令,沙姆微微地皱起了眉头,陷入沉思中,却也没有说些什么。席尔梅斯很快地就和客人面对面了。那是一个中年男子,衣服看来虽然污脏,却是极昂贵的绢质衣服。 “你就是安德拉寇拉斯的宰相吗?” “是、是的。席尔梅斯殿下小的时候,臣下在宫上曾见过几次。殿下在幼年时期就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奇才。” 席尔梅斯没有这些记忆,另一方面他也不喜欢听到这种卑屈的谄媚话语。席尔梅斯讥讽地动了动嘴角。 “我光听到安德拉寇拉斯的名字就觉得憎恶无比而血脉贲张。对那些仰仗他权力的人,也没有任何好感。” “是, 是的,殿下生气是理所当然的事。” “哦,你认为是理所当然吗?那么,如果我当场就定你的罪,你也不会有什么怨恨吧?” 席尔梅斯加以威胁,不过那个看来孱弱,像个贫民般的宰相却一点也不畏惧。 “不,臣下有事须禀告殿下,请殿下切勿心急。臣下之所以来到殿下面前,是因为希望有助于殿下。” “伪善的人!” 席尔梅斯坐在宝座上交叠着腿冷笑道: “既然你这么说,那么,你这个安德拉寇拉斯的走狗又有什么活命的价值呢?说说看!如果你认为能改变我的心意的话。” “臣下知道一些事情。” “唔?” “臣下知道过去的那几年当中,殿下的父王发生了什么事。外界的流言根本不及臣下所知道的那么详细。” 当夫斯拉布刻意闭上嘴巴不说话的时候,席尔梅斯的表情完全变了。在无意识当中,他松开了交叠的两腿,从宝座上半探出身子来。 “你说知道我父王发生什么事?” “是的。” 席尔梅斯焦急地问道,宰相的回答是这么地简洁。这是狡猾的算计,他知道这样可以引起席尔梅斯的关心。尽管席尔梅斯也知道他的伎俩,可是却有着骑虎难下的感觉。他认为就算要杀他,也要等探听出一切事情之后再动手。 “好,我就听听看,你说吧!” 夫斯拉布听到席尔梅斯这样说,脸上露出了满足的表情。突然间,他变了脸,发出尖锐的声音往后一跳,速度是那么快速而敏捷。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捡回一条命。原来是沙姆拔出了剑,朝着宰相砍过来。席尔梅斯吃了一惊,出声制止。 “沙姆,你在干什么?” “殿下,这个人不是宰相夫斯拉布!” “什么……?” 承接了席尔梅斯狐疑的视线,宰相夫斯拉布吃了一惊。他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呼叫着万骑长。 “沙姆将军,我们可说是旧识,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呢?” 沙姆拿着剑,冷冷地回答。 “我和宰相夫斯拉布的确是旧识,可是,我却从来没有见过你。” 沙姆以毫无破绽的脚步逼近宰相。 “我只记得一件事!真正的夫斯拉布是不可能躲过我的斩击的。他完全不懂武艺。” “……” “可恶,你到底是谁?” 怒吼的人是席尔梅斯,而发动攻击的则是沙姆。夫斯拉布勉勉强强地躲过这一击,尖锐的剑尖已划破他衣服的一角。宰相的上衣发出了怪鸟振翅的声音,飞扬在半空中,然后落在地上。暗灰色的衣服掠过席尔梅斯和沙姆的视线,在宽广的谒见室门口站着一个人。为了躲过致命的一击,在跳向半空的时候,他的皮肤好像被剥下了一块。在丕变的人相、蓝黑色的脸上,来人的嘴巴露出了微笑的形状,看来像是生气地咬着牙似的。 “我原本是特意来告诉你宫廷中的秘辛的,没想到却被这个号称忠义的人所扰。尊师一定会骂我,昆迪,你这个愚蠢的家伙!” “你是那个魔道士的弟子?” 席尔梅斯从宝座上站了起来,手搭上了腰间的剑,左眼中充满杀意。 “尊师是你的恩人,你这样称呼尊师诚属大不敬。不过,算了。尊师原本是派我来告诉你一些秘密的。” “你知道什么秘密?” “想知道吗?哼哼哼,想知道吗?自称为凯·霍斯洛的正嫡传人,好奇心挺强的嘛!” 充满了揶揄了笑声穿过席尔梅斯的耳朵直刺他的心脏。席尔梅斯发现自己被愚弄了,遂拔起了剑。化为夫斯拉布的魔道士尽管紧张,表面上仍然故作镇静状。 “不要这么激动。有时候活在这个世界上,知道得越少越幸福。” “真正的夫斯拉布怎么了?” “在王都陷落之后就死在半路上了。因为国事丕变,他变装成平民想逃出王宫,可是却被鲁西达尼亚军的马蹄践踏成肉酱了。没什么值得惋惜的。” 地板响起一阵吼声,沙姆跳了起来,挥下他的剑。魔道士脸上嘲弄的表情冻结了,再次勉强地逃过一劫。然而,他连使用污秽道术的时间都没有,就被逼到墙边。 “住手,沙姆!” 席尔梅斯狂吼,沙姆的剑在魔道士的颈部之前停了下来。 “席尔梅斯殿下,请不要听这种魔性之人胡扯。此人的企图就在于迷惑殿下的心思。” 沙姆的声音极为激动。 “啊,又戴着忠义的面具来扰局了。” 魔道士好不容易重整了自己的呼吸,发出奇怪的笑声,然后对着另外一个剑士说道: “席尔梅斯王子哟!不要被这个家伙的忠义面具所骗哪!这个沙姆从安德拉寇拉斯那边获得万骑长的荣职,现在却又追随在你身边,他是一个变节者!搞不好又要丢下你回到安德拉寇拉斯的身边去呢!这种人可以信任吗?” 这是一段轻薄的谗言,是腐蚀人心的毒素。他在人与人的信赖情感中注入了腐蚀剂。 席尔梅斯心理上的弱点被突破了。在这之前,席尔梅斯给沙姆极高的评价,完全信赖他的忠诚、节义和将才,而现在,他却因为这个来历不明的魔道士的毒言毒语而产生了动摇。或许这是因为他想更了解自己和亡父、安德拉寇拉斯之间的事情的强烈欲求而形成的心态吧? “沙姆,你到室外去!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殿下!” “照我的话做有什么不对吗,沙姆?” 席尔梅斯显得很焦躁,甚至连话都没有考虑就冲口而出。原本他就认为这十七年间自己的不幸和落魄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现在的他更没有办法去体谅沙姆感受的心情了。 沙姆把剑收入剑鞘,默默地行了个礼走了出去。在铺着石板的回廊上走着,沙姆既不丧气也不叹息。他不是那种会因为自己不幸和落魄而退缩的人。在走了十步远的距离之后,查迪的身影从回廊的转角处出现了。 “哦,沙姆大人,席尔梅斯殿下在哪里?安德拉寇拉斯的军队逼近了。” “是吗?来了吗?” 沙姆沉着地点了点头,把席尔梅斯的所在指给查迪看。 (六) 经过一夜的休息之后,安德拉寇拉斯所率领的九万多名帕尔斯军逼近了王都叶克巴达那的东方。王都的城壁在晨光照耀下,泛着淡淡的紫色。有人以“大陆芳香的花朵”来谒歌都城之美,但是,一靠近城壁,血腥味却直刺人鼻。 “四个城门都紧紧地闭着。城头上高高挂着旗帜,看来好象是写着英雄王凯·霍斯洛名字的旗子。” 接获报告,兴味盎然的万骑长奇斯瓦特策马靠近城壁。独眼的克巴多与他同行。这两个人都很胆大心细,不过,最主要的是他们确信城内的军队不会就这样冲出来。他们从一阿马吉(约二百五十公尺)之外的距离看着挂在城头上的三角旗。 “是席尔梅斯王子的军队吗?” “或许吧!” 城头上挂着凯·霍斯洛的军旗,城门则在国王的军队面前紧紧地闭着。不可能是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军队。这种作法和亚尔斯兰的性格不合,而且也不象是军师那尔撒斯的计策。那么,王太子的军队到底先国王的军队而行到哪里去了呢? “呀!看来万骑长们行要刀剑相向了。” “什么意思?克巴多大人。” “席尔梅斯王子的军中有沙姆哪!” “沙姆大人?” 奇斯瓦特噤了声,克巴多也带着无趣的表情咬裂含在嘴里的草时。城 壁上有黑色的小人影在移动,或许对方也对这两骑接近城壁的人影感到好奇吧? “尽管有许多的因素造成了今日的局面,但是,站在国王的立场来看,沙姆无疑是一个背叛者。陛下一定会要我们杀了他。” “沙姆大人如果死了也太可惜了。” “我有同感。” 克巴多吹掉了草叶,在晨光中眯起他的独眼。 “我一直在怀疑沙本人是不是有求死之心?自从亚特罗帕提尼败战之后,他不就一直不想苟活吗?” 奇斯瓦特没有回答,克巴多摸了摸下巴,喃喃说道: “我虽然喜欢打仗,可是我可不要那种阴郁的战争。这一仗我打算回去睡回笼觉,所以攻城之事就拜托你了。” 克巴多调转过马头,奇斯瓦特也跟着回过头提出了抗议。 “我也不想和沙姆大人刀剑相向啊。克巴多大人一遇到棘手的事总是要推给比你年轻的我,未免太自私了吧?” “那是对你的一种尊敬。难道你认为我是那种适合辛苦工作的人吗?” “这是不适不适合的问题啊!” “啊呀!人本来就是该按照各自的生活方式去活的。辛苦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这个时候,飞箭纷纷从城壁上落下来,只是,连两个勇将的影子都没有碰到。 当克巴多和奇斯瓦特回到阵上来的时候,他们的主君,也就是亲率帕尔斯全军的人物穿好了甲胄坐在本阵的帐篷内。 “我们要夺回王都,从鲁西达尼亚军还有那些叛逆者的手中夺回来!” 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声音从帐篷中流泻出来。他不是在自言自语。帐篷遮挡了朝阳,内部显得极为清凉。帐篷内还有一个人,没有武装,身上穿着凉爽的薄绢服,脸上罩着面纱。柔软的躯体却将国王的声音反弹了回去,现场一片沉重的静默。 “泰巴美奈啊!” 安德拉寇拉斯在发出了这个声音之后也陷入沉默当中,是不是因为深切感受到语言的无力感就不得而知了。打破这个沉默的是从帐篷外面进来的侍从毕恭毕敬的声音,报告将军们正在等待国王的指示。国王不加理会,他呼唤着王妃。 “一切事情都等进了王都之后再说。泰巴美奈啊!很快的,凡是和这件事有关的人都将受到痛苦的洗礼。就算丑角鲁西达尼亚军退场了,也不就表示会降下喜剧之幕啊!” “对我来说,这并不是喜剧。” 王妃以仿佛如冬天沙漠般干冷声音否定了国王的话,她的表情因为面纱的阻隔而看不清楚。安德拉寇拉斯摇了摇他那包着铁甲的浑厚肩膀。 “是吗?我以为你只会笑呢!你的泪腺不是随着巴达夫夏公国灭亡而干涸了吗?既然不能哭,当然只有笑了。” 安德拉寇拉斯的甲胄发出巨大的声音,他站了起来,跨着大步走出了帐篷。在那一瞬间,夏天的朝阳射进了帐篷内,地上浮现一块闪着白色光芒的长方形。在光芒消失之后,帐篷内又回到原有的微暗当中。 来到帐篷之外的安德拉寇拉斯王召集了奇斯瓦特、克巴多、特斯、伊斯方等主将们,再度下令歼灭那些躲在叶克巴达那城内的叛徒们。 于是,对许多人而言,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八月九日就成了前所未有最漫长的一天。 第三章 亚特罗帕提尼再战 (一) 灼烫的热气化成了无数的波涛覆盖着大地,草木仿佛濒临死亡一般。正确说来,草木是在沉睡当中,酷热的夏阳停止了活动之后,大地在温和的夜之手的安抚下又恢复了生机。 在这么炎热的季节里,旅人们也都避免在大白天里行动。一般人利用白天在旅店里睡觉,晚上连夜兼程。为了不遭盗贼们的袭击,商队往往会组成几个团队,形成上千人的大集团,在凉爽的黑夜里旅行。这是在和平时期一种颇具智慧的作法。然而,在时局陷入一片混乱的时候,竟然也有冒着炙人暑气,胆敢两人结伴同行的人。 那就是帕尔斯人萨拉邦特和特兰人吉姆沙。现在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才会以帕尔斯人和特兰人的敌对身份一起行动。他们离开了安德拉寇拉斯王,按照预定的计划,他们早该和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军队会合了。但事实上,到现在他们还没能和王太子碰上,只好继续做无谓的旅行。 如果他们精通地理,停留在某个地方,耐心地等待王太子的部队,或许就可以达成目的。可是,偏偏这两个人都是急性子,没有办法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他们四处移动,结果常常形成擦身而过的情况。 吉姆沙是特兰人,所以他对帕尔斯的地理不熟悉是很理所当然的事;而萨拉邦特虽然是帕尔斯人,但是因为出生在东部,所以对王都叶克巴达那以西之地一无所知。和和平治世的时期比较起来,目前在街道上行走的旅人少了许多,要问个路也是很麻烦的事。除此之外,当鲁西达尼亚军或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帕尔斯军一接近,他们还得赶忙躲起来。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他们只好继续做漫长的旅行了。萨拉邦特叹了一口气。 “啊!真是无聊啊!如果有漂亮的小姐同行那就另当别论了,为什么我非得和你这个肮脏的男人在这种不毛之地旅行呢?” “这正是我要说的话哪!我们这趟旅程老是运气不好,还不都是因为你总是恶运缠身的缘故吗?” “什么话!如果说我恶运缠身的话,那都是因为你!不要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他们一路策马往前走,一路交换着非友好的会话。如果是在平时,他们一定会立刻激动起来拔剑相向,可是,由于一连串的失望遭遇,已使得他们两人都显得有些没精打彩。他们都是名副其实的勇者、战士,和敌人刀剑相向从来不会令他们退缩,只是,在这种地方,如果没了同行者而落单,会让他们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胆怯感。因此,即使是在恶言相向的情况下,他们仍然得结伴同行,继续未完的旅程。 话虽如此,事情终究有个限度。他们的干劲虽然一天高过一天,旅费却所剩无几了。吉姆沙没有帕尔斯的通行货币,所以萨拉邦特只好负担起两个人的旅费。如果吉姆沙比萨拉邦特更会吃的话,或许就会形成纷争的种子吧? 他们是在八月九日,在太阳西沉的时候遇见一个奇妙的景象。他们两人看见一群步履蹒跚、脏污不堪,朝西北方前进的男人们,数目达几千人之多。有倒在地上、坐在地上、脱队的人,更有已经没了命的人。从丢在地上的甲胄和军旗看来,他们是鲁西达尼亚的士兵。 这两个年轻但战争经验丰富的人便有了这段交谈。 “看来好像帕尔斯军和鲁西达尼亚军之间有过一场大战,而鲁西达尼亚军吃了败仗呢!” 萨拉邦特洞悉了整个事态,而且感到非常可惜。 “啐!如果我手边有一千名骑兵的话,就可以发动夜袭,把鲁西达尼亚军打得落花流言。只有我们两个人实在搞不出什么花样。” 吉姆沙闻言轻轻地挥了挥手。 “唉呀!也不需要这么悲观。我们可以好好观察鲁西达尼亚人的动向,日后一定会有用处的。” “说的也是。在这么没有秩序的状态下,他们可能也不会注意到我们。” 帕尔斯和特兰这两国的勇士一边安抚着疲倦的马儿,一边慢慢地靠近鲁西达尼亚军。如果能建立一些功绩去见王太子的话,那实在是再理想不过的事情了。 半数的鲁西达尼亚军没有了武器和马匹、甲胄,俨然一群流民般,他们已经倦了、饿了,也渴了,坐在炎热的太阳下一动也不动。为了止饥,他们用手撕裂倒在地上的马肉生吃,而为了抢夺生肉,甚至有战友们大打出手。 然而,还有一半的鲁西达尼亚军保持着军队的形态。总帅吉斯卡尔公爵健在,而实战的负责人蒙菲拉特将军也还平安。他们在前天到达了亚特罗帕提尼建立起阵营。 吉斯卡尔打算在这里布阵,重编军队。如果在这段时间内,帕尔斯军内哄而两败俱伤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当然,事情也可能没有这么顺利。不过,再怎么说,重整军队都是必要的,而这也需要花上一些时间。 “这里是亚特罗帕提尼。去年秋天,我们鲁西达尼亚军在这里击灭了异教徒的大军,让神的荣光照耀在地上。这是一块值得记忆的土地。我们以此为根据地,用神的铁锤击溃那些因一时胜利而骄矜的异教徒们!” 事实上,鲁西达尼亚军自从在亚特罗帕提尼获胜,占领了王都叶克巴达那之后,就一直处于劣势。如果让蒙菲拉特将军来说的话就是这样: “因一次的胜利而获得的果实被相继而来的败北给蚕食殆尽了。” 反过来说就是亚特罗帕提尼之战为鲁西达尼亚军带来多么巨大的利益。拜此这赐,鲁西达尼亚军虽然在那之后经历了几次失败,但是仍然还有些后路可退。 然而,这最后的筹码也在这一次输光了。 吉斯卡尔不能从这里往后退了。如果再失去这个根据地,他就完全从帕尔斯国被赶出去,只有逃进西北方的马尔亚姆王国了。马尔亚姆自前年以来就在鲁西达尼亚人的支配之下,当地的领导人是大主教波坦。对吉斯卡尔而言,他是一个绝对不可以饶恕的政敌。如果败北的吉斯卡尔逃入马尔亚姆的话,他一定会拍手大喜。“这是背叛神和圣职者的惩罚”,然后把吉斯卡尔抓住,幽禁在某个城塞或寺院中吧?不,或许还会捏造莫须有的罪名将吉斯卡尔处死。 哪能让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吉斯卡尔这样想着。倒不如在亚特罗帕提尼换取时间,静待帕尔斯军内乱和自灭,然后再发动最后的反击。 要反击就要丢掉一些不必要的东西!他不需要孱弱的士兵。毕竟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可以浪费了。 吉斯卡尔放弃那些在炙人的暑热中倒下来的脱队者。他只欢迎那些活着回到亚特罗帕提尼本营来的人,给他们水、食物和武器。吉斯卡尔真的就以生死来去芜存精,重新编组了十万名左右的士兵。以他的观点来看,这些人数还嫌过多了。他原本是想淘汰至五万人,召集真正的精锐部队。 吉斯卡尔在本阵中苦着表情喝着温热的葡萄酒,这时候,帐篷外响起了嘈杂的人声和物品撞击声。从声音判断好像是刀刃的鸣响声,吉斯卡尔不由得一阵紧张:难道是谋反吗?不久,宿营的骑士的报告否定了他这个想法。 原来是在侦察当中一不小心闯入敌营的萨拉邦特被鲁西达尼亚士兵发现了。慌张之余赶紧逃出来之后,吉姆沙不禁在马上直咋舌。 “太烂了吧,帕尔斯人。” “啊!原来没打算要被发现的。” “当然。难道有人打算被发现而在希望被发现的情况下被发现的吗?” 吉姆沙大吼道,不过,因为是外国人,一激动起来,说出来的帕尔斯语就显得有些奇怪了。觉得帕尔斯语太绕口,他便改口用特兰语大叫。 “你这个糊涂虫!” 鲁西达尼亚骑士当中有人稍解特兰语,听到吉姆沙的吼叫大吃一惊,同时不安地对蒙菲拉特报告 。 “或许特兰军队就要攻来了也说不定。请将军小心。” 蒙菲拉特叱责道: “特兰不可能来到这么西边之地的。太荒唐了。立刻追上去!” 蒙菲拉特的判断是正确的。亚特罗帕提尼原野中并没有特兰军,有的只有帕尔斯军而已。亚尔斯兰所率领的两万五千名士兵在这个时候来到距离鲁西达尼亚的本营四法尔桑(约二十公里)的地方。 (二) 萨拉邦特和吉姆沙一边逃一边合力斩杀了八名敌兵。吉姆沙并没有使用他最擅长的吹箭,毕竟在这逃命时刻是无法施展他的强项绝活的。在挡回了急袭而来的白刃之后,他们便驱策着在经过漫长的旅途之后已显疲惫的马匹狂奔。 此时,前方砂尘飞扬,他们看到了朝着黄褐色的落日杀到的骑影。一瞬间,吉姆沙和萨拉邦特都不禁心寒了起来。不久,一个在前面领头的骑士趋近了他乌黑的身影,带着疑问的语气问道: “呀!达龙大人,没想到会在此地遇见你。王太子殿下还好吗?” 在久别重逢叙旧之前,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达龙指挥着左右方的士兵,把队形收缩成紧闭着的袋子形状,紧逼鲁西达尼亚军。在极短暂但激烈的小战斗之后,鲁西达尼亚军损失四十人,而帕尔斯军损失了六个人,然后双方各自带着士兵的尸体回到阵上去了。 被反击而回到本阵的鲁西达尼亚军的报告让总帅王弟殿下大吃一惊。 “是吗?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军队在这里啊……” 吉斯卡尔公爵喃喃说道,他几乎完全忘记了亚尔斯兰的存在。说他粗心还真是够粗心了,不过,人的思考力毕竟是有限的。光是安德拉寇拉斯王和席尔梅斯王子的事就够让精力充沛的吉斯卡尔头大了。现在虽然知道亚尔斯兰的军队逼近中,可是,到底是单独的行动呢?还是和国王联手呢?吉斯卡尔没有把握。 亚尔斯兰统领的帕尔斯军有二万五千名,吉斯卡尔的鲁西达尼亚军大约有十万名。如果正面作战的话,鲁西达尼亚军应该不会输的。但是,鲁西达尼亚军并不知道帕尔斯军的总兵力。除此之外,鲁西达尼亚军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些胆怯了,如果在战斗中有一点点不利的状况出现的话,或许会有士兵临阵脱逃也说不定。这个情况实在叫人感到不安。 “总而言之,以前是做太多的考虑和计算了。现在就只要考虑如何去打倒眼前的帕尔斯军就好了。” 在下了决定之后,吉斯卡尔叫来了蒙菲拉特将军及其他有力的骑士们,下达各种指示。他先拔出两万名的士兵去守住后方的粮食和财宝。财宝是从帕尔斯王宫带出来的巨大物资,吉斯卡尔是绝对不会交给别人的。然后,他慎重地配置剩下的八万名士兵,架起了栅栏,巩固了阵地,等着帕尔斯军的来临。 至于在帕尔斯军方面。 姑且不论亚尔斯兰,身为作战层面的最高责任者——那尔撒斯的想法就比吉斯卡尔来得贪婪些。 这一场战争有两个意识,第一个意义纯粹是击破鲁西达尼亚军,打垮帕尔斯最大至恶的外敌;至于第二个意义则是为了获得政略上的效果。在安德拉寇拉斯王和席尔梅斯王子为了王都的支配权而使两路帕尔斯军交锋期间,亚尔斯兰王子打败了鲁西达尼亚军。真正使国家从侵略者的手中解放出来的是亚尔斯兰。这是那尔撒斯要让天下人知道的事。就因为有这样的前提,亚尔斯兰的立场和发言权也就得以强化了。 那尔撒斯大致正确地掌握了鲁西达尼亚军的人数。再加上吉姆沙他们的侦察结果,把脱队和死者的数量、剩余的粮食数量再以计算之后,那尔撒斯算出鲁西达尼亚军大约有十万名的士兵。 于是,那尔撒斯有了一个布署。 在不久之前,当吉斯卡尔和安德拉寇拉斯王正面作战时,亚尔斯兰把他们储存在后方的粮食给烧了。这一次,吉斯卡尔当然不会让事情再重演。为了守住剩余的粮食,他一定会拔出相当的兵力去守卫的。因此,投入实战的鲁西达尼亚军的兵力就会减少了。那尔撒斯的推测是“应该有八万名左右”。 那尔撒斯更厉害的地方是他会反用已方极少的兵力,做为有力的武器。他打算让鲁西达尼亚军产生疑惑“帕尔斯军的兵力再怎么看都未免太少了,一定是在某个地方埋伏了相当多的兵力”,然后使对方不敢一下子把所有的兵力都投入战场。 萨拉邦特和吉姆沙终于和王太子一伙人会面了。亚尔斯兰当然是高兴地执起他们的手猛摇。以前,萨拉邦特和加斯旺德吵架时曾辱骂对方“黑狗”,现在萨拉邦特郑重向加斯旺道歉,同时表示今后愿尊加斯旺德为王太子阵营中的前辈,但求加斯旺德能够原谅他。 既然萨拉邦特这么低声下气地道歉,加斯旺德也不能一昧地记着过去的恩怨。萨拉邦特都能不追究吉姆沙用毒箭伤他的事情了,因此加斯旺德决定效法他的所作所为。于是,加斯旺德和萨拉邦特算是和解了。 至于吉姆沙在被迎为王太子的部将之后,他对达龙和那尔撒斯这样说道: “我无法回特兰去了,在天地之间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亚尔斯兰殿下的力量越强,我能待的地方也就越大。也就是说,我是为了自己而追随殿下的。” 这些话是道地的实话,但同时也显得有些曲折。吉姆沙接着说道: “我不是帕尔斯人,对帕尔斯国和宫廷也没有什么心理上的情绪,所以,如果有能够有效利用这一点的时候,就请直接告诉我,希望我能帮得上忙。” 那尔撒斯朗声回答道: “那就是指导暗杀安德拉寇拉斯王之事了。” 承接了达龙强烈的视线,吉姆沙觉得有点心寒。 “是的。如果王太子殿下有此命令的话。再怎么说,对王太子而言,那个国王都是一个坏事的人。” “殿下是不会下这个命令的。你不这么认为吗?你应该已经知道殿下的为人了吧?这一点难道你还不能懂吗?” “不,我懂。” 吉姆沙略微勉强地点点头。 “从他对我的态度我就知道他不是使用那种手段的人。” 就在不久之前,特兰的亲王伊尔特里休就亲手杀死了国王特克特米休篡位为王。对吉姆沙而言,那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难道亚尔斯兰殿下是个傻瓜吗?” 吉姆沙提高了声音。他不是有意要辱骂亚尔斯兰,只是因为以他的帕尔斯语的表现力来说,他只有这样说了。 “也就是说,难道只有循正途才能掌握王权吗?我实在不能明白。殿下他,该怎么说呢……” “在特兰不能这样做事吗?” “是的,在特兰,像亚尔斯兰殿下那样的人早就被杀了,或许连葬身之地都不晓得在哪里呢!” “可是,在帕尔斯就有些不同了。” 那尔撒斯觉得吉姆沙的表现很有趣。达龙则无言地睨视着吉姆沙。当吉姆沙说出“难道殿下是个傻瓜吗”时,黑衣骑士差一点就拔剑出鞘了。他虽然知道以吉姆沙的帕尔斯语表现能力就只能这样说,但是,在一瞬间他还是不由得怒火中烧。 吉姆沙改变了话题。他问那尔撒斯,现在和鲁西达尼亚军作战可以获胜吗? “我方只有两万五千名,但是,据我估计,敌方有十万人呢!” “我们不让他们的十万人都参战啊!” 那尔撒斯轻笑着说道,吉姆沙只有相信异国的军师所表现出来的自信了。 就被特兰人质疑“难道是个傻瓜吗”的王太子亚尔斯兰而言,打一开始,他就完全地信赖那尔撒斯。如果说要怀疑那尔撒斯的才干,那么,亚尔斯兰或 许也会相信太阳是四角形的。 自从离开南方的港都基兰以来,亚尔斯兰就好像在梦游一般。他觉得自己不能不去在意父王安德拉寇拉斯王和堂兄席尔梅斯王子在想什么?做什么?虽然现在去想这些事也于事无补。即使酷热令人讨厌,夏天毕竟还是来了;寒冷纵然使人不快,冬天仍然照着四季的轮转来临。和自己的命运对立的时刻也终究是会来到的。而在这之前,只有全面面对眼前的敌人了,那就是鲁西达尼亚军。 八月十一日,双方都判断战机已经完全成熟了。 第二次亚特罗帕提尼会战开始在这里展开了。 (三) 当夜晚最后的凉气消失,气温便开始像飞鸟一般地直往上升。到前方去侦察的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回来了。耶拉姆一边安抚着马一边报告。 “鲁西达尼亚军的骑兵攻过来了!数目大概有五千之多。” “是三千。” 亚尔佛莉德订正了耶拉姆的数字,耶拉姆不高兴地睨视着亚尔佛莉德。那尔撒斯闻言点了点头,向王太子亚尔斯兰进言。 “四千名骑兵攻来了。从数目上看来,应该是前来探路的。依臣下看来,跟我们预定的差不多。” “我知道了。” 亚尔斯兰点点头。他举起一只手,负责执掌军旗的加斯旺德便挥了挥旗。当甲胄群开始整齐地移动之后,光波便无声地掩盖了整片原野。他们没有前进,反而开始往后退。帕尔斯军照着鲁西达尼亚军前进的距离往后退。 四千名鲁西达尼亚骑兵如入无人之境似地在起伏不定的亚特罗帕提尼原野上突进。帕尔斯军则像潮水从海岸往后退似的,不断地退却。这是经过完美算计的作战行为,所有的士兵就像被隐形的绳子拉扯一般移动着。 “好奇怪!敌方的反应太可疑了。” 鲁西达尼亚军感到极度的不安。指挥这个部队的是史福鲁兹、布拉曼特、蒙提塞可等骑士们。他们都是很勇敢的战士,而且身经百战,他们了解帕尔斯军的精悍。眼看着对方这么没有反应,他们确信帕尔斯军一定有什么阴谋。 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离本军很远。突出行动固然好,只是这样一来也就被孤立了。是不是该放慢脚步呢?就在他们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凶报传来了。突然出现的帕尔斯军的骑兵正要绕到他们的后方去。 “不行,这样一来,我们的退路会被阻绝!” “回头!跟我军会合!” 就在他们慌张要调转马头的时候,左右方扬起了震天的喊声。鲁西达尼亚军的队伍混乱了起来。马儿在半空中腾跃,只听得一阵如音乐般悦耳的声音。 “呀!鲁西达尼亚的勇者们啊!你们不是为了把异教徒从地上一扫而光才来的吗?现在连仗都不打就要回去,那岂不是太冷漠了吗?” 黑绢般的头发在夏阳下闪耀着,是服侍密斯拉神的女神官法兰吉丝。一阵骚动之后,有几个鲁西达尼亚骑士调转马头杀了过来。 法兰吉丝放箭。银色的线撕裂了热风,以极快的速度命中了鲁西达尼亚骑士。甲胄被射穿了,骑士从马上滚落下来。马儿从人和甲胄的重量中解放出来之后便狂奔而去。 随着第一个战死者的出现,状况马上有了转变,从静态转而为完全的动态。 “杂碎兵都闪开!我要的是主将的首级!” 现在,法兰吉丝的手上闪着细长的剑。 与其说是剑,倒不如说是条光鞭。挥着沉重战斧的骑士正要挥下斧头时,就已经毙命了。马儿跳了起来,把死者丢到地上去。在她的四周展开了谈不上优美却绝对激烈的战斗。剑刺入盾牌,枪刺穿甲胄,鲜血从被斫裂的伤口喷射而出。怒吼声和惨叫声夹杂着,原本干裂的大地因为人马的血而湿润起来,山丘仿佛也因为尸体和甲胄而增加了高度。 在鲁西达尼亚军本阵中。 “先发的四千名骑兵陷入苦战中。” 蒙菲拉特的报告使吉斯卡尔显得焦躁不安。 “我知道是一场苦战。帕尔斯军的阵容如何?” “不太清楚。” 蒙菲拉特也注意到这一点,可是,帕尔斯军的行动极为柔软,巧妙地封住鲁西达尼亚军的行动,而且又隐藏起自己的阵容。 “像绵花一样柔软,像水蛭一般紧吸着不放。” 这是那尔撒斯的指示,法兰吉丝就按照这个指示彻底实行。在听到那尔撒斯的指示之后,奇夫依照自己的风格把内容做了一番修饰,“像美女的胸部一样柔软,像甜美的嘴唇一般紧吸着不放。” 不管怎么说,在激战中,鲁西达尼亚的前锋部队受到帕尔斯军巧妙的迎击,眼看着兵力被大幅地削减。策马再度到前方去侦察的亚尔佛莉德带着微微紧张的神色回来,向那尔撒斯报告: “鲁西达尼亚的本队前进了!” 鲁西达尼亚军的本队确实开始行动了,他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四千名被孤立的前锋就这样被杀。骑兵和步兵合起来多达七万六千名的大军遂开始在地势起伏不定的丘陵上前进了。在烈日下闪耀着光芒的甲胄群形成了四条宽广的河流移动,仿佛巨大的铁蛇在地上匐伏前进一样。 “好,就如我所预料的。” 那尔撒斯喃喃说着。他知道鲁西达尼亚军的阵容极为庞大,而他的基本作战就是要让这个大军在不能活用兵力的情况下败退。鲁西达尼亚军的铁蛇很快就要被这个世界上最强固的防壁给挡住进路了。 这是很突然的事情。鲁西达尼亚兵们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在前方的丘陵线上,帕尔斯军的甲胄形成了一道银色的障壁挡在他们面前。在鲁西达尼亚军的惊愕尚未平静下来之时,达龙的命令就已经传下了。 “攻击!” 在下一瞬间,鲁西达尼亚军的头上响起了大大小小的石头和砂土落下的声音。超过一百台的投石车一起发射出这些东西。鲁西达尼亚军士兵们遭受石头的撞击、砂水的掩埋,发出了怒吼声和惨叫声滑落斜坡。砂尘漫天飞扬,遮挡住鲁西达尼亚士兵的视线。士兵们因为眼睛、鼻子和咽喉的刺痛而咳嗽、流泪。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吉斯卡尔在鲁西达尼亚的本阵中哑然失声。另一方面,一个在帕尔斯军本阵中的鲁西达尼亚人了解整个事情的状况却也显得焦躁不安。 对见习骑士爱特瓦鲁,本名艾丝特尔的鲁西达尼亚少女而言,整个状况和她的心情都处于极复杂当中。虽然她骑着马站在帕尔斯军的本阵中,可是,她原本应该是站在和帕尔斯人敌对的阵营中的。然而,现在,艾丝特尔却身处异教徒当中,以王太子的客人的身份备受礼遇。尽管艾丝特尔本身并不觉得内疚,但对一个只看事情表面的人而言,她无异是一个背教者。 不管别人怎么想都无所谓。最令她挂心的是,和她同国的人们被杀了。当然,也不是只有单方面的人马被杀,也有许多异教徒们被杀。在祖国的时候,对艾丝特尔而言,整个世界的构造是那么的单纯!那就是正派的依亚尔达波特教徒的邪恶的异教徒。事情只要做这样的区别的够了。 在置身于帕尔斯军的异国人当中,也有一个男人是以极单纯的观点区分世事的,那就是特兰人吉姆沙。 以吉姆沙的观点来看,他必须让新的君主和同伴们知道他是一个很能帮得上忙的男人。如果不这样,以他一个异国人的身份又怎么能指挥帕尔斯人的部队呢? 特兰的年轻勇将多次对鲁西达尼亚军进行近乎无谋的激烈攻击,每一次都在斩杀了骑士之后全身而退。连蒙提塞可也死在他的刀下。对帕尔斯人、对鲁西达尼亚人都一样,他没有必要考虑太多。吉姆沙必须制造 一个让自己比较容易生存的状况出来。为了这个原因,为了亚尔斯兰,他拼命地作战。他没有必要去想那些不必要的事情让自己平添烦恼。 (四) 轴德族的族长赫鲁达休的儿子梅鲁连一个人策马站在王太子本阵的前方。 尽管并不满意自己现在所处的状况,梅鲁连却不甘于被视为一个懦弱的人。总而言之,作战的对象是侵略者鲁西达尼亚人。相信帕尔斯的诸神们也会嘉许他的勇战吧? 因此,梅鲁连把箭搭上了弓,用他锐利的视线寻找着猎物。他看到的是正要对帕尔斯阵列射箭的敌兵。梅鲁连毫不犹豫地锁定目标,射出了箭。 箭掠过了鲁西达尼亚兵的弓,穿过他拉弓的手腕下方,深深地刺进左腋下。弓和箭朝着不同的方向划着弧线飞出,而弓箭的主人就落在地上。 因为意外地知道敌人就在附近,王太子身边的人都嗅到危险的气息。加斯旺德大叫: “殿下,请退下。如果一不小心被流箭所伤就不好了。” 亚尔斯兰涨红着脸拒绝。 “不要,我不会乱动的。” “太危险了,殿下。” 这一次是耶拉姆的劝说,他和加斯旺德轮流劝退退,可是,很难得的,亚尔斯兰竟然一直摇头拒绝,是责任感和兴奋的情绪让他有了这样的决定。军师那尔撒斯正确地察觉到王太子的心情。 鲁西达尼亚军是帕尔斯王国的敌人,但是,并不是亚尔斯兰真正的敌人。而这就是亚尔斯兰所背负的苛酷命运。 亚尔斯兰无法逃示这个苛酷的命运。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亚尔斯兰去承担这个命运,四周的人也不能帮上什么忙。他们只能在一旁同情,在一旁激励他。结果,亚尔斯兰只有独自地进行这场孤独的战役。 相较之下,在战场上承受敌人的攻击反而是比较容易的事情。挺身作战、挥舞着大剑是能力上的问题,不是勇气的问题。 军师那尔撒斯策马来到王太子的身边。他用温和的语气跟王太子说话,企图缓和亚尔斯兰的烈气。 “殿下,请不要滥用您的勇气。只要有甲胄和盾牌就可以防御弓箭,可是,这些防具没有办法抵挡的时候,就需要用到您的勇气了。” 那尔撒斯的话很抽象,似乎稍嫌大胆了些。亚尔斯兰吃了一惊回视着军师。 “是啊,那我就不要增添大家的麻烦了。” 当王太子调转过马头时,他的近侍们也都跟在他后面走了,包括那尔撒斯、耶拉姆、亚尔佛莉德以及加斯旺德。亚尔斯兰退后一阿马吉(约二百公尺),把马停在一个山坡上,对着仿佛一只黑豹般的加斯旺德说道: “加斯旺德,你可以去建立自己的功勋。” “我的功勋就是负责殿下的平安。取敌人首级的工作是达龙大人和奇夫大人的事。” 真是一个认真而正经的辛德拉人。亚尔斯兰那如晴朗夜空颜色的瞳孔中含着笑意。 “这么说来,达龙就要以他一个人的力量去取下所有敌人的脑袋。看来,战士中的战士就要发挥他的实力了。” 亚尔斯兰说得没错。在这之前,达龙以帕尔斯军实战总指挥官的身份,所做的工作仅止于发号施令。一旦两军有了剑、枪的交锋之后,渐渐地就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在石块和砂土弥漫当中,鲁西达尼亚军仍然奋勇地向前进。就因为军容壮大,一旦出击,就没有办法那么简单地改变行动。 “发射!” 箭风咆哮着,刺穿了鲁西达尼亚军的队伍。马儿倒地,人员摔落,痛苦的惨叫声和死亡的沉默此起彼落,人马的鲜血将所有的景物染成了一色。 鲜血的味道直扑入鼻,麻痹了生者的嗅觉。由于刺激太过强烈,甚至有人流了鼻血。当箭风暂时停下来之际,以达龙的帕尔斯军开始全面挺进。 “全军突击!” 尘砂飞扬,地轴摇撼。超过上万的马蹄像暴风一般掀起了狂涛,仿佛冲破堤防的浊流,快速地、强劲地、无限地扩展开来。壮大的景观让本阵了望着的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都不禁异口同声叫着“好棒!好棒!”。相对的,鲁西达尼亚军也高响着喊声和角笛声迎了上来。然而,很明显的,鲁西达尼亚军在气势上已经逊了一筹,机会也被帕尔斯军先行制住。帕尔斯军形成了甲胄的波涛,袭了上来。 达龙先举起卷着水牛皮的白杨制刚弓,射出了黑色羽毛箭。只听得弓箭发出怒吼声飞了出去,射穿一个骑士的胸甲。四周的人从那沾着鲜血的箭头自骑士的背后钻出的样子就知道达龙的力量有多强。 在下一瞬间,两军的距离已经逼近到无法使用弓箭的地步。达龙手上拿的已不是弓,而是长枪,黑马气势轩昂地跳进了敌阵当中。 长着红色落肋胡的骑士首先被达龙的枪尖给刺中,从马鞍上拖着一条血水落了下来。其它的骑士从另一个角度对达龙刺出了枪尖。达龙在马上巧妙地变换姿势,对方的枪尖掠过他的肩胛上方,而他自己的长枪则化成了一道银色的闪光,刺穿鲁西达尼亚骑士的甲胄,让对方永远没有机会再发出喊叫声。 失去骑手的马高高地举起了前肢嘶鸣,在帕尔斯的勇将和鲁西达尼亚的骑士们之间形成了一道活生生的城壁。就在这突生的一瞬间,达龙的枪从牺牲者的身体拔了出来,他的黑马也高高地举起了前脚,改变了方向。长枪第三度闪过光芒,把第三个死者从马上击落。 鲜血洒在黑色的甲胄上,立刻粘际在炙热的铁甲表面。恐惧的叫声从鲁西达尼亚军当中响了起来。这个时候,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就在第四个人被刺穿颈部时,另一名骑士朝着达龙死命地冲撞过来。还有其他的步马砍向黑马,刀刃深深地吃进了马鞍。黑马弹跳起来,达龙遂和冲撞过来的鲁西达尼亚骑士纠成一团,滚落到地上去了。 鲁西达尼亚兵发出勇猛的叫声杀了过来,眼看着乱刀似乎就要将黑衣骑士斩成肉酱。然而,反弹而起的白刃却化成了雷光的风车般,向鲁西达尼亚兵横扫。在鲜血和惨叫声的漩涡当中,达龙就像巍峨耸立的花岗岩一般站了起来。 “黑影号!黑影号!” 达龙呼叫着爱马的名字。以帕尔斯最大勇将为骑手的帕尔斯第一名马,像从刚弓上发现而出的箭一般跑回达龙身边。 达龙在黑马的右侧面跑了两步,抓住了缰绳,第三步就把自己高大的身体弹上马鞍。当跨坐在马鞍上时,达龙的右手上紧握着沾满鲜血的长剑。翻飞的斗蓬内里也是鲜红的血色。 再度坐骑在马上的达龙跳进了敌阵当中,朝着左右方斩击。挡开敌人突出的枪柄,重击的敌人的甲胄,达龙乘着悍马在血海中潜游着。 攻击弹开了反击,反击引发再度的攻击。战斗在每一瞬间增加了猛烈度,人的生命就像供品一样被渴求着。 血落在血上,尸体重叠在尸体上。达龙的剑越挥越激烈,在天地之间卷起了人血的暴风。他所率领的骑兵们也纵横地挥舞着枪和剑,像撕扯着红色的破布般拉扯着鲁西达尼亚军的队伍。 只要兵数相同,帕尔斯军一向都能绝对地压制鲁西达尼亚军。一看见鲁西达尼亚军增加了数量,帕尔斯军就巧妙地撤退,拉开了距离,重整自己的阵形。 现在,上万的人用他们自己的眼睛证实了达龙不只是一个战士,同时也是一名卓越的指挥官,可以对敌人造成毁灭的命运。 “达龙真是一个强者哪!” 听到王太子的感叹,军师回答。 “只要在达龙的指挥下,一群羊也可以征服一个国家。” 大地似乎被死者和负伤者淹没,而横躺在血泊和砂土中的人有八成以上是鲁西达尼亚人 。 对帕尔斯军的强悍感到咋舌的蒙菲拉特将军向王弟吉斯卡尔进言,在后方安置两万名士兵未免太可惜了。应该把兵力移到敌人的侧翼,一举击溃敌人。 看到吉斯卡尔还犹豫不决,蒙菲拉特不禁提高了声音。 “王弟殿下,请把财宝交给帕尔斯军吧!对我军而言,现在需要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钢铁啊!” 所谓钢铁就是武器,还有就是拿着这些武器的士兵们。既然属下都已经把话挑明说了,吉斯卡尔也得下个决断。他下令士兵们丢下财宝,把近两万名的兵力移动到敌人的侧面。这是一个大胆的决断,可惜,为时已太晚了。结果,这个决定却成了鲁西达尼亚军中枢部判断的失误。 当待在后方毫发无伤的两万名士兵开始慢吞吞地行动时,令人想像不到的事情在主战场发生了。 一队穿着鲁西达尼亚甲胄的士兵突然开始对着鲁西达尼亚军射箭、掷枪。原来这队人马是帕尔斯军在来到亚特罗帕提尼原野之前,从死者身上借来甲胄穿用,伪装成鲁西达尼亚军的。 “背叛者!背叛者出现了!” 当这个声浪传送到全军的同时,鲁西达尼亚军整个产生了动摇。好不容易才开始行动的两万名军队顿时也惊慌失措起来,在犹豫不决的情况下便停止了前进。 “王弟殿下逃了!” “他带着财宝逃了!我们被抛弃了!” 这个声音在鲁西达尼亚军的中心部分爆发开来。悲惨地叫着“大势不妙了”,在汗水和尘埃中拼命的士兵们充满了绝望和败北感。他们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果然还是败了。于是,鲁西达尼亚的士兵开始抛弃了武器,背对着敌人没命地奔逃。 “怎么可以因为那样的流言而崩溃?这些没用的家伙!” 吉斯卡尔固然怒不可遏,可是,内心也不免感到惊讶。因为他无意和败军共存亡,在最终时刻,第一要务便是保住自己的性命。也就是说,帕尔斯军所散播的流言正好暴露了吉斯卡尔的内心盘算。 不管吉斯卡尔内心怎么想,鲁西达尼亚军是整个崩溃了。情况就和去年秋天,帕尔斯军在亚特罗帕提尼败战时一样。当全军的总帅丢下部下自己逃生的时候,还会有谁会赌上性命去和敌人作战的? “不要逃,回来啊!这是神明在试炼你们的勇气和忠诚啊!” 蒙菲拉特将军骑着马对着士兵们吼叫,只是,这些话不能让那些不断后退的士兵们停下脚步。 “殿下,就是现在。” 军师那尔撒斯进言。亚尔斯兰闻言挥下了手,三千名骑兵见状立刻动了起来。这三千名骑兵就是由萨拉邦特所率领的精锐部队。萨拉邦特挥舞着巨大的战斧,站在部队的前头,猛然地朝着鲁西达尼亚军突击。 这一击实在是个致命伤。鲁西达尼亚军仿佛侧腰的重要部位被冲破,伤及了内脏,流出大量的鲜血。鲁西达尼亚军朝着死亡和灭亡的斜坡滚落。 (五) 在这一天的激战中,达龙折断了四枝枪,使坏了两把战斧。不管有名无名,被他送到依亚尔达波特神身边去的鲁西达尼亚战士们到底有多少人实在是数不胜数。好像打从开战以来,他就在战场上,而到战事结束的时候,他仍然在战场上。 现在,流血和破坏的旋风急速地移动着,逼近了吉斯卡尔的本阵。黑衣骑士所率领的帕尔斯兵从不断被逼压而逃到本阵的鲁西达尼亚兵背后杀来。 “鲁西达尼亚军的总帅在哪里?” 黑色的甲胄被鲁西达尼亚兵的血染得斑斑驳驳。吉斯卡尔感到一股战栗。眼前出现的就是去年秋天的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单骑突破鲁西达尼亚军战阵的黑衣骑士。吉斯卡尔固然也是个出类拔萃的剑士,可惜的是,很明显的,他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 “杀了他!” 吉斯卡尔朝着左右方的部下们大吼,然而,两个骑士立刻在他眼前喷出血烟倒了下来。随即身旁又传来了惨叫声,两个人又滚倒在地上。就在吉斯卡尔被眼前的危机所震住的时候,一个危险的敌人又出现在更近的地方,是奇夫。 “王弟殿下,请快逃!” 发出这个叫声的是蒙菲拉特。他命令部下们杀向穿着黑衣的帕尔斯人,自己则袭向奇夫。一个年轻的鲁西达尼亚骑士抢先一步,咆哮着杀向奇夫。 “少烦,滚开!” 奇夫吼道,长剑一闪,斩落了骑兵的头颅。不过,这个骑兵的确是赔上自己的性命阻挡了奇夫的去路。虽然被斩杀了,骑兵却死命地抱住奇夫的剑,从马上滚落下来。奇夫的剑被扭了下来。当骑兵落到地上断气之时,奇夫手上那把被夺走的剑就插在地上。 奇夫没有从马上下来。如果他这么做的话,只会让鲁西达尼亚人的剑在他落地的那一瞬间把他给杀了。 “流浪的乐师”从马鞍上探出身子,他的身体几乎和地面成水平。藉着绝妙的身体姿态,他在奔跑的马儿和自己的身体之间取得平衡点,同时伸出了手,拔起被插在地面上的剑柄。 就在那一瞬间,蒙菲拉特斩杀了过来,剑势极其猛烈。尚未能完全抓好剑柄的奇夫似乎就要被挑开手中的剑了。突然间,奇夫的一只脚从马蹬上松开,往鲁西达尼亚人的坐骑侧腹猛力一踢。马儿一跳,蒙菲拉特的第二击遂落了个空。 双方都重整自己的态势,相互睨视着。 “依亚尔达波特神啊!” “美丽的希亚女神啊!请保佑我啊!” 两剑激撞,迸出了蓝色的火花。刀刃暂时分开之后,蒙菲拉特再度袭杀过来。奇夫回砍了过去。刀鸣声不断地响起,在残响尚未消失之前,奇夫挥出了决定性的一击。 刀尖掠过蒙菲拉特的颈子,在半空中穿过,发出仿佛吹响尖锐笛子的声音,拉出了一条血红。在鲁西达尼亚被誉为最高洁的骑士的武将临死那一瞬间或许看到了天使的微笑吧?只见他从马鞍上落到地面,滚倒在血和砂尘中,他的表情有着异教徒所无法理解的沉静。 总之,在击毙强敌之后,奇夫喘了一口气。他杀了鲁西达尼亚全军的副将,建立起一个辉煌的功勋。 “蒙菲拉特将军战死了!” 恶耗传遍了鲁西达尼亚全军,重重地挫败了仍然继续苦战的将兵的战意。恶耗不断地传进来,对帕尔斯军而言,那当然是吉报了。 法兰吉丝将鲁西达尼亚王室的姻亲波诺利欧公爵从马上射落,萨拉邦特和一个叫做肯萨卡的骑士格斗,取下了对方的首级,而肯萨卡的弟弟骑士霍拉则死在达龙的手上。史福鲁兹也一样,在和达龙交手之后被拿下了首级。布拉马特被梅鲁连杀了。在和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战役中幸存下来的大部分有名有姓的骑士们,在亚特罗帕提尼的原野上都成了没有生命的尸体。经过了十个月,当初帕尔斯军的悲叹,现在则成了鲁西达尼亚军的呻吟。 一个鲁西达尼亚骑士大叫着。从帕尔斯王宫掠夺而来的财宝都被装进了皮袋和麻袋中堆积着。事情就发生在这些宝山面前。 “已经结束了。真是傻得可以!我们为什么要拼上自己的命守护别人的财宝?我要走我自己的路!” 突然一声惨叫响起。一个骑士拔出腰间的长剑,将怒吼着的同伴从马上砍落。红色的人血溅上了麻袋。 “凯鲁特马,你在做什么?” 面对战友们的惊愕反应和指责,这个叫做凯鲁特马的骑士毫不客气地笑着回答: “哼,难道还不懂吗?这些帕尔斯的财宝我要定了。” 这些叛神背君的话让骑士们起了一阵哗然。 “可恶!你这样还算一个注重名誉的鲁西达尼亚骑士吗?我们受了王弟殿下 之命就应该守住这些财宝不让异教徒夺走的。你竟然因一时的私欲想把这些财宝据为已有,真是太不知耻了。” “我没见过什么叫耻。请你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颜色?” “你这个混蛋!” 激动地挥剑砍过来的骑士在交锋一个回合之后就死在凯鲁特马的剑下了。在奉命守护财宝的骑士当中,凯鲁特马确实是最强悍的一个。 凯鲁特马看着畏缩不前的同伴们,傲然地笑着。然而,他的表情却立刻冻结了起来。只见他无声地从马上滚落下来,颈部贯穿了一枝箭。骑士们不禁倒吸一口气,用眼睛追寻着箭的轨迹。他们看到了一个帕尔斯的骑士站在高高的岩场上。马鞍的前面横放着弓和箭。是“流浪的诗人”奇夫。 “你、你是谁?” 这个质问是用鲁西达尼亚语发出来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个问题等于是万国共通的语言,因此,奇夫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自己受益者尚可赦之,他人受益者则以正义之言讨之!” 有一半的鲁西达尼亚人了解帕尔斯语,听到这种愚弄人的话,他们不禁再度激动起来。 “你们难道不怕触怒神明吗?或者,依亚尔达波特神是盗贼及杀害同伴者的守护神?” 奇夫的话简直就像火上加油。他们拔起了剑,想用如林般的剑阵将这个有勇无谋的帕尔斯人包围起来,可是,对方蓝色的瞳孔中却浮起了冷笑。 “难道让贪婪的同伴拿走财宝是一件好事吗?你们丢掉了生命,他们却获得了财富。这样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奇夫的毒言毒语的确道出了事实。骑士们不禁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个情况只持续两秒钟左右,奇夫就尖锐地吹响了笛子,随即在岩场一带涌现出甲胄和马蹄的响起,数百名帕尔斯骑兵出现了。 “哪,逃吧!不逃就会没命哟!” 奇夫怂恿道。虽然只是个小伎俩,却完全地瓦解鲁西达尼亚骑士们的战意。他们调转了马头,各自逃散。几枝箭从他们的头上掠过,不过那并不是真正的攻击。 财宝的四周现在成了真空状态。奇夫优雅地操控着缰绳,从岩场上下来,策马来到财宝面前。他用拿在手上的弓的前端戮戮装着宝石的皮袋。 “呀!太可惜了。我的钱包太小了,没有多余的地方容纳这些财物。” 奇夫笑开了。他虽然喜欢财宝,可是却不会被这些财宝给蒙蔽了双眼。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奇夫总是自认为诗人。而财宝这种东西绝对是不成诗的。所以,对他而言,财宝并不是至高无上的东西。 奇夫在第二次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杀了鲁西达尼亚的名将蒙菲拉特,避免帕尔斯王室的财宝被暴兵所劫。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将是一个足以引发后世诗人们诗兴的重要人物吧? 在混乱的颓势当中,吉斯卡尔被达龙追着逃出了本阵。以帕尔斯的里程来算,他在退了半法尔桑(约二点五公里)之后停下脚步,在他身边的卫兵们只剩一百余骑了。除此之外,他也知道掠夺来的财宝被帕尔斯军夺去了。 如果知道敌人的总数不到三万名的话,吉斯卡尔一定会有许多应对之计的。同时,他可以将军队重新编制,实现精锐化,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另辟战场作战。然而吉斯卡尔却是什么也没有做到。这真是一场令他悔恨交加的战役。 悔恨应该是有的,可是,事实上却不是如此。即使到这个时候,吉斯卡尔仍然还不知道敌人确实的兵力。所以,他也不含感到后悔。那尔撒斯以细心的安排和略带冒险性的技巧不让吉斯卡尔去发现帕尔斯军的兵力到底有多少。 “王弟殿下,大势已去了。请您准备逃吧!” 宫廷书记官欧鲁卡斯颤声说道。如果说到整理文书方面的工作,他是一个很有帮助的人,只是,在这种状况下,他一点也发挥不了功用。即使他穿着甲胄,可是甲胄的带子却是半松开着,看来就像随时准备要逃命的样子。 “怎么会败得这么惨呢?难道我是一个那么无能的人吗?” 这是一个很深刻的疑问。当然,答案应该是否定的。主宰着鲁西达尼亚,率领着十万大军安安全全渡海而来,征服马尔亚姆王国,支配半个帕尔斯王国。能完成这些大事业的人不应该是一个无能的人。 “但是,现在我却一直败阵。就算我不是无能,难道人的能力真的有一定的界限吗?” 吉斯卡尔自嘲着。他并不想阻止欧鲁卡斯的逃亡准备。反正就算欧鲁卡斯在他身边,连个最下级的士兵的忙都不上。吉斯卡尔心想,这种小人物就让他去吧! “就算鲁西达尼亚军全灭了,我也不会认输的。只要有我在,我一定还会东山再起的。我会打倒波坦那家伙,以马尔亚姆王国为根据地,再度称霸大陆。” 吉斯卡尔才三十六岁。不管是健康或身心方面都还极富精力,应该还可以在国事的第一线上站个三十年的。只要他活着,什么事都可以做,什么事都能完成。吉斯卡尔有这样的自信和执着而彻底利用吉斯卡尔的自信和执着的人就是那尔撒斯。近一年来,吉斯卡尔不断证明自己是一个有能力而且兼具理性和计算能力的男人。就因为这样,对那尔撒斯而言,他就是一个“明明白白”的敌手。 那尔撒斯把这些事情都向王太子亚尔斯兰做了说明。帕尔斯军有这样的余裕。亚尔斯兰的本阵慢慢地前进,从最初的地方大约前进了半法尔桑(约二点五公里)之多。他们的脚边堆满了尸体,而在前方则有背对着帕尔斯军,没命奔逃的鲁西达尼亚兵。 “逃者莫追!” 亚尔斯兰下令,那尔撒斯也很能体谅这个命令。既然胜负已经决定了,不当的杀戮就是无益的,而且俘虏剧增对后勤也不是一件好事。 在激战当中,太阳慢慢地西移。鲁西达尼亚的士兵形成了一群败战族群奔向落日的方向。先负于安德拉寇拉斯王,再败给亚尔斯兰王太子,鲁西达尼亚军看来就像受了致命的一击般。 (四) 鲁西达尼亚军全面崩溃了。在亚特罗帕提尼所得到的成果,又在亚特罗帕提尼完全丧失。而原为亚特罗帕提尼胜利者的吉斯卡尔却变成了失败者苟活下来。吉斯卡尔下定决心,既然要苟活下来,他就要继续活下去。因此,他也想了几种逃命的计策。 帕尔斯军应该没有人认得他的。对吉斯卡尔而言,这正是他的一线希望。他拿下了短剑,把装饰在自己甲胄上的豪华装饰品一个一个切断、削落。一旦没有了那些宝石和金银,他的甲胄就变成了一件极为稀松平常的骑士甲胄。他把宝石隐藏在甲胄底下。任何时候,宝石和金币都是必要的。 欧鲁卡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他纠缠在吉斯卡尔身边反而会惹来麻烦,所以吉斯卡尔也不甚在意,跨上了自己的坐骑。搞不好欧鲁卡斯已经被达龙抓了,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也许他会拿王弟的所在地做交换条件,把王弟出卖了。 就在吉斯卡尔重踢了马腹一脚正要开始逃亡的时候,有东西从半空中朝着吉斯卡尔落了下来,那是一阵快速而尖锐、黑压压的风团般的东西。吉斯卡尔感觉到自己的甲胄承受了重击。马儿发出惊吓的嘶呜声,前肢高高地扬起。吉斯卡尔听到自己“啊!”的叫声,视线一转,随即掉落在地上。 砂尘飞进了他的眼睛和嘴里。停止了滚转,好不容易才要起身的吉斯卡尔又快速地旋转自己的视线。在他的视线中心点掠过一道银色的光芒。当确定那是一把长剑的剑尖的时候,吉斯卡尔不动了。 “你的功劳可大了,告死天使。” 黑衣骑士说完,一只老鹰一边在他头顶上拍 着翅膀,一边用骄傲的呜叫声回应着。 不知什么时候,吉斯卡尔的四周已经被帕尔斯骑士们所围成的铁环围住了。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吉斯卡尔公爵在当过身为父亲的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阶下囚之后,又成了身为儿子的王太子亚尔斯兰的俘虏国。 被带到帕尔斯本阵中的吉斯卡尔并没有被五花大绑。当然他身上也没有任何武器,要逃亡是不可能的事。左右方随侍着骑士们,身上穿着黄金甲胄的少年大概就是王太子亚尔斯兰吧?有人从旁边进来,把用山羊角做成的杯子递给吉斯卡尔。里面装了水。一来因为喉咙确实是渴了,二来吉斯卡尔认为到了这个时候了,对方也不可能毒杀他,所以他接过了杯子。吉斯卡尔看到递水给他的人的脸之后不由得大叫。 “你……你不是那个见习骑士吗?” 吉斯卡尔想起来了。想起对方的身份对吉斯卡尔而言实在是很难为情的事。日前接见这个见习骑士的时候,他还是帕尔斯王宫的支配者,而现在,他以一个俘虏的身份坐在地上。 “我有事情请教王弟殿下。国王陛下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还留在王都里?” 艾丝特尔谨守着礼仪问道。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质问的意义。仔细想起来,这是理所当然的质问。原本鲁西达尼亚军的总帅应该是鲁西达尼亚国王才是,鲁西达尼亚人担心国王的安危是当然的事情。可是,这同时也是一个跟事实相差极为悬殊的问题。喝完了水,滋润过喉咙之后,吉斯卡尔冷漠地回答。 “我不知道。” “他不是你的兄弟吗?” 被人这么一质问,吉斯卡尔的怒气终于爆发了。王弟把他郁积了三十六年之久的怨气一口气吐了出来,他的语气就象煮沸了的熔岩一般。 “是啊,是我的兄长啊!就因为这样,我一直服侍着他。尽管不论以一个武将或以一个统治者的身份来说,我都比他优秀许多。就因为我比他晚生,所以我就得一直居于他的下风。够了!他得自己去解决问题。这句话我已经说过多少次了。我哪知道他在哪里?” 他语气之激烈连那些不懂鲁西达尼亚语的帕尔斯人也不由得相对而视。吉斯卡尔睨视着沉默不语的艾丝特尔,重整了自己的呼吸之后,语气带着嘲讽问道: “对了,你自己又怎样?虽然身为鲁西达尼亚人,却置身于帕尔斯阵中。为什么会这样?” 艾丝特尔早就预料到吉斯卡尔会有这种恶意的反问。少女毫无惧色地直视着王弟殿下说道: “因为原本被视为邪恶的异教徒帕尔斯人以公正的态度来对待我。如果国王陛下平安无事的话,我们两国之间将会订立对等的条约。所以才要请问王弟殿下,国王陛下现在可安好?” “……对等的条约?” 吉斯卡尔的脸不禁扭曲了起来。一个他原本不放在眼里的小女孩的话竟让他受到了这么大的冲击。那个一开始就被他放弃的王兄竟然还有这样的政治价值?假使王兄伊诺肯迪斯七世还活着,并且和帕尔斯人们缔结条约的话,那么,吉斯卡尔的立场又如何呢?想到这里,他发现到自己实在没有什么立场。 “想把我怎样?杀了我吗?” 吉斯卡尔问王太子,站在王太子身旁的骑士代替主君回答。他就是军师那尔撒斯。 “你非得要每件事都问吗?真是一个罗嗦的家伙。” “原来如此,果然还是要杀我?” 吉斯卡尔自觉到自己的声音中着颤动,冷汗濡湿了他的背部。难道自己就要死在这里,而那个无能而懦弱的王兄却活下去了?他觉得眼前一阵晕眩,眼眶中渗出了水分。他不知道那是汗水还是泪水?这是生命的意义吗?当吉斯卡尔觉得自己已受屈辱到顶点的时候,王太子说话了。 “我不会杀你。我会放你走,你可以到马尔亚姆去。” 王太子的声音虽然是那么平静,却仿如一道落雷般直击吉斯卡尔的耳膜。 “可是,让我活着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你要我落下感激的泪水,发誓鲁西达尼亚和帕尔斯之间永远保持和平吗?” 吉斯卡尔挣扎似地问道。 “我也不想看到你落下感动的泪水。我们对你的期望只有一个,那就是回到马尔亚姆王国,和那个波坦大主教相互残杀。” 那尔撒斯的回答让吉斯卡尔全身一阵僵硬。帕尔斯人之所以让王弟活下去并不是因为感伤或是伪善,而是基于一个极为具体的理由。就象帕尔斯人为争夺王权而争斗一样,他们要让鲁西达尼亚人起内哄。而如果那个在形式上坐在王位的伊诺肯迪斯七世还有他们手中的话,今后,吉斯卡尔是对帕尔斯人莫可奈何了。 “真是高超的算计啊!如果你们认为事情会象你们所盘算的那么顺利进行的话,恐怕日后感到后悔的会是帕尔斯人。如果我和波坦那家伙和解,率领马尔亚玛军来进行复仇战的话,你们怎么办?” 吉斯卡尔原意是想威胁他们,然而,帕尔斯人却一点也不为所动。还只是个少年的王太子亚尔斯兰带着微笑回答。 “到时候我们就再一决胜负吧!现在我就给你马、水和食物。请你务必要平安地到达马尔亚姆。” 吉斯卡尔不禁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想法。帕尔斯人们入他一条生路的目的是为了他们的利益和打算。吉斯卡尔虽然明白这一点,但是,看着亚尔斯兰的表情,他却又只能相信亚尔斯兰是诚心期望吉斯卡尔平安无事。当然,亚尔斯兰是为了帕尔斯政略上的利益而诚心祈祷吉斯卡尔平安。不把吉斯卡尔抓来当囚犯是那尔撒斯几经思虑之后的结果。只要吉斯卡尔不到马尔亚去打倒波坦的话,他的人生就算完了。如果吉斯卡尔为了自己的将来而拼命行动的话,那就等于是为帕尔斯做事了。 于是,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吉斯卡尔公爵失去了未来所有期望,朝着马尔亚姆的方向策马急去。他仍然挺着傲然的胸膛,坚信自己有着可期待的未来,发誓要去打倒大主教波坦。 就这样,鲁西达尼亚军远征帕尔斯之举,在不到一年的时间之内便在流血和砂尘当中灰飞烟灭了。 第四章 英雄王的叹息 (一) 第二次亚特罗帕提尼会战在西北方的荒野开始了。 而在王都叶克巴达那,攻城安德拉寇拉斯王和守城的席尔梅斯王子之间也不断地展开作战。但是,那并不是全面性的作战。十万名的大军包围了王都坚固的城壁,地下水道中一直有小战斗发生,然而,城壁内外还没有全面展开激烈的交战场面。攻城的安德拉寇拉斯王也觉得叶克巴达那是他的城堡,所以想尽可能地不加以破坏。 在亚特罗帕提尼原野中获得胜利的亚尔斯兰朝着距离主战场一法尔桑(约五公里)之远的南方移动,并在该地宿营。那儿正是靠近密鲁巴兰河的丘陵地带,人马不虞没水喝。这是去年安德拉寇拉斯败战之际,席尔梅斯埋伏的地点附近,不过,亚尔斯兰当然无从知道这件事。 间谍每天传回王都的情报两次。情报内容说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军队虽然完全包围住了王都,但是却迟迟没有屐全面的攻击。也有人建议倒不如乘着胜利的余威,一口气逼近王都。萨拉邦特就是个中的急先锋,可是军师那尔撒斯并不赞同这个作法。 “不让士兵们休息一阵子是什么事都做不来的。” 这就是那尔撒斯的意思。在第二次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帕尔斯军动员了二万五千名的军队,战死者有二千人。而鲁西达尼亚投入了十万名的军队,有二万五千名战死。照道理说,帕尔斯军当然是打了个大胜仗,只是,一件事情总有两面的看法。那尔撒斯使尽了手段,拉着鲁西达尼亚军的首脑部的心理到处转。鲁西达尼亚军虽然有十万名之多,可是,实际参战的只有全军的六成左右,在没有举全军投入战场的机会之下,被帕尔斯军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们遭数量显然少得多的帕尔斯军阻隔、分断,而且到最后还是没有发现到对方的实际兵力。 这场仗可以说有一半是鲁西达尼亚军自取灭亡的。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帕尔斯军的作战方式太高明了,不过,从反面来说,鲁西达尼亚军还是有余力的。在后方待命的两万名士兵几乎是在没有参战的情况下被卷入败势中而仓惶奔逃。如果他们真正投入作战的话,应该可以将帕尔斯军整个包围起来一举歼灭吧? 另一方面,帕尔斯军的两万五千名士兵是一名也不剩地投入了战场,而且是经过一场又一场的激战,在广大的战场中来回奔驰。最辛苦的是勇将达龙,他驱策着爱马“黑影号”,从战场的一端跑到另一端,而在这段期间,他没有吃进任何东西。 因此,在战役结束之后,精疲力竭的帕尔斯军根本是瘫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达龙也脱了甲胄,趴在疲惫已极的“黑影号”身旁,咽喉干得有好一阵子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如果鲁西达尼亚军现在回过头来攻击的话,我们一定会被杀得片甲不留。” 亚尔佛莉德沉重地说道,那尔撒斯环视着跌坐在地上的同志们,笑也不笑地回答“是啊”。 那尔撒斯释放王弟吉斯卡尔的理由之一就是在这里。如果硬要把吉斯卡尔留下来当俘虏,而抱着一死决心的鲁西达尼亚兵又执意要来救人的话,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如果把吉斯卡尔赶到马尔亚姆王国去,那些忠诚的追随者也一定会随着逃到马尔亚姆吧?提出大主教波坦的名字给吉斯卡尔一些暗示乃是那尔撒斯最后的招数。 “总之,在这两三年之内,马尔亚姆应该会有一场势力争夺战吧?就算短时间之内就分出胜负,还是会有些后遗症,他们也没有办法马上就再度入侵帕尔斯的。而这个时候,东方的辛德拉国拉杰特拉王也应该开始蠢动了。不过,目前就维持这样的情况吧!” 天一亮,亚尔斯兰就把从鲁西达尼亚军手中夺回来的财宝中一部分分给部下们。不只是那几个主力将军,所有的士兵都有一份。 亚尔斯兰对宝石及金币这些东西不怎么关心,也不会在意。当他指示那尔撒斯把财宝分给活下来的士兵和战死的士兵遗族时特别叮嘱,除了王室相传下来的王寇和权杖,以及列王的遗物之外,其他的东西都可以分给部下。那不纯粹只是基于一种感伤的心情使然。 “由于我军禁止掠夺,所以,士兵当中或许会有人感于是不满。不能光要他们严守律法,把财宝分给他们,应该可以使他们更遵守军律吧?” “遵命。” 就是在这样的时刻,那尔撒斯就会觉得亚尔斯兰是一个“心思很深的王者”。那尔撒斯原本就知道亚尔斯兰身为一个支配者的本质是在于“仁慈的理想家”,可是,能有这么敏锐的现实感却不是一件寻常的事。如果能够了解使现实和理想接近的方法,那么,就等于具备了王者的统治之术了。那尔撒斯发表他的感想之后,达龙愉快地笑着。 “什么?现在还讲这种话?我老早就了解王太子殿下的资质了。” “我认为了解和相信是两码子事。” “那是当然的。譬如,我了解你的某种才能和相信你这两件事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嘛,达龙。”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达龙之所以有闲情说出这种开玩笑的话来,是发自一种完成某件大事之后的安心感。尽管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解决了,不过,至少是完成了一项工作。如果用奇夫的方式来表现,那就是“中餐的着落就等接近中午时再来操心好了”。 特兰人吉姆沙也分到了财宝。分到了两百枚金币和装在一个如人头般大小的袋子内的砂金及大颗的珍珠一百个。当他满心欢喜地说道“真是一个大方的王太子啊!”时,就有人带着嘲讽的语气挖苦他。这个人就是辛德拉人加斯旺德。 “你对一个君主的评价基准就在于大不大方吗?” “一个大方的君主和一个吝啬的君主对臣下有利得多,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吉姆沙闻言也不感到胆怯。毕竟他是特兰人。极端地来说,特兰国王最大的任务就是把掠夺来的财物公平地分配给大家。这是吉姆沙的想法。所以,他认同了毫不吝啬的亚尔斯兰的王者资格,同时他下定决心要继续努力建立更多更大的功勋,好获得更多的恩赏。虽然他个人也想对亚尔斯兰竭尽忠诚,可是,一旦把这种心情说出口却变成了这样的说词。 “呀,王太子也真是一个奇妙的人啊!” “可以说是一个伟人。” 加斯旺德挑起了眉头。他和吉姆沙一样都不是帕尔斯人,但是,他们的性格却完全南辕北辙。加斯旺德也从王太子那边得到了即使没有优于吉姆沙却也绝对不会比他差的报酬。他当然心存感激,却也觉得“王太子未免太见外了”。就算没有任何恩赏,加斯旺德也打定主意要为亚尔斯兰尽忠的。 女神官法兰吉丝所获得的恩赏不是金币,而是以宝石为主的财物。看到那如彩虹碎片缀成的宝石,奇夫不禁赞道: “法兰吉丝小姐的美丽是任何宝石也比不上的。法兰吉丝小姐堪称为彩虹女王啊!” “你的舌头也像彩虹啊!而且你那有着各种不同颜色的舌头看来就有七根之多。” “啊呀!法兰吉丝小姐有所不知。除此之外我还有十根透明的舌颈哪!” 法兰吉丝打算把所有的赏赐都捐献给密斯拉神的神殿,所以就接受了王太子的美意。虽然有些东西是用来装饰她自己本身的,不过,既然宝石不会减少也不会腐坏,因此她也就不怎么在意了。 奇夫分到的东西除了金币之外,还有一把剑柄上镶有四种宝石、黄金打造的短剑。宝石的颜色分别为蓝、绿、黄、紫色,虽然欠缺了红色,奇夫也却有着他的一套说词。 “啊,红色是要沾在刀刃上的。” 达龙和那尔撒斯则很率直地接受了恩赏。他们 都是仕于宫廷中的人,所以很了解事实的状况。如果不好好论功行赏的话,秩序和人心都会大乱。不过,达龙担心一件事。日后国王是不是会责备王太子“任意给赏是什么意思”?那尔撒斯回答: “什么嘛,有一半的财宝被鲁西达尼亚军带走了呀,在这里的只是幻影罢了,不要去在意这件事。” 萨拉邦特、耶拉姆、梅鲁连和亚尔佛莉德也都得到了自己的恩赏。 “这么一来,我就有钱和那尔撒斯结婚了。”亚尔佛莉德高兴地说道。不太以为然的耶拉姆于是接口道: “是结婚准备金吗?是赡养费的订金吧?” “胡说八道!不要嫉妒别人的幸福。” “你幸福我是无所谓啦!我只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尔撒斯大人过着不幸的生活。” “罗嗦!那么,我就先让你不幸!” “认识你就已经够不幸了!” 姑且不论他们两人这种多如牛毛的争吵,在赏赐的工作完毕之后,亚尔斯兰叫来了达龙和那尔撒斯。 “达龙,那尔撒斯,我想回王都去。” “现在?” “我想到王都和父王、席尔梅斯王子谈谈。不,说谈谈是太荒诞了些,就说是去看看状况吧!” 达龙虽然非常了解王太子的心情,可是,他实在很担心。他认为安德拉寇拉斯王根本就是个敌人。 “父王那边有奇斯瓦特在。虽然会增加他的困扰,不过我想他应该会处理得很好吧?” 达龙歪着头,看着那尔撒斯。他用视线告诉那尔撒斯“你也帮帮忙劝阻殿下吧”。原来那尔撒斯也打算在安德拉寇拉斯王和席尔梅斯王子一阵残杀之后,再由亚尔斯兰出马收渔翁之利的。所以,现在他应该和达龙站在同一条阵线上制止亚尔斯兰才对。然而,在沉默了一阵子之后,那尔撒斯点点头,赞同亚尔斯兰的意思。达龙大吃一惊,不过,在那尔撒斯压低声音把他的理由说明之后,达龙也不得赞成了。 跟随亚尔斯兰前去的有八个人和一只鹰。那就是达龙、那尔撒斯、奇夫、法兰吉丝、耶拉姆、亚尔佛莉德、加斯旺德以及告死天使和艾丝特尔。萨拉邦特、吉姆沙及梅鲁连则率军南下,在欧克撒斯河和古拉杰会合。全军在该处休养生息,准备于近日内前往王都。负责引导全军的是梅鲁连。那尔撒斯写了一封说明事情概况的书信给古拉杰,他把信托给梅鲁连。 “就拜托你了。” 接受了王太子的请托,梅鲁连似乎很不高兴地点点头。事实上他是有着绝对的忠诚心和责任感的。只是,在他出生的时候可能把“交际”这样东西遗落在某种,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表情。除此之外,王太了子一声“拜托你了”固然令他喜不自胜,但是,他深信一个独立自主的轴德族人即使受托于王者,也不可以有高兴的表情,因此,脸上的表情看来格外地不愉快。 八月十四日,亚尔斯兰和其他八个人及一只鹰离开了军队前往叶克巴达那了。 (二) “蛇王撒哈克大名荣光照耀的这一天终于要来临了,叛逆者凯·霍斯洛的子孙们相互残杀流血的日子终于来到了!” 阴郁的声音中带着奇怪的喜悦感。这是潜伏在王都地下深处的人所发出的声音,声音就包藏在暗灰色衣服里,就像一种无法形容的声音在地底下盘旋、游移。 然而,在地上的人们却听不到这个声音。人们只知道在封住黑暗的大地表面,高声地响着甲胄和剑环的声音,昂首阔步,在强烈的阳光照耀下且战且休。 追随席尔梅斯的查迪为许多公务缠身。他不只要负责战斗的指挥工作,还得安抚守城的士兵们高涨的不安情绪。士兵们之所以不安并不是缘于战斗本身。 如果他们战败而成了俘虏,一定会被视为敌人而遭处刑吧?他们的不安就是在这里。 “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因为席尔梅斯殿下才是帕尔斯的正统国王。近日内,殿下就会举行戴冠仪式,如此一来,我们就会以国王亲卫队的身份而受到重视。” 查迪热心地安抚同志们的不安,而他自己则在心里面描绘万骑长和诸侯的美梦。他对席尔梅斯的忠诚心是无庸置疑的,一旦主君坐上了王位,他的飞黄腾达将指日可期。 查迪的激励奏效了,士兵们恢复了士气。查迪知道如果不问青红皂白地就责骂他们,只会引起他们的反感。 一般而言,守城总是以援军会自某处来援助为前提的。而席尔梅斯的情形却不同,他不含有任何援军来求援,他也不能永远关着城门躲在里面。叶克巴达那是一个大都市,粮食当然得从城外送进来。他必须在市民开始挨饿之前就把事情做个了结。查迪提醒他这件事的时候,席尔梅斯回答道: “不要担心。我有方法在短期内就将事情做个了结。” “殿下的意思是?” 查迪虽然了解,但是他还是毕恭毕敬地问道: “我会和安德拉寇拉斯一对一单打独斗。用那个独一无二的王位为赌注,他是不能拒绝的,因为他可不愿意被讥为懦夫。” 席尔梅斯笑了出来。他的笑声并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因为他看到了查迪欲言又止的表情。席尔梅斯隐藏在布条后面的左眼闪着锐利的光芒。 “难道你认为我会输吗?查迪。” 席尔梅斯觉得自己勇者的矜持受到了伤害,他提高了声音质问,查迪恐惧地缩着他那巨大的身躯。 “如果是光明正大的单打独斗,殿下是不会败的,可是……” “可是什么?” “安德拉寇拉斯那家伙说不定会被权势冲昏了头,然后耍些什么手段。殿下还是小心为妙。” 查迪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 “而且,亚尔斯兰王子的事也得注意点。那个王子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会不会在阵中呢?” “那小子不足挂齿,不要畏缩。” 席尔梅斯只丢下这么一句话,就把亚尔斯兰摒在一边了。 席尔梅斯很清楚查迪在担心什么。好不容易夺回的王都立刻成了席尔梅斯一个沉重的负担。他必须一边防御安德拉寇拉斯的攻击,一边供给百万市民足够的食物。目前水源不足的问题已经到了严重的状态,连将城内的血迹清洗掉的水都没有。另一方面,城内也开始因尸毒而造成传染病的蔓延。鲁西达尼亚军的支配体系被毁,而帕尔斯原来的统治体制也还没有被恢复,不能不着手进行但是却又无法进行的事情不断地增加。而这些问题当中也包括对席尔梅斯感到失望的市民越来越多一事。席尔梅斯在支配王都之后,并没有任何改善的措施,所以,市民大感失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席尔梅斯要的是真确的东西: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城壁、部下们牺牲的忠诚,而最重要的就是王位的正统性! 化装成宰相夫斯拉布的魔道士应该已经把秘密告诉席尔梅斯了。然而,就在安德拉寇拉斯攻向叶克巴达那的同时,魔道士即消失踪影,席尔梅斯因此错失了了解秘密的机会。魔道士的目的是要让席尔梅斯的内心产生不安。席尔梅斯虽然也隐隐约约地知道对方这个企图,却又无法让自己不起意。到底那家伙知道些什么?想说些什么? 席尔梅斯想到要见马尔亚姆的公主伊得娜。就算他一直知道,只有她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席尔梅斯却一直在逃避和她见面。至少在和安德拉寇拉斯对决之前是绝不跟她见面的,席尔梅斯这么想。 八月十四日之后,地下水道内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安德拉寇拉斯终于发动攻势了。他一举投入了超过一千名以上的士兵,想要突破席尔梅斯的防御。 如果此处被突破的话,席尔梅 斯的阵营就永远胜利无望了。幸好,地利是站在席尔梅斯这边的。 沙姆负责防御的总指挥工作。很讽刺的是,去年秋天,沙姆并不知道地下水道的设施,而席尔梅斯就是由此处入侵,攻陷叶克巴达那的。现在,沙姆在地下水道内张起了网子和绳子,把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士兵诱进来,封住他们的行动,然后再灌油进去。 在油点上火之后,整个地下水道闪着金黄色的火光。安德拉寇拉斯军的士兵在进退不得的情况下被火焰吞噬,发出了惨叫声呻吟着。他们就像网中的鱼一般,化成了火块弹跳着。 看见火影,听见惨叫声的安德拉寇拉斯军的士兵们想要再往前推进,可是进路却被网子和绳子所阻,被火焰所挡而动弹不得。这时只见飞箭从黑暗中对着扭成一团的来人飞射而来,士兵们纷纷倒在水和血沫当中。沙姆的指挥极其巧妙,安德拉寇拉斯军已经有一百个以上的死者出现了,却是连前进一步都不行。 “是你吗?在那边的是沙姆大人吗?” 奇斯瓦特的声音在石制的天花板和墙壁上回响着。知道席尔梅斯军极其巧妙的防御方式之后,奇斯瓦特亲自来到地下水道了。他猜测或许沙姆会亲掌指挥的工作,没想到竟然被他料中了。 “是奇斯瓦特大人吗?” 沙姆的回答沉重而简短。每杀死一个前来攻击的士兵,他就会有罪恶的自责之念产生。 两名万骑长在光暗交错的地下水道中对峙着,奇斯瓦特劝老朋友归顺安德拉寇拉斯王。 “叙任你当万骑长的是安德拉寇拉斯王啊!放下你的剑,重新宣誓对陛下效忠吧!我这样说或许有点僭越,不过,我一定会请示陛下赦免你的罪的。” 面对老朋友的劝说,沙姆用他干哑的声音低声回答道: “奇斯瓦特大人,我已经换过一次主君了。” “那是有特别的理由吧?” “或许我可以为自己辩解那是命运的捉弄。可是,如果我再更换主君的话,那就纯粹是一种变节的行为了。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自己知道。” 沙姆重新拿好剑,摆出了架势。奇斯瓦特两手拿着剑,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独眼的克巴多所说过的话。克巴多曾说过,沙姆一意求死。克巴多是对的,奇斯瓦特这样想。 沙姆是一个少见的勇者,交战而被杀的可能会是奇斯瓦特。不管怎么说,奇斯瓦特必须再把话说一次。 “你再好好想想。如果活下去。你的正确选择终有获得认同的一天。” “如果我再苟活下去,反正只会见到骨肉相残的景象。我好羡慕加尔夏斯夫和夏普尔,他们是死得其所啊。” 沙姆的剑尖慢慢地划着弧线,瞄准了奇斯瓦特的两眼之间。 杀气贯穿了黑暗。 哗地一声,水面起了一阵翻腾。沙姆跳向奇斯瓦特。他的刀刃反射着灯火,落向奇斯瓦特的头上。石头和水使金属的碰撞声四处反射,火花和飞沫在刀刃四周飞散。 两个万骑长交换了位置。在调整呼吸,拿捏好战机之后,两个人又对战起来。沙姆的剑挥落,奇斯瓦犄在额前承接了这一击。就在刀鸣声尖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奇斯瓦特右手的剑斜向划出一道光迹。刀刃和甲胄互撞。沙姆没有逃避奇斯瓦特的斩击,而奇斯瓦特也没有存心要让对方承受致命的斩击。结果这一击就等于半途而废,沙姆的甲胄上出现了龟裂,奇斯瓦特的剑发出了异样的声音应声折断了。 这两个勇将到底谁对这种结果比较失望就不得而知了。奇斯瓦特的剑的破片落在水中时,两人再度扬起了水花,然而,突然有一个声音压住了交击的刀刃声。 “就到这里!两个万骑长的决斗没有人观赏实在太可惜了。” “陛下……” 交战的两个人同时喘了一口气。穿着甲胄的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巨体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沙姆啊,让路吧!” “这个……” “不让路吗?” “虽然您是陛下……” “哼哼哼,真是忠实的臣子啊!可是,如果我并不是要和席尔梅斯交战,而是有话跟他讲,你怎么说?” 安德拉寇拉斯王的笑声就像一道隐形的锁链一样捆绑着沙姆的身体。安德拉寇拉斯用他那充满压迫感的声音压住了企图做挣扎的老部下。 “再怎么愚昧的戏剧也该有落幕的时候,而现在就是时候了。或者,沙姆,你现在的主君是一个连跟对手一对一谈话都不敢的懦夫?” 国王说完话,地下水道里弥漫着僵硬的沉默,有好一阵子都没有被打破。 (三) 气氛有所变动了。不是一种柔和的气氛,而是一个堂堂的人影。即使不是席尔梅斯那么优秀的武人也应该可以感受得到。 “是谁?谁在那里?” 席尔梅斯的声音穿透黑暗。他现在在谒见室里。用布遮着右半边脸的王子没有在城头指挥作战的时候,几乎都待在这个宽大的房间里。对宝座那种孩子气的偏执正显示出席尔梅斯内心的不安。他害怕如果离开了宝座,宝座就会被夺走。打从少年时期他就是那么地渴望,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宝座,现在却只让他有那么多的不安和恐惧。 他的不安形成了一种惊愕而爆发开为是因为他看到了出现在他眼前的宿敌。席尔梅斯从宝座上跳了起来,注视着不请自来的客人。 “安德拉寇拉斯……” 国王用充满恶意的声音回答席尔梅斯不知所措的呻吟。 “好久不见了,席尔梅斯,我的弟弟啊!” “我不想跟你这么客气地打招呼!” 席尔梅斯激动地反驳着。激动之余,他因再度的惊愕而哑然失声。安德拉寇拉斯刚刚称呼他什么?席尔梅斯是安德拉寇拉斯的侄子,而不是弟弟啊! 安德拉寇拉斯无视于席尔梅斯的惊愕,他迈出了有力的脚步。他看着席尔梅斯把手搭在长剑上,却无意去在意这件事。 “要交锋我随时可以奉陪。不过,在这之前,我们总可以谈谈吧?因为以前我们只在地牢里见过面。” 安德拉寇拉斯把他那巨大巨大的身躯靠在直径一加斯(约一公尺)的大理石圆柱上。甲胄的响声刺激着席尔梅斯。 席尔梅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虽然打从去年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把安德拉寇拉斯抓住以来,席尔梅斯一直想让自己立于优势中的…… “渊源应该上溯到我的父亲,也就是大王哥达尔塞斯陛下的治世之时。” 当安德拉寇拉斯开始说话的时候,席尔梅斯并无意加以阻挠。是一种莫名的力量让他这样决定的。他保持着把手搭上剑上的姿势,化成了一座活生生的雕像,动也不动地站在那边。 “哥达尔塞斯陛下被称为大王是实至名归的,但是他却有一个缺点。不是我刻意在这个时候批评,他实在是一个迷信过度的人。” 这是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哥达尔塞斯大王即位之后,凭着他的能力和聪明成了一个明君,而且也建立了不少业绩。他曾四度摒退敌人的入侵,整备了街道和用水管路,扩建王立学院,保护学艺,提拔优秀的人出任审判官和地方总督。将野心大的诸侯贬职,把无辜的人从牢里放出来,遇有灾害的时候便提供食物和药品给民众们。 人人称颂的明君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老态。他不听从值得信赖的武将和官吏们的谏言,反而采纳来路不明的预言家和咒术师的意见。因为这些人为他找回了他重要的失物,因为这些人预言原来不利的战事会有胜利的契机,而事实也证实了这一点。不管怎么样,国政和兵事的实权渐渐地从认真做事的人手手中脱离 了。一个提出忠告的将军因触怒了国王而被问罪处斩。从此,再也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更有甚者,从此就离开了王宫。 “那些魔性者就会乘机进攻人们昏昧的心志当中。” 安德拉寇拉斯的声音中隐藏着憎恨的情绪。他自己对迷信深恶痛绝,在他即位之后便先后斩杀了不少来路不明的预言家。看见伟大的父王丧失心志,成了一个平庸的迷信者,年轻的安德拉寇拉斯不禁咬牙切齿。虽然后来自己也不听从戴拉姆领主那尔撒斯的忠告而把他赶出了王宫,但是,这个时候,他是真的为国家和父王担忧着。 安德拉寇拉斯的兄长欧斯洛耶斯比弟弟顺从父王,应该说是比较懂得去讨父王的欢心。只是,这个情形也在某个夜里产生了丕变。因为父王要求欧斯洛耶斯的王妃。据咒术师的说法,欧斯洛耶斯没有生孩子的能力,而为了保住帕尔斯的王统继承,必须有直系的孩子来继承王位。欧斯洛耶斯虽然深恨父王的昏昧,他却无法拒绝父王的要求。颤动着全身,眼睛暴满了血丝,欧斯洛耶斯把自己的妻子交给了父王。 席尔梅斯沉默地听着。他想激动地怒吼,想大叫“胡说”;他想狂吼“胡说八道”,把剑刺入那个满嘴胡言乱语的安德拉寇拉斯的嘴里。可是,这些事对席尔梅斯而言都是不可能做到的。安德拉寇拉斯继续对着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的席尔梅斯说道: “我曾和兄长商量过,而且我们也达成了一个结论。与其束手看着那个被称为大王的人的名声归于尘土,不如隐忍着秘密守住他的名声……” “……” “你了解我的意思吗?席尔梅斯。” 安德拉寇拉斯掀起了他的嘴唇。强硬的牙齿闪着白光。席尔梅斯微微地张开嘴巴,然而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安德拉寇拉斯仿佛预料到会有这个情况出现,他没有等对方回答就继续说道: “如果你还不懂,那我就坦白告诉你。是我和兄长暗地里杀了父王。” 这个时候,安德拉寇拉斯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们杀了父王。不过,我要把话说在前头,兄长欧斯洛耶斯比我更热衷于这件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的王妃被自己的父王抢走了。” “父、父王……” 席尔梅斯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丝声音,安德拉寇拉斯却扬起了左边的嘴角看着他。 “你称为父王的是哪一个?是哥达尔塞斯大王?还是欧斯洛耶斯五世?将来,你打算认谁为父亲来确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住、住口!” 席尔梅斯迸出了声音。他的手搭着剑柄,既不能抽出剑来,也没有办法将手拿开。他觉得如果自己动一步,他的过去就会发生碎裂的声音整个崩坏。他只是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他的脑袋就像沸腾而即将要爆发一样。 当安德拉寇拉斯和席尔梅斯王子之间进行着骇人听闻的王室秘辛之时,夜已经深了。不得已从地下水道退出,回到自己帐篷中的双刀奇斯瓦特听到了鸟叫。他掀开帐篷一角,看见一个生物的影子飞了进来,似乎喜不自胜地在主人四周飞舞着。原来是告死天使。 奇斯瓦特当然大吃一惊。 “王太子殿下,为什么到这种地方来……” 有告死天使的地方就有王太子。或者该反过来说呢?钻进帐篷里面的就是王太子亚尔斯兰和他的部下们。原本无人的帐篷内瞬间就挤满了人。 亚尔斯兰很快地就将事情做了说明:萨拉邦特和吉姆沙投到他的麾下,他们在亚特罗帕提尼大破鲁西达尼亚军,把王弟吉斯卡尔公爵流放到马尔亚姆去了。这次来到此地是为了要面见国王。听完王太子亚尔斯兰的说明,奇斯瓦特用力地点了点头。 “对国民而言,这些都是好消息。殿下没有受伤吧?” “我只是站在那里观战罢了。为我作战的部下们,我一直受到大家的保护。你放心好了,我一点伤也没有。” 这个时候,亚尔斯兰一点也不发慌。在那尔撒斯的调教下,王太子很能辨别王者的义务啊!奇斯瓦特这么想着。 “话又说回来,殿下总算是平安地穿过阵地了。” “是特斯带路的。” 听王太子这么一说,奇斯瓦特才注意到,那个一向沉默的铁锁术专家就无言地站在帐篷入口处。亚尔斯兰继续说道: “伊斯方也帮了不少忙。为了引开士兵们的注意力,他跑向另一个方位了。” “唉呀呀!我们军队里都是一些背叛者哪!” 奇斯瓦特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不过,他着实对亚尔斯兰感到不可思议。那就是掌握人心的才能。和亚尔斯兰接触之后,大部分的人都会产生拥立他的想法。或许是亚尔斯兰真的具有成为一个君主的伟大资质吧? 奇斯瓦特对王太子说明自己这一边的情形。安德拉寇拉斯王声称要和席尔梅斯王子对谈,已经单枪匹马入城。因此王太子是无法和国王见面了。 “那么,我想见见母后。” “殿下……” 奇斯瓦特顿时噤了声。对亚尔斯兰而言,这是一个理所当然的要求,可是,任谁都知道,身为母后的王妃泰巴美奈对亚尔斯兰有多冷淡薄情。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进了正感到左右为难的奇斯瓦特耳里。 “不要阻止他,奇斯瓦特大人。王太子想跟我见面,而我也有事想跟王太子说。” 在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时,奇斯瓦特微微地吓了一跳。出现的人正是王妃泰巴美奈。戴着面纱挡住自己的她就站在帐篷入口。特斯赶忙退出入口的位置,一行人早已下跪,奇夫则微微迟疑了一下才跪下来。 奇夫带着嘲讽的视线凝视着王妃的脸,而王妃被面纱遮盖着的脸掩去了她的表情。王妃对这些人不发一语,然而,她的要求却已经很明显。奇斯瓦特挥挥手,摒退了其他人,亚尔斯兰的部下们都退了出去。帐篷里面只剩下王妃泰巴美奈和王太子亚尔斯兰了。 (四) 奇斯瓦特设想周到,他让亚尔斯兰的部下们暂时栖身在隔壁的帐篷里。特斯回到了自己的阵地,帐篷的四周由奇斯瓦特自己选出来的士兵们固守着。这个措施当然是为了保护王太子一行人的安全,但同时也将他们层层包围。姑且不论奇斯瓦特的人格,事情往往都会有遽变的。他不敢轻视这些以实力突破生死界线的战士们。 “一旦有变,生死在所不惜。” 达龙下了决心,若有必要,他要以自己的一把剑把王都的城壁涂成鲜红色。即使是安德拉寇拉斯王,他也不再顾虑什么了。达龙只让自己长剑的剑环响了一声,随即就像雕像一般坐着动也不动。 和达龙呈现鲜明对比,一直动个不停的也大有人在。那个自称为流浪乐师的奇夫打一开始就没有进帐篷来。他无声无息地从同行的一伙人中溜了开来,钻进亚尔斯兰所在的帐篷内,他隔着一层布,贴上一只耳朵,偷窥着内部的情况。突然,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奇夫不禁全身僵硬起来。他没能发出声音,慌忙转头一看那个“美丽的法兰吉丝小姐”就站在后面。 “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一种有教养的兴趣吧!来到这种地方你最好放老实一点,学学人家达龙大人吧!” “可是,法兰吉丝小姐,那对母子到底是用什么表情谈什么话呢?我那天真无邪的好奇心渴求着吸收知识……好痛啊!” 奇夫的耳朵被法兰吉丝白皙头手指头捏着,他那高大的身躯吊在半空中。 “不天真的人不要乱用天真这样的字眼。扰乱人家母子会面是件很不解风情的事。” “啊啊……法兰吉丝小姐是不了解那个王妃所以才会 这么说。我是为了保护亚尔斯兰殿下的呀!” “我知道。” 法兰吉丝干脆地回答道。 “我想我已经说过了,我工作的神殿在亚尔斯兰殿下诞生时就收到了王室的捐奉。” 法兰吉丝不再说什么,揪着奇夫的耳朵走向他们的帐篷。看见这个景象的士兵们有人窃笑着,有人则带着狐疑的眼光。 在帐篷中的亚尔斯兰虽然听到了外面有人声,但是,他并没有去注意。和母亲再见面毋宁是重要得多。笨拙、令人不快的沉默被泰巴美奈王妃的声音打破了。 “亚尔斯兰,你真是英勇啊!我似乎看错你了。” “母后平安经什么都重要。” 母亲和儿子都遵守着礼仪。所谓礼仪应该是自古以来为了缓和人际关系而衍生的智慧。然而,在这个时候,礼仪却形成了一道看不见的墙,矗立在这对母子之间。 而这个情形更形强化了亚尔斯兰的沉稳。如果母亲流着眼泪挣抱着亚尔斯兰的话,他一定会很高兴吧?可是,这样一来,同时也会使得亚尔斯兰的决定产生动摇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看见母后的态度,亚尔斯兰心想“啊,果然没有错”,他也因此得以做好心理准备。 “亚尔斯兰,你不是我的孩子。” 王妃丢过来的这句话并没有击碎亚尔斯兰的心。最坏的想象成了事实,亚尔斯兰没有张惶失惜。然而,心虽然没有被击碎,亚尔斯兰却没有办法抵挡那种魂魄似乎被冰水浸泡般的冷沏感。他重整了自己的呼吸和声高,再度开了口。 “我早就想过或许这就是事实。那么,我真正的父母亲是谁?您知道吗?” “我所知道的是,你的母亲是一个没没无闻的中等骑士的女儿。” 而这个女人嫁给一个同样是中等骑士的人,并生下了儿子。她原本就体弱多病,在生下孩子十天后就力尽而亡了。临死之际还让孩子含着乳头。束手无策的年轻父亲接受了来自王宫使者的访问,把自己的孩子交出去。他拿着收到的金币,顶着百骑长的身份上了战场,从此就没有再回来。这个家门从此断绝,小小的家被毁了,原来的土地上盖起了其它的房子。一切被设计得好像都被遗忘了似的…… “是这样吗?我想事情清楚了总是比较好。我不喜欢事情悬在半空中。不过,现在我可以放下一颗心了。” 亚尔斯兰重重地喘了一口气,直直地看着王妃。在今天之前,亚尔斯兰从来不曾隐藏自己的身份,今后也绝对不会吧? “总而言之,我并没有帕尔斯王室的血统,我没有要求继承王位的资格。” “嗯,是的。” “话是这么说,但为什么要换孩子呢?” “因为那个孩子是个女孩。” 啊,原来是这样啊!亚尔斯兰了解了。在生下一个孩子之后,泰巴美奈的身体受到了伤害,再也不能生产。在帕尔斯,女孩子是没有王位继承权的。安德拉寇拉斯为了保住心爱的王妃的地位,遂想出了换孩子的下策。或者,他想让将来让其他的女性生下男孩子吧? “那么,母后的真正孩子在哪里?” 称呼对方为母后或许已经不正确了,然而,亚尔斯兰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才合宜,所以只好将就着这样称呼。泰巴美奈也无意去纠正他。 “我不知道孩子在哪里。我曾问过陛下好几次,只是,陛下就是不肯告诉我。” 亚尔斯兰可以感觉到王妃的声音中有着充满怒气和怨恨和焦躁。泰巴美奈是一个亡国的女人。她的祖国被安德拉寇拉斯所灭,单方面为征服者们所爱恋着,同时也被批评为“不祥的女人”。泰巴美奈一直在等待。巴达夫夏公爵、帕尔斯国王及鲁西达尼亚国王,这些非出她所愿的爱恋之情不断地朝她涌来,可是,她仍然在等待着。她在等待什么?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晓得。 “亚尔斯兰,我不该憎恨你的。我知道不该,但是,我也只能憎恨我所能看到的东西。” 泰巴美奈的声音中有着动摇。事实上,原本被认为没有感情的她绝对不是无情的人。 “每次看见你。我就会想起我自己的孩子到底在哪里?而一想到这件事,我就受不了。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亚尔斯兰凝视着悲叹着泰巴美奈。我才可怜呢!亚尔斯兰虽然这样想着,他并没有说出口。至少,亚尔斯兰还有几个忠实的朋友。而王妃除了她那失去了的孩子之外,她什么人都没有。泰巴美奈的孩子真的是很可怜。 还有一件事是必须要确认的!那就是抚养亚尔斯兰长大的奶妈夫妇的事。因葡萄酒中毒而死的他们真的是意外而死的吗? “一样是被杀死吗?” “是的,为了避免日后的纠纷。” 王妃的话冰冷地直沁亚尔斯兰的心窝。亚尔斯兰的脑海里浮现了过去的种种景象。那些被奶妈抚养的日子……奶妈那双温暖的手。而突然间,这些都被切断了,豪奢但冰冷的命运朝着亚尔斯兰罩过来,只是为了王位,为了王家的安泰。亚尔斯兰感到一股轻微的晕眩。他喃喃说着: “那么,如果我不能即王位,那些为我而死的人该怎么办?” 亚尔斯兰在无意识中握紧了一只手。他自己也感到惊讶,然而,现在的他只能感受到一股澎湃的怒潮。他觉得胃部有一种灼烧似的激情,而这种感觉实在让他无法忍受。 “不要只顾到自己的事!” 他很想这样怒吼出来。不是针对那原本以为是生母的泰巴美奈。泰巴美奈也只不过是一个牺牲者罢了。不过,反过来说,牺牲者也不只有泰巴美奈一个人。亚尔斯兰又该怎么说?他的亲生父亲又该怎么办?奶妈夫妇又该如何交代?那些相信亚尔斯兰是真正的王太子而战死沙场的士兵们又该如何? 付出了那么多的牺牲就只是因为王家的血统不能不守住吗?为了守住王家的血统,那些多没没无闻的人们被杀了、毁了是理所当然的事吗?亚尔斯兰可没有办法这样认同。 “亚尔斯兰……?” 王妃泰巴美奈的表情和声音都变得有些暖昧。亚尔斯兰的反应让她感到意外。亚尔斯兰不是应该更错乱、喧闹、愤怒的吗?她是这么想的,而且她也把这个疑问提了出来。 “你不责怪我吗?亚尔斯兰。” 亚尔斯兰闻言,把那如晴朗夜宽的瞳孔投向王妃。王妃又说道: “我想,就算你再怎么责怪我都是合理的。就算你跳向我,殴打我也无所谓,我会心甘情愿承受的。” 听到这些话,亚尔斯兰醒悟了。他了解到这个美丽的女性终归是不了解亚尔斯兰这个人的。泰巴美奈所说的事是表现她本身的诚实性吧?只是这也证明了她根本就不了解亚尔斯兰这个人的事实。如果达龙在场的话,他一定会代替王太子对着王妃吼叫“难道您认为王太子殿下是那种会殴打一个他称呼为母后的人吗?”亚尔斯兰控制自己。他闭上了两眼。当他再度睁开双眼时,他已经没有任何迷惑和犹豫了。 “母后,儿臣就此告别了。” 亚尔斯兰微笑着,一点也没有哀怨、悲伤或者埋怨的表情。对这个少年来说,他所能做的就是微笑。 “今后不知道是不能还能再见面,不过,我不再称呼您为母后了。谢谢在今天之前一直让我称呼您母后。请您保重,也希望您可以再见到您亲生的孩子。” 深深地行了一个礼,在抬起头的同一时间,亚尔斯兰转过了身子。泰巴美奈连发出声音的时间都没有,只得目送着少年的背影走出帐篷。或许这个时候她才稍稍了解一点亚尔斯兰这个人的一部分。然而,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走出帐篷的亚尔斯 兰身上的黄金甲胄反射着拂晓的第一道光芒,他的部下们都迎了过来。 “您要到哪里去?殿下。” 飞跳上马的亚尔斯兰回答发问的达龙。 “到迪马邦特山。” 听到这个名字,骑在马上的一行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气。亚尔斯兰继续说道: “我要到迪马邦特山去寻找宝剑鲁克那巴德。如果那把剑是继承王位的资格证明,我就要把它拿到手。然后我要成为帕尔斯国的国王!” “说得好!就让我奇夫做向导吧!” 奇夫插嘴说道。除了欣喜之外,他还有一种火上加油的快感。和站在地上的奇斯瓦特告别之后,亚尔斯兰一行人便开始在拂晓的晴空下奔驰。 在通过阵地之后,达龙在马上和朋友谈了起来。 “和你想的不谋而合哪,那尔撒斯。殿下下定决心一定要坐上王位了。原本我还有所怀疑,可是,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深思熟虑的确令人佩服。” “事实上,我也没有多大的把握。” 埋然做这项告白的那尔撒斯的表情就像个淘气的孩子一样。当亚尔斯兰和他商量想来阵地拜访国王的时候,那尔撒斯不加思索地就赞同了,当时还真让达龙吃了一惊。他们两个现在谈的就是这件事。 亚尔斯兰会从国王或者王妃的口中知道自己并没有王室的血统一事。然后,他会怎么做呢?是为了拿到王者之证宝剑鲁克那巴德,而毅然决然前往魔山迪马邦特山呢?还是厌倦世俗,丢下黄金甲胄遁入僧院呢? 如果选择的是后面那一条路,亚尔斯兰个人或许可以获得心理上的平安。但是,其他的人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得救。奴隶不可能被解放,更公正、清新的社会也将越离越远。亚尔斯兰会屈服于压逼而来的命运呢?或者会起而反抗命运的安排?对那尔撒斯而言,这是一个很大的试炼。 策马跑在那尔撒斯身旁的耶拉姆一边听着军师们的对谈,一边想起了前天夜里他和军师的对话。 “耶拉姆啊!再怎么强大的王朝,能持续三百年就已经很足够了。人老了就会死,树木也会干枯,圆满的人生总会有缺角的时候。不可能只有王朝能永远持续下去的。” 那尔撒斯曾对耶拉姆这样说道。这是大国的兴亡,是王朝的兴亡。只要有“兴”,就会有“亡”。这是一体的,“兴”不可能单独存在的。万物都会灭亡,即使是这片天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消失。 “那么,人的所作所为都是虚幻的吗?” 耶拉姆注意到这件事。那尔撒斯笑了笑说“不是的”。就因为生命是有限的,所以不管是人或者国家,都应该在可能的范围内经营着最善的一面。圣贤王夏姆席德死了,英雄王凯·霍斯洛也死了。可是,他们的名字和他们所做的事还留存在人心的记忆中,永远在世界上传颂着。而总有一天,遵循他们的意志,想要继承他们事业的人一定会出现的。从这层意义来看,夏姆席德王和凯·霍斯洛王都是不死的。 “亚尔斯兰殿下也有可能成为一个不死之王。我敢这样打赌。” 那尔撒斯如是断言。 “或许殿下并没有王家的血统。然而信仰血统是一件很愚昧的事啊,耶拉姆。我们都知道圣贤王夏姆席德的名字,但是,有谁知道夏姆席德父亲的名字?” 耶拉姆答不出来。 “英雄王凯·霍斯洛是历史上无与伦比的英雄,而他的父亲又如何?” 耶拉姆也不知道凯·霍斯洛的父亲的事。那尔撒斯笑了笑,拍拍红着脸的耶拉姆的肩膀。 “英雄之子一定是英雄,明君之子一定是明君;如果人世间的事情是按照这个定律来运行的话,一定会变得很没趣。可是,事实并不是如此。就因为这样,活着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耶拉姆凝视着策马跑在右前方的亚尔斯兰的背影。当他的甲胄在黎明的霞光中闪烁时,耶拉姆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热。背负着某种历史可能性的少年现在正在耶拉姆的身旁。 “殿下!亚尔斯兰殿下!” “什么事?耶拉姆?” 亚尔斯兰稍稍放慢了马的脚程,耶拉姆便赶上去和王太子并肩而行。 “我要一直跟在殿下身旁,可以吗?我只不过是一个没没无闻的解放奴隶的孩子而已……” 亚尔斯兰听完,左手放开了缰绳,把手伸向耶拉姆。 “我也只是一个没没无闻的骑士之子,但我有着超乎身份的志向。如果耶拉姆愿意助我去完成这个志向,我会很高兴的。” 勇将和智将从后方看着两个少年紧握双手的景象,他们交换着视线,相互点了点头。 (五) 在叶克巴达那的王宫中,安德拉寇拉斯和席尔梅斯的会话继续进行着。那是一场没有希望和光明的会谈。 虽然说是会话,可是,讲话的几乎全是安德拉寇拉斯。他的谈话内容也涉及了即位的事,包括欧斯洛耶斯五世的猝死、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即位,以及席尔梅斯的“烧死”混乱的真相。欧斯洛耶斯是病死的,安德拉寇拉斯并没有弑杀王兄。他只是冷漠地看着兄长因热病而死。不过,他还是答应了王兄临终前的愿望。欧斯洛耶斯握着弟弟的手喃喃说道: “我已经不行了。所有的事情都拜托你了。可是,就这一件事请你要依我——杀了席尔梅斯。他不是我的孩子。我只是尽一个国王的义务而把他当成儿子一样来看待。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不要让那个受诅咒的孩子活着……” 安德拉寇拉斯闭上嘴的时候,席尔梅斯用一只手覆盖在他那如铅色般苍白的脸上。在不断地激烈喘息和呻吟之后,他好不容易松开了手,挤出干涩的声音。 “安德拉寇拉斯,就算你说的都是事实,我仍然是帕尔斯的王族,我仍然是英雄王凯·霍斯洛的子孙。” “没错。” 安德拉寇拉斯满含恶意地点点头。他很了解席尔梅斯是抱着什么想法来说话的,而席尔梅斯也知道这一点。 “你相信吗?” 席尔梅斯咬着牙道。 “你所说的话不足信。因为不管怎么说,你的告白中一定掺有掩饰自己过错的企图在内。谁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你?” “随便你怎么说。相信月亮比太阳亮、狗比象大都是你的自由,我只不过把事实说出来而已。”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 “因为我认为你很想知道,哼哼哼……如果被锁链绑上个半年,多多少少都会有报复的心态,而最有效果的方法就是告诉你事实。所以我才这么做。” 安德拉寇拉斯并没有要刻意夸示胜利的样子。然而,他的每一句话都像铁锤一般重击着席尔梅斯的心房。激烈的败北感和孤独感仿佛把脚边的地板变成沼泽,似乎要把他淹没了。他忍受着这种强烈的压迫感,同时想起了一件事。他努力地伸屈着搭在剑柄上的手指头,然后问道: “我心中有一件事记挂着!就是巴夫曼那个老糊涂在培沙华尔城上所说的事。” 去年冬天的某个晚上,在寒风吹拂的培沙华尔城上,席尔梅斯被四个强敌包围,那就是达龙、奇斯瓦特、女神官以及那个笨拙的诗人。当他们四个人所剑的那五把剑形成一道道银色波涛逼近席尔梅斯的时候,老将巴夫曼沉痛的叫声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不可以杀他!否则帕尔斯的王统就会断绝了!” 那个时候,席尔梅斯光要从这几个强敌的剑下逃命,就已经费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在成功逃脱之后,他想起巴夫曼的话时也不甚在意。他认为知道自己真正身份的巴夫曼会出声阻止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可是,事后再 冷静想起来,他的话不是太不可思议了吗?就算席尔梅斯死了,只要亚尔斯兰还活着,帕尔斯的王统也不至于会断绝的啊!难道是巴夫曼错乱了吗?不,当时是在极度危急的时候,巴夫曼一定是迫于心理上的压力才有这种真实的呼叫。从这个迹象所导出的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亚尔斯兰并没有王家的血统。 “亚尔斯兰到底是什么人?” 席尔梅斯原本打算要不择手段地杀掉亚尔斯兰的,因为他深信亚尔斯兰身上流着仇敌安德拉寇拉斯的血液。不过,如果亚尔斯兰并不是安德拉寇拉斯之子呢? “你真是一个欲望深沉的人啊!我不是已经把你的真正身份告诉你了吗?想知道别人的来历到底有什么企图?” 安德拉寇拉斯动了动身体,甲胄并没有发出声音。安德拉寇拉斯是那么地小心,就像狮子的动作一样,而这是极度危险的。安德拉寇拉斯的动作和注意到其危险性的席尔梅斯都不是平凡的人。 谒见室里充满了杀气,无声地爆发开来。 不知道是谁先拔了剑,两把剑发出闪光交织在一起。凶暴的咬合着的刀刃在残响中分了开来,然后再度交锋。 两个帕尔斯王族为了宝座而交击着手中的剑。不管到底是兄弟,或者是叔侄,这两个英雄王凯·霍斯洛的后裔进行着一场旁人无法插手的激战。胜败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分出来的。安德拉寇拉斯想绕到席尔梅斯的右侧面去,因为席尔梅斯的右半边脸用布挡着,形成了一个死角。当然,席尔梅斯不会让他得逞,他用尖锐的剑尖封住了安德拉寇拉斯的行动。斩击和防御以令人目眩的速度交替着。这场令人怀疑不会有结束的决斗被一个冷酷的嘲弄声音勉强中断了。 “好久不见了,安德拉寇拉斯。自从哥达尔塞斯的治世之后,就没见过你了。” 这个声音化成了一道阴阴的震动,以眼睛看不到的手掌触摸着安德拉寇拉斯的席尔梅斯的颈部。两人出于反射地跳了开来。 对他们来说,这第三个人完全是一个突然的出现。人影竟然出现在原本没有其他人在的房间里,就在阶梯上方,宝座的旁边。那是一个穿着暗灰色长袍的人。在确认了来人之后,安德拉寇拉斯低声地咒骂道: “混蛋家伙……!” 像巨大的岩盘一样,丝毫不动摇的安德拉寇拉斯第一次表现出犹豫的样子。不过,他也没有给席尔梅斯一点可乘之机。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这个魔道士当时已经进入老年,就算还活着,也应该有相当的年龄了吧?” 安德拉寇拉斯心目中的魔道士顶着一张焕发着光泽的肌肤,嘴唇拉成月形。 “你很惊讶吧?我是一个人妖,所以和常人不同,岁月不会在我脸上留下什么痕迹的。” 魔道士轻轻地笑着。在他的笑容中又隐藏着多少的邪恶和真正的喜悦? “你们是旧识吗?” 席尔梅斯唐突的问题更招来魔道士的嘲弄。 “我喜欢帕尔斯的王室。在王室中我也有几个旧识,而现在还活着的就只有你们两人了。哥达尔塞斯王和欧斯洛耶斯王都很听我的话呢!” “可恶,你到底站在哪边?” 站在席尔梅斯的立场,他的诘问当然是很理所当然的,魔道士却完全无视于他的抗议。或许他根本无意回答吧?魔道士的忠诚心不是对着地上世界的任何人的。 “先别说这个了,席尔梅斯王子呀,我告诉你吧!告诉你亚尔斯兰的真正身份。” 而魔道士所说的内容和亚尔斯兰和泰巴美奈王妃口中所听到的差不多。 “这么说来,亚尔斯兰身上根本没有一滴王家的血液了?” 面对席尔梅斯的质问,魔道士用他暗灰色的冷笑回应。 “或许是流有那么一两滴吧?自从凯·霍斯洛以来的十八代,其间也出了不少庶子或私生子。可是,至少亚尔斯兰并没有公认的王家正统血脉。” 很明显的,魔道士做了无情的宣告。在这一瞬间,亚尔斯兰的王位继承权完全被否定了。席尔梅斯低声沉吟着,而安德拉寇拉斯则苍白着表情没有说话。突然,安德拉寇拉斯一语不发地动了。他跃起他的巨体,一道宽广的光芒砍向魔道士。 魔道士的身影消失了。 在一瞬间的空白之后,他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三十步之外的圆柱前面,暗灰色的长袍被安德拉寇拉斯的刀软裂了一个又深又大的裂口。魔道士就站在那里不动。安德拉寇拉斯迈开了大步,挥动他那尖端缠着衣服纤维的大剑。 “等一等,安德拉寇拉斯。” 魔道士的声音中有着些许的狼狈。他那充满着异样血色的手抓着暗灰色的衣服。 “难道你不想见你亲生的孩子吗?只有我知道你亲生孩子的下落。如果我死了,你就永远见不到你的孩子了。” 这个时候,席尔梅斯不能帮助任何一方,他只能一手拿着剑站在那里。安德拉寇拉斯的声音沉重地响起。 “如果真是我的孩子,那么,不管处于什么一半,她一定都有办法靠自己的实力出头的。如果她是那种被你们左右命运的软弱者,根本就没有资格再活下去,只好没没无闻地死去了。” 真不愧是一个有豪毅国王之称的男人。安德拉寇拉斯巧妙地将魔道士的胁迫化解开来。即使是憎恨安德拉寇拉斯至极的席尔梅斯也不得不有这样的感慨。 这个时候,谒见室外面涌来了甲胄和军靴的声音。来人前来探视席尔梅斯是否安然无羔,是察觉事态有变的查迪率领着部下赶来了。 第五章 永远的叶克巴达那 (一) 亚尔斯兰的命运是被强逼而来的。生在一个无名骑士这家的他在出生后十天失去了母亲,而父亲又从战场上永远消失了,很明显的,那是为了保密而被佯装成战死的杀人灭口伎俩。 之后,一直到十四岁之前,亚尔斯兰消失了一阵子,一直被寄养在奶妈夫妇家。在他这一生被主宰着的命运中,那对善良的奶妈夫妇的存在可以说拯救了亚尔斯兰。安德拉寇拉斯王也无意置亚尔斯兰于不幸当中。亚尔斯兰的身份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之前很都不稳定,他本人并不知道,可是,有人总有意要废掉他的王太子身份。如果鲁西达尼亚军没有入侵的话,或许亚尔斯兰根本不能随着国王上战场。 这一切都因他人的行事之便而左右着亚尔斯兰的前途。 就如许多人所深信的,如果亚尔斯兰是一个脆弱的人,那么,他或许早就被沉重的命运车轭给压断脊骨而死了。但是,亚尔斯兰却有着一颗四周的人都难以想象的强韧的心。 “殿下的心就像干涸的砂子吸水一样不断地吸收着知识和经验。而且,他还加上自己的思虑,使这些养分变得更浓。他真是一个象征着丰裕大地的人。” 军师那尔撒斯这样说道,欣喜于自己能成为王者之师,并得到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弟子。在去年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弟子只有耶拉姆一人而已,然而,帕尔斯整体的不幸和灾难却又为那尔撒斯带来了另一个杰出的弟子。就这一点,他衷心地感谢鲁西达尼亚军。 迪马邦特山的奇怪山容在十法尔桑(约五十公里)之外的东北方就可以看到了。到达该地村庄的亚尔斯兰一行人暂时停下行程让马休息,并且买了食物。这个村庄就是以前奇夫一个人独自前往迪马邦特山时所停留之地。村庄内只有一间旅馆。一行人在馆旅内用餐,旅馆的主人还记得奇夫。当奇夫问他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时,主人告诉他有一个奇怪的男人住进了村庄。 据说那个男人是丧失了记忆而出现在这个村庄的。他穿着异国风格的脏污衣服,喃喃说着像是外国话的语言。一开始,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超过六十岁的老人,在经过三天的饮食和休息之后,他的皮肤和动作却又恢复了年轻。看来好像不到四十岁,可是,头发和胡须却又白得像老人家。 事情会这样一定是他曾有过什么令他难忘的经历,只是,村人和男人原本就语言不通,所以也就无法加以确认。现在,那个男人也只懂得粗浅的帕尔斯语,不过,因为他体格壮硕,很能劳动,所以村人们都将他当成一个宝看待,给了他一间小屋子住在里面。现在,他负责村里的一些杂事的劳力工作,人们还给了他一个名字叫“白鬼”。 “说是外国人,那么究竟是特兰人呢?或者是辛德拉人?” 亚尔斯兰一秆人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他们决定在餐点准备好之前去看看那个男人。刚好“白鬼”就在院落里砍柴,来到内院的一行人立刻就看到了他。听到声音,白鬼狐疑地转过头来。 “是鲁西达尼亚人。” 艾丝特尔眼睛闪出了亮光,那个男人对她的鲁西达尼亚语有着极惊人的反应。于是,“白鬼”被请到了餐桌边,一边喝着葡萄酒和薄面包,一边回答艾丝特尔的问题。 “他说详细的经过他已经记不得了。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是在地面剧烈摇晃的时候,拼了命逃出那座山的。” 艾丝特尔做了这样的通译。 “是那次的地震吧?” 奇夫歪着头追寻着脑中的记忆。当他为了宝剑鲁克那巴德而和席尔梅斯纠缠不清的时候,那场巨大的地震就发生了。在奇夫的人生中,那是他第一次遇上这么强烈的地震。 “白鬼”对着艾丝特尔装出笨拙的笑脸,大概是因为遇见了一个语言可以相通的同伴之故吧?有时候当艾丝特尔问他事情时,他不是摇摇头,就是低头沉思。 “或许是个骑士吧?” 这是达龙的观察。他觉得从“白鬼”砍柴时挥舞斧头的样子看来,不像是一个农夫出身的士兵。那么,或许就是一个逃兵或者无意间和同伴们失散而迷了路的人。这位骑士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呢? “白鬼”的回答零零散散,而艾丝特尔的翻译也无法像流水般顺畅,因此,整段问答就没有个要领。这个对答之所以中断是因为一件意外发生:亚尔佛莉德发出了惨叫声。一只老鼠跑过她的脚边,而一条没有毒的绿色草蛇追着这只老鼠在地上快速地蠕动着。这一次扬起的另一惨叫声绝不是亚尔佛莉德所能比拟的。“白鬼”踢翻了椅子,蹲在房间的一角抱着头不敢动。他那充满恐惧之情的声音让一伙人都呆住了。达龙问道: “到底怎么了?” “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镇定一点!大家都守在你身边,不要怕,你放心……” 这段话的后半部变成了鲁西达尼亚语,艾丝特尔拼命地安慰着她的同胞。 或许是因为极度的恐惧和苦闷带来极度的疲劳吧?“白鬼”昏了过去。达龙和加斯旺德架起了他的身体送进了小屋内。那尔撒斯把了“白鬼”的脉,叫来了村人给了药,吩咐等他醒来时给他药吃。回到旅馆后,艾丝特尔为难地谈论着这件事。她说,“白鬼”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而使他感到极度的震惊。 “奇怪的东西?” “他说他在地下遇见了一个巨人,那个巨人的两肩上长着两条蛇。这根本就像是小孩子说梦话吧!不要理他。” 艾丝特尔耸耸肩不把它当一回事,然而,所有的帕尔斯人都笑不出来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懦夫,但是,他们互视的脸上却都充满了骇人的寒气。除了辛德拉人加斯旺德之外,每一个人都知道那是什么,知道“白鬼”到底看到了什么。 “撒、撒哈克……蛇王的……” 原来精力充沛的亚尔佛莉德苍白着脸色,紧紧地靠着那尔撒斯。耶拉姆见状也无意阻拦,他青着脸颤动着身子。帕尔斯人在出生之后学走路的时候就知道蛇王撒哈克的名字了。对帕尔斯人而言,那是恐惧的泉源,是邪恶之名。 鲁西达尼亚人“白鬼”当然不知道撒哈克的名字。只是,他所看到的,除了撒哈克还会是谁?就因为他一无所知,所以没有先入为主的看法,而这才是真确的事实。 如果撒哈克复活了…… 即使是曾经单枪匹马到过魔山的奇夫也无意识地按了按自己身上的甲胄。连身为外国人的艾丝特尔和加斯旺德也感受到这股不寻常的气氛而沉默了。 亚尔斯兰的脸上也微微地失了血色。当那尔撒斯问他要不要回头时,他却装出了笑容回答。 “讨伐蛇王的凯·霍斯洛既不是魔王也不是魔道士,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啊,那尔撒斯。” “是的,殿下。” “那么,蛇王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我怕的是凯·霍斯洛的灵魂容不下我,我才是我所担心的事。” 不,事实上,亚尔斯兰连这件事也不放在心上。怕了也无济于事。亚尔斯兰吩咐那尔撒斯将一袋金币交托给村长,要村长好好照顾“白鬼”,让他今后的生活无忧。 在准备好食物之后,一行人正要离开村庄,这时,亚尔斯兰对部下们表示,他势必得走这一遭,怕蛇王的可以回头。当然,没有一个人会做这种事的。 亚尔斯兰等人始终不知道“白鬼”的姓名。他就是鲁西达尼亚骑士冬·里加路德,以前曾备受王弟吉斯卡尔的信任。 (二) 进入迪马邦特山域时,奇夫走在一行人的前头是理所当然的事。第二个是耶拉姆,达龙殿后守住阵势。一行人在险峻的山道上骑行。在进入山中之后,风越发阴冷 了,天空越发地黑暗,根本就不像是夏天。甚至吐出来的气息都是白的。 “这座山的气象和天候变得还真快哪!简直就像个欺骗善良男人的坏女人。” 奇夫发表了属于他个人风格的感想。以前,他是单枪匹马踏入魔山的勇者奇夫,而这一次,他的身后有那么多的帕尔斯勇者守着,这使得他觉得更有恃无恐。当然,这种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女神官夹在耶拉姆和艾丝特尔中间策马前进,紧蹙着形状极佳的眉毛喃喃说道: “精灵们逃走了,从刚刚就没了声息。” 当法兰吉丝仰望阴暗的天空时,水滴就滴在她那如白绢般的脸颊上。才说完“是雨吗”,数万根的雨线就仿佛连接着阴暗的天空和阴暗的地面一般哗然而下。这是亚尔斯兰一行人自从离开港都基兰之后第一次碰上的一场雨。不能说是甘霖。雨立刻形成了强烈的雨势,拍打着他们。 雷鸣声四处回响,世界被封在一个无色彩的空间中。甲胄在远雷和近雨的交织敲击下闪着银色的光。 “到这边来!” 奇夫大叫,把一行人带到岩壁下的凹洞中,里面宽度足以容纳九个人、九匹马和一只鸟。 雨势越发强大了,他们当天只有放弃再继续前进的念头。 天亮后,一行人继续在微微减缓了的雨中骑行。他们曾遇到断崖崩落,险些被活埋;也曾差一点连人带马从断崖上滚落,遇不到一次的危险;两天之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凯·霍斯洛的神域。他们在此处下了马,把马停在淋不到雨的岩石下,一行人徒步前进。每前进一步,风和雨都越发地强烈。泥水从因地震而裂出了的地缝中喷射而出。 “那就是英雄王的坟墓……!” 这个叫声也仿佛溶进了风雨当中。亚尔佛莉德等人千辛万苦地移动脚步,却也进不到一加斯(约一公尺),反面还被风雨逼退了。遇上上坡路段,简直就像在攀爬瀑布一样,连膝盖都淹没在泥水里。当亚尔佛莉德脚下一滑,差一点被水冲走的时候,耶拉姆抓住她的手。亚尔佛莉德笑开了她那满是雨水和泥水的脸道谢。 “耶拉姆,你真是个好孩子。我和那尔撒斯结婚的时候,一定会安排你坐在仅次于王太子殿下的好位置的!” 耶拉姆闻言突然松了手,轴德族的少女被强风一吹,差一点就被吹到半空去了。达龙伸出了手,抓住了亚尔佛莉德的衣领。 达龙的豪勇和那尔撒斯的智略在这种风雨之下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他们只有一味地忍耐,继续往前进。连奇夫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再说那些轻薄的话了。法兰吉丝黑绢般的头发吸收了雨水,就像穿了甲胄一般重。 好不容易他们才到达平坦的场所,一行人好一阵子都站不起来。在确认了他们正位于神域的中心附近时,奇夫终于又打开了他的话匣子。 “啊呀呀!不管怎么死,我们是绝不会渴死的。” “以你的情况来看,在口水中溺死的可能性会比较高吧?” 法兰吉丝带着嘲讽的语气回答,用手梳顺她那沉重的头发。而出声安慰亚尔佛莉德和艾丝特尔的亚尔斯兰顺势站了起来。那尔撒斯和达龙也相继想跟着站起来,于是,王太子举起了手制止了他们。 “剑只不过是一种道具。其所象征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我一个人去就够了,你们在这里等着。” “殿下……” “没关系的。拜你们所赐,我已经来到这里了。我会回来的。” 亚尔斯兰的笑容在雨水的冲刷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毫不犹豫地大步走了出去。那尔撒斯伙同其他众人待在岩荫下。可是,达龙就站在风雨中任凭吹打,一动也不动。 “达龙。” “我没有事。殿下现在也正被雨水拍打着啊!” “达龙啊!这件事谁也帮不上忙的。殿下必须靠他自己的力量拿到宝剑才行,那才是帕尔斯王者的证据。” “我知道。就因为我知道……” 达龙低吟着,透过雨幕,一意地守候着王太子。 “鲁克那巴德!宝剑鲁克那巴德……!” 在晦暗的天地之间,亚尔斯兰奋力地嘶吼着。他的身影在雷光的映照下,看来就像一座少年神的雕像。亚尔斯兰在如瀑布般的大雨中呼叫着那看不见的东西。 “如果你的身上真的附有英雄王凯·霍斯洛的灵魂,如果我想要做的事没有拂逆英雄王的心的话,就到我的手上来吧!” 他所得到的答覆是更为强烈的风雨。亚尔斯兰摇晃了半步,但是并没有倒下来,他再度向着天际呼叫。他把自己在今天以前以一个王太子的身份所做的事做了说明,讯问英雄王的魂自己是不是值得嘉许?他不需要以不输给风雨的力量来喊叫,因为他并不是对着常人讲话。 “我并没有王家的血统,我只是一个无名骑士的儿子。如果我坐上宝座,或许是一种篡夺的行为。可是,不管形式上怎么样,如何推行政事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您也认同这种说法,就请把您的力量借给我吧!” 这是亚尔斯兰第一次这样堂堂地宣言要把宝座拿到手。 “如果英雄王的灵魂不希望让他的子孙以外的人坐上宝座的话,就用雷霆把我打倒吧!我不会有任何怨恨的。一切就照您的意思!” 风卷了起来。雨滴形成了数亿把银锁包住亚尔斯兰的身体,令他觉得呼吸十分困难。尽管如此,他还是屹立在风雨当中,拼命地睁大自己的眼睛。他发现到自己脚底下大地的裂缝中充满了白光色的光芒。 “王太子殿下是不是有危险了?” 耶拉姆因担心很稀奇地向那尔撒斯发问: “那尔撒斯大人,大致上说来,要成为一个国王是需要民众的支持吧?像这样,把事情交给一种超越人类智慧的力量去决定不是很奇怪吗?” 那尔撒斯并没有生气。 “是啊,话是这样说没错,耶拉姆。但是,要对民众表现出大义,有时候是需要某些仪式的。” 如果说英雄王凯·霍斯洛守护亚尔斯兰的话,民众一定会热烈地支持亚尔斯兰吧?要持续这样的支持就必须广施善政,结果,这个王者就必须做个好国王。所以打一开始借助英雄王凯·霍斯洛的灵力也就无所谓了。最不好的情况就是滥用英雄王的权威,一点也不为民众着想。很遗憾的是,帕尔斯历代的国王中有一半以上都是这样的人。而亚尔斯兰并不是这种人。如果连这件事都不懂,那么,凯·霍斯洛的灵魂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了。 突然大地整个摇撼起来。先是左右、接着是上下。激烈地晃动起来。连达龙也没有办法站立起来,他跪下了一只膝盖。亚尔佛莉德原想抱紧那尔撒斯,没想到却弄错而抱住了法兰吉丝,女神官发出了低沉的叫声。 “那是什么……?” 女神官看见半空中有一个像是巨大影像的东西。其他的人也看见了。那个东西看来像是巨大的人形,也像是纠缠着的大蛇影像。这个影像在阴暗的空中翻滚了一阵子,然后随着一道雷光突然地消失了。 那到底是什么影子啊?即使在事后,这一行人也不想就这一点做任何说明。不过,再怎么说,那都是以后的事,最重要的是当时的情形。 现在,地缝中充满了白金色的光芒,而且在一瞬间,光芒加强了它的亮度,甚至让人无法直视。雨势反而趋缓了。亚尔斯兰虽然因为强烈的光芒而眯起眼睛,可是,他并没有完全闭上双眼。他感受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而伸出了手。两手上增加了沉沉的重量,亚尔斯兰知道自己的两手抓着白金色的光芒。 雨不再拍打着亚尔斯兰的身体了。不知道是经过多久的时间,当他回过 神的时候,但见他的部下们都跪在他在四周,也不怕地上的污泥会弄脏他们的衣服。 “我们的国王啊……” 达龙的声音因感动而战栗着。原本他就不觉得以前的战役有多辛苦,但现在,他却觉得一切的劳力都得到了回报。王太子的手上有着那把闪着光芒而长大的宝剑,对帕尔斯人而言,无庸置疑的,那就是“由太阳的碎片煅造而成”的宝剑鲁克那巴德。 那尔撒斯将两手伸向亚尔斯兰,收藏宝剑鲁克那巴德的剑鞘就在他手上。他从亚尔斯兰手中接过宝剑鲁克那巴德,静静地收入剑鞘之后,再度递给了王子。隔着剑鞘握着宝剑的亚尔斯兰仿佛才从梦中清醒似地环视着部下们。 “我身上并没有王家的血统。如果就血统而言,我根本没有当国王的权利。可是,我想,就算我不能将正义广施于大地上,至少也能推行一些比较好的政事。你们愿意帮助我吗?” “就算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达龙说道。 “原尽我不才之力。”那尔撒斯说。 “愿以我之力为殿下效劳。”奇夫说。 “愿以密斯拉神之名宣誓效忠。”法兰吉丝说。 “请让我跟随您。”这是耶拉姆的肺腑之言。 “我愿和那尔撒斯等人一起行动。”亚尔佛莉德说。 “衷心追随殿下。”加斯旺德也宣誓效忠。 艾丝特尔沉默不说话,因为她不是亚尔斯兰的臣下。她只是沉默着,把视线投注在王子的身上。 (三) 亚尔斯兰从前往迪马邦特山到回到王都叶克巴达那,来回要十天的时间。而在这十天当中,叶克巴达那的情势又是怎样的变化呢? 很令人惊讶的是,竟然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席尔梅斯、安德拉寇拉斯和魔道士之间奇怪的三面对立因为查迪的忠勤而中途被打断了。当查迪等人闯入的时候,谒见室里只有手上拿着剑站在原地不动的席尔梅斯。 姑且不谈那个消失在空气中的魔道士,从地下水路逃出的安德拉寇拉斯应该还追得上的。然而,这个时候,席尔梅斯想到的是一种不像是有意称霸的王者该有的消极想法。原先他怕安德拉寇拉斯透露出事实,所以让查迪等人先行退下。于是,再度逃到城外的安德拉寇拉斯以国王的名义下令各地诸侯出兵,继续围攻王都。 反观席尔梅斯这方面。 八月二十五日,席尔梅斯在王宫中举行了第十八代国王的加冕仪式。本来,第十八代国王是安德拉寇拉斯,只是,席尔梅斯不愿承认安德拉寇拉斯是正式的国王。他的主张是第十七代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的后继者只有席尔梅斯一人。 如果安德拉寇拉斯的告白属实,那么,席尔梅斯就不是欧斯洛耶斯王的儿子。因此,他只有站在把自己当成欧斯洛耶斯之嫡子的立场了。如果他变成了哥达尔塞斯大王的庶子,成了安德拉寇拉斯的弟弟的话,他的王位继承顺位就比安德拉寇拉斯还低了。这么一来,他就不能说安德拉寇拉斯是一个篡位者,他就不能从安德拉寇拉斯手中把王位“夺回来”了。现在他只有置安德拉寇拉斯的告白于不顾,继续进行他的野心大业。 虽然说是加冕典礼,但是,历代国王所戴的黄金宝冠已经被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吉斯卡尔带走。他只能将从城内收集到的金币熔化所制成一顶应急的小王冠,然后戴在他那满是不平的头上。除此之外,参加这个隆重仪式的当然只有席尔梅斯的部下们了。而这些人中,或许也只有查迪一个人是打从心底感到欢喜的吧?他到现在还深信席尔梅斯是欧斯洛耶斯五世的遗孤。席尔梅斯并没有将安德拉寇拉斯说的话转告给查迪知道。在这之前,席尔梅斯是以一个追求正义的复仇者之身份堂堂正正地活着。从别人的眼光看来,他虽然是有些偏执,然而,席尔梅斯本身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耻的。而现在,席尔梅斯却将事实瞒着他忠实的心腹。 由于这个缘故,席尔梅斯做出了一个没什么意义的行为。在仪式的半途,席尔梅斯把一个男人从病床上拖了起来。 “我要把这个男人,这个从鲁西达尼亚来、厚颜无耻的小丑献给神明们。” 席尔梅斯的声音既冷酷又残忍。听到这段宣言,伊诺肯迪斯七世不断地颤动着,他那松驰的脸颊上完全没了血色。 原本显得肥满的国王有砂糖水代酒的习惯,这更加重了心脏的负担。自从被伊莉娜公主刺中了下腹部之后,他就一直卧病在床,没有动到身体,对心脏也是另一种负担。鲁西达尼亚的医师和帕尔斯的医师也都只是应付性地为他治疗。于是,不幸而孤独的伊诺肯迪斯七世俨然是半个死人似地活着,而这一天,他就要当一个完全的死人了。 伊诺肯迪斯被带到了一个叫“北之塔”的地方。由于某个事件,这个塔日后被改称为“塔亚米奈里”。 “杀了这家伙,将他的尸骸从搭上投下去,让饿犬们争食!我要让各国的野心家看看,威胁帕尔斯和平的人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席尔梅斯如此宣言。 被拖出来的伊诺肯迪斯王并没有上绑。他既没有逃跑的力气,也没有那种体力,根本就不需要上绑。他的两眼无神。当席尔梅斯抓住他那皮肤已松驰的颈子想再把他拉向前的时候,门口响起了一阵激烈的人声。 “仪式暂停!”这个声音随着一阵刀鸣响起。看来原本隆重的仪式可能要变成一场流血的宴会了。 “可恶!是何方大胆家伙敢阻挠神圣的加冕仪式?神明是不会饶恕他的!” 席尔梅斯怒吼着。他的手上已经握住了那把他爱用的长剑。原来他就不是一个温和的男人,自从自己的真正身份被安德拉寇拉斯王揭穿之后,他就深信,最能信赖的只有剑而已了。 席尔梅斯的部下们纷纷倒地,神明们所不饶恕的妨碍们露脸了。站在中央位置的少年带着一个黑衣骑士,身上穿着黄金甲胄。亚尔斯兰一行人在奇夫的带领下,从地下水道潜进了王宫。如果是沙姆亲自指挥防御工作的话,或许他们的行动就无法成功。只是沙姆刚好也参加了戴冠仪式,待在大厅的一角。 “安德拉寇拉斯的败家子……” 席尔梅斯发出了怒吼。在知道亚尔斯兰的出生秘密之后,这个称呼已经不正确了。可是,由于自己的出身也有问题,所以席尔梅斯对亚尔斯兰也有意使用以前的称谓。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 “小子,你是为了死在我手下才刻意跑到这里来的吗?难道你想用自己的血来洗净宝座吗?” 席尔梅斯刻意地嘲笑对方。亚尔斯兰动也不动。听到席尔梅斯的嘲讽,黑衣骑士皱了皱眉头,想要往前进。亚尔斯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他,他对着席尔梅斯平静地说道: “不,宝座是我的。既然不是你的,就请你离开宝座,席尔梅斯王子。” “别开玩笑了!” 席尔梅斯吊起了嘴角嘲笑着,朝着亚尔斯兰踏前一步。他原想至少我可以慈悲地一刀就送你上西天,然而当他看到亚尔斯兰背上所背着的那把长大的剑时,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席尔梅斯曾经拿过它,那是忘也忘不了的事。 “……宝剑鲁克那巴德!” 席尔梅斯一阵晕眩,他甚至怀疑脚边的地是不是碎裂了?勉勉强强地站稳脚步后,席尔梅斯再度看着宝剑。在确认了那个货真价实的宝剑鲁克那巴德之时,他把晕眩的目光停在亚尔斯兰身上。心脏在他的体内如吊钟般鸣响,他怀疑血液是不是还在血管里面奔腾着? “为、为什么你有鲁克那巴德?你是怎么拿到手的?” “怎么拿到手?应该没有其他的方法啊!是英雄王凯·斯洛的灵魂 将这把剑赐给我的。他要我用这把剑继承英雄王的天命。” “胡说!” 席尔梅斯狂叫,泉涌而上的汗水濡湿了他的背部和颈部。 “跟我战斗!哪一个人比较适合当国王不是由剑来决定的吗?” 席尔梅斯想抓住最后的一丝希望。席尔梅斯不是欧斯洛耶斯五世的嫡子,而亚尔斯兰也不是那个可恨的安德拉寇拉斯的儿子。以前所深信不疑的事情都一件一件被推翻,而结果竟然是亚尔斯兰得到了宝剑鲁克那巴德,这么一来,席尔梅斯根本没有立场可言。鲁克那巴德曾经拒绝为席尔梅斯所有,难道它就能接受像亚尔斯兰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孺子吗? 对英雄王凯·霍斯洛的愤怒远超过对亚尔斯兰的不满,席尔梅斯抓稳了长剑。看见这个景象,黑衣骑士往前踏出了一步,这个时候,有人从旁大声要求与之一决胜负。是查迪。他的父亲卡兰就是死在达龙的手上。 “达龙,你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做个了断吧!总有一个人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 “不管你在这个世界听哪个地方活着,我都不会介意的。” 达龙苦笑着,面对查迪,老实说,达龙一点痛痒都没有。姑且不为安德拉寇拉斯王或者席尔梅斯王子,以查迪来说,他根本不足以做达龙的对手。 “真是罗嗦!拔剑!” 查迪高声一喝,拔剑出鞘。达龙做出了咋舌的表情。那尔撒斯出声告诉友人,要他不用担心。 “殿下不会有事的。达龙,宝剑鲁克那巴德会保护殿下的。” “知道了。那么,我就来收拾卡兰的不肖子吧!” 达龙一拔起长剑,查迪就挥舞着大剑攻过来了。于是,就在两组剑士正要将自去年以来即存在的因缘做个了断的时候,门口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个隶属于沙姆手下的骑士半跑半滚地冲了进来。 “民众打开北门了!” 这又是一个恶讯。 叶克巴达那的市民已经忍耐到了极点。他们原以为好不容易从鲁西达尼亚军的暴政中解脱,没想到出现了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指责以前的国王篡位,自称是正统的国王。结果,两路帕尔斯军隔着城门开始打起仗来,城门因此被紧紧地关闭着。食物和其他的物资都送不进来,用水不足的问题也迟迟未能解决。再也忍受不了的市民们于是揭竿而起,偷袭席尔梅斯的士兵们,从内侧打开了城门。以前曾亲手打垮鲁西达尼亚军的市民们,这一次却打击了帕尔斯军。不管是哪一国的军队,都没有义务要去追随让民众受苦的人。 划破天际的喊叫声在城门内外响起。声浪在夏空中反射,流进了王宫,告诉那些在北塔上的人们,结局就要来临了。 (四) 首先从大开的城门闯进来的是一队非常骠悍的骑队。他们身上没有穿甲胄之类沉重的装备,操控马的巧妙性在帕尔斯人当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他们骑在马上把席尔梅斯军的守备兵一个一个砍倒在地上,然后朝着王宫急驰。黑绢旗在他们队伍前翻飞。 “那面黑旗是什么东西啊?” 这个时候,“轴德的黑旗”还未广为人知。可是,任谁也看得出他们绝非普通人。 跑在黑旗旁边的是一个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他就是前族长赫鲁达休的儿子梅鲁连。他是这一队人马的指挥者,也是前往王宫的带头人。他一边驱策着马,一边把弓搭在鞍上,一个接一个射倒出现在他眼前的敌人。 闯入城内的当然不只轴德族。奇斯瓦特和克巴多所率领的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军队也争先恐后地闯入了。除此之外,进城的不只是士兵和武器,让叶克巴达那的市民狂喜不已的东西也进了城。那就是行李车上满载着的食物。 “喂!叶克巴达那的民众!要食物这边有!王太子亚尔斯兰殿下下令从基兰运来的。哪!各位,尽情地吃,解除你们的饥饿吧!” 这个朗朗的声音是出自基兰的海上商人古拉杰口中。他把上千台牛车和上千头的骆驼所载的小麦、干肉、茶、葡萄酒、米等交到民众的手上,萨拉邦特在古拉杰的身旁大声叫着: “不要忘了王太子殿下的大恩!把你们从饥饿当中解救出来的是王太子殿下哦!他被那些只会为争权夺利而战的家伙给赶出了王宫!” 这样的做法多少会造成伤害,不过,可能再也没有其他的方法这么有效了吧?这一切都是军师那尔撒斯的指示。把民众拉拢成同志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他们的胃里刻着亚尔斯兰的名字,除此之外,那尔撒斯还抬出了英雄王凯·霍斯洛和宝剑鲁克那巴德的名字。 “让人民饥饿的国王没有当王者的资格。” 那尔撒斯有意将这么沉痛的指责加到安德拉寇拉斯和席尔梅斯的头上。急着要食物的几万名市民一起挤了过来,把街道都堵塞住,使得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军队动弹不得。那尔撒斯连这一点都算计到了。 不可能什么事都顺利进行的。在大混乱中,艾丝特尔飞奔着马跑向一间民房——那就是好不容易才从圣马奴耶尔城来到王都的伤病者们寄宿的房子。来到门口的艾丝特尔闻到了洒在木材和石头上的血腥味。在犹豫了一瞬间之后,她打开了门,呈现在她眼前的是那些被惨杀而死的同胞们的尸体。不分男女老幼,每个人都全身血污地滚倒在地上。当帕尔斯人对鲁西达尼亚军的暴虐产生的愤怒和憎恶爆发的时候,报复的风暴也把鲁西达尼亚人最孱弱的一群人给吞噬了。 艾丝特尔愣在当场好一阵子。血腥味在她脑海里卷起漩涡,当激动平息之时,她知道自己哭了。 “在这个人世间,有些事情不是光靠个人的善意和勇气就可以做得到。所以,权力是必须被正确使用的。” 艾丝特尔想起了帕尔斯的军师曾说过的话。她一直守护着的伤患全被杀了,那么,艾丝特尔以前所做的事不都白费了吗?不是的。艾丝特尔这样告诉自己。只要活下来的人努力地不使这种不幸再度发生,那么,大家所流的血就是一种宝贵的教训了吧?她这样告诉自己。 ……席尔梅斯的长剑在地板上停止了旋转。 在如死灰堆积的沉默中,席尔梅斯站着动也不动。他的剑被宝剑鲁克那巴德震飞了,现在他手上是空无一物。 不管是在技术或力量方面,席尔梅斯应该都足以压倒亚尔斯兰的。以一个剑士而言,他的实力足以与达龙匹敌。他不应该会败给那个尚未成熟、脆弱的“安德拉寇拉斯的败家子”的。 可是,只经过了两三回合,他的剑就飞离他的手,响起了败北之乐掉落在地板上。席尔梅斯的手上只剩下那近乎疼痛的麻痹感。他勉勉强强地移动如化石般的双脚,后退了两步,使出他所有的力气睨视着亚尔斯兰。 “我、我不可能输给你的!小畜牲!我是败在鲁克那巴德之下,我并没有输给你……” 席尔梅斯的声音打着哆嗦。 “我是英雄王凯·霍斯洛的正嫡子孙。这样的我没有理由会败给你的。你、你……” “太难看了吧!席尔梅斯。” 一阵嘲笑重击着败者。胜利者也大吃一惊,凝视着声音的主人。以强力而具威压气势的脚步从门口走进来的是安德拉寇拉斯王。他的剑虽然收在剑鞘,但是,染着人血的甲胄却在在地说明了国王来到这里之前的经历。 “安德拉寇拉斯……!” 席尔梅斯只是这样呻吟着,之后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亚尔斯兰沉默着。不管他说什么,一定都会伤到席尔梅斯的吧?因为亚尔斯兰有理由憎恨席尔梅斯,所以,他应该没有任何理由再去同情他,然而,他能了解席尔梅斯的心情。事实上 ,亚尔斯兰是没有打败席尔梅斯,是宝剑摒退了邪剑的。这件事,亚尔斯兰比谁都清楚。 看来安德拉寇拉斯似乎光是露脸就掌握了现场的主导权。被达龙挑落了剑的查迪、把剑刺在查迪眼前的黑衣骑士,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凝然注视着国王。 “孝顺的儿子啊,亚尔斯兰。” 安德拉寇拉斯已经把视线从席尔梅斯身上移向亚尔斯兰。 “你为父王拿到了英雄王的宝剑了吗?太好了。一把宝剑鲁克那巴德胜过五万名士兵。就凭这个功绩,你的流放令解除了。” 安德拉寇拉斯强而有力的手伸向亚尔斯兰,四周的人都摒住气息看着王太子。 “哪,把宝剑交给父王吧!只有唯一的国王才能拥有那把剑的。” “我不能交给您。” “什么?” “这是英雄王凯·霍斯洛所赐给我的,是我获得的赏赐。我不能交给任何人!” “你造反啦?你这个畜牲!” 安德拉寇拉斯大喝道。他的声音充满了压迫感,就像要震动墙壁一般。如果是几天前的亚尔斯兰的话,恐怕早就魂飞魄散,乖乖地把剑交了出去。可是,现在,亚尔斯兰以他总代表的坚强性忍受着父王的压逼。 在这个仿佛冻结了的情景一隅,一个人影慢慢地移动着。 (五) 在鲁西达尼亚人中,真要能和安德拉寇拉斯面对面决斗的,大概只有王弟吉斯卡尔一个人而已。名不符实的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根本不在安德拉寇拉斯的眼中。就算是席尔梅斯以及亚尔斯兰也是一样。 亚尔斯兰原本就没有低估他人的习惯,他甚至和艾丝特尔谈过,愿意将伊诺肯迪斯七世当成讲和的对象。尽管如此,和最大的实权者吉斯卡尔相较之下,他的王兄仍然欠缺存在感。自从在第二次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打败鲁西达尼亚军之后,亚尔斯兰就忘了伊诺肯迪斯管个人了。就连军师那尔撒斯在制定所有的战略和政略的时候都没有将伊诺肯迪斯考虑在内。人们总是不把他的存在当一回事。记得这个无才无能的国王的,大概只有见习骑士艾特瓦鲁一个人。 这个被所有人遗忘、忽视了的国王,在他人生的最后数十秒当中,做了一件谁都无法相信的事。 虽然有宝剑鲁克那巴德的守护,但是,亚尔斯兰为了要对抗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压迫,他仍然得使出全身的心力。连达龙和那尔撒斯也动都不能动地看着他们父子的对决。谁都没有注意到伊诺肯迪斯王偷偷地、不动声色地靠到安德拉寇拉斯的背后。 当安德拉寇拉斯像是威逼似地朝着亚尔斯兰前进一步时,突然响起了一阵尖锐的鸟鸣声。告死天使朝着被打开的门口飞舞着。奇斯瓦特等安德拉寇拉斯的麾下终于来到了王宫。 大家的注意力都移注往那边了。就在这一瞬间,伊诺肯迪斯王欺身到安德拉寇拉斯王的背后,把两只手紧紧绕在对方的脖子上。听到安德拉寇拉斯咆哮似的呻吟,一伙人都吃了一惊,回过头一看,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住而发不出声音来。不但是发不出声音,甚至也忘了吞口水,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国王。有大半的人甚至无法理解自己所看到的景象到底有什么意思。 伊诺肯迪斯王以异样的眼光睨视着天花板的一角,蠕动着他那因口水而闪着光的嘴巴。 “神啊!神啊!身为您的仆人的我将要完成我最后的一项工作。我要把异教徒之王献到神明您面前,请您接受!” “可恶,你干什么……!” 安德拉寇拉斯的声音被分断了。对这个豪勇的国王而言,他大概没有因为这样的意外而感到惊恐过吧?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勇者,安德拉寇拉斯应该都有挥着大剑打倒对方的意志和武勇的。即使是席尔梅斯和达龙,他也有自信终将能以实力将他们打倒。 可是,现在,制住他生命的人既不是勇者也不是强者,而是一个安德拉寇拉斯不放在眼里的男人!一个懦弱而愚昧的男人。这个男人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力气控制了安德拉寇拉斯的自由,强行将他拉到窗边去。就在这个时候,有几个人虽然搭起了弓箭,却因为安德拉寇拉斯的身躯挡在前方,所以也无法将箭射出去。 安德拉寇拉斯挣扎着,而伊诺肯迪斯七世死也不放手。鲁西达尼亚国王就像一只有着人形的巨大水蛭般紧紧地粘附在帕尔斯国王身上。任谁都没有想到,以前没有实现的两国国王之间的决斗竟然会以这样的形式进行。 “放手!” 安德拉寇拉斯的手肘勉强地动了动,打到了伊诺肯迪斯的脸上,随即发出了一阵令人不快的声音。鲁西达尼亚国王的鼻骨和前齿被打断了。伊诺肯迪斯王不在乎那满是鲜血的脸,他笑了笑,与其说是忍耐着痛苦,倒不如说他已经没有了痛觉。 “神啊!我来了!” 没有人能了解鲁西达尼亚语的叫喊,鲁西达尼亚国王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往半空中一丢。 两个国王就从塔窗落下去。回荡在半空中的叫声或许是安德拉寇拉斯憎恨的表示吧?这两个人就像雕像一样,从二十五加斯(约二十五公尺)的高度落下来。他们不断地下坠、下坠,重重地撞击在石板上。沉重的撞击声传送了跑到窗边来观看的人们耳中。重叠在地上的国王们的身影奇妙地扭曲着,看来就像被打坏的人形一般。 在一段漫长的沉默之后,那尔撒斯叹了一口气。 “怎么会这样?在这个世界上最懦弱无能的国王竟然成功地杀害了最刚强的国王……” 这座塔在以前只单纯地被称为“北塔”。而自从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八月二十五日这个骇人听闻的事件之后,就被改称为“二王坠死之塔”(塔亚米奈里)。 这一天,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件,太多的巨大冲击撞踵而来,所以在事后,事件是以什么样的顺序发生可就累了要整理资料的人们了。 “话虽然是很难启口,但由于鲁西达尼亚国王的所作所为,将我们从苦海中解救出来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奇斯瓦特这样低声地对那尔撒斯说道。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如果安德拉寇拉斯王被亚尔斯兰或者达龙所杀的话,奇斯瓦特等人身为国王的廷臣势必处于身心俱疲的立场。因为,在形式上,安德拉寇拉斯王是如假包换的帕尔斯唯一的国王,他们万不可能将弑杀国王的人推戴为新国王的。 对整个帕尔斯来说,这实在也是一个意外的恩惠。廷臣们可以不至于分裂为两派相互残杀。除此之外,国王死了,杀害国王的犯人也死了,既然王太子还健在,那么,王太子理所当然就可以坐上那独一无二的宝座。不管就事实或法律来说,这都是唯一的可能性,并且也是唯一的正统性。亚尔斯兰尚未从惊愕的状态中醒过来,不过,很快地他应该就能重新站起来,而且他也不得不立刻再站起来。 安德拉寇拉斯王之死,对他本人来说一定也是很不甘心的吧?不过,他的死却救了许多人。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会使国家分裂,留下一个和自己的孩子争夺王位的不名誉名声。从某方面来说,安德拉寇拉斯也救了他自己。或许他会留下一个杀死身为侵略者的鲁西达尼亚国王而自己也因此而殉国的美名吧?没有人会因此事而受到伤害,这不是一个美好的结局吗? 然而,事实上,幕还没有放下,牺牲也还尚未停止。 天色暗下来之后,叶允巴达那陷入一种奇妙的混乱当中。 帕尔斯军服从王太子亚尔斯兰的指挥,军事上的混乱暂时稳住了。如果三万名席尔梅斯军在统一的指挥下拿起武器的话,可能还会有一场流血的争斗吧?只是,席尔梅斯处于比亚尔斯兰更虚脱的状态下,查迪也暂被监禁在牢房里,沙 姆则命令所有的将兵“放下武器”。在王都分裂为三派的帕尔斯军因此得以避免了一场内斗的悲剧。 王都的城门相继打开。从基兰来的物资被运送到城里。每送一次,“王太子亚尔斯兰殿下”的名字就被狂热地呼叫着。亚尔斯兰在亚特罗帕提尼原野击灭鲁西达尼亚军的事情也在古拉杰的部下们蓄意渲染下,达到了宣传的最高效果,王太子立刻就成了救国的英雄。 三个万骑长并肩走在王宫的回廊上。这三个人就是达龙、奇斯瓦特和克巴多。原先如果事情一稍有差池,这三个人早就拿着剑拼得你死我活了。一旦事情有了转机,他们也就避过这件不幸的事。对于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横死,他们各有感概,可是,没有人想先开口。 远处市民们的欢呼声乘着夜风流进来。 奇斯瓦特抚摸着他那漂亮的胡子。 “王太子殿下在一夜之间就掌握了叶克巴达那,真是了不起啊!再也没有人可以强迫殿下让出王位了。” “这真是一次巧妙的攻城啊!那尔撒斯大人离开巴休尔山二个月之后就取得了天下。” 克巴多眯着一只眼睛笑着。他虽然用了“取得”这样的措词,但是并没有什么恶意存在。让最弱小的、原本距离宝座最远的亚尔斯兰取得天下,那尔撒斯的手腕真是令人瞠目,这是克巴多式的褒奖。独眼男人附带说了以下这句话就足以证明他的想法了。 “结果,我也必须听命于那个男人的指挥了。唉,真是没办法!” “因为那尔撒斯是一个把人世当成画布来画图的高手啊!” 达龙如此回答,奇斯瓦特闻言,他那严谨的脸上不禁浮起了困惑的表情。 “可是,那尔撒斯大人真的会成为宫廷画家吗?事实上,对于王太子殿下的人事案最叫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啊!” “那个男人曾经看着我的脸说这是一张好画的脸。因为我千拜托万拜托他不要画我,所以他要找其他的牺牲者。” 克巴多话还没有完全说完,一阵惨叫声划破了夜气。 在确认了方位之后,三个万骑长从回廊跃进了建筑物内,在铺着石板的走廊上奔跑着。他们在王太子的寝室附近遇上了那尔撒斯、耶拉姆、加斯旺德等人。他们在微暗的走廊上看见了一条长约四加斯(约四公尺)的暗灰色大蛇,而且,蛇身上缠卷着一把剑。那把剑就是宝剑鲁克那巴德。 “宝剑……!” 三个万骑长往前突进。就连克巴多也是在围攻王都的战役之后第一次这么认真、谨慎。帕尔斯最强的三个战士一边拔出了剑一边往前进,这样的气势恐怕连一万骑长的敌人都不禁要为之怯步吧? 可是,蛇仿佛在讽刺他们似的,发出了咻咻的声音,卷缠着宝剑,以奇怪的姿势在地板上前行。就在蛇的前方跳出了一个人影,那就是万骑长沙姆。他的剑对着蛇锐利地挥下来,然而,蛇的动作实在是超乎人们的想象之外,它卷着鲁克那巴德,跳向半空中,用一半的身体卷住了沙姆的颈部。沙姆丢下了剑,用两手抓着蛇身。 “沙姆大人!” “赶快!赶快杀了这条怪物!” 沙姆的声音断断续续。眼看着他的头发从黑色变成灰色,三个万骑长不禁噤了声。第四个勇敢而诚实的万骑长就要被魔力吸走生命力了。 达龙的长剑一闪。在下一瞬间,万骑长们不禁睁大了眼睛。这致命的一击撞击在蛇的鳞上,发出了高亢的声音反弹回来。克巴多立刻在半空中挥舞着他的大剑,蛇身仍然反弹了他的攻势,毫发无伤地卷着宝剑和沙姆的身体。此事无关勇武,这条奇怪的蛇不是用人世间的剑就可以将之杀死的。 沙姆的身体倒在地上。蛇间不容发、巧妙地卷起了宝剑,用头部撑住剑柄。就在这个时候,王太子亚尔斯兰无言地跑了过来。已经上床睡觉的他,身上只穿着短衣,没有穿甲胄,手上的武器也只有一把短剑。少年的眼睛和蛇的眼睛相遇。少年企图站到蛇的面前。 “殿下,危险!” 达龙大叫。蛇朝着亚尔斯兰袭来,亚尔斯兰快速地刺出了他的左手,用短剑承接了蛇牙的攻击。同时他伸出了右手,握住鲁克那巴德的剑柄。 下一瞬间,宝剑鲁克那巴德被亚尔斯兰拔了出来。因为蛇身卷住了剑鞘,所以,只要它的头部离开了剑柄,刀身就可以自由抽动了。 中了亚尔斯兰计略的蛇放掉了宝剑的剑鞘。剑鞘发出了声音在地板上弹跳,蛇了卷曲着身体落在地上。 暗灰色的大蛇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企图逃命。它爬过的痕迹上有滑溜的毒液闪着光芒,带有酸味的恶臭直扑入鼻。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逃命的蛇突然停止了前进。它的面前挡着两个帕尔斯的弓箭名人——法兰吉丝和奇夫已经把箭搭在弓上。 法兰吉丝射出的箭刺穿了蛇的一只眼睛。当蛇用力地弹跳起来时,奇夫射出了第二箭,箭射穿了蛇的嘴巴,贯穿长着牙的下颚。如果地是木板成的话,蛇的头部一定被死死地钉在地上的。 痛苦不已的蛇一边在地上跳着,一边发出了咻咻的声音。 亚尔斯兰挥下了宝剑鲁克那巴德。白金色的光芒将蛇的头部和身体分成了两半,骨头断裂的声音尖锐地敲击着石壁。 蛇的身体落在地上,在痉挛了两三次之后便不动了。可是,它的头却还活着。带着两枝被射中的箭,蛇的头部朝着亚尔斯兰张开了毒牙,以仿佛被射出的石弹般的态势飞了出去。 “火!” 法兰吉丝大叫。了解到她的意思的耶拉姆扑向墙壁,他把插在墙壁上的火炬朝着蛇头丢掷过去。蛇头和火炬在半空中冲撞,蛇头化成了火团落在地上。匐克那巴德发出了第二次的闪光,将蛇头击了个粉碎。 就在这一瞬间,一阵令人胆颤心惊的叫声在人们头上扩散开来。他们看见了一个令人难以相信的景象。眼看着横躺在地上的蛇身不断地缩小、变形,化成了一个穿着暗灰色衣服的人身。那是一具没有头,看起来异样地短小的尸体。 帕尔斯的勇者们都无法自抑地感到一股恐惧和厌恶感。 “什么怪物嘛!是撒哈克的同党吗?” “真可怕。这具没有头的尸体要怎么处理?” “浇上油烧掉吧,把灰撒光。只有这个方法了。” 一边听着万骑长的谈话,亚尔斯兰一边把宝剑鲁克那巴德收进了鞘。他把剑交给了耶拉姆,自己则跪到倒在地上的沙姆身旁。他把被魔力吸走了生命力,变成一个频死老人的沙姆的头枕到自己的膝盖上,轻轻地呼唤对方的名字。沙姆睁开了眼睛,把最后的一点生命力注进了他的声音中。 “殿下,不,陛下请您成为一个好国王。不肖臣下无法帮上什么忙,可是,臣下希望您能为帕尔斯带来平安……” 勉勉强强说完这些话,不幸的武将便咽了气。亚尔斯兰闭上了双眼,垂下了头。如果和这个人生前能有机会谈更多的话,有更多的机会彼此认识,那该多好。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着,然而,亚尔斯兰也了解,对沙姆而言,继续活下去只有痛苦。 黑夜早就过了,虽然已接近天明,叶克巴达那的城门仍然朝着四方洞开着。唱歌、跳舞的人们的声音在城壁上回响着。即使城门开着,也已经没有会攻进来的敌军了。人们从长期的屈辱和封闭的生活中解放出来,欢喜之情顿时爆发开来,似乎要延续到天亮似的,仿佛百万只夜莺鸣啼。 明天,辛苦的重建工作就要开始了。今天晚上就尽情狂欢吧!大家都有这样的想法。男人们唱着歌,女人们跳着舞,小孩子们四处奔跑着。连狗和鸡都兴奋地骚动着,永远的叶克巴达那被所有生物祝福着。 两骑旅 人在众人的骚动中,偷偷地离开了南城门。他们把热闹和喜悦抛在脑后,从光亮处策马朝着黑夜前进。对他们来说,或许黑夜才是最安适的。这两骑旅人是一男一女。男人用布将右半边脸盖住,女人的双眼则非出于本意地被永久封闭了。 他们没有领土也没有臣下。帕尔斯的王子和马尔亚姆的公主只拥有着对方。如果是在以前,人世上还维持着秩序和传统的话,他们应该是一对置身在荣光、财富及权势当中的男女。只是,现在不一样了,国家已经不是他们的了。 “伊莉娜公主,你的头上应该很适合戴一顶黄金王冠的。” “席尔梅斯王子,我不要什么王冠。因为就是没有那个东西,现在的我才会这么幸福。” “我却还有些依恋。” 席尔梅斯带着苦笑喃喃说道,回过头看着城门。灯火和人声的浪潮从大开的城门中缓缓地流泻出来。 自己到底是谁?当从少年时期即深信不疑的虚构背景崩散之时,席尔梅斯就看不见自己的存在意义了。他所追求的是一顶砂之王冠。席尔梅斯虽然有超群的武勇和权略,却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他凭藉着他人蓄意建造的东西,一心一意努力只为了继承此物,而当他失去时,除了伊莉娜之外,他什么都没有了。 伊莉娜问重重地叹着气的席尔梅斯。 “查迪大人怎么样了?” “他说要跟来,我阻止了他。或许明天他就会到哪里去旅行了吧?不能再让他跟着我去浪费只有一次的人生了。” 沙姆的死也让席尔梅斯彻悟了。为了追求虚幻的王冠,却让一个难得的人才丢了性命。席尔梅斯虽然无悔,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或许哪天他还会再度提起精神,燃起熊熊的野心吧?然而,现在他所需要的却是一张床,一张为了睁开眼睛起身的床…… 在安德拉寇拉斯王和伊诺肯迪斯王死去,席尔梅斯王子离开之后,只有王妃泰巴美奈留了下来。可是,她毕竟也是要离开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在安德拉寇拉斯王的葬礼结束之后,她就要到帕尔斯西南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归隐了。当地曾是巴达夫夏公国的所在地。 当王太子问该怎么回应王妃的要求时,那尔撒斯回答: “就照王妃的希望吧!人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去满足自己的饥饿的。席尔梅斯王子也一样。很抱歉,以殿下的力量是救不了那些人的。就听任他们去吧!” “我明白了。就照那尔撒斯所说的做吧!” 有的人心是连王者也救不了的。更何况,亚尔斯兰是一个还太过于稚嫩的王者。他必须小心每件事,一点一滴去增加自己所能完成的事。 在正式成为国王之前,亚尔斯兰经历了最后一次和人分离的经验。当天,九月二日,黄昏时分,亚尔斯兰带着达龙、那尔撒斯等十五骑部下来到城外。适合夜间旅行的季节尚未结束。亚尔斯兰把达龙等人留在山脚下,自己则和被送行的那个人策马站在山上。他就来来为要回故国去的见习骑士艾丝特尔送行的。 艾丝特尔要把死去的伊诺肯迪斯七世的遗骨带回故国鲁西达尼亚去。对饱受每一个人轻视的国王而言,只有艾丝特尔才是他忠实的臣民。 在知道艾丝特尔的决定时,亚尔斯兰并没有阻止她。他知道自己已无法阻止的了。他所能做的就只是让艾丝特尔平安地回到她的故国去。 如果走陆路经过马尔亚姆的话,可能就会被卷进王弟吉斯卡尔和大主教波坦的战争当中。最好还是从领国密斯鲁走海路离开,因此充足的旅费和护卫是必要的。 亚尔斯兰当然为她出旅费。而同为鲁西达尼亚人的“白鬼”也随着艾丝特尔回故国去,或许在哪里,他可以找回自己的过去吧? “多谢你的照顾。” 艾丝特尔在马上行了一个礼。有一列骑队慢慢地在大陆公路上往西走,那就是包括艾丝特尔在内,往密斯鲁的队伍。亚尔斯兰也还了一个礼。 “回家加重上请小心!” 心情上虽然是难分难舍,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地平凡。亚尔斯兰不禁打从心底期望自己有奇夫那样的诗才。他笨拙地说道: “如果你能再来帕尔斯,我们会竭诚地欢迎你的。” 这些话就未免太不实际了。艾丝特尔回到故国之后就必须面临领地、继承、叙任骑士等等的问题,她对劫后余生的家人还有责任在。 “如果你能来鲁西达尼亚更好。” 艾丝特尔说道,脸颊仿佛发怒似地涨红了。 “如果再经过一些时间,你就会长成一个道地的异教徒,到时就会长出角和尾巴了吧?不过,不管你再怎么变,也会被我视破的。” 艾丝特尔拉着马缰,一边调转马头,一边丢下最后的一句话。 “因为我知道你的真面目。” 这句话和达龙以前对亚尔斯兰所说的话很相似。当话说完时,艾丝特尔已经踢了踢马腹跑了出去。亚尔斯兰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对着渐去的背影挥了挥手,在回过头看的艾丝特尔眼中,亚尔斯兰的身影就像燃烧了起来一般。她和队伍会合,成了线条的一部分,然后成了一个黑点消失在远方。这时候,亚尔斯兰才调转过马头。 有成堆的事情等亚尔斯兰去做。 复兴荒废许久的王都叶克巴达那,补修输水管路,给市民们食物,埋葬死者,安德拉寇拉斯王必须举行国葬,英雄王凯·霍斯洛的墓所也必须修复。同时,他也得要厚葬沙姆。啊!还有亲生父母、奶妈他们也要予以厚葬。听起来好像所要做的事都是葬礼,可是,对赋予亚尔斯兰生命和未来的人们竭尽礼数是理所当然的事。在把这些事情料理完之后就要举行即位仪式。他就要成为第十九代的国王,以废止奴隶制度为首要的国内改革也要开始推行了。除此之外,还必须和辛德拉的拉杰特拉王及邻国的诸王修好。该做的事真的是太多了。 亚尔斯兰快马奔回在山丘下等待着的同伴当中。告死天使展翅在他们的头上翱翔着。 达龙、那尔撒斯、奇夫、法兰吉丝、耶拉姆、亚尔佛莉德、加斯旺德、奇斯瓦特、克巴多、梅鲁连、古拉杰、伊斯方、特斯、萨拉邦特、吉姆沙,被后世称为“解放亚亚尔斯兰的十六翼将”的战士们已经聚齐了十五个人了。 “解放王的治世”就要开启新页了。 有一群人背对着光明和喜悦,潜藏在阴暗而湿冷的自己的城塞中,颂唱着败北和诅咒的呻吟。在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地下深处,四个魔道士们瑟缩着身子。以前师徒合起来总共有八个人的,而现在只剩下半数。有三个弟子被杀了,最后,连“尊师”也走完生命之路。但是,他们并没有绝望,叫古尔干的人开了口。 “各位,不要悲伤!尊师已早有预感了。他推测凯·霍斯洛的灵力或许会获得一时的胜利,所以,他才会收藏那个狂战士伊尔尔特里休的身体,准备让他复活。” “是这样吗?这么一来,蛇王撒哈克大人的依凭将会怎样?” 一个名叫根迪的人问道,古尔干理所当然似地回答: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现在安德拉寇拉斯的肉体并没有支配其肉体的魂魄。” 听到众人“啊!”的感吧声,魔道士古尔干带着阴湿的热情对着同志们喃喃说道: “让那些不尊敬蛇王撒斯克的人去夸称自己的胜利好了!三年,只要满三年就够了。到时候,他们就会从欢喜的山顶跌落到绝望的谷底。爬得越高,跌得也就越深啊!” 笑声扬起,这阵笑声从地下深处涌起,在到达地上之前就消失了,地上的人们完全没有听到这些阴湿的笑声。 这是帕尔斯历三二一年九月二日的事。 后记 《亚尔斯兰战记》的第一部就在这里结束了。多谢各位读者的捧场。感谢为迟交的原稿配上插图,以恩报仇、宽宏大量的天野喜孝先生,以及雪雨无阻、多次前来拿稿的编辑丰先生。另外,感谢今年二月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的笔者的右手。笔者衷心地感谢以上这些人(?)。 如果有人要问笔者,第一部分结束了是不是觉得比较安心了?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因为还有第二部的七本书等著呢!除此之外,下一个作品的负责编辑人早就开始展开电1话攻势了,而笔者还必须做校正。且在这个时节,又要开始申报税金了,还得去看牙医,去理头发,腰也痛,手也疼,又得了感冒……对了,笔者必须亲自过目的读者们的来信也有五○○封之多。笔者一定会看的,请再给笔者一点时间。 在这样的情况下,真希望一天有三○个小时啊!还有几个问卷调查,提到“请在二月中给我们一个答覆”。这是不可能的事啊!因为笔者是在三月一日才打开来看的。真是对不起啦!毕竟在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的情况下,就算送来问卷调查,笔者也无暇、无意去打开来看。写稿子还是优先的工作。因为这种种缘故,还望各界忍耐。 对了,考生们可要小心自己的身体,考出个好成绩来。套一句那尔撒斯的话“没有战争是最好的,可是,一旦要战,就非得获胜,否则是一种损失。” 若要谈到第二部跟第一部有什么不同,最明显的就是亚尔斯兰成为帕尔斯国第十九代国王,敬称从“殿下”变成了“陛下”。作品中的时间是从帕尔斯历三二四年开始。其他的情节就请各位期待了。 第一部分结束,对作品的感想是,出人意料之外,大家都还活得好好的。啊,打一开始,笔者就不打算杀生的。如果要坦承算计错误的话,就是亚尔斯兰的部下原来预定是“十四翼将”的,结果却又增加两个人成了“十六翼将”。算了,多出来的部分就在后面加以删除就好了。哼哼哼! 《亚尔斯兰战记》一开始是以很朴素的形态展开的,幸好获得各位读者的青睐,使得卷数越来越多。在不知不觉中也赚进了不少钱,有声书也面市了,最近又推出ova。同样是由角川书店的制作群负责,笔者有十足的把握会做得尽善尽美的。话是这么说,不过,几万匹军马同时登场的战斗场面及中世纪波斯风格的衣服一定也让卡通画家绞尽了脑汁吧?再此先行谢过了。 那么,在对亚尔斯兰那些已死去的同伴或者敌人表示哀悼之意之余,暂且就让活著的人们喘一口气吧! 战士和作家都需要休息的。(非出自帕尔斯的谚语) 编者敬上 一九九○年三月一日 《亚尔斯兰战记》的第一部就在这里结束了。多谢各位读者的捧场。感谢为迟交的原稿配上插图,以恩报仇、宽宏大量的天野喜孝先生,以及雪雨无阻、多次前来拿稿的编辑丰先生。另外,感谢今年二月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的笔者的右手。笔者衷心地感谢以上这些人(?)。 如果有人要问笔者,第一部分结束了是不是觉得比较安心了?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因为还有第二部的七本书等著呢!除此之外,下一个作品的负责编辑人早就开始展开电1话攻势了,而笔者还必须做校正。且在这个时节,又要开始申报税金了,还得去看牙医,去理头发,腰也痛,手也疼,又得了感冒……对了,笔者必须亲自过目的读者们的来信也有五○○封之多。笔者一定会看的,请再给笔者一点时间。 在这样的情况下,真希望一天有三○个小时啊!还有几个问卷调查,提到“请在二月中给我们一个答覆”。这是不可能的事啊!因为笔者是在三月一日才打开来看的。真是对不起啦!毕竟在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的情况下,就算送来问卷调查,笔者也无暇、无意去打开来看。写稿子还是优先的工作。因为这种种缘故,还望各界忍耐。 对了,考生们可要小心自己的身体,考出个好成绩来。套一句那尔撒斯的话“没有战争是最好的,可是,一旦要战,就非得获胜,否则是一种损失。” 若要谈到第二部跟第一部有什么不同,最明显的就是亚尔斯兰成为帕尔斯国第十九代国王,敬称从“殿下”变成了“陛下”。作品中的时间是从帕尔斯历三二四年开始。其他的情节就请各位期待了。 第一部分结束,对作品的感想是,出人意料之外,大家都还活得好好的。啊,打一开始,笔者就不打算杀生的。如果要坦承算计错误的话,就是亚尔斯兰的部下原来预定是“十四翼将”的,结果却又增加两个人成了“十六翼将”。算了,多出来的部分就在后面加以删除就好了。哼哼哼! 《亚尔斯兰战记》一开始是以很朴素的形态展开的,幸好获得各位读者的青睐,使得卷数越来越多。在不知不觉中也赚进了不少钱,有声书也面市了,最近又推出ova。同样是由角川书店的制作群负责,笔者有十足的把握会做得尽善尽美的。话是这么说,不过,几万匹军马同时登场的战斗场面及中世纪波斯风格的衣服一定也让卡通画家绞尽了脑汁吧?再此先行谢过了。 那么,在对亚尔斯兰那些已死去的同伴或者敌人表示哀悼之意之余,暂且就让活著的人们喘一口气吧! 战士和作家都需要休息的。(非出自帕尔斯的谚语) 编者敬上 一九九○年三月一日 《亚尔斯兰战记》的第一部就在这里结束了。多谢各位读者的捧场。感谢为迟交的原稿配上插图,以恩报仇、宽宏大量的天野喜孝先生,以及雪雨无阻、多次前来拿稿的编辑丰先生。另外,感谢今年二月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的笔者的右手。笔者衷心地感谢以上这些人(?)。 如果有人要问笔者,第一部分结束了是不是觉得比较安心了?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因为还有第二部的七本书等著呢!除此之外,下一个作品的负责编辑人早就开始展开电1话攻势了,而笔者还必须做校正。且在这个时节,又要开始申报税金了,还得去看牙医,去理头发,腰也痛,手也疼,又得了感冒……对了,笔者必须亲自过目的读者们的来信也有五○○封之多。笔者一定会看的,请再给笔者一点时间。 在这样的情况下,真希望一天有三○个小时啊!还有几个问卷调查,提到“请在二月中给我们一个答覆”。这是不可能的事啊!因为笔者是在三月一日才打开来看的。真是对不起啦!毕竟在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的情况下,就算送来问卷调查,笔者也无暇、无意去打开来看。写稿子还是优先的工作。因为这种种缘故,还望各界忍耐。 对了,考生们可要小心自己的身体,考出个好成绩来。套一句那尔撒斯的话“没有战争是最好的,可是,一旦要战,就非得获胜,否则是一种损失。” 若要谈到第二部跟第一部有什么不同,最明显的就是亚尔斯兰成为帕尔斯国第十九代国王,敬称从“殿下”变成了“陛下”。作品中的时间是从帕尔斯历三二四年开始。其他的情节就请各位期待了。 第一部分结束,对作品的感想是,出人意料之外,大家都还活得好好的。啊,打一开始,笔者就不打算杀生的。如果要坦承算计错误的话,就是亚尔斯兰的部下原来预定是“十四翼将”的,结果却又增加两个人成了“十六翼将”。算了,多出来的部分就在后面加以删除就好了。哼哼哼! 《亚尔斯兰战记》一开始是以很朴素的形态展开的,幸好获得各位读者的青睐,使得卷数越来越多。在不知不觉中也赚进了不少钱,有声书也面市了,最近又推出ova。同样是由角川书店的制作群负责,笔者有十足的把握会做得尽善尽美的。话是这么说,不过,几万匹军马同时登场的战斗场面及中世纪波斯风格的衣服一定也让卡通画家绞尽了脑汁吧?再此先行谢过了。 那么,在对亚尔斯兰那些已死去的同伴或者敌人表示哀悼之意之余,暂且就让活著的人们喘一口气吧! 战士和作家都需要休息的。(非出自帕尔斯的谚语) 编者敬上 一九九○年三月一日 《亚尔斯兰战记》的第一部就在这里结束了。多谢各位读者的捧场。感谢为迟交的原稿配上插图,以恩报仇、宽宏大量的天野喜孝先生,以及雪雨无阻、多次前来拿稿的编辑丰先生。另外,感谢今年二月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的笔者的右手。笔者衷心地感谢以上这些人(?)。 如果有人要问笔者,第一部分结束了是不是觉得比较安心了?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因为还有第二部的七本书等著呢!除此之外,下一个作品的负责编辑人早就开始展开电1话攻势了,而笔者还必须做校正。且在这个时节,又要开始申报税金了,还得去看牙医,去理头发,腰也痛,手也疼,又得了感冒……对了,笔者必须亲自过目的读者们的来信也有五○○封之多。笔者一定会看的,请再给笔者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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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情况下,真希望一天有三○个小时啊!还有几个问卷调查,提到“请在二月中给我们一个答覆”。这是不可能的事啊!因为笔者是在三月一日才打开来看的。真是对不起啦!毕竟在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的情况下,就算送来问卷调查,笔者也无暇、无意去打开来看。写稿子还是优先的工作。因为这种种缘故,还望各界忍耐。 对了,考生们可要小心自己的身体,考出个好成绩来。套一句那尔撒斯的话“没有战争是最好的,可是,一旦要战,就非得获胜,否则是一种损失。” 若要谈到第二部跟第一部有什么不同,最明显的就是亚尔斯兰成为帕尔斯国第十九代国王,敬称从“殿下”变成了“陛下”。作品中的时间是从帕尔斯历三二四年开始。其他的情节就请各位期待了。 第一部分结束,对作品的感想是,出人意料之外,大家都还活得好好的。啊,打一开始,笔者就不打算杀生的。如果要坦承算计错误的话,就是亚尔斯兰的部下原来预定是“十四翼将”的,结果却又增加两个人成了“十六翼将”。算了,多出来的部分就在后面加以删除就好了。哼哼哼! 《亚尔斯兰战记》一开始是以很朴素的形态展开的,幸好获得各位读者的青睐,使得卷数越来越多。在不知不觉中也赚进了不少钱,有声书也面市了,最近又推出ova。同样是由角川书店的制作群负责,笔者有十足的把握会做得尽善尽美的。话是这么说,不过,几万匹军马同时登场的战斗场面及中世纪波斯风格的衣服一定也让卡通画家绞尽了脑汁吧?再此先行谢过了。 那么,在对亚尔斯兰那些已死去的同伴或者敌人表示哀悼之意之余,暂且就让活著的人们喘一口气吧! 战士和作家都需要休息的。(非出自帕尔斯的谚语) 编者敬上 一九九○年三月一日 《亚尔斯兰战记》的第一部就在这里结束了。多谢各位读者的捧场。感谢为迟交的原稿配上插图,以恩报仇、宽宏大量的天野喜孝先生,以及雪雨无阻、多次前来拿稿的编辑丰先生。另外,感谢今年二月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的笔者的右手。笔者衷心地感谢以上这些人(?)。 如果有人要问笔者,第一部分结束了是不是觉得比较安心了?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因为还有第二部的七本书等著呢!除此之外,下一个作品的负责编辑人早就开始展开电1话攻势了,而笔者还必须做校正。且在这个时节,又要开始申报税金了,还得去看牙医,去理头发,腰也痛,手也疼,又得了感冒……对了,笔者必须亲自过目的读者们的来信也有五○○封之多。笔者一定会看的,请再给笔者一点时间。 在这样的情况下,真希望一天有三○个小时啊!还有几个问卷调查,提到“请在二月中给我们一个答覆”。这是不可能的事啊!因为笔者是在三月一日才打开来看的。真是对不起啦!毕竟在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的情况下,就算送来问卷调查,笔者也无暇、无意去打开来看。写稿子还是优先的工作。因为这种种缘故,还望各界忍耐。 对了,考生们可要小心自己的身体,考出个好成绩来。套一句那尔撒斯的话“没有战争是最好的,可是,一旦要战,就非得获胜,否则是一种损失。” 若要谈到第二部跟第一部有什么不同,最明显的就是亚尔斯兰成为帕尔斯国第十九代国王,敬称从“殿下”变成了“陛下”。作品中的时间是从帕尔斯历三二四年开始。其他的情节就请各位期待了。 第一部分结束,对作品的感想是,出人意料之外,大家都还活得好好的。啊,打一开始,笔者就不打算杀生的。如果要坦承算计错误的话,就是亚尔斯兰的部下原来预定是“十四翼将”的,结果却又增加两个人成了“十六翼将”。算了,多出来的部分就在后面加以删除就好了。哼哼哼! 《亚尔斯兰战记》一开始是以很朴素的形态展开的,幸好获得各位读者的青睐,使得卷数越来越多。在不知不觉中也赚进了不少钱,有声书也面市了,最近又推出ova。同样是由角川书店的制作群负责,笔者有十足的把握会做得尽善尽美的。话是这么说,不过,几万匹军马同时登场的战斗场面及中世纪波斯风格的衣服一定也让卡通画家绞尽了脑汁吧?再此先行谢过了。 那么,在对亚尔斯兰那些已死去的同伴或者敌人表示哀悼之意之余,暂且就让活著的人们喘一口气吧! 战士和作家都需要休息的。(非出自帕尔斯的谚语) 编者敬上 一九九○年三月一日 第一章 新旧之敌 (一) 拂晓的光芒照耀在微波荡漾的大河上,河面就像并列着百万面镜子似地闪着光辉。这些光芒也反射在河岸边的军队之甲胄上,大地一下子从黑夜的支配中逃脱了出来,变得亮晃晃的。大河的名字叫迪吉列,水势缓和,形成了帕尔斯王国和密斯鲁王国的边境。 帕尔斯历三二四年九月二十九日,这一天是国王亚尔斯兰十八岁的生日,也是他即位三周年纪念日。本来应该是在王都叶克巴达那举行祭典,让民众们徹夜饮酒狂欢的。 可是,年轻的国王却离开了王都,来到西边和密斯鲁王国的国境。 迪吉列河的东边是帕尔斯领土,西方是密斯鲁领土。隔着大河的这两个国家经常有历史性的交战。迪吉列河虽然是大河,但是水位很浅,水势也很缓,所以要渡河是比较容易的。就因为如此,两国在河岸上筑起了连绵的防壁和城堡,防备对方的侵攻。以前,有"双刀将军"之称的奇斯瓦特大人被称为"帕尔斯的活城壁",让密斯鲁不得不放弃侵略的企图。然而,在这一年的九月下旬,密斯鲁突然发动大军,趁着夜半渡河而来,在帕尔斯领土内摆出了战斗的态势。 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今年三十九岁,即位已经有八年了。身材肥满,头部光秃,两耳却异常之大。从外表上看来,他不能说是一个出众的人,不过,以一个统治者的角色来说,他却有着杰出的表现。当帕尔斯遭受鲁西达尼亚侵略时,密斯鲁巩固国境,坚守中立,扫除宫廷内的反国王势力,整备道路、运河和港湾,致力于经济活动。荷塞因也极力改革行政组织及审判制度,兴建学校。不参与战争不做远征,被视为一个专心内政型的王者。 而到了今年,密斯鲁之所以向帕尔斯开启战端当然有其理由。自亚尔斯兰王即位以来,帕尔斯的海上交易日渐繁荣,密斯鲁所拥有的海上权益受到侵害。帕尔斯废止了奴隶制度,国际性的奴隶贸易圈也因而被阻断了。是经济因素促使密斯鲁采取军事行动。 "客卿啊!就像你所说的,迪吉列河并不难渡;谢谢你了。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就尽管说吧!"荷塞因三世用帕尔斯语对站在他身旁的男人说道。 这个男人的年龄大概在三十岁左右吧?饱受太阳、风、砂侵蚀的脸庞显得有些黝黑,皮肤也极粗糙,可是,眉宇之间却有着贵公子的气质。最令人侧目的是留在他右脸上的大伤疤。那不是枪或剑的伤痕,仿佛是被牙齿或爪子深抓过般呈月牙形的伤。不管是他的容貌或表情,外人一看就知道他的人生一定和平顺这两个字绝缘。 对密斯鲁国王致谢的语词,男人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感动。回话的声音就像砂漠的风一般又干又涩。 "我的希望就是看到帕尔斯的僭王灭亡。这是我唯一的希望,除此之外无他。""这我知道,不过,论功行赏是一个王者应尽的义务。如果我疏忽了这一点,就会被讥为吝啬。不管什么都好,你就说个希望得到的赏赐吧!""既然陛下这么说……" "唔?" "我要帕尔斯的宫廷画家那尔撒斯的脑袋。" 男人的声音显得那么冷淡,但是,话中却隐含着满腔的恶意。荷塞因三世兴味盎然地看着男人,用一只手抓着自己的下半边脸。 "你好像有相当深的憾恨哪!不过,这不是我所能知道的。如果你想要那尔撒斯的脑袋,我就给你好了。""在下不胜感激。" 男人的两眼发出阴郁的光芒。密斯鲁国王将自己的视线拉离了他的眼光。荷塞因三世原本就不是一个有着高贵人格的人,可是,他并不喜欢让自己卷进复仇之心的黑暗旋涡里。他调整了自己的姿势,仿佛要籍此整理自己的心情一样,对着随侍左右的将军中一人说道: "马西尼撒!" 一个有着赤铜色肌肤的高大男子应声来到国王面前。他在密斯鲁宫王国中被誉为第一勇士,头发、眼睛及胡须都黑得发亮。这一年,他二十八岁。 "卡拉曼迪斯!" 卡拉曼迪斯是一个头发和胡须都呈灰色、刚迈入老年的将军,从前一代的国王治世起,他就不断地建立许多功绩。荷塞因三世又叫来了三名将军,亲切地对他们说道: "今天的会战不只是对我国今后的外交影响深远,对于大陆公路各国间的力量关系也有着不容忽视的影响力。用心作战,为国家的荣光和你们个人的名誉去建立功勋吧!"密斯鲁的将军们恭恭敬敬地对荷塞因三世行了一个礼回答道: "属下们一定不负陛下的期望!" "就让神明的惩罚报在那个叫做双刀将军的宿敌身上吧!"此时,脸颊上带伤的男人用他冷冷的声音浇熄了将军亢奋的情绪。 "帕尔斯军兵强马壮,将军们又都有极高的指挥能力——这说法虽然令人不快,但却是事实;自大是万万使不得的。尤其是那个建立全军作战计划的那尔撒斯是一个深谋远虑的人,你们要特别小心!""知道了,我们会小心。" 回答的是卡拉曼迪斯,年轻的马西尼撒不快地斜眼睨视着那男人,甚至连头也不点一下。 不久之后,密斯鲁全军开始向前推进。密斯鲁的军衣是红色、绿色和金黄色的组合,在砂漠单调的灰褐色衬托之下显得十分耀眼。尤其是跟在步兵后面前进的部队所显现出来的威容,光是用眼睛看就够教人惊吓的了。 "是密斯鲁的骆驼部队吗?" 脸颊上有伤的男人喃喃说着,凝视着漫天砂尘中串连着的人和兽群。 若要说在砂漠中作战,连帕尔斯的骑兵部队都要比密斯鲁的骆驼逊一筹。在耐久力方面,骆驼优于马匹,如果把砂漠比喻成海的话,那以,骆驼就等于是轻舟了。再者,若让骆驼身上穿着细锁编成的甲胄,对于弓箭也有很显著的防御效果。 一万头骆驼部队在男人眼前经过之后,接下来的就是战车部队了。三匹马拉着两轮的战车,上面乘着三名士兵。一名士兵驾驭马车,一名为持枪的士兵,另一名则为弓箭手。战车一共有二千辆,士兵和马匹的全身都涂着香油,这种味道和汗水味、皮革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 "如果光靠密斯鲁一国无法打胜仗时,就邀约其他国家共同作战.只要联合那些希望继续保持奴隶制度的国家,一定可以把帕尔斯击灭的。"男人的喃喃自语并没有传到密斯鲁国王和将军们的耳朵里。在战斗开始之初,他绝对不能大声收嚷,预料密斯鲁军会败北。他很了解这件事的严重性。 密斯鲁军井然有序地完成了布阵。中央和左右两翼,再加上国王的亲卫部队,一共有八万名的大军。在这四、五年间,密斯鲁并没有因为无益的战事而使兵力耗损,所以得有今日这样的阵容。 帕尔斯军在千步之外的距离布阵。在密斯鲁军的眼中,帕尔斯军的兵力可能多达六、七万名,可是,阵形却显得欠缺统一性。感觉上骑兵和步兵好像没有秩序地混在一起,实在叫人搞不清楚他们到底打算采取什么样的战术。 自从亚尔斯兰即位之后,帕尔斯就大大地改革了兵制。至于如何改革,密斯鲁军就无从得知了。 密斯鲁军的乐队击响了大鼓,裹着骆驼皮的大鼓把浑厚的声音传到砂漠中。相对的,角笛声从帕尔斯的阵营中响了起来。当响声结束的时候,弓矢声同时从两军中涌上来。 "前进!" 乘坐在战车上的卡拉曼迪斯将军挥舞着月牙型的大刀大声喊着,于是,密斯鲁军便发出了震天的喊杀声,捲起了漫天的尘砂往前进。刀剑交击声和染血的尘烟在迎战而来的帕尔斯军之间捲起,激烈的交战开始了。 这场交战为时并不长,马西尼撒将军所率领的骆驼部队挥舞着月牙刀突入敌阵 斩杀之后,帕尔斯军就呈现出不堪一击,被迫后退的情势。 密斯鲁军持续前进;相对的,帕尔斯军则一直向后退却。帕尔斯军也不是完全没有抵抗,不时会试着反击,用枪和弓箭应战;可是在密斯鲁军的锐锋之前,这些反扑的动作也只像是易崩散的土壁罢了。 把黄金制的鞍安置在骆驼背上,张起了凉爽的白纱帐幕,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盯视着战况,不久之后便对己方的优势发出了满足的声音: "帕尔斯军以前是很强,安德拉寇拉斯王的豪勇甚至让人怀疑他不是这个俗世间的人。不过,看来,似乎是后继无人了。客卿呀,你有什么看法?""请不要掉以轻心。" 男人的回答极为简洁。荷塞因三世苦笑着动了动他那两片大耳朵。 "你大可不用这么不愉快,我并没有轻视你的意见。只是这一次事情似乎进行得很顺利啊!今后在征服帕尔斯时也少不了你的力量的。"荷塞因三世想到的是胜利之后的事情。他并不想支配帕尔斯,他还清楚地记得鲁西达尼亚军的惨败。总而言之,只要能强化密斯鲁王国在海上交易和奴隶贸易上的权益就好了。只要密斯鲁王国的权益不受到损害,帕尔斯国内怎么样都无所谓的。不,或许该说,如果帕尔斯分裂而使得秩序紊乱的话,对密斯鲁而言反而是一种不利的情况。帕尔斯能有一个对密斯鲁而言最方便行事的安定政权是最好的。 在今晚之前,密斯鲁军始终在战斗上占优势。帕尔斯军不断被逼退,甚至往东方退了有一法尔桑(约五公里)之远。而等傍晚时刻一到,帕尔斯军重整起了队列,承接密斯鲁军的攻势,同时摆出了开始要总反攻的姿态。 "背着太阳作战是用兵的常理。现在帕尔斯军却犯了此大忌,朝着落日方向攻过来。请陛下制敌机先,让属下指挥全军攻向帕尔斯军,一举将其歼灭。"卡拉曼迪斯和马西尼撒暂时回到国王面前要求发动总攻击。左颊上有伤的客人对此表示了反对的意见。 "那尔撒斯是一个善使诡计的人。他们之所以违背用兵常理而行,一定是要把密斯鲁军引入陷阱。陛下,请您慎重考虑,把军队撤回来。"荷塞因三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回答,马西尼撒就先开了口。他自信满满地睨视着异乡人。 "你说陷阱,在这么平坦的土地上能设什么陷阱?这里根本没有可以埋伏士兵的山谷或隐蔽处。你是不是太过惧怕那尔撒斯之名,所以看到草就以为是帕尔斯军的枪?"男人眼里带着嘲笑的目光看着马西尼撒回答道:"那么就照您的意思去做吧!只是,希望您不要忘了我曾对此事提出忠告了。""唔,我会记住的。" 不快地点点头之后,卡拉曼迪斯催促年轻的同袍再度回到阵前。国王荷塞因三世带着些许犹豫的表情凝视着战场。他对在战场上发挥武略一事不似统治国内一般有自信,所以,在这种时候,他只有信赖将军们,把一切事情都委托给他们去决定了。可是,脸上有伤的客人话中带着不祥的预感却也是事实。荷塞因三世摇了摇头,挥走心头的不安。结果,将军们的战意取得了优势。 "突击!" "突击!" 密斯鲁语的号令连续发出,大军就像一道急流似地开始突进。剑和甲胄反射着落日,密斯鲁军背对着斜向地平线的金黄色巨大圆盘往东突进。那种迫力不由得让人起起了迪吉列河的河水。 帕尔斯军似乎显得极为狼狈。原本不断前进的骑兵部队接二连三地调转了马头,开始把身体隐藏在由步兵所形成的盾壁之后。看到这个景象,密斯鲁军的将兵发出了胜利和威吓的叫声。就在下一瞬间,他们看到的是数十列并排着的盾牌。然后,突然之间,他们什么都看不见了。 三万个盾牌形成了镜子反射着落日。密斯鲁军的前方出现了一条又长又大的光壁,使得全军的眼睛为之一眩。不管是人或马、骆驼,都被那闪烁的光芒灼痛眼睛,一时之间丧失了视力。密斯鲁全军俨然成了一只盲目的军队。 士兵们发出悲鸣声,用手覆盖起自己的脸。他们的手离开了鞭绳,马儿和骆驼失去控制。对急驰中的马和骆驼而言,丧失视力就等于是失去了平衡。马和马摇摇晃晃地相互冲撞,战车和战车彼此接触。马儿倒了,骆驼翻了,战的车轴碎裂,车轮在半空中飞腾。滚落在地的士兵不是被从后面接踵而来的战车辗毙,就是被骆驼的脚给踩死。鲜血和惨嚎声窜向黑暗的高空。 这个时候,暴风的怒吼声将密斯鲁军包住了。帕尔斯军一齐发箭,落日的光芒就像一块布般被数万枝箭给撕扯开来。丧失视力的密斯鲁军呆立在形成一阵豪雨直落下来的箭雨之下,纷纷倒地呻吟。 下降的箭声和扬起的哀叫声相互撞击,砂漠仿佛被禁锢在一个音响的栅栏里。咽喉被射穿的士兵从战车上滚落下来,而浑身是血的骆驼又倒在士兵的上方。战车翻倒了,而其他的战车又压在上方。因为剧烈的闪光而丧失视力的眼睛又飞进了砂尘,密斯鲁军痛苦地在地下翻滚着。 在短短的时间里内,密斯鲁军失去了一万名士兵。荷塞因三世远望着这个景象,呆然地发不出声音来。 这时,客人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 "所以我早说了嘛!那尔撒斯那家伙的狡猾程度是连百年长生的猫头鹰都不及的。记取这次的教训,先撤离这里吧!"男人毫不客气地批评密斯鲁军的目光短浅。密斯鲁国王和近侧的将军们都无言以对。男人的话虽然无礼,但却是不争的事实。密斯鲁军在发怒之前,是应该先把不断溃败中的军队重新整顿好才行。 "总而言之先撤兵再重新编制!" 命令是传达出去了,可是,原本应该接令的卡拉曼迪斯将军在这个时候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他和在帕尔斯骑兵部队阵前突进的黑衣骑士单打独斗,不到十个回合的交击之后,他的胸口被敌将的枪给刺穿了。 卡拉曼迪斯战死的消息传开来之后,密斯鲁军的狼狈和恐惧与日俱更为激烈了,他们趁着落日的余晖争先恐后地逃走。密斯鲁的勇将马西尼撒放弃了已折断的剑,从想逃命的士兵手中强夺来一枝长枪,用力地发出了声音捋着枪,驱策着骆驼逼近黑衣骑士。对手用枪刺杀了另一个密斯鲁骑士,黑衣骑士因为刺得太深,以致于枪身拔不出来,于是便放弃了枪,拔起身边的长剑。 坐在骆驼背上的马西尼撒的位置比马上的骑士还高。他从上方刺下长枪,银色的枪尖撞击了帕尔斯骑士的黑色甲胄,应声折断。黑衣的帕尔斯骑士用锐利的眼光看着密斯鲁骑士。 "呵!你居然没有逃,真是令人钦佩啊!" "少罗嗦!僭王的走狗!" 马西尼撒丢下长枪,从绑在骆驼侧腹的刀鞘中抽出月牙刀,大声斥喝着。所谓僭王是指没有成为国王资格的人自称为国王。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虽然是先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王太子,可是实际上并没有王家的血统,这个事实已经是国内外皆知的事。因此,马西尼撒在侮辱帕尔人的时候都是这样叫骂的。 马西尼撒的叫骂声引发了黑衣骑士的愤怒,长剑化成一片狂风般的光袭向马西尼撒。密斯鲁的勇将挥着月牙刀弹回了长剑的攻势。刀剑交鸣声刺激着耳膜,手腕的肌肉彼此摩擦着。这样的情势是马西尼撒第一次经验到的。他虽然想反击,但强力的第二击又接踵而来,密斯鲁的勇将被逼得只能勉强防守。 在经过二十个回合之后,鲜血从马西尼撒的左腕上飞溅而出。到了三十回合的时候,月牙刀从马西尼撒的右手飞出,落在砂尘当中。马西尼撒知道自己是输定了。他拉了拉骆驼的缰绳,踢了一下它的侧腹,想要改变方向。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只有选择退却一途了。 骆驼的顺从性没有马好。只 要它不高兴,甚至不愿听从骑士的意思。在受到一阵粗暴的对待之后,马西尼撒的骆驼显然是非常不愉快。它粗重地从鼻孔呼气,突然伸出前肢往地上一坐。 马西尼撒发出了短促的叫声,整个身体从骆驼的背上被丢下来。他在地上滚了一圈然后爬起身,败北和屈辱的感觉使他头晕目眩。败在强敌手下固然是没办法的事,可是,竟然还在敌人面前现出了这样的丑态。 然而,剑光并没有落在马西尼撒的头上。剑光水平扫过,在半空中将飞射而来的箭砍成两半。黑衣骑士锐利地转动着视线,寻找新出现的敌手。 射箭的是那个右颊上有伤的男人。他骑着马,左手上拿着弓。就在黑衣骑士再回过头来的那一小段时间内,马西尼撒在砂尘和汗水当中逃离了现场。正确地说来应该是滚离了现场。 右颊有伤的男人想朝着黑衣骑士射出第二箭。就在他拉满弓的那一瞬间,风却响起了警告的笛声;男人的弓折断了,箭滑出去刺进地上。一枝从帕尔斯军中发射出来的箭命中了男人的弓。那不是流箭,而是在确实瞄准之后所发射的箭。 "爱出风头的女神官!" 右颊有伤的男人带着满腹深深的恨意喃喃说道。他丢下了弓,调转过马头,快速地逃进密斯鲁军的队列中。他认出那个在乱军当中表现神技的弓箭高手。在帕尔斯军的阵前,黑衣骑士赞赏着弓箭高手。 "你仍然是人间的弓箭女神啊!法兰吉丝小姐。"被赞赏的对方只是无言地点了点头。她是一个长发及腰的女人。她在视线中追寻着那个逃走的密斯鲁射手,一种疑惑的表情似乎在她的瞳孔中荡漾着。 渡过迪吉列河踏上帕尔斯国土的密斯鲁军约有八万名,而再度渡河回国的人只有六万名。丧失全军的四分之一的败北让荷塞因三世皱起了眉头。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好战的国王,出兵总是在充分地计算利害得失之后才决定的。就因为在充分的准备之后还惨遭败北,使得荷塞因三世更感到不痛快,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惨败的将军们一个个跪在国王面前谢罪。荷塞因三世安慰他们,尤其是对那个羞愧至极的马西尼撒。 "过去的事情就算了,振作起来吧!" 荷塞因三世表现了王者的风范,没有叱责马西尼撒。自从帕尔斯废止奴隶制度以来,密斯鲁的奴隶们便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骚动。当然也有人希望自己也能像帕尔斯的奴隶们一样被解放,而煽动奴隶们的情绪的人也是大有人在。以前纯粹的不平不满找到了一个叫做"解放"的目标。对仍然采行奴隶制度的国家而言,这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反正早晚都得跟帕尔斯再战,现在已经失去老将卡拉曼迪斯了,如果再惩罚残活下来的将军们的话,只是使得密斯鲁军的阵容更形薄弱罢了。这种现实的计算当然也存在于荷塞因三世的心中。 跟在马西尼撒之后出现在荷塞因三世面前的是那个右颊有伤的男人。他立下了解救马西尼撒于危急之时的功劳。 "陛下,现在您应该已经了解那尔撒斯那家伙有多奸诈了吧?不过,帕尔斯国内外有不少他的敌人。在下有一个计划,就是集结这些人一起来对抗那尔撒斯,不知您意下如何?""唔,以你的力量做得到吗?" "只要获得陛下的允许。" "好吧!不管怎么说,为了削弱帕尔斯的威势,我们必须订定所有的策略;如计划拟定好了就来向我报告,资金可以任你运用。"道了谢之后,右颊有伤的男人便向国王告退。荷塞因三世陷入沉思。侍立在一旁的宫廷书记宫长古立说道:"您不觉得这是一个奇妙的巧合吗?陛下。""巧合?" "是的,就是四年前鲁西达尼亚军侵攻帕尔斯时的事。鲁西达尼亚军并不了解帕尔斯的地形和国内情势,但是,当时有一个人告诉他们地形特色,并为之建立作战方针。""啊,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戴着奇怪的银色面具的男人。"荷塞因三世点点头。当时,密斯鲁虽然对帕尔斯采行不干涉政策,不过,在那段期间内,密斯鲁对帕尔斯的情势也不是完全不关心。外交官、商人和密探所带回来的各种报告都在荷塞因三世手中经过详尽的分析。 其中也提到了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物。后来证实了这个人物事实上就是帕尔斯的王族席尔梅斯。 "听说席尔梅斯王子的脸上有伤,面具就是为了掩饰那个伤的。""这么说来,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右颊上有伤的男人就是席尔梅斯王子罗?""臣下不敢确定,不过是有这种可能……" "唔,该怎么说呢?" 荷塞因三世抚摸着光秃的额头思索着。如果古立的臆测正确,那个右颊有伤的男人真的是席尔梅斯王子的话,事态会有什么变化呢?席尔梅斯曾经为了夺回王位而利用鲁西达尼亚军,结果还是失败了。难道这一次他想利用密斯鲁军,再次进行夺回王位之战吗? 只是单方面被利用未免太懦弱了吧?如果他真的是席尔梅斯王子的话,我方也该想出可以利用他的方法来才对。荷塞因三世在他那光秃的额头内思索着。目前有两个利用他的方法:一是对外公布席尔梅斯王子的存在,帮助他取得王位.如果幸运的话,在"席尔梅斯王"诞生的时候,密斯鲁应该可以要求得到迪吉列河东岸的领土和恢复奴隶制度的,或许密斯鲁就可以成为大陆公路西部的奴隶贸易中心,占有比以前更大的位置。 还有一个利用法——那就是不但不帮助席尔梅斯,相反的还要把他当成囚犯.把被抓的席尔梅斯送回帕尔斯,或者在杀害他之后,把脑袋送回去。这样一来就等于帮亚尔斯兰王排除了夺取王位的人而施恩于亚尔斯兰王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命运正等着右颊有伤的男人去面对。 不管怎么说,那都要是在古立的臆测正确时才能采取的行动。如果他只是一个流浪的旅人,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不,等等,就算是这样,我们也可以把那个人当成是席尔梅斯王子,在帕尔斯国内掀起波涛。反正知道席尔梅斯王子真面目的人并不多。能利用的棋子就要将它做最大限度的活用。"荷塞因三世没有说出他心中的结论。国家规模的政略方面有几种选择的余地,只是,他觉得每说出一种,选择就会少掉一种。 就在这个时候,马西尼撒将军又再度出现在荷塞因三世的面前。他在差一点命丧于帕尔斯的黑衣骑士手上时,为右颊有伤的男人所救。马西尼撒不但没有感激之意,甚至对救命恩人起了很大的反感。 "轻易地就相信那个来历不明的外国人好吗?请陛下要小心啊!"荷塞因三世盯着来谏言的马西尼撒的脸。 "我也知道那个人对密斯鲁没有忠诚心。不过,他对帕尔斯的憎恨足以弥补这个不足。只要有亚尔斯兰王和那尔撒斯大人,那个人就会继续憎恨帕尔斯,也因此,他仍将会是我们的同志。""可是,陛下……" "我当然也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不会让那个人来利用我的。当那个人有任何危害密斯鲁的行为出现时,马西尼撒,就用你的剑去了结他吧!""是!" 马西尼撒很高兴地行了一个礼。荷塞因三世从座位上站起来,朝装饰得美仑美奂的自己的骆驼走去。"马西尼撒这家伙!器量小得出人意料之外,这样怎么对抗帕尔斯军呢?"他内心不禁感到一阵失望。 (二) 这一天,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所检查的密斯鲁军武将的首级,包括卡拉曼迪斯在内一共有四十个之多。才刚满十八岁的年轻国王淡然而不骄矜地完成胜利者所该表现的工作之后,下令把败将们的首级腌蜜腊送回密斯鲁去。他的想法是让对方为这些战死的人下葬。亚尔斯兰带着侍臣耶拉姆在阵地内走着。他脱下了黄金甲胄,挟在腋下,头发在微 风中翻飞着。 目前亚尔斯兰的身高几乎和宫延画家那尔撒斯等高,而小一岁的耶拉姆则比亚尔斯兰矮了三根手指头的高度。他们两人都已经不再是少年,而是年轻人了,如果以帕尔斯风格来表现,他们就是"像夜空的月亮盈满般"成长和充实。彼此虽然是国王和臣子的身份,可是却同时也是生死与共的朋友,也同时是受教于那尔撒斯的同学。 亚尔斯兰停下了脚步,把视线投向黑发友人的肩后。 "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啊,耶拉姆。或许虽然只送回了首级,对密斯鲁兵的遗族而言只是徒增伤悲而已。""是的,但是,请不要太在意。因为以后的事就完全看密斯鲁人怎么想了。"耶拉姆虽然只有十七岁,却拥有如此敏锐的判断力,这完全是受到老师的影响。 亚尔斯兰不禁笑开了他年轻的嘴角,因为他觉得:"耶拉姆越来越像那尔撒斯了哦"。就在这个时候,那尔撒斯出现在他们两人面前。他虽然置身阵中,身上却没有穿甲胄,只穿着腰间佩剑的轻装。一只手拿着骑马用的鞭子,这就是他指挥十万大军的军师证明。 曾经是戴拉姆地方领主的那尔撒斯比亚尔斯兰王大十二岁,今年刚好三十岁。根据以前的约定,他被叙任为新国王的宫廷画家,这件事让他的友人黑衣骑士达龙无言地仰天长叹。 当他的名字和官职被写在正式文书上时是写着"副宰相兼宫廷画家的那尔撒斯大人",那尔撒斯见状二话不说拿起笔重新写着:"宫廷画家,暂时兼任副宰相的那尔撒斯。"现在,他正经八百地对着国王行了一个礼。 "虽然是带着些微的血味,不过,臣下仍然要祝贺陛下即位纪念日的胜利。""跟往常一样,这都是拜你所赐。" "不,是因为有他们的辛劳。" 那尔撒斯轻举皮鞭所指的方向有一只老鹰和两骑人影。老鹰是亚尔斯兰有翅的朋友"告死天使"。 "告死天使"已经不是可以称为幼鸟的年龄了。他跟着解放王亚尔斯兰四处征战,是一个建立了不亚于人类功勋的老练勇士。这个勇士现在栖息在一个穿着黑色战袍的猛将肩上。那就是黑衣的万骑长达龙。今年三十一岁,无双的骁勇增加其圆熟度,尖锐而精悍的脸上增加了沉着感,可以说具备了大路公路最强的战士的风格。 骑着马与他并列着的是法兰吉丝。 绢般的头发、绿玉般的瞳孔、白色珍珠般的肌肤、及杉木般直挺的身材,女神官仍然和三年前一样地美丽,仿佛就象美之女神亚希凛然的武装之姿。在亚尔斯兰即位之后,她曾经回到夫夏斯坦的密斯拉神殿去;然而,不久之后又被召了回来,任职宫廷顾问官和巡检使双重官职。这两种官职都不是固定的职务,有事情的时候就成了国王的商谈幕僚,同时还负有特使之责,做为国王的代理人。或许这的确是一个很适合她的职务。 达龙和法兰吉丝在年轻国王面前下马行了一个礼,"告死天使"优雅地拍着翅膀降落在亚尔斯兰伸出的手上。 亚尔斯兰以帕尔斯王国统治者的身份完成的第一项功绩就是击退强大的外敌。西边的鲁西达尼亚和东边的特兰——这两个国家都挟着大军之势侵攻帕尔斯,想要劫掠帕尔斯的财富,可是最后都功亏一篑。鲁西达尼亚王伊诺肯迪斯七世和特兰国王特克特米休都已化为异乡的尘土,他们倒下的军旗都再也立不起来了。 "这是自英雄王凯·霍斯洛之后最伟大的功勋。"吟游诗人们会这样赞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个伟大的功勋和麾下的兵力使帕尔斯全土风行草偃。再加上港都基兰的豪商们都以其庞大的财力支持着亚尔斯兰。帕尔斯历三二一年九月,当亚尔斯兰举行简单的即位仪式时,王都叶克巴达那中聚集了九成以上的贵族,姑且不论内心做何感想,至少表面上他们都对新国王热烈地鼓掌欢迎,恭恭敬敬地宣誓效忠。 "对为我们破坏旧时代的鲁西达尼亚表示谢意吧!因为他们为我们拂去了堆积在帕尔斯上的尘埃。"那尔撒斯曾经这样说道。虽然话中饱含着嘲讽,另一方面却也道出了真实的一面。 凶恶暴虐的侵略者往往会破坏被侵略国的旧社会秩序,结果有时候却为该国注入了再生的力量。鲁西达尼亚是为了寻求领土和财富而侵略帕尔斯的,却反而把亚尔斯兰推上了王座,并且为帕尔斯注入了再生的力量。支撑着旧体制的贵族和诸候们丧失了力量,奴隶制被废止了,腐败的神官都被一扫而空。 这些贵族和神官们虽然想恢复安德拉寇拉斯王时的特权,但亚尔斯兰和那尔撒斯都不想跟他们打交道。他们忘了自己没有建立任何功绩,只是一昧地对新体制感到不满。 不过,也没有人有能力可以联合、指导这些不满分子。没有人可以理论性地批判亚尔斯兰的统治,建立可以对抗的政策,筹建组织,暗地里和各国取得联络、筑起一道有效的包围网。 "不,有一个人可以。" 达龙如此说道。他的手指向那尔撒斯。的确,如果拥有那尔撒斯那样的权力和谋略,是可能推翻亚尔斯兰王的。然而,至少那尔撒斯目前并无心将此体制推翻,反而是非常热心地在建立这个体制,使其更加完善。 "对了,法兰吉丝小姐,先前多蒙你的飞箭相助……不过当时你好像基于某种理由而一直看着敌阵吧!?"达龙问美貌的女神官,法兰吉丝点点头反问道。 "那么,你心中是不是也猜到了?" 法兰吉丝是一个在弓箭方面堪称神乎其技的高手,当然,视力也极端敏锐。她在战场上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敌人。那个人虽然是密斯鲁军的一员,可是,打扮并不像密斯鲁人,骑马的方式俨然一副帕尔斯风。脸部虽然看得不是那么清楚,但他闪闪发光的两眼和飞快地隐藏自己脸孔的举动却给法兰吉丝留下极坏的印象。 达龙歪着头。 "我是心存怀疑,只不过猜不出那会是什么人。"在这四年间,命丧在达龙剑光下的强敌不计其数。他们所隶属的国家包括帕尔斯、鲁西达尼亚、辛德拉、特兰等四国,现在又加上密斯鲁。如果要那么在乎死灵和复仇者的话,那根本就没完没了了。 "很遗憾的是没能给那个密斯鲁人一点教训。称呼亚尔斯兰陛下为僭王,实在是一个无药可救的家伙。如果有机会跟他再战,我一定要他好好地反省一番。"达龙的眼光似乎充分地表达了他如果有机会和马西尼撒再会的话,就要让对方的舌头冻结的意思。法兰吉丝美丽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亚尔斯兰没有旧王室的血统。在公布这个事实的时候,也有反对的论调出现。耶拉姆也是坚决反对的人之一。那尔撒斯并没有因此感到生气。 "将此事当成一个秘密加以隐藏应该有其相对的利益。耶拉姆,你认为隐藏亚尔斯兰陛下不是先王的亲生儿子一事会有什么样的利益呢?"被老师这么一问,耶拉姆尽可能地整理了自己的思绪之后做了说明: "我想这样一来可以避免掉一些无谓的麻烦。不管怎么说,人们总是尊敬那些有着王室血统的人。除此之外,其他的国家也可能以陛下没有旧王家的血统为口实而来干涉我国的内政。""你的话是有道理。可是,耶拉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隐瞒事实所造成的害处反而会更大。"如果新国王的身世有秘密,反对派一定会不计代价去挖出来。他们会以挖出来的秘密做为武器使出狠招,如此一来,新国王的权威就会受到伤害。这个时候,"隐瞒事实"一事就成了新国王的弱点。相对的,从此以后,人们会觉得"血统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这句话欠缺说服力。 "亚尔斯兰陛下并没有什么让他感到内疚的秘密。他虽然没有旧王室的血统,但其王太子的身份却是经 先王安德拉寇拉斯陛下公开承认的。他有什么理由不能继承王位?否定亚尔斯兰陛下就等于否定了先王的意思。你不认为做臣子的不该有种想法吗?如何?"这是那尔撒斯对国内外情势的看法。对有意胁迫的人而言,一开始就公开的秘密并没有什么价值可言。因为大家只会说"这是众所周知的事,那又怎样呢?"对民众而言,把广施善政的现任国王赶走,只为了去迎接一个有正式血统的国王,是没什么意义的。那些获得解放的奴隶们更不用说了。获得民众绝对的信赖,强化国力,这是巩固新国王权威的唯一途径。 "我明白了,那尔撒斯大人。不过,还是有一件事挂在我心上。"耶拉姆所指的是那尔撒斯所公布——安德拉寇拉斯王有一个遗孤以及让她和母后泰巴美奈再见面,以王族的礼节相待一事。 "如果不断出现以安德拉寇拉斯王之遗孤的假冒者时该怎么办?这样一来不是徒然招致一些混乱吗?"那尔撒斯听了这话,轻轻地笑了笑: "我就是要他们一个一个出现。如此一来,对于真正的遗孤之信赖度就相对地减少了。人们会认为又出现了一个假冒者。对亚尔斯兰陛下是无法造成一点伤害的,不是吗?""啊,果然有道理。" 耶拉姆红着脸点点头。他虽然明白自己尚远不及师父,可是,每次进行这样的问答时,他还是会有被刺伤的感觉。 亚尔斯兰没有旧王室血统一事虽已公诸于世,同时却也传出了一个奇怪的说法。 那就是,事实上亚尔斯兰是古代的圣贤王夏姆席德的嫡传子孙。在经过蛇王撒哈克和凯·霍斯洛的血统支配之后,现在,圣贤王的时代再度复活了。 那尔撒斯没有禁止这个离谱的传言。因为这等于是认同了亚尔斯兰是新王朝的始祖一事。 "这个传说是不是那尔撒斯故意流出去的?" 亚尔斯兰曾经这样问道。那尔撒斯一边用布擦拭着沾在指尖上的颜料,一边坦然地说道: "陛下,您真是开玩笑。如果是我那尔撒斯所策谋的,我当然会想出更有力的说辞。说什么圣贤王的子孙,这不是一种很愚蠢的血统崇拜吗?"当然那尔撒斯也正经地说了一些玩笑之外的话: "请不要在人世间追求完美的事物。追求完善的政治会造成很多罪人,增加密告,遮蔽人心的。请陛下也不要去追求一些不可能的事物。"继续点着理想的灯火,走向现实的道路——这是那尔撒斯以王者之师的身份经常说的话。亚尔斯兰是统治者,不是宗教家;他必须在地上建立一个理想的国家,而不是向往在天上另辟一个新世界。杀人是大罪,但是,如果有外敌来攻,当然得作战将之摒退;欺骗他人是一种罪,可是,有时候为了破敌是必须使一些计谋的。既然要推行政事,就无法满足所有的人和所有的道德。 在那尔撒斯的熏陶之下,亚尔斯兰的统治工作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出现什么大错。未发动就结束的叛乱、没有留在正式记录上的阴谋固然有几个,然而,"解放王的治世并不是那么不安定"却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当然,这个世上是不可能有完全安定的治世的。推行改革就一定会树敌。以前安坐在特权上、独占财富的人们一定会对改革者深恶痛绝的。 "如果不想得罪任何人,那么根本就成不了什么事;不,应该说连这样都会因无所作为而遭谴责。既然是这样,就请您放弃王冠。因为这么一来,您就可以只被批评为受不了王权的负荷而临阵脱逃,就会不再有其他的坏话了。""只要不被恶意批评就好了。"这样的人生根本没什么意义,亚尔斯兰已经学到了这一点。当然,他也不需要故意去树立敌人;不过,他也不能妄想把所有的人都拉来当同志。 亚尔斯兰废止奴隶制度,禁止人口贩卖。不只是帕尔斯国内,对其他各国来说,这都是一项重大的变化;密斯鲁王国就率先以军队来表达他们反对的立场。击退他们固然好,可是,因为只要继续维持奴隶制度的国家和已经废止奴隶制度的国家是相互紧临的;所以,今后一定会留下战争的火种。 "大多数的奴隶都没有长远的视野。他们一贯的想法就是拘泥于眼前的事物,只要自己过得好就好了。这不是他们本身的罪过,而是没有给他们教育的人的错。"国库支出一笔相当大的资金,用在使奴隶们自立的花费上;主要是用在开拓荒野广辟农地,兴建用水管路和屋舍上。被解放的奴隶们分成了集团,选出了指导者,开拓出来的土地在三年后就成了开拓者的私有地。那尔撒斯全力整备这样的制度,另一方面,他也致力于因战乱而消失了的大贵族之庄园的开放。"培育自耕农,增加中产资级,使王权稳定"那尔撒斯的政策正在急速地开花结果中。 "国王亚尔斯兰陛下在迪吉列河畔大破密斯鲁军。敌方战死者有两万名,扬名四海的勇将卡拉曼迪斯也没有机会再站在阵前了。"当这个消息传回来之后,正笼罩在黑夜当中的王都叶克巴达那充满了欢欣鼓舞的声音。从迪吉列河畔到叶克巴达那有一百二十法尔桑(约六百公里)之遥,靠着那尔撒斯沿大陆公路建筑的烽火台和联络网,好消息只花了半天的时间就传达了。 宰相鲁项和大将军奇斯瓦特下令以一万桶的葡萄酒让王都的市民们为此佳音狂欢。广场上点起了数千把火炬,笛子和琵琶演奏着活泼的音乐,人们欢欣地载歌载舞。当宰相告诉市民国王亚尔斯兰将于十日后凯旋回国的消息后,欢呼声响彻云霄。 宰相鲁项在那尔撒斯那绚烂耀眼的才智谋略之前越发显得黯然失色。在亚尔斯兰即王位之时,他的表现也不怎么引人注目。而在前任国王安德拉寇拉斯的威迫压抑之下,他看来似乎没有任何作为。那时候,他只是一个无力的老贵族而已。 尽管如此,亚尔斯兰在即位的同时就任命鲁项为宰相。一方面是因为他对鲁项的稳健和公正的为人抱有好感,一方面也是因为那尔撒斯的极力推荐。 "鲁项大人是帕尔斯的旧势力,而且他又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如果让他坐在宰相的宝座,旧势力和其他各个国家也不致于产生不必要的不安,我也可以减少一些工作。"不管是国家制度的变革,或者是和各国的外交、战争,事实上都是那尔撒斯负责企画和指导的。宰相则随侍在国王身边,掌理祭典和仪式、指导和监督宫廷的官员;根据法理和习惯帮助国王审判;接待外国各使节、裁定公平的人事。鲁项很认真地做这些事,而这也就足够了。 欢祝活动不仅在陆上举行,有近百艘的小船划到接近王都的水路上,坐在船上的人们挥舞着火把,高声叫着"亚尔斯兰王万岁"。夜晚的水面映着火光,美丽得就像几万个宝石重叠般。负责这项演出的是警备王都的将军萨拉邦特。 指导被鲁西达尼亚军破坏的贮水池和水路修复工程的就是萨拉邦特。从这件事就很明显地凸显了这个年轻的大男人有着不可思议的奇才。他擅长土木工程方面的事。在考虑地形、设计图面上固然有着杰出的表现,但是,在指导工程方面更是令人拍案叫绝。对民众而言,被分派去从事国家性的土木工程工作本来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可是,如果水路不修复,王都叶克巴达那的所有人都会渴死,工程不早一天完成是不行的。萨拉邦特毛遂自荐接下了工程指导的工作。 萨拉邦特首先贴出高额报酬的布告,召募了三万名劳工。然后再把这三万人以每两千人为一单位分成十五个集团,每一个集团再以一百人为单位分成二十组。每一组和每一个集团各设有领导人,让他们分担和进行工程。最早完成工程的组别可以获得奖金,让工人们彼此竞争。原本在水利土木的技术方面,帕尔斯就远比鲁西达尼亚进步。因此,鲁西达尼亚的技术人员预估要"花费三年"的水路修复工程, 在萨拉邦特带领下,只用了四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在工程完成的当天,王室犒赏了一千头的羊和五千桶的葡萄酒,同时发下比原先约定多一成的报酬,叶克巴达那充满了庆典的热闹气氛。 (三) 亚尔斯兰王的胜利消息传到王都的当天夜里,在一家酒馆中,在七个男人埋首商量着事情。他们把市民们充满喜悦的歌声置于脑后,沉默地喝着闷酒。这几个人都是身穿高级绢质服饰的壮年男子,然而,在他们美丽的衣服上却沾满了污垢和灰尘,给人一种衰败潦倒的印象。他们就是因为鲁西达尼亚的侵略和亚尔斯兰王即位而落魄的名门贵族。 "新国王真是做了不少事哪!" "这么下去,帕尔斯的财富和荣光都要被这些不学无术的奴隶们给吃光了。""忽视我们这些名门出身的人也总该有个限度吧?"他们的声音中带着阴森而凄惨的情绪。这是一群被夺去了得自祖先们的特权而无法抢回来的人们无奈又悲愤的声音。时代虽然变了,他们却无法认同这样的改变。他们无法面对这个新的时代,然而却也没有恢复旧时代的实力和意志。这些落魄的人们只能聚在一起怒骂年轻的国王和他的廷臣们,缅怀辉煌的过去。他们并没有被新国王刻意地排除。国王曾公布"有意出仕者皆可报名"的消息,可是,这些旧贵族并无意和身分低微的人们一起工作。 "哎哟,真是无聊啊!没有反抗恶政的力气,光会发牢骚。"这个声音是从邻桌发出来的,一群人不仅听到了,而且在心中都受到重重的一击。 声音的主人好象是巧妙地选择过自己所坐的位置。他坐在灯影勉强可及的位置上,低低地拉下头巾,隐藏住自己的脸。不过,他并无意隐藏声音中的恶意。明显的嘲讽刺伤了落魄贵族们膨胀的自尊心。一个贵族两眼充血,睨视着这个无礼的男人。 "你这个卑贱的家伙,有什么好笑的?我们是来路正当的帕尔斯名门,面对不当的侮辱,我们是不会默不作声的。""哦?生气了吗?你们还能生气啊?唉!不能靠战斗来夺回权利,只会籍酒抱怨的你们竟然会生气啊?""可恶!" 一个气愤地跳了起来的男人把手搭上腰间的短剑。然而,他却拔不出剑。穿着暗灰色衣服的男人将衣袖一翻,一条细长的布滑了出来,仿佛蛇一般捲上对方的脸。对方就以抓着剑柄的姿势站在地上不动,下一瞬间便跌滚在地上。只见他的手脚长长地伸出抽着筋,很快地就一动也不动了。 "别担心,他只是昏过去罢了。" 穿着暗灰色衣服的男人带着沉稳的嘲弄,微微地摇晃着。落魄的贵族们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了。他们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用权威或实力所能制伏的,众人开始感到胆怯而不知所措。 "现在,该是言归正传的时候了……" 男人的双眼在头巾的深处散发出骇人的光芒。 "亚尔斯兰只是个人。" "讲这什么鬼话!" "先听我说。亚尔斯兰只是个凡人,也就是说,他并没有不死之身。不管怎么样,他一定都会死,他的时代也会结束。""话是这么说没错……" 落魄的贵族们感到害怕,他们猜不出这个男人真正的意思。他们无法逃离现场,另一方面也发现到从其他的桌子旁投过来的怀疑视线,好不容易另一个人发出了声音: "可是,国王还很年轻,才十八岁而已啊!在他老死之前还有一大段时间呢!在这之前,有传统性的帕尔斯根基就要被连根拔起了,那些奴隶们一定会享受他们的春天的。"话一说完,一阵笑声便从头巾内部传了出来。那是一种充满阴气而晦暗的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 "当然是因为你的想法可笑。啊,不要生气。亚尔斯兰是年轻,然而,自古以来,年纪轻轻就丧命的王者亦所在多是啊!"男人的声音让贵族们想起了一些不吉利的记忆。就像他所说的,帕尔斯历代的国王中是有许多人早逝的。第六代的哥达尔塞斯一世的独子瓦鲁夫兰在出生后半年就夭折了,他自己也在儿子死后就死了,因此,王统就由堂弟阿鲁达巴斯继承。第七代的阿鲁达巴斯也早逝,王统便由远亲欧斯洛耶三世继承。许多为争夺王位而引发的阴谋、内乱、暗杀和处刑都被埋葬在帕尔斯的历史中。许多人知道这些事,却不能明言,这些都是沾满了血腥的帕尔斯文字。 贵族们从醉意中醒来,一股恶寒在他们的背部扩散开来。穿暗灰色衣服的男人说的是用武力或暗杀去打倒亚尔斯兰。落魄的贵族们不禁感到极度的恐惧。打倒亚尔斯兰固然好,可是,他们觉得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他们没有那尔撒斯的智谋,也没有达龙的武勇,而且他们也没有那种勇气。贵族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人开口辩解: "亚尔斯兰王有宝剑鲁克那巴德的守护,我们根本出不了手。""那么,把宝剑鲁克那巴德抢过来不就得了?"穿暗灰色衣服的男人很自然地说道,语气就像从市场上的店头掠取水果一般自然。一伙人动都不能动,忘了伸手动桌上的料理,就任料理渐渐冷掉。 宝剑鲁克那巴德是守护国王亚尔斯兰的神器,装饰在宝座后面的墙上。也就是说,开国的始祖凯·霍斯洛的灵魄认同了亚尔斯兰的王权而守护着他。那尔撒斯不认为那是无条件的守护。再怎么说,宝剑都只是一个象征,王权只有在推行王者的善政和民众的支持下才能成立的。只是,对那些不懂道理,只尊重旧权威的人而言,宝剑的存在却是一种必要。 如果宝剑从亚尔斯兰手中不见了,事情会有什么变化?毒液化成了声音灌进因太恐惧而麻痹了的贵族们耳中: "怎么样?有没有人愿意试试看?如果能拿到宝剑鲁克那巴德的话,那个人就可以成为帕尔斯的国王。看吧!现在的国王亚尔斯兰那家伙不是一个没有王家血统的下贱人种吗?你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取而代之又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呢?哪,我说的有没有道理……"不久,时间已过了半夜,酒馆也到了打烊的时刻了。酒馆的主人半送半赶地料理了那一群在店里一角窃窃私语的客人们,而他对这些事实上并没有喝多少酒却像失去了身体的亡灵般游晃的人们也感到怀疑。店主人怀疑他们有意毁谤国王陛下,想到地方官那边去告状,可是,当最后一个客人对着他的脸吹出冷冷的气之后,店主人便滑躺在地上了。当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店主人却一点都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睡在地上。 第二章 狩猎祭 (一) 国王亚尔斯兰在迪吉列河畔击退密斯鲁军、凯旋回王都叶克巴达那是在十月八日那一天。在宰相鲁项、大将军奇斯瓦特及王都警备队长萨拉邦特的迎接下,亚尔斯兰穿过了王都的城门。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民众点起了火炬,赞颂着国王的功绩。在第二天十月九日天亮时,亚尔斯兰又率军东前行。这是一项匆忙的行动。 有一说是当亚尔斯兰一进王宫,宰相鲁项便二度劝他结婚,亚尔斯兰在烦不胜烦的情况下才离宫的。亚尔斯兰已经十八岁了,是该结婚的年龄了。如果不结婚生子,就没有人可以继承王位。鲁项等人期望"亚尔斯兰二世"的诞生是不争的事实,而实际上亚尔斯兰也三番两次地拒绝他们所提出的婚事。 不过,这一次亚尔斯兰离宫却是因为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帕尔斯为迎接邻国辛德拉的国王,预定在夏夫利斯坦原野上举行盛大的狩猎祭。夏夫利斯坦是帕尔斯五大狩猎场之一。帕尔斯三二一年五月,在这片原野和附近的圣马奴耶尔城,帕尔斯军和鲁西达尼亚军起了冲突,穿着甲胄的猛兽们挥舞着武器,鲜血四处飞溅。这里是帕尔斯解放战役中一个重要的战场。 不只是帕尔斯人,对骑马的民族而言,狩猎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大事。它既是军队的训练,也是宫廷和宗教上的行为,更是外交方面的道具。在哥达尔塞斯大王的治世时,曾经招待了六个国家的国王参加狩猎祭,共同庆祝帕尔斯的繁荣和大陆公路的和平,宣誓彼此的友好关系。 很遗憾的,和平和友好的誓言并不能永久存续。在狩猎祭之后,帕尔斯与周边各国交战,血流成河。战争也没有永远持续的,这一次招待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就是为了让对方延长以前缔结之和平条约的有效期限。 因此,亚尔斯兰只在王宫停留了一夜,从露台上接受民众的欢呼后,第二天早上立刻就出发前往夏夫利斯坦原野了。 以前曾经极尽奢华之能事的王宫,因为鲁西达尼亚军的破坏和劫掠而归于荒废了。但是,后来鲁西达尼亚军也因为将帕尔斯的王宫当成他们的王宫兼总司令部,所以做了大致上的修复,亚尔斯兰即位之后也花了三年的时间从事整修,现在王宫已恢复了威容,至少足堪做为一个大国的王宫。亚尔斯兰不喜欢奢侈,只是为了安定战后的人心,某种程度的华丽是必要的。 亚尔斯兰行军的公路上每隔二法尔桑(约十公里)就筑有一个烽火台。当有外敌侵攻的时候,设在国境上的城塞可以收容当地的住民,紧闭起城门,专事防御。另一方面,沿着公路设立的烽火台会接连着点起烽火,在半天之内把消息传到王都叶克巴达那,驻留在王都的骑兵部队就可以立刻出发赶往国境了。这是副宰相那尔撒斯想出来的新王朝的军事制度。而在密斯鲁侵攻的时候,这个制度就发挥了强大的作用。 帕尔斯虽然是个强兵之国,可是,在鲁西达尼亚军侵攻之际却失去了许多士兵和身经百战的指挥官。战后又必须先复兴国土和国内的经济,所以如何有效地使用数量减半的兵力就是最重要的课题了。以目前的兵力而言,根本没有余裕为了预防随时可能发生的战役而把十万、二十万的兵力绑死在东西国境上。因此要尽可能地把士兵送往必要的场所去,机动性是非常重要的。 "亚尔斯兰王的十六翼将"都是骑兵指挥官。以前帕尔斯的步兵都是奴隶,但在废止奴隶制度之后,他们都成了自由民了。如此一来,就必须支付薪俸给他们,人数自然就因此而受到限制。 除此之外,"十六翼将"并不是以帕尔斯王国的制度而存在的。当吟游诗人们讴歌"解放王和其战士们"的事迹时,都会特别提起这十六个人的名字。他们会对着听众问道:"有人知道十六翼将的名字吗?"而听众也总是屈指一一答出来: "达龙、那尔撒斯、奇夫、法兰吉丝、奇斯瓦特、克巴多……",最后则以"……耶拉姆"做结束。耶拉姆之所以排在最后是因为他是十六翼将中最年少的。然而,在帕尔斯历三二四年十月的时候,臣属于亚尔斯兰的翼将只有十五名,全员还没有聚齐。在这些人当中,加斯旺德是辛德拉人,吉姆沙是特兰人;连外国人也在亚尔斯兰麾下为他作战。 在所谓的"十六翼将"当中,最年长的是独眼的克巴多。帕尔斯历三二四年的秋天,他三十五岁。本来既然最为年长,他就该负起整合的工作,可是,克巴多本人并无此意。连大将军的宝座他也让给了奇斯瓦特。正确地说来,应该说是强推给奇斯瓦特。他的理由是"没有资格",没有人能反驳这个自我评价。 从家门来说,奇斯瓦特也是帕尔斯最有价值的军人。他主张"解放战役中建立最大功勋的是达龙大人"而坚辞大将军之职。只是,达龙以自己年纪比奇斯瓦特小,身为万骑长的阅历太浅为由而谢绝了奇斯瓦特的美意。于是,在亚尔斯兰的裁断之下,奇斯瓦特成了大将军,坐上武将们的首席宝座。 因为三个万骑长并没有为了争夺大将军的宝座而起纷争,人们都因此感到安心,赞赏达龙和克巴多是"无欲之人"。一方面这也是事实,但是,克巴多的想法是:"现在任职大将军要负责兵制改革的工作,太辛苦了,我敬谢不敏";而达龙则还希望能站在野战的前头与敌人作战。不过,不管地位如何变化,结果是——帕尔斯军的最高指导机关是由这三个人构成的。因此,奇斯瓦特之外的两人就被视为等同"大将军"。 鲁西达尼亚、辛德拉及特兰等各国的军队都深深地了解到达龙的豪勇。而密斯鲁军只听过达龙的武名,还没有真正亲眼见识过。当然,这一次就不同了,杀了勇将卡拉曼迪斯,逼使马西尼撒逃走的黑衣骑士对密斯鲁军而言也成了"黑色的恐惧"。 "我不会比现在更强了。可是,达龙还可以爬得更高。"克巴多如此说道。实际上,达龙在每一天、每一战中都有不断磨练的机会。 达龙还没有娶妻,在王宫外有他的宅邸;不过,因为他一年当中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王宫内值班,所以雇了一对被解放的奴隶老夫妻为他看守宅邸。有时候他会到妓馆去,可是并没有固定的女人。这一点,那尔撒斯跟他是一样的,只是,那尔撒斯有亚尔佛莉德在。 亚尔佛莉德打破了自她祖母以来的习惯,她今年二十岁了,却还没有结婚。身体的发育也从少女长成一个完完全全的女性了,多多少少也散发出女人的气息,然而在言行举止方面却一点也没有淑女的气质,她总是用与以往一样的语气诉说着和那尔撒斯的关系: "无所谓啊!因为那尔撒斯跟我是灵魂的契合,不管世俗的形式如何都没关系。虽然事情没什么变化,可是,这种事情是不用急的。"只要提到和亚尔佛莉德的事,那尔撒斯总是被批评为优柔寡断,而他也无从辩驳。他曾经对亚尔佛莉德说过,未来几年内他将专心于国事,他不能把恋情或家庭摆在国家之前。而亚尔佛莉德也率直地表示谅解,她愿意等将来的到来。 "耶拉姆,我想早日逃离这个充满了尘埃的俗世,悠游在平实与纯美的世界之中。所以你要早点成材,把我的重责大任挑起来。"那尔撒斯语重心长地说道。耶拉姆则语带嘲讽地回答: "我虽然不才,但我会尽全力去做的。不过,那尔撒斯大人,就是那件行李我可不能帮你扛啊!"所谓的那件行李当然是指亚尔佛莉德,那尔撒斯听了之后,无言以对,于是,达龙便装模作样地开了口: "恋爱是一瞬间的事,而后悔却是永远的。这就是你的论调吧?宫廷画家大人。"而当被问到关于恋爱的事,女神官法兰吉丝是这样回答的: "我是一个侍奉密斯拉神的人。尽管身体在地上,心却不在地上。除此之外,我的耳朵虽 然听得到精灵的声音,却听不到油滑男子的戏言。""是啊!法兰吉丝小姐可以听到我的歌唱,俗尘是不能污染你那美丽的耳朵的。"仍然纠缠着女神官不放的奇夫热心地说道。法兰吉丝总也是冷冷地回道: "哦!你一穿起衣服来,看来也人模人样的嘛!而且还有三寸不烂之舌。""这是法兰吉丝小姐的误解啊!我是一个从头顶到脚趾都充满了诚意和谦逊之情的人啊!只有心灵清净的少女能看清我的真正价值,这就是证据所在。""心灵清净眼睛却不明,只会成了油滑男子的饵食。真是可怜啊!"他们的对话传到了亚尔斯兰的耳朵时,他绽出了笑容。他希望跟着他一起走过漫长岁月的同伴们都不要改变,一直都能保持这个样子。他总是这样希望着。 "最近有没有什么珍奇异闻啊,两位?" 达龙加入了谈话的集团。法兰吉丝回答: "是的,听说有奇怪的盗墓者出现。" "盗墓?" "听说前天奇夫在叶克巴达那的附近碰见了。"事情是这样的—— (二) 安德拉寇拉斯王的陵墓虽然谈不上豪奢,但也不会太过朴素。他和父王哥达尔塞斯二世、王兄欧斯洛耶斯五世的陵墓并列着,被埋葬在距离叶克巴达那北方五法尔桑,一个叫安希拉克的山丘上。这个山丘曾经因为鲁西达尼亚军的侵略而荒芜,诸王的财宝都被掠夺一空;不过,修复工程在两年前已经完成了。以前那种豪奢的气派虽然是没有了,但是,树林和花坛都重新整理过,有好几种鸟儿被放生在此,这里也成了一个悠闲雅致的地方。各种的安排、设施都是为了不让王者们的永眠受到任何骚扰。 为了管理这些陵墓,设有专司负责的官员。职称是皇陵管理官,地位和宫廷书记官一样。说起来其实就是看墓人,不过还负责看守收藏在陵墓附近的神殿中的财宝,遇有"亚鲁达巴斯王逝世两百年祭典"之类的大事时,是掌管典礼的大小工作。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职务,所以通常都是由有相当身份的贵族任职。为了防止财宝被窃,麾下还配有两百名的武装兵。 在亚尔斯兰王底下担任皇陵管理官的是一个叫费尔达斯的人。他是宰相鲁项的族人,虽然不是因为才气洋溢而受到任用,却很忠于职务,认为这个地位是一种名誉的象征。如果是那种"建立功绩好出人头地"型的人物的话就不适合做这种工作了。 费尔达斯现年五十岁,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踩着别人往上爬得比现在更高。他的希望就是平安地做好自己的工作,悠然地席过残余的岁月。 事情发生在十月六日晚上。费尔达斯手上拿着灯火离开自己的房子。灯火是用酒精燃烧的,外壳用青铜制成,附有把手。在巡视陵墓一圈之后,回房睡觉是他日常的工作模式。为了不打扰死者们的安眠,他并没有带着士兵同行。不过,他的脖子上挂着笛子,万一有危急之事,只要吹响笛子,士兵们就会赶来的。 这天快要是满月了。费尔达斯慢慢地在月下走着。沿着线杉林经过安葬着哥达尔塞斯王的陵墓,接近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墓地时,原有的平静被打破了。原先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他确实是听到了某些声音。在夜里应该已经深眠了的鸟儿们不安地鼓噪着,黑色的人影在安德拉寇拉斯王的陵墓上晃动。 "难、难、难道是……" 费尔达斯的胃底发寒,皮肤上起了鸡皮疙瘩。他的双膝不停地打颤,根本就无法直立,只好依靠在线杉的树干上,无法决定是逃走呢?还是吹响笛子呼叫士兵前来? 如果只是单纯的盗墓者,或许他就不会这么恐惧了吧?可是,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森寒气化成了一道隐形的锁链将费尔达斯的身心紧紧地捆绑着。费尔达斯胆怯地隔着黑夜所形成的帐幕看着发生在眼前的冒渎神明和王者们之行为。黑色的人影继续在月光下动着,或许该说就像在深海里游水的怪鱼般蠕动着,仿佛永不知道疲倦似地挖着墓。翻土打石的声音持续地传过来,仿佛将费尔达斯拉进了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地方去。 突然,费尔达斯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他惊吓地几乎要气绝了。费尔达斯勉强地动了动好像冻结了的头部。站在月光下的是一个斜戴着帽子,带着剑,全身劲装的男子。优美中潜藏着强韧动力般的身形不由得让人想起了雪豹。在黑暗中,这个男子的脸形并不是那么清楚,而经过压抑的声音却是那么年轻。 "我是受亚尔斯兰陛下知遇之恩,目前任职巡检使的奇夫。如果你能把事情详细地说明,我将不胜感激。"费尔达斯知道巡检使奇夫这个名字,可是,这个名字却不能让他真正安心。一般人对奇夫的批评是这样的: "在帮忙灭火之余还会引发洪水。" 而且不知为何,被这道洪水流走的永远都只是男人。只是,这个人在这个时候出现,对费尔达斯而言无异就像神助一样。 "是,是有人盗墓。宝物是在神殿里,又没有埋在墓里面,到底是有什么目的呢?"费尔达斯拼了命才勉强凑出这几句话。奇夫没有说话,不过,他好像在黑暗中微微地皱起了眉头。他把身体半藏在线杉的树干后,仔细地看着月下的景象。他是帕尔斯屈指可数的神箭手,视力远比费尔达斯好多了。 事实上,他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并不是为了伸张正义。原本他是兴之所至地到处旅行,后来为了参加狩猎祭而踏上返回王都之路,但是,旅费却用光了。在这个时候,巡检使的身分真是好用极了。他为了投宿而来到皇陵管理官的门前,结果让他碰上了这种事。 "啊呀!觊觎没有财宝的陵墓,真是一群古怪的家伙。我们来看看他们的真面目吧!"奇夫有他自己的一套理论。如果是为了觊觎埋在墓里的财宝而盗墓的话,这倒是个不错的买卖。原本死者就不需要什么财宝的,可是竟然还要把宝物放在棺柩,带到另一个世界去,这种想法岂不是太无趣了? 不过,如果目的不在财宝而还要盗墓的话,其意图又何在呢?如果不是食尸鬼,这样的行为未免太奇怪了。 这三年来,奇夫虽然拥有巡检使的身分,但他也只是偶尔留在王宫里,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周游帕尔斯国土上。即使是亚尔斯兰也不想把这个心绪浮动的乐师关在王宫里,听他远游归来所带回来的趣闻也是一件有趣的事。奇夫在叶克巴达那休息够了,以理所当然的表情领取巡检使的薪俸之后,便又出发旅行了。帕尔斯历二三四年十月,他二十六岁。 当他踏上月光照耀下的步道时,平坦铺设的大沙粒发出了响声。黑色的人影停止动作,散发出一股邪气和敌意。奇夫仍然悠然地不露出一点恐惧之色。 "盗墓并不是一件坏事,不过最好还是不要让人发现的好。如果被横刀抢夺了,费了好大的劲才得到的收获不就成了泡影了?"这种话出自专门夺人所好的奇夫口中格外具有说服力。只是,对方连一点感觉也没有。充满敌意的邪气越发地强烈,躲在后方的费尔达斯拼命地压抑住恶心的感觉。奇夫连眉毛动也不动一下。他是那种不管内心有何感想,在表面上绝不让敌人看出任何破绽的男人。 变化来得急剧。蛇从黑色人影的手中一跃而出,袭向奇夫的脸上。一道闪光从奇夫的手中飞过。仿佛皮鞭鸣响的声音拍打着夜空。蛇被砍成了两段,在地上捲曲着。这个时候,黑色的人影化成了一阵风,朝黑夜的深处遁去。 奇夫原想追上去的,但是却还是停下了脚步。他伸出手中的剑,挑起地上的蛇。 没有生命的细长布条在半空中飞舞,随即又落在地上。 "哼……是邪魔外道之辈?" 奇夫微微地眯起了眼睛。三年半前在培沙华尔城遇见 的怪异人影一事又浮现在他脑海里。当时,奇夫砍断了对方的一只手,人也沉到护城河底去了,可是,终究没能确定对方的来历。 "看来,当时我们好像只除了毒草而没有断毒根。他们的根在什么地方蔓延着呢?"奇夫停止了自言自语,回过头看着费尔达斯。 "对了,管理官大人,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请问你。""是的,有什么事我能效劳的?" "你家里可有女儿?" "我有两个女儿,不过,都已经嫁人了。" "什么?这样啊!这就没办法了。" 奇夫感到没趣似地说道。他在费尔达斯的宅邸接受了酒食的款待,在柔软的床上度过了没有女人陪伴的一夜之后,立刻就启程离开了。费尔达斯则急急忙忙地派人修复被破坏的陵墓,一方面派遣使者向宰相报告此事。鲁项也觉得此事非比寻常,不过,他也只能向亚尔斯兰王做简单的报告。再怎么说,这都算是来历不明的事件,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就做出结论。 这就是"奇怪的盗墓"事件…… (三) 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刚好比亚尔斯兰大十岁。他在和同父异母的兄弟争夺王位的战斗中获得了最后的胜利而登上王座,时间比亚尔斯兰早了半年。为了获得王位,他向帕尔斯军借了"一点点"的力量;之后,两国缔结和平条约,建立起"可贵"的友情。而拉杰特拉就成了亚尔斯兰最信任、敬爱的密友,今后拉杰特拉也必将会帮助亚尔斯兰的。 这是拉杰特拉二世口中的两国关系。如果让那些借"一点点"力量给他的帕尔斯武将们听到的话,一定有人会大发雷霆反驳:"九成的力量是一点点吗?"可是,帕尔斯人们的白眼对拉杰特拉而言却是不足挂齿之事。人、马都装饰着耀眼的金银珠宝的他对着亚尔斯兰精神奕奕地打了个招呼之后,便对随侍在帕尔斯国王身边的辛德拉人说道: "加斯旺德啊,好久不见了。在帕尔斯过得还好吗?""托您之福。" 加斯旺德郑重地对着母国的王者行了一个礼,不过,话中的意思却饱含了嘲讽之意。如果不是拉杰特拉和同父异母的兄弟卡迪威争夺王位,使国家一分为二的话,加斯旺德也就不用离乡背井了。 "如果帕尔斯的料理不合你的胃口,随时欢迎你回国。我会给你适合你发挥能力的职位的。""多谢您。不过,现在我已经习惯帕尔斯的料理了。""帕尔斯的女人也比较好吗?" 拉杰特拉大笑不已。这次的狩猎祭他带来了六千名辛德拉的将兵,十二头大象。另一方面,帕尔斯有二万四千名,其中有三分之一是骑兵。拉杰特拉从马背上看着八千名帕尔斯骑兵整然行进的壮观景象。 "啊!真是壮观至极的场面啊!帕尔斯军的强悍简直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了。"拉杰特拉的感叹隐含着无意识的警戒。拉杰特拉很清楚帕尔斯军的强悍,不管是做敌人或朋友都一样。话是这么说,可是,拉杰特拉并不怕帕尔斯军。如果是同伴,只要善加利用其强悍即可,如果是敌人,只要使其不能发挥其强悍就成了。 而帕尔斯的宫廷画家也确实知道他有这样的想法。 "不只强悍,而且华丽程度也天下无双。哦,大陆公路最美丽的勇者走过我眼前了。"拉杰特拉手中拨弄着装饰夸张的绿宝石头巾,另有意图地打着招呼。他招呼的对象是法兰吉丝。她脸上的表情从和绿宝石同色的瞳孔中消失,谨守着完善无缺的礼仪回了礼。 "唉!还是一样美丽啊!如果要获得你的心,可能就要献上足以遮盖卡威利河底那么多的珠宝了。""美丽的法兰吉丝小姐"漠然地撇开辛德拉国王的调戏,轻快地策马走了。 "意义虽跟那尔撒斯大人不一样,可是,法兰吉丝小姐也有罪。"奇夫曾经这么说过。想接近法兰吉丝的男人除了奇夫之外还有几个,不过,没有一个人成功。一方面是因为法兰吉丝本身不接受,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奇夫拼命地在扯情敌的后腿。 法兰吉丝月亮的别名 冷冷地照耀着男人们 多少双眼睛望着她 却无人能触及 这是当时被颂唱的四行诗,可是,作者是不是奇夫就不得而知了。 狩猎祭开始了,时间不知经过了多久。亚尔斯兰拿着长枪策马前进,马儿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草丛中一阵骚动,只见一个巨大的狮影跃向半空中。亚尔斯兰反射性地挥起长枪。随着微微地异声响走,几根狮子的鬃毛在半空中飞舞。狮子在半空中缩起身子,巧妙地躲开人类的攻击,落在草地上。亚尔斯兰调转过马首和长枪,和狮子正面相向。威嚇的吼声从狮子那白森森的牙间发出。 "不要被他的气势压倒!" 亚尔斯兰这样命令自己。以前他曾经几度和敌人的刀锋相对。有许多次,敌人的力量都胜过亚尔斯兰。这一次,尽管人跟兽有所不同,但还是没有例外。 "不可以抱有气势可以弥补技巧不足的想法。最重要的是累积经验、提升技术。可是,在具备这些条件之前,沉着应对是最有效的方法。"当跟着奇斯瓦特学剑的时候,亚尔斯兰得到这样的训诲。他盯着狮子闪着黄色光芒的两眼,确定了拿在右手上的长枪的触感,放松手臂的肌肉。要一击就杀死眼前的巨敌。如果做不到,那么就要用左手护住自己的咽喉…… 狮子再次跳跃。亚尔斯兰的右手照着他的意志动了起来。闪光刺进狮子的嘴巴。 狮子原想咬断亚尔斯兰的长枪的,可是却失败了,长枪刺穿它咽喉的深处。混沌的咆哮声和大量的鲜血喷向半空中,然后落在地上。而狮子巨大的身躯在一瞬间之后也在半空中翻转,重重地落了下来。 亚尔斯兰听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的声音,感觉到身体涌出了如雨的汗水。右手有一阵麻痹的感觉。那是狮子在枪尖下挣扎时所造成的冲击。沾满鲜血的枪穗从伏在地上的狮子鬃毛中突出来。 "伏狮圣王亚尔斯兰!" 黑衣骑士大叫着,在亚尔斯兰眼前从黑马背上跳下来。他走近狮子,拔出了插在狮子嘴里的长枪柄。尚未凝固的血再次喷溅在草地上。达龙两手捧枪,恭恭敬敬地献给骑在马上的国王。亚尔斯兰接过长枪,聚集过来的将兵们高声欢呼着,并且一起把剑和枪直指向天。亚尔斯兰以十八岁的年纪,获得了"伏狮圣王"这个令誉的称号。 "太棒了!亚尔斯兰陛下,真是太棒了!" 拉杰特拉以夸张的音量大声激赏着。对他而言,人生仿佛就是诸神的剧场,而他经常就是主要的角色般,言行都充满了戏剧意味,而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为了政治效果?或者真的只是他率真的表现呢? "大概连他本人也不知道吧?" 这是那尔撒斯的评语。以那尔撕斯的看法,如果要对拉杰特拉的每一句戏言都有所反应的话,反而会造成自己的迷惑。既然知道他到底要什么,那么,只要多一点耐心就可以了。 再度跨上黑马的达龙朝着那尔撒斯走去。那尔撒斯看着和亚尔斯兰并肩前进的拉杰特拉的背影,带着玩笑的语气说道: "我觉得拉杰特拉国王陛下肚子里阴谋之虫又开始蠢动了。""交配的时期来了吗?" "喂,再怎么说他都是一国之王啊!" "又不是你或我的国王。" 以前达龙曾在辛德拉的"神前决斗"中扮演拉杰特拉的代理人,在死斗的最后,他为拉杰特拉拿到了王冠。虽然身为拉杰特拉的恩人,可是,从那之后,他常常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 狩猎祭继续进行,有三头狮子被杀了。亚尔斯兰在半路上因为坐骑疲累而换了一匹坐骑,然后再度驰骋于原 野上。不知不觉中,他和部下们分开了。跟在他身边的只有老鹰"告死天使"。 "告死天使"发出了尖锐的警告叫声。就在同时,亚尔斯兰看到朝着他杀过来的骑影——看到狂奔的马、驱策着马的人们被蛊惑的表情及为了发出叫声而张开的口。叫声从他们的口中发了出来,然而,那只是一堆声音的组合,并没有什么意义。 亚尔斯兰拔出了剑。自十四岁以来,他连日在战场上来来往往,暴露在敌人的刀刃之下。当他觉得情况不对的时候,身体已经有以反应。亚尔斯兰躺过了袭来的闪光,把手上的白刃砍向飞奔过身旁的对方的身体。鲜血在阳光下飞溅。 (四) 从马上砍落了一个敌人之后,亚尔斯兰用力地踢了一下马腹,突破了包围网的一角。另外有数把白刃追杀年年轻的国王。亚尔斯兰急穿过树丛,越过了棱线,快速地通知同伴。 "刺客!" 对大陆公路各国的人民而言,这是一个共通的名词。在棱线另一端的帕尔斯人和辛德拉人都立刻活动了起来。最靠近亚尔斯兰的部下就是耶拉姆。他视线一转,发现了那一群志不在狩猎而在行刺的人。 "陛下!" 耶拉姆大叫,同时拔出腰间的剑,策马急奔。一个发现耶拉姆的刺客在马上回过头看。他充满敌意的眼神投向耶拉姆,搭好了弓箭。就在他发射出弓箭的那一瞬间,耶拉姆让马斜行,把身体伏在马背上。箭呼啸着飞过耶拉姆的头上。 耶拉姆再度挺起身子突进。在确认了耶拉姆穿着轻装没有穿甲胄之后,暗杀者挥起弓,丢了过来。耶拉姆用剑拨了开来。刺客利用这短短的时间拔出自己的剑。 只是,这个时候耶拉姆已经贴近了。 耶拉姆的剑刺进刺客的右手肘,击碎了他的关节。对方的右手腕只留下一条肌腱和皮肤。 这名刺客被拿着剑的右手拉扯从马上摔落。当在摔撞在地上的时候,他的同志们已经被亚尔斯兰王的部下们的剑阵包围住了。加斯旺德斩裂了一个人的咽喉,亚尔佛莉德给了其中一个人的颈部重大的致命伤,达龙刺穿另一个的胸部。就在一瞬间,刺客们全都被杀了。 "陛下,您没事吧?" "没有,一点伤也没有。" 亚尔斯兰精神奕奕地回答道,感谢部下们的辛劳。那尔撒斯和奇夫也策马赶了过来,不过,发出最喧哗的声音跑过来的是拉杰特拉。他的坐骑每跑一步,装饰着的金银珠宝就叮当作响。 "哎呀!竟敢想杀害帕尔斯的国王,真是一群无法无天的家伙。如果对亚尔斯兰陛下有任何不满,就光明正大地提出来啊!"拉杰特拉张开两手叹着气,叹完了气随即又精神奕奕地说道: "你不用担心,亚尔斯兰陛下。就算帕尔斯有你的敌人,辛德拉也还有你的朋友,一个谁也比不上、可信赖的朋友。""说的到底是谁啊?" 达龙实在是很想说出这句话,可是,为了谨守对国宾该有的礼仪,他好不容易勉强自己保持沉默。当事人亚尔斯兰则这样回答: "拉杰特拉陛下的好意,真是不胜感激。" 亚尔斯兰满脸微笑,仿佛很自然地领悟了外交手腕。刺客们的出现虽然是不祥的事件,但因为他们的目的并没有达到,狩猎祭仍然继续进行。 刺客们的尸体被料理完毕之后,拉杰特拉放弃了白马,改坐白象。在辛德拉国也有狩猎祭的仪式。狩猎的对象不是狮子而是老虎,不过,王者规定是要骑象的。 拉杰特拉所带来的白象是自他即位之后就一直偏爱着的象,个性很温顺。可是,就在拉杰特拉坐上满是宝石的轿子时,白象突然像发狂了般咆哮起来。 白象载着拉杰特拉二世开始狂奔。大地震动,尘埃和草飞舞得比人还高。在白象面前的帕尔斯及辛德拉两国的士兵们慌慌张张地让开了路。一个慢了一步的辛德拉步兵不幸被踩死了。 "谁来救救我啊!救救我啊!救我命的人一定可以得到亚尔斯兰陛下的奖励!"拉杰特拉拼命地尝试着去驾驭白象,同时一边这样大叫。面临这样的危机,拉杰特拉居然还能这么冷静地说要亚尔斯兰提出奖励。帕尔斯的武将们不禁面面相觑。 "这个人就算丢掉性命我也不会感到惋惜……"那尔撒斯苦笑道。耶拉姆则正经地陈述他的意见: "可是,如果国宾陷入危险的局面,亚尔斯兰陛下的声誉会受损的。""没错。哪,还是去帮帮他吧!眼看着他被白象给踩扁也未免太可怜了。"那尔撒斯认为有一个该援助拉杰特拉的理由。如果没有了拉杰特拉,那尔撒斯就必须重新考虑对辛德拉国的外交和战略上的基本方针。拉杰特拉在他们国内并不是一个暴君,他那率直的个性深受人民的喜爱,他的治世也算是相当安定。对亚尔斯兰和帕尔斯国而言,这都不是坏条件。 有着"被狼养大的人"的绰号,年轻而剽悍的伊斯方将军接到了亚尔斯兰的指示,为救助拉杰特拉而飞奔上马。有二十骑左右的部下跟在他后面。有四骑的人马张开了每边长约十加斯(约十公尺)的大网,用一只手抓着四角。这种网原本是为了绑住发狂的猛兽的,不过,现在则是为了让拉杰特拉从象背上跳下来。伊斯方一边策马在白象旁奔跑,一边对着象上的国王大声呼叫: "拉杰特拉陛下!请您朝着大网跳下,我们会牢牢接住您的!"即使是拉杰特拉也没有其他方法可以从狂奔的象背上安全逃生。在犹豫了一下之后,他从宝座上探了了身子。伊斯方所指挥的骑兵们大大地张开了网。 拉杰特拉跳了下来。他切过风面往下落,刚好把身体落在网上。网剧烈地摇晃着,不过,总算在落在之前接住了拉杰特拉国王的身体。白象捲起了蒙蒙的砂尘跑走,辛德拉的士兵们赶忙追了上去。毫发无伤的拉杰特拉松了一口气,从网上跳到地面上来。就在这一瞬间,一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的帕尔斯人突然拔起了短剑架在拉杰特拉的咽喉上,拉杰特拉被紧紧地勒住了脖子。 "可恶,你干什么?" 伊斯方把手搭上剑柄,两眼中闪着异样光芒的男人便大叫道: "不要乱动!如果想要保住辛德拉国王的性命,就把宝剑鲁克那巴德交出来!""什么?" "拿宝剑鲁克那巴德和辛德拉国王的生命交换!去转告亚尔斯兰王!""你有毛病啊?" 伊斯方不由得做出了反射性的反应。不只是他,对帕尔斯的武将们而言,辛德拉国王的生命连宝剑鲁克那巴德剑鞘上的涂料碎片都不如。他之所以想救拉杰特拉只是因为亚尔斯兰下了这样的命令,绝对不是他自己愿意这样做的。 "如果不把鲁克那巴德交出来,我就杀了这家伙,连我也一起死!"刺客的短剑刺进了拉杰特拉浅黑色的咽喉。细而尖锐的剑尖微微地吃进了锁骨的上方。 拉杰特拉大惊失色: "喂,帕尔斯人,去和亚尔斯兰陛下交涉啊!告诉他如果想要睡好觉,就该救救他亲密的好友啊!"刚好赶到现场的亚尔斯兰在知道事情的真象之后,二话不说地点点头。 "拉杰特拉陛下是我们的盟友,他的生命是无可取代的。""啊?陛下!" "赶快把鲁克那巴德拿来!" 亚尔斯兰拔出了系在腰间的剑。那尔撒斯和达龙在一瞬间动容,耶拉姆则无言地制止了想要采取行动的伊斯方。 亚尔斯兰朝着对方的头上丢出了剑。刺客发出了狂喜的叫声,伸出手抓住了剑。 就在他的指尖接触到剑鞘的那一瞬间,他的表情起了剧烈的变化。他的嘴形张开成大叫"不对"的样子,就在这时候,痛苦和愤怒的惨叫声从他张开的嘴巴中发出来,刺客倒在地上 。胸口有一枝箭深深地插着。那是奇夫射出的箭。剑落在倒地不起的刺客身体上。那只是一把普通的剑而已,并不是鲁克那巴德。为了引开暗杀者的注意力,亚尔斯兰突然表现了这样的演技。斜睨着已经不足以造成任何伤害的死者,达龙对那尔撒斯小声说道: "这家伙好面熟,好像是贵族的子弟。是对新的政事有所不满吧?""或许吧!可是,我不认为这家伙会有弑杀陛下的勇气。"或者是受某人的唆使吧?有了这样的想法,达龙的眉头皱了起来。 "呀!亚尔斯兰陛下,多谢你的相助。你的聪明才智真是让人铭感五内。"亚尔斯兰礼貌性地回应了拉杰特拉的赞词,心中却似乎有些不愉快。虽然情非得已,可是,他确实是使用了不像他个人作风的诈术。再加上自己的施政被人用这样的形式否定,对他来说,这是个不小的冲击。 "仔细地调查背后的原因。这个工作就交给伊斯方大人。"听到那尔撒斯的声音,亚尔斯兰仿佛回过神似地点了点头。那尔撒斯在刺客的尸体旁跪下一只膝盖。耶拉姆也跪下一只脚,帮老师的忙。那尔撒斯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耶拉姆喃喃地说道: "就算背后有人在策动,只要亚尔斯兰陛下的施政正确而稳固,他们就无法如愿。害怕有人反对而不能贯彻自己的意志,这才是最可怕的事。"那尔撒斯再度叫着钟爱的弟子的名字: "耶拉姆。" "是。" "人要治理人的世界当然无法面面俱到。可是,我要郑重地拜托你,千万不要让那些乘乱而起的小人得志。""是,我会尽所有的力量的。" 那尔撒斯吩咐耶拉姆处理刺客的尸体。不久之后,白象被抓了回来,这才发现在宝座和象背之间被插进了带刺的树枝。一连串不吉利的事情让亚尔斯兰的眉头笼上了一层乌云。 当狩猎祭接近尾声,众人回到本阵的时候,那尔撒斯问亚尔斯兰一件与刚刚的事情没有直接关系的事。 "如果密斯鲁国的奴隶逃亡而来,渡过迪吉列河,要求陛下为解放密斯鲁国的所有奴隶而进攻密斯鲁的话,您打算怎么做?"这虽然只是假设,亚尔斯兰仍然带着认真的表情陷入了沉思。以达龙的说法或许这就是"陛下的长处",只是,因场合的不同,有时候,长处也会变成短处。 "他们虽然可怜,可是,我不能答应他们。我必须避免和密斯鲁展开全面性的战争。""很好。那么,那些逃亡的奴隶们该怎么办?""给他们家和土地。" "不行。" 那尔撒斯冷静但尖锐地否定了。既然选择了和密斯鲁保持和平的态势,事情就必须做得彻底。必须让好些逃亡的奴隶们在没有痛苦的状况下就死,再把他们的脑袋送回密斯鲁。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密斯鲁的信任。 "解放奴隶可以成为侵略的正当名义,就像鲁西达尼亚人对唯一的神依亚尔达波特的信仰变成了侵略他国的正当名义一样。""我不想侵攻他国。" "我知道。但其他各国怎么想?这是两码子事。"帕尔斯已经废止了奴隶制度。其他国家害怕的是废止奴隶制度的大波涛会涌进他们的国家,推翻他们的社会制度。 "陛下是帕尔斯国的统治者。您有责任先守住帕尔斯的和平与安宁。废止奴隶制度固然是一种正义的表现,可是,如果要把正义强压到他国,就会形成争乱而造成流血事件。"那尔撒斯微微地摇了摇头。 "正义就像酒。虽然可以让人微醺而通体舒适,然而,一旦饮酒过度,就会毁灭自己,甚至连累他人。""小心哪!连那尔撒斯也不想被捲进去吧?" "我只喜欢看别人被捲进是非当中。" 那尔撒斯回答的时候,一阵辛德拉语的叫声响起。辛德拉兵把一个旅人打扮的男人带到拉杰特拉王的面前。一阵似乎颇为激烈的交谈在辛德拉人们之间进行着,加斯旺德神色紧张地向亚尔斯兰报告: "急使从辛德拉的国都来报:好像是邱尔克国突然兴兵攻进卡威利河的上游了。"(五) 在地理上,邱尔克位于帕尔斯的东方,辛德拉的北方,特兰的南方;是一个为草原和热砂所包挟着的山岳国家,形成帕尔斯和辛德拉国境的大河卡威利河就是源自这个国家。高山环抱着万年雪和冰河,山谷和盆地穿越其间,地形极为复杂。 原本邱尔克人和特兰人是源于同一祖先,以集团的方式不断地在大陆内地移动,经营畜牧。约在五百年之前,为了争夺族长的地位遂分成了两派,被赶离的一派从草原逃进了山间。山地虽然是不毛之地,但是,山谷和盆地却比较肥沃,山产岩盐和银,邱尔克于是找到了安居之地,国力也充实了不少。和各国缔结外交关系,甚至曾经和辛德拉、特兰联盟侵攻帕尔斯。在这四、五年之间,他们对外偃旗息鼓,巩固国境,呈孤立的状态。帕尔斯虽然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探查邱尔克的国情,不过,大概知道邱尔克国内因为争夺王位之事而引发了一场严重的暗斗。 结果,现在的国王卡鲁哈纳守住了王位,但是,在那一段时间内,卡鲁哈纳并没有让其他国家知道国内混乱的情形,足见卡鲁哈纳了是一个相当有才干的人。 在隔了这么久的时间之后,邱尔克开始蠢动了。而且在动员大军之际,同时在卡威利河的上游下了毒,杀了无数的人和羊只。 "从上游下毒?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拉杰特拉涨红了他黝黑的脸大叫。他虽然是一个厚颜无耻的狡猾男人,却绝对不是一个残忍的人,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显得义愤填膺。然而,燃起他怒火的燃料大部分是因为他有他的打算。 "亚尔斯兰陛下,辛德拉和帕尔斯是盟友。所谓盟友就是有共同的敌人,彼此互相帮助的。对邱尔克伸出制裁之手不就是盟友的证明吗?""你说的没错。" 亚尔斯兰即使注意到部下们或是不断地对他挤眉弄眼,或是不断地摇着头,他仍然这样回答。主要是因为他对邱尔克的作法很不以为然。 "在卡威利河中下毒也会对我国那些正在开拓土地的农民造成伤害。就算早晚要和邱尔克宫廷交涉,目前也必须把攻入国境的军队赶出去。立刻动员大军吧!""啊,亚尔斯兰陛下,真不愧是我的心灵至交啊!"帕尔斯的名武将们面面相觑。他们的主君就是这样的人。 从大河卡威利的河口上溯二百四十法尔桑(约一千二百公里),河面渐渐变窄。 话虽如此,但是,宽度也有五十加斯(约五十公尺)到一百加斯之多,就算射箭也不见得就到得了彼岸。布军在夏夫利斯坦原野的帕尔斯和辛德拉军在两个国王的统率之下,沿着卡威利河西岸北上。 "上个月在迪吉列河和密斯鲁军作战,难道这个月要在卡威利河和邱尔克军作战吗?下个月又要在哪里跟什么人作战呢?哎呀!真是令人猜不透啊!"达龙说道。他并不是害怕作战,但是对于主君亚尔斯兰和拉杰特拉一起行动的事,却多少有些话想说。 "陛下太善良了。" 就算他这么想,他也知道,这一点正是亚尔斯兰的优点所在。达龙不想去分析亚尔斯兰是不是有点小小地偏狭了。只要那尔撒斯和达龙好好辅佐他就可以了。这是黑衣骑士的结论。 十月十五日,帕尔斯军和辛德拉军遭遇了邱尔克军。由于负责侦察的耶拉姆所带回来的消息,他们知道了有将近一万人的邱尔克军正渡河而来,所以,他们才急急忙忙赶到该地去。 "是铁门。" 达龙对亚尔斯兰说明。因为以前有过旅游绢之国的经验,达龙对帕尔斯东部国境一带的地理很熟悉。所谓的铁门是人们取的名字,含有大量铁质的黑色巨岩像壁面一样耸立在河的两 侧。岩石形成了高达一百加斯(约一百公尺)的断崖,落进河面,河流流速比全力奔驰的马还要快,而且气势更雄壮。 铁门位于帕尔斯、辛德拉及邱尔克三国国境交接的地点,帕尔斯一方并没有特别置兵守备。 铁门没有桥梁,在断崖和激流这两种天然障壁的阻绝下,侵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然而,现在邱尔克军却选择了这个地方,开始进行渡河攻击。 邱尔克的投石器把有马头那么大的大石头一个一个不断地抛到半空中。石头上绑着粗粗的皮绳。石头发出了重重的声响落在对岸的地面上。于是,邱尔克兵便靠着张拉在河面上的皮绳渡河而来。他们用小车轮在皮绳上滑行,一只手挂在从车轮垂吊下来的钩子上,一个接一个渡河。这虽然是一种可笑的技法,却也认人不得不佩服。邱尔克兵以比在平地上奔跑还快的速度渡河,眼看着他们的兵力愈来愈多。 另一方面,数不胜数的小船聚集在河面上,邱尔克兵以第二种方式渡河而来。用船渡铁门的急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是,他们却把锁链穿过山谷,从船上在锁链上挂上绳子,沿着锁链划船。 "想得真是周到。看来是很早以前就开始构想思的。"拉杰特拉不禁咋舌道。他下令士兵向着邱尔克军射箭,"铁门之战"于是开始了。 当然,邱尔克兵也回射了箭。他们使用把细的山羊皮捲在白杨上,浸过山羊油再晒干的短弓。而且,他们还在箭上涂了毒,可说是危险至极。帕尔斯军和辛德拉军只得并排着盾牌挡住邱尔克军的箭雨。那尔撒斯对年轻的国王进言: "不能跟他们做拉锯战。姑且不论以后,我们必须尽快打赢这场仗。"国王不在王都而在国境上和敌人长期交战对整个国政会有不良的影响。更何况打一开始并没有这样的征战计划,是由狩猎变成战斗状态的。供给两万多名士兵的食粮也不够。那尔撒斯绝对不能让这种准备不足的战役延长。 "那尔撒斯,很抱歉,不过还是得拜托你了。"亚尔斯兰说道,那尔撒斯微微苦笑着行了一个礼,召集了耶拉姆、亚尔佛莉德、加斯旺德及伊斯方等人下了一些指示。 成功渡过河面的邱尔克军在穿着格外耀眼的甲胄的指挥官指示下快速地整备了队形,举着长枪攻了过来。亚尔斯兰不知道对方指挥官的名字。他叫葛拉布,是邱尔克军中享有盛名的将军之一。帕尔斯军和辛德拉军并排着盾牌形成了障壁,一边防守一边后退。当中央部队从正面引诱敌人作战的当儿,耶拉姆等四人率领着三百名弓箭兵绕到上游去。他们先从高高的岩场上朝着山谷撒下油,把邱尔克军的皮绳浇湿,然后再瞄准绳子射出火箭。 火在油上窜烧,快速地蔓延到皮绳上。邱尔克兵的手上着了火。烟雾从皮肤上冒起。痛苦和恐惧的惨叫声在岩石间回响着,邱尔克兵一个接一个摔落了。当皮绳本身伴随着一股异臭燃烧殆尽的时候,几十个邱尔克兵就抓着绳子掉落了。下面是拍打着岩石的激流。邱尔克兵落在水面上激起了水花,然后被河水给冲走了。 当上百根皮绳所筑成的桥都燃烧尽之后,已经到达卡威利河西岸的三千名邱尔克兵就被孤立了。同伴既过不来,他们自己也没有了退路。亚尔斯兰要他们投降,却反被对方拒绝,于是,达龙便下令攻击。 达龙的斩击化成了钢铁雷光击倒了邱尔克士兵。加斯旺德和伊斯方跟在他后面,策马跃进敌阵当中,朝着左右方挥下白刃。邱尔克军的甲胄是用山羊皮制成的,刀刃不易刺穿,因此,帕尔斯军只好瞄准他们的颜面和颈部挥斩,喷射而出的人血将岩场染成了一片黑红。 "看来没有出头的份了。" 奇夫一边观战一边梳着他的前发。这个吟游诗人的想法是:既然要战就要有杰出的表现,否则就是一种损失了。而这场仗看来似乎并不适合他出头。法兰吉丝也策马站在亚尔斯兰的身旁,默然地俯视着血腥的战场。不过,她突然拿起弓箭,朝着邱尔克军的一角射出去。 站在岩石上指挥着士兵的邱尔克军的将军葛拉布摇晃了起来。隔了百步之远,法兰吉丝的箭把他的大刀从他的右手中弹飞出去。 接着伊斯方丢出了枪。只听得长枪撕扯着风,发出了吼声飞射而出,命中葛拉布将军的胸甲。枪发出了钝重的声音弹回。重叠着山羊皮,细缝中编着锁链的邱尔克甲胄挡住了枪尖,可是却无法完全将冲击吸收。葛拉布觉得肋骨一阵疼痛,在岩石上摇晃着。达龙策马跑近他,抓起了葛拉布的衣领往后方一丢。 葛拉布被摔到地上,帕尔斯兵蜂涌而上将他捆绑了起来。葛拉布虽然是在极狼狈的情况下被抓的,但是,他没有死在达龙的斩击之下应该说是他的运气。 在确定葛拉布成了俘虏之后,剩下的邱尔克兵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志。有半数丢下了武器投降,其他的半数沿着卡威利河四散逃逸。帕尔斯军和辛德拉军取下了一千多个邱尔克兵的首级,高奏凯歌。 成了俘虏的葛拉布被带到亚尔斯兰和拉杰特拉面前。亚尔斯兰问满脸不高兴的邱尔克人: "你们为什么要侵入我国国境,残害无辜的人民?邱尔克国王的意图何在?你说!""不知道。" 这是他的回答。穿着山羊皮甲的邱尔克将军只是接下国王的命令发动奇袭,至于战争的目的何在,他并没有被告知。 "如果想知道,就去问我们的国王!" 葛拉布傲然地丢下这句话,挺着胸膛,一副觉悟赴死的样子。拉杰特拉提议把葛拉布的脑袋盐渍之后送回去邱尔克王那边去。亚尔斯兰制止了他。就算非杀不可,那尔撒斯应该会有最好的方法吧? 这其中大有问题。在今天之前,位于帕尔斯东西两方向的国家从来没有结盟侵攻帕尔斯的例子。要结同盟,使者就必须在帕尔斯国内通行,而这是极为困难的事。但是,这一次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西方的密斯鲁和东方的邱尔克几乎同时兴兵只是偶发事件吗? "真是个多事之秋啊!" 女神官法兰吉丝一边凝视着铁门巍巍的岩壁,一边喃喃地说道。 "是啊!或许是午睡的时间已经过了吧?" 奇夫回答道,同时心中想着,邱尔克的女人中有没有美人?或者会不会有那种因为荷包太重而伤透脑筋的美女呢? 第三章 野心家们 在和帕尔斯王国西北边境交界的马尔亚姆王国,这个时候,不幸和灾厄展开了它漆黑的翅膀覆盖了整个国土。 马尔亚姆不像帕尔斯那么富强,却有其安定的历史和实力。和周边各国的外交关系极为良好,和帕尔斯也一直维持着友好的关系。马尔亚姆虽然信仰伊亚尔达波特教,却是由稳健的东方教会在指导着。异教徒在这里了有居住的权利,各宗教之间处于共存的状态。 而这样的和平之所以被破坏是因为鲁西达尼亚的侵攻。同样信仰伊亚尔达波特神的鲁西达尼亚攻灭了兄弟国,杀死了以尼可拉欧斯王为首的王族和圣职者。当亲王吉斯卡尔在的时候,并没有进行一些无谓的杀戮,可是,自从大主教波坦从帕尔斯回来之后,就在马尔亚姆境内捲起了杀戮的暴风。异教徒被杀了,和他们交际或做生意的人们也以背教者的身份被杀。密告获得了奖励——只要一句"和异教徒来往密切"之类的流言,任何人都可能被抓。被抓之后还施以拷问,在耐不住痛苦而做了瞎编的供词之后就被处以火刑。如果不招供,结果还是会被拷问至死。当约有十万多人被杀害的时候,吉斯卡尔从帕尔斯回来了。 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吉斯卡尔亲王在帕尔斯历三二四年为三十九岁。虽说是王弟,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在三年前就死了,现在宝座尚属虚悬。吉斯卡尔应该继任为新国王的,可是却有不能继任的原因。伊诺肯迪斯七世的死虽然由帕尔斯的新王亚尔斯兰公告了,可是波坦以"异教徒的谎言"为由而不加承认,于是,根据教会法,伊诺肯迪斯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以前,吉斯卡尔以王弟的身份一手掌握了鲁西达尼亚的政权和军权,事实上他就等于是国王。但是,在十个月之后却又失去了一切。帕尔斯军将他完全击败,他也被流放到马尔亚姆去了。他之所以没有被杀是因为帕尔斯的宫廷画家那尔撒斯看出吉斯卡尔的利用价值。那尔撒斯的计划是让他回马尔亚姆,牵制波坦的势力。 只要吉斯卡尔不照帕尔斯人们的想法去做,他就没有前途可言了。于是,他便决定回马尔亚姆,和波坦对决,取回自己的权力。 他回到马尔亚姆是帕尔斯历二二一年秋天的事。因为他失去了麾下的大军,觉得自己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只好偷偷地越过国境。在旅途中,他一直在思索着如何使波坦垮台;然而,在没有想好计策之前,他就被巡察的鲁西达尼亚士兵给抓住了。下级的士兵们不认识吉斯卡尔,只把他当成可疑的旅人而粗暴地对待,可是,那些身份较高的骑士看见亲王殿下时,不禁大吃一惊。"亲王殿下归国"的消息传到了马尔亚姆的王都伊拉克里恩。目前不是大主教而自称为"教皇"的波坦,想到了一个歼灭强力政敌的方法。 波坦想出的办法极其邪恶狡猾。他召集了主要的圣职者和贵族们,带着严肃的表情做了以下的告示: "王弟吉斯卡尔公爵和帕尔斯的异教徒们作战而殉国了。他壮烈地战死,不,应该说是为了维护神的荣光而崇高地殉死了。现在自称为吉斯卡尔公爵,出现在马尔亚姆的流浪者只是一个面貌酷似王弟的冒牌货。这个人是奉了异教徒之命前来我国,在我们依亚尔达波特教徒之间撒下分裂和抗争的种子。这种人绝对不可饶恕,应该处以重罪。"于是,吉斯卡尔并没有被送到伊拉克里恩,就以犯人的身份被送进特莱卡拉城塞,关进了地牢。特莱卡拉城塞位于湿气极重的荒凉山谷间,夏天湿热得就像在蒸笼里,冬天则寒气刺骨,是一个极为糟糕的地方。被送到这里来的囚犯通常都熬不过一两年。 "这样就没事了。"波坦在心里窃笑着。他在马尔亚姆的势力和权威是无人可比的。然而也不全然如此。不但有人对波坦抱着反感,更有人怀疑吉斯卡尔是真的王弟。这些人虽然只是少数派,但如果吉斯卡尔能成为他们的领导者的话,以他的权威和实力,一定可以推翻波坦的恐怖政治的吧?这是这些人的期望。 有一个骑士叫朗伽罗。大致上说来,他还是出身于伯爵家。他虽然是家中的长男,却因为母亲的身份低,因此便由弟弟继承家产和爵位。以朗伽罗的立场来看,原本理所当然属于自己的东西竟然被人横刀夺取了,他无法释怀。曾经要求至少要把一半的家产分给他,可是却得不到回应。再加上朗伽罗的弟弟捐献了许多金钱给教会,所以,尽管朗伽罗勉强保住了他骑士的身份,身上却几乎是没半文钱。 "如果让教皇这样继续支配下去,我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干脆就把我的人生赌在那个自称为吉斯卡尔公爵的男人身上吧!如果事情进行顺利,他就会成为马尔亚姆和鲁西达尼亚的新国王。而我,就是宰相了!"尽管宗教的权威和恐怖再怎么压迫,人的野心和气概是不会消失的。骑士朗伽罗下定了决心,开始策划营救吉斯卡尔的计划,召集同志。 应召而来的人出乎意料地多。原来到处都有觉得只要在波坦的支配之下就永远无法出头的人潜藏着。他们怀着在吉斯卡尔手下出人头地的美梦,热心地着手准备。有人出钱,有人提供武器,计划看似顺利地进行着。然而…… 朗伽罗虽然同时具备了勇气和谨慎,然而似乎还欠缺了一点东西。有一个叫威斯卡的骑士是他所信赖而无事不与之商谈的人。这个人能言善道而且又有才气,但事实上他和波坦是一气相通的。即使他和朗伽罗一样,有着"这样下去永远无法出头"的想法,朗伽罗却是想籍着抗拒波坦而出头,而威斯卡则想籍着背叛朗伽罗来挣得一片天。 由于威斯卡的密告,朗伽罗被波坦的部下所抓,遭受极残酷的拷问。指间被刺进烧红了的铁针,牙齿被拔掉了。朗伽罗虽然极力忍耐,可是,当第三颗牙被拔起来的时候,他终于屈服了,含着满嘴的血沫招认了。他招出了计划,招出了同志。 波坦的部下偷袭朗伽罗的同志们。有半数被杀,半数被抓了。被杀的人当中也包括朗伽罗的弟弟。他大叫冤枉,想夺门而逃的时候,背部被刺进一枝枪,当场毙命。 朗伽罗没有受到处刑。他那因为严刑拷打而显得衰弱不堪的身体耐不住没有丝毫热气的地牢里的严寒,感染了肺炎而在预定被行刑的前一天夜里死了。他的遗体没有被埋葬,就丢在城外的荒野上成了野狗和乌鸦们的饵食。 朗伽罗虽然还没有结婚,却有一个爱人。她是鲁西达尼亚和马尔亚姆的混血儿,容貌堪称为美人,善于舞蹈,个性极为刚烈。她策划了一个为朗伽罗复仇的计划。由于她还没有和朗伽罗正式结婚,所以没有遭到连坐的处分,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原本她以自己的一头金色长发为傲,不过,为了复仇,她剪短了头发,染成黑色,以舞女的身份接近威斯卡。威斯卡被她的舞蹈和因勤于舞蹈所锻炼出来的一身匀称肢体所吸引,把她叫到了自己家中的寝室。 舌头被咬断的威斯卡之尸体是在第二天早上被侍从们发现的。窗户洞开着,被撕裂的床单绑在床柱上,一直延伸到窗户外面。很明显地是发生了什么事。威斯卡的部下们拼命地寻找犯人的下落,然而始终没能发现。有人说她复仇的目的达成之后便自杀了,有人说她躲进了尼姑庵,也有人说她乘着小船逃离马尔亚姆了。 众说纷纭。只是,事实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总而言之,朗伽罗死了,威斯卡被杀,很多关系者都遭到处刑,这个事件看似已经落幕了。波坦放下了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开始准备杀害"不怕神的假王弟"的工作。他不想公然地将之处刑,而是在牢内将之毒杀。 但就在那之前,吉斯卡尔从牢里逃脱了。 特莱卡拉的城主是亚里甘迪伯爵,他是一个只会遵守波坦的命令行事的平庸男子。他和夫人没有生下一男半女,所以就由夫人的外甥卡斯特罗继承。 可是,亚里甘迪伯爵又和马尔亚姆贵族的女儿相恋,生下了一个男孩。亚里甘迪伯爵狂喜不已,把继承权从卡斯特罗身上拿了回来。卡斯特罗当然愤怒难平。结果,卡斯特罗便成了第二个朗伽罗。 原本卡斯特罗就很同情吉斯卡尔的遭遇,他暗地里和在牢内的王弟取得了联系,终于让吉斯卡尔成功地逃走。这是帕尔斯历三二二年四月时的事情。 获知吉斯卡尔逃狱的亚里甘迪伯爵脸色发白。他因害怕波坦的愤怒,便假传消息,说吉斯卡尔病死在狱中。波坦闻讯大喜,然而,他的喜悦在六月的时候转为狂怒。位于马尔亚姆西部海岸的凯发鲁尼斯城塞被吉斯卡尔占领,当地集结了三千名反波坦的人。 波坦把亚里甘迪伯爵叫回王都处以死刑,消了怒气之后,不禁感到一股战栗。他竟然把最大的对手放到野外去了。吉斯卡尔以王族的身份诞生,长久以来即显示了他的政治和军事力量,获得了凌驾其王兄的人望。而现在,他以复仇者的姿态阻挡在波坦的面前。 "那个自称吉斯卡尔的人是冒牌货。不要被他骗了。"波坦再度宣言。可是,接到来自吉斯卡尔"打倒波坦"檄文的人开始产生了动摇。因为那确实是亲王殿下的笔迹。 对吉斯卡尔来说,和波坦这样的人争夺权力实在是一件十分羞耻的事,以前他是一个统率四十万大军的鲁西达尼亚军总帅,而现在竟然落魄至此。他一边从凯发鲁尼斯城壁上眺望着大海,一边这样自嘲着。 然而,一昧地沉浸在过去的荣光中是一件无意义的事。他必须打倒波坦,把马尔亚姆全土纳入他的手中;一切都要从那儿开始。他的前半人生似乎都白费了;也因此,他必须达成后半生的目的。当一切疲劳、伤害都恢复之后,吉斯卡尔显得比以前更精悍,他先展开了外交攻势。他在一天之内写了十几封书信送到有力量的人手中,挑唆他们"打倒波坦"。 原本波坦就没有统治地上王国的构想。旧马尔亚姆王国的法律被废止了之后,取而代之的法律尚未制定出来。被派遣到各地的司教们兼任执事和审判官,根据依亚尔达波特教的圣典和自己的判断来进行行政和审判。军队会被派遣去对付犯罪和叛乱行动,但圣职者也会同行,指挥东指挥西的,让骑士们烦不胜烦。 吉斯卡尔希望和波坦决一死战。如果吉斯卡尔一战而胜,波坦的权威就会像被雨水拍打的砂城一样,背叛者相继出现,而他的整个权力结构在一瞬间就会崩溃。 吉斯卡尔从对他宣誓效忠的人当中选出十二名来,让他们带着书简前往故国鲁西达尼亚去。他把事情做了详细的说明,要求派遣救援的兵力。他们准备了船只,从马尔亚姆的海岸出发。 然而,救援的士兵并没有从鲁西达尼亚本国前来。事情在一年之后才好不容易明朗化了。 使者们受到暴风雨、海盗和坏血病所阻,花了四个月的时间才抵达鲁西达尼亚港口。使命到这里应该已经成功了一半了,可是,鲁西达尼亚本国的状态远比想像中更为恶化。自从王族和四十万的军队离开本国之后,暂且就由十个贵族和圣职者组成摄政会议统治国家,可是,一年之后,这个紧箍咒就松了,两年后就弹开来了。由领地之争而引发起情绪上的对立,派系因而产生,形成了抗争。两派分岐为四派,四派又分裂成八派,各派在考量自己的打算之外相互联合,以千人为单位的军队相互征战。领地之争、继承顺位之争、其他各种的争斗和党派结了不解之缘。 从马尔亚姆来的使者不但没有受到应有的欢迎,还饱受怀疑、攻击,于是,最后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狼狈地回到吉斯卡尔身边。而平安回来的人只有出发时的一半人数。 "本国不派援军前来。倒是有一些有心人期望吉斯卡尔殿下回国。没有殿下,鲁西达尼亚的混乱是无法弭平的。干脆就把马尔亚姆交给波坦那家伙,殿下先行回国吧!"这是等了一年之后所得到的报告。吉斯卡尔不禁失望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也想过,或许该听使者们的劝告,回鲁西达尼亚去吧?但他不能率领着四十万大军离开祖国,却两手空空地回国。最低限度他得拿下马尔亚姆,否则无法对留在鲁西达尼亚的人们交代,他自己本身的自尊也不容许他这样。他不能忍受丧家之犬的身份。吉斯卡尔下定了决心。 下定决心之后,吉斯卡尔便开始精力充沛地展开活动。他要打倒波坦,正式以马尔亚姆国王的身份举行加冕仪式,然后再度进军帕尔斯。 他花了一年的时间等待派到鲁西达尼亚的使者归国。在这期间,他并不是一天到晚躲在城里睡大头觉的。他认真地思考着如何打赢波坦?胜了之后又该如何?除此之外,他还每天写信,送到那些相当有地位和影响力的鲁西达尼亚人那边去。 他对那些对波坦的专制支配和偏颇的审判有所不满的人提出保证"如果我统治马尔亚姆的话,一定重新审判,给你们一个有利的条件"。 不只是这样。吉斯卡尔还送密函给波坦的忠实支持者。有的内容是"如果你追随我,我将重重酬谢";不过,有时候也耍些计谋。他把"某人已经愿意追随我"或"某人预定于某月某日叛乱"等内容的密函送到特定人物的手中,甚至刻意让信函落入波坦的手中。这种计策仍有其危险性存在,不过,吉斯卡尔还真的是绞尽脑汁在策划着。结果,有两个波坦派的有力人士被认为与吉斯卡尔私通而相继被暗杀。看到波坦派彼此猜疑、产生动摇之后,吉斯卡尔接着发出了这样的布告: "教会所拥有的领地的一半归于王室,另一半是分赠给有功者。除此之外,金银财宝之类的东西,取得者就拥有所有权。以上诸事以鲁西达尼亚王室的名义约定。"吉斯卡尔无异是在挑唆大家对教会进行侵夺。这可说是严重的不敬神行为,不过,以清贫为主旨的教会堆积那么多的金银财宝原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侍奉神明的圣职者们过着比骑士和农民还奢侈的生活当然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吉斯卡尔巧妙地利用了人们长期下来累积在心中的对圣职者们的不满。 于是,在两个月之内,超过一百个的教会被吉斯卡尔派偷袭了。镶着大小宝石的祭坛、黄金铸成的烛台、金币、绢、小麦及马等教会所拥有的许多财产全遭掠夺,建筑物也被放火烧了。没有被偷袭的教会也忐忑不安,有一部分的教会甚至就加入了吉斯卡尔的阵营。 吉斯卡尔从圣职者当中选出了适当的人选,赐以大司教的称号。波坦独占了圣职者的任免权,而吉斯卡尔公然地加以反抗。他试着向全国人民宣言,波坦的权威并不是绝对不可侵犯的。 鲁西达尼亚人不断地产生动摇,而在他们支配下的马尔亚姆人们则屏住气息静观其变。那些惨遭掠夺的教会则跑去向教皇波坦哭诉求救,波坦对此恨得咬牙切齿。他虽然执着于权威和权力,可是,对金银财富却没有那么严重的占有欲。他并不赞成教会积存财产。 "神明会处罚那些被逐出教庭的叛教者的!另外,圣职者们也要注意。地上的财富对身为神明仆人的我们而言并不是必要的。不要再为财产被夺哀叹了。"说教完毕之后,他再度宣布"假冒的吉斯卡尔"被逐出教庭。吉斯卡尔当然不在乎。 ""我还健在"这件事本身就是个证明。被波坦那种籍着神之名行骗的人逐出教庭,神是不会处罚我的。不但如此,从那些欲望深重、堕落的圣职者们手中取回不义之财,正顺了神明的心。连波坦都认同了这件事。"吉斯卡尔派继续袭击教会。不只是他们,对鲁西达尼亚人的支配反感的马尔亚姆人的集团,甚至盗贼们也都以吉斯卡尔派之名袭击教会。波坦当然派出军队想要去讨伐那些"叛教者们",只是,士气已经一蹶不振了。形式上的出兵, 结果演变成士兵们夺走教会的财产,烧了村庄,杀了农民,然后拿着他们的首级向上级报告:"已经杀了叛教者了"的情形。在波坦身边的圣职者们没有能力处理这些事态,只是一味地互相推卸责任。 如果再这么袖手旁观下去的话,波坦的权势就会像蚕吞食桑叶一样分崩离析了。 原本不想一决雌雄的波坦终于也下定决心召集军队。"讨伐背叛神明和教皇的背教者"之檄文向马尔亚姆全境的鲁西达尼亚人发出。 "应该会召集到十万人吧?" 波坦这样预测,然而,十天之内所召集到的将兵只有四万人。这也不是就表示其他的人都投到吉斯卡尔的旗下了。有人是以生病为由,有人是以服丧为籍口,找出了适当的理由紧闭着城门。他们是想先观望之后再投到胜利的一方去。 "这些观望形势的人真是狡猾啊!难道他们想背弃神吗?"波坦恨得咬牙切齿。他原本想讨伐一个不出兵的贵族以儆效尤的,结果被身旁的骑士们阻止了。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只会引起反感而不会让人因为畏惧而臣服。 攻陷一座城堡,拿下一个信心不足的人的脑袋只会把剩余的中立派逼向吉斯卡尔的阵营。 "总而言之,万恶的根源就是在于那个自称为吉斯卡尔的冒牌货身上。只要堂堂正正地作战,拿下他的脑袋就没事了。""你说得是豪气干云,可是,你们有没有把握可以获胜?""教皇陛下,真正的吉斯卡尔殿下是个武艺高手,或许我们会败在他的手下;但一个冒牌货没什么好怕的了。我们一定会把他的脑袋送到教皇陛下的面前。"听到骑士们的豪语,波坦脸上现出了极复杂的表情,但嘴里并没有说些什么。他不能说。 于是,帕尔斯历三二三年秋天,鲁西达尼亚人之间引发了"萨卡利亚之战"。 教皇波坦的军队有四万人,而吉斯卡尔的军队有一万八千名。从数目上来说,吉斯卡尔并没有胜算。尽管如此,吉斯卡尔还是有决定正面作战的充分理由。 虽然号称四万,可是,打心底愿意为波坦作战的人大概只有一万五千到两万名吧。其余的人就像苇草一样随风起伏。没有什么好怕的。"吉斯卡尔很有自信地对着募集而来的骑士们说道。 几年下来的辛劳,吉斯卡尔较为瘦削了,一半的头发也灰白了。不过,看来却一点也不显老。他的两眼锐利地燃着炙热的火光,看来似乎更显精明骠悍。齐聚而来的骑士们被他的威仪所折服,再次确认了这个王弟是货真价实的。 在帕尔斯境内的战役中,吉斯卡尔失去了蒙菲拉特和波德旺这两个有力的将军。 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一定会更有自信和胜算来打赢这场仗的。只是,现在吉斯卡尔得自己站在最前线负起指挥的工作。虽然也有人以危险为由制止他,但是,他下定决心,如果在此地败给了波坦的话,他的生命就到此为止了。 另一方面,波坦为了提高士兵们的士气,自己也来到战场上。他让十二名彪形大汉扛着轿子,旁边插着依亚尔达波特教的神旗,离开了马尔亚姆的首都。马尔亚姆的民众微微地开启了窗户,用冷淡的眼神目送着教皇离去。 萨卡利亚平原是一块四周尽是远眺高山的石块荒地,据说连伺机捕羊的狼都不见踪影。水分也极缺乏,或许是气流的缘故吧?天候恶劣的日子非常多。将来可能也不会有人想要开拓而只能继续保持目前这种不毛的状态吧! 在吉斯卡尔和波坦交战的前一天夜里,冰冷的雨仍然继续下着,道路一片泥泞。 士兵们吐着白色的气息,咒骂天候的恶劣。 之所以选择这种令人不快的地方当战场是有理由的。萨卡利亚原野位于马尔亚姆国土的中央位置,三条主要的道路通至附近,不管是谁如何调动军队,至少都能处在确保地位的位置。以前,马尔亚姆军曾建立监视塔,只是在鲁西达尼亚军侵攻的时候被烧毁了,只留下被薰黑了的石堆化成的废墟。 出现在战场上的波坦显现出他一贯精神百倍的样子。或许是因为他听说敌军的数目不及己方的一半之故吧!当两军完成布阵时,波坦把轿子和神旗推向阵前,大声地对吉斯卡尔军呼叫: "现在悔悟放下武器,跪在神旗面前求饶的话,神会赦免你们的罪的。否则,你们将以背教者的身份被地狱之火烧死!"吉斯卡尔连回话的意愿都没有。他无语地举起一只手,用力地往下一挥,士兵们便一起朝着波坦军射出箭雨。波坦的轿子也被两枝箭给射中了,他在轿上怒吼道: "这些遭天谴的家伙!让神去惩罚他们吧!" 于是,战争便开始了。一阵飞箭交锋之后,接着便是枪和剑的战斗了。两军在泥泞在奋力前进,正面起了激烈的冲突。 "神啊,请守护我们!" "依亚尔达波特神啊!请您睁亮眼睛吧!" 信奉唯一绝对神明的信徒们挥舞着武器相互残杀。剑砍断了脑袋,枪刺穿了咽喉,棍棒打断了脊椎骨。萨卡利亚的天空被一层不知是云还是雾的寒冷气息所笼罩着,太阳就像一枚长着徽菌的小铜币一般挂在天上。士兵们吐出来的气息化成了一道道白色的烟雾,同时掺杂着殷红的鲜血。 鲁西达尼亚的甲胄比帕尔斯的还沉重。从马上摔落的骑士根本没有办法起身逃亡,只有任马蹄践踏,任棍棒欧打。也有人拼命地想脱掉甲胄,可是,在好不容易脱了一半的时候就被枪给刺死了,情况极为悲惨。 波坦军的几个骑士注意到一件事。吉斯卡尔军的每个人都身着轻装,不穿甲胄而用盾牌抵挡箭或枪的攻击,而且大部分都是徒步。这是吉斯卡尔在考量天候的因素之后决定重新调整全军的服装,好让士兵们在泥泞中比较易于行动。远望着这个景象的波坦军不禁嘲笑着:"看来冒牌王弟的军队连甲胄的资金都凑不出来。"然而,随着战事的推演,重装备的波坦军之动作开始显得笨重而迟钝了。 重装备的骑兵队的马脚被泥泞所困,根本没有办法顺利前进。对马儿来说,光是载着穿甲胄的人就是一个很大的负担了。再加上泥泞的牵扯,行动更是难上加难。最后只有悲哀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动啊!还不动吗?这个没有用的畜牧!" 人们也焦躁起来了。不能行动的骑兵队根本就只是肉和铁所形成的废物罢了。吉斯卡尔军朝着这些人射出了箭。目标不是人,而是马。这种战法虽然残忍了些,却相当有效果。马一匹接一匹地倒了,骑士们被甩到泥泞当中。原本应该受到神的祝福的甲胄沾满了泥水,要起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被倒下来的马脚和马体夹住之后,泥水从甲胄的一点空隙中渗入。骑士们在忍受不了的状况下脱下甲胄,这时候,箭飞射了过来。尽管如此,也有数百骑的骑士早就从泥泞的死地当中脱逃而出,朝着吉斯卡尔的本阵逼近,挑起一场肉搏战。 吉斯卡尔自己挥舞着战斧,把四个骑士从马上击落。第五个敌人就不是易与之辈了。他伸出了沉重的长枪,把战斧从微微显得疲劳的吉斯卡尔手中击落。他丢下了沉重的长枪,挥舞着剑砍向吉斯卡尔的颈部。吉斯卡尔勉强地用盾牌挡住。骑士用剑重击了吉斯卡尔的盾牌三次,盾牌产生了龟裂。这时候,吉斯卡尔军的步兵跑上前来,用枪刺向骑士的侧腹。枪尖虽未能刺穿甲胄,但是,骑士失去了平衡,一阵摇晃。吉斯卡尔见状掌握了时机,投出了剑,瞄准对方的咽喉一刺而进。沉重的回应让吉斯卡尔知道了自己给了对方致命的一击。红黑色的血从甲胄的接合处涌出,骑士倒栽葱地从马上滚落,撞击着大地。 最高指挥官挥舞着剑加入了血战,吉斯卡尔军的士气极为高亢。他们举着枪尖刺向波坦军,确实地削减了敌军的数目。 波坦军的兵力虽然有敌人数量的两倍之多,但是却没有好好加以活用。他们无法随着轻装的吉斯卡尔军快速而巧妙地进退,只能左往右来地任人宰割而不断减少数量。看着己方士兵的窝囊像,波坦不由得仰天长叹: "可恶!吉斯卡尔,你这只狡猾的狐狸!如果伊诺肯迪斯王早日将他解决了的话,就不需要我今天这样的苦战了!"波坦想都没有想到,这个怒骂决定了整个战役的趋势。随侍在波坦本阵的柯利安迪伯爵听到怒骂声后,不禁吃了一惊。原本他深信波坦的宣告,认为那个吉斯卡尔公爵是冒牌货。 "什么?吉斯卡尔公爵是真的?果真如此,那么一切都不对了。我们不是被教皇给骗了吗?"原本柯利安迪伯爵就不是心甘情愿地追随波坦的。只是因为没有自行其道的势力,所以只有跟着强者走。然而,这个时候,他的心中吹过了一阵风,他觉得赌上自己一生的时机到来了。 柯利安迪伯爵的士兵有二千人。他突然叫道"投靠吉斯卡尔殿下",从波坦军的左侧背袭杀了过来。如果波坦军是团结一致而战的话,应该不会有这种背叛的情况发生的。可是,柯利安迪伯爵的动摇和叛变却以万马奔腾之势传染了整个军队。应该是因为大家对波坦的不满和不信任已经到了极点,就像满水位的池子,只消一滴水就可以使之完全溃泛了。 波坦军一下子陷入了溃乱的状态。 "可恶,这些叛教者!该遭天谴啊!" 波坦对着灰色的天空咒骂着。前方那些无法挡住吉斯卡尔军攻势的武将们相继要求波坦下指示。然而,波坦原本就不是战场上的英雄,他无法下正确的指示,只能手足无措的坐在轿子上。就在这段期间,乘势追击的吉斯卡尔军投入了最后的预备兵力,斩断了波坦军的阵列,逼近教皇的身边。飞箭发出冰雹般的声音从天而降,轿子上插了五、六枝箭,击垮了波坦的虚张声势。 叱骂过抬轿的士兵们之后,波坦开始逃了。 "教皇逃走了!" 近似哀叫的声音响起,波坦军的战意全飞向神明所在的天空的另一端去了。这个时候,波坦军的兵力因为相继倒戈而锐减到一万五千名。减少的数目就成了吉斯卡尔军增加的数目,兵力优劣的情况逆转了过来。 当掺杂着血和泥水的战事结束的时候,萨卡利亚原野上横躺着一万五千具的尸体。其中有一万二千名是波坦军的将兵。吉斯卡尔军虽然追杀了教皇,然而,就差那么一点点竟让他给逃了。波坦跳下轿子,徒步逃命去了。空轿被当成战利品送到吉斯卡尔面前。 "这家伙总是逃得比别人快。在下一场仗中,我要用枪把这家伙的两脚钉死在地上。"吉斯卡尔的脸上沾满了水和雾雨,他开怀地大笑着。他以这个豪迈的笑声将被赶出帕尔斯以来所受的苦难和屈辱都一扫而空了。 有一个人跪在他脚边祝贺作战胜利,那就是柯利安迪伯爵。吉斯卡尔见状从马上跳下,拉起了恐惧不已的伯爵的手。这个时候正是上演一出政治好戏的场面。 "你回到正道来正是时候,我那死去的王兄一定也会因你对王室的忠诚而感到欣慰的。当我们打倒假教皇波坦的那一天,我会重重地酬谢你的。"同时,吉斯卡尔还拜托柯利安迪伯爵说服他的朋友们投到自己的麾下来。柯利安迪伯爵大喜,立即写了十封密函分送给各地的朋友。 马尔亚姆国内的态势因为"萨卡利亚之战"而起了很大的变化。屏息观望的诸侯蜂拥而来,加入了吉斯卡尔的阵营。尽管如此,吉斯卡尔之所以没有一举消灭波坦是因为他必须防备好国都,再把依亚尔达波特的神旗插在城头之故。 于是,在帕尔斯历三二四年,马尔亚姆处于分裂为二的状态。北方为教皇波坦所支配的神圣马尔亚姆教国,南方则为临时国王吉斯卡尔所统治的领域,后者占了国土的七成左右。 波坦经由海路送给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的亲笔信函是在帕尔斯历三二四年的秋天,也就是荷塞因三世在迪吉列河败给帕尔斯军之后到达的。荷塞因王在王宫中从宰相手上接过信函看过之后,用力地发出了啧啧的声音。 "哼,波坦打算把密斯鲁当成自己的傭兵吗?把自己的麻烦丢给别人,他想得可真美!""陛下,您有何打算?" "就算拿到一半的马尔亚姆也没有用。更何况,开出这样的条件,以我的武力打不倒吉斯卡尔公爵的话,不是连一片土地也拿不到吗?"荷塞因三世把波坦的来信丢到地上。信的内容是说,如果荷塞因三世帮助波坦把吉斯卡尔打倒的话,就把其占领领地交给密斯鲁国管理。 从海路而来的援军直戳吉斯卡尔军的腹背,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战术;只是,对刻意建立船队前往马尔亚姆的密斯鲁军而言却是一件很辛苦的工作。经由海路到马尔亚姆要花八到十天的时间,如果派遣一万人前往,就必须准备三十万人份的粮食。上岸之后也需要粮食,而且冬季已来临,还需要准备御寒衣物。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动员兵力。 "马尔亚姆的领土没有出兵占领的价值,只是徒然浪费军费和人命罢了。可是……"荷塞因三世陷入沉思。如此一来,他是可以对支配马尔亚姆的鲁西达尼亚人建立其政治上的优越地位。这是一个不坏的选择。既然马尔亚姆分裂为两派,那么,最重要的课题就是该以哪一边做为自己的同志。如果选择了波坦而让他把马尔亚姆的南半部割让给密斯鲁的话,密斯鲁的领土就会大幅度扩张,西方和北方的海路也可以尽落到密斯鲁手中了。问题是,和吉斯卡尔作战未必会获胜;就算打赢了仗,一定也会受到损伤。到时候,波坦是不是会遵守了当初的约定呢?波坦是从不把异教徒当人看的。或许他不但会破坏和已经弱体化了的密斯鲁的约定,说不定还会率军进攻密斯鲁,把密斯鲁军逼落海中。 "总而言之,不能助波坦一臂之力。这么说来,该和吉斯卡尔联合阵线了。不过,由我方提出这个要求的话,只是让自己被抓住把柄罢了。不,等等,我有一个求都求不来的礼物哪!"荷塞因三世在自己的膝盖上重重地拍了一拍。 波坦派来的使者被抓了起来,关进铁栏里。荷塞因三世派出一艘军船,把被抓起来的使者送回吉斯卡尔所统治的马尔亚姆。波坦所派遣的使者被迫当成外交人质。 就像帕尔斯国有基兰海港一样,辛德拉国也有一个有名的港都。这个港都叫做马拉巴鲁,从海外来的旅人和货物都在这里上岸,籍着运河和道路,在两天后就可以到达国都乌莱优鲁。 从密斯鲁国来的船是在十一月的某一天入港的。港都的总督接到报告,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的使者来访。使者进呈了五百枚密斯鲁金币给总督,希望谒见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陛下。总督满怀诚意地处理了一切事务,把使者们送进了国都乌莱优鲁。 "哦,来自密斯鲁的使者?" 拉杰特拉的眼睛闪着亮光。他刚从和邱克尔军的战役中回来,正在罂粟花盛开的中庭一角进餐。南方国家辛德拉在进入十一月份之后,早晚也透着凉意。不过,白天则因为冷气笼罩,而让人觉得神清气爽。拉杰特拉的额头和颈部因为喝了加了辛香料的汤水而渗出汗水。拉杰特拉一边要侍女为他拭去汗珠,一边问王宫护卫队长普拉嘉将军。 "身份没有问题吗?" "他们确实有黄金铸成的身份证明。要求面见陛下,把他们国王的亲笔信函呈上来。""好,带他们上来。我就听听看他们要说些什么。"被带领经过中庭的只有一个使者。而在使者面见国王之前,呈献给辛德拉国王陛下的物品已经送了上来——包括由八十个工人花了四年时间所织成的绒毯、密斯鲁特产的香油、龙涎香、黄金艺品等。接受别人的 馈赠之后,拉杰特拉是会就这一件事对人表示谢意。这是他的个性。 "呀!真是周到啊!请代我向密斯鲁国荷塞因陛下表示谢意。"拉杰特拉一边愉快地说道,一边观察着使者。他看得出来对方不是道地的密斯鲁人。这个密斯鲁人没有擦他们一向喜欢的香油,衣服的色彩也显得极为雅致。最显眼的地方就是他的右颊上有一个又大又深的伤口。 辛德拉国王和来自密斯鲁的使者开始对话,只是,使用的语言却是帕尔斯语。因为那是大陆公用的。相对的,只要懂得帕尔斯语,便可以和任何一个国家进行外交和贸易。而现在,使者把话题切入主题。主旨是希望辛德拉国和密斯鲁国缔结攻守同盟,从东西方挟击帕尔斯国。对辛德拉国而言,这是一个外交方针的大转变。拉杰特拉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地就答应了。 "假使我国和密斯鲁国联手的话,我国到底能获得什么利益呢?""可以帕尔斯国的手中将大陆公路的支配权夺过来。""哼?" 拉杰特拉微微笑了笑。 "只有这样吗?真是胡来。" "大陆公路为帕尔斯带来巨额的财富。陛下说"只有这样吗"似乎有些低估其中的价值了。""我还是要说,只有这样嘛!" 这一次拉杰特拉的话语中明显地带有嘲讽的意思。 "这的确是巨额的财富,可是,那也要能让帕尔斯吐出来。难道,密斯鲁一点也不觉得心痛吗?我认为你们没有道理这样施恩于我们,是不是,使者大人?"使者没有立刻回答,拉杰特拉什么话也不说,私底下盘算着。 从东西方挟击帕尔斯的效果固然好,可是,现实性却是很薄弱的。要横越帕尔斯广大的国土相互联系是一件很困难的工作。以帕尔斯的立场来看,他们的国土本身就是一个障壁,可以阻断东西两方的敌人。 密斯鲁是在挑唆辛德拉和帕尔斯作战。然后,密斯鲁本身也和帕尔斯作战。如果真是这样那倒还好。如果帕尔斯对密斯鲁提出有利的条件要求讲和,而密斯鲁又接受了的话,那又如何?帕尔斯在了却后顾之忧之后,必当尽全力攻进辛德拉吧?获利的只有密斯鲁而已,而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辛德拉则陷入了存亡的危机当中。在这样的顾虑之下,辛德拉绝对不能轻易地就答应密斯鲁的要求。最低限度也要以密斯鲁国真正出兵和帕尔斯作战,把帕尔斯的大部分兵力牵制在西方为首要条件。密斯鲁起码得表现出这种程度的诚意。 辛德拉的北方也有一个不可轻视的敌人觊觎着。邱克尔国王卡鲁哈纳有什么企图目前还不得而知,但是,假使他们对辛德拉发动了全面攻击的话,辛德拉就需要帕尔斯的武力做后盾了。不能轻易地就加入包围帕尔斯的阵线当中。先是帕尔斯被击灭,接下来就是辛德拉,如果事情真的演变至此,那可就不好玩了。 "使者大人,你知道吗?我拉杰特拉和帕尔斯国的亚尔斯兰王有着兄弟情谊的交情。""在下知道。" "唔,既然知道,为什么又要劝我讨伐帕尔斯呢?这种作法无异是要兄弟反目啊!""那么,恕在下提出一个疑问,拉杰特拉陛下,您真正的兄弟现在又在哪里呢?""真是讨厌的家伙啊!"拉杰特拉心中忖道。 使者嘲讽的是他在即位之前和同父异母的兄弟卡迪威争王位,将之处刑的事情。 "哪,怎么样?你的话虽然甜如蜜,可是,吃过了之后却会因为牙痛而欲哭而泪,这会让人后悔莫及的。"拉杰特拉无视于卡迪威的事情,装出了满脸的笑容。那是卡迪威生前最痛恨的笑脸。卡迪威总是批评他:"他那张看来充满稚气的笑容底下藏着算计他人的心思"。话是没错,这样又怎样?拉杰特拉是这么想的。他欺骗的都是一些王侯贵族,却从来没有欺骗过民众。 使者微微地探出了身子。 "请陛下想想,大义名分是在我们这一边的。自称为帕尔斯国王的亚尔斯兰是一个僭王,是个僭称为王的篡位者。讨伐他们不就是正义的代表吗?"拉杰特拉扮出一个无趣的表情。 "说僭王、僭王的是你们。王太子只不过是在安德拉寇拉斯王死去之后即位罢了。于法而言,他有什么问题吗?""亚尔斯兰没有王家的血统。" "那又怎么样?亚尔斯兰自己已经把这件事公诸于世了,这不是什么弱点。"拉杰特拉满怀恶意地笑了。在知道亚尔斯兰并不是安德拉寇拉斯的亲生儿子的时候,拉杰特拉也吓了一大跳。不过,仔细想来,这种事还是公开来的好。秘密如果被隐藏起来,总会变成一种武器,假如让大家知道的话,那就不再具有任何杀伤力了。第一,帕尔斯周边各国的王家血统方面也存有不少疑点,所以,亚尔斯兰这种事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 拉杰特拉又对着沉默不语的使者说道: "帕尔斯的枪尖应该是对着密斯鲁的,如果我国也开始觊觎,他们是不会罢休的。因为帕尔斯太强了。最了解这一点的大概要算是鲁西达尼亚那个遥远的国家吧?"拉杰特拉把手伸向了侍女。银盘里盛着木瓜,上面还浇了蜂蜜和乳酷,侍女恭恭敬敬地呈上去。接过水果之后,拉杰特拉暗地用视线下了命令。一个会意的侍女若无其事的站了进来,朝建筑物内部走去。拉杰特拉一边用银匙舀着水果,一边刻意用充满活力的声音说道: "刚刚我已经听过你那些有趣的话题了,然而,作为一国之主,我不能做不负责任的约定。我已经了解了密斯鲁国王的想法了,今后再看着办吧!"拉杰特拉的意思是,对方的赠礼固然可贵,可是,对方的要求却让他无法接受。 拉杰特拉现在的态度大概就是所谓的满不在乎吧? "那么,就容在下就此告辞了。" "离开这里之后,你要前往何处?" 使命失败之后哪能这样厚着脸皮回去?拉杰特拉就是基于这种心理问使者的。 "到帕尔斯国王那边去。" 男人说完,刻意压抑着自己的表情看着拉杰特拉的脸。拉杰特拉不说话,把已经空了的水果盘放在桌上。 "我要这样告诉帕尔斯国王: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陛下破坏了和帕尔斯的和平条约,和密斯鲁缔结了同盟。赶快出兵讨伐辛德拉吧!您觉得如何?"男人的两眼似乎闪着光芒。 "好象有趣得太过分了。" 拉杰特拉眯起了眼睛。声音也相对地降低了。他是喜欢骗人,却不喜欢被人所骗,被人威胁更是令他无法忍受。这个右颊有伤,来自密斯鲁的使者竟然跑进辛德拉国王的宫殿,意图胁迫这里的主人。拉杰特拉立刻下了一个决定。既然这个不受人欢迎的家伙还在眼前,就应该将他解决掉。如果留他活口事后再后悔,神明是不能原谅的。 "我就在这里把你杀了吧!这么一来,你就不能任意鼓动你的舌头到处煽惑人了。""您做得到吗?" 右颊有伤的男人一点也不惊慌。或者,他只是装出镇静的样子。二十个左右的辛德拉兵拿着弯刀或棍棒将他包围起来。当然,这是那个照着拉杰特拉的眼神行事的侍女对侍卫所下的指示。 "如果我在两天后的天亮之前没有回到马拉巴鲁港的话,船立刻就会出航,逃进帕尔斯国的基兰港。然后告诉帕尔斯人,拉杰特拉王和密斯鲁国王联手和帕尔斯作对。这样是不是很有趣?"拉杰特拉闻言笑了开来: "这样的威迫谁会就范啊?我把你的尸体送到帕尔斯的王都,再把事实做个说明,亚尔斯兰一定会相信我的。第一,与其让你活着跑到帕尔斯国王那边去,不如把你杀了还比较能消我的气。对不对?""……" "我已经受够了。既然不能说服我,而竟然还想对帕尔斯动手动脚,简直是痴人说梦话。对密斯鲁国 王来说,这是一个好教训。"拉杰特拉搓响手指头。士兵们闻声开始行动。他们朝着来自密斯鲁的使者杀过来。可是,有两个人的行动比他们更迅速。 来自密斯鲁的使者拔下了腰带,用力地挥甩。拉杰特拉意识到危险,就着椅子往后倒,避开了攻击。腰带挥甩到盘上的水果,水果应声切断,在半空中飞舞。腰带上绑着细刃。来自密斯鲁的使者志不在斩杀国王而在逃命。他不追杀逃离刀刃范围的拉杰特拉,翻过身把腰带往横向一甩。腰带连续发出尖锐和钝重的声音,一个士兵的颈部被砍成了两段。而他拿着棍棒的右手腕也飞向半空中,中庭里响起了惨叫和怒吼声。这些声音被建筑物和树木挡住而减低了音量。拉杰特拉恢复镇定,再度坐回椅子上。不久之后,王宫警卫队长普拉嘉将军缩着他巨大的身躯回到国王面前。 "逃了吗?" "真是愧对陛下。属下立刻发动骑兵追赶。" "不,不用了。" 拉杰特拉挥了挥手。赶走奇怪的使者就已经对亚尔斯兰仁至义尽了。好不容易撒了种,有时候也该显露一下的。拉杰特拉这么认为。帕尔斯、密斯鲁、再加上邱尔克。和哪个国家联手?和哪个国家作战?这可是需要各种技巧的运用的。今天看来似乎和密斯鲁已经产生了闲隙,不过,密斯鲁应该不会突然就发动大船队,从海上进攻辛德拉的,双方的关系还有修复的余地。今天就暂且先收下密斯鲁的礼物吧! "啊,对了,普拉嘉将军。" "是,陛下,有何差遣?" "因为你让人逃了,就罚你交出五百枚金币做为惩戒吧!""多谢陛下宽大的处分!" 普拉嘉将军深深地低下了头。如果因此而下狱或降职,他也无话可说。如果光是罚金就可以摆平的话,那还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拉杰特拉又郑重地埋葬了被来自密斯鲁的使者所杀的士兵们,并下令致送慰问金给其遗族。在这方面,他可不能吝啬。对一个王者而言,士兵们的人望是最大的宝藏,这是他从亚尔斯兰身上学到的。 邱尔克王国的首都赫拉特位于国内最肥沃的山谷间,四周为万年积雪和冰河山所包围,靠着六条山路和一条水路和外界相通。只要以些许的兵力固守这七条通路,外敌就无法侵攻,山谷整体就形成了一个难攻不落的要塞,守个十年也不是什么难事。 在晴朗的日子里传来远雷般的声响是因为某处的山里发生了雪崩之故。早晨,西方的群山在朝阳的映照下散发出蔷薇色的光芒,傍晚,东边的山脉则承受着夕阳而泛着紫色,当地的居民都自豪这里"就像天上的仙都"。 王宫位于俯视赫拉特街道的偏北方的高台上,是沿着斜面建造的建筑物。 这就是被称为"赫拉特的阶梯宫殿"的建筑。最上层是空中花园,种满了灌木、草坪和花。羽毛被切掉一部分的孔雀在里面活动,池子里有色彩鲜艳的淡水鱼悠游自在地游着。在一角,有一栋有着巨大水晶玻璃窗的建筑物。那是国王的书斋。 邱尔克国王卡鲁哈纳已有五十几岁了,黑瘦的脸上有着尖挺的鼻子和细细的两眼,还有着漆黑的胡须,除此之外,他也有一副突出的身材。其实可以说是长得有些怪异。他原本是个武将,由于娶了前前代国王的长女,便由宰相做到摄政王,然后即位为王。 现在有一位客人站在卡鲁哈纳的面前。年龄看来为三十左右,均匀而欣长的身材中散发出身经百战之战士所具有的迫力和风格。他的长相虽然堪称端整,然而,脸的右半边却有薄布覆盖着。这个男人对卡鲁哈纳行了一个礼。 "蒙陛下相助,在下得以顺利办完妻子的丧事。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对陛下的感激之情。"卡鲁哈纳微微笑着,轻轻地举起一只手道: "哪里的话,我今天也因为你的武勇和机智而捡回了一条命。尊夫人之事虽然遗憾,但希望你节哀顺变,不要因此一蹶不振。"这一次,男人默默地行了一个礼做为答复。那只没有被布遮盖着的左眼遥望着堆满万年雪的山岭。时刻已近黄昏,西斜的太阳把紫色的光影投射在山岭上头。男人把他那年轻病死的妻子遗体葬在山岭的一角,连同在他妻子肚子里面的孩子也一起葬掉了。卡鲁哈纳王知道这些事情。他让客人坐了下来,待男人坐定之后,卡鲁哈纳另起了话题。 "你虽然在这个国家里安静地过日子,但在胸口内熊熊烧着的烈火却是无法熄灭的,对不对,席尔梅斯大人?"男人只是以"是的"做了最简短的答复,他不想在卡鲁哈纳王的话中加上自己意见。卡鲁哈纳满怀热忱继续说道: "你才三十几岁,要离群索居未免言之过早。尊夫人也不会希望你从此就隐遁起来。等你心情好了之后,我将以客卿的身份重用你,你意下如何?"席尔梅斯再度行了一个礼。 "不胜感激。承蒙陛下的厚意,让在下得以在这片土地上暂时停下了翅膀休息一阵。在下虽然不才,但愿尽一己之力为陛下效劳。"席尔梅斯微笑着,然而,他的笑容中却隐着不知该说是自嘲或是叹息的表情。 "如果在下的妻子还健在的话,就可以有收复马尔亚姆王国故土的大义名分。只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是啊!马尔亚姆距离遥远,详细的情形虽然不得而知,可是听说支配者鲁西达尼亚人之间起了内讧,现在正陷入一片血腥当中。如果现在插手,也只是沾得满身腥。"卡鲁哈纳冷笑着批评着。席尔梅斯提起了另一件事。 "听说前几天陛下曾出兵至铁门。依在下之见,试探帕尔斯、辛德拉两国的兵势固然好,陛下的用意到底何在呢?""帕尔斯实在相当强悍,偷袭和劫掠都行不通。所以我在想到底是该往北偷袭已经衰疲的特兰呢?还是往南进讨伐辛德拉?可是……"在接触到席尔梅斯冷静的视线之后,他好不容易才开了口: "总而言之,禁闭在这个山间之地将会赶不上大陆全土的趋势,今后也不会有什么展望。我希望能在我这一代打好邱尔克百年大计的基础。"夕阳隔着水晶射了进来,把主人和客人的影子长长地映照在地上。由于地处高地,夜晚的冷气似乎也提早窜了进来,然而,卡鲁哈纳王的声音中却饱含着热气。 "我国距离海岸极远,如果能朝辛德拉国南下,拿到卡威利河的自由航行权的话,就可以打开直通路线了。""难道不能和辛德拉国王进行谈判吗?" "你了解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的为人吗?他是一个会在铜币上涂上黄漆当成金币来欺人耳目的骗子。如果我开口要求航行权,到时也不知道他会狐假虎威提出什么要求。""那为什么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会相信这种人,并且和他缔结盟约呢?""因为帕尔斯国王对人太好了。" 在如此下了断言之后,卡鲁哈纳马上变了表情,否定了自己前面说的话。 "……这是世人的评断。但是,一个只会对人好的人是无法建立一个新王朝的。他稳定地控制了部下,掌握士兵们的信望;如果轻视了就会被飞窜的火烧伤的,就像鲁西达尼亚一样。""是的。" 卡鲁哈纳很注意地倾听席尔梅斯回答的声音。他觉得对方的声音中似乎隐含着苦涩之情,可是又叫人无法确定。 "我很信任你,席尔梅斯大人。" 卡鲁哈纳充满了热情: "当大事底定之日,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我会以王族的礼遇相待,如果你有自立之意,我也会倾全力相助的。""……不胜感激。" 从卡鲁哈纳王面前退下来的席尔梅斯默默然地在空中庭园走着,天空急速地为暮色所覆盖,在王宫中工作的奴隶们开始在庭园的各处点起灯火。席尔梅斯也已经习惯了在山羊油中掺上香料的灯火味。 " 看来,我也只有以敌将的身份才能回到帕尔斯了。虽然我不屑被命运当成小道具来耍,不过,暂且就这样走下去吧!"心中这样喃喃说着,帕尔斯旧王家的最后残存者慢慢走向阶梯。 第四章 王都之秋 (一) "解放王的审判"在后世就成了代表"公正的审判"的意思。审判大致上总是在总督的阶段就结束了,不过,有时候,一些比较麻烦的诉讼就会被带到国王的法庭上去。在王太子时代,亚尔斯兰在基兰港多多少少也累积了些审判的经验。亚尔斯兰为了更了解民情,将之活用到政事上,付出了相当的努力。他把那些被认为身份较低的人们的代表召到宫里来问话。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把用特殊织法织成的垂帘隔在中间,不让人们看到自己的脸。这不是为了摆架子,而是因为亚尔斯兰经常带着耶拉姆或加斯旺德到王宫外微服出巡,他想亲自探访民情;所以,如果让人家认出他来就很伤脑筋了。 从宰相鲁项等人的立场来说,他们并不喜欢亚尔斯兰微服出巡。如果国王的尊贵之身受到任何伤害,任谁都担待不起。他们的担心固然无可厚非,可是,副宰相那尔撒斯却不像他们那么操心。 "啊,那是陛下唯一的消遣嘛!而且还有耶拉姆及加斯旺德在,不会有什么事的。""是啊!陛下的消遣和那尔撒斯不一样,陛下不会加害到任何人的。""达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呀!我说的话有那么难理解吗?" "不是难理解,我只是觉得这些话似乎别有用心。""这是我的肺腑之言啊!" 总而言之,亚尔斯兰王的微服出巡仍然继续进行着。民众也总是不知所以然地喜爱这种"隐瞒身份的国王或者王子"之类的事。帕尔斯的吟游诗人们亦传述着圣贤王夏姆席德和英雄王凯·霍斯洛在位时隐藏身份微服出巡的事。夏姆席德王是一个如神明般明察秋毫的审判官,人们说"看看夏姆席德的镜子吧!",意思就是"正义和真实是一定会被洞察分明的"。在帕尔斯,当进行审判时,这句话一定会被拿出来使用。 而亚尔斯兰的"解放王"这个称号在他即位之后就不知由何人开始使用了。然而,因为这个称号太伟大了,亚尔斯兰实在无法处之泰然。 "陛下从鲁西达尼亚军手中解放了国土,废止了奴隶制度,光是这两件事就当得起解放王这个称号了。"达龙等人虽然极力劝解,可是,亚尔斯兰就是感到难为情。他觉得,就算是圣贤王及英雄王,如果被人这样称呼也一定会感到不自在的。尽管这两个国王都有着值得接受这个称号的实力的功绩,和他们并列而被歌颂着,实在令亚尔斯兰无法释怀。 总而言之,尽管在这个秋天里击败了西方的密斯鲁和东方的邱尔克,但是,拿到的东西也只是一些对方的遗弃物资罢了,既没有得到一块领土,也没有拿到一枚金币。光是说胜利、胜利,实在也不值得欣喜。 "邱尔克的侵攻虽然规模不大,根基却很深。我们得多加注意。"那尔撒斯这样对达龙和奇斯瓦特说道,建议做深入的调查。 那尔撒斯不认为密斯鲁和邱尔克是共谋而几乎在同时举兵来攻的。这两个国家相距太遥远了,要彼此密切联络实在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如果帕尔斯衰弱下去的话,这两国都可以得到利益,不过,如果要以此做为共同的目的,那又未免太抽象了。 或许应该把这件事看成是两国在偶然的情况下各自采取的行动吧?关于"偶然"这一点,那尔撒斯实在心有所感。 辛德拉是帕尔斯国唯一的同盟国;只是,再怎么说,这根线完全系在拉杰特拉王的身上。如果帕尔斯情况不对,他照样会神色自若地反目相向的。绝对不能让他这么做。至少在帕尔斯这边还没有调整好到"你要翻脸随你便"的态势之前是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在铁门之战中,帕尔斯军俘虏了邱尔克的葛拉布将军。虽然把他带到王都叶克巴达那监禁,同时进行一连串的审问,却得不到什么成果。除了一点之外。而这一点让那尔撒斯思索良久。 与帕尔斯有战争或外交关系的国家有五个:辛德拉、邱尔克、特兰、密斯鲁及马尔亚姆。其中特兰还没有从三年前的溃灭状态中重新站起来,有"狂战士"之称的国王伊尔特里休的生死至今仍然不明。而在马尔亚姆,正如那尔撒斯所期望的,吉斯卡尔和波坦正持续抗争当中。辛德拉的情况就前所述。剩余的两国邱尔克和密斯鲁是绝对不能轻忽的。因为这两个国家没有参加从帕尔斯历三二○年到第二年的列国争霸战,完全保存了他们的国力。 在听了那尔撒斯的教诲之后,亚尔斯兰突然想起了另一个人的命运。 "席尔梅斯大人现在在哪里?" 亚尔斯兰既不是预言家,也不是千里眼。他当然不知道和马尔亚姆公主伊莉娜一起离开帕尔斯的席尔梅斯现在正在邱尔克国,以客卿的身份重新拟定侵略帕尔斯周边的韬略。亚尔斯兰一直想着,如果席尔梅斯回帕尔斯的话,将要以王族的礼遇待之。只是,席尔梅斯是不可能忘掉过去的一切,厚颜地回帕尔斯的;即使是善良如亚尔斯兰也了解这个道理。光恁善意和好意是不能治理国家、保卫国家的。 尽管如此,亚尔斯兰本身却从来没有放弃自己圆融的姿态。他继安德拉寇拉斯之后成了帕尔斯的统治者。他想用一种不同于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方法来统治帕尔斯。 安德拉寇拉斯王并不是不好。三百年来旧王家的统治累积了许多矛盾和不公正,正当整个国家陷入瓶颈的时候,鲁西达尼亚军来袭了。鲁西达尼亚就像暴风吹倒老弱的树木一般破坏了帕尔斯的旧有秩序,而破坏的重建就是亚尔斯兰的工作。 某一天,那尔撒斯一边整理调查所得的报告书,一边对达龙说: "你听说了没?席尔梅斯王子成了密斯鲁国王的幕僚,主导着和帕尔斯的战争。""这是真的吗?" "这是传闻。可是,这些话不光是出自一个人口中。从去年开始就听说有一个外国人待在密斯鲁国王的身边了。""那个人应该已经对帕尔斯的王位死了心远去国外了的。""不见得是永远的死心啊!" 那尔撒斯微微地皱着眉头,仿佛在追寻着自己的思绪一般: "就算是他本人死了心,四周的人或许还会加以煸动。总而言之,他身上流着旧王家血统是不争的事实,应该有不少人想将这个事实做政治上的利用。""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传闻中的席尔梅斯王子又是怎么来的呢?""脸颊上的伤。" 那尔撒斯用手指作伤势在右颊上划了一道线。席尔梅斯王子、那尔撒斯、达龙三人各有各的因缘际会。对达龙而言,席尔梅斯王子是杀死伯父巴夫利斯的仇人。 黑衣骑士交抱着手臂陷入沉思。 (二) "对了,这里还有一个有趣的报告。" 那尔撒斯拿起了桌上的文件。封面是羊皮纸,里面则是绢之国的纸。 "得自邱尔克的客人。" 那尔撒斯所指的是在铁门被俘虏的葛拉布将军。由于将军口风紧得像是上了一道隐形的锁一样,那尔撒斯便采用了古老的方式。美女和醇酒使得葛拉布将军的敌意像阳光下的薄冰一样溶化了。 "他说在邱尔克国王卡鲁哈纳的身边有一个右半边脸用布遮盖着的外国人。在拜访他们国家的时候,身边还带了个女人。"这个客人颇富骁勇和军事才能,似乎很得卡鲁哈纳王的信赖。那尔撒斯这样告诉达龙。 "看来他已经不再戴银色面具了。戴面具实在是不怎么通风。""这件事和密斯鲁的传闻不是矛盾了吗?" "席尔梅斯王子固然是个人才,可是,没听过他还有翅膀的。他不可能同时在密斯鲁和邱尔克出现的。""哪一个是假冒的呢?" "或许两个都是呢!" 那尔撒斯似乎很愉快似的。不只是对现在的状况感到快乐,好象也已经把敌对势力掌握在 手中而思考着策略一样。达龙是这样推测的。 "要让两个席尔梅斯王子自相残杀吗?那尔撒斯。""啊!我的损友啊!" 宫廷画家愉悦地笑着: "你真是个能洞悉事态的人啊!既然有那么好的眼光,为什么对于艺术方面的事情就是分不出好坏呢?""这是已过世的伯父巴夫利斯的教育。他告诉过我,接触难吃的食物和低级的绘画会使人的感受性变迟钝,所以尽可能不要去接近。""那么,关于席尔梅斯王子的事情……" 那尔撒斯微微勉强地中断了这场对他不利的舌战: "找到葛拉布将军的用途了。我们把那个客人送回邱尔克去。""送回去固然好,但……这个工作要交由谁来负责呢?""和我那尔撒斯一样,背负着帕尔斯艺术之重责大任的那个人。""……我想听听他本人的意见。" "很适合吧?" "没有异议。" 于是,巡检使奇夫就被选为送葛布拉将军回到邱尔克的使者。在铁门和邱尔克军作战时,他还很在意邱尔克是不是也有美女,所以,或许他会很高兴负起这个使命吧?奇夫率领三百名士兵,而加斯旺德和耶拉姆则被委任为副使,做为正使奇夫的辅佐人员。之所以选择耶拉姆,那尔撒斯的用意是要他去观察异国的地理环境。而加斯旺德所代表的意义是要籍着他的存在让邱尔克知道辛德拉和帕尔斯的同盟关系。当然,如果奇夫忙于他的一夜露水之情的话,统率三百名士兵的实务就落在加斯旺德的肩上了。 "期盼各位平安归来,好告诉我邱尔克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亚尔斯兰虽然喜欢旅行,但是,因为人在高位而无法随心所欲。他打从内心羡慕耶拉姆。年轻的国王在送了临别赠言给三个使者之后,奇夫意味深长地回答: "就交给我们吧!我们会在那个国家四处看看,为陛下寻找一个适合的女性。"一部分的廷臣掀起了低语的声浪。在国王面前开这种玩笑实在是不怎么适合,可是,经过无数次战役和玩笑淬炼的年轻国王却只是豁达地笑着回答: "我就愉快地等着吧!反正邱尔克的第一美女一定是奇夫自己占用了,我只要第二美女就可以了。"以独眼克巴多为首的武将们闻言掀起了一阵哄堂大笑,帕尔斯第一风流男子喃喃说着"不胜惶恐",从御前退下了。 一行人出发的日期订在十一月二十日,亚尔斯兰从谒见室回到自己的房间。这间书房兼谈话室的房间是他从王太子时代就使用的,在厚厚的绒毯上放着几个刺绣的椅垫,此外还放有绢之国的黑檀桌、地球仪、细致画作及食盘等。感觉上是一个令人身心舒畅的房间,还可以俯视中庭的喷泉。亚尔斯兰靠着一个椅垫坐了下来,仿佛陷入了沉思。不久之后,门被打开了,耶拉姆探出了头。 "陛下要不要喝一点东西?" "谢谢你,不过,你现在不适合插手这些事吧?旅行的准备工作做好了吗?""请不用担心。为陛下送饮料的时间还是有的。"耶拉姆的手中已经拿着一个银制的水瓶了。亚尔斯兰点点头,要了一杯温热的绿茶。年轻的国王以下巴承接着绿茶的热气,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开口道: "廷臣们是怎么看待奇夫大人的玩笑的?" "宰相鲁项大人的表情好像是有些困惑。" "鲁项是可能会有这样的反应的。他每天都要我赶快娶个妻子,只是如果我匆匆忙忙结婚的话,不就没有生命的意义了吗?""您就安心地退出,所有的事情交给那尔撒斯大人好了。不是应该这样的吗?"耶拉姆曾听那尔撒斯说过,国王的婚姻是政治上的事,不光是看个人的喜恶。而既然是政略上的婚姻,或许可以选择先王的遗孤吧? 和安德拉寇拉斯与泰巴美奈王妃所生下的女儿结婚生子,如果生的是男孩的话,就有继承王位的资格了。而如果亚尔斯兰是这个孩子的父亲的话,新旧两个王朝就可以因为血缘而确实结合。那尔撒斯想到的是"正统的血脉"一事,他也知道,这种事情在政治上并不是全然无意义的。在其他各国也有原本两个彼此憎恨、抗争的王家因为婚姻而融合在一起的例子。 这个时候,那尔撒斯和达龙正在王宫的走廊上走着,就这件事低声地交谈着。他们也看出了奇夫的玩笑中所隐含的意义。达龙说道: "那尔撒斯,依我的想法啊,亚尔斯兰陛下的心中已经有人了。""你是指鲁西达尼亚的见习骑士吗?" 那尔撒斯毫不做作地回答,达龙苦笑着: "什么?你也注意到了?" 鲁西达尼亚的见习骑士爱特瓦鲁,也就是和亚尔斯兰同龄的少女艾丝特尔,在圣马耶尔城的攻防战中,还是王太子的亚尔斯兰和她相遇,同时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艾丝特尔护送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的遗体回到故国去了。之后的三年,亚尔斯兰从来没有提过艾丝特尔的事情。达龙担心的是,亚尔斯兰把这件事藏在心里面了,然而,那尔撒斯的意见却有些不一样。 "那就像麻疹一样,还不算是恋情。" "是吗?" "如果这样的感情就可以让两个人结婚的话,奇夫一年都可以结五百次以上的婚了。""你举的例子未免太极端了吧?" "因为举的例子越极端越容易让人明白啊!" (三) "那尔撒斯,你有什么对策?" "现在还没有办法下定论。" "难道要等对方有所行动吗?" "唔,我们没有必要要先采取行动,而让对方洞悉我们的缺点。"越是骚动,对方越是在心里窃笑。因为,引起骚动就是对方的目的所在。只要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让对方在等得不耐烦的情况下先行出手,这个时候,就可以逮个正着了。 "不管怎么说,陵墓受到破坏总是让人心里不好受。没有必要去责怪管理官费尔达斯,不过,要他今后严格警戒。这样就可以了。""是的,陛下。" 亚尔斯兰的判断力没有丝毫的偏颇,而且又显得极为稳健,那尔撒斯不禁在心中感到高兴。 那尔撒斯不厌其烦地提醒年轻国王的就是"不要沉醉于正义当中,不可以让正义冲昏了头,不可以将自己的正义强压到他人身上"。当然,那尔撒斯并不是否定对受到不公平待遇或受虐待的弱者表现出正义感。他要强调的是权力者必须随时自我反省和自制。国王和军师曾经有过这样的对话: "认为正义一定会获胜的想法比认为力量强者一定会获胜的想法更危险。""可是,如果不相信正义会获胜的话,人们不就会为了寻求正义而去行动了吗?""这是个人的心理问题。我们来看看现实的情况:以前,圣贤王夏姆席德和蛇王撒哈克作战而失败了。这就是正义或者善者未必会获胜的一个例子。"那尔撒斯进一步将冷酷的现实告诉亚尔斯兰: "请您要认清楚一点,没有一个人民会为国王的理想殉死的。人民不是圣者,就像国王不是神明一样。首先要给他们利益,接着要让他们明白,如果他们的利益被夺走了,那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如果亚尔斯兰的存在与民众的利益相符的话,就可以得到民众的支持,帕尔斯就可以获得安定。当然,这种事情也是有一定的程度的,如果一味地给他们太多利益的话,往往会使人民堕落。治世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不过,这也就是王者的乐趣所在。 "大致来说,帕尔斯目前成功地废止了奴隶制度。理由何在?是因为废止奴隶制度是一种正义,而正义一定会获胜的缘故吗?很遗憾的,其实并不是这样。"鲁西达尼亚军破坏了帕尔斯的支配体制,打垮了贵族和神官的势力。密斯鲁和邱尔克等四周各国需要巩固国内的基 础,所以没有来干涉的余裕。对身为改革者的亚尔斯兰和那尔撒斯而言,这是一种令人嘲讽的幸运。如果不是鲁西达尼亚的侵攻,帕尔斯国内仍然是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治世,神官、特权和奴隶制度也一定会持续下去的。 运气太好了。 当然也不只是靠运气。要活用运气就需要很多因素配合:新的政事构想、实行此新构想的技巧及守住此新构想的力量。 亚尔斯兰的王权急速确立的理由之一是军队的强力支持。奇斯瓦特、克巴多,还有达龙都全心追随他。在先王的治世中,骁勇之名远播大陆公路的十二名万骑长中,存活下来的三人都宣誓对新国王效忠。 亚尔斯兰以这个强大的武力为后盾,推行国政改革。解放奴隶是早就引起一阵喧然大波的,而亚尔斯兰还致力于使贵族和诸侯的庄园解体、把土地分给农民、几乎全面废止神官的特权、减少国内的通行税、促进商业发展等等。许多人因为亚尔斯兰的改革而获益。只要这种情形持续下去,亚尔斯兰就会获得支持。 废止了奴隶制度之后的帕尔斯呈现安定的状况,这对其他的国家而言自然不是一件可喜的事情。而现在,密斯鲁和邱尔克出兵了。今后,为了压制帕尔斯,也有可能会有几个国家结成大同盟来加以抗衡。 "嗯,反帕尔斯大同盟国啊?这个想法虽好,要实现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不需要我们去费心。""不……" 那尔撒斯闻言摇了摇头。一个不像智者,倒象是淘气小鬼的表情浮在宫廷画家的脸上。 "我倒希望反帕尔斯大同盟能组织起来。只要他们组织起来,我们就可以将之一网打尽。可是,一开始就这样零零散散地,要一劳永逸是不可能的事。"破坏敌人的团结,促使其内部崩解,是军师那尔撒斯最擅长的伎俩。以前在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时代,那尔撒斯就靠着他那根舌头粉碎了辛德拉、邱尔克及特兰的三国联军。 "那么,我们就期待那个时候的到来吧!" 亚尔斯兰说道。达龙遂把话题转开了: "三年过去了,王太后殿下的女儿还没有找到哪!"王太后指的就是先王安德拉寇拉斯的王妃泰巴美奈。在丈夫死后,她就归隐到出身之地巴达夫夏,不见世人了。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再见到失踪的女儿一面。亚尔斯兰为母后选了气候和风光极佳的地方建了别馆,把从前就服侍她的女官们送到那边去,同时还送了充足的生活费用。每一次有庆典就送上礼物,仍然把泰巴美奈当成亲生母亲一样全心地侍奉着。 另一方面,亚尔斯兰也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只是,似乎没什么进展。亚尔斯兰不禁觉得自己和双亲无缘而打算放弃了。他告诉自己,不可能什么东西都要得到的。倒不如说,他是想籍着寻找泰巴美奈的女儿来忘却自己和至亲无缘一事。 那尔撒斯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亚尔斯兰说道: "如果找到王太后的女儿,陛下有何打算?" "当然是让她和母后见面了。" "然后呢?" "照道理说,她是我的妹妹。我该待以王族之礼,同时为她找到一个理想的归宿。""结婚对象是谁?" "那尔撒斯,太多管闲事了吧!" 连亚尔斯兰都不禁感到厌烦,达龙只好苦笑着将事情说明清楚。他告诉亚尔斯兰关于那尔撒斯的构想:让安德拉寇拉斯王和泰巴美奈生下的女儿和亚尔斯兰成婚,使新旧两王家的血统相结合。 "这件事我连想都没想过!" 亚尔斯兰真的是吓了一跳。本来他对泰巴美奈的女儿是一无所知,所以有这样的反应是理所当然的事。那尔撒斯也不会因为有这样的想法就强制亚尔斯兰要这么做。就算亚尔斯兰有这个意思,但是,只要对方不答应;或者对方的容貌……这姑且不谈,如果对方的性格恶劣的话,就很伤脑筋了。一来亚尔斯兰也不会喜欢,二来国民恐怕也难以接受这种女性为王妃。 "现在我们所提出来的事情都是从政策的观点来说的。尽管在政略上来说是正确的,但是从人权的观点来说却未必。""你所谓的人权?" "陛下本身的心意是一个问题。如果有喜欢的女性,就和那个人结婚,这就是我所谓的人权。""没有这个人。" "臣下知道,可是,以后又将如何呢?陛下不是那种在完成政治婚姻之后还能把自己所喜欢的女性纳成爱妾的人。"在当事人面前争议主君,那尔撒斯觉得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事比这个更有意思的。 "当然,陛下目前维持单身的身份或许在外交上说来会比较吃香一点。因为我们可以以陛下的婚姻来吊各国的胃口。"帕尔斯以后会更为富强,而如果这样一个国家的国王是单身的话,周边各国会有什么想法?既然屡战不胜的话,他们或许就会想到干脆就谈和了吧?而婚姻政策就是一条最好的途径。各国诸王想必会争先恐后地对亚尔斯兰提出婚事吧?如此一来,帕尔斯这一方就可以好整以暇地选择任何一国的公主了。 "果然是个抢手货。" 亚尔斯兰不得不露出了苦笑。 "不过,这样一来可就难选择了。不管怎么说就一定非选择其中一个。那么,其他的国家当然就会心生怨恨,外交不就越发艰辛了吗?"那尔撒斯闻言好象突然发现了什么似地搔了搔头: "陛下,我们好像在议论一朵还没有开放的花的颜色哪!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谈!"亚尔斯兰专心地点了点头。 "是啊!等达龙和那尔撒斯娶妻之后,我再认真地考虑看看!这就是所谓的顺序吧?你们都比我大十岁以上呢!"一直保持沉默的耶拉姆闻言吃吃地笑了起来。达龙和那尔撒斯被抓到了痛处,只好乖乖地认输。 "啊,陛下比王太子时代可恶哪!一定都是达龙所吐出来的毒气的关系。一个王者果真要慎重选择身边的人啊!""你这个毒气团在讲什么话?任何一朵花被你画过之后都会枯萎的。这可是专家的评论哦!""下评论的人是你吧?你这个艺术白痴!" "非也非也,这可是老天爷的旨意呀!你敢不听吗?"这段对话实在叫人难以想像是出自支撑着整个帕尔斯的智将和勇将之口。亚尔斯兰和耶拉姆笑得前翻后仰,连声叫苦。 ……在这段交谈之后,大家又过了几天平稳的日子,然后奇夫、耶拉姆及加斯旺德三人就率领着葛拉布将军和三百名士兵前往邱尔克了。亚尔斯兰送他们到了城外,心中不断祈祷着他们平安归来。又过了三天,就到了叶克巴达那城外的水库举行湖上祭典的夜晚了。 (四) 水库的宽度为东西一法尔桑(约五公里),南北半法尔桑。现在,水库的水面上漂著三百艘船,每一艘船上都点著灯火。灯是玻璃制的,表面上涂著颜色。有些船上的灯火全是红的,另一些船上的灯火都是蓝的。黄、绿、紫等各种颜色在水面上闪烁著,彷佛有无数颗宝石镶嵌在黑色水面上。 湖畔也并列著这样的灯火,把摊贩群照得亮晃晃的。摊贩数量多达三百多个,对著三万多个客人推销他们的酒、料理、果子、玩具和装饰品。街头艺人、舞者、占卜师、乐师等人也群聚在这里,叶克巴达那广场的喧闹似乎彼带到水边来了。 这个祭典有著纪念水库的修复和迎接冬季庆祝丰收的双重意义,是从三年前开始举行的。一手承担整个祭典筹备工作的就是对祭典有偏好的萨拉邦特。 现在是十一月下旬,水是冰冷的。在学会走路之前就已经会骑马的帕尔斯人一直对水这种东西感到棘手。而对水有著与帕尔斯人相反情结的就是南方港都基兰的人们。有超过一千个从基兰来的人接受了国王的邀请参加了这个湖上祭典之夜。 他们划著船,在大竹筏上载歌载舞,表演特披,博得了叶克巴达那市民们的喝采。 亚尔斯兰政权在经济上特别重视的是连接帕尔斯南北交通路线的整备工作。就是位于大陆公路中心位置的叶克巴达那和南方海路要地的基兰。紧密地连结这两个地方,使人和物资的往来密切,使商业更加以展。在以前稍显疏远的叶克巴达那和基兰的市民便得以因此在同一个地方同乐。这也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真是热闹啊!好像大家都很快乐嘛!” 亚尔斯兰坐在俯视露台的座位上说道。喝著葡萄酒正微醺的那尔撒斯又露出了他说教的本性。 “没有人会庆祝暴君的治世的。今天是因为陛下施行善政才会有这样的庆典。” “我会谨记在心的,以免那尔撒斯和达龙弃我於不顾。” 亚尔斯兰认真地回答道。这时候,堵住那尔撒斯的是达龙: “是啊!当哪天陛下的政事像那尔撒斯的画一样的时候,我达龙就要退隐到山里去了。我要把低级艺术毁灭一个国家的悲剧写成书,让後世的人引以为戒。” 正当那尔撒斯想要说什麽话来反驳的时候,亚尔斯兰又说话了: “今天晚上应该是奇夫恣意跳舞狂歌的时候哪!早知道就该在这个祭典结束之後再把他们送住邱尔克的。” 想像著在冬天的山路上满腹牢骚地旅行著的奇夫的样子,一夥人不禁哈哈大笑。 那尔撒斯好不容易想出了反击的台词想要对达龙发动反攻时,亚尔斯兰举起了手制止了他们两人的舌战。他的眼睛投向距离自己三十步远的座位一角。 笛声乘著月光舞动著。 那是女神官法兰吉丝演奏的水晶之笛。凡人可能没办法理解,其实应该有一群精灵正在她的四周随著笛声飞舞著吧?四周的人们不想阻碍女神官,纷纷屏息凝神听著。 过了一会儿,笛声停歇了,法兰吉丝来到国王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然後进言: “精灵们说,有一些嫉妒今晚欢乐的人们会利用黑夜进行阴谋,请陛下小心。” “阴谋?” “其中一项是把几艘船沈到水中以引起骚动,另一项是把毒药掺进水中,使人们受苦。” “阻止得了吗?” “请不要担心。” 亚尔斯兰为小心起见,下令把士兵召来。他眺望著湖上和湖畔的灯火,对美貌的女神官低声说道: “尽可能不要引起民众的不安。” “是的。” 法兰吉丝行了一个礼,从年轻国王的面前退下去之後,立刻就跨上了马。一连串的动作就像跳舞般优雅。她之所以引人注目、感叹并不是从现在才开始的。 “这辈子永远也没有办法做出那样的动作。”亚尔佛莉德不禁这样叹息道。 达龙和那尔撒斯寸步不离国王的左右。一来是他们必须守护国王的安全,二来,如果他们慌慌张张地离开国王身边的话,人们会怎麽想呢? 不久之後,骚动开始了。正在湖上对月高歌的一艘船突然翻船了。惨叫声响起,歌声中断了。这时有另一艘船也开始剧烈地摇晃而後翻船了。“水中有东西啊!”的叫声响起,湖畔的人们慌忙离开了水边。万骑长克巴多也坐在湖畔的位子上饮酒作乐,在发生那个骚动之後,他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好不容易才有一个祭典的,哪里来的混蛋这麽扫兴!” 克巴多放下了银杯站了起来。他还没有喝到醉酒的程度,最多也只喝了足以让他人泥醉,但只及他酒量的一半而已。他是个酒豪,有人说在亚尔斯兰的宫廷中唯一能胜过他的大概只有法兰吉丝小姐了。 而法兰吉丝现在正轻装策马急驰,因此,克巴多也跨上了自己的马。除了腰间的大剑之外,他没有任何武装。酒精在他体内奔腾著,因此他也不觉得寒冷。如果他不是那麽爱吹牛的话,他就像胜利之神乌尔斯拉克纳一样威风凛凛。 “女神官小姐,为什麽会出现怪物呢?前几天我听说了陵墓被盗的事情,难道今天的事也是他们的阴谋吗?” “有可能。” 法兰吉丝仍然保持著前进的速度回答道: “盗陵墓的事是出自奇夫之口,所以听起来要打些折扣。因为对他而言,有趣的虚构故事比无聊的事实要重要得多。” “这种态度也不能说是错的。” 从先王的冶世开始就有著“吹王大王”绰号的克巴多假正经地为奇夫辩解。这是一件很稀奇的事,在宫廷里面,大家都知道奇夫和克巴夫是情敌。甚至有人为此事打赌。打赌的内容不是“哪一个会射中法兰吉丝小姐的心”,而是“哪一个会先被法兰吉丝小姐甩掉”。 现在奇夫不在王都,对克巴多而言应该是一个好机会;可是,法兰吉丝似乎无意配合男人们的方便,她在四周筑起了一道透明的墙壁,让男人们接近不得。 法兰吉丝和克巴多并骑著马奔驰在夜晚的湖畔,有二十骑左右的人马跟在他们後面。云层流动著,旦见把白银色的纱投射在地上。湖上,其他的船只围在翻覆的船四周,人们骚动的声音乘著水波和风势传了过来。 突然,法兰吉丝在马上拿起了弓,以流畅的动作搭起了箭,发射出去。看在克巴多的眼中,这枝箭只像朝著黑暗飞射而去,然而,在一瞬阎之後,克巴多的耳朵听到了极细微的坚硬物发出的声音。随著就出现了一阵惊愕和狼狈的气息。躲在黑暗中的某人被法兰吉丝的神箭把衣服给钉在树干上了。 克巴多拔起了大剑,策马前进。撕裂布衣的声音和马蹄声重叠在一起。躲在黑暗中的人牺牲了一部分的衣服,好不容易才恢复了自由。就在这个时候,克巴多的骑影已经挡在他眼前了。站著的人赶忙用一只衣袖挡往了脸。 “你为了夸示自己的魔性而来扰乱世间的平静吗?” “………” “唔~太平静了也许欠缺活力。有时候来点骚动固然好,可是,总该光明正大地来啊,你们的作法未免太阴险了吧!” 克巴多口中喃喃说著,他的架势一点也找不出空隙。看来行迹可疑的人们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也没有大意地袭杀过来。充满憎恶和敌意的气息在克巴多的前方和左右方扰乱著夜晚的氛围。 然而,这段时间并不长。黑影无声无息地跳出来。克巴多的大剑在半空中呼啸而过,看起来像是将黑影斩成了两段。但是,事实上,黑影是站在大剑的平面上。 半瞬的空白之後,正当黑影朝著克巴多睁开的右眼刺出小刀的时候,箭声撕裂了夜风;黑影在一个翻滚之後跳到地上。法兰古丝的第二箭射穿了来人的左手腕。 来人迅速地站了起来,头巾却松开来,一个年轻而苍白的脸孔暴露在月光下。 法兰吉丝护出了惊呼: “古尔干!” 这个声音让克巴多大感意外。如果说美丽而骄傲的女神官有举止失措的时候,那一定就是指这个情形了。因为法兰吉丝没有再射出第三箭,对方因此保往了一命。如果对方立刻反击的话,一定可以伤害到法兰吉丝的。然而,对方显得比法兰吉丝更为惊讶。他只是呆呆地立在原地,连逃跑都忘了。突然,克巴多翻转过手腕。用大剑的平面重击他。在颈部受了重重的一击之後,古尔干失去平衡而剧烈摇晃著。他无法稳住身子,滚倒在地上。当从马上跳下来的克巴多想要制伏奸细的时候,数条像蛇般的影子在半空中飞窜。克巴多的大剑斩断了三条。第四条卷住克巴多的右手腕,第五条则卷住了他的脸。一把细刃在月光下闪过,弯曲的布条像蛇一般落在地上。是被法兰吉丝的剑给砍断的。 粗重的气息在黑暗中飞窜,突然间就消失了。夜风发出了声音吹拂而过,只留下法兰吉丝和克巴多。奸细们逃了,追也是徒劳。 “女神官小姐认识那个可疑的家伙吗?” 克巴多无意追问,如果法兰吉丝否定的话,他也只能点点头不说话。可是,法兰吉丝却很老实地表白: “我认识他的哥哥。” 法兰吉丝的声音虽然冷静,但是,或许是克巴多的疑虑吧?他感觉到法兰吉丝的声音中有著微妙的动摇。 “啊,幸好没有发生什麽大事。” 克巴多收起大剑,调转了马头。法兰吉丝则沈默地跟在他後面。 就像克巴多所说的,没有发生什麽大事。虽然有三艘船翻覆,有六十个人落水,但是幸好都被救了上来,没有人溺死;国王也送给他们慰问的银币和葡萄酒。民众对年轻国王的慷慨大声喝采,立刻就把这个不祥的事件忘掉了。 祭典一直持续到半夜,在民众心满意足的赞叹声中落幕了。国王的近臣们之间低声交换著情报,而这些谈话并没有流传出去。法兰吉丝的样子也没有特别的不同。王都叶克巴达那静静地准备迎接冬季的到来,亚尔斯兰等人照常进行日常的政事,同时一边静待奇夫等人回国。 (五) 帕尔斯的王都叶克巴达那正举行著湖上祭典而显得热闹非凡,在西方密斯鲁国的首都,国王荷塞因三世带著和热闹的祭典全然无关的漠然表情坐在王宫里的一个房间里。 “哦?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并没有上你的当?” 迎接从海路回国的使者,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撇了撇嘴角。他的表情充满了失望。荷塞因三世原本非常期待右颊有伤的男人所提出的策略会奏效的。 他觉得这个男人的实力没有嘴巴上说得好听,马西尼撒的度量也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小;原应该成为他左右手的人都这麽不能信赖,看来,密斯鲁的百年大计实在值得担心。照这麽说,可能他这个当国王的,必须一个人挑起制定策略的重任,然後再像使用道具一样地照自己的意思去驱使部下;除此之外似乎别无他法了。 “真是没面子呀!,如果能再有一次机会弥补这次不名誉的事件固然好;但是,就算被陛下惩罚也不会心怀怨恨的。” 这样就能招人怨恨吗?荷塞因三世这麽想著。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口。因为人才实在有限,所以不能再减少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备感困惑。 不只是荷塞因三世这样觉得。帕尔斯周边各国所惧怕的是“废除奴隶制度”的波涛会冲击、吞噬每一个国家,给社会带来巨大的混乱。因此,他们要打倒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使奴隶制度复活。基於这个共同的目的,各国应该可以团结起来了吧?不过,要在这当中握有主导权就必须要有王牌。如果没有王牌,就只有靠自己去制造了。再这麽袖手旁观的话,是万万无法推翻帕尔斯国的。光是一味寻求自身的安全也是没办法的事,是不是该下定决心采取行动呢?荷塞因三世开了日。 “你的真正身份是不是帕尔斯旧王家幸存的席尔梅斯王子?” 荷塞因三世的问题太过于唐突,所以,男人不光是表情,连全身都僵硬了起来。 甚至连发问的荷塞因三世都不禁在内心自我问道: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然而,一旦说出了口,荷塞因三世的头脑就开始急速地活动了起来。再怎麽想也想不出其他的方法来了。既然如此,不妨先下手掌握住事态的主导权吧!想到这里,荷塞因三世继续说道: “怎麽样?愿不愿意相信我,坦白地说给我听?.我绝对不会对你不利的。我认为说出来对你本身也比较好。”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可是,答案似乎已经被决定了一样。 “假如我说是的话会怎麽样?” 荷塞因三世很快地回答: “果然就是你啊,但是,席尔梅斯王子脸上的伤是火伤啊!你的伤看来不像是烧伤的痕迹。你真的是席尔梅斯王子吗?” 荷塞因三世的演技极为巧妙。他营造出来的气氛让右颊上有伤的男人除了回答“是的”之外别无其他的选择了。而在这样回答之後,会有什麽样的命运在等著自己呢、这个男人也不得不在心中思索著。只是,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理上的馀褚可以多让他思考一下。最後,他回答: “我真的是席尔梅斯王子。” “很好。听你这麽说,我就放心了。” 荷塞因三世点点头,左右手掌拍了拍,叫来了在御前等候著的侍从,低声下了命令。侍从带著惊愕的表情退了出去。 不久之後出现的是马西尼撒将军和八名强壮的士兵,以及三个戴著医师帽子的男人。马西尼撒对著荷塞因三世深深地行了一个礼之後,便以奇妙的眼光注视著脸颊上有伤的男人。男人感觉到仿佛有一只隐形的不祥之鸟用它冰冷的翅膀前端抚摸著他的背部一样。荷塞因三世说道: “如果你真是席尔梅斯王子,脸上的伤必须是火伤。既然你的伤看来不像,我们就必须让它看来像。是不是?席尔梅斯王子?.” 右颊上有伤的男人脸色苍白了起来,荷塞因三世是强迫他在脸上制造火伤的痕迹。 “是你说的,现在就觉悟吧!我想过了。我要把席尔梅斯王子推上帕尔斯的王座,让奴隶制度愎活,然後再让他娶我王室的女儿,让两国永远结合在一起。” “帕尔斯的王座……” 男人低声呢喃著,两眼中点燃了野心的欲火。荷塞因观察著男人的表情,在内心里不住地点头。他的阴谋已经走向成功之路了。 “皓,你就坐在那边好了。因为我要敞开胸襟和你说话。” 荷塞因三世让男人喝下去的是勾魂摄魄的毒酒。荷塞因三世对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说道: “现在的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宣告自己没有旧王家的血统。如果把血统摆在一边不谈,那麽,任何人都应该可以坐上帕尔斯的宝座。更何况如果你真的是席尔梅斯王子的话,你就有正统的资格了。而我只不过是趋向正义而已。” 荷塞因三世的眼底映照出男人额头上的汗珠。 “那麽,这是你的想法罗。你有打倒篡位者亚尔斯兰,拿到宝座的决心吗?” “……” “如果没有就没办法了。我也不能把密斯鲁的国运赌在一个犹疑不定的人身上。 我会给你一百枚金币,明天你就离开这个国家吧!” 荷塞因三世朝著马西尼撒伸出了手,马西尼撒把金币袋放在他厚实的手掌中。然後,荷塞因三世把钱袋丢到男人的脚边。 苦闷而沈重的沈默并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男人张开了口,从咽喉里挤出了沙哑的声音。 “我决定了。” “不後悔吗?” “不後悔。我要拿到帕尔斯的王座。” “很好。”荷塞因三世点点头,这才笑颜逐开。 “那麽,就把这杯酒喝下去吧!里面放有鸦片,可以减轻你的痛苦。” 国王对著医师搓响指头,一个陶制的杯子被送到男人面前。男人几乎一口气喝光了盛得满满的黑色液体。 把杯子放到桌上之後,男人在马西尼撒的催促之下,横著仰躺在铺於地上的绒毯上。四名士兵各抓著他左右的手脚,第五个人则跨在他的肚子上。第六个人压住他的头。剩下的两名士兵在医师的指示下开始准备油药和绷带。接著马西尼撒拿来了点著火的火把,跪在男人的身旁。 “席尔梅斯殿下,请原谅。这是主君的命令。” “请赶快结束。” “那麽,我就失 礼了。请把你的愤怒和憎恨对著帕尔斯的篡位者发泄吧!” 点燃著的火把向下一伸,凄厉的惨叫声在房间里里回荡著。肉烧焦的臭味刺激著荷塞因三世的鼻子,密斯鲁国王皱著眉头,把装著香油的小瓶子凑近鼻子。 ……不久之後,舞台移向另一间房间,正在进行治疗的医师们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之後便退到候客室。脸上包著绷带的男人在睡床上发出了低低的呻吟声,一个负责看护的女奴静静地在一旁伺候著。马西尼撒仿佛要挥掉沈重的气息般对荷塞因三世说道: “这样子就算下定决心了吗?陛下。” “也不是全然如此。反正是别人的脸。如果是我自己的脸,我才不要这样烧呢。” 荷塞因三世冷淡地说完便走近睡床,用乾涩的眼神俯视著包著绷带的男人。他把脸凑上去,叫了一声“席尔梅斯大人”,呻吟声便嘎然而止。一个仿佛被鬼魅附身的声音回应著国王: “帕尔斯的宝座……” “我知道。我会信守承诺的。不久的将来,我将会让你以席尔梅斯的身份坐上帕尔斯国王的宝座。” 荷塞因三世微微地改变了语气,低声问道: “对了,基于参考起见,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叫什麽?” “夏……” “哦?夏……” “夏……加……不是,我的名字叫席尔梅斯!” “嗯,很好。” 荷塞因三世苦芙著起了身。或许这个男人远比他想像的还要坚持。一旦决定用席尔梅斯王子的名字,他就要用到底。 马西尼撒的两眼闪著光: “要让他说实话吗?陛下。” “实话就如你刚刚听到的。这个人就是帕尔斯的王族席尔梅斯殿下。” 荷塞因三世的声音含著威压: “马西尼撒,你要秉持著这个心态去对待这这个人。我不许你对将来的帕尔斯国王有任何无礼的举动。你好好记著!” “是、是的。” 让行过礼的马西尼撒退下去之後,荷塞因三世陷入沈恩当中。一定要立刻让密斯鲁王室中的某个女儿嫁给这个为了野心而宁愿烧毁自己半边脸的男人。如果生下男孩子,将来应该就是帕尔斯的国王。 “如此一来,从席尔梅斯二世以後,帕尔斯王室就掺有我密斯鲁王室的血缘了。这不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吗?” 荷塞因三世低声地笑了起来。 第五章 假面兵团 (一) 奇夫和耶拉姆、加斯旺德三人带著三百名士兵和俘虏在十二月一日到达了邱尔克的国都赫拉特。时序已经进入冬季,山国的寒气严酷,道路都冻结成冰,使旅人们备觉艰辛。在山崖上,雾和雪不断地卷起漩涡,一行人也曾遭遇过雪崩。幸好没有造成伤亡。 “在这样的日子里多希望能用年轻女人的肌肤来温暖我冰冷的身体啊!这比上百张的毛皮或者千杯的葡萄酒都要来得有用。” 加斯旺德则躲在奇夫的身旁不停地打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这个在南国出生长大的男人对抗署热是一把罩,可是对寒冷却是束手无策。就这一点来说,加斯旺德并不是当使者的最佳人选,不过,就外交技巧上来说,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邱尔克的国土整体标高极高,阳光极为强烈,因此人们的肌肤都晒成了浅黑色。 奇夫对邱尔克女性的外表评分极为严格: “还有她们身上的味道。我实在是不怎么喜欢山羊的油味,还是帕尔斯的女人最好。” “听说绢之国的女性也很美啊!” 那拉姆原本是有意揶榆,奇夫却很认真地回忆起以前的经验。 “我在基兰港时曾和绢之国的女性好过,但我觉得并不能给她们最高的评价,还是得亲自到绢之国去一趟看看。让达龙大人那样的人去也只是落得入宝山空手而回的结局。” 奇夫的话那麽多,有部分原因是为了不让寒气冻钝了他的舌头。加斯旺德似乎早就冻坏了,变得跟精通铁锁术的特斯一样沈默。就算偶尔开了日,也只是用帕尔斯语和辛德拉语重覆地说著: “好冷!,好冷!” 天空呈现一片灰色,虽然看不到赫拉特市民所引以为做的夕阳,然而,阶梯宫殿的雄伟壮丽却也让帕尔斯人们瞪大了眼睛。即使他们已经习惯了王都叶克巴达那的繁华,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高耸入天的巨大建筑物。叶克巴达那虽然也有高塔,阶梯宫殿却显得更高更宽。数千扇窗户在阳光下闪烁著,耶拉姆觉得像是有一个千眼的巨魔正俯视着这些骄傲的帕尔斯人们似的。 “如果每一扇窗都有一个女人的话,邱尔克王也是一个相当懂得情调的人哪!” 随时随地总是以自己为基准的奇夫说道。但是,一等到带路的邱尔克士兵把他们领进宫殿之后,他就俨然是个帕尔斯国王的使者一般,换上了最正经的表情。只要有心,奇夫就可以表现出高品味、最优雅的举止。 在谒见室的大厅中,奇夫等三人见到了邱尔克国王卡鲁哈纳。石板是温的,这是因为地下绕了许多管子,用火炉温热的烟四处流窜之故。宝座是木制的椅子,上面铺着雪豹的皮毛。在打过形式上的招呼,送了上等的葡萄酒和珍珠之后,卡鲁哈纳国王立刻把话题带入正题: “那么,就让我问你们一个必要的问题。如果和帕尔斯维持和平的关系,我国可以得到什么样的利益?” “这还用说吗?和平本身就是一种利益。我想贤明的陛下应该早就了然于心的。” 奇夫巧妙地回答之後,卡鲁哈纳王嘲讽地歪了歪嘴角: “是对谁有利的和平?这不是很重要的关键问题吗?我们邱尔克并不像帕尔斯那样渴求和平啊!” “陛下真是豪情壮志哪!可是……” 卡鲁哈纳不让奇夫有护挥他辩才的时间,立刻激动地反驳: “如果帕尔斯真的希望和我们邱尔克保持和平的关系,至少也该派一个会讲邱尔克语的使者来啊!我这样跟你讲帕尔斯语并不是出于我的本意。不过,我还是先收下帕尔斯国王所送的礼物。” 卡鲁哈纳王看著“礼物”。不是葡萄酒,也不是珍珠;而是伏在他面前,不断地打颤的邱尔克的将军。 “葛拉布啊!回来得真好啊!” “是、是……” “真是回来得好啊!你认为回来会有什麽好事呢?” 卡鲁啥纳王的声音化成了冰片落在大厅上,连来自帕尔斯的使者们也觉得背脊发凉。他们之间的会话虽然是用邱尔克语进行的,可是并不妨碍帕尔斯人的领会能力。 卡鲁哈纳王对侍从下了某些命令,于是,帕尔斯人们便看到了一副奇怪的景象。 大门一开,一群少年进到大厅;一共有八个人,年龄大概从十岁到十五岁左右。 他们的腰间系著剑,穿著用山羊皮编成的轻巧甲胄。其中的一人对著帕尔斯人们射出了充满敌意的眼光,然后把拿在两手上的棍棒丢到葛拉布将军脚边。 “由于你的无能,这些孩子们眼睁睁地看著自己的父亲被帕尔斯士兵杀死。我叫他们来是为了消除他们父亲的怨恨,问罪于败军之将,让他们再度确认对帕尔斯的憎恨之情。” 卡鲁哈纳王强烈地叱责著败北的将军。 “葛拉布,拿起棒子!” 将军葛拉布好像受到鞭打似地,依言捡起了摆在地上的棍棒。他原本是邱尔克数一数二的武将,然而,现在,他的脸上全浸了血色,全身战栗著,拿著棍棒的手也抓不牢。 八个少年手上拿着剑将葛拉布包围了起来。他们的剑比帕尔斯的短剑还长,却还不算是长剑。他们翻转剑刃,挥着剑,在沉默当中缩小最包围网。 一个少年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刺向葛拉布。葛拉布挥舞着棍棒,把剑挡开。强烈的力道让少年站不住脚,身体剧烈地摇晃着。葛拉布立刻用棍棒扫向少年的脚,少年便跌躺在地上。另一个少年以更快的速度扑向葛拉布的背部。葛拉布一个翻转,用棒子把少年的剑打落在地上。大厅里充满了奇怪的喊声和刀刃声,十八双鞋踏响了石板,在大厅内反射着。 或许人们都会认为,凭葛拉布哪会输给这些少年,可是,一个被棒子打倒在地上的少年一边在地上翻滚着,一边横向扫出了剑。刀刃刺进葛拉布的右脚裸。葛拉布一个踉跄,以棍棒抵着地板支撑住身体。少年们从前后涌向葛拉布,将剑刺出,刺穿了之后再刺。惨叫声和鲜血飞溅,渐渐地,声音低了下来,最后,葛拉布化成了人形的血块滚倒在地上。 八个少年用沾满鲜血的剑抵著地向国王跪了下来,卡鲁哈纳满足似地点了点头。 “帕尔斯的使者们啊!这就是邱尔克的作法。虽然严格不一定就是好的,但一个无能而无法胜任任务的人理所当然就要受到处罚。是不是呢?” 听到国王这麽说,奇夫装著若无其事地回答: “对我们这种无才之人来说,帕尔斯是比较容易居住的国度。” “哦?帕尔斯的新王对无能者很仁慈吗?” “没有必要的严格是不需要的。譬如,我们国王是不会忘记葛拉布将军也有孩子的。” 卡鲁哈纳王的作法虽然严苛,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却也有其道理在。他让战死士兵的遗族执行败车之将的处刑工作,对那些无辜的战死者而言,这种作法或许是很得体的。可是,耶拉姆并不赞同: “或许在某方面来说是很合理,但是,我并不喜欢。因为这样的国王等于是以恐惧来支配臣下的。这和亚尔斯兰陛下是不一样的。” 卡鲁哈纳王冷笑著接受了帕尔斯人们的反应。他让少年们退了出去,命人把葛拉布将军的遗体运走之後,再度面向帕尔斯使臣。仍然是一脸的冷笑: “如果早晚总是要和帕尔斯作战的话,我可以把你们杀了做为宣战的证明。你们意下如何?” “这是小人的作为。我不认为一国的国王应该这样做。” 奇夫淡然地回答。至少看在邱尔克人的眼中,那是一种令人憎恨的淡然。这也是那尔撒斯选他做为使者的理由之一。 “卡鲁哈纳 陛下,如果陛下是一个英雄的话,就不会杀了无力抵抗的使者们然後抚手称快。我觉得您应该好好款侍我们,然後送我们出城,这才是王者的度量。” “你简直就是在和著轻快曲调唱葬歌。算了,你就说说看吧!” “我们帕尔斯和辛德拉是缔结了密切关系的团盟。就如您所看到的,在我们的使者当中也有辛德拉人在。” “我知道。在寒冬之中,这是一件辛苦的差事。” 奇夫无视于卡鲁哈纳王的嘲讽: “您想以邱尔克一国同时和两个国家作战吗?” “也不一定打不起来啊,我自有计策。可是,我不能告诉你们。” 卡鲁哈纳王淡淡一笑。就因为样子怪异,在做出这样的表情之後,便闪过了一种奇夫都不禁要为之胆怯的邪恶阴影。卡鲁哈纳王不只是一个邪恶的人物,在必要的时候,他也可以是一个既邪恶又冷酷的人。 “如果这个国王和席尔梅斯王子真的联手的话就相当危险了。” 耶拉姆不禁这么麽想。他不认为问得出席尔梅斯王子是不是在这个国内;他们必须相当谨慎,找出必须找到的情报。在下了这个决定之後,耶拉姆小心地收起了自己的表情。 (二) 来自帕尔斯的使者们被带进了行馆。 行馆四周并没有配置多少兵力。不过,这也并不表示邱尔克国王友好的证明。如果把山崖上的城塞门关起来,阻断道路的话,帕尔斯的使节团就出不了山谷了。 行馆是石制的建筑,窗户很小,墙壁很厚,感觉阴森森的。只是,由于此地寒气逼人,这样的建筑方式是因应环境需要,所以别无选择。 “陛下之所以选我们当使者,是因为他相信我们不会轻易地就落入敌人的手中吧?我们得想办法达到目的,然後逃离这里,让邱尔克国王恨得咬牙切齿。” 加斯旺德很难得地开了口,看来他也不怎麽喜欢邱尔克国王。耶拉姆很能了解他的感受。至于奇夫,他把行李放进房间之後,就立刻准备要出门了。 “奇夫大人,您去哪里?” “不知道啊?去视察邱尔克的风俗吧!你们也一道去吧?” 奇夫所关心的风俗究竟是指什麽,那拉姆和加斯旺德都很清楚。如果放著他不管,这个视察的结果可想而知;于是,他们两人便决定和奇夫同行。加斯旺德命令士兵们早早休息之後,便穿上了毛皮大衣。 行馆在高台上,要往市街去就得下坡道。由于空气乾冷,咽喉和鼻子都感到疼痛。道路是由突出的土块形成的,每走一步就尘埃飞扬。“一点也不好玩的城市啊!”奇夫抱怨著,把视线扫向天空。黑压压的鸟群在灰色的天空中飞舞著,下方则是高耸的石塔。看著奇夫疑惑的表情,加斯旺德回答: “那就是死者之塔。因为邱尔克有鸟葬的风俗。” “那麽,葛拉布将军的遗体也在那里了?” “这个嘛,就不得而知了。” 加斯旺德歪歪头,做出不解状。虽然从外国人的眼中看来是一个奇怪的风俗习惯,可是,鸟葬应该是一个神圣的仪式才对。葛拉布将军因败战之罪而遭处刑,名义上来说是个罪人,他是不是能行鸟葬就是个未知数了。把眼光从在寒空中飞舞著的鸟群中收回来之後,三个人便在尘埃飞扬的坡道上朝著市街前进。 当帕尔斯的使者们外出视察邱尔克的风俗时,卡鲁哈纳王把客卿席尔梅斯叫到自己的房间来商谈。和密斯鲁国的荷塞因王相较之下,卡鲁哈纳土可以说是一个较重视策士的人。 他们把帕尔斯使者们的事情暂且搁置一边,席尔梅斯巡察北方国境,刚刚探查了特兰国的情势回来。 三年前侵略帕尔斯失败的特兰丧失了他们的精锐。包括猛将达鲁汉在内,战死的老将不计其数,连当时的国王特克特米休也列入死者的行列。虽然他是被王族伊尔特里休所弑杀,然而,伊尔特里休也往败军当中行踪不明,特兰就形成了群龙无首的局面。席尔梅斯的建议是先把特兰拿到手再说。 卡鲁哈纳王微微歪著头。 “特兰是一块贫瘠之地,就算攻下它也没什麽意义嘛!” “事实正好相反。” 席尔梅斯说道。他的用意不在攻占特兰本土,而是雇用特兰残存的战士们做为邱尔克的佣兵。尽管他们丧失了许多精锐部队,但是,如果把残存下来的人和没有参加侵略行动,负责防卫本土的人们聚集起来的话,少说也会有一万到二万的兵力。他们和他们的家人将来仍然要过活,但是,在特兰本土中,除了游牧之外没有其他的产业。一方面他们很穷困,一方面他们也没有足以发动大规模侵攻的力量,所以只有不断地进行小小的掠夺。如果邱尔克国王给他们报酬,让他们袭击帕尔斯或辛德拉的话,对他国而言,都会是一个很大的威胁吧? “果然是个良策。可是,特兰的老将都在与帕尔斯的战役中败亡了。还有人可以指挥统率一万名以上的骑兵吗?” 卡鲁哈纳很担心这一点,席尔梅斯立刻回答道: “如果陛下愿意委任的话,在下希望能够承担这项任务。” “你愿意负责?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我就交给你全权负责,随你怎麽做都可以。” 卡鲁哈纳对无能者虽然严酷,不过,一旦能获得他的信赖,他也算得上是一个大度量的人。 席尔梅斯希望这种信赖关系能够长久地持续下去。然而,到了必要的时候,彼此都还是会以自己的立场为优先考虑条件吧? “需要花费的资金你就不要客气。有没有特别要我支援的地方?” “那麽,我就不客气了。陛下是不是可以准备一百个银色的面具给我?” “面具?” “是的。我要每一百骑兵就设一个指挥者,并且让他们戴上那个东西。帕尔斯的人一看到面具,一定会又惊又疑,搞不清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席尔梅斯。” “有趣极了!我马上命人做好。这可是邱尔克开国以来的第一支假面兵团哪!” 卡鲁哈纳王高兴地拍著手。席尔梅斯再向卡鲁哈纳报告。他已经在和特兰交界的国境上把一千枚金币交给了特兰的长老们,要他们挑选战士送到邱尔克的王都赫拉特来。 “哦,你的动作真是迅速啊!” 卡鲁哈纳士佩服地点点头,然而,在半瞬之间,他的两眼放射出如针般的光芒。 席尔梅斯隐藏住自己的表情,承接了这个眼光。如果太显现出本领的话,或许会让对方起了不必要的警戒心。他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 “明年初,就可以立刻编成一万名的骑兵团,攻进辛德拉国了。” “可是,就要进入漫长的冬季了,翻山越岭去征服辛德拉是不是太困难了些?” “就是因为进入冬季了。” 这是席尔梅斯的回答。辛德拉万万想不到邱尔克会在寒冬里顶著大雪、寒冰和冷风出击的。此时正可以趁虚而入。 在劫掠过温暖的辛德拉之後,再像风一般地撤回邱尔克。怕冷的辛德拉士兵是不可能越过雪山追到邱尔克国内的。充其量他们只能巩固国境,阻止今後邱尔雨克军的南下。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为了避免自军耗损过甚,一定会要求帕尔斯出援兵的。到时候,就可以进行到下一个阶段了。 “我们就热切地等待吧!对了……” 卡鲁哈纳王把话题一转,提到了来自帕尔斯的使者们。当他们进入宫殿的时候,席尔梅斯就已经在隐秘处看到了他们的身影。国王问他可认识那些人? “我记得曾经看过那个人。人称旅行乐师或吟游诗人,不知从什麽时候开 始就跟随在亚尔斯兰的身旁了。” “唔,是个小丑啊!” 卡鲁哈纳王著皱鼻头,露出了轻蔑的表情。席尔梅斯静静地摇了摇头,否定卡鲁哈纳王的决断: “他辩才无碍,剑术和弓术或许更在它之上。会选他做为使者的恐怕是军师那尔撒斯的主意吧?亚尔斯兰的宫廷中有许多像是小丑而有特殊才华的人。” 席尔梅斯的声音有著不单纯的感情存在。卡鲁哈纳推断他可能是担心自己连一个部下都没有吧?卡鲁哈纳给了席尔梅斯馆邸,也派了侍从给他,可是没有借给他幕僚人员。他认为这样做反而难以行事。 以前,席尔梅斯有一个叫查迪的幕僚,他是万骑长卡兰的儿子。虽然曾经帮了他许多忙,然而,几年来完全没了音讯。或许席尔梅斯可以从特兰人当中选出有才能的人当自己的幕僚。除此之外,他还需要向卡鲁哈纳王要求设置邱尔克人的监军。这是一种政治上的考虑。 (三) 从特兰来的一千个战士是在十二月十九日前来拜访席尔梅斯的。他们反应之迅速让席尔梅斯也不禁大吃一惊。北方严寒的冬天乘著风而来,正笼罩著特兰本土。 如果要和家人继续存活下去,他们就没有多馀的时间去讨论这个、顾虑那个了。 所以他们只有马上响应席尔梅斯的提案。 席尔梅斯立刻就接见了他们。 来人很少是二十几岁到四十岁这个年龄。从这个现象看来就知道侵略帕尔斯失败带给特兰多大的影响。正值活力充沛年龄的青年和壮年人全成了白骨,堆积在帕尔斯的原野。 “你们来得好,其他的人呢?” 席尔梅斯发问,一个通晓帕尔斯语,刚进入老年阶段的男人代表一夥人回答。现在,传令正在全国各地流通,招募志愿者。只要募集了一千骑的人马就组队朝邱尔克前来。在一年之内应该会超过一万骑的。 “我明白了。当一万骑都到齐的时候,我们会把食粮和衣服送到邱尔克去。每一个士兵都可以拿到五十枚邱尔克银币。而且今後所掠夺到的物资,一半献给邱尔克国王陛下,另一半则分配给你们大家。” 刚进入老年的男人把席尔梅斯的话通译成特兰语之後,引发了一阵欢呼声。 “不过,依我之见,你们的父亲或兄弟之所以败给帕尔斯军,是因为你们比帕尔斯军弱。你们承认吗?” 席尔梅斯改变语气再提出问题时,特兰人们马上换上了不满的表情。他们的表情明白地写著:若论善战,我们绝对不比帕尔斯人差,败就败在他们的奸计上。 “不对。我再说一次,你们的父兄之所以战败是因为你们比帕尔斯军弱。” 席尔梅斯冷冷地断言道。 “只要你们坚持自己的实力并不输人而是输於诈略,或者说是运气不好;那麽,你们永远没有获胜的机会。胜者为王,这不就是特兰人的信条吗?” 战士们无法反驳,只是沈著脸陷入了沈默。 邱尔克和特兰有共同的远祖。然而,随著时间的飞逝,在文化和风俗习惯上都产生了许多的差异。保持游牧生活的特兰人往往有瞧不起定居在山中的邱尔克人的倾向,而邱尔克则鄙视特兰人为“没有根的野草”。而现在在穷困的情况下,特兰人不得不接受邱尔克国王的俸给以维续生命,这件事对特兰人来说,一定也是很不得已的吧? “我从没有要你们为邱尔克而战的意思。你们只要忠实地遵从我的命令,自然就等于为特兰效命;而最重要的,也是为你们自己。” “我们知道了。我们会照您的意思行动,不过,我们该怎麽称呼您才好呢?” “这个嘛,就称我为银假面大人好了。” 席尔梅斯想起自己以前曾经和查迪有过同样的对话。特兰人凝视著席尔梅斯的脸,脸上浮现有些不解的表情。然而,代表者提出的问题却是另一件事。 “我们要先和哪个国家作战呢?” “南下讨伐辛德拉。” 席尔梅斯说完,一夥特兰人面面相观。 “如果辛德拉受苦受难,帕尔斯就一定会出面打抱不平的。就像雷击一定会反扑大地一样,这个预测准错不了的。” “能报复帕尔斯人吗?” 一个看来像是少年的年轻特兰人用不流利的帕尔斯语问道。 “因为也常常有复仇不成反被杀的情形出现,所以如果想要报复帕尔斯,一万骑就要完全照我的指示去行动。光是聚集一万个勇者也只会变成帕尔斯军的猎物。” 当天,一百个银色面具从卡鲁哈纳王那儿送到席尔梅斯手上。除此之外,还有一万个棉制的头巾。银色面具和席尔梅斯以前戴的一模一样,是由军官戴著的。头巾则只在两眼和嘴巴的部分开口,这是让士兵们戴的。 于是,假面兵团的编制便完成了。由特兰人组成,帕尔斯人指挥,薪水则由邱尔克国王来付,真是一支诡异的军队。 另一方面,帕尔斯人们在行馆里呈半软禁状态。因为顾虑到他们到大街上有可能会看到特兰人,所以,卡鲁哈纳王禁止他们外出。只出去一次而未能遇到理想中的美女的奇夫在大厅上苦苦地凝视著火炉里的火焰。 “好像找不出什麽好计策了。很明显的,他们是在争取时间,可是,我们也无法就这样飞出去啊!” 耶拉姆一边把柴火丢进火炉里,一边回答道: “为什麽要争取时间呢?我倒想知道呢!” “反正一定是企图做一些让人们哭泣的坏事。” 奇夫说话的语气就好像自己是个大善人一样。接著他更是把矛头指向卡鲁哈纳王。 “第一,看看国王的脸吧!那张脸就像和极恶非道手牵著手生出来的双胞胎一样。如果放任那个家伙恣意横行的话,世界上的女人都会陷入不幸的境地。我可不能坐视不管。” 就算男人们有什麽不幸,奇夫也是无关痛痒。可是,神明可能会下咒罚的。不久之後,卡鲁哈纳王的使者来访,奇夫便陷入了不幸之中。 进到大厅之後,使者立刻把事情对他们说明白。 “国王陛下的旨意:希望帕尔斯使节团在明天天亮之前离开,踏上归国之途。” 突然被要求离开此地,那拉姆不禁感到震惊和愤怒。 “如果有御旨要我们回国,我们定当照办,可以让我们看看卡鲁哈纳王的国书吗?” “陛下不喜欢做白费力气的事。” “那麽,如果我们要求谒见国王一面也是不可以的罗?” 这是奇夫说的话。然而,嘲讽的荆棘也伤不了使者厚重的脸皮。 “您说的没错。国王陛下已经前往离宫去避寒了。在下已经把旨意确实传到了。” 使者离去之後,奇夫等三人在大厅中失望地对望着。 “看来邱尔克国王打算非常宽宏大量地把我们赶出王都,,好让我们冻死在半路上。” “难道他真的想和帕尔斯作战吗?” 加斯旺德扬起了眉头,那拉姆回答他: “他似乎很有自信,就算帕尔斯军攻进来的话,他也可以利用天险把帕尔斯军击退的样子。” 不管怎麽说,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必须赶快回国。这一阵子,寒气是一大冷过一天,雪量也多了起来。在山道上行走将会更形艰苦。既然已经知道邱尔克国王的恶意,就无需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好,这一次就乖乖听话吧!” 奇夫下了结论。 “虽然我们无法做出判断,不过,宫廷画家一定了解的。我们要活著回去,尽可能正确地把来龙去脉报告给大家知道。” 奇夫的话是对的,耶拉姆和加斯旺德也都深受感动。然而,乐师立刻又现出了私心: “总而言之,在没有再见到帕尔斯的美女们之前,我是不想死的。如果我在这个充满山羊油味的国家结束一生,那就太对不起法兰吉丝小姐了。” 耶拉姆和加斯旺德并不是那麽喜欢山羊油的昧道;相较之下,奇夫就是一个闻遍女性体香的男人了。一旦心中有事,赞美女性的心情也就跟著萎靡。 一行人立刻开始著手出发的准备工作,接到加斯旺德指示的士兵们快速地动作起来。他们把行李整理好,拉出马匹并排著。奇夫和耶拉姆在火炉前商量对策。 从帕尔斯带来的士兵们都是特别强健而机敏的人。如果战略得当,甚至可以抵过一千个敌人,只是,地形和气候却成了一个很大的障碍。 “而且我们也需要粮食。到外面的店里去买吧!” “或许商店都接到不准卖东西给我们的命令了。” 奇夫虽然害怕有这样的遭遇,不过,耶拉姆总算是平安地买到了大量的大麦粉和乾肉了。但是,购物成功却反而引起了耶拉姆的疑虑。对方会不会是有意让帕尔斯人松懈下来,然後再回程中发动奇袭?因为这样一来,邱尔克人照样可以拿回卖给帕尔斯人的粮食。 耶拉姆的疑惑是正确的。同一时刻,席尔梅斯命令一千骑假面兵团出动,在山间袭击帕尔斯使节团。这是奉了卡鲁哈纳王的命令。 “要全部杀死吗?银假面大人?” “没有这个必要。” 在回答了特兰兵的问题之後,席尔梅斯立刻又做了订正。 “不,还是全部杀了吧!” 帕尔斯兵原本就强悍,而指挥者虽然是个爱戏谴的人,却也是个难得的剑士。让骑士们有置敌於死之心来作战,或许可以有更好的战果出现。而最重要的是让年轻的士兵们有实战的经验。 特兰兵在平原上的骑马技术虽然天下无双,但他们并不习惯在堆满了雪的山路上骑马。席尔梅斯想趁机确认一下假面兵团的实战能力。 (四) 一直在邱尔克的山路上骑行,奇夫感到很不痛快。虽然不致于让心情跌到谷底,然而就是叫他心情好不起来。他怀疑自己为什麽要从满是佳丽而且又风光明媚的国家来到这麽令人不快,一无可取的国家来? 雪片从阴暗的天空飘落下来,就好像卡鲁哈纳王的恶意一般。奇夫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阴郁起来。头顶著灰色的天空,他说出了一个很夸张的比喻: “真叫人受不了。简直就像被可恶的女人卷光了钱之後还生了一场大病一样。” “你有这种经验吗?” 耶拉姆略带恶意地问道。就算奇夫曾经从女人身上卷走财物,也不可能会让人这样对他的。 “不要想抓住我的话柄。我只是打个比喻罢了。如果我是个女人,当然就会倒过来说了。” 加斯旺德从前方调转过马头。他比耶拉姆及奇夫多穿了一件毛皮,看来整个人圆滚滚的。他那褐色的脸上显得僵硬,不只是因为寒冷的缘故。 “你们注意到了吗?从刚刚就一直有一支奇怪的队伍在那边前进,跟我们同样的方向、一样的速度。” 道路的右侧是山谷,对面也有路。透过飘落的雪花,隐约可以看到一队骑马的队列。而策马走在前头的骑士好像在头上戴著面具似的。 “银假面!” 耶拉姆不禁吞了一口气。 他的老师那尔撒斯先前已经详细地对他说过席尔梅靳王子可能成为邱尔克的客卿一事。耶拉姆心里是已经有了准备。然而,在看到席尔梅斯的身影时,他仍不免感到一阵冲击。双方的距离大约有二百加斯(约二百公尺)左右。如果没有山谷隔著,这样的距离已经足以让双方驱策著马展开一场肉搏战了。 “呀!终于出来了啊?” 奇夫一边嘲讽地说道,一边把雪花从衣服上抖落。 “可是,我原以为他们会一直躲到最後呢!没想到现在却这样缩头缩脑地现身了。到底有什麽企图?” 奇夫住了嘴,以刻意夸大的动作回头看著耶位姆: “喂,耶拉姆,这个可恨的国家似乎把我的眼睛弄糟了。银假面一共有几个人?” 耶拉姆惊讶地再度把视线投向山谷的对面。寒风吹过,雪花就像翻飞的布幕一样。当雪花停止飘落的时候,耶拉姆看到了一个他一点都不想看到的景象。骑马的队列中,到处可见到反射著光芒的银色面具。在算到第五个之後,耶拉姆已经不想算了。 “哪一个才是真的?” “或者全都是假的?” 奇夫的声音显得很开朗。对奇夫来说,他宁愿和眼前见到的强敌作战也不愿和阴森的寒气交手。这个男人一旦处于斗志高涨的状态,纵然有百万大军也不足以让他感到退缩。 耶拉姆也不怕敌人。只是,眼前的敌人实在教人由衷感到不舒服。没有戴银色面具的人也都用黑色的头巾把脸蒙了起来。看来好像不是邱尔克的正规军,那麽,到底是哪里来的不知名军队呢?实在叫人猜不透。 “把盾牌举向右侧,对方可能会射箭过来。” 加斯旺德下了指示,帕尔斯兵们便把盾牌并排在队列的右侧。雪势越来越强,分别在山谷两暹行进的两军相距大约有两千步远。 这个对峙的情形结束的原因是因为山谷的宽度明显地缩小了。假面兵团把木材搭在巨石上,架起了一座不美观但是结实的桥。整支军队就开始过桥了。桥板轰然作响,假面兵团在马上拔起了剑,充满敌意地杀了过来。 帕尔斯这边的人马也有了准备。加斯旺德一声令下,帕尔斯兵把身体藏在盾牌後面,然後对著桥上的敌人射箭。十匹左右的马倒下来,从桥上滚落,士兵夹著血和雪滚倒。可是,强劲的山风从左方吹向右方,箭势便偏斜了,没有对敌方造成多大的损伤。双方于是演出了一场肉博战。 一个银假面骑士跳到奇夫眼前。 “……席雨梅斯王子!” 对方闻声有了回应,不是用声音,而是用剑。随著刀出鞘的声音,刀身放出了银色的闪光。 金属发出尖锐的响声冲突起来。银假面的斩击被奇夫的剑弹了开来。在五、六回台的交锋之後,奇夫收起了刀,拉退了马匹。“这家伙不是席尔梅斯王子!” 奇夫这样判断。他不需要听对方的声音。银假面的剑势虽然强烈,但是技术却不够洗练。如果是席尔梅斯王子,应该更圆熟地显露出他那毫无破绽的剑技的。 银假面猛然斩杀过来。他握住了被缠住的武器,手腕一翻,金属发出刺耳的声音,银假面的剑脱离了剑主的手飞向卡空中。银假面也失去了平衡,身体一晃,从马上倒栽葱地滚落雪道上。 奇夫原想给对方猛烈的一击,这时,失去驾驭的那匹马和奇夫的坐骑撞个土著,银假面便趁这个空档逃进同伴的行列去了。 这个时候,奇夫的视线抓住了半空中的一点。黑烟从雪山的一角朝着深灰色的天空直升。在奇夫来不及思索那是什麽东西的时候,强风就把黑烟吹散了,在卷起的雪和风的漩涡当中,双方继续厮杀。 耶拉姆把马停在桥的附近,搭起了弓,将桥上的敌人一个一个射落。加斯旺德的剑也左右挥闪,把敌人从马上斩落。敌我双方持续挤在桥和路之间的狭窄空间中混战了一阵子。就在奇夫想挥落剑上的血渍之时——又有一个银假面出现了。对方的马蹄踢散了雪花,朝奇夫逼近,看来自信满满的样子。斩杀过来的帕尔斯兵在不到一回合的时间内就被一刀斩落在雪上了。第二个士兵的下巴喷出了鲜血,从鞍上滚了 下来。银假面来不及喘息就和第三个对手交锋了。那就是奇夫。 刀身交锋而过,火花随著刀呜声迸散。银假面翻转过手腕,以勇猛的突刺瞄准了奇夫的咽喉。奇夫同时翻转了手腕和身体,承接这一击。火花再度迸散,银色面具的表面反射著火花,闪过彩虹般的色彩。 “难道这家伙就是真正的……?” 令人战栗的冰刃在大胆的乐师的背上滑过。然而,奇夫的特色就是不会为任何情势所压倒。 “真令人痛心啊,席尔梅斯殿下。在辛苦的流浪之後竟然沦落到这种边境当土匪。只要你恳求亚尔斯兰陛下大发慈悲,或许还可以当个王宫的守卫兵哪!” 只要银假面发出愤怒的声音就可以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正牌货了。奇夫就是抱著这种心理故意加以挑拨的。然而,银假面不发一语,只是一昧地斩击。当双方你来我往将近二十回合的时候,角笛声压过了风声响彻山谷,在山谷间卷起了漩涡,同时响起了踏踏的马蹄声。是一群急驰中的马队。队伍前头有一面黑旗在风中翻飞著。 “是轴德族的黑旗!” 耶拉姆大叫。他把本身的惊讶和喜悦一并丢给自己的同伴: “看吧!轴德族来救我们了!援军来了!” 欢喜声响起,乘著风在山谷间回响。 在由白色和灰色所支配著的这个风雪世界中,在雪风中翻飞的黑旗看在帕尔斯兵的眼里就等于看见了神明神圣的衣服一般。 假面兵团显得有些畏缩了。他们是特兰人,当然不知道轴德族。然而,他们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一群受过训练的骠悍战士。 奇夫明白了,刚刚看见窜升在半空中的黑烟就是轴德族放火烧了邱尔克军的城塞所产生的。 这不可能是偶发事件,一定是亚尔斯兰王及那尔撒斯大人事先就布署好了的。 掌著轴德族黑旗的一骑策马急驰,并驾齐驱的另一骑在马上搭起了弓,和假面兵团一交错,便以近箭射荡对方。技术不亚于奇夫,脸上带著不怎麽愉快的表情,耶拉姆对这张脸有印象。他就是率领轴德族的梅鲁连。 这个年轻人相当顽固,到现在还在坚持:“我只是暂时的族长”。他的意思是,妹妹亚尔佛莉德虽然是个女流之辈,但是她才应该是族长的继位人,尽管她现在住在王都,也不管她是不是要和宫廷画家成婚,事情都不会有什麽改变的。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只好待在族里,统率著轴德一族。 梅鲁连不理会想出声跟他打招呼的耶拉姆,迳自策马跳进混战的漩涡当中。和奇夫没有分出胜负的情况下,银假面被人马的波涛给分开了。梅鲁连射出了箭。 箭撕裂了寒风,命中银假面的坐骑颈部。马儿发出悲痛的叫声,溅起了一阵雪烟,横倒下来。梅鲁连心中大声叫好。他放下了弓,拔起了剑,驱策著自己的坐骑。马蹄踢散了积雪,逼近落马的敌人。银假面是四年前杀死梅鲁连的父亲赫鲁达休的仇敌。不管他是不是王子,也不管他是哪一国人,都跟梅鲁连没有任何关系。 然而,就在梅鲁连的剑尖要触上银假面之前,一道斩击从侧面袭过来。在激烈的交锋一回合之後,梅鲁连不由得发出了声音;因为守护银假面的对方也一样戴著银假面。 “这是什麽闹剧?” 就在梅鲁连怒吼声中,混战就像潮水退潮一样结束了。假面兵团骑在马上顺势抄起战死的同伴的尸体,渡桥撤退了。帕尔斯军当然没有穷追不舍。 奇夫把剑收进剑鞘,对梅鲁连道了谢,後者顶著一副无趣的表情回答: “这是宫廷画家拜托我做的。他要我们比你们晚十天越过国境,因为这一次他不想动用正规军。” “果然是这样没错。” 奇夫很了解。如果让正规军侵入邱尔克国内的话,一定会引起某些问题。但是若换成轴德族任意穿越国境的话,在外交上尚有辩解的馀地。就算事实被看透了,在这种情况下,要捏造说词也比较方便些。 帕尔斯人调查了己方的损伤情形。三百名士兵中战死了二十一名,重伤者十三名,轻伤者八十名。在这麽激烈的缠斗中只造成这麽少的牺牲,说来很讽刺的竟然是拜寒冷所赐。穿在甲胄上的皮衣挡住了敌人的刀刃。加斯旺德因为怕冷,穿得圆滚滚的,使得行动受到了限制,身也有十四个地方被砍到,却只受了一处轻伤。加加减减之後,似乎没有任何损失。他们把死者埋在雪堆中,只把头发带回祖国。包括轴德族在内一共有五百人,实力大为增强的帕尔斯军护卫著重伤者快速地彻退。 假面兵团也在半法尔桑(约二.五公里)之外的山中调查损伤情形,重整队伍。 没有必要再追杀帕尔斯军了。回国後,他们一定会谈到假面兵团的事,而帕尔斯军一定会对这支队伍感到纳闷吧? “刚才承蒙你的帮助,多谢了。” 席尔梅斯道谢的对象是一个年轻的特兰骑士。他把银色面具夹在腋下,一张脸暴露在寒气中,一只脚跪在雪地上。看来似乎还不到二十岁。甲胄上的红色斑点是回溅的血迹,证明他的骁勇善战。 “你叫什麽名字?” “布鲁汉。” 席尔梅斯注意到包围著布鲁汉的特兰人们脸上冷淡的表情。可能是对受到褒奖的人表现出来的嫉妒之情吧?席尔梅斯再三追问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年轻人这才坦白说出来。他的兄长叫吉姆沙,以前是特兰数一数二的勇将之一。 “我的兄长失败了。他中了帕尔斯人的奸计,把同伴引至大败的下场,然後就行踪不明。听说他现在厚颜无耻地在帕尔斯的王宫任职,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我虽然不才,但是,我希望能在银假面大人身旁建立功勋,讨伐帕尔斯国王,洗刷兄长的污名。” 不流利的帕尔斯语让席尔梅斯回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在邱尔克的王都赫拉特问“可以报复帕尔斯军吗?”的声音。本来他不相信声音的主人会是那麽能言善道的年轻人,不过看来他是有许多事情已经憋了好久了。席尔梅斯用力地点点头,激励这个年轻人: “我明白了。今後就看你的表现了。” 然後,席尔梅斯又转向特兰兵,告诫他们不可以将兄长的罪过怪到弟弟的头上。 布鲁汉或许是深受感动吧?他再度深深地低下头,直至雪堆就要碰触到他的头发。 (五) 密斯鲁国的冬天看在邱尔克人的眼里根本不值得称为冬天。风从北方的海洋吹来,可能是因为经过暖流上方,所以没有刺骨的冷冽感。天空晴朗得呈现硫璃色,原野为常绿树的叶子所覆盖,到处是一片绿。能不羡慕密斯鲁人的大概只有辛德拉人吧?尽管如此,人们服装的袖子还是变长了,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火炉。 在王宫内部一个房间里,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正对一个人讲话。 “怎麽样,席尔梅斯大人?” 被如此称呼的男人仰躺在宽广豪奢的睡床上。整个脸上都包著绷带,只有两眼、鼻孔和嘴巴的部分露在外面。他把视线朝向荷塞因三世,嘴也动了动,不过,没有发出声音。荷塞因三世似乎也没有刻意要得到答案,他把带来的木盒放在睡床的一端,打开了盖子。 “我为你准备了这个东西。在拿到帕尔斯的王冠之前,这个东西就是你的一切。” 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从盒子里面拿出来的东西是一个将整个头部都覆盖起来的面具。用黄金打造而成的面具在荷塞因三世的手掌中灿烂地散发出光芒。 “听说,以前席尔梅斯大人总是戴著银色的面具驰骋在战场上,让帕尔斯兵和鲁西达尼亚兵闻风丧胆。这一次你可以用黄金面具显示你王者的威容,让那个僭王 亚尔斯兰浑身发抖。” 黄金比银更值钱。在这一方面,荷塞因三世的美感显得相当庸俗。如果让那尔撒斯或奇夫听到的话,想必会嗤之以鼻的吧?然而,荷塞因三世有他的想法。反正他也没有必要做出和真正的席尔梅斯所戴的银色面具一模一样的东西。因为没有密斯鲁人看过实物。既然如此,就乾脆彻底地上演一出戏好了。反正这只是一出把帕尔斯王位给这个冒牌货,让密斯鲁王家的血统取代帕尔斯的大戏罢了。 “席尔梅斯王子”从绷带的隙缝中凝视著黄金面具,两眼就像野心和没有地方发泄的愤怒在煮沸的洪炉内沸腾般。他发出了短促的呻吟声,伸出两手接下了黄金面具。 荷塞因三世走出病房。他已经确认了“席尔梅斯王子”已完全在他的支配之下了。他感到很满足。可是,“席尔梅斯王子”要能健康地活动可能还要花上个十天的时间吧?在这期间,荷塞因必须以国王的身份处理各种政务。他有八个妃子,公平地对待她们也是一个国王的义务。 在看过十张左右的诏书之後,荷塞因在谒见室见了六十名左右的男女,接受赠礼,并且听取他们的陈情。其中有一个很奇怪的客人。他是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虽然蓄著胡须,但是看来来还很年轻的样子。这个男人自称是帕尔斯人,开始说著他那令人难以置信的经历。 “我叫查迪,父子两代都追随席尔梅斯殿下。殿下在离开帕尔斯国之後,我也在各国流浪。这一次我听说席尔梅斯殿下以客卿的身份待在密斯鲁国,特地赶来这里,希望得见殿下一面。” 查迪表明自己虽然力量微薄,但是希望能助席尔梅斯殿下一臂之力。这个自称为查迪的帕尔斯青年把额头贴在地板上。从他的表情和言语看来,他对席尔梅斯王子的忠诚是无庸置疑的。 塞因三世如此判断,不过他并没有任何感动。荷塞因三世勉强地咋了咋舌。如果出现这样的忠臣的话,“在密斯鲁国的席尔梅斯王子”是冒牌货之事就会被一眼看穿的。好不容易计画的谋略也就无法成立了。 “杀了他吗?” 这个决定涌上荷塞因三世的心头。然而,就在他呼叫御前的士兵之前,一个更狡猾的想法闪过他脑际。荷塞因三世咳了咳,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叫查迪抬起头来。 “我知道你的忠诚心。席尔梅斯大人也一定有这种强烈的感觉吧?不,应该说,我也希望像席尔梅斯大人一样有这麽好的部下。” “那麽,可以让我见席尔梅斯殿下吗?” 查迪眼中闪著光芒,荷塞因三世举起一只手制止了他。他沈重地告诉帕尔斯人,席尔梅斯王子前几天遭逢不幸事故~脸上受了伤。伤口刚好就在以前火伤的地方,脸上的伤并无大碍。可是,伤势波及声带,只能发出呻吟的声音而已。目前需要一段时间治疗和静养,因此不能见任何人。再过十天就可以见客,在这之前就请客人在客房里等候消息。 “真令人痛心啊~,请陛下尽全力为殿下治疗,此恩此情绝不敢忘。” 查迪流著泪恳求著。荷塞因三世表示同情并答应好好照顾席尔梅斯之後,便命侍从把查迪带到客房去。 在国王身旁沈默著的马西尼撒压低了声音进言。 “不能让那个人活著。今天晚上我就带兵去烧了客房吧!” “没有人下这种命令。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是。但……” “那个帕尔斯人有用处。你就安安静静地看著吧!不许你轻举妄动!” 马西尼撒微微有些不满地退了下去。荷塞因三世又接见了几个人,然後,当天的政务就算结束了。 荷塞因三世打算利用查迪的忠诚心。他要让查迪深信那个开不了口的假面人就是席尔梅斯王子,同时让他竭尽他的忠诚。除此之外,有以前随侍在旁的忠臣跟随著,假面人是真正的席尔梅斯土子的可信度就更加提高了。对荷塞因三世而言,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那个叫查迪的男人或许会发现事实,到时候再杀了他就可以了。因为如果现在杀了席尔梅斯王子的忠臣,反而会招来不必要的疑惑。” 荷塞因三世从宝座上站了起来,开始走向他自己的房间。今天晚上预定要和第二个妃子共进晚餐,然後再进卧房休息。第二个妃子以前不但美丽而且颇富才气,然而,最近不断地肥胖起来,而且嫉妒心也加重了,越来越难以应付。老实说,荷塞因三世实在不怎麽喜欢她,可是,他还是得像疼爱其他的妃子一样地宠爱她才行。国王的私生活确实也相当辛苦啊! (六) 帕尔斯王国的宫廷画家兼副宰相那尔撒斯大人似乎在想著什麽事情似的。王宫里正忙著新年祭的准备工作。因为典礼的事务不是那尔撒斯的责任,所以他反而得以空闲。于是,他在王宫内自己的房间里摆好了绘画的用具,对著画布画起来了,只是,看来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一样无事一身轻的亚尔佛莉德为他送来了早餐。达龙对亚尔佛莉德手艺的评价是至少要比那尔撒斯的绘画好太多了。在罗嗦的耶拉姆到外国去的这段时间,亚尔佛莉德有意待在那尔撒斯身边照料他。 “那尔撒斯,你在想什麽?如果是想著耶拉姆的话,那你尽可放心啦!他那种人不被杀个五、六回是死不了的。” “不,如果我会担心他就不会让他出去了。我是在想其他的事。” 那尔撒斯担心的是那许久以前早该处理好的皇陵遭盗之事。 “最近我老是有这种感觉,我是不是忘了什麽重要的事了?” “可是,我听说只是土被挖起了一小块而已,灵柩没有被破坏啊!” “是啊!灵柩的表面是没有任何异状,但灵柩的内部又如何呢?安德拉寇拉斯王的遗体真的没事吗?” 亚尔佛莉德的脸上现出了不安的表情,那尔撒斯看著她苦芙道: “胡说八道,我到底在担心些什麽啊?” “是啊!这不像是那尔撒斯的作风啊!” 这时候,同样也没事做的达龙来了。他瞄了一眼那尔撒斯的画: “哦?新画的?要不要我猜猜名字?是叫‘混’沌吧?” “还没有决定。” “我觉得除了这个名字之外不作他想。” 就在这一瞬间,那尔撒斯的笔掉落到地上,他呆呆地凝视著半空中。莫明所以的达龙捡起了落在地上的笔,问道:“怎麽了?” 他知道那尔撒斯不应该因为自己的画受到不好的评价就有这麽反常的表现的。在相当漫长的沈默之後,那尔撒斯嘴里发出了呻吟般的声音: “…或许我被耍了。” “你被耍了?怎麽回事?” “难怪总是觉得有事情藏在我头脑的某个角落,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是地行术。” “地行术?那是什麽玩意儿?” 那尔撒斯做了说明,那是亚尔斯兰王太子一行六人朝著培沙华尔城进行危险的旅程时的事。 在离开卡歇城塞之後,和同伴分散的那尔撒斯继续单独行动,途中遇到了轴德族的少女亚尔佛莉德。在他们两人同行的旅途当中,曾经在一个无一生存者的村子里过了一夜。他们在那个村子里和使用奇怪魔道术的人物作战,并将之击毙。那个人物就是使用可以在地下自由行动的魔术“地行术”杀了每一个村人。 “我想起来了。那真是种教人不舒服的魔道法术。” 原本充满活力的亚尔佛莉德闻言不禁直打冷颤,缩起了脖子。达龙皱起了眉头,那尔撒斯站了起来,拿起了上衣。 “如果还有其他会使用地行术的人的话,就可以从地下打破棺木,没有必要从地上去挖。皇陵管 理官也因为棺木平安地埋在地下,所以就没有再详细调查。” 那尔撒斯赶忙到年轻国王面前参奏。他虽然尽可能地用平稳的语气和态度来说明事情,然而,他要求的内容竟然是要挖开陵墓。亚尔斯兰吓了一跳,当然也就没有立刻回答。不过,就算他有所犹豫,总还是抵不过他对那尔撒斯的信赖。亚尔斯兰自己拿起了笔,写了一张给皇陵管理官费尔达斯的文件。于是,那尔撒斯、达龙、亚尔佛莉德立刻就策马驰向王墓。 当听到要挖掘王墓时,费尔达斯不禁吓了一大跳,然而,王命就是王命。他立刻动员了五十名士兵,在神官颂唱了安抚死者之灵的诵文之後就开始作业。 于是,达龙、那尔撒斯、亚尔佛莉德及费尔达斯这四名高官就在一旁观看,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墓就被挖开了。 “如果有诅咒,就由我来承担,不要怕。” 达龙激励士兵们,他自己也拿起了工具挖土。 或许是士兵们希望赶快结束这个工作的关系吧?灵柩出乎意外地很快就被挖了出来。在调整了一下呼吸之後,那尔撒斯把手搭在灵柩上,打开了盖子。 灵柩里面是空的,而灵柩的底部开了一个大洞。洞穴延伸向黑暗的士中,松软的泥土覆盖在洞口上,没有办法确认是朝哪个方向延伸?延伸有多长?皇陵管理官费尔达斯半失了神,差一点就要落进洞里去,那尔撒斯赶紧把他抱紧。 “啧!”达龙用力地咋了咋舌。 “也许是冬天的风的关系,我总觉得有一股寒意。” 达龙微微地缩了缩脖子。云快速地流动,光和影映照在地上,北风吹拂过墓地,现场弥漫著一股不寻常的气氛。即使是活力充沛的亚尔佛莉德也因为左右方有那尔撒斯和达龙护卫著,才使得她较为心安些。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在场,想必会落荒而逃! “在陵墓上引起骚动只是为了掩饰地下的行动吧?只是,如果一开始就不引起骚动的话,我们可能永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达龙怀疑地说道,那尔撒斯半嘲讽似地回答: “或许他们认为早晚总会被发现吧?姑且先争取时间是他们的目的。事实上,就因为我一时疏忽,也的确让他们赚到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他们到底是谁?” 亚尔佛莉德的问题是理所当然的,那尔撒斯却无能回答。如果是地上的事,不管什麽难题那尔撒斯都可以回答出来的,而天上的事情就该由神官来负责。可是,如果是地下的事,有些事情实在是猜不著的。 “不管怎麽说,必须先向陛下报告。” 达龙为了避免思路陷入迷乱的危险而这样提议,催促那尔撒斯和亚尔佛莉德赶快离开。他们把善後工作委托给费尔达斯大人,严厉禁止士兵们走漏消息;然後,三人再度骑上马,朝王都叶克巴达那奔回。半路上,“漆黑而巨大的翅膀”,也就是黑夜降临到大地上来,亚尔佛莉德在穿过王都大门之前一直无法挥走那毫无缘由的不安。 在那尔撒斯等三人不在的那一段时间内,亚尔斯兰也没有偷懒。他和文官代表宰相鲁项、武官代表大将军奇斯瓦特等人一起处理国政。不管王者如何用心善政,总还是会有麻烦的事情发生。这一天让亚尔斯兰感到头痛的是贫穷的平民和解放奴隶获生了激烈的斗争。就法律的处理方面而言是很简单,可是,事情发生的背景却是不容忽视的。 对一部分的贫穷平民而言,奴隶制度的废止并不是一件好事。她们的心情是:“因为一想到还有人比我们还凄惨就感到安心了,然而,现在大家都成了平民了,一点都不好玩”。这虽然是个错误的想法,但这种想法是根植于人心最黑暗的部分。所以,想要斩除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平民只要一想起:“只不过是解放的奴隶,有什麽了不起的!”就想揍人。当然,另一方面的人也没有沈默地让人揍的义务。 “再也没有其他事情比人心更难测的了。而社会制度就助长了这个趋势。那尔撒斯曾经说过:不要和人心牵扯上关系。” 亚尔斯兰的师傅那尔撒斯曾教导过他“国王是一种为民众服务的存在”,可是,也不能将民众神圣化。 “民众以利益为依归。如果陛下不断给他们利益,民众就会支持陛下的。” 那尔撒斯的话有双重意义。一味地逢迎民众的自私是无法推行政事的。虽然说不能太执著於人心,却可以使他们的生活安定,健全教育制度,兴建学校,教导他们人口贩卖和奴隶制度的坏处,这些都是必须做到的事。亚尔斯兰突然想起了以前读过的文章: “王者的野心如一艘船。如果逆历史的洪流而行,一定会惨遭灭顶,坐在上面的人们都会落到水里面去权力越强,祸害也越大。” “野心……” 亚尔斯兰的野心又是什麽?他没有王家的血统而坐上了王位。在各国的历史上,那些被称为枭雄的人物都是在用尽了武勇和权谋,引起大量的死亡和憎恨,花了几十年的心血才达成目标的;而亚尔斯兰却在十五岁的时候就拿到了这项荣耀。 因此,亚尔斯兰必须从别人的终点处出发,朝遥远的高峰攀升。 “启禀陛下,古拉杰的使者求见。” 奇斯瓦特前来报告。古拉杰是港都基兰的海上商人,是一个智勇胆略兼备的男人,说话技巧更是不作第二人想。他把自己及部下经海路所经历过或听过的事情记录下来,然後说给亚尔斯兰听;亚尔斯兰很喜欢听他说故事。 事实上,古拉杰是帕尔斯的海军司令官,是海上情报的负责人。基兰港、各国的情势、气候及气象的变化、海盗的动静等情报都汇集到古拉杰的手上。由于帕尔斯语可以通行国内外,因此帕尔斯人都有倦学外国语言的坏习惯;不过,古拉杰和他的部下们都能流利地说几种外国语言来从事买卖、收集情报。 而现在古拉杰派他的心腹鲁哈姆带来了一份报告。鲁哈姆把辛德拉的珊瑚艺品连同古拉杰的报告书呈给年轻的国王。报告书的内容是前些日子,来自密斯鲁国的使者经海路拜访辛德拉,好像是有意要求缔结同盟。可是,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只收下了礼物,把密斯鲁的使者赶回去了。 “拉杰特拉陛下没有特别交代些什麽……” “那个人好像还打算揉搓著计谋的粘土,塑造出欲念之像。” 亚尔斯兰闻言不禁笑出来,回头一看,达龙回到王宫来了。还有那尔撒斯和亚尔佛莉德跟在他後面。 达龙他们也带回了报告。第一件是关于王墓之事。有人挖开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棺柩,盗走了遗体。这个消息让亚尔斯兰倒吸了一口气。宰相鲁项和大将军奇斯瓦特也沈默地听著报告。 听完了报告,亚尔斯兰先对大家说道: “皇陵管理官费尔达斯没有罪,不要责怪他。” “臣下立刻传达陛下旨意让其安心。” 达龙为年轻国王的善体人意大受感动回答道。亚尔斯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如果事情牵扯上魔道,那麽,我们的知识就太欠缺了。近日里就找时间和法兰吉丝小姐谈谈吧!应该可以想出好对策的。这件事就先搁置一边吧!” 亚尔斯兰也接到了关于湖上祭时出事的报告。他没有询问法兰吉丝。亚尔斯兰对他所信赖的部下绝对不会有不必要的怀疑。达龙和那尔撒斯都知道这是一种毫无道理的优点,是一种无关才气和军事能力的长处。 奇斯瓦特一边抚摸著他漂亮的胡须,一边叹著气: “明年可能会是个多事的一年哪!” “什麽话?每一年都多事啊!” 亚尔斯兰笑著说。 亚尔 斯兰绝对不是轻视这些事态的演变,只是,王太子时代的体验已经让这个年轻的国王有充分的馀褚去面对这些问题了。他到底经历过几次生命的危险,算起来还真是叫人头昏眼花呢! 如果将生命和王位置之度外的话,希望之火总是凌驾恐惧和不安的。 “还有一项报告。奇夫等人已经平安地越过国境了。虽然赶不上新年祭,不过,请陛下静候他们的归来吧!” 那尔撒斯报告了好消息,亚尔斯兰高兴地点了点头。 (七) 四个黑影在幽暗当中蹲踞著。这是一个在王都叶克巴达那地下狭窄而怪异的世界。微细的灯光微微地晃动著,显示通风孔的存在。这道风夹杂著瘴气在地下飘荡,四处充满了恐惧和毒气。 四年前,这里一共有八个影子蹲踞著。之後的一年间,人数灭了一半。死去的四个人都是被亚尔斯兰和他的部下们所杀害的。在解放王的冶世里,残存的人只好潜藏在地下,啃噬著憎恶的粮食,静候时机的到来。而时机也正好来临了。然而,一个意想不到的裂痕在四个人当中产生了。其中一人出声询问: “古尔干啊!你没有注意到那个女神官吗?” “那个女人以前短头发啊!而且,那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古尔干这样回答,可是,声音中欠缺使自己的辩驳听起来合理的力量。他的同伴们交换了一个阴郁的视线。其中一个人以不知是质问或者抱怨的语气说道: “我知道你那去世的兄长是曾经侍奉过邪神密斯拉的神官……” 密斯拉是在帕尔斯神话中最受尊敬的神明。是契约和信义之神,也是一个守护神。但是,对于信仰蛇王撒啥克的魔道士们而言,密斯拉、美之女神亚希和其他所有的神都是邪神。 古尔干痛苦地点点头: “我的兄长确实曾经侍奉过邪神;不但如此,他还很尊敬夏姆席德、凯·霍斯洛那些邪教徒们。可是我不一样啊!在兄长得到报应去世之後,我就巳到正道上,和你们一起追随尊师了啊!” “是啊!我们是一起归依了正道啊!” 同伴们的声音中有著若有似无的敌意,至少听在古尔干的耳里是有这样的感觉。 古尔干那原本就显得苍白的脸上渗出了冰冷的汗珠,他极力地忍耐孤独的审问。 “古尔干啊!我们可以相信你吗?” 同伴再度严厉地质问,古尔干沙哑著声音: “如果我有背弃蛇王撒哈克大人和同志们的行为的话,愿活生生破火烧、脑袋被虫咬、被诅咒到骨髓里。请大家相信我。” “……好吧!” 同伴们点了点头。他们也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同伴了。如果古尔干背叛或心志改变的话,蛇王或者“尊师”的愤怒就会立刻显现,把他打进痛苦和污辱的深渊,给他最残酷的死亡。 色括古尔干在内,四个魔道士无声地站了起来。从现在开始,他们必须负起一项重责大任。 他们必须在蛇王撒哈克再临之前,把他们的“尊师”从冥界召回来。 “安德拉寇拉斯的小子享受三年的风光已经够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他和他的臣民们饱受千年严冬的折磨了。” 在他们眼里,亚尔斯兰永远是“安德拉寇拉斯的小子”。讨伐蛇王撒啥克的是英雄王凯·霍斯洛,而他的子孙就是帕尔斯的旧王家。如果亚尔斯兰不是旧王家的一员,他就不会成为撒哈克的信徒们报复的对象了。魔道士们扭曲了的憎恶需要一个合理的复仇动机。因此,亚尔斯兰到现在还彼称为“安德拉寇拉斯的小子”。 一个魔道士从另一个房间推进来一个东西,那是一座有车轮的睡床,一个男人就躺在上面。 那是三年前行踪不明的特兰国王伊尔特里休的身体。不知是生是死,表情和肌肉都僵硬地冻结著,仿佛一个蜜腊制成的人形。魔道士们把他留在睡床上,一起抬进另一个房间中,然後门就关了起来,留下的只有黑暗和静默。 女神官法兰吉丝站在王宫内自己房间的露台上。她一边玩弄著手上的水晶笛,一边默然地把视线飘向黑夜的深处。 帕尔斯历三二四年十二月底。蓝银色的半月映照著女神官优美的姿态,一边朝著中天移行。 后记 好不容易才把原稿写完,稍微感到安心了些,可是又想到这写后序不行。到底是谁开始有这种罗嗦的习惯的?唉! 现在《亚尔斯兰战记ii》第八卷就拿在笔者手上。第八卷是第二部的开始,从作品的世界观来看,时间是第一部开始这后的第四年,也就是距离第一部结束之后的三年后。亚尔斯兰和耶拉姆都长高了,不过,奇夫的性格和那尔撒斯绘画的能力又如何了呢?看得到成长的迹象吗? 在第一部中只出现国名的邱尔克和密斯鲁都从这一卷开始露脸了。邱尔克是以中亚细亚山岳地带的各国,而密斯鲁则是以中世纪的埃及为原型的,设定了地理风俗和人名;然而,终究都是虚构的。这些国家和帕尔斯、亚尔斯兰的命运有何关连呢?敬请期待第九卷以后的故事发展。 事实上,在写完第七卷之后,笔者就想配合作品世界的时间经过停笔不写这个故事了。只是,诸神们不让笔者安逸度日,不到两年的时间就要笔者再动笔。既然如此,笔者也想尽快把第九卷完成,可是,习题堆积如山,笔者得一个一个加以整理才行。但是无论如何,决不会象第七卷和第八卷之间一样隔那么久,请读者们再等一阵子。 话虽是这么说,不过,当《亚尔斯兰战记》的有声书一个接一个发售,眼看着已经追上原作的时候,一向比懒散的笔者还认真的编辑大爷们似乎有了危机意识。 "田中先生,因为你拖拖拉拉的,眼看着就被有声书追上了。""啊,被追上了啊?" "再这么下去,可能也会被动画追上的。" "啊,既然这样,干脆让有声书的第八卷先出好了,我再模拟着写小说。""不行!" 就在这种情况下,笔者的野心很脆弱地就崩溃了。小说还是得先出,今后什么时候会再被追上就不得而知了。不地,事到如今,笔者只有尽可能地将距离拉开,敬请读者们多多支持。 作者拜 一九九一年十一月十二日 好不容易才把原稿写完,稍微感到安心了些,可是又想到这写后序不行。到底是谁开始有这种罗嗦的习惯的?唉! 现在《亚尔斯兰战记ii》第八卷就拿在笔者手上。第八卷是第二部的开始,从作品的世界观来看,时间是第一部开始这后的第四年,也就是距离第一部结束之后的三年后。亚尔斯兰和耶拉姆都长高了,不过,奇夫的性格和那尔撒斯绘画的能力又如何了呢?看得到成长的迹象吗? 在第一部中只出现国名的邱尔克和密斯鲁都从这一卷开始露脸了。邱尔克是以中亚细亚山岳地带的各国,而密斯鲁则是以中世纪的埃及为原型的,设定了地理风俗和人名;然而,终究都是虚构的。这些国家和帕尔斯、亚尔斯兰的命运有何关连呢?敬请期待第九卷以后的故事发展。 事实上,在写完第七卷之后,笔者就想配合作品世界的时间经过停笔不写这个故事了。只是,诸神们不让笔者安逸度日,不到两年的时间就要笔者再动笔。既然如此,笔者也想尽快把第九卷完成,可是,习题堆积如山,笔者得一个一个加以整理才行。但是无论如何,决不会象第七卷和第八卷之间一样隔那么久,请读者们再等一阵子。 话虽是这么说,不过,当《亚尔斯兰战记》的有声书一个接一个发售,眼看着已经追上原作的时候,一向比懒散的笔者还认真的编辑大爷们似乎有了危机意识。 "田中先生,因为你拖拖拉拉的,眼看着就被有声书追上了。""啊,被追上了啊?" "再这么下去,可能也会被动画追上的。" "啊,既然这样,干脆让有声书的第八卷先出好了,我再模拟着写小说。""不行!" 就在这种情况下,笔者的野心很脆弱地就崩溃了。小说还是得先出,今后什么时候会再被追上就不得而知了。不地,事到如今,笔者只有尽可能地将距离拉开,敬请读者们多多支持。 作者拜 一九九一年十一月十二日 好不容易才把原稿写完,稍微感到安心了些,可是又想到这写后序不行。到底是谁开始有这种罗嗦的习惯的?唉! 现在《亚尔斯兰战记ii》第八卷就拿在笔者手上。第八卷是第二部的开始,从作品的世界观来看,时间是第一部开始这后的第四年,也就是距离第一部结束之后的三年后。亚尔斯兰和耶拉姆都长高了,不过,奇夫的性格和那尔撒斯绘画的能力又如何了呢?看得到成长的迹象吗? 在第一部中只出现国名的邱尔克和密斯鲁都从这一卷开始露脸了。邱尔克是以中亚细亚山岳地带的各国,而密斯鲁则是以中世纪的埃及为原型的,设定了地理风俗和人名;然而,终究都是虚构的。这些国家和帕尔斯、亚尔斯兰的命运有何关连呢?敬请期待第九卷以后的故事发展。 事实上,在写完第七卷之后,笔者就想配合作品世界的时间经过停笔不写这个故事了。只是,诸神们不让笔者安逸度日,不到两年的时间就要笔者再动笔。既然如此,笔者也想尽快把第九卷完成,可是,习题堆积如山,笔者得一个一个加以整理才行。但是无论如何,决不会象第七卷和第八卷之间一样隔那么久,请读者们再等一阵子。 话虽是这么说,不过,当《亚尔斯兰战记》的有声书一个接一个发售,眼看着已经追上原作的时候,一向比懒散的笔者还认真的编辑大爷们似乎有了危机意识。 "田中先生,因为你拖拖拉拉的,眼看着就被有声书追上了。""啊,被追上了啊?" "再这么下去,可能也会被动画追上的。" "啊,既然这样,干脆让有声书的第八卷先出好了,我再模拟着写小说。""不行!" 就在这种情况下,笔者的野心很脆弱地就崩溃了。小说还是得先出,今后什么时候会再被追上就不得而知了。不地,事到如今,笔者只有尽可能地将距离拉开,敬请读者们多多支持。 作者拜 一九九一年十一月十二日 好不容易才把原稿写完,稍微感到安心了些,可是又想到这写后序不行。到底是谁开始有这种罗嗦的习惯的?唉! 现在《亚尔斯兰战记ii》第八卷就拿在笔者手上。第八卷是第二部的开始,从作品的世界观来看,时间是第一部开始这后的第四年,也就是距离第一部结束之后的三年后。亚尔斯兰和耶拉姆都长高了,不过,奇夫的性格和那尔撒斯绘画的能力又如何了呢?看得到成长的迹象吗? 在第一部中只出现国名的邱尔克和密斯鲁都从这一卷开始露脸了。邱尔克是以中亚细亚山岳地带的各国,而密斯鲁则是以中世纪的埃及为原型的,设定了地理风俗和人名;然而,终究都是虚构的。这些国家和帕尔斯、亚尔斯兰的命运有何关连呢?敬请期待第九卷以后的故事发展。 事实上,在写完第七卷之后,笔者就想配合作品世界的时间经过停笔不写这个故事了。只是,诸神们不让笔者安逸度日,不到两年的时间就要笔者再动笔。既然如此,笔者也想尽快把第九卷完成,可是,习题堆积如山,笔者得一个一个加以整理才行。但是无论如何,决不会象第七卷和第八卷之间一样隔那么久,请读者们再等一阵子。 话虽是这么说,不过,当《亚尔斯兰战记》的有声书一个接一个发售,眼看着已经追上原作的时候,一向比懒散的笔者还认真的编辑大爷们似乎有了危机意识。 "田中先生,因为你拖拖拉拉的,眼看着就被有声书追上了。""啊,被追上了啊?" "再这么下去,可能也会被动画追上的。" "啊,既然这样,干脆让有声书的第八卷先出好了,我再模拟着写小说。""不行!" 就在这种情况下,笔者的野心很脆弱地就崩溃了。小说还是得先出,今后什么时候会再被追上就不得而知了。不地,事到如今,笔者只有尽可能地将距离拉开,敬请读者们多多支持。 作者拜 一九九一年十一月十二日 好不容易才把原稿写完,稍微感到安心了些,可是又想到这写后序不行。到底是谁开始有这种罗嗦的习惯的?唉! 现在《亚尔斯兰战记ii》第八卷就拿在笔者手上。第八卷是第二部的开始,从作品的世界观来看,时间是第一部开始这后的第四年,也就是距离第一部结束之后的三年后。亚尔斯兰和耶拉姆都长高了,不过,奇夫的性格和那尔撒斯绘画的能力又如何了呢?看得到成长的迹象吗? 在第一部中只出现国名的邱尔克和密斯鲁都从这一卷开始露脸了。邱尔克是以中亚细亚山岳地带的各国,而密斯鲁则是以中世纪的埃及为原型的,设定了地理风俗和人名;然而,终究都是虚构的。这些国家和帕尔斯、亚尔斯兰的命运有何关连呢?敬请期待第九卷以后的故事发展。 事实上,在写完第七卷之后,笔者就想配合作品世界的时间经过停笔不写这个故事了。只是,诸神们不让笔者安逸度日,不到两年的时间就要笔者再动笔。既然如此,笔者也想尽快把第九卷完成,可是,习题堆积如山,笔者得一个一个加以整理才行。但是无论如何,决不会象第七卷和第八卷之间一样隔那么久,请读者们再等一阵子。 话虽是这么说,不过,当《亚尔斯兰战记》的有声书一个接一个发售,眼看着已经追上原作的时候,一向比懒散的笔者还认真的编辑大爷们似乎有了危机意识。 "田中先生,因为你拖拖拉拉的,眼看着就被有声书追上了。""啊,被追上了啊?" "再这么下去,可能也会被动画追上的。" "啊,既然这样,干脆让有声书的第八卷先出好了,我再模拟着写小说。""不行!" 就在这种情况下,笔者的野心很脆弱地就崩溃了。小说还是得先出,今后什么时候会再被追上就不得而知了。不地,事到如今,笔者只有尽可能地将距离拉开,敬请读者们多多支持。 作者拜 一九九一年十一月十二日 好不容易才把原稿写完,稍微感到安心了些,可是又想到这写后序不行。到底是谁开始有这种罗嗦的习惯的?唉! 现在《亚尔斯兰战记ii》第八卷就拿在笔者手上。第八卷是第二部的开始,从作品的世界观来看,时间是第一部开始这后的第四年,也就是距离第一部结束之后的三年后。亚尔斯兰和耶拉姆都长高了,不过,奇夫的性格和那尔撒斯绘画的能力又如何了呢?看得到成长的迹象吗? 在第一部中只出现国名的邱尔克和密斯鲁都从这一卷开始露脸了。邱尔克是以中亚细亚山岳地带的各国,而密斯鲁则是以中世纪的埃及为原型的,设定了地理风俗和人名;然而,终究都是虚构的。这些国家和帕尔斯、亚尔斯兰的命运有何关连呢?敬请期待第九卷以后的故事发展。 事实上,在写完第七卷之后,笔者就想配合作品世界的时间经过停笔不写这个故事了。只是,诸神们不让笔者安逸度日,不到两年的时间就要笔者再动笔。既然如此,笔者也想尽快把第九卷完成,可是,习题堆积如山,笔者得一个一个加以整理才行。但是无论如何,决不会象第七卷和第八卷之间一样隔那么久,请读者们再等一阵子。 话虽是这么说,不过,当《亚尔斯兰战记》的有声书一个接一个发售,眼看着已经追上原作的时候,一向比懒散的笔者还认真的编辑大爷们似乎有了危机意识。 "田中先生,因为你拖拖拉拉的,眼看着就被有声书追上了。""啊,被追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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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这么下去,可能也会被动画追上的。" "啊,既然这样,干脆让有声书的第八卷先出好了,我再模拟着写小说。""不行!" 就在这种情况下,笔者的野心很脆弱地就崩溃了。小说还是得先出,今后什么时候会再被追上就不得而知了。不地,事到如今,笔者只有尽可能地将距离拉开,敬请读者们多多支持。 作者拜 一九九一年十一月十二日 好不容易才把原稿写完,稍微感到安心了些,可是又想到这写后序不行。到底是谁开始有这种罗嗦的习惯的?唉! 现在《亚尔斯兰战记ii》第八卷就拿在笔者手上。第八卷是第二部的开始,从作品的世界观来看,时间是第一部开始这后的第四年,也就是距离第一部结束之后的三年后。亚尔斯兰和耶拉姆都长高了,不过,奇夫的性格和那尔撒斯绘画的能力又如何了呢?看得到成长的迹象吗? 在第一部中只出现国名的邱尔克和密斯鲁都从这一卷开始露脸了。邱尔克是以中亚细亚山岳地带的各国,而密斯鲁则是以中世纪的埃及为原型的,设定了地理风俗和人名;然而,终究都是虚构的。这些国家和帕尔斯、亚尔斯兰的命运有何关连呢?敬请期待第九卷以后的故事发展。 事实上,在写完第七卷之后,笔者就想配合作品世界的时间经过停笔不写这个故事了。只是,诸神们不让笔者安逸度日,不到两年的时间就要笔者再动笔。既然如此,笔者也想尽快把第九卷完成,可是,习题堆积如山,笔者得一个一个加以整理才行。但是无论如何,决不会象第七卷和第八卷之间一样隔那么久,请读者们再等一阵子。 话虽是这么说,不过,当《亚尔斯兰战记》的有声书一个接一个发售,眼看着已经追上原作的时候,一向比懒散的笔者还认真的编辑大爷们似乎有了危机意识。 "田中先生,因为你拖拖拉拉的,眼看着就被有声书追上了。""啊,被追上了啊?" "再这么下去,可能也会被动画追上的。" "啊,既然这样,干脆让有声书的第八卷先出好了,我再模拟着写小说。""不行!" 就在这种情况下,笔者的野心很脆弱地就崩溃了。小说还是得先出,今后什么时候会再被追上就不得而知了。不地,事到如今,笔者只有尽可能地将距离拉开,敬请读者们多多支持。 作者拜 一九九一年十一月十二日 好不容易才把原稿写完,稍微感到安心了些,可是又想到这写后序不行。到底是谁开始有这种罗嗦的习惯的?唉! 现在《亚尔斯兰战记ii》第八卷就拿在笔者手上。第八卷是第二部的开始,从作品的世界观来看,时间是第一部开始这后的第四年,也就是距离第一部结束之后的三年后。亚尔斯兰和耶拉姆都长高了,不过,奇夫的性格和那尔撒斯绘画的能力又如何了呢?看得到成长的迹象吗? 在第一部中只出现国名的邱尔克和密斯鲁都从这一卷开始露脸了。邱尔克是以中亚细亚山岳地带的各国,而密斯鲁则是以中世纪的埃及为原型的,设定了地理风俗和人名;然而,终究都是虚构的。这些国家和帕尔斯、亚尔斯兰的命运有何关连呢?敬请期待第九卷以后的故事发展。 事实上,在写完第七卷之后,笔者就想配合作品世界的时间经过停笔不写这个故事了。只是,诸神们不让笔者安逸度日,不到两年的时间就要笔者再动笔。既然如此,笔者也想尽快把第九卷完成,可是,习题堆积如山,笔者得一个一个加以整理才行。但是无论如何,决不会象第七卷和第八卷之间一样隔那么久,请读者们再等一阵子。 话虽是这么说,不过,当《亚尔斯兰战记》的有声书一个接一个发售,眼看着已经追上原作的时候,一向比懒散的笔者还认真的编辑大爷们似乎有了危机意识。 "田中先生,因为你拖拖拉拉的,眼看着就被有声书追上了。""啊,被追上了啊?" "再这么下去,可能也会被动画追上的。" "啊,既然这样,干脆让有声书的第八卷先出好了,我再模拟着写小说。""不行!" 就在这种情况下,笔者的野心很脆弱地就崩溃了。小说还是得先出,今后什么时候会再被追上就不得而知了。不地,事到如今,笔者只有尽可能地将距离拉开,敬请读者们多多支持。 作者拜 一九九一年十一月十二日 第一章 亚尔斯兰的半月形 (一) 风畅行无阻的扫过旷野,发出忽高忽低的声响,有时如同流泻的笛音,有时才一眨眼却又转为一头无形巨兽的咆哮。风打在人与马的行列之中,让他们吐露的气息冻成白雾,内陆的冬季正严苛无情地支配着天地万物。 帕尔斯历325年2月,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正率领两万大军踏上征战之途,王都由宰相鲁项与大将军奇斯瓦特留守,他则带着万中选一的精兵越过国境,目的是为了援助友邦辛德拉王国。因为辛德拉王国遭至来自北方山岳地带神秘假面骑马兵团的侵略,于是向帕尔斯求援。 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是亚尔斯兰的至友,更是交心的兄弟,辛德拉国历史上是如此记载着,但帕尔斯国的历史却缺乏相同的热情。对此事不仅没有留下任何记录,帕尔斯的兵将们甚至对主君的交心兄弟恶言恶语。 "又是辛德拉那个国王,每次应付不了边境的难题,就跑来向我们国王讨救兵。""这么一来,咱们帕尔斯军不就成了辛德拉国的佣兵?""佣兵还强多了,咱们干的可是白活啊,真该教那个恬不知耻的土蕃王尝尝吃苦的滋味。"纵使怨声四起,当十八岁的国王下令出兵,帕尔斯人绝不会抗拒;更甚于此的是,如果令其待在后方留守,反而会引发更强烈的不满,因为他们深信自己武勇过人,而且在国王亚尔斯兰的旌旗之下,他们从未尝过败绩。 遵照亚尔斯兰国王旨意,负责订定出兵计划的是那尔撒斯卿,此人为帕尔斯的军师,其足智多谋名震天下。在接获来自辛德拉的求援之际,他在国王御前摊开一张偌大的地图开始说明道: "没有必要为了营救辛德拉而出兵到辛德拉,只怕邱尔克的正规军早已聚集在南方国境,磨拳擦掌等待我军前往辛德拉。"亚尔斯兰点头。 "原来如此,当我军渡过卡威利河前往辛德拉国之际,他们打算一举南下,断绝我军后方的援助,对吧?""正是。" 那尔撒斯显得相当满意。因为他是亚尔斯兰的军事老师,自然乐于见到学生的洞察力显着成长。 "然而突袭邱尔克国就必须与险峻的山岳地带和严阵以待的正规军两者对峙,如此一来实不易取胜。"达龙卿陈述个人意见,人称一提到"帕尔斯的黑衣骑士"连爱哭的小孩都不敢出声的勇将就是他;此外也有另一个说法是,提到"帕尔斯的宫廷画家"连爱哭的小孩都会笑。而其中原因是外国人所无法理解的。 "你说的对,但请尽管安心,我们可以通过特兰领地前往辛德拉。""过境特兰的领土?" 亚尔斯兰大吃一惊,随即心领神会。那尔撒斯的计划看来虽有标新立异之嫌,却完全合理。依照那尔撒斯的推测,假设侵袭辛德拉的假面兵团是由特兰人所组成的,那他们的母国目前应该处于真空状态,帕尔斯军的进击绝不会遭遇敌军阻碍,同时邱尔克也必将对北方的特兰提升更高一层的警戒。 "行经特兰境内,正像字面所示如同走过无人的原野,也不会浪费无谓的时间,尤其以吉姆沙将军当前锋的话,将省下更多时间。"吉姆沙出身特兰国,目前投效于亚尔斯兰的朝廷,由他担任向导的确无人能出其右。 "好,就依那尔撒斯的计划。" 亚尔斯兰才语毕马上又注意到一件事,帕尔斯军路过特兰与邱尔克境内时应该有必要提出适当的大义名分吧。 那尔撒斯答道: "假设邱尔克国与假面兵团毫无瓜葛,则假面兵团就成了入侵国境,迫害良民的一群恶徒,我们是为了伸张正义而加以讨伐,如此一来邱尔克国应该会乐于协助我们才对。"那尔撒斯自知这项理论的牵强之处,然而套在外交与战略的范畴内却绰绰有余。面对邱尔克国王卡鲁哈纳如此这般的老奸巨猾,一味拘泥于表面上的正义公理只会造成自己的不利。 于是亚尔斯兰传唤刚从邱尔克回国的奇夫卿,他是与卡鲁哈纳国王面对面交谈过的证人。 "奇夫卿,你认为邱尔克国王的为人如何?" 亚尔斯兰一问,奇夫猛然斜着眉毛与嘴角答道: "回陛下,他很讨人厌。" 亚尔斯兰眨着眼,那尔撒斯笑出声。过去在拉杰特拉二世登基之前,那尔撒斯曾经假借邱尔克国王的名义做为外交上的手段,却换来拉杰特拉不屑的态度表示:"我听都没听过邱尔克国王会是个行侠仗义的人。"看来奇夫与拉杰特拉所见略同。 根据奇夫的报告,帕尔斯皇室得知假面兵团与邱尔克国王关系密切。因为奇夫一行人在离开邱尔克之际,曾与假面兵团交战,也因此使人联想到其指挥官会不会就是帕尔斯旧王族席尔梅斯王子? 奇夫在报告此事的用词酌句上显得相当谨慎。 "就一名战士的技术与气魄而言,简直可与席尔梅斯殿下比美,领导兵士毫不紊乱,井然有序。""你意思是,此人如果真是席尔梅斯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是吗?""一切依陛下旨意。" 奇夫虽然不加以断言,却有相当的确信。这世间能与他势均力敌甚至凌驾其上的剑士屈指可数,更何况对方所采用的帕尔斯式剑法更不容置喙。 "我看得出那位兄台完全不适合"安稳的余生"这句话。"达龙低喃道。 席尔梅斯曾经为了取得帕尔斯的王位而狙击亚尔斯兰,并杀害了达龙的伯父巴夫利斯。然而当席尔梅斯去国之际,达龙也决定舍弃伯父的遗恨,但要是下次在战场重逢,势必爆发一场生死决斗。 亚尔斯兰这时由王座起身说道:"即刻出兵!往北迂回经由特兰领地前往辛德拉王国!"于是名为"亚尔斯兰的半月形"作战计划开始付诸行动。这项名称的由来是因为帕尔斯军的路线是由王都叶克巴达那北行,接着朝东然后往南,因而描绘出一个巨大的半圆形。 那尔撒斯为国王亚尔斯兰筹备新征事宜的同时也指示克巴多与特斯两将军将兵马集结在东边国境这培沙华尔城,因为邱尔克军必然预料帕尔斯军一定会渡过卡威利河直接进兵辛德拉,采取这项"不负众望"的行动是为了引起邱尔克军的注意。 如此这般,帕尔斯军开始跃跃欲试了。 假面兵团踏过雪地,比帕尔斯军早一个月由邱尔克南下前往辛德拉,率领一万骑特兰士兵的正是银假面,也就是帕尔斯旧王族席尔梅斯王子,其麾下军纪如山。 "越不过这种小雪山者死!我不需要弱兵,跟随我的只有能够活着战胜并凯旋而归的人。"特兰人也对席尔梅斯严苛的军令百般依顺,因为他们已经走投无路。为了养活自己,为了让故乡的亲人免于饥饿,他们只有踏破冬山侵略辛德拉王国,这是辛德拉人民的无妄之灾,但特兰人却无法施以同情。 特兰人铲除山道的积雪,凿开冰块向前进。道路两侧为高耸的断崖所挟持,正好形成北风的大道,嘶吼的大气激流不断地推开人与马,事实上已有人被强风吹起而跌落深谷。于是特兰人们用绳索系住彼此,相互才扶着往前走,他们忍受着寒波,脑海里想象着辛德拉富饶的田园,内心祈求早日尽情踏遍这块土地。然后他们的辛劳获得了报偿,头顶的雪云消失无踪,只见晴空万里,洒下和煦春阳,眼前铺展着一片浅绿色的原野,看起来仿佛在阳光之中假寐。 "瞧!这一片未曾经历冰雪的辛德拉活壤已经呈现在你们眼前了,尽情地奔驰掠夺吧!"受到席尔梅斯煽动的特兰士兵立刻发出勇猛的欢呼策马跃出,近乎发狂的喜悦可以令人忘却这15天来的辛劳。 辛德拉的灾难就此展开。 (二) 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虽然不受帕尔斯人的信赖,却深得本国人民的爱戴。并非他勤于改革,而是他订定的租税不重,除了 留意地方官员的录用外并经常奖励行善者,使人民的生活还算不虞匮乏。 这个和平景象却突然遭人破坏了。正在田里种植冬麦的农夫们察觉到大地的鸣动,惊讶地望向北方,此时一片砂尘已直逼眼前。 银色的假面反射出不祥的光芒烧灼了农夫的眼瞳,辛德拉语的哀嚎发出随即中断,农夫张大嘴巴,首级飞上天际。 这是一个充满血腥的问候,随着飞上天际的首级,辛德拉的田园也丧失了和平。一群来路不明的侵略者动辄斩杀逃命的农夫们,火苗吞噬了辛勤建立的家园和麦田。火焰与黑烟冲天,五百名屯驻在附近村落的辛德拉士兵见状立刻起来,在遇见诡异的假面兵团时他们着实吃了一惊,然而一名曾经见过特兰军的士兵向队长报告。 "根据对方骑马的姿势、骑射的技法以及马上的剑术,怎么看都是特兰人没错。""特兰人为什么要从邱尔克出兵呢?一定是弄错了,再详加追查。"疑惑让辛德拉军更为混乱。假面兵团毫不留情地袭击他们,纵火烧杀之下五百名辛德拉军无一幸存。其中人半战死,少部分的人请求投降却仍然人首分离。得救的只有三人,他们不断地逃蹿,来到一个名为强贝的城市,描述这群可怖的侵略者。 强贝的城司是一位名叫帕鲁的老人,他是负责收税与裁决的文官,并非能指挥作战的将领。虽然他姑且命令警卫队长率领八百名士兵出动,不久接获军队全灭的通报时他却瘫在地上。其实只要紧闭城门即可,但就在他犹豫是否要收容农夫们进城的当头,城内已遭人闯入。帕鲁老人从城墙被推落地面摔死,城内充斥着杀戮与劫掠。 假面兵团的行动就如同寒地的疾风,极度快速、猛烈与剽悍;而且掠夺者既贪婪又残忍。某大商人双手十指上二十个昂贵的戒指,为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当掠夺者撤退之后,他被人发现双手遭人砍断,陈尸在屋里。 辛德拉将军亚拉法利率领二千骑兵与一万五千步兵与假面兵团下面冲突。这是一场生死斗,但辛德拉军却不堪一击。正当亚拉法利布好阵,思考如何迎战之际,假面兵团以快得无法想象的速度闯至,马蹄踢散了步兵群。骑兵连忙出动,但每一骑却遇上三骑敌人包夹,座骑惨遭矛剌,当人马一齐跌倒时,紧接着就被无数往下戳的长矛剌穿,人马俱亡。一千还没数满,辛德拉军已在血腥与砂尘之中崩溃,亚拉法利好不容易逃离战场。 由于获胜的假面兵团急于掠夺,亚拉法利才得以逃离死神的召唤。惨败的亚拉法利不敢直接逃回国都乌莱优鲁,不久之后偷偷回到战场查探假面兵团的状况。假面兵团在强贝城内外不断地掠夺,贪婪引发了士兵之间的争执,出现翻脸不认人、怒目相向的情形。 "此时,为臣目睹了一个可怕的光景。" 事后亚拉法利向拉杰特拉王报告道。一名身披绣工精美披风的银假面骑士策马走入掠夺者之中,伫立在另一个双臂环抱财物的银假面面前。此人一语不发,也不容对方回话,长剑立即应声水平扫出,戴着假面的首级飞上青空,翻转了好几圈才掉落地面,技法之纯熟令亚拉法利为之汗颜。 "如同被冰鞭抽打过一般,假面兵团又恢复了纪律与秩序。"劫来的财宝与物资全聚集在同一处,其中一半堆放在牛车上,另一半则分配给士兵,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单凭肉眼便足以让亚拉法利了解此人的统御力。 "原来如此,好可怕的人物。" 拉杰特拉低喃着,听完这番话就能够充分想象假面兵团的总帅应该是个严厉的人,也令他警觉到假面兵团并非只是普通的强盗集团。 "这么说,对方真的是特兰人吗?" "也有可能是邱尔克人,很难断定。" 亚拉法利没有听到席尔梅斯的声音,所以无法断言,而拉杰特拉不解地侧着头。 "真不明白特兰人为什么会从邱尔克国境出兵?难道说邱尔克全境已经被特兰人占领了吗?"或者正好相反?拉杰特拉做出结论。恐怕是邱尔克国意图利用特兰人来扰乱辛德拉吧! "忘恩负义!以前三国还曾联手,打算消灭帕尔斯;现在矛头转向,反倒举兵侵略我国,这实在太没道理了,至少也该一本初衷袭击帕尔斯才对呀。"言词之间虽然自私,但表示拉杰特拉已大致看清了事实的真相,只是尚不知晓假面兵团的总帅就是帕尔斯的旧王族。其实这本来就是超乎一般的想象,若非全能的神祗是不可能得知的。 总之,拉杰特拉下令国都乌莱优鲁的所有部队严阵以待,然而却陆续接获战败的消息。 无论拉杰特拉多么不情愿,但他仍然不得不承认假面兵团的强大。想到此,他的思虑落在一个定点上,就是所谓的以毒攻毒,拉杰特拉拥有一位堪称至交的好友,其麾下莫名盖世的勇将不计其数。 在三位美丽的女侍帮忙穿戴甲胄之时,拉杰特拉同进向书记官口述一封信给亚尔斯兰。 此外,拉杰特拉也派了使者到邱尔克诘问道:"在邱尔克国境出现的武装集团正在我国烧杀劫掠,贵国不会跟此事毫无瓜葛吧?"就算看穿了实情,也有必要派遣使者,因为邱尔克国一定会回答:"绝无此事,与我无关。"如果取得这样的答复,辛德拉就能依自己的方式处置假面兵团,这是外交上的一种策略。 然而拉杰特拉派遣的使者并没有见到邱尔克国王卡鲁哈纳,当他越过国境之时便失去行踪。不幸的使者被邱尔克军逮住,在邱尔克王的指使下惨遭杀害掩埋。邱尔克国王卡鲁哈纳并不喜欢在接见使者时被抓住话柄,而落人口实。 拉杰特拉二世的信送到亚尔斯兰手上时已过了一个半月,新年祭已结束,帕尔斯开始准备迎春。也因此亚尔斯兰才与军师那尔撒斯商谈,组成了辛德拉援军。 "咦?陛下这次又要亲征吗?" "没办法,这是陛下的个性。" "我觉得辛德拉国王至少要割让两、三州的领土当做谢礼才对。""要是真收下了以后就后患无穷了,像辛德拉国王这种人最好的办法是置之不理。"萨拉邦特卿与伊斯方卿如此交谈着,但对那尔撒斯而言,一旦亚尔斯兰置之不理,拉杰特拉将立刻倒戈至敌方,甚至很有可能提议:"比起我国还不如去抢帕尔斯,我可以帮忙。"此时最重要的是给予邱尔克一击,并查出卡鲁哈纳王的意图才是。 另一方面,那尔撒斯考虑到国王不在的期间,有心人士也有可能在王都叶克巴达那引发骚动,因此平时政务由宰相鲁项负责,非常时期则由大将军奇斯瓦特指挥,加上奇斯瓦特的左右手是萨拉邦特,如此一来可说准备万全。那尔撒斯还不忘考虑到发生大事时的处理程序。 "与其等火种冒烟,还不如让它着火后比较容易扑灭,也许制造一场火灾也不错。"那尔撒斯是如此表示,但他的好友却不予正面解释。 "你的本意是说,即使没出事也要刻意制造事件比较好玩是吗?""这真是天大的误会,我是个热爱和平与艺术的文化人士,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天上的诸神嘉奖我都来不及了呢。""我看诸神是连抱怨都来不及吧。" 那尔撒斯无视黑衣骑士的嘲弄,一并做出应有的策略。 辛德拉援军人数只有两万,但兵士与马匹均经过精挑细选。随行的将领有那尔撒斯、达龙、法兰吉斯、耶拉姆、亚尔佛莉德、加斯旺德、伊斯方等等全都是可靠的部属。梅鲁连留下来担任机动部队,他不仅是率领轴德族的精锐,更是能够自我判断采取行动的重要人材。 奇夫、耶拉姆、加斯旺德与梅鲁连均精通邱尔克的地形,身为外交使节的同时自然也背负着侦察敌地的任务,在这种共识下,对手国也会流出各种假情报,因此外交经常是一种情报 战。 这场战役对加斯旺德而言是一场保卫母国摆脱非法掠夺者的战争,因而他在出征的准备上显得干劲十足。亚尔佛莉德跟耶拉姆仍然是一边斗嘴,一边召集士兵,挑选马匹、清点箭数、整理武器。老鹰告死天使也站在亚尔斯兰身旁,以嘴尖梳理羽毛。 但在这里有个无精打采的男子,他就是吟游诗人奇夫。奇夫不喜欢到邱尔克国,他只想在春天来临之前,一直待在叶克巴达那悠然自得地消磨时间。 "那种国家我绝不跑第二趟,根本没有劳驾奇夫大爷出马的价值。"奇夫记恨的是前阵子到邱尔克连一个美女也见不到,听耶拉姆如此转述,亚尔斯兰笑着一边拨弄头发一边调侃道:"邱尔克国怎么可能没有美女?一定是听说奇夫卿要来,所有人都紧闭门窗屏住呼吸躲起来了。""我也这么认为。总之奇夫大人这次不打算从军,看得出他很想在叶克巴达那的妓院里待到春天为止。""那太可惜了,如果他无法同行,想必法兰吉丝一定很寂寞。"亚尔斯兰漫不经心的口吻却得到莫大的效用,奇夫听完耶拉姆转述国王的意见之后,当下起身开始准备出征,嘴里边嘀咕着:"陛下的鬼主意怎么愈来愈多了?"(三) 穿越特兰平原的帕尔斯军一路上完全没有遭遇任何阻碍,正如那尔撒斯先前的观察。特兰的平原上河流与湖沼遍布,容易造成骑马人行动不便。然而河流与湖沼早已在酷寒之下结冰,帕尔斯军得以踏过冰面前进。 仅仅十天帕尔斯军便通过广大的特兰领地,望见重叠在南方的银色山岳地带,这表示终于逼近邱尔克领地了。 "特兰领地连个人影也看不到。" 达龙说道,亚尔斯兰在意的是特兰人,并非担心遭到攻击,而是在看到荒凉的冬原之后,开始同情特兰人的穷困。 "老弱幼病又挨饿,实在太可怜了,可不可以把备份的粮食分给他们呢?"从未违背亚尔斯兰旨意的达龙这次却不立刻做出"遵旨"的回答。 "陛下,为臣斗胆禀报,您这只是一时兴起的同情,难保对方不会恩将仇报。"达龙疑心病很重,救济特兰的贫民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却会令他们陷入进退两难的立场。此外,骄傲的特兰人也许会以接受他人施舍为耻,反过来采取攻击,即使情形不至于如此严重,他们也可能拒绝救济。 "同情弱者是人性最高贵的情操,为臣不会阻拦。"那尔撒斯如是说道,"只不过,为臣那尔撒斯天生狡猾,企图利用陛下的善意。如果决定散粮给特兰人,就让他们认为我们是以此当做行经特兰领地的过路费吧。"那尔撒斯表示特兰人应该会接受这种方式的赠与,而达龙侧着头。 "如果对方还是不接受呢?" "那就随便他们了。好人不全然一定有好报。对方有权拒绝他人的善意,我目前是尽量想办法达成陛下的旨意。"那尔撒斯命人准备了大量的药品,还包括在环境不同的地域饮水就必须使用饮水的工具;此外还有胃肠药、预防冻伤的药膏、防范强风与砂尘的眼药,以及大量"让冻僵的身体恢复暖和的药"——也就是葡萄酒。 那尔撒斯带着这些药,将粮食放置在路旁搭起的帐篷里头,并留下以帕尔斯语写成的一封信:"这些物品是感激贵国让我们通过领土的谢礼。"特兰人一向不喜欢他人的施舍,以武力与勇气抢走对方手中的好处才是特兰人的夙愿。然而现实上是冬季将导致粮食短缺,远征邱尔克的男人们来不及赶回家乡,单凭留在国内的女人、小孩、老人跟伤病者根本对抗不了全副武装的帕尔斯军。于是他们只有眼睁睁目送帕尔斯军堂皇离去,但置于帐篷内的粮食似乎能帮助他们度过这个冬天。 身为特兰人的吉姆沙将军对此事虽不予置评,想必内心一定百感交集。 帕尔斯军在绯红色的余晖之中继续南下,他们的盔甲与刀枪散放出冷洌的光芒,有如一群抢在夜晚来临之前率先降落地面的星子。 驻守在邱尔克北方国境的士兵约有三千人,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敌人会趁这个时机由北方侵略,因此防备上只做做表面工夫,毫无戒备可言。 帕尔斯军闯入国境之际正值破晓时分。邱尔克士兵在夜间虽然保持相当程度的警戒,但是当清晨第一道阳光射入地面时,他们便松懈下来,心想:"太好了,今晚也相安无事。"大伙由瞭望台撤回宿舍。早餐过后再回到瞭望台,在这仅仅是眨眼的工夫之间,吉姆沙率领的百名士兵越过城门所在的高墙侵入,由内部打开大门,根本是不战而胜,邱尔克的国界就这么被突破了。 接获帕尔斯军侵略的消息时,远在国都赫拉特的卡鲁哈纳国王十分错愕。 "竟然从北边过来,想不到帕尔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还真有一套。"这番话说出口需要相当长久的时间。 卡鲁哈纳国王感到不解的是帕尔斯军精通地理一事,实在不敢相信他们在特兰与邱尔克的国界边陲地带,不但没有迷路还能直逼咽喉而来。 这自然得归功于特兰的年轻猛将吉姆沙在前头引导帕尔斯军,卡鲁哈纳国王连想也没想到这一点。他自己可以利用帕尔斯或特兰人侵略辛德拉,却完全没发现对方已经如法炮制了。 卡鲁哈纳国王由阁楼的书斋走下谒见室,远远传来受召见齐集一室的书记官与将军们低声的骚动,卡鲁哈纳国王边走边思索。 "帕尔斯那个小毛头真是个不要命的家伙,居然能够横越特兰与邱尔克两国,实在不能小看他。"亚尔斯兰这次的行程以帕尔斯的距离单位计算高达四百法尔桑(约两千公里),在冬季时节前往异国,固然背负了多项不利的条件,但帕尔斯军的行动速度却快得惊人,搞不好明天就闯入赫拉特的山谷了。国王的属臣们掩不住内心的不安。 "陛下,这该如何是好?" "请下旨。" 书记官与将军们异口同声地寻求国王的指示,卡鲁哈纳国王在黑檀木桌上摊开邱尔克的地图,以指尖点出赫拉特山谷与外界相通的六条山岭峡道。 "封闭峡道的关口,一名帕尔斯兵也不准进来,每个关口各增调五千卫兵,严密监视帕尔斯军的动静,任何小事都必须报告。"卡鲁哈纳国王的命令钜细靡遗,绝对贯彻。将军们匆忙离去之后,卡鲁哈纳国王只手揪着黝黑的络腮胡,不断盯着地图,脑海浮现各种思绪。 "那尔撒斯吗?原来是他……" 卡鲁哈纳国王咕哝着。当他尚是副国王之际,邱尔克曾与辛德拉和特兰两国结盟,大举入侵帕尔斯,总计兵力为五十万,看来连实力坚强的帕尔斯军也无力抵抗;然而就在那时一个名叫那尔撒斯的小卒加入了帕尔斯军阵容,数日后三国联军便宣告解体,害得他们只能一边诅咒帕尔斯的众神,一边撤回各自的国家。 这场败仗让邱尔克国内大乱,使卡鲁哈纳国王在突破权力的乱涡之后得以巩固王权,其影响可谓十分深远。这使得卡鲁哈纳国王不得不提防那尔撒斯这个人并小心行事。目前帕尔斯军一路沿赫拉特的东方南下,如果西方防御力减弱,也许会让敌人有机可乘,于是卡鲁哈纳国王只得加强各个方位的防御。 很快地赫拉特与其周围的山谷在巨大岩石城墙的包夹下形成一个要塞。如字面所示一般坚不可摧,可以抵挡强大的帕尔斯军连续几年的猛攻,不仅帕尔斯军无法侵入,邱尔克军也很难出战。其实这原无大碍,邱尔克军只管挤在山谷内,静待敌人放弃进攻知难而退即可,然而这次卡鲁哈纳国王却咽不下这口气。 卡鲁哈纳国王的治世安稳,但只限他活着期间。因为既没有确定的后继者,也无人得以分担国王的权限。卡鲁哈纳国王是个能干、猜忌心强的独裁者,他不设宰相官位,而是自己兼任宰相的职务。 所有内政、外交、军事、治安甚至宫廷内务全由他一人统辖,下达指令给专职官员。 国王之所以无法明白确定后继者,经常是因为在数名候选人中犹豫不决,五年前的辛德拉王国就是如此。然而卡鲁哈纳国王却不一样,他一开始就不设立候选人。虽然他有好几名妃子,却无人得到专宠;虽有十人小孩,却不知为何没有儿子。最大的女儿只有15岁,仍待字闺中。这位长女一旦结婚,她的夫婿应该就是王位继承的第一位候选人吧。宫廷里蜚短流长,卡鲁哈纳国王本人却不表明真正的心意。 当卡鲁哈纳国王改变心意下令出战之际,文武百官全部唯喏膺服,只有一人高唱反调。 "帕尔斯军的目的并非攻陷赫拉特,打击假面兵团、解除辛德拉国的危机才是他们的目标,只要封锁通道死守山谷,帕尔斯军便会主动离去,真有这个必要刻意挑起战端吗?"提出这番意见的贵族是卡鲁哈纳的表弟,此人名为卡德斐西斯。于是卡鲁哈纳国王凝视着表弟说道:"如果袖手旁观,席尔梅斯王子会遭人从背后暗算,假面兵团将被歼灭。""这不是很好吗?反正那只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异国流浪汉罢了。"卡德斐西斯冷漠地啐道。 "要是被人发现他们身后有邱尔克国在撑腰,事情就难办了。干脆假借帕尔斯军的手除掉这个祸害不是更好吗?""卡德斐西斯,你实在不是当国王的料。"卡鲁哈纳国王驳斥的语气比对方还要冷漠,"如果就此舍弃席尔梅斯王子,未来邱尔克将得不到任何国家的协助,因为他们会认为邱尔克是个一旦利用殆尽便弃之如敝屐的国家,谁愿意提供一臂之力?谨守信义是身为王者的义务。"其实卡鲁哈纳国王居心不轨,他之所以不舍席尔梅斯并非只为了信义问题,而是将之视为称霸全大陆的第一步棋。因此惧于一时不利而故步自封的行为绝对无法实现卡鲁哈纳国王的野心。 五万名邱尔克军在邱尔克国与辛德拉国的交界布阵,若是帕尔斯军由东边进攻,他们将一举南下阻断帕尔斯军的后路。然而帕尔斯的军师早已料到此举。这五万人马无论在量与质方面都不同于驻守北方国境的三千士兵,他们是卡鲁哈纳国王用来投注实现掌握全大陆霸权的军队,是万中选一的精锐,装备也是最强的。卡鲁哈纳国王由国都赫拉特传令给这支军队:准备迎击南下的帕尔斯军并将之消灭。 于是两军在邱尔克南方国境发生激烈的冲突,即所谓的"札拉佛利克峡谷之战"。 (四) 五万名邱尔克军采取密集队形填满了整条街道,街道的宽度以帕尔斯的单位计算是二十加斯(约为二十公尺),邱尔克士兵手握长矛与盾牌在街上吵嚷个不停。由于无法左右分散,因此队形显得既厚且冗长,即使帕尔斯军奋勇杀入,矛与盾的铁墙一层接着一层阻挡在前,也是几乎不可能突破重围。两军相距一百五十加斯之远遥遥对峙,邱尔克军头阵一位名为德拉尼的将军策马而出。 "你们这群向僭王的脏手摆尾乞怜的帕尔斯狗!此次擅闯我国边界所为何来?"从马背上辱骂帕尔斯军的邱尔克将军完全没有时间懊悔自己不慎的谈吐,法兰吉斯已弓上挂箭,骑马冒出头阵,一语不发拉动弓弦。只见一道银色闪光朝邱尔克军笔直射去,德拉尼将军的身影由马背翻滚落下,弓箭命中了他的鼻子。 顿时邱尔克军陷入一片死寂,一方面是慑于法兰吉斯神乎其技的箭术,另一方面更察觉到最致命的一点。冬风由北方吹来,山道就是北风的通路,为气流添加了力道与劲道。意即位于北面的帕尔斯军弓箭将乘着强风之势飞得更高更远;相对的,南面的邱尔克军弓箭则会受到风的阻碍,无法射抵敌阵。 "这下糟了。" 邱尔克军慌了,如果采取弓箭战法,根本就不应在南面布阵。但他们原本即是奉命在此地迎击南下的帕尔斯军,实在无能为力。 "大家都看到了,敌军队形密集,箭出必中,尽管射吧!"法兰吉斯的声音飘荡在风中,帕尔斯军齐声欢呼,猛朝邱尔克军放矢。顿时一阵腥风血雨侵袭着邱尔克军,他们匿身于盾后躲开攻击,却挡不住由上落下的弓箭,提高盾牌,脚踝却成了箭靶。 "可恶,乱成一乱,暂时撤退重整队形!" 指挥邱尔克军的主帅名为辛格,其麾下有都古拉、迪奥、布拉亚格、席甘达等人,全是一群身经百战的勇将,然而单凭人类的智慧想阻挡严寒的冬风是不可能的,邱尔克军无力抵抗,只有一味地倒地,沐浴在箭雨下。就这样大批人马不断倒下。 "撤退、撤退!" 发号施令的叫喊也被风吹散,由于队形长如大蛇,命令的传达相当不易。前方部队准备撤退,后方部队却仍在持续前进,结果双方撞成一团,造成相互推挤的混乱场面。 "镇定、安静、不要慌!" 拼命安抚部下的将军们鼻头嗅到一股异样的臭气。弓气乘着强风飞来,其中还夹杂着奇怪的物体,那是上百支拖着鲜红火尾的黑色球体。一落在邱尔克士兵之间,立刻进出磅的一声,散发出大量的黑烟与剌鼻得令人作呕的臭味。这些是由硫磺、泥炭与毒草的粉末所搓揉而成的球体。 邱尔克军抵挡不住,只得继续后退,硫磺烟无情地剌痛邱尔克军的眼睛、鼻子与咽喉,他们不断地流泪、打喷嚏、猛咳个不停,完全丧失战斗能力。 当天战后,邱尔克军阵亡人数超过五千以上,帕尔斯军方面仅有二十名伤者,且无人战死,如此明显一面倒的战役在全大陆周边诸国是前所示有的。 好不容易邱尔克军撤兵完毕,全员退回设在街道上的堡垒里。堡垒地面打进三层木桩,这项防御工事是为了阻挡帕尔斯骑兵的猛进,辛格便藏身其中并召集诸将在帐篷内展开作战会议。 "岂能、就此、善罢、甘休、我一定、要让、可恶的、帕尔斯人、知道、我的、厉害!"辛格的句子断断续续,由于喷嚏与咳嗽的打岔,听来毫无魄力可言。 "正如您所说,这群鞑子使用这种卑鄙下流的战术,绝对不能轻易放过。"应声唱和的都古拉眼睛被黑烟熏伤而泪流不止,正以密斯鲁国产的麻织手巾沾水冷敷。布拉亚格的鼻粘膜被烟呛伤,鼻血与鼻水交替流个不停,因鼻子无法呼吸只好张着嘴巴,躺在地面铺上的山羊皮上仰躺休息,邱尔克屈指可数的猛将落得如此下场实在令人同情。邱尔克的将军们态度的确认真,但帕尔斯人看了必定大肆嘲弄一番。 就因为相当清楚自己的丑态,更激起邱尔克人的怒气。 "总之我们并没有输给帕尔斯人。" "没错、没错。" "这哪算输,我们连打都没开始打。" "如果堂堂正正交战,我们岂会败给那种杂碎。""对,我要把他们的尸体埋在山谷,等着睢。"众人在喷嚏、鼻水与咳嗽之中燃起旺盛的气焰,然而现实是相当严苛的。纵使斗志不曾减退,但是到底该如何整治那群"卑鄙下流的帕尔斯人"呢?身处完全丧失地利的处境下,邱尔克军究竟该如何反击呢? "卡鲁哈纳陛下向来不容许失败的,想必各位也相当清楚葛拉布将军的下场。"辛格语气沉重,国为去年败给帕尔斯与辛德拉联军并遭到俘虏的葛拉布将军便在宫殿高楼的一室论刑处决,被一群身为殉国战士遗族的少年手刃。据说葛拉布将军的遗体共有八十余处的刀伤,邱尔克的将军们并不怯懦,但在听到葛拉布的处决过程时却不禁脸色铁青全身打颤,心想战死在敌人的刀下结束性命也比这种死法要强得多。 "夜袭如何?" 迪奥揉着充血的眼睛提议道。帕尔斯军在不费一兵一卒取得胜利之后,应该会有所松懈。邱尔克军位于下风处,看来虽相当不利,其实 也有其优点所在——那就是即使发出多大的声响,上风处也听不见——所以今晚必须立刻派遣精锐士兵潜入帕尔斯军阵营夜袭才是上上之策。 "这提案不错,但帕尔斯军想必已做好准备,事情不会这么顺利的。""话虽如此,我们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待到天亮吧!?到时只会跟今天一样败于相同的战术。除了先下手为强之外,还有其他更好的做法吗?""好,你说得对!夜袭暗杀敌国国王,一切就结束了。"一做成决议,辛格起身正要发号施令之际,他的左半面顿时染成一片火红,下一瞬间响起邱尔克语的惨叫。 "敌人火攻,是帕尔斯军!" 将军们持剑跳起,冲出帐外。 邱尔克军被火焰与黑暗逼得四处逃窜,三层木桩熊熊燃烧,发出隆隆巨响向邱尔克军散布火粉。彼方射来成百成千的火矢,夜空的星光为地上的烈焰所遮掩,紧接着又跟浓烟重叠,已完全分不清是明是暗。 三层木桩在火焰中崩塌,阻隔邱尔克军与帕尔斯军的堡垒也随之瓦解。强风扑打着邱尔克军,火粉狂舞、浓烟打旋,与夜风的呼啸声重叠的是奔走的马蹄声。 "不要慌!将矛头一致剌向帕尔斯军的马匹,如此一来帕尔斯骑兵也没什么好怕的!"辛格将军的指示是正确的,但士兵们没有人听见,不久传来消息表示席甘达将军已在混乱之中遭帕尔斯的黑衣骑士一枪毙命。 "唔嗯……情非得已,先撤退进入辛德拉境内,在当地重整军备之后再向帕尔斯人复仇雪恨。"面对辛格将军的决策,邱尔克士兵们报以咳嗽与喷嚏。他们溃退乱窜,从死亡与败北的深渊脱逃,有半数人连武器也不带只顾逃命,只要自己能得救,不惜撞倒战友,践踏倒地的同胞。这里没有勇气与道义可以介入的余地,只见火焰与浓烟逼近逃亡的邱尔克士兵背后,帕尔斯军毫不留情的刀刃与箭矢应声剌来。 随着黎明的到来,追击战也告一段落。帕尔斯军在火焰与混战之中有五十人阵亡,然而邱尔克军的阵亡人数却高达二百倍以上,勉强逃进辛德拉领地的邱尔克士兵只有三万五千人,他们舍弃了武器与粮食,战力锐减。 亚尔斯兰在马背上环视烟雾弥漫的战场,犒赏官兵将士的辛劳。 "事情一如那尔撒斯当初所策划的顺利进行。"相识多年以来,亚尔斯兰仍然不得不感佩那尔撒斯的谋略,他完全将躲在赫拉特的卡鲁哈纳国王玩弄于股掌之上。卡鲁哈纳国王绝不可能坐视帕尔斯军通过邱尔克境内,应该会派遣驻守在辛德拉国境方面的军队前来迎击,那尔撒斯早已料中此点。 "亚尔斯兰的半月形"由那尔撒斯策划,并正确无误付实行之后,就等于保证了帕尔斯军的胜利,而那尔撒斯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此,亚尔斯兰心想,当战争开始的那一刻,那尔撒斯已经获胜了。 "卡鲁哈纳国王也是个老奸巨猾的人物,他应该会很快察觉自己军队所处的不利状况,或者他早已采取行动了也说不定。""那他会怎么做呢?那尔撒斯。" "例如这样……" 那尔撒斯开始举例,如果要在札拉佛利克峡谷一带作战取得优势就必须拉拢风,如同前一次帕尔斯军的做法,从顺风处放火射箭,但要应用这项战法就必须由北进攻,而卡鲁哈纳国王在赫拉特谷口关卡当中打开北门,就是打算趁帕尔斯军快速南下城镇时从背后偷袭。 "太危险了,那尔撒斯你打算如何对抗?" "陛下您有何高见呢?" 那尔撒斯反问,亚尔斯兰便待在马背上略作思考之后回答道:"峡谷的强风根本无法抵挡,既然我们只是路经邱尔克,现在就立刻前往辛德拉国吧。""陛下英明。" 那尔撒斯笑着行礼,于是帕尔斯军的作战方针也随之确立,达龙则表示:"一进入辛德拉国,可能很快就会再度跟邱尔克军交战。""他们也真倒霉。" 此时那尔撒斯的笑容显得尖酸刻薄。邱尔克军弃粮逃亡,好不容易躲进辛德拉国,然而境内早被假面兵团洗劫一空。三万五千名邱尔克军无法取得粮食,必然为饥饿所苦。军师早已看穿此事。 (五) 接获战败消息的卡鲁哈纳国王在宫殿大楼的空中花园愤怒地将银制酒杯摔向远处的地面,看来不久又有几名败将即将论罪处刑。 轻松击溃邱尔克军的帕尔斯军以惊人的速度持续南下,有如飞翔在天际的猛鹰笔直地朝地面的猎物俯冲而下。当卡鲁哈纳国王接获战败消息的同时,帕尔斯军的先锋部队已经抵达辛德拉境内了。 卡鲁哈纳国王不会一直懊悔战败的事实,他被迫做出决定。要继续躲在这座无坚不摧的赫拉特山谷里,在帕尔斯军整个进入辛德拉境内之前忍气吞声?还是再次动用大军,从南下的帕尔斯军背后偷袭? 赫拉特山谷里有十二万五千名健壮的邱尔克军,北方的特兰已经没有防备的必要,所以现在甚至可以调动十万以上的兵力。 "绝不能坐以待毙。" 卡鲁哈纳国王低喃道,只手抚着位于书斋一角的青铜狮像。臣子与人民并不爱戴他,他们敬畏他,相信他是个虽严苛却能干的独裁者,如果不予理会札佛利克的败仗,卡鲁哈纳国王所拥有的敬畏将开始动摇,而王位自然也将不稳。 "不但败给帕尔斯军,还眼睁睁让他们越过邱尔克国境,军队固然没用,但国王也太无能了吧。"卡鲁哈纳国王可以想见到时宫廷内外均会流传着这种耳语,虽然侮辱国王者只要将之逮捕并割断舌头即可,却仍有必要防范事情于未然。 卡鲁哈纳国王陷入沉思,但不需太长的时间。他摇起桌上的铜铃召唤侍从,命令他们传唤卡德斐西斯卿,卡德斐西斯就是曾经劝谏卡鲁哈纳国王节制对帕尔斯军攻击行动的那名贵族。此人向来居住在远离赫拉特的领地官邸,一年只进赫拉特一次,对国王纳贡、与其他贵族交流、向外地商人购买高价物品、处理法律、土地与税赋方面的纠纷,这就是典型的邱尔克贵族生活。不久,卡德斐西斯应令来到并跪踞于地上,卡鲁哈纳国王率先开口。 "朕要感谢你送来不少礼物。" "为臣惶恐之至,陛下。"卡德斐西斯是卡鲁哈纳国王最小叔父的幺子,关系虽是表兄弟,年龄却相距如同父子。卡德斐西斯刚满三十岁,身材与国王一般高,眉毛与修齐的小胡子呈淡茶色,可说是邱尔克贵族社会里最注重仪容的男子。可惜他与去年来自帕尔斯的使者无缘见面,不然他大概会跟奇夫相互嫌恶。 若说邱尔克国内有人不怕卡鲁哈纳国王,那就非卡德斐西斯莫属了。人人是费尽心思顺从国王的命令,但卡德斐西斯不同。他言行谨守礼节,却动辄大唱反调,无怪乎这次他也反对攻击帕尔斯军的行动了。 卡鲁哈纳国王命他起身。 "卡德斐西斯卿,朕坦白问你,你想要邱尔克的王位吗?"这是个坦白得过头的问题,一旦随便作答脑袋铁定搬家,于是卡德斐西斯谨慎地回答。 "如果可能的话当然想要,只不过……" "不过什么?" "我并不想为此做任何努力,只要静待对方主动送上门来,这就是追女人的诀窍。"卡德斐西斯笑道,试图打混岔开话题,卡鲁哈纳国王却冷冷略过。 "你养了几个情妇吧,是五人还是六人?" "您真清楚,总共五人,请问有什么不对吗?""把身边的杂务清理干净,国王的长女不能嫁给一个有情妇的男人。"卡德斐西斯的表情蒙上一层阴影,迎娶国王的长女不就是被指名成为王位的继承人了吗?就算不是,至少也一定会成为最有希望的候选人,更何况自己本来就是国王的亲戚,彼此的年龄也相当。 接 着卡德斐西斯的脑海浮现卡鲁哈纳国王长女的模样,她的容貌酷似她的父亲,身材高大、肤色青黑、轮廓削瘦,说穿了就是长得不好看。虽然不清楚她的才能与个性如何,只要有国王宝座当她的嫁妆,外表的美丑并不成问题。但卡德斐西斯却无法打从心底高兴,他认为此事必有蹊跷,因为他十分明白这位表哥的个性。卡鲁哈纳国王绝非暴君,只是性情冷酷、而且对权力的欲望与执着过于强烈。 "只是朕想见识你的器量,一旦结果合乎朕的期望,朕将赏赐你无上的报酬。"意即要来一场考试,"果然来了。"卡德斐西斯在内心摆出阵式迎战。不知是没发现他的心理变化呢?或者佯装不知,卡鲁哈纳国王只是缓缓梳理着长须。 "可恨的帕尔斯人竟然大摇大摆地穿越我国的领土,目前已进入辛德拉境内,朕本可放任他们离去,但要是不对他们施以惩罚的重鞭,邱尔克的威信将受到考验。""应该是陛下自己的威信吧。" 卡德斐西斯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只是必恭必敬地保持缄默。卡鲁哈纳国王继续说道:"所以朕命令你,立即前往辛德拉,率兵讨伐帕尔斯人,朕将与大公主衷心祈祷你旗开得胜。"卡德斐西斯吞了吞口水。 "请问这是例行公事的命令吗?" "不然就改成圣旨。" "既然是圣旨,为臣愿意领受……" 卡德斐西斯虽然向来谨言慎行,但有些话却不得不说。 "接着必须重新整编大军,准备补给远征辛德拉,这下不是会对国库造成严重负担吗?""卡德斐西斯,看来你并没有听清楚朕的话。""咦……?" "朕不是要你率兵前往辛德拉,而是前往辛德拉之后再领兵。"卡德斐西斯捉摸不住国王的意图,他探索着卡鲁哈纳国王的表情,随即一段料想不到的句子落在他头顶。 "辛格将军出征不利,遭帕尔斯人所败,被逼迫逃至辛德拉境内,虽说战败,但至少还保有三、四万兵力,你必须以元帅的身份统领他与帕尔斯军交战。"卡德斐西斯一语不发地伫立在原地,而卡鲁哈纳国王继续下令:"你不需带一兵一卒,明天即刻前往辛德拉与辛格等人会合。"如果卡德斐西斯一展长才统合邱尔克败军而击破帕尔斯军,这自然是再好也不过的了;相反的,如果卡德斐西斯失败了,大不了他跟辛格一行人死在帕尔斯军手上,省下整肃的工夫。要是卡德斐西斯获胜凯旋归来,以英雄姿态备受尊崇,进而要胁到卡鲁哈纳国王的地位,到时再想办法除掉既可;万一卡德斐西斯担当不起如此重责大任抗命逃亡,顶多只是少了一个继承王位的人选罢了,无论滚到哪边都不会造成卡鲁哈纳国王的损失。 "如意算盘打得还真响,别以为事情会如期进行,要是你别有用心,那我也另有打算,免得日后吃亏。"卡德斐西斯跪在地上,没有泄露出内心的秘密。 "老实说您这项命令颇为严苛,但身为臣子无权论及可否,为臣立即往赴辛德拉,克尽微薄之力以报陛下。"赫拉特已非久留之地,再温吞下去就会被冠上违抗圣旨的罪名遭到处刑,现在必须下定决心告别安逸的贵族生活了。 卡鲁哈纳国王眯起锐利的双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卡德斐西斯,如针般的目光扎着卡德斐西斯的身影,终于卡鲁哈纳国王徐徐吊起两端的嘴角。 "朕由衷期待你的表现,忠实的表弟。" ……于是邱尔克贵族卡德斐西斯卿在帕尔斯军进驻辛德拉的五天之后,也踏上了这片战火掠夺过的悲凉土地 第二章 旌旗流转 (一) 是年三月,辛德拉国西北地方徘徊着好几组不请自来的异乡外客,南国辛德拉的夏天十分酷热,外国人都形容:"生蛋一淋到辛德拉人的汗水立刻就成了白煮蛋。"相对地冬天却显得凉爽,原野花团锦簇、绿意盎然,市场堆满了水果与蔬菜。随处可见躺在树荫下午睡的小孩与水牛,比较起特兰与邱尔克的严冬,这里不禁令人联想到天堂尔园。 但是这些外国客人并非为了避寒才来此造访辛德拉,首先是一群戴面具的神秘骑兵团到处破坏村落,随即被辛德拉军追击,其后又有三万五千名邱尔克士兵出现。他们虽想掠夺,但假面兵团肆虐过后连一粒麦子也不剩,一时气愤邱尔克军竟放火焚烧村落后才离去。最后则是帕尔斯军,他们不同于先前的军队,毫无掠夺之意。 帕尔斯军将邱尔克军所遗弃的粮食分发给辛德拉的人民,得到粮食的民众高兴得向帕尔斯军挥手致意。不过这是有限度的,总不能将自己所属的部份也施舍出去。 "居然破坏得如此彻底,这哪是军队,简直就是强盗集团。"亚尔斯兰眺望大火肆虐过后的农田与村庄,对假面兵团的愤怒愈加升高。军队所到之处民众便要受苦,那军队和强盗的分界究竟为何呢? 另一方面,遭帕尔斯军与北风逐出故国的三万五千名邱尔克军至今尚未抓住幸运女神的裙角,他们为了追上假面兵团而行经辛德拉土地,然所到的每个城镇与村庄早已被假面兵团掠夺得一干二净,邱尔克军根本搜刮不到粮食与财宝,在得知逼退自己的帕尔斯军将粮食分发给民众之后更是气急败坏。 "狡猾的帕尔斯人,故意散粮给辛德拉农民想借此拉拢人心,也不想想那原本是我们的粮食啊!"此时新仇旧恨充斥军心,但邱尔克军却一筹莫展。三万五千人可谓兵力庞大,但由于武器与粮食不足,要发挥与人数相当的实力确实困难。更何况人数还在锐减当中,饥肠辘辘的士兵们对前途几乎不抱任何希望,遵守军纪的意志也变得薄弱,结果演变成五十人、一百人成群逃离军队去偷袭附近的城镇与村落获得温饱。 辛德拉的农民们并非一直处于挨打的局面,他们彼此守望相助以反击邱尔克士兵,就连上百名邱尔克士兵也敌不过上千名手持自制棍棒与长枪的农民。正被逼得走投无路之际,辛德拉的正规军也适时地赶到、围剿邱尔克士兵。侵略加上掠夺的怨气使得邱尔克士兵纵然投降也仅能以死谢罪,如此恶性循环之下,邱尔克军已损失了三千兵力。 "糟糕,再这样下去全军将会整个瓦解,必须想个办法才行。"以辛格为首的邱尔克军开始人心惶惶,考虑到最后决定占领某座城池作为藏身之地。只要有城墙与粮食,不仅能抵挡辛德拉军的攻击,也能与邱尔克本国和假面兵团取得联系。邱尔克军向来习惯藏匿于根据地,再以此处为据点展开活动。也许这是国都赫拉特的地形对他们心理所造成的影响吧。 辛格为重整全军秩序,逮捕了不满现状、企图结群脱队的上百名士兵并公开处刑。辛格向不敢吭声的军队下令表示不远处有个名为克特坎普拉的城市,三天内攻下此城作为根据地,否则邱尔克全军将会化为异国的尘土,永远都回不了赫拉特。 所剩不多的粮食也全部分发给整个军队,凡是在拿了粮食后打算逃离的人立即问斩,因此从将军、士官到士兵只有痛下"非生即死"的觉悟。 就这样,三万名视死如归的士兵前往攻打克特坎普拉城,城内有一万五千名士兵与五万百姓,他们紧闭城门,凭靠城墙,不动声色地静待国都乌莱优鲁援军的到来。尽管所采取的战术相当正确,然而视死如归的邱尔克军声势惊人。 城墙上弓箭如豪雨般朝地面的邱尔克士兵落下,邱尔克军以贴有山羊皮的盾牌抵御攻击,以斧头与锤子破坏城门。当城门裂出一条缝,辛德拉士兵立即从缝隙刺出长矛,战况相当激烈,邱尔克士兵则将阵亡的战友尸体当做盾牌不断前进,着魔似地继续摧毁城门。 就在第三天破晓之前,克特坎普拉城沦陷了。在紧依城墙等待援军的辛德拉军仍无法接受这项事实之际,他们已经完全败北。邱尔克军从损坏的城门侵入,不分士兵或百姓只要是辛德拉人一律格杀勿论。城主巴罗法尼将军身受四十余处刀伤阵亡,副城主纳瓦达与辛格比剑经过二十余回合的交战后遭到斩杀。 邱尔克军将二千名男女当做人质监禁进来,其余的人全赶出城外,三万邱尔克士兵也因此获得城池与粮食,得以养精蓄锐复仇雪恨。 辛格派遣使者通知假面兵团,令其前来与自己会合。 使者花了五天时间追上打前锋的假面兵团,在接获这个片面军令时,席尔梅斯怒不可抑。 特兰军的实力表现在能够活用骑马机动力的野战,他们不擅攻城,更遑论守城,因此席尔梅斯准备不断使用"袭如风、去如风"的战术好好玩弄辛德拉军一番,最后只要在旷野对决,将辛德拉军整个瓦解即可。 然而邱尔克军却派来使者要求跟他们"一起躲在克特坎普拉城里",席尔梅斯对此始料未及,而且更造成一大困扰。假面兵团按原订计划行动,成果斐然,因此席尔梅斯并不认为事到如今有变更计划的必要,更何况,席尔梅斯是邱尔克国王的客将,无需接受辛格将军的指使。 结果席尔梅斯决定不予理会辛格的命令,只不过事实上并非席尔梅斯想象的有如此简单。 假面兵团里只有五十名邱尔克人,他们是卡鲁哈纳国王直接指派担任军监的伊帕姆将军与其直属部下。军监即为卡鲁哈纳国王的代理人,负责记录并报告假面兵团的功绩,但他们并不是副将也非参谋,无权插手军队的指挥与统筹,卡鲁哈纳国王向席尔梅斯如此明白表示之后,席尔梅斯才愿意接受这群军监。 "小人毕竟不是小人。" 军监们的态度傲慢得令席尔梅斯禁不住低咕起来。他们狐假虎威,理所当然享用一半的物资,据说还将原本应该进贡给卡鲁哈纳国王的战利品中饱私囊。一位名叫布鲁汉的年轻部属如是报告道,他是服侍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的吉姆沙将军之弟。 "军监们的为所欲为已成了我们特兰人的众矢之的。"布鲁汉句句属实。 "那群家伙的态度实在令人无法忍受,我们可不是邱尔克国王家臣下头的家臣啊。""他们连一块钱也没给,我们却要把战利品分一半给他们!""等着瞧,到时让他们吃不完兜着走。" 特兰人如此交头接耳着。 掠夺而来的财物有一半将进贡卡鲁哈纳国王,这是当初的约定,特兰人虽然可以接受,但对方大摇大摆地只挑走"上好的一半",却连一句道谢也没有,实在很难一笑置之。这群军监在战况最激烈的当头总是待在后方,等到开始掠夺时便立刻凑上前越俎代疱。甚至比敌军辛德拉人更可恶。 "提到敌人,我现在仍然憎恨着那个亚尔斯兰吗?"席尔梅斯扪心自问。过去他的确恨亚尔斯兰,恨到光是杀了他也不足以泄愤,他甚至考虑过要拨光他的指甲、活剥他的皮,等他陷入奄奄一息的状态再拿去喂食猛兽。后来,事实证明亚尔斯兰并非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亲生儿子,再加上席尔梅斯自身境遇的骤变,他的恨意顿时丧失了目标。 "那小子确实没有皇家的血统,所以他等于是个篡夺者,是僭王!我才是正统的王者,最有资格君临帕尔斯才对!"席尔梅斯的败笔就是在三年多以前认可了亚尔斯兰的王位继承权,虽不是公开亲口表示,但他让亚尔斯兰留在王都叶克巴达那,自己则远离祖国而去,因此酿成今天的结果。 "如果亚尔斯兰失政或实行暴政,我将是复兴国家的王者,而且在这之前应该会有其它机会吧。"正当 席尔梅斯沉思之际,布鲁汉来到他的身边,告知有客人来访,语气显得不太情愿,因为这名客人就是邱尔克的军监伊帕姆。 (二) "啊,伊帕姆卿,有何贵事竟劳您亲移尊驾呢?""因为我听到一些令我无法置若罔闻的消息,席尔梅斯殿下。"用语虽然毕恭毕敬,但伊帕姆的表情跟语气却十分傲慢,他认为席尔梅斯只不过是"国王的食客",而特兰人只是一群连吃饭都成问题的流亡民族。席尔梅斯一看见伊帕姆的平板脸跟狡诈的小眼睛就觉得反胃,真不明白卡鲁哈纳国王为什么会选这种人当军监。其实席尔梅斯也不难看出一二,卡鲁哈纳国王向来猜忌心强,他绝不希望部下能干而仅要求绝对的服从。 "听说辛格将军派遣使者来此。" 席尔梅斯点头后说明原委。 "请问伊帕姆卿意下如何?" "容在下发表浅见吗?" "请便。" 一段言不由衷的对谈之后,伊帕姆开始发表意见,正如席尔梅斯所料想的。此时席尔梅斯想起邱尔克宫廷内部的人物关系,记得辛格的胞妹应该是伊帕姆的妻子没错。 于是席尔梅斯明知故问:"您认为我们前往克特坎普拉城与邱尔克军会合有何军事上的意义呢?""无庸置疑的,两军会合将形成超过四万名士兵以上的庞大兵力,再以克特坎普拉城为据点耀武扬威一番,保证辛德拉国王会吓得全身发抖。"席尔梅斯保持缄默,而伊帕姆往前踏出一步不断主张会合,距离近得几乎可在银色的假面具上吹气。席尔梅斯虽让他大逞口舌之快,最后仍然断然拒绝。 "我不去克特坎普拉城。" "什、您说什么?席尔梅斯殿下。" "我说我不去,谁会怕一群躲在城内的特兰士兵,只要封锁四周通道,等待城内粮食用尽就够了,我席尔梅斯如果是辛德拉军的总帅一定会这么做。""……!" "然后等对方耐不住饥饿出城行动之际,再施以重重包围赶尽杀绝,辛德拉这个季节的气候逐日转热,闭城不出的条件也逐渐转为不利,如果你担心战友就应该派遣使者告知此事才对,要他尽快弃城逃回邱尔克。"伊帕姆重重地倒抽一口气。 "那么席尔梅斯殿下,您接着打算怎么办?" "这还用问,当然是回邱尔克。"席尔梅斯肯定地回答,"劫掠辛德拉西北部的目的已经达成,我运用骑马之便,拖着辛德拉车绕了一大圈,现在已经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个国家了。"席尔梅斯站起身。 "如果辛格将军有意,大可继续死守克特坎普拉城。除非是直接由卡鲁哈纳国王下达的命令则另当别论,否则我们没有义务接受辛格将军单方面的指使。难道说邱尔克一介将军的片面指示会比国王的命令来得重要吗?"伊帕姆勉强挤出声音。 "你、你弃友军于不顾……" "友军?" 一道冷酷的目光透过假面具迎面射来,伊帕姆不禁往后退缩。席尔梅斯的怒斥声鞭打着伊帕姆。 "陷战友于不利还算是友军吗!?使者从敌人领土境内平安抵达这里,你想想这代表什么!""代表什么……" 伊帕姆喃喃自语着,席尔梅斯已不理会他,径自转身走向自己的座骑的同时一面大喊:"布鲁汉!多尔格!库特米修!"被点到名的三名干部立刻驱身赶到席尔梅斯面前单膝跪地,多尔格与库特米修虽年过半百,却是身经百战的勇者,深得士兵们的信赖。三人均戴着假面具,他们敬畏席尔梅斯的情景在伊帕姆眼中看来显得不可思议。 "立即拨营,感谢亲切的邱尔克将军帮辛德拉军找出我们的所在地。"席尔梅斯语毕,三人同时看向伊帕姆,伊帕姆打了一个寒颤,同时也领悟到席尔梅斯震怒的理由。只要追踪由克特坎普拉城派出的使者,辛德拉军便能得知假面兵团的扎营地,邱尔克军这项举动只能谓之轻率无用。 拉杰特拉二世已经领军从国都乌莱优鲁出发,兵力三万,以骑兵与战车兵为主力,再加上五十头战象。出发前后,拉杰特拉搜集了有关敌人的情报,虽然姓名不详,但已经确定席尔梅斯的存在。 只要除掉此人,假面兵团将群龙无首,将只是一群普通的掠夺者。所以辛德拉军自然将目标锁定在席尔梅斯,然而在上百名戴着银假面的男子之中该如何分辨"目标"呢? 亚拉法利将军表示席尔梅斯身披"绣工精美的披风",可是只要将披风脱掉就一筹莫展。拉杰特拉谨慎地观察假面兵团的动静,在发现来自克特坎普拉城的使者时,他并没有半途拦截杀人灭口,因为他打算趁假面兵团前往克特坎普拉城之际,将他们重重包围一举歼灭。既然分不清谁才是主帅,凡是戴假面具的人全部格杀勿论。 只不过假面兵团行动迅速,千钧一发之际拉杰特拉追丢了敌人,帐篷空无一人,土制火炉只留下炽热的灰烬。 "追丢了,可惜!" 拉杰特拉仰天长叹,心有不甘。此时有人走近跨在白马背上的他,此人是投效于帕尔斯朝廷的加斯旺德。 "拉杰特拉陛下,请您宽心。" 加斯旺德出声说道,他带着亚尔斯兰的命令,率先出发以便与拉杰特拉取得联系。 "我主亚尔斯兰陛下已亲率大军前来,不久即将抵达,邱尔克军根本不足畏惧。"加斯旺德相当清楚自己的任务,他不只是来向辛德拉军通风报信,同时也必须监视拉杰特拉的动静。如果监视行动过于露骨自然会遭到排斥,然也促使对方明白对帕尔斯军守信只有百益而无一害。 "军师那尔撒斯认为,绝对不能阻挡假面兵团的去路。"如此一来,假面兵团必然不惜决一死战,只会徒增友方的损失罢了。 "先绕到后方,将敌人逼到克特坎普拉城一带——这是军师的意见。""嗯,知道了。" 拉杰特拉颔首称是。将敌人集中在克特坎普拉城对辛德拉军而言也比较方便处置,守城的人数一旦增加,粮食也会加速锐减。拉杰特拉绝非庸碌之辈,因此他很快便明白那尔撒斯的战术。 无论如何都有必要确定假面兵团逃往哪个方向,于是拉杰特拉暂停行军,先派出斥候,当他与亚尔斯兰军会合已是半日后的事情了。 退居亚尔斯兰身后的亚尔佛莉德与耶拉姆正在交谈着:"要是援军来得太慢,拉杰特拉国王很可能翻脸不认人,再不快点真不晓得会出什么事。""更何况那位大爷最拿手的就是翻脸不认人,听说全大陆诸国国君当中无人能比。""语气收敛点,辛德拉国王陛下莅临了。" 达龙微斥道,亚尔佛莉德与耶拉姆立刻耸耸肩。这两人只有在说辛德拉国王坏话时你来我往相当有默契。 "噢,亚尔斯兰殿下,我的置心之交,你为了至友的危机而亲自赶来。"拉杰特拉骑着白马跑近亚尔斯兰,紧握着年轻国王的双手,脸上充满了感激与喜悦,这绝非表面上的演技。两万名最精锐的帕尔斯军能够前来支援的确令人感动,如果能以口头言谢了事那更是叫人感激。 拉杰特拉接着又注意到随侍在帕尔斯年轻国王左右的达龙与那尔撒斯,于是报以爽朗的寒喧,而帕尔斯首屈一指的勇将与智将也尽可能礼貌性地回应。 "我实在太佩服军师大人的雄才大略了。" 在高声赞赏之后,拉杰特拉略微压低音调。 "可惜有一个败笔。" "拉杰特拉殿下,您这话怎么说?" "这个,是这样的,亚尔斯兰殿下,这次你经过特兰领地由北纵断邱尔克再进入辛德拉境内,的确是史无前例的壮举,令人瞠目结舌;遗憾的是这个策略却无法重复使用。"拉杰特拉自做聪明地探索那尔撒斯的 表情,亚尔斯兰也惊讶地看着那尔撒斯。拉杰特拉的指责是正确的,由北方进攻是邱尔克军做梦也想象不到的,因此能够势如破竹地突破其国境、纵断其国土,然而这项战术不能重复使用,因为今后邱尔克国王卡鲁哈纳将严密巩固北方防线,不容帕尔斯军再次快攻,如此一来,帕尔斯军不就等于将重大的作战计划内容泄露给邱尔克军了吗? 亚尔斯兰也有相同的想法,达龙亦直盯着那尔撒斯,然而那尔撒斯冷静地回答道:"拉杰特拉陛下句句确凿,不愧为英明的国王。"这一赞赏令拉杰特拉满意地点点头。 "但请别挂心,一切遵循我主亚尔斯兰陛下的旨意,辛德拉王国便得以确保和平与安定。""哦……" 拉杰特拉的表情诉说着:你在卖什么人情啊?那尔撒斯仍不引以为意地继续说道:"我军使用这项战术之后,邱尔克必然加强北方的警戒,已无可能动用全军朝南侵略辛德拉,邱尔克国王的野心将被打进一根无形的木桩。"那尔撒斯堆出笑容,毕恭毕敬地打躬作揖。 "拉杰特拉陛下真是见解独到。" "唔、嗯、一切都是托亚尔斯兰殿下与帕尔斯军师的福。"拉杰特拉大方地应答,但又眼却不经意闪过警戒的目光。那尔撒斯继续说道:"一旦邱尔克国王计划对辛德拉国展开侵略,那只有与我帕尔斯修好才能够解除北方的危机全力进攻。""……" "当然诸如此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因为我们帕尔斯是绝对、绝对不会坐视邱尔克军南下,甚至帕尔斯军也不会响应邱尔克军南下由西侵略辛德拉的。"那尔撒斯脸上充满了恶作剧的笑容。 "那尔撒斯卿,别说这么骇人听闻的话。" 亚尔斯兰带着苦笑制止那尔撒斯遥舌锋。戴拉姆的旧领主在受到辛德拉国王讥讽自己的战术之后是不会乖乖保持沉默的。当然那尔撒斯是不会以驳倒拉杰特拉而沾沾自喜,他有必要让拉杰特拉明白帕尔斯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以因应各种状况,无论保卫和平或者应战。 "唉呀,帕尔斯的军师还是那么严谨。" 拉杰特拉小题大作地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三) 辛德拉与帕尔斯两军当下举行会议讨论今后的行动方针,很快地便做成了结论。不急于攻击守在克特坎普拉城内的邱尔克军,先封锁周边街道使其孤立,接着再慢慢料理他们。到时等于逮到三万多名人质,可成为外交手段上的筹码来向邱尔克国王交涉。 "要是他们脾气太倔,就让他们饿死也没关系。"拉杰特拉得意地笑着。被邱尔克军侵入自己国家内陆并占领一座城池,原本是一件相当不名誉的事情,然而在听完那尔撒斯的说明之后,拉杰特拉决定以逸待劳。 "问题就在假面兵团。" 拉杰特拉显得怏怏不乐,国王亲率大军追击假面兵团却徒劳无功,而假面兵团反将骑兵的机动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把辛德拉军拖着团团转。 "假面兵团实力精锐且纪律严谨,可说是一大劲敌,然其所做的却与盗贼无异。当他们掠夺殆尽,双手再也拿不动任何财宝之时就会离开辛德拉了。""哼,你说的倒简单!他们的手可是大得很,再坐视不管,辛德拉西北部一带将化为草木不生的荒漠。"拉杰特拉语气艰涩,那尔撒斯与达龙则彼此交换视线,他们明白拉杰特拉想要的是什么,他企图将假面兵团逼向西方,任其渡过卡威利河进入帕尔斯境内。 一过卡威利河就是培沙华尔要塞,独眼猛将克巴多将严阵以待。他会前后夹击假面兵团,用鲜血染红卡威利河面。但正面开打会对帕尔斯军造成重大损害,辛德拉军只须站在高处看好戏,到时帕尔斯军反而成了十足的活宝。 这下该如何是好呢?正当那尔撒斯打算开口之际,帐幕入口传来说话声,负责把风的加斯旺德出现,禀报耶拉姆与亚尔佛莉德的晋见。 耶拉姆与亚尔佛莉德各自率领百名轻装骑兵巡逻市街,却发现一骑来自北方的旅人,正确的说法应该是随身的老鹰告死天使发现的。旅人一见到耶拉姆便急忙调开马头,此时亚尔佛莉德马上放箭,弓箭射中马臀,受惊的马儿纵身跃起将骑士抛甩出去,耶拉姆则立刻冲上前拿剑抵住旅人的咽喉,这名旅人很快地就被俘虏了。 "有件事很奇怪。" 耶拉姆意指此人自称是邱尔克皇族,是邱尔克国王卡鲁哈纳的表弟卡德斐西斯,同时还要求以皇族之礼款待他。 "邱尔克皇族怎么会在这里出没呢?" 达龙一说话,拉杰特拉立刻应和:"至少不是我叫他来的。""该不会是在争夺王位时败阵下来,跟女人一起逃亡结果又舍弃这名女人……虽少了点风花雪月的情节,但这故事不错吧!!"奇夫开始瞎说。在他所创作的诗歌与故事里女人都得到幸福,男人只有毁灭一途。 亚尔斯兰走到帐外,一道黑影由空中落下,停在亚尔斯兰高举的左手上,告死天使已非雏鸟,以鸟龄计算等于是壮年,然而向亚尔斯兰撒娇的模样与三、四年前丝毫没有改变。亚尔斯兰决定犒赏告死天使与耶拉姆及亚尔佛莉德。话说回来,卡德斐西斯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男人很有用处。" 达龙表现出策士的口吻,令亚尔斯兰兴味盎然。 "该怎么用?" "这种事应该是由那尔撒斯去伤脑筋,他一定会画出一幅好图来的。"在此之前有必要确定自称是卡德斐西斯的男子真面目为何,此时耶拉姆说了一句出人意料之外的话。 "陛下,也许有必要拷问那个男人。" "拷问?" "是的,那尔撒斯军师已经想到新的拷问方法了。"耶拉姆忍住笑意,那尔撒斯则向达龙投以白眼。 "我必须先向想象力丰富的人说明,我是不会滥用艺术的,敬请安心。""那尔撒斯真会记仇。" 亚尔斯兰笑道。以前亚尔斯兰尚未登基的时候曾经前往南方港都基兰,途中逮住一名海盗。为了逼迫海盗自白,达龙吓唬对方说被那尔撒斯画进画里将遭诅咒而死,到现在看来那尔撒斯仍对那件事情耿耿于怀。 然而卡德斐西斯完全不透露前来辛德拉的目的与理由,只是一味要求皇族的礼遇。由于时间紧迫,最后决定采用那尔撒斯式的拷问,可令"假借皇族之名者马上从实招来。"裸着上半身的卡德斐西斯依旧不忘虚张声势,却掩不住惨白的脸色与拉尖的声音。卡德斐西斯被皮绳绑住双手,吊在大树的粗干上,两脚脚尖勉强碰得到地面。 站在卡德斐西斯面前的是奇夫,他一脸索然无味地看着卡德斐西斯低语:"军师真坏心,我打从出娘胎以来从没做过这么无聊的差事。"他的右手有一支以孔雀羽毛做成的扇子,奇夫挥动这支羽毛扇子往卡德斐西斯身上搔痒。 一阵狂笑响彻帕尔斯军营,告死天使在亚尔斯兰肩上不耐烦地摇着头,亚尔佛莉德则别过头去,不忍望见这一场残酷的"极刑"。 "折腾一个满脸胡子的大男人感觉真恶心。" 奇夫冷冷地说道,手边继续摆动羽毛扇子。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那尔撒斯式的拷问啊。" 亚尔斯兰只有无奈地苦笑,长时间全身被人搔痒的确是一种酷刑,而且不流半滴血。受刑人只是不断发笑,看起来相当滑稽,卡德斐西斯忍受着拷问企图提出抗议。 "可恶(哇哈哈)卑鄙的(呜嘿嘿)帕尔斯鬼子(咯哈哈哈)居然(嗯呵呵呵)使用这种(普呼呼呼)下三滥的手段(啊哈哈哈)丢不丢脸啊?(唔嘿嘿嘿)"如此这般无论抗议的内容如何悲壮,在这种情形下实在太缺乏说服力,只是待增笑柄而已。"卑鄙的帕尔斯鬼子"轮班向卡德斐西 斯搔痒,卡德斐西斯持续忍受着这种"下三滥的拷问",终于邱尔克皇族屈服了。 "我、我说!快住手……" 卡德斐西斯淌着口水与鼻水呻吟道。他是邱尔克贵族里数一数二的调情圣手,如果邱尔克的淑女们看见他这副模样必然形象大坏。 卡德斐西斯加快速度地说出一切真相,因为回答稍有迟疑,孔雀羽毛扇子立刻迎面袭来,让他根本没有时间编撰谎话。自白结束后,卡德斐西斯手上的皮绳被解开,衣服尽数归还,一反当初得到郑重其事的礼遇。只是他仍然没有行动的自由,他的左手腕与左脚踝连着一条皮绳,由加斯旺德负责监视。 "原来那位仁兄是遭到卡鲁哈纳国王软性放逐啊,为什么卡鲁哈纳国王会做出这种事呢?虽说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没有损失。""卡鲁哈纳国王无法容忍异已的思想,事情一有不对,他就会做出反击。""那尔撒斯,你要怎么处置卡德斐西斯卿?" "别急,等卡德斐西斯自己提议吧。" 一切正如那尔撒斯所料。 从拷问解脱的卡德斐西斯在恢复平静之后开始沉思自己的前途。至今已别无他法,他要趁机取得帕尔斯与辛德拉的援助夺走卡鲁哈纳国王的地位,不然他就得在异国流浪度过悲惨的一生。 "我得到邱尔克国王的王位,你们得到国境的安定与和平,这等于是互惠。"卡德斐西斯如此提议着。在更衣恢复冷静后的他看起来的确具有王侯的气质,完全看不出是刚刚那个鼻水乱流、差点没笑死的男子。 (四) 拉杰特拉国王在听完卡德斐西斯的提议之后狐疑地侧着头。 "能将卡鲁哈纳国王那种危险人物从王座驱逐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对于一个把话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的人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亚尔斯兰殿下。"一点都不错,达龙重重颔首,那尔撒斯虽然也跟着点头,但他将"信用"与"利用"区隔得十分清楚。正如达龙所说,他在内心已经把图画完成了。也因此必须有效地利用卡德斐西斯才能真正完成这幅美丽的作品。 经过亚尔斯兰的允许,那尔撒斯单独与卡德斐西斯会面。卡德斐西斯听过那尔撒斯的名声,自然也提高警觉,但无论如何警戒卡德斐西斯都处于相当不利的立场。 "帕尔斯的军师啊,既然假面兵团与邱尔克国王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更应该团结合作消灭他们不是吗?""没问题,但你必须先证明你的诚意。" 那尔撒斯虚应其事。 "希望你剿除假面兵团,-旦事情成功,帕尔斯与辛德拉两国国王将成为你的盟友。"那尔撒斯指示卡德斐西斯负责引诱假面兵团,他必须追上假面兵团并晋见其总帅,传达"卡鲁哈纳国王的圣旨",圣旨内容是"即刻前往克特坎普拉城与辛格将军会合"。只要假面兵团接旨之后赶到克特坎普拉城,一路上自然会有伏兵将之歼灭。 取得卡德斐西斯同意之后,那尔撒斯向亚尔斯兰回报此事。 "陛下,请您仔细想想卡德斐西斯在这个时机来到辛德拉的原因,无论他表面上如何掩饰,仍不难看出他与卡鲁哈纳国王之间的确形成了对立,这可是天赐良机啊。"亚尔斯兰微侧着头。 "不过也有可能是卡鲁哈纳国王故意派遣卡德斐西斯来制造假象,那尔撒斯你想过这一点吗?""陛下所言甚是,但为臣另有打算。" 那尔撒斯从容不迫地作答后,由箱子取出一物。藤编的箱子十分通风而且能去除湿气,常用来保管文书。那尔撒斯打开箱盖,取出一叠为数不少的纸卷。 "这些都是卡德斐西斯卿的亲笔信函。" 那尔撒斯说明道,由于亚尔斯兰不懂邱尔克文,因此需要那尔撒斯的翻译。 其中一封是写给卡鲁哈纳国王的,内容如下:"为臣已来到辛德拉,困守在克特坎普拉城的我军受到孤立而无法接近,虽想指挥假面兵团援救我军,但恐其不服从命令,因此希望取得国王的直接许可。""这里总共有八封,其中有半数将发挥实际功效,您刚刚所看到的是其中一例。""卡鲁哈纳国王会相信卡德斐西斯的信吗?" "且不论他相信还是不相信,如果敌人有意将计就计图谋不轨,这么做只是一种反间手法;如果敌人踌躇不决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就等于解除了我方的障碍,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没有损失。"那尔撒斯将取出的信函再度放回箱内并递给耶拉姆,他的表情看来不像是策土反而像是一个淘气的小孩。 "老实说,卡德斐西斯的信件内容怎么写都无妨,一次让他写八封是为了让他相信其中一定会有几封在近期奏效。""原来是另有目的,真像你的作风,到底是什么目的呢?""不知陛下作何想法?" 那尔撒斯反问,因为他的教师癖临时发作,希望亚尔斯兰自己动脑筋。年轻的国王开始认真思考,最后终于察觉一件事。 "我明白了,那尔撒斯,卡德斐西斯的亲笔信就是你的目的,你想要的是他的笔迹对吧?""陛下明察。" 那尔撤斯拍手称许聪明的学生。 "得知卡德斐西斯的笔迹就能伪造信件,让我们好好整整那群躲在赫拉特盆地不敢乱动的邱尔克獾吧。"从此以后卡鲁哈纳国王得到"邱尔克獾"这项别号。那尔撒斯不怀好意地说完,接着立刻调整语气。 "有件事想请问陛下,目前您身处异国,有无任何挂念之处?""我担心卡鲁哈纳国王会突袭帕尔斯,如果邱尔克军北上进入特兰领地,与我军相背而行从北侵入帕尔斯境内就糟糕了,届时我军也必须立刻折返回到帕尔斯。"达龙感佩地望向年轻国王,那尔撒斯则深深行礼。 "陛下贤明,为臣五体投地。" "那尔撒斯,别帮我戴高帽子,其实你早就注意到了对吧?""陛下明察,但为臣另当别论。" 那尔撒斯大言不惭,达龙与耶拉姆只有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在轻咳一声后,那尔撒斯继续说道:"邱尔克国王卡鲁哈纳可谓一介枭雄,绝不能小觑此人,但也无须畏惧;他虽拥赫拉特盆地这个坚无不摧的根据地,另一方面而言却反而束缚了他的行动。"那尔撒斯回望耶拉姆,身为亚尔斯兰同门师兄弟的年轻人默契十足地迈向帐内的一角,从大箱子里拿出一张范围囊括邱尔克到辛德拉北方的地图,在众人眼前将之摊开。 "如果卡鲁哈纳国王果真拥有雄才大略,那他就应该如陛下所说积极采取行动才对,然而由假面兵团与卡德斐西斯这两个例子来看,卡鲁哈纳国王的行动很明显地已达极限,他只想让自己待在安全的赫特拉盆地一步也不踏出,然后唆使别人替他完成目的。"那尔撒斯指尖敲着地图。 "所以他很适合被叫做獾,无论野心如何坐大,只要内心预留了失败时可躲回巢穴的退路,卡鲁哈纳国王的阴谋就等于缺了羽毛弓箭,不可能飞太远的。"达龙叉起双臂无声地点头。 "到了四月下旬,辛德拉将进入闷热的夏季,兵土们会出现远征的疲态,在这之前必须把事情做个了结,首先要从邱尔克军手回克特坎普拉城。"那尔撒斯斩钉戳铁地断定,语气听来仿佛不把占据在克特坎普拉城内的三万大军当做一回事。对拉杰特拉国王而言,夺回克特坎普拉城的政治因素大于军事因素,一块国土长期被外国军队侵占是相当糟糕的一件事,更何况他向来重视民意,有必要展现自已的一面。虽然帕尔斯军认为"凭什么我们要赔上一条老命帮他做形象?"但由于当初出兵的目的就是支援拉杰特拉国王,众人也只有认命的份。 达龙与那尔撒斯从亚尔斯兰国王尊前告退,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时,那尔撒斯开口说道:"关于假面兵团,如果席尔梅斯王子聪明的话就不必理 会克特坎普拉城内的邱尔克军,立即返回邱尔克才对,反正卡鲁哈纳国王又没有命令他援救邱尔克军。""也许他想让邱尔克军欠他一份人情也说不定。""不可能的,双手满是战利品怎么可能作战。""希望如此。" 假使在交战中掳获席尔梅斯,到时伤脑筋的反而是帕尔斯人。席尔梅斯是承继旧王朝血统的子嗣,达龙与那尔撒斯也曾效命于旧王朝,即使现在人事已非仍有必要谨守礼数。 如果席尔梅斯与现今的帕尔斯王朝敌对该如何处置呢?政治层面的解答只有一个,那就是把他彻底击垮直到无法东山再起,尽可能让他死得不拖泥带水。 "亚尔斯兰陛下做不出这种事的。" 达龙与那尔撒斯都明白此点,一旦在战场上刀剑交锋,达龙准备堂堂应战并斩杀席尔梅斯,但是亚尔斯兰心头想必不好受。为什么席尔梅斯一开始不安份当个宫廷贵族,在某个庄园里恬淡度日呢…… "拘泥于血统只会让自己的生活态度往后退,血统只能展现过去的光荣却缺乏创造未来的可能性啊。"那尔撤斯抬头仰望天空,只见告死天使的黑影正穿过风的回廊。 "卡鲁哈纳国王死守在赫拉特盆地这个要塞,席尔梅斯王子也是将自己封闭在一座无形的城墙里,如果没有血统的咒缚,他的人生应该会更积极才对。"达龙语气强烈地回答。 "我承认他值得同情,但是要躲在城里还是展翅高飞这都取决于他个人的意志。亚尔斯兰陛下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不幸而沉沦。席尔梅斯殿下的确文武双全,但论及王者风范他根本望尘莫及,比不上亚尔斯兰陛下。""说的好啊,达龙。" 那尔撒斯赞同的语气透露出他正耸着肩。 "席尔梅斯殿下睿智过人,却看不破这一点。"(五) 席尔梅斯所率领的假面兵团巧妙地逃开辛德拉军的突袭,来到泰利亚姆丘陵地带稍作休息,席尔梅斯针对今后的去向征求布鲁汉的意见。 这并不代表席尔梅斯只看重布鲁汉,如果对部属不能一视同仁,将无法随意统御异国战士,因此他同时也重用年近半百的多尔格与库特米修。 "属下认为,虽然我们让辛德拉军来个措手不及,但是如当初所预料的,邱尔克军监相当不满,届时返回邱尔克之后可以想见他们会在卡鲁哈纳国王面前如何谗言丑化我们。"年轻的布鲁汉回答相当明快。 "到时应该斩了他们。" "哦,斩了军监就能了事吗?" 席尔梅斯挪动视线,老练的多尔格看了一眼之后便开始发表已见。 "属下认为留他们活口比较好。" "理由为何?" "那群军监私吞了原本应该呈献给邱尔克国王的财宝,我们应该确实掌握这项证据,当他们企图做出不利于我们的报告时可借此要胁他们,日后对我们将大有助益。""很好。" 席尔梅斯颔首赞同。可是这项决定却不得不在当天变更,因为军监伊帕姆喊住布鲁汉,频频要求他前去援救克特坎普拉城里的邱尔克军。由泰利亚姆丘陵到克特坎普拉城需要三天的路程,一想到辛格是爱妻的兄长,伊帕姆实在无法置之不理,更害怕回国后遭到卡鲁哈纳国王的追问。 一开始双方的语气听似平静,很快地就变得愈来愈激动,到最后伊帕姆斜着嘴讥道:"看你这么胆小,可见假面兵团虽然打败辛德拉军却赢不了帕尔斯军。"这个嘲弄发挥了强大的效应,戴着银假面的布鲁汉眯起双眼,他闷不吭声地朝邱尔克人逼近半步。 "你刚刚说什么?" 他的措词徒使事态更加恶化,因为伊帕姆比布鲁汉年长,用句上理应注意礼貌,此时伊帕姆挺起胸膛。 "好,你想听我说几遍都行。" 已经没有人能阻止局面破裂的纺车开始运转,伊帕姆的舌锋将自己向危及性命的方向,只因为他无法忍受一个毛头小子的霸气,而得寸进尺地以帕尔斯语平缓却恶毒地愈说愈起劲。 "假面兵团外表看似一群勇士,其实并非如此。只会趁辛德拉军不备偷袭,根本不敢和帕尔斯军正面对抗。""…………" "说穿了你们只不过是一群草原盗贼,丝毫没有骑士精神,哼!""臭家伙!" 长剑随着怒号一闪而出,伊帕姆虽然小心提防却依然躲不开对方的攻击。布鲁汉的越界、拔剑与斩击均在同时发生,伊帕姆举起左臂以保护颈部,下一瞬间只听见一声物体落地的钝响,伊帕姆肘部以下的左臂被砍断了。 虽被特兰人视之如毒蛇般可恨,伊帕姆仍不失为一位优秀的战士。纵使被断了单臂,他仍忍受着剧痛与冲击继续应战。 "特兰的臭小子!你以为我会输给你吗?" 伊帕姆猛地朝布鲁汉突刺,他原本想挥刀砍人,但失去一只手臂的身躯无法取得平衡、因此只能选择往前突刺。这一刺的力道远超过布鲁汉的想象,他原以为伊帕姆早已丧失战斗力。 刀尖笔直地刺向布鲁汉的银假面,只听见一道硬物龟裂的声响,银假面裂成两半朝左右飞开,布鲁汉大步后退躲过第二击;伊帕姆则使尽气力,直伸着右臂与刀,埋头倒进血泊之中,那是他自己的鲜血所形成的。 布鲁汉呼吸紊乱地站直身子,在发现一个人影走近自己身边时不禁倒抽一口气。 "银假面卿……" 布鲁汉单膝跪地,将沾满鲜血的利剑插进地面,这个姿势是代表最高的敬意。席尔梅斯无语地俯视布鲁汉,再望向倒在地面微颤的伊帕姆,全体将士均明白席尔梅斯军纪之严厉,谁都猜得出布鲁汉将遭到诛戮之刃的惩罚。 多尔格与库特米修立刻在年轻人左右单膝跪地。 "银假面卿,请饶恕布鲁汉!年轻人肤浅无知,因一时血气方刚而损及银假面卿的立场,确实罪不可赦,恳请能将功赎罪。"多尔格的声音叠上席尔梅斯冰冷的语气。 "布鲁汉。" "属、属下在。" "给在那里挣扎的男人最后一剑,这是为他好。""是……" 布鲁汉露出不愿加以辩解的表情,席尔梅斯却继续下令道:"杀光那群军监,宰了克特坎普拉城派来的使者,埋尸灭迹!"多尔格与库特米修弹跳着站直身子,多尔格发出沙哑的吼声。 "听见银假面的命令了吧,不准让邱尔克人留下任何一个活口!"特兰人在讶异中迅速采取行动,他们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机会宣泄邱尔克人的专横所带来的愤怒与憎恨。他们拔剑持矛攻击身旁的邱尔克人,错愕的邱尔克人也拔刀应战,但人数过于悬殊,数不到五百,所有邱尔克人已被赶尽杀绝,其鲜血染红了泰利亚姆丘陵。 多尔格与库特米修命令士兵将邱尔克人的尸体与武器堆在洼地,上头覆盖了厚厚一层砂土,邱尔克人由特兰人身上所得来的财宝也全被夺光,席尔梅斯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连串的光景。 席尔梅斯想起他那不曾有机会沐浴在这个世界的阳光之下的孩子,如果这孩子平安成长将有可能同时头戴帕尔斯与马尔亚姆两国王冠,父亲是帕尔斯王族,母亲是马尔亚姆公主,这孩子的诞生将历集高贵血统于一身。 此时席尔梅斯突然心生一问,他的去向不是辛德拉应该是马尔亚姆才对吧?他应该驱逐非法占领马尔亚姆的鲁西达尼亚军,高高升起席尔梅斯的旌旗,如此一来才能安慰亡妻伊莉娜在天之灵。 曾经席尔梅斯失去了可令他终其一生对抗的敌人,受了严重打击的他因此无法继续留在祖国,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地上的权势只带着伊莉娜一人踏上流浪的旅程。 "我的旌旗该插在哪里呢……" 蓝底画上一个白太 阳的假面兵团三角旗伫立在席尔梅斯眼前,随辛德拉的春风飘曳着。 此时有人战战兢兢地叫唤席尔梅斯,一回头只见一群伏脸跪地的特兰人。 "邱尔克人已经尽数消灭,请明示今后的方向。"库特米修垂着头,血腥味扑向席尔梅斯的鼻子,他与特兰人已经无路可退了。 (六) 困守在克特坎普拉城的邱尔克军每一天都在不安与焦虑中度过。 夺城时视死如归、奋战不懈,进占成功后反而泄了气。尽管取得安全的城池与上百日的食粮之后心中一块大石随之落地,但重新检视四周才发现其实目前是处于城墙内虽有三万名战友,城墙外却举目皆敌,这种令人略感沮丧的情势。 "辛格、布拉亚格、迪奥、都古拉诸位将军正悄声商谈。 "攻进敌人核心固然值得庆幸,但这么一来却形同坐以待毙。""一旦食粮用尽就完了,以后该怎么办?谁有好主意?""假面兵团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那群人根本不可靠,一定是到处抢劫掠夺忙得连回家的路都忘了。"无计可施的日子持续到三月二十日,从克特坎普拉城墙上可以望见西方涌起一股偌大的感砂尘,各种声响随风而至;马蹄声、车轮滚动声、剑与矛擦撞声、叫喊声。从城墙上定睛一看,砂尘之中竖立着好几支旗子,甲胃与长剑在阳光的反射下不时发出耀眼的光芒。砂尘一接近便可见到骑马的队伍,还有几十辆牛车尾随在后,后方又跟着骑兵队。 "是假面兵团!他们遭到辛德拉军的追击。" 邱尔克军从城墙上俯瞰这场追逐战,由于"那群人只不过是一群外国流浪者"的意识在作祟,所以他们并没有即刻前去援救。但这种心态很快地就被吹散。 原因是从假面兵团的牛车上掉了一个麻布袋,辛德拉士兵划开袋子,一堆物体便掉下撒在路上,一看以为是砂,其实不然,那是辛德拉特产的红米。发现此事的邱尔克军欢呼叫好,原来假面兵团是为了友军运粮而来。 "开城门去救人!" 辛格下令道。其实不等这道命令,邱尔克士兵早已从城墙冲下阶梯来到地面;说穿了他们根本不管假面兵团特兰人的死活,拿到粮食才是他们主要的目的。 "冷静点,行动要一致!不然辛德拉军会趁城门打开时闯入。"布拉亚格将军挡在城门前制止士兵们。此时门外却传来要求开门的叫唤声,这是来自大陆诸国共通的帕尔斯语,但布拉亚格的耳际确定这个声音里明显带有特兰腔,是有着特兰腔的帕尔斯语。邱尔克士兵在鼓噪之中一涌而上抽掉门闩,敞开城门,一个头戴银假面具的骑士快马冲向布拉亚格身旁。 "啊、你是……" 话还来不及说完,布拉亚格的首级已拖着一道鲜血飞上天空。摘下临时作成的银假面、面露高傲笑容的正是特兰人吉姆沙将军,他的帕尔斯语理所当然带有特兰腔。 所谓的银假面是以牛皮制成再涂上银漆,在混战与砂尘之中让城墙上的邱尔克士兵信以为真。 "这是由于人们只愿意看自己想看的事物,陛下。"帕尔斯的宫廷画家向学生阐述欺敌战术时所发表的感想。 吉姆沙将伪装的银假面抛向半空,同时吹出他最拿手的口哨。一阵毒箭无声地飞来,邱尔克士兵就这样倒地不起,连自己的死因都不明白。 紧接在吉姆沙之后,帕尔斯军开始大举进攻,人还留在城墙上的都古拉将军正欲拔刀冲下阶梯之时,却中了耶拉姆的箭而应声倒地;迪奥将军的咽喉被法兰吉丝的剑割裂;眼见我方节节败退,辛格将军主动跃至敌军面前。 "我是邱尔克国的辛格将军,谁想立功就到我面前报上名来!"顿时好几支帕尔斯士兵的剑矛同时指向辛格,辛格挥舞着厚刃大刀,扫开迎面而来的剑矛,并踏出一步踩断其中一人的颈部,回身一击则刺穿第二人的颜面。对方的血溅红了辛格的上半身,他又朝第三人挥下大刀。 这猛烈的一击被一道银色闪光挡开,辛格踉跄退后了数步,重新站好身子之后立刻明白自己正与传说中的骑士正面对峙。目光冷例的黑衣骑士屹立在辛格面前,飘扬的披风鲜红得有如以人血染成一般。 辛格咽了咽口水,使出吃奶的力气射出大刀,达龙的长剑再度发出闪亮的雷光,只听见辛格的大刀应声断裂,辛格则荡着麻痹的双手跪在地上。 辛格被抓,双手遭皮绳捆绑被带到帕尔斯国王与辛德拉国王面前。布拉亚格、迪奥、都古拉三位将军也都与他并排一起,只不过三人只剩下首级而已。这样,辛格已做好受死的觉悟,然一位自称是帕尔斯宫廷画家的人交给他一封信。 "这是国王表弟卡德斐西斯卿写给国王的信,希望你确实转交,辛德拉军将护送你到邱尔克国境。"辛格虽然捡回一命,却无法因此感谢帕尔斯军,因为回国面对卡鲁哈纳国王比被帕尔斯军处刑更加可怕。 在攻防战之中有五千名邱尔克士兵阵亡,另外两万五千名武装解除的邱尔克士兵占据克特坎普拉城也仅有短短几天,结果全部被迫遣返祖国,一事无成。当然,事情并不会就此结束,逝者已矣,但对残存者而言,另一出戏码才正要上演而已。 第四章 雷鸣之谷 (一) 克特坎普拉城上空乌云逐渐逼近,大气充满了热度与湿气,化为令人不快的风扑面而来。 城墙四周掩没在辛德拉军的阵营里,他们搭起帐蓬、挖掘壕沟、架起栅栏,准备长期包围城池。 "好烦人的风,愈吹愈闷热。" "好像会下雷阵雨。" "那最好,下过雨之后应该会凉爽一点。" 辛德拉士兵们边拭汗边交谈着,他们虽然生长在南国,但也不喜欢这种闷热得让冒出的汗水一直干不了的夏季,凉爽的气候才是最受欢迎的。 "假面兵团会来吗?" "不晓得,如果假面兵团是特兰人的话,在雷雨结束之前是不会进攻的。""为什么?" "你不知道吗?特兰人最讨厌打雷了。" 他们抬头望向天空,手边还不断擦汗。乌雨由西扩散,遮蔽了大半的天空,在翻卷的云海之间士兵们眼中映出白色闪光在跃舞着。 指挥辛德拉军的是国王拉杰特拉二世本人,布拉杰与亚拉法利两将军的职责是辅佐国王,他们在帐蓬内对于作战计划做最后一次的确认。拉杰特拉毫不隐藏热得全身发软的表情,并拿着薄绢制成的椭圆团扇朝胸口送风。 "听好,在假面兵团一闯入,我们辛德拉军只要虚应几招就放他们过关,守在城内的帕尔斯军会伺机打开城门,等假面兵团一进城,接下来全都交给帕尔斯军即可。"布拉杰与亚拉法利早已达成了共识,反正重点就是"交给帕尔斯军"。 "帕尔斯军费了这么大的工夫前来救援又帮我们拟好作战计划,如果不让他们表现的话,就有失礼数了。"拉杰特拉故意装蒜,而摸透国王个性的布拉杰与亚拉法利则点头表示:"陛下说的甚是。"身为武人的他们如果可能的话自然想亲手歼灭肆意劫掠的假面兵团,然而辛德拉军节节败退,实在很没面子。对拉杰特拉而言: "靠面子就能打胜的话是再好也不过了。" 只要不必劳师动众,不管十个、二十个面子部可以奉送对方,这是拉杰特拉的人生哲学。 此时雷云之下有一列骑马队直逼克特坎普拉城而来,士官戴着银假面,士兵也以布遮脸。策马打前锋的人与拉杰特拉的人生哲学完全相反,帕尔斯旧王朝遗族席尔梅斯不惜牺牲生命也要保全面子与荣誉,不仅自己如此认为,更拿来要求他人。 "如风般前往邱尔克。" 这是席尔梅斯当初的计划,然而几项变数使得席尔梅斯的计划无法顺利进行。 邱尔克军不守约定由边境闯入辛德拉境内,据守克特坎普拉城——这是扰乱计划最大的原因。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席尔梅斯没有正确掌握两万名帕尔斯军来到辛德拉境内的事实。 起初,成功占据克特坎普拉城的邱尔克辛格将军派遣使者到假面兵团那边,指示他们前来会合,使者所传达的只有辛格的指示,却没有告知辛格惨败帕尔斯军手下,被打得落花流水才逃进辛德拉这项事实。邱尔克军不希望让假面兵团得知他们的丑态,虽然目前是友方,但假面兵团充其量只不过是一群穷困潦倒的特兰人集团,邱尔克军并不把他们视为真正的友军。 另一方面,席尔梅斯与假面兵团在不知正确情报的状况下被迫前往克特坎普拉城会合,并非出于心甘情愿。因为辛格将军没有权力指挥假面兵团,能够命令席尔梅斯的唯有邱尔克国王卡鲁哈纳一人,且不能称为命令而是请求。 席尔梅斯原本打算率领假面兵团回到邱尔克王国,但由于特兰人与邱尔克人之间的冲突愈发激烈,最后席尔梅斯甚至下令杀害了全体军监,如此一来便无法回国。这时只有救出克特坎普拉城里的邱尔克军,为他们做一个大大的人情,不然就是逐出邱尔克军鸦占鹊巢,无论如何现在只有先进入克特坎普拉城后再说,席尔梅斯想道。 打从一开始,邱尔克国王卡鲁哈纳一直没有决定辛德拉方面全盘军事行动的最高指挥官就是一大败笔。卡鲁哈纳事必亲躬并统领的做法过于偏狭,之后虽派遣王族的卡德裴西斯统领众军,却是为了要驱逐有力的贵族。 最初看似一切进行顺利,假面兵团如暴风般横扫辛德拉西北部,一旦帕尔斯军渡过卡威利河前来救援,待命的辛格将军所率领的五万精兵将如洪水般涌进国境,断绝帕尔斯军的后路,必要的话将陆续从国境投入兵力,也许能一举掌握大陆南方的霸权。 但卡鲁哈纳国王的计划与野心全破灭了,一个画技烂、嘴巴坏的人物成了历史的变因。 此人正是帕尔斯副宰相兼宫廷画家的那尔撒斯卿,他人就在克特坎普拉城内的大厅。克特坎普拉是以战争为用途的城堡而非宫殿,因此采用了朴素的石块建筑,没有什么装饰品,唯有大厅的圆形天井铺贴了题色鲜艳的磁砖,多少增添了些华丽的气氛。 "这磁砖真漂亮,如果能将画绘在整面天井,感觉一定会变得相当高雅。"那尔撒斯悠然地抬颈仰望天井,与他并肩伫立的黑衣骑士目光反而为窗外奔腾的雷光所吸引。 "这天候正合魔神们的心意!那尔撒斯,你想那群戴着假面的掠夺者会依你的计划行事,来到这座城堡吗?""这个嘛,也许会、也许不会。" 那尔撒斯表面看来悠然自得,思绪却炽热如进散的火花;他打算在这个辛德拉的边城解决沉迷帕尔斯的过去而出现的亡灵,如果亡灵不现身,反而回到邱尔克怎么办? "到时只要封锁与邱尔克国境之间的关口即可,接下来邱尔克国内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与我们无关。"话虽如此,但那尔撒斯早巳针对邱尔克国王卡鲁哈纳拟定策略,模仿卡德裴西斯卿的笔迹所伪造的信函应该有用。 对于席尔梅斯,有件事达龙与那尔撤斯一直不说出口;其实就算说与不说都一样,那就是绝不可能将帕尔斯的王座让给他。同情只会伤害并惹怒席尔梅斯,如果他以剑相对,唯一的办法是接受挑战然后杀了他,这就是达龙的任务,席尔梅斯也不想被达龙以外的人所杀吧。在进克特坎普拉城之前,达龙与那尔撒斯曾就如何处置席尔梅斯一事讨论过—— "席尔梅斯殿下的确是杀我伯父的凶手,我必须找他报仇。只是……内心总有些疙瘩。""达龙,别放在心上,我也很想找他算旧帐。""席尔梅斯武功高强,要是我反被打败怎么办?""到时陛下只有哀伤叹息了。" 友人不经意脱口说出这句话,令达龙听了有锥心之痛,然比达龙更痛苦的一定是亚尔斯兰不会错。"天上不会有两个太阳,地上只有一位国王"——达龙不禁想起一首名诗当中的一段。 圆形的磁砖天井反弹出轻快的弦音,那是琵琶声,是"吟游诗人"奇夫在临战之际所演奏的乐音。他所弹奏的并非哀悼阵亡的战士们也非祈求和平这类歌功颂德的音乐,他的音乐、笙歌、剑与花言巧语全都是为了服务美女而存在的,也就是站在窗边、有着黑发绿眼的女神官。 "美丽的法兰吉丝小姐,借由那群嗜血胜过短暂恋情的鼠辈之手,这座山谷将化为辛德拉最大的墓场,真令人悲哀。""这么大的墓场里应该不缺你的位子吧。" "唔嗯,跟一群男人埋在一起太没意思了,但只要能看到法兰吉丝小姐的笑容我死也甘愿。""希望你能找出其他值得牺牲的目标。" 美女冷淡的语气并没有浇熄吟游诗人的热情,奇夫继续弹奏了两小节的琵琶,然后以一惯、甚至有过之的厚脸皮答道: "我真是个没用的男人,只要遇上了理想的梦中情人,根本不会把其他女人放在眼里。法兰吉丝小姐你就像那太阳,让群星黯然失色。""你有一副三寸不烂之舌,但是关于邱尔克美女与辛德拉佳人这些数不 尽的风流韵事不就正好跟你的说词背道而驰吗?""哎呀、法兰吉丝小姐,玷污了女神官你的耳朵真是罪过,散播不实的谣言也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你尽管嘲笑这个坠入情网的愚笨男人吧。""何必嘲笑你,但我不会吝惜承认你的愚笨。"窗外吹进一股带着热气与湿气、令人不快的风,拂过法兰吉丝如黑绢般的长发,奇夫继续拨弄着琵琶。 "唉,这风真是笨拙,要吹的话就应该吹得薄衣飘动才对。""现在问这种问题好像有点傻;不过艺术对你而言究竟有何意义呢?""对我而言,艺术与宗教都一样,不能为美女解忧就没有存在的价值。"轻浮的语气里包含了一小片相当真挚的情感,法兰吉丝虽然感受到了,但嘴边却如此说道: "然而艺术家与宗教家往往容易蛊惑众人,所以说你并不是真正的艺术家。"法兰吉丝走向长廊,留下沉默的奇夫。 亚尔佛莉德活力充沛地跑过来,虽已满二十岁却是成熟不足、泼辣有余。 "咳?亚尔佛莉德,你怎么不去找那尔撒斯?" "他现在正跟达龙谈论正事,不能去打扰他。""……你为什么对那尔撒斯这么死心塌地?" 这个问题不像法兰吉丝一贯的作风,亚尔佛莉德一瞬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望向美丽的女神官,但仍带着率直的语气回答: "如果我有足够的价值,那尔撒斯的心总有一天会转向我,所以我不能操之过急,满头白发的老爷爷跟老婆婆也能谈恋爱呀。""说的也是。" 法兰吉丝笑了,露出姊姊看待妹妹的神情。 "亚尔佛莉德,我想你应该是那种一辈子心情都不会变老的那种人。""你这是在赞美我吗?" "没错!我可是在表扬你呢,听不出来吗?" 法兰吉丝轻拍亚尔佛莉德的肩头,带着如同凉风扫过的步伐离去,只在亚尔佛莉德的嗅觉里留下近似柠檬般的淡雅清香。 亚尔佛莉德转身走不到十步,便在走廊的弯角巧遇耶拉姆,他双手捧着一个盘子,上头搁着空的餐具,看的出来他刚刚送食物去地牢里的卡德裴西斯。一看见亚尔佛莉德的脸,耶拉姆就习惯性冷嘲热讽起来。 "亚尔佛莉德,你今天心情不错嘛,是不是又想到什么给那尔撒斯大人制造麻烦的方法啦?""呼呼呼。" "干嘛啦?真恶心。" "你这小鬼头懂什么,爱人是很幸福的。" 正当被碰了一鼻子灰的耶拉姆打算反击之际—— 他的半边脸被光亮照得发白,接着一阵难以形容的响声踢了耳朵一下,亚尔佛莉德不自觉捂住两耳蹲下来,耶拉姆则顿时伫在原地不动,窗外的雨拉下了一层白幕。 (二) "开始下雨了。" 奇夫低喃着,一反他往常的作风缩起肩膀仿佛感到一阵寒意,他将琵琶搁在墙边,握好腰际的剑,此时法兰吉丝面色凝重地穿过他的眼前。 "喂、法兰吉丝小姐,怎么连一声招呼也不打呢?好冷淡哦!"奇夫刻意装出活泼的语气尾随而去。 此时城外已陷入鲜血与泥泞的狂舞之中,辛德拉军阵营一角的一名卫兵高喊着: "假面……" 话未结束便消失在空气里,两支矛同时刺穿辛德拉士兵的身体,把他的身体抛向空中,落下的雨水搀着鲜血,红色的水沫飞溅在半空。 "来了!他们来了!" 报告声骤变为悲鸣,假面兵团以晴天霹雳之势闯进辛德拉军阵营。在雨水冲刷之下,地面早已化为泥泞,马蹄左右溅起泥水,长剑横扫而过,辛德拉步兵的首级便拖着一道血尾飞上天。他们飞越变成泥川的壕沟,砍断帐蓬的绳子,并将皮绳挂在栅栏上用数匹马力将之拉倒。假面兵团以掠人的实力与速度让辛德拉军阵营为之溃乱,当飞溅的血沫与悲鸣撕裂雨水,倒地的必然是辛德拉士兵。 假面兵团有如一股钢铁激流很快抵达克特坎普拉城门前,齐声喊道:"开门!"声音虽被雷鸣跟雨声所遮掩,但城门很快便打开。假面兵团的坐骑陆续从敞开的大门跃进城内,数量共有一、二千人,让人认为强行突破已经成功。 此时情况急转直下,雨声转剧有如瀑布般浩大。从城墙上数千支弓同时朝地面射箭,因闪避不及,假面兵团的人马在箭雨和雨水当中接连倒地。 席尔梅斯完全中了那尔撒斯的陷阱,而在一瞬间席尔梅斯明白了自己所中的陷阱是谁所策划的。在不知不觉间帕尔斯军已潜伏在辛德拉境内,并且驱逐了克特坎普拉城内的邱尔克军,接着占领城池严阵以待假面兵团的来临。 "银假面卿,要撤退吗?" 布鲁汉一边喊着一边以剑拨开箭雨,席尔梅斯摇摇头。 "继续进攻,随我来。" 此时撤退会造成更大的混乱,只有徒增死伤罢了。除了前进杀敌之外别无他法,他举起单手,连头也不回地策马疾驰。 正如在邱尔克的雪径上所叱咤的:"跟不上我的人就得死。"席尔梅斯是个严酷的统帅,不听从他的指挥只有死路一条,今天他也是大胆决定在特兰人所畏惧的雷雨当中进行作战。箭和雨愈下愈猛,席尔梅斯在闪雷交错之中奔进城内,假面兵团尾随在后,其中不断有人中箭落马,疾驰的速度却不曾停顿。 "真是一群敢死队。" 亚尔斯兰站在城墙上低喃着,他虽年仅十八却已身经百战,年轻的国王深知视死如归之军队的可伯。 "陛下请冷静地待在此地。" 随侍在一旁的法兰吉丝说道,要是亚尔斯兰一时冲动而轻举妄动,将破坏那尔撒斯的策略。 "我知道。" 亚尔斯兰点点头,雨水从黄金盔甲滑落形成一道道小水流。他待在这里并不是要指挥作战,而是为了背负战争的结果,亚尔斯兰内心明白那尔撒斯与达龙所无法启齿的那件事。 持续奔驰的假面兵团队伍突然混乱,只听见惨叫、一道血柱喷出,失去骑师的马发狂似地脱队乱冲,两旁冷不防出现骑兵队,前来进行肉博战。在雷光与乱刀交错之间,席尔梅斯看见一个黑衣骑士骑着黑马跃至他眼前。席尔梅斯露出苦涩的笑容。 "你是巴夫利斯的侄子,竟然厚颜归顺僭王,令祖先之名蒙羞。"这番话让达龙挑了一下眉毛,他盯着银假面徐徐点头。 "我明白席尔梅斯殿下只活在过去,然而谁是谁的儿子、谁是谁的侄子、谁是谁的子孙这种事有那么重要吗?""少废话。" 席尔梅斯露出冷笑,挥动长剑。在雷光的照耀下,鲜血和雨水闪亮如宝石一般,一瞬间,猛烈的雷鸣摇撼着天地。 自克特坎普拉城兴建以来最杰出的两名剑士首次在此一决胜负,席尔梅斯制止正要朝达龙射出长矛的部下,手边握好长剑,双眼所射出的目光远比雷光更凄厉。 "看到你这家伙还有那个三流画家,就表示亚尔斯兰那小子一定躲在这里的某个地方,我先拧下你的头再把其他两个拖出去喂胡狼。"达龙默不作答,他一语不发地握紧又长又大的剑,就在同时刻,席尔梅斯踢了马腹朝达龙袭来。 "……!" "……!" 双方高喊着却听不清内容,激撞的剑身迸出百万火花之后彼此弹回,擦肩而过的两头马也充满敌意地嘶叫着,两雄在雨中分站相对位置再度彼此瞪视。 附近又是一声落雷。 残响仍撞击着耳朵,达龙与席尔梅斯再次踢了马腹,两匹马闯过声势强如瀑布的大雨往前冲到。 马与马撞在一起,高举前肢嘶鸣,鞍上的两人以长剑交战,猛烈地互击。 席尔梅斯瞄准达龙的头部挥出斩击 ,达龙在额前挡回这道攻势,接着向席尔梅斯颈部射出白刃。火花化为小雷火到处飞散,激烈的交剑声划破雨声。 右一横扫、左一横砍、朝咽喉刺过去、扭转上半身架开攻势。一回合接着一回合,一击又一击,如果是一般士兵早已人头落地,两雄却仍坚持使用剧烈的斩击。 马儿也显示出激昂的斗志,相互跃起抵撞。飞溅的泥水沾污了达龙与席尔梅斯的盔甲,接着在雨水冲刷中再度闪出光亮。 "到巴夫利斯身边去吧!" 席尔梅斯在咒骂声中砍下,发出一阵青一阵红的火花,在达龙长剑的帽缘产生剧烈的冲撞。帽缘当场断成两半;飞进雨中消失无踪,达龙毫无惧色立刻反击,席尔梅斯来不及接招,胸甲直接受创。白色的裂痕窜过胸甲,席尔梅斯瞬间呼吸暂停,很快地挪动马匹闪过下一波攻击,双方调整呼吸之后再度激烈交手。 (三) 雷雨之中这场生死斗似乎永无止境,双方不断进行斩击直到帕尔斯军与假面兵团的战斗完全结束为止,总计超过上百回合。火花与剑声、攻击与防御、雷光与乌云,反复不断的斩击应酬之中逐渐出现一面倒的趋势。 那是极些微的差距,不是十比九也非一百比九十九,然而很明显地达龙确实比席尔梅斯略胜一筹。察觉这个差异的是席尔梅斯,正因为他是杰出的剑士所以看得出来,而这也是他所无法忍受的屈辱。 难道我会输给巴夫利斯的侄儿吗? 席尔梅斯过去与亚尔斯兰比剑时曾经落败,那是因为亚尔斯兰手持宝剑鲁克那巴德,他当时的实力可与达龙互别苗头。但现在则出现些微的差距,三年多以来达龙的武艺进步了,席尔梅斯却没有。 此时有人忍受不了激烈的漫长决斗挺身而出,那是身经百战的特兰老将库特米修,他策马闯进两雄之间。 "银假面卿,接着由我代劳吧。" 库特米修这时已脱去银色假面,露出本来面目,因为事到如今已没有必要戴上作为欺敌之用的假面具。 他闯进这场激战是希望席尔梅斯能摆脱决斗以便指挥全军,然而他激怒了并非达龙反倒是席尔梅斯,库特米修的行动损害了席尔梅斯的自尊。 "少挡路!让开!" 随着一声怒吼,席尔梅斯的长剑应声挥出。 白刃从斜下方刺进库特米修的下颚,当场斩断骨头也砍断颈动脉。身经百战的特兰骑士根本来不及闪避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库特米修顿时鲜血四溅,从马背上摔下,当他跌进泥泞时,他张着嘴问了"为什么?"但双眼已丧失生命。鲜血被泥土吸收,被雨水冲刷;逐渐褪去。 这个惨剧令达龙惊惧,更冲击着肇事者席尔梅斯。 "糟了……!" 库特米修沾满了鲜血与淤泥的死状深烙在席尔梅斯眼里,沸腾的激情顿时冷却下来,一股恶寒攫住了席尔梅斯。席尔梅斯发出惨叫想借此驱走寒意,他挥动巨大的长剑砍向达龙,只要惨剧的目击者达龙不从这世上消失,席尔梅斯就无法原谅自己。 达龙正面接下席尔梅斯猛烈的斩击,进出火花与撞击声。翻转强韧的手腕回挡席尔梅斯的剑,然后一个反击刺中席尔梅斯的盔甲。紧接着间不容发的第二击落在席尔梅斯剑上,只听见一阵怪声,席尔梅斯的剑断成两截,白刃在半空做出大车轮的翻转最后插进土里。 "我不能死,不能就这样死掉。" 当脑海一浮现这个念头之时,席尔梅斯猛然采取令人完全想象不到的一个行动。他手持断剑表面上做出反击,达龙因此后退,席尔梅斯则立即掉转马首逃命。 席尔梅斯逃了,比起任何猛烈的反击,这个行为最令达龙吃惊。达龙反射性的一击也扑了个空,黑马鞍上的身体顿时重心不稳。当他取得平衡之时,席尔梅斯早巳领先三十步的距离,他伏在马鬃上、踏着泥泞、让雨水打着背部逃之天天。 达龙与席尔梅斯之间立刻涌起混战的烟霭阻断了追缉的行动,达龙略显茫然不解的表情与黑马伫立原地。 此时城外的战斗也即将结束,假面兵团所掠夺的财物与粮食全屯积在车上,却无法运进城内铺设道路的辛德拉军此时从三个方向包围假面兵团并用力推挤。 "这本来就是我们辛德拉人的财物,快从掠夺者手中抢回来。"拉杰特拉从马背上发号施令,他最自豪的白马全沾了泥水,看似纳巴泰的斑马。 拉杰特拉也不是只会指使友军做事,他命令每三名士兵一组应付一名特兰骑兵,同时先砍断马脚。马受伤倒下之后,特兰士兵只能转为徒步,再包围他以长矛吓阻,没有必要杀了特兰士兵取下首级,只要剥夺他们的战斗力即可。只要特兰士兵倒下,这一组人马便支援左边正在战斗的同伴。就这样几乎毫无一丝乱象地,辛德拉士兵便战胜了比自己还要强大的特兰士兵。 "日后绝不能与帕尔斯的军师为敌。" 亚拉法利将军感叹道,因为这项战术就是那尔撒斯传授给辛德拉军的。 隶属帕尔斯军的特兰人吉姆沙实在无心参与城内的杀戮,只好默然地与坐骑立在城门附近,此时冷不防地—— "哥哥!" 随着一声叫喊闪过一道剑光,转过身的吉姆沙军服衣袖应声划破,两匹马变换彼此的位置,将泥水高高溅起。 "布鲁汉是你吗?" 吉姆沙吼道,此时布鲁汉取下假面具展露本来面目。 "我正想说一声:你长大了,结果你这是什么意思?居然对亲哥哥拔剑,天杀的。""你竟然离开故乡投效帕尔斯宫廷,我没有你这种哥哥!""那你也可以过来呀!" 吉姆沙比胞弟来得镇定,手边警戒地握着剑劝说道: "我服侍亚尔斯兰陛下以来多少也建立了一些汗马功劳,以此抵消你与陛下作对的罪过,丢下武器跟我来吧,我领你去晋见陛下。""哥哥你居然尊称外国国王为陛下!" 布鲁汉提高音量,古姆沙则反驳道: "你奉为首领的那个人也不是特兰人啊,无论是哪里的国王,一个人的器量才是我所景仰的。 "不对、不对!" 布鲁汉咬牙切齿,年轻的脸庞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懊悔的泪水。 "银假面卿深深了解我们特兰人的一切,因此我才效忠他。""我不太清楚那家伙。不过仔细想想,你们该不会成了被人利用的工具了吧?""哥哥你敢再毁谤银假面卿,我就饶不了你。""你刚刚拿刀砍我,现在还谈什么饶不饶。" "我刚才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所以才故意手下留情。""手下留情?你这黄口雏鸟少说大话,以你这种程度手下留情还打得赢的只有小绵羊而已。""不要叫嚣,你只是个离乡背井的无根草罢了。""住口,乳臭未干的小子!" 到这里已演变成单纯的兄弟斗嘴,在大雨和雷鸣当中,两人以特兰语互相谩骂,却不曾施出第二击。然而四周的状况开始有了巨大的转变,雨势转弱,雷鸣渐远,战争也接近尾声,克特坎普拉城内外的特兰士兵不是被追就是被杀,人数陆续减少。 一道银线斜划过转弱的雨势,箭端在布鲁汉盔甲上发出尖声弹回,布鲁汉也趁机收剑,掉转马首当着兄长面前离去。 此时吉姆沙如果使用吹箭,布鲁汉必然倒地无疑,但他只是摇摇头坐视胞弟逃走。 "这样可以吗?陛下。" 城墙上耶拉姆持弓询问主君,亚尔斯兰默默点头。 光芒投射在地面,那不是雷光,是破云而出直达地面的太阳光。白皙、温和又美丽的光芒却映照出一副凄惨的光景,克特坎普拉城化为一片泥沼,里面横陈着超过一万以上的 人马死尸。 但其中没有席尔梅斯。 (四) 亚尔斯兰在法兰吉丝与耶拉姆的伴随下走下城墙,站在马旁的那尔撒斯行礼后报告战果。 "席尔梅斯逃了吗?" "伊斯方的骑兵队早已埋伏在城外,他插翅也难飞。"那尔撒斯的语气冷酷干涩,如果没有贯彻严峻的心态将无法歼灭席尔梅斯王子。 亚尔斯兰颔首,表情看起来就像刚喝过绢之国赛利卡的汤药。他是不会问:"有没有办法饶他一命?"的,因为这一问不但会让臣子们的努力化为泡影,同时也否定了亚尔斯兰的治绩。 在克特坎普拉城西南方一法尔桑(约五公里)外的地方,席尔梅斯召集了败退的友军,纵使在受伤、身心疲惫的状况下,却仍有上千骑成功脱离险境。虽不见多尔格与库特米修,但布鲁汉依旧健在,席尔梅斯率领这群人往西南前进。 两匹小狼在伊斯方脚边嬉戏,它们是伊斯方在纵断邱尔克国境内之际,在雪径上捡到的。它们似乎父母双亡,才会到处乱跑。伊斯方素来拥有"狼之子"的称号,当时尚在襁褓之中的他被丢弃在山上,在兄长夏普尔救出他之前他是依赖野狼的奶水活命的。即使当时年幼已不复记忆,但在得知此事后他对狼始终抱持着亲切感。 小狼虽小但已经断奶,因此伊斯方以羊肉小麦粥喂食它们,即使在行车时无暇煮粥,他也会嚼碎肉块当作它们的粮食。并在马鞍旁挂了一个麻袋装着两只小狼,从邱尔克到辛德拉一路陪着伊期方在战场上驰骋。 "听说小狼一到晚上会化为容貌美丽的少女是吗?"有人如此讥讽着,但伊斯方并不引以为意,他将毛色带红的称为"火星",右眼有一圈毛色较深的称为"土星"。 此时两只小狼在伊斯方脚边摆好架势发出警戒的低吼,毛发竖立着瞪视东北方,打算保护救命恩人。 "火星!土星!今天不会有事的,乖。" 以星为名的两名小勇士被伊斯方拎着颈子丢进袋子里,伊斯方接着跨上马背,举手暗示旗下一千五百名骑兵准备拦截。 席尔梅斯一行人避开化为泥流的道路,选择比较阴干的高地疾驰,他们丢弃掠夺而来的物资、战死的同伴和名誉以保住性命,半路却杀出伏兵攻击他们。有如雷云再度涌现一般,伊斯方的军队跃过山脊,拦腰冲进败军行列。 人数几乎相等,但疲累的程度与斗志就差远了。地形对帕尔斯军有利,最初马背上的齐射让五十数名特兰士兵从鞍上落下,第二次射倒了三十人,不需第三次射击帕尔斯士兵已持剑代弓直逼而来,刀光剑影之间鲜血四溅,特兰人陆续丧命。 席尔梅斯拼命突破包围网的一角,他挥舞断剑刺向敌人脸部,划伤手臂,踢落任何接近者,最后夺下敌人长矛左右突刺砍杀。席尔梅斯惊人的气魄令骁勇善战的骑兵也为之退缩,放任他突围。 席尔梅斯的执念战胜了,那不是针对生命而是荣誉。中了那尔撒斯的诡计、被达龙的剑逼退、在盛怒之下手刃库特米修,克特坎普拉成了他的屈辱之地,直到东山再起挽回名誉之前他不能死。 此时伴随席尔梅斯脱离战场的将兵仅有百余骑,假面兵团已全然溃灭。 漫长的雷雨停歇,取而代之的是略带凉意的寒气笼罩着克特坎普拉山谷。 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与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两人并骑着马巡视战场,慰劳侥幸残存的将兵。光是假面兵团就有八千名以上的死者倒在泥沼当中,刺在其身上的箭与剑反射出微弱的闪光,辛德拉军则有二千五百人阵亡,帕尔斯军损失五百名士兵,这是一场充满了泥泞与鲜血的胜仗。 "如此一来,特兰这个民族也许会就此灭亡吧。"拉杰特拉显示了难得的同情,这种情况下多一点恻隐之心也无伤大雅,这也是胜者才拥有的余褚。然而反过来说,在没有利害关系的场合下拉杰特拉也是个善良之人。 亚尔斯兰心情沉重,有半数的死者不是与他同年就是更年轻的少年,一想到这些年轻孩子丧命在沙场上,他的心无时不在淌血,然而—— "不能因为他们是少年或者饥饿就可以掠夺他国人民甚至残杀百姓,还望陛下无需过度伤感。"那尔撒斯提出冷酷却正确的言论,亚尔斯兰与拉杰特拉只能默然颔首。很快地拉杰特拉似乎已调适好心情随即改变话题,询问亚尔斯兰要如何处置那个落单的囚犯卡德裴西斯。 "希望你将卡德裴西斯卿交给我监视,如何?" "可是拉杰特拉国王……" "唉、我真是的,你特地从帕尔斯前来支援,我还进一步要求引渡卡德裴西斯卿,说来也太得寸进尺。应该是由我负担卡德裴西斯卿所有生活费用才对。"拉杰特拉以他一贯的方式说话,活泼的语调缓和了亚尔斯兰的表情,亚尔斯兰并没有立即作答,只是瞄向那尔撒斯,那尔撒斯则微笑着行礼,就这样,卡德裴西斯便决定交给拉杰特拉。 耶拉姆骑马凑近恩师耳边低语: "那尔撒斯大人,这样好吗?" "什么好不好?" "我指的是将卡德裴西斯卿引渡给拉杰特拉国王一事,不会有问题吗?""你为什么会觉得有问题?" 那尔撒斯兴味十足地看着爱徒,耶拉姆整理思绪后答道:"卡德裴西斯卿是邱尔克国的贵族,拥有继承王位的资格,一且落入拉杰特拉国王手中,他一定会被利用当做外交或政策的工具。""嗯、没错。" "往后拉杰特拉国王会帮助卡德裴西斯卿登上邱尔克王位,进而让邱尔克沦为辛德拉的属国。""拉杰特拉国王确有此打算。" "那尔撤斯大人,既然如此……" "但是呢,耶拉姆,凡事都要多方面的考量才行啊。"那尔撒斯摸摸下颚。 "卡德裴西斯卿是道具也是火种,一旦得知他人在辛德拉国,卡鲁哈纳国王必然忐忑不安,邱尔克的敌意将转向辛德拉而非帕尔斯。""是,弟子明白了,难道拉杰特拉国王没顾虑到这个危险性吗?""不、他应该已经过重重考量过了。" 那尔撒斯愉悦地仰望天际。 "要是出了什么万一,拉杰特拉国王也预备将卡德裴西斯的首级送至邱尔克,以讨卡鲁哈纳国王的欢心,这就是他的计策。"卡德裴西斯卿的遭遇看似令人同情,然而他也拥有野心与才智,一定会努力让自己脱困的,那尔撒斯如此说道。 伊斯方回营向国王复命。 "陛下,属下该死,讨伐假面兵团总帅行动失败。""快别这么说,伊斯方,假面兵团已惨败,无法东山再起,就等于达到出兵的目的,辛苦你了。"亚尔斯兰内心松一口气,他虽身负王者的职责,但要是真见着了席尔梅斯的首级他一定会觉得很不舒服。当然亚尔斯兰的安逸是暂时性的,只不过是把讨厌的事情拖延到未来再解决而已。正当亚尔斯兰自己说服自己之际,却瞧见伊斯方脚边两只摇着小尾巴的小狼,令他不禁莞尔一笑。 耶拉姆继续与那尔撒斯谈论着。 "那尔撒斯大人,老实说我觉得很意外,我以为席尔梅斯王子会对克特坎普拉城不屑一顾,直接回到邱尔克。""是啊,这才是最好的途径,他应该也曾考虑过。"若真是如此,那尔撒斯将采取穷追猛打的策略,他将邱尔克军逐出克特坎普拉城,由辛德拉军护送至边境,此时那尔撒斯向拉杰特拉二世提议让辛德拉军继续留在国界,表面上构筑战地工事,然后暗地散布谣言,内容如下: "辛德拉大军在国界架设阵地以阻挡假面兵团回国,当他们花费时间攻略阵地,辛德拉主力则由背后偷袭,两面夹攻假面兵团。"这些谣言一传入席尔梅斯耳里,他必然犹豫不决,特 兰士兵不擅长阵地战,也不喜欢遭人从背后暗算。 假设席尔梅斯无视这些谣言,直往邱尔克国前,那谣言不再只是谣言,而即将化为事实。此外如果席尔梅斯真能在短时间突破国境逃进邱尔克,届时仿造卡德裴西斯笔迹的假信函将发挥用处,那封伪造信函内容如下: "我卡德裴西斯今后不再听命卡鲁哈纳国王。国王眼睁睁见数万士兵受困于敌国孤立无助却不派遣援军,可谓为人冷酷,我将与帕尔斯国王族席尔梅斯卿同心协力,在邱尔克国致力推动德政。"邱尔克国王卡鲁哈纳在接到这封信之后会采取何种态度呢?至少一定会对席尔梅斯产生疑心,接着就等那尔撒斯煽风点火,扩大猜忌的火焰。 那尔撒斯对席尔梅斯撒下两层、三层、四层网,而他唯一担心的一点是席尔梅斯会攻击并占领死守另一座城池;不过席尔梅斯应该深知特兰士兵不擅长攻城或守城,如此一来席尔梅斯为争取打破僵局所需的时间,只有与克特坎普拉城的邱尔克军会合。当假面兵团与邱尔克正规军合流一起抵抗,卡鲁哈纳国王不会坐视不管,也许还会派遣大军前来支援。 那尔撒斯对席尔梅斯的心理了若指掌,他微打一个哈欠作出结论。 "不管怎么说,席尔梅斯殿下别无选择,他一开始就不应该仰赖邱尔克国王,只要活着一天,席尔梅斯殿下将不断寻求东山再起的机会,而我也将不断粉碎他的美梦,如此而已。""……这个人居然能以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如此骇人的事情。"耶拉姆卷卷舌头。在运筹帷幄方面那尔撒斯向来冷酷无情,但由于他并非自私自利之人,因此他的冷酷无情和阴险狡诈是毫无关联的。况且,那尔撒斯相当清楚自己的行为具有什么意义,他尽可能朝正道的方向前进,只是为了保卫国家则不得不使诈、牺牲许多命。那尔撒斯明白这是必要的手段,而人世间最愚昧的就是视此为不必要的行为。 总之拯救辛德拉王国摆脱假面兵团威胁的帕尔斯军在经过七天的休养生息之后,凯旋归国,时值帕尔斯历三二五年四月下旬,正如宫廷画家那尔撒斯卿所预告的一般,事情在夏天来临之前便能结束。 亚尔斯兰的长途远征就此告一段落。 (五) "除草多少也会残留一些根,没关系,哪天毒草再度蔓延,我就再找园丁来。"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送走帕尔斯军之后如此低喃着,所谓的园丁自然指的是帕尔斯军。这次拉杰特拉二世负担了帕尔斯全部军费,再加上对阵亡将士遗族的丧葬费、负伤者的治疗费与谢礼总计付给亚尔斯兰辛德拉金币十万枚。 "真慷慨。" 亚拉法利将军甚为讶异,由拉杰特拉长期看待帕尔斯军的态度而言可说是为了:"尽可能驱使他们做牛做马。"拉杰特拉向亚拉法利将军解释道: "别在意,只要付过一次钱,就能陆续差遣他们两三次;当成是一种投资就好了。""哦,您是说投资吗?" "你也见过亚尔斯兰这个好好先生,他反而还觉得过意不去呢,所以下次再找他他一定飞奔而来,哇哈哈哈。"话说邱尔克国王的表弟卡德裴西斯卿已成了辛德拉王国的宫人,在这种情形下,宫人指的就是"高价俘虏"。当拉杰特效引渡卡德裴西斯之际,帕尔斯王国的宫廷画家露出讥讽的眼神,拉杰特拉二世虽不满他的目光却决定不予理会,并指示被选为监视者的亚拉法利将军。 "卡德裴西斯卿将来很有可能又登上邱尔克的王位,让他尽情享受无妨,只要不浪费即可。"话还没说完,拉杰特拉三世马上又说"不过,将他的花费一一列表,等待日后请款。"拉杰特拉就是这么谨慎,他还打算致赠亲笔信函给邱尔克国王卡鲁哈纳表示: "请勿没收卡德裴西斯卿的财产,可能的话请全数送来敝国,如同每月寄送生活费一般。"想归想,拉杰特拉并没有讨诸实际行动。 "想想还真有些丢人现眼。" 拉杰特拉笑道,但亚拉法利将军内心提出异议:不是"有点"而是"非常"丢人现眼。然而认识拉杰特拉已久的亚拉法利只是保持缄默,避免无事生波。 卡德裴西斯似乎也看开了,在受人护送之际毫不慌乱躁动,他不诅咒命运,而是选择凭借自己的才能开创未来。如果回到邱尔克国,不知哪一天会死在卡鲁哈纳国王的猜疑心之下。尽管拉杰特拉是个坚信"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之人,至少不是个无能又残暴的国王,应该有办法与他互惠共存,卡德裴西斯心想。 卡德裴西斯只要求一件事,由于他怕热,希望能幽禁在凉爽的地方。 "邱尔克人向来怕热,好,你就待在青山山城吧,那里是避暑胜地。"拉杰特拉所提及的地名是辛德拉首屈一指的高山,卡德裴西斯至少不怕被热死。 由国都乌莱优鲁继续往前走两天行程,便能来到马拉巴鲁港都,这里是辛德拉第一大海港,也是贸易与海运的心脏地带。据辛德拉国学者表示,太古火山沉浸之后就形成这里的圆形海湾。港都的规模与繁盛程度直逼帕尔斯国的基兰港,热带花卉摇摆着原色的标炽,浓郁的香气令人为之呛鼻。虽然此地生气盎然,漫长的酷暑与暴风雨的来袭却常为他国船员所诟病。 而人形暴风雨早已悄悄潜入马拉巴鲁城,就在四月末的一个夜晚。其数目有上百人,领头的是一个以薄布掩往右半脸的高大男子。帕尔斯旧王族席尔梅斯与留下一百零四名特兰人卸甲弃马来到此地,准备抢夺停泊码头附近的一艘武装商船。 这艘船名为班德拉号,共搭载了两百名的船员和旅客。船内囤积两个月份的粮食与饮水,并装配了弓弩与火焰弹等武器以抵御海盗的攻击,此外还装满交易用的金币与象牙、龙涎香、胡椒、肉桂、白檀、茶、珍珠等贵重商品。 席尔梅斯经过详细调查之后伫立在夜晚的湾岸,海浪在他的脚边嬉闹,远处萤火虫一明一灭,他身旁的布鲁汉感叹道: "这就是海吗?" 如同亚尔斯兰先前的经验一般,布鲁汉是头一次见到海.只不过此时夜色已全然覆盖海面,目前他还无法体会到大海有多宽阔。 椰子树在晚风中轻轻地摇摆着,但湿热的风令特兰人汗流挟背。席尔梅斯心想,即使抢夺船只,特兰也不懂航海技术,只知道利用星星的位置辨认方位而已,因此有必要留下船上水手活口;确定方针之后,他率领三十名士兵准备以实际行动占领班德拉号。 班德拉号停泊在离岸稍远处,如果步海面行的话约有一百步距离。跟小孩手臂一般粗细的绳子维系着码头与船只,席尔梅斯命令三十名部下裸着上半身,他自己也不例外,脱下军靴打赤脚,将短剑带鞘含在嘴里。 一个接一个抓住绳子进入海中,波浪比想象中来得强劲,因此紧抓绳子的特兰人有如球一般任水摆布,七十四名同伴屏息凝神等待佳音的同时,席尔梅斯一行人借由绳索逐渐靠近海上的猎物。 席尔梅斯事前严令—— "一定要抓紧绳索,松手就会没命。" 这不是单纯的威胁。毕竟特兰人再怎么样英勇果敢仍旧是不会游泳,更何况横渡夜晚的海洋就算是游泳好手也会觉得忐忑不安;然而特兰人们抱着必死的决心要达成目标,即使其中三名同伴掉下绳索,淹没在暗黑的海面之下,他们连一声哀嚎也没有。 绳索后段由海面拉起系在船头,连席尔梅斯在内二十八人沿着绳索好不容易才登上班德拉号。尽管特兰人不如邱尔克人擅长攀爬,但他们仍然陆续爬上绳子登上甲板;甲板上有水手守卫,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的水手,一发现有异状立即翻身跳起,但却迟了一步。 正当辛德拉水手想高声警告时,却已中了贼人一刀倒地 毙命,未能成句的话语冻结在空气之中。 这群危险的男子无声无息地并列在甲板上,特兰人普遍视力优良,打赤脚也不会发出脚步声惊动乘客,加上平时惯于战斗,生平头一次游泳便成功抵达更令他们情绪昂扬,他们是受害者的无妄之灾。 两名醉醺醺的水手高声谈天经过甲板,虽然他们说的是辛德拉语而无能得知详细的谈话内容,但是从他们的语气来判断应该是关于女人。水手的乐趣从古到今永远离不开酒与女人。 这两名活力充沛的水手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再也没有机会这样谈论心爱的酒和女人了,两名特兰人一声不响地偷袭其中一名水手,一人从背后钳住,另一人绕到侧面掩住嘴巴割断喉咙,当然他的同伴也逃不过相同的命运。 一面倒的无声战斗持续进行着,不幸的辛德拉人还来不及明白自己被杀的理由,便陆续断喉而死,遍尝苦难的特兰人正陶醉于复仇的胜利之中。 "住手,把人杀光了谁来开船!" 经席尔梅斯一叱,特兰人才停止杀戮。 遇害的水手共三十名,席尔梅斯命令幸存者将尸体排在甲板上,等出港后再丢进海里。 接着放下小船接泊在岸边等待的部下们,小船连续往来岸边三次,除了溺毙的三人以外,班德拉号上目前有一百零一名特兰人、一名帕尔斯人以及六十名辛德拉人,船体的容纳空间还相当充裕。 船长有一脸经过阳光与潮水曝晒的黝黑皮肤与白色胡子,年龄将近六十岁,曾有被海盗攫走的经验,他暂时放弃无谓的抵抗,谨慎地询问席尔梅斯: "要往哪里去?" "出了外海以后向西行。" 席尔梅斯接着下令,辛德拉水手只能以帕尔斯语交谈,不准使用辛德拉语,违令者斩。如此做法是为了小心起见,由于席尔梅斯与特兰人都不懂辛德拉语,要是辛德拉人商讨谋反事宜他们也毫不知情。班德拉号放开绳索,船帆在晚风中鼓起,静悄悄地从马拉巴鲁港航向外海。 码头监控所为之一惊。为了防止走私以及保护商船不受海盗袭击,不但禁止船只夜间出入港口,并在港口设置灯火台。当被火光照得发白的班德拉号启动时,夜空进出一朵发光的红花,驻守港口的军船随之驶近,席尔梅斯看着船长。 "那道光是什么?" "停船的信号。" "你想停船吗?" "不、一切依您的意思行动。" 席尔梅斯指示不准停船,尽可能全速驶离港口,此时船长以海洋专家的口吻抗辩道: "这一带海面有许多暗礁,况且在夜晚高速行驶实在是太危险了。"船长的争辩到此打住,席尔梅斯一语不发地抬抬下颌,特兰士兵便拖出其中一名水手。还来不及制止,短剑的刀刃便已划过水手的右腕,当场喷出鲜血,水手的惨叫让船长怯步。 "我会尽力而为,请你们救救他。" "替他疗伤。" 席尔梅斯命令部下,并唤来布鲁汉给予若干指示。 班德拉号无视军船的制止,拨开夜晚的波浪在海面急行。潮声与海风都是特兰人头一次的体验,不过他们却很快习惯摇晃的甲板。身为骑马民族的特兰人早已擅长在跃动的马背上取得身体的平衡,只是现在马改成了船。 命令遭到漠视,军船的惊讶转为愤怒,他们剧烈敲打着铜锣,这是攻击的警告,但班德拉号速度依然不减。 波浪愈变愈高;含有盐份的飞沫溅上特兰人的脸,船驶进了外海。不知何因班德拉号的船速开始变慢,紧追而来的军船不断逼近。突然间班德拉号毫无预警地从船腹射出一道夕阳色泽的光束穿透军船。 军船熊熊燃烧,金黄与深红的火焰朝夜空伸出数百只手臂,帆布与木板发出滋滋烧裂的声响,焦臭味甚至蔓延到班德拉号。班德拉号再度提高速度,脱离军船火光的可见范围,最后消失在黑暗之中。军船被油脂、硝石粉与硫磺混合物燃烧殆尽,逐渐地沉入海里,消失不见。 武装商船班德拉号遭假面兵团残党劫持的噩耗在快马递送之下,翌日清晨便传到了国都乌莱优鲁。 对国王拉杰特拉二世而言,这一天他原本与两名宠姬在香甜的美梦里直到正午,结果一清醒就心情大坏。 "那群阴魂不散的家伙!到底要惹多少事才肯善罢甘休!"拉杰特拉连续弹了三次舌头。他原本以为假面兵团已经溃灭才安心睡到日上三竿,但现在他从偌大的床上跳起,穿着白色绢服召唤普拉嘉将军。 "联络帕尔斯!反正那群特兰人不可能永远在海上飘流,等他们一靠岸就叫帕尔斯的海军收拾他们,我们也派船搜寻特兰人的去向。"于是,慷慨的拉杰特拉二世陛下很快便得到机会向帕尔斯军捞本。 第五章 乱云季节 (一) 五月夏初,帕尔斯王都叶克巴达那迎接绿意盎然的季节。 阳光虽然强烈,但由于空气干燥再加上煦煦的微风,只要走进树荫或房屋的阴暗处便觉得清凉舒爽。老人和小孩负责在路阶上洒水,蒸发的水气带走热度,他们的薪水则由政府定期发放。 摊贩编了芦苇搁在屋顶以遮挡阳光,地面则铺了绢之国赛利加产的竹制凉席,排列着以香瓜为主的各式水果,不断浇上的冷水让水果的颜色更为艳丽,令人垂涎三尺。 制作玻璃器皿的工匠盐汗淋漓地不断鼓着炉火,他们轮流到公共水井旁冲水,以浸过冷水的毛巾缠住颈子,虽然这仅能暂时使炉火的高温降低一千分之一。 面包店贩卖着上头涂着蜂蜜的全麦土司面包,一个衣衫褴褛看起来饥肠辘辘的孩子专注地盯着面包,起初老板视若无睹,最后拗不过还是给了小孩一片面包,当小孩满心欢喜地离去时,面包店老板朝他的背影喊道: "别忘恩负义啊,将来你出人头地时要加倍报答我哦!"叶克巴达那的黄昏时刻,一个头戴无边白帽的年轻人走在街上,另一名稍矮的年轻人与他并肩齐步,但比较起街头的其他男子他仍是高人一等。 戴白帽的年轻人表情闲逸,而身旁的年轻人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锐利的眼神却环顾四周。由于两人外貌俊秀,不时吸引了路上女性好奇的目光。 两名年轻人穿越人群走进一栋白色建筑,那是一家名为"丝柏公主"的酒店。此店因东西各国的商人聚集而闻名,店内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异国语言热闹异常。一进门只见大厅与二楼全坐满了客人,跑堂端着托盘与餐碟来来往往,绢之国的金鱼在水槽里悠然自得,鹦鹉在墙边的栖木上啼唱着不知名的城乡小镇,美昧的佳肴香气弥漫,醇酒芬芳四溢。 从二楼俯望大厅,左边的角落正坐着一个看似水手的彪形大汉等待着两人,圆餐桌尚未摆上任何料理。 "抱歉让你久等了,古拉杰。" 头戴白帽的年轻人亚尔斯兰说道。 "陛下您还是没变,耶拉姆先生也仍然活力十足啊。"大海男儿古拉杰简短寒喧之后立刻进入正题。 "我们所掌握的情报是这样的,停泊在马拉巴鲁港口的武装商船遭到假面兵团残党所劫持,在炸沉一艘辛德拉国的军船之后,不知去向。""拉杰特拉殿下派遣的使者也传达相同的讯息,看来所言不假。""辛德拉国王只会撒对自已有利的谎。" 耶拉姆得意地发挥了得自师博的毒舌,亚尔斯兰只有面露苦笑,古拉杰则豪爽大笑,但笑声很快地便中断了。跑堂们开始端上酒菜,一整壶浸过井水的冰凉麦酒、一盘含有鸡肉与葡萄干的杂烩、香喷喷的金黄烤鸡腿、酥脆的油炸淡水鱼、葱头碎牛肉薄麦皮卷以及五种水果,总共四人份。古拉杰一个就包办了两人份。 "特兰人并不会开船,一定是由辛德拉水手负责驾驶,想必是被逼迫的吧。""为什么知道抢船的犯人是特兰人呢?" "因为发现了溺水的尸体。" 根据古拉杰的说明,武装商船班德拉号被劫后翌晨,马拉巴鲁湾岸浮起三具溺毙的尸体,全是裸着上身的年轻男子,身上有疑似作战留下的刀疤,所穿的长裤属于特兰骑兵特有,综合其余数项证词,可知由克特坎普拉山谷逃逸的特兰人已走投无路只好劫船出海。耶拉姆听了之后说道: "就算特兰人已进退两难、无处可去也不可能想要出海,因为他们连一次坐船的经验也没有,恐怕是席尔梅斯王子的指示吧。""席尔梅斯出海过?" "他曾经待过马尔亚姆,对海应有某种程度的认知吧!他与鲁西达尼亚国也是经由海路而结缘的。"耶拉姆明快地断言道,接着噗嗤一笑。 "不过,以上均是那尔撒斯大人的推测,我自己是想不出这种大道理的。""那尔撒斯卿熟知天文地理,真是个人才,幸好他是帕尔斯人。"古拉杰高举起大杯麦酒。 一点都不错,亚尔斯兰想道。如果那尔撒斯生于鲁西达尼亚,一旦指挥大军进攻,帕尔斯必定灭亡。亚尔斯兰的首级将曝晒在鲁西达尼亚军的阵营之中。 不仅是那尔撒斯,"战士中的战士"达龙如果生于他国,想必也将因举世无双的战斗能力而备受重用吧。据说"绢之国"的皇帝先前曾赠送了诸侯爵位、美女与名马以拉拢达龙,达龙虽感念知遇之恩。却完全不接受,毅然回到帕尔斯;不久鲁西达尼亚军入侵,引发了亚特罗帕提尼原野战役。 "席尔梅斯卿到底有什么企图呢?" 耶拉姆提出最重要的一个疑问,亚尔斯兰并没有立即作答,反倒是古拉杰在擦拭嘴边的麦酒泡沫之后答道: "我虽然不清楚席尔梅斯的为人,但我想他不会以当海盗这一行自满的。""是啊,他的目标是帕尔斯的王位,这位仁兄一直坚信只有国王的子孙才能继承王位。""凭他一己之力是不可能纂夺王位的,必须取得某位野心勃勃的王侯援助才行。""他这一出海也很难再回到邱尔克了……" 听着古拉杰与耶拉姆的侃侃而谈,亚尔斯兰也仔细思量。席尔梅斯的确是回不了邱尔克国,因为邱尔克是没有出海口的内陆国,而且假面兵团已经溃灭,一切的侵略与掠夺全部归零,席尔梅斯哪里拉得下脸再回到邱尔克国。 在广大的南海中扬起孤帆,席尔梅斯会往何处去呢? "应该是密斯鲁或纳巴泰一带吧,到了密斯鲁还能前往马尔亚姆。"耶拉姆以食指在餐桌上画着地图,古拉杰则侧着他壮硕的颈子。 "假如他前往密斯鲁,那事情就有趣了。" "怎么说呢?古拉杰。" "是的、陛下,其实密斯鲁方面出现了一件怪事。"古拉杰压低音量,海风锻练出来的嗓子向来响亮,实在不适合进行密谈,此举是为了防止亚尔斯兰的身份曝光。但据说在"丝柏公主"这家店可以高谈要事,因为所有客人都热衷于自己的谈话当中,根本没有担心的必要。 古拉杰所指的是密斯鲁国王的客人,此人也名为席尔梅斯,戴着黄金面具,身旁带了一群帕尔斯人。 "到时真假席尔梅斯将在密斯鲁国碰头喽?" 亚尔斯兰不得不发笑,想想在遇见冒牌货之时,高傲得几近异常的席尔梅斯将会何等的愤怒呢?虽然席尔梅斯很倒霉,但这种情形下却无法为他掬一把同情的泪水,只想大笑一场。 "他要是看到冒牌货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一刀解决了事,我们就不必花工夫去修理这个冒牌货了。"古拉杰神情愉快,但亚尔斯兰立刻止住笑声心想,一旦事情演变成那种局面,密斯鲁国王会怎么做呢?是将错就错推举冒牌货,排除真正的席尔梅斯呢?还是翻脸不认人把冒牌货除之而后快,转向支持真正的席尔梅斯?如果是后者,那席尔梅斯就获得了取代邱尔克国王的援助者,对帕尔斯国来说仍然不是个好消息,因为外患只不过从东方改成西方。 "耶拉姆,那尔撒斯对此事做何想法?" "他好像等着看好戏,还打算从中捣乱。" "真合乎那尔撒斯的作风。" 敌人愈是拨弄策略,那尔撒斯处理起来就愈得心应手。邱尔克国之后是密斯鲁国,策士与野心家是不会绝种的,但他们在那尔撒斯眼中只是有助于绘出壮丽画面的地面题材罢了,让他不致于缺乏灵感。 "今后继续搜集详细情报,并征调海军在基兰港准备出动。"亚尔斯兰作出以上的结论之后,一场非正式会议就此落幕。 (二) 当"黑色的巨翼"也就是夜晚逐渐支配天地之际,亚尔斯兰与耶拉姆才回王宫。这时候往往是由耶拉姆先跟 守门的卫兵打招呼引开他们的注意,亚尔斯兰再趁机溜进门内。看似孩子气,却也是微服出巡的一种乐趣。 与耶拉姆分开后的亚尔斯兰到回廊入口会见大将军奇斯瓦特,亚尔斯兰微服出巡是经过他的默许,因此年轻国王认为回宫后有必要先打个招呼,得知两人在"丝柏公主"与古拉杰见面,奇斯瓦特轻笑起来。 "看来古拉杰也不喜欢待在王宫。" "其实我也不喜欢,但也不能因此而逃到海上。对了,艾亚尔这个行侠仗义的小勇士还是很活泼开朗吧?""就是太活泼了,搞得家里跟战场没两样。" 艾亚尔是奇斯瓦特两岁的嫡子,由亚尔斯兰为他取名。当奇斯瓦特的夫人娜丝玲抱着婴儿晋见国王时,这位小勇士所建立的功绩就是在国王膝上尿尿,让解放王的衣裳为之变色。 "请转达令夫人,王宫的大门随时为艾亚尔敞开着。""遵旨,陛下。" 确认翌日午前的会议之后,亚尔斯兰道别奇斯瓦特,步向深院的寝宫,加斯旺德站在门前恭谨地行礼。 "陛下龙体毫发无伤,实为万民之幸。" "我又不是上战场……" 亚尔斯兰接着念头一转。 "加斯旺德,下次你也一起来。" "宰相阁下会生气哟,不过陛下既然这么说,为臣恭敬不如从命。"听着加斯旺德高兴的语气,亚尔斯兰走进寝室,倒在二人睡都会嫌太大的床上,脑海浮现的是席尔梅斯。 帕尔斯历三二○年十月,亚特罗帕提尼会战败北以来,亚尔斯兰不再孤独,身边总有人为他分忧解劳,亚尔斯兰明白这是何等的幸福。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当他被安德拉寇拉斯国王驱逐之际追随他而来的那群人们。而席尔梅斯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席尔梅斯实在很可怜。" 他禁不住这种心情,不过这种同情反而会刺伤并激怒席尔梅斯,那尔撤斯如此说道;亚尔斯兰也赞同,站在高处怜悯他们可说是一种傲慢吧。 "即使陛下将宝座让给席尔梅斯卿,席尔梅斯卿也不会因此得到满足,他所企望的是以力量夺回正统王位。"亚尔斯兰想起那尔撒斯的话,不禁轻叹一声,此时耳边却响起轻盈的振翅声,一只老鹰停在他起身后所伸出的手臂上,身为亚尔斯兰战友的这只老鹰认为年轻国王的手臂就是他的宝座。 "你有什么好办法呢?告死天使。" 发生了什么事呢?告死天使仿佛如此表示,这当然是亚尔斯兰自作多情,他不得不承认唯一的事实是席尔梅斯与他绝对无法妥协,难道说登上王位者内心必须背负相等程度的苛责? "不知道艾丝特尔过得好不好?" 亚尔斯兰突然想起这个名字,那是自称实习骑士爱特瓦鲁的鲁西达尼亚少女,王都夺还战役之中在圣马奴耶尔城相遇的艾丝特尔为亚尔斯兰带来了新鲜的震撼。 在此之前鲁西达尼亚人对亚尔斯兰而言是个不知长相的名词,同时也是可憎的侵略者与不共戴天的仇敌。然而在遇见艾丝特尔之后,鲁西达尼亚人成为有血有肉的存在,他们也是有表情与感情的人类。在明白此事之后,他产生了饶恕敌人的宽大胸襟,以及愿意与敌人和谈的想法,这一切可说全是艾丝特尔教给他的。 冷不防地,告死天使剧烈摆动翅膀。 "怎么了?告死天使。" 告死天使对亚尔斯兰的疑问报以尖锐的呜叫,接着振翅横越房间飞向窗边,隔着玻璃面对窗外再次发出呜叫,声音充满了强烈的敌意与警戒。 亚尔斯兰起身走向窗边,旋又停下脚步。战栗的寒波窜过年轻国王全身,窗外有个骇人凶恶的生物。 亚尔斯兰将解开的剑重新握回手上,调整呼吸后小心打开窗于,就在这一瞬间。 窗子随着刺耳的声响破裂.亚尔斯兰立即闪向一旁,逃开四散的玻璃雨,并抬起一只手保护脸部,在地板翻滚一圈后跃起。告死天使则发出威吓的剧烈叫声,一个跟人一般大小的黑色物体在半空狂舞,冲撞着天花板与墙壁。 "陛下!" 加斯旺德开门跃入,轻巧迅速的行动有如年轻的黑豹,他很快拔出剑,准备一见到入侵者就让对方一刀毙命。 然而他却错愕地站在原地,因为入侵者不在地板上,格斗是在空中发生。到处飞动的告死天使羽毛化为早来的雪片狂舞,黑色异形正要握住告死天使,它则以嘴退敌。亚尔斯兰单膝跪在地板,持剑准备支援告死天使,可惜找不到插手的余地。 告死天使从破窗飞出屋外,因为它警觉在狭窄的室内作战相当不利。 在就寝前夜巡庭院的耶拉姆注意到怪声,抬头望见飞过夜空的鸟影。 "告死天使?" 质疑的表情顿时转而充满危机意识,耶拉姆纵身跳起紧抓剑柄。 "陛下平安吗?" 他正想冲出去却因头上传来的尖锐声响立即停住脚步,玻璃碎片在月光中飞舞,远比告死天使庞大的黑影跃上天空并发出振翅声,听起来仿佛上千只蝙蝠同时飞翔一般。黑影背对着月亮跃起,轮廓酷似人类,却有一对异形翅膀上下摆动划开月影,接着发出一阵难听得令人不禁想掩住耳朵的叫声。 敌人的长臂企图攫住告死天使,告死天使闪躲的动作显得迟钝。夜间战斗对老鹰不利。耶拉姆仰望这场空战,一时不知所措。是要援助告死天使呢?还是确定亚尔斯兰平安与否?总之先掌握局面。 "陛下!" "耶拉姆是你吗?小心点!" 听见亚尔斯兰的声音,耶拉姆马上明白年轻国王似乎平安无事,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之后,他开始动起脑筋。耶拉姆扫视地面,抓起与手掌差不多大小的石头,接着手腕一转,丢出石块。 怪物背部被石头打中,发出愤怒与惊愕的吼叫,同时在空中变换姿势;它发现在地面上的耶拉姆,顿时瞪红了双眼。 怪物的黑翼拍打着夜气,朝耶拉姆直冲而去,振翅声发出一股令人不快的腐臭暴风扑向耶拉姆。耶拉姆笔直刺出长剑,瞄准一对红眼的正中央。然而怪物急速上升闪避了耶拉姆的突刺,接着如同落下的石头一般直线下降,惊人的钩爪瞄准了耶拉姆的颈子,耶拉姆虽往横一跳闪过攻击,却失去重心跌倒,在摔倒的同时将剑横扫而出以抵挡怪物的第二击,利爪与刀刃撞击出声,怪物再次飞上夜空。 此刻,接获加斯旺德的报告之后,王宫内的那尔撒斯、法兰吉丝还有奇斯瓦特与亚尔佛莉德分别领兵赶至。 "呵呵,就是这样我才离不开亚尔斯兰陛下的身边,永远都不会无聊。"这个愉悦的声音是来自一个自称吟游诗人的男子。 巡查使奇夫从士兵手中抢过长矛,长柄两端附有双刃剑。本以为他要射出长矛,结果反而搁在脚边,然后对空中的怪物高喊,怪物的红眼很快攫住了奇夫。 (三) 怪物发出让听者不自觉想掏耳朵的怪叫,毫不迟疑地扑向奇夫。 "奇夫、危险!" 奇夫对亚尔斯兰的警告不为所动,只是垂着双手,秀丽的脸庞带着平静的表情伫在原地。 眼看怪物的利爪就要擒住奇夫的瞬间—— 怪物的身躯在空中翻转,最刺耳也最难听的惨叫响彻夜晚的庭院,若干人目睹怪物的身体被一支细长的物体刺穿,异形翅膀疯狂地在半空乱划,但飞翔的力量早已丧失。怪物像个溺水挣扎的人坠落地面,发出重响。 耶拉姆间不容发地冲上去挥剑砍烂怪物的头部,留下四肢与尾巴剧烈痉挛着。 "奇夫,你没受伤吧?" 奇夫郑重地行礼迎接驱前而来的亚尔斯兰。 "陛下请勿挂心,能使奇夫我受创的只有美女的拒绝。""啊、看来你的舌头也没事。" 亚尔斯兰笑了起来,接着止住笑声感佩道:"我从来没见过那种武功,原来你的神技还不仅止于射箭啊。"亚尔斯兰清楚地看见了奇夫的神技——当时奇夫赤手站在怪物面前,但他脚边放着长矛。当怪物靠近之际,奇夫脚踩矛端,长矛垂直弹起由正下方刺穿怪物。 士兵们手持火炬围成一个光轮,那尔撒斯与法兰吉丝一看到怪物的尸体不约而同地叫道: "有翼猿魔……!?" 那是传说中的怪物,似人又似猿的身体上长着巨大的蝙蝠翼。牙齿与爪子含有剧毒能腐蚀生物,以人肉为食,尤其喜吃小孩与婴儿的嫩肉。这群怪物过去曾遭圣贤王夏姆席德放逐到地底的熔岩城,成为蛇王撒哈克的侍从,之后随着撒哈克的败北而消声匿迹。现在这不祥的怪物再度复活,而且出现在王宫,到底是谁让这个怪物复活的呢? "是蛇王撒哈克吗……?" 这个名字令人感受到冻结的瘴气,勇士们面面相觑。耶拉姆、加斯旺德、奇夫、那尔撒斯、奇斯瓦特、亚尔佛莉德与法兰吉丝,连停在亚尔斯兰肩上的告死天使也在夜风中颤着双翼。 "即使有翼猿魔还残存在地底或边境也绝不会单独出现在叶克巴达那这种大城市,幕后主使者一定就在附近,不能掉以轻心。"一经那尔撒斯提醒,奇斯瓦特点头之后大步迈出,预备动员王宫卫兵进行地毯式搜索。 王宫所有窗口点燃灯火,广大的庭园各处也燃烧着火炬,见到突然发亮的王宫,想必熬夜的叶克巴达那市民一定大吃一惊。 "真是小题大作。" 亚尔斯兰苦笑道,那尔撒斯则回答: "国家大事当然应该小题大作,如果就此息事宁人只会增长犯人的气焰,必须彻底地……"那尔撒斯的话还没说完—— "可恨的僭王将永不得安眠!" 恶毒的宣言打在人们的耳边,奇夫、耶拉姆与加斯旺德一时无法判断声音的来源,宽广的庭院充斥着蠢蠢欲动的敌意。 "我要夜夜潜入亚尔斯兰的梦境,让他成为恶梦的饵食,等着瞧!""出来,你这妖孽!" 加斯旺德吼道,虽然明知对方不可能乖乖出来,还是忍不住想吼一吼。此时女神官法兰吉丝一语不发地以唇抵住水晶笛,纤纤玉指吹奏出无声的旋律。奇夫原本呆然望着她的倩影,冷不防地眼神转为刀刃般的锐利,手边的剑一挥。从黑暗一角瞄准法兰吉丝射来的短剑被奇夫的剑挡回,掉在地面发出声响。 "在那里!" 耶拉姆与加斯旺德杀到投掷短剑的方向,藏匿在灌木丛里的人影边咒骂着边跳起。常人听不见的水晶笛声令他感到痛苦,才会从藏身处被"熏出"。此人躲开耶拉姆与加斯旺德的斩击,飞向十加斯(约十公尺)外的地方,那是他的最后一刻。 黑衣骑士的钢剑一击从魔道士的左肩砍到腰际。 魔道士只感觉到剧痛如火花般散开,然后不再醒来。无论幻术有多高明,仍然躲不过迅速无比的斩击,也无暇施展幻术。魔道士随着一道血柱的奔出倒地,连一句咒语甚至遗言也没留下。 骑士擦拭血刃之后来到亚尔斯兰面前单膝跪地。 "来不及参与解救陛下的危机,为臣罪该万死。""达龙,你人来就好。" "为臣惶恐,本应留下活口逼供,结果一时冲动杀了敌人。""不、你抓了他也得不到任何情报,魔道使徒在说出秘密的同时也就丧失了性命。"说话的人是收起水晶笛的法兰吉丝,在她窥探魔道士的遗容之际,奇夫也在一旁兴味盎然地观察女神官的表情,白晳端丽的侧面却读不出任何心事。 "这个人刚刚还说想让陛下不得安眠,打算潜进陛下的梦境呢。""到时我法兰吉丝也会进入陛下的梦园,打击梦魔。"法兰吉丝沐浴在月光下,看起来有如一座青玉雕像。 "成了女神官连这种事也办得到吗?" 亚尔斯兰感佩之至,法兰吉丝则露出微笑,这是她今夜第一个笑容。 "这种事除非有必要,否则平时不做。" 奇夫越俎代疱插嘴道: "哎呀,法兰吉丝小姐,夜夜出现在我梦中为我吟诵情诗的美女就是你吗?虽然当时美女蒙着一层厚厚的面纱不知其真正面目。""既然蒙着一层厚厚的面纱,你怎么知道是美女?""因为有我纯洁无瑕的爱嘛。" "那你一开始就应该已经知道对方的真面目才对。""哎呀,听听这锋利的口是心非,法兰吉丝小姐你害羞了对吧?""我会害羞才怪!" 顿时周遭爆出笑声。善后工作交由达龙与那尔撒斯处理,亚尔斯兰则特地召唤法兰吉丝到二楼阳台。 "法兰吉丝。" "是的,陛下。" "你从去年起一直在担心些什么事呢?" 美丽的女神官没有立即作答,亚尔斯兰诚心诚意地表示:"也许我不该干涉太多,只是一直放心不下,可能在听你说完以后我还是帮不上什么忙,但也可能会激荡出意想不到的好点子,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否把事情说出来听听?""陛下……" "不仅是我,奇夫也很担心你。" 年轻国王的一席话让法兰吉丝朱唇微启。 "他所担的心大概跟陛下种类不同,但是让陛下操心,我实在罪过。""法兰吉丝,我们是朋友啊。" "是君臣,陛下,朋友一词我担待不起。" "不,即使形式上是君臣,实际仍然是朋友,你、奇夫和许多朋友拯救了帕尔斯,赐与我王位,分担了我的重责大任,偶尔也应该让我为朋友解忧的不是吗?"月光乘着沉默映照在阳台上,终于一个悦耳的声音打破沉寂。 "也许现在时机已到,我一直打算找个时间说出来的。"于是法兰吉丝开始叙述。 (四) "当时我比亚尔佛莉德还要年少,只晓得提到光就是阳光,提到风就是春天的微风……"时值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治世,国王英勇盖世威震八方,王都叶克巴达那极尽繁华,成为大陆公国往来要冲。国内外虽时有战事,却无损帕尔斯的国力与国威,当时每个人都相信这个盛世将长久持续下去。 国王生下世袭的子嗣,兴建神殿供奉密斯拉神。 法兰吉丝幼时父母双亡,父亲是骑士阶级,或多或少留下一笔财产,死后将一半遗产留给女儿,另一半则捐献给神殿,请求扶养女儿,因此法兰吉丝便在神殿长大成人。 神殿位于一个名为佛杰斯坦的小镇,东是王都叶克巴达那、西是培沙华尔城、北则为尼姆尔斯山脉。崎岖的丘陵围着一个肥沃的盆地,森林与耕地资源丰富,山脉地下水含量充沛,各处可见涌泉。冬天北方吹来潮湿的季节风在山脉一带形成雪云,因此冬季里会有两、三次的大雪,阻断与其他地方的交通,除此之外居住环境可说相当优渥,而神殿里有学院、药草园、牧场、练武场、医院、男女神官宿舍各种设施。 法兰吉丝在成长期间研修神学,致力成为女神官。同时学习足以守卫神殿的武艺,无论弓、剑和骑马各方面成绩斐然。此外,神官也是知识份子,经常必须到边境村落兼任教师、医师或农业技术指导者,更会成为地方官员的顾问。因此,法兰吉丝学习医术与药草的知识,从历史、地理、数学、诗文到针线活、饲养牛羊和制作陶器,学遍所有可能会用到的技能。 女神官禁止结婚生子,神殿将此事视为理所当然,不过一旦女神官放弃资格还俗,就能自由恋爱结婚。一进世俗社会,自然会有贵族或自由民的身份制度,但 这并非铜墙铁壁。曾有自由民人家的女儿受到国王宠幸,生下王太子之后成为王妃,此时王妃的兄弟自然也位列王公贵族。 男孩的情况则大多是以自由民士兵的身份上战场建立功勋,晋升到骑士阶级,成为神官充实学识也是一个方法。因此献身神殿的年轻神官虽名为圣职者,其中不仅有顿悟者也不乏野心勃勃之人。 法兰吉丝邂逅伊格里拉斯时正值十七岁。当时伊格里拉斯二十岁,身材高大,黑发褐眼,是一个相貌堂堂的年轻人。他虽出身自由民,但学业出类拔萃、辩才无碍,因此冀望能成为神官出人头地。他与法兰吉丝邂逅于神殿之前,双双坠入情网。 伊格里拉斯有个胞弟名叫古尔干,约与法兰吉丝同年,是神官实习生。在古尔干眼中,兄长伊格里拉斯是一个耀眼的偶像,兄长与其恋人法兰吉丝的容貌与才气都是古尔干最引以为傲的榜样。 古尔干时常与兄长辩论,在法兰吉丝看来古尔干其实是很愿意被兄长驳倒的。 "无论圣贤王夏姆席德是多么伟大,最后还是为蛇王撒哈克所灭;因此只要有力量,邪也能胜正,哥哥你不觉得比起信仰,军队才是最强的吗?""你还不明白吗?邪恶的力量是不长久的,证据就是蛇王后来不也为英雄王凯·霍洛斯打败了吗?以后不要随便提起蛇王,当心众神的惩罚。"情况就是如此。 一年后,管理神殿的神官长做下一个决定,预备从年轻神官当中选三人派遣到王都叶克巴达那。在大神殿经过三年的学习之后,一人可成为大神殿的高级神官,一人直接以神官身份进宫成为宫廷书记官,一人则回到原来神殿担任副神官长。伊格里拉斯深信自己一定会被选上,众人也如此认为,然而最后选出来的三人全是出身贵族。 "原来神殿也有身份的差别待遇,那我先前的努力算什么?只是白白浪费时间。"伊格里拉斯沮丧到极点,在欢送三名神官前往王都的仪式中无故缺席,此举遭到神官长叱责。之后经过法兰吉丝的安慰,好不容易振作精神之际,王都传来急报,前往王都神官们的马车发生意外,两人轻伤但一人死亡,下葬后必须再派出另一名神官。伊格里拉斯信心十足地相信这次一定会雀屏中选,然而当选的又是一个贵族,因为伊格里拉斯在仪式中的无故缺席的态度已降低了他的评价。 伊格里拉斯的失望转为绝望,他终日喝酒闹事,在外与他人争执,不但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在神学课堂上喝酒,酒醉之后就开始找碴,吩咐的工作动也不动,指派的研究课题也置之不理,个性为之巨变。 其实尚有许多人同情伊格里拉斯,他们安慰并勉励他,但当事人却口吐酒气,一味拒绝他人的善意。 "明明嫉妒我的才能就少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我早就看穿你们伪善面孔下的污秽心思在嘲笑我活该。"吃惊又败兴的人们开始远离伊格里拉斯,心想:"这小子个性偏差,别理他。"一个月下来,伊格里拉斯身边除了法兰吉丝与古尔干之外只剩下两三名朋友,但伊格里拉斯仍不知悔改,反而咒骂人情淡薄,继续在酒精里逃避现实。 结果神殿收到妓院的高额借据,让神官们大惊失色。经过调查才知,伊格里拉斯以神官长之名骗吃骗喝赊了不少帐,罪该放逐。最后是法兰吉丝的恳求与温和派方面要求:"给他一个自新的机会。"伊格里拉斯才得以赦免。 虽然得到一次宽恕,伊格里拉斯却无法立即振作。 "全是阶级制度不好,像我这种才子根本无法得到正面评价,最后只能埋没在社会的某个角落,都是阶级制度害的。"到此,伊格里拉斯将自己的遭遇全归咎成阶级制度的错。然而他并没有因此采取行动取消阶级制度,也没有帮助为阶级制度所苦的人们,只是一股脑儿地把自己不努力的过错搪塞给阶级制度。 要是他坦陈自己没有能力突破阶级制度的障壁反而比较轻松,但过剩的自尊心不断折磨着他。加上古尔干一直故意批评神官长们以让兄长宽心,结果反而成了兄长心理上的压力,法兰吉丝看不下去,说出了实话。 "我也觉得阶级制度不好。不过,你实在不必强要出头,好好以神官身份修身养性,找个和平的村子教导孩子们识字,终其一生行医济世也是很有意义的。只要你有这个心,我愿意跟随着你一起走。""法兰吉丝,你是要我当一只丧家犬吗?" 伊格里拉斯吼道,他不为胜利而努力却又讨厌失败,法兰吉丝之后绝口不提此事。接着的情况更是雪上加霜,众人认定法兰吉丝在神官能力上的表现优于伊格里拉斯。无论是聆听远精灵说话、典籍的知识、驱邪各方面,法兰吉丝的确凌驾伊格里拉斯;尤其在医术、药草学与武艺上,法兰吉丝的进步更是显著,一直得到女神官长与神官长的称许,但伊格里拉斯却不为恋人受到赏识而高兴。 "是啊,你了不起,谁叫你长得漂亮,连伟大的神官长跟大神官们也抵挡不住诱惑,只要你丢下一个微笑,他们一定争着捡,好羡慕啊。""这些话刺伤了法兰吉丝,这时的伊格里拉斯侮辱了她还有自己。法兰吉丝看着伊格里拉斯沉溺于酒精的双眼,感到相当无奈。在她眼前的是一个经不起挫折的男人、一个喜欢推卸责任的男人、一个只知以嫉妒他人来安慰自己的男人。 "不要再来了。" 伊格里拉斯丢下这句话,法兰吉丝照做不误。但她不会就此弃他于不顾,只是认为有必要给他时间冷静下来,另一方面女神官的修练与工作也日渐忙碌。 不久伊格里拉斯出事了,曾经指责并批评他的前辈神官在晚饭后暴毙身亡,他饮用的麦酒被发现掺有毒药,于是不断惹是生非的伊格里拉斯首当其冲被怀疑是毒杀神官长的凶手。 "我是无辜的,真要杀人也会使用更高明的手法。"伊格里拉斯如此坚持,虽为事实但先前的言行却为他带来灾殃,因为伊格里拉斯已丧失众人的信任。负责调查此案的神官们对伊格里拉斯持有偏见,而伊格里拉斯也赌气不协助调查,终落得身系囹圄,被关进神殿内牢。 由于伊格里拉斯还保有神官的地位,地方官员无权制裁他,必须交由大神官审判,伊格里拉斯将坐在骡子所拉的囚车里被押送到王都叶克巴达那,行程有五天。 法兰吉丝从父亲的遗产拿出五百金币,交给牢车里的伊格里拉斯,因为在审判之际与入狱服刑期间多少需要用钱。 "我会在审判开始之前赶到王都,你要抱着希望耐心等待。"法兰吉丝说道,伊格里拉斯接过钱袋点头,两眼却充满阴霾。法兰吉丝从神殿后门目送押解王都的囚车离去。 这一别天人永隔。 还不到王都,伊格里拉斯就已将五百金币花尽,买通负责押解的官差,准备逃亡。然而并非所有官差都收了贿赂,他一逃亡就立刻被发现,逼得走投无路的伊格里拉斯从断崖跌落深谷,摔断头盖骨与颈骨当场死亡。 挡获消息的法兰吉丝茫然无措,古尔干则勃然大怒。最糟糕的是事情发生后不久立刻逮到真正的凶手,证明伊格里拉斯是无辜的。 "难道是密斯拉神不愿拯救无辜的兄长?神也无能为力?还是怠情了?我再也不相信正义了,我不想当神官了,我要让所有背弃兄长的家伙好看!"无论法兰吉丝如何安抚,也无论神官长如何劝说,古尔干完全视为马耳东风。某晚,古尔干逃离神殿,不仅如此,在他离开后密斯拉神像被洒上狗血,负责神殿会计的神官头部被棍棒击成重伤,上百枚金币遭窃,同时神官长办公桌上还躺了一只喉咙被割断的狗尸。 古尔干被判驱逐师门,并受到紧急追缉。法兰吉丝也必须接受审讯,但由于女神官长的说情,很快就得到释放。其实法兰吉丝完全不知古尔干的去向, 但神官们对这些亵渎神明的偏激行为为之震怒,法兰吉丝差点就要接受拷问。 不久传来消息发现疑似古尔干的旅行者,神殿派出十名武装神官与五十名士兵准备捉拿古尔干。据报疑似古尔干的旅行者只身前往迪马邦特山,虽有信仰上的顾虑却不能置之不理。 法兰吉丝请求随行带回古尔干并未获准,缉捕队从神殿出发之后,法兰吉丝要求会晤女神官长表示由于自己救不了伊格里拉斯,又无法制止古尔干,给众人带来如此麻烦,所以自行求去。 "没有经历过失败与挫折的人是无法成为神官的,因为这样的人无法理解依赖神祗的人心有多脆弱,就如同没有犯错的人并不会宽恕别人的错误,而你好不容易才取得神官的资格,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伊格里拉斯必须自己站起来,错不在你。"这是女神官长的回答,虽然内容并非独创,但轻柔温和的口吻却让法兰吉丝热泪盈眶,她决心成为女神官终生服侍密斯拉神就是在此时。 话说古尔干究竟如何?法兰吉丝一直放心不下。 一个月后,缉捕队回来了,人数只剩二十名,因恐惧与灾难看起来衰老不少,对一切质问均默不作答,从此法兰吉丝不曾再见过古尔干,随着岁月流逝,俏丽的短发逐渐变长。 (五) 很抱歉耽误了您的时间,陛下。" 语毕,法兰吉丝躬身行礼,亚尔斯兰则深深叹了一口气。想不到外表看起来与世无争,超脱于烦恼与痛苦之外的法兰吉丝也会有这样的过去。不、正因为有这样的过去,法兰吉丝才能在女神官的修练中精益求精、琢磨武艺、充实学问,培养出如此超然的态度。法兰吉丝站了起来,她并未因挫折而感到绝望与自暴自弃,反而是以柔克刚重新振作。 "法兰吉丝,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我本来还希望为你解决困扰,我太自大了,应该好好向你学习才对。"每个人各有各的生活方式,旁人没有理由说三道四。然而王者的生活方式却大大影响了国家与国民,一旦王者变得怯懦,嫉妒他人并将失败归咎他人,就无法维持一个国家,绝不能像伊格里拉斯那样自掘坟墓。 年轻国王忆起那尔撒斯的话。 "世上没有天生的王者,人是借由自觉才得以成王,为人臣子绝不会舍弃拥有自觉的国王。"被臣子抛弃的国王是很可悲的,如同被朋友唾弃的自由民一般,也许更甚于此。伊格里拉斯因阶级制度的高墙而跌倒,但再跌第二次就是他自己没走好,到最后反而是他自己输给了阶级制度。 "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法兰吉丝礼貌性的谢辞里包含了深刻的心情。 "对了陛下,您还记得湖上祭吗?" "哦,去年的湖上祭出了一些意外,发生翻船……""那时我与古尔干重逢了。" "……是吗?" 亚尔斯兰只说了这一句,并同情地望着女神官。 "他已经献身魔道,我早巳料到这是必然的结果。""法兰吉丝,你没有错,"这是古尔干自己选择的路,不要再为一些无能为力的事情自责,该做的你都已经尽力了。"年轻的国王衷心说道。 片刻后法兰吉丝退出,走下阳台出了庭院,只见一名男子步伐轻盈地走过来。 "动人的法兰吉丝小姐,如果你累了就让在下我护送你回房吧,妖魔鬼怪也许还会再冒出来的。""我眼前就有一个。" "哈哈哈,你真爱说笑,我可是亚希女神的忠仆,处处负责保护美女免于邪恶魔掌的骚扰。""我听起来比较像是你处处吃香蕉皮。" "不不、法兰吉丝小姐,害怕吃香蕉皮就不配谈恋爱,正如同害怕死亡就无法活下去。""嗯,你说的蛮有道理的。" 面对法兰吉丝的反应,奇夫投以略带意外的眼光。 "怎么了?奇夫。" "啊、没什么、认识法兰吉丝小姐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听你称赞我。""原来这是你的第一次,那这也是最后一次了,这样比较合乎效率。""法兰吉丝小姐,恋爱加进效率或计算的成分就不纯正了。""我可没兴趣听一个把不纯正穿在身上的男人说教。"法兰吉丝快步迈出,奇夫急忙追上去,似乎有意尾随到法兰吉丝把房门甩在他的鼻尖上。 士兵们在夜晚的庭园里收拾魔道士与有翼猿魔的尸体,并扫除四散的玻璃碎片,一切由达龙与那尔撒斯监督。 "那尔撒斯,这会不会跟上次的盗王墓事件有所关联呢?""有可能。" "秋季的湖上祭曾发生怪事,这两件事也许都是一条线上的不祥饰物。""对方打算一步一步地逼近我们的颈子。" 两人将视线移开被运走的尸体,转而仰望夜空,但星光为遍布整座王宫的灯火所遮盖而显得稀疏。达龙开口试图将情况引导至较为明朗的气氛。 "自从亚尔斯兰陛下登基以来,帕尔斯王国对外的战事从未尝过败绩,国内改革也毫无大碍地进行当中,这反而令那群魔道士紧张起来。""算是狗急跳墙吗?" "没错,尽管不能置之不理但处理起来仍是很麻烦的,搞不好在被勒死之前就中毒了也说不定。别忘了邱尔克与密斯鲁也在蠢蠢欲动。"那尔撒斯虽对达龙的话点头,却微微皱起眉头。 戴拉姆旧领主因足智多谋而有"脑中住有十万大军"的美称,此时脑中的士兵们再三提出警告,最后那尔撒斯将思绪经过归纳整理之后终于开口: "有翼猿魔既是魔物,就能以魔道咒术使之复活,我本以为这种咒术已经因蛇王撒哈克的灭亡而消失了。""现在已证明并未消失,只是潜藏在地下罢了,如同其他魔道技俩一样,你认为有何不妥之处吗?""达龙,我在想到底是谁让有翼猿魔复活的?这也许不是对方的最终目的而只是手段罢了,也就是说对方为了在使用复活咒术让某种邪恶之物苏醒之前先拿有翼猿魔做实验?""比有翼猿魔更邪恶的会是什么?" 此刻达龙与那尔撒斯压低声调,他们两人是威震大陆公国的智谋与武勇镇国之宝,但在这黑夜里也不敢贸然说出"那个名字"。 这时耶拉姆带着轻快的脚步出现。 "那尔撒斯大人,陛下已经就寝,今晚由加斯旺德卿与我守在房门内侧。""是吗?烦劳你们辛苦一点。" 那尔撒斯看着达龙点头,一切等破晓后再说,只有在太阳底下才能想出对抗黑暗的好办法。 (六) 阴暗的地底传来尖锐的嘶吼,一声尚未消失另一声又起,回荡在封闭的空间里掀起令人几近发狂的声音洪水。 "这群有翼猿魔太吵了。" 一个身穿深灰大衣的魔道士看向牢笼的方向,不耐烦地啐道。他们总共三人,过去除了尊师以外还有七名弟子,到现在只剩下不到半数,感觉仿佛被逼迫到王都叶克巴达那地底的魔性殿堂,八张之中的五张椅子已经丧失主人了。 "古尔干啊,真希望早日让尊师复活,不然我们也不能有进一步的行动,而且王宫的偷袭行动也失败了。""派有翼猿魔侵入王宫,僭王一党想必吓破胆了吧?""但我们又损失一名同志,这牺牲太大了。" "你吝于牺牲吗?根迪。" "不是的。" "那请你说话小心点。" "你太令我失望了,竟然质疑我的忠诚与信仰,我意思是在尊师复活之前我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有翼猿魔又发出吼叫,在地板与天花板到处反射的噪音实在令人难耐。 "吵死了!臭猴子!当心我泼你们一桶水!" 根迪吼完便带着深沉的目光看向同伴。 "古尔干,事到如今也让我说说话吧,这阵子 你频频蠢动,只会招惹亚尔斯兰一干人提高警觉,这是出乎意料之外呢还是在计划之中?"古尔干眯起双眼。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想听我就明说,我希望不要到尊师复活的时候,身边只剩你一个人才好。""根迪,你说话太冲了吧。" "是吗?你会这么觉得难道是因为我说到你的痛处了吗?"椅子应声倒地,两名魔道士相互瞪视,双眼燃着愤怒的鬼火。 "快住手,古尔干、根迪!" 第三名魔道士边骂边闯进两人之间。 "我们最初的七人中,亚尔常格、山裘、普蓝德死了,这次又损失彼德,只剩下我们三人,也因此才疏学浅的我们更要同心合力才能折磨地面上的人类,让蛇王撒哈克大人早日君临天下。如果你们现在就感情用事,到时还有脸面对尊师吗?"燃烧的怒火热度急速消退,打破沉默的是古尔干的声音。 "很抱歉,格治达哈姆,你说的对,同志已经为数不多,如果还相争反而无法成就大业。""你明白就好,今后我们要更加团结才行。" 这是多么美好的光景,巨大的灾厄降临人间,帕尔斯王国沉沦在血腥与破坏之中,将他们杀戮数百万人民的目的完全地正当化。 "再忍耐一下,等尊师复活,一切以他为依归,我们只要遵照指示就行了,到时就看亚尔斯兰一党人哭丧着脸来求饶……""等一下,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格治达哈姆抬起手,三名魔道士同时襟口竖起耳朵,有翼猿魔尖锐得令人不快的叫声也在中途切断,渗着毒气的沉默弥漫在整个地下室。 "已经过了四个月,本来预计要花费半年的,也许时间比我们想象中提早到来了。"古尔干低喃道,其他两人也咽下声音点头。于是生还的魔道士们整理了深灰色的衣襟,起身走向邻室。 密斯鲁国面朝北海的迪吉列河口的巴尼帕鲁港里,有一艘大型帆船正要出港,目的地是马尔亚姆王国,船上搭载的是以一国大使身份访问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的骑士欧拉贝利亚。 虽然没有从荷塞因三世那边得到友善的回答,却能借此观察密斯鲁国的状况,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海军的动静。由于密斯鲁国与马尔亚姆国以海相隔,无论是战是和都有必要正确掌握密斯鲁海军的实力与活动情形,而密斯鲁自然是极力隐藏。不过想办法钻漏洞详加观察并调查实情的正是外交官的伎俩。 欧拉贝利亚另外得到的是在港湾救起的派莉莎。 最初欧拉贝利亚准备将派莉莎交给密斯鲁国的官府,并非有所意团而是理所当然的处置。在医师的治疗下恢复意识的派莉莎自称是帕尔斯人,要求欧拉贝利亚带她到马尔亚姆,别把她交给密斯鲁官府。 "我以马尔亚姆新国王代理人的身份前来密斯鲁做客,不能对密斯鲁国王有所亏欠,我是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真要相信密斯鲁国王,你们新国王会遭殃的,密斯鲁国王只是个不知耻的骗徒!""你好大胆,竟敢毁谤一国君主称之为骗徒。""不但是骗徒还是杀人犯咧,那个臭家伙!" "你有证据吗?" "我自己就是证据。" 于是派莉莎将自己的亲身经验以及查迪告诉她的一切事情全部让欧拉贝利亚知道,她的话条理分明逻辑清晰,颇具说服力,面对几个质问也应答如流。 欧拉贝利亚陷入沉思,假设这名女子的证词属实,那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的确是骗徒没错。拥护冒牌王子的密斯鲁国与不共戴天之敌帕尔斯国相斗,一旦两败俱伤,对马尔亚姆王国鲁西达尼亚人来说实属求之不得,但走错一步也许会全盘皆输。 "总之此事超过我的能力所及,还是先向吉斯卡尔陛下报告,顺利的话不仅对国家有利,也事关我升官之路。"下定决心后,欧拉贝利亚转而望向派莉莎。实在是个上等美女,充满了丰沛的生命力,让欧拉贝利亚想到吉斯卡尔在侵略帕尔斯之时,也曾宠爱过数名同类型的帕尔斯美女。可惜他决定还是不要随便出手比较好,目光一直停留在女人左腕上那个发亮的银手环。 "你头一次前往异乡,对马尔亚姆人生地不熟,会不会害怕?""我出生时,对帕尔斯也不熟,每个国家都有男有女,没什么不同。""呵,好吧,本来是禁止这么做的,这次就破例带你走吧。""谢谢。" 派莉莎向摆起架子的鲁西达尼亚骑士简短回礼后在内心低语着: "查迪,你等着吧,我会痛宰密斯鲁国王跟他的手下,为你雪耻,不然我会一直做恶梦,更不好意思一个人得到幸福。"派莉莎不可能终其一生躲在一角只想着查迪一人,她将来希望嫁个又帅又有钱的男人。只是毕竟她曾经与查迪一起流亡,他也说要让她"成为大将军的正室",他实在没有理由被杀,既然这男人还不错就必须替他报仇,派莉莎心想。 出港当天,派莉莎站在帆船甲板上眺望着北方的水平线,深蓝色的海面闪着白光,分不清是海浪或是海鸟。她微敞开双手做了深呼吸,胸口充满了潮水的香气,雕刻着密斯拉神的手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帕尔斯国的女子搭着马尔亚姆国的船离开了密斯鲁国,而东方海面上一个帕尔斯国的男子却乘着辛德拉国的船逐渐接近密斯鲁国。 后记 哎呀呀,总算赶上了。 这是现在我写完第九集的心情。 去年"亚尔斯兰战记"改编成动画电影,但小说第八集却赶不及电影上映,而且还落后一大截。"这是角川电影史上头一遭"工作人员发着牢骚,好讨厌的回忆哦,啊哈哈哈脆(干涩的笑声)。 今年在写续集时我就想:"好,今年要早点工作,新书一定要赶上电影上映时间……"好心人是会这么做,介我的情形则是如下所述—— "啊——,电影上映时间要比去年提早一个月?角川先生也太勉强了,绝对来不及的,要配合原作者写稿的速度,到冬季拍上映也无妨不是吗?反正怎么想就是来不及,如此一来就连续两年新书赶不上电影上映了,又创了角川电影的新记录,而且是空前绝后的,只要角川书店存在一天,这项记录就会一直保持下去,与其吃苦受罪,还不如创造伟大的记录。"我的口气好象开始模仿关西方言了,反正在种种因素之下,我这次挑战记录的壮举中断,但还是比预定慢了半个月。 且不论别人的情况,我是从来不想超出预定的进度。而且一开始别定进度不就好了吗?没有进度就看不出有没有迟交了——如此一来就会演变成: "田中先生,稿子进度如何?" "啊,是的,"按原定计划"拖延了。" "这算哪门子的"按原定计划"?" "啊,对对,应该说是"很顺利地"延迟了。" 不过呢,只要准时交稿,大家笑一笑也就算了,啊哈哈哈(湿润的笑声)。 话说写到第九集,有新登场的角色,也有逐渐消失的角色,每个人都依各自的方向往前迈进。对了,到目前为止出场的到底有多少人呢?中世纪波斯与周边诸国的人名库存已经越来越少了,当"亚尔斯兰战记"结束后,有心撰写中世纪波斯风格的幻想世界的人大概得花一番功夫搜集人名吧。 还有,以前有读者来信表示: "如果有空担任电视节目制作人,就拿这时间拿来写小说吧,读者等得不耐烦了。"其后又收到几封内容类似的信件,这是怎么回事呢?正在纳闷之际,事情终于真相大白。原来日本电视台的节目曾出现"制作人田中芳树",因此读者才觉得:"田中芳树这家伙,不好好写小说,跑去做电视节目,到底有没有认真工作啊?"大家误会了!日本电视台的制作人田中芳树是跟我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我打出娘胎以来从来没有做过电视节目,以后也不可能,除了改编原作之外。因此我拖延并非因为电视的缘故,而是慢性拖稿症的关系,这实在没什么好自夸的。就是这样,请各位不要阴错阳差寄信给日本电视台的田中先生,要他"赶快写小说",千万拜托。 我刚刚一直在谈电影动画跟电视节目,但我想事先声明,其实我并不认为自己的小说很适合改编成卡通,有一次跟某位作家对谈时: "我们都写不出可以拍成电影的小说。" 当时一笑置之,但也发现到一点,如果不以卡通表现,我的作品拍成真人电影的话可能有问题,日本有不少好作品不仅无法拍电影也无法影像化,想到此就觉得自己的作品还能改编成电影算是幸运了。 就这样子了,后会有期,请各位拭目以待第十集(题目未定),我又要迈向下一个拖稿期了。 一九九二年七月一日 作者拜 哎呀呀,总算赶上了。 这是现在我写完第九集的心情。 去年"亚尔斯兰战记"改编成动画电影,但小说第八集却赶不及电影上映,而且还落后一大截。"这是角川电影史上头一遭"工作人员发着牢骚,好讨厌的回忆哦,啊哈哈哈脆(干涩的笑声)。 今年在写续集时我就想:"好,今年要早点工作,新书一定要赶上电影上映时间……"好心人是会这么做,介我的情形则是如下所述—— "啊——,电影上映时间要比去年提早一个月?角川先生也太勉强了,绝对来不及的,要配合原作者写稿的速度,到冬季拍上映也无妨不是吗?反正怎么想就是来不及,如此一来就连续两年新书赶不上电影上映了,又创了角川电影的新记录,而且是空前绝后的,只要角川书店存在一天,这项记录就会一直保持下去,与其吃苦受罪,还不如创造伟大的记录。"我的口气好象开始模仿关西方言了,反正在种种因素之下,我这次挑战记录的壮举中断,但还是比预定慢了半个月。 且不论别人的情况,我是从来不想超出预定的进度。而且一开始别定进度不就好了吗?没有进度就看不出有没有迟交了——如此一来就会演变成: "田中先生,稿子进度如何?" "啊,是的,"按原定计划"拖延了。" "这算哪门子的"按原定计划"?" "啊,对对,应该说是"很顺利地"延迟了。" 不过呢,只要准时交稿,大家笑一笑也就算了,啊哈哈哈(湿润的笑声)。 话说写到第九集,有新登场的角色,也有逐渐消失的角色,每个人都依各自的方向往前迈进。对了,到目前为止出场的到底有多少人呢?中世纪波斯与周边诸国的人名库存已经越来越少了,当"亚尔斯兰战记"结束后,有心撰写中世纪波斯风格的幻想世界的人大概得花一番功夫搜集人名吧。 还有,以前有读者来信表示: "如果有空担任电视节目制作人,就拿这时间拿来写小说吧,读者等得不耐烦了。"其后又收到几封内容类似的信件,这是怎么回事呢?正在纳闷之际,事情终于真相大白。原来日本电视台的节目曾出现"制作人田中芳树",因此读者才觉得:"田中芳树这家伙,不好好写小说,跑去做电视节目,到底有没有认真工作啊?"大家误会了!日本电视台的制作人田中芳树是跟我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我打出娘胎以来从来没有做过电视节目,以后也不可能,除了改编原作之外。因此我拖延并非因为电视的缘故,而是慢性拖稿症的关系,这实在没什么好自夸的。就是这样,请各位不要阴错阳差寄信给日本电视台的田中先生,要他"赶快写小说",千万拜托。 我刚刚一直在谈电影动画跟电视节目,但我想事先声明,其实我并不认为自己的小说很适合改编成卡通,有一次跟某位作家对谈时: "我们都写不出可以拍成电影的小说。" 当时一笑置之,但也发现到一点,如果不以卡通表现,我的作品拍成真人电影的话可能有问题,日本有不少好作品不仅无法拍电影也无法影像化,想到此就觉得自己的作品还能改编成电影算是幸运了。 就这样子了,后会有期,请各位拭目以待第十集(题目未定),我又要迈向下一个拖稿期了。 一九九二年七月一日 作者拜 哎呀呀,总算赶上了。 这是现在我写完第九集的心情。 去年"亚尔斯兰战记"改编成动画电影,但小说第八集却赶不及电影上映,而且还落后一大截。"这是角川电影史上头一遭"工作人员发着牢骚,好讨厌的回忆哦,啊哈哈哈脆(干涩的笑声)。 今年在写续集时我就想:"好,今年要早点工作,新书一定要赶上电影上映时间……"好心人是会这么做,介我的情形则是如下所述—— "啊——,电影上映时间要比去年提早一个月?角川先生也太勉强了,绝对来不及的,要配合原作者写稿的速度,到冬季拍上映也无妨不是吗?反正怎么想就是来不及,如此一来就连续两年新书赶不上电影上映了,又创了角川电影的新记录,而且是空前绝后的,只要角川书店存在一天,这项记录就会一直保持下去,与其吃苦受罪,还不如创造伟大的记录。"我的口气好象开始模仿关西方言了,反正在种种因素之下,我这次挑战记录的壮举中断,但还是比预定慢了半个月。 且不论别人的情况,我是从来不想超出预定的进度。而且一开始别定进度不就好了吗?没有进度就看不出有没有迟交了——如此一来就会演变成: "田中先生,稿子进度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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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对对,应该说是"很顺利地"延迟了。" 不过呢,只要准时交稿,大家笑一笑也就算了,啊哈哈哈(湿润的笑声)。 话说写到第九集,有新登场的角色,也有逐渐消失的角色,每个人都依各自的方向往前迈进。对了,到目前为止出场的到底有多少人呢?中世纪波斯与周边诸国的人名库存已经越来越少了,当"亚尔斯兰战记"结束后,有心撰写中世纪波斯风格的幻想世界的人大概得花一番功夫搜集人名吧。 还有,以前有读者来信表示: "如果有空担任电视节目制作人,就拿这时间拿来写小说吧,读者等得不耐烦了。"其后又收到几封内容类似的信件,这是怎么回事呢?正在纳闷之际,事情终于真相大白。原来日本电视台的节目曾出现"制作人田中芳树",因此读者才觉得:"田中芳树这家伙,不好好写小说,跑去做电视节目,到底有没有认真工作啊?"大家误会了!日本电视台的制作人田中芳树是跟我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我打出娘胎以来从来没有做过电视节目,以后也不可能,除了改编原作之外。因此我拖延并非因为电视的缘故,而是慢性拖稿症的关系,这实在没什么好自夸的。就是这样,请各位不要阴错阳差寄信给日本电视台的田中先生,要他"赶快写小说",千万拜托。 我刚刚一直在谈电影动画跟电视节目,但我想事先声明,其实我并不认为自己的小说很适合改编成卡通,有一次跟某位作家对谈时: "我们都写不出可以拍成电影的小说。" 当时一笑置之,但也发现到一点,如果不以卡通表现,我的作品拍成真人电影的话可能有问题,日本有不少好作品不仅无法拍电影也无法影像化,想到此就觉得自己的作品还能改编成电影算是幸运了。 就这样子了,后会有期,请各位拭目以待第十集(题目未定),我又要迈向下一个拖稿期了。 一九九二年七月一日 作者拜 哎呀呀,总算赶上了。 这是现在我写完第九集的心情。 去年"亚尔斯兰战记"改编成动画电影,但小说第八集却赶不及电影上映,而且还落后一大截。"这是角川电影史上头一遭"工作人员发着牢骚,好讨厌的回忆哦,啊哈哈哈脆(干涩的笑声)。 今年在写续集时我就想:"好,今年要早点工作,新书一定要赶上电影上映时间……"好心人是会这么做,介我的情形则是如下所述—— "啊——,电影上映时间要比去年提早一个月?角川先生也太勉强了,绝对来不及的,要配合原作者写稿的速度,到冬季拍上映也无妨不是吗?反正怎么想就是来不及,如此一来就连续两年新书赶不上电影上映了,又创了角川电影的新记录,而且是空前绝后的,只要角川书店存在一天,这项记录就会一直保持下去,与其吃苦受罪,还不如创造伟大的记录。"我的口气好象开始模仿关西方言了,反正在种种因素之下,我这次挑战记录的壮举中断,但还是比预定慢了半个月。 且不论别人的情况,我是从来不想超出预定的进度。而且一开始别定进度不就好了吗?没有进度就看不出有没有迟交了——如此一来就会演变成: "田中先生,稿子进度如何?" "啊,是的,"按原定计划"拖延了。" "这算哪门子的"按原定计划"?" "啊,对对,应该说是"很顺利地"延迟了。" 不过呢,只要准时交稿,大家笑一笑也就算了,啊哈哈哈(湿润的笑声)。 话说写到第九集,有新登场的角色,也有逐渐消失的角色,每个人都依各自的方向往前迈进。对了,到目前为止出场的到底有多少人呢?中世纪波斯与周边诸国的人名库存已经越来越少了,当"亚尔斯兰战记"结束后,有心撰写中世纪波斯风格的幻想世界的人大概得花一番功夫搜集人名吧。 还有,以前有读者来信表示: "如果有空担任电视节目制作人,就拿这时间拿来写小说吧,读者等得不耐烦了。"其后又收到几封内容类似的信件,这是怎么回事呢?正在纳闷之际,事情终于真相大白。原来日本电视台的节目曾出现"制作人田中芳树",因此读者才觉得:"田中芳树这家伙,不好好写小说,跑去做电视节目,到底有没有认真工作啊?"大家误会了!日本电视台的制作人田中芳树是跟我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我打出娘胎以来从来没有做过电视节目,以后也不可能,除了改编原作之外。因此我拖延并非因为电视的缘故,而是慢性拖稿症的关系,这实在没什么好自夸的。就是这样,请各位不要阴错阳差寄信给日本电视台的田中先生,要他"赶快写小说",千万拜托。 我刚刚一直在谈电影动画跟电视节目,但我想事先声明,其实我并不认为自己的小说很适合改编成卡通,有一次跟某位作家对谈时: "我们都写不出可以拍成电影的小说。" 当时一笑置之,但也发现到一点,如果不以卡通表现,我的作品拍成真人电影的话可能有问题,日本有不少好作品不仅无法拍电影也无法影像化,想到此就觉得自己的作品还能改编成电影算是幸运了。 就这样子了,后会有期,请各位拭目以待第十集(题目未定),我又要迈向下一个拖稿期了。 一九九二年七月一日 作者拜 哎呀呀,总算赶上了。 这是现在我写完第九集的心情。 去年"亚尔斯兰战记"改编成动画电影,但小说第八集却赶不及电影上映,而且还落后一大截。"这是角川电影史上头一遭"工作人员发着牢骚,好讨厌的回忆哦,啊哈哈哈脆(干涩的笑声)。 今年在写续集时我就想:"好,今年要早点工作,新书一定要赶上电影上映时间……"好心人是会这么做,介我的情形则是如下所述—— "啊——,电影上映时间要比去年提早一个月?角川先生也太勉强了,绝对来不及的,要配合原作者写稿的速度,到冬季拍上映也无妨不是吗?反正怎么想就是来不及,如此一来就连续两年新书赶不上电影上映了,又创了角川电影的新记录,而且是空前绝后的,只要角川书店存在一天,这项记录就会一直保持下去,与其吃苦受罪,还不如创造伟大的记录。"我的口气好象开始模仿关西方言了,反正在种种因素之下,我这次挑战记录的壮举中断,但还是比预定慢了半个月。 且不论别人的情况,我是从来不想超出预定的进度。而且一开始别定进度不就好了吗?没有进度就看不出有没有迟交了——如此一来就会演变成: "田中先生,稿子进度如何?" "啊,是的,"按原定计划"拖延了。" "这算哪门子的"按原定计划"?" "啊,对对,应该说是"很顺利地"延迟了。" 不过呢,只要准时交稿,大家笑一笑也就算了,啊哈哈哈(湿润的笑声)。 话说写到第九集,有新登场的角色,也有逐渐消失的角色,每个人都依各自的方向往前迈进。对了,到目前为止出场的到底有多少人呢?中世纪波斯与周边诸国的人名库存已经越来越少了,当"亚尔斯兰战记"结束后,有心撰写中世纪波斯风格的幻想世界的人大概得花一番功夫搜集人名吧。 还有,以前有读者来信表示: "如果有空担任电视节目制作人,就拿这时间拿来写小说吧,读者等得不耐烦了。"其后又收到几封内容类似的信件,这是怎么回事呢?正在纳闷之际,事情终于真相大白。原来日本电视台的节目曾出现"制作人田中芳树",因此读者才觉得:"田中芳树这家伙,不好好写小说,跑去做电视节目,到底有没有认真工作啊?"大家误会了!日本电视台的制作人田中芳树是跟我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我打出娘胎以来从来没有做过电视节目,以后也不可能,除了改编原作之外。因此我拖延并非因为电视的缘故,而是慢性拖稿症的关系,这实在没什么好自夸的。就是这样,请各位不要阴错阳差寄信给日本电视台的田中先生,要他"赶快写小说",千万拜托。 我刚刚一直在谈电影动画跟电视节目,但我想事先声明,其实我并不认为自己的小说很适合改编成卡通,有一次跟某位作家对谈时: "我们都写不出可以拍成电影的小说。" 当时一笑置之,但也发现到一点,如果不以卡通表现,我的作品拍成真人电影的话可能有问题,日本有不少好作品不仅无法拍电影也无法影像化,想到此就觉得自己的作品还能改编成电影算是幸运了。 就这样子了,后会有期,请各位拭目以待第十集(题目未定),我又要迈向下一个拖稿期了。 一九九二年七月一日 作者拜 哎呀呀,总算赶上了。 这是现在我写完第九集的心情。 去年"亚尔斯兰战记"改编成动画电影,但小说第八集却赶不及电影上映,而且还落后一大截。"这是角川电影史上头一遭"工作人员发着牢骚,好讨厌的回忆哦,啊哈哈哈脆(干涩的笑声)。 今年在写续集时我就想:"好,今年要早点工作,新书一定要赶上电影上映时间……"好心人是会这么做,介我的情形则是如下所述—— "啊——,电影上映时间要比去年提早一个月?角川先生也太勉强了,绝对来不及的,要配合原作者写稿的速度,到冬季拍上映也无妨不是吗?反正怎么想就是来不及,如此一来就连续两年新书赶不上电影上映了,又创了角川电影的新记录,而且是空前绝后的,只要角川书店存在一天,这项记录就会一直保持下去,与其吃苦受罪,还不如创造伟大的记录。"我的口气好象开始模仿关西方言了,反正在种种因素之下,我这次挑战记录的壮举中断,但还是比预定慢了半个月。 且不论别人的情况,我是从来不想超出预定的进度。而且一开始别定进度不就好了吗?没有进度就看不出有没有迟交了——如此一来就会演变成: "田中先生,稿子进度如何?" "啊,是的,"按原定计划"拖延了。" "这算哪门子的"按原定计划"?" "啊,对对,应该说是"很顺利地"延迟了。" 不过呢,只要准时交稿,大家笑一笑也就算了,啊哈哈哈(湿润的笑声)。 话说写到第九集,有新登场的角色,也有逐渐消失的角色,每个人都依各自的方向往前迈进。对了,到目前为止出场的到底有多少人呢?中世纪波斯与周边诸国的人名库存已经越来越少了,当"亚尔斯兰战记"结束后,有心撰写中世纪波斯风格的幻想世界的人大概得花一番功夫搜集人名吧。 还有,以前有读者来信表示: "如果有空担任电视节目制作人,就拿这时间拿来写小说吧,读者等得不耐烦了。"其后又收到几封内容类似的信件,这是怎么回事呢?正在纳闷之际,事情终于真相大白。原来日本电视台的节目曾出现"制作人田中芳树",因此读者才觉得:"田中芳树这家伙,不好好写小说,跑去做电视节目,到底有没有认真工作啊?"大家误会了!日本电视台的制作人田中芳树是跟我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我打出娘胎以来从来没有做过电视节目,以后也不可能,除了改编原作之外。因此我拖延并非因为电视的缘故,而是慢性拖稿症的关系,这实在没什么好自夸的。就是这样,请各位不要阴错阳差寄信给日本电视台的田中先生,要他"赶快写小说",千万拜托。 我刚刚一直在谈电影动画跟电视节目,但我想事先声明,其实我并不认为自己的小说很适合改编成卡通,有一次跟某位作家对谈时: "我们都写不出可以拍成电影的小说。" 当时一笑置之,但也发现到一点,如果不以卡通表现,我的作品拍成真人电影的话可能有问题,日本有不少好作品不仅无法拍电影也无法影像化,想到此就觉得自己的作品还能改编成电影算是幸运了。 就这样子了,后会有期,请各位拭目以待第十集(题目未定),我又要迈向下一个拖稿期了。 一九九二年七月一日 作者拜 第一章 怪物们的盛夏 (一) 头顶的黑色浊流打成漩涡。 那是一团完全遮蔽天空的黑云,虽然以极快的速度流动而过,后面紧跟着涌上一团又一团,绵延不绝。时刻正值正午,天色却有如日没山般昏暗无光。偶尔在黑云稀薄处,才得以窥见天际的太阳,只是少了一贯的光灿耀眼,仅仅像枚旧银币时隐时现泛出微弱的晕光,带给地面接近黄昏时分的亮度。 帕尔斯历三二五年六月,原本应属于酷热的季节,眩目的阳光烧灼着人们与大地,然而在东方国境到培沙华尔城堡一带方圆二法尔桑(一法尔桑约五公里)的土地上,大气却透着早春的冰凉。 踩踏在灰暗大地上的马蹄声撕裂了荒野的冷气,一队马骑朝着东方,也就是培沙华尔城堡的方向疾驰着,只见当中一支黑旗随风飘扬,那正是"轴德黑旗"。 轴德族曾经是荒野上人人闻之变色的剽盗,尔后为解放王亚尔斯兰以盟友相待,以各种形式多方参与国事,有时必须在暗中进行不为人所知的任务,有时也会高举象征一族荣耀的黑旗光明正大地从事活动。 这一天是举着黑旗的日子。 人数并不多,约三十骑左右,在最前头一马当先的是一名年约二十五岁的青年,围在头上的头巾缀着偌大的土耳古石,左手持着缰绳,右手握住弓箭,采取随时可以攻击的姿势。 "来了!梅鲁连卿!" 背后传来部下紧张莫名的声音,青年将视线投向正上方。 放眼望去部份云团裂成奇怪的形状,直朝轴德族的队伍飞下,其实那是一群长着翅膀的生物。体型大小与人类差不多,五官与四肢则近似猿猴,血盆大口整个张开,发出近似恐吓的叫声,轴德族其中一人嘟嚷着: "我曾经听死去的爷爷说过,那叫做有翼猿魔,向来栖息在地底的熔岩城,侍奉蛇王撒哈克,等待人间乱世的来临。"蛇王撒哈克——这个名词伴随着不祥的音调,化为无形的毒箭,贯穿轴德族战士们的耳膜,众人称为梅鲁连卿的青年不耐烦地凝视空中的怪物。 "哼!原来是蛇王的余孽,那就不必手下留情了。"青年放开左手的缰绳,从箭筒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马的速度并未因此减慢,而马背上的人也不见一丝摇晃,这是做为轴德族战士的必要条件,无须逐一给予赞赏。 一直在空中盘旋的有翼猿魔突如其来地变换动作,笔直朝梅鲁连俯冲而下,正要挥起手上钩爪的瞬间,梅鲁连射出的箭随着鸣声插进有翼猿魔的腹部。 怪物发出尖锐刺耳的怪叫,在半空失去平衡,速度急剧下降。薄膜般的翅膀猛烈拍打空气,摇摇晃晃的身躯随即飘浮起来,继续受到杀戮的意志所支配,再度接近梅鲁连。 此时两名轴德族的男子分别从左右同时朝怪物挥剑,有着钩爪的右臂被砍断一半,脸部喷出红黑色的鲜血奔流至地表。 接连受了三处重伤,就算是怪物也支撑不住,只见怪物留下听似诅咒万物的悲鸣,角度急转直下地朝地面撞去,随着一声钝响,一头摔在地上,四肢一动也不动,只剩没有羽毛的暗褐色翅膀痉挛般地抽动着。 梅鲁连正想驱马靠近确认怪物断气与否之际,却冷不防停下动作,因为他听见远处传来蜂拥而至的马蹄声。 轴德族战士的其中一名掉转马头,奔驰约五十步之后从鞍上伸长身子,灰暗的大地上有一团白色的烟尘正急速接近当中,战士凝神注视片刻,然后放松语气向同伴报告。 "是培沙华尔城派来的部队,在前头领队的是克巴多卿。"这句话才说完不出片刻,一匹菊花青马跃入梅鲁连的眼帘,马背上是一名身穿甲胄的魁伟大汉,手上握着原本背在右肩上的巨剑。随队而来的士兵约有五十骑,这名独眼男子神色自若地操纵着坐骑,身经百战的风范令轴德族也为之敬畏三分。一见到梅鲁连,独眼男子亦即克巴多立刻亲切大方地开口寒暄。 "啊!轴德族族长,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我不是族长,是代理族长。" 冷淡的语气、不悦的表情,如果是不认识梅鲁连的人,见状肯定会误解:"这个人看来对自己的立场相当不满,一定私自包藏祸心,预谋篡夺族长的地位。"可是事实上却不然,当事人只不过以简单明快的态度订正对方的语病。 "嗯,果然还是老样子没变。" 克巴多豪迈地笑道,丝毫不引以为忤。轴德族的男子个个戒慎恐惧地低着头向威名远播的克巴多表示敬意。轴德一族并非视和善亲切为美德,然而梅鲁连的无礼却教部下们在一旁看得提心吊胆。 "好吧,代理族长,我今天是接获消息,前来迎接王部派来的军队,所有人都到齐了吗?""照理说,万骑长特斯卿不久也将抵达。" "哦?特斯也会来?看样子王都方面似乎有什么计划。"不同于过去,现在的"万骑长"是武人的名誉称号,并未真正统领上万骑兵。自从亚尔斯兰国五的治世以来,帕尔斯军的既有传统正逐步改变当中。 "不过,一群不受欢迎的客人比特斯来早了一步。"克巴多抬起独眼望向天际,此时乌云正巧转为稀薄,太阳露出了白浊的圆形身躯,一群黑色飞行物背对着太阳从天而降。 数量约有十只以上,拍打翅膀与尖声喊叫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气氛诡异得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听说就在上个月,叶克巴达那王都也出现了有翼猿魔,在皇宫引起一场骚动。""嗯……我可以预见边境迟早会跟上王都的流行。"克巴多神色自若的谈笑风生,语气却蕴含着微妙的变化。 "你们所有人快围成圆圈,因为对方只能从上方或正面攻击。""听到了没?" 梅鲁连口中说的是问句,但也是命令。轴德族的男子们点点头,各自变换两次坐骑的方向,很快就做出半圆队形,虽然略慢了一些,克巴多的部下们也形成半圆队形,两者合为一体便完成了直径四十加斯(一加斯约一公尺)左右的圆圈,克巴多与梅鲁连则位于圆圈的中心,如此一来,两人便可从围绕在四周的士兵背后以巨剑与弓矢守护他们。 "梅鲁连卿,出现在王都的也是这么一大群吗?""详细情况我并不清楚,最多应该不超过一、二只吧。""我看数量不止这些,它们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其实关于此事……" 梅鲁连话才说到一半,数件状况同时发生。 随着几乎可以贯穿耳膜的叫声,有翼猿魔集体飞下,直扑过来,地面则有数十支弓箭从弦上弹出,卷起一道箭风,有翼猿魔的钩爪与人类的长枪在闪光中猛然撞击,马匹嘶嚎着并以后脚直立,只见马鞍上的骑士一个接一个摔落。 片刻经过,还分不清楚人类和怪物之间哪一方占优势,当梅鲁连回过神之际,听见声势浩大的马蹄声已经逼到近处。 一只有翼猿魔正想以钩爪攻击克巴多身侧,动作却冷不防停在半空,因为颈子被长铁链缠住了,让怪物见识到这门由纳巴泰国传来的铁链术绝活的正是"依原定计划前来"的特斯。 以目光向克巴多致意之后,特斯直接将有翼猿魔拖到地上。克巴多发现特斯左右守候着三名裹着头巾的武装女战士,所率领的全部约有千名骑兵。 然而特斯丝毫不留情,以自己的手臂绕住铁链,敏捷地扭转上半身,怪物根本无力抵抗,在空中转了二、三圈之后坠落地面,随着一个怪响折断了左翼,不过由于左翼吸收了冲击力,头部、身体与四肢毫发无伤。 怪物双眼泛着血光,张大嘴巴露出一排如巨针般的牙齿,利用坠落后的反作用力弹跳而起,准备咬断特斯的颈项。 千钧一发之际,从三个方向射出三支长枪贯穿怪物的身躯,原来守在特斯左 右的三骑女战士一直提防着怪物的举动。 怪物惨叫一声,伤口溅出鲜血,再度跌落地面,右翼上下晃了一晃,接着一动也不动。 "啊,真是太好了。特斯卿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说着,克巴多一边朝坐骑分立在特斯左右的三名女战士投以好奇的目光。 三人都是美女,不过,若是从五官外貌诊断,仅能算是随处可见的中等姿色,然而三人容光焕发的美貌仿佛充满了由体内散发而出的朝气蓬勃的活力。 克巴多顿时对她们产生了偌大的兴趣。外界常形容:"奇夫卿喜欢美女,克巴多卿喜欢女人",因此,这对克巴多来说是极为正常的反应。 "特斯卿,这几位美丽的勇者是您的护卫吗?""她们是我的妻子。" "哦,特斯卿结婚了吗?" 克巴多颌首,下一个瞬间却认真地盯着特斯,忍不住确认道:"三、位、都、是……?!"特斯望着克巴多的表情,冷静且淡然地答道:"正是,这三位都是我的妻子,事实上……"特斯的话被怪物的尖叫打断,看来有翼猿魔已经放弃与人类军队正面对抗,它们在空中盘旋,把充满诅咒、怨念与憎恶的吼声撒向地面,此时约有十支利箭应声飞来,它们连忙闪避并躲进乌云里。 人类并未穷追猛打,至于这群怪物究竟会逃往何处,英名远扬的骑士们早已胸有成竹。 (二) 培沙华尔城的任务是防卫帕尔斯王国东方的国境,另一项同等重大的责任则是确保大陆公路的安全,并且保护从西到东、从东到西往来的移动,进行交易的一群诸国商人。 这群贸易商人从十二、三岁起就跟随着父亲或雇主,离开家人展开异国之旅,穿过沙漠、越过积雪常年不化的高山并避开狼群,有时还必须为了守住财物与盗贼奋战,旅程往往持续一年到二年之久,如果没有相当程度的勇气与毅力,是无法成为独当门面的贸易商业人的。 不过即使再胆大的贸易商业人也绝对不会甘愿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遭到盗贼袭击之际,丢了商品或金钱也就算了,至少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此外还会遇到贪官污吏收受贿赂、妨碍买卖,走在险恶的山道又会发生意外,一路上可谓多灾多难;也困此必须向各国政府纳税进贡,以便要求约束盗贼与整修道路。 只要旅程的安全得以确保,买卖自然兴盛,商人们的利益也跟着水涨船高,如此一来,缴纳给国库的税款也会增加。由于能够提升国家公信力,税收也会大增,无论是帕尔斯亦或是其人各国,无不热衷于谋求公路的安全性。 克巴多、特斯、梅鲁连三将各自领兵以红砂岩筑成的城堡之际,立即受一培沙华尔城内的旅行商人们以盛大欢呼迎接。由于街道上谣传奇怪的生物——也就是有翼猿魔出没攻击旅行者,因此他们暂时入城,等待安全宣言的公布。不仅是人类,连马匹、驴子与骆驼也被集中在广场,有些人甚至已经滞留三天以上,性子较急的旅行早已收好帐篷,随时准备出发。 身为万骑长又是培沙华尔城守将,官拜大将军的克巴多坐在马上挥着手,此时一群为首的贸易队队长们走上前,向克巴多表达感谢之意,并希望他收下礼金。然而克巴多豪爽地答道: "不、不、保护人民是军队的义务,这礼金我不能收。如果你们坚持的话,那我就拿一点替士兵们买酒吧。"欢呼再度爆起,若是一群躲在密室里的心胸狭隘之人必会窃窃私语:"反正红包一定少不了的!"不过现在,克巴多高声向多数的商人们宣告,因此不有人会加以责难。这位独眼的猛将凭着彪炳的功勋与豪迈爽朗的风范,在民众之间拥有极高的人气。纵使他向来行事冲动,对于穷人与伤病者却抱以深切的关怀,而且从不轻饶强势者的蛮横。 交待麾下的书记官负责治疗伤者与处理其它琐事之后,克巴多便招待由叶大象巴达那王都前来造访的诸将进入最尽头的房间。那是帕尔斯战争结束之前万骑长奇斯瓦特卿的起居室,王太子时代的亚尔斯兰王曾经留宿的房间依然保持原貌,或许哪一在亚尔斯兰还有机会利用到。 克巴多命人端来美酒佳肴,同时与从人坐在铺于地板的地毯上,开口第一句就是:"说来听听吧。"指的自然不是特斯结婚的事情。 特斯则不改一贯的淡然开始说道。 特斯有位年长他十岁的战友,名为巴尼帕尔,功勋虽不及特斯显赫,却也位居千骑长的地位,是一名英勇的骑士。他在特斯旗下与侵略者鲁西达尼亚军搞战,结果身负重伤,于是在帕尔斯战事平息,获颁赏赐之后便返回家乡在家中静养。然而伤势迟迟无法痊愈,长期卧病在床直到上个月去世,赏赐的金银全用做医药费一点也不剩。 遗物当中有一封特斯写给巴尼帕尔的书信,当巴尼帕尔准备回乡之际,特斯借此封书信赞扬他的功绩,并表示"任何困难但说无妨"。 巴尼帕尔的遗孀与特斯从未谋面,由于自己也体弱多病,最为挂心的就是三个女儿的终身大事,只有捎信给特斯请求援助。于是特斯立即取得亚尔斯兰王的准许,携带金币奔向巴尼帕尔的家乡。 接下来的过程大之后成了帕尔斯民间传说里著名的"特斯卿选新娘"的故事。 得知特斯是一值得信赖的人物,而且仍处于单身,巴尼帕尔的遗孀有意将三个女儿的终身托付给这位英名远播的骑士。因此要三个女儿换上华丽的衣裳,亲自下厨并演奏三弦琴款待特斯,确定三个女儿对特斯抱持好感,而特斯也对她们欣赏有加之后,遗孀请求特斯从三人当中挑选一位做为他的妻子。 特斯却开始觉得为难,只是特斯个人就算有所困惑从外表也看不太出来。他表示,三个女儿的容貌与才世均难分高下,实在无法做出选择。 因此巴尼帕尔的遗孀便想到一个特别的方法,也许是有人从旁替她出的主意。她要长女拿来红色玻璃珠,次女拿来蓝色玻璃珠,三女拿来黄色玻璃珠,把三颗玻璃珠一起放进壶中,然后催促特斯伸手到壶内任意抓取一个玻璃珠,依据特斯拿到的玻璃珠来决定新娘是谁。 特斯实在拒绝不了,只有把手伸进壶里。当手拿出壶外,一打开手掌,玻璃竟然是黑色的,连续尝试了第二、三次,结果仍然一样。 面对不知所措的遗孀,特斯沉思了片刻,终于公开表示。 "我虽然没有绘画的天份,也曾向亚尔斯兰陛下身旁的宫廷画家大人请教过,把红、蓝、黄三种颜色搅拌在一起就会变成黑色,因此我不想选出三人之中的任何一个,可以的话我愿娶三人为妻,恩爱一辈子。 三个女儿一起鼓掌,发出欢呼,遗孀终于明白女儿们动了什么手脚,就这样,特斯娶到了三位美娇娘。从此以后在帕尔斯,女方若是把白色或透明的玻璃珠拿给前来求婚的男方,就代表拒绝的意思——这就是风俗的由来。 与亚尔斯兰同甘共苦、并肩作战,让帕尔斯挣脱鲁西达尼亚统治的武将当中,特斯算是比较年长的,在毒舌派云集的一群之中,显得沉默寡言,行事谨慎沉着,绝对不违背亚尔斯兰与军师撒斯的指示,忠实地克尽任务,无论在战场或平时,都深得亚尔斯兰的依赖,也受到众人的尊敬。 而这样的特斯竟然成就了以性好女色出名的克巴多与奇夫望尘莫及的"丰功伟业"。 至于成为特斯妻子的三姊妹,长女名叫派特娜,十八岁,次女名忠可拉。十七岁,三女名叫尤琳,十五岁。身高方面,长女与次女孩子几乎一般高,三女略矮一些;既然是姊妹,外貌自然十分神似,排行愈小发色愈亮。派特娜具有长女稳重的风范,个性中温柔不失坚毅;可拉聪明伶俐,敏锐的机智溢于言表,行事态度积极,行动力相当强;老么尤琳 性情悠然自得,最不服气的就是每次开口说话总是遭到两个姊姊告诫,紧紧跟随在特斯身边的模样让人联想到忠心耿耿的小狗。 克巴多带着难以言喻的表情听完特斯的话,经过一阵静默之后,才耸耸宽厚的肩头做下评断。 "重点就是,原来你是个哈契姆·麦麦(不爱说话的大色鬼)。"克巴多这番话相当失礼,当面称呼对方是"哈契姆·麦麦",难保不会引发决斗纷争,不过特斯并不引以为忤,还一本正经地答道: "我自己并不觉得如此,如果旁人要这么认为,我也无话可说。"结果轮到克巴多哑口无言。 当特斯将一次娶了三位妻子的消息回报给亚尔斯兰王之际,身经百战、稳若泰山的年轻国王闻言也只是说了一句"真是可喜可贺啊!"接着就无言以对。经过片刻,亚尔斯兰才回头看向身旁的宫廷乐师奇夫笑道: "这就是所谓无欲为王的道理吧,奇夫。" ……说完,位于培沙华尔城堡内最尽头的房间时,"无欲的胜利者"向妻子们道: "我现在要与诸卿商讨大事,你们到那边的房间喝点蔷薇水,休息一下。"与其说不爱说话的大色鬼,给人的印象反倒较像一个和蔼的父亲,三女尤琳睁大茶色的大眼睛请求特斯。 "我不会妨碍你的,可不可以让我跟在身边呢?特斯大人。""尤琳,不可以任性!你若是做了有侮特斯大人身为骑士名声的举止,对于做为妻子的我们也是一种耻辱。"派特娜以充满长女威严的语气轻斥么妹,次女可拉在一旁爽朗地笑道: "没错没错,尤琳,如果你想粘在特斯大人的膝盖上,就乖乖等到晚上吧。"最讨厌被当成小孩对待的尤琳,气得追着边笑边跑的可拉而去。 "打扰各位了。"派特娜行礼后,继胞妹们之后离开,留下一群男人各自露出不同个性的苦笑。 "不错嘛,挺热闹的。" 克巴多说着,特斯则回应道: "嗯,每天都是那个样子,一点也不无聊。" "好,等你回去时,我们就在驴子背上堆满黑砂糖。"在帕尔斯,有赠送砂糖给新婚家庭的习俗,砂糖是高价品,同时也表示"生活甜如蜜糖",充满了对新郎新娘的戏谑。 "心领了,建议还是分配给士兵比较好。" "没有这个必要吧!这件事就这么决定。现在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一鼓作气干掉一大杯麦酒,克巴多拿着酒杯盯着特斯。 "二卿,此次由王都前来有何贵干?" "传圣旨,欲向克巴多卿借兵,封锁迪马邦特山。""封锁……?" 迪马邦特山区辽阔,至今几乎无人限接近此魔山,一般良民仅止于从街道远望,口中歌诵着英雄王凯·霍斯洛的威名。其实是没有必要大费周章派遣军队加以封锁,这次想必另有原委吧。 "若是仅从登山口封锁山道,只需二、三千人就够了,如果要包围整个山区,少说也要五万人,我军有足够的能力调派如此数量的兵马吗?"帕尔斯是强兵之国,虽然曾经受到鲁西达尼亚军占领,重建之后便驱逐了鲁西达尼亚、镇压辛德拉、击溃特兰、打退密斯鲁、愚弄邱尔克,在大陆公路上扬起不败的军旗。然而,过去在鲁西达尼亚占领期间,人力蒙受巨大损失,迄今在兵力方面仍然算不上充裕。 "在我来说,我是反对无故打草惊蛇,纵恿对岸那个蠢蠢欲动的坏心国王。"克巴多所说"对岸那个蠢蠢欲动的坏心国王"指的就是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培沙华尔城堡正好隔着卡威利河与辛德拉王国交界。 若是将培沙华尔城兵力移向迪马邦特山,导致国境的守备转弱,到时就不知拉杰特拉二世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了,所以丝毫不能轻忽大意。 "那位仁兄心肠并不坏,只是脸皮厚了点、自私自利了点、斤斤计较了点、经不起摆在眼前的诱惑罢了。""特斯卿,这是你个人的见解吗?" "……以上的说法来自副宰相的意见。" "军师大人还是那么辛辣。" 目前的帕尔斯国内,副宰相、军师与宫廷画家指的都是同一个人,大名鼎鼎的此人粉碎了"兴趣造就熟练"的教育论,只有政略与兵略方面,在大陆公路各国境内却是恶名远播。 "有翼猿魔是蛇王撒哈克的手下,可以十分肯定的是它们的巢穴就位在迪马邦特山里。这么说,军师大人的目的是想驱除怪物吗?"克巴多叉起粗壮的手臂。 "昨天一只,今天十只,明天可能会有上百只也说不定,那尔撒斯卿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吗?""这应该也是主要原因之一吧。" 特斯试着推测,看来他也不知道正确解答。 克巴多仰头饮光第二杯麦酒,以拇指挥掉沾在嘴角的泡沫,边思考边开口: "从兵略的角度来看,对方的做法是下下策,当它们逐步增加数量之际,我们的防御也会随着增强,敌人的首要目的应该是想制造我们的不安。""恐惧、不安与迷惘,这绝对是蛇王撒哈克一党最强而有国的武器,不过,那尔撒斯卿另外还告诉我一件事。"特斯说出副宰相的本名。 "一旦蛇王撒哈克成功复活,人类拟定的防御对策都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因此必须在蛇王复活之前,尽全力做好防范的工作。""嗯,有道理。" 克巴多目光锐利地看着特斯,接着视线移向梅鲁连。 "你怎么连吭也不吭一声,从刚才只听到我们在讲话,就看价钱一个人拼命吃吃喝喝。""主人端出的食物,客人当然必须吃个精光;如果主人什么也没准备,客人就要努力催菜上桌,这是轴德族的作风。"梅鲁连不擅言词,之所以能够应答如流,想必事前已经做好了练习。 "我有话告诉你们,不过先等我吃完卡提再说。"此时卡提端上桌了,刻意炊焦的米饭淋上热汤,目前虽是夏天,空气却仍带着凉意,在这种日子里,这是一道教人心生暖意的料理。拿着大勺匙把卡提吃个精光之后,梅鲁连满足地呼出一口气,边啜着绿茶,开始叙述在叶克巴达那王都所发生的一个事件。 (三) 这段时期,帕尔斯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市民正享受着不虞匮乏的和平。 皇宫里最在意的问题就是掠夺辛德拉之后,逃往海上的席尔梅斯王子与特兰人一行的去向,然而后续并未传来值得一提的消息,同时需要处理的事情也不只这一件。 "我开始觉得……人类真是好斗的生物。"每天的诉讼案多到让亚尔斯兰禁不住叹息。利用休息时间处理公文时,亚尔斯兰身边的人正谈论着特斯结婚一事。 亚尔斯兰王年纪虽轻,却也历经不少苦难,加上天生劳碌命,因此对于特斯的婚姻,国王老往坏处想,他是这么认为: "尽管我不断推行相关制度来保障阵亡将士遗族的生活,然而百密总有一疏,如果不是借助特斯的善心,巴尼帕尔卿的遗孀根本无法与女儿们度过安定的生活。特斯是在替我助人啊。"对此,奇夫卿答道:"陛下,助人只是一个形式罢了,天底下不可能有人出于同情心赔上自己的一生。""正是,陛下,特斯卿向来表现如同圣贤,其实说穿了也是一个凡人啊。"开口的是伊斯方卿,他向来与奇夫卿格格不入,反而在特斯卿的婚姻一事上与奇夫卿意见一致。顺带一提,与伊斯方卿共处一室的既非妙龄美女更非人类,而是两匹幼狼。 "好了,不管众人怎么说,都仅是丧家犬的远吠,只会惹来特斯嗤之以鼻,搞不好还要一决胜负呢。"亚尔斯兰语毕,奇夫与伊斯方也默不答腔。亚尔斯兰有时会一脸正经地开玩笑,有时却认真地谈着原本应该听过就算的笑话。 身为施政者的亚 尔斯兰自然相当忙碌,不过这几天在百忙之中令人欣喜的是,皇家图书馆的重建计划终于有了眉目。 鲁西达尼亚军占领叶克巴达那王都的期间,教皇波坦焚烧了数万册贵重书籍,要从这项蛮横暴行之中重新振作并不容易,从基兰等国内各地搜集书籍,也向民间购买,总算得以进入重建的程序。 亚尔斯兰还有更为远大的抱负。"皇家要赞助好学校,支付足够的报酬给好老师,还要帮助想念书的孩子们上学去。""陛下,您的立意十分贴心,只不过全天下的小孩大多是讨厌念书的。""正是,还有些小孩由于讨厌念书而离家出走,因为被人强迫念书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奇夫卿与伊斯方卿,你们言重了。我并不会强制所有小孩念,只希望帮助想上学却无能为力的孩子,我天生小气,无法坐视未来可能成为宰相或大将军的人才目不识丁。"亚尔斯兰笑道,用边抚着一本书的外皮,内容记载的诗词所描述的是帕尔斯历代国王的生平事迹。 "我们得以明白远古夏姆席德的治世,能够想象距离好几千法尔桑之外的异国风景,全是拜书籍所赐,各们要多加珍惜。"每次对于名君的发言,朝臣们都是表示:"啊,说得太好了,真是至理名言。"内心遇有着小小的担忧。国王所仅十八岁,偶尔任性一下并无妨,虽说五年后才打算迎娶皇后,现在至少也该找三、四名宠妃作伴吧,如此认为的朝臣之中有人窃窃私语。 "难不成……亚尔斯兰陛下陷入了"书框之恋"?"这句话的由来是有所典故的。 帕尔斯第五代国王金那姆斯的皇后名为艾露贝儿,史书的记载与诗歌里都形容她是绝世美女,至于她的美貌: "肌肤有如在早春朝阳映照下的高山凝雪,发丝有如沾湿露水的大麦穗,双眸有如满天星斗之中最耀眼的苏海尔星,樱唇有如密汁欲滴的红兰蕾(郁金香)……"由于形容得略嫌夸张,反而缺乏具体性,总而言之是世间稀有的美貌因而颇负盛名,加上她去世时个仅二十五岁,更教人感叹红颜薄命,于是写成诗歌流传后世,还画成人像作为梦幻美女的代表人物。 第十代国王卡特利可斯有个儿子名叫亚尔卡修,十八岁就被立为王太子,个性并无严重缺点,辅佐其父王倒也没有大碍。他向来热衷文学与艺术,身为国王负有维护帕尔斯文学与艺术的责任,因此这点兴趣自然得到相当的鼓励,然而从某一天起他开始走火入魔。 亚尔卡修在见了贝壳制画框里的艾露贝儿肖像之后就爱上了她。 "我爱上了艾露贝儿,我只要那们美丽的女子做我的妻子。"朝臣们顿时不知所措,国王卡特利可斯更不怒不可遏。 "长到十八岁竟然还分不清现实与梦幻,像你这种没出息的东西给我滚出皇宫,等你有了当国王的自觉之后再回来。"于是亚尔卡修被幽禁在离宫,半年后,为了这段不可能实现的恋情而身心憔悴的亚尔卡修抑郁而终。 失去嫡子的卡特利可斯在打击与失望之下活到八十岁,将王位传给兄长的孙子欧斯洛耶斯,亦即欧斯洛耶斯四世。 欧斯洛耶斯有二位兄弟,论才干,王位传给这三人的任何一位都有不为过,结果竟是娶了老国王卡特利可斯的孙女——亚尔卡修妹妹的女儿为妻的欧斯洛耶斯获得最后的胜利。而登基之后欧斯洛耶斯四世不知为何特别赏识甥儿帕尔久克更甚过自己的亲生子,还曾经收他为养子,有意让他继承王位,也因此帕尔久克的身世传出许多谣言,于是朝廷分裂成两派,造成历时五年充满阴谋与暗杀的风暴。 因为这一段缘由,所以"画框美女之恋"这句话在帕尔斯并不是十分善意的说法。 亚尔斯兰从侵略者手中夺回国土而连立了大功,在社会伸张正义的姿态获得民众广大的支持,即便人气鼎沸至此,亚尔斯兰的婚斯与结婚对象仍然是民众最感兴趣的话题,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引发热烈讨论。 "希望国王早日迎娶贤慧的皇后。" "然后早日生下优秀的皇子。" 这种出于关怀的压力对于当事人而言只会造成沉重的负担,所幸亚尔斯兰禀性敦厚,大多时候都是笑着敷衍过去,若是关怀的次数过于频繁,就怕再大的耐性也会被磨得精光,服侍左右的耶拉姆与加斯旺德见状,只有绞尽脑汁想办法替年轻国王消愁解闷。 那天,也就是亚尔斯兰、耶拉姆与骑士、亦为海上商人的古拉杰三人在"丝柏公主"密谈,到了夜晚有翼猿魔出现在皇宫的那一天,接着又过了三天之后。 亚尔斯兰在耶拉姆的伴随下溜出皇宫,悠闲地在市场散步。他并没有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单单观看堆积如山的商品也是一大乐趣,正出于好奇向摊贩询问价钱之际,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骂声交错四起,人潮作鸟兽散,只见有人摔倒、婴儿不停哭叫,以及勃然变色的官吏。 "请赐给我圣佑!"随着一个叫声,亚尔斯兰的上衣一角就被人抓住,一个跌在地上的男子拼命揪着亚尔斯兰的上衣角死不放手。"圣佑成立!官差不准对此人出手!"耶拉姆高喊。 所谓圣佑,不仅在帕尔斯也是大陆公路诸国共通的传统习俗。举凡逃亡的奴隶、官府通缉的罪犯、希望与施暴的丈夫离婚的妻子,总之就是处于弱势立场者寻求王族或是高级神官等等身份高贵之人庇护的行为,只要抓住对方服饰的袖子或衣角,碰触坐骑的马尾或剑鞘与皮鞭也可以。 一旦圣佑成立,即使是罪证确凿的罪犯,官吏也不能加以逮捕。而得到圣佑之人会被藏匿在王宫或神殿的一室静待事件调查个水落石出,因此即便社会不尽然公平,大陆公路诸国就借由这种方式得到修正。 "圣佑成立了!""圣佑成立了!你们这群官差,退开退开!""说了半天,究竟是谁的圣佑?"只听到众人七嘴八舌,其中夹杂了一声:"是国王陛下!"顿时,有人想瞧个仔细,有人连忙下跪,现场陷入一片混乱。"稍后皇宫将做正式宣布,在些等待,不准喧哗。"再次高喊之后,耶拉姆便压低音量。 "陛下,请先暂时回宫,事情不会这么快就解决的。""我知道了,来,跟我走吧。" 话的后半段是面朝男子说的,男子茫茫然地张着口,当初他只是很单纯地直觉到对方是个身份高贵之人才请求圣佑,万万也想不到竟然是身为"九五之尊"的国王。 男子有生以来头一次走进皇宫大门,坐在藤架下阴凉的屋顶庭院里,接着国王亲自询问详情,得知男子名叫哈利德,职业是浴池服务员。 (四) 公共澡堂的浴池服务员是相当忙碌的,以丝瓜瓢刷净客人的背部、剃胡须与刮毛、剪指甲、按摩肩膀与腰部、另外还要帮客人挤掉脓疮、青春痘与疣子然后上药、变化的染料涂指甲、抹香油并且端出饮料给客人,男客人是冰凉的麦酒,女客人是蔷薇水或蜂蜜水。 公共澡堂的设备是男女分开使用,由女服务员接待女客人,男服务员接待男客人。 虽然忙不胜忙,收入倒还不算差。如果是手腕不错的浴池服务员,客人给的小费总额平均每天有一枚银币,因此有人一个月里只需工作十天。有志成为浴池服务员的固然不在少数,只是习得各种技术,直到能够独当一面的过程相当辛苦,一般必须从清扫浴槽开始做起。 最糟的情况是在鲁西达尼亚军的占领时代,多数鲁西达尼亚人都不常洗澡,连续好几天他们穿着同一件内衣他们也不在乎,他们喜欢帕尔斯的香水,却不像帕尔斯人是为了让干净的肌肤散发香味,而是为了掩盖身体与衣服的恶臭。此外,他们一喝醉酒,连肮脏的衣服也不脱就直接跳进浴槽、打破麦酒桶、弄得地板处处是水。 一名在浴槽里撒尿的鲁西 达尼亚贵族在夺回叶克巴达那的街头暴动当中被杀,得知此事的哈利姆立即鼓掌叫好并歌颂众神,尽管出身高贵却不懂得遵守最基本礼节的家伙理应遭受上天的惩罚。 哈利姆从十三岁以来,从事浴池服务员的工作已经有二十年的时间,公共澡堂是他的工作场所,也是一处圣地,有谁胆敢亵渎,活该被打进十八层地狱。 哈利姆一天也能国易赚进一枚银币,一个月只要工作二十天以上,生活就不虞匮乏。他觉得自己"受不了结婚以后老婆动辄打破醋坛子",因此抱持单身主义,有机会就逢场作戏一番,遇到觉得不错的女人,凭他的收入为她买一件银制饰品绰绰有余。 哈利姆向来以自己的工作为荣,另外还有一项不为人知的乐趣,也就是偷听客人们的谈话。仅止天听听而已,不会有进一步的企图,他只不过纯粹喜欢打探别人的小秘密罢了。 过去的浴池服务员当中有些人甚至是皇宫的密探。 往来于公共澡堂的客人当中,还有些人是故意选择这个场所密谈,跟别人说"我去公共澡堂"比较不会引起怀疑。就算不是另有目的,当身体温热、筋骨放松时,人处在开放的氛围里,话也自然多了起来,许许多多的谣言与"澡堂密谈"交错乱飞,有心人士想搜集情报没有比在公共澡堂更为轻而易举的了,其便利程度就如同酒吧与妓院一般。 这一天,哈利姆利落地完成了早上的工作,中午以前客人比较少,所以工作内容主要是打扫与整理等杂务。此时,一名麦酒酿造厂的老板前来拜访哈利姆,两人私下谈起生意。 "世界上最残忍的酷刑,就是在男人泡澡出来后,不给他喝一杯冰凉的麦酒。"这是一句俗谚。公共澡堂里麦酒的生意在冬天依旧叫好叫座,因此到了冬天,酿造麦酒的业者反而重视公共澡堂远胜酒吧。 "如何,贵澡堂可不可以卖我们酿造厂的麦酒?""唔嗯……我们跟卡西姆酿造厂已经往来二十年了,如果改和你们合作,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让人在背后指责我们忘恩负义可是很难听的。""说到卡西姆,接手经营的儿子做事小里小气,师父们都无心工作,麦酒的口味已经开始变差了。""是吗?我倒是没注意到。" "可不可以试卖一次我们的酒?" "哦,既然你要提供试饮品,那当然是免费的吧。""那当然,如果能让我们试卖,我还可以支付场地费。""条件听来还算不错,不过你要知道我们的客人都已经习惯卡西姆的口味了,总之先摆一桶试试客人的反应,接下来就不能给你任何保证了。""谢谢你的帮忙,这个就请你收下吧,我已经准备好酒桶的场地费了……""哟,想得可真周到,可见你做事一定会成功。"无关乎国家兴亡或正邪对立,帕尔斯的人民一直坚强地过活,无论何等的暴政、侵略、屠杀都无法将他们斩草除根,正如副宰相那尔撒斯所言: "王朝形同民众头顶一去不回的川流,既然如此,清流总比浊流来得好。"事实就是如此。 哈利姆高高兴兴地继续工作,清洗尚未使用的浴槽,重新注满热水,把提桶、肥皂与丝瓜瓢整齐摆好。 "喂,可以带客人到十号浴槽了,我接着要吃中餐,接着就麻烦你们了。"吃过串烧、饮过一杯麦酒,再来小睡一下吧。用舌头舔着微小的幸福,哈利姆雀跃地走向休息室。冷不防停下脚步。 由于附近传来说话声,哈利姆环顾四周,独自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是蒸气浴室里的客人们在聊天,密闭的蒸气浴室为避免发生意外,于是有铜制的传声管连接到每一间,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哈利姆笑开了双颊,心想也许会偷听到什么有趣的内容。 哈利姆对于偷听别人说话并不会抱持罪恶感,他不会因为自己听到了什么把柄而进行威胁或告密的行为。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处在公共澡堂这种受到局限的空间里,能够听到各式各各样的闲话家常是很有趣的一件事。举例来说: "药房的奥格斯啊,前不久不是娶了一个小他二十岁的漂亮老婆吗?想不到私底下跟外表完全不一样,又喝酒又打老公,直嚷着要离婚,听到这事情如果有人还幸灾乐祸就太过分了。"听了这些话之后,哈利姆心想着: "唔嗯唔嗯,原来社会上也有这种事啊。"但也仅止天此,如果当真在路上遇到了那位"奥格斯的老婆",既然连长相也没看过,擦身而过也就算了。 哈利姆才把手伸向传声管之际,一个端着大盘子的女人刚好经过,这位年约三十岁左右,有着开朗的外表、小麦色的肌肤、略显福态的女性正是女用澡堂的浴池服务员亚莎曼。 "哎——呀,哈利姆,你又在偷听啦?" "才、才没有,不要讲得这么难听,我只是关心客人的身体状况。""是、是、记得适可而止啊,小心惹祸上身哦。""少罗嗦,你快走啦!" 哈利姆甩甩手,于是亚莎曼带着嘲讽的笑意离去,她手上的盘子里有一壶蜂蜜水、一壶绿茶,还有堆得满满的各种水果与点心。葡萄干,杏仁、李子、苹果、沙奴玛(小麦粉混合麦芽与砂糖烤出来的饼干)、香格里(星星状的小面包)、卡夫多(炒过的豆粉加砂糖冷却后的食物)、卡契(以奶油、砂糖调味的小麦粉粥)、无花果冰糕……全是专为女性客人所准备的。 对于平民妇女而言,在女用澡堂的会话是最大的乐趣之一,尤其是年轻主妇,只有在这具地方才能够肆无忌惮地高谈对婆婆的怨言,因为她们无法像男人一样晚上到酒吧喝酒。 叶克巴达那王都拥有超过五百处的公共澡堂,南方的基兰港都大约有三百处,公共澡堂的数量已经足以代表一个都市的规模。 亚莎曼离开之后,独自站在走廊的哈利姆刻意重重咳出声。 "我又没有妨碍到任何人,没道理说我不对吧!亚莎曼这家伙,真会装模作样。"真实哈利姆暗地喜欢着亚莎曼,听亚莎曼这么一挖苦,哈利姆反而普通得意气用事。嘴边不断低咕着自我合理化的句子,耳朵则贴上传声管圆锥型的前端,客人的对话则才还听得模模糊糊,现在却一清二楚,四、五名男子在蒸气当中交谈着。 "……好奇怪的口音。" 哈利姆纳闷地侧着头,心想这群人大概是外国人吧,只听对方以帕尔斯语闲聊了一会儿,冷不防一句骇人的对话轰进耳膜。 "让我们赞美蛇王撒哈克的圣名吧!" "蛇、蛇王撒哈克……!?" 这个名词对帕尔斯人而言,等于是恐怖与祸害的象征。 "再不乖乖听话,蛇王的手下会把你抓走,关在地底哟!"几乎每个帕尔斯人小时候都曾经被父母拿这句话斥责过,甚至是欺负弱小的不良少年、满脸络肋胡的盗贼、作威作福的官吏一听见蛇王撒克的名字都会立刻面色丕变,反射性地左顾右盼。不需要任何理由,只要想到自己被黑暗的触手缠上,拖进水不见天日的地狱深渊,连众神也别过头置之不理,恐惧感就会油然而生,流窜全身。 哈利姆明白自己这下踩到互蛇的尾巴,亚莎曼说的一点也不错! "危险、危险……" 哈利姆嘴里咕哝着,公共澡堂的走廊即使在冬天与相当暖和,然而他的额头却冷汗淋漓。 平日的恬静悠闲急速远离,黑暗的神话阴挡在哈利姆面前,哈利姆很想拔腿就跑,脚底却一动也不动,他不想再听下去了,然而蒸气浴室里的对话却不断流进耳里,仿佛耳朵与双脚联合起来强迫哈利姆继续偷听。 "……若是有朝一日,蛇王撒哈克大人再度君临天下。""大阳将黯然失色,白昼与夏季也会消失,只有延续千年的黑夜与冬日……""为了 这一天的来临,各位千万不要忘记在盛四旬节开始之前前往迪马邦特山集合。""盛夏四旬节"是从六月后半的夏至起的四十天期间,此时在帕尔斯是相当酷热的季节。 "明白、明白、今年夏天是人类最后的一次的夏日了。""官府那边也差不多该提出请假申请,小心不要启人疑心。""……什么?这群人是官员!?" (五) 原本侍奉亚尔斯兰国王的官员背叛年轻国王,沦为蛇王撒哈克的手下!?或是说一开始就是蛇王撒哈克的手下假冒身份潜入皇宫?不管怎么说,亚尔斯兰国王有危险,同时新生的帕尔斯王国命运也岌岌可危。 亚尔斯兰立下下丰功伟业,起居生活却简约朴实,因而广受市井小民的爱戴,忠诚心与单纯的使命感交互作用之下让哈利姆精神为之一振,或多或少排除了对蛇王撒哈克的恐惧感,哈利姆一边努力调整呼吸一听下去。 "撒哈克大人会把刚出生的婴儿赐给我们吧?""呵,看来你还没尝过真正的美味……婴儿一出生接触到外界的空气,鲜味就会减退,趁着预产期半个月,刮开孕妇的肚子直接食用腹中的胎儿,滋味简直是无上的极品,那种包着粘稠液体的口感……"这段惊悚血腥的对庆灌进耳里,让哈密瓜利姆忍不住作呕,在传声管发了恶的一声,这微弱的声音中断了蒸气室外里的对话。 "……有人在偷听我们的谈话!" 随着阴沉的语气,传来起身的声响,哈利姆一时慌了手脚,只想合上传声管的盖子逃离现场,岂料手脚完全不听使唤,原以为轻轻关上的盖子发出偌大的声响,想要跑开,左右脚却绊在一起,害得哈利姆踉踉跄跄,重心不稳。 蒸气浴室的门打开了,高温的蒸气往哈利姆涌过来,腰际包着毛巾的男子赤红着双眼乍向哈利姆的脸。 "……你竟敢偷听!" 哈利姆见到官员下半边的脸差点吓晕,因为此人脸上没有人类的嘴巴跟下颚,而胆着往前方突起,上下稍微膨胀的黄色物体,怎么看都像鸟喙。 哈利姆脑海里浮现小时候祖母说过的故事,如同翻阅书本的内页一般还可以听见翻书声。 "……鸟面人妖!" 发出的尖叫仿佛不像自己的声音,饱满的恐惧气泡破了,这次双脚不听使唤地移动,后退了五、六步立刻转身逃跑,不料一头撞上另一个拿了好几个提桶的浴池服务员,提桶散落一地,浴池服务员也在地上打了个滚,幸免跌倒的哈利姆挥舞着双手双脚,边奔跑边高声尖叫。 公共澡堂的老板赶到现场,怪物以毛巾遮住下半边的脸大吼道: "抓住那个人!" "客人,哈、哈利姆究竟是做了什么触犯了您……?""我们是高等法院的法官,正在讨论国家法律。"怪物们一开始就祭出权势恐吓老板。 "啊、原来是法官大人……" "那个家伙叫做哈利姆吗?偷听我们谈话已经是很要不得的行为了,竟然还敢逃跑,想必是心里有鬼,我会立刻派人追掳。你们听好了,如果哈利姆有胆回来,谁敢加以包庇窝藏就视为共犯!"巧妙地将哈利姆栽赃成罪犯,官员们遮着下半边的脸,仓惶地更衣后离开公共澡堂。对于公共澡堂来说,入浴基本费采取预先付款的方式,至少还算值得庆幸。 就这样,善良的浴池服务员哈利姆不但回不了家,也回不了工作场所,整整半天遭到官差追捕,直到夕阳西下终于在市场遇见一名气质高贵的年轻人,在不知是现今国王的状况下,拼命请求圣佑…… 哈利姆语毕的同时,一阵晚风强劲地打在亚尔斯兰脸上,年轻国王才回过神来。 "十分感谢你的通知,你完全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安危。""萨拉邦特卿,你立刻率领五百名士兵前往高等法院,调查全部人员并监视不在场者的住处。 "臣领旨!" 稳重地回答之后,高大壮硕的年轻人随即人阳台跑开,亚尔斯兰目送萨拉邦特的背影离去,然后转移视线。 "我看这群人大概已经逃之夭夭了,耶拉姆。""因陛下,在圣佑成立之际,对方自认情况不妙,当场就溜走了吧!鸟面人妖与有翼猿魔不同,它们会化身成人类,并具有相当的智能隐瞒自已的身份。"说着,耶拉姆以手抚着头。 "可惜我个人的见识有限,还是必须仰赖那尔撒斯大人才行。""说的是,我也猜不透个中端倪,就让耶拉姆你跟我的老师伤脑筋吧,不过,那尔撒斯卿在家吗?"亚尔斯兰与耶拉姆的军师此时正好在家,应国王传唤亓宫这际,只见一身金线刺绣的蓝色上衣沾到了几处颜料。 "今天适逢假日,天气又不错,臣画了三张花朵的静物画,日后呈献给陛下观赏。""是、是吗?那真是谢谢你了,对了,耶拉姆有话想告诉你……"重新听完哈利姆的叙述之后,那尔撒斯啜了一口冰凉的绿茶。 "陛下的圣裁是对的,目前所能做的仅止于此,无法采取进一步的对策。不过,再稍微钻一下牛角尖想想,我会怀疑那群怪物密谈内容的可信度有多少。"亚尔斯兰叉起手指。 "你意思是,对方是刻意让哈利姆偷听他们谈话?""只有一个可能性,故意散播错误情报以扰乱敌心,这是情报战的基本步骤。"那尔撒斯笑道。看到军师从容不近的笑容,亚尔斯兰的心情也跟着平静下来。那尔撒斯不仅是自己的属臣,他与目前不在场的万骑长达龙卿打从王都争夺战役开始,就一直是最值得亚尔斯兰依赖的同志。 "对方并非人类而是怪物,如果是蛇王撒哈克的亲族,便很难以人类的智慧猜测它们的心思。就在那尔撒斯说话当中,身穿甲胄的萨拉邦特回来了。他满脸通红,全身冒着热气,看来是跑得汗流浃背。向亚尔斯兰报告有五名法官行踪不明之后,一口气饮尽耶拉姆端上的一壶冰水。 "蛇王撒哈克杀害了圣贤王夏姆席德,历经千年的黑暗统治,期间地面的人类有三分之一惨遭杀戮,长在其双肩的魔蛇专门吸食人脑,千年间约有七十三万人成了牺牲者。"那尔撒斯如此叙述,亚尔斯兰、耶拉姆、萨拉邦特与哈利姆虽然对蛇王的传说早有耳闻,却仍然听得不寒而粟。 "我宁可防范于未然,不过这和以往一诸外国交战是完全不同的,不知那尔撒斯有何高见?""冬天来了却因为嫌麻烦而不升火也不穿冬衣,迟早也会冻死,总之我们必须未雨绸缪,即使需要劳师动众。""是不是要派遣军队前往迪马邦特山?" "正是如此。" 那尔撒斯饮了第二口茶,顺势瞅了萨拉邦特一眼。 "我们尚不知敌人的身份……其实对敌人的挑衅置之不理也是一种手段,为何不采用这个方法呢?"亚尔斯兰语气慎重的询问,此时那尔撒斯放下玉杯。 "耶拉姆!快回答陛下的垂询。" 正好端来一壶冰水的耶拉姆闻言大吃一惊,一时愣在原地,直到冰水把手掌冻凉了,才连忙摆到桌上。他的老师测验徒弟总是不问时间地点,丝毫不能大意。 "如、如果这是敌人蓄意挑衅的话……"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 "即使对这次的挑衅置之不理,敌人仍会有下一波的动作,我方根本无暇一一应付,倘若处置的过程有所拖延,反而给了敌人暗中活动的机会,如此一来不如先下手为强才是上策。""这是十年后的军师所给的意见,陛下。" 那尔撒斯说完,萨拉邦特立刻大笑起来。 "真是前途无量,在下萨拉邦特我也有同感。请问现任军师大人,可否准许我萨拉邦特领兵前往迪马邦特山?"那尔撒斯一听,随即表情严肃地摇起头来。 "我另有人选。你目前的任务就 是保护安顿在贵府的哈利姆,难得来了一位高明的浴池服务员,今晚你就好好泡个澡吧。"宫廷画家正好坐在面向萨拉邦特的顺风处,巨汉的汗味令他有些招架不住。 第二章 山岭 (一) 距离王都叶克巴达那往东四十法尔桑(约二百公里),位于大陆公路与山区交会点的默塔札山岭正逐渐受到黑夜的包围,然而在其中一隅却可见到五十处篝火群聚在一起闪着亮光,有如陨落地面的一颗星斗,因为这里集结了上千名旅行者在此扎营夜宿。 来到像帕尔斯这样贸易兴盛的文明国家,会选择在外露宿的旅行者应该少之又少,因为都市发达、街道整齐、驿站设备齐全,实在没有风餐露宿的必要。只要支付适当的费用,就能得到一间可以上锁的房间、干净的床铺、热腾腾的洗澡水、刚出炉的食物,除非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否则很少有人会吝惜微薄的住宿费,而让随身行李与身家性命暴露在危险之下。 只不过,偶尔会遇到驿站客满、城镇发生火灾、主要街道因为意外事故无法通行等各种状况而必须在外扎营,这种时候就轮到身为旅行专家的商队向导上场了。 商队大多以骆驼、驴子代步,慢条斯理地旅行,而商队向导则骑着快马,领先半天到一天的路程,安排商队住宿与粮食、与当地官员交涉、决定出发时刻、一路上搜集相关天气或治安情报。 "喂,听说默塔札山岭最近这个有盗贼或怪物出没哦!""那群官员吃饱了撑着是吧?不过现在没空骂人,要是三天之内没有越过默塔札山岭,就赶不上契约的期限了。""我们也想尽早越过默塔札山岭,如果能够跟贵商队同行,人数就有将近五百人。""求之不得,不过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再找其他二队商量看看可不可以一起雇用保镖比较保险。"多个商队聚集在一起就成了上千人的队伍,再加上全副武装的休镖同行,论盗贼怎么无法无天也不敢轻举妄动。进入亚尔斯兰王的治世,轴德族不再进行掠夺,而其他的大规模强盗集团也在与鲁西达尼亚军的攻防战当中遭到围剿,亦或是反被编入帕尔斯军,几乎销声匿迹,现在帕尔斯境内已经找不到百人以上的强盗集团了,顶多只有五十人到三十人左右。只是,想要根绝这一类小型犯罪集团,无论对哪一国的政府来说都是天方夜谭。 "打算继续往东前进的各位旅行者!若要越过默塔札山岭可与我们同行,队伍的人数越多,旅途上也好有个照应。"街道旁有三名商队向导立了告示牌,高声招呼着。不一会儿工夫,对于未来旅途抱持不安的人们陆续聚上前,其中不乏小商队的代表、单独旅行的商人,还有巡回艺人等等。 艺人也分成许多种类,歌手、舞者、魔术师、耍蛇人、吹笛手、驯猴师、举重或比赛吃多吃快的选手、傀儡师、理发师、兽医甚至药师也包括在内。 这些人通常组成十人到三十人集团四处旅行,每到一处村落就各自表演自己最得意的特技借此赚取收入,接着再移动到另一处村落或乡镇,而这类集团的团长就称为艺人领队。帕尔斯是文明国家,因此社会上十分重视艺术或演艺技能,能够成为艺人领队的人,地方乡镇都会竞相邀请其成为当地主持公平的调停人。 一般说来,帕尔斯的女性很少会长途跋涉,当然也有例外的状况。女艺人、修行中或四处朝拜圣地的女神官都是其中一例,另外还有下列的情形。 "我们三十名妇女都是从麦修柏地方嫁来王都叶克巴达那的,最年长的甚至二十年没有回过娘家,这次大家凑齐旅费一同回乡。希望同行的人越多越有保障。""哦,那真是太好了,在排列队形时,你们就走队伍中心。 女人绝对不会碍手碍脚,因为帕尔斯的法律规定:"凡是袭击并杀伤旅行途中的女性者一律处以死刑。"因此,当商队遇到盗贼攻击之际,只要大喊: "我们队里有女人,你们敢伤害女人吗?" 强盗们也会啧啧咂嘴,抢了财物就一哄而散,所以当女性要求与商队同行时,向来不会遭到拒绝。 当然,有些凶狠的盗贼打从一开始攻击时,就抱定"无论男女格杀勿论"的心态,真要碰上这种人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不过自从亚尔斯兰国王问政以来,就几乎不曾发生过这类惨事,因为政治清明的两大要素就是"消弭不公平现象"与"改善社会治安"。 有些商队会刻意寻找女性同行,如果找不到还会要求同队的少年扮成女装以瞒过盗贼的耳目。 ……就这样,六月的某夜,默塔札山岭聚集了上千人,形成了阵容庞大的露营规模,其中约有六十名女性。 每个商队与集团虽然划分得相当清楚,彼此之间却保持紧密的距离,众人还会交换酒与食物。把柴火烧得旺盛、大声高谈阔论都是对贼人的一种示威。到了深夜,留下二十人值夜班,其他人则裹在毛毯或大衣里。 经常旅行的人为了保持体力,就寝时往往很快入睡。位于内陆又在山岭上,即使是六月季节,入夜后温度骤降,连吐息也会形成白雾。睡觉时如果不紧挨着篝火的光与热可及范围,翌日的旅程就会受到影响。 头一次露宿在外而兴奋得睡不着觉的大多是少年,他们被派来值夜班,在篝火前正补襟危坐,环顾四面八方,他们自认目光锐利不放过一丝动静,拔出配带在腰际的短剑时动作也相当英勇。 冷不防,以为已经熟睡的队长语气严厉地问道: "喂,篝火有没有放芸香?" "啊,糟糕,我忘了。" "笨蛋!赶快放进去,这种夜晚如果出现精灵还好,就怕连蛇王撒哈克的手下也在这附近溜达,快拿来驱魔!"挨骂的少年连忙奔向一群驴子,驴子们已经卸下,皮袋就摆在一旁,里面有驱魔道具、修缮马鞍的工具、驴马的退烧药等等杂物。 芸香一放进篝火里,火焰在瞬间爆开,一股闻似橘子的强烈香气弥漫在篝火四周。 少年松了一口气,继续扫视篝火周围,突然停住视线。 四目交接的对象并非人类,本以为是狗,看来好象是狼,而且是小狼,不过不是刚出生的幼狼,年龄大约跟人类的少年差不多大,它就趴在篝火旁,好奇地左右张望。 "土星!不要吵到别人。" 这声音听起来象是人类,小狼则精力充沛地摇着尾巴奔向声音的主人。少年这才注意到,隔壁的篝火旁有一名单独旅行的男子,他以支着一边膝盖,抬起另一边膝盖的姿势坐着。迟疑了片刻,少年鼓起勇气问道: "那是你养的狼吗?" "算吧。" 点头并简短应答的男子相当年轻,篝火的火光摇晃着,无法看清眉宇之间,然而整个五官相当清秀。如果站起来,身材应该十分颀长,体格结实看不到任何赘肉,背上挂着一把长剑,脚边还有一只小狼正玩着年轻人的长靴,身旁连一件看似行李的东西也没有。 "你是哪里的商人?" "我不是商人,是要送信到培沙华尔。" "哦,原来是信差啊。" 所谓的信差就是专门接受顾客委托送信到远处城镇的职业,很多大富豪还特地雇用专职的信差。一般平民当然是不可能这么做,不过举例来说,驻守在培沙华尔城堡的将士们在叶克巴达那的家属可以一起凑钱雇用信差,把信件送到父亲、丈夫或儿子手中。如果有一百户人家分别拿出一枚银币,那么信差自然愿意不辞长途跋涉,往返于距离遥远的培沙华尔。 背着长剑的年轻人并未自称是信差,这只不过是少年自己的猜测。为了消磨时间,商队少年还想继续找话题聊天,却注意到年轻人的目光不断看向右边位置,寻边是一群准备从王都叶克巴达那返回娘家的妇女。 "那边全是女人,而且都有老公,你要是傻傻地靠过去,小心遭到围殴。"这个年龄的孩子总爱摆出一副老成的模样,年轻人笑也不笑地点点头,继续看着妇女所 在的方位,慢条斯理地低喃着: "看来除了我以外,还有人也想被围殴。" 年轻人头一次笑了,笑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年轻。 少年集中目光,提高音调。 "有吗?我怎么没看到?" "我看得到,那人披着黑色大衣,包着相同颜色的头巾。"年轻人徐徐站起身,少年本想喊住他,却不自学地往后退。年轻人走上前,两只小狼也守护在左右跟着上前,夜晚的黑暗与篝火的光亮交互笼罩年轻人;倏地,年轻人左手边的小狼低吼一声,猛然冲出去。 眼看黑影就要钻进那群熟睡的妇女们当中,年轻人以低沉且强烈的声音喊道: "火星,小心!" 正想扑向黑影的小狼立刻停下动作急忙躲开。 千钧一发之际。 黑夜里也清楚可见白刃呼啸划过空气,小狼本有可能身首异处,所幸及时闪避,让刀刃划个弧形,挥了个空。不,那其实是细长尖锐得如同刀刃一般的骨头,男子手指的皮肤不断剥落,形同凶器的骨头就象剑或枪一样窜出。 说时迟那时快,年轻人敏捷地介入,挡在妇女与包着头巾的男子之间,数秒的沉默被年轻人的声音所打破。 "你为何遮着脸?" "……因为脸受伤了。" "我很想同情你,然而一个趁着黑夜潜进一群女人当中的冒失鬼,所说的话是不值得采信的。"年轻人的双眼泛着轻蔑的目光。 "我曾经在战场上与以银色面具遮掩容貌的武士短兵相接过,我可以确定那位武士是个人类,然而你呢?"同一时间,长剑在星光映照下迅速挥出,猛然的斩击扫过包着头巾的男子,男子躲开了,大衣才刚缠上长剑前端,很快就被削成两半,宛如一只受伤的鸟儿在黑暗中飞落。 此时回过神来的少年声嘶力竭地大叫。 "不好了!大家快起来!" 有几个早已醒了,听到少年的叫声,篝火周围的人影全部一跃而起,发出疑惑和不安。年轻力壮的男子们手持棍棒、短剑或骆驼用的鞭子冲上前把对峙的两人团团围住,只是尚未理清状况,众人也不方便出手。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小朋友?" 被问到的少年支支吾吾地答道: "那、那家伙想偷袭女人,所以这个人就……""讲清楚点行不行?到底哪个是坏人?不然我们要怎么帮忙?""你们马上就知道了。" 年轻人从容不迫地说道,左手同时伸进怀里捏出一个物体,看起来是植物的叶子。只见他手腕一翻,叶子就掉进一旁的篝火里,随即飘出驱魔的香气,怪物试着忍耐结果还是失败,随着一声慑人心魄的、充满厌恶与愤怒的咆哮,终于露出它的真面目。鸟面人身,而且是猛禽的外形,在众人的惊愕声中笔直朝年轻人冲过去,就在这一刹那—— "看来你不怎么喜欢芸香的味道嘛!" 年轻人的长剑划出一道闪光,砍飞怪物的嘴。 怪物发出哀嚎,不,应该说就算它想叫,从被砍断的伤口只是不断汨出怪异的声音与鲜血。 怪物双手捣着脸,往后飞开,虽然承爱了剧烈的痛苦,瞪视年轻人的双眼却充斥着忿恨,年轻人环顾周遭的人们,接着老神在在地开口说道: "鸟面人妖有个嗜食人类胎儿的恶心癖好,我猜测它们一定会找孕妇下手,所以从一开始就特别注意成群的妇女。"年轻人轻甩长剑,沾在剑刃的血渍洒落一地。 "在这里杀了它也无济于事,把它活捉起来详加拷问。""危险!" 另一个黑影从年轻人身后偷袭而来,完全不遮掩脸部,张着血盆大口,伸出双手推开左右男子朝年轻人飞过去,化为凶器的骨头透着如同雷电般的闪光。 同时,刚才受了伤的怪物也从前方夹击年轻人。 周围的男子们根本来不及采取行动,年轻人眼看就要被怪异的骨头凶器前后刺穿,然而下一瞬间,迸出惨叫与鲜血、在地面翻滚的却是两只怪物。 年轻人全身往地面摔过去,左手撑住地面,身体转了一圈,一眨眼的工夫就砍断前后怪物的脚踝。 两只小狼紧接着扑上前,露出小狼牙衔住两只痛苦不堪的怪物颈部,警告怪物如果敢打什么歪主意就咬断它们的颈动脉。 (二) 年轻人在赞叹声中站起身,手持着长剑自报姓名。 "我是伊斯方,亚尔斯兰国王陛下御前武将,我现在要说明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请各位冷静下来仔细听明白。""伊斯方卿?那不就是"被狼养大的人"吗?" 听过伊斯方名号的人如此喊道。"也有人这样称呼我。"名为伊斯方的年轻人一点头,立即引起一片哗然,此时又有人提出一个问题。"这位伊斯方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所以我现在才要解释。说来话长,王都叶克巴达那前些日子出现怪物,是蛇王撒哈克的亲族。"一听到"蛇王撒哈克"这个名字,上千名男女顿时鸦雀无声,有些女性还当场晕倒,旁边的人连忙搀扶。 "后来它们身份败露,因而逃出王都,藏匿处就迪马邦特魔山,因此必定会混进往东旅行的商队,所以陛下才派遣我前来,赞美吾王英明!""赞美吾王!"几百人随之唱和。 "不过,若是在这里眼睁睁让它们溜走,一切的苦心将化为泡影,所以希望各位旅行者合作。""您只有一人?没有出动军队吗?"一名旅行者接着问道。 "我是只有一人!若是蛇王撒哈克本尊出现的话自然另当别论,不过对付它手下的喽罗何需动用军队,我区区一人就绰绰有余!"大胆豪迈的语气似乎是刻意说给某人听,演技虽然略带夸大,在场并无人注意到如此细节。 "您希望我们怎么做?" "很抱歉打断各位的睡眠,我希望能找出混杂在各位当中的怪物,请各位看看周遭,确认一下是否有可疑人物或者有人趁机逃跑。"现场再度陷入喧闹。 一时之间,旅行者们情绪亢奋地检视身边左右,不过并未发现可疑人物。伊斯方走向倒在地上的怪物身旁。 "乖、乖、做得好,火星、土星,你们可以放开它们了。"两只小狼的狼牙放开怪物们的颈项,还小心翼翼地观察怪物们的动静,随即露出得意的表情不断摇着尾巴。伊斯方拿出绷带与止血药,摆在怪物们的眼前。 "企图残害孕妇、吃掉胎儿的怪物原本应该格杀勿论,不过你们今晚的目的并未达成,还来不及伤人,所以呢,只要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替你们疗伤,如何?"怪物们仅是发出痛苦与憎恶的呻吟,完全不予回应。于是伊斯方叫来旅行者,接过棍棒就直接打碎怪物双手上形同凶器的指骨,然后再以绷带包扎。 "听说夏至时分,你们一群怪物会聚集到迪马邦特山秘密会晤,究竟有什么预谋?"伊斯方的问话引起周围的旅行者们低声骚动。怪物们继续痛苦呻吟,在止完血,一桶冷水浇到头上之后,有嘴的怪物终于开口,语气愤慨地向伊斯方说道: "蠢蛋!你以为我们会把重大机密告诉你们这群卑贱的人类吗?……"吐出的唾液落在地上。 "我心里怎么想都不关你们的事,要你说你就快说,不然就闭上嘴死得干脆一点!"伊斯方的冷言冷语惹得怪物激动得猛眨眼,即使是非人的异形,在听到"死"这个字似乎也会心生恐惧,实在讽刺之极,怪物竟然有着与人类相似的一面。 情绪平静下来后,怪物呻吟道: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们不会向你们透露半个字,就算要把我们的首级当街示众也无所谓。""我只杀一只。"伊斯方答道,他看着怪物露出疑惑的表情才继续 说下去。 "杀掉其中一只,尸体就丢到迪马邦特山一带,留另一只活口,对,就监禁在某个城堡,不一定是培沙华尔,接着散布流言说:得知在"盛夏四旬节"期间,迪马邦特山所进行的活动详情的人正受到保护。"篝火将伊斯方的半边脸照得通红。 "也就是说,留下来的这一只是诱饵,借以引出同伙的怪物,当它们傻呼呼地大举出现时,再设下个陷阱来个赶尽杀绝,关于"盛夏四旬节"的秘密只要向活着的怪物打听就行了。"怪物满是鲜血的嘴咒骂着:"少得寸进尺!不久就让你们这群人类见识蛇王撒哈克的恐怖!""蛇王撒哈克不可能再度君临天下,少了撒哈克的撒哈克一党根本不足为惧!"伊斯方笑了起来,这是因为他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与觉悟。 "如果蛇王撒哈克果真法力无边,你们现在也不会落到这么凄惨的地步,你们再怎么崇拜一个在你们陷入困境的时候却没有伸出一臂之力的对象都是枉然。"怪物默不答腔,双眼布满血丝不断呻吟,于是伊斯方微蹙着眉头站起身来。 "好吧,我看你们这条命也满耐磨的,反正我时间多得很,要套出你们的秘密不急于这一时,今晚就跟大家一起睡好不好?"最后一句话是询问在场的人类。 旅行者们虽然感到意外,却还是按照伊斯方的指示,用皮绳把怪物们绑在岩石上,然后各自躺下就寝。外出旅行如果不在该吃的时候吃饭,不在该睡觉的时候睡觉,遇到危难就无法即时反应。 伊斯方熟睡后,千余名旅行者也安心地发出睡眠中的呼息。 话虽如此,各处却看得到黑影蠢动,屏息凝神地离开山岭,有单独行动,也有十人集体逃走。看来除了怪物以外,背地里做了见不得人勾当的人类也是不在少数。 两只小狼不时地睁开眼,却一步也不离开伊斯方身边,就这样任这群人逃走。 天一亮,各处的小骚动此起彼落,有的是连人带行李,有的是连行李也不带,总共近五十人从山岭消失,这是可以想见的结果。留下来的旅行者们情绪激动地相互谈论,他们认为逃走的这些人不外乎是强盗的同伙、外国的密探亦或是畏罪潜逃的犯人,总之一群趁着黑夜逃之夭夭的家伙肯定心里有鬼。 "就算伊斯方卿再怎么艺高人胆大,毕竟也只有单枪匹马,结果还不是眼睁睁让一群恶徒逃掉。"正当旅行者如此窃窃私语之际,山岭东方传来人与马的脚步声。伊斯方用力伸伸懒腰之后站起身来,带着两只小狼走上前,朝向逐渐接近的人马挥手。 "加斯旺德卿,这边这边!" 位于全副武装的骑兵队前头,一名古铜肤色年轻武将也挥手示意,旅行者们一时摸不着头绪,只有交互望着伊斯方与加斯旺德。 "从山岭逃走的人全部被我逮捕起来了,请伊斯方卿大可放心。""有没发现关键人物?" "都是强盗、骗子之流,凭这些人还不至于动摇国土,不过这意外的猎物也算是不错的收获。"伊斯方刻意张扬"我区区一人就绰绰有余"其实是个陷阱,听信伊斯方的宣示而急忙摸黑逃走的人,结果是主动跳进早已布好的网子里。 旅行者们得知详情之后随即高声欢呼、鼓掌叫好,真不愧是亚尔斯兰国王最自豪的骑士,行事胆大心细、面面俱到! "……对了,那些怪物怎么样了?"加斯旺德压低音量问道,伊斯方也小声回答。 "一切遵照军师的命令,把它们活捉起来;老实说我很不想再跟这群怪物周旋,只是身不由己。"众人皆知加斯旺德为亚尔斯兰国王忠心耿耿的近臣,出身则是邻国辛德拉,因此听到"蛇王撒哈克"的名字时并不会象本地的帕尔斯人那样胆颤心惊。 伊斯方冲锋陷阵的勇气并不亚于加斯旺德,然而一听到"蛇王撒哈克",顿时心头会反射性的一震,接着重新做好心理准备,这是身为帕尔斯人永远解不开的心结。 此时伊斯方向旅行者们高声宣布。 "各位旅行者,你们再也不需要提心吊胆了,不管是人类还是怪物,该抓的都抓起来了,三百名士兵会与各位同行直到下一个城市索利马尼耶,这是为了保护各位,也顺便护送被逮捕的人犯,恶梦已经结束了,祝各位旅途愉快!""旅途愉快!" 旅行者们回应道。 "这下回去可有好题材说给娘家的人听了!"妇女们如此交头接耳,于是一行人热热闹闹、浩浩荡荡地往山岭东方前进。 一路上旅行者们各自分道扬镳,也许从此不再相见,然而"为民除害的伊斯方卿与两匹狼"的故事却一传十、十传百,到后来还被写成歌曲,成为永世流传的民谣。 ……这次事件之后,克巴多、特斯、梅鲁连、伊斯方、加斯旺德五名将领于六月十五日集结在迪马邦特山下。 五人之中无论按照年龄或是地位排列,都是由克巴多担任总指挥,他曾经是先王安德拉寇拉斯时代的万骑长。此行出发,他将培沙华尔城堡交由千骑长巴鲁姆驻守,巴鲁姆战场阅历丰富,熟稔军中各项事务,也未曾发生重大疏失,是值得信赖的人物。 "话又说回来,总觉得这次情况跟以往不大相同,因为敌人不是人类。"动员的兵力总共三千,以这次的作战性质,动员大批兵力是起不了作用的,独眼猛将如此断定。 即使动用五万、十万大军—— "撒哈克来了!" 此话一出,当场军心立刻大乱,届时众人在魔山四处逃窜,或跌落断崖、或溺毙急流,只见死尸堆积成山。陷入恐慌的军队就等于一群无助又盲从的小羊,身经百战的克巴多对此有深刻的体会。 伊斯方活捉的两只怪物被关在装有车轮的铁笼里,怪物看来衰弱,双眼邪恶的目光却尚未丧失,牢笼由四头驴子运送,再加上手持长枪的骑兵重重包围,怪物们的命运取决于接下来的发展。 骑马走在前头的是加斯旺德。当亚尔斯兰还是王太子的时候,曾经在英雄王凯霍斯洛的神庙获得宝剑鲁克巴那德,那个时候的同行者于此次再度前往迪马邦特山的只有加斯旺德,其他四名将领都是第一次入山,因此理所当然由加斯旺德带队走在前头。 "嗯……这次的人选是国王安排的吗?圣意是想让军队重镇登上迪马邦特山以累积经验吗?如果真是如此,难道说日后会以此山为舞台展开人与魔的大对决?"加斯旺德不自觉陷入深思,虽说交情还比不上达龙,然而与象那尔撒斯军师这样的人物来往,个性就会逐渐受到"污染"。 独眼猛将克巴多则有不同的想法。 "这阵子,包括辛德拉在内的邻近诸国均无对帕尔斯图谋不轨的动作,邱尔克也好、密斯鲁也好,在有效渗入伤口的期间,应该不会轻易做出以国运为赌注的事情,因此国境的守备只要一如往常谨慎进行就万无一失……这么一来反而轮到我必须找事情消磨时间了……"经过阳光洗礼的精悍五官闪烁着大胆而豪迈的笑意。"……结果是军师主动替我找事情做。"梅鲁连与特斯默不作声的策马前进,队伍的一隅却传来女孩的嬉笑声。原来是特斯的三名妻子把伊斯方的两只小狼抱在马背上玩耍,只是,拿干肉给两只小狼,它们连理都不理,因为它们从不吃除了伊斯方以外的人所给的食物。 "不要辜负别人的好意,火星、土星,吃吧。"听伊斯方一说,两只小狼才从特斯的三名妻子手中食用干肉。就这样,这支武力精锐,阵容却显得不太搭调的帕尔斯军队持续往魔山深处前进。(三) "从现在起,这么热的天气随时会让人明白盛夏四旬节已经开始了。"六月十五日,叶克巴达那的市民们彼此发着牢骚,不过,一整天恼人的闷热只维持到傍晚而已。 不一会儿,天空乌云密布,叶克巴达那下起一场倾盆大雨,雨后迅速充满凉气,人们与花草树木都恢复了生机,石地的湿润清凉透人心脾,有些人甚至脱下长靴或凉鞋,赤足走在其上。酒巴老板认为这阵子"葡萄酒会比麦酒畅销",连忙赶着换酒。 随着天色渐深,星子们也闪烁发光,这样的夜晚还待在屋内就太不懂情趣了,只见家有庭院的住户把餐桌摆在庭院,没有庭院的人家也把餐桌搬到门外路旁,端上菜肴与好酒,一边品尝夜的沁凉,一边开心地用餐。经过井水泡凉的哈脖兹(甜瓜)则是小孩子们的最爱。 家家户户的餐桌都点上了桌灯,叶克巴达那的大街小巷仿佛化为夜空星群纷纷坠入的光池。 "吃过饭后一定要收拾干净,尤其要小心火烛,小心火烛!发生火灾可要处重刑的啊!"苦口婆心的巡逻官差们右手摇着大铃铛,左手拿着木棒。一路上不乏有人端出葡萄酒给他们饮用,使得"小心火烛、小心火烛"的叮咛里夹带着几许醉意,铃铛的声响不知不觉配合起三弦琵琶的节奏。 这一晚,国王亚尔斯兰也无意在屋内进餐,于是将餐桌搬到看得见满天星斗的屋顶庭园,顺便找来耶拉姆,并邀请达龙与那尔撒斯,举行一场小规模的宴会。 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因公外出不在叶克巴达那,奇夫也不知去向,总之就是不在。这场餐会的客人正巧是四年前亚特罗帕提尼会战惨败当时的班底。 达龙一直在王都附近的军营巡视,今天下午才刚回来。进宫做完报告,然后返回自宅梳洗,到了傍晚接获国王传唤,于是再度进宫。 虽说是国王举办,却是相当私人的聚餐,而且内容比富裕市民的晚餐更为简朴。亚尔斯兰并非美食家,餐桌上没有成堆的山珍海味,不过由于他爱吃水果,倒是摆满了从一大早就在王宫深井里泡得冰凉的各种水果,这是唯一的奢侈享受。 端送料理与收拾餐具的是一群在王宫服务的女官,乍见之下大多属于"妈妈级"的年纪,因为宫中雇用的全是阵亡将士的遗孀。凡是身份高贵、经济许可者都必须多雇用一此人,这么做是为了解决失业问题。过去那尔撒斯隐居时,身边只有耶拉姆一名侍童,严格说为这并不值得鼓励。 达龙将近半个月不在王都,因而不知道公共澡堂出现怪物的事件,因此一开始的话题全集中在这个事件上。达龙为自己未能及时在场感到遗憾,同时也想到先前出现在王宫的"有翼猿魔",不禁感觉叶克巴达那的夜空正笼罩着黑暗的阴霾,纵使对抗百万大军他也向来无所畏惧,然而一旦要与蛇王撒哈克为敌,他也和一般的帕尔斯人一样必须先调整呼吸。 话题很快转向针对现状的战略讨论。邱尔克、马尔亚姆、密斯鲁、辛德拉这几个围绕着帕尔斯的邻国尚无充足的实力可以每年发动大军挑起战端。 驱逐入侵的鲁西达尼亚之后,在新国王亚尔斯兰的统治之下,帕尔斯快速展开重建工作,原因之一是由于鲁西达尼亚的破坏与掠夺并未波及南方的港都基兰,因此可以从海上获得完好健全的资源所致。总而言之,帕尔斯的重建速度超越诸国的想象,以致于野心家无法利用帕尔斯国力薄弱之际趁虚而入。 "亚尔斯兰王的统治基础尚未稳固,一定有机可乘。"密斯鲁与邱尔克做下如此判断进而斗胆侵扰帕尔斯,结果反而踢到铁板,现在连一声也不敢再吭一下。不过他们只是行事变得更为谨慎,私下仍然不断策划阴谋,并未就此放弃野心。 "邻近诸国向来蠢蠢欲动,如果想以武力解决问题,就会演变成战争,我们不能阻止他们的诡计多端,只要自己小心别露出破绽。"那尔撒斯说道,手中的葡萄酒杯被灯火照得闪亮,他的话中暗指逃出辛德拉王国,后来在海上销声匿迹的席尔梅斯王子。 "如果席尔梅斯王子打算经由海路前往密斯鲁,那就由他去吧!这样对帕尔斯来说反而是个好消息,可以想见他会是造成密斯鲁国内不安的元凶。"达龙一边深思一边答道。 "不过,席尔梅斯王子勇略过人,若是煽动密斯鲁军成功,带署强大兵力反攻帕尔斯的话,似乎有点不妙。"达龙的视线转向年轻国王。 亚尔斯兰摇摇头。 "达龙,我认为你无需操这个心,过去席尔梅斯殿下也曾与鲁西达尼亚军联手进攻帕尔斯,如果这次又率领密斯鲁军攻打帕尔斯,人民必定心生不满。""臣明白了,陛下英明。" 达龙颌首,帕尔斯人都记得席尔梅斯的行为全出于个人的复仇心态,绝不可能欢迎席尔梅斯回国。 "达龙,还有一点,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未必愿意收容席尔梅斯王子。""是这样吗?" 耶拉姆一边聆听那尔撒斯与达龙之间的对话,一边努力地剥掉橘子与葡萄皮,把果肉放进榨汁器。因为亚尔斯兰与耶拉姆的酒量比不上年长的二人,如果不在葡萄酒中加进果汁稀释,大概撑不了太久。 "如果密斯鲁国王愿意收容席尔梅斯王子,那也仅限于政策上的考量,不过他应该不需要两位席尔梅斯王子吧。"那尔撒斯如此说法是来自密斯鲁王国散布的情报。一个名为席尔梅斯王子的人物正接受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的庇护,吸引了许多反亚尔斯兰派的帕尔斯人前往集结。 "假如所有的线剪不断理还乱,干脆就把两名席尔梅斯王子同时除掉,不管是正牌是冒牌,只要对外表示一开始根本没有这回事就行了。""嗯,不过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就算真的下手也不会引起外界非议,所以说,陛下……"那尔撒斯上半身转向亚尔斯兰,调整语气说道:"臣据实以告,臣由衷希望此事成真,让席尔梅斯王子活着回到帕尔斯只会带无谓的困扰,因此臣宁愿他远离帕尔斯,客死异乡。"冷静透彻的语气在一瞬间轻轻从葡萄酒的香气上方抚过,半晌达龙才接着答腔: "那尔撒斯,你有没有想过,密斯鲁国也有可能杀了席尔梅斯王子,再将罪行推卸给帕尔斯,如此一来要证明帕尔斯的清白,简真比登天还难。"那尔撒斯愉悦地望向他的友人。 "的确有这个可能性,只不过,要使用这个手段就必须搭配一个理由:帕尔斯派遣刺客暗杀席尔梅斯王子,密斯鲁国要向帕尔斯宣战以为其复仇!听起来很不合逻辑对吧。"话说到此,那尔撒斯露出邪气的表情,将葡萄酒杯举至与视线齐高。 "我倒比较喜欢另一个相反的可能性,也就是当密斯鲁国暗杀席尔梅斯王子之后,帕尔斯便可以借此名义进攻密斯鲁国,理由虽然略嫌牵强,不过席尔梅斯王子若死在密斯鲁,对帕尔斯反而有利。"达龙叉起双臂,发出"唔……"的嘟嚷声;一旁的耶拉姆在葡萄酒里加进刚榨好的橘子汁,并略微侧着头说道: "那尔撒斯大人,也许席尔梅斯王子很喜欢密斯鲁国,有可能跟王族的女儿结婚也说不定啊,席尔梅斯王子会不会为了求生存而选择成为密斯鲁的王族呢?""你的意见当然耐人寻味,不过如此一来,密斯鲁国内的王族心里一定不是滋味,因为这样又多了一个强势的对手竞争王位继承权了。""这么说,密斯鲁国王是不可能礼遇席尔梅斯王子了?""正是,耶拉姆。归根究底,无论要杀要留,正牌也好冒牌也罢,席尔梅斯王子都是密斯鲁国的烫手山芋。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似乎有意在政治与军事方面利用席尔梅斯王子,不过照目前情况看来,他还在犹豫这颗棋子究竟有没有利用价值。"一直默不作声听着三人对话的亚尔斯兰此时总算开口了。 "那尔撒斯,听你的口气,席尔梅斯殿下即使到了密斯鲁国,似乎也得不到好处的样子。""陛下英明。" "可是对席尔梅斯殿下来说,除了投靠密斯鲁国已 经别无选择了。"那尔撒斯擦干沾了哈脖兹甜汁的手,接着回答亚尔斯兰的疑问。 "臣并不如此认定。席尔梅斯王子与特兰人,也就是假面兵团的残党搭乘辛德拉的船只出海,辛德拉传来的报告据说是往西行,然而海上航线一旦有所变换,往东往南都有可能,况且……""况且?" 亚尔斯兰好奇地等着宫廷画家继续说下去。 "海上的风暴是不可预测的,或许船只就此翻覆,可怜的席尔梅斯王子也成了鲨鱼的饵食,因为他虽然才能出众,可惜运气一向不佳……""那尔撒斯!" 亚尔斯兰话里带着些许吃惊的语气,他认为那尔撒斯只是在开玩笑,那尔撒斯则毫无内疚之意,仿佛他早已料到对方的反应。 "恕臣僭越禀告陛下,席尔梅斯王子的命运、人生与任何选择都操之在席尔梅斯王子手上,请你不必再为他操心。假如他再度出现在陛下尊前,您只需向为臣那尔撒斯咨询因应的对策,这样就够了。"宫廷画家轻松带过。 "顺带一提,如果那位仁兄在海上翻船被鲨鱼吃了,陛下也无需为此负责,切勿耿耿于怀。""你讲话实在太直截了当了。" 达龙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对达龙而言,席尔梅斯是公敌亦为私敌。席尔梅斯之所以为公敌,是他协助鲁西达尼亚侵略帕尔斯,其后也持续与亚尔斯兰对峙;之所以为私敌,是他杀死了达龙的伯父巴夫利斯。因此一旦席尔梅斯出现在达龙面前,达龙会当场与他决斗,并置其于死地绝不宽贷。 纵然如此,达龙对席尔梅斯抱有同情心,即使少年时代的苦难已经过去,然而成人后的席尔梅斯,无论如何壮大的梦想总是在接近成功的前一刻功亏一篑,因此达龙认为: "席尔梅斯王子与那尔撒斯生于同一个时代只能说是他的不幸吧。"就在达龙沉思之际,众人改变话题,从怪物出没王都的事件聊起了蛇王撒哈克。 "正如陛下曾经说过的一样,绝对不能仰赖魔道建国,陛下身为地上的王者,这个想法可谓真知灼见,臣那尔撒斯感佩至极。"那尔撒斯行礼致意,随即挪动目光以挖苦人的语气说道: "达龙,你不必正襟危坐,我又不是在夸奖你。""不,我没有……" "话又说回来,陛下,让我们换个角度想想,魔道虽不能建国,却可以亡国,我想这个道理众人皆知。"满载凉气的夜风穿越屋顶庭园,拂动四人的发梢。 "圣贤王夏姆席德的治世为蛇王撒哈克所推翻,历史的事实经常遮蔽在传说与神话的乌云之下,不过大致上可以这么说,圣贤王夏姆席德冗长的治世后期人心尽失,导致邪魔歪道趁虚而入,这里我们可以学到一个教训……"那尔撒斯的语气有着微妙的变化。 "陛下,其实我并不会特别在意蛇王撒哈克的动静,不,我身为帕尔斯人,当然不可能小视蛇王的存在,只是我更关心帕尔斯与外界诸国的互动。"突如其来的这番话让亚尔斯兰也不自觉提高音量问道: "与外界诸国的互动?" "这话怎么说?" 达龙也把刚送到唇边的酒杯搁回桌上。 那尔撒斯淡淡说明。 "假如蛇王撒哈克再度君临天下,试想届时外界诸国会采取如何的动作呢?当陛下与蛇王对抗,双方精疲力竭之际,倘若外界诸国趁机大举入侵,帕尔斯将面临重大危机,我对于蛇王撒哈克的担忧,严格说来指的就是这件事。""我完全没想过会有这种情形发生。" 亚尔斯兰好不容易挤出话来,听起来仿佛不像自己的声音。 蛇王撒哈克并非这个世界的生物,实在无法想象如此恐怖与邪恶的象征会进而干涉地面的政略与军略。 达龙叉起双臂。 "唉,真是服了你了,宫廷画家大人,想不到连蛇王撒哈克在你的眼中也仅是谋略的要素之一。""我既非魔导士也非神官,论惩处也是依照地面的理论施行,天上魔界并不在我的认知范围。"那尔撒斯泰然自若地一句带过,然后含了一大口葡萄酒,此时一旁陷入沉思的耶拉姆问道: "那尔撒斯大人,可以请教您一个笨拙的问题吗?""说说看。" "如、如果,蛇王撒哈克真的再度出现,有没有办法在外界诸国趁虚而入之前战胜蛇王呢?"那尔撒斯同时望着询问者、亚尔斯兰与达龙答道: "蛇王撒哈克现在并不住在黄金与宝石筑成的宫殿里,耶拉姆,蛇王现在在哪里?""被封在迪马邦特山的地底深处……" "为什么会被封在地底?" "因为被英雄王凯霍斯洛打败。" 答完,耶拉姆才恍然大悟地看向自己的师父。那尔撒斯带着微笑颌首,以回应亚尔斯兰与达龙的目光。 "耶拉姆,事实证明蛇王是胜不了人类的,我们有前人为鉴,何惧之有?"确实如此,亚尔斯兰心想。身边有了这群可靠的同伴,就没有必要抱持无谓的恐惧。国王心中的悬案至此逐一化解,满天星斗下,新的决意就此产生。 (四) 六月十五日,是帕尔斯国克巴多等五名将领启程远征迪马邦特山的日子。另一方面在密斯鲁国首都亚克密姆,国王荷塞因三世迎接了一个不愉快的夏日。 原因最主要是在气候,密斯鲁在三月之前所吹拂的风都是来自北海,夹带着凉爽的空气与适量的雨水,使人身心舒畅,花团锦簇、绿意盎然,不禁让人有种"如果物资丰饶就等于天国"的感想。 进入四月,气候就完全改观,热风穿越南方沙漠吹过来,植物干枯凋零、砂尘四处弥漫。这种气候会持续到九月,人们萎靡不振地期盼冬天来临,甚至奴隶也获准午睡,如果强迫他们在正午到日落这段时间工作,他们势必因酷热与干渴而倒地。奴隶是贵重的财产,不会有人笨到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密斯鲁国在夏天的作息是日夜颠倒,太阳一下山人们才出门,一直活动到深夜,小睡片刻后一大早再起床,中午一到就入睡。 国王荷塞因三世是全密斯鲁生活最奢华的人。他命人修筑王宫专用的水道引进迪吉列河上游的河水,夏季期间将水流贯于书斋与寝室的天花板上以降低室温。此外还有服侍于宫中、年轻貌美的女官们轮流以团扇为国王扇风。 午睡后,荷塞因三世从床铺起身,女官们端来两种冷水分别让国王饮用与洗脸,毫不节制地以大量冷水洗脸,让眼睛完全睁开,全身也充满活力。 然而荷塞因三世仍然感到不快,第二个原因就是对帕尔斯用兵不顺遂,其实不是失败,而是连失败也办不到。 "全是一群窝囊废!" 饮完冷水的第一句话吓得女官们不由得瑟缩。 今年三月,他算准进攻帕尔斯的时机已经成熟,也做好了出动军队的准备,由戴着黄金假面的"席尔梅斯王子"打头阵,入侵帕尔斯西方国境,企图占领迪吉列河东岸,这块地盘虽小,然只要把"席尔梅斯王子"安置在此,树立"帕尔斯正统王室"的旗帜,接下来就从军事与外交方面运用手段将帕尔斯的国土蚕食殆尽即可。 这项战略现在仍旧有效,荷塞因三世对此坚信不疑,遗憾的是出场的演员已经下台了,因为查迪察觉"席尔梅斯王子"是冒牌货,在逃脱途中被杀身亡。马西尼撒将军表示:"杀他是万不得已",荷塞因三世虽然怀疑他的说法,却没有追究马西尼撒的责任,因为再怎么样查迪也不可能死而复活。 然而,查迪的存在实在太重要了,他的死造成了巨大的损失,长期酝酿的计划一夕之间化为泡影。 走出寝室,荷塞因三世走向谒见厅,过去他习惯搭轿子,日子久了 反而跟老年人一样脚部跟腰部虚弱无力,在御医的建议下才改成走路,这段路的距离有千步的距离。 "话又说回来,现在那个黄金假面不过是个吃闲饭的家伙,而且还知道了许多秘密,有必要让他继续活下去吗?"荷塞因三世的思考转向危险的方向,所幸后来紧急刹车,现在还不急着作出结论,他已经投资了不少公帑,最好要想办法尽可能回收。 入夜以后依然炎热,风连吹也不吹,明明没有下雨,湿气却相当重,不过至少比白天好多了。 荷塞因三世登上王座,这次是宫内的奴隶以大团扇为他送风。 荷塞因三世全身迎着人造风,听取朝臣的请愿或报告,然后逐一做下裁示,期间连续喝了好几杯冰凉的葡萄酒与水,做完三十件裁决之后,年纪最轻却蓄着络腮胡的宫廷书记官报告道: "乌木纳卡特地方的总督传紧急报告。" "乌木纳卡特地方就是东南部的滨海地区吧。"荷塞因三世确认道,因为他对自己的记忆力没什么信心。 "是的,陛下说的是。" 听到这样的回答,荷塞因三世内心松了一口气,接着大口饮下浮有冰块的水,一边吃着甜甘蔗,这是密斯鲁的庶民所无法想象的奢华享受。 "报告是什么内容?" "启禀陛下,乌木纳卡特地方有个塔裘拉的渔村,有艘可疑的外国船只停泊在当地的海岸。""外国是哪个国家?" "详情尚未查明,目击的村民都是一群无知的老百姓。"这种说法等于把责任推卸给村民。 "船上有百人左右的外国人上岸,也带了若干行李,据说等这些人上岸后,船只立刻扬帆出海离开,想不到他们竟然把金币扔给村民。"那是外国的金币,用牙齿咬了之后确定是黄金没错。于是村民顺着这群漂流者的比手划脚的要求端出食物,不料竟成了双方争执的开端。 村民首先端来小麦面包,这群漂流者大概是饿了许久,立刻一扫而空;接着村民又端出以香辛料烧烤的鱼以及加了洋葱的鲜鱼汤,结果对方连一口也不吃,还厌恶地盯着鱼,这群人交谈了片刻,随即打翻餐盘咆哮道: "谁要吃这种东西啊,我们已经付了钱就该吃得好一点!"虽然说的是外国话,不过村民却可以了解语意。 这句话激怒了村民,贫穷的渔村村民已经尽可能提供最好的食物了,如果还要挑三捡四,也难怪会引起反感。 一开始的争执很快转为一场混乱的斗殴,渔夫们虽然强壮,相较于外国人的勇猛根本不是对手。 等到外国人当中一个看似首领的人厉声制止时,村民们已经有五十以上轻重伤,无人死亡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后来这群外国人又拿出金币,即使村民们畏惧他们,却还是把鸡跟水牛交给他们,由他们自行料理,另外也端出酒,是椰子或甘蔗做成的劣酒。 村民们不知道这群外国人究竟要待多久,有一天,一名在城里遭遇强盗攻击的帕尔斯商人被外国人所救并带回渔村,情况急转直下。这群外国人以高价向村民购买马车与驴子,当天就离开渔村。 村民们眼见外国人离去,庆幸灾厄消除,不过这群外国人似乎是朝首都方向前进,众人讨论之后,便乘着速度较快的渔船向乌木纳卡特地方的总督府报告事件始末。 ……听完报告之后,荷塞因三世摸摸自己又高又宽的额头。 "到底这群外国人是哪个国家的人?" "据报是从未听过的语言……对了。那个带头的男子说的是帕尔斯语,身材高大体格结实,年纪很轻,脸上有一道伤疤,如果这项报告属实,那他们也差不多快要抵达首都了。"荷塞因三世默不答腔地用手指磨蹭自己的鼻侧,此时他心里有个预感,好象有什么事要发生了,然而究竟是什么事情,而此事是吉亦或是凶?荷塞因三世对于这个最重要的关键却是一点概念也没有。 第三章 密斯鲁的热风 (一) 席尔梅斯的眼前是一片汪洋,放眼望去太阳上升的方位只见无边的辽阔。 海面平静无波却被南国的艳阳照射得亮晃刺眼,一个月以来一直与这片大海生活,如果在海上继续待个三天,他一定会发狂。 在诸国之间辗转流浪已历十个年头,其间也有过数次航海的经验,但不象这次是在酷暑季节的海上漫无目标地飘泊,南海太阳无情地发出光热,不仅烧灼着人的肌肤,也蒸发了活力与霸气。 连席尔梅斯都承受不了了,当然毫无航海经验的特兰人身心耗损的程度更是剧烈。船上有六人病死,三个精神错乱投海身亡,当初搭上辛德拉国商船班德拉号时,特兰人共有一百一十人,活着踏上密斯鲁土地的只剩九十二人。 包括席尔梅斯在内共九十三人上岸后,班德拉号便立刻扬帆,往海上逃之夭夭。六十名辛德拉籍船员得以全部生还离开,是因为特兰人已经身心俱疲,他们完全无心杀戮,只冀望能够早日踏上陆地就已经心满意足。 然而,陆地比海洋更为贫瘠,连糊口的食物都找不到。 身为草原民族的特兰人不习惯吃鱼,在船上也只吃碎肉或小麦,密斯鲁人并不知情。不知情是理所当然原,这个渔村的的男女甚至连特兰这个国家都没听过,位处边境的贫穷渔村不但与陆上的交易路线,也和海上的航道严重脱节,不过帕尔斯的商人一个月至少会来一次,跟村民做点小生意。 "只需一片羊肉或牛肉,这群人就是大陆公路上最强捍的战士……"特兰人不会违背席尔梅斯的命令,他们并非忠心不二,而是连抗拒的力气也没有。生长于大草原的骑马游牧民族来到一个全是岩石与砂尘,连一小撮绿意也看不到的土地,令他们比待在海上来得更衰竭。 特兰人明白自己目前相当虚弱,也不刻意勉强振作精神。 "从陆地与海上败退而走,最后来到这个语言不通的酷热国家,难道我们已经穷途末路了吗?"骁勇善战的特兰战士们颓丧地几乎想掉泪,只有借助酒与暴力来逃避内心的失落感,于是这群喝了酒就施暴的特兰人很快就遭到村民的厌恶,上岸还不到十天就把自己搞得声名狼藉。 "好不容易结束漂流重回陆地,再这样下去众人迟早会丧失斗志,请您下令让大家打起精神来吧。"席尔梅斯一脸漠然,对年轻战士布鲁汉的请求充耳不闻。他左手持着长剑,右手拿着水牛皮制成的水壶,登上可以鸟瞰通往首都街道的山丘,为了避免强烈的阳光直射,就来到黑色巨岩形成的天然屏障下坐着等待,他究竟在等待着什么呢? "风向要开始转变了。" 席尔梅斯自言自语着,事实上也是如此,他在清晨登上山丘,就在残忍的太阳抵达中天的前一刻,街道扬起了烟尘。 白烟将赤红色的荒凉大地一分为二,画出大幅度的弧形朝向席尔梅斯接近。 "我是要救人?还是杀人?" 扔下喝空的水壶,席尔梅斯调整自己的架势。 当白烟来到眼前正下方的一瞬间,席尔梅斯腾空而起。 下一瞬间,抽出的长剑将白烟染成红色。 身首异处的骑手在四溅的鲜血混杂着惨叫声之中跌落地面,另一名骑手发出惊愕与愤怒,拉扯着缰绳停下坐骑的脚步,他看向在地面翻滚一圈即站定身子的席尔梅斯,接着又看向他脚边横躺在血泊中的同伴。 于是男子挥起半月形的弯刀,驱马冲向席尔梅斯,来势相当凶猛,然而对于长期与帕尔斯骑兵队生死搏斗的席尔梅斯而言,对方的攻击态势处处是破绽。 席尔梅斯轻而易举地闪过对方的冲撞,接着手腕轻轻一转,只见男子高举半月刀的右手飞向半空。 同时席尔梅斯口中吹起锐利的口哨,原本应该继续往前冲的马匹突然停下来,断了右腕的男子早已失出身体的平衡,整个人跌下马背,蹲坐在自己造成的血池当中,随时可能断气。 席尔梅斯掸掉沾在剑刃上的血渍,然后向着一名与驴子一起累得趴在地上的男子说道:"站起来吧,盗贼已经被我收拾掉了。"遭到两名强盗追赶的帕尔斯商人就这样与席尔梅斯一起来到塔裘拉村。 "你会说密斯鲁语吧。" "是、是的是的,我在这个国家做了十二年的生意,基本的沟通不成问题,比起只会说帕尔斯语的商人,我这样要跟密斯鲁人做生意方便多了……""很好,以后你就当我的翻译,你叫什么名字?""小的叫罗邦。" "这是订金,拿去。" 接过对方扔过来的金币,年约三十五岁的帕尔斯商人仔细端详了一下。 "这应该是辛德拉国的金币吧。" "你有什么意见吗?" "不、不、辛德拉国的金币当然是比帕尔斯国的铜币好太多了,小的我好歹也是个商人,懂得分辨价值高低。"这个名叫罗邦的帕尔斯商人一本正经、恭恭敬敬地收下金币并藏进怀里。 "我罗邦是不找零的,只有这个价钱才能买到我的诚意与热忱,这一点请您明白。""哦,看来你还蛮会说话的。" 席尔梅斯吊起唇瓣的一端,罗邦则态度恭谨地继续说道: "您想要正确的情报是吗?" "没错,胆敢胡诌就饶不了你。" "那么,如果小的说出来的内容让您听了不高兴,希望您可不要动怒啊。"罗邦的视线探索着席尔梅斯的表情,席尔梅斯并未感到不快,反而觉得这番对话将有所斩获。 "嗯,好吧,情报正确才是最重要的,我先问你一件事,密斯鲁国的首都叫什么?""叫做亚克密姆。" "目前情况如何?" "目前的详细情况小的并不十分清楚,因为小的我在密斯鲁首都只待到三月中旬,不过可以向您报告基本的状况,密斯鲁大约有三万名帕尔斯人定居在此。"席尔梅斯含了一口壶里的酒,味道之差让他暗地咒骂起来。 "继续说下去。" "是的,这三万人当中约有一万人加入打倒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陛下的运动。""哦。" 席尔梅斯若无其事地点头,内心开始提高戒备,这是他听到亚尔斯兰的名字时的自然反应,看来他必须视罗邦的解说内容加以克制自己的表情、声音与动作。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对现任帕尔斯国王抱持敌意?""在这之前大家顶多嘴上发发牢骚就算了,不过有三个要素让事情有了些许的变化。""三个要素?" "第一是密斯鲁国王的支持,第二是出现了领导帕尔斯人的盟主,第三是出现了协助盟主的实际指导者……"罗邦弯下一根又一根左手手指。 "依照时间的顺序,应该是二、一、三。" 席尔梅斯微蹙起眉头。 "那个领导帕尔斯人的盟主究竟是何人?" "就是席尔梅斯殿下,帕尔斯前二代的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陛下之子。"席尔梅斯内心的防御无声无息的裂开了,不过外表却看不出茫然自失或悖然大怒的情绪,可见防御做得相当成功。才愣了两秒,席尔梅斯总算回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脸色。 "这件事情实在令人无法置信,那个人物当真是席尔梅斯王子吗?""目前此人就住在密斯鲁的皇宫里。小的我并不十分了解也没见过席尔梅斯殿下,无法确认其身份的真伪,不过这位席尔梅斯大人现在在密斯鲁的皇宫,而密斯鲁国王也表示全面声援他,这倒是事实。"密斯鲁皇宫里的席尔梅斯是假的,席尔梅斯自身再清楚不过,只是他现在不便将此事公然说出,反正总有一天一定要把那个假货的那张脸给剥下来,席尔梅斯心想着并继续问道: "那么第 三要素指的又是什么?你刚才说是协助席尔梅斯王子,也是帕尔斯人的实际指导者……""哦,你是指这件事啊。" 罗邦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这个人才是最重要的,席尔梅斯殿下平常足不出户,此人不仅领导帕尔斯人,甚至还帮忙训练密斯鲁国的骑兵,听说是席尔梅斯殿下无以伦比的心腹,如果缺少此人,帕尔斯人也不会如此团结一致。"席尔梅斯胸中涌起了乌云,内心仿佛有所预感,于是他提出一个重要的问题。 "那个人物叫什么名字?" "回您的话,据说是出身于帕尔斯军人世家的查迪卿。"一听到查迪的名字,席尔梅斯差点就深深叹出一口气。 好怀念的名字,想不到他居然还活着……可是情形不太对劲,密斯鲁首都要的"席尔梅斯王子"既然是冒牌货,为何查迪卿愿意帮助那个家伙呢? 难道说,"席尔梅斯王子"是假的,"查迪卿"也是假的?或者,查迪卿是真的,而"席尔梅斯王子"与真正的席尔梅斯相像到连查迪也会认错?席尔梅斯一时之间无法判断。 "你见过查迪卿吗?" "是的,虽说见过,但正确来说应该是在帕尔斯人的聚会上远远望见而已。""他长得什么样子?" "年纪还很轻,大约二十几岁,是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主张要协助帕尔斯正统国王复位的语气里充满了热情与活力。"看来真的是查迪本人没错,席尔梅斯心想,他胸中的黑云开始凝聚成形。 "只要到首都就能见到查迪卿吗?" "是的,应该可以。" 查迪在得知密斯鲁宫廷的阴谋之后企图逃脱,最后被马西尼撒将军所杀,然而宫廷对此事秘而不宣,早一步离开首都踏上商旅的罗邦根本不知道查迪的死讯。 "查迪卿侍奉席尔梅斯王子并广招人材以准备进攻帕尔斯,他一定会很欢迎阁下您的加入……不过……""不过什么?"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如果连名字也不知道,那么今后要与您联络的话可能比较不方便。""以后再告诉你。" 席尔梅斯冷淡回应。 "你先退下,布鲁汉!把所有人叫过来!"从门口探出头的布鲁汉似乎有所领悟,大声称是之后随即跑出去。 (二) 被召集前来的特兰人有二十人喝得醉醺醺的,酒再怎么难喝,他们仍然不得不借酒浇愁。 身为领导者的席尔梅斯必须负起责任,也就是赋予他们生存意义或者葬身之地。 席尔梅斯一语不发地凝视着这群人,最初散漫无章的特兰人很快站直身子,表情也紧张起来,似乎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氛。 "看来不需要拿水泼醒你们,那就听好。" 席尔梅斯的声音撞击着所有人的腹部。 "我话先说在前头,没有力气的人就留在这个村子,我一枚铜钱也不给,你就哭丧着脸在路边等死吧!"特兰人伸直背脊,领导者强而有力的叱责提振了他们的精神。 "有力气的人就跟我来,无论是生是死,我会给予值回你们生命的代价。"此时布鲁汉提高音量。 "我永远追随席尔梅斯殿下。" 席尔梅斯冷淡地回答: "你追随我是理所当然的事,闭上你的嘴,我要听的是其他人的想法。"席尔梅斯连看也不看地扔下这句话,布鲁汉则带着微笑闭口不语,席尔梅斯冷漠的态度反而令他觉得高兴。 一个名叫巴拉克的男子语气谨慎地回答: "布鲁汉所说的也正是我们的心声,我们愿意追随大人到天涯海角,只是请求大人明示前方的目标何在?"紧接着一个名叫阿托卡的男子也开口: "殿下,请告诉我们,我们究竟为何而战,只要您愿意赐教,我们绝对拼了命也会达成,请赐与我们生存的意义与赴死的勇气。""说得好,那么我就把我的想法告诉各位。" 特兰人个个屏气凝神。 "我们要占领这个国家!" 席尔梅斯如此宣称。 "各位都知道这个国家叫做密斯鲁,我将成为密斯鲁国王,而你们就是贵族,每个人赏赐爵位、财产、上千名奴隶与上百名美女,如何?愿意跟随我吗?"打破无声之墙的是巴拉克颤抖的声音。 "这、这真的会实现吗?" "当然。" 席尔梅斯的表情、语气都充满了坚定的自信,领导者的信心对特兰人而言具有莫大的说服力。 "老实说,最初飘流到这个海岸之际,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就跟你们一样,不过在遇到那个帕尔斯商人、获取情报之后,我的内心便涌现了必胜的计划。"特兰人的表情逐渐从困惑转为期待。 "回想看看,我们与邱尔克国王联手掠劫辛德拉的那段时间,帕尔斯军的主力倾巢而出前来援助辛德拉,如果那时密斯鲁军趁机入侵帕尔斯西方国境,胜利简直易如反掌,然而密斯鲁国王却迟迟不出兵,以致错失大好良机。"席尔梅斯一掌击在桌面,这个声响在特兰人听来比实际来得更大声,有如雷鸣一般震耳欲聋。 "密斯鲁国王才能平庸,行事优柔寡断!要接近那家伙,找机会将他打倒绝对不是难事,况且他并不是什么贤王良君,百姓对他的评价自然不可能太高,我们取代他的政权也无不妥之处。"席尔梅斯以先前打在桌面的手掌拍拍自己的胸脯。 "我对这个计划胸有成竹,只要你们严守纪律听从我的命令,保证胜券在握,来、选吧,要跟随我享受荣华富贵呢?还是穷困潦倒客死异乡!?""我们追随殿下,誓死效忠!" 特兰人的颓废不药而愈,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狂热,席尔梅斯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很好,就这么决定,这个边境的贫寒村落久留无益,马上准备出发!"一群特兰人兴高采烈地陆续走出门,席尔梅斯向走在最末端的布鲁汉瞄了一眼然后喊住他。 "布鲁汉,其实我对密斯鲁这个国家并无私人恩怨。""属下明白。" 没错,和布鲁汉等人一样,席尔梅斯也是有生以来头一次踏上密斯鲁的土地;布鲁汉一时之间抓不准席尔梅斯话中的含意,只有伫在原地不动,听着席尔梅斯继续说道: "我不择任何手段也要占领这个国家。" "如果殿下有意就一定会成功。"对于布鲁汉的奉承,席尔梅斯置若罔闻。"这件事当然是势在必得,我指的是另一件事。"席尔梅斯发出低沉的笑声,阔别已久的笑容却少了一份纯真。 "无关乎私人恩怨,想不到做坏事的感觉反而让人情绪高涨呢。"布鲁汉不知如何应对,席尔梅斯这次放声大笑,高喊: "罗邦!" 帕尔斯商人畏畏缩缩地从邻室走出来,席尔梅斯命令他带路到首都。 "小的明白了,不过,先前小的也请教过,不知大人您如何尊称?"想了一下,席尔梅斯才不经意地答道: "克夏夫尔。" 此人是英雄王凯霍斯洛之子,身为王子却无法继承王位,然而他的子孙之中包括第四代迪克拉涅斯、第五代金那姆斯、第六代哥达尔塞斯一世、第七代亚尔塔巴斯共出了四位国王,席尔梅斯选择这个名字是出于相当微妙的心理。 "那么从现在起,小的就称呼大人克夏夫尔卿。"这是席尔梅斯在密斯鲁国的假名。 "出发了、出发了。" 一群特兰人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精力充沛地做好出发的准备,包括罗邦在内总共九十四人,慷慨地把大笔辛德拉金币交给村民以购买所需的马车与牛只。最讨厌的一群外国人就要离开了,也难怪村民们显得相当愉悦,并小心翼翼 地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风波,当天傍晚时分,双方高高兴兴道别,村民们发自内心欢送这群外国人离去。 之所以选择在傍晚出发,是想趁着凉爽的夜晚赶路,天一亮就寻找岩石的遮荫处睡觉。日夜颠倒的旅程持续了五天,沿着迪吉列河北上又过了十天,一行人终于抵达首都。 然而,席尔梅斯尚不知情,一直对他忠心耿耿的查迪已经不在这个人世间了。 (三) 密斯鲁的首都亚克密姆人口五十万,为全国最大的都市,透过开阔在北方的港口与马尔亚姆与鲁西达尼亚往来密切,不过对于见识过叶克巴达那繁华景象的席尔梅斯而言,这个城市最多算是一个"大乡镇"罢了。 "至少比邱尔克的首都赫拉特好多了,等我开始统治这个国家,多的是机会改善都市风貌。"席尔梅斯与特兰人在旅馆休息,一边从窗口眺望迪吉列河面,一边研拟今后的对策。 忙得不可开交的是旅居商人罗邦,负责寻找使用帕尔斯语的旅馆也是罗邦,接着他立刻上街,把泡过冰水的毛巾敷在颈子,前往帕尔斯人聚集的场所。 日正当中时分,行人十分稀少,选在这个时刻外出的密斯鲁人,不是撑伞就是跟罗邦一个模样,如果不这么做铁定会中暑昏倒。 微胖、粗眉小眼睛的帕尔斯商人罗邦走向同胞经常聚会的酒巴。毛巾曝晒在顶头阳光下,眼看就要完全干掉,罗邦总算抵达目的地。叫了一杯新鲜的椰子汁,一口气喝光后接着在酒巴里找到一个爱聊天的熟人。 一听罗邦说有人想见查迪,罗邦的朋友随即答道: "你不知道吗?查迪卿已经死了。"罗邦闻言不禁睁大双眼。 "死了?怎么回事?" "详情我也不清楚,听说好象是被毒死的,真惨,查迪卿跟一个女人同住,就是那个女人对查迪卿下毒,然后放火烧掉房子又偷了金银财宝逃之夭夭,好好一个身强体健的硬汉,实在死得太不值得了。"罗邦请朋友喝了一杯葡萄酒之后,对方的舌尖更是滔滔不绝。 "我可不是说好玩的,如果我一辈子也翻不了身,难保情妇不会对我下毒,只不过我没什么金银财宝好偷的。""那么查迪卿死,情势有没有什么变化?" 罗邦调整情绪继续问道。朋友一面舔着喝空的酒杯边缘,一面说明: "密斯鲁国王也跟着意气消沉,当然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不过查迪卿死后,等于少了组织帕尔斯人的强力领导者,损失可谓惨重。""也就是说,目前密斯鲁国内的帕尔斯人社会领导者从缺就对了。"罗邦陷入沉思,他的朋友则呼着酒气说道: "当然也有几个人想继任成为领导者,不过还是得仰赖密斯鲁国王提供军需资金,我看密斯鲁国王也不可能一直摆出好脸色。""有什么问题吗?" "密斯鲁国王又不是慈善机构,又不可能获得帕尔斯的领土,凭这一点,他随时会丢下我们不管。现在亚尔斯兰国王的政治基础已经日渐稳固,咱们小声一点,老实说,与其做一些莫明其妙的白日梦,还不如回国向亚尔斯兰国王臣服,可能情况会好一点也说不定。"男子叹了一口气,手边晃动着酒杯,于是罗邦又在他的杯中注满葡萄酒。 "怎么搞的?我离开首都这段时间,情况变得这么糟。""总之没一件好事就对了。"罗邦含了一口葡萄酒,不经意地问道: "这么一来,假如现在有人带来好消息,想必会大受欢迎吧。"对方露出无力的笑。 "是啊,当然得看消息的内容而定,不过大家都很想振作精神,查迪卿一死也把我们的气力全带走了,如果能够出现一个比查迪卿更优秀的领导者,或许整个情况会有所转变,只是,会有这么一个人物吗?……"罗邦回去后告知查迪的死讯,席尔梅斯为了掩饰内心的动摇,只有背对罗邦望向窗外,如果他是一人独处,应该会发出深深的叹息吧。 "我太不中用了,让卡兰与查迪父子两代徒然枉死,就算现在死后相见,我也无颜面对他们二人。"据说查迪被同居的女子所杀,席尔梅斯并不相信这个消息,杀害查迪的绝对是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动机是因为查迪碍了他的好事。碍了什么好事?应该是查迪发现戴着黄金假面的席尔梅斯王子是冒牌货,所以拒绝协助密斯鲁国王。 "依查迪的个性,他不会在得知实情后还若无其事地帮助对方。我对查迪实在无以为报,至少让我为他复仇雪恨吧。"席尔梅斯在内心做下决定之后,回过头来询问罗邦几件事。罗邦的说明既正确又详细,对于席尔梅斯的几个质问也回答得明快。 "……也就是这个原因,密斯鲁国内的帕尔斯人社会目前处于气氛有点诡异的真空状态,如果再不出现强而有力的领导者,给予众人明确的目标,再这样下去组织会整个瓦解。""你的语气好象有点故弄玄虚。" "不、小的不敢。" "哼,算了,你刚才提到有几个没有实力却想成为领导者的家伙,知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是、是、小的已经调查清楚了。" 罗邦从怀中取出一小片有点肮脏的羊皮纸,纸张在密斯鲁还不如帕尔斯普及。 席尔梅斯接过羊皮纸,确认写在上头的名字,没有一个是他所熟悉的。意即,他可以毫无顾虑地胁迫这群人屈服。 不过,他嘴上却这么说: "你去拜访这群人,请求他们提供协助,我想进宫谒见荷塞因三世陛下,需要有人从中穿针引线。""小的遵命。" 究竟要提供协助的对方如何帮起呢?席尔梅斯没说,罗邦也没问。 "这名单当中年纪最轻的是谁?" "是克欧雷,不过这个人同时也是最没大脑的人物,想要说动他可能会花上不少功夫。""谁叫你去说服他们的!?" 席尔梅斯并未说出这句话,反而冷不防提出另一个要求。 "对了,我要你教我密斯鲁语。" "是,既然是克夏夫尔卿您如此命令。不过您已经雇用小的担任翻译了……""必要的时候当然还是需要翻译,不过暂时在外人面前,你就当我不懂密斯鲁语。"罗邦点头如捣蒜。 "是的,您深谋远虑。" 这个人认真起来时会露出独特的表情跟语气。 不久罗邦退回自己的房间,侍立在墙边的布鲁汉正要关上门扉,席尔梅斯却摇摇头。 "把门开着通风,热风总比闷着不流动的空气来得好一些。"布鲁汉将手抽离门扉却站着原地不动,踌躇地向席尔梅斯提出疑问。 "那个帕尔斯商人值得信任吗?他表面看似惟命是从,也许私底下心怀不轨。"席尔梅斯凝视着布鲁汉。 "你说这话有什么凭据吗?" "……没有。" 布鲁汉垂下双眼,他明白自己差点就成了诬陷同僚的佞臣,也因此对自己的言行感到羞耻。 "布鲁汉啊,我趁现在把话说清楚,你的胸襟必须更为宽大才行。你可是我的第一亲信,一旦我占领这个国家即位为王,你就是重臣之首,像你这样毫无根据猜疑他人,是不是要我不能再雇用新部属?"听着席尔梅斯的话,布鲁汉顿时脸颊泛红,席尔梅斯这番话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我、我是重臣之首,您是说真的吗?""除了你以外还会有谁?" 倘若查迪还在人世,事情根本不会这样发展。席尔梅斯在内心想着,当然没有说出口。事实上他认为布鲁汉有必要成熟一点,这位特兰年轻人的确忠诚又勇敢,然而要担任"席尔梅斯国王"身旁的宰相仍嫌历练不足。 "话又说回来,布鲁汉是特兰人,罗邦是帕尔斯人,统治密斯鲁国还是需要有能力的密斯鲁 人协助才行。"席尔梅斯陷入沉思,他究竟需要什么样的人物来协助他呢?既要有才能,而且还得在荷塞因三世面前抬不起头来,长年心怀不满——这种人是最理想的,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找到。 "所以说,布鲁汉,你不能以做为一名战士而自满,密斯鲁是什么样的国家?如何占领这个国家?如何统治这个国家?你必须针对这些方面培养应有的见识与想法,期待你的表现,不要让我失望。"席尔梅斯以舌尖舔舐下唇,尝起来有尘埃的味道,从窗口吹来的风将干燥的热气送进室内。 "是,属下绝对不负大人所望。" 布鲁汉深深一鞠躬,激昂的语气比热风更炙热。 (四) 六月十八日。 一如往常在夜晚处理国政的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接见了三名帕尔斯人。这三名都是帕尔斯社会的有力人士,在查迪死后竞争着领导者的地位,而今三人异口同声表示:"我们有意共同推荐新任领导人选。"三人惴惴不安地观察荷塞因三世的脸色,然后一起开口:"希望克夏夫尔卿成为领导者。""原来你们三人此次前来就要推荐这个人?" 荷塞因三世的表情,声音里听不到一毫感动,能让凡夫俗子舍弃取得特权地位的机会,想必其中定有内情,不是被收买就是遭到胁迫吧。荷塞因三世对帕尔斯社会的内部事情不感兴趣,不管新的领导者是谁,只要能够在荷塞因三世的计划里派上用场就行了。 "朕要见见那个克夏夫尔,传此人进宫。" 身为国王的职责就是尽可能接见多方人士,有时还会借此打听到有趣的消息,所以这种事情疏忽不得。 三名帕尔斯人再度跪拜在地上。 "其实此人已经在宫殿门口守候多时,是否现在传唤他进宫?""哦,你们设想得可真周到,朕准了,不过要遵守谒见顺序才行。"荷塞因三世摆摆手,三名帕尔斯人行礼后退开。 不久他们重新回到谒见厅,这次人数变成四人,荷塞因三世扫视着他们,目光定在第四人身上。 在十名先到的客人露骨的蔑视下,"克夏夫尔"被召唤到国王御前,跪在地上身着夏季正装、身材颀长的帕尔斯人脸上有着明显的烧伤。 "嗯,你就是克夏夫尔吗?" 磨蹭着肥厚的下巴,荷塞因三世毫不顾忌地直呼对方的名字,克制自己旺盛的好奇心是件难事。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早在意料之中,席尔梅斯不加思索地答道: "孩提时,家中发生火灾,小的逃生动作太慢,等清醒时人已经躺在床上,才发现以布包扎的右半脸十分剧痛。""哦,你的遭遇真是奇特,据说你们原本应该尊称为主君的席尔梅斯王子也是小时候脸被烧伤,这种事情在帕尔斯经常发生吗?"这是什么没大脑的问题?假称克夏夫尔的席尔梅斯更加轻蔑荷塞因三世了,不过他很明白荷塞因三世提出这个笨问题的意图,于是警惕自己要小心作答。 "不,这种事情并不常发生,脸上留下烧伤的疤痕让小的自幼引以为耻,同时也对席尔梅斯殿下具有亲切感,因为听说殿下的脸也同样被火烧伤,如果将这种事情视为缘份,席尔梅斯殿下必定觉得不快,不过小的可以确信自己对僭王亚尔斯兰的憎恨绝对不亚于席尔梅斯殿下。"荷塞因三世刻意咳了几声。 "你见过席尔梅斯王子吗?" "很遗憾,不曾见过。" 席尔梅斯平静地答道,他不觉得自己在说谎,从镜子看自己的脸不叫"见过"吧? "那查迪卿呢?" 查迪是万骑长卡兰的儿子,如果连一面也没见过就太不自然了,荷塞因三世眯起双眼,探索着席尔梅斯的表情。 "那么,就你所见,查迪的为人如何?" "依照小的所见,查迪卿相当年轻,体格雄伟,是个值得信赖的人物,风闻他人在密斯鲁国号召帕尔斯人,小的不禁拍打大腿,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你应该知道,查迪已经死了。" "是的,小的已经听说了,真是太遗憾了。" 席尔梅斯表情沉痛的叹了一口气,完全不需要演技。 "朕也觉得很遗憾,原本一切都进行很顺利,查迪死后,要找出胜任者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次你进宫表示有意接任,朕想问你是出于什么理由?""小的在帕尔斯原本拥有奴隶三千人,没想到那个伪君子亚尔斯兰,一登上王位就下令解放奴隶,小的自祖父以来的家产就此荡然无存。"席尔梅斯带着嘲讽的心情端详自己的演技,拉高声音表达懊悔的语气还算容易,他一边观察荷塞因三世的表情一边继续说下去。 "小的原本觉得前途无望,后来听说席尔梅斯殿下尊驾移往密斯鲁国,便火速赶至殿下身边,席尔梅斯殿下是帕尔斯王室的正统血脉,希望能得到密斯鲁国的援助,协助打倒僭王亚尔斯兰以复兴王位。"这段台词私底下不知练习了多少遍,内容倒不至于出错,却苦了席尔梅斯,说话的表情也不禁痛苦起来,可笑的是看在荷塞因三世眼里反而是真挚的表现。 于是荷塞因三世从宝座探出身子。 "纵使你这么说,不过你要知道亚尔斯兰王的统治广受帕尔斯人民支持,根基已日渐稳固,就算你再如何忿恨难平,也不可能打倒亚尔斯兰王的。"这个反问也在席尔梅斯的预测之内。 "噢噢……伟大的密斯鲁国王陛下,您所言甚是,然而请恕小的斗胆直言,僭王亚尔斯兰的统治就跟生鸡蛋一样,外表看似坚硬,内容却是软得随时会溶化。""此话有何根据?" "是,启奏陛下,虽然小的舍弃帕尔斯远走他乡,然而小的还有许多朋友留在国内,即使不是小的的朋友,奴隶与财产遭到剥削而憎恨僭王亚尔斯兰的人并不在少数,他们都殷切企盼推翻僭王亚尔斯兰,只可惜欠缺领导者又不敢奢望大国的支援,一旦这两者同时实现,将成为一道希望之光引导几十万帕尔斯人。"此段推论并非独创,戴着黄金假面的"席尔梅斯王子"、死于非命的查迪以及其他许多帕尔斯人都曾向荷塞因三世提出大同小异的说法,荷塞因三世将之视为实现自己野心的要素才会相信这群流亡的帕尔斯人。 "人都是相信他想相信的事物,只要在真相的旁边挖一个陷阱,可谓上上之策。"帕尔斯国的军师如是说道。 荷塞因三世陆续问了几个问题,假称克夏夫尔的席尔梅斯所做的回答都一一切中国王的心意,因此荷塞因三世内心已然允诺。 "这个人应该可以取代查迪。" 荷塞因三世目前中断了入侵帕尔斯的计划,当然这绝非出于本意。 野心如同大蛇般蜷踞在荷塞因三世腹中并没有死亡,而是处于冬眠状态。 帕尔斯的军师那尔撒斯从"一个国家不可能动辄出兵"的角度否定密斯鲁军会仓促入侵,这是正确的基本观念,然而即便是那尔撒斯,也无法预见查迪的死与伴随而来的种种障碍。事实上荷塞因三世无时无刻不想出兵,迫使他的野心紧急煞车的是查迪的死,如果出现能够代理查迪组织密斯鲁国内的帕尔斯人,并率领帕尔斯人部队的人材,荷塞因三世腹中的野心大蛇又会缓缓扬起它镰刀形的脖子。 此时荷塞因三世的内心开始沸腾,因为大蛇已经清醒了,于是荷塞因三世提出决定性的问题。 "那么,你想要什么?" 赢了!席尔梅斯心想。平庸的密斯鲁国王踏上了自取灭亡之路的第一步,席尔梅斯表面上当然是没有透露出一丝内心的想法。 "小的斗胆恳求陛下,请您提供席尔梅斯殿下比先前更多援助,小的只要能留在席尔梅斯殿下身边尽棉 薄之力就已心满意足,不过--"尔梅斯笑了,一个足以催眠荷塞因三世的微笑。 "当席尔梅斯殿下借由陛下的援助重登帕尔斯王位之际,小的打算在获得合理的赏赐之后就返回故乡,当然,奖赏是不嫌多的。"荷塞因三世闻言笑了起来,肚皮也跟着晃动,下一瞬间,国王的侧近们亦同时发出笑声。 这小子真有意思,荷塞因三世心想。席尔梅斯完全看透密斯鲁国王的心思,荷塞因三世一旦笑了,就会对他中意的对象表现出慷慨大方的一面。 "很好,那么朕命你取代查迪职位,号召居住于我国的帕尔斯人们。""您要小的担任如此重责大任?" "没错,这是仅次于席尔梅斯王子的地位,总之朕先赐你一个称号。"荷塞因三世略显油亮的视线投向左侧。 "书记官长,有没有什么适当的称号,马上调查前例。"削瘦得仿佛体内水分少之又少的中年男子从座位站起身,此人名为葛里,他手忙脚乱地翻阅装订成册的羊皮纸。 "根据六十年前的记载,米尔萨二世在位期间,有一名来自马尔亚姆的流亡贵族,米尔萨二世陛下赐与此人"马尔亚姆客将军"的称号,依照先代前例,可以给予这位来自帕尔斯的克夏夫尔"帕尔斯客将军"的称号应该是最为适当的。"冗长的说明因咳嗽中断了两次,书记官长好不容易说完后深深一鞠躬,荷塞因三世喜孜孜地颌首。 "不需要刻意加上国名,"客将军"就行了,朕赐你"客将军克夏夫尔"称号,你可有意见?""不敢,小的由衷感谢陛下厚意。" 这是一场戏,密斯鲁国是剧场,自己是赏,席尔梅斯再三告诉自己。荷塞因三世则抿嘴一笑。 "好了,朕说客将军克夏夫尔啊,朕希望你立刻走马上任,在与帕尔斯僭王亚尔斯兰作战之前,朕想先亲眼见识你们帕尔斯人的忠诚与武勇。"毕恭毕敬地一鞠躬之后,席尔梅斯结束了自己的演技。 (五) "客将军克夏夫尔"告退后,荷塞因三世从谒见厅走向书斋。 密斯鲁国王为这个意想不到的收获感到心满意足,如同冷掉的料理重新温热后端回餐桌一样。 荷塞因三世转过头,向随侍左右的亲信将军说道: "马西尼撒。" "是。" "这次可别象查迪那个时候轻举妄动啊,凡事谨慎小心。""……是。" 马西尼撒心里颇不是滋味,他并不后悔杀了查迪,只是从那件事以来,荷塞因三世看他的目光似乎冷淡了许多。 "不要操之过急,避免轻率引发事端。" "遵旨,不过那个名叫克夏夫尔的帕尔斯人本领真有他自己说的高明吗?""所以我才要试试他的斤两。这次命他去围剿阿休利亚地方的盗贼,赢了当然是最好,如果凭他的本事最后只落得同归于尽的下场,死了也不足惜,可谓一举两得。""陛下英明。" 马西尼撒公式化地恭谨应答。 "必要的时候,马西尼撒。" 荷塞因三世稍稍压低声音。 "杀了现在的黄金假面,然后叫那个克夏夫尔戴上黄金假面,冒名席尔梅斯王子,反正只要是脸上有伤的帕尔斯人,戴上假面具都一样,对吧?"荷塞因三世的想法简直滑稽至极,居然叫真正的席尔梅斯王子担任冒牌货。荷塞因三世自身当然没有查觉到其中的可笑之处,反而是猜疑心重的马西尼撒与其说是发现,不如说有种上当的感觉。 "三十岁左右脸上烧伤的帕尔斯人,而且胆识过人、气质高贵……真有这种条件一应俱全的人吗?这个名叫克夏夫尔的男子会不会是真正的席尔梅斯王子?"马西尼撒对于自己的猜测感到愕然,接着望向荷塞因三世。福泰的密斯鲁国王仍是一脸得意洋洋,右手持着葡萄酒杯,左手搔着自己的大耳朵,荷塞因三世自认是才智出众的策士,然而旁人并不这么认为。 想到此,马西尼撒心头再度一惊,他想起一个讨厌的回忆,就是自己杀了查迪的事实。 "查迪是席尔梅斯王子的忠臣,如果真正的席尔梅斯王子知道是我杀了查迪的话就不妙了。"马西尼撒脑海里浮现查迪临死前瞪视他的目光,即使并非出其不意的偷袭,马西尼撒仍旧算不上是以光明正大的方式杀了查迪。 "我紧张什么啊?那个克夏夫尔又不一定是真正的席尔梅斯王子,我怕的只是一个幻影,而且是尚未完全成形的幻影,我要冷静、冷静。"虽然极力说服自己,却还是抹不去心头的不安。 "你在想什么?马西尼撒。" 荷塞因三世分不清是挖苦还是猜疑的声音,让密斯鲁国第一猛将浑身轻轻为之一震。 "啊、没什么,不知道席尔梅斯王子对那个克夏夫尔作何想法,臣觉得这下有好戏可看了。"密斯鲁国王冷哼一声,啜着杯中的葡萄酒。 "谁管那家伙怎么想。" 翌日,也就是六月十九日。 "获得密斯鲁国王御赐称号的客将军克夏夫尔。"以此名义召集居住在首都亚克密姆的帕尔斯人前往练兵场,并不是所有人,而是依据过去查迪登记在名册里的三千人,从十八岁到二十四岁的男性,查迪有意培养这三千人成为军队主力以等待进攻祖国帕尔斯那一天的到来。 这群人并不是高高兴兴地接受召集,只因为如果不听从命令会引起密斯鲁国王的不悦,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前来聚集。 全副武装的席尔梅斯来到他们面前,而未开口就传来了怒骂声。 "你是哪里来的家伙!?有什么资格站在我们头上!?休想我们会听你的命令!你这个小丑!"席尔梅斯盯着声音的主人,缓步走到此人前方。 "你叫什么名字?" "想知道就告诉你!本大爷叫克欧雷,我父亲是夫塞斯坦地方的诸侯。"这名年轻人年约二十五岁,个性相当桀骜不驯,不待席尔梅斯开口说话就大声咆哮,是为了先发制人。他回过头煽动同伴,刻意放开嗓子大喊。 "听说你过去有三千名奴隶,这点程度有什么好自豪的,我家有三万奴隶,也就是说,本大爷克欧雷比你多出十倍的资格领导众人,听见本大爷显赫的家世了没!?"席尔梅斯无声地笑了。 "还有没有其它可以拿来炫耀的?" "什么……?" "除了你的家世,你自身没有什么长处吗?智慧?武艺?勇气?""你问这什么白痴问题!本大爷克欧雷是家世显赫的继承人,你这家伙敢对我不敬……""我懂了。" "什么?" "没有必要再让你活下去了。" 席尔梅斯从剑鞘抽出长剑,划出一道白热的线,从克欧雷的右肩通过左肩,以这条线为界,克欧雷的肉体顿时断成上下两截。 头飞到右方,身体往前倒,两者均喷出鲜血染约了砂地,一时怔住的帕尔斯人很快采取行动,手握剑柄发出愤怒的号叫。 "动手!" 与席尔梅斯的号令同一时间。 十名特兰人应声放箭。 十名帕尔斯人持剑倒地。 其他存活的帕尔斯人再度慑住不动,保持射箭架势的特兰人分立左右两旁,席尔梅斯目光恶狠狠的扫视帕尔斯人。 "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下旨由我全权操持你们的生杀大权,你们已经见识到我长剑的厉害,象克欧雷这种只会唱反调的废物,今后不许再出现第二个。"帕尔斯人的脸蒙上一层恐惧的阴影,如同克欧雷的血被砂子吸收后逐渐变色一般。 "从今天起你们要连续接受五天训练,虽然松懈了一些日子,不过有查迪卿训练的底子,应该承受得了,真的耐不住训练就没 有办法,凡是不听从命令与指示者、敷衍怠惰者、对于逃脱计划知而不报者一律格杀勿论。"这时已经没有一个敢开口,闷热的风吹过帕尔斯之间,脚边也扬起砂尘。 "相反地,表现优良者可以得到奖赏。训练结束后让各位休息一天,隔日就是最初的任务,国王陛下下令围剿出没在西边阿休利亚地方的野盗。"席尔梅斯挪动包着军靴的脚,踢了倒霉的克欧雷的人头一下,无情的声音贯穿帕尔斯人的耳膜。 "在战场上凡是露出一丝怯懦者就是这个下场,没有例外,记住了!"(六) 七月四日。 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接获消息,客将军克夏夫尔所率领的帕尔斯人部队已经凯旋归来。三千名帕尔斯人与九十名特兰人组成的这支部队,在西边阿休利亚地方与推定有五千人的强盗集团战斗,并将之歼灭。 "剿杀二千人、虏获千人、二千人勉强保住性命逃之夭夭。"以上就是这次战役的成果。 所费时日为十天。 "行军三日、战斗三日、战后处理一日、回程三日。"完全按照客将军克夏夫尔的计算。 总而言之,客将军克夏夫尔带着辉煌的功勋,将敌人五名干部的首级运往王宫由荷塞因三世亲眼鉴定。由于首级摆着会发出恶臭,所以先用盐腌过。荷塞因三世从宫廷奴隶手中接过长杖,以前端戳了首级一下,然后满意地说道: "太好了,做得太好了,朕要好好赏你。" "你真的杀了二千人吗?" 此时马西尼撒歪着嘴诘问道,席尔梅斯则静静回答: "是的。" "你该不会只杀了近百人,故意虚报人数吧?这是爱抢功的蠢蛋经常使用的手段。""您的疑惑是对的。" 席尔梅斯依然不为所动,马西尼撒眼里透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 "我现在就可以解开您的疑惑,布鲁汉,叫部下们把那些袋子运过来。"五名特兰人各自抱着一个颇有重量的麻袋走进来,并排在席尔梅斯前。 "请您打开袋子。" 听了席尔梅斯的话,荷塞因三世向宫廷奴隶扬起下巴,一名宫廷奴隶上前解开系住袋口的绳子,一看到内容立刻就放声大叫。 荷塞因三世发出呻吟,马西尼撒也全身僵直,从袋口掉出来的物体很明显是人的耳朵。 "克夏夫尔啊!这、这个是?" "每袋各有四百个。" 席尔梅斯的声调平静无波。 "要将二千多颗首级运回首都实在相当困难,因此这次只割下敌方战死者的耳朵带回来,全部都是右耳,我不会拿左耳鱼目混珠虚报数量,请您确认看看。""……" 席尔梅斯语气稍微加重,马西尼撒立刻紧握双手伫立在原地不动,尽管他有意对抗席尔梅斯,一时之间却不知做何反应。 出声的是荷塞因三世。 "客将军克夏夫尔啊,朕明白你功勋彪炳、战果显赫,也希望马西尼撒说话时注意一下自己的措词。"席尔梅斯郑重行礼致敬,接受密斯鲁国王的仲裁。 "朕要赏赐于你,你想要什么?" "谢主隆恩,陛下的赏赐已经足够,臣别无所求,只恳求能够给予参与这场战役的帕尔斯士兵们公平的奖励。""好、好,那就赏赐士官每人五枚金币,士兵每人一枚金币。你大概也需要自己的住处,朕就赐你一栋官邸,名为"客将军府"。"荷塞因三世在此时表现得相当大方,对他而言,这是为了获得帕尔斯这个国家所做的优先投资,不能在这方面吝啬。于是"客将军克夏夫尔"再次对国王的厚爱表示感谢,荷塞因三世心情愉悦地在宝座坐直身子。 "不久,朕会安排你与席尔梅斯王子见面,能够得到象你这样值得信赖的部下,想必席尔梅斯王子也会很高兴。""噢噢,臣谢主隆恩,陛下的恩宠寒臣实在无以为报,但是只要有让任何我们帕尔斯人为密斯鲁国效劳的地方请尽管地吩咐,我们必会竭尽全力,不惜牺牲生命也要报答皇恩浩荡。""嗯,朕拭目以待。" 由荷塞因三世御前退开,席尔梅斯在布鲁汉与罗邦的伴随下走向王宫大门,夜晚的凉气沉到地面,微风舒适地吹在脸上。 席尔梅斯目前年纪只有三十出头,花个十年取得密斯鲁国的王位,不,就算花个二十年,届时也还不到被称为"老国王"的岁数。 "接下来才是跟亚尔斯兰正面对决的时刻。" 席尔梅斯暗自低语着,扩散在全身的充实感让他感受到许久未有的好心情。然而,席尔梅斯纵身跳进的命运之河,却是流动得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快。 第四章 峡谷间的黑影 (一) 穿过山间小路走进峡谷,周遭色彩为之一变,先前满眼的灰色、褐色、红色至此转为清一色的绿意。 仔细一瞧,绿色也分成不同的明暗浓淡,不过这需要处在其中一段时间才分辨得出来。凉风徐徐轻拂脸颊,唧唧鸟鸣与山谷小溪潺潺水声逗弄着人们的听觉,让人不禁想在此喘一口气擦拭汗水,顺着山谷小溪的水声而下,以清凉的溪水滋润咽喉。 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正来到一个绿的乐园,这里位于帕尔斯中部,欧克萨斯地方一带深受水与绿意嘉惠的荷摩姆山谷。丰富的地下水在各处化为泉水涌出,形成数十道小河,蕴育着森林与农牧地,据说在这个山谷里连贫穷的庶民也能度过一个比王都的国王来得更为舒适的夏日。 同时在这个山谷还能采收到帕尔斯最好的葡萄,深紫色的卡兰杰利品种与绿色的帕良恩品种。理所当然,帕尔斯最顶级的葡萄酒的产地就是这个山谷。 不仅葡萄酒,虽然此处冬天会降霜,并不生产柑橘果类,不过樱桃、桃子、苹果、梨、甜瓜等等均是丰收,可以做为酿酒的原料,这要对于不管是喜欢吃水果的,还是喜欢喝酒的都跟天堂一样。 二人策马前进,来到水边的小路,清澈的山谷小溪水质纯净得坐在马背就能望见水底,流水声让耳朵也获得凉爽的感受。 "好棒哦,溪水好象一直说着:"请喝我!"法兰吉丝!可不可以让我把水壶装满水?""马上就到领主的馆邸了,说不定主人会请我们饮用冰凉的麦酒哟!""是吗?可是我不太会喝酒。" 欧克萨斯的领主姆瑞鲁是服侍亚尔斯兰的御前骑士萨拉邦特的父亲,当亚尔斯兰还是王太子的时代,为了对抗鲁西达尼亚军曾经号召诸侯参战,那时姆瑞鲁由于久病缠身,于是把儿子萨拉邦特送进亚尔斯兰阵营做为代理。 驱逐鲁西达尼亚军之后,立了大功的萨拉邦特留在王宫服侍国王,亚尔斯兰也对姆瑞鲁多方关照。这次是姆瑞鲁主动请求宫廷派遣女性巡检使前来,因为仅有五百名女神官的亚希女神神殿经常有可疑人影出没,并发生许多诡异的现象,于是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才启程前往欧克萨斯。 "趁这个难得的机会,萨拉邦特你也跟着回乡省亲如何?"亚尔斯兰如此建议,萨拉邦特却摇头谢绝。 "谢陛下美意,臣的部属们在夏天也积极修复渠道与街道从不休息,因此臣打算等工事结束后与部属们一同在祭典狂欢。"无懈可击的标准回答令亚尔斯兰不得不点头,于是按照最初预定的计划,由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二人历经十天的旅程抵达欧克萨斯。 冷不防地,法兰吉丝回望年少的同事,因为亚尔佛莉德突然发出笑声。 "亚尔佛莉德,你在笑什么啊?" "没有。我只是在想,在只有女神官的神殿出没的可疑人影会不会是奇夫卿……啊,好好笑!如果真的是他该怎么办啊?法兰吉丝。""到时就一剑解决他,让他毫无痛苦地死去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我想他本人也希望如此。""嗯,就这么办。" 放浪不羁又性好渔色的宫廷乐师就这样被女性们擅自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对了,我该做些什么呢?" "你可以假装是女神官实习生。" "好象很有趣耶,我接受。" 亚尔佛莉德击掌。 "我一直想学学女神官的架势,这是个好机会。""不过你得花点时间用功一下。" "用功!?" "学习女神官的礼仪、祈祷的台词、众神的源流等等,从今天傍晚到天亮前一定要完全牢记在心,这样学起来才比较有模有样,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天、天亮前!?我本来打算在领主邸好好睡一晚的啊……"亚尔佛莉德正想重新考虑这际,河岸方面传来惨叫声。 二人循声看过去,见到一群妇孺拼命沿着河岸逃跑,对岸有七、八名男子骑着马渡过河面,发出粗鄙的叫声追赶着女人们。马蹄踩乱了料理,踢翻了餐具,带头的是一个体格壮硕的年轻男子,从身上的绢制衣裳可知此人出身高贵。 "在这个绿色乐园里居然会有如此无赖之徒。"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随即掉转马头,此时这群无赖汉停下马匹。 "不准挡路!否则就准备死在马蹄下!" 男子发出庸俗又粗暴的威吓,因为有个人走到他们面前,身材均匀且颀长的人影手持长棍。 从身上的女性服饰看得出此人是名年轻女性,袖口滚着蓝边的白色短衣素净不花俏,年龄约与亚尔佛莉德相仿或者稍大一些。 "又在欺负弱小了,纳摩德,你一个大男人做这种事不觉得丢脸吗?"高亢的声音的确是女性的特征,站在河川浅滩被一群男子排成半圆包围,她毫无惧色地扫视四周。 "要是没有你,这座山谷就是名符其实的乐园,你到底想害几个人受伤才高兴?"年轻女子说出与法兰吉丝相似的感想,接着把棍子举起来,长三加斯(约三公尺)、材质坚硬的木头上裹着水牛皮。 女子以清晰的声调继续说道: "任何人至少都有一技之长,象你这样老是欺负弱小,只会教生下的父母哀声叹息,快给我滚回去,不然我就代替你已逝的双亲教训你,纳摩德!"被称为纳摩德的男子布满血丝的双眼迸出凶狠的目光,从腰际的剑鞘抽出大剑,其他七人也随之拔剑。 亚尔佛莉德向女神官低语问道: "法兰吉丝,我们不出手相救吗?一个女人对八个男人耶!""看苗头不对再插手帮忙。不过我看没有我们出场的余地,那个人远比我跟你强太多了。"法兰吉丝的回答叠着另一个杂音,是男子们的怒吼跟马蹄踢水的声响。 这群男子拔剑似乎有意置人于死地,溅起的水花搭配闪烁的剑光有着不可思议的美感。 挥下的剑被女子以棍棒拨开,倏地,棍棒的另一端弹趣,刺中男子下颚,男子连一声也不吭就跌落马鞍,在水面打出高耸的水花,此时女子已经闪过第二名男子的斩杀,棍棒在半空画出弧形直击颈部。 第三人右手腕遭到重击,手心不稳掉了剑,第四人前排牙齿被打碎,整个人朝后仰,第五人被敲中太阳穴,第六人鼻子受了一击喷出鼻血,第七人…………的心窝遭到突刺,河面共计喷出七道水柱。七名男子摔进河里之后,哀嚎着拨开水面落荒而逃。 此时,第八名男子--名为纳摩德的带头男子脸部因愤怒与憎恶而扭曲,绕到女子后方,挥起利剑就要从女子头后方砍下去,刹那间,法兰吉丝从马背跃起,在四溅的水花中细长的剑身发出二道闪光。第一闪把纳摩德右手的大剑打飞,第二闪的剑尖刺向不知所措的他的咽喉,并向高挑的女子问道: "怎么处置他?有意的话马上就可以让这片山谷得到永久的宁静。"高挑的短发女子平复惊讶的表情,带着苦笑摇头。 "这样当然最好不过了,可惜不行,这个是领主大人的亲族,领主大人是个好人,我想让他伤心。""放任同族胡作非为就不能算是好领主。" 话虽如此,法兰吉丝还是把剑尖从纳摩德的咽喉挪开,纳摩德调整呼吸,一边骨碌碌地转动眼球,交互瞪视法兰吉丝与高挑的少女,一边咆哮漫骂,然后掉转马头奔回河岸。 "我是蕾拉,谢谢你出手相救。" "我是法兰吉丝,象你如此高明的棍棒功夫,无论男女我都不曾见过,实在佩服之至。""谢谢你的夸奖,就算是客套我也很高兴,那,这一位是?"双方四目一交接,亚尔佛莉德微微抬头挺胸。 "我是亚尔佛莉德,全名是……" "是吗?你好,亚尔佛莉德 。" 蕾拉不等对方报上冗长的全名就大方坦率地问好。 法兰吉丝在女性之中身材已经算是高挑,比男性平均身高还要再高一点,然而蕾比她高,高度约和亚尔斯兰王与那尔撒斯一般。加上一头短发,从短衣露出的是接受阳光洗礼的修长手脚,骨架宽大,肌肉也相当强健,如此结实的身材看起来几乎跟年轻男孩没两样。 蕾拉弯下颀长的身子,把手伸进冰冷的水流当中抓起一个水壶,水滴顺着壶身洒下,如同水晶般晶莹剔透。 "要不要喝?" "是麦酒吗?" "我从昨天就摆在涌水处泡凉,几乎快要结冰了,就连国王陛下一定也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麦酒。"蕾拉打开壶盖,直接抵住嘴巴,喉咙咕噜作响地畅饮了五口,接着把水壶拿开从口中用力吐出一口气,然后面带微笑把水壶递给法兰吉丝。 法兰吉丝也报以微笑接过水壶抵着嘴唇,跟对方同样豪迈地灌下五口,随即交给亚尔佛莉德,亚尔佛莉德不服输地接过来,嘴巴抵住水壶,才喝到第二口就被呛到,只好再把水壶还给法兰吉丝,法兰吉丝一边道谢一边将水壶归还原主,蕾拉则望着法兰吉丝,佩服地摆摆头。 "好酒量,我很欣赏你。" "你也是。" "你们看起来是外地人,来到我们这个穷乡僻壤有何贵干?""其实我们有事拜访姆瑞鲁卿,现在正打算前往领主馆邸。""哦,原来你们是来找领主大人的啊。" 蕾拉稍稍睁大双眼。 "真是不好意思连累你们卷进我与纳摩德的纠纷,如果接下来你们又遇到了纳摩德,恐怕会很尴尬吧。"法兰吉丝毫不在乎地摇摇头。 "哪儿的话,觉得尴尬的应该是他,我自认问心无愧。""原来如此,对了,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一件事,请把这个还给纳摩德那家伙。"这是在刚才的打斗中从纳摩德怀中掉出来的,卷得密实的羊皮纸外头系着皮绳,蕾拉把这个看似信件的物体轻轻交给法兰吉丝之后便转过身,右肩扛着棍棒、左手拎着装有麦酒的水壶准备离去,行前回过头隔着肩膀说道: "领主大人的馆邸往左边走,过桥就到了。" 留下这句话就消失在森林中,亚尔佛莉德目送她离开之后,纳闷地耸耸肩。 "她究竟是什么人啊?" "她大概也对我们抱着相同的疑问。" 女神官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手中的羊皮纸卷。 (二) 欧克萨斯的领主姆瑞鲁卿馆邸位于面对全山谷最大河川的阶地上,受到绿与花包围的广大腹地只在衔接陆地的方位挡着一道白色石壁,而面朝河川的方向则是完全开放的,另外还做了楼梯连到河面,河岸系着一艘附有屋檐的小舟。 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被领至二楼可以眺望河川与森林的客房,二人在此卸下旅行装备,房内并排着两偌大的宝盖床,床架采用经过刨光的松木,墙上挂有绘有众神狩猎情景的壁毯,还附有专用浴室,陈设相当豪华,从阳台敞开的窗口吹进的微风格外清爽甘美。 侍女送来大盘水果与一壶冷水,并告知: "主人将为二位客人举行宴席,在此之前请二位好好休息。""请转达领主大人,领主大人的美意我们感激不尽。"侍女告退后,二人把朝内开的门扉扣上小门闩,并搬来椅子抵住门板,又把行李放在椅子上。由亚尔佛莉德先行入浴,清洗旅途中的汗水与尘埃,这时法兰吉丝就坐在浴室门前,把配剑横放在膝盖上戒备周遭,然后二人交替,最后二人都换上绢纱质料的赴宴礼服。 接下来就等着侍女通报即可,不过在此之前二人必须先处理一件事情。 "亚希女神会原谅我们吧!虽然偷看别人的信是犯罪的行为,可是精灵们的劝告不能不听。"法兰吉丝打开蕾拉拜托她交还纳摩德的信,正确说来这封信是某人寄给纳摩德的。手指轻柔地解开紧系的皮绳,只见略显褪色的羊皮纸上写着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帕尔斯文字。 "内容写些什么?" "首先,发信人叫做克欧雷,写着我已经受不了密斯鲁满天砂尘的酷暑……应该是流亡到密斯鲁的帕尔斯人。""日期是什么时候?" "今年四月最后一天,从密斯鲁送信到这个地方大约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字写得真丑。"微蹙起线条优美的眉心,法兰吉丝继续读着信,来到某段内容,她又重复读了一遍,等到确认之后,才静静向亚尔佛莉德说道: "信上说查迪卿死了。" "查迪……啊,记得是席尔梅斯王子的心腹……"亚尔斯兰的近臣中,这两名女性是最初得知查迪死讯的人。 "根据这封信的内容,大致上是说席尔梅斯王子与查迪卿号召逃亡至密斯鲁国内的帕尔斯人,企图从西方进攻我们帕尔斯国,就在这紧要关头,查迪卿被同居的女子杀害,而这个克欧雷自认迟早会取代查迪卿的地位,所以要求纳摩德助他一臂之力。""这太奇怪了!四月那时候,席尔梅斯王子正率领假面兵团在辛德拉国作乱,绝对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密斯鲁国。"两国之间隔着帕尔斯领土足足有四百法尔桑(约二千公里)的距离。 亚尔佛莉德叉起双臂,忙不迭地思索起来。 "如果在辛德拉国的席尔梅斯王子是本人,那么在密斯鲁国的当然就是冒牌货喽!""假如密斯鲁国出现了冒牌货……" "假如真是这样,那么冒充席尔梅斯王子的究竟是谁呢?""嗯……不管是谁冒充,到底是如何骗过查迪卿的呢?"法兰吉丝也陷入沉思。 "当鲁西达尼亚国侵略帕尔斯国之际,密斯鲁国一直保持中立。记得密斯鲁国王名叫荷塞因,据说其统治作风是比较注重充实内政,不会轻易对外挑起战争,然而从去年开始却频频对帕尔斯作出挑衅的小动作。""这么一来,东边的邱尔克国与西边的密斯鲁国很有可能联手从东西方夹攻帕尔斯,这太危险了。""你的想法很有意思。" 法兰吉丝颌首称是。 "其实我也曾经如此认为,然而在实际进行上却相当困难,因为邱尔克与密斯鲁如果要经由陆路保持联系,就必须通过帕尔斯的国土,就算想从海路暗通款曲,邱尔克位处内陆没有海港……接下来的细节就交给军师大人去伤脑筋吧……"法兰吉丝以手指夹着下颚。 "一旦将收信的纳摩德以叛国罪名公开处弄,不仅会连累姆瑞鲁卿,更有可能伤害萨拉邦特卿,我们就秘密把此事做个了结,回头再向亚尔斯兰陛下禀报。""杀掉纳摩德这个人,我可是一点也不会变得良心不安,想想有这么一个心术不正的亲戚简直倒霉透顶。"法兰吉丝想起一件事,当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准备启程前往荷摩姆山谷之际,国王亚尔斯兰说道: "虽然我不曾见过姆瑞鲁卿,不过他是萨拉邦特的父亲,等于是这个国家与我的恩人,如果他有什么困难希望你们尽量帮助他。"身为军师兼宫廷画家的那尔撒斯,在国王身旁以略带嘲讽的语气附加说明。 "姆瑞鲁卿绝对不是坏人,不过他似乎很喜欢叫别人带头冲刺,自己则待在后面好整以暇,这次他请求派遣巡检使,就是有意省下自己动手的麻烦,另一方面又能解决问题;因此女神官大人只要依照个人意思行事即可,对外就表示"一切遵照军师的指示",由我来负责善后。"话至此,那尔撒斯的表情跟语气有了微妙的变化。 "啊,还有,亚尔佛莉德就麻烦你多加照顾了,不好意思。"……看来他也挺关心亚尔佛莉德的,想到那尔撒斯的表情,法兰吉丝不禁轻笑出声。在军事外交方面向来表现得冷酷无情、手腕辛辣的策士一遇到跟亚尔佛莉德有关的事情,马上 就露出一副优柔寡断的愚蠢模样,无关乎有没有特定的恋爱对象,只不过家庭与婚姻向来是自由的劲敌。帕尔斯国内,在老婆面前低声下气的男士们有句口头禅: "无法实现的婚姻永远是最好的。" 此时门外有人叩门,侍女表示宴会已经开始了,法兰吉丝便向亚尔佛莉德说道: "现在就去晋见领主吧,一切等宴会后再说。亚尔佛莉德,宴席上要吃多少水果就有多少,快把手擦干净。"(三) "小犬在王都承蒙各位照顾了。" 老贵族深深鞠躬致意,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也彬彬有礼地垂头回应。姆瑞鲁卿年约六十五岁,纵使发须灰白,体格却硬朗挺直,不愧为萨拉邦特的父亲。 "不敢当,萨拉邦特卿的表现一直十分杰出。""您太客气了,我家萨拉邦特只是块头比较大,却总象个长不大的小孩,想必为大家增添了许多麻烦,不过他并非有意,只是孩子气了点,还望各位大人大量不予计较。"老领主堆起温和的笑容。 "您千万别这么说。" 法兰吉丝一面回礼,一面以隔着一些距离的视线望着老领主。在帕尔斯从国王亚尔斯兰排行下来,这位姆瑞鲁老人的地位不算低,却表现得和善谦逊,他之所以对法兰吉丝低声下气究竟出于多少诚意呢? "对了,我要向二位贵客介绍一个人,来,纳摩德,到这边来。"看到这个应声走来的人影,亚尔佛莉德立刻瞪大双眼,法兰吉丝也微蹙起眉头。 "他叫纳摩德,是我大哥的儿子,也是萨拉邦特的表北,喂,还不向客人问好?这二位是国王陛下最信赖的巡检使,女神官法兰吉丝大人与亚尔佛莉德大人。"老领主姆瑞鲁所介绍的,正是在河边被名叫蕾拉的年轻少女教训得体无完肤的年轻莽汉。 向来喜欢狐假虎威、自我膨胀的人一旦遇到更大的权势就会立刻缩成一团:这个名叫纳摩德的年轻人一听到"国王"的字眼不禁往后退,目光忿恨地瞪视法兰吉丝二人,绷着一张脸客套地行礼。当他再度抬起头,法兰吉丝看得出来他的眼里充满了好色的目光,意即,此人内在肤浅,所有心思一下子就被法兰吉丝识破。 宴会开始了,老领主与宾客们不断赞扬亚尔斯兰从侵略者鲁西达尼亚军手中夺回王都,登基后又解放奴隶,并进行各种改革,而且与外敌作战从未打过败仗,此时冷不防传来一声大吼。 "新国王太放纵贫民了!" 纳摩德不怀好意的批评亚尔斯兰。 法兰吉丝平静地,亚尔佛莉德则是愤慨地看向纳摩德,只见纳摩德以夸张的动作猛灌葡萄酒,带着满眼醉意瞪视二名女性。亚尔佛莉德对这个人简直反感到了极点,不管他是真的喝醉还是借酒装疯,她最瞧不起这种不借助酒力就什么事也做不了的人。 纳摩德完全不知道亚尔佛莉德对他的厌恶,径自喋喋不休地说道: "无论生活再怎么困苦,世间再怎么不公平,忍气吞声作纳税,只要国王一声令下,就必须勇于牺牲生命,这就是身为国民的义务。然而新国王公开宣布要匡正社会的不公平现象,解放奴隶,剥夺贵族的正当权利,破坏帕尔斯的传统,在我看来这跟弊政没两样,如果还因此自鸣得意,迟早有一天脚底会踩空,摔个四脚朝天。""法兰吉丝……" 看到亚尔佛莉德向自己使了脸色,希望能说说这个人几句,于是法兰吉丝搁下琉璃酒杯。 "纳摩德卿,您的高见我全部记住了,倾听民意是身为王者的义务,待我回宫必会一五一十向陛下禀告。"接着女神官带着挖苦的语气说道: "不过在这之前,让我请教你一件事——当亚尔斯兰陛下尚为王太子之际,为了夺回王都叶克巴达那,曾经向各地方募兵,你的表兄萨拉邦特卿置生死于度外,毅然参加王都夺还之战,请问你那个时候人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呢?"纳摩德的醉脸浮现狼狈的条纹图样,亚尔佛莉德刻意拍着膝盖发出窃笑。 法兰吉丝无意评判纳摩德微不足道的意见,她反驳纳摩德有什么资格自以为了不起地批评现任国王的施政方针。 老领主姆瑞鲁在一旁看不下去,终于插嘴道: "很可惜,纳摩德当时跟老夫同样卧病在床,所以无法参加募兵,他本人也相当懊悔,然而终究战胜不了病魔……请勿过于苛责。"骗谁呀!亚尔佛莉德暗地咕哝着,法兰吉丝则报以微笑,更加重了嘲讽的语气。 "原来如此,当然法律并没有规定所有人都必须上战场,当事人生病、家中有病人或者没有男丁、不认同这场战争等等诸如以上的情况都属于正当理由,纳摩德卿身体不适实在令人同情,请问是得了什么病呢?""什么病啊……" 见到纳摩德支支吾吾的模样,亚尔佛莉德高声嘲笑道: "这还用说,当然是懦弱病啦!" "亚尔佛莉德!" 法兰吉丝尖锐严厉地加以斥责,亚尔佛莉德立刻住了嘴,这次轮到纳摩德爆发。 "你这个臭女人!" 随着一声怒吼,纳摩德从大盘子抄起切肉的短刀,笔直刺过来。 亚尔佛莉德反应相当敏捷,站起来的同时闪开身子,纳摩德戳过来的短刀只刺中无人的空间。 由于顾前不顾后,将全部重心投注在第一击,纳摩德身躯立刻失去平衡,眼看整个人就要往前扑倒,亚尔佛莉德握起双手,用力在纳摩德背部打了两拳。 纳摩德同时吐出怪声与肺部的空气,眼前一阵昏暗,腰部使不出力,倒在桌上摆得满满的美酒佳肴上撞出一阵杂音,杯盘碎裂、酒与肉汁飞溅,参加宴席的宾客们连忙站起来,身上的礼服也被弄脏了,愤怒与怨叹的声音此起彼落。 亚尔佛莉德很想在纳摩德厚实的背部踩一脚,不过还是及时煞车,试探地望向法兰吉丝。 "亚尔佛莉德,快向领主大人道歉!" 如果是向纳摩德道歉,亚尔佛莉德打死也不接受,不过让老领主姆瑞鲁颜面扫地却是不争的事实,她无从反驳,只有重回座位,正襟危坐地向姆瑞鲁行礼致歉。 "领主大人十分抱歉,有幸受邀参加你的宴席,却因我个人思虑不周,导致发生眼前的乱象,我愿意接受您的任何惩罚。"视情况需要,亚尔佛莉德也可以表现出应有的礼数,此时法兰吉丝立即答腔: "亚尔佛莉德,你先回房间好好反省,我会代为转达领主大人的决定,立刻给我退下。""是,遵命。" 还不等其他人开口说半句话,亚尔佛莉德匆匆告退,接下来的状况全部交给法兰吉丝应付。 法兰吉丝以一番无懈可击的谢罪辞向老领主表示歉意,并巧妙地避开对亚尔佛莉德的追究。 "不、不、您言重了。" 老领主的表情分不清是悲哀还是痛苦。 "在气氛和睦的宴席上故意与客人争辩挑衅,纳摩德的表现才是无礼之至,说实在话,应该道歉的是老夫才对……"老领主姆瑞鲁重重叹一口气,环视整个宴会大厅,面对兴致大坏的客人们宣布: "今晚的宴席就到此为止了,各位可以离开了,如果纳摩德自己站不起来,就来个人帮忙扶他。"宾客们向老领主行礼致意后,陆续走向大门口,二名体格壮硕的仆人从左右将纳摩德搀扶起来。 "女神官大人,很抱歉扫了您的兴,不过老夫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可否劳驾您走一趟到老夫的书房谈谈,也请另一位过来一下。"于是,亚尔佛莉德才刚回到房间又被找了出去。 (四) 老领主姆瑞鲁的书房铺着厚重的地毯,房内宽广豪华,墙壁装饰着绘有勇士猎狮景象的挂毯,黑檀森制成的书桌搭配绸 心椅。 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在主人示意下就座,老领主姆瑞鲁也跟着坐下,经过一段令人难耐的长久沉默他才开口。 "……真不知该从何说起,要求二位国王巡检使专程远道而来,老夫理应说明原委才是,不过在这之前,老夫想直截了当向二位说明老夫家族的内情,其实那位纳摩德是……"嘴上说"直截了当",老领主姆瑞鲁的语气却是吞吞吐吐,法兰吉丝不耐烦地把话接下去。 "纳摩德卿对外是领主大人的甥儿,其实是亲生儿子对吧。""噢噢,不愧是巡检使,观察的确入微,原来您早就看出来了。"亚尔佛莉德一边庆幸自己没有惊叫出声,一边听老领主继续说道: "老夫的盘算是希望两个儿子其中一个继承这片领地,另一个在王宫飞黄腾达。萨拉邦特明白老夫的心思,于是主动将领地继承权让给纳摩德,自己远赴战场,老夫永远也忘不了那时他的笑容--无论是生是死,我都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不必担心继承的问题。虽然他没有说出口,但老夫心里相当清楚。"平是只知道萨拉邦特是一个说好听点是豪爽阔达,说难听点是鲁莽又粗线条的青年,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头一次听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法兰吉丝对老领主投以平静却强硬的视线。 "萨拉邦特卿凭借一己之力树立自己在宫中的地位,在战场上英勇果敢,同时具有土木建筑方面的才能,因此深获高度评价;但纳摩德卿又如何呢?请恕我直言,纳摩德卿似乎把自己的特权视为理所当然,如果他以这种心态当上领主,对于领民反而是祸非福。"对于法兰吉丝的直言不讳,老领主也频频点头,今晚不知叹息了多少次。 "老夫也是次子,原本父亲的领地是由长男,也就是老夫的兄长继承,不料兄长意外身亡,领地的继承权便落到我手中,却也因此承受了许多蜚短流长。就因为身受其害,才不希望自己的二个儿子也发生同样的遭遇,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愈发难以公平对待。"老领主的回忆仿佛聊也聊不完,美丽的女神官带着优雅的微笑将内容拉回正题。 "我明白了,现在想请教领主大人,专程把我们二人找来究竟所为何事?希望您为我们说明详情,感激不尽。""啊啊,差点就忘记这件事。" 老领主点头如捣蒜,亚尔佛莉德打从心底感谢以亚希女神为首的帕尔斯众神。 "唉呀,年纪一大,讲话就变得罗罗嗦嗦的。关于老夫向王都报告的事情,就是敝地的亚希女神神殿发生了离奇失踪事件,而且还不止一次。""确定是失踪吗?会不会是逃跑?" 或许是忆起了自己过去的经历,法兰吉丝的眼眸闪过淡淡的阴影。 "情况好象不是这样,因为这座神殿一直保有从英雄王凯.霍斯洛陛下时代以来的传统。""这么说,这座神殿应该叫做海拉尔吧。" "噢噢,巡检使大人也知道?真是太好了,老夫本来还想炫耀一番,真不好意思。""我也只知道名称罢了,据说是救助处境不幸的女性,让年轻女性习得知识与一技之长,并多方从事慈善事业。""是的,老夫也多少提供了一些援助,不过这半年以来,女神官实习生中有三名女性一个晚上就不见人影。"宛如突然消失不见一般,除了有人失踪以外没有任何物品失窃。神殿为财务需要经常对外募款,加上人们对亚希女神的捐献,神殿内存有大量的金币、银币,然而这些钱财都完好无缺,不象是盗贼的作风,由于离奇失踪的事件接连发生,神殿在一筹莫展的情况下,只好委托老领主请求调查。 "由于神殿里全是女性,男性官差入内搜查多少会有所顾忌,因此老夫才向王都联络,请求派遣女性巡检使前来。""我已经明白整个事情的状况了,再请教一件事。""请说。" "失踪的三人都是美女吗?" 老领主不加思索地点头。 "是的,听说都很漂亮,就跟二位巡检使一样。"老领主定睛望向二人,总算开始做出具体说明。 经过平静的一夜到破晓时分,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抵达海拉尔神殿。神殿与领主馆邸相隔并不远,大约半法尔桑(约二点五公里)的距离,可见到一栋白色建筑物为丝柏树木与引进清流的濠沟所包围。 身为神殿负责人的女神官长是一位脸颊格外红润的白发老妇人,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并未出示国王亚尔斯兰亲笔签署的巡检使身份证明书,仅仅拿出老领主姆瑞鲁的介绍信,女神官长便毫不迟疑地迎接两人入内。 "领主大人的热心实在感激不尽,这次有劳二位帮忙了。""不敢,我们自当尽力而为。" "白天并没有什么异常状况,我带二位到寝室去,放好行李后请来参加神殿的日课。还有这位实习生,我们这里正式的女神官与实习生的权利与待遇是有所差别的,请您谨记在心。"因此法兰吉丝是住在南边的单人寝室,亚尔佛莉德则被丢在北边的六人房。把行李摆在干净朴素的床铺上,亚尔佛莉德向同寝室的五人说了声:"你们好。"简短打完招呼后便望向窗外,正想观察神殿庭院的景色,背后却传来五名实习少女的窃窃私语。 "听说她已经二十岁了却还是实习生。" "一般十七、八岁就应该已经正式成为女神官才对呀。""也许是适应力不够,想想她也真可怜。"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的年龄虽然比我们大,感觉一点也不稳重。"亚尔佛莉德用力挑起眉毛,即使在女神的跟前,也和尘世一样总是少不了专门针对菜鸟说闲话的人。深呼吸之后,亚尔佛莉德整个人转过去大声喝道: "喂!你们有话为什么不当面说出来!" 少女们之中二人吓了一跳,三人愣在原地,亚尔佛莉德则象个少年似地叉起双臂瞪着这群人。 "讲话老是偷偷摸摸的人还想成为神明与人类之间沟通的桥梁?我就算跟人吵架也不会背地说人坏话,敢不敢跟我较量一下,看看神明会眷顾的是你们还是我!?""亚尔佛莉德、亚尔佛莉德。" 当一个带着苦笑的轻斥声传来之际,这几个实习少女立刻象一群小兔从敞开的门扉逃了出去。亚尔佛莉德认出站在门的人影,鹤立鸡群的高挑身材、强健又修长的手脚,就是昨天才认识的朋友。 "你是蕾拉吧。" "你还记得啊,我刚刚才听说今天来了一个新人,没想到居然是亚尔佛莉德你。""你也是女神官?" "不、不、我也跟你一样,年纪一大把了却还是实习生。"蕾拉露出开朗的笑容,肩上毫不费力的扛着装满洋葱的篮子。 没有多余的动作,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柔软、弹性与节奏感;一旦动起来就象一只雌狮子,其爆发力足以扯断发条,亚尔佛莉德暗自表示钦佩,正因为亚尔佛莉德自己年纪虽轻却也是身经百战的强者,所以才看得出这一点。 象蕾拉这种尚未成为正式女神官,暂时负责各种杂务的人,在神殿里不论年龄与经历都统称为"实习生"。 "年纪一大把?你几岁?" "我今年大概有十九岁了吧……" 亚尔佛莉德顿时仰起头。 "咦?你比我还小!?" 今年十九岁就跟国王亚尔斯兰同年龄,亚尔佛莉德一直以为着蕾拉不是跟她同年就是再大个一、二岁,是蕾拉看起来太成熟呢?还是亚尔佛莉德看起来太孩子气? 因为蕾拉闻言似乎也吃了一惊。 "亚尔佛莉德你几岁?" "今年二十一岁。" "是吗?那我得喊你姊姊了。" "姊姊……吗?" "抱歉,我好象太自以为是了,真对不起。" "没关系啦,别那么拘泥,大家都是朋友嘛!象我也是从来不叫法兰吉丝姊姊,你只要直呼我亚尔佛莉德就行了。"(五) 在宽广的厨房一隅,亚尔佛莉德正帮忙蕾拉洗菜,厨房里有一口井,毋须汲取就自动涌出井水。亚尔佛莉德一边享受井水清澈冰凉的触感,一边向蕾拉询问关于这个地方的种种事情,不管怎么说,搜集情报当然是永远不嫌多。 "纳摩德是领主大人兄长的儿子,我记得领主大人并没有这么放纵他,不过,对了,就是自从两年前萨拉邦特卿离开山谷那时开始的……""从现在算起两年前?" "是啊,当时领主大人生了一场重病,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都躺在床上,等到康复后就开始提拔纳摩德。""为什么?" "谁晓得,听说是纳摩德细心照顾领主大人的病情,才让领主大人对他另眼相看,是不是实情就不知道了。""你知不知道纳摩德的父亲?" "领主大人去世的兄长比领主大人年长一岁,虽然是同父异母,据说两人长得十分相似,几乎跟双胞胎一样,可是个性完全南辕北辙……""兄弟感情不好吗?" "好象是,不过领主大人的兄长很早以前就去世了,我也没有亲眼见过……"还有没有什么重要的问题还没问?亚尔佛莉德努力思索着,随即灵光一闪。 "对了对了!说到领主大人的家族,差点就忘了一个重要人物,你知不知道领主大人的夫人是什么样的人?"蕾拉以沾湿的指尖抵着线条优美的下颚,略侧着头回想。 "我想想,夫人给人的印象并不很深刻……她这一年来从未踏出馆邸半步,没有一个人见过她,连女神官长也一样,或许是生病了吧?不过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在帕尔斯,按照古来的传统,女性是很少出席贵族宴会的。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是领主邀请的客人,而且是由国王任命的公职人员,因此属于特例。在亚尔斯兰的治世下,已经做了大幅度的改变,只是在现实中,上流社会的女性比较起一般平民女性反而更不容易摆脱社会旧有习俗。 因此老领主姆瑞鲁的夫人未出席宴会并值得奇怪,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也没有特别在意,不过在听到"这一年来都见不到人"这句话之后,似乎有必要对此事好好斟酌一番。 "……我现在才发现,你的手环满不错的,很值钱哦!"蕾拉左手腕的银制手环闪闪发亮,上面雕刻精细的图样。 "哦,亚尔佛莉德你怎么看得出来这个手环很值钱?""啊,没有,只是稍微懂一点皮毛。" 亚尔佛莉德含糊其词,她是轴德族族长之女,小时候就经常把玩父亲抢来的金银珠宝或装饰品,所以对于戒指、手环或首饰等珠宝的鉴识能力很强,当然她是不可能对外说出实情。 "我本来想捐献给神殿,不过女神官长告诉我,这是关系到我身世之谜的重要线索,还是随身戴着比较好……"据蕾拉表示,当她还在襁褓之中就被丢弃在这座神殿门前,不仅她一人还有另外二人同样是婴儿,三人都佩带着银制手环,蕾拉五岁时从女神官长口中得知此事,并把保管的手环交给她。亚尔佛莉德端详手环,上面刻着一名跨在公牛背上的年轻人以短剑刺向公牛头部的特别图样。 "包括你在内,这三人是姊妹罗?" "不清楚,而且也没有出生证明,五岁时我们就各自分离,连长相都已经想不起来了。"蕾拉苦笑着摇摇头。 "就算有一天重逢也认不出谁是谁吧,或许我们早就见过却一直不知道彼此。算了,再怎么追究过去也于事无补。""那你要一直待在神殿成为女神官吗?" "我觉得,以实习生的身份照顾女神官们也是很有意义的工作,不过还不是十分确定。"这时有位女神官喊着蕾拉的名字,她立刻站起身来,话题也跟着中断。 是夜—— 这一晚也和昨夜同样清爽舒适,神殿的晚餐相当简朴,也许是地缘关系,餐桌摆满了大量的各式水果,正式女神官还能饮用葡萄酒。 亚尔佛莉德带着一身的疲惫与无奈上桌。不管什么职业,凡是被叫做实习生的都不可能太轻松,女神官也不例外。平时要对亚希女神念诵八十种以上的祈祷词,还要擦拭窗子跟地板,如果犯了什么疏失,虽然不至于遭受棒打的惩罚,不过还是必须提着空桶子,走到最远的水井装满水之后再提回来。 即使是在喂食羊群或鸡群、甚至是洗碗的时候都不能停止祈祷,负责教育新人的中年女神官残酷地宣布—— "来、亚尔佛莉德实习生,从头再做一遍!" 干脆叫我直接冲进十万敌军里也比现在好太多了,亚尔佛莉德内心不断祈祷着,希望可疑的人影早点出现,把那家伙解决后就能早一日返回王都,向"我的那尔撒斯"叙述我辉煌的表现。 "才第一天晚上,犯人不可能那么快现身,你就忍耐个十天,好好修行吧。"法兰吉丝面露苦笑如此告诫着,让亚尔佛莉德的心情跌进了无底的深渊。 然而到了夜半时分,终于出事了。 事后亚尔佛莉德认为"一定是亚希女神怜悯我的辛劳",不过耶拉姆有不同的想法,他宣称:"亚尔佛莉德根本极度欠缺成为女神官的天份,连亚希女神都看不下去,只好想办法早一点把她赶出神殿。"法兰吉丝仅仅表示:"天意不可测。"对此事不愿多做评论…… "啊……累死了,你们真的这么想当女神官,宁可做牛做马也无所谓?我说你们难道没有别的志愿吗?"亚尔佛莉德向着同寝室的少女们说出对神明大不敬的台词,少女们只是用被单盖住头,决定不予理会。 同寝室的少女们很快便进入梦乡,熄灯后不再胡思乱想,立即入睡也是做为女神官的修行之一,因为天一亮就必须起床祈祷,开始工作,如果不尽快入睡,身体会吃不消。 当然,无意成为女神官的亚尔佛莉德手脚利落地不发一丝声响,在床上换好衣服好随即走出房外,短剑插在腰带里。 走廊上只见法兰吉丝已经一身端整地等在外面,她住的是单人房,整装时大可不必顾忌他人。 "现在要从哪边开始调查?" 亚尔佛莉德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法兰吉丝则冷静得几近冷淡。 "不可操之过急,记得白天也告诉过你,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事都是无法预测的,只有暂时耐心等待度日……怎么了,亚尔佛莉德?"亚尔佛莉德的视线越过美丽的女神官肩头。 "法兰吉丝,想不到这个"暂时"这么快就结束了。"法兰吉丝回过头,一语不发地牵起亚尔佛莉德的手,迅速藏身于墙角一隅。 只见一片墙动了。 这块墙面面宽一加斯(约一公尺)高二加斯,上下左右包围着木框,其中贴着磁砖。磁砖涂上各种色彩,细腻地呈现出亚希女神的姿态,亚希女神的神殿里陈列亚希女神画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并不会特别引起注意。 "原来如此,很少有人会轻易碰触亚希女神的图像,就算试着敲打墙壁,由于上头铺有磁砖,完全听不出后面有个空洞,好一个奸巧狡诈的产物。"暗门顺势打开,从里头走出一名男子,脸上罩着黑布只露出两眼,左手抓着一捆皮绳。无庸置疑的,此人就是半年内拐走三名女性的犯人。 "不是奇夫。象他脸皮那么厚的人,做坏事不怕别人知道,根本连面罩也不会用。""那么究竟是谁呢?" "很快就会知道了。" 男子左顾右盼,蹑手蹑脚地走了数步,观察此人的动作,法兰吉丝不客气地批评。 "到处是破绽,凭这点三脚猫的技俩居然能够三番两次得逞,可见神殿的戒备也有缺失,这家伙怎么看都不 象习武之人。""他好象没有发现我们。" "你看看,他戴的面罩把耳朵遮住了,我们窃窃私语他也听不见,证明了此人做事生疏而且轻率。"男子走到壁上的火炬前,影子往后方拉长,法兰吉丝也从后方悄悄接近,影子也是在后拉长,男子丝毫没有察觉。 冷不防罩在脸上的黑布被抽掉。 男子险些叫出声,所幸以手捂住口,整捆皮绳掉在地板上。男子面目狰狞地回过头,一看到法兰吉丝反而整个人钉在原地。 美丽的女神官手上拿着刚刚才抓下的的黑布,微蹙起皎好的眉线。 "哦,真是万万想不到。" "纳摩德!原来是你这个不成器的小子!" 发出惊叫的是亚尔佛莉德。 老领主姆瑞鲁的甥儿纳摩德一时手足无措,呻吟地往后退,法兰吉丝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出示纳摩德。 "来得正好,这个还你。" "……!?" "这是你在密斯鲁国的朋友写给你的信,这么容易引起误解的内容,你应该把它收好才对。"纳摩德脸色发紫,听到这番话才慌慌张张地摸索怀中与袖口,然而这么做只是更加突显他无药可救的愚蠢。 "你完全不懂得反省,你的叔父大人再怎么为你操心都是白费心机,纸上谈兵谁都会,不过,如果你想达成你的阴谋,可能还需要多用点脑筋。"纳摩德转身逃走,动作却因迟疑不前而显得笨重,由于隔了一段距离,亚尔佛莉德飞快射出的短剑并没有刺中他,而他连关上墙门的余裕也没有,直接就逃进黑暗深处。 "慢着,亚尔佛莉德,小心有陷阱!" 亚尔佛莉德也有自己的打算,虽然尚有诸多疑点,只要逮住纳摩德问个明白就行了,如果遇到陷阱就把纳摩德抓起来当人质,如此一来应该不难脱身,要是顾虑太多,只会白白断送大好良机。 "就算到了明天向纳摩德质问,他如果拼命装蒜到底,我们也拿他一点办法没有,在领主大人面前又不好意思动手拷问他,要证明他非法闯入神殿还不如现在直接来个人赃俱获才是上上之策!""原来如此,颇有道理的。" 法兰吉丝追上前揪住亚尔佛莉德的手臂,在听完亚尔佛莉德快速的说明后也表示赞同。同时也由于墙门内的走道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亚尔佛莉德要往前也不是,不往前也不是,才会很快地被法兰吉丝追上。 于是二人再度回到走廊,分别从壁上取下火炬再次走进墙门内。脚下踩着切割后完全未经加工的粗糙石材,要是赤脚走路,脚掌一定会被刮伤。 远处传来纳摩德微弱的脚步声,他似乎对这条通道相当熟悉。宽与高均为二加斯(约为二公尺)的岩石走道没有叉路直通到底,二人费了不算短的时间默默地在黑暗中穿梭行进。 还未抵达走道的尽头,却可见到纤细的光丝从壁面透出,或许途中会有出入口也说不定,法兰吉丝的手摸向石壁,结果一个柔软松动的触感令她大吃一惊,法兰吉丝把这个物体轻轻移开,从隙缝里窥看出去,眼前是一副熟悉的景象,法兰吉丝轻叹一口气,这个地方正是前天老领主姆瑞鲁招待她们的书斋。 (六) "想不到挂毯的内侧是秘密地道的入口之一。"亚尔佛莉德表示讶异,法兰吉丝径自思索起来。 "贵族的馆邸里设有秘密地道并不少见,问题在于馆主姆瑞鲁卿是否知道此事。""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他自己的房子耶!不过,这个家不算小,而且又不是自己盖的。"毫无根据的推测根本无济于事,二人又默默地步行了一段路,从火炬摆动可以得知空气流动的方向,不过另一方面在黑暗中也可能成为被攻击的目标,实在无法预测事态会如何发展,最重要的是这条地道究竟还要走多久?出口又在哪里呢? "……好象有什么声音。" "你也听到了吗?就在右边。" 那是硬物之间相互磨擦发出的刺耳声响,而且硬物的质地各不相同,一边是金属,一边应该是石头。二人转向右方,愈往前怪声就愈大也愈来愈清楚,在火炬的映照下,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面面相观。 这时终于听出是锁链撞在石地发出的声响,不知是人类还是野兽被囚禁在这个地道里。 空气里弥漫着恶臭,呻吟声不断传来,经过一段时间帮确定是人类,发出如同野兽一般的哀嚎。 火炬的光亮映照出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骨瘦如柴有如一株枯槁的白杨树,卷曲的白发长及肩下,脸的下半边似乎蓄满胡须,由于此人面对石壁,所以看不清楚,右手腕与左右脚踝全铐上铁锁,并系着与人头一般大的铁球。 "你是何人?" 法兰吉丝厉声诘问,老人气若游丝地作答,而他的回答让亚尔佛莉德惊愕地无言以对。 "……老夫名为姆瑞鲁,这个土地的领主,你们又是何人?是来杀老夫的吗?"老人行动迟缓地回过头来,终于看清老人凌乱白发下的长相,亚尔佛莉德手上的火炬却抖个不停。 老人的双眼是两个空洞,某人挖掉老人的双眼,即使未被幽禁在地底,老人也将永远与黑暗为伍,再也看不到光明了。 "法兰吉丝……" 亚尔佛莉德的呼声要带着疑惑与同情,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这个怪异的老人遭受虐待的事实就摆在眼前,必须先救他脱困才行。法兰吉丝明白亚尔佛莉德的意思,然而她只是静静的摇头。 "亚尔佛莉德,我也很想救出这个人,但是我无法赤手扯断锁链,不过我至少可以减轻他的痛苦。"独当一面的女神官在医疗与药草方面都具有一定的造诣,法兰吉丝从怀里取出一包药粉,这是由班得浆草磨成汁使其干燥后混合制成粉状,有舒缓疼痛的功效。 法兰吉丝打开药包抵着老人的嘴角,老人伸出暗红的舌头舔着药粉,看着老人的表情不到一会儿工夫就转为松弛,法兰吉丝才继续问道: "老先生,您自称是姆瑞鲁卿,那么我们所见到姆瑞鲁卿又是何人呢?""他是……" "是什么人?" "他是冒牌货,老夫才是真正的姆瑞鲁,难道你们不相信我所说的话?"美丽的女神官轻吐一口气。 "看来密斯鲁与帕尔斯这阵子冒牌货大行其道。抱歉,我离题了,老先生,您如何证明您才是真正的姆瑞鲁?"老人发出吼叫,充满了负面情绪的哀嚎连站在一旁、对老人抱以同情的亚尔佛莉德听了也不由自主毛骨悚然。 "噢噢,很遗憾,老夫没有证据,放老夫出去跟那家伙对决,如此一来老夫便能揭穿那家伙的真面目!""真面目?" 半晌才得到回答。 "那家伙是我大哥!" 法兰吉丝闻言仅仅蹙起眉头,亚尔佛莉德则惊讶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可是姆瑞鲁卿的大哥据说很久以前就去世了,也因此身为次男的姆瑞鲁才获得领主的地位不是吗?""其实此事……另有内情。" "愿闻其详。" 老人闭起干裂的嘴唇,他还未开口却传来男人的声音,来自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的身后。 "那家伙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宛若淌着毒液的语气令亚尔佛莉德打起寒颤,连忙回头朝声音所在位置看过去,被火炬照得通红的那张脸,正是到今天早上为止还自称是"姆瑞鲁"的老人。 第五章 妖云群行 (一) 人类的脸并不单单是由眼睛、鼻子与嘴巴组成的基本结构,这些五官的变化形成表情,让人类的脸拥有个性。 亚尔佛莉德对这个道理再清楚不过了,因为现在站在她眼前的"姆瑞鲁卿"表情简直跟凶神恶煞没两样。 在领主馆邸所见到的"姆瑞鲁卿",是一位性情温和、谦恭有礼而且有优柔软寡断倾向的老贵族,然而此时伫立在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前方的人五官是姆瑞鲁没错,表情却仿佛变了一个样。 虽是一身便服,腰际却佩带着刀面宽广的大剑,虽然不知其实力如何,不过想同时对付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二人恐怕相当困难。或许他的身后跟随了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也说不定,亚尔佛莉德如此心想,随即观察黑暗的动静,完全听不到甲胄的声响,连士兵的呼吸声也感觉不到,看样子"姆瑞鲁卿"是单枪匹马来到这里。 "老夫再重复一遍,那家伙是不可能说出口的,不然就等于主动招供自己犯下的滔天大罪。"狂妄自大的态度、泛着邪恶目光的双眼、凶狠毒辣的语气,现在的"姆瑞鲁卿"再也不做掩饰,肆无忌惮的露出真面目。 "姆瑞鲁卿,这样的称呼对吗?" 法兰吉丝语气略带嘲讽,冷静地展开应战。 "我们掌握不到事情的真相,由于线索太少以致无法判断哪一位老人才是真正的姆瑞鲁卿,因此我再询问一次,称呼你姆瑞鲁卿是正确的吗?""多谢你的不厌其烦,不过这个称呼是错的,不同于地面的虚假欺骗,地底才是真正的世界,正如那家伙所说的,老夫是那家伙的大哥。"说着便指向锁链缠身的老人。 "这家伙把自己的大哥,也就是老夫幽禁在地底深处,对外宣称老夫已死,恬不知耻地占据领主的地位。他夺走了老夫的地位,老夫的人生,甚至是老夫的名誉与未来。"直到昨晚为止一直自称是"姆瑞鲁卿"的老人说得口沫横飞,他的唾液里包含着憎恶与激动的剧毒,滴在地上没有冒出白烟还真叫人觉得不可思议。 相较起男性之间的激情,二名女性显得格外冷静。法兰吉丝不用说,就连亚尔佛莉德也是,一旦内心的惊讶与厌恶感达到饱和状态,亢奋会悄然消褪,反而能够以清醒的神智观察二名老人。目前正处于陌生的土地地底,面对的是一触即发的状况,倘若不保持冷静就无法脱离险境,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曾经数度在生死边缘化险为夷,因此相当明白这个道理。 "看来内情错综复杂,我们实在看得一头雾水,在场的二位之中一位是姆瑞鲁卿,那么另一位该如何称呼呢?""就是嘛,赶快趁这个机会报上自己的大名,你这个冒牌的姆瑞鲁卿,不然事情怎么进行下去?"二位女性在探索真相的同时也顺便拖延时间。且不论她们的心思是否被看穿,直到昨晚为止一直自称是姆瑞鲁的老人傲然地抬头挺胸答道: "老夫名为凯麦恩,姆瑞鲁的大哥,欧克萨斯正统的领主。"这番话让锁链缠身的老人发出痛苦与愤怒的嘶吼,衰弱不堪的身躯不知从何涌现如此气力,他激动地甩动锁链,拼命想扑向声音的主人,这么做自然是徒劳无功。 "噢噢,想不到你还这么有力气,很好很好,这样才不辜负为兄让你活下去的用意,尽量多折磨自己取悦为兄我吧,我的弟弟。"名为凯麦恩的老人的狂笑摇撼着地道的石壁。 "刻意在别人面前发出的笑声是不会持续太久的。"法兰吉丝的话让凯麦恩老人顿时打住笑声。 "因为这种笑并非打从心底由衷的笑,而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无论气息或声音,这样的笑法是不长久的,此事暂且放在一边,凯麦恩卿,您好歹也是一名贵族,所以我就以"卿"称呼您。您夺走令弟的领主地位,事出必定有因,如果您认为自身的行为问天无愧,就请您光明正大说清楚吧。"凯麦恩以狐疑的视线探索着法兰吉丝,美丽的女神官则满不在乎地继续说道: "当然,如果是鬼鬼祟祟、羞于见人的勾当以致不便向他人启齿,那我也不会追究下去……依我猜,理由大概只是因为哥哥比不上弟弟才能出众吧。""住口!" 凯麦恩大喝一声,太阳穴暴起好几条青筋,亚尔佛莉德借着火炬看见老人的模样,内心不断叫好,凯麦恩的猜忌心已经被愤怒一扫而空。 "老夫不仅是兄长,在所有方面都远胜过姆瑞鲁,因此才会在毫无反对声浪的情况下,父亲选择身为长男的老夫成为继承人,而阴狠狡诈的姆瑞鲁内心暗藏毒刀,准备伺机行动。"仿佛着了魔似地,凯麦恩逐条列出胞弟姆瑞鲁犯下的"罪状"。 当父亲卧病在床,姆瑞鲁便着手策划夺取兄长的地位,表面却频频强调对兄长忠心不二,让凯麦恩疏于戒备,接着再一同骑马到山区出游。 一身汗水淋漓的凯麦恩在弟弟的怂恿下,喝干了皮袋里的麦酒,正觉得酒味有点苦,不料顿时手脚发软,不省人事。 "当老夫再度清醒时,已经在这个地底,手脚被铁链锁住,就象现在这个家伙一样,我不断高声求救,喊到喉咙撕裂吐血之际,这家伙出现了,脸上带着苛薄的笑,身上穿着黑白相间的丧服,然后对老夫说——我刚刚举行过你的葬礼,大哥。"凯麦恩连人带马跌落山谷摔死,尸体遭到狮子啃食,长男猝死的消息让父亲受到严重打击,身体急速衰竭,一个月后也跟着辞世,于是次男姆瑞鲁顺利成为新领主。 凯麦恩说着说着,脸部五官刻划出憎恶的线条,情绪激动得牙齿碰撞出声。 "老夫好几次试图自杀,咬舌自尽、一头撞上石壁、绝食饿死都行,然而这家伙却不断威胁老夫,如果老夫自杀,就立刻杀掉老夫的儿子纳摩德。""手段真狠毒。" "老夫的弟弟是个心术不正的家伙,老夫既然连死都不被允许,只有祈祷正义总有一天实现,就这样挨过二十年的岁月。""原来如此。" 法兰吉丝颌首。 "被外界认定意外身亡其实是被幽禁在地底,领主地位也被夺走,尝尽二十年的辛酸血泪,所以你现在已经报复了这个可恨的弟弟。""不是报复。" "那又是什么?" "是正义的制裁。" 凯麦恩自信满满地断言道。一旁姆瑞鲁或许已耗尽了力气,只是微弱地呼吸着,毫不加以反驳。 "你在一年前杀姆瑞鲁卿的夫人,也是正义的制裁吗?"法兰吉丝的话让凯麦恩睁大双眼。 "哦,你连这件事也知道?" "这只是我的猜测,即使外表再怎么相像,做为妻子是不会把别人误认成自己丈夫的,一开始或许会以为是重病的关系才让整个人变了样,不过久而久之,可疑之处与日俱增,内心的问号也会逐渐扩大。"亚尔佛莉德暗自表示认同,她也听说过此事。姆瑞鲁的妻子许久未出馆外露面,恐怕她已经察觉了自己的丈夫是别人所冒充的,结果惨遭杀害灭口。 "这么一来,萨拉邦特卿的母亲就是被这个男人杀害的吗?"亚尔佛莉德如此心想,不过事实并非如此,萨拉邦特的母亲很早便已去世,姆瑞鲁后来又纳继室。萨拉邦特离乡背井迟迟不回的理由,其实是有意回避父亲的后妻——这个原因于日后才得知。 不知是第几次,凯麦恩又发出近似疯狂的笑声。 "我算是很仁慈了,我让那女人、也就是姆瑞鲁的继室毫无痛苦地死去,原本仇人的伴侣应该活埋在石灰洞里才对,不过我后来亲手捏死她,比杀一只鸡还轻而易举。"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完全不觉得凯麦恩的做法有何仁慈之处,重点在于,凯麦恩原本就是生性残忍的人吗?亦或是复仇的念头让他变成这样? (二) "想请问,您是如 何摆脱长达二十年的禁锢,对胞弟展开报复行动的呢?恕我才疏学浅,还望您指教。""我也很想知道。" 面对这个质问,凯麦恩头一次表现得吞吞吐吐。 "这个……相较起来老夫长年的忍辱负重,这点小事不值得一提。""哦,那么刚才听您满口正义的制裁,在您恢复自由之身的同时就应该立刻上诉亚尔斯兰国王,想必会得到公正的裁决,为什么当初不这么做?"亚尔佛莉德尝试改变话题,此时凯麦恩的舌锋再度运转起来。 "亚尔斯兰?哼!那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成得了什么气候,老夫从来没想过要指望那家伙,不,就算是先王安德拉寇拉斯也救不了老夫,国王根本一点用处也没有。"凯麦恩的辩舌里蕴含着狂热。 "老夫拥有远比亚尔斯兰更强有力又值得信赖的靠山,不是,老夫有这番荣幸,老夫已经立誓要将老夫的忠诚甚至性命奉献给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假领主凯麦恩的语气和说话的内容让法兰吉丝不由自主打起冷颤,她目光锐利地扫视暗处,手握着剑柄询问道: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他是……" 话说了一半,凯麦恩又闭上嘴,见到他这种只能以不自然来形容的态度,亚尔佛莉德就从另一个角度提出质问。 "即使你取代了姆瑞鲁卿,却还是瞒不过萨拉邦特卿的眼睛,不管你们兄弟怎么相像,儿子是不可能认错父亲的,就跟夫人的情况一样。""老夫不在乎,反正老夫会杀了萨拉邦特那小子。""哦,怎么杀?萨拉邦特卿可是很强的。" "你们管太多了。" 凯麦恩不屑地啐道。 法兰吉丝紧接着开口。 "亚尔佛莉德,大致的来龙去脉我已经理清了,这个心狠手辣的复仇者刻意制造借口,先把我们引来。"凯麦恩缄默不语,眼球狡猾地转动着,法兰吉丝观察着他的动静,并继续向亚尔佛莉德说明。 "然后设法让我们离奇死亡,再把尸体藏起来,国王的两名近臣同时失踪,萨拉邦特卿必定会负起责任,返回故乡调查,届时派出士兵在山谷入口埋伏以暗箭偷袭,无论萨拉邦特卿如何勇猛也无法全身而退。""原来我们成了诱饵?" 亚尔佛莉德表情微愠,如果法兰吉丝的说法成立,就可以说明凯麦恩大部分的言行。 "不过这种手法不可能重复使用吧,要是连萨拉邦特卿也失踪,王都方面是不会袖手旁观的。""说的也是。" "就是啊,那尔撒斯或达龙卿,甚至是亚尔斯兰陛下也许会亲自亲领大军前来这座山谷,就算这座山谷地处天险,也难以抵挡王都大军的攻势。""如此一来王都就变成空城了。" 法兰吉丝冷静的一番话点醒了亚尔佛莉德,她顿时屏住气息。 而法兰吉丝的视线则未曾移开凯麦恩的目光。 "如此一来,纳摩德掉落的书信,也就是来自密斯鲁国的密件具有相当重大的意义,暗示内神通外鬼企图吞并帕尔斯国,与密斯鲁国或邱尔克国联手是不可能的,不过这种程度的事情倒是可以办得到。""……" 凯麦恩默不答腔,或许是害怕祸从口出,他紧闭嘴唇,双眼目光闪烁,脚下开始移动。 "或者说,连密斯鲁国也只是阴谋舞台的一个道具,目的是制造帕尔斯国内的混乱,导致分裂争斗,究竟是什么人会抱有这样的企图?不是在地上而是潜藏在地底的那群生物?"耐不住急速窜升的紧张感,亚尔佛莉德抓着短剑握柄低声喊道: "法兰吉丝!" "小心点,亚尔佛莉德,这个复仇者被忿恨遮蔽了良心,将灵魂出卖给蛇王撒哈克了!"亚尔佛莉德闻言瞬间愣在原地不动,蛇王撒哈克的名字有如雷鸣般发出轰然巨响,同时化为无形的枷锁链束缚了亚尔佛莉德。无论是贵族、一般平民还是盗贼,一听到撒哈克的名字就禁不住打哆嗦,不需任何理由,这是帕尔斯人的正常反应,纵使以勇敢机敏著称的亚尔佛莉德都不例外。 其实连法兰吉丝也是一样,这时她向亚尔佛莉德发出警告,却慢了一秒钟。 法兰吉丝的一秒钟和亚尔佛莉德的一秒钟加起来只有两秒钟,但对一个充满憎恨与怨念的疯狂老人而言已经相当足够。 凯麦恩发出不象人类的怪叫,往空中跳起。 是借助魔力的飞行吗?不过下一刻,法兰吉丝挥舞的细剑有了反应,以为是黑色大蛇摔到地面,仔细一看是原本张在石壁上方的黑网。法兰吉丝以剑割断落下。 紧接着有个物体掉落在亚尔佛莉德脚边,撞击到地面时还迸出火花,原来是一个滑轮。随即一个不祥的重响压过滑轮的响声,火花再度迸出。当凯麦恩从空中又降落地面,亚尔佛莉德立刻朝他的左肩猛力刺出短剑,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硬物阻挡了剑刃的去处,惹得亚尔佛莉德忍不住破口大骂。 "搞什么鬼。" 一个铁笼子堵在亚尔佛莉德与凯麦恩之间,和姆指一般粗的其中一根拦住了短剑刃,不祥的钝响正是铁笼落下的声音。 "这下雌狮被关进笼里了。" 凯麦恩阴毒地笑着,本想抓住铁笼又立刻缩回手,因为铁笼里的女战士朝着随便靠近之人挥出一剑。 "老夫五天后再来,这段时间老夫会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置饿得发昏的你们,你们尽管向那群不中用的神明祈求奇迹出现吧!"凯麦恩刻意拉开嗓子哄笑,邪恶的背影逐渐和火炬光亮接触不到的黑暗融为一体。 "中计了,我实在太不小心了。" "不要紧,那尔撒斯一定会适时想出对策的。""军师大人的确是卓越出众的智者,然而那尔撒斯并不知晓纳摩德掉落的书信一事,这并非凭借人的智慧所能预测到的,军师大人的智谋也必须以精确的情报为基础才能够得到发挥。"亚尔佛莉德思索了片刻,随即以活力充沛的声音说道: "意思就是说,我们无论如何都必须想办法活着回到王都才行。""没错,我们一定要回王都向陛下与军师报告这个消息,事关帕尔斯的存亡,绝不容许任何差池。"法兰吉丝从怀中拿出一支翡翠小笛,亚尔佛莉德恍然击掌。 "我明白了,吹了这支笛子就能召唤精灵带领我们出去!""只限地上。" "咦?" "精灵并不喜欢地底,有可能它们的所在范围听不到笛声,若是这样就算吹了笛子也无济于事。""可、可是不吹吹看怎么知道,先试着吹吹看再说嘛。"法兰吉丝颌首,嘴唇才刚抵住笛子,铁笼的对面便传来声响。法兰吉丝将笛子从嘴唇拿开,二人竖起耳朵聆听,那是吵闹又厚重的杂音,与优美的旋律相差十万八千里,是人的脚步声和金属铿锵作响的撞击。 声音的来源立刻真相大白,出现在铁笼外的,是前一刻被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追赶的纳摩德,腰际挂着一大串钥匙晃个不停。 (三) "挺不错的嘛,女神官。" 听到对方的嘲弄,法兰吉丝毫不客气地问道: "你是什么人?" "你问我是什么人?" 纳摩德夸张地睁大双眼。 "女神官你也太健忘了吧,见过那么多次面,你居然还记不得我的长相。""记是记得,逼不得已的。" "那你就说说看我是什么人,名字要加上"大爷"。"法兰吉丝的双眸在火炬的照耀下如同宝石般晶莹明亮。 "你虽自称纳摩德,但我怀疑你是否为本尊,因为刚刚这个地底同时出现了两个自称姆瑞鲁卿的人。""我当然是本尊,货真价实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纳摩德大爷!""那实在太遗憾了。" "你说什么?" "简直糟蹋了纳摩德这个名字的含意,如果你是冒牌货,真正的纳摩德另有其人,我至少还可以期待这个人物比较聪明又有度量一些。""噢,这有什么好期待的?" "这还用问吗?我从来没见过象你这种愚蠢至极、心胸又狭窄的人,任何一个男人都比你强。"纳摩德的表情开始抽搐,亚尔佛莉德则大笑出声。 "一点也没错,比起这家伙来说,奇夫卿就等于半个神了。""你也把奇夫捧得太高了,顶多只有五分之一吧。"好不容易,纳摩德才随着呼吸吐出一句话。 "你这个可恶的女神官,舌头就跟蝎子的尾巴一样!"在帕尔斯常形容锐利的毒舌是"嘴里长了蝎子的尾巴"。 "不过我承认你确实美若天仙,如果你改变态度乖乖听话,我就放你们出去,如何?"法兰吉丝默不答腔,纳摩德把视线挪向一旁。 "这位实习生你呢?我想女神官可以做我的侧室,那你当下女也行。""想得美。" 亚尔佛莉德不加思索地吐出舌头,在眼前弹指以表达她的不屑。纳摩德正想破口大骂,法兰吉丝接着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父亲取代了叔父?""一开始就知道了。" 被问到的纳摩德立即回答。 "父亲做的事是对的,他夺回自己身为领主的正统地位,而我也成为正统的继承者,这是最好的结局。""你说这是结局?" 法兰吉丝的语气蒙上一层霜。 "如果你以正统继承者自居,就应该努力充实以求得合乎这个地位的能力,生来就站在比别人更有利的位置,付出与别人相同的努力就会比别人走得更高,不过我看你根本没有为将来继任欧克萨斯领主做好磨练自己的准备。""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原来只是无聊的说教,随便你怎么说吧。我是叔父姆瑞鲁的继承人,未来的欧克萨斯领主,名份是姆瑞鲁的外甥,其实是私生子--这种安排论谁也不会提出异议,真想看看萨拉邦特那个笨蛋在知道真相以后的表情。"亚尔佛莉德瞪着纳摩德。 "我有件事想问你。"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罗嗦?什么事?" "在神殿失踪的三人到哪里去了?" "不关你们的事。" "你是不是对她们乱来,然后杀了她们!?" "哼!是又怎样?" 纳摩德露出牙齿讪笑着。 "这座山谷是我的,住在这座山谷的女人全都是我的,她们要生要死,要穿衣服不穿衣服都得看我高兴。""没种!" "你说什么?" "只有没种的男人才能以暴力胁迫女人屈服,不过凭你的功夫连女人也赢不了,没种当中最没种的非你莫属。""……你好大的胆子。" "别生气,能够成为全国第一是很了不起的,尽管是最没种、最卑鄙或者最爱说谎的。"说着说着,亚尔佛莉德便走近铁笼,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是战士预先计算好的动作,法兰吉丝明白这一点,但纳摩德根本不懂。 下一瞬间,亚尔佛莉德从铁笼的缝隙朝纳摩德的鼻子吐口水。 顿时,纳摩德发出凶暴的吼叫,手臂伸进铁笼的缝隙,说时迟那时快,亚尔佛莉德纵身跳开,让纳摩德的大手扑了个空,紧接着法兰吉丝从一旁抓住纳摩德伸进笼子的右臂。 然后把手臂用力一拧。 纳摩德的上半身挤在铁笼边,发出痛苦与狼狈的惨叫,只剩左手在空中乱抓。 "亚尔佛莉德,快拿钥匙!" 法兰吉丝这句话一出口,亚尔佛莉德的纤纤玉指早就摘下纳摩德腰际的钥匙串。 "这个没用的饭桶到底带了多少把钥匙啊?" 亚尔佛莉德一边咂嘴,一边不断试着开锁,到了第四把终于有了反应,锁头发出自暴自弃的响声松脱了。 打开铁笼,亚尔佛莉德顺势走出来,以短剑前端抵住纳摩德的咽喉,法兰吉丝也放开纳摩德的手臂走出笼外。纳摩德的腰杆被踢了一脚,整个人滚进铁笼里,上了锁之后囚犯与看守人的立场完全对调。 此时不知从何处传来阴森的声音。 "居然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扯你父亲的后腿……这个窝囊废!""父亲大人,快救救我啊!" "你自己不会想办法吗?" "不,不要见死不救啊,我是你的儿子,你最重要的继承人啊!如果你丢下我不管的话……"纳摩德的话中断了,被法兰吉丝用力按住颈动脉以至发不出声音。 亚尔佛莉德向黑暗处发出嘲讽。 "俗话常说,愈没出息的孩子愈可爱,不过我们可是一点也不会对纳摩德的家伙手下留情,再不放我们回地上,就要你可爱的纳摩德脑袋跟身体永远分家!""可恶,你们太卑鄙了,居然拿人质做要胁!""卑鄙?利用秘道潜进属于男人禁地的神殿诱拐妇女,你们还好意思说我们!?""那些女人是祭品,我们并非滥杀无辜。" 亚尔佛莉德大笑不止。 "正派的神祗是不会需要人类当祭品的,如果真有这个必要,拿他们自己当祭品不就得了,这才风光啊,为什么不这么做呢?"面对亚尔佛莉德尖锐的质问,声音的主人并未立刻作答。法兰吉丝探索着声音主人的动静,由于对方巧妙地潜伏在黑暗中,因此无法辩识正确位置。 "……老夫没有自我了断、没有精神错乱,在地底忍辱偷生,一直都是为了你。"这个"你"指的自然是纳摩德。 "当老夫借助蛇王撒哈克大人的力量得以重返地面的时候,老夫内心期待成长后的你能有一番作为,结果你只是身体长大而已……"凯麦恩的声调宛如胆汁既浓浊又苦涩。 "女人啊,逼不得已与你们交易吧,把纳摩德--老夫那不肖子放了,相对地老夫会保障你们的安全。"法兰吉丝从容不迫地开口说道: "那么这位身系囹圄的老人呢?" "……" "怎么了?" "那家伙的命运应该与你们无关,为何要理会这个救了他也没有好处可拿的家伙?""你被幽禁了二十年,并没有被挖掉双眼。" "……你想说什么?" "我并不想要你以此满足,既然你还不过瘾,让个老人活下去,自然多的是复仇的机会,现在暂时打成平手,日后再做胜负如何?""照她的话做吧,父亲大人!" 纳摩德嘶吼着,亚尔佛莉德短剑的前端轻轻划过他的皮肤,伤口汨出鲜血,纳摩德拉高音量。 "老夫明白了,就依你们吧。" 近似沉吟的承诺传来,谈判就此成立。 (四) 得到解脱的纳摩德象个醉汉踉踉跄跄地融入黑暗当中,法兰吉丝随即将真的老领主姆瑞鲁从枷锁释放。谈判虽然成立,却不可能持续太久,必须趁假领主凯麦恩率兵前来之前离开地底才行。 "亚尔佛莉德,你手上的钥匙串里应该有一把可以打开老人的锁,快试试看。""我知道,不过……" "你有什么不满吗?" "倒也不是什么不满啦,就是觉得很不舒服,我听到的全是一些"早知道就不听"、"连听都不想听"的事情。"法兰吉丝完全可以了解她的心情。 "假如那个叫做凯麦恩的人所说的一切是事实,那真是太可怕了,可是又没有明白确凿的物证,目前只能做单方面的弹劾罢了。其实还没有听取这个老人的证词之前,不应该听信一面之词,也无法加以定罪。"手上的钥匙串铿锵作响,亚尔佛莉德走近被铁链锁信的老人,沾满鲜血、汗水与皮脂的身体与衣服发出刺鼻恶臭,亚尔佛莉德忍不住蹙起眉心,却不敢说出"好臭 "。幸好在第三把钥匙就有了反应,生锈的锁链吱嘎作响接着松脱,亚尔佛莉德扶起差点竣在地上的老人。 "大哥太可恨了……" 长时间保持缄默的老人开启干裂的嘴唇,声音虽然无力却逐渐产生热度,力量的泉源来自憎恶,老人衰弱不堪的身体激动地颤抖着。 "大哥成为父亲的继承人之后,得寸进尺抢走了老夫的未婚妻,然后生下纳摩德。大哥太可恨了,老夫恨他是理所当然的!"亚尔佛莉德不知如何应答,一对彼此伤害至老的兄弟值得同情也教人骇然。 "我无意杀害纳摩德,因为他是老夫未婚妻的亲生子,老夫打算总有一天让他们父子重逢,也想过好歹给予纳摩德一个地位……""走吧,有话等到了地面再说吧,锁链已经解开了,你自己站得起来吗?"亚尔佛莉德扶着老人,尽可能以温柔语气说道;回到地面接触阳光,老人暗浊的怨念也许会趋于和缓。 亚尔佛莉德搀着老人,法兰吉丝举起火炬,三人一起往前走。往神殿的方向走了不到十步,暗处却传来充满恶意的呼啸,老人的身子略往后仰,没有发出惨叫,只吐出少量鲜血与气息,贯穿咽喉的黑色弓箭在火炬的映照下晃动着。 "活该!看我宰了你!" 是纳摩德的叫声,沸腾着憎恨与欢喜的声音响遍整个黑暗空间。 "接下来就轮到你们了,要射哪一个呢?先让你们动不了再说……"接着,他的声音转为痛苦的哀嚎。 "啊啊、可恶、好痛、好痛!居然敢这样对我……"法兰吉丝纵身跃起,左手持着火炬,右手则挥起长剑,毫不留情地朝暗处猛砍。 "法兰吉丝!" "听声音就知道命中目标了,不过不晓得是砍到啊个部分?""……左手臂。" 亚尔佛莉德往前一指,那个位置还算火炬的亮度勉强可以触及的范围,相隔数步距离的石地上有个物体,是一只抓着弓弦的人类左手臂。 "可恶!可恶!" 简洁却深刻的咒骂持续着,负向的情绪和着鲜血淌在地上,黑暗中不断重叠着回答。 "竟敢砍断我重要的左手,可恶的女神官,我绝不饶恕你们,给我走着瞧,我要你们吃不完兜着走!"声音渐行渐远,纳摩德的射箭本领意外地娴熟,只不过恐怕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可以表现了。法兰吉丝无意穷追不舍补上一剑,她将沾着血渍的剑收回剑鞘,将火炬举向倒地的老人,老人毫无痛苦的表情,脸上只有一片呆滞。 "不行,已经没有呼吸了。" "……想不到会变成这样的收场,萨拉邦特卿太可怜了。"二人连连叹息,不过依战士的直觉判断,现在不是沉溺于伤感的时候,冷静说来,现在少了个负担,二人就能尽快离开地底。即使地道埋伏了敌人,二名女战士也有充足的实力应战。 "亚尔佛莉德,把老人的头发砍一束下来,至少要把这个交给萨拉邦特卿。""我明白了。" "接着就马上离开这里。" 现在只有将真正的老领主姆瑞鲁的遗体留在原地,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如果不能活着逃脱,以后也不可能再回来为他下葬。 二人向老人的遗体轻轻一拜,小跑步往地道奔去,火炬很快就会烧尽,在被黑暗完全包围之前,有必要尽量接近出口才行。 拐向第二个转角之际,距离还不够让她们跑得气喘吁吁,亚尔佛莉德察觉到情况不对劲,侧着头纳闷地问道: "法兰吉丝,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道啊?" "你也闻到了?" 火炬的亮度逐渐变暗,二人表情紧张地面面相觑,亚尔佛莉德喘着气说道: "法兰吉丝,这是烟味!有什么东西烧过来了!"似乎以这番话为信号,浓烟尖兵由二人身后紧追而来,亚尔佛莉德揉着双眼,法兰吉丝咳了两声,即使事出突然,美丽的女神官也很快就明白了整个来龙去脉。 "是纳摩德放的火,不管他要把我们烧死还是闷死,总之他就是不让我们活着回到地上。""有意思,我就偏偏要活着走出去。" 亚尔佛莉德把钻进嘴里的浓烟随着怒气吐出来。 "然后我要他再也没办法做出这种阴险卑鄙的勾当!啊啊、气死人了!真想跟一个堂堂正正、光明正大、让人心服口服的敌人对打。""这就是所谓身为勇者的气魄吧,不过在反击之前必须先逃离这里才行。"呛人的浓烟迎面袭来,无情地搔弄二人的眼与鼻,不过如此一来就能从浓烟的流动判断方向,于是二人背对着烟与风在地道奔驰着。 只要有风,即表示空气的出口就在某处,因此必须顺着风向逃跑,这同时也意味着,神殿的暗门一直是敞开着的。 看来有机会得救了,亚尔佛莉德跑着跑着,就想起最近刚认识的一个朋友。 "对了,要是蕾拉发现不对劲,跑来帮忙就太好了。""蕾拉吗?她做事是很牢靠,不过对她期望过高就是你的不对了,说不定人家睡得正甜,在梦中花园散步着。""好羡慕,我也真希望跟她一样。" "说起蕾拉啊,亚尔佛莉德。" 虽然跟目前状况毫无关联,不过法兰吉丝相当在意关于蕾拉的一件事,白天曾经听亚尔佛莉德提过,蕾拉年约十九岁,出生时和其他二名婴儿一起被丢弃在神殿…… "亚尔佛莉德,你有没有想过?" "蕾拉吗?什么事?" "关于亚尔斯兰陛下的身世之谜。十九年前,当时的泰巴美奈王妃产下的婴儿应该是女孩没错。"亚尔佛莉德啊的叫了一声,随即捂住嘴巴。这里除了她们以外并没有其他人在场,其实没有必要特地掩住嘴巴。 "……原来如此,我一直没注意到,不过,或许这只是巧合罢了。""现在要做结论还太早,就象你所说或许只是巧合罢了,然而,蕾拉配戴的手环是银制的,而且上面还刻着一个跨在公牛背上的年轻人对吧?""是啊,还用短剑刺进公牛的头。" "这是只有王族以及身份高贵与之相当的人才有权佩带的图样,因为那个年轻人正是密斯拉神在人间的姿态……"法兰吉丝不再开口,身后的热气猛窜而上,红光直逼而来,不仅是浓烟,连火舌也接近了,速度简直快得惊人。 心想着便回过头,一眼便瞧见飞舞跳跃的不祥火焰,正一步一步靠近两人,感觉不象火,倒象是水在流动,两从见状顿时恍然大悟。纳摩德并不只有放火,还把油倒进地道,地道的坡度有些微倾斜,于是火乘着油在整个地道窜烧,迎面扑向二人。 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一语不发的继续跑着,而且是全力冲刺。地道在火焰的反射下被染得通红,此时二人冷不防停下脚步,因为前方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歌声。 "啦噜啦、啦啦噜啦……在狂风般的喝采声中,吟游诗人优雅地登场了。""法兰吉丝,那个歌声是!?" "帕尔斯虽然面积辽阔,人口众多,不过象他那种活宝贝全国找不到第二个了。""可是,奇夫卿怎么会……难道他真的是潜进神殿来做坏事的吗?"事到如今已经无暇考虑太多,红色的热风推挤着背部,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继续往前跑,此时前方出现一个人影,恭恭敬敬地行礼致敬,尽管姿势相当优雅,却搞错了状况。 "嗨,法兰吉丝小姐,还有亚尔佛莉德小姐,幸好你们平安无事。""在你嬉皮笑脸的时候,我们就快有事了。" 女神官没好气地说道。 "即使你的眼睛充斥着不纯正,也应该瞧得见那团火焰吧,你赶快回到神殿通知有火灾发生,并要所有人避难,不然会有好几百人伤亡。""神殿里全是女性,这的确不是闹着玩的。" 奇夫一本正经地点头,让开路面由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跑在前方,自己则尾随在后,一片通红的地道石壁映出三个摇晃的人影,身后猛烈的火势穷追不舍。 (五) 当金黄色与蔷薇色的黄昏进入尾声,取而代之的是深蓝色的夜。白昼的热气逐渐褪去,凉气缓缓包围住王都叶克巴达那的街道,诗人们称颂不已的"王都迷人的夏夜"才正要揭开序幕。 将老鹰告死天使从自己的手臂移向栖木,国王亚尔斯兰来到阳台。天上有星座,地面有灯海,市街的熙攘乘着夜风隐约传来,此刻此景正是"和平与繁荣"的最佳写照。 这个夏天,亚尔斯兰未曾穿戴甲胄,一直待在王都专心治理国政,夏天尚未结束,每天都是有如奇迹一般的安稳平静。 "这样的日子其实也不坏。" 每天规律地处理政务、举办活动,想不到亚尔斯兰并不觉得厌烦。年纪轻轻就已经立下"英勇国王"应有的实绩,借此奠定了个人声望,目前实在没有必要为了求得军事上的成就将国家卷入无谓的纷争。 亚尔斯兰有些夸大了这个表面看似平稳,但就某种角度来说也是相当无趣的生活,然而年轻的国王一直有种感觉,这样的日子是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的。 因此亚尔斯兰每天都会刻意找时间与达龙或那尔撒斯见面,尽量与他们一同进餐,因为他知道,能够如此悠闲谈笑的日子总有结束的一天。 亚尔斯兰今年十九岁,说来其实也才十九岁而已,不过世间早夭或横死的王者不胜枚举,英年早逝的例子比比皆是。可能性虽然无限,然而亚尔斯兰统治国家的理念与构想不全然得以在他有生之年尽数完成,培养一个继承理念的人选亦是身为王者的义务,因此有必要早日结婚--这是老宰相鲁项的口头禅。 亚尔斯兰在餐桌前坐定,在座的还有达龙、那尔撒斯与耶拉姆,连续好几天在身边作陪的都是这几张面孔。众人享用佳肴与美酒之后,亚尔斯兰提出一个煞风景的话题。 "我一直很在意一件事,可否请各位听我说?""为臣洗耳恭听陛下的想法。" 那尔撒斯摆出教师的表情,达龙则露出"又来了"的眼神,却若无其事地啜着葡萄酒。 "今年二月,我军按照那尔撒斯的规划,前往讨伐在辛德拉劫掠的假面兵团,当时是通过特兰与邱尔克两国才进入辛德拉境内。"世称"亚尔斯兰的半月形"是一项戏剧性十足的军事行动,那尔撒斯的策略完美演出、大获成功。自此以后,他国不再对帕尔斯穷兵黩武,使得帕尔斯能够迎接一个太平的夏季。 "不知邱尔克国的卡鲁哈纳国王作何感想?让他国军队通过自己国家的领土,侵略辛德拉国失败,又损失了假面兵团这支贵重的战力,如果我是卡鲁哈纳国王,必定对帕尔斯国心存埋怨。""就象画里所描述的好心没好报。" 听那尔撒斯如此说道,达龙随即把酒杯搁回桌上,还故意撞出声响。 "有这幅画我怎么没看过?是谁画的?" "闭嘴,你这个不懂艺术的俗人!失礼了,陛下,请继续。"对于二个稀松平常的斗嘴,亚尔斯兰报以微笑并接着说下去。 "单凭国王个人一时意气用事是不可能动用大军与他国挑起战火,假如卡鲁哈纳国王真有此意,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曾经听那尔撒斯说过,卡鲁哈纳国王就象獾一样,不会大胆向他国用兵,只要待在坚不可摧的国都赫拉特根本不怕外界动到他一根汗毛。""正如陛下所说。" 那尔撒斯在桌面叉起十指,达龙则在白米饭淋上菠萝瓦大快朵颐一番,菠萝瓦是牛与羊的绞肉搀上捣碎的巴旦可与葡萄干,再以胡椒调味的食品。 "邱尔克人与特兰人原为同族,特兰国王目前不知去向,军队也遭到歼灭,国家的形态丧失殆尽,卡鲁哈纳国王若是率领大军北进,特兰的领土很有可能就此将入邱尔克之手。"那尔撒斯颌首同意亚尔斯兰的话,同时把石榴冰糕拿到手边,拿起梨木制的汤匙。 "卡鲁哈纳国王若是派遣大军北征,其目的仅止于扩充领土吗?陛下。"亚尔斯兰手上也拿起梨木汤匙,耶拉姆在他面前摆了一盘淋了醋蜜的冰糕,清爽的微甜别具风味。 "如果成功占领特兰国,卡鲁哈纳国王等于确保了从北边入侵帕尔斯国的管道。"亚尔斯兰脑海描绘着帕尔斯周边的地图,一边动起汤匙。 "我军在今年二月的行动路线人称之为亚尔斯兰的半月形,相同的路线由邱尔克方向出兵侵略帕尔斯国,到时候该如何称呼?""叫做卡鲁哈纳的半月形吧。" 达龙笑道,他已经将淋了菠萝瓦的白米饭一扫而空,这次手上换了个注满红茶的木碗。 "如果这一切都能成真,想必卡鲁哈纳国王的复仇心与虚荣心定会获得无上的满足。""达龙你也这么认为吗?" "是的,从春天到夏季这段时间,邱尔克国的卡鲁哈纳国王一直按兵不动,也因此我国国境风平浪静,只是不晓得那位仁兄暗地怀着什么鬼胎。"达龙隔着红茶的热气,目光锐利地望着那尔撒斯。 "陛下的担忧是对的。帕尔斯军能做的,邱尔克军没有办不到的道理,如果卡鲁哈纳国王这么认定也无可厚非。""说的也是。" 帕尔斯北方国境属于平原地形,找不到一处可以做为屏障的山岳或大河,假如特兰国国力强盛,帕尔斯国就要大伤脑筋了。因为在平原进行骑马战术,即便能够获胜,牺牲也相对加重,而且溃败的特兰军能够不断往后撤退,想要乘胜追击来个斩草除根简直比登天还难。王太子时代的亚尔斯兰之所能够击溃特兰军,一方面归功于达龙与那尔撒斯的功劳,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特兰军过于深入帕尔斯国境。 那尔撒斯转向耶拉姆。 "如果卡鲁哈纳国王有意北军北上,侵略特兰国土,到时邱尔克国会是什么样的状态呢?耶拉姆。""按照所谓大军的规模来看,如果军队全部倾巢而出,邱尔克国内就成了一个空穴了。""……情况就是如此,达龙。" 那尔撒斯摆出笑容,将一小块冰糕放进口中。 "我明白了,邱尔克国的南方是辛德拉国,而这个国家的君主就是众所周知的那位仁兄……""总是带给我们欢乐的那个亲爱的恶徒,各位别忘了,拉杰特拉二世陛下身边还有一位高贵的囚犯,记得吗?耶拉姆。""是的,我还记得那位名叫卡德斐西斯。"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所有人脸上都浮现好笑,想起卡德斐西斯这个人物被帕尔斯军俘虏时遭受"严弄拷问"当时的情形。拿着孔雀羽毛制成的掸子,把卡德斐西斯搔到差点没笑死的就是目前不在场的奇夫,喜好美女的吟游诗人在宫中待了一段时日,现在应该又在某处哼着情歌吧。 "一旦邱尔克国成了空城,拉杰特拉二世陛下会要求卡德斐西斯卿立刻登上邱尔克王位并出动大军,即使卡鲁哈纳国王终于下定决心北征,却难保不会遭人从背后偷袭,落到无国可归的下场。就是因为害怕这一点,卡鲁哈纳国王才不敢轻率动兵吧。"达龙向那尔撒斯确认。 "基本上是这样解释没错,正由于内心做了这个盘算,拉杰特拉二世陛下才留下卡德斐西斯卿,因此我帕尔斯国与辛德拉国结为友好同盟也算是值回票价了。"这全是来自那尔撒斯的一手安排,亚尔斯兰迄今依然佩服不已,同时又问道: "不过,那尔撒斯你对东方国境也无法完全放心吧。""陛下英明,其实为臣所说的全是纸上谈兵,治理并推动国家政务之时,凡事需要经过详细推敲与精准计算再采取行动吗?其实不全然是这样。"那尔撒斯用完冰糕,把空盘推到一旁,耶拉姆紧跟着送上一碗绿茶 。这位相当于国王亚尔斯兰同学的年轻人在用餐时,除了自己享受美食,心思细腻的他似乎更喜欢服务别人。 "陛下您也知道,为臣前些日子指示克巴多卿等五名将领前往封锁迪马邦特山,由于接下来的部分状况是完全无法预测的,为臣之所以挑选这五人是认为他们或许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排除危难……"冷不防的,周遭暗了下来,一阵风穿过阳台,吹熄了灯火。天上明亮的月光又正好被遮蔽住,达龙正要伸手抓起立在墙边的长剑,眼前又恢复了清澈的蓝光,抬头仰望只见到月娘若无其事地在天际大放光明。 "看样子只是云朵流窜过夜空而已。" 达龙面露苦笑,把单纯的自然现象视为不祥的阴霾,似乎他也有预感和平的日子就快要结束了。"月满必缺,天晴不长。"那尔撒斯喃喃自语,并啜了一口绿茶。 (六) 雷鸣响彻云霄,一道白色闪光划破灰暗的苍穹,仿佛以此上信号,蟠居在山谷的冷气团开始形成漩涡,刮起寒风。 "这下糟了。" 有前头带领二千名帕尔斯军在迪马邦特山中行进途中,出身辛德拉国的加斯旺德不安地仰望天空,他不曾畏惧敌人,然而生长于南国难免会怕冷。 "就快下雨了,而且是豪雨,最好赶快避一避。"加斯旺德的提议立即付诸实行,在高山淋到冰冷的雨水,体温与体力会迅速流失,容易丧命,观察气候变化谨慎行事是将领带兵的常识。 "大家折回去不要贸然前进,今天行军到此为止。"继续往前也不一定找得到避难场所,做事向来牢靠的特斯在行军途中已经一一确认过所有可以做为避难场所的洞窟、岩台与森林,并要三位妻子绘制简单的地图,三姊妹中的次女可拉拿起来笔灵巧地绘出简单、正确易懂的地图。 "真厉害,想不到可拉夫人比那尔撒斯更具有绘画天份。"伊斯方做下评论,不过对这种小事大加赞扬似乎有些小题大做。 "距离我们最近的是这个钟乳洞,里面可以容纳不少人,我已经确认过了。""夫人们真是秀外慧中,大家加快脚步吧。" 克巴多说道。二千名将兵掉转方向循着原路回去,不久雨滴开始打在将兵们的甲胄上,很快地充沛的雨势便封锁了四面八方,帕尔斯军横越冰冷的灰色世界,总算在路面化为一片泥泞之前抵达了目的地。 山洞入口高四加斯(约四公尺)、宽三加斯,令人吃惊的是内部又大又深,一时看不到尽头在何处,也因此所有人马得以进入洞内避雨。 指派士兵在洞口站哨,并于各处架起篝火,分发烈酒让众人能够立刻温暖身子。如果入口再窄一点,即使遭遇敌袭也比较容易防御。 伊斯方与二只小狼一起席地而坐,稍事休息片刻之后,特斯迎面走来。 "伊斯方卿,听说你在默塔札山岭一剑砍断鸟面人妖的嘴巴是吧。""是的,总觉得我下手是不是太重了一点。" "不,没有必要同情它们,你先来看看再说。"看着特斯的表情,伊斯方把疑问又吞了回去,跟在特斯身后。只见克巴多、梅鲁连、加斯旺德三人围在关着二头鸟面人妖的笼车前,克巴多一见到伊斯方就问道: "伊斯方卿,被你砍掉嘴巴的是哪个怪物啊?""这是……" 伊斯方睁大双眼,二头怪物好端端地长着嘴巴,以布满血丝的双眼瞪视人类。 "看来被砍断的部位还会再长出来,我们所面临的对手并不是人类,大家最好做好心理准备。"说话的同时,克巴多躲开上半身,掠过胸甲的正是鸟面人妖的钩爪。怪物从牢笼地板跳起扑向铁栏,伸出手臂企图以钩爪撕裂克巴多。 "就是这样,丝毫不能大意……" 克巴多露出苦笑,话才说到一半,却被异样的怪响掩盖,同时脚下传来不祥的震动。 起初以为是地震其实不然,特斯的三名妻子奔了过来。 "特斯大人,还有各位大人,一颗大石滚下来堵住了入口,二名哨兵很不幸地被压在岩石底下,已经回天乏术了。"听完三姊妹的长派特娜报告之后,克巴多等五名将领交换着锐利的视线,紧接着梅鲁连与加斯旺德跑上前去查看入口状况,留下特斯、他的三名妻子、伊斯方与二只小狼扫视着篝火四周,此时克巴多低声笑了起来。 "一切发生得太过凑巧,看来我们已经掉进某人设下的陷阱里了。"二千名帕尔斯军将兵就这样被封在迪马邦特山的巨大钟乳洞内部,帕尔斯历三二五年六月,"和平的夏季"正要进入尾声。 后记·再开篇 由于种种因素,一直处于"睡美人"状态的"亚尔斯兰战记"这次终于(在二十世纪内)起床了。对于各位读者无比的耐心,我由衷地表示感谢与歉意。 而做完功课的我心中也放下一颗大石--不过现在说这话还太早,我也很想尽早写完功课,可是我向来以低生产力出名(以这种缺点出名还了得?)希望今后各位持之以恒继续陪伴我。 话说本回,在内容方面完全依照预定计划进行,不过却是本系列出版以来死亡人数最少的一集,死者总计只有二○○○人,的确值得欣慰。然而单凭这样就要把本回命名为"和平篇",那就实在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本系列出版以来,一直左右开攻杀敌人的达龙卿在本回稍事休息片刻,和亚尔斯兰陛下与那尔撒斯卿一同留守在王都,下集的反动会很恐怖,在此预先向跌入血海的牺牲者致哀。 本回难得能让身心倘佯在帕尔斯大地吹拂而过的风中,使人有种向往已久,整个细胞活了起来的感觉,愿将这份感受与各位读者分享,是身为作者的我无上的喜悦。 一九九九年十月 由于种种因素,一直处于"睡美人"状态的"亚尔斯兰战记"这次终于(在二十世纪内)起床了。对于各位读者无比的耐心,我由衷地表示感谢与歉意。 而做完功课的我心中也放下一颗大石--不过现在说这话还太早,我也很想尽早写完功课,可是我向来以低生产力出名(以这种缺点出名还了得?)希望今后各位持之以恒继续陪伴我。 话说本回,在内容方面完全依照预定计划进行,不过却是本系列出版以来死亡人数最少的一集,死者总计只有二○○○人,的确值得欣慰。然而单凭这样就要把本回命名为"和平篇",那就实在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本系列出版以来,一直左右开攻杀敌人的达龙卿在本回稍事休息片刻,和亚尔斯兰陛下与那尔撒斯卿一同留守在王都,下集的反动会很恐怖,在此预先向跌入血海的牺牲者致哀。 本回难得能让身心倘佯在帕尔斯大地吹拂而过的风中,使人有种向往已久,整个细胞活了起来的感觉,愿将这份感受与各位读者分享,是身为作者的我无上的喜悦。 一九九九年十月 由于种种因素,一直处于"睡美人"状态的"亚尔斯兰战记"这次终于(在二十世纪内)起床了。对于各位读者无比的耐心,我由衷地表示感谢与歉意。 而做完功课的我心中也放下一颗大石--不过现在说这话还太早,我也很想尽早写完功课,可是我向来以低生产力出名(以这种缺点出名还了得?)希望今后各位持之以恒继续陪伴我。 话说本回,在内容方面完全依照预定计划进行,不过却是本系列出版以来死亡人数最少的一集,死者总计只有二○○○人,的确值得欣慰。然而单凭这样就要把本回命名为"和平篇",那就实在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本系列出版以来,一直左右开攻杀敌人的达龙卿在本回稍事休息片刻,和亚尔斯兰陛下与那尔撒斯卿一同留守在王都,下集的反动会很恐怖,在此预先向跌入血海的牺牲者致哀。 本回难得能让身心倘佯在帕尔斯大地吹拂而过的风中,使人有种向往已久,整个细胞活了起来的感觉,愿将这份感受与各位读者分享,是身为作者的我无上的喜悦。 一九九九年十月 由于种种因素,一直处于"睡美人"状态的"亚尔斯兰战记"这次终于(在二十世纪内)起床了。对于各位读者无比的耐心,我由衷地表示感谢与歉意。 而做完功课的我心中也放下一颗大石--不过现在说这话还太早,我也很想尽早写完功课,可是我向来以低生产力出名(以这种缺点出名还了得?)希望今后各位持之以恒继续陪伴我。 话说本回,在内容方面完全依照预定计划进行,不过却是本系列出版以来死亡人数最少的一集,死者总计只有二○○○人,的确值得欣慰。然而单凭这样就要把本回命名为"和平篇",那就实在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本系列出版以来,一直左右开攻杀敌人的达龙卿在本回稍事休息片刻,和亚尔斯兰陛下与那尔撒斯卿一同留守在王都,下集的反动会很恐怖,在此预先向跌入血海的牺牲者致哀。 本回难得能让身心倘佯在帕尔斯大地吹拂而过的风中,使人有种向往已久,整个细胞活了起来的感觉,愿将这份感受与各位读者分享,是身为作者的我无上的喜悦。 一九九九年十月 由于种种因素,一直处于"睡美人"状态的"亚尔斯兰战记"这次终于(在二十世纪内)起床了。对于各位读者无比的耐心,我由衷地表示感谢与歉意。 而做完功课的我心中也放下一颗大石--不过现在说这话还太早,我也很想尽早写完功课,可是我向来以低生产力出名(以这种缺点出名还了得?)希望今后各位持之以恒继续陪伴我。 话说本回,在内容方面完全依照预定计划进行,不过却是本系列出版以来死亡人数最少的一集,死者总计只有二○○○人,的确值得欣慰。然而单凭这样就要把本回命名为"和平篇",那就实在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本系列出版以来,一直左右开攻杀敌人的达龙卿在本回稍事休息片刻,和亚尔斯兰陛下与那尔撒斯卿一同留守在王都,下集的反动会很恐怖,在此预先向跌入血海的牺牲者致哀。 本回难得能让身心倘佯在帕尔斯大地吹拂而过的风中,使人有种向往已久,整个细胞活了起来的感觉,愿将这份感受与各位读者分享,是身为作者的我无上的喜悦。 一九九九年十月 由于种种因素,一直处于"睡美人"状态的"亚尔斯兰战记"这次终于(在二十世纪内)起床了。对于各位读者无比的耐心,我由衷地表示感谢与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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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沉着刚毅的姿态,冷静的语气,引起随从骑士的敬畏。面对着应该憎恶的仇敌,仍然保持着冷静,不愧是拥有作为一国王者实力的继承人。 那是异常努力的结果,只有吉斯卡尔自己知道。用俗话来说就是不断的用车裂之刑且乐此不疲。对于波坦的憎恶就像岩浆一样,在吉斯卡尔的心中燃烧着。即使如此,吉斯卡尔也要将波坦公开处刑。公开处刑的话,势必对于吉斯卡尔的批判也会增加,最麻烦的就是为了波坦的殉教者。 “把对神的信仰和对波坦的盲信混同起来,波坦才是以神之名来欺骗别人的背教者,和他一起坠入地狱真是愚蠢。” 马尔亚姆的新国王已经讲得口干舌燥,仍然不停地对部下说着。年余四十岁的吉斯卡尔比起波坦拥有着千倍的锐气和活力,他就像地上的蚂蚁一样,做着该做的事,直到衰弱枯竭。吉斯卡尔听到流传着关于波坦的言论,慢慢地说到:“昨天,帕尔斯的密使来了,希望把波坦总大主教作为战争罪犯引渡,以侵略和虐杀的罪名,原来也理应受到重刑。” 这并不是事实,虽说是谎言,吉斯卡尔心中并没有感到痛痒,向特别招待席的客人庄重严肃地继续着他的演技。“引渡波坦的话,帕尔斯和马尔亚姆将恢复外交,交换大使,贸易也会全面展开……虽说没有拒绝的理由,我还是拒绝了。波坦干涸的脸上唰的浮现出生气,反射的认为也许能够得救。看着执著于卑微生存下去的老人,吉斯卡尔高声嘲笑道:“哼,安心吧,很不凑巧,不管是马尔亚姆,还是帕尔斯,都不会让你再一次看到外面的景色,怎么能把杀了你的乐趣引渡给帕尔斯人。”波坦一瞬间又坠落到绝望的深渊,用残存的力气诅咒到:“不信神的人!串通邪教徒的恶魔之手!为了贪图贸易的利益,把作为神之代理人的教皇出卖给敌人!这、这样恶逆的背教者会下地狱的,在不为人知的黑暗深处,遭受永世的劫火,被断罪之刃所斩杀,在痛苦和后悔中哭泣。 “你已经坠入地狱了,”吉尔卡斯的声音有些阴沉,宛如丧钟,压制着整个牢房,封住了波坦的嘴。“所以,你不用说第二次、第三次了,一次就够了,永远不会爬到地上来,待在地狱的最底层。”“这、这是报应吗?”波坦像是失去了声音般勉强呻吟了一声,不过是普通人的吉斯卡尔用强大的魄力压制着波坦。波坦的权威不过是凭借着神之名被涂上了狂信的色彩。作为人的吉斯卡尔无视神的力量,与之相持不下。波坦是不可能赢的。 吉尔卡斯的视线越过他的肩头,黑布盖住下半部脸的三个男人走进来,“不要流血,不然待会儿善后就麻烦了。”忠实的部下遵守着吉斯卡尔的命令。体格健壮的三个刑吏把苍老疲惫且衰弱的波坦逼入了角落,抓住他的手腕和肩膀,让他趴在石床上。用密斯鲁厚麻袋盖住波坦的头部,刑吏中的一人骑在他身上,另外两人挥起沉重的木槌。 “依亚尔达波特……哦哦哦哦哦……” 神之名已经结束了,没有感情的木槌一击打在密斯鲁麻袋上,沉重迟钝的声音混合着含糊的悲鸣,身体因为痛苦而扭曲。 第二击、第三击……一击比一击强烈。 悲鸣的声音停止了,四肢也停止了痉挛,木槌重复着上下挥动。每次都从监狱的墙壁产生回音,开始是干涩坚硬的声音,逐渐变成柔软、潮湿粘腻的声音。 “已经够了,放开。” 吉斯卡尔的声音让刑吏们放下了木槌,全身沾满了热汗和冷汗站起来。 血腥的场面被密斯鲁厚麻袋隐藏了起来。碎裂的头盖骨、折断的鼻子、掉落的门牙、破裂的眼珠、流淌着的脑浆、溢出的血液、翻开的皮肉,这些都被关在麻袋中,是吉斯卡尔的眼睛无法触及。即便如此,透过袋子可以感觉到臭气漂浮在周围。 “尸体就照预先的命令那样处理。”下达命令后,吉斯卡尔就抬脚走人了。 为了得到皮革和肉,从密斯鲁进口了十头鳄鱼,饲养在皇宫的庭院内。刑吏们搬着已经无法辨别面目的尸体,扔到了里面。 2 东北和西北方向的两条河,合流成为一条河,割开平原流入南海。合流点形成以石头堆砌出的城市,被三方的河流包围,却只有很低的石墙,北边的城墙则有三层楼那么高,差不多有十万人住在里面。 这就是马尔亚姆的首都伊拉克里恩。 马尔亚姆的国土南面和西面都对这外海,南边的海路通往密斯鲁,西边的海路通往遥远的鲁西达尼亚,东边面对着达尔邦内海、通往帕尔斯,北边又高又长险阻的山岳形成壁障,那边没有国家,据说被十几个部落的野蛮人瓜分了。 马尔亚姆丰衣足食的时代是由于海路的交易繁荣,几个港口满是人和货物。伊拉克里恩面对着外海的各个港口城市,连接着内海的各个港口城市的街道,集中了很多有利要素。是交通和物流的要地,反过来说如果不是险要之地,也不会受到鲁西达尼亚军队的侵略而暂时陷落。 “马尔亚姆没有名将,”作为胜利者的鲁西达尼亚这样嘲笑道,对于失败者这是很残酷的评价。即便有一个两个的名将发出声音,也无法拯救已经崩坏的国家的。 “原本伊拉克里恩想要要塞化来防御敌人就是很困难的。强化海军力和海岸的防备,让敌人无法上岸。尽力去做这些倒不如积极部署陆上兵力的出击据点,必要时能够迅速移动到需要的地方;进一步强化街道。马尔亚姆的东海岸和西海岸同时有敌人登陆应该是不可能的。” 在屡次的艰苦战斗中,吉斯卡尔似乎变得精通起马尔亚姆的地理了。在波坦已成败局的时候,他向国内发布公告:自称为教皇的波坦等于是死了,事到如今我们之间产生怨恨的因素已经不存在了。旧马尔亚姆人和新马尔亚姆人不是应该携手建造一个为了所有人民的全新国家吗? 吉斯卡尔的抱负,在马尔亚姆人们看来是相当厚颜无耻的。但是,他铲除了波坦却是事实,从中可以看出他卓越的政治才能。马尔亚姆王室已经毁灭了,能与吉斯卡尔对抗的强力领导者恐怕也没有了。对于马尔亚姆人来说,也没有推开吉斯卡尔出手的理由。 实现理想并不是只靠嘴。 “捕获波坦派的残党,带来他们中一人的首级就有赏金,得到你所期望的官职。波坦派对于有良知的新旧马尔亚姆人来说都是共同的敌人。” 救这样波坦被囚禁的前后,几千人追杀着波坦派,不管是圣职者还是一般人,没有审判格杀勿论。一面充满血的味道一面开始屈服,马尔亚姆人们开始窃窃私语:“即使是鲁西达尼亚人厚颜无耻也是有限的。只是事先尽 可能的做出恶行,今后会好的。” “他们对于自己的事是没有记忆力的,我们马尔亚姆人也在想同样的事吧。” “但是王室的人们已经死绝了,如果现在还要复兴王室是不可能的。” “那个吉斯卡尔作为国王,比起波坦至少能明白在说什么。也许会有更加过分的家伙出现,就这样和解好了。” 接下来的情况是不断的有马尔亚姆人向吉斯卡尔提出波坦的罪状。 吉斯卡尔为了解决波坦处刑的事,返回公务室接见各个重臣。 “今天之后,马尔亚姆人也许能够被宫廷所起用,你怎么认为,克利安典侯爵?” 被国王问及的贵族沉稳地行了个礼:“全凭陛下的旨意,这件事微臣没有异议。” 逃避的真好,吉斯卡尔在内心苦笑。 克利安典侯爵是在萨卡利亚会战开始时,波坦阵营中的一将,结束时变成了吉斯卡尔阵营的功臣。戏剧性的转变是发生在会战的胜败趋势已经决定的时候。因为功勋的关系,从伯爵升格为侯爵,并且得到了国王相当的信任。 “卡斯特罗卿、不,特莱卡拉侯爵的意见呢?” 曾经吉斯卡尔被幽禁在特莱卡拉城时,在卡斯特罗帮助下成功脱身。之后,卡斯特罗在萨卡利亚会战中英勇地竭力奋战,由此得到特莱卡拉侯爵的称号。 他中等身材,有着匀称的体格,比克利安典侯爵年轻八岁,更有朝气。 “微臣同意前辈克利安典侯爵的意见。” “哼” “只是没有麻烦陛下亲自动手的必要,请允许把这样的事交给作为陛下忠实部下的微臣去做。” 作为新生马尔亚姆王国的两大重臣,特莱卡拉侯爵和克利安典侯爵有功绩,有些头脑。也都有辅佐国王,发展国家的自觉和自负。这些方面都没有欠缺,但是近来彼此的竞争意识越发明显起来。没有要威胁吉斯卡尔国王地位的意思,只是想要从他的手中分得一些权势。 吉斯卡尔愿意照着这两人的意愿去做,也是为了要拉近和马尔亚姆人的关系。 “既然如此,王妃总是必要的,谁会先生出马尔亚姆王室的女儿呀” 吉斯卡尔在考虑怎样对自己有利。他一直在考虑是否要把女性作为道具,只是不觉得结婚这种制度具有政治性的意义。和能够成为妻子的女性结婚,并且生下孩子都是一样的。如果需要有个妻子,当然是希望具有马尔亚姆王室血统的。 “对了,为马尔亚姆旧王室的死者们举行个盛大的追悼会怎样?斩尽杀绝的罪孽都是波坦犯下的,现在举办这样的仪式正好可以上演新旧两派和解的戏码。” 因为波坦,吉斯卡尔被强迫着经历了各种的苦难。这么想的话,在政治上利用一下死去的波坦,也没什么可犹豫的。 考虑各种办法的接见、情愿、陈情的文件推成小山一样运来。目光能够触及的地方,有三个文件引起了吉斯卡尔的注意。是从鲁西达尼亚渡海来的使者送来的文件,有个认识的名字。 ……前一天,“教皇”波坦迎来了人生最后的夜晚。吉斯卡尔国王的心腹骑士欧拉贝利亚,骑着马里开宫廷回家。作为前往密斯鲁王国的使者,做完归国报告以来,完全没有机会觐见吉斯卡尔国王。在后宫,帕尔斯出身的美女派莉莎也没有呈报的机会。吉斯卡尔在全身心追逼波坦的当口,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亲近女色。 “快好了,明天就能见到陛下了……” 正在这么考虑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女声传进了耳朵。 “白鬼,小心!” 街上的一角正在发生争斗。一个盗贼集团搅乱了伊拉克里恩的治安,并且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珠宝店像是被袭击了。盗贼从店里冲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带着两个同伴的旅行者,似乎是武器妨碍了他逃走。 被称为白鬼的男子,看上去很强壮的样子。即使是英勇无比,四、五个盗贼对付一个人,似乎不会是不像样的人物。激烈的刀剑声夹杂着火花。 “先稍微观察一下情况,真的有危险的时候再出手帮忙下。” 欧拉贝利亚正在这么想的时候,大量的血飞溅出来,白鬼两手挥动着很重的长剑,砍中了盗贼的右肩。剑被比划的灵巧无比。 混合着悲鸣,盗贼右手的剑和左手的袋子同时掉到了地上。袋口张开,抢劫来的黄金珠宝散落出来,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其他的盗贼正打算要捡这个袋子,被一把剑阻挡向后退开。只见一个穿着骑士装备的年轻女子,就是刚刚称呼“白鬼”的他的同伴。 头发在后面束起,垂在背后不停地摇摆。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是给人明朗感觉的漂亮女孩子,目光很有神。 仔细一看,白鬼是可以称为少壮这样的年龄。头发和胡子都是雪白的,是不是真的就不知道了。虽然不明显,但所有人的动作都变慢了,剑是很公平的,就算是很有名的骑士也是一样的。 从右边乘虚攻击过来的剑,打翻了手腕。刀剑的声音没有停止,回击砍中了对方的右手手肘,骨头碎裂的声音混合着痛苦的叫声。 六人中的五人都负伤了,没受伤的那个人眼里也露出了胆怯。挥着短剑,转身逃走,五个受伤的人都摁着伤口,一路滴着血蹒跚地逃跑。 被称为白鬼的男子没有勉强去追,边笑边收起了剑。回头看,撞上了欧拉贝利亚的视线。 “冬?里加路德……?” 欧拉贝利亚的声音和表情都因为惊愕而颤动,他跳下马跑到跟前。 “这太让人震惊了!你还活着吗?!至今你都在哪里做什么呢?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抓住老朋友的肩膀来回摇晃。说是老朋友,却没有亲切的视线和熟悉的感觉。欧拉贝利亚看到了困惑的表情。他犹豫地问道:“你……知道我的事情?”“什么?不要说奇怪的话,你难道忘记我了?欧拉贝利亚呀,出征鲁西达尼亚以来,我们不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吗?” 老朋友只是摇头,“我的名字叫白鬼,不,这三、四年都是这么叫的。一直不知道本名,冬?里加路德是我的本名吗?” 受到这么认真地询问,欧拉贝利亚说不出话来。年轻女骑士朝这边走来,“由我来说明整件事吧。”这样说道。那种美丽就算是欧拉贝利亚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打分,直到现在才确认了。 “你是鲁西达尼亚人吧。” “是的,鲁西达尼亚的女骑士艾丝特尔?德?拉?法诺,原本受已过世的巴鲁卡西翁的照顾,参加过帕尔斯远征。 “哦,这样的啊。” 欧拉贝利亚有些瞠目结舌了,想了一会儿,点点头:“看来是个很长的故事,你们好像刚刚到达这里,可以的话,到我家来吧。” 女骑士艾丝特尔和白鬼相对视了一下,有些犹豫,由于欧拉贝利亚的热心还是答应了。其实,住宿的地方也还没决定,而且欧拉贝利亚又是宫廷中的要人,这样也会比较好。 “哦,为了觐见国王陛下从鲁西达尼亚长途跋涉而来,真是辛苦了,一定会得到陛下嘉奖的哟。” 对于欧拉贝利亚的话,女骑士为了询问也为了确认贸然说了出来:“国王陛下就是吉斯卡尔大人吧。” “当然,哦,这里就是我家了,不要客气。” 是由白色大理石构成的很气派的房子,橄榄树和月桂树深色的影子映在红土上。走进凉爽的大厅,女骑士才回过神来:“夫人在的话,要问候一下……” “不,我是独身。不需要顾虑,只是除了你们,还有一个女客人,先打声招呼吧。” 就像是等待主人说完一 样,从里面传来接近的脚步声。就像是跳舞般轻柔的脚步声,以为是女仆,披着头纱的年轻女子来到了大厅,以对等的口吻对欧拉贝利亚说到:“呀,来新客人了。” “喂,派莉莎!”房子的主人劝告说,“你是早晚都要见到国王陛下的人。注意谦恭一点,不要这样轻佻。” “不要管我,一直都被禁足在这里,嗯,不能说是牢房,那么气派的房子,也能够唱歌跳舞,只是这样老去太无聊了啦。” 被称为派莉莎的女子移动视线,发现了艾丝特尔和白鬼。以亲近别人的姿态,对艾丝特尔报以没有什么意义的微笑。对白鬼,说是好奇心吧,似乎是动了在这之上的感情,注视的视线无法离开。 iii 那个时候欧拉贝利亚并不是想要见死不救,而是他自己也危在旦夕,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绝对没有想到冬?里加路德能从大地的裂缝中活着回来,想当然的认为好友已经死了。之后一直处在转变和动荡中,说实在的,也很少想起来了。 但是,现在再次遇到了活生生的冬?里加路德,欧拉贝利亚对于他总觉得有些亏欠。像是要补偿似的,把好友当成了贵宾。同样,艾丝特尔也受到了厚待,被带到一个拥有华盖床的客房。 晚饭规模很小,内容却很丰盛。有六种葡萄酒,各种海鲜炒饭,羊肉和蔬菜串烧,野猪和野兔铺满了整个餐桌。座位上并排坐着欧拉贝利亚、艾丝特尔、冬?里加路德、派莉沙,服侍的人却有十几个,公馆的主人吃的好,喝的好,聊的开心。 “鲁西达尼亚的人材都变成累累的尸体,曝晒在帕尔斯的旷野上。蒙菲拉特将军和波德将军……真是惊人的损失。” 欧拉贝利亚的声音混合着伤感,白鬼冬?里加路德露出有点困惑的表情。 “虽然很可惜,但死者无法复生,活下来的人应该团结起来,效忠于吉斯卡尔王,努力把这片土地建筑成王道乐土。” 欧拉贝利亚一个人充满着热诚在喃喃自语。 “冬?里加路德,你也应该留在马尔亚姆,我作为保证人,把你引荐到宫廷,哦,女骑士阁下也可以跟着你一起去。” 艾丝特尔还没来得及回答,欧拉贝利亚又和好友聊了起来。 “我现在也快要升到大臣的地位了,虽然也挺辛苦的,不过和你比起来不算什么。你凭着文武才能和丰富的经验活下来,也会想要出人投地。” 冬?里加路德还在疑惑,欧拉贝利亚继续热诚地说着。对于冬?里加路德,欧拉贝利亚的评价很高,这决不是说说的。只是,在纯粹的友情以外,欧拉贝利亚也有把冬?里加路德放在身边的理由。 现在,在马尔亚姆新王国的宫廷中,国王吉斯卡尔独占了权威和权力。没有设立宰相,仍然处于国王独裁的状态。考虑到吉斯卡尔王的才干和实绩,这是当然的。但这样的体制是无法永远持续下去的。吉斯卡尔王会结婚,生下世子,调整统治机构,总之设立宰相职位的可能性也很高。 两大功臣柯利安迪侯爵和托莱卡拉侯爵都遥望着这个位子,派阀的形成也开始了。对于欧拉贝利亚来说,由于双方的动作而处于心情非常愉快的立场。 欧拉贝利亚没有将自己当成第三势力的野心。现在的情势是,虽然存在,但是柯利安迪侯爵和托莱卡拉侯爵的势力斗争正在显著化,决定选择哪边的吉斯卡尔王的视线也可能投向中立派的欧拉贝利亚。当然也没有这么好的事情,加入哪一方势力,被作为众人中的一员来对待,或者作为有力一派的首领受到认可呢,这关系到今后在宫廷的生涯。 换句话说,欧拉贝利亚希望冬?里加路德的才能成为他的同党,当然也不能这么恶毒的来想,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好友的利益,并且相信对于吉斯卡尔王也是很好的事情。 “女骑士阁下也这么认为吧。” 既然欧拉贝利亚说了,艾丝特尔无言地点点头,她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当事人有些不同的想法。 “我要和你一起行动,艾丝特尔卿。” 白鬼对着年轻的女骑士这么说道,并向欧拉贝利亚行了个礼。 “想要说感谢的话,我这身体确没有恢复记忆,被称呼为冬?里加路德,但没有一点实在的感觉。甚至和吉斯卡尔王共事的您也回忆不起来,引荐到宫廷什么的言之过早了。” “冬?里加路德呀……” “等到所有的记忆都恢复了吧,不然无法接受阁下的厚意,恐怕还会闯祸。” “说的也是没错,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不着急,除了我以外也有熟人,慢慢地考虑恢复身体比较好。 欧拉贝利亚晃动着葡萄酒杯,吐着酒气,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就算是这样,你这种程度的勇者,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不发生什么事情,这样的年龄不应该会满头白发的。” “看见了可怕的东西。” 冬?里加路德的声音很低,回答的很短。 “迪马瓦特山的地下吗?” 欧拉贝利亚皱着眉问道,冬?里加路德没有回答。包含着正确的地名和时间,记忆也没有恢复过来。恐怖的片断就像早春的瑞雪一样缥缈的飞舞着。从四年前的每天半夜被恶梦所惊醒,至今每月还会有一、两次。 “那件事反正可以慢慢听你说,倒是不要忘了重要的事。女骑士阁下特意从鲁西达尼亚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既然欧拉贝利亚问起,艾丝特尔慎重的直起身体说,措词和内容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艾丝特尔从帕尔斯回来,到达自己家里已经是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年末了。 白鬼没有在一起,漂泊中颓废的心情随着踏上故乡的土地而涌现出伤感,流下了眼泪。甚至混合着雪的风都变得温暖起来。 回家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艾丝特尔慈祥的祖母去年过世了,祖父身体衰弱卧病在床。看见活着回来的孙女,无法起床,只能留着眼泪。 另外,祖父为了孙女正式得到女骑士称号调整手续,艾丝特尔附加的从军证明书、情愿书送到了首都。同时送去的一些金子起到了效果,半年后,艾丝特尔获得骑士资格的通知书送来了,也是祖父死去的两天前。简陋的葬礼之后,艾丝特尔开始了新的生活。有要询问的事情,鲁西达尼亚国内的事情一直都没有好转。土地和人心都荒废到了一定的程度。对于饥荒也好,盗贼也好,主管的宫廷都很无力。接着,艾丝特尔的故乡,无法忍耐并且有能力的人聚集起来商讨对策。 “总之,就算王弟殿下不想回国,鲁西达尼亚这名字作为国家才能存在下去。谁愿意出力去马尔亚姆请愿让王弟殿下归国。 好不容易统一了意见,一带的小领主的骑士的村长的夫人的代理人,集合了三千人以上的签名。签名的同时,募集捐款,相对于签名并没有募集到多少。总之金额只够人数很少的陈情团往返马尔亚姆。 筹集旅费的时候,也选出了参加陈情团的人。首先戴?莫拉这样的老骑士被选为了团长,虽然他没有选择同行者们的头绪,但艾丝特尔被指名为其中的一员。 戴?莫拉是艾丝特尔祖父的朋友,有半开玩笑的约定过孙子一代以后要结婚。可是,戴?莫拉的孙子,远征帕尔斯的途中,在马尔亚姆伤病死了。戴?莫拉深知艾丝特尔在帕尔斯如何努力保护伤病者的,所以无论怎样都想要她同行。 艾丝特尔犹豫着是否要离家,深思熟虑之后还是接受了戴?莫拉的指名。 想明白了就这样留在家乡,什么也做不了。就算是有一点希望在马尔亚姆,也要出手。 白鬼也作为护卫同行。虽然他没有记忆,但是众所周知, 他是艾丝特尔忠实并且有实力的战士,这是没有异议的。 这次陈情团的旅程,让参加的人们没想到的是接连着发生不幸的事情。 首先,到达阿尔卡拉港口城市,等待着开往马尔亚姆方向的船只出航,却没有发现合适的船只。等待了将近一个月,好不容易等到了出航的前一天晚上,年老的戴?莫拉心脏病发作,突然死去。 葬礼结束后,讨论了往返问题,到现在也不能中止了。决定好之后,花了半个月寻找下一艘船,终于从阿尔卡拉出航,第三天就遭到了暴风雨。这三天,陈情团员们在客舱的床上翻滚。暴风雨安定下来,正以为可以松口气,作为戴?莫拉的继任者成为团长的贝拉斯克却失踪了。找遍了船内也没有找到。说不定是暴风雨的时候船上颠簸,掉到海里去了。 目的地是埃斯克利亚尔岛,上了陆地之后,一行人完全情绪低落了。依亚尔达波特之神就像是在严苛地对信仰者进行着试练。 就算是这样也提起了精神,找到了直达马尔亚姆的船只,支付了订金。到约定的时间拖着步子来到港口,应该等候着的船只早就出航了。被自称为中介人的男子欺骗了。 中介人没有出现,和他交涉的责任人也行踪不明了。是无法忍受内心的自责逃亡了,还是自杀了,其他人也没有找到他的手段。 一人死了,两人掉队,到达马尔亚姆港口已经是从故乡出发四个月之后的事了。踏上马尔亚姆土地的只有艾丝特尔和白鬼了。 ……大致的事情艾丝特尔说完了,欧拉贝利亚胡乱地点着头。不知是感觉到艾丝特尔的辛苦,喝醉了,还是睡著了,或者是全部。 艾丝特尔突然发现帕莉萨特丰满的肢体紧贴着冬?里加路德,擦拭着洒落在衣服上葡萄酒和米饭。分成一份份的羊肉,仔细地把它吃完。 “占德也说不上是美男子,比起美貌却瘦弱,还是有实际武力的比较好。” 虽然埋在年轻的帕尔斯女子胸口,还是感受的到好意,派莉沙是率直的。也许原本就是感情丰富的人,没有把爱慕的心情掩藏起来。看在眼里的艾丝特尔,不可思议地没有讨厌的感觉。 说到冬?里加路德,很明显不会讨厌像派莉沙这样肉感的年轻美女。在艾丝特尔故乡的时候,附近的姑娘和没有归来士兵的妻子,都认为他很好而对他倾心不已的样子。 “我是鲁西达尼亚人哦,也许在帕尔斯对你的亲兄弟做过很残忍的事,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派莉沙很爽快地说道:“第一,我没有亲兄弟;第二,残忍地对待他人不像是你这样男人的所作所为。真的做了坏事的人,无法摆脱烦恼和疑虑。哪个国家都是一样的。” “是呀。” 暧昧地回答也让冬?里加路德的表情绽开了。艾丝特尔怀着好意凝视着他。 “希望白鬼能够幸福。”艾丝特尔正在思考,这三年来他住在自己家里,也给医生诊断过,都没什么效果。恢复记忆的期间,白鬼耕田、养羊、修理房屋和栅栏,附近的人们都如获至宝似的。 也不是只有和平的工作。 失去了国王,也被王弟抛弃的乱世,就像是按照季节行事一样,不时的受到盗贼和私兵集团的袭击。每次都是艾丝特尔和白鬼协力击退敌人,保护了故乡的和平。 白鬼是非常优秀的战士,自己挥动战锤和剑对付敌人,指挥农民、老人还有女性,发挥出用兵者的才能。利用敌人的大意把他们两百人引到山谷间,被我方五十人击溃。被称赞手腕时,笑着回答道:“啊,是因为他们之中没有难对付的家伙,否则不知道会变成怎样呢。” 也怪不得白鬼这样,鲁西达尼亚能称得上和被承认的骑士和士兵,全部参加了帕尔斯的远征,几乎没有生还的。四十万人出征,七成曝尸在异国的荒野上,二成跟随吉斯卡尔留在马尔亚姆,回到故乡的只剩下一成。而且其中的一半,手脚或是眼睛留在了他国,虽然保住了生命,回来后也无法工作了。 帕尔斯人和马尔亚姆人看来,鲁西达尼亚并不全部都是万恶无道的侵略者,他们也有他们的悲哀和伤心。在帕尔斯的战场上,失去一只脚的士兵好不容易地拄着拐杖回到故乡,认为丈夫早就死去的妻子和其他男人再婚了。这样悲惨的例子,在鲁西达尼亚所有的城市和村庄发生着。 艾丝特尔以外的三人完全醉了,宴会随之结束了。主人和客人也各自回自己的卧室睡觉,应该是这样的。 4 一夜过去了。 欧拉贝利亚起床出来的时候,已经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晨光,鸟的鸣叫声比市场喧闹的声音还要大。这个时候,在宫廷的地下牢房里,自称教皇的波坦的头已经被敲碎了,欧拉贝利亚也不可能会知道。 好友冬?里加路德所住房间的门慢慢打开了,那一幕让欧拉贝利亚大吃一惊。 带着有些尴尬表情、还穿着睡衣的冬?里加路德伫立在门口。他背后的阳台上,有个伸着懒腰的年轻女子,让欧拉贝利亚最大限度的张开了眼睛和嘴巴。 “派、派莉沙,你……?” 年轻的帕尔斯姑娘一点也没有发怵,穿着睡衣从阳台走出来,用明朗和沉着的口气发表着意见,没有丈夫的女人和没有妻子的男人,没有被其他人强制,也没有一方勉强另一方,出于自愿因爱而交合应该没什么问题,少许行为过分就道歉之类的。 “嗯……算了,已经发生了也没有办法。” 欧拉贝利亚有点、不,是非常地失望。对于他来说,特地把派莉沙从密斯鲁带来,使其成为吉斯卡尔王的后宫,计算着对自己的政治力有很大的帮助。完全没有想到居然会和冬?里加路德搞在一起。 如果知道事情会这样,就先对派莉沙出手了。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抢先了。 欧拉贝利亚低级地抱着后悔的想法,要说派莉沙,也怪他没出手。机会多得是,就算派莉沙没有喜欢上欧拉贝利亚,可也不讨厌。甜言蜜语一点,肯定也会得到回应。 这么说来,冬?里加路德这家伙对女人出手还真不慢。女骑士对他有恩,可以除去,因此好像没有其他能够成为恋爱对象的人。 总之,这不是慢悠悠抱怨的场合。乘着欧拉贝利亚有公事要出去,艾丝特尔匆忙地赶去王宫参拜觐见。冬?里加路德在欧拉贝利亚府邸等待机会,帕莉萨特微妙地感到高兴。 马尔亚姆的王宫和帕尔斯比较起来只有一半的规模,也达不到豪华的程度,但鲁西达尼亚王宫并不贫乏。利用大量的大理石,通过海上交易赚取财富.曾经到处都放置着雕像,但由于严禁对波坦进行偶像崇拜,所有的雕像都被破坏了。 艾丝特尔从觐见用的房间里被叫出来,跪在台阶下,调整好语调和音量:“参见王弟殿下。” 突然插入了式部官的叱责。“不是王弟殿下!这位是我们的马尔亚姆国王吉斯卡尔陛下!” “失、失礼了,请陛下饶恕。” 看见因恐惧而退缩艾丝特尔的样子,吉斯卡尔心里嘟囔着: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我才不想回鲁西达尼亚,从陛下降格到了殿下。无法理解这五年来的辛苦、恶战的人,到底要申诉什么。 “算了,看来你们还没有习惯呀,不要重复犯相同的错误就好了。” 吉斯卡尔这么一说,艾丝特尔更加退缩了。 “从鲁西达尼亚带了东西来,务必请国王陛下看一下。” “哦……为了这个特地从鲁西达尼亚过来。” “是的。” “好,让我看看。” 吉斯卡尔并没有很大的期待,然而对艾丝特尔特地从鲁西达尼亚带来的 东西,不禁很失望。对于现在的吉斯卡尔,不需要这种毫无价值的东西。 “这是热切期望陛下回国的鲁西达尼亚人民代表的请愿书,有三千人以上的签名。” “……” “无论如何,请回鲁西达尼亚。治理这混乱的国家,拯救处在水深火热中的民众。” 十本左右羊皮纸做的卷轴叠在台阶前,艾丝特尔恭敬地低下头。看见她充满热忱的样子,吉斯卡尔显现出勉强表情。 “果然是这件事,令人为难的好意啊.” 艾丝特尔无法出声,心情比听到咂嘴声还差百万倍。 鲁西达尼亚国内正在分派国王的直辖地和贵族的领地。国王的直辖地并不是统一在一个地方,而是分散在全国各地,称为“县”,共计四十余处。大小贵族中也包括圣职人员,他们的领地有二百处以上。这种混乱的分派形成斑驳的模样。 参加帕尔斯远征的也有很多贵族,其中超过半数没有回国。鲁西达尼亚中央国王和王弟没回来,地方的土地领主不在,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三年以上。渐渐演变成领地界限的争夺,不发生骚动反倒变得不可思议了。 争夺的当事者们无法协商,开始向宫廷提出诉讼。但是,国王和王弟都不在,没有可以裁定的人。来请求吉斯卡尔回鲁西达尼亚的,艾丝特尔并不是第一个。 吉斯卡尔终于回忆起来了,这个年轻的女骑士曾在帕尔斯见过一次。那时,艾丝特尔是以见习骑士爱特瓦鲁为名的。 那是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六月下旬的事。叶克巴达那的帕尔斯王宫在鲁西达尼亚军占领下,一夜之间发生了很多事。首先是艾丝特尔要求直接面奏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被吉斯卡尔赶走了。接着,伊诺肯迪斯七世被马尔亚姆的公主伊莉娜内亲王刺伤了。混乱之中有个帕尔斯的年轻人出现,用弓箭阻击吉斯卡尔,紧接着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乘乱救出伊莉娜内亲王,率领私兵逃走了。至此,与银假面席尔梅斯决裂。 “对了,如果计划成立,艾丝特尔是要作为暗杀国王的共犯处死的……完全忘记了这件事,真是奇怪的缘分。” 就算感到有缘,也高兴不起来。看着台阶下艾丝特尔?德?拉?法诺恭敬的样子,吉斯卡尔就有要生气的感觉,并不是针对艾丝特尔个人的。 以后的三十年,鲁西达尼亚可能有几个大势力来统治,出现群雄割据的状态。甚至于五十年或者一百年之后,出现被称为风云人物或是英雄,再次统一鲁西达尼亚全国,开辟新王朝也未可知。总之,这是吉斯卡尔死后的事情了。 「如果我回到鲁西达尼亚,需要完全巩固好马尔亚姆,整备好充分的兵力和物资。准备不足就离开的话,鲁西达尼亚可以恢复,马尔亚姆就会被他人夺走。我会在两国的历史上留下蠢蛋的名号。怎么能受得了被这种家伙引诱蒙骗了?」 调整了下思绪,吉斯卡尔从御座发出声音。 “特地从鲁西达尼亚过来,这么远的路程,辛苦你了。但是,很可惜,我现在没有回鲁西达尼亚的余力。” 大臣们沉默了片刻,接着发出骚动和窃窃私语的声音。 “接下来,愿意的话你也可以留在马尔亚姆,由才能和意愿给予相应的官职和土地,为了建设新的马尔亚姆王国,鲁西达尼亚同胞们能够出力,也能让我增加胆量。” 艾丝特尔的声音陷入了失望:“鲁西达尼亚期望陛下能够回国,这样是不行的。” “马尔亚姆也希望我留在这里。”吉斯卡尔不客气地说完就走开了。 在鲁西达尼亚,他是伊诺肯迪斯王的弟弟,带领三十万人远征他乡却遭惨败的败军之将。妻子失去了丈夫,父母失去了儿子,回去只能遭到他们的怨言。但是,在马尔亚姆这里,他是新王朝开创者,收拾战乱,讨伐波坦,获得至高的名声。 “已经不是鲁西达尼亚了,是凯法路尼斯。”吉斯卡尔经常这么说。帕尔斯历三二二年六月,吉斯卡尔在马尔亚姆王国的西海岸,驻兵凯法路尼斯的城堡,打倒波坦,获得权位。辛苦得到了成果,不禁产生了赞美自己的伤感。 每次说到“凯法路尼斯”这个名字,吉斯卡尔仿佛抓住了年轻时的热情。所以,第二年,吉斯卡尔把新开辟的王朝称为“凯法路尼斯朝”。 看着低着头的艾丝特尔,吉斯卡尔有着暗红色的打算,他要把这个年轻的女骑士置之于死地。 艾丝特尔没有罪,只是他让吉斯卡尔回忆起了鲁西达尼亚和帕尔斯,许多失败和屈辱的记忆。 吉斯卡尔充分地知道自己所要做的事不合情理,对鲁西达尼亚来的使者,赶回去不管就行了,完全不需要陷害杀了她。但这个时候,吉斯卡尔的思考回路向着奇怪的方向歪曲了。 “艾丝特尔?德?拉?法诺吗?好运的女人,总之将作为杀害教皇的犯人,在历史上留名吧。” 5 不要垂头丧气。 虽然这么对自己说,艾丝特尔还是深切地感到气馁。没有想到会被吉斯卡尔这么明白地拒绝。 期待“让我考虑一下”之类的,之后也许就好了,这些都变成徒劳的,心情非常沉重。 什么成果也没有,还不得不花四个月回鲁西达尼亚。 艾丝特尔耸了下肩,长长地吐出口气。到了马尔亚姆,立刻说服吉斯卡尔,就能够马上回国了。这样天真的梦想没这么容易实现。原本艾丝特尔生性乐天,几年来的操劳让她处事变得非常慎重。 “吉斯卡尔殿下,不,陛下确实有他自己的事,但故乡那些拿出旅费的人们一定会很沮丧的,不能就这么回去……” 这天,想和靠得住的欧拉贝利亚商量,他却出城视察去了。 走投无路的艾丝特尔回到欧拉贝利亚府邸等待,和白鬼说了整件事。白鬼似乎没有想起什么,也没明白在说什么。坐在一起的派莉沙相当豁然地鼓励着艾丝特尔。 “不要在意,艾丝特尔,不能回故乡的话,那就等到能回去了再回去。” “你不想回帕尔斯吗?” “不怎么想。”派莉沙非常明快地回答。 “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不知道会变得怎样呢。恋爱、唱歌、好吃的食物哪个国家都会有。在这之前,一直待在密斯鲁,快乐一点才是首要的。” “在密斯鲁?” “是的。” “是怎么样的国家呢?” “嗯,是个很适合居住的国家,虽然不太喜欢他们的国王。” 这时候,白鬼冬?里加路德插嘴:“为什么离开了密斯鲁?” “这个……发生了很多事。”派莉沙含糊其辞。发生的什么事情不要详细地对别人说,被欧拉贝利亚这么严厉的说过,就算这样,话题还是朝着那个方向靠近了。 “有个看上去像旅店老板的男人,叫占德,啊,不要嫉妒哦。” “谁会嫉妒啊?” “真的是个好人,很可怜被杀害了,如果再深思熟虑一点,也许已经是个小国家的国王了。” 派莉沙的台词似乎透着对故人的惋惜,又似乎有某种程度的讽刺。艾丝特尔观察着派莉沙的表情,发出了重大的疑问。 “这样的好人为什么被杀了?” “被卷入了阴谋里。” “阴谋?” “密斯鲁宫廷的阴谋!”用轻微而强烈的语气说道,立刻派莉沙用两手捂住了嘴,发现再这样说下去就糟了。 白鬼冬?里加路德在思考着什么。 “冬?里加路德。” 被呼唤却没有反应,艾丝特尔提高声音“冬?里加路德!” 在此之前被称呼为白鬼的男人眼神迷茫地看着艾丝特尔。 “啊,对不起,是叫我啊,都没什么真实感……艾丝特尔卿,什么事?” “改变一下话题,已经知道名字了,如果回到鲁西达尼亚,可以试着回故乡,也许会碰到熟人,恢复记忆也说不定。” “是啊……” 白鬼冬?里加路德的视线像是在寻找自己的灵魂。关于故乡的话语莫名地感到怀念,但是记忆并没有因此而有起色。 突然,冬?里加路德发出低沉而锐利的声音:“你们两人都不要动!” 艾丝特尔和派莉沙同时屏息,手脚的肌肉都紧张得在抖动。两人都有面对这种危险场面的经验,能够感觉到夜晚混杂着的危险气味。 冬?里加路德压低脚步声,靠近窗边,右手握住短剑的剑柄。马尔亚姆夏天这个季节,凉风会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现在除了凉风,还有敌意。 不经意间,冬?里加路德已经越出窗口。脚步声、刀剑声、愤怒和狼狈的叫声一下子破坏了夜晚的平静。 喘息之间,有什么被打破的声音。 夹杂着好几种声音,很清楚的是有人倒地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个。 按照冬?里加路德指示的两个女性也到达忍耐极限了。 “白鬼!” 没有多想就叫了这个称呼,艾丝特尔也越出了窗户,手里拿着长剑。 一阵慌张离开的脚步声,石子路上落着点点的血迹,月亮发出青紫色的光。 冬?里加路德趴在地上,艾丝特尔忍住不发出悲鸣,喘息之间派莉沙叫了起来。两人协力把庞大的男性身体运到大厅。 派莉沙曲着身体在叹息:“唉,为什么我的男人运这么差?我迷恋上的男人都会因意外灾难而死掉呢。” 艾丝特尔把湿毛巾从冬?里加路德的脸上拿走时,有个声音说道:“喂,不要擅自杀了别人。” 这是微弱的活人的声音,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派莉沙和艾丝特尔发出高低不同的喜悦声。冬?里加路德按着头抬起上半身。 “不要勉强。” “是啊,出了很多血。” “这是红葡萄酒,以为是真血吗……打翻了瓶子。是白天的盗贼,怀恨在心想回来报复了。” 冬?里加路德发出有力的声音,却完全没有好好说。但是,看着两位女性的眼睛出现清晰的光芒。 “想起来了!” 听到冬?里加路德的话,明白了他的意思,女性们有些喘不过气来。 “想起来了是不是表示记忆恢复了?” “嗯,想起来了。我的名字叫冬?里加路德,二十二岁在鲁西达尼亚获得骑士的称号……” 此时,佣人们进来了。艾丝特尔为冬?里加路德要了点水,让他坐在椅子上。 冬?里加路德是和欧拉贝利亚一样得到吉斯卡尔信任的骑士,年纪轻轻就能够在一线指挥,勇敢且武艺高超,对待下级士兵也很公正。 也许是因为冬?里加路德的公正,之后得到了帕尔斯神明的嘉奖。四年前,冬?里加路德在迪马邦特山目击了帕尔斯同志的争斗,见到奇夫一骑与席尔梅斯一党对峙的样子,那时候欧拉贝利亚也在。 “什么呀,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重要的是有违骑士道,帮忙去好吗?” 还没等到下属同意,就发生了大地震。冬?里加路德的公正也有了收获。山崩地裂岩石飞舞之中,欧拉贝利亚死里逃生。而冬?里加路德被石砂瀑布带入了暗黑的深渊,连带地自己的名字这几年也掉到了忘却的池子里。 “我在帕尔斯地底深处看见了恐怖可怕的东西……那是,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是几几年了?” 6 终于确认了时间。 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六月,冬?里加路德在帕尔斯东部的怪山中行踪不明。现在是帕尔斯历三二五年六月,经过了整整四年。当时冬?里加路德是三十岁,算下来现在是三十四岁了。 “啊,已经四年了……这四年来需要感激的事,没有从记忆中消失。对艾丝特尔卿的感谢无法用语言表达。” 派莉莎询问由于情理而低下头的冬?里加路德,到底他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像是瞪着眼睛的巨人的影子,并且肩膀上长着蛇。” 确实是很奇怪的话,但让艾丝特尔吓一跳的是派莉莎的变化。快乐和开朗一瞬间像是鸟儿一样飞走了。 “那、那、那是……” 和声音相对的,本来充满血色的脸变得苍白,能看到身上的肌肉在颤抖,没有东西从手上掉下来,不过是因为开始就没有拿。 “派莉莎,你怎么了?” 惊慌的艾丝特尔连忙扶着帕尔斯姑娘,膝盖发软的派莉莎眼看着要虚脱在床上。 “你、你看到的东西、东西是撒、撒哈克啊!”指着冬?里加路德的手像是烈风中的小树枝在摇动。 “喂,派莉莎……” “你看见的东西是蛇王。” “蛇王?” “嗯,蛇王,蛇王撒哈克!” 派莉莎的恐惧是帕尔斯人共有并且能够理解的,但是在场的帕尔斯人只有她一个。 艾丝特尔和冬?里加路德面面相觑,不是帕尔斯人,对于派莉莎的恐惧是没有实感的。活泼开放的帕尔斯姑娘变得恐惧和狼狈,多少有些滑稽。冬?里加路德对在地底亲身经历的恐惧有种奇妙的距离感。 冬?里加路德伸出手臂,派莉莎像是做梦一样和他紧贴在一起。他的耳朵里传来艾丝特尔的声音。 “对了,我有听到过撒哈克的名字。” 这是不包含恐惧并且深刻响亮的声音。 “就算是勇猛的帕尔斯骑士,听到撒哈克的名字,也会脸色大变,没办法笑出来。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 “撒哈克,啊,那就是撒哈克呀。” 冬?里加路德的声音有些生硬,没什么恐惧的感觉。不知道正体和名字的存在才更加可怕吧。不是帕尔斯人,却是更加骁勇的骑士冬?里加路德,被告知了在地底见到异形的名字,有了克服四年来恐惧的勇气。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又是谁来了。” “不是欧拉贝利亚回来了?” “还是刚刚的盗贼回来了?” “哼,让我恢复记忆的恩人吗?” 猛地闯入大厅的既不是房子的主人也不是冬?里加路德的恩人。而是一群完全武装的士兵,人数十二、三人。说着鲁西达尼亚的话;穿着鲁西达尼亚的甲胄;拿着鲁西达尼亚的剑和枪。还没等开口责问他们,艾丝特尔他们就被指着:“他们就是旧马尔亚姆王派的残党!杀害波坦教皇的共犯!” “……什么事?” “狡辩也没用,没人不知道你们是因为对波坦教皇长年的怨恨而谋杀了他,连国王之名的审判都等不及,无礼的人!” “等等,波坦总大主教被杀了?”艾丝特尔有些茫然的问道。 回应的是冷笑:“不用装了,犯人。” 白鬼冬?里加路德哼哼着:“艾丝特尔卿,抗辩是没用的,我们被人陷害了。虽说是非常低劣的陷阱,但是我们死了的话,就没人能够证明我们的清白了。” 冬?里加路德接着问:“这件事欧拉贝利亚知道吗?” “知道这个干嘛?” “……呃,说了没意义的话。” 如果欧拉贝利亚知道的话,那说什么也没用。反之,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就不应该让他卷入。 就如经验丰富的军人一样,冬?里加路德当即 做出了判断。 用枪和剑的环猛地将与他们的距离拉近。 “要对有着同样信仰的人下杀手吗?” 冬?里加路德的话语中带着难以忍受的语气。 帕尔斯的村民对没有记忆的我很亲切,也许,就那样失去记忆待在帕尔斯山中更好些。 被称为白鬼的男人像是要斩断感伤一样,剑飞快地斩过。 冬?里加路德的身体向右闪过斩击,抬起左肘,被痛打下颚的敌人,猛地向后退去。冬?里加路德被踢中双脚的瞬间翻了个身,两个敌人又拿着枪刺过来。他顺势拉过枪身,向敌人的下身踢去。 敌人无法使用剑而不能还击。这时右前方和左侧方又同时有人砍过来。 冬?里加路德强韧地转过手腕,砍掉了左边敌人拿着剑的右手,骨头断裂的声音和惨叫声不绝于耳。还带着血的剑紧接着向右边回旋。 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朝着冬?里加路德颈部砍来的刀,火花四溅后又马上转回来。对手调整姿势的瞬间,冬?里加路德猛地跳起来,向着对方右锁骨下方狠狠地刺下去。 “白鬼!” 艾丝特尔也飞身而出,用了已经习惯的称呼。她捡起了掉在床上的枪,向低位投了出去。前进的敌人被枪刺中了脚,身体扭曲着倒了下去。 杯子、器皿乱飞,原来是派莉莎扔的。被器皿打中脸的敌人,留着鼻血开始后退。 “后退!”其中一人怒吼着,“没有必要在这里被杀了,后退!” 此时的动作才证明了他们的训练有素,死者被留了下来,负伤者被同僚搀扶着带走,撤退得出乎意料的漂亮。 冬?里加路德没有因为胜利而高兴。 “他们马上会回来的,这次就不会只有这点人了,我们恐怕没办法应付。” “不想死的话,只有这么做了,总之这个国家不能待了。” “到哪儿去?帕尔斯?”艾丝特尔说出了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地名,反对的倒是变了脸色的帕尔斯人派莉莎。 “不要,不要,我不要!我不想回有蛇王撒哈克存在的帕尔斯。” 激烈地摇着头的样子就像小孩子一样。 “但是就这样待在马尔亚姆,我们会被当作杀害教皇的犯人。白鬼、不,冬?里加路德说得对,这个国家不能再待下去了。” 艾丝特尔无法相信吉斯卡尔国王的公正,并不是觉得他残忍无道,而是亲身遇到过把政治目的放在道义之前的人。 “就算逃走,也没必要特地去帕尔斯吧?对了,鲁西达尼亚,你的故乡怎样?那样更好,是吧?” 被紧贴着的冬?里加路德感到有点困扰,又无法用力甩开。 “鲁西达尼亚确实是我的故乡,但是……” 冬?里加路德犹豫着是否要说出来,记忆恢复了,连带讨厌的事情也想起来了。冬?里加路德在自己的国家并不幸福,也因此才参加了帕尔斯的大远征。 “……不用勉强回去就好了。”艾丝特尔望着他在低头自语。 8 冬?里加路德出身于名门望族的旁系。位于鲁西达尼亚西北部的某个地域,同样是鲁西达尼亚,艾丝特尔的故乡在东南部,离得很远。和平时代,徒步旅行的话大概需要一个月。 虽说拥有骑士的身份,只要不浪费生活就没什么麻烦,但父亲死后继承的长兄,二年之间就消耗掉了大半的家产,兄长自身投机的失败再加上他妻子的浪费,成为沉重的负担。 冬?里加路德向兄长谏言,但完全听不进去。吵到最后,兄长拿出了剑,弟弟要从兄长那里把剑抢过来,争抢之中,刺到了兄长的侧腹,受了重伤。兄长的妻子告诉了他判决的结果。 “去参加帕尔斯的远征,为了神之荣光而战,以此免去你伤害兄长的罪孽。” 无法逃避,冬?里加路德不得不抛弃故乡,加入了盔甲的行列。 现在又一次陷入了穷途末路,冬?里加路德摇了摇头。 “不,就算想要回鲁西达尼亚,也做不到。” “为什么呀?” “朝着外海的港口,一定有所准备,想要乘上船是很危险的。就算乘上了船也有可能是陷阱,到了海上再把我们扔下去。” 冬?里加路德没有明说是谁指使的,艾丝特尔也不敢去确认。如果吉斯卡尔有意去做的话,不可能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艾丝特尔也仔细思考了一下,做了了决定。 “一定要回鲁西达尼亚,只是要经由帕尔斯到达。向东走,在达尔邦内海沿岸乘船出发。” 冬?里加路德强烈地表示支持:“赞成!” 鲁西达尼亚的骑士看着帕尔斯的女子:“派莉莎,现在没有犹豫的时间,快一点。” “哎,真是的,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想要快乐的人生呀。” 叹息归叹息,派莉莎也只得调整逃走的方向,赶快跑。相比在密斯鲁的时候,似乎处理的更好的样子,只是样子。另一方面,屋子的主人欧拉贝利亚慌张地从宫廷赶回来,三位客人都已经不见踪影了。 欧拉贝利亚不知该高兴还是失望,他整理了一下情绪,就返回王宫向吉斯卡尔报告。马尔亚姆新王国的支配者苦笑着说:“嗯,逃掉了嘛,算了,也没办法。” 吉斯卡尔不是在犹豫是否要杀了艾丝特尔和冬?里加路德,这不是他的目的,而是需要他们来背负杀害教皇波坦的罪名,从马尔亚姆消失就足够了,吉斯卡尔这样说给自己听。 “去追踪,但是,确定逃到国外的话就没有追下去的必要了,鲁西达尼亚方面也是警备森严。” 在吉斯卡尔看来,找不出理由来判断杀害教皇的犯人们会逃往帕尔斯。 第二天,王宫发出了公告。公告上的内容是自称教皇的波坦被杀害了,一名马尔亚姆的男子作为犯人被逮捕。 男子“自白”称:受了旧马尔亚姆王朝的恩惠,和来自鲁西达尼亚的一男一女共谋杀害了波坦,并把尸体扔在了荒野。对于为什么与鲁西达尼亚人共谋这样的疑问,回答是他们的亲族受到异端审问而被杀,所以有共同的仇恨。当天夜里,男子就在狱中猝死了。 这样的自白谁也不会相信,大家都认为自称教皇的波坦横死是吉斯卡尔的意思。吉斯卡尔省去了裁判和处刑等手续,消灭了历年来的仇敌。 但是,谁也没说什么,都接受了吉斯卡尔公开发表的内容。倒不是因为怕吉斯卡尔,不管是马尔亚姆人还是鲁西达尼亚人,都认为波坦到了该退场的时候了。 “为了那个狂信徒,流了多少的血,已经够了,连回忆都不想要。不知道天会晴还是下雨,总之暂时迎来了黎明……” 欧拉贝利亚也什么都没说,不管是为了朋友,还是为了自己,除了沉默没有其它的方法。 吉斯卡尔也满足了,朝着马尔亚姆新王国的建设,练就各种各样的政策,制度改革也慢慢出台。 在那之后,三名杀害教皇的“犯人”,从伊拉克里昂向东,朝着面向达尔邦内海的港口,快马奔驰。 黎明前的黑暗 1 跟马尔亚姆以达尔邦内海相隔的帕尔斯国里,正逢称"盛夏四旬节"的庆典,每一天都充满阳光. 但是,现在在亚尔佛莉德背后阵阵拍打而来的热浪,并非天上的太阳所造成的,而是地面上的火形成的。 纳摩德放的火,随着油的流动紧紧地追了过来。亚尔佛莉德的左边是法兰吉丝,奇夫紧跟在后,“亚尔斯兰十六翼将”当中的三个人,就在慌张地快要在底下被熏制起来时,好不容易甩开了追在后方的火焰跟烟雾。因为他们从秘密暗门滚到了地面上的房间。 几次深呼吸后,把烟和热气从体内赶出来,回头一看,热气正缓缓从暗门冒出来,亚希女神的画像开始冒出阵阵略带青色的烟。 “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 伴随着惊慌失措的声音,一位看来很有气质的老妇人现身了。这个穿着白色圣职人员服装的女性,就是哈拉尔神殿的女官长。虽然个性很温和,但这时也忍不住高声叫了起来。 “女神官法兰吉丝!还有那个叫什么的见习神官!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可是安置着让人尊奉的亚希女神,而且是非常清净的神殿啊!好好分辨着是个什么样的场所!” “我诚心地向你致上歉意。” 女神官法兰吉丝行了个礼,而“那个叫什么的见习神官”因为修行不足,马上气得鼓起脸颊反击。 “这里可是有人放火啊!如果不早一点做些什么——哪,你看那里!” 听到这句话,女神官转头一看。虽然向右转过头去,应该就可以看到火跟烟雾,但她却转向左边。她所看到的,是在哈拉神殿里绝对不能存在的邪恶东西。 “男人、男人……” 正用右手手指指向奇夫的女神官,虽然像是要愤怒地大吼,但是在看到奇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后,就奇妙地双颊发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蛋”是奇夫的武器,特别是对付纯情的女性,可说是有着绝大的效力。 此时,有个手持棒子的人影跑过来。这个人比一般人来得高,手臂跟腿也比较长,身上包着一件短衣。这个被太阳晒黑、让人觉得精悍的年轻人,看起来虽然像个男人,实际上确是个女人。这是见习女神官蕾拉。 "亚尔佛莉德!法兰吉丝!" 蕾拉眼睛睁得大大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这件事待会再说,快点让大家去避难啊!” 亚尔佛莉德虽然虽然昨天才认识蕾拉,但是已经了解她值得信赖。听到亚尔佛莉德这么说,再加上被烟跟热气一熏,她马上就理解先况。 “女神官长大人,我们快点让大家去避难吧!话说回来,法兰吉丝、亚尔佛莉德,你们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隐瞒你们是我们不对。亚尔佛莉德跟我是国王任命的巡检使!奉国王命令,前来这个山谷。” “巡检使?” “我们得早点把火灭掉,详细的事就之后再说吧!” “我知道了,详细待会再说吧!” 一边点头,蕾拉一边手握棒子,开始大声地向神殿当中的女人们下达指示。虽然身份只是见习神官,但是在非常时期似乎很值得信赖。从老妇人到少女,各个年轻的女神官们慌慌张张地四处奔跑,看着窗外的亚尔佛莉德说明状况。 “火的魔掌又伸到领主馆内了!” “真是讽刺啊!人能够通行的道路,火也传得过去。另一个出口应该是在领主阁下的书斋吧!” “领主大人没事吧?如果有任何闪失……” “哎呀?”蕾拉发出比亚尔佛莉德所想象,更无忧无虑的声音。 上下大量着蕾拉高大的身躯,奇夫的表情微妙地罩上一层阴影。不管是谁都没办法看穿内心,是这种想法被表现出来了吗?但是他马上就用温柔的声音说起话来。 “来吧,美丽可爱的女神官们,亚希女神派遣忠实的我前来相伴,你们已经从灾难中被拯救出来了。因为奇夫会到这里来,是女神的意志所引导的行为。就让我们赞颂女神的名吧?” 奇夫甜美的微笑跟表现出来的沉着态度,似乎虏获了这些不知世事的少女们的心。她们看着彼此涨红的脸,一阵交头接耳后,开始跟在奇夫身后。法兰吉丝露出苦笑的表情摇摇头。 “[做人]再糟糕的男人,总还是派得上用场。这样就能不引起混乱地解决了。” “这可是奇夫卿的功劳呢!” “那么说太夸奖他了。狼会去救小羊,一定是背后有什么阴谋。不能让他停留在那里太久。” 就在避难即将结束之际,奇夫虽然从女骑士口中得知查迪的死讯,但是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那个叫查迪的是?” “你想不起来吗?” “我好象听过。” “不是有个身为席尔梅斯心腹的年轻壮汉?他不是跟你交过手吗?” “啊啊,我想起来了。” 再怎么说,奇夫未免太冷淡了。 “确实是有那个家伙。嗯,死了吗?在还没有确定他是生是死之前,这是件好事啊!”奇夫说。对亚尔斯兰的近臣来说,没有理由特别悼念查迪的死。查迪就像是席尔梅斯的附属物,一直以来都是属于亚尔斯兰的敌对阵营。如果考虑到敌人少了一个,这反而值得庆祝。 “那么,那就是证明的文件吗?” 奇夫指着亚尔佛莉德拿出来的羊皮纸卷。 “嗯,无论如何,只要有了这个文件,关于密斯鲁国触手伸到帕尔斯国内一事,就相当明显了。” 向纳摩德提出这些文件的克欧雷,已于密斯鲁国惨死在席尔梅斯刀下这件事,就连法兰吉丝也想不到。但是,无关文件主人的生死,这文件当中的内容,有着只能想国王报告的价值。 “奇夫,你之所以到这里来,是接受了军师阁下的指示吗?” “嗯,没错。” 虽然流浪的乐士是个相当饶舌的男人,但也会随时机而变化。是心里隐藏着什么秘密吗?还是故意装出那种举动引人怀疑,再借此取乐?对其他人来说,这是很难判断的。法兰吉丝不继续勉强地追根究柢下去,因为她知道,就算追问下去,他也是不会正经回答的。 “神殿的火灾看来不太严重啊!亚尔佛莉德” “值得庆幸的是似乎没有人死伤,顶多就是年纪大的人跌倒而已。” “那我们走吧!” 也不问目的地,亚尔佛莉德很快地就迈步向前。她是要往厩舍的方向去。就算不说也知道,是要骑马前往距离约半法尔桑外的领主馆,打算揭穿自称领主姆瑞鲁——那假货的真面目。 法兰吉丝也打算跟在后面,但有个人影像一阵风似地追上她。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手上拿着棒子的蕾拉,也跟着跑向厩舍。至于在法兰吉丝背后不断传出娇声,是因为奇夫正在跟身边见习女神官的少女们道别,就算不回头,法兰吉丝也知道。 2 在帕尔斯国里提到欧克萨斯,其中一个是河的名字,另一个则是个地名。因为欧克萨斯河源流的其中一支,是从欧克萨斯地区的尼姆鲁苏山岭一带发源出来的,还是在久远之前贾姆席多圣贤王的朝廷里,有个名叫欧克萨斯的廷臣,因为探察到河的源流后,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在经过千辛万苦后终于完成任务,也有这样的说法。 就在地名和人名混在一起的情况下,大多数的帕尔斯人并没有太深入思考这件事。因为不论是河流或地区都以欧克萨斯为名,也没造成太大的不便。 欧克萨斯领主姆瑞鲁卿是“亚尔斯兰十 六翼将”中萨拉邦特的父亲,在与其兄凯麦恩互斗的最后,被幽禁在地底,在这一天的夜半时分造到杀害。重新以弟弟身份支配领主馆凯麦恩,虽然因为发生火灾而感到惊惶,但在知道是自己儿子纳摩德放火后,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算想要叱责纳摩德,也因为纳摩德的左腕被法兰吉丝斩落,而非常苦闷,什么都不能做。 “啊啊,好痛!好象快丧失理智了。帮我做些什么吧!你可爱的儿子如此痛苦!不要就只是看,快帮我做些什么吧!” 之所以这样怪责父亲,是因为纳摩德已经因痛苦而开始思绪混乱。 老凯麦恩的脸上渗出了失意的黑色苦水。为了让这个愚蠢又粗暴的儿子当上欧克萨斯的领主,凯麦恩才会如此觉得,就算将灵魂出卖给蛇王撒哈克也无所谓。 总之,要先让纳摩德在自己房里睡着,加以止血,再帮他上药。另外,也得快点下达灭火的指令。 抓住沉重的半月刀,他走到室外。带着慌乱的脚步,急急往大厅前进。 清晨曙光尚未充满整个世界。在微亮的灯光里,骑着马匹、声势浩大前来领主馆的,是女神官法兰吉丝跟她的同伴们。 一行人下马跑进大厅,法兰吉丝正面指着原形毕露的凯麦恩。 “凯麦恩卿,你就快要无路可逃了。为了前往王都接受国王亲自下的裁定,你就做好心理准备吧!” “意思就是叫你[觉悟吧!]” 亚尔佛莉德毫不客气地换上另一种说法。 凯麦恩的老脸饱涨愤怒和憎恨。伪装成弟弟姆瑞鲁时的温暾,已经连碎片都看不到了。一想到这女人不仅发现了他的真面目,就连宝贝儿子纳摩德的左腕也被她夺走,心中的杀意就有如毒蛇般昂首吐信。 “上啊!警卫!有不法之徒入侵了!” 应和着这个声音,约莫五、六个士兵手拿着刀和枪赶到大厅。另一方面,共有四个入侵者,其中三个是女人。其中一个女人看到凯麦恩的身影,像是很担心地问候着。 “领主大人看起来好象没事了。不过你的样子是?” “蕾拉,那位大人并不是姆瑞鲁卿。” 女神官的声音冷酷地回响着。 “那是姆瑞鲁卿的兄长,凯麦恩卿啊!将弟弟幽禁在地下,杀害弟弟的夫人,成为领主大人。为了让罪状更清楚,我们要将他带到王都,接受国王亲自下达的裁判。” “什么?” 士兵们的眼睛跟嘴巴都张到最大极限,看着自己一直相信是他们领主的人物。 凯麦恩理所当然地,像是故意似地笑了起来。 “这位女神官好可怜啊!看来像是发疯了!在没有证据的情形下,就说我并不是姆瑞鲁?这就是无中生有的谣言!但是侮辱了帕尔斯屈指可数的名门这项罪名,可没办法用发疯当作理由避免啊!” “太难看了,凯麦恩卿。真要把家世的名誉挂在嘴边,就赶快承认罪名吧!虽然你的罪名已是举世皆知,但国王是个公正的裁判者,如果你有什么其他的隐情就提出来吧!” 蕾拉发出近乎悲鸣的声音。 “法兰吉丝,如果你的话是真的,那么真正的姆瑞鲁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是啊,领主正被幽禁在地底下,你们可以不去救他吗?”士兵们纷纷开口。 法兰吉丝跟凯麦恩彼此交换视线,士兵们不断提出问题。比凯麦恩还快,法兰吉丝早一步解答了他们的问题。 “很遗憾地,姆瑞鲁卿已经遭到杀害。” 动摇的波浪,转眼间扬起了巨大的飞沫。 “被杀害了?被谁?” “就是纳摩德卿。” 女神官明确的说明让士兵们纷纷闭上嘴巴。紧接着法兰吉丝高声询问:“纳摩德卿在哪里?走上前来,好好解释清楚。特别是关于他自己绑架好几个哈拉尔神殿的女神官,并且加以杀害的事件!” “我觉得你太疯狂了,原本打算看你能说出多少坏话,但是也该有个限度吧!照你这么说,是打算叫我的儿子[杀父凶手]吗?” 室内一阵电流串过。凯麦恩一时失言说出的事,让房里众人静了下来。 “哦?你说是[我的儿子]!这位老爹,如果你是姆瑞鲁卿,纳摩德应该是你的侄子。你说他是你的儿子,那不就证明你就是凯麦恩卿吗?” 法兰吉丝的话锋相当锐利。 凯麦恩脸上流出的不是汗,而是毒汁化为水滴,像要滴下来的样子。代替手杖立在地板上的半月刀,缓缓举了起来。 “警卫,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把这些闯入者抓起来?” 就连声音都像要渗出毒液似地。刚好有几个士兵像是热的神智不清,枪头一起往前刺去。 突然风声一响,只听到弓弦的声响。其中一名士兵发出怪声把枪扔掉,只见他的甲胄上头刻着的鹰眼上,有一枝箭正射在上面,而且箭尾的羽毛不停摇晃。 “别想轻举妄动。虽然同是帕尔斯人,我可不会对男人慈悲哦!” 和奇夫所说的话相比,他手上的弓更让士兵们感到恐惧。光是看到现在展现出来的神技,他们就被夏破胆了。更何况原本应该是守护对象的主君,不管怎么看都是假货。心中出现了疑惑,而再次确认的过程中,是不会有人为此拼上性命的。 用优美的手指直指向依旧傲然独立的凯麦恩的,是美丽的女神官。 “站在这里的凯麦恩卿,是把灵魂卖给蛇王撒哈克才有今天的。你们如过跟随了凯麦恩卿,将会成为蛇王撒哈克的党徒,会被永劫之火燃烧殆尽。你们好好想想吧!” 宛如音乐的美声,在这个情况下,就像是打了一道响雷。 “撒哈克?你是说蛇王吗?” 有人连枪都拿不稳,掉在地上;甚至有人吓到连腰都直不起来。 “领、领主大人,这是真的吗?” 相对于像是悲鸣似的追问,凯麦恩回以轻蔑的笑容。他的双眼奇异地变成了红色,看起来就像涂满了鲜血。 “无聊。又是这个疯女人欺骗世人的谎话。蛇王撒哈克?哼!你以为搬出蛇王的名号,就会把所有人吓得发抖吗?真是下流的手段啊!” 凯麦恩嘲笑女神官。亚尔佛莉德心中非常佩服不管用哪个方式,哪个角度去逼迫,这个伪装成领主的老人一点也没有动摇。那种近乎傲慢的自信,也明显波及士兵们。这果然是正牌的领主大人,反倒是女神官比较可疑呢!这类的耳语正散播着。 “那么,警卫们,把这些自称为国王的使者,借以迷惑人们的家伙抓起来。这是我的命令!不需要去害怕国王是否会因而愤怒。” 法兰吉丝等人正处在孤立无缓之地。这并不是人数问题,即使只有这些人,还是可以借由斩杀突破包围。 但是刀枪所要贯穿逼近的,是原为姆瑞鲁卿的部下,也就是萨拉邦特的领民,同时也就是友方。想要毫不留情地斩杀,心中还是会犹豫。 换句话说,不能够斩杀他们。法兰吉丝像是发觉了什么,回头看着年轻的盟友。 “亚尔佛莉德,把之前的秘密文件拿出来。” 亚尔佛莉德一下子就理解了。 “我知道了,是指那个吧!大家冷静一下,来看看这个吧!” 亚尔佛莉德高举用羊皮纸写成的书卷。 “这份秘密文件是纳摩德从密斯鲁国带回来的东西。纳摩德跟他的父亲凯麦恩与密斯鲁国互通讯息。他们是要颠覆祖国帕尔斯的背叛者!你们难道想成为背叛者的同伴,在帕尔斯的历史上留下污名吗?” “无聊!又拿出假文件……” 应 和着凯麦恩的,是一阵慌张的脚步声和躁动声。好几名士兵跑进大厅想凯麦恩报告:“领主大人,有超过五百名士兵攻入山谷了!” 好不容易控制住事情的发展,凯麦恩大幅度地挑动灰色的眉毛。 “是哪里来的贼?快确认他们的身份!” “那可不是贼啊,伪领主大人阁下。” 这是奇夫的声音。在双脚踏入领主馆后,第二次开口的宫廷乐士用彻底厌恶的眼神瞪着凯麦恩。 “那是从王都派遣来的正规军啊!看样子时间刚好来得及地重叠在一起啊!就让伪领主搭上囚车一起到王都去,让你跟萨拉邦特卿来一场对决吧!” “乖乖地束手就擒如何?你这个假货!” 亚尔佛莉德大叫着,向凯麦恩逼问。 “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是假货就好了,否则要斩杀你哦!” “哦?你杀得了我吗?小女孩。” 一边嘲笑着亚尔佛莉德,假借姆瑞鲁之名的凯麦恩,此时终于拔出半月刀,并将里头已经空无一物的刀鞘丢在脚边。 “当然可以,如果你是国王的敌人,又是蛇王的同伙。” 亚尔佛莉德也将剑抽出剑鞘。 “我已经对于指正你的诡辩这件事感到厌烦了,就让我先把你那毫无诚意的舌头斩下来也好。” “别做这种无聊的误解啊!小女孩。” “你说误解?” “凭你这种伎俩是没办法杀我的,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嘿,你还真会开玩笑!虽然从外表看不出来啊!” 亚尔佛莉德确认了手上剑的握法,为了准备第一次的交手,脚跟微微踮起。 3 “领、领主!” 拼命呼叫着的,是最先想法兰吉丝追问的士兵。他已经进入老年了吧,嘴边的胡须不停颤动着:“关于这些女性是否为国王任命的巡检使,还请领主加以确定。如果是,就没有必要刀剑相向。误解能就次化解就……” 老兵的忠告将永远中断。他被凯麦恩的半月刀一刀劈开。银色的刀光在水平面上画出一个圆弧,不幸的老兵头颅上就这样露出拼命的表情飘在半空中。 颈骨遭一刀两断的声音、血液喷洒出的声音、失去头的身体轰然倒下的声音。紧接着,是士兵们口中的哀鸣声。 亚尔佛莉德一口大气都不敢出地呆立着,法兰吉丝则是为无法阻止无意义的死而发怒出声。 “老人,难道你打算将帕尔斯国献给蛇王撒哈克?” “在我死后,就不可能知道帕尔斯会变得如何。三百年前,本来就是由撒哈克大人统治的时代。这样不过是回到过去,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在撒哈克之前,可是结束了圣贤王贾姆席多的王朝啊!真要这么做,重回贾姆席多王的时代还比较好呢!” 虽然法兰吉丝的步法如同在地板上滑行,但是手上的剑刃根本碰不到凯麦恩。 在法兰吉丝面前,出现了另一个强而有力的新敌人。 她一边发出吼叫声,棒子紧跟在后袭来。 如果不是早有防备,遭这一击后,头部就会被打碎了吧?优雅地一跃闪开,那必杀的棒子只有打到空气。站稳身子后,法兰吉丝叫出袭击者的名字。 “蕾拉!” “就算是你们,也不能没有理由便对领主大人出手。退下!” 露出一副陌生的态度跟表情,蕾拉手上棒子的前端从女神官面前移到见习神官面前。 “放弃吧!蕾拉!” 亚尔佛莉德朝前方一跃而出。就在凯麦恩即将接受斩击的洗礼时,被蕾拉的棒子挡住了。朝着头侧部横扫而来的一击随后而至,亚尔佛莉德好不容易才闪开。 “蕾拉,为什么要这样……” 亚尔佛莉德困惑了。蕾拉没有回答,她的脸上毫无血色,只有两眼坚定地闪烁着充满敌意的光芒。 “让我告诉你吧!这个女孩的心智已经受我掌控——她已经被我操纵了。” 像是在夸耀胜利的凯麦恩说话时,蕾拉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反倒是亚尔佛莉德非常惊愕。她好不容易握紧掉在地上的剑。 "蕾拉,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凯麦恩嘴角扭曲:"因为她喝下大量混入蛇王撒哈克大人珍贵的血所调成的魔酒啊!上个月,这个女孩在谷里举行的武斗大会中得到优胜时,我将血混入作为奖品的葡萄酒中,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喝得一干二净.活人是没办法耐得住魔酒毒性的,想必会一直痛苦到最后吐血而亡吧?但我的眼光还不错,这个女孩实在是非常强壮、健康啊!" "你这个卑劣的家伙!” “不管说几次都一样。被弟弟陷害,幽禁在地底那一刻起,我就舍弃人心了。就算真有那种东西,也什么都得不到。哼!圣贤王贾姆席多又如何?不是连蛇王大人都赢不了吗?” 蕾拉一句话也没说,棒子就直往亚尔佛莉德身上突刺。这样的状况又再次勾起亚尔佛莉德对凯麦恩卑劣行经的愤怒。 “这个女孩现在已是蛇王撒哈克大人的忠臣了。在连本人都没察觉的情况下变成这种样子。不管是狭义还是勇气,那都是虚幻的东西啊!” 凯麦恩笑了起来,比起乱响的丧钟,这是更不吉利的笑声。 “就算我死了,纳摩德和蕾拉也一样会受蛇王撒哈克大人的驱使,朝着违逆上意的纂王亚尔斯兰与其同党,挥下制裁的铁锤!首先,就让这群从王都过来干下这些事的愚蠢家伙们,成为献给蛇王撒哈克的贡品好了!” “这个不知耻的家伙!不能再让你活着!” 亚尔佛莉德因为愤怒而想展开攻击行动,而蕾拉的棒子再一次阻止了她的打算。 “蕾拉……” “抱歉,亚尔佛莉德,我不能让你杀害领主大人。” “所以说,蕾拉——我不是已经说过这家伙不是领主大人了吗?” 这些话蕾拉根本听不下去,她已经一边掩护着身子一边前进了。 “如果真要杀害领主大人,就先打倒我吧!不过,我可不会轻易就被你打倒。” 想要说服她已经是不可能。法兰吉丝将这些事看在眼里,再加上亚尔佛莉德一直没办法下定决心,于是她静静地走上前去。 “蕾拉就由我来负责吧!亚尔佛莉德,你就打起精神,跟伪领主互斗的功劳就让给你好了。” “对不起,法兰吉丝。” “不用谢了。有件事得先说,那个老人可是非常强哦!他不晓得有没有借用邪恶之力啊!奇夫!” 被叫到名字的乐士,在破坏士兵的队形后出现了。 “噢,好不容易想起我了吗?法兰吉丝阁下,能帮上你的忙,我奇夫就算会淹死在其他美女的泪水所汇集而成的池子,也会试着闯进去哦!” 法兰吉丝完全不配合他:“希望你别再对士兵们攻击了。” “哈?就只是这样?” “有什么不满吗?” “不会不会,男人是为了照顾所有美女而生。梦想着总有一天心意相通的日子回来到,也许今天就是那一天,因此谨慎有礼地生活着哦!” 就算嘴巴上说是玩笑话,奇夫使弓的神技也只有现在才能实际一见。看他弯弓搭上箭的样子,士兵们半步、一步地慢慢往后退。 带着凶恶的神情,凯麦恩发出一阵哄笑。 “手拿着弓的小丑,你就好好品味你短暂的人生吧!等我处理掉这些女人,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凯麦恩手上的半月刀开始伸长。那种速度,甚至已达奇怪的柔软度,就像毒蛇快速地 攻击猎物。一开始以为会在正面遭袭的亚尔佛莉德,慌慌张张地横向跳开。之后,半月刀的闪光马上就朝她所在位置斜行追去。亚尔佛莉德不由自主地发出啊的一声。因为这个角度太刁钻了,就算回击也会失败,肯定会从腋下到肩膀断成两截。 这三年来,亚尔佛莉德使剑的手法也更上一层了。就算有三个三年前的亚尔佛莉德,恐怕也赢不现在的亚尔佛莉德吧?在天生的机灵跟敏捷上不断累积经验,再加上学习了有套路的技法,她在剑术方面有着大幅度的成长。 虽然熟练度还赶不上法兰吉丝,刚柔之间也尚未兼备,但是就方向而言,迟早都可达到近乎完美的境地。 虽然亚尔佛莉德已有如此显著的成长,但是在面对眼前敌人,也就是前领主时,却还是无可避免地展开一场苦战。 接连不断进行了五、六回合,在刀剑相交的火花飞散下,凯麦恩脸上浮现无所畏惧的笑容,左手放在抓住剑柄的右手上。在双手的斩击下,以压力倍增的气势袭向亚尔佛莉德。转眼间,亚尔佛莉德将身体转了半圈,那致命的一击挥空了。 虽然应该如此,但衣服还是发出锐利的悲鸣。亚尔佛莉德的背后被刀刃轻轻擦过。虽然幸好没有伤到皮肤,但刀刃还是将衣服部分割开了。 如果可以,真不想杀害他,最好能够让他受点伤然后抓起来,希望他能够将罪状吐实。虽然亚尔佛莉德是这样想的,但是她忍不住有着“过于天真”的沉痛感触。于是,她采取一口气缩短三步距离的体势。 4 在士兵面前展开的两场战斗,并不是辛德拉国的“神前决斗”。但实际上却非常接近。能够掌握胜利的人,就能支配这里的情势。从哈曼姆尔山谷,进而将影响力扩展到欧克萨斯地区全城。 蕾拉挥动长棒的姿势非常精彩。以为如同全力奔驰的车轮般回转,但在一瞬间,却会以短距离且角度锐利的突击反刺。法兰吉丝忽左忽右,以细长的剑身拨开,防御了蕾拉的攻击。剑棒击防的声响中,虽然一旁观众直吞口水,但是暂时仍没办法分出优劣。 在看到回转棒子没有意义的情况下,蕾拉突然转变攻势,以可怕的速度跟气势,不断刺向法兰吉丝。 右、左、右、左、左、左、右、左、右。 上、上、下、上、下、上、下、下、下。 每一击都带着呼啸的风声擦过法兰吉丝身边。法兰吉丝或伸展身体、或低着头,时而踩踏地板,以闪过连续猛击。虽然有好几次都让人以为差点就打中了,但是法兰吉丝的姿势并没有因而受到影响。那完美控制全身的姿势,反倒像一场优雅的舞蹈。 “看来法兰吉丝阁下并不需要担心,反而是轴特族的女族长阁下这边有点危险啊!” 奇夫的视线往另一场决斗送出,不由得吹了一声无声的口哨。 “虽然可以去帮她,但愚蠢地出手帮忙,可是会遭来怨恨与不满的啊!不过,那个老人的确不是普通强悍。” 现在可以明显看出亚尔佛莉德处在防守的一方。凯麦恩双眼喷出狂热的火焰,他的双臂像是不知休息似地,将半月刀举起、劈下、斩杀。沉重的斩击让承受它的亚尔佛莉德感到疲倦,甚至连反击的余力也没有。亚尔佛莉德的呼吸开始混乱、汗珠从额头飞散,就连想要轻快移动步法都渐渐变得不可能了。 大多数的人都开始觉得“应该分出胜负了吧!”但在这一瞬间,亚尔佛莉德跌倒了。不,不是跌倒。她把身体往前朝地板投出,伸长剑尖,划伤了凯麦恩右腿。虽然只是擦过,但是那一点点的血花飞散出来了,那个颜色给目击者鲜明的印象。 不过,凯麦恩依旧处于压倒性的优势,因为他之前早已受了伤。凯麦恩的双眼闪烁着血色的光辉,这个伤也连带让他的自尊受到伤害。 “你这个肆意任性的小女孩!” 随着怒声响彻四周,他也将半月刀高举起,摆出只要一击就要将亚尔佛莉德斩成两半的气势。但是,凯麦恩并没有领悟到,只要有一道小伤口,形势将完全逆转。领悟到这件事的,是虽然年轻,却已是身经百战的勇者亚尔佛莉德。 老人高举双腕,在身体完全没有防备的瞬间,亚尔佛莉德右手腕回一转,维持着趴在地板上的姿势,毫不犹豫地将剑射出。 一道细长的光线刺进凯麦恩的左胸口。 只要再踏出一步,就能将刀刃往亚尔佛莉德头上砍去的凯麦恩,完全无法回避这个攻击。他充满双眼的血色光芒眼看就要消失,就这样拿着半月刀,仰天发出声音倒下,地板传出震动。 “蕾拉,已经结束了,丢掉你手上的棒子吧!” 法兰吉丝尖声提出忠告。 蕾拉的脸色变得比死灵还要苍白,再度加强攻势。她就这样表情紧绷着,朝法兰吉丝的头部,将棒子挥动过去。 美丽的女神官化为在风中飞舞的羽毛般移动着。虽然法兰吉丝脸上并没有露出夸耀胜利的表情,表情反而明显带着失望,但是她的动作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妥协。 长剑优美的划出一道光弧,将蕾拉手上的棒子由上而下,漂亮地斩成两段。棒子被斩断的一刻,直飞到由士兵们形成的人墙后方才落下,棒子只剩下留在蕾拉手中的一半。 亚尔佛莉德以单膝支撑起身子,维持着这个姿势屏息盯这什么。 “看那个吧,蕾拉!” 随着冷静的口吻,法兰吉丝改变了剑尖的方向。维持手上紧握半根棒子的样子,蕾拉的视线也跟着移动。她僵硬的表情上,又增加了困惑的阴影。 维持着被剑刺穿胸口的姿势,凯麦恩的肉体开始改变。双手跟双脚如同机器上下摆动,以手掌和鞋跟反复敲击地板。随着这个声音变到最大,手脚上下的摆动也变得越来越激烈。突然,没有任何前兆,凯麦恩的全身化为灰烬,在一瞬间崩毁散去。只有刺进衣服的剑因为倒在地上而发出空虚的声音。 “法兰吉丝,这是……” “别靠近这些东西,亚尔佛莉德,也别靠近蕾拉。这个老人早已死了。看来,是死者借由魔继续活着的样子。就连本人也一直以为自己还活着呢!” 一时之间没有人发出声音。同一时间里,再也没有人怀疑法兰吉丝的话了。因为他们都被这种情形吓得脸色发青。只能忍着呕吐感,让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突然又响起了吼叫声。亚尔佛莉德摇摇晃晃地移动了两步,好不容易才没有跌倒。 发出吼叫声的是蕾拉。虽然在一时间,她如同古代著名的工匠制成的青铜像般静立不动,但是冷不防又动了起来。手上挥舞着只剩一半长度的棒子,将左右士兵击倒在地。蕾拉朝亚尔佛莉德半是冲撞地跳了过去。 在这过速的转变中,就连奇夫都没有料到。就算如此,奇夫还是以其他人完全不可能办到的速度,将箭搭上弓,但在他瞄准同时,蕾拉却回头将棒子朝奇夫脸上丢过来。 有惊无险地,奇夫闪过了棒子。但是,已经错失将箭射出的那一瞬间。在背后没有遭宫廷乐士的箭射中的情况下,蕾拉从大厅逃走了。亚尔佛莉德在追赶几步后,就放弃了追赶的念头。 “千万别空手触碰凯麦恩卿化成的死灰。要在上面撒上盐跟石灰,好好混合后再将这些东西深深地埋在土里。” 对着颤抖不已的士兵们下达指令后,女神官看着年轻的盟友。 “昨日做为朋友相遇,今日做为敌人分离。” “法兰吉丝……” “虽然遗憾,但就是有这种缘分啊!只要还活着,总有一天会再见面。至于是敌人还是朋友,那就不得而知了。” 带着安慰,法兰吉丝搂住亚尔佛莉德的肩膀, 越过点着头的亚尔佛莉德肩膀,法兰吉丝以冷静的视线看着她。 “那么,接下来就是纳摩德了。” 此时,纳摩德正在苦闷的谷底不断翻滚。虽然整个人从床上滚到地上,但是这点疼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应该是已经失去的左手臂化为疼痛的硬块折磨着他,从伤口流出来的血液滴得地板到处都是。 “药、药……就是那个药、那个药……” 纳摩德的声音就像喝得烂醉似地。因为出血与难以忍受的疼痛,脸已经变成了土色,只有双眼相是炉子里的柴火般熊熊燃烧。嘴唇因为热度而龟裂,舌头已经贴在上颚内侧,最后终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在这变化当中,他才开始想到要理解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此刻的热情跟固执如果能在日常生活中发挥出来,纳摩德一定能够做为一个勇者而得到奖赏吧?因为失去左手臂所带来的疼痛,让他的身体失去平衡,不停地跌跌撞撞,再不就是倒在地上。就算这样,他的手还是成功地将银色的小壶从架上拿了下来。 将盖子拔开,把壶倒过来,一口气喝干看来不知是绿色还是紫色的液体。他放下壶,整个人倒在低上。 奇怪的呻吟声变为不知是人或兽发出来的声音,跟地板上像是很痛苦的声音混为一体。 被灯火照映出的黑影,漂移着、歪斜着、蠢动着。虽然看来像是因为火眼摇动,但也因为黑影本身正在变形。黑影发出了声音。虽然像是纳摩德的声音,但却不成一句话。因痛苦而发出的声音,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最后终于完全转变成怪异的喜悦叫声。 黑影往左右巨大地膨胀起来。被成为“身体”的东西是不会变得这么大的。那是因为突然长出了不属于人体的东西。 看起来像是翅膀。 5 “丢掉你们手上的武器,国王的直属军队已经将这个领主馆压制住了。遵照丢掉武器的指示,拒绝的人将以叛逆罪惩治!” 帕拉撒达提高嗓门大叫,他率领士兵在谷外不远处待机,随着奇夫射进夜空的火焰箭这个信号,才冲进山谷里。虽然领主馆里里外外有八百名左右的士兵,但是全部都丢掉武器,向国王宣誓他们的忠诚。 将压制领主馆的工作交给帕拉撒达后,法兰吉丝跟亚尔佛莉德快跑着往领主馆深处前进。因为凯麦恩已经死亡,蕾拉也已逃走,她们希望至少能够抓住纳摩德。从他的口中,追问出横跨帕尔斯跟密斯鲁两国的阴谋全貌,关于凯麦恩和蛇王撒哈克之间所缔结的黑暗的契约。也务必让他说出来。 只是,“他也可能已经死亡”,到时就有必要去确认他的尸体。 打开无数道门,弯过好几个转角,法兰吉丝跟亚尔佛莉德踏入一间满溢恶臭的房间。这是能一眼看尽的石造房,里头散发出明显的血腥味与陌生的药物气味,让她们感到紧张。法兰吉丝用鞋尖碰触地板上的一块布。 “虽然已经被扯裂开了,但这堆布块是绢服呢!” “是纳摩德的衣服吗?” “恐怕是。” 两个勇敢的女骑士毫不犹豫地开始巡视起房间。涂上红色跟青色的玻璃窗紧紧关着,看来应该没有人从那里出去。 “该不会在受了那种伤后还逃得了吧?那他还真是有毅力呢!” 半是感动、半是厌烦的亚尔佛莉德说着,法兰吉丝则皱紧美丽的眉头。 “的确是令人意外地有毅力吧!还是小心点好,亚尔佛莉德,如果小看那家伙,说不定会后悔。” “知道了。” 点头回应后,亚尔佛莉德听到头上发出异样的声音,那象是什么东西在摩擦。她正奇怪为何会感到有点恶寒,一边屏息,亚尔佛莉德一边慢慢地看上去。天花板出乎意料地高,更上面一点的地方是暗的。黑暗中好象有什么东西存在着。那是在看不清是人还是猴子的身体上,所长出——像是蝙蝠的翅膀。 “有翼猿魔,竟然出现在这种地方……” “危险!” 不吉利的黑影不断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从天花板上急速飞下。 有翼猿魔右手臂发出声响,钩抓已经朝着亚尔佛莉德袭击过去。亚尔佛莉德往后一仰,回避掉这个攻击,但已经有好几根发丝飞散在空中。 法兰吉丝的剑往斜上方划出一道闪光。 但是刺偏了,因为斩击的角度有欠完美。剑刃无法斩断怪物无毛的翅膀,从滑溜的皮上滑开了。怪物口中发出让人厌恶的叫声,就在嘴巴张开到极限时,直接在空中回旋。结果,让它腥臭的唾液从黄白色的牙齿间飞散而出。 因为法兰吉丝跃起一斩,有翼猿魔在空中飞行的姿势变得不稳,身体已经无法保持平衡。 怪物以右肩冲撞墙壁,一边奋力拍打翅膀,一边不断发出吼叫,才从墙上离开。一瞬间,他就一头钻出窗外飞去,只留下玻璃粉碎的声音,朝着即将黎明的天空逃去。 “你发现了吗,法兰吉丝?” 亚尔佛莉德的声音既沙哑于沉重。因为冲击的关系,想要追赶上去的念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恐怕跟那家伙是一样的。” 两个人在脑中描绘出刚逃走的有翼猿魔的身影。比一般的有翼猿魔要大上一圈的身体,红色的口中黄色的牙齿,点燃着凶恶火焰的赤黑双眼,再来就是那只有翼猿魔身上并没有的左手臂。 从被破坏的窗子射进来的光线很微弱,无法为她们带来振奋的力量。 走出已经沦为可怕事件现场的房间后,把门关上。她们回到大厅,在入口处迎接她们的是帕拉撒达。他郑重地向两人行礼。 帕拉撒达曾为了向亚尔斯兰王太子紧急通报特兰军队大举侵攻一事,花两天的时间骑马越过五十法尔桑撒克远的距离。也曾在途中跟独自旅行的万骑长克巴多见面,并借了马匹。在那之后经历过数场艰难的激战而存活下来,现在则是配属在大将军奇斯瓦特的麾下,晋升为千骑长。 “法兰吉丝阁下、亚尔佛莉德阁下,这趟旅行的工作处理得真漂亮啊!” 此时,虽然他实际统率的只有五百骑的骑士,但全都是精锐。在这一年的春天里,也有过跟密斯鲁军队会战而获得胜利的经验。 法兰吉丝回了礼,慌慌张张地考虑起来。 “这个山谷现在已经失去领主。不管是从哪个方向考虑,虽然萨拉邦特卿最适合做为新领主,但在正式决定之前,有必要找出一个代理人吧?” 直到法兰吉丝下决定之前,并没有花掉太多时间。 “帕拉撒达卿,我只跟你借五十骑。希望这些人能跟亚尔佛莉德还有我,一起护卫运送着这座领主馆中的文书类资料到王都去。” “我知道了。” “你则率领着剩下的四百五十骑驻守在这里,直到王都下达正式命令前,希望你能够维持这里的治安,保卫民众的生活。可以吗?” 忠诚老实的青年武将微微点着头。 “虽然没有理由拒绝,但相较起在下,奇夫卿的职位不是比较高吗?” “他不适合这种质朴的职务。你还是比较可以信任呢!” 奇夫的嘴边挂着一抹奸笑,一边点头。 “了解我的莫过于法兰吉丝阁下。而且我不想回王都,或者应该说久待在法兰吉丝阁下不在的地方太无聊了。你就别管我了。” 拥有两百年以上历史,在帕尔斯屈指可数的名门,事实上已经灭亡了。同一时间,延展深入帕尔斯国内的密斯鲁策动的触手,也丧失了主要核心。 查迪之死,在密斯鲁发生的旧王派蠢动,以及欧克萨斯领主一族的灭亡。为了将这些报告呈交上去,法兰吉 丝一行人急急往王都前进。亚尔斯兰王跟萨拉邦特卿一定也会感到惊讶吧?那尔撒斯则是毫无疑问,一定会高兴地筹划起今后的事。 虽然能够见到那尔撒斯让亚尔佛莉德非常高兴,但她不知为何地在意起蕾拉来。就算已经无法挽回她了,但亚尔佛莉德却也没有为了不让蕾拉走上不幸的道路,而想众神们祈求。 6 被黑暗封锁的空间里,有着绝对白画光线的瘴气无声卷动着。从墙上伸出枯干的人类手臂,紧紧握住照明用的松明。松明被怪异的紫红色火焰燃烧着,飘散出像尸体般的油脂味。书本、毒草、矿石、不管是放在瓶子、壶里或皮袋里,都各自堆成一座座小山。在这些小山里,有个人影坐在其中。 “凯麦恩已经死了。” “我知道。” 两人开始阴沉的对话。身穿暗灰色衣服的两个男人,像是在怪物们的吼叫的空隙中谈话。 “古尔干啊,就这么让他死了,不会太早吗?让他以欧克萨斯领主的身份继续维持权势,应该能从帕尔斯国内加以侵蚀。一旦如此,让他得到一万士兵,也能兴起一阵叛乱啊!” “别太奢求了,格迪。那家伙已经充分扮演好他的角色了。伪装成他的弟弟扮演欧克萨斯领主,也已是极限。那是萨拉邦特吗?能跟他的弟弟的儿子见到面,他的作用也到此为止了。” “那个叫萨拉邦特的家伙,如果能将他引诱过来杀害也好!” “所以说,别奢求了啊!” 古尔干声音中的冷漠感更强烈了。事实上,他万万没有想到法兰吉丝跟亚尔佛莉德会在一夜之间得知凯麦恩的真正身份。 “那个叫蕾拉的女孩,无论如何都要掌握住。不管逃得多远,她都逃不出我们的掌心。目前这样不是很好吗?” “是的,因为那个女孩今后将成为重要的棋子。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吞下蛇王撒哈克大人神圣的血还可以活下去的人。” “真是的,在找到她之前,到底被几十个女人背叛了我们的期待呢?每一个都吐血,痛苦地死去了,这群软弱的人类。” 饱含利己意识的愤怒脱口而出。 “包括这件事,能找到蕾拉可是凯麦恩的功劳。接下来,只要让这位父亲再庇护蕾拉就好了,但是,古尔干啊,为何不这么做呢?” “什么啊,格迪。你难道不知情吗?” “你指的是什么?” “恩,开来你是真的不知情。不,事实上,凯麦恩因为太疼爱自己的孩子,使得他被蒙蔽了。他打算把蕾拉交给那个不肖的纳摩德。” 就另一个魔道士来说,这似乎是出乎意料的消息。在一阵短暂的无言后,他发出混进猜疑的怒吼。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古尔干?” 虽然古尔干稍微皱眉,但似乎觉得为了向同伴对抗而争论是很麻烦的事。他安抚对方。 “因为我还在考虑应该怎样跟你说。抱歉啊!格迪,是我的疏忽。恩,就是因为会那样发展下去,如果继续让凯麦恩活着,之后跟我们就会有嫌隙啊!手上棋子太多可是会漏看一些东西的。是该整理的时间了,我想你应该能够谅解吧?” 格迪是因为同辈对他低声下气而感到满足吗?他改变了话题。 “如果得到蕾拉,纳摩德这家伙马上就会想要洗清被虐待的那些日子里的冤气吧?” “没错。哼,憎恨可说是执着的另一种面貌!是因为他邪恶的思想已然让他血液沸腾了吧!” “哼,也就是说,因为我们对凯麦恩见死不救,结果反而从纳摩德的毒牙那里保护了蕾拉?你不觉得这是无聊透顶的结论?” “别那么说,格迪。说来我们并不是只要保护蕾拉。已经选出跟那个女人相称的伴侣了吗?” “恩,是有这回事!” 格迪点着头。站在晃动灯火的影子中,说出他们的计划。 “那个男人也是在喝了圣血之后继续活着。不,他惊人的体力跟力气就算是还维持在人类肉身的情况下,也能在帕尔斯国内带来相当的灾厄吧。” “跟纳摩德相比,他的气度完全不同。如果幸运站在他这一边,就算被成为大陆公路的霸者也不让人觉得讶异。那家伙现在在做些什么?” “那个男人被安置在格治达哈姆手下吧?如果做了粗心大意的事,他可是会狠狠咬住主人的手啊!” 魔道士的声音里有着嫉妒和怀疑。这点古尔干非常清楚。 “如果不是这么安排,格治达哈姆也不会同意。等到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们再出面就好了!现在就静待他们的报告吧!” 虽然格迪再次点头,但是离能够真正交心还有相当遥远的距离。他不够沉着,无法压制焦躁的心情。虽然身为蛇王撒哈克党羽的魔道士想要追求心灵上的平静很可笑,但是受到远方时时传来有翼猿魔的吼叫声骚扰,已有一段长久的日子了,这确实是让他们深感疲倦。 从前扣除尊师还有八个人的房间,现在只剩下两个人。魔道士们的焦虑跟寂寥,是不可能不会有深刻感触的。 有翼猿魔们发出巨大的吼叫声。他们似乎正在争夺老鼠肉。在啃噬小型兽类身体时咬到骨头所发出的嘈杂声响而造成的混乱中,还混合着彼此斗殴所发出的声响。 “真是群卑下的家伙!” 满腹的厌恶跟轻蔑,让格迪咋舌出声。 “虽然很难要求这些野兽有品行,但是难道不能稍微自制一些?或者试试减少几只?” “对那个男人来说,军势是必要的。就算再怎么勇猛,单单一个人是无法与亚尔斯兰大军抗衡的。所以不能减少它们的数量。在战斗之前就减少同伴怎么行!” “但是,光是增加数量也养不起它们啊!就连现在,光是粮食就够让人头痛了。” 格迪一肚子火地指摘,失望的古尔干摸着下巴。 “虽然鲁西达尼亚军没出息,但是特兰、密斯鲁、邱尔克、辛德拉,不管是哪个国家侵入帕尔斯国内,都会无可避免地筑起尸体之山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因为一阵奇怪的、充满狂躁的吼叫声正震撼着魔道士的耳朵。 “什么声音?” 没有回话,古尔干卷起暗灰色的衣摆,小跑步地往隔壁房跑去。格迪不断咋舌,也紧跟在后头。 “这是什么?” 格迪喘着气。挥动翅膀发出声音的数匹怪物,卑微地往后退开。倒在地板上抽动不已的,是有着相同长相的怪物。只是全身满布鲜血,有好几个部位的肉已被咬掉。古尔干喃喃自语。 “同类相食吗……” “再怎么卑下,也该有个限度吧!说到蛇王撒哈克的眷属,我们竟然得跟这样的东西比肩而论,我们忍耐着辛苦的修行直到今日,还真是一点价值也没有!” 格迪的手动了起来。拿下卷在腰上,附有倒钩的皮鞭,有翼猿魔们发出恐惧的叫声。它们的口中跟手指被同类的血弄脏了。 “竟然跟这些低等东西一样。” 皮鞭闪过空中,紧接着出现一阵痛苦跟恐惧的吼叫声。在毫不留情的一击里,皮肤裂开、肉跳起、飞散的毒血交错着,格迪正准备再次挥下皮鞭的同时,古尔干两手抓住同辈的手腕,拼命制止了格迪。 “别这样,不可能期待这群家伙能有同伴之间的仁义。你不也这么说过吗?” 格迪报以咬牙切齿的声音,古尔干放开了左手。 “能够将有翼猿魔当成士兵来驱使吗?那个男人有统御它们的才能吗?在好几个边境村庄死灭的情况下,亚尔斯兰与起党羽有察觉到这些异变吗 ……现在可是非常重要的时间点。你要忍耐啊!格迪。” 古尔干一边向格迪解释着,但事实上着是说给自己听的台词。 失去左腕的有翼猿魔,一边缩在房间角落,一边观察两个魔道士的样子。双眼闪现赤黑的火焰的表情,与其说是卑屈,不如说是狡猾。 7 这几天,太阳的势力格外强劲,让帕尔斯国的王都叶克巴达那似乎因热浪而昏死过去.因为着正是"盛夏四旬节"开始变得更炎热的时节。 但那也只限于艳阳高挂的时候。胡闹得疲倦的太阳开始往西方遥远的山岭隐蔽身影时,屏息以待的凉气开始反击。天空的颜色由蓝转黑,星座开始整理出形状时,凉快舒适的黑夜,就开始诱惑着各式各样的叶克巴达那市民。每一个人都从凉爽的街角跑出来,白天的疲惫已不知被甩到哪里去了,大家都因为游兴与买卖而非常忙碌。 在喧哗热闹的人群中,有两个年轻人缓步走着。打扮得恰如其分的他们,是位居这个国家王座的人,还有他的近臣。 “解放王虽然是个任何事都有所节度的大人物,但有一点例外,那就是他非常喜欢微服出宫,甚至在盛夏四旬节的每天晚上都会偷偷跑出王宫。” 这些事在《帕尔斯列王纪》上这么记载着。 在比这个记载还要早很久的时刻里,亚尔斯兰望将附近的耶拉姆叫过来说话。 “鲁项卿诚恳地向我提出了建言。” “是关于你结婚的事吗?” “你知道了啊?不愧是那尔撒斯的弟子!” “大家都知道了。那么,您打算怎么做呢,陛下?” “耶拉姆是那尔撒斯的弟子吧?” “好好,那么,请往这边走。” 年轻的主从小心地不发出脚步声,造访了背面一间房间。那里被称为“天使之间”,用来收藏王家一部分财宝,但因为遭鲁西达尼亚军掠夺,变得空荡荡。沿着墙面安放了六个天使的人像,分别是绿玉天使、红玉天使、黄玉天使、真珠天使、黄金天使,还有白银天使。在这六个人像当中,黄金天使看起来很明显地遭到损害,因为在颜料当中混入熔化的真金,所以小刀之类的东西很容易就刮掉了。另外五个天使人像的双眼也被挖走了。就算不提也能够清楚知道就是因为这些人像的眼睛部分各自嵌上了符合名字的宝玉。但是这些欲望深重的掠夺者,却对石造的墙面完全不感兴趣。 从“天使之间”的秘密暗门离开王宫的年轻主仆,立刻跟善良的老百姓们混在一起,一边对话一边往前走。 “鲁项卿说过,如果看到陛下的婚礼,就可以引退,把宰相的位子让给那尔撒斯大人呢!” “如果这样,那尔撒斯可是我间接的同伴呢!因为他并不想当宰相啊!” 亚尔斯兰笑着说,耶拉姆则是微微低下头。 “陛下即位后,帕尔斯成了一个奇怪的国家。” “奇怪的国家?” 亚尔斯兰耸起肩膀,似乎就快撞到醉汉了。 “在一般国家里,国王跟宰相可是会彼此抢夺权势哦,陛下。” “在帕尔斯也是用抢的啊!抢着推给另一个人。” “一般来说是相反的。” “是吗?权势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告死天使就不想要。” 忽然扯出心爱老鹰的名字,年轻的国王开着拙劣的玩笑。 “只是陛下,若要认真说起来,没有办法永远持续这样的情况哦。” “恩,虽然我打算了解啦……” 亚尔斯兰讲得吞吞吐吐的。之所以不明确断言“我知道!”这也是因为年轻国王的为人。 要说那边才正确?和亚尔斯兰相比,鲁项的意见比较正确。迎娶王妃,让她怀上世子,是身为国王的重要义务。王权的继承跟国家的安定紧密相连,亚尔斯兰不得不让国民能更加深刻地体认这个刚起步的新王朝的永续性。如此也能让国民更加信赖政策的正确性。 “鲁项卿好象已在帕尔斯国内屈指可数的名门中,选出相称的公主们了。” 站在鲁项的立场,为了敬爱的年轻君主,他想尽可能帮助亚尔斯兰得到让旧贵族势力闭嘴的正统性。 “虽然很感谢鲁项,但是我比较喜欢那种女孩子!” 亚尔斯兰的视线前方,是一群平民少女,那四个人虽然都不是美得让人耳目一新,但不管怎么看都非常有精神,她们是准备在夜市卖东西吧?把水果跟糖果装进大笼子里,四个人一起搬运。她们听到大概的指示后点着头,一边聊着熟人的八卦,一边说着拿到微薄的薪水后要买些什么,欢笑地踩着轻快的步伐,朝市场前进。 耶拉姆扮了个恶作剧的鬼脸。 “那么,我就悄悄地告诉鲁项卿吧!让他不要去找公主、大小姐之类的女孩,叫他选出在市场里工作的女孩,然后马上送到皇宫吧?” “喂!耶拉姆!” “陛下,别发出太大的声音啊!否则您的面目可是会暴露出来啊!” 两个年轻人一边说着无聊的笑话,一边走在夜里的街道。跟各种职业的民众擦肩而过。头上戴着无边的的兰色帽子,一簇黑色装饰品从头部左侧垂下的市场监督官跟贩卖葡萄酒的露天商人,正高声对话。 “喂,你在这里的评价很差啊!你这跟在葡萄酒里渗水来卖不是一样吗?像你这种不实的买卖,我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管。还是说,这只是薄味难喝的酒啊?” “你就饶过我吧,老板。捉弄我们这种穷人家,可不是在吸食我们利益的蜜汁吗?” “哼!用水冲淡的葡萄酒,想必就是蜜汁吧?一天到晚都有来跟我抱怨哦!你打算怎么处理?” “好、好,我知道了。这是我珍藏的一杯,请享用这葡萄酒腌制的银币。” “呵呵,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哎呀,你还真是知道什么叫良心啊!就不要在意不懂酒的家伙如何批评了。” 虽然是还不至于被称作恶徒的小人物的对话,但是听到这些对话的亚尔斯兰,一边回避人群,往昏暗的小路前进,一边反而开心地向近臣低语。 “啊,耶拉姆,和王宫相比,我还是比较喜欢街上。我一直都是喜欢民间远胜于待在宫殿里。当帕尔斯确立了永恒的和平与繁荣后,我想要将皇位送给其他人,过着一般的生活。也可以当个私塾的老师,受孩子们包围,还可以时时开心地欣赏艺人的歌曲、舞蹈跟奇妙的杂技……” “陛下……” 虽然心有同感,但耶拉姆压抑住这种心情,做出了像要跟这些想法诀别的表情。 “陛下是帕尔斯不可或缺的大人物。民间的和平,就是因为陛下善理政事啊!” “国家需要的不是国王,而是人民啊!国王只要当个装饰品就够了,做好这样就行了!” 耶拉姆轻轻压住主君的手。 “陛下。” “恩。我知道。耶拉姆,我是开玩笑的,只是稍微想想而已!不要骂我没有责任感啦!” “不,不是。陛下,周围似乎变得有些奇怪。” 听耶拉姆这么一说,亚尔斯兰往四周张望,没有做出多余的举动。虽然这两个年轻人的年龄加起来还不到三十五岁,但是出生入死的次数早已数也数不清。察知危险和恶意的知觉,已经被磨练过了。 在昏暗的小路上,有个阴暗的影子冒了出来。像是混杂嘲笑跟磨牙的声响,勾起了亚尔斯兰一行的不快。如果只是在晚上出没的盗贼,就算对手有十个,耶拉姆也能独自将其驱赶,但是让人十分厌恶的东西却伴随着烟与风吹了过来。 “是我们太大意了吗?” “那是我耶拉姆的罪过。真是失礼啊!” 耶拉姆将手伸向腰带,握住了短剑的剑柄。 国王在微服出巡时若是遭到危害,或是发生不祥的事,随侍一旁的臣下会受到严重惩处,这在哪个国家都是一样的。当然,亚尔斯兰一定会袒护耶拉姆,但是对耶拉姆来说,是不会想要依赖这种袒护的。“为了亲近的臣下,让国王习惯去扭曲解释法律。”如果演变成这样而传开来,是双重的不忠。 影子动了。虽然耶拉姆的短剑轻快出鞘,但影子却避开短剑的剑尖,往左右散开了。那是有着青黑色皮肤,膨起的腹部,会让人联想到蜘蛛突起的分节的手腕跟脚,闪现着红色光辉的双眼。看来像人却又不是人。 “是食尸鬼?” “怎么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这喜欢啃食尸体的怪物,就连亚尔斯兰跟耶拉姆也知道。因为它们是蛇王撒哈克的属下。在鸟面人妖跟有翼猿魔出没后没多久,即使是食尸鬼跟着出现,也没什么好不可思义的。只是,食尸鬼主要是在边境横行,不晓得有没有出现在王都的例子。 还来不及回答疑问,亚尔斯兰跟耶拉姆马上就被四方的攻击包围起来了。细得跟针一样的牙齿、跟钩子相似的爪子、密生着刚毛的拳头,都破风飞来,然后划过身旁,发出了衣服布料被撕裂的声音。 “耶拉姆,快往明亮的地方跑!” “请陛下先走!” 彼此都了解对方的个性。两个人一起或是留下来打斗都是愚蠢的行为。为了回避这样的愚行,亚尔斯兰有先跑的义务。 “耶拉姆,我要走啦!” 看到国王已经跑开,挥开食尸鬼的攻击,耶拉姆也拔腿就跑。 其中一个影子高高跳起,浮在夜空中,然后猛然落下,用爪子抓向耶拉姆的脖子。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色闪光将怪物的身体分断成上下两半。伴随盛开的血花,发出声音落下的怪物尸体,是突然出现的人类脚步声。 强壮而匀称的高大身形里,兼备老虎的优雅和狮子的威风。将大剑架在平常所穿的衣服上,在星空下,无视怪物群郎笑着的,无庸置疑地是“战士中的战士”。 “你欠我一笔哦,耶拉姆。” “达龙!” 亚尔斯兰叫着他,帕尔斯最年轻的万骑长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陛下,虽然对您有些失礼,但请将这些礼仪放到一旁,先让我将这些不速之客击退吧?”在行完礼时,第二次的闪光已然直奔而出。发出与其说是斩断,不如说是被锤打到似的沉钝声响,鲜血又喷洒在石地板上。 怪物群现在放过了原来的猎物,露出爪子跟牙齿,包围起可恨的妨碍者。 又有一只被达龙的剑击倒了。斩击不只破坏了怪物的肩膀跟锁骨,也斩断好几根胸骨,使怪物的上半身完全被斩成两半。 惨叫跟鲜血像要抛到夜空似地喷洒着,怪物不停回转倒在地上。比它的身体接触到地面还要快,达龙的刚剑又强迫新的牺牲者跳起死亡的舞蹈。颈部几乎被斩成两半的怪物,一边散发出像是酸液的毒血气味,一边摇摇晃晃地,重踩着石板地后横倒在地而死。 很快地又一只,这次是从右腰骨到左胸,伴随着钝重的声音被斩开了,一瞬间,它的双脚浮到空中再往后抽搐着。 击毙五只怪物后,达龙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这是在以人类为对手时不可能发生的事。要斩倒非人的魔物的确需要比平常加倍的力量。 “那么,这些应该能够当成那个没有慈悲心的宫廷画家很好的参考吧?” 若无其事地,达龙手里紧握沾满鲜血的大剑前进。在一步的距离里调整好呼吸,由缓步转为快跑的同时,原本安分放在右肩的大剑,也画出一道银色的圆弧,重重挥下。 两匹食尸鬼变成四大块,失去了性命。 在逐渐变浓的血腥味中,怪物们好不容易了解到这对人类而言是个可怕的灾难,每一只的口中都吼出憎恶跟咀咒的叫声,开始往夹着小路左右的墙壁跟围墙跳上去。 “请活捉一只回来,达龙大人!” 耶拉姆用激烈的声音说着。 “原本啃噬死尸的食尸鬼,会在这样的地方侵袭活人,是非常不寻常的事。有查清楚的必要!” 达龙苦笑起来。 “指使别人做事的样子还真像那尔撒斯啊,耶拉姆,虽然我本来就这样打算,但是有点辛苦哦!” 远方传来人声与混乱的脚步声,穿着武装的将领徒步跑了过来。 他是千骑长席洛斯,是个已待在奇斯瓦特麾下,身经百战的强将。在长官留守时,负责处理大将军府内事务的重要地位。虽然已快从壮年进入中年,但是除此之外,他的思考相当深入,判断力也很正确,因此长官都寄寓深厚的信任。从右下颚到脸颊上的刀痕,是他在第二次亚特罗帕提尼会战骁勇的象征。 “现在马上点起城壁上的灯火,好驱走黑暗。” 命令士兵们后,他向达龙行了礼。 “达龙卿,看样子是赶上了。那边的诸位您认识吗?” 达龙干咳了一声。 “不,这边的两个是那尔撒斯的客人!在夜晚的道路遭遇意想不到的灾难,还真是悲惨啊!着两个人就由我来护送,至于怪物那边就拜托你了。请在民众还没出现死伤之前快速解决掉,另外要活捉一只起来,我信任你。” 席洛斯大概已经发觉亚尔斯兰的真面目了吧?但这件事他却不敢脱口而出。国王陛下在微服出巡时,做为臣子,还是装不知情就好了吧? “那么,等事情告一段落,我再派人到那尔撒斯卿的宅邸去向您报告。” “不用了,关于你做的事,就由我来向国王陛下说明吧!” 装作认真地说完,达龙将大剑收入鞘中。席洛斯忍住像是要笑出来的表情,朝亚尔斯兰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就这样,解放王在这一个晚上,在宫廷画家那尔撒斯卿家里展开一场意料之外的访问。 8 从古到今,不论是东方西方,对身为臣下的人来说最有名誉的事,就是招待主君前来家中做客。不管是在绢之国也好、辛德拉也罢,甚至是密斯鲁国,只要被告知“国王即将前来造访”,那个房子的主人就会连滚带爬地前来迎接。但是,这间房子的主人是不能以常识来判断的人物。 “陛下,虽然您微服出巡我没有什么意见,但如果可以,请到其他地方去。虽说我是您的臣下,但还是有让自己一出王宫就不应受到侵扰的权利。我要跟您收入场费哦!” “特地在你吃晚饭的时候打扰真是对不起啊!那尔撒斯。” 像是要帮畏畏缩缩的国王说话似地,万骑长提出反击。 “竟然想跟主君收入场费?真是让人厌恶。与其做那种事,我有个更不错的想法。” “是什么?” “若是想要陛下离开,只要让他看你的画就好了。陛下就会以比老鹰还要快的速度跑出去了吧?” “这几天的热度,看来还真是让你的脑子被煮熟了!达龙,竟然开始说起梦话来,对于万骑长或狮子猎人来说,这真是悲惨啊!” 那尔撒斯瞪着达龙,随侍一旁的侍童则露出一丝窃笑。 “耶拉姆,我不会把你当成客人招待哦!拿加上糖蜜的刨冰给陛下。另外,应该还有哈密瓜跟一些凉饮。” “好的。” 在行礼的耶拉姆旁,达龙开始点东西。 “耶拉姆,给我一杯冰凉的麦酒。” “厚脸皮的家伙,让你喝浴缸里剩下的洗澡水就够了。 ” “耶拉姆,两杯麦酒。” “好的好的。” 耶拉姆迈起飞快的脚步,前往厨房方向。亚尔斯兰虽然想帮忙,却不能这么做,就在那尔撒斯的招呼下坐在位子上。虽然没被招呼,但是达龙也坐下了。 就在亚尔斯兰被称为“王太子殿下”的时候,曾前往东边最远的辛德拉首都乌拉优尔探视,南边最远则是到达港镇基兰。历代国王当中,也有人即位超过十年,却连一步都没有踏出过叶克巴达那。而亚尔斯兰在这一年,帕尔斯历三二五年的二月到四月这段期间,还带领军队从断邱尔克国,前往辛德拉国。 虽然是跟坐在王宫里派遣臣下四处巡视不相称的身份地位,但是亚尔斯兰反而没办法放心地过这种生活。从第一次亚特罗帕提尼会战开始,接连不断的旅行,一个接一个的战场,让他对不断移动的情况印象深刻,反倒是每天早上醒来看到的景色跟前一天不同这件事,让他觉得很自然。 虽然达龙也是国军的最高干部,但是他的个性跟在王都的官衙与自家宅邸之间来回的日子完全不合。于是他将桌上的事务推给大将军奇斯瓦特,编造出要练兵啦、巡察啦之类的理由,就跑到城外去了。他一边忠实地服从希求和平的国王,一边享受着定期出现破坏和平的敌人。当然他也知道国王一直抗拒着宰相的好意。 “耶拉姆,又是之前提过的那件事吗?但是,恩,我并非不了解宰相阁下的心情啊!” 像是让年轻主君听不到似地,他们小声地对谈着。 “在王宫的女官当中,难道没有一个适合的女孩子吗?” “全都是阿姨跟婆婆哦!” “是这样啊……” 达龙露出苦笑的表情。现在王宫工作的女官,几乎都是战死官兵的遗族。不管是哪一个,都很感谢国王的心意,并且忠实地工作着。因此会欠缺开朗的气息,也是无可避免。 刚刚离开的那尔撒斯回到位子上,达龙马上射出讽刺之箭。 “你还真不错啊,那尔撒斯。我还以为你做为一个副宰相,正日夜忍受着沉重的工作压力,没想到竟是过着每天喝酒画画的日子啊?” “我全都拜托邦迪亚斯卿了,不需要做无谓的担心啊!” 邦迪亚斯原本在札拉做负责会计的书记官工作,在亚尔斯兰起冰之际,得到那尔撒斯的推荐成为会计总监。在与鲁西达尼亚军连番的激战中,帕尔斯不管是军用金或是物资,都没有发生困窘的情况,说是托邦迪亚斯的才干之福也不为过。在亚尔斯兰即位后,他在宰相鲁项卿的手下就任王国的会计总监,像是租税、岁入、预算或是土地台帐等等,这些无聊的事务全都由他处理。 如果那尔撒斯坚决拒绝担任下一任宰相,也可能会暂时让邦迪亚斯接那个位子。不管怎么说,邦迪亚斯跟那尔撒斯的风格完全不同,他热心于职务,工作态度不仅坚定且诚实。而且他以“在必要时,将刚好必要的资金转到必要的地方”这种高超的手腕而受赞赏。 “平时的宰相职务交给邦迪亚斯就能处理了。等到出现了威胁帕尔斯国存亡的危机时,再把那尔撒斯叫出来就好。”王宫里面有一部分流言是这么说的。 “有道理。”亚尔斯兰并非没有这么想过。但是,达龙开玩笑地推测:“散布这种意见的元凶该不会就是那尔撒斯吧?”也有这种说法。 在亚尔斯兰心中,有着在民间过朴实生活的梦想。虽然那尔撒斯也有梦想,但是如果让达龙评论的话,就会说成“对万人来说是个噩梦”。就算是为了这个阻止梦想,也要让那尔撒斯当上宰相,尽情驱使他,让他没有时间去做什么有害的梦想,这就是帕尔斯第一勇将的意见。 “那么,陛下,请说明事情的经过吧!如果让达龙来讲,想必又会以毫无节制的自夸作总结。就请陛下说出事实吧!” 这时,亚尔斯兰跟耶拉姆今夜小小的冒险结束了,他们心里正这样想着。但是这种想法太天真了,不,夏天的黑夜还很长,里头所潜藏的秘密跟危险,正要开始引人瞩目。 恶灵们的宴会 1 那尔撒斯家的麦酒被冰得透凉。手里握着玻璃大杯,达龙吐出满足的一口气。亚尔斯兰跟耶拉姆用酸酸甜甜的刨冰将凉气送进体内。那尔撒斯则是给了自己一杯红茶。 放下大杯子的达龙开始提问了。 “你对今晚的事有什么看法?” “俗话不是这么说吗?‘想要做包蛋饭,首先要打破蛋壳’。” “看样子,帕尔斯到处都有蛋壳被打破呢!” “是毒蛇的蛋吗?” 理解那尔撒斯台词中满溢出来的含义,亚尔斯兰有点紧张。说到“毒蛇的蛋”,就算不多加解释也能了解,那是指蛇王撒哈克的属下。眼睛所看不见的巨大魔手,已经抓住了帕尔斯全国的领土了了吧? “恐怕是如此!” 看着年轻的主君,那尔撒斯用认真的语气回答。亚尔斯兰也放下附着冰凉水滴的汤匙,移动身体重新面队宫廷画家。 “请告诉我,会有多危险?” “如果由我来操纵这些魔物的话,我会在今夜展开第二次袭击。不只因为第一次击退它们让我们放下心来,也因为猎物正聚集到同一个地方。” 亚尔斯兰跟耶拉姆不由自主地面面相觑,达龙此时发出平静的声音回应了。 “虽然有一就有二,但是像食尸鬼和有翼猿魔这种非人的怪物,会有那种战术头脑吗?” “它们当然不会有。如果有,也是操纵着怪物们的傀儡师啊!那些家伙们的战术头脑有多厉害呢……” “恩,那也不错。” 达龙嘴边露出可说是悠然的笑容。 “如果正如那尔撒斯所预测的,它们应该是特地为了报先前之仇才过来的。这一来省掉我去找它们的工夫了。” 那些怪物当然不可能听到这句话,但是,就像会让人这么联想似地,同时间发生了奇怪的事。 窗户玻璃发出尖锐的声响后粉碎散开。笼罩在灯火下的碎片,宛如星星的碎块,往四面八方飞散开来。 那尔撒斯跟耶拉姆一左一右同时掩护亚尔斯兰的身体,趴倒在地。达龙反而一跃而起。他跟从窗口飞进房间的黑影差一点就撞在一起。 退开的并不是达龙。明明是为了将人类撕开咬烂而冲进来的——却看到达龙大剑出鞘,昂然站立的英姿——这让非人的怪物出乎意料。它登时发出怪叫,反射性地往上飞起。 是打算再一次从上方袭击吧?但这一次展翅飞行的速度奇快,它已经撞到天花板了。 完全不给有翼猿魔后悔的时间,达龙的大剑画出一道鲜红的彩虹。 眼睛还来不及看清有翼猿魔被砍成两段的尸体,达龙马上移动高大的身躯,从客房里跑了出去。快速冲上阶梯,从二楼的走廊上往阳台冲去。等待机会侵入一楼的怪物们,因为这意外的敌袭惊恐不已。白刃不断举起,经过三闪后,喷散着血花的三只怪物后仰倒下。 躲避掉达龙的攻击,就只剩下第四只成功在空中飞起来的有翼猿魔。达龙将剑咬在口中,蹬着阳台的地板,就往它的背部跳了上去。 就算达龙的体术再精良,如果穿上甲胄,也没办法这么做吧?但是就是因为现在穿着便装,才能使出这样的技巧。 背上突然被踩了上来,让有翼猿魔非常吃惊。就连异形怪物也会有吃惊的时候。当场发出怪声,不只是翅膀,就连四肢都不断摆动,有翼猿魔为了避免坠落,死命地这么做。 达龙用一边的膝盖抵住怪物的背部,右手抓住怪物的右肩,左手紧紧环住它的咽喉部位。一旦妨碍怪物拍击的翅膀,双方都会落到地面上。 有翼猿魔为了进食,会绑架人类的小孩子。虽然也会捕食狗跟小羊,但都是从地面上带到高空然后丢下,使它们在强力撞击地面后头盖骨破裂,然后吸食脑髓。就人类的角度来看,它们的举动非常残忍无人性,因此遭到憎恨。 能够抓住小孩飞起的怪物,想要支撑像达龙这种强壮厚实的体重也是很困难。它拼命地拍动翅膀,身体不断在空中扭动,想要甩落达龙。达龙用双脚紧紧夹住怪物的身体,左手用力环住怪物的脖子。 “这让我想起第一次骑马啊……” 虽然这么想,他却没有说出口。因为剑还咬在口中——他们的脚下,成为灯火之湖的王都街道正不断往后流去。 “飞低一点。” 怪物在太高的地方飞行的动作,不管是采取刺杀或是砍杀,在杀死怪物同时,也会使达龙一起坠落在地面上。相那样子的死法,那可就“敬谢不敏”了。 因为脖子被使尽全力的手臂扼住,怪物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痛苦地发出咳嗽声。它的四肢不断挥动,就像在攀爬眼睛看不到的墙壁。 “喂!我叫你飞低一点啊!” 像是无视于达龙的叱喝,怪物一边拍击着空气,一边往上爬升。既然没有人帮助它,所以有了想把达龙一起带上路的念头吧? 如果这个举动成功,这只有翼猿魔就树立了地面上无人能及的巨大武勋了吧?因为它让连辛德拉、鲁西达尼亚、特兰、邱尔克等列国畏惧不已的帕尔斯黑衣骑士面临死亡的束缚。 但是,达龙完全没有妥协的意思。他重新握好大剑,就在一瞬间,毫不留情地将怪物颈部劈成两半。上升之势停住了,人类与怪物缠绕在一起,开始从夜空中落下。 水花与血花同时溅起,怪物的头颅朝月亮飞舞而去。 由于清楚下方有个泞水池,达龙才做出这个决定。 的确得救了。但是因为身体强劲地击到水面,一瞬间让他痛得不能呼吸,就连手也放开剑了。达龙忍着疼痛,在调整成站着游泳的姿势后,他发觉头顶上有道影子逼近过来。朝着浮到水面的他的头,有两只怪物从空中杀了过来。 正当得快点离开水池时,就在旁边的堰堤上,发出了马蹄声。在星空下看起来黑漆漆的骑影朝这里发出声音。 “是人类吗?” 被这么意外一问,达龙从水面狠狠地丢了一句回去。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的吧!” “那我就救你吧!” 随着这句话,之后发出奇妙的声音。那时强劲吹出空气的声音,就像把夜风化为细刃疾射而至的样子。 在知道那是吹箭声时,是因为两只有翼猿魔发出哀叫,在空中痛苦翻转。 其中一只在不断翻滚后,就化为奇怪的石像落下了。落下的声音与水声重叠,直接沉到水底去了。 另一只即使受了伤,也还是拼命在空中重整姿势,最后拼命拍着翅膀,往夜空的深处逃了出去。 吹箭的主人并没有追赶过去,仿佛一点也不想追。他下了马,走近两步。 “你该不会是达龙卿吧?” 询问的声音里,有着特兰地方的腔调。如果是这样,达龙马上就猜到是谁了。 “是吉姆沙卿吗?托你的福得救了,谢谢……不过,你在这里干嘛?” 感谢的话语转变成质问可疑的台词,也是在所难免。看来有点不愉快的吉姆沙身影,怎么看都很奇怪。透过星光,很容易把人跟怪物搞混。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他看起来像是有两个头。 达龙还来不及问,对方左边小小的头动了。比较大的头开始说明。 “我正背着一个小孩子。” “噢。” 达龙爬上堰堤,在不断滴水的情况下,看着吉姆沙的样子。虽然吉姆沙是骁勇的男人,但是就像特兰人对水没辄一样,他也尽量避免靠近水面。 “那是你的孩子吗?” “如果是,我恐怕在十四、五岁就当上父亲了。” 这是在开玩笑吗?正当达龙感到迷惑时,有好几个骑影赶了过来,同时发出害怕与喜悦的声音: “这不是吉姆沙吗?是你帮了达龙吗?” “正是,陛下。” 吉姆沙有点辛苦地将小孩子放了下来,单膝跪在地上。当他这么做的时候,一直抓住吉姆沙衣袖的小孩,也跟着低下头来。在星光照耀下,这个动作逗得年轻国王微笑起来。 “请站起来,吉姆沙卿,那边的孩子也是。” 吉姆沙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小孩子也模仿他的样子。 年轻国王有三人随侍在旁。除了那尔撒斯和耶拉姆,另外就是接获千骑长席洛斯急报而赶过来的大将军奇斯瓦特。 “我有件急事要向陛下报告。” 一个深呼吸后,吉姆沙将事情传达了。 “亲王伊尔特里休还活着。” 2 这是一段奇妙的空挡。 就跟从雷光闪动后到雷声隆隆之前,那段充满异样的几秒相似。国王亚尔斯兰跟各有名气的近臣们,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吉姆沙话中的含义。 “伊尔特里休是指……那个伊尔特里休吗?” 好不容易回想起来的亚尔斯兰再次确认,吉姆沙接连两次点着头。 “是的,就是那个身为特兰国王族的将军伊尔特里休,就是那个被叫做亲王的人。” 就在那尔撒斯跟达龙等人的无言中,奇斯瓦特向主君进言。 “陛下,看来这会变得有点复杂。如果可以,就在敝舍听取他的报告吧?” “我知道了。虽然已是深夜还给你添麻烦,但是就这么做也好。” 就这样,亚尔斯兰在一夜之内造访了不同的臣子家中。 将城门跟城壁的守备托给萨拉邦特,关于城内骚动的处理就交给席洛斯,大将军奇斯瓦特邀请六个人来到他家中,分别是亚尔斯兰,达龙,那尔撒斯,耶拉姆,吉姆沙还有他带在身边的孩子。这个孩子虽然从发型跟服装得知是个女孩,但就这样全身沾满旅途的尘土,一步也没有离开吉姆沙身边。 有个人充满兴趣地看着她这个模样。因为他的身高比这个女孩子稍微矮一些,于是只好抬头往上看。那是这个家中的长子,他叫做艾亚尔。 这个幼儿承继了两个万骑长的血缘。既是奇斯瓦特的儿子,也是马奴邱尔夫的孙子。 “迟早会变成勇者吧?” 虽然王都里的人都这么擅自判断,但是当事人长大后,说不定会因为这种毫无根据的期待而迷惑不已。 因为第一次亚特罗帕提尼会战而战死时,马奴邱尔夫虽然已经五十岁了,但是根据幸存下来的士兵所说,他在战死前也将接近二十名左右的鲁西达尼亚士兵一起带往冥界。不仅仅是弓术、马术刀术样样精通,还擅长攻城野战,是个带有典型帕尔斯风范的武人,就连帕尔斯文字的书法也难不倒他,再加上拥有清朗美声,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曾不只一次命令他朗读宣战报告或是谈和的敕书。也因此,继承了这个血缘的艾亚尔,哭泣的声音之大也非常有名。 来到大厅后,吉姆沙一边把手放在小孩子头上,帕尔斯人们只能苦笑地看着他。 “就是这样,她离不开我啊!” “被让她害怕啊!不过,接下来的话她不能听。” 奇斯瓦特轻轻地拍了手。 “这里有个人很会照顾小孩子,就拜托她一下吧!” 听到丈夫的呼叫,娜丝琳赶了过来。听完说明后,她很快就了解,然后走近小女孩。她在站立不动的女孩面前蹲了下来,给予温暖的微笑。艾亚尔走近母亲身边,双眼圆睁。 “那么,就请到这边来吧!首先让你洗个澡,洗完澡后用餐,再好好地睡个觉。因为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所以什么都不用担心哦!” 少女看了一下吉姆沙,就伸手拉住娜丝琳的手,老老实实地跟着走了。奇斯瓦特在后面说话了。 “吃过晚饭后,睡觉之前,说不定可以问出事情经过哦!” “那就明天再说吧!今晚要让她睡一下,否则就太可怜了!” 听到妻子这么指正,帕尔斯的大将军低下头。娜丝琳带着自己的孩子跟还不知道名字,别人的孩子走开了。 “虽然在帕尔斯国内很罕见,但看起来勇名威震大陆公路列国的双刀将军,在老婆面前还是抬不起头来。” “自古以来不是有这种说法吗?‘地上最强的人物,就是地上最强的男人的妻子’!” 达龙跟那尔撒斯彼此窃窃私语,留着美须的大将军也只能苦笑。但是援军从意料之外的方位出现——是亚尔斯兰发出了笑声。 “别在意,奇斯瓦特卿,我倒觉得达龙跟那尔撒斯他们在羡慕你呢!” 代表帕尔斯军的雄将跟智将突然静了下来,奇斯瓦特开心地笑了起来。 “愿荣光永佑国王的睿智。吉姆沙卿,既然已经安顿好那女孩了,接下来可以等你的报告了吗?” 他对着行礼的吉姆沙又再追问了一个问题。 “就在刚刚,你说了让我们一行人怀疑起自己耳朵的事情啊!特兰国王的亲王伊尔特里休还活着,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和平的气氛顿时云消雾散,亚尔斯兰、达龙、那尔撒斯、奇斯瓦特,还有耶拉姆,总共五对充满紧张的视线,都集中在这名出身自特兰国的年轻武将身上。 重新坐回位子上,吉姆沙开始说明。 “原本我在跟大将军商量后,得到国王的敕令,而前往东北边境,是为了视察筑城的场地。” “就如吉姆沙卿所说,陛下。” “恩,确实有这件事。” 亚尔斯兰点着头。在另一边,奉娜丝琳命令,奇斯瓦特家的家仆拿了让达龙更换的衣服过来。慌慌张张的达龙赶忙到另一个房间换下湿透的衣服,回到房里时,吉姆沙刚好开始说了起来。在帕尔斯境内,虽然通常会称呼吉姆沙为“吉姆沙将军”,但是他正式的官名是“统制官”。那是个 比万骑长稍微低一些,但有比千骑长高很多的官位。 在这四年中,吉姆沙吹箭的技术几乎没有进步,但那是因为没有继续进步的空间了。不过关于剑技,又更加熟练了一层,就连使枪的技巧也已到达放眼帕尔斯全军,能够凌驾吉姆沙的只剩下达龙,克巴多等几人了。 也就是说,跟成为亚尔斯兰臣子的时候相比,如今的吉姆沙是个更危险的男人。不仅是身为战士的时候,做为指挥官也是一样。 “将特兰自古以来的骑马战术流传给后世,这不是你的任务吗?” 听到奇斯瓦特这么一说,吉姆沙开始努力的演练以轻装骑兵的小集团为基础的奇袭战术。将五十骑到一百骑编成战斗单位,然后迅速移动好几个这种单位,不断地拆解组合。如果有必要,就集合在一处组成庞大军团。因为鲁西达尼亚大举入侵而造成帕尔斯军的损失,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恢复,因此不可能准备好庞大的军势。所以柔软的编制与运用就变得不可或缺。 有一次,吉姆沙向大将军奇斯瓦特提出一个方案。 在帕尔斯北方的平原筑起城塞,如果在到王都之间的路程上,也能够建立起好几个烽火台,北方的守备就会变得很稳固,吉姆沙是这么说的。 “虽然是个好注意,但不只是城塞,就连烽火台也需要配置兵力啊!” “那不需要太多的兵力,每个烽火台只要十个人就非常足够了。” “这样在遭到敌人攻击的时候,就很难防守了。” “没有必要防守啊!如果爱惜生命,只要逃出去向同伴报 告就好了。” “恩……” 虽然奇斯瓦特试着从各种不同的角度去检讨吉姆沙的提案,但却让他觉得毫无破绽。在国土北方门户大开,而且没有天然要塞的情况下,不管是要防御、攻击或侦察,都需要有个据点。虽然过去那尔撒斯也有几乎相同的想法,但是因为特兰已经灭亡,已经失去紧急性,于是那尔撒斯便放弃了。跟那尔撒斯完全无关,这是吉姆沙自己想出来的。 “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希望能够到现场去确认该在哪筑城,请求大将军批准。” 这的确是最佳选择吧? “那么你就率领三百骑兵前往吧!” “五骑就够了。” “那不会太少吗?” “不,五骑就够了。如果只有这些,就算他们同时袭击,我也能独自将他们斩倒在地。” 吉姆沙不带笑意地说着,让奇斯瓦特愣住了,他直盯着特兰出身的年轻武将。 “如果有那种想法,你的部下可不会拥护你哦!” “没关系,我本来很讨人厌。” 他到底有多认真?在六月,吉姆沙马上就带着仅仅五骑的士兵从王都出发。因为不需要整理三百骑的粮食跟装备。 “该不会是顾虑到我吧?” 奇斯瓦特低头想着。 吉姆沙被分配到叶克巴达那城内的宅邸,虽然住起来感觉应该不坏,但是他却常常被沉不住气的心情所困扰。虽然还不到让他喘不过气来的程度,但是半夜醒来往上看到大理石达的天花板,环顾周围墙壁,就让他保持清醒直到早上。 结果,吉姆沙就在庭院里搭起帐幕,然后在这里生活。里面则市铺了厚厚的毛毯,也放了床,做了相当程度的调动。再这之后,一年约一到两次,下起豪雨的时候,吉姆沙才会没睡在里面。 就这样,在吉姆沙将军的宅邸里,就变成了主人在庭院里生活,另外十名仆人跟他们的家族则是在白亚之馆里头生活。虽然有时候会招妓,但是他并没有娶妻的想法。另一方面,从很久之前就在叶克巴达那居住,以千人为单位的特兰人,他也没有跟这些人有特别交际。虽然不晓得他到底是不是很讨人厌,但倒可以确定他是个怪人。 3 如果亚尔斯兰有扩张领土的野心,也许帕尔斯的国都就能往北上迁百法尔桑萨克吧?要把特兰的故土做为版图应该有可能。但是,无限扩张领土是既没必要又没有意义的。自古以来,帕尔斯国只要能够守住既定的东、西、北方国境就够了。东边是卡威利河,西边则有第吉雷河做为天然国界。问题就出在北方。 “因为没有自然要塞。反过来说,如果没有建立起坚固的要塞,同样地那里也会成为要害。就趁现在还没有来自北方的威胁,把城塞盖好吧!” 吉姆沙坐在马上往周围望去。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一瞬间,他无法掌握自己的位置。一望无际的草海当中,看来像是轻轻吞下了成千上万人马似地。 “如果有烽火台,攻击而至的敌人就会瞄准这个烽火台。当一个烽火台陷落时,下一个烽火台就会传达这种情况。因此敌人就不得攻击下一个烽火台。也就是说,敌人将会沿着烽火台的行列攻击过来。反之以好的方面想,一旦建造烽火台,就能锁定敌人的攻击路线。那样就不用去考虑该如何把敌人诱导到烽火台了。” “虽然敌人也会想办法隐藏,但是,这也让敌人得采取不必要的方法啊!” 绕着草原,度过了好几条河川。就吉姆沙的角度来看,他觉得能够尽可能地找到能够俯视大川的山丘,就是这次理想的筑城地点。他希望能够建成,就算只是小城,但对敌人来说却是非常碍眼,且拿不出办法解决的烽火台,就是要这样,投入国家经费筑城才有意义吧? 当他还是特兰的战士时,吉姆沙满脑子想的都是前进。那是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前进到尽可能远的距离这件事。特兰人都是这么做的,至于防守的事,都远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外。万一在骑马战中败北,他们就只会以让敌人放弃追击的速度,尽可能逃到远方。 以特兰人身份成为效劳帕尔斯国王之身,让吉姆沙考虑起“防御”这件事。当他这么做的时候,有时就会察觉到帕尔斯人所没有察觉的事。 辛德拉出身的加斯旺德似乎也是如此,但是他并没有特别跟吉姆沙说过话。故国灭亡了,像这样受异国国王任用,关于自己的未来,他有着略带讽刺的兴趣。 “现在的我如果能有一万名、四年前的特兰骑兵,应该能够试着征服帕尔斯北部边境吧?” 空想着不可能的事,吉姆沙笑了起来。停止笑声后,他像是不高兴似地自言自语着。 “我是笨蛋吗?” 一度停止的风,又再次吹起。这阵风带来奇妙的声音,那是远雷隆隆的声响。在天空漂流不止的云絮速度加快了,明明是大白天,空中却展开灰色的布幕。 特兰人畏惧雷。虽说在遥远南方的热带雨林之国,也有人把雷当成丰收之神加以崇拜,但是对特兰人来说,那只是无法防范的灾厄。“没有必要特地在这里等待雷的到来!” 早些时候,他曾经经过一个小村子附近。从马飞奔回到那儿,等待雷云过去,似乎是比较好的选择。 “走吧!” 吉姆沙只说出这句话就回转马头。在茫茫草海中,能够正确地回到前来的道路,对特兰的武将来说,是不可或缺的资质。特兰的英勇士兵是不会将生命托付给一个会迷路的指挥官的。不,不可能的。那是距今不远的过去,却不再回来的过去。 “话说回来,布鲁汉还健壮吗?现在这时在那里做些什么?” 关于弟弟,吉姆沙并没有多想。虽然是从同一个母亲的肚子里生出来的,但随着时间流逝,两个人走的路也有巨大的分歧。如果还活着,应该会有再见面的一天吧?如果死亡,虽然遗憾但也做不了什么。 “只要有太阳神的保佑,总有一天也会再见面吧?不需要寻找,特别是在人类智慧无法企及的时候吧!” 虽然他这么想,但是,如果连特兰的人民都不存在了,那么特兰的神明是否会继续存在?这点吉姆沙就不晓得了。 雷云并没有往远方离去,也没有快速靠近。雷云仿佛与吉姆沙等人并行,在草原上移动。吉姆沙一行当然不能犹豫,于是突然改变了前进方位。 可以看见村子了,前方的确有个名叫拉吉卡的小村子。这个畜牧村落只有二十户人家,大约一百人,但是牛与羊加起来可能有人口二十倍之多。他们身上带着准备在村长家躲避雷雨,接受他们招待用餐的资金。 随着接近村子,吉姆沙开始感觉到异样的气氛。看不到站在户外工作的村人,也没有人声。从村子方向吹来一阵风,让吉姆沙嗅到明显的血腥味。 “加快速度。” 吉姆沙简短说完,就加快马匹的脚步。因为察觉到这不是容易解决的事,吉姆沙手下的士兵们也露出紧张的表情。 能够看得见民宅了。因为这里树木稀少,因此房子并非木造的,是以土加上胶着济凝固而成。就在还称不上玄关的出入口前方,有人影交叠倒在地上。血腥味又变得更加强烈了。 吉姆沙停下马匹,命令五名士兵下马调查村子状况。不久,就得知如同预期中的凶报。说是二十户左右的居民都死了。但不仅仅如此。 “在尽可能确认之下发现,羊跟牛也全遭屠杀。” “就像那个样子!” 吉姆沙坐在马上弯下身子,伸长手上的皮鞭,检视倒在地上的羊尸体,他是为了确认伤口。羊被残忍地打破头颅。在那破洞的内部,看起来像是什 么都没有。 “脑髓被吸走了吗?” 吉姆沙轻轻点着头,这并非胡狼集体的作为。 “看来血也被吸干了。” “有一半的死者也是一样。” “另一半呢?” “是遭斩杀的。” “是人类做的吗?居民是为了什么被……” 吉姆沙在马鞍上的重量减轻了,因为他正准备下马。但是途中他停下了动作,因为发生了一些事。 一丈高的草竟然沙沙作响起来。 4 草里好像潜藏着好几百名士兵。如果真演变成这个样子,虽然能够探取战斗或者是逃走,但单纯如果只有草在动,是很难应付的。 “别大意。” 因为预期到会有什么东西从草丛中跳出来,于是吉姆沙重新坐回马鞍上。他右手紧握住剑,左手抓住吹箭圆筒贴在嘴边。这样就能同时击毙多数敌人。 吉姆沙的视线如同白刃般,扫视了包围村子的草原。他的视线停在村子跟草原的交界上。那里也有横倒着的羊尸体。那是只巨大的羊,明明应该是尸体,看起来却像在动。 “去检查那个尸体!” 吉姆沙将剑尖指向尸体。士兵们拔出刀子,小心翼翼地接近。不一会儿,就从羊尸体的阴影处拉出一个小小的人影。 “还有人活着!” 士兵大声叫着。吉姆沙一句话也没有说便策马靠近。 从发型跟服装来看,她是个女孩子,年龄大约在十到十二岁左右吧?身上沾满血和泥巴,但那不是她的血。 是因为钻在羊尸下而躲过杀害者的眼睛吧?小孩子的脸上不但没有表情,也没有血色,只有漆黑的大眼睛像是直视着恐怖似地圆睁着。 “你叫什么名字?” “发生了什么事?说说你知道的事吧?” 对于士兵的问话,她也是沉默以对。 吉姆沙小心选择帕尔斯语的简单字跟小女孩说话。 “我们并不是可疑人士,我们是受国王陛下任命的人,你的生命就由我们来守护。所以你放心,试着把事情说出来吧?” 她并非特别对特兰腔调的帕尔斯语感到奇怪吧?如果是这个地区的居民,不管是和平的时代也好,或不是如此也好,应该都跟北方特兰人有过接触。但是,小女孩就只瞄了吉姆沙一眼,很快地又转移视线。她依然是坚决不开口的样子,只是身体变僵了。 虽然吉姆沙看了她一阵子,但他还是用冷淡的口气向士兵们下令。 “该走了。” “咦?要放这她不管吗?” “她如果不想跟过来,也没有理由勉强带她走吧!” 吉姆沙有时会让人有冷漠的感觉,就是因为这样吧?只要觉得“这家伙说了也不懂”,吉姆沙就可能放弃说服,而会说“就随你便吧!”然后丢着不管。连这样的场合也如此,难怪士兵们会表现出近乎非难的眼神。 若是就这样离开这个村子,吉姆沙无庸置疑地真的会变成讨人厌的家伙。 但是,惨叫声在吉姆沙耳边响起。 下一个瞬间,他立刻调转马头,一度被收进鞘中的剑再次被拔起,吉姆沙开始突进。 小孩子的身体正浮在半空中,不可能是她自己飞到半空中的。那时吉姆沙出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的异形怪物,它正以手腕紧抱住小女孩的身体。宛如蝙蝠的黑色巨大翅膀,令人作呕地拍打着。 “有翼猿魔。” 耳边听到士兵们厌恶的声音,吉姆沙往头上挥出强烈的斩击。 有翼猿魔以夸张的姿势在空中倾斜了一下。虽然差一点就闪不过吉姆沙的斩击,但是小猎物已经快要拿不住了。吉姆沙以极快的速度调转马头,发出第二次斩击。那是比第一次还要锐利的斩击。 空中绽放出红色的血之花。 维持着抓住小孩身体的姿势,有翼猿魔的双手和身体被斩开了。 突然失去了负荷的东西,怪物高高地往天空飞起。小孩子就这样被喷出鲜血的怪物双手紧紧抓着,从空中落下,沉入草海。 “别太早出来,先躲在里面。” 一边向小孩子大喊,吉姆沙眼神锐利地往上空望去。那里有着不易看到的景象。从被切断的伤口下起血雨,怪物是在空中痛苦地翻滚着吗?或是力气用尽?亦或是掉下来了? 它拖着血花沉入草海中,就这样消失踪影。对着欢声雷动的士兵们,吉姆沙命令他们立刻骑上马。因为他不认为光是那一只就能杀掉全村的人。 等不及命令结束,草海就分开了,新的黑影飞舞而至。 “吉姆沙将军!” 士兵们的喊叫声中,有着藏不住的动摇。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就像是在草里出生似地,有翼猿魔纷纷跳到空中。 在它的背后,远处有着地平线。在地平线上空,聚集很多黑色的云,有时会有光之大蛇闪现着白银色的光倒插在地面上。雷声之所以没有马上隆隆而至,是因为落雷的地方跟这里有段距离。 以暗云跟雷光做背景,活跃在半空中的怪物们,如果是糟糕的吟诗游人,一定会唱出像“这是如同噩梦般的景象”之类的诗歌吧?徒步的士兵慌慌张张地跑进各自的爱马。怪物们露出尖牙,从上空袭击而来。 但是它的身影在空中后仰,发出了混合雷鸣的叫唤声。这是因为吉姆沙的吹箭命中了其中一只怪物。它抓紧自己的喉咙,不断地往吉姆沙靠近。吉姆沙瞬间就挥起吹箭筒,往怪物打去。 外面包着铁皮的吹箭筒,成了殴打用的武器。由于脸部遭重击,怪物发出苦闷的悲鸣声。飞散在空中的,是被打碎的牙齿。是因为咬食人血吗?牙齿看起来像是闪着赤黑色的光芒。 其中一名士兵从马鞍上一个筋斗地掉在草海中,因为被怪物的爪子切断了脖子的血管。爪子上不断滴落人类的鲜血,那怪物在空中表演着丑恶的胜利之舞。 失去骑士的马匹遭恐怖驱使着,开始朝错误的方向疾驰而去。 “喂,等等!” 即使其中一名士兵叫着,马还是没有停下来。另一名士兵为了拯救落马的战友,而将马靠过去,但是其他有翼猿魔为了妨碍他,不断闪现翅膀跟爪子。 已经陷入狂乱的马匹,更遭到其他怪物袭击。妖怪在与马并行的情况下,在几乎基础到草的高度飞行,一挥动爪子,就深深割开了马的侧腹。 不幸的马依旧摇摇晃晃地往前奔驰。马儿被割开肚子里掉出巨大而长的肠子,有翼猿魔咬住肠子,一边以快擦到草的高度飞行,旁观着马匹。不一会儿,马就失去力气,发出衰弱的马嘶声后草丛当中。 对于活生生被怪物吃掉内脏的马匹,吉姆沙虽然想要帮忙,却没有办法出手。一边以为愤怒与嫌恶而咬牙切齿,一边安抚着因恐惧而喘着气的马匹,向士兵们飞快地发出指示。 “躲到草里面。” 紧接着继续指示。 “彼此背靠背聚在一起,稳稳地守住彼此的背后!” 四个士兵像是陷入恍惚似地照着指示做。 其中一名打算往前集结的士兵,在策马的同时,背后却遭到袭击。怪物紧抓住士兵的后头。那展开的黑色翅膀,将这可憎的景象从吉姆沙眼中隐藏起来。士兵的下半身不断挣扎着从马鞍上浮起来,突然间手脚无力垂下而静了下来。 悲惨的叫声此起彼落。好不容易聚集在一起的三个士兵,当他们的鲜血像是长了翅膀似地飞起时,他们就会趴倒在马鞍上,然后跌落草丛中。有个人影在草丛中站起,随后又很快地躲藏起来。吉姆沙确实看到在那一瞬间闪现,又马 上消失的白色刃影。 他随后看到的,是从草丛中飞奔而出,准备靠近吉姆沙的小孩身形。 “待在那里!” 因为草被强烈风吹得沙沙作响,吉姆沙用更大的声音再次指示小女孩。 “别过来,离远一点!” 吉姆沙是特兰人。虽然在帕尔斯生活了四年,在语言上也没有什么特别不适应的地方,却还是没办法摆脱特兰的腔调。在过度紧张的情况下,也会犯下文法上的错误。这时,吉姆沙的话应该是让小孩子听懂了。 “过来这里,别离开!” 女孩开始跑近吉姆沙身边。 吉姆沙从马上跳下,他打算以徒步的方式藏在草丛中。就在走了两、三步后,小女孩也紧紧地跟了过来。 “不对、不对,反过来了!” 虽然这么说,小孩子却拼命抓住不放。虽然她终于理解吉姆沙是同伴,但现在却不是可以是说“你终于了解了”的时刻。 随着吉姆沙从王都一同前来的五个士兵,却一起消失在吉姆沙眼前。到目前为止,虽然已有两名士兵遭到从空中袭击而来的异形怪物杀害,但是留下来的三个却不是如此。他们是被潜藏在草丛中的人类所斩杀。能让三名精锐士兵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遭到杀害,那人想必相当武勇。 “喂!小家伙,放开,拜托你快点放开我!” 不容易对付的敌人就在近处,他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与之相斗。而且这真面目不明的敌人,很明显地跟这群异形怪物声气相通。在部下全遭杀害,吉姆沙只能孤军奋战的情况下,不得不同时与人类和怪物对抗。 吉姆沙发出吼叫声,将剑转为反手握住,挥出短暂却锐利的一刀。小女孩的身体往后翻了一个筋斗,因为吉姆沙上衣的衣诀斩断,而小女孩太用力,就维持着紧抓住衣诀的姿势跌倒在地。 在特兰自古以来的习俗中,如果有东西妨碍了战士的战斗,为了排除那个东西,他们允许使用各种手段。在此刻,吉姆沙应该可以被允许斩断小女孩的手。就是以为这种不寻常的严酷,才能支撑起特兰军的勇猛。 但是,吉姆沙没有那么做。在没有伤害小孩子的情况下恢复自由行动后,吉姆沙马上转身,以手上的剑,朝着往他头上接近的一匹怪物,用力刺了过去。 有翼猿魔的腹部被剑刃贯穿,一口气往咽喉部位划开。抽出剑的同时,吉姆沙往草丛翻滚过去。一瞬间,怪物的血在吉姆沙原来的位置上方化为血瀑飞奔而下,紧接着怪物的身体也跟着掉落下来。草缓和了落下的冲击,因此落下时并没有发出声响。一边发出愤怒与憎恶的叫声,两只怪物同时袭击吉姆沙的头部上方。其中一只的血从它的身体喷洒出来,另一只则是掩住了它嘴巴的部分。因为吉姆沙一边在草丛中翻滚,一边往右上方那一只砍过去,顺便瞄准左上空的那一只,朝着它的嘴里射出吹箭。 边以翅膀拍击空气,怪物们边往草海中坠下。吉姆沙吐了吐口水。如果能够看到敌人的样子,不管是人还是猿猴,吉姆沙都不会畏惧。不管是飞到空中也好,或是全身都被绑走也罢,只要知道敌人身在何处,就没有必要感到害怕。吉姆沙畏惧的,是那名藏身在草丛中不知是谁的人物。 吉姆沙把手伸向自己的脖子,那里刚好有纱制成的围巾。他将轻薄的布揉成小圆球后,将它塞进嘴里。这让他的下半脸稍微膨胀起来,虽然让他的长相变得有点滑稽,但是没有其他人看到。实际上也应该不会有其他人才是。 “哼!滑稽的是我的心态啊!到底是什么让我感到畏惧?” 嘴巴被布塞住,这是为了在遭遇再怎么大的惊吓,也不会发出声音而做。 吉姆沙置身特兰军时,有好几次出发前去夜袭敌军。吉姆沙这边也曾遭受夜袭。人类用布盖住嘴巴,让马的嘴巴咬住木版,这是为了在黑暗中维持一直的沉默而做出来的举动。 “即使已经这么小心,却还是有夜袭行动被看穿。” 这是吉姆沙小时候从外公那里听到的事。 那是特兰正全力朝东方扩展势力范围时期的事,也是时常与绢之国大动干戈的时期。地方将军在形成风道的谷间布下阵形,然后使用训练精良的狗群,嗅出特兰军人马的气味。在激战的最后,特兰军大败而退,损失了过半数的士兵,从此特兰就放弃了进攻东方的念头。 感觉到异样的吉姆沙停下脚步,慢慢地往后看,不知何时,小女孩已来到他的身边。 吉姆沙左手指刺进自己嘴里,把纱拉出来。 他一个字一个字确实地发音。 “不要出声!如果不想死,就安静待着。听到了吗?” 小女孩,维持着僵硬表情点了头。在重新把纱塞回口中只前,吉姆沙又说了:“如果能够照我的话去做,我一定会帮你。知道了吗?” 不晓得小孩子到底相信与否。除此之外,他连分出一点心力的余力都没有,吉姆沙专心地守住眼前的景象。 敌人站了起来。大概是因为潜藏在草海中,也有他的极限。事情正如他所想象吗? 吉姆沙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因为那个人身上穿的,正是特兰的铠甲。 5 “亲王伊尔特里休……” 在他心中爆发出惊愕的叫声。虽然那应该会化为真正的声音冲出体外,但是因为口中被纱布塞住,声音也就被堵住了。 那个人缓缓地往四周环视着。 虽然身形看起来很巨大,但事实上他是中等身材。那肌肉隆起的筋骨、充满力感的动作,以及让人联想到猛兽的目光,再加上稳重的步调,才会给人一种身形巨大的印象。就算他身穿铠甲,却没有戴上头盔,因此容貌清楚可见。那是吉姆沙很熟悉的相貌。既然没有双胞胎兄弟,那么他肯定就是过去在特兰被称为亲王的伊尔特里休。 “亲王还活着吗……但是,他是怎么办到的?” 伊尔特里休在弑杀国王多克多米修后,就夺走了国王的地位。虽然吉姆沙知道这件事,但是并没有亲眼目击。伊尔特里休的纂位与败亡,他都是在培沙华尔城的一个房里从帕尔斯人那里得知的。 “亲王不可能会苟活下去。” 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熟知伊尔特里休为人。自从初阵以来,他们有十年的时间一起与特兰的敌人战斗。对于伊尔特里休的严苛、高傲的自尊,吉姆沙非常了解。伊尔特里休并非那种在经过数次惨痛的失败后,还能以流亡之身,羞耻地活在宛如冰天雪地里的男人。所以吉姆沙一直相信他已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自杀身亡。 “不,不对。” 冰冷的汗水从吉姆沙的额头滑到脸颊上。 “那不是亲王。虽然看起来像亲王,但其实不是亲王。感觉上完全是不同的人……那到底是谁?” 渗透着迷信的恶寒虏获了吉姆沙,让他站不起身来,就只能维持着藏在草丛中的样子。大概后退两步后,他的腰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他屏住呼吸,全身恐惧地不停发抖,好不容易转过身,看到的却是小女孩的身影,让他耸起的肩膀才放松下来。 “别吓人啊!” 因为嘴里还塞着纱布,这句话就变成奇妙的声音。看到这个样子,连小女孩也笑开了。随后吉姆沙再一次回到草丛中观察伊尔特里休。 伊尔特里休正眯着眼睛,眺望地平线上的雷云。虽然他身形雄壮魁梧,但是会徒步移动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在这茫茫草原的正中央,会是用徒步的方式前来吗?连马也没有骑,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亲王伊尔特里休曾经跟帕尔斯的双刀将军奇斯瓦特交过手,被称为“特兰的狂战士”。他战 斗的动作非常狂野,指挥的方式则是严厉、毫不留情,全身上下满溢着霸气与野心,称得上是危险的枭雄。但是在吉姆沙记忆所及,他应该没有如此散发着非人的妖气。 虽然特兰人信仰着以太阳神为首的自然界神明,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的价值观都还是非常现实。善于战斗,善于取胜,尽可能掠夺更多的东西、尽量公平地分配所得的猎物,那就是特兰人心中理想的王者。伊尔特里休这个人强壮勇猛,很会吃也很会喝,喜欢抱女人,也会想要财宝。几乎就是俗界中勇者的写照,他应该是跟妖术以及魔道之类的东西没有缘分的。 但是亲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间,头上传来不快的叫声。一匹有翼猿魔不断在空中盘旋,手指前端正指向吉姆沙。像是要告诉伊尔特里休“草丛里有人”。 “是谁?” 虽然声音里充满着令人畏惧的声响,但确实是曾经听过、伊尔特里休的声音。拉出塞在口中的纱,吐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后,吉姆沙站了起来。伊尔特里休的视线登时化为一支箭射了过来。 “你是谁?” 那是我的台词啊!吉姆沙在内心喃喃自语。原本已然冰冷的汗水,现在更是冻得快要结冰了。这个男人果真不是亲王伊尔特里休。 “您忘了吗?我是吉姆沙啊!” “吉姆沙……” 伊尔特里休的声音里,完全没有原先的精悍感。虽然两眼还有光辉,但那仅仅是跟不上从外面射来的光线而出现的反射性动作,实际上那就像深不见底的井底般漆黑与昏暗。就算听到吉姆沙的名字,却什么都没想起来,而且好象一点感觉也没有。 “那么吉姆沙,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是理所当然的质问——如果发问的人是真正的伊尔特里休。但吉姆沙知道并非如此。于是他双眼低垂了差不多只有两三秒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思考了他的回答。 “并没有什么事,只是为了准备特兰国的复兴而来。” “特兰国?复兴?” 伊尔特里休像是在确认一个一个字眼的意思似地喃喃自语。 “是的,就如亲王所知,这片无限延展的草原,一直到遥远的北方的冻土为止,本来就是特兰国的领土。而现在,这些都是处在没有国家也没有主人的空白状态。不能再让这种情况持续下去。” 吉姆沙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等待着伊尔特里休的回应,然而却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回答。 “特兰什么的,怎样都好啦!” “您说什么?” “特兰什么的,怎样都好啦!我是这么说的。” 吉姆沙试着做出失望的样子。 “真想不到这会是亲王口中说出来的话!亲王拥抱着身为特兰人的荣耀,期望着荣光与胜利,除了这些,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因为现在的我,有比特兰更重要的东西。” “那是什么?” 他是试探的质问,马上就得到了回答。 “那就是蛇王撒哈克大人。” 即使是现在,吉姆沙还是不得不重新审视亲王伊尔特里休的表情。 因为受帕尔斯的宫廷任用,而到王都叶克巴达那居住的关系,吉姆沙也学到帕尔斯相关的习俗,蛇王撒哈克的名号也已经听过无数次了。对于身为特兰人的吉姆沙来说,就只能把蛇王当作是异国的邪神来加以理解。对于文明国家帕尔斯的人民会打从内心害怕撒哈克这件事,他总是觉得非常愚蠢。但是跟吉姆沙同样身为特兰人的伊尔特里休,却对蛇王加上敬称。 “无法理解,就到此为止——那个叫撒哈克的人物,对帕尔斯人来说是邪神,但是身为特兰人,那并非需要崇拜的对象。” 6 “这个无知的家伙!胆敢直呼撒哈克大人尊贵的名字!” 就连越来越大的雷鸣声,也被伊尔特里休的怒吼压过了。紧接着就是劈砍而至的斩击。吉姆沙往后一跳,闪开了这次攻击。剑刃画出的圆弧,以半瞬之差就可以将吉姆沙的躯体砍成两截。 “看来似乎可以打发时间啊!” 勇猛强悍的伊尔特里休重握紧大剑。 “就算杀了几百个农民或杂兵,还是一点都不够有趣啊!难得你有让我想要对敌的技巧,既然让我等了这么久,就把剑拔出来!” 吉姆沙低声回答:“亲王。” “干啥?” “亲王现在应该是喝了劣质的酒而醉了吧!我只能如此认为。请您早点清醒吧!” “别说笑了!” 大剑形成的暴风吹袭而至。 吉姆沙承受了像是要把脖子砍斩断似的猛击,并不是完全承受,而是将剑刃侧挡,将敌人的攻势减半。虽然伊尔特里休的剑刃滑向空中,但也发出了火花与剑刃相交的声响,并且以异常的压力让吉姆沙的手跟手臂感到麻痹。 就算砍歪了,伊尔特里休还是保持相同的姿势。在一瞬间,他就转过手腕,以完全相反的角度瞄准吉姆沙的身体劈过来。吉姆沙也同时扭转手腕与腰身,在被可怕的斩击劈中之前将其弹开。火花与剑鸣又再次飞散到四方。 双方同时转身,重新调整了攻击姿势。 黑漆漆的雷云在地平线上由左往右,正缓缓移动着。时而传来阵阵雷响,就已经快传不到吉姆沙的耳中了。 彼此互击已经经过五十个回合。凭借着轻快敏捷,吉姆沙缠住了伊尔特里休。或许必须轻巧地使剑才能办到。但是,在伊尔特里休刚强快速的剑技里,还具备着将攻击弹开的迫力与压力。就算是被吉姆沙的剑尖割破了战袍、划伤了皮肤,就算是流血,他依然视若无睹地向前迈进,从正面劈砍过来。 吉姆沙没有受伤,但是,吉姆沙知道,他并没有占到一丁点的优势。随着沉重锐利的斩击弹开,吉姆沙渐渐感到疲劳。汗水飞溅、呼吸混乱,手臂跟腿也开始变得承重起来。 “再这样下去就会被干掉。” 对吉姆沙来说,最早受的伤的确会成为致命伤。虽然想使用吹箭,但是当他拿出吹箭咬在口中的同时,脑门一定会被一刀两断。 但是他并没有绝望,吉姆沙心中燃起连自己都觉得讶异的愤怒。 “虽然我也不愿被真正的亲王砍杀,但我岂能被这样的妖人杀害!就算是两败俱伤,我还是要打到底。” 吉姆沙连续退了两步,,正准备发出必杀的突刺时。 “等一下!伊尔特里休!” 听到这句叫伊尔特里休住手的话,特兰狂战士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是个相当有趣的家伙啊!而且你也需要能够协助你的左右手。而且,他本来就没有受到帕尔斯国的恩义,似乎能成为以利相和的蛇王撒哈克大人的下仆啊!你就别出手了。” 有个暗灰色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伊尔特里休身边。虽然那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但更让人哑口无言的是,那个有着高傲自尊的亲王,竟然乖乖收回大剑,依照人影的指示行动。 “你是傀儡师吧!” 吉姆沙的剑带起一阵啸声。挥剑的目标不是伊尔特里休,而是暗灰色的人影。 “你难道没有带耳朵出来吗?” 一声不响地闪过后,魔道士格治达哈姆咋舌作响。 “看来跟伊尔特里休是一样的,那就是特兰的野蛮作风吧!真是无可救药的愚昧之徒啊!” “废话少说!” 吉姆沙一跃逼近人影。如果伊尔特里休不出手,只要跟眼前这件暗灰色的衣服染上鲜血,就能解开亲王的迷惑了。 瞬间,魔道士的人影消失了。吉姆沙的剑刺在空 中。吉姆沙马上用左手握紧吹箭筒,往四周张望。 “上面!” 尖锐的叫声,是从小女孩的口中发出的。 听到这句话时,吉姆沙的剑已在空中画出一个银色的半圆。 宛如黑色的石像,朝吉姆沙头上直冲而下的魔道士,应该已经完全被这道斩击砍到了。但情况却不是如此。 因为魔道士把脚缩起来,吉姆沙的剑刃只是浅浅地划开了他的鞋底。 魔道士将脚一伸,踩住了吉姆沙的肩膀,利用这个反作用力往旁跳开。在空中一个翻身,就稳稳地站在草丛当中。草高到掩盖他的腹部,魔道士面向吉姆沙展现嘲讽似的动作,就在这个瞬间,吉姆沙的吹箭破风飞了过来。 虽然魔道士判断这是可以躲过的,但眼看就快来不及了,于是他以右手保护右眼。或许是认为吹箭如果射中右手的手甲,应该就不会受得致命伤了吧? 但是,吉姆沙吹箭的威力远超过魔道士的想象。银色的细小电光贯穿了魔道士的右手手甲,那锐利的箭尖从手掌心串出,就这样刺进了右边的眼球。 痛苦的大叫,凄厉地在吉姆沙耳边响起。魔道士番倒在地,右手依旧盖住右眼。因为他的右手已经被吹箭连接到右眼上了。 “啊,啊……啊啊!” 一边狂叫着,魔道士一边痛苦地在地上打滚,被压碎的草屑飞舞着。 “这样就记住了吧!”吉姆沙以特兰语说着,随后又以帕尔斯语补充一句:“你在该知道的。”吉姆沙以左手将飞奔而至的小女孩抱起来。 魔道士移动他的左手,抓住像是在右手手甲上生根似的箭,用尽浑身的力气将其抽起来。这个举动又再次让尖叫声倾泻而出。虽然魔道士拔出吹箭恢复了右手的自由,但是同时,他也亲手将右边的眼球拉了出来。 沾满鲜血的右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眼球,魔道士以看得见的左眼与看不见的右眼直瞪着吉姆沙。被染成红色的脸上,激动地抽动着。 “绝不能放过你……你这特兰人!竟然、竟然,夺去了我的右眼!” “不能放过你,这应该是我的台词吧!” 维持着左腕抱住小女孩的姿势,吉姆沙以右手重新把剑握好,以魔道士为目标冲了过去。不,虽然有此打算,但是抱着小女孩就没有办法发挥原本的快速脚力。就在这种情况下,碍事的草丛又绊住脚,让他漂亮地摔倒了。小女孩弱小的身体也被抛到草丛上头。 一跃起身后,吉姆沙好不考虑就往一旁挥剑,却没有感觉有砍到东西。就连痛苦不已的魔道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给我记住,我一定会杀了你。在挖出你的双眼之后再把你杀掉!” 充满咀咒的话语消失在天际,对于魔道士的恐吓,吉姆沙充耳不闻。 “亲王呢?” 如同竖起毛发警戒的胡狼般,摆出架势的吉姆沙朝周围射出名为视线的箭。当他第二次往左前方看的时候,却变得无法动弹。 这一天,吉姆沙到底看了几次无法置信的景象?吉姆沙觉得应该没有能让他觉得惊讶的事了。但是,被称为惊讶的东西,就像海水般无穷无尽。 四只有翼猿魔从空中飞舞而至。 它们似乎没有攻击吉姆沙的意图。怪物们合以四头之力,好象把什么东西吊了起来。那是四根看起来很强韧的大粗绳,可以看得出,就是用这些大绳将一个巨大的盘子吊起来,那是一个非常浅的吊笼,似乎是用兽皮跟麻编成的。 但到那个之后,吉姆沙就知道了。他知道了就连马也没骑的伊尔特里休,究竟是如何来到这个草原的中心地带。 喔喔,太阳神啊!因为亲王伊尔特里休是从空中飞到这里来的。 吊笼降落在地上后,伊尔特里休沉着地搭上了吊笼。 “吉姆沙啊!如果你能够飞到空中,我就让你成为我的对手吧!还是说,你害怕双脚离开地面?” “亲王……” 吉姆沙的声音终于开始发抖。 “亲王,难道您已经不是人类了?” 对于这痛切的质问,伊尔特里休没有回答。与其说是讽刺,不如说他并不开心这类的问题。 “我要统一特兰与帕尔斯。然后,跟为了我而被选出来的女人生下孩子。以那个孩子做为降临地上的蛇王撒哈克大人的代理人,将永远统治你们。请期待吧!” 伊尔特里休抓住其中一根大绳拉了一下。这似乎就是信号吧?四只怪物开始使尽全力,将吊笼拉到空中。 伊尔特里休的身体漂浮在空中,缓缓地往上升起。他俯视着吉姆沙,嘲讽似地张开嘴巴,只留下充满恶意的笑声,朝雷云的方向飞去。 随着不断吹拂的风,数以千万的草沙沙作响。一想到这就是满溢在草原,恶灵同伙们的嘲笑,就连吉姆沙这么大胆的男人也觉得恐怖。 吉姆沙暂时陷入茫然地呆立。手被拉动后才突然发觉,小女孩正以深色的眼瞳望着吉姆沙。在不远处,可以听到马嘶鸣的声音,似乎还有马匹活着。 吉姆沙抱起小女孩,朝马的方向前进。得尽快回到王都叶克巴达那,必须向国王报告这件奇怪的事。 7 “最后到达王都时,总共花了五天的时间。” 说完之后,吉姆沙吐了一口气。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说是要上厕所就离开大厅。也就是说,在他离座之后,大家可以不必顾虑地思考他的话。大家都理解这种情况,奇斯瓦特首先开口。 “那尔撒斯有什么想法?” “吉姆沙没有说谎的理由,也没有说假话的兴趣。这是事实吧?” “恩,虽然这完全是提出来当作讨论源头,但是难道没有‘特兰的狂战士确实活了下来,企图图谋祖国的复兴’这样的可能性?如果说提出这种想法,而希望吉姆沙协助呢?” “如果是这样,吉姆沙应该反而会隐瞒伊尔特里休还存活的消息吧?不可能会以那种让人无法置信的说词,伊尔特里休以什么方式出现…… 等等告诉我们,让我们从记忆深处唤起他的名字,还提醒我们要为万一做好准备。不管是伊尔特里休,或者是吉姆沙,如果打算复兴特兰国,应该会在私底下运作吧?” “的确如此,我都已经忘掉伊尔特里休的名字了。在这三年里,直到今天啊!” 在奇斯瓦特的叹息声中,在座人士全都点头相应。虽然特兰国的亲王伊尔特里休对帕尔斯来说,是饿让人畏惧的强敌,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亚尔斯兰指出臣下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还有,就是那个小女孩。她应该是在场的目击证人吧?吉姆沙背后如果有隐情,是不可能将小女孩带回叶克巴达那的。” 达龙大大地点着头。 “这也是事实。小女孩不会说谎,再加上今晚发生在王都的事曾经跟他们照过面,我们应该可以相信吉姆沙的话吧?” 抱住手臂思考的耶拉姆,把脸转向身为老师的那尔撒斯。 “我有好几个在意的地方,到底是谁能够成为伊尔特里休的妻子?” “不知道,也没有办法掌握线索。” 那尔撒斯会这么回答也很正常。 “应该会是充满魔性的女人吧?就算你掐住我的脖子,我也没有办法找出答案。无论如何,就以先搜索伊尔特里休的去向,开始进行对策吧!” “俗话说‘受老虎指挥的话,就算是羊群也能胜过狼群’。请在心里描绘出像是伊尔特里休这种勇猛剽悍的男人,聚集着有翼猿魔跟食尸鬼袭击而来的模样。我可是感到一阵非比寻常的恶寒啊!” “耶拉姆也有同感。” 亚尔斯兰带着深刻的表情点头时,像是特地赶来的脚步声响起,吉姆沙回来了。 “因为很舒服,就待得久了点。” 这奇妙的台词认真地从他口中说出来,让帕尔斯人笑得很辛苦。这时,吉姆沙问了:“那个小女孩睡了吗?” “我妻子就跟住在她身旁,不用担心。” 这么回答后,奇斯瓦特严肃的表情放松下来。 “哦,你还在担心她吗?吉姆沙卿。” “不,并没有特别要担心的地方……” 吉姆沙脸上露出与其说是棘手,倒不如说是害羞的表情。虽然是个不爱交际的男人,但是因为有着从特兰军离开而成为帕尔斯国将军的经历,跟奇斯瓦特相处时,就会处在顺从的态势,跟萨拉邦特之间就比较亲近。 达龙继续追问。 “那个小女孩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 “因为我一直叫她‘小家伙’啊!而且她似乎并不讨厌这个叫法。” 该说是温柔还是冷淡,真是让人搞不清楚! “吉姆沙卿,很高兴你除了带回非常贵重的情报外,也能够平安回来。” 亚尔斯兰慰劳着吉姆沙,虽然吉姆沙行了礼,但是抬起头后,语气却变得很失望。 “虽然从陛下那里得到令人感谢的言词,但对我来说,这却不是我所愿意的。因为我并没有完成与大将军商谈后特地离开王都,所应达成的原先使命。”原本为了在北方草原建筑城塞而进行的调查行动,在那个时间点就消失了。今后,不管是继续调查,或是寻找伊尔特里休的去向,都必须要有心理准备,有重新整备的必要性。 那尔撒斯看着年轻的主君。 “陛下,以前我也想跟您报告,所谓作战,不能不以最弱的士兵作为基准来判断。虽然达龙卿跟吉姆沙卿的武勇值得赞赏,但是单凭这些人,如果有翼猿魔跟食尸鬼设下陷阱,接下来一定会发生让人后悔的事。” 在一片默然中,所有的人屏气聆听。 “被称为魔物的怪物们,以集团方式袭击时,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应对?就如同士兵的强弱有着个人差异,魔物应该也会有这种差异吧?在一般的情况下,一只的魔物该由几个士兵来应付?我想要知道这件事。” 一半像是说给自己听。那尔撒斯闭了一下双眼,再次张开双眼时,又继续说了下去。 “举个例子来说,如果对付一直魔物需要十名士兵,当一千只魔物侵袭过来时,我们就不得不动员一万个士兵。如果那时错误地只调动了五千个士兵去攻打,最后将是这五千人全都惨遭歼灭吧?” 那尔撒斯说完后,周遭陷入一片沉默。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吉姆沙。 “请陛下恕罪。” “怎么了?吉姆沙卿,奖赏你都来不及了,何况也没有什么要让你接受惩罚的理由啊!” “不,因为发生了奇怪的事件,让我忘了重要的事。让陛下的士兵白白死去,非常抱歉。” 亚尔斯兰点着头,对吉姆沙说些安慰的话。虽然对遭怪物杀害的士兵感到同情,但是这些士兵的家属将会得到遗族优厚的抚恤。对于那些不幸的拉吉卡村人们,也要找个机会前往慰灵,别拖延人们寻求再建拉吉卡村之路的心情,亚尔斯兰是这么说的。 那尔撒斯轻轻地对达龙说:“就算是一次或两次的战败,民众对国王的信赖也不会动摇,反而会让国家的基础变得更稳固。那就是我想要达成的东西。” “但是没有理由特地打败仗啊!” “那里……” 那尔撒斯的眼睛越过墙壁,望向遥远的地方。 “亚特罗帕提尼的大败北,对于在那之后的帕尔斯国来说是个出发点。受陛下任用之后,我们还不晓得败北的滋味,但那是在人间的事,如果要以魔物的军势做为对手,就有重新进行各种计算的必要性。比方说,跟辛德拉国结为同盟。” 达龙垂下强壮的肩膀。 “辛德拉国王可是个看到哪儿有利益,就算是跟妖魔也会联手的大人物哦!” “结果却让自己变成妖魔的饵食。” 那尔撒斯虽然边笑边说,但是他轻轻地点了头。 “但是,就算是那样,也是在确认妖魔们必会得胜之后才做的。而且,拉杰特拉王应该也不会打从心里对妖魔发誓忠诚,说不定反而会帮我们扯妖魔的后腿哦!” “喂喂,你打算让他们内讧吗?” “如果赞成‘蛇王撒哈克一起倒下’,那就真的会留下‘人间的大功臣’这种美名吧?” 两人尽情说出对邻国王者很失礼的事,将这些听在耳里的亚尔斯兰回过头来。 “现在你们谈论的事,明天在王宫里再重新说给我听吧!看来最近也不能不出阵了。要将战场开在哪个地方,希望由那尔撒斯卿告诉我。” “在荒野地带引发战争就行了。毕竟那些地方除了成为战场之外,没有其他用途。虽然陛下心中已经有所决定,但是请求您一定要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就是别让叶克巴达那再次成为战场吧!” 亚尔斯兰的声音虽然小,但却坚定地说出来。看到这样的侧脸,耶拉姆内心也安定下来。 “太好了,陛下似乎不会放着国家跟人民就隐居到民间去。”他心想着。 孔雀姬 1 云层低垂,天际却没有下雨,只有不断增加湿气。虽然刮起风来,却完全感觉不到凉意,但比起无风状态还是比较舒服。白天的时候,如果保住了生命,到了夜里也只剩下一口气。就这样,密斯鲁人也已经活了几百年。他们在冬天做完一年份的工作,到了夏天,他们的工作就只剩下“想办法活下来,等待下一个冬天的到来”。在西方阿休利亚地区扫灭了五千人的野盗集团以来,席尔梅斯度过了平稳的几天。在帕尔斯历来说是三二五年七月的事。 “所有的事都是从冷静开始。像这么炎热的天气,就连智慧都要融化了。如果待在密斯鲁,就学习密斯鲁人好了。” 席尔梅斯打算追随秋天的到来,展开他的行动。虽然想要一直休息到那个时候,但是他还有得去做的事。 “不能不去见见伪称是我的人啊!他是否有利用价值,有必要加以确认。恩,应该是个没什么用的家伙吧!那是个眼睁睁看着查迪被杀害,只是不断挥动手脚,却什么都做不到的家伙啊!若是连犹豫都没有,应该也没办法拯救自己的部下吧!” 平均三天一次,席尔梅斯会向密斯鲁国王侯塞因三世提出与“席尔梅斯王子”会面的请求,但是许可还没有下来。虽然因为太麻烦已经想过放弃,但是完全不提出请愿是会让人质疑。虽然不断重复了三次这样的行动,却完全没有得到回应。 对席尔梅斯来说,这虽是平稳的每一天,但是在东方的帕尔斯王国里接连出现各种异象与事件,让廷臣们东奔西走之下才解决了这些事。当然,这不是席尔梅斯所能知道的事。在将手伸向帕尔斯之前,席尔梅斯非得将密斯鲁的国权纳入掌中不可。 那天下午,下了一场猛烈的大雷雨。下雨在密斯鲁的夏天可说是非常罕见,也因此在日落之前变得很凉快。 重新找回生气的群众塞满道路。席尔梅斯骑上马匹,出门前往第吉雷河河岸边。因为接触到外面的空气,让他的身体变得想要动一动。 对于第一次看到的人来说,这是个奇妙的景象。在大河岸边有好几个圆形的黑影并排着,开来正各自以不同的速度回转着。 就算知道那是汲起河水的水车,但是看在眼里就是完全不同。虽然在密斯鲁国的领土里,沙漠跟荒野占大多数,但是第吉雷河两岸的田野,则是以诸国望尘莫及的富饶,一年四季不断生产出大量的作物。 “这就是密斯鲁国富饶的泉源啊!” 在强烈的日照下,席尔梅斯暂时远望着不住旋转的水车。 “我也不得不稍微对民政产生了些兴趣呢!如果民众没有‘国王轮替实在太好了’的想法,就算篡国成功,也没有办法持续!” 当他这么在心里点头时,有人叫住他。那是个徒步接近的男人,从背后叫他。 “克夏夫卿!” 发觉到是在叫自己,席尔梅斯视线转移到发出声音的方向。 “失礼了,我在想些事情。请问古里卿有何贵干?” 身为宫廷书记长的古里轻轻举起手,制止了正打算下马的席尔梅斯。 “别太在意。我正准备前去迎接从异国来的访客呢!” “您要迎接的是?” “有使者从那巴达东国前来晋见啊!除了送来贡品,他们也有好几件事要报告。” “是南方国境发生了什么异变吗?” 看到席尔梅斯多多少少了解密斯鲁,古里读这异国人的迅速反应轻轻地笑了起来。 “虽然异变还是异变,却又不是因为战乱而发生的事。是第吉雷河上游地区遭到相当大的豪雨侵袭!” “哦。” 看到席尔梅斯暧昧地回应,古里又加以说明:“如果第吉雷河的水量增加,恐怕会形成洪水,就得发布警报。不过,就算发生洪水,要到达密斯鲁国境内也是明后天的事了。至于到达王都,更是五天以后的事。我们只要在那段时间里拟定对策就好了。” “真不愧是大河呢!” 看到席尔梅斯感动的样子,古里身为密斯鲁人的自尊心像是被挑动了起来。 “那是每年必会出现一次的现象,不需要这么惊讶。等到洪水完全退去,就会留下肥沃的泥土,就是这些泥土使我国的耕地如此富饶。不管是堤防、水路或水车,都是计算进洪水因素才建设起来的。那已是经过好几百年的事了。” 有队伍从古里背后通过,队伍里有好几部水牛拉的车子,还有不少人徒步行走。虽然大部分的人都是黑色跟褐色皮肤,但也有好几个白肤色的人。 “那些是那巴达人吗?” “是的。” “我还以为在他们土地上,只住着黑皮肤的人呢!” “原本是如此,但也有从其他土地移居的移民呢!虽然西那巴达完全在内陆,但东那巴达则是面对大海,以海路跟帕尔斯、辛德拉等国相连,因此也会有移民,血缘也因而融合。” “原来如此。”他虽然感觉到经过的车窗那里,似乎有人影朝着这边看,但是因为逆光的关系,不是那么确定。 “那巴达国比密斯鲁还要偏南方,应该是块气候炎热的土地吧?” “不是啊!虽然位处南方,但是因为山岳跟高原接连不断,所以气温好象比位处低地的密斯鲁来得低。” “哦哦!” “不过话说回来,那里并不寒冷。虽然我没去过那巴达,但是我妻子的哥哥曾以使者身份前往西那巴达王国。那里似乎很适合生活。不过,那里也有着像猛兽的危害啊,同部族族人之间的抗挣啊,这种各式各样的问题呢!” 身为宫廷书记宫长的古里,是想出称呼席尔梅斯为“客座将军克夏夫”的男人。虽然他那削瘦看来缺乏水气的样子,在背地里被加上了“会走路的木乃伊”这种称呼,但他不只是轻易地处理密斯鲁宫廷里的杂务,能够确实地指使仆人们,也精通法令、条约跟记录,因此他才能举出像“客座将军”这个称号。 对席尔梅斯来说,没有特别理由需要防备古里,反而是在深入交往后,希望能够活用他的知识跟人脉。于是他恭敬有礼地说:“对于书记宫长阁下,今后还需要向您请教各种事情呢!如果方便,下次请到拙居用个葡萄酒如何?” 古里礼貌地点了个头,说些道别的话后,就回到那巴达人的行列里。 2 在密斯鲁国的南方,当然也有国家。那里的居民是黑皮肤的人种,虽然称为那巴达,但是现在分成东西两个王国,一起支配着第吉雷河上游广大延伸的高地。 东西那巴达王国在更南的地方,有着广阔的密林和草原,那里也有好几个国家。那些国家不但小,就连富裕也称不上,因为在短时间里王权就会陷落,在政治上也不安定,因此对密斯鲁人来说,根本就懒得去记住国名。常常是用“第吉雷河的更上游处”啦,或是“那巴达南边”之类的称呼来取代。而且这样的做法也没有造成生活上的不便。 跟平民不同,对执政者而言,现在必须有比较精确的知识。在这两百年的时间里,真的就有好几次,出现了统一那巴达,充满野心的王者,并企图朝密斯鲁国进攻。 从南方而来的进攻,都毫无例外地会从水陆两面同时袭击。配合陆上部队的北进,也会有船团从第吉雷河顺流而下。 因为国力本来就有差异,从南方而来的进攻,从来没有全面性的成功。但就算这样,还是有城镇跟村落被烧毁、物资遭掠夺,民众跟士兵惨遭杀害。也有人就这么被绑架成奴隶,再也没有回来过。因此,国境的防守不能松懈,密斯鲁国的宫廷一般都会在南方配置一万名以上的兵力,最多的时候甚至可以达三万多 名的士兵。 这个“南方军”对密斯鲁国来说虽然必要,但是养这支军队的经费与物资,是个不小的负担。况且,如果北方跟王都阿克敏姆发生战乱,势必会动员南方军前来处理,这时,南方就会出现兵力缺口。 南方军的指挥官被称为“都督”,历代以来都是任命声名远播的老练将军。 现在位居南方军都督地位的,是个被称为卡拉贝克的人物。虽然是个在指挥士兵,以及与东西那巴达王国交涉的方面,都能充分表现出手腕与握有实绩的老将军,但是他在这一年向宫廷上书了:“在下就人南方军都督的职位,已经有十四年了,而且在下也已经七十岁。虽然对陛下的忠诚丝毫未减,但此地的暑热终究还是对在下造成影响。如果可以,请准许在下离开这个职位吧!在下将向众神明祈求,愿国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卡拉贝克也相当具有生意头脑。他介入从南方输入的象牙、黑檀、香料以及黑人奴隶的买卖,随心所欲地操弄巨大的财富。虽然他将财富聚集在他一人手上,很容易招徕他人的嫉妒与反感,但是卡拉贝克将一部分财富发给有力的部下跟宫廷要人,一时间获得了极佳的名声。就连嫉妒心与猜疑心强的马沙尼撒,也好几次接受高价礼品。大概是因为世代不同,所以对卡拉贝克是怀有好感的。 密斯鲁国王侯塞因三世以卡拉贝克上书这件事作为话题,是席尔梅斯在第吉雷河河畔遇见古里隔天的事。 侯塞因三世向高官们宣布:“卡拉贝克已经七十岁了,让他隐居到凉爽土地去度过余生的确不错,但是,要由谁来接任卡拉贝克,这可就是问题了!” “卡拉贝克卿有三个儿子。长男已经超过四十岁,历经地方知事跟部队长职务,经验也相当丰富。若是让这个人担任继任者,您觉得如何?” 仅仅点着头,侯塞因三世避掉了直接的回答。如果卡拉贝克的后继者由他的儿子接任,人事上的烦杂琐事的确就能压低在最小限度内。但是,这个名为南方军都督的重要地位如果转为世袭,随着世代交替,势力将会逐渐累积,最后说不定会在地方上建立起半个独立的领国。 “恩,这也不是什么太赶的事,就先准备几个候补人选吧!” 再怎么说,将国家安全仅仅依赖在军事上面,是愚昧的王者才会做的事。历代的密斯鲁国王都相当注意对南方的外交。他们为了让那巴达出现强大的统一王朝时,不会对北方产生野心,而努力工作着。就如同回报他们的努力似地,眼前那巴达为了一些原因分裂成东西两国而彼此对立,随着这两个国家都与密斯鲁国建立起良好的外交跟交易,在互称兄弟之国中稳立于优势地位。为此,国境就不会有不安的因素了。 只是,如此一来,就有必要公平地对待这两个国家。 听到东王国的公主即将结婚的消息,就派遣祝贺的使者前往;得知西王国的皇后去世,就派遣吊唁的使者前去。一旦冷落了其中一个国家,之后就会产生麻烦事。“讲到外交,实在是件烦人的事啊!” 一边在心里喃喃自语,侯塞因三世思考着老卡拉贝克的事。 在同一个时间,“客座将军克夏夫”开始频繁地调查起南方军跟那巴达的事,也得知南方军都督府就位在名为阿卡夏的城市里。 阿卡夏这个城市大概有三万人口,其中半数是南方军里的将士,另一半则是依存着军队生活。不管是市场、酒店或妓院,如果没有军队,就无法做买卖。 这个城市既是防守国境的军事据点,也是水陆交通跟交易要地。无时无刻都能看到商队的行列跟大小船只的影子。由北边被运到南方的东西,从小麦、麻、棉花、菜种油、医疗药品、盐巴、砂糖、珍珠,到各式各样的金属工艺品都有。从南方被运到北方的东西,除了布菜、象牙、毛皮,还有人类。被猎捕到的黑人奴隶们,被锁链串在一块,人口贩子以便时时鞭打他们,一边将他们带往外国。从这些努力的愤怒与叛逆心中,诞生了有名的铁锁术。 因为那巴达是被迫将人类作为商品的一方,因此严禁从密斯鲁国输出奴隶到那巴达地区。因此在武器方面,不管是弓、剑或枪,只要是从国境带出去的,就会遭到严惩。 但实际上的状况是,像是弓、剑、枪这类的东西,如果以狩猎用的工具当借口,就能允许输出。遭到全面禁止的是像战车、投石器,因为密斯鲁国以“能够在一次攻击的情况下击毙象只之类”做为区分标准。虽然那巴达人大多是不骑马的,但是因为身体强健,所以他们拥有非常适合做为步兵或猎人的绝佳资质。 “原来如此,密斯鲁国跟东西那巴达国的关系,还真是相当有趣啊!” 席尔梅斯露出的额头上,汗水反射出光芒。 到目前为止,席尔梅斯并没有对那巴达抱着太大兴趣,因为他仅仅抱着“这就是黑人奴隶的故乡啊!”的观感,而且也没有必要去考虑以外的事。但是,如果那巴达人适合担任步兵,若能将他们编入部队加以训练,事情好象就会变得蛮有趣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密斯鲁人似乎并不是那么适合当士兵。如果能以帕尔斯人、特兰人以及那巴达人的联军征服密斯鲁,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席尔梅斯对此乐在其中。 顺着第吉雷河而下,宛如飞在天空的鸟群般突击进攻的船团。往旁边一望,能够看到河岸街道上卷起阵阵沙尘中疾驰前进的骑马军团。作为目标的王都阿克敏姆的城墙上,正闪耀着黄金色的光芒…… 这个幻影出乎意外地紧抓住席尔梅斯的心。他将双脚抬到巨大的圆桌上,两手交叠胸前,陷入了思考。一个想法开始慢慢地成形。 当他回过神时,已是黄昏时刻,窗外传进了人声,凉风也跟着这些人声一起流进室内,席尔梅斯就有为了转换心情而出门一趟的想法。他将说已经准备好晚饭的密斯鲁家仆烦人的抱怨抛到耳后,走出了大门。 就在席尔梅斯走向市场没多久。 “失火啊!” 席尔梅斯停下脚步。 仔细望向前方,从一间民房里冒出黑烟。在黑烟当中,不断窜出红色的火舌。一听到有叫声指示着那个方位,群众便冲近火灾现场。 “我并没有恐惧火的理由,顶多是感到不愉快。” 一想到这件事,席尔梅斯完全不打算自己继续不愉快下去,于是转过身子。但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指尖正抚摸着脸上火伤的痕迹。当他对自己生起气来,再一次停下脚步的同时,发现自己正站在高墙前面。那是一面红色瓦片筑成后,在上面涂白的高墙。 而墙上的某人正俯视着席尔梅斯。 3 夕阳落下后的黑暗已翩然而至。在称不上宽阔的小路里,除了席尔梅斯外,没有其他人影。 伸手按住剑柄,席尔梅斯朝着高墙送出锐利的视线。高墙上确实有人。看来像是从里面准备爬上高墙时,往下看到席尔梅斯的身影后,就不再动了。在席尔梅斯的眼睛习惯了夕阳下山带来的黑暗后,他马上得知哪个坐在高墙上的人物,是个头上包着白布,穿着宽松长裤的女人。 虽然完全不晓得对方是否听得懂帕尔斯语,但是,席尔梅斯却对于用密斯鲁语对谈没有自信,看来只能用帕尔斯语沟通了。 “你在那里干什么啊?” 女人俯视席尔梅斯,像是有什么事,却又不确定。回答的声音,确实是个年轻的女人。 “您觉得我看起来像在做什么?” “哦,说帕尔斯语也能通啊!你是帕尔斯人吗?” “我是从那巴达东王国来的,这里是来自那巴达使者的宿舍。” “你是使节团的一员 吗?” 高墙的上方与下方,展开了一段奇妙的对话。虽然发觉了这件事,不知为何席尔梅斯没有想要立即离去。 “一员?恩恩,说不定是吧?” “那么,你打算在那里坐到什么时候?” 像是理所当然地,女孩回答了。 “直到您让我下来啊!” 席尔梅斯装出冷漠的声音。 “为何我非得如此?” 女孩没有回答,只发出声音。 坐在高墙上的女孩移动身子。下一个瞬间,她既轻巧又优雅地,不知为何以席尔梅斯为目标翩翩落下。女孩从高墙上一跃而下,等到发现的时候,大胆的跳跃者已经落在席尔梅斯的臂弯里了。 带着厌烦的表情,席尔梅斯还是先让女孩在地上站稳,女孩以带着笑意的声音宣布:“除了抱着接住我,还请您负起责任吧!” “说什么无聊事!” 虽然席尔梅斯咋舌以对,女孩却毫不在意地迈步向前。 “你打算上哪去?” “当然是前往你的宅邸啊!” 停下充满活力的脚步,女孩回头望着席尔梅斯。 “该不会,您的家里有个可怕的老婆吧?” “我还是单身汉啊!” “那就不需要顾虑其他事了。无论如何,请让我住在您的宅邸。为了度过美好的一晚。” 迎着灯光,女孩手腕上的银色手环也反射出光芒。黄昏的暮色更浓了,跟夜晚也仅有一线之隔。 “你是从那巴达被带过来的吧?任意从宿舍逃走,难道不会有麻烦事?” “明天我就要被献给密斯鲁国王了。” 女孩一点也没有犹豫,直接说明了。 “这样一来,就会被关在后宫,没办法跟其他男人见面了。虽然那没办法,但是无法照着自己的意思挑选男人,再怎么说都不是我心所愿。” “所以你选择我?” “正准备离开宿舍寻找喜欢的男人时,就找上您了。我也没有必要再寻找下去了。” “还真是厚脸皮啊!被抓到可是会遭痛打哦!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痛打?” 女孩发出像是唱歌的笑声。 “那巴达人没办法伤害我的身体。在要献给密斯鲁国王的处女肌肤上流下鞭笞的痕迹,他们做得到吗?” 席尔梅斯好不容易看清女孩的长相。在像是雕琢出来的端正脸庞上,如果少了闪现光芒的眼睛,说不定看来就少了生气。至于充满活力而有弹性的肢体,席尔梅斯刚刚就感觉到了。这个好不容易停住笑声的女孩,席尔梅斯从问话中得知她的名字叫做“孔雀姬”。 “昨天的白天,您已在街角看过我了。” “唔,是吗?” “您那时候骑在马上,跟一个官员打扮、徒步的男人好象在说些什么。” 席尔梅斯不由自主地再次看着这个女孩。就在他跟宫廷书记官长古里在第吉雷河畔对话时,他感觉到一道视线。原来那道视线的主人,就是这个女孩啊!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就连自己也觉得行迹可疑的情况下,席尔梅斯带着名为孔雀姬的年轻女孩回到客座将军府。 出入的门旁并没有守门人,孔雀姬像是很有兴趣地望着亲自开锁的席尔梅斯。 “是客座将军阁下吗?” 突然有人出声,又让他再次惊讶地呆住了。席尔梅斯半举手臂似地,藏住了女孩的身影。 “不,没什么特别事。因为想知道您会在哪里,所以在这里等您回来。” “是吗,不过今晚你就回去吧!不是有句说话说‘无趣的工作就等待明天’吗?” “在下失礼了,那么在下明天再过来!” 随着布鲁汉慌慌张张地退出去,孔雀姬唇边绽放出微笑。 “看来这个纯情的年轻人并不想见到我呢!” “他可是比你年长啊!” 丢下这句话,席尔梅斯迈步朝大厅深处走去,没必要说出“跟过来”之类的话,孔雀姬就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后。 席尔梅斯打开寝室的门,轻轻用下巴指示孔雀姬,孔雀姬不慌不忙地侧身滑进房里。她看着坚硬但朴实的床铺,便走近试着用手触摸。紧接着转过身子,笑着面对席尔梅斯。 “我已经想过,如果对方是密斯鲁国王,多少可以忍耐一下,但最后还是改变主意了。我不想让国王成为我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 “为什么改变主意?” “因为看上了像您这样的人。” 席尔梅斯沉默以对,孔雀姬则是带着微笑,两条手臂缠上席尔梅斯宽阔的肩膀。 “我不打算成为尼姑或女神官。反正迟早都得了解男人,当然希望能够选出相貌堂堂的男人,更重要的是将我的身体献给我喜欢的男人。然后……” “然后?” “然后,如果那个男人出手,就能拥有这个名为密斯鲁的国家。” 直到席尔梅斯回答这个问题前,是需要些时间的。 “这种事可不能随随便便让你去做。” “密斯鲁国王有那么可怕吗?” “那是因为——有女人这样投怀送抱时可不能犹豫啊!” 席尔梅斯嘴角微微一歪,孔雀姬也跟着笑起来。那并非心中有所图的笑声,而是明亮开朗,让人感到清爽的笑声。 “您的大名是?” “我叫克夏夫。” 差点就要说出本名,席尔梅斯好不容易踩了刹车。 “我受密斯鲁国王任用,接受了人称客座将军的称号。” “我如果背叛了克夏夫大人,那一定是我遇到比克夏夫大人还要好的男人。” “……” “不过,那样的男人应该不存在。所以,我是绝对不会背叛克夏夫大人的。” 席尔梅斯连摇了两次头。 “先不管你会不会背叛我,你应该有打算回去宿舍吧?回去后若有人追问起今晚的事,你打算怎么辩解?” “我已经想好了。” “我就是在问你到底想出了什么样的借口。” “借口就是那群那巴达人侵犯我,然后伪装成处女献给密斯鲁国王。” “……” “如果是那样,那群那巴达人会遭到严厉处罚。他们一定会闭紧嘴巴,很拼命地让密斯鲁人相信我还是个处女吧?” “原来如此。” 席尔梅斯呼了一小口气。 “也就是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还是可以保持安泰之身?” “恩,就是这样,所以请您放心。” 席尔梅斯紧紧关上寝室大门,就只有高处的窗子为了让夜风吹进来而开着。就这样,月亮成了唯一的目击者。 4 在床铺上撑起上半身,透过窗子远望月亮,席尔梅斯追问女孩。 “孔雀姬是你的本名吗?” “不是,那是要献给密斯鲁国王的女人称号。” “那么你的本名是?” “费特娜。” 从回答问题开始,孔雀姬就郁闷地用手指抓着头发。 “我无法判断这是不是本名。当我懂事的时候,亲生父母都已经不存在了。就连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清楚。” “他们一定是有身份的人吧?” “为什么您会这样想?” “因为那个手环。” 席尔梅斯一把抓起孔雀姬费特娜放松垂下的左手腕。 “跨坐在公牛身上的年轻人,拿起短剑刺 进公牛的头里。因为那是密斯拉神的御姿,只有帕尔斯的王公贵族才允许使用的设计。” 席尔梅斯放开女孩的手腕。 “所以,你是帕尔斯人吧?” “大概。” “大概?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感觉到席尔梅斯声音里带着严格口吻吧?孔雀姬重新在床铺上坐好,用认真的表情回答。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正确年龄!大概是十九岁吧?当我懂事的时候,就已经在那巴达东王国的港镇里了。虽然我的养父母是帕尔斯人,不过他们似乎从海路前往那巴达,然后就住在那里。籍由买卖象牙或珍珠的生意,我们过着越来越富有的生活。” 但是有一天,载着商品的船只发生船难,养父母突然宣告破产。失去了店铺和房子的养父母所寄望的,就是费特娜的美貌。在贫困的生活中,尽可能地让费特娜穿着华丽,拼命地想让她嫁给富豪或富豪的儿子。事实上也不需要拼命,费特娜就已经美得让男人赞叹不已。 于是她开始思考。 “若是非得变成讨厌的男人所拥有的东西,那就挑身份地位高的男人吧!可能的话最好是国王。如果只是找到街上的有钱人,我可不能忍受自己便宜地被卖掉啊!” 虽然费特娜是个美丽的女孩,但是在那巴达东王国里,应该也有好几个人比她更美丽的吧?但是,像费特娜这种审慎思考自己的价值,然后决心把这个价值活用到最大限度的人,真的只有她一个。 “女人的幸福是由男人创造的。” 虽然养母这么说,但是对费特娜来说,这句话是不对的。 “女人的幸福要由自己去掌握。与其说现实生活是由男人创造,不如说我所需要的是鉴别男人的眼光!” 费特娜一直在寻找能够成为自己最初的男人。但是在那巴达东王国里,却没有一个人适合。虽然,曾经心想如果是密斯鲁国王也不错,但姑且不论权势跟地位,以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似乎是没办法满足她的。难道没有具备野心与才能,以实力获取自己栖身之处的男人了吗? 她找到了,就是那个“客座将军克夏夫”!跟费特娜同样都是帕尔斯人。明明拥有出众的相貌,但是对于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烧伤疤痕却毫不遮掩,这点也让她相当中意。这个男人真是跟自己相称啊!费特娜这么深信着。 就席尔梅斯来说,本来就不会耽溺女色。至于心爱的女性,就只有过世的妻子伊莉娜,而且那也是像是为了回应她不求回报的思慕之情。 如果席尔梅斯身为帕尔斯国的王位继承人,与身为马尔亚姆国的公主伊莉娜结婚,两个国家就会展开和平的共同君主联盟形式。 “在家庭圆满的情况下,也是一樁理想的政治婚姻。” 后世一定会有这样的评论吧?但实际上却不是如此。席尔梅斯在与亚尔斯兰争夺王位继承权过程中,以奇怪的方式败下阵来,就与伊莉娜展开漂泊的旅程。虽然不过是四、五年前的事,但感觉起来已经非常遥远了。 席尔梅斯在心中自语:“这个女人跟伊莉娜完全不同!” 席尔梅斯也只有伊莉娜可以作比较。如果担任帕尔斯巡检使的乐士奇夫听到这些话,他一定会用鼻子笑出声来。如果由奇夫来说,就会变成“所有的女人跟其他所有的女人都是不同的”。 伊莉娜只希望与席尔梅斯一起度过平凡的生活。想起在邱尔克国安定下来、怀孕的时候,应该就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候了。当时就连席尔梅斯也心想,自己就这样过着平稳的生活吧! 当席尔梅斯终于知道这是个幻想,是在伊莉娜去世时。自己只能沿着鲜血聚集而成的河流,走在危险的道路上。如果只能这样做,何不至少以自己的野心为粮食继续走下去? 就算知道那是条孤单的路,席尔梅斯也没有丝毫犹豫。但是,也许就在前方,有个人可以陪伴他一起前进。 席尔梅斯又勉强提出另一个问题。虽然知道是个愚蠢的问题,但是他很想知道孔雀姬会怎么回答:“女人可以改变一个国家吗?” “至少我能改变国王。” 孔雀姬马上回答了。席尔梅斯看着她,费特娜也直盯着他的眼睛并微笑着。 “我要得到国王的宠爱,并不会花上太多时间。这样一来,就可以改变这个国家,这对克夏夫大人来说是很有利。不过,光是改变还不够。如这个国家不是我们的所有物。” 虽然费特娜并没有明显表示出来,但是对于这个“我们”的表现手法,席尔梅斯也只能轻轻眯着眼睛回应。 费特娜像是嘲讽地撇了以下嘴唇。 “说不定我真正的父母是盗贼,他们从不知何处的富翁家里偷出这个手环。或是因为他们曾经亲切地对待有困难的人,对方将这手环做为谢礼回送。不管怎么说,手环不过是个物品,以这样的东西来推测我的身世,实在是很奇怪。” 费特娜动着右手,把银手环从左腕上脱了下来。 “不过,单纯的物品或许也包含一些思念。我现在有个想法。” 费特娜黑色的眼瞳注视着席尔梅斯。 “克夏夫大人,您应该有佩剑吧?” “当然有。” “请把这个手环切成两半。” “为什么?” 席尔梅斯之所以不断提问,是因为希望听到费特娜的答案。在发觉这种情况后,让他的心里非常生气。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啊!是因为跟这个萍水相逢的女人共度了一夜吗? “这是为我们而做。” 孔雀姬费特娜将脱下的手环放在圆桌上。席尔梅斯转头望着她,她富有弹性的优美肢体,承受着从窗外射入的月光,闪烁着奇妙的光芒。 “被分成两半的手环,总有一天会回复成一个吧!能够早一天也好,希望那一天能够早日到来。” 5 她是个充满野心与谋略的妖女吗?还是什么都不怕的勇敢少女?看在席尔梅斯眼中,孔雀姬费特娜早已不是寻常的存在。 沉默地拿起剑,席尔梅斯走近圆桌。刹那间白刃出鞘,一道闪光过后,手环已经被劈成两半。看到一个圆形被断成两个半圆,费特娜发出感叹。 “手环变成了两个,不过我们的心却合而为一。” “真令人感伤啊!” 虽然打算嘲笑她,但席尔梅斯始终没有这么做。就在他收剑入鞘的同时,费特娜两手分别拿起手环的一半,将其中一个拿给席尔梅斯。 “那么,就预祝您和我的目标顺利达成。” “不经思考就立下巨大的目标,应该是很难成功啊!” “哎呀,如果不立定目标,岂不是永远别想成功?” 就在席尔梅斯无法回答之际,费特娜已将变成半圆形的银手环,非常诊视地拿在手中,然后坐在床上。 一阵夜风从窗口吹进来,拂动了她的头发。 “恩,克夏夫大人,您相信您比现在的密斯鲁国王更适合做国王吗?” 虽然事情的确如此,但这反而让席尔梅斯不想回答。费特娜没有发现他的心情变差,仍继续往下说:“我也是这样想。克夏夫大人,如果您比国王更适合当国王,理所当然地,何不将密斯鲁国纳为您的掌中物?” 席尔梅斯第一次将那一半的受环拿在手上。 “如果我把你的野心告诉侯塞因,你觉得会如何?说不定国王会处分你,然后给我通报的报酬呢!可以试试看啊!” 费特娜娇艳地笑了起来。 “恩,克夏夫大人可不是男人中的男人嘛!那张叱喝指挥数万将士军官的嘴,应该不会密告我这柔弱小女 子吧?” 受到这讽刺的痛击,席尔梅斯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费特娜从放在床铺旁的小桌子上拿起玻璃水瓶,直接对着嘴巴喝起水来。她脸上还留着笑意,就像跟着水一起吞了下去。 “虽然我觉得您现在说的是玩笑话,但如果您真的想这么做,还是请您放弃吧!克夏夫大人跟我,您想试试侯塞因王会相信哪边吗?” “我知道了。” 席尔梅斯脸上浮现像是苦笑的表情,没有分量的威胁对这个女孩四不会有作用的。再加上她的才气,没有理由不去认同她的好胆量。 一瞬间,席尔梅斯陷入思考中。虽然这想法连自己也觉得意外,但还是以让他难以想象的速度涌现出来。 “那么,有件事能请你帮忙吗?” “什么样的事?” “我想得到南方军都督的地位。” “那是非常重要的地位吗?” “当然!” 席尔梅斯简单地将自己的构想告诉费特娜。费特娜一边听,时时用心地点着头。 “在你被幽禁在后宫时,就算我待在王都阿克敏姆里,也无法随心所欲地跟你见面。这样我不如待国境里,压制着密斯鲁跟东西那巴达。借此可以培养自己的势力,在数年内就可以握有大军攻入王都。然后,让你成为我的妃子,开创崭新的王朝。如何,你能帮我吗?” “我知道了,请让我成为您的后盾。” 费特娜的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在这个月里,就让您就任南方军都督!” 充满自信的火焰,在黑色眼瞳里燃烧起来。 “事情成真时,无论如何请不要忘记——让我孔雀姬费特娜成为您的妃子这个约定。” “这是当然。” “不过还有一点。对于军事的相关知识,非常遗憾,我并不了解。如果让您成为南方军都督,对密斯鲁国王来说有何利益?我希望您能告诉我,我才能说服国王。” “好吧!” 一边在心中感叹着对方的聪明伶俐,席尔梅斯一边将为了说服侯塞因三世的论述第二部分,第三部分告诉费特娜。像是一个忠实而优秀的学生,费特娜一边点头,一边覆颂。看她这个样子,席尔梅斯又开始检视自己的想法。 因为她还不知道“客座将军克夏夫”的真实身份。如果谈到优势,这就是席尔梅斯的优势。而且席尔梅斯还不打算让费特娜知道所有事情。 “如果告诉她我的本名,这个女孩会有什么反应?” 手掌感受着费特娜充满弹性且紧实细致的肌肤,席尔梅斯这么想着。但是,很快地,他就把注意力转向军事方面。指挥那巴达士兵这件事,自己办得到吗? 就算手下是异国的将官士兵,席尔梅斯对于掌握军队的手腕还是相当有自信。 “如果我在亚尔斯兰这小子的手下,以实力来看,应该也能升到万骑长之类的职务吧!” 虽然这是相当拐弯抹角的表现方式,但确实如此。不管是作为战士或将帅,席尔梅斯与达龙、奇斯瓦特跟克巴多等人相比,应该是好不逊色的。如果他明快地放弃王位继承权,就敌人的角度来看,大好人亚尔斯兰必会开开心心地赠与大将军的地位。但是,那样做不只无法满足席尔梅斯的矜持,对查迪的父亲卡兰也好,席尔梅斯都没脸去见那些死去的忠臣们。 现在,席尔梅斯所有的兵力是九十名特兰人,三千名帕尔斯人。在这些兵力里加入约一万五千名密斯鲁人,再加入那巴达人,整顿好大约三万的军容由那巴达国北上。从南方军都督府所在的阿卡夏,前往密斯鲁国的王都阿克敏姆。 以帕尔斯的里程来说,差不多约一千法尔桑。水陆相应和一起进击的军队幻影,夺走了席尔梅斯的心。 这些事在两、三天前都还不敢多想象。这是孔雀姬费特娜带来的东西。 就在席尔梅斯与他的野心分道扬镳之际,出现了能与他一起策划阴谋的同志。而且对方还是个女人。 对席尔梅斯来说,这并不意外。他跟去世的妻子伊莉娜,从来没有谈过关于政治与军事的话题。有时候,虽然霸气的余烬也曾在他心中燃起,但是席尔梅斯总会将这些火焰压抑下来,因为总是得压抑下来。只因为席尔梅斯是名为伊莉娜的女子的丈夫,而实际上,他有三年左右的时间都只是那样的存在。 伊莉娜已经不会再活过来了,跟伊莉娜度过的每一天也不会再重来。费特娜也无法代替伊莉娜的存在,这一点,席尔梅斯非常清楚。 席尔梅斯与费特娜的结合,如果已经去世了的查迪知道了,一定会非常惊讶吧?不只是因为查迪知道席尔梅斯的真正身份,也因为曾是查迪的爱人派莉莎,就戴着跟费特娜一模一样的手环。 因为查迪的死亡,派莉莎前往马尔亚姆后,又朝帕尔斯前进。在成为空白的密斯鲁国里,席尔梅斯与费特娜相会,进而结合。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已不存在地上。 6 天亮前,孔雀姬费特娜回到她的宿舍,送她回家,在暗处确认她进门后,席尔梅斯也加快脚步回家了。因为费特娜的生命受到保障,是不需要怀疑的。就如同她自己所说。 随着早晨到来,立刻有股热气涌进房子。席尔梅斯把身子靠近西方的窗边。跟被阳光照到的东方窗边相比,西方比较凉快。之后,席尔梅斯又开始思考起来。 席尔梅斯不认为密斯鲁国王侯塞因三世是那么有能力的君主。但是,他也不打算小看对方。一旦下了决定,侯塞因三世可是能够以十万兵力包围席尔梅斯,让他的人头落地的。 “那个男人到底有多认真地思考着支配帕尔斯国的事呢?如果是认真的,事情再怎么变化也都还有可乘之机。那么,如果演变成‘还是放弃吧’,这对我可是一种妨碍。不,万一没搞好,应该连脖子都会被扭掉吧?” 若侯塞因三世放弃支配帕尔斯国,打算跟国王亚尔斯兰缔结友谊,事情会怎么发展?包括席尔梅斯在内,住在密斯鲁国的帕尔斯人们,就会被侯塞因三世放弃。到时,可能会被出卖给亚尔斯兰了。 接着,席尔梅斯的思绪转向同伴这边。布鲁汉的忠诚与勇气,完全没有被质疑的余地。他是可以信赖的,但是在同时间,席尔梅斯也察觉到布鲁汉的人格过于正直,无法做为谋士商量阴谋。虽然布鲁汉能够成为最棒的亲卫队长,但并不代表他也会是个好的策划阴谋对象。 “因为策划阴谋的才能跟智能无关,反倒是寄宿在气质里面啊!今后虽然并非无法改变,但是那个男人实在是太刚直了。其实查迪也很接近这种人啊……” 就在他准备更深入思考时,有客人来访。是帕尔斯商人拉邦,来客不断擦着汗。 “抱歉打扰您,因为我听到了令人在意的消息。克夏夫大人愿意听听看吗?” “什么事?” “是关于查迪卿去世的事,与官方发表的说法不同。” 席尔梅斯做出拿起手巾擦拭脸上汗水的动作,这是为了遮掩自己的表情。 “恩,虽然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过听听看倒无妨,你就说说看吧!” “那么恕我直说。从结论说起,查迪卿是在单挑的最后,被马沙尼撒将军杀害的。” 席尔梅斯的声音变得有点沙哑。 “噢,这是说查迪卿比马沙尼撒将军还要弱吗?” “也不能那么说。从目击者的话里听到的是,已经决定胜负了,是查迪卿获胜。但马沙尼撒将军像是在叫着什么,当查迪卿收剑时,马沙尼撒就用偷藏的短剑刺杀了查迪卿。” 这个目击者,是其中一个奉 马沙尼撒之命追踪查迪的密斯鲁骑兵。他在母亲生重病的情况下,为了购买高价药品,而向马沙尼撒借钱,却早遭到冷酷的拒绝,从此怨恨马沙尼撒。后来拉邦让他听到金币声后,他就尽其所知地说了出来。 这跟欺骗之后加以杀害不是一样吗?这么想着,席尔梅斯特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哼,那个叫马沙尼撒将军的人,对部下而言好像非常没有人望!” “不管是地位或金钱,一旦入手的东西,不管有多么无关紧要,他也绝对不会分给其他人。” “知道了。这是你难得为我收集到的情报。我就让它派上用场吧!辛苦你了!” 让拉邦退下后,席尔梅斯感到愤怒与憎恨在他体内涌现。 “马沙尼撒这家伙,似乎不能再让他活下去了。但是,如果我大意地对他下手,就连我也会沾染他飞溅的血液。被他这种人的血弄脏衣服,实在不值得。” 就算想要提出决斗的申请,也没有任何借口,而且侯塞因三世应该也不会许可。因为马沙尼撒犯下了杀害查迪这个罪行,如果不让他背上污名,尽可能地被杀害,席尔梅斯怎样也咽不下这口气的。再加上,如果让马沙尼撒被杀害这件事,能为席尔梅斯的霸业有所贡献,也能安慰查迪的亡灵。 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罪行已经被席尔梅斯知道了,马沙尼撒正做着符合自己形象的事,不断向主君鼓吹对“客座将军克夏夫”的猜疑心。 “让这群帕尔斯人自由扩展他们的势力,这样真的好吗?他们说不定正利用陛下的恩情,计划谋反啊!” 这是个没有根据的毁谤。但非常讽刺的是,马沙尼撒的毁谤所言属实。正如他所说,身为帕尔斯人的席尔梅斯,正打算利用密斯鲁国王侯塞因三世的信赖,强行夺走这个国家。 侯塞因如果是个彻底的昏君,就会因为马沙尼撒的毁谤策动,而对席尔梅斯产生怀疑,将他关进监狱或是加以处刑吧?只有这样做,才是回避灾难的最好方法。 但是侯塞因三世并没有如此昏庸。他知道马沙尼撒会妒忌他人的才能与功绩。不过,他也没有将马沙尼撒从宫廷里头流放出去的决断力。因为马沙尼撒并非全然无能,也是有着还不错的才能与功绩,他觉得一旦失去这个人也很可惜。 总结来说,侯塞因三世的宫廷政治,在各种层面上都是高不成低不就。虽然侯塞因三世打算统御各种不同立场的朝臣,好好扮演自己的角色。 “虽然你一竿子打翻帕尔斯人一船人,但那也要帕尔斯人全都尽可能地一心团结。就连同是密斯鲁人的同志,也会有欠缺协调的事情啊!” “是……” “对我来说,反过来也是如此。我觉得让那个克夏夫就这样对黄金假面言听计从也好,但如果这群人彼此对立,结果会如何?我们袖手旁观不也可以吗?” “是,您说的是。” “我心中早有想法,如果你能接受,就先退下吧!” 让马沙尼撒退下后,侯塞因三世暂时陷入思考中。虽然受马沙尼撒的意见触发,让他也理所当然试着以策士的说法回答,但是事实上,他并没有稳固的策略。虽然客座将军克夏夫是个非凡的人才,但是该用什么方式活用?他还是没有决定。再怎么说克夏夫毕竟是个异国人士,到底要多相信他才好?话虽如此,如果尽是对他抱持猜疑的想法,就会糟蹋掉难得的人才啊! “不想了,不想了!在这么热的天气里没办法拟定策略。向所有的人宣布,今天的谒见已经结束!” 侯塞因三世沉重的身体缓缓从玉座上站了起来。光是这样做就已经让汗水从他的额头和脖子上喷洒而出。 宫廷书记长官古里提出问题。 “陛下,您要上哪里去?” “去后宫啊!” “还只是上午……” 抑制说出这句话的冲动,古里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来。 这天早上,从那巴达东王国前来的使节团,将两个贵重物品献给侯塞因三世。其中之一是城为“象之珍珠”的东西,差不多有幼儿的头那么大。这是象牙的内部空洞化后,在内部突起的部分崩毁,像沙子般聚集起来。经过几十年的岁月,这些东西在空洞中被震荡着,然后彼此结合成像是蛋的形状,加以研磨后,就变成看来像是巨大的珍珠,拥有彩虹色泽的奇石。这就称为“象之珍珠”,被赋与比更加上等的象牙一百枚分量的价值。 另一个,就是美丽的处女了。因为能够当作奴隶差遣,所以也算是多了一个奴隶。如同席尔梅斯得到的说明,因为那巴达的居民原本就是黑色肌肤,所以能够献给国王的美女们,全都是拥有黑色或褐色的肌肤。皮肤白皙的美女,还是首开先例。侯塞因三世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着上唇。 “今早献上来的女孩皮肤好白啊!我记得名字是叫费特娜……” “是的,好象有帕尔斯人的血缘。” “恩,帕尔斯人?” 一提到帕尔斯人,侯塞因三世就联想到黄金假面跟客座将军克夏夫。 “如果是帕尔斯女人,就在自己充分享受后,再给他们也行啊!” 侯塞因三世这么想着。侯塞因三世完全没有想到,也没有感觉到自己有多冷酷。从少年时代开始,侯塞因三世就把女性跟庶民们当作物品一样使用着。因为他的父王跟祖父王也是这么教他的。并不是要特别去虐待她们。“女人能带来小孩跟快乐、庶民能够带来税收跟劳力,因为这些对国王都是不可或缺的,所以要好好运用。”,因为被这么告知,所以他也打算遵守父祖留下来的教导。 “那么,会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给我那种要让给黄金假面跟克夏夫都会感到可惜的女人吧!” 完全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女人真面目,也不去想象隔年此刻的密斯鲁会变得如何,侯塞因三世一边因为沉浸在快乐的想象中而不断流着汗水,一边在前往后宫的走廊上,以飞快的脚步前进着。 7 名为孔雀姬的费特娜,悄悄地从床铺上滑了下来。天将亮的晨光带着微微的蓝色,越过窗户玻璃射进房里。她披着一件薄纱,往前走了几步,将放在黑檀木造圆桌上的水瓶拿起来。那是从非常遥远的绢之国花了大半年时间经由船运送到的陶器。 喝完水后回过头,可以看到仰躺在床铺上的侯塞因三世。臃肿肥胖的密斯鲁国王就算发出声势惊人的呼吸声,也还是非常舒服地贪溺在睡眠当中。他第一夜就对孔雀姬非常满意,在第二夜就深深为她着迷。他已经连续两次送了穿过两百个珍珠的首饰给孔雀姬了。 费特娜以雪白的纤足,赤脚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站在床铺一旁,偷偷看着侯塞因三世的睡脸。那是张营养很好,因为浪费与快乐而松弛的脸孔。费特娜在心里喃喃自语着。 “我也能在这里把这个男人杀了。” 为了不让人将刀器带进国王的寝室,而布下了严密的警戒。但是,她不只能够拿着青铜制的沉重花瓶打烂国王的脸,也能将床单扭成绳子,利用绳子勒住国王的脖子。只要事前有万全的准备,想要在嘴唇涂上毒药让他吃下去也办得到。 费特娜轻轻地把是后伸向深信受强大的权力与武力保护,而放松地摆出毫无防备姿态的密斯鲁国王。 门外传来微微的金属敲击声,是戒备寝室的士兵们所穿着的甲胄发出来的声音。 费特娜小声地笑着,将手收了回来,再一次悄悄钻回床铺里。一边注意着不碰到热得烦人的侯塞因三世的身体,一边伸展充满弹力的四肢。 虽然对侯塞因三世完全没有爱情,却也不是那么讨厌他。不只是因为他让她过着奢华的生活,也因为他 还有利用价值。还没有杀掉他的必要与理由,暂时还需要为了她跟她所爱的男人派上用场。 “那么,克夏夫大人会为了自己与我,画出一幅什么样的图画呢?” 费特娜闭上睫毛浓密的双眼,坠入寻求可能的美梦中。 这是在与孔雀姬费特娜首次见面后四天的事,席尔梅斯因为受侯塞因三世传唤而前往王宫晋见。 “就让你跟席尔梅斯王子见面吧!” 因为太唐突了,使席尔梅斯在一瞬间找不出回答的字眼。之前的请求都无法通过,为何会突然改变注意?无论如何都得试着表达感谢之意。 “非常感谢您的答应这件事,如果能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他,让我好好准备……” “就是现在。” “啥?” “现在就要让你跟他见面。我也会跟你一起去拜访,客座将军克夏夫。” 这实在是双重唐突。没想到,就连“今天我刚好有事,不妨等到后天。”这句话都说不出来。 “请让我跟您一起前往,陛下。” 席尔梅斯在内心不断咋舌。密斯鲁国王真是难以捉摸! 经过有着喷水池的中庭,侯塞因三世在前面导引席尔梅斯。 跟在侯塞因三世背后,就在一边望着密斯鲁国王渐秃的后脑勺跟过大的两只耳朵一边前进时,席尔梅斯心中开始涌现出黑云。 他不觉得这是陷阱。要真是陷阱,就变成侯塞因三世在欺骗他了,但是国王并不会耍这种把戏。那么,这会是孔雀姬的诡计吗?是那个女孩在侯塞因三世耳边咬耳根子的结果吗? “如果一直不让你们见面,也只会让你积累不满。对克夏夫卿来说,也希望能以认真的心情为密斯鲁国工作吧?如果是那样,就容纳感我实现你小小的愿望……” 通过好几道大门,席尔梅斯终于站在“席尔梅斯王子”面前。他站在一个坐在黑檀木制的椅子上,头上罩着黄金假面的人物面前。 “这家伙就是我吗?” 一这么想,就让他觉得愚蠢到快要哑然失笑了。就在表情产生变化前,他先恭敬地行了礼,遮掩着自己的表情。 紧接着听到侯塞因三世的声音。 “席尔梅斯王子啊!我得知这个人想要和你见面,因此尽快将他带过来。请你说句话吧!” “这个人到底是谁?” 从黄金假面里发出来的声音模模糊糊,说不定是特地装出来的。 “他叫克夏夫,跟你一样是帕尔斯人。他说因为对亚尔斯兰望的统治觉得反感,因此希望拥护你回复帕尔斯旧有的血统。恩,你就把他当成去世的查迪卿接任者好了。” 侯塞因三世这么一说,黄金假面暂时凝视着席尔梅斯。 “克夏夫,密斯鲁国王都这么说了,我相信你可以担任查迪的接任者。应该可以信任你吧?” “我发誓,为了侯塞因陛下与席尔梅斯殿下的意志,愿尽全力,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因为自己的名字先被提出来,所以侯塞因三世像是没有感觉到不愉快。他像个王者般缓缓点着头:“真是让人感动啊!席尔梅斯卿,如果有什么疑问就试着提出来吧!” “说到让我登上帕尔斯王位这件事,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 现在从黄金假面里可以看到的眼睛,正发出异样的光芒。 “首先,就如同我向侯塞因陛下进言过的,我在帕尔斯国内有众多的朋友与知己,一旦有需要,就请他们响应跟着起兵吧!” “你说是一旦需要的时候吧?” “是的。” “要怎么做才会有需要呢?关于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试着说出具体方案,关于所需天数也要详细说明!” 噢,这不是用相当尊贵的口吻来质问吗?是为了让他人看起来像是个正统的王位继承人吧!是演给侯塞因三世跟我看啊! “具体的策略从现在开始将充分演练。因为夺取一个国家是非常大的事业,不容许失败。在现阶段,不告诉您不负责任的话,这是我最大的诚意。” 黄金假面的声音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帕尔斯国里有个叫那尔撒斯的男人。” “是……” “你知道那个男人吗?” “虽然不是很熟,但是听说他担任亚尔斯兰这小子的军师。席尔梅斯殿下怎么会特别在意这个人?” 黄金假面双手紧紧交握。两手不断发抖的情况,席尔梅斯看在眼里。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烧到滚沸的感情化成声音满溢出来。 “这家伙对帕尔斯来说,是邪恶的化身!你攻下帕尔斯那天早晨,要将他活生生地撕成八块,挖出他的眼睛,将他的舌头拉出来割断。可以办到吧?” 原来这家伙憎恨帕尔斯的二流画家?而且,看起来不是普通的憎恨啊! 因为这些之前没有看到的东西,使席尔梅斯不得不重新拟定计划。加以利用黄金假面对那尔撒斯的憎恨固然重要。但是,就算戴上假面掩饰表情,那种感情也太明显了。就算没有先入为主的观念,也会将黄金假面对帕尔斯国的思念,认为是因为有单纯的私怨。 “这就不像几年前的我吗?虽然我也是没有心情,但是看到其他人如此,实在是让我觉得不愉快啊!” 暂时沉默的侯塞因三世插嘴了。 “喔喔,我还不晓得席尔梅斯卿如此憎恨那个叫那尔撒斯的家伙啊!虽然看来是个毫不留情的家伙,但只要亚尔斯兰遭到灭亡,那家伙也会跟着毁灭吧?”那尔撒斯的确是个毫不留情的家伙。比起愤怒,不如说是饱含痛苦的泪水,席尔梅斯回想起四,五年前的记忆。虽然想知道那尔撒斯到底对黄金假面做了什么,但是他应该不会说出事情吧!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黄金假面的才干比不上那尔撒斯。 “席尔梅斯殿下!” 嘴里喊着自己的名字,席尔梅斯向侯塞因三世解释。带着满是虚伪的热诚,继续把话说下去。 “席尔梅斯殿下,就让我为您尽一份心力吧!有密斯鲁国王陛下在背后支援,就让帕尔斯王国回复真正的血统吧!” “已经可以了,客座将军克夏夫。席尔梅斯卿看来累了,何不让他休息呢?” 侯塞因三世先一步走出去,席尔梅斯对黄金假面行礼后,紧跟在密斯鲁国王后面。 漫步在走廊上的侯塞因三世转过头去看着席尔梅斯。 “克夏夫,你的忠诚,在我跟席尔梅斯王子之间,是哪一边比较深厚?” “当然是陛下。” 席尔梅斯平静地回答。这不是谎言。因为对黄金假面的忠心,在席尔梅斯心中,就连碎片也不存在。 8 侯塞因三世已经决定了南方军都督的人事案。身为密斯鲁国绝对支配者的侯塞因三世,没有跟臣下讨论,就突然发出通告。 “客座将军克夏夫以南方军都督叙任。” 因为这是不经咨询就提出的宣言,所以马沙尼撒就连提出异议的机会也没有。直到前一天应该还是白纸状态的重要人事案,在出人意表的情况下就决定了,这让朝臣们低头想要知道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侯塞因三世的通告,让将军马沙尼撒处在一种非常复杂的心境。 就马沙尼撒的角度来看,现在让武勋显赫的“客座将军克夏夫”待在王都阿克敏姆,实在是让他觉得非常碍眼。 但这并不是说,马沙尼撒就会全面性地赞成让席尔梅斯担任南方军都督。因为像马沙尼撒这样的男人,看着席尔梅斯晋升到能够指挥一万名士兵的地位,感觉应该好不到 哪里去。 “虽然深感惶恐,陛下,南方军都督就算是在我国内也是屈指可数的重要职位。虽然能够认同克夏夫卿的才干,但是让前来我国还不满一个月的新近异国人士担任如此重大的职位,将会造成人事方面的混乱,希望您能重新考虑这个案子。” “马沙尼撒是这么说的。你觉得如何。克夏夫卿?” 侯塞因三世对着跪在阶梯前的席尔梅斯问话。席尔梅斯尽可能不把视线望想马沙尼撒,一旦看到马沙尼撒,他的眼睛肯定沸腾着憎恶与杀意。如果让其他人只就不妙了。 一边压抑着自己激烈的情感,席尔梅斯一边恭敬有礼地回答。 “请让我说出自己的想法。”“恩,你就说说看吧!” “南方军都督的职务是对密斯鲁国来说非常重要,如果让平庸之辈得到,应该无法承担如此的重责大任。因此,我觉得只有深得陛下信任,武勇方面也无可非难的真正名将才能胜任。因此,马沙尼撒卿才是适合南方军都督这个职位的大人物。” 马沙尼撒吓呆了,突然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像是要拼命压抑表情的剧烈变化。侯塞因三世用手指截着已经变成两层的下巴。 “哦,克夏夫的话也有道理呢!马沙尼撒卿啊!对于他的推荐,你有什么回应?” “哎呀,陛下。” 马沙尼撒的声音里,有着藏也藏不住的僵硬。就任南方军都督的职位,就意味要远离王都阿克敏姆,他的身影会从国王侯塞因三世身边消失。这对马沙尼撒来说真是个可怕的噩梦。 虽然马沙尼撒是个利己主义的男人,但好歹也还是密斯鲁国王的臣下。他并没有如同席尔梅斯,有着将密斯鲁纳入掌中的野心,如果有必要,还可以杀害侯塞因三世,抱持将叛意贯彻到底的反叛心。 在侯塞因三世的宫廷里飞黄腾达,将权势握在手中,这就是马沙尼撒的最终目标。 “我希望能在陛下身边献上我的忠诚。而且陛下本来就属意克夏夫卿,没有必要被我卑下的言论左右。” 席尔梅斯冷漠地听着密斯鲁人主从间的对话。就他来说,这已经无所谓了。席尔梅斯如果成为南方军都督,他就会聚集那里的兵力,迟早都会攻进王都阿克敏姆。如果马沙尼撒成为南方军都督,席尔梅斯就会留在王都里,一边累积侯塞因三世对他的信赖,一边寻找弑君篡位的机会。 不管变成什么情况,对席尔梅斯都没有影响。 “像这种事都没有办法看穿,这个叫马沙尼撒的家伙城府还真浅啊!不管是策划出什么样的阴谋,这家伙都不可能将我灭掉。小人只要像个小人一样地知道自己有什么程度,才能让自己活得长命一点。” 而且马沙尼撒迟早会被席尔梅斯拿来当起兵的借口。 “讨伐君主身边的小人,将国家导入正途。” 应该会以这种名义吧!不久,密斯鲁人主从之间的对话结束了。在自己不想离开王都阿克敏姆的情况下,也只能承认席尔梅斯就任南方军都督了。马沙尼撒露出失望的表情。 “那么,克夏夫卿,你就前往南边吧!” “谨尊敕命。” “所有人听好了,现在客座将军克夏夫即将叙任南方军都督。这可是自古以来能与宰相平起平坐的职位啊!应该没错吧?宫廷书记官长。” “如您所说,陛下。” 得到宫廷书记长古里的肯定,侯塞因三世公布了让他有好心情的事。 “那么,在克夏夫前往任职的那天,即将举办与他地位相符的盛大典礼。而且东西那巴达王国的使者也会列队,因为得向他们表示一下南方军都督的权威啊!” “谢主隆恩。” 虽然席尔梅斯一开始认为典礼很无用,但是他又重新考虑了一下。如果举行盛大的典礼,国王后宫的女官们也会列队出席。这样一来,孔雀姬费特娜就能看到席尔梅斯的英姿了。 退出的席尔梅斯直接回到客座将军府。 “布鲁汉,接下来就是第一步了!在秋风吹起前,收获的季节就要来了。” 对身为心腹的年轻人这么说着,席尔梅斯第一次感觉到收藏在怀中那银手环的存在,是件极珍贵的东西。 魔军来袭 1 在后世,被称为“解放王亚尔斯兰的十六翼将”的骑士们当中,现在正有五个人被封闭在迪马邦特山的地底。那就是克巴多、特斯、加斯旺德、伊斯方,还有梅鲁连。除了他们,还有两千名骑兵,以及三位女性,那就是身为特斯妻子的三位姐妹,派特娜、可拉,还有尤琳。 虽然梅鲁连跟伊斯方为了确认地洞入口而被巨大岩石堵塞住,但是他们很快就回来了,并且报告了不可能移动岩石的消息。 “眼前有两件事必须决定。” 环视周遭的诸位将领,克巴多这么说着。 第一,是要离开?还是待在这里? 第二,是要将两千名士兵分散开来?还是集结在一起? 独眼的万骑长将众人置身于何种状况中,以非常易懂的方式,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如果尽可能分散出兵力,至少也有一队能够生存下来。 “因为可能会待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希望能听听你们的意见。就我来说,我觉得所有人一起行动比较好,这完全只是我的个人意见。” 他这么说完,加斯旺德轻轻举起手。 “选择停留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吗?请让我们听听克巴多卿的考量。” “这是想要停留在这里,然后排成圆阵形来迎击敌人的想法。此外,也因为不知道路,若是大意地往深处前进,可能会有一阵子都出不去。” “至于敌人,指的当然就是那些有着鸟脸的妖魔!” 加斯旺德指向囚车。囚车当中关着两只鸟面人妖,它们滚沸着杀意和憎恶的视线,越过囚车的铁栅间,狠狠地刺向人群。 特斯点着头。 “是啊,就是这些家伙的同伴将岩石丢下来堵住入口,把我们封闭在这里。回想起来这就是……” 一瞬间,声音停住了。 “你是想说蛇王撒哈克干的,或是它已经复活了?” 在毫不在意的辛德拉人话语中,帕尔斯人们冻结住了。 彼此无言地面面相觑,像是在嘲弄这种状况,从囚车的方向传来鸟面人妖的鸣叫声。 特斯好不容易才能平静地回应。 “别轻易说出口,辛德拉人,随随便便说出蛇王的名字,蛇王可是会真的出现。” 特斯并不胆小,他是因为慎重,而且厌恶轻率的人这点,是帕尔斯全军都知道的。这次发言的沉重,就连辛德拉人也知道。 “请让我至歉……” 加斯旺德预期突然一变。 “你们可是从地上最强的勇者中选出来的人物。不管是辛德拉、鲁西达尼亚、密斯鲁、邱尔克,还有特兰,你们击退了四方的强敌,并且让胜利的旗帜飘扬在大陆公路上。建立了如此值得夸耀的武功,但是这群骑士只是在听到蛇王撒哈克的名字,就变了脸色。虽然真的很抱歉,但是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害怕撒哈克?” 虽然帕尔斯人并没有生气,但是在回答这个问题的伊斯方声音里,像是确定了异国人的无知。 “别小看蛇王撒哈克!辛德拉人。那家伙可是残忍地杀害了圣贤王贾姆席多,统治地上的国度超过前年!” “那就是我会这么说的缘故了。我们不是受亚尔斯兰陛下任用吗?” 平常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难以克制的加斯旺德,这时竟昂然地说着话。 “请别忘记,英雄王凯·霍斯洛不是拿着宝剑路克那巴多吗?现在,那把宝剑又是在哪位大人手中?” 面对加斯旺德的质问,并没有人回答。因为所有人都已经知道答案了。宝剑路克那巴多现在已经变成国王亚尔斯兰的所有物。而这代表的意义是:亚尔斯兰的即位是受英雄王的英灵认定,他的正统性因而得到保证。“说得好啊!辛德拉人。” 终于有人发出声音,那就是克巴多。 “不管是谁,我们都不能让他们说我们帕尔斯军胆小。但是,那是因为他们是既骄傲又愚蠢的东西啊!就是因为有撒哈克的存在,我们才没有办法说出‘我们是无敌的’着种想法啊!” “的确如此。” 紧接着,伊斯方重重地点了个头。 “没有撒哈克的撒哈克同党,有谁会害怕它们啊!”说话的是伊斯方。那并非虚张声势。但是“没有撒哈克的撒哈克同党”的确是足以将笑意一扫而光、过于巨大的存在。 以独眼环顾眼前一群人,克巴多环抱着自己肌肉隆隆的手臂。 “接下来就是眼前的急事了。那些东西并不是靠对话就能和乐相处的对手,与之战斗是理所当然的,请提出为了获胜的智慧吧!” 这么说完,伊斯方跟加斯旺德两人相视点了头。以弹手指做为信号,在摩尔塔札坡那里可供使唤的士兵们,推出了小型手推车,行李上还盖了一层厚厚的布。 “请您看一下。” 加斯旺德掀开盖在手推车上的布,当场香气四溢。这些发出如同柑橘般清爽香气的是除魔香料,而且是从做为原料的果实山里散发出来的。 “真是让人吓一跳!一台手推车分量的行李,全都是芸香吗?” “这些由既是副宰相,也是宫廷画家的大人物指示的。” 克巴多露出一笑。 “很好很好,那男人就算不擅长画画,我也会原谅他。如果他的作画技巧变高,却使不好的知识被乌云遮住,那可就成了帕尔斯的损失啊!” 克巴多将地位较高的士兵找过来。 “在点燃松明的地方丢下芸香吧!这样一来,这群妖魔就没有办法靠近了。目前先暂时涂在发出香味的场所,等待下一个指示。” “把芸香涂在剑、枪还有箭上,你觉得如何?我觉得应该或多或少会有效果。” “原来如此,这是很好的想法。” 对于特斯的提案,克巴多点点头,马上命令部下去执行。就在武将们对话的同时,士兵们也不是单纯地等待着。如果不做些什么,不安也会不断袭上心头。 芸香被交到士兵手中。士兵们将芸香放到水桶里面溶解,将剑刃跟枪头泡在水里,紧接着也在箭上涂上溶液。此外,他们也将溶液含在嘴里,然后喷向自己的手跟衣服。 “还有很多,就尽量涂满吧!” 山洞里面开始散发芸香的香气。虽然对人类来说并不是让人不快的香气,但是对妖魔来说,是有可能致命的东西。 被关在囚车里头的两只鸟面人妖开始发出喧闹的叫唤声,似乎是因为不断散发出的芸香气味往那边吹了过去。 “吵死人了!这群妖魔!” 在一阵叱喝声中,几乎所有的士兵都专心涂抹着芸香,但是有个人例外,她非常小心地紧盯着鸟面人妖不成。 那就是特斯三个妻子当中,最年长的派特娜。虽说是最年长,但也不过十八岁。跟她并排站在一起的,是小她一岁的妹妹可拉。她当然也是个聪慧的十七岁少女,正将手按在剑柄上,非常勇敢。再加上十五岁的尤琳,给人一种有点孩子气的印象。这三个人快速将芸香涂完后,为了不让囚车中的怪物采取可疑的行动而监视着。 最小的女孩问了比她大一点的姐姐。 “可拉姐姐,你不觉得那只怪物流露出‘就算自己遭到杀害,只要同伴能够获胜就没关系’的样子吗?” “即使牺牲自己吗?我并不觉得它们会是那么奇特的家伙啊!” 提出了与妹妹相反的意见后,可拉朝着囚车中的怪物们望去。 突然间,可拉的表情一变。虽然将手贴在下巴陷入思考,但是并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她朝着姐妹说了些什么,三个人慌慌张张结束讨论。代表三人的派特 娜呼叫骑士们。 “各位,虽然这有点僭越,但是我们有点想法。你们能够听听看吗?” 虽然特斯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妻子们,但是并没有反对。就这样到八个人的会谈结束,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2 这些人类到底在说什么?鸟面人妖当然无从得知。只是,一起转过头的人类脸上。不知为何看来就像浮现出邪恶的笑容。 这些人走了过来,感觉上是终于要被杀了,但是独眼的壮汉竟用出乎意料的平稳声音说话了。 “哎呀,真是造成你们不少的困扰!请不要怨恨我们啊!” 鸟面人妖没有回答。因为没办法回答。它被这些人类伤害,而且被关在了囚车里面虐待,就在它心想在战斗开始时,是会被作为祭品拿来血祭?还是会被当作人质?到底回是哪种情况--然后这男人又是什么态度? “人与魔之间并不见得有着非得要杀个你死我活的宿命。如果能够和平、友好地共存,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你难道不这么想?” 在滔滔不绝论述辖区的独眼壮汉两旁,其他人类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边点头一边朝鸟面人妖笑着。无论怎么看都是很怪异,让它们产生了不能轻易相信的心情。 “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与有翼猿魔不同,鸟面人妖会说人话。虽然乍听之下不容易听得懂,但它们还是以宛如隔了层什么的声音,丢出了它们的疑问。 “阴谋什么的,那没有什么大不了。是因为我们自我反省,想要跟你们这些妖魔和好啊!” “哼,我才不相信!人类不是既邪恶又充满贪欲、没有慈悲心,非得支配其他生物不可吗?” “恩,就算你不这么说,你也能放开心胸,跟我们和好吗?” 话一说完,一个看起来就很好吃,甚至有点泼辣的女人出声了,那是尤琳。 “是啊!为什么人跟魔非得彼此斗争?如果带着诚意沟通,一定能够彼此理解。不,到了那个时候,人与魔之间不就能培养出美丽的爱情,然后形成一段佳话吗?” 鸟面人妖无趣地看着自己的鼻尖,可拉朝妹妹热烈的演出泼了一桶冷水。 “尤琳,你的演出太过火了。请正常一点。” “是这样吗?我觉得演得相当不错。” “哪!鸟面人妖不是看起来一副厌烦的样子吗?虽然帕尔斯国戏剧的历史已经相当久远了,但是让非人类的魔物感到厌烦的二流演员,在帕尔斯史上你可是第一人。” 尤琳尽可能鼓起双颊。对于身为妻子们的姐妹吵架装作没看见,特斯对鸟面人妖说话了。 “恩,突然这么说你可能会不相信,毕竟这不能勉强。迪纳胡斯我们能够让你们信任喔,我们打算让你们逃走。” “你们到底在计划什么?” 鸟面人妖不断重复这句话,实际上,这些人类到底在策划些什么,它们完全找不到线索。 会把肚子里的胎儿连同孕妇一起杀而食之,然后吸食幼儿脑浆的撒哈克一党,应该是不可能跟人类融洽相处的。其中一部分堕入魔道的人,他们热切期望同胞的毁灭以及自己的荣华,因而协助促成蛇王撒哈克的再次降临,眼前这些人也是那样吗? “无法相信,这岂是可以相信的说法!” 越是思考,就越搞不清楚理由的情况下,鸟面人妖发出了大吼。人类同伴们彼此相望着,脸上露出了微笑。 “把这个当作诚意应该可以了!” “是啊是啊,你们已是自由之身,可以出来罗” “恩,也可以回到同伴的身边喔!让你们遭遇不好的对待是我们的不对,但请你们原谅我们。” 克巴多将大大的钥匙插进了锁孔里。发出金属的声音,锁就解开了。门被打开了,没有铁烂封锁的空间,就在鸟面人妖的面前展开。 其中一只鸟面人妖动了。虽然带着半摇晃的脚步,但还是以低姿态走近打开的大门。 就在它即将走到囚车的外面时,另一只鸟面人妖竟然抓住同伴的肩膀往回拉。这只鸟面人妖双眼燃起红通通的火焰,带着极端险恶的表情,像是在说些什么。紧接着,准备走出去的鸟面人妖挥开同伴的手,嘴巴激烈开合地吼了回去。 三句话、四句话,虽然人类完全不能理解它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是它们的对话也已经结束了。其中一方的钩爪往另一方的脸上抓去,血与羽毛飞散开来,发出了凄厉的怒号。 在狭窄的囚车上,鸟面人妖彼此的格斗就此展开。伸出利爪互抓,以嘴相啄。扼住对方的脖子,施以痛击后将对方踢开,然后把对方狠狠地往囚车的铁栏砸去,在地上扭打成一团,在这个过程中,发出了不小的骚动声。 “窝里反吗?” 其中一个人类语带讽刺地喃喃自语,同伴们耸了耸肩。 斗殴双方的身体激烈地撞到了铁栏上。 囚车一阵摇晃后翻了过来。声响跟尘土飞扬而起,一个圆形物体飞到半空中,飞快撞上了岩壁而碎裂的,是飞射而出的车轮。 人类因为往两旁跳开,而避免了被灾难卷入的危机,囚车遭到破坏,铁栏也脱离了,当中飞出了一个巨大的影子,其中一个人提枪刺了过去。 间不容发的回避掉涂上了芸香的枪头,鸟面人妖发出了胜利的叫声。 “我出来了!我出来了!” 这个叫声跟翅膀拍击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我不是从一开始就说要让你们出来了吗?” 特斯的台词似乎没有传到鸟面人妖的耳中。 像是要尽情享受自由,它在空洞的天井附近不断盘旋。抬头看着那个身影,用手指指着,人们也只能发出骚动声,根本没办法出手。 想到这种情况,鸟面人妖嘲笑着。 “看看我的样子吧!你们这群人类!” 一边发出让人不快的羽毛拍击声,一边以将这个声音盖住的音量大声叫嚣着,俯视着眼前这些人,朝他们丢下脏了它嘴巴人类语言。 “你们是不可能再抓到我的。你们就露出痴呆的脸孔,在那里等待充满空降的死亡吧!” 梅鲁连一言不发地架好了弓,瞄准好后就吧箭射了出去。虽然箭画出了一道银色的轨迹飞去,但在擦过鸟面人妖的羽毛前端后,就往虚无的空洞深处消失了。 “你没射道哪!不成熟的家伙!用那种伎俩就想打倒我吗?” 鸟面人妖在空中一转。 “给我等着吧!等我带着同伴过来,把你们全部都残忍地杀掉!每个人都撕成八块地杀掉!在那之后,我们就要攻向培沙华尔城,同时也要把那里化为一片血海!” 它一边狂笑的同时,一边往黑暗的深处展翅飞去。人类正确认了它飞去的方向。 “好!那家伙往右边的道路过去了。” “这么说,是指左边的道路就是离开的路线了吧!” 这些无情的人类边笑边点头。他们轻而易举地欺骗了怪物,并且因而得知正确的逃离路线。 “全员快点往左边的道路前进,在那家伙向同伴报告后集结而来之前,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啊!” 在克巴多指示下,两千名将贯士兵们开始慌张地动员起来了。他们把堆放着贵重芸香的手推车放在队伍中央,紧接着整理七队伍。 接受殿后这个工作的伊斯方,在从大空洞往左边道路的出口处,满满地撒上芸香。他养的两匹狼--火星跟土星--刹那间打了个小小的喷嚏。伊斯方抚着它们的头。 “对你们的鼻子来说,这气味太强了。没办法,忍耐一下吧!” 地上传出了呻吟声。被破坏的囚车底下,有羽毛移动着,红色的眼睛正闪着光芒。是因为逃走的另外一只鸟面人妖变成了囚车的垫子。在推开毁坏的车体,伴随着吼叫声一跃而起的瞬间,伊斯方拔剑冲了过去。 剑光正确地将鸟面人妖的头部跟身体砍成了两半。身体往左方滚落,头部往右边飞去,维持张开的嘴巴紧紧地咬住石头。 3 “头该不会就这么活过来吧?” “我可不知道!” 对于伊斯方的问题,克巴多看来眉头紧锁。 “把头跟身体丢到不同的地方去。啊!等等,在那之前,先在头的切口上涂芸香吧!” 士兵们将融入芸香的水洒在鸟面人妖的伤口上。 “我们走吧!” 梅鲁连跟加斯旺德位于队伍前方策马前进,虽然不晓得能够骑马前进到多远,但是必要时就只有徒步前进了。 两千骑的人马在地道里前进,以五百多只松明灯火照得道路闪现赤黄色,而且让骑马的影子摇晃地映在岩壁上。伴随着这幅景象,到处都散发着芸香的香气。 只要紧追着芸香香气,妖魔们应该就能正确地掌握到人类的行踪。但是,却也无法下手攻击。只要在这个地下道里,不管对人类或妖魔来说,芸香都是一把两面刃。 梅鲁连时时抓住箭,将箭头刺进松明灯火中,朝着前面的空间射出火箭。黑暗中会因而产生小小的光点,然后就以光点为目标前进。前方如果有妖魔潜藏,应该就会对芸香的香气有所反应,但是目前还没有发生那样的事。 “看样子并没有埋伏。” 梅鲁连的声音似乎被其他声音盖住了。在得知那就是水声后,士兵们就着松明的光线试着确认,发现有条地底河流沿着道路流动。 梅鲁连抬头仰望,连松明的灯光都照不到头顶的黑暗。 “在这岩石天井的遥远上方,应该有着英雄王凯.霍斯洛的陵墓。” “那又代表什么?” 加斯旺德询问理由,梅鲁连稍微思考过后回答。 “嗯,那就像瓶子一样的东西。将瓶盖拿掉,就会从名为迪马邦特的瓶口当中,往地上喷出各种邪恶与灾难。” “还真是容易懂的比喻呢!” “对小孩子跟异国人来说,容易了解的比喻是必须的!” 那是什么意思,加斯旺德正打算争论时,传来了克巴多的声音。 “这条河流到外界的可能性很高,顺着河流的方向,暂时就这么前进吧!得先确认有没有毒,如果没毒,水的补给就不成问题了。” 出乎意料之外地响起巨大的水声,水面上出现了巨大的影子,拿着松明灯火前往调查的士兵们,彼此轻声交谈着。 “这是山椒鱼吧?” “真是恶心的生物!” “虽然应该没有毒……” “你说的应该是栖息在其他地方的吧?这里可是迪马邦特山哪!” 虽然都是被选出来的精良士兵,但是他们比在地面上的时候还要多嘴,了解他们是因为心中深感不安而导致的,武将们也就没有责怪他们。 暂时维持一段时间的行军,因为一阵怪异声停了下来。那是因为渴求血液的咆哮声,已经从背后逼近了。带着沉重而柔软的脚步声,而且不是只有一、两只。 土星跟火星在伊斯方的脚边毛发直竖地警戒着。克巴多策马靠近伊斯方身旁。 透过黑暗隐约可以看到,反射着松明灯火而闪烁的眼睛正急速接近中,两只红色的眼睛,两只黄色的眼睛,这些眼睛并排在同一张脸上。 “四眼犬?” “喔,追过来了吗?这群妖魔。” 在伊斯方左右,土星跟火星压低了身子,采取了要跳跃并且攻击的姿势。 四眼犬比一般的狗大上一圈,体毛非常稀疏,带点褐色的皮肤几乎都要裸露出来了。它那四只眼睛里头,上面的两只是红色的,下面的两只是黄色的。从黑色舌尖滴落口水的样子,会让人因为嫌恶而感到没那么恐惧。虽然是杂食性动物,但只要有其他野兽或人类,它便最喜欢吃他们的孩子,果然是蛇王的属下啊! 四眼犬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在红色与黄色的眼睛闪耀光芒时就跳了过来。土星跟火星马上跳离地面迎战。两只怪物跟勇敢的狼群激烈地互咬的同时,另外几十只四眼犬已经冲入帕尔斯军的行列中。努号、咆哮,以及马的嘶鸣声接二连三响起。 克巴多的大剑一闪,砍断松明的火焰。 四眼犬的头部拖着血水往后飞去,重重地撞到岩壁后才停下来。失去了头的身体,像是完全没有发觉到这件事,走了五、六步后,就发出钝重的声音横倒下来。 此时,其中一名帕尔斯士兵在发出短促的叫声后倒了下去。他的胸口可以看出像是被大枪的东西贯穿而过,那个东西竟然是钟乳石。是谁丢过来的? 嘈杂的叫喧声从上空传来,地底的黑暗被翅膀拍击声打破了。松明的灯光捕捉到飞舞盘旋的影子。随着火焰的摇晃,影子更加让人不舒服地晃动着。 士兵的头上,钟乳石不断地掉下来。有不规则形的、圆形的,还有四角形的石头。怪物们从空中丢下大大小小的石块,士兵们都以盾牌挡开了。 但是怪物们很狡猾。因为盾的关系,士兵们没办法看到头上。怪物们就一边丢下手上的石头,一边急速下降,然后抓起在队列中处在边角的士兵身体。 怪物飞起,就算是看到在它手中发出悲鸣的战士,士兵们也无计可施。悲鸣声中断了,炙热的鲜血从上方滴往士兵们的脸跟手腕。 明显地咬着人类脚部的有翼猿魔,以空洞的天井为目标盘旋而上时,它的后颈突然被一支箭射入,有翼猿魔以发出惨叫的样子张开嘴巴,它口中紧咬的脚从空中落下。有翼猿魔激烈地拍打翅膀,好不容易恢复到能在空中游泳。正当它将手伸到后方,准备将插在脖子上的箭拉出来时—— 弦音再次响起,第二支箭插入有翼猿魔的左眼。怪物发出短促的叫声,在叫声尚未消失之际,就仰天掉了下来,射出箭的是梅鲁连。就在士兵们过去制服怪物的时候,他一言不发地射出第三支箭。正打算剑气同伴掉落的人脚的另一只怪物,耳中插着一支箭,朝和的对岸掉了下去。 “太好了,太好了。” 士兵们发出欢呼声。梅鲁连走进有翼猿魔,将插在它左眼的箭拉出来,并且将沾满血块的箭镞刺向水流里洗干净。 “明明只要一支箭就能杀掉,竟然要用到两支,我的技巧也生疏了哪!” 梅鲁连说出引来他人咋舌的喃喃自语。另外一支箭,在有翼猿魔的颈部深埋得几乎已到箭羽部分,就算用手捉住箭,也没有办法拉出来。 在梅鲁连不断响起刀呜声跟涌现的叫唤声中,血花不断飞散。被钩爪撕裂腹部的士兵,摇摇晃晃的横倒在地。前后被两只枪贯穿的有翼猿魔,虽然想要上升却做不到,不断以翅膀拍打地面。 战斗虽极短却非常激烈。袭击而来的妖魔当中,有半数化为尸体滚落在人类脚边。是因为芸香的香气减弱了它们的力量吧?憎恶与诅咒之声在岩石天井里回响,然后跳进地底的河川里,生存下来的怪物就逃走了。 “那些家伙被砍之后不会再生吧?” “如果用涂上芸香的剑来斩,大概就会死了吧?” “不晓得!说不定只会让它们受点伤。” 一边低语着,士兵们将不幸战友们的一体并排在靠墙处。总共有五具。对于葬礼有些心得的特斯,对帕尔斯的众神献上简短的祈祷后,就在遗体上撒满芸香。虽说是为了让遗体不 被妖魔吃得乱七八糟而做,但事实上到底会有多少效果,则没有定案。 关于妖魔同伙的尸体处置方式,虽然也有人主张将它们的尸体丢到河里去,但是可能会让尸毒污染水源,因此就照着原样,放着不动。 4 在芸香的薄烟守卫下,帕尔斯军队的人马不断地在地底道路上前进。一半的路途以步行度过,另一半则是策马奔驰,而且还有怪物群从后方追赶而来。 沿着地底河流,骑着马匹缓步前进,其中一名士兵丢出了让人不安的问题。 “如、如果芸香的效果消失了,我们会变得如何?” “所以在有效的时间内我们就要到地面上去。快走吧!” 特斯的声音,让士兵们带着僵硬的表情点头之后,就激励爱马往前移动。 跟他们在约百加斯(一加斯约一公尺)左右的距离,人类所无法看穿的黑暗当中,有着大群异形保持潜行追踪着他们。跟两千名人类相比,以压倒性的数量混杂在一起的妖魔们,正等待着一口气发动攻势,将人类加以歼灭的好时机。 突然间,人类傍边出现了一个宽阔的空间。河流对岸应该是不断延伸的岩壁,但那个岩壁却中断了,出现了一块平坦伸展开来的岩场。被松明的火光照出万头窜动的异形影子,正往黑暗深处延伸过去。这让人类吓得停止呼吸。 “那些挤成一团的,该不会全都是妖魔吧?” “有上万吗?连数字都不晓得呢!” “如果它们一口气攻过来,我们怎么都赢不了!” “别想太多,跟那些魔物之间还隔着河川。只要狙击飞过来的家伙就好了。” 就在这句话还没说完时,石头就飞了过来。发出怪异的声响,不断跳跃,有翼猿魔跟食尸鬼丢出的石块化为一阵石雨,袭向帕尔斯军队。脸部被石头打中的士兵,鼻子跟口中流出来的血液混合在一起。 士兵们遵从长官的指示,高举盾牌,放低姿势,从投石攻势中保护自己的身体。从盾牌上弹开的石头,往地面跟河面掉了下去。 听到被石头打到的马匹发出悲惨的嘶吼声,士兵们凭着怒气,从盾牌间放出箭,把怪物们射倒了。怪物们也发出愤怒与憎恨的吼叫声,不断挥舞着手腕与前肢。发现到闪着白光的东西时,士兵们吓呆了。 “这不是在开玩笑吧?那些家伙可是拿着刀跟矛啊!” “他们会使用武器吗?” “说不定是有人教的?” 听到士兵们的对话,梅鲁连提出疑问。 “火呢?不是还拿着松明吗?” “那东西好像没有了。” “如果它们连火都会用,防御就一点用都没有了!” 虽然梅鲁连咋舌不已,但是担心会加深士兵们心中的不安,所以没把这句话讲出来。 投石的石雨减弱时,克巴多马上命令部队前进。在河川的方向,也就是左侧,将盾牌聚集在一起,然后队列就跟着移动。从对岸那里看到这种情景。怪物们也发出怪异的声音,一边重新丢掷石头,一边开始配合人类的行动前进。非常明显地,怪物们以它们的方式列队行动。 克巴多非常激动。 “喔握!这群怪物不是被好好地统帅着吗?” “真的!就像有某个有名的将军指挥着呢!” “应该不可能,但这已是军队了!” 特斯回想起英雄王的武働诗。 “英雄王凯.霍斯洛,在马扎达兰的荒野击破了蛇王撒哈克的军势。看样子,妖魔们的确能够组成军势。” “那个时候,应该是由撒哈克亲自指挥百万只妖魔们吧!” 到底有几次了?被岩壁与河流夹着的狭小道路上,不断出现相当广阔的空洞。人类士兵们接受长官指令,背靠着其中一边的墙壁,组成半园形的阵形。外围并排这盾牌对外,以长枪突刺而出。那种结合迅速与整齐的阵形,不愧是威震大陆公路的帕尔斯国。 以数量占优势的怪物们猛地袭击过来了。不只是从后方的陆路前来,也从从河的对岸飞了过来。 梅鲁连的弓高昂地弹奏着死之曲。 涂上芸香的箭簇在刺进怪物的身体时,在它们体内造成剧痛的火焰不断蔓延开来,让它们一个接着一个横倒在地。与半园阵形近身交战的怪物们,被盾牌挡开后,被长枪刺穿身体,就这样倒伏在地上。 “你试着射射看吧!能够射中我吗?你这个不成气候的人类?” 遭到血的气味包围中,有着不断飞舞在半空,以人话叫嚣的鸟面人妖。 梅鲁连登时了解倒,这只鸟面人妖就是破坏囚车的其中一只。 “不成熟的家伙,可以你就射看看啊!射中的话,我就要好好地夸奖你啰!” “那么,请你说得好听点吧!” 不加修饰地抓起箭,不加修饰地把箭搭在弓上,不加修饰地把箭射出。 当银色纤细的闪光贯穿咽喉时,在鸟面人妖脸上浮现的,既不是痛苦也不是恐惧,而是名为“无法相信”的表情。像是要发出叫声似的,但咳出来的却是黑色的血液,鸟面人妖一边无力地用翅膀拍打空气,一边倒栽葱地掉进地底河流。 “射得好!” 对于克巴多的赞赏,轴德族的年轻代理族长则是兴趣缺缺地回应。 “要特地射偏那次,反而还比较难。” “那时的演技真的很好呢!梅鲁连卿。” 派特娜这么称赞着,可拉也趁势跟着称赞起来。 “真是的,别摆出不甘心的表情嘛!你已经比尤琳的射箭技巧好上几百倍了!”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我!” 三个姐妹中最小的妹妹抗议着。 明明还在进行奋战,却还是传出笑声。让人忍不住联想到着帕而斯就能在避免全歼的情况吓离开这里到地面上去。虽然梅鲁连没有笑出来,但是他继续拉弓,心里却想着与血味毫不相干的事。 “这三个都是可爱的美人!不过,跟我喜欢的类型有些不痛。” 因为梅鲁连喜欢的,是看来病弱而且举止稳重的女人。也就是说,跟他的妹妹是相反的类型。在这三年左右的时间里,虽然也曾想过要找几个理想的女性,但总是没办法维持长久的交往。大多是看起来虽然举止稳重,但只是因讨厌活动身体,或是天刚亮的时候就开始哭泣,然后一直哭到晚上,或是以病弱当作理由,把喝高价药品当作兴趣。 因为梅鲁连喜欢的,是看来病弱而且举止稳重的女人。也就是说,跟他的妹妹是相反的类型。在这三年左右的时间里,虽然也曾想过要找几个理想的女性,但总是没办法维持长久的交往。大多是看起来虽然举止稳重,但只是因讨厌活动身体,或是天刚亮的时候就开始哭泣,然后一直哭到晚上,或是以病弱当作理由,把喝高价药品当作兴趣。 前年秋天,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举止稳重的女孩,但在得知那个女孩已经有个相爱的贫穷男后,梅鲁连就维持他一贯不开心的表情,拿出一百枚金币让他们结婚了。虽然这是件美谈,但总是从同族的婆婆口中听到:“代理族长是多么好的男人典范啊!如果我能年轻个五十岁,绝对不会放过你。” 就算是受到这样的称赞,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几百只,或者比这个数字更多的妖魔,在飞越河流的途中就被箭射落,伴随水声沉到河里,或是被河流冲走了。帕而斯军也是,人跟马匹不断受伤倒下。 倒下的马匹,当场就被主人杀死。断腿的马匹已经没救了,如果让它救这样倒在地上,只会让妖魔们活生生地把它吃掉。只有将剑刺进它的脖子里让它 死亡,才是战场上的慈悲。 虽然特兰兵也是如此,但是对被称为人马一体的帕而斯骑兵来说,亲手杀死爱马是难以忍受的事以爱马的血染红刀子的骑兵,会因为激愤与憎恶而全身发抖,然后徒步冲进敌群中砍杀。尽管极尽猛烈的攻击能够杀死敌人,但是就自己也丧失了冷静沉着,最后常是被敌人包围,被敌人的牙齿与爪子撕裂。 5 在迪马邦特山的地底深处,看着巨大的空洞跟非常长的地道,就会让人觉得人与魔之间的战争将无止境地持续下去。 “今天是什么时候了?” “谁知道?感觉上还没到七月吧?” 太阳光没法照射到这个被诅咒的战场。骑马前进,然后下马步行。战斗。休息。彼此换班去睡觉。配上水把干肉跟面包咽下去。就这样子,不断地重复这个过程。 虽然水、粮食、松明,还有箭等东西准备得很充足,但是加斯旺德随随便便计算,现在已经剩下一半。有些部分是遭妖魔突袭而丢弃没捡回来,所以应该很难正确计算吧。 “已经过三天了吧?” 辛德拉的战士判断着。 人类全身沾满了血、汗跟泥巴。现在没办法补充人力,妖魔们就算杀完了再杀,也还是犹如洪水般推近过来。 在时时刻刻都变得越来越不利的战场中,不断挥舞着大剑的克巴多身影,宛如洪水中的一块巨岩。 “不要单打独斗,快组成三个人一组!” 就在下命令的时候,克巴多的大剑已经在血花四溅中,把两只妖魔砍成了四截。在这个地底下,他所斩杀的妖魔数目,就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了。 一道黑影快速窜近克巴多脚边。土星顿时一跃而上,以锐利的牙齿紧紧咬住四眼犬的脖子。虽然土星打算就这样把四眼犬往外甩去,但是因为它还在少年期,身体还没发育完全。身形较大的四眼犬,就维持把土星晾在脖子上的姿势,持续朝克巴多攻击。但是,这让它的动作变得比较迟缓。克巴多的大剑发出吼声,往四眼犬的头部直击而下。 “你帮了个大忙哪!如果伊斯方卿给的饲料变成便宜货,就到我家来吧!会有更肥的羊只,再多也够你吃哦!”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理解了克巴多的感谢辞,土星充满元气的为了寻求下一个敌人而离开了。 加斯旺德看到敌方的移动后大叫:“前方包围过来了!” “不需要担心。” 梅鲁连举起弓,站在他旁边的可拉也摆出射箭的姿势。 梅鲁连仅仅发出三箭,就在弦音不断回响之际,三只箭已经将三只妖魔射倒在地。其中一只是穿过喉咙就不再动弹,一只则是射到腹部,最后一只则是射到脸上。因为被箭射到的痛苦而翻滚着。 虽然可拉的箭也命中目标,但是因为弓势稍微弱了点,鸟面人妖就带着浅浅地插进右胸的箭,展翅往可拉袭来。 虽然可拉正要将第二支箭搭在弓上,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刹那间,她把握在手中的箭奋力往前上方突刺出去,刺进了鸟面人妖的眉间。乘它受不了疼痛而掉到地面时,可拉抽出剑,一剑贯穿鸟面人妖的喉咙。给予最后一击后,向妹妹大叫:“尤琳,要守住特斯大人的背后啊!” “交给我吧!姊姊。就算以生命交换都没有问题。” 背对着妻子们的对话,特斯一言不发地前进。之所以不在这时候回头看妻子们,是因为在战场上需要公私有别吗?还是他深信妻子们的武艺呢? 特斯的手上发出了铁索的声音。 在头上不断发出痛苦叫声的有翼猿魔,在头侧受到猛烈一击后,连翅膀都无法拍击地掉了下来。掉到地上后发出沉重的声音翻滚着,红色的眼睛燃起了强烈的憎恨,正准备再站起来之际,第二击疾飞而至,铁索的前端将怪物的头打碎了。 在间不容发之际,特斯身体一扭。此时擦过他甲胄的,是有翼猿魔危险的钩爪。被它在低空拍打翅膀时打到手腕,尤琳因此放下长枪。特斯的铁索旋回而至,虽然有翼猿魔好不容易闪过了,却也破坏了它的姿势而滚倒在地。 蓄积了浑身的力气,冲过来的派特娜将枪举起。 因为只是稍微瞄准,导致枪尖仅仅擦过怪物的身体,就刺在岩壁上迸散出火花。怪物虽然打算挥动手臂,朝派特娜挥下钩爪,却发出呻呤,身体不断扭曲着。那不是道很深的伤口,似乎是涂在枪尖的芸香正在发挥作用。 尤琳重新捡起枪,就这样从低姿势再次刺出枪。她是真心想要挽回名誉。于是脖子被由左到右刺穿的怪物,就在口中吐出血块,全身抖动后,永远停止了活动。 在击退第几十次的攻击后,人类在尸体堆成的山前开始吃饭。这大概是第三天的晚餐,亦或是第四天的早餐吧!因为被血腥味熏得鼻子麻痹,就连食物的味道都不太能分辨了。 突然间,伊斯方说话了:“为了喂养这么多的怪物,到底需要多少人次的人类?” “它们应该也会吃牛跟羊吧!但是在地底没有那种东西啊!” 梅鲁连将含在口中的水咽了下去。 “但是如果是这样,在这个地低下,那群家伙是吃什么而活?自从凯.霍斯洛王即位以来,并没有以几万人为单位的人类消失的记录啊!” 克巴多回答特斯。 “如果就我听到的来看,因为它们是蛇的属下,所以就像冬眠似地在地底睡觉!它们似乎可以一直睡上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呢!” 在帕尔斯国的内陆部分,冬天是非常寒冷的,而且也会下雪。回溯到帕尔斯历三二一年的一月到三月,虽然那时也积了相当的大雪,但是因为亚尔斯兰一行人正好远征到辛德拉国,然他们反而过了一个可以成为快适的冬天。这当然只是指气候方面。 “说到那些家伙才从冬眠醒过来不太久,肚子应该非常饿了吧?它们难道不会前往地面,贪心地将外面的人吃掉吗?” “不能发生那种事!” 简单却严厉,克巴多这么说了,而这也变成所有人的结论。虽然命令士兵们轮班睡觉,但有五个武将还是醒着。虽然已经很疲劳了,但是因为精神亢奋,就算合上眼睛也睡不着。梅鲁连虽然躺着,却不是在睡觉,另外四人也是背靠着岩壁,边喝水边聊天。宛如这就是他们还活着的证明。 “如果能够生还,非得把培沙华尔城的防御弄得坚固一点!” 克巴多环抱着肌肉结实的手臂。 “我并不擅长守城的战法,所以没有我说话的余地那!” 作为一个将帅,克巴多的本领明显地就是在攻城野战的部分。跟他万骑长的名号相符,是个能够随心所欲驱使一万个骑兵的人,不过,他特别拿手的就是波状攻击。 将一千骑分成十队,以一次攻击就脱逃的方式,一拨接着一波地给与敌人打击,就算敌人打算由后方追击逃走的那一队,也会因为那时出现的一队已经杀到,不得不与其应战。而离开的那一队,就重整阵形,由战场迂回到阵中,休息过后等待下一次出击。 一直到敌方阵形崩溃之前,这种做法能够不断地重复。这个以毫不留情的破坏力著称的战法,被称为“克巴多的车轮战法”。 虽然不是克巴多独创,但是这个战法经由克巴多熟练地运用,也为他增加了不少耀眼的武勋。 “嗯,至少也是从这里活着出去之后的事了。如果在地底下喧哗嘈杂的妖魔们把我们全部杀掉之后,似乎紧接着就是打算要专程杀到培沙华尔的城塞呢!” “那可真是敬谢不敏!” 像这类的帕尔斯语倒是学得很快!身为辛德拉人的加斯旺德,一边苦笑,一边把没有 味道的干肉硬生生地吞下肚去。 因为松明的火焰没有消失,所以一定有通风的管道。就算脑子里知道,也不知道地底通道要走多久才能到达尽头,自己到底能不能从魔宫里逃出去?不安的水位正逐渐高涨。虽然打算逃出去,但是难道不会往越来越深的地方陷进去吗? 虽然人与魔之间连血的气味也不同,但是血腥味一混合起来,就连芸香的香味都没有办法稍减这种气味。 “早知道这样就该带葡萄酒来!如果在地面上,离酒杯就不会那么远罗!” 随着感慨出声,克巴多改变了话题。 6 “原本当蛇王撒哈克再度降临时,前往讨伐蛇王,就是被赋予宝剑路克那巴多所有人的使命!” “也就是说,这是亚尔斯兰陛下的使命吗?” 加斯旺德加以确认。克巴多没有点头地回视他,以认真的声音提问。 “辛德拉人啊,亚尔斯兰陛下四年前在凯?霍斯洛王的陵墓里得到宝剑路克那巴多时,你应该在现场吧?” 加斯旺德回答“正是”时,出乎意料地,特斯跟伊斯方全都往前坐起。这是因为在现场的武将当中,就只有加斯旺德亲眼目击亚尔斯兰得到宝剑的那一瞬间。于是他详细地告诉另外四名武将。 “那么就没有疑问了。亚尔斯兰陛下是为了完成讨伐再度降临的蛇王撒哈克,而被授予宝剑的。” 克巴多这么说着,特斯将沾黏在铁锁上的妖魔血渍用布擦掉,一边涂上全新的芸香,一边轻轻地叹了口气。 “就算击退了侵略我国的鲁西达尼亚军队,那也已是凯?霍斯洛王以来的重大武勋了。还有讨伐蛇王撒哈克的任务,亚尔斯兰陛下身上还真是背了相当沉重的负担哪!” “不过,如果换个想法,不只是陛下的大名,就连我们的名字也会跟着留在历史上呢!” 一边像是很高兴似地,还是勇敢似地,伊斯方这么说了。 “诞生在一个好时代里,能够受一个好国王任用,我可是这么想的喔!轴德族人啊!你有怎样的想法?受陛下任用之后,你有什么想法呢?” 梅鲁连张开眼睛回答了。 “因为亚尔斯兰陛下信任我。” “就只是那样吗?” “那样就非常够了。” 虽然梅鲁连将眼皮闭了起来,但是马上又睁开了,脸上露出非常罕见的苦笑。 “本来,以我身为轴德族的身份,完全想象不到会变成在宫廷里面工作哪!” “我也是以出生并且在辛德拉国被养育的身份,完全想象不到会受帕尔斯国的宫廷任用呢!” 加斯旺德满怀感慨地说完,马上就受到伊斯方的指责。 “虽然你是辛德拉人,但是我们还有特兰人喔!” “你是说吉姆沙卿吗?虽然他也有点奇怪,嗯,关于这一点,是被我们的军师打败才变成那样吧?” “今后该不会也有鲁西达尼亚人、邱尔克人跟密斯鲁人受亚尔斯兰陛下任用吧!” “再怎么说,应该不会有鲁西达尼亚人吧……” 这么回答的特斯,像是回想什么似地,抚摸着已经长出胡子的下巴。 “嗯,已经忘记了。虽然那只是四年前的事,在攻陷名位圣马奴艾尔的鲁西达尼亚军城时,曾见过一个非常有精神的女孩。虽说是以女儿身担任鲁西达尼亚军的见习骑士,但是在她回到祖国后,现在变得怎么样了?” 可拉向丈夫质问:“特斯大人,您说她是个有精神的女孩,那么她到底多有精神呢?” 特斯没有马上回答,因为这个以冷静沉毅著称的男人,好像也被问倒了。他把手挪开下巴后苦笑着。 “说得也是,大概就像你们三个人加起来吧?” “哎呀,姐姐,我们三个人合起来好不容易等于一个鲁西达尼亚女孩呢!特斯大人的话,还真是让人听不下去啊!” 克巴多发出声音。 “你们夫妻要吵架的话,就等出去地面再说吧!” 虽然这事实上应该叫做“打情骂俏”,但是在大群妖魔当前的局面下,他实在是不打算增加无聊的争端。派特娜劝告自己的妹妹。 “是啊!可拉,你让特斯大人感到困扰是打算怎么办?” 就算是开玩笑也好,也说得有点过分了。尽管是特斯聪明的妻子们,在不知何时才能离开地底的战斗里,多多少少有点兴奋。克巴多也不打算责怪可拉。克巴多心想要对特斯说几句帮可拉调停的话,结果望向可拉,刚好看到特斯抚摸可拉的头发,她正面对丈夫绽放耀眼笑容的时候。 “真蠢,连四眼犬也不想理!” 单身的万骑长耸起肌肉结实的肩膀苦笑着,站起身,朝士兵们走去。 “虽然抱歉,但还是起来吧!出口应该就在附近。地上的光明正等着我们!” 拍拍刚起身的士兵们的肩膀跟背后,克巴多呼叫着。 “伊斯方卿,请你站在前面。” 对这露出一副有什么事的伊斯方,克巴多指着小狼给他看。 “它们可是比人类还聪明呢!所以我希望它们能够告诉我们正确的道路。” “了解了。火星、土星,走啰!” 伊斯方跑了出去,像是要守护在伊斯方左右似地,少年期的年轻野狼也跟着跑了出去。 “那两只狼——现在最少也要给予它们百骑长程度的待遇!” 就在特斯这么说时,士兵们已经正好队列,确认过人数后开始行军了。 担任殿后守卫工作的加斯旺德跟特斯回头看。随着松明的灯光往前进,后方伸展开来的黑暗,其浓度跟厚度都有增加的样子。虽然妖魔们或许正在休息,但是一定很快就会吵噪地聚集在一起,为了渴求鲜血而再度展开追击吧? 其中一名士兵抬头看着岩石天井,发出不安的声音。 “那些家伙应该没有打算为了解决掉我们这两千人,而把我们活生生地埋在地底下吧?” “如果岩盘崩毁,也会堵塞住怪物们通行的道路。再怎么说,应该不至于那样。” “那么会是谁呢?” 身为异国人士的加斯旺德,再一次直指核心。帕尔斯人们省略主词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极力不愿从嘴里说出撒哈克的名字。 依照传说,撒哈克为了爬出地面,不得不破坏二十块巨大的岩石板。一枚岩板的厚度,听说跟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城墙厚度相当,就算拥有撒哈克的超绝之力,想要破坏一块,也需要花上十五年的时间。虽然将二十块岩石板全部破坏掉,计算起来可得花上三百年的时间,但是自从凯?霍斯洛王登基以来,也已经三百二十五年了。也就是说“时间已经到了”,不论何时发生都很正常。 地底的河流面变广,差不多是之前的一倍宽。试着丢小石块,水流也已经变得缓慢,由此可知水深变浅了。 “跟魔物们的战斗里,帕尔斯的众神会借给人们力量吗?” “众神才不会借呢!” 虽然是极端没有信仰的台词,但是独眼的万骑长在马上回过头,这么回答辛德拉人的疑问。 “圣贤王贾姆席多因为蛇王撒哈克而遭残杀,但是神明没有拯救他。有人说贾姆席多王因为恃荣华富贵而骄,使得众神消失而让圣贤王得不到庇佑,那又是怎样的情况?” “凯?霍斯洛王也是,凭藉着他自身的勇气与智慧,最后终于打倒蛇王撒哈克。有人说这是因为他受到众神激励,但如果是激励,连人也办得到。这样倒不如干脆地认为众神并不存在,说不定还比较好呢!” 以非常小声的语气 ,特斯说出了严重的事,尤琳马上向丈夫提出异议。 “不过,之前那一大群魔物就已经存在了,如果众神是实际存在的话,那又如何呢?” “不存在的话你觉得会不公平吗?” “是啊!” “虽然我也这么想,但如果众神并非实际的存在,人们就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跟魔物战斗。然后,人们打赢了魔物。” 虽然克巴多的声音既不高昂也不激动,却强而有力地渗入将兵们的心里。其中一名士兵发问: “打得赢吗?人类对魔物。” “赢得了。” “为什么您可以如此断言?” “因为人类的时代一直延续至今!这就是无可否认的证据,代表人打赢了魔物这个事实。” “喔喔!”士兵们发出了声音。他们原本因疲劳而不安而暗沉下来的脸色,就像获得了全新的力量,重新变得开朗有活力。这真的很有道理,人类没有理由不赢魔,他们兴奋地彼此传递着,彼此点着头。 不管智略有多高深,若是无法鼓舞士兵们的士气,就不具有成为将帅的器量。而克巴多具有这种能力,已经受到同行骑士的认同。 加斯旺德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 “那么,我们一定能够回到地面上,好像能够再次创造出人打赢魔物的历史呢!” “正是如此,如果在这种地方死掉,就没办法参加从这里开始的战斗了。” 克巴多笑了,像是一点都不有趣似地,梅鲁连随后又订正了。 “并不是从这里开始,而是从现在开始的战斗啊!” “敌人来了!”就连说出这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不吉利的脚步声与让人不快的吼叫声,转眼间逼近了。 声音并不是从后方传来的。在帕尔斯军左侧,涌现出踩水的声音。是因为一大群四眼犬强行涉水,度过明显已经变浅的河流。 指示着阵形的变化,克巴多突然发现,小小的手推车里已空无一物。 “芸香呢?” “没有了,用完了!” 梅鲁连大吼,拿起弓朝一大群四眼犬射出箭,随着弓弦的响声,四眼犬也跟着倒下,激起一阵水花。 “随便射都会中,真无聊。” 在咋舌的梅鲁连身旁,伊斯方跟加斯旺德正在对话。 “如果蛇王的属下们变成决定全面性胜负的关键,就有必要大量生产芸香了。” “芸香在辛德拉跟密斯鲁也有生产。若是能够输入就好了。” “啊!辛德拉生产的芸香想必是非常高价的制品!因为它的价格就像同等重量的黄金!” 不停动着舌头,手和脚步也没有停下来。不管是伊斯方、加斯旺德或梅鲁连,都在右边奔跑,然后往左边冲去,以纵横的方向挥砍着剑,并且让枪不断闪烁刺出。往后方跳去调整呼吸,往前方一跃而出,就会卷起一阵血雾。 被加斯旺德劈落左手臂的鸟面人妖,在呼喊着什么的同时,将断手捡了起来。就在那一瞬间,在另一侧的伊斯方剑光一闪,抓住左手臂的右手臂拖着一条鲜血,飞在半空中。 两条手臂都被砍断的鸟面人妖在地上痛苦地滚来滚去。接着又对紧接着跳出来的怪物,一刀劈下丢到旁边。至于那到底是鸟面人妖还是有翼猿魔?已经没有时间确认,紧接着就开始迎击新敌人。非常激烈的疲劳,让呼吸变得混乱,而剑也堆得跟座铅制小山一样。 已经倒了极限,就只能这样吗? 就在大多数人们这么想的时候。 头发摇动着,凉气吹拂他们的脸。 知道所代表的意义时,人类的眼睛开始回复了生气。因为风正在吹!有强风从外面吹了进来了。 外面的世界,就在他们附近。 7 “是外面啊!是外面啊!” 狂喜的叫声响彻了整个洞窟。白色的小小光之岛正浮现在黑暗中。朝着那座光之岛,人们奔跑着,相反地,妖魔们开始畏缩,急急停下追击的脚步。 “别太快出去!” 在浅浅的河川里,一直浸到膝盖一半深度时,克巴多大叫着。他将大剑放到水里,将黏附着的血糊冲洗干净。 “如果大意走到外面,会让阳光伤到眼睛的。先让眼睛习惯。谁要先出去确定一下?” “就让我来吧!” 扬起一阵水花,梅鲁连跑了起来。河面再次缩小,水声变得强劲的同时,就往外面的世界流了出去。 只得庆幸的是外面是阴天。这可以说是一点小小的幸运吧?就算眨了好几次眼睛,帕尔斯军还是全都到地面上了。就在士兵彼此相拥的喜悦中,武将们正对照着地图跟地形,确认现在的位置。 没有能够悠闲休息的时间。因为在已经整理好态势的妖魔同伙朝培沙华尔袭击过来之前,一定得回去。确认了生存者,让负伤的人坐上车子,分配饮用水,立刻踏上朝培沙华尔的回家之路。继续追妖魔是没有用的。 “喂!看那个!” 其中一名士兵指向天空一角,那是在地面上前进了大约半法尔萨克(一法尔萨克大约五公里)距离的事。 将军们穷尽眼光,虽然那些看起来就像飞在空中的鸟群,但却不是那样的东西。由异形的影子看来大约有一百只左右吧?在距离遥远的地平线上,像是不断地朝着那个地方飞行着。 “里面不只有翼猿魔,也有鸟面人妖。说不定还有其它魔物。这就是飞天怪物聚集军势的时候喔?” “它们会从空中袭击过来吗?” “这边就只有这么多人,不能轻易向它们挑衅。但是,也不能犹豫哪!” 命令士兵们准备弓箭,因为在地底的血战用掉了很多箭,每个士兵也只剩下六支箭。即使这样,总数也还有接近一万支,应该能够跟飞在天空的怪物战斗。 从迪马邦特山急急忙忙回到培沙华尔城塞的两千名帕尔斯军中,梅鲁连的视力本来就是相当优异。虽然就是因此才会以使弓的名手而广为人知,但是这个人将视线放到铅色天空中的一个角落时,却忍不住发出了可疑的声音。 “那到底是什么啊?” 那个声音让克巴多非常在意,立刻在马上越过肩膀回头看。 “怎么了,轴德族长?” “是代理族长。” “怎么了,代理族长?” “你看那个。” 梅鲁连用握在手中的弓前端,指向飞在空中的怪物聚落。因为距离遥远,云的流速很快,让克巴多没办法看得很清楚。 “那里有个形状奇怪的影子。” “我觉得既然是怪物们的聚落,奇怪的影子当然很多。不过,那跟其他影子有哪里不同?” “那里不是有个远远地固定住动作的影子吗?就是那个没有翅膀的影子。” “既然没有翅膀,那是怎样浮在空中?” 自从四年前在戴拉姆与梅鲁连相识以来,克巴多对这个年纪比他小的僚将,不知为何总是很喜欢捉弄他。 梅鲁连既没有笑也没有生气,视线仍旧直盯着怪物群落,然后回答。 “好像有什么坐在上面……那像是被吊起来的。虽然不晓得到底是不是人类,不过他正坐在一个像是笼子的东西里喔!” “嗯……” 克巴多叫来约三名左右对视力有自信的士兵,要确认梅鲁连所看到的东西。但是这三个人虽然往天空另一边凝视到眼泪都流出来了,却还是没办法报告,因为他们的视力完全比不上梅鲁连。最后,在连真面目都不清楚的情况下,飞在空中的不吉之影就朝云的另一端消失了。 即使已是夜晚,满天星光下,帕尔斯军依然持续行军。他们想要离迪马邦特那怪异的山形远一点。好不容易有时间可以休息,已是第二天太阳升起时。 接续着在地底的严酷战斗,就是这个强行军。虽然会接二连三出现脱队者也很正常,但是就在十头左右的马匹力尽倒地,而人连一个也没有少的情况下,终于到达培沙华尔城塞了。 培沙华尔城用红色砂岩砌成的城墙,在士兵们眼中看来,再也没有比这更可靠的东西了。欢声雷动,不管是人或马,力量到底是从哪里涌现的呢?他们都朝着城门走了过去。 城门的厚重大门被打开来了,与其说人马是入城,倒不如说任何一个人都是倒在地上滚进去的。 试着计算一下,在地底迷宫里彷徨了五天半,再加上回到培沙华尔城之前需要花上三天半的时间。现在已经是六月二十八日的黄昏了。 无法回到培沙华尔城的士兵,总共有一百二十二名。虽然是惨痛的牺牲—— “还好嘛,这样就能解决的事。” 这实在是让伊斯方跟加斯旺德擦着冷汗。 他们入城后,就命令留守中的将兵严加警戒。之后所有人要开始做的就是睡觉。年轻剽悍的伊斯方跟没梅鲁连也是,滚进营舍后连甲胄都没脱,就倒在床铺上。 虽然最早醒来的是克巴多,但也已是隔天二十九日的中午了。一醒过来,他很快地叫来一个男人。 那就是千骑长莫夫塔塞布,他是受克巴多委托留守城内的老武将。 “那么,就照您的指示,立刻将城外居民全部收容进来。” “请尽快,希望能在日落之前完成,就算是空手进来也没关系,反正就是立刻让他们进城。另外,收集城内外所有的芸香吧!” 紧接着,克巴多又对千骑长巴尔海下达指示。 “虽然很抱歉,但请你确认城内粮食的存量!如果只有将兵应该可以维持一年,但是城内人口可是有十倍多哪!” 这些指示是克巴多泡在浴缸里,喝着葡萄酒、扫平带骨羊肉的同时所下的。就他本人来看,因为时间很宝贵,所以他只是大概处理一下。 “接下来,所有的井口都配置警备兵员,只要被下了毒,有再多的粮食也没办法发生作用!” 特斯跟三个妻子离开宿舍。一觉醒来后,去洗个澡,结束用餐,换上已经洗过的衣服,以俗话所说“重新活过来的感觉”在城内漫步着。可拉从红色砂岩的城墙内侧往上看。 “不管是再高大的城墙,只要被飞越进来就完了吧,特斯大人?” “可不是那样,可拉。” 应话的是抚摸着剃掉胡子的下巴的特斯。 “如果有城墙,那些家伙就不能不飞越过来。只要在城墙上头排列弓箭兵,设置弩弓,朝天空射出一片箭幕,应该会有相当不错的效果。” 一边以克巴多的住所为目标前进,阳光让特斯的眼睛眯了起来。 “反过来说,我们得注意的,就是下方了。如果有人能够指挥统帅怪物们,他不就会让我们将注意力集中在天空,然后穿过隧道,从地下攻击过来马?” “反过来也有可能吧?” “嗯,这种说法就到克巴多卿那里,等全部的人都集合再说吧!不管怎么说,大家应该都起来了吧?” 在培沙华尔城内,有好几栋为了收容避难居民而设的建筑物。在东方远征时,因为也曾在此驻留了十万以上的士兵,所以兵营非常充裕,应该能完全收容城外居民。收容他们的建筑物的门窗都理所当然地涂上了芸香。 于是,克巴多、梅鲁连、伊斯方、加斯旺德、特斯跟三个妻子,带着清爽的表情集合在一起的会议就要开始了。 这些避难居民当中,从十七岁到五十岁的健壮男人里,如果有意愿,也可以发给他们枪支。女人、小孩、老人还有病人各自分别收容,然后设置负责人。用餐也以集体方式进行。平常就要确认人数,要进行定期性的联络。 结束会议后,克巴多集合起城内全部的将兵发表训示,并且以简单的方式完成对战死者的慰灵。 紧接着,克巴多选出对马术特别在行的士兵九人,将他们分为三人一组,合计三组的紧急使者,让他们策马奔向王都叶克巴达那。武器就只有剑跟弓,连甲胄都不穿。他们只需往西方急驰,在到达接近中间点的索雷马尼耶更换马匹,然后从索雷马尼耶的官衙派出使者往四周飞驰,呼吁各地提高警戒。 在使者赶往城门后,只留下了芸香的香气。因为不管是衣服或马具,都涂抹上大量芸香。九骑当中就算只有一骑也好,一定得让他们活着到达索雷马尼耶。他们的任务非常重大,因此他们的眉宇之间都充满着拼命的神色。 站上西方的城墙,克巴多目送使者离开,并且祈祷他们能够平安无事。此刻正是落日时分,太阳化为灼热的橘黄色圆盘,下方跟地平线相接着。 看到使者们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上,克巴多走下城墙,因为他还有堆得像山一样高的事。虽然其他武将耶开始走下由砂岩造成的阶梯,但是在途中就停下脚步的,是特斯其中的一个妻子,长女派特娜。她像是有疑问似地,呼唤着她的大妹。 “怎么了,可拉?” 次女可拉在城墙上一动也不动,宛如石像般站得直挺挺的。虽然因为姐姐的声音转过头来,但是她被落日的光线照着的脸正僵硬着。 “现在是黄昏时刻,对吧?大姐。” “是啊!” 点着头,稍微露出苦笑,派特娜爬上阶梯,走近妹妹。 “很快就要结束了,所以并不是早晨喔!那么,又怎么了?” 平常总是敏锐聪明的次女,有着让人觉得奇怪的紧张感。一点笑容都没有,说出来的事也很怪。 “现在太阳是在西边。” “是啊,它的下端正紧接着地平线,看起来就像金圆盘……话说回来,是有点太红了!” 虽然想要让妹妹放松一点,但派特娜失败了。 “等等,可拉,怎么了,你在发抖?” 不由自主地声音变大了,派特娜抓住妹妹的手腕,颤抖经由手掌传了过来。 “大姐,现在是黄昏,我们现在站在西边的城墙上头,远望着落日。那么什么城墙的影子会往西边延伸过去?” 战栗不已的手指,指向地面的影子。 “那个影子到底是什么?大姐?” 漆黑伸展开来的影子,看来已将培沙华尔西边宽阔的旷野填满了一大半。看向影子,派特娜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大姐,您在作什么?” 这是最小的妹妹的声音。因为有可靠的同行者,因此就算不说话也能了解。 “特斯大人!” 派特娜跟可拉异口同声地叫着,立刻冲近丈夫身边。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半是提问,半是安抚的声音。着急的派特娜跟可拉马上将事情告诉特斯,话才说到一半,特斯的表情就变了。 “你们三个快从城墙上下去,赶紧到克巴多跟其他人那边报告这件事!” 一瞬间,他就对着畏畏缩缩站在一旁的三个人,像是叱喝般催促着。从跑着离开的三人那里,他朝着城外的黑影投出锐利的视线后——特斯看到了。 影子正在动。由缓缓蠢动转变为跃动,以惊人的数量快速改变。掩盖住一半旷野的影子分裂为成千上万个黑影,从地表上跃起。那宛如雷声般震耳欲聋的,是皮翼拍打着空气的声音。 那是背对着落日,在赤红色的天空聚集成一面的无数黑影。 那就是宣告着由人与魔所展开,凄惨的培沙华尔攻防战开始的景象。 第一章 染血的一夜 1 清晨的凉风从窗外吹进来,床上的主人打了一个大喷嚏,睁开了眼。 这是辛德拉王国的国都乌莱优鲁。王宫坐落在河对面的高台之上,可以说是集结了辛德拉建筑技术的精华于一身。半球形的大型屋顶,以及东西南北设置的四座尖塔,也许在外国已被熟知,但是对住在这里的人来说就另当别论了。 “窗户和通风孔都设置得不错,这种构造使得从河那边吹来的风很容易吹进来。虽然是一座显得有些笨重和夸张的建筑,但这正是它的可取之处。” 打了一个喷嚏后,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又紧接着打了一个大呵欠,从床上起来了。辛德拉被称为是炎暑之国,事实也的确如此,可是一旦到了六月末的话,最炎热的时节也就过去了,早晚还会有徐徐凉风。比起邻国的帕尔斯来,季节的推移还是要快上一些的。尤其是辛德拉历比帕尔斯历早一年,这并不是自然之力而是人类的功劳。 辛德拉历三二六年,这是一个即将送走六月的晴朗的早晨。 拉杰特拉由侍女们服侍着,脱下睡衣换上了白色的宽衣,洗过脸后就来到了早餐的席位旁。盘起腿坐在丝绸制成的王座上,享用着以牛奶粥和水果为主的早餐,这时候侍女引领着十几位官吏前来参见。 在邻国帕尔斯,有一种“拉杰特拉三世”的说法。从别人那里借钱之后,不返还反而再次借钱的人,就会被大家这样称呼。据说最先开始提出这种说法的是奇夫卿还有达龙卿,不过拉杰特拉在帕尔斯的武将之中尤其没有人望,事实的确如此。 但是,拉杰特拉国王在国内还是比较有人气的,他也确实当之无愧,在早餐桌上就已经开始政事了。 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和拉杰特拉,在为人方面完全相反,但也有着奇妙的共通点。那就是他们即位之后都没有马上娶王妃,而是继续保持独身。与一本正经的亚尔斯兰稍有不同的是,整整年长十岁的拉杰特拉,对各种事情都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不过这其中又出现了另一个共通点,就是两个人都与上流**的千金小姐十分疏远。拉杰特拉的理由是这样的: “王族和贵族的大小姐们,都是被当作公主殿下养育的,也就会认为被别人服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依靠家境的女人,实在是令人反感。想得到权势的父亲的脸一浮现出来,就怎么样也无法欣赏她。” 拉杰特拉总是亲自对在王宫做事的侍女候补进行口头提问。虽然十分期待观赏到美丽的容姿,听到聪明的回答,但是当场以家境自傲的候补者无一例外的全都不合格。 拉杰特拉首先过目的是市场调查报告书。上面罗列着各种商品的价格,一位大臣毕恭毕敬地提出疑问。 “陛下,这里有其他各种各样的报告书,为何优先看这微不足道的物价呢?” “只有看过市场的动向,才能知道百姓需要的是什么。那样一来,无论是农业,还是与外国的交易,都可以在**的基础上加以制定。就是这样。” “哦哦,陛下真是一位贤明的君主啊。” “贤明的是你吧,纳塔普尔。” “您说的是我?” “是的没错,对阿谀奉承的家伙来说,是牵扯不到资本利益的。可以免费的拍好君主的马屁。熟知这些的你是个能言善辩的人啊。” 对着难为情的大臣一番挖苦的讥笑后,拉杰特拉继续读起报告书。 “嗯,大米、小麦、还有大麦……与上个月几乎没什么变化。羊肉似乎有涨价的趋势,而牛肉却相反稍稍贬值了。这些都在变动的范围之内。” “的确如您所说。托国王的威德,这个月的天气也稳定下来了。” “哼,照你这么说的话,要是发生暴风雨和凶灾,就是由于我的过失了?” 又是一次严重的挖苦,不过因为是笑着说的,没有那么令人不快。只是,那笑容马上便消失了。 “这是什么?有什么在微秒地操纵价格的变动!价格竟然是上个月的三倍。” “您注意到了。那是芸香。” “芸香的用途是什么?” “与其他的柑橘类一样。果实可以食用。榨出的汁可以饮用,也可以染布,另外还可以当作香料和药材来使用。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哼,可是为什么只有芸香以如此高价出售呢?柠檬和柠檬水,其他的柑橘类不是都没有涨价么?告诉我理由。” 在这个时候如果回答不知道的话,会被当作无能之辈来看待。众臣之间开始窃窃私语,稍微有些胖的年轻男子来到国王面前叩拜。这是一位名叫阿塞加的书记官。 “请允许我来向您报告。这个月经过我国的帕尔斯商船,每次进入我国港口之后,都要将市场上销售的芸香全部买走。因此价格才会迅速上涨。” “哦,是帕尔斯啊。不过,为什么那些家伙要买光这些呢?” “据说芸香有一种除魔的效果。” “除魔……” 拉杰特拉的眼睛像沐浴着阳光一般闪烁着。 “这样看来在帕尔斯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着自作聪明的纳塔普尔大臣,拉杰特拉轻轻地歪了一下嘴角。 “这点小事情,我也知道。重要的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诚然如此。” “是吉还是凶?这么点情报你们难道都不知道吗?” “很有可能不是吉兆。因为他们无论如何需要的是除魔。” “即使对帕尔斯来说是凶,对辛德拉来说可不一定同样是凶。” 拉杰特拉将几个种类的水果削皮后放在玻璃器皿里,添加蜂蜜和乳精。用大勺子将好吃的东西统统送进嘴里。 “对帕尔斯来说如果是凶的话,我们趁这个机会采取行动,又是吉是凶呢?让我听听你们的意见吧。” 很快众臣之间又开始嘈杂起来了。拉杰特拉将满嘴的食物一口气咽下去的时候,阿塞加像是下定了决心上前说道: “恐怕,将会是凶。” “哦,理由呢?” “即使趁虚而入攻打帕尔斯,也并不一定可以成功。况且陛下也十分清楚,帕尔斯的精兵很强大,将领也都富有武略。” “我是知道这些令人不快的事情。” 拉杰特拉国王略显直率。 “在这个国家,我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这些。但是,正因为如此,在出手之前就已经放弃的话,太令人生气了。” 阿塞加轻轻地咳嗽了一下。 “如果失败的话,帕尔斯人会累积怨恨,而且还会给他们一个报复的借口。我国马上就要向东方进军了,这时实在没有必要在后背引起忧患。” “嗯。” “而且……” “而且?什么?” “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作为我们辛德拉的同盟者,始终都忠实于盟约。” “那家伙真是招人喜欢啊。” 拉杰特拉一口断定,不过并没有蔑视的含义,只是发出一声苦笑。 “也政事因为如此,我国并没有西方国境的困扰,才可以与北方的邱尔克、东方的蒙族和夏恩族对峙。这些我都明白。只是,之前也发生过这种事情。明明有机会却不出手,不是很没意思吗?” 总而言之,帕尔斯如果发生了凶事的话,拉杰特拉就总是想搞点小动作。这是他的一个怪癖,深知这点的众臣们,用一种“令人为难的国王啊”的眼神互相交流着,保持着沉默。书记官阿塞加来宫殿为官时日尚浅,便上前柬言道: “即使可以打倒亚尔斯兰国王,仅凭我军的实力是绝对不可能压 制帕尔斯全部领土的。趁人之危,攻其不备取得不正当的利益怎么说也……” 拉杰特拉用勺子敲打了一下玻璃器皿的边缘,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阿塞加呀。” “是,是的。” “你说的这些是意见呢?还是说教啊?” 阿塞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请,请您息怒。身为下臣,说了过分的言语。请求您饶恕我吧。” “我本来也没有那么认真。作为统治者来说,对国家的未来,希望可以尽可能的留有更广泛的选择余地。我没有生气。就这样吧,退下。” 阿塞加将头扣在了地上,周围流淌着安全的空气。虽然是个令人为难的君主,但绝不是一个暴君。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呢?国王。” “采取辛德拉最善意的策略。” “那,那是怎么做呢?” 众臣不假思索地探出身来,拉杰特拉将勺子扔在了器皿之中。 “我国生产的芸香,从今以后照常对帕尔斯人出售。不过可是高价出售。这样的话,也属于帕尔斯人不会发怒的范围之内。能够从中获取不俗的利润,不也是很好的一件事嘛。” 拉杰特拉笑着,众臣一起点头。事实上也可以想到目前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只是,拉杰特拉和他的大臣们,都还不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在辛德拉国内,生产芸香的农田,已经一个接着一个被帕尔斯人买下的事实。农田可不是在市场上进行买卖的,因此报告书上并没有任何记载。 2 “染血的一夜。” 从帕尔斯历三二五年六月二十九日到三十日的夜晚,被历史书冠以此命。帕尔斯国的大部分土地上,善良的男女老少都安分地沉浸在自己的梦乡之中,可只有一个地方,东方国境的要塞培沙华尔城以及周边地区另当别论。 二十九日,在如同烹煮热泥般的太阳照射中,培沙华尔遭受到了魔军的袭击。最先发现的是特斯卿的三位妻子,她们将此紧急报告给主将克巴多的同时,成千上万的魔物已经在空中张牙舞爪,发动起了攻击。那翅膀扇起的旋风包裹着天与地,只见培沙华尔城被染成红与黑两种颜色。 帕尔斯军队的五名将领,克巴多、特斯、伊斯方、加斯旺德、梅鲁连虽然之前已经演习过迎击魔军的战略,但是都没有实行的空闲时间就被对方先发制人了。 令诸位将领大为愕然的,是魔军的战斗方法。鸟面人妖和有翼猿魔三只一组吊起笼子一样的东西,那里面装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其他几只捡起石头向地面抛投。就像乱石之雨一般向培沙华尔城落下。 “大家快躲到屋子里面去!” 克巴多大声喊着。他双脚灵巧地移动着顺势躲避开石头,但独眼万骑长健壮的肩膀还是被轻轻刮了一下。 “躲到屋子里面,躲避投石!反击等到那些家伙扔完石头再进行。快!” 在连续不断落下的乱石雨下,士兵们一边保护着头部一边向附近的建筑物跑去。没能逃掉的人十分悲惨。全身被石头击打着,埋在地下的人。脖子被砸断的人。肩膀被打碎的人。想要去救负伤者的人,也在乱石暴雨之下,满身是血地倒下了。 从空中投石。 如此恶毒的战斗方法,究竟是什么人想出来的?鸟面人妖和有翼猿魔,可是绝对想不出来的。 天花板发出阵阵响声。就像暴雨一般,但却有着干脆而又猛烈的声响,也就是像下了一场乱石之雨一般。尘埃从天花板上,飞舞着向地面落下。 “没有办法对抗啊,这样下去的话。” “不过,这也不会持续很久的。” 在同一间屋子里躲避的加斯旺德和梅鲁连小声交谈了一番之后,听到头顶之上有异常的声响。二人反射性地跳到了墙壁边上。几块人头大的石头,还有木片和瓦砾像瀑布一样击打着地面,石头地表面的碎片四处飞散。 两个人心里都很清楚,屋顶和天花板都被破坏了。在漫天飞舞的尘埃之中,突然落下了几个奇怪的黑影。嘴里嘶喊着的,是为杀戮而愉悦的歌曲。 落下的影子发现了猎物,发出怪声并且手舞足蹈。那个影子扇动着翅膀,被加斯旺德掷出的长枪刺穿了。 与此同时梅鲁连也发起了突进。把长剑刺向了右边的敌人,用短剑割向了左边敌人的喉咙。被切断的气管发出了死亡的笛音,腥臭的血混合着尘埃更是产生出一股异常的恶臭。 梅鲁连一边擦拭着剑刃上的血迹,一边咂着嘴巴。 克巴多让全体士兵躲在屋子里的命令是正确的。与其这么说还不如说除此以外没有别的选择了。不过,这样一来全军的指挥系统就被切断了。躲进室内的士兵们,不得不各自与怪物进行战斗。竟然可以计算到这一步,敌人是何等的狡猾啊! 拔出剑的加斯旺德,左边右边,斩断了好几只魔物。梅鲁连将短剑刺进一只的胸腔中,顺势将其踢倒。令一边的左手,紧握着士兵掉落的长枪。又传来一阵声响,有翼猿魔从门口飞来。 “哦,从门口进来,是个懂礼貌的家伙啊,只不过还没有交入场费啊!” 梅鲁连掷出的长枪,贯穿了第一只的前胸。枪尖带着喷出的血从后背射出,又贯穿了第二只的身体,继而深深地刺入第三只的胸腔,这样才终于停了下来。一枪穿刺的三只怪物,发出了可以冷却人类灵魂的叫声,全身产生了痉挛。即使已经毙命了,但是由于是在狭窄的门口,所以并没能倒下。三只怪物尸体就这样成为了一体堵塞了门口,阻碍了后面跟上的同伙。 梅鲁连感到有些厌烦,向僚将发出了喊声。 “真麻烦啊,从现在起,暂时先调整耐性一只一只解决吧。” “其他人都没事吧?” 即使有所担心,不等投石雨结束是无法到屋子外面去的,也就没办法确认战友们的安全。 特斯的三位妻子之中,大夫人派特娜和二夫人可拉,其实就躲在离梅鲁连不到五十步距离的旁边的一所建筑物里。那里是城内囤积芸香的场所。因为只是刚刚开工,所以大篮子里面还只有一小部分。必须要把这些送到丈夫那里去,她们这么想着。但是刚将篮子挎在手上时,窗户就被打破了。一个奇怪的黑影跳了进来。 “有翼猿魔!” 可拉叫了一声后从腰间拔出了剑,就在这一瞬间,怪物的前肢已经擒住了她的手。剑掉落在了地上,可拉摇摇晃晃的。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牙齿向她的脖子咬去。但是,怪物这个邪恶的目的,并没有达成。 就在它张开血盆大口之时,有什么东西飞了进去。 条件反射的,有翼猿魔将那个东西吞了进去。仅仅是一瞬间,在怪物的腹中痛苦爆发了。有翼猿魔想要惨叫一声,但就是这样都已经做不到了。腹中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分不清是唾液还是胃液的液体从嘴角慢慢溢出。 这时候,可拉从地上拾起了剑。双手紧握住剑柄,高高举过头顶,向相反的方向运动,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刀刃砍向怪物。 有翼猿魔的身体被砍成两半,随之倒在了地上。一张嘴以最大限度张开着,却无法发出最起码的叫声。 可拉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脚步东倒西歪地摔倒在地上。 “可拉,没事吧!?” “谢谢,姐姐,多亏你救了我。” 派特娜看到妹妹的危机,抓住一瞬间的机会,将手上的芸香果实,扔向了有翼猿魔的脸部。破魔的小果实,从怪物的口中飞进了腹内,立刻发挥了效果。 在有翼猿魔的颈部又加了致命一击后,二人提起了盛有 芸香的篮子。一只手握着篮子的把手,另一只手则紧握着剑向室外走去。 猛烈的喧嚣充斥着整个广场。悲鸣和怒号,杂乱的足音,皮质翅膀扇动的声音,利爪撕裂皮肉的声音,棍棒打折骨头的声音,投石砸碎屋顶的声音,人类与魔物一起撞到墙壁上的声音。沉重的声音和尖锐的声音。就在这些互相产生冲突制造的大混乱中,派特娜和可拉在奔跑着。寻找丈夫和妹妹的身影。 她们忽然向上方看去,似乎看到了屋顶上面站着一个身穿盔甲的男人。在由蓝变黑的天空之下,那个身影,就像一头停止飞翔的猛兽。 “培沙华尔……培沙华尔……培沙华尔……!” 男人的声音多次地重复着,就像喝醉了酒一样,又像受到了什么诅咒。 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六月,也就是四年前,杀害特兰国王特克特米休后夺过全军指挥权的伊尔特里休,对培沙华尔的强攻失败了。从全军溃灭的惨状中独自一人逃走,在黑暗深处失去了踪迹。那没有尽头的浓烈的黑暗将伊尔特里休拖了进去,使他变成了一个囚徒。 眼前的,正是这个男人,被称作“亲王”的伊尔特里休。就在前不久,在北方的旷野上与老熟人吉姆沙交战的他,现在正被怪物们运到空中,俯视着培沙华尔城的现状。从迪马邦特山的地下迷宫逃出后向培沙华尔疾行的途中,帕尔斯的一部分士兵远远看到了伊尔特里休的身影,但是并没有能够确认实体。 伊尔特里休突然向屋顶踢去。穿着甲胄的身体在空中飞舞着,这是超越人类极限的技巧。一名仰望天空的中年武将,在自己移动的路线上指挥着士兵们。他是千骑长莫夫塔塞布。 一言不发。伊尔特里休的斩击,发出不祥的呻吟向莫夫塔塞布猛击过来。 在距离千骑长额头一寸的距离,两把利刃相互抵抗着。炽热的刃尖尖利地刺向鼻子。伊尔特里休笑着,快速地抽出了剑,发出第二次攻击。 莫夫塔塞布又挡住了——虽然如此,但是握剑的手已经感到一阵麻痹。伊尔特里休的斩击实在是太重太猛烈了,很快的莫夫塔塞布就处在了劣势。 “实力比我想得还要强啊。真应该奖赏你,帕尔斯人。” 莫夫塔塞布从左侧的肩膀到右侧的腋下,被特兰人的剑深深地砍断了,黑红色的飞沫高高地弹射四散。 这是国王亚尔斯兰即位以来,帕尔斯第一个在战场上丧命的千骑长。 3 手上握着满是献血的利刃,伊尔特里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这时身经百战的帕尔斯士兵们都重踏着地面后退了。他们被充满战意的恐怖打退了。他们的千骑长一声不吭地倒在了血泊之中,血腥味随着晚风迎面吹来。 伊尔特里休向前走了一步,对新的血液的渴望,在双眼之中灼热地沸腾着,他举起利剑,想要将视野里看到的所有帕尔斯士兵全部杀光。 这时候,在附近发出了嘈杂的声音。那是在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的石阶上,一个帕尔斯人在与怪物们连续地战斗着。两只四足兽在其左右就像是在保护着他一样。这个人正是“被狼养大的男人”伊斯方。 挥舞着剑斩落一只手舞足蹈的怪物,下一个瞬间,伊斯方跳了起来。 在他的脚下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叫声,一只有翼猿魔,一边抱着头一边从石阶上滚落。伊斯方利用有翼猿魔的头,当作跳跃的踏板。 其他的有翼猿魔全都争相发出了愤怒和憎恶的吼声。伊斯方毫不在意,在空中飞舞着,然后轻盈地落在了地上,两只正处于少年时期的狼护其左右。看到倒下的千骑长尸体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莫夫塔塞布,被杀了吗?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帕尔斯士兵们发出了欢喜的声音来迎接可靠的年轻勇士。伊尔特里休没有说话。他毫无惧色,双眼还是在灼热地沸腾着,剑尖指向了伊斯方。伊斯方这边同样是毫不怯懦,琥珀色的瞳孔中燃起了斗气。双方前进后,两把剑铿锵地交错在了一起。 虽说只有一点点,但是可以看出伊斯方的剑势缺少了以往的锐气。疑惑也由此诞生。十几个回合过后,利剑猛烈地交错着,这时候记忆突然被刺激了一下。 这个家伙的面容,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到的呢? 四年前,同样是在培沙华尔这里,伊斯方曾与伊尔特里休交战过。不过在乱战之中,只是交战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并没有清楚地记下来。况且印象已经完全不同了。当时的伊尔特里休,剽悍无比,燃烧着野心和斗志,是一个与尘世之外的妖气完全无缘的男人。 伊斯方的这丝疑惑,如果是寻常的剑士并不能察觉到。可是,伊尔特里休抓住了这个机会。向右侧攻击之后,紧接着大角度的回旋向攻向左侧,之后又连续不断地攻击右侧。即使是伊斯方,在这一瞬间的反应也变慢了。虽然还能抵挡住,但是态势已经被打乱了,他重重地踏在地面上,一边膝盖终于弯了下去。伊尔特里休发出短促的咆哮,在一旁的士兵都露出绝望的神情。 不过必杀的一闪,没有落到伊斯方身上,发出短暂而又尖锐的悲鸣倒在地上的,是小狼。为了救助主人而向伊尔特里休扑了过去,在半空中,被伊尔特里休的魔刃击中了。 “火星……!” 伊斯方悲痛的呼喊声,已经无法传到年轻的狼的耳中了。身上满是自己喷出的鲜血,被燃红的尾巴虽然又动了一下,但是它已经没有力气了。火星的瞳孔里还映射着主人的身影,它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永远都不会再动了。 伊斯方一跃而起。这一次,伊尔特里休又发起了进攻。割断黑暗的火花炸裂着,伊斯方弹开了伊尔特里休的剑。 旁边刚刚发生了兄弟的离别。 土星用鼻尖碰了碰兄弟的脸颊,然后又用舌头舔了一下。和它同时出生的分身完全没有了反应。它不明白这其中的缘故,只是发出了悲哀的嚎叫,这似乎让还在少年时期的狼感到十分的困惑。 “你这混蛋……!” 这是人类的语言。是养育狼仔的亲人发出的。伊斯方快速地奔跑着,双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光。他一边飞驰着,一边将腰间锋利的长剑高举过头,以暴风之势挥下。 火花灼烧着瞳孔。剑刃的鸣叫穿刺着耳膜。伊斯方的势头过于猛烈,伊尔特里休呲着牙向后退了一步。 瞄准了特兰人的脚,一团皮毛从低位窜了出来。土星充满了愤怒与悲伤,想要为兄弟报仇,却遭到了伊斯方的斥责。 “停下来,土星,现在还没轮到你出场!” 他害怕土星也上演它兄弟的惨剧。 连续不断的五次交击,剑刃的鸣叫声划破天空,在飞散的火花之下二人的位置交错着。 伊尔特里休短促地笑着,展开自己持有大剑的右手和空闲的左手。在伊斯方身体的上方摆出一副宛如猛爪一般的姿势。伊斯方不顾局势,发起突进,手中的剑向敌人毫无防御的咽喉刺去。 伊尔特里休突然抽出左脚,展开身体。帕尔斯人的必杀突刺像电光般刺穿了天空。特兰人高举着剑向下劈去。 刚速的斩击。一旦击中伊斯方的颈部,他的身体和头部便会一刀两断——应该是这样的。不过,特兰人呻吟着的剑,发出了一声巨响,被另一把利刃挡住了。 新的火花照射出的,是一个独眼男子的脸庞。将伊尔特里休的剑振上一圈的大剑,附着鲜血像特兰人刺去。 “别心急,伊斯方卿,欠缺冷静是战胜不了这个家伙的。” 克巴多向前迈了一步,用强悍的眼神,注视着向后退去的敌人。 “这个家伙是什么人?克巴多 卿知道吗?” “是伊尔特里休,你也认识吧。” “……伊尔特里休?是那个伊尔特里休!?” 是那个给帕尔斯军带来痛苦回忆的特兰的年轻猛将,听到这个名字,伊斯方恢复了记忆。令人惊讶的是,记忆恢复后似乎变得更加强烈了。杀死千骑长莫夫塔塞布,杀死火星的这个妖人,居然是伊尔特里休!? 伊斯方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可是,伊尔特里休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没有人能够确认。看到眼前在这里站着的这个人,看来他已经厚颜无耻地,从那场败仗中保住了性命。” 四年前,克巴多在战场上看到“特兰的狂战士”伊尔特里休面容的时间,要比伊斯方长很多。 “不对,或者是,他在地狱里呆了一段时间之后,又跑到地面上来了。看到那种眼神,我不得不这么想。” 克巴多被称作是不知恐怖的男人。不过,并不是感受不到这种异样的感觉。伊尔特里休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毒气,是一百只有翼猿魔加在一起都远远不及的。 “在地狱里也好,在天堂里也好,我是不会让他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 土星在伊斯方的身边,一边发出愤怒的嚎叫一边前进。一直因为遵守着将其养育至今的亲人的命令而忍耐着,但是那种悲哀感已经快要被愤怒和敌意压倒了,它不停地想着,兄弟的仇不能不报。 可就在这时,奇怪的声音重叠着,几十只异形的影子突然出现,造成了一时的混乱,伊尔特里休的身影也从克巴多和伊斯方的眼前消失了。 在重叠在一起的人类和魔物的尸体之中,克巴多发现了自己重要的部下不再动弹的身体。 “莫夫塔塞布被杀死了。那是一个值得信赖的男人。” 鲜血从大剑上掉落到地面。 克巴多悼念部下的心情,是真实的。莫夫塔塞布是个朴实而又坚强的男人,他的回应总是能够很好地得到克巴多的信赖。讨伐盗贼已经成为家常便饭,在克巴多不在的时候被赋予守卫培沙华尔城的任务也毫无过失地完成了。虽然身负着培沙华尔城的重任,但克巴多可以去充分的享受美酒和女人,都是因为有莫夫塔塞布这么一个得力的助手辅佐。 伊斯方收起了剑,跪倒在地上,抱起火星的尸体。站在一旁的土星用尾巴缠住他的脚,面对着夜空吟唱祭奠兄弟的歌。群魔乱舞的空中,落日的最后一丝余光消失了,黑暗笼罩着整个要塞。 克巴多嘟囔着。 “说起来,特斯卿在哪里啊?” 4 特斯的铁锁,很有必要擦拭一番了。已经击碎了十几只鸟面人妖和有翼猿魔的脑袋,压断了它们的颈骨,上面沾满了鲜血和粘液。以沉着刚毅著称,在帕尔斯军中与大将军奇斯瓦特齐名的这名男子,虽然正身处艰难的战斗之中,但仍不缺乏冷静的思考。 “在黑夜里只能在眼前的敌人面前保住自身,作战什么的,是天亮以后的事情了。” 这是在一座建筑物内。他环顾左右,轻轻地笑着。 “那样的话,你们拿来的芸香就可以发挥作用了。” 一刻都没有离开丈夫身边的尤琳,和在混乱之中与丈夫再次相见的派特娜和可拉,三人一起点了点头。这时候门外传来一个巨大的声音。 “躲在这里面的家伙们,快给我出来。” 一个男人站在那里,头顶上闪动着橘红色的光。那是空中的妖魔们手中举着的火把。门稍稍打开了一条缝,派特娜向外窥视了一眼,将情况告诉了丈夫和妹妹们。 “看到脸了吗?” 面对丈夫的疑问,派特娜无法抑止颤抖的声音。 “因为是逆光,没有看清楚。” 话音刚刚落下,猛烈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出来吧,帕尔斯的家伙。你们打算在里面躲到什么时候啊。我数十下如果还不出来的话,就要给你们下一场火雨了啊!” 特斯的表情虽然十分冷静,可内心却有些愕然——妖魔们会使用火吗?是那个男人教它们用火的吗?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有特兰的口音。” “我也听出来了。” 特斯紧锁着眉头。思考着刚刚听到的事实的意味。称呼我们为“帕尔斯的家伙”,意味着这个男人并不是帕尔斯人,可是带有特兰口音又是怎么回事呢?等同于灭亡的特兰的武将中,应该是有谁存活了下来,带领着这群怪物向帕尔斯发起了复仇吧。 “……七……八……九……” 故意等到数数的声音将要结束的时候。 “等一下!” 喊叫的同时,特斯打开了门。为了让三位妻子停止悲鸣,他一边握紧了铁锁,一边说: “不用担心,我不会丢下你们去死的。” 用没有起伏的声调说着,同时以极为自然的步伐向前走着。头上聚集着数百支火把,火光时强时弱,使得好几个身影在地上摇晃。 “我出来了。” “就你一个人吗?” “没错。” “说谎是要受到惩罚的。我要将你大卸八块,帕尔斯人。” 发出嘲笑声音的同时,异形的身影已经从头落下——在紧贴着门的上方,两只鸟面人妖贴了过来。特斯挥动起铁锁。其中一只的下巴被打碎了。不过,特斯的应战并不是万全的。第二只鸟面人妖从旁边抓住了伸长的铁锁,利爪向特斯的右手袭来。 特斯的右手流出了鲜血,他同时丢掉了铁锁。 三只鸟面人妖跳着舞,发出了胜利的叫声。突然特斯猛地向地面扑去,躲开了利爪的袭击,一边滚动着一边拔出了长剑。 在铁锁术方面,特斯可以称得上是帕尔斯国内无人能及的高手。但是在剑和枪方面,就没有那么深的造诣了。不过,普通的士兵当然还不是他的对手——无论是人类,还是魔物。 特斯的剑从从下而上割向怪物的膝盖。鲜血伴着哀号飞散,被切断的腿滚落了石阶。 在起身之前,特斯已经让四只怪物趴在地上了。调整呼吸和站起身子同时完成的时候,眼前那个男人已经逼近了。 那个男人,曾经被称为“亲王”的伊尔特里休,勇猛沸腾地,自如地操纵着长剑向特斯逼近。 在用剑的技巧上还是伊尔特里休更胜一筹。他的连续猛攻压制着特斯,却也一时无法将帕尔斯的武将斩落在血海之中——特斯发现了敌我实力的差距,采取完全防御的战术来拖延时间,利刃交击产生的火花四散,双方交战了十几个回合。 伊尔特里休开始了嘲笑。 “怎么了,帕尔斯的剑术难道只懂得逃跑吗?” 一边说着,一边左劈右砍,不断作出猛烈的攻击。特斯的头盔被打得发出悲鸣,飞向了夜空。右手也已经负伤,而且左臂也在血花四溅。注视着特斯的妖魔们,已经确信了他的死亡。 突然,一只鸟面人妖发出悲鸣从空中跌落,两支箭矢贯穿了它的咽喉和胸腔。可拉和派特娜的弓弦声音刚刚落下,飞奔过来的尤琳就从怪物手中夺回了铁锁。 “特斯大人,接住这个!” 特斯再一次向地面扑去,左右两手同时翻了过来,扔出长剑,抓住了飞来的铁锁。 回到他手中的手上的铁锁,就像有生命一样在空中飞舞着。切断了风,化身为拥有钢铁身躯的蛇,向伊尔特里休猛扑过去。 金属和金属之间产生了激烈的响声,伊尔特里休的剑和铁锁在空中建起了一座死亡的桥梁。 双方互相敌视着一动不动——实际上也无法行动。 “本来打算折断这把剑,不过被你巧妙地抵挡住了。” 特斯的声音中渗透着一丝感叹之情。伊尔特里休只是稍稍扬起了嘴角,接受了敌人的赞赏。 “就那样不要动,特斯卿!” 充满力感的声音响起。特斯视野的一角捕捉到了克巴多的雄姿。并不只是独眼的万骑长,经过互相寻找,会合到一起的伊斯方、加斯旺德、梅鲁连、土星全都到齐了。 “那个家伙是特兰的狂战士伊尔特里休。干掉他,所有人,一起上!” 克巴多指着伊尔特里休。 “那个家伙是指挥官。只要干掉他,妖魔就会一哄而散,比起去杀一万个妖魔,还是应该选择干掉他一个人。” 独眼的万骑长克巴多,作为一名战士来说相当豪爽,作为一名用兵者也并不缺乏应有的毒辣。为了除掉伊尔特里休这种有害的强敌,“堂堂正正单挑”这种战士的美学也敢于舍弃。那种身为将帅的可怕之处压制着诸位将领,没有人提出任何异议。 伊尔特里休大声喊着: “没有一对一战斗的勇气吗?帕尔斯人不拥有作为战士的自豪啊。” “对待从空中落石的家伙,没有必要谈及战士之道。如果想要对等的话,就让你的手下全都趴在地上。” 这虽然是一种谁见了都会认为是胆怯的行为,但是在“巧妙”与“胆怯”之间很难明确地划出一条线来。在这条线上巧妙地昂首阔步的即使是帕尔斯的宫廷画家那尔撒斯,也会把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想要脱离正轨踏过来的人称作是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不管怎样,克巴多没有心情在争论上浪费时间。 伊尔特里休察觉到了克巴多是认真的。他用充满血光的双眼看着克巴多,并且环视了一下克巴多身边已经准备好武器的伊斯方、加斯旺德、梅鲁连和特斯的三位妻子。如果是一对一的话将会发生的事情,倒下的战死的会是谁已经一清二楚了。 伊尔特里休放下了手中的剑,闪开了身体。这时伊斯方和加斯旺德同时从地面上弹起。斩击的一闪从左上至右下,另一闪从右上至左下,划出银色的弧线。 伊斯方的剑差一点就要击中伊尔特里休的后头部了,几十根头盔的缨散落在空中。加斯旺德的剑也差一点就要击中他的肩膀了,盔甲的表面出现了浅浅的龟裂。伊尔特里休向前摔倒,以一种十分前顷的奇怪姿势继续奔跑着。 克巴多的大剑,梅鲁连的长剑,特斯的铁锁,一起发起了进攻。可是,这些对伊尔特里休都没有产生任何作用。这是用来对付从夜空中急速下落袭击的怪物们的。 火把掉落着,火焰瀑布般倾注到地上。虽然不断用剑击飞、用铁锁割倒,但是多半的火焰还是到达了地面。 几名帕尔斯的士兵发出了绝望的叫声。 “不好,看来援军是无法及时赶上了。” 为了寻求救援,在这之前,特斯派了五名急使骑马从培沙华尔城向西方奔去。到达大陆公路的要地索利马尼耶,无论多快也要花费三天的时间。从那里再到王都叶克巴达那,又需要三天时间。如果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的话,合计需要六日,到达王都的时候人和马也都只剩下半条命了吧。 在王都内,国王的直属部队经常备战于东西国境的危机。一两天整备紧急出战态势后,由雄将达龙等人率领向东疾行。完全武装的军队到达培沙华尔城,六天是不可能的。起码应该多加两天时间。 也就是说,从王都叶克巴达那前来的援军到达培沙华尔城,最少需要十五、六天。这一点,在帕尔斯的军事史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严重的问题。培沙华尔城即使是在大陆公路上来说也是屈指可数的要塞,只要粮食充足的话可以承受长达一年之久的攻城战。坚固的城墙,只要小心应战,十五到二十天强力的援军就会赶到了。敌人是要放弃攻击撤退,或是在磨磨蹭蹭之时被城塞和援军夹击,徒劳地败退,哪一种选择都只会是一条死路。 可是,目前十五日后的援军,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如今的状况正像是一句帕尔斯的格言——“葬礼结束以后,医生才拿着药赶到”。 培沙华尔城内的建筑物,几乎全都是由石头、瓦砾和灰浆建造的,不过也有一些是用木头建成。在多个场所放起的火,就像在夜晚的黑暗之中点起了红色的灯。 “火势不会继续蔓延的。灭火稍候再做。” 听了克巴多的话,千骑长巴尔哈伊回答说: “可是这样下去,武器和粮食就都要烧光了啊!” “粮食?到了明天才会需要吧。但是,那都是今天结束以后的事情了。有灭火的那些人手倒不如赶快去守卫兵器库和马厩。” 就在这时,怪物们从夜空中急速落下,用钩爪抓起了帕尔斯士兵。物品燃烧的味道和血腥味混合到了一起,就连马厩里的马都开始忍受不了发出了一声声嘶叫。 这之后,在培沙华尔激烈的攻防战中活了下来的千骑长巴尔哈伊,对他的老朋友们如下说道: “我当时以为,所谓的正义,已经要结束了。我们会被杀光,培沙华尔将会落到凶猛的怪物们手中。有一半的士兵,脑子里充满了绝望。但是,那却没有发生。虽然十分不可思议,但是援军赶到了。六月三十日,和太阳最初的一道光芒一同到来。” v 千骑长巴尔哈伊,也许在性格上就有一些悲观。从客观方面来看,在培沙华尔城的攻防战中,妖魔还没有完全压制人类。克巴多、伊斯方、加斯旺德、梅鲁连和特斯几位将领,使用了涂有芸香的剑和枪。 “发挥着多年的英勇,如割草一般地击退着妖魔,他们的战衣上全是敌人的鲜血,闪烁着红黑色的光泽。” 这就是“帕尔斯列王纪”中的记述,不过事实并没有那么夸张。城内一部分街道被妖魔的尸体掩埋着,四处弥漫着血腥味,被血濡湿的石阶也变得十分光滑。 只是,被先发制人的事实还是相当明确的,即使是诸位将领也只能指挥一下身边的士兵,想要把握全体战况是根本不可能的。在狭窄的范围内,自己被孤立、进行苦斗,看着左右满地都是战友的尸体,产生绝望的心情是理所当然的。 而且,总感觉敌人的兵力在不断地增加着,彻夜的战斗给将士们带来了巨大的疲劳。时而听到有人叫着“已经不行啦”,所以全军即使就这样败下阵来,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东边的天空闪出一道白光。在地平线之上,闪耀着晨晓最初的光芒。那光芒照射着已经溶化至此的天与地,并不断地扩大着。并且那束光之中出现了无数的黑点,刺进了聚集在天空上的妖魔之中。 伴随着强烈的悲鸣,在人们茫然的眼前,妖魔的尸体竟然一个接一个地跌了下来。它们无一例外地被箭矢刺穿,身体痛苦地扭曲着。 “古拉杰卿……!” 加斯旺德爬上了墙壁,确认着状况,并发出了惊讶的叫声。东方,卡威利河的河岸聚集了几十艘船的影子。从巨大的弩中射出了无数支长箭,将密集的妖魔的身体贯穿,将它们的翅膀砍断。 而妖魔们,现在正跳着一场死亡之舞。在空中张牙舞爪着、折腾着、打着滚地坠落下来。从船上射出的箭矢,都已经涂上了芸香,这无论是谁都能看得出来。并且注意看的话,可以确认在甲板上立着一支长枪的人正是古拉杰。 古拉杰健壮的左肩上,站着一只雄鹰。那是在帕尔斯最有名的鸟——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它是国王亚尔斯兰身边有着鸟类外形的“告死天使”。 告死天使拍动翅膀,从古拉杰的肩膀上腾空而起,在晨晓的天空中飞翔着,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加斯旺德看到这一切十分惊喜,他在城墙上大声向克巴多报告。 “原来如此,是宫廷画家的智慧啊!” 这是克巴多的第一反应。加斯旺德从城墙扔下一条锁链,顺着锁链降落在了城外。他全力地奔跑着,与登陆的古拉杰进行了会面。 “前几天,从军师那里来了急使。” 古拉杰一边看着重新回到他左肩的“急使”一边说。 “说是迅速行动,在辛德拉国内抢购芸香。而且,将其中一半运送到王都叶克巴达那,另一半则是要快速地送到培沙华尔城。我全都是奉命行事。最后由于考虑到路途的问题,我便选择了用船只经卡威利河向培沙华尔城运送芸香。船只在月光的庇护之下行进着。” 在帆柱上对前方进行哨戒的水手,发现了在培沙华尔城上空乱舞的奇怪黑影。刚刚传来消息,就看到了从城内冒起的火焰和黑烟。 在这一瞬间,古拉杰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作出了决断。在各船的甲板上排列好水桶,里面放满芸香。然后罗列出剑、枪和弓箭,并在上面涂抹上沾有芸香的水。船只靠岸后,手持武器的水手们登陆赶往培沙华尔城。这一切,都是在破晓前的昏暗中正确实行的。 那尔撒斯并没有给古拉杰下达如此详细的指示。如果古拉杰在这种状况下没有作出最好的决断的话,那么他的名字也不会列在十六翼将之中了吧。 古拉杰拯救培沙华尔城危机的这份功绩,确实是相当的大。 被箭矢贯穿的鸟面人妖和有翼猿魔的身体,发出沉重的声音掉落在地上,或是滚落在屋顶。 “解放王亚尔斯兰陛下的军队,也可以在水中前进。忘记这一点的话可就要麻烦喽!” 古拉杰拍打着健壮的胸脯,欢快地大笑着。 在培沙华尔城内死战的加斯旺德,对古拉杰表示感谢的同时,也感到十分难为情。因为他对古拉杰和他的船队的存在,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光想着战斗是在陆地上进行的了,没想到敌人从空中,而我方竟从海上过来。” 这又是千骑长巴尔哈伊的讲述。 在关键时候,克巴多没有去做一名进行个人战斗的勇者,而是发挥了作为在一瞬间抓住胜机的统帅的作用。他让身边的士兵们,全都齐声高喊着: “是援军,我们胜利啦!” 那种响声,传到了在其他场所战斗的士兵耳中,于是他们也呼喊着相同的语言。呼喊声在加速,成为了巨大的波浪在城内转了一圈。 “是援军,我们胜利啦!” “是援军,我们胜利啦!” 人们十分喜悦,更加勇猛。在妖魔之中,能听懂人类语言的家伙们已经开始动摇,另外看到自己的同伙纷纷在自己眼前坠落也感到十分恐怖。有的往右有的向左,发生了不少的碰撞。有不少人看到这个场景都大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在天空中溃不成军,多么令人心情舒畅的景象啊!” 说话的人是古拉杰的心腹鲁哈姆。 他也被称为“基兰出身的鲁哈姆”——国王亚尔斯兰麾下还有一个与其同名的将军,在对鲁西达尼亚战役中担任步兵队的总指挥。那个鲁哈姆在两年前,虽然还不是很老但是却由于心脏病而去世了。这之后,鲁哈姆才得以摘下“基兰出身的”这个前缀。 “总觉得自己终于已经脱离这个头衔变得够格了。” 听到鲁哈姆这么说,古拉杰便开了个玩笑。 “那可是因为别人的死啊,所以先别这么高兴。今后要是再出现一个同名的大人物,你岂不是又被打回原形了?” 于是鲁哈姆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坏笑来表示回应。 “船长,不用担心。因为我会让那个家伙被称为‘非基兰出身的鲁哈姆’的。” 这时候古拉杰只得发出一声苦笑。 在古拉杰重要的部下里面,鲁哈姆作为要事的使者,或是作为交涉的代理人会有很多的工作。他不但精通很多外国的语言,而且总是可以引发转机。并且在这样的实战之中,他也可以把船队总指挥官古拉杰的命令和指示,很好地传达给各船的船长。 加斯旺德返回了培沙华尔城。无伤的强力援军也随他杀到城塞。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叫做伊法奈斯的男人。 这个伊法奈斯拥有一名马尔亚姆裔的母亲。他从十二岁那年就成为了古拉杰的弟弟,至今已经有二十年了。在商业方面虽然没有什么才能,但是以英勇善战著称,曾经在与海贼和其他国家的武装商船的作战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在古拉杰正式成为亚尔斯兰的部下时,最高兴的人就要算是他了。 “托这个的福,我也将会成为提督阁下了。不,我也并不是很想当,但是既然都被赋予了,再推脱掉的话,就太孩子气了吧。” 现在的伊法奈斯,将极为强健的九百名水手三十人一组编成三十个小队,他站在最前面向培沙华尔城城门赶去。加斯旺德叫开了城门,援军与呐喊声一起进入了城内。 6 伊法奈斯不仅精通战斗指挥,对刀术也很有心得。虽然称不上是刚勇,但一个人面对三名普通士兵却也不在话下。 击倒偷袭的妖魔,斩断逃跑的怪物,以快速的步伐在街上行进着。这时候,虽然已经给麾下的士兵下达了明确的指示,但是战斗似乎已经变得令人着迷了。突然才发现,自己手中握着血刃,一个人站在狭窄的小巷里。 两只流着血的鸟面人妖,从上方逼近。状况似乎变得有点不利了。 “好,我知道了。我们各让一步吧。” 伊法奈斯大叫着。 “我不潜入水中,你们也不能用飞的。我们双方都在陆地上战斗。这才是真正的公平,圣贤王夏姆席德也会嘉奖我们的,怎么样?” 这可是难得的提议,但是鸟面人妖并没有接受。也许是因为它们不太喜欢夏姆席德王的名字。对蛇王撒哈克的眷属来说,夏姆席德王只是一名仇敌。 伴随着剧烈的叫声,两只鸟面人妖高高地飞舞着,从伊法奈斯的头上袭击过来。伊法奈斯十分狼狈,一边挥着刀一边大叫: “喂,停下来,约定可不是这样的!” “并没有作什么约定!” 会说人类语言的鸟面人妖,大声地回答,可是伊法奈斯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把刀架在右肩上,慌忙地逃走了。 鸟面人妖的利爪眼看就要刺到他的脖子,在这紧要关头,撕破晨风飞来的物体,将两只怪物同时击落。一只是被告死天使的嘴刺瞎了一只眼睛,另一只则是被古拉杰的枪贯穿了身体。 “玩游戏也要适度啊,伊法奈斯。” “呀,船长,你立了大功了,救了未来的提督阁下一命。” “真是轻浮的家伙。在战斗胜利的最终阶段死去,没有比这更愚蠢的事情了。在成为提督阁下之前,就提前进入坟墓也没关系是么?” 这对伊法奈斯来说,当然不是一件好事。他惶恐地向古拉杰行了一个礼,用刀砍掉两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鸟面人妖的头颅,然后跟着古拉杰和告死天使一起,与克巴多等人会合。 这个时候已经进入了战斗的扫荡阶段。指挥魔军的伊尔特里休,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所建筑物的屋顶上,他坐上了三只有翼猿魔吊起的篮子里,正准备脱离战场。 站在另一个屋顶上的梅鲁连,发现了这个正要逃亡的敌将。 梅鲁连在箭头上涂抹上芸香。并且使用的是在这之前一直没有使用过的秘藏之矢——格外的粗、长、重,仅仅一支就能置一头狮子于死地。 拉开硕大的弓,准备进行狙击。梅鲁连调整好呼 吸,一边确认自己的脉搏,一边射出了巨矢。 箭矢飞出了二百加斯(一加斯约等于一公尺)的距离。当伊尔特里休的耳朵听到空气的弹裂声响时,距离已经不允许他躲开这支箭了。 这一刻所能看到的,本应是伊尔特里休的咽喉被射穿的画面。 伊尔特里休抓住了篮子旁边的有翼猿魔的肩膀,把它的身体拉到了箭矢的轨迹上。 发生了什么事情,倒霉的怪物并不清楚。箭矢贯穿了它的眉间,并击碎了它的脑壳。随后箭矢带着鲜血和粘液从其后脑勺飞出,箭羽由于受到冲击而飞散开来。 “这个混蛋!虽说是妖魔,可居然用自己的手下做挡箭牌!” 一个目击了这一幕的帕尔斯士兵呻吟着,而梅鲁连一言不发地弹了一下弓弦表示不快。在他看来,只是杀死一个小角色,不值得使用秘藏的箭矢。 这如果不是妖魔,而是特兰士兵的话,伊尔特里休是决不会有如此无情的动作的吧。妖魔对伊尔特里休来说即使是战友也绝非同志,只不过是他所使用的道具这个事实,已经显现无疑了。 伊尔特里休将惨死的有翼猿魔的尸体,漫不经心地从屋顶扔下。他傲慢地环顾着帕尔斯人,倾斜的嘴角流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眼看着吊篮就要飞走的时候,突然响起一声大喝。 “伊尔特里休!” 喊声充满了力量,与其说是震动,不如说像是一阵轰鸣。伊尔特里休回头一看,认出了站在地上的声音的主人。他就是身上沾满了敌人的鲜血,独眼的猛将。 “伊尔特里休!你这家伙给我听清楚了!” 伊尔特里休看着克巴多的双眼之中,不停地泛着血光。克巴多一边伸出食指,一边大声喊着。 “未来,培沙华尔城永远都不会属于你。放弃吧。然后,赶快滚回你爬出来的地方。连值得死的场所都没有的家伙,真是既肮脏又可悲啊!” 马上,伊尔特里休便作出了回答——那是一阵干涸的、灰暗的、咆哮的大笑。伊尔特里休一边抬起强力的下巴大笑着,一边拽了一下绳索。三只有翼猿魔,在天空中高高地飞舞着,特兰人的身影化作不祥的影子渐渐向远处飞去。 在此之前伊尔特里休被同胞特兰人称作“亲王”,被敌人帕尔斯人称作“狂战士”。但经过这次凄惨的培沙华尔城攻防战后,他便有了一个新的称号——“魔将军伊尔特里休”。 这时,正徐徐上升的朝阳,将蔷薇色的光撒向大地,魔将军的身体也化作一团不祥的黑影。在一夜的混战中存活下来的怪物们,将大小数千的影子浮在半空,随着魔将军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北方的天空。受伤的存活下来的人们,将拳头、剑、枪举向天空,从心底发出呼喊来目送这些家伙——“不要再来第二次了!” 培沙华尔城最终免于陷落。敌人虽然败退了,但是帕尔斯军也没有进行追击的余力和手段了。一夜的苦战,死者多达八百人,负伤者更是这个数字的两倍,特斯的伤完全康复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妖魔的尸体虽然有两千之数,但对人们来说并不能成为一种安慰。; 老练的千骑长莫夫塔塞布的死,令帕尔斯军的将士最为痛心,而让一部分人极为心痛的,则是小狼的死。伊斯方将火星冰冷的身体抱在膝盖上,自己一人静坐在石阶上。 土星在伊斯方的膝盖旁边一步也不愿离开。决定要把完成非前世业缘之死的兄弟那份一起算上,保护这个给了自己名字的亲人。 伊斯方的手动了,抚摸着土星的脑袋。土星很高兴地摇着尾巴,并发出小小的鸣叫以引起亲人的注意。 看到经过的克巴多等人的身影,伊斯方轻轻地将火星的遗体放在石阶上,站起来行了一个礼。 “把我养育**的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夏普尔,可他死在了敌人的手中。现在我和土星都有过类似的遭遇。所以到这家伙老死之前,希望大家可以多多照顾一下。” 听了伊斯方的话,克巴多点了点头。 “你也要活得长一些啊。完成天寿,才是报答恩人之道。” 生前的夏普尔,虽然和克巴多是绝对合不来的一对,但是他刚刚对伊斯方说的话是充满诚意的。 伊斯方再行一礼,两眼之中映射着灼热的光芒。 “不过,不管我会以何种方式死去,在那之前,都要用这双手,亲自杀死伊尔特里休。” “那个伊尔特里休啊……” 张嘴说话的特斯左腕上包裹着绷带。那是和伊尔特里休战斗时受的伤。 “四年前,特兰军在战场上全军覆没之后,那家伙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怎样生存下去的呢?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特斯的一位妻子尤琳,正弯下身子,温柔地抚摸着火星的皮毛,但当听到丈夫的话时脸色有些发青。她的姐姐们和诸位将领,也都无法显现出愉快的表情。伊尔特里休曾经是帕尔斯军的劲敌,现在却成了一名不祥的令人不快的仇敌。:j;e,f9o"e|4w%a!j “怎么活下来的,虽然不得而知,可是伊尔特里休成为了蛇王撒哈克的部下,并且袭击了这座城。最重要的是这个事实。” 克巴多一边说着一边总结自己的想法。诸将都沉默地听着。 “将妖魔作为军事力量进行组织、指挥、统率。对妖魔本身来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到的。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要利用原本就是人类的伊尔特里休。可是伊尔特里休把妖魔当成士兵却并不善待它们。在那里便出现了一个裂痕,我们还有抓住机会的余地。” “复活的蛇王自己亲自指挥的话又会怎么样呢?” 加斯旺德提出了疑问,梅鲁连摇了摇头。 “蛇王还没有复活。” “为什么这么肯定?” 加斯旺德继续问道,梅鲁连丝毫没有笑容地回答。 “如果蛇王已经复活的话,不会是这种程度。天地鸣动,太阳隐藏,暴风要持续千日。” 是这样,正是如此。伊斯方和特斯,异口同声地表示同意。 “原来如此,居然是这么回事。” 对辛德拉出身的加斯旺德来说,对蛇王还缺乏一种本能的畏惧。在这一点上,特兰出身的吉姆沙也一样。只是,从迪马邦特山的地下迷宫到培沙华尔攻防战,妖魔的战斗力确实是不容轻视的啊,加斯旺德的经历也让他非常明白这一点。 “看来已经变成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了。” 克巴多卿是正确的,大伙应该齐心协力杀死伊尔特里休。那样的话,妖魔就无法再找到一个代替伊尔特里休的统帅了,它们对人类的攻势,也就不得不推后。人类可以获得更多的时间。总之即使要和蛇王撒哈克的魔军进行决战,也必须要有充足的时间准备才行。 “正因为如此,战斗的性质才变得大不一样。” 如果这是人类创造的国家之间的战争的话,双方不会进行永远的斗争。可以讲和也可以缔结条约。甚至可以割让领土,或是支付赔偿金。即使是在**策略上,双方的王族也可以结婚,连结两个王室的血液,甚至可以产生一个新的王朝。 四年前,由于当时的国王特克特米休死于非命和伊尔特里休的大败,特兰国事实上已经灭亡了,不过特兰的百姓并没有全死光。经过数十年,或是数百年的话,甚至有可能会复生。但是和蛇王的战斗又将如何呢? 加斯旺德无法抑止心中的疑问。 “这场战斗,为了胜利拼尽全力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到底什么时候,会以什么形式结束这一切呢?” 克巴多简单地回答道: “那种事情,让身在王都的宫廷画家来考虑 就行了。” 轻轻地展开双臂,克巴多继续说道。 “国王为什么会给那个男人地位和俸禄?并不是为了荼毒帕尔斯的艺术界,或者封闭王宫。不过,即使有九成是多余的,剩下的一成,也是为了让那家伙活用他的智慧。那家伙挤出了智慧,我们只要将其实行就好了。” “也就是说人们各有所长。” 特斯依然没有笑容地补充道。他的妻子们却都在捂着嘴笑。 “目前,我们刚刚赶走这些攻击我们的家伙。魔军受到的重创,也足以让他们无法马上发起第二次攻击。在这段时间里,我们要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古拉杰所说的,成为了诸位将领的结论,首先要做的是祭奠千骑长莫夫塔塞布以及己方战死者,所以一场匆忙的战后处理开始了。修复被破坏和烧毁的建筑物,治疗伤者,活下来的人要做的事情多得堆成了山。尽管刚刚从迪马邦特山的地下迷宫中生还,可是在这一夜死去的士兵多达几百名,令战友们十分悲叹。 妖魔们的尸体,被放在沙漠中挖好的巨大的坑里,撒上盐和油之后放火烧掉。 虽然是在对风向进行了充分的计算之后,才开始放火,不过即使这样恶臭还是传到了培沙华尔城内,令将士们感到有些畏缩。还有,随着风,可以听到还没有完全死去的妖魔那苦闷并带有诅咒的呻吟,但这好像也只不过是那些在死斗中满身疲惫的士兵之间的流言蜚语而已。 火烧妖魔尸体的浓烟,经过十日还没有散去。在这不祥的浓烟之下,帕尔斯的诸将向西方赶去。 特斯和他的三位妻子,随古拉杰的船队一起走海路。特斯和妻子们除了选择渡河的小船,就不能坐别的船了。妻子们只要看到了大海,就开始有了活力。 “托特斯大人的福,我们很高兴有这么一次难得的体验。” 听派特娜这么一说,特斯只是苦笑了一声。 “要道谢的话只用和古拉杰说就行了。” 特斯的内心,一直在担心传闻中没有亲眼见过的怪物“晕船”,但是由于顾及自己身为丈夫的脸面,这件事就一直没有说出口。 伊斯方和加斯旺德带领五百名骑兵在陆地上行进。部队的先锋就是土星。虽然累了的话就可以骑在马背上,可是它已决心连刚死去的兄弟的份一起努力。这个小队在行进的途中,收到了先行急使报告而感到紧张的人们都在欢迎他们。 克巴多和辅佐他的梅鲁连留在了城内。不过,他们两个人,一旦看准时机也将会赶往王都叶克巴达那。“解放王亚尔斯兰的十六翼将”聚集一堂的日子不再遥远了。 7 与地上不同的风景,在地下不断扩展。一丝阳光都无法射入的世界,被青白色的磷光笼罩着,一个物体的影子向四方微微延伸,令人无法确认其实体。林立的钟乳石之间,有过还算宽阔的空间,一名身穿盔甲的男人,坐在一块平坦的大石上。 “蛇王撒哈克大人……” 这个嘟囔着的男人,好像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般环视着四周。他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摇了一下脑袋。 “蛇王撒哈克……撒哈克是谁?特兰历代的国王里面,好像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啊……” 盔甲上干了的人血已经擦不掉了。男人一边用手指甲将它们刮掉,一边像迷失了自己的所在的地方一样坐在那里。 “伊尔特里休!” 男人慢慢地站了起来。可以看得出来他两眼中的光芒好像在急速地增加着力量。他所发出的声音,也好像从死亡中复活般恢复了生气。 “如此无礼称呼身为特兰王族的我的是什么人?” “王族……哈。” 随着嘲讽的声音,地下的客气也产生了动摇。在青白色的浓雾之中,升起一道黑烟。那烟有生命般向左右蔓延,慢慢变成一个人形;同时密度不断增加,最后出现的,是身穿暗灰色斗篷的阴暗的魔道士的身影。 “真可怜啊,失败的篡位者伊尔特里休呀。还没有舍弃生前的傲慢,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在自称是特兰的王族?” 这是拥有格治达哈姆这个名字的魔道士。颜色和质感都相当好,用粘土做成的脸上没有右眼,而是被打穿成了一个黑色的空洞。在挑选的当天,由于在帕尔斯宫廷供职的的特兰人吉姆沙,他失去了自己的右眼。 格治达哈姆踩着石头地面刚要向前走出一步的这个瞬间,伊尔特里休伸出了左腕。刚刚作出回避的动作,魔道士的咽喉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伊尔特里休发出了恶毒的笑声。 “明明都已经腐烂了却还在不停转动的这根舌头,是不是应该被我切掉呢?” “等、等一下……!” “不用担心。即使切掉也会马上长出来的,因为你是一个非人类。不过,哼哼,好像失去的右眼还没有长出来啊。” 魔道士格治达哈姆歪着脸。愤怒和屈辱,还有剧痛的记忆虏获了魔道士,不过并不仅如此。以为已经完全掌握了的伊尔特里休,眼前也正在背叛他。尽管前些日子,面对吉姆沙这个老熟人,他已经说过“特兰什么的怎么样都好,与我无关”这样的话。 “那样的话,我现在即使在这里把你的左眼挖出来,也会再长出来的吧。说不定两只眼睛会一起再生呢!那么就让我来试试看好了!” 伊尔特里休右手的拇指,按住了魔道士格治达哈姆的左眼。魔道士全身因恐惧汗如雨下,悲鸣之声也随之飞散。 “不要这样,伊尔特里休!你、你难道不想认识一个可以为你生下孩子的妻子吗?我可是为了通知你那件事情,才来到这里的!” “我的妻子?” 伊尔特里休的手指停止了动作。 “想见吗?想见的话……” 得寸进尺是魔道士的习惯,刚刚提出条件的格治达哈姆,再次感到自己唯一的眼球受到了**,发出了败北求饶的声音。 “明、明白了,你冷静一下,我马上让你见。因为我要马上让你见,所以稍微放开一下手,不那样的话我就施展不了法术。” 伊尔特里休的手松开了魔道士的脖子,并且退后了两步。那并不是友好的证明。那是为了稍有不对就发动攻击,可以将格治达哈姆撕成两半,而间隔出的距离。 那个意图,格治达哈姆当然也很清楚。他无法严惩伊尔特里休,也不能追究在培沙华尔城攻略中失败的罪过,尽管可能会给自己的生命带来危险,他还是施展了法术——只是在伊尔特里休面前浮现出一个女性的身影。 “我的希望只有一个,那就是特兰的再兴。” 伊尔特里休手中紧握着剑柄,低声说道。 “令特兰再兴,引领铁骑队,在大陆公路上飞驰到天涯海角。从东边的绢之国到西边的帕尔斯,从太阳升起的海域到太阳落下的海域,所有只要有人存在的陆地上,都插满特兰的旗帜。” 这是被野心的火焰所灼烧的人的声音。魔道士格治达哈姆窥视着伊尔特里休的样子。根本无法从特兰人的刚剑所划出的杀戮之环中逃出。 “正因为如此才和魔物联手。蛇王也好龙王也罢,全都无所谓。为了特兰的再兴,我只需要利用他们的力量!” 在这一瞬间,魔道士向后退了一步。 “哼,不听话的家伙,竟然敢说利用撒哈克大人。真不知道天高地厚。愚昧之徒!总有一天,你将会为你说出的话付出代价!” 魔道士大声叫喊着,丝毫没有畏惧特兰人的神色。 “让我来修改一下我刚才的发言吧。帕尔斯我将会与你们的蛇王共享,但是这 之外的,全都属于我。” 伊尔特里休向前走了一步,魔道士脸部扭曲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想要的,是一个可以生下强大的孩子的女人。只拥有美貌的孱弱女子,就像别国的公主一样,只能当作玩具。刚才你让我看的女子,似乎挺强有力的,叫什么名字?” “蕾拉……” 魔道士格治达哈姆倒抽了一口气,连谎言都不敢说出口了。 “蕾拉?挺好记的名字。我很喜欢。什么时候,让我和那个女人见面?” 两个男人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敬意和友爱,只是由于对帕尔斯王国的憎恨而连结到了一起,将会带来陆上从没有发生过巨大灾难。 第二章 黄色的下弦月 i 在桌上画出图案 在桌下藏有毒蛇 ——密斯鲁格言—— 帕尔斯历三二五年七月,席尔梅斯在密斯鲁国被称为“客将军克夏夫尔”,正在作前往南方的准备——他受命为南方军都督,即将奔赴位于和那巴达的国境线上的城市阿卡夏。 商人并没有急着作出踏上旅途的决定,所以实际离开国都亚克密姆已经是八月中旬以后了。接下来的日子想必一定会十分繁忙。 南方军的士兵没有随着都督进行交替,有四成人都加入了进来。六千名士兵从国都亚克密姆前往南方国境,另外也有相同数量的士兵要回到国都。在这个时候,上一任南方军都督卡拉贝克,也应该已经有十四年之久没有进入王都的大门了。 席尔梅斯麾下的帕尔斯人部队有三千名士兵。将他们每六百人一组共分为五个大队,每个大队再分别以一百五十人一组分成四个中队。五名大队长的名字分别是:扎伊德、拉扎库、弗拉马塔斯、赛别克、阿德里斯。对席尔梅斯来说,这已经十分理想了。 “目前为止就先这样吧,我很期待你们的实力。” 他打算在与那巴达的对战中积累经验,看清他们的才能。 另外三千名密斯鲁士兵则由席尔梅斯亲自指挥。 “密斯鲁的人们,比起给予你们彻底的锻炼,当然还是加强后方的防守,不出任何差错地完成任务更加重要。如果补充精锐,编制那巴达的部队,从那里面挑选出指挥官人才的话,应该会很有趣吧。” 席尔梅斯这么想着。 “问题是,当然,一个可以担任我的副将的人物,那么,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正因为席尔梅斯的存在是绝对的,所以当他不在的时候,没有人可以为之代理。特兰人布鲁汉在他身边这件事情虽然人人都知道,但他只不过是一个只有二十岁的年轻人,要向比自己年长的士兵发指示,实在是有一些奇怪。 即使是在特兰人的部队里,巴拉克和阿托加也要比布鲁汉年长并且有着丰富的战斗经历。况且如果那样做的话,帕尔斯人部队里面便会有人保有这种思想: “我们的人数明明要多得多,为什么非要当一个特兰人的手下不可?我们属于客将军克夏夫尔的麾下,不是特兰人的仆人!” 原本帕尔斯人就看不起特兰人的文化,所以想要根绝这种思想并不现实。 这时候也许会出现一个忠义的家伙站出来说话吧。 “我的愿望是帕尔斯旧王室的复兴。不是克夏夫尔卿达成自己野心的工具。” 无药可救的帕尔斯人啊,真是一群难以说服的家伙。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席尔梅斯便会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我就是席尔梅斯,英雄王凯·霍斯洛开创的帕尔斯旧王族的后代,我的存在值得拥有全体帕尔斯人的忠诚。 那样一来大家想要反抗的思想,一定会像阳光下的霜一样消失掉。 “全都要看时机啊。不过现在还太早。” 席尔梅斯正是由于没有表明正身,才在密斯鲁获得了今日的地位。也就是说这全都是凭借实力。席尔梅斯也因为此事,产生了强烈的自负——我以血统自豪,不过即使抛开那些,我也不是一个无能之辈。我想要与世人不同。席尔梅斯自己本身,也是一个难以控制的帕尔斯人。 那么,朴素的骑马游牧民族的特兰人就容易操控了吗?也并不见得——有一天,布鲁汉与比其年长的巴拉克和阿托加交谈时发生了口角。 “你们,对席尔梅斯殿下所做的事情有所不满?” 激动的布鲁汉提高了声音,巴拉克扭过了头。 “并不是那样,最主要得是,自从席尔梅斯殿下离开以后,我们就失去了生存的方向。正因为我们忠实于他,才会在遥远的异国他乡,过着近似人一样的生活。” “如果明白这些的话,只要继续去信任并且追随席尔梅斯殿下不就好了吗?” 巴拉克也是一名草原的战士,并没有什么谋略之才。不过,他一直都清楚席尔梅斯身边缺少一名谋臣,也一直不顾危险地为其拼命。 正陷入思考的布鲁汉,这次听到阿托加的声音。 “正因为如此,布鲁汉,为了让席尔梅斯殿下的身边没有意外的事情发生,我们才安排你在他的身边多多注意。” “当然是有这个打算,不过我能做到么?” 在年长者面前,布鲁汉自然而然地有所示弱。阿托加苦笑着。 “只有试试看才知道啊,布鲁汉。大概席尔梅斯殿下也十分期待你的表现。马上就要到那巴达了啊。” “那巴达这个国家,听说是一个宽阔的大草原。比起这个满是沙漠和赤土的国家,是不是要强很多啊?” 巴拉克将原本就很细的眼睛眯得更细了。对于骨子里就是特兰战士的巴拉克来说,并不适应农业和工商业都很繁荣的密斯鲁的风土,他十分怀念草原上吹起带着声音的风。在这个意义上,特兰的人们对于能向南方国境转移,是十分兴奋的。 席尔梅斯竭尽全力,调查了南方军和那巴达的情况。从他新的地位来看的话,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原来的南方军都督卡拉贝克,是一个只待退休的老人了,不过他的儿子们都已经是壮年了吧。他的长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所询问的对象,是帕尔斯出身的商人罗邦。此人见多识广,他的观察一定没有错。席尔梅斯这么想着。 “年龄已经四十多岁了。身为一名武将的同时也是一名行政官,有着一些业绩,当个知事或者总督也无可厚非。” “不是很无能吧?” “只是,他是密斯鲁的王政安定后才出现的人,遇到风云变幻或是一些危机就不知道能不能克服了。” 席尔梅斯重要的情报源在王宫内也有。就是宫廷书记官长古立。 “到达阿卡夏,还要渡过一条一千法尔桑(一法尔桑约为五公里)宽的迪吉列河吧。大概还要再花上几天的时间吧。” 听到这话,古立笑着说: “在帕尔斯流传的一千法尔桑,是迪吉列河的全长。因为还没有对水源作详细的探查,所以那只是预测。从国都亚克密姆到阿卡夏,大约只有二百法尔桑,坐船横渡大概需要二十五天到三十天左右吧。” “从阿卡夏往亚克密姆北上,为什么只用更短的时间就到达了?” “因为那是顺流而下。顺利的话只需花十五天左右就可以到达了吧。” “十天的话不行吗?” 这个疑问,席尔梅斯并没有说出口。那是因为要把彻底的质问做得公正一些。由于古立的厚意对席尔梅斯来说十分重要,所以他极力地避免招惹对方产生警戒或是疑心。 席尔梅斯当上了南方军都督的职位,内心最不平衡的,就是密斯鲁军的重要人物马西尼撒将军。他想要阻碍席尔梅斯的任职,却受到了巧妙的反击,最后只能沉默不语,因此更加加大了他的不快感。 想来想去,最后马西尼撒想到的是,为了弱化席尔梅斯的势力,要把他跟帕尔斯人的部队分开。 “帕尔斯人和特兰人的部队,都被客将军克夏夫尔变成自己的部队的话,会扰乱国家的安泰。尤其是帕尔斯人的部队有着三千人的强大兵力。我认为应该将其交与别的将领。” 他这样向荷塞因三世进言。 “除了克夏夫尔之外,没有人可以指挥帕尔斯人的部队。这可是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精锐部队。如果都放在国都里面,不就失去喂养他们的价值了吗?” 被一下子击退了。 “真不顺心。” 马西尼撒呻吟着。那个声音,周围的下级士官们全都听到了,可是没有一个人作出反应。被称为追随密斯鲁王国第一武将的马西尼撒,积攒着妒忌心和猜疑心,这一点所有部下都心知肚明。马西尼撒除了自己以外对所有人都不喜欢,他人的名声和荣誉只会给他带来不愉快。 如果有人想要试探他的情绪问道: “将军,有什么事情不顺心吗?” 马西尼撒便会指着他说: “就是你的那张脸。” 这样一来,本应该是讨他欢心,却扫兴而归,甚至可能会落到被打或是降职的窘境。那样的实例已经发生过很多回了,所以现在部下们全都当作没有听到,只和他说一些和同事之间商谈的事情,或是处理士兵发生的一些问题。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马西尼撒是一个极为公平的男人。无论对谁他都不怀好意,无论对谁都十分吝啬,而且从来不承认任何人的功绩。 没有能够阻止客将军克夏夫尔担任南方军都督,实在是令人讨厌,不过他还有着其他一些拖后腿的手段。嘟囔了几次之后,马西尼撒终于让自己认同了。总之最近一定要让那个碍眼的帕尔斯人吃点苦头。 只是,他遗忘了一个男人。说得再准确一些,虽然有些印象但也仅此而已,在他的眼中,那个人一直被无视着。 那个男人,在半天之内,就会让马西尼撒和他所认识的世界发生巨大的改变。 ii 亚克密姆王宫的深处,在一间被隔离的屋子里,坐着一个男人。在别人面前他被强制戴上黄金面具,但是只要随从不在身边,他便将面具摘下,让自己的脸暴露在空气之中。 右边脸已经被烧得又黑又红,甚至让人以为那根本就不是人类的脸,但左边脸相貌端正并且带有贵公子的气质。只是,瞳孔里燃烧着青白色的阴火,受伤的尊严,和无法消除的怨恨,都在这极黑的肌肤上显露无遗。 他被称作“帕尔斯王族的席尔梅斯卿”和“黄金假面的男人”,不过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面容和名字都被隐藏起来了,是一个不得不继续这种不真实的人生的男人。而唯一不虚伪的,只有憎恶和报复的念头。 “那尔撒斯……” 男人张开嘴,说出了人名。 “荷塞因三世……” 男人的手里,有一个白色棒状的物体。像人的手指一般粗,长度则有手指的两倍,前端十分尖锐。是野兽的骨头。大约十天之前,男人从饭菜的羊肉中,取出一根羊骨藏在自己的袖子里。谁都没有注意到,已经被他磨尖了。对绝不容许持有刃器的男人来说,这是他唯一的武器。 现在这把小小的武器尖端,看上去似乎已经可以刺伤人的眼睛,也可以贯穿人的咽喉。摘下黄金面具的男人,一边用近乎疯狂的眼神注视着这把武器,一边梦想着一些事情。他要将这不祥的、野兽身体的一部分,刺向令人厌恶的仇敌。 “那尔撒斯、荷塞因三世,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我将要让你们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后悔……为了这个目的,我才一直忍受着痛苦和屈辱活到了现在。” 让这个男人憎恶的其中一人,远在国都亚克密姆的东方。而另一个则近在咫尺。距离约有三百加斯,可是中间却隔着十多堵厚厚的墙壁,把憎恶者和被憎恶者相互隔开。可以将这间隔缩短的人,也只有被憎恶者。憎恶者毫无自由可言,只能等待着被憎恶者自己靠近。 被憎恶者,就是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 荷塞因三世虽然并不是一位及其暴虐的君王,可是当他自己觉得有必要的时候,也会做出一些无情的事来。他认为杀死反抗主人的奴隶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说起来判断有没有这个必要的人终究还是他一个人。他会判断那些是否合适。 将自称帕尔斯旧王族的席尔梅斯的人的脸烧毁后戴上黄金面具,是因为这是政略所必需的。作为荷塞因三世,可并没有什么残虐的兴趣。只是,目前看来,烧毁面容的效果还没有体现出来,也并不能预测在今后的什么时候能发挥其作用。 那一天,七月二十五日。 荷塞因三世从早上就开始执行政务,选定南方军都督的人选之后,就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裁决了,剩下的全都是那些税金啊土地啊以及相继的一些小问题,十分无聊。 他一定就是在这一天,也有可能是在别的什么时候突然心情浮躁起来。他把芦苇做的纸书全都扔在一旁,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去见一见好久都没有看到的黄金假面吧。” 这个突发奇想,将会给至今为止没有大过地统治着国家的荷塞因三世的命运,涂上鲜血与泥沼。 宫廷书记官长古立,面对国王的突发奇想,在心中犹豫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没有劝止。他从早上开始就想要溜回后宫中去。 荷塞因三世走进屋子的时候,黄金假面的表情随之一亮。即使如此,由于戴着面具,谁也看不到他的那个表情。只有在这种时候,这个男人才会感谢这个面具的存在。 跟随密斯鲁国王的卫兵有五人。上一次是十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荷塞因三世已经忘了。不过黄金假面可没有忘。现在荷塞因三世失去戒心了,他轻视了黄金假面。卫兵们也是一样。因此,就在黄金假面向荷塞因三世跪下,彬彬有礼地行了一个礼,荷塞因三世对此伸出手的下一个瞬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人能够明白。 “你、你、你干什么?” 发出声音的时候,荷塞因三世的手已经被抓住并被按到在地。尖锐的骨头,对准了荷塞因三世的右耳。只要轻轻一戳,鼓膜马上就会被刺破。 “不要动!谁敢动一下的话,我就刺破国王的耳朵!” 高声的宣告,冻结了卫兵们。黄金假面将荷塞因三世仰面朝天,并且骑在他那肥胖的身躯上。 “那么,快点命令卫兵,给我一把剑!” 国王的权威,还有刑罚的威慑,在这个时候全都变得无力。荷塞因三世从流着泡沫的嘴角边,发出了悲鸣一般的命令。 “快,快照这家伙说的去做!” “可、可是陛下……” “快去!你们打算让我的耳朵被刺伤吗!” 荷塞因三世喘息着,卫兵们也只能按照国王的命令去做。 把剑交给黄金假面的话,事态将会更加恶化。这一点卫兵们都十分清楚。但是,不把剑给他的话,一旦黄金假面用锐利的骨头刺破荷塞因三世的耳朵,那么即使之后杀死了黄金假面,功绩也不会被承认。失去一只耳朵的密斯鲁国王,肯定会大发雷霆,到了那个时候也许会判所有卫兵的死刑吧。 卫兵们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们将一把剑的剑柄,递向了黄金假面。 黄金假面一边用左手将骨头的尖端按在荷塞因三世的耳朵上,一边用右手接过了剑。他依然骑在国王的身上,并且抬了一下下巴,命令卫兵全部后退。 “把武器仍在地上,退到门的前面去!” 确认卫兵门都按照命令行动之后,黄金假面低头看着荷塞因三世。 “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等这一天啊!” 一字一字的,就像从喷发的火山口溢出的熔岩一样。荷塞因三世的左边脸贴在地上,只有一只右眼充满恐惧地看着黄金假面。骨头的尖端还压着他的右耳,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猛地一刺,将鼓膜甚至是整个头骨刺破。 “我的脸被烧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应该觉得很开心啊?我是不是应该报答你的恩情,发誓效忠你啊?你这头密斯鲁的猪!现在应该得到报应了吧!” 黄金假面 的右脚动了一下。踩在了四脚朝天的荷塞因三世的左手上。他不想让荷塞因三世的左手活动,更是为了激起密斯鲁国王的恐惧。 “你、你打算干什么?” 虽然能够毫不在乎地带给别人痛苦,自己却无法忍受那种痛苦。这表明荷塞因三世也并不是一个坚毅的人。左手的小指上感觉到了坚硬的利刃,令密斯鲁国王的表情和声音都惊恐到了极致。 “等、等一下,不要着急!” 黄金假面全身上下都在嘲笑他。 “混蛋,说什么等一下。至今为止我都已经等了几个月了。你这头猪,就像猪一样叫唤吧!” 惨叫声震动了天花板和墙壁。地上鲜血四溅,国王自由的两只脚在空中胡乱地踢着。 “手、手指,我的手指啊……!” “吵什么!不是还有九根吗?” 黄金假面一边发出兴奋的笑声,一边用右手挥舞着染血的剑。左手的三根手指,紧紧握着骨头,只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荷塞因三世的断指。他向紧张的卫兵那边,扔出了国王的手指。 “喂,把国王还给你。虽然只是一部分而已。” 手指看上去就像沾满血的幼虫一样在地上滚动着。看着屏住了呼吸的卫兵们,黄金假面发出邪恶的大笑。 “捡起那个然后出去!要求待会再说。要是再慢吞吞的话,国王剩下的九根手指就要变成八根了啊!” 卫兵们拾起国王的断指,一边感受着败北感一边退出了屋子。 收到报告,密斯鲁王宫遭受到了落雷般的冲击。宫廷书记官长古立不顾散落一地的书籍大声叫着: “黄金假面挟持了国王陛下!?但是,那个家伙又没有什么手下。” “正因为如此,才会让所有人都掉以轻心。” 那个黄金假面啊,一个人居然可以引起这么严重的大事件,谁都想象不到啊。甚至大多数人都早已把那个家伙忘掉了。一个以客人之名而被囚禁的人,居然这么难以对付。一个盆子里恭恭敬敬地放着沾满鲜血的断指,这种令人十分难受的压迫感,令大臣们个个胆怯。 “可、可是,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利物……” “刚刚听说,那个家伙好像是费了很大力气把羊骨头磨尖了当作武器。” “他的饭菜里有骨头?” “至今为止已经有过几次了。” “真愚蠢!这难道不是厨师的责任吗?谢罪也已经没有用了!” 大臣们明白即使声音再大,现在指责厨师的粗心也不会有任何作用。他们只能越来越焦虑和狼狈。 “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我们好歹应该做些什么。” “那你说应该做些什么呢?” “总之确保国王陛下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大臣们毫无成果的对话,令席尔梅斯失声大笑起来。他本是为了见古立来到王宫,不想却遇到了这种惨剧或者说是一件喜事。 iii 君主成了人质的军队,只不过是一群穿着盔甲的人偶而已。 席尔梅斯也十分清楚这个道理。即使他不想知道,也不得不知道。从前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吉斯卡尔公爵,就被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捉为人质,那时给鲁西达尼亚全军上下带来了极大的困惑和迷茫。 席尔梅斯一边冷冷地看着东倒西歪的密斯鲁大臣,心中一边作着盘算。 “救出荷塞因三世,邀功?不,还是……” 他交叉双臂伫立在墙边。 “不如让黄金假面把荷塞因三世杀死。这之后,我再亲手杀了黄金假面,为荷塞因三世报仇,然后再立一个适合当傀儡的王族成为新王,那么我就将作为宰相掌握实权,这个计策……” 在他的视线前方,大臣们还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只是很不凑巧,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适合当傀儡的王族。古立的话应该会知道,但是他会随便就告诉我吗?即使这一切都行得通,我也不至于引起这么大的骚动吧。” 基本上,席尔梅斯十分烦恼。他本来打算一步一步地,登着阶梯强夺密斯鲁,可现在却突然卷进了一件重大事件的漩涡之中。目前密斯鲁的这种混沌状态,并不是由席尔梅斯主导的。没有享受阴谋,也没有发挥武勇的机会,重大的决断只能由别人来决定。 “黄金假面啊,真是一个讨厌的家伙。” 他微微地咂了一下嘴。心里想着,要是一早杀死他就好了,但是现实就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杀死他的机会和理由。岂知如此,最近一直忙于准备去阿卡夏赴任,几乎都已经把这件事给忘了。由于被遗忘的人的爆发而遭到痛击这一点上,席尔梅斯是没有资格取笑荷塞因三世的。 由于谁都不会指责他,席尔梅斯在走廊里迈开大步,回到自己的势力范围。十名特兰人正在待机。在这其中,也有布鲁汉、巴拉克和阿托加三个人,当他们听席尔梅斯把事情简单地陈述过后,全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个家伙,居然真的干出如此无法无天的事情来,他将如何从王宫里逃出去,你们能想得出来吗?” 阿托加歪了一下脑袋,巴拉克则是对着席尔梅斯摇了摇头。 “那个人,应该是没打算活着出去。” “为什么这么想?” “活着被捕的话,将会经历难以言表的拷问,最后也会被大卸八块吧。虽说有些肤浅,但他应该已经有了死在王宫的觉悟了,这样会很难对付的。” 席尔梅斯点了点头。 “反过来说的话,国王正是守护黄金假面生命的盾牌。他不会贸然地杀死他。但话虽如此,一个被砍掉一根手指就吓得半死的国王,究竟又能保护他到什么程度呢?” 荷塞因三世作为一国的统治者,至今为止已经对很多人进行过处刑或是拷问了。那么,他本人又到底能忍受多大程度的痛苦呢?要是密斯鲁国王轻易的就那么死了,凶手黄金假面再被马西尼撒杀死的话,对席尔梅斯来说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必须马上作出决断和行动了。 失去的手指,给荷塞因三世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心脏每跳动一下,疼痛就会眷顾一下断指的切面,鲜血直向外溢。他的额头和脖子上冒着冷汗,口中也积攒着苦涩的唾液,脉搏紊乱的密斯鲁国王正在不停地喘着粗气。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渐渐丧失了意识。也许是因暴饮暴食和沉迷女色而造成的肥胖,使得他的心脏慢慢地弱化了。荷塞因三世的意识断断续续地维持着,他已经承受不住黄金假面的体重了。 一名被称作“孔雀公主”的年轻女子,从进入密斯鲁国王侯赛因三世的后宫到现在,还没有到半个月,但是,在后宫内外已经有所传言了。 “这个从纳巴塔伊来的女人,把国王陛下的鼻毛都拔了下来,真不知道那样的女人到底哪里好了?” “真是一个臭不可闻的小骚货。稍微交给她一些基本礼仪做法还不是为了她本人好?” “每次有新的女人被献上时,国王陛下都会提起兴趣玩一玩。这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经过一些时日等新鲜感消失之后,宠爱也就会自然而然地变淡。放心好了。” 与后宫里的女人们不同,在王宫里干活的杂役们,也就是男人们之间的传言一般都是关于政治方面的。 “那个纳巴塔伊女人,是不是掺和了南方军都督人选一事?” “你称呼她为纳巴塔伊女人是不正确的。她好像是一个从纳巴塔伊来的帕尔斯女人。” “哎呀,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啦。问题是,后宫的女人在国政方面会说上几句 。古往今来,宫廷内的祸乱全都是女人惹出来的!” “话虽如此,但实际上,女人在国政方面说上一两句,在过去不是也经常发生嘛。那点小事情,要是一个一个都去注意的话,可就没完没了了!” “说得也在理,照那样想想看的话,女人缠着国王不断央求着,来让自己的亲兄弟出人头地的情况,的确是经常发生。不过,克夏夫尔卿既不是那个女人的父母也不是兄弟啊!” “哼,他们同样是帕尔斯人,客将军克夏夫尔和孔雀公主,有可能是一对分别的兄妹……” “你这家伙,听多了吟游诗人的歌中毒了吧!” 那些流言中的“从纳巴塔伊来的女人”,刚一听说侯赛因三世受到了危害,便来到了高官们中间。 “将国王陛下救出来的事情就拜托给男人们了,不过也有女人能够做的事情。我去陛下的身边,治疗他的伤势吧。” “但是对方不会允许的。” “他应该会同意的。陛下如果因失血过多而死的话,人质也就不复存在了。而且再加上我是一个女人,他也许会觉得又多了一个人质呢。” 面对孔雀公主菲特娜的言行,比起赞赏她的勇气的人,眉头紧锁的人要更多一些,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过,明明是一个从异国他乡新来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感觉真碍眼啊,这个令人讨厌的女人。” “我看她并不是担心国王陛下的灾难,而是打算抓住这个机会吧。” 充满恶意的闲言碎语交错着。 菲特娜十分坦然。她并没有想让后宫里其他的人们对她产生好感。 “笼子里的小鸟,即使获得抚慰又怎么样呢?如果不能一起努力向天空飞去的话,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朋友。” 虽说吧被她讨厌也没关系,但是她要是心术不正,在国王那里谗言几句的话就麻烦了。 “没有必要让他们喜欢我。只是,要让他们害怕我。这次的事件,是一个大好时机。已经没有必要再有意拖下去了。” 要把后宫内的权势,在这一夜之间确立起来。菲特娜心意已决。本来想要合起伙来欺负她一个人的人们,面对强者都低三下四地弯下了腰。让他们做出如此行动的,正是菲特娜的决心。 “我一个人过去就可以了,不过会需要一些物品,所以有谁能帮我拿一下的话就太好了。就在侍女和宦官们中间选一个吧。” 所谓宦官,在旧时代中的许多国家都存在过。但在今天,只有在位于大陆公路东边的绢之国,和西边的密斯鲁才有。在帝王的后宫中,照顾王妃们是他们最大的任务,密斯鲁国中有着两百名宦官。 菲特娜的要求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所以马上召集了宦官和侍女。有些不安地在这里集合起来的足有五百人。菲特娜看着他们,用沉着的声音说明了情况。 “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任务,大家心里也都清楚。愿与我同行的人,忠诚心也好,出世欲也罢,他一定有着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心情。如果有这样的人,请报出姓名。难道在密斯鲁的后宫里,连一个有勇气的人都没有吗?” (四) “那,那么,我愿意。” 随着一声下定决心的声音,一个人站了出来。这个人穿着一身淡紫色的宽衣,腰间系着一条细细的黑带,戴着一顶没有帽檐的帽子。这是宦官的装扮。年轻的宦官之中稍微有些肥胖的人占大多数,不过这个人却有些瘦。皮肤黑黑的,双眼很大但白眼球部分占得更多一些。 菲特娜充满兴致地看着他。 “你的名字是?” “我叫努恩加诺。” “皮肤很黑啊。出身与纳巴塔伊?” 年轻的宦官摇了摇头。 “不,是在纳巴塔伊南边的一个地方。八岁的时候,遇到了奴隶主,被带到了东纳巴塔伊。十五岁的时候,进入了密斯鲁的宫廷,成为了一名宦官。” 虽然有着宦官那尖锐的声音,可语气还是很平静的,措辞方面也很稳妥。菲特娜点了点头,招手叫他过来。她对着走过来行了一个礼的努恩加诺,小声地又确认了一遍。 “有可能会死哦,准备好了吧?” “我虽然不想死,可是在这种时候也是不可避免的,只是,我会尽全力让您逃出来的。” 这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年轻人,菲特娜这么认为。她很讨厌愚蠢的男人,而且更讨厌没有上进心的女人。 “我很满意,就让你与我同行吧。” “谢谢您的恩情。” “你拿上一个篮子。里面放上食物,还有药。由于国王陛下有伤在身,所以最好不要吃一些味道过重的东西。那么,快点!” 他马上进行匆忙的准备,用宝石装饰的绢之国的竹笼里面,放着上等的葡萄酒,蜂蜜罐和水果,还有包带和伤药。 让黑人宦官努恩加诺跟随其后,菲特娜徒手走着。她只回了一次头,视线正好与刚刚赶来的“客将军克夏夫尔”对了一下。这对菲特娜来说已经很满足了。克夏夫尔大人,请明白我的心意。 菲特娜一边走过长长的走廊,一边问紧随其后的努恩加诺。 “有没有想过家乡?” “有过,但没有很多次” “想回去吗?” “不。” 如此明确的回答,击中了没有回头继续走着的菲特娜的背脊。 “在我还没有到外出打猎的年龄的时候,就离开了故乡,直到现在还在密斯鲁的宫廷中当着杂役,即使回到了家乡也找不到活干,照我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不能去打猎,也就只是个野兽的诱饵吧。我只有在密斯鲁国内,才能努力存活下去。” “很有信念啊,会读书吗?” “是的,我会密斯鲁和帕尔斯两种语言。” 菲特娜很满意。 “那么,如果今天这件事情成功的话,就让你当我的专属吧。” “啊,真的吗?” “而且我可不会用鞭子打你,还会让你过上不现在好很多的生活,你就帮我管理一下财产,代笔写写信件什么的就可以了。” “啊,那真是太感谢您了。” “只不过,前提是要活着回来啊。” 听菲特娜这么一说,年轻的黑人宦官用强有力的声音回答到。 “让自己的生命围绕着有价值的地方。即使死了也不会后悔。” 这个声音,感觉有些许的变化。 “那么,从今往后,属下应该怎么称呼您呢?” 就像克夏夫尔大人那样称呼我吧,菲特娜一边这么想,一边说。 “叫我孔雀公主好了。” “那么,孔雀公主殿下,我们该向左走了。” 在弯弯曲曲的长长的走廊里,也有一个终点。眼球中充满血丝的士兵们,紧握长枪在双开门的门前做好准备。他们看到菲特娜都有些吃惊,然后傲慢地接受了命令,磨磨蹭蹭地引路。 菲特娜毫无怯意地敲了敲门,用如同音乐一般的帕尔斯语说明了来意。进来吧,那是一个迟疑的声音。相比之下,菲特娜却好不迟疑,推开了门,和努恩加诺仪器进了屋子。 “原来如此,只有女人和宦官啊。你是帕尔斯的女子?” 黄金假面的声音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菲特娜用娇艳的笑容发出回应。 “是的,我是帕尔斯女子。只不过,是从纳巴塔伊来到这里的。” 视线向下一落,便看到了侯赛因三世。拥有荣华富贵和权势的密斯鲁国王,如今正在黄金假面的屁股下,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 “国王陛下还活着么?” “现在还是这样。不过,你要是敢做什么小动作的话,他就完了。” 黄金假面的鞋子踩在密斯鲁国王的右手上,令他发出了微弱的叫声。真是个阴险的男人,菲特娜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小声对姿态低劣的,倒霉的国王说。 “陛下,我是菲特娜。” “哦,哦,孔雀公主——” 侯赛因三世喘着粗气。由于泥土色的脸上满是汗水,所以看上去与其说他肥胖倒不如说是生病造成的浮肿。 “你,你来了。疼痛——痛苦——快,快帮我停止这些痛楚——” “身为君主,只想着权势和快乐,这样可不行啊。” 菲特娜一边微笑着,一边握住了国王的左手。 “如果这是一个奴隶的话,别说手指了,就算是把整只手切下来,把眼睛挖出来,也不会有人有所同情的。时间的事情就是如此的不公平啊。” 一边说着,菲特娜一边让黑人宦官努恩加诺做着准备,然后面不改色地,开始治疗被切断的手指。即使看到伤口也不害怕,消毒,涂抹黄色的软膏,缠上绷带。努恩加诺一声不吭地在一旁帮忙,不过也因菲特娜的手法而深受感动。 黄金假面发出了焦急的声音。 “完了没有?” “请放开国王陛下!” “放开?” 黄金假面跨在受伤的国王身上,发出一声冷笑。 “我为什么非要这么做?还这头密斯鲁的猪自由之身,我能得到什么?” “他在流血,你不觉得很可怜吗?” “是很可怜啊。” 精神失常的笑声,在屋子里粗野地回响着。 “是这个家伙教我这么做的,小姑娘。我可没有什么怜悯之心。” “这我知道。” “你说什么?” “看你的脸我就可以推测出来。想必一定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只依靠仇恨来行动,人是不会有所成长的。” 黄金假面砸了一下嘴。他的双手反射性地想要遮住自己的脸,这些都被菲特娜注意到了。 “自作聪明的女人。” “可以放了国王陛下吗?” “不行!” “那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黄金假面稍稍移开了视线。观察入微的菲特娜做出了结论。这个男人还没有考虑接下来的事情,只是为了发泄怨恨而利用绝好的机会爆发,这样的话根本就不是克夏夫尔大人的对手。 (五) ,目送菲特娜的背影,席尔梅斯坚定了决心。打算看着密斯鲁国的高官们害死菲特娜?不会那样的。 “进展速度过快了。但是,如果不随着这道激流而进的话,就会在泥水中溺死的。只有继续向前闯了。” 在密斯鲁国内,席尔梅斯早就打算花上大把的时间。他刚刚三十岁,在花上个五年十年也不成问题。以亚克夏的城塞作为根据地,稳固北方,向南方进发。在迪吉列河上插下霸王的旗帜。 席尔梅斯将自己的野心计划,描绘得过于幼稚了。并且也太匆忙了。这并不是一个绘图工具还不齐全,就弄脏画布的时候。 早上还无法想象的事情,中午就已经决定实行了。席尔梅斯命令布鲁哈恩等十名特兰人待命,并告诉宫廷书记官长古力。他将要带领敢死队将国王救出。 “在这看似繁荣实则老朽的国家里,即使没有人正式承认,但行驶决断和实力的人还是正义的,这正是菲特娜教给我的。” 正如席尔梅斯所想的那样,古力犹豫地接受了。这时候又出现了一个人,说出了意料之外的话。那人正是至今为止一直阻碍他的马西尼撒。 “我也一起去。” 席尔梅斯的心里冷笑着。他看清了马西尼撒的本来用意。就出国王成功的话就会独占功绩,万一失败的话也会将责任推给“客将军克夏夫尔”。不过,实际上正因如此,对席尔梅斯来说才是一件好事。 “哦,如果富有勇武的马西尼撒将军一同前往的话,我就放心多了。这样一来,一定可以从逆贼的魔手之中将国王陛下救出来吧!” 马西尼撒并不知道席尔梅斯的心中所想,他煞有介事地捋着胡须。 “我可是不会把救我们国家君主的事情,单单交给帕尔斯人去做的。” 席尔梅斯毫不在意,订正了这句话。 “是帕尔斯人和特兰人。” “什么,特兰人!” 马西尼撒眉头一紧。 “你带特兰人去?” “是的。有十个人。有什么异议吗?” 马西尼撒这时眼睛闪着光。 “那么,我决定带上三十名密斯鲁人。” “人数太多的话,会妨碍到秘密行动的。” “二十人。不能再少了!” “那就这样吧。” 席尔梅斯对密斯鲁士兵没有太高的评价。他带领的十名特兰士兵,是假面兵团的幸存者,同时也是经历过辛德拉国到密斯鲁国一直都没有掉队紧紧跟随的历战强者。将二十名密斯鲁士兵全部击倒,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其实只需要席尔梅斯,布鲁哈恩,巴拉克,阿托加四个人就已经绰绰有余了。 马西尼撒确认了一下席尔梅斯的左右。 “那么,你要带领的特兰士兵,已经选好了吗?” “全都选好了。” “那么,等我去挑选二十个人。” 马西尼撒用十分强劲的视线看着他。席尔梅斯一言不发地回了一个注目礼。如果催促的话,一定会让马西尼撒感到不快,所以他巧妙地说了一句“不用着急”。 即使是马西尼撒,也没有理由故意拖延士兵的选拔。他令人意外的麻利地挑出了人选,不久就集齐了了二十名密斯鲁士兵。个个都身强体壮,脸部表情也都十分刚强有力。 看到这些人,席尔梅斯若无其事地问。 “的确是一些靠得住的人啊,在王宫的守卫中也都是富有经验了吧?” “那是当然。时间最短的人,守卫王宫也已经有五年之久了。” 什么都不知道的马西尼撒回答着。这正是告诉给了席尔梅斯,这是一群已经离开实战的时间有五年以上的士兵。 “那就拜托了。那么,马西尼撒将军,请作出发的命令。” 马西尼撒被这么一说,当然马上就表示出发,一直都绝对不愿在一切都已经得到解决之前靠近危险的古力,不安地目送着他们。 刚刚拐过走廊的第一个拐角,马西尼撒就开始骂起了身边的人。 “这些卫兵们到底在干些什么。事情一旦结束之后,一定要给我处以列队鞭笞之刑。” “事到如今还在想着重罚,真是让人发抖啊。” 席尔梅斯想着,黄金假面应该具备一人杀死四五名卫兵的武勇吧。当然卫兵们也一定是有所大意。可是,探求原因的话,还是侯赛因三世过于轻率了。这并不只是卫兵们的情况。这个国家的整体不都是这个样子吗? 列队鞭笞之刑,是一种在帕尔斯西方的国家才会看到的刑罚,在鲁西达尼亚和马尔亚姆都存在着。原本是军队内部的刑罚,所以对平民百姓并不常用。 一百名士兵,五十人一边分于左右,形成面对面的队列。他们的手上握着皮鞭或棍棒。罪人要在这队列之间行进。不论是走着,还是跑着穿过,在这中间,都会被左右的士兵用皮鞭或棍棒殴打。 即使已满身是伤,也只有通过这个队列,罪人才能 结束刑罚并被赦免。不过,发生这种情况的话一定是因为罪人太强壮了或是运气太好了,大部分的人都在队列的一半就已经无力地倒下,气绝身亡。 不过,列队的士兵人数,会因执行惩罚的人的决定而多少有所改变,所以如果只是单单的惩罚,一般都只会有十个人左右。另外,开始的第一击就将罪人的颈骨打断,或是将头骨击碎,令他早早死掉的现象也发生过。 “这个家伙打算把所有人都杀了吧。似乎是一个喜欢一边看着这些一边饮酒作乐的人。” 席尔梅斯一边将视线扫了一下马西尼撒的侧脸,一边这么想着。 这时候席尔梅斯是在马西尼撒的右侧行进,因为马西尼撒站在左侧,所以他就可以随心所欲了。马西尼撒想要这么做,是因为他计划着可以突然之间发起攻击斩杀席尔梅斯。席尔梅斯一边冷笑着,一边继续前进。马西尼撒位置上的优势,只要席尔梅斯迅速将身体向左边一闪便会随之消失。 来到黄金假面的房间前,敲了敲门。 因为已经被告知了事情的原委,所以并没有惊讶,但听到一个女人回应的声音,席尔梅斯还是不得不稍稍皱了一下眉头。孔雀公主的大胆与机制,将会决定今后的成败。 门只是向内侧开了一半,出现的是菲特娜婀娜多姿的身影。席尔梅斯有意保持了沉默,而迫不及待的马西尼撒则问道。 “喂,陛下并无大碍吧?” 菲特娜没有说话,将身体挪开了。 两名武将所看到的,是四脚朝天倒在地上的密斯鲁国王的样子。黄金假面骑在上面,年轻的黑人宦官在为那根指头缠绷带,并且用棉花蘸着葡萄酒放在国王那紫色的嘴唇上。 马西尼撒发车了呻吟,席尔梅斯小声地和菲特娜说。 “那个宦官信得过吗?” “我很信任他。” “如果他背叛我们的话怎么办?” “我用性命来赔罪。” 菲特娜毫不拖沓地回答着。这其中的含义,席尔梅斯和马西尼撒分别有着自己的解释。当然席尔梅斯的解释才是正确的。那个宦官,已经发誓效忠于菲特娜个人。 这已经决定了侯赛因三世和马西尼撒的命运。 (六) “行动!” 席尔梅斯发出号令的同时,特兰人便拔出了刀。 没有一个人慢了拍子。十道闪光同时闪现,撕裂血肉的声音和惊愕的悲鸣也随之而起。溅出的血落在地上,那上面翻滚着密斯鲁士兵的身体。 密斯鲁士兵们被出其不意地攻击了。根本就没有想到会由人数较少的特兰人一方引起战端。虽说这的确是有些大意,但结局还是放映出身为指挥官的马西尼撒没有任何察觉。 特兰人的第一击,就消灭了十名密斯鲁士兵的战斗力。半数已死,半数重伤。这便是特兰人先致攻击的可怕,使得战斗在第二击以后就变成了十对十的局面。数量上面的优势在一瞬间彻底丧失。 “你,你,你干什么——!?” 马西尼撒的喘息,只能被席尔梅斯当作是愚昧的表现。都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在想着有什么杀戮的理由。 “那就来试试看吧。输赢还未见分晓呢!” 席尔梅斯向前走了两步,而马西尼撒则像后退了一步,勉勉强强才站稳。他右手握着剑柄,嘴里发出了诅咒一般的声音。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对密斯鲁来说就是一个最大的灾难!” 席尔梅斯亲切地点着头。的确如此啊,马西尼撒将军,你终于看到了,但是却并不是因为忠诚心和见识,而是因为妒忌心和猜疑心,这可真适合你这种小人。 “那么就来试着消灭灾难吧!” 周围已经完全形成了一个怒号如刀鸣的漩涡。这是十对十的死斗。密斯鲁士兵尽管使出浑身解数与特兰人交战,但是却被站得了先机,果然是久疏实战的原因。一名密斯鲁士兵被杀死后,他的对手布鲁哈恩就马上再次加入己方的阵营。十对十变成了十对九,随后又变成了十对八,优劣之差加速地扩大着。马西尼撒缺乏决断,还没能发出适当的指示,密斯鲁士兵就一个又一个地倒在了满是鲜血的地上。 马西尼撒发车了痛苦的叫声。他身为视野里浮现的是一个个败北的身影。 “等一下,克夏夫尔卿,我们谈一谈。让我加入你那一方也可以。我不会说什么多余的话,全都按照你说的去做,首先,双方都把剑收起来吧?” 席尔梅斯放声嘲笑着。 “这就是你想让你的部下们听到的台词啊。杀害查迪的时候,你也是用这种卑鄙的诈术让他大意的吧?” 听到查迪这个名字,马西尼撒的表情闪过一丝动摇。为什么从这个家伙的嘴中会说出查迪这个名字? “难,难道——” 他已经没有说话的工夫了。席尔梅斯剑光一闪发起了攻击。他勉勉强强地抵挡着,但从一开始处于劣势。如果条件有所改变的话也许可以更加善战,但是仅仅五六个回合,就被击中了,左手手腕上鲜血直流。 “刚才那一剑,是为我自己砍的。不过,也并没有多严重嘛。” 席尔梅斯浮现着薄刃般的笑容,举起了双臂。 “这一剑是为查迪的父亲卡兰砍的!” 从右边腋下到前胸,又受到了第二击,随着内脏撕裂的声音,几乎近似黑色的血喷了出来。 “这一剑是为查迪砍的!” 第三击巧妙地发出了干脆的声音,从右至左,从马西尼撒的肩膀之上挥了过去。 马西尼撒的脑袋,带着痛苦与惊讶的表情飞上了天,一边散发着红色的雾和低沉的声音一边在地上滚动着。他的身体还在紧握着剑,片刻之后便倒在了地上。 “我把你痛苦的时间缩到了最短。应该感谢我啊。” 席尔梅斯收起剑的时候,周围的刀剑声也已经消失了。满身都是敌人鲜血地站在地上的,只剩下帕尔斯人和特兰人,密斯鲁人已经一个一个全都倒下了。 有三个特兰人受了轻伤,其余的全都无伤。 席尔梅斯敲了敲门,进入了房间。他向站在墙边的菲特娜挥了挥垂下的手,来到了黄金假面面前。接着便青松有余地问道。 “那么,你想怎么样?” “我要报复所有侮辱我的家伙!” 回答的声音充满着阴郁。席尔梅斯就像在看一场戏一样,发出了阵阵嘲笑。 “哎呀,王者的高傲真可怕。还是最好不要踩到狮子的影子啊。” “别用那种方式和我说话!” 黄金假面扬起声音,手却在颤抖着。 已经到极限了啊,席尔梅斯看了出来。这个男人散发这一世一代的勇气,尽管对侯赛因三世发泄着怨恨,但没有能力做出更严重的事情,这个结论同菲特娜所想的一样。 “侯赛因和那尔撒斯,我要把地狱的污水倒进这两个男人的嘴中让他们喝下去。首先是侯赛因!” “你说那尔撒斯?”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席尔梅斯就从黄金假面的口中停到了那尔撒斯这个名字。他知道究竟有多大的憎恨。是不是应该追问一下,他和那个无能的画家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呢?席尔梅斯这么想着。 “救救我——” 耳中听到了国王衰弱的声音,席尔梅斯看了一眼侯赛因三世的脸。每看一眼,就感觉国王距离死亡的大门又近了一步。已经变紫的舌尖从嘴里伸了出来,气息,泡沫和唾液也从嘴角流了出来。 席尔梅斯的视线重新回到了兴奋而又紧张的黄金假面身上。 “你的 真名叫什么?” “我,我的名字——” “回答我!” 这个声音虽然不是很大,但却让人感觉像是在被鞭子抽打一样。 “夏加德。” “哼,那么,我也报上姓名。我是席尔梅斯。我的父亲是第十七代帕尔斯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 席尔梅斯真正的父亲,是第十六代国王王哥达尔赛斯二世。但是,这是一个即使撕裂了嘴,也不能公开的忌讳之事。对席尔梅斯来说,父亲始终都是欧斯洛耶斯五世。 黄金假面张着大嘴,战栗走遍他的全身。他的声音变得又大又颤抖。 “真,真的——” “没错,我就是真的!是不是以为我已经惨死在什么地方了?” 苦涩的自嘲,装饰着席尔梅斯的嘴唇。 “不过,那都是因为我碰上了好多次机会啊。这样我才活了下来,漂流到了密斯鲁这里。真没想到,哼哼,这里有一个假冒我的家伙啊。” 夏加德这个男人有着什么样的过去,稍后再询问也没关系,等到这个密斯鲁人那仅存的一点勇气全都蒸发干了,就自然会将一切都老实交代了。 “运气好的话即使失去一,两根手指,也可以保住生命和王位。” 席尔梅斯小声地自言自语着,单膝跪在地上用左手恩住了侯赛因三世粗粗的脖子。这下子密斯鲁国王的双眼都要飞出来了。 席尔梅斯松开了手。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视线移向了旁边。 “你来动手,夏加德。” “我,我来——” “即使你不动手,别人也都会认为是你干的。不过,动手的话,你对我来说还有别的用处。怎么样?” 夏加德看着席尔梅斯的眼睛,咽了一口口水。这就是曾经那个以聪明而著称的男人,现在杀死侯赛因三世,并不只是单纯的报复,还可以达成政略。于是夏加德重重地点了点头,伸出了手。 “等,等,等一下——” 侯赛因三世的声音,已经从恐怖转变为绝望了,在接受菲特娜的治疗之前就已经大量出血了,气力似乎也和血液一同流出到了体外,脉搏和呼吸都已经十分微弱了,并且还相当紊乱,嘴唇由于发热而变得干裂,声音也一样。 “——我会给你们金银财宝的。领地和奴隶,你们想要多少我给多少。后宫的美女们也一样,还有,即使是让出王位也可以——所,所以救救我——” “我只说一句,陛下,你没有凭自身的的力量得到过任何东西。” 席尔梅斯有些厌烦地对黄金假面说。 “快点动手!让国王痛苦可不是我的目的!” 对夏加德来说,让国王痛苦是他最大的一个目的。但是,反抗席尔梅斯,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夏加德的双手用力掐住了侯赛因三世的脖子。他下定了决心,用力一扭,菲特娜垂下了睫毛,努恩加诺转过了脸。 密斯鲁国王侯赛因三世,就像鸡一样被掐死了。 “已经可以放开了吧。” 在冰冷的声音中,夏加德才回过了神。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将手从国王的脖子上拿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颈骨已经断了,没有必要再紧紧掐着他了。” 席尔梅斯用冷酷的眼神注视着杀害国王的犯人。 “好了,下面就交给我吧,你快躲起来。有很多地方可以躲。” “可,可是,侯赛因三世——” “杀死他的,是马西尼撒。” 夏加德闭上了嘴。席尔梅斯充满讽刺地,看着半开的门外密斯鲁武将的尸体。 “马西尼撒,你是一个活着只会令人感到不愉快的小人,不过死后似乎还是可以发挥一些作用的。” “可,可是——” “这次又有什么事?” “我不在这里的话也没关系吗——” 席尔梅斯轻轻地耸了耸肩。 “你没有必要呆在这里了。只要有一个脸被烧掉的,戴着黄金假面的尸体就够了。不是么?” (七) “客将军克夏夫尔”,带领着孔雀公主菲特娜和黑人宦官努恩加诺,还有十名特兰士兵回来了。并且,以沉重的口吻报告了国王的意外死亡。 在一片悲叹声中,宫廷书记官长古力喘着粗气。 “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一切的主谋就是马西尼撒将军。” 席尔梅斯的良心丝毫没有感觉到一丝痛痒,说明着情况。古力咽下了一大口口水,身后的诸位官员们也都开始惊讶地吵吵嚷嚷起来。 “不,不明白。为什么马西尼撒将军非要杀死陛下不可呢?” 面对理所当然的疑问,席尔梅斯用一种坦然甚至是一种漠然的态度回答着。理由就是,马西尼撒将军利用国王对他的信任,将军队的资金拿过来据为己有,这件事情被国王发现了,就打算要将他驱逐出宫廷,所以才导致他拉拢黄金假面犯下了弑王的大罪。那个黄金假面,也被特兰士兵杀死了—— 疑惑与不信任的浮云,在古力的胸中翻涌着。这真是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故事。不对,如果是马西尼撒的话中饱私囊是一定的,但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就将侍奉这么久的国王杀死了吗?这个故事对克夏夫尔来说太有利了吧?即使觉得不太可能,但这个克夏夫尔,难道就没有计划着做出这件无法无天的事情吗?—— 但是,假如客将军克夏夫尔才是弑王的元凶,又有谁能对他加以惩罚呢?能够对他治罪吗? 王宫里国王的高官们中,唯一一个有实力的马西尼撒现在也已经死了。全军上下没有一个人可以杀死克夏夫尔。 不仅如此,刚刚死去的马西尼撒,他缺失人望这个现象也已经显露无遗了。 “马西尼撒将军死了。被杀了!” 这个报告传到部队的时候,一瞬间的沉默之后,随之而来的是鼓掌声和欢呼声。 “罪有应得,这是老天的惩罚!” 甚至连这种话都有人说,赞同的声音也此起彼伏着。还有人拿出了酒壶酒杯,互相干杯庆祝着。作为一个弑杀国王的犯人被诛杀掉后发生这种现象也是自然而然的啊! 总而言之,为了替马西尼撒报仇,而拼死与克夏夫尔战斗的好事者是决不会出现的,席尔梅斯巧妙地成为了一个将弑王者诛杀的功臣。 甚至,他还火上浇油。 “据说马西尼撒将本应该发给士兵们的俸禄据为己有。” “那个家伙很有可能干出这种事情来。不,应该说他一定会干。” “没错,把我们的俸禄夺回来吧!” “现在就去马西尼撒的府上。” 醉醺醺的士兵们发出骚动了。结果军纪不正这件事情,死去的马西尼撒也有一半的责任。并且,席尔梅斯命令自己的部下,让他们将骚动扩大规模。那其中有着绝好的人才。 他就是五名大队长中的一位,弗拉马塔斯。他被交予的这个煽动任务,就是用令人吃惊的巨大声音,并少有地用帕尔斯语与帕尔斯人沟通。他换了衣服佯装成帕尔斯人的样子大声叫喊着。 “马西尼撒的财宝,是从我们士兵手里夺走的。现在马西尼撒死了。我们应该从他的家里,把我们的俸禄拿回来!现在马上去他的家里。” “没错,没错!” 在呼应的声音中,倾耳去听的话,其中有帕尔斯???马西尼撒的府上有一百多名士兵进行警卫,不过看到赶来的暴徒,有一半已经逃走了。剩下的半数人用自己的手将门打开,将暴徒们请了进来。 黄昏的天空中飞舞 着几十道火焰,那是火把被扔了起来。拥有雪白墙壁的雄伟住宅,毛毯和帘子被火点燃,强势地燃烧了起来。红色和黄色的火焰舞动着,在白色和黑色烟气的漩涡之中,掠夺正在持续开展着,士兵们相互争夺着银质的餐具和绢之国的陶器。 最可怜的,是那些马西尼撒的家人和还没有来得及逃出去的仆人们。由兴奋转为狂乱的士兵们,只要见到人影便跳过去一通乱砍。仆人们的尸体就那么放着,家人们的尸体上沾满鲜血的宝石和装饰品还有黄金的带子还要被抢夺一番。 “我知道马西尼撒令人们讨厌,但没想到会被憎恶到这个程度。” 得知惨事发生,宫廷书记官长古力叹息着,他也好高官们也好都无法阻止这一切。 席尔梅斯出动了帕尔斯部队,将掠夺者中三十几个带头的人当场处以极刑,并救出了二十多个幸存的家人和仆人。这并是因为他慈悲为怀。在王宫里,他要让所有人看到,有能力维持秩序的人只有席尔梅斯一个。转眼间,马西尼撒的府上就被烧成了灰烬。 “看到了吗,查迪,我为你报仇了!” 席尔梅斯没有躲避面前的火焰,一边从后方眺望着,一边在心里对已死的心腹说着。 目前在王都亚克密姆内,带领着组织得最好的最为强大的部队的人,正是客将军克夏夫尔。并且,原本立下多次战功,却只是一介佣兵队长的人,在前几天刚刚被重任为南方军都督,再加上今天又杀死了“逆贼”马西尼撒,他已经自认是密斯鲁国唯一的忠臣了,这种风云突变虽然令人哑然无语,但毕竟这也是现实。 如果现在把客将军克夏夫尔当作对手来为人处世的话,实在是百害而无一益。宫廷书记官长古利作出了如此的判断。 “弑王的两名罪人都已经被诛杀了。将二人的头颅放在王都的城门上以示众人。” 守护马西尼撒的时就名密斯鲁士兵,也都已经被诛杀了,所以就把尸体扔到沙漠里,去当作胡狼的美餐吧。不是有二十个人吗?尽管有人发现了计算并不准确,但是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席尔梅斯在宫廷书记官长古利的身旁窃窃私语着。 “古利卿,我于先王侯赛因陛下驾崩之时,被赐予了遗言。他决定由你来执政,并将今后十年的国政委托给了你。” 古利倒抽了一口气,上半身轻轻地向后仰了一下。 “我,我来执政——?” “正是如此。” “不,但是,我不是王族啊——这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可这是先王的遗愿!” 席尔梅斯双眼中充斥着光,将古利的舌头冻结住了。 古利只是一个认真的官僚,以非王族的身份作为摄政来统治国家这种事情,想都没有想过,尽管很想得到权限和随之而来的俸禄,但并没有想得到这么夸张。 可是,尚未年老的国王突然死去,密斯鲁国的权利体制,变得极为脆弱而且还有很多漏洞。侯赛因三世讨厌竞争者的存在,还没有立王太子,而且王妃死后,也没有正是再立新的王妃。 本来就应该推选一个不应该成为国王的人当国王。那样的话,可以卖一个大大的人情。席尔梅斯是这么考虑的,不过由于事态发展得过快,只能依靠古利的智慧了。 “您知不知道有什么人适合担当新的国王?书记官长大人,不,摄政王。” 古利已经被席尔梅斯拿出的毒酒灌得有些醉了。脑子里翻着王族的名簿,选出了一个名字。 “一个叫萨里夫的王子比较适合。年龄大概是八岁,母亲是密斯鲁人,由于是平民出身所以没有贵族作为后盾,身体也十分虚弱,母子二人一直都在后宫的一个角落里生活着——” “原来如此,十分理想嘛。” 席尔梅斯煞有介事地点着头,古利似乎有些胆怯地看着他的表情。 “如果是那样的人的话,对待有着不幸遭遇的人,应该会以慈悲为怀吧。古利卿,你也这么想吗?” “啊,我正是此意。” 席尔梅斯面对着古利那一副被击中要害的表情,邪恶地笑着。 “就是这个意思啊。那些完全不知道劳苦的名门子弟,年纪轻轻就到了拥有权势的程度,对世间来说也没有什么害处。没有实力,不能揣测别人的心理,以为自己是全能的,失败的话也都归咎于部下——” “——” “新的国王应该受到摄政王的教育,为了使他成为一名贤明的君主,我也会尽绵薄之力的。恳请您能信赖我。” “那,那是当然的了。” 古利没有一点武力。只有依赖席尔梅斯。只是,古利从茫然自失当中醒悟过来之后,注意到了一件事。就是有必要让南方军都督人选重新回到一张白纸上。古利提心吊胆地将这件事情告诉给了席尔梅斯。 “嗯,的确如你所说的那样啊。” 在几天之前,席尔梅斯还打算着亲自作为南方军都督前往亚克夏赴任。不过,那样一来,席尔梅斯就无法留在王都亚克密姆了。 照今后的发展来看,四面八方的军队有可能会拒绝对新国王的忠诚,攻打王都亚克密姆。到了那个时候,就要借助亚克密姆的城墙,来防御敌人了。 “没有援军前来的话,却还要固守城池是一种愚昧的策略。” 有很多兵家都赞同这个主张,但是那也必须要在攻城军统一的条件之下才能成立,如果能够指挥统帅密斯鲁全军的大人物不在,而亚克密姆被长期包围的话,军队和城池也一定会分裂瓦解。 “关于那件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首当其冲的,是萨里夫王子即位的事情。之后全都听从新国王的命令就可以了。” “确,确实如此。” “那么,我们一起,去迎接萨里夫王子吧。” 就这样,七月二十五日夜晚,萨里夫王子年仅八岁,头上就戴上了密斯鲁国的王冠,下弦之月闪着黄色的光芒,几朵云在空中飘着,这真是一个酷热的夜晚。 新国王按照站在他左右的生母吉尔哈娜和宫廷书记官长古利所教的话进行宣言。 “我在这里成为密斯鲁国王。对我的王位有所异议的人将成为大逆不道的罪人。” 随后新国王按照交给他的那样,发出了一个又一个命令。隆重地举办先王侯赛因三世的葬礼,赐予生母吉尔哈娜王太后的称号。任命古利为摄政王—— 离高官们较远站着的席尔梅斯的旁边,隐隐约约有一个婀娜优美的身影。正是孔雀公主的菲特娜。 “克夏夫尔大人,真没想到您的目标这么快就实现了——” “还差得远呢。不要在这个时候大意啊,孔雀公主。” “是,不过我很高兴。” “夏加德怎么样了?” “服过了药已经睡了。努恩加诺在监视着他。” “是嘛。” 包括对夏加德如何处置一事,明天不得不决定很多事情。不过在今天晚上,对要将意外的幸运紧紧握在手中的自己来说,还是应该简单地喝上几杯吧。席尔梅斯这么想着。 尚且不能大意,用敏锐的视线环顾了一下左右,确认没有人看到他们二人之后,席尔梅斯对菲特娜低声说道。 “今晚就在你的住处过夜吧。” 孔雀公主用比今夜的月光还要灿烂的笑容回答着。 “不只是今夜,从今以后一直都要这样。” 雪白的纤纤小手,缠绕在健壮的大手上。那两个被分开的手镯再次合为了一体。 第三章悬铃木之园奇谭 (一) 七月上旬,帕尔斯国土正值“盛夏四旬节”‘阳光一味地照射着,热风也在不停地吹。甚至会让人以为自己的影子将要一直那样贴在白色的墙壁上。 只是随着日落后渐渐到来的,是帕尔斯夏天的恩惠。如果傍晚的时候下一点小雨的话,之后一夜的凉爽,使人和家畜还有一草一木都有一种起死回生的感觉。 到了帕尔斯内陆的沙漠和荒野上的话,就会发生“白天死的家伙都是被烧死的,傍晚死的家伙都是冻死的”这种现象,不过由于是文明之国,所以在沙漠和荒野之上也有道路,清晨和傍晚时分旅人的身影络绎不绝。 说起这个季节的旅人,都是由于有着重大的要事或是商业上的情报,才不得已时常冒着生命的危险踏上路途,不过也有一些例外,有一个喜欢在帕尔斯国的东南方从大陆公路出发悠然自得地骑马行进的旅人。他的名字叫奇夫。 在王宫里担任“巡察使”一职,可是按照奇夫的性格,这不是一个适合他的头衔。他自称为“流浪的乐师”,另外“亚希女神忠实的信徒”和“女性艺术的伙伴”也都与其十分相称。 话虽如此,最近一段时间可以说是不太强调“流浪”一事了,如此说来,奇夫也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去过帕尔斯国外。虽说由于奇妙的渊源发誓效忠亚尔斯兰之后,他曾经去过辛德拉和邱尔克,但这只是作为武将或是国使前往的,不能说是流浪。 倒是拥有着帕尔斯旧王族嫡系血统的席尔梅斯,更像是在远方的异族他乡流浪着。 那可是集合不逞,不逊,不敌三点于一身的奇夫,不管怎么说能继续为亚尔斯兰效忠已经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有的时候,通过亚尔斯兰,他也有可能会被身为军师的宫廷画家那尔萨斯方便地使用。 从今往后如果事态发展成为王都叶克巴达纳被敌人的大军所包围的话,就命令奇夫带领二三千名士兵直接冲出城去。潜伏在城外的荒野之中展开游击,对敌人的侧面和后方造成威胁。在夜里放火烧毁敌人的营地,掠夺物资,射杀敌人的指挥官,声东击西以分散敌人的兵力,不惜一切手段使敌军混乱,令他们的状况无法继续进行王都的攻略。这个任务的下达,就是受到了作为军师的宫廷画家那尔萨斯的指示。 “这种事情,只懂得正常作战的将军们是无法完成的。梅鲁连和奇夫的话倒是还可以。尤其是那个被成为变幻莫测的男人奇夫。” 那尔萨斯这么一说,达龙苦笑着作出回应。 “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他是一个时刻都在变幻莫测着的男人吧。” 没错,哈哈大笑的两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奇夫与法兰吉斯和亚尔佛莉德告别,骑马从海拉尔峡谷向巴达夫夏地区行进。 巴达夫夏,即过去的巴达夫夏公园,位于帕尔斯的东南部。东西长四十法尔桑,南北长六十法尔桑,虽然面积很大,可是缺乏降水,有九成土地都是沙漠和岩山,剩下的一成沙漠中的绿地,大大小小的分布着有五十个。 这些绿地富含植物和水分,土地肥沃,盛产小麦和水果,才使得住民们不用饥饿度日,并且就连不毛之地上,也蕴藏着以著名的红宝石为主的银矿和铜矿。 很多人都把巴达夫夏里最大的一块绿地称作“巴盖齐纳尔”。这是“悬铃木之园”的意思,悬铃木被当作街道树和防护林来种植,其数量合计起来有上百万棵。绿地的直径,约有六法尔桑,人口超过了十五万。 绿地的中心有一潭湖水,有着其他沙漠中无法想象的面积,而湖的北面有一条紧靠城墙的道路。这里就是过去巴达夫夏公园的首府海鲁蒙多斯。城墙将市街围成一个长方形,东西距离一法尔桑,南北距离半法尔桑。绿地中的一半人口都居住在城内。现在,帕尔斯王国的巴达夫夏总督府也被安置于这里。 街道十分繁荣,而且相当热闹,这里聚集着从各地而来的人们和商品,尤其是在各地矿山中工作的矿工们,一到休假就要来海鲁蒙多斯的街上注上一两天,为了享受女人和美酒,唱歌和跳舞,赌博和大餐。当然也有很多的艺人,供他们住宿的屋檐列成了排。 总而言之,这代表了大部分居住在海鲁蒙多斯的人们,其中也有很多因沉迷欢乐而倾家荡产的人,而奇夫也马上要到访此地了。 从海拉尔峡谷到“悬铃木之园”,直线行进的话五日便可到达,不过奇夫这个男人的人生字典中,可没有“直线”这个帕尔斯词汇。那边的城镇,这边的绿地,他都要经过,每到一处便会引起当地所有女人的骚动,结果,七月份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在这段时间里陪沙华尔城塞中正在展开着人与魔的血战,拼命的使者在大陆公路上自东向西卷起风沙般地疾驰着,可是奇夫对此却一无所知。 一次,经过一个叫苏联马尼亚的城市,在酒馆里收集各地消息时,才知道陪沙华尔攻防战已经结束,第二拨急使传来捷报,大陆公路上的城镇和村子已经安定下来的消息。 听到蛇王撒哈克的名字,就连一直潇洒不羁地弹着琵琶的奇夫,内心都无法平稳。他的心情就像晴朗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一朵黑云一样。 “嗯,不久的将来,有可能会下起一场倾盆大雨啊。是不是应该返回王都,待命在亚尔斯兰陛下的身边比较稳妥呢?” 他虽然有着这样令人钦佩的想法,可是这种想法却没有能够维持多久。 “下雨之前,还是尽情地享受晴天吧。这才是一个忠实于亚希女神的信徒应该完成的任务。” 他想出了这个巧妙的借口。最后决定继续他的旅途。一旦到了危急关头再赶回国王的身边就行了,如果会有危机情况发生的话亚希女神也会告诉我的吧。 在一个叫库法的城镇里,他在有没有在赌博中弄虚作假这件事上,与其他的旅客展开了一场乱斗,这是有一个男人,拿来一根插满铁钉的棍棒,想要砸奇夫的脑袋。奇夫看到那个男人从门口冲了进来,便在弓上装上了箭矢,周围的所有人都以为奇夫会射向那个男人。但却没有发生那种事情。 “一个像女人一样毫无责任感的放浪者。” 即使是如此讨厌奇夫的人,在他出神入化的弓箭神技上也不会作出否定。 箭矢如流星般飞出,射穿了男人脚上的一只蝎子的头部,在这一瞬间,尖利的箭头击碎了令人讨厌的毒虫的头部,坚硬的外壳也随之四散。 在场的人们全都仰天沉默。想给奇夫一点教训的男人也顿时失去了血气,丢下了棍棒,右手和右脚,左手和左脚同时移动着,走出酒馆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没过一会儿不知是谁鼓起了掌,酒馆里的女人们也都娇声四起地上前拥抱奇夫。 继续赌钱的奇夫赢了五十枚左右的金币和两百多枚银币,可他只把金币放入了自己的怀中。剩下的一半银币分给了女人们,另一半银币则交给了酒馆的主人,令在场的客人都可以享受到免费的酒水和食物。 一阵阵欢呼声将奇夫送出了酒馆,他心情舒畅地骑马前进,却发现自己迷了路。 即使是在什么事情上都马马虎虎的奇夫,只要天空中有太阳的话,他就不会搞错方向转错拐角。可是,就算充满慈爱的亚希女神,也似乎觉得有必要对忘记信仰的人进行一些小小的惩罚。黑云低沉地聚集起来,强风开始刮起了沙砾。他没有办法只好在大岩石的阴影下面度过了半天,等风停了在策马前行。 他碰到了用十头骡马运载的旅行商人一家,得知自己已经进入了巴达夫夏地区。说起巴达夫夏,可是先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王妃,即对国王亚尔斯兰来说是正式意义上的母亲泰巴美奈的出生地。现在,泰巴美奈已经带着“ 王太后”这个称号隐居在此了。 “调查一下王太后陛下的动静吧。” 这样的命令,并没有什么人下达给奇夫。而且他也并不认为态巴美奈想要召见他。所以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是带着一脸无知的表情离开“悬铃木之园”。 这时,有什么东西拉住了奇夫的耳朵和脚步,停止了他的行动。那就是在酒馆里听到的传言,是从一个地上到处都有其种族的男人那里传来的。那就是依靠酒量来左右舌头运动的种族。据说他在一个出入于王太后住所的水果商人的店铺里工作。 “那是大约十天以前的事情了,王太后的住所里,好像住进了一个女人。看上去个子高高的,头发有些短,还拿着一根长长的棒子——” 王太后的侍女在外出途中被五六个无赖汉袭击的时候,被她救了出来。无赖汉们都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了,听了侍女的报告,王太后便在住所里称呼她为“个子高高的女人”,经过谈话之后,就那样让她住了下来。 奇夫听了这些话,请说话的男人喝了一瓶麦酒。 “你不知道那个个子高高的女人的身份吗?” “啊,那个我一点也不知道。只是,王太后很喜欢那个女人,出入住所的时候都把她带在身边,把身边的警卫工作全都交给她了。” 个子比平常的男人还要高的,短发的会使用棒子的女人。听到这些的话,奇夫不禁想起了一个身影。那就是在海拉尔峡谷中效力于假领主凯麦恩的女人,名字好像是叫蕾拉。 “居然比我早到了十天啊。如此看来,她在我前面抢先行动了。” 这是一个不正确的认识。正确的应该是,蕾拉从海拉尔峡谷出发之后,奇夫还在各地白白地浪费着时间。 (二) 巴达夫夏总督,在管理红宝石和银矿山方面,与帕尔斯国内外的商人们关系密切。除了正常的俸禄,还可以从????“要是为总督的话,就要去基兰或是巴达夫夏。” 从这句话里就可以看出,即使不做坏事也可以得到充足的富裕。 从王都派遣巡查使前往巴达夫夏总督那里的理由,也有好多个。 “有没有和缺德的商人同流合污中饱私囊?” “有没有做一些想要再兴旧巴达夫夏公园的动作?” 尽管有着各种各样的说法,但由于帕尔斯采用武力将巴达夫夏公园吞并的事情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在位期间,不仅做出了警戒,同时也拉拢了住民的民心。 从几万名矿工的角度来看的话,对旧巴达夫夏公园并没有什么忠心可言。在帕尔斯占领这里的时候,将好几名严重虐待矿工们的矿山监督,当众处以了死刑,那之后又增加了矿工们的俸禄和休假,所以他们对成为帕尔斯领土一事并无不满。而且在鲁西达尼亚侵略的时候,也没有发生任何叛乱与暴动,甚至有一万多名矿工响应了当时的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号召,手持刀剑和棍棒参与到了战斗中去。他们虽是作为步兵参战,但却发挥了在矿山中工作的技术和体验,在攻城和阵地建筑方面,获得了作为工兵的功绩。 就这样巴达夫夏拥有着独特的历史和风土。人们之间的交谈尽管自然而然地使用着帕尔斯语,但是乡音之中也会掺杂一些在邻国辛德拉使用的词汇,围绕矿山展开的话题也十分的多。 现在的巴达夫夏总督叫夏加德。与那个在密斯鲁国内戴着黄金假面的人物同名,却并不是同一个人。年龄已经接近五十,由于留着红色的胡须,所以被人们称为“红胡子夏加德”。 红胡子夏加德是宰相鲁项的旧相识,参加过亚尔斯兰身为王太子时追击鲁西达尼亚的军队,紧跟着便成为了统领一万五千名步兵的将军。得到提升之后就没有再获得过武勋。实际上,他作为帕尔斯人却罕见的不擅长骑马,在第二次亚特罗帕尼提会战中负伤,也是由于从奔跑的马上滚落下来造成的。 虽然作为一名武将来说是个二流的角色,但出身名门精通各种实务,和他稳健的性格令他有着一定的人望,,所以当亚尔斯兰即位之后,得到了巴达夫夏总督这个职位。直到今天,他还没有出过什么问题,处理着要务。 奇夫刚一来到总督府,红胡子夏加德也刚好结束了对红宝石研磨工厂的视察回到了这里。他坐在四个人抬着的轿子里,因为他对自己不擅长骑马的事情也有着一定的自知之明。 出示过巡查使的证明徽章后,奇夫被领进了总督府内。猛然一看,发现引领他的男人没有左臂,而另一个在走廊里给灯火补油的男人用手杖支撑着身体。 这是因为红胡子夏加德让曾经在自己的手底下战斗过的身体受伤的老兵们在总督府里工作,并给予他们俸禄养家糊口。 “原来如此,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啊,拥有人望也是理所当然的,但全都是些伤病的士兵,到了实战的时候,可一点忙也帮不上啊。” 奇夫一边祈祷着这块土地不要受到魔军的突袭,一边面对着红胡子夏加德,不过这些都在片刻之间结束了。红胡子夏加德大体知道关于蕾拉的事情,但是他并不想极力去干涉王太后的生活。他应奇夫的要求,给王太后府的执事长写了一封介绍信。 王太后府在海鲁蒙多斯的南边,一潭湖水将其隔开,大约是一块正方形的土地,每条边长超过二阿马吉(一阿马吉约相当于现在的二百五十公尺)。周围包围着悬铃木树林,从湖上沿水路建造了一个大池子,扩展成了蔷薇和郁金香的花园。池子旁边有一个大理石的亭子,在那里观赏水鸟和鱼儿的话,便会将绿地周围存在着沙漠的事实遗忘掉。 这个雄伟的建筑,过去是巴达夫夏公的行宫。态巴美奈被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带走的时候,就把它放在这里了,直到亚尔斯兰登记之后,泰巴美耐才又回到了这里,尽管建筑物和庭园都被别人毁坏,已经失去了往年的华丽,但那份庄重还是被恢复了。态巴美奈回来已经四年了,服侍他的男女超过了二百人。 对待侍女和仆人,泰巴美奈虽并不温柔,但也并不冷酷。身份也好阶级也好,她并没有多加在意。尽管不再期待作为王妃的仪式,个人生活的习惯和以前也没有什么变化。 也许是这些所反映出来的,侍女和仆人们,对待女主人都遵守礼仪,并发誓效忠,但她已经不再记得拼上性命也要保护的爱情了。只求不出意外地度过平常的生活。 这样下去,与王都叶克巴达那和海港城市基兰相同的时间的流逝,也会在王太后府中继续着。好像从亚尔斯兰即位之前,甚至是从鲁西达尼亚侵略战之前,从帕尔斯旧王朝时代开始之后,就没有间断,没有变化地,那样继续着。 七月十日。从湖的北面,也就是海鲁蒙多斯那边,一艘小船横渡在一法尔桑的湖上,乘坐这艘船的正事巡查使奇夫。 迎接客人的王太后的执事长,已经是一个年近七十岁的白发老人了。他从旧巴达夫夏公国那时候就管理这座建筑,和泰巴美奈也已经相识三十年了。虽然看不出来有什么显著的才气,但他照顾着隐居的王太后,也未必不是一个有才气的野心家。 “哦,您是从王都千里迢迢赶来的啊?” 那个老人,卡托尔尼亚斯收到了红胡子夏加德的信件,紧张地迎接着从王都而来的巡查使。因为巡查使是从国王亚尔斯兰统治国家以后才出现的,而且被人们认为是光挑毛病的一类人,所以留心提防也是应该的。 出现在老执事长面前的,是一个看上去年仅二十多岁的青年,同时也是一个让王太后的侍女们看了之后忍不住发出叫声的美男子。说起侍女们的生活,平稳而无聊,最多也只能盼望着偶尔去海鲁蒙多斯的街上转一转。淡灰色的 日常生活中,似乎飞来了一只光彩夺目的小鸟。 奇夫对侍女们恭敬地行了一个礼,使得叫声又高了不少,但突然间被打断了。因为一位中年的、有着令人吃惊的美丽的女神面孔的女性,出现在了奇夫的正前方。 “哎呀,这就是王妃,不,应该是王太后陛下。好久不见了。” 稍微注意一下的话,就会发现奇夫不仅有着天底下的男人之中最优雅的举止,也十分懂得说话的技巧。只是有没有让人在其言行之中感到诚意,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泰巴美奈冷漠地迎接着相隔五年再会的奇夫。从王都叶克巴达纳受到鲁西达尼亚围攻到现在。 “您还是那么美丽,令人钦佩。在您旁边的夫人也——” 在奇夫移动的视线里,注意到了蕾拉。和在海拉尔峡谷中相比,衣服也没有变。而且还是拿着一根长长的棒子立在地上。 “——好像很有精神,啊,这再好不过了。” 蕾拉稍有怀疑地看着奇夫,在这一瞬间,表情就像闪过了一把刀子。她也记起了奇夫的面容。 她的手用上了力气,奇夫似乎很愉快地看着那根长长的棒子不停地摇晃着。 (三) “从亚尔斯兰那里来的问候,我已经收到了。没什么事的话就请回吧。由于旅途会比较长,所以还是早点出发的好。” “没有话要和国王说吗?” “我平安无事请不用担心。就这样传达吧。” 奇夫已经完全感到了王太后的冷漠。连一点点的情爱都没有表现出来。泰巴美奈用冬天的沙漠一般的干裂而又冰冷的声音说完话后,转过了身子。 蕾拉紧跟着王太后。 “等一下,王太后陛下。” 奇夫喊了一声。他从地上起身的动作,十分的优雅。蕾拉感应到了这股故意散发出来的锐气,全身为之稍稍一震后,重新握紧了棒子。 在欧克萨斯领主姆瑞鲁的住所内,蕾拉和法兰吉斯战斗过。奇夫目睹了整个过程。法兰吉斯的战斗是为了让他看清蕾拉的棒术,于是奇夫就没有战斗而是看完了整个过程。当时很有可能被他跳出来一刀致命。 “您身边的这位夫人,您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吗?” 泰巴美奈的表情稍稍发生了变化。她用隔着肩膀的冷淡的视线注视着奇夫。 “你对待我的近侍,竟然说出这种话?太冒昧了吧!” “我知道是有些冒昧,但作为巡查使查明事实是我的职责所在,根据我的职权希望您能把她交给我。” 王太后长时间的沉默着,终于,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过了身子。她走到奇夫的旁边,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 “你本不应该知道这些的,那个叫做蕾拉的女孩,有可能是我的亲生女儿。” 这句话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受到了脚下落雷般的冲击。即使想要发出惊愕的叫声也不行。 奇夫稍微张开着嘴,没有发出声音就马上闭上了。他无言地凝视着泰巴美奈的眼睛,就像是在问她“您疯了吗”一样。 泰巴美奈调整了一下呼吸和声调,继续说着。 “我与亲生的孩子早就分开了。这件事情没有人知道,因为那时生下的是个女孩,没有达成先王陛下的意思,就从我的手中夺走了她。” 先王,也就是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泰巴美奈生下的女儿,戴着刻有密斯鲁神的银色手镯被扔弃在神殿中了。那之后尽管泰巴美奈一直都在寻找,可直到今天都没能与亲生女儿再会。她仅仅盼望着这个,在故乡继续着隐居生活。 “所以,那个女孩的真正身份,我自己也很想确认。如果真是我的孩子的话——” “那样的话,又怎么样呢,王太后陛下。难道您想让那个女人继承帕尔斯的王位吗?” 奇夫的声音与其说是冷静倒不如说是冷酷。 王太后泰巴美奈,双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声音中蕴藏着狂风暴雨。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事情!?” “我失礼了,只是我感到内心的耳朵似乎听到了您心里的声音。如果只是错觉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泰巴美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呼了出来。 “那个女孩的话,也并不会这么想的。那个女孩自己还不知道这些事情。” “只是没有说出口而已,并不是没有那么想过吧?” 奇夫一次又一次地发出了恶意的反应,亚尔斯兰的近臣们对王太后所持有的想法,并不是那么单纯的,虽然也有一丝同情,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亚尔斯兰并没有从这个形式上的母亲泰巴美奈那里得到丝毫的爱,所以对待王太后,又就用不着虚心。就连奇夫也是这样。 “关于那个女孩,我已经没有必要和你多说了。亚尔斯兰还有什么命令吗?” “没有。” 奇夫的口中坐着简洁的回答。 “不管怎样,那个蕾拉如果继续待在王太后身边的话,用不了多久一定会引发骚乱。作为一个巡查使决不能视而不见。” 虽然是一个在公务上极不专心的男人,但考虑到这些,还是没有想要撒手不管。 另一方面,王太后泰巴美奈没有打算把奇夫当作客人来款待。如果不是他有一些事情,甚至就连召见的意思都没有。 “亚尔斯兰的命令如果没有的话,你也就没有了什么权限。快回去吧!” 虽然依靠巡查使这个身份,奇夫在王太后府上逗留是可能的,但另一方面,国王亚尔斯兰已经将王太后府规定位法治之外的地方了,这也是一个事实。即使勉强硬干也不会得到什么的吧。 “哼哼,我也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了。” 自嘲也好什么也好,奇夫嘟囔着连自己都不太明白的台词,他决定了先让老执事长放心。于是便看着老执事长。 “我好像破坏了王太后陛下的心情,这让我感到十分害怕。我这就退下,今晚姑且住在海鲁蒙多斯,明天一早,便动身返回叶克巴达纳。给您添麻烦了。” 一番殷勤的话语之后便离开了王太后府。 奇夫坐上静候他的小船渡过湖水。他对泰巴美奈说的是谎话,因为他已经决定之后住在海鲁蒙多斯,让一切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等到了晚上在翻过王太后府的墙,在里面躲藏起来。当然,奇夫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罪恶感。 这是一个凉爽的夏夜。花香随着微风飘散着。而随着场合发生变化,花香也可以瞬间变为鲜血的味道吧。 奇夫靠近了建筑物,但还没有必要进行侵入。因为他听到了,在院子的一角,一男一女谈话的声音。于是他慎重地躲在了下风处。隔着树枝和树叶可以看到人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女人是蕾拉,不过男人的容貌和姓名奇夫却并不知道。 蕾拉作为一个女人却有着不相称的高挑,个子比一般的男人还要高大。对面的男人体格健壮而匀称,但是个中等个头。面对面的话,蕾拉稍稍低头看着那个男人。 这件事情,那个男人一点都没有在意。也没有顾忌礼仪,一直盯着蕾拉全身看。但并不是因为好色。骑马民族的男人,都拥有一双欣赏骏马的眼睛。 而蕾拉这方面,也可以看得出来与男女间的情爱和欲望无缘。她的双眼中有着奇怪的光,虽然那与法兰吉斯还有亚尔佛莉德相识的快活无缘,但也并不能说是妖媚动人,就像是非人类与非人类之间用触角互相接触一样,产生着一种异样的交流感觉。 “伊尔特里休大人——” 蕾拉的嘴动了,如此称呼着,这样一来奇夫便知道了这个男人的名字。虽然感觉这个 名字似乎听到过,但并不是一个与奇夫有着很深渊源的人物。从名字上看来,推测应该是一个特兰人吧。 奇夫没有和伊尔特里休有过直接的、面对面地接触。不过,仅仅只是透过黑暗看了一眼,便察觉到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在其猛烈的斗志之上,笼罩着妖气的雾。双眼散发着灼热的光,就连奇夫这样大胆的男人,都感觉到对方似乎正在隔着黑夜的帷幕怒视自己。 “首先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并无色情的幽会,但即使这样这个家伙也太危险了。诚实地说,不愿意离得太近啊。” 心里一边嘀咕着,奇夫一边没有声音地向后退了两步。防范着对方察觉到他的所在。 可以和这个叫伊尔特里休的男人打个平手。可以战胜蕾拉。不过,两个人同时作为对手的话就太危险了。奇夫这么计算着。下面该怎么办才好呢?奇夫一边思索着一边继续将身体潜伏在夜晚的院子里。 (四) 加斯旺德和伊斯方两名将领,从东方的要所陪沙华尔出发已经是七月五日的事情了。他们带领着五百名骑兵,经大陆公路向王都叶克巴达纳前进着。 五百名骑兵中大约有三十名在培沙华尔惨烈的攻防战中负伤了。因为重伤者都在培沙华尔接受治疗,所以只是一些轻伤者,但也不得不因此而避免强行。另外,在途中,还要劝慰因蛇王撒哈克的传言而胆怯的人们,告诉他们强袭培沙华尔的魔军已经被击退了,以此来防止人心的动摇。 为此,每到一个城镇或是村子就叫来当地的代表人或是役人告诉他们详细情况,并传达一些对今后的指示。负伤者之中,由于出现了一些无法忍受骑马行进的人,所以也有必要找到可以照顾他的人并支付一定费用将他托付给民家。这样那样的,人数已经减少了四十个人左右,他们以这种状态到达了一个叫做库法的城镇。 结束了一整套与役人们的谈话之后,加斯旺德问道。 “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在这附近出现过?” 他的心中实际上是在想着伊尔特里休的事情。 “有什么线索的话也都告诉我。即使是一些愚蠢的传言也没关系。” 这也是由于意识到了伊尔特里休会在空中飞着出现,才说出的意外的话语。 “这么说起来,有一个男人——” 几个人异口同声说出来的,是几天前,在酒馆有一个引起骚动的旅人的事情。有些女子气、琵琶、赌博、擅长弓箭,这些词语罗列了出来。 两名武将互相注视着。 “伊斯方卿,你怎么想?” “总觉得,这个人似乎很像一个我们认识的男人。” “如果说只是一身女子气的旅行的乐师的话,别的地方也有吧——” “如果说只是一身女子气的弓术的名人的话,别的地方也有吧——” “两方面合起来的话。” “别说是广阔的帕尔斯,别的地方也没有吧?” 二人感到十分不安。他们并不知道奇夫作为巡查使进行着活动。不过,想了想在迪马邦特山和陪沙华尔发生的事情,二人也就心知肚明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 伊斯方提议说。 “加斯旺德卿,你带领部队返回王都,向亚尔斯兰陛下复命吧。” “那么,你要怎么样?” “我很在意这件事情。所以我想紧随奇夫卿的后面,与其会合。” 加斯旺德没有马上回答,他思考了片刻。他也想要紧随奇夫的后面,但是那样的话统帅部对的人对没有了。当然这是一支统治周密的精锐部队,即使命令一名年长的士官来代为指挥也没什么关系,可是两名将军全都不在的话就太没有责任感了吧。 “我明白了。奇夫卿的事情就拜托给你了,我按照事先预定的那样返回王都吧。” “我擅自做主,真是抱歉。” “那倒无所谓,要不要士兵?带上五十名骑兵去吧?” “不,这次行动一名士兵都不需要。” 伊斯方摇了摇头,看了看站在他脚旁边的土星。 “带着这个家伙就行了。” “原来如此,那么就交给它了。你们要时刻注意魔物啊!” 就这样伊斯方调转马头向南方前进。 既然从东方而来的自己没有见到奇夫,那么他就一定去了南方或北方,不过在北方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奇夫的气息。他与土星一起,马上向巴达夫夏行进。看来他的心地要比奇夫好一些,风沙和骤雨没有来打扰他,也没有迷路,直接就到达了“悬铃木之园”。 一边被土地的富有感动着,一边通过了沿着水路的街道,到达了海鲁蒙多斯。首先要留宿一晚,因为太阳已经落山了。在浴室洗去了旅途的尘埃,也给土星洗了个澡,之后便上街准备吃晚饭了。晚饭当然在住宿的地方也有,不过有必要收集一下奇夫的消息。第一个要找的就是“有女人的酒馆”,伊斯方十分清楚这一点。再加上,由于总督府是行政机关,只要不紧急的话还是避免访问的好。 在第一个酒馆里就被人家指责了。 “这里不能带着狗进来。” 这稍稍刺伤了人和狼这对主仆,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在市场上快要关门的露天店里吃饭。 “这条街上的人们,居然连狗和狼都分不出来。在沙漠里长大的人,真是无知。” 一边极为生气地说着粗话,一边为土星点了一份羊骨头。他为自己点的是,一杯麦酒,一份盖饭,还有羊肉和洋葱的串烧。 边吃边喝着,问着老板大叔一些问题。伊斯方在收集消息方面并不太擅长,但只要有一枚金币的话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打开生意人的嘴。 “看,那里,从那家店里出来了一个姑娘是吧?那个姑娘是在这条街上长大的,一直都在王太后府中工作。她也许知道什么吧。” “是嘛,不胜感激。” 伊斯方最后点了一杯石榴果汁,他匆忙地将其一饮而尽。以此来消除羊肉和洋葱的味道。 “不用找钱了。” “您真是一位大方的客人,愿拉克修米之神保佑您。” 将大叔的声音置于身后,伊斯方和土星小跑着穿过了市场,追上了那个“姑娘”。 是一个十七岁左右的女孩子。用纱布包裹着一头黑发,穿着一件领口和袖口带有浓绿色花边的水色服装。她似乎很小心地,抱着一个小的油纸包。 “喂,那边的夫人。” 本打算若无其事地搭个话,可姑娘却愕然地回了一下头,没有停止脚步,撞到了过路的行人。纸包飞到了空中散开,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是几个红色的碎片散乱着。 姑娘匆忙地捡着东西,伊斯方也陷入了帮助她的窘境。 “这是什么?” “是、是红宝石的碎片。研磨时产生的碎屑。” “你想把这种东西怎么样?” “即、即使是这种东西,收集起来当作制作梳子什么的材料的话,也会多少赚到一些钱的。不要做浪费的事情不是吗?” “你是怎么得到这些的?” “不是偷来的。是拜托那个店里的人廉价转让给我的。” “那样的话挺好的。看,这样应该已经全都捡起来了,不要再弄掉了啊!” “非、非常感谢。” 她是住在海鲁蒙多斯城内的一名下级官吏的女儿,名叫阿伊夏,父亲原来侍奉巴达夫夏公,现在则是在总督府内工作。拿着马马虎虎的俸禄,但是由于孩子很多,还要照顾生病的老父母,生活并不富裕。 阿伊夏十一岁的 时候开始在神殿里当女神官实习生,这样一来阿伊夏的伙食费就可以用来支付老父母的医疗费了。只是,即使家里张嘴吃饭的人减少了,没有收入还是无法维持生计。 大约四年前,阿伊夏十三岁的时候,王太后态巴美奈决定在这片土地上隐居,募集有明确来历的侍女。阿伊夏参加了,并且在神灵的保佑下,顺利地被采用了。 可以说这就是简单的幸福吧。在王太后府中工作的话不用担心衣食住行方面的问题,而且还能得到银币的俸禄,这样一来就可以积攒将来结婚所需的费用了。不过阿伊夏还是把自己手里几乎所有的俸禄,送到了湖对面的家里,能看到家人们感激的笑容,阿伊夏就已经很高兴了。 阿伊夏是一个尚有容姿的姑娘,正因如此她才可以在王太后府工作,但这样一来男人们也就无缘了。即使在王太后府内外也有一些男人追求她,但是求爱成功的一个都没有。 “我不能没有钱。” 因为她有一份首先要让父母和祖父母生活好起来的心情,并把此顺便当作让那些轻易就向她搭话的男人退去的手段。也曾经被人骂过是一个“只在乎金钱的讨厌的女人”,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伊斯方雇了一艘比较大的船,让土星和爱马,还有阿伊夏一同乘船渡湖,夜幕已经降临,湖面有些昏暗,不过受到了金币的船夫还是划着船前进着。因为他已经被告知,如果能平安到达的话,还将再得到一枚。 作为乘客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在船内交谈的时候,阿伊夏讲述着自己的哲学。 “我觉得一个好的世间,就是一个在必要的时候有必要的人拥有着必要的金钱的世间。” 真是一个说着奇怪的话的姑娘,伊斯方这么想着。王国会计总监帕堤亚斯要是听到的话,一定会拍手赞成,但是作为武士的伊斯方,只是从死去的同父异母的哥哥那里听到过。 “武士并不应该拘泥于金钱。有一颗对国家忠诚,保护弱者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伊斯方心里也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就算是这样,在这块土地上,要是不盛产红宝石而是盛产绿宝石的话就好了。” “为什么?” “啊,你不知道吗?不过你应该知道芸香可以驱魔吧,绿宝石也有这个作用哦!我在神殿的时候学到过的。” “是这样啊,绿宝石也可以驱魔啊。不过,要是在国内进行大量收集的话不是太奢侈了吗?” 虽然没有打算开玩笑,但伊斯方的话语和口气都有些可笑,令阿伊夏笑开了嘴。这样一来,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感突然消失掉了,那笑声洋溢着,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停不下来了。 在呆呆地注视着这一切的伊斯方面前,阿伊夏抑制着自己的嘴,但还是捂着肚子,继续笑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对、对不起。我、已经尽力让自己不笑出来了。可是一笑起来就会停不下来,所以也常被王太后殿下责备——” 终于停止了笑声的时候,船也到了岸。按照约定又付给了船夫一枚金币,并且命令他不要对别人说迅速驾船回去。 阿伊夏带着王太后府后门的钥匙。伊斯方把马轻轻栓在旁边的悬铃木树干上,只有人和狼进去了。 还没走出十步,就听到头上有些声音。 是奇怪的声音。如果是古拉杰和他的部下们的话,也许会把这声音比喻为“回旋的风机打着破烂的帆布一般的声音”。不过伊斯方很清楚那声音的真实情况。 “看来撒哈克的眷属,果然到这附近来了啊。” 土星一边控制着自己发出的叫声,一边和伊斯方一起,隔着树木的枝叶注视着在黑暗中飞翔的黑影,阿伊夏发出了颤抖的声音。 “是、是什么?那个东西。” “是魔将军。” 伊斯方一字一句的吐着。 “是特兰的将军,已经和蛇王撒哈克联手,打算为害帕尔斯。” 撒哈克的名字,令姑娘将声音吞了下去。 伊斯方追了过去。土星也突然间跟了上去。 “不要跟过来!” 喊出的这句话,让阿伊夏留在了原地。 伊斯方追赶着。前方一片开阔之地。一个男人从单膝跪下的姿势站了起来。从那个男人的头上有一个黑影急速落下,用钩爪进行着袭击。而男人的侧脸,被拥有夜视能力的伊斯方看得一清二楚。正是奇夫。 (五) 伊斯方的弓术,比奇夫要差上一两个级别。不过,也没有必要施展那种程度的神技。因为只要命中五十加斯远的敌人的身体就可以了,而这对伊斯方来说真是轻而易举。伊斯方横过半张弓在腰间的位置做好准备,将箭矢搭在弓弦上。箭头对准左前方,右手拉开弓弦。以这种适合马上速射或是连射的姿势发射出来的话,弓弦会奏出一首低沉尖锐的战斗曲。 在奇夫的头上,黑暗翻滚着。发出短促的满是浊音的悲鸣,黑暗的一部分凝聚成了一个团落下,在奇夫的身边敲响了一声不够清脆的声音。 落下的有翼猿鬼只挣扎了一次,在第二次挣扎之前就被奇夫划过一剑,永远停止了动作。 奇夫的眼睛,认出了怪物锁骨上深深刺入的箭矢。随着踏草而来的足音,救世主的身影出现了。 “为了帕尔斯的风纪,应该追究你这家伙的。” 听到伊斯方的挖苦,奇夫轻轻一笑回了一个礼。把剑收到了剑鞘里。 “话虽如此,不过让这家伙即死的,可是我的一击造成的。你应该再对准稍微高一点的位置,仰角发射,那样的话就可以从下巴贯通到脑袋了。” 那是发生在五年之前,帕尔斯历三二0年十一月的事情。在第一次亚特罗帕尼提会战时战败而成为鲁西达尼亚军俘虏的万骑长夏普尔,将要在叶克巴达那门前示众残杀。那个时候,应夏普尔呼喊着的“请用帕尔斯人之手将我从痛苦中解放”的愿望,在城墙之上放箭射死他的正是奇夫。夏普尔是伊斯方同父异母的哥哥,也是他救命恩人,同时还是他武艺和战斗方面的师父。奇夫做的那件事情,尽管伊斯方并不怨恨,但也绝没有感谢之情,因为他并不喜欢奇夫的种种言行。 “话说回来,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奇夫卿。” “倒是你在干什么?让我听听你来这里的目的。” “那也正是我要说的。” “是这样啊,这样的话,就都没有必要互相告知了吧。” 二人意见并不相投。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是伊斯方对奇夫对待自己的方式,感到十分生气。土星也发出着低声的呻吟。时刻准备着只要养育他的亲人命令一下,便会上前咬着奇夫的脚不放。 “哈,这家伙是公的啊,好像很讨厌我。” 就在奇夫失声大笑的时候,周围突然亮了起来。一群火把正在靠近着。还有几根反射着火光的长枪。与卫兵和老执事长一同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装扮华丽的中年美女。 “这、这就是王太后陛下——!” 在对帕尔斯王室的礼节这一点上,伊斯方要比奇夫强上一百万倍。尽管是与王太后的第一次见面,但考虑到时间和场合的话就无需再多怀疑,单膝跪在了地上。 “土星,在大人面前。注意一下!” 被养育他的亲人如此严肃地这么一说,就连彪悍的少年时期的狼,都恭恭敬敬地端坐下来。在一旁奇夫也面无表情地单膝跪在地上。在后面跪着的阿伊夏的身影。不知道态巴美奈有没有注意到。 “你是什么人?” “死去的万骑长夏普尔的弟弟,我叫伊斯方。被国王亚尔斯兰陛下任命为统 治官。” 听到死去的夏普尔的名字,王太后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即使想起了一些回忆,但那也都是不愉快的回忆。她低头看着伊斯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伊斯方卿。” “臣在。” “我现在以王太后的身份命令你这个帕尔斯国的大臣,杀死奇夫卿!” “——什么!?” “这个不听话的男人,在夜里未经允许私闯王太后府。这个举动,十分令人怀疑。应该赐他一死。就用你的手,来处决这个无礼的人。” 伊斯方低下头以掩饰自己动摇的表情。奇夫虽然肯定属于一个冒失鬼,但是在私自侵入这一点上伊斯方也是同罪,王太后的命令过于蛮横了。伊斯方的脑子里,想着既能保持礼节又能拒绝的方法,突然一个想法一闪而过。 “嗯,王太后陛下的命令,不能马上施行。” “不就是杀了奇夫么?” “嗯,虽然可以在这里动手,但那样的话鲜血会弄脏王太后陛下的住所,也会弄脏您的双眼吧,所以请允许我在外面处刑,片刻后再回来向您复命。” 伊斯方盯着奇夫,伸出了手。 “喂,自觉一点把剑给我。我也算发发慈悲,用你自己的剑砍掉你的头。” 奇夫的脸上,变幻着好几个表情,但他还是无言地取下腰间的剑递给了伊斯方。伊斯方一本正经地,接过了剑。 “那么就快走吧,冒失鬼。” 伊斯方左手拿着剑,右手拽着奇夫的领子,在前面走着。 通常这种程度的演技是不能过关的,但已经失去平常心的王太后态巴美奈心里似乎只关心着蕾拉的事情。他转身走向了建筑物,侍女和卫兵们也都跟着女主人。阿伊夏也若无其事地加在了最后面。 “还是发出一声临死前的悲鸣比较好吧,伊斯方卿?” “真麻烦,那样会玷污我的耳朵。” 两人走进了宽阔的内院。在昏暗的树荫下,伊斯方把剑还给了奇夫,奇夫把剑在身上放置好,简洁地说明着事情的情况。 “——话虽如此,但手镯也有可能被摘掉或是进行买卖。也可以制造出外形一样的仿造品。这称不上是什么绝对的证据。” “可是,王太后陛下就是确信那个叫蕾拉的女人是自己的孩子。” “正确地说,她并没有确信,只是想要确信而已。” “那个家伙很难对付。这是一个讨伐伊尔特里休的机会啊——” 巴达夫夏大半的土地都是不毛之地,但可以利用肥沃的绿地来养活几十万的人口。另外除了盛产有名的红宝石,还有很多银和铜的矿山,将那些资源出口到国外的话,也可以成立一个国家了。 事实上,在被帕尔斯吞并之前,巴达夫夏也一直是一个独立的公国。 “如果王太后态巴美奈以这些财富作为背景,与东边的辛德拉结盟,将蕾拉推荐成为帕尔斯的正统女王的话该如何是好?再加上,蕾拉如果再和密谋特兰再兴的伊尔特里休联手的话,事态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奇夫和伊斯方,无论是谁如果只是一个人的话,无法想象得这么深入。正因为两个人进行讨论,互相刺激,才想到了这一步。并且,他们所想的,是一件十分不详的事情啊。 伊斯方的脸有些苍白,连奇夫也失去了淡淡的笑容。 “这可不是一件让人笑得出来的事情啊,伊斯方卿。” “我知道你是不得以才这么说的,不过的确,这不是一件让人笑得出来的事情。” (六) 两个人这是一边看着建筑物一侧,一边继续商量着,奇夫说道。 “总而言之,王太后态巴美奈、蕾拉、伊尔特里休,这三个人连结到一起的话就不好办了。只要切断这之间的联系,眼前的危机便会消失。” “的确说的是没有错,可怎么切断呢?” “你、就没有什么智慧吗?” “即使你这么说——啊,要是现在宫廷画家殿下在这里就好了啊。” 伊斯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养育自己的亲人愁眉苦脸的样子,土星的小鼻子发着呜呜声,蹭着他的军靴。伊斯方的手抚摸着狼的头。 “我想的是,无论怎样都要讨伐伊尔特里休,这是最起码的啊。真是的,那个特兰人,到哪里都要和帕尔斯与国王陛下对着干!” “我对那个伊尔特里休不太了解,不过听你这么说好像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啊。” 只靠奇夫和伊斯方二人之力的话,想要讨伐伊尔特里休,当然还是有可能的。伊斯方与伊尔特里休对战的时候,奇夫在一旁射箭,很容易就能达到这个目的。但是,到了那个时候,王太后态巴美奈和蕾拉会怎么样呢? 就连奇夫也无法作出判断。说得干脆一点的话,王太后和蕾拉在想些什么,要做出什么,对奇夫来说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想到国王亚尔斯兰知道这件事情时的心情,即使是奇夫,也不得不稍微考虑一下了。想到这些的时候,奇夫砸了一下嘴。 “真是的,明明不是亲生母亲,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孝敬她。她也没有做出一点像母亲一样的事情来。” “因为亚尔斯兰陛下,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啊。” 伊斯方用辩护的语气说着。亚尔斯兰那不能做到无情的善良,虽然作为一个为政者是一个缺点,但近臣们在这一点上,感受到了以往的国王没有的东西。 “嗯,在王太后面前流血是最后的手段了。也有一个稍微稳妥的收场。” “那是?” “只要伊尔特里休带着蕾拉,去往别的什么地方消失踪迹的话就可以了。” “别的什么地方是指?” “别总是问我!应该是迪马邦特山的地下吧,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地狱的附近啊。” 奇夫缩着肩膀仰望夜空。即使凶恶的敌人不会立刻从头上袭击过来,也不能有半点大意。令人讨厌的是,敌人也没有必要登上高高的墙壁上。 一边抚摸着土星的头,伊斯方一边歪着脑袋。 “那倒是可以,可如何才能让伊尔特里休按照我们所想的行动呢?” 面对伊斯方的疑问,奇夫简明地说。 “没有必要要什么小聪明。” “因为他已经成为了蛇王撒哈克。那张伪装的皮会马上剥落下来的。只要轻轻一戳,就会马上吐出恶臭的气息吧。” “说的没错。” “那样一来,只要伊尔特里休和蕾拉到了王后看不到的地方,如何料理他们就是我们的自由了。之后只要让王太后认为,他们到很远的地方幸福的生活就可以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虽说是比较稳妥,但奇夫的方法也极为尖酸刻薄。但伊斯方尽管有些厌烦,也决不能有所反对。只要能讨伐伊尔特里休为火星和士兵们报仇的话,就算不择手段也没关系。只是,以伊斯方的性格来看,虽说是敌人但他能不能杀女人,就不得而知了。 亚尔斯兰的心腹们一阵嘈杂的讨论结束之时,在王太后府东翼的二楼,态巴美奈与蕾拉正在面对着面。 这是王太后的卧室。这间屋子里一直有一张装饰豪华的床,不过最近在门的旁边又添置了一张床。那是供蕾拉睡觉的。 一直一来男性卫兵们是不允许上二楼的,不过蕾拉是女的,而且由于擅长棒术这个理由,被授予了特权。和王太后睡在同一间屋子里,同时也等于一直到早上都守护在王太后的身边。 王太后坐在摆放于圆桌前的一张铺着天鹅绒的椅子上。蕾拉隔着圆桌站在那里。她有些茫然地注视着圆桌。圆桌发出彩虹 一般的光彩,看不到平坦的桌面。金刚石、蓝宝石、红宝石、绿宝石、黄宝石、珍珠。翡翠——数不清的宝石被杂乱地扔在那里。 看着这些宝石,蕾拉不知为何有些胆怯。 讨厌和忌讳的颜色混在一起到了让人恐怖的程度,她短促地吐出了两口气。蕾拉向后退了一步,从额头上滑到脸颊的汗水发射着灯火的光。 态巴美奈的眼睛注意到了这些。 “蕾拉,怎么了?” “——没、没什么,王太后陛下。” “那样就好,那么,收下吧,把这些都给你了。” “——” “我也已经过了那个时候了,没有什么遗憾。你有着女王一样的气质。只要化个妆装饰一下身体,就会拥有绝世的美丽吧。那么,快收下吧。看,尤其是这些绿宝石多漂亮啊!” 态巴美奈取出一颗很大的绿宝石。蕾拉的头转了过去,又退后了一步。她身后的门这时打开了。 进来的是包括阿伊夏在内的三名侍女,为王太后送来了睡前的酒水。她们一边在温热的葡萄酒中加入了蜂蜜和白水莲汁,一边看到了这一幕奇妙的情景。从三名侍女身后探出头的老执事长也同样看到了。 阿伊夏就像发现了什么一样,大声叫喊着。 “王太后殿下,那个女人是魔物!” 蕾拉猛地向后方一跳,重新捏紧了棒子,就像冻结融化了一样,她在一瞬间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猛气。 态巴美奈发出了愤怒的声音。 “你在说什么?这个小姑娘,不要说无礼的话!你精神失常了吗?” “不,王太后殿下,蛇王撒哈克的眷属十分害怕绿宝石,这是我在神殿学到的。那个女人不能将绿宝石拿在手里,因为她是蛇王的同伙。” 蛇王撒哈克的名字如电流一般击打着所有人。想从后面抓住阿伊夏肩膀的老执事长也脸色一变。 “正、正是如此,我也听说过,蛇王和他手下们好像很害怕芸香和绿宝石。” 还没等老执事长的话说完,王太后态巴美奈就有所行动了。她将绿宝石扔在了地上,粗暴地站立起来。雪白的纤纤小手一挥,阿伊夏的脸上便发出了声响。 “别做这些多余的事情,你这个小丫头!” 蒙受了不讲道理的暴力的阿伊夏,比起疼痛,倒是那份惊讶令她翻倒在地,就像被狮子的咆哮吓死的兔子一样。侍女们发出了悲鸣。态巴美奈一眼都没有看她们,重新转向了蕾拉。 “蕾拉、蕾拉,是我不好。你要是讨厌绿宝石的话,就没有必要接受。那么,还有很多珍珠啊蓝宝石啊红宝石什么的,所以就挑你喜欢的就可以了。” 她双手捧着宝石,向站在一边的蕾拉走过去。这种异常的情况,令老执事长也茫然地不敢出声。 态巴美奈刚要把宝石放在蕾拉空空的左手上时,响起了一声野兽的尖叫。人的叫声也随之而起。从敞开的门,飞进了一团暗褐色的皮毛,蹬了两步地面,如疾风一般跳到了蕾拉身前,这正是土星。 宝石像雨水一样从王太后的手中掉落到了地上。 蕾拉的棒子发出了吼声,引起了一阵风。 土星闪避了。但是没能万全躲过去。伸长的棒子的一端擦伤了它的尾巴,土星向前摔去,利用前肢撑了一下地面,翻了一个跟头。 蕾拉的棒子再次发出吼声,向土星的头部击来。眼见就要集中土星的时候,一个身体挡住了土星的身体。棒子从那个身体的肩膀到后背,滑了过去。 尽管感觉十分疼痛但却没有吭声,抱着土星滚动着的正是阿伊夏。如果直接挨上这一击的话背骨也许都会被打碎。但蕾拉受到踢门而入的人影的影响,打乱了自己的动作。 “撒哈克的眷属,待在那里别动!” 一边喊着一边挥舞着剑的正是伊斯方,蕾拉转过了自己长长的身体,刺出了一棒,铿锵的火花四处飞散,两人的位置互相交错着。 王太后大叫一声。 “不许对蕾拉出手!你的无礼是不可饶恕的!停下来!” “王太后陛下!” 伊斯方激动地说着。 “那个女人如果真的是王太后陛下的女儿的话,也已经堕落为蛇王撒哈克的同伙了呀!她隐藏自己蛇王眷属的真是身份,想要利用王太后陛下的好意,来为害帕尔斯国啊!” 实际的情况,是蕾拉的意图已经将态巴美奈骗到这种地步了,这是伊斯方万万没有想到的。不过,他觉得为了让态巴美奈明白,有必要说出这句强烈的话了。 结果伊斯方失败了。王太后态巴美奈并没有明白。 “你有什么证据吗?” “说道证据,那就是奇夫卿的证言——” “奇夫?奇夫不是已经死了吗?” 走漏了风声,伊斯方赶紧闭上了嘴。 蕾拉还在摆着架势。她将棒子横在腰间,身体向右打开,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在她灼热的视线中出现的,是一个活着的幽灵的身影。为了挡住门口,奇夫现身了。 转身确认了那个身影,王太后态巴美奈喘起了粗气。 奇夫没有说话拔出了剑。这样看来,是打算要一击杀死蕾拉。 和伊斯方不同,奇夫是绝对不会顾虑到王太后态巴美奈的。他也感到没有解释的必要。蕾拉作为蛇王撒哈克的眷属,想要与亚尔斯兰作对的话,不管王太后是否接受,都只有杀了她。 奇夫这个男人的凶狠,从他的外表以及他平时的言行来看是绝对想象不到的。即使承认蕾拉有可能是王太后的亲生孩子,可一旦下定决心,杀死蕾拉这件事情,是绝对不会有所迟疑的。 “就算是王太后的亲生孩子,那又怎么样?” 奇夫没有说出口。尽管没有说出口,但他一边缓慢地挥舞着剑尖,一边滑行一般地移动双脚向蕾拉靠近的样子,让人联想到猎物就在眼前的豹子。 蕾拉一直站在那里,不能动弹。 “蕾拉,快跑!” 喊声从王太后态巴美奈的口中迸发着。王太后一边踩着散落一地的宝石一边跑了过来,挡在了蕾拉与奇夫之间。 本应该刺穿蕾拉心脏的,化为电光刺出的细细的剑刃,却正在向王太后的胸口上刺去。 只差毫厘。 金属声尖锐地刺穿了人们的鼓膜。奇夫的剑在空中停止了,跳起的伊斯方翻着手腕,用自己的剑挡住了奇夫的剑。 伊斯方在挽救王太后态巴美奈生命的同时,也将奇夫从杀害王太后的污名中救了出来。 态巴美奈倒在了地上。华丽的衣服下面滚动着宝石。 “来人啊!快来照顾王太后啊!” 匆忙的人声和脚步声纷乱而至。态巴美奈的嘴中还在发出激动的声音,不过已经无法判断那是话语还是气息了。 伊斯方没有特意去听辨,将王太后的身体委托给执事长和侍女后,拔腿就跑了出去。奇夫也已经如猛禽一般迅速追出去了。而蕾拉刚刚从二层的窗户一跃而下。 (七) 窗外漂浮着一个黑团,蠢蠢欲动着。首先发现那就是坐在篮子里的伊尔特里休的人是伊斯方。他握着窗框,化作飞鸟一般落到了地上。在地面上的卫兵都在喊叫着冲了过来。 “借我一把枪!” 伊斯方将慌忙向他刺来的长枪一把夺了过来,并举过了右侧的肩膀,助跑了三步坚决地投了出去。 在空中发出了叫声。一只有翼猿鬼被长枪贯穿了身体。从背部刺入的长枪,击碎了怪物的背骨后枪尖又从前胸飞了出来。 有翼猿鬼双手放开了吊起篮子 的绳索。它握住了从胸前刺出来的枪尖,身子在空中向后仰着。张开的大嘴中、发出了苦闷和憎恶的声音,并对着月亮吐出了一口鲜血。 虽然在用翅膀闪动着夜气,但是被刺穿的有翼猿鬼还是奇怪地扭动着身体,飘落到了地上。 这时候,伊尔特里休乘坐的篮子发生了严重的倾斜,并且失速下落。原本吊起篮子的三只怪物中,因为消失了一只所以发生这种情况也是理所当然的。 马蹄的声音,踏破了夜晚的黑暗。伊尔特里休蹬了一下篮子的底部,抓住绳索避免了滚落。 “伊尔特里休,这次你休想逃!” 打开王太后府的大门,伊斯方飞身骑上隐藏在墙外的爱马,追了上去。为了追击,奇夫也飞身上了马。奇夫这匹是从王太后府的马厩中挑选的一匹宝马。当然事先并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篮子还在被两只有翼猿鬼吊着,但还是从高处一个劲儿地下落,底部几乎已经要落在地面上了。站在篮子里面的伊尔特里休,和马背上的伊斯方与奇夫,视线的高度差不多变得想等了。 这是一条很宽的道路。伊斯方和奇夫并排走着,对伊尔特里休的篮子进行左右夹击,即使这样道路的宽度还是有富裕。道路两侧黑压压地并列着一排排悬铃木。 奇夫从右边,伊斯方从左边,手持闪闪发光的宝剑进行攻击。篮子边缘的木片已经飞了出来,绳索也已经快要断掉了。 在黑暗的天空下,奇夫和伊斯方都使出了全力讨伐着伊尔特里休。因此,没有注意到另一个篮子正在从头顶上急速降落。翅膀扇动空气的声音,也被剑刃互相撞击的声音,马蹄踏响地面的声音,也被剑刃互相撞击的声音,马蹄踏响地面的声音,还有马的鸣叫声音所抵消了。 正因为这个原因,当蕾拉从上空猛然地用棒子进行攻击的时候,伊斯方的头部根本就毫无防备。 也许是因为运气在这一边,伊斯方的坐骑踩到了路面上的石头,稍微打乱了一下姿势。这使得伊斯方本来要攻击伊尔特里休颈部的一剑失去了准心,挥空了。而蕾拉的棒子也就只是擦了一下伊斯方的耳朵,虽然给了他灼烧一般的疼痛,但明显离致命伤还差得很远。 伊尔特里休哈哈大笑起来。 特兰人的双手,抓住了蕾拉所乘坐的篮子的边缘。利用强韧的弹力,伊尔特里休将自己的身体轻盈地啦了过去。就这样在空中从一个篮子跳到了另一个篮子中。 这时候,两匹马还在继续疾驰着。 虽说地形平坦道路也很宽,但是要在夜间以这种速度策马前进,并且还要在马背上挥剑。即使又是骑手又是剑士,即使奇夫和伊尔特里休是多么的英勇不凡,也只能眼看着伊尔特里休做出这种事情。 “干得还不错嘛,帕尔斯人。” 伊尔特里休向地上投来了赞赏的话语。 “不过,我可不想陪你们一直玩下去。我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王妃已经到手了。接下来便要再兴特兰,征服大陆公路,最后让我的孩子继承霸权!” “真是莫名其妙的话啊。特兰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靠做白日梦生存的呢?” “随便你怎么说,你们如果是帕尔斯国王的臣下的话,还是快回到王宫去转告他为妙,就说伊尔特里休马上要来夺回宝座啦!” 伊尔特里休和蕾拉乘坐的篮子,是由六只有翼猿鬼吊起来的。两只一起提着一根粗绳子。笑声在夜空的深处渐渐远去。伊尔特里休把之前独自乘坐的篮子扔在了地上,两只怪物也追随着主人逃去了。 “真是一个擅长逃跑的家伙。” 奇夫砸着嘴,伊斯方击打着马鞍十分不甘心。 “第二次让他逃走了,两次了!火星,原谅我。” 土星也十分惋惜地发出了长长的嚎叫。相继培沙华尔之后,在这里又没能抓住机会为兄弟报仇。 “不过,仔细想想的话,正如当初所想的一样。他们到远方幸福去了。只是,时间应该不会太长吧。” 嘟嘟囔囔的奇夫有些怀疑地看了一眼僚将。伊斯方掉转了马头。 “要去哪里?伊斯方卿。” “这还用问?回王太后府。” “去干什么?” 奇夫的问题,让伊斯方扬起了眉头。 “当然是将事情的详细经过报告给王太后陛下啦!” “不行不行。” 奇夫的手在面前摆动着。 “报告实情之后,只会让王太后更加心痛。不过,适当说些谎话的话,之后也会变得很麻烦。大概刚一回去,王太后便会激动地将我们斩首或是绞首吧。” 面对论据充分的话语,伊斯方也无法进行反驳。 “那么,应该怎么办?” “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就先这样策马前进,离开‘悬铃木之园’再说。” “逃跑!?” “不要误解别人的话嘛。有没有人追我们,所以永不着逃跑。只是离开而已。” “我觉得那样也不错。” 这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土星先发出了叫声,一边摇着尾巴一边跑了过去。伊斯方看到骑着骡马的姑娘的身影,大吃一惊地喊了出来。 “阿伊夏小姐,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着骡马好像在拼命地喘着气,明白了这匹骡马也是全力飞驰而来的。阿伊夏关照地挥着手,从马背上下到了地面上。她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我是从王太后府跑了出去。回去的话,一定会被王太后殿下下令杀掉的。所以现在没有地方可去。” “那、那还真是有些糟糕啊。” 伊斯方想起来了,刚刚在王太后府中从蕾拉的棒下舍身救了土星的,不正是这个奇怪的女人吗?现在放下她不管的话,岂不是忘恩负义。 “明白了,那就一起来吧。我会在王都里给你找个职务和住所的。” “要带我去王都吗?” 阿伊夏的双眼闪烁着。 “太感谢了。我一定会帮上忙的。请把家计的料理也交给我吧。我节省支出的话,即使收入不增加,生活也会富裕起来的。” “不,嗯,那个就算了——” 一边听着伊斯方他们的谈话,奇夫心里一边思索着,应该把这次在巴达夫夏经历的事情,告诉给法兰吉斯和亚尔佛莉德吧。尽管很短暂但蕾拉确实也曾经是她们的朋友啊。 “嗯,只有去向陛下报告了。事情变糟的话,就让宫廷画家殿下的智慧来处理吧。” 三个人类,一只狼,两匹马,一头骡马。引起过路人注视的奇妙的一行人,于七月十四日,与加斯旺德带领的部队会合了。 随后在七月二十四日,回到了王都叶克巴达纳。飞翔在空中的使者“告死天使”也已经回到了王都,而法兰吉斯和亚尔佛莉德十日前也回来了。国王亚尔斯兰,举起双手,欢迎着奇夫、加斯旺德、伊斯方三名将领。 第四章 暗黑神殿 (一) 帕尔斯历三二五年七月十二日。 “盛夏四旬节”已经接近结束。在王都叶克巴达纳周边地区,一进入八月份就会开始洋溢一种晚夏的氛围。酒馆里面,为了卖酒能在天气变冷之前卖光开始进行了降价,市场上也开始出现梨和葡萄等水果。 这段时期。克巴多和梅鲁连两名将领,还在培沙华尔城塞中进行着战后处理。 古拉杰和特斯两名将领经海路于七月二十日到达了基兰港。在那里停留了五天时间以作充足的调整,将大量的芸香装载到车上,走陆地运往王都叶克巴达纳。预计将会于八月十日左右到达。 因此,在七月二十七日的现在,身在王都的人有,奇斯瓦特、达龙、那尔撒斯、耶拉姆、法兰吉斯、亚尔佛莉德、萨拉邦特、吉姆萨、加斯旺德、伊斯方、奇夫共十一名将领。 这十一名将领,在七月末十分匆忙地互相进行访问和会面。一位告辞之后,马上就和另一位交谈,同样的话语说了好多遍。有人开始提出,这样下去的话既麻烦又浪费力气。 “所有人,汇聚一堂吧。本月三十日,召开报告会,共同汇报重要的情报。” 大将军奇斯瓦特于七月二十七日将此传达给了诸位将领。虽然是一个很适当的指示,但却需要奇斯瓦特本人跑来跑去,又听又说,也不得不积存了一些反感。刚刚去恳求国王亚尔斯兰的许可时,凭借着年轻的君主那种气质,他当场就给予了承诺。 “王宫里面随便哪间屋子你们都可以自由地去使用。” 为会议而准备的屋子,在王宫内有好几个。全都是空房间。 亚尔斯兰的“宫廷”,与先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相比较,还不到其十分之一的规模。而且即使是安德拉寇拉斯三世,也并不是一个有意想要显示奢华的君主。在王妃泰巴美奈和服侍她的女官们不在,后宫空出来的时候,他也不会要求在窗前亮起灯火。 而亚尔斯兰就太过俭朴了。他认为供自己生活的屋子,只要有卧室和客厅还有浴室就已经足够了。即位之后,他将王宫的一小部分进行了修筑。无论如何,不能对荒废的召见用的大厅就那样置之不理,而且因为这样的话就可以在建筑这件事上给予许多人工作和俸禄。 宰相鲁项至今为止已经向年轻的国王进言过几十次几百次了。 “如果不想邻国的拉杰特拉王那样奢华的话,会让各国的使者们怎么来看待呢?” 即使是被引为例证的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虽说充分享受着人生,但也并没有超过君主范围的奢侈。那些说到底也全都是在国家财政允许范围之内的事情。 面对鲁项的进言,亚尔斯兰苦笑着做出回应。 “如果我变成了像拉杰特拉那样奢华的样子,也就不再像我了。” “习惯的话就会慢慢适应了。如果最上层的人都这么质朴的话,那么下层的人们也会变得很难享受生活。” 原来如此,也许真的是这样。尽管亚尔斯兰点着头,可结果对她来说,还是过着俭朴生活的一身轻松感更符合他的性格。他不喜欢被关在黄金的牢房中,喜欢凭自己的一双脚到处跑,这总是会让鲁项和耶拉姆为他担心。 顺便说一说耶拉姆的这个官衔“侍卫长”。是在帕尔斯旧王室的鼎盛时期指挥五千到一万名士兵的一个身份,但按照现在的实际情况来说,只是一边作为国王的交谈对象,一边充其量统率着一百人左右。 提起帕尔斯历三二五年七月二十七日,那已经是席尔梅斯在密斯鲁国内拥立年少的新国王的翌日了。而在王都叶克巴达纳内谁也不知道密斯鲁国的形势。最多也就只能感觉到国境对面那边的警卫兵们似乎在吵吵嚷嚷着。 一夜之间强夺密斯鲁国权的席尔梅斯这边,也同样不知道帕尔斯的形势。互相之间真是不相上下。 亚尔斯兰第一个知道的,是关于围绕着迪马邦特山以及培沙华尔展开的与魔军作战的情况。这第一个报告,是由勇敢的行动者“告死天使”汇报的。 告死天使在王宫的天台上落下是在七月五日的上午,尽管身为万骑长的大将军克巴多写的书信并不算长,但亚尔斯兰也能很快地清楚这场凄惨的攻防战的原委了。 而想要精确地了解途中的经过,不得不等待参加攻防战的诸位将领的归来,但有些讽刺的是,同样是在七月五日的下午,经由苏联马尼亚的急使也赶到了王都的城门前。 这名叫拉特乌尔的急使,全身上下满是汗水和沙尘,甚至连芸香的味道也几乎已经闻不出来了。他将递来的水瓶中的水一饮而尽之后,这么说道。 “请求早日出动援军!” “放心好了,培沙华尔已经得救了。” 听到大将军奇斯瓦特这么说着,他只是发出了小声的叫喊,就那样的失去意识了。 随后亚尔斯兰热情地叫来奇斯瓦特和达龙,还有那尔撒斯三个人,说道。 “出现牺牲真是遗憾,不过克巴多已经尽力了。无论怎样,都想不出来比克巴多还要好的指挥和统率。虽然克巴多自己让众多士兵战死的罪名提出要接受处罚,可我还是决定要赐予他奖赏。” 三名将领都赞同国王,同时为日后的奖赏而完全肯定了克巴多的行动,并进行了一番交谈。那尔撒斯发言说。 “克巴多的功绩,并不只是坚持守卫培沙华尔这一点。面对伊尔特里休,说出培沙华尔永远都不会拱手相让这句话,也十分重要。” 达龙歪了一下脑袋。 “那也算是功绩吗?” “是大功。” “嗯,克巴多卿的话语,作为一名武士的确让人眼前一亮,我也认为这将我军的决心宣扬了出来。只是,我却不认为伊尔特里休会因此放弃对培沙华尔的攻略。倒是会令他相当固执地,不惜一切代价将培沙华尔抢过来吧。” “所以这样就好了。” 那尔撒斯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便笑了起来。 这家伙又在计划着什么了。亚尔斯兰和达龙还有奇斯瓦特都有同样的想法,但也都回避了这之后的问题。因为他们都清楚,这是一个时机到了便会说,时机只要不到就只字不提的男人。虽然不知道那时神算还是奸智,不过还是应该等着那尔撒斯的脑中将其酝酿为最佳的葡萄酒吧。 “我觉得不能再无度地驱使告死天使了,所以只好命令人类使者,尽早地将这边的决定传达给克巴多。必要的物资也一定要送过去,那尔撒斯,你来考虑大致的内容吧。” “遵命,陛下,明天一早我就会交给您。” “就算是这样——” 亚尔斯兰的视线隔着窗子向天空中望去。在越发深邃的碧空中,漂浮着细长的云朵。 “按照吉姆萨和奇夫的报告,特兰国的伊尔特里休的确还活着啊。” 四人围着地图而坐。这是一张帕尔斯的地图。从旧特兰国境附近到培沙华尔和巴达夫夏地区用红线标明着。这是将所有在伊尔特里休出现的土地上画上的点,用线连接而成的。 这也就是说伊尔特里休是在帕尔斯国的东部由南向北不断地进行着活动。 “比起奇夫和我,倒是这个特兰人更能活动啊。” 那尔撒斯本打算开一个玩笑。 “真是这样。” 这却让达龙认真的点起了头,所以亚尔斯兰和奇斯瓦特全都笑了出来,那尔撒斯也没办法生气。 “不过,他在世间如此费力的活动着啊。也正因为这样才真是一个笨蛋。” 达龙还在拙劣地硬着嘴。 “现在,那个家伙在哪里呢?” 奇斯瓦特 自言自语的嘀咕着,四个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地图上。落在了这条帕尔斯东部连接南北的红线上。伊尔特里休一定就隐藏在这条线上的某个位置上吧。 奇斯瓦特继续说道。 “伊尔特里休既勇猛也富有奇略和统率力,战斗起来的话的确是一个让人头痛的对手。” 从吉姆萨开始,克巴多、特斯、梅鲁连、加斯旺德、伊斯方、奇夫合计七人的帕尔斯军的勇将都曾与其交手,但最终还是没有能够击毙他。 “他还真是越来越擅长逃跑了。可以看得出来他在这条道路上进行着修业。” 那尔撒斯回应了达龙的话。 “不过,伊尔特里休也有一个缺点。” “那是?” “就是不能做到不战而退这一点。再加上他对培沙华尔的执着,就足以料理那个男人了。” 只是说了这么一句,那尔撒斯的嘴就再次闭上了。 (二) 已经到了七月三十日,王宫中召开了由十一名将领参加的报告会。不过,这天早上亚尔斯兰第一个召见的人,是身为皇陵管理员的费尔达斯。他从去年十二月开始,就一直搜索着夺走安德拉寇拉斯三世遗体的犯人,可却毫无成果,如今千方百计地提出负责辞退。 “偷盗皇陵的犯人至今没有查明的确很遗憾,但是皇陵管理官的职务还有很多别的事情。所以不能接受费尔达斯的辞退。你应该继续担任那项职务。” 亚尔斯兰如此的命令,显然是在慰劳费尔达斯。费尔达斯几次将头叩在了地上。 亚尔斯兰是一名宽容的君主这的确是事实,但另一方面也有别的原因。鲁西达尼亚大侵略中帕尔斯失去了许多人才,仅靠五年时间是无法填补这个漏洞的。如果让这些没有犯决定性错误的人一个一个的辞退,之后也就没有人来接替他们了。 费尔达斯被国王的宽厚仁慈感动着退了下去,而大将军奇斯瓦特正好看到了他的背影,便对一旁的达龙小声地说着。 “我想过要是沙姆卿和夏普尔卿还健在的话就好了。也就没有必要害怕伊尔特里休了。” “他们如果还在的话,的确有把握,不过拥有像奇夫和梅鲁连这样的同伴不是也很好吗?” “说的没错。” 点头之后,奇斯瓦特的胡须旁泛起了一丝苦笑。 “自从鲁西达尼亚大侵略以来,帕尔斯军的人才性质已经变了啊。我才刚刚三十四岁,却感觉自己已经上了年纪了。” “那种台词,是孩子成人后才应该说的吧。” “嗯,说的也是。” 不一会儿诸位将领就一个接着一个地进入了王宫,并被请到了报告会的座位上。 “真像陛下的风格。” 令加斯旺德和亚尔佛莉德高兴的是,亚尔斯兰并没有坐在上座。十三个作为按照直径四加斯左右的圆形设置着,出席者全都盘腿而坐。而且,国王的左侧坐着宰相鲁项,右侧坐着大将军奇斯瓦特,硬要说的话那边也可以称为上座。不过国王的正面坐着军师那尔撒斯,他旁边坐着达龙,所以这边也不能被称为是下座。 看到全员都入座了,从亚尔斯兰往左依次是鲁项、加斯旺德、吉姆萨、萨拉邦特、达龙、那尔撒斯、亚尔佛莉德、法兰吉斯、奇夫、伊斯方、耶拉姆和奇斯瓦特。窗户打开着,令人心情畅快的风吹了进来,不过为了防备敌人袭击,门外和院外,甚至就连屋顶上都配置了警卫士兵。 上午开始的报告会,经过午饭时间后继续开到了傍晚。由此,出席者们才能够共享了海量的情报,并经过了一番整理。 在密斯鲁的查迪的死。奥克撒斯领主姆瑞鲁,即萨拉邦特父亲的意外死亡。迪马邦特山地下迷宫中的战斗。培沙华尔城塞的攻防。旧巴达夫夏领土上“悬铃木之园”发生的怪事—— 每个人报告的时候,其他的出席者都提出了疑问,大家用兴奋的声音展开着讨论。如果变得难以收拾的话,那尔撒斯便会冷静地总结议论,整理要点。 关于姆瑞鲁的死,身为儿子的萨拉邦特已经完全知道了。是在国王面前,从法兰吉斯和亚尔佛莉德那里听到的。因此,在这次三十号的报告会上,即使再一次听了一遍报告也并没有让自己的感情过分激动。不过,看到他厚实的肩膀搭下来,背部弯下来的样子,伊斯方和加斯旺德还是感到十分遗憾,并且无法正视僚将的脸。 萨拉邦特开了口。 “真是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故事。啊,就是那个银质手镯的故事。即使王太后所说的都是正确的事实,那个叫蕾拉的家伙,就一定是王太后的亲生孩子吗?” 因为这件事情牵扯到了亚尔斯兰的出生,所以是一个不太好说的话题,但是由于萨拉邦特毫无忌讳地想要和大家交换意见,诸位将领也就都各自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在目前这个阶段,还没有提出一个十分具有说服力的意见。 “有意思。” 说这话的人是那尔撒斯。达龙马上问道。 “什么有意思?” “啊,那个叫蕾拉的家伙如果真是王太后的亲生孩子,并且喝了蛇王的血成为其眷属的话,事情不就变成了打到蛇王的英雄王凯·霍斯洛的后裔参加到了敌人的阵营中去了吗?” 达龙稍微看了一眼亚尔斯兰,皱了一下眉头。 “光是有趣就没别的了么?” “没了。” 冷峻干脆的表情和语气,那尔撒斯环视着在座的人。 “光是有趣就已经够了。那之后再将其扩展深入的话,我那尔撒斯可是不会饶恕的。就算是王太后的亲生孩子成为了蛇王的眷属,那又怎么了?即使这是一个讽刺的观赏物,说到底也都是帕尔斯旧王室的事情。与现在的帕尔斯国和国王,没有任何关系!” 这并不是大声的呼喊。不过在座的人全都像被冰冻住了一样静坐着。打破沉静的,是亚尔佛莉德有所迟疑的抗议。 “可是,也许蕾拉不是自愿的——” “是在那个蕾拉身上,发生了这种事情吧。伊尔特里休肯定有伊尔特里休的理由。不过,我们没有必要考虑到这些。用不了多久魔军就有可能向王都发起大举进攻,到了那个时候看到敌人阵前的伊尔特里休和蕾拉身影的人,要毫不迟疑地讨伐他们!” “——” “如果有因为念在过去的友谊和交往,而对讨伐魔军将领有所迟疑的人,那就是把自己的私情优先于真理之上,就是帕尔斯的仇人。即使国王宽宏大量地饶恕了,我那尔撒斯也不会让他活下去。你们都给我记清楚了!” 那尔撒斯的剑技已经到达了炉火纯青的领域,这一点大家一致认同。但是,与那不同的,是其尖锐的理论和刚烈的意志,也让身经百战的勇将们折服了。大将军奇斯瓦特、达龙和法兰吉斯三位将领无言地将双拳撑在地上低下了头,于是其他诸位将领也都一起照做了,这正是他们在无言之中发誓遵守军师指示的表现。 只有亚尔佛莉德看着那尔撒斯的侧脸似乎表示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但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她随后便将双拳按在地上,头低得比谁都要深。 一直有着宫廷画家这个虚名的叫做那尔撒斯的人物,之所以能被称为是大陆公路列国唯一的智将,并不只是因为他不负众望地在战场上出奇制胜这一点。在黑暗之中点起灯火为人们指明正确的道路,那种明哲,也被没有远望战场的诸位将领再次认识到了。 “那尔撒斯。” 打破沉默的,是亚尔斯兰的声音。那尔撒斯就像从自己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了一样,看着年轻的君主并深深地行了一礼。 “臣下没有意识到,这 是在国王面前,擅自说了一些过分的话。请您处分我。” “没关系,那尔撒斯,你只是代我把我应该说的话都说了而已。” 亚尔斯兰端正的坐在那里。 “责任全部都由我这个国王来负。诸位爱卿要决不怠慢地按照那尔撒斯的指示去做。也许会给母亲大人带来不好的结果,但总之我会去道歉的。所以诸位爱卿不要有任何的担心。” 一朵极大的云在半空中飘着,挡住了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在略微变暗的座位上,国王的声音静静地流动着。 “作为儿子负罪是悲伤的,但作为国王被问罪,则是更加痛苦的。比起母亲大人的泪水我还是更重视民众们的鲜血,这才是身为一国之王的人的义务。如果我将此事忘却的话希望大家能够提醒我一下。” 此时在座的十一名将领,都有着不同的立场和心情。有侍奉旧帕尔斯王室的经验的人。没有那种经验的人,与王太后态巴美奈见过面的人。没有与她见过面的人。曾经作为敌军与帕尔斯军作战的人。没有那种经历的人—— 超越了各种立场与心情,将他们联结的人。那就是国王亚尔斯兰,正因为他的存在全员才会联结在一起。无言之中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一点,也都明白了没有人可以替代这个年轻的君主。 (三) 一同解散了。各自都取得了大量的情报,将那些全都消化的话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亚尔斯兰为了热情地送别每一个人,提前站在了屋子的门口。最后剩下的,是奇斯瓦特、达龙和那尔撒斯三个人,他们一边看着站在门口的正与亚尔佛莉德还有奇夫谈话的君主的身影,一边小声地交谈着。 那尔撒斯说道。 “虽说伊尔特里休投靠了蛇王,但他也只是一名战士并不是策士。” “为什么这么想?” “没有把王太后作为人质。” 听到那尔撒斯的指点,奇斯瓦特和达龙一瞬间发出了喊声。看着亚尔斯兰的背影,奇斯瓦特呻吟着。 “的确如此——如果把王太后陛下作为人质的话,一定会让亚尔斯兰陛下有所动摇的吧。” “派遣士兵去王太后府进行护卫吧?” 那尔撒斯对达龙的话摇了摇头。 “不,那样行动的话,反而有可能会告诉敌人这边的弱点。置之不理好了。” “但是,我是说如果,如果王太后被伊尔特里休为害的话——” “那样的话,就不用担心王太后会被当作人质了。而且对亚尔斯兰陛下来说,蛇王就会成为母亲的仇恨,他便会以决不后退的决意去亲自战斗吧。” 达龙有些怀疑地看着做出明快回答的那尔撒斯。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那尔撒斯,你这家伙,即使发生这种结果都没关系吗?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你正是期待着结果变成这样吧?” “怎么会?我可没有坏到那种程度啊。” 这个地上最坏的男人,厚颜无耻地做出这种反应,还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那么,假设的话题就先适可而止,今天都回去吧。花了半年时间从绢之国千里迢迢送来的上等画笔今天好像就要送到了。” 诸位将领各自踏上了回家的路。脚步的影子都已经变长了。 大将军奇斯瓦特一边埋头思考着这样那样的事情,一边乘马回到了家门前,妻子娜丝玲对其笑脸相迎。在她身旁的,是吉姆萨从边境带回来的孩子,他对奇斯瓦特深深地鞠了一躬。 被人称为“细心周到”的少女,虽然失去了声音,但表情十分快活。即使奇斯瓦特的妻子娜丝玲不做任何吩咐,她也在屋子里面转着,帮忙侍女和仆人们做一些事情。扫除啊洗衣服啊照顾马匹啊什么都干。不知是不是因为喜欢她,被大人们开玩笑称为“五十年后的大将军”的艾亚鲁,也总是追随在她的身后。 娜丝玲最近想把这个“细心周到”的少女从自己家里作为新娘嫁出去了。看着“细心周到”的少女背着艾亚鲁向自己问好的样子,留着端整的络腮胡的大将军微笑着,摸着她的头走进了家里。 成为王都新的居住人的,不只是这个“细心周到”的少女。还有与伊斯方和奇夫同行的阿伊夏。 “如果曾经进行一段时间女神官的修行的话,就来我家好了。为我干点什么事情吧。” 听法兰吉斯这么一说,亚尔佛莉德也说道。 “来我家的话也可以啊,同样是修行失败的人,我想一定会有共同话题吧。” 亚尔佛莉德似乎产生了亲近感,但法兰吉斯关于这一点什么也没说。 报告会之后,亚尔佛莉德对法兰吉斯倾诉着内心的话。 “不管怎么样,蕾拉发生了这种事情——” 从奇夫和伊斯方那里听到的事情,深深冲击着亚尔佛莉德。 “你不要泄气。这又不是你的错。” “可是,蕾拉是一个心地那么好的姑娘啊!又不是她自愿变成那样的,太可怜了!” “我当然也知道这点。但是还是下不了手啊。她如果是被毒药迷倒了的话,只要弄醒她不就好了?” 亚尔佛莉德一直都想和那尔撒斯一对一的交谈,可却没有什么机会。 关于阿伊夏,得知详情的亚尔佛莉德也很有兴趣,向带她回来的伊斯方问道。 “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 “啊,是一个经常摔倒的姑娘。” “这倒是一个奇妙的表现啊。” “正如你说的那样,不过这也都是事实。” 伊斯方第一次向阿伊夏搭话的时候,她就撞到了过路的人摔倒了,之后被气糊涂的王太后态巴美奈打了一巴掌的时候也摔倒在了地上。总是出现发出悲鸣摔倒在地这种悲惨的情景,也正是因为总是会摔倒或被推翻,才给人留下了奇妙的印象。作为伊斯方看来,必须考虑一下身体运动的方法,那样一来问题就马上得到了解决。 “那个叫阿伊夏的姑娘,拥有侍奉贵人的经验,所以就让她在王宫里工作吧。正好女官中有一个人因为老毛病病倒而辞职了,她可以满足需要来填补空缺。” 宰相鲁项如此裁决了,阿伊夏骑着骡马转移到了王宫,给了她一间女官的空屋子,她马上摘来一些花朵进行装饰,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鲁项可以说是由人望和威信塑造形象的宰相。国王亚尔斯兰踏上征途时,他便留守于王都中,以消除后顾之忧。 关于内政方面也发挥着坚实的本领,在安定帕尔斯民心方面的功绩最大。但他并不是一个在外交和战略方面总能想出一些奇谋。最后戏剧性地获得成功的人物。他将那些都交给了副宰相那尔撒斯,而自己则踏踏实实地支撑着年轻的国王。亚尔斯兰也从心底信赖着这个宰相。要说君臣之间存在的唯一一个不满的话,就是关于“国王的新娘”那件事情了吧。 有一些旧势力对亚尔斯兰各种各样的改革感到不满。也有很多血统推崇者四处宣扬亚尔斯兰不是先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亲生儿子。还有一些老贵族对那尔撒斯和奇夫感到厌烦并称他们是“不听话的两个毛头小伙子”。不过,因为鲁项一直在全面地支持亚尔斯兰而且丝毫没有动摇,所以那些家伙的叫声也一直没有变大。 有一次,亚尔斯兰顺便向他问道。 “像奇夫那样总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做事情的家伙,宰相并不喜欢吧?” 随后鲁项重重地回答。 “没有没有,看到奇夫卿,我就能回忆起年轻时的自己,感觉很怀念啊。” 面对这个回答,不只是亚尔斯兰,连一旁的耶拉姆都被吓到了。鲁项说 完话便离去了,亚尔斯兰和耶拉姆窃窃私语着。 “鲁项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嗯,是不是在开玩笑啊?” “即使是开玩笑,应该也不会开那种玩笑。想想的话,他的年龄能当我的父亲了。发生过一些我们不知道是的事情也是理所当然的——” 鲁项曾经是雷伊的领主,不过在他年纪轻轻当上领主的时候,正面临财政马上要破产的状态。于是便向王室和富豪借钱向荒野引水路,让流亡的百姓在这里定居开垦农田。而他自己也混入百姓之间参加了劳动,听取民众的声音来努力进行改善。 花费了二十年,他的领地上农牧业的产量是过去的三倍,人口也是过去的两倍。学校和医疗所也都建起来了,所有道路的两侧都种上了一排排的树。借的钱加上利息也都已经还上了。在那期间,一个种族内围绕着继承发生了争执,双方调整兵力将要发生武力冲突,但他调停了这个事态,因此在贵族社会中也受到了好评。 各种各样的事迹都报告到了王都叶克巴达那,于是他就被当时的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叫过来任命为宫廷书记官。在但当民政的一个部门内工作了两年,集得了部下和民众的人望,但随后好像由于卷入了宫廷内的暗斗之中,所以便以探望老母亲的病情为理由返回了领地,从那之后开始,到应王太子亚尔斯兰的要求参阵为止这段时间里,一直过着安稳的田园贵族生活。 因为他有着稳重质朴的为人,以及“二十岁的时候看着像三十岁”的老成的容貌,所以应该与奇夫那样轻浮的人生无缘才是。这些很有可能会让人联想到一句帕尔斯的谚语,“靠根生长的大树,羡慕无根的小鸟。” 在鲁项担当宰相这件事上,没有人有所异议,在任虽然已经快四年了,但之后的五、六年里也不会出现什么竞争者吧。实际上鲁项已经功成名就,他怀念着故乡,希望可以早日辞退。后任想由那尔撒斯来接替,但是还是有些担心而无法施行。 那就是那尔撒斯的坏。他原本是一个对地位和名誉不固执的男人,就算当了宰相也有可能随时会逃走,而他一直顽固地决不撒手的则是“宫廷画家”这个称号。 “如果让我停止宫廷画家这个称号,就是让我死。” 这些话,大陆公路列国唯一的智将想都不想就会说出来,而且他还在拼命地买着高额的画布和画笔。 “世间会有那么浪费的事情吗?” 伴随着达龙的声音的,是他一脸无知的表情。 (四) 奥克撒斯领主一族,即使在帕尔斯也属于屈指可数的名门。但是,失去了领头的姆瑞鲁卿,他的哥哥凯麦恩也被亚尔佛莉德所杀,而凯麦恩的儿子纳摩德也行踪不明。几乎已经灭亡的一族,健在的就只剩下姆瑞鲁的儿子萨拉邦特了。 知道这件事情的国王亚尔斯兰,虽然劝说萨拉邦特让他回乡进行处理,但他还是坚决地推脱了。王都周边几个公共工事同时进展着,指挥这些的人不能回乡,就是这么回事。 “不想回去啊,那就不勉强了。” 亚尔斯兰察觉到了,也就不再继续劝萨拉邦特回乡了。不过,虽然年轻但也有着老江湖一面的这个国王,马上就向宰相鲁项下达了指示,准备将奥克撒斯地区的领主权由萨拉邦特来继承,当天之内便完成了国王执笔的新领主认可状。 萨拉邦特接过认可状,嚎啕大哭。他感激国王的用心,同时,也是想到了父亲和这一族最悲惨的时期,想起了少年时代和故乡的风景,而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感情吧。即使回到了家中还在激动地哭着,佣人们也都深感同情而没有说话。 萨拉邦特没有正式的妻室,但在他身边也有一名照顾他的,管理家政的女性,名叫朱丽亚娜,她对家仆哈利姆做出了指示。 “快让主人去泡个澡,给他洗一洗身体。” “是的,马上就去准备。” 哈利姆过去曾经是叶克巴达那街上公共澡堂的浴池男服务员。由于偷听到了鸟面人妖的秘密谈话而被危机生命,最终得到了亚尔斯兰的“庇护”,在萨拉邦特的屋子中住了下来。原本打算无论如何都要攒钱自己经营一所公共浴场,但现在正在享受着安全场所中轻松的生活。浴室方面的照料没有人能与他相提并论,而且由于善于交谈故有着丰富的话题,受到了萨拉邦特的喜爱。 “因为主人的身体比较大,所以为了让水烧沸有必要多加一些水和燃料。并且因为主人的背部比较宽,所以冲水也变得有些麻烦了。” 一边说着身体的健康状况,哈利姆一边在萨拉邦特宽厚的背上涂满肥皂泡,抢夺着银币。 萨拉邦特的麾下,由一名叫巴夏尼的士官。原本是巴达夫夏的一名银山矿工头,应王太子亚尔斯兰的邀请参加了与鲁西达尼亚军的战斗。进入王都叶克巴达那之后,在这里找到了一个恋人不再想回故乡了,于是从属于萨拉邦特,在城墙的修复和水路的建设上发挥着本领,得到了五百骑长的称号。 与巴夏尼同样没有回故乡而是留在王都的巴达夫夏出身的士兵有五百多人,他们几乎都在叶克巴达那“和女人紧贴在一起”。在王都中长大的女性,即使是再富有的土地,也不喜欢移居到遥远的边境巴达夫夏去。那样一来,就要在故乡和恋人两者中选择其一了,而大部分的男人都选择了恋人这一边。 只是在叶克巴达那没有矿山,所以也就没有矿工这种工作。同乡的男人们之中,依靠着拥有指导力和人望的巴夏尼,半数都留在了军队中。另外半数成立了一个组织,承办着各种各样的土木工事,在王都里过着新的生活。 那个巴夏尼,上次从萨拉邦特那里听到奇妙的情况,已经是发生在七月的事情了,不过这之后即使有再忙的事情也都推到了一边。因为据说王都的城外,一个叫卡利亚的地区的凿石场里,有好几名住户和劳动者都已经行踪不明了。 八月一日,萨拉邦特和巴夏尼带着十几名士兵,前往了卡利亚街。 “啊,那不是萨拉邦特大人吗?” 住户们热情欢迎着他。破旧的墙壁长长地排列着。在这一带居住的人们,并不能说是过着富裕的生活。从亚尔斯兰治世以来,打通了上下水道,填埋了涌现虫子的池子,泥道中灌入了沙子并用沥青加固,建起了免费的医疗所。让住户们在公共工事中劳动并支付工钱,分配给不能劳动的人米粥。实行这些措施的,正是在现场指挥的萨拉邦特。 “托您的福,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了。” “我也只是按照工事的指示而已。下达命令的是国王,要道谢的话也应该是谢亚尔斯兰陛下啊。” “愿国王贵体安康!因为他还年轻,所以希望能再继续治理这个国家五十年啊!” “说什么呢?应该是一百年!” 萨拉邦特在平民中很有人气。虽是名门出身但却爽快干脆、平易近人、气度非凡。从一大早就赶到工作现场,给劳动者们送来了麦酒和肉。有时还亲自搬运大块的石头,偶尔也与那些力大自满的劳动者比比力气。在向低湿地上运土后需要踩踏结识的时候,他给予了几百名妇女和孩子银币铜币,并且请来艺人让大家一起唱歌跳舞,那之后土被踩得像砖瓦一样坚固。他也富含着那样的机智。 萨拉邦特被带到了凿石场,聚集的劳动者们都睁大眼睛看着。 “哦,全是女人啊?” “正是如此。” 就像萨拉邦特所看的那样,在现场工作的劳动者全都是女性。都是一些在鲁西达尼亚军大侵略的时候,丈夫和父亲被杀害,那之后想要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的人们。 “因为男人们都被杀了,女人们 也必须要活下去啊。身体健康有力气的就来干活了。” “那是当然。如果说是什么让她们充满了力量的话,是因为国王的仁慈吧。” 午餐被送到了萨拉邦特的面前。 “这里是工事场所,没有什么好吃的,如果不嫌弃的话请吧。” 摆在面前的,是烤面包、烤洋葱、酸乳酪、葡萄干和枣、还有巴旦杏什么的。数量很多。 女人们的代表有五个人,一个一个地向萨拉邦特讲述着事情的情况。人们每次失踪的时候,都有一个奇怪的影子在这附近徘徊。那个影子,据说不久前好像是从那个山崖中出人的。 “我们这些人连男人都不害怕。如果碰到一些不讲道理胡作非为的男人,大家会齐心合力将他赶走。可是,这个好像不是人类啊。” “嗯——” 萨拉邦特大口吃着烤洋葱。意料之外的美味,那种香味在口中一扩散,就想要喝上几口麦酒了。不行不行,他心里嘀咕着,这是在工作中、工作中。 “那么就带我前往吧。我要亲自去看一看。” 健壮的女人们,手持棍棒或铁铲围绕着萨拉邦特。萨拉邦特走着,不知为何有一种被当作囚犯护送的感觉。凿石场十分宽阔,阳光的反射闪出白白的光芒。 “就是这里了,将军大人。” 女人们的手,指着如墓碑一般林立的石头之间的一条缝隙。 裂缝的宽度,一名穿着盔甲的士兵刚刚好可以通过。虽然对萨拉邦特来说有一些委屈,但他还是掸了掸左右的土将上半身伸了进去看了看。从没有尽头的黑暗深处吹来一阵风。是一阵令人不快的热风。那风在萨拉邦特的耳朵里微微作响,他的鼻子也闻到了有一些臭味。 “原来如此,似乎确实是有什么东西居住在此。有必要查明一下这个家伙。” 萨拉邦特随后将他巨大的身体探了出来。有一个人慌张地看着这一切,那个人就是巴夏尼。 “萨拉邦特卿,请不要轻举妄动。不做什么准备吗?” “我会害怕危险吗?” “这种情况,还是请小心为妙。萨拉邦特卿万一出了什么事情的话,会阻碍今后各种各样的国家事业,也会令国王发出叹息的吧。” 一提到国王,萨拉邦特不得不将一己之见暂时抑制下来。他勉强地接受了部下的忠告,命令在裂缝前面修建木头栅栏,当日暂时返回了。 (五) 八月二日。 萨拉邦特求见了国王亚尔斯兰,将卡利亚街的凿石场中发现的谜一样的地缝一事进行了报告,同时申请由武装士兵对那里进行探索的许可。 亚尔斯兰马上许可了,在场的还有奇斯瓦特和达龙。真是一直都待在王宫里的两个无聊的人。 “请让我去吧。” 面对挺身而出的达龙,奇斯瓦特加以了制止。 “如果是面对将地平线淹没的大军来袭,会让你出马的。不过只是对付地下鬼鬼祟祟蠢蠢欲动的魔物,需要派遣战士中的战士?那样的话,不就成了对付蚂蚁使用大象一样了么?会让帕尔斯军全体发笑的。” “那么派谁去呢?” “我自己亲自去吧。” 看着如此断言的奇斯瓦特的脸,达龙叫嚷着。 “大将军亲自出马,那不是更可笑吗?” 达龙一直都为没有参加培沙华尔攻防战而感到遗憾。他多想挥动长剑与敌人作战啊,不过那也同样是奇斯瓦特所想到。 “我以大将军的职权来规定这些事情。不允许你提出任何异议!” “你太横行霸道了!” “怎么说都行。这是我权限范围内的事情。达龙卿,在被推举为大将军候补的时候,真不应该推托给别人,应该亲自来接受。那样的话,像现在这种时候,你就站在了自己可以决定事情的立场上了。” “啊,那个——” “我命令达龙卿留在地上随时待命。副将是吉姆萨卿。两个人都不许怠慢,要按照大将军的命令行事。” 生气得已经说不出话了,达龙以这种状态目送了退席的奇斯瓦特的背影。而亚尔斯兰则是在一旁大学着。 “达龙,下一次一定让你出马。这次就让给奇斯瓦特吧。” “是,既然是陛下的命令的话——” 实际上,无论是哪一个与此有关系的人,都没有认为这件事情会变成一件大事。 就这样到了八月三日,大将军奇斯瓦特和萨拉邦特,带领两百名士兵前往地下进行探索。 达龙则是和吉姆萨一起带领三百人在地上待命,虽说想说那份精锐没有马虎大意,但是达龙正在有所不满着,而吉姆萨也在有些发愣地考虑着事态,由于这种不够专心的气氛,而且士兵中有一大半都是新兵,于是他们便悠闲地立着长枪说起了话。 这时候耶拉姆赶了过来,他一副忍住不笑的表情,给达龙和吉姆萨带来了一个大筐,那是由亚尔斯兰下令送来的慰劳品。有冰凉的葡萄酒,山鹑的烤肉丸,羊骨肉、烤面包和新鲜的梨。战士们分配着羊肉和面包。 一边谢绝了国王的心意,达龙一边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嘴里开始说起了大将军的坏话。这时刚刚是早上。 这边达龙他们正在举办一个小型的宴会,而就在正下方五十加斯的地下,奇斯瓦特和萨拉邦特他们,正走在不明亮也不有趣的路上。被一百根火把照亮的道路,比想象的要长得多,不停地往里往里,往下往下。 其中的一些士兵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影子,齐声叫了起来。似乎确实有什么东西。 “是食尸鬼吗!?” “也好像是一条四眼犬。” 气氛随之一下变得深沉了。 亚尔斯兰从容不迫地为达龙他们送来慰劳品,是因为他并没觉得会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连达龙和奇斯瓦特也同样这么认为。到了这种时刻,奇斯瓦特沉下了气,命令士兵们不要大意。并且他注意到了,带领的士兵们的数量减少了。在奇斯瓦特这个毫无软肋的男人身上,发生这种状况也真是罕见。 前方的士兵中间又发生了纷争。似乎是四眼犬在眼前跑着,慌忙停下来的士兵和后面的人撞在了一起。 “被诅咒了!” “被地狱之火焚烧了!” 小题大做的骂声与回应,加大了士兵们内心的不安。他们都是在对鲁西达尼亚一战中活下来的强者,即使眼前突然出现敌兵,也应该可以充分地作出对应。 但是,由于怪物们的出现,他们也明白了自己正在一步又一步地远离人类支配的领域,向蛇王撒哈克黑暗的领土靠近着。皮肤被压迫者,感觉自己被包围了,已经无法再忍受了。 在前面行进的萨拉邦特,看上去还是十分可靠,右手握着锤矛,左手拿着火把,稳健地移动着步伐带领着士兵们前进着。他的内心,即使感觉到了不安和恐惧,也不会将其展现出来的。那样的他从出发之后,已经发出了五千次的感叹了。 “哦,这个是——” 在火把的光前浮现的,是一个可以与王宫大厅匹敌的空间。正确地说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席卷上方的黑暗十分厚重而巨大,火把的光根本照不到尽头。墙壁上雕刻着无数的蛇和蝎子,而且还设置着由黑色石头制成的祭坛。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好像神殿啊。” 奇斯瓦特回答萨拉邦特的声音很低沉。 “话虽如此,但那样称呼的话也许会冒犯神灵吧。这里被供奉的可是憎恶与恐怖。” 大小几个炉子、烛台,还有不能立刻数清的壶、瓶子、水 盘。被血染色的石台上放着厚刃的刀,还有一些肉片和骨片一样的物体粘在上面。一条粗大的锁链缠绕着,在墙壁上挂满了人骨。 “这究竟有多么古老啊?” “一百年或两百年——不,还要更久。按照目前这个阶段不能作出任何断言。” 奇斯瓦特盯着黑色的祭坛。 “如果从蛇王撒哈克败给英雄王凯·霍斯洛那时算起的话,已经有三百多年之久了。” “那段时间里一直他们一直都潜伏在王都的地下——?” 萨拉邦特咽着口水,本人也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士兵们的影子在火把的火焰之下摇动着,那就像是怪物一样映射在了墙壁上。红色和黑色的波浪在视野中扩展着,想要平静下来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大将军刚刚说到神殿,那样的话就应该有祭司啊。可是所见之处似乎并没有人的身影。” “跑掉了,或是躲起来了吧。” “如果躲了起来,就有可能在窥视着我们的举动,一旦发现空隙就会袭击过来吧?” 就像是被这个声音呼喊起来的一样。响起了嘈杂的叫声和翅膀声。几十几百个魔影从头顶的黑暗中急速降下。从四方的阴影中也杀出了怪物的群体。 “哦,正如我愿!” 萨拉邦特翻起健壮的手腕,又重又大的锤矛发出了死亡般的鸣叫。 一只头部被击碎的四眼犬摔在了地上,另一只颈部被打折的食尸鬼撞到了墙上。从内脏破裂的怪物的口中向天空喷出了毒血。与此同时还有被火把击中,脸部被火焰灼烧的妖魔痛苦地仰倒在地上。 转眼间就有大约十只在萨拉邦特的脚边痛得打着滚。 “这样的话,就轮不到我出场了。” 苦笑着的奇斯瓦特,双刀划出了银白色的弧线,两只四眼犬的脑袋飞到了空中。鲜血纵横地飞溅着,头颅滚动着,身体摔倒在地上。 接受过奇斯瓦特的训练和实战指挥的士兵们三人为一组互相背靠着背,挥舞着刀枪击毙了一只又一只的怪物。战斗一旦开始的话,赶走恐惧和不安的便是这份精锐。 有一只只剩下一只手的有翼猿鬼,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眺望着人类们的一举一动。黄色的眼睛里,在这时闪出紫红色彩,正是憎恶的象征。不过它似乎并不打算参加到死斗中去,而是躲在了壶和瓶子的阴影中,抑制住了气息。 很快就响起了人类嘹亮的喊声。 “大将军,差不多全都干掉了。” “哦,萨拉邦特卿,你十分漂亮的奋勇战斗,让我感到钦佩啊。” “哪里,与特兰和鲁西达尼亚的精兵相比,这些家伙只是小菜一碟。讨伐后也并不值得自满。” 萨拉邦特大笑着。虽然稍微有一些演技成分,但不管怎么说,都算是自从得知父亲姆瑞鲁的死讯以来,第一次鼓舞了一下心情昏暗的自己吧。 奇斯瓦特用笑容回应着他,将双刀拿在一只手上,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拍打着年轻巨汉的肩膀。 “真是年轻有为啊。今后也要拜托你了。” 那个笑容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锐利的眼神和斥责的声音。 “是谁在那里!?” 一名跟随着大将军的士兵,应着声音扔出了长枪。枪尖击中了一个大壶弹了回来,从那阴影之中滚出了一个异型生物。是一只有翼猿鬼。而且人们看到了,它没有左手。 一只手的有翼猿鬼,发出了悲惨的鸣叫。是没来得及逃跑吧?右手撑在地上,身子匍匐着并且缩着脑袋。它反复地在地上磕着头,举起右手似乎在做恳求的动作。像猿一样丑陋的脸上泛着光泽。粘着泪水,鼻涕和唾液的脸上呈现着恐惧和哀求之色,在可怜地乞讨着生命。 本来打算决不赦免将其杀死的人类们,也一下子失去了气势。面面相觑着。 “反正只是一个小角色。没有杀死的价值。姑且放你一马吧。” 听萨拉邦特这么说,士兵们也都苦笑着收起了刀枪。 一只手的有翼猿鬼发出了叫声。它似乎十分珍惜这条捡回来的命,缩着身体,脸从萨拉邦特这边转了过去,急急忙忙地跑向了黑暗的深处。 (六) 头顶上响起一声雷鸣。 将兵们一下子感觉到了。不过,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们身处地底,头顶上还盖着大地这个屋顶,况且那上面还应该有王都的市街。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火把的光之中。像是首饰一样,一排排闪闪发光的东西落了下来。那些在士兵们的头和肩膀上弹开着,浸湿了衣服与皮肤。 “是雨。” “别说傻话了!地下怎么会下雨呢?再好好确认一下——” 话语中断了,在一阵窒息般的沉默中,传来了越来越强的水声。 士兵们这才发现了事态的严重性。 沙土和岩石的天花板倒塌了。在天花板上面的是水池或是湖,储存着大量的水。而承载水的底部破裂了。 “快跑啊!” 水就像瀑布一样向士兵们猛扑过来。 轰隆隆的水声,令悲鸣和命令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奇斯瓦特和萨拉邦特的全身也都湿透了,火把一个又一个地熄灭着,黑暗支配着一切。 地上的积水已经从脚腕上升到了膝盖,要看着马上就要上升到了腰部,水量正以惊人的速度和趋势增加着。壶和瓶子中积存的液体,与落下的水混合后,发出了一股异臭,但那些也马上变淡了,大量的水吞噬了一切。 “快找个东西抓紧了!不要被冲走!” 尽管是命令十万大军一般的大喝,但水的咆哮还是将其压了过去。瀑布到达地底后卷起漩涡向四方扩散,宝剑随后发现一个倾斜的角度,向一个方向奔流过去。 生者、死者、人类、怪物,全都被凶猛而来的水淹没着、拖入着、举起着、互相碰撞着,冲到了地下的暗黑的河流之中了。 在水中奇斯瓦特扔掉了双刀。随后摘下了头盔,脱掉了盔甲。在作出这些行动的期间,有五、六次都被迫在水中回转着。他令身体变轻了,就可以在水势的作用上上升着。 在肺部马上就要变空之前,重要将脸探出了水面。随后便张开大嘴贪婪地换着气。很多水的飞沫也溅到了那张嘴中。 “奇斯瓦特卿,大将军,你在哪里!?” 好像是萨拉邦特在大声地叫着吧,可是由于那声音消失在了轰鸣的水声之中,谁都没能听见。 不知不觉头顶上面变得明亮了。现在正值白昼,这也算是一种幸运。 而地上,就是王都的城外,闪现着异样的光景。直径约为二阿马吉的贮水池底部破裂,发出雷鸣般声音的同时水也向地底流去了。那痕迹已经化为了凹陷的泥泞。从泥水之中爬出了什么,东倒西歪地站起了身子。 “古尔干,喂,古尔干,你在哪里?” 嘶哑的声音向水底传去。正确地说,应该是水底的某个地方。满身是泥和水的男人穿着一件暗灰色的衣服,好像忌讳阳关一样举起手将脸的上半部分遮住了。 “古尔干,喂,被水淹死了吗?那样的话,真是个愚蠢的家伙。” 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想要悼念伙伴,身穿暗灰色衣服飞魔道士稍稍翻了一下手腕,用细长的眼睛环顾着周围。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没有信仰的家伙。反抗蛇王撒哈克的家伙,都会有这种下场。明白了吧,明白了吧?” 他发出了狂笑。暗灰色的衣服上全是水,又黑又重地包裹着身体,不过那对魔道士根迪来说就像是一件羽衣。 一边咒骂着刺眼的阳光,魔道士一边开 始从泥泞中向坚硬的地面上走去。不过刚走了三、四步就愕然地停下了。他发现在硬地上伫立着一个男人。 “笑完了吗?” 这么喊着的男人穿的不是暗灰色的衣服,而是一身全黑。只不过,披风的内侧是血红色的。他慢慢地拔出了长剑,剑刃上反射着微弱的阳光,突然又发出了强有力的白金色的光芒。 “这是你生命中最后的笑声了。所以我会等到你笑完再动手的,已经可以了吧?” 黑衣的男人,也就是达龙,在凿石场的大块岩石上,听到了雷鸣般的怪声。于是就登到了高处,向声音的方向望去,发现了附近的贮水池中发生了异变。之后立刻骑马赶来,每走一步都要从葡萄酒的醉意中清醒过来一点,最终发现了正要逃亡的魔道士。 “我的心情不太好。你要是反抗的话就斩了你。跑的话也斩你。” “——” “不想死的话,就快投降吧!我到现在,已经杀死过好几个比你还要强很多的战士。对于杀死蛇王的眷属,是不会有所迟疑的。” 达龙向前走着。那是与“猛虎将军”这个外号相称的,既优雅又危险的一步。 魔道士转过身子,但转过的一瞬间就冻结住了。他在刺眼的阳光下看到的,是一个叼着吹矢筒的武士。他当然不知道,那就是击碎他同伙格治达哈姆右眼的男人,不过仅凭杀气就可以充分地感觉到了。 发出了一声怪叫,魔道士的身子飘舞到了空中。一瞬间。剑光倾斜地一闪,达龙的脚下响起了令人不快的湿漉漉的声音。 魔道士的身体被击落在泥泞之中了。 飞散出来的鲜血只有一点点。因为达龙只用了长剑的尖端。只是一闪,从左向右挥了一下,达龙就将魔道士双腿的肌腱切断了。魔道士抬起了满是泥泞、屈辱和痛苦的脸,想爬都爬不动,只能算是挣扎着。 “不杀了他吗?达龙卿。” 吉姆萨走了过来,问道。 “我觉得还是留个活口让他说点什么比较好吧。” “我看不出来这是一个肯老老实实说话的男人。” “我也这么想,不过说不说都无所谓。” 达龙将长剑收到了剑鞘中。脸颊下还残留着一丝红光,那正是显示着他的醉意。而吉姆萨似乎不胜酒力,收起吹矢筒后,用手掌拍打了有些发热的脸颊两、三下。 “不放了那个家伙的话,他的同伙们不会在各地发起骚动,杀人放火吗?” “蛇王的眷属中可没有那么看重友谊的家伙。我刚刚还听到这个家伙咒骂同伙的话呢。” “那么这样一来的话——” 吉姆萨轻轻地低下了头,毫无一丝同情地看着痛苦的魔道士。 “亲王伊尔特里休和我交战的时候,有一个恬不知耻地凑热闹的魔道士。那家伙的右眼,被我用吹矢击碎了,可是这个家伙好像双眼都在。” 辛辣的笑声装饰着吉姆萨的嘴角。 “会不会是再生了呢?现在让我弄瞎一只,来确认一下到底能不能再生也可以吧——” “不要太过粗暴。因为他还能派上用场呢。” “怎么用?” “蛇王撒哈克的眷属被生擒,并接受了审问。这样昭告天下的话就行了。” “哦——” “这样做的话,为了封住他的嘴,这家伙的同伙就会来了。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怎么样?” “原来如此,当作诱饵啊。” 感到佩服的吉姆萨点着头。达龙继续说道。 “或者,即使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到了那个时候,为了对背叛者加以制裁,他的同伙还是会来。结果是一样的。”达龙轻轻地眯着眼睛。在泥泞的各个地方,发现了很多蠢蠢欲动的什么东西。好像是浑身都是泥手舞足蹈的人类们。 “我还有一个一肚子智慧的朋友呢。这之后的事情,就让他来考虑好了。” 黑衣的骑士挥舞着一只手呼喊着部下士兵们。 受伤的魔道士根迪,并没有得到宾客一般的待遇。双腿被涂上药缠上绷带后,就让他的嘴咬着一块板子,并用皮绳把他捆了起来。这是为了防止他咬舌自杀。他的眼睛被蒙了起来,两手也被扭到了身后,每根手指都用皮绳绑住了。正要运送他时,达龙听到了一个终于从泥泞之中爬了出来的人影走进的声音。 “这是,大将军,平安无事比什么都强啊。”达龙本想嘲弄一下奇斯瓦特,但他还是抑制住了。奇斯瓦特在水中弄失了双刀,好不容易发现的地下神殿也被水淹没了。阴谋和犯罪的证据尽管很大,但也全都在水中。 有翼猿鬼、食尸鬼、四眼犬,一共杀了三百只左右的怪物,可是那种程度的功劳也不能引以为豪。己方也并不是无伤而返。 在水中溺死的尸体被发现了的有十八人,冲走的行踪不明的有十六人。出现了合计三十四人的牺牲者。在这件预想之外的事件上,作为奇斯瓦特也不能不责备自己。 没过多久萨拉邦特也爬出来了,于是奇斯瓦特立刻回到了家中,匆忙地进行完洗澡更衣后,与其他三名将领一起直奔王宫,报告事情的经过。在亚尔斯兰身旁的那尔撒斯说道。 “——把整个贮水池损坏了。真是不成样子的局面啊。” “在那个方面,请不用担心。因为水池还有余力,所以只要把水调过来的话就足以补上了。” 听奇斯瓦特这么一说,一旁的萨拉邦特禀告说。 “只是,为了完成应急的工事有必要建一条水路。这要是使用砖瓦的话,也要花上一年的时间才能完成。所以请将一年之内修复贮水池,令其恢复原状的任务交给我萨拉邦特吧。” 亚尔斯兰点了点头,对牺牲者的葬礼和引水后地下神殿的搜索进行了一番指示后,便让两个人回去了。 “萨拉邦特卿,好像感觉到他的力气又回来了。” “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身体那么庞大的男人垂头丧气的话,也会让周围的人沉闷的。” 这真符合那尔撒斯的说话方式。达龙轻轻地摇着头。 “好不容易发现了妖魔们的根据地,却中了意外的圈套。” “关于贮水池和水路,还要进一步加强警戒。如果被投毒的话就笑不出来了。” “抓回来的魔道士怎么处置?” “是啊,嗯,到了明天在考虑吧。” 达龙和吉姆萨为了去帮忙奇斯瓦特退去了,就像替换一样出现了一名使者,递给那尔撒斯一封书信。 (七) “好消息!” 那尔撒斯读了一遍点了点头,将一个七宝细工一样的文房四宝箱拉到了手边。王宫内的副宰相职务室中有着万卷书籍,也集齐了异国渡来的文房四宝,只是这时那尔撒斯没有画画而是在写字。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那尔撒斯大人。” “是耶拉姆吗?这是从东北国境传来的消息。进入七月后,好像有几个邱尔克兵组成的小集团在徘徊着。而且除了侦查还没有做别的事情。”耶拉姆眨着眼睛。 “这是好消息吗?” “正确地说,是关系到今后的好消息。向陛下报告的时机尚早,所以先不要提起啊。” 匆忙地动笔写下了三封书信后,那尔撒斯与耶拉姆一起来到了国王的居室。耶拉姆是被亚尔斯兰有事情叫来的,而那尔撒斯则是作为一同饮茶的人被叫来的。 “当初制止住达龙真是太好了。” 一边说着,亚尔斯兰一边亲手向红茶中添加蜂蜜,但他突然停下了拿着勺子的手看着耶拉姆。 “怎么了,耶拉姆?有什么事 情吗?” “啊,是的,突然注意到了一些事情。可以向您禀报吗?” “当然可以了。耶拉姆,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说道一半就停下来的话,真让人担心。” 耶拉姆向国王行了一礼,开始说道。 “是宝剑鲁克奈巴特的事情。” 这与其说是意料之外倒不如说是一个唐突的话题,所以不只是亚尔斯兰,那尔撒斯也注视着耶拉姆。 “那是亚尔斯兰陛下登机之前的事情了。在王宫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蛇身怪物,陛下还记得吧?那个怪物的真是身份就是魔道士,他化为蛇身,想要将宝剑鲁克奈巴特夺走。” “啊,我还记得。那时候沙姆正好在场,他拼了性命将宝剑守护住了。” 亚尔斯兰的声音中含着怀念之情。 过去帕尔斯引以为豪的,武勇荣耀最高的十二名万骑长。其中的一个,就是在诚实上无人能及的沙姆。 魔道士化为蛇身侵入王宫,想要抢夺宝剑鲁克奈巴特的时候,沙姆亲自进行了阻止。最后被蛇身卷住了身体吸光了生命力,以老人的姿态在对王室的忠诚上殉职了。 “那个时候也许出现了一个盯上了宝剑鲁克奈巴特的人。所以是不是应该强化一下警备比较好呢?” “已经在别的许多地方强化了警备,士兵不够了吧。” 亚尔斯兰苦笑着。 “鲁克奈巴特由我来守护,我来守护鲁克奈巴特。目前这样的话就足够了。” 亚尔斯兰嘴里含着一口红茶,享受着香气慢慢地喝了下去。 “据说历代的帕尔斯国王,都只不过是英雄王凯·霍斯洛传下来的宝剑鲁克奈巴特的道具而已——” 似乎是在一边思考着一边寻找着合适的语言。 “我认为自己是帕尔斯民众的道具。民众和我,是由鲁克奈巴特连结起来的。正因为如此鲁克奈巴特对帕尔斯国来说是神圣的宝物。” 那尔撒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年轻的国王,低声问道。 “陛下,那样的想法,是向谁学来的?” 亚尔斯兰的嘴中含糊地说道。 “我是你的弟子,那尔撒斯。一定是你教给我的吧。” “不,这不是我教的。我没有这么教国。” “——是这样啊。” “这是陛下自己习得的。过去的历史,与自己的经验,再经过自己的思考便成为了真理。” “那尔撒斯——” “陛下,已经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国王了。” 那尔撒斯站了起来走到亚尔斯兰的面前,那种目中无人的威信似乎折服了一样单膝跪下了。他将亚尔斯兰的右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我的国王,永远的国王啊!” “——” “我为能够侍奉您,而深感荣幸。我虽无才无德,但那尔撒斯要再次宣誓自己的忠诚。” 耶拉姆没有出声地注视着,无法隐藏激昂之情的师傅的样子。 “感到荣幸的应该是我才对。” 亚尔斯兰尽管被那尔撒斯意料之外的举动震惊着,但也并没有惊慌失措。他又伸出了左手,握住那尔撒斯的双手轻轻地从他的额头上拿开了。 “因为能得到大陆公路列国唯一的智将的辅佐啊。你,还有达龙,还有耶拉姆,都在不离不弃地努力着,无论如何请和我一起前进吧!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 那尔撒斯刚要做出答复的时候,传来了式部官的声音。说是有一个人来拜访,自称是被国王叫来的。 “我想赠送给奇斯瓦特新的双刀,就急忙叫来了刀匠。不能再等下去了。那尔撒斯,你先在这里待一会儿。耶拉姆,之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亚尔斯兰由一个叫那达姆的式部官迎了出去,那尔撒斯一下子不说话了,但当不耐沉默的耶拉姆刚要说话的时候,他又呻吟一般地发出了声音。 “耶拉姆,我现在,因为一种可怕的预感而觉得有些寒意。” “那尔撒斯大人,是什么事情?” “亚尔斯兰陛下太过于——” 那尔撒斯将声音吞了下去。有时连奇夫都觉得吃惊的不逞的军师,现在却无法抑制住声音的双手的颤抖。他有所预感,那个预感所反映的光景,非常的不详,在说话的瞬间就连那尔撒斯也被那即将成为现实的恐怖吸引住了。 他一下子闭上了双眼,随后又睁开了,右手抓住爱徒的肩膀将他拉了过来。发出的声音都已经嘶哑了。 “耶拉姆,你已经跟了我差不多有十三年了吧。” “是的。” “那么我们做个约定吧。” “那尔撒斯大人这么说的话到底是什么事情?” “你至少要比我和达龙多活十三年,来守护亚尔斯兰陛下。” 耶拉姆张着嘴,目不转睛地看着师傅。 “约定吗?” “我会尽我的绵薄之力——” “不,不约定了,发誓!” “——” “快点发誓,拜托了。” 耶拉姆下定决心,把全身的力气都聚集在了声音上。 “是,我发誓!” 那尔撒斯这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是吗——太好了。拜托你了,我之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这一刻师傅的表情和声音,令耶拉姆终生难忘。 第五章 红色僧院的惨剧 (一) 在东西南北交通发达的帕尔斯国内,存在着被当作中转站的出乎意料的热闹的街道。通常位于大街和大街中间,旅人在那里卸下行装,住宿或是进行长途跋涉的准备。 鲁吉·奇里塞就是那样的一条街道。名字是“红色僧院”的意思,据说那是一所在很久很久以前夏姆席德圣贤王统治期间,用红色的砂石建造的寺院,不过到现在山丘之上只剩下废墟了。 山丘下面有一条街。从街道向北走大约五天的话,能够进入戴拉姆地区,到达达尔邦内海的海岸。向南走大约五天的话,能够到达大陆公路的要所苏联马尼亚的街道。就是这么一个位置。 也就是说,戴拉姆地区的产物,和从达尔邦内海的己方的国家那里进口来的商品,都要经过鲁吉·奇里塞聚集到苏联马尼亚那里去。再从苏联马尼亚向四面八方延伸着的道路上,向王都叶克巴达那、向海港都市基兰、经由培沙华尔向辛德拉国,运送着人力和物资。 因此,只要在苏联马尼亚待机的话,就会从北方送来人力和物资,但机敏的商人们之中,也有为了抢在同行前面下手而早早出发的人。北上来到鲁吉·奇里塞的话,就可以比在苏联马尼亚待机早五天,得到期望中的商品。 那样一来,作为一条充其量只有五千人口的街道,鲁吉·奇里塞可以说是十分热闹,异乡人的往来很多。的、市场很大,那周围还有很多商队住宿着。大家都在用阿鲁亚姆语很好地沟通着,不只是人类,马和骆驼,牛和羊,还有家畜的鸣叫声也在吵吵嚷嚷着。 这是位于帕尔斯国内陆部分较深的地区,很少受到战火的影响。四年前的春季,有两千名左右的鲁西达尼亚蛮族人来到这里进行过一番掠夺,但短时间内便销声匿迹了。之后一直到现在都十分和平,为了防守治安的士兵也不过只有百人。 帕尔斯历三二五年,七月半。 有一个身材矮小的年轻男子,为了选择在凉爽的树荫下赶路而走在了鲁吉·奇里塞的路上。白色的帽子上有一个蓝色的冒顶。他就是这条街的役人,卡塞姆。 役人可是很忙的。抓捕盗贼啦,管理牢狱啦,修复损坏的桥梁啦,有着各种各样的工作。卡塞姆最忙的,是调查街道的人口和家畜数量,还有旅人的数量。因为这些调查如果不正确的话,人头税、通行税和交易税就都不能收取了。 “商队留宿的叫那达恩的家伙,一定在留宿客人的人数上弄虚作假了。因为不管怎么样,那个家伙把上个月住在这里的一对双胞胎客人,骗我说只有一个人。哼,想骗我卡塞姆大人,怎么可能让你得逞?” 他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掏出白色的手绢擦着汗。 “就算是这样,在花之都叶克巴达那长大的我,为什么非要在这种你农村里,想方设法地向那些小混蛋收取那么一点税款不可呢?啊,真想早点回到王都啊!伯父什么时候才会请我回去啊?” 被他称为伯父的人,正是帕尔斯国的宰相鲁项。虽然这么说,但卡塞姆并不能说是鲁项的外甥。他是鲁项妻子的哥哥的第二任妻子的父亲的弟弟的儿子,不过他把中间这些都省去了,直接称呼起了“伯父”。 稳健质朴的鲁项,也不记得有这样的一个外甥,所以被拜托就职问题时很为难。总之最后决定就是找个地方让他做些实务,积累功绩,踏踏实实工作几年后再回到王宫里面做事吧。 那之后一年,尽管卡塞姆出人意料地认真度过着役人生活,可他自己所感受到的,就是每天从这些小恶党那里收取一点点税款,平稳的同时,也没有可以立大功的机会。一想到这样下去再过个两、三年的话似乎都不能回到王都,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卡塞姆停下了脚步。视野的一个角落里,发现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光。仔细一看,那是一个在市场一角的石阶上直接铺上布,并在上面摆着宝石和装饰品的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卡塞姆一边想着并不认识她,一边走了过去。 “摆摆架子也在役人的工作之内。” 卡塞姆十分相信这一点。对百姓摆架子的役人,对国王陛下则要低三下四。所以这也就是说令国王陛下的权威高升也是役人一个重要的职务。 “喂喂,那边的女人。” 他挺起胸露出肚子,尽可能尊大地呼喊着,可是年轻女子却只是毫无敬意地用眼睛瞥了他一下,继续和四、五个客人们谈着话。卡塞姆提高了声音。 “喂,我说那边的女人。不回应我吗?” “你说的是我?” “是、是啊。” “真是一个没有教养的家伙啊。又不称呼名字,又不走过来。不好好学学做人的常识,将来也就只能当个役人啊。” 客人们也都笑了起来,卡塞姆满脸通红。 “我就是役人啊!” “啊,合情合理。” “合情合理,什么意思?” “没什么。” 看着假装不知道的女人,卡塞姆向客人们挥了挥手。 “你们,买卖待会再做。我这个国王陛下的仆人卡塞姆大人,要凭借职权对这个女人进行质问。” 客人们做出了不满的表情,但也只好磨磨蹭蹭地离开了现场。卡塞姆和女人一对一了,他咳嗽了一声。 “好吧,你的名字叫?” “派莉莎。” 在鲁吉·奇里塞街上,卖宝石和装饰品的这个女人,正是派莉莎。以前是查迪的爱人,因查迪被杀而离开了密斯鲁,来到了阿鲁亚姆,随后又从那里逃走的派莉莎。 她和鲁西达尼亚的骑士冬·里加路德是男女朋友,但却卷入了自称教皇的吉恩·伯达恩被杀事件中。冬·里加路德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里,受到了女骑士艾斯特尔·迪·拉·法诺的庇护,得到“白鬼”这个外号,而之后在阿鲁亚姆恢复了记忆。派莉莎、艾斯特尔和冬·里加路德三人一起,乘船在达尔邦内海旅行,好不容易才到了帕尔斯。 “那么,是哪里人?” “从阿鲁亚姆来的。” 这并不是谎话。派莉莎并不是阿鲁亚姆人的名字。但是,卡塞姆有些怀疑地进行了确认。“你是阿鲁亚姆人?” “你看看还不明白吗?” 被这么一说,卡塞姆又重新看了看,发现这是一个并不难看的漂亮女子。血色健康的肌肤光洁可爱,腰部和胸部都很丰满。黑黑的头发打着波浪卷,口鼻虽大了点,但轮廓仍然不失美丽且充满了生命力。 “在这个地方,进入这个月以来,一直都是空的啊。” “所以我才在这里做买卖啊。哪里不对了?” “我没有说哪里不对,只是你没有登记。因为明确地对市场进行监督,是我们的任务嘛。” 一边说着,卡塞姆的视线一边打量着这个女人,实在是无法确认真实身份。 派莉莎在市场上所卖的并不是偷来的东西。是从阿鲁亚姆逃出来时带过来的。 派莉莎似乎很有商业才能。尽管是在卖着手上的宝石,但她也能够同时和几个买主进行交涉,巧妙地鼓动他们之间的竞争心,最后以让冬·里加路德吃惊的价位成功卖了出去。 因为下面将要进行长途的旅行,所以即使手上的钱有富余,也不能浪费。在戴拉姆买了一头骡马,用它运载货物,自己则是徒步走到这条街上的。在市场上,有一些客人对她左腕上佩戴的银质手镯产生了兴趣的时候,她便会说道。 “啊,只有这个手镯是不卖的啊!因为那是死去的父母留下的遗物。” 最重要的是“不卖”的这个事实,而并不是那个正确的理由。所以对方也就会理解地说“原来如 此,那个不卖啊。” 卡塞姆还在纠缠不休。 “这些不是偷来的东西吧?” “你是在说,这些东西是偷来的吗?” “不——” “那样的话,就别再用那种说话方式。” 派莉莎的声音上,又有一个别的声音重叠着。是从卡塞姆的身后传来的一个强有力的男子的声音。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卡塞姆愕然地转过了身子。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个人站在他的背后了。 他觉得这是一个老人,因为头发和胡子都变白了,但是眼神却十分强劲,长长的身子,筋骨也很健壮。穿着一身阿鲁亚姆风的旅行装,腰间佩戴的剑似乎也不是一件装饰品。 (二) 派莉莎拿着仅剩的一点商品,和装着至今为止挣到的钱的布袋,离开了市场。 这个叫卡塞姆的役人,没有准许派莉莎继续在这里进行买卖交易,不过也没有说要没收商品和金钱。因为不希望进一步引起纷争,所以卡塞姆才决定息事宁人。 在市场附近的一口公共井旁边,艾斯特尔等待着。会合后的三人徒步向街道的尽头走去。一边走一边交谈着。 “艾斯特尔卿,你见过帕尔斯国王吗?” “见过。只不过,那时候他还只是王太子——” 一边回答着派莉莎的问题,艾斯特尔一边看着高大的白发骑士。 “但是,冬·里加路德卿,你也应该见过他。作为白鬼——不记得了吗?” “很遗憾啊。” 冬·里加路德摇着头。还有很多没能想起来的事情。不想起来为妙的事情,大概也有很多吧。 派莉莎继续问艾斯特尔。 “那么,你有没有借给国王什么东西?” “没借给过他。倒是从他那里借来了一些。不能不还那个时侯借来的钱啊——” 艾斯特尔似乎有些刺眼地仰望着蓝天。 “喂,艾斯特尔卿,那么有缘的话,国王会援助我们的吧?” “我们?不过,不失已经有过了吗?借来的还没有还上呢。他也没有援助我们的义务了。” “那么,艾斯特尔卿,拥有金钱和权限的热情的人,应该会想要帮助他人的。让那样的人帮助我们的,也正是因为我们的热诚吧。” “是那样吧。” “对啊。见面后,叙叙旧,顺便拜托他的话,一定会很顺利的。” “那么,派莉莎就是赞成去王都了?” 这时候冬·里加路德插了一句话。 “不过呢,派莉莎,你的爱人,那个帕尔斯男人——” “查迪吗?” “对,那个叫查迪的男人,不是对新的国王抱有敌意吗?” 丰满的帕尔斯姑娘泛起了一丝笑容。 “哎呀,我真高兴,你嫉妒了吧?” “笨蛋,才没有那种事情呢。” “不过,说真的,派莉莎不担心与现在的国王见面吗?” 派莉莎面对艾斯特尔的疑问,用手掌托着发胖的脸颊,考虑了片刻。 “对于有着各种各样经历的查迪来说,现在的国王也许会成为仇敌。但是,查迪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比起死去的查迪仇恨,我觉得还是报答让我活下去的艾斯特尔的恩情,可以让相互之间更好地活下去吧。” 帕尔斯姑娘又一次笑了起来。 “嗯,再加上,我尽管想要替查迪报仇,但是仅凭我的力量什么都做不到。那样的话从帕尔斯国王那里了解情况,来想想如何对付密斯鲁不是更好吗?” 派莉莎、艾斯特尔还有冬·里加路德三个人,都无法了解到密斯鲁国现在的情况。 “喂喂,你为了和密斯鲁战斗,打算挑拨帕尔斯国王吗?” “没、没有那种无法无天的事情啊!只是,如果无论怎样都将引发战争的话,顺便帮我干掉几个密斯鲁恶汉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恶汉吗?” 光是听着派莉莎的话,冬·里加路德就对杀死查迪的密斯鲁人们没有好感。只是,因为并没有直接遭受过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所以还没有感到憎恶。加一句玩笑话,如果派莉莎和查迪继续生活下去的话,也就不会认识冬·里加路德了。 派莉莎突然改变了话题。 “你啊,作为鲁西达尼亚军的一员曾经攻打过帕尔斯吧。虽然我觉得你不会做什么坏事,但是你就没杀过帕尔斯人嘛?” 这个问题,让冬·里加路德感到了害怕。他一边努力不让视线从艾斯特尔和派莉莎那里移开一边做出回答。 “在亚特罗帕尼提平野上,以及在王都叶克巴达那,我都参加过激烈的战斗。我想应该一共杀死过二十多个人吧。”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在战场上的话,双方不是你死就是我忘。” “当然了,说到底也都是发生在战场上的事情啊。我不记得杀过手无寸铁的人。况且——” 冬·里加路德将话吞了进去。不好的记忆又恢复了。那时硝烟弥漫,充满血腥的王都叶克巴达那的街道。在互相重叠的男女的尸体上,鲁西达尼亚语的怒号交错着。 “——把这个帕尔斯女人的肚子切开!把抢夺的宝石全放进去!” “善良的异教徒,死了也还是异教徒。所以,不要把他们当成好人!” “不要觉得自己是在杀人。当作是在杀猪杀羊就行了!” 冬·里加路德想起来了,进行煽动的家伙们,那野兽般的面容。有侯爵托尔德、有库雷曼斯将军、有卡捷利克子爵、还有戴戈骑士团长,这些人名都想起来了,可是他们之后怎么样就不知道了。大概,几乎都死在异国的领土之上了吧。 “总而言之,到了这个国家之后由于种种原因已经呆了十多天了。托派莉莎的福,我们总算有了今后的旅费,所以明天一早就从这条街出发吧。” 艾斯特尔以改变话题,冬·里加路德马上点了点头。派莉莎没有点头,那是因为根本用不着点头。她对蛇王撒哈克有着一种迷信的恐惧,所以本应该避讳前往帕尔斯的,但一旦到达的话,也很快便会适应现实情况了。 “冬·里加路德,你觉得那样很好吧。难道说,你不再讨厌回国了吗?” “正确地说,即使回去也不会发生什么好的事情。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亲族了,如果帕尔斯人可以接受容纳我的话,就算是住在那里也不错啊。” 冬·里加路德插着手。 “只是,如果你说自己是鲁西达尼亚的话,应该很难被接纳的吧?” “不过用白鬼这个名字,不是住过几个月吗?” “那个时候是因为失去了记忆,并没有想要欺骗当地的人们。” “那么,以阿鲁亚姆人的身份不好吗?” “是啊,可是,如果碰到真的阿鲁亚姆人的话怎么办?” “你如果都考虑到那种地步的话就没极限了吧?” “说的也是。” 冬·里加路德苦笑地点着头。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派莉莎身心上健康的生命力。 “总之先到大陆公路上去,然后再往西走。只要到了王都叶克巴达那的话,就会有好几条通往别国的道路了。” 艾斯特尔这么说着。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考虑吧。不发生什么意外的话,一个月左右应该就能到达叶克巴达那。上一次回鲁西达尼亚,是半年前还是一年前——” “总之尽量走陆地吧。” “是啊。” 尽管从阿鲁亚姆到帕尔斯是坐船来的,但是三个 人已经饱尝暴风雨天气带来的艰苦了。尤其是艾斯特尔和冬·里加路德,即使是在从鲁西达尼亚到阿鲁亚姆的船上,也没留下什么好的回忆。所以对派莉莎的提议由心底表示赞同。 三人走近了僧院的废墟。住民们没有走近过这里,因为一部分建筑只剩下屋顶了,所以把骡马拴在这里还是不错的。 在还剩不到一百步的地方,冬·里加路德停下了脚步。他轻轻地眯着眼睛,注视着前方已经倒塌的墙壁和圆柱。 “废墟里有人。” “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不,那是?” 冬·里加路德手中握着剑柄。同时,响起了一声似乎不能忍受痛苦的动物的叫声。 “啊,是骡马发出了悲鸣!” 骡马是三人在戴拉姆买来的唯一财产。虽然是一直有着不知为何就闹脾气不动弹的毛病,而且也不太可爱的家畜,但是不见的话就麻烦了。 冬·里加路德在坡道上奔跑着。他令步调和呼吸一致,几乎没有断气地跑进了僧院的遗迹中。 (三) 到了应该栓有骡马的地方,鲁西达尼亚骑士停了下来。又一个从来没见过的生物,用又大又黑的翅膀扇动着夏天的疯。 脸部像是猿,可双眼却散发着红色的光,嘴中还有一排锋利的牙齿。翅膀上没有羽毛,露出来的只有一层皮。 “什么啊,这个家伙是!?” 并不是帕尔斯人的冬·里加路德,没有知道这个怪物名字的理由。不过,只是看了看,就感到全身不寒而栗。 在毫无意识之中,冬·里加路德的右手拔出了剑。这似乎并不是在表示一种想要进行友好交谈的意愿。 而他随后看到的,是倒在怪物脚边的骡马。脖子上的肉已经被咬掉了一块,全身都是鲜血,四肢痉挛着。虽然这之前一直觉得它是一个让人讨厌的家伙,但现在这个样子也让人觉得很可怜。 “小心,冬·里加路德!” 艾斯特尔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这话根本就没必要说。刚想如此做出回应的时候,怪物的翅膀随风飘舞了起来。 混合着凉爽的夏风,一股如胸中憎恶一般的臭气吹了过来。怪物张着嘴,一边嘶叫着一边从地上一跃而起。钩爪闪着光向冬·里加路德袭击过来。 冬·里加路德滚倒在地。 一边滚动着一边挥动着剑。从较低的位置水平地用剑横砍着,感觉到击中了对方,于是尘埃中飞散着红黑色的斑点。 发出着痛苦和憎恶的叫声,一条后肢被砍成两段的怪物飞到了空中。 “不要被那个家伙的血淋到!” 听到派莉莎的声音,冬·里加路德向后方跳了一大步。鲁西达尼亚骑士一直到刚才还在踩着的大地上,怪物的血落了下来,随后冒起了白烟。 “是毒血吗?” 冬·里加路德横向跑动着,穿梭在已经退色的砂岩的圆柱之间。因为还有屋顶,所以没有受到从头上而来的攻击。 怪物似乎已经失去了之前的斗气。手里提着半条被切断的腿,扇动着翅膀,向东南方向的天空飞去了。 冬·里加路德这才从圆柱之间出来。 “派莉莎,那到底是什么?” “是有翼猿鬼。” “有翼猿鬼?” “是怪物啊!” “那个我一看就知道了——” “嗯,是蛇王的手下啊!撒哈克的眷属。” 冬·里加路德挥动了好几下剑,把怪物的血甩落之后才插入到剑鞘中去。 “原来如此,是那个蛇王撒哈克的眷属啊?像这样危险的家伙还有几只?” “说什么几只?还有几万只呢!” “你算过是吗?” “明明是个男人,不要在意这些琐碎的事情嘛。比起这个来,还是快点跑吧。继续呆在这里的话,那个家伙的同伙们一定会来的。” 艾斯特尔表示赞同。冬·里加路德也没有异议。一边为骡马的死感到可惜,一边离开了现场。 这个时侯。 有一些人从高处看到了高高飞舞着的有翼猿鬼的身影。尽管距离相当远,但以他们的视力足以捕捉到空中飞舞的怪物的样子。 “你看到了吗?扎哈尔。” 这种语言是邱尔克语。 “是的,有些奇怪——” 回答的也是邱尔克语。 “是鸟吧?” “有可能。但是至今为止从没见过。席古将军觉得呢?” “那样奇怪的鸟,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骑马立在山脊之上的男人,身穿邱尔克风的军装,腰上配一把直刀,带着一定有皮毛边的头盔。已经是中年了,但精悍的脸上留着淡淡的胡须,双眼有些小。 这就是作为邱尔克军的勇将被人们知晓的席古。有二十名左右的骑兵跟随着他。 席古正要策马前进的时候,视线向士兵们那边闪了一下。那个眼神中,缺乏着对士兵们的信赖感。 同年二月,席古曾在扎拉弗利克山顶上与帕尔斯军的战斗中大败,那之后,在克特坎普拉的攻防战中又败了,成为了帕尔斯军的俘虏。作为阵头正要被战士的时候,意外地获救,最终被送还到了邱尔克本国。 卡鲁哈纳王是一位严厉的决不容赦的君主。席古本已对死有所觉悟,但还是害怕面对死亡所产生的痛苦和屈辱。在送还的途中,也曾想要尝试自杀,但为了交付写给卡鲁哈纳王的书信,最后还是没有能够实行,回到了国都拉特。意料之外的,卡鲁哈纳王并没有处死席古。 卡鲁哈纳王给了席古一个新的任务。那个任务就是为了对将来全面侵略帕尔斯国的时刻进行准备,侦察一下国境地带,并详细调查一下帕尔斯的国内趋势和地理情况。这是一个重大的任务,但低头礼拜的席古耳中,灌入了卡鲁哈纳王冷酷的声音。 “这次的任务,绝对不允许失败!如果与我的期望相违背的话,你的一族,妻子、儿子、父母还有兄弟,一个一个的,都会以一个不体面的结局收场。” 现在,席古的一族有八十多人,不论男女老少都被关在了牢狱之中。席古如果任务失败,或是背叛邱尔克投靠帕尔斯的话,所有人都会被杀。即使活着被捕了,结局也还是一样。只要不能全面成功,留给席古的唯一一条路就是一族的灭亡。 “没有逃脱之术啊。要抓住这洗清污名的唯一的机会,如果最后到了不能完成的时候,就与扎哈尔互刺而死吧。” 扎哈尔是席古的妹夫。没有参加过扎拉弗利克山顶上与克特坎普拉城中的战斗,一直待在本国,但在这次的任务中辅佐着姐夫。他们是拥有共同命运的伙伴。 到现在为止,席古的侦察获得了一定的成果。他了解到了帕尔斯国的重要根据地培沙华尔中发生了异变。 “培沙华尔中发生攻防战的事情的确是事实啊。不过,辛德拉军似乎没有动静,当然我们邱尔克也没有发起攻击。这样一来的话,帕尔斯军究竟是在和什么人战斗呢?” 席古找不到线索了。进一步调查之后,才知道是成千上万的妖魔大军攻击了培沙华尔城,而激战的最终结局,是帕尔斯军守住了培沙华尔城。 “那么,什么地方的一个国家中居住着妖魔和怪物,还将它们编成大军挑战人类,这可并不是一件浅浅淡淡的事情。虽然现在看上去帕尔斯已经在新国王的带领下安定了下来,可也许还隐藏着意外的危机啊。” 席古写好了报告书命令使者送往邱尔克本国的同时,另一方面展开了对培沙华尔的侦查。这个举动在帕尔斯这边也已经有 一定程度的觉察了。 席古的手下,总数有五百人。这些人分成了好几个小集团采取着行动。目击者全都被杀死了。这样无情的行动,很明显是邱尔克军所为,但是其目的和成果,帕尔斯这边还丝毫不知。 像包围着席古和扎哈尔一样沉默不语的跟随着二十名骑兵,并不是为了护卫席古。他们的作用是为了进行监视,并会根据情况进行处刑。 他们都是在克特坎普拉城中战死的士兵们遗族。 曾经身为席古僚将的古拉布,成为帕尔斯军的俘虏之后,也由奇夫亲自送还到了故国。卡鲁哈纳王并没有赦免古拉布的败北。古拉布被处刑了。而且,战死者的遗族的少年们,也都被砍了头。 在马上,席古微微地颤抖着。如果最后会像古拉布那样被杀死的话,还不如在战场上被敌人杀死呢。 另一边,一边离开僧院的废墟,冬·里加路德一边观察着四周,有一些不寻常的发现。 “那是哪个国家的士兵吧。没见过那样的军装。” 他的视线前方,正是飞驰着的骑马的身影。那是一队为了向席古进行报告,而从侦察前方返回的邱尔克士兵。 冬·里加路德的感觉是理所当然的,在山岳地带的骑马术方面,邱尔克士兵比特兰士兵和帕尔斯士兵都要好。这也就是帕尔斯军没有越过国境的山岳地带进攻邱尔克领土的一个原因。 但这并不是冬·里加路德感觉的场合。正如他发现了邱尔克士兵一样,邱尔克士兵同样也发现了他的身影。 “这是机密任务。目击者杀无赦!” 邱尔克士兵们互相交换着危险的视线。 (四) 朝着发现自己的三名男女那边,邱尔克士兵策马前进。 “那些家伙,是别的国家的人吧?” 邱尔克士兵们这边,也是第一次见到鲁西达尼亚人。 “是西方的吧。阿鲁亚姆,或者还要往西——总之是没有见过的家伙们。” “西方的家伙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我怎么会知道?抓过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没有必要抓起来了。” “说的也是啊。” 六名邱尔克的骑兵沿山的斜坡向下行进着。尘土飞扬,马蹄声渐渐变大。冬·里加路德看到这些觉得有危险了,但他还有余力。因为他看到山的斜坡快到到大平地上放那里有一个断崖般的大角度,而他认为骑马是不可能通过的。 可是,头上的阳光突然被遮住了。那是跳跃的人马的影子,将阳光遮得黑黑的。 冬·里加路德仰望着天空。敌人骑着马从他的头顶袭击过来。 在这一瞬间冬·里加路德卷曲着身体,向右边扑了过去。千钧一发,鲁西达尼亚骑士躲了过去。躲过了从空中落下的想要击砍头部的剑刃,也躲过了从上方落下的想要踩踏背骨的马蹄。 冬·里加路德站起身来的时候,完成了连马都不敢相信的落地表演的敌人们,也调整好了阵势。他们叫嚷着,挥舞着直刀袭击了过来。 闪开暴风雨一般的突击的同时,冬·里加路德从左下向右上发出了斩击。血花在空中绽放,邱尔克士兵的身体也从马鞍上飞了出去。其他的士兵们骑马落在了周围,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这家伙,并不是什么老人!” 看到冬·里加路德的白发,自然会认为他是一个老人。可是,只有头发和胡子是白的,从动作上就可以明白他仍然是一名壮年。士兵们变得慎重了。这是一个鲁西达尼亚的骑士,他们也多少有些了解了。 “说的没错,我还年轻。不要小看我比较好!” “不要大意,他好像有两下子。” “艾斯特尔卿,派莉莎,离远一点。这些家伙,十分不好对付啊。” 用鲁西达尼亚语和邱尔克语,居然可以成立一段对话,阵势不可思议。 冬·里加路德刺出锋利的剑牵制了一下敌人,随后翻转了身体。跳上了刚刚失去骑手的邱尔克马。 一名邱尔克士兵发起了攻击。刀刃眼看就要刺到马鞍的后侧了。冬·里加路德强行改变了马的方向,趁着对方的动作还没有结束的时候,给了自姿势已经不协调的邱尔克士兵一剑。 邱尔克士兵一低头,从下而上砍来的剑刃,将他的头盔击打到了空中,发出了一个巨大的声音。 邱尔克士兵的直刀从左面伸了出来。冬·里加路德抬起左臂,扭转着身体躲过了那一刺。随后就那样顺势将马头向右回转,于是之前有所消耗的马背上的邱尔克士兵的背部就出现在了眼前。 本打算一瞬间刺上一剑,可是握着剑的右手的位置不太理想。冬·里加路德就取而代之抬起了脚,踢了一下敌人的马。受惊的马嘶叫着向旁边跑着。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名鲁西达尼亚骑士就和五名邱尔克骑兵在山崖下的平地上骑着马你推我搡乱作一团。 邱尔克士兵害怕伤到自己人,所以不能给与仅有一名的敌人坚决的斩击。冬·里加路德借助于此,几乎在一瞬间击毙了两名敌人。随后强行地将自己这匹马的马头,塞进了两名敌人之间的缝隙中,并刺中了右面那名骑兵的咽喉。跟着再一击,鲜血一边飞溅到空中,他一边躲过了左边敌人的攻击,并且重重地给了敌人的右手一剑。 邱尔克士兵的右臂从手肘处被切断了,断掉的手还在紧握着直刀,无力地落下了。痛苦的声音,让冬·里加路德记起了罪恶的意识。 不过,那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又送给了新的敌人新的斩击。风被劈裂着。堆放在紧要关头勉强挡了下来。互相摩擦的钢铁,发出灼烧的气味直扑鼻孔。 冬·里加路德表面上挥着剑,却向相反的方向做出动作,他扭转手臂从敌人的颚下砍了过去。 发出了鸣笛一般的声音,邱尔克士兵倒落在了血泊之中。 这样一来六名骑兵之中就应该已经失去了四名骑兵的战斗力了。不过将剩下的敌人计算成两名是不成立的。因为突然注意到敌人在不知不觉中增多了。看到己方发生战斗的席古和扎哈尔,也骑马赶来了。 扎哈尔制止了己方的士兵。并拔出亮闪闪的直刀斩向了冬·里加路德。 席古这边则是一边在头上挥舞着直刀,一边跑到了冬·里加路德的身旁。确认那个行动的富余,鲁西达尼亚骑士并没有。 战斗持续了五、六个回合,互相攻击着,随后两人的马暂时分离开来。一边确认这满是沙砾的地面,两人一边向右转着圈,寻找战机。 扎哈尔率先发起攻势。邱尔克的直刀瞄准鲁西达尼亚的脸部刺了过来。冬·里加路德将其推开,并给与了一记似要斩裂刀刃轰鸣残声的痛击。 扎哈尔尽管挡了下来,但翻转手腕的角度已经不充分了。他的直刀,发出了巨大的响声,从主人的手中飞了出去。 两手空空的扎哈尔,发出一声雄叫想要抱住冬·里加路德。一边惊叹对手的斗志,冬·里加路德一边挥动着剑,从颚下水平横砍了一剑。高高地抬起脚摔落在地上的时候,扎哈尔已经没有了气息。 冬·里加路德转过了马头。在和扎哈尔战斗期间,不详的光景出现在了他视野的角落中。艾斯特尔拔出了剑与敌人进行着战斗。 “艾斯特尔卿!” 挥着还在滴血的剑,冬·里加路德拼命地赶着马。比起和自己战斗的男人,艾斯特尔的战斗对手要更强。应该是自己与那个男人战斗才对。还来得及。以马上的强敌作为对手,艾斯特尔正在善战着。 席古正在步步紧逼着艾斯特尔。他在克特坎普拉的攻防战中,曾经杀死过辛 德拉的将军纳瓦达。所以说艾斯特尔到底不是席古的对手。尽管如此,她贯彻着防守,最大限度地维持着呼吸,向右向左躲闪着挡开着一记记重击。当她感觉自己已经快到极限的时候,马蹄的响声飞速地接近着。 “你的对手是我,野蛮人!” 冬·里加路德喊叫着。实际上他并不知道那是不是野蛮人,但是在和异国人厮杀的时候,喜欢这么来称呼。 席古以风声一般的气势,转过了巨大的身体。冬·里加路德放开了缰绳,双手挥舞着剑,从右上到左下,加速地砍了下来。山野回响着剑刃的声音,席古向旁边闪了一大截躲过了冬·里加路德的斩击。冬·里加路德摇摇晃晃的,重新握起了缰绳,差一点就要从马上摔下来。 这段期间,艾斯特尔在地上翻滚着,从席古的大剑可以触及的范围中逃了出去。正要站起来的时候,又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由于汗水的缘故,被撕碎的草贴在了额头上。她一手抓住了派莉莎,将其拽到了茂密的树荫之中。 帕尔斯的平野上,邱尔克的将军和鲁西达尼亚的骑士拼着剑。 正因为没有穿着盔甲,冬·里加路德能够更轻快地做出动作。不过,只要挨到一记重重的斩击的话便会马上死掉吧。 催动着马,席古进行了突击。冬·里加路德策马向右跑去。席古的大剑斩空了。冬·里加路德随之击出了反击的一闪,但同样也斩空了。 由于两人都在大角度地扭动着马头,所以两匹马的身体几乎都要接触上了。邱尔克人的左脚和鲁西达尼亚人的左脚,实际上已经发生碰撞了。同时两把剑在空中飞舞着,剑刃和剑刃之间强烈地互相撕咬着。 战斗持续了五、六个回合。马和马一边嘶叫一边分开之后,又是五、六个回合。在令人头晕目眩的火花之下,两把剑如电光一般攻击着。一把剑侃向了空中,鲁西达尼亚的几百根白发也随之被吹起。另一把剑在低处笔直地伸展着,击中了席古将军的盔甲,从细微的缝隙中将其腋下贯穿并深入到了内脏中。 拔出来的剑,刀身的一半都被染红了。 (五) 席古落马摔倒在地。注视着这些的邱尔克士兵们一片哗然。他们并没有打算进行帮助。 “席古将军成为俘虏了!” 邱尔克士兵们,异口同声地这么喊着。 “席古将军,厚着脸皮成为俘虏了!传告本国!那个家伙受到了俘虏之辱!” 听不懂邱尔克语的冬·里加路德耳中,忽然传来一句帕尔斯语。 “杀死那些士兵。” 一边在地上撑起了半个身子,邱尔克将军一边发出必死的声音。冬·里加路德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那是你们自己人吧?” “拜托了,杀了他们。不然的话,我全家都会被杀的。” 席古举起沾满鲜血的手,作出恳求的动作。疑惑不解的冬·里加路德注视着正要离去的邱尔克士兵的背影。他已经无暇熟虑了。 “好吧,等一下!” 完成这个请求的话,他也会回答冬·里加路德的疑问吧。鲁西达尼亚骑士重新握好缰绳,踢了一下马肚子。不管目的是什么,如此迎风策马飞驰着,真是感到一种好久不曾有过的快感。 相比之下,由于到了没有太大起伏的地形上,所以冬·里加路德没用多久,就追上了邱尔克的士兵们。 冬·里加路德没有和对手正面交锋。在两匹马齐头并进的一瞬间,他将右手的剑举到了左肩上,反动作地向右挥去。 年轻的邱尔克士兵的脑袋从肩上带着血丝飞了出去。失去脑袋的身体,还没有放开缰绳就那么继续跑着,但很快就从马上摔落了下来。 另一名邱尔克骑兵发出愤怒和憎恶的叫声,转过了马头。冬·里加路德重新握好剑,一口气就扭转了马头。在邱尔克士兵的背后,看到他们一方飞十几名骑兵,都骑马赶了过来。单骑与这些敌人交手的自信和余力,冬·里加路德都已经没有了。 “快跑!” 他向艾斯特尔喊着,但刚刚策马行进了数步之后,冬·里加路德看到在艾斯特尔的身后涌现出一个骑马的人的身影。 “喂,没事吧?” 骑马的那个人,正是役人卡塞姆。随后而来的还有徒步行进的士兵。大概有五十人左右,每个人都拿着长枪或棍棒。 冬·里加路德在马上转过身来的时候,邱尔克士兵们已经转过马头,眼看就要逃走了。他们认为,即使将帕尔斯的步兵杀光,那之后也还会出现后继部队。而且再说邱尔克士兵们的任务,是活着向故国进行报告,只要把这些糟糕的事情全都推到席古一个人的身上就可以了。 卡塞姆喊叫着。 “这个家伙是邱尔克人,大概是个将军。抓起来让他交代情况!” 步兵们已经来到席古身边。 席古无言地拔出短剑。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从左耳下方切断咽喉随之喷出了鲜红的血。这个自己切断颈部动脉的邱尔克武将,永远的停止了运动。 冬·里加路德失望地从马上看着席古的尸体。尽管感到痛心,但为什么希望部下死去的最后还不得不自杀,他一点都不了解情况。 不太熟练地操纵者缰绳,卡塞姆骑马走了过来。 “——听说邱尔克国王,决不能认同自己国家的将军成为敌人的俘虏,看来是真的啊。看到这种做法,就说明眼光不够长远吧?” “关于那些你怎么说都可以,不过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啊,那是作为役人的职务——” “你是跟着我们来的吧!” 看到冬·里加路德眯着眼睛进行质问,卡塞姆连忙胡乱地挥动这着双手。 “不过这不好吗?比起那种事情,对你们来说应该是走运啊。” 卡塞姆对紧皱眉头的冬·里加路德进行着说明。 “击退了不法侵入我们帕尔斯国的邱尔克军。而且,这个死掉的男人,一定是在邱尔克有名的武将。将他杀死,可是了不起的武勋啊。想必国王陛下也一定会高兴的吧。” “——” “这件事情,必须要马上向王宫报告。啊,一方面是你们的功绩,另一方面邱尔克军已经侵入到这种地方来了,情况已经十分严重了。尽管这次只是极少数前来进行侦察,但不久就会大举进攻也是必定的了。喂,你们几个。” 卡塞姆向士兵们呼喊着,命令他们把席古的首级取下并浸泡在蜂蜡中。 冬·里加路德从马上下来。他向艾斯特尔和派莉莎迎去并确认了平安无事。卡塞姆一副快活的表情,说出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就是要一起前往王都叶克巴达那。 在卡塞姆看来,他能够以与这些异乡人同行并进行护送的名义,前往王都了。 “这里先说一点,没有什么要委托我吗?无论是在哪里的什么国家,只要和役人商量的话就会万事大吉的。不管你们有什么样的愿望,总需要一个中间人吧。” 听他这么一说,即使是艾斯特尔和冬·里加路德,也都觉得“是这样吧”。 “你之前不是还怀疑我们呢吗?” 派莉莎开玩笑地说着,卡塞姆摘下帽子挠了挠头。 “没有没有,疑惑已经消失了。你们并不是帕尔斯国的仇人。” “那样的话从现在开始就要把我们当做客人来对待了吧。虽说有得有失,但是逃跑的家伙们留下的马,可是我们的战利品啊!所以决不能被没收。” 在这场战斗中失去骑手的邱尔克马共有六匹。冬·里加路德说道。 “三个人六匹马太多了吧?” “卖掉三匹不就行了嘛。用那些钱可以买骡马和货车,到了需要人手的时候也可以雇人啊。” 又一次,冬·里加路德感到了佩服。 “真是的,你真是在哪个国家都能活下去啊。” 派莉莎快活地笑着。 “那对我来说,可是最棒的赞美了!” (六) 在一旁听着这些谈话的卡塞姆,若无其事地插了一句话。 “话说回来,鲁西达尼亚人。” “干什么?” 冬·里加路德感到厌烦地答应着,一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大意。而卡塞姆这边,已经有所了解地点着头。 “是这样啊,果然是鲁西达尼亚人啊。” “——” “等、等一下,你们不要吹毛求疵啊。” 卡塞姆一边在面前挥动着双手,一边向后退去。冬·里加路德的手握住剑柄,一言不发。 “你们是鲁西达尼亚人的话,我有一件事情要稍微拜托一下。” “拜托?” “是、是啊。因为鲁西达尼亚人会说鲁西达尼亚语吧?” “也许会带有口音啊。因为我不是王都出身的。” 卡塞姆无视着冬·里加路德的玩笑。 “实际上,在这条街的牢狱中有一个鲁西达尼亚人。” 艾斯特尔与冬·里加路德互相注视着。 “你确定是鲁西达尼亚人?” “穿着鲁西达尼亚人的衣服。啊,虽然现在已经衣衫褴褛了,不过原来,似乎是丝绸的料子。” “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也正想知道这个。可是不管怎么样,那个家伙一点都不会说帕尔斯语。所以希望你们能够翻译一下。” 一年前,来在这条街上赴任的时候,卡塞姆就知道了这个奇怪的犯人。 经过一番对话之后,艾斯特尔一行人由卡塞姆带路,来到了位于街道尽头的牢房。如果是同胞被强行入狱的话,一定不会视而不见的。 牢房由灰色的石头砌成,一开始是白色的,但现在已经全都变脏了。连正式的狱卒都没有,是由无固定职业的住民们从役人那里拿到劳务费,给这个唯一的犯人一天送两次饭。 隔着生锈的铁格栅栏,艾斯特尔一行人与囚犯面对着面。 发现这个男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双眼发光的男人,冬·里加路德挖掘出了自己记忆的脉络。 “鲁特鲁多侯爵!?” 冬·里加路德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这个头发和胡须长长的,满身污垢的,散发着臭气衣衫褴褛的四十岁前后的男人,居然是鲁西达尼亚屈指可数得大贵族。 卡塞姆说道。 “这个男人是鲁西达尼亚的蛮人首领。据说是在四年前的春天,带领手下来到了这片土地。掠夺是肯定的了,似乎还干了侮辱妇女,胡乱杀人,烧毁房屋这些极为恶毒的事情。” 鲁特鲁多侯爵发出了呻吟,但并不是对帕尔斯语有所反应。 “不过,当时还是王太子的亚尔斯兰陛下,集合士兵开始了进军。这家伙的部队被孤立了,慌忙地进行逃窜,虽说如此,但怎么能让他逃走呢?之前这条街上满是陷阱,成功将其抓获了。” 尽管不是自己做的事情,但卡塞姆的声音中还是带着一份得意之情。 鲁特鲁多侯爵被抓之后,他的手下并没有要救出首领,而是为了与鲁西达尼亚军的本队会合逃走了。完成会合的只有半数,剩下的半数在各地丧命了。 鲁西达尼亚本国中,鲁特鲁多侯爵的领地变成了群龙无首的状态。虽然不是特别罕见的事情,但是剩下的人们还是发生了争吵,再加上近邻的人也介入了进来,到现在已经有十多个人进行了割据。他们私自建造房屋,设置栅栏和护城河,放牧着自己的羊,对王宫说“我才是正统的继承人”。没有人期待已经流血的鲁特鲁多侯爵的生还。 “那之后他就一直被关在牢房里吗?” “具体的我已经忘记了。” 卡塞姆缩了缩肩膀。 鲁特鲁多侯爵不会说帕尔斯语。鲁西达尼亚的王族和贵族,在对帕尔斯进行远征的时候全都学习了帕尔斯语,不过只有鲁特鲁多侯爵嘲笑着。 “不学习帕尔斯语的话,即使帕尔斯人在眼前进行着袭击商讨,也听不懂啊?” 面对这样的意见,他便会说。 “让他们说鲁西达尼亚语啊!不会说的家伙们,全都杀死就可以了!” 只要看到部下用帕尔斯语和帕尔斯人进行交谈,他就会对部下施行拳打脚踢的暴行,并且杀死帕尔斯人。 因为他是一个如此粗野残忍的男人,所以鲁西达尼亚军真正的总帅奇斯卡尔公爵,都拿他没办法。虽然他是鲁西达尼亚屈指可数的名门的首领,但是却并没有就职于有责任的地位,也不能对他进行处罚,最后终于决定将他派了出去。 “帕尔斯东北部有一片辽阔的土地,物资也很丰富,国王成为俘虏之后,似乎还没有统治者。凭借你的武勇和才干,随你喜欢去做吧。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奇斯卡尔如此进行了煽动,并且没有用正规兵,而是派出了私兵。他计算着,成功的话当然好,失败而归的话就追究其责任,死了的话就不用麻烦了。从那之后,他就忘记了鲁特鲁多侯爵的事情。因为奇斯卡尔自己也处于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所以忘了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鲁特鲁多侯爵,在鲁吉·奇里塞周边的土地上肆意地破坏着。手下的一部分北上入侵了戴拉姆,但却与当时碰上了克巴多和梅鲁连而被剿灭。侯爵本人,不久之后也在语言不通的异国领土中成为了囚犯。 尽管都是自己的过错,但是在故国身为大贵族的殿下,向领民们收着重税,享尽荣华富贵的这个身体,还是度过了长达四年的只能说是悲惨的生活。 艾斯特尔浮现出了沉痛的表情。 “虽然没有被杀死,但这样反倒更残酷吧。王都那边,没有什么指示吗?” “应该是向王都那边问过一、两次,但是有没有回答就不知道了。大家都不知道这些,根本没有把他当做一名有名誉的俘虏来对待,因为根据实际情况来说他只是盗贼的头目罢了。” 卡塞姆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如果严谨作出处断的话,也就只能是死刑了,你们国家里也是这样的吧。” 艾斯特尔正想要做出回答的时候,铁格栅栏摇晃了起来。是鲁特鲁多用双手摇动的。木头地面发出摩擦的声音,尘埃也飞扬了起来。鲁特鲁多侯爵叫喊着。那就像是咆哮一般。 “我是鲁特鲁多侯爵。鲁西达尼亚屈指可数的名门的首领。我流着王室的血液。你们如此对待我,会后悔的!我的祖父曾经可是宰相。父亲也做过大臣。快把我从这里放出去。给我跪下道歉!”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以家门自恃啊。冬·里加路德比起同情更多了一丝厌恶,艾斯特尔则好像更加可怜他了。 这还是那个在四年之前,没能丢下同胞中的女性、老人和伤者不管,继续着苦难之旅的艾斯特尔。她虽然知道鲁特鲁多侯爵还在自鸣得意着,但既然看到了这种现象就不能放手不管。 “不能放他出来吗?” 面对艾斯特尔的恳求,卡塞姆皱起了眉头。 “你觉得他可怜吗,鲁西达尼亚人?不过,看到这种情况的话也是有情可原的,但我不能愚蠢地放了他。” “我来负这个责任。” “虽然你这么说,可你想把他放出去干什么?” “我 们回鲁西达尼亚。也想把他带回去。” “这个人的罪过怎么赎?” 艾斯特尔没有马上回答,而卡塞姆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事到如今再判处死刑也不太合适,而牢狱的伙食也不是免费的。如果你们将他带走并且不再回来的话,准备一下文件材料——” “能请您那样做吗?” “只不过,出狱之后,如果他再杀人的话,我可就吃不消了。所以戴上手铐,提交保证书也是前提条件。” 那已经是很宽大的条件了,艾斯特尔也不得不认同。了解这些后,她想起有必要征得同行者的同意,边询问了冬·里加路德的意见。 “说实话,我反对。我觉得这是在承担意外的麻烦。” “冬·里加路德卿——” “只是——我也知道你一旦看到如此可怜的家伙,就不能放手不管。” 冬·里加路德上下晃着脑袋。 “四年前,我能回到故国,也是托你的福。这次把这个家伙带回去也可以啊。” “谢谢,冬·里加路德卿。” 艾斯特尔的视线移动着,接受这个视线的派莉莎用混合着呼吸的笑容点了点头。于是艾斯特尔对帕尔斯国年轻的役人说道。 “那么,请将他从牢中放出来吧。” “哎呀,希望你们的好意,和我的善意,会得到神灵正确的回报。” 卡塞姆的祈祷声中,似乎怎么也感觉不到含有诚意。神灵也就没有嘉奖他。 野兽般的叫声,与激烈的撞击声震动着牢狱。鲁特鲁多侯爵突然用身体撞向了铁格栅栏。 (七) 卡塞姆停下了正要掏出钥匙的手。尽管用帕尔斯语说着“停下来”,但是并不能传达意思,而且也无法出手阻止在铁格栅栏里面的人。 野兽一般的表情,鲁特鲁多侯爵反复地用身体撞击着。即使似乎有些衰弱但还是一个巨大的身体,气势也很强烈。不管怎样都不应该撞破的,但是经过五次的身体撞击,有一根铁格子从地上拔起,飞了出去。而那正以惊人的势头直接击中了艾斯特尔的右膝。 尖叫了一声后,剧烈的疼痛就夺去了艾斯特尔的声音。从右膝往下已经失去了感觉,艾斯特尔身上压着半根铁格子,就那样摔倒在了地上。卡塞姆狼狈的声音、派莉莎的悲鸣、冬·里加路德的怒号重叠在了一起。 “鲁特鲁多侯爵,住手!” 鲁西达尼亚的大贵族,正好从自己制造出的空隙中逃了出来。他头发散乱着,双眼通红。化为野兽的这个男人,是什么给了他这种异样的力量,冬·里加路德想不明白。 “我说了让你住手!” 发出这样的喊叫的时候,冬·里加路德看到了向派莉莎扑过去的鲁特鲁多侯爵的样子。他想要隔着衣服一把抓住发出悲鸣的派莉莎那丰满的胸部。双眼闪烁着色情的光,张开的嘴中唾沫四溅。 “帕尔斯的母猪!我要捕获异教徒的母猪!” 那就像是过去身为征服者一员的鲁特鲁多侯爵,亲口说着自己在帕尔斯犯过什么样的罪过一样。 冬·里加路德的剑,水平地刺了出去,贯穿了鲁特鲁多侯爵的心脏。并以剧烈的势头击碎了鲁特鲁多侯爵的肋骨,剑刃也折断了。 从大贵族堕落成了野兽的鲁西达尼亚人,向空中吐了一口掺有唾液的鲜红的血,扭着身子倒下了。 “真是一个无药可救的男人。” 卡塞姆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说着,冬·里加路德则一言不发,丢掉了折断的剑。派莉莎从艾斯特尔的身上搬开了铁格子,并扶起了她的上半身。 艾斯特尔脱口而出的,是谢罪的话语。 “派莉莎,对不起——鲁特鲁多侯爵居然做出那种事情——” “没办法啊!在这个世界上也有一些凭我们的手不能救赎的人。那样的人,就只有把他拜托给神灵了吧。” 派莉莎像是忽然察觉地说着。 “比起那个,艾斯特尔卿,你不要紧吧——嗯,怎么会不要紧呢?来,抓紧了我。” 艾斯特尔想要站起来,并发出了痛苦的声音。冬·里加路德慌忙地伸出了手。在两个人的搀扶下,艾斯特尔好不容易才背靠着墙壁站了起来。 “这是粗心大意的惩罚。得到了明明没有救人的力量,却装作了不起想要救人的报应啊——这也是傲慢的惩罚吧——” “反省的话等到伤治好了之后再说吧。总而言之快去找医生来看看。” 派莉莎转过身,向卡塞姆喊道。 “你在那里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快点去叫医生来!” “叫医生来也可以,可是我为什么要听从你们的指示?” “这不是你的责任吗?” “什么责任?” “正因为牢房的管理太差了才会发生这种事情吧。作为役人可是逃脱不了责任的。” “你、你是在威胁我吗?喂。” “别胡乱判断别人的话,你还是赶紧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吧。好啦,快去!” 卡塞姆跑了出去。的确如此,犯人从牢房中逃了出来是他的疏忽,如果不能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的话,那么他离回到王宫的日子就一定会更远了。 派莉莎用冷静的语气对脸色发青的冬·里加路德说道。 “艾斯特尔卿,就交给我好了。给你一些力气活儿干吧。首先,牢狱的深处应该有一块犯人的墓地,所以你把这个鲁西达尼亚人的尸体,拉到那里去并将其埋掉。” “明、明白了。” “反正死亡证明书也是那个叫卡塞姆的家伙来写,就说是来牢房的时候已经死了就行了。好了,快去吧。” 冬·里加路德把鲁特鲁多侯爵的尸体扛在肩上,向牢狱的深处走去。确实有一块墓地。话虽如此,也只不过是在一块荒凉的土地上,立了几根木头牌位而已。 “对大贵族来说是有些不太合适,但是和我们一起建立鲁西达尼亚的半数将兵,连墓地都没有。你就在这里升天吧。” 冬·里加路德用一旁放置的铁铲,在墓地上挖了一个坑,将鲁特鲁多侯爵的尸体扔了进去。之后一边说着几句自己知道的祈祷的话一边填埋着土。没有心情装饰鲜花,只是用脚踩了几下,立上了一根粗大的树枝当做墓碑。 回到牢房,医生已经来了。是一个头上包着白布的老人。看上去虽然不是很可靠,但卡塞姆进行了说明,这个老人年轻的时候在军队中呆了二十年,十分擅长负伤者的治疗。 “看上去伤得很严重啊,膝盖的骨头已经完全碎了。虽然很遗憾,但是恐怕这一生,没有拐杖的话就不能走了吧。我觉得能保住生命就已经很不错了。” 老医生当场配置了几个种类的药,用蒸馏酒给小刀消毒,再用火烤了一下,随后用那把小刀切开了艾斯特尔膝盖的皮肤,将内出血的血排出了体外。派莉莎一边在艾斯特尔的口中塞入了毛巾避免她痛苦地喊叫,一边紧紧地闭着眼睛。 涂上了药,将木板捆在了腿上,并让她喝下了防止疼痛河化脓的汤药之后,老医师便回去了。治疗的费用,则有一直被派莉莎紧盯着的卡塞姆一声不吭地支付了。只是,他没有忘记在官衙的领收书上按上拇指印。 “到了晚上的话会发烧。到时候让她服下退烧药,帮她擦一下汗。明天,我还会来进行复诊,不过终究还是要靠本人的体力。” 就像老医师预测的一样,到了晚上艾斯特尔果然发起了高烧。在卡塞姆的寝室中,派莉莎进行着护理,而房子的主人和鲁西达尼亚骑士则一起睡在客厅里。 天亮之后老医 师按照约定又来了,重复进行了前一天的治疗。当天晚上,高烧再一次袭击了艾斯特尔,即使到了第三天还没有退去,艾斯特尔已经消耗得太多了。 “我想去叶克巴达那。” 艾斯特尔从干裂的嘴唇中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我想去叶克巴达那,想见亚尔斯兰——” “但是,你发着烧——” 派莉莎将话吞了下去。她走出寝室来到客厅,将情况告诉给了冬·里加路德和卡塞姆。 “即使继续这样子留在这条街上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等高烧稍微退去一些就出发吧。哪怕——” 和派莉莎一样,冬·里加路德把后半句话也吞了进去,他几次陷入了沉思。最后似乎下定决心和派莉莎一起进了病房。靠近艾斯特尔的脸说道。 “艾斯特尔卿,让你与帕尔斯国王再会,怎么说也像是我们的使命一样。虽然不知道那是谁给予的使命,但我们并没有想过不去完成他。” 艾斯特尔点了点头,她有多少程度明了的意识,十分让人担心。 “喂,役人。” “那么了不起干什么?我有卡塞姆这个伟大的名字。” “怎么都好,卡塞姆先生,我们无论如何都想去叶克巴达那。你如果能同行的话就帮了大忙了。你可以帮这个忙么?” 鲁西达尼亚骑士低下了头。 “嗯,这么在意我啊?好吧,我就和你们同行吧。” 虽然是卖了一个人情,但卡塞姆注视艾斯特尔的眼神中,出乎意料地有一丝善良的光芒。 “不过,那个女骑士,肯定骑不了马吧。有必要准备一辆车了。嗯,万事都交给我好了。” 花了两天时间进行了准备。首先叫来老医师,他给了派莉莎半个月份量的药之后便回去了。 准备了一辆由四匹骡马拉着的车。车内的地板上铺着羊毛,那上面还铺着木棉,以便让艾斯特尔躺在上面。派莉莎坐在车夫的座位上手里握着缰绳。 冬·里加路德和卡塞姆横跨在马上,而且还准备了两匹以供替换的马。运载行李的骡马有三匹。持枪护卫的步兵有九命,其中三名牵着骡马。 “到了苏联马尼亚的话,就从那里向王都派出急使,而且还可以安排更好的车和更多的护卫兵。” 冬·里加路德听到卡塞姆这么说一边点着头一边嘟囔着。 “神啊,即使不保护我们也没关系。但是,请不要阻碍我们。” 他将待机时买来的长剑挂在腰间,骑着马守护着队尾。 “艾斯特尔卿,出发啦!” 派莉莎温柔地告诉负伤者。 “难受的话就和我说啊。因为我们可以停下来休息休息,或是慢慢走啊。” 奇怪的一行人,从鲁吉·奇里塞街出发了。那是七月二十日的事情。到了二十五、二十六日到达苏联马尼亚。在那里再找一名医生进行诊断,七月底沿大陆公路向西行进的话,八月半就应该可以进入叶克巴达那的城门了。 (八) 轰然倒地。 在回廊转角的阴影下,发出了什么东西滚落的声音。一个还略微发青的苹果绊到了亚尔斯兰的脚。 “在什么都没有的平坦的地面上,竟然也会被绊到。这也真是一种才能啊。” 一边忍住了笑声,亚尔斯兰一边捡起了滚落在地的苹果。 “啊,那种事情还是我来吧。” 耶拉姆正匆忙伸出手的时候,一个人影出现了。轻轻地喘着气,脸颊红扑扑的,两手抱着一个绢之国制作的竹篮,篮子里装着十来个苹果。她是新来的女官。 “这个苹果是你的吧。” “啊,大、大概是吧——!” 名叫阿伊夏的女官惊慌失措地低着头。不只是头,抱着篮子的整个上半身都前倾了,所以苹果一下子全都从倾斜的篮子中滚了出来。阿伊夏最后把篮子都丢掉了。 “啊,麻烦了,不马上做点什么就惨了。” “惹起麻烦的是你吧。你快做点什么吧!” 忍不下去的耶拉姆喊了一声,亚尔斯兰将他制止了。 “没关系。不过,这是今年最早的苹果啊。还又青又硬呢——” “是、是的,还生着所以吃的话是有些早。不过可以用来榨果汁,或是磨成渣滓当做家畜的饲料,果皮也可以和砂糖一起煮做成果酱。” “啊,那真好啊。回想起了还是孩子的时候。可以的话也给我一些。” “啊,是、是的,实在不敢当。” 三个人一起捡着苹果。这时候,响起了一个女性长辈的声音。 “阿伊夏,阿伊夏,你在哪里!?” “啊,是女官长大人。” 阿伊夏惊呆在一旁。 “快去吧。女官长虽然是个好人,但却有些急性子啊。” “是、是的,尽管我不知道您是谁,但是谢谢您的热心。” 目送着跑去的少女的背影,耶拉姆两次三次地摇着头。他侍奉那尔撒斯的时候,被别人认为是十分优秀的侍童,因此对待笨手笨脚的佣人就变得十分严厉了。 “她不知道您是谁,就来这里了啊!真让人吃惊。那样毛手毛脚的女官,我真是第一次见到。去告诉女官长,让她换人吧。” “不,没有那个必要啊。看得出来她想要努力做事,如果小事情上一个一个地换人的话,那就连适应工作的时间都没有了吧。” “在适应之前,那个丫头,还要几百个苹果掉落在地上吧。” “啊哈哈,好了,洗洗不就没事了。” 亚尔斯兰走着,耶拉姆以一步的距离跟随着这个比他年长一岁的国王。他一边思考着前几天师傅那尔撒斯说的话,一边偷偷看着亚尔斯兰的表情。 年轻的国王转过身来。 “耶拉姆。” “是、是的,怎么了?” “那是我的台词啊。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想说什么吧?” 耶拉姆低着头,下定了决心。 “陛下,轻饶恕我的无礼。陛下的出身和苦劳被帕尔斯的臣民们所知晓。但却没有几个人提到过陛下背负着沉重宿命的痛苦,陛下是怎么考虑自己的处境的呢?” 亚尔斯兰沉默地走了十步。 “耶拉姆,我是这么想的——” “请说,陛下。” “在这个世上,没有宿命这种东西。” 被稳健而又明快地断言了,耶拉姆后退了一步。 “可是,陛下——” “啊,当然了,也会碰到没有选择余地的状况。不过,从人一出生到死亡,一直都在继续着那样的状况,是这样吧?” “是的,是那样的——” 亚尔斯兰停下了步伐。回廊向左右分开着岔路。年轻的国王看了耶拉姆一眼,向左边走去。又对跟着的耶拉姆说道。 “分歧点有很多个。例如,刚才我拐向了回廊的这一侧。每到这时,人就会,不,我就会,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向哪边前进。” 从外面照射进来的八月的光芒,让年轻的国王轻轻地眯起了眼睛。 “我并不能长久地生存,但是尽管如此,我也明白所谓人生就是一个个选择的连续。按照自己的意愿和情况,每到有需要的时候就做出选择。” 停住的亚尔斯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耶拉姆,我似乎不太喜欢宿命这个词。我觉得那样的词,只不过是不想在自己的选择上负责任的人,怪罪于其他的巨大力量的一种行为。” 亚尔斯兰转过了身体,走近了耶拉姆。 “我成为王太子,不是自己的意愿。但是成为国王,是自己的意愿。当然这不是仅靠我一个人的力量,但反过来,不管被别人怎么说,没有那个意愿的话就成为不了国王。” 亚尔斯兰的手放在了耶拉姆的肩膀上。 “耶拉姆,和你成为好朋友也是我的意愿。而且,你回应了我这个意愿。和宿命什么的没有关系吧。” 耶拉姆的身体中,一股温暖的感情不停地翻涌着。他勉强地抑制着声音的颤抖。 “是的,我侍奉陛下并不是宿命。是我自己的意愿。” 一边点着头,亚尔斯兰一边微笑着。 “没错吧?所以我才一直忠告着自己。一定不要被耶拉姆抛弃啊。” “我才是,无论如何,请您不要遗弃我。” “嗯,互相都是吧。” 亚尔斯兰将手搭在耶拉姆的肩上,就那样和他并排继续走着。八月的阳光充满了回廊,就像是在照耀着年轻国王的未来一样,这时的耶拉姆这么想着。 第一章 地上与地狱 i 从长方形的窗户中入侵的光芒,照亮了地板上一个白色的长方形小岛。一个男人站在地上,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踏上那个小岛。消瘦的身影让人联想到饥饿的猛禽,被邻国嘴巴恶毒的武将们讥讽为「獾」。 是丘尔克的国王卡尔哈纳。 仿佛从谷底吹上天的风灌进窗户,让以冷峻的统治者而为世人所知的男子的面孔更加冷酷。 「两个人都带来了吗」 「已经带至御前」 「上前来。让我看看」 卡尔哈纳王将两手轻轻地背到身后。 室内本就有五六个近臣在一边候着,此外又进来了六名男子。其中四人是强壮的狱吏。因为在国王御前所以没有持有刀剑之类的,但是手中却执着皮鞭。分别是两个狱吏一左一右架着一名犯人。两名犯人不管哪个都是未满二十岁的少年,手上带着枷锁。 「快点跪下!这可是国王陛下的御前!」 鞭子鸣响,带着枷锁的两名少年膝盖跪向地板。当然不是因为身体贫弱。由经过良好锻炼,显而易见的肌肉可以断定是武斗家。但是,粗劣的囚衣,以及身上被施暴后痕迹,让明白的人不由得痛心。 「那么,哪个是辛格的儿子,哪个是萨哈尔的儿子?」 卡尔哈纳王用没有感情的声音问道。 一瞬间之后,从卡尔哈纳王那边来左边的少年报上了名字。 「我是辛格的儿子加拉伊尔」 「草民是萨哈尔的儿子拜逊」 卡尔哈纳王微微地点了点头。加拉伊尔和拜逊都只有十八岁,虽然还欠缺上战场的经验,但是武艺已属上流,将来定能成为不辱其父之名的人物。 「知道孤为何要将你们二人唤至此处吗」 国王的问话,让加拉伊尔和拜逊都战栗起来。少年们虽然勇敢,但是对于眼前命运的预测,让两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 「你明白吗,加拉伊尔」 「……陛、陛下是想亲自处分我们两人……」 少年的声音僵硬,但是卡尔哈纳王却一副无聊的样子挥了挥手。 「你为何会这么想?再给一次机会,拜逊,你来回答」 「我、我们的父亲做出了有辱名誉的事……而使陛下发怒……」 近臣中半数以上若无其事地移动着视线。 以邻国帕尔斯历来看是三二五年,七月末的事情。此时,遥远的西方密鲁斯王国的国王荷撒因被杀,八岁的新王即位,但是这些都不在丘尔克人的认知范围内。 加拉伊尔的父亲辛格将军,在扎拉普力克山顶和科特坎普拉城败给了帕尔斯军。为了赎罪,接受了探听帕尔斯地利以及情势的密令。与妹夫萨哈尔一起潜入了帕尔斯的辛格,最初还有呈上情报,但是,在七月过半之时,在帕尔斯之边侧被称为红色僧院的城市附近行踪败露。在稍作抵抗之后辛格和萨哈尔都被杀了。而且,在临死之前还有向敌人投降的嫌疑。作为人质被收押在狱中的家人,会被一个不剩地全部杀掉吧。 「就是说你们二人都已经有觉悟了吧」 国王的表情,声音还有态度,都盈满了冷酷。两名少年被着威严压倒,一时之间连声音都发不出。确实已经做好了受死的准备。虽然也想着要保有自尊地迎接死亡,但是只要想到不只是自己,母亲和祖母还有年幼的弟弟和妹妹也都会被杀,眼前就被绝望遮蔽。 「……无,无论受到怎么的处罚,也绝不会有怨言。」 拜逊好不容易挤出颤抖的声音,却轻易就被压制。 「正当处分之下,你还有怨言孤可无法忍受」 「……」 「算了。如果有赴死的觉悟,那么孤有命令给你们」 卡尔哈纳王扔出这句话。 「明白吗,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完成孤的命令,这么说懂吗」 仿佛解开困惑一般两名少年的脸上恢复血色。 「你们知道亚尔斯兰这个名字吗」 「是、是。他是帕尔斯的国王」 对于加拉伊尔略显激荡的回答,卡尔哈纳王只是回以不带感情的声音。 「亚尔斯兰虽然年轻却被称为名君」 卡尔哈纳王依旧背着手,从拜逊面前踱到加拉伊尔面前。期间,视线没有从二人脸上移开一毫。两个少年,仿佛感觉到被冷峻的国王看到了内心深处。无法停止身体的微颤。 「但是,那小子作为名君的人生也不是那么完全。年轻时的名声,就像新鲜的肉。总有一天会腐烂而沾满蛆虫,到最后枯竭。阿亚尔斯兰那小子记得是十八岁……嗯,和你们同年吗」 卡尔哈纳王歪起嘴角,可能是在笑吧。近臣们窥视着国王的表情,却不知道是否该跟着国王一起笑。 卡尔哈纳王的内心,可不是让臣下容易就能看透的。猜得到说不定反而会招来灾厄。因为所侍奉的人是喜怒无常的国王。 「虽然亚尔斯兰那小子即位四年了,却还没有立下王妃,也没有子嗣。这代表的意思你们明白吗」 卡尔哈纳王问向带着枷锁的两名少年。加拉伊尔和拜逊不由地抬起头,狱吏的鞭子立刻发出鸣响,阻止了他们的动作。 「如果现在亚尔斯兰死了的话,谁会继承御座呢?谁会成为后继统治帕尔斯王国呢?并没有那样的人存在!」 涌向加拉伊尔和拜逊脸上的血气加深。终于理解了卡尔哈纳的意思。 「要让帕尔斯灭亡,没有必要将那数十万的精兵悉数消灭。只要亚尔斯兰一个人死了,帕尔斯也就完了。亚尔斯兰死了以后谁会成为王?那个叫达龙的吗,还是那个叫那尔撒斯的?就算再怎么勇武,再怎么耍弄计谋,他们说到底也不过是臣下的身份。会如他们所愿吗」 卡尔哈纳王的声音中包含着一种奇怪的力量,让他周围的人都不由地屏住呼吸。 「你们两个,潜入帕尔斯王国。杀了亚尔斯兰那小子」 卡尔哈纳王明确地说了出来,加拉伊尔和拜逊咽了咽唾沫。 「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可以。孤期待着你你们的勇武和机智。在你们完成任务的时候,孤就会将你们的族人全部释放。当然,孤也会任命你们为将军,让你们位列贵族。将来,或许还能成为我女儿的夫婿」 会被下达这样的命令,没有一个人想到。近臣们拼命压抑着惊愕看着国王。 「当然不会是无期限。到达帕尔斯的王都叶克巴达那需要2个月,找到机会完成任务需要2个月,回来2个月……亦即半年。孤只等你们这么久。来年的一月末是期限。等到了二月一日,你们和你们你们的族人就要赎罪了。如何?做不做?」 没有选择的余地。拒绝的话只会被当场处决。在狱中的家人也会全部被杀。两名少年,如在梦中一般喊道。 「一定,一定,按陛下说的去做」 那是当然了,差点这么说出来卡尔哈纳王慢慢地点头。 「准备的时间就只有今天。去和家人道别吧。明天,和太阳一起出发。懂了吗?」 「啊啊,多么慈悲啊!多么宽容啊!你们,可不能忘记陛下的如此大恩啊」 近臣发出赞叹,少年们深深地低下头。 ii 加拉伊尔和拜逊回到刚刚解脱出来的牢狱。虽然衣服还是之前破败的那件,但是枷锁和手镣都已经去掉。 阶梯式宫殿的最下层,有一半都在地下。天花板很低,面对空壕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透着光亮,十分阴暗。为了守城时准备的粮食,燃料和武器的仓库就设置在此,另外,牢狱,刑场,拷问室以及抛置尸体的地方等这些被人忌讳的 设施也设置在此。 这个牢狱之中,收容的并非普通的小偷之类的罪犯。而是长期幽闭着国事犯以及其族人。 阴暗潮湿的石板路。拜逊进入了一扇门,而加拉伊尔进入了隔着一段距离的对面的一扇门。他的母亲,祖母,一个弟弟以及三个妹妹,在十步见方的小屋中,抱成一团蹲坐在地上。 「啊啊,加拉伊尔,你没事吗」 「母亲!」 「我还以为,会再也见不到你了。看起来你的枷锁是被去掉了…」 「兄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挨个拥抱了一下弟弟和妹妹。 加拉伊尔和拜逊最先被从牢中带出去,是为了受刑。家人们都这么想着,发出悲叹。 加拉伊尔抱起最小的只有六岁的妹妹,向母亲和祖母禀告。 「国王对我和拜逊,直接下达了命令。内容不能言明,但是只要完成任务的话,咱们全家就都能得救了」 「那是,真的吗」 已经年届八十的祖母颤声问道。而母亲无言地看着加拉伊尔。 「只用辛苦半年。在此期间,请振作精神,等待我的归来」 母亲抓住加拉伊尔的手腕。她凑到儿子的耳边,低低地说道。 「快逃」 加拉伊尔迷茫地回视着母亲。虽然母亲的声音很低,但是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不要管我们快逃。我们都明白。那个国王是不是会放过的我们的人」 「母,母亲……」 「即使你一个人也要活下去,幸福地活下去。不要留在这个国家。不要为了那种无情的国王舍弃自己的生命」 「母亲,我为了大家……」 「我们是束缚着你的锁链吗?」 「……」 「逃。这是命令。如果你违背母亲的命令,那么你就不是我的儿子」 见到加拉伊尔无法做出回答,母亲放开儿子的手,背过身去。敲了敲门,向着狱吏,静静地说道。 「道别已经够了。请带我儿子出去吧」 狱吏打开了牢房的出入口。踏出牢房,加拉伊尔回过身。想要看母亲最后一眼,但母亲依旧背着身子。 两名少年,再次被带到了卡尔哈纳王的面前。拜逊上前禀告。 「我发誓,帕尔斯国王的性命,我们两一定会亲手夺取,然后回到陛下御前复命。请陛下等待吉报」 拜逊的声音和表情之中,都充满了狂热的自信。加拉伊尔去无法像表兄弟那样热情高涨,但是在这里,他感觉到需要表演一下。只要眼前这个冷酷的国王稍微起了一点疑心,就会没命。 「我与拜逊一样,一定,一定,会完成使命呈献给陛下。与我丘尔克的荣光同在!」 平伏下身子,让额头紧紧贴在地板上,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到他现在的表情。 过了一会,似乎是满意了的卡尔哈纳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说得好。那么,去吧!」 「是」 「去准备两人上路要用的东西。好马好刀,还有旅途的路费,一切都要充足」 卡尔哈纳王并不吝啬。当然,与动员上万人的军队所需的费用比起来,两名刺客的旅费算什么。 当夜,加拉伊尔和拜逊两人在与牢房有着云泥之别的上等的房间休息。在睡前还是起床后,都有人送来豪华地让人吃惊的食物。 早上,在太阳的光芒还没有照射到谷底的时候,拜逊和加拉伊尔就从丘尔克的首都培拉德出发了。经过精心锤炼的剑,弓矢,袋子里满满的帕尔斯货币,以及十数日份的粮食。带着这些,加拉伊尔在马背上仰望着阶梯式的宫殿。 宫殿的最上层沐浴在阳光之下,壮丽地仿佛不是真实。但是下层却沉在阴暗之中,沉重无比。自己的家人就被囚禁在下面。加拉伊尔移开视线,注视着前方催动马匹。 阶梯式宫殿的窗子之中,一双锐利而冷酷的眼睛观察着两名年轻的刺客。那当然就是卡尔哈纳王了。两手背在身后,淡淡地自言自语。 「走了吗」 「那两个人,能完成使命活着回来吗」 一个战战兢兢的近臣观察着国王的表情。 「虽然成功了值得庆贺,但是失败了也无妨。葬送了的也不过就两个人。比起动用大军,省心多了」 冷冷地说完,就自窗边转身离开。 坐进精致的黑檀木椅子里。那是从绢之国万里迢迢运送过来的珍品,四条腿上分别雕刻着守护四方的神兽。 「如果真能成功杀死了帕尔斯王归来,把一个女儿给他们也无所谓不过……」 这个想法,却没有说出口。 虽然卡尔哈纳王有是十个孩子,却全部都是女性。最年长的十五岁,有一日结婚的话,她的丈夫就会成为下一任的国王吧。一时似乎是卡尔哈纳王的表弟卡德芬萨斯是其人选。但是他作为出使辛德拉的使者而被派遣出去,经过半年还未归国。是被扣留了呢,或是以自己的意识逃亡了呢,现在连生死也无法确定。 如果卡德芬萨斯依然健在,并与辛德拉的国王拉杰特拉二世结盟的话,就稍微有些棘手了。为了让卡德芬萨斯即位丘尔克的国王,成为辛德拉的傀儡,拉杰特拉或许会出兵帮助他。如果是卡尔哈纳王站在拉杰特拉的立场上,一定会这么做。但是,选择时机必定相当重要。 「这么说来,拉杰特拉那家伙也是单身,也还没有妻子和子嗣」 这个想法倒是说了出来。近臣们垂下头应答。 「是,正是如此,陛下」 「不过拉杰特拉虽是单身,但是那家伙的话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纳有妾室,也不得而知」 「真的是,毫无节操的男人啊」 「算了,这样还是可以让庶子之间纷争,从而引发辛德拉的内乱也说不定。说真的,要弄出这样的喜剧出来还是很简单的」 卡尔哈纳王挥挥手,让近臣们都退下。近臣们恭恭敬敬地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总之,只要争取时间就行了」 卡尔哈纳王低语着。帕尔斯和辛德拉这两大敌国之间,到底先对付哪一个,卡尔哈纳王无法决定,总之他打算不正面出动大军。 iii 加拉伊尔和拜逊到达了国境。其时已至八月。 虽然帕尔斯也好丘尔克也好都有绿色的山,但是构成两国边境的山岳地带,水和树却相当贫乏。灰色和褐色的山峰连成一片,山谷和断崖阻断前路。胡狼,山羊,有时甚至还能看到狮子的踪迹。 虽然两边都有监视或哨介的卫兵,但是防卫也不是到了毫无空隙的地步。没有一条像样的道路,总归不是适合大军行进的地形,也不是可以建筑正规的要塞的地形。甚至极端到,只要不让敌人占领了主要城镇,那些不毛的山岳地带随便你去占吧,这就是两国的态度。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加拉伊尔和拜逊却看到了约三百骑左右的帕尔斯骑兵在山道上往来。慌忙地隐藏起身影,但脚碰落了数颗小石头,差点就被发现了。因为有几只山羊在附近,所以帕尔斯兵错失了丘尔克人。 很讽刺,他们是被他们父亲所做过的事所累。接到了可疑的丘尔克人集团越过国境,在被称为「红色僧院」的城镇附近徘徊的报告后,据点索雷伊玛耶派出了部队巡视。 尽量选择崎岖的山路,两名年轻的武者驱动马匹。对于在山路上骑行比大部分帕尔斯兵出色这点自负两人还有的。 想要避开行人往来较多的城镇。必须要避开帕尔斯人的耳目。基于如此理所当然的理由选择的道路 ,无论如何都会走到魔山迪马邦特山附近。 虽然降低了与人接触的几率,但是周围的景色却愈见荒凉,风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两人沉默地驾驭着马匹,在越过国境后的第五天,两人依然在山中露宿。加拉伊尔似乎一副想不通的样子开口了。 「我说拜逊」 「怎么了?」 「……」 「真是怪人。明明就是你先开口的,却又什么都不说」 巧妙地操纵着马躲过地上的凹陷和石头。看着表兄弟明显高昂的势头,加拉伊尔才无法说出口。 「拜逊,有关这次这件事」 「这次这件事,是指我们接受的赦令吗」 「是,是的」 「你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吗」 拜逊似乎也注意到加拉伊尔在为了什么烦恼着。 加拉伊尔思虑着还是说了。 「你真的认为凭咱们可以杀得了帕尔斯的国王吗」 从来没有想象过吧,对于加拉伊尔的问题,拜逊的脸上挂上一层疑惑的阴云。不过,转眼之间熊熊燃烧的怒火就将阴云驱散。拜逊左手握着缰绳,右手紧握成拳。 「加拉伊尔,你说什么」 「就像你听到的那样,我觉得我们想杀死帕尔斯王是不可能的」 「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不,是精神正常地在说吗」 和马一起,拜逊转向表兄。一副想揪住他领子的势头逼近。 「这可是国王给我们直接下达的命令。而且有不做的余地吗。已经发誓说要取得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的性命了。剩下就只有实行了」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那个实行可能吗。帕尔斯王住在叶克巴达那的王宫里,周围都围满了护卫。就连想靠近都难。何况我们现在还躲着帕尔斯人」 「这件事很困难我以开始就知道了。但是,也只能去干了。只要我们没有杀死帕尔斯的国王,我们的家人就会没命,我和你父亲的名誉也不能恢复!」 「……」 「真是的,你是被什么胆小鬼给附身了吗。居然对赦令抱有疑念,在王宫里这么说的话脑袋早就搬家了。但是,在这边境,只有你和我。我会忘记你说的话,来,快点拿出干劲走了」 「那是我母亲说的」 加拉伊尔掷下的话语,让拜逊又一次被震惊了。 「你说什么,伯母她……?」 「啊啊,母亲说让我逃走……」 加拉伊尔对表兄弟说出一切,是想和他商量。但是,抬出了母亲,却只起到了让拜逊更加激愤的效果。 「加拉伊尔,你卑鄙,不知羞耻!」 苍白着脸,拜逊对表兄破口大骂。 「你是想抛弃家人然后只有自己一个人得救吗。你这样还算是丘尔克武将世家出身的人吗」 加拉伊尔没有畏惧。激烈的反驳着,但是脸色却比拜逊更加苍白。 「我无法相信国王。他是一个冷酷的人。就算我们拼上性命完成任务回国的话,家人们也早已被杀了。不会出现这种结果,你能如此断言吗,拜逊」 「你给我住口!」 与声音一起,一道寒光闪过。拜逊拔出腰间的剑。强烈的一击斩击,却被加拉伊尔接住了。突激在一起的刀身迸出火花,刀身碰撞的声音撞在四周的墙壁上又被反射回来。 两个人都以命相搏,在近距离之下瞪视着对方。头顶上空几个黑影出现,慢慢飞舞着接近地面,但两人却无暇去注意。 「背叛者!无耻之徒!」 「你这说不听的榆木!」 互相叫骂着,表兄弟的剑激烈地碰撞咬合在一起。无处释放的愤怒和憎恨,尽数宣泄在眼前的对手身上。他们的内心其实并不愿和眼前的对手交战,但是这些想法却无法专递到手上。 在马上交战了二十个回合之后,还是部分胜负。 拜逊将剑高高地举起挥斩下来。加拉伊尔左手抓住表弟的右手腕,右手中的剑向前突刺。拜逊在千钧一发之时躲开,让对手的剑插入左腋下。 在互相推挤时,身体失去了平衡。两人交缠着从马上跌落。在狭窄的山道上跌成一团,上下翻滚中带动着尘土飞扬。 拜逊在上面。此时已相当接近悬崖的边缘。 「加拉伊尔……!」 似乎想要说什么的样子。瞬息之间,加拉伊尔在恍惚中举起剑,刺入表弟的左下腹。拜逊向后仰去,一瞬间之后,就从加拉伊尔的视线中消失了踪影。 加拉伊尔的心渐渐冷下。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将剑刺向了拜逊。亲手杀了像亲兄弟一样一起长大的表兄弟。 「拜逊!」 爬起身来,加拉伊尔悲伤地吼着。右手紧握着染血的剑加拉伊尔爬向悬崖边。拜逊因猛然后仰身体无法保持平衡,就这样摔下悬崖。 加拉伊尔搜寻着悬崖下方。 拜逊就在那里。建筑物的话大概有五、六层那么高吧。在一个狭小的凸处拜逊扭动着身体。从崖上摔落,撞在了断崖的凸处。应该还活着,口中涌出鲜血,但是手脚还有微弱的动作。 「坚持一下,拜逊,我现在就来救你」 狂乱地喊着,也不知他是否听见,只见拜逊睁大了眼睛。他仿佛看到加拉伊尔一般,但立刻全身开始痉挛,然后就没了动静。 「拜逊……!」 加拉伊尔眼中流出泪水。为什么拜逊得死。为什么自己要杀了拜逊。趁着晚上悄悄地消失多好。至少不会兄弟相残。 「原谅我,拜逊,原谅我」 加拉伊尔呻吟着离开悬崖。拜逊至死都睁着眼睛。死者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这让加拉伊尔无法忍受。 「啊啊,可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对于现在的加拉伊尔,卡尔哈纳王不再是世代侍奉的君主。是逼死父亲辛格将军,将母亲弟妹收进监牢作为人质,逼得加拉伊尔杀了表弟的仇人。加拉伊尔的不幸,都是因卡尔哈纳王而起。 「可恶的卡尔哈纳,我一定要杀了你。不乱花费多少年,不论使出什么手段,我一定要杀了你。什么破王,因为你,我杀了自己的兄弟」 虽然拜逊也很可怜,但是加拉伊尔也不可能不爱惜自己。无论怎么说,都是因为那个毫无仁慈的卡尔哈纳的错,只有这么想着憎恨着卡尔哈纳王,加拉伊尔才能勉强保持着自我。要杀了卡尔哈纳王。瞬间,加拉伊尔的决意就像阶梯宫殿的基石一样牢不可摧。但是,让其实现的途径,却完全看不到。 不过,这里是哪里。 加拉伊尔再次环视着四周。巨大的山崖。看不到树木,奇形怪状的岩石连在一起。黑色,赤色,黑色,褐色。看着就勾起人的不安和孤独感,加拉伊尔觉得脖颈微凉。这是什么山。 连座山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潜入帕尔斯想暗杀国王。 现在,又一次体认到了自己的无谋。加拉伊尔发现自己一直坐在原地没有动弹,挤出一丝强笑。也只能笑了,就是这种心境。 勉强站起来。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跨上自己的马,将拜逊的马牵着,总之先离开这座山。 不只杀了表兄弟,连马也偷走。 在打算离开的加拉伊尔面前,有什么东西通过。而在这之后立刻听到了咭咭咭咭地令人厌恶的声音。从一块岩石到另一块岩石,什么东西的身影在跳跃着。 「那些家伙,是什么!?」 回答加拉伊尔疑问的,是翅膀斩裂风的声音。抬起头来,加拉伊尔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iv 有着猿的脑袋和巨大的翅膀的怪物。帕尔斯人称其为「有翼猿 魔」。 身为丘尔克人的加拉伊尔当然不知道这个名字。但是那是多么危险的存在一直用一眼就能明白。 怪物长大了嘴,唾沫星在牙齿间飞溅。加拉伊尔反射性的跳开,狠狠地拔剑斩去。 剑的尖端划过怪物的腹部。虽然伤口并不深,但怪物却发出悲鸣,转过身逃向上空。 愕然地回过头,身后马已经不在了。 看到怪物们将马团团围住。与没有悲痛的长鸣同时,鲜血自马的脖颈中喷溅而出。血从头淋下,怪物们扬起令人作呕的欢呼。伸出黑色的舌头,舔着自己脸上的血。用前肢盛接着血液,贪婪地吞食着。 邪恶的吸血怪物。 「住手,怪物!」 加拉伊尔突进。 一声怪响,怪物躲开了人类的攻击。还沉浸在马的鲜血的美味之中恍惚着,所以动作稍慢了一些。 加拉伊尔的剑闪耀着寒光,刺入怪物的后背。剑刃埋进在翅膀的连接处。由强烈的反冲力知道背骨已经完全粉碎了。 让耳朵都快麻痹般的惨叫。 怪物挥动着前肢,在空中抓挠向后翻滚。在怪物倒下之前,加拉伊尔将剑从怪物体内拔出。 「帕尔斯国内都是怪物吗……!?」 喘着起,加拉伊尔身体一转。脸上挨了一记。另一只怪物的翅膀,命中了加拉伊尔的脸。 加拉伊尔在这强烈的一击下东倒西歪。又有一只怪物向着加拉伊尔的头部猛扑过来,抓住了他的肩膀。 加拉伊尔两脚悬空。 加拉伊尔发出了连自己也不知道意思的叫喊。重新握紧右手中的剑,向着正上方挥去。 传来反冲力。痛苦和愤怒的叫声在头顶响起,抓着加拉伊尔肩膀的力量减弱。没有错过这一瞬间,加拉伊尔挣开了怪物的手。刚将剑从怪物体内拔出,伤口中喷涌出黑红色的血,洒落在加拉伊尔的衣服上。随着咻咻地声音,白烟升起,加拉伊尔的肩膀和手腕灼痛难忍。就像烧伤了一样。 加拉伊尔跳离怪物。拼命转动身体,一边用像跳舞一般的步伐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一边挥出剑。 怪物用一只手按住腹部的伤口。试图用另一只手撕裂加拉伊尔。加拉伊尔的斩击十分迅速。剑刃斩断怪物的手,鲜血的奔流又一次在空中描绘。 虽然加拉伊尔奋起战斗,让怪物一个接一个受到重创,但也只能保住自己。两匹马都被吸干了血液倒下,眼看着怪物们打算连肉也一起吃了。加拉伊尔徒然地叫着「住手」,却被一只怪物从侧面猛踢一脚。 加拉伊尔的姿势完全崩溃。想要停下脚步,却做不到。敲击着大地弹飞出去,膝盖失去平衡,连用手支撑也来不及就倒在那里。 一个斜面。随着扬起的声音和尘土,加拉伊尔倒在斜面上。当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时候,斜面消失了。加拉伊尔的身体飞到空中,又随着风落下。 还惨叫声还没消失的时候,水沫溅起。 因为身体只有一部分进入了水里,所以下意识地划了一下就浮出了水面。从水面冒出头来,急剧地喘着气。抬起头仰望的话,就会发现黑色的影子中有一点白色的光亮。明白自己是从地上的裂缝掉进了地底河流。 虽然一般丘尔克人并不擅长游泳,但是并不像特兰人那样怕水。 「比起被摔上岩石算是好太多了」 这么想着,接住微弱的光芒向着岸边游去。虽然被水流压着很辛苦,总之是避免了溺死,抓到了岩壁。 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探索着岩壁,已经不知道到上岸为止花费了多少时间。上了岸,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发现有无数白色的东西躺着那里。竟然,是人骨。 加拉伊尔当然没理由知道。这些人骨,就是大约两个月前,在这里被击毙的帕尔斯军。 「还有剑和甲胄啊。在这种地方也有过战斗吗」 加拉伊尔思考着,用手查看着一些有异样的头骨。 「这边的骨头又是什么。我不认为这是人类……啊!」 不由自主地惊叫出声,骨头从手中跌落。直觉认识到那是和袭击自己的怪物同类的东西。 一个身影从黑暗的深处窥视着这边。既没有角也没有尾巴,姑且还是个人形的。 「奇怪的小丑迷路进来了呢」 裹着暗灰色的衣服,仿佛骸骨一般的脸上右眼已经瞎掉了。是服侍着蛇王撒哈克的魔道士格治达哈姆。 在他的侧面,人影摇动着。穿着甲胄,腰上佩戴着大大的剑。虽然是人的形态,但是无论眼神还是动作,都像极了准备捕食猎物的狮子。 「要杀他的话交给我」 带着特兰腔调的帕尔斯语。 「最近几日,都只能看到牙也没长齐的黄口小儿,完全没有尝到血的味道。稍微有些饥渴呢」 「等等,伊尔特里休,不要冲动……」 格治达哈姆慌忙制止。他并不是爱好和平的男人,只是打算再观望一下罢了。 和甲胄的摩擦声一起,一个人影自黑暗中出现,加拉伊尔反射性的将手放在腰间。本应握住剑柄的手却抓了个空。他的腰间只剩下了剑鞘。 一步,又一步,从正面接近着对手,伊尔特里休将大剑拔出,用两手握住。摆出一击必杀的姿势。 即使没有魔性存在,伊尔特里休的气势和刚勇也不是加拉伊尔可以对抗的。 只是正面承受了伊尔特里休的目光,就无法动弹。冷汗从额头滑过脸颊后落下。只有这个触感被感知。 伊尔特里休的大剑被高高举起。我会死,加拉伊尔想着。不能实现年迈母亲的愿望了,亲手杀了表兄弟,而后自己也在地底的洞窟里被怪物杀死。还真是毫无意义的一生。 「啊啊,父亲,母亲,请原谅你们不孝的儿子!」 加拉伊尔叫喊着。这大概是最后发出的声音吧。但是,挥下的剑居然停止了。 「真像特兰语啊……虽然稍微有些不同」 这句话,虽然略有不同却和丘尔克语十分相似。在茫然地发愣的加拉伊尔面前,本该带来死亡的大剑缓缓落下。 「你是什么人?」 对于这个问题,加拉伊尔既没有必要也没有力气去说谎。 「加,加拉伊尔」 「是哪国人?」 「我是丘尔克人」 加拉伊尔看到大剑被收入鞘中。活下来了,至少不是现在就会死了。这么想着,恐惧之心稍稍缓和下来,但是紧张感并没有减少。 「我是特兰人。丘尔克人的话应该能明白我的语言吧」 「是,是」 「好。那么回答我的问题。丘尔克人为什么会在这里?来这里要做什么?」 「因为卡尔哈纳王的命令」 「卡尔哈纳……?」 「现在丘尔克的国王」 「哼,卡尔哈纳啊,说起来确实有这么个人。记不太清楚了,那么,那家伙给你下了什么样的命令?」 v 加拉伊尔将一切和盘托出。卡尔哈纳王的命运,父亲辛格将军的命运,母亲的愿望,和表弟拜逊之间凄绝的战斗。将所有的一切都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就虚脱了。将到这里的辛苦一口气推了出来,不要说抵抗,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暗杀啊」 伊尔特里休的声音中,透漏出了轻蔑。 「不是堂堂正正地发动大军正面对决,却派出刺客想暗杀一国的国王吗。可见丘尔克的国王是一个没有丝毫英雄气概的小人。不过……」 「但是怎么了,伊尔特里休」 由现身的魔道士口中,加拉伊尔知道眼前的魔人的名字。头也不回,伊尔特里休回答道。 「虽然是小聪敏,不过卡尔哈纳王说亚尔斯兰那小子的那些话倒是没错的。的确,只要杀掉亚尔斯兰一人,帕尔斯就会瓦解。哼,真像心术不正的人的想法」 「确实卡尔哈纳王会有一些奇怪的主意,该怎么说呢。能简单地杀掉亚尔斯兰我也就不那么辛苦了」 如此批判的格治达哈姆的声音之中,包含着自己的感受。伊尔特里休发出嘲笑。 「在意吗,魔道士」 「在,在意什么」 「虽然你精通黑暗的技艺,但是脑筋也不一定就那么灵活啊」 「你,你说什么!无礼!」 虽然格治达哈姆怒不可遏,但伊尔特里休却连眉毛也没动一根。 「听好了。没有后嗣的帕尔斯国,只要杀掉国王一人就会瓦解。这个道理,对丘尔克的国王来说不是一样吗」 「……啊」 「看来你似乎明白了。从这个丘尔克人的话来看,卡尔哈纳也还没有决定继承人。亦即,只要杀掉卡尔哈纳一人,丘尔克也就会瓦解了。」 看着嘴巴张得和洞口一样的魔道士格治达哈姆,魔将军伊尔特里休扬起了仿佛能撼动地面的笑声。 「卡尔哈纳,你可教给我有趣的事情了。原本,特兰和丘尔克古时候就是同一血脉。由身为特兰人的我来统治丘尔克,指挥丘尔克的士兵也不坏啊」 加拉伊尔只能茫然地看着特兰出身的魔人。 和加拉伊尔同样茫然的格治达哈姆,像是为了让自己回神地开口了。 「你,不要想那些多余的事」 格治达哈姆剧烈地挥动右手。手背和手掌中都有着青黑色的伤痕。那是帕尔斯国王麾下的特兰人将军吉姆沙的吹箭留下的伤痕。 「你已经有数十万的手下了。鸟面人妖也好有翼猿魔也好四眼犬也好你尽情地去用就可以了。没有必要用到丘尔克兵」 「你是的意思是,让我带着猴子,鸟和狗攻陷叶克巴达那,征服帕尔斯吗」 伊尔特里休的笑,让魔道士格治达哈姆感受到一阵压力而战栗。 「痴人说梦!我要带领着人类的军队征服帕尔斯,展示我的胜利。虽然我更希望是带着特兰的勇者们,不过丘尔克的士兵也无所谓。我已经决定了。杀了卡尔哈纳,将丘尔克纳入掌中,然后与帕尔斯人一决雌雄!」 格治达哈姆咬着牙。 「你装什么伟大。现在你自己不也是怪物吗。怪物将军配着怪物士兵才和景啊」 虽然这么想着,格治达哈姆却没有说出来。贸然说出来的话,伊尔特里休的剑就会发出鸣响,让他的肩上从左到右变得平坦一片吧。 所以虽然沉默着,但是格治达哈姆的异型之心却点燃了一盏奇妙的灯。 「虽然至今都没有想过……但这也不失为一种策略」 格治达哈姆想起了一件距今五年前的事。格治达哈姆的恩师,被成为「尊师」的人,不是曾联通帕尔斯的王族席尔梅斯煽动遥远的西方国家鲁西达尼亚发动战争,在帕尔斯制造流血与破坏的吗。而之后席尔梅斯王子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格治达哈姆完全不知道。 「如果五年前席尔梅斯能和鲁西达尼亚军一起攻陷帕尔斯的话,这次又如何呢?即使伊尔特里休率领丘尔克军侵略帕尔斯,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流血和破坏越多,蛇王的再临应该就越容易。距离鲁西达尼亚的侵略已经过了四、五年,帕尔斯国内早已恢复了繁荣。其底力让人吃惊。要破坏这繁荣,利用丘尔克的武力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伊尔特里休啊,虽然你的野心够大,但是要拿下丘尔克一个国家谈何容易。到底要做什么,你有对策吗?」 「砍下卡尔哈纳的首级」 特兰人淡淡地答道。格治达哈姆咋着舌,继续问道。 「这个先不说,那之后呢」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初此之外还能怎样」 伊尔特里休嗜血的笑容,成功堵住了格治达哈姆的嘴。做好能随时逃到后方的准备后,格治达哈姆才再次发问。 「首先,要怎么靠近卡尔哈纳呢?让这里的这个丘尔克的小子带路吗?随便地就相信着小子行吗?」 一直坐着不懂的没动的加拉伊尔,像被打到一样突然平伏在地上。 「请,请交给我。一定,为您效命」 加拉伊尔并不想死。如果在这种地方被魔人们所杀,那他的人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违背了卡尔哈纳王的命令,杀死表弟拜逊的加拉伊尔,只能暂时尽力活下来再寻找机会。更何况,如果伊尔特里休要杀死卡尔哈纳的话,完全没有必要犹豫是否要协助他。 「您对丘尔克的地利并不熟悉。但是我很熟悉。定会,将您带至卡尔哈纳王的身边。只愿您的剑能架上卡尔哈纳王的脖颈……」 「你把你的王卖给我了啊」 伊尔特里休的两眼闪动着光,加拉伊尔抱着必死之心称述。 「我已经不当他是王了。他是将我无罪的家人投入监牢让他们饱受痛苦的怨敌。我对他只有憎恨。」 「背叛君主的理由,无论多少也找得出来啊」 伊尔特里休的嘲讽像尖锐的刺一样扎进了加拉伊尔的心。看着答不出话来的加拉伊尔,伊尔特里休歪起脸。 他自己也亲手抹杀了不值得效忠的国王。讨伐了特克特米修王,伊尔特里休自己称王。也已经过了不短的时间了。 「哎呀,说了多余的话呢。对于你来说也有充足的理由憎恨国王啊。明白了,就借给我你的力量吧」 「这样好吗,伊尔特里休」 格治达哈姆再一次确认。伊尔特里休面向加拉伊尔,挥手命令他站起来。加拉伊尔努力将力量集中到腿和腰上,总算是站了起来。 「魔道士啊,你可无法将我带进丘尔克国王的宫殿啊。但是这个男人可以。至少,他也离开自己的国家到这个来了啊」 「但是,如果他背叛……」 「背叛就杀掉。不只是这家伙,连同这家伙的家人一个不剩的都杀掉」 伊尔特里休盯着加拉伊尔,不知第几次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话虽如此,犒赏功勋的道理我也还是知道的。加拉伊尔,这么说吧,如果你能给我带来利益,我就会给你与之想对应的相当的报酬。」 报酬什么的,加拉伊尔怎么样都好。只要能救出家人就足够了。想要卡尔哈纳王死,但这也是因为希望家人安全。 突然。加拉伊尔想起某件事,大声叫道。 「伊,伊尔特里休大人,您知道假面军团的事吗」 「假面军团?那是什么东西?」 「啊啊,您果然还不知道呢,那么请让我来解释」 加拉伊尔的呼吸急促起来。这个消息对于伊尔特里休应该是十分贵重的情报。 「那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多达一万人的特兰士兵,生存下来的勇者,被叫到了丘尔克国内。」 「一万人?」 「是」 「详细地说出来。不许有一点隐瞒」 加拉伊尔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来。特兰王国崩坏之后,留在故土的一万名士兵被丘尔克国王带至国内,然后由一个带着假面的将军带领出征南方的辛德拉国。之后,丘尔克被帕尔斯从北面进攻,遭到了相当大的损失……。 假面军团的事是丘尔克国内的机密,卡尔哈纳王从最开始,就只让极少数人知道这件事。辛格将军就是那极少数人中的一个。他并不是一个会 草率地将国家机密泄露给家人的人,但是在潜入帕尔斯的前一夜,却将假面军团的事悉数,暗中告诉给了儿子。 恐怕辛格将军将机密告诉给儿子,是期望着这样能在最后保住一命吧。是否会和父亲期待的一样,加拉伊尔不知道。 「……一万的特兰勇士……!」 听完整件事,伊尔特里休发出了呻吟。声音中包含着可怕的渴望。在他沉睡在地底的时候,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一万的特兰勇士。如果现在是在伊尔特里休手上的话,就能站在他们阵前,带领他们如迅雷如暴风一般攻向叶克巴达那。 「这一万骑被当做卡尔哈纳王的道具,最后还将他们丢弃在异国的荒野吗」 「我从父亲那边听到的是这样。实际上,没有一个人回来,所以我觉得没错。」 「卡尔哈纳那家伙,只这一件事就足够他死了。居然将自尊高傲的特兰骑兵当做道具……!」 伊尔特里休全身被显而易见的愤怒和憎恨覆盖。大张着嘴。一定会发出可怕的咆哮吧,加拉伊尔做出如此预想,缩起了脖子。 但是,震动着加拉伊尔鼓膜的声音,却从意想不到的地方传来。没有边际的黑暗深处,毛骨悚然的声音的洪水奔流而来,这阵令人不快的洪流,眼看就要将加拉伊尔淹没。 vi 雷鸣般的声响,交叠在一起震动着洞窟的石壁,没有一刻的歇止。人类无言地保持着姿势动弹不得。 「那,那是什么的声音」 听到加拉伊尔鼓起勇气颤抖的问题,魔将军伊尔特里休一副无趣地用双眼指向魔道士。 「是这些家伙侍奉的不知道是蛇神还是蛇王的东西在咆哮罢了」 「蛇王?」 「我主的御名是你随便就能挂在嘴上的吗」 魔道士格治达哈姆压抑着声音斥责着伊尔特里休他们的不敬。 「那么要叫做什么?」 「切,你们有必要说道我主的御名吗。伊尔特里休啊,无知的你是不会明白的,我所侍奉的是无法比拟无敌的存在。只要一根手指就能将你捏碎!」 「哦,那么,为何,他还会在这种地下,一直承受折磨呢?」 对于伊尔特里休的指摘,魔道士显得很不快。 「这一切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让地上的人类安坐在傲慢和虚荣的高处,品尝着虚假的荣华,然后将他们自顶点打入绝望的深渊。这才是绝顶的愉悦啊」 「不是已经经过三百年了吗。还真是有耐心啊。换做我可是连3天也忍不了」 「不敬之辞到此为止!若是站在蛇王御前,你的那些豪言壮语早就被吹到天边去了。不,不要说站了,定然是吓得腰都软了只能在那边丢脸地哭号!」 「有意思,要试试看吗」 「哦哦,好机会。就让你瞻仰一下蛇王大人的御影。跟我来。不过就算你途中想返回也来不及了」 「……那个,我呢?」 加拉伊尔顶着怯懦的表情问道。 「嗯,你也一起来吧,丘尔克人」 伊尔特里休招呼他。 「让这个魔道士如此战栗畏惧的蛇王,我也还一次都没见过哪。趁此,就当作是被带去看珍兽。还能当见闻。」 「小心惩罚。两眼都会瞎的」 对于魔道士格治达哈姆的低吟,伊尔特里休发出嘲笑。 「到那个时候,就把你剩下的那只眼睛给我吧。说不定会看到一个扭曲的世界呢」 格治达哈姆的表情一僵,左手抚上左眼。视线被遮住,脚下绊倒了什么而东倒西歪。但是并没有摔倒,耸耸肩膀,再次迈步。 加拉伊尔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伊尔特里休。 「那个人,是您的伙伴吗?」 虽然这么问着但是心中却觉得两人关系并不怎么友好。 哼,伊尔特里休扯动一边的脸颊笑了。 「加拉伊尔啊,虽然不知道你眼中看到的是怎么样,但我可不是因为喜欢才和怪物在一起的」 特兰语和丘尔克语,姑且算是可以交流。伊尔特里休对于和加拉伊尔的对话,意外地表现出了些像人类的喜悦。注意到了这单加拉伊尔暗中松了口气。看来在作为魔将军谈话对象的这段时间里是不会被杀了。 伊尔特里休像唱歌一般说着。这个令人畏惧的魔人,仿佛看着梦境一样。 「并列在地平线上,特兰的铁骑驰骋在草原。太阳神的军旗在风中飞扬,将一切阻挠者毁灭……」 打住了话,伊尔特里休用锐利的眼神看着加拉伊尔,高声叫道。 「出来吧,蕾拉,有客人」 加拉伊尔吃惊地回头,发现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一名女子。女子手中拿着一根又长又大的棒,竖立在地面上。没想到这种地底的魔境之中居然有女子的存在。 名叫蕾拉的女子似乎和加拉伊尔年龄相当。个子相当高,身体绷地紧紧的。头发像男子一样短。左手腕上带着一个精致的银手环,战士一样的装束中只有那个银手环显得格格不入。 「加拉伊尔啊,她可不会说丘尔克语。你说帕尔斯语。总觉得没有人可以说话很无聊,所以曾想适当地弄些女人过来,总比连你都没有来的好吧」 魔道士已经领先数步,伊尔特里休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加拉伊尔还在看着女子,收到伊尔特里休用下颚发出的指示,一边迈出步伐一边悄悄地寻问到。 「你……和那个将军一样都是特兰人吗?」 「我是帕尔斯人」 加拉伊尔胆怯地看着做出冷淡回答的蕾拉。距离笑容很远的僵硬表情。完全没有经过打扮,像男子一样的衣服。虽然如此,加拉伊尔也认为蕾拉很美。很美很强的感觉。 「我是那个人的妻子」 蕾拉的声音中没有骄傲也没有羞涩。因为是宿命所以没办法,一副只能只能这么说的自暴自弃的口吻。 帕尔斯的女人成为特兰人的妻子,实际上还有这种事的吧。被强迫的吗,加拉伊尔想着,但是当然不可能开口问了。只能沉默着加快脚步。 蕾拉走在他后面。防守着后面,亦即加拉伊尔的逃跑路线被封锁, 「你是从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记不清了」 蕾拉摇着头。 「……总感觉我好像忘记了,想不起来很多东西」 「你想记起来吗」 伊尔特里休回过头问道,蕾拉的表情更加僵硬。 「即使想起来,也没用了。现在我是你的所有物……」 左手抚上额头,银手环在黑暗之中浮现出银白色的光芒。 「那个手环的由来也想不起来吗」 伊尔特里休是骑马的战士。杀死敌人,抢夺女人,掠夺财宝。为了公平的分配财宝,就必须要知道财宝的价值。就伊尔特里休来看,虽然蕾拉的手环是银制的,但是比起不纯的黄金价值更高。蕾拉的衣着很朴素,那只手环就显得异常显眼。这个女人或许并不是出身一般人家,伊尔特里休思索着。 想起来真是奇怪的一行人。特兰人的王族,丘尔克的年轻人,帕尔斯的女子,帕尔斯的魔道士。虽然与其他三人处于同一空间,每个人的心却是孤绝的状态。 丘尔克的年轻人透过黑暗看着前面伊尔特里休矫健的身影,在心中沉吟。 「正常人就只有我啊。不,一直待在这种地方我最后也会发疯的」 其实说不定疯了反而更轻松。连这样的想法都出现在加拉伊尔的心中了。但是只要想象在牢狱中的家人,加拉伊尔就不允许自己发疯。这样,就只能一直追随着伊尔特里休 ,帮助他夺得国王的位置了。 魔道士格治达哈姆的立场,在大多数帕尔斯人来看大概会觉得「那家伙真是疯了」吧。但是,对于格治达哈姆,也有他自己的烦恼和困惑。 「古尔干那家伙,到底跑到哪里干什么去了」 已经相当长的时间没有同志的联络了。虽然最后的联络内容是「万事顺利」,但如果真的顺利的话,那家伙就会送来吉报了。格治达哈姆在帕尔斯东部辛苦忙碌,甚至丢了一直眼睛,而古尔干和甘迪在王都叶克巴达那的活动进行到什么地步了呢。 「虽然不至于忘了使命,耽溺于安乐之中,但那些家伙有像我这么辛苦吗……」 不知不觉地说出口了。伊尔特里休似乎是故意地开口了。 「哦哦,同伴没有你这么辛苦,那还真是可恨呢。看来即使是魔道士也会希望世间的荣华富贵啊」 「我才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 格治达哈姆吼道。发现自己被人看透的动摇无法彻底地藏起来。 「我只是作为蛇王撒哈克大人的使徒,下仆,尽力去效劳而已。服从与侍奉,献身与自我牺牲,这才是我最高的喜悦!」 「那可真是令人钦佩」 伊尔特里休发出冷笑。对于揶揄眼前的魔道士似乎相当乐在其中。 「管他蛇王还是蛇神,和特兰人似乎没缘啊。王也好神也好,立于人上者,就必须给予人利益。对应与功绩,公平地分配。不见任何回报只要求单方面忠诚和献身的神,特兰人不需要」 格治达哈姆勃然大怒。 「被诅咒的庶民!被神所舍弃的特兰人!总有一天会受到恐怖的惩罚的。那个时候哭都来不及!」 怕近距离的斩击随之而来,所以格治达哈姆虽然很是怒火冲天也和伊尔特里休拉开距离,仿佛画了一个半圆半向后跳去。加拉伊尔哑然地看着魔道士的狂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个蛇神还是蛇王,不仅没给身为使徒的你利益,连庇护也没有啊。在你失去右眼的时候也没救你。还是说,连给忠实的使徒予帮助的力量也没有呢」 「你,你还说多少该遭神罚的事……」 「算了,给我听好,我想说的不是你的蛇王,而是卡尔哈纳的事」 vii 对于特兰人来说,「无欲无求的人」并非「不想要财宝的人」。而是「将财宝分给别人的人」。换句话说,就是「大方的人」。 神也好王也好,要想得到民众的尊敬,就必须给予民众某种恩惠。虽然特兰人信仰太阳神,但这也是因为受到了太阳的恩惠。在长期下雨的时候,奉献贡品给太阳神也只是希望阴雨可以停止罢了。 要说是相当有功力色彩也确实如此,但正因如此,特兰人的伊尔特里休才能看透信奉蛇王哈克撒的魔道士格治达哈姆心中的异样。以及另一个,丘尔克国王卡尔哈纳作为统治者的缺点。 「卡尔哈纳对臣下十分冷酷,但对于功劳的犒赏却很微薄。臣下对于卡尔哈纳是畏惧而不是敬爱,或者说是怀有怨恨。就算我杀了卡尔哈纳,只要将那家伙的财宝公平地分给臣子,丘尔克人也会服从我的。要是对正统性说三道四的话,就将卡尔哈纳的女儿立为形势上的王妃。如何?」 「原,原来如此」 格治达哈姆点着头,止不住心里冒出的意外之感。伊尔特里休是一个勇猛而单纯的男人,一定比较好控制。虽然曾这么认为,但他的智谋——不如说是奸诈,好像还有点。是因为受到蛇王撒哈克大人的感化吗,还是本来就是能将原没有机会事扭转,如此水平的家伙呢。突然格治达哈姆也无法判断了。 加拉伊尔保持着沉默。虽然卡尔哈纳王曾说过「将孤的女儿许配给你也可以」,但感觉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怎么都无所谓了。 「为什么要称为蛇王呢?身体是蛇的样子吗?」 试着问出了从刚才起就一直很在意的问题。 「不,不管怎么说还是人形的,似乎是两肩上各有一条蛇。那蛇吃东西吗。魔道士?」 「吃」 「那它们吃什么呢?」 「人脑」 格治达哈姆故意将声音压低回答道,加拉伊尔倒吸一口气,伊尔特里休则是发出短促的笑声。 「还真是奇怪的食物啊。羊脑的话,虽然我也会吃,但也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牛肉的瘦肉用岩盐调味之后味道可是好上太多了。不管怎样总是能下咽啊」 格治达哈姆没有回答。他真的开始憎恨这个不逊的特兰人了。蛇王撒哈克对于帕尔斯人来说是巨大的恐惧与威胁,但是这个特兰人却简直就像无法沟通一样。 刚醒来的时候还敬称为「撒哈克大人」,但是洗脑的效果好像变弱了。已经到只有格治达哈姆一人的力量办不到的地步了。如果到了必要的时候,要借助古尔干和甘迪的力量,但这件事当然不能让这个特兰的狂妄男人知道……。 「那个声音是什么?」 伊尔特里休发出呻吟。在前方扩展的黑暗中,淡红色的光芒若隐若现。从那边尽管沉而重,但却又很刺耳的金属声响起。 「唔,像锁一样的声音……」 蕾拉的声音动摇着。加拉伊尔也有着同样的感觉,嘴巴里却仿佛干枯了一般,舌头无法自由地转动。感觉到了风流过,是吹过来的瘴气。头发好像都立起来了一样。 「恐惧吧。赞美吧。迎接吧。向着无可比拟的伟大的蛇王撒哈克大人的御影。仰望吧!」 狂乱的感动的声音,从魔道士格治达哈姆口中涌出。其他三人都只是无言地跟着格治达哈姆。只是走在最后的蕾拉全身都微微战栗着,脚步异常沉重。 黄白色的岩盘凸显出来。不自然的薄光照射在岩盘上。那里一个黑影在摇动着。巨大的影子。虽然形状看起来是人,但头部却奇妙的是四角形。而且两肩上有什么在舞动。仿佛在从肩膀上长出了奇怪的树木。不,不是树木。是两条蛇。 加拉伊尔连悲鸣也发不出。步履蹒跚地两步,三步后退着,膝盖一阵发软。没有在那个瞬间发狂是因为接踵而来的惊吓和恐惧,已经让心脏麻痹了。 就连伊尔特里休也无法保持平静。口中泄漏出了「咕……」地呻吟声,右手扶着岩壁,勉强稳住了身形。额角的血管浮现,眼中也充满了血丝。吹过来的瘴气似乎在内脏中横冲直撞。舌头从口中伸出,急剧地呼吸着。全身都冒出冷汗。 而被恐惧压垮的是蕾拉。她是帕尔斯人,从懂事以来就一直被人将蛇王撒哈克的恐惧刻在心上。瑟瑟发抖着棒从手中落下,敲打在岩石上,发出了干涩的声音。 「撒哈克……撒哈克……是撒哈克。啊啊,肩膀上长着……蛇长在肩膀上……哇啊啊……!」 处于麻痹状态的加拉伊尔,终于发出了惊叫,蕾拉双手抱着头步伐不稳地摇晃着。 「不,不要,救命啊,会被吃掉,会被砍掉头然后脑被吃掉……!」 伊尔特里休没有安抚或安慰已经错乱了蕾拉。只是无言地用左手将她固定在岩壁上,右手的拇指在她颈根处用力地按下去。 蕾拉的叫声停止了。两次,三次,重复着急促而浅短的呼吸,两眼翻白。全身的力量都抽走了。 伊尔特里休接住滑落的蕾拉,将她放在岩石上。 「大吼大叫着的女人,比见了胡狼的小羊还要难应付」 伊尔特里休吐出一口气,从额头到脸颊,全都是冷汗,但声音还算平静。 讽刺的是,特兰的狂战士是接着让蕾拉「安静下来」这个举动,才找回了自己的冷静。虽然如此,但也不是完全恢复了, 也就是八成左右吧。 伊尔特里休的右手搭上大剑的剑柄,注视着蛇王撒哈克的影子。仿佛是要拒绝从这个光景流入的毒素,将两眼眯了起来。不,他的视线并非再集中在撒哈克本身上。数条粗壮的铁链散落着,所以才如巨大的铁蛇一般分散在岩石上。现在束缚着蛇王的铁链只剩一条。随着蛇王动作随之摇摆,没有丝毫断裂的痕迹,依旧掌控着蛇王的自由。 「为什么只有那根锁链没被切断?」 「这是有理由的」 「所以我在问你那个理由是什么」 对于伊尔特里休充满怒气的质问,魔道士格治达哈姆低低地诺诺回答道。 「因为那个锁链,是和宝剑鲁克那巴特用同一种铁制成的」 「鲁克那巴特?」 「僭称英雄王的凯·霍斯洛那家伙的爱剑」 伊尔特里休皱着眉,搜寻着生前的记忆。 「哦,想起来了。是帕尔斯王家历代相传的护国宝剑嘛。是用太阳的碎片锻造的还是怎样,确实有听过还有这样的戏言呐。原来如此,想切断却又切不断的理由我明白了,但是为什么,其他的锁链不也用这种材料呢凯·霍斯洛他?」 「因为材料就只有这么点啊。就算是戏言,也是号称用太阳的碎片锻造而成的。在世间罕见的铁中施加了咒文。可不是能大量生产的东西啊」 「所以才只能做一根的锁链啊」 「仅此一根」 「只有一根,就能束缚住蛇王的身体啊。哼,就是说,只要没了这根,蛇王就是随时都可以恢复自由身了啊」 伊尔特里休的冷峻的眼中寄宿的光芒渐渐增强。魔道士阴森地窥视着特兰人的表情。 「如果蛇王恢复自由的话,我这个代理人也就不需要了,你不这么认为吗,魔道士?」 「就,就算你说了那种话,这种事也不可能做到」 「做不到的话蛇王就永远也无法恢复自由。这样也可以吗?」 看也不看词穷的格治达哈姆一眼,伊尔特里休舔着唇。 「……而且,如果能将这铁链溶化重铸的话,应该就能做出和鲁克那巴特一样的剑了吧。哼,怎么说,都有做做看的价值啊」「」『』 第二章 北方的混乱,南方的危机 i 以邻国帕尔斯历来看,这是三二五年契约二十五日的事。 密斯鲁国王荷撒因三世在王宫中突然死亡,而就在当日八岁的王子萨利夫即位成为新任国王。没有政变,王都亚克米姆虽然发生流血事件,但在当日就结束,国情又恢复了安定。 密鲁斯的公式记录如此记载。并非语言。但是,也并非记录了全部的事实。八岁的心国王无法自行处理国政,宫廷书记官长古立卿成为宰相。然后在身为文官的古立背后以武力支持的,是帕尔斯出身的客将军克夏夫尔卿。 到这里都还是众所周知的事,但是知道名为克夏夫尔的人物本名叫席尔梅斯,而且是帕尔斯的王族这件事的密鲁斯人,一个也没有。 八月二日。帕尔斯出身的商人拉翁在结束了短暂的行商旅途后回到了亚克米姆。 「只是短短的十日不在,就发生如此之变」 拉翁边拭着汗水边嘀咕着。 比眉毛还细的眼睛,因密鲁斯太阳的照射,完全眯成了一条线。即使有各家房子和街边的树投下的阴影,但也都只有不大的一块。即使如此,也没有和人起冲突地,就到了客将军府的门前。这个季节,在晴朗的天气,刚过正午的时间里,还会出门的疯狂的密鲁斯人基本不存在。 「帕尔斯的商人啊。现在来做什么」 发出略显不怀好意的应对的是特兰人布鲁汉。他对自己并不抱有好感这件事,拉翁清楚地知道。一个劲儿地以惶恐的姿态弯着腰,毕恭毕敬地应对着。但是恭敬过头又会被嫌谄媚,度还真不好把握。 「算了,进来吧。客将军阁下吩咐了,你来了就通知他」 布鲁汉作为席尔梅斯的近侍很忙碌,也有了自觉。不再欺负拉翁,来到主人的书斋通报。 「终于来了啊。还真慢」 客将军克夏夫尔亦即席尔梅斯说道。被他说「迟了」的拉翁又惶恐起来。不过,席尔梅斯也不是急等着拉翁。在密鲁斯夏天的习惯是,午后休息到了傍晚才再次去王宫露脸。虽然午睡也可以,但是因为拉翁的来访时间就不够了。 拉翁将作为商用买进的珍珠首饰和马尔亚姆产的葡萄酒作为礼物呈给席尔梅斯。这次的旅行是北方的海岸沿岸。 席尔梅斯悠然地收下,但对于他而言,比起一些礼物更重要的是拉翁带来的情报。那一天,根据马尔亚姆来的海上商人的话,席尔梅斯知道了不久之前,吉斯卡尔成为了马尔亚姆国王的事。 「哦,吉斯卡尔成了马尔亚姆的国王啊」 想到以前与鲁西达尼亚王弟的因缘,席尔梅斯笑了。包含着自嘲冷笑与苦笑的笑容。互相利用,没有一分的信赖和友谊,即使如此也是联手攻入帕尔斯的伙伴。其后,理所当然的决裂了,也不知道在哪里干些什么。 听着拉翁的话,席尔梅斯转动思绪。 「虽然不明白吉斯卡尔是怎样掌握马尔亚姆国内的,但既然是他,应该是经过充分计算之后行动的吧。眼下,不会突然就渡海来侵犯密鲁斯的。找个机会,将密鲁斯新国王结尾的消息,派使者去通告一声吧」 会计算的恶人,比起容易热血上头的善人,更容易打交道。席尔梅斯对于吉斯卡尔,并没有抱任何幻想。但是,另一方面,却又抱持有奇妙的信任。 「那个男人的话,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应该有能做到利益共有。我们这边不看准空隙可不行啊」 就是这种意义上的信任。与敬意无缘的这种信任,在人世间也是有的。反过来,席尔梅斯如果想要加害吉斯卡尔,就只能派出军船,横渡过海到马尔亚姆去。吉斯卡尔毁灭了马尔亚姆的就王家,而马尔亚姆旧王家的王女伊莉娜是席尔梅斯的妻子,对于席尔梅斯来说,吉斯卡尔就是妻子的仇人,这种辩论放也可以成立。但是以此为理由和马尔亚姆挑起战火,只不过是在滥用武力罢了。 当拉翁的话告一段落时,席尔梅斯叫来了孔雀姬费特娜,将她介绍给拉翁。 荷撒因三世死后,后宫的妃妾怎么处置成了问题。无论如何,新国王萨利夫只有八岁,和女色当然是无缘。到他和女色有缘之时维持后宫的费用是巨大的。 席尔梅斯劝动宰相古立,古立向王太后吉儿哈涅进言,将后宫暂时封锁起来。妃妾们在得到了足够的补偿金后,回娘家的回娘家,找到结婚对象的结婚。无处可去的人,就作为女官侍奉王太后。当新国王十五岁时再开启后宫,但是决定新妃妾人选的时候,万事,都会变成在王太后的主导下进行。 因为王太后没有异议,所以立刻就发出布告,解放了后宫的女子。这是七月三十日中文的事,而到了中午,后宫的一半就已经空了。 孔雀姬费特娜,只带着五个侍女和黑人宦官努加诺,立刻就搬到了席尔梅斯的宅邸。成为了「客将军府」的女主人。 没有一人发出异议。客将军克夏夫尔现在可是以武力支配着国度亚克米姆的身份。像他这样的权力者,将没有主人的后宫中的女性纳为己有,没有任何问题。更何况,费特娜也不是密鲁斯国内的名门闺秀,只是异国进献的孤女罢了。 在娶马尔亚姆的王女伊莉娜为妻时也是,席尔梅斯并没特意举办婚礼。失去国家,成为流亡之身也是一部分原因,但是这次也没有举行婚礼的打算。国内还没有安定下来,这时举行盛大的婚礼,只会招致密鲁斯人的反感。 费特娜也并没有向席尔梅斯特别要求婚礼。成为自由身,被佣人们当做女主人来尊敬就满足了的样子。但这不过是眼前,她似乎在期待将来有比婚礼更加的壮大的什么事。 拉翁恭恭敬敬地告辞之后,费特娜用似乎要靠上席尔梅斯的姿势开始密谈。 「关于那个带着黄金假面的男人」 「啊,夏加德啊,的确。疗养已经结束了吗」 「完全结束。那个男人,克夏夫尔大人打算怎么处置?」 「不要着急。他能利用到什么程度,再观望一阵吧」 事实上,对于夏加德,席尔梅斯还没有任何决定。虽然对夏加德的才干和气量并不抱期望,但是他对于席尔梅斯还有没有利用价值确实还不明了。 杀死了前国王,报了脸被烧毁的仇。如果夏加德因此就的话,就给他足够的财产,让他在气候适宜的地方安度余生也没什么不好。这样,席尔梅斯就能不再费心,也可以避免无谓的流血。 但是,如果不是这样。 夏加德抱持着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心,对席尔梅斯提出过火的要求的话,该怎么应对呢。当然,席尔梅斯不打算接受要求。反过来,还可以作为处决夏加德的借口。这样的话,倒不如处理了的好。 费特娜对着沉思的席尔梅斯说道。 「克夏夫尔大人,请听一下我的想法」 「你说要怎么处理」 「请杀了他」 「现在还言之过早」 「我不认为他能派上什么大用场」 「我觉得他倒是有点才气」 「最重要的是忠诚心。只要对于克夏夫尔大人的指示,能没有私心,顺利地完成就够了。就算是有才气但是野心也跟着膨胀的家伙,我认为并不需要」 「看来你很讨厌那个男人啊」 「那个男人,看向我的眼神很讨厌」 看到费特娜的脸上浮现出嫌恶的神色,席尔梅斯轻轻苦笑。 「原来如此。不过费特娜啊,你太美了。大部分男人,都不由地会对你投以赞美的视线」 「赞美的视线和欲望的视线不同。那个男人,只是将我看做是奴隶」 对于费特娜的话席尔梅斯点头赞同,但是他回 避了立刻做出答案。 「要杀夏加德,就该在当日做啊」 一旦让他活了下来,想要再杀他,意外地棘手。最重要的,是需要导火索。 ii 当然不可能听到席尔梅斯和费特娜的谈话,但是第二天,八月三日那天夏加德,拜访了客将军府。乘着轿子,用纱布蒙着脸。将人都摒退,发出似乎兄口卡着着东西的声音。 「今日有一事相求所以特来拜访,席尔梅斯殿下」 「你想要什么?」 不知是否听出了这声音中中隐藏的雷鸣,夏加德舔着嘴唇回答道。 「将军的称号,与帕尔斯人部队的统帅权」 再次面对面时夏加德将布取下。颜面同样留有火伤的两名男子交换着视线。 「将军的称号也就算了,帕尔斯人部队的统帅权是我的。你以为我会把它让给你吗」 「席尔梅斯殿下,将统帅密鲁斯国的全军。请将其中心的帕尔斯人部队,交给不才在下来统领」 「你想做什么」 「带领帕尔斯人的部队,进攻帕尔斯,然后砍下那可恨的那尔撒斯的脑袋」 席尔梅斯轻轻皱起眉,无言地瞪着夏加德。夏加德的两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 「不,不止要杀了他。我要在那家伙的身体上烙上奴隶的印记,挖出他的眼睛,拔了他的舌头」 「被剜了双眼的奴隶,可卖不出高价啊」 「卖不出去也无所谓。我留着就可以了」 「即使你向帕尔斯进军,你的目的,拿下那个拙劣画家的脑袋也达不到。第一,现在并非干那些的时候」 「我等不了那么长时间。根据情况,我只是请求带领帕尔斯人的部队展进攻」 「不要忘了,夏加德」 席尔梅斯的声音中饱含着威胁。 「你盗用了我的名号。僭称帕尔斯的王族。这件事就够你死的了,你明白吗」 「那,那并不是我的意……」 「我知道。所以的你的脑袋还留在肩膀上。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你想让我问你的罪我可以成全」 夏加德从椅子上直起腰。呼吸变得短促。觉得很厌烦,席尔梅斯淡淡地移开视线。 不是不能理解夏加德的心情。席尔梅斯半日之内就夺得密鲁斯的国权,起因还是夏加德将前国王荷撒因三世作为人质。从夏加德这边来看,说席尔梅斯是趁了夏加德发威的便利也不过分。自己是被利用的,夏加德对此深信不疑。自己的功劳是巨大的,得到丰厚的报酬也是理所当然,他深深地这么相信。 「那么,好吧」 席尔梅斯努力换了个口吻。 「我明白你的心情。那尔撒斯的首级就让你来取下吧」 淡淡地,席尔梅斯言明。 将来,即使席尔梅斯顺利地拿到帕尔斯的国权,那尔撒斯也不可能会服从他。如果那尔撒斯没有尽忠的义务,那么席尔梅斯也没有庇护他的责任。那尔撒斯就自己保护好自己的脑袋吧。 「我不认为夏加德那家伙有拿下那尔撒斯脑袋的力量。若想复仇却反而被杀的话,那也是那家伙的命运。总之,好好努力吧」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是并没说出口,一看到席尔梅斯点头,夏加德立刻毫不放松地追问道。 「那将军的称号呢?」 「那也没问题。最近,就会选出合适的称号」 「帕尔斯人部队的指挥权呢」 席尔梅斯用声音筑起一道寒冰之门,对着探出身子的夏加德的鼻尖用力甩上。 「不要得寸进尺!」 脸色苍白愈见的夏加德,通过那道冰门瞪着席尔梅斯。 「并非说你没有功劳。所以地位和财富都给你。但是,我并不打算把实权给你。更何况武力」 「……」 「马西尼萨的宅邸给你」 席尔梅斯宣告。 「然后,从国库中每年拨出一万枚金币作为你的俸禄,直到你死亡。如果这样你还有不满的话,我也没办法」 「……那,那尔撒斯的脑袋……」 「我可不记得有承诺何时让你实现的期限。如果是耗尽一生的目标,那么就多等写日子。若是不愿等,就自己一个人去做你愿意的事吧」 一阵沉默。窒闷的沉默像大蛇一样在两人之间翻腾。夏加德重重喘了口气,吐出嘶哑的声音。 「谨遵席尔梅斯殿下的圣意」 「聪明的做法」 「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 「承蒙您赏赐金币一万枚,可能话能今早将其给我吗」 「这倒是没关系……」 席尔梅斯观察着夏加德的心里,慎重起来。 「不过有必要那么急么」 「也并非着急,只是到前些日子都还在荷撒因地下吃苦,所以想要尽情地散财,讴歌自由身得以恢复」 「酒和女人啊」 「这,正是如此……」 「好吧,立刻给你准备」 看来夏加德也是一个俗物。想起孔雀姬费特娜的话,席尔梅斯这么认为。如果夏加德沉溺与酒色,满足安乐的生活的话,就可以轻松了。 实际上,夏加德一个人也没什么关系。宰相古立不敢一个人独裁国权,无论什么都会依赖于席尔梅斯。 席尔梅斯也没有和古立要求现在以上的地位。依然保持着客将军的称号,退一步在古立身后支持他。而将来,几年间这样就可以了。没必要急于求成,也没理由焦躁。 夏加德辞去后,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的商人拉翁行了一礼。因为孔雀姬费特娜似乎很中意,所以为了整理她居室的家具,拉翁前几天到这一天都有出入。 「那位就是带着黄金假面的人吗」 「你来了啊。你觉得他如何?」 听了席尔梅斯大致讲了他和夏加德的对话后,拉翁本就细小的眼睛眯得更细了。 「哎呀,克夏夫尔卿也真是相当宽大啊。对于有用的人,都给大赏呢。打了水漂也无所谓啊。」 「你这么说似乎是很有自信能在我这里派上用场呢」 对席尔梅斯的讽刺,拉翁捂住嘴,缩起脖子。席尔梅斯因为这副滑稽的样子不由地失笑。这一天就这样完了,但是五日之后。慌慌张张跑进来的布鲁汉,咋咋呼呼地急忙报告道。 「戴吉乐河的上流,用三艘军船,正在快速接近国度。」 iii 河面上吹起风,虽然只有一瞬,但是还是吹散了些难以忍耐的暑气。这是八月八日的午后。 站在露台上的席尔梅斯,用手遮住额头,眺望着戴吉乐河的方向。河面反射出太阳耀眼的光芒,不过眼睛很快就适应了。 的确是军船。也没有其他船有那么大了。可以乘坐五十人。船头有着鳄的雕刻,船体左右侧各有十个船桨伸入河面。能看到黄色和青色的三角旗在翻飞,但是让席尔梅斯停住目光的,是扎进船体的几只箭和枪。 不一会儿,客将军府的门就被王宫来的使者敲响。 「南方军都督卡拉贝克派使者紧急前来,宰相阁下请您立刻去王宫一趟」 向着转述的使者点了下头,席尔梅斯向今天也来露脸的帕尔斯商人吩咐。 「你也来,拉翁,你是翻译」 「是,立刻就来」 「护卫有布鲁汉一个人就够了」 连同使者,合计四匹马出了客将军府的们,奔向王宫。宰相古立正等在那里。 「您终于来了,克夏夫尔卿」 「听说有南方 军的急使。有什么事吗」 「还不知道。我打算等您来了之后再问他。使者名为毕普鲁斯,是都督卡拉贝克的儿子」 毕普鲁斯是卡拉贝克的次男,年纪似乎和席尔梅斯差不多大。被太阳灼晒过的脸,强健的肩膀及手臂。脸颊和下颚上,都蓄着短而浓密的胡须。 欠缺稳重。对着玉座上的八岁新国王,毕普鲁斯跪下深深地行礼,只是表情里的惊愕怎么也藏不住,眼球不安分地动着。 「没有赦令,就从任职地擅自回来国都是为何。没有正当的理由可是要被治罪的」 古立扬声问道。 毕普鲁斯之前就一直作为父亲的使者往来于国都亚克米姆,不过那时古立还只是一介宫廷书记官。而他现在已经成为宰相。有必要保持威严的样子。所以古立故意地耸起肩膀,用一副可怕地眼神对着他。 毕普鲁斯那边却不记得古立这号人物,对于在国都发生政变,也是第一次听说。因此只顾着吃惊了。直到本问道才缓过神来。 「是,因为有一件大事,所以希望今早能呈报给国王陛下。实在是无法坐等赦令……」 「那么,那件大事是什么」 深呼吸了一次,毕普鲁斯才答道。 「阿卡夏城受到了那巴塔伊军的攻击。敌人的数量很多,而且攻我方不备,阿卡夏城随时都有陷落的危机。所以即使一刻也好,恳请国都派遣援军,望陛下恩准」 用力地低下头,额头撞到地板发出坚硬的声音。似乎因为着很好笑,八岁的新国王发出短促的笑声,但是对立于玉座左右的人来说着可不好笑。 「你说什么……阿卡夏城被攻击?」 喘着气的古立,一时陷入无言,不过席尔梅斯的视线,促使毕普鲁斯更加详细的报告。 毕普鲁斯的说明,实在称不上要领分明,只是像大致经过一样。 七月二十六日,亦即国都亚克米姆发生政变的第二天。 南方军都督卡拉贝克驻守在阿卡夏,而他已经七十岁了。以高龄为理由,早早就提出了隐退的申请。因此将席尔梅斯选为继任。本来只要去上任就可以了,但之后因为荷撒因三世的横死,人事宾东并没有生效。 那一天,卡拉贝克带着二百骑的士兵出城。因为最近都没有怎么出城。因为已经到了自己提出隐退的程度,之前的体力与气力也都已经衰退。出城这样的任务,也大半都交给了儿子和部下。但是,东那巴塔伊王国和西那巴塔伊王国之间发生了小的纷争,希望老卡拉贝克以密鲁斯国王的代表的身份调停。 东那巴塔伊,为了获取象牙而饲养着大象。而那个象群逃离,跨越了国境。而西那巴塔伊则大多是通过狩猎野生的大象来获得象牙。对逃进来的大象,抓住了一半,而另一半则被捕杀取走了象牙,而此时从东边来追象群的军队也来了。理所当然,东那巴塔伊人和西那巴塔伊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但两者都不想把事情闹大。 「如果能公平调停的话,就向密鲁斯国和都督卡拉贝克阁下献上一百根象牙」 听到这番话,老卡拉贝克行动了。不能交给部下,这么想着。率领二百骑的部下,向着一日行程的调停低点出发了。 然而这却是陷阱。 在沿着水草茂盛的高原道路南下之时,明明是晴天却想响起了雷鸣般的声音,是象群站了起来。并非为了获得象牙而饲养的象,但是载着士兵的战象。等领悟到危险之时,象背之上已经落下了如雨般的箭矢,密鲁斯军连人带马被大象踩扁。 存活下来的,只有数十骑。在他们的保护下,老卡拉贝克勉强逃回阿卡夏城。虽然关上城门闭门不出,但是超过数万人的那巴塔伊军将阿卡夏城重重包围,不分昼夜的攻击。 二十九日天还没亮,毕普鲁斯就受父亲之命潜出城外。因为陆路被那巴塔伊军阻断,所以选择了水路,顺戴吉乐而下,终于在八月八日到达了国都。 话一说完,席尔梅斯立刻就提出问题。拉翁在一旁翻译。 「你从刚才就一直在说『那巴塔伊军』,那巴塔伊应该是分为了东西两个王国吧。是哪边的军队在攻击」 「那,那个还不清楚。大概两边……」 「那么,你是说东西两方联合起兵吗」 「不、不,这种事怎么可以草率地推测」 「那么敌人的兵力有多少」 承受着席尔梅斯尖锐质问的毕普鲁斯,双眼来回打量着。用帕尔斯语一副伟大的样子在发问的这个男人是何人,毕普鲁斯当然不知道。 「回答他。这位是客将军克夏夫尔卿。这位大人曾作为你父亲的后任,准备到阿卡夏赴任」 听古立这么一说,毕普鲁斯一边考虑一边回答道。 「应该是三万到五万人的样子。但是,后方还有多少兵力不能判断」 「就算东西那巴塔伊联合起来,可以动员的兵力,最大,能有多少」 「请等等……记得的确……」 「他们的军队,是一个指挥官在指挥吗。还是,东那巴塔伊军和西那巴塔伊军各自指挥,然后通过联络行动。是哪边?」 「这个……」 「那么,东西那巴塔伊王国,就只有军队的联合吗。还是说,两个王国合并在一个王的统治之下了呢。是哪种情况?」 「……」 毕普鲁斯浅黑色的脸变得僵硬垂下视线。看到他这副样子, 「这个人不能用」 席尔梅斯在心里咂舌。就算是紧急从阿卡夏城中逃出,如果之前就精确地掌握了那巴塔伊王国的情势,也应该可以准确地回答出席尔梅斯的问题。 毕普鲁斯的额上渗出汗水。 「无论如何,如果是紧迫的第一要事的话,首先要向王都报告,这是父亲卡拉贝克的意思。在下只是遵从父亲的命令,想做到最妥善」 「父亲卡拉贝克」吗。虽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席尔梅斯要忍住冷笑也费了番功夫。不称呼卡拉贝克「南方军都督」的公职名,而称为「父亲」。公私不分,也缺乏对自身立场的自觉。 卡拉贝克驻守在阿卡夏城已经十四年了。似乎正如他本人所言长过头了。在王都的政变之后立刻就发生这种大事,以讽刺来说真是太过深刻的危机。 iv 虽然有诸多的不满,但是席尔梅斯也只能从毕普鲁斯口中了解当地的现状。变换着角度继续问话。担任翻译的拉翁,汗水不停地落下。 「毕普鲁斯大人似乎是卡拉贝克的次男,那么请问长男是和您的父亲在一起吗」 「我哥哥啊。哥哥叫做裘尼普,如您所言,是和父亲一起留守在阿卡夏城」 「那么毕普鲁斯也真是辛苦啊」 「这,不,确实如您所言,敌人大军出动。是有些担心的。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今早请求援军……」 从毕普鲁斯的表情和语气席尔梅斯明白了。看来似乎老卡拉贝克的长男裘尼普和次男毕普鲁斯的关系并不怎么好。 席尔梅斯转向宰相古立。 「宰相阁下」 「怎么了」 「现在正如毕普鲁斯大人所言,应尽早派去援军。不孝克夏夫尔,既然接受了前国王陛下的叙任,就应该此刻出征」 「但,但是,现状克夏夫尔卿不在王都的话……」 新任宰相古立变了脸色也不是没道理。如果是平稳的时期,古立还可以勉强统治着国内。但是,才刚刚性急地将国权纳入手中,新体制远没有安定下来。克夏夫尔亦即席尔梅斯不在的话,难保会发什么事。 「这样的话,当时干脆地杀了马西尼萨真是太好了。 如果那家伙还在,定会乘着我不在妄图占据亚克米姆吧。就算反过来他为了救援南方军而出阵,而将会怎么使用集结到他麾下的兵力谁也不知道。要是和卡拉贝克联手的话那可就糟糕了」 这么想着,席尔梅斯突然发现。 「等等,我现在在想什么?」 席尔梅斯沉默着自问。忙把像乘着风的云一样思绪拉回。这个样子的他,惹来宰相古立,毕普鲁斯和拉翁不同表情的注目。拉翁藏起心中的不安,毕普鲁斯则认真地听着这个外国人到底在说什么。 「宰相大人,没有其他办法。我带兵去阿卡夏城。请您许可」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啊」 宰相古立也思索了一圈,但是并没有可以避免席尔梅斯出阵的方法。 驻守阿卡夏城的兵力约一万五千。虽然在开始的战争中损失了多少还不明确,但大半应该还在。那么,那巴塔伊君要依靠武力攻城,至少需要五万兵力。 「虽然不知道阿卡夏城现在支持到什么地步,但是如果不以城还没被攻陷为前提的话,对话就无法进行啊。克夏夫尔卿,您打算带对少士兵前往」 在席尔梅斯手下的,有特兰士兵九十名,帕尔斯士兵三千名。再加上密鲁斯士兵,能立刻动用的就也只有一万五千人。这些就够了,席尔梅斯判断。聚集没有战意的士兵三万五万,也只是让行动变得迟缓,整合起来也要费功夫。 席尔梅斯定下方案。 「毕普鲁斯卿」 「是,您有何吩咐」 「立刻就整军动身,救出你的父亲。一半的兵力沿着戴吉乐河南下,另一半则组成船队走水路」 「是……」 「船队的指挥,我想交给毕普鲁斯卿,如何」 这种程度的事总做的到吧,这句话席尔梅斯并没有说出来。承受了席尔梅斯的视线,毕普鲁斯挺起胸膛。 「我知道了。本来打算是立刻就回去,奔向阿卡夏城的」 「如果解救了阿卡夏城的危机,给予那巴塔伊人的势力迎头一击的话,毕普鲁斯卿的功劳可就大了。在你的父亲无恙得救后,毕普鲁斯卿的地位也能得到相当地提升吧」 席尔梅斯只是将可能性说了出来。心中擅自就充满了期待,那也是毕普鲁斯自己的事。 于是,紧张地出征准备开始了。席尔梅斯打算七天之内就离开国都。 粮食和军船的准备都交给了古立,席尔梅斯暂时回到了客将军府,将事情的始末及出征一事告诉了孔雀姬费特娜。 费特娜轻轻皱起了眉头。 「那巴塔伊要出兵的气氛,我完全没有感觉到。要是察觉到的话,就可以向克夏夫尔大人报告了,没有尽到力真是抱歉」 「你不用在意。就算再怎么聪明,也无法洞察所有的事。那巴塔伊的那些人,也运用的了相当巧妙的计谋啊」 「真是遗憾。想想的话,这个时候将我献给密鲁斯国王,也是为了让他大意吧」 「恩,说不定。虽然有是例行,但是今年特意做出如此举动,应该看到他们的目的啊」 席尔梅斯弯起嘴角。以那巴塔伊方面来看,只是单纯想让荷撒因三世大意的计策。万万不会想到在攻击阿卡夏城的前后,密鲁斯的宫廷会发生变故,而荷撒因三世则永远地从地上消失了。 「我也没想到那巴塔伊会现在进攻阿卡夏城。虽然明白南方国境的平稳只是表象,那么说来,哼,似乎那巴塔伊有着意料之外的策士啊」 「克夏夫尔大人,不会太高估那巴塔伊人了吗?那巴塔伊人的确非常勇猛,但我不认为他们擅长谋略。是偶然得到的伙伴吧」 本来席尔梅斯应该作为新任南方军都督而去阿卡夏城赴任。如果荷撒因三世没有横死的话,现在出发的准备应该已经准备妥当了。 「即使克夏夫尔大人必须要亲自出阵,不先派其他的将军去探探情况吗?」 「我也考虑过,但是现在的状况,选谁去都不好」 如果席尔梅斯之外的密鲁斯将军出征并且战胜了那巴塔伊军的话,其名声地位升高,也许会变成席尔梅斯的对手。相反,若是败北,要害城池阿卡夏陷落,那巴塔伊军就会声势大增,成为密鲁斯的大患。 无论哪边,对席尔梅斯来说都不乐见。而且,虽然席尔梅斯一夜之间就掌握了国都亚克米姆,但是远不足让密鲁斯全土对他臣服。若能在这里击败那巴塔伊军,解救阿卡夏城的话,「南方军都督克夏夫尔」的名字将竖起权威响彻密鲁斯全土吧。 「身为女人真是不方便。请您出阵吧。我等候您的吉报」 「是啊,等着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席尔梅斯的志向,费特娜非常明白。因为不想与席尔梅斯分别,才会提出异议。但如果她明白事态,席尔梅斯也就没有难以说服的对手了。 席尔梅斯立刻召集麾下诸将。特兰人布鲁汉,巴拉克,亚德卡。帕尔斯人扎伊德,拉扎克,弗兰曼塔斯,赛比尤克,亚德里司。这八个人,席尔梅斯早已掌握。 再加上密鲁斯人三人。夏卡帕,艾萨鲁哈德,乌尼塔。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席尔梅斯对密鲁斯人的军事能力不予置评。但是,这里是密鲁斯国。密鲁斯人的下级士兵被外国人指挥的事态,长时间持续会招来反感,考虑到将来,有必要培养优秀的密鲁斯人将领。 「对密鲁斯国,南方国境的安宁是很重大的。若是汝等不奋勇战斗,就无法拯救阿卡夏城与危难之中。所以拜托诸位了」 当密鲁斯语从席尔梅斯扣除扬起时,三个密鲁斯人都是一副意外的表情。席尔梅斯的密鲁斯语并非十分流畅,但是意思表达地很清楚。大多地位较高的帕尔斯人,只会帕尔斯语,所以其他国家的人评价并不高。虽只是细节,席尔梅斯说着密鲁斯语的举动,获得了三人的好感。 「请交给我们,克夏夫尔卿」 对于密鲁斯人的反应,比席尔梅斯更敏锐地关注着的是布鲁汉。如是有人对席尔梅斯表现出轻侮的样子,他打算一眼也不放松地盯着那人。因为轻侮就是背叛的第一步。但是,眼前,布鲁汉似乎没有必要警戒。 席尔梅斯是通过宰相古立,正式取得的出兵许可。古立已经做出书面委任,手续也已完成,新国王的赦令立刻就发了下来。 关于军费,席尔梅斯已经将一万枚金币送到夏加德处。虽然古立抱怨疑问,但是国库里也还充裕,而且还有和席尔梅斯的约定,在出发去阿卡夏城之前就已经准备妥当了。 八月十五日,密鲁斯国客将军克夏夫尔作为下任南方军都督从国都亚克米姆出发。率领士兵合计一万五千四百。由密鲁斯人,帕尔斯人已经特兰人组成。 v 客将军克夏夫尔亦即席尔梅斯出征之后,国都亚克米姆成为一座空城。当然,民众的生活还是没有改变地在继续,买卖,吃喝,恋爱,纷争,追逃的日子依旧。 虽然密鲁斯的新国王没有受到密鲁斯诸神的嘉许,但到了八月从海上吹来的风也渐渐增强,凉气的势力增长,不只是人们,就连骆驼呀马呀驴呀羊呀的,也缓了口气。 宰相古立相当的忙碌。指挥众多的佣人,调查税收,调停人们关于财产和土地的纠纷,并将裁判的结果报告给新国王和王太后。 新国王还年幼,王太后吉儿哈奈低着覆在面纱下的脸, 「全凭宰相做主。一切都交给宰相了」 重复着这句话。与其说是信赖古立,不如说是怕与手握实权的重臣对立,而落得母子两人都被杀害。 对本来就是稳健派的古立而言,被人这么害怕也不是他的本意。但是,比起被妨碍 当然是对方什么也不做来得更好。消瘦的身体包裹在绢制的衣服之下,一笔那脚步匆忙的来回奔走一边发出指令,做到办公桌后,就要裁决如山般的文件。不去考虑战场上的事,古立只是专注与自己作为文官的工作。 八月二十日。即席尔梅斯出征后五天。 古立让奴隶们收拾着王宫内的房间。虽然宫廷书记官长的房间使用至今,但是如果工作增加的话就会变得很拥挤,成为了宰相也就跟着想要格调。也想要能与「客将军克夏夫尔」密谈的地方。于是就整理除了王宫内的一块区域将其当做「宰相府」来用。 「那个桌子搬来这边,这里放屏风」 正在指挥时,传来了什么人喧哗的声音。伴随着金属声的足音。年轻的宫廷书记官面色苍白的跑了进来。 「宰相阁下,是叛乱!」 在惊吓地古立脚边,飞来一只箭,撞在石地板上有跳了起来。古立慌忙下达对战的命令,与近侧的文官一起奔向新国王处。 「啊啊,所以我才不想克夏夫尔卿出征啊……到底是什么人做出如此暴行」 宰相古立叹着气,重新打起精神做出指示。 「保护国王陛下和王太后殿下。决不能让对两位陛下谋反之人得逞。进入后宫。紧闭宫门」 年幼的新国王萨利夫和他的母亲,是古立权利的源泉。不,不止如此,也是古立生命的保护伞。 古立亲自抱起新国王,带着王太后进入后宫。关上两道门,指挥士兵将桌子椅子堆成墙。总算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叛乱军挡在了门外,暂时不会被突破,只有激烈的碰撞声传来。 古立命令五名士兵从后宫的后门逃出。 「克夏夫尔卿现在应该还在可以折回的距离。立刻去求援。快」 古立是文官。若是整理文件在密鲁斯国内无人能出其右,但是并没有在实战中指挥过士兵。所以,才能与席尔梅斯结盟。 新国王害怕地紧抱住王太后,还年轻的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坐在墙角。她的周围,由十数人的女官和宦官围住。包括古立在内只有文官数十人,士兵五十人左右。躲在后宫里,能否平安地迎来明早的太阳,充满了不安。 差不多与此同时,在稍微远离ongoing的地方也有变故发生。克夏夫尔即席尔梅斯不在的客将军府闯入了一支武装兵。斩杀了警卫的士兵,从居室出来的费特娜在大厅被包围。 「你是……」 费特娜无言了。 出现在她的视线中的,是叛乱军的指挥官。那个男人的半边脸上有着被烧得赤黑的火伤。但是,这个男人,并不是费特娜的爱人。在费特娜的视线中,回以冷笑和欲望的目光的,是前几日还被称为黄金假面的男人。帕尔斯人夏加德。 「终于能单独见到你了。那个白痴。现在正在慌慌张张地顺戴吉乐河而上吧。还不知道自己的老巢已经丢了」 席尔梅斯给了夏加德一万枚金币。而那些就成为了夏加德的军资。 在马西尼萨死后,虽然扫除了他的追随者,但也并非一个不剩。也有人不动身色地偷偷潜伏在国都亚克米姆内外。他们在等待时机。这不是决然的行动,他们也曾有过逃往国外的机会,但夏加德发挥了席尔梅斯预料之外的才干将那些人找了出来,给他们资金,说服他们反正都要被杀那还不如将一切赌在谋反之上。 下定决心,更贴切地说是他们被绝望所逼迫吧。短短数日,夏加德就成功聚集了二百人的士兵。而夏加德也明白。要占领王宫中枢部位少数的书并便以足够。 起兵确实希望有万全地准备,但是花费时日的话就会出现动摇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出现了收了钱,又去告发夏加德的人。夏加德只得杀了五个背叛者。 「我已经连一天也等不了了。即使席尔梅斯会领兵返回,在那之前关上亚克米姆的城门就可以了。只要能掌握新国王的话,我们就胜利了」 就这样,夏加德从自己的理想用了不到五日时间,就发展至决定起兵。 「你可是重要的人质啊」 「从人质就能看出你的爱好呢」 对于费特娜的讽刺夏加德当做没听到。 「这只是用少数人获胜的方法」 「真是名将呢」 「你这么认为吗」 「因为是不通过堂堂正正的战斗而获得胜利的方法嘛」 突然夏加德的眉头皱了起来。乘着强敌不在发难。虽然夏加德认为这种做法是谋略的一种,但是似乎很难得到费特娜的同意。 「哼,随你去说吧。笑到最后必然是我」 「你的笑声连三天也撑不到。也就是克夏夫尔大人没回来的时候。你就好好享受短暂的人生的春天吧」 「克夏夫尔?」 夏加德笑了。最初是低低地,渐渐大笑出来,怎么看都是故意的。 「有什么好笑的」 「那个男人不是克夏夫尔」 孔雀姬费特娜似乎很惊讶地看着夏加德。 「真是说出意外之言的男人。那位大人不是克夏夫尔大人会是谁?」 「更正一下。那个男人的名字并非克夏夫尔。那个男人用假的名字欺骗了你。他就是这么虚伪的人」 夏加德的声音中含着狂热。但那股狂人并没有影响到费特娜。 「那么,哪位达人的本名是什么」 「你想知道吗」 费特娜不快地看着夏加德两眼放出光芒。 「也没那么想知道」 「不要逞强」 「你要是觉得我在逞强那就那么认为好了。对我来说,那位就是克夏夫尔大人。就算名字改变了,内在也不会改变」 「不告诉你本名,说明那个男人并不爱你」 「你真无聊」 费特娜冷然地驳斥道。 「你是想在我和那位大人之间挑拨离间吧。妄图插入被邪恶的欲望所污染毒针。但是那种东西,没有任何作用。如果你想告诉我克夏夫尔大人的本名,那你就说吧」 夏加德领悟到费特娜的话中并没有隐藏其他的含义。 「那个男人的本名,叫做席尔梅斯」 「席尔梅斯?」 「没错。这样你该明白我才是正确的了吧。老老实实地等着。明天早上,我会再来接你的」 用露骨的眼神看着费特娜,夏加德转身离开。 「那位大人的名字是席尔梅斯」 独自低语着,费特娜露出微笑。 「我喜欢。比起克夏夫尔,这个名字好太多了」 vi 敛起笑容,费特娜望向窗外。看到夏季的带着五六个士兵奔向王宫的方向。关上门,十人左右的士兵在前面组成一道人墙。 「奴恩卡诺,过来」 回应着费特娜声音,从幔帐的阴影里走出一个黑人宦官。虽然手中握着一根樫木棒,但却在不停地颤抖。因为他对自己的武艺并无信心。即使如此,有个万一他还是想要为了保护女主人而战。 费特娜微笑着,赞赏了忠心的宦官的勇气,她压低声音,对着宦官下达了几个指示。 「这样好吗,孔雀姬大人」 黑人宦官奴恩卡诺瞪大了眼睛问道,费特娜淡淡地点点头。 「不放心。那个叫夏加德的那人,虽然多少有些才干,但气量却很小。等事态扩大到那个男人无法掌控的时候,他就会自取灭亡了」 「属下虽然知道您的想法是正确的,但是在他自取灭亡之前,若是加害与您的话……」 费特娜摇了摇头。 「虽然有这个可能,但你 不用担心。就算那个男人想加害我,我的运气也不坏。在干着抢夺国权这种大事业的时候,还跑到女人那里去,无异于出卖自己啊。再怎么不分轻重,也要有个限度」 「孔雀姬大人,请您不要生气。万一,那个男人,因为得不到孔雀姬大人,不会贸然地做出什么举动吗」 费特娜并没有生气。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确实是在大笑。 「那样的话,就快点抢回我,无论是沙漠也好大海好快点逃跑就好。无论什么都想要。明明就是一只手拿的容器,却想将戴吉乐河的水全部装进去。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要,结果只会失去全部。那样没有气量的男人无论在企图什么,我都没兴趣」 「那么,谨尊您的吩咐。但是,门口的警戒很严,想出去必须得等到晚上天色暗下才行」 费特娜又笑了,不过这次是少女般笑容。 「这可是我的拿手好戏哦。露一手给奴恩卡诺你看看吧」 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如此的对话,夏加德直奔王宫,指挥着对后宫的攻击。用斧子和大锤敲击着大门,厚厚的门板上如果出现缝隙就用手去抓。 就在门即将被尽数破坏之前,夏加德,接到了慌忙跑来的部下的报告。 同时,被风送来的烟,让夏加德咳嗽不止。王宫的一角,窜起了火苗。已经是晚上了。烟的方向隐约可见红黄色的火焰。 「真是的,没有命令就防火的,是哪个沉不住气的家伙」 夏加德大声吼道。虽然他觉得为了威胁新国王和宰相他们,可以放火,但是还没有打算执行。当火势过强的时候,夏加德手下的士兵只是灭火就来不及了。 「你们,确认火源然后去灭火。剩下的人快点打开后宫的门。不要磨磨蹭蹭的」 「火源好像不止一处的样子。这该如何是好」 「派三十个人过去。反正王宫里也没剩下什么精兵强将。快点」 虽然想利落地下达指示,但是分散了本就不多的兵力,夏加德身边的人手变少了。没有破坏后宫的门,火也没有扑灭,也无法将守卫王宫的士兵全部消灭,终于落到了这种情况。 看着在浓烟中怒吼着的夏加德的身影,一个人发出了冷笑。是穿着轻便服装的年轻女人,一个黑人在旁边候命,但是夏加德并没有去注意他们的闲暇。 不经意间传来悲鸣。在夏加德的视线之前,烟雾扬起,红色的什么飞散下来。不是火焰。飞散的是人血。一对武装兵马闯入王宫,斩杀着夏加德的兵马。 在夏加德看到之前,叛乱军的士兵四五个人,完全没有反击余地地倒下了。只是一个男人,轻松地,将武装起来的士兵斩杀。 「这可真是的,夏加德啊,你也真是个短视的男人」 手中握着被鲜血濡湿的长剑男人走了过来。说着明快的帕尔斯语,有着火伤的脸上浮现出冷笑。 「应该先集中兵力突破后宫的大门才对。抓住新国王。做到了这点,你才算是成功了。起火和守卫的抵抗放着不管不久好了」 「席尔梅斯……」 殿下,差点就脱口而出,夏加德险险地咽下对敌人的敬称。 被暗算了。被欺骗了。 在看到席尔梅斯的瞬间,夏加德恍然大悟。明白自己中了敌人的圈套。 透过烟雾在柱子的阴影处守望的女子,发出惊喜地声音。 「啊,克夏夫尔大人,不,席尔梅斯大人,您可真是快啊」 在王宫到处点火的女子,当然就是费特娜了。当然那是为了妨碍夏加德,但是她没有想到席尔梅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赶了回来。 「如果我不在的话,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叛徒们就会起兵想要占领亚克米姆。这么想着,我就故意地匆忙出征了」 席尔梅斯只用了半日就夺得了国权。同样的事自己也可以做到。如此想的人必定有,席尔梅斯嗅到了这种味道。 「谁是主谋者,至此我也无法看出来了,不过夏加德,你啊」 席尔梅斯再迈进一步,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 「从赤手空拳,在短短数日内,就能发展到起兵的地步,手段还不错啊。称赞你。但是,赤手空拳崛起的男人,在密鲁斯有一个就够了」 「……」 「怎么了,你不拔剑吗,夏加德。即使你不拔剑,我也会砍下去的」 苍白着脸拔出了剑,夏加德呻吟着。 「……那尔撒斯!」 席尔梅斯不由得皱起眉。到了这个地步还喊着那尔撒斯名字的夏加德,完全无法理解。就算那尔撒斯是怎样的怨敌,现在也和那个拙劣的画家没关系吧。 席尔梅斯并不知道。曾经夏加德在帕尔斯的港市基兰败在那尔撒斯的计策之下。那尔撒斯所服侍的王太子亚尔斯兰一党,谎称去寻找海盗的遗宝而离开基兰。夏加德便想趁机勾结海盗想占领基兰。却不知这正是那尔撒斯设下的陷阱。 这次,席尔梅斯故意放空密鲁斯的国都亚克米姆而诱惑不满分子起兵,然后率兵返回将其一网打尽。曾经被那尔撒斯算计的夏加德,又在席尔梅斯这里中了几乎同样的计策。在察觉到此事时,夏加德的嘴里不由得溢出屈辱与怨念的呻吟,「……那尔撒斯!」 这些事情,席尔梅斯不可能洞察。他再次领会到夏加德对那尔撒斯的怨念,不只是记恨而已。总而言之,诛杀夏加德的机会,由夏加德本人双手奉上了。 「作为帕尔斯人,能被我所杀你该感到荣幸」 「慢,慢着」 「会听你的吗!」 席尔梅斯的剑发出鸣响。 火花飞散,夏加德勉强接下了向着自己颈部的斩击。大叫着「等等」,但他也明白席尔梅斯不可能就等着他。在承接的同时刺出剑。这次是席尔梅斯挡了回去。 五回合,十回合刀剑相交发出鸣响,迸出薄烟与火花。 年少的时候,和远方表亲那尔撒斯,哪个更加智勇双全,周围的人们都无法立刻做出判断。夏加德发挥出必死的勇武的话,即使是席尔梅斯,也无法轻易打倒他。若是执拗地战斗下去,要煽动席尔梅斯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但是,夏加德无法豁出性命去战斗。以费特娜来看的话,就是「什么都想要,结果什么都得不到的男人」,但是夏加德却不想死在这里。 一瞬间的空隙,夏加德转动身子。向前扑倒一样地姿势转身飞奔。 怎么看都是要逃跑。但是,夏加德本人并不这么想的。他的目标是后宫的门。只要能从被破坏的门里进入后宫,挟持新国王做人质的话,就还有胜算。 后宫的门前,敌我乱成一团,浓烟之中鲜血和怒号飞溅。叛乱军的士兵意外地强,特兰人亚德卡带领的密鲁斯士兵畏惧着,已经有几个人想要逃跑。 vii 「你们,不战斗就别想要奖赏!」 暴怒的亚德卡亮出直剑。 血雾扬起,想要逃走的两个密鲁斯士兵倒在地上。其他的士兵都惊呆在原地,亚德卡用凶猛的表情环视着。 「如果不想死在我的剑下,就去和敌人战斗!」 虽然是特兰语,但密鲁斯的士兵也明白。密鲁斯士兵发出嘶吼,重新握起刀枪突进。叛乱军的士兵也是密鲁斯人。密鲁斯人之间刀与刀互斩,枪尖与盾牌激烈地碰撞。 「你们,明明是密鲁斯人却要受外国人的指挥杀害同胞吗!」 「大家,即使投降也会被杀。大家拼死杀出一条血路!」 有人这样叫喊着,叛乱军的士兵发出回应,用绝望的愤怒继续抵抗。 战斗的凄惨,超过了敌我双方的想象。甚 至右手被斩下的士兵,用左手抓住依旧握着刀的右手挥舞。他的背后,枪毫不留情地刺出,黑红色的泥泞中生者与死者纠缠在一起倒下。 但是,并没有持续多久。即使看起来双方僵持不下,依然寡不敌众。叛乱军总人数二百左右。分散开去灭火的人人已经逃走了,和席尔梅斯不下战斗的只有百人。一个接一个被打倒,被杀,后宫门前堆砌起尸体的山。最终,叛乱军的士兵全部化作了尸体,但流血还在继续。虽然只有一个生还者,就拼命斩杀着包围过来的敌人。 夏加德被逼入绝境,发挥出了本来的勇武。躲过密鲁斯兵刺过来的枪,手中一闪切断了枪柄,接下来一击将士兵砍到。左冲右砍。全身都被血浸湿,已经造成了十数人的死伤,还是没有放弃逃入后宫的企图。 慢慢走来的席尔梅斯发出咋舌的声音。 「要是用如此战斗力的话,一开始就别藏着啊」 说着席尔梅斯就想上前。制止了他的是亚德里司。指挥着帕尔斯人部队的五个大队长中的其中一人。 「克夏夫尔卿,这里请务必交给鄙人等来处理」 看着他挥舞着两手使用的大剑跳出来,席尔梅斯停住了脚步。让部下建立功勋,也是长官的义务。 在血的的烟雾下打倒又一个剑的猎物的夏加德,注意到了亚德里司的。转过身。亚德里司猛然冲了出来。大剑带起一阵风。夏加德没有试图去接,侧过身体。挥下去的大剑砍了个空。在再次挥动的瞬息之间,夏加德的剑,将亚德里司的下颚水平地撕裂。 仿佛是坏了的笛子被吹响的声音,夹杂黑色的血沫散开。被帕尔斯人所斩杀的帕尔斯人,带着不甘的表情倒下,甲胄的回响鸣动大地。 周围响起惊吓和动摇的声音。夏加德舔着干渴的唇。看到了吗,这就是老子的实力,地说道。 「亚德里司是否有前去挑战的本事。这样就知道亚德里司有几斤几两了」 席尔梅斯向着夏加德露出苦涩的眼神。自己重要的部下居然被这种家伙所杀。 「真是的,明明就给了你将军的称号和一生也可以享用不尽的财宝。不甘心也已经迟了。老老实实地退场吧!」 最初地交易没有谈成之时,席尔梅斯就已经看透了夏加德的伎俩。毫不犹豫地踏前两步,第三步伴随着猛烈的斩击而来。 眼看着身体就要变成两部分,夏加德手腕一翻,吃力地用刀挡了下来。正如此以为的瞬间,席尔梅斯的剑却缠上了夏加德的剑。 席尔梅斯打落夏加德的剑,一脚踩在刀身上。那杂乱的声音,听在夏加德耳中无异于丧钟,但是,他当然不会站在原地等着被砍。 发出「唔」的悲鸣后转身,踉踉跄跄地小跑了两三步。撞在了墙上。仿佛挣扎着伸出手,抓住了墙上的松明。 正要刺入夏加德颈部的剑,轨道乱了。火星飞舞着落在了席尔梅斯的脸上。 席尔梅斯向后仰身。勉强咽下了差点冲出的悲鸣,但是眼中却闪动着恐惧的光芒。敲击着大地后退的脚步,以及仿佛为了甩开火焰一般挥舞的左手,都显示他的不寻常。 「哦?席尔梅斯殿下怕火啊」 夏加德露出牙齿。他确信了,自己在一瞬间站到了优势。 席尔梅斯发不出声音。 连被火烧过这点,席尔梅斯和夏加德一样。但是,夏加德并没有尝过四面八方都被火包围,等待的就只有在灼热中死去的滋味。这就是席尔梅斯和他的差距。 「哎呀,如何,可怕吗,恐怖吗」 从站在优势的瞬间开始,就仗势欺人是夏加德的毛病。一边向着席尔梅斯发出嘲弄,一边挥着燃烧的松明。 席尔梅斯向后退出一大步。依然还有着错乱,但他勉强停下自己的脚步。映在他视线中的是,过早地夸耀着胜利的夏加德的脸。以及他身后偷偷接近的人影。是费特娜。她举起早已扔掉了花,里面只有水的花瓶。 夏加德发出狼狈的声音。从头到肩,包括手腕被冰冷的东西灌下,松明的火也随之熄灭。水从背后浇灌下来。 「席尔梅斯大人,就是现在!」 费特娜叫喊的时候,席尔梅斯已经从地上跃起。 舞动的长剑,发出渴望鲜血的呻吟,袭向夏加德。 夏加德扔下已经熄灭的松明。赤手空拳的他,已经无法战斗了。战意也随着火把一起熄灭。他转过身想逃。费特娜叫道。 「卑鄙小人!」 「我不是卑鄙小人!我才不是那种会死在这里的人。我是更加重要的人……!」 悲痛的抗辩,但是,他已经无法再出声了。席尔梅斯的剑,在夏加德的肩上,从右至左地通过。他的头乘着血的喷泉飞向空中,身体倒在地上。 对着虽然有才气,却不能正确运用就结束了生涯的男人男人的尸体,费特娜投以冰冷的视线与声音。 「正如席尔梅斯大人所言。明白自己的斤两,老老实实地待着的话,就会给你没有任何不自由的生活了……说你可怜,不如说你愚蠢」 「真是无聊啊。为了一个拙劣的画家,像毒蛇一样紧盯着仇敌」 终于发出声音自言自语的席尔梅斯,调整着呼吸。向着部下发出命令。 「将这家伙的首级挂在城门上,尸体就弃置荒野吧。打开后宫的门,救出国王陛下和宰相阁下」 而后,又命令将战死的亚德里司的尸体郑重地埋葬后,席尔梅斯迈步离开。 「这次多亏你才得救了啊」 「您如此迅速地赶回来,我们才是被您救了呢」 「嘛,这样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去阿卡夏了啊」 「您,还是要出征阿卡夏吗」 「要去。阿卡夏的情况几乎没有改变。不如说,更加恶化了。不能放着不管。说起来,在王宫里放火,扰乱他们的是你吗」 「是的,若是知道您会回来,我就不会做多余的事了」 「这就算了,刚才,你叫我席尔梅斯了吧」 「是的」 「那个名字,你从夏加德那里知道的吗」 席尔梅斯的眼中带着冷酷。费特娜无言地点了点头,直直地看向席尔梅斯。 「不打算隐瞒啊。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对不起了。我觉得总有一天得公诸于众啊」 席尔梅斯说着,费特娜露出了娇艳的微笑伸出了手。曾经带着银手环的左手只留下了浅浅的印迹。将手搭上席尔梅斯的肩膀,孔雀姬凑过去。 「不,请不要公诸于众」 温热而甘甜地低喃。 「能称呼您本名的,在这个国家只有我。这对费特娜来说就是最高的奖赏。请您不要剥夺我的这个特权」 八月二十日,已经是夜晚了。 第三章 雨的来访者 i 帕尔斯内陆中央部位的城市索雷伊玛耶,是大陆公路的要塞。南来北往的旅人来到,驻足,离去。有再次归来的人,有数次往返落脚的人,亦有没有再回来的人。住民只有一万五千人,但是前来投宿的人,每晚都不会少于千人。号称旅行的必备品无论什么都能买到。 「兽医先生,我的驴子有些不对,您能我看看吗」 「真不巧,我只会诊断骆驼啊。驴子可就不是我的专长了。我送你去三栋房子前的医院吧」 在索雷伊玛耶,这样的交易也是成立的。有只卖羊肉的肉铺,也有只卖马的饲料的店。号称「有三百种酒」的酒馆,还有完全不用肉的饭馆。说到住宿,从有着绢做的帘帐和黑檀木床的豪华房间,到只在地上铺上布的便宜房间,无所不有。 七月二十六日,这个地方少见的下起了雨,奇妙的一行从北方来到了索雷伊玛耶。 虽说是奇妙的旅人,但在索雷伊玛耶并不少见。就算是外国人一年之中这里也会来往个几千人。这一行人之中不知是病人还是伤员坐在马车之中,被拿着枪的不到十人的士兵守卫着。 「是公干。因为王宫里要事,要去叶克巴达那。阻挠我等通行之人,定会被国王陛下惩罚」 与其说是挺胸不如说是挺起了肚子,一个矮小的男子冲着周围叫嚣。 索雷伊玛耶的官衙,旅行者们发出了各种抱怨和请愿。因为军队和王宫的高官也会来,所以这样骄横的客人也不少见。但是,高官们一定会摆出相当气派的行列来,但是这些人却并非如此。完全可以说是质朴的一行人了,只有可以称为代表者的年轻男子相当态度高傲。 「这点雨就让道路不通,你们这些人的管理成什么了。到了王都,一定要向伯父大人报告」 「你伯父谁啊」 「听了别被吓到。我的伯父就是深得国王陛下信任的宰相鲁项阁下」 「是吗是吗」 「喂,你不怕吗」 「这个嘛,怕倒是挺怕的,那么你本人又叫什么」 「我叫加塞姆啊,加塞姆」 「那么,加塞姆先生,这里的都是像我们这样下人,实在是没有权限。到了中午,旁边的房子里会有比我们高阶的大人物过来」 中年的管理人轻轻地带了过去,加塞姆勉强咽回一口气。与他同行的年轻女子劝他。 「你的姿态也稍微放低点吧。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也只能招人反感罢了」 「不,架子还是要摆摆比较好。就这么听话地闭嘴的话,也只会被推脱去等着。这样到了中午,就能和最高负责人面谈了」 「哎~~,不愧是是小官员啊,想的事和我们就是不一样」 「小官员是什么啊。十年后,吾辈将怎样出人头地你看到可别吓着」 他们是从北方被名为「红色僧院」的城镇过来。更确切的说,四人之中三人都是跨过达尔邦内海从马尔亚姆而来的。拥有女骑士称号的爱丝特尔·德·拉·法诺。在帕尔斯被称为「白鬼」的骑士冬·里加路德,以及帕尔斯出身在诸国间流浪的派丽莎。和加塞姆一起行动的,是明明还不到二十岁,却口齿伶俐生活能力也不错的帕尔斯姑娘派丽莎。 到了中午,加塞姆见到了更加有官员样的官员。似乎是刚才的管理人上司的男人很含糊地对应着。对他,加塞姆的态度也依旧傲慢。 「我名叫加塞姆。你知道吗」 「不知道」 「我的伯父叫鲁项,现在担任着国王陛下的宰相。明白的话就立刻给我想办法」 本以为搬出鲁项的名字,这个上司就该买账了的。 「证据呢?」 「证,证据?」 「随随便便地就搬出宰相的名字要求特殊待遇,真是可疑啊。要是那么是骗子的话。可不会如此简单就算了哦」 因为过于愤怒而发不出声,所以加塞姆做了三次深呼吸,命令从红色僧院一天前来的士兵。 「喂,把那个拿出来,那个」 士兵们拿出了一个木箱。加塞姆接了过来,然后用那重量压得东倒西歪的步法将之放在桌子上。打开随着想着的锁,打开盖子。被催促着看看了里面的上司,确认了里面是用蜜蜡腌渍着的人类首级后皱起了眉。因为浸在蜜蜡里所以没有恶臭,但是也不是让人看了心情舒畅的东西。 「那个首级是?」 「是丘尔克有名的武将。认真瞧好了」 「那有名的武将是谁」 「那个,这个嘛……」 加塞姆,答不上来了。首级的主人名叫辛格,生前的确是丘尔克的名武将,但是加塞姆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辛格潜入帕尔斯来打探情报,却不幸地踏入死亡。因为这样,辛格的家人也在丘尔克境内陷入悲惨的境遇,但这些加塞姆也没有理由知道。 因为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反应,加塞姆急了。 「总,总之是有名的武将绝对不会错。不,听到他的刚勇,你一定会吓死……」 「既然那么刚勇,用怎么会落到如此可悲的地步」 「这个嘛,该说是武运不佳吧,不,人的命运是无法掌握的啊」 更像骗子的说辞了。 「鲁西……不,从马尔亚姆的来的客人就是证人。有必要的话你也可以去问他们」 爱丝特尔和冬?里加路德是鲁西达尼亚人,在帕尔斯国内对鲁西达尼亚人的评判十分的恶劣。在四五年之前,鲁西达尼亚人曾大举入侵帕尔斯,在帕尔斯国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被憎恨是当然的。现在的国王亚尔斯兰将入侵的鲁西达尼亚军一举击退,使得和平和繁荣重回了帕尔斯。不过,眼前若有鲁西达尼亚人出现的话,愤怒和怨恨还是可以吞回去的。若真的要打鲁西达尼亚人的名号的话,不管是爱丝特尔还是冬?里加路德都不会无事地被放过。 因此,爱丝特尔和冬?里加路德都自称「来自马尔亚姆」。而这本来也不是说谎。因为两人都不会说马尔亚姆语,所以若是碰到马尔亚姆人就不妙了。但是,该说是小幸运吧,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 加塞姆还想继续对话,上司举起一只手阻止了他。 「你的话我明白了,但是让雨不要下了这样的权利,我也没有啊。早点放弃会旅馆去吧。在这个镇里的时间,我会尽可能给你们方便的,不管发生了什么就报我的名字,不过嘛,希望你们不要给我添太多麻烦啊」 「可是啊,我们很急的啊」 「这点谁都一样。现在人和马可以通行,只有车子无法通过,所以你们就徒步或者骑马过去吧」 「这可不行,这里有重病人啊」 「虽然很可怜,但还是请等到车子可以通行的时候吧」 似乎再也没有交涉的余地了。 「我明白了。那,你的名字呢」 「法拉科尔」 「是吗,那么法拉科尔,必要的时候我们就会报上你的名字了,放心,不会给你添很多麻烦的。等吾辈到了王宫,自然也会有你的好处啊」 「我期待啊」 用没有一点诚意的语气说着,法拉科尔将视线转到文件上。怀着一肚子不平,加塞姆出了官衙,在雨中像旅馆走去。 到了七月三十一日雨依旧没有停。 旅馆之中,左脚负伤的爱丝特尔躺在床上,接受派丽莎的照顾。敲了敲门冬?里加路德探出脸来。 「爱丝特尔卿,怎么样了,还痛吗」 苍白的脸上,只有双颊绯红。轻轻摇了摇头,但爱丝特尔还是微笑着。 「现在已经不那么痛了」 「是吗,也算是差强人意了」 除此之外,无话可说的冬?里加路德站在门口,抱着盛放洗好的衣物的篮子,派丽莎站了起来。 「因为下雨湿气很重,这可不妙啊。这种天气,我记忆里可没有哦。连着五天都在下雨」 湿气很重亦即伤口也无法保持干燥,绷带也是湿的,洗过的绷带也干不了。 「冬?里加路德,来帮帮我」 「嗯,我该怎么做?」 派丽莎一直在照顾着爱丝特尔,而冬?里加路德无处可去。不是医生的他,只能祈祷爱丝特尔受到神的加护。派丽莎说「去拿水来」就去拿水,说「去看着外面」就站在窗子外面。和商人以及官员的交涉交给了加塞姆,完全没有冬?里加路德出场的余地。 虽然有种在帕尔斯人手下打杂的感觉,但并不是有不满。如果什么都不做,爱丝特尔的伤也好这个天气也好,他就会胡思乱想那些没用的事。少许也好,还是让身体活动活动比较好。于是,冬?里加路德在夏天生起了火炉,干着将派丽莎洗好的绷带病人穿的衣服床单在火上烤干的活而送走了这天。 ii 「帕尔斯真是富裕的国家啊」 冬?里加路德深有感触地想着。这是和祖国鲁西达尼亚相比较。道路左右并列着葡萄啊橘子等树木,遍布的水路中溢出清澈的水。虽有贫富差距,但贫穷的人们也能在经过一天的劳动之后,和家人一起一边欣赏艺人们的表演一边填饱肚子。与鲁西达尼亚截然不同。 「大举侵略帕尔斯,结果只是尽显无谋与非正义而败北的野蛮人」 话虽如此,但帕尔斯的历史与帕尔斯人记忆中却永远留有鲁西达尼亚人的身影。确实如此,但是憧憬着帕尔斯富饶的鲁西达尼亚人的心情,冬?里加路德也很明白。羡慕着他人的富庶,而想将其以力量强夺入自己口袋的鲁西达尼亚人,却只是费尽了力气,连自己的国王也失去,最终迎来了分裂与混乱的暗黑时代。也有留存有力量的鲁西达尼亚人,他们留在马尔亚姆王国,在他人土地上,满足于建设新天地的幻想。 「顺利的话也是件好事,吉斯卡尔公也是个勇于尝试的人。像我这样的人,无法跟上他啊」 将曾是鲁西达尼亚王弟的吉斯卡尔称为新马尔亚姆王国的初代国王,对冬?里加路德相当困难。自己背上莫须有的罪名而陷入逃离马尔亚姆的境地,所以也有些私愤。但是,下令鲁西达尼亚的子民侵略帕尔斯的吉斯卡尔,结果也舍弃了鲁西达尼亚。若是稍微感到有责任的话,不是就应该返回鲁西达尼亚,将人民从分裂与混乱中救出吗。 这是对吉斯卡尔不抱好感的冬?里加路德的想法。和他有着共同心情的就只有爱丝特尔,但是对着因重伤而痛苦的女性,怎么能谈论这样的话题呢。 不经意身体一晃。惊讶地踩了踩地板,发现摇晃地正是地面。当打开门,从头到脚覆盖在雨衣之下的加塞姆跑进来时,小型的地震已经停止了。 「帕尔斯原来是个多地震的国家啊」 「本来不是的,但最近似乎多了起来。雨云也好地面也好,都不正常」 加塞姆咋舌,粗暴地在椅子上坐下。一副呕着气的表情,将两脚架到桌子上。 「怎么了,心情很不好呐」 「变得更差了」 加塞姆鼓起脸颊。 「支出越来越多了。因为下雨而无法行进,完全没有想到啊。既要住宿又要吃饭」 「不要小气。等到了王都,你们国王定会给你丰厚的奖赏」 「这种事,谁说的」 朝着小声嘀咕着的加塞姆鼻尖,冬?里加路德伸出手指。加塞姆徒劳地张合着嘴巴。到了王都,被国王陛下夸奖之后呢,为鲁西达尼亚人们画出蔷薇色梦境的,正是加塞姆本人。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转变了话题。 「真是的,不知何时丘尔克的獾就会攻来了,这可不是优哉游哉的时候」 「獾是什么?」 冬?里加路德的脑子里存着的帕尔斯语字典里并没有「獾」这个词。 「獾是动物的名字,但在这里指的就是丘尔克的国王了」 「是吗」 短短地应了声,冬?里加路德将没有沾染湿气的绷带放到火伤去烤。 虽然满头白发但却并非老人的健壮男人,认真地将洗过的以为拿在火上烤的身影,或许是相当入眼的。当事人心中却转着各种想法。 「我这之后,会在哪里做着什么也是个未知数。总之,不管在鲁西达尼亚的乡下腐朽,还是在帕尔斯的荒野中客死,都没什么大的区别啊」 绷带升起白色的雾气,冬?里加路德将绷带翻过来。 「蛇王撒哈克,啊」 歪着头追寻记忆。 白色的头发因光的影响看起来或像银色或像灰色,但不论什么颜色都是老人的发色。冬?里加路德才只有三十过半,一夜之间头发却变为了白色。碰到了无法想象的怪异光景,终于返回到地上时,他的发色和记忆都已经失去了。 冬?里加路德曾体会过的如此深沉的恐怖,在经过几年之后记忆也恢复了,而然随着记忆的恢复,那股不快感随之加深。不管在哪里和谁战斗,只要是一对一的战斗他都不曾把后背露给对手。但是那时,却只能发出恐惧的叫喊,转身逃跑。对此他万分不甘,万分羞愧,万分悔恨。 「不想一辈子都和这份混乱打交道的话,就只有与那个叫撒哈克的家伙做个了断了啊」 这是只有不是帕尔斯人才说得出口的台词吧。说的不好听点,就是从无知中产生的想法。但是,这也是表现了「不会再次逃走」的决意。话虽如此,是否还有再次与蛇王面对的机会,也无从知晓。 派丽莎向碗里添了只木勺,一进爱丝特尔的病房,就看向冬?里加路德的方向。跟着来吧,感到了如此的视线,冬?里加路德将已经干了的衣物放进篮子里站起来。 「来。爱丝特尔卿,喝了这个吧。甜甜的对胃也好」 那是什么,对用视线如此询问的爱丝特尔,派丽莎清楚地回答道。 「榨的蜜瓜汁哦。喝了这个先让胃习惯一下,然后我给你做加了鸡蛋和蜂蜜的粥。补充营养,要养胖点才好。你现在太瘦了」 「请不要为我这么麻烦。让你这么费心,我会过意不去的……」 「说什么呐」 跟着派丽莎而来的冬?里加路德,沉声说道。 「爱丝特尔卿,你曾保护了那么多人。包括失去记忆的我。这次只是轮到你被保护而已。你就安心让我们守护你吧」 「是啊。这可是顺序。一日也好,你要快点痊愈,接下来就轮到我喝蜜瓜汁了」 「……谢谢你们」 「不用说谢了。虽然和你交往时间不长,却觉得和我像姐妹一样呢。虽然我并没有亲人」 派丽莎温柔地拿起勺子,在爱丝特尔喝完之后,用手巾擦拭着她的唇边。 「到了叶克巴达那,就会有豪华的房间,好几个医生和看护来照顾爱丝特尔卿了。国王陛下一定会那样做的」 「这种事不可能啦,派丽莎」 「为什么?经过了这么久的旅途,你不去王都吗。国王是个好人,一定会欢迎爱丝特尔卿的」 「我只是一个异国人。连见不见得到国王也不确定」 「会见到的。如果见不到的话……」 活泼的帕尔斯姑娘,露出了有点可怕的眼神,再次举起了木勺。 「我就不在叫他国王『大人』。国王那种家伙,到处都是,那种家伙!」 抱着空了的碗, 冬?里加路德率先,派丽莎也跟着走出了病房。一处病房,就露出了有些怯懦的表情。冬?里加路德问道。 「怎么了,刚才的气势跑哪去了?」 「我很担心啊」 「担心,是指什么」 「我担心的,不是她的伤势。虽然对伤势也很担心……」 「那么是什么。你担心什么」 冬?里加路德不禁放大了声音。派丽莎对着比自己年长许多的爱人,露出了仿佛看着不懂事的小弟弟一般的目光。 「爱丝特尔见到了国王,就能恢复元气吗」 「会恢复的。那可是比起任何药都要有用啊」 「相反哦」 「相反?你是什么意思」 「见到国王,爱丝特尔卿也就耗尽了气力,很可能就那样不想再振作起来了。虽然说不吉利的话不好,但我总有这种感觉」 太过出乎意料,冬?里加路德连气都生不起来。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比起那个,给你,去做粥让她喝吧。比起将来,首先要顾好现在」 的确,还没到担心那种事的时候。 iii 这天,加塞姆叫来的医生,虽然起来是为年近百岁的老人了,但在经过一番大略的检查后,本人用仿佛濒死般的声音告诉派丽莎她们。 「已经发生坏疽了」(译注:坏疽,huaiju,组织坏死后因继发腐败菌的感染和其他因素的影响而呈现黑色、暗绿色等特殊形态改变,称为坏疽) 看着惊呆的男女两人,老医师的眼神充满不吉。 「如果不快点切断受伤的腿,毒素就会蔓延至全身而死」 「话,话虽如此……」 看到冬?里加路德陷入无言,声音变得苍白的派丽莎问道。 「如果切断腿,性命就无碍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也不能那么保证。确定的只有,坏疽是无法治疗的,就这么放着不管死是迟早的事」 两个人看向门。刚刚关上的的门那边,爱丝特尔·德·拉·法诺正在面临死亡吗。 「只是要止痛的话,还有方法。和可以消除坏疽恶臭的香药一起用就好」 「可以止痛吗」 冬?里加路德的声音像个半死的人。 「这一点我保证。用了黑莲果实的精粹啊,再怎么痛也会忘记的」 「延命呢?」 「那就没办法了。等到使用这个香料也无法消除恶臭的时候,就到大限了。死亡的力量压倒生存的力量,已经不是人力有办法的事了」 老医师自己也很痛苦似的咳嗽起来。派丽莎扶着他的背。老医师一般道谢,一边打开牛皮绳编制的药箱的盖子,取出三个小小的包。 「这个药,少量的使用没有问题,但是随着痛苦的加深就增加量的话,就会渐渐地依赖这个药,变得没有药不行。所以,对于还有希望恢复的病人和伤者,我并不想用这个药」 「……也就是说,她没有希望了吗」 「这样下去,也就十天,最多十五天呐。若是气力衰竭,还会更早」 老医师的声音,比冰雨更冷地回响在派丽莎的耳中。虽然老医师的无情也想让人责问,但她明白就算苛责也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爱丝特尔卿是个好人。那么好的一个人啊。那么,为什么,她还那么年轻……」 「不管是善人还是恶人,死亡都是不可以避免的。你啊,难道以为我只见过恶人吗」 就算是口齿伶俐的派丽莎也只能无法回答地望着老医师。老医师催促着派丽莎决断。 「那么,怎么办?要用药还是不用」 「请用药吧」 冬?里加路德答道。用接近呻吟的声音。老医师那仿佛被埋进皱纹里的两眼放出光芒。 「对了,说依赖不依赖,也要恢复了啊。即使是我,对患者的苦痛,至少也想要尽力消除啊」 「那么,药就免费送我们吧?」 派丽莎立刻接口道,老医师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后用手指揉着鼻子。 「不要说那么天真的话。这个是这个那个是那个。老朽也要赡养家人和弟子啊,也要买草药和治疗用具啊」 「知道了啦。你来一下,加塞姆」 被叫来的加塞姆听到自己要付医药费时瞪大了眼睛,但被派丽莎和冬?里加路德瞪视着,只得仰天长叹地拿出了钱包。 老医师回去之后,派丽莎对冬?里加路德说道。 「将来的事情先不管,目前我是留在帕尔斯了。你也留下来如何?」 「喂喂,不要擅自就决定啊。我也有生我养我的国家啊」 「你们回到自己的国家,会有什么好处拿吗?」 看着派丽莎漆黑的双眸,冬?里加路德没有回答。是无法回答。虽然想回答「我并非为了好处才回去的」,但无论怎么想都是不服气的嘴硬。 看到冬?里加路德的缄默,派丽莎仿佛玩味着一般继续说道。 「和爱丝特尔卿相遇之时,我都没想过要回帕尔斯,会变成这样也是有什么因缘吧。是和你相遇和爱丝特尔卿才有的缘,我觉得要好好珍惜才行」 「是吗」 想要今早回到鲁西达尼亚的理由,冬?里加路德已经没有了。王弟吉斯卡尔登基马尔亚姆的国王,完全没有回到祖国的意思。鲁西达尼亚因没有国王而持续着混乱,总有一天会从群雄割据发展到再次统一吧。但那是五十年一百年,或者更久远的将来了。 作为对他国带来无用的灾厄的报应,鲁西达尼亚进入了漫长的黑暗时代。 看到冬?里加路德陷入沉思,派丽莎又说话了。 「不管经过多少年,只要你愿意,就可以踏上返回故乡的旅程。如果不愿回去,就一直在这个国家生活下去。帕尔斯可是很广大的哦。哪里都可以生活的」 「是啊」 冬?里加路德终于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也去吃饭吧」 仿佛要挥去不详一般派丽莎扬起明快的声音提案道。 被冰冷的雨水封闭,沉入灰色的索雷伊玛耶的街道上,一双眼睛闪耀着像蜡烛一样光芒。 接近黑色的暗灰色外衣即使在雨中也显得十分阴暗,酝酿出不详的气氛。就连雨中的灯火和人马的喧闹声也让此人不愉快一样,吐出一口唾沫。 「这个雨,就算点了火也着不长,不过就算等着雨也不会停」 虽然年轻却缺乏生气的声音,充满不详恶意的脸,正是名为古尔干的魔道士。是对蛇王撒哈克满怀阴惨的信仰心的信徒中的一人。 从城镇南方的山麓过来,下了坡道,古尔干踩着泥泞靠近了城镇的入口。 「格治达哈姆和根迪,都在哪里作者什么。连作战也不能互相通报一声。该不会是忘了我们的志向吧」 现在要说古尔干的同志,也就只有格治达哈姆和根迪两人了。格治达哈姆应该是在和特兰的亲王伊尔特里休一起行动的,但现在却无法去的联系。和根迪则是在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地下分别了。如果是溺死在了自己发起的洪水了,那可就太蠢了。古尔干嘲讽地歪了歪嘴角。他并不知道根迪的双脚被切断肌腱,成了人的俘虏。 「无论如何,在这个地方只能我自己来了」 古尔干环视左右。异性的影子,好像不吉的雕像般在旁候命。并不只有一两个。数个黑影收起了背上的翅膀。 「跟你们说了复杂的事你们也不明白……」 说着,异性的生物发出怒号。 「不,说错了。因为你们是在空中飞的所以不 明白,对于在地上行走的人类来说,道路可是关系到死活的东西。少了这个城镇,让他们陷入绝境,同时,成为全面决起的烽火」 对这些怪物的统领也有限制。古尔干抑制着这些渴望鲜血的怪物,等着雨停,但终于也快控制不住他们了。何况,真要无可奈何地决定允许他们攻击的话,古尔干自身对杀戮的渴望也就无法抑制了。 「快看啊,要成为血祭的糊涂虫,满不在乎的过来了啊」 古尔干手指的前方,是骑着驴的老医师。从头上罩着雨衣,在返回家的途中。因为久违地卖出了高价药,所以老医师品尝着这明显的幸福,考虑着今晚在火炉前喝上一杯葡萄酒的新酒。 突然之间,一个黑影跃至前方。驴子发出悲鸣的同时,黑影反手一剑滑过了老医师的下颚。 不幸的医师连发出惨叫的力气也没有。咽喉中喷出血与气息,倒在地上。古尔干伸出手,舔去粘在手上的牺牲者的血。沉醉在血之中的狂信者。 「好了,走。随心所欲地去干吧」 iv 悲鸣穿透寓目回响着。 冬?里加路德手拿装着葡萄酒的夜光杯,加塞姆拿着长柄的勺子,一瞬间都没了动作。两人面面相觑。冬?里加路德一口气饮下葡萄酒,将夜光杯放在桌子上。加塞姆也放下勺子。 冬?里加路德走向门口。 「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没有回答紧跟在后的加塞姆的问题,拔出剑。打开门冲向雨中。 「喂,不要急啊,观察下情况比较稳当啊」 加塞姆扯着嗓子发出忠告,奈何冬?里加路德头也不回踏着泥泞跑得更快了。 「怪物!是有翼猿鬼!」 「是蛇王撒克哈的手下攻过来啦!」 雨水的声音中混杂着帕尔斯语的叫喊,冬?里加路德应是听到了。连自己也吃惊的兴奋感驱使着他冲进雨中。积蓄起来的冲动向着怪物们投射而去。 被丢下的加塞姆站在门口,官员法拉科尔在雨中奔走着大叫。 「蛇王的手下袭来了!」 加塞姆发出一声惊喘。 「难、难道说,这雨,也是那些家伙干的……」 「你发什么神经。那些家伙怎么可能有如此强大的魔力」 法拉科尔虽然如此断言,但声音之中也有着动摇。被雨浸湿的头发上不断掉下水滴。 「说起来,也真不得了啊。正好王都和培沙华尔都来了重要的使者……」 「咦,是吗」 加塞姆提高声音,法拉科尔猛地闭上嘴。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啊!?」 「哼、哼,那可是国家机密。谁会告诉你这种可疑的家伙啊」 「居然说我可疑!?我可是宰相的外甥啊」 无视了愤慨的加塞姆,法拉科尔向着城里的人们大吼道。 「大家都躲进房子里!关紧门窗,不要出来」 自己将浸过油的雨衣从头披上,再次跑进雨中。看来是个有身为官员责任感的男人。 加塞姆关上门,躲到了桌子下面。左手抓着一只桌子腿,右手脱去鞘紧握着短剑,屏住呼吸。 「怪物们,敢来就试试啊。让你们知道知道加塞姆大人是多么的智勇兼备。不要命的话,随你从你进来」 只有说的话像个像样的战士。 而同样是一个人的派丽莎,压根不将加塞姆放在心上。她带着从同行的士兵那里拿到的弩和五、六支的箭来到爱丝特尔的病房。不让地板发出响声,她小心翼翼地走着。 「有什么在骚动啊」 病床上,爱丝特尔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异变。 「是怪物袭击过来了,爱丝特尔卿」 「怪物?」 「是啊,怪物」 「我之前来帕尔斯的时候,可是只遇到了人类呢」 爱丝特尔笑了起来,但只是这样似乎也是一种负担。再一次,轻轻地咳了起来。派丽莎急忙走到床前,右手依旧拿着弓矢,左手覆上爱丝特尔滚烫的额头。 「不用担心。冬?里加路德会保护我们的,而且我也在这里。我们不会让他们动一根指头的」 她站在床前,带着一丝生疏地将箭搭在弓上。之前见到过士兵们操作,应该是拉动弓弦箭就会飞出去了。 「好,这样就行了」 话刚出口的瞬间,就传来异样的声音,木片飞进屋内。 从被破坏的窗子外,异性的黑影和雨一起飞了进来。皮翼击打着天花板,发出奇异声音的嘴巴恶毒红艳。爱丝特尔一跃而起,从被吓呆了的派丽莎手中夺过弓矢。 爱丝特尔并非使用弓箭的好手。但是距离很近,又是从证面而来。箭矢发出鸣响飞了出去,正中有翼猿鬼的胸口。箭投过了怪物的背骨从后背飞出,直直地插进了墙面。 箭矢钉进墙壁,怪物喷出黑色的毒血。没等这副丑陋的景象进入眼睛,派丽莎就飞奔过去,撑住爱丝特尔倒下的身体。 「爱丝特尔卿!」 「我没事,派丽莎,不用担心」 「太好饿了。不过,冬?里加路德那家伙是去哪了。关键的时候不见了人,真是靠不住!」 明明直到刚才还在期待,转眼间帕尔斯姑娘就对鲁西达尼亚骑士发出了批评。 不知道自己已经辜负了派丽莎的期待,冬?里加路德在雨中战斗着。向着发出叫唤的有翼猿鬼的脖子挥剑斩去,然后跳着避开喷出的毒血。从泥中拔出脚,蹒跚着跃向侧面飞来的鸟面人妖。翻转手腕,从左下至右上挥出一击斩击,与砍中的手感一起血喷洒出来。 「可恶,可恶,这些家伙」 浑身沾满泥水,一边挥着剑嘴里叫骂着鲁西达尼亚语。白发的一半也沾了泥水变成了黑色。就算在鲁西达尼亚,不要说骑士,恐怕除了夜盗也没人有此形象。如此兴奋,无意义地跳跃着,恣意地喊叫着,他是初次上阵以来第一次。 虽然冰冷的雨水打下,但全身都在发热,虽然一直做出无意义地动作,但却不感到疲累。仿佛疯狂一般挥动着剑,将怪物砍中,击杀。 一个人看到此景,不由地咂舌。那就是魔道士古尔干。他举起短剑打算从后面接近鲁西达尼亚骑士之时,上空飞舞的鸟面人妖在他耳边叫着什么。 「什么,军队!?」 魔道士古尔干想要发出嘲笑却失败了,脸上的肌肉僵住。以着冲破雨音的气势,其他的声音强有力地回响,到达了。是马蹄声。 「怎么可能,为什么军队会在这个时候来……」 古尔干为了决定下一步问道。 「多少人!?」 重要的问题,但是鸟面人妖无法回答。而有翼猿鬼只是惊慌失措地骚乱着。就算只是数量,也无法依靠。 「带着这么一群家伙,还怎么和亚尔斯兰一党决战」 至今为止的怒气涌起,古尔干的短剑一闪。被剑刃切断后肢的有翼猿鬼发出刺耳的悲鸣。这声悲鸣也传到了冬?里加路德的耳朵。他两手握着大剑身体转了过来。 「攻击!」 尖叫一样地发出命令,古尔干自己转身离开。 令人不快的羽翼拍击声,奏出狂乱的旋律。数十个黑影在冬?里加路德的头顶盘旋聚集,它们试图从空中一口气袭向冬?里加路德,就在这瞬间。 又有其他的声音响起,向着密集的怪物们箭羽齐射过来。每一只的身上都插着数根箭,伴随着痛苦的叫喊怪物们坠入泥泞。飞溅的泥沫沾上了冬?里加路德的脸和胸口。 v 不曾停止的雨音与怪 物们拍击着翅膀声音。而压倒这些的马蹄声包围了冬?里加路德,溅起的泥点污染了建筑物的墙壁。 「帕尔斯军……」 冬?里加路德低吟着。马蹄声从数个方位一起传来 「东西同时?」 似乎帕尔斯军是有什么大规模的作战行动,然后不明所以地进到这里来了。冬?里加路德当然是无法知道了,但是怪物们对帕尔斯军的到来十分惊慌是不争的事实。 「该说运气好还是不好呢……」 冬?里加路德沾着一身的雨和泥,避过骑兵们躲到路边。突然,他的脚碰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大概是城镇的守卫在战斗中落下的,弓和箭矢满是泥。冬?里加路德拿起弓,而箭袋里还有五、六支箭。他抬起头确认上空怪物的身影。 冬?里加路德身为武人自然也要学习弓箭的技能。在战场上射倒的敌人人数也很可观。让他自己来说的话就是,「想要自称名家,还差一步」。 但是,这一步却相当遥远。 冬?里加路德连续放出了三支箭。第一支箭只是擦过了拐去的脚,就飞向了雨幕。第二只箭则利落地贯穿了怪物的身体落进泥水中。第三支箭似乎是命中了肩膀。但是,没能造成有效的伤害,怪物摇摇晃晃地逃进雨夜。 「帕尔斯的弓真难使啊」 一边怪罪给弓一边准备搭起第四支箭的时候,冬?里加路德的头顶飞过一道银线。雨是从上面垂直下来的,但是这道银线确实水平划过。雨幕的另一端响起一声非人的惨叫,然后一个重物砸进泥泞发出钝响。 冬?里加路德吹了声口哨。他吹口哨的机巧和他唱歌的天赋一样,但是他不得不赞赏那个和他在一样的恶劣条件下还放出如此完美的弓势的名家。 「啧啧,真了不起呢,被骑士冬?里加路德表扬了,高兴吧!」 在一声口哨之后,他用鲁西达尼亚语喊了起来。雨声混杂着脚步声,他的身旁一个人站住了。明显,就是刚才使出完美弓箭技巧的人。 「那个语言,怎么看都是鲁西达尼亚语呢」 一个年轻的男子说着帕尔斯语。冷静,却又危险的声音。冬?里加路德的肌肤感觉到了。那是一个能保持着冷静,对敌人发出致命一击的人的声音。 冬?里加路德无言地扔下了弓,拔出了咱是收回鞘里的大剑。年轻的帕尔斯人冷淡地发出疑问。 「鲁西达尼亚人现在跑来这里干什么?」 你们这些家伙才是,可惜冬?里加路德并没有可以如此反问的立场。而且,他的精神依旧兴奋,鲁西达尼亚其实的意志,比起辩解更倾向挥剑战斗。 扬起尖锐的声音,冬?里加路德举起剑。这是在邀请对手。说是邀请,下个瞬间,冬?里加路德就为超乎想象的激烈斩击吃了一惊。刃与刃的突激,雨中火花迸溅。交手十数回合之后。 「这家伙好强」 冬?里加路感到一阵战栗。剑技相当,臂力是冬?里加路德略胜一筹,但是,敏捷明显是对方有优势,在雨中动作也没有丝毫滞慢。 不只一次,对方的剑刃划过冬?里加路德的衣服,划破了衣服。冬?里加路德的剑也曾逼上过对方的咽喉和肩膀,但是却无法造成伤害。 雨势稍稍减弱。多少可以辨认对方的长相了。是一张年轻,锐利,奇怪地显得不高兴的脸。话说回来,冬?里加路德的脸,对方也能清楚地辨认了。若是笑一笑定会惹来姑娘们瞩目的脸是,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喂,你那个白发是……?」 这声叫唤后半消失了。不知何时后背传来了靠近的有翼猿鬼的叫声。 从腰部被砍成两截的怪物身上喷出鲜血。上半身的部分就像乘着剑刃一样横飞出去。下半身还依旧一步,两步,在泥上摇摇晃晃地走着,然后溅起褐色的泥水倒在地上。大量的血瞬间就被泥吸收。 「梅鲁连卿,你在干什么?」 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传来。再次传来水和泥的声音。是谁从马上跳了下来。 「不是魔物,而是在和人打架吗。而且还是和白发的老人。发生什么了吗?」 「这家伙,不是老人。动作不像」 「哦」 黑影转向冬?里加路德。确确实实的黑影。青灰色的雨中,披着黑衣的高大身材,让人感觉像大树一样可靠。右手的长剑大概是被雨水洗去血污吧,泛出淡淡地银色。 「……这个男人可赢不了啊」 冬?里加路德直率地想着。虽然不想一回合就被打败,但是也有「善战而败」这种说法。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对方的一只手如何。 冬?里加路德握紧了剑,在踏出一步的瞬间。对方的剑就发出长吟。 可怕的斩击。就连降下的雨水,也被一齐斩断一样。闪光水平地袭向冬?里加路德的身体。 火花与钢刃灼烧的味道。冬?里加路德的两只手腕承接了这一次沉重的斩击。刀刃的鸣响强烈地震撼着耳膜,冬?里加路德明白自己接下了黑衣骑士的斩击。 接住了,但是,鲁西达尼亚的骑士却踩着泥水向后退去。剑刃咬合在一起,第一步被拉近,第二步被逼上,第三步时身体的平衡已经无法维持。右膝跌进泥里,背也弯了下来。 「不可以!不能杀他!请不要杀他!」 叫喊着的是派丽莎。在雨中张开两手,插进冬?里加路德和黑衣骑士的中间。冬?里加路德想叫她不要过来,却发不出声音。 突然压倒全身的力量撤走了。黑仪的帕尔斯人收起剑,退后一步。 冬?里加路德摔倒在泥里。想要避免仰面倒下,结果就变成了左半身浸在泥里。已经全身都被泥浸透了。 「他找国王有很重要的事,正要去王都。不可以杀他。请帮帮我们!」 听到派丽莎的声音,冬?里加路德挣扎着从泥里爬起来。就算被杀,至少也要站着被杀,他这么想着。 「这个白发,总觉得在哪见过……」 平静地说着,收回见的帕尔斯人问道。 「你的名字是什么,鲁西达尼亚人?」 「在帕尔斯,我被叫做白鬼」 听到冬?里加路德勉强做出的回答,对方点点头。没有将剑收回剑鞘,不过这并不是为了防人,而是为了防范怪物们。 「原来如此,想起来了,那个鲁西达尼亚人啊」 「……你是?」 「我叫达龙。侍奉国王亚尔斯兰陛下」 黑衣骑士盯着冬?里加路德,轻轻地摇了摇头。 「奇怪的组合呢。总之先找个房子吧。我还有要事。弄完了之后,再听你说吧」 达龙转过身子,向着变弱的雨中走去。想他搭话的,是最初和冬?里加路德交手的那个帕尔斯的年轻人。 「达龙卿」 「哦,梅鲁连卿,让你久等了」 黑衣骑士达龙,回答着年轻同僚。达龙的面前是曾将冬?里加路德逼入险境的战士,轴德族的代理族长梅鲁连。 「你一个人吗?」 「不,加斯旺德卿也来了」 「说起来,万骑长不用特意过来也可以的」 「在王都待得身体都钝了。在大将军开始发牢骚之前,我就得到了陛下的许可逃出来了」 达龙笑了起来。想到大将军奇斯瓦特怒气冲冲的样子就很愉快。梅鲁连并不知道,上个月,在王都叶克巴达那,为了争夺巡视暗黑神殿的指挥权,达龙和奇斯瓦特闹着别扭。 「那么,梅鲁连卿是先驱吗」 「没错」 「你带了多少兵过来?」 「六百 骑左右」 「驻扎的日数呢?」 「知道克巴多卿的大部队到来」 说完之后,似乎对自己客气不足的回答稀罕地反省了一下。梅鲁连又补充道。 「不过,也得十天到十五天之间。住宿的准备什么,也有不少事啊」 在帕尔斯的两名将军对话的时候,派丽莎带着冬?里加路德回到了旅馆。烧好了热水让冬?里加路德去洗澡,洗干净了满是泥污的衣服,为了将军们的来访做准备。 vi 从王都叶克巴达那向东,骑马全速行驶的话,七、八日就可以到达索雷伊玛耶。从培沙华尔向西,全速骑马的话,则需要七天。让两边的急使碰面,这里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此时,叶克巴达那的使者是达龙和加斯旺德,而培沙华尔的使者是梅鲁连。将军级的三名使者会面,详细地进行会谈。 就是如此重要的事件。 不只下送来了书面文件,达龙还对梅鲁连口头上传达了大致的意思。万一,就算文件丢失,也可以减少差错完成任务。 加斯旺德来到达龙面前报告着情况。 「怪物们已经收拾干净了。留下来的只有尸体」 「从哪里来,又逃到哪里去了呢。这种苍蝇蚊子一般的行动真讨厌」 梅鲁连一脸厌恶地说着。 「想想还真符合那些家伙的形象」 达龙如此评判道。 「破坏索雷伊玛耶城,切断大陆公路的话,王都和培沙华尔的联络就变得困难了。兵力的调动也会出现问题」 「好险。不过话说回来,军师大人从结果来说,是制蛇王的眷属于先机了」 「真是一点也不可爱的家伙」 达龙苦笑起来。 「不过,运气倒是好得很。这样没有必要变更预定,还证明了这个预定的正确性」 之后的一刻钟时间里,帕尔斯的三位将军匆忙地展开行动。再次商议了一遍军事那尔撒斯的指示,确定了之后的行动。在干完这些之后,叫来了法拉科尔的手下。因下雨而毁坏的街道的修复,牺牲者遗体的收容,怪物尸体的处理,伤员的治疗和看护,建筑物和家畜的损害报告,确保士兵们的休息场所,食物的分配,城镇附近的侦查,以及尽可能搜索这次事件里怪物们的大本营……。数都数不清的工作要做。 大致的分配结束后,达龙拍拍手。 「好了,做到这样的话,那个啰嗦的宫廷画家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吧」 「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不知天高地厚。四年前,居然和那位仁兄为敌」 身为辛德拉人的加斯旺德不知为何感慨道。 「也没那么狂妄啦。你只是为主君尽忠罢了。我才是,做着相当狂妄的事啊」 「达龙卿?何出此言?」 「十年以上,我和那个阴险的画家做了十年以上的朋友,而居然还好好地站在这里。这可是很狂妄的啊」 加斯旺德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大概达龙觉得他开了一个拙劣的玩笑,所以自己也用一个拙劣的玩笑来回应。 「那么帕尔斯的诸神该嘉奖你的忍耐和宽容了。死后一定会去天国的」 「是啊。我不想被当做同类,和那尔撒斯那家伙一起下地狱。」 加斯旺德再一次苦思出一句玩笑。 「那亚尔斯兰殿下就该叹息了。怎么看,陛下也是去天国的人啊」 一直沉默着的梅鲁连虽然还是沉默着,但无声地笑开了。 「那么,我就算使坏,也要把那家伙一个人踹进地狱然后爬上天国了。如果不能追随亚尔斯兰陛下,那么死了也没意思」 加斯旺德还想再讲句笑话,不过他本来是一个很严肃的人,所以还是放弃了。 「到此为止吧达龙卿,用死亡来做笑话的题材是不吉利的,这是辛德拉人的看法」 「不只是在辛德拉」 达龙用手抚着脸。 「好了,这样宫廷画家的指示就暂时先完成了,不过方才的那个鲁西达尼亚人,白鬼,怎么办」 梅鲁连至此第一次开口。 「的确,那个男人四年前就应该回鲁西达尼亚了。那么他现在到帕尔斯来干什么呢」 「他似乎有个帕尔斯情妇啊」 达龙露出一个带点取笑意味的笑容,加斯旺德的一脸严肃地抚着下巴。 「我们先听听他的话吧。多少为带给我们点消息」 这样,三位将军终于来到来自红色僧院的四人投宿的旅馆。 「你们是为了何事到这里来的」 达龙的问题是理所当然的,而加塞姆也早已准备好了答案。加塞姆将红色僧院所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边之后,三位将军都变了脸色。 「为什么不早说!?」 「是,因为实在没有机会上报……」 「算了,总之,让我们见见的同行者吧」 虽然听到了白鬼的名字,但并没有立刻联系到「鲁西达尼亚第一有精神的见习骑士」,要说迟钝也真是迟钝。 加塞姆叫来派丽莎,让她带路,三人来到爱丝特尔的病房。 爱丝特尔在床上坐起来,在肩上披上外衣迎接帕尔斯的骑士们。三人一时仿佛屏住呼吸一般凝望着爱丝特尔,之后立刻郑重地向爱丝特尔行了一礼。 「鲁西达尼亚的见习骑士,不,听说已经升为正式的骑士了,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地方再见」 「让您见到如此失礼的样子真是抱歉」 郑重的声音虽然微弱却饱含着炙热的自尊。女骑士的称号,对爱丝特尔来说不只是一个头衔,而是她生存的证明。 「还记得我们啊」 听到加斯旺德客气地问题,爱丝特尔微笑着点点头,将视线转向梅鲁连。 「这位不是帕尔斯第二的弓箭手吗。最初是在王宫见到你的呢」 梅鲁连曾和爱丝特尔独处过。 当时鲁西达尼亚军占领着王都叶克巴达那,由于各种原因,发生了马尔亚姆王国的伊莉娜公主,刺伤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的事件。那时,梅鲁连和爱丝特尔趁着混乱逃出了王宫,一同向南方而去,路上碰到了亚尔斯兰一行。亚尔斯兰他们当时正从海港都市基兰北上而行,为了将王都叶克巴达那从侵略者手中夺回而去征战。梅鲁连自己,也在父亲死后和妹妹亚尔弗莉德再会了。 无法说出“很精神啊”地寒暄,看到爱丝特尔,梅鲁连也无法说什么了。只是无言地点点头,盯着爱丝特尔的脸看了看又立刻移开了视线。这个青年,天生似乎就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但他现在其实很困惑。 说起来,他的鼻子也嗅到了爱丝特尔使用的香药的味道,他明白使用这种药意味着什么。轴德族曾经除了做强盗之外,也有采集草药制造草药做过生意。 「你是为了见亚尔斯兰陛下而来的吗?」 梅鲁连终于张开沉重的嘴问道,爱丝特尔以因发烧而混浊的双眼盯着梅鲁连,微微动了动嘴唇。 梅鲁连向着左右的同僚低语。 「最好让他们尽早见面」 梅鲁连话中的意思,所有人立刻就明白了。达龙和加斯旺德,谁也无法找到可以反对梅鲁连意见的情况。他们至今已经见过很多战死的人和因战而病死的人,爱丝特尔的样子,完全就是典型的「伤情恶化快死去」的人。 vii 经过一夜,到了帕尔斯历八月一日。雨终于停了。从渐渐分裂散去的云层之间露出夏日的太阳,仿佛是作为好久没有照耀大地的回礼,投洒下灼热的光芒。原本湿冷的大气和土地立刻就变得干燥 温暖起来。 「出发了出发了,一天一小时都不能浪费了」 虽然加塞姆是一个吵闹的男子,但该做的一样都不含糊。在雨停的时候,就已经完全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只要爱丝特尔的身体可以随时都能出发。 加塞姆在意的只有停留期间花掉的钱,不过已经由达龙和加斯旺德用金币一起支付了。加塞姆从心底里赞扬国王的气度。 梅鲁连带着六百骑继续留在索雷伊玛耶。他们就交给法拉科尔,而有这么多的兵力驻扎在此法拉科尔也安下了心。 达龙对急忙做着准备的派丽莎说道。 「我们骑马向着叶克巴达那赶」 「咦,这是,不带着我们一起吗?」 派丽莎抗议道,冬?里加路德制止了她。病情严重的爱丝特尔得乘坐马车所以走得很慢。不可能和骑兵部队同行。 加斯旺德做出了说明。 「我们必须尽早,将在索雷伊玛耶和梅鲁连卿碰面的事回复给王都那边。同时,也将鲁西达尼亚的女骑士来到帕尔斯的事报告给国王陛下。不是扔下你们」 派丽莎终于接受地点点头。 「我们只能守着爱丝特尔卿慢慢走,不过你们先去报告给国王陛下的话,当然会在叶克巴达那做好迎接我们的准备吧」 「那是自然,权宜之计,我会留下二十骑作为你们的护卫」 「之后的地方能给我们通行和住宿的便利就最好了」 「当然,照你说的办」 帕尔斯的武将们和派丽莎之间,爽快地完成了交涉。冬?里加路德怀着有些复杂的心情看着。派丽莎越是发挥自己的才能,他就越觉得自己没用。 「不过,还是算了。这样我也能放下肩上的担子」 小声说着,来到了旅馆的外面,无所事事似的走着。镇里的居民和士兵将沙子铺在泥水中,让街道可以通行。不想妨碍他们冬?里加路德穿过小路,到了一个不能称为广场的空地。可能是昨夜的牺牲者,十几距遗体摆在那里等待着下葬。念着「失礼了」转身离去的冬?里加路德,看到了昨晚卖药给他们的老医师也在死者之中,他深深地低下头为老医师祈祷。 进入了八月,终于和「盛夏四旬节」告别了。白天的阳光虽然依旧灼人,但到了早晚就会有秋日的先锋吹来阵阵凉气,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市场上早早就摆出了石榴和苹果。从这时直到雪花降下,王都都将处在凉爽的季节中。 「来来,喝。慢吞吞的话,就会错过麦酒最好喝的季节哦。来来,不要小气,一口气干了这很贵的酒」 「卖剩下的话困扰的不是你吗。稍微便宜点吧」 「这可是辛辛苦苦运来的啊。怎么能说便宜就便宜。不过,算了,就给你搭一串这个羊羔肉的烧烤吧」 「反正都是卖剩下的吧,不要一副施恩的口气啊」 帕尔斯历三二五年八月八日。 国王亚尔斯兰刚刚完成了上午的工作。签过名的羊皮纸的量,加起来都能到一个大人的腰部了。大部分工作宰相鲁项和王国会计总监帕迪亚斯都帮着处理了,但每三天就会有一座文件山送到亚尔斯兰那里。土地,租税,继承,刑罚,救助穷人和病人,表彰有善行的人,以及其他多得数不完的事。 午饭送来时,正赶上万骑长达龙卿的谒见报告。 「哦,来的正好。为了犒劳达龙你的辛苦,就一起吃午饭吧。耶拉姆,请告诉厨师长再追加一人份」 但是,达龙问候过国王后,突然就抛出了话题。 「陛下应该还记得吧。在陛下还是王太子的时候,碰到过的鲁西达尼亚的见习骑士」 「啊啊,记得。爱丝特尔吧」 亚尔斯兰仿佛晴朗夜空一般的眼眸放出光彩。 「真是怀念的名字。不过,达龙,你为何突然说起这件事?」 达龙的回答很简单。 「因为她来了」 「咦。来了?谁?」 很是意外,所以亚尔斯兰有点反应不过来,然后一笑。 「爱丝特尔来了吗!那么她现在在哪?她没和你一起来吗?」 「她正在索雷伊玛耶来王都的路上。只是……」 达龙的语气和表情都显得很沉重。敏感地察觉到这些,亚尔斯兰感到心中覆上一层不吉的阴云。近侧的耶拉姆只是屏息守护着他。 「到底发生什么了?不,爱丝特尔应该在四年前就回到鲁西达尼亚,我本以为一生都再也见不到她了,为何会来到帕尔斯?啊啊,对了,是叫白鬼吧,她救了一个失去记忆的鲁西达尼亚人人,那个男人怎么样了?」 四年份的疑问一个接一个涌上来,冲出亚尔斯兰的嘴。 为国王而准备的料理,徒然地飘着热气和芳香,亚尔斯兰却没有在意。耶拉姆虽然注意到了,却不能说。 达龙回答道。 「其他的事先放一放。已经成为正式骑士的爱丝特尔卿,腿部意外受了严重的伤,而伤口又发生了坏疽」 亚尔斯兰到发出新的疑问花了一些时间。 「……那么情况如何了?相当严重吗?」 达龙踌躇了一下,并不是他无法回答。 「伤情很不妙。据同行者说……不,就我自己所见,生命就在一线之间」 亚尔斯兰努力调整自己的声调。 「准备好医师和病房。作为国王的朋友,郑重地招待……」 咽下没说完的话,亚尔斯兰看着达龙。 「……难道,已经来不及了吗」 「自从索雷伊玛耶和他们分别已经经过七天了。病情不可能好转,十分抱歉,因为我们必须争分夺秒赶回来」 年轻的国王重重吐出一口气。 「那么去见她吧」 亚尔斯兰站起来。耶拉姆急忙制止他。 「陛下,下午的国务该怎么办。想要谒见陛下而等着的人们,可是接近百人啊」 「虽然很对不起他们,谒见中止。延期」 「哪里有花了数日从边境来到王都的人啊」 亚尔斯兰没有反驳。将自己的手耶拉姆覆上耶拉姆的胳膊。 「让我去,耶拉姆,这是第一次,一定也是最后一次」 「呃,陛下……」 「拜托了,我欠你一个人情」 亚尔斯兰两手合十,向着臣下低下头。深深地。 耶拉姆对着国王的行为仰天长叹。慌忙地看了看左右。幸好除了达龙没人在。耶拉姆看着达龙,叹了口气。 「陛下,你可不能拜托我啊。请下命令」 「那么,能让我去吗」 「这样的话,请尽快。就从那个出口出去吧」 亚尔斯兰微服出巡的时候,会使用「天使之间」设置的秘密通道。亚尔斯兰对着耶拉姆点头的时候,传来叫着「耶拉姆」的声音。听到带了讽刺的声音,耶拉姆真的是跳了起来,转过身,自己的师傅就在眼前。 「那,那尔撒斯大人……」 「不成熟」 走过来的军师表情十分的冷静。 「反正都要要做恶人的话,也稍微表现点技术含量啊。我听说一个明明是夏天还穿着一身黑的好事者,也不跟大将军和宰相打个招呼就来参谒陛下,所以就来看看……」 穿着黑衣的好事男人无言地耸耸肩,国王出声为近侍辩护道。 「那尔撒斯,请不要责备耶拉姆,是我……」 「陛下,有话请待会再说。不快点做的话,我就告诉啰嗦的宰相大人了哦」 那尔撒斯看着耶拉姆,低低地,但是严厉地发出指责 。 「耶拉姆,你在做什么。不管是怎样的事态,形影不离地跟着陛下是你的职责吧。跟着陛下!」 「是,是!」 「那尔撒斯,谢谢你」 亚尔斯兰和耶拉姆飞奔而出,目送两个不肖弟子,然后那尔撒斯看向黑衣骑士。 「从刚才开始你就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啊。多事的家伙,想说什么?」 「不,你啊。我还以为你会再欺负一下陛下呢。没想到居然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你说什么废话」 不高兴地回应着,那尔撒斯似是故意地伸出手,拍了拍达龙衣服上的灰尘。 「你这么执着于黑衣,是因为脏了也看不出来吗」 「喂喂」 「嘛,怎样都好。那么,我们也去追陛下吧」 「好」 简洁地回答一声,达龙大步走了出去。跟着动身的那尔撒斯自言自语道。 「陛下似乎很讨厌宿命这种东西……」 这件事,是前几天那尔撒斯从耶拉姆哪里听到的。 「……但是,宿命看来不想放过陛下呢」 第四章 烦恼多多的国王们 i 加斯旺德在叶克巴达那的城门处等待着国王。亚尔斯兰和耶拉姆跨上加斯旺德准备好的马匹,而达龙和那尔撒斯也再次追上他们,所以合计五匹马向着东方疾驰而去。 在一夜野营之后,翌日,公路沿线的旷野上出现了目标的一行人。因为爱丝特尔已经完全无法动弹了,所以只能支起帐篷停下来。他们等的只是从王都而来的使者,但来的却是国王本人。 「国王亲自前来……?」 异口同声叫起来的派丽莎和加塞姆,看到下马走来的亚尔斯兰,忙平伏在地上。 加塞姆是权势主义且渴望出世的小官员。他跪拜国王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不知害怕为何物的派丽莎也做出同样的举动,着实让冬?里加路德意外。只能认为,派丽莎是被教育对国王尊崇的帕尔斯吧。他自己仅是单膝跪在地上低下头表达敬意。 其实冬?里加路德之前和亚尔斯兰见过面。而那时,冬?里加路德失去记忆,被称为白鬼。虽然他见过还是王太子时的亚尔斯兰,但那时的记忆被迷雾包围,几乎想不起来了。 而亚尔斯兰也是,虽然记得见过白鬼,但那只是一个忘了自身为何人,被恐怖的幻影惊呆了的孱弱男子。现在挺起了背脊,充满了精悍的气质,就像是另一个人一般。 「爱丝特尔承蒙你们照顾了。请允许我稍后再做感谢」 嘴里说着,亚尔斯兰已经奔向帐篷。濒死的爱丝特尔就躺在里面。 达龙,那尔撒斯,加斯旺德留在外面,目送着年轻的主君的背影。派丽莎,冬?里加路德和加塞姆也同样,进入帕尔斯制的半球形帐篷的只有年轻的国王一人。帐篷的直径为大约五加斯(1加斯约为1米)的野战用帐篷,虽然用来抵御风雨绰绰有余,但是里面很是质朴没有任何装饰。外面的光线也被遮断,所以内部有些昏暗。 燃起熏香是为了遮盖腐臭的味道。否则无法消去爱丝特尔的伤口散发出的恶臭。这是,时隔四年再会时,令人痛惜的景象。 亚尔斯兰最初,没有认出那是爱丝特尔。因为对于爱丝特尔这样实在是太过沉静柔弱,缺乏生气。但是,在看到亚尔斯兰之后,两眼放出光芒。 爱丝特尔从拼组而成的简陋的床上抬起身子,而仅仅是这样就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将最后的生命力注入声音中叫着。 「亚尔斯兰」 「爱丝特尔,好久不见了」 明明在从王都过来的路上一直都想着该说什么,可是亚尔斯兰却只发出了十分平凡的问候。爱丝特尔用尽全力回答他。 「我还以为你一定已经长出漂亮的角了,没有你=呢……但是,就算没有角你也很出色」 「你也,成为出色的骑士了」 「你还真没说谎的才能。也亏你成为邪恶的总帅」 爱丝特尔想笑一笑,但仅仅是牵动没有血色的嘴角,都让她发出痛苦地喘息。亚尔斯兰将手掌覆上爱丝特尔的手,传来一阵冰冷。 「派丽莎和白鬼……」 「嗯」 「他们两个就拜托你了。希望,你今后能照顾哈他们」 「我明白了」 「白鬼,你应该知道的。如果他要回鲁西达尼亚也没办法。而派丽莎原本就算帕尔斯人……亚尔斯兰」 虚弱,但是很清楚唤着,亚尔斯兰探出身子。 「怎么了,说吧」 「我想说的还有好多,但是已经够了」 「……」 「我已经见到你了,所以就足够了」 「爱丝特尔」 「只要能见到你……」 爱丝特尔的话语渐渐消失。仿佛是怕会说出满溢的思念,她闭上了眼。亚尔斯兰轻轻唤着。 「爱丝特尔……?」 没有回答。睫毛垂下来,嘴唇也紧闭着,再也不会张开第二次了。鲁西达尼亚的女骑士爱丝特尔?德?拉?法诺在远离故乡的帕尔斯旷野之中走完了人生。 风吹过旷野,一瞬,吹动帐篷发出声音。 帐篷之外,七名男女最初只是沉默着。首先耐不住的是加塞姆。他仿佛在评价似的观察着武将们,在遇上达龙的视线之后下定了决心。他拿出了那个重要的箱子,展示出「丘尔克名武将」的首级。 达龙如此战斗阅历的人,不可能记得战场上斩杀的全部的武将的脸。但是和辛格的战斗并非久远之事,又曾活捉过他,也问了名字。看到封浸在蜜蜡里的首级,记忆立刻就被唤醒。 「的确是丘尔克有名的将军啊。名字记得是辛格吧」 「哦哦,没错没错,居然是那个辛格将军啊。不,不愧是丘尔克的名将,杀了他也费了番功夫啊」 达龙苦笑着把视线转向欢天喜地地加塞姆。 「那么,成功地擒获了辛格将军让他变成这个样子的是你吗」 「啊,不,后面一半是我,不是在下做的……」 「后面一半?」 「从将辛格的首级用蜜蜡封存起来这里开始,是在下做的。否则,会因为这酷暑很快腐坏的。所以有必要做合适地处置」 这些对自己功绩积极地强调,达龙权当是耳旁风。 「那么前半是谁做的?让活辛格变成死辛格的是谁」 「那,那个是,是那个白发的鲁西达尼亚人做的。在那种场合下,在下也有想要助威的……」 「嗯嗯,如果是能打倒辛格的话,说明武艺相当不错啊」 而冬?里加路德回应着达龙的视线,转过头来。 「并非我打倒那个叫做辛格的家伙的」 「那么是谁打倒的?」 「辛格自己。我只是让他受了点伤,他是自己害死自己的。虽然不清楚详细地情况,不过丘尔克国的将军,似乎是不能投降也不能被俘虏」 「似乎是这么回事。丘尔克的獾,无论是怎样的善战或陷于苦斗,都不会宽恕败北之人。有着没有侍奉价值的君主真是悲哀」 这么说着发出叹息的是加斯旺德。他应该是想到了四,五前的自己。 「我欣赏你不窃取功劳的地方。也有不少话想问你。反正都要去王都,陛下许可后一起走吧」 听到达龙这么说,冬?里加路德犹豫了一下后简短地询问。 「可以吗」 「什么可以吗」 「我可是鲁西达尼亚人哦」 这句话有何意义,帕尔斯人很容易明白。 「那又如何。陛下的麾下有辛德拉人也有特兰人。陛下的心胸还没狭隘到容不下一个鲁西达尼亚人」 达龙稍微考虑了下又说了。 「本来,鲁西达尼亚人里,就只有两个人不该活着」 冬?里加路德注意到黑衣骑士用得是现在时。这两个人是谁,很容易就能想到。但是,两人之中的一个,已经不存于世的事,帕尔斯人还不知道。 「波坦总大主教已经死了」 达龙的瞳孔张开。 「确定吗?」 「啊啊,虽然详细情况不明白,不过吉斯卡尔殿下经过长期的抗争已经杀了他了」 「哦?自相残杀啊……」 想法隐藏了起来。既是处于不允许哭的立场,也没有哭泣的时间。 亚尔斯兰看着忠实的武将们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冬?里加路德面前。 「我有事想拜托你」 「……拜托我?」 「你能为爱丝特尔念诵伊亚尔达波特教的祈祷词吗」 「那个、我也不是圣职者,就算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也没那么深的信仰。这样也行吗」 「由你来祈祷的话,爱丝特尔也会高兴吧。我在死后,也希望又最重要的朋友来祈祷」 「最重要的朋友」一词在冬?里加路德心里激起千层浪。他仿佛难以承受国王的视线一般地下了头。 「那么,谨尊圣命」 帕尔斯也有信奉伊亚尔达波特教的人。都是马尔亚姆人。但是他们与鲁西达尼亚人教派不同,祈祷的词句和为悼念死者的仪式也不同。 亚尔斯兰再次进入了帐篷,这次六个帕尔斯人和一个鲁西达尼亚人也跟了进去。面对死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整理了下呼吸,鲁西达尼亚人开始祈祷。 「神啊,请给她的灵魂予安定,为她打开天国之门」 冬?里加路德半张着嘴,想着下一句话,但是在伊亚尔达波特教的圣典中却找不到合适的语句。圣典只有一册,在手边的话就能找到了,他并没有完全地背下教典。正在烦恼的时候,一瞬间,从他嘴里说出了自己想到的词。 「爱丝特尔?德?拉?法诺,她是真正的勇者。她将勇气,奉献给了坚守道义,帮助弱者。为此她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并且对此未抱丝毫后悔。无论在世上哪个国家,她都将是难得的朋友。被她帮助过的人们,都发自内心地感谢她,为和她相识而喜悦,将她传颂。请赐予她恩宠!」 说完之后,冬?里加路德注意到谁都不明白鲁西达尼亚语。 「爱丝特尔,是一个好鲁西达尼亚人」 一句帕尔斯语静静响起。 「和通报埋在一起吧」 谁都没有回答亚尔斯兰。就连加塞姆保持着沉默。 「爱丝特尔曾带着无法战斗的人到了叶克巴达那。那些人们虽然大部分被卷入战火而死了,但是应该有集中埋葬他们的墓地。就葬在那里吧……仰慕她的人们,死后也一定会守护她的」 「国王陛下」 虽然是帕尔斯语的呼唤,但出声的是鲁西达尼亚人。冬?里加路德笨拙地低下头。 「请恕我失礼。不小心就用了鲁西达尼亚语」 「我明白你的诚意。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需要。谢谢你」 冬?里加路德的头低地更深了。 虽然对爱丝特尔的死在几天前就有觉悟了,而实际却比想象中的更让冬?里加路德难以忍受。通过鲁西达尼亚语的祈祷,冬?里加路德明白了。这片土地上,能和他用鲁西达尼亚语对话的人,已经没有了吧。用帕尔斯语讲话也没什么不便。但是,就算鲁西达尼亚的山河十分贫瘠,就算王弟吉斯卡尔恶言相向,能和冬?里加路德共享同样的语言同样的风景的人已经没有了。 「啊啊,我的人生到此也算是结束过一次了。但是就算回头也什么都看不到了。向着前方前进的话,就会有和我看到同样风景的人吧……」 突然,他有人握住了自己的左手。那是派丽莎,那份温暖和柔和的坚定只属于她。 亚尔斯兰看着鲁西达尼亚的骑士和他的爱人。 「你们想回去鲁西达尼亚吗?」 通过那平稳的声音,冬?里加路德感到了年轻国王的抑制。 「不,我已经对鲁西达尼亚没有迷恋了」 「那么,我用命令式说了」 和声音一样,亚尔斯兰的眼睛也很平和,但是却有着让人无法反抗的光芒。 「从今天起,你就舍弃冬?里加路德这个名字。就叫做白鬼。不已鲁西达尼亚人的身份,而是以鲁西达尼亚裔帕尔斯人派拉夫达(白鬼)(译注:派拉夫达是白鬼的发音,以后用这个名字了)的身份,成为我军的一员」 出乎意料的台词。 但冬?里加路德却并不感到意外。亚尔斯兰的身姿与声音,仿佛重叠上了爱丝特尔的影子,感觉就好像被告知了理所当然的事。 达龙,那尔撒斯和加斯旺德三人无言地看着冬?里加路德。冬?里加路德整理了一下呼吸,却依旧无法轻易地说出话来。 「就这样吧」 用哭肿的眼睛看向情人,派丽莎劝他。 「爱丝特尔卿也一定会说这样比较好的」 「我知道」 冬?里加路德回视着亚尔斯兰,慎重地挑选着帕尔斯的词语。 「如果爱丝特尔卿还建在,如果她说无论如何都要回到鲁西达尼亚,就算是有几万的敌人在面前我也会陪她踏上旅途的。但是,爱丝特尔卿并没有这样说。她只说,想见国王您」 「……」 「我的旅途,也就到此结束了。在我失去记忆的时候,帕尔斯的人们帮助了我。还给了我名字。给了我派拉夫达这个名字」 派拉夫达单膝跪地。 「承蒙不弃,小人派拉夫达,将代替爱丝特尔卿侍奉陛下左右」 iii 回溯到爱丝特尔?德?拉?法诺离世一个月之前。 在帕尔斯国的王都叶克巴达那,一个在大陆诸国历史上也可以名列前茅的毒辣的计谋成形了。参加这个计谋策划的是有国王亚尔斯兰,副宰相兼宫廷画家那尔撒斯,大将军奇斯瓦特,大将军格万骑长达龙,以及侍卫长耶拉姆五个人。 「总之,看来培沙华尔是安全了」 综合了几个报告之后奇斯瓦特得出结论,有人看着国王表示首肯的表情开口了。 「得到吉报固然不错,不过我想拜托陛下一件事」 「什么事,那尔撒斯?」 「我想请陛下下令放弃培沙华尔」 无声的霹雳在所有人头上炸开。才刚刚收到培沙华尔安全无恙的报告,现在居然要放弃!? 亚尔斯兰紧紧地看着那尔撒斯,慢慢地,确认他的本意似的问道。 「放弃培沙华尔,就是说将克巴多的部队召回王都吗」 「正是」 「我想听听你的理由,那尔撒斯」 「当然」 宫廷画家环视着国王以外的三人。但是,他并没有立刻就开始说明的样子,于是达龙受不了地开口了。 「魔军的攻击频繁,可以预见不久定有一场大战。为了这天,要在王都集中帕尔斯全部的兵力,是这样吗」 「这也是其中之一」 「不要故弄玄虚了,快讲」 听到达龙的抱怨,那尔撒斯卡沉着地向年轻的国王解释。 「培沙华尔是天下的要塞,兵家必争之地。保护那个城对帕尔斯国王而言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与此同时,帕尔斯军的战略选择就会受到限制。这是在令人烦恼」 必须要在培沙华尔配置一定的兵力,还得让得力的将军去指挥。在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时代,是巴夫曼和奇斯瓦特两名万骑长,到了亚尔斯兰的治世则是克巴多和梅鲁连驻守在那里。 何况守卫是克巴多卿。不会轻易失守,而这个事实在前几天,已经又数万人的眼睛正视了」 这是指魔军袭向培沙华尔的事。大家再一次一起点头。 「我担心的,是魔军袭击索雷伊玛耶城或者莫塔扎山岭占据这里。如果变成这样的话,大陆公路被遮断,培沙华尔被孤立,万余的精兵被分离出来,只能徒然地在原地束手无策」 奇斯瓦特在这里提出了意见。 「但是,这种危险最近不是已经减轻很多了吗。古拉杰卿的船队,相当的方便啊」 「正因为此,这个宫廷画家才有使坏的余地啊」 听到达龙的讽刺,那尔撒斯只是勾起唇角笑笑。 「说真的,我对于今后该怎样安排培沙华尔,可是反复想过了。最后觉得倒不如干脆把烦恼的根源给消除了……」 留下未说完的话,那尔撒斯微笑着。可以称为优雅的温和笑容。但是,那也是地上最恶毒的笑容。 「魔军,丘尔克军,辛德拉军。就让这三方面围着称为空城的培沙华尔,展开盛大的争斗吧。我就是这么考虑的」 又是一记沉默的落雷。亚尔斯兰,达龙,奇斯瓦特还有耶拉姆,四个人四种视线刺向那尔撒斯。 「魔将军伊尔特里休因克巴多卿而未能实现夺取培沙华尔的野心。也有前王安德拉寇拉斯那时的原因,他对培沙华尔的执念无法放下。如果他知道培沙华尔称为了空城,定会立刻驱使着怪物们去进攻吧」 「就算那里有辛德拉军和丘尔克军他也不在乎吧」 「有什么好犹豫的。对伊尔特里休而言,辛德拉军也好丘尔克军也好,都不过是想要抢夺自己猎物的敌人。会毫不手软地杀掉吧。不是吗,达龙?」 「你说的没错」 黑衣骑士勉强地认同之后,亚尔斯兰发言了。 「那尔撒斯,我只担心一点」 「是担心培沙华尔城外的人们遭受战祸吗。」 「正如你所说」 「您不用担心。我会按顺序说明的」 那尔撒斯的视线转向耶拉姆。耶拉姆吞了吞口水。必须要用全身的力气去学习师父谋略的精髓。 那尔撒斯设下陷阱的毒辣程度,没有给对手留下一点选择的余地,就是这一点。就算想着是陷阱吧,辛德拉国要是不出手,丘尔克过就会夺走培沙华尔。丘尔克国旁观的话,培沙华尔就会落入辛德拉的手中。 被敌国夺走了培沙华尔所产生的危害和败北感将会十分巨大,如果不想变成那样,就只能比敌人先出兵。辛德拉国和丘尔克国的利害完全对立,两国共同占据培沙华尔是不可能的。就是他们共同占据,那之后又会如何。反正都会盘算着要独占,只能决裂。 再如果,若是在辛德拉和丘尔克犹豫的时候,伊尔特里休率领魔军占领了培沙华尔的话该如何。虽然会觉得魔军得到了强大的根据地,其实不然。辛德拉和丘尔克知道了魔军的存在。也知道伊尔特里休的存在。若伊尔特里休愚蠢地离开根据地不管的话,辛德拉军和丘尔克军就会向着没有将领的城猛扑过来。伊尔特里休就会被绑在成立动弹不得。 然后,是培沙华尔城外的民众。不能把他们卷入战祸是肯定的。但是,本来军队会加害民众的理由是什么。 「把培沙华尔交出来。不然的话我们就杀掉周围的居民」 如此的威胁在培沙华尔里据守的是帕尔斯军时才有效果。辛德拉国也好丘尔克国也好,若是想长久地占据培沙华尔的话,就不能与民众为敌。他们不像鲁西达尼亚军一样,是被狂信所驱使的。 而如果一旦魔军要做什么的话,就用古拉杰的水军准备好让民众避难。避难的地方是辛德拉境内也可以,为此买好了包括芸香农园在内的广大的土地,就是这样。 在一个个说完问题后,达龙指出了问题点。 「丘尔克的国王卡尔哈纳可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他会那么容易就如我们所愿的起舞吗」 「不会立刻就有动作的。会满怀疑惑的侦查,观望吧。但是,在这期间,辛德拉军早就进驻空空如也的培沙华尔了。丘尔克国就是眼睁睁地看着宝物落到了敌人手里」 「这样就不能责问部下的责任了。是卡尔哈纳王自己的失策」 「这个屈辱,卡尔哈纳王咽得下吗」 「不可能的啊」 「若是咽不下,卡尔哈纳王只有出兵攻打培沙华尔。丘尔克和辛德拉哪边比较强还无法判断,但是凭藉着培沙华尔的辛德拉比较有利」 「的确。如果辛德拉以三万兵力据守在培沙华尔的话,丘尔克就必须出动十万兵力才能攻下。就算丘尔克有如此之多的兵力,也无法避免本国的守备变得薄弱」 就算是慎重到被称为獾的卡尔哈纳王考虑到这些的话,也会选择制辛德拉于先机吧。 这次是奇斯瓦特发问了。 「但是,若果他们谁都没动呢?」 「那是培沙华尔就还是座空城。等哪天所以的问题都解决了,再慎重地让帕尔斯军再入城就可以了」 「明白了,那尔撒斯,就交给你了」 经过一阵长长地思考之后亚尔斯兰做出了裁断。其他四人向着国王行了一礼。抬起头,达龙直盯着友人。 「不过你还真是,嘛,能相处这么狠毒的招啊。实在是佩服」 「要夸我还是等会吧」 「我现在正在品味生下来第一次的心情」 「什么心情?」 「我觉得辛德拉王拉杰特拉有些可怜了」 「那只是你的错觉」 「大概吧」 以上,是帕尔斯的武将对辛德拉国王彻底的冷漠。 就这样,震惊世人的放弃培沙华尔城决定了下来,进入了实行阶段。 老鹰告死天使先一路飞去培沙华尔传达大意,达龙及加斯旺德同梅鲁连在索雷伊玛耶城里做最后的商榷。城里爱丝特尔一行因大雨被滞留在那里,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魔军奇袭,最后变成了一场骚动。 iv 对于帕尔斯的武将随时难以想象的事情,但是辛德拉的国王拉杰特拉二世既有烦恼也有迷茫。 帕尔斯历三二五年亦即辛德拉历三二六年,从七月到八月,拉杰特拉王的政绩开始显出成效。自前国王以来,花费十年的灌溉事业,已经完成一半了,到之前还是荒野的土地上已经可以让一万户农家迁入。拉杰特拉王发出布告,免除这些农家三年的租税,而受到他们的感谢。在东方,讨伐扰乱国境的蒙族,拿下了他们副首长的头颅。 虽然拉杰特拉因内外都收到了吉报而十分高兴,但在七月过半的时候,他的早餐席位上被带进了奇怪的东西。带来东西的是大臣纳塔普尔。 「是这个。这个奇怪的尸体是从卡威利上漂下来,撞进渔夫的网里的」 拉杰特拉看到的尸体的确很奇怪。 最先映入眼睛的是两只翅膀,要说是鸟吧,未免也太大了。差不多很人类一样。还有,是鸟的话应该只有两肢,但这个尸体却有四肢,而且前肢和人的手十分相似。而头部也和鸟不同,没有嘴的头很像猿。左右的眼球可能是被鱼吃了,变成了两个深深的空洞,而嘴里排列着像针一样的牙齿。背后和腹部有很大的伤口。 拉杰特拉皱起眉。尸体的外观也让人不快,而散发出的恶臭更是让人作呕。失去食欲的拉杰特拉放下勺子。 听到肯定的回到,拉杰特拉搜索着记忆。 「前些时候,帕尔斯领土内的培沙华尔周边发生了战斗。我记得有这样的报告」 「正是,陛下」 「但是还说过丘尔克军并没有行动的样子」 「正是如此,陛下,到国境为止十分的安稳」 「不错。但是,这样的话,又是哪里的军队攻击了培沙华尔城呢。帕尔斯国内的叛乱势力吗?就算有企图复活旧王室的是人在,他们有足以攻击培沙华尔的兵力吗。还是说,是这些怪物们成群结队的……」 拉杰特拉绞尽脑汁也没得出结论。纳塔普尔询问陷入沉睡的拉杰特拉。 「这个尸体,要怎么办呢」 「你觉得要怎么办?」 「臣按陛下的圣意行事」 「那么,就放在你的房门口当装饰好了」 纳塔普尔一阵狼狈。 「咳,陛下,臣的玄关过于狭窄……」 「不要当真,开玩笑的。这种恶心的东西真想扔了,但是也许日后还可以作为什么证据派上用场。好吧,就一把火烧了,只将骨头收在棺木中保管好」 「保管在什么地方呢」 「当然是放你家了。地下室也好仓库也好,总之你负责保管好他」 看着纳塔普尔一脸的苦相,拉杰特拉的食欲稍微恢复立刻些。但怎样也平静不下来。用完早饭后,拉杰特拉走出室内。 「要发生什么了,这件事是明白着的。问题是,要发生的是什么」 拉杰特拉向右走了五步,有转过身走了七步。抬头看看天花板,又将视线落在地上,拨弄拨弄头发,抚抚下巴,两手背在身后。 「啊啊,不明白。这种时候就该听听其他人的意见。让纳塔普尔再来参见一次吧」 拉杰特拉召集十个官员。让纳塔普尔做出说明,然后每个人都提出意见。虽说本来就每包太大的期望……。 「要发生什么了,这件事是明白着的。问题是,要发生的是什么,这件事」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一群派不上用场的家伙」 拉杰特拉将官员们遣散,又必须一个人在那里绞尽脑汁了。 虽然并不是出自兴趣,但拉杰特拉是杀了异母兄弟才登上王位的。他想要尽力避免国内的分裂抗争。所以在录用人才的时候,就得爬出那些恃才傲物不能和他人协调的人。首先选择了有忠诚心和顺从的人。思考自己来就行了。当初这么想着,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不过这样,辛苦的就变成我一个了。真是不合算。国王不就是把劳动都委托给臣下,自己和民众一起享乐的东西吗。让我轻松点吧」 若是邻国帕尔斯的武将们听到拉杰特拉的话,定会怒吼「你还想比现在还轻松啊」。这种事拉杰特拉当然不知道了,而在平稳地渡过了一个月后到了八月半。 拉杰特拉陛下处理了一件关于贵族继承的麻烦诉讼后,满身疲惫的躺下休息。 「啊啊,我明明付出了地上最多的辛苦,结果没一个人能理解。王者果然是寂寞而孤独的」 对这个想法十分满意,拉杰特拉王暂时陷入了甜美的自我怜悯的心境。自己死了之后石碑上就刻「拉杰特拉辛苦之王」吧,后世的民众看到了定会发出「真是可怜的国王,竟然那样辛劳」的同情,流下泪水吧……。 「陛下,陛下」 扬起和泪水无缘的开朗的声音,纱帐的对面一个柔软的人影动起来。 「怎么了,真吵」 拉杰特拉抹去嘴角流出来的口水,似乎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大臣们在大厅等您了」 「啊,知道了。忙得晚上连觉都睡不好所以想午休一下,结果连这样都要被人打扰,国王还真是凄惨」 辛苦王拉杰特拉二世中断了自己的不需要一枚铜板的相当省钱的游戏,来到谒见用的大厅。走路的时候左右的侍女靠过来,用浸过冷水的棉布擦拭着王的脸颊,递上漱口用的香料水。 在坐上玉座的同时,拉杰特拉开口抱怨。 「反正是要是说有紧急的大事吧。让国王连午睡都不得安稳。到底是什么大事」 「这次是真真正正的,真的很大的意见事」 「哼,然后呢?」 「培沙华尔城……」 「培沙华尔城怎么了。发生火灾暴动了吗」 「空了」 「什么空了?」 「所以说,是培沙华尔!」 官员们一起抬高嗓子。拉杰特拉也完全清醒了。在玉座上坐直了身子听着报告。据说是复数的侦查者发来的紧急报告。 「大门敞开,没有一个兵将的影子,也没有人马的声音,没有一个人安静地不像话。简直就像全部死绝了一样……」 听着报告拉杰特拉想起来的是不是鸟也不是猿的怪物。怪物的出现和培沙华尔的一边之间,到底有何联系呢。 「但是,加强城的防备的话也就不说了,为什么会逃了呢。帕尔斯的那些家伙,一定是在打什么不好的主意,但是就算知道这点也猜不透他们的企图」 拉杰特拉思考着,官员们开始发言了。 「陛下,这是意想不到的绝好的机会。培沙华尔是天下的要塞,而帕尔斯军放弃它,这不是上天将培沙华尔赐给我辛德拉吗」 拉杰特拉没有立刻回答。 「这么好的事怎么会存在于世」 拉杰特拉有过好几次刚跳过小陷进立刻就落入更大的洞穴的经验。所以他也多了个心眼。 将培沙华尔弄到手。对辛德拉而言,说的夸张点,那是自建国以来一直渴望的事。控制住大陆公路的要塞,东西交易的权益将飞跃性的增加。再加上,通过确保卡威利河西岸,就能独占卡威利河全体的水利和水运。控制住对丘尔克国而言的出海口岸,丘尔克国的船只想在河上航行,就得出很多的通行费。怎么看都只有好事……。 想到这里拉杰特拉愕然了。他想到了丘尔克国的敌对关系。 「等等,培沙华尔对丘尔克也是渴求依旧的土地。如果丘尔克军南下压制培沙华尔的话,就能遮断大陆公路了。既能向东西交易的商人收取巨大的通行税,也能确保经由卡威利河的出海口。不妙不妙,卡尔哈纳那家伙知道这件事的话,可能会出动大军啊」 丘尔克军南下侵入卡威利河流域的话,就用「友情的证明」请求帕尔斯军出兵,这是拉杰特拉到现在常用手段。但是,这次这么做的话,好不容易才成空城的培沙华尔,不久再次回到帕尔斯军手里了吗。这不就是。辛德拉眼睁睁的放跑了占据培沙华尔的良机吗。 拉杰特拉对培沙华尔有着不纯的野心。这点被准确地射中了。拉杰特拉乍一看,似乎还有选择的余地。这才是正是「毒酒的第一口是甜美的」。 「陷阱,明显是陷阱」 拉杰特拉抱起胳膊。 「那个狡猾的帕尔斯人,怎么可能就这么防守培沙华尔」 然后把刚抱起个胳膊又放开。 「但是,就在这么犹豫的时候,丘尔克军出击南下,占领了培沙华尔城该怎么办?大陆公路被分断,丘尔克得到出海口。变成那样后悔也来不及了」 官员们开始七嘴八舌地嚷起来。 「陛下,请决断」 「是帕尔斯军自己放弃培沙华尔的。我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培沙华尔」 ,去探探虚实如何」 拉杰特拉闭上眼。 「逐步投入兵力是愚者的作为。干脆让五万以上的大军一口气占据培沙华尔。就算与丘尔克军冲突,只要在那之前占领了培沙华尔,定然是对我方有利」 拉杰特拉的脑海里,几个方案迸出火花。 平时总是会阻止拉杰特拉轻率举动的官员们,现在兴奋地催促着国王做出决断。帕尔斯军「放弃培沙华尔」这一奇特的手段,让辛德拉人的平常心尽失。 v 放弃培沙华尔是将帕尔斯的全部兵力结集到王都叶克巴达那这一大战略的一环。与此同时,帕尔斯有力的将军们也全部集合到叶克巴达那。 在叶克巴达那西北当巡察同时募集士兵的伊斯方和吉姆沙,也随着亚尔斯兰相继回到了王都。不知何时消失的奇夫,也不知何时回到了王都,直到国王发喘传唤都一直逗留在妓馆里。 特斯和他的三个妻子,作为成为古拉杰指挥船队的客人随之离开培沙华尔是七月八日的事了。 这个季节,海上的风从东方吹向东南方。对于向西前进的船队是绝好的条件。 「快的话七八天就能到基兰了,不过途中也有各种事要做啊。嘛,要花两倍的时间吧。好好享受乘船的旅途吧,特斯卿」 「没有什么要传达的事吗,古拉杰卿」 「没有哦。非要说的话就是,不要妨碍到水手们就可以了」 出了海的这日白天,特斯对三位妻子说道。 「你们真有精神啊」 不是讽刺而是羡慕。帕尔斯屈指可数的勇将,也对波浪这位变幻莫测的敌人束手无策。暗自担心的事成了事实,特斯只能躺在床上。 「特斯大人由我来照顾,可拉和尤琳让拉杰特拉卿的部下带着去参观船内吧」 「哦呀,派特娜姐姐想独占特斯大人吗?我们交替着来看护吧」 说是看护,其实也没什么要做的。因为特斯只能一人个躺着,就随着三个妻子去了。这位勇将,对于没能留在陆地上的事后悔不已。 以尤法奈斯为首的海上男儿们,大多都很是开朗健谈。为了排解海上的无聊,唱歌啊吹笛啊跳舞都很擅长。还有,为了解闷在船上养着小动物的也不少,尤琳特别喜欢一只在辛德拉买的鹦鹉。 特斯几人乘坐的是古拉杰的旗舰「光之天使」号。本来可以乘坐三百人,现在将人数控制二百四十人,所以居住性变得很好。帆柱是大小两根,突起在船首和船尾。帆布以亚麻为主,将椰枣树的树皮和牛皮割成细长状而后编织起来。 在三层放着弩,而船的窗子则全部覆着绢之国南方产的竹编。锚是四角锥形的大理石,穿过粗大的网上的洞。 「用很粗的竹子纵横交错编织起来,似乎可以把投石器的石弹弹回去哦,特斯大人。就算是用细竹编成的东西,也可以挡住箭呢。下了很多功夫呢」 「是吗,真了不起啊」 若是身体好的话,特斯作为一个武人也该有着很大兴趣,但现在只能躺在床上,苍白着脸喘着气点头。 「你们几个,不能只顾着玩。要代替特斯大人好好学习海和船的知识。说不定哪天特斯大人会指挥军船哦」 听到姐姐派特娜的话,幺女尤琳瞪大了眼睛。 「嘛,姐姐,这不管对特斯大人还是对帕尔斯国而言都是不幸啊!」 看来丈夫的威严是被海风带走,消失在水平线的彼方了。不过特斯的妻子们还是满怀好奇心地在船内参观着,对什么都充满疑问。水手们也十分欢迎她们,不管问什么都有问必答。 终于轮到古拉杰苦笑了。 「这可真是,要不是特斯卿晕船这么严重,我的船就被夫人们占据了」 次女可拉似乎格外有天赋,航海的第一天教给了她登上帆柱的方法后,第二天就上到了帆柱的顶端,第三天就在爬帆柱的船内比赛里得到了第二位,赢得一片鼓掌和欢呼。 就这样,七月二十五日古拉杰的船队进入了基兰港。 在基兰欢迎的准备已经完成。数十艘的小舟出海迎接船队,热闹的音乐充满港湾。打扮艳丽的妇女们向船上的水手们扔去鲜花和水果。 而船队那边也放出数发绢之国的烟花。因为本来是当做信号弹来使用的,所以并不十分华丽。但特斯的妻子们却是出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十分的兴奋。 「可以在这里休息五天。特斯卿和夫人们就好好修养吧」 「承蒙您的许多照顾,非常感谢」 依旧脸色苍白的特斯倒过谢。 到了陆地上,踩着无法撼动的大地,特斯全身的力气都回来了。第一步还看起来有些虚浮,第二步调整姿势,第三步背挺得笔直,第四步时已经威严堂堂了。无论谁怎么看,都是光辉闪耀的勇将。他和三个妻子一起住进客房,久违地睡了一个没有摇晃的觉。 古拉杰将心腹路哈姆和尤法奈斯留在基兰,委托他们监督船队和士兵。有关今后的事也钜细靡遗地做出指示,委以文书。他自己和特斯一起从陆地北上去向王都叶克巴达那。 马和车,还有徒步,三千人的队列在街道上前进着。和在船上时完全两样的特斯作为陆路的指挥,旅途平稳地持续着。 但是,每一日的行程,都会明显看到虽小却很坚固的阵地和狼烟台的建筑在推进。有着折叠的顶部,几台弩程仰角放置着。这位为对空而准备的。 派特娜,可拉和尤琳,每次看到天上有鸟的影子,就在马上不由的握紧了弓。 八月十日,特斯和古拉杰一行进入王都叶克巴达那。 大将军奇斯瓦特到城门去迎接他俩。为再会而喜悦,奇斯瓦特在马上与古拉杰和特斯握手。只是表情略有些忧色。 「陛下现在不在。不,已经两三日没有回来了,是在无法放心啊。你们先来放下行装吧」 亚尔斯兰去见爱丝特尔而离开了王都,至今还没有回来。古拉杰和特斯在王都有自己的宅邸,他们回到家卸下行装。当夜大将军奇斯瓦特举行宴会慰劳他们。 八月十三日。国王亚尔斯兰回到了王都。 那是葬列。鲁西达尼亚女骑士爱丝特尔?德?拉?法诺的一体被安置在简朴的木制灵枢中,达龙和派拉夫达守护在左右走进城门。 「啊啊,那个见习骑士死了吗。是一个很精神的小姑娘呢」 就连特斯如此刚毅的男人似乎也满怀感慨。爱丝特尔成为帕尔斯军的俘虏,嚷着「来,杀了我啊」的时候,教训她的正是特斯。他的三个妻子并不认识爱丝特尔,听了她的事也流下了眼泪,为鲁西达尼亚的女骑士哀悼。数日后,特斯带着三人前去吊唁。 克巴多和梅鲁连带来的一万骑在王都的门前结集是八月二十日。大将军奇斯瓦特去迎接他们。从地位上来说着是当然的,不过这个月的奇斯瓦特完全成了接站的了。 「不愧是克巴多卿,领军前行的速度十分迅速啊」 被赞赏了的克巴多,在马上代替招呼对着大将军一笑。 「我一日也好想能尽快见到陛下的圣颜,还要享受叶克巴达那的美女们和这绝佳的季节啊,当然要快马加鞭了。比起血和尘土,还是花和酒的味道好啊」 回以笑颜,奇斯瓦特说道。 「克巴多将军麾下的一万骑休息三天,而后没人奖赏三枚金币。这是陛下的圣意」 士兵们发出欢呼。大方的国王不管是士兵还是民众都喜欢。更何况,克巴多麾下的士兵是帕尔斯全军之中,这两个月中间经历了最多死斗的。其中也有在王都安置着家人的人。报偿死斗的喜悦也是巨大的。 克巴多 和梅鲁连立刻就去王宫参谒,与国王亚尔斯兰再会。 「克巴多卿,梅鲁连卿,终于回来了」 「只要是陛下的圣意,就算是一千法尔桑也不在话下。更不用说只是从边境到王都了,每天靠近一些很是愉快啊」 「暂时就好好休息吧。我也想问你们培沙华尔的事。梅鲁连卿也很久没见到妹妹了吧」 梅鲁连无言地行了一礼。 克巴多从梅鲁连那里听说了爱丝特尔的事。但是他在亚尔斯兰的面前一句话也没有说。 克巴多回到了自己的府邸。梅鲁连在王都没有府邸,就住在妹妹家里。虽然那座府邸对亚尔弗莉德而言大过头了,但它还起着留在王都的轴德族的公馆的作用,所以总是有几个轴德族的男女住在那里。 见到妹妹后,梅鲁连立刻支开其他人,突然就问妹妹。 「怎么样了,你和宫廷画家大人,关系进展如何了」 亚尔弗莉德满脸通红。 「真是的,哥哥你怎么这么不含蓄啊。那尔撒斯也好我也好,都有很多情况啦」 「这么说,就是还什么都没有了」 梅鲁连连个微笑的渣也露不出来。梅鲁连仿佛觉得石榴果汁很难喝似的一口气饮尽,继续对话。 「看好场合,就算会吓死他,一口气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吧。越早越好」 「等、等等,哥哥,你说什么不稳妥的话啊」 当哥哥的无视妹妹的狼狈。 「若是那尔撒斯卿有了妻子,你是放弃还是不放弃。你还在犹豫什么。这本来就是不需要犹豫的事。你想想看吧」 梅鲁连盯着的妹妹的表情与其说严肃不说可怕。 「放弃培沙华尔将兵力集中在王都,这是能用常识来考虑的吗。我和你都连想象都无法做到的事,就要发生了。就算太阳从西边出来也不要吃惊,亚尔弗莉德」 亚尔弗莉德想笑一笑却失败了,无奈地回答道。 「哥哥的预言我会记得的」 梅鲁连轻轻耸了耸肩。 「不是预言,是忠告。预言一定会落空,但是忠告却会经常命中啊」 vi 从红色僧院出来终于来到叶克巴达那的加塞姆在王都也没有家。于是便自己决定住在「伯父大人」既宰相鲁项的府上。在王宫内徘徊了好一阵之后,终于见到了鲁项,连忙凑上前去。 「伯父大人,伯父大人,我是加塞姆啊。您的侄子加塞姆」 加塞姆自称为鲁项的侄子着实有些夸耀之意,其实他只是鲁项的妻子的哥哥的后妻的父亲的弟弟的儿子。话虽如此,具体的事鲁项也记不得了。仅仅是漠然地记得是「妻子的族人」。 「哦哦,你还好吧」 鲁项衣服无可奈何的样子回应着,加塞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托伯父大人的福,小侄得以安然返回王都」 「老朽什么都没做吧……不过,听说你最近帮了不少忙啊。国王陛下也要褒奖你的功绩」 「这、这是真的吗」 「陛下好像说要给你一个新的工作」 「啊啊,这真是太幸福了」 「会怎样呢,还会子安红色僧院吗,这个官职」 加塞姆惊慌起来。如果还是留在那个乡下小镇的话这么辛苦就没有价值了。 「伯父大人,我不想再在那个小城里工作了。请务必让我来王都工作」 「没有什么好的职位空出来哦」 「无论多么低的职位都可以。平时已经是最好了,请就这样安排吧」 「那么,这样吧,你和鲁西达尼亚的女骑士同行也是一种缘分。守卫那位女骑士的墓的人还没有定下来。你要做吗」 守墓是一件非常不起眼不光荣的事。想到这里,加塞姆有些气馁,但又不能有其他奢望。 「是,请务必将此任交与在下」 回答着,深深地弯下腰去。 八月二十一日。 女神官法兰吉丝和不及格的女神官候补亚尔弗莉德一起来到爱丝特尔的灵枢表示吊唁,在和灵枢旁的派丽莎打招呼的时候,却有了意外地发现。 「啊啊,法兰吉丝,那个是……?」 「你是说那个姑娘带着的银手环吗?」 「没错,就是那个,那个蕾拉带着的手环一样。没错吧?」 「的确,我也这么觉得」 在表达了和形式上一样的吊唁后,将两人带到了里间,然后低声交谈着。 「那尔撒斯和达龙卿,看到那个手环都没表示什么吗」 「他们也没看过实物。就算觉得疑惑也不能确信啊」 「要告诉他们吗?」 「早晚得说」 这么说的法兰吉丝是为了慎重起见。两人本来打算是在祭拜完之后立刻就离去的,现在看来也不行了。 「说不定,那个叫做派丽莎的女孩子,是王太后的亲生女儿哦」 「嘛,也不能只凭一只手环就确定……」 「蕾拉和派丽莎知道彼此的存在吗」 「有着旧王族血统的女子就有两个了吗……不等等,这样,也许不止两个啊」 「诶,难道还有吗!?」 亚尔弗莉德瞠目结舌,说着「怎么可能」笑了起来。女神官也露出苦笑,不过两个人很快又收起了笑容。 「又不是双胞胎三胞胎。大概,是怕有人去查而切词做的烟雾弹吧。居然要耍这种心机,背后的事还真是沉重」 亚尔弗莉德一脸怃然。 「因为有想着阴险事的家伙在嘛。到底是谁做的那种事」 「当时的王室和神官吧。和你的那尔撒斯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谈谈如何」 里间的圆桌上摆着茶水啦星形面包和米粉点心,但两个人都没有动手。没有吃甜点的心情。 「那尔撒斯最近几天总是沉着脸在想着什么。虽然是沉着脸,但由那尔撒斯做来也好帅」 「是吗」 法兰吉丝轻轻地忽略了少女对自己爱人的夸奖。本来是来吊唁的,最后却转到了奇怪的话题。 派丽莎来到里间,表达了对前来悼念的感谢。虽然比亚尔弗莉德年长一点,但派丽莎却更有成熟女性的风范,给人一种大人的感觉。丰满的身体更加强了这种印象。 亚尔弗莉德好不容易压住心情,在法兰吉丝打完招呼后,立刻性急地搭上话。 「你的手环不错啊」 大概是因为一点也不像来吊唁的人的发言。派丽莎冷淡地回应道。 「对不起,但是不能让给你」 「对不起,她不是那个意思」 法兰吉丝忙打圆场。亚尔弗莉德立刻注意到了自己的失言,忙低下头。 「不分场合说了失礼的话。但是,我觉得那是很漂亮的手环。父亲曾教过我分辨工艺品好坏的方法,所以不小心就说出来」 「哦,您父亲是宝石商人吗」 「嘛,算是吧」 正确来说,只有卖,买的时候可没花钱就弄到了。 说话的时候派丽莎的心情也变好了,但是关于自己的手环她也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派丽莎确信自己是孑然一身。若她知道派丽莎的存在会说什么,亚尔弗莉德无法想象。想着该告诉那尔撒斯这件事的时机,和法兰吉丝一同告辞了。 了帕尔斯,就连那尔撒斯也想不到这种事。 接着,达龙得到了对帕尔斯国而言十分重大的情报。 「要是根据派拉夫达的话来看,吉斯卡尔成为了马尔亚姆的王,而称为教皇的蒋?波坦已经死了」 在这么报告的时候,亚尔斯兰,那尔撒斯还有气死瓦特都重重地点着头。曾经侵略帕尔斯,让帕尔斯遭受建国以来最大惨祸的罪魁祸首的两人,其中一人已经不在了。虽然曾抓到过吉斯卡尔,而后又或者放了他,说是为了让他和波坦两人自相残杀,而现在终于确定这成为了现实。 「那两个人,派拉夫达和派丽莎还真是情报的宝库。要厚待他们,尽可能让她们多说出些情报。不,不是说他们现在不说。坦率地,有礼地请他们告诉我们」 那尔撒斯指示着诸将。克巴多和梅鲁连已经回来,帕尔斯国有力的武将已经全部集中在此,那尔撒斯对着他们称述后面的见解。 「吉斯卡尔虽是恶人,但他绝不愚蠢。数年间就能建设好马尔亚姆国内的体制吧。否则,这次就会失去全部了。所以对马尔亚姆不必抱有太大的警戒」 密鲁斯国的席尔梅斯也得出了大致一样的结论。吉斯卡尔作为盟友虽然不可信任,但是却是一个善于计算的利己主义者。「那家伙不会做出有损自己的事」。 以王宫和大将军府为舞台,各位将领久违地会合互相探访。克巴多嘴里说着酒啊女人的,其实是消息最闭塞的,他来拜访那尔撒斯的时候全是问题。 「前几天,索雷伊玛耶被魔军袭击了,指挥是伊尔特里休吧」 「是不是呢」 「作为魔军还真是场不错的袭击啊」 「作为袭击是不错。不如说那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实行的时机真是不好。是伊尔特里休的话能做的更好点吧」 「的确,放火烧街也得等雨停啊」 说着,克巴多稍微想了一下。 「攻击到一半的时候失败了——暂时失败了,然后就只是警戒着吧。这么说来,在伊尔特里休不知道的地方什么人在擅自行动吗」 克巴多问了之后,那尔撒斯点点头。 「可能是除了伊尔特里休之外还有指挥魔军的人。这么看来那家伙可没有伊尔特里休那么多的用兵经验,大概也没什么统率力。一遭到反击就慌慌张张地逃走」 「就是说很好对付啊」 那尔撒斯耸耸肩。 「那倒也不一定。伊尔特里休是经历过大战的将领,所以会符合战斗的理论而行动。也就是说,只要人质分析他的行动,就能解读他的意图。但是,一时兴起就行动的家伙,反而难以猜测他的意图」 「就算是宫廷画家大人,也有除了调绘颜料之外会觉得难的事啊」 克巴多笑着向那尔撒斯告辞,然后来到了奇斯瓦特的府邸。 正好古拉杰,伊斯方,萨拉邦特,吉姆沙和特斯也在。酒宴中的话题,当然也是有关与军事的了。 vii 「需要死守的只有连接叶克巴达那和基兰的南北轴啊。现在海上没有可以威胁基兰的势力,这点倒是可以放心了」 「伊尔特里休身为特兰人也有兵略上的界限啊。无论如何都不会注意到海上的」 「在海上航行的船只被魔军从空中袭击的可能性呢?」 对于这个悬念,身为帕尔斯海上武装势力代表的古拉杰可以自信地做出回答。 「从南方经过航路离开陆地。虽然会增加一两天航海的日数,不过这样就足够作为对抗策略了。不管是鸟面人妖还是有翼猿鬼,也不是想飞到哪就能飞到哪的。在海上也没有能让它们休息的地方」 「原来如此」 「而且,现在还没有在海上被怪物们袭击的事。有的话,必然会报告给我的,我会立刻禀告陛下的」 「大海可是很广阔的。海里就没有潜藏着蛇王眷属的可能吗」 「谁知道呢。吃人的鲛啊大章鱼啊,像小岛一样大的鲸鱼之类的,这种家伙虽然经常出没,但好像没有从蛇王那里领工资的啊」 古拉杰的玩笑引起一阵笑声。虽然特斯是苦笑,但对大海和船都没有自信的武将们也只能相信古拉杰了。 笑声平息后,伊斯方小声念叨着。 「也想让陛下笑一笑啊」 「是啊」 做出简短回答的是吉姆沙,他拿起一个「微型的」米粉果子一脸没办法地塞进嘴里。 鲁西达尼亚的女骑士爱丝特尔?德?拉?法诺的葬礼,安静而简单的完成了。她虽是「国王即位以前的友人」,但既非国宾也非公职人员,所以没有理由举办盛大的葬礼。国王亚尔斯兰也自从回到王都以来,也没有对关于爱丝特尔正式发表过什么。只是命令王国会计总监,分配给派拉夫达和派丽莎住邸。 八月二十二日。 这一天王宫里有着重大的仪式。 「鲁克那巴特……」 亚尔斯兰低语着。少见地带出了护国宝剑。 「……你保护了我。但是,却不保护我以外的人。因为那是我的责任」 从走廊的一角传来声音,亚尔斯兰看向那边。 「那个,陛下……」 「啊啊,你是加塞姆吧」 「陛下居然还记得在下的名字,不胜荣光。其实在下的伯父鲁项命令在下去守卫爱丝特尔卿的墓」 「……是吗,那么请你好好干」 只带着耶拉姆一个人,亚尔斯兰来探访鲁西达尼亚人的墓地。在这里看到的,是一个十加斯见方的花园。大波斯菊,薰衣草,羽扇豆,洋蓟,虞美人等在晚夏到秋季开发的花朵争相绽放,白色的小小大理石墓碑被淹没在花丛之中完全看不到。 「这就是墓吗」 发问的是耶拉姆,亚尔斯兰没有回答。 「是、是,比起过分地追求将碑啊墓石做的又大又华丽,不如让花来埋住更好,啊,这只是属下的愚见」 加塞姆感觉到舌头上都冒冷汗了。亚尔斯兰只是无言地看着花丛。相对的耶拉姆则用带着锐利的目光刺向加塞姆。 「那、那个,若是不和陛下意的话,属下立刻重新来过,请饶恕属下……」 亚尔斯兰第一次开口了。 「加塞姆」 「是、是,是,是」 「你做的不错。的确,这样好多了。很适合爱丝特尔」 「承、承蒙陛下夸奖」 「你是个用心的人啊。可以的话,到我身边来为我做事可以吗」 加塞姆欢喜地拍着脸,平伏在地上。从头顶传来国王的声音。 「等会你就到王宫来想宰相报告一下就好」 「是、是,不胜荣幸,属下承蒙陛下赏识不胜荣幸」 因使劲地贴在地面结果抬起头时额头上沾满了草和土。而和耶拉姆一起离去的亚尔斯兰的背影已经在三十步开外。 加塞姆欢乐个姿势,恭恭敬敬地向着白色的小小的大理石墓碑行了一礼。 「爱丝特尔卿,虽然你是鲁西达尼亚人,而我很讨厌鲁西达尼亚人,但你不一样。你是我的恩人啊。我再也不是那个待在乡下从那些无赖手里要一丁点税金的小官员了。是国王陛下的近侍加塞姆大人。而这全是因为带你来了王都。之后我会做到什么地步好不知道,但我不会忘记的你的恩情,也不会忘记来看你的」 不知该说是脸皮厚还是该夸他。但是本人却十分认真。发自内心祈祷着,加塞姆站起来后,突然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大叫起来。 「喂,有人在吗。爱丝特尔卿的墓地是花园。春夏秋冬花绝对不能断了。 水,水,每天一定要好好浇水。过来个人啊,听吾辈的指示啊。要是长了杂草怎么办!」 这一天,亚尔斯兰少见地带出保健鲁克那巴特是要改变帕尔斯军的组织,授予十六名人物将军的称号。国王将亲自为他们绶印,在宝剑鲁克那巴特之名下宣告。 全员集中在一间广大的房间里。 以亚尔斯兰为中心,左右各八人排列着。从宰相鲁项来看,从左至右是,耶拉姆,萨拉邦特,吉姆沙,特斯,梅鲁连,亚尔弗莉德,那尔撒斯,奇斯瓦特,亚尔斯兰,达龙,奇夫,法兰吉丝,克巴多,加斯旺德,伊斯方,古拉杰,派拉夫达的顺序。 第五章 蛇王再临 i 虽然被世人称为「解放王亚尔斯兰十六翼将」,但不是就有十六翼将这个职位。帕尔斯历三二五年八月二十二日,经亚尔斯兰亲手印绶将军之名的十六名骑士,被称为「十六翼将」。而且这十六名里除了最新加入的派拉夫达之外的十五人,在帕尔斯历三二一年九月,亚尔斯兰即位之时就已经在一起了。「十五翼将」的时期更长。 即使如此「十六翼将」之名在帕尔斯永久流传下去是因为人们怀念着亚尔斯兰的治世,以及直到最后都在武力方面支持着他的骑士们,被吟游诗人们热爱的缘故吧。 十六人中间,帕尔斯男性十一名,帕尔斯女性两名,辛德拉男性一名,特兰男性一名,鲁西达尼亚男性一名。最年长的克巴多三十六岁,最年少的耶拉姆十八岁。这一年比十九岁的亚尔斯兰还有年少的只有耶拉姆,年轻的武将们和还要年轻的国王一起尽心尽力地完成了帕尔斯的再兴大业。 能瓦解这大业的是何人呢。 从王都到边境,各种怪事丛生,平稳和繁荣的天空上阴云飘散。即使如此,人们还是对蛇王撒哈克会再临,完全复活抱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放弃培沙华尔这种诡异到极点策略,也完全可以认为是对辛德拉和丘尔克这东方两国的巧妙牵制。谁都明白终于要发生大战了,然后为了那天在准备。 在世称的十六翼将叙任的当天夜里,举行了盛大的庆祝宴会。更在之后的七天里互相拜访,寄宿在妓馆里,尽情享受着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短暂阳光。但是,只有古拉杰在第五天离开了王都,而理由只有包括国王在内的少数人知道。 八月三十日,开始办公的亚尔斯兰这里,有一个人要求谒见。 来人是王墓管理官的菲尔达斯。 他本来是一个体格良好,有着沉着气质的人物,但现在却看起来又瘦又憔悴。连让人问出怎么的空隙都没有就平伏在地上,像叫喊着一样发言了。 「无论怎样的处罚属下都甘愿承受。请您惩罚属下吧」 亚尔斯兰吓了一跳,和陪在一旁的宰相鲁项面面相觑。 「要说处罚,那是干了什么错事才会做的吧。我觉得你做的很好啊」 「属下,承蒙宫廷赐予王墓管理官如此名誉的地位……」 「这些我知道」 年轻的国王露出苦笑。菲尔达斯对于去年末时发生的王墓盗掘事件的犯人到现在都还没有眉目感到羞耻,表示要接受惩罚。 「我认为,不管是多么重要的坟墓,因为死者的事而牺牲活着的人都是不对的。我嘉奖菲尔达斯卿的诚实,比戈命令你继续担任王墓管理管一职。但是,既然是本人说想要休息,那么就暂时找人来代理吧」 虽然亚尔斯兰本就是对臣下十分宽容的国王,但是和爱丝特尔?德?拉?法诺的墓比较起来,他对旧王家的陵墓不是那么关心也是事实。他想到了新来的加塞姆。觉得让加塞姆作为代理也不错。 菲尔达斯也是宰相鲁项一族的,那么对于加塞姆来说也该是一族的人才对。但是,他们却并不很清楚地知道对方的存在。 「你能担任半年左右的王墓管理官代理吗」 加塞姆对于的鲁项的试探,立刻就推辞了。 「不,不敢不敢,现在的在下还不足以担此重任」 虽然看起来很是谦虚,但加塞姆的心里别有想法。王墓管理官这个职位地位很高,待遇也不错,但是, 「反正说白了还是看守坟墓的。以安然地办完葬礼为使命就等于,无法建立大的功绩,这可不是有志气的男人的工作」 这就是加塞姆的真心话。接触死者的工作,有看守爱丝特尔?德?拉?法诺的墓只一件就够多了。于是,找不到代理,菲尔达斯继续担任着那个职位。 本以为菲尔达斯的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是却有两个人觉得奇怪。 「我也不小心都给忘了,不过安德拉寇拉斯王遗体的事这样就行了吗」 开口的,是以高超的琵琶技艺而广为人知的吟游诗人,而更广为人知的,则是他作为流浪乐师风流的一面。 「反正都是死了的人,就推后了下,不过稍微认真点考虑下比较好啊」 如此回答的是是宫廷画家。可怕到如此地步的宫廷画家,在帕尔斯历史上可以说是第一位。 代表帕尔斯国的「两大艺术家」的对话,发生在妓馆的一间房子里。奇夫是住在妓馆的,这个男人可是鲜少回家的。虽然室内有几名妓女,不过两人在露台上靠着桌椅,离妓女们有段距离,可以稍稍谈话。 话说到一半,那尔撒斯说出了一句不得了的话。 「虽然没什么证据,不过从陵墓里消失的安德拉寇拉斯王的遗体,不会是被放在那个黑暗神殿里吧」 「……」 「若是如此又是为了什么呢」 「……」 「而且黑暗神殿受到搜查被水淹没的现在,安德拉寇拉斯王的遗体又被安置在何处」 奇夫没有回答。他觉得那尔撒斯在自问自答吧。自己将葡萄酒注入夜光杯中,将透着秋日阳光的酒倒进嘴里。看到那尔撒斯沉默了,奇夫才开始说话。 「真是的,真会给陛下找麻烦啊,那对夫妻」 这是指安德拉寇拉斯王和态巴美奈王太后。说着前国王夫妻的事的奇夫,不管是言辞还是语气,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敬意。 「连死了都能成为对陛下的灾厄的种子。虽然不能把死了的人怎么样,不过活着的就能做点什么了。我再去一次赫尔曼得,跟在王太后身边也可以哦。要是有什么不好的预兆就当场……」 「是啊,让我考虑一下吧」 不像那尔撒斯的回答,但是之后的事态会如何急转直下谁也不知道。作为那尔撒斯,必要的时候要是奇夫不在也很伤脑筋。 马尔亚姆出身的年轻妓女小心翼翼地看着露台,通知他们有新的客人来了。来人是达龙。他去找那尔撒斯时发现人不在,便问了仆人来到妓馆。 「有事吗,达龙」 「不,听说帕尔斯顶尖的两个阴谋家在密谈什么,所以我来监视你们」 那尔撒斯和奇夫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不要把我和这个男人相提并论」 「知道了知道了,我对不起你们两个行了吧」 结果对着达龙又从开始说了一遍。对于王墓的事件,达龙也没什么新的见解,不过在说话途中,黑衣骑士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那尔撒斯,你说过吧,有联系起亚尔斯兰陛下和旧王家公主的方法」 「啊啊,是有这么件事」 那尔撒斯的声音没有一点热度。 「已经不行了,忘了吧」 现在,可能是下落不明的公主的有两个女性。蕾拉和派丽莎。蕾拉喝下了蛇王撒哈克的血,成为了魔道士们的同党,似乎是和狂战士伊尔特里休结合了。派丽莎之前是查迪的爱人,现在则是派拉夫达事实上的妻子。不管是哪个,都很难作为国王亚尔斯兰的妃子迎接回来。 「若是陛下自己强烈希望的话则另当别论」 「怎么看,也不像会有这种事」 达龙一口气饮尽了葡萄酒。 「鲁西达尼亚的女骑士的事,确实也让陛下受到了伤害,但是陛下还年轻。打倒蛇王撒哈克之后,陛下会找到合适的女性吧」 「你这么想吗,达龙」 女性啊结婚啊是怎么想的,那尔撒斯硬是以此为话题想和亚尔斯兰谈谈,但是却被亚尔斯兰打断了。 「那尔撒斯,你要现在才说要将我培养成新王朝的开祖吗」 虽然亚尔斯兰是用开玩笑的口气在说,但是两眼闪耀的光芒却封住了那尔撒斯的异议。 那尔撒斯虽是一个不逊的男人,但他也没想过自己要把握亚尔斯兰的一切。掌握了能让人找我一切的主君,也只剩下无聊而已。亚尔斯兰的气度有超出那尔撒斯可掌握的部分,就是这部分很有趣。 那尔撒斯看着其他两人,用悠然地口气告诉两人。 「陛下是这么想的。『王位不应该由血统来决定。但是如果自己有了孩子,还是会期待他成为王位继承人。结果还是以前一样,我不要这样』」 达龙轻轻地咽了口气。 「就是说,陛下不打算迎娶王妃留下王储,这么回事吗!?」 「……是的,达龙,陛下不打算结婚」 那尔撒斯的声音虽然平淡,但却消不去其中的苦涩。 「我以前也想过,陛下对爱丝特尔这个小姑娘的感情,还称不上恋啊爱啊的。若是那个小姑娘留在帕尔斯的话,也许经过时间的沉淀会生出很深的感情。她回去了鲁西达尼亚,若是没有再回来帕尔斯,也就是一时的回忆了。而她偏偏回来了,而且,还立刻,就永远地离开了」 ii 那尔撒斯缓了口气继续说道。 「爱丝特尔这个小姑娘的死的意义,相当重大啊。不如说,今后,会越来越大。每当陛下接近女性的时候,爱丝特尔的幻影就会在眼前放大」 达龙的眉宇间浮现出困惑的神色。 「不,你想太多了吧。看看奇夫卿。他可从来没有在意过每一个过去的女人哦」 奇夫立刻做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倒是那尔撒斯缩缩肩膀。 「你不要举出这么极端的例子啊,达龙。会让议论不成立的啊」 「也是……但是,这样的话,我们对陛下隐瞒爱丝特尔的事,不让两人见面不是比较好吗」 「是啊,不让他们见面比较好啊」 「但是,那种事怎么可能做到!?」 「当然,做不到那种事啊」 那尔撒斯的声音更添一份苦涩。奇夫把夜光杯放回桌子上开口了。 「那尔撒斯卿,你,结果,到底是想说什么?」 奇夫声音像音乐一样优雅,但下面却藏着利刃。仿佛那尔撒斯只要一说出什么不稳妥地话,立刻就用毒舌把他斩了。 「亚尔斯兰陛下身上没有帕尔斯旧王家的血。要赞同陛下继承王位,首先就必须接受成为王者的资质与血统无关这个事实」 达龙沉默地听着那尔撒斯的话。不再带有讽刺和玩笑的语气。就连奇夫,也敛去一脸的戏谑看着那尔撒斯。 「我不认为这是错的。王者的资质绝对不是血统。只有血统,愚蠢之人与邪恶之人也可以成为王者,真是看不下去。但是,也许是国语强调这点了」 那尔撒斯吐出一口气,陷入沉默。达龙和奇夫也都揣着各种心思沉默着。初秋的风吹过露台,树叶间泄漏出的阳光在桌上洒下细碎的金色。 「你想得再多也没办法」 达龙终于努力地发出了明快的声音。 「我和你可都是比陛下大了十多岁的人。早生下来的人死的也早,这才是常理。陛下尽了天命之后的事,就交给耶拉姆去负责任吧」 「交给耶拉姆啊」 「你不就是为此,才培养耶拉姆的吗」 「……嗯」 「要说耶拉姆和陛下是同龄人的话,下面还有阿伊亚尔」 阿伊亚尔是大将军奇斯瓦特的儿子,还是一个幼儿。那尔撒斯露出苦笑。 「指望阿伊亚尔再怎么说也太早了吧」 「啊,这倒也是」 因为又来了一个达龙,装着葡萄酒的瓶子转眼就空了。新的酒送上来,倒满三个杯子之后,达龙开口了。 「眼下,我们就学学奇夫卿和吉姆沙卿吧」 那尔撒斯轻轻扬起眉,达龙微微一笑。 「管他帕尔斯会怎样,只对亚尔斯兰陛下一个人尽忠,这样。用有限的生命去谋求国家的永存,已经是僭越至极了。束缚百年之后千年之后的帕尔斯人的资格,我们还没有啊」 「达龙」 「什么」 「我,有时就会想,你是不是贤者啊」 「有时啊」 「极少的有时」 边玩着手中的杯子,奇夫插口道。 「你要是有那种担心的话,就往王宫里招女官吧。只有奶奶和阿姨,陛下也不会提的起心思吧。之前,跟着我和伊斯方卿的那个小姑娘,好歹也算个年轻女孩」 这是指之前侍奉王太后泰巴美奈的爱莎。达龙和那尔撒斯在记忆中搜索,露出了「啊啊,她啊」的表情,但也没有更多的印象。 说到爱莎,这会正在被王宫的新近侍从责骂。因为太着急,忘了问候就想往前冲,然后就挨训了。 「那个,请问您是?」 「侍从加塞姆」 「很伟大吗」 「这种事,你不问就看不出来吗。真是没眼力的女人」 爱莎瞪大了黑色的眼睛看着加塞姆。心想着好像不要违背他比较好。 「是,我真的没什么眼光,失利了。我今后会注意的,还请原谅」 「明白就好。我也不是爱欺负人的人,只要你诚心改过,我会认同的」 虽是奇怪的自夸,不过加塞姆的确没有做阴险的事,女官长虽然爱挑剔但也很喜爱她。也交到了朋友。就是亚尔弗莉德。 因为爱莎也是没能成为女神官的女孩,因此亚尔弗莉德对她产生了奇怪的同伴意识。在法兰吉丝的房间初次见面之时,就被握住手。 「哎,和我一样呢。要成为女神官真不容易呢。同是神官落榜生,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和你不一样吧」 虽然这么想着,但爱莎并没有说出来,之时微微苦笑着。包括特斯的妻子们,同性的年轻人们都倾慕着法兰吉丝。亚尔弗莉德也是,在自家的话会碰到梅鲁连,总觉得很拘束,于是就整天泡在法兰吉丝这里。 爱莎也变得在休息时间就跑来法兰吉丝这里喝茶。 亚尔弗莉德就跟回到了自家似的,招呼爱莎到了里屋,给她倒上茶。 「说起来,陛下怎么样了?」 「一副很开朗的样子也很照顾我们,但果然还是没什么精神啊……」 「真可怜啊」 「是啊,好可怜」 「我也好可怜」 「咦?」 「啊,没什么,之时想了想兄长给我的忠告。一点私事。不要在意」 在大小事件的波纹重叠在一起的时候,九月已经过去了数日。 iii 丘尔克国的卡尔哈纳王也得知了培沙华尔的异变。比辛德拉的国王拉杰特拉要稍迟一点,是在八月下旬才知道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耍诈」 这种反应,完全符合卡尔哈纳王的性格,但是他的动摇也是很明显的。数个探子都回报上来了一样的事。培沙华尔里的帕尔斯军撤走了,完全变成了空城。 万兵马去向培沙华尔需要十天。一千两千的话,只准备骑兵让他们快速前往就可以了,但若辛德拉已经发起大军,要想一举击溃他们就必须准备好正式的军队。必须尽早尽多的集中军队夺取培沙华尔。只要能成功,一些牺牲也是值得的……。 「可不能失败啊」 卡尔哈纳在心里低喃。 不用交战,帕尔斯的军师那尔撒斯在心理上就把卡尔哈纳逼入了绝地。卡尔哈纳对部下十分冷酷,绝不容许他们的失败,这件事列国的王都知道。近期也有辛格将军的例子。失败的话,不知本人连家族也会一同负罪。 卡尔华纳王自己又怎样呢。当然,就算卡尔哈纳王在位期间政略与战略上犯下了什么错误,丘尔克国内也没有能追究他责任的人。虽然没有那样的存在,但对国王的不和轻视也会滋生吧。 「明明完全不原谅他人的失败,却不为自己的失败负责。这样也能算王吗」 若水多数的大臣都抱持着这样的想法的话,卡尔哈纳王的地位定会动摇。本来就是第一代为王的。若是不一直成功的话,就无法对抗责问正统性的声音。 这一点,其实卡尔哈纳的立场和亚尔斯兰非常相似,但他本人能察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无论如何,在八月末的时候,丘尔克军在国境附近集合,还没有做出真格的行动。若是动起来打开了铁门,就会变成和辛德拉军的冲突了吧。 派拉夫达和派丽莎的宅邸,是以前万骑长卡兰的住所。对于两个人生活而言宽广的过分的宅邸里,就算雇了侍女啊马夫啊厨师啊,空屋子也还是要多少有多少。 「你来教我鲁西达尼亚语」 派丽莎做出如此的发言,是在刚进入九月的时候。而派拉夫达则是一脸不知所措。 「你回到了自己的国家,在自己的国家说着母语,没什么不方便吧。为什么要学鲁西达尼亚语?」 「为了你用鲁西达尼亚语来沟通啊」 派丽莎明快地回答道。 「爱丝特尔卿去世之后,就没人和你用鲁西达尼亚语来交流了吧。我觉得着很寂寞哦。你的帕尔斯语也是我教你的,这次就让你来当老师吧」 派拉夫达沉默了一会。然后很佩服地说道。 「你真是个好女人啊」 「你发现的太晚了」 派丽莎害羞地笑了。那个笑容,让派拉夫达既觉得耀眼有觉得爱恋。 就算舍弃了冬?里加路德这个名字,想变成帕尔斯人,生养自己的故乡的语言也还是那么令人怀念。虽然已经叙任了将军,但还没有被分配工作。他便高兴地开始交给派丽莎鲁西达尼亚语。 当然不只是专心只做鲁西达尼亚语的老师,五一的联系也没有放松。在索雷伊玛耶与达龙交手的经验,比之前所以的战斗都要强烈。不能满足于现在的剑技。为了报答爱丝特尔?德?拉?法诺的恩情,想要变得更强。 九月五日,国王亚尔斯兰发出了布告。「萨拉邦特卿正式出任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城司」 在宣读布告的大将军奇斯瓦特面前,萨拉邦特正襟危坐。 「辅佐着宰相和大将军,平时安抚城内的住民,战争则担负起指挥防御的责任」 「交给你了,萨拉邦特卿」 亚尔斯兰扬声道。 「臣领旨谢恩。谨尊陛下圣意。在下虽不才,也愿全力尽责」 萨拉邦特朗声答道。十六人的将军之中,奇斯瓦特是大将军,古拉杰是水军司令兼基兰总督代理,但要给其他人怎样的地位和权限还没有定下来。就算是仅次于大将军的达龙和卡巴多,正式上也还是在待命的状态。他们之中,最先确定地位与权限的就是萨拉邦特。 安顿好城司府后,萨拉邦特叫来了看官牢狱的吏人发问。 「那个魔道士怎么样了?」 「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在搜索叶克巴达那地下的黑暗神殿之时,抓到了魔道士甘迪。被达龙斩断了两脚的肌腱,关在牢狱之中。在进过牢狱配备的医生治疗之后,虽然不断地询问,但他什么都不不说。再问就抬出蛇王撒哈克的名字,反过来威胁着审问的吏人。 「你们这些无知的地上之民啊。今早后悔今天的作为归顺伟大的蛇王大人吧。这样的话,等到蛇王大人再临之日,当地上因火炎与落雷而毁灭之时,还可以求得蛇王大人的慈悲绕过你们一命」 魔道士的眼中浮现出苍白的狂信,让吏人们不寒而栗。在亚尔斯兰的统治下,拷问基本是被禁止的,所以便没有更深地询问。 「让他活下来会变成个大麻烦。既然已经明白魔道士的罪状,就快快将他处刑吧。他自己也没有想要利用别人的慈悲活下去的意思吧」 这是克巴多的意见,梅鲁连和吉姆沙也赞成。 「要是处刑人觉得太过恶心而下不了手的话,那就由我来做」 说出这种话的奇夫,弹着琵琶唱起自己所做的诗。 将肮脏的头颅砍下 便是正义之刃 仅仅一闪就斩开黑暗 铮铮作响 (译者:我实在是没啥文采……只好直译了……) 被人讨厌的甘迪,也并非愉快地送走每天。被独占关在监狱里,除了被带出去问话之外,每日就只能忍耐着身上的伤来渡过。因为与蛇王撒哈克敌对的那些愚者,神圣的黑暗神殿被破坏,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囚犯。被这份屈辱与憎恶灼烤着,每日都痛苦地过活着,而这中苦闷的样子又显得很令人不舒服,于是更加被人厌恶。 出现在这里的是刚刚就任叶克巴达那城司的萨拉邦特。 像甘迪一样让人感觉很阴森的男人萨拉邦特是最讨厌的,但是只是要杀了他的话也不需要什么技术。思考着一个方案,他来看看身在牢狱中的甘迪。王都的牢狱是在身为城司的萨拉邦特的管辖之下的,所以他可以自由出入。 「喂,和你谈谈,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被关在铁栏后的甘迪停听到叫唤,用更加阴森的表情听着,但是在一阵沉默之后,便消去了表情点头答应了。 「我知道了,给你带路」 萨拉邦特想再次搜索王都地下的黑暗神殿,他想让甘迪作为向导。八月三日因帕尔斯军的急袭而坍塌,又被水淹没,但要说就此中断搜索又不能完全确定。于是萨拉邦特就对大将军奇斯瓦特提出申请。 「这不是在下一人的事」 萨拉邦特强调道。 「九月二十一日就是亚尔斯兰陛下的十九岁生辰了,同时也是陛下即位四周年的纪念日。如果在这天之前不将王都的地下彻底地清扫干净,可不能安下心来举行庆典」 「说的不错」 奇斯瓦特也不得不同意。和国家重要的庆典同时发生骚乱,这种事是阴谋家们常耍的手段。若是能制其先机最好,若并非如此,彻底搜查黑暗神殿也不是没有意义。 集结在王都的诸将,像在抢一样希望和萨拉邦特同行。他们本就是一群讨厌无聊和无趣的人。大将军奇斯瓦特知道自己这次反正是不能去了,于是干脆来抽签决定。法兰吉丝,亚尔弗莉德,伊斯方抽中,而特斯则是候补。 魔道士对着精神紧绷的萨拉邦特要求道。 「我的脚没办法走。就算想给你们带路也做不到。你想想办法吧」 甘迪的要求在这里算是十分合理的。萨拉邦特便宽大地命令部下。 「好吧,我们用担架抬着你去吧」 查。也许他是在蓄谋着什么,但只不过是一个魔道士,又能做什么。要是你还是担心的话,就留在地上待命好了」 被萨拉邦特这么好像取笑似的一说,伊斯方也什么都说不出了。的确,这里结集了法兰吉丝,亚尔弗莉德,伊斯方和萨拉邦特四位将军,会被一个完全没有武艺的魔道士干掉这种事,是从来没有想过的。更何况,地面上还有作为后援的特斯在等待着。 「看,没什么吧。反而是发生点什么更有趣啊」 土星摇着尾巴回应着主人的话。这只还在少年期的狼,自从在培沙华尔失去兄弟之后,就连死去的兄弟火星的份一起被主人爱护着,而它也连兄弟的那份忠诚一起回报着主人。 iv 九月十日。 发动了五百人的士兵。其中二百人归特斯统帅,在地面上待命。三百人向着地下进发。所有人的倒、枪和箭上都涂着芸香。是古拉杰和特斯运来王都的。 特斯的三位妻子向着前往地下的法兰吉丝和亚尔弗莉德送去同性间的热心声援。 走在通往地下的路上,手里拿着明松的士兵们交谈着。 「萨拉邦特卿,终于在前段时间正式叙任王都的城司了吧?」 「我知道,出世了吧」 「这也不是那么值得庆贺啊」 「为什么不值得庆贺?」 「你看啊,城司,就是守城的工作吧」 「当然了」 「所以啊,就算国王亲征,也会被一个人留在城里啊。明明其他的将军大人们可以跟着国王去的……」 「啊哈哈,我明白了」 「终于理解了」 「就是说失去了在战场上建立功勋的机会吧」 「就是这么回事」 「只能将王都的地下作为战场来建立功勋。大人也很辛苦啊」 士兵们的笑声,被一声大喝止住。 「你们几个,要说上司的坏话也稍微压低点声音」 「啊,听到了吗」 「听到了才说你们的。我的耳朵啊,男人的坏话和女人赞赏在一法尔桑之外就能听到」 「知道了知道了,还请多多原谅,城司阁下」 活力的笑声中加着拍手的声音。士兵们对这位豪放又直爽的青年将军都有着好感。作为指挥官稍微身先士卒一些,就是士兵们原意为了他而甘赴险境的将帅之气。 但他们的活力在通往地下的道路变得深邃之后也安静了下来。明松的数量超过百支,但在明松的光亮照不到的地方,黑暗的墙壁就深深地压迫着士兵们。 法兰吉丝放轻了脚步,侧起耳朵听着。 「怎么了,法兰吉丝」 「精灵们在骚动着」 听到亚尔弗莉德的低声询问,法兰吉丝也压低了声音回答她。 「这阵骚动不寻常。可见有不少邪恶的存在潜藏在内」 「那就全靠你了。能和那邪恶的东西对抗的只有法兰吉丝你了」 「就算是我,若是对手太过强大也对付不了啊。如果亚尔弗莉德有好好完成女神官的修行,就可以和二人之力来对付了」 「那个是那个啦」 说着强行转变了话题。 「队伍停止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黑暗神殿的话,应该被水淹没了。大概是因为水而无法前行吧」 正如美丽的女神官所推测。 萨拉邦特和士兵们举着明松照亮了前方。一片漆黑的水反射着红色和黄色的火焰,酝酿出一种让人甚至觉得走错地方的美感。 「水退了不少啊」 「从缝隙中往更深层的地下渗透了吧」 「就算如此要是不备好小舟也无法前进。好,把小船搬过来!」 用水牛皮张起的小船共三十艘。三百人分别乘坐,驶向黑暗的地底湖。百余支的明松照出了阴森的空洞,而水面也映着这阵火光。摇曳的光影交错,完全不想这个世界的光景。 最前面的小船上是萨拉邦特。精神满满地站在船头,右肩扛着一把大枪。法兰吉丝和亚尔弗莉德在最后的船里。大致中央部位的是伊斯方和土星。虽然少年的狼兼具勇敢与忠实,但到了水上也没办法,竖起全身的毛,靠着主人。 平稳的航行只不过是表象。在转过两个拐角之后,叫喊声爆发了。异形的身影成群结队地杀来。 「哦,出现了啊」 与其说预想,不如说是期待。萨拉邦特发出愉快的声音。虽然他证明了自己在平时也是一个有用之才,但本质上还是一个武将一个战士。 「经过了那样的讨伐,居然还剩了这么多。虽然不是不同情你们,但是这次定要将你们全部杀光!」 萨拉邦特准备好枪。长度,粗细,重量,无论是哪方面,一般的士兵只是拿着就会被压得喘不过气的巨大的枪。法兰吉丝也在弓弦上搭好箭。 「难道说,古尔干也这里面……」 法兰吉丝想起了旧识,但确并没有将这个想法化作声音。转眼间厮杀就开始了,怒吼与悲鸣连绵不绝,血的味道卷起漩涡。刀刃相交的声音和水声交错。 混战之中。 谁都没能立刻注意到。缩在小船上的魔道士甘迪的异样的举动。 他双足的肌腱被切断,还没有完全恢复。无法站立,能靠着双手爬行。像蛇一样爬着抓住小船的边缘,然后头朝下落入了水中。只用手游着,向着黑暗的天棚疯狂叫喊。 「救我!把人类都杀光!」 回应着这个声音的是几匹有翼猿魔。令人不快的叫声中混杂着翅膀扇动的声音,在空洞内急降而下。 士兵门的刀和枪发出回响。一只的腹部和腋下被刺穿,另一只肩膀被砍掉落入水中。但是还有两只躲开了刀枪的妨碍。甘迪伸出手。有翼猿鬼抓住他的手腕。 甘迪的全身都浮上水面。水滴雨一样地掉落。满面得意地,叫着「蛇王……」之时,萨拉邦特的枪刺了出去,贯穿了他的喉咙。仅仅一记突刺就粉碎了颈骨。口中溢出血块,甘迪停止了呼吸。 「糟了……」 萨拉邦特咋舌。无论是多么阴险恶贯满盈的恶徒,魔道士甘迪都是手无寸铁之人。而杀了那样的人,身为战士的他怎么也不会觉得高兴。 失去生命力的甘迪的身体依旧被两匹有翼猿鬼拉着,飞入松明的火光之中。但是,不大一会其中一匹就发出怪声,另一匹也随之发出同样的怪叫。自己明明应该救起了人的,结果却是白忙一场。 两只怪物松开手,。甘迪的尸体溅起水花落入黑色的水面,沉了下去。 怪物们在空中改变了姿势,猛然冲向人们。是为了替魔道士报仇呢,还是只是单纯被暴怒所趋势呢。 高处传来两次弓弦的鸣响。法兰吉丝的箭射中了一匹的眉间,亚尔弗莉德的箭则穿透了另一匹的身体。接连地扬起水雾,不一会水面上就多了两具尸体。 充满血腥的战斗并么有持续多久。不一会儿伊斯方就跨过隔开船与船的水面,向亚尔弗莉德问道。 「怪物收拾的如何了?」 「快完了。你也看到了,我这边没有死者。只有人受伤」 「有逃掉的吗」 「两三只吧」 「是吗,两三只也在情理之中」 伊斯方将被血濡湿的枪的穗伸入水中清洗。 法兰吉丝环视着周围的黑暗。 「萨拉邦特卿在哪里?」 士兵们的口中叫着萨拉邦特的名字。土星也元气十足的咆哮起来。但是回应的只有回音。 「全体,整备船列。那边的那艘,原路返回,向待机中的特斯卿回报至此的经过,请求他的支援。剩下的人跟着伊斯方卿,亚尔弗莉德卿和我,寻找萨拉邦特卿」 随着法兰吉丝的指示,船和松明组成的整列整齐地出动了。 此时,萨拉邦特正一个人在地下神殿之中。因为是全军之中打头阵的所以遭到了怪物的集中攻击,四名划船的士兵落入水中,生死不明,在混乱之中小船被冲进内部,在浅滩上停了下来。 右手持枪,左手举着松明,萨拉邦特来到岸上。这里因石壁和水面的间隔变得十分狭窄。 该往哪边前进,还是应该乘着小船寻找返回的路呢。正在想着,伴随着几声怪叫二匹有翼猿鬼扑了过来。 几乎是眨眼之间,一匹被刺杀。另一匹被枪柄击落,发出凄惨地悲鸣。 v 萨拉邦特伸出松明照出怪物的身影。他露出苦笑。 「什么啊,是你啊,不是之前放你逃走的家伙吗」 那是一只没有左手的有翼猿鬼。前几天发现了暗神殿和怪物们战斗之时,因为他实在是太过可耻地求饶,让人下不去手去杀它,就放它逃了。 「你就那样逃走藏起来不就好了。这次不可能再放你走了。我可是宣言要把你们斩草除根的啊。我会让你走的没有痛苦的」 有翼猿鬼似乎觉得很一点也不好。露出污脏的牙齿发出责难的叫声。然后做出了一个出乎萨拉邦特意料的举动。 怪物将手,浸入同伴的血里。在那一瞬间,萨拉邦特举起了枪,打算粉碎那像猿一样不详的头。这杆枪上当然也涂了芸香,但是已经被众多怪物的血浸过,早已失去了味道。就算如此,要杀死这匹怪物也没什么问题。 举起如此强力的武器,萨拉邦特的心里也觉得很安全吧。但是,当有翼猿鬼把手指伸向墙壁的时候,萨拉邦特犹豫了。这个样子凄惨的怪物在死前想做什么呢。 停手求你停手 依旧举着枪,萨拉邦特停止了动作。就连呼吸也停止了。这个有翼猿鬼会写字吗。 这种事从来没听说过啊。虽说鸟面人妖能理解人的语言,关于有翼猿鬼,还从来没听说过它会写字。 在茫然地看着的萨拉邦特面前,怪物继续用血写到。 萨拉邦特 不明白吗 我是纳马鲁德 你的堂兄啊 怎么会,萨拉邦特呻吟着。他宽阔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停下手上的动作,有翼猿鬼盯着萨拉邦特。那种怨恨的表情,完全就是人类的样子。 难以置信的感情随着声音,萨拉邦特问道。 「纳马鲁得,你是,纳马鲁得吗!?」 有翼猿鬼发出一阵刺耳的怪声。似乎对于不能发出感到人声十分痛苦。 「纳马鲁得吗……」 萨拉邦特粗大的手腕失去力量,枪掉了下来。因为是在泥水之上,所以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是纳马鲁得啊。但是,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无法想象,年轻的叶克巴达那城司再次看着怪物写的血书。 萨拉邦特 你要是还有人心 就可怜可怜我 萨拉邦特强健的肩膀和手腕滑过战栗。有翼猿鬼发出细小的怪叫,激烈地挥动着手指。 我太不幸了 然而你却这么幸福 这太不公平了 「纳马鲁得,我从法兰吉丝小姐和亚尔弗莉德小姐那里听说事情的经过了。你确实很可怜,但是,你不也曾仗势欺人吗。你会变成这副可悲的样子……」 有翼猿鬼用血的文字回应着。 你是要责备我吗 责备已经变成这副样子的我 你原来是那种人吗 无法论辩。因为本来就没有成论。只是以为的诉说着怨恨和嫉妒,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 萨拉邦特背过脸去。对于堂兄如此悲哀的的身影他不忍再看。 「走吧。快走吧。不要让我再次看到你。下次再看到你的话,就只能杀了你了。快走!」 不止是脸,身体也背了过去。 有翼猿鬼的眼中,闪烁着赤紫色的光芒。那是交织着狡猾与卑劣的,不详的光芒。可是,背过身去的萨拉邦特,并没有察觉到此事。若是在战场上必定能察觉到背后传来的杀气吧,但他对于堂兄的悲哀太过强烈,而使得感觉被遮蔽变得迟钝。他打算,在堂兄完全消除那幅不愿被人所见的身影之前绝不回头。 突然一阵剧痛贯穿了萨拉邦特的全身。纳马鲁得捡起他掉落的长枪,夹在右手腋下,使出全身的力量刺了过去。 「纳、纳马鲁得,你……」 「看看你这副狼狈的样子,现在你明白了吗!」 虽然他想这样痛快地大声喊叫,但从纳马鲁得的口中发出的只有有翼猿鬼特有的咭咭的叫唤声。 从萨拉邦特的后背到前胸,被钻进铠甲缝隙的枪贯穿,肺和肝脏破裂,鲜血从前后的伤口中涌出。萨拉邦特虽然张合着嘴,但已经无法发出声音了。喘着气,黑红色的液体从口中溢出,从胸口到腹部像一条汹涌的瀑布一样滑落。 想象着对手的痛苦和惊愕,纳马鲁得陷入这份奸恶的喜悦。看看你这副狼狈样,看看你这副狼狈样,知道了吧,是我赢了,我比你强,明白了吗我比你更优秀,不甘心吗,不甘心被我杀掉吗。 咭咭地怪喊着,纳马鲁得转动贯穿堂弟巨体的枪。血流的更凶了。狭小的地面被染成红色。 「你在那边吗,萨拉邦特卿,发生什么事了!?」 浆划着水的声音靠近了。 纳马鲁得察觉到了危险。虽然它很想看着萨拉邦特痛苦死去的那一刻,但现在已经没有那个空闲了。 纳马鲁得觉得留下一声嘲笑后逃走,它放开了枪。萨拉邦特身体向右歪倒。纳马鲁得拍动翅膀飞离地面。在濒死的萨拉邦特面前盘旋着,从空中看着萨拉邦特。 本该来夸耀胜利的纳马鲁得却发出了愤怒的叫喊。虽然萨拉邦特的眼中已经失去了光彩,但他依然直直地盯着纳马鲁得。因为萨拉邦特的眼中浮现的不是憎恶也不是败北感。那是同情着狼狈不堪的堂兄的表情。急速失去血色的嘴唇,努力地吐出了最后的声音。 「纳马鲁得……可怜的家伙」 岸边石壁的周围,出现了松明的光芒。纳马鲁得已经来不及对萨拉邦特出手了。扬起不快的展翅声,它向着空洞之中,向着黑暗的彼方逃去。 「萨拉邦特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好了,萨拉邦特卿他!」 仅仅就在被士兵们发现的转眼之前,勇士萨拉邦特停止了呼吸。 法兰吉丝和亚尔弗莉德一起慌忙地跳下小船。在确认了萨拉邦特的死后,沉痛地皱了柳眉,简单地进行了祈祷。拿起松明照亮了墙壁上的血字。 「看到这个了吗,亚尔弗莉德?」 法兰吉丝白皙优美的手指指着墙面。随着她的动作看去,亚尔弗莉德惊呆了。那份冲击,大概比确认了萨拉邦特的心脏停止之时还要大。 不明白吗 我是纳马鲁得 你的堂兄 后,那家伙把萨拉邦特卿给……」 亚尔弗莉德的声音低了下去,法兰吉丝再次皱起柳眉。 「我在欧克萨斯,那个令人作呕的地下牢狱,斩断了纳马鲁得的左腕。那之后,他,又怎样了」 在陷入沉思的两人周围,小船一个接一个到达,士兵们都发出了叹息。 vi 「如果纳马鲁得失去了一只手活了下来,就算他和萨拉邦特卿再会了,为何要特地在墙上留下这种血书。这不是就留下了自己是犯人的证据吗」 「没时间消去了吧」 法兰吉丝虽然如此回答着,但她也明白问题的本质不在这里。 纳马鲁得为什么没有将自己的事说给萨拉邦特听呢。是因为无法说话吗。 这年的六月,因公事而奔赴欧克萨斯的法兰吉丝和亚尔弗莉德,因为纳马鲁得的奸计而身陷地牢,最后平安地逃脱。 在这之后,法兰吉丝和亚尔弗莉德看到了。一只逃离的有翼猿鬼,它并没有左手。然后又是现在,明确写着「纳马鲁得」的血字。 就连说出来也令人作呕的疑惑,沿着亚尔弗莉德的脖颈向着脊背冷冷地滑落。纳马鲁得到底变成了什么……。 「法兰吉丝大人,亚尔弗莉德大人!?」 充满紧张的声音来着伊斯方,充满活力的土星的声音紧跟着主人。土星首先从小船跳到岸上,伊斯方也下了船来到岸上。在确定的同僚的死后,年轻的勇将脸上蒙上沉痛的阴云。 「太惨了。不过,萨拉邦特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萨拉邦特的遗体上盖着伊斯方的战袍,而士兵们将遗体搬上小舟运往地上。和运送死者的一样小船上,三个人在小声谈论着。 「萨拉邦特卿的伤是从背后刺入的。我不觉得这是堂堂正正的一决胜负的结果。虽然不能准确知道萨拉邦特卿是和谁战斗的,但对方肯定提起了他堂兄以消弱他的斗志这件事是肯定的」 「这样,根据你们的话来看,那个叫做纳马鲁得的家伙还活着在行凶吗」 「不敢断言,但恐怕是这样」 「比卑鄙更卑鄙的家伙!」 伊斯方尖锐地咋舌。仿佛在回应主人的愤怒,土星发出了活力十足的叫声。 法兰吉丝并没有直接回应他。 「陛下想必会叹息吧。上个月是爱丝特尔卿,这个月是萨拉邦特卿。都是些伤心的事」 「很辛苦吧」 亚尔弗莉德的声音也很沉重。 受到萨拉邦特讣告的亚尔斯兰,在玉座之上一时无法动弹。然后两手掩住脸,在移开手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斩了起来。为了去见见萨拉邦特的遗体。 叶克巴达那城司萨拉邦特卿,你是被何人杀害的。 因为悲告叶克巴达那全称封闭。城墙上升起白色的半旗,在秋风中沉重地翻动着。 爱丝特尔?德?拉?法诺的死只不过是国王自己的知己离世。萨拉邦特的死与此意义大为不同。是公务人员的死,而且还是就在不就前,被国王授予了叶克巴达那城司这一重任的重要人物,现在人们永远地失去他了。 「看到比自己年轻的人死去,怎样都无法释怀啊」 担任萨拉邦特葬礼司仪的大将军奇斯瓦特说着。他今年三十四岁,而萨拉邦特只有二十九岁。 加斯旺德重重地叹口气。 「若是在战场上堂堂正正一决胜负之后的结果倒也无可厚非,但是被人从背后暗箭伤人,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几名武将立下誓言,定要捉拿被视为行凶之人的纳马鲁得,为萨拉邦特报仇。 即使如此,就算纳马鲁得是杀害萨拉邦特的犯人,而他又为何会在地下的暗黑神殿呢。若是他归依了蛇王撒哈克加入了蛇王一党,以他失去了一只手的身体又是如何来到王都的呢。想萨拉邦特那样刚勇的战士会被人轻易杀掉,就算是因为背对着对手,他明明知道纳马鲁得有多卑鄙,又为何会背对着他呢。纳马鲁得特意用血书和萨拉邦特讲话又是为何。 无数的疑问,随着血字的不详气味盘旋在帕尔斯的宫廷之中。虽然无人将之化为声音,但没有人认为萨拉邦特的死就是凶兆的结束。 在萨拉邦特的葬礼结束之后,亚尔斯兰将变成了十五名的翼将招集至谒见室。亚尔斯兰叫着其中一人的名字。 「特斯卿」 「是,陛下」 「萨拉邦特卿的职务需要后任。我想拜托给你」 特斯回视着年轻的国王的眼睛,恭敬地拜了下去。 「若是陛下的命令,属性欣然领命」 他其实也很希望可以指挥战场,但是已经失去了萨拉邦特的国王的请求,他无法拒绝。 点点头,亚尔斯兰从玉座上站起,就在迈出脚步的那一瞬间身形一晃。侍奉在旁边达龙忙抓住国王的手。 「陛下」 「啊啊,达龙,谢谢你,我没事」 「请您小心」 「我会的……达龙」 「是?」 「萨拉邦特离世之时容颜可安详」 「是……」 「因为他的心中没有愧疚吧。真是勇者的死」 「正是」 「达龙,一定要找到那个从背后偷袭萨拉邦特卿的卑鄙小人」 「是,一定」 数日之间,王都内外就拘捕了数十个失去一只手的男人。但是,除了其中一名是因矿山的事故失去一只手之外,其他全部都是在战场上负伤的士兵……所有人都身份清楚随意不就就释放了。 萨拉邦特是独身也没有孩子,血统高贵的欧克萨斯领主的本家血脉就此断绝。末流的谁会继承家业再次复兴呢,还是就此废弃呢,总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吧,但目前也还不至于此。 失去主人的萨拉邦特之邸紧紧闭着大门,佣人们也必须要考虑之后自己的去处了。曾是优秀的浴场工作人员的哈利姆,对于可靠又大方的萨拉邦特的死从心底里感到哀悼。 「国王是为富有仁心的人,不会让我们这些庶民在街头流浪,但是,再怎么看太悲惨了。怎么看也不像会被杀会死的可靠的人。我明明还打算,和亚沙曼组成家庭的时候,一定要将您招呼至贵宾席,为您献上许多祝福的」 梦想破碎了的哈利姆,将卖剩下的脸颊麦酒混着眼泪和鼻水一起灌下。 从八月二十二日成为十六人的亚尔斯兰的翼将,到了九月十日失去了最初的一名。世称的「解放王十六翼将」聚在一起的日子,只有短短的二十天。 vii 王都叶克巴达那依旧会笼罩在不详的阴影之下吧。 在距离王都的东方三百法尔桑的迪马邦特山里,大地轰鸣不止,天被魔性的烟雾包围。连接着天与地的,青白交错的,闪动的雷光。 不管是狮子雪豹,还是麋鹿白兔,都顺着本能的警告,远远地避开迪马邦特山。现在栖息在这座魔山里的就只有异型的怪物,除了有翼猿魔,鸟面人妖,四眼犬,连食尸鬼的身影也开始出现。它们在飘荡着硫磺的山谷和岩场中徘徊,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天向着秋天国都,但着也和地下毫无关系。充满了热气与湿气,若没有相当强壮的身体定然撑不下去。 结束咏唱的格治达哈姆偶然一瞥,发现伊尔特里休和加拉伊尔在说着什么。 特兰语和丘尔克语的对话,魔道士格治达哈姆无法理解。而这又变成了不快的种子。 「一群野蛮人,为什么不用帕尔斯语。粗野的异国语言只会污染人的耳朵」 魔道士应该不是那么爱国的,但要是有不说帕尔斯语的人在的话,他还是会不快。因为不能说出来去刁难对方,他只能在肚子里生闷气。 要是想用帕尔斯语说话的话,就只能去找蕾拉。说起来蕾拉,可能是因为喝下混有蛇王毒血的魔酒吧,格治达哈姆要是和她说话她也会回话,但是她自己却不曾主动开口。仅仅只是沉默着,为伊尔特里休和加拉伊尔准备饭菜。食物的野兽的肉和果实则由怪物们送来。 就这样过了几日几十日,格治达哈姆送走了在地底忍耐的时间的,某一天的事。 一只鸟面人妖急匆匆地从地上回来了。它本是被派遣去地面侦查的,只见它把嘴凑近格治达哈姆的耳边,兴奋地说着。 「什么,培沙华尔城的帕尔斯军消失了!?」 魔道士格治达哈姆差点大叫起来,他忙掩住嘴。然后用阴险的眼神偷偷看着伊尔特里休那边。距离比较远,随意伊尔特里休并没有注意魔道士这边,依旧在继续他们的对话。 「详细告诉我」 格治达哈姆压低了声音命令道,鸟面人妖也压低了声音回答着。这个怪物本打算要是被城里的人们发现了就立刻逃走,但奇怪的是城里却没有任何反应,所以它便稍稍靠近了一些,最后落在了城墙上。在发现城里没有人之后立刻兴奋地飞回来向格治达哈姆报告。 听了经过之后,魔道士用可怕的眼神瞪着鸟面人妖。 「听好了,这件事不许你告诉任何人。特别是不能让那个特兰人知道。如果,被他知道了,又被我发现是从你嘴里泄露出去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鸟面人妖十分地不满。它本想高声到处宣扬,然后被同伴夸奖。但是有魔道士的威胁在,它只能勉勉强强地保持沉默。 此时,格治达哈姆并非是因为战略上的见识而让鸟面人妖不要宣扬的。是因为什么样的考虑帕尔斯国才会放弃要塞培沙华尔的呢,就算他想了也不明白,本来他也就没去想。 但是,若是知道了培沙华尔变成了一座空城的话,特兰的狂战士伊尔特里休定会从地下飞奔而出,率领着魔军杀向培沙华尔。其结果,就是和丘尔克与辛德拉的军队交锋,若是败了,魔军定然遭受巨大的损失。要是胜了,伊尔特里休就会高唱凯歌占据培沙华尔,更加妄自尊大,完全把魔道士格治达哈姆的话当耳旁风了吧。 不管变成哪样,都完全有违格治达哈姆的本意。再者,培沙华尔什么的,只要蛇王撒哈克再临的话,想要随时就能要。现在完全没有必要急着进攻培沙华尔。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告诉伊尔特里休了。 就这样,魔道士格治达哈姆将帕尔斯军放弃培沙华尔这一重大的情报,隐瞒了伊尔特里休。这对帕尔斯,辛德拉和丘尔克三国的政略和战略有着怎样的影响,魔道士格治达哈姆没有想过,也无法想象。他的眼睛只够盯着迪马邦特山的地下。 帕尔斯的军师那尔撒斯的计策,成功地让辛德拉和丘尔克两国的国王随之起舞。但是,本该最先而且是舞的最激烈的伊尔特里休却完全没有动。因为不知道,所以没有动作。将伊尔特里休从那尔撒斯的计策中暂时解救出来的,很讽刺,正是魔道士格治达哈姆。并非格治达哈姆的智谋超越了那尔撒斯。而是因为他和地上的人们是遵从着完全不同的理论在行动。 格治达哈姆本人,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什么意义。总之先通过命令鸟面人妖闭嘴的事得到了满足,然后走向说着「粗野的外国话」的人们那边。看来谈话终于是结束了。 「锁链有动静了吗」 讨好似的搭着话。伊尔特里休用鼻尖嗤笑一声。 「你去问那家伙吧。干活的可是那家伙啊」 指尖指着的正是加拉伊尔。他正蹲在地上两只手动着。 加拉伊尔在内心咬着牙。怎么会死在这种地方。要或者回到丘尔克。一定要救出家人,讨伐暴君卡尔哈纳。 已经连续几日几十日,加拉伊尔都在地底削着锁链。那是束缚着蛇王撒哈克躯体的最后一根锁链。虽说那是和宝剑鲁克那哈德用一样的材料铸造的,但对于不是帕尔斯人的加拉伊尔而言,并不明白那所代表的意义。但是,魔道士们不能碰触那个锁链。 所以才由加拉伊尔在削着锁。每天都要弄坏十把以上的锉刀在削着,但要切断那根锁链天知道要花费几年的时间。纵然全身都充满了徒劳感,加拉伊尔也依旧在削着锁链。只要在削着锁链就不会被杀,而且是单调的作业所以有什么时间来思考。该怎样从这个地狱逃走回到祖国讨伐卡尔哈纳王呢。手上尽是被锉刀弄出来的伤口但加拉伊尔的思绪依旧没有停止。 「那个丘尔克人,没有饮下蛇王撒哈克的血。所以才能碰触和宝剑鲁克那巴德一样材料那根锁链」 看着加拉伊尔的身影,格治达哈姆说明着。已经重复了好几次的说明。 「我无法碰那个锁链」 伊尔特里休发出不快的声音。 「就是说,我也喝了那个蛇王的血吗」 「所以你才有命站在这里。不然,你早就死了」 「你这是想让我报恩吗」 「不是不是,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格治达哈姆退了一步。就在伊尔特里休想上前一步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伊尔特里休大人!」 一个女人的声音。亦即蕾拉的声音。伊尔特里休越过肩膀,回头看着成为他配偶的女性。 「怎么了」 「我有事想说。关于那个丘尔克人在削着的锁链」 「说吧」 「是,把那个锁链融化之后作成甲胄怎么样」 「甲胄?」 「是,不是剑而是甲胄。如果魔道士说的是真的,那个锁链是和宝剑鲁克那巴德用同样的材料所铸的话,那么无论什么剑和枪也无法贯穿它。那将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铠甲」 「唔,我倒没想过……」 就在伊尔特里休的表情,少见地摆出空虚的表情之时。 突然大地发出了咆哮。鸣响,动摇着。四名男女,勉强没有摔倒的只有伊尔特里休。地下空洞的一角变得明亮,火与热的一起喷了出来。 viii 伊尔特里休的眼前,岩浆将赤红与金黄的不吉色彩混在一起。热气形成乱流在空洞内卷起风,忽高忽低的轰鸣响彻洞窟。从头上降下的沙砾是岩盘的表面剥落了吧。 「怎么了,我可不知道地底还有风暴啊。以后可以到处说给人听啊」 伊尔特里休虽然在笑,但他那豪壮的胆量上似乎也发出了细小的裂痕。对于地下的异变应该习惯了才对,但今天能感到有什么和平日不同。 岩浆泛着泡沫,发出令人不快的声音。这不详的光,映红了空洞的一隅。 那是一个被放在岩石之间的巨大的箱子一样的东西。伊尔特里休轻轻地眯起眼。本以为现在就算看到什么也不会再吃惊了,但在确认之后,仍忍不住发出了惊呼。那是一个棺材。 姆想甩开被抓住的手腕,但他有怎能挣过伊尔特里休的力气。再加上一把力气,骨头仿佛快要吱吱作响一样传来疼痛,魔道士不禁发出悲鸣。 「不知道不知道。那是古尔干的事,他什么都没告诉我」 「古尔干?那是谁」 「和、和我侍奉同一师傅的男人」 「那家伙现在在哪?」 「在王都。在叶克巴达那探听帕尔斯宫廷的动向。要问那家伙……」 「想糊弄我你还早呢。我就想听你说」 刚想拎起格治达哈姆的衣襟,伊尔特里休停下了动作。 「断了!马上就断了!」 什么就要断了,已无须询问。虽然是用丘尔克语在叫,但只懂得帕尔斯语的格治达哈姆也能清楚地明白那句话的意思。巨大的锁链绷得直直的,剧烈地摇晃着。锁链马上就要被它的囚徒扯断了。这比加拉伊尔所想的要早的多,在锁链稍微被消弱一点的时候,它的囚徒就将积蓄多时的力量一口气释放了出来。 「断了……!」 沉重的响声撕裂空气。断裂的锁链跳动着,化为一条铁蛇。岩壁被重重地击打碎石四散溅开,仿佛随手一般将几只有翼猿鬼打飞到了空中。 蕾拉发出狂喊。 「啊啊,蛇王大人,撒哈克大人,终于变成自由身了……!」 一直蹲坐在一旁的异型之影全部站了起来。 这并非清楚地看在眼里。若是水中的东西在动,那么水也会随之而动。这个地下空洞里,异形之影的动作带动了气流,卷起了风。沙砾飞舞,脚下踏着的岩盘也在震动。 大地鸣动和狂风的怒号之中,夹杂着怪物的叫唤,难以忍受的噪音充满了地下空洞。 伊尔特里休为了在沙砾中保护眼睛而举起了左手,却被人抱住了腰。从左手的空隙间望去,正是魔道士格治达哈姆。因为在狂风中无法站立所以就抱住了伊尔特里休。 「再临……!」 格治达哈姆叫喊着。 「终于,蛇王撒哈克大人再临了。因黑暗的力量而从地底苏醒,他将向着地上所以的伪善者们,降下永远的神罚!」 「闭嘴,你这个狂信者!」 伊尔特里休的拳头全力向着魔道士的侧面挥去。受到强烈的一击,魔道士摔倒在地。伊尔特里休抬起脚向着魔道士踹去。 将折断的牙齿和着血一起吐出,格治达哈姆没有停止狂乱的凯歌。 「恐惧吧,愚民们。后悔吧,伪善者们。蛇王撒哈克大人会向着地上所有活着的人下达最后的审判!」 「闭嘴,你要是再不闭嘴……」 伊尔特里休拔出腰间的大剑。刚猛而迅速的斩击,咆哮着想将格治达哈姆的脖子一刀两断,就在那毫厘之间,一道黑色的昂闪过。只能用嗖地一声来形容的迅捷,有什么从伊尔特里休有力的手中夺走了大剑。 就连伊尔特里休这样的人物,也被这份那个的力量压倒,蹒跚地,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两条蛇舞动着脖子,吐出细长的舌头。仿佛火焰之枪在闪耀。两眼这种沸腾着毒念。是撒哈克的肩上生长的蛇,伸出了身子攻击了伊尔特里休。 加拉伊尔吓得半死,只能微微动着手脚,在岩场上爬着后退。他想起了蛇王撒哈克两肩上生长的蛇会吃人脑这个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