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同盟》 序 智慧果宾 台版 转自 七夜@轻之国度 那是生长在伊甸园中央,被神告诫绝对不能食用的禁忌果实之名。人类因为禁不住一条蛇的诱惑,以为真的能够如牠所说「变得跟通晓善恶的神一样」,吃下那果实而被赶出伊甸园。 那果实有人说是苹果,也有人说是无花果。 吃下之后,人类离开天国,获得智慧与寿命,但得在险峻荒野中度过人生。听说在此之前,人类并不会死、也不需要工作,而且还是裸体等……就算昴是个无神论者,也会觉得:「啊,真可惜。」 不过呢,也会想到—— ……智慧果实?若真有那棵树…… 任谁都会吃吧? 堂岛昴。 虽写成堂岛昴却念作堂岛昂(doujimakou),这就是他的名字。当然,他不会想将doujima念作doushima,也不会想将kou念作subaru。有时还有人叫他mulder(注:subaru为日本汽车公司,而muider则是subaru汽车公司旗下的一名赛车手。另外,也有一种可能是指「档案」中的男主角穆德,因其妹也同样被外星人捉走),那时他也只能耸耸肩而已。现年十六岁,隶属日炉理坂高中「神秘推理团体」的高中一年级学生。父亲的名字为翔,是入赘女婿,求婚时讲的话是:「我跟妳结婚之后,就叫做堂岛翔了。」(注:若将「堂岛」两字以口doushima发音,则整句话的日文发音念起来会变成是「我跟妳结婚之后,到底会变成怎么样呢?」)而被这句台词说服的母亲于两年前过世,之后昴便一个人生活着。 再回溯到六年前,当时五岁的妹妹遭外星人绑架。 当然也只有昴这么认为。在一般人眼里,只是普通(这么说有点失礼)的失踪案件。没有任何人相信昴说的——妹妹被外星人带走。反正只是小孩子讲的话,好意的人会解释为看错了或搞错了,讨厌小孩的人就会打从心底认为这是一派胡言。无论如何,都没有人把昴说的话当一回事。 实情如何并不清楚。 这起案件就像陷入迷宫当中一般,始终毫无进展。只留下「昴的妹妹突然失踪,至今依然下落不明」这个事实。 这件事对昴的人格产生重大影响。 妹妹被「外星人」绑架时,昴心里的某些想法产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而当警察与家人都不相信他讲的话时,又转了一百八十度。有些人应该会认为:「什么嘛,那不就回到原来的位置了?」那么,不妨试试把自己的脖子转三百六十度看看。原来如此,脸可能会回到原来的位置也说不定。在旁人看来,或许不晓得曾经旋转过,但是应该会注意到有些本质上的变化。 在昴的内心,就产生了如此致命的变化。 接下来。 本故事就是在叙说前述人物/堂岛昴吃下智慧果实的故事……当然这只是比喻而已,绝不是在描述「他闯入伊甸园摘下智慧果实吃」这种破天荒的经历(若果真如此也很有趣就是了)。本故事是将私立日炉理坂高中里发生的一起案件经过,以昴的行动为主轴所重新架构而成。那是一起有恶魔登场,凶器为魔法相机的奇妙案件,同时也是改变昴人生的「智慧果实」……当然,若照这种讲法,这世上所有的事物都可称为「智慧果实」吧。 只是你没注意到而已。 希望本故事能成为你的「智慧果实」—— 那么,就开始这篇故事吧。 故事是从昴与恶魔相遇开始—— 台版 转自 七夜@轻之国度 那是生长在伊甸园中央,被神告诫绝对不能食用的禁忌果实之名。人类因为禁不住一条蛇的诱惑,以为真的能够如牠所说「变得跟通晓善恶的神一样」,吃下那果实而被赶出伊甸园。 那果实有人说是苹果,也有人说是无花果。 吃下之后,人类离开天国,获得智慧与寿命,但得在险峻荒野中度过人生。听说在此之前,人类并不会死、也不需要工作,而且还是裸体等……就算昴是个无神论者,也会觉得:「啊,真可惜。」 不过呢,也会想到—— ……智慧果实?若真有那棵树…… 任谁都会吃吧? 堂岛昴。 虽写成堂岛昴却念作堂岛昂(doujimakou),这就是他的名字。当然,他不会想将doujima念作doushima,也不会想将kou念作subaru。有时还有人叫他mulder(注:subaru为日本汽车公司,而muider则是subaru汽车公司旗下的一名赛车手。另外,也有一种可能是指「档案」中的男主角穆德,因其妹也同样被外星人捉走),那时他也只能耸耸肩而已。现年十六岁,隶属日炉理坂高中「神秘推理团体」的高中一年级学生。父亲的名字为翔,是入赘女婿,求婚时讲的话是:「我跟妳结婚之后,就叫做堂岛翔了。」(注:若将「堂岛」两字以口doushima发音,则整句话的日文发音念起来会变成是「我跟妳结婚之后,到底会变成怎么样呢?」)而被这句台词说服的母亲于两年前过世,之后昴便一个人生活着。 再回溯到六年前,当时五岁的妹妹遭外星人绑架。 当然也只有昴这么认为。在一般人眼里,只是普通(这么说有点失礼)的失踪案件。没有任何人相信昴说的——妹妹被外星人带走。反正只是小孩子讲的话,好意的人会解释为看错了或搞错了,讨厌小孩的人就会打从心底认为这是一派胡言。无论如何,都没有人把昴说的话当一回事。 实情如何并不清楚。 这起案件就像陷入迷宫当中一般,始终毫无进展。只留下「昴的妹妹突然失踪,至今依然下落不明」这个事实。 这件事对昴的人格产生重大影响。 妹妹被「外星人」绑架时,昴心里的某些想法产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而当警察与家人都不相信他讲的话时,又转了一百八十度。有些人应该会认为:「什么嘛,那不就回到原来的位置了?」那么,不妨试试把自己的脖子转三百六十度看看。原来如此,脸可能会回到原来的位置也说不定。在旁人看来,或许不晓得曾经旋转过,但是应该会注意到有些本质上的变化。 在昴的内心,就产生了如此致命的变化。 接下来。 本故事就是在叙说前述人物/堂岛昴吃下智慧果实的故事……当然这只是比喻而已,绝不是在描述「他闯入伊甸园摘下智慧果实吃」这种破天荒的经历(若果真如此也很有趣就是了)。本故事是将私立日炉理坂高中里发生的一起案件经过,以昴的行动为主轴所重新架构而成。那是一起有恶魔登场,凶器为魔法相机的奇妙案件,同时也是改变昴人生的「智慧果实」……当然,若照这种讲法,这世上所有的事物都可称为「智慧果实」吧。 只是你没注意到而已。 希望本故事能成为你的「智慧果实」—— 那么,就开始这篇故事吧。 故事是从昴与恶魔相遇开始—— 台版 转自 七夜@轻之国度 那是生长在伊甸园中央,被神告诫绝对不能食用的禁忌果实之名。人类因为禁不住一条蛇的诱惑,以为真的能够如牠所说「变得跟通晓善恶的神一样」,吃下那果实而被赶出伊甸园。 那果实有人说是苹果,也有人说是无花果。 吃下之后,人类离开天国,获得智慧与寿命,但得在险峻荒野中度过人生。听说在此之前,人类并不会死、也不需要工作,而且还是裸体等……就算昴是个无神论者,也会觉得:「啊,真可惜。」 不过呢,也会想到—— ……智慧果实?若真有那棵树…… 任谁都会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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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岛昴。 虽写成堂岛昴却念作堂岛昂(doujimakou),这就是他的名字。当然,他不会想将doujima念作doushima,也不会想将kou念作subaru。有时还有人叫他mulder(注:subaru为日本汽车公司,而muider则是subaru汽车公司旗下的一名赛车手。另外,也有一种可能是指「档案」中的男主角穆德,因其妹也同样被外星人捉走),那时他也只能耸耸肩而已。现年十六岁,隶属日炉理坂高中「神秘推理团体」的高中一年级学生。父亲的名字为翔,是入赘女婿,求婚时讲的话是:「我跟妳结婚之后,就叫做堂岛翔了。」(注:若将「堂岛」两字以口doushima发音,则整句话的日文发音念起来会变成是「我跟妳结婚之后,到底会变成怎么样呢?」)而被这句台词说服的母亲于两年前过世,之后昴便一个人生活着。 再回溯到六年前,当时五岁的妹妹遭外星人绑架。 当然也只有昴这么认为。在一般人眼里,只是普通(这么说有点失礼)的失踪案件。没有任何人相信昴说的——妹妹被外星人带走。反正只是小孩子讲的话,好意的人会解释为看错了或搞错了,讨厌小孩的人就会打从心底认为这是一派胡言。无论如何,都没有人把昴说的话当一回事。 实情如何并不清楚。 这起案件就像陷入迷宫当中一般,始终毫无进展。只留下「昴的妹妹突然失踪,至今依然下落不明」这个事实。 这件事对昴的人格产生重大影响。 妹妹被「外星人」绑架时,昴心里的某些想法产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而当警察与家人都不相信他讲的话时,又转了一百八十度。有些人应该会认为:「什么嘛,那不就回到原来的位置了?」那么,不妨试试把自己的脖子转三百六十度看看。原来如此,脸可能会回到原来的位置也说不定。在旁人看来,或许不晓得曾经旋转过,但是应该会注意到有些本质上的变化。 在昴的内心,就产生了如此致命的变化。 接下来。 本故事就是在叙说前述人物/堂岛昴吃下智慧果实的故事……当然这只是比喻而已,绝不是在描述「他闯入伊甸园摘下智慧果实吃」这种破天荒的经历(若果真如此也很有趣就是了)。本故事是将私立日炉理坂高中里发生的一起案件经过,以昴的行动为主轴所重新架构而成。那是一起有恶魔登场,凶器为魔法相机的奇妙案件,同时也是改变昴人生的「智慧果实」……当然,若照这种讲法,这世上所有的事物都可称为「智慧果实」吧。 只是你没注意到而已。 希望本故事能成为你的「智慧果实」—— 那么,就开始这篇故事吧。 故事是从昴与恶魔相遇开始—— 台版 转自 七夜@轻之国度 那是生长在伊甸园中央,被神告诫绝对不能食用的禁忌果实之名。人类因为禁不住一条蛇的诱惑,以为真的能够如牠所说「变得跟通晓善恶的神一样」,吃下那果实而被赶出伊甸园。 那果实有人说是苹果,也有人说是无花果。 吃下之后,人类离开天国,获得智慧与寿命,但得在险峻荒野中度过人生。听说在此之前,人类并不会死、也不需要工作,而且还是裸体等……就算昴是个无神论者,也会觉得:「啊,真可惜。」 不过呢,也会想到—— ……智慧果实?若真有那棵树…… 任谁都会吃吧? 堂岛昴。 虽写成堂岛昴却念作堂岛昂(doujimakou),这就是他的名字。当然,他不会想将doujima念作doushima,也不会想将kou念作subaru。有时还有人叫他mulder(注:subaru为日本汽车公司,而muider则是subaru汽车公司旗下的一名赛车手。另外,也有一种可能是指「档案」中的男主角穆德,因其妹也同样被外星人捉走),那时他也只能耸耸肩而已。现年十六岁,隶属日炉理坂高中「神秘推理团体」的高中一年级学生。父亲的名字为翔,是入赘女婿,求婚时讲的话是:「我跟妳结婚之后,就叫做堂岛翔了。」(注:若将「堂岛」两字以口doushima发音,则整句话的日文发音念起来会变成是「我跟妳结婚之后,到底会变成怎么样呢?」)而被这句台词说服的母亲于两年前过世,之后昴便一个人生活着。 再回溯到六年前,当时五岁的妹妹遭外星人绑架。 当然也只有昴这么认为。在一般人眼里,只是普通(这么说有点失礼)的失踪案件。没有任何人相信昴说的——妹妹被外星人带走。反正只是小孩子讲的话,好意的人会解释为看错了或搞错了,讨厌小孩的人就会打从心底认为这是一派胡言。无论如何,都没有人把昴说的话当一回事。 实情如何并不清楚。 这起案件就像陷入迷宫当中一般,始终毫无进展。只留下「昴的妹妹突然失踪,至今依然下落不明」这个事实。 这件事对昴的人格产生重大影响。 妹妹被「外星人」绑架时,昴心里的某些想法产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而当警察与家人都不相信他讲的话时,又转了一百八十度。有些人应该会认为:「什么嘛,那不就回到原来的位置了?」那么,不妨试试把自己的脖子转三百六十度看看。原来如此,脸可能会回到原来的位置也说不定。在旁人看来,或许不晓得曾经旋转过,但是应该会注意到有些本质上的变化。 在昴的内心,就产生了如此致命的变化。 接下来。 本故事就是在叙说前述人物/堂岛昴吃下智慧果实的故事……当然这只是比喻而已,绝不是在描述「他闯入伊甸园摘下智慧果实吃」这种破天荒的经历(若果真如此也很有趣就是了)。本故事是将私立日炉理坂高中里发生的一起案件经过,以昴的行动为主轴所重新架构而成。那是一起有恶魔登场,凶器为魔法相机的奇妙案件,同时也是改变昴人生的「智慧果实」……当然,若照这种讲法,这世上所有的事物都可称为「智慧果实」吧。 只是你没注意到而已。 希望本故事能成为你的「智慧果实」—— 那么,就开始这篇故事吧。 故事是从昴与恶魔相遇开始—— 台版 转自 七夜@轻之国度 那是生长在伊甸园中央,被神告诫绝对不能食用的禁忌果实之名。人类因为禁不住一条蛇的诱惑,以为真的能够如牠所说「变得跟通晓善恶的神一样」,吃下那果实而被赶出伊甸园。 那果实有人说是苹果,也有人说是无花果。 吃下之后,人类离开天国,获得智慧与寿命,但得在险峻荒野中度过人生。听说在此之前,人类并不会死、也不需要工作,而且还是裸体等……就算昴是个无神论者,也会觉得:「啊,真可惜。」 不过呢,也会想到—— ……智慧果实?若真有那棵树…… 任谁都会吃吧? 堂岛昴。 虽写成堂岛昴却念作堂岛昂(doujimakou),这就是他的名字。当然,他不会想将doujima念作doushima,也不会想将kou念作subaru。有时还有人叫他mulder(注:subaru为日本汽车公司,而muider则是subaru汽车公司旗下的一名赛车手。另外,也有一种可能是指「档案」中的男主角穆德,因其妹也同样被外星人捉走),那时他也只能耸耸肩而已。现年十六岁,隶属日炉理坂高中「神秘推理团体」的高中一年级学生。父亲的名字为翔,是入赘女婿,求婚时讲的话是:「我跟妳结婚之后,就叫做堂岛翔了。」(注:若将「堂岛」两字以口doushima发音,则整句话的日文发音念起来会变成是「我跟妳结婚之后,到底会变成怎么样呢?」)而被这句台词说服的母亲于两年前过世,之后昴便一个人生活着。 再回溯到六年前,当时五岁的妹妹遭外星人绑架。 当然也只有昴这么认为。在一般人眼里,只是普通(这么说有点失礼)的失踪案件。没有任何人相信昴说的——妹妹被外星人带走。反正只是小孩子讲的话,好意的人会解释为看错了或搞错了,讨厌小孩的人就会打从心底认为这是一派胡言。无论如何,都没有人把昴说的话当一回事。 实情如何并不清楚。 这起案件就像陷入迷宫当中一般,始终毫无进展。只留下「昴的妹妹突然失踪,至今依然下落不明」这个事实。 这件事对昴的人格产生重大影响。 妹妹被「外星人」绑架时,昴心里的某些想法产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而当警察与家人都不相信他讲的话时,又转了一百八十度。有些人应该会认为:「什么嘛,那不就回到原来的位置了?」那么,不妨试试把自己的脖子转三百六十度看看。原来如此,脸可能会回到原来的位置也说不定。在旁人看来,或许不晓得曾经旋转过,但是应该会注意到有些本质上的变化。 在昴的内心,就产生了如此致命的变化。 接下来。 本故事就是在叙说前述人物/堂岛昴吃下智慧果实的故事……当然这只是比喻而已,绝不是在描述「他闯入伊甸园摘下智慧果实吃」这种破天荒的经历(若果真如此也很有趣就是了)。本故事是将私立日炉理坂高中里发生的一起案件经过,以昴的行动为主轴所重新架构而成。那是一起有恶魔登场,凶器为魔法相机的奇妙案件,同时也是改变昴人生的「智慧果实」……当然,若照这种讲法,这世上所有的事物都可称为「智慧果实」吧。 只是你没注意到而已。 希望本故事能成为你的「智慧果实」—— 那么,就开始这篇故事吧。 故事是从昴与恶魔相遇开始—— 第一幕 恶魔登场/案件概要 「我是恶魔。」 当昴钻进棉被时,门钤响了起来。 外面正在下雨,雷声四起。 因此没去参加社团活动的昴,打算再睡一阵子。下午一点,正是睡醒嫌太迟,要睡觉又太早的时刻;但昴不是会在意这种事的人,周围也没有人会在意(比方说爸爸、妈妈之类)。就在他对与生俱来的咨一质以及能够发挥这种资质的环境表示感谢,并且钻进被窝的同时,门钤响了起来。 (叮咚!) 是推销报纸之类的吧,当做没听到。 (叮终、叮终!) 是传教的人吗? (叮咚、叮咚、叮咚!) 惨了。 搞不好是国营电视台的人。 还是当成没听到吧。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哇啊—— 面对厉鬼哭号般的「叮咚」连发,昴用枕头掩住耳朵。是谁啊?有什么事?是否该出去看看呢?虽然有这种想法,但到了这个地步,却莫名奇妙地闹起别扭。 决定闭起眼睛不加理会。 过了一阵子,门钤终于停下来。但才刚放心没多久,就响起敲门的声音。 「不好意思,请问有人在吧?」 夹杂在咚咚咚的敲门声中所听到的,竟然是有些可爱,仿佛是小孩般的声音。应该是女孩子发出的柔和音调,这回听起来就好像快要哭出来似的。 「你在家吧?我知道喔。请你开门,我有很重要的事。为什么、为什么一直都不开门?拜托啦,请不要欺负人家嘛!」 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夹杂着呜咽,看样子真的哭了。 「……呜……为什么……要欺负我……呜……」 昴终于受不了那些不成语句的声音,拿起对讲机接听。 「……谁啊?」 「啊,请问,是堂岛先生吧?我、我不是可疑人士。那个,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说,是一件……非常紧急、非常重要的事。」 「谁-啊?」重复追问。 「……啊,抱歉。我、我是……」她轻轻咳了一声。 「我是恶魔。」 「恶魔?」 对,没错。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要来接收你的灵魂。」 「哦,」 一阵沉默。 「请问,方便的话,能否直接当面谈谈……」 声音愈来愈微弱。 「……方便让我进去吗?」 「妳是恶魔吧?」 「对。」 「来取我的灵魂?」 「正是为此而来。」 「够了,我不需要。」 昴放下对讲机,接着听到对方又开始叮咚连发与敲打门扉。叮咚叮咚碰碰碰碰,同时还听到她喊着:「没有这回事,你怎么可能不需要!」 「我说啊,妳听好了。」 昴朝着门的另一边直接说道: 「就常理来说,有人会让恶魔进屋里的吗?」 不过也要真的有恶魔啦。虽然是自己讲的话,但这问题还真够愚蠢。 「……不过,因为……」 少女无力地说道。 拉开门闩,从缝隙中望去。 哇啊! 真劲爆的装扮。 少女蹲在地上,嘴里喃喃念着「啊~~上司明明跟我说过,要小心别泄漏底细的,我真是个……笨蛋笨蛋笨蛋……」之类的话语,同时翻着一本非常厚的书。 「……妳啊,若真是恶魔,应该能穿透这扇门或干脆整个破坏掉吧?」 「是可以……啦。」 少女稍微露出自满的神色。 「……可以办到,但我绝不会那么做。至于为什么嘛,因为这是在斗智。嗯,既然都身为恶魔了,把人类如奶油一般切片涂在墙壁上也做得到。做得到喔!但是我不会这么做,因为这是在斗智。这就叫做公乎吧?恶魔不使用魔力,所以人类也不使出坏心眼,以双方都能互相理解的规则为基础。」 昴盯着少女,将她的长篇大论当耳边风。 该怎么说呢,她穿的服装还真有个性。 或者该说,她根本没穿衣服。 是否该称之为紧身皮衣呢,她身上就只缠绕着黑色、白色、蓝色与红色等充满光泽的漆皮皮带。黑色皮带只裹住手脚以及身体重要部位,其表面卷着如同血管般的蓝色与红色皮带。白色皮带则将少女的身体绑成如同「龟甲缚」(注:紧缚方式中的一种绑法)之类,总之就是所谓的「紧缚」(注:以捆绑等约束肢体方式达到愉悦的行为)。 所表现的主题应该是恶魔吧。 原本用来突显丰满肉体的服饰,包覆在未成熟的身体上,其间的差距,反而更诠释出一股特异的放荡感。 真厉害。 少女对着门主张正义与公平好一阵子之后,终于住口蹲坐下来。 「……真狡猾,好卑鄙。呜,一点都不公平……竟然这么过分……」 啊~不妙,好像哭出来了。 该不该让她进门呢? 插图011 虽然已经拉开了门闩,但还是犹豫。恶魔?不管是说真的或是在开玩笑,她都是个危险人物,不理她才是上策。 不过呢。 对方是个头发凌乱地贴在沾满雨滴及泪水的脸颊上,无依无靠的孤独柔弱少女。 而且还有一身劲爆的装扮。 身为一个男人,怎么可以不加理会。 应该不会错吧? 姑且不论是否为恶魔,起码她确实是全身湿淋淋的。 不用再多想了。昴—— 打开了门。或许也就在此时,开启了命运之门。 2 「要淋浴吗?」 将浴巾递给她,同时若无其事地问道。 「不用不用,不能这么麻烦你。毛巾就够了。」 「不过妳穿着湿衣服,这样下去会感冒喔。至少换件衣服吧。」 「没问题的。」她双手抆腰说: 「恶魔才不会感冒。」 「……啊,是吗。」 昴轻轻叹了一口气之后打开暖气。不过话说回来,那还真是一件让人产生拓扑学(注:topology,在十九世纪末兴起、二十世纪申蓬勃发展的数学理论。认为绳子、电线、分子链等曲线不论有多长,如果曲线是闭合的,则它可以是「缠绕」得很复杂的)兴趣的服装。脱的时候到底要从哪里开始脱呢?换句话说,自己一个人有办法脱掉吗?脱掉之后,还能再穿上吗?该不会只有外表看起来是用皮带卷住,其实真的(?)是一件衣服吧?昴仔细观察正在擦拭头发的少女,脑海里想着这些事。 年纪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小。应该是小学高年级,不,大概是国中生吧。小学生做那种打扮是还好,国中生的话可不太妙。虽然这两者只差一、两岁,但总觉得心情上会有所不同。 「……妳几岁了?」 「刚生下来而已……其实,这是的我第一件工作,所以很紧张。」 咦~~是喔。 昴站了起来,走向厨房。 话说回来,那是什么衣服嘛,连个口袋之类的都没有。伞不用说,恐怕连钱都没带就穿成那样跑来这里了吗?唯一携带的那一大本书,看来像是某种辞典一般,却完全没有沾湿的迹象。 明明是那么大一本耶。 明明头发都淋湿了啊。 还知道我的名字。 原来如此,我懂了,这是恶作剧。 或是神团(注:神秘推理团体的简称)里有人恶作剧,或是神同(注:神秘推理同好会的简称)的陷阱,这样就说得通了。应该是有人帮忙,让少女在这栋大楼里换好衣服,为了博取昴的同情,在过来这里之前先用水淋湿自己。而那身装扮则是为了引起自己的兴趣。 计谋成功了。 虽不晓得有何打算,但就陪她玩一玩吧。对午睡的依恋已完全消失,昴从冰箱拿出乌龙茶倒进杯子里,面带微笑地走回客厅。 「好了,有什么事快说吧。」 少女一边说不用麻烦了,一边接下杯子喝了一口。看来还是会紧张,她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 不久,她睁开眼睛面对着昴。 「……那么,就快点进入正题吧。嗯,堂岛昴先生。」 耳边传来翻书的声音。 「……十二月十四日……也就是前天,感受到契约完成的魔力。」 说完后,她慢慢地走近。 「你的愿望……实现了吧。」 「……愿望?」 「隐瞒也没用喔。我很清楚,因为有详细调查过。」 「……愿望实现?」 前天实现了愿望? 前天? 「该不会跟那起案件有关吧?」 你知道嘛,少女点点头。 这样啊,昴也点头。 那可是非常惊人的案件,不利用就太可惜了,才会有人想出这种恶作剧。到此为止都还能理解,不过那起案件与自己的愿望有何关连,却完全想不出来。 再说,我的愿望是指什么? 「不行,搞不懂。」昴举白旗投降。 「再说,我的愿望是指什么?」 少女哼、哼、哼地,似乎是展现出无畏的笑容。 「这想装傻吗?好吧,我就跟你说个清楚。」 她伸手指着昴。 「你的愿望就是杀了那个男人。」 少女露出演技般的微笑。 「而在前天,那个愿望实现了。」 昴花了几秒钟才理解这些话的涵义。 3 十二月十四日,就在全校集会时发生了那起案件。 那时在讲台上说话的,是担任二年级女生的体育老师兼生活指导老师的「运动短裤先生」山崎诚一。据说两年前,当女生的体育服装要由运动短裤改为运动长裤时,就是他坚持抗争运动直到最后一刻,因此大家都心怀敬畏地称呼他为「运动短裤先生」。 当天,提到在即将来临的寒假中所需注意的事项,以及有关秋季开始连续发生的宠物残杀案件——那些用针刺入宠物心脏加以杀害的残酷案件,自夏季起已连续发生六起,至今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警方似乎也还没掌握到任何有关犯人的线索。 「运动短裤先生」喊道:「真不敢相信会有人做出如此残忍的事。不过这显然是人类所为,现代社会就是这样。之前都以宠物为对象,但不知何时会将目标转移到人类身上。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虽然寒假就快到了,可是大家都要铭记在心,行动时要有所警觉。晚上不要出去外面游荡,不要独自前往危险的场所,别以为自己绝对不会有事……」 「运动短裤先生」与平常一样白费唇舌地热情说教。学生们也照例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就连副校长也一如往常地看着表,准备找机会适时介入以结束集会。 突然,透过麦克风传来令人不快的声音。 「……啊,是……」 以热血出名的「运动短裤先生」仿佛想要说什么似的,发出不同于以往的混浊声音。全体学生多半都注视着他吧,昴也不例外。「运动短裤先生」揪着胸口,口吐白沫。接着就这样倒了下来,在地板上痛苦挣扎。 「山崎老师!」 最先采取行动的,是跟学生在一起的保健老师。赶到讲台上的「运动短裤先生」身旁,松开他胸前的衣服,戴上听诊器检查。直到此时,其它老师们也开始行动。 当他们一起奔过去时。 就在那一瞬间—— 「运动短裤先生」的胸口喷出鲜血。 在全校师生面前,鲜血有如喷泉似地,由「运动短裤先生」身上喷出。保健老师的脸被喷个正着而陷入一片茫然。白色衣服渐渐被染红。另一位体育老师将她推开,伸手按住「运动短裤先生」的胸口,应该是想止血吧。跟在后面跑来的副校长则摔了一大跤,看来是踩到地上的积血而滑倒。身体右半边染满鲜血、摇摇晃晃站起来的姿态,就跟强尸没两样。 接着有人发出惨叫声。 很快地,整个体育馆中充满了惨叫声。 「……那件事啊。」 想起那时的光景,就不由自主地作呕。 总之这是前天才发生的案件,现在回忆起来还历历在目。 在那之后,整所学校陷入一片骚动,每个人都在谈论这件事。警察赶了过来,向将近四百名学生做笔录。当警察还真累呢。后来,保健老师好像还被带回警局里配合侦讯…… 死因为心脏遭刺伤而引起休克死亡。 跟宠物离奇死亡案件一样。 想到他在临死前的演讲内容,还真够讽刺的。 「……那是我做的?」 「没错。」她再次哼哼哼地笑了。 「你原本想巧妙掩饰,但逃不过我的眼睛。那是你做的吧?」 「妳说那是我做的?」 「没错。」少女的表情稍微黯淡下来。 「狡辩只会让人对你的印象更糟喔,你就老实承认吧。」 「那是……」 昴回过神来。要冷静啊,不可能是我干的吧。原来她想玩这种游戏啊?陷入混乱的自己变得不太正常,昴笑了出来。 少女显得有些不满。 「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昴正色说道: 「妳的意思是我杀了他?」 「对。」 「不过,再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我吧。运动短裤先……山崎在痛苦挣扎时、还有血喷出来时,我都在讲台下方。而且话说回来,根本没有任何人接近山崎。」 血喷出来那时例外,当时有保健老师在场,她就有可能杀人。也就是说在那种情况下,只有她办得到。所以警察也请她到警局里配合侦讯。 但山崎在挣扎时,附近并没有任何人。 这一点…… 全校师生都是证人。 「我没办法杀那位老师的,对吧?」 「没错,一般而言是没办法。」 少女很干脆地回答。这让昴感到有点扫兴,原本还期待她会提出什么样的理论,将自己跟案件牵扯在一起。 「……妳也这么认为?」 「所以我才说一般而言。你想杀了那男人,但以人类智慧能想出来的手段却不可能。因此……」 喂喂,不会吧。 「使用了恶魔的力量,你跟恶魔订下了契约。」 「这种推理,该怎么说呢?」 昴板起脸孔。 「好像极度违反常理耶……妳这才叫卑鄙吧?」 「对啊!那当然。正因为违反这世上的法则,所以得付出相对代价,也就是灵魂。」 好像有点牛头不对马嘴,昴沉默不语。 少女走到身前,抬头望着昴。一张看似有些不安,神情黯淡的脸孔映照在眼前。 现在才注意到少女眼睛的颜色。 宛如血液般的鲜红。 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厌恶的预感。 「……请问 ,你了解了吗?我说的没错喔,因为你用了恶魔的力量实现愿望,理所当然就得交出灵魂,对吧?」 少女手忙脚乱地翻开书本,倒过来,「碰」地敲了一下。 掉出一台老旧的木制相机。 「我知道你所使用的『智慧果实』,是序号403的『针孔镜头』.你就是用这个实现愿望的,没错吧?」 再怎么看,那台相机都比那本书来得厚。 悄悄抚摸。是真的相机,并非用纸或其它材料做成的赝品。 「……这个,能拍照吗?」 怎么提出这种笨问题啊,问了之后才对自己吐槽。 应该有其它更该问的事吧? 「呃,虽然是能拍照啦,但这只是样品,无法实际产生作用。」 实际产生作用。 「拿着真品时,你会懂得使用方法,而且很清楚那是违反世间法则的物品。当时,你就在无意识之中订立了契约。那是可以藉由交换灵魂的这项代价,来实现自己愿望的古老恶魔契约。」 契约。 「你的愿望在前天实现了。我感受到那股魔力而前来履行契约,接收你的灵魂。」 「前天发生的那起案件……」 是藉由恶魔之力所为? 那起案件中的确有很多无法理解的部分。 若是捏造出来的故事,大概不会有比它更离奇的了。 但若所言不虚,则又完全不合逻辑。并非无法理解,而是这起案件原本就超越人类的理解范围。如此一想,也就能接受这种跟宠物一样,突然在讲台上痛苦挣扎、接着喷血身亡的死法。 不过…… 怎么可能。 哪会有这种事? 不,应该有什么玄机才对。 昴茫然地拿起从书本中掉落的相机。到底有什么机关?此时,昴的疑问立即获得解答。 声音与影像浮现在脑海里。 这是序号403的「针孔镜头」。 原型为画笔,传说发生在中世纪,某位贫穷画家接获贵族委托画一张肖像画,但因缺少红色颜料而无法完成。贵族发怒,命其务必立刻完成。画家逼不得已只得刺穿自己的心脏,用流出来的血完成那幅画。 完成之后,画家在临死前说道: 「我用画笔所描绘的事物都将遭到诅咒,以血的鲜红妆点其姿态。」 画家用灵魂交换了这个愿望。 之后,凡是被那支画笔画过肖像的人,一律都因为心脏穿孔而死。 随着时光流逝,那支画笔不断改变型态,最后成为目前的拍立得相机。而「针孔镜头」则是上上一任拥有者所取的名字。 使用方法很简单,只要拍摄对方再损坏照片就行了。不管损坏方式或损坏位置为何,那诅咒都会在瞬间化为无形的针,穿过对方穿着的衣服或铠甲刺入心脏,并以喷出的鲜血将其身体染成红色。 照片需要照到脸及上半身,有效期间为拍摄对方之后的九分钟。只要超过这个时间,就会变成一般的照片。另外,被拍照的对象若在这九分钟之内更换服装,诅咒就会失效。 现在的拥有者已使用过十三次。 拥有者为—— 「好烫!」 相机突然发热,昴不由得放手。 相机掉落到地上,接着开始毁坏。发出咻咻噗噗的声音,不断往内侧崩解。 闻到一股有如硫磺般的腐臭气味。 「别担心,这是样品,要再做出几个都有。」 少女不慌不忙地将书翻开,覆盖住相机残骸。拿起书本之后,地板上已无任何痕迹。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你的愿望实现了,可以接受吗?同意交出灵魂了吧?」 昴开口—— 但说不出话来。刚才历经的体验依旧在脑海里盘旋。 好像将沉默视为肯定一般,少女面露微笑。 「太好了,你很明理。我原本还很不安,上司一直耳提面命地交代我人类很狡猾。果然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人类也是有老实的,就像恶魔也有很多种。」 一口气说完之后,她伸出手来,好像意味着那就开始吧。 感受到她的呼吸。 被她用手环绕住颈部,很柔软的触感。 「你接触了智慧果实,并实现愿望。因此,遵从古老的契约——」 耳边听到少女甜美的声音。 「接收你的灵魂。」 充满黏稠感,传来像是将肉扯裂的声音。 血沬溅出。 少女裸露的背部缓缓裂开。 在鲜血与黏膜的包覆下,放出湿润光泽—— 令人联想到猛禽的—— 黑翼。 是真的。 黑翼渐渐展开。干燥的黏膜化为粉状飘散,在光芒中闪烁着。 事到如今,昴终于明白自己正面临何等重大的事态。 一个恶魔就在眼前。 4 我会死吗。 是真的恶魔。 没想到竟然会被恶魔杀死。 巨大的黑翼屹立着。但是很不可思议地,并不会感到恐怖。 任谁都不会相信有这种事吧。不由地露出笑容,谁也不会相信自己这种「想象中」的死法。耳边感受到少女的呼吸,昴在无意识中抱紧她。有生物般温暖柔软的触感,他晓得这种触感,那是…… 闭起眼睛沉浸在温暖中。 等待着那一刻来临。 少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咦?」 等待着那一刻来临。 「咦?奇怪……这个……」 昴等到不耐烦了,开口说道: 「……可以快一点吗?这样有点丢脸耶。」 「嗯,这个嘛……啊……?这个、那个、嗯、唔……」 整张脸红到耳根。 昴留意到自己正紧紧抱住少女,慌忙分开。 「啊……抱歉。」 「没关系……」 少女含羞地低着头。 「……然后呢?」 「……咦?啊,抱歉!请稍等。」 少女往后看,接着转了一圈,再往反方向转回来。重复这种动作好几次之后,露出像是要哭出来的表情。 昴看不下去,脱口说道: 「我说啊,不用这么慌张吧……还有,妳身体不用动,拍拍翅膀就好了不是吗?」 「啊,对喔。我真是的,怎么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事。」 看样子,果然是在瞧自己的翅膀。 黑翼大幅弯曲。 「等……」 感受到弯曲翅膀所带来的强烈紧张与危机而站起身来的昴,就这样被弹开,撞上墙壁后弹到地板上,但狂风依然不给昴休息的机会,将他吹向天花板,再次经由墙壁弹向窗外的宽阔天空。具体而言,他以冲向三十公尺高空之势撞破了防震玻璃。 「————————————!」 就在干钧一发之际,昴抓住了阳台边的扶手。 「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少女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但狂风依然没有平息。 就在七楼阳台边,仿佛旗帜般与地面平行飘动的昴大喊道: 「翅膀、翅膀、翅膀啦!」 「翅膀?翅膀怎么了?」 「快停下来!」 狂风突然停止。昴重新感到自己的体重后,慌乱地抓紧扶手拚命攀登,好不容易滚落阳台里。 身体进入安全范围 后,昴总算记得要呼吸。他按住心跳不已的胸口,反复深呼吸。 「啊,对不起,这……真的很对不起,翅膀很难控制。」 昴挥挥手,表示别在意。 这并非逞强,而是因为刚才的体验造成一部分情感麻痹。分不清自己正在发怒,还是庆幸获救。 房间里空空如也。 除了电毯之外都被吹得一干二净,下面的人大概经历了一场奇妙的阵雨吧。还好餐厅里除了桌子之外,并没有其它象样的家具,若换成卧室可就惨了。要是累积血汗与泪水所买的家电用品都坏掉,那昴大概用不着风吹,也会自己跳楼吧。 ……明明就在前一刻,才做好死亡的心理准备啊。 不由地笑了出来。 少女也跟着笑起来。 「别笑!」 「是!真抱歉!」 开始感到全身疼痛,同时也涌起一股愤怒,不由得吼道: 「我说妳啊!我不知道妳到底是谁、想做什么,但要拿就快点拿走!要杀就快杀!」 「怎、怎么会这样……」少女突然哭出来。 「你、你竟然……竟然这么狡猾。」 「我很狡猾?」 「你并没有打从心底承认这个契约吧。」 羽翼开始缓缓拍动。大概在提防着吧,脸上没什么表情。 应该是心存警戒……也对,应该没什么恶意。沉着点,别慌,虽然是恶魔,但对方只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不知为何,有种像是瞧着來娃娃机般的感觉,昴恢复冷静,先确认自己的身体状态。全身都感到刺痛。尤其是头,虽然没流血但至少肿了五个疱,身体也应该满是瘀青才对。当然,这已经算运气不错了,刚才搞不好会死。 昴轻声叹口气。 「吶!你看吧!」 少女从好不容易映入眼帘的羽翼上拔起一根黑色羽毛,拿给昴看。 什么「吶」?在不知所以然的情况下,点头说道: 「……然后呢?」 「如果没有打从心底认输,就无法接收灵魂。」 「……认输……是指?」 「那个……所以说,就是指……被我看穿……你实现愿望的事……」 声音愈来愈小。 「……给我等等。」 昴按住发疼的脑袋。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契约的前提是订立契约者的自由意志,所以若不真心认同,就无法取走灵魂。」 「我不是问那种事,妳刚才说到看穿对吧?」 「……」 「……被妳看穿,也就是说,妳并非藉由读心术或超能力来得知他人愿望的吧?」 「……」 看来说中了。 「那么,妳怎么知道我如此希望?还有,那真的是我的愿望吗?」 虽然这么问,不过连自己都觉得这是个很蠢的问题。 「妳凭什么这么认为?」 「……那是秘密。」 「秘密?为什么是秘密。」 「……因为那是最后的王牌。」 「最后的王牌……妳现在不用的话,何时才要用?」 在昴的睥睨之下,少女小声地喃喃说道:「明天。」 「明天?」 「……或是,后天……还没决定,因为……」 她开始哭了。 呜哇—— 好像我在欺负她似的。 这可是关系到我的灵魂耶! 「……妳该不会搞错了?那并非我的愿望不是吗?看妳说得信心满满,所以我才想『说不定我真的打从心底如此希望』之类的……但不管再怎么想,我从来没有许过那种愿望喔。因为那位老师对我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讲得很过分。 但事实就是如此。 「怎么现在才讲这种话,太狡猾了。刚才你明明承认了啊。」 「那是因为……」 那只是因为被妳真的是恶魔这个事实吓到,而现在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昴闭上嘴。 不过,准备接受死亡也是事实。 少女滔滔不绝地说道: 「事到临头才感到害怕?这是经常有的事。不过,可别再挣扎喔。知道吗?不管再怎么抵抗,结果都一样。」 看来只要一不说话,少女就会拚命认定是自己所为。但脸上只见不自在的表情,就像在忍受鞋子里有小石头的不快那般。 「只有痛苦跟轻松的差别。」 看来是想威胁我。 若换成别人讲这种话,自己应该会非常火大吧,但昴看到少女那种可爱小女孩的模样,便不由地抚摸她的头。 少女呆住了。 换个讲法吧。 想想看。 「……那么,假设我真的如此期望吧。我拿那台相机……」 宛如遭到雷劈般的冲击在身体当中驰骋。在安心与羞愧,以及些许绝望感之下,不由得坐了下来。 搞什么嘛。 「我是白痴吗?」无意义的话脱口而出。 「说起来,我根本就没有那台相机啊。」 事情就是这样。 5 冬季的寒风此时正吹进已无玻璃的窗户,那就仿佛是昴的内心景象。 有点受到打击。 至于为何会受到打击,自己也不晓得就是了。 「对啊,我没有相机,要怎么做出那种事?妳一开始就搞错了吧?」 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语气也跟着急促了些。 「没、没那回事,一定是藏在某处。」 少女坚决反驳,但看来她也发现自己身边并没有相机。昴从她的语气中察觉到这点,便开口了: 「那么……」 慌忙地把「那妳就搜搜看」这句话吞了下去。要是让她随随便便搜查,损坏寝室里那些贵重的家电用品,可就真的非跳楼不可了。 「……为什么会认为我拥有那台相机?凭什么根据?有办法证明吗?」 「你有办法证明自己没拥有吗?」 「……没办法。」否定疑问句是无法证明的。 「看吧,果然有嘛。」 继续跟她耗下去吧。 「……那么,回到原本的话题,假设我真的拥有好了。」 昴用手比出相机的大小。 「这么显眼的东西要怎么藏?绝对会被发现,在带进体育馆之前就会被没收了喔。更何况,周围的人都能证明我没有那种东西……」 等等。 不光是昴而已,也可以说成体育馆里所有的学生都是如此。 那么,老师呢?老师就算带着奇怪的相机,也不会被没收。 当时讲台上并没有老师拿着相机,这点可以确定。但是,并非所有老师都在讲台上。包括保健老师在内,还有好几位老师都在台下巡视学生。 若是那些人的话。 「我说啊……」 讲到一半停了下来。 等等。 既然知道凶器是相机,那么任谁都会先怀疑拿着相机的人吧?就算她是小孩子,就算是恶魔,再怎么笨,这点事也该…… 「……没有人拿着吧。」 少女点点头,接着慌忙地摇头。 「不对啦,我是说没看到那样的人。只是没看见而已,但一定有人拿着。我很清楚。上司也说过人类非常狡猾,会设下很多可怕的陷阱,要我不能大意……」 昴打断少女接着想说的话,重复说道: 「没有人……当 时在那个场所,没有人拿着相机。」 少女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 那代表什么? 相机有效时间为九分钟,而从朝会开始之后确实站了超过十分钟。也就是说,「运动短裤先生」是在什么时候,在哪个场所被拍照的?更何况,没有任何人拿着相机…… 「先不提相机,有人拿着包包之类能放进相机的东西吗?」 「没有,大家都空着手。」 唔,也对。没有人会提着大包小包的去参加朝会。 「……外面呢?从体育馆外面拍照?」 「体育馆外面能拍摄到照片的范围内,没有任何人。」 「怎么可能,那简直就像……」 这不就是推理小说的剧情吗? 「……运动短……山崎真的是被那台相机杀害的吗?」 「对,就是靠那个道具而实现愿望,才会感受到契约完成的魔力。究竟是什么时候、在哪个瞬间以何等形式使用『针孔镜头』并不清楚,但它的确被使用过。从『针孔镜头』的用途来考虑……」 稍微回想「运动短裤先生」异常的死状。 一个人突然痛苦挣扎,昏倒在地,喷出鲜血而死。与其说是人类造成的,藉恶魔之力(即便如此,始终还是人类所犯下的恶行)所为还比较能令人接受。 不过,那种状况下…… 要杀人,就得用相机拍摄照片才行。 但是,却没有人手持相机。 跟推理小说一样。 想到这个字眼后,昴稍作停顿。 ……等等。 「……妳啊,该不会也不晓得犯人是谁,才乱猜一通跑来我这里吧?一直说什么妳很清楚、妳知道,看起来只是想硬逼我承认。」 「怎、怎么能这么说!」 少女满脸通红。 「决、决定一个人的命运事关重大,怎么可以乱猜一通,绝对没这回事!为什么……为什么说我会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我、我……」 含泪鼓起脸颊,稍微低着头、眼光向上盯着自己的模样实在惹人怜爱,昴伸手轻抚少女的头。 「知道了、知道了。那么,起码告诉我妳凭什么认定我是犯人吧。要是我能接受,不管是灵魂还是什么,我都给妳。」 「……真、真的吗?」 「真的、真的。」 「……绝对是真的?不会到时候又说是在骗我?」 「不会啦,跟妳约好。」 少女竖起小指。 了解了,打勾勾吧。没想到都已经这把年纪了,还要被迫做出这种丢脸的举动。昴嘴里唱着「打~勾~勾~说~谎~的~人~就~要……」内心则暗自哭泣。 接着,少女翻开那本看来像是魔法道具目录的书。 歪歪斜斜的字体看来像是最近才写上去的。那些应该是少女所写的字,昴完全看不懂。 「……这是什么?」 「计算,我计算过了。」少女一脸得意地说: 「就如你所说,那起案件的情况非常诡谲难办。所以我已经从其它方向着手调查过了。」 「……可以说得具体一点吗?」 「是命运系数。这个数值愈高,碰到『智慧果实』的机率也就愈高。我计算了当时在场所有人的命运系数,选定绝对值与振幅特别高的人,然后以随机数筛选,同时加入灵感,最后再依靠直觉选出来的人就是你。」 「……后半段是在开玩笑吗?」 少女略微僵住,接着立刻挺起看来遭到紧缚、实际上却无法紧缚的胸部。 「我对计算很拿手,上司也夸奖过我,而且也还帮我占卜过。据上司的占卜,靠这个计算行动,80%的机率不会有问题。」 「……那位上司的占卜很准吗?」 「对!据说非常准确。」 「谁说的?」 「他本人。」 「总之,很遗憾……」 昴耸耸肩。 「看来这次是剩下的20%。」 「什么意思?」 「就是算错了,我不是犯人。」 少女绷起脸,很快地就泪眼汪汪。 「怎么这样……都约好了不是吗!说好只要告诉你,就把灵魂交给我的呀!」 「我说啊,不管碰到那『智慧果实』的机率再怎么高,都不该像那样光凭直觉还是占卜,就认定我是犯人啊!」 「可是、可是,怎么这样,好奸诈……」 明明都约好了……少女如此说着,现在也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昴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因为我真的不是犯人。」 「……明明都约好了……告诉你……要诀……这是最后的王牌……太狡猾了……」 终于哭了出来。 这根本违反常理吧——昴搔着头。这家伙不是人类,是个恶魔,又是个小孩子。唔,她说自己才刚出生就是了。 真的有点心痛。 「……总之,妳先回去一趟,找妳说的那个上司商量看看如何?」 「……我……回不去……」 「为什么?」 「……能力被封印住了。」 「封印?」 少女稍微停止哭泣,有点得意地咳了一声。 「……感受到契约完成的魔力之后,先以精神体调查案件。经过充分调查,再将自己封印至物质体里面。在这项『为求以公平斗智分出胜负』的措施之下,几乎无法使用身为恶魔所具有的能力。」 除了这对翅膀的能力之外部无法使用,少女轻抚着翅膀说道。 「一旦在斗智中获胜,使对方承认契约,就会自动解除封印并得以接收灵魂。」 「除此之外,就没有解除封印的方法了?」 「不,其实封印本身随时都能凭自己的意志加以解除……可是,自行解除……就等于输了,呜呜……」 泪水再度涌了出来。昴叹了一口气,对再次呜咽的少女说道: 「……妳说的输了,指的又是什么?」 「就、就、就得放弃……接收灵魂……的权力……」 别哭、别哭,昴轻抚少女的头。 「……唔,那也没办法。这次挑错对象了,不如乖乖放弃,下次再加油吧……好吗?」 「呜……没有下次了……因、因为……我才刚出生……还在……测试中。」 少女终于放声大哭。 「要、要是……失败了……就会被视为没前途……而被……消灭……」 一旦失败就会被消灭? 「不、不过,呜呜……已经……没有退路了……如、如果……不是你……就麻烦了……」 就算妳这么说…… 少女终于说不出话,哽咽似地哭个不停。 昴迷惘了一会,便下定决心,上前抱住少女。 紧紧抱住—— 轻轻地让少女的头部贴住左胸。听说小孩子听到心跳声就能安心,虽不知是否属实,对这举动也不甚熟悉,但不知为何,身体却自然而然地这么做。 因为我曾经有个妹妹吗? 以前也曾有过这种经验。 昴心里这么想着,一边抱着少女等她哭完。 6 过了一阵子,少女停止哭泣,拾起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退开。当然,依照惯例,也没忘记擤了一把鼻涕。 「……真的很谢谢你……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哪里……别放在心上。」 噗咻咻咻啦……听到那阵恐怖擤鼻涕声而僵住的 昴,也因为这句话而回过神来。然而,实在不愿意识到自己胸前沾着具有黏性的液体……虽然这是不可能不去意识到的。 「……妳没事吧?」 「嗯,没事了,我会用积极的态度去面对。一旦解除封印就算是输掉了,所以不能拜托上司。但反过来想,只要不解除封印就不算输嘛。」 她展露出爽朗的笑容。 「只要还活着就一直跟着你,迟早会抓住你的狐狸尾巴。」 「哈哈哈,妳这小丫头。」 昴握拳在少女头上旋转挤压着。 「那妳等我一下,我换个衣服,等等要出门。」 「去哪?」少女问道。 昴透过没有玻璃的窗子望着外面。 刚才那么大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学校。」昴回答: 「帮忙找出犯人。」 他看着少女的脸孔,叹了一口气。 「总比应付妳来得轻松吧。」 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第二幕 侦探登场/第二起案件 日炉理坂高中有两个神秘推理的同好会。分别是「神秘推理同好会」以及「神秘推理团体(みすてりいサークル)」——简称为神团。 原名为「神秘推理团体(ミステリサークル)」的社团,以高中社团来说,算是拥有许多社团教室,挺有来历的俱乐部。而其分裂并降格为同好会,则是在一年前。原因出自于现任神团社长,当时一年级的三束元生。 三束元生在一年级时加入「神秘推理团体(ミステリサークル)」,但在入社三个月后的某一天,突然喊道:「这根本不是神秘推理团体!」而像是被鬼附身了似地开始四处游说。 此时,拘泥于字义的三束元生,似乎以为「神秘推理团体」并非喜欢神秘推理的团体,而是神秘人物的团体。当三束元生发现并非那回事时,却依然不退社。这位傲慢的男性认为错的不是自己,而是整个社团。 所以三束元生为了将这个社团导正至原本的方向(他真的这么想),便开始募集必要的人才——说好听点是不可思议,讲明白点就是怪异的人才。他四处寻找具有奇妙传闻、兴趣、嗜好、倾向的人物,一旦找到就展开游说。 昴也是被他的雷达发现的人物之一。 三束元生在某一天来到就读日炉理坂初中的昴身旁,初次见面就如此说道: 「我叫三束元生。希望你叫我的时候,别叫三束也别叫元生,要叫三束元生。不用称呼同学、先生或学长也没关系,因为这就是我的名字。同样的,我也会叫你堂岛昴。」 在当时,不论学生或老师,只要三束元生碰到初次见面的人,都一定会这么说。过了三个月之后,他更领悟到名字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而自称为「社长」。时至今日,不用说是社员,连老师也都叫他:「嗨,『社长』。」 这些事先不提,他对昴说: 「听说你妹妹遭外星人绑架是吗?」 「对。」 「你上高中之后,就加入神秘推理团体如何?」 「……我考虑看看。」 当时的自己虽然如此回答,但实际上并不打算加入。为什么两个男人之问非得直呼名字,而且还非得是全名不可?光想到这点就觉得寒毛直竖。然而两天后,听见隔壁班的冬月日奈说: 「三束元生向你游说啦?真好。我上高中之后,也打算参加那个社团。」 当她这么一说,昴马上决定加入。 还是想谈恋爱嘛。 先别管这些,三束元生就是这样持续地募集怪人。 虽说是怪人,却不见得都会阅读推理小说。 明明是「神秘推理团体」,不看推理小说的同学却日渐增加—— 正当纯正的社员担心这个有历史的社团素质愈来愈低落时,发生了一起事件。 那天早晨,当他们上学之后,发现原本用片假名写成的「神秘推理团体(ミステリサークル)」广告牌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以平假名写成的「神秘推理团体(みすてりいサークル)」广告牌。 原因出自于三束元生游说过的双胞胎姊妹。这对双胞胎所来自的家庭——舞原一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日炉理坂最高当权者,所以家里的两位女儿也很有权力。三束元生仅因为她们是双胞胎,便加以游说。 双胞胎——正确说来是姊姊——如此表示: 「『神秘推理团体』中的『神秘推理』这个部分,如果改用平假名写也没差的话,我们就入社。」 理由好像是「这样比较可爱」。 厉害的地方在于并非「改写」就加入,而是「改写也没差」就加入。 一般来说,对这种条件都会一笑置之,但此时适逢三束元生刚刚领悟到名字不具任何意义,所以…… 「没差啊。」 他这么回答。 命运就此转变。 这对双胞胎果真不知对谁施加何种压力,将原本以片假名写成的「神秘推理团体」改用平假名写。 演变到这个地步,喜爱推理小说的同学终于发起反抗。他们直接向当时的社长陈情,要三束元生退社,若不答应就要离开。而当时的女性社长回答「随便你们」,于是这群人便退社,另外成立了「神秘推理同好会」。 当然,成立同好会并非他们原本的目的。他们的盘算是若自己退社,喜好推理小说的大多数社员都会跟进。只要白己退社,几乎所有社员也都会离开,而三束元生所募集的怪人又几乎都是明年才要入学的一年级新生,如此一来,「神秘推理团体」就会因人数不足而自动解散。到时候,再让原本的「神秘推理团体」重生。 然而,他们退出时,跟过来的只有男性社员而已。 没有任何一位女社员离开。 理由并不清楚,说不定她们对男生那些严谨的推理论调感到厌烦,想更轻松愉快地谈论神秘推理故事吧。或者更单纯一点,只因为离不开戴着超群俊美面具的三束元生,再加上听说明年答应入社的新进社员中,似乎有可爱的男生。总之,没有一个女生退社,结果「神秘推理团体」并未发生人数不足的问题,得以存续下去。至于「神秘推理同好会」虽然没有禁止女生参加,但却只有男社员,因而变成男女合校中罕见的诡异同好会。 据日炉理坂高中的社团营运规则,拥有同样旨趣的社团不得成立两个以上。 若有两个以上,两者皆视为同好会。 直到其中一方解散为止。 就这样,因历史悠久而相当引以为傲的「神秘推理团体」,就以分裂成两个同好会的方式划下句点。同时,「神秘推理同好会」与「神秘推理团体」两个同好会之间的长期对抗也就此展开。 但这也确实为「神秘推理团体」的黄金时代揭开序幕—— 才怪。 好了,废话少说。 2 「没验出毒素。」 冬月日奈一见到昴就这么说。接着…… 「因为在下雨,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怎么可能,雨也停了啊。」 昴在神团的社团教室里张望一番,除了日奈以外没有其它人,心想正是时候。 日奈穿着便服,躺在置于宽阔教室正中央的会议桌上,时而以翻身趴卧的姿势读着一本看来挺艰涩的书。 私立日炉理坂高中为周休二日,周六、日虽没上课,但周六学校会开放给社团使用。 这表示日炉理坂高中鼓励学生自主性的活动。 「这样啊,不是中毒。」 插图032 「嗯,因为是前天才发生的事,看来似乎也还没全部调查完毕,但是应该检测不出药物反应吧。」 两人正在谈论的,就是前天发生的案件。针对当时「运动短裤先生」突然痛苦挣扎,昴推测是否事先便遭人下毒。下毒的人当然是保健老师,因为这么一来,自己就能假装是要诊察而接近痛苦挣扎的「运动短裤先生」并加以杀害。这是昴对此案件的推理,不过日奈持否定意见。 而照结果看来,日奈应该是对的。 「如果不是药物,那是怎么办到的?」 日奈沉默地耸耸肩。 那个脑袋里到底正在做怎样的推理呢?昴有点不怀好意地猜测。可是,这次不管什么样的推理都没用吧。毕竟还牵扯到魔法相机这种东西,就算是日奈也不可能想到这点。昴的心里充斥着想要哈哈大笑的胜利感。 「算了,其实啊,有个假设想让妳听听看。与其说假设,应该说假想比较贴切就是了。」 「好呀,内容是?」 日奈望着昴的脸。每当被日奈那具有 坚强意志、非常非常差嚣的双眼盯住之后,昴总是不知所以然地想要四处狂奔。 日奈是一位留着短发,眉毛浓密的亚洲美女。没错,有着一双浓眉的她,从小就被嘲笑是粗眉毛。女孩子是很纤细的,她说不定也曾因此而哭泣过。即便如此,日奈并没有剃掉自己的眉毛。既没剃过,也没用眉笔画上眉毛。她一直以来都将眉毛视为自己的一部分,不管别人怎么说,都挺起胸膛表示「这就是我的眉毛」并这样成长至今。而眉毛们也像是要回随日奈似的,经过十六年,到了从后颈发际可以明显分辨出她不是男生的这个年纪;任谁看到日奈,都会将她形容为浓眉美女。眼神表现出坚强的意志,而眉毛又更为之增色。 被她凝视的人,最少有三天无法忘怀那对眼神的光采。 当然,昴在跟她交往的这八个月当中,片刻都没有忘记那对眼睛。 「……怎么了?」 「……没什么,那纯粹是假想。」 「在那之前,我能先问一个问题吗?」 「怎么样?」 日奈微笑着问道: 「她是谁?」 「……她?妳是指谁啊?」 「我啦、我啦,应该是在说我!」 飘浮在斜后方上空的少女用手指戳着昴。 「失陪一下。」 昴拉着少女走出教室。 「喂。」 「嗯。」 「……日奈该不会看得见妳吧?」 「嗯?」 「她为什么看得见妳啊!」 「这个,怎么说呢……」 少女愣住了。 「因为有眼睛吧?」 「……我说啊,该不会谁都看得见妳吧?」 「是啊,应该吧,只要是眼睛看得见的人应该都可以。」 昴顿时面无血色。 「不、不过一般说来……妳是恶魔吧?像这种情况,应该会设定成像是只有我看得见之类的?」 「那种应该只是幻觉吧?」 少女笑了出来。 「我可是真的存在于此喔。」 「……那、那么,妳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又在我背后飘浮着,该不会在来到这里之前,不管是在街上、学校里,全都被别人……」 哇啊! 昴感到眼前一片黑暗。 「会很不妙吗?」少女看着自己说道: 「……这件有很多功能呢。」 日奈不知何时开了门,正瞧着这边。 「……到底在讲些什么啊?我也想一起聊。」 她满脸笑嘻嘻的。 「总觉得很令人兴奋呢。嗯,我真的很兴奋喔。」 太好了。 哈哈哈,昴无力地露出微笑。 3 尽管听了少女所言,看她在天上飞,触摸到翅膀也不特别讶异的日奈,在碰到「针孔镜头」的样品时还是吃了一惊。那是当然的吧,现在这个时代有在打电玩的小孩,对恶魔或翅膀之类的事物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不过声音与影像浮现在脑海里的心灵感应,还是超出了想象范围。 过了一会儿,她「啊」地叫了一声,放开双手。 这也在预料之中,昴立刻伸手接住相机。 日奈呆了好一阵子,不过立即回神过来对少女发问。 「……还不晓得拥有者是谁吗?」 「是的。拥有者就是立下契约的人,所以还加上了一层保密机制。由于这是在斗智,因此得靠自己的智慧找出来才行。」 少女如此回答。她现在穿着日炉理坂高中规定的红绿相间运动服。没露出翅膀的少女,当然就是人类的模样。 日奈面对着椅背重新跨坐下来。 「……目前的拥有者在取得这个东西之后,已经用了十三次……是吗?平白使用却不需交出灵魂?」 「对。应该是立下契约的人在实现愿望之前,先拿动物来练习吧。」 连续的宠物虐杀案件。 「……不清楚耶,说不定犯人的愿望是杀掉十二只宠物跟一个人。」 「或者只是想杀杀看而已。」少女盯着昴说: 「人类可以不需理由就杀生嘛。」 我一个人可不代表所有人类啊……昴暗自咕哝着。 日奈低着头抚弄耳垂。 「……不过,目前被杀的宠物只有六只,剩下的……」 「只是没发现吧,或许并非宠物,而是野猫野狗。」 「说不定吧……对了。」 她望着少女问道: 「拥有者的定义是指……?」 「指的是靠那个『智慧果实』实现自己愿望的人类。在愿望实现之前,都不算是完成挈约,因此不被视为拥有者。」 「那么,假设获得『智慧果实』的人使用了六次,但尚未实现愿望就脱手,这六次该怎么算?不会累计在内吗?」 「不。『智慧果实』会根据命运而移转,若得到『智慧果实』却没有用来实现愿望,就代表那个人没有成为拥有者的命运,只不过是经手而已。在这种情况下,那个人所使用的六次,会累积为下一位拥有者使用的次数。也就是指拥有者为了实现愿望,藉由他人之手使用的意思。」 原来如此。昴说道: 「……以现况来说,说不定犯人在这十三次中实际使用的只有七次,剩下的六次为前任持有者所使用……不过,这又代表了什么?」 最后一句是在问日奈。 「那种事很重要吗?我觉得没什么关系耶。」 「很重要喔。如果我的推理正确,那么犯人真正使用过的次数……」 日奈抓着耳垂轻轻揉着,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 「或者是……」 「或者?」 日奈再次望向少女,揉着耳垂问: 「我还想再问一件事……所谓的契约,是在无意识中订立的吧?也就是说,订下契约的本人在恶魔出现之前,都不曾想过自己的灵魂会被夺走?」 「对。虽然有时候会碰到直觉敏锐,或事前由文献中得知这项讯息的人。但基本上正是如此。」 「……喂喂,那未免太狡猾了吧?听妳一直吵着什么狡猾、卑鄙还是不公平的,仔细想想,妳们这样更不公平吧……」 面对插嘴的昴。 「才没这回事!」 少女涨红着脸,生气地高声反驳。 「那是因为人类实在太狡猾了,不得已才采用这种形式的!」 是真的啦——少女靠近日奈,带着无辜眼神看着上面。 「以前也曾经有过签订契约书,当场实现愿望。而且是一个灵魂换取三个愿望,三个喔!尽管如此,明明都在契约书上写清楚要用灵魂交换了,人类却很会耍小聪明,说些什么自己的愿望是能够实现四、五个甚至一百个愿望,或是增加灵魂、契约作废等。一旦我们表示没办法这么做,就讲什么『你根本无法实现愿望』,或是『都签订契约了吧』这些话。你们才是一开始就不打算遵守契约,愿望实现了也不交出灵魂,净是想些偷天换日的手段,乱七八糟胡扯一通!所以我们逼不得已只好变更为现在的方式,散布各种道具随人使用,但是靠那些道具实现愿望之后,代价就是要交出灵魂。而且我们还稍微让步了,给你们像这样斗智的机会,你们才应该感谢我们吧。吶、你说啊,到底是谁卑鄙?」 她那泪眼汪汪拚命辩解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日奈轻抚少女的头,接着转头对昴说: 「是你不好。」 不是说了吗?我不代表全人 类啊。 「……总之,契约是在无意识中进行的,在我们恶魔现身之前,人类都不会意识到。基本上都是等回想起来却又不肯承认时,才展开斗智,而这次……」 她望向昴,似乎想说「这是我的第一件工作耶」,一边摇头。还在怀疑我是犯人啊。昴湿润的双眼望着日奈,但她却不来摸摸头,只是露骨地皱眉。 少女一口气宣泄完毕后,心满意足似地呼出一口气。 「……还有其它问题要问吗?」 「……是有个跟案件毫无关系的个人兴趣啦。」 「什么问题?不用客气,尽管问吧。」 「……像是别西卜或梅菲斯特之类的恶魔确实存在吗?」 印象中别西卜是有着苍蝇外型的恶魔。在这类rpg里都是等级很高的怪物,应该算是挺厉害的恶魔吧。而梅菲斯特则是在剧本(浮士德)中登场的恶魔,我是没有读过啦,不过那应该…… 「那当然!」 还真的存在啊。 「日奈小姐懂的真多呢。其实那位别西卜大人正是我的直属上司,是造物主。他很会照顾人。」 对了,少女击掌说道: 「为了感谢你们的帮忙,就让我介绍他给你们认识吧。」 「……别西卜应该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恶魔吧,能如此轻易地介绍给我们吗?」 「可以!因为难得有人类的合作伙伴嘛。」 「合作伙伴……」 日奈露出了像是在笑,或是仿佛将樱桃柄放入嘴里打结似的,有如咀嚼一般表情。 「我考虑看看吧。」 「还有其它问题吗?」 「嗯,现阶段只有这些,想问的都问完了,再来就是……」 只剩下找出证据了,一边说一边伸了个懒腰。 「妳说证据是指……」 「我肚子饿了耶。」 「日奈,是找证据、不是找泡菜喔。」(注:证据的日文为『うらづけ』念音uraduke,泡菜的日义为『つけもの』念音tsukemono,取其念音相近的冷笑话)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不过我当然也是认为日奈说不定能解开这个谜题,才特地跑来学校的。不过明明才刚开始讨论,只提出了几个问题,就如此轻易地…… 不知是否留意到昴内心复杂的感受。 「嗯,虽然细节还不是很清楚啦。」 日奈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 「我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 接着,她简洁有力地如此宣告。 4 「谁啊?」 「是谁?」 少女和我异口同声地问道,但没有得到回复。日奈没开口,反倒是…… 「昴在吗?」 门打开了。 「喔,你在啊,太好了。」 走进来的是小鸟游恕宇,跟昴同样是神团里的一年级学生。这位拥有着恕宇这个男性化名字,以及和名字完全相反的姣好脸孔及修长身材的少女,在环视教室一圈之后,便狠狠地瞪着昴。 「喂,在哪?」 「……什么在哪?」 「还装蒜,我已经听说了喔。你不是拉着一名半裸的少女在学校里走动吗?」 昴垂下肩膀。 「那么,那个女孩子到底在哪啊?」 「……我完全听不懂妳在讲谁。」 「我啦、我啦!应该是在说我吧!」 少女从书桌底下拉扯昴的脚。昴在门打开来的同时,就将她推到那里藏起来。 看到少女,并且确认少女身上穿的是日炉理坂的红绿相间运动服之后,小鸟游不禁叹了一口气。 「晚了一步啊。」 「……抱歉,对不起。」 少女虽然不晓得理由,但也知道自己令小鸟游失望而道歉。小鸟游则面带微笑地摸摸少女的头。 「没关系,妳没做错事。错的是……」 她指向昴。 「这家伙。」 昴不由得想对夕阳发出怒吼。 「不过年纪还真小。国中生姑且不论,若是小学生可会有问题喔。」 小鸟游将手提包放在桌上,走向日奈身旁。 「早啊,日奈,妳今天也很可爱呢。」 亲了一下脸颊。日奈只响应一下,并没有显得不高兴。虽然说是脸颊,但已经非常接近双唇,每次都会让昴羡慕到想要变性。不过,说不定早晚会有庆幸自己身为男性的一天……到来吧。会来吗?要是会来就好了。他虽然这么想,但目前显然这样的机会尚未来临。 「原来是小鸟游,没想到妳周六还来学校啊。」 「闲着也是闲着,而且也有事。」 小鸟游坐到日奈身边,取下发夹后松开头发甩了甩头,自然留长的头发便呼地一声飘落下来。小鸟游对打扮并不讲究,既没化妆,头发也是自己剪的。尽管如此,不知是否因为原本她的长相就不错,戴上眼镜后就像个反派女科学家,散发出一种智慧风采,不论校内外都有很多人为她着迷。 顺带一提,那副眼镜并没有度数。 不过,也不是用来装饰的。 那副眼镜是用来抑制她强劲的视线。 昴曾经被摘下眼镜的小鸟游瞪过。那是在国中的毕业典礼,向日奈告白的当天。日奈答应之后,昴被小鸟游叫了出去。 「你这家伙……」 小鸟游只盯着昴说了这句话,她那双眼睛明显散发出某种超自然的力量,性质与日奈那拥有坚强意志的眼睛完全不同。昴在小鸟游的视线下,感觉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那般,这使他相信世界上真有能以视线将人石化的梅杜莎或蛇发女妖等怪物,也相信南方熊楠先生(注:1867~1941年,日本的生物暨民俗学者。著有『十二支考』、『南方随笔』等)著作中的魔眼存在。有一种说法是被魔眼盯过之后,只要看到女性的性器官就能获救,而昴当时恨不得自己身为女性。只是若身为女性,应该不会碰上这种遭遇吧。 题外话——小鸟游是一位众所皆知的女同性恋。 高中开学典礼时,以第一名成绩成为新生代表的小鸟游,在全校同学面前吐露,或者该说宣传自己是个同性恋。而且接下来,她还宣言自己想要、打算要、绝对要过着后宫般的校园生活。日炉理坂的学生似乎都很喜欢后宫,而对这份致词(?)报以如雷的掌声,小鸟游恕宇也就因此成为活生生的传说。 小鸟游这样的人格被「社长」看中,或者应该说她是为了追求日奈而加入「神秘推理团体」,昴刚开始都在提防日奈被她夺走,但后来对小鸟游毫不掩饰、光明正大的行事风格感到佩服,说起来,如今双方已如死党一般。 不过,绝对不能说出来就是了。 梳理了头发一阵子再草草绑起来之后,小鸟游自书包里拿出两份文件。 「这是向舞原妹要来的。」 「啊,谢啰。」 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什么,大概是警方的案情报告。 应该是日奈对这起离奇案件有兴趣,而拜托舞原家弄到手的吧。日奈过去曾经用这种方式解决一件案子。动用舞原家管道的行为本身当然是犯罪,但从未浮上台面,因为在日炉理坂中,舞原家拥有绝对的权力。甚至还有传闻舞原家的人就算杀人也不会被问罪,昴也觉得这种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昴向小鸟游问道: 「有什么新情报吗?」 「有的,调查出一些内幕。那个呆子好像真的有对学生出手,是一位叫真嶋绫的排球社二年级学生。」 「……那家伙还真的出手了,真不敢相信。」 昴摇摇头,在一张热血老师的面具背后,私底下还做出这种事。之前虽有这类传闻,但总认为这是年轻老师常有的流言蜚语。 不过,都已经是个大力主张运动短裤有多么美妙的男性了,这倒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不仅如此,那家伙好像还跟保健老师高久直子有关系。但是就这点而言,双方都是成年人,所以不算犯罪。」 昴惊叹、长叹、感叹了一声。 「……世界上还真的有这种人啊。」 「……看吧,日奈,他在羡慕喔,应该早点跟这种人分手。」 「……那么,又是如何得知真嶋与高久遭受胁迫?」 「找到了他跟这两人发生性行为的照片,推测是用来威胁她们的……另外,『运动短裤先生』好像对拍照很有兴趣,还找出许多包括偷拍在内的女学生照片,不过那方面的照片,就只有真嶋跟高久而已。」 「有拿到那些照片吗?」 「你去死啦!」 「警方由这个方向查出了动机。」 日奈望着文件这么说,小鸟游则点了点头。 「没错。怨恨或嫉妒,警方由这方面的动机怀疑高久。唔,而且以现场状况来说,也只能想到高久。现场状况本身也有问题就是了,明明显然是计划性杀人,为何还要特地让自己身陷会被怀疑的状况呢?该不会非常有自信凶器不会被发现吧……」 魔法相机。 「……她真的有办法在那种状况下用针刺人心脏吗?」 「她可是医学学士,也熟知心脏与肋骨的位置,像这样将听诊器……」 小鸟游将橡皮擦当作听诊器,拿在手上用手掌盖住,再拿笔与手掌垂直。 「像这样压住就能刺进去。混乱之中堂堂地这么做,在别人看来也只像是用听诊器诊察吧……不过,光靠手指的力量不可能拔出来,需要用其它方式……唔,用钓鱼线这类的东西说不定就够了。警方正在寻找的,就是上面有这种装置的针与听诊器。」 小鸟游向少女招招手,要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将脸靠在后颈,享受着对方柔软头发的触感。顺带一提,小鸟游虽然穿着日炉理坂高中的制服,但那却是以黄绿色与紫色为基调的夸张服饰,据说日炉理坂高中之所以奇怪的学生特别多,就是由于这种惊人的配色所引起。原来如此,眼前黄绿色、紫色、红色及绿色竞相乱舞的模样,的确会使人精神错乱。 「……就算是用那种方法杀掉,那么在此之前,『运动短裤先生』的痛苦挣扎又该如何解释?不就是因为那样,保健老师才会靠近『运动短裤先生』吗?」 嗯——小鸟游沉思了一会儿。 「这个嘛……会不会是在作戏?」 「作戏……?」 「比方说跟高久共谋之类的。基于某种目的,要『运动短裤先生』装出痛苦的样子。他不晓得自己会被杀,所以照做,结果遭到背叛。」 「不可能吧,那种痛苦挣扎的模样,可不是表演得出来的。」 「……那么就用陈腐一点的想法,假设是催眠术如何?有一种叫后催眠暗示的。事前施加催眠,之后只要让对方听到某个关键词,就会开始痛苦挣扎。」 「真的是这样吗?我有听说过催眠术要让被催眠对象感到舒服才能成功,只是模仿某些动作这点姑且不论,要让对方感到痛苦或自杀,根本是不可能的。」 「……这样喔?可是听说有弱安慰剂效果(注:minuscebo,给予病人安慰剂时,通常会出现期望康复的心理而使身体复元。其次,由于安慰剂并未具备疗效,若病人本身不对安慰剂抱有期望,病情就不会好转。相反的,若病人有负面期望,则会产生「反安慰剂效果」noceboeffect,反而使病情恶化)之类的……」 「那跟催眠不一样。」 是这样吗?即便如此,还是要看施术者的技术如何吧——小鸟游低声说着,接着转头望向昴。 「你呢?有什么想法?」 「……我?」 老实说,昴什么想法都没有。 而且日奈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 只是,刚才一连串的对话中,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令人无法放心。 不过,却不清楚是哪里不对劲。 「……这个嘛,不清楚耶。」 小鸟游有点讶异地摇头之后,将视线再次移回到少女的后颈。 「唔,我感受不到警方认为有必要弄清楚这点。他们应该打算凭着凶器逮捕犯人,再令其自白。他们似乎还姑且重新调查过看似相关的宠物残杀案件,不管怎么说,只要找到凶器,一切就结束了。他们认定这是单纯的案件。」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昴在心里念着。总之,凶器可是魔法相机,本案件无法按照社会上的常理解决,也没办法找出犯人。 本案将成为悬案。 只留下有人被杀害的这个事实。 啊——少女发出可爱的声音。 「小鸟游小姐,好痒喔。」 「我啊……抱歉,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小鸟游恕宇,叫我恕宇就好。妳呢?」 「我是恶魔。」 「搞什么鬼啊!」 昴狠狠地在若无其事回答的少女头上敲了一记。 「……很痛耶,干嘛啦?」 「昴,你怎么这样?这孩子是恶魔又不是她的错。」 昴听日奈一说便呆住了。她该不会想泄漏出去吧?是没有叫她保密,但照常理来判断,不用别人提醒也该隐瞒这些事啊。 日奈觉得很有趣似地打量着昴的表情,同时恶作剧地戳戳少女的脸颊。 「不过,可不能因为是恶魔,就露出翅膀飞起来喔。这可要保密。」 「知道了。」 少女乖乖地点头。 小鸟游满脸困惑地交互看着日奈、少女及昴三人。 「……真的是恶魔?邪恶的魔鬼?」 没办法,只好点头承认。 这样啊——小鸟游紧紧地抱住少女。 「……还真是有个性的名字呢,『社长』应该会很高兴吧。这么说来,之前曾经看过一篇报导,好像有父母将自己的小孩取名为恶魔。反正就是这么回事,毕竟特地替小孩取个不吉利的名字以消灾解厄的风俗,在世界各地都有,所以现在也还有人这么做……抱歉。」 她向少女低头致歉。 「我好像太激动了,当我没说。总之,我没有嘲笑或同情妳的意思。」 「恕宇,妳想太多了。这孩子不会在意这些的。」 日奈笑着看了昴一眼。 「昴,你也一样。」 「……」 看来小鸟游完全将恶魔这两个字当成名字了。也是啦,谅她也料不到会有真正的恶魔突然出现。不过,把恶魔想成名字还是有点不妥。 「……另外还有一点。」小鸟游再次抱住少女说道: 「妳怎么会在这里?」 「啊!对喔,我都忘了!」 少女再次回头望向日奈。 「那么,犯人是谁?还有证据又是什么?」 「……不如也让小鸟游参加推理吧。」 妳该不会——昴还来不及阻止,日奈就开始说明关于魔法相机的种种。 5 日奈以假设真有这种拍立得相机为前提,向小鸟游做出「针孔镜头」的相关说明。 1、大小与人的头部差不多。 2、照片必须包 含脸部及上半身。 3、损毁照片之后,心脏就会被刺穿。 4、有效时间为九分钟。 5、对方改变穿着就无效。 「当然,世人不晓得有这种相机。至于相机的使用方法,只要拿到手自然就能得知。」 「假设真有那种相机存在,就能推理出本案件的犯人吗?在玩动脑游戏啊。」 日奈有时候会想出这类问题给昴与小鸟游推理,应该是为了使两人对推理产生兴趣吧。昴跟小鸟游为了讨日奈欢心,也都乐于参加。 看来,她也认为这次的事件是同一类的游戏。 「将现实案件原封不动地搬出来。只是,体育馆外面没人,而且体育馆内也没有任何人拿着相机。」 这点少女已经确认过了。 「唔……」 小鸟游从口袋里取出日炉理坂限定发售。新鹰神社特制的药草棒,将它叼在嘴边。她在思考时,都会摆出这种像在抽烟般叼着的姿势。 「首先该想的是,是否真的用过那种东西。」 由于含着药草棒说话,多少有点口齿不清。 「那还用说,当然有用过。」 「对啊!」 「为什么?虽然日奈假设真有那种东西存在,但是可没说有用过喔。」 日奈嫣然一笑,并不特别表示否定。 「……是那种死法耶,应该要想成用过吧。」 「对啊!」 「当然有用过。」 小鸟游显出不耐烦的样子,叼着的药草棒上下摆动,一副嫌啰唆的模样。 「不然怎么能当成推理游戏。不过呢,重要的是为什么会这么想。」 「……什么意思?」 「你啊……想想看,魔法相机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什么嘛,就想想看吧。能轻易杀人?不对,虽然能确实杀死目标,但还是有各种限制,根据所处状况,不见得会比用刀、手枪或下毒来得方便。 魔法相机的优势当然就是魔法。也就是说…… 「原来如此。」昴点点头,看着少女: 「魔法相机的优势,在于不知是否藉其杀人。就算在眼前遇害,谁都不会怀疑、也不会去怀疑,毕竟任谁都不会想到能用相机杀人。」 「……那代表什么?」 「也就是说,没必要把它藏起来。要是使用魔法相机,应该不会把它藏起来。而且,也不会在像是全校集会这种非把它藏起来不可的状况下使用。」 知道曾用过魔法相机,而调查之后却发现没有任何人持有相机,因此先前认定犯人是在暗中使用。可是,犯人没有把相机藏起来的理由,应该不会特别去藏的。 然而,现实却是在全校集会当中犯案,而相机也被藏起来。 为什么? 「……因为犯人是学生吗?对学生来说,由于被发现就会遭到没收,所以有必要把它藏起来。」 「那还是一样吧。难得弄到魔法相机,除此之外也还有其它机会下手,为什么偏偏要选在全校集会时?」 昴沉默不语。 「可是、可是……绝对、绝对有使用啦!」 少女像要哭出来似地辩解,小鸟游则轻抚着少女的头。 「那么,就假设非得使用不可吧。若真有使用,就代表一件事。犯人基于某种理由,一定要刻意选在全校集会时杀掉『运动短裤先生』。这个理由是什么?」 小鸟游望着昴,昴则耸耸肩。 沉默了一会儿。小鸟游嘴边的药草棒一直不规律地来回摆动。 少女发问了: 「……请问,知道要怎么把相机偷偷带进去吗?」 少女身体靠着小鸟游,尽力转过身来仰望的模样,实在是可爱极了。小鸟游像是大感兴奋似地紧紧抱住少女。 「这简单,只要事先在体育馆某处安装相机就好。虽然需要按下快门的计时装置或遥控装置,但这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机关,而且能做出那些机关的人,即使要再设下装置损毁拍出来的相片,应该也是轻而易举吧。『运动短裤先生』是生活辅导老师,一定会上台说话。麦克风的位置不会变,而且时间大致上也都能掌握,所以设置相机并不难……或许这就是选择在全校集会时下手的理由。」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有可能并非是为了在全校集会时下手而藏起相机,而是为了藏起相机才挑选全校集会的时候。」 「到底在讲些什么啊?」 「……唔……」 小鸟游摇摇头望着上方,并用手指拨弄少女的头发。 「……总之,先把线索整理一下吧。『运动短裤先生』在全校集会时死亡。自集会开始已超过十分钟,表示照片是在体育馆中拍摄的。也就是说,相机隐藏在某处,意即这是一场计划性的杀人。靠近『运动短裤先生』的只有高久而已,是想嫁祸给她?不对,说偶然也未免太巧了。『运动短裤先生』又与高久与一位叫真嶋的学生发生关系……慢着。」 她注视着文件,昴也跟着窥探。 「怎么了?」 「看看这个。真嶋是唯一有上学但却没有参加全校集会的学生。还有,她养的猫在宠物连续残杀案件中……对喔,宠物的死因也跟『运动短裤先生』一样,也就是被相机所杀。」 「……那又有什么关连?」 「……想想看还有什么已知的事实……」 「山崎临死前的讯息?」 日奈突然插口,望着昴说道: 「好好想一想,不然我要生气了喔。」 昴连忙将呵欠吞回去。既然知道犯人是谁,就赶快说出来嘛——心里不满地念着,但还是想了一阵子。 「好、好。我想想……嗯……『运动短裤先生』临死前的讯息又是什么?」 小鸟游也抱着疑问望向日奈。 「没听到吗?山崎按住胸口,挣扎地说出『是……』这几个字。」 的确有印象听过。 「『是……』吗?」 「同样的发音,接下来可能有:世间周遭、市区庆典、饰品护符、嗜吃包子……」小鸟游与少女互望一眼后又继续说:「……能想到的有很多,不过在那种场合下,应该会想说『是你』吧?」 「『是你』……也就是说……」 「『运动短裤先生』知道是谁杀掉自己的,也知道如何被杀。」 ……山崎知道? 小鸟游继续说着: 「……可以推测出两个理由,来说明『运动短裤先生』何以得知相机的能力。『运动短裤先生』就是相机的拥有者,或是相机的拥有者告诉他的。」 「会不会是偶然得知的?」 「不可能吧。就算偶然目击到宠物被杀害的场面,只要没有人告诉他,就不会知道那是相机造成的。」 「或是偷听到别人的说明?」 「不管怎样,当时清楚相机能力的人一定有两位以上。而告诉其它人相机的能力,目的又何在?」 「……这个嘛,比方说胁迫、夸示力量,或者为了取得信任等。保持充满魅力的秘密、以拥有强大的力量而自满、手上握有王牌的从容、藉由超自然力量引人信仰、或者只是单纯想拿来换取金钱……嗯……」 少女茫然地望着昴问道: 「……『针孔镜头』能用来实现那样的愿望啊?」 「还有很多喔,比方说……」 「够了。总之,在这种情况下,最实用的还是胁迫吧。『运动短裤先生』与高久以及真嶋之间的关系,说不定并非出自 自愿。」 「也就是说『运动短裤先生』威胁她们吗?」 小鸟游叼着的药草棒不断摆动。 「不见得只有女性会遭到胁迫吧。女性胁迫男性的情况又该怎么说?」 「……无论如何都是犯罪啦。」 「总之,也有可能是高久威胁『运动短裤先生』。惨遭杀害的宠物们,则是用来胁迫的牺牲品。让对方看到自己杀宠物,威胁说也能杀掉对方。这么一想,宠物遭杀害的真嶋,应该是被威胁的一方吧。既然真嶋遭受胁迫,她也就知道相机有何力量了。」 「……真的是这样吗?如果我想威胁某人,就会藏起相机,只显露力量给对方看……对啊,就是这样。就是为此而藏起相机,这个说法如何?」 「……听好了,要我说几次啊!没必要藏起来。就算在对方面前使用,若没经过说明,谁也不晓得是相机的能力。」 「……也对啦。」 小鸟游不耐烦地甩甩头,换边贴着少女的脸颊……将她抱起再面对面放回膝上,整理乱掉的头发,并凝视少女的眼睛。 「……并非因为光线反射,而是真正的红眼睛耶。」 (宛如血液般的鲜红色。) 「喂喂,怎么提起别人身体上的缺陷啊。」 「说缺陷……这样很奇怪吗?」 「不,与黑发相映之下真的很合适,看过一次就不会忘记。我果然搞错了……」 接着吃惊似地望向昴。 「……怎么了?」 「……没有,没事。」 小鸟游再次笑着贴住少女的脸颊,就这么僵住不动。看来是在整理思绪吧,只见嘴边的药草棒时而若有所思地晃动。 少女闲得发慌,却也盯着她,不去打扰。 揉了揉耳垂,但没什么效果。 怎么回事,好像遗漏了什么。 刚才也有过这股不对劲的感觉。 「还有一件事该考虑进去。」 沉默一阵子之后,小鸟游缓缓开口: 「相机为什么要有这么多限制。」 「原本就是那样的东西吧。」 「可是话不能这么说。」 一下子就被否定的少女露出复杂的表情。 「这是动脑游戏,被设定的现象一定具有某些意义。」 「……怎么说?」 「只要有所限制,就代表并非万能。若明白那些限制,就应该能在那种能力下自保才对。比方说这台相机,如果形容得夸张一点,在会被拍摄到的场所中只要持续换衣服就能避免遇害。」 「……这种事在现实中办得到吗?」 「这可是动脑游戏。只是整合所有理论,现实中如何并不在讨论范围里。」 「……也对。」 「……而且,虽然说是改变穿着,不过假设只是绑上或脱下发带——这种程度的小动作也算数吗?」 少女与日奈同时点头。 「拍摄之后,等照片显像出来接着损坏照片。这并非一瞬间能完成的动作,我想应该有办法确实防御才对。」 「……继续说。」 「就是这点。昴,如果你想杀害的对象得知相机的限制并且加以严防,你会怎么做?」 「这个嘛,如果真的没办法使用其它手段,只好消极地等待机会、或积极地创造机会。在对方掉以轻心之时……原来如此。」 昴领悟到小鸟游想表示的含意而交抱起双手。 「原来是这样……」 「……怎么样?」少女问。 昴看着少女回答: 「别说是相机的能力了,『运动短裤先生』说不定连相机有何限制都知道。为什么呢?因为威胁他的人当然不会告知相机的限制,这么一来,可能性就只剩下一个。『运动短裤先生』接触过相机,也就是说,他是相机的拥有者——前任拥有者。」 相机易主。 与日奈所讲的一致。 小鸟游继续说: 「再来是推论,『运动短裤先生』大概是相机原先的拥有者,并且用相机胁迫真嶋与高久。但是一个不小心相机失窃,偷窃的人当然想趁相机还没被夺回之前杀掉『运动短裤先生』。然而『运动短裤先生』明白相机的限制,总是审慎地预防,因此才要设法创造出可以让『运动短裤先生』掉以轻心的局面。」 「那就是全校集会吧?」 少女目光闪闪地问道。 「对。全校集会时带着相机会很奇怪,而且就算真的带进来,在讲台上也能看到。在讲台上难以进行像是换衣服这类奇怪的动作,而且还能确认对方并末携带相机,因此便疏于防范。可是对犯人来说,全校集会正是能选定时间与场所设置相机,又能让对方看到自己没带相机而掉以轻心的天赐良机。正因如此,才选择在全校集会时犯案。而且……真嶋当天缺席。也就是说,犯人为堂堂现身的保健老师高久。」 小鸟游非常肯定地如此宣告。 「怎么样?」 日奈鼓掌叫好: 「嗯,满精采的推理。」 「谢啰。」 「大约四十分吧。」 四十分?小鸟游讶异地问道: 「低得夸张耶,难道满分是五十分?」 「推理得不错,但是有个致命缺陷。」 「……缺陷?」 「靠这个推理无法指出犯人是谁。虽然恕宇认定是高久所为,但以这样的推理来说,除了高久之外,真嶋或者其它任何人也都能办到。」 「这……」 「而且,重点是真嶋缺席了。如果没看到真嶋在场,那么就算高久没有携带相机,他也不会掉以轻心吧?更何况,都上学了却没来参加全校集会,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说不定她在外面偷偷拍照呢。在这种情况下,山崎会掉以轻心吗?就算偷走相机的人是高久,他也想必会考虑到两名被害人携手合作的可能性,不是吗?」 啪的一声,小鸟游瘫倒在桌上,紧紧抱住少女叹道: 「我还以为自己推理得不错呢。」 「不过,挺精采的喔,有些地方我都没想到。不愧是恕宇,真厉害!」 「真的?感觉好像被耍了。」 「真的、真的啦。来,抱一个。」 小鸟游将少女放在桌上,然后抱住日奈。昴也想趁机抱一下,但被踢到要害而痛得在旁边打滚。 插图051 少女呆望了一会儿,接着开口了: 「等等,结果犯人是谁啊?那位叫高久的人吗?」 她交互看了日奈与小鸟游,而对于蹲在地上的昴,则是连看都不看一眼。 小鸟游抓了抓脸颊。 「……抱歉,我不是很清楚。」 「不清楚?」少女歪着头说: 「怎、怎么这样,查不出来就伤脑筋了!再多想想看嘛!还有,所谓的证据是指什么?要从哪里取得证据?」 「……证据?」 「犯人不就是他吗?我觉得应该就是他。」 少女指着蹲在地上的昴。而且光是用手指着还不满足,她还匆匆跑到昴的身旁,拉扯他的运动上衣。 「犯人就是你吧?也差不多该认罪了!」 小鸟游一脸茫然地望向日奈,但日奈只是耸耸肩,好像那就能说明一切似的。因此小鸟游也不再开口追问。 她双手交叉于胸前,望着少女说道: 「……对了,若一定要说,是还想过一个假设啦……虽然能指出犯人是谁,但算不上漂亮的解答。」 「请说!」 「犯人是真嶋绫,用相机拍摄照片杀了『运动短裤先生』。」 「喂喂,真嶋不是在全校集会中缺席了吗?要怎么拍照啊?而且,体育馆周围也都没有人不是吗?」 「在进体育馆之前就偷拍了。」 「不可能。『运动短裤先生』死亡时,全校集会已经开始十分钟以上,可是,相机的有效时间是九分钟吧?」 「所以啰……」小鸟游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继续说: 「先拍下照片,接着在经过九分钟之前,用相机拍摄那张照片。一直重复这个动作就能消除时间限制,大概像这样子……」 声音愈来愈小。 「照片的照片?这……有可能吗?」 「一开始就说过了,这并非漂亮的解答。不过如果是这种方法,在场的人就没办法做到,起码可以指出犯人是谁。这只有真嶋办得到吧?只是不晓得为什么选在体育馆里杀害,还有就是跟『运动短裤先生』临死前的讯息也没有任何关连就是了。」 「这根本是……」 「真不简单!」 这根本是违反常理嘛——昴原本想讲的台词,被少女的喝彩声打断。 「真没想到会有这种用法!犯人一定就是她。啊,人类怎么这么狡猾啊。」 原本担心会不会被取笑,但看到少女欢欣鼓舞、毫无讽刺之意的表情后,小鸟游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不……这不算什么了不起的推理啦。」 「没这回事。真的非常感谢妳,多亏有妳,帮了我一个大忙!」 真的?小鸟游开心地说: 「……那么,我可以跟妳要谢礼吗?」 「咦?咦?不过,我什么也没有……」 该不会——连开口制止的时间都没有…… 「!」 小鸟游已经仿佛老鹰般抓住少女并夺走她的双唇。就如字面上的意义,展开一番蹂躏。呜哇,这一吻真是有点咸湿,昴不由得移开视线。 禁忌的世界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 「……喂,妳还好吧?」 对终于获得解放,身体却依然僵硬不动的少女战战兢兢地如此问道。 然而她没有响应。 抓住她的肩膀摇晃一下。 少女的脸孔,有如接触酸性物质的石蕊试纸般急速发红。 「……喂,醒醒啊!」 「——啊,这个,那、我、我这就赶快过去找真嶋绫小姐。」 少女满脸通红,不住地向日奈与小鸟游点头,并对昴深深一鞠躬。 「真的非常对不起,改天一定会郑重致歉。」 「啊,不用这么……」 在下一个瞬间,少女的身影便消失了,只剩下开启的门扇摇晃着,显现出少女曾经存在的事实。 「就像一阵风似的,真可爱。」小鸟游满足地说道。 「……我说啊……小学生该不会也在妳的守备范围内吧?」 「那当然。」 再次对小鸟游恕宇这个人感到害怕。 小鸟游舔了一下嘴唇,望向日奈说: 「……话说回来,那孩子去找真嶋是想做什么?这个问题日奈妳难道没有想过吗?虽然我摸不太清楚头绪。」 「我可不想告诉用极其无聊推理迷惑人心的人。」 「所以我才说那只是先前的假设罢了。」 「……不过,对喔,设置相机吗?」 混蛋,怎么都没留意到啊,昴敲着自己的脑袋。想想看就会发现这是很单纯的问题,既然无法带进去,那么偷偷设置不就成了。 「这么一想,谁都有办法做到吧。」 「如果这是动脑游戏的话,不是吗?」日奈说道。 「……咦?」 「我讲过,理论上有可能,并不代表在现实中办得到。」 「……什么意思?」 「首先,现实中不可能在体育馆里设置相机。这是当然的吧?」 「……」 「的确如此。」 日奈点点头后,拿起书包,开始收拾文件等物品。 「那么,昴,差不多该走了吧。」 「咦?好的。」 「怎么?要去哪里?我也一起去。」 「别自讨没趣,今天不行。」 「……」 她无言地盯着昴的模样,还真有点吓人。 「更何况那女孩又不知道真嶋在哪里?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吧,到时候就麻烦妳了。」 「……这倒没问题。」 「哈啰~日奈,我好了喔。」 再见——日奈说着便快步离开,昴也慌忙跟上去。当然,昴没有忘记向小鸟游比个胜利手势。 门一关上,就传来小鸟游的叫喊声: 「我爱妳!」 日奈头也不回地答了一声: 「谢啰!」 发现远方的学生们都在看这里,昴也只能叹一口气。 后来不知为何,昴回忆起这个景象好几次。 好几次。 好几次。 6 从设置于走廊上的计算机终端机登n(注:locreawork的缩写,为局部区域网路),查看高久是否有来学校。 「她有来耶,好像在保健室里。」 「真不简单,我还以为她会请假。」 「那么,就先从高久老师开始,之后再去找真嶋学姊。」 从这些话听起来,似乎与这两人见面之后就能取得证据之类的。昴跟随日奈走在连接本馆与社团教室校舍的走廊上,同时眺望位于远处的体育馆。 现在那里还有警察站岗,禁止一般人进入。 日奈觉得没有必要调查体育馆。 果然还是不可能在体育馆里藏相机吧。不过如此一来,犯人究竟要如何拍摄照片? 「我觉得啊,小鸟游说的重复拍摄照片,也许根本不可能办到吧。」 「天晓得。即使你问我也不清楚,去问那个恶魔吧……只是话先说清楚,就算可以办到,也跟本案件无关。」 是这样吗? 昴叹了一口气。 「……吶,说真的,犯人到底是谁啊?高久还是真嶋?或者另有其人?」 「不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这是你也能解开的问题啊。所以别偷懒,自己好好推理吧。」 「……真坏心眼。」 日奈叹了一口气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将脸靠近昴。 「……怎么了?」 啊……昴因惊吓而后退。日奈伸手捧住昴的双颊,紧盯他的双眼。 「我想看你解开谜题啦。」她宛如发牢骚似地悄声说着。 「……咦?」 「我很喜欢你喔。喜欢你的温柔,喜欢你的别扭,喜欢你那靠不住的模样,喜欢既坚强又脆弱的你。」 「总之就是喜欢我吧。」 「……我也喜欢你那给人不适合扮演骑士,反而比较适合扮演小丑的感觉。不过呢,偶尔也想看看优秀、帅气的你。难得发生真实案件而不是游戏,就让我见识一下你有多能干,轻易解决这种程度的案件给我看嘛。」 「……会帅气吗?日奈老早就解决的案件,现在才要我解决。」 「就说我是特别的嘛。」 昴发现到,自己竟对讲得如此明白的日奈报以苦笑。毕竟被连续说了六次喜欢,要是还提不起劲,就不算是个男人了。 「好吧。既然妳都这么说了,我就解开这个案件的谜底给妳看……有提示吗?」 「没有。」 昴再度叹了一口气。 穿过走廊,进入本馆。由上方看来呈现「コ」字形的本馆,保健室就位于一楼「コ」字形内侧面向操场的一边。而高久就在里面。 仔细想想,在小鸟游过来之前,日奈都还不晓得有关真嶋的事。若要说谁是犯人,除了高久之外应该就没有第二人选了吧……? 不过,若高久真的是犯人,既然都拥有魔法相机了,又何必特地让自己遭到怀疑?再说,她是怎么使用相机的? 难不成日奈早已知道真嶋的事情了? 「……真搞不懂啊。」 不由得出声说道: 「……知道犯人是谁之后,打算怎么办?」 日奈猛然问起。她并没有停下脚步,一直向前走着。 「哪有怎么办,告诉那家伙啊。」 「……告诉那孩子犯人是谁,不就等于将人类的灵魂交给恶魔吗?」 「我知道,但那又如何?」 昴毫不考虑地回答。关于这点,已经从道德层面讨论过了。 「你怎么……」 「这叫自作自受。是借用恶魔之力的人不对。听好了日奈,法律无法制裁这名犯人。既然是靠恶魔的力量犯罪,当然就得交给恶魔处理。如果是我,就会欣然将犯人交给恶魔。」 可不能有所迷惘。 绝对不能。 「……当然,日奈妳有妳自己的想法,很抱歉把妳牵扯进来。告诉她犯人是谁之后,再来就是……」 「问你妹妹的事吗?」 「……咦?」 妹妹? 在那一瞬间,还不晓得是指什么。 「……怎么突然讲这种话啊,才不会问啦。不过,嗯……对喔,是可以问看看。既然是恶魔,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 「而代价就是交出灵魂。」 「……不,倒也不是亟欲求知到这种程度的事。怎么了,突然讲这种话。」 「要是我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妳说什么?」 不加思索反问回去。 「当我死掉之后,你不会想让我复活吗?不会想请求恶魔吗?」 昴没有回答。 「那孩子很可爱,一副小孩子般的单纯模样,会诱发他人的保护欲……让人想保护她,想帮助她。若那孩子不是长得那副模样,而是一个粗壮的大男人,你应该就不会想帮助对方了吧?」 「这个嘛……」 「也没什么好意外的,那正是恶魔的模样。不以恶为恶,诱惑人心的蛇,那就是恶魔的本质……而我们已经被诱惑了。」 「别说得那么夸张。」 不知道日奈现在是什么表情?有点想看又不太想看。昴不由得停下脚步。 日奈也站住不动。 然而并她没有转过身来。 虽然看不见脸孔,但却能由说话声中感受到日奈的心情。 「无论再怎么强烈的愿望,就算赌上生命请求,还是有无法改变的现实。人的死、擦身而过的思念、无法实现的梦想。无论再怎么努力,人类都无法在天空中飞翔,时间不会停止,死者无法复生。这些都是现实,若说这一切是由神所决定的,那么足以颠覆这些的正是恶魔之力。你不懂吗?我们已经得知,得知有一股力量能够改变理当无法改变的现实……你能战胜诱惑吗?能不去许愿吗? 我再问一次。你在我死的时候,不会想让我复活吗?」 昴……无法回答。 「漫长的人生中,总会经历许多事,也许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有太多事无法实现……可是,那些都得靠自己的力量跨越才行。不过,我们已经得知有恶魔存在,早晚会有遭受诱惑的时候。所谓碰上恶魔……指的就是这回事吧。 我们的人生很可能在今天有了改变。或许是决定性的改变……」 日奈的声音宛如吊丧的钟声般,传遍无人的走廊。 接着是一片寂静。 老实说,我没有思考过这些事,满脑子只想着如何让日奈同意自己将犯人交给恶魔。 这就是与奇迹相遇的危险性。 自己应该最清楚才对。 日奈终究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迈步。 「日奈,等等啦。」 她毫无停下脚步的迹象。 「够了,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别再找什么犯人了,回去吧。」 日奈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过了转角之后,前面就是保健室。 昴赶紧追了过去。 「我说啊,日奈,我们的确得知奇迹可以轻易实现。在漫长的人生中,或许有时候真的会想请求恶魔帮忙。不过,到时候不见得一定会有恶魔,不见得会有『智慧果实』这类物品帮我们实现愿望吧?重要的是,我们只要不接近恶魔就好了,别再跟她扯上关系。不用告诉她犯人是谁也无所谓,惹恼她,使她变得不信任人类,到时候就算我们呼唤她,她也不会再度出现于我们面前吧。」 日奈依然没有停下脚步,昴半开玩笑但用力地按住她的肩膀。然而日奈还是没有停下来。昴便维持抓住日奈肩膀的姿势,被她拖着前进。 「……日奈?」 「……我说啊。」 怱地传来双手相接的触感。 那是柔软、有些冰冷的白皙手指。 日奈回过头来。 她那似乎有些困惑,又像是在笑,坚强中带有柔和,洋溢着温柔的双瞳。 然后,她轻轻抓住昴的手说: 「如果我的推理正确,这起案件应该尚未结束。」 「……咦?」 「还要至少再死一个人,这起案件才算初步结束。若不阻止,又会有人遭到杀害。」 ……遭到杀害? 「那是指……」 「只有那件事非阻止不可。但是要阻止,又不得不知道犯人是谁……到头来,说不定还是需要那孩子的力量。」 「……」 昴的嘴巴一开一合。 日奈歪着头露出笑容,伸手抚摸不发一语的昴脸颊。 「这……」 「真是的,看来被牵扯进棘手的状况了。」 原本想表达歉意,但还是闭口不说。 「……哇哈哈,我是觉得给家人或女友添再多麻烦都没关系啦。」 「不简单。」 日奈笑了,摸摸昴的脑袋,接着…… 「打扰了。」 敲门之后,开门走进里面。 对啊,要是能道歉了事,那么磕几个头也愿意。不过,这可是光说声「抱歉」无法解决,需要有警察存在的世界。 日奈想听的并不是道歉的话。 既然被牵扯进来也没办法。 无法回头了。 只能前进,两个人一起前进。 昴跟着日奈走进保健室。 7 「真慢啊,神秘推理同好会的人早上就来过了喔。」 「我们又没有要竞争的意思,只有他们自己一头热。」 还真从容嘛——穿着白袍的保健老师高久直子笑着这么说,接着优雅地转个身。这个招牌动作,她铁定有在镜子前练习过。 「只有红茶而已,要吗?」 热水自茶壶中倒出的声音令人有些怀念。虽然昴从未来过这里,但在国小、国中时是保健室的常客,经常有人帮他泡茶。 「……那么,想问些什么?还是 说,又非得从头开始说起不可吗?」 「不必担心,很快就会结束。」 昴站在日奈身后观察高久(嫌犯)。三十岁出头,整体给人一种倦怠的感觉,但也绝非衰老,脸上只略微薄施脂粉,但自己很清楚这样就够了。在一身白袍底下,毛衣所包覆的是在同辈间绝对看不到的丰满曲线,再加上已知对方跟山崎之间的关系,让昴心中涌起一股不知所以然的感受。 插图059 日奈开始发问了: 「跑到山崎老师身边时,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吗?」 「说到不寻常……我看他很难受,所以就靠过去而已。」 「靠过去之后,立刻敞开他的胸口放上听诊器。那又是为什么?」 「因为他痛苦地按住胸口。我好像也因此而被警方怀疑,说我假装听诊,同时将针刺入他的心脏。」 高久的脸上露出自嘲的表情。 「……我只是尽保健老师的职责而已。」 「……那时候有什么异常状况吗?」 「要说有什么异状,就是血突然喷出来啊。」 大概是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吧,高久的视线望向远方。日奈并不在意高久的这副模样,继续提出问题: 「那么,老师,请问妳对这个不寻常的案件有什么看法?」 「这样啊,就算是不合理的结论,但只要过滤掉其它所有的可能性,最后留下来的就是真相,对吧?」 「没错。」 日奈露出微笑。那好像是某位著名侦探的台词,但昴别说是正确的台词了,就连侦探的名字都想不起来,而且他不看推理小说。 「妳有在阅读推理小说吗?」 「只看外国的作品。」 被问到还要再喝杯茶吗?昴于是递出茶杯。 日奈则完全没喝。 「……那么,老师认为本案件是不合逻辑的吗?」 「世界上充满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 她瞥了昴一眼便立刻移开视线。 「我在最近距离亲眼目睹了一切!那绝非一般的死法。在那种状况下假设我不是犯人,也绝对没有人能杀得了他。」 因此我才会遭到怀疑吧,高久笑道。一副没办法只好算了的模样。 「提到不合逻辑,具体说来有没有想到什么事情呢?」 「这个嘛……像是生了怪病,还是各种偶然凑在一起之类的。干脆说是诅咒怎么样?好像有很多人怨恨他吧,常有人跑来找我谈,说是被他性骚扰呢!」 「诅咒吗?」 「尽管是老掉牙的想法,可是鲜血突然从胸口、心脏喷出来……而且确实又有许多人恨他。不过,我自己也觉得这种想法很可笑就是了。」 「这么说来。」日奈彷佛想起某些事般地问道: 「不想回答也没关系。老师跟山崎老师间的关系,是出自于自愿的吗?」 「日奈同学?」 这样问未免太直接了点吧?昴不由得望向日奈,而她则面无表情。 高久脸一红说道: 「……连这些事都知道啊。舞原同学连警方情报都能弄到手的传闻,看来是真的啰……也是啦,若问我是否出于自愿,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啊?」 「虽然我确实受到威胁,但是也有『算了,没差』的感觉。反正我也没有男朋友嘛。」 「……不愧是成熟的人。」 昴吃了日奈一记肘击。 「……山崎用什么方式胁迫妳?」 「就是施以暴行并拍照。」 「呜哇!」 「你可别成为那种大人喔。」 高久的视线望向远方。 「真差劲……用暴力威胁,强迫对方……而且,要是没发生这次的案件,那种事应该会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持续下去吧。终究,无论法律或正义,都是用来安抚弱者的权宜之计,在现实的力量之前完全派不上用场。我也就算了,但一想到目前为止的受害者,以及往后的受害者……讲这种话,我恐怕没资格当老师,但是……」 高久分别看了昴与日奈一眼,接着明确地说道: 「……那个人死得好。」 整个房间被沉默所支配。 昴沉不住气,终于开口: 「……那些姑且不论,就结果而言,老师遭到怀疑了对吧?又说自己不是犯人,要是这样下去一直无法洗清嫌疑,该怎么办?」 「……是啊。」她自嘲地笑道: 「的确若这样下去,我说不定会被硬是当成犯人……关于这方面,将希望放在你们身上如何?我们学校的『神秘推理团体』。」 高久嘴角露出笑容望向日奈。日奈并不答话,只默默承受高久的视线。 过了一会儿,日奈行了个礼并说道: 「非常谢谢您的帮忙。」 接着她转身走向门口,昴也慌忙跟上。 「别客气。如果还有想到什么,欢迎随时过来谈谈。也就是说,要保持联络喔,我也很在乎这件事。」 两人一边听着高久这么说,一边离开保健室。 到达走廊的转角处,日奈停下来要昴打电话。 「喏,叫平常那位切菜的过来吧。」 「我可没有要人切菜喔。」 「快点就是了,还是应该要说切叶子的?」 「是叶切。」 应该正在进行社团活动吧,叶切戴着拳击手套现身后,日奈请他看守保健室。如果有人来访或是高久出门,就立刻以电话连络。看着应该是全力奔驰而来,喘吁吁地点头答应的叶切,昴想到—— 这是要监视高久吧? 或是为了保护高久? 还是从高久手中保护某人? 8 「……那么,有找到证据吗?」 在前往真嶋所在处的途中,昴这么问。然而日奈并未回头,径自向前走。 「喂~日奈~」 接着,日奈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昴不由得后退几步。 「……做、做什么?」 「……你还不晓得犯人是谁吗?」 「不晓得。」 「……看来今天的昴根本没在动脑,更别提认真思考了。」 这么说有点令人火大。 「……连小鸟游都解不开的谜题,我哪可能那么轻易就解开啊!」 「恕宇一直以为那是动脑游戏,所以才解不开的。至于你嘛,很可能是……」 「什么?」 「因为妹妹被外星人绑架吧。」 妹妹? 「……我因为妹妹遭外星人绑架,所以解不开谜题?妳在说什么啊。更何况我之前就说过了吧,别说是那起案件,我连妹妹的事都完全不记得了啊!」 日奈凝视着昴说道: 「……可是,你相信她被外星人绑架吧?」 「……怎么说呢,说不定就像洗脑之类的,从小就一直这么讲,才会变成这种状态吧?无所谓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或许是留意到昴的感受,日奈也不再继续追问。 真嶋不在排球社的社团教室里,只有一位社员在打扫。为了配合警方调查,体育馆里的社团活动都处于开店歇业的状态。 「那么,真嶋学姊今天没有来学校吗?」 「……应该吧,不过说不定在图书馆里。真嶋最近经常泡在图书馆。话说回来,你是堂岛昴同学吧?」 不知为何拍了照留念,昴与日奈道谢后便前往图书馆。 第三幕 侦探退场/侦探诞生 昴虽被送往医院,但没有外伤(正确来说是有多处撞伤及肿块,尽管医师扭头询问昴,但最后还是以跌倒所致收场,总不可能说是被恶魔弹飞出去造成的),随即便接受警方的盘问。不过问了些什么,昴几乎都没有印象。对了,记得有问过相机的事。为什么会拿着那种东西?这个嘛,是怎么回答的?不记得了,只记得这些而已。最后,昴提出了疑问: 「那么,日奈现在在哪里?」 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昴自己也不清楚。刑警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位刑警告知他日奈的死讯。这种事我当然知道!昴火大地扑向那个人,左手拇指往对方的右眼窝猛抓下去,并以右手殴打头部侧面。接着昴被人从背后架起限制住行动,他便以后脑给予对方一记头锤,并且以脚后跟踢其要害,在对方松手的一瞬间弯下身子,然后用后脑再次撞击对方的下颚。 确认背后的刑警被打倒在地之后,昴再度袭击告知日奈死讯的刑警。实力方面是对方占上风,若不趁现在偷袭得逞,以后就没有机会打倒这家伙!举起椅子压住倒在地上的对手,自己再坐上去,令其双手动弹不得之后,昴抓住刑警的领带。不需要花什么时间就能勒死他,看着吧,一下子就—— 「昴。」 ——耳边传来沉稳的声音。 「……昴,别这样。」 昴回过头望向后方。 看到小鸟游以及舞原姊妹中的妹妹。 昴大喊着: 「小鸟游,是这家伙!这家伙——」 「……这个人怎么了?」 「……这家伙……」 昴看了看刑警,又向四周张望一番。这里是医院的休息室,昴的身上并没有沾染血迹。毫无血腥味,也没有湿答答贴着身体的冰冷感触。 握住领带的手又施加了些力道。 「……昴。」是小鸟游的声音。 昴望向小鸟游。她取出小刀,拨开刀刃。 左手握住后方的头发…… 一刀割断。 「冬月日奈死了。」 长长的黑发四散飘落。 被松开的领带掉在刑警脸上。 「……这样啊。」 心中似乎有什么崩毁了,溃堤而出。 (……不能哭!) 昴站起身,与小鸟游擦身而过。 朝着门外,跑出了医院。 后来跑了多远、怎么跑的,昴都没有印象。 回过神来……他正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茫然地看着右手握紧的拳头。 月光映照出毫无血色的苍白拳头。望着发抖的拳头,心想不知何时握得这么紧,虽然想要放开,然而无法置信的是,竟然连让手指动的方法都不记得了。想想看吧,食指要怎样才会动呢? 没办法,只好靠左手将手指一根根扳开。 施力过度的拳头,感觉已非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有如另一个生物寄身在拳头当中一般奋力抵抗。 终于让右手获得解放之后,月光照在昴的背上。他蜷伏在原地拚命压抑、努力强忍不让眼泪流出。 混蛋,嘴里喃喃自语。 (竟然、竟然、竟然会这样!) 紧咬着嘴唇,血液渗出,感觉到一股腥臭味。 (算妳行,混蛋,就在我的眼前……) 绝不会忘记这份屈辱。 (就在我的面前杀了日奈……) 昴握住拳头,咬紧牙根,强压着就要冲破胸口的呜咽声,奋力站了起来。舌头舔到自下唇与脸颊内侧咬下来的肉片,吟味这种感触一阵子之后,将其吞了下去。 ……真难吃。 沉着点,冷静下来。 要是当时冷静一点…… 日奈就能获救。 不该再有这种愚蠢的想法。 (……对了,如果不顾后果,要杀掉高久其实很简单。) 这么做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你现在最应该思考的是什么?) 让日奈复活。 (为此该怎么做?) 去找恶魔—— (沉着点,冷静下来——) 不知经过了多久。 怱地抬起头来仰望天空。 白天的雨已不见踪影,月亮明亮皎洁地照耀大地。好安静、好安静的月夜。 昴笑了出来。起码…… 这是个很适合死亡的夜晚—— 昴站起身来,跨步向前。 2 他没有前往学校。现场那么多人,恶魔应该也不在,说不定她回家去了。昴原本想回家一趟,但稍做思考后,还是前往舞原家。 目的地是三束元生所住的组合房屋(注:prefad,利用大量生产统一规格的预制组件所组合成的活动式房屋)。 大约在三束元生(以下统称为「社长」)领悟到名字毫无意义的时期,他被逐出了家门,之后便住进了舞原家的后院。倒不是因为有什么交情,而是想到舞原家应该有多余的土地可以借住,结果便借到了后院的一角。 与其说是被他的人品感化,倒不如说他生来就是陨星高照。 姑且敲了敲门之后,昴开门走进去。 「唔,堂岛昴。」 「社长」看见是昴,便要让出自己的位置,昴挥手表示不用客气。 已经有四个人聚集在这里。 在这座除了桌子、书柜、棉被以外空空如也的寂寥组合房屋里,「社长」坐在中央低声啜泣,在旁边哭得泪流满面的则是舞原姊,而妹妹则完全面无表情地将姊姊抱在怀里,她并没有哭。小鸟游靠着位于他们后方的墙壁坐在地上,看到她那曾经留长的散乱头发,昴便感到胸口一阵刺痛。小鸟游那张除了头发之外都跟平常没两样的脸孔上,不时有泪水滴落。 她抬起头来。 与昴四日相交。 昴睁大眼睛说道: 「那头发是怎么啦……该不会失恋了?」 小鸟游苦笑了一声。很好,看来还会笑。昴稍微安心了些,因为他有点担心这位认识日奈比自己还久的少女。 在视野的一角,望见舞原姊正要起身,而舞原妹则制止了她。 昴向舞原妹问道: 「……后来怎么样了?」 「医院里的事,他们不予追究。」 「……谢谢。」 「这可不是为了你。而是关于这次的案件,有很多想请教你的事。」 「等等!」舞原姊哭着说道: 「……冬月同学才刚死而已耶,怎么……」 「没关系啦。」 昴环顾四周,最后在门前坐了下来,望向对妹妹提出抗议的舞原姊。没想到她会在这里。现场哭得最伤心的舞原姊,其实最没有理由哭泣。日奈(不知为何)跟舞原妹相处得很好,不过跟姊姊则完全没有交集。 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舞原妹遮住他的视线。 「请别瞪着我姊姊。」 「我没有瞪啊……我瞪她了吗?」 嗯、嗯,小鸟游点头答道。 「谁叫你的眼神那么吓人。」 「……总之,死的是日奈,不是我。像问题什么的,我还有办法回答。」 「那我就问了。」 舞原妹面无表情地盯着昴。 「是你杀了冬月吗?」 「喂!」「喔。」姊姊跟「社长」同时出声。 「这个问题实在很抽象。」昴双手交叉在胸前,「假装」思考。 「既可以说是我杀的,也 可以说是她自己死的。话说回来,死亡又是指……」 「……在你的认知里?」 「……并非一般大众的看法?」 舞原妹默默地注视着昴。 昴默默地伸出双手,摆出「用绳子绑起来吧」的姿势。 「……也就是说,你也认为这是一起人为案件吧?」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小鸟游插话了: 「那么,你对日奈这件案子有什么想法?」 昴并没有回答,他望向舞原妹说: 「警方呢?认为这是一起凶杀案,而我是犯人?」 「……从现场的状况看来,除了你之外,就想不到其它人了。冬月死亡的时候,现场只有你而已。何况操场在照明设备的照耀下,一有人影靠近就会马上察觉。有二十七人目击指出当时你们两人独处,所以除了你之外,其它人根本不可能犯案。警方怀疑你杀了冬月,并且在照明关掉时,用某种手段将凶器藏了起来。」 「……哇。」 「不过,奇怪的是……已经确认日奈的胸部有像是被针刺伤的痕迹,由此推断出死因为心脏遭刺伤而引起休克死亡,但是衬衫跟内衣似乎都没有针孔的痕迹。这若是事实,就表示犯人先脱下受害者的衣服,用针刺入,然后在血喷出来之前帮受害者穿好衣服。先姑且不论为何要这么做,理所当然的,没有人目击到堂岛昴曾有过这类举动……不过两人看来像是在接吻就是了。」 「哦?」小鸟游说道:「说得再详细一点。」 「……警方曾想过会不会是在接吻时,手伸到衣服里面将针刺入。而且从远处望去看不出来。虽然的确只能这么想,但就这点而言,日奈的衣着却没有凌乱的迹象。再说,要在那种姿势下将针刺入心脏,伤口的位置也太高了。」 昴抬起头。 「……验尸报告呢?」 「……其实,还没有进行司法解剖。看来是冬月的父亲制止的,他说他无法接受女儿的遗体遭到切割。」 「哈哈。」「唔。」回忆起日奈的父亲,昴跟小鸟游都点了点头。不过,竟然真的能制止这样的行动,不愧是日炉理坂。 「若希望只提出验尸报告就好,我也联络过爸爸,请他对警方施加压力。」 「那么,日奈的遗体呢?」 「我觉得比起她的亲人,还是尊重你们的意愿比较好。」 面对舞原妹这句就某种角度来说有点毛骨悚然的话,小鸟游与昴同时回答: 「送去解刦。」 「别送去解剖。」 一阵沉默。 「……昴,真不像你耶。日奈死了,尸体只是肉块,是一种物体。反正都要火化的,如果能多少发挥点用处比较好。」 昴想了一会,点了点头说: 「……也对。送去解剖是没关系,不过,舞原妹……」 舞原姊含着泪水,一脸不满地望向昴。不妙,舞原姊讨厌别人叫她舞原姊,而且也讨厌别人称呼她的妹妹为舞原妹。妹妹倒是完全不介意。唔,想想她们叫什么名字来着,金银婆婆(注:日本有名的长寿代表,双胞胎姊妹金婆婆和银婆婆)、茉奈佳奈(注:日本知名的艺人双胞胎姊妹,分别叫三仓茉奈和三仓佳奈)?就算想得起美国的双胞胎艺人玛莉与艾希莉(注:美国知名的双胞胎姊妹「奥森姊妹花」,分别是mary—kateolsen跟ashleyolsen)的名字,却还是想不出舞原姊妹的名字。呃…… 「……舞原同学,可以的话,能让解剖延后一天吗?办得到吧?」 舞原妹点了点头。小鸟游瞇起眼睛。 「为什么?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以后会告诉妳。」 小鸟游望着昴,但是并不继续追问下去。接着,她从口袋里拿出药草棒叼在嘴边说: 「……这跟『运动短裤先生』的案件还真像。」 「这么说来的确如此。」舞原姊说道。看来她虽然在哭,话也都确实有听进去。她望向妹妹问道: 「高久老师当时人在哪里?」 「高久当时……」 一听到高久这个名字,从肚子里忽然爆发一股熔岩般的热气,昴以双手用力从两侧按住脸颊大喊: 「哪有这种蠢事!」(注:原文为あっちょんぶりけ,是手冢治虫为『怪医黑杰克』所自创的语词,为小女孩皮诺可特有的口头禅) 「怎、怎么了?」 舞原姊后退了一步。 「请别吓我姊姊。」 妹妹抱住姊姊的肩膀,完全没有惊吓的模样。虽然被姊姊厌恶地甩开,表情却丝毫不变。舞原妹总是面无表情,感情从不显露于外。是因为意识到所扮演的角色身分的关系吗?她那过腰的长发、剪齐的浏海,简直就是日本人偶的这副容貌,光是存在着就会显现出一个充满寂静与孤独的空间。别人之所以偶尔会称呼她为「巫女」,也是由于其容貌与显露出的气氛使然吧。 顺带一提,姊姊则被称呼为「公主」。 「高久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舞原妹取出手帕,一边说着,一边擦拭姊姊脸上残留的泪水(姊姊则露骨地显现出厌恶的神情。看到这种光景,实在分不清谁才是姊姊)。 「因为无论如何,有个监视她将近四十分钟的人物。」 「……谁啊?」 「叶切洋平。」 小鸟游望着昴说: 「……你那位切菜的。」 「不是说过了吗?我从来没有要人切菜。」 舞原妹再次面向嘟起下唇的昴,开口说道: 「……他一直不肯对警方吐露自己是受谁委托的。而且,现在还有个让人觉得这次案件是人为造成的未解之谜。」 「再说得更简单一点吧。」 「……堂岛昴,请你回答。为什么冬月死亡时,会拿着高久的相机?」 「……」糟糕,都忘了。 「妳说相机?」小鸟游对站起身来的昴瞥了一眼,接着靠近舞原妹,昴茫然望着她,动了动嘴角。 小鸟游注意到了? 小鸟游追问道: 「怎么回事?」 「……冬月死亡时,带着一具木制相机。正确来说,是看似相机的木箱,里面装有两包沙袋。沙袋的拥有者为高久,并已承认是在两个月前请认识的人制作的,也确知该物品放置在资料室里。此外还有一事尚未确认,那就是警方获得了一项情报,指出山崎也拥有类似的相机。」 「冬月与你请叶切监视高久,并在这段时间里前往乡土数据室偷出相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台相机又是什么?」 全部的人都注视着昴。 昴搔了搔头。 要说谎很简单。 但不知为何…… 无法说谎。 于是他说道: 「……这-是-秘-密~~」 在别人开口之前,昴慌忙抢先发问: 「『运动短裤先生』那件案子呢?有什么进展吗?」 小鸟游回答: 「啊,有。就是这次的案件。」 「这次的?」 「还不懂吗?不管杀掉『运动短裤先生』的是高久还是其它人,整件案子都已经无法证实了。原因在于『运动短裤先生』的案件和日奈的案件,说不定都和宠物连续离奇死亡的案件相同。若解剖之后发现死因一致,那么要证实『运动短裤先生』的确遭人杀害,就必须也证实日奈遭人杀害。只要无法证实日奈的死是一起凶杀案,就无法证实有人杀害『运 动短裤先生』。而且,这点应该无法证实吧。尸体上有伤口,衣服却没有破损也找不到凶器,更何况还是在没有任何人接近的状况下。死因为心脏遭刺伤,代表这是凶杀案,然而整个状况又推翻这种可能性……混蛋,难道是有人使用魔法吗?」 小鸟游狠狠地瞪着昴。 现场一片沉默。 「……搞不懂耶,小鸟游恕宇。」 过了好一阵子,「社长」开口说话了,爽朗的眼角还流着泪水。 「妳的意思是说,如果冬月日奈是遭人杀害,『运动短裤先生』那起案件也会是一起凶杀案。不过冬月日奈若非遭人杀害,那么『运动短裤先生』那起案件就不是凶杀案,对吧?」 「……没错。」 「那么,为什么妳……不,为什么大家讨论时,都是以冬月日奈被杀为前提呢?从整个状况看来,冬月日奈也不可能是被杀的吧?如果冬月日奈不是被杀害的,『运动短裤先生』也就不是被杀害的。事情不就是这样吗?」 「别开玩笑了!」 小鸟游愤然起立。 平常冷静的举止已不知去向,她喊道: 「哪会、哪会有这种死法啊!日奈、日奈一定是被谁杀害的!而且,还是用极其卑鄙的手段!」 才刚被割断而长短不一的头发,因愤怒而摇晃着。修长的身影双脚打开,稳稳地站立在自己眼前。 昴恐惧地发出尖叫。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全部的人都将视线集中在昴身上。 「……抱歉,我不由得想起恐怖电影。来,继续说吧,接续我尖叫之前讲的话。」 「我不是说了吗!」 小鸟游面红耳赤,继续怒声喊道: 「我又不是想下定论!就算不是被杀害也无所谓!我只想知道日奈为什么会死而已!」 在如此吼叫出声后,她低声说了「感谢倾听」然后坐下,愁眉苦脸地望向昴。 「这样啊,想知道她为何而死吗?」 或许是被小鸟游的叫喊吓到了吧,「社长」脸色发青地点头说道。他比一般人更拿这种情境没辄。 「这样我就懂了。」 「不光如此。」舞原妹望向昴说道: 「回到刚才讲的,关于相机的问题。冬月拿着相机离奇死亡,同样离奇死亡的山崎说不定也持有那台相机,而那台相机与唯一的嫌疑犯高久又有某种关连。」 「社长」问道:「哦?是怎样的关连?」 「……这点还不清楚。只是,想到高久为何要制作相机的模型,以及冬月何以偷走相机模型,再思考到冬月的死法,我才会这么认为……昴,你们经常在众目睽睽下接吻吗?」 「才没有咧。」昴答道。 小鸟游也说:「日奈不会做那种事。」 「没错,我所认识的冬月也是如此。冬月会做出那种事,我猜会不会是因为料到自己即将要死亡。那么,她又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事情失败了。 「……冬月想偷的恐怕不是模型,而是真正的相机,对吧?」 昴茫然地望着舞原妹。小鸟游也一脸讶异地盯着这位跟日奈交情甚笃、脸上面无表情的少女。 「……这个嘛……」 「若冬月的死是人为造成的,为什么昴能获救?想想昴与冬月的差异,再考虑到整起案件都跟相机有关,就会发现一件无法忽视的事实。」 「……是什么?」 「照片。在山崎的房间里,发现许多偷拍的女学生照片。其中,理所当然的——也有我跟姊姊、小鸟游,以及冬月的照片。」 「为什么说是理所当然啊?」 「因为很可爱。」 看来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还真敢讲——昴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山崎并没有拍摄男生的照片。也就是说,冬月有被拍照,而昴没有。然后,只有冬月离奇死亡。」 「等等!」舞原姊插口道: 「妳是说日奈同学因照片而死?」 「……不晓得。但在我告诉冬月遭山崎偷拍的当天,她偷出了相机,而且临死前还知道自己会死。她应该是想到自己的死跟照片有关吧?」 我的假设是这样—— 「山崎持有一台能够对被拍摄的人物,行使超乎常理力量的超自然相机。高久得知这件事,便制作了赝品调包并用以杀害山崎。而冬月发现这件事之后,想偷出相机,却没料到自己偷的是赝品,结果被高久发现而遭到杀害。」 昴叹了一口气,望向小鸟游。但她什么也没说,只好自己开口。 「……很有意思的推理,四十分。未免太过草率了。」 「这不是推理,而是推论。我也知道非常荒诞无稽,只是,既然山崎和冬月都死得很不寻常,我也不打算冒险行事。」 「社长」问道:「目险?」 「……若这真的是人为造成,那么被拍照的学生也都有危险,包括我、姊姊以及小鸟游……既然有这种可能性,那么不管再怎么荒诞无稽的推论都不容忽视。」 「……等等,妳是说我也有可能遇害吗?」 「放心吧,不会那样的。」 舞原妹伸手抱住姊姊的腰部,将她拉近身边。 姊姊这次也乖乖地任其摆布。 「社长」双手交叉于胸前说: 「唔,那的确是个问题……要是我的四名社员也相继遇害,世人会认为是我杀害的也就算了,要是谣传我的社员容易遇害,那可就糟了。以后我的社员就会不断遇害。」 那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世界啊。 「……所以,我们有必要弄清楚日奈的死是他杀,或是——罕见的偶然。如果是他杀,就得查出犯人是谁。」 「……查出之后打算怎么办?」 昴望向搂着姊姊的舞原妹。 「展现舞原家的权力吗?」 才没有那回事!舞原姊怒道。看了妹妹一眼,她追加一句「我才不会」然后离开妹妹身边。跟毫不在乎地行使权力的妹妹不同,姊姊一直都表示厌恶自己的权力。 不过同样都在享受就是了。 老实说,昴不喜欢这对双胞胎姊妹。并不是在于她们的人品如何,只是单纯讨厌有权人士而己。 舞原妹盯着昴一会儿后问道: 「……如果是你呢?会如何处置杀害冬月的犯人?」 「听好了,就算女友被杀,我也不会复仇。我不会做出跟犯人一样水平的事,只会基于法律与正义,将犯人交给司法处理,由民主主义施以制裁,这才是正义的英雄所该做的。没错吧?」 转头征求小鸟游的同意,但小鸟游却没点头,她只说: 「那么,你是正义的英雄吗?」 嗯,这问题问得好。 「总之,如果真有犯人,就该把那家伙交给警方处理。好吗?」 「如果知道犯人是谁,就这么办吧。」 舞原妹点头回答。 「所以,请你告诉我们……你隐瞒了些什么,又为什么要隐瞒。」 「那是秘密~~」 「……你以为这么说就能了事?」 「……抱歉。不过现在还不能说……等到明天吧,明天一定会告诉你们。对了,明天晚上也可以。」 小鸟游依然看着昴,舞原妹的视线也加了进来,姊姊也是。 「……昴,你很奇怪耶。到底在想什么啊?」 「的确,比平常还奇怪。」 「对啊!绝对很奇怪!」 「会奇怪是理所当然的吧。」 「社长」含泪出声: 「女友死了,当然会怪怪的。平常就很奇怪的家伙,再奇怪一点也没什么好讶异的。不过是有点奇怪而已,就笑着原谅他吧……是啊……」 他的脸上涌出泪水。 「再也见不到冬月日奈了。」 孤寂的组合房屋里,顿时充满啜泣声。 不久之后,舞原姊的哭声也加入「社长」的行列。小鸟游则倚靠着墙壁,紧闭眼强忍住泪水。如果是平常的小鸟游,她绝不会露出这般毫无防备的模样,也不会像刚才那样情绪激昂地怒吼。 应该是因为大受打击吧。 昴观察了三人的模样,站起身来,走向唯一面无表情的舞原妹身旁,轻声说: 「待会儿想用电话跟妳联络。」 舞原妹从运动上衣的口袋里取出名片(在游乐场里制作的)。 「谢谢……回去之后就打电话给妳。」 「……现在不方便说吗?」 「不想让其它人听到。」 昴忽然想起一件事,开口问道: 「……吶,『诅咒他人可是害人害己』……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诅咒他人就等于诅咒自己……怎么了?」 「……没事。那么,待会儿再电话联络。」 舞原妹面无表情地点头之后,若无其事般地走向望着这里的小鸟游,跟她说了些话。 搞不好是想引开她的注意吧。 这里已经没事了。 昴悄悄地离开组合房屋。 一关上门,哭声就立刻被阻绝而听不见了。 怱地想到,为什么要离开?留在这里痛哭一阵不就好了?起码能安抚小鸟游,或许也能安抚自己。一定会觉得舒服些,胸口这股郁闷说不定就能消除。 昴离开了舞原家,望向四周。 星空上挂着月亮,眼前则布满了黑暗与人工灯火。 舞原家刚好位于坡道顶端。从这里往下看,黑暗中的小学以及位于稍远的住宅区与商店街,都有如星星般闪烁着。由此至山脚下全长一公里多的坡道,以及周围的(舞原家所拥有的)树丛,都是昴小时候常来游玩的地方,同时也是妹妹失踪的场所。 这正是城市名——日炉理坂的由来。 妹妹在此失踪。当时的自己还是个小孩子,什么也做不到,只会反复说着遭外星人绑架。倘若年纪大一点,或许可以做些什么,起码不会讲出遭外星人绑架这种连家人也不会相信的傻话。如果放聪明点,说自己看到气球或直升机之类的物体,警方或许就不会对昴讲的话嗤之以鼻,而是紧急调派航空自卫队,帮忙找到妹妹也说不定。尽管这些都只是无聊的自虐想法。 现在的我,不再是当时的小孩子了。 我一定要救日奈。 昴望着天空。 去舞原家时位于前方的月亮,回程时则在后方。 好好推我一把吧。 沉浸在诗人般的情境中…… 昴跨步向前。 3 抵达坡道入口附近时,耳边传来一阵呼喊。 「等等!」 那个声音说好听点是活泼,讲难听点就是乏味、尖锐的小孩叫声。 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谁。 舞原姊。 真令人意外。要是有人追来,也应该是小鸟游才对。 看到舞原姊追来…… 昴如脱兔般向前奔出。 「啊,喂!你啊!」 顺着重力就这样奔驰下坡真的有一股快感,寒冷的空气也都能不当一回事,有如用身体划破寒冬的空间般。 ……然而,这股爽快感在回头一望后便荡然无存。呜哇,她竟然神色骇人地追过来。 脑海里闪过一股本能性的恐惧。 昴当真没命地逃跑。 可是即使跑过坡道的一半,她还是紧追不舍。看她一副很累的样子,距离也渐渐拉开,却似乎不想放弃。唔,这样很危险耶,那位大小姐恐怕不知道吧,下坡比上坡危险许多啊。无可奈何的昴,只好离开铺设好的人行道,进入树丛里。这里地上都是泥土,就算跌倒也不会受什么伤。 继续逃跑,速度稍微有些减缓。 又过了五分钟,她总算追上昴了。 「你、你、你啊……」 呼、呼、呼——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正是全力奔跑的证明。昴不由得稍稍对舞原姊另眼相待。 「明明都叫你等等了,怎么还一直逃跑啊?」 她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瞪着昴说道。 「该怎么说呢,大小姐。一个人走夜路时,要是有人叫妳等等,最好赶快逃跑喔。」 这位看来从小都吃好东西长大,众所认同的日炉理坂高中第一美少女,哇哈哈地笑出声来。脸上沾满泪水,途中又跌倒过,跟想象中一样变得像丑八怪。其实在昴看来,女性哭泣的模样都不是很好看。 插图094 和妹妹相较之下,姊姊的头发还不到肩膀。原本好像有留长,但似乎不喜欢与妹妹重复而剪短。妹妹穿着运动上衣,而姊姊却只在睡衣上披了一件风衣,脚上也只穿拖鞋。还真敢穿成这样追过来啊,昴感到有些佩服。 「认不出我的声音吗?」 「若认出是公主的声音,我就会停下来了。」 ……这、这样啊。舞原姊点了点头。 该不会当真了吧。 昴搔了搔头。 「……抱歉……那么,有什么事吗?」 舞原姊喘了好一阵子之后,呼吸终于平静下来,接着对昴吼道: 「你为什么这样就离开了啊……」 「哪有为什么,已经没事了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提高了嗓门。 「死的是冬月同学耶!是你的女友吧!」 「嗯。」 「还『嗯』,你那是什么反应啊!都不难过吗?你的女友死了耶!」 拳头自然而然地握起。 「……我知道妳想说什么了。」 「你哪里知道了!那是什么口气啊!为什么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女友死了,却没看你流过一滴眼泪,你这样还算是人吗!」 「闭嘴。」 这绝非怒吼,应该说,昴原本就想抑制住感情平缓地开口。然而,舞原姊还是吓了一跳,一时说不出话来。 「抱歉,呃……」 沉着点,冷静下来。 一股猛烈至极的愤怒,将视野染得鲜红,甚至想要杀掉眼前这个人。昴张开口。原来如此,我的确没有哭,但是妳呢?跟日奈又不熟,怎么会哭成这样?说到底,妳根本不是为了日奈而哭泣,只是依循常识,有人死了就会难过。为了自己而哭泣,陶醉在哭泣中,利用日奈的死来满足自己而已。昴虽然想这么说,但还是拚命忍住。 在彷佛要烧焦的愤怒当中,思绪却冷静地运作。要伤害舞原姊很简单,自己绝对有办法在她心中烙下致命伤。不过这么一来,舞原妹绝不会善罢罢休。可不能与妹妹为敌,毕竟今后还有很多事非得请她协助不可。 「……的确,我是有点冷漠没错。」 昴终于开口,只说了这句话。 「就是啊,实在太冷漠了!这么一来,冬月同学可会死不瞑目喔!」 舞原姊的语气虽然缓和了些,但依然盛气凌人地质问昴。 昴做了个深呼吸。沉着点,冷静下来,起码舞原姊的确为日奈的死而哭泣。听说在亚洲某些地方, 举行葬礼时还会特地雇用「孝女」(注:「孝女白琼」或「孝女白琴」,指聘雇来代替丧家亲属痛哭嚎叫的女性)来哭泣。而舞原姊免费替我这么做,这么一想,尽管无法就此平息心头的怒火,但舞原姊讲这些话应该是基于善意。 这样才像舞原家的公主,带着傲慢的天真无邪。 她绝对想不到讲这些话会伤害他人吧。虽然已经受到了伤害,不过,也不能因为受到伤害,就伤害回去。 「好歹说句话吧!」 「好歹……」 原本想开个玩笑,但看到舞原姊既不笑也不生气,只是老老实实等着接在「好歹……」之后的话,昴便不由得搔了搔头。 该怎么说呢。 「舞原姊……公主,妳知道我妹妹的事吧?」 无意识地突然冒出这句话。 「……嗯,听说被外星人绑架了。」 「不过,我对当时的事却完全不记得了。不仅如此,甚至遗忘记自己曾经有个妹妹。」 「……」 「大约在案件发生后的一年,我还记得自己曾大哭一场。那是我最早的记忆。我记得父母也说过要我忘掉妹妹的事。那个时候,只要一提起妹妹,我就会哭闹起来,所以父母才要我忘掉妹妹吧。总而言之,我当时有哭,哭得非常伤心。我不知道为何而哭,不知道是父母的话所致,还是因为找不到妹妹,也说不定是对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感到恼怒。或许这些全都是原因,也或许都不是。总之,我当时大哭了一场。」 昴移开视线,望向后方。似乎在寻找舞原姊之外的对象,看了看月亮,最后还是低头凝视漆黑的地面。那些话可没办法面对面跟人提起,抬头望着月亮说又嫌做作。 「也不是当时立刻就忘记了,应该还记得了好一阵子,然而记忆渐渐被冲淡……到了上国中时,别说是那起案件,就连妹妹的长相都想不起来了。虽有认知却毫无记忆。妳明白我说的话吗?心理学的书上有提到,人类似乎有一种防卫机制,会将难受的记忆封印起来,可是我的情况又没有那么戏剧性,而是像经过几十年那样自然地、渐渐淡忘。常听人说吧?时间会冲淡一切,就是这种感觉。」 「不过,那样不是很好吗?」 昴沉默一阵之后,开口说道: 「……因此我就想到,我之所以忘记整个案件,该不会是因为当时大哭一场所造成的吧。就像常听到的,只要跟别人谈谈就会舒服得多,或是哭过就会轻松一些之类的,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我当时哭着哭着,所有难受的事以及记忆,全都随着泪水一起冲掉了。」 「……嗯,的确有这种事。」 「所以当母亲过世时,我便下定决心,在珍重的人过世时绝对不哭泣。」 倒抽了一口气。 「怎么会……」 「再怎么难受的记忆,都比遗忘那个人来得好。哭泣之后心情会舒服些,但若记忆会因此而冲淡,那我宁可不哭。即使只有这么一点,我也希望能够记住那个人。不管多么难受的记忆,无论内心会有多么苦闷,对我来说,都比遗忘好得多。所以……」 看着月亮。冬天的月亮,就是冬月。 「日奈她……死了,我、我当然很悲伤、很难受,不管在妳眼里我表现如何。而且……我很清楚,现在还不是最难受的时候,这种感觉以后会愈来愈强烈。我在母亲过世时就体验过了。但是,无论如何,我今后依然不会哭。」 情绪涌上心头,昴一时之问不知道该说什么。 「……甚至该说,我很怕哭泣。要是哭的话,哭多少就会轻松多少,但相对的也会忘掉日奈多少。我不想忘记她,不管再怎么痛苦,都绝对、绝对不想忘掉日奈,所以我绝对不哭。只要不哭,我就能一直记得日奈。」 说完,昴闭口不语。树丛中吹着风,发出沙沙的声音。正在等待舞原姊有何反应,但耳边听到的只有风声。 突然感到很不好意思。呜哇,我怎么讲出这些话。这些话连日奈我都没跟她说过啊。 昴满脸通红。 舞原姊现在不知作何表情。 「哇哈哈哈哈。」昴挤出笑声: 「唔,这些也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而已,并没有科学根据……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请妳见谅啰。」 回过头。 望向舞原姊。 她满脸苍白地站着。 刚才还满脸通红的她,现在脸颊上已不见泪水与灰尘。在月光照耀下呈现苍白的脸孔,大略一看还是显得非常美丽。乌黑湿润的大眼睛中,只有映照出昴的身影。 表情既没有显现出哀伤,也无愤怒之色。 昴盯着她……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一阵风吹抚着面颊。 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月亮的确具有魔力。 夜晚确实具有魔法。 黑暗中,月光下的少女闪闪发光。 一阵柔和的风吹过,吹动少女的秀发。在月光下,一根根发丝似乎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寒冷苍白的月光将草木化为雕像,在这片夜晚世界呈现出的风景中,少女目不转睛地望着昴。 自少女的…… 眼窝中落下了一滴泪水。 呼的一声。…… 起了风。 耳边响起飕飕的风声,昴就站着让少女望了好一阵子。 4 昴在晚上十一点五十分回到家。 恶魔少女在门前睡着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的眼角还留有泪痕。昴望了四周一圈,叹了口气将少女抱起。 「色狼!」 少女叫道,甩了昴一巴掌。 「啊,昴……先生……?」 妳这家伙——原本想冒出这句话,然而看到少女哭泣的表情便做罢。 突然被紧紧搂住,昴不禁呻吟了起来。 「做、做什么啊……:」 「我、我相信,相信犯人一定会回到现场!」 凭哪些根据,又相信些什么啊? 昴将少女的身子推开,放到地上,摸摸她的头。 「……抱歉,回来晚了……换句话说,妳还在怀疑我是犯人啊?」 哼、哼、哼——少女笑着说道: 「……很遗憾,『针孔镜头』没办法如小鸟游小姐所推理的那么做。拍摄样品、照片或是镜中的影像,都无法发挥诅咒效果。啊,那犯人是怎么做到的呢?就在绝望之时,终于被我发现了!」 「发现什么?」 砰!少女发出声音,同时伸手指着昴。 「只要先安装好相机,这么一来即使是昴先生也有办法犯案的!」 就算退让一百步承认真有恶魔存在好了,但这家伙真的是恶魔吗?昴望着少女如此做想。少女则摆起架子自豪地说: 「我发现这点之后,就过来这里埋伏!」 昴叹了口气打开门,突然想到一件事,便对少女问道: 「……妳有地方睡吗?」 「……没有。」她急忙补充一句:「因为我是恶魔,所以露宿外头完全无所谓。」 哈啾一声,她打了个喷嚏。 昴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看。 「真的啦!我可不是因为想看看能不能借住一宿,或是想睡在温暖的被窝里,才等你回来的!」 「……真可惜,我可是想看看能不能留妳住宿,或是请妳睡在温暖的被窝里,才要妳等我回来的。」 「……真的吗?」少女立刻眼睛一亮。 真的啊——心里喃喃自语。 真好,省得我费工夫去 找。 有重要的事要跟妳说。 一进入屋里就感到一阵寒意,看到玻璃被刮跑的窗子,心里又是一沉。转过身来,对站在走廊踌躇不定地望向这里的少女招了招手。 昴请恶魔进入房里。 带她在房里绕了一圈,再三交代「绝对不准摸不准看不准靠近」寝室内的家电用品之后,昴取出手机准备拨电话,并朝坐在身旁的少女望去。 「……怎么了?」 「……没事。」 去睡吧——还是别这么说比较好,有些事非得在今晚告诉她不可。昴稍做思考后,便开口了: 「妳去洗澡吧。」 「我是恶魔,所以不用洗澡。」 「管妳是恶魔还是白熊(注:取其恶魔日文アクマ念音akuma,与白熊日文ツロクマ念音sirokuma的谐音冷笑话),叫妳去洗就去洗。妳身上有够臭的。」 「……我去洗澡了。」看来恶魔也像个女孩子嘛。 告诉她怎么使用卫浴设备后,将「温泉之本」(注:日文为温泉の元,一种泡澡用的泡澡粉)递给她。 「听好了,先把身体好好冲洗干净,洗完后放满热水泡进里面。在水中加入这个,可以保养肌肤,还能治腰痛……泡个四十分钟再出来。」 「我会努力的!」 确认有冲水的声音后,昴正要拨手机时,却想起一件可怕的事。 拿起钱包,慌忙跑到浴室前,以不会被水声盖掉的音量大喊: 「喂……妳除了翅膀之外,其它的魔法都不会用吧~?」 「对啊,都不会用~」 「……衣服脱了吗~」 「脱了啊~」 「……开始洗了?」 「洗得正舒服~」 昴呻吟了一声,想着该怎么办才好。总之,先把洗好的t恤及运动服放在浴室前,再拿出一件洗过的运动裤,犹豫了一阵子,放回去;拿出没穿过的新裤子,又放回去;最后叹了口气走出房间。骑着脚踏车前往远一点的便利商店,在那里买了女用内裤,心里喃喃自语:「这家店可不能再来第二次了。」回到家将末拆封的内裤放在浴室前,昴总算可以打电话给舞原妹了。 只响了一声,舞原妹就接听了。 「有什么事吗?」听到舞原妹说第一句话时,昴不知为何安心下来。 「……现在只有妳一个人吗?小鸟游和他们呢?」 「我人在外面。小鸟游跟『社长』在组合房屋里辩论,另外还来了两位神团的社员。」 「……辩论?」 「主题为:『运动短裤先生』是否真的是『运动短裤先生』?」 「……啊?」 「据『社长』所说,山崎似乎并非真的喜欢运动短裤。因为山崎房里的照片中,没有一张是拍摄穿着运动短裤的人。」 「那是因为我们学校采用紧身长裤吧。」 「小鸟游也藉此反驳,但形势对她不利。」 「那么,小鸟游想必很不甘心吧。」 是小鸟游与「社长」说话方式过于相近的关系吗?她总是与「社长」处于竞争局面。 「如果他真的喜欢运动短裤,那么就算身边没有可以拍摄的对象,也会想办法由别处拍摄。这是『社长』的见解。而且『社长』之前曾与山崎谈论过运动短裤,但话题聊不到三十分钟就结束了。若是真正的狂热者,应该能聊上一整天才对。所以他说山崎并非真的喜欢运动短裤。」 「……原来如此,不过『运动短裤先生』何以要装成喜欢运动短裤的变态?」 「应该是为了让自己受欢迎之类的吧。」 「……以强调自己喜欢运动短裤的方式?」 「我们学校是穿紧身长裤,并没有实质害处。只要没有实质害处,缺点就会成为能够显现出人性与亲切感的小手段。在我看来,山崎的确是因为被称为『运动短裤先生』而跟学生比较亲近。」 「……若真是如此,那家伙还真是个厉害人物啊……不过,这是结果论吧?再怎么说,假装喜欢运动短裤用以讨人喜欢,该怎么说呢,总觉得弊大于利。」 「小鸟游也根据这点提出反驳,但形势依然不利。看她好像有点魂不守舍。」 回想起小鸟游意志消沉的模样。 「……算了,有在想事情总是好的。」 「若是担心小鸟游,就一起去陪她如何?」 ……对这句不像是舞原妹会讲的台词,昴有些支吾其词。 「这个嘛……」 「反正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就是了。」 「……是喔。」既然如此就别说啊。 「……那么回归正题,有些事想拜托妳。」 「你对姊姊说了些什么?」 面对这唐突的一问,昴再度支吾其词。 想到自己对舞原姊讲的话,昴的脸便红到了耳根。呜哇,我怎么会讲出那些话啊,真够丢脸的。总之要快点找到舞原姊,交代她别跟任何人提起。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啦。」 「姊姊现在独自关在房间里……与其说受到伤害,不如说感觉比较像是郁郁寡欢。」 「郁郁寡欢喔?」 「照这个模式看来……姊姊好像喜欢上你了。」 「……哈哈。」 昴回想起那段奇妙的时间。当时,不知是否月光的缘故,舞原姊显得非常差丽,注视着她将近二十秒。不,应该说是相互凝视,说不定对方也是如此看待我。 原来如此,是在当时产生了感觉啊。 昴叹了一口气。舞原姊是出了名的自作多情,而且从来没有持续过一个月以上。还有一种说法,据说舞原妹暗地从中作梗。 「这些事妳就不用担心了,因为妳姊姊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更何况我的女友才刚死。」 「我倒觉得你跟姊姊挺配的。」 「哈哈哈,那还真是感激不尽。」 「我是说真的。就这点来说,冬月的死倒算是幸运。当然就全面性而言,还是弊大于利的不幸事件就是了。」 「哈哈哈。」 昴笑了笑,认同了舞原妹的幽默感。再次重复道: 「总之,妳姊姊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更何况我的女友才刚死。」 「那是指目前。」 一阵沉默。 「你知道我为什么在听你的要求之前,先讲了这些话吗?」 「……不太清楚。」 「因为这是你第一次拜托我,所以就姑且跟你说明规则吧。当你拜托我时,就欠了我一份『人情』。这份『人情』早晚一定会要你偿还。你当我是同伴或恶魔都无所谓,我一定会向你催讨。明白了吗?」 「嗯。」原来如此,知道日奈为什么会喜欢舞原妹了。 起码她不是个伪善者。 「我自己也不想欠下『人情』,然而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那么,就提出你的要求吧。」 「有两件事。先说第一件,希望妳明天准备一处不会受到任何人干扰的场所。警方不用说,连神团的人也不能干扰。如果可以,在舞原家的领地里最好。」 「茶房可以吗?」 「只要无法从外头窥探,不会遭到窃听就好。」 「知道了。另一件呢?」 「是关于日奈的尸体。要不要送去解刦都无所谓,这点由妳们判断,可是请延后一天。而且……」 昴吞了吞口水,继续说道: 「……日奈的尸体……希望能够保存起来。并非短期,而是长时间的保存, 也不能用福马林或人工组织。要冷冻保存,希望能够保存所有的组织。」 「……这就难了,而且风险很大。」 舞原妹不带感情的语气中,听不出她对昴的要求有何感想。 「我知道。因为我办不到,所以才要拜托妳。的确有困难也有风险,但正因如此,欠这份人情才有价值。问题在于我是否有那么大的价值,哇哈哈。 总之,这确实会让我欠下一大笔『人情』。」 「……我不敢跟你保证,但是我会尽最大的努力。」 「……拜托了。」 挂上电话后,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她会怎么想?若能不要被认为这是我的兴趣就好了。 望向时钟,已经超过一点了,可是今天尚未结束。为了替「今天」做个结束,还得办完另一件要事。 昴回过头,对脸色发青站着不动的少女笑了笑。她身上围着浴巾,湿润的头发就这样凌乱地垂在肩膀与背后,昴的笑容令少女颓然而坐。 「喂喂,怎么啦?」 「……尸体……是指日奈小姐?」 「是啊,日奈已经死了。」 昴缩着肩膀,望着无言以对的少女。 「不过,妳有说过吧?我碰到『智慧果实』的可能性很高,所以日后说不定能让日奈复活,可是不晓得到时候需要些什么,所以先请人保存尸体……唔,总觉得这些话好像不是正常人该说的。」 「日亲……小姐她……」 昴在少女身旁坐下,将她松掉的浴巾重新卷好,取出新毛巾擦拭头发上的水气。双手一边动作,一边用歌唱般的语调对少女说道: 「……话虽如此,再怎么高也是机率的问题,所以呢,能否稍作商量……拜托看看?」 这——少女才刚开口,昴便打断她的话继续说下去。 「应该有吧?我想要拿到具有让死人复活这种力量的『智慧果实』。所以来做个交易吧。要是妳答应将那种『智慧果实』交给我,我就告诉妳——」 这起案件的犯人是谁,并将其灵魂交给妳。 由口中讲出这些话,并无任何窒碍。 5 少女语带呜咽,断断续续地开始说了。 「……这个世界上一直存在着六百六十六个……『智慧果实』。这个数字指的是人类……也就是显现智慧的生物。」 「那是兽名数目吧,我曾在『theomen』(注:「天魔666」是一九七六年的经典恐怖电影,2006年重拍为「天魔」)中看过。」 「……总之,全部的『智慧果实』中,有40%具有直接或间接使死者复活的能力。虽然数量只有这样,但渴望获得的人却很多。据目录所记载,每六年会感受到一次藉由这种『智慧果实』而完成契约的魔力。」 意思就是每六年就有一次死者复活。 「……不过,那种『智慧果实』如今在何处,连由谁持有都不清楚,必须等感受到契约完成的魔力才能得知。」 少女彷佛道歉般低下头。 「没关系。下次发现那种道具时,再交给我就行了。」 「……可是,能否碰到『智慧果实』,终究得看自己的命运……」 「别这么死板。」 昴用毛巾包住少女的头。 「更何况,我们现在像这样相遇,两人都在这里,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也、也对啦。」 少女满脸通红地答道。昴一边看着少女如此的反应,一边伸手由背后绕过她的颈子,从后方轻声说道: 「……打个比方,本案件中的『针孔镜头』,我拿来使用也无所谓吧?」 「嗯,那是无妨。只要是靠自己得到的,中间的过程我们都不过问。」 「那就这么办吧。妳只要告知我想要的『智慧果实』所在位置,不,告诉我与之相关的案件就好,接着我自己去拿。如此一来就没问题了吧?」 「这个嘛……那样的话……呀?」 昴无意识地轻咬少女的耳朵。 「而且,妳知道本案件的犯人是谁吗?」 呜呜——少女的脸孔罩上一层愁云。 「……如果犯人不是昴先生,老实说,我完全……」 「是吗,那还真伤脑筋。若找不到犯人,妳就会死吧?」 昴由脸颊窥探少女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同时说道: 「说得更明白一点,这样的案件应该很简单吧?要是连这样的案件都处理不来,今后还有办法工作吗?」 「这……」 「所以我们互相帮忙吧……是的,我成为妳的合作伙伴,当妳的搭档,帮助妳找出犯人。嗯,不只是这次而已,以后也会一直如此。找不出犯人的奇妙案件,不见得只有这次而已吧。 然后,从该案件中获得的『智慧果实』,我就当成自己的命运收下来……直到我的愿望实现为止……这个交易妳认为如何?」 嗯——少女再次低吟。 「妳还在烦恼什么?反正要是无法解决这次的案件,妳就会死吧?既然如此,就不用烦恼了,这笔交易应该很划算才对。」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就会变成昴先生已经事先知道契约……啊!」 昴由后方紧紧抱住少女。 「啊~原来如此啊,妳在怕我说不定会用那个『智慧果实』实现愿望,却不交出灵魂是吧……哎,真惨哪,要是我跟杀掉日奈的家伙做出相同的事……」 「就、就是说啊。」 少女慌忙抓紧昴的手臂说: 「……你不会做出那种事吧……我知道了。但是相对的,你也要答应我喔!」 「……嗯,一定会将犯人的灵魂交给妳。」 不是那样啦——少女满脸通红地表示。 「我是指成为合作伙伴,今后也要帮忙我这件事。」 「……我知道。」 没错,我知道。 这就是契约。 交出他人的灵魂以代替自己的灵魂。其中不光是自己憎恨的高久,还包括其它陌生人的灵魂,用以实现自己的愿望,就是这样的契约。 我知道。 昴对少女微微一笑。 少女也微笑以对。 打勾勾,唱出声来。 契约成立了。 「……对了,还有就是……」 昴开口向穿着t恤及运动长裤的少女问道。 「什么事?」 「……明天是能将灵魂交给妳啦……不过,该怎么善后?」 「善后?」 昴摆出南无阿弥陀佛的姿势。 「……就是在取走灵魂之后……会有剩下的吧?就是指肉体,或者应该说是像尸体那样的东西。」 弄清楚昴想说的话之后,少女愤愤地抆腰。 「你在讲些什么啊!我是恶魔,又不是死神!才不会杀人咧!」 「……什么?」昴惊讶地张大嘴巴: 「即使拿走灵魂也不会死?」 「不只如此,还会变得死不了。」 嘿嘿——少女挺起发育未完全的胸部,开始说道: 「所谓灵魂,指的是那个人类拥有的所有可能性!」 死掉成为幽灵的可能性、死而复生或是维持死亡状态的可能性。少女表示,人类拥有各种从荒诞无稽到一般琐碎杂事的可能性,而排除其它所有可能性,只实现其中一项可能性,就是「智慧果实」的力量。所以靠「智慧果实」实现愿望之后,将其它所有可能性——也就是灵魂——交给恶魔的 人类不会再有任何变化。会在实现愿望、连死亡的可能性都被剥夺的状态下,于恶魔的世界里…… 少女讲的话,昴几乎都没在听。即使灵魂被夺走也不会死——只有这句话一直在脑海里回响。 这样啊,不会死吗? 「……请问,有什么不对劲吗?」 听到少女关心的声音,昴才回过神来。 「……没啦……这样啊,不会死吗?这可是个好消息。如此一来,就能毫无牵挂地将犯人交给妳了。啊~~太好了~~」 自日奈死后一直堆积在心头的郁闷,有如暴风雨过后的云般消逝无踪,心无窒碍之后,昴终于发现自己所追求的事物。说起来可能不敢相信,不过那样的想法,说不定比想让日奈复活的想法更强烈。 当然,明天要将高久交给恶魔。这是为了使日奈复活,为了踏出第一步。这个想法不会改变。 不过。 想起有人曾说过: 「复仇这道料理,放愈久愈美味。」 突然感到肚子饿了,胃肠开始蠕动。昴在少女背上拍了一下。 「好,既然肚子也饿了,就请妳吃寿司当作是预先庆祝吧!原本是这么想啦,可是因为太晚了,就用便利商店的便当将就一下吧!」 两人就以便利商店的便当解决迟来的晚餐。 昴买了猪排便当。 6 深夜里,时钟的声音听来特别清楚。 让少女睡在床上,昴坐在计算机前逐一回信给学长姊及朋友们。明明还没报出新闻,他们是从哪里得知日奈的死讯啊?总之,很感谢他们就是了。 昴并不打算睡觉。人类要是忍住不哭,就会在睡梦中哭出来。母亲过世时,就有过这种经验。 唔,而且没有丝毫睡意。 话虽如此,却也不能躺下将脸埋在枕头里。人类光是这样就会流出眼泪。因此昴回完信后,依然无所事事地流连于网络中,调查诅咒及安慰剂效果等相关讯息。 只要习惯了,忍住不哭其实是很简单的,压抑住第一次发作就好。昴已经习惯了,现在这比忍住喷嚏还容易。就类似忍着屁不放,若忍住不放屁,那么气体会被肠子吸收而回到体内,溶于血液中再次传遍全身,留下令人不快的余味。忍住泪水对昴来说,正是这种感触。 当然,原本要化为眼泪的水分还残留在眼窝里,但那已经不是泪水了。 呆望着天花板与墙壁,天花板上装着电灯,墙壁上只挂着月历。 望向床铺,看着包覆少女的隆起棉被。 一个人生活真好,都不会有什么麻烦。回想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有异性住进昴的房间里。不过,那是建立在如果恶魔也有性别的情况下。 两年前,母亲过世后大约一个月的某天。父亲对昴说道: 「妈妈死了,你很难过吧。」 昴点了点头,接着父亲这白地说: 「有人死掉会很悲伤,不过并非所有的人类都会因此悲伤,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而我呢……当然很悲伤,不过却更憎恨,憎恨妈妈死掉这件事。」 总觉得能够理解,昴的心中的确也有这样的感受。 「可是,你妈妈已经不在了,所以我的憎恨就转移到她留下的东西,或是会让我想起她的东西……说得明白一点,我最近经常忍不住想毁了你,很想毁了长得像妈妈的你。」 所以,要不要分开住一段时间——父亲这么表示。 昴答应了。父亲原本想要让他住到祖父家,但是昴想一个人住,争论的结果,父亲接受了。之后昴就一个人住,每周到父亲的公司里工作一、两次,靠那些打工费生活。 对了,也得写信给爸爸,告诉他明天不过去了。 再度敲起键盘时,耳边传来少女的声音。 「请问……」 「啊,抱歉,吵醒妳了吗?」 「……可以稍微聊聊吗?」 「……聊什么?」 转动椅子面向少女。 「这本目录也记录了与人相处之道。里面写着只要对他人吐露心声,好像就能轻松许多。如果是倾听的话,我应该也能办到。」 「……谢谢,妳的好意我心领了。放心吧,我没事的。再说,妳看我像意志消沉吗?」 「我觉得你正在忍耐!」 「……别管这些了,睡觉、去睡、快睡吧。」 昴的视线回到屏幕上。过了一阵子后…… 「请问……」再次传来少女的声音。 「没什么好说的喔。」 「那么,性、性、性行为如何?」 「妳说什么?」 声音由头顶冲出。 插图108 「嗯,听说这种行为……也有同样的效果……而且上司也说过,要尽量与合作伙伴建立起这种关系。」 「……很感谢妳的好意,但我的女友才刚死而已,这种事有点……」 「也、也是啦,真不好意思。」 少女脸红到耳根,钻进被窝里。 「不过,还是很高兴妳有这种意思。再过个五年……不,三年就好,绝对要再跟我说一次喔。」 「……到时候,我应该能收集许多灵魂,成为一流的恶魔了吧——」 呀——少女兴奋地在被窝里翻转。 昴怱地提起兴趣问道: 「……吶,那位叫别西卜的,长得像苍蝇一样吧?」 「咦?唔,有时候是啦。」 「那么,妳为什么会是这种模样?」 「……很奇怪吗?」 「如果要诱惑人类,让别人不易察觉自己是恶魔,应该要选择更成熟、更凹凸有致的模样吧?」 「这是上司的建议。」 少女坐起身来,张开双手。 「这个模样是以昴先生失踪的妹妹为蓝本。以该名人类过世的亲友为造型基础,促其倾诉及自白……嗯,因为一开始怀疑昴先生是犯人嘛,现在已经不怀疑你了。」 「……妹妹?」 「对。用母亲的样子其实也可以,但是考虑到我才刚出生,因而选择与实际年龄较接近的一方。以失踪时的模样为蓝本,再加上八年份的年龄。」 总觉得她毫不在乎地讲出这些无中生有的话。 「……那么……也就是说,妳的模样就是我妹妹现在的模样啰?」 「也不见得一定就是。这个模样是模拟最理想的发育过程,随着模拟的条件不同,有可能更胖或更矮些。」 「这个模样可以自由改变吗?」 「在精神体时可以改变,但成为物质体、也就是肉体之后,就只能用这个模样了。怎么问这些?」 「没什么……原来如此……」 心脏怦怦地乱跳。 为了打动我的感情,而模拟成妹妹的模样。 「……这个模样不行吗?」 少女像要哭出来似地问道。 「不,也并非不可以啦,不过……老实说我自己也不太明白,感觉很复杂……看来妳果然是个恶魔。」 「哪有。在我看来昴先生才不太像人类,反而比较像恶魔。」 少女害羞地说道,看来应该是赞美吧。昴苦笑着。 「是啊,经常有人这么说……好了,快睡吧。明天……其实应该已经算是今天了,今天会很忙的。」 「……晚安。」 「晚安。」 寂静之中,在屏幕的映照下,回想着刚才听到的话。 我曾经有个妹妹—— 过了一阵子,少女的声音第 三次响起。 「……昴先生,你在生气吗?」 乘其不备的一问让昴慌了手脚。 「……没、没有生气啦。只是吓一跳而已……」 「不过、不过不过……」少女发抖地说道:「要、要是我没有搞错,就不会过来昴先生这里,那么,日、日奈小姐就——」 是啊。 昴笑了起来。笑到一半时,感到一股热气自喉咙深处涌出,便慌忙闭上嘴巴。不可以,不能一直沉默,但昴却张不开口。怕一张口,眼泪就会溢出。不可以,不行,就只有这点绝对不能—— 不知过了多久。 发作过后,昴才发现少女正哭泣着。她忍着不出声,浑身发抖…… ——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昴从椅子上站起来,躺在少女旁边的棉被上。在浑身发抖的少女身旁,头枕着手望向天花板。稍做思考之后,开始述说母亲丧礼当天,以及与日奈初次相遇当天的种种。 少女睡着之后,昴还是继续说着,在黑暗中一直对着天花板诉说。 这就是「今天」的结尾—— 电话铃声让昴恢复意识。 一发现自己睡着,昴便慌忙望向枕头,没有弄湿。看来没有滴到口水,也没有眼泪,他才放下心来。好险,无论醒着的时候再怎么忍耐,若在睡梦中哭泣就功亏一篑了。 哭了就会忘记,这已经形成了强迫性的观念。 电话响了五声,切换到录音机。一阵说话声遮断了告知不在家的预录声音。 「我们是警察,请问堂岛昴先生在吗?」 ……警察?有什么事啊?日奈的事吗?还是昨天那件…… 「……来了。」昴叹了一口气,拿起话筒。 「不好意思,一太早就打扰你。是这样的——」 女性的声音简洁地告知真嶋绫想跟昴见面。 状况有点特殊。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昴挂上电话望向少女,她躺在昴的胸前沉沉地睡着。瞥向时钟,已经八点了。四点之前的事都还记得,也就是睡了四小时左右。 混蛋,躺下来真是失策。 昴悄悄挪动身体离开少女,小心地关掉计算机以免发出声响,并且稍事收拾。他找了绳子,换上衣服做好出门准备。 在电视上贴了一张字条,只是不晓得少女是否看得懂。 准备完毕,昴最后再次瞧着少女的睡相。脑袋内部与身体构造都异于常人的少女,她那天真至晕无防备的安稳睡相,会让人想起与其种族完全相反的事物。 而且,那个姿态又仿自妹妹。 妹妹—— 都没注意到。 也没什么好讶异的,所谓的忘记,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伸出手来想抚摸少女,但还是缩了回去。 胸口感到一阵刺痛。 走到洗脸台边,用冷水洗把脸。 这是全新人生的第一天。 昴离开房间,下楼之后搭上等着他的巡逻车前往现场。警察一路上都在讲面对想自杀的人之种种应对方式,不过昴几乎都没有听进去。 7 「别再靠近了。」 在狂风怒吼的大楼楼顶,确认真嶋绫人在围栏外之后,昴向前走出。 真嶋吃了一惊。 「再靠近的话……」 「吵死了,妳算什么啊?一大早的,而且是冬天早晨,更何况在星期日一大早就吵醒别人。想自杀?说死前有话要说,我不得已才赶过来,现在却叫我别靠近?我可是爬楼梯上来这里的喔,还爬了十层楼耶!明明有电梯,但在警察的劝说之下不得已只好爬楼梯上来。我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妳却叫我别靠近?」 吐槽了一阵。趁真嶋不知所措时,昴走到围栏边以连续动作翻了过去。 喔——下方传来一阵呼喊声。 接着,她尖声叫道: 「快退开!我要跳下去了喔!」 「好了、好了。」 围栏边缘的水泥边,距离阴间不到两公尺。昴向真嶋的方向前进一步,真嶋则后退一步。下方虽然传来惊呼声,但却不敢看下面,好像一看就会昏倒、摔落下去的样子。可能是错觉吧,感到风很强烈。尽管昴的双腿发软,但这点并没有被看穿。 昴停止吐槽,低声下气地说: 「拜托,请妳不要逃跑。妳不用担心,我不会阻止妳的。要是我真的这么做了,就算抱住我一起跳下去也无所谓。办得到吧?学姊杀过人,再多杀一个人也没差。」 真嶋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扭曲。 「……我真的会拖你一起死喔。」 很好。 到达能抓住真嶋的位置。如果连命都不要,从这里勉强抓得住她。 冷风吹得身体直打哆嗦。 「……日奈喜欢在像这样的地方看书,说什么吊桥效应能让书看起来更精采,不过好孩子别学就是了。妳知道吊桥效应是什么吗?」 「不知道,怎样都无所谓了。」 「可是那挺有意思的,我可以坐下来吗?」 真嶋皱了皱眉,不甘愿地点头。昴靠着围栏坐下,伸手拍拍旁边的位置。真嶋则瞇起眼睛。 「下面来了电视台的摄影机,站着会被拍到喔,最好还是坐下来。」 真嶋略微犹豫,最后还是在稍微有点距离的位置坐了下来。左手抓着围栏,倾斜身体望着昴的姿态显得非常性感。昴呼出白色的气息温暖双手,同时观察真嶋。她看来有些憔悴,然而跟日奈有几分神似。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却只穿着单薄的汗衫与短裤,身材比日奈苗条些,但还是很像。眉毛比较细,但仍然很像。昴专注于注视着真嶋而错过了她讲的话,慌忙反问: 「不好意思,妳说什么?」 「要跟你说声抱歉,把你叫出来。」 「……学姊想说的是日奈的死因吗?妳知道日奈的死因?」 真嶋默默地点头。 (很好,肯跟我谈话了。不过……) 「……既然如此,那些应该对警方说吧。在那种状况下,我已经被怀疑了。警方怀疑是我杀了日奈……就像高久那样。」 昴留神观察真嶋的反应,她只是忧郁地瞧着昴,并未察觉什么的样子。应该是失去冷静了吧,昴不想立刻就切入重点。 「……我大概能猜到学姊为何叫我过来。学姊杀了日奈,愧疚得想要自杀,而要失去女友怀恨在心的我坐在特等席观赏以兹谢罪,是这样吧?」 真嶋张开嘴,又闭了起来。应该难以判断这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吧。 她舔了舔嘴唇,终于开口: 「是想说那些没错。虽然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是我没有杀死日奈。」 「哈哈哈。」昴故意笑道: 「学姊诅咒杀了山崎,而日奈的死法跟山崎一样。这就表示日奈也是被学姊咒杀的,这种想法没错吧?对了,学姊先前说过,妳没有诅咒的能力。但是就算请别人杀害,一样是学姊所为,这就好比不能将杀人归罪于刀子。」 「……我没有拜托任何人。」 「……那就是对方擅自杀掉日奈啰,是这样吗?虽然很难让人相信,罢了,请告诉我那家伙的名字吧。」 「那种人不存在啦。」 「妳说什么?」 昴尖声问道。 「妳拜托的对象不是人吗?妳认识神或恶魔之类的异界人物喔?」 「……我没有拜托任何人或任何事物!」 「不过山崎……那么,学姊是想说 第四幕 犯人对决/案件解决 一旦有办法忍住哭泣,就会产生一个疑问。 为什么自己能够忍耐。 无论如何忍耐却还是忍不住流出来的东西,不就是真正的泪水吗?想忍耐就忍耐得住的东西,还能算是真正的泪水吗?若真正重要的人过世,应该无法忍耐才对,不是吗? 并没有思考这类疑问的解答。 只有让一颗心逐渐冻结而已。 与高久见面时,昴并未感到愤怒或憎恨。那里只有一个身为旁观者的自己,冷静地观察高久的模样。高久全身上下穿着白色运动服,腋下抱着运动提袋。外表看来好像刚从哪间健身中心里出来,但提袋里装的绝对不只换洗衣物及饮料吧。 只跟她说有事情,高久就现身了。 高久在电话里说道: 「日奈同学的事让你很难受吧。」 对自己抱持着疑问,为何不感到愤怒,也没有感到悲伤或憎恨。在麻痹的内心当中,有的只是要弄清一切的决心——不对,并非如此热情。硬要说的话,就是约定,只是为了——跟自己的约定。 没错,非得实践约定不可。 带着高久走进舞原家的后院。由于「社长」的组合房屋在后门附近,所以特地从正门绕过去。途中接到来自舞原妹的联络。 「干嘛啊,别碍事。」 「有警察跟踪高久,目前也在门口附近监视。」 「没关系,早就猜到了。」 「说清楚一点,若犯人是真嶋或高久两人其中之一,而你又正打算对犯人做什么事,就该等待时机。在这种状况下,即使是我也无法庇护你。」 「……别想太多了。妳啊,只要别让任何人接近我就好。」 「请别用『妳啊』这种方式称呼我。」 讲到这里就挂断了。昴回头告知高久: 「好像有警察跟踪老师。」 「……抱歉,因为我是嫌犯……」 高久露出一副过意不去的样子。她不可能没发现,说不定还是故意让警察跟踪作为安全措施。昴笑道: 「……不是老师的关系啦。谁叫目前山崎案件的嫌疑犯、受山崎威胁一度想自杀的学生、以及不仅说服那位学生,说不定还杀了女友的男子都齐聚在这里。警方不会错过这种时候吧。」 「……真嶋同学也来了?」 「由于早上那场骚动,她已经出名了,为了怕周围的人啰唆而到舞原家避难。所以,也顺便请老师亲自跑一趟。」 后院的一角,在干枯的竹林中建有一座茶房。舞原家虽是融合东、西洋式的建筑,但后院看来似乎是纯和风建造。不知道是否纯和风的风格就是如此,但孤寂矗立的茶坊式建筑非常适合以幽静这个词汇来形容。然而也只有从远处观望才会这么认为,走近一看就发现这栋建筑物还真是大得惊人,起码也有十五张榻杨米大小,一般的茶房并不会盖得这么宽敞。 茶房的门开着,真嶋探出头来,一望向这里表情就变了。对于她如此老实的反应,昴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反正隐瞒也没用。 「就在那里……对了,老师。」 昴对高久微笑道: 「相机有带来吗?」 高久呆了半晌,接着露出微笑。 「……你真是个令人害怕的孩子呢。」 「比不过老师啦。」 「听堂岛同学这么说,可算是赞美吧。」 昴的嘴角歪了一下。 的确是有称赞的意思。 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怕。 2 在茶房四周的视线所及之处并没有看到人影,茶房中也只有真嶋与那位少女。昴确认完毕后,将门紧紧关上。四周的拉门也都被固定住了,就跟自己交代的一样。 「……这孩子是……」 「啊,别在意她,她是裁判。」 「……裁判?」 少女并没有回话。事前就交代少女保持沉默,并且要真嶋表现得跟平常一样。不过少女红色的眼睛就宛如要吐露言语般地炯炯有神。至于真嶋,就算想问她:「如果这叫做平常,那么异常时又会是什么样子?」不过她绷着一张脸,实在让人不敢问出口。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却有一个人显得游刃有余。高久环顾房里一会儿后,走向壁龛靠左坐下。 少女递出坐垫。 昴等三人自然面向高久。昴等人站着,保持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的自然距离,四个人就这样面对面。 「那么,有什么事?」 「关于相机以及它所引发的案件。」 高久望向真嶋。 「妳果然知道相机的力量……妳说出来的?我还以为妳一定会将那误认为是山崎本人的力量。」 真嶋面无血色地说道: 「……那么,老师,难道妳真的……」 「……听妳这副口气,应该是堂岛同学自己发现的吧。嘿……还是说,发现的人是日奈同学?」 「能将那个提袋交给我吗?」 高久毫不吝惜地放下提袋,感觉不出有任何依恋。 昴接过提袋,打开来确认里面装着木制的拍立得相机,少女与真嶋紧张地吞了一口气。 里面还有昴、真嶋以及少女的照片。 什么时候拍的——真嶋呻吟道。 「有印象吗?这个提袋也是山崎先生的,曾经过改造为偷拍用。」 昴将提袋交给少女,但还来不及阻止,相机就被真嶋从旁夺去。 她凝视着相机说道: 「……就是这个吗……不过,看起来只是普通的相机啊。」 「还、还我啦。」 真嶋将相机举到少女构不着的地方仔细观望。看到真嶋的模样,昴便松了一口气。看来「针孔镜头」并未告知真嶋任何事。据少女所说,真品与样本不同,似乎并非对任何人都会有反应。真正的「智慧果实」具有某种雷达,会搜寻周围人类的过去内心,找出潜在性的愿望,只有在自己能够实现愿望的情况下,才会告知对方讯息。也就是说,真嶋并没有能靠「针孔镜头」实现的愿望。 山崎就有。 而且高久也有。 昴并没有触碰相机,只拿走照片便将相机交给少女。 「……就是用这个杀掉日奈的吧?」 「没错。」毫不考虑地立刻回答。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出这么过分的事!」 少女叫道,但被昴瞪了一眼后,她赶紧闭口,用手按住嘴。 「嗯嗯,唔唔,嗯嗯~~嗯嗯嗯!嗯?」 昴在继续吵个不停的少女头上敲了一记后,望向高久。 「接下来,妳打算杀掉学姊吧。」 「没错。其实原本是想先杀真嶋同学的,但情况有了变化……妳现在之所以还能活着,可是拜日奈同学所赐喔。」 真嶋面无血色地说道: 「……这是,骗人的吧?」 「骗人的?没那回事。现在说出来可能不会有人相信,我当时是真的想帮助妳。大概好心有好报吧,多亏了这点,我才能遇到这台相机。」 「那么,为何不光是杀掉山崎而已,还想对我跟日奈同学动手?」 高久看了昴一眼,昴代替她回答: 「老师之所以杀掉山崎并非基于怨恨,而是有其它目的。她也是为此才杀了日奈。」 「目的?」 嗯~嗯~嗯——少女举手发问: 「嗯?」 你看——少女取出黑色的羽毛给昴看。那应该是少女的羽毛吧,昴慌忙将之收起来,接着问道 : 「……怎么了?」 「这个人真的不只杀了日奈小姐,连山崎先生也杀了吗?可是在那种状况下,这个人不可能使用相机啊……」 「而且。」真嶋一副快哭出来似的补充道: 「若这台相机真的具有那样的能力,为什么还要特地接近山崎,而使自己染上嫌疑?」 哼哼——高久笑了出来。 「……对,这两点就是本案件的重点所在——应该说,尽管这其实是很单纯的案件,我们却自己把它复杂化了。」 「什么意思?」 「妳自己都讲了却没有注意到?唔……也不是没有道理啦。」昴点点头,继续说道: 「……连我自己也直到女友在眼前被杀为止,都没留意到……为什么日奈会被杀呢?」 「因为想偷走相机吧……」 面对少女的回答,昴摇摇头。 「错了,那只是后来才加上去的理由。就算日奈没有偷走相机,就算学姊什么都不知道,老师还是非杀妳们不可。说清楚一点,死掉的是谁都无所谓……对吧?」 高久默默地望着昴。昴继续说道: 「要说为什么,就是因为老师是杀死山崎的嫌犯。即使一直找不到凶器,在那种状况下也只有老师才可能是犯人,所以老师必须尽快使用相机犯下第二起案件才行。」 「那是指……」真嶋问道。 「为了什么目的?」少女也发问。 「因为第二起案件一定会陷入胶着。凶器是魔法相机,再怎么说都无法证实其犯罪行为。而且发生第二起案件后,山崎的死也就难以构成案件。无论老师再怎么有嫌疑,既然死法相同,就无法否定山崎的死因与第二起案件相同的可能性。 所以妳一开始就计划进行第二起杀人案件。不,应该说计划第二起之后的杀人。发生愈多案件,高久老师妳的处境就愈安全。日奈明白这一点,怕以后会有更多人牺牲才打算夺取相机。可是,她却偷到赝品而遭到杀害……」 「答对了。」高久啪啪地拍手说道: 「就是这样。」 「就凭这种理由……妳还……真差劲。」 对真嶋愤恨不满的言语,高久报以微笑: 「那又如何?将我送交警方?」 「……没办法吧,凶器是相机啊。」 「没错,那么你们要怎么办?难得这是一间密室,要杀了我吗?」 「怎么可能。」 「……没错,办不到吧?就算知道真相又能怎样?我的犯罪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已经不会被问罪……可惜相机被拿走就是了。」 高久望向真嶋,继续说道: 「……怎么了,妳应该更高兴些吧?妳不是最大的受益者吗?那个卑鄙的男人死了,日奈同学也代替妳而死。值得高呼一声万岁,对吧?」 真嶋面红耳赤: 「妳、妳……」 昴抓住真嶋的肩膀,制止她靠过去并轻声说道: 「别这样,妳愈激动只会让老师愈高兴而已。」 「不过、不过……」 「嗯~嗯嗯~~嗯嗯~嗯?」 少女举起手来。 「……又怎么了?」 「可是我还是不懂,当时高久小姐并未携带相机不是吗?照片的有效时间为九分钟,那时候无法当场拍摄照片,而且据小鸟游小姐所说,体育馆里似乎也没有可以装设相机的地方。既然如此,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妳还不懂啊——昴摇摇头。 「刚才不是说明了吗?日奈为什么会被杀。」 「是为了自第一起案件中脱罪。不过那……」 「……也就是说,若只有第一起案件,老师就有可能被问罪,懂了吗?」 看到少女依然发呆,昴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那我就说出来吧。听好了,山崎当时并非死于相机的能力,『单纯只是被老师亲手杀死而已』。」 事情就是这样。 3 「怎么会,明明就……怎么可能,不过……」 昴在陷入惊慌失措的少女头上敲了一记,向真嶋问道: 「学姊,妳看过被相机杀掉的动物死法吧,那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就是从胸口喷出鲜血啊!」 「会活多久?」 「瞬间就死了。」 昴连连点头: 「就是这样。心脏穿孔之后,几乎可以说是瞬间死亡。就连日奈也是立即死亡的,我就在身旁亲眼目睹,可以确定。」 「难道……」 「当时要是学姊在场,应该就能发现杀掉山崎的并非超自然之力。因为山崎从痛苦挣扎到死亡为止还活了一段颇长的时间……可恨,我先前怎么都没有注意到啊。」 很简单,因为想要去相信,相信这是超自然之力使然。想相信现实中确实有外星人绑架了妹妹这回事。 「明明就只是单纯的案件,我们却硬是将其复杂化。」 「那么……」 「没错,就如大家所见,老师跑过去当场将他杀掉。正因如此,老师非得尽快用相机杀掉其它人不可。既然靠相机所犯的罪行无法被证实,那么只要将该犯行与山崎的案件牵扯在一起,就算找出证据也难以逮捕老师。先自行杀人再用相机杀人,而将普通的犯罪化为不可能的犯罪。这个手法相当漂亮。」 「不、不过,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啊?」少女问道: 「不用特地做出那些事,一开始就使用相机不就好了?」 所以我说嘛——昴微笑道: 「很单纯,因为当时相机不在老师手上,所以得自己亲自下手才行。老师拿到相机是在案发之后。」 少女惊讶得合不拢嘴。 「怎、怎么会……哪有这种事……那么,如果不是相机的力量造成,那么当时山崎先生为什么会痛苦挣扎?」 「我想应该是这样吧。 在全校集会进行当中,老师突然想开个玩笑,取出照片让山崎看清楚,并将之损毁。老师应该只是想吓吓山崎而已,但山崎却反应过度,因为他靠相机胁迫他人,很清楚相机的能力,想必也会感到害怕。老师让他看到『自己平常做的事』,他便误以为相机被夺走,而现在换成自己遭到诅咒。这简直就是所谓的『诅咒他人可是害人害己』啊。」 「光有那种想法就会感到痛苦吗?」 「会啊,人类就是这样。」 昴对真嶋报以一笑。 「其实就某个角度而言,也可以说是学姊下咒杀害的。若山崎没有威胁学姊,应该不会如此害怕相机的力量吧。」 真嶋脸上显现出复杂的表情。 「不过,真正厉害的却是老师。那种事明明应该不在预料之中,然而看到山崎痛苦挣扎时,老师一见到这个机会就毫不犹豫地实行犯罪。突然在全校师生面前痛苦挣扎,这个事实便暗示着山崎并非死于一般手法,也为老师的下一起犯行布局。虽然如此巧合的局面不会再有第二次,但能毫不迟疑地飞奔出去,也要有极其强烈的意志才行。这其实应该是突发性的犯罪,只是刚好符合自己的计划而已。」 「什么意思?」 「冷静想想看吧。若有魔法相机这么方便的凶器,应该会先计划以相机杀人,而不会特地使用容易留下痕迹的凶器吧?老师拟定的计划,其实是想偷走相机。 老师听了学姊讲的话前往山崎那里,在偶然之下得知相机的存在,并刻意让山崎威胁以进出他家,伺机偷走相机。另外还调查死在相机之下的宠物遗体,弄到会留下相 似痕迹的针,又制作相机的复制品。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想,老师应该是打算在山崎面前演出魔法相机的『把戏』,好让他搞混而与真品调包吧? 为此所要用到的针,老师平常就随身携带,而照片也是。突然想恶作剧的老师,在全校集会当中取出照片,并让山崎亲眼见其损毁。这样的结果导致山崎痛苦挣扎,而且老师也毫不犹豫地动手杀掉他。一定要当机立断、很有决心才行,毕竟都让山崎吓成那样了,说不定之后不会再有机会看到相机。所以老师改变计划,用会留下与相机相同痕迹的针犯案。在全校师生面前杀掉山崎,如此大胆到近乎目中无人的犯行,然而只要弄得到相机,就能将之化为不可能的犯罪。老师预测到了这点,然后实行了这项可说是突发性的计划性犯罪。说起来好像很简单,但若没有非常强大的精神力根本不可能做到。 ……以上,就是我——神团对这次案件所做的推理……如何?」 「……大致上都正确……神团还真是不简单呢。」 「我可不好意思让妳称赞。因为只能用推论请妳认罪,而且老实说凶器藏在哪里我也不晓得。」 少女一脸焦躁地靠近昴,好像想说些什么。昴使了个眼色,要她别说话。昴知道她想说些什么——若高久并非使用「针孔镜头」杀掉「运动短裤先生」,为什么会感受到契约完成的魔力?当时「针孔镜头」所实现的,究竟是谁的愿望、又是怎样的愿望呢?昴伸手到背后,对少女打了个手势,少女并没有留意到。重复几次之后,昴不得已只好开口。 「现在几分了?」 啊——少女叫了一声,慌忙走到高久身旁。 「我们是在什么时候被拍摄的?」 「……进入这间茶房后就拍了。」 「那么还有五分钟左右。」 昴点点头。 「那么老师,总之请妳现在起五分钟之内留在这里,不要有奇怪的举动。」 「……之后呢?要对我怎样?」 「不会对妳怎么样。」 「等……」真嶋提出抗议,但昴打断她的声音继续说道: 「虽然已经推理出来了,但却莫可奈何。不用说是我们,连警方也一样……虽然不甘心,但是老师赢了。」 「……这样好吗?我将你的……」 「我只要取回相机就满足了。」 高久凝视昴一会,笑了一声,站起身来。 「……也对,也只能这么做。所谓的无力还真可悲啊。好吧,我就交出相机,反正也已经不需要了……不过提袋要还我。毕竟警察有看到我拿着,我可不想再受到更多怀疑。」 昴拿起提袋作势要交给高久,并笑道: 「可以问个问题吗?」 「什么?」 「老师藉由魔法相机达成了完全犯罪。为此而想出的相机使用方法,也独有一番创见。同样是相机,山崎的用法就显得很拙劣。」 昴望向真嶋。 「山崎……那个心术不正的男人应该是真的喜欢学姊,但却轻率地采取威胁手段,说不定还梦想迟早会让妳喜欢上他,结果却无法实现愿望。如果使用的方法更巧妙一些,一定不只能得到学姊的身体,还可以掳获学姊的心。」 「你在讲什么啊,那是不可能的。」 真嶋怒斥。可是她并不晓得,山崎是因为具有可以靠相机实现的梦想,才得以使用相机。然而他却失败了,相机舍弃山崎选择了高久。 「……你想说什么,我实在听不太懂。」 「……不过,老师妳又是为何而犯罪呢?杀了山崎以夺得相机,又让自己在杀掉山崎的案件中脱罪,而现在却又干脆地说交出相机也无所谓。妳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想弄到相机?总不会说因为喜欢推理,才想试试看这类的完全犯罪吧?妳到底想用相机做什么?」 「想用相机……做什么……?」 猛然被如此一问,高久的表情一时之间显得有些慌张。 「……为了杀掉山崎而不被问罪,这样还无法说服你吗?」 昴将提袋从高久手边移开,并微笑道: 「若只是为了杀掉山崎,那么应该先计划如何偷走相机吧?妳有非获得这台相机不可的理由,所以不光是日奈,连得知有这台相机的真嶋学姊也想杀掉。」 「……理由……吗……是、是有啦……」 高久喃喃说道,她虽然面向昴,但视线却瞭望远方。 「讲出来你能理解吗?」 「说说看。」 「……我啊,只是想获得那台相机,就这样而已。」 「什么啊!讲这种话谁会相信!」 「……我也在国中时遭人强暴,而且在那之后被胁迫了两年左右。」 被高久沉稳的眼神盯住,真嶋不由地吞了一口气。 「可是真正难受的……是在我鼓起勇气告诉父母,向他们求救的时候。父母要我……忍耐。胁迫我的是父亲公司里上司的孩子们。日炉理坂可是一块对当权者阿谀奉承的土地,爸爸哭着拜托我要我忍耐,我又能如何?当时还是小孩子的我,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无力所致。要是我有力量,就不会让父母难过,就不会遭受胁迫,所以我并不恨父母,甚至连胁迫我的人也不恨。我只是羡慕而已,羡慕对方拥有就算犯法也不会被问罪的力量。在那之后,我心里就一直想着,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够获得那种力量。希望能获得不受法律或一切规范所束缚,一股不会被制裁的真正力量。当我偶然接触那台相机,一阵不可思议的声音告诉我相机的能力时,我便想起了那些往事。于是我下定决心,不管付出任何牺牲都要将相机弄到手。」 高久就像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般,望着真嶋苍白的脸孔一阵子后,再次面对昴说道: 「我只是想获得魔法的力量。这个答案可以吗?好了,提袋还我吧。」 昴嗤之以鼻: 「妳在耍我吗?」 昴在说不出话来的高久以及真嶋面前甩动提袋。 「就这么坦率地将不为人知的辛酸往事讲出来啊?妳还真够从容嘛,少瞧不起人了,妳以为自己运气很好吗?告诉妳,妳的好运只到日奈并末发现妳制作相机的赝品为止。」 昴冷笑着捡起从暗袋中掉出来的昴、真嶋以及少女的照片。真不像日奈会犯的错误,想必是因为关系到人命而心生动摇吧,她实在太好心了。从提袋里又掉出昴等三人的照片。山崎为了偷拍而作了那个暗袋,并且将拍到的照片放在里面。高久先拍完照,将照片放入里面,接着改变相机的位置拍照,刻意让人发现,如此一来,就能使最先拍摄的照片不被察觉。昴将六张新发现的照片拿在手上摊开。 「我再说一次。妳的好运只到日奈想救助妳的灵魂为止。妳自己亲手杀了可以救助自己的幸运女神。」 高久向站在旁边的少女奔去。少女叫了一声「好痛」,手里拿的照片,被她连同手掌一起紧紧捏住。 然而,什么事也没发生。 昴冷笑一声,他胸前沾上红色的染料,真嶋以及少女的身上,不知何时也沾上了染料。 用红色染料染红衣服,改变三人的服装。 昴嘲笑道: 「还不懂吗?要我重复几次都行。妳的好运老早就用完了。早在妳没有同时杀掉我们,而是先杀掉日奈,让日奈发现救我的方法那时就用完了。」 高久扭住少女的手,从内侧口袋里掏出小刀,架在少女的脖子上叫道: 「相机还我!否则我就杀了她!」 呀啊啊——少女尖叫出来,接着以有如照本宣科般的口吻喊道: 「做出这种事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不是吗?妳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吧?妳不能再做出这种事了。」 听到如此不自然的语调,昴不由地脸色发青,但高久依然用刀尖顶住少女的喉咙。 「我是说真的!快把相机还我!」 昴叹了口气,对少女发问: 「……刚才那些可以算招供吗?」 少女愣住了。 昴摇摇头,再次对高久问道: 「妳真的想杀了这孩子?就如同杀了山崎那般,只为了获得相机?」 「没错!就是如此!」 「就像为了获得相机,而利用那台相机的把戏设计杀害山崎那样,所以妳现在想杀掉这孩子吗?」 「你以为我不敢吗?我是说真的,我都已经杀过两个人了!」 「妳的愿望是获得相机,并为此藉由相机实现杀掉山崎的愿望!这么解释说得通吗?」 「别想拖时间!」 「原来如此!」 少女叫道,再次取出黑色羽毛。黑色羽毛?不,就在一行人面前,那根羽毛逐渐染成白色。少女转过身,完全不理会架在颈上的刀刃刺入喉咙里,抬头望着背后的高久。有些害羞地歪着头,开口说道: 「妳的梦想是获得『针孔镜头』,为此而间接使用『智慧果实』实现愿望。就如以上所述,确认契约已履行完毕。因此……」 她脱下上衣,露出穿在里面的那件紧身皮衣。 「谜底解开了,所以……接收妳的灵魂。」 其背上血沫飞溅,露出翅膀。 当时,那宛如暗夜般屹立的巨大黑色翅膀—— 如今…… 已变为炫目的雪白。 原来如此啊。 4 在两人呆住不动当中,变化依然持续着。 背上展开纯白双翼的少女,就这么浮上空中。以龟甲缚紧绑在身上的白色皮带碎裂,红色与蓝色的皮带化作光芒,在少女头上呈现八字型旋转。之前黑色的漆皮皮带,如今已化为丝织羽衣,将自己照得发白的光芒优雅地点缀在肌肤上,对照雪白肌肤的漆黑波状秀发自然飘逸着,而更加闪亮的红色双瞳,就好似日全蚀当中的太阳般。 高久叹了一口气。 应该是回想起来了吧。 无意识中完成了契约。 「……被你们摆了一道啊。」 「别搞错了。」 高久缓缓地望向昴,昴对高久说道: 「日奈不希望将老师的灵魂交给恶魔。老师如果没杀掉日奈,就不会导致这种事。所以这是妳应得的报应。而这才是……」 昴由口袋里取出小刀。 「我的复仇。」 昴抓住少女的肩膀,将她往后方摔出。 (等等,昴……咦?啊,呀啊!) 紧接着扑向高久。 5 在昴冲出去的同时,真嶋也采取行动,不过这早在预料之中。被抓住的一瞬间,昴蹲下来,狠狠扫向真嶋的双脚,并在跌倒的真嶋踁骨上踹了一脚,确认少女(如同预料中)陷入惊慌失措后,再次袭向高久。 「住手!」 冷不防地遭人由侧面擒抱。 是「社长」……「社长」怎么会在这里? 一瞬间感到不知所措。 (沉着点,冷静下来。) 混蛋,怎么会完全相信舞原妹而丝毫不起疑啊,明明早该预料到才对。 即使昴被「社长」压倒在地,还是观察了四周。壁宠对面的墙壁敞开,舞原妹正看着自己,外面不见人影。昴望向少女。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她嘴里这么念着,同时手忙脚乱地翻着目录。望向真嶋与她四日相接,她虽然含着泪水按住脚部,但已经站起身来。昴冷静地窥探「社长」的模样,他正紧紧地抱住昴,设法想要夺取刀子。这位名叫三束元生的男子,虽不擅长打架又很害怕暴力,但其实非常强悍。这也并非努力的成果,而是天生就这么强,若正面与他对峙,可没办法赢过他。冷静地分析现况后,昴转动身体移到「社长」下方,伸脚顶住他的腹部。但社长完全不当一回事,依然牢牢按住昴。 昴抓住刀刃,就这样将其递交给「社长」。趁着「社长」握住刀柄发愣的那一瞬间,抓住那只手使尽全力拉向自己,刀尖抵住昴的胸口。「社长」若不制止,刀子就会刺入身体里吧。然而昴并没有减轻力道,「社长」慌忙抵抗,这是一场非常危险的较量。 在别人看来,就像「社长」拿刀刺向昴一般,其实正好相反。 回过神来的真嶋慌忙扑向「社长」背后。用力拉开(乍看之下)拿刀刺向昴的社长那一瞬间,昴松开手,用脚猛力推开「社长」的身体。昴、真嶋以及「社长」三人份的力量,将「社长」与真嶋一起抛向屋外,舞原妹也受到波及。昴紧接着站起身来。 ——与小鸟游正面相对。 (混蛋,她果然也在。) 小鸟游恕宇虽然身为女性,可是每天早晨都从事神道新鹰流之类的武术锻炼,这又是另一个比昴还厉害的强敌。光论力气,是「社长」占上风,要是再加上一个小鸟游,就真的无计可施了。昴咬着嘴唇,再次感到一阵慌乱。 (沉着点,冷静下来。) 仔细想想。 少女现在还处于惊慌失措的状态,但不知何时会清醒过来。要是等她回过神来,应该会在昴的目的达成之前,就夺走高久的灵魂吧。 没时间了。 昴察觉到后方的气息,真嶋与「社长」都已恢复。 没办法了。 昴由口袋里取出第二把小刀。 目标是真嶋,认真攻击真嶋! 只能这么做了! 真嶋的实力还是未知数,但再怎么说,现役排球社员也是运动选手,应该不擅长打架。 昴虽然没参加过运动性社团,然而拜奇妙的过去所赐,经历过许多惊险场面。小学、国中时代都跟毫不在乎地使用毒物、刀械的小孩子打架,那些经验可不能小看。 攻击真嶋的动脉,让她流血。 由于「社长」不知道止血的方法,只好让小鸟游止血。若对手只有「社长」一个人,说不定有办法应付。 昴冷酷地下定决心。 决定之后,就只剩下行动而已。 一个不小心就会造成致命伤。这虽然是残酷的行为,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做不出来。 与小鸟游四目相接。 「妳真的要阻止我吗?」 昴不带感情地问道。 「……没有,不过呢……」 小鸟游异常冷静地回答: 「你想日奈会希望自己的男友变成凶手吗?你想她会高兴吗?」 「妳是白痴吗?」昴冷笑一声: 「不管做什么事,死人都不会高兴的。」 「……也对。」 小鸟游显得有些伤脑筋,但还是微笑道: 「……就算这样,我也不想让日奈伤心。」 小鸟游从口袋里取出蝴蝶刀,就是之前用来割断头发的那把,笨手笨脚地掀出刀刃。 接着走向高久。 完全没料想到这项举动的昴,被「社长」与真嶋压倒在地,他们两人都没留意到小鸟游的行动。这次昴真的陷入了疯狂状态,在地上拚命挣扎窜动,但始终无法自他们两人的体重中挣脱。 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小鸟游。 「恕」指的是慈爱,「宇」指的是空间。有着小鸟游恕宇这个优雅名字的少女,抓住高久的前襟缓缓举起右手。 高久微笑着。 昴自口中发出不成声音的呐喊。 小鸟游的右手,就这样顺着重力向下挥去。 6 「我知道了!」 小鸟游右手挥下去的瞬间,一道红蓝相间的影子闪过,接着…… 「好痛!」 少女不知何时跑到了高久面前,而小刀则插入少女的肩膀。 少女用彷佛要哭出来般的表情,无言地抬头望向小鸟游。 「啊……啊,这……真、真抱歉……」 小鸟游狼狈不堪地按住少女的伤口,拔起刀子,但刀刃上一滴血也没有。不仅如此,甚至连伤口都消失无踪。 少女摇摇头,表示没关系之后,向昴招手说道: 「看着吧!」 少女猛然伸手打在高久脸上,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高久的头整个转了一圈。脸虽然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但一看就知道受到了严重的创伤,而且被打那一侧的眼球还掉了出来,就这样随着反作用力摇摇晃晃地挂在脸颊边。 ……可是,她还活着。 小鸟游当场瘫坐在地,昴急忙奔过去抱住她的肩膀。 高久有如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似地看着少女,而少女则伸出手指,抵着那已无笑容的嘴巴说道: 「由于痛觉已经消除了,就请妳暂时忍耐吧。」 接着她撕开高久的下颚。尽管下颚被撕扯至胸前,但却没有流半滴血。少女点了点头,接着扯下高久的耳朵,这……神经般的丝状物体自伤口延伸出来,使耳朵不至于脱离身体,而且依然没有流血。接着依序将手、脚撕扯到令人不敢描述的模样——少女持续进行着肉体上的改造。 耳边传来少女的声音: 「想要复仇的人几乎都不希望对方死亡,而是想看对方受苦。手册里也有提到,看到对方落入这种下场,也可以使复仇心得到满足。所以,就请妳稍微忍耐吧,不会痛的。」 曾经是高久的喉咙部位,传出一阵奇妙、令人不快的声音。昴将看呆了般的小鸟游的脸按在自己胸前,遮住她的视线。小鸟游没有任何抵抗。再望向后方,「社长」也一样,紧紧抱住失神的真嶋,自己也闭上眼睛……不,看来似乎已经昏倒了。而位于其后方的舞原妹,却明显出于自己的意志,凝视着这场惨剧。 她注意到昴的视线。 露出微笑。 摇摇头催促昴。 对啊。 昴的视线回到少女身上。虽然步骤有些不正常,但这正是昴所希望的结果。 一定要看到最后才行。 不敢杀鸡的人,没资格吃鸡肉—— 与高久——曾经是高久的物体互望一眼。看到她那充满恐惧,却又保持理性的眼神。 昴的脸上浮现出微笑。 喂,妳知道吗?灵魂被夺走后可不会死,会永远活下去。这样正好,不让杀掉日奈的妳永远受苦,难雪我心头之恨。如果可能,希望能由我亲手在妳身上留下永久的伤痕,让妳永远感受痛苦,但术业有专攻,让专家来就是不一样。 这就是我的复仇。 只要有永久的时间…… 妳早晚会后悔…… 自我身旁夺走日奈吧。 喂,妳知道吗?「复仇这道料理,可是放愈久愈美味喔。妳今后就为我将这道料理永远保存下去吧」——昴直到最后一刻,都面带微笑持续望着高久。即便如此,在少女问到这样可以了吗、满足了吗的时候,他还是慌忙地摇头。 好了——少女说道,接着伸手举起曾是高久的肉体。 在头上描绘出八字型轨迹的红光与蓝光,沿着双手在肉块边旋转。在红与蓝的高速旋转中,肉块灼热发出白光,维持原本的形状开始缩小。 才一瞬间,肉块就缩成了鸡蛋般的大小。 「吾王啊,现在就将仆人送至您的身旁。」 少女举起目录将之翻开,里面出现一处七色光芒照耀的空间。 「别西卜大人,请观览!」 喊话的同时,少女将翻开的书页——将那个空间对着缩小的高久盖下。当她拿起书本之后,已不留任何痕迹。 就在全员屏息观望下—— 「……呃,这个嘛,就是这样而已啦。」 ……于是,案件就此闭幕,恶魔与魔法相机的案件有了与其相称的结局。 然而,故事还有后续发展—— 第五幕 开幕/诱惑/结束 场所移至「社长」的组合房屋,此时夜晚降临,一行人便趁此开了宴会。 「……要将全部都讲清楚喔。」 在小鸟游等人逼问之下,昴说出了一切,包括相机、恶魔、日奈的死等等…… 「没想到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这么多事……」 「社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望向少女。 「对了,妳是真正的恶魔吧?」 「是的。」 「要加入神团吗?」 所有人一起跌倒(当然舞原妹除外)。 小鸟游摇头道: 「我说你啊……」 「怎么了?恶魔耶,不正是非常适合神团的人才吗?」 「适合神团……这到底是怎样的社团啊?」 「你们啊,就不能讲些正经事吗?」 真嶋摇头说道。顺带一提,真嶋似乎跟「社长」同班。 「这么说来,真嶋绫妳也一样喔。怎么牵扯进如此适合神团的事件,却都不说一声?唉,是我的活动还未受到世间认同吗?不晓得要到何时我才能自称为三束元生。」 「怎么自称随你啦……话说回来,你也太过火了吧,竟然想杀掉高久。你这样还算是日奈的男友吗?根本不了解日奈嘛。」 「我不是说了吗?只是想弄伤她而已,没打算杀掉她啦。还有妳又是什么意思,竟然给我占尽了好处。」 「那当然,我对日奈的心意可不会输给任何人。」 「……神团真是……」 你们平常都这样喔——真嶋对昴等人的言行举止感到困惑。她并不晓得神团的人本质上都很怪异,既然很怪异,当然随时都会维持自己的风格。 「社长」问道:「对了,要怎么跟警方交代?」 「这件事我会妥善处理。」 ……妥善处理? 舞原妹调配了一杯饮料递给少女。虽然说是调配,少女喝的也只是用来掺在某种饮料里的苏打水而已。 「……那么,将高久的灵魂交给这孩子的目的何在?」 「那还用说,当然是复仇吧。」 「学姊妳果然不懂。这男人就算是乘机复仇,但他可不是会以此为目的的陈腐人类喔。」 「也许是为了我的神团。」 小鸟游不理会「社长」讲的话,睥睨着昴。 「快说,你到底有何打算?」 「妳明明知道。」 昴嘴角歪了一下。 小鸟游与舞原妹同时开口: 「日奈才不会如此期望。」 「冬月不会希望这样吧。」 在昴张口的同时,门也打开了。 「大家果然都在这里,怎么了吗?」 现场顿时一阵寂静。 进来的是舞原姊。她看到昴之后,满脸通红地坐到妹妹身边。妹妹则面不改色地替姊姊拿了一个杯子。 「妳不是去朋友家了吗?」 「觉得无聊就回来了。呃……」 「社长」突然插话:「我来介绍吧,这是真嶋绫,而这位则是恶魔少女。」 昴跟小鸟游同时甩了他一巴掌。 「很痛耶,干嘛啦!」 「……『社长』!真不像平常的你,你竟然没认清楚这孩子的本质。」 「社长」显得狼狈不堪地望着少女说: 「我太冲动了,真抱歉,我还以为就只是恶魔而已……妳叫什么名字?」 「名字吗?名字还没……」 「她叫亚鸟。」 小鸟游打断了少女的话。昴讶异地看着小鸟游。面对昴的视线,她毫不在乎地…… 「亚鸟。」如此复诵。 「亚鸟吗?」 少女害羞地低下头。 「也对啦,工作完成了,应该能报上姓名吧。」 「恶魔亚鸟,是吧?好,我不会忘记的。叫恶魔亚鸟的少女。」 「恶魔。亚鸟?还真奇怪的名字。」 公主丝毫不留情面地吐槽。 「……不过,恶魔亚鸟,好像曾在哪儿听过……」 「嗯。」昴点头道: 「跟我妹妹的名字一样。」 现场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唔,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啦。她们年纪相近,又不能丢下她不管,你就好好照顾她吧。」 小鸟游怎么会替她取妹妹的名字啊? 小鸟游本人则悠然地喝着某饮料。 亚鸟——正是失踪的妹妹的名字。 「冬月同学一死,就碰到跟妹妹相同名字的人啊……真凑巧呢。」 我说妳啊——愣住的真嶋开口责备,但昴没听到她讲些什么,只感觉泪水有如奔流般突然涌上胸膛,冲向头部、逼近双眼…… (不能哭,不能哭,绝对不能哭!) 昴冲出组合房屋,倒在地上打滚。 冲出组合房屋后,昴按住并揪住自己的腹部,额头贴着地面来回打滚。至今未曾碰过如此强烈的泪水发作,就宛如溃堤般。昴紧紧握住拳头,额头朝地面撞去。心里叫着不妙,这真是致命的发作,现在要是哭出来,就无法停止,好不容易忍到现在的一切,都将一口气爆发出来……不行,绝对不可以,只有这件事绝不能发生—— (……拿着。) 背后传来旋转门把的声音。 应该是因为冲出外面的模样非比寻常,所以有人出来关照吧。混蛋,这种模样怎么能给人看到啊? (拿着。) 又感觉听到奇妙的声音,昴睁起干涩的双眼望去,相机就在眼前……为什么「针孔镜头」会在这种地方?而且还是苹果……苹果?不,再怎么看都是相机,为什么会看成苹果呢?不对,那是相机……苹果? (「拿着」!) 昴伸手拿取相机(苹果)。 声音突然消失,风……以及一切事物的光芒也消弭殆尽。昴回过头看到门开着,露出某人的头发与手,但不再有任何动作。一动也不动,极其不自然地固定在那里。 彷佛时间停止一般。 (堂岛昴。) 声音在心中响起。 (「欺骗恶魔而实现愿望的你,必须接受恶魔的试炼。因为神尊重人类的自由意志」——) 来自手中的苹果……不,来自「针孔镜头」的声音是—— 「……!」 一阵光芒闪现之后,昴的身体消失无踪—— 2 那是学校的教室。在私立徒原国中三年b班里,昴被朋友们讥为「运动短裤先生」。 (这是……我正在山崎的体内吗?) 事情的开端是女生的运动短裤被偷,而他被认定是犯人。虽然立刻就查明只是误会一场,但事后班上同学还是一直称呼他为「运动短裤先生」。在此之前,由于功课与运动都太过优秀,而让班上同学感觉难以亲近的他,在被嘲笑为「运动短裤先生」之后,才开始与真正称得上是朋友的朋友们,度过友谊的时间/空间。没错,他在运动、功课方面都很行,长相也很不错,给人一种「完美」的印象,而他自己也被这样的印象所拘束,因此受周围的人孤立。「运动短裤先生」这个称呼,正是让他由完美超人转变为鄙俗人类,而得以融入周遭的魔法咒语。 所以当他脱离学生时代,成为老师之后,也希望被人称为「运动短裤先生」。他只想成为鄙俗的人类,而非难以接近的偶像。这是只能在教育及环境依据方针中表现出自我的他,打从内心深处的愿望。 若非碰到「智慧果实」,他就能维持自己的梦想,一直当 个受学生爱戴的老师吧,就在无人了解真正自己的状况下…… (……这是「针孔镜头」所吸收的过去接触者的经历……) (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些……) 回过神来,昴正面对书桌写着要刊于毕业文集上的作文。 题目是「将来的梦想」。 (这是……高久。高中时代的高久……) 昴透过高久的眼睛,看着少女以自动铅笔编织的梦想。 (——我想成为保健老师。想成为一位不只照顾学生身体,还能关怀学生心灵的老师。想要替仅因为自己弱小,就面临痛苦境遇的人们尽一份心力……) 国中时遭受长达两年的胁迫,心酸的体验让她怀有这份梦想。 若非碰到「智慧果实」,她说不定就能实现这个梦想,救助许多学生。起码她有留意到真嶋的异样,一开始还真心想帮助真嶋。 然而,「智慧果实」唤起她内心深处真正的愿望。 她无法舍弃自己真正的愿望。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 再次回过神来,昴正在自己家中茫然地望着讲解关于灵魂的恶魔少女。对,就在昨天夜里,得知灵魂被夺走的人类将会永远生存下去时,昴便下定决心展开复仇,藉由恶魔的力量让高久承受永远的痛苦。 (堂岛昴,你借用恶魔的力量而实现了愿望……对吧?) 声音于脑海中响起。 「……是啊,说不定吧。不过那又怎么样?要我交出灵魂吗?我可不记得有订过那样的契约喔。」 (……而且,你今后也打算利用恶魔来实现自己的愿望……) 脑海里的声音转化为温柔的女性声音。那是—— (别做傻事,快趁现在回头,你还不晓得恶魔诱惑的真正可怕之处。) 「是日奈的声音啊。」昴笑道: 「真不巧,我不会回头的,我一定会想办法让日奈复活。」 (我并不这么希望。) 「死者不会有任何希望,不甘心就先复活再说。」 (用你的灵魂为代价,你以为我会高兴吗?) 「我……」 「这家伙可不打算交出什么灵魂作为代价喔。」 一阵小孩子尖锐的嗓音插嘴: 「这家伙打算善加诱导那位少女而达成复仇目的,安排计谋以取得『智慧果实』;学高久差点就成功的策略,靠自己的智慧欺骗恶魔,在不交出灵魂的状况之下让日奈复活,而且还认为自己办得到……真是的,人类怎么如此傲慢又狡猾啊!」 (不过,人类就是有办法做到。) 「对呀,人类有办法做到。因为就结果来说,神爱护人类。」 (恶魔没办法赢过人类。所以……) 「恶魔单纯只是劝诱人类吃下智慧果实,并非要打败人类。」 (使其自由意志偏转……没错,就是堕落。啊,堂岛昴,快回头吧,否则你会……) 「亲身体验到恶魔的真正可怕之处——」 「我怎么可能回头。」 这是昴的声音。昴原本以为是自己所发出的声音,但并非如此。一直在眼前说话的少女,不知何时闭紧双唇凝视着自己。 黑暗突然笼罩一切,在一片漆黑当中昴与少女对峙着。少女?不对,站起身来的少女,成长到与昴差不多身高、差不多年龄,在黑暗中摇着头。飘逸的黑色长发四散飘落,与黑暗同化,接着一瞬间化为斗篷包覆住少女。少女?不对,眼前的事物现在已化为披着斗篷的堂岛昴模样,与昴本人面对面。 「你是什么东西啊?」昴问道。 「我是恶魔。」昴回答,并挥起斗篷的衣襟说: 「虽然目前还不是,但即将成为恶魔的盟友。」 「别开玩笑了。」 (这不是在开玩笑。) 耳边听到的声音,再次于脑海中响起,但仍是昴的声音: (堂岛昴,你对恶魔来说也是恶魔。你是个可怕的人类,始终在想如何欺骗恶魔、如何爬到恶魔之上、如何随心所欲地利用恶魔满足自己的欲望,却不用交出灵魂。) (而这些将成为你惊人的可能性。你早晚会让日奈复活或是找到妹妹,甚至也让母亲复活,获得地位名誉及财富却不需要支付灵魂。你说不定有办法成为具有如此智慧及能力,并实现这一切的人类。) 「……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不知为何有股不妙的预感而望向四周。当然,周围一片漆黑,连上下部分不清。 「再怎么称赞我也没用啦……你到底想说什么?」 (灵魂就是可能性,可能性就是能量。「智慧果实」能割舍拥有者的其它所有可能性,只留下实现梦想的可能性,并实现拥有者的梦想。被割舍掉的可能性会转化为能量,成为新的「智慧果实」能量。也就是说,灵魂正是「智慧果实」的动力。若不断实现愿望却不交出灵魂,能量迟早会耗尽,「智慧果实」也将消失。换句话说,昴你所具有的可能性,有可能破坏「智慧果实」,甚至动摇恶魔的存在理由。) 「讲得这么夸张。」昴苦笑道: 「你太抬举我了,若只提到可能性,任何人都具有吧。这种高帽子对我可不管用喔。」 (高帽子?) (恶魔可没有小看人类。) (更何况你的确有这种打算不是吗?在不交出灵魂的状况下使日奈复活,你就是在想这些事吧?) 昴沉默不语。 想起刚才日奈声音所说的: 「亲身体验到恶魔的真正可怕之处——」 接着他搔了搔头,歪着嘴角说: 「该不会想杀掉我?」 (怎么可能。) 脑海里响起一阵笑声。 (恶魔尊重契约与自由意志……堂岛昴,我们会成为朋友,这就是我们的打算。) 「……朋友?」 心脏突然开始激烈鼓动,迅速、高昂、急促地跳动。不可以——内心深处有人低声说着。堂岛昴,你现在就得回头。否则,你会体验到恶魔的真正可怕之处—— (拿去吧。) 披着斗篷的昴伸出右手。 手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苹果模型。 「这是……」 苹果表面布满血管般的纹路,噗通噗通地鼓动着。昴的心跳也随之更加紧促。昴在触摸之前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心中发出「不能触摸那个」的警告声。是的,因为那就是会告诉你恶魔本质的可怕物品。 (所以,昴,恶魔要将这个交给你。恶魔为了证明自己是你的……朋友,所以将这个交给你。我们是盟友、是伙伴,可以共存——) 手掌上放着配合昴的鼓动,噗通噗通地加速跳动的苹果模型。 昴不知不觉地伸出右手,接了过来。 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声音与影像—— 「这是还没有名字,被称为『it』的『智慧果实』。」 「只要取得一百零八份灵魂能量,就能成为可以使死者复生的『智慧果实』。」 「……这是在……开玩笑……吧?」 (没有在开玩笑。这是真品,机能就如前所述。) 恶魔的声音……不,堂岛昴的声音开心地说着: 「别说笑了……这种……」 (当然,就算不使用「it」,你也有可能在偶然中遇到别种「智慧果实」,并于斗智上赢过恶魔,而在不用交出灵魂的状况下使日奈复活。只是,也有无法如此顺利的可能性。然而「it」确实能让日 奈复活。而且不需要用你自己的灵魂交换。) 「怎么会……」 (我们将「it」交给你。) 恶魔在脑海里低声细语。 (你自己成为恶魔,用「it」收集人类的灵魂。这么一来,你自己就不需要有任何牺牲,而且能确实让冬月日奈复活,对我们也没有损失。你成为恶魔的同伴,夺取他人的灵魂用来实现自己的愿望。) 利用他人的灵魂—— 「……少开玩笑了!」昴喊道: 「的确能不交出灵魂是很好,但那终究要靠自己的力量,终究要赌上自己的灵魂!怎么可以利用他人的灵魂!这种事、这种事……」 (堂岛昴,别装模作样了。) (你对高久所做的事,跟你今后要做的事就结论来说是一样的。只是,获得的灵魂并非交给我们,而是放入「it」里自行使用。只要这么做,堂岛昴,你的愿望一定能实现,仪不会损及恶魔。这种……) 「住口!」 昴高举右手,想将苹果——「it」往地上砸,然而脚下并不存在着地面。 老实说就算有地面,也不知是否真的会砸下去。 手举到顶点就停了下来,不再有动作。 这种事是不对的。 可是、可是…… (想破坏它吗?)自己的声音愉悦地说着。 (的确,即便你不使用「it」,也有可能遇到别种「智慧果实」,藉由比高久更巧妙的方式运用,而在不需支付代价的状况下使日奈复活。) (说不定那也是身为人类所该选择的正确途径。) (然而,也有可能不会那么顺利。) (也许根本就不会遇到。) 「不,我会遇到。」 昴低声说道。的确,我一定能遇到!一定要遇到!不,我会把它找出来,我绝对有办法。正因如此,恶魔才会交给我这种东西,他们知道斗智赢不了我。 (的确,恶魔并没有小看人类。恶魔就赢不过你。) 没必要依赖这种东西—— (的确,堂岛昴,对你而言这种东西并非必要。我可以断言,堂岛昴你具备这种可能性,非常卓越的可能性。不过,那终究只是可能性而已——) 可能性。 (想破坏「it」也无妨。堂岛昴,你大可破坏它。) ——不确定的未来…… 以及既存的现实。 (做个选择吧,堂岛昴。看你要相信自己的可能性,继续当个人类走下去,或是放弃那个可能性,获得堕天之翼。) (做个选择吧,堂岛昴。靠你自己的意志。我们不会强迫你——) (一切都靠自己的自由意志——) (神所给予的伊甸试炼……) 自己具有的可能性,以及将其剥夺的恶魔诱惑—— 「你会亲身体验到恶魔的真正可怕之处——」 在感觉如永恒般的片刻时光中…… 昴一直盯着于手中激烈鼓动的苹果模型。 接着,喃喃自语道: 「……自由……意志……」 「……自由意志?」 披着斗篷的昴笑了出来。并非自脑海中传出,而是经由鼓膜传入耳里。 「既然有想做的事,又很清楚那是什么事,那就只有一种做法吧。」 「……没错。」 原本的昴也笑了出来。 为了实现最想达成的愿望…… 要将次要愿望以外的一切完全抛弃。 这就是恶魔的「契约」—— 「恶魔啊,还真可怕。」 自言自语般地喃喃说道: 「打从我发誓要让日奈复活之后,也做好各种觉悟了……可是这种情况却在预料之外,不知该怎么形容才好。」 「不过,你发过誓了。」另一个昴继续说道: 「要让日奈复活……对吧?」 「是的。」昴点头。 「为此,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没错吧?」 「没错。」 没什么好迷惘的。 昴握紧右手。苹果模型变得冰冷,也不再有鼓动的触感——回过神来时,昴已披上了斗篷,巨大的衣领搔着脸颊。站在眼前的昴穿着自己刚才穿的衣服……那是我自己。昴变得有些异常。 「……能说一句话吗?」 「请。」 「你这个混蛋恶魔!」 昴将昴打飞出去。眼前溅出火花,紧接着一片空白—— 3 嘴里感到一股血腥味。 「……你在做什么?」是舞原姊的声音。 啪的一声关上门的声音惊醒了昴。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坐倒在地,嘴里不知为何咬着苹果模型。 昴摸摸鼻子,望向四周。 那股激烈的泪水发作已完全消失。 手里拿着表面布满血管的小小苹果模型。昴感到手掌上的那个模型,正宛如心脏般鼓动。当然,并没有真的鼓动。 ——那并不是梦。 这个就是最好的证据。 留意到舞原姊的视线后,昴若无其事地将苹果藏进口袋,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相机,藏在背后说: 「……啊,不好意思,我肚子饿了。」 「不过,那是假的吧?」 混蛋,果然被她看到了。 「……肚子一饿,什么都很好吃嘛。」 舞原姊摇摇头,露出一副真受不了你的模样。 「家里有真的苹果啦,稍等哦。」 她不等昴回答就朝主屋走去。 「喂~」 ……昴搔了搔头。自己胡乱掰出一个理由,而对方竟然也真的相信。就某个层面来说还真够惊人。看来还是别跟大小姐乱说话比较好。 回到组合房屋后,看到舞原妹正举起手来恐吓「社长」说: 「下次再敢讲这些会把姊姊牵扯进来的事,我就揍你。」 「跟妳约好,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 「社长」脸色苍白,实在叫人无法相信他跟刚才阻止昴的是同一人物。 「……反正怪力乱神的事都不准讲。何况是恶魔,更要保密。」 小鸟游说道,真嶋也点头附和。 亚鸟露出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讲什么牵扯进来……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因为妳是恶魔啦!每个人都在心中这么吐槽。 「那么,讨论看看今后该做些什么吧。」 舞原妹望向亚鸟。 「首先……妳说自己现在可以变成任何模样,是真的吗?」 「对!只要是看过的模样,都能立刻变身!」 「那么,变身成高久看看。」 「好!」 大声回答之后,自身体中发出光芒,下一瞬间…… 「如何?」她已化为高久生前(?)的模样。 「喔,真厉害!」响起一阵掌声。 「……嘿嘿,这样吗?不过这是精神体,一碰就会穿帮。」 「……那么,妳就保持这种模样外出,进入车站的厕所。然后在没有任何人看见的地方变回原本的模样,再回来这里。办得到吗?」 「……嗯,我想应该可以啦……」 「……这样好吗?」 真嶋低声说着。 没有人回答。 「那就走吧。」 「咦?现在吗?」 「要是不快点,姊姊就要回来了喔。」 少女——现在是高久的模样——望向昴。好像想说些什么话,显得有点难分难舍。 「……怎么啦?」 「啊,这……该、该怎么说……」 「……反正先过去一趟就是了。」 昴挥着手,赶她出去。 「有什么事晚点再说。事情办完后,再回去我家吧。」 「……可以吗?」少女脸上放出光采。 「那当然。」昴露出牙齿笑道: 「我们是搭档吧?不是约好了吗?好了,快走吧……再交代一次,别碰我房间里的家电用品喔。」 「好!」 亚鸟开心地回答,接着朝外奔出。目送她走远之后,昴回过头来,依序看了真嶋、小鸟游以及舞原妹一眼。 「社长」就不用管了。 ……而且他正在睡觉。 「事情就是这样。」昴搔了搔头说着: 「我今后也会继续协助恶魔,成为恶魔的盟友——为的是让日奈复活。」 「用自己的灵魂交换,是吧?」 「要是能不交出灵魂当然最好不过,但我还是做好了觉悟。」 口袋里的小苹果有所鼓动。 「……总之,我会这么做。」 现场没有人问他是否想放弃。 「……你知道那么做代表什么吧?」 「当然。」看了小鸟游一眼。 那就表示将灵魂出卖给恶魔。 「……很危险喔。」 「或许吧。」望向真嶋。 自己不用说,与自己相关的所有人都很可能面临危险的命运。 「这可是一份大人情。」 「我知道啦。」苦笑着望向舞原妹说: 「我不会硬要求各位帮忙,因为风险实在太大了。不过我没有那么机灵,没办法自己任意胡为却不给妳们添麻烦。所以,妳们也要有所觉悟。」 讲这什么话啊。 昴动了动嘴角。 小鸟游无言地看着昴。 真嶋低头不语。 就在舞原妹要开口时,门打开了。 「苹果拿来了。」 舞原姊,以及跟在身后的年轻女仆走进房里。盘子上放着大约十个红透的苹果。 昴不由地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还真不错,看来很好吃的样子,现在真的想吃了。」 拿起一颗在裤管上擦了擦,这么做反而有可能弄脏,不过算了。 「……我也来一个吧。」 舞原妹也伸出手,并小声地追加一句。 「风险虽大,但收获也会很大。」 那位女仆慌忙制止: 「不可以,我先削皮。」 「这样就可以了。」 「不行。虽然无农药,还是不能让大小姐连皮一起吃。」 「嘿。」真嶋伸手拿了一颗,语带讽刺地笑道: 「那么,我这平民也吃一颗吧……他救了我的命,我还欠他一份人情。」 就在昴要开口否定时…… 「……喔,还真体贴啊。」 「社长」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拿了一颗。 「竟然知道我肚子饿了。」 「……大家都这么想吃苹果啊?」不知为何,舞原姊显得有些得意。 「早说嘛。小敏,也帮我削一颗。」 好的——那位女仆开心地答道。 小鸟游开口低声说道: 「……搞不懂。」 在全员注目之下,凝视着鲜红的果实。 「……不晓得是对还是错……不过,有一件事倒很清楚。」 「什么啊?」真嶋问道。 「我喜欢日奈。」 小鸟游略显踌躇,但还是伸手拿取果实。嘴角歪了一下,继续说道: 「仔细想想,这可是个大好机会。这次日奈一定会对这个男人心灰意冷了吧。」 昴红着脸,战战兢兢地说: 「怎么说呢……各位……我真的只是想吃苹果而已,不用想太多……」 「那么,就开动吧。」 在舞原妹的带头下,大家都咬了一口苹果。 果肉新鲜又爽口。 里面渗出甜美的蜜汁。 那是品尝起来令人极其舒畅的甜蜜滋味。 甜蜜的果实真的非常美味。 4 最后—— 杀害山崎诚一的犯人断定为高久直子,作为凶器的针与听诊器也找到了。针掉落在体育馆的地板缝隙,听诊器则在游泳池旁的水沟里。 然而,高久直子却下落不明。 昴趁着寒假拜访「运动短裤先生」的朋友,为的是确认接触「针孔镜头」时所看到的究竟是梦还是事实。 山崎的确因国中时代的那起事件,而被称为「运动短裤先生」。 听到山崎诚一的死讯时,从前的朋友们还不晓得他是什么人。然而得知就是「运动短裤先生」后,他们因为两件事而感到惊讶。首先是他的死,其次是这个名字。 「那家伙当上老师之后,还被别人用这种外号称呼啊。」 昴回去之后,他们聊了「运动短裤先生」好一阵子,但不久之后就忘掉了。被学生称呼为「运动短裤先生」的人物,其人生至此完全结束。 昴也去拜访高久的双亲,并且亲眼看到当时所见的毕业文集。 真嶋也在一起。 两人阅读着高久的毕业文集,看到与自己同年龄的高久对未来的梦想。上面记录着只有得知高久过去的人,才能体会的少女内心伤痛、决心及未来。 我想成为保健老师。想成为一位不只照顾学生的身体,还能关怀学生心灵的老师。想为仅因自己弱小就面临痛苦境遇的人们尽一份心力。 真嶋绫哭了出来。 寒假结束后,真嶋在神团的协助下于全校集会时抢上讲台。 她夺取麦克风对全校师生诉说: 「或许有些人已经知道了,我遭受胁迫……被山崎老师胁迫。」 面对吃惊不已的师生们,真嶋将自己所受到的耻辱以及这几个月当中发生的事都说出来。遭胁迫的事,无法对任何人诉说的事,只有高久一个人注意到真嶋的异样,关心她,听着一直忍耐的真嶋说话,并激励她—— 真嶋在最后,说出这些话做为总结: 「高久老师杀了山崎老师……除了她本人之外,没有人会明白其真意吧。杀人当然是不对的……但是就算这样,我还是想对她说……谢谢妳——」 这是必须隐瞒真相的真嶋自己做出的了结。想当然尔,几乎所有的师生都不晓得有过这种事,即便如此,大多数师生也都明白校内发生的这起异常案件已告一段落。没有人知道高久人在哪里,也不会再发现新的事实吧。随着真嶋的告白,学生们已不再讨论本案件。这场告白既是真嶋所做的了结,也是案件的尾声,同时…… 也代表真嶋成为神团的一分子。 最后。 日奈的死以无人涉案的异常死亡结案。 冬月日奈的葬礼,以一介高中生而言举行得异常盛大。虽有许多人参加,但绝大多数并非替日奈的死感到悲伤,而是由于其父亲的权力而聚集过来。这一点,日奈的母亲冬月由布子很明白。 她很忙,再更忙一点才好,起码好过一直想着过世的女儿。不过就算如此,要是没有小鸟游恕宇,她恐怕会崩溃吧。自女儿死后,妥善安排好各种事务的,既非丈夫也不是她,而是这位爱着女儿的少女。所以当小鸟游要求「让堂岛昴参加」时 ,由布子很罕见地「反抗」了丈夫。 堂岛昴,女儿的男友,说不定就是他杀了女儿。 丈夫答应了,条件是他的名字不得记载于名册上。 她大概忘不了葬礼当天的事吧。 过了中午后,有个奇妙的集团开始聚集过来。 首先,他们都没穿丧服。这个穿着便服、制服、角色扮演等各式各样服装的集团,在一片悲伤的气氛中显得特别醒目。他们在日奈的牌位前,各自展现出不同的举动。有人跳舞,有人唱歌,有人只是叫喊着,有人一言不发地坐着,还有个年轻人穿着运动裤,满脸泪水地挥着空拳。看到这副模样后,丈夫大发雷霆想叫警察过来,但是当他发现舞原家的女儿也在那集团之中以后,便不再过问。 由布子也没有怨言。 她很清楚,这群奇装异服的年轻人真的替女儿的死感到悲伤。 (那一定就是「神秘推理团体」吧……) 可是,真正吸引她目光的,并非那些人的模样。 真正吸引她目光的,是一位穿着普通丧服的少年。 这位少年从早上起,不知何时已「在场」。每当留意到,总是能看到他「在场」,以为他都在帮忙小鸟游,不过也看到他睡觉、吃东西,或是倒立。起先以为他是小鸟游请来打工的人,然而奇怪的是,那个奇妙集团的人们在上香之后,接着就会去找他。看似日奈的朋友,却又没有悲伤的模样,甚至有时候还向着过来找他的人说笑。 而且每当由布子想起来,总是能看到这位少年「在场」。 原本想问问看小鸟游,但都因为有事要忙而忘记。而只要一留心,就能在身旁看到这位少年,看他皱着眉头、这来访的人士发笑,或是送他们走。这位少年虽然在葬礼中显得不是很庄重,但由布子看着看着,心情便不知不觉轻松许多,想生气也无从生气起—— 即便如此当黑夜降临,显现出一片寂静时,想到女儿的死,心中还是会涌起一股悲伤。 就在她有事来到女儿房间时,终于崩溃了,趴倒在女儿的床上低声啜泣。被交代别在客人面前哭泣的她,至此再也无法忍耐,终于哭了出来。接着…… 她感到有人从背后紧紧抱住她。 动作笨拙,但强而有力、温和地抱着她…… ……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睡了一觉,肩膀上披着羊毛衫,而小鸟游则在身旁写些什么。发现由布子醒来后,她笑着问道:「睡得还好吗?」 由布子也微笑以对…… ——她并没有问小鸟游那位少年的真实身分。 但有着奇妙的确信。 那位少年一定就是——堂岛昴。 而且…… 他今天并非为了女儿,更不是为了丈夫,而是单纯为我而来,为了我而「在场」。既不是为了女儿,也不是为了丈夫,而是因为关心我,才会一直待在我的身旁—— 当然,这或许是自己想太多,但是由布子如此确信。 那位少年就是堂岛昴。 女儿喜欢上的人。 冬月日奈的事件无法自她的心中抹消。往后,每当由布子想起女儿,应该还是会哭泣。然而,她同时也会想起那个奇妙的集团,以及那位更奇妙的少年。届时,一定能稍微地、非常些微地冲淡她的悲伤吧。也许这些都只是错觉,但起码已能使她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于是,整起案件就这么过去了—— 5 高久下落不明,日奈的告别式也结束,日子转眼间就来到四月。升上二年级的昴,被舞原妹叫到舞原家里。 由一处很不显眼的场所通往地下,经过一条看起来会令人发寒的狭窄阴暗通路后,抵达了那个房间。 面向入口的墙壁设有陈列柜,「针孔镜头」就孤寂地放在里面。唔,往后这里应该会陆续增加它的伙伴吧。 右边角落设有操作面板,左右墙上安置着许多抽屉。抽屉的大小不一,但感觉起来都像停尸问一般。 昴操作面板,叫出一览表。 确认之后,舞原妹便开始说明: 「冬月的身体总共分为一百零八个部位分别保存。在解剖时失去了19%的肉体,但都在得以靠现今科技再生的范围之内。」 「……嗯,谢谢妳。」 老实说,的确曾经想象过日奈整个人彷佛沉睡般裸体躺在玻璃槽里的景象,但现实中就是这样。 「……那么,葬礼那时的是……」 「假的。」 舞原妹望着昴,淡淡地讲出骇人听闻的话。 「要维持这个房间还真辛苦……真的有必要保存所有的身体部位吗?」 「……不清楚……唔,应该是心情问题吧。」 再来则是良心——昴露出自嘲的笑容。想想还真悲惨,到了这个地步,我还在期待别的「智慧果实」。 感觉口袋里的苹果有所鼓动。 昴拉出一个抽屉,望着日奈的眼球。呜哇,感觉好奇怪。 ……这就是今后昴的世界。 昴的荒野。 「……在这种状况下,若说我想看日奈的乳房,恐怕会被当成变态吧。话虽如此,我真的会想看吗?」 「这是钥匙。」 舞原妹不理会昴讲的话,将卡片钥匙交给他。 「不好意思麻烦妳这么多。」 「不必担心,这份人情一定会要你还的。」 是啊——昴叹了一口气。 「说到这点,我到底该怎么做?比方说,该不会要我跟妳姊姊交往吧?」 「现在还不用,只是要请你抛弃对姊姊的成见,别当她是掌权人士的女儿,当成一般人来对待就好。还有,若姊姊当直盖口欢真喜欢上你……」 「先说好喔,我心里只有日奈一个人……我想妳应该知道吧。」 舞原妹面露淡淡的微笑。这位很少露出笑容的少女,笑起来还真有股强烈的魄力。 「无所谓。像心意这些用肉眼看不出来的事物,总有办法操作。以你来说,隐瞒对冬月的心意而跟姊姊交往这点小事,应该很容易办到吧。」 「竟然说容易……那样好吗?」 「对,如果那是永久的。而且,你应该永远都需要舞原家的力量。」 妳是恶魔吗——昴这么想,接着…… 「妳是恶魔吗?」 如此吐槽了一句。 「……再说,让冬月复活之后,你认为还有办法像之前一样跟她交往吗?」 「嗯。」 「不可能的。」 「这样喔?」 「就是这样。」 昴叹了一口气。 还是会碰到为了实现一个愿望,而不得不抛弃其它一切的时候。 两人在房里待了约十分钟。 正要出去时,昴问了一件事。虽然不太想问,但考虑到今后的事,还是有必要问清楚。 因此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妳……喜欢我吗?」 「……你真的想知道吗?」 一阵沉默之后,舞原妹如此反问。她表情不变,完全没有显现出任何感情,面无表情地继续说着: 「有些事还是别说出来比较好。」 「我想知道。与其当个没带项圈的宠物,不如成为被人绑住的野狗……开玩笑的。不过,不晓得妳怎么想就是了……」 舞原妹点点头,靠近昴。个子矮一个头的少女眼光向上抬头望着昴,开口说道: 「你好像没有小时候的记忆。」 「是啊。」 「我 们常跟你妹妹在后院玩耍。而且我们都还记得有个男孩子,大概因为只有他一个是男生吧,总是摆出大哥哥的模样保护我们。」 「我们比冬月还要早认识你,我要说的就只有这些。」 舞原妹……合上嘴,闭起双眼维持抬头的姿势,等待着。昴很清楚这个举动代表什么意思,也晓得该怎么做。 我现在就是所谓被人绑住的野狗吧。 (这么说来,日奈之前发过脾气耶……被真嶋亲吻那时……) ……昴轻轻地与少女双唇相接。 感到一股柔软的触感。 几个月以来,这一瞬间最感虚伪。虽然对方是罪犯,但自己终究还是为了满足欲望而将人类的灵魂交给了恶魔。为了自己的愿望将朋友牵扯进来,改变他们的人生,让他们为了自己而面临生命危险……然而这一吻,却比以上任何事都还要更虚伪。也因此,昴体会到自己真的成为恶魔了。啊——叹息了一声,心里暗自窃笑,同时喃喃自语——我已经是个恶魔了,只是还披着人皮而已。 无所谓,昴笑了笑。 为了使日奈复活,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就算那些并非自己所愿…… 就算要舍弃一切—— ——虚伪的接吻,与当时吃的苹果相同。 充满甜蜜的滋味。 结 恶魔同盟 就这样——正确说来,是四月七日17点08分。 昴变成了「恶魔」。 不。 虽然还不是,但已成为恶魔的盟友—— 就这样——正确说来,是四月七日17点08分。 昴变成了「恶魔」。 不。 虽然还不是,但已成为恶魔的盟友—— 就这样——正确说来,是四月七日17点08分。 昴变成了「恶魔」。 不。 虽然还不是,但已成为恶魔的盟友—— 就这样——正确说来,是四月七日17点08分。 昴变成了「恶魔」。 不。 虽然还不是,但已成为恶魔的盟友—— 就这样——正确说来,是四月七日17点08分。 昴变成了「恶魔」。 不。 虽然还不是,但已成为恶魔的盟友—— 就这样——正确说来,是四月七日17点08分。 昴变成了「恶魔」。 不。 虽然还不是,但已成为恶魔的盟友—— 就这样——正确说来,是四月七日17点08分。 昴变成了「恶魔」。 不。 虽然还不是,但已成为恶魔的盟友—— 就这样——正确说来,是四月七日17点08分。 昴变成了「恶魔」。 不。 虽然还不是,但已成为恶魔的盟友—— 就这样——正确说来,是四月七日17点08分。 昴变成了「恶魔」。 不。 虽然还不是,但已成为恶魔的盟友—— 后记 或者是…… 「神团启示/矫揉造作」 应该有人会认为:「这是什么啊!」其实,这是本书在投稿时所使用的作品名称。这是什么啊——?这个被周围的人批评得体无完肤的作品名称,翻译成白话文就是: 「来自神团的提案/大拍马屁如何?」 这到底是什么作品名称啊,真是的…… ……当我想出这个作品名称时,还自认为不错呢。 当时真年轻。 没错,事情回溯至大约八个月前,赶在征文截稿前邮寄的当天,这个作品名称就此诞生。在那之后发生了种种事情。自东京回到故乡开始找工作。就在一片不景气中,心想好不容易找到工作时,突然住院一百天!当在病床上得知获颁的消息时,我并没有高兴地跳起来(不,其实是有一点点啦)。感想只有一句四字成语: 「人生无常。」 一下子就变成上了年纪的人啊,真是的。 不过却更让周遭人们平添几根白发,让各位操心,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 真的很感谢。 真的是感激不尽。 希望这本书能报答大家的恩情。 还有,也要对手里拿着这本书的人说几句话。谢谢您拿起这本书。感谢阅读这本书的人们!我真的很高兴您肯花时间看这本书,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至于还没看过的人嘛……思,能请您看看吗?或者干脆买下来吧?谢谢,您真是个大好人,是一位如此美丽动人英俊潇洒聪明伶俐度量宽大深具才干不论何时何地都宛如野菊般的人! 您太棒了! 别光看图画,也请看看内文哦! ……「矫揉造作」就到此为止吧。 讲些正经的吧,我实在不晓得后记该写些什么才好。事实上,这段后记重写了三次。第一次不知是否因为整晚都非常兴奋,只是一直连续写着「感激不尽」,写得像是对全世界表达感谢一般,连自己都很担心别人看了会觉得「这家伙该不会在写临死前的遗书吧?」第二次冷静了点重写,但还是一直不断地「感激不尽」。至于第三次所写的,就如各位所见。 我现在最想表达的感受就是这些吧。 一开始,我是打算写成一部推理小说(正因如此,才会有些推理小说的风格),但在中途受挫(写推理小说还真困难呀~)停顿一阵子之后,干脆豁出去了。即使不是推理小说也没差,而随心所欲地不断写出文字(所以,这本书并非推理小说。喜欢推理小说的书迷们,请别破口大骂:「这是什么东西啊!七因此,我能大声讲出来:这是我想写的故事。而现在所要传达的,正是大量「感激不尽」的心意。这并非「矫揉造作」的后记,而是『恶魔同盟』的后记。 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以上就是我要表达的。 ——期待我下次能写出更正经一点的后记——如果有下次的话—— うえお久光敬上 「神团启示/矫揉造作」 应该有人会认为:「这是什么啊!」其实,这是本书在投稿时所使用的作品名称。这是什么啊——?这个被周围的人批评得体无完肤的作品名称,翻译成白话文就是: 「来自神团的提案/大拍马屁如何?」 这到底是什么作品名称啊,真是的…… ……当我想出这个作品名称时,还自认为不错呢。 当时真年轻。 没错,事情回溯至大约八个月前,赶在征文截稿前邮寄的当天,这个作品名称就此诞生。在那之后发生了种种事情。自东京回到故乡开始找工作。就在一片不景气中,心想好不容易找到工作时,突然住院一百天!当在病床上得知获颁的消息时,我并没有高兴地跳起来(不,其实是有一点点啦)。感想只有一句四字成语: 「人生无常。」 一下子就变成上了年纪的人啊,真是的。 不过却更让周遭人们平添几根白发,让各位操心,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 真的很感谢。 真的是感激不尽。 希望这本书能报答大家的恩情。 还有,也要对手里拿着这本书的人说几句话。谢谢您拿起这本书。感谢阅读这本书的人们!我真的很高兴您肯花时间看这本书,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至于还没看过的人嘛……思,能请您看看吗?或者干脆买下来吧?谢谢,您真是个大好人,是一位如此美丽动人英俊潇洒聪明伶俐度量宽大深具才干不论何时何地都宛如野菊般的人! 您太棒了! 别光看图画,也请看看内文哦! ……「矫揉造作」就到此为止吧。 讲些正经的吧,我实在不晓得后记该写些什么才好。事实上,这段后记重写了三次。第一次不知是否因为整晚都非常兴奋,只是一直连续写着「感激不尽」,写得像是对全世界表达感谢一般,连自己都很担心别人看了会觉得「这家伙该不会在写临死前的遗书吧?」第二次冷静了点重写,但还是一直不断地「感激不尽」。至于第三次所写的,就如各位所见。 我现在最想表达的感受就是这些吧。 一开始,我是打算写成一部推理小说(正因如此,才会有些推理小说的风格),但在中途受挫(写推理小说还真困难呀~)停顿一阵子之后,干脆豁出去了。即使不是推理小说也没差,而随心所欲地不断写出文字(所以,这本书并非推理小说。喜欢推理小说的书迷们,请别破口大骂:「这是什么东西啊!七因此,我能大声讲出来:这是我想写的故事。而现在所要传达的,正是大量「感激不尽」的心意。这并非「矫揉造作」的后记,而是『恶魔同盟』的后记。 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以上就是我要表达的。 ——期待我下次能写出更正经一点的后记——如果有下次的话—— うえお久光敬上 「神团启示/矫揉造作」 应该有人会认为:「这是什么啊!」其实,这是本书在投稿时所使用的作品名称。这是什么啊——?这个被周围的人批评得体无完肤的作品名称,翻译成白话文就是: 「来自神团的提案/大拍马屁如何?」 这到底是什么作品名称啊,真是的…… ……当我想出这个作品名称时,还自认为不错呢。 当时真年轻。 没错,事情回溯至大约八个月前,赶在征文截稿前邮寄的当天,这个作品名称就此诞生。在那之后发生了种种事情。自东京回到故乡开始找工作。就在一片不景气中,心想好不容易找到工作时,突然住院一百天!当在病床上得知获颁的消息时,我并没有高兴地跳起来(不,其实是有一点点啦)。感想只有一句四字成语: 「人生无常。」 一下子就变成上了年纪的人啊,真是的。 不过却更让周遭人们平添几根白发,让各位操心,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 真的很感谢。 真的是感激不尽。 希望这本书能报答大家的恩情。 还有,也要对手里拿着这本书的人说几句话。谢谢您拿起这本书。感谢阅读这本书的人们!我真的很高兴您肯花时间看这本书,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至于还没看过的人嘛……思,能请您看看吗?或者干脆买下来吧?谢谢,您真是个大好人,是一位如此美丽动人英俊潇洒聪明伶俐度量宽大深具才干不论何时何地都宛如野菊般的人! 您太棒了! 别光看图画,也请看看内文哦! ……「矫揉造作」就到此为止吧。 讲些正经的吧,我实在不晓得后记该写些什么才好。事实上,这段后记重写了三次。第一次不知是否因为整晚都非常兴奋,只是一直连续写着「感激不尽」,写得像是对全世界表达感谢一般,连自己都很担心别人看了会觉得「这家伙该不会在写临死前的遗书吧?」第二次冷静了点重写,但还是一直不断地「感激不尽」。至于第三次所写的,就如各位所见。 我现在最想表达的感受就是这些吧。 一开始,我是打算写成一部推理小说(正因如此,才会有些推理小说的风格),但在中途受挫(写推理小说还真困难呀~)停顿一阵子之后,干脆豁出去了。即使不是推理小说也没差,而随心所欲地不断写出文字(所以,这本书并非推理小说。喜欢推理小说的书迷们,请别破口大骂:「这是什么东西啊!七因此,我能大声讲出来:这是我想写的故事。而现在所要传达的,正是大量「感激不尽」的心意。这并非「矫揉造作」的后记,而是『恶魔同盟』的后记。 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以上就是我要表达的。 ——期待我下次能写出更正经一点的后记——如果有下次的话—— うえお久光敬上 「神团启示/矫揉造作」 应该有人会认为:「这是什么啊!」其实,这是本书在投稿时所使用的作品名称。这是什么啊——?这个被周围的人批评得体无完肤的作品名称,翻译成白话文就是: 「来自神团的提案/大拍马屁如何?」 这到底是什么作品名称啊,真是的…… ……当我想出这个作品名称时,还自认为不错呢。 当时真年轻。 没错,事情回溯至大约八个月前,赶在征文截稿前邮寄的当天,这个作品名称就此诞生。在那之后发生了种种事情。自东京回到故乡开始找工作。就在一片不景气中,心想好不容易找到工作时,突然住院一百天!当在病床上得知获颁的消息时,我并没有高兴地跳起来(不,其实是有一点点啦)。感想只有一句四字成语: 「人生无常。」 一下子就变成上了年纪的人啊,真是的。 不过却更让周遭人们平添几根白发,让各位操心,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 真的很感谢。 真的是感激不尽。 希望这本书能报答大家的恩情。 还有,也要对手里拿着这本书的人说几句话。谢谢您拿起这本书。感谢阅读这本书的人们!我真的很高兴您肯花时间看这本书,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至于还没看过的人嘛……思,能请您看看吗?或者干脆买下来吧?谢谢,您真是个大好人,是一位如此美丽动人英俊潇洒聪明伶俐度量宽大深具才干不论何时何地都宛如野菊般的人! 您太棒了! 别光看图画,也请看看内文哦! ……「矫揉造作」就到此为止吧。 讲些正经的吧,我实在不晓得后记该写些什么才好。事实上,这段后记重写了三次。第一次不知是否因为整晚都非常兴奋,只是一直连续写着「感激不尽」,写得像是对全世界表达感谢一般,连自己都很担心别人看了会觉得「这家伙该不会在写临死前的遗书吧?」第二次冷静了点重写,但还是一直不断地「感激不尽」。至于第三次所写的,就如各位所见。 我现在最想表达的感受就是这些吧。 一开始,我是打算写成一部推理小说(正因如此,才会有些推理小说的风格),但在中途受挫(写推理小说还真困难呀~)停顿一阵子之后,干脆豁出去了。即使不是推理小说也没差,而随心所欲地不断写出文字(所以,这本书并非推理小说。喜欢推理小说的书迷们,请别破口大骂:「这是什么东西啊!七因此,我能大声讲出来:这是我想写的故事。而现在所要传达的,正是大量「感激不尽」的心意。这并非「矫揉造作」的后记,而是『恶魔同盟』的后记。 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以上就是我要表达的。 ——期待我下次能写出更正经一点的后记——如果有下次的话—— うえお久光敬上 「神团启示/矫揉造作」 应该有人会认为:「这是什么啊!」其实,这是本书在投稿时所使用的作品名称。这是什么啊——?这个被周围的人批评得体无完肤的作品名称,翻译成白话文就是: 「来自神团的提案/大拍马屁如何?」 这到底是什么作品名称啊,真是的…… ……当我想出这个作品名称时,还自认为不错呢。 当时真年轻。 没错,事情回溯至大约八个月前,赶在征文截稿前邮寄的当天,这个作品名称就此诞生。在那之后发生了种种事情。自东京回到故乡开始找工作。就在一片不景气中,心想好不容易找到工作时,突然住院一百天!当在病床上得知获颁的消息时,我并没有高兴地跳起来(不,其实是有一点点啦)。感想只有一句四字成语: 「人生无常。」 一下子就变成上了年纪的人啊,真是的。 不过却更让周遭人们平添几根白发,让各位操心,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 真的很感谢。 真的是感激不尽。 希望这本书能报答大家的恩情。 还有,也要对手里拿着这本书的人说几句话。谢谢您拿起这本书。感谢阅读这本书的人们!我真的很高兴您肯花时间看这本书,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至于还没看过的人嘛……思,能请您看看吗?或者干脆买下来吧?谢谢,您真是个大好人,是一位如此美丽动人英俊潇洒聪明伶俐度量宽大深具才干不论何时何地都宛如野菊般的人! 您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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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样子,似乎不该出声叫她的。见到真嶋瞬间露出「真想从这里消失!」的表情,洋平反倒觉得自己才想躲起来,甚至开始认真考虑是否干脆逃跑算了。洋平很不擅长和女性交谈。女人的思考模式不但难懂又迂回,令人无法理解;再者,打从最初自己就没有和她们共通的话题。对了!干脆就假装自己认错人好了—— 「啊啊,你好……你是……叶切,对吧?」 「……你好。」 对于真嶋知道自己的名字一事,洋平感到非常惊讶。于是没办法,他只好走近真嶋身边,望向真嶋从刚才就一直盯着瞧的理发店窗户。 真嶋对他微笑: 「……你在看什么?」 「……只是在看我的脸……请问,学姊有什么困扰吗?如果有……」 「不,没有。」 「……那,你在这做什么……」 「我看起来像是在做什么的样子吗?」 洋平想出了他所尊敬的「堂岛昴」可能会讲的四种说词。不过,在他考虑着要讲哪一种时,真嶋已经先开口了: 「……我真的没在做什么啦!」 她抓了抓脸说:「这个啊……」然后将食指伸向长至后颈的头发。 「……我只是在想要不要把它剪掉而已。」 「剪头发?」 「在理发店还有什么能剪的?」 洋平陷入了沉思。回答她「剪车票」如何?行得通吗? 「……总而言之,就只是来理发而已吧?没有什么其它的烦恼吧?」 「嗯,大概吧……」真嶋给了个暧昧的回答。这答复令洋平感到在意,于是他便沉默地凝视真嶋的脸。就像昴所教他的一样,若想要从对方口中探听出情报,那么就「闭上嘴」。 真嶋避开他的视线,抓起一撮浏海。 「……平常我都是留到差不多这个长度就剪掉的……」 「那么,去剪掉不就好了?进去吧!」 洋平再一次看向理发店内。昏暗的窗户映照着自己的脸,而在玻璃另一端,店内仅有的两名店员(姊弟)正向这里挥手,简直就是一副「什么都好,快来让我们剪啦!」的样子。洋平一下子慌了,挥手响应他们之后,又将视线转了回来。 「而且店里似乎也没别的客人。」 「嗯……话虽是这样说没错啦……」 真嶋反复卷着浏海。 「……我很犹豫到底要不要剪头发?」 「犹豫?」 「没错,犹豫。」 洋平目不转睛地盯着真嶋——这位日前才加入「神秘推理团体」的少女。 她的全名是真嶋绫。 这位少女在前些日子,自己向全校师生公开表白,直到几个月前都遭受下流教师胁迫的事情。 就算在不解女人心这一点上不输人,洋平也想象得出来,这番行动究竟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特别是在这种乡下地方——世界狭隘的日炉理坂,就更需要了。若是打算转学也就算了,但她明知道会被人家的流言蜚语说成「日炉理坂高中唯一的非处女」(姑且不论这是否为事实),为什么却还要将那样的事情公开呢?尽管洋平无法理解她的行为,不过对于她的决断还是抱以认同。正因如此,当洋平受到昴拜托照顾她时,才会二话不说地答应。(不过只要是昴的请托,他本来就绝对不可能不即刻答应的。) 这样的一个少女—— 竟会为了理发这点小事感到犹豫? 女人这种生物,真是越发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啊!洋平心想,并摇了摇头一边开口: 「……这么说来,你就是为了犹豫要不要剪头发,所以在这边呆站了十五分钟?」 「……我就是因为犹豫要不要剪头发,所以在这边呆站了十五分钟喔!」真嶋笑道:「……而你也是,在那里呆站了十五分钟,看我在做什么。」 「不,那是因为……」话讲到一半就接不下去了。 「你是在替我担心吧?谢谢你。那么……啊,失陪一下。」 真嶋拿出了手机。 是什么内容的简讯啊?她静静盯着液晶屏幕,脸上无法形容的表情变化,全都看在洋平眼里。洋平初次得知喜悦与哀伤、不安及期待,这些相对的情绪可以同时显露于一个表情上。目睹这般表情所呈现出的性感,让他不由得清了清喉咙。 「……抱歉。」 收起手机后,真嶋缓缓地重新背上背包,然后看向洋平。 「我突然有事情。」 「不,没关系。」 「我先走了。」 真嶋微微点头道别,接着转过身……可是却没有迈开步伐……就那么站着。她是怎么了啊?该不会打算再站个十五分钟吧——啊,这句:「台词」说不定不错喔?很有昴先生的调调。讲讲看吧?正当洋平准备开口的瞬间—— 「……我有件事想问你……」 真嶋却先出声了。 「……什么事?」 「我是不是……呃……和她很像?」 「咦?」 「……像冬月学妹。」 「像冬月小姐?」 ——冬月……日奈。 几个月前离奇死亡的「堂岛昴」恋人—— 洋平无法隐藏心中的动摇,他注视着真嶋的脸。那是一张无法想象是与自己同为人类、有着梦幻般五官的女性面容。端视女性的脸孔——加上进而熟记对方——对洋平来说都是件不容易的事。然而对于「堂岛昴」的恋人冬月日奈的脸孔,他却记得十分清晰。再说,她那双浓眉配上大眼睛,并非让人能够轻易忘记的。初次和她见面时,洋平就不禁脱口说出:「真不得了!」而被瞪,之后慌忙改口说:「不,我指的不是眉毛的粗细,而是说你的眼睛非常有神。」结果又更进一步遭到白眼。不,那已不只是遭白眼的等级了,她那眼神简直就是凶器,若是在法庭上将其作为证物提出,毫无疑虑绝对能够胜诉。因此对于冬日月奈的相貌,洋平记得十分清楚,今后也一定不会忘却的吧……就算如今她已经去世,以后再也无法见上一面也是一样。 洋平目不转睛地注视真嶋的脸。 虽然头发稍长,但和冬月的发型同样都是短发,就散发的氛围上来说确实很像。很可惜(?)她的眉毛是细的,不过在那下面——带有些许不安,却仍由正面捕获洋平视线的双瞳 ——那散发着耀眼光采的眼眸,更是格外地神似…… 「……如何?」 「……咦?」 「像吗?」 洋平慌忙地转开视线。 「说得也是,确实有点像,可是……」 「是吗。」 不等洋平说完,真嶋就擅自结束了话题。 「我没有别的意思啦。只不过人家经常这么对我说,所以才想问问看罢了……再见啰。」 微微点头道别后,真嶋转过身然后迈开步伐。 带有一点小跑步 的味道。 究竟怎么回事啊? 因这突然的问题而愣住,洋平找不出可说的话,就只是目送真嶋离开。还真是搞不懂女人耶……他如此想着,不过目光却还是没办法移开,直到那个人影消失为止。 直到她的残像消失为止。 ……不知经过了多久的时间,洋平忽然感受到一股视线,于是目光转向一旁。和洋平同样目送真嶋离开的两名理发店店员(姊弟),将脸颊贴在窗玻璃上,正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这里。洋平初次得知愤怒与哀伤、不安及期待,各式各样的情绪竟可以透过仅仅3.5公分的眼球如此主张其存在,况且还同时表现出来。对上店员的视线后,虽然又赶紧别过头去,但是……啊啊~已经没办法佯装不知情了啦! ……没办法了。 于是他叹了口气,摸了摸前几天才刚剃好的三分头,然后走进理发店的大门。 2 「唉唉~」 看着洗脸台前的镜子,今日子叹了口气。 「我听得见,你在叹气的声音喔~」 拉长的语音从寝室传来。对着那个声音响应: 「……我就是故意要让你听到的!」 今日子提高了声量回答。 「你看,这个要怎么办啦!我可不是学生耶,明天也要去上班的!啊——真是的!这个是要怎么办啦!」 「有什么关系!」 在镜子映照的另一端,出现了一名女性——小鸟游恕宇的白晰裸体。 「像今日子这样的美女,要是在收假时身上没半个吻痕,那样才太过于悲哀呢!」 「……悲哀也不要紧!我觉得很好!」 「我不想让你感到悲伤。」 被人突然从后面紧紧抱住,今日子顿时说不出话来。浴巾被揭开、嘴唇温柔而冰冷的触感一路从肩膀巡回至颈部……然后—— 「——呜哇、痛!」 是一阵血液集中的强烈触感。 「啊啊~真是的!」在镜子上确认刚印下不久的新鲜葡萄色痕迹,今日子不禁叹气。 「你这个人实在是……」 今日子很清楚,不管对现在的小鸟游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无论自己表露出嫌恶或是生气,都只会让她觉得高兴而已。 尽管很清楚,但是……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啦!」 「因为我喜欢你。」 「……你如果喜欢我,拜托你就别这样啦!我真的很伤脑筋耶!要是被人发现……」 「到那个时候,今日子你也出柜就好了啊!就像我一样!很有趣唷?」 「……那是你与众不同!」 一年前,小鸟游在高中的入学典礼上,于全校师生面前出柜表示自己是个同性恋。日后被称作「小鸟游冲击」的这起事件,也确实掀起了各方面的风波。拜此所赐,在日炉理坂的居民早已无人不知小鸟游的事了。当今日子侧眼问道:「为何要做这种蠢事?」时,小鸟游却一反常态、难得认真地回话—— 「在我读国小、对于『性』还不了解的时候……」小鸟游这么说:「我一直以异性的身分——在当时该称为是同性吧——喜欢着一个女孩子……但是我却无法告白。因为我没有勇气。结果,她就被其它男人夺走了。于是我心想,明明都认识十年了,结果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啊!然后我就下定决心,今后我一秒钟也不要浪费。只要事先宣布,也可以省去告白时的麻烦,缩短为了性别差异而烦恼的时间。再说……」 也能够诚实地活下去——一边说着,小鸟游扑向今日子,话题到此结束。原来如此,她就是因此才公开表明的啊……虽然当时今日子只是不由得感到佩服(「不过啊,诚实和任性而为可是不同的唷?」)但假使真是因为这番原因,那应该也并非能像在嘴上说说一般,轻松松便可以办到的事。 ……没错,就算是小鸟游也一样。 她一定是真的很喜欢那个人。 那个女孩子——名叫冬月日奈的少女。 「……怎么啦?」被人从镜子的另一侧注视,小鸟游笑了。 「难道,我真的惹你生气了?」 「……我才没生……不,我是在生气没错……」 几个月前——在小鸟游把她留至腰际的长发一口气剪短的那天,冬月日奈去世了。关于 那天的事,今日子什么也不知道。当她得知这件事时,已经是事隔一个星期之后了。小鸟游只说了句「我最重要的人死了」,其它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她那与平日无异的模样,看在今日子眼里着实难受。 毫无缘由地难受。 难受得泪水都要快要涌出来。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任何变化。 这几个月以来,小鸟游的确有点奇怪。 举例来说,像这个吻痕,以前的小鸟游是不会留下的——至少不会留在这么显眼的地方。现在的小鸟游,总让人有种像是小孩子想惹人伤脑筋的感觉——不,反倒该形容像是小孩子在试探父母一样(就算我这样做,也会原谅我吗?就算我要这种任性也是?那么,如果这样呢?如果那样呢?那——)净做些调皮捣蛋的事。留下吻痕、找人找到公司里去、还在公共场所做那种事—— 「今日子?」 「……啰嗦!」 问题是—— 自己并不太讨厌那么做。 而且有时候还会感到高兴。 一瞬间,还不得不对于——虽然很不想承认啦——自己真的喜欢她一事,抱持实质的感受。 「……总而言之,我……不是蕾丝边!你只是在我找到真正的恋人前、过渡时期的对象而已!所以我并不打算公诸于世,也不想做出会遭人发现的事情!」 「……真是个充满魔性的女人啊!」 小鸟游叹了口气。 「竟然为了自己的欲望,玩弄我一介高中生——啊啊,你那魔性魅力让我不得不为之疯狂……」 「等等、住手……啊、啊……住手!」 若按往常的模式,接下来就会顺势继续下面的发展。不过这个时候,当小鸟游压制住今日子时,寝室那一头响起了手机铃声。不是今日子最近喜欢的<还有明天啦>(注:坂本九于1963年及2000年发行的歌曲<明日があるさ>,曾多次被许多艺人重新翻唱,歌词中的「还有明天啦」亦成为当时的流行语),而是<达斯维达的主题曲>(注:黑武士达斯维达为电影「星际大战」里的主要反派角色)——不过,记得小鸟游的来电铃声应该是<老鹰之歌>(注:el dor pass,原为秘鲁民谣)才对呀—— 「……抱歉。」 咦?以前明明都会无视钤响的啊—— 小鸟游去接手机了。 今日子也走出洗手间,从门后观察小鸟游的样子。从她那比今日子小七岁,戴上眼镜则变得年长、拿下眼镜便看来年少许多、正瞧着手机屏幕的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可是,「那个时候」也没看她流下半滴眼泪。在小鸟游那无法窥探的内心深处,究竟有着怎么样的情感起伏呢—— 一定是发生过什么事吧? 过了几分钟后,小鸟游回了简讯、放下手机。 今日子向她询问: 「……有急事?」 「……嗯。在我的朋友之中,有一个人特别调皮……那家伙不晓得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的样子。」 看她扬起嘴角的表情,似乎是很有兴趣。 「……是吗,那今天就……」 「你在说什么啊?」惊讶的表情浮现。「不管有什么事情,都不 会比今日子更重要的!」 「我、我没关系的啦!你赶快去找那个朋友吧!不是有急事吗?」 「……不要紧啦!那边他们会自己想办法的。」 小鸟游走近,拉起今日子的手。 「……再说,我们的『事情』也还没谈完吧?」 「我说啊……」今日子的脸一沉。 「那件事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我不要。听懂了吗?好,结束了!你快去吧!」 「为什么?你为什么那么不情愿呢?」 今日子不禁大叫: 「那是当然的吧!正常人都不会愿意的!听好了,追根究底,『让众多情妇们彼此见面,这么做是错的!』」 匡啷——浴室里不晓得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真过分,竟说是情妇~」小鸟游搔了搔头。「我可是把你们当作恋人看待的耶?」 「当人数有六名时,就已经称不上是恋人了啦!」 「……没那回事!其它人都能理解她们和我是恋人关系啊!也都说好要让大家见个面了。就只有今日子你讲这么坏心的话喔?」 「这才不叫坏心!」不知为何,今日子也赌气放声大喊:「我说的全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可以对『理所当然』一词认输啊!」 小鸟游不理会今日子高八度的叫嚷,紧抓住她的手臂,拉着她开始朝寝室的反方向——浴室前进。「……『理所当然』是什么?是指『一般而言』的意思吗?那都是别人认定、强制加诸他人的价值观!所谓的价值,是要靠自己寻找出来的,是要靠自己的努力与经验建立起来的才对!对平常社会——对『一般而言』认输是不行的!」不知是要说服人还是怎么样,嘴里一面滔滔不绝地说些净让人听不懂的话。 匡啷——一声响起,两人进入浴室。 不知何时,两人身上的浴巾都不见了。 「放、放开我!」 「总而言之,我想要让大家齐众一堂!不光只是名字,身材、长相、见了面才能得知的事、对话、氛围、交谈后才能认识到的事,我想要大家都能了解这些……没错,我想要大家更进一步交流!日期也已经决定好了……拜托你,今日子。」 「就算你露出那种眼神看我也不行……喂,就算抱住我、哇~啊~就算你口齿伶俐地说服我也不行!」 「……真是个倔强的人。」 小岛游叹了声气。 「我才不倔强!」 「反正,在你点头答应前,我哪里都不去……管他是急事还是什么,在我说服你之前,今日子,我都不打算离开你。」 「你啊……」 「而且……老实说。」小鸟游舔了舔嘴唇。 「我并不讨厌说服一个不情愿的人。」 「啊呜、哇!」 原本应该会持续的尖叫声硬是被中断,今日子的身体呈现出与地心引力垂直的方向。铺在地上的止滑垫发出啾啾的声响,浴室也回响着扭转莲蓬头开关的声音。感受到温水轻轻流入发间,今日子叹了口气。就算抵抗也没有用,这孩子……最后还是会依照她所喜欢的、想做的去做。不对,是自己会任由她这么做——就只是因为喜欢她。就算这是场看不见未来的恋情。 今日子突然间想到,对方说有急事究竟是真是假?还是,那纯粹只是作为交涉手段而讲的?她将视线窥向正将沐浴乳倒到手上的小鸟游双眼。 黑眸的另一侧,就像是幽暗的海底深处。 今日子心想,就算她惹得自己伤脑筋也没关系。不管遭遇到什么、不管她对自己做什么都可以,只不过,希望她能让自己看见那片海洋的深处。 从小鸟游的眼神中,什么也看不出来——除了她正兴致勃勃。 3 「怎么回事?」 声音听起来实在不像发生过什么事的样子。舞原依花用如此的语调对她姊姊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 「那个……发饰是什么?」 「猫耳朵。」 「……为什么手上还戴着只有四根手指的手套?」 「因为很可爱啊!肉球好有弹性喔!」 「……屁股上长了什么,你有发现到吗?」 「这不叫做『什么』,这叫尾巴!看我摇摇尾巴!」 舞原咲杳甩了甩尾巴。 「很可爱吧?」 依花的头脑在瞬间呈现一片空白。但尽管如此,她也不会将之表现在脸上。 她缓缓巡视了姊姊房内一圈,静下心来后,依然面无表情,回到最初的问句。 「……到底为什么要打扮成那样?」 「因为我是猫嘛!很可爱不是吗?对吧?」 「非常可爱!」 被咲杳的视线对上,躲在依花身后的女仆长小敏赶紧跟着附和。当然,她说的话绝无虚假,在她手中被连续按下的数字相机快门正忠实地述说这一点。附带一提,小敏的兴趣是偷拍、窃听及斗犬,偶尔也会在依花的房间偷装摄影机。不过只要责备她这点,她就会回答: 「唉呀,我只是为了服侍大小姐,所以才想先得知所有的事情而已嘛!」讲得好像不想让她一览无遗的依花才有错,一副大言不惭的样子。但她即使这样却还是没被炒鱿鱼,由此便可以推测得出她的办事能力吧。 不过,现下的问题并不在于小敏的兴趣,更不是咲杳到底可不可爱。 「……也对,非常可爱……可是,咲杳,我现在问的是……」 「猫啊……」 咲杳舔了舔沾有血迹的嘴唇,再舔了舔沾有血迹的手指: 「只做喜欢的事情,不做讨厌之事。想吃就吃、睡觉,然后玩耍。」 咲杳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由于动作相当自然,和她现在的模样实在很搭。她该不会彻底猫化了吧?虽然姊姊的个性的确浑然天成,但应该……没有幼稚到那种地步吧?她那副打扮恐怕是种警告,表示「要说明实在太麻烦了,看我的模样,然后你们自己去领会」吧。然而,那个少女却领会不到。依花看向姊姊正抱着的少女。那名少女身上穿着舞原家佣人的标准制服——女仆服……猫耳朵和女仆,要是堂岛昴见到这副光景,一定会笑着这么说吧——真不愧是独一无二的舞原家,男人的梦想全都凝聚在此。 「……请把那个人交给我。」 「不要。」当然被拒绝了。 「猫啊,是会玩玩具的!然后在玩腻之前,都不会把那玩具给其它人。」 依花摇摇头道: 「……咲杳,我会负责把『玛丽亚人偶』找回来的。我一定会找出偷走咲杳玩具的人。所以放过她吧。」 「是呀,大小姐。」小敏也温和地说: 「如果要玩,就让小敏陪你吧?」 「我累了,不玩了。」 「那么,请把那个人……」 「不要!」 ——启动「闹别扭」模式了…… 平常的咲杳虽然多少有点不经世事,但却很坦率,也绝不是个会伤害他人的女孩。(但就算是目前的情况,咲杳也没有自觉正在伤害他人。)可是只要她一闹起别扭要任性,那就真的像个名副其实的公主——统领日炉理坂的舞原家之下任当家,做出些破天荒的事,将周遭的人卷进其中,造成他们的困扰。依花不禁在心中叹息,这身猫咪打扮真的很适合咲杳。以后就把她这种状况称呼为「猫模式」好了—— ……没办法了,虽然自己不太想告诉她…… 依花慢慢地靠近姊姊。 「呜——别过来!」 「 老实说,这次的案件……」 话语在中途打住。依花注视着姊姊的眼睛说: 「我交由『神秘推理团体』负责处理了。」 「……交给『神团』处理?」 「没错。」 依花脸上缓缓浮现开朗的笑容。受到双胞胎妹妹难得一见的笑容所牵引,咲杳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这是只对双胞胎姊姊有效的秘技。依花平常不表露笑脸,在这种时候就派得上用场。 「……所以,别做这些会妨碍到堂岛昴的事情。你要是无理取闹,堂岛昴可是会吓一跳的喔?」 「……我才没有无理取闹呢。」 确认姊姊听见喜欢的男生名字后别扭地撇开脸,依花对小敏点了点头。小敏从姊姊身上硬拉开少女,带到依花面前确认状态。不知为何,少女一脸陶醉似地晕了过去。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她是在失去右耳之前、还是之后才昏迷的?或者,是在失去右耳的途中?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就是了。发现到自己正下意识看着咲杳的嘴边——血迹已经干了,依花撇开了视线……反正少女失去的是「耳朵」而不是「听力」,而咲杳的肠胃也很好。能成为咲杳的养分,少女的耳朵也算是如愿以偿吧。 咲杳已不再关注于少女。 「……搜查行动什么时候开始?」 「我现在正打算去拜托他们……我想你应该明白吧,姊姊你不可以跟着去。乖乖在家里等吧!」 「我知道啦!」咲杳又把头撇开了。希望她是真的明白。 依花吩咐小敏抬走少女,准备离开房间时,一个声音从后面叫住了自己。 「依花。」 咲杳平时总是称呼依花为「小花」,很难得听到她直呼全名。 「……什么事?」 依花和咲杳的视线交集。 凝视依花的脸好一阵子,咲杳转过了头。她用手背擦了擦嘴,吐吐舌,蹙眉表示思心地说道: 「……我啊,在生气。」 「嗯。」 「我非常、非常地生气!」 「……我知道了。」 留下咲杳,依花和小敏两人拜辞离开了寝室。踏出房间时,依花一面心想—— 那并不是猫——就算退让百步,说是猫科动物好了,那也绝对不是猫—— 离开房间后行经走廊途中,小敏对依花开口: 「……那个,大小姐……」 「怎么了?」 「您说要交由神团办理,请问是真的吗?」 「嗯。」依花面无表情地回答。 这起案件——这起着实令人费解的案件,恐怕是—— 与刚才收到的那封简讯有关。 「因此这起案件不要委托警察,而是派『黑衣』去支持。案件的处理等级为4,指挥就交由小敏你来负责。」 「……可是,再怎么说也不能交由高中生来——」 「我没有教过你这样的应答方式。」 「……我明白了。」 失礼了——赔过罪后的那张脸上,已经看不出和依花同样正值少女的影子了。 「谨遵您的吩咐。」 「……我也是神团的一员,所以不用担心。」 「是的。」 「那么,我出门了。」 「那个……」 「……什么事?」 「小敏我……」吞吞吐吐的,似乎是很难以启齿。 「……怎么了?」 「小敏我……很敬爱大小姐……很敬爱咲杳大小姐。我服侍、守护着咲杳大小姐,只要大小姐希望,我甚至可以献上这条性命。但是……」 「但是?」 「……有时候……我却对咲杳大小姐感到害怕得不得了。」 「我也是啊。」 「……咦?」 小敏吃了一惊。依花轻抚她的头安慰她。 「……依花小姐,那个……」 「但就算这样,我们还是都爱着咲杳。既然如此,那么就不需要——」 「——是的!」 目送小敏精神奕奕地离开后,依花——仍旧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没错,无论是生在舞原家这件事,还是身为咲杳的妹妹一事,经常都让自己感到害怕得不得了。虽然自己完完全全地接受,接受这个事实,但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感到害怕—— 不过,现在—— 依花忆起了冬月日奈。 在这惊奇的世界中找到的、唯一的「朋友」——她已经不在人世间了。但是,她留下了一件十分美妙的「东西」。 依花从和服(她都把和服当成居家服穿)的袖子里掏出手机,注视着屏幕。她再一次阅读和咲杳见面前收到的那封简讯。 简讯里只有一行字: ——「polish apples」—— 真的是等很久了啊。 这几个月以来,我都一直在等候征兆。 开始的信号,终于到来—— 依花微微一笑。不同于刚才展现给姊姊看的表情——是冷酷的笑容。然而,这才是她真正的笑容。 ——于是,「恶魔同盟」初次负责的案件「透明喷漆」便揭开了序幕。故事—— 就在他们三人手机响起的几分钟前,从堂岛昴的房间开始说起—— 序/从日常中踏出出第一步 台版 转自 七夜@轻之国度 1 接近中午时分,准备结束长跑锻炼的叶切洋平,正打算回程绕道去经常光顾的运动用品店时,看见了真嶋绫正站在理发店(不是美容院)(注:理发店原文「床屋」,主要是以整理男性发型为主,也替客人刮胡子。另外,美容院则是以为女性美发、做造型为主,也不提供刮胡子的服务)前面。 她在做什么呢?就只是站在外头不进去,透过窗户往理发店里看。 自从看见她之后经过十五分钟,洋平才终于开口向她搭话: 「……学姊?」 「——!」 看样子,似乎不该出声叫她的。见到真嶋瞬间露出「真想从这里消失!」的表情,洋平反倒觉得自己才想躲起来,甚至开始认真考虑是否干脆逃跑算了。洋平很不擅长和女性交谈。女人的思考模式不但难懂又迂回,令人无法理解;再者,打从最初自己就没有和她们共通的话题。对了!干脆就假装自己认错人好了—— 「啊啊,你好……你是……叶切,对吧?」 「……你好。」 对于真嶋知道自己的名字一事,洋平感到非常惊讶。于是没办法,他只好走近真嶋身边,望向真嶋从刚才就一直盯着瞧的理发店窗户。 真嶋对他微笑: 「……你在看什么?」 「……只是在看我的脸……请问,学姊有什么困扰吗?如果有……」 「不,没有。」 「……那,你在这做什么……」 「我看起来像是在做什么的样子吗?」 洋平想出了他所尊敬的「堂岛昴」可能会讲的四种说词。不过,在他考虑着要讲哪一种时,真嶋已经先开口了: 「……我真的没在做什么啦!」 她抓了抓脸说:「这个啊……」然后将食指伸向长至后颈的头发。 「……我只是在想要不要把它剪掉而已。」 「剪头发?」 「在理发店还有什么能剪的?」 洋平陷入了沉思。回答她「剪车票」如何?行得通吗? 「……总而言之,就只是来理发而已吧?没有什么其它的烦恼吧?」 「嗯,大概吧……」真嶋给了个暧昧的回答。这答复令洋平感到在意,于是他便沉默地凝视真嶋的脸。就像昴所教他的一样,若想要从对方口中探听出情报,那么就「闭上嘴」。 真嶋避开他的视线,抓起一撮浏海。 「……平常我都是留到差不多这个长度就剪掉的……」 「那么,去剪掉不就好了?进去吧!」 洋平再一次看向理发店内。昏暗的窗户映照着自己的脸,而在玻璃另一端,店内仅有的两名店员(姊弟)正向这里挥手,简直就是一副「什么都好,快来让我们剪啦!」的样子。洋平一下子慌了,挥手响应他们之后,又将视线转了回来。 「而且店里似乎也没别的客人。」 「嗯……话虽是这样说没错啦……」 真嶋反复卷着浏海。 「……我很犹豫到底要不要剪头发?」 「犹豫?」 「没错,犹豫。」 洋平目不转睛地盯着真嶋——这位日前才加入「神秘推理团体」的少女。 她的全名是真嶋绫。 这位少女在前些日子,自己向全校师生公开表白,直到几个月前都遭受下流教师胁迫的事情。 就算在不解女人心这一点上不输人,洋平也想象得出来,这番行动究竟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特别是在这种乡下地方——世界狭隘的日炉理坂,就更需要了。若是打算转学也就算了,但她明知道会被人家的流言蜚语说成「日炉理坂高中唯一的非处女」(姑且不论这是否为事实),为什么却还要将那样的事情公开呢?尽管洋平无法理解她的行为,不过对于她的决断还是抱以认同。正因如此,当洋平受到昴拜托照顾她时,才会二话不说地答应。(不过只要是昴的请托,他本来就绝对不可能不即刻答应的。) 这样的一个少女—— 竟会为了理发这点小事感到犹豫? 女人这种生物,真是越发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啊!洋平心想,并摇了摇头一边开口: 「……这么说来,你就是为了犹豫要不要剪头发,所以在这边呆站了十五分钟?」 「……我就是因为犹豫要不要剪头发,所以在这边呆站了十五分钟喔!」真嶋笑道:「……而你也是,在那里呆站了十五分钟,看我在做什么。」 「不,那是因为……」话讲到一半就接不下去了。 「你是在替我担心吧?谢谢你。那么……啊,失陪一下。」 真嶋拿出了手机。 是什么内容的简讯啊?她静静盯着液晶屏幕,脸上无法形容的表情变化,全都看在洋平眼里。洋平初次得知喜悦与哀伤、不安及期待,这些相对的情绪可以同时显露于一个表情上。目睹这般表情所呈现出的性感,让他不由得清了清喉咙。 「……抱歉。」 收起手机后,真嶋缓缓地重新背上背包,然后看向洋平。 「我突然有事情。」 「不,没关系。」 「我先走了。」 真嶋微微点头道别,接着转过身……可是却没有迈开步伐……就那么站着。她是怎么了啊?该不会打算再站个十五分钟吧——啊,这句:「台词」说不定不错喔?很有昴先生的调调。讲讲看吧?正当洋平准备开口的瞬间—— 「……我有件事想问你……」 真嶋却先出声了。 「……什么事?」 「我是不是……呃……和她很像?」 「咦?」 「……像冬月学妹。」 「像冬月小姐?」 ——冬月……日奈。 几个月前离奇死亡的「堂岛昴」恋人—— 洋平无法隐藏心中的动摇,他注视着真嶋的脸。那是一张无法想象是与自己同为人类、有着梦幻般五官的女性面容。端视女性的脸孔——加上进而熟记对方——对洋平来说都是件不容易的事。然而对于「堂岛昴」的恋人冬月日奈的脸孔,他却记得十分清晰。再说,她那双浓眉配上大眼睛,并非让人能够轻易忘记的。初次和她见面时,洋平就不禁脱口说出:「真不得了!」而被瞪,之后慌忙改口说:「不,我指的不是眉毛的粗细,而是说你的眼睛非常有神。」结果又更进一步遭到白眼。不,那已不只是遭白眼的等级了,她那眼神简直就是凶器,若是在法庭上将其作为证物提出,毫无疑虑绝对能够胜诉。因此对于冬日月奈的相貌,洋平记得十分清楚,今后也一定不会忘却的吧……就算如今她已经去世,以后再也无法见上一面也是一样。 洋平目不转睛地注视真嶋的脸。 虽然头发稍长,但和冬月的发型同样都是短发,就散发的氛围上来说确实很像。很可惜(?)她的眉毛是细的,不过在那下面——带有些许不安,却仍由正面捕获洋平视线的双瞳 ——那散发着耀眼光采的眼眸,更是格外地神似…… 「……如何?」 「……咦?」 「像吗?」 洋平慌忙地转开视线。 「说得也是,确实有点像,可是……」 「是吗。」 不等洋平说完,真嶋就擅自结束了话题。 「我没有别的意思啦。只不过人家经常这么对我说,所以才想问问看罢了……再见啰。」 微微点头道别后,真嶋转过身然后迈开步伐。 带有一点小跑步 的味道。 究竟怎么回事啊? 因这突然的问题而愣住,洋平找不出可说的话,就只是目送真嶋离开。还真是搞不懂女人耶……他如此想着,不过目光却还是没办法移开,直到那个人影消失为止。 直到她的残像消失为止。 ……不知经过了多久的时间,洋平忽然感受到一股视线,于是目光转向一旁。和洋平同样目送真嶋离开的两名理发店店员(姊弟),将脸颊贴在窗玻璃上,正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这里。洋平初次得知愤怒与哀伤、不安及期待,各式各样的情绪竟可以透过仅仅3.5公分的眼球如此主张其存在,况且还同时表现出来。对上店员的视线后,虽然又赶紧别过头去,但是……啊啊~已经没办法佯装不知情了啦! ……没办法了。 于是他叹了口气,摸了摸前几天才刚剃好的三分头,然后走进理发店的大门。 2 「唉唉~」 看着洗脸台前的镜子,今日子叹了口气。 「我听得见,你在叹气的声音喔~」 拉长的语音从寝室传来。对着那个声音响应: 「……我就是故意要让你听到的!」 今日子提高了声量回答。 「你看,这个要怎么办啦!我可不是学生耶,明天也要去上班的!啊——真是的!这个是要怎么办啦!」 「有什么关系!」 在镜子映照的另一端,出现了一名女性——小鸟游恕宇的白晰裸体。 「像今日子这样的美女,要是在收假时身上没半个吻痕,那样才太过于悲哀呢!」 「……悲哀也不要紧!我觉得很好!」 「我不想让你感到悲伤。」 被人突然从后面紧紧抱住,今日子顿时说不出话来。浴巾被揭开、嘴唇温柔而冰冷的触感一路从肩膀巡回至颈部……然后—— 「——呜哇、痛!」 是一阵血液集中的强烈触感。 「啊啊~真是的!」在镜子上确认刚印下不久的新鲜葡萄色痕迹,今日子不禁叹气。 「你这个人实在是……」 今日子很清楚,不管对现在的小鸟游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无论自己表露出嫌恶或是生气,都只会让她觉得高兴而已。 尽管很清楚,但是……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啦!」 「因为我喜欢你。」 「……你如果喜欢我,拜托你就别这样啦!我真的很伤脑筋耶!要是被人发现……」 「到那个时候,今日子你也出柜就好了啊!就像我一样!很有趣唷?」 「……那是你与众不同!」 一年前,小鸟游在高中的入学典礼上,于全校师生面前出柜表示自己是个同性恋。日后被称作「小鸟游冲击」的这起事件,也确实掀起了各方面的风波。拜此所赐,在日炉理坂的居民早已无人不知小鸟游的事了。当今日子侧眼问道:「为何要做这种蠢事?」时,小鸟游却一反常态、难得认真地回话—— 「在我读国小、对于『性』还不了解的时候……」小鸟游这么说:「我一直以异性的身分——在当时该称为是同性吧——喜欢着一个女孩子……但是我却无法告白。因为我没有勇气。结果,她就被其它男人夺走了。于是我心想,明明都认识十年了,结果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啊!然后我就下定决心,今后我一秒钟也不要浪费。只要事先宣布,也可以省去告白时的麻烦,缩短为了性别差异而烦恼的时间。再说……」 也能够诚实地活下去——一边说着,小鸟游扑向今日子,话题到此结束。原来如此,她就是因此才公开表明的啊……虽然当时今日子只是不由得感到佩服(「不过啊,诚实和任性而为可是不同的唷?」)但假使真是因为这番原因,那应该也并非能像在嘴上说说一般,轻松松便可以办到的事。 ……没错,就算是小鸟游也一样。 她一定是真的很喜欢那个人。 那个女孩子——名叫冬月日奈的少女。 「……怎么啦?」被人从镜子的另一侧注视,小鸟游笑了。 「难道,我真的惹你生气了?」 「……我才没生……不,我是在生气没错……」 几个月前——在小鸟游把她留至腰际的长发一口气剪短的那天,冬月日奈去世了。关于 那天的事,今日子什么也不知道。当她得知这件事时,已经是事隔一个星期之后了。小鸟游只说了句「我最重要的人死了」,其它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她那与平日无异的模样,看在今日子眼里着实难受。 毫无缘由地难受。 难受得泪水都要快要涌出来。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任何变化。 这几个月以来,小鸟游的确有点奇怪。 举例来说,像这个吻痕,以前的小鸟游是不会留下的——至少不会留在这么显眼的地方。现在的小鸟游,总让人有种像是小孩子想惹人伤脑筋的感觉——不,反倒该形容像是小孩子在试探父母一样(就算我这样做,也会原谅我吗?就算我要这种任性也是?那么,如果这样呢?如果那样呢?那——)净做些调皮捣蛋的事。留下吻痕、找人找到公司里去、还在公共场所做那种事—— 「今日子?」 「……啰嗦!」 问题是—— 自己并不太讨厌那么做。 而且有时候还会感到高兴。 一瞬间,还不得不对于——虽然很不想承认啦——自己真的喜欢她一事,抱持实质的感受。 「……总而言之,我……不是蕾丝边!你只是在我找到真正的恋人前、过渡时期的对象而已!所以我并不打算公诸于世,也不想做出会遭人发现的事情!」 「……真是个充满魔性的女人啊!」 小鸟游叹了口气。 「竟然为了自己的欲望,玩弄我一介高中生——啊啊,你那魔性魅力让我不得不为之疯狂……」 「等等、住手……啊、啊……住手!」 若按往常的模式,接下来就会顺势继续下面的发展。不过这个时候,当小鸟游压制住今日子时,寝室那一头响起了手机铃声。不是今日子最近喜欢的<还有明天啦>(注:坂本九于1963年及2000年发行的歌曲<明日があるさ>,曾多次被许多艺人重新翻唱,歌词中的「还有明天啦」亦成为当时的流行语),而是<达斯维达的主题曲>(注:黑武士达斯维达为电影「星际大战」里的主要反派角色)——不过,记得小鸟游的来电铃声应该是<老鹰之歌>(注:el dor pass,原为秘鲁民谣)才对呀—— 「……抱歉。」 咦?以前明明都会无视钤响的啊—— 小鸟游去接手机了。 今日子也走出洗手间,从门后观察小鸟游的样子。从她那比今日子小七岁,戴上眼镜则变得年长、拿下眼镜便看来年少许多、正瞧着手机屏幕的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可是,「那个时候」也没看她流下半滴眼泪。在小鸟游那无法窥探的内心深处,究竟有着怎么样的情感起伏呢—— 一定是发生过什么事吧? 过了几分钟后,小鸟游回了简讯、放下手机。 今日子向她询问: 「……有急事?」 「……嗯。在我的朋友之中,有一个人特别调皮……那家伙不晓得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的样子。」 看她扬起嘴角的表情,似乎是很有兴趣。 「……是吗,那今天就……」 「你在说什么啊?」惊讶的表情浮现。「不管有什么事情,都不 会比今日子更重要的!」 「我、我没关系的啦!你赶快去找那个朋友吧!不是有急事吗?」 「……不要紧啦!那边他们会自己想办法的。」 小鸟游走近,拉起今日子的手。 「……再说,我们的『事情』也还没谈完吧?」 「我说啊……」今日子的脸一沉。 「那件事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我不要。听懂了吗?好,结束了!你快去吧!」 「为什么?你为什么那么不情愿呢?」 今日子不禁大叫: 「那是当然的吧!正常人都不会愿意的!听好了,追根究底,『让众多情妇们彼此见面,这么做是错的!』」 匡啷——浴室里不晓得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真过分,竟说是情妇~」小鸟游搔了搔头。「我可是把你们当作恋人看待的耶?」 「当人数有六名时,就已经称不上是恋人了啦!」 「……没那回事!其它人都能理解她们和我是恋人关系啊!也都说好要让大家见个面了。就只有今日子你讲这么坏心的话喔?」 「这才不叫坏心!」不知为何,今日子也赌气放声大喊:「我说的全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可以对『理所当然』一词认输啊!」 小鸟游不理会今日子高八度的叫嚷,紧抓住她的手臂,拉着她开始朝寝室的反方向——浴室前进。「……『理所当然』是什么?是指『一般而言』的意思吗?那都是别人认定、强制加诸他人的价值观!所谓的价值,是要靠自己寻找出来的,是要靠自己的努力与经验建立起来的才对!对平常社会——对『一般而言』认输是不行的!」不知是要说服人还是怎么样,嘴里一面滔滔不绝地说些净让人听不懂的话。 匡啷——一声响起,两人进入浴室。 不知何时,两人身上的浴巾都不见了。 「放、放开我!」 「总而言之,我想要让大家齐众一堂!不光只是名字,身材、长相、见了面才能得知的事、对话、氛围、交谈后才能认识到的事,我想要大家都能了解这些……没错,我想要大家更进一步交流!日期也已经决定好了……拜托你,今日子。」 「就算你露出那种眼神看我也不行……喂,就算抱住我、哇~啊~就算你口齿伶俐地说服我也不行!」 「……真是个倔强的人。」 小岛游叹了声气。 「我才不倔强!」 「反正,在你点头答应前,我哪里都不去……管他是急事还是什么,在我说服你之前,今日子,我都不打算离开你。」 「你啊……」 「而且……老实说。」小鸟游舔了舔嘴唇。 「我并不讨厌说服一个不情愿的人。」 「啊呜、哇!」 原本应该会持续的尖叫声硬是被中断,今日子的身体呈现出与地心引力垂直的方向。铺在地上的止滑垫发出啾啾的声响,浴室也回响着扭转莲蓬头开关的声音。感受到温水轻轻流入发间,今日子叹了口气。就算抵抗也没有用,这孩子……最后还是会依照她所喜欢的、想做的去做。不对,是自己会任由她这么做——就只是因为喜欢她。就算这是场看不见未来的恋情。 今日子突然间想到,对方说有急事究竟是真是假?还是,那纯粹只是作为交涉手段而讲的?她将视线窥向正将沐浴乳倒到手上的小鸟游双眼。 黑眸的另一侧,就像是幽暗的海底深处。 今日子心想,就算她惹得自己伤脑筋也没关系。不管遭遇到什么、不管她对自己做什么都可以,只不过,希望她能让自己看见那片海洋的深处。 从小鸟游的眼神中,什么也看不出来——除了她正兴致勃勃。 3 「怎么回事?」 声音听起来实在不像发生过什么事的样子。舞原依花用如此的语调对她姊姊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 「那个……发饰是什么?」 「猫耳朵。」 「……为什么手上还戴着只有四根手指的手套?」 「因为很可爱啊!肉球好有弹性喔!」 「……屁股上长了什么,你有发现到吗?」 「这不叫做『什么』,这叫尾巴!看我摇摇尾巴!」 舞原咲杳甩了甩尾巴。 「很可爱吧?」 依花的头脑在瞬间呈现一片空白。但尽管如此,她也不会将之表现在脸上。 她缓缓巡视了姊姊房内一圈,静下心来后,依然面无表情,回到最初的问句。 「……到底为什么要打扮成那样?」 「因为我是猫嘛!很可爱不是吗?对吧?」 「非常可爱!」 被咲杳的视线对上,躲在依花身后的女仆长小敏赶紧跟着附和。当然,她说的话绝无虚假,在她手中被连续按下的数字相机快门正忠实地述说这一点。附带一提,小敏的兴趣是偷拍、窃听及斗犬,偶尔也会在依花的房间偷装摄影机。不过只要责备她这点,她就会回答: 「唉呀,我只是为了服侍大小姐,所以才想先得知所有的事情而已嘛!」讲得好像不想让她一览无遗的依花才有错,一副大言不惭的样子。但她即使这样却还是没被炒鱿鱼,由此便可以推测得出她的办事能力吧。 不过,现下的问题并不在于小敏的兴趣,更不是咲杳到底可不可爱。 「……也对,非常可爱……可是,咲杳,我现在问的是……」 「猫啊……」 咲杳舔了舔沾有血迹的嘴唇,再舔了舔沾有血迹的手指: 「只做喜欢的事情,不做讨厌之事。想吃就吃、睡觉,然后玩耍。」 咲杳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由于动作相当自然,和她现在的模样实在很搭。她该不会彻底猫化了吧?虽然姊姊的个性的确浑然天成,但应该……没有幼稚到那种地步吧?她那副打扮恐怕是种警告,表示「要说明实在太麻烦了,看我的模样,然后你们自己去领会」吧。然而,那个少女却领会不到。依花看向姊姊正抱着的少女。那名少女身上穿着舞原家佣人的标准制服——女仆服……猫耳朵和女仆,要是堂岛昴见到这副光景,一定会笑着这么说吧——真不愧是独一无二的舞原家,男人的梦想全都凝聚在此。 「……请把那个人交给我。」 「不要。」当然被拒绝了。 「猫啊,是会玩玩具的!然后在玩腻之前,都不会把那玩具给其它人。」 依花摇摇头道: 「……咲杳,我会负责把『玛丽亚人偶』找回来的。我一定会找出偷走咲杳玩具的人。所以放过她吧。」 「是呀,大小姐。」小敏也温和地说: 「如果要玩,就让小敏陪你吧?」 「我累了,不玩了。」 「那么,请把那个人……」 「不要!」 ——启动「闹别扭」模式了…… 平常的咲杳虽然多少有点不经世事,但却很坦率,也绝不是个会伤害他人的女孩。(但就算是目前的情况,咲杳也没有自觉正在伤害他人。)可是只要她一闹起别扭要任性,那就真的像个名副其实的公主——统领日炉理坂的舞原家之下任当家,做出些破天荒的事,将周遭的人卷进其中,造成他们的困扰。依花不禁在心中叹息,这身猫咪打扮真的很适合咲杳。以后就把她这种状况称呼为「猫模式」好了—— ……没办法了,虽然自己不太想告诉她…… 依花慢慢地靠近姊姊。 「呜——别过来!」 「 老实说,这次的案件……」 话语在中途打住。依花注视着姊姊的眼睛说: 「我交由『神秘推理团体』负责处理了。」 「……交给『神团』处理?」 「没错。」 依花脸上缓缓浮现开朗的笑容。受到双胞胎妹妹难得一见的笑容所牵引,咲杳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这是只对双胞胎姊姊有效的秘技。依花平常不表露笑脸,在这种时候就派得上用场。 「……所以,别做这些会妨碍到堂岛昴的事情。你要是无理取闹,堂岛昴可是会吓一跳的喔?」 「……我才没有无理取闹呢。」 确认姊姊听见喜欢的男生名字后别扭地撇开脸,依花对小敏点了点头。小敏从姊姊身上硬拉开少女,带到依花面前确认状态。不知为何,少女一脸陶醉似地晕了过去。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她是在失去右耳之前、还是之后才昏迷的?或者,是在失去右耳的途中?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就是了。发现到自己正下意识看着咲杳的嘴边——血迹已经干了,依花撇开了视线……反正少女失去的是「耳朵」而不是「听力」,而咲杳的肠胃也很好。能成为咲杳的养分,少女的耳朵也算是如愿以偿吧。 咲杳已不再关注于少女。 「……搜查行动什么时候开始?」 「我现在正打算去拜托他们……我想你应该明白吧,姊姊你不可以跟着去。乖乖在家里等吧!」 「我知道啦!」咲杳又把头撇开了。希望她是真的明白。 依花吩咐小敏抬走少女,准备离开房间时,一个声音从后面叫住了自己。 「依花。」 咲杳平时总是称呼依花为「小花」,很难得听到她直呼全名。 「……什么事?」 依花和咲杳的视线交集。 凝视依花的脸好一阵子,咲杳转过了头。她用手背擦了擦嘴,吐吐舌,蹙眉表示思心地说道: 「……我啊,在生气。」 「嗯。」 「我非常、非常地生气!」 「……我知道了。」 留下咲杳,依花和小敏两人拜辞离开了寝室。踏出房间时,依花一面心想—— 那并不是猫——就算退让百步,说是猫科动物好了,那也绝对不是猫—— 离开房间后行经走廊途中,小敏对依花开口: 「……那个,大小姐……」 「怎么了?」 「您说要交由神团办理,请问是真的吗?」 「嗯。」依花面无表情地回答。 这起案件——这起着实令人费解的案件,恐怕是—— 与刚才收到的那封简讯有关。 「因此这起案件不要委托警察,而是派『黑衣』去支持。案件的处理等级为4,指挥就交由小敏你来负责。」 「……可是,再怎么说也不能交由高中生来——」 「我没有教过你这样的应答方式。」 「……我明白了。」 失礼了——赔过罪后的那张脸上,已经看不出和依花同样正值少女的影子了。 「谨遵您的吩咐。」 「……我也是神团的一员,所以不用担心。」 「是的。」 「那么,我出门了。」 「那个……」 「……什么事?」 「小敏我……」吞吞吐吐的,似乎是很难以启齿。 「……怎么了?」 「小敏我……很敬爱大小姐……很敬爱咲杳大小姐。我服侍、守护着咲杳大小姐,只要大小姐希望,我甚至可以献上这条性命。但是……」 「但是?」 「……有时候……我却对咲杳大小姐感到害怕得不得了。」 「我也是啊。」 「……咦?」 小敏吃了一惊。依花轻抚她的头安慰她。 「……依花小姐,那个……」 「但就算这样,我们还是都爱着咲杳。既然如此,那么就不需要——」 「——是的!」 目送小敏精神奕奕地离开后,依花——仍旧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没错,无论是生在舞原家这件事,还是身为咲杳的妹妹一事,经常都让自己感到害怕得不得了。虽然自己完完全全地接受,接受这个事实,但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感到害怕—— 不过,现在—— 依花忆起了冬月日奈。 在这惊奇的世界中找到的、唯一的「朋友」——她已经不在人世间了。但是,她留下了一件十分美妙的「东西」。 依花从和服(她都把和服当成居家服穿)的袖子里掏出手机,注视着屏幕。她再一次阅读和咲杳见面前收到的那封简讯。 简讯里只有一行字: ——「polish apples」—— 真的是等很久了啊。 这几个月以来,我都一直在等候征兆。 开始的信号,终于到来—— 依花微微一笑。不同于刚才展现给姊姊看的表情——是冷酷的笑容。然而,这才是她真正的笑容。 ——于是,「恶魔同盟」初次负责的案件「透明喷漆」便揭开了序幕。故事—— 就在他们三人手机响起的几分钟前,从堂岛昴的房间开始说起—— 第一消/首先是案件说明 1 不知道是谁曾经说过——地心引力喜欢奶油。所以吐司落地的时候,一定是涂上奶油的那一面朝下。 不过,无论是再怎么喜欢的食物,持续吃总有吃腻的一天,到那个时候,地心引力就会开始索求果酱、花生酱或是橘子酱之类的。需求甚渴的时候,还会一口气将这些都全部接收。对于口味的搭配或者并食的禁忌,地心引力可是一点都不介意。 而在今天早上,地心引力索求了昴的荷包蛋。 覆在吐司上的荷包蛋,恰恰好正面朝下落地,而且还拖了牛奶一起陪葬。昴一面替喝牛奶解渴的地毯擦嘴,一面咒骂着崇美主义。看吧?谁叫你们在吐司上面加荷包蛋?结果才变成这样!日本人吃荷包蛋就是要配白饭吧?在热腾腾的白米饭上盖一片荷包蛋,然后再淋上酱油,这样才好吃!不管是要把蛋黄搅开来也好,还是就这样吃也行,但总之最重要的就是下面要放「白饭」!放面包是不行的,不可以!不管是再怎么松松软软的吐司,都绝对和酱油不搭调。不沾酱油的荷包蛋,就像是讨厌的拗客一样。 那该怎么办呢? ——拿盐来洒一洒啦!(←好吃!)(注:在日本,洒盐有驱邪净化之意,在此用来表示驱赶不受欢迎的客人) 如此坚持「荷包蛋就是要加酱油,盐或其它调味料都是邪魔歪道,美乃滋更是状况外!」的昴,为什么今天偏偏就在吐司上加了荷包蛋呢? ——其实,纯粹只是因为昨晚他忘了按下电子锅的炊饭钮罢了。 昴自己一个人生活。要是他忘了按下电子锅的炊饭钮,那么就再也不会有别人替他按下 了。独居生活就是这么一回事。就算昴在吐司上加荷包蛋来吃,也不会有人骂他说:「你这个空口说大话主义者!」但相对的,如果荷包蛋掉到地上,就只好由他自己收拾善后。就算静静地呆站着,也不会有人来替他做些什么的,就算他发烧或是快死掉了也是一样的。独居生活就是这么一回事。 如此这般,昴现在正在为地心引力干的好事收拾残局。若要具体描述,就是四脚贴地、手上拿着餐巾纸到处擦地板,心里一面想着「我到底在做什么啊」之类的,陷入消极厌世的心情中。至少昴的母亲并不是为了要他趴在餐桌下,而生下他的。虽然他母亲现在已经过世了,所以无从得知。而昴的恋人大概也不会爱上这样的昴吧——顺带一提,这一位女性也已经去世了。而昴的妹妹应该也一样,看到这样的哥哥,真的能打从心底尊敬他吗?再附带一提,他妹妹被外星人(?)绑架,已经失去消息八年了。 ……他独自一人凝视着双手。 一阵莫名的空虚感浮上心头。于是昴迅速完成清理,走到客厅后一股脑儿躺在地毯上。 客厅里什么都没有。 有的就只是客厅本身而已。 约比六张榻榻米大一点的空间里,没有摆设任何可称得上是家具的东西。虽然导致这副光景的是四个月前所发生的案件,但是从那时至今,客厅依然没有一丁点变化,一切都仍保留了当时的样貌。就连窗户也是,只有将破掉的玻璃取下,并未装上新的玻璃。 简直就是任凭风吹雨打。 昴将倒卧着的头侧转望向地毯。这间任凭风吹雨打的室内,特别是窗户边已经明显褪色,整个房间显得残破不堪。说实在的,最让人看了觉得痛彻心扉的,就是这间毫无任何摆设的房间本身。要是让心理治疗师看过这间房间,以及室内受损的程度,一定首先就会将之列为问题点吧——更有甚者,这又是一个恋人刚死去的男人所住的房间。不过昴却很中意这样的房间。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我喜欢!小鸟游好像也很中意这个房间,有时候会带着酒跑来,声称说要「赏月」。还有那个舞原妹也是,偶尔会来我这里泡茶。 ——不过即使如此,还是独自一人来得好。 正因为昴现在抱着这种心情,所以当对讲机响起时,他才会无动于衷。当第二声、第三声钤响时也是一样,只在心里嘀咕着:「有什么关系嘛!难得的假日耶!让我睡啦!」在第四声、第五声连续响起时,他才总算坐起身。揉揉双眼、蹙起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似地反覆深呼吸,然后随着夺命般的连续钤响加上敲打大门的咚咚声—— (……咦?我记得之前好像也有过类似的情形——) 昴跳了起来。 他飞奔到门边,迫不及待地解开门链。 ——然后缓缓开启大门。 「昴先生!」 昴反射性地闪过宛如子弹般扑进来的那个人。对方顿时煞不住飞扑进来的气势,一进玄关后就对着墙壁撞了个正着,然后从墙上滑落倒地。 「……啊啊,是亚鸟啊。」 昴清了清喉咙。 「进到人家家里时,起码该脱鞋子吧?」 「……你还是一样坏心耶……」 飞扑进家里的,是一位年幼少女,身上还穿着某种极为不可思议的紧身皮衣。她抬起泪痕斑斑的脸蛋,用水汪汪的大眼瞪着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坏心眼呢?」 「……坏心眼?我才没有……是你自己突然冲进来的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少女揉揉泛泪的双眼,将双手抵在脸颊上说道: 「可是,你也可以接住人家的啊……」 「……我哪做得出那种丢脸的事啊!」 「会丢脸……吗?」少女叹了口气后说: 「不对。这不叫做丢脸,而是要称之为罗曼蒂克~」 「对恶魔来说或许是那样没错,但对人类来说就是丢脸!你要记好了……再说,你兴奋得过头了吧……反正你一定是为了工作才来的,不是吗?」 少女露出受伤的表情。 「……对不起。」 昴心中也暗叫不妙。 「不……」他搔搔头。「先别说那个,你的脸还好吧?」 「很痛呢……」 额头部红起来了。 昴轻摸少女的头说道: 「你等等,我去拿毛巾。」 正当昴打算转身离开时,一只小手从背后揪住了他。 「……怎么了?」 「那、那个啊……」少女看起来有些害羞。 「……什么事?」 「我真的……很高兴喔……」 啊呜。 昴「呜!」地按住自己的胸口,然后踉舱地「咚!」一声,一头撞上墙壁。 「呀!?昴先生?」 「痛啊……」刚才那一击真有效。 「不、不要紧吧?」 「没事……好了,别一直站在那里,快进屋内吧!」 ……昴露出了微笑,招呼少女入内。望着少女进到客厅后,自己也转身走向厨房。 他红着脸摇头心想:「我在干嘛啊……」 刚才撞到墙壁的地方正隐隐作痛。啊啊……这下大概肿了个包吧…… (我真的……很高兴喔……) 昴笑了出来。他一边意识着头上的阵阵刺痛—— 同时在心中低语—— 别忘了那家伙的真面目。 那家伙是个恶魔。 无论她有多么可爱、就算到刚才为止的阴沉气氛都因她而被一吹而散,她都是个恶魔。别忘了,她虽有着昴的妹妹外表、并以他妹妹的名字称呼,但同时也拥有黑色羽翼及赤红眼眸,是个货真价实的恶魔。 2 他们将棉被铺在客厅地板后席地而坐,各自一手拿着保特瓶装乌龙茶,欢喜地庆祝两人的再会。 「……好久不见了呢!你过得还好吧?」 「是的!昴先生也别来无恙吧?」 少女微红着脸,将视线移开后说: 「……你还是一样性感呢!」 昴伸出摊开五指的手掌对少女比了个「你等一下!」的姿势,在原本t恤搭男用短裤的装扮之外,又再加上了一件长牛仔裤。 「……呃~自那时候算起,已经有四个月没见了吧?你都在做些什么?至少也捎个音信给我啊!」 「因为有很多事要忙嘛!例如要做一些准备之类的,有不少事情……啊,对了,在那次案件后啊~老实说,我啊——」 少女站起身子,挺起她那平坦的胸膛,得意地开口: 「从『恶魔实习生』昔级为『实习恶魔』了!」 昴也站了起来。 「那不是很好嘛!」 什么跟什么啊,差别在哪里?昴可不是会讲这种吐槽话、泼女孩子冷水的人。两人彼此交换喜悦后又再次坐下。 「可是,不是就只解决了那一桩案件而已吗?」 「只要能完成最初的工作就可以了,虽然接下来的路还很长。」 「……喔。」 四个月前,他们两人合力(话虽这么说,但整起案件几乎都是昴包办的)回收了一个人类灵魂——没错,她们这些「恶魔」是实际存在的,为了回收人类的灵魂而四处奔波。为了回收人类灵魂,她们准备了名为「智慧果实」、拥有神奇力量的道具,将其四散在世间。人类在无意识中与「智慧果实」缔结契约,「智慧果实」会实现人类的愿望,但相对地夺走人类的灵魂作为代价。当那个人类实现愿望的瞬间,「智慧果实」会发出一种讯号——「契约完成的魔力」,而接收到讯息的恶魔就负责回收灵魂。但偶尔会出现不承认愿望已实现的人类,在这种情况下,恶魔就必须和那个人「斗智」——四个月前的案件正是那样的情况。而昴由于某种缘故着手帮助少女,并在之后成为站在「恶魔」这一方的人类,帮忙亚鸟工作。 ——总而言之。 今天她会来到这里,就表示—— 「……有案件发生了?」 「是的!」少女的神情看来十分高兴。 「这是恶魔同盟首次处理的案件!」 「首次的……案件啊……」昴抓了抓头。 上一次是有冬月日奈在。 可是从这一回开始就…… 「希望不会太困难……」 「这个嘛……啊,对了!」 少女再度猛然起身。 啪!她从空中变出一本书,翻开内页,然后将书倒过来,「砰」地敲了一下。 接着是一阵从书本中掉出什么东西来的声音。 这本书是恶魔指南,同时也是「智慧果实」的目录,可以制作出「智慧果实」的样品。 昴捡起了从书本中掉落的「右手专用无指手套」。 「这个是……听不到『声音』耶?这是什么?是哪种功能的『智慧果实』?」 「那个啊,正确说起来,已经不是『智慧果实』了。那是在这一期清算的时候,决定作废的废弃品——『黄金右手』」 「黄金右手?」 ……废弃?也就是说…… 「哇啊!」昴连忙惊慌地将手套——「黄金右手」扔开。 「也、也就是说,那是货真价实的『智慧果实』?」 「正确的说法是——『原本』是『智慧果实』。因为已经作废了,所以不管怎么使用,灵魂都不会被夺走的……但毕竟是废弃品,已经无法取得能量供给,所以顶多只能再使用二十三次而已……」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智慧果实』?」 「戴上这个,只要在伸手触摸的同时心中跟着默想,就可以把摸到的东西变成黄金!」 那还真是了不得的东西……昴战战兢兢地望着「黄金右手」。在这个金钱就是力量的世界,若是使用上不够谨慎,恐怕会毁灭掉一、两个国家吧? 「……为什么像这种需求度应该很高的『智慧果实』会被作废啊?」 「它在以前的需求度的确很高吧,但近来已经没什么人会许下用金钱就可以实现的愿望了。正如你所知,若要使用智慧果实,就算不特别缔结契约,只要明白用法就可以了。所以我们会设下各种使用条件,让人不缔结契约就无法得知条件内容……但是,这项物品——」 少女指着「黄金右手」。 「使用方法并不困难,况且随便使用还会引起严重的事态,而和人类缔结契约的次数又不多。比起回收到的实益,风险还要来得更大,所以就在本期清算的时候决定作废。」 「喔……」昴点头同意。 「这样我就懂了……但为什么拿来这里?」 「伴手礼!」 「伴手礼?」昴吃惊地瞪大双眼。 「是的!」 「这、这、这个……要给我?」 「没错!」少女再次点头。 「……可以吗?这么——不得了的东西……」 「放心吧!我已经取得上司的同意了!」 顺带一提,她的上司叫做别西卜,昴在事后调查了一下,发现他还是个非常伟大(?)的恶魔。原本要将对她的不满转而向上司抱怨,但还是做罢吧,绝对是别这样做比较好。 「……可、可是……」 「因为你看嘛,在人类社会不都需要花钱吗?而且我上次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今后说不定也会花上各种开销……你是难得的协助者,才只不过是这点东西而已,没什么的,上司也认同了。所以,就请你别客气了!」 「……那我就收下了。」 「附带一提,收下了那个之后,像是在处理案件时就要燃起熊熊斗志。还有,对我也要更温柔一点……这样就是最理想的反应了!」 「……真像在贿赂似的。」 「没错!正如你所说的!」 「哈哈哈……」昴有气无力地笑了。 不管怎样,看来还是别太常使用比较好。轻易地使用惯了的话,是很危险的。就把它留作最后的手段吧……啊,不过有这个,就买得起那个了耶?还有那个和那个也是——昴发现自己在脑海中开始替一项项列出的物品发号码牌。 「……嗯,总之,谢啦。我很高兴。」 「嘿嘿!是吗?感觉如何?有没有觉得『再怎么困难的案件也难不倒我!』了呀?」 「有!有!」 「那么我们就快点切入事件吧!」 「哎呀,你先等等!」 昴又伸出五指对少女比了一个「你等等!」的姿势,跑向隔壁寝室。他从寝室拿来一支手机,拍了拍灰尘之后递给亚鸟。 「……这是什么?」 「我送你的礼物。」 「呀!」少女惊呼一声,收下了手机。虽然她欣喜若狂,不过似乎不了解手机是要用来做什么的。但昴对此也不在意,按下了手机的记忆钮。 屏幕上出现了—— 「polish apples」号坦几个字。 犹豫了一瞬间,然后将讯息传送到复数的收件地址。 传送给「当时」和自己一同吃下苹果的——伙伴。 看见自己的手机也收到了这串文字,亚鸟感到不可思议地询问: 「这是什么?」 「这个?可以说是『信号』喔。集合——以及开始的信号。」 ……没错,信号。 「关于案件,就等大家都到齐后再开始讲解吧!省得我要再说 明一次。」 少女脸上仍然是一副感到奇妙的表情。昴对她投以微笑。 「……就让我们暂时沉浸在彼此重逢的喜悦中吧!」 当然,亚鸟没有任何异议。 3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后,两人同时现身了。 「咦?你们怎么啦?」 对于昴的这个疑问—— 「我们恰巧在楼下遇到。」做此回答的是真嶋绫,她所隶属的排球社是数一数二的体育系社团。 「……与其这么讲,倒不如说她好像等我很久了。」如此回复的则是舞原依花,是个足不出户的深闺大小姐。 「等你很久?」 「我才没有等呢!只是刚好在下面碰头而已!」 「我想她或许是不想和昴两人独处吧。」 「哇——真是大受打击!」昴泪汪汪地看着真嶋。 「该不会是对我没有信心吧?」 「才不是……」 「应该相反才对吧?」舞原妹说道。 「相反?」 「要是两人独处,搞不好她会忍不住偷袭你。」 「——!」 真嶋内心一惊,望向舞原妹。 昴蜷起身子,夸张地大叫: 「好过分喔,学姊!居然用那种眼光看我!」 「——什……!我、我才没……!」 真嶋当然明白这只是在开玩笑(大概是吧),但毕竟有前科,她在「那个时候」硬是夺去昴的初吻,所以不禁变得语无伦次。 对于这样的真嶋,昴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说: 「学姊真是不错呢!反应总是这么可爱……啊、好痛!那是我的头发!啊、啊!不要拉我的鬓角!」 「……差不多该让我们进屋里去了吧?」 进到客厅后,两人注意到了亚鸟的存在。 「……你好,呃……亚鸟?」 「好久不见!大家过得好吗?」 「……你一点也没变呢。」 这两人都不是第一次进到昴的家里。 看着客厅中完全没变的景象,真嶋嘴角浮现微笑,然后脱下外套叠好放在一旁。题外话,真嶋穿的是绿色的女用衬衫上衣搭配大衣(便服),很有春天的味道;而舞原妹身上穿的则是日炉理坂高中的黄配紫色制服。舞原妹平时穿的不是制服就是和服,昴从来没见过她做别种打扮。 昴一边为她们两人准备软坐垫,同时间道: 「……那么,就只差小鸟游还没到了。」 「小鸟游她不来。」 ……昴看向舞原妹。 「为什么?」 「好像正在处理私事吧。晚一点如果有办法和我们碰头就会过来——她连络我时,是这么说的。」 「私事?」 「是今日子小姐。」 「喔喔。」昴露出理解的表情。 「今日子小姐?」真嶋问。 「是小鸟游的恋人之一。」 「……也就是说,因为她去找那个人了,所以没办法过来?」 「就是这样。」 沉默。 「……那个人在想些什么啊?」 真嶋叹了口气,接下去说: 「……她是不是不了解这是怎样的一个集会啊?」 舞原妹望着真嶋开口: 「……怎样的集会?不然你说说看,这是怎样的一个集会?」 「怎样的……」真嶋显得吞吞吐吐。「因为,这是……」 「请你不要会错意了。这是堂岛昴个人的事情,而不是『我们』的事情,并不需要强迫没空的人参加。理所当然,我们也没有奉陪到最后的义务。只要在自己时间宽裕的时候、于能力所及范围内加以协助就行了。就只是这样。」 「怎么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不,大小姐说得对喔,学姊。」昴一边点头表示赞同。「请你像小鸟游一样,尽可能以自己的事为优先……啊,我的确不晓得她的私事是什么,不过既然是小鸟游,我也想象得到是什么啦……今日子小姐啊……要是发生那一类私事,我也不会待在这种地方嘛——」 「……总而言之,如果你是抱着无聊的同伴义气而来,劝你还是回去比较好。」 舞原妹面无表情地看着真嶋。 真嶋也回瞪着那张脸。 一股非同小可的紧张感充斥着空旷的客厅。 「……哎呀,那个先姑且不论……」 昴双手一拍,跑向寝室后又马上回来。 「——同伴义气还是什么的就暂时不提,不过我倒认为同伴意识是很重要的附属品喔!嗯!所以我试着做出了这玩意儿……如何呀?」 他发给真嶋、舞原妹以及亚鸟一人一袋东西。里面是件黑色的t恤,左胸前以白字写着「the stand」,下方以小小的蓝字写着「for the」、红字写着「dark」(全都是亲手写的)。 「这是……?」 「团服t恤,我尝试做出了这个。」 「……你自己做的吗?亲手制作的?你?」 「堂岛你?」 「呼呼呼……还有小鸟游的份,再加上两件备用的!」 亚鸟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这些字是什么意思呀?」 昴边拨乱着亚鸟的头发说: 「那个啊,写的是『恶魔同盟』的意思。」 「我喜欢!」亚鸟立即回答。 「呵呵,喜欢吧?」 真嶋和舞原妹凝视那件t恤好一会儿。 昴贴心地开口: 「那么,我暂时到外面去,你们赶快换一换吧!」 「……首先。」 舞原妹将t恤放到膝上,看向亚鸟。 「出现了什么样的『智慧果实』,可以让我们看看『样品』吗?」 「也对,先从那边开始吧!」真嶋说。 「……是吗?」 「我知道了。」 亚鸟点点头,一脸可惜地放下t恤,翻开「目录」的内页然后倒过来敲。砰砰砰—— 掉下来三个—— 「……是什么?喷雾罐?」 「那就是这次发出『契约完成的魔力』的智慧果实。名字叫做——」 屏住气、凝聚精神—— 「『透明喷漆』,功能是『将物体透明化』。」 「……哇噢~」 昴发出一阵赞叹。 同时一面注视着t恤。 4 才刚触碰到样品,声音及影像便在脑中浮现。这是序号三七一的「透明喷漆」,效能很单纯,只要一边心想着要消去外观的东西,一边按住喷嘴喷出瓦斯即可。以接触到瓦斯的部位为起点,该样物体就会瞬间变为透明。若想使透明化的物体复原,就进行与消掉时相反的操作。另外,无法消去「透明喷漆」本身的喷雾罐—— (可以使别人消掉的东西复原吗?) 不可。只有对该物品加以消去的人,才能令其复原。 (会不会自然恢复原状?) 不可能。 (在此指的「物体」定义是?例如说,假使要消去女性的衣服——不,当然不限于女性啦——) 想消去的物体是依使用者意志来定义的。例如要消去衣服,不需要一一指定衬衫、长裤、鞋子、内衣,只要心里想着「穿在身上的东西」就可以统一消去。而若是决定针对「右手」,则会不分衣服或是肉体而将右手整个消去。 (到目前的「所有 者」为止,总共被使用过几次了?) 到这个时点为止的使用次数是两百六十二次—— (……这样也无法当作参考数据啊。) ——问完想知道的事情,昴放下了样品看向另外两人。 虽然这是昴第二次接触样品,不过真嶋和舞原妹都是第一次体验到、接触「智慧果实」样品时如此强烈的心灵感应。 不过舞原妹果然还是一脸不动如山的扑克脸。 相较之下,真嶋则是「啊!」或「哇!」地一边惊叫,一边反复拿起、放下样品。 过了一会儿后,舞原妹也放下了样品。她深呼吸之后开口说道: 「个——很麻烦呢。」 「麻烦?为什么?」真嶋问。 「这个和上次的『针孔镜头』不同,运用的范围太广了,而且使用限制也是有等于没有……应该可说是依使用者的才能而定吧——但总之对手不会是很好应付的。」 「这样啊……」 昴对舞原妹投出了一个「真可靠」的眼神,对于舞原妹回报的极冷淡视线则完全不在意。舞原妹和日奈是同样类型的人……虽然就外表来说,是真崛和日奈比较相像。 「依这个样品来看,犯人是最近这两、三天才得到『透明喷漆』的。亚鸟,你知道『契约完成的魔力』发生的准确时间吗?」 「是的!是在昨天的十八时四十八分!」 「也就是说,并非『智慧果实』在那个时间被使用,而是犯人在那个时间点认为愿望实现了……是这样吗?」 「是的!」 「……那么,在那之前的三十分钟以内,犯人总共使用了多少次?」 「咦?是的……」亚鸟翻阅指南后说:「只有……两次。」 「……」舞原妹陷入沉默。 「十八时四十八分……是吗?」昴取来了报纸。 「嗯——昨天有发生什么案件吗?亚鸟……你知道发生了什么案件吗?你上次不是曾说过什么精神之类的?」 「是指精神体吗?」 「就是那个!」 精神体——据说那是亚鸟从肉体上的限制解放后,所呈现的另一种型态。当处在「精神体」的状态下时,亚鸟就能够发挥恶魔的种种能力——「魔力」,例如基本的念力、透视能力、瞬间移动等,甚至可以将人类转变为「灵魂体」。当感应到「契约完成的魔力」时,恶魔首先就会利用精神体事先调查大致情况,之后再将自身封印到物质体——也就是肉体之中,和人类挑战斗智。只要能够在斗智中得胜,便能解开封印变回精神体,并接收对方的灵魂——按步骤来说理应是这样的…… 「……你不是会以那个什么精神体先进行调查吗?」 「……那个,精神体……嗯……」 亚鸟支支吾吾地说着。 「怎么样?」 「从这次开始都不能使用了。」 「为什么?」 「……这是秘密。」 ……呃。 「哈哈哈!」昴笑着带过: 「那就没办法了。」 「……啊,不过,如果是发生的地点,我知道喔!」 「……是吗?就算只有这样也帮了不少忙呢。那么就从那里开始着手吧!首先就从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发生了什么案件开始调查起……」 「没有这个必要。」 舞原妹的发言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为什么?」 「我心里已经有谱了。」 舞原妹——被称作大小姐、公主、有时也被叫做巫女,围绕着独特氛围的少女一脸严肃地宣布。 「在昨天的那个时间,舞原家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窃盗案。由于状况实在太过于离奇,所以我就在猜测,恐怕是犯人使用了『智慧果实』……虽然这只是我的臆测,但应该可以这么想吧,犯人的愿望是——」 她那无法窥知情感的双眸微微圆睁。 「从姊姊那里窃取『玩具』,于是在昨天使用『透明喷漆』实现了愿望。」 什么啊,原来是和舞原家公主有关的案件啊。 真嶋开口: 「可是报纸上没有刊登出这条新闻呀?」 「我们并没有让『外界』知道。因为既然和『智慧果实』扯上了关系,警察的存在就只会造成妨碍而已。」 她能以如此认真的表情讲这种话,正是因为舞原家拥有相符的势力。 昴抓了抓头: 「嗯……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了……如何?听过『透明喷漆』的能力之后,有没有掌握了犯人或是想到些什么?那样事情就简单了……」 「……很遗憾。」 是吗,这样啊。 「……让我听听那件案子的来龙去脉吧。」 于是舞原妹便开始述说,那真的是一桩扑朔迷离的案件。 5 事情的开端发生在春假,依花和姊姊咲杳一起到意大利的别墅旅游,在那里认识了一位名叫朝比奈大元的雕刻家。虽然他也算是位有名的艺术家,不过依花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而且对雕刻也没兴趣。但不晓得为什么,这个将头发颜色染得像德国三色旗、头戴防风镜、身穿吊带裤,就依花的审美观始终无法认同的四十四岁艺术家——咲杳竟然彻彻底底的和他意气相投。 咲杳还说要买下他制作的所有雕像…… 以八千万的代价。 依花这么说了: 「……咲杳。不,姊姊,你听好了?只有在日炉理坂才能够消费这么大笔的金钱。在日炉理坂以外的地方花八千万,若要说是花点小钱购物,这样的金额实在太过庞大了。」 「我知道啦~」舞原家的下任领导者满不在乎地回答。 「所以啊,我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好点子? 就连平时珍视这位姊姊、从来不曾怀疑过其精神状况(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依花,在听到她说「好点子」的时候,也实在无法忍住不说出口。 于是她就说了: 「……你疯了吗?」 「为什么这样问?这点子不是很棒吗?」 「……为了要花八千万,你打算让一个人移居到日炉理坂?」 「嗯!」 就算是感到眼前一片昏暗,依花也绝对不会表露在脸上。 咲杳平时明明就不喜欢摆出富人的架子花钱,但真要花钱的时候,却也堪称毫不吝惜。而这一回她应该也相当积极,没有重新考虑的打算吧。依花请调查部门的人进行了模拟演算,在这里花八千万,或是打乱艺术家及其家人的人生,哪一种开销较为便宜。若是在日炉理坂,所消费的八千万之中,约有百分之七十五都会回流到舞原家,因为他们建立了这样的系统。既然要将钱花在就依花来看毫无价值的「艺术品」上头—— 根据调查部门的结论,让那名艺术家移居到日炉理坂的开销会比较便宜。 结果,一个人的人生就只不过是这点程度的东西罢了。 最后依花向姊姊询问: 「那位艺术家想住在日本吗?」 「谁知道?」咲杳不以为意地回答:「……但是,你觉得这世界上有比日炉理坂更好的地方吗?」 听见姊姊这番充满爱乡情怀的话,依花下定决心进行了名为「收割」的模拟实验。依花的春假时光几乎都耗费在这之上。而其成果也的确展现了出来,两个礼拜后,朝比奈大元不仅整个心情都已变得想移居到日本,甚至还确切地渴望移居!他原本就是日本人,而且父女两人都能说一口流利的 日语,所以不成问题。三天后,他们的住处便也已经准备完成,于是朝比奈一族(只有两个人)迁居来到了日炉理坂,总共三十九件雕像的其中三十八件就成为了咲杳的所有物。 除了一件作品以外。 由于那件雕像是朝比奈大元「情有独锺的作品」,所以便拜托舞原家给他时间和作品惜别。顺带讲一下题外话,之后当依花带着八千万现金造访朝比奈的工作室时,朝比奈大元对她说只需要八百万圆就可以了。他自己似乎也很清楚,自己的雕像并不值八千万。至于为什么开出八千万圆的高价,则是因为他不想卖掉那件令他「情有独锺的作品」,所以想要让咲杳打消念头。然而咲杳仍不为所动地答应支付八千万,因此他才重拾考虑。对艺术品来说,如何保存是最为关键的要点,自己既贫困又无法好好为其保养,与其放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当然是交付给珍视它的有钱人来得好。于是朝比奈大元后来才愿意出售,并表示只要八百万圆就够了—— 尽管心中有着怎样的千头万绪,依花都不会表现在脸上,更不可能强硬地指责他:「一开始就早讲嘛!」不用说,依花并末就这样留下八千万圆,而是将七千两百万扣除掉各项税金后带回去了。金钱就是力量。 回归正题。 让朝比奈大元如此不忍割爱、依依不舍的「情有独锺的作品」,就是大理石雕像「玛丽亚人偶」—— 「……而那个东西在昨天失窃了?」 舞原妹点头对昴的疑问表示肯定。 「昨天,『玛丽亚人偶』终于从朝比奈大元的工作室被移送到了舞原家……正确来说,是『理当已被移送』。」 「……也就是说——」 「我当时并没有在现场,但是我的部下确认过了。『玛丽亚人偶』确实装进了特制的保护柜中,被载上运输用的大型货车,并且上了锁。因为朝比奈大元的女儿希望一起跟着上路,所以她也一并坐进了货柜中。从车厢外头安上南京锁(注:日文原文为「南京锭」,为外国传入、稀有且体积小的锁。为了和日本江户时代传统的「和锭」做区分,故此命名)后,货车便出发了。然后直到抵达舞原家为止,锁一次也没有被打开过,这一点已经由开车尾随在后方的部下确认过了。尽管如此,在抵达舞原家时——」 「……『玛利亚人偶』消失了。」 舞原妹点头。 「没错,『玛丽亚人偶』不在那里。保护柜里放置的是一座雕刻用的大理石柱,看起来简直像是和『强缓亚人偶』调包过似的。」 「等等。」真嶋插嘴:「照这么说来,该不会……」 「是的。」再次点头。「朝比奈大元的女儿——朝比奈菜菜那也不见了,目前下落不明。顺带一提,『玛利亚人偶』是以朝比奈菜菜那的母亲为模特儿的圣母像。」 「……也就是说,她是最有动机的嫌疑犯啰?」 「乍看之下的确如此……但是我怎么也无法理解,如果是用『透明喷漆』使自己消失,又何必特地请求我们让她搭乘,只要变成透明再偷偷搭上货车不就好了?只要想想『透明喷漆』的能力,就觉得这次『隐身起来的人』正是犯人的可能性最高吧?」 「也就是说——」 「朝比奈菜菜那是共犯……要不然就是被犯人囚禁了也说不定。」 「这么一来……」 「事态就变得紧急了。」 昴将双手环抱在胸前。接着又摸了摸耳垂说:「而且这还是……」 为了慎重起见,昴问道: 「大小姐,从那间工作室到舞原家,路程大约在三十分钟以内?」 「是的。」 接着看向亚鸟。 「刚才大小姐问过的——在那三十分钟之内,犯人只使用过两次透明喷漆,这一点是千真万确?」 「那是当然的!」 「……若是这样,事情就很怪异了呢~」 「没错,事情很怪异。」舞原妹的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觉得哪里怪异。 真嶋一脸不可思议地询问: 「什么事情怪异?一次用来消掉那位……菜菜那小姐?一次用来消掉『玛丽亚人偶』,不就刚好——」 「但要是这样,被留在车上的大理石就会变成一开始就已显示在那里的东西了。」 「……?」 「如果要将预先消掉的大理石回复原样,剩下就只能选择人或是雕像其中之一消去。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犯人没有花上三次『透明喷漆』就让这两样物品都消失了吗?」 这怎么可能! 「那就是本次案件最大的诡计了吧。」 「……」 要是日奈还活着就好了——昴内心如此做想。若是她,一定会非常高兴地将这种谜团轻松解开的吧。但是日奈不在,这个谜题—— 只能靠自己去解开了。 昴心中感到一片黯淡。 真不想—— 从一开始就碰上瓶颈啊。 6 经过片刻沉默后,舞原妹开口: 「那么,接下来……有什么预定呢?」 「我什么也想不出来啊,小花。」 昴将身子往后一倒。 「……果然还是需要小鸟游的援手啊——」 「不要紧!昴先生一定没问题的!」 「……谢谢。要是你能说得再有根据一点,我会更高兴的。」 「……总而言之,我们就尽可能采取行动吧。虽然有很多人都可能是使用『透明喷漆』的嫌疑犯,不过我也试着依自己的看法归纳出了几个可疑点。」 「真的吗?」昴坐起上身。 「这么说虽然有点怪——不过眼前最实际的,果然还是货柜中已事先放进了透明化的大理石柱这个手法。将货柜中透明化的大理石柱回复原状,然后再将『玛丽亚人偶』透明化,与之调包。」 「这样就使用两次了。大元的女儿又是用什么方法消去的?」 「那辆货车可以从货柜进入驾驶座,两边也可以使用通讯器联络。简单来说,就是在将大理石柱和『玛丽亚人偶』调包后,大元的女儿进到了驾驶座,并趁乱躲了起来。或是犯人从驾驶座进入货柜,绑架了大元的女儿——无论是哪一种,都并非不可能。而根据这点,头号嫌疑犯就是货车的驾驶员了。」 「原来如此。」 「接下来,假设若是使用了其它手法的情况——虽然我目前还想不到,但使用别的手法的可能性当然不是没有……在这样的情况下,首先可以考虑到的就是『车上载的并非玛利亚 人偶』。」 「可是,大小姐你的部下不是已经确认过这一点了吗?」 「虽然说是确认,但也只是目视确认而已。其次,我们连这次的犯案是由于犯人得到『透明喷漆』后临时起意,或者经过长年计划而终于得以实行的都不清楚。说不定车上载的是犯人耗费时间复制出的精密赝品,乍看是大理石、但一把火就能轻易烧毁、灭迹的东西也不一定。也就是说,犯人将透明的大理石柱载上车,处理掉『玛丽亚人偶』的赝品之后,再将大理石柱替换进保护柜,接着消去大元的女儿。这样就是使用两次了。当然也必须考虑其他可能的办法——」 「总之,在那样的情况下,可疑人物就是——」 「没错,第二位嫌疑犯就是大理石像的捆包工人。若是专业的捆工,不可能没有察觉『玛丽亚人偶』是赝品……如果是这样的情况,那么大元的女儿果真就是共犯了。当然,她一个人不可能搬动得了沉重的大理石像,而还有其它共犯的可能性也很大,不过朝比奈菜菜那还是 很可疑。」 「那么第三位嫌疑犯是——」 「朝比奈菜菜那和她父亲大元,因为他们持有最容易理解的动机——『玛丽亚人偶』是他们『情有独锺的作品』。」 「……说得也是。」 「就『透明喷漆』的能力来看……当然也有可能他们三人——四人全都是共犯,同时不排除有其它犯人的可能性。但既然没有头绪,就应该从他们开始调查起吧。」 「真不愧是小花!」昴双手一拍。 「真是帮了个大忙呢!思,真的!」 「的确是呢……」真嶋看似有些懊恼。「……真厉害。」 「……这起案件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玛丽亚人偶』假使被变为透明,一定也还在朝比奈工作室、舞原家某处,或者是货车附近。要搬运那么大又沉重的物品,不可能不留下『痕迹』的。特别是在这个日炉理坂。 『玛丽亚人偶』被人发现——就算变成了透明——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但是说到犯人……就不是这样了。想要抓到透明化的人并不是件容易之事。而且就犯罪性质而论,犯人极有可能不只一个人……但是我们非得逮到犯人不可,非得自己涉入险境不可。『玛丽亚人偶』若一直维持透明就没有意义了,而且——为了昴的目的,也必须逮住犯人才行。」 话说到这里,巫女一度停顿、然后严肃地宣告: 「必须要做好心理准备。」 「……那么,首先该怎么做?」 「先到我家吧。」 舞原妹站起身。 「在我家整顿好装备后,你们两位就顺着搬运路线到朝比奈的工作室去,然后和嫌疑犯进行交谈。嫌疑犯都聚集在工作室那里。」 「……我们两个?那公主你呢?」 「我朝科学方面进行搜证。」 「咦~!」昴发出哀号。 「小花不在的话,我很没安全感耶~」 「……我很不可靠,还真是抱歉呢!」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要紧的!」亚鸟精神十足地出声。 「有我跟着!」 「我应该说了,是『两位』吧?」 听到不带感情的冷漠语调,亚鸟畏怯地看着舞原妹。 「……咦?」 「亚鸟,你要留在这里。」 「咦……咦咦?」亚鸟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为、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一定也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啊!」 舞原妹不发一语地凝视着亚鸟。 「……为、为什么?」 「……姑且不论帮不帮得上忙。亚鸟,你的外表……是模拟昴的妹妹长大之后的样子,没错吧?」 「是的!我认为模拟得很完美!」 「而目前昴的妹妹下落不明。」 「是的,似乎是如此……」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不认为自己四处外出是件很大的问题吗?」 「……问题?嗯……是什么问题……?」 亚鸟陷入思索。舞原妹叹了口气——在昴的眼里看起来像是这样。 「……听好了,亚鸟,虽说是理所当然——但是你和昴的妹妹实在太过于相像了。你要是外出,一定会被人误认,以为你是昴的妹妹——以为终于找到了八年来始终下落不明的小孩了。」 「我吗?怎么会……」 「很明显的,在上次的案件中就已经造成问题了。」 「是这个样子啊?」 「是这样吗?」 昴对着亚鸟和真嶋的视线点了个头。看来上次似乎被不少人目击到,而值得庆幸的是,有许多人都还记得昴失踪的妹妹——堂岛亚鸟,连警察都前去拜访昴的父亲。还有小鸟游的住处也是。 「不能让你这次又被人目击而引发更大的骚动。虽然我姑且已经考虑过了对策——不过这次还是请你忍耐吧。」 「可是!可是!可是!可是!」 那双湿润的双眼,看起来就像是要哭出来了。 啊——真是的,真没办法—— 「……而且啊,亚鸟……」 昴摸摸少女的头安慰她。温柔地轻抚,然后在她将注意力转向这里时一把搂住她。无视真嶋对他喊出「喂!」的一声,抱紧亚鸟,然后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 「什、什么事?」 昴将右手轻轻贴上亚鸟羞红而低下去的脸颊,并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然后在鼻子快要相触的极近距离,稍微停歇一口气后说道: 「我……想要请你帮忙监视犯人。」 「监视……?」 「只要拿那本指南,不是就能得知犯人在何时使用了『智慧果实』吗?所以,亚鸟你就监视那本指南,当犯人一使用『透明喷漆』就马上告诉我们。毕竟对方是能化身为透明状态的敌人,如果没有你的告知,我们就没办法察觉犯人,不是吗?所以……我希望你能用我送你的这支手机帮忙我们。」 正确地说,手机是舞原妹分发给所有人的,不过这个时候,就别在意这些枝微末节的小事了。真嶋低声骂着「变态」并对他投了个白眼,不过昴不予理会,继续对少女传送热烈的视线。 并用热烈的口吻说: 「你愿意帮忙吗?」 「是的……」 亚鸟也跟着回以热烈的语气,然后摇摇头后退一步,对真嶋和舞原妹害羞地笑了笑说: 「我明白了!包在我身上!」 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真的可以吗?」 「没问题的!我会片刻不离地盯着,要是对方使用『透明喷漆』,我会马上通知大家的!」 「很好,很了不起喔!」 昴粗鲁地拨乱她的头发。 「……既然决定好了,时间就是金钱,赶快采取行动吧……学姊,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变态!勾引妇女!罗莉控……」 「因为很可爱嘛……不过当然学姊也很可爱啰……」 「哇!什么?讨厌!白痴、变态!别把脸靠过来!」 咚! 「呀啊?」 「哇?」 真嶋的脸突然急速地靠了过来,昴慌忙狼狈地退开。昴一下子变得满脸通红,真嶋则是茫然地将目光盯着他。呜哇!混蛋! 「别做傻事了,赶快出门吧!」 从后面推真嶋一把的舞原妹用冷淡的口吻催促道。昴避开真嶋的视线瞪着舞原妹。心中的悸动还没平复……啊,她好像在笑耶?明明脸皮就跟铁一样厚,就只会在这种时候……啊啊,可恶,连学姊都在笑!昴憋着一肚子不满,快速走出房间。亚鸟好像说了些什么,不过他没听进耳里。啊啊,可恶!昴在心中嘀咕着。 我知道啦! 我只是还没拿出本事来罢了! 7 「啊——————!」 在驶向舞原家的出租车内,传出了昴的高声吶喊。 「抱歉!司机先生,请你折回去!」 附带一提,这辆出租车其实是舞原家的自用车乔装成的。为了不想被人看待成有钱人的舞原姊,所以才伪装成出租车的样子。不过日炉理坂的人们全都知道这件事……除了舞原姊之外。 「干嘛?怎么了?」 「你忘了什么东西吗?」 「t恤啦!t恤!大家还没穿上那个!」 真嶋和舞原妹彼此互望一眼,然后同时对司机说: 「……请继续开车 。」 「为什么啦,?」 昴噘起嘴的模样实在和亚鸟相去不远。不过车子无视于他的心情,潇洒地扬长而去。 间奏/『透明喷漆』 ……这是个有点令人心酸的、恋人们的故事。 1 在某个地方,有一位非常「丑陋」的男子。 他是个有着善良心肠、柔和嗓音、温柔眼神,性情温厚的男子,不过却生了一张丑陋至极的容貌,糟蹋了他一切的优点。不,用丑陋来形容太马虎了。他的那张脸,正可说是对人类这个物种的亵渎。 人究竟要怎么样才能生得这么丑陋呢? 不,怎么可能生得那么丑——因此村里的人们不认同他是个人类,极力将他隐藏在村外「饲养」,而他自身并未对这样的待遇抱持任何异议。因为对他而言,再没有比小孩子的哭声更令他痛彻心扉的了,而往往他的容貌却正是造成孩子们哭泣的原因。所以他便在村子外头人烟所不及的地方,从一早起来后便等待夜晚,夜晚降临后便就寝,每天等待着神的话语。为什么神要赐给我这样的外表呢?而神又为什么禁止人们自杀呢?虽然他长得一张丑陋的脸孔,却不怨恨神。他相信神的旨意,相信总有一天会得到解答,因此他宛如忍耐寒冬般地度过一天,然后像是期盼春天来临般地等待明日的到来。他期待「总有一天一定会——」得到解答。 然后「那一天」来临了。 「那一天」,他不是因为听到公鸡啼叫、而是听到人们的哀号而清醒。他慌慌张张来到屋外,看到的是依旧黑暗的天空染上了红炎以及散发着焦肉香味的浓烟。无数的村人尸体倒卧在血泊中,四处都是高揭着染血之剑的士兵——以及被士兵团团包围的村长女儿。 少女的脸沾染上鲜红的血,再次发出了惊叫声。这个唤醒他的声音,让他顿时领悟到发生了什么状况。 是战争。 战争来了。 就算和村里隔绝,但看得见的东西就是会进入眼中,听得到的东西依然会传进耳里。他早就已经理解到村子快被卷入战事当中,也已经给予过警告了。所以此时他立刻就了解到眼前的状况……没错,村子终究被卷入战火了。而美丽的村长女儿则被当作是贡品,接下来将会——于是男子丑陋的表情因愤怒与勇气而发红,他高举着火炬冲进了军队之中。 天色尚带点昏暗的清晨,随着一声勇猛的吶喊,一张被火炬照亮的丑陋脸孔冲了过来。 趁着士兵们犹豫的时候,丑陋的男子成功救出了村长女儿并带着她逃跑。 当然,士兵们跟在他身后追了上去。但是锐利的刀剑及弓矢,都只能令他难看的脸变得更加丑陋。再者,士兵们也不是真的打算要抓他。士兵们从没想过世界上竟会有这么丑陋的人,将他当成了超乎常理的怪物。这种丑陋的怪物,哪会有人想和他交手?因此士兵们并未认真追赶,只是实践命令到一定程度之后就撤退,于是男子便获救了。 原来如此——男子心想。 原来如此,所以我才会长着一副这样的脸孔活到了今天啊—— 他救了那个女孩——他们逃进了山谷中的洞窟,浑身负伤流血的男子,因满溢着喜悦而颤抖着。强烈的喜悦让他彷佛被雷击中般立起鸡皮疙瘩,并在他察觉救出的村长女儿双眼已毁时也丝毫不减。 不,反倒还增加了。 太好了——他这么想。 (啊啊,我因为她双目失明、看不见我的容貌而感到高兴——) 丑陋的男子一瞬间自喜悦中清醒了。 我……竟然、竟然这么地…… 原来如此……他领悟到了。是吗,原来是这样啊……我的面貌丑陋,这点根本算不上什么,因为那只不过是忠实反映了我的内心啊!我之所以会活到今日,纯粹就只因为这是对我真正丑陋内心的惩罚啊!丑陋的男子哭了。就像年幼的孩子因为他丑陋的面孔而哭泣般,他哭了。丑陋的男子哭了好一会儿。现在双眼已丧失视力的少女,在弄不清状况之下,好不容易摸索到他身边。男子哭泣着,直到少女轻拍他的背为止。不断哭泣,直到泪水流尽后才感觉到背上的温暖,了解少女是在安慰自己。 然后—— 丑陋的男子做了一件他平时绝不会做的事。 他用自己丑陋的手,握起了美丽少女的纤纤玉手。 强而有力、但却温柔地将吓一跳的少女小手,握在自己丑陋的手中。接着,丑陋的男子说道: 「我发誓,一定会让你的双眼重见光明。我发誓,总有一天,你的双眼一定能看见想看的东西。我发誓,假使我违背这个誓言,恶魔啊……就用你那巨大的下颚,将我的灵魂粉碎、吞噬吧!」 立誓的话语,为漫长而艰苦的旅途宣告了开始。 2 在艰苦的旅途终点,丑陋男子终于找到拥有万能之力的魔女。魔女很欣赏这位丑陋的男子,替他调配了能治好村长女儿双眼失明的药。 「吶,你想看什么?」 丑陋的男子为村长的女儿双眼涂上药并覆上绷带,同时向她询问。 「明天你将再度睁开双眼。当你从黑暗中解放后,第一个想见到什么?我会去替你找来,放在你的枕头边。」 「……真的吗?」 「找答应你,一定会做到。」 「那么,我……」经过了十年旅途,已不再是少女的女子回答:「想看看你的脸。」了解到了爱,已不再是少女的女子这么说:「所以,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拜托你待在我身边,别丢下我离去。」 女子似乎看穿了男子的想法。 ……男子并没有点头。 那天夜里,男子造访了魔女的住处。然后他向魔女拜托: 「请你消去我的外貌。我想要变透明,就像空气那样。」 「……为什么你期望这种事情?」 「我和她约好了,当她睁开双眼时,我必须待在她身边。但我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她看见我这副丑陋的样貌。」 魔女说: 「她爱着你,不管你有多么丑陋,她都会接受你的。」 不是少年的男子笑了。 「……她……至少在她脑中是打算要爱我的吧。但是她的身体却会起鸡皮疙瘩。就算她打从心里爱我,但身体——那双眼睛却会因为我而痛苦。因为我丑陋的外表、因为不得不去爱这样的我而感到痛苦……我不想要她因为这种身心之间的矛盾而受苦。」 「既然如此——」魔女换了个提议。 「就用我的魔法将你重新变成一个美男子,这样如何?」 「不行。」男子再次笑了。「不管有多丑,这就是我的脸。就连变为透明都是对这张脸的严重背叛,若还变成另一张脸也未免太过分了。如果连我都不认同自己的脸,究竟还有谁会认同我呢?」 魔女终于无话可说,于是便照着他的请求,调配了将外表化为透明的药。男子使用了药,变为透明之后就回去了。 女子在见到变为透明的男子后说了些什么……魔女并不知道。 两人结为夫妻,在魔女住的那座山山麓上定居。 过了一年后,某一天—— 离家许久后的魔女终于归来。女子登门拜访。 她对魔女说: 「我想要能将他变回原状的药。」 魔女问: 「你爱她吗?」 「是的。」 「若是这样,就别再想着要看他的容貌了。因为那是他的期望。」 「我明白他的心情,但是我一定得见见他的容貌不可。」 「为什么?」 「因为看不见他的样子,才得以持续爱他——这样根本不算是真正的爱。我对他的心情,岂会因他丑陋的外表而冷却,岂是这点程度的东西而已?」 「……」 「我想要知道真正的自己!非得知道不可!到底是真的爱他,抑或纯粹只是和他一起生活而已……我想要接受真正的他,并且必须接受真正的自己!」 魔女不再说话,将药交给了女子。 女子是否使用了那种药,魔女并不知情。 在那之后经过了三个月,魔女造访了两人的住处。不过一切都没有改变,男子还是维持着透明,两个人和睦地生活。女子究竟是否趁着男子入睡时悄悄使用过那种药,之后又再将他变回透明呢?还是仍犹豫着是否要看他真正的样貌呢?尽管很感兴趣,但魔女并没有过问,因为她觉得那不是件该问的事。因此魔女只能对于两人依然无恙感到满足,然后离开了两人的住处。 之后魔女就这么踏上了旅陧。 再过了两个月后,藉由使魔的知会,魔女得知男子已死的讯息。 魔女慌忙赶到两人的住处,但是家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无论是男子的尸体、或女子都不见踪影,唯一只见魔女总是在餐桌边就座的地方放置了一封信。 信上只写了这么一句话—— 请将这整个家全部烧掉。 魔女将油泼洒在家中,施放了魔法火焰。看见蓝色火焰将两人的家吞噬后,便马上离开了那个地方。她不打算留在那里。若是留在那里,恐怕魔女就会闻到肉类的烧焦味吧,而且她也并不想闻到那种味道。(更何况还是两人份!) 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魔女无从得知。 但她只知道一件事。她为两人调配的、可将物体化为透明或再次复原的药,已经不再是魔女的东西了。三天后,当火焰消失、魔女再次造访该地,发现到处都找不到自己调配的药时,魔女明白了,那种药已不再是魔女的东西。包含了两人心愿及灵魂的那项药品,已不再是魔女的东西了。那个现在已经是—— ……于是,序号三七一的「透明喷漆」就此诞生。这是—— ……一个令人有点心酸的、恋人们的故事—— 第二消/接着是过滤犯人 1 「朝比奈菜菜那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场景回到出租车内。 对于真嶋的提问,昴从文件(舞原妹给的案件相关数据)中抬起脸看她。不过真嶋却望着窗外。 昴将视线转回文件上,仅仅以声音响应: 「没错……不,我只知道她的长相而已……」 「为什么知道?」 「因为和日奈有关……开玩笑的啦。关于今年的新生,『社长』拜托我说有这样的一个学生入学了,要我如果发现她就拉她进神团。」 「为什么?」 「他好像对菜菜那(注:「菜菜那」的日文发音与「七七七」相同)这个名字和她的那头红发感兴趣。说什么『啊啊,这个叫做菜菜那的女生,听说是红头发耶!』还说什么日义合作之类的……」 两人现在正从舞原家往朝比奈大元的工作室前进。舞原妹采取个别行动,他们两人则一起活动,然而两人的位置隔得很开。真嶋眺望着窗外。名义上虽然是要调查运送路线上有没有奇怪之处,但真嶋很明显是因为意识到昴而觉得尴尬。若在平常状况,昴是不会让女性处在这样的气氛下的;但不知为何他今天也很疲倦,没有心思采取积极行动。 真嶋的视线仍对着窗外,向昴询问: 「真是搞不懂三束究竟是不是有在思考事情耶?」 「不,他应该没在想吧。就算你觉得他看起来有在思考,但那也只是外表『乍看之下』而已啦。」 三束元生,这是「社长」的本名。但是他讨厌人家称呼他的本名,不只学生,连老师们都称他为「社长」。 「不可以对他抱有期待啦!」 「我并没有期待他。」 沉默。 ……呼。 昴伸伸懒腰,将文件盖在膝盖上。 「你对这起案件有什么看法?」 「我搞不懂,因为我是个笨蛋啊。」 「犯人是谁呢……」 「谁知道。」 「真希望不是那个叫菜菜那的女孩,她长得很可爱呢。」 「是啊。」 「犯案手法也很离奇耶?你觉得犯人是怎么设计的?」 「天知道。」 「为什么要留下大理石柱这玩意呢……不,追根究底,为什么要连那个叫做菜菜那的女孩都消掉呢?」 砰!拍打车门的声音。 「……学姊?」 「就跟你说我不知道了啊!」真嶋大叫: 「我是个笨蛋!什么都……什么都不知道!我又不是日奈学妹啊!」 呜哇…… 真嶋瞪着昴……接着撇开视线,将目光转回窗外。过了一会儿后又再补充了一句: 「……不过唯独对体力还稍微有点自信……若到时必要的话,尽管依赖我吧。」 「那个……学姊。」 「什么?」 「可不可以靠在你的大腿上,当作枕头?」 ……真嶋瞪了昴一眼。 「……不要!不行!绝对不要!」 「真是怪了~」昴歪了歪头思考。「过去曾经有一度,我都被人唤作是『师奶杀手』而驰名的耶?」 「应该是萝莉杀手才对吧?」 「那是最近才涉及的狩猎范围啦。」 「再说就算我年纪比你大,也只不过差了一岁……两岁而已吧?」 「咦?你知道我的生日啊?」 「……算是知道吧。」 「这样啊,是叶切告诉你的吧?那家伙没有对学姊做出什么冒失的事来吧?」 真嶋叹口气摇摇头。 「他今天也跟在我后面,让我很困扰。而且我已经不要紧了啦!你也该叫他别再这样做了吧?」 「……你还有去接受心理谘商吗?虽然我最近都偷懒没去就是了。」 由于上一回案件的缘故,两人都被校方「强制要求」接受心理辅导。 「……我没去。」 「不过听说下个月会有新的心理咨询师来喔?是一男一女,训导主任叮咛我一定要去。就算去看那种东西,也不可能平复恋人死去的伤痛啊……学姊应该也一样吧?不管怎么做,被威胁的记忆都不可能会消失的。」 「是啊。」 「你会作恶梦吗?」 「……有没有都无所谓吧?」 「不,这个嘛……对了,可以请教你一下吗?这个。」 「什么?」 「呃——」然后是翻阅文件的声音。 「有了!这份资料是关于『针孔镜头』的调查记录报告。公主她真是做了不少事呢~」 「……都是一些我办不到的事情。」 「……然后啊,嗯……结果好像还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的样子,不过倒是提出了一个可怕的推论喔!」 「什么推论?」 「其实啊,『运动短裤先生』使用的『针孔镜头』,好像必须放进底片才能拍出照片喔。」 真嶋抬起头来看着昴。 「……什么意思?」 「而现在的『针孔镜头』则是名副其实的魔法相机,不需使用底片也可以拍出照片。似乎从高久开始使用时就是这样了,所以她的房间里完全没有购买过底片的迹象。可是,在高久的上一任持有者——『运动短裤先生』的房间里却发现到许多拍立得相机的底片。由于无法判断那是否是他用来供『针孔相机』使用的,所以没办法推论。可是说不定『运动短裤先生』使用『针孔镜头』的时候,是必须放进底片的——」 「那么,为什么又突然不需要了呢?」 「……报告上推论,这是由于想象力所造成的。」 「……想像力?」 「『运动短裤先生』具备关于相机的知识,所以他无法想象『针孔镜头』无需底片也可以拍照,因而『针孔镜头』也就变成了那样的一台相机。可是高久对于相机没什么了解,因此没有考虑到拍立得相机的底片存在,单纯认定『由于是魔法相机,所以不需要底片』,结果『针孔镜头』也就成了那样的一台相机——不需要底片的魔法相机——这是报告上所写的结论。虽然目前没办法证实这个推论,但出现了新的持有者,说不定——」 「……不过,有这种可能吗?」 「只要你触碰到样品,应该就会了解——『针孔镜头』本来只是一枝画笔,随着一次次更换主人而变成相机的外型。而使『画笔』变化为『相机』的,不正是『持有者的想象力』吗——」 「也就是说,『智慧果实』会进化?」 「与其说进化,不如说是变化。不过,我想说的是——」 昴凝视着真嶋的双眼,笑着说: 「持有『透明喷漆』的家伙要是具备一般常识,认为喷雾罐里的瓦斯顶多只有两百毫升就好了——」 「……呜哇~」 「没错,就是『呜哇~』,很可怕对吧?」 「嗯。」真嶋微笑。 「那真的是很可怕耶~」 昴也跟着微笑。 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 「……学姊。」 「什么事?」 「……要是发生了什么万一——请你要保护我喔☆」 「嗯。」认真地回答后,真嶋又补充了一句: 「我还欠你人情,欠你的我一定会还。」 「学姊。」 「嗯?」 「……果然还是不行吗?」 「什么?」 「大腿枕头。」 「……」 真嶋丝毫不加回应。她将视线移回窗外,不过微微笑了一下。因此昴便说了句:「失礼啰~」然后借用大腿一躺。柔软的大腿、温暖的大腿,这正是女孩子的感觉。 几分钟后—— 抵达了目的地,两人下了车。 2 朝比奈大元看上去就是个怪人。不知为何,他将头发染白,只有头顶的部位染成红色。赤裸着上半身,下半身也只穿着一件兜档布。当然,尽管外表看似奇怪,内心或许是个极正常的人也说不定——昴的这番期待,就在朝比奈大元的第一次发声下被辜负了。 「我!」朝比奈大元突然大叫出声: 「我是怪人!是不具备承担责任的能力、不适应社会的人!」 半裸着从梯子上喊叫的模样——没有什么比这更具说服力的了。 大元狠狠瞪了昴一眼。 「一点也没错!我是个变态!看我这身打扮,你还不懂吗?」 「我可以理解。」昴无奈地老实回答:「尽管我曾期待过若不是这样就好了……」 「虽然很遗憾,不过事实就是这样!话说回来,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 「和这样的人缔结契约——妈妈咪呀!这是无效的喔!」 在宽敞的工作室正中央,大元正在打造雕像。是棵女像吗?一目了然便知失败的怪异成品、难以判别是否失败的怪异成品、以及很显然被当作成功作品的怪异失败作,零零落落地散布在工作室内,而室内角落则排列了数根迟早会变成那三者之一的大理石柱——大概和用来跟「玛利亚人偶」调包所留下的大理石柱是同样的物品吧。 在那附近有两台起重机。 是用那个来搬运大理石柱的吗? 看似舞原家的部下、身穿黑衣的人们,正在那附近使用各式器材测量着工作室的室内。 昴走近大元。 「我记得……听说你把所有雕像都卖给舞原家了啊?」 「这里是舞原家的工作室。」 难怪这么豪华。 「……嗯……你刚才说了什么!?契约无效?」 「没错。契约无效,因此就算『玛丽亚人偶』被盗,只要无法将我起诉,都不能够算是案件!」 「……你不想找回来吗?那个『情有独钟的作品』」 大元这才首次好好注视昴的脸。他用下巴比了比正准备动工的雕像说: 「我现在正在刻。」 真是个好答案——昴欣赏起大元来了。 「……话说回来,你是谁啊?」 你连对方是谁都搞不清楚,就对人家告白说你是个怪人吗——昴越来越欣赏他了。 「好问题……我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这句话不是对大元,而是对着真嶋说的。 不得已,真嶋只好回答: 「我们是受舞原小姐的委托,来寻找『玛丽亚人偶』的。」 「你不懂吗!」大元大喝一声:「我是个怪人!所以契约是无效的,玛丽亚人偶现在也还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用不着你来找!」 真嶋看了看昴,昴也用热烈的眼神回望她。真嶋吃了一惊别过视线,脸颊也红了起来。 昴开口: 「前辈。」 「前辈?」 「……可不可向你请教一下?关于消失的『玛丽亚人偶』,作为它模特儿的那位女性——」 「为什么想问这个?」 「为了了解真相。拜托你了。」 「为了了解……真相是吗?真相……拜托……是吗,真相……真相……真……」 大元走下梯子一些然后坐下。他用兜档布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然后把昴叫到自己旁边。 「如果是为了真相那就没办法了。『玛丽亚人偶』的模特儿,名字叫做蜜莉?朝比奈,是我的妻子也是lucky的母亲,蜜莉妈妈。好了,你想知道蜜莉妈妈的哪些事?」 「她的工作是?」 「舞蹈家。」 「年龄?」 「四十二……不对,好像是三十八吧?」 还真努力耶~ 「目前人在?」 「希腊。」 「你们什么时候离婚的?」 「真没礼貌,我们才没离婚!」 「……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什么时候?」 「十五年……不对,十七年前吧?」 菜菜那是新生,只有十五岁,也就是说—— 「令千金和母亲……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有多久?」 「lucky直到四岁都和蜜莉住在一起,之后跟着奶妈一起到我这里来。」 「在那之后还有连络吗?」 「lucky搞不好偶尔都有去见她喔?我不太清楚。啊啊,不过她每年都会寄明信片来。」 lucky指的应该是菜菜那吧——lucky?昴「突然」想到这件事,大声叫了出来。 「菜菜那……难道是七七七的意思吗?」 「没错。」大元颔首道:「那个时候中大奖的七七七,让我和蜜莉邂逅了,然后就在那天怀了lucky。菜菜那这个汉字是父亲替我们挑的,我父亲是日本人,而日本人很重视家名。朝比奈家是武士的后代。」 武士!yeah!昴竖起姆指。大元也笑着挺起大姆指回应。 「我可以冒昧请问一件私事吗?」 「嗯。」 「……为什么你和你太太没有住在一起呢?既然没有离媚……」 「我们的行事方式不同。她在全世界奔波,而我则是在深入挖掘这个世界。两颗不同的心、两个不同的身体,表现的手法也不同,不过想表达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什么东西?」 「……我认为是才能,我不知道该怎么用话语表现出来。」 「……你有跟令千金……嗯……谈过这件事吗?分居的事。她有什么看法?」 「不知道。」 他应该是认真回答的吧。坦白说自己是变态的人,不可能对这种事打马虎眼的。 「可以请教你严肃的事吗?」 「嗯。」 「你认为令千金是否涉案?」 「涉案?」 「你觉得她是犯人吗?」 「……不知道。」 「就算她犯案也不奇怪?」 「……这我也不知道。」 「三围呢?」 「这我就知道了。」大元点点头,一边啧啧啧地摇着手指。「唉唷,我可不会上这种当喔,年轻人!我不告诉你。」 「真可惜……你为什么知道?」 「教你一件事吧。不明白骨骼结构的人,是没办法雕塑人像的。不懂肌肉曲线的人,是没办法雕刻出肉体的。不清楚血液流动路线的人,是没办法刻出人类的雕像的。等你到了我这种程度,像三围那种东西就能一目了然了。举例来说,旁边那位姑娘,你的三围从上面开始是——」 「不用麻烦了!」 「……对女儿的身体这么了解的人,竟然对女儿的心一点也不清楚呀?」 「你还真严格!」大元大笑。 「……不需要断言也没关系……凭感觉就好了,你觉得是令千金犯下的案子吗?」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认为她会执着于那个东西上面,我实在不认为她将『玛丽亚人偶』当作母亲的纪念品般重视。再说,蜜莉也还活着……不过,万一她是那么认为的话……这件案 子若是lucky犯下的,我也不会感到惊讶。」他若有深意地笑着说:「虽然手法的确令我大吃一惊啦……到底用什么魔法将『玛丽亚人偶』变成石块的呢?这不是很了不起吗?」 魔法的名称叫做「透明喷漆」喔——昴在心中低语……虽然也不一定是你女儿使用的就是了。 「总而言之,要是lucky执着于『玛丽亚人偶』,会做出这种事来一点也不奇怪……现在『一点也』这个词后面也还是一样要接『不~』吗?我的文法这样没有错吧?」 「没有错。一点也没问题……如果令千金是犯人,你想对她说什么?」 「为什么不和我谈谈呢?」 「如果不是犯人呢?」 「没有什么要说的。」 「大元先生,我可以称呼你为老师吗?」 「我不介意。」 「老师,你对『玛丽亚人偶』有多少程度的执着?」 「完全没有。在雕刻的期间另当别论,但我对雕完的成品没兴趣。虽然那的确是件杰作……」他看了旁边的雕像一眼。「不过这次的似乎会是更杰出的作品。」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雕刻的?」 「说了你可别吓一跳喔!是从『玛丽亚人偶』失踪之后。」大元若有所思地侧着头。「现在的我正可以说是灵感的结晶……早知道,我说不定该更早把它卖掉的。」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没有马上将它交给舞原家呢?」 「因为是我女儿叫我这么做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大元露出心虚的表情。 「是因为我不懂世故的关系。舞原家说要花八千万买下来,她似乎认为那是件诈欺。她说在搞清楚是不是诈欺之前,要我先将『玛利亚人偶』留着。她说其它的都是一文不值的东西。明明就是我女儿……还真失礼耶!」 昴和真嶋环视周遭,露出不予置评的表情。 「不过……lucky小姐果然还是多少有些执着吧?因为她还特地陪着一起进入车厢……」 「不,那纯粹只是因为她很闲、觉得很有趣罢了。」大元对自己点头。「这个我知道。她就是那样的女孩……其它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他好像对问题已经感到厌烦了,连旁人都看得出他迫不及待想要回到雕刻作业上。昴再次环顾周遭,思索了一会儿之后说: 「……令千金该不会也有在雕刻吧?」 「嗯,偶尔会。」 「她的作品放在哪里?」 「在后院的工作室里,因为lucky不想让人看到她的作品。」 「令千金的作品如何呢?真想看看耶!」 「那才叫作平庸的作品。想看的话,请便。」 「明明就是他父亲,还真失礼耶……我想你应该已经听说过了吧,货车里载的『玛丽亚人偶』到达舞原家的时候,变成了一根大理石柱。」 「lucky也消失了。」 「……你对那个大理石柱有印象吗?」 「不用说是印象了,那是『我这里』的东西。黑衣们把它拿走了……不晓得能不能请他们还来?」 「可以请他们赔偿。」 「这就伤脑筋了……」大元的表情看起来真的很困扰。 「如果不是那个……我会很伤脑筋的。」 「……为什么?」 大元注视着昴。仿佛要窥探他的内心一般、彷佛在期待能够将他看穿一个洞似地注视着昴。不知他透过洞口窥见了什么,过了好一阵子才开始述说: 「所谓的雕刻,并不是从摊开设计图这个步骤开始的。」 「咦?」从设计图开始进行不是比较好吗?不过昴没有问出口。 「在石头之中,早就已经有了该被雕塑出的形态……等待人们将之显现出来的形态。我们只不过是将那个形态雕琢出来罢了,只不过是显现神之旨意的道具。因此我们称呼才能为上天的礼物。我们只是开启神赐的礼物,将才能取出罢了。石头有其固有的形态……那个石头有着唯独其本身才能琢磨出的雕像。」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这样啊,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去拜托看看,请他们一定要将那个石头还给你。」 「拜托你了。」 「以上就是我们想问的了。非常谢谢你……真的。」 「……你真是个奇怪的男孩耶~」 「……没有你来得怪啦。」 「……对了,我想起来了!总之我就是个怪人!所以契约是无效的,而就算我女儿是犯人,这件事也不构成案件。听懂了吗?请你把我的意思好好转达给舞原家。」 「知道了,交给我吧。」 再次向朝比奈大元道谢之后,两人离开了工作室。 半路上,真嶋说道: 「他女儿是犯人吗?」 「……这个嘛……不过那个人似乎觉得这样比较好。」 「为什么?」 「……因为这样想比较轻松。」昴看着真嶋的眼睛。「女儿犯了案然后下落不明,这样想总比其它某个犯人绑架了自己的女儿要来得轻松。」 「……希望他女儿平安无事。」 昴没作任何回答。 3 「海道运输」有限公司是间只有三名社员的小规模公司。社内成员为社长兼司机、秘书兼柜台小姐、一般社员兼打杂,而那位一般社员同时也是个新人,并兼任捆工。 工作室的东边、迎宾用的组合房屋其中一间,社长兼司机现在正在那里。根据舞原妹的数据上记载,他的名字叫海藤重彦,过去曾创业三次,但全都以经营失败收场。 环视屋内一眼,昴问道: 「这房间的感觉如何?」 「很舒适,比起那些两光的旅馆要来得好多了。」这次案件的相关人士几乎都被留宿在附近的旅馆里。虽然作风强硬,却没有人抱怨。大家都知道舞原家的势力。 海藤年约五十岁,下巴留着胡渣,给人感觉是个老烟枪、满适合飘逸长大衣的男子。 再次问道: 「可以向你问几句话吗?」 「当然。我已经听舞原家的公主说过了。要是惹公主不高兴,在这日炉理坂的工作就做不下去了……特别是像我们这种刚成立的弱小公司。」 更何况运送的货物还变成了大理石块,昴微微一笑。 「我也想顺便看看搬运时的那辆货车。」 「没问题,就停在后面。」 海藤站起身,拿起大衣。 果然就跟想象的一样适合。 「还有,我也想见见负责打包的捆工。」 「……他人在哪?这我就不晓得了……其它呢?还有什么事吗?要不要我拿酒来?」 「务必麻烦你了。」 海藤没有拿酒来,不过他带了昴到货车那里。 货车比昴想象的还要大台。和人体大小差不多的轮胎有八个,在那上面的车厢则宽敞得几乎能住人,驾驶座上还搭载着人人羡慕的dvd导航系统。这是辆比司机优雅又豪华的货车。大概不是为了公司才买了这个,而是为了这个才创立公司的吧……不过这都无关紧要。昴进入驾驶座,看向通往车厢的门。 「……案发当时,这里的锁是什么情况?」 「才没上什么锁呢!不过也没有任何人进出这里……至少在我开车的时候是这样。」 昴穿过门进到车厢。 里头是空 的,什么也没有。车厢里的地板、墙壁、天花板都规则地排列着几个凹洞。大概是利用这些凹洞固定货物的吧。 「……哇~」真嶋也从车子后头进到车厢。 「怎么样?」 「那个锁在行驶状态中是没办法打开的吧?」 嗯……巡视了周围后,昴对着车厢内的空间大喊: 「……不好意思~!」 『怎么了?』 透过机械,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清晰的回应。 「『玛丽亚人偶』是被固定在哪个位置呀?」 『正中央!不是有用胶布贴着做记号吗?』 「找到了!在这边!」这是真嶋的声音。 在中央的部分有一块由白色胶布所围成、边长1.5公尺的正方形。站上那里环视四周,可以将车厢的每个角落看得很清楚。昴再次大喊: 「除了『玛丽亚人偶』之外,还有没有载别的东西?货物或垃圾都算。」 『不用大吼我也听得见啦!』声音主人恨恨地道:『没有,只载了玛丽亚人偶和朝比奈的女儿而已……不,他女儿好像拿着一个皮包。女人不带皮包就出不了门嘛!』 「皮包?大概有多大?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啦!舞原家的黑衣应该知道吧?』 对喔。舞原妹应该早就调查过了,如果有异状应该会通知我们的。 「朝比奈的女儿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陪同『玛丽亚人偶』呢?」昴看向真嶋:「这里头实在称不上舒适啊……」 『不是因为那个理由吗?听说玛丽亚人偶是以她母亲为模特儿创作出来的,不是吗?她不是很多年没见过她母亲了吗?连人家母亲的纪念品都要强行靠金钱夺走,还真是过分呢,你猜舞原家的人花了多少钱买?八千万耶!八千万!真是……』 「……你和菜菜那在行驶状态下曾经交谈过吗?」 『……嗯。在你发问之前我先讲清楚,我最后一次和她说话是在进入日炉理坡道——舞原家门前坡道的时候。我跟她说,接下来的坡道很迂回,叫她要小心一点。接着抵达目的地后一看——』 「她就消失了。」 『……老实说,我一点也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又是怎么消失的?要怎样才能将那么巨大又沉重的雕像换成大理石柱?而且车子正在行驶耶?依我的常识,那是不可能的。』 昴催促真嶋离开车厢,海藤也从驾驶座上下来。 「……请让我听听案情的经过。在『玛丽亚人偶』捆包时,你有在现场看到吗?」 「嗯,我有看到,并没有不对劲之处。我也有帮忙将它装上车厢,那个重量简直要将人从头顶到脚底都压扁,我不认为那个是赝品……但是要在车子行进中替换,也实在是不可能的啊——」 「装进车厢后就马上出发了吗?」 「不,在那之后还必须确认运送路线——大概是在十分钟左右之后出发的吧。」 「有人来送行吗?」 「怎么可能会有啊……那些黑衣当然是在啦,但我原先以为老师会来,结果却没有——不过就是这样才像艺术家嘛?在出发前一刻,他女儿才突然冲过来说让她也一起搭车,因此和黑衣起了争执……啊啊,那女孩果然是带着一个小皮包喔!」 「然后就出发了。」 「然后一到那边,车厢中的『玛丽亚人偶』就被替换成大理石柱了。我也活了不少岁数,但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 我的人生虽然才刚起步,却已经碰上两次了——虽然昴很想说,但没有说出口。倒是又问了: 「在那之后呢?」 「我就连络工作室,看看是不是弄错东西了,然后便载着那根大理石柱折了回去。但果真哪儿都没看到『玛丽亚人偶』。于是我又再度前往舞原家,卸下石柱后回到这里。之后我就一直都在这里了。」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为什么犯人要留下大理石柱来替代『玛丽亚人偶』呢?」 「谁知道?应该是想嘲笑舞原家那票人吧?嘲笑他们:『活该!』而且朝比奈的女儿失踪,搞不好她就是犯人也不一定——因为她最可疑嘛——不过若是这样,我可是很高兴喔!年轻人的头脑很灵活,搞不好想出了什么我想不到的方法,然后成功地实行了也不一定。毕竟是艺术家的女儿嘛!若真是这样,我会祈祷她能成功执行到最后的。」 海藤瞪了一眼从远处看着这里的黑衣,然后啧了一声。他应该是对舞原家有什么怨恨吧?不过舞原家似乎对此并不知情,而海藤也没有让他们知道的样子。这就是所谓的社会现实。 「那么最后请教一下——关于你最后见到的『玛丽亚人偶』……」 「什么事?」 「是很重要的事。请你仔细想一下,你最后一眼见到的『玛丽亚人偶』,有没有哪个地方被弄脏?」 海藤瞪大了眼盯着昴,眼神中那种有点轻视人的光芒消失了。 「……为什么问这个?」 「……为什么不能白告诉我?」 「……这个嘛,我最后一次看到的『玛丽亚人偶』——看起来完全没有污痕。不仅如此,还仿佛散发着光辉。我那时心想……难怪值八千万……看起来十分崇高。因为收进了保护柜所以没办法触摸,不过就算没放进那里面,感觉也让人无法伸手去碰触呢……那简直可说是散发着光辉……」 「散发光辉——像全新的一样?」 「……谁知道?不过啊,我可以打赌,从那个重量感来看,从头到脚毫无疑问都是大理石。万一就算那真是『玛丽亚人偶』的赝品,至少也是真正的大理石像。不过就结论来说,在我开车的期间是不可能将『玛利亚人偶』和大理石柱调包的啦。」 「说得也是……非常谢谢你的配合。」 道过谢之后,昴准备离开。海藤又出声叫住他: 「等等。」 「怎么了?」 他将某件东西递给昴和真嶋,一边对他们说: 「若有美术品需要运送,请务必委托我们『海道运输』。也麻烦你们向亲朋好友宣传一下啰!」 将海藤的名片收好后,两人便离开了那里。 4 海道运输的打杂新人兼捆工——名叫樋口满夫。他一看到昴便拔腿就跑,昴不得已只好大喊: 「学姊,上啊!」 真嶋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不过还是拔腿奔跑。 樋口年纪约在二十岁出头,不知是否为运输业锻炼之故,具备相当程度的体格。昴对附近的黑衣们打了个信号,让他们堵住樋口的去路,然后便欣赏真嶋飞奔而去的情景。真不愧是运动类型的排球社社员,跑起来的样子真美!眼看着真嶋就要追上了。樋口看到前方的黑衣们而减速的瞬间,真嶋便将他拦倒了。「吓!」昴大喝一声之后也开始奔跑,扑到樋口的身上。他跨坐在樋口身上,揪着他的前襟大喊: 「吐实!全给我吐出实情来!不然就吸回去!」 「吸回去?」 「你为什么要逃?」 「……因为莫名其妙就害怕了起来。」 昴生气地赏了樋口一记弹额头。 「真没礼貌!学姊才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可怕啦!啊,痛!学姊,这样很痛耶!」 真嶋将拳头抵在昴的两边太阳穴上转动。樋口离开快窒息的昴,缓缓调整被打乱的呼吸。深呼吸一口气后问道: 「……你们不是要来逮捕我的?」 「……你有想到什么吗?」 樋口摇了摇头。 昴伸出手拉樋口,让他站起身来。 「……我想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吧?负责捆包的人是最可疑的。」 樋口欲言又止地张开嘴又闭上。 「咦?什么?你说『我就是犯人』?那果然还是把你抓起来吧?」 樋口再次猛力摇头。 「光是逮捕就太过宽恕了?那要不然为了节省税金,直接处以死刑?」 樋口死命地摇头。看来他似乎没有余裕去理解这是个玩笑。昴不禁可怜起他来,于是便抱紧樋口。樋口的身高较高,于是他勉强让樋口跪着,抚摸樋口的头,然后在他额头刚才弹的地方亲了一下。 「哇啊?」樋口吓得赶忙往后退开。 「唉唉。」昴叹了一声:「看来是个不习惯被爱的人。」 樋口以跪着的姿势灵活地后退。 「……做什么?你是什么人?」 「爱的传教士,嘿嘿~」 「……堂岛,这种事由你这个长得像女生的人来做……实在比想象中的还要令人笑不出来耶。」 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慢慢拍掉身上的灰尘……然后用那只手触摸自己的耳垂。他一边揉着耳垂然后望向樋口。 「……请不用害怕……我们只是想问你两、三件事情。」 「想问事情?」 「担当捆工……就表示你有博物馆业务员的证照之类的啰?」 「……嗯,因为其实我是想在博物馆工作。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就不来当什么送货员了……」 「你喜欢女孩子吗?」 「喜欢!我最喜欢女孩子了!」 话才开问,他就马上回答。看来他非常喜欢女孩子,光说还不够似地拚命用力点头。 「那么,有女朋友吗?」 「……没有,但是有喜欢的人。」 「女性?」 ……樋口一瞬间愣住,然后慌忙点头。真嶋用手肘顶了昴一下。与其说是顶一下,倒不如说感觉像是被刺了一下。很痛。 「认真一点。」 「……那么,我想看看这次用来搬运『玛丽亚人偶』时所使用的保护柜……这里有吗?」 「……如果是已经组装好的……菜菜那小姐的作品还没有从柜子中拿出来……」 正好。于是三人(还有偷偷跟来的黑衣们)便朝后院移动。 菜菜那的工作室规模不大,不过看起来相当独具个性。用最接近的字眼来形容就是「糖果屋」吧?橘色的墙壁上装点着糖果形状的饰物,红砖砌成的屋檐上则竖立着一根绿色的烟囱。在这间着实带有童话风格的工作室门上,则有一块用圆体字型写着「咲杳小屋」的金属圆盘——看来这间屋子的所有者是舞原姊……难怪。工作室中有四座被收容在塑料保护柜里的雕像,大小几乎都差不多。这些和「玛利亚人偶」以及刚才大元正在凿的雕像,八成都是用同一种大理石柱雕刻出来的吧。大理石柱似乎有一定的规格?保护柜则似乎是将透明的长方型强化塑料罩在底座上。柜子上方还有一部分是别的箱型物,底部开着许多洞。 「从这个地方——」樋口指着洞说:「在发生意外时,会弹出气囊来保护雕像。」 「……能不能打开一个让我看看?」 「这个……要是没经过菜菜那小姐许可……」 「……真可惜,我原本想实际看一看的。替代『玛丽亚人偶』被留下的大理石像,也是用像这样子的保护柜装着吗?」 「……是的。」 「那是和这个同款的保护柜吗?从哪里来的?」 「……那个保护柜和我们公司所使用的相同。可是……这个、那个……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这玩意很容易就能人手吗?」 「那当然,只要知道有这种东西存在,再去问问制造商就能轻易取得了……」 昴看着菜菜那的雕像……原来如此,看来她真的继承了父亲的遗传基因。真不幸。雕像从右边算来,分别是两只狗、枯木?外星人?的雕刻品……大概吧。若问昴:「要不要打赌?」他应该会犹豫一下。 昴「砰!砰!」地拍了拍柜子上方。 「这里头装着气球是吗……」 箱子厚度约十五公分。 「用来保护『玛丽亚人偶』的保护柜,现在在舞原家?」 「应该是。」 「话说回来,你是犯人吗?」 面对昴唐突的问题,樋口再次拚命摇头。没办法,昴只好换个问题。 「……樋口先生,你觉得犯人会是谁?」 「那种事情我怎么能够判断嘛!」 「你不觉得菜菜那小姐很可疑?」 「这个嘛……可是……」话止住了。 「……犯人为什么要留下大理石柱来取代『玛丽亚人偶』呢?」 「……大概因为要是带走『玛利亚人偶』,车厢会减轻,行窃时会被察觉吧……?」 「原来如此……可是为什么要装进保护柜里?」 「会不会是为了要固定住?而且若装进保护柜里,看起来就很像是『玛丽亚人偶』变成一根柱子,犯人应该是认为这样可以模糊警方的推理吧?」 「……也就是说,你认为——」昴揉揉耳垂。刚才捏得太过用力,耳垂都红肿发热了。「『玛利亚人偶』并非在装货之前、而是在运送途中被人用某种方式调包的?」 「因为……不就是这样吗?」声音听起来有点不满。 「若不是这样,我岂不就是……」 「……说得也是。谢谢你,问题就只有这些而已。」 「咦?」樋口的表情既吃惊却又松了口气。 「那、那我……」 「啊,等一下,最后一个问题。」 昴一脸若无其事地叫住慌忙打算离开的樋口。 「……什么?」 「你喜欢的女性类型是?」 踹! 「……我也可以接受男性喔。」 啪叽! 对着彷佛要崩碎般大受打击的昴、以及在他身上踹的真嶋低头行了个礼之后,樋口便跑开了。 5 「……接下来——」 回复到和真嶋两人独处后,昴停止揉耳朵的动作,将双手环抱在胸前。 真嶋绕到昴面前。 「……以上就是所有的嫌犯了……接着……该怎么办?要打电话给舞原学妹吗?」 「当然是会打电话给她啦……不过该怎么办才好呢~」 昴「啊——!」地胡乱搔头。 「我知道犯人是谁——也知道所使用的手法了。还有『玛丽亚人偶』的所在之处也大概知道了——不过,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才好啊?」 中场/『玛丽亚人偶』 昴正准备打电话给舞原妹的时候,手机突然开始震动。「时机真是恰好!」他将手机贴到耳边,急迫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昴先生?』 「咦?亚鸟?怎么了……」 『犯人现在正在使用!』 ……昴望向真嶋。 真嶋从右肩背着的登山包里取出两支墨镜——防风镜。 将一支递给昴。 按下开关后摆到眼前,就能看见如夜晚般昏暗的视野中到处亮着红色光点。也就是说,这是夜视装置。目前这个设定为感热模式的夜视装置,不但体积小、重量轻,而且还不需要电源,但相对只能使用不到八秒,是舞原家原创的发明。 附近并没有「危险」。 昴拉出耳机,将手机放进口袋里。确认麦克风安置到脸颊旁边之后说: 「亚鸟,听得见我说话吗?」 『是的!』 「很好!你继续待命,等我连络!」 『好的!』 「……该怎么办?」 怎么办——? 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也知道『玛丽亚人偶』被藏在哪里。但是,光抓住犯人是不行的。麻烦的事是——『玛丽亚人偶』和朝比奈菜菜那恐怕也被变为透明了。而能让他们复原的就只有消去他们的犯人本人……主导权在犯人身上。既然如此,现在就—— 跳到犯人的陷阱里吧。 ——该考虑的是什么? 现在是无法立刻移动「玛丽亚人偶」的,而它姑且不会遭到破坏。既然这样,首先该做的就是——营救「人质」。 听见表示「可以使用」的电子音,昴一度透过防风镜环视四周。看上去附近没有人在。昴凝视着防风镜。选择了牺牲机能,换来的是乍看为普通墨镜、而非夜视装置的外观。应该不会被看出来吧……但是…… 「……学姊,等下行动时尽量不要用这个。」 昴将防风镜收进真嶋的登山包。 「既然敌人以『看不见』为武器,那么『看得见』就是最后手段。我们没必要特地将最后手段告诉敌人。」 「……堂岛。」 「什么事?」 「你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 昴用手捂住嘴巴。 他在心中呼唤日奈的名字。日奈,你喜欢的——就是这个吗?这种感觉?收集一片片线索,将它们连系、组合起来,找出犯人、和犯人对决——这份力量、喜悦——还有兴奋?若是这样…… 我也追上你了—— 昴扬起嘴角,对真嶋点点头。 「好啰,总之我们先行动吧!首先该做的就是掌握敌人动向。虽然不晓得敌人对什么使用了『透明喷漆』,但得先掌握敌人动向才行。」 2 混帐! 混帐!混帐!混帐——! 已经无视于黑衣正看着他,樋口跑了起来。才过了不到一天耶?为什么、为什么他已经找到这里了?那个人说过,叫我要小心堂岛昴……那个「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说过,总有一天堂岛昴一定会找上门……在染上赤红的空气中,「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是这么说的。 (这个「透明喷漆」可以消去物体的外观。但是,你非得要超越这个「地明喷漆」不可,因为昴很清楚「透明喷漆」的能力。你非得超越堂岛昴不可。因为他——那个可怕的恶魔盟友,他会将你找出来,然后将你的灵魂粉碎吞噬。藉由禁忌的苹果实现愿望的人,全都会被他粉碎吞噬。他会将你作为养分、将灵魂作为养份,然后创造自己的王国。抱持着禁忌梦想之人,全都会成为他的饵食。尽管如此,若你有这份觉悟,我就将这个给你。我会乐意地将这个能实现你梦想的「智慧果实」交给你。不过你要小心,他会来找你。没错,堂岛昴会找到你,将你的灵魂粉碎吞噬——) 砰! 樋口连门都忘了开启,便一头用力撞了上去。他感觉到脸上有着鼻血的热度。仿佛是什么东西溶解而流出似的,视野染上一片红。樋口又再一次地、这次是以自己的意识主动将头撞在门上。咚!别畏缩!刚才那难看的模样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应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吗?获得一切或是失去一切、不是死就是生,所以才有一赌的价值。是啊,我的愿望实现了!所以就得交出灵魂?别开玩笑了!我还没有「看过」我所实现的愿望啊!我才不会交出灵魂!这样叫做自私?太过天真?不对……没错,任谁都知道,恶魔和人类的童话都该以人类获胜作终!恶魔应该是输的一方!我要超越「透明喷漆」、超越堂岛昴,不交出灵魂而实现愿望给你们瞧瞧! 深呼吸然后自省。 刚才的丑态,已经让昴察觉我就是犯人了吗——不知道。不过被他察觉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那么,「玛丽亚人偶」消失的手法呢?不,从和他刚才的对话来看,应该还没有察觉到。这么一来,当然也就没想到「玛丽亚人偶」藏在哪里吧。 这样的话就还有机会。 重要的是—— 自己本身不要被人抓到。 ——只能逃了。 结论是,就算「自己是犯人」这件事会曝光,但这也只是时间问题。不过趁现在的话,还能够使用「透明喷漆」的能力逃离并藏身。 问题只有一个。 樋口叹了口气,打开门朝他的房间走去。 「……朝比奈小姐。」 确认走廊上没人后,樋口进入房间,小小声地呼唤。 「……朝比奈小姐?」没有回应。 他叹了口气,从背心外套的口袋取出「透明喷漆」,专念着让朝比奈恢复原样,同时「滋——」地开始喷雾。但是—— 朝比奈没有出现。 「朝比奈小姐?」 他继续按着喷嘴,一面在房间内四处打转,从旁人眼中看起来只像是拿着杀虫剂在找苍蝇。但是,目标并没有现身。 「……朝比奈小姐!」 在他又快陷入恐慌时—— 「……你很吵耶!」 厕所的门开了,不过没有人走出来。不,在厕所前面的空间中,突然冒出了一根手指。接触到「透明喷漆」的手指渐渐延伸,变出了一条手臂。手臂又一直连到肩膀,而以肩膀为起点,仿佛掀起波纹似地变出了一个人的外观。 看起来就像是穿过别的次元进入这个空间中。 出现的是—— ——朝比奈菜菜那。 她身上穿着日炉理坂的制服,再加上至少有十种颜色以上的花色大理石纹丝袜。然而比那更花俏的,是那头宛如熊熊烈焰的耀眼红发。明亮的鲜红色反射着光泽,朱红的天然卷彷佛时而平缓、时而剧烈起浮的波浪,并且以三色的橡皮筋束成马尾,然后轻轻地盘到头上。或许是因为这样,所以看起来似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不过在她头上如羽毛般摇曳的头发,在封印一度解开后,便随着自己的波浪急速绽放它们的鲜明色彩,简直就像是在宣示其压倒性的存在。 「……哎呀,好久不见☆」 菜菜那对着窗户上映着的自己微笑。 「我还是一样可爱嘛!」 「哇!」 樋口慌慌张张地拉起窗帘。 「要是被发现的话怎么办?」 「我可是一点也不为此烦恼喔?」 「……」是没错。 「……点心呢?」 「……」忘了。 妈妈咪呀!少女仰头朝天。 「……你忘记了啊?我都那么提醒你了,竟然遗忘记了!樋口,你忘 记了对吧?」 「现、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有紧急事件!」 「……真的?不是在找借口吧?」 「我是犯人的事好像被发现了……」 「……被警察?还是那个……呃……你说是叫什么名字……」 「堂岛昴……可恶,没想到这么快就……」 「哦——」 「为什么被发现?」或是「你出差错了对吧?」菜菜那并没有对他说这类的话。她只说了一句: 「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逃走。所以……」 樋口认真地注视着菜菜那。虽然他不太敢直视别人的双眼,但现在并非能让他计较这种事的情况。他注视着少女,朝比奈菜菜那确实很可爱。虽然现在看起来还有点孩子气,但两年之后一定会变成一个大美女。没错—— 就像她的母亲——「玛丽亚人偶」一样。 「……什么啊?」 「……其实我原本打算将你监禁直到一切结束的……但现在已经没办法讲这种话了。所以我要解放你……相对的——」 「相对的?」 「请你答应我,要是你发现了『玛丽亚人偶』也千万别告诉任何人。只要你遵守这个条件,我就放你自由。」 「……哦?」 菜菜那扬起嘴角。 「……你果然是把『玛丽亚人偶』藏在我知道的地方呀?为了不让我找到,所以才把我一起绑走……在我的房间?工作室?啊——不过,这些地方都是头一个被搜查的吧?嗯——在哪里呢?除了我以外,没人知道的地方是……」 「……你有在听吗?」 「你说要逃,是要去哪里?有想去的地方了吗?」 「……这……」 「就留在这里也没关系啊?要是有什么万一,只要用喷漆变成透明的就没有人抓得到你了呀?」 「……我有跟你说过吧?关于堂岛昴的事。」 樋口在沙发上坐下。 但又马上站了起来。 「堂岛昴知道『透明喷漆』的事。当然,他应该也是准备好『某个』对策才来的。像红外线或超音波等,能探知看不见之物的机器多得是……总而言之,我不可能留在这里……」 「也是啦。」菜菜那点点头。 「不过,你说要逃走,这是不对的!」 「咦?」 「樋口……你要是现在逃掉——大概就再也见不到『玛利亚人偶』了喔。不是吗?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吧?」 「怎么可能……这是……对,这是战略性撤退……」 被菜菜那「砰」地推了胸口一把,樋口跌坐到沙发上。她逼近感到害怕的樋口。 「要是我没有误解,樋口是用恶魔的力量实现了愿望。因此,必须将灵魂交给恶魔作为代价,对不对?」 「嗯。」 「恶魔的使者就是堂岛昴,而你被那个人发现了。」 「是的。」 「你明白吗?」菜菜那一把揪起樋口的前襟。 用力地一把拉住他说: 「樋口,你迟早都得跟那家伙一战的喔?」 ……樋口避开了视线。 「这……」 「要是被发现就逃走?这样虽然看起来很合理,但从根本上就错了!像这种时候就要说:『要是被找到,我就和他一战!』就算欺骗自己,将不期望的事情一再拖延,但结果也只会输给对方而已,你懂吗?」 「……」 「你是为了什么而赌上性命?为了要胆怯吗?」 「——!」 樋口全身感到一阵冲击。 没错,我是为了什么而赌上灵魂的——? 我明白——没错,我很清楚。 她说的是对的。 樋口……站了起来。 「……对啊,你说得一点也没错。我要……挺身而战!」 「没错没错!」 「……总之,因为这样……所以我要让你自由。相对的,能请你答应我吗?就算发现了『玛利亚人偶』也不要告诉任何人。」 「不要。」 呜…… 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的樋口,又再度受到精神上的打击而坐下……虽然他早料到菜菜那会这么回答了。尽管相处的时间并没有多长,但他总觉得少女会这么说。 于是他便问了: 「……你不想获得自由吗?你现在可是被我囚禁着喔?」 「是啊,我被樋口囚禁、威胁,所以才在这里。对这种人怎么能要求他守信用?太天真了!要放我自由,所以叫我别嚷嚷?别开玩笑了,我一定要告诉别人。我要四处去跟别人讲!不管有的或没有的事,我都要到处去讲!作证说我被你囚禁、施暴、拷问、受到无法重新振作的伤害,让你被判无期徒刑——你可别搞错啰?樋口是从我这里夺走『玛丽亚人偶』的敌人,是超级大坏蛋喔?」 「……或许真的是这样也说不定……」樋口几乎是哭着大喊:「……就算是这样,你也应该回答我『yes』,否则我不就没办法解放你了吗!」 「没办法啊——」菜菜那摇头。 「我不喜欢说谎!特别是对樋口这么诚实的人。不但没有绑住我,没有殴打我,也没有对我这头美丽的红发做出什么事来……虽然看到我这双美丽的腿时,的确想着奇怪的事……不过只是想而已,我就原谅你吧!」 「我才没在想!」樋口大叫。 「我只是觉得你的丝袜真花俏而已!」 「可是很漂亮吧?我的腿。」 「……朝比奈小姐。」 「总而言之,樋口很亲切,所以我才会对你说这些建言。不过你不可以再撒娇了!」 「但是,如果你这么说,我不就没办法放你逃走了吗?」 「你等一下。」朝比奈冲进厕所,又马上冲回来。 「把手伸出来。」 「?」 一个『透明的物体』被递到手上,樋口感到一阵困惑。这是什么?脑海里才刚这么想时 「痛!」手上浮出了一道红线。 「……这是——刀子?」 「没错,我的护身小刀——这样的使用方式对吗?一开始被变透明时,我把它藏了起来。为了有朝一刻进行反击!」 「哇……」都没发现耶……樋口不禁打了个冷颤。 「请你别搞错了,我就算获得自由,也要是靠自己的意志挣来的。『红发美女』无论何时都能随心所欲。现在我会在这里,也是我自己的意志决定的喔?打从我看到『玛丽亚人偶』散发着白色光辉、搭上那辆货车时起,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是樋口呢?你有所觉悟了吗?」 「……觉悟?」 「做好觉悟、放我离开,然后让一切付诸流水?还是要带我一起走?」 「我不能带你一起走!」 「不然,还是要在这里——」 菜菜那缓缓地让樋口的手握住那把透明的刀,然后这么说了: 「……将我灭口?」 「!」 「获得一切——或是失去一切。樋口你有吗?杀人或被杀的觉悟。我有喔——无论何时都有。」 「怎么这样!」 「……所以我话先说在前头。」 菜菜那露出大胆的微笑。 「如果放我逃走,或是把我留在这里,你自己一个人离开,我都会尽全力与樋口为敌。我一定会彻底破坏樋口赌上性命去做的事。别忘了,没有比跟『红发美女』为敌还要可怕的事了!」 呜…… 「怎么这样……很危险的喔?你会变成共犯的喔?还不只这样而已,要是一个弄不好可是会死……」 「我说过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吧?『红发美女』无论何时都做好了觉悟。再说……」菜菜那呵呵地笑。『透明喷漆』加上恶魔……怎么能放过这么有趣的事呢!」 「这可不是去玩……」 「别说那么多了,带我走!放心,你绝对不会吃亏的!反而还会是很好的交易筹码喔!况且啊,我是菜菜那、名字是『七七七』的女人喔?带着我走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啦!还是……」 你要杀了我?菜菜那这么说,然后瞪视着樋口。那双眼神诉说着:就算你选择了这个决定,我也不介意。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不过我会抵抗——「红发美女」是绝不向任何人屈服的。 樋口咽了咽口水。这一瞬间,他确信事态已经不可收拾了。总觉得有股绝望感。不过,这也确实—— 确实有种让人兴奋的快感。 第三消/再来是魔法 1 m142——在日炉理坂高中则被称做「箕利慧」——陶醉地望着和自己组成搭档的梁-南。梁是「组员」,属于擅长格斗战的外来组,是个身材高姚、身体曲线紧致的——女性。舞原姊妹的私人部队大致上分为从外面聘雇的「组员」,以及由舞原家中特别培养的「第一线」两部分。「组员」和「第一线」中更细分为照顾姊妹起居的「女仆组」、在学校护卫兼进行谍报行动的「制服组」,以及不属于上述两者的「黑衣组」等三个种类。而m142则隶属「第一线」的「制服组」。但由于这次的事件人手不足,因此被借调过来。附带一提,黑衣总计一百二十四人之中,有三十二人目前正在此执行任务。虽然她不认为这是什么严重的案件,但既然是敬爱的主人所下的命令,当然她也就没有异议。 再说—— 还让她遇到了这么帅气的人。 没错,m142有着爱慕同性的嗜好——不对,是被灌输的。「第一线」在遗传基因的阶段就被调整成会喜欢上主人,出生之后也接受舞原家私传的教育,被洗脑成会对主人抱持绝对的忠诚。虽然终究只是「忠诚之心」,不过近几年随着封建伦理观念的崩毁,对主人的忠诚心也开始渐渐变质为别的东西,并终于在前三代时发生了部下侵犯主人的事件。附带一提,在那之前的私人部队都以男性为主,但在事件之后,舞原家便认为:「这样不行!」因而「第一线」的成员便改以女性为中心了。但就算人员从男性改为女性,产生的心情也没有改变,进入现代之后,更由于伦理观念的变质而产生更加危险的情况。正巧的是,因为小鸟游恕宇在学校出柜,于是以直接受到「小鸟游冲击」的「制服组」为中心,接连发生「第一线」的人跟着出柜的情况。这般已无法当作笑话看待的危险征兆,让依花伤透了脑筋。若只波及部下之间倒没什么问题,随她们去——然而她们喜欢的基本上来说并非只针对「女性」,而是「舞原姊妹」。如果是对主人的崇拜也就罢了,可是,被所有的部下——况且还是女性——看做是那样的对象,实在是……让她们变成这样的不是别人、正是舞原家。她们不但没有罪,甚至还是被害者——只要一想到这点,就连依花都不禁忧郁了起来。虽然就算在这种时候,她依然还是面无表情。 回归正题。 姑且不论上述那些。因此,m142对于自己的嗜好相当了解,她知道那其实不是对于女性、而是对于舞原姊妹的心情,也了解那是长年受到洗脑的结果,但她完全不在意。她反倒以此为乐,并凝视着站在身旁的梁,一边心想着要不要引诱她看看。可是她是「组员」,不晓得会不会被当作变态?要是她是「第一线」,那么话就好说了。 另一方面,虽然梁全身上下部感觉到m142的视线,但却不敢看她。她完全误会m142的视线了,进而如此心想:真伤脑筋,她干嘛一直盯着我瞧啊?总不会是我的鼻毛跑出来了吧?基本上,「组员」对「第一线」抱持着自卑感。梁认为m142——她似乎还没获得专有的名字——的视线是在责备自己。我到底是哪里出错了?真在意……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吗?静不下心来的梁,于是从口袋掏出了香烟。她以反射性的动作单手取出烟,然后叼在嘴里——咦?打火机在哪啊?梁先拍了一下胸前的口袋,然后将手伸向腰间的口袋,同时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接下来—— 「……呜哇?」 手摸到了腰间的口袋……那里确实有着口袋……但是却看不见。见到的只有她赤裸的腰部而已——不仅是晒黑的部分,连没被晒黑的地方也裸露出来了。警棒毫无支撑地凭空吊在半空中摇晃着。于是她又进一步巡视了全身,确认到自己只是腰边飘浮着警棒的赤裸之身。 ……为、为、为什么? 她战战兢兢地看向m142。 「啊,来。」 对上梁的视线,于是m142探了探口袋。虽然是在寻找,但梁却没看见口袋。不如说,m142身上也没穿衣服。那不同于梁的雪白肌肤实在太耀眼了。 悬挂在腰间的电击棒悬空摇晃着。 「请用☆」 有什么东西被递到嘴边了……是什么? 当然,m142手上什么也没拿。 尽管这样,却冒出了火焰。 感觉到缓缓蔓延的热气,一股熟悉的感觉满溢口中。梁垂下视线看着自己的嘴边——什么也没有。 她试着吸吸看,然后吐气。 ……白烟逐渐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梁向往常那样地将手指伸向嘴边。确认到了某样物品,然后又再一次吐了口烟,接着看向m142。她的手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笑咪咪地看着梁,眼神就彷佛正注视着梦境一般。 「……谢谢。」 总之梁先道了谢。m142点点头,然后将某样物品放回某处。她看来似乎对于自己的模样、动作……以及梁的模样都不感到疑问或异常。对上视线之后换来一个微笑,梁慌忙别开视线。 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她努力地整理混乱的思考。首先,我是醒着的,这不是梦……是幻觉?异常现象?不过为什么m142看起来还是那么平常? 脑海里突然浮现「国王的新衣」一词。 那故事的内容是什么?啊、我是白痴吗!现在可没有想那种童话故事的闲情逸致吧?再说现在还在工作中啊! 没错,正在工作——正在执行任务。 这是比什么都更该优先考虑的事。 虽然思绪仍旧一片混乱,梁还是依着命令盯向樋口的房间。没有异常。梁摸索腰间,那个东西还是在老位置——尽管看不见。 梁按下按钮进行通讯。 「这里是梁-南。樋口……没有异状。」 樋口当然没有异状。 除此之外……还要说些什么? m142仍旧一直保持着微笑。 发现到樋口房间的窗户开启,赫敏(♂)和谷莞(♀)慌忙赶到屋里。 里面没有任何人。 「这里是谷莞,樋口不在这里。接下来要搜寻房间内部。」 她从窗子进到屋内,赫敏则在屋外待机。 在她一眼快速巡视屋内时,听见屋外传来了惊叫声。从口袋取出墨镜型夜视装置并戴上,谷莞夺门而出,来到走廊。 「……」 女性——海道运输的柜台小姐——正赤裸裸地蹲在地上。而在那前方—— 「……?」 梁-南和「第一线」的其中一人——不知叫什么名字——同样也是赤裸裸地站着。无法理解的状况令谷莞陷入混乱。那些家伙究竟在做什么啊?现在可是执行勤务中耶?他们……三个人是这种关系?在走廊?咦咦? 『……谷莞,怎么了?』赫敏的声音。 「啊,不……」 「什么啊!怎么啦?真吵耶——」 海道运输的社长开门走了出来,而且不知为何全身赤裸。看见中年男性毫不吝惜地层现身上的雄伟,谷莞——正值花样年华的十六岁——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呜哇、啊哇、哇哇……」 『……谷莞?喂,谷莞?谷莞!』 谷莞瞬间回神,对着通讯器回复: 「……别过来……听好了,不准过来!」 尽管在这种状况之下,她的视线还是仔细盯着……当然是海藤的脸。见他瞪大眼睛的模样,再加上事前听说过樋口满夫的能力,谷莞也想象到了眼前发生什么状况,以及自己目前正置身于什么状态下。 『谷莞,你等等,我马上 ——』 「不用了!别过来!」 但她的叫喊仍化为徒劳。从通讯器……以及门的方向同时传来走进室内的声音。 谷莞连忙用手臂遮住海藤的视线,并用背部顶着门。 『谷莞!快开门!』 「不行!算我拜托你——」 就算至今经历过多少地狱般的激战,但毕竟也才十六岁,敌不过赫敏(♂)十八岁的力气而被弹飞开来。打开门的赫敏(♀)—— 「……?」 被映入眼帘的光景给吓得呆愣在原地。 「讨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何做出这样的行动,谷莞自己也不知道。只能说是身体自己动了起来。虽然是个战士,但毕竟才只是十六岁的少女,反射性地提起警棒挥了下去。 幸亏(?)敌人的要害—— 十分地显而易见。 为什么是这个怪人?琪-妮在心中叹了口气。为什么自己得做这个怪人的护卫不可?虽然不明白他是艺术家还是什么,但这家伙分明只是个怪人嘛!全白的头发只有顶部挑染成红色,一心不二、专注在雕像上的朝比奈大元,不管他再怎么努力,模样看起来也只像是在做蠢事而已。而且直到刚才明明都还围着一条兜档布,现在却连那个也都脱掉了。只不过是在打造雕像——就算是裸妇像好了——为什么会一丝不挂的?有必要全裸吗?如果是模特儿也就算了,但为什么他本人全棵? 这该不会是在性骚扰吧? 要是可以,真想将护卫这个怪人的工作随便交给哪个部下去做。琪-妮是「组员」中黑衣组的排行第二,身分是副队长。而她之所以会做这种不情愿的工作,是由于她一心对于这次案件抱持责任感。 ——没错,琪-妮担任运送「玛利亚人偶」的负责人。依花大小姐将全权委托给我——结果东西竟然失窃了……一想到咲杳大小姐会感到失望,琪-妮便坐立不安,自己主动向小敏请求……于是她现在人在这里。 ——我一定要亲手抓到犯人,二话不说将他砍倒在地——! 既然犯人绑走朝比奈菜菜那,就一定会来和大元接触。要是朝比奈菜菜那是犯人,我就砍了大元!(不过根据那个堂岛昴所说的,犯人似乎是樋口满夫,但朝比奈菜菜那还是有可能身为共犯)——一边想着这些事,琪-妮一边伸手握起爱刀「鸟羽」。她抵住刀鞘口摆出拔刀的架势,确认着黑色刀身。让依花大小姐失望、让咲杳大小姐难过了。可恶!混蛋!大混蛋——正因为有着这种令她恼怒的想法,所以就算那种怪人给自己看了肮脏的东西,也才能忍下来。等着瞧吧,到时我一定一刀赏你个痛快——! 「喂……你啊!」 从幸福的空想中被唤醒,琪-妮看向大元。 她一边提防着不要直视大元,一边说道: 「……怎么了吗?」 「我刚才注意到,你的那副打扮是怎么回事?是你的兴趣?还真奇怪耶!」 「……这是制服。」 我可不想被你这家伙批评我穿衣的品味啊!琪-妮回答的同时在心中想着,但却没表现在脸上。真不愧是依花训练出来的。 「……这样啊?是制服吗?虽然很怪,不过很有震撼力,我很欣赏。如何?可不可以做我的模特儿呀?」 模特儿? 「……我在工作。」虽然听起来感觉不错。 「不,不会占用你多少时间,只要让我素描一下就可以了。」 若只是这样……也并非完全没兴趣,于是琪-妮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噗!」 惊讶得鼻水都喷了出来。不同于日本人的褐色肌肤渐渐染上红色。 为、为、为什么是赤裸的?何时变成这样的? 正确来说,并不是完全赤裸。两排棒型的手里剑分别自右而左、由左而右交叉成字型挡在胸前,腰部后方围着颈铠(小型锯子)、两旁腋下分别挂着手枪、双臂及双脚小腿也挂着合计四把小型手枪。除此之外,身上四处还装备着手甲用的铁爪、砝码、藏在脚底的刀刃等暗器——隐藏式武器。题外话,所谓的隐藏式武器是指藏在衣服底下的武器,而并非用来隐藏裸体用的。 这副打扮简直就像是古早以前的太空剧场中出现的反派女主角一样,比全裸还要让人内心发寒。 为、为什么?为什么?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冷静点!像这种时候,若是依花大小姐就绝对不会乱了方寸的!(这是事实!)颤抖的手悄悄地扶上右手的枪。 「……」 确实有袖子的触感。 并不是裸体,身上穿着衣服——只不过变成透明的罢了。这么说来,依花大小姐有提过,犯人说不定是隐形人所以要多加留意。那时还以为纯粹只是种比喻,没想到—— 「……喂,你怎么啦?还好吧?」 「……不要紧,失陪一下。」 琪-妮转过身,将遮盖胸前的手里剑挪到腰部挡住下半身重点部位(呜呜,缝隙之间好令人在意……)然后将两边腋下的手枪连着透明枪套一同取下,硬是重新挂在胸前遮住胸部,将枪身作为胸罩的替代品……实在是太难看了。明明就穿着衣服的啊…… 琪-妮忍住泪水,将「鸟羽」握在手里。 用力握紧。 不行!别让依花大小姐失望! 突然,她想到一件事,望向两名待命中的部下。两人都为了遮掩自己的身体而手忙脚乱……不过几乎都完全没遮盖住。没办法,因为不是人人都像琪-妮一样身上带着许多武器。 叹了口气后,琪妮叫来那两个人。 「联络所有的人,叫大家报告状态,还有……告诉他们目前恐怕发生了『异常状态』,不过别乱了手脚,继续执行任务。没有什么比无法完成任务更丢脸的了。待机部队到这里集合!这是紧急状况!还有,把『堂岛昴』也叫来这里,那个男人应该是最了解目前状况的吧……而我——」 琪-妮懊恼地咬着嘴唇。 「去向依花大小姐报告……」 『一——直都还在使用中的状态!现在也还在使用!』 「……拜托你,讲话声音再小一点……」 昴将耳机远离耳朵,叹了口气。真嶋也捂着耳朵。顺带一提,这个手机有同时向复数机体通话的功能。 「到底是在消去什么?怎么这么久……」 起初是一次,接着是两次,然后又是尚在使用中、漫,长的一次。已经持续喷出十分钟以上了。 「会不会打算把这辆货车消掉啊?」 两人目前正在货车车厢中召开作战会议。在这里的话,就不用担心被隐形人突袭了。 「……消掉货车?就算这样,也用不着这么长时间使用啊?」 究竟是什么东西需要花上这么长的时间才能消掉? 昴叹气道: 「话说回来,『透明喷漆』果然没有容量限制耶……」 「真没常识耶!真是的!」 若是普通的喷雾罐,瓦斯老早就喷完了。 「……不晓得『透明喷漆』的瓦斯是不是也会破坏臭氧层?」 真嶋翘起嘴角: 「若是这样,就可以让人类灭亡啰!」 「呜哇!真可怕……不过话说回来,好慢耶……黑衣……」 从车厢微启的缝隙往外窥视。 「我不是叫他们来看看樋口在不在吗……发生什么事了吗?」 「……」 「……我去看一下。」 真嶋 还来不及阻止,昴就飞奔了出去。她对着无人的空间喊着「小心一点」—— 「……」 然后真嶋叹了口气抱膝而坐,将下巴埋进两膝之间。 在狭窄的车厢中、冰冷的地上—— 下意识喃喃低语。 「两人独处……」 『放心吧!』耳边响起恶魔的声音。『有我陪着!』 「……谢谢。」你又能做些什么啊! ……算了,反正比我还能帮得上忙。 伸出手臂——然后凝视。那是理应因排球而锻炼过的手臂。现在在这里的自己,并不是过去的自己,至少不是过去那个爱作梦的自己。在意的人——没错,现在还只是「在意的人」——对那个人的眼神感到胆怯、连带对世界稍微感到害怕(山崎你这混蛋!)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如此丧失自信。 这些全都是、全都是那桩……四个月前的案件害的。 ……我究竟在这里干什么啊? 手贴上了车厢的地板。触摸到冰冷的地板,体温也仿佛要被抽出似的——「学姊!」听见昴的声音,真嶋拾起头。 「——好像怪怪的耶!连一个黑衣的人影也没有!」 边说着边爬上车厢的堂岛,身上并没有穿衣服。他赤裸裸地爬上来,赤裸裸地在真嶋旁边坐下。真嶋被吓呆了,她维持着张开嘴的姿势—— 「学姊?你怎么了?学姊?」 「……」 「学姊?」 昴起身绕到真嶋前方正视着她。 真嶋仍维持着张嘴的模样,转过了脸。 「喂,学姊?你怪怪的唷?」 昴突然惊觉到某件事,环视了周遭。然后—— 「……你在笑吗?」 「……抱歉。」真嶋拚命地咬牙忍住笑声。 「真是的,别害我担心啦!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抱、歉……」 真嶋擦擦眼泪,拚命压抑着想笑的冲动,将背上背的登山包递给昴。 「做什、么……」话说到后面就中断了。 沉默。 喀沙喀沙……在登山包里捞东西的声音持续了一阵子。登山包里装着用来对付所预想到的「透明喷漆」攻击的手段。真嶋瞄了一眼身旁,看见昴腰上围着一条毛巾。 「……那个,抱歉喔。」 「……没关系哦!这是无法抵御的灾害。而且接下来——」昴双手掩住口,「呀!」了一声后说道:「就轮到学姊啰?空气是不可能阻断的,『透明喷漆』迟早会传进这里。」 「……说得也是。」真嶋扬起嘴角。 「你想看?」 「……哇喔,我可不会上你的当喔!要是说yes就会被骂色狼,说no就会被你藐视为性无能对吧?」 昴说了句「我先出去」之后便离开了车厢。离开的中途,性急的毛巾便率先消失了。冲视着昴直到看不见他的屁股之后(但马上又传来了「哟~」的一声),真嶋看向自己的衣服——刚好在这瞬间消失。衣服转瞬间就不见了。再见了,衣服。你好,我的身体。 ……接着要怎么做? 围上毛巾似乎也没用。 真嶋叹气。 再怎么烦恼,答案也不会跑出来。 只有行动了。 下定决心后站起身—— 真嶋朝外头走出去。 将手放开喷嘴后,瓦斯停止喷出。樋口环视空无一人的四周——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是啊,不过还是不时地反复喷雾比较好?」 菜菜那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不过当然是看不见她的人影。 「呵呵,变得有趣起来了!真的有趣起来了呢!」 「我们不是在玩喔?」 「我知道啦……可是啊,快乐一点比较好呀?fucious也是这么推荐的。」 fuciou——?喔喔,孔子啊。 樋口叹了声气,看着倒在地上的黑衣——虽然黑衣的身上什么都没穿。黑衣失去意识……不对,是我们让他昏迷的。这里是赤裸裸的天堂——虽然这情景有点蠢,不过实际情形却很严肃。 等着吧,堂岛昴! 樋口看着手中的「透明喷漆」。当然,他的手是透明的,不过的确拿着东西。他看着浮在半空中的「透明喷漆」,心中喃喃自语。 等着吧,堂岛昴!用不着你找上门,由我自己去找你!获得一切还是失去一切、不是死就是生——被粉碎吞噬的,是你抑或是我?究竟会是哪一方呢? 「……那么,开始吧!」 「嗯!」 拿着「透明喷漆」的手覆上了温暖的手指。樋口握紧了名为「七七七」的少女的手,跨出了步伐。 2 从工作室中传出了声音: 「堂岛昴还没来吗!」 于是,马上打开门大喊: 「随传随到,锵锵锵锵,!」 「……」 彻底冷场。昴当场像是要崩碎般大受打击,真嶋则拍了拍他消沉的背。 「……你就是堂岛昴,是吗?」 看上去像是负责人的少女靠了过来。 年纪似乎和昴差不多,或是再年长一点。褐色的肌肤、黑色的长发,两支手枪(是真枪吗?)取代了胸罩挂在胸前,刀子则排成一长列、像裙子一样围在腰上,身上还可见到其它各式各样的武器——左手上拿着的是……刀?是真刀吗?虽然让人看上去不太想接近她,但长相还挺可爱的。不管是她脸上的五宫或是褐色的肌肤,假使她是日炉理坂高中的学生,自己不可能会不知道有个这么显眼的女孩子…… 「你是……堂岛昴吧?」 「嗯。」 「我是琪-妮,这次警备任务的负责人。」 「该怎么称呼你才好?小琪?小妮?妮妮?」 「随你自由。」 「凸额头。」 「……叫我琪-妮!」她在瞬间遮住自己宽阔的前额,然后又像没发生什么似地看向真嶋。「……你是真嶋绫,没错吧?」 「……嗯。」 「那么就马上进入正题……虽然我是想这么说……但在那之前……」她红着脸,一副渴望的表情盯着昴和真嶋的身体。「……那个……可不可以分我们使用一下?」 「可以啊,但只是一般的油漆喔?」 昴和真嶋将变成透明的衣服用喷漆(舞原妹放进登山包里的。附带一提,登山包也变透明了)喷上色彩,总算是让他们免去妨碍风化的罪刑。不过若以这副模样定在大街上,就算遮得了重点部位,但也会四处引人注目。只在赤裸的身上涂了油漆(正确的说法是涂在衣服上,所以油漆简直是浮在半空中),以这种打扮上街还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油漆……是吗?好!各位,尽可能地收集『油漆』过来!也告诉正在站岗的人!」 赤裸的女性们——为什么有这么多女性?而且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发出安心的叹息。不晓得是不是错觉,好像还听见了失望的声音,以及海藤清楚地「啧!」了一声。 「……然后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打扮几乎没什么改变的朝比奈大元从梯子上询问。 昴在梯子边坐下,眺望着由全裸渐渐变为半裸的女孩子们。虽然还不能断定这是否能称得上天堂,但视情况而定,搞不好会真的到天堂去报到。必须要正经一点。他考虑了好一会儿,开口说道: 「不管目前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最要紧的就是必 须镇定。因此呢,各位——」 他双手一拍,引来大家的注目之后—— 「拍张纪念照如何?」 锵——地一声响起。 那是琪-妮拔刀时推开镡(注:嵌入于剑柄与剑身间之物,可供出刀与收刀之用,亦可保护手掌。依质材、作工不同,同时是显示社会地位尊荣高贵的象征)的声音。 「开玩笑、开玩笑的啦!」昴连忙摇头……唉,算了。反正也有几个人觉得好笑,这样就够了。 「那么……在说明之前呢~」 琪-妮对上昴的视线点了点头。 随着「呜!」的声音响起,海藤和他的女性员工、另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以及大元,便被不知不觉间悄悄挪动到他们背后的「黑衣」——虽然这样一再强调的确很啰嗦,但他们没穿衣服——动手打昏了。 ……没错,局外人不应该知道。 特别是大元。 将这三人软禁到别的地方后,昴开始进行说明。 「所以,目前的状况是那个『透明喷漆』造成的啰?」 「就这第一点来说没错。真是的……真有他的耶!」昴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他说不定会逃走呢!再不然就是从背后突袭……但没想到他居然正面进攻。」 「……但是,让这个地区中充斥『透明喷漆』,将我们变成裸露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嘛……其中一个理由,应该是要限制我们的行动吧……」 不。 ……总觉得哪儿不太合理。虽然觉得不合理,但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一点。 「……还有一个……大概是要封锁这个的机能吧。」 昴取出某样物品交给琪-妮。 琪-妮将那个透明物体拿在手上确认。 「……这是防风镜……是采测热源用的夜视装置啊……」 「没错。使用这个,连隐形人都能够发现……但是被他摆了一道。只要戴上的瞬间,就会变成透明的,没办法看到画面。」 而这件事实意味着—— 琪-妮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这样就没办法找出隐形人了……为了这个目的,所以才把我们穿戴在身上的东西变成透明的吗……」 新穿上的东西也会变成透明的。关于这一点,从刚才的毛巾已经证实过了。 「……顺带一提,附有红外线探测功能的监视摄影机……」 「没有。」琪-妮摇着头。「谁在建造工作室时会考虑到这种事件?」 「……也是。」 「现在敌人可说是完全成为隐形人了……那么,敌人的下一步行动是?」 「……在你们印象所及之中,樋口最后的行动是?」 「……有两个伙伴在樋口房间门前失踪了……还有一个人,胯下被打烂了……」 昴脸色一青。 「……那个人该不会是男的?」 「……嗯,是这次唯一一位参加作战的男性。」 「真惨……不,这也就表示对方是相当认真的吗……」 昴下意识地遮住胯下呻吟。有一名少女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讲,便退了回去。 「……总而言之,他们的最终目的是将『玛丽亚人偶』带走。『玛丽亚人偶』还在这里。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有两件必要的东西。运送用的车子,以及……」 「搬运『玛丽亚人偶』用的起重机,是吧?」 琪-妮看了一眼工作室墙边两台靠近大理石柱的起重机。 「光凭樋口一人是搬不动『玛丽亚人偶』的。就算朝比奈菜菜那帮忙也一样……所以无论如何都要用到那个起重机。这么一来,他就一定会为了抢起重机而来到这里。」 「没错。我们只要守住起重机、车子还有『玛丽亚人偶』的其中一项就可以了。但我们还不能够正面保护『玛丽亚人偶』,必须让敌人以为我们还不知道『玛丽亚人偶』的藏匿之处才是上策。因此我们就在这里守着起重机吧!」 「干脆破坏掉算了?」真嶋说。 「要是这么做,会把敌人逼急的。狗急跳墙。要是不晓得动向会很伤脑筋,所以这就当成是最后手段吧……再说也总不能弄坏车子吧?」 昴从透明的口袋里掏出某样透明的东西,然后交给琪-妮。 「……这是什么?」 「我对那辆货车动了点手脚。」 「……」 「然后呢,各位——」 昴咽了咽口水、转身面向看着这里的半裸少女们。 「……虽然敌人确实是隐形人,但没什么好害怕的,因为『透明喷漆』并不能消去本身的喷雾罐,而隐形人是没办法在身上藏东西的。因此那家伙必须得要大摇大摆地拿着『透明喷漆』移动不可……不用说,要是他放下『透明喷漆』就另当别论了……所以呢,总之我们就视情况睁大双眼,找看看哪里有喷雾罐大摇大摆地晃来晃去就好了。」 「一点也没错!」琪-妮接下去说:「好,现在来分组!分为守护『起重机』以及搜寻『透明喷漆』两组。尽管敌人会用尽手段来夺取『起重机』,但没什么好畏惧的。论智慧、力量、物资,全都是我们占优势!」 现场掀起一片欢呼声。现场的指挥就交给琪-妮吧!昴在梯子的梯阶上坐下,真嶋则坐在他旁边。 「我说啊……」 「嗯?」 「菜菜那小姐……她……」 「……」 结果她究竟是「怎么了」呢?纯粹是遭胁迫而被带着走吗?还是,该不会…… 昴摇摇头。 考虑这些也于事无补。 他眺望着少女们散开行动……嘿嘿,这是不错的光景。不过樋口到底是为何准备了这样的景致呢?真的只是为了封住夜视装置吗? 好像忘了什么。 好像漏看了哪一点……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亚鸟,没有异状吧?」 『是的……虽然从刚才就一直断断续续地密集使用……』 樋口究竟在做什么啊?他是打算如何将起重机拿到手呢?昴抚上了耳垂然后揉了揉。 樋口一定会来这里。为了夺取起重机,以及为了寻找堂岛昴。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不过他要怎么做?就算用「透明喷漆」变成隐形人,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抢得走起重机吗? 到底有哪一点看漏了? 「……喂,那个!」 没想到竟发现了「喷雾罐」!理兰惊呼了一声。蜜凯儿连忙捂住她的嘴。 「嘘!」 「……是不是……那个啊?」小声说道:「『透明喷漆』的喷雾罐……」 那个东西就躺在石墙的裂缝中。 「也就是说……他把这个藏在这里,跑去别的地方了?」 她们警戒着四周。没有其它人在的气息。 「轻轻的、慢慢的拿喔……」 「嗯……」 樋口屏住呼吸等待着悄悄靠近的两人,然后挥下了从最先遇到的黑衣身上取得的(透明)电击棒。 『现在有空吗?』 手机(果然也是透明的)突然传出声音,昴吓得跳起来。 「哇!吓我一跳!」 「舞原学妹!」 听到舞原妹不带感情的声音,昴不知为何浮出一股安心感。他叹口气说: 「……别吓人啦!你之前都在做些什么啊?」 『调查樋口。他没有家人。因此没办法从这方面进行支持。』 ……你是想进行什么支持啊? 『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他会使用『透明喷漆』从正面攻击呢。老实说,我完全没预料到。超乎预测的敌人可是强敌喔!』 「这话真是教人安心耶。」昴叹息道。 「没有更能让人振作精神的事吗?」 『昴先生,请你回想一下!』亚鸟的声音插了进来。『「黄金右手」!』 「那是什么?」真嶋问。 『那是什么东西?』舞原妹问。 「会结金子的树……先不管那个了。你们觉得目前的情势如何?」 『老实说嘛……』声音听起来毫无感情。『我很想看看耶?』 「你在说什么?啊啊?你在说什么?到底是在说些什么?我是很认真在问你们的耶?」 『……昴,若你所言无误,这个情势代表着一件事实……我想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吧?』 「你说说看!」 『敌人……樋口已经知道了。他知道你是来夺取他的灵魂的。』 倒吸一口气。 『咦咦?』亚鸟突然惊叫出声。『骗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知道?』 『樋口满夫的行动,很明显是意识到你——堂岛昴而进行的。他知道你的真实身分,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嗯嗯。」昴对着面前毫无对象的空间点点头说道: 「我也这么认为。」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等一等喔?这不就表示……该不会……」 『没错……樋口恐怕了解,只要杀了堂岛昴,自己的灵魂就可以不被夺走了。』 「……也是啦。」 『樋口的目的有两个,夺取『玛利亚人偶』,以及——杀了你,昴。我想你应该早已知道了吧?』 「是……」 好啦,这下可变得棘手了——昴抓了抓鼻头。 「请问……」 听见这一声,雷琪和m155回过头。 一个男人正望着这里挥手——手上什么也没拿。但是错不了,是樋口。 雷琪和m155各自提起警棍和电击棒戒备。 不过,脑子里已完全乱成一团。 为什么这家伙不是透明的? 她们小心翼翼地缓缓接近樋口。 「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要省去麻烦。」 「麻烦?」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真搞不懂!还是别随便和他交谈比较好。一口气打昏他! m155按下了电击棒的开关。 然后缓缓缩近和樋口间的距离。 樋口突然向后一退。不过,绝不让他逃掉!在她准备一口气扑上前的瞬间,脚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是透明的绳索。在她被一口气吊起来的瞬间,有某样东西用力打中了她——全身上下一阵冲击!m155失去了意识。因此,她没有听见雷琪的惨叫声。 「等、等一下!」 真嶋大喊。 「学姊,冷静一点。」 「你叫我冷静一点——可是太奇怪了吧?堂岛只是在帮忙而已啊!实际夺取灵魂的不是恶魔——亚鸟吗?」 『不对。』亚鸟回答。 「……咦?」 昴缓缓地回望真嶋的视线。 「……其实和你说的相反喔!不是我帮忙亚鸟,而是亚鸟帮忙我收集灵魂……目前的我,是为了自己而收集灵魂。」思索了一下,昴又补充:「……为了实现我的梦想。据说,只要收集到一百零八个人的灵魂,我的梦想就能够实现……不用将我的灵魂交给恶魔就能实现。」 「你的意思是……」 「在之前那件案子的时候,我和恶魔做了交易。不需要以我的灵魂为代价,但相对的,我必须以恶魔的身分回收灵魂……听起来很讨厌对吧?」昴露出苦涩的表情。「所以……我才尽可能不想说出来……我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好。虽然我明明就长得这么好看……」 沉默了数刻之后,亚鸟发言: 『……所以,我的精神体已经只能作为昴先生的魔力而存在了。正如昴先生能将对手的灵魂变成「永远」一样,已经完完全全被转换成昴先生的力量了。而那个力量也是,直到对手认输之前,都被封印而不能使用……昴先生除了获胜之外,已经别无他法了。我没办法帮他……』 不,并没有人期待亚鸟的「力量」耶……? 在有点沉重的气氛中,昴注视着真嶋。真嶋虽然没有避开视线,但她的眼神看起来毫不带情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从墙壁另一侧传来了「噗滋——」的声音。 怎么回事啊?疑惑地望着墙的瞬间,墙上开了个洞。 洞瞬间扩大,对面站着一个男人。 「啊啊,什么嘛,原来在那里呀!」樋口说着:「你们等一下,我马上过去。」 李-清和哈露两人面面相觑。 「大小姐、亚鸟。」昴叫了两人的名字。「能不能让我和学姊独处十分钟?」 『我拒绝。』哇喔,速答。 「……小花?」 『我不想让你和真嶋两人独处……特别是目前两人都半裸的情况下。』 「别说这种冗长又难懂的句子。」 『……只有七分钟喔!』手机「嘟!」地一声挂断了。 「亚鸟。」 『嘿嘿,被发现了啊?』嘟……这边也挂断了。 昴重新面向真嶋。 「……干嘛啦?」 「我并不打算道歉或是找理由,所以你放轻松听我说。敌人——樋口想要杀我,无论是否以身为一个人来说,完全都不是错误的。这是正确的选择……因为我最起码也打算对樋口做相同的事。」 「……」 「以灵魂为代价实现愿望,结局就是这么回事。为了那个愿望,其它重要的事将成为牺牲——而且若牺牲的东西越多反而越好,因为这样才证明了那个梦想的价值。所以樋口赌上了灵魂,并打算再牺牲其它各种事物……我也是一样。为了我自己的梦想,其余的我都可以毫不在乎地舍弃。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太乱来了!」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要求你理解、认同或是原谅……只不过,唯独这一点请你要记着。」 昴清了清喉咙,靠近真嶋的脸。 「……学姊是我很重要的人。但就算如此,若必要之时,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利用学姊、将学姊作为垫脚石而后舍弃。视必要的情况而向你求助,然后对你见死不救。若是为了我的梦想……我会杀了你。假设……我只是假设啦,就算不可能会发生……但假设学姊喜欢上我,我就会利用学姊这一点。我会在你耳边甜言蜜语、亲密地和你有肌肤接触,必要时献出身体,然后在最后将你推落地狱的谷底。」 「……就算你这么说……」真嶋面无表情地开口:「我又该怎么回答你?」 「请你这么说:『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这不是在帮忙昴,而是我出于自己的意志所决定的。无关乎报恩、友情或是义理人情,而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而采取的行动。』虽然这样有点自私,但要是学姊肯这么说,我会轻松许多的……至少就最后而言,请你以自己的意志下决定。因为就像依花在我房间说过的一样——这是我个人的『私事』。」 「……私事……」 ……昴露出微笑。 缓缓伸出右手。 不在意真嶋吃了一惊,那只手从真嶋的左颊滑向耳朵下方,伸进发丝中。 微微传来了他梳弄着头发、搔着 耳朵的感触。 害怕、厌恶,以及些微的、确实存在的快感。彷佛让全身起鸡皮疙瘩、彷佛让人禁不住想哭泣的……心痛而悲伤的快感—— 「……吶,学姊。」昴害羞地笑着说:「……要不要把头发留长?」 「哈啊!」 「……哈啊?」 昴看向旁边。真嶋也是。 琪-妮正红着脸按住胸口站在那里。 「……呜、啊、抱……抱歉,那、那个,不用管我……请继续!」 昴羞红了脸。 「……你听到了?」 「啊、不、那个、我没有打算偷听的……不,那个,只是好奇有什么事……」 昴的脸「砰、砰、砰」地分三个阶段染上大红色,他逼近琪-妮。 「……把它忘了!现在、马上消掉你的记忆!」 「……不,那个,我认为这样很好。是真的,我深有同感。」 「哇~~~住口~~~闭嘴~~~!」 「……什么啊……我刚才听到的是很令人难为情的话吗?」 「至少不是可以告诉他人的话吧?别别别……别管那么多了!快忘掉!废话少说!」 「……但是,我的这里总有种:『滋——』的感觉……」 那是因为你的枪爆炸或是怎样了吧?昴仍然像是熟透的章鱼一样。他看着琪-妮捂着的胸口,被两把手枪藏起来(?)的部位。被这样拿来使用,手枪应该也高兴不起来吧?不,应该会很高兴喔? 滋——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什么念头。 难道说……樋口让我们全裸的真正目的,该不会是—— 「话说回来……」菜菜那小声低语:「这些人身上都只有警棍或电击棒耶?」 「刚才那些人身上有绳索和刀子喔!」 「用那种东西是不行的啦!难得情势有利于我们,至少得要有支枪呀!」 「枪?你说枪……?」 『透明喷漆』的喷雾罐大摇大摆地晃动着。 「这里是日本耶?手枪这种东西……」 「……要我说几遍都一样,樋口,你不能对敌人抱持期待!」 「抱持期待的是朝比奈小姐你吧?」 「是吗?」菜菜那笑出声。 樋口叹着气,喷着「透明喷漆」将新拿到手的警棍和电击棒变为透明,并俯视脚边受电击而晕倒的黑衣。还只是少女而已,不过,就算年纪比自己小,恐怕也是个专家吧?正常情况下,应该不是樋口足以匹敌的对手。 不过—— 在「透明喷漆」所制造出的这种情势下—— 没错。樋口点头。就算堂岛昴是「恶魔的盟友」,也绝非赢不了的对手……只要不丧失智慧、勇气和冷静。 那就是人类这个物种舍弃尖爪和利牙所换来的——力量。 而且再加上「透明喷漆」,正是所谓的如虎添翼。就算对手是堂岛昴,也没什么好畏惧的。 樋口紧握着透明的警棍,环视了四周放眼望去什么也没有的空间,然后说道: 「走吧,进行下一个行动!」 从什么也没有的空间中传来确实的回复。 「走啰!」 已经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止这两个人了—— 「……喂。」 「什么事?」 「……其它还有谁持有枪支?」 「没有,只有我而已。」 「……拿下来。」 咦?琪-妮惊讶得傻了眼,慌忙遮住胸前。昴逼近她说: 「把那个拿下来,藏到别的地方!」 「你、你突然说什么……」 「……可恶!我们都想错了!樋口的目的并不是夺取『起重机』!」 「……怎么回事?」 「他将我们变成全棵的真正目的,是要分析这边的战力!所以他只消去了衣服,却没有消掉武器! 在无法藏匿武器的情况下、在他能够清楚分析战力差异的情况下,我们竟然还分散了战力——混蛋!琪-妮,把部下叫回来!那家伙的目的不是夺取『起重机』,而是打算将我们全数消灭!」 起重机这种东西,之后再慢慢夺取就好了。 「……!」 琪-妮彻底理解了。只要得知敌人的武器,要攻陷对方就很容易。另外,也能很清楚应该夺取的武器在何处。 「这样啊……不妙,我……」 「不,这是我的失策,是我擅自判断定对手会隐密采取行动的。总而言之,快把部下叫回来!虽然不知道已经被抢走多少武器了……」 持有武器的隐形人……真嶋打了个冷颤环视四周。宽敞的工作室中的……异形雕刻品之森……当然,樋口不在这里。两扇门都关得好好的,琪-妮的部下也在外戒备着。但是—— 她重新体认到隐形人的可怕。 况且隐形人目前还持有武器,并非要夺取起重机,而是打算将所有人灭口而四处出没。 为了这个原因,所以只有武器没有被消掉。 「……总之,琪-妮,把枪拿下来藏到别的地方!」 昴对琪-妮平静地说道。琪-妮也和真嶋一样巡视着四周,同时等待着联络。 她恍然意识到。 ……要是被隐形人夺走手枪…… 不由得背脊一阵发寒,于是她慌忙解下了身上的枪支。一直注视着她胸前的昴,在瞥见褐色肌肤隐约露出白皙之物的瞬间,下意识地撇开了头……而且是急遽地移开。受到那突发性的动作所引诱,战士的自我保护本能被触发,再加上琪-妮正感到畏惧,于是便反射性地举起枪—— 射击了。 拉尔娜卡尔和m s23已经一步也动不了了。明明就是进到房间内,为什么会变成是在屋外呢?当然,她们很明白原理,是樋口用「透明喷漆」将地板、墙壁、天花板、家具、所有的东西全都变透明了。所以这只不过是「看得见室外」而已,其实还是在屋内……应该是如此。 「……噫!」 移动的那一瞬间,脚碰到了某样东西,拉尔娜卡尔发出了惊叫……我知道,这只不过是……透明的沙发,我知道……但是却动不了。敌人说不定设下了什么陷阱……不,包围她们两人的,是从更根本上产生的恐惧。站在火堆旁,害怕望向一片漆黑的「恐惧」;害怕视线自海面上探索波浪下方、朝向深海的「恐惧」;对于床底下、衣柜中、一片昏暗的另一侧所感到的「恐惧」——畏惧于看不见、尚未摸清底细的某样事物。这是更加发自于根本上的、本能性的「恐惧」。 ——对于无法采知、未知事物的「恐惧」。 没想到「透明」会是如此让人感到可怕的事。 两人已经一步也动不了了。 如同要射击笼中鸟般处理掉两人后,樋口叹了口气。正当这时,枪声响起。 樋口一惊,耸起了身子。 「……有人开枪了?枪声?」 「看吧,果然有人身上带着枪!」菜菜那得意地说着。「……能不能抢得到啊?还是别抢比较好?搞不好是陷阱。」 「陷阱?」 「陷阱……或是威吓。嗯……这下子已经几个人了?」 「二十四个人。」 「很努力嘛!不过,这些人也太没用了……那么就只剩十个人了?」 「……八个人。」 「……差不多该进行下个作战了吧?」 「……嗯。」 枪声吗。 不知为何,樋口并不感到害怕。 反而 觉得求之不得。 「昴!振作一点啊,昴!」真嶋扶着昴,瞪着琪-妮。「你、你、你在做什么啊!」 「怎、怎么会……这、这种事……」 琪-妮惊慌失措的样子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怜。 昴忍住痛微笑。 「……学姊,我没事的。」 气若游丝的声音,连他自己都觉得难看。 「……没事?你被枪击中了耶?」 「只有右手的上臂受点擦伤而已。」 没想到子弹只是擦过而已就这么痛。忍受着伤口仿佛被火山浮石磨擦的刺痛感,昴看着琪-妮。琪-妮也正哭丧着脸回望他……胸部整个坦露出来。那么大的胸部也丝毫不摇动,应该是因为穿着透明的胸罩吧?他冷静地判断这些,然后别开了视线,然后说道: 「……话说回来,连在这种近距离也打不中,你是不是技术有问题呀?」 琪-妮顿时不悦地说:「是我努力偏开了射程!」然后过意不去地说:「……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得意的事呢……」 昴脸上浮现笑容。 「……别介意,情况不得已嘛。」 「……昴。」 「堂岛昴……但是,我……要不是因为我……」 「再说,隐形人搞不好正在附近游荡,你会那么敏感也是无可后非的……是我不好,在这种场合下还突然动作。」接着心满意足地笑道:「反正我也看到了好东西……痛痛痛,别捏我啊,学姊!我可是伤员耶?」 「哔!」一声,耳机传来了电子音。 『七分钟了……怎么回事?』舞原妹出声。 「你的部下朝昴开了一枪!」 『……朝昴开了一枪?这是什么意思?昴……你受伤了吗?』 「不要紧,只是擦伤,舔一舔就会好了……虽然舔不到也是个问题啦……」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叫她把胸部秀给我看,就突然开枪了。」 『……』 「……」真嶋无言。 「……」琪-妮也沉默。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所以你别对她生气,错的人是我。」 感觉舞原妹似乎叹了口气。 『……我明白你没事了。那么,有没有什么进展?』 昴将目前所了解到的事告诉舞原妹。在这段期间,搜查队的三组人马共二十四个人全都失去联系。 发觉到这件事时已经太迟了。 『……我知道了。我等一下会接亚鸟一起过去那里。我已经派出援手了——请你们撑到援手抵达为止。』 「我会努力的。」这是强人所难吧? 『那么,待会儿见。』 电子音。 呼……吐了口气之后,昴才终于发现自己还被真嶋抱在怀里……算了!昴任由身体倚着赤身裸体、仅仅只靠飘在空中的「油漆」遮掩的少女。自己也几乎全裸——虽然外表的确是赤裸的,但接触部分却没有那样的肌肤触感,反而感觉到身上确实穿着衣服。 总有种五感倒错的感觉。 ——这就是「透明喷漆」的世界—— 而昴对这一点适应得太迟了。要是到外面去的人已经全数灭亡,樋口马上就会来到这里了。有没有对策?时间呢?再说又该怎么做才好? 「……不要紧吧,堂岛昴?」 琪-妮手持着医疗用品靠了过来。 「嗯,不要紧。」 「……我来包扎……」 「麻烦你了。」 喀嚓、喀嚓,剪刀将透明的布剪开。(太好了,好险不是穿那件t恤——昴心想着。)皮肤和肉遭到撕裂的伤口变黑,而以那伤口为中心,周围也渐渐发紫。啊,不妙,光看就觉得痛。 琪-妮熟练地进行消毒,同时与昴交谈。 「……抱歉,很痛吗?」 「……我是男孩子,不要紧的☆……话说回来,你有注意到吗?」 「什么事?」 「你的胸部整个就这样坦露着耶?不,没差啦,反正我毕竟也是个男孩子嘛!」 褐色的脸颊染上微红。 「……没有关系!」 ……呃。 真嶋也红着脸。 「你、你在说什么呀?你不会难为情吗?」 「难为情……难为情是难为情,但是、那个、如果这样能让他从疼痛中转移注意力……」 声音越来越小。 「这种体贴方式还真是有点……或者是说,『透明喷漆』实在太可怕了,连理性这道墙都能消去,让人露出暗藏的癖好?」 「才不是那样!」 琪-妮一把揪住昴,让他面向自己。瞬间的疼痛令昴差点发出呻吟。 「那、那个。」她低头开始述说:「我觉得……那个、你……很不错……非常、那个、非常干脆……呃、非常……不错。」 「啥?」 琪-妮以湿润的眼睛凝视昴,但却又突然—— 「哈啊!」 「哈啊?」 这究竟是哪一国的语言啊?昴还来不及问出口,琪-妮便往他身上飞扑过去,而且还用那种感觉紧紧抱着他。啊哇!一阵疼痛如闪电般划过右肩,令昴惨白着脸。 「喂、喂!你突然做什么啊!」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这么做……要是不这么做,我似乎就……」 「别说这种让人听不懂的话!快点放开!」 「……不要!」 呀——!看守着「起重机」的七名少女发出欢呼。依旧是半裸着的少女们,兴味盎然地看着昴、琪-妮和真嶋之间的对话。昴困扰着该将视线放在左、右的哪里,并因如波浪般忽隐忽现、有着高低强弱的刺痛感而扭动着身体,同时一边心想——我在做些什么啊!被枪击、被半裸的女孩子包夹在中间,我到底在这里做些什么啊?现在明明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啊! 「……那个家伙在做什么啊!」 「透明喷漆」将墙上开了个小洞,樋口窥探着洞内同时呻吟。 「我明明就赌上了性命打算一战,结果那家伙是怎样?这里是皇帝后宫吗?全是女性的游泳大赛?混帐!真不甘心!真教人心有不甘!莫名地心有不甘啊!」 菜菜那倒是很冷静。 「……那个人手上拿的是刀?武士刀?那个人是武士?」 「……谁知道呢?」 毕竟都有枪了(真不愧是舞原家),搞不好也有武士。 「……妈妈咪呀!」 武士!yeah!菜菜那竖起双手的姆指。不过当然谁也看不见。菜菜那目前也还是透明的,只有樋口现出外观。 「等这件事情结束后,不晓得可不可以向那个人要签名耶?」 「……谁知道呢?」 「那个人一定很强喔!因为是武士嘛!应该不会像刚才那么好解决的。」 「……应该吧。」 那个恐怕就是通向「堂岛昴」的最后难关。 菜菜那看着樋口。 「……你没问题吗?」 「……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 「你为什么……愿意帮我这么多?我绑架、囚禁了你,还是偷走『玛丽亚人偶』的男人喔?为什么……」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怀疑我?」 菜菜那强烈的口吻令樋口慌忙摇头。 「不、不是啦!我真的只是想知道原因而已!」 「因为很有趣。」 「 ……」 樋口在一片空气中探寻只有声音的菜菜那的表情,然后大笑出来。 「……原来如此。」 「……你不相信啊?」 「……不,恰恰相反。真像是你的风格……」 「你是在瞧不起我?」 「没这回事……那么,我走了。」 樋口确认口袋里的「透明喷漆」,然后走进工作室。 ……好了,堂岛昴,我自己上门找你了!赌上最后的胜负吧! 获得一切或是失去一切、不是死就是生——赌上自己的梦想,以及…… ——灵魂! 3 工作室的门应声开启,樋口光明正大地进到屋内。确认到他出现—— 「真的老是被你吓一跳呢!」昴笑了。「你的行动迅速、无法预测,也毫无多余之举。」 「我也吓了一跳啊!」樋口也笑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出我了。」 「……不,老实说,那只是因为买下『玛丽亚人偶』的是我朋友罢了——缘份还真是奇妙呢!」 听了昴的话,樋口装模作样地耸了耸肩。 「……算了,反正只是迟早的问题。」 「朝比奈菜菜那和舞原家的『黑衣』们呢?」 「他们全都没事……因为只是你和我之间的问题。还是……」 樋口看向「起重机」旁的半棵少女团体。瞪着她们,然后开口: 「有谁想来妨碍的吗?可以喔?我不介意。不管是一对二愿是一对多……我都有这个。」 他高举「透明喷漆」。 「来吧,有谁想妨凝的?」 听到樋口嘲笑似的语气,少女们发出了高八度的惊叫。 昴一行人也大喊。 「——卑鄙的家伙!」琪-妮喊道。 「色狼!」真嶋大骂。 「凸额头!」这是昴的声音。 「……凸额头?」 昴无视琪-妮的瞪视,对着半裸的少女们摇摇头。 「请别接受对手的挑衅。别和他为敌比较好,你们赢不了那个的……毕竟那是和恶魔交易而得来的力量。」 樋口笑着: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呢!堂岛昴。」 「……啧,可惜。」 「总之……你已经被将军了,堂岛昴。还是……你还要继续?」 昴嘴角浮现微笑。 真的是被将了一军。 完全被夺走主导权了。 太小看他了吗…… 既然这样…… 「……还有其它的选项吗?」 「没有。」 「也对,那么就继续吧。」 「我想也是。」樋口点头。 昴看着他。 凝视着敌人——互不兼容的存在。 ——这一瞬间,两人有种奇妙的同感—— ——几秒之后…… 「……来吧!」 樋口等待着昴站起身走出来。 等待着他站起身走出来。 ……等待他站起身。 ……站起身…… 「……你在做什么?快站起来!不是要打吗?」 「虽然我很想这么做啦……」 昴搔搔头。 「……听好了,为了要站起来,首先就必须得坐下。」 「?」 「原本就站着的话,是无法进行起立动作的。」 「啥?」 「……所以请你先等一下,我正在分解因数。」 「因数……?」 「般若心经搞不好能发挥功效喔?」 「般若……」 樋口看着昴。不知为何他右手流血,坐在地上被一个半裸的女孩子、以及一个穿露胸装的女孩子从左右两侧夹抱。而另外一边则是——虽然很烦但还是要说——半裸的女孩子们。 在樋口来之前,就已经维持着这个状况了。 ……唉唉。 昴和樋口互看着对方。 有所同感的瞬间。 「……嗯……我等你,快一点。」 「……抱歉。」 樋口漫无目的地喷着「透明喷漆」,同时在心里佩服堂岛昴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我明明就如此紧张,但他却……年轻真好。而昴也觉得樋口真是个好家伙,是个绅士,嗯……而这一点说不定可以利用,让昴有机可乘。 没错,一切还没结束—— 真嶋突然惊觉到什么似地抬起头。然后—— 「……啊!痛!学姊住手!身为男人,这是没办法的事呀!呜哇!好痛!」 接着—— 「……我的主人是舞原依花大小姐!但是……」 琪-妮站起身,从鞘袋中拔出刀,红着脸看着昴。 「……但是,如果……」 昴和琪-妮的视线交会。 沉默过后—— 昴扬起嘴角说道: 「……拜托你了。」 「小事一桩!」 琪-妮红透了脸微笑着,左手提刀,右手轻握住刀柄。她用小指确认着握柄同时出声: 「樋口满夫,先由我来当你的对手!」 「……请便。」 他将「透明喷漆」换到左手。 ——好啊,没什么不可的,我早就料到会这样,已经有所准备,也做好觉悟了。 ——没错,觉悟。 琪-妮拔起黑刀,在灯光下仔细端详,然后又收回刀鞘,看向昴。 「……我会将那家伙的首级献给你。」 ……不,就算你给我那种东西…… 「我一定会打倒那家伙……到时候……」 她羞红着脸,不说二话地朝樋口走去。到时候……怎样?怎么回事? 「……真是个意外热情的人呢~」 「……我好像有点不希望她打赢耶。」 真嶋瞪了昴一眼,用拳头抵在他的太阳穴上转动。 「痛……!学、学姊?」 「……你才是最过分的啦!真是的,差劲透了!你自己知不知道啊?」 「啊呜!」 于是,琪-妮vs樋口——第一回合的胜负开始。 随着「噗滋——」的声响,樋口的身体逐渐消失。在他完全消失之后,瓦斯的喷出声也尚未停止。 过了一会儿—— 喀啷! 「透明喷漆」掉落地面,滚动着离开—— (这男的……) 琪-妮摆好架势,将左腰上的刀鞘拉近,右手轻轻扶上,身体半侧背对着樋口。这是稔式居合(注:推测是指「望月稔」,生于1907~2003年,为静冈县出身的武道家。结合柔道、合气道、空手道、居合、杖术等,开创「养正馆武道」.「居合」则是当遭遇敌人突然攻击时,能在瞬间拔刀并制服敌人的剑技)的基本架势。琪-妮是稔式居合的秘技接班人。虽然在枪术上输给「组员」中排行第一的小茵队长,但若论拔刀术则未曾尝败,有着高人一等的自信。 该怎么做? 她缓缓逼近在地上滚动的「透明喷漆」。他在那里吗?或者不在? ……但这千真万确是陷阱。不过也不能置之不理。 她目测与喷雾罐之间所剩的距离—— (好,距离是刀身的两倍又三分之一——) 反正看不见对方—— 就闭上眼睛吧! 琪-妮将所有的神经置于黑暗之中,敏锐地感受周遭,以剑加上 手臂长度的三分之二为半径,在自己的周围展开了一个圆。踏入这个结界的,不管是什么,都会—— 咻—— 匡!清亮的金属声。 「——?」四周掀起一阵疑惑的骚动声。 琪-妮挥动被上了黑色的刀身,正确地捕捉到被抛向她的某样透明物体——恐怕是警棍——将其打落在地。由于刀身回鞘的速度更迅于声音消失的速度,因此由旁人眼中看来,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戒备毫不松懈,剑则宛如沉眠于刀鞘之中—— 仿佛没发生过什么似的,琪-妮持续缓慢的步伐。 在双眼的黑暗之中,终于浮现出白色的影像——「透明喷漆」的喷雾罐所在之处。她不靠视觉,而只依其它的感觉及记忆,让周围的状况重新显现在脑海里——虽然琪-妮还只能捕捉到一个物体的影像而已,但若是熟练之人则能完全重现周遭的情况。这种等级的能力被称作「心眼」。凭着「心眼」,琪-妮完全捕捉到了「透明喷漆」的罐子,然后停下了脚步。 接下来,樋口在哪里? 「……怎么啦?若老是躲躲藏藏的就没完没了啰?」 公主殿下的援军等一下就会到了。只要在那之前守住昴—— 「看来不在这里呢。那么我就收下这个交给昴吧——直接称呼昴应该没关系……吧?」 「嘿嘿!」昴出声。 「那可就伤脑筋了。」樋口满夫开口。 「……不过,还真可怕耶——」 琪-妮自黑暗中计算着声音的方向和距离。虽然比不上在「结界」之内,但也能抓得到大概的场所。根据堆砌起来的情报—— 「可怕?自己说着大话找上门,结果却很没骨气嘛?樋口满夫!」 ……再多说一些,让我听听声音!让我知道你的所在位置—— 「要是靠近会被你砍吧?虽然因为工作上的需要,我也很常接触刀剑……但出鞘的真刀果然还是很可怕……!」 ——咻! 在她确定了对方位置的瞬间—— 大家都还未听清楚所说的话—— 琪-妮的右脚大幅地向前跨出,并顺势回转身体,将刀刃从刀鞘中拔了出来——稔式民合「右之太刀」。稔式的特征为不正面挥刀,而是由四十五度角转为正面横向斩倒敌人。简单来说,由于刀是由正向横面挥去,所以容易使敌人措手不及,轻易地突袭成功。使用的部位为刀尖,并且并非挥砍,而是去触碰敌人然后再收刀——这样的感觉。日本刀的刀刃本身就有着惊人的锋利度。一般刀子若是不推拉,便无法切断东西;但日本刀的刀刃,可说是只要碰触到便能将物体划开,刀刃能既轻巧又迅速地斩断东西。活用刀刃的此种特性而被编排成女性适用的居合斩,那就是稔式居合之术。 当!这是铝制品被敲击的声音。 咕呜!吐出的呻吟声。咚沙!倒地的声音。看来对方似乎在腹部放置了铁板——不过琪-妮并不在意这一点。和射击昴时相同的反射神经正促使她的身体移动。回鞘的黑刀再度滑出,这次是正面朝敌人挥出刀刃轨迹—— 稔式居合「左袈裟」! 这次则不是使用刀尖而是剑的中~上部分,并非触碰而是名副其实的「斩」技,成功地捕捉到了看不见的对手的身躯。无法砍下去的坚硬触感——手掌感觉到剑被弹开,琪-妮下意识地道歉——对不起,我的「鸟羽」——但是! 伴随着坚硬的手感,琪-妮失去重心倒地。一旁传来一阵带有湿度的呜咽声。敌人的肋骨应该断了两根……就算没了剑,但她还是不松懈地以刀鞘戒备,毫不大意地窥探敌人的样子。敌人痛苦难受地颤抖的样子…… 琪-妮终于睁开双眼。 小心翼翼地确认对手的身体状况。 「……好。昴……把『透明喷漆』……!」 啪叽!伴随这阵声响,电流窜遍了全身。 琪-妮失去了意识。 「……堂岛昴,把『透明喷漆』交过来。」 ……樋口不带感情的语气,让昴打住了准备起跑的脚步,改而缓缓走向「透明喷漆」。他毫不留心周围地捡起了喷雾罐。 「……快交过来。」 「为什么?」昴故作了一个讶异的表情。 「琪-妮好不容易制作出的机会,为什么我非得白费不可?」 「那是因为琪-妮完全没有制造出机会。现在倒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被我作为挡箭牌的女孩子。你懂不懂?」 「啊!」真嶋惊讶地倒抽一口气。 「你难道将朝比奈菜菜那当成盾牌?」 「正是如此。」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种奇妙的无机质感。「顺带一提,她被我绑住双手、嘴巴上也贴了胶布。再这样下去,她可就要因自己吐出的东西窒息而死啰?还是……」 「……我不会见死不救的。我对女孩子是很体贴的。」 樋口消去的东西,只有樋口才变得回来。 昴丢出了「透明喷漆」。 「透明喷漆」在空中砸中了某样东西,不自然地落地,然后再度浮上空中。随着「噗咻——」的喷雾声,朝比奈菜菜那娇小的身躯和耀眼的红发立刻显现了出来。菜菜那双手被捆绑在前,嘴上贴着胶布——胶布因口水而偏离原本的位置,沾满呕吐物的嘴唇看起来更红了。在她身上捆了三层金属板,和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零件,但两侧彻底地被压平呈现出锐利的角度。 「……里头混着血呢。」樋口用平板的声音说:「伤到内脏了吧?」 「你不是人!」真嶋吶喊着。「兄然将女孩子当作挡箭牌——你真是差劲透了!」 「是啊,没错!我……为了自己的梦想,我什么都做得出来。除了梦想以外的事物我全都能够抛弃。获得一切或是失去一切——堂岛昴,你也是同样的吧?若是有助于你的梦想,你应该就会对她见死不救,不会交出『透明喷漆』……理应是这样。」 真嶋看着昴。昴没有回望她,对着发出声音的空间点点头。 「是啊,没错,正是如此。我们就是这样。」 「……我现在明白了,堂岛昴。」 喷了一次瓦斯后—— 樋口的身影出现了。 他的语气依旧没变——但双眼却是湿润的。不晓得樋口自己有没有发现,但他没有拭去眼泪,只是看向昴。 他从口袋掏出了某样物体,虽然是透明的——但恐怕是刀子。 「我确实不想将灵魂交给你,但是,不只这样……我恨你!不能原谅你!不能原谅你!不能原谅你!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但是,你真正无法原谅的是—— 真遗憾呢——昴在心中喃喃道。 很遗憾,我并不是你。就算你制裁我,你的罪也不会消失—— 「那么——」他弯起唇角。 「第二回合,要开始了吗——」 已经感觉不到手臂上的疼痛了—— 昴放低姿势摸索着地面。找到了,刚才琪-妮打掉的这东西——是透明的电击棒。推下开关,电击棒便发出了「啪叽!」的声音。空气传出了烧焦的味道。舞原家实在是——这东西到底有几万伏特啊?还是,因为刚才被打落在地、受到撞击,所以才短路了? 昴看着樋口,笑着对他招手示意。 「……看见刚才的情形,你还认为自己会赢吗?堂岛昴。」 「直到最后一刻我都不想放弃。」 昴vs樋口——第二回合的胜负开始。 「……你不隐身吗?」 「视情况 间奏/「红发美女」 朝比奈菜菜那的母亲将她养育到四岁之后,在她四岁生日当天,把她送到了丈夫身边。虽然不晓得她母亲是不是曾说过:「之后就拜托你了。」但在那之后,菜菜那便被父亲和「魔女姊姊」西西-史托雷佳抚养长大。六岁以前在热那亚,之后半年则住在希腊的小岛上。接着直到十二岁之前,都在美国的底特律生活,并在西西去世后回到意大利,最后演变到现在搬来日本的情形。在这段期间,她只见过母亲两次面。西西的丧礼时她们两人也有见面,但那是来看西西而不是菜菜那的,因此并不算在内。 这就是她们两人的关系。 菜菜那讨厌母亲吗? 没这回事! 她反而很喜欢母亲,以母亲为傲。因此她对于说出「好可怜」或是「好过分的母亲」的人相当反感。什么都不了解的人,别装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来说三道四!像那样的人,一定会用同一张嘴巴在私底下说什么:「就因为没有母亲,所以那孩子才会变成那样!」说得事不关己似的。在小孩子面前批评父母的人,才是最差劲的。 当然,有时候她确实也会感到寂寞。即便如此,菜菜那也不希望母亲过着不同的生活方式,因为母亲(和西西)的生活方式正是菜菜那所追求的。只要一想到母亲、一想到自己体内流着母亲的血,菜菜那心中就涌现一股炽热的感情。一想到在她的全名「菜菜那-札-拉萨尼亚-得鲁利-源内-朝比奈」之中有着「得鲁利」这个名字,她的心中就充满了骄傲。得鲁利是母亲的家族,喜爱歌唱、跳舞以及刀子,就算置身于父系社会中也毫不屈服的游牧民族罗曼尼(注:romany吉普赛人于吉普赛语中的自称)的后裔。母亲确实继承了那充满荣耀的步伐,而总有一天菜菜那也会踏上相同的道路吧。父亲朝比奈大元和母亲蜜莉确实彼此相爱。他们认同着对方,这是真的,只有这一点是千真万确。就算两人分开了也是……不过,母亲的确是有点过分啦,而父亲实在太善良了!她不得不这么想。 因此就算母亲不在身边,菜菜那也觉得不要紧。 偶尔会直接穿透小孩子内心的寂寞(「妈妈,抱抱我!」)则有红发的西西来填补。 没错,西西-「札-拉萨尼亚」-史托雷佳,比任何人都爱着餐桌的圣人拉萨尼亚的「红发美女」。 若说为菜菜那指引了道路的是母亲,那么教导她如何前往那条道路的便是西西了。她是自己的第二个母亲、姊姊,同时也是有着美丽红发的人生导师。菜菜那从西西身上学习到,该如何做一位高贵的「红发美女」。没错,要是没有她,菜菜那现在就会有着不同的人生了吧?至少在她九岁的某一天,大概就会被强暴了。在那一天的那个时候,她的保母(正确来说是保母的代班人)是一位住在附近的大学生。那名大学生将自己的未来和红发的少女置于天秤两端,结果判定菜菜那这一方为重(她对于这个判断没有异议),趁着家中没有任何人,压到菜菜那身上。菜菜那当然有抵抗,但无奈年龄只有对方的二分之一、体重则只有三分之一,当肚子吃下两拳、脸上挨了一拳后,不得已只好停止抵抗……那时候,她就已经从西西那里学到该如何做一位「红发美女」了。像这种情况下,「红发美女」首先就一定得暗自低语「这不是很有趣吗」,然后等待时机。 时机一下子就来临了。 老实说,那个大学生实在不是个了解女性心理的男人。他将不抵抗误以为是默许,一下便开始索吻。 这是个好时机。 因此菜菜那毫不抵抗地接受他的吻、接受他的舌头,然后在下个瞬间毫不迟疑地咬下对方的舌头。她咬断了对方的舌头。她一面想象着鳄鱼的模样,一边咬了下去。「啮咬」是生物所具备的最强「能力」之一,就算是以小孩子的下巴也并非办不到。更何况菜菜那很喜欢吃日本的仙贝。 必要之刻来临,就要拚上觉悟和气势。 而菜菜那成功办到了这一点,就算再怎么强壮的大学生,这下也不得不失去力气,呈现出因失去舌头而痛苦得满地打滚的模样。趁这个机会,菜菜那拨了父亲要她记住的报警电话号码,因而得救了。 两个人都是。 西西对于这件事十分欣喜,抱紧着菜菜那说道: 「你一定会成为一位超越我的『红发美女』!」 这是最棒的赞美—— 那位有前科的大学生——虽然伤势严重却没有死——在伤势痊愈后便进了监狱,现在也都还住在那里面。「好像有点可怜耶?」菜菜那讲了这句话后,西西便马上嗤之以鼻,回答:「不要说傻话,对那种家伙来说,这样正好。」在监狱里,「年轻的大学生」还是不要有舌头才比较好,至于原因呢,她(叽哩呱啦)说了一大堆和舌头及屁股有关、儿童不宜的笑话带过了话题。 看得出西西真的是心情非常好。 总而言之,这就是西西-「札-拉萨尼亚」-史托雷佳,「红发美女」。 菜菜那从她身上学到了「红发美女」的生存方式。因此她知道,无论何时西西部是个「红发美女」,而这是一件很帅气的事。直到史托雷佳遭人枪杀的那一刻,她都还是一位「红发美女」。所以就算她到了天国,一定也还是个「红发美女」吧。 她临终时说的话是「ok」。 什么东西ok? 当然是她自己。 菜菜那打从心底想成为像她一样的人,无论何时都是个红发美女。每当她如此心想,心中就充满骄傲。红发的西西死了吗?yes。那么「红发美女」死了吗?答案是no。没错,她还活着,就在我的心中——人就算失去生命,还是会继续存活下去的。所谓的延续就是这么回事。 道路无限向前延伸,而我现在就站在最前头。偶尔回过头,让骄傲填满干涸的心。道路的前方完全无法探视,也不晓得能走到哪里。但唯有一件事是可以确信的。只要我毫无迷惘地前进,一定会有人跟上来。当我在哪一天倒下了,也会有后来的人继续前进,这条路是不会中断的—— 「红发美女」是不会死去的。 而现在,我就站在最前头。 朝比奈菜菜那的母亲将她养育到四岁之后,在她四岁生日当天,把她送到了丈夫身边。虽然不晓得她母亲是不是曾说过:「之后就拜托你了。」但在那之后,菜菜那便被父亲和「魔女姊姊」西西-史托雷佳抚养长大。六岁以前在热那亚,之后半年则住在希腊的小岛上。接着直到十二岁之前,都在美国的底特律生活,并在西西去世后回到意大利,最后演变到现在搬来日本的情形。在这段期间,她只见过母亲两次面。西西的丧礼时她们两人也有见面,但那是来看西西而不是菜菜那的,因此并不算在内。 这就是她们两人的关系。 菜菜那讨厌母亲吗? 没这回事! 她反而很喜欢母亲,以母亲为傲。因此她对于说出「好可怜」或是「好过分的母亲」的人相当反感。什么都不了解的人,别装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来说三道四!像那样的人,一定会用同一张嘴巴在私底下说什么:「就因为没有母亲,所以那孩子才会变成那样!」说得事不关己似的。在小孩子面前批评父母的人,才是最差劲的。 当然,有时候她确实也会感到寂寞。即便如此,菜菜那也不希望母亲过着不同的生活方式,因为母亲(和西西)的生活方式正是菜菜那所追求的。只要一想到母亲、一想到自己体内流着母亲的血,菜菜那心中就涌现一股炽热的感情。一想到在她的全名「菜菜那-札-拉萨尼亚-得鲁利-源内-朝比奈」之中有着「得鲁利」这个名字,她的心中就充满了骄傲。得鲁利是母亲的家族,喜爱歌唱、跳舞以及刀子,就算置身于父系社会中也毫不屈服的游牧民族罗曼尼(注:romany吉普赛人于吉普赛语中的自称)的后裔。母亲确实继承了那充满荣耀的步伐,而总有一天菜菜那也会踏上相同的道路吧。父亲朝比奈大元和母亲蜜莉确实彼此相爱。他们认同着对方,这是真的,只有这一点是千真万确。就算两人分开了也是……不过,母亲的确是有点过分啦,而父亲实在太善良了!她不得不这么想。 因此就算母亲不在身边,菜菜那也觉得不要紧。 偶尔会直接穿透小孩子内心的寂寞(「妈妈,抱抱我!」)则有红发的西西来填补。 没错,西西-「札-拉萨尼亚」-史托雷佳,比任何人都爱着餐桌的圣人拉萨尼亚的「红发美女」。 若说为菜菜那指引了道路的是母亲,那么教导她如何前往那条道路的便是西西了。她是自己的第二个母亲、姊姊,同时也是有着美丽红发的人生导师。菜菜那从西西身上学习到,该如何做一位高贵的「红发美女」。没错,要是没有她,菜菜那现在就会有着不同的人生了吧?至少在她九岁的某一天,大概就会被强暴了。在那一天的那个时候,她的保母(正确来说是保母的代班人)是一位住在附近的大学生。那名大学生将自己的未来和红发的少女置于天秤两端,结果判定菜菜那这一方为重(她对于这个判断没有异议),趁着家中没有任何人,压到菜菜那身上。菜菜那当然有抵抗,但无奈年龄只有对方的二分之一、体重则只有三分之一,当肚子吃下两拳、脸上挨了一拳后,不得已只好停止抵抗……那时候,她就已经从西西那里学到该如何做一位「红发美女」了。像这种情况下,「红发美女」首先就一定得暗自低语「这不是很有趣吗」,然后等待时机。 时机一下子就来临了。 老实说,那个大学生实在不是个了解女性心理的男人。他将不抵抗误以为是默许,一下便开始索吻。 这是个好时机。 因此菜菜那毫不抵抗地接受他的吻、接受他的舌头,然后在下个瞬间毫不迟疑地咬下对方的舌头。她咬断了对方的舌头。她一面想象着鳄鱼的模样,一边咬了下去。「啮咬」是生物所具备的最强「能力」之一,就算是以小孩子的下巴也并非办不到。更何况菜菜那很喜欢吃日本的仙贝。 必要之刻来临,就要拚上觉悟和气势。 而菜菜那成功办到了这一点,就算再怎么强壮的大学生,这下也不得不失去力气,呈现出因失去舌头而痛苦得满地打滚的模样。趁这个机会,菜菜那拨了父亲要她记住的报警电话号码,因而得救了。 两个人都是。 西西对于这件事十分欣喜,抱紧着菜菜那说道: 「你一定会成为一位超越我的『红发美女』!」 这是最棒的赞美—— 那位有前科的大学生——虽然伤势严重却没有死——在伤势痊愈后便进了监狱,现在也都还住在那里面。「好像有点可怜耶?」菜菜那讲了这句话后,西西便马上嗤之以鼻,回答:「不要说傻话,对那种家伙来说,这样正好。」在监狱里,「年轻的大学生」还是不要有舌头才比较好,至于原因呢,她(叽哩呱啦)说了一大堆和舌头及屁股有关、儿童不宜的笑话带过了话题。 看得出西西真的是心情非常好。 总而言之,这就是西西-「札-拉萨尼亚」-史托雷佳,「红发美女」。 菜菜那从她身上学到了「红发美女」的生存方式。因此她知道,无论何时西西部是个「红发美女」,而这是一件很帅气的事。直到史托雷佳遭人枪杀的那一刻,她都还是一位「红发美女」。所以就算她到了天国,一定也还是个「红发美女」吧。 她临终时说的话是「ok」。 什么东西ok? 当然是她自己。 菜菜那打从心底想成为像她一样的人,无论何时都是个红发美女。每当她如此心想,心中就充满骄傲。红发的西西死了吗?yes。那么「红发美女」死了吗?答案是no。没错,她还活着,就在我的心中——人就算失去生命,还是会继续存活下去的。所谓的延续就是这么回事。 道路无限向前延伸,而我现在就站在最前头。偶尔回过头,让骄傲填满干涸的心。道路的前方完全无法探视,也不晓得能走到哪里。但唯有一件事是可以确信的。只要我毫无迷惘地前进,一定会有人跟上来。当我在哪一天倒下了,也会有后来的人继续前进,这条路是不会中断的—— 「红发美女」是不会死去的。 而现在,我就站在最前头。 朝比奈菜菜那的母亲将她养育到四岁之后,在她四岁生日当天,把她送到了丈夫身边。虽然不晓得她母亲是不是曾说过:「之后就拜托你了。」但在那之后,菜菜那便被父亲和「魔女姊姊」西西-史托雷佳抚养长大。六岁以前在热那亚,之后半年则住在希腊的小岛上。接着直到十二岁之前,都在美国的底特律生活,并在西西去世后回到意大利,最后演变到现在搬来日本的情形。在这段期间,她只见过母亲两次面。西西的丧礼时她们两人也有见面,但那是来看西西而不是菜菜那的,因此并不算在内。 这就是她们两人的关系。 菜菜那讨厌母亲吗? 没这回事! 她反而很喜欢母亲,以母亲为傲。因此她对于说出「好可怜」或是「好过分的母亲」的人相当反感。什么都不了解的人,别装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来说三道四!像那样的人,一定会用同一张嘴巴在私底下说什么:「就因为没有母亲,所以那孩子才会变成那样!」说得事不关己似的。在小孩子面前批评父母的人,才是最差劲的。 当然,有时候她确实也会感到寂寞。即便如此,菜菜那也不希望母亲过着不同的生活方式,因为母亲(和西西)的生活方式正是菜菜那所追求的。只要一想到母亲、一想到自己体内流着母亲的血,菜菜那心中就涌现一股炽热的感情。一想到在她的全名「菜菜那-札-拉萨尼亚-得鲁利-源内-朝比奈」之中有着「得鲁利」这个名字,她的心中就充满了骄傲。得鲁利是母亲的家族,喜爱歌唱、跳舞以及刀子,就算置身于父系社会中也毫不屈服的游牧民族罗曼尼(注:romany吉普赛人于吉普赛语中的自称)的后裔。母亲确实继承了那充满荣耀的步伐,而总有一天菜菜那也会踏上相同的道路吧。父亲朝比奈大元和母亲蜜莉确实彼此相爱。他们认同着对方,这是真的,只有这一点是千真万确。就算两人分开了也是……不过,母亲的确是有点过分啦,而父亲实在太善良了!她不得不这么想。 因此就算母亲不在身边,菜菜那也觉得不要紧。 偶尔会直接穿透小孩子内心的寂寞(「妈妈,抱抱我!」)则有红发的西西来填补。 没错,西西-「札-拉萨尼亚」-史托雷佳,比任何人都爱着餐桌的圣人拉萨尼亚的「红发美女」。 若说为菜菜那指引了道路的是母亲,那么教导她如何前往那条道路的便是西西了。她是自己的第二个母亲、姊姊,同时也是有着美丽红发的人生导师。菜菜那从西西身上学习到,该如何做一位高贵的「红发美女」。没错,要是没有她,菜菜那现在就会有着不同的人生了吧?至少在她九岁的某一天,大概就会被强暴了。在那一天的那个时候,她的保母(正确来说是保母的代班人)是一位住在附近的大学生。那名大学生将自己的未来和红发的少女置于天秤两端,结果判定菜菜那这一方为重(她对于这个判断没有异议),趁着家中没有任何人,压到菜菜那身上。菜菜那当然有抵抗,但无奈年龄只有对方的二分之一、体重则只有三分之一,当肚子吃下两拳、脸上挨了一拳后,不得已只好停止抵抗……那时候,她就已经从西西那里学到该如何做一位「红发美女」了。像这种情况下,「红发美女」首先就一定得暗自低语「这不是很有趣吗」,然后等待时机。 时机一下子就来临了。 老实说,那个大学生实在不是个了解女性心理的男人。他将不抵抗误以为是默许,一下便开始索吻。 这是个好时机。 因此菜菜那毫不抵抗地接受他的吻、接受他的舌头,然后在下个瞬间毫不迟疑地咬下对方的舌头。她咬断了对方的舌头。她一面想象着鳄鱼的模样,一边咬了下去。「啮咬」是生物所具备的最强「能力」之一,就算是以小孩子的下巴也并非办不到。更何况菜菜那很喜欢吃日本的仙贝。 必要之刻来临,就要拚上觉悟和气势。 而菜菜那成功办到了这一点,就算再怎么强壮的大学生,这下也不得不失去力气,呈现出因失去舌头而痛苦得满地打滚的模样。趁这个机会,菜菜那拨了父亲要她记住的报警电话号码,因而得救了。 两个人都是。 西西对于这件事十分欣喜,抱紧着菜菜那说道: 「你一定会成为一位超越我的『红发美女』!」 这是最棒的赞美—— 那位有前科的大学生——虽然伤势严重却没有死——在伤势痊愈后便进了监狱,现在也都还住在那里面。「好像有点可怜耶?」菜菜那讲了这句话后,西西便马上嗤之以鼻,回答:「不要说傻话,对那种家伙来说,这样正好。」在监狱里,「年轻的大学生」还是不要有舌头才比较好,至于原因呢,她(叽哩呱啦)说了一大堆和舌头及屁股有关、儿童不宜的笑话带过了话题。 看得出西西真的是心情非常好。 总而言之,这就是西西-「札-拉萨尼亚」-史托雷佳,「红发美女」。 菜菜那从她身上学到了「红发美女」的生存方式。因此她知道,无论何时西西部是个「红发美女」,而这是一件很帅气的事。直到史托雷佳遭人枪杀的那一刻,她都还是一位「红发美女」。所以就算她到了天国,一定也还是个「红发美女」吧。 她临终时说的话是「ok」。 什么东西ok? 当然是她自己。 菜菜那打从心底想成为像她一样的人,无论何时都是个红发美女。每当她如此心想,心中就充满骄傲。红发的西西死了吗?yes。那么「红发美女」死了吗?答案是no。没错,她还活着,就在我的心中——人就算失去生命,还是会继续存活下去的。所谓的延续就是这么回事。 道路无限向前延伸,而我现在就站在最前头。偶尔回过头,让骄傲填满干涸的心。道路的前方完全无法探视,也不晓得能走到哪里。但唯有一件事是可以确信的。只要我毫无迷惘地前进,一定会有人跟上来。当我在哪一天倒下了,也会有后来的人继续前进,这条路是不会中断的—— 「红发美女」是不会死去的。 而现在,我就站在最前头。 朝比奈菜菜那的母亲将她养育到四岁之后,在她四岁生日当天,把她送到了丈夫身边。虽然不晓得她母亲是不是曾说过:「之后就拜托你了。」但在那之后,菜菜那便被父亲和「魔女姊姊」西西-史托雷佳抚养长大。六岁以前在热那亚,之后半年则住在希腊的小岛上。接着直到十二岁之前,都在美国的底特律生活,并在西西去世后回到意大利,最后演变到现在搬来日本的情形。在这段期间,她只见过母亲两次面。西西的丧礼时她们两人也有见面,但那是来看西西而不是菜菜那的,因此并不算在内。 这就是她们两人的关系。 菜菜那讨厌母亲吗? 没这回事! 她反而很喜欢母亲,以母亲为傲。因此她对于说出「好可怜」或是「好过分的母亲」的人相当反感。什么都不了解的人,别装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来说三道四!像那样的人,一定会用同一张嘴巴在私底下说什么:「就因为没有母亲,所以那孩子才会变成那样!」说得事不关己似的。在小孩子面前批评父母的人,才是最差劲的。 当然,有时候她确实也会感到寂寞。即便如此,菜菜那也不希望母亲过着不同的生活方式,因为母亲(和西西)的生活方式正是菜菜那所追求的。只要一想到母亲、一想到自己体内流着母亲的血,菜菜那心中就涌现一股炽热的感情。一想到在她的全名「菜菜那-札-拉萨尼亚-得鲁利-源内-朝比奈」之中有着「得鲁利」这个名字,她的心中就充满了骄傲。得鲁利是母亲的家族,喜爱歌唱、跳舞以及刀子,就算置身于父系社会中也毫不屈服的游牧民族罗曼尼(注:romany吉普赛人于吉普赛语中的自称)的后裔。母亲确实继承了那充满荣耀的步伐,而总有一天菜菜那也会踏上相同的道路吧。父亲朝比奈大元和母亲蜜莉确实彼此相爱。他们认同着对方,这是真的,只有这一点是千真万确。就算两人分开了也是……不过,母亲的确是有点过分啦,而父亲实在太善良了!她不得不这么想。 因此就算母亲不在身边,菜菜那也觉得不要紧。 偶尔会直接穿透小孩子内心的寂寞(「妈妈,抱抱我!」)则有红发的西西来填补。 没错,西西-「札-拉萨尼亚」-史托雷佳,比任何人都爱着餐桌的圣人拉萨尼亚的「红发美女」。 若说为菜菜那指引了道路的是母亲,那么教导她如何前往那条道路的便是西西了。她是自己的第二个母亲、姊姊,同时也是有着美丽红发的人生导师。菜菜那从西西身上学习到,该如何做一位高贵的「红发美女」。没错,要是没有她,菜菜那现在就会有着不同的人生了吧?至少在她九岁的某一天,大概就会被强暴了。在那一天的那个时候,她的保母(正确来说是保母的代班人)是一位住在附近的大学生。那名大学生将自己的未来和红发的少女置于天秤两端,结果判定菜菜那这一方为重(她对于这个判断没有异议),趁着家中没有任何人,压到菜菜那身上。菜菜那当然有抵抗,但无奈年龄只有对方的二分之一、体重则只有三分之一,当肚子吃下两拳、脸上挨了一拳后,不得已只好停止抵抗……那时候,她就已经从西西那里学到该如何做一位「红发美女」了。像这种情况下,「红发美女」首先就一定得暗自低语「这不是很有趣吗」,然后等待时机。 时机一下子就来临了。 老实说,那个大学生实在不是个了解女性心理的男人。他将不抵抗误以为是默许,一下便开始索吻。 这是个好时机。 因此菜菜那毫不抵抗地接受他的吻、接受他的舌头,然后在下个瞬间毫不迟疑地咬下对方的舌头。她咬断了对方的舌头。她一面想象着鳄鱼的模样,一边咬了下去。「啮咬」是生物所具备的最强「能力」之一,就算是以小孩子的下巴也并非办不到。更何况菜菜那很喜欢吃日本的仙贝。 必要之刻来临,就要拚上觉悟和气势。 而菜菜那成功办到了这一点,就算再怎么强壮的大学生,这下也不得不失去力气,呈现出因失去舌头而痛苦得满地打滚的模样。趁这个机会,菜菜那拨了父亲要她记住的报警电话号码,因而得救了。 两个人都是。 西西对于这件事十分欣喜,抱紧着菜菜那说道: 「你一定会成为一位超越我的『红发美女』!」 这是最棒的赞美—— 那位有前科的大学生——虽然伤势严重却没有死——在伤势痊愈后便进了监狱,现在也都还住在那里面。「好像有点可怜耶?」菜菜那讲了这句话后,西西便马上嗤之以鼻,回答:「不要说傻话,对那种家伙来说,这样正好。」在监狱里,「年轻的大学生」还是不要有舌头才比较好,至于原因呢,她(叽哩呱啦)说了一大堆和舌头及屁股有关、儿童不宜的笑话带过了话题。 看得出西西真的是心情非常好。 总而言之,这就是西西-「札-拉萨尼亚」-史托雷佳,「红发美女」。 菜菜那从她身上学到了「红发美女」的生存方式。因此她知道,无论何时西西部是个「红发美女」,而这是一件很帅气的事。直到史托雷佳遭人枪杀的那一刻,她都还是一位「红发美女」。所以就算她到了天国,一定也还是个「红发美女」吧。 她临终时说的话是「ok」。 什么东西ok? 当然是她自己。 菜菜那打从心底想成为像她一样的人,无论何时都是个红发美女。每当她如此心想,心中就充满骄傲。红发的西西死了吗?yes。那么「红发美女」死了吗?答案是no。没错,她还活着,就在我的心中——人就算失去生命,还是会继续存活下去的。所谓的延续就是这么回事。 道路无限向前延伸,而我现在就站在最前头。偶尔回过头,让骄傲填满干涸的心。道路的前方完全无法探视,也不晓得能走到哪里。但唯有一件事是可以确信的。只要我毫无迷惘地前进,一定会有人跟上来。当我在哪一天倒下了,也会有后来的人继续前进,这条路是不会中断的—— 「红发美女」是不会死去的。 而现在,我就站在最前头。 朝比奈菜菜那的母亲将她养育到四岁之后,在她四岁生日当天,把她送到了丈夫身边。虽然不晓得她母亲是不是曾说过:「之后就拜托你了。」但在那之后,菜菜那便被父亲和「魔女姊姊」西西-史托雷佳抚养长大。六岁以前在热那亚,之后半年则住在希腊的小岛上。接着直到十二岁之前,都在美国的底特律生活,并在西西去世后回到意大利,最后演变到现在搬来日本的情形。在这段期间,她只见过母亲两次面。西西的丧礼时她们两人也有见面,但那是来看西西而不是菜菜那的,因此并不算在内。 这就是她们两人的关系。 菜菜那讨厌母亲吗? 没这回事! 她反而很喜欢母亲,以母亲为傲。因此她对于说出「好可怜」或是「好过分的母亲」的人相当反感。什么都不了解的人,别装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来说三道四!像那样的人,一定会用同一张嘴巴在私底下说什么:「就因为没有母亲,所以那孩子才会变成那样!」说得事不关己似的。在小孩子面前批评父母的人,才是最差劲的。 当然,有时候她确实也会感到寂寞。即便如此,菜菜那也不希望母亲过着不同的生活方式,因为母亲(和西西)的生活方式正是菜菜那所追求的。只要一想到母亲、一想到自己体内流着母亲的血,菜菜那心中就涌现一股炽热的感情。一想到在她的全名「菜菜那-札-拉萨尼亚-得鲁利-源内-朝比奈」之中有着「得鲁利」这个名字,她的心中就充满了骄傲。得鲁利是母亲的家族,喜爱歌唱、跳舞以及刀子,就算置身于父系社会中也毫不屈服的游牧民族罗曼尼(注:romany吉普赛人于吉普赛语中的自称)的后裔。母亲确实继承了那充满荣耀的步伐,而总有一天菜菜那也会踏上相同的道路吧。父亲朝比奈大元和母亲蜜莉确实彼此相爱。他们认同着对方,这是真的,只有这一点是千真万确。就算两人分开了也是……不过,母亲的确是有点过分啦,而父亲实在太善良了!她不得不这么想。 因此就算母亲不在身边,菜菜那也觉得不要紧。 偶尔会直接穿透小孩子内心的寂寞(「妈妈,抱抱我!」)则有红发的西西来填补。 没错,西西-「札-拉萨尼亚」-史托雷佳,比任何人都爱着餐桌的圣人拉萨尼亚的「红发美女」。 若说为菜菜那指引了道路的是母亲,那么教导她如何前往那条道路的便是西西了。她是自己的第二个母亲、姊姊,同时也是有着美丽红发的人生导师。菜菜那从西西身上学习到,该如何做一位高贵的「红发美女」。没错,要是没有她,菜菜那现在就会有着不同的人生了吧?至少在她九岁的某一天,大概就会被强暴了。在那一天的那个时候,她的保母(正确来说是保母的代班人)是一位住在附近的大学生。那名大学生将自己的未来和红发的少女置于天秤两端,结果判定菜菜那这一方为重(她对于这个判断没有异议),趁着家中没有任何人,压到菜菜那身上。菜菜那当然有抵抗,但无奈年龄只有对方的二分之一、体重则只有三分之一,当肚子吃下两拳、脸上挨了一拳后,不得已只好停止抵抗……那时候,她就已经从西西那里学到该如何做一位「红发美女」了。像这种情况下,「红发美女」首先就一定得暗自低语「这不是很有趣吗」,然后等待时机。 时机一下子就来临了。 老实说,那个大学生实在不是个了解女性心理的男人。他将不抵抗误以为是默许,一下便开始索吻。 这是个好时机。 因此菜菜那毫不抵抗地接受他的吻、接受他的舌头,然后在下个瞬间毫不迟疑地咬下对方的舌头。她咬断了对方的舌头。她一面想象着鳄鱼的模样,一边咬了下去。「啮咬」是生物所具备的最强「能力」之一,就算是以小孩子的下巴也并非办不到。更何况菜菜那很喜欢吃日本的仙贝。 必要之刻来临,就要拚上觉悟和气势。 而菜菜那成功办到了这一点,就算再怎么强壮的大学生,这下也不得不失去力气,呈现出因失去舌头而痛苦得满地打滚的模样。趁这个机会,菜菜那拨了父亲要她记住的报警电话号码,因而得救了。 两个人都是。 西西对于这件事十分欣喜,抱紧着菜菜那说道: 「你一定会成为一位超越我的『红发美女』!」 这是最棒的赞美—— 那位有前科的大学生——虽然伤势严重却没有死——在伤势痊愈后便进了监狱,现在也都还住在那里面。「好像有点可怜耶?」菜菜那讲了这句话后,西西便马上嗤之以鼻,回答:「不要说傻话,对那种家伙来说,这样正好。」在监狱里,「年轻的大学生」还是不要有舌头才比较好,至于原因呢,她(叽哩呱啦)说了一大堆和舌头及屁股有关、儿童不宜的笑话带过了话题。 看得出西西真的是心情非常好。 总而言之,这就是西西-「札-拉萨尼亚」-史托雷佳,「红发美女」。 菜菜那从她身上学到了「红发美女」的生存方式。因此她知道,无论何时西西部是个「红发美女」,而这是一件很帅气的事。直到史托雷佳遭人枪杀的那一刻,她都还是一位「红发美女」。所以就算她到了天国,一定也还是个「红发美女」吧。 她临终时说的话是「ok」。 什么东西ok? 当然是她自己。 菜菜那打从心底想成为像她一样的人,无论何时都是个红发美女。每当她如此心想,心中就充满骄傲。红发的西西死了吗?yes。那么「红发美女」死了吗?答案是no。没错,她还活着,就在我的心中——人就算失去生命,还是会继续存活下去的。所谓的延续就是这么回事。 道路无限向前延伸,而我现在就站在最前头。偶尔回过头,让骄傲填满干涸的心。道路的前方完全无法探视,也不晓得能走到哪里。但唯有一件事是可以确信的。只要我毫无迷惘地前进,一定会有人跟上来。当我在哪一天倒下了,也会有后来的人继续前进,这条路是不会中断的—— 「红发美女」是不会死去的。 而现在,我就站在最前头。 朝比奈菜菜那的母亲将她养育到四岁之后,在她四岁生日当天,把她送到了丈夫身边。虽然不晓得她母亲是不是曾说过:「之后就拜托你了。」但在那之后,菜菜那便被父亲和「魔女姊姊」西西-史托雷佳抚养长大。六岁以前在热那亚,之后半年则住在希腊的小岛上。接着直到十二岁之前,都在美国的底特律生活,并在西西去世后回到意大利,最后演变到现在搬来日本的情形。在这段期间,她只见过母亲两次面。西西的丧礼时她们两人也有见面,但那是来看西西而不是菜菜那的,因此并不算在内。 这就是她们两人的关系。 菜菜那讨厌母亲吗? 没这回事! 她反而很喜欢母亲,以母亲为傲。因此她对于说出「好可怜」或是「好过分的母亲」的人相当反感。什么都不了解的人,别装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来说三道四!像那样的人,一定会用同一张嘴巴在私底下说什么:「就因为没有母亲,所以那孩子才会变成那样!」说得事不关己似的。在小孩子面前批评父母的人,才是最差劲的。 当然,有时候她确实也会感到寂寞。即便如此,菜菜那也不希望母亲过着不同的生活方式,因为母亲(和西西)的生活方式正是菜菜那所追求的。只要一想到母亲、一想到自己体内流着母亲的血,菜菜那心中就涌现一股炽热的感情。一想到在她的全名「菜菜那-札-拉萨尼亚-得鲁利-源内-朝比奈」之中有着「得鲁利」这个名字,她的心中就充满了骄傲。得鲁利是母亲的家族,喜爱歌唱、跳舞以及刀子,就算置身于父系社会中也毫不屈服的游牧民族罗曼尼(注:romany吉普赛人于吉普赛语中的自称)的后裔。母亲确实继承了那充满荣耀的步伐,而总有一天菜菜那也会踏上相同的道路吧。父亲朝比奈大元和母亲蜜莉确实彼此相爱。他们认同着对方,这是真的,只有这一点是千真万确。就算两人分开了也是……不过,母亲的确是有点过分啦,而父亲实在太善良了!她不得不这么想。 因此就算母亲不在身边,菜菜那也觉得不要紧。 偶尔会直接穿透小孩子内心的寂寞(「妈妈,抱抱我!」)则有红发的西西来填补。 没错,西西-「札-拉萨尼亚」-史托雷佳,比任何人都爱着餐桌的圣人拉萨尼亚的「红发美女」。 若说为菜菜那指引了道路的是母亲,那么教导她如何前往那条道路的便是西西了。她是自己的第二个母亲、姊姊,同时也是有着美丽红发的人生导师。菜菜那从西西身上学习到,该如何做一位高贵的「红发美女」。没错,要是没有她,菜菜那现在就会有着不同的人生了吧?至少在她九岁的某一天,大概就会被强暴了。在那一天的那个时候,她的保母(正确来说是保母的代班人)是一位住在附近的大学生。那名大学生将自己的未来和红发的少女置于天秤两端,结果判定菜菜那这一方为重(她对于这个判断没有异议),趁着家中没有任何人,压到菜菜那身上。菜菜那当然有抵抗,但无奈年龄只有对方的二分之一、体重则只有三分之一,当肚子吃下两拳、脸上挨了一拳后,不得已只好停止抵抗……那时候,她就已经从西西那里学到该如何做一位「红发美女」了。像这种情况下,「红发美女」首先就一定得暗自低语「这不是很有趣吗」,然后等待时机。 时机一下子就来临了。 老实说,那个大学生实在不是个了解女性心理的男人。他将不抵抗误以为是默许,一下便开始索吻。 这是个好时机。 因此菜菜那毫不抵抗地接受他的吻、接受他的舌头,然后在下个瞬间毫不迟疑地咬下对方的舌头。她咬断了对方的舌头。她一面想象着鳄鱼的模样,一边咬了下去。「啮咬」是生物所具备的最强「能力」之一,就算是以小孩子的下巴也并非办不到。更何况菜菜那很喜欢吃日本的仙贝。 必要之刻来临,就要拚上觉悟和气势。 而菜菜那成功办到了这一点,就算再怎么强壮的大学生,这下也不得不失去力气,呈现出因失去舌头而痛苦得满地打滚的模样。趁这个机会,菜菜那拨了父亲要她记住的报警电话号码,因而得救了。 两个人都是。 西西对于这件事十分欣喜,抱紧着菜菜那说道: 「你一定会成为一位超越我的『红发美女』!」 这是最棒的赞美—— 那位有前科的大学生——虽然伤势严重却没有死——在伤势痊愈后便进了监狱,现在也都还住在那里面。「好像有点可怜耶?」菜菜那讲了这句话后,西西便马上嗤之以鼻,回答:「不要说傻话,对那种家伙来说,这样正好。」在监狱里,「年轻的大学生」还是不要有舌头才比较好,至于原因呢,她(叽哩呱啦)说了一大堆和舌头及屁股有关、儿童不宜的笑话带过了话题。 看得出西西真的是心情非常好。 总而言之,这就是西西-「札-拉萨尼亚」-史托雷佳,「红发美女」。 菜菜那从她身上学到了「红发美女」的生存方式。因此她知道,无论何时西西部是个「红发美女」,而这是一件很帅气的事。直到史托雷佳遭人枪杀的那一刻,她都还是一位「红发美女」。所以就算她到了天国,一定也还是个「红发美女」吧。 她临终时说的话是「ok」。 什么东西ok? 当然是她自己。 菜菜那打从心底想成为像她一样的人,无论何时都是个红发美女。每当她如此心想,心中就充满骄傲。红发的西西死了吗?yes。那么「红发美女」死了吗?答案是no。没错,她还活着,就在我的心中——人就算失去生命,还是会继续存活下去的。所谓的延续就是这么回事。 道路无限向前延伸,而我现在就站在最前头。偶尔回过头,让骄傲填满干涸的心。道路的前方完全无法探视,也不晓得能走到哪里。但唯有一件事是可以确信的。只要我毫无迷惘地前进,一定会有人跟上来。当我在哪一天倒下了,也会有后来的人继续前进,这条路是不会中断的—— 「红发美女」是不会死去的。 而现在,我就站在最前头。 朝比奈菜菜那的母亲将她养育到四岁之后,在她四岁生日当天,把她送到了丈夫身边。虽然不晓得她母亲是不是曾说过:「之后就拜托你了。」但在那之后,菜菜那便被父亲和「魔女姊姊」西西-史托雷佳抚养长大。六岁以前在热那亚,之后半年则住在希腊的小岛上。接着直到十二岁之前,都在美国的底特律生活,并在西西去世后回到意大利,最后演变到现在搬来日本的情形。在这段期间,她只见过母亲两次面。西西的丧礼时她们两人也有见面,但那是来看西西而不是菜菜那的,因此并不算在内。 这就是她们两人的关系。 菜菜那讨厌母亲吗? 没这回事! 她反而很喜欢母亲,以母亲为傲。因此她对于说出「好可怜」或是「好过分的母亲」的人相当反感。什么都不了解的人,别装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来说三道四!像那样的人,一定会用同一张嘴巴在私底下说什么:「就因为没有母亲,所以那孩子才会变成那样!」说得事不关己似的。在小孩子面前批评父母的人,才是最差劲的。 当然,有时候她确实也会感到寂寞。即便如此,菜菜那也不希望母亲过着不同的生活方式,因为母亲(和西西)的生活方式正是菜菜那所追求的。只要一想到母亲、一想到自己体内流着母亲的血,菜菜那心中就涌现一股炽热的感情。一想到在她的全名「菜菜那-札-拉萨尼亚-得鲁利-源内-朝比奈」之中有着「得鲁利」这个名字,她的心中就充满了骄傲。得鲁利是母亲的家族,喜爱歌唱、跳舞以及刀子,就算置身于父系社会中也毫不屈服的游牧民族罗曼尼(注:romany吉普赛人于吉普赛语中的自称)的后裔。母亲确实继承了那充满荣耀的步伐,而总有一天菜菜那也会踏上相同的道路吧。父亲朝比奈大元和母亲蜜莉确实彼此相爱。他们认同着对方,这是真的,只有这一点是千真万确。就算两人分开了也是……不过,母亲的确是有点过分啦,而父亲实在太善良了!她不得不这么想。 因此就算母亲不在身边,菜菜那也觉得不要紧。 偶尔会直接穿透小孩子内心的寂寞(「妈妈,抱抱我!」)则有红发的西西来填补。 没错,西西-「札-拉萨尼亚」-史托雷佳,比任何人都爱着餐桌的圣人拉萨尼亚的「红发美女」。 若说为菜菜那指引了道路的是母亲,那么教导她如何前往那条道路的便是西西了。她是自己的第二个母亲、姊姊,同时也是有着美丽红发的人生导师。菜菜那从西西身上学习到,该如何做一位高贵的「红发美女」。没错,要是没有她,菜菜那现在就会有着不同的人生了吧?至少在她九岁的某一天,大概就会被强暴了。在那一天的那个时候,她的保母(正确来说是保母的代班人)是一位住在附近的大学生。那名大学生将自己的未来和红发的少女置于天秤两端,结果判定菜菜那这一方为重(她对于这个判断没有异议),趁着家中没有任何人,压到菜菜那身上。菜菜那当然有抵抗,但无奈年龄只有对方的二分之一、体重则只有三分之一,当肚子吃下两拳、脸上挨了一拳后,不得已只好停止抵抗……那时候,她就已经从西西那里学到该如何做一位「红发美女」了。像这种情况下,「红发美女」首先就一定得暗自低语「这不是很有趣吗」,然后等待时机。 时机一下子就来临了。 老实说,那个大学生实在不是个了解女性心理的男人。他将不抵抗误以为是默许,一下便开始索吻。 这是个好时机。 因此菜菜那毫不抵抗地接受他的吻、接受他的舌头,然后在下个瞬间毫不迟疑地咬下对方的舌头。她咬断了对方的舌头。她一面想象着鳄鱼的模样,一边咬了下去。「啮咬」是生物所具备的最强「能力」之一,就算是以小孩子的下巴也并非办不到。更何况菜菜那很喜欢吃日本的仙贝。 必要之刻来临,就要拚上觉悟和气势。 而菜菜那成功办到了这一点,就算再怎么强壮的大学生,这下也不得不失去力气,呈现出因失去舌头而痛苦得满地打滚的模样。趁这个机会,菜菜那拨了父亲要她记住的报警电话号码,因而得救了。 两个人都是。 西西对于这件事十分欣喜,抱紧着菜菜那说道: 「你一定会成为一位超越我的『红发美女』!」 这是最棒的赞美—— 那位有前科的大学生——虽然伤势严重却没有死——在伤势痊愈后便进了监狱,现在也都还住在那里面。「好像有点可怜耶?」菜菜那讲了这句话后,西西便马上嗤之以鼻,回答:「不要说傻话,对那种家伙来说,这样正好。」在监狱里,「年轻的大学生」还是不要有舌头才比较好,至于原因呢,她(叽哩呱啦)说了一大堆和舌头及屁股有关、儿童不宜的笑话带过了话题。 看得出西西真的是心情非常好。 总而言之,这就是西西-「札-拉萨尼亚」-史托雷佳,「红发美女」。 菜菜那从她身上学到了「红发美女」的生存方式。因此她知道,无论何时西西部是个「红发美女」,而这是一件很帅气的事。直到史托雷佳遭人枪杀的那一刻,她都还是一位「红发美女」。所以就算她到了天国,一定也还是个「红发美女」吧。 她临终时说的话是「ok」。 什么东西ok? 当然是她自己。 菜菜那打从心底想成为像她一样的人,无论何时都是个红发美女。每当她如此心想,心中就充满骄傲。红发的西西死了吗?yes。那么「红发美女」死了吗?答案是no。没错,她还活着,就在我的心中——人就算失去生命,还是会继续存活下去的。所谓的延续就是这么回事。 道路无限向前延伸,而我现在就站在最前头。偶尔回过头,让骄傲填满干涸的心。道路的前方完全无法探视,也不晓得能走到哪里。但唯有一件事是可以确信的。只要我毫无迷惘地前进,一定会有人跟上来。当我在哪一天倒下了,也会有后来的人继续前进,这条路是不会中断的—— 「红发美女」是不会死去的。 而现在,我就站在最前头。 朝比奈菜菜那的母亲将她养育到四岁之后,在她四岁生日当天,把她送到了丈夫身边。虽然不晓得她母亲是不是曾说过:「之后就拜托你了。」但在那之后,菜菜那便被父亲和「魔女姊姊」西西-史托雷佳抚养长大。六岁以前在热那亚,之后半年则住在希腊的小岛上。接着直到十二岁之前,都在美国的底特律生活,并在西西去世后回到意大利,最后演变到现在搬来日本的情形。在这段期间,她只见过母亲两次面。西西的丧礼时她们两人也有见面,但那是来看西西而不是菜菜那的,因此并不算在内。 这就是她们两人的关系。 菜菜那讨厌母亲吗? 没这回事! 她反而很喜欢母亲,以母亲为傲。因此她对于说出「好可怜」或是「好过分的母亲」的人相当反感。什么都不了解的人,别装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来说三道四!像那样的人,一定会用同一张嘴巴在私底下说什么:「就因为没有母亲,所以那孩子才会变成那样!」说得事不关己似的。在小孩子面前批评父母的人,才是最差劲的。 当然,有时候她确实也会感到寂寞。即便如此,菜菜那也不希望母亲过着不同的生活方式,因为母亲(和西西)的生活方式正是菜菜那所追求的。只要一想到母亲、一想到自己体内流着母亲的血,菜菜那心中就涌现一股炽热的感情。一想到在她的全名「菜菜那-札-拉萨尼亚-得鲁利-源内-朝比奈」之中有着「得鲁利」这个名字,她的心中就充满了骄傲。得鲁利是母亲的家族,喜爱歌唱、跳舞以及刀子,就算置身于父系社会中也毫不屈服的游牧民族罗曼尼(注:romany吉普赛人于吉普赛语中的自称)的后裔。母亲确实继承了那充满荣耀的步伐,而总有一天菜菜那也会踏上相同的道路吧。父亲朝比奈大元和母亲蜜莉确实彼此相爱。他们认同着对方,这是真的,只有这一点是千真万确。就算两人分开了也是……不过,母亲的确是有点过分啦,而父亲实在太善良了!她不得不这么想。 因此就算母亲不在身边,菜菜那也觉得不要紧。 偶尔会直接穿透小孩子内心的寂寞(「妈妈,抱抱我!」)则有红发的西西来填补。 没错,西西-「札-拉萨尼亚」-史托雷佳,比任何人都爱着餐桌的圣人拉萨尼亚的「红发美女」。 若说为菜菜那指引了道路的是母亲,那么教导她如何前往那条道路的便是西西了。她是自己的第二个母亲、姊姊,同时也是有着美丽红发的人生导师。菜菜那从西西身上学习到,该如何做一位高贵的「红发美女」。没错,要是没有她,菜菜那现在就会有着不同的人生了吧?至少在她九岁的某一天,大概就会被强暴了。在那一天的那个时候,她的保母(正确来说是保母的代班人)是一位住在附近的大学生。那名大学生将自己的未来和红发的少女置于天秤两端,结果判定菜菜那这一方为重(她对于这个判断没有异议),趁着家中没有任何人,压到菜菜那身上。菜菜那当然有抵抗,但无奈年龄只有对方的二分之一、体重则只有三分之一,当肚子吃下两拳、脸上挨了一拳后,不得已只好停止抵抗……那时候,她就已经从西西那里学到该如何做一位「红发美女」了。像这种情况下,「红发美女」首先就一定得暗自低语「这不是很有趣吗」,然后等待时机。 时机一下子就来临了。 老实说,那个大学生实在不是个了解女性心理的男人。他将不抵抗误以为是默许,一下便开始索吻。 这是个好时机。 因此菜菜那毫不抵抗地接受他的吻、接受他的舌头,然后在下个瞬间毫不迟疑地咬下对方的舌头。她咬断了对方的舌头。她一面想象着鳄鱼的模样,一边咬了下去。「啮咬」是生物所具备的最强「能力」之一,就算是以小孩子的下巴也并非办不到。更何况菜菜那很喜欢吃日本的仙贝。 必要之刻来临,就要拚上觉悟和气势。 而菜菜那成功办到了这一点,就算再怎么强壮的大学生,这下也不得不失去力气,呈现出因失去舌头而痛苦得满地打滚的模样。趁这个机会,菜菜那拨了父亲要她记住的报警电话号码,因而得救了。 两个人都是。 西西对于这件事十分欣喜,抱紧着菜菜那说道: 「你一定会成为一位超越我的『红发美女』!」 这是最棒的赞美—— 那位有前科的大学生——虽然伤势严重却没有死——在伤势痊愈后便进了监狱,现在也都还住在那里面。「好像有点可怜耶?」菜菜那讲了这句话后,西西便马上嗤之以鼻,回答:「不要说傻话,对那种家伙来说,这样正好。」在监狱里,「年轻的大学生」还是不要有舌头才比较好,至于原因呢,她(叽哩呱啦)说了一大堆和舌头及屁股有关、儿童不宜的笑话带过了话题。 看得出西西真的是心情非常好。 总而言之,这就是西西-「札-拉萨尼亚」-史托雷佳,「红发美女」。 菜菜那从她身上学到了「红发美女」的生存方式。因此她知道,无论何时西西部是个「红发美女」,而这是一件很帅气的事。直到史托雷佳遭人枪杀的那一刻,她都还是一位「红发美女」。所以就算她到了天国,一定也还是个「红发美女」吧。 她临终时说的话是「ok」。 什么东西ok? 当然是她自己。 菜菜那打从心底想成为像她一样的人,无论何时都是个红发美女。每当她如此心想,心中就充满骄傲。红发的西西死了吗?yes。那么「红发美女」死了吗?答案是no。没错,她还活着,就在我的心中——人就算失去生命,还是会继续存活下去的。所谓的延续就是这么回事。 道路无限向前延伸,而我现在就站在最前头。偶尔回过头,让骄傲填满干涸的心。道路的前方完全无法探视,也不晓得能走到哪里。但唯有一件事是可以确信的。只要我毫无迷惘地前进,一定会有人跟上来。当我在哪一天倒下了,也会有后来的人继续前进,这条路是不会中断的—— 「红发美女」是不会死去的。 而现在,我就站在最前头。 朝比奈菜菜那的母亲将她养育到四岁之后,在她四岁生日当天,把她送到了丈夫身边。虽然不晓得她母亲是不是曾说过:「之后就拜托你了。」但在那之后,菜菜那便被父亲和「魔女姊姊」西西-史托雷佳抚养长大。六岁以前在热那亚,之后半年则住在希腊的小岛上。接着直到十二岁之前,都在美国的底特律生活,并在西西去世后回到意大利,最后演变到现在搬来日本的情形。在这段期间,她只见过母亲两次面。西西的丧礼时她们两人也有见面,但那是来看西西而不是菜菜那的,因此并不算在内。 这就是她们两人的关系。 菜菜那讨厌母亲吗? 没这回事! 她反而很喜欢母亲,以母亲为傲。因此她对于说出「好可怜」或是「好过分的母亲」的人相当反感。什么都不了解的人,别装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来说三道四!像那样的人,一定会用同一张嘴巴在私底下说什么:「就因为没有母亲,所以那孩子才会变成那样!」说得事不关己似的。在小孩子面前批评父母的人,才是最差劲的。 当然,有时候她确实也会感到寂寞。即便如此,菜菜那也不希望母亲过着不同的生活方式,因为母亲(和西西)的生活方式正是菜菜那所追求的。只要一想到母亲、一想到自己体内流着母亲的血,菜菜那心中就涌现一股炽热的感情。一想到在她的全名「菜菜那-札-拉萨尼亚-得鲁利-源内-朝比奈」之中有着「得鲁利」这个名字,她的心中就充满了骄傲。得鲁利是母亲的家族,喜爱歌唱、跳舞以及刀子,就算置身于父系社会中也毫不屈服的游牧民族罗曼尼(注:romany吉普赛人于吉普赛语中的自称)的后裔。母亲确实继承了那充满荣耀的步伐,而总有一天菜菜那也会踏上相同的道路吧。父亲朝比奈大元和母亲蜜莉确实彼此相爱。他们认同着对方,这是真的,只有这一点是千真万确。就算两人分开了也是……不过,母亲的确是有点过分啦,而父亲实在太善良了!她不得不这么想。 因此就算母亲不在身边,菜菜那也觉得不要紧。 偶尔会直接穿透小孩子内心的寂寞(「妈妈,抱抱我!」)则有红发的西西来填补。 没错,西西-「札-拉萨尼亚」-史托雷佳,比任何人都爱着餐桌的圣人拉萨尼亚的「红发美女」。 若说为菜菜那指引了道路的是母亲,那么教导她如何前往那条道路的便是西西了。她是自己的第二个母亲、姊姊,同时也是有着美丽红发的人生导师。菜菜那从西西身上学习到,该如何做一位高贵的「红发美女」。没错,要是没有她,菜菜那现在就会有着不同的人生了吧?至少在她九岁的某一天,大概就会被强暴了。在那一天的那个时候,她的保母(正确来说是保母的代班人)是一位住在附近的大学生。那名大学生将自己的未来和红发的少女置于天秤两端,结果判定菜菜那这一方为重(她对于这个判断没有异议),趁着家中没有任何人,压到菜菜那身上。菜菜那当然有抵抗,但无奈年龄只有对方的二分之一、体重则只有三分之一,当肚子吃下两拳、脸上挨了一拳后,不得已只好停止抵抗……那时候,她就已经从西西那里学到该如何做一位「红发美女」了。像这种情况下,「红发美女」首先就一定得暗自低语「这不是很有趣吗」,然后等待时机。 时机一下子就来临了。 老实说,那个大学生实在不是个了解女性心理的男人。他将不抵抗误以为是默许,一下便开始索吻。 这是个好时机。 因此菜菜那毫不抵抗地接受他的吻、接受他的舌头,然后在下个瞬间毫不迟疑地咬下对方的舌头。她咬断了对方的舌头。她一面想象着鳄鱼的模样,一边咬了下去。「啮咬」是生物所具备的最强「能力」之一,就算是以小孩子的下巴也并非办不到。更何况菜菜那很喜欢吃日本的仙贝。 必要之刻来临,就要拚上觉悟和气势。 而菜菜那成功办到了这一点,就算再怎么强壮的大学生,这下也不得不失去力气,呈现出因失去舌头而痛苦得满地打滚的模样。趁这个机会,菜菜那拨了父亲要她记住的报警电话号码,因而得救了。 两个人都是。 西西对于这件事十分欣喜,抱紧着菜菜那说道: 「你一定会成为一位超越我的『红发美女』!」 这是最棒的赞美—— 那位有前科的大学生——虽然伤势严重却没有死——在伤势痊愈后便进了监狱,现在也都还住在那里面。「好像有点可怜耶?」菜菜那讲了这句话后,西西便马上嗤之以鼻,回答:「不要说傻话,对那种家伙来说,这样正好。」在监狱里,「年轻的大学生」还是不要有舌头才比较好,至于原因呢,她(叽哩呱啦)说了一大堆和舌头及屁股有关、儿童不宜的笑话带过了话题。 看得出西西真的是心情非常好。 总而言之,这就是西西-「札-拉萨尼亚」-史托雷佳,「红发美女」。 菜菜那从她身上学到了「红发美女」的生存方式。因此她知道,无论何时西西部是个「红发美女」,而这是一件很帅气的事。直到史托雷佳遭人枪杀的那一刻,她都还是一位「红发美女」。所以就算她到了天国,一定也还是个「红发美女」吧。 她临终时说的话是「ok」。 什么东西ok? 当然是她自己。 菜菜那打从心底想成为像她一样的人,无论何时都是个红发美女。每当她如此心想,心中就充满骄傲。红发的西西死了吗?yes。那么「红发美女」死了吗?答案是no。没错,她还活着,就在我的心中——人就算失去生命,还是会继续存活下去的。所谓的延续就是这么回事。 道路无限向前延伸,而我现在就站在最前头。偶尔回过头,让骄傲填满干涸的心。道路的前方完全无法探视,也不晓得能走到哪里。但唯有一件事是可以确信的。只要我毫无迷惘地前进,一定会有人跟上来。当我在哪一天倒下了,也会有后来的人继续前进,这条路是不会中断的—— 「红发美女」是不会死去的。 而现在,我就站在最前头。 第四消/最后是梦想 1 「昴!」 看到昴蹒跚地从工作室走出来(小鸟游说要拾樋口,所以不愿意扶他),琪-妮跑上前去。 「……不要紧吧?」 「放心吧!」昴露出故作神秘的笑容。「你们呢?没事吧?」 「我没事。放心吧(?)……不过……你看起来不像没事……」 看样子,这笑容看起来似乎不神秘啊。 「……那不然肩膀借我一下吧。若肩膀不行,至少借我衣服……」 顺带一提,琪-妮和其它人全都穿上了不透明的衣服。只有昴是赤裸裸的。 琪-妮靠过来握起昴的手。 「……不,说要借肩膀只是在开玩笑啦,随口说说的,我不要紧啦。先给我衣服……那个……琪-妮……小姐?」 她「啊呜」地喃喃低语,紧抓着那只手不放。 「哈啰?」 昴的左手被紧紧抱住。直到刚才都还在看着的「东西」传来的感触,让他不知为何紧张了起来,意识到自己正口干舌燥。 他从喉咙挤出话来。 「……那个,总之先穿衣服……」 不晓得琪-妮有没有听见昴说的话,只见她抱着手臂的力道越来越强,并用越来越小的音量低语: 「……抱歉我没有尽到身为道具的本分……」 「不,你不用在意这个啦……」 「你们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 一个小小的身影像子弹般快速逼近—— 「昴先生!昴先生!昴先生!」 「是!是!是!呜!」 右手——受到枪伤的地方——传来的冲击令他不禁呻吟。 「……嗨,亚鸟……」 「昴先生……太好了!我、好担心、喔……」 亚鸟抱住相对于琪-妮另一侧的昴手臂,含泪抬头望着他。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嗯,是啊……」 但是现在好像有点不妙耶?左边被琪-妮、右边被亚鸟紧抱着,昴的表情一阵抽搐。再加上右手的痛觉复苏,以及刚才的强力电击造成的冲击让身体残留着麻痹感,着实让他觉得很想吐。姑且不论最初受到的电击棒攻击,第二波漏电所造成的冲击实在很强烈,让他从原本的晕眩状态一口气清醒过来。下一次开始就把闹钟换成放电式的吧?不,还是算了,这阵头痛和呕吐感实在令人不敢领教……总之,该不会其实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般无恙…… 不晓得是不是了解到昴的状态—— 「你们差不多该放开了吧……这个人不是都说不要紧了吗?」 舞原妹靠了过来。她的双手环抱胸前,冰冷冷地看着昴全身赤裸、手臂挂着两个女孩的模样。 「而且他看起来还挺有闲情逸致的……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攻陷琪-妮的?」 昴用严肃地表情说道: 「说了你也许不信,但我没有做过任何会受女孩子欢迎的事……啊、痛……痛!琪-妮,你干嘛咬人耳朵?呜哇、痛!痛死了……啊啊,亚鸟,你不要莫名其妙燃起敌对意识啦!」 「……没事最好。」 你真的这么想吗?舞原妹平板的声音不禁让人起疑。 「总算不枉费我们赶来了。」 「……谢谢你派来的援军……还有,要是可以的话,能不能给我衣服……」 「你去拜托樋口如何?还有事情必须解决——让樋口将『玛丽亚人偶』复原,然后夺取他的灵魂。」 「……这……」大概已经…… 小鸟游对樋口做了什么,他已经听小鸟游说了。 ……对了!昴摇摇头寻找真嶋。 「学姊!你没事吧?」 听见昴的询问,远离昴独自坐在一旁的真嶋点了点头。 ——露出了虚弱的笑容。 「……学姊?」 「……别管别人,先管好你自己吧!」 小鸟游走过来,槌了一下昴的伤口。 「好了,总之先去给医生看看吧?尽管可能只是擦伤,但根据我的判断,你那右手……应该裂开了。」 她无视受到新的刺激、露出痛苦表情的昴,将视线送向真嶋。 真嶋避开了视线。 虽然昴因为失去意识所以不知情,但小鸟游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真嶋的手指并没有在那时候扣下扳机,这绝不是可耻的事,反倒该说,以身为一个人类而言是正确的——但不管再怎么如此告诉真嶋,她一定还是会介意这件事的吧。然后,她会在每天晚上想起这件事,自己伤害自己。 直到她自己找出答案为止。 小鸟游叹了口气。 接着看向昴—— 「……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是不得了耶!」 「嗯?」 听了小鸟游这么说,昴眺望舞原妹带来的援军。 实行部队「黑衣」、负责诸项杂事的「女仆」,再加上几名医生和护士。而竟然还有两辆货车跟一架直升机! 昴别有深意地一笑。 「女仆加上护士……虽然巫女已经超龄了,是有点让人不太愉快啦,但这真可说是梦幻般的共襄盛举呢……咦?」 他看了一眼舞原妹。 「……大小姐,你刚才笑了?」 「……我没有笑。」她的外表正如其言。「刚才的话有什么这人笑的要素吗?」 「可是刚才……」 「比起这种事——」冰冷的视线飘向尚吊在昴双手上的琪-妮以及亚鸟。「你们两个人,差不多该放手了。」 「你们知不知道呀?」小鸟游也插嘴道。 「救了那边那男人的是我,是我喔!我才适合受到这样的待遇吧……?」 「?」 突然,扩音器传出了尖锐杂音—— 『——胜负还未定呢!』 所有人将注意力移到扩音器传出的声音上。 到底是怎么爬上去的啊?在海道运输的庞大货车车厢上,竖立着一个——人影。 昴不禁喃喃道: 「……你……」 「——胜负还未定呢!」 集所有人的注目于一身,确定支配了整个场面后,朝比奈菜菜那放下扩音器,用自己的声音凛然大喊: 「还有我在呢——没错,还有我这个『红发美女』!」 2 长而丰厚的红色头发,辉映着阳光摇曳着。受到看护时被解开的头发自在地顺着风飘逸,看起来像极了燃烧的赤红火焰。在风中熊熊燃烧的灿烂之美,一瞬间魅惑了在场不分男女的所有人。就算昴下意识鼓掌,甚至没有任何人埋怨他。小鸟游跟着鼓掌,不知为何,亚鸟、琪-妮甚至黑衣们也拍起手来。 在充斥着赞誉鼓掌声的空间中,留着一头深红头发的朝比奈菜菜那大喊: 「我的名字是朝比奈菜菜那,请多指教哟!」 「请多指教哟!」 回了她的话之后,昴这才发现到朝比奈菜菜那手上拿着的东西。那个握在她手中、由于被红发(还有穿着超级花俏大理石纹丝袜的脚)引开注意力而没被察觉的东西。 「……该不会……」 正是那个「该不会」。 菜菜那高举着「透明喷漆」,让所有人都能看到她正不间断地喷洒瓦斯。她对调查组送上一记电击棒,取而代之换来的那个物品,被她像圣火般台局揭示着,她同时喊道: 「来吧,一决胜负!堂岛昴!」 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 舞原妹开口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一决胜负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决胜负,指的就是决定谁输谁赢!你明明是日本人,竟然不懂日文呀?」 「……别在意。」 昴安慰舞原妹。 「……也就是说,『朝比奈菜菜那是樋口的共犯』吗?」 「……看来似乎如此。」 「但是,怎么会!」真嶋说着。「明明就遭到那么过分的对待呀?」 「……是在得到她同意之后才做的吧?我想搞不好还是不顾樋口反对而逼他做的吧?」 昴对着在货车上放声大笑的菜菜那叹了口气。他像是要哄菜菜那一般,大声喊道: 「你说要一决胜负,但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你还打算做什么?面对这么多人,就算有『透明喷漆』也……」 「是呀!」菜菜那点头。「可是我不会放弃!『红发美女』是不会放弃的!只要我的头发还是红的,我就不会放弃!」 「你是要我们奉陪你直到你的头发变白?这该不会是在兜圈子向我求婚吧?」 「这个好笑!」 真嶋问: 「……你喜欢樋口?」 菜菜那注视真嶋: 「……这个嘛,大概是无法对他置之不理吧……不过未来的事谁也不知道,所以现在我就先救了他吧……而且反正很有趣!」 「……你打算要怎么救他?」 舞原妹兴趣缺缺似地询问……或者她是真的没兴趣也说不定。 「……就算是『智慧果实』,『透明喷漆』也不是万能的。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你还认为真的能赢得了吗?」 菜菜那这次转而注视舞原妹。 「……你的皮肤很漂亮耶!」 「……」 「别在意啦!」昴安慰舞原妹。 「……这话是什么意思?」 「漂亮……就是漂亮呀!你真的不懂日文耶!」 「刚才那句不是在对你说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但漂亮,而且又很细致,像雪一样白皙的肌肤……虽然和我的红发不配,但却和黑发很相称。你一定经常做保养吧?」 「……我听不懂你想要说什么。」 「不管底子再怎么好,不努力就不能持久。我啊,为了保养这头红发,花了很多心血,其中对于日晒的防护甚为重要。头发也是会晒伤的唷!你知道吗?」 「我知道。」 「你那雪白的肌肤也是吧?要做好防紫外线的措施喔!特别是像今天这种日照强烈的日子,在室外就要注意!」 日照强烈?虽然的确很亮,但阳光并不算强烈呀—— 「……虽然我不太了解……但你似乎很危险。」 舞原妹举起手,打了个信号。收到指令后,进入备战状态的黑衣们开始行动了。当然,琪-妮也是。 菜菜那毫不在意地继续说下去: 「……轻忽防紫外线的措施,之后可是会后悔的——」 「……!」小鸟游恍然大悟。 「……等等……很奇怪耶?为什么会这么亮?现在应该已经是黄昏了啊!」 小鸟游的话让舞原妹一瞬间犹豫了,但是—— 「去吧!」 她下达了号令。 遵从命令的黑衣们蜂拥至货车前。 菜菜那大喊: 「小心点唷!因为我还不是很清楚!」 ——小鸟游也大叫: 「——等等!快回来!」 紧接着—— 随着一阵几乎撕裂耳膜的轰然巨响,舞原家的直升机爆炸——四散了。 3 「小心点唷!」 大家都还呆滞地僵在原地,即使不用扩音器,声音也凛然响彻现场。 「刚才那不是我刻意瞄准的!我还摸不太清楚使用的方法,所以不知道下一回会怎么样喔!要是这样也无所谓的话——」 她睥睨着地面上的人们,深呼吸一口气—— 「放马过来吧。(go on,make my day!)」 ……黑衣们等待着舞原妹下令。 舞原妹凝视着朝比奈。 「……刚才那个……朝比奈菜菜那,你说那是你做的?」 「没错!」菜菜那点头。「不然你觉得还有谁?」 「看吧!」她大胆地笑着。「像这种时候就要靠气势决胜!」然后自己一个人点着头。 「——嗯!」 她开始抬头在天空中找寻。 搜索着大气女神的身影。 以前父亲大元曾经对菜菜那说过,自己看得见冬眠于大理石中的女神,而将其挖掘出来的正是雕刻。不光只是能看见,要有将她挖掘出来的技艺才是一个雕刻家。若这番话是正确的,那么很遗憾,菜菜那无法成为雕刻家。因为她虽然看得见女神,却没有将她挖掘出来的技术——但明明就看得这么清楚啊!不,不只是石头,虽然在草木、河流、大海之中看不见,但她在状况良好的时候,连风或天空中的女神都能看到。而那些女神不像大元所说的处于冬眠,她们会唱歌、跳舞,用不属于人类的词汇对菜菜那说话——这是菜菜那从父母的血缘所继承的才能。当风之女神发怒,不久便将掀起暴风雨;当天空女神哭泣时,则是不久后将会下雨的前兆——菜菜那能够十分清楚地看见她们的身影。当然,不管石头中有着再怎么美妙的身影,若没有将其挖掘出来的手艺,就没办法成为一位雕刻家。因此就算菜菜那能成为天气预报专家,大概也没办法成为艺术家。不过,若有了这个「透明喷漆」就另当别论了。能够消去物品,就代表着能够消去石头上不必要的部分——没错吧?只要能消除不必要的部分,就能从石头中取出女神。而使用「透明喷漆」不需要手艺,只要想象即可消去不要的石头、从中取出女神。只要有了这个,父亲就能雕刻出极为出色的作品了吧。而若是由菜菜那来使用—— 她抬头探着天空。 搜索着飞舞于天空中的大气女神身影。 从日本上空起,几乎覆盖了北半球的「不可视的大气」之中,菜菜那已经找出了飞舞的女神身影。很好,之后只要让她跳起战斗之舞就可以了——她在心中描绘着想象,要让「透明喷漆」将大气中多余的部分消除—— 很好! 她用清晰的发音喊出声来: 「『透明喷漆』!」 所有人都看见了。 一道光线直直地自上空射下来,将海藤停驻在停车场的奔驰车引擎罩穿破了。受高温而熔解的引擎罩在下一秒爆炸,瞬间被火焰所包围,被点燃的汽油爆散开来。随着「咻~咻~」 及「轰隆轰隆啪答」的声响,奔驰车的车体破碎四散。而在这其间—— 「『透明喷漆』!」 第二道、第三道热能光线降注至停车场。铁器熔化的蒸发声,以及引擎被吹飞的爆炸声,豪迈地响彻远离人烟的建筑用地并激起回音。汽油的臭味、燃烧橡胶的恶臭、柏油融解的味道,再加上不知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微微芳香,各种怪味充斥着这个空间。 「——『透~明~喷~漆』!」 咻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快住手!」 菜菜那已经停不下来了。像是要呼应她的气势般,射进来的光线就像是一支支的笔,蹂躏工作室的后院。舞原妹终于大声叫喊出来。 「我已经知道这是你做的了!所以请你冷静点!」 —— 光线留下残像而消失了。 真嶋喃喃低语: 「到底怎么回事?那女孩做了什么?『透明喷漆』不是只能将物体化为透明而已吗?」 「没错,就只是那样。」叹了口气后,小鸟游说:「……难怪都已经傍晚了,天空却还这么亮……就连我也对这个束手无策啊……」 「怎么回事?」 「就是把空气变透明了啊!」 小鸟游眺望着货车上一脸满足的菜菜那,然后又再度叹气。 「将空气……变为透明?」 「人能够看见物体,就是因为光线照射到物体然后反射进人的眼睛里。所以,将物体化为透明,就等于光线的反射进不到眼睛里的状态——也就是说,『透明喷漆』是能够自在操控光线折射、将物体变为透明的『智慧果实』——至少目前她正在使用的『透明喷漆』是这样的。」 舞原妹看着小鸟游。 「光线的——折射?那么,那是……」 「没错。国小的时候不是做过实验吗?利用放大镜点火,这跟那个是相同的原理。可是她目前操纵的规模庞大得过于离谱,是让太阳的光线折射、集中,然后对着我们照射。她自在操纵的程度,甚至让光线看起来像是雷射一样。」 「……可是,这种事情真的能够办到吗?」舞原妹还打算继续提出反论。「若是在中午也就算了,但现在是傍晚……再说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要计算出那么复杂的折射率,她究竟是要怎样才能办到……」 「对计算机来说,要画出一幅画也得要计算不可;但是人类的大脑却不曾为了画图,而进行过计算机所需的庞大计算。人类……纯粹就是画图,不就只是这样吗?」 「那是……」 「就好比我们不需经过计算就能画图一样,她也不需要计算折射率——」 「……就能够看得出来也说不定,是吧?」 昴抢过了小鸟游的台词,然后扬起嘴笑了。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他(虽然很烦但还是要重复,他依然是赤裸的)朝菜菜那走去,同时继续说着: 「她的父亲说过,可以看见石头中的雕像……这片大气、这道光……虽然我看不见,但她说不定看得到。艺术家真的是很了不起呢!」 想起了一幅抽象画,昴笑了……搞不好对毕加索来说,人类看起来长得就像那样也说不定呢! 到了最后的最后,不料还藏了个了不得的伏兵呀! 看到菜菜那投过来的视线,昴停下了脚步。 「……真了不起呢,朝比奈菜菜那,是你赢了。」 「……咦?」 「……是我输了喔……那么,你的愿望究竟是什么呢?到底希望我怎么做?」 菜菜那紧紧盯着昴。 「……你认输了吗?」 「是啊。」 她目不转睛地往昴的眼神内窥探,仿佛能够从里头窥视到对手的真正意图似的。 「……你在想什么?」 「虽然我不想服输,但再怎么说,也赢不了来自不可视的上空——『天空的尽头(invisble air)』的攻击呀~」 朝比奈菜菜那摇头。 「……真可惜耶……唯独你,我总觉得还是杀掉比较好……但是……没办法了!那我就说啰,我的要求有三个……首先,第一个就是放樋口自由。」 「那当然。」 「然后,再来是『玛丽亚人偶』,还要把它搬到货车里。」 「真没办法……还有最后一个是?」 「我想跟砍我一刀的武士小姐要签名!」 「……这可能有点困难……」昴伤脑筋地歪了歪头。 「算啰,就依序解决吧!」 「为什么听从她的要求?」 舞原妹对着昴询问。由于她面无表情,所以无法判断她是不是在生气。 「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只要拖延时间撑到那时候——」 「这一点,对方再清楚也不过。」小鸟游代替昴回答。「要是轻举妄动,是会出人命的。然后——昴,头一号死者大概就会是你吧。」 「大概吧。」 「……但这可是恐怖行为!你们要向恐怖分子屈服吗?」 「……别管了啦,舞原,让人把樋口带来这里。放心吧,不会出什么大碍的。」小鸟游瞇起双眼,看着昴一眼。「……这件案子已经了结了……是吧,昴?」 「大概吧。」 「而那女孩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大概吧。」 4 「……有没有吓一跳呀?」 听见少女得意的语气,樋口不禁微笑。 「是啊……不过,若是朝比奈小姐,总觉得理所当然会成功呢。」 樋口……露出了一种莫名镇定的表情。 而菜菜那不喜欢这样。 他们远离昴一行人,开始讨论着。 「……那么,要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 「要带走『玛利亚人偶』?还是把它留下?这一点得由樋口来决定才行。」 「……我……」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都好。不要紧,总会有办法的。可是要快一点,还剩不到十分钟,夕阳就要——西沉了。」 ——夕阳。 (若你是真的如此希望——) 那个男人——在夕阳中现身、找上门来。 (我就将这个给你——) 「……樋口?怎么啦?」 没事——樋口摇头。 「——先别说那个了,你当真打算要和我一起逃吗?」 「嗯。」 菜菜那毫无顾虑地点头。 她似乎从樋口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砰!」地拍了他的肩膀说道: 「放心啦,若只有樋口一个人,我会养你的!」 樋口不由得喷笑了出来。 「……但是,你的父母……」 「放心放心!爸爸应该会理解我的!妈妈也会——妈妈应该会露出苦笑吧~」 樋口露出了苦笑。两人见面还不到一天,然而菜菜那却若无其事地和樋口同行。无论离开双亲,或者是「罪犯」这个标签,似乎都不足以阻止她。不,恐怕无论什么人都无法阻止她——都无法阻止「红发美女」吧。 大概吧——樋口心想着。 这一定就是「坚强」。 「玛利亚人偶」的女儿,菜菜那—— 他想起了小鸟游的话。 (你能够喜欢上朝比奈菜菜那吗?) (她问我「能够吗」?当然可以!我应该能爱上她吧。无庸置疑,一定是这样。虽然现在还不到那个地步,但将来一定确实能爱上她——) (但是。) (我的……梦想——) 樋口微笑着缓缓伸出双手,抚上了菜菜那的脸颊,然后又伸向她的红色头发。 流曳过指间、清爽柔顺的触感。 多么柔顺的头发啊——樋口心想。 多么柔顺的头发啊—— 「谢谢你,朝比奈菜菜那……『玛利亚人偶』的女儿……」 「怎么啦?突然说这个。」 「你一定会成为超越『玛丽亚人偶』的好女人。」 「……」 「再说,『玛利亚人偶』也不是红头发嘛!」 肚子被某样东西击中,下一个瞬间,菜菜那开始痉挛。确认她昏过去之后,樋口从她手上取下「透明喷漆」,朝昴的方向 走去。 ——朝着隐藏「玛利亚人偶」的场所走去。 昴和——一个长着黑色羽翼的少女正在那里。附带一提,昴已经穿好衣服了。 「……已经被视破了呀?『玛利亚人偶』的藏匿处……」 「大元老师的话给了我提示……不过你也真厉害耶!要是我,绝对办不到的!」 樋口——微笑了。 「……是吧?毕竟我——打赢你了嘛!」 「是啊。在这一带可真的是件能够拿来吹嘘的事唷!」 「——不过。」 沉默。 「……堂岛,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事?」 「……对你而言,『恶魔同盟』是什么?」 你那是从哪听来的啊?昴搔了搔头。看了站在身旁的亚鸟一眼,之后又搔搔头,但最后说道: 「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吗——『面对邪恶,就必须靠超越其上的邪恶才能够将之打倒。』我已经忘了出处来自哪里了啦——不过对我而言,这就是『恶魔同盟』……很酷吧?」 一阵沉默之后—— 樋口开口了。 「……是『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 「咦?」 「只要他一走进身边,附近的空气就会染上赤红。那个人给了我『透明喷漆』,告诉我『恶魔同盟』的存在。」 看见昴吃惊的脸色,樋口露出满足的表情。 他「嗯——」地伸了伸懒腰。 「……那么,我差不多该自白了。我在某一天遇见了『玛丽亚人偶』,对它一见钟情。对一个石像?你会笑我吗?但我是抱着认真的心情,而我也希望这份心情今后永远都不会改变。我希望——能够永远爱着它。因此我使用了『透明喷漆』,以灵魂为代价许下获得『玛丽亚人偶』的愿望——而这个梦想实现了……如何?这样可以吗?堂岛昴。」 「……是的。」 不用问亚鸟,也不用看她的翅膀,昴可以感觉到一股惊人的「魔力」洪流开始满溢进体内。亚鸟的魔力只不过是将其诱发出来而已。这是樋口满夫的「灵魂」——也就是他的「可能性」所化成的魔力。为了实现一个可能性而被舍弃的其它所有可能性,现在正转变为昴的力量,成为他的能源,让他总有一天实现梦想。但为了这个目的,需要一个保存能量的容器。那个容器完全不需使用这股能量,却又最亲近这股能量—— 「……亚鸟。」 「是。」 亚鸟拍了拍两、三次由黑转化为白色的羽翼,然后看着樋口。 然后说了: 「我们已经解开你的谜题了。因此——你的灵魂,我们就收下了。」 ——四周一瞬间染上黑暗。 昴将手伸进黑暗之中,取出一件黑色斗篷披在身上。 恶魔同盟要上场了。 5 「……你不再去看『玛丽亚人偶』最后一眼没关系吗?」 「不……不用了。它的模样已经十足地烙印在我的脑海了。」 「是吗。」 沉默。 「……你还有没有什么留恋?」 「我已经实现了梦想,这样就够了……你还真是位亲切的恶魔耶~」 沉默。 「对了,你可以帮我传话给那个叫什么小鸟游的巫女吗?『就算如你所说的一样,我还是会选择她。』」 「嗯。」 「……还有,朝比奈小姐的事,可以拜托你吗?不过她也是个不需他人帮助的人啦……」 「嗯。」 沉默。 沉默。 过了一会儿,樋口开口: 「……堂岛昴,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我……很强吧?」 ……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是呀!托你的福,让我的第一件工作就被画上失败的黑星记号呢!」 「……但结果我最后还是赢不了。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战斗的资格嘛……然而我却深信自己有资格,连累了许多人……直到我倒数完五秒后才发现到这件事。」 「……」 「所以你可别变成这样——堂岛昴。要是你没有觉悟,还是趁早收手吧——虽然像我这样的半调子,没有资格教人家哪一条路才是正确之道——」 昴捕捉到樋口的视线,就这么凝视了他好一会儿。 「……那么,差不多要开始啰?」 他的右手做出了仿佛正握着刀的姿势。 看起来就像是握着一把透明的刀。 「……呵。」 见到昴的模样,樋口一瞬间圆睁双眼,扬起嘴角。 「……你要数五秒吗?」 「……不。」 「……能和你对战,真是太好了。」 樋口就地屈膝——闭上了双眼。 昴靠近樋口,举起空着的右手。他高举摆出握刀姿势的右手,然后—— ——那姿势究竟维持了多久呢? 什么也没拿着,手—— ——挥落了下来,刺进了樋口。 6 这里是哪里—— 对了,我—— ——现在樋口的心中,有的只是实现愿望的成就感以及满足感。没错,我得到了『玛丽亚人偶』——永远!樋口化为了「永远」,他将以这样的状态来度过「永远」。除此之外的可能性已不再是他的所有物了。除此之外的可能性,将被保存在化作「永远」的他体内,等到有朝一日被转换为能量——直到那一天来临为止,这个「永远」的存在,将永远陷于沉眠。沉眠于昴手中名为「it」、正鼓动着脉搏的苹果模型之中—— 昴缓缓地握紧右手的苹果。宛如被吸收似地,苹果自昴的手中消失了。 披在身上的斗篷也消失了。 黑暗——逐渐散去。 一阵鼓掌声传来。 「成功了!」是亚鸟的声音。 「……成功啰。」 昴没有拍手。他凝望着自己的右手掌心,彷佛那心脏般的苹果还在手上似的。 我并没有杀他。 樋口绝不是死了。恶魔所夺取的「灵魂」并不是人死后从身体轻飘飘飞出的发光球形物。这里指的灵魂——是「可能性」。樋口只是化作了收藏那个「可能性」的容器,并没有死去。而相反的,实际上他将会永远活下去——永远。除了在梦中生存的可能性,其它的一切可能性都被他放弃了。 若要说,这就像是置身天堂一样。 ……或者该说和地狱没两样? 不管是哪一种—— 那又和死去有什么不同? 昴……笑了。 这是由昴所引导、却是由樋口自身所选择的结局。比起流着温暖血液的菜菜那,樋口选择了冰冷的「玛利亚人偶」。樋口以自己的灵魂为代价,做出了这个选择。而—— 昴自己也选择了这条路。 ——没错。 这就是……我。 我想起来了。 那个时候的心情。 发誓要让日奈——让冬月日奈复活,当时的心情—— ——四个月。 四个月的时间,也真是消沉得太久了。然而我至今到底都在做什么? 「怎么了?」亚鸟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昴微笑。 「……不,对了——第一件工作就马上被打了个黑星,真是前途堪虑啊~」 「没问题的!」 「 为什么?」 「因为有我在呀!」 你好像最没有机会出场耶——昴没有这么说。取而代之,他摸了摸亚鸟的头,粗鲁地拨弄她的头发。 「谢谢……那么,走吧!」 「咦?要去哪里呀?」 「那还用说!」 昴若有深意地翘起唇角。 「作案手法的——解决篇!这是当侦探的醍醐味,不是吗?」 解决篇/『情有独钟的作品』 1 一到工作室,所有的人——小鸟游、真嶋、舞原妹,以及……菜菜那——都正在那里等着。 菜菜那说了。 「……樋口呢?」 「……化作永远了。」 是吗……她低下了头。不过又马上拾起头来,瞪着昴说: 「我该在这里发誓,总有一天要宰了你吗?还是应该佯装不知情然后默不作声,等待复仇的时机?」 「还真是个性激烈的人啊!」昴叹气道。「也难怪樋口会想逃。」 「樋口他杀得了你唷?但是他却没有下手,请你别忘了这件事。」 「是。」 「说对不起!」 「……对不起。」 菜菜那别过了头。 眼眶中含着泪水。 小鸟游喃喃道: 「……不过这下就伤脑筋了……」 「什么?」 她没回答昴的话,默默地卷起右手的袖子。 「——!」 ——所有人都同时吃惊地说不出话。 真嶋代表所有人发问: 「……你那右手……难道……」 昴:「忘在什么地方了吗?」 「是啊,前几天去喝酒,结果右手和记忆一起被我丢在那里了……怎么可能啊!」 「怎么办!樋口消去的东西,只有樋口才变得回来呀?你的手,该不会就得一直……」 应该就是那样了吧——小鸟游点点头。 「舞原,能不能帮忙想个可以掩饰的方法?」 「我知道了。」 「不是这种问题吧……」 「不,这样也很有趣。看好啰?例如说……」 「呀?」 真嶋发出了可爱的惨叫声。 在所有人众目睽睽之下,她右边胸前突起出的正中央缓缓地凹陷下去。 陷下去的形状在下一个瞬间—— 砰!地变回原样—— 「噢噢!」昴握着拳。「真厉害!」 「嗯。就是像这样。实在很有趣……怎么了,学姊?怎么拿着看起来那么硬的东西……还高举起来——」 「那么,接下来就进入正题吧。」 无视差点被殴杀的小鸟游以及差点成为罪犯的真嶋,舞原妹看向了昴。 「……樋口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将『玛利亚人偶』换成大理石柱的?」 「要说明戏法是很简单……不过事实胜于雄辩,还是让各位实际看看吧!」 昴环视了四周,选了附近的一根大理石然后跑过去。 「看着吧!」 他拿着「透明喷漆」开始消去大理石。 「你在做什么?」 「看着就是了……」 昴缓缓消去石头的外观。大理石柱逐渐而缓慢地由外侧开始缩小—— 「……啊!」 然后缓缓地变成了一个形状。 「……我了解了。」舞原妹说。 「……原来如此,还有这一招啊!」小鸟游感叹。 「『透明喷漆』……使用方式还满多变的嘛!」真嶋发言。 「那是什么?」菜菜那不悦地说。「猴子?」 「真没礼貌,这个是……亚鸟看得出来吗?」 「问我看不看得出来……我在昴先生的心中难道就长这种样子吗……?」 接触到「透明喷漆」,大理石表面逐渐变为透明,彷佛溶解般地消失,只依昴所想象的模样留下了石心。话虽这么说,但实在也不全如想象中的一样耶? 「嗯——实在不太容易上手耶~」 昴抓了抓头。大理石柱现在已化成了宏伟的雕像——大概是亚鸟的雕像吧。当然,这只是将表面消去而将石心以这种形状残留下来,但本质仍然还是大理石柱。 「正所谓石头之中隐藏着石像!」 「原来如此。」菜菜那颔首。 「所以那个时候,『玛丽亚人偶』看起来才会那么闪耀着光辉,因为石心是不可能有脏污的嘛!」 「正是如此。樋口大概是在事前先做出了赝品,等到要装进保护柜时才和真品调包的。只要消去真品,然后将事先消去的大理石像复原,要调包就很简单了。只要装进保护柜中,也不用担心会被人触摸到了。将东西载上车厢后,他就将自己也变为透明,而『透明喷漆』的罐子则应该是被藏进保护柜上方装气囊的箱子某处了。之后只要等抵达舞原家,在最后一刻把朝比奈小姐弄昏并变为透明,对着弹出气囊的洞注入瓦斯,将赝品变回大理石像。这样就只要使用两次。之后的事大致上都能想象的到吧?」 「啊!既然这样,该不会……!」 真鸣大喊。 「『玛利亚人偶』被藏匿的场所,就是朝比奈小姐的——」 「就是这么回事。」昴对真嶋点点头。 「那么,我们就去看看吧!」 2 一进入菜菜那的工作室——「咲杳小屋」,菜菜那就笑了出来。 「原来如此,的确,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但这里是最好藏东西的地方了。因此樋口才打算在搬走『玛利亚人偶』之前,先将朝比奈小姐囚禁起来。比起大理石,要移动人则更容易多了。」 「……那么,是哪一个呢?」面对小鸟游的问题—— 「这个!」菜菜那指着一尊雕像。 这是雕着双头犬的石像。其中一只将头拾得老高,显现出正在嚎叫的样子,而另一只则蜷曲在牠的脚边。 「我不记得有刻过这种东西!」 小鸟游:「难怪……不,没什么!」 「……这就是将『玛丽亚人偶』的表面消去所创造出的石像?」 真不敢相信——听见真嶋如此感叹,昴点了点头。 「事实胜于雄辩,只要将它从保护柜中取出来摸摸看,应该就很清楚啰……可以吗?」 菜菜那点头。石像马上被从保护柜中取出。 所有人都触摸着确认。 在乍看毫无东西的空间里,确实有着石头的触感。 舞原妹点头说道: 「的确是在透明的地方有着触感……真是被外表给骗了呢!早知应该要调查看看的。」 真嶋:「哇啊。真的耶……可是,竟然能把『玛利亚人偶』做成这样的雕像……那个叫樋口的人,该不会有雕刻家的天赋吧?」 昴:「是呀……不过,最厉害的就是他复制出了和『玛利亚人偶』一模一样的雕像……虽然说比起雕刻、甚至是重新打造一尊石像要来得有效率多了,但他居然造出了连作者的小孩都无法辨视的复制品……」 「他真的……很喜欢『玛丽亚人偶』吧……」 听了小鸟游的话之后,昴点点头。 「嗯……他真的很喜欢吧。」 「他真的是很喜欢……」 菜菜那笑了。 ……看来自己果然还是赢不了母亲,竟然连面对这种石像都输了。 不过算了。 「红发美女」才不会因为这点程度就动摇的。 「……这不是很有趣吗!」 菜菜那如此暗自低语。她没有阻止不停涌出的泪水,瞪视着现在已化成双头犬雕像的『玛丽亚人偶』等着瞧吧!我会变成一个比现在更棒、更厉害的女人,将你给打得落花流水!这句日文现在还有人在使用吗? 「……不管怎样,也就是说『玛利亚人偶』已经回不来了。」 很稀奇地,舞原妹明显地叹了口气。 「……什么?」 「才第一起案件,我们就马上尝了败果……结果到最后完全都是仰赖敌人的慈悲心啊。而且连『玛丽亚人偶』也变不回原样了……这下子,未来我们还能够继续下去吗?」 啊呜。 昴呻吟了一声,真嶋也露出黯淡的表情,亚鸟与小鸟游则是完全不在乎的模样。但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朝比奈菜菜那的表情吧,她露出了一个不输给她的红发、明亮而灿烂的笑容。未来?接下来还有吗?这么有趣的事情,接下来还有,是吗? ……这不是很有趣吗! 一脸灿烂的笑容。有着明亮头发的她一笑,周围也真的明亮了起来——看到这个笑容,樋口搞不好会重新考虑也不一定。朝比奈菜菜那——「红发美女」,受到她的笑脸所牵引,昴也不自觉地浮现笑容。 不管怎么样—— 已经度过今天一天了。 就这样,「恶魔同盟」最初的案件—— 「透明喷漆」落幕了。 终/回归日常 1 咲杳看上去心情很差。 发生了「玛利亚人偶」事件,还刚好碰上「月事」来的日子。咲杳的那几天身体不适的症状很严重,就连依花在这个时期都会尽量避免刺激她。但是今天…… 她静静地走近外表装扮成猫的咲杳。 咲杳开口了: 「……依花。」 和依花一模一样、不带感情的声音——当咲杳用这种声音说话时,就表示她已经不论对象是谁,都忍不住想找对方吵架的时候了。依花一边注意着不表现出感情,一边缓缓走近最亲爱的姊姊。她沉稳地出声喊了「姊姊」。接近到几乎感觉得到彼此气息的距离,轻轻抚摸关杳的头发—— 「关于『玛利亚人偶』,老实说——」 「依花,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和『玛利亚人偶』玩?」 ——她平板的声音真的相当可怕。 依花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捱着咲杳。这是为了要让咲杳冷静下来,也是为了要让依花自己平静。并非因为她们是双胞胎所以才这么做,而是这样子最能够让她们平静下来。 「咲杳。」她意识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抱歉,『玛利亚人偶』已经永远回不来了。我们失败了……」 「……失败?你说失败,意思是——」 依花贴着咲杳开始涨红的脸颊,赶紧在她耳边小声低语: 「关于这件事,堂岛昴说想要赔罪。」 咲杳停下动作。 「……昴?」 「嗯。其实是因为他的过失,所以才会失去『玛丽亚人偶』。所以他说一定要为这件事做个解释和道歉——」 「……昴真的这么说了吗?」 「是的。我告诉他『玛利亚人偶』值八千万,他就马上……」 咲杳挪开脸,用不悦的眼神瞪着依花。 「……怎么了?」 「我不喜欢这样。」 「……是吗?要是你不喜欢,那我就拒绝他吧?」 「也、也不用拒绝啦!」咲杳慌忙挥手。「……他说什么时候要来?」 「这礼拜六、日,会在我们家过夜。」 「过夜……」咲杳的脸一下子染红。「这样一来,就可以尽情地玩了呢!」 ……她究竟打算要玩什么?依花一瞬间回想起那名失去一边耳朵的年轻女仆,然后摇了摇头。 「……总而言之,这样可以吗?」 歪着头思考了一下妹妹的话,咲杳满面笑容的说: 「嗯,我知道了。那么,喵☆」 咲杳的手势是在模仿猫吧?她摆了个非常奇特的姿势。虽然招财猫经常都会摆出这种手势…… 「……这是要做什么?」 「小花也喵☆」 「………………………………………不,我………………………………………………」 「喵☆」 「……………………………………………………………………………………………………………………………………………………………………………………………………………………喵。」 离开咲杳房间后,依花叹了口气。她摇摇头,将自己好像老了快十岁的感觉甩掉。 ……那么—— 接下来得要让昴点头才行。 这才是简单多了。基本上,昴不是会拒绝女孩子的人,况且他还欠依花人情。讨好取悦咲杳这点小事,他应该会欣然答应吧。 没错,昴还欠我人情…… 依花下意识地用小指拂过嘴唇的轮廓。 ——对了对了,还有一件该先做的事。 她打手机到秘书室。 「叫『组员』的琪-妮来我房间。立刻——」 我绝对不输给任何人。 我有这份觉悟。 踏上这条道路的觉悟—— 2 「……你干嘛嘻皮笑脸的?」 「没有啊。」 听到今日子发怒般的声音,小鸟游仍是一脸笑嘻嘻的。 「……别这样啦!」 今日子虽然觉得很恶心,但手上还是继续做着料理。附带一提,她虽然穿着围裙,但神奇的是后半身什么也没穿。她确实穿着衣服,但那件衣服的后半整个消失了,由背后看起来就像是全裸。究竟是怎么维持着只有前半身的呢?真是神奇的打扮——没错,小鸟游看着这副景象,露出像老头子似的贼笑。今日子好像还是感觉得到视线,不时将手伸向屁股的动作可爱极了。将手伸向屁股,没察觉任何不对劲,又将手缩了回去。当然不会察觉异样呀!因为她确实穿着衣服,伸手去摸也有触感。「透明喷漆」真是个美妙又好用的「智慧果实」。 小鸟游凝视着自己的右手。 喷上一层舞原家的科学组所制造的皮肤喷雾后,看起来几乎和真正的手没两样。不过,只要掀开这层皮,底下什么也没有。 这个世界也是同样的。 只要走错一步,看,那里就是个无法想象的魔法世界—— 而小鸟游在那个魔法世界—— 失去了珍视的人。 即使这样——今后也要继续朝那条路前进吗? 「今日子。」小鸟游拿下用来戴着好看的眼镜,看着今日子。 「我喜欢今日子,今日子喜欢我吗?」 「这个——」 「简单回答就好,yes或no。」 「……yes……真是的,别问奇怪的事啦!」 「再说一次。」 「……yes。」 这样啊。 ……但真的是这样吗? 「那么……那么那么,今日子,你可不可以闭上眼睛一下下?」 「……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别问了嘛……我想让今日子大吃一惊。」 确认今日子闭上眼之后,小鸟游剥掉右手的皮,露出透明的手。 那只手轻轻地抚上今日子的脸颊。 ——只要往外踏出一步,就立刻是广阔的黑闇世界。 ——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今日子。 「好啰!睁开眼睛看看吧?」 今日子缓缓睁开眼帘—— 3 在理发店门前,洋平再次发现了真嶋。又呆站在那里——她还在烦恼吗?真的是为了头发而烦恼?该不会是有什么别的理由,所以才像那样地站着—— 「……叶切。」 被真嶋发现,洋平叹口气,一面搔着头一面靠近。 「怎么了?又在尾随着我了吗?」 我、我才没有尾随你呢!这是偶然!洋平虽想这么说,但在他还考虑着该怎么讲才好之时又错失了机会,当他察觉到时又来不及讲了。平常就很容易被人误会了,又因为这样子,所以洋平很不擅长和人来往。 「……你在做什么?又在为头发而烦恼了吗?」 「嗯……算是吧。我也好想变成那样喔……」 「哪样?」 「变成『红发美女』。」 朝比奈菜菜那。 为了喜欢的人,能够奋不顾身到那种程度。 她真厉害。 和她相较之下,我—— 「……我想变成『红发美女』。」 「……红……发……?」 女人对头发还真是讲究耶……洋平甚至对此感到可怕。真是不得了的执念呢。但是—— 「……我觉得学姊不适合红发,绝对会很怪的。黑发也没什么不好啊!」 话才说完他就自己吓了一跳。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呀?而且还说得这么白。 怎么回事? 「……真的有那么怪吗?」 「很怪。」他半是自暴自弃地断定。「再说,红发太刺眼了!日本人就是要留黑发!顶多染成茶色!金色和红色实在是……」 会被外国人笑的喔?他没有接着讲这句话。 因为真嶋用十分灿烂的笑容看着他。 「……我知道了。」真嶋忍着笑。「我不染红发了……再说,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个念头。」 「……那么,你怎么站在这……」 「我只是路过顺便看一下而已啦,而且我也没有站十五分钟呀!」 她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 「——我决定把头发留长了。」 「是喔咦咦……」 不知该怎么回答,洋平暧昧地应了一声。 「……这样啊……」 「……我原本就是因为头发会妨碍打排球,所以才去剪掉的。现在已经三年级,也从排球社引退了,所以打算转换一下心情。」 「喔……」 「希望变得能够扣下手枪的扳机。」 「……啥?」 「开玩笑的。」 「……玩笑?」真是搞不懂她。 「啊,对了,讨厌红发的叶切,下个礼拜你去神团的时候,八成会吓一大跳喔!」 「……下礼拜?」 「没错,下礼拜。」 再见啰——说完之后,真嶋就快步离开了。完全摸不着头绪的洋平,静静地目送她的背影离开。 ……她说要把头发留长? 试着想象一下。 ……真不错耶,说不定的确满适合的。 在他考虑着这些事的时候,真嶋就已消失了身影。洋平也朝着运动用品店,再次迈开步伐。 真嶋学姊啊…… ……真是个怪人耶。 他已经将真嶋最后说的那句话忘掉了。不过等到下个礼拜,当他看见新加入神团的一年级新生——正确说来,是那个新生的红发——他就会马上想起来了。天敌的登场——不过洋平对这件事一点也不知情,心里一面想着「真不希望自己被当成紧紧尾随不放的人耶」,一面径自走过运动用品店。 4 在「透明喷漆」事件后过了四天,亚鸟依旧还待在昴的房间里。 昴过着独居生活,因此这并没有为他带来什么不便。而像「我回来了!」、「欢迎回来!」这种放学回家后的对话感觉实在很不错,反倒让昴觉得至今为止的自己太可悲了。不过,每到晚上赫然发觉自己被人从床上(稍小的双人床)踢落,就不禁令他心想:「这家伙到底还要待多久?」 基本上,昴的天性就是喜欢一个人独处。 所以这天,他下定决心开口询问: 「……我说啊,亚鸟。」 「什么事?」 「那个啊……呃……该怎么说呢……你没问题吗?」 「什么问题?」 「不,就是……你在这里待这么久……上一次不是才两天就回去了吗……」 「所以说,关于这个我不是已经讲过了吗?」 「……你讲了什么?」 「我说,『我已经不能变成精神体了』。」 虽然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那,也就是说……」 「我以后都一直会是这副身躯的样子了。所以,我只能去这副身体到得了的地方。」 「那……简单地说,那个、明白地说,也就是——」 昴深吸了一口气—— 「你要住在这里?」 「是的!」 昴感到眼前一片昏暗。 「……所以,为了不给你添麻烦,我才带了『黄金右手』过来呀……」 「……啊啊,那也就是说……」 看吧。 那种美好的事,背后一定有鬼。 「那个……」察觉昴的表情,亚鸟不安地出声。 「该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咦?这……怎么会呢!不,没那种事……完全没问题的喔?」 「就是说嘛!」语调马上飞扬了起来。 「……太好了,人家很担心呢!要是被赶出这里,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啊啊!」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 「……对不起,一想象那情境,眼泪就……」 感受性还真是丰富呢……昴在心中叹息。就在此时—— (叮咚——) 门铃响了。随着传来一阵声音: 「昴,你在吗?」 听到现在最不想听见的人说话,昴大吃一惊,吓得魂魄都快从嘴里飞出来了。 「……啊啊,啊!」怎么办? 叮咚——门钤再次响了。 「是我,开门!」是个粗犷的男性嗓音。 被昴震惊的模样给吓到,亚鸟小小声地询问: 「……是谁呢?」 「我的——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 为什么当时会称呼父亲为「父亲大人」呢?至今还是个谜。 「——没错,是我老爸、至今还在寻找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儿的人、我的y遗传基因提供者。」 爸爸要是看到亚鸟,是否能把她当成恶魔呢?不,怎么可能——总之昴开始寻找藏匿少女的地方。持续鸣响的电铃和大门敲打声,以及越来越显得担心的声音—— 「喂,昴?你没事吧?昴!昴——?」 要是再继续沉默下去,他会不会以为我不在家然后打道回府呢? 「——昴?你在睡觉吗?」 「我、我去开门!」 「不用开——!」 昴留意着以小声的音量叫住亚鸟,然后开始运作大脑回路。该怎么办?快想啊! ……啊啊……要是「透明喷漆」现在在手边就好了…… 话说回来,虽然是将亚鸟消去,但也只是让人看不见她,并不能解决问题。但尽管只能这样,也还是可以暂缓危机。这样不就好了?不管是谁,也不是在任何时候都能做好心理准备的。 最重要的是当下这一瞬间—— 在这一瞬间度过危机。 还是干脆来求神好了?不,这样好像不太合理吧……昴笑着心想。那么没办法了,向恶魔祈祷吧!「拜托帮帮我!」可是恶魔很坏心眼——正因如此,所以才是恶魔吧?连个答案都不肯给。 于是—— 连这样的事也变成了稀松平常。 日常生活又再度展开—— <透明喷漆完> 后记/在看不见的地方 已经阅读过的人,感想如何? 还没阅读过的人,初次见面,你好! 大家好,我是勺之扫久光。为各位献上《恶魔同盟》第二集—— 「透——明——喷——漆——!」 咻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快住手!」 如此这般,这集是《恶魔同盟2透明喷漆》。 「透明喷漆」——不觉得念起来的语感很不错吗? 是不是会让人想大喊些什么呢? 「透明喷漆-invisible air」——直译就是「看不见的空气」。 为什么空气是没办法看见的呢? 试着去想想,还真有点不可思议。 并不是因为空气是透明的。若是以透明一词做结,就成不了作品的题材了。之所以看不见,是因为空气「看起来」就是那样……在看东西的时候,人类没有将视觉捕捉到的所有情报全都加以识别。进入眼中的情报,大脑只挑了必要部分进行识别,而我们「看见了」大脑所再构筑出的事物。那么,我们之所以看不见空气,是因为「看见」对活着的我们来说没有必要吗?明明要是没有空气,我们就活不下去的啊……算了,要是一一看见每个空气分子,确实也是非常烦人的事……我想,说不定在空气稀薄的星球上居住的生物,说不定是可以看到空气的吧。啊啊,真想看看耶!那些生物的眼中究竟映出了什么样的景色呢……?不过在地球上,至少在2002年当下,空气还乡得很呢!因此我们反而看不见空气。只要一想到这一点,我就—— ……我到底在写些什么啊? 回归正题。呃—— 虽然话题扯远了,但我想说的重点就是——「看小说时,请读出作者隐藏在字里行间、真正想表达的意思!」若非如此,故事就无法成立——至于我为何现在还要讲这种理所当然的话,是因为我在前作的后记等地方,再三反复表示「这不是推理小说」。结果我才这么一讲,身边就有许多人跟着同意说「嗯,这不是推理小说呢」、「没错,这真的不是推理小说喔」——谢谢你们。哇!混蛋!谁啊!至少有一个人也好,读一读字里行间的意思、读一读剧情气氛,就、就算是恭维的话也好,对我说声:「哎呀,这真的是杰出的推理小说呢!」来让我听听啊——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此这般…… 为您献上推理小说—— 《恶魔同盟2透明喷漆》。 是推理小说喔。 不管谁再怎么说,这个故事都是推理作品。再次重申,这是推理小说。不这么认为的读者,假使您不这么认为,也请你们读一读字里行间的意思。请读一读看不见的气氛,至少对我说:「这是推理小说。」 拜托! 我会因此而觉得幸福—— 而且读出字里行间的意思,这个故事将会越来越有趣喔——对吧?大概吧。 而且还有插图啊。 ……对了对了。 藤田香老师,谢谢你画的美丽插图。 真是可靠呢! 我总是很期待!我可以如此断言,最……最期待你的插图的人就是我,绝对错不了。嗯。唔噢噢!昴还有亚鸟变成图画了!有表情了! ……果然还是看得到图画和表情才好呢!就各方面来说,真有趣! 啊啊……好想看见空气喔…… 我正在熬夜。是的,嗯。 后记这东西真是个大敌…… 以上。抱歉以散文的形式呈现。 ——清晨六点,即将迎接一个新的早晨,而「自作自受」一词,看起来开始如同「死亡时刻」一般—— うえお久光 敬上 已经阅读过的人,感想如何? 还没阅读过的人,初次见面,你好! 大家好,我是勺之扫久光。为各位献上《恶魔同盟》第二集—— 「透——明——喷——漆——!」 咻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快住手!」 如此这般,这集是《恶魔同盟2透明喷漆》。 「透明喷漆」——不觉得念起来的语感很不错吗? 是不是会让人想大喊些什么呢? 「透明喷漆-invisible air」——直译就是「看不见的空气」。 为什么空气是没办法看见的呢? 试着去想想,还真有点不可思议。 并不是因为空气是透明的。若是以透明一词做结,就成不了作品的题材了。之所以看不见,是因为空气「看起来」就是那样……在看东西的时候,人类没有将视觉捕捉到的所有情报全都加以识别。进入眼中的情报,大脑只挑了必要部分进行识别,而我们「看见了」大脑所再构筑出的事物。那么,我们之所以看不见空气,是因为「看见」对活着的我们来说没有必要吗?明明要是没有空气,我们就活不下去的啊……算了,要是一一看见每个空气分子,确实也是非常烦人的事……我想,说不定在空气稀薄的星球上居住的生物,说不定是可以看到空气的吧。啊啊,真想看看耶!那些生物的眼中究竟映出了什么样的景色呢……?不过在地球上,至少在2002年当下,空气还乡得很呢!因此我们反而看不见空气。只要一想到这一点,我就—— ……我到底在写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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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正题。呃—— 虽然话题扯远了,但我想说的重点就是——「看小说时,请读出作者隐藏在字里行间、真正想表达的意思!」若非如此,故事就无法成立——至于我为何现在还要讲这种理所当然的话,是因为我在前作的后记等地方,再三反复表示「这不是推理小说」。结果我才这么一讲,身边就有许多人跟着同意说「嗯,这不是推理小说呢」、「没错,这真的不是推理小说喔」——谢谢你们。哇!混蛋!谁啊!至少有一个人也好,读一读字里行间的意思、读一读剧情气氛,就、就算是恭维的话也好,对我说声:「哎呀,这真的是杰出的推理小说呢!」来让我听听啊——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此这般…… 为您献上推理小说—— 《恶魔同盟2透明喷漆》。 是推理小说喔。 不管谁再怎么说,这个故事都是推理作品。再次重申,这是推理小说。不这么认为的读者,假使您不这么认为,也请你们读一读字里行间的意思。请读一读看不见的气氛,至少对我说:「这是推理小说。」 拜托! 我会因此而觉得幸福—— 而且读出字里行间的意思,这个故事将会越来越有趣喔——对吧?大概吧。 而且还有插图啊。 ……对了对了。 藤田香老师,谢谢你画的美丽插图。 真是可靠呢! 我总是很期待!我可以如此断言,最……最期待你的插图的人就是我,绝对错不了。嗯。唔噢噢!昴还有亚鸟变成图画了!有表情了! ……果然还是看得到图画和表情才好呢!就各方面来说,真有趣! 啊啊……好想看见空气喔…… 我正在熬夜。是的,嗯。 后记这东西真是个大敌…… 以上。抱歉以散文的形式呈现。 ——清晨六点,即将迎接一个新的早晨,而「自作自受」一词,看起来开始如同「死亡时刻」一般—— うえお久光 敬上 已经阅读过的人,感想如何? 还没阅读过的人,初次见面,你好! 大家好,我是勺之扫久光。为各位献上《恶魔同盟》第二集—— 「透——明——喷——漆——!」 咻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快住手!」 如此这般,这集是《恶魔同盟2透明喷漆》。 「透明喷漆」——不觉得念起来的语感很不错吗? 是不是会让人想大喊些什么呢? 「透明喷漆-invisible air」——直译就是「看不见的空气」。 为什么空气是没办法看见的呢? 试着去想想,还真有点不可思议。 并不是因为空气是透明的。若是以透明一词做结,就成不了作品的题材了。之所以看不见,是因为空气「看起来」就是那样……在看东西的时候,人类没有将视觉捕捉到的所有情报全都加以识别。进入眼中的情报,大脑只挑了必要部分进行识别,而我们「看见了」大脑所再构筑出的事物。那么,我们之所以看不见空气,是因为「看见」对活着的我们来说没有必要吗?明明要是没有空气,我们就活不下去的啊……算了,要是一一看见每个空气分子,确实也是非常烦人的事……我想,说不定在空气稀薄的星球上居住的生物,说不定是可以看到空气的吧。啊啊,真想看看耶!那些生物的眼中究竟映出了什么样的景色呢……?不过在地球上,至少在2002年当下,空气还乡得很呢!因此我们反而看不见空气。只要一想到这一点,我就—— ……我到底在写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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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正题。呃—— 虽然话题扯远了,但我想说的重点就是——「看小说时,请读出作者隐藏在字里行间、真正想表达的意思!」若非如此,故事就无法成立——至于我为何现在还要讲这种理所当然的话,是因为我在前作的后记等地方,再三反复表示「这不是推理小说」。结果我才这么一讲,身边就有许多人跟着同意说「嗯,这不是推理小说呢」、「没错,这真的不是推理小说喔」——谢谢你们。哇!混蛋!谁啊!至少有一个人也好,读一读字里行间的意思、读一读剧情气氛,就、就算是恭维的话也好,对我说声:「哎呀,这真的是杰出的推理小说呢!」来让我听听啊——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此这般…… 为您献上推理小说—— 《恶魔同盟2透明喷漆》。 是推理小说喔。 不管谁再怎么说,这个故事都是推理作品。再次重申,这是推理小说。不这么认为的读者,假使您不这么认为,也请你们读一读字里行间的意思。请读一读看不见的气氛,至少对我说:「这是推理小说。」 拜托! 我会因此而觉得幸福—— 而且读出字里行间的意思,这个故事将会越来越有趣喔——对吧?大概吧。 而且还有插图啊。 ……对了对了。 藤田香老师,谢谢你画的美丽插图。 真是可靠呢! 我总是很期待!我可以如此断言,最……最期待你的插图的人就是我,绝对错不了。嗯。唔噢噢!昴还有亚鸟变成图画了!有表情了! ……果然还是看得到图画和表情才好呢!就各方面来说,真有趣! 啊啊……好想看见空气喔…… 我正在熬夜。是的,嗯。 后记这东西真是个大敌…… 以上。抱歉以散文的形式呈现。 ——清晨六点,即将迎接一个新的早晨,而「自作自受」一词,看起来开始如同「死亡时刻」一般—— うえお久光 敬上 与恶魔共舞 1 当门钤响起的时候,昴觉得那是上天派来的救兵。虽然他立刻就会了解事实正好相反,但当时他的确是这么认为的。因为那个时候,他很想逃离现场。理由是他原本在家里和父亲及妹妹享受「久违的」天伦之乐。父亲一边说: 「来,亚鸟,多吃点肉吧。」 一边不停地夹肉给妹妹。托父亲的福,昴几乎没有吃到肉——今天吃的是猪肉寿喜烧,虽然平常应该是用牛肉,不过可千万别小看猪肉,上等的猪肉比三流牛肉要来得美味可口多了——当然,他不会因此动怒。即使父亲对女儿偏心,而且明知那位妹妹不是真正的女儿,却还是比亲生儿子更加宠爱,他也毫不在意,因为他已经是高中生了啊。况且父亲压根不知道亚鸟不是他真正的女儿。 ——女儿? 不只如此,亚鸟甚至不是人类。 而父亲也不知道这件事——这项事实,才是让昴想要逃离现场的原因。 「快吃吧。」父亲催促着: 「我想你要是知道这块肉每一百公克的价钱,应该就不会那么拘谨了。」 「可是、可是——」亚鸟回答: 「我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吃肉啦,偶尔也想吃点青菜嘛……再说——」她看了看昴,继续说下去:「昴大哥从刚刚开始就都没吃到肉耶。」 「不用管他。」 父亲彷佛现在才发觉昴的存在似的(然后用很明显不欢迎他的眼神)看着昴说: 「他在这八年里已经吃了很多肉。」 「……我怎么不记得有这种事?」 追根究底,昴没有八年前妹妹被抓走之前和之后一年的记忆,所以说不定他是真的忘了。毕竟他是连妹妹都可以遗忘的男人,关于吃肉这件事,会像鸡一样不必走到三步就忘个精光,也是理所当然。 昴对亚鸟露出微笑,安慰道: 「别担心,你尽量吃吧。趁现在吃个够,因为接下来两个星期只有纳豆可以享用。」 「放心吧。」父亲露出可靠的微笑,对昴说道: 「要吃纳豆的只有你。」 「……」 这样啊,那……亚鸟害羞的回答,用筷子夹起许多肉片,一口气放进嘴里。父亲看到女儿大快朵颐的模样,忍不住按住眼角,这绝不是为了肉的急速减少而感伤。 父亲这几天一直都是这种调调。 昴事不关己看着父亲,心想他变得真容易掉泪。但这也无可奈何,因为原本在某一天凭空消失,以为今生今世再也无法见到的女儿,事隔八年之后竟然平安归来。 不流泪才奇怪呢。 就算这个女儿是假的。 父亲拭去眼角的泪水,问道: 「……回来之前,你究竟都吃些什么?」 「回来之前——」接着亚鸟将青菜往口中送,咀嚼吞下之后回答:「我什么都没吃。」 昴咽下白饭,急忙补充道: 「也就是说,你不记得吃过什么了吧……爸爸,别问了,医生也说过不要强迫她回想起记忆。」然后瞪视亚鸟说:「因为你丧失记忆了嘛。」 「是啊是啊,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亚鸟也急忙说道: 「所以我根本不记得来这里之前的事情啊。」 父亲顿时露出丧气的表情回答: 「嗯……说得也是,对不起,这种事急不来的。我想总有一天,你会自然恢复记忆……」 「是啊、是啊。」昴心想绝不可能有那种事。 「总之人平安回来就好,知足常乐啊。」 「是啊、是啊。」真正的妹妹并没有平安归来。 昴仰望天花板,再看看发出滋滋声响的平底锅。期待阎罗王会从滋滋作响的锅底撬开鬼门关飞出,拔掉他谎话连篇的舌头……然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那我要说多少谎言都可以。 举起装有乌龙茶的杯子发难: 「总而言之,我们的亚鸟平安回来了,我们先为此祝贺吧。」 「好啊。」父亲应声。 「好耶——」亚鸟也配合回答。 配合本日不知第几次的干杯,昴一口气喝光乌龙茶。可是,不管怎么喝都喝不醉。这是当然的,不管颜色再怎么相像,乌龙茶毕竟不是威士忌。「就算外表维妙维肖,赝品还是无法让人喝醉的。」昴看着愉快交谈的父亲与亚鸟,一边心想:如果真正的亚鸟还活着——她不一定发生了危险,只是总给人这种感觉——而且健健康康的回到这里,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知会说什么?倘若真正的亚鸟看到虚伪的亚鸟在属于自己的场所和父亲幸福地谈天说地,那她会怎么想呢? 昴开始冷笑。 各位先生小姐,你们看到了吗?这就是此一男子——堂岛昴的绝技。他不但将妹妹从记忆中消除,甚至还将她从现实中抹杀了。「被外星人抓走的妹妹」再也不存在,因为堂岛亚鸟已经平安归来啦! 「昴大哥。」 昴望着亚鸟。 亚鸟微微一震。 「……有事吗?」 「啊,不,没什么——」 我的表情有那么可怕吗?真是不成熟,这件事又不是亚鸟的错。不过,尽管是自己强迫她的,听到她称呼自己为昴大哥仍不免觉得厌恶。万一真正的妹妹出人意表的回来,看到冒牌的自己亲热地称昴为「哥哥」,那她会作何感想呢——昴一想到这点,尽管可能性颇低,还是觉得坐立不安。所以他让亚鸟称呼他为「昴大哥」而不是「哥哥」。但即使如此,「大哥」这个名词也还是让他相当厌恶。 当然,这都只是他自作主张,亚鸟一点过错都没有。 ——亚鸟。 昴冷笑一声。 ——干脆老实告诉父亲,此亚鸟非彼亚鸟好了。 她只不过是一个…… ——貌似亚鸟的恶魔。 为了实现昴的心愿不惜将自己复制成亚鸟的姿态,道地道地的恶魔—— (这样一来,情况就会再度陷入一片混乱。) (然后告诉父亲,她带给你的只是一场空欢喜,你的女儿并没有回来,而且也不可能回来了。) 再一次看向父亲,他正为亚鸟「大啖蒟蒻条」的模样泛泪。那张满心欢喜的表情,让人觉得他在不知不觉中苍老了许多—— 昴笑了出来。 这种事怎么说得出口呢。 失去女儿这种事,一次就足够叫人敬谢不敏了啊—— ——没错。 昴的妹妹消失了。 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不,正确来说并不是「完全没有」。整桩事件的唯一目击者——昴虽然极力主张妹妹「是被外星人抓走的」,可是却没有人相信他。因此妹妹至今仍然下落不明,杳无音信。 「是被外星人抓走的。」 没有人知道那是真是假。 就连说话的本人也不知道。 因为他已经「完全」忘记当时的事了。 事件发生后八年——时光流逝让昴忘却了跟妹妹有关的记忆。不,不只是时光的流逝,他年幼的精神自然而然为了生存而适应现实,这种恒常作用让他将「妹妹被外星人抓走」这般对小孩来说负荷过重的记忆自脑海里消除。昴为了避免这样的记忆造成与周遭人群的不和,刻意将整桩事件以及在那之前的记忆舍弃。这也就是为什么昴会不记得自己有妹妹这回事,并丧失事件发生后纷乱接踵而至的一年里的记忆。 但是他可以想象。 父亲当时一定很难受吧? 因为父亲竟然不得不叫昴忘记自己的妹妹。 由于昴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双亲特地将会联想到亚鸟的所有物品都丢弃,并要昴「忘记妹妹」。他们的努力有了成果,时光流逝和精神上的作用让昴忘记了当时所有的记忆。可是,这也代表昴的双亲再也不能为妹妹的消失而悲伤—— 想起当时情景。 当父亲知道归来的亚鸟丧失记忆时,立刻拿出一张照片给她看。那张陈旧且褪色的照片是五岁的亚鸟穿着连身泳装、头戴草帽的模样。看到照片上的亚鸟害羞低头,昴不禁大感惊讶:「竟然留有这种东西!」 ……不对。 (就算嘴巴上说全部丢了……) (其实也还是有些东西留着啊。) 或许这也是理所当然吧。 照片有些破破烂烂,怎么看都称不上是受到妥善保存。相信父亲一定是好几次背着昴,在他就寝或外出时将照片拿出来怀念吧。昴想到那种情景,不由得摇了摇头。一把年记的大叔在半夜对五岁女童的泳装照看得入神,他可不愿意去想象这种事……对,半夜一个人看着消失女儿照片的心情,他是怎样都不愿意去想的…… 父亲让亚鸟看过照片,询问她有没有想起什么?并且十分详细的告诉亚鸟拍摄这张照片时的点点滴滴。但是亚鸟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不可能想得起来,因为「此亚鸟非彼亚鸟」啊。亚鸟当然回想不起记忆,而昴也无从想起。父亲的叙述让昴没有勇气继续正视照片,最后忍不住离开现场。他离开父亲身边,思考自己从双亲身上夺走了什么。父亲十分清楚拍摄那张照片时的情景,想必是曾经好几次看着照片回想往日时光吧。 昴舍弃的记忆—— 八年来,父亲却一直耿耿于怀—— 瞒着昴,不让昴知道。 (而我能对父亲说出真相吗?) (告诉他眼前的亚鸟是冒牌货。) (你已经从双亲身上夺走了为女儿失踪而悲伤的时间。现在却还要变本加厉,再度将好不容易得来的时间剥夺吗?) (——你政剥夺吗——?) ……当然办不到。 我是没办法剥夺的。 因此,昴只能将心中的种种纠葛伴随着白饭——只有白饭,没有肉——一同嚼烂,忍受这种天伦之乐。就在此时门钤响起,让他觉得彷佛是上天派来的救兵,不禁松了一口气。 「有人按电钤耶。」 昴制止正要站起身的亚鸟说道: 「没关系,我来应门。」 爽快地站起身,立刻前往玄关。是谁啊——会在这种时间造访的应该是「社长」或是洋平吧?不管是谁都好,总之只要能让我稍微离开父亲和冒牌妹妹亲热交谈的场合就好。这一定是上天的救助啊—— 叮咚。门钤再度作响—— 昴急忙跑向家门。 「来了来了,请问是哪位?」 打开门—— 『我是恶魔。』 「……恶魔。」 ——昴看到门外的巨大苍蝇,不禁露出戏谑的笑容。 ……我真傻。 上天怎么可能对我伸出援手呢? 因为我可是—— 恶魔的盟友啊。 2 「谢谢,我不需要。」 『你是在开玩笑吗?哈哈哈。』 覆满刚毛的节肢按住急忙要关上的大门,身高超过两公尺的巨大苍蝇威风凛凛地入侵堂岛家。他的身子完全进入玄关,「啪」地展开双翅,翅膀在空中震动。 『堂岛昴,初次见面,你好。』 声响——不是话语而是声响。四片高速振动的翅膀发出低沉的声音,声响在空中混合,成为确实的言词撼动昴的鼓膜。 「……啊,呃……」 『我是别西卜。是亚鸟的创造者……也是她的上司,请问你有听她提起过我吗?』 ——别西卜,那是创造亚鸟——堂岛亚鸟的复制品,将她送至昴身边的恶魔。他是利用名为魔法道具「智慧果实」达成人类的愿望,然后夺走他们的灵魂作为代价的恶魔,亦是一切事端的始作俑者。 「别西卜大人!」 从身后传来尖锐的叫声。 亚鸟如同子弹般飞过昴的身旁,抱住巨大苍蝇。 『哎呀——好久不见了,亚鸟。你过得好吗?』 「我很好!」 在神采奕奕的叫声背后,隐约可以听见!; 「你、你、你、你……」 是父亲错愕的声音。昴这时总算回过神,想尽办法亡羊补牢。 「别,别、别吓我嘛……『蝇田先生』,你还是这么爱开玩笑。」 昴一边刻意大声强调「蝇田先生」一词,以便让父亲也能听见,一边用几近喷出火花的眼神对苍蝇魔王示意好几次。 『蝇田?啊啊,这是亲爱的证明——也就是所谓的昵称吧?能被你这样称呼,我感到很荣幸……亚鸟,快住手。』 苍蝇魔王用四只手臂将一边亲热的喊着蝇田先生,一边爬到背后(那是臀部?还是尾巴?)拔弄体毛的亚鸟抱下来,重新面对父亲说道: 『你好,初次见面……你是堂岛翔先生吧?我是蝇田,承蒙你照顾我们亚鸟——』 他对依旧惊讶得哑口无言的父亲点点头,继续说道: 『我了解你的心情——你是对我一身赤裸的模样感到讶异吧。』 「赤、赤裸……」 苍蝇魔王的确没穿衣服。 『请原谅我的无礼。我心知肚明自己是多么没有规矩,但我这副模样如果穿衣服,不但会妨碍到呼吸——』 「嗡」地一声,翅膀震动得更加快速。 『……还会让我无法和人交谈。』 「……交谈?」 翅膀发出响亮的「嗡」一声,编织成字正腔圆的日语。 『那么,或许你会认为我只要别当苍蝇,转为人形现身就好。可是很抱歉,到了我这个阶级,自身的存在就会被要求具有一定的偶像特性和象征性,也就是必须建构出所谓的人物形象。这实在不是件简单的事——』 翅膀「嗡」地停止振动,右边翅膀表面浮现一个宛如结合英文与数字的符号——那大概是恶魔的印记。可是从反面看来,却是刻划精美的骷髅图案。 『……所以,请恕我必须用这副模样和你会面。』 「……啊,不会、不会,请别在意……」 昴的父亲急忙摇头否定。拍打自己脸颊说道: 「对不起,是我太失礼了……因为事出突然,我一时惊讶……啊啊——」彷佛突然想扭般的说道:「请进来坐坐。」 『谢谢,我无意久留,待在这里就好了。』 「请别这么说。」 这样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苍蝇魔王振动翅膀,浮上半空中—— 「呜哇!」 「这、这是怎么回事?」父亲错愕的盯着昴。 『怎么了吗?』 「没、没事,我们的家的地板如何?很不错吧?」 昴「咚、咚」地用脚踩踏地板。 「地板……喂,跟这没——」 『这个嘛……抱歉,我对地板并没有什么研究啊……』 「你可以试着走看看啊!」 『这样子啊。』 苍蝇魔王停止飘浮,向前迈步。昴松了一口气尾随在后,高兴的亚鸟和目瞪口呆的父亲也跟在他后面。 父亲一边在客厅安排席位,一边问道: 「请问……今天到此是有何贵干呢?」 『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刚好来看看亚鸟而已 。』 父亲微微瞇起眼睛。 「……不好意思,请问你跟小女是什么关系?」 「我跟你说喔!」亚鸟高声回答: 「这位大人就是创造我的人呢!」 「……什么?」 「原来如此!」昴也大声附和。 「他就是找出你的人啊!」 「找出……亚鸟的人?」 『用「找出」来形容颇有诗意啊。』 苍蝇魔王(大概是)腼腆地说道: 『是的,我寻获了她。在名为混沌的世界,号称永劫的旅途之中,我潜入叫做资讯的大海,翻过唤做时间的山脉与她邂逅。』 父亲欲言又止的看着苍蝇魔王,结果什么都没说出口。亚鸟在表面上是于某国家发现,透过舞原家经由正式程序带回。虽然听起来很夸张,昴的父亲却接受了。由于舞原家提出的条件是带回女儿之后不得过问此事,所以父亲在选择迎接女儿之后,就放弃了得知真相的权利——所以他并不清楚亚鸟被发现的详细经过。因此他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伸出手。 请求和对方握手。 「谢谢你……找回小女——」 『别这么说,令嫒同时也是我的女儿啊。』 苍蝇魔王以口器回握父亲的手,湿漉漉的触感让父亲脸上浮现复杂的神情,注视手所碰触到的口器部分。 「……话说回来,这具机器(注:原文为カテクリ,指别西卜的苍蝇口器)还真精致啊。」 苍蝇魔王点头附和: 『我最近也这么认为。这具人偶(注:原文为カテクリ。,机关人偶的简称。别西卜指自己创造出来的亚乌)的确十分精致啊。或许说穿了,我们都不过是这封闭世界内的一个小零件罢了……啊啊,命运就有如巧夺天工的时钟般精美啊。』 「……是啊。」 父亲看向昴,用眼神表示他觉得蝇田先生真是爱装模作样。 「……请问你在哪儿高就呢?」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工作——不过我的工作内容是收集人类的灵魂。』 昴从鼻孔喷出米饭。 「……呜哇,昴?」 『不要紧吧?』 昴在苍蝇魔王继续开口前…… 「灵魂——多么诗情画意的形容啊!」 刻意抢白,故作感叹的叫道: 「那份工作的确可以称之为收集灵魂呢!」 亚鸟歪过头问道: 「……本来就是收集灵魂啊?」 「呀~呵!」 昴用力抚弄亚鸟的头。苍蝇魔王用不可思议的表情(不过苍蝇的表情无从判断就是了)看着昴,继续说道: 『如果说灵魂这个词难懂的话……嗯,可以说是我在索求人类的可能性吧。』 昴再度叫喊: 「——形容得真是太巧妙啦!简直所有的合资企业都该以此为目标呢!」 ……父亲瞪视昴,用眼神示意要他别啰唆。然后再将视线转回苍蝇魔王身上说道: 「喔喔,是合资企业啊……虽然我不太懂,不过听起来像是极具创造性的工作呢。看到你这身模样……的确让人为科技的日新月异感到吃惊啊!」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事……我今天之所以会造访日炉理坂,其实就和这点有关。』 伸出口器——的下个瞬间,他拿出一本书。 「喔喔?」昴的父亲十分惊讶。 「——!」昴也很惊讶。 可是,昴并非和父亲同样为了书本突然从空中出现而讶异。因为亚鸟常做这种事,他已经司空见惯。昴会惊讶是因为他非常熟悉那本书,那正是亚鸟拿出「智能果实」的目录。 ——那本书现在应该在舞原家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昴,你这样会造成我的困扰。我不介意你利用科学调查「智慧果实」——但是这本书可不行,这么做违反契约。今后这本书只有亚鸟可以碰……当然,它还是可以照常使用,这点你不必担心。』 别西卜轻轻用书敲打亚鸟头部。一剎那间,书本消失无踪。 「——!」父亲再度倒抽一口气。 「!」昴回神过来喊叫: 「——好厉害!」 『……什么?』 「你刚刚是怎么办到的?啊,糟糕——」昴掌掴自己脸颊,接着说道:「我怎么可以询问魔术的谜底呢,太不上道啦!」 昴在内心吐槽自己为什么要如此装疯卖傻。别西卜不知是否听到了他的心声回答: 『你说……这叫魔术……吗?被人尊称为魔王的我,希望你至少称它叫魔法啊。』 「……魔王?」 「好可爱的名字!那是中文的『猫』(注:日文中魔王的读音为「maou」)对吧?」 啊啊,身子开始冒冷汗了—— 「猫?」 『我的确有各式各样的身分,不过——』 「魔法师也是你的其中一种身分吧?你的兴趣真是多采多姿啊。」 父亲附和昴的说法: 「刚刚的魔术的确很高明啊……」 『别这么说,这些只是家常便饭啊。不然我再多施展几招吧——』 「不行!」 昴大声疾呼,「啪」地拍了一下亚鸟的后背。企图转移焦点,绞尽脑汁思考其它话题。 「……总而言之,蝇田先生的意思是……要我们饱读诗书,用心熟记知识啦。亚鸟现在也为此开始就读小学了啊,对吧?」 「是国中!」 「……随便啦,小学比国中更轻松耶?」 「我想上的是国中!」 亚鸟鼓起腮帮子,别过头去。苍蝇魔王看到她的反应,瞇起眼睛(话是这么说,但在此不多加赘言),让翅膀发出「嗡」的声音,加强振动。 『哎呀,看来亚鸟备受疼爱呢,我也觉得很高兴。昴先生、翔先生,虽然亚鸟是刚诞生不久的悲情自动人偶,但还请你们往后多加照顾。』 「……恣洞仁藕?」父亲不解地说道。 「你怎么能这样说!」亚鸟更加使力鼓起腮帮子反驳: 「我有心啊!」 「这话是什么意——」 「爸,我想这就是『那个』啦,『那个』。」 「哪个?」 「那个……童话故事提过的啊?对,一个被木匠雕刻而成的木偶,为了追求人心展开冒险的故事——啊啊,皮诺丘是个坏孩子,只要一说谎鼻子就会变长,他还去学校上学,最后差点被鲸鱼吞下肚——」 「……昴,你怎么了?」 「……寿限无寿限无(注:日本落语或绕口令的有名桥段,意指长生不老),无限再生。」 『……无限再生?』 「对,无限再生,最后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昴也觉得自己语无伦次,丧气地趴在桌上。 「……昴大哥,你怎么了啊?」 「我哪知道,随便你们啦。」 一阵沉默。 「那么——」过了一会儿,父亲率先开口: 「如果不嫌弃,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用餐?」 『方便吗?那就麻烦你们了。』 「别客气、别客气。」 等一下…… 不由得有点悲从中来,我竟然要跟苍蝇一起吃饭——? 『哇,这些菜色……好像很美味啊。』 苍蝇开始清洁手脚,准备用餐—— 对昴来说,一顿刺激无比的晚餐即将揭幕。 3 当电话打来时,昴再度觉得那是上天派来的救兵。对,人类就是学不乖。即使知道会被背叛,却还是忍不住期盼。 昴飞也似地接起电话。 「你好!」 『……是我。』 「——啊啊。」 『我有事想跟你说。』省去打招呼的言词。 「我想也是。」 昴接连点头称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只有在有事需要联络时才会打电话。 「……我知道。你是要告诉我『书』消失的事吧?」 沉默。 「……咦?难道不是吗?」 『你现在方便跟我碰面吗?』 「……」 昴将视线转向餐桌——父亲与妹妹(的冒牌货)还有苍蝇(的冒牌货?)正和乐融融地谈天说地。 「……可以,我去。我现在就去。我哪里都愿意去!」 『……那我们在老地方碰面。』 挂断电话。昴拿起外套朝餐桌说道: 「我要出去一会儿。」 「你这家伙,竟然要弃妹妹的欢迎宴会于不顾啊。」 「没关系吧?已经连办三天了啊……对不起,无法亲自招待。」 『没关系,请别介意。』 在这种场合下,一般人不是应该会回答「我也该告辞了」吗?(如果没事了,就赶快给我滚回去!)然而昴的口气却毫不表露出内心想法,开朗地向苍蝇魔王行了个礼,快步走向玄关。内心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离开再说。 「跶跶跶」的脚步声传来。 「昴大哥!」 ……昴瞪视亚鸟。 「……呃,昴……先生……」 「没错,当我们独处时要这样叫,别忘啰。」 昴轻抚亚鸟的头,她高兴的神情不知为何让昴痛心。 「……要不然直接叫我昴也可以……总之两人独处时别那样叫。」 我明白了,两人独处的时候……亚鸟有点害羞的以手掌盖住脸颊。 「……等一下,你可别会错意喔?」 「我知道。不要紧,我会注意的……那个,今天——」 「……今天你就住这吧,明天放学后我来接你。」 昴并非与父亲同住。他在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公寓,亚鸟也预定要从那边通学。 「……好的。」 「……听好,你是丧失记忆的人,而且你和『他』的身分都不是恶魔,懂了吗?」 「我知道……你不用这么担心啦。」 亚鸟又鼓起腮帮子。 她真的了解我的意思吗? 话说回来,除非有破天荒的事发生,否则真相应该不可能被发现的。因为这件事实在太过违背常理,叫人难以置信。但尽管如此,昴还是再次叮咛: 「记好喔?绝对不可以露出羽翼,还有,别让他使用魔法。」 「好的。」 「……还有,回家时记得叫他别走窗户,要从玄关离开。」 「好的。」 「……再见。」 「请慢走,路上小心哦。」 竟然对我说请慢走啊…… 昴走在夜晚的道路上,时序虽是初夏,却仍有些寒冷。不知为何他感到些许依依不舍。 可是他还是决定忘却眷恋,前往舞原宅邸。 老地方——那指的是舞原家的土地上——更正确地说,指的是地下。从乍看平凡无奇的地方往下降,就可以抵达隐密的房间,这件事只有昴和舞原妹两人知道。 穿过狭窄的通路,用识别卡打开门。那是个相当阴冷的房间。昴感受着室内冰冷的牢气,一边穿上带来的外套,一边环顾四周。 一目了然。 依花尚未抵达此处。 在杀风景的室内右侧放有桌上型计算机,对面的左右墙壁则各设有直立三排、横放五排,左右加起来共计三十个的抽屉。抽屉里装的物品,正是这间房间寒冷的秘密。正面设有展示柜,但架上也仅有一罐喷漆寂寥的放在那儿。另一台「魔法相机」目前正在英国的研究所接受调查。 昴脱了鞋子,踏上铺在地板的垫布,然后躺了下来。 闭起眼睛。 在一片寂静中去感受—— 自己心脏怦通怦通跳动的声音。 不知不觉中,左手按住右臂。尽管在上一次事件里受的伤已经痊愈,但还是会原因不明地感到疼痛。疼痛感不时出现。 不可思议的是心脏怦通跳动的声音—— 竟然和疼痛同调。 (——这真的是心脏的声音吗?) ——听见门打开的声音。 少女的身影出现在室内。 「……你在睡觉吗?」 「嗯。」 「……在这里睡觉是会感冒的。」 除了昴以外唯一拥有这间房间钥匙的少女舞原依花,展开靠着墙的屏风,走到门前。在屏风挂上绘有明月的挂轴之后,放下手里提的热水壶,在昴身旁坐下。 传来「喀机喀机」的器具碰撞声。 热水壶注入热水的声音让昴坐起身,观看身穿和服的少女优美动作。首先在茶碗内注入热水,再将热水注入至茶釜,接着在茶壶内放入茶叶——今天冲泡的似乎不是抹茶——然后用茶杓自茶釜舀出热水,倒入茶壶,最后注入茶杯内。 和平常喝茶的手续一模一样。 依花也曾经用同样的手法为昴冲泡过一次咖啡,昴并不讨厌依花这一点。 昴一口、两口、三口喝下依花递出的茶。 「小姐您的动作真美啊!」 故意搞笑般地说道。可是—— 「谢谢。」依花脸上全无表情。 「……配茶的甜点呢?」 「我晚餐之后不进食。」 「……这样啊。」 昴失望的答道。 他再度喝了一口茶。 热茶温暖受寒的身体。 芬芳的茶香刺激嗅觉。虽然是热茶,其实温度适中,同时味道更加鲜明,苦中带甘的茶水润过舌头—— 「昴。」 「……什么事?」 昴急忙从茫然中回神,面对依花。依花从衣袖内拿出一封信封交给昴,转身背对他。 「嗯……这是什么?」 「亚鸟的入学文件。」 「喔,谢谢你。真是不好意嗯……咦,我拜托你办的是小学吧?」 「亚鸟在户籍上已经十三岁了,是国中生。而且小学在坡道下方,国中在坡道的中间位置——正好是高中隔壁。考虑到发生意外时的对应情况,理所当然该选择国中。」 「可是——」 「请你舍弃那种『不希望称呼自己哥哥的人待在身旁』的无聊感伤。」 「……那算是感伤吗?」 「不然就是自我陶醉吧。」 昴按住胸口,做出十分疼痛的模样。只不过背对他的依花应该看不见他的举动。 「这么做你能接受吧?」 「……是是。都照你的意思,绝不敢忤逆大小姐。」 面对昴讽刺的回答。 「……这样最好。」 转过身不显露表情的依花,其不带感情的语调响彻封闭的室内。 「因为你有必须达成的目的,那就是借用恶魔的力量,让往生的恋人冬月日奈复活。」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会让我害羞的啊。」 「为此,你需要舞原家,需要我的力量。你不能没有我——你欠我『人情』,所以 不能忤逆我。请你务必一直记住这一点。」 「那当然,大小姐你是怎么了?好像有点不高兴啊?」 「……我只是想再次确认这件事罢了。」 依花转过身。 面无表情。 左手按地,不再维持正座的姿势。她的身子微微朝昴倾斜,抬起头——闭上眼。 「……这么突然吗?」 沉默。 昴搔了一下耳垂。 (……不妙,是我挑衅到她了?) 轻轻吐气后再吸气。 (把握和潜水一样的要诀——) 昴静静将双手搭上依花的肩膀。以前曾有因为不好意思搂肩,只贴上嘴唇,结果身子垮下来酿成大祸的经验。当时他的牙齿撞上对方,使对方嘴唇受伤的无比糗态,今生今世永难忘怀。 ——对。 今天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静静地与少女接吻。 仅仅嘴唇相贴,有如孩子们之间的接吻。 这种接吻方式绝不算是恋人。 而这也意味着他们俩的关系。 血的味道在昴的口里扩散——并非真的鲜血,只是曾经尝过的强烈接吻触感于脑内重现——他一边品尝这股滋味,一边在内心自嘲:我身边净是这种荒唐事。虚假的妹妹、虚假的苍蝇、虚假的恋人?还有虚假的吻。昴在神奇世界的正中央,继续接吻……当然,说实话这种柔软的触感相当美妙,十分地美妙。 ……但享受的前提必须是没有血的味道。 4 昴觉得今天的接吻时间比平常还长,可是他不能自己抽身。始于昴,终于依花——这件事他们心照不宣。 带有鲜血滋味的接吻还在继续。 (今天这个吻……还真长啊。) 昴已经习惯接吻,但对于时间长度倒没有耐性。当昴一想到依花会满足于这种孩子般的接吻到什么时候?就有种不像男人该有的恐惧感涌上心头。这种事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这种事到底—— ……接吻总算结束了。 分开嘴唇之后,依花若无其事般的缩回头——但仍旧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看着昴。她面无表情,却显得有几分紧张。依花总是予人庄重严肃的氛围。而她的眼神,总让人看起来觉得像是放弃了什么。似乎只要有一点差错,就会被她如同人偶般的冰冷眼神射穿,昴不禁别过视线,「咕」地咽下一口口水,因为他发觉事有蹊跷。这么说起来——依花要求接吻虽然已经屡见不鲜,但平常都是在离别时才会这么做。今天还是头一遭在一开始就接吻,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昴开始紧张,心脏激烈地跳动。他觉得依花好像听见了他急促的心跳声,而让她听见心跳声应该不是一件好事。 「咳咳!」昴故意干咳。 「那我差不多该告辞了。」 站起身。 「……事情还没结束。」 「别这样,能和大小姐接吻就让我心满意足了啊,剩下的我不敢奢求。」 「……就算你觉得满足,我要办的事也还没办完。」 「哇——打击真大。」 昴将双拳移到嘴唇下方,故作可爱模样。他泪眼汪汪地看着依花问道: 「你的意思是,世上还有比跟我接吻更重要的事吗?」 「……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紧张? ……昴搔了搔头,重新坐下面对依花。一本正经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笑着说: 「小花,如果没有特别含意的话,接吻这件事——可以留到最后,也就是……等到我们要分开的时候再做好吗?」 「……啊?」 「没有啦,我再怎么样也是个男人啊,而且小花又很可爱,如果接吻之后还共处一室,我就会想东想西的……老实说,会觉得很尴尬。」 「……为什么?」 昴故意干咳回答: 「说真的,我很怕你会对我图谋不轨。」 「当然,如果小花坚持,那我也不会拒绝。毕竟我今后还是需要金钱与权力——也就是你的帮助,再说其实我对那档事也有兴趣。听说那做起来非常舒服……可是那样一来,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会瓦解。从四月开始,至今一个月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关系,会确实因为那件事而破坏掉。」 「……那对你来说,有什么不方便吗?」 ——昴叹了一口气: 「没有任何不方便。反正我们本来就是『那种关系』。但是请你想想,你刚才对我说让亚鸟上国中比上小学来得妥当,那请你用相同的逻辑来思考这件事。因为一时意乱情迷而采取的行动,今后能对我们带来多少帮助……啊——」 昴「啊!」的一声,表露出惊讶的模样。 虽然不明显,但那个冷漠的依花竟然露出了微笑。 「……堂岛昴,你之所以会受女性欢迎,我想就是因为你这种个性使然吧。」 「什么?」这个人在胡说什么?「……不,我想是因为我长得不错吧。」 「你对女性没有什么非分之想……虽然并非完全没有,但是很少。那是你的优点,同时也是缺点。」 「那可真糟啊。」 「冬月说过——说穿了,对『现在』的你来说,女性都只不过是『妹妹』罢了。你会在无意识中将女性视为『妹妹』看待——也就是那位『当时』你无法守护的『妹妹』。所以你从亚鸟出现之前,就一直在寻找虚伪不实的……」 「住口。」 ——依花闭口不语。 昴站起身。 「我承认你很幽默。但是我要回去了……我不想听你说我已经遗忘的妹妹的事。」 「……我竟然忘了。冬月说过——提起这件事会让你愤怒。昴,对不起,请你坐下。」 「……」 「你刚刚说的话也伤到我了。」 昴搔了搔头,席地而坐。伤到依花?他一边思考着她是哪里受伤,一边问道: 「突然讲这些……你到底有什么事?」 「……昴,你不忘记的那桩案件,确实成为了你的力量。得不到任何人信任的经验,反而教导你——真实就是最有效的武器。这是相当难能可贵的财产。」 「……」 「……昴,这或许和每个人的观念有关,但我个人认为,那对恶魔的确是最有效的武器。所以你才……不——」 啊啊…… 当昴察觉到的时候,依花已经回复原本冷漠无情的模样。面无表情地对昴说: 「你看起来如坐针毡,所以我们就尽快将事情处理完吧。我今天叫你过来是为了四件事。首先是刚刚交给你的亚鸟的国中入学文件。再来是这个——」 她从刚刚拿出入学文件的衣袖内,再拿出一封信封交给昴。 「这是?」 「前阵子你住院时做的全身健康检查结果,请你务必过目。」 「……有什么不妥吗?」 「……我只能说,请你今后不要再受伤了。」 「呜哇,你这句话会吓得我胃穿孔耶。」 「还有——」 又多拿出一个信封。到底衣袖内有几封信封呢? 「这是什么?」 「这里面统整了分析前两次事件中得到的『智慧果实』后,我方应对小组所建立的部分假说内容。假说名称是『王国』。」 「……王国?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结论如下——世上没有无法克服的『智慧果实』——不,应该说『智慧果实』是以被克服为前提而创造的。」 「……?那当然啊,因为『智慧果实』是恶魔用来收集灵魂的道具——」 「我不是指从恶魔的角度来看。虽然还不能断言,不过『智慧果实』大概是……」 「是……什么?」 「总而言之——」依花转移话题。 「当然这都还仅限于我们的猜测。目前案例只有两起,理应还需要更多的案例左证。可是,这个事实可以成为你的『武器』。只要不忘记这件事,你的战斗应该会轻松不少。请记住,不管拥有何种能力的『智慧果实』,都是可以克服的。」 「等,等一下啦,首先——」 「还有最后一件事——这也是今天最重要的事情。」 依花不顾昴的发言,将手伸进衣袖内。「天啊,还有信封吗?」昴一脸错愕,但是依花拿出来的东西更让他哑口无言。 「那是……」 「昴,我虽不完全赞成你刚刚的意见,但我同意某些部分。我们的确在这一个月来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所以,我觉得应该是时候进展到下一步了。」 「你说……什么?」 依花将两张不知何处的入场卷交给昴,面无表情说道: 「请你这个星期天去约会。」 ……啥? 昴一片空白的脑中,袭来更强大的冲击。 「不是和我,是和咲杳。」 ……约会? 「……你说的约会……就是那个……咦?」 ……跟咲杳? 脑海里浮现的是和依花长相相同,只有发型不一样的女孩。舞原咲杳——她是依花溺爱的双胞胎姊姊,日炉理坂首屈一指的天真烂漫公主…… 「咲杳是指那位咲杳?」 依花面无表情的点头回答:「是的。」 「我没有告诉咲杳这件事。请你先去约她,然后记得在约会时一定要和她接吻。在初次约会时献出初吻……那好像是咲杳的梦想。」 「等——」 等一下。 ——约会? ……跟咲杳? ——还要接吻? 昴无言以对。 ……这是什么意思? ——咲杳?要我跟那位什么都不知道的咲杳约会? 混乱在脑中起舞。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不、不用……更重要的是,请问我可以在这里睡觉吗?我好像……快昏倒了。」 「请随意。你要喝茶吗?」 「嗯,麻烦你……我要浓茶。」 昴躺了下来。在逐渐无力的状态下,尽可能整理一片混乱的思绪。 「简单来说,我要在本星期日和咲杳……不是小花,是和咲杳约会,对吗?」 「是的。」依花面不改色答道。 「然后,我还要跟她接吻……跟咲杳——」 「是的。我想你应该明白,只要你拒绝或是失败,我对你——对恶魔同盟的一切援助就会中止。未来你要一个人为事件善后,并独立维持这个『回忆冬月日奈的房间』,以及自己全权处理冬月复活后的大小事。」 「……」 「——不过,或许你真的有可能办到吧。」 怎么可能办得到啊? 「……话说在前头,我是认真的哦?」 昴心想:「……呜哇,这种威胁也太明日张胆了吧,你是恶魔吗?」所以他问道: 「你是恶魔吗?」 「……至少我没有隐瞒自己的本性。」 「我也很喜欢你这一点呢~」 「……」 「可是我讨厌你坏心的地方。」 「堂岛昴,被你讨厌会让我觉得很难受。」依花一本正经的说道:「所以请你加油,不要让我做出那种选择。昴,请你用拐骗冬月、我、真嶋、以及琪-妮的手腕,一并拐骗我姊姊。你是绝世的花花公子,一定可以马到成功。」 「很明显不是在夸奖我嘛。」 「……老实告诉你,昴,你对女孩子应该要有点分寸,还有,最好要学会习惯。老是这么幼稚,反而会让人离你而去的。」 「先逮住我这个花花公子,再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想当你的妹妹。」 「……你又要提那件事吗?」 「……不。」 依花再度将手伸进衣袖。这次她拿出相当厚重的信封。 「我准备了十万。这笔钱用来作为你约会的经费——余额就是报酬。」 「你以为我会收下这笔钱吗?」 「你不肯收吗?」 昴思索一会儿,回答: 「我不要。」 依花没有多说什么,收回信封。昴觉得有点可惜,可是,他不打算成为对方的宠物。 ……他只不过会听命行事罢了…… 5 离开前,依花像是突然想起似的说道: 「对了……昴,请把刚刚的文件还给我。」 「什么?文件?」 「我是说亚鸟的入学文件。」 依花说的话出入意表。 「……为什么?」 「我改变想法了。」依花毫无表情继续说:「决定尊重你的意愿,让亚鸟就读小学。」 「不用了。」昴急忙回答。 「让亚鸟读国中就好……这件事是我的错,我的确不该沉浸在感伤和自我陶醉之中。做事不能只靠一时的意乱情迷,必须要合乎事埋才对啊。」 「可是——」 「况且这是亚鸟本身期望的事,她曾跟我说过她想读国中。既然亚鸟想读国中,那我就该让她进入国中,当个国中生。」 「这样好吗?」 「……嗯。」 「那我也无可奈何……真可惜啊。」 当然,依花就算嘴上说可惜,脸上也还是一副扑克脸。 「我不知道你在可惜什么,但事情就是这样,拜托你啦。」 「那么明天学校见……请你明天一定要约咲杳,好吗?」 「我会的。」 两人道别。 昴漫步在返家路上。尽管他偶尔会因为想起刚刚的对话而喷饭,但大多时候都在为了明天的事烦恼。 「唉……」地叹了口气。 ……唉,为什么我的不幸—— 总是以这么扭曲的形式降临呢? 咲杳的舞姿 台版 转自 七夜@轻之国度 樱花、樱花、遍地樱花—— 「你知道吗?」 樱花、樱花、遍地樱花——小茵倚身靠上其中一棵樱花树,悠悠眺望舞台,漫无目的的开口说道: 「据说樱花本来是白色的。」 风飕飕吹过,彷佛在回答她的话一般。她一头白色长发应和着樱花树摇曳的节奏,随风飘逸。 不久之后—— 仿佛在等待风止息—— 「哪有什么本来不本来。」 琪-妮坐在隔壁的树下,同样眺望着舞台,自言自语般的答道: 「樱花原本就是白色的吧。」 时值夜晚,太阳已经西沉至遥远的彼方,仅剩明月孤寂地高挂天上。天空不见星辰,樱花受到莫名明亮的月光照耀,愈显洁白。数以千计的樱花树中,少数未受月光照耀的花瓣在暗夜里皎洁且苍翠地摇曳,就好似自己在散发光辉一般,朦胧这片夜。 「……的确,本来是白色的啊。」 琪像是当头棒喝般地喃喃说道,仰望自己倚靠的樱花树。朝着夜空耸立,忽然向四面八方延伸的树枝——不,是樱花,带给她几近晕眩的陶醉感。 樱花、樱花、樱花—— 不论望向何处,眼前都是成千上万的樱花树——仰望时交错于视界内的远近感,予人宛若被吸入樱花树中的错觉。 (我们与樱花融为了一体。) 琪突然打了个冷颤。 她强忍住猛然袭来的呕吐感,将视线转回舞台。 寻找舞台上主人的身影。 「……还没好吗?」 「……」 「……其实我是第一次看咲杳大小姐跳舞……」 一座浑然天成的舞台,据说树龄高达八百年的古老樱花树——咲杳正横躺在八千樱的树干旁,等待时机成熟。她身上仅仅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衣,整个人隐没在樱花的花海里而难以辨认。 在数不尽的樱花花瓣之中—— 「……可是,那竟然是真的樱花树啊。」 即使让二十个人手牵手也包围不了的巨大树干雄伟地朝天耸立,茂盛绽放着苍白的樱花。 (……明月——和这样的夜晚以及樱花很相配啊。) 光是那棵樱花树的花瓣数量,就有数亿以上吧——琪毫无根据的想着。宛如树叶般盛开的花瓣在晚风吹拂下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声响,好似雨点般毫不间断地飘落在横卧树下的少女身上。此情此景,叫人难以相信是世间景色。 不自觉地喃喃说道: 「想不到它竟然会开花。」 「……你不知道吗? 小茵迟了一会儿才回答琪: 「三年前它也盛开过。而三年前,咲杳大小姐也曾在八千樱下跳舞。」 「……三年前?」 「对,就在八千樱绽放的那个时候……」 黑色左眼和茶色右眼的一双异色眼眸浮现黯淡的光芒,留着一头白色长发的少女瞪着琪说道: 「……你刚刚竟然敢问:『还没好吗?』琪,你仔细看看这棵樱花树和满天樱花的景色。面对这片骇人的风景,还有樱花可怖的异状,你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吗?竟然敢若无其事的询问:『还没好吗?』。你胆子可真大啊!」 「……你干嘛反应这么激烈?」 「……或许我们还是应该加以阻止才对。」 小茵环顾四周,望向待命于各樱花树下的部下。直接侍奉舞原姊妹的人现在都待命于此,屏气凝神等待咲杳开始跳舞。对,她们近百人的阵容表露出与年纪——平均十七岁——不相符的紧张感,而这也是让现场氛围显得诡异的主因之一。 「……是啊,说不定我现在也该上前阻止。」 「你想阻止咲杳大小姐?没用的……小茵,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你不能理解吗……」 小茵转移视线,寻找另一位主人。少女——依花坐在离咲杳稍远的舞台侧边,身上穿着白色带了绿色内里的和服,两者重叠呈现出淡绿色的模样,也就是俗称的卯花色(注:十二单衣的搭配色调之一)。她的装扮在樱花树下非常显眼,可是小茵却没来由的认为,在一片白蒙蒙的风景之中,身穿浅桃色服装的咲杳存在感远比一身绿色的依花还要来得强烈。两人共处于同一景色,咲杳与风景融为一体,但是却莫名的比颜色相异的依花更惹人注意。 小茵喃喃说道: 「……要是依花大小姐也肯一起跳舞——」 「依花大小姐身体虚弱。」 小茵对生气回答的琪耸了耸肩,心想事实上不只如此。 至少直到三年前的那一天为止,依花也是一直在跳舞的。 可是—— 想起往事。 三年前咲杳的舞姿。 换做小茵是依花,在看到那种场面之后,应该也无法再跳舞吧。 那时候—— 对,三年前的那场舞,正是现在小茵不安的原因。自从那天起,舞原家的当家就卧病不起,已经三年没有露面。当然,或许这和咲杳的舞蹈扯不上关系,可是—— 「……你知道吗?」小茵再度重复刚刚的话语。 「据说樱花原本是白色的。」 「……」 「白色的花瓣会吸收土壤的养分改变颜色。用来供养往生者灵魂的樱花,被种植在埋藏了死者的土地上。种植于死者之地的樱花树开始往土里扎根,进而绽放出浅红色的花朵……那花朵,就宛如吸取了血液一般。」 「那不就是——」 「所以人们对于浅红色的樱花有此一说——」 小茵喃喃、抑或是低吟般地吟咏出真相: 「据说樱花树下埋藏着尸体——」 据说樱花树下埋藏着尸体。 依花的神智虽在半梦半醒之间,却清楚的听见了这句话。 ——据说樱花树下埋藏着尸体—— 这句话正是依花的起始。 在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处,依花确实听到了这个声音。 ——咲杳、咲杳—— (那是……) 在一片黑暗之中—— (——我在作梦吗?) 那是幼时的情景。 年幼的少女躲在棉被内哭泣。一边用枕头捂住嘴,极力掩盖哭声—— ——咲杳、咲杳—— 另一位年幼的少女朝棉被走近。 小手轻轻拍打微微隆起的棉被,躲在被窝中的少女畏畏缩缩的探出头来。 面对和自己长相相同的少女…… ——依花! 大声叫道,并且抱住她。 被称为依花的少女,疼爱地抚摸从被窝探出头的少女。一边抚摸,一边祥和的问道: ——咲杳,你为什么哭呢? 被称为咲杳的少女,怱地抬起头来。 ——依花你也看到了吧? (……依花想不出对方到底看到了什么?但大概可以猜想到答案。) ——嗯,我看到了啊。怎么啦? 咲杳听到「怎么啦」,不由得吶喊: ——你还说「怎么啦」!你也看到了吧?樱花树下埋藏着尸体耶?而且那是咲杳啊?(注:咲杳的读音与樱花树相同,皆为sakura) ——嗯……所以呢? 依花仅是温柔的轻抚咲杳的头。可是无法得到理解的焦躁感,让咲杳忍不住将依花推飞出去。 ——咲杳,很痛耶。 ——不要!我不要被叫做咲杳! 我不想成为樱花树!我最讨厌樱花树了啦—— ——咲杳…… 依花摇摇头,缓缓起身。 轻轻的拥住咲杳。 贴上脸颊,悄悄地在耳际说道: ——放心吧,依花会陪在咲杳身旁啊。我会保护咲杳的。 ——可是、可是…… ——咲杳喜欢依花吗? ——嗯。 少女迟疑一会儿之后答道,依花露出高兴的神情。离开咲杳耳边,注视容貌相像的少女,就像照镜子一般。 然后—— 「依花。」 依花被拉回现实,睁开闭起的双眼。 她看到—— 咲杳站在面前。 肌肤的光泽透过轻薄的白色单衣,泛出微微的淡红色,即便是同性,也觉得她有说不出的妩媚。依花一瞬间看傻了眼,压抑心中的动摇并承受着姊姊的视线问道: 「……有什么事吗?」 「你还说呢,要开始了哦?」 「……我明白了。」 「依花真的不跳舞吗?」 「我要负责伴奏。」 依花从衣袖下拿出一支绿色的横笛。她自幼爱用的横笛,名字叫做「昴」——不过这名字从未被说出口,只存在于她的心中。 依花调整坐姿,重新坐好。 「请随意开始吧,我会跟上的。」 「嗯。」 咲杳朝八千樱前方——「舞台」的正中央走去。她轻轻舔了一下嘴唇。同时依花也做出完全相同的举动。但追根究底,依花的动机是基于紧张,而咲杳却是—— 因为兴奋。 咲杳抬头挺胸一步步走向舞台,表露出天不怕地不怕、毫不紧张的表情。 咲杳的舞蹈就此揭幕。 风在吹拂。 花朵随风摇曳。 咲杳的舞蹈内容是将自己化为樱花。她难得戴上面具,利用衣袖遮掩自己的脸,左右摇晃移动。配合动作怱左怱右摆动的衣袖,似乎是在模仿花朵。面具是朴素的白色椭圆圆板,仅描绘了右眼。 「咻」一声,风势变得更强。 咲杳配合随风摇曳的樱花旋转身体。她维持站姿,利用脚尖做出横向的全身回转。右手依然遮住脸、左手转为反手画弧。然后再度回转,这一回用左手遮住脸,伸出右手。咲杳的身体迎合吹拂于现实的晚风,或左或右轻快地回旋,由于她上半身始终保持一定的姿势,所以旁人感觉不到她的动作有一丝笨重。咲杳的回转动作宛若真的被风吹动一般,风势愈强,回转就愈快;风势减弱,动作也跟着趋于平缓。依花一边配合咲杳的舞姿怱快怱慢地演奏横笛,一边在内心赞叹。她双手的动作——连指尖都满溢出意志力,却显得悠然自在,那绝非平常的创作舞蹈。那应该是—— 「呼」地一声,风突然止息…… 咲杳的回转也跟着停止。 停止?不,不对,眼前的咲杳好像从一千年前就维持静止不动一般。左手在动作的途中遮住脸,右手正作势向前伸出。 就连时间都一同在此停滞。 所有人屏息以待,等风再度吹起。琪在几乎让人窒息的寂静中凝视咲杳,她真的还活着吗?小茵为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起了鸡皮疙瘩,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受到舞蹈左右。 风吹起。 (依花在内心吶喊不可能……这一定是错觉,绝不可能有这种事——) 咲杳再度开始回转身躯。 咲杳理所当然般的随着突如其来的强风回旋起舞,可是众人却认为这相当自然。在她们看来,那并非演技,而是真的被风吹拂。双手怱左怱右,不时比划出巨大或细小的圆弧,让在场所有人看到风的姿态;脚尖重心毫不颠簸的移动方式,叫人联想到在风中飞舞的花瓣。 咲杳乘风起舞的舞姿,有如迎风飘荡的树叶。 一阵强风吹起…… 咲杳的身子浮上空中。 众人看傻了眼。她轻盈地在空中飘舞,纵向翻转身子,以脚尖着地、跪了下来。随后却又再度翻转、浮上半空中,然后飘落。不停迎合风势,自由自在、时左时右地在空中飞绕。依花也不禁为之倒抽一口气。咲杳就连在踢击地面并翻转跃上空中时,体态也没有任何不稳,始终维持不偏不倚的舞姿。全身上下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让人感觉不到她的身体有一丝僵硬——当然,所有的动作皆是沉默无声。「诚之花」(注:原文为「诚の花」,属于日本「能剧」美学之一,但也形容世间的花朵,尤其代表「樱花」的形象)一词是用来形容舞蹈的才能,可是咲杳是何时习得了有如「诚之花」般的舞蹈技能呢?吹着横笛的依花一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这种情况——再这样下去,会跟三年前……) 时强时弱,咲杳任由现实的强风摆布。在场的众人都随着咲杳节奏变化激烈的舞蹈,时而屏息、时而呼吸,完全醉心于观舞之中。对,咲杳很清楚该如何控制舞蹈的节奏。将众人的情绪由紧张导引至和缓,再由和缓衍生出紧张,操控全场的气氛。能够掌控场内情绪起伏的人,才是真正能够支配现场的人。当场内陷入激情时,便刻意退让;当场内显得冷淡时,就加以煽动——依花迎合咲杳的动作,或高或低地吹奏横笛—— 突然间,咲杳停止动作。 琪以为风停了下来,然而风却仍徐徐吹着。小茵也以为已经风平浪静,但风仍然吹拂着。就在摇曳乱舞的樱花花瓣之中—— ——咲杳没有任何动作。 她向左右伸出双臂、微微低下头,面具下的表情无人知晓,就这样悄然静止—— (——!) 右手手心朝天。 强风突然从八千樱的右方吹来。 依花立时瞠目。 (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这是偶然吧——) 咲杳再将左手反过来朝向天际。 八千樱左侧突然狂风大作。 (不、不对……咲杳只是在配合风势罢了。她绝不可能得以随心所欲操纵风的——) 众人有如当头棒喝。如果刚刚的咲杳是樱花花瓣,现在的她即是樱花树。倘若将她的身体譬喻为树干,其手臂即有如樱花。樱花树配合衣袖飘动的声音一同发出沙沙声。徐徐微风顺着衣袖吹拂树群,宛如咲杳刻意让风吹动一般—— (糟糕,果然不该小看咲杳的舞蹈啊。) 三年前的那件事,果真不是偶然。 依花彷佛认为咲杳可以让风吹起。她意识到自己陷入了迷幻状态,拚命用舌头找出藏在臼齿内侧的兴奋剂——为了以防万一而准备的药片——一口气吞了下去。恐怕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迷幻状态吧。现在谁都以为咲杳并非随风起舞,而是风在配合咲杳的舞姿吹拂。经由观舞而产生的迷幻状态,绝非毫无科学根据的现象。说不定,这才真的是「舞蹈」自古以来流传的真正理由。总而言之,咲杳的舞蹈拥有使人目眩神迷的力量。再这样下去很危险,一定要在酿成大祸之前—— 依花下定决心,咽下一口口水。 ——我要阻止咲杳。 舞蹈要在此结束。不然,可能又会有人牺牲。如果只因为是一支舞就坐视不管,对彼此来说太危险了。 或许这么做会被咲杳怨恨,但是…… 依花将头抬起,企图停止演奏横笛…… 与咲杳所戴面具上描绘的眼神交会。 剎那间,心跳停止。 描绘在假面上的眼神确实看着依花。 其右手朝依花伸出,手心朝上,缓缓的、有如招引般向上挥动,不断往上,再往上 。 笛声配合手势,剧烈、高亢地被吹奏出来。 (——!) (我的身体不听使唤——!) 依花惊觉自己的行动,顿时一阵错愕。 横笛弃依花的意志于不顾,不断演奏出更高、更陡的音调。手指也违背她的意念,流畅地按着笛孔,从口中不断吹出气息。 更高、更高、更高、更高—— 笛声任由咲杳支配,持续激昂且剧烈地演奏。 (——啊啊。) 缺氧使心跳加速。可是,即使吐尽氧气,也还是被要求更激烈的演奏,而且无法反抗。就连咳嗽都不被许可。 不停吹出的气息,以及绵延不绝的笛声。 因为缺氧状态,依花开始感觉头晕目眩。 (不行,再这样下去——) 一旦吐光肺部的空气,就无法再做出吸气的动作,也必然会丧命——当然,咲杳没有那个意思。只不过,现在的咲杳根本不清楚状况。她认为这些事跟她没关系,她只是在跳舞罢了。咲杳为了要能继续跳舞、为了不让人破坏这个完美世界的调和,任凭本能命令依花继续吹奏。 (——啊,啊……!) ——依花让笛声在虚空中鸣响,吹出超过能力界限的氧气,失去了意识。可是,意识消失的身体,也还是遵照咲杳的手指指示,继续让横笛吹出笛声—— 直到咲杳心满意足…… 笛声才总算停歇。 在一片寂静之中—— 咲杳将高举起的右手手心朝下…… 将手向下挥。 突然的强风降下,樱花四散飞舞。在如同雨滴般落下的无尽花瓣中,琪在视线角落察觉到依花的异状,可是却动弹不得。樱花花瓣漫天狂舞的这个空间是咲杳的世界,而琪亦是其中的一分子。她的身体早已成为咲杳舞蹈的一部分,就连属于不随意肌的心脏,都照着咲杳的指示激烈跳动。在咲杳猛烈挥舞的手臂命令之下,狂风大作。琪的感官被随风飘荡的樱花雨所吞食,化为咲杳舞蹈的一部分,配合她手臂的动作或左或右飘移。咲杳挥手唤来的暴风将琪吹至左侧。接着朝右方挥手的动作,让树群为之喧嚣,琪在此时回转身躯,一边感受自己的身体受人摆布,一边拚命确认周遭情况。在盛开的樱花花海中,几乎所有人都口吐白沫,但却不被允许休息,只得配合咲杳唤起的狂风起舞。 「咕!」琪咬了一下嘴唇,努力想夺回意识。 (这……这就是咲杳大小姐的舞蹈……) (要是再这样下去……) 琪拚命找寻腰际的佩刀——然而她却无法伸手取刀,就连握刀都做不到。因为只要她那么做,咲杳的舞蹈以及这完美的世界就会遭到破坏。成为舞蹈其中一部分的琪,根本不可能破坏舞蹈。她将视线转向小茵,小茵也极力寻找悬挂于腰际的枪把,但结果亦同。 (要是再这样下去……) 风势愈来愈强。 樱花不停飞舞、散落。 咲杳的双手伸向两侧,再度于左右画出圆弧。这个动作让在场所有成为舞蹈一部分、亦是世界一部分的人们,开始跟随咲杳所孕育出来的「风」回转。 十分和缓,但是却相当确实的慢慢加速—— 心跳激烈到不堪负荷的地步。 (……啊啊!) 琪感慨的叹了一口气。 满天飞舞的樱花花瓣,在不知不觉中,颜色自白色转为红色。 (……这该不会是……) 剧烈跳动的心脏传来的血液太过急促,导致眼球的微血管破裂,在红色的视界里映照出染成红色的空间,琪流下了血泪。渲染上不祥朱红色的月光下,巨大樱花树八千樱雄伟的绽放淡红色的樱花—— (这就是舞原家的奥秘——「绽花之舞」吗——) 八千樱,那正是舞原家的象征。 历代当家都在八千樱面前跳舞,藉此供养往生者的灵魂,让樱花盛开—— (……啊啊——) (……真不愧是咲杳大小姐——) 琪才一个不注意,意识就消失殆尽。不过,她身体的回转却停不下来—— (咲杳大小姐……) 小茵极力保持几乎要消失的意识,尽可能叫出声。但是,她却喊不出来。因为只要她那么做,就会破坏舞蹈。面对这完美的世界、完美世界的调和,到底有谁能下手破坏?她在染红的视界内,看到咲杳对现状毫不知情、舞至忘我的模样,让她感觉到绝望。舞蹈突然加速让心脏超越极限跳动、翻腾,全身的微血管逐渐破裂。小茵的身体渐渐染上红色,但仍然拚命维持意识。 (不行……不要放弃……) 咲杳应该无意伤害任何人。她只是在跳舞,并尽力让舞蹈不受破坏罢了。只要她脱离迷幻状态后发觉场内的情况,一定会停止跳舞。 ……但是,该怎么做? 在这完美的和谐之中—— 据说樱花树下埋藏着尸体——小茵露出轻蔑的微笑。一直以来,她都不相信「绽花之舞」这种怪力乱神的传说。可是,眼前的状况却叫她不得不服—— (我们也要被埋藏于此吗?为了咲杳大小姐——) 到底该怎么办? 有什么方法可行吗? 根据传说,有一种叫「岩永之舞」的舞蹈与「绽花之舞」互相制衡,两种舞蹈的均衡可以保护人们不受樱花影响。可是,依花已经无法跳舞。而「绽花之舞」和「岩永之舞」也早就失传了。但为什么现在却——小茵事到如今才为咲杳的存在打了个冷颤,一边在红色花海中找寻依花的身影。 (如果依花大小姐也束手无策,那不论是谁都——) (……啊啊,不行了,视线愈来愈模糊……) 咲杳的舞蹈将一切染得更红、还要更红。 众人回转的速度已经超乎平常。 心脏就快——支撑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 (舞原家要在今天灭亡了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这样——) 在满天红色花瓣的暴风中…… 她听见高昂的笛声悠悠传来—— 与恶魔共舞 1 当门钤响起的时候,昴觉得那是上天派来的救兵。虽然他立刻就会了解事实正好相反,但当时他的确是这么认为的。因为那个时候,他很想逃离现场。理由是他原本在家里和父亲及妹妹享受「久违的」天伦之乐。父亲一边说: 「来,亚鸟,多吃点肉吧。」 一边不停地夹肉给妹妹。托父亲的福,昴几乎没有吃到肉——今天吃的是猪肉寿喜烧,虽然平常应该是用牛肉,不过可千万别小看猪肉,上等的猪肉比三流牛肉要来得美味可口多了——当然,他不会因此动怒。即使父亲对女儿偏心,而且明知那位妹妹不是真正的女儿,却还是比亲生儿子更加宠爱,他也毫不在意,因为他已经是高中生了啊。况且父亲压根不知道亚鸟不是他真正的女儿。 ——女儿? 不只如此,亚鸟甚至不是人类。 而父亲也不知道这件事——这项事实,才是让昴想要逃离现场的原因。 「快吃吧。」父亲催促着: 「我想你要是知道这块肉每一百公克的价钱,应该就不会那么拘谨了。」 「可是、可是——」亚鸟回答: 「我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吃肉啦,偶尔也想吃点青菜嘛……再说——」她看了看昴,继续说下去:「昴大哥从刚刚开始就都没吃到肉耶。」 「不用管他。」 父亲彷佛现在才发觉昴的存在似的(然后用很明显不欢迎他的眼神)看着昴说: 「他在这八年里已经吃了很多肉。」 「……我怎么不记得有这种事?」 追根究底,昴没有八年前妹妹被抓走之前和之后一年的记忆,所以说不定他是真的忘了。毕竟他是连妹妹都可以遗忘的男人,关于吃肉这件事,会像鸡一样不必走到三步就忘个精光,也是理所当然。 昴对亚鸟露出微笑,安慰道: 「别担心,你尽量吃吧。趁现在吃个够,因为接下来两个星期只有纳豆可以享用。」 「放心吧。」父亲露出可靠的微笑,对昴说道: 「要吃纳豆的只有你。」 「……」 这样啊,那……亚鸟害羞的回答,用筷子夹起许多肉片,一口气放进嘴里。父亲看到女儿大快朵颐的模样,忍不住按住眼角,这绝不是为了肉的急速减少而感伤。 父亲这几天一直都是这种调调。 昴事不关己看着父亲,心想他变得真容易掉泪。但这也无可奈何,因为原本在某一天凭空消失,以为今生今世再也无法见到的女儿,事隔八年之后竟然平安归来。 不流泪才奇怪呢。 就算这个女儿是假的。 父亲拭去眼角的泪水,问道: 「……回来之前,你究竟都吃些什么?」 「回来之前——」接着亚鸟将青菜往口中送,咀嚼吞下之后回答:「我什么都没吃。」 昴咽下白饭,急忙补充道: 「也就是说,你不记得吃过什么了吧……爸爸,别问了,医生也说过不要强迫她回想起记忆。」然后瞪视亚鸟说:「因为你丧失记忆了嘛。」 「是啊是啊,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亚鸟也急忙说道: 「所以我根本不记得来这里之前的事情啊。」 父亲顿时露出丧气的表情回答: 「嗯……说得也是,对不起,这种事急不来的。我想总有一天,你会自然恢复记忆……」 「是啊、是啊。」昴心想绝不可能有那种事。 「总之人平安回来就好,知足常乐啊。」 「是啊、是啊。」真正的妹妹并没有平安归来。 昴仰望天花板,再看看发出滋滋声响的平底锅。期待阎罗王会从滋滋作响的锅底撬开鬼门关飞出,拔掉他谎话连篇的舌头……然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那我要说多少谎言都可以。 举起装有乌龙茶的杯子发难: 「总而言之,我们的亚鸟平安回来了,我们先为此祝贺吧。」 「好啊。」父亲应声。 「好耶——」亚鸟也配合回答。 配合本日不知第几次的干杯,昴一口气喝光乌龙茶。可是,不管怎么喝都喝不醉。这是当然的,不管颜色再怎么相像,乌龙茶毕竟不是威士忌。「就算外表维妙维肖,赝品还是无法让人喝醉的。」昴看着愉快交谈的父亲与亚鸟,一边心想:如果真正的亚鸟还活着——她不一定发生了危险,只是总给人这种感觉——而且健健康康的回到这里,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知会说什么?倘若真正的亚鸟看到虚伪的亚鸟在属于自己的场所和父亲幸福地谈天说地,那她会怎么想呢? 昴开始冷笑。 各位先生小姐,你们看到了吗?这就是此一男子——堂岛昴的绝技。他不但将妹妹从记忆中消除,甚至还将她从现实中抹杀了。「被外星人抓走的妹妹」再也不存在,因为堂岛亚鸟已经平安归来啦! 「昴大哥。」 昴望着亚鸟。 亚鸟微微一震。 「……有事吗?」 「啊,不,没什么——」 我的表情有那么可怕吗?真是不成熟,这件事又不是亚鸟的错。不过,尽管是自己强迫她的,听到她称呼自己为昴大哥仍不免觉得厌恶。万一真正的妹妹出人意表的回来,看到冒牌的自己亲热地称昴为「哥哥」,那她会作何感想呢——昴一想到这点,尽管可能性颇低,还是觉得坐立不安。所以他让亚鸟称呼他为「昴大哥」而不是「哥哥」。但即使如此,「大哥」这个名词也还是让他相当厌恶。 当然,这都只是他自作主张,亚鸟一点过错都没有。 ——亚鸟。 昴冷笑一声。 ——干脆老实告诉父亲,此亚鸟非彼亚鸟好了。 她只不过是一个…… ——貌似亚鸟的恶魔。 为了实现昴的心愿不惜将自己复制成亚鸟的姿态,道地道地的恶魔—— (这样一来,情况就会再度陷入一片混乱。) (然后告诉父亲,她带给你的只是一场空欢喜,你的女儿并没有回来,而且也不可能回来了。) 再一次看向父亲,他正为亚鸟「大啖蒟蒻条」的模样泛泪。那张满心欢喜的表情,让人觉得他在不知不觉中苍老了许多—— 昴笑了出来。 这种事怎么说得出口呢。 失去女儿这种事,一次就足够叫人敬谢不敏了啊—— ——没错。 昴的妹妹消失了。 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不,正确来说并不是「完全没有」。整桩事件的唯一目击者——昴虽然极力主张妹妹「是被外星人抓走的」,可是却没有人相信他。因此妹妹至今仍然下落不明,杳无音信。 「是被外星人抓走的。」 没有人知道那是真是假。 就连说话的本人也不知道。 因为他已经「完全」忘记当时的事了。 事件发生后八年——时光流逝让昴忘却了跟妹妹有关的记忆。不,不只是时光的流逝,他年幼的精神自然而然为了生存而适应现实,这种恒常作用让他将「妹妹被外星人抓走」这般对小孩来说负荷过重的记忆自脑海里消除。昴为了避免这样的记忆造成与周遭人群的不和,刻意将整桩事件以及在那之前的记忆舍弃。这也就是为什么昴会不记得自己有妹妹这回事,并丧失事件发生后纷乱接踵而至的一年里的记忆。 但是他可以想象。 父亲当时一定很难受吧? 因为父亲竟然不得不叫昴忘记自己的妹妹。 由于昴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双亲特地将会联想到亚鸟的所有物品都丢弃,并要昴「忘记妹妹」。他们的努力有了成果,时光流逝和精神上的作用让昴忘记了当时所有的记忆。可是,这也代表昴的双亲再也不能为妹妹的消失而悲伤—— 想起当时情景。 当父亲知道归来的亚鸟丧失记忆时,立刻拿出一张照片给她看。那张陈旧且褪色的照片是五岁的亚鸟穿着连身泳装、头戴草帽的模样。看到照片上的亚鸟害羞低头,昴不禁大感惊讶:「竟然留有这种东西!」 ……不对。 (就算嘴巴上说全部丢了……) (其实也还是有些东西留着啊。) 或许这也是理所当然吧。 照片有些破破烂烂,怎么看都称不上是受到妥善保存。相信父亲一定是好几次背着昴,在他就寝或外出时将照片拿出来怀念吧。昴想到那种情景,不由得摇了摇头。一把年记的大叔在半夜对五岁女童的泳装照看得入神,他可不愿意去想象这种事……对,半夜一个人看着消失女儿照片的心情,他是怎样都不愿意去想的…… 父亲让亚鸟看过照片,询问她有没有想起什么?并且十分详细的告诉亚鸟拍摄这张照片时的点点滴滴。但是亚鸟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不可能想得起来,因为「此亚鸟非彼亚鸟」啊。亚鸟当然回想不起记忆,而昴也无从想起。父亲的叙述让昴没有勇气继续正视照片,最后忍不住离开现场。他离开父亲身边,思考自己从双亲身上夺走了什么。父亲十分清楚拍摄那张照片时的情景,想必是曾经好几次看着照片回想往日时光吧。 昴舍弃的记忆—— 八年来,父亲却一直耿耿于怀—— 瞒着昴,不让昴知道。 (而我能对父亲说出真相吗?) (告诉他眼前的亚鸟是冒牌货。) (你已经从双亲身上夺走了为女儿失踪而悲伤的时间。现在却还要变本加厉,再度将好不容易得来的时间剥夺吗?) (——你政剥夺吗——?) ……当然办不到。 我是没办法剥夺的。 因此,昴只能将心中的种种纠葛伴随着白饭——只有白饭,没有肉——一同嚼烂,忍受这种天伦之乐。就在此时门钤响起,让他觉得彷佛是上天派来的救兵,不禁松了一口气。 「有人按电钤耶。」 昴制止正要站起身的亚鸟说道: 「没关系,我来应门。」 爽快地站起身,立刻前往玄关。是谁啊——会在这种时间造访的应该是「社长」或是洋平吧?不管是谁都好,总之只要能让我稍微离开父亲和冒牌妹妹亲热交谈的场合就好。这一定是上天的救助啊—— 叮咚。门钤再度作响—— 昴急忙跑向家门。 「来了来了,请问是哪位?」 打开门—— 『我是恶魔。』 「……恶魔。」 ——昴看到门外的巨大苍蝇,不禁露出戏谑的笑容。 ……我真傻。 上天怎么可能对我伸出援手呢? 因为我可是—— 恶魔的盟友啊。 2 「谢谢,我不需要。」 『你是在开玩笑吗?哈哈哈。』 覆满刚毛的节肢按住急忙要关上的大门,身高超过两公尺的巨大苍蝇威风凛凛地入侵堂岛家。他的身子完全进入玄关,「啪」地展开双翅,翅膀在空中震动。 『堂岛昴,初次见面,你好。』 声响——不是话语而是声响。四片高速振动的翅膀发出低沉的声音,声响在空中混合,成为确实的言词撼动昴的鼓膜。 「……啊,呃……」 『我是别西卜。是亚鸟的创造者……也是她的上司,请问你有听她提起过我吗?』 ——别西卜,那是创造亚鸟——堂岛亚鸟的复制品,将她送至昴身边的恶魔。他是利用名为魔法道具「智慧果实」达成人类的愿望,然后夺走他们的灵魂作为代价的恶魔,亦是一切事端的始作俑者。 「别西卜大人!」 从身后传来尖锐的叫声。 亚鸟如同子弹般飞过昴的身旁,抱住巨大苍蝇。 『哎呀——好久不见了,亚鸟。你过得好吗?』 「我很好!」 在神采奕奕的叫声背后,隐约可以听见!; 「你、你、你、你……」 是父亲错愕的声音。昴这时总算回过神,想尽办法亡羊补牢。 「别,别、别吓我嘛……『蝇田先生』,你还是这么爱开玩笑。」 昴一边刻意大声强调「蝇田先生」一词,以便让父亲也能听见,一边用几近喷出火花的眼神对苍蝇魔王示意好几次。 『蝇田?啊啊,这是亲爱的证明——也就是所谓的昵称吧?能被你这样称呼,我感到很荣幸……亚鸟,快住手。』 苍蝇魔王用四只手臂将一边亲热的喊着蝇田先生,一边爬到背后(那是臀部?还是尾巴?)拔弄体毛的亚鸟抱下来,重新面对父亲说道: 『你好,初次见面……你是堂岛翔先生吧?我是蝇田,承蒙你照顾我们亚鸟——』 他对依旧惊讶得哑口无言的父亲点点头,继续说道: 『我了解你的心情——你是对我一身赤裸的模样感到讶异吧。』 「赤、赤裸……」 苍蝇魔王的确没穿衣服。 『请原谅我的无礼。我心知肚明自己是多么没有规矩,但我这副模样如果穿衣服,不但会妨碍到呼吸——』 「嗡」地一声,翅膀震动得更加快速。 『……还会让我无法和人交谈。』 「……交谈?」 翅膀发出响亮的「嗡」一声,编织成字正腔圆的日语。 『那么,或许你会认为我只要别当苍蝇,转为人形现身就好。可是很抱歉,到了我这个阶级,自身的存在就会被要求具有一定的偶像特性和象征性,也就是必须建构出所谓的人物形象。这实在不是件简单的事——』 翅膀「嗡」地停止振动,右边翅膀表面浮现一个宛如结合英文与数字的符号——那大概是恶魔的印记。可是从反面看来,却是刻划精美的骷髅图案。 『……所以,请恕我必须用这副模样和你会面。』 「……啊,不会、不会,请别在意……」 昴的父亲急忙摇头否定。拍打自己脸颊说道: 「对不起,是我太失礼了……因为事出突然,我一时惊讶……啊啊——」彷佛突然想扭般的说道:「请进来坐坐。」 『谢谢,我无意久留,待在这里就好了。』 「请别这么说。」 这样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苍蝇魔王振动翅膀,浮上半空中—— 「呜哇!」 「这、这是怎么回事?」父亲错愕的盯着昴。 『怎么了吗?』 「没、没事,我们的家的地板如何?很不错吧?」 昴「咚、咚」地用脚踩踏地板。 「地板……喂,跟这没——」 『这个嘛……抱歉,我对地板并没有什么研究啊……』 「你可以试着走看看啊!」 『这样子啊。』 苍蝇魔王停止飘浮,向前迈步。昴松了一口气尾随在后,高兴的亚鸟和目瞪口呆的父亲也跟在他后面。 父亲一边在客厅安排席位,一边问道: 「请问……今天到此是有何贵干呢?」 『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刚好来看看亚鸟而已 。』 父亲微微瞇起眼睛。 「……不好意思,请问你跟小女是什么关系?」 「我跟你说喔!」亚鸟高声回答: 「这位大人就是创造我的人呢!」 「……什么?」 「原来如此!」昴也大声附和。 「他就是找出你的人啊!」 「找出……亚鸟的人?」 『用「找出」来形容颇有诗意啊。』 苍蝇魔王(大概是)腼腆地说道: 『是的,我寻获了她。在名为混沌的世界,号称永劫的旅途之中,我潜入叫做资讯的大海,翻过唤做时间的山脉与她邂逅。』 父亲欲言又止的看着苍蝇魔王,结果什么都没说出口。亚鸟在表面上是于某国家发现,透过舞原家经由正式程序带回。虽然听起来很夸张,昴的父亲却接受了。由于舞原家提出的条件是带回女儿之后不得过问此事,所以父亲在选择迎接女儿之后,就放弃了得知真相的权利——所以他并不清楚亚鸟被发现的详细经过。因此他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伸出手。 请求和对方握手。 「谢谢你……找回小女——」 『别这么说,令嫒同时也是我的女儿啊。』 苍蝇魔王以口器回握父亲的手,湿漉漉的触感让父亲脸上浮现复杂的神情,注视手所碰触到的口器部分。 「……话说回来,这具机器(注:原文为カテクリ,指别西卜的苍蝇口器)还真精致啊。」 苍蝇魔王点头附和: 『我最近也这么认为。这具人偶(注:原文为カテクリ。,机关人偶的简称。别西卜指自己创造出来的亚乌)的确十分精致啊。或许说穿了,我们都不过是这封闭世界内的一个小零件罢了……啊啊,命运就有如巧夺天工的时钟般精美啊。』 「……是啊。」 父亲看向昴,用眼神表示他觉得蝇田先生真是爱装模作样。 「……请问你在哪儿高就呢?」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工作——不过我的工作内容是收集人类的灵魂。』 昴从鼻孔喷出米饭。 「……呜哇,昴?」 『不要紧吧?』 昴在苍蝇魔王继续开口前…… 「灵魂——多么诗情画意的形容啊!」 刻意抢白,故作感叹的叫道: 「那份工作的确可以称之为收集灵魂呢!」 亚鸟歪过头问道: 「……本来就是收集灵魂啊?」 「呀~呵!」 昴用力抚弄亚鸟的头。苍蝇魔王用不可思议的表情(不过苍蝇的表情无从判断就是了)看着昴,继续说道: 『如果说灵魂这个词难懂的话……嗯,可以说是我在索求人类的可能性吧。』 昴再度叫喊: 「——形容得真是太巧妙啦!简直所有的合资企业都该以此为目标呢!」 ……父亲瞪视昴,用眼神示意要他别啰唆。然后再将视线转回苍蝇魔王身上说道: 「喔喔,是合资企业啊……虽然我不太懂,不过听起来像是极具创造性的工作呢。看到你这身模样……的确让人为科技的日新月异感到吃惊啊!」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事……我今天之所以会造访日炉理坂,其实就和这点有关。』 伸出口器——的下个瞬间,他拿出一本书。 「喔喔?」昴的父亲十分惊讶。 「——!」昴也很惊讶。 可是,昴并非和父亲同样为了书本突然从空中出现而讶异。因为亚鸟常做这种事,他已经司空见惯。昴会惊讶是因为他非常熟悉那本书,那正是亚鸟拿出「智能果实」的目录。 ——那本书现在应该在舞原家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昴,你这样会造成我的困扰。我不介意你利用科学调查「智慧果实」——但是这本书可不行,这么做违反契约。今后这本书只有亚鸟可以碰……当然,它还是可以照常使用,这点你不必担心。』 别西卜轻轻用书敲打亚鸟头部。一剎那间,书本消失无踪。 「——!」父亲再度倒抽一口气。 「!」昴回神过来喊叫: 「——好厉害!」 『……什么?』 「你刚刚是怎么办到的?啊,糟糕——」昴掌掴自己脸颊,接着说道:「我怎么可以询问魔术的谜底呢,太不上道啦!」 昴在内心吐槽自己为什么要如此装疯卖傻。别西卜不知是否听到了他的心声回答: 『你说……这叫魔术……吗?被人尊称为魔王的我,希望你至少称它叫魔法啊。』 「……魔王?」 「好可爱的名字!那是中文的『猫』(注:日文中魔王的读音为「maou」)对吧?」 啊啊,身子开始冒冷汗了—— 「猫?」 『我的确有各式各样的身分,不过——』 「魔法师也是你的其中一种身分吧?你的兴趣真是多采多姿啊。」 父亲附和昴的说法: 「刚刚的魔术的确很高明啊……」 『别这么说,这些只是家常便饭啊。不然我再多施展几招吧——』 「不行!」 昴大声疾呼,「啪」地拍了一下亚鸟的后背。企图转移焦点,绞尽脑汁思考其它话题。 「……总而言之,蝇田先生的意思是……要我们饱读诗书,用心熟记知识啦。亚鸟现在也为此开始就读小学了啊,对吧?」 「是国中!」 「……随便啦,小学比国中更轻松耶?」 「我想上的是国中!」 亚鸟鼓起腮帮子,别过头去。苍蝇魔王看到她的反应,瞇起眼睛(话是这么说,但在此不多加赘言),让翅膀发出「嗡」的声音,加强振动。 『哎呀,看来亚鸟备受疼爱呢,我也觉得很高兴。昴先生、翔先生,虽然亚鸟是刚诞生不久的悲情自动人偶,但还请你们往后多加照顾。』 「……恣洞仁藕?」父亲不解地说道。 「你怎么能这样说!」亚鸟更加使力鼓起腮帮子反驳: 「我有心啊!」 「这话是什么意——」 「爸,我想这就是『那个』啦,『那个』。」 「哪个?」 「那个……童话故事提过的啊?对,一个被木匠雕刻而成的木偶,为了追求人心展开冒险的故事——啊啊,皮诺丘是个坏孩子,只要一说谎鼻子就会变长,他还去学校上学,最后差点被鲸鱼吞下肚——」 「……昴,你怎么了?」 「……寿限无寿限无(注:日本落语或绕口令的有名桥段,意指长生不老),无限再生。」 『……无限再生?』 「对,无限再生,最后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昴也觉得自己语无伦次,丧气地趴在桌上。 「……昴大哥,你怎么了啊?」 「我哪知道,随便你们啦。」 一阵沉默。 「那么——」过了一会儿,父亲率先开口: 「如果不嫌弃,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用餐?」 『方便吗?那就麻烦你们了。』 「别客气、别客气。」 等一下…… 不由得有点悲从中来,我竟然要跟苍蝇一起吃饭——? 『哇,这些菜色……好像很美味啊。』 苍蝇开始清洁手脚,准备用餐—— 对昴来说,一顿刺激无比的晚餐即将揭幕。 3 当电话打来时,昴再度觉得那是上天派来的救兵。对,人类就是学不乖。即使知道会被背叛,却还是忍不住期盼。 昴飞也似地接起电话。 「你好!」 『……是我。』 「——啊啊。」 『我有事想跟你说。』省去打招呼的言词。 「我想也是。」 昴接连点头称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只有在有事需要联络时才会打电话。 「……我知道。你是要告诉我『书』消失的事吧?」 沉默。 「……咦?难道不是吗?」 『你现在方便跟我碰面吗?』 「……」 昴将视线转向餐桌——父亲与妹妹(的冒牌货)还有苍蝇(的冒牌货?)正和乐融融地谈天说地。 「……可以,我去。我现在就去。我哪里都愿意去!」 『……那我们在老地方碰面。』 挂断电话。昴拿起外套朝餐桌说道: 「我要出去一会儿。」 「你这家伙,竟然要弃妹妹的欢迎宴会于不顾啊。」 「没关系吧?已经连办三天了啊……对不起,无法亲自招待。」 『没关系,请别介意。』 在这种场合下,一般人不是应该会回答「我也该告辞了」吗?(如果没事了,就赶快给我滚回去!)然而昴的口气却毫不表露出内心想法,开朗地向苍蝇魔王行了个礼,快步走向玄关。内心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离开再说。 「跶跶跶」的脚步声传来。 「昴大哥!」 ……昴瞪视亚鸟。 「……呃,昴……先生……」 「没错,当我们独处时要这样叫,别忘啰。」 昴轻抚亚鸟的头,她高兴的神情不知为何让昴痛心。 「……要不然直接叫我昴也可以……总之两人独处时别那样叫。」 我明白了,两人独处的时候……亚鸟有点害羞的以手掌盖住脸颊。 「……等一下,你可别会错意喔?」 「我知道。不要紧,我会注意的……那个,今天——」 「……今天你就住这吧,明天放学后我来接你。」 昴并非与父亲同住。他在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公寓,亚鸟也预定要从那边通学。 「……好的。」 「……听好,你是丧失记忆的人,而且你和『他』的身分都不是恶魔,懂了吗?」 「我知道……你不用这么担心啦。」 亚鸟又鼓起腮帮子。 她真的了解我的意思吗? 话说回来,除非有破天荒的事发生,否则真相应该不可能被发现的。因为这件事实在太过违背常理,叫人难以置信。但尽管如此,昴还是再次叮咛: 「记好喔?绝对不可以露出羽翼,还有,别让他使用魔法。」 「好的。」 「……还有,回家时记得叫他别走窗户,要从玄关离开。」 「好的。」 「……再见。」 「请慢走,路上小心哦。」 竟然对我说请慢走啊…… 昴走在夜晚的道路上,时序虽是初夏,却仍有些寒冷。不知为何他感到些许依依不舍。 可是他还是决定忘却眷恋,前往舞原宅邸。 老地方——那指的是舞原家的土地上——更正确地说,指的是地下。从乍看平凡无奇的地方往下降,就可以抵达隐密的房间,这件事只有昴和舞原妹两人知道。 穿过狭窄的通路,用识别卡打开门。那是个相当阴冷的房间。昴感受着室内冰冷的牢气,一边穿上带来的外套,一边环顾四周。 一目了然。 依花尚未抵达此处。 在杀风景的室内右侧放有桌上型计算机,对面的左右墙壁则各设有直立三排、横放五排,左右加起来共计三十个的抽屉。抽屉里装的物品,正是这间房间寒冷的秘密。正面设有展示柜,但架上也仅有一罐喷漆寂寥的放在那儿。另一台「魔法相机」目前正在英国的研究所接受调查。 昴脱了鞋子,踏上铺在地板的垫布,然后躺了下来。 闭起眼睛。 在一片寂静中去感受—— 自己心脏怦通怦通跳动的声音。 不知不觉中,左手按住右臂。尽管在上一次事件里受的伤已经痊愈,但还是会原因不明地感到疼痛。疼痛感不时出现。 不可思议的是心脏怦通跳动的声音—— 竟然和疼痛同调。 (——这真的是心脏的声音吗?) ——听见门打开的声音。 少女的身影出现在室内。 「……你在睡觉吗?」 「嗯。」 「……在这里睡觉是会感冒的。」 除了昴以外唯一拥有这间房间钥匙的少女舞原依花,展开靠着墙的屏风,走到门前。在屏风挂上绘有明月的挂轴之后,放下手里提的热水壶,在昴身旁坐下。 传来「喀机喀机」的器具碰撞声。 热水壶注入热水的声音让昴坐起身,观看身穿和服的少女优美动作。首先在茶碗内注入热水,再将热水注入至茶釜,接着在茶壶内放入茶叶——今天冲泡的似乎不是抹茶——然后用茶杓自茶釜舀出热水,倒入茶壶,最后注入茶杯内。 和平常喝茶的手续一模一样。 依花也曾经用同样的手法为昴冲泡过一次咖啡,昴并不讨厌依花这一点。 昴一口、两口、三口喝下依花递出的茶。 「小姐您的动作真美啊!」 故意搞笑般地说道。可是—— 「谢谢。」依花脸上全无表情。 「……配茶的甜点呢?」 「我晚餐之后不进食。」 「……这样啊。」 昴失望的答道。 他再度喝了一口茶。 热茶温暖受寒的身体。 芬芳的茶香刺激嗅觉。虽然是热茶,其实温度适中,同时味道更加鲜明,苦中带甘的茶水润过舌头—— 「昴。」 「……什么事?」 昴急忙从茫然中回神,面对依花。依花从衣袖内拿出一封信封交给昴,转身背对他。 「嗯……这是什么?」 「亚鸟的入学文件。」 「喔,谢谢你。真是不好意嗯……咦,我拜托你办的是小学吧?」 「亚鸟在户籍上已经十三岁了,是国中生。而且小学在坡道下方,国中在坡道的中间位置——正好是高中隔壁。考虑到发生意外时的对应情况,理所当然该选择国中。」 「可是——」 「请你舍弃那种『不希望称呼自己哥哥的人待在身旁』的无聊感伤。」 「……那算是感伤吗?」 「不然就是自我陶醉吧。」 昴按住胸口,做出十分疼痛的模样。只不过背对他的依花应该看不见他的举动。 「这么做你能接受吧?」 「……是是。都照你的意思,绝不敢忤逆大小姐。」 面对昴讽刺的回答。 「……这样最好。」 转过身不显露表情的依花,其不带感情的语调响彻封闭的室内。 「因为你有必须达成的目的,那就是借用恶魔的力量,让往生的恋人冬月日奈复活。」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会让我害羞的啊。」 「为此,你需要舞原家,需要我的力量。你不能没有我——你欠我『人情』,所以 不能忤逆我。请你务必一直记住这一点。」 「那当然,大小姐你是怎么了?好像有点不高兴啊?」 「……我只是想再次确认这件事罢了。」 依花转过身。 面无表情。 左手按地,不再维持正座的姿势。她的身子微微朝昴倾斜,抬起头——闭上眼。 「……这么突然吗?」 沉默。 昴搔了一下耳垂。 (……不妙,是我挑衅到她了?) 轻轻吐气后再吸气。 (把握和潜水一样的要诀——) 昴静静将双手搭上依花的肩膀。以前曾有因为不好意思搂肩,只贴上嘴唇,结果身子垮下来酿成大祸的经验。当时他的牙齿撞上对方,使对方嘴唇受伤的无比糗态,今生今世永难忘怀。 ——对。 今天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静静地与少女接吻。 仅仅嘴唇相贴,有如孩子们之间的接吻。 这种接吻方式绝不算是恋人。 而这也意味着他们俩的关系。 血的味道在昴的口里扩散——并非真的鲜血,只是曾经尝过的强烈接吻触感于脑内重现——他一边品尝这股滋味,一边在内心自嘲:我身边净是这种荒唐事。虚假的妹妹、虚假的苍蝇、虚假的恋人?还有虚假的吻。昴在神奇世界的正中央,继续接吻……当然,说实话这种柔软的触感相当美妙,十分地美妙。 ……但享受的前提必须是没有血的味道。 4 昴觉得今天的接吻时间比平常还长,可是他不能自己抽身。始于昴,终于依花——这件事他们心照不宣。 带有鲜血滋味的接吻还在继续。 (今天这个吻……还真长啊。) 昴已经习惯接吻,但对于时间长度倒没有耐性。当昴一想到依花会满足于这种孩子般的接吻到什么时候?就有种不像男人该有的恐惧感涌上心头。这种事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这种事到底—— ……接吻总算结束了。 分开嘴唇之后,依花若无其事般的缩回头——但仍旧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看着昴。她面无表情,却显得有几分紧张。依花总是予人庄重严肃的氛围。而她的眼神,总让人看起来觉得像是放弃了什么。似乎只要有一点差错,就会被她如同人偶般的冰冷眼神射穿,昴不禁别过视线,「咕」地咽下一口口水,因为他发觉事有蹊跷。这么说起来——依花要求接吻虽然已经屡见不鲜,但平常都是在离别时才会这么做。今天还是头一遭在一开始就接吻,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昴开始紧张,心脏激烈地跳动。他觉得依花好像听见了他急促的心跳声,而让她听见心跳声应该不是一件好事。 「咳咳!」昴故意干咳。 「那我差不多该告辞了。」 站起身。 「……事情还没结束。」 「别这样,能和大小姐接吻就让我心满意足了啊,剩下的我不敢奢求。」 「……就算你觉得满足,我要办的事也还没办完。」 「哇——打击真大。」 昴将双拳移到嘴唇下方,故作可爱模样。他泪眼汪汪地看着依花问道: 「你的意思是,世上还有比跟我接吻更重要的事吗?」 「……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紧张? ……昴搔了搔头,重新坐下面对依花。一本正经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笑着说: 「小花,如果没有特别含意的话,接吻这件事——可以留到最后,也就是……等到我们要分开的时候再做好吗?」 「……啊?」 「没有啦,我再怎么样也是个男人啊,而且小花又很可爱,如果接吻之后还共处一室,我就会想东想西的……老实说,会觉得很尴尬。」 「……为什么?」 昴故意干咳回答: 「说真的,我很怕你会对我图谋不轨。」 「当然,如果小花坚持,那我也不会拒绝。毕竟我今后还是需要金钱与权力——也就是你的帮助,再说其实我对那档事也有兴趣。听说那做起来非常舒服……可是那样一来,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会瓦解。从四月开始,至今一个月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关系,会确实因为那件事而破坏掉。」 「……那对你来说,有什么不方便吗?」 ——昴叹了一口气: 「没有任何不方便。反正我们本来就是『那种关系』。但是请你想想,你刚才对我说让亚鸟上国中比上小学来得妥当,那请你用相同的逻辑来思考这件事。因为一时意乱情迷而采取的行动,今后能对我们带来多少帮助……啊——」 昴「啊!」的一声,表露出惊讶的模样。 虽然不明显,但那个冷漠的依花竟然露出了微笑。 「……堂岛昴,你之所以会受女性欢迎,我想就是因为你这种个性使然吧。」 「什么?」这个人在胡说什么?「……不,我想是因为我长得不错吧。」 「你对女性没有什么非分之想……虽然并非完全没有,但是很少。那是你的优点,同时也是缺点。」 「那可真糟啊。」 「冬月说过——说穿了,对『现在』的你来说,女性都只不过是『妹妹』罢了。你会在无意识中将女性视为『妹妹』看待——也就是那位『当时』你无法守护的『妹妹』。所以你从亚鸟出现之前,就一直在寻找虚伪不实的……」 「住口。」 ——依花闭口不语。 昴站起身。 「我承认你很幽默。但是我要回去了……我不想听你说我已经遗忘的妹妹的事。」 「……我竟然忘了。冬月说过——提起这件事会让你愤怒。昴,对不起,请你坐下。」 「……」 「你刚刚说的话也伤到我了。」 昴搔了搔头,席地而坐。伤到依花?他一边思考着她是哪里受伤,一边问道: 「突然讲这些……你到底有什么事?」 「……昴,你不忘记的那桩案件,确实成为了你的力量。得不到任何人信任的经验,反而教导你——真实就是最有效的武器。这是相当难能可贵的财产。」 「……」 「……昴,这或许和每个人的观念有关,但我个人认为,那对恶魔的确是最有效的武器。所以你才……不——」 啊啊…… 当昴察觉到的时候,依花已经回复原本冷漠无情的模样。面无表情地对昴说: 「你看起来如坐针毡,所以我们就尽快将事情处理完吧。我今天叫你过来是为了四件事。首先是刚刚交给你的亚鸟的国中入学文件。再来是这个——」 她从刚刚拿出入学文件的衣袖内,再拿出一封信封交给昴。 「这是?」 「前阵子你住院时做的全身健康检查结果,请你务必过目。」 「……有什么不妥吗?」 「……我只能说,请你今后不要再受伤了。」 「呜哇,你这句话会吓得我胃穿孔耶。」 「还有——」 又多拿出一个信封。到底衣袖内有几封信封呢? 「这是什么?」 「这里面统整了分析前两次事件中得到的『智慧果实』后,我方应对小组所建立的部分假说内容。假说名称是『王国』。」 「……王国?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结论如下——世上没有无法克服的『智慧果实』——不,应该说『智慧果实』是以被克服为前提而创造的。」 「……?那当然啊,因为『智慧果实』是恶魔用来收集灵魂的道具——」 「我不是指从恶魔的角度来看。虽然还不能断言,不过『智慧果实』大概是……」 「是……什么?」 「总而言之——」依花转移话题。 「当然这都还仅限于我们的猜测。目前案例只有两起,理应还需要更多的案例左证。可是,这个事实可以成为你的『武器』。只要不忘记这件事,你的战斗应该会轻松不少。请记住,不管拥有何种能力的『智慧果实』,都是可以克服的。」 「等,等一下啦,首先——」 「还有最后一件事——这也是今天最重要的事情。」 依花不顾昴的发言,将手伸进衣袖内。「天啊,还有信封吗?」昴一脸错愕,但是依花拿出来的东西更让他哑口无言。 「那是……」 「昴,我虽不完全赞成你刚刚的意见,但我同意某些部分。我们的确在这一个月来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所以,我觉得应该是时候进展到下一步了。」 「你说……什么?」 依花将两张不知何处的入场卷交给昴,面无表情说道: 「请你这个星期天去约会。」 ……啥? 昴一片空白的脑中,袭来更强大的冲击。 「不是和我,是和咲杳。」 ……约会? 「……你说的约会……就是那个……咦?」 ……跟咲杳? 脑海里浮现的是和依花长相相同,只有发型不一样的女孩。舞原咲杳——她是依花溺爱的双胞胎姊姊,日炉理坂首屈一指的天真烂漫公主…… 「咲杳是指那位咲杳?」 依花面无表情的点头回答:「是的。」 「我没有告诉咲杳这件事。请你先去约她,然后记得在约会时一定要和她接吻。在初次约会时献出初吻……那好像是咲杳的梦想。」 「等——」 等一下。 ——约会? ……跟咲杳? ——还要接吻? 昴无言以对。 ……这是什么意思? ——咲杳?要我跟那位什么都不知道的咲杳约会? 混乱在脑中起舞。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不、不用……更重要的是,请问我可以在这里睡觉吗?我好像……快昏倒了。」 「请随意。你要喝茶吗?」 「嗯,麻烦你……我要浓茶。」 昴躺了下来。在逐渐无力的状态下,尽可能整理一片混乱的思绪。 「简单来说,我要在本星期日和咲杳……不是小花,是和咲杳约会,对吗?」 「是的。」依花面不改色答道。 「然后,我还要跟她接吻……跟咲杳——」 「是的。我想你应该明白,只要你拒绝或是失败,我对你——对恶魔同盟的一切援助就会中止。未来你要一个人为事件善后,并独立维持这个『回忆冬月日奈的房间』,以及自己全权处理冬月复活后的大小事。」 「……」 「——不过,或许你真的有可能办到吧。」 怎么可能办得到啊? 「……话说在前头,我是认真的哦?」 昴心想:「……呜哇,这种威胁也太明日张胆了吧,你是恶魔吗?」所以他问道: 「你是恶魔吗?」 「……至少我没有隐瞒自己的本性。」 「我也很喜欢你这一点呢~」 「……」 「可是我讨厌你坏心的地方。」 「堂岛昴,被你讨厌会让我觉得很难受。」依花一本正经的说道:「所以请你加油,不要让我做出那种选择。昴,请你用拐骗冬月、我、真嶋、以及琪-妮的手腕,一并拐骗我姊姊。你是绝世的花花公子,一定可以马到成功。」 「很明显不是在夸奖我嘛。」 「……老实告诉你,昴,你对女孩子应该要有点分寸,还有,最好要学会习惯。老是这么幼稚,反而会让人离你而去的。」 「先逮住我这个花花公子,再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想当你的妹妹。」 「……你又要提那件事吗?」 「……不。」 依花再度将手伸进衣袖。这次她拿出相当厚重的信封。 「我准备了十万。这笔钱用来作为你约会的经费——余额就是报酬。」 「你以为我会收下这笔钱吗?」 「你不肯收吗?」 昴思索一会儿,回答: 「我不要。」 依花没有多说什么,收回信封。昴觉得有点可惜,可是,他不打算成为对方的宠物。 ……他只不过会听命行事罢了…… 5 离开前,依花像是突然想起似的说道: 「对了……昴,请把刚刚的文件还给我。」 「什么?文件?」 「我是说亚鸟的入学文件。」 依花说的话出入意表。 「……为什么?」 「我改变想法了。」依花毫无表情继续说:「决定尊重你的意愿,让亚鸟就读小学。」 「不用了。」昴急忙回答。 「让亚鸟读国中就好……这件事是我的错,我的确不该沉浸在感伤和自我陶醉之中。做事不能只靠一时的意乱情迷,必须要合乎事埋才对啊。」 「可是——」 「况且这是亚鸟本身期望的事,她曾跟我说过她想读国中。既然亚鸟想读国中,那我就该让她进入国中,当个国中生。」 「这样好吗?」 「……嗯。」 「那我也无可奈何……真可惜啊。」 当然,依花就算嘴上说可惜,脸上也还是一副扑克脸。 「我不知道你在可惜什么,但事情就是这样,拜托你啦。」 「那么明天学校见……请你明天一定要约咲杳,好吗?」 「我会的。」 两人道别。 昴漫步在返家路上。尽管他偶尔会因为想起刚刚的对话而喷饭,但大多时候都在为了明天的事烦恼。 「唉……」地叹了口气。 ……唉,为什么我的不幸—— 总是以这么扭曲的形式降临呢? 编号六六六 1 告知午休的铃声响了之后,箕利慧从椅子上起身,朝舞原咲杳的座位走去。 「咲杳,下课啰……」 原本趴在桌上睡觉的咲杳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对慧问道: 「好困喔……有事吗?」 「已经是午休时间了,你要吃午餐吗?」 「嗯。」 「那、那这样好了,我看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到屋顶用餐?」 咲杳缓缓坐起身子,慢条斯理地从挂在课桌旁的手提包内取出某样东西。 「啊啊……」 是猫耳朵。 咲杳将猫耳朵戴上,不客气的瞪着慧。 (……她果然生气了……) 「那个,你听我说嘛,我觉得……」 「慧,等一下……」 班长山本从慧身后抓住她的手制止道: 「别刺激戴上猫耳朵的咲杳啦。你不知道吗?那是她拿来提示周遭『我现在无法控制自己』的信号耶。」 「……这个我知道啦!」 对,箕利慧心知肚明。因为她的身分并不单单只是咲杳的同班同学,其实是侍奉舞原家的「黑衣」特务部队「第一线」的一分子,隶属于在学校担任护卫、谍报行动的「制服组」。(附带一提,校内每班各有一位「制服组」的成员潜入,所以三个学年总计十五位成员,不过咲杳不知道这件事。)因此,她对咲杳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也很清楚猫耳朵咲杳有多么可怖,但是—— 「咲杳,我想……」 「嘎——」咲杳发出低吼示威。 呜哇。 好像很有魄力。 「好啦好啦,别生气别生气,好不好?」 山本一边用手帕拭去咲杳口水的痕迹,一边出言安慰。咲杳露出幸福的神情,将脸凑上山本同学的小腹,磨蹭擦干口水。 「哇啊,竟然拿我擦口水——喂,你到底是为什么事情闹脾气啊?」 「因为啊、因为啊——」瞪视慧。「朝会前她说屋顶的风水好(注:原文フウスイ)就叫我去屋顶第一节下课说方位好就叫我去屋顶第二节下课又说风水好(注:原文フェンスウ,为中文念法之外来语拼音,和前述风水同义)叫我去屋顶第三节下课说龙脉好也叫我去屋顶耶?可是去了好几次,我根本没碰上任何好事啊!」 山本看向慧。 慧刻意转开视线。 咲杳继续说道: 「而且我听说风水、方位、还有龙脉的意思根本一模一样!说来说去,小慧是在欺骗我嘛!」 慧全身颤栗答道: 「你……你怎么知道?」 「是鸭音木同学告诉我的。」 鸭音木——!慧瞪视坐在后方读书的少女,可是鸭音木却只是哼了一声,没有多做回应。取而代之的是从她后方传来:「既然意思都一样,那我想应该不算欺骗吧……」的细语,但因为太过小声,所以只有鸭音木听见这番话。 咲杳如同使性子般的紧抱山本,说道: 「所以我不想再听她的话了!」 「……乖、乖。」 ……既然都去了四次,那么再去一次也没关系吧?山本心想,一边轻抚咲杳,低声对慧问道: 「为什么你这么想让她去屋顶啊?」 「因为……」 慧在心中道歉:啊啊!依花大小姐对不起,我又要让你当黑脸了。然后—— 「是依花同学要我这么做的……」 「……原来如此。」 山本点头表示认同。舞原依花挟势弄权和溺爱姊姊的事迹,在校内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就是这样。那个人真烦,没必要每节下课都叫姊姊去见她吧……呃,虽然咲杳的确令人担心就是了。」 「……哈哈。」 「但是,总而言之现在不行啦。戴上猫耳朵的咲杳是讲不听的,你还是死心吧……之后我会陪你去向依花同学道歉的。」 慧无奈的望向咲杳。咲杳「呼——」地吐一口气。唉,她真的很生气——慧沮丧地想,但是更残酷的打击又传达了过来。 「我最讨厌小慧了啦!」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几乎可以听见如此强烈的惨叫,慧猛然向后仰。对侍奉舞原姊妹,特别是自幼就与她们寝食与共的「第一线」成员来说,没有比被她们姊妹讨厌更难受的事。尽管当事人咲杳的个性向来大而化之,大概隔天就会原谅(遗忘)此事,对她来说被怒骂「讨厌!」还是相当难受。慧踉踉舱呛地瘫坐在桌子上,心想:啊啊,不但因为无法达成命令而让依花大小姐失望,还被咲杳大小姐讨厌了。 这都是因为…… 这都是因为——! 「啥?」 张开大口正准备享用炒面面包的叶切洋平,突然从侧面被赏了一巴掌。他呆呆地看着掌掴过来的方向——从手上被打飞的炒面面包正「咻」地画出差丽的弧线,逐渐消失在窗户的另一端。洋平茫然观望着这个景象。 「搞、搞……」 「搞什么啊?」洋平转头,看到女同学泪眼盈眶的模样,让他更加错愕……这家伙是谁啊?为什么打我一巴掌之后还要哭呢?女同学——箕利慧眼眶含着泪水,一边甩动有点疼痛的右手,一边瞪着洋平破口大骂: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啦——!」 要是你的老大肯直接约咲杳大小姐,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啊!为他创造了四次机会,为什么他就是不肯开口啊?笨蛋!慧在内心吶喊不合理(可是慧并不这么认为)的怨言,抬起手准备挥出第二击。但同时参加神团和拳击社,明年就要成为职业选手的叶切洋平,除非是被攻其不备,不然绝不可能闪躲不了一般女性的攻击。「嘶」一声,洋平流畅地用摇摆(注:sway,指拳击中的闪躲技巧)躲过攻击,箕利慧则因为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前扑倒,又气又窘的状况让她情绪失控,大声哭了出来。 洋平目瞪口呆。 「……喂。」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等一下,这样不就好像是我伤害到她了吗?冷静一点好不好?洋平心想,同时说道: 「……不准哭。」 看到这场骚动—— 「啊——!」 「你这家伙在干什么啊!」 女同学们一拥而上。 「慧,不要紧吧?」「你怎么可以把人家弄哭呢!」「真差劲!」「你被他打了吗?」「你动手打人啊?」「呜哇,亏你还是拳击社的耶?」「真差劲!」「野蛮人!」 等一下~~~~~! 是我不对吗?是我的错吗?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洋平在宛若「猿山群猴英雄会」(注:猿山位在伊豆半岛中央附近的山脉,据说古时有大批猿猴居住)的喧哗声中,极力试着解释。你们先听我解释,给我说明的机会。他这么想,但嘴上却说: 「——少啰唆。」 「哇,你什么意思啊!」「气死人了!」「烂人!」「你快跟箕利道歉啦!」「对啊!快道歉!」「快跟慧道歉!」「快道歉!」「快道歉!」「快道歉!」「快道歉!」——不约而同开始的「快道歉」大合唱,让洋平几乎要昏倒。洋平自幼就跟着堂岛昴行动,经常看到女孩子们夸奖昴可爱并且对其示好。也很清楚这些女孩子们隐藏在笑容之下——于昴面前装出乖乖牌模样,可是在洋平面前就露出恐怖本性的双重个性。因此他十分了解女性的恐怖和眼前的情况。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和谁对谁错没有关系 。问题早已从「对/错」发展为「道歉/不道歉」的阶段。昴曾说洋平「不懂女人心」(洋平并不否认),但是对洋平来说,昴才是真正不懂女人。她们并没有外表上那么讨人爱,她们是真正的恶魔,真正的怪物…… 但即使如此—— (我没有错!) 也不打算屈服。 然而,或许这就是他「不懂女人心」的地方。 洋平「呼」地吐口气,重新绑好丁字裤。(当然他并非真的身穿丁字裤,只是在意识上这么做。呃,我想大家都明白,不过因为他太适合穿丁字裤了,故还是特此声明。)用锐利的眼神瞪视女同学们,心想:「我没有错,是这家伙擅自掌掴我然后哭泣的,真正的被害者是我耶!将我的炒面面包还来!」可是因为不擅言词,他脱口而出的竟是: 「……我不道歉!」 「————————————————————————————————!」 教室内立刻展开一场规模不输给「丛林动物们的反政治集会」的大吵大闹。「快道歉!」「真差劲!」「野蛮人!」讲义气的(也可说是爱凑热闹)男同学们立刻挺身而出为洋平助阵(也可说是火上加油),日后被称为第二次「我们的七十分钟」大战的凄惨事件就此揭幕。总之教室内吵翻天,而且因为班长山本大喊:「各位同学,请注意看黑板!」导致没有任何人听见「……小慧,咲杳走掉了喔……」这句低语——不对,只有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会漏听她说话的鸭音木听到了,鸭音木答道: 「别管她。更重要的是,午餐——」 ——因此,咲杳拿着便当,独自移动到走廊。她打算在鞋柜那边享用便当。因为咲杳认为「屋顶」的相反就是「地下室」,可是日炉理坂高中没有地下室(其实有,不过咲杳不知情,一般学生也都不晓得),所以觉得「鞋柜」附近应该是最能代表「屋顶」的相反之处。咲杳对慧和屋顶的愤慨,已经到了让她不惜在臭味四溢的鞋柜旁用餐的地步。可是,才不过走了三步,她就忘了这档事。 仰望窗外的蓝天。 圭…… 真是好天气呢。 像这种好天气,在屋顶吃便当一定很美味,没错! 光是想象就觉得很幸福的咲杳,晃了晃头上最近特别中意的虎斑猫耳朵,一边哼着歌并忘记刚刚的不快,前往屋顶。 2 「你这个人——」 舞原依花说出本日第三度重复的台词。 「——你这个人为什么那么不干脆啊?平常的堂岛昴到底到哪里去了?」 「太好了。」昴松了口气。 「我还担心你会生气呢,看来没有。」 始终带着扑克脸的少女顿时陷入沉默,但不一会儿又继续用听来不像在生气的声音冷冷地说: 「平常总是毫不犹豫对女性说出不必要语词的你,为什么今天就无法对咲杳做出同样的事呢?」 「早上我身体不舒服啊。因为亚鸟不在家,我睡到快迟到才起床。我有低血压啊。」 依花面无表情,但正因为这样,她的视线和冷淡的语调才更显得恐怖。 「……所以你第一次只能和咲杳打招呼,其它话都说不出口?」 「嗯。」 「那为什么你又错失第二次的机会,在咲杳面前一句话都不说呢?」 「早上我赶时间没有刷牙,怕有口臭。」 「……第三次,你一看到咲杳就逃走又是为什么?」 「早上我没上厕所,一时憋不住。」 「那么,你刚刚为什么一开始就躲起来?」 「我猛然想起早上因为太赶了,忘记洗脸。这种脏脸怎么能见人呢?」 「……」 「别、别担心啦。」昴害怕玩笑开过头,急忙补充说道:「这次我一定会约她的,等呋杳一来我就开口……唔——」 无情的视线射穿昴。 依花秀出手机说: 「咲杳不会再来这里了。刚刚部下跟我联络过,她已经进入了悍猫模式。」 「……这样啊。」 昴环顾屋顶。平常的午休时间,总会有几位学生在此休憩,今天却空无一人。现在屋顶受到依花部下的封锁,刻意让昴方便约咲杳,只不过这都成了白忙一场。 天气很好。 ——凉爽的风让人心旷神怡。 「昴。」 昴回过神,望着依花。 「……啊,什么事?」 「你应该有和冬月约会过吧?」 「嗯。」 「当时你是怎么约她的?」 「都是她主动约我的。」 「……这样啊。」 沉默。 过了一会儿,依花说: 「……要向对方提出邀约时,不管是谁都会有所恐惧。」 「咦?」 「首先会担心对方是否肯接受?以及自己能否满足对方?」 「但是你和咲杳没有任何问题。她一定不会拒绝你,而且只要能和你共度一日,应该就会十分满足……因为咲杳喜欢你啊。」 「再说,你们要去的游乐园完全符合咲杳的兴趣,你不必做任何计划,只要带咲杳前往,然后让她去玩就好了。之后就算有什么差错,一但你和她接吻,不管什么错误她都会一笔勾销。咲杳一定会幸福地返家……至于接吻,就像平常跟我做的那样就够了。你什么都不用准备,只要照我拜托你的邀约咲杳、和她接吻即可——听完这些,你还是会害怕吗?」 昴噘起下唇。 「我从一开始就不害怕。」 「那就请你去约咲杳,愈快愈好。」 「什么时候邀约都可以吧?距离星期日还有两天啊。」 「早一点约——那么等待的时间也会让她很高兴……虽然这只是按照常理推断。」 昴仰望天空。 天空一片蔚蓝。天气很好,风也很凉爽,清新的空气让他觉得诞生于乡下真好。昴环顾四周,再次确认屋顶只有两人独处,接着将视线朝向遥远的天际说道: 「我可以说些很不要脸的话吗?」 「明说。」 「我……喜欢日奈。就算死了也还是喜欢,这话听起来很危险,但我就是喜欢她。」 「……所以你没办法跟咲杳约会吗?」 「怎么可能——」昴冷笑:「你以为我跟你接吻多少次了?」 「……」 「现在我根本不在乎那种事……只要能让日奈复活,我什么都肯做。就算会因此被日奈讨厌也在所不惜……当然,约会也不成问题。」 「既然如此——」 「可是,你……还有咲杳能接受吗?姑且不论你的情况,我这样做等于是欺骗咲杳。她会以为我真心喜欢她,永远都不知道真相……你真的觉得那样好吗?」 「无所谓。」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但是——」 「我应该以前就说过了。就算那是欺骗,只要对咲杳来说是永恒,那就没关系。」 「你以为……你以为扯这种谎,深爱的咲杳就真的会幸福吗?」 「会的。」依花再一次毫不犹豫的回答。 「哪有这回事!」 「昴,眼前你父亲不就很幸福吗?」 面对陷入沉默的昴,依花随即补充道: 「对他来说,在女儿永远回不来的状况下死去;和相信女儿回家、并在不明白那是谎言的状况下死去——到底哪一种情形比较幸福呢?」 昴……无言以对。 依花 继续说: 「……世界是存在『反面』的。只要有人幸福,就一定会牺牲掉另一个人。你相信有真正的幸福,是因为『反面』努力让你察觉不到那是一场谎言。正因为有某个人在『反面』付出,所以这世界才能显得美好——欺骗?扯谎?就算真是如此,只要能够永久欺瞒下去,就和真实没有两样。 昴,只要有你在『反面』圆谎,你的父亲就会一直以为女儿是真的回家了。还是,你想要告诉你父亲真相呢?不惜摧毁父亲的幸福,也要告诉他那是一场骗局?然后,你当真勇敢说你父亲现在并不幸福,而且那是一种错误吗?」 ——不,我不敢说。 也不可能敢说。 但即使如此——昴还是勉强提出反驳: 「但是,或许还有希望啊。说不定亚鸟她有一天会……所以还是不应该这样……」 「……你说得对,的确有这种可能。」 依花点头附和昴,她面无表情地说: 「只要有一丝可能性存在,我的行为就是错的。可是——」 她依旧是一副冷淡的模样望向昴,接着又说: 「——你真的相信亚鸟总有一天会回来吗?你真的能够去相信这种事吗?」 「……」 「我无法相信。也不认为你总有一天会真心爱上咲杳。还有……」 依花似乎露出悲伤的笑容,是昴会错意吗? 「我也不认为你有一天会真心爱上我——无法相信那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所以跟那种细微的可能性比起来,我情愿选择虚伪不实的谎言。」 轻柔的风吹动她的头发。 「……我现在很幸福。」 舞原依花露出微笑。 「……最起码,你现在肯跟我接吻……」 3 日炉理坂初夏冷特有的冽强风「咻」地吹来,却无法分开重叠在一块的两人身影。融合为一的影子待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彷佛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宛若自千年前就维持现状至今,在温和的日光下,映照出本来一分为二的影子如今结合成一个形体的瞬间。和寓言故事「北风与太阳」的情况非常相像,冷冽的强风让两个影子结合得更加紧密,事到如今能够分开他们的,只有从远处传来「咲~是咲杳~的~咲~」(注:原文さ~はサ~の~サ~,此为日本童谣doremi之歌,咲杳将歌词改为自己的名字吟唱)的歌声。起初,两个影子并没有察觉到歌声,过了一会儿「杳~是咲杳~的~杳~」的声音让他们猛然回神,两个影子顿时僵住。接着,移动的事物继续移动,静止的事物也依旧静止——「惯性定律」可套用于万物。不管是谁,都不可能突然使出全力行动。两人维持僵直的模样,从门的另一头传来「拉~是~」的歌声。 但是—— 「拉~是~」到此,歌声暂停。 一阵沉默。 ……一会儿之后—— 「拉~是拉顿的拉~」(注:rodan,指日本东宝电影公司的著名大怪兽「拉顿」) 咲杳打开屋顶的门,瞠目问道: 「……咦?是昴跟小花耶……你们在做什么啊?」 「……你觉得我们看起来像是在做什么?」 「……看起来好像是小花在对昴施展舞原岩流『姑获鸟』耶。」 「……那么,应该就是如此吧。」 依花坐在平躺于地面的昴肚子上,一边看着手机屏幕—— (箕利慧在搞什么啊……) 一边顺从的点头。 「……既然看起来是那样,那我想事实应该也如你所说。」 「快给我下来!」昴呻吟道:「很重……喂、等一下,我不是在说笑,真的很重耶!」 依花的身体变得愈来愈沉重。 咲杳不知为何,很威风的说: 「那不是单纯体重变重,而是在施力喔。」 「就是因为给自己找这种借口,所以才永远瘦不下来啦!唔、唔哇?等一下等一下!」 依花的身体变得更重了。 「这叫做『姑获鸟』,是自古流传改变重心的技巧……吓到你了吗?」 「正啊是啊,好厉害好厉害,所以拜托你饶过我好不好……我快死啦!」 「一点都不厉害!」咲杳像是生气般的说道。 「小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练舞了耶!是我比较厉害啦!昴,我跟你说喔……」她压低声音:「将手指伸进她屁股的洞里,就会因为丹田气机(注:为人体气化机理,推动宇宙自然的能量总称)不足而松懈,你就能逃出来啦。」 「真的吗?」 「……咲杳,不要说那么不文雅……」 依花劝阻的话说到一半停下。 昴也吓了一跳。 ——咲杳的表情变得不带一丝情感。 面无表情的神色和毫无任何感情的黯淡眼神,果然就和孪生妹妹依花颇为相像——不对,平常不苟言笑的依花偶尔露出笑容就相当让人惊讶,而平时生动活泼的咲杳所表现的冷漠,比依花更令人震惊。咲杳头戴的猫耳朵无法为她衬托出任何亲切感,露出比人偶更像无机质的神情,问道: 「……昴,你是不是欺负依花?」 「……我没有被欺负。」 依花站起身,让昴获得解脱。 「我施展『姑获鸟』并不是因为受到欺负……姊姊。」 「可是你胸部剧烈起伏耶。」 「那是因为……」 「因为我拥抱她了啊。」 昴接着依花的话说道。 「听说女孩子只要一被拥抱,就会脸红心跳呢。」 咲杳用充满疑问的眼神向昴征询: 「拥抱依花?」 「是啊。我突然拥抱她,然后就被摔了出去,被那招叫……古惑鸟?压倒在地。这个国家的女孩怎么这么暴力啊……」 突然抱住依花,然后被摔出去。这部分并非谎言。而昴现在正在盘算该如何回答:「为什么你要做那种事呢?」这个有可能被提及的疑问。到底什么样的答案才能尽量自然,而且又「符合事实」呢?不过话说回来,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拥抱依花。严格说来,他的动机大概只能说是受到气氛感染。总之就是很想抱住她,然后当他回过神时,自己已经行动了。当然,这不能告诉咲杳。她曾经表白说喜欢昴,所以这件事不能让她知道。 ……那么,到底该怎么回答? 但是咲杳却出人意表的说: 「喔,原来如此啊。」 咲杳接受昴的答案,没有再追问。脸上的表情找同情感——重新露出笑容。活泼地摆动猫耳朵,微笑说: 「是我搞错了。因为我欺负小花时,她说她每次都会心跳不已呢。」 「……请不要欺负我。」 昴一边看向面无表情答话的依花,一边突然想到:为什么咲杳可以察觉依花的状态呢?姑且不论其它人,至少昴从外观上完全看不出依花的变化。而且她刚刚的表情,恐怖到会让人起鸡皮疙瘩。昴是头一次看到那样的咲杳——还有,「古惑鸟」又是什么啊?为什么依花会那种武技?昴再度朝咲杳看去,打算循序发问,可是看到她的模样却又愣住了。 咲杳伸出双手,抬起头看着昴。 然后说: 「嗯。」 「嗯……指的是什么意思?」 「我也要。」 咲杳的表情显得理所当然。 「……你的意思是,你也要将我摔出去,然后使用那招『古惑鸟』压住我吗?」 「不是啦, 我只是要拥抱。」 嗯——咲杳作势敦促昴。 昴不知所以然地窥探站在咲杳背后的依花反应,依花点头响应。接着昴面向咲杳,她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仰望着昴,表露出对昴的爱慕之情。这对眼眸不了解昴真正的心情——也不知道他是恶魔的盟友。 「……嗯,那我就失礼了。」 搔了搔头。 装模作样的用力挥动双手,轻轻抱住咲杳。 昴和差不多年纪的一般高中生比起来,比较不抗拒触碰异性。他可以面不改色地触摸异性,或是玩弄她们的头发、拥抱她们。所以小鸟游总是对他说:「你总有一天会被控告性骚扰的啦,话说回来,快换我抱。」而昴也不客气地回答:「你没资格说我,快分我一杯羹啦。」然而他现在却不知为何对拥抱咲杳有所抗拒。 不过昴还是用力抱紧她。 与妹妹依花相同的洗发精香味,还有比妹妹更明显一些的汗味扑鼻而来。 听到咲杳说: 「……真的耶,被抱住会让人脸红心跳。」 昴看着依花。她用眼神示意,要昴现在立刻约咲杳,可是昴却瞇起眼睛回望依花。他不明白依花的想法,却很了解自己的心情。现在不行,绝对无法开口邀约。对正被心上人拥抱,心跳不已的女孩提出约会请求——虽然不知道世问想法如何——可是昴绝对说不出这种乘人之危的话。 ……我不想在依花面前约咲杳…… 两人(正确来说是昴)拥抱的时间大约是四十秒出头,维持到箕利慧打开屋顶的门为止。(附带一提,她们班上的纷争还在持续。)箕利慧先向昴投以冷漠的视线,接着确认吠杳平安无事而松了一口气,不过看到依花之后,脸色顿时一阵惨白。后来,她们四个人一同吃午餐,箕利慧在这段期间内不断向依花强调自己有多么敬爱舞原姊妹。托慧的福,昴不必刻意开口聊天。 让他有足够的余裕专心思考。 4 传来怦通的心跳声。 (这真的是心脏跳动的声音吗——) 昴和日奈走在雨中,合撑一把雨伞。那是在回家途中,自国中走下斜坡,经过小学来到商店街口时,忘记带伞的昴刚好碰上大雨,便请日奈和他共撑。 ——当然,拿伞的人是昴。 哗啦啦的雨声,用雨滴根本不足以形容的雨势。如同水柱般的雨水子弹即使打到雨伞也不会弹开,而是像瀑布一般倾泻落下。伞面不大,就算两人靠紧肩膀,也无法完全进入遮蔽范围。因此昴的左肩,不对,应该说是左半身已经湿透了。 (……可恶。) 不过,昴现在的不满并不是因为大雨。真正让昴焦躁到叫骂可恶的原因,来自于他和日奈的排列位置。可恶!昴在内心咒骂自己的粗心大意。为什么会一时疏忽让日奈走在靠车道的外侧呢?这样一来,要是有车驶过,日奈就会被溅得一身湿啊。日炉理坂的雨势一直很强。自古以来,对四面临山而且没有河川的日炉理坂来说,雨水正是所谓的「天降甘霖」。可是目前的昴认为这般豪雨只不过是一种灾害。更何况他现在还是和心上人一起迈向归途。昴在内心怒骂政府:为什么这条步道这么狭窄啊?这种设计应该违反了某种基本立法吧?日奈旁边的车道因为柏油路的排水效果之差,形成了大片积水,正等着车辆驶过。虽然现在似乎没有车辆会经过,可是一旦发生,积水就会溅起巨大的水花袭击日奈。昴愤恨自己所站的位置,希望能立刻跟日奈调换。 话说回来,想换位置直接开口就好啦。 然而…… 昴却无法做到这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并非讨厌被雨淋湿,反正他已经有半身湿透了。既然都淋湿了一半,那么就算全身湿透也没什么差别。既然如此,他之所以不敢和日奈换位置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他不想让日奈发现—— ……发现什么? 比方说,为了帮日奈撑伞,不惜让自己半身湿透;为了不让日奈被水花溅到,特地和她交换位置。他是这么的担心日奈,跟自己比起来,更害怕日奈淋湿。 还有—— ……他伯被人发现,自己是这样的深爱日奈。 这份心意绝对不想被日奈察觉,昴害怕让日奈得知他的爱意。也害怕日奈在知道此事之后,会有某种改变。更畏惧一切会就此划上句点。 他希望可以一直和日奈像这样相处下去。 走到商店街的街角,昴下定决心。再往前走就是闹区,不可能没有车子经过。他说什么都不能让日奈被水花溅到,于是决定佯装有东西没拿,从雨伞下离开。在此和她告别吧,如此一来日奈就可以独自使用雨伞。 就当昴下定决心要离开的瞬间—— 「堂岛同学。」日奈说道。 「……什么事?」 「我想去书店逛逛,你可以陪我吗?」 指向车道的对面店家。 「……嗯。」 昴一边点头,一边快速思考接下来的行动顺序。穿过这个斑马线,两人的位置会变成那样,然后我的位置……好!昴不禁握拳。只要走过这里,昴不需要特别和日奈交换,位置就会自然而然地变成靠车道的外侧。 很好! ……为什么我没有早点想到这一招呢? 「你不介意吧?」 「什么?」呆呆的望着日奈,急忙点头回应: 「啊啊,好啊。没关系。」 「嗯。」 日奈用浓眉下的大眼睛看着昴,说道: 「……对不起喔。」 像是困扰,又像是在笑的表情,让人不禁怦然心跳。 心脏怦咚作响。 「不、不用在意啦。」 昴隐瞒心跳加速的事实点头回答。 「只不过是去书店逛逛而已嘛。」 日奈露出微笑,两人一起穿过斑马线,于是他不需要刻意放弃雨伞。昴先送日奈回家,再向她借伞走回家里。接着直到就寝为止,不,直到躺上床也都还睡不着,昴一直思考日奈当时的表情,以及那句「对不起喔」。他思索那句话的意涵,还有隐藏在那张表情背后无法看见的情感…… 然后昴下定决心—— 在一个月后的国中毕业典礼—— 「——我告白了。」 「哇,吓死我了!」 「……哇?」 (——日奈?) 「……你醒来的方式还真特别啊。是在说什么?」 「……学姊。」 昴按住心跳激动的胸口,起身环顾四周……啊啊,想起来了,这里是社团教室的休息室,我在这儿睡觉。昴参加的同好会「神秘推理团体(みすてりぃサークル)」——通称神团,它的前身叫做「神秘推理团体(ミスリーサークル)」,是日炉理坂高中首屈一指的大型社团,其社团教室包含图书室和自修室,甚至连休息室都有。但严格来说,其实这些并非神团的社团教室,学生会与神秘推理同好会曾再三要求他们归还,但他们已经视若无睹两年了…… 昴盯着真嶋猛瞧。 「……你在看我的睡相吗?这种兴趣可不好。」 「我是担心你身体不舒服耶。」 学姊不悦地别过头去——她是真嶋绫,最近成为神团一分子的三年级生。昴低调的将视线从真嶋脸上别开。原本和日奈相像的容貌,随着头发逐渐留长,也愈显不同。但即使如此,昴有时还是会一不注意就将她看成日奈。就算他知道这很失礼…… 摇摇头。 「……现在几点?」 「已经五点啰。」 「社团教室里有人在吗?是哪些人?」 「『社长』和小鸟游,还有叶切。」 「舞原在吗?」 「她没来。」 「……这样子啊。」 昴和真嶋一同走出休息室。 广大的社团教室显得冷冷清清。随着众多三年级生的淡出,神团的社员减少许多。不过就算这样,他们的社员数目也还是校内最多的。只不过那些社员大多是脚踏多条船,纯粹的神团社员包含昴只有七人。 「喔喔,堂岛昴,你醒啦。」 「……yeah!」 昴没来由的比了个胜利手势回应「社长」,一边搔弄乱掉的头发,一边朝众人走去。双手交抱于胸前、坐在白板前方的是「社长」三束元生。围着桌子坐在「社长」面前的,则是睑上缠着绷带(他受伤了吗?)的拳击社员、兼最近经常出现在神团的叶切洋平。小鸟游恕宇坐在他身旁,眼神锐利地盯着桌上的瓶瓶罐罐。 昴对戴着眼镜、身材修长、不停「唔——」地吟咏的少女问道: 「小鸟游,你在搞什么?难道你喜欢上男扮女装了吗?」 「你该不会是——」小鸟游瞪视。「忘记我的性别了吧?」 「你是拥有女孩的外表,男孩的内心,叫什么来着的骑士嘛。(注:指手冢治虫的作品『缎带骑士』,故事主角阴错阳差在女性外表之下,同时拥有男性与女性的心)」 「真没礼貌,我是女人,不论身心都是……不然要我给你看证据吗?」 「……你为什么要对着我说啊?」真嶋脸红问道。 昴若无其事的追问: 「那你是恢复正常啰?」 「别说得好像我有病一样。我并不是把自己当成男人而去爱女人,而是以女性的身分在爱女人,你懂吗?」 「……不要对着我说。」 「可是你有时候会女扮男装啊?还特地买男生制服在学校里穿呢。」 「那是……因为日奈是异性恋,所以我才那么做的……现在已经不需要了。而且另一个 原因是——」压低声音继续说:「女扮男装没有必要化妆……」 昴看了一下桌上的化妆品,询问: 「你的心态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其实前一阵子,我和所有的恋人开了情感交流大会。」 真嶋插话: 「……所有的恋人?」 「你不知道这件事?」 昴看着真嶋,露出戏嘻的笑容。 「她有六个恋人,而且全是女性。」 「……」无言以对。 「不过你叫她们全员集合?那应该很不得了吧?」 「很不得了哦。」 小鸟游露出贼笑。 昴觉得自己受到痛击。 「呼。而且啊……啊、好痛!学姊,很痛耶?好痛啊啊啊啊,总之,在那次会议中,她们对我下达了男装禁止令。」 「为什么?」 「她们希望不要增加更多的牺牲者。」 昴深深地点头。 真嶋也深深点头。 洋平也急忙跟着点头。 「社长」则是佣懒地打了个哈欠。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试着男扮女装——化妆吗?」 「嗯……但是我没有母亲,也从来没试过化妆。所以我原本是想请学姊教我的……」 小鸟游面对桌上各式各样的化妆品,装出一副少见的丧气表情望向昴说: 「……我觉得好难喔。」 真嶋轻拍小鸟游的后背,安慰道: 「放心啦,慢慢就会习惯的。」 「社长」也伸出手,轻拍小鸟游的肩膀说: 「正是如此,小鸟游恕宇。而且你为什么不拜托我呢?」 「……什么?」 「我很擅长化妆啊,小学的时候,每次演戏我都男扮女装呢。」 真嶋笑着回答: 「……女孩子的确喜欢找人男扮女装呢。」 「嗯。就是因为这样,我很会化妆喔。我男扮女装的技巧可不容忽视。」 「我可不能对你这句话坐视不管。」 「啧啧啧。」昴摇动手指,露出狂妄的笑容。 「不好意思,说到男扮女装,我堂岛昴可是不输任何人啊。别小看去年的『日炉理坂最佳男扮女装』得奖者好吗!」 「……堂岛昴,你真有自信啊。那么——」 「要来场久违的比试吗?三战两胜——」 洋平忍不住叫道: 「昴兄……你不该热衷于这种事啊!这么做一定是错的!」 洋平十分了解过去的昴,因此看到他现在——具体来说,是在破坏以往形象的模样,感觉很难受。 小鸟游也叹道: 「我打从心底觉得你们是群笨蛋……但是我今天还挺羡慕你们的……唉,为什么你们这些男人会化妆,我这个女人却办不到呢?」 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 昴拿起口红说: 「……算了吧,小鸟游你没必要勉强自己啊?如果要这样伪装自己,根本没必要继续待在神团吧。」 「……话不能这么说。这是可爱恋人们的请求,我必须努力去做啊。而且——」 「有六个人。」真嶋说道。 「……嗯,这是六人份的期望……昴,我以道上前辈的身分给你忠告。」 「……哪个道上?」 小鸟游看向昴,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说道: 「要同时跟复数对象谈恋爱,可是很累人的。」 接着—— 「很累人呢。」真嶋对昴说道。 「很累人呢。」社长对昴说道。 「很累人呢。」昴对洋平说道。 「我、我跟一个人就好了!」 洋平急忙挥手澄清。昴注意到他在一瞬间看了真嶋一眼,对此十分不解。 5 听到那声音,是当昴询问「社长」是否有认识的人可以藉由违法手段将黄金换为现金时,「社长」回答: 「……不是没有。」 昴用手掌拍打「社长」。 「我只是随便问问,你竟然真的认识啊!」 「不算认识,不过我确实知道有人在做……但是这种事你拜托舞原家会更快吧。」 「可以的话,我不希望让依花知道。这件事也请你别告诉她。」 「社长」在胸前交抱双手,「唔嗯」地低吟一声,回答: 「我不擅长说谎啊……也罢,你就问——」 这时,两人听见外面的交谈。 「嗯,再见!我还有点事……」 那个声音是—— 「啊!」 洋平听到耳热能详的宏亮说话声,立刻脸色一变,站起身子。 「洋、洋平,你是怎么啦?」 「对不起。昴兄,我有事先走一步——」 洋平抱起行囊,奔向休息室。当他消失在休息室的瞬间,有人打开社团教室的门—— 「大家午安!」 今年新加入的三位新社员之一——朝比奈菜菜那走了进来。她有礼貌地低头问好,可是又立刻抬起头,甩动自意大利血统的母亲那里遗传而来的一头红发,环顾社团教室。然后用锐利的目光瞪视昴问道: 「叶切呢?」 「什么?」 「他在吧?到哪去啦?」 众人一律指向休息室。 同时听见休息室窗户打开的声音。 「谢谢!」 接着朝比奈菜菜那立刻化为染上红色的子弹,冲进休息室。室内传出乒乒乓乓像是踢倒东西的声响,以及窗户被「喀」地打开,再「啪」一声关上的声音。 过了几秒,社团教室又归于寂静。 唉……「社长」叹了口气。 「……好厉害的女孩。」 昴也不禁感叹。 「洋平还真是被狠角色盯上啦,为什么他会被追着跑呢?」 「叶切——」真嶋一副要发笑的模样。「他嘲笑菜菜奈的红发啊。」 「……嘲笑『红发美女』的红发?」 昴听得张口结舌,要对洋平改观了,心想,能不要命到这种地步,还真是令人敬畏。 真嶋耸了耸肩说: 「虽然是嘲笑,不过我想叶切的情况大概只是言不及意吧。」 「……喔,看来你挺了解叶切的嘛。」 「这都归功于某人请他当我的随身保镳啊。」 「不不不,不必客气。」昴谦虚的回答:「……最近情况如何?」 「……马马虎虎。」 去年年底,昴籼真嶋被卷入某起事件当中,受了重伤。为了不让这件事影响到学校生活(虽然这是不可能的),昴请洋平担任真嶋的护卫。除了显眼的洋平之外,还请另一位默默无名的社员一同保护真嶋,但真嶋不知道这回事。不过,做这些事并非为了真嶋,而是因为神团有条不成文的铁则,只要同伴碰上危机,就得全团出动帮忙解决问题,彻底让跟神团作对的人知道神团的厉害。这是一种破天荒的怪异行为,但反过来说,如果无法遵守这条规则,那么「神团」这个奇人异士集团也不可能成立。之所以能遵守这条规则,都归功于「社长」的人望。个性和善的「社长」厌恶暴力,托他的福,本来性质等同于黑帮的神团,在校内外皆被视为「快乐的怪人集团」。追根究底,由于「社长」是个乐天派,所以大家都认为昴才是神团的幕后黑手——这点让昴不太高兴……当然他早就习惯了,因为他以前有过类似经验。 昴看向真嶋。最近很少再有莫名其妙(不良少女)的女同学和爱捣乱(不良少年)的男同学骚扰她。学校所有人本来就对真嶋抱持同情的态度。虽然有些波折,但她最后还是顺利退出排球社,也渐渐能和排球社员聊得上话。能渐渐改变就够了,不需要着急。因为一开始,排球社甚至无视她。洋平很愤怒地告诉昴,排球社不让她参加三年级生最后一次的大赛,这件事连昴听了都觉得很难过。 「昴兄,你觉得这样好吗?」洋平喊道,接着又说:「一定不好嘛!那群排球社的女人简直是混帐!」 昴面对眼前和自己同年,却对自己使用敬语的少年摇头回答: 「当然不好……但是没办法,无计可施啊……如果有人带头无视学姊,那还好解决,可是排球社的人无论如何就是不肯让步啊。这种情况不是我们能插手的。」 洋平像是不敢置信排球社「不肯让步」,叫道:「这很简单啊!山崎威胁了学姊!所以坏人是山崎!学姊一点错都没有!为什么她们还……」 昴也觉得洋平说得没错,而这就是真实。但仰慕山崎的社员和学生依然不肯相信他犯下胁迫的罪刑,反而认为是真嶋勾引他。不对,甚至有人明明知道真相,却还是偏袒山崎。更何况,那家伙身为排球社的顾问似乎还颇受欢迎。有些人则是即使知道山崎不好,却依旧无法跟真嶋坦然相处。理由是——就算不知情,但这毕竟是发生在自己社团的事。其次,他们情愿不要知道这件事。另外应该也有不少人是纯粹不知道该如何与真嶋相处,于是随波逐流地无视她。清楚真嶋没有错,却还是希望她转学的也大有人在。混乱的人际关系交织在一起,结果形成了现在的状态。 「……总而言之,世界是很复杂的啊。」 昴直接了当的对洋平说: 「你别管排球社的事。」 「怎么可以坐视不管!」 「那些事最终只能靠学姊自己来处理……还有就是时间的问题。」 「可是——」 「况且你打算怎么告诉学姊?『我已经修理过所有排球社员,已经没问题了?』像这样吗?你以为真嶋学姊会因些高兴吗?」 洋平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回答: 「……我想宰了山崎。」 「他已经死了。」 昴虽然嘴上这么说,却可以理解洋平的心情。所以他思索了一下开口: 「……嗯,撇开学姊的事不提,这种无视的行为确实让我感到不快啊。和学姊的事无关,我们两个要不要去给排球社一点数训啊?」 「昴兄!」 于是他们去问真嶋对排球社是否有所留恋,她明确地回答没有,不过却又补充说: 「因为山崎的案件,社员的体育资优生身分或推荐甄试都泡汤了……感觉好像都是我的错,满难受的。」 昴回答:这不是学姊的错啊!同时单手握拳敲打另一只手掌、做出恍然大悟的姿势,以此事为饵向排球社提出挑战。当然,排球社也接受了。讨论之后的结果,真嶋为神团助阵,举行神团(+真嶋)vs排球社的练习赛。昴找了真嶋、洋平、以及利用「社长」人脉所召集来的四位排球菁英,合计共七人出赛,并顺利的连续两回合获胜。神团和排球社比赛排球却赢了,看到排球社员们懊悔的模样,昴和洋平在心里大呼过瘾。可是,得意忘形的昴却忍不住说: 「技术差成这样,你们真的是排球社吗?太丢脸了吧。要不要所有人一起上啊?」 这句话搞砸了一切。排球社当真让所有人出赛,让昴和神团成员共七人对上排球社全员共计三十八人。一场比赛共三回合,他们连续进行了六场比赛,老实说,这样的运动量足够致人于死地。结果神团体力不支,输得灰头土脸,昴再度欠下依花人情,请她为排球社员处理推荐甄试。(不过……这方面的事,训导主任似乎早有准备。) 之后—— 真嶋在和排球社全员比赛结束后,退出了排球社。 真嶋正式向社团提出退社申请书。 昴无法得知真嶋当时发生了什么样的争端。但是当她回来时,脸上的表情显得豁然开朗。在最后打了这么多排球,应该没什么好留恋了吧。昴、还有洋平,几乎可以说是用尽了一辈子的力气打排球,而且再也不想看到排球了。 总而言之,目前真嶋已经退出排球社,并渐渐回复到原来的生活。 回归正题。 昴望着真嶋。真嶋别开视线说道: 「很感谢你的心意,不过我已经不要紧了,也跟叶切这样说吧。」 「……他还一直跟在学姊身边吗?」 「没有……不过他有时候会用担心的眼神看我。我偶尔会因此不高兴,因为我可不是处处要人担心的小孩。」 「他那个人比较重情谊。」 「我想也是……但总之我已经没问题了。」 「对了——」真嶋一边说道,再度注视昴。 「你见过新来的辅导老师了吗?」 「没有,怎么了吗?」 「我见过,感觉人还不错呢。」 小鸟游插话回答。 「喔,我虽然没跟他聊过,不过倒是看过他。感觉是位年轻有为的青年啊。」 「不过我见到的是女人耶。」 「……你确定?」 「嗯。因为我接受过她的心理辅导……虽然名为心理辅导,其实不过是让她听听我说话罢了。」 「……真的吗?」 校方认为去 年底发生的案件会严重影响学生,因此特地聘请两位学校专属的辅导老师为学生服务。案件关系人——具体来说,恋人在面前丧命,而且还被怀疑为凶手——昴也曾三番两次被长得像蛇一般的训导主任要求接受心理辅导。附带一提,日炉理坂高中的训导主任桐子武光,身材瘦高、眼睛细长、脸颊消瘦,是会让人联想到蛇的男人。而且他没有眉毛。亚鸟自称恶魔无人相信,但这位训导主任如果自称是恶魔,相信小孩子都会信以为真而被吓得哭出来。面相凶恶的主任每次见到昴都会说:「我很热爱日炉理坂高中哦。」最近也不例外,其实昴昨天就被主任叫去听他说了这句话。 「堂岛同学……我很热爱日炉理坂高中哦。」 「……我知道。」昴回答。接着主任随即低吟一声: 「不,你不知道。你根本不明白,我为了让这间学校的评价提升,没日没夜奋斗到何种地步。如果你明白,就不可能做出这么不顾道义的事情。」 「……不顾道义?」 「为什么你不肯去见学校特地聘请的辅导老师?」 「……因为我已经不要紧了。」 「没人担心你。」 训导主任冷哼。声,不客气的说道: 「我只担心有可能会对『我的』学校造成危害的学生。像你这种不管碰上什么事都会独力振作的学生,我可没空去担心。」 「……你很明显不是在夸奖我嘛。」 「谁说我是在夸奖你?总而言之,我担心的是未来合可能犯下错误的学生。你听好,你知道一旦那种学生出现,『我的』学校的评价会下跌多少吗?你知道之前的案件,为『我的』学校带来多大的打击吗?为了防止那种事发生,为了防范那种学生出现,我才特地编列预算、聘请了两位辅导老师……当然,我也有向学生家长募捐就是了。」 「这样啊……」昴不解的点头回应: 「……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堂岛同学,很遗憾地,日本并不了解辅导老师这种职业,而且也不够普及。接受心理辅导这种事,在大众眼里总带着负面印象。这或许和民族性有关——」 「或许和民族性有关,但跟我可无关啊。」 昴叹道: 「……别把这种事推到我身上啦。」 不过,他早就清楚训导主任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啦,总之你就是要我率先接受心理辅导对吧?只要我这个日炉理坂高中的偶像名人率先接受服务,其它真正有烦恼的学生也会比较愿意去找他们,对吧?」 训导主任冷哼一声。 「你竟然好意思这样老王卖瓜啊。」 「我有说错吗?」 「……没错,你们神团的人就是那么赫赫有名——个论是好是坏。只要是有名人士,就必然有一定的影响力。你、社长、还有小鸟游恕宇都是如此……看看小鸟游恕宇对『我的』学校带来多大的冲击和影响吧。现在『我的』学校……算了,这个不提。」 桐子主任装模作样地用力摇头。由于他摇头的动作大太,导致假发受到惯性作用力而震落到地面。昴见状惊讶得睁大眼睛,不过他并非为训导主任是光头而惊讶。这件事早已是日炉理坂高中众所皆知的秘密——或可说是笑话。日炉理坂高中的新生在开学典礼会因为察觉训导主任头上不自然的假发而偷笑,然后这个情景会让二年级生为之一笑……啊啊,一年级生被训导主任骗了啊,去年我们也是这样被骗的。三年级生则有些不同,他们看到这副情景,会重新察觉自己已经是三年级生,明年即将毕业——回到正题。总而言之,昴惊讶的原因并非因为训导主任顶着光头,而是因为他用麦克笔将头涂黑了!昴一瞬间以为那是头发,咽下一口气,心中暗叫:「不妙!」尽管他急急忙忙装出冷静的模样,但还是为时已晚。主任已经看见昴的反应,露出了贼笑——可恶!这样一来就变成两胜两败了——昴一边悔恨地咬牙,同时再一次于心中立誓:如果我以后变成秃头,一定也要买假发! 「……总之事情就是如此。倘若你们神团的人肯率先接受心理辅导,那么一定会有学生觉得自己也可以去试试。一旦这种学生增加,心理辅导的服务就会变得普及,发生问题的机率也会确实下降。只要不出问题,『我的』学校评价就会提高,我也会很高兴。大家也可以变得更幸福。」 「……我可不觉得我会幸福啊。」 「你的事跟我无关……而且你还欠我人情啊,对吧?」 「……是是。」 没错,昴欠训导主任人情。 去年寒假结束后,昴和神团成员因为某事在全校集会时抢上讲台,而之所以会成功,就是因为昴在事前请训导主任帮忙。此外,当案件爆发,真嶋的双亲强迫她转学时,也是麻烦训导主任出面说服她的双亲。前阵子更因为叶切的事情,而欠下主任人情……唉,跟依花相处也是这样,人情债果然欠不得啊。 闲话到此为止—— 总之因为如此,昴也开始觉得有必要接受心理辅导。 想不到真嶋竟然会去接受辅导。 (她被老师狠狠背叛,却还肯去啊……) 昴露出戏谵的笑容望着「社长」。 「『社长』你知道吗……『社长』?」 好——「社长」点头,接着站起身,拿起笔在白板上大大的写下—— 朝比奈菜菜那。 昴问道: 「干嘛突然写朝比奈菜菜那的名字。」 「嗯,我迷惘了很久,不过——」 「社长」环顾四周,一本正经的宣告: 「……我和真嶋今年就要毕业了。」 「我好高兴……不对,唉,我觉得好可惜。」 「……但是,一旦我毕业,这个神团……这所日炉理坂高中到底会变成如何?」 「会变成如何?」小鸟游兴致盎然地问道。 「我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想象。所以我一定要做最坏的打算,进行最完善的准备。」 「嗯……你说的是没错。」 「因此我一直在思考,到底该让谁来继承我……继承『社长』这个位子。」 昴和小鸟游彼此对望,同时手指对方说道: 「他啊。」 「不,是你啦。」 「别这么说别这么说。」 「别这么说别这么说别这么说别这么说。」 「社长」看到两人互相谦让的模样,点了点头说道: 「对,我也在想堂岛昴和小鸟游恕宇这两个人之中该选谁……可是你们两人的表现可说是平分秋色……老实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决定。」 真嶋插话道: 「可以选依花啊?她看起来很擅长当领导者呢。」 「舞原依花大概会成为本届的学生会长吧,要兼任会长和社长太强人所难了。」 「……这样啊。」 这是日炉理坂高中的惯例,如果舞原家的子女在学,那他们就会担任学生会长。民主主义万岁! 「那就没办法啦。」 「……是吗?『社长』的工作有那么忙吗?我觉得她应该做得来啊。」 「总而言之,我一直在思考该选堂岛昴还是小鸟游恕宇。可是,现在我决定了。」 『难道是——』昴和小鸟游问道。 「没错。」社长严正宣布: 「下一届的『社长』就由朝比奈菜菜那担任。」 昴和小鸟游立刻回答: 『我赞成!』 真嶋看到三人露出满 面笑容,将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其实朝比奈还要再一年才会当上「社长」,不过既然神团的性质一是同好会,「社长」又八成会担任「社长」直到毕业—— 那么下一届的「社长」就让朝比奈菜菜那担任也没关系吧。 就这样,朝比奈菜菜那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决议为神团的下届「社长」。 6 当小鸟游的化妆技巧经由昴指导而渐入佳境时,依花出现了。依花开门进来之后,看到小鸟游的容貌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淡淡地说:「粉擦得有些太厚了。」接着面对昴,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在这里啊。因为你没去上下午的课,我还以为你发生了什么事。」 附带一提,昴和依花同班。 「不是啦,我只是很困,所以就在这里睡了一会儿……对吧?」 「……是这样没错,但是你为什么要把问题丢给我啊?」 依花瞥了真嶋一眼,立刻又将视线转回昴身上,继续下去: 「咲杳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还没有行动。」 「我也不期待你会行动。」 昴有些不高兴地回答: 「等遇到咲杳我就会说啦,她还不来吗?」 「咲杳去参加园艺社的活动,她叫人六点开车去接她……以上情报提供你参考。」 六点。昴看了一下时钟。六点距离现在大概还有三十分钟。 「你们在说什么啊?」 小鸟游一边擦脸,一边问道。她看到毛巾上的污垢,不禁皱起眉头。抢在打算说谎模糊话题的昴开口前,依花回答道: 「我拜托昴邀咲杳约会。」 ——一阵沉默。 「哦——」小鸟游说道:「跟咲杳约会啊。」 「……咦、咦?」真嶋也开口:「昴要跟……咲杳……?」 「呃……」 昴看向依花,用眼神询问她为什么要将事情说出来。当然,昴无法从依花的铁假面上看出任何端倪。真嶋面对昴,问道: 「那、那么,昴也打算约咲杳吗……」 「……嗯。」 「可是他现在却裹足不前。不过,我在午休时明白了……昴,你容易被气氛感染。那么我就为你营造不得不开口邀约的气氛吧。」 昴无奈地摇头回答: 「……不用啦,我会自己约。」 「一直注意到现在,我不觉得你会那么做。」 沉默。 昴偷偷观察真嶋的反应。 她是不是很震惊?昴当然知道真嶋对自己抱持好感。不过,他认为那和恋爱是两回事。毕竟那起案件才刚结束不久,现在的真嶋大概只是想找个人依靠罢了。当然,这件事无关是非对错。不管如何,真嶋都绝对不会对昴表白,因为她很清楚昴对日奈的心意。也正由于真嶋不会向昴表白,所以昴才能安心和真嶋相处。只是这么做,总让他怀疑自己是否太过卑鄙、任性…… 的确如同依花所说—— 快乐的背后总有「反面」存在。 真嶋察觉昴的视线,摆出笑容回答: 「……嗯,那个……加油哦。」 「……谢谢。」 「可是,我一直以为喜欢昴的是依花,而不是咲杳耶……」 「我有说过不喜欢吗?」 「……咦?」 「总而言之,昴,明天我会亲手营造。」 「我不需要啦。」 「跟你的意志没有关系,不过——」依花望着悬挂在墙上的时钟。「咲杳会在学校待到六点……如果你在今天之内约她的话,事情就另当别论。」 呃—— 「那么我要回去了,『社长』跟真嶋要一起走吗?」 「搭便车吗……嗯,那就麻烦你了。」 「社长」站起身。「社长」被家里扫地出门,目前借住在舞原家的后院。 「……那我也麻烦你啰。」 「咦?为什么学姊也要走啊?你回家的方向跟他们应该相反啊。」 「你没听她说过吗?」依花问道。 真嶋看向昴,接着说: 「我每天放学后都到依花家,已经有好一阵子了。」 「哦——」 「我请她让我开枪。」 「……你说什么?」 由于真嶋说得太过平淡,昴一开始还无法理解她到底说了什么。 「……枪?你说的枪是?」 「我是指射击练习。我现在的技术已经愈来愈好啰,射击的诀窍就是——」 真嶋握住透明的枪把,将准星对准昴。 「要在标的贴上相片。『扳机不是用扳的,而是要用扣的』,磅!」 昴就此中枪,连踉舱的余裕(?)都没有。 「……你说的枪,是那种日本禁止的真枪吗?」 「正是如此。」 昴怒瞪依花。 「你是在搞什么啊?」 「我不懂你的意思。」 「为什么要让学姊拿枪啊。你别这样乱搞好不好,这是怎么一回——」 真嶋说话打断昴。 「你别误会。」 「……误会?」 「是我拜托依花让我射击的,所以依花没理由被你责备。」 「就算如此,也不应该被拜托就全盘接受吧。」 「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真嶋嘲讽般的说道: 「你可以当恶魔的盟友,却不能容忍我开枪?」 「那是……」 昴欲言又止。尽管他想到许多不该持枪械的理由,但是在自己身为恶魔的盟友这个前提之下,这些理由都不具说服力。 真嶋又继续说: 「……我想做什么,跟你没关系。」 昴顿时火冒三丈。 「学姊,你若要这么说,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讲的。我的确没有权利阻止学姊,也没有那种资格。可是我还是要说,绝对不要开枪……依花也别提供那种场所。」 「昴,我是——」 「你以为你算老几啊?」 「——吵够了没啊!」 「社长」难得一见的怒斥,让场面安静下来。在一片寂静中,「社长」似乎也很惊讶自己竟然会大声怒骂,面无血色地对真嶋说: 「真嶋绫,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但是你的说明太草率了。不说清楚一点,堂岛昴自然会担心啊。」 「……你要我说明,可是我要怎么说得更清楚啊?」 「社长」没有理会真嶋的反问,转而面对昴。 「堂岛昴,你不要只凭一己之见来做判断。我也不喜欢枪枝,但是这件事一看就知道,真嶋绫是不要紧的。」 「不要紧?这哪里不要紧啊?」 「这个嘛……我虽然不太了解,但是她做的事情应该类似一种仪式,对她来说是必须的……总之你不必为她担心,我可以保证,相信我吧。」 「……就算你肯保证,枪这种东西光拿着就有危险啊……」 昴虽然这么说,但声音却愈来愈小。他有点无奈地听着小鸟游的讪笑。这位叫做「社长」的男人,毫无任何根据就开口要人相信他,或是随口保证愿意负责。但是不知怎么地,他说的话莫名地具有说服力,也因此令人畏惧。 过了一会儿,直一嶋说道: 「……昴,我是因为,那个……」 「……」 「我脑筋很差,没办法说明清楚……但是如果不自己去做,是不会了解的。正因为我头 脑简单,所以才要更加活动身体,直到筋疲力尽为止……不然我无法接受、也无法了解。总之我只能不断活动身体,只有这样做,我才能找到答案。」 「答案?什么答案……?」 「我不知道。所以我现在只能不停地开枪,直到自己能接受为止,不断地开枪……我只能这么做。所以,请你不要阻止我,让我开枪。」 「社长」畏惧地说道: 「从没听人说过这么恐怖的台词。」 依花也说: 「……子弹可不是免费的啊。」 姑且不论依花所说的是不是玩笑,昴听得笑了出来,然后别开了脸。 「我不能理解。像这样拚命开枪,到底可以让你了解什么?」 「……」 「……我明白了啦,请你尽情去做吧……但可不要在案件中使用哦。」 昴一边看着露出暧昧微笑的真嶋,一边思索——自从上次的案件之后,真嶋的样子就很奇怪,她到底是在昴不知情的状况下发生什么事了…… 依花这时开口: 「既然话都说完,那我要先告辞了,因为我明天会很忙。各位明天见……昴,别忘记明天的事。」 依花毫不拖泥带水地走到室外。社长「嗯」地点头随后离开,真嶋也一同离去。 小鸟游说道: 「学姊,星期六就麻烦你啰~」 「喔,你是说化妆的事吧。嗯,我会空出时间。」 真嶋迟疑了一会儿之后开口: 「对了,昴——」 「……什么事?」 「辅导老师很漂亮喔。」 ……昴露出微笑。 真嶋向他挥手道别。 门「啪哒」一声合上。 室内剩下昴和小鸟游两人独处。 ——距离六点大概还有三十分钟。 昴也起身。 「那我也要离开了。」 「你要去找咲杳?」 「学姊好像在担心我,再加上训导主任又很啰唆,所以我大概会先去别的地方……」 小鸟游再次问道: 「你打算和咲杳约会吗?」 「是啊。」 仰望天花板。 「不知道日奈会不会生气呢?」 「……死人是不会生气的。」 昴望着小鸟游,笑了。他放声大笑,接着说: 「说得也是。不过就算这样,我也……」 「……昴,我说这句话不是要讽刺你——」 「嗯?」 「受欢迎的男人真辛苦啊。」 「……」 「果然听起来像是讽刺吗?」 小鸟游露出微笑。 昴也跟着笑了。 然后他离开社团教室。 7 挂了写着「学生辅导室」名牌的房间位在校舍四楼深处。这间教室本来是音乐准备室,但校方在购入爵士鼓等大型器材之后,以此为契机在别馆设立了音乐厅,至今再也不曾使用过教室。虽然有几个文艺类社团提出申请,希望能将此地作为社团教室使用,但最后还是被拿来当学生辅导室。 昴注视门旁的出席名牌,感觉一阵失望。看来今天轮班的辅导老师是男性,而不是女性。出席名牌下方有个背面写了「咨询中」,正面写「欢迎咨询」的牌子——不过话说回来,到底要咨询什么啊? 试着敲门。 昴将牌子翻面为「咨询中」,走进室内。 男性辅导老师安县正人有双会让人联想到狐狸的细长眼眸,不过的确是让人倍感亲切的男人。年纪大概是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还很年轻——不,或许他只是外表年轻,其实更年长一点也说不定。他看着昴,然后自信满满地起身的动作,与起说是因为年轻气盛,倒不如说他予人经验老道的感觉。他离开窗前的书桌,轻快地朝昴走近,一把抱住他。 「啊啊,堂岛昴我等你很久啦。我一直、一直在等你过来啊……真的等了很久呢。」 昴心想这应该是加深和患者之间的信赖关系的肢体动作。若真是如此,效果显然颇为失败。面对抱得更紧的安县,昴思考该如何是好?如果是一般男性,昴只要跟着抱住对方,对方应该就会吓得抽身,但这家伙似乎反而会更高兴。没办法,只好采取一般态度响应。 「哇!有色狼!」 安县不慌不忙,慢慢退开身子。 「喔喔,真是不好意思。」 「下次再这样,我就告你性骚扰喔。要做这种事,请你去找臭味相投的人。」 「抱歉抱歉,我真的没有别的意嗯……这代表我真的等你很久了啊。你的事我听训导主任说过,但是你一直没有过来嘛。」 「……对不起,我最近比较忙。」 「没关系,你现在来了嘛。请坐。」 安县右手握着手枪指了指沙发,请昴坐下。 (……手枪?) 安县注意到昴的视线,露出腼腆的笑容,说道: 「你在意这个吗?这是我亲手制作的手枪。参考模型是柯尔特单动士兵、点四五口径(注:colt siion army.45,为西部开拓时代时人们常用的左轮枪,目前仍继续生产),可说是足以代表西部电影的左轮枪啊。俗称和平使者(注:原文ビースメーカー,peace-maker)……你有听说过吗?」 「喔喔,就是心脏不好的人在用的——」 「没错,靠它刺激心脏肌肉,使心跳频率得以保持正常——才怪,那是心脏节律器(注:原文ベースメーカー,pacemaker,利用连续脉波电流或电压施加到心脏表面或心脏肌肉,以调节心律不些的装置)啦。」 安县轻松地配合昴的玩笑,将枪口朝向昴。虽然昴的态度没有任何改变,但是直径11.43mm的枪口确实让他心跳加速。尽管昴知道这只是模型枪,但被这么逼真的枪口瞄准的感觉绝对好不到哪去——这家伙连这种事都不了解,他真的是辅导老师吗?然而安县根本不理会昴的感受,更进一步按下手枪的击锤,手枪响起「喀」一声。安县继续说道: 「单动手枪和只要扣下扳机的半自动手枪不同,不按下击锤就无法开枪。弹夹内共有六发子弹,使用时必须将子弹一发一发放进弹简;当然之后也得自行丢弃弹壳——真是一把麻烦的手枪啊。」 「……呃。」 「相对的,它有它的长处,这把枪正是西部电影的英雄,点四五口径是必杀的象征——开拓者们身系这把枪和野心,在西部大陆拓荒。saa——和平使者,我想这把枪大概是世界上最受人爱戴的手枪吧。」 「……」 「我个人也很喜欢这把枪。有时会将它悬挂于腰际,独自比划速击(注:fast draw,迅速拔枪射击)和连击(注:fanning,扣住扳机后,连续弹击击锤使子弹不断射出)的把戏,一个人乐在其中……不过这件事你可千万别说出去,要是这种事在工作场所流传开来……我想还是不太好吧。」 安县将枪口靠近嘴边,「呼」地装出吹烟的模样,然后利落地旋转枪枝,将它放回腰际。saa 45在瞬间如烟雾般消失踪影。 「……咦?」 「如何?我还满有两把刷子的吧……来,请坐,让心情愉快一点。」 昴在沙发就坐(呜哇,好柔软!)呜——刺眼的光线让他瞇起眼。这间房间似乎是面朝西方,耀眼的余晖映入坐在沙发上的昴双眼。 安县察觉昴的模样,说声「抱歉」之后走到窗前,打开窗户。 fake/off 1 「……好!」 在一大早的浴室里。 昴满意地对映在镜中的自己点了点头,接着向站在一旁等待的亚鸟伸出手。 「亚鸟,给我领带。」 「……那个,领带——」 亚鸟歪过头,双手各持一条领带。 「怎么了?」 「当我在比较这两条领带有什么不同时……反而愈来愈搞不清楚到底哪条才是真正的『决胜领带』了……」 「呵。」昴冷笑一声。 「嗯,一般人分辨不出来也是无可奈何的啦。等到有我这种程度,就可以轻易看出差异之处啰……我告诉你,我的『决胜领带』是——」 昴比较两条一模一样的领带,缓缓的拿起其中一方。 「这条!」 「喔喔!」亚鸟拍手赞叹。 「好厉害喔!可是两条看起来都一样啊,你为什么分得出来呢?」 昴一边决定打领结的位置,一边注视映在镜中的亚鸟。 「因为我有自信啊……你听好,领带不是要挑选,而是要决定。」 「决定?」 「对,决定。亚鸟,听好,如果你想精湛地扮演堂岛家的一员,就要记住堂岛家美学之一『所谓的选择并非挑选,而是决定』!」 「是决定!」 昴对亚鸟坦率的态度倍感欢欣,抚摸她的头。接着一边认真打领带,一边说: 「还有,美学之二是『成为自恋狂』!」 「自恋狂?」 「没错。记住,要当我的妹妹,一天至少得照三次镜子。然后要为自己陶醉,喜欢上自己。自我陶醉是一件很棒的事,无法喜欢自己的人是不会有自信的。听好啰?人类在外貌上的美丑其实差异不大。」 「可是我是恶魔啊。」 「那也算是人类远亲的一种啊。不要打断我说话……你记好?世上是没有美丑之分的。重点是你要将它视为缺点还是个性——以及如何去肯定镜中的自己,并以自信将它展现出来。只要我们自信满满,对方就会误以为我们很帅。所谓的造型,就是要在第一印象让人跌破眼镜,然后看自己能不能持续以充满自信的状态展现它。」 「……这样啊。」 「譬如说你的红色眼瞳。」 「……这、这对眼珠子是我的缺点吗?」 「所以我刚刚说过了啊?这不是缺点,而是你的个性。你的那对眼睛,还有让人难以置信是国中生的发育情况及思想、穿着品味、说话方式,一切都是个性,不是缺点!你要更有自信一点啊!」 「我到刚才为止原本都还满有自信的,可是……」 昴抱住垂头丧气的亚鸟肩膀,让她面对镜子,坚定的说道: 「放心吧……来,跟我做!我最厉害!」 「我最厉害!」 「我最棒!」 「我最棒!」 「我好帅!」 「我好帅!」 昴有劲的在镜子前摆出姿势,然后亚鸟也充满干劲跟着他有样学样。昴露出笑容,亚鸟也跟着微笑。昴摇头,亚鸟就跟着摇头,就连拨弄头发的动作也模仿得维妙维肖。昴莫名地觉得有趣,故意踏起了方形步(注:bo。舞蹈的基本舞步之一,利用脚步做出正方形移动),对模仿得栩栩如生的亚鸟宣战似的扭腰,回转,跳起激烈的舞步。然而亚鸟依然完整的依样画葫芦。蝇田——他还没离开——先生看到因为兴起,再加上不服输个性作祟的昴和亚鸟在狭窄的浴室跳起霹雳舞,有感而发地让翅膀嗡嗡作响,说道: 『真是叫人难以评论的一幕啊……只不过是跟女性约会,有必要这么激昂吗?』 亚鸟拭去额头的汗水,故作神气地说道: 「当然啊?这是一件很需要气魄的事啊!」 「没错。」昴气喘嘘嘘地点头附和。 「这可以说是一场战争,绝对不允许……失败……可恶,出汗了,我要换衣服。」 昴换好衣服,到镜子前确认自己的仪容,最后再一次打上领带。平常总觉得打领带很烦,不过由重新提振精神的角度来说,它的确是个好东西。 昴对镜中的自己说: 「好,你很帅!」 「很帅!」亚鸟说道。 「这样一定可以成功邀约咲杳!」 「一定可以的!绝对没问题!」 ——对,你没问题。一定可以完成任务,拿出成果。不管这有多么不合理,或是旁人如何不以为然,这无疑是一场战斗——迈向日奈复活之路的一步。 我一定会成功。 绝不会失败—— 昴顺利振奋精神之后,意气风发地离开浴室。准备好书包、手帕、面纸、钱包、宝特瓶水壶、手机,以及不可或缺的恶魔盟友这七种道具。他在玄关穿鞋,将委托依花制作、印有「the stand for the dark」字样的大方巾作为头巾绑在头上。 接着在最后—— 轻轻拿起游乐园的门票——这似乎叫做通行护照——放进口袋内。 (——好!) 「……那么,亚鸟,我走啰!」 「好的,请你加油!」 当昴做好准备打算开门的瞬间。 (——叮咚。) 门铃响起。 突然响起的铃声让他有股不祥的预感,一边心想该不会又是恶魔之类的家伙造访,一边从窥视孔察看对方。就在这时,门扉发出喀喳喀喳的声音—— 「你好,堂岛昴先生。」 少女擅自从外侧开锁,在一眨眼间烧掉门链、推开门闯入家中。身穿女仆服的少女以可爱的姿态对吓得呆住的昴点头打招呼,接着说: 「好久不见了……我们之前也见过面,请问你还记得吗?我叫敏,是舞原家的女仆……她叫聆,聆是左边一个耳,右边一个令的『聆』。」 敏身后的少女轻轻点头打招呼。她身穿女仆服,头戴香菇形状的帽子,帽缘自头部盖住右耳。昴急忙点头回礼,两位客人带给他比恶魔还强烈的诡异感,他问道: 「……呃,那个,敏小姐,请问你这么一大早来访……是有什么事?」 「泪别这么客气,直接叫我敏吧。」敏用手按住嘴角笑道。 「我是奉依花大小姐的旨意,前来营造适合让你邀约咲杳大小姐的气氛。」 昴怱觉眼前渐渐转暗。 就在这时,他的视界真的化为一片黑暗,在一瞬间昏过去。 2 怦通,心脏发出声音—— (……!) 血的滋味在口中扩散,让他意识到自己正在接吻——正被别人亲吻。起初一片茫然的头脑以为对方是依花,但他立刻又察觉到……不对,这不是依花!依花不会做这么具攻击性的接吻!急忙想要抵抗,可是已经太迟了。在下个瞬间,口腔立刻允许柔软的物体侵入。昴对柔软物体一股脑儿冲进体内的感触感到惧怕,死命地摇头。可是他被绑起来,双腿根本无法移动。他心想那干脆闭上嘴好了,可是才一尝试,就觉得这么做好像会伤及柔软的物体。顾不得自己正任人宰割,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坐以待毙。 过了一会儿—— 「……哈啊。」 随着吐气声,嘴巴总算获得解脱。昴接触到久违的新鲜空气,大口呼吸,然后「咳咳咳!地呛到。接着眼角泛泪,怒瞪眼前——身穿女仆服——的少女。 身穿女仆服的少女察觉到昴的视线,脸上染过一丝红晕。 「请不要这样……盯着我看。」 「你、你啊……是叫小敏对吧。」 「是的。」 「你到底想怎样?目的是什么啊!……还有,这里到底是哪儿?」 环顾四周,室内显得有些昏暗,这里是仓库吗?感觉好像是在货柜里啊……竖起耳朵仔细听,似乎可以听见外头传来风飕飕吹过的声音。 ……难道我现在是在卡车里? 我会被载到哪里啊? 「喂!」 面对怒叫的昴,小敏歪过头说:「真伤脑筋啊。」 「有什么好伤脑筋的?」 「我应该从哪个问题开始回答你呢?」 昴死命忍着不发脾气,开始思考。他看看自己的模样,说道: 「那么,先解开我身上的束缚吧。」 「哎呀哎呀哎呀,我可没有绑住你啊。」 「……那这条绳子是干什么用的?」 昴用下巴指示绑住身体的绳子。附带一提,现在昴身上并未打着早上精挑细选的「决胜领带」。不只如此,他根本没穿衣服,身上唯一的衣物是从未见过的泳裤。再来就只剩绳子,不过绳子可说像是穿在身上般地缠绕全身,紧紧束缚着昴。 「既然你要这样说,就快点解开绳子!」 「哇!」小敏赞叹。 「不愧是依花大小姐的意中人,好有勇气啊。」 「小敏绝对不敢在这种高度卸下救命绳呢。」 「噫——」室内响起不祥的声音,昴脚下的地板突然被打开。 「喔哇!」 凄厉的风声充斥在四周。昴发觉吐出的气息立即化为白雾,意识到自己是被吊在半空中。缠在身上的绳子,是为了不对他的身体造成负担,又能妥善地将他吊在货柜里。敞开的货柜下方,是一望无际的云朵、云朵、云朵,还是云朵…… 这里是空中? 「如何?我想这样就解开你所有的疑问了吧。」 无视凄厉的风声,说话声清晰入耳。显然她在脖子上挂了麦克风。 「……你——」 昴瞪视面前的女仆少女。仔细一看,小敏与昴之间隔着一片玻璃。 (……看来她那边是安全的。) 「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小敏在对面点头回应。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正的。」 「你刚刚还跟我接吻……是想横刀夺爱吗?」 「不。」 小敏抱住自己的双肩,闭上眼睛开始发抖。 「看到因束缚而动弹不得的你,更进一步看到你那跟依花大小姐相触无数次的嘴唇……啊啊,我就按捺不住亲了下去。」 「……那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主人来说,象征了什么意义吧。既然知道,也明白我今天有重要的任务,为什么还做出这种事?」 小敏在玻璃的另一侧露出内疚的神情。 「关于这件事,其实我不得不向你道歉。」 「……什么?」 「我做这件事并非受到依花大小姐的命令,其实——」 「……其实什么?」 「这件事是我自作主张,单纯是我个人的一意孤行和偏见。」 昴在咻咻乱吹的狂风中,俯瞰下方的一片云海。 (冷静,我要保持镇定……) 接着他转回视线问道: 「这样啊……我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偏见……不过,你的目的是什么?」 「小敏的目的始终只有一个,就是要协助大小姐。」 「……真叫人搞不懂啊。」 昴摇摇头。不过说穿了,他现在能动的部位也只有头部。 「这个目的……和我必须被吊在数千公尺的高空有什么关系?」 「其实我昨天偶然问——」 小敏抚颊说道: 「听到了昴先生和依花大小姐的电话内容。」 昴记得昨天因为那位辅导老师的关系,搞得心情很亢奋…… 「……啊。」 昴想起自己所说的内容,脸色一阵青——但是他本来就只穿一条泳裤待在极度寒冷的地方,所以早已脸色发白——没错,昨天自己的确在电话中向依花说了「要建立自己的后宫!」之类的话。舞原家的仆人对主人的忠诚心异常强烈,那些话如果被她们听到—— 哎呀,那个啊……昴发出像猫咪般的呼噜声。 「那个……该怎么说呢,我当时是一时鬼迷心窍……」 「哎呀哎呀哎呀——」小敏很开心的笑着。 「请不必谦虚啊,我喜欢器量大的人~」 「什么?」 「将舞原家的姊妹纳为已有、将其仆人也纳为已有、将朋友也……不,要将所有认识的女性都纳为已有的那种野心,真是了不起、叫人敬佩。你这种气概正适合作为舞原家的一家之主——堂岛昴先生,我由衷希望你可以达成心愿啊。」 「……谢,谢谢夸奖。」 昴猜不透小敏的内心想法,畏缩地低头答谢。 「那你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昴先生,你的目标很伟大,只是有一点让我相当在意……」 「……什么事?」 「啊啊,昴先生、昴先生,夺去依花大小姐的唇,甚至还准备要将咲杳大小姐的唇也一并夺去的你——真正的意中人到底是谁呢?」 「啊,唔——」昴无言以对。 这种情况下,回答依花或是咲杳其中之一的名字才是正确答案吧……不对,从刚刚小敏的台词来想,说不定要两个都说才能算是正确答案。 但在他回答之前,小敏就先说出了答案: 「你无法回答吗?那让我猜看看吧,你的心只属于一个人——」 故意停止说话,等待片刻。 「那就是冬月日奈小姐——没错吧?」 货柜内只剩下强劲的风声呼啸。昴在震耳欲聋的声响中,盯着玻璃另一侧的小敏。 他露出微笑,注视小敏。 在咻咻作响的风中—— ……呵、呵呵。昴拚命压抑笑意,悠悠的看着小敏,缓缓开口: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对舞原家誓死效忠的女仆,对事情一清二楚啊。」 「当然。只要是舞原家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 「难怪你这么了解。关于『智慧果实』、恶魔同盟——以及我的目的,想必你都知道……没错,如你所说——」 昴明确地将小敏视为敌人,戏谵且明白地对她说: 「我是在利用依花,然后这回要利用咲杳……为了让日奈复活。」 3 「请不要会错意。」 小敏爽朗地说道: 「我并非在指责昴先生的做法不对。而且,啊啊,我只要一想到为了达成目的,咲杳大小姐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 抱住双肩,开始发抖。 「——对,就有一种禁忌的快感啊!我真的很想看看她到时候的模样……可是,这样一来就会对舞原家造成损害,是个麻烦。」 「原来如此。」 昴一边冷静回答,一边思考眼前的状况。对方位在昴伸手不及的安全区域,何况昴现在还被绑住。就算勉强从绳索中挣脱——最后也只会掉下去。目前的状况的确很糟——不过,最棘手的莫过于小敏只是一般人。她没有使用任何「智能果实」。倘若她使用了「智能果实」,那么只要在「斗智」方面胜过她就可以逆转情势,根本没什么好伯的。因为堂岛昴是恶魔的盟友,只要在「斗智」中获胜,他就可以将对 方的可能性纳为已有。 但是,小敏并没有使用「智能果实」。 除非小敏自愿放弃,否则眼前的情况永远无解—— 小敏彷佛洞悉昴的思考,露出灿烂的微笑说: 「是的,堂岛昴先生。就算我突然心脏病发暴毙,我的优势也不会改变。而这正是恶魔那样的『强者』所学不来的人类战术。打不赢就逃窜、迂回、背叛、挣扎、想尽办法苟且偷生……可以获胜就赢个彻底。毫不留情、全面性地压倒对手,将对方赶尽杀绝……否则弱者是绝对无法生存的。能胜利时不彻底取胜、歼灭对方的话,下次输的一定就是自己——这就是悲哀且弱小的人类最基本的战斗方式啊。」 「……」 「只不过,这些事大概也是老生常谈了吧。昴先生,关于你……我调查过你的过去,你有很辉煌的战绩……因此,你应该可以了解,我抱持了多么深切的觉悟与你对抗。」 昴点头回答: 「……好可怕的威胁啊……难道你是在对我宣判死刑?」 「这个嘛……你应该很清楚吧?昴先生,是敌是友完全都取决于你自己。」 「嗯。」 「如果你是敌人,我会竭尽全力打倒你。但如果你是同伴,那么我们又有什么必要战斗呢?」 昴立刻叫道: 「我是盟友啊!」 「哦,你决定的真快啊。不过,决定此事的人是我,还有眼前的状况。而从眼前的状况来看,很明显的你是敌人。」 「为什么?」 「因为你设法让冬月日奈小姐复活的动机——」小敏微笑。「说穿了就是发自于爱。而冬月日奈小姐复活之后,舞原家——依花大小姐肯定会成为两位的阻碍,对吧?」 「别这么笃定。据依花所说,我和日奈似乎已经不可能如以往那般的交往了。」 「……姑且不论这点,也还有另一个重要的问题。此问题不容忽视,那就是——」 「是什么?」 「并非你喜欢依花大小姐和咲杳大小姐,而是她们钟情于你。」 ……昴默不作声。 小敏继续说了下去: 「这一点——绝不能视而不见。如果情况相反那倒无妨。假使你是单方面倚赖舞原家,将不会构成任何问题。但眼前的状况恰恰相反,是两位大小姐对你死心塌地,这是个很可怕的问题。守护倚赖自己的人,对于拒绝自己的人一律视为敌人、格杀无论,正因为舞原家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所以才能造就今日的日炉理坂——舞原家的掌握才得以成立。」 「……」 「昴先生,只要大小姐们不改变对你的倚赖,那么舞原家终有一日也会灭亡吧。可是,你只爱日奈小姐,然而只要你还爱着日奈小姐一天,就不可能倚赖大小姐们……状况很明显——昴先生,你是敌人。」 昴垂头丧气地说道: 「没那种事啊,我是全心全意倚赖依花耶。你看,我现在就是不顾自己喜欢日奈,准备开口找咲杳约会。这都是为了不要被依花抛弃。」 小敏面对昴的言论,叹道:「那是因为……大小姐自尊心强,所以表面上看来是如此吧?其实真相完全相反啊……她为了维持和你的交集,不借动用舞原家全力给予协助。」 「……这种观点的确没错,但我个人认为你的这种观点未免太不公平啦。我丝毫没有得到回报耶。」 「唉,自从得到你之后,依花大小姐真的变得可爱许多啊。」 双手抱肩,再度颤抖地说道: 「啊啊,她那样也很有魅力。以一个大小姐的支持者立场来说,我很感谢你……但是以舞原家女仆的立场来看——」 接着小敏露出更爽朗的微笑,对昴说: 「我不能让舞原家的当家一直衰弱下去。」 「……也就是说,我一定是敌人啊。」 「……而且还是强大且危险的敌人、恶魔的盟友。如果现在放过你,未来就再也没有打倒你的机会……因为就连依花大小姐——已经倚赖着你的依花大小姐也会保护你。不只是依花大小姐、咲杳大小姐以及舞原家的勤务部队『组员』都会成为你的友方……很抱歉,恶魔的盟友……不,堂岛昴先生,我绝对不能无视你这位强大的敌人。」 昴无力的露出微笑。仔细一想,昴和小敏从头到尾一直都笑脸相向。想到这里,昴又笑了出来。 小敏询问: 「昴先生,你为什么要笑呢?」 「呵,你发觉到了吗?敏小姐,你一直用很平常的态度在说话啊?看来到刚刚为止那种我行我素的态度,其实只是你的演技吧。」 小敏面不改色,继续微笑。 「昴先生,你误会了啦。」 「你真有趣啊……我可以叫你小敏吗?小敏,你跟我应该是同一种人啊。所以我不想对状况就事论事,只想跟你谈谈。」 「好啊。」 「小敏,你刚才说从眼前的状况来看,认定我是敌人,这点我明白。但是你觉得如何?」 小敏保持笑容,看着昴。听了一会儿轰轰作响的风声之后,缓缓开口说: 「昴先生……堂岛昴,你是强大的敌人。但是因为你并不倚赖依花,所以光凭这一点,我认为可以将你——视为同伴。」 「很好啊,这是很积极的想法不是吗?」 小敏点头响应昴吊儿郎当的说词,继续下去: 「堂岛昴,你为了要让日奈小姐复活,所以成为恶魔的盟友。可是这番行动需要金钱的支援。为此你让依花大小姐协助你,然后听从依花大小姐的命令——我说的没错吧?」 「虽然这样的观点对我来说不公平……不过大致上没错。」 「那么,这样如何——」 小敏露出无比绚烂的笑容,说道: 「放弃依花大小姐,由舞原家的——我来支持恶魔同盟,你能接受吗?」 4 「……你说什么?」 昴不禁反问。小敏露出亲切的笑容。 「我的意思是——由我,而不是依花大小姐的权限来援助恶魔同盟。」 「这、这怎么可能……」 「你不必担心权限的问题。舞原家的财产是由我管理的,我自己的财富也不容忽视哦!而且对于滥用权力这一点,依花大小姐可比不上我。我可以向你保证,会提供你与至今同等的支援。」 「这……」 「相对的,我有两个条件。」 小敏竖起两根手指,比出v字的胜利手势。 「首先,第一件事当然是要你和依花大小姐完全断绝来往。并让依花大小姐以及咲杳大小姐放弃你。只要她们两人不再依恋你,你就不是敌人。」 「……另一个条件是什么?」 「另一个条件单纯牵扯到利益问题,我要你将得到的『智慧果实』全部交给舞原家。」 「我想这应该没什么好烦恼的……或许你对两位大小姐也有些情意,倘若真是如此,要你和她们断绝往来的确不是件轻松的事,但是你至少可以不必再对冬月日奈抱持道德上的罪恶感。也不必再勉强自己去达成大小姐的要求哦,还是……」 小敏微笑着,将食指按上自己的嘴唇,轻轻抚过。 「你还留恋大小姐的双唇呢?」 昴一本正经的对小敏说: 「可是,如果我这么做,就等于是和依花为敌……」 「你不用担心,我会设法说服她。至于咲杳大小姐——她虽然比较不讲理,不过幸好陷得还不深……如果是依花大小姐就没问题,她懂得控制情绪, 而且是个聪明人。」 昴低下头。 思索一会儿,再问道: 「……但是我要怎么相信你?万一依花震怒,然后又失去你的援助,那我……」 「这个部分也不要紧。」 小敏露出天使般的笑容,回答: 「我们现在的对话都被录了下来。堂岛昴,只要你肯接受我的提案,你就会从目前的处境中得救,然后得到录音带。如果我背叛你,那你就将录音带交给大小姐……这样一来我就完了。」 「……」 「而且我相信你,所以才愿意放过这个唯一能打倒你的机会哦?你认为这样的我会背叛你吗?」 「这个嘛……」 「况且当你不是舞原家的仇敌之后,就会成为替舞原家带来财富的对象。这样一来,我有必要背叛你吗?你以为我会放过这种良机吗?」 「反过来说,我才担心你呢。要是你现在假意接受,等到得救之后反口说:『我不干了!』那我会很头大啊。因为这样一来,我就错失了打倒你的机会。」 「不过……关于这点,我也只能相信你了,对吧?」 昴开始沉思。正确来说,他装出在沉思的模样。因为对他——对这个状态下的昴来说,本来就没有选择。 就算看起来有—— 那也不过是小敏捏造出来的选项罢了。 昴突然灵光一闪,抬起头对小敏问道: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请说?」 「『智慧果实』能为你们带来那么大的利益吗?虽然它的确是超乎世间常识的道具,但仅仅是一个物品,功用毕竟有限吧。对其研究、调查、再加上支持——我不认为它能够带来与投资相等的报酬。」 微笑自小敏的脸上消失。她盯着昴瞧了一会儿,然后又恢复笑容说: 「……这样好了,为了表示信任,我就说一个连依花大小姐都不知道的舞原家秘密给你听吧。」 「……喔?」 「你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为什么舞原家在日炉理坂会有拥有如此强大的权势。」 「……!」 「这是等同于传说般的故事。」 小敏微笑道。 「舞原家流传着这样的一个故事。据说舞原家始祖的某位公主,用自己的性命和龙神交换这块土地,而龙神也答应了。」 「……原来是这样啊。」 「……因此『智慧果实』的研究对我们来说,是相当重要且不可或缺的——不,打从和你认识以前,舞原家就一直从事着灵异方面的研究。」小敏喘了口气,继续下去:「这是为了不让舞原家的血脉和荣华富贵断绝。因此,恶魔同盟对我们来说是有利可图的友方——而敌人就非打倒不可。那么,故事说完了。堂岛昴——」 小敏轻敲玻璃,唤起昴的注意。即使是在发出轰轰声响的狂风之中,她清脆的声音也清晰入耳。 「你应该明白我是认真的吧,请你给我答案……堂岛昴,你愿意接受我的提案,成为我的同伴呢?还是,你要继续以敌人的身分,在目前的状况下和我战斗呢?」 「……真是没办法。」 昴无奈地点头。 「要在这种状态下战斗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好吧,我知道了。快杀了我吧。」 「……什么?」 看到小敏收起笑容、露出错愕的神情,让昴感觉有些过瘾。他清楚的说道: 「很可惜,我光是当恶魔的盟友就很忙了,没空当你的同伴——快,动手杀我啊。」 好,接下来开始是真正的战斗——昴舔了一下几近转为紫色的嘴唇。 「你是语真的吗?」 小敏惊讶的问道。 「是啊,我很认真。」 「你的意思是……与其相信我的话,宁可一死了之?」 「不是哦,跟相不相信无关,小敏——你打从一开始就在说谎。而我也清楚你的目的。所以这样就够了,快动手啊。」 「你以为我杀不了你吗?」 「不是哦,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深思熟虑罢了。就算小敏——你再怎么赞美我,只要仔细思考就可以发现,其实到头来『强大的敌人』是你,而我是弱者啊。」 「……」 「啊啊,小敏——就算你想尽办法混淆我,我也不会中计的。弱者的我可是清楚得很呢……不管你再怎么乔装弱者,你都还是强者啊,只能用猛狮般的方式作战。」 「堂岛昴……先生……」 「不过我可不一样哦?不管是猛狮的战斗方式,还是狐狸的战斗方式,甚至兔子的战斗方式我都一清二楚。眼前的状况——我就是兔子。所以我到死为止都只能不断逃跑。不停逃窜,大量产下名为可能性的子嗣。所以我对你——小敏,我只能对你这么说:趁现在能杀我,就杀了我。最好要仔细,而且要赶尽杀绝。否则,只要留有一点可能性,我就会躲藏起来,伺机而动,等到机会来临时反击你们。到时候,弱者的我就会在能获胜时赢个彻底,毫不留情、全面性的压倒对手,将你赶尽杀绝,彻底歼灭……否则弱者无法生存下去啊。能胜利时不彻底取胜、歼灭对方,下次输的一定就是我嘛……这就是你所说的悲哀且弱小人类最基本的战斗方式。」 「……」 「不过我要告诉你——」 昴露出不输小敏的微笑,明确地说道: 「我的敌人不是你哦,小敏——侍奉舞原家的女仆啊。到时候我的敌人是你侍奉的舞原家,也就是依花和咲杳两人,这点你可要牢牢记住……那么,下决定吧?你要成为我的敌人吗——要,还是不要?」 「如果你要成为我的敌人,那么话说在前头,你最好确实且仔细的杀死我,不要留下一点灰烬。否则……我一定会回来。」 小敏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你啊——昴先生,你是傻瓜吗?」 「什么?」 「——仔细地杀死你?别说笑了。从这种高度摔下去,你以为你还能活命吗?就算你是恶魔的盟友,也总不会以为从这种高度摔下去还能获救吧?」 「当然不会。」昴也跟着皮笑肉不笑。 「我不认为我会获救,这只是在碰运气而已……可是,因为我是可爱的兔子啊,现在就只能碰运气,只能四处逃窜,不停地逃跑,大量产下名为可能性的子嗣,然后将命运赌在他们身上——这些我刚刚说过了吧?」 「……你为什么要相信那么愚蠢的『碰运气』行为?」 「因为你真正的目的是要将我背叛依花的对话录进带子里,再让依花听啊。就算你再怎么夸赞我,现在的我并不强大,没有依花援助就什么都办不到了。只要我在此得意忘形失去对依花的信用,对你来说我就真的——不再是舞原家的敌人。到时我就等于中你的计啦。所以就算我是兔子,至少也得死守兔子仅有的门牙才行……」 小敏自嘲般地露出戏谵的微笑。 「……原来如此,被你看穿了啊。」 「正确来说,并不是看穿,而是我打从一开始就只能这么想,没有其它的路可走。我这个弱者要是将唯一的优势舍弃,就会变成一个无能的家伙。」 「不愧是昴先生,那份洞察力还有判断力真是惊人啊。可是……」 小敏轻轻笑了,接着伸出手。她手上握的大概是遥控器的按钮。 「有利的依然是我哦?不管你再怎么宣称要碰运气,一但从这里摔下去……肯定是必死无疑啊。」 「是啊,你说得对。再来就看我能够相信自己的可能性到什 么地步了。」 小敏按下按钮。 吊着昴的绳子瞬间弹飞一条。 即使如此,昴依然面不改色的说道: 「既然无路可走,那我就只能去相信。相信自己的命运、可能性、恶魔同盟、『智慧果实』的存在、以及其它各种事物……」 突然间,绳子再度被弹飞。 昴的身体不由自主晃了起来。断了两根绳子,让昴的身体开始失去平衡。到底绳子还剩几根呢——昴丝毫没有显露出内心的焦虑,用充满自信的态度继续说道: 「我读过一本书——好像是『索罗门王的指环』吧?当强者——肉食动物看见对手摆出投降姿势的时候,就无法继续攻击。但是弱者就不会顾虑这种事,所以偶尔会有弱者对已投降的强者不断攻击的情况出现——」 「呼!」地一声。 昴的身体再次失去平衡,在风中摇荡。 (……危险,看来我要丧命啦……) 昴叹口气,笑道: 「小敏,你听好,你要仔细搜索尸体哦?如果没找到,那么到时……要记得跟依花说,我一定会回来报仇。」 「……你真的以为你会获救吗?」 「我根本没有其它路可以走啊。」 昴叹气。 「但是,小敏——你又如何呢?你是因为了解有可能杀不死我,所以才这样大费周章?你应该看过我健康检查的结果,还有你应该也看过我家吧,那只巨大的苍蝇——」 「呼!」地一声。 绳子切断的感触与以往不同,昴预感最后的时刻即将来临。他开始自我反省……本来打算摆出充满自信的态度,但看来话太多了一点?有人说恐惧会让人变得饶舌,或许就是因此才被看穿吧……啊啊,从下次开始要注意一点。 ……不过,前提是还有下次。 昴停止微笑,面无表情的看向小敏,说道: 「……我决定了。从现在开始,你——舞原家就是我的敌人。」 接着露出贼笑: 「不过得要我先获救才行。」 小敏微笑答道: 「昴先生,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做什么?要我帮你向地狱的某人传话吗?」 「请你以后……还要跟我接吻哦。可以的话……最好是在吻过依花大小姐和咲杳大小姐之后~」 「……什么意思?」 「堂岛昴,你赢了。」 「哦?」 「我杀不了你。」 小敏按下最后的按钮。 最后一条绳子断掉。 「——什——么——啊————————————!」 昴往正下方坠落。 他一边拖着与没有断掉的绳子绑在一起的降落伞…… 一边向下掉—— 6 咲杳走上屋顶打算吃午餐,当她打开便当盖、正要将叉子抆上小热狗时,赫然发现眼前有个物体缠住水塔,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叫道: 「哇,吓我一跳!」 「吓到你啦……抱歉。」 多么愚蠢的对话啊——昴一边被降落伞纠缠,一边以倒立姿态向咲杳攀谈。 「可以分我一个小热狗吗?」 「咦?好啊。」 昴的口内被放入一根小热狗。然后昴重新体认到,在倒立的状态下,想要将食物咽入胃袋是多么的困难。唾液——以及大概是小热狗的碎片——从倒立的鼻子内侧逆流。 「哇咳咳咳咳!」 呛了出来。咲杳急忙拍打昴的腹部,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或是说在各种情况下,这么做都只有反效果,昴的泪水和鼻水、口水和胃液流出,惨得不得了。 「哇——哇——哇——哇——」 咲杳一边慌张的叫喊,一边拿出手帕擦拭昴的脸。 「不要紧吧?」 「嗯,我还好。」 「是吗,太好了!可是,为什么你会背着降落伞,身上只穿一条泳裤呢?这样在空中很冷吧?」 虽然其它还有很多更该吐槽的地方,但现在要一一说明太麻烦了,所以干脆点头回答: 「因为我是富有挑战精神的人啊,想要让全身都感受到风。」 嗯——咲杳点了点头。 「舒服吗?」 「不晓得耶。」 「可是你看起来很舒服啊,下次我也试试看好了。」 「咲杳会玩高空降落伞吗?」 「嗯!我很喜欢哦!」 「你喜欢刺激的游戏啊。」 昴等不及听咲杳回应,就将手伸进泳裤,取出两张游乐园的门票……小敏到底是只想测试昴,还是……摇摇头,对咲杳秀出门票。 「这是以刺激的游乐设施闻名的游乐园门票,怎么样?这个星期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真的吗?」咲杳拿过门票,「哇」地兴奋尖叫。 「好棒喔!这是四月才刚建好的那间游乐园耶!我一直很想去哦。」 昴按住胸口。 ……说出口了。 「那我们就这个星期天一起去吧……哇,笨蛋,不要闻味道啦!变态!把票还给我!」 昴勉强拿回门票,请咲杳叫人来帮忙。「就算找笨蛋来帮忙也没关系,还有记得要拿剪 刀来。(注:日文俗语「马鹿と铗は使い样」,指用人必须知人善任)」昴刻意说双关语,但是咲杳果然没发觉其中含义,只回答「嗯」之后跑开—— 但咲杳随即又「跶跶跶」地跑回来。 「昴,我问你哦……」 「这个——」一边说,一边指向昴塞在泳裤里的门票。 「这个……算是约会吗?」 「我、我是这么打算啦……」 ……这时咲杳展露出的笑容—— 昴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吧。 咲杳「跶跶跶」地奔离。咲杳的身影消失之后,取而代之,与她容貌相同的女孩向昴走近。 「……昴。」 「啊啊,依花。」她看到了吗? 「看来你邀约成功了啊。」 「是啊,自然到不能再自然了。」 昴对依花握拳示意。 「自然啊……」依花看着身着一条泳裤,缠上降落伞呈现倒吊姿态的昴。看到昴按着胸口,本想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决定作罢。做得很好——她伸手轻抚昴的头安慰他,同时间道: 「……你会良心不安吗?」 昴笑了一下。 然后回答: 「让女孩子高兴,真是一件开心的事啊。」 「……」 「我可以向你保证。」 「……什么?」 「星期天的约会,一定会让她很快乐的。」 「……」 「不管怎么说,我并不讨厌咲杳和小花啊……只不过第一名是日奈罢了。」 「……」 「虽然吐槽自己很怪,不过这句话说出来还真是不怎么帅。倒不如——」 「我虽然不想说这种话。」 依花将视线自昴身上转开,接着说下去: 「……但是,只要你现在肯这么想就够了。」 「都纠缠在一块儿啊。」然后依花立刻背对昴,开始观察降落伞的模样。昴看着依花的背影,开口想要说话。 却马上合上了嘴。 ……这句话,还是等下次再说吧。 对。 首先要做的,是和咲杳约会…… 7 「昴先生平安命中目标,与咲杳大小姐接触了。 「很好很好,辛苦你了。」 聆为裸身出浴的小敏穿上浴袍。 小敏看到聆的表情,趣味盎然地问道: 「……聆,有什么不妥吗?」 聆不满地将脸别过。 小敏微笑地对聆叹气。 「没办法啊……堂岛昴先生真的是很可怕的人啊。或许就是要像那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大小姐吧。那也没什么不好……」 轻抚不高兴的聆的香菇帽,微笑道: 「不过,关于这点的判断就交给『她』吧……和她取得联络了吗?」 聆点头答是。 「她回信表示今晚会回来。」 「……是吗。没有留下纪录或痕迹吧?」 「没有。」 「很好。」小敏满足的点头。这样一来作战就至少成功了八成。如果结果不是如此,那一点意义都没有。要藏树就要到森林——为此才会绑架堂岛昴,利用飞空艇航行了半个地球。就算是依花小姐,应该也料不到小敏使用飞空艇移动的真正目的。 在极机密的状况下与她取得联系。 本来若是情况许可,也希望能让昴屈服——小敏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她对于杀害昴一事的确有所迟疑。如果随意发动攻击,却取不走恶魔盟友的性命,反而会与他为敌……想到这里,小敏就无法动手。 可是,小敏又想。 可是,她不一样。她不会迟疑。与小敏并列为舞原家双璧,留有一头白色长发的「组员」首席——白发小茵不会犹豫。换做是她,一定可以—— 「那么我们回日炉理坂去吧。」 飞空艇随着小敏一声令下,轰隆一声停止航行,开始掉头—— 朝她们的世界飞去。 8 这天一仅里。 在堂岛家的屋顶上—— 「说好啰、就这样说定啰?请你一定要再来哦!要快点,不能忘记哦!」 『好啦好啦……别玩了。』 蝇田先生——名字对恶魔来说有很重要的意义——一边回应爬上尾巴搔弄毛发的亚鸟,一边提高永恒连结的等级搜寻事件记录。 ……是吗,那两人,不—— 他们果然开始插手了吗。 蝇田先生叹了口气。他们在破坏规则,这事让他很伤心。他们误会了,规则始终是为人类而存在,破坏了规则,困扰的也只会是人类。 因为—— 创造出规则的,就是人类本身啊。 不过,正因为如此人类才能打破规则。 就某种层面来说,这就是可能性。 蝇田先生看着亚鸟,振动翅膀说: 『亚鸟,你喜欢昴吗?』 「嗯!」毫不犹豫的回答。 『他后天好像要约会啊。』 「对啊,他现在已经烦恼不已了呢?比方说要穿什么衣服等……」 『看到他的模样,你有什么感想呢?j 「好有趣哦!而且可以学到很多事。」 翅膀的振动停止。 过了一会儿,又开始振动。振动音所形成的词句是—— 『亚鸟,试着流泪。』 蝇田先生语毕,亚鸟立刻展露举世无双的哭丧表情。倘若有小孩的人看到这张年幼少女的哭脸,八成会因为刺激过强而休克致死吧,但是蝇田先生却面无表情地继续说: 『接着,试着欢笑。』 一瞬间,亚鸟露出连天使都只能自叹不如的讨喜笑容。 蝇田先生发出叹息(类似)。 『……亚鸟,尽可能切断永恒连结。』 「什么!」这一回,露出困扰的表情。 「可是、可是可是这样一来我就会变得一无所知啊!我不要那样!光是现在就因为等级不够,常常给昴大哥带来麻烦呢。我希望等级更加提高,怎么会反而要我关掉呢……」 蝇田先生对开始「呜呜」啜泣的亚鸟深深的叹息(近似这个动作),说道: 『亚鸟,你……非得让自己更加成长不可。为此,你不能依赖连结——那种冒牌货般的经验。』 「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 『……我不会要你随时做到,但是请尽量努力。』 ……好的。亚鸟总算点头。蝇田先生用四只手臂疼爱地抱住亚鸟说: 『那么我要回去了,我不方便在这片土地上久留。』 目光朝向日炉理坂的远方。 「……请你一定、一定要再来哦!就这样约好啰,拜托你一定要——」 『我知道了啦,不要再搔弄我的毛发了。有空的话我一定会——』 蝇田先生最后再拥抱一次亚鸟,然后记录「蝇田先生」,结束之后藉由永恒连结将身分变更为上位等级。下个瞬间,人类「蝇田先生」的人格消失,苍蝇魔王分化扩散为无数的苍蝇,融入空间之中,「苍蝇魔王」消失无踪。能量的移转现象引起强风,自发髻松开的黑发如海浪般随风吹动,与黑夜合为一体。亚鸟的红色眼瞳在夜里闪烁—— 她「哈啾!」地打了个喷嚏。 接着展开黑色羽翼,从屋顶飞回屋内。不过昴并没有察觉,因为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关于后天的约会,根本没发现亚鸟回家、以及她刚刚外出的事。当然,他也没注意到蝇田先生已经离去。 其它大小事也是如此。 亚鸟静静收起羽翼,抱住昴叫道: 「昴大——哥。」 「……我不是跟你说过,两人独处时不要叫我大哥啊——这句话听起来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啊……」 这是距离约会两天前的夜晚。 完美世界-平日篇 完 后记/中记 我想提一件私事。 其实这篇文章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 等会儿我打算将这篇文章的档案转存入计算机,接下来—— 我要将这台打字机自桌上清理掉。 这台打字机我人概用了七年之久。『恶魔同盟』的前身「神团启示/矫揉造作」自然也是用这台机器完成,再加以印刷。它没有「自动走纸」这种高级的功能(需买额外的配件才能使用),所以我必须将纸一张张调整好角度、放进这台机器才行。我会放进一张纸,然后在等待纸张输出的期间检查印刷完成的稿子是否有错别字。接着将纸取出,继续检查下一张稿子——就这样花费了三个小时之久,我将「神团启示~」全数印刷完成。为了印刷,总共耗费了三个墨匣。我使用的墨匣是已经不再生产的厂牌,所以费了一番工夫寻找。当时我认为未来大概再也买不到墨匣,于是就以「五个一组大概三千元?」的价格大量购入,目前也还保留着。此外,还有2dd的磁盘之类——这个大概再也用不到了吧。 『恶魔同盟1魔法相机』是我用打字机完成的作品。 『恶魔同盟2透明喷漆』在写作途中因为计算机不稳,有部分内容也是用打字机完成。 可是本作『恶魔同盟3完美世界』就完全没有使用打字机。本来我担心计算机会再出状况,所以将打字机留着备用,不过看来已经不需要为此担心了。家父给我的笔记型计算机原本有些不稳,不过在更换操作系统之后,一切平安。而我也觉得是时候添购桌上型计算机。因为一来方便,而且只需比这台打字机更便宜的金额就可以买下整套设备。如果未来都是如此,那么就算计算机坏掉,我应该也不会再用打字机了吧。 所以这篇「后记/中记?」就是这台打字机最后的工作。 以上就是我要说的内容。 现在的心情有些难丛百以言喻。 ……毕竟七年是很漫长的啊。 但世界总是不停地运转—— 因此,我在此献上『恶魔同盟3完美世界-平日篇』。咦?平日篇?会这样想的人,正如你们的推断,未来还会出版「假日篇」。虽然本篇也可算是一则独立故事(应该可以这样说啦),但两篇内容合起来才是真正的「完美世界」。 还请多多指教。 全篇剧情构成如下: 咲杳的舞姿 与恶魔共舞 编号六六六 fake/off 小敏的阴谋 嫉妒乐园 完美世界 吻别-晚安 依花的笛声 以上是各个章节。 那么,中记到此结束。 全文如上。今天我的心情有些感伤—— ——我是明明没有熬夜工作到天亮,却还敢大言不惭地对一台机器说:「谢谢你陪我一路走来!」的—— うえお久光 敬上 我想提一件私事。 其实这篇文章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 等会儿我打算将这篇文章的档案转存入计算机,接下来—— 我要将这台打字机自桌上清理掉。 这台打字机我人概用了七年之久。『恶魔同盟』的前身「神团启示/矫揉造作」自然也是用这台机器完成,再加以印刷。它没有「自动走纸」这种高级的功能(需买额外的配件才能使用),所以我必须将纸一张张调整好角度、放进这台机器才行。我会放进一张纸,然后在等待纸张输出的期间检查印刷完成的稿子是否有错别字。接着将纸取出,继续检查下一张稿子——就这样花费了三个小时之久,我将「神团启示~」全数印刷完成。为了印刷,总共耗费了三个墨匣。我使用的墨匣是已经不再生产的厂牌,所以费了一番工夫寻找。当时我认为未来大概再也买不到墨匣,于是就以「五个一组大概三千元?」的价格大量购入,目前也还保留着。此外,还有2dd的磁盘之类——这个大概再也用不到了吧。 『恶魔同盟1魔法相机』是我用打字机完成的作品。 『恶魔同盟2透明喷漆』在写作途中因为计算机不稳,有部分内容也是用打字机完成。 可是本作『恶魔同盟3完美世界』就完全没有使用打字机。本来我担心计算机会再出状况,所以将打字机留着备用,不过看来已经不需要为此担心了。家父给我的笔记型计算机原本有些不稳,不过在更换操作系统之后,一切平安。而我也觉得是时候添购桌上型计算机。因为一来方便,而且只需比这台打字机更便宜的金额就可以买下整套设备。如果未来都是如此,那么就算计算机坏掉,我应该也不会再用打字机了吧。 所以这篇「后记/中记?」就是这台打字机最后的工作。 以上就是我要说的内容。 现在的心情有些难丛百以言喻。 ……毕竟七年是很漫长的啊。 但世界总是不停地运转—— 因此,我在此献上『恶魔同盟3完美世界-平日篇』。咦?平日篇?会这样想的人,正如你们的推断,未来还会出版「假日篇」。虽然本篇也可算是一则独立故事(应该可以这样说啦),但两篇内容合起来才是真正的「完美世界」。 还请多多指教。 全篇剧情构成如下: 咲杳的舞姿 与恶魔共舞 编号六六六 fake/off 小敏的阴谋 嫉妒乐园 完美世界 吻别-晚安 依花的笛声 以上是各个章节。 那么,中记到此结束。 全文如上。今天我的心情有些感伤—— ——我是明明没有熬夜工作到天亮,却还敢大言不惭地对一台机器说:「谢谢你陪我一路走来!」的—— うえお久光 敬上 我想提一件私事。 其实这篇文章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 等会儿我打算将这篇文章的档案转存入计算机,接下来—— 我要将这台打字机自桌上清理掉。 这台打字机我人概用了七年之久。『恶魔同盟』的前身「神团启示/矫揉造作」自然也是用这台机器完成,再加以印刷。它没有「自动走纸」这种高级的功能(需买额外的配件才能使用),所以我必须将纸一张张调整好角度、放进这台机器才行。我会放进一张纸,然后在等待纸张输出的期间检查印刷完成的稿子是否有错别字。接着将纸取出,继续检查下一张稿子——就这样花费了三个小时之久,我将「神团启示~」全数印刷完成。为了印刷,总共耗费了三个墨匣。我使用的墨匣是已经不再生产的厂牌,所以费了一番工夫寻找。当时我认为未来大概再也买不到墨匣,于是就以「五个一组大概三千元?」的价格大量购入,目前也还保留着。此外,还有2dd的磁盘之类——这个大概再也用不到了吧。 『恶魔同盟1魔法相机』是我用打字机完成的作品。 『恶魔同盟2透明喷漆』在写作途中因为计算机不稳,有部分内容也是用打字机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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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本作『恶魔同盟3完美世界』就完全没有使用打字机。本来我担心计算机会再出状况,所以将打字机留着备用,不过看来已经不需要为此担心了。家父给我的笔记型计算机原本有些不稳,不过在更换操作系统之后,一切平安。而我也觉得是时候添购桌上型计算机。因为一来方便,而且只需比这台打字机更便宜的金额就可以买下整套设备。如果未来都是如此,那么就算计算机坏掉,我应该也不会再用打字机了吧。 所以这篇「后记/中记?」就是这台打字机最后的工作。 以上就是我要说的内容。 现在的心情有些难丛百以言喻。 ……毕竟七年是很漫长的啊。 但世界总是不停地运转—— 因此,我在此献上『恶魔同盟3完美世界-平日篇』。咦?平日篇?会这样想的人,正如你们的推断,未来还会出版「假日篇」。虽然本篇也可算是一则独立故事(应该可以这样说啦),但两篇内容合起来才是真正的「完美世界」。 还请多多指教。 全篇剧情构成如下: 咲杳的舞姿 与恶魔共舞 编号六六六 fake/off 小敏的阴谋 嫉妒乐园 完美世界 吻别-晚安 依花的笛声 以上是各个章节。 那么,中记到此结束。 全文如上。今天我的心情有些感伤—— ——我是明明没有熬夜工作到天亮,却还敢大言不惭地对一台机器说:「谢谢你陪我一路走来!」的—— うえお久光 敬上 我想提一件私事。 其实这篇文章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 等会儿我打算将这篇文章的档案转存入计算机,接下来—— 我要将这台打字机自桌上清理掉。 这台打字机我人概用了七年之久。『恶魔同盟』的前身「神团启示/矫揉造作」自然也是用这台机器完成,再加以印刷。它没有「自动走纸」这种高级的功能(需买额外的配件才能使用),所以我必须将纸一张张调整好角度、放进这台机器才行。我会放进一张纸,然后在等待纸张输出的期间检查印刷完成的稿子是否有错别字。接着将纸取出,继续检查下一张稿子——就这样花费了三个小时之久,我将「神团启示~」全数印刷完成。为了印刷,总共耗费了三个墨匣。我使用的墨匣是已经不再生产的厂牌,所以费了一番工夫寻找。当时我认为未来大概再也买不到墨匣,于是就以「五个一组大概三千元?」的价格大量购入,目前也还保留着。此外,还有2dd的磁盘之类——这个大概再也用不到了吧。 『恶魔同盟1魔法相机』是我用打字机完成的作品。 『恶魔同盟2透明喷漆』在写作途中因为计算机不稳,有部分内容也是用打字机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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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希望昴为此苦恼。 (当然,原因不只如此。) (要是我更聪明一点……) (要是我更可爱一点……) (要是我更能干一点,能帮上他一些忙……要是、要是我……) ——没有被山崎玷污。 ——要是我不仅除了相貌,一切都跟冬月日奈更相像,那一定—— 按捺不住几乎要侵蚀内心、令她作呕的强烈思念——无法继续保持清醒——打算重新钻回被窝。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喀」一声。 真嶋竖起耳朵。 ……听不到任何声音。 真嶋聚精会神,从床下拿出铝制球棒。这种时候只能靠自己。她一边无关紧要的想着为什么铝制球棒会这么轻,一边紧握球棒走出房间 确认家人都正安静熟睡中,她走下楼。 确实地检查每一个房间。 (……没人?可是我刚刚确实有听到声音啊……) 「!」 一个信封掉落在玄关的高起处。 真嶋朝绿色的信件走近,并且确认大门的门链。门链紧紧拴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封信是从哪来的?难道,这是家人遗落的信件吗——正当她感觉古怪,打算转动门把确认是否上锁时—— 汪!听到一声狗吠。 「……?」 真嶋从窥视孔向外看。 道路上——不知是什么品种、耳朵很大的室内犬——有一只小狗坐在那。牠彷佛看得见门内,望了真嶋一会儿,然后起身缓缓离去。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刚刚的小狗送信来吗? 真嶋诧异地打开信封。里面装的是——游乐园的门票,而且已经指定了使用日期,时间是这个星期日。 ……那不就是后天? 她不敢置信的甩了甩头。昴确实说过后天要和咲杳约会,但约会地点不一定是游乐园。就算是—— (……未免太凑巧了吧?) 为什么会有人送门票来呢? 真嶋拚了命整理思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人给我门票?是要叫我去那里吗?可是,到底是谁?从哪来的?还有—— (……昴和咲杳的约会地点,真的是这里吗?) 而送我票的目的又是什么? 真嶋确认门票张数,总共有八张。这种门票称作护照——也就是可供入场和使用各种游乐设施,一票玩到底的票券。因为价格不便宜,所以这件事应该不是恶作剧。可是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摇了摇头,再想下去也不是办法。 真嶋重新确认门有没有锁好,同时为了以防万一,再次巡视所有房间。她一边想着明天的预定,一边动作……对了,明天小鸟游会来学化妆。到时再跟她商讨对策,看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吧。嗯,没错,就这么办…… (……昴和咲杳真的会在这里约会吗……) 真嶋强迫自己忘却这个耿耿于怀的想法,继续巡视屋内。 2 深夜—— 走进城镇没多久,少女终于发觉自己被跟踪了。 那是一种奇妙的跟踪行动。 第一、对方完全没有隐藏行踪,堂堂正正的现身跟着自己。第二、对方并非只有少数一、两人,大概一共有三十个个体。而她被为数庞大的对象跟踪,却还迟迟没有发觉的原因是……跟踪者不是人,而是狗。 四只脚的影子无声地从四方围住少女。 当她发觉时,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少女环顾四周和上方,却找不到出路。狗群很明显地想要在此拦下她。少女脱下假发,露出一头漂去色素的雪白长发。但狗群依然不动声色。看来,狗群知道她是舞原家特务部队「组员」的首席白发小茵,所以才刻意拦下她。 「……以为这样就能阻挡我吗?」 小茵试着对狗的主人宣告。 没有回应。 ……也罢。 既然想阻挡我,那我就强行通过—— 小茵从背包掏出两把爱枪「东龙-西虎」。 「……?」 听到「汪」一声。 一只小狗从其它不同品种的狗群中走来……不,只是犬种的体格瘦小,其实并不算小狗。小茵觉得与牠似曾相识。 记得牠是叫…… 「勋?」 小狗将头撇向别处。小茵看到牠故意摆出这种不可爱的动作,不禁头冒青筋……这只狗生气的模样和主人还挺像的。小茵改口道: 「——博美狗-勋。」 不知为何深信自己是博美狗的蝴蝶犬——勋「汪」地吠了一声,跑向小茵。牠奋力挥动竖起的尾巴,在小茵的脚边撒娇。小茵告诉自己不可大意,牠不是普通的狗。可是看到牠一副惹人怜爱的可爱模样之后,就算心理明白,也很难不理会牠。 ……好可爱!! 小茵不禁扬起嘴角。 「好啦。」 她蹲下将小狗抱到膝上。 「在这等就可以了吧?」 「汪」地叫了一声。 包围小茵的狗群视此为口令,一同跑开。小茵见状叹了口气,觉得勋的主人真是多此一举。虽然她知道那位主人的兴趣是窃听、偷拍以及斗狗,可是想不到她还做得到这种事,真是不可小觑。 几分钟之后—— 「——咦?」 一位身穿女仆服的少女,经过端坐在地的小茵身旁,发出偶遇般的惊讶叫声: 「妳是小茵嘛,好巧喔!」 「……巧个头啦。」 小茵忍住因为对方太过做作而产生的无力感,瞪视身穿女仆服的少女并说道: 「小敏……有什么事就快说吧。」 3 「哎呀哎呀。」 舞原家的特务部队「第一线」首席女仆小敏伸手抱起勋,点头回应小茵: 「这下麻烦了。小茵,妳预定回国的日期是四天后才对吧?」 「妳在胡说什么?是妳要我尽快、而且隐密地回来,我才更改预定在这么晚的时间回国耶……妳那个— —」 「嘘——」 「嘘——?」 小敏用脸颊磨蹭勋,然后温柔地将牠放到地上。 「麻烦你啰,博美狗。勋。」 勋「汪」地吠了一声后,头也不回地跑开。小敏将视线转回到有些遗憾地目送勋离去的小茵身上,并压低声音说: 「不可以在深夜高声喧哗。」 「……」 不行,别被她牵着走——小茵努力忍住无力感,瞪视小敏。 「妳到底有什么事?如果没事——」 「其实我有些事想要在妳还没回国之前跟妳商量。」 「……那妳太迟了。如妳所见,我已经回来了。」 「别急着下结论。」 「好吧。妳不要讲太多废话,快点说明来意。」 「妳真无趣耶……不过我不讨厌有话直说的人。」 小敏从侧背包拿出活页相簿递给小茵,小茵打开后不禁叹气。相簿内放的是两位主人,也就是舞原姊妹的照片。而且其中几张——不如说依花的照片——几乎都是偷拍照。 「……妳还是这么目无王法啊。」 「请妳在想加洗的照片上画圈。」 小敏递出笔,小茵坦率地接过,然后开始翻阅照片。咲杳的照片都很有趣。对于拥有狙击能力的小茵来说,她可以从相片的内容分辨出哪些照片是生活照、哪些是偷拍或刻意摆好姿势才拍下的照片。可是咲杳的照片却总是让摄影师拍下失败作。小茵看到咲杳对显然从隐密处偷拍的摄影师比出v字手势的照片,不禁笑了出来。 「咲杳大小姐真不简单。」 小敏淡淡地说: 「大小姐有野性的直觉,而且猫耳让她变得更加敏锐。虽然那副模样的确很可爱……但我还是希望她别戴那东西。」 还没看过咲杳戴猫耳的小茵问道: 「……没有戴猫耳的照片吗?」 「妳迟早会看到的。」 看来是没有拍到理想的照片吧。小敏似乎很讲究照片的完成度。 「不说这个,妳觉得依花大小姐的照片如何?」 「哇,妳怎么会拍这种照片?哇!这张——」 「我知道那些照片会引起妳的兴趣。不过,我想让妳看的是最后一张。」 「最……」小茵震惊。 沉默。 过了一会儿…… 小茵丝毫不带感情的声音,加倍衬托出深夜的寂寥。 「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内容如妳所见。附带一提,妳应该知道对方是谁吧?他就是堂岛昴。」 「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小茵将照片递到小敏面前。尽管照片里的背景是夜晚的树荫下,可是两人的行径依然一目了然。 他们在接吻。 小茵极度愤怒的对小敏问道: 「妳怎么会允许这种事!竟、竞然让这个继承日炉理坂肮脏血统的家伙跟大小姐接吻!」 「堂岛昴的父亲是入赘,所以他身上日炉理坂的血统只有一半。」 「……所以妳就接受了吗?」 「小茵,妳先别生气,我并没有承认他。只是在当家卧病不起的现在,事实上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依花大小姐。」 「但是总还有办法阻止吧?如果是妳,应该可以从背地里下手啊。」 「是的,可是……」 「可是?」 「依花大小姐很少会提出任性的要求。」 「……」 「所以我觉得让她这么做也没关系。而且,我长年以来与大小姐寝食与共,照顾她至今,看着她备受呵护长大。啊啊……只要想到大小姐被不知从何处来的卑贱男人给玷污,我就觉得其实这还挺让人……抱歉,是我玩笑开过头了。」 小敏看到身经百战的杀手射出带有杀气的冰冷视线,于是停止兴奋的发抖,干咳一声: 「总而言之,我认为依花大小姐也到了一定年纪。大小姐作为下一任当家,纵使偶尔玩玩男人,我也觉得未尝不可。然而——」 「等等。」 「什么事?」 「他们两人,该不会还做出比接吻更……」 谁知道,小敏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 「不清楚啊……」 「就算是我,也无法二十四小时都盯着依花大小姐啊。」 小敏话中有话,暗示着自己想那么做的意图。不,她不只是暗示,更进一步补充道:「要是可以,我也很想。」 「他们两人的关系是依花大小姐单方面掌握了昴的弱点——就好比饲主与宠物一般。」 「……」 「如果事实是看似纯情的依花大小姐受到欺骗,被玩弄了感情,那的确是个问题……可是他们目前的关系只能算是一种游戏,我也觉得这没什么……只不过——」 「……状况改变了吗?」 小敏对小茵解释: 「……依花大小姐想要撮合这个男的和咲杳大小姐。」 「……!」小茵再度哑口无言。 「姊妹爱上同一位男人,我觉得这其实还挺让人——抱歉,是我玩笑开过头了。总而言之,事情变成这样就很严重了。咲杳大小姐是很专情的,不是能够玩弄男人的女性。当然,我想他们的交往会以结婚为前提吧。」 「……我绝不允许这种事!」 「可是依花大小姐打算那么做。而今天,堂岛昴约咲杳大小姐去约会了——他打算遵从依花大小姐下达的指令,带咲杳大小姐去游乐园,然后在那里接吻。」 「————!」小茵第三度哑口无言。 「依花大小姐大概是认真的吧。可是——我当然不会承认这种事。就算大小姐总有一天会结婚,对方也应该是配得上舞原家,而且能够带来相当利益的人。否则女仆们是不会认可的。然而就我调查的结果,堂岛昴绝对不是这种人。」 「那么——」 小敏叹了一口气。 「可是我们被先发制人了。不久前依花大小姐召集所有女仆,开口『拜托』各位——不是命令,而是『拜托』。」 「……」 「如果是不讲理的命令就算了。但若是『拜托』——就没办法不予理会。啊啊,对于将性命献给大小姐的我们来说,要无视她的『拜托』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说得对。」 「大小姐太可爱了,我们根本无法拒绝她的『拜托』啊。」 「……说得对。」 「不,其实我应该可以把『拜托』解释成『请求』吧。大小姐楚楚可怜『请求』众人的模样,真是说不出的可爱啊,啊啊~」 「够了,快说重点。」 「总之,就算大小姐亲口『拜托』,我也觉得不能放着此事不管,所以打算和『组员』首席小茵商量对策。可是小茵现在……」 两人一阵沉默。 ——然后小茵露出残酷的笑容说道: 「小茵护送『魔法相机』前往伦敦的研究所,然后正在享受长达二十天的休假是吧?」 「是啊。等到她回来,也已经是四天后的事了。」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现在舞原家发生了什么事。」 小敏叹了口气回答: 「真是的,这么麻烦的时候,她却不知上哪去啦……」 接着小茵煞有其事地回答: 「这个嘛……我记得小茵曾说过她想去游乐园。」 「哎呀哎呀。」 「有推荐的地点吗?」 「我想这里应 该不错。」 小敏从侧背包拿出导览手册。当然她没有为小茵准备门票,因为买票会泄露她的行动。 小茵看着导览手册说道: 「小茵无时无刻想着舞原家,就算是休假也不例外。如果她在假期中碰到大小姐,又看到有男性对大小姐无礼,她一定会无视假期,按自己的意识行动。」 「这将会是一起不幸的意外啊。」 小敏从口袋拿出一只钥匙,递给小茵。 「我已经补充了一套装备,放在老地方的秘密基地。」 「谢谢,妳设想的真周到。」 「不必跟我道谢。」 小敏站起身,吹奏垂吊于胸前的犬笛。负责看守的勋,听见常人无法听到的笛音后快步跑回。小敏将牠抱起,面对小茵微笑道: 「这是我的份内工作。」 就这样—— 昴的约会揭开了序幕—— 嫉妒乐园 1 自日炉理坂的坡道下方出发,摇摇晃晃搭乘约四十五分钟的公交车,越过一座山之后,就会抵达邻镇的知名游乐园「和歌丘奇幻乐园」。总面积约十五平方公里的园区内共有四个区域:「绿之国」、「风之国」、「水之国」、「闇之国」。它们各自拥有极具特色的游乐设施,正等着和游客较劲——对,是「较劲」。昴眺望从车窗看来略显遥远的云霄飞车穿梭所描绘出的轨道、不可或缺的摩天轮、以及比摩天轮还要高的巨塔,然后对咲杳问道: 「那座塔也是游乐设施吗?」 「嗯,对啊。」 「这样啊。」昴叹了口气。从那座塔的高度来看,不用想也知道大概会是怎么样的游乐设施。而且—— 「那叫做『登龙门急坠』!是我最期待的游乐设施喔!」 设施的名称&咲杳的话(……是吗,连那个都要搭乘……)更让他觉得无力。 「小咲,妳喜欢刺激的游乐设施吗?」 「嗯!」她用力点头问道:「昴不喜欢吗?」 「其实,我父亲的遗言有交待——」 「……昴的爸爸过世了吗?」 「没有啊,只是我想他死前一定会这么说:『昴,别接近摔角手。因为摔角手是不懂得分寸的人。不,应该说就算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手下留情了,其实对我们来说却没有。因此不要跟摔角手挑衅,也不要因为一时兴起就请他们对你施展摔角技。总而言之,绝对不要接近摔角手。』」 「……这样子啊。」 「对我来说,『登龙门急坠』就跟摔角手的『必杀绝技』很像,所以不太想接近……」 坐在一旁的咲杳挺起身,接着低着头说道: 「昴,我跟你说喔。」 「嗯?」 「小花有跟我说,叫我要学会体谅别人。所以如果昴不想坐那个,那我们不坐也没关系啦……我可以忍耐。」 咲杳脸上几近要掉泪的表情与她说的话成反比,坦率地表露出她的心声。昴原本想对她说:「妳可以一个人坐,别管我……」可是又突然摇头回答: 「不过……我也没听过有叫『登龙门急坠』的绝招,所以就坐坐看好了。」 「真的吗?」咲杳眼睛一亮,可是表情又随即黯淡下来问道: 「昴不喜欢刺激的游乐设施吗?」 「我没坐过耶,今天是我第一次来。」 「……你敢坐吗?不怕受不了?」 「凡事总有第一次。」 「喔。」咲杳露出安心的表情,重新往座位上坐好。「太好了。」她微笑着回答,然后高兴地看着放在大腿上的导览手册。「在车上看书会晕车喔。」昴说道。于是她在公交车行驶中时就将导览手册放回腿上,等公交车碰到红灯停下时,再拿起来看。昴打量咲杳。她的神情十分有朝气,头上别着与平时不同的发饰、身上穿着「约会」用的服装。眼前的女孩为了跟自己出门,特地打扮了一番。对昴来说,这是一种新鲜的体验,但没有任何不快。日奈不会做这种事。虽然昴也因此免去紧张的麻烦,能和日奈坦然相处,可是现在的感觉也不坏。 (我真傻,这不是约会啊。只是工作,而内容是和咲杳约会然后接吻……) 咲杳坐立不安地从车窗眺望游乐园。她不时转过头和昴四目交会,然后又露出腼腆的笑容转头望向窗外。她大概是很高兴吧——因为游乐园,还有…… 他突然想到。 生性害羞的自己,纵使曾被日奈邀约过数次,却从未主动邀约对方。自己总是等日奈来约,也就此依赖日奈。 如果自己也肯约日奈—— 日奈或许会很高兴吧—— 突然有种吞下气球的感觉,一种苦涩的情感正在压迫自己的胸口……好痛苦。总觉得好痛苦——昴大口吐气,开始把玩咲杳的头发,想要藉此舒缓情绪。 两人经过「闇之国」——咲杳似乎排定了行程——在「绿之国」前方的休息区停下。入口前无人排队。由于两人持有通行护照(游乐园的全年通行票,价格高达三万八千圆!这种价格也太夸张了吧?)所以可以立刻入场,可是咲杳却走向售票亭。她的步伐让人感觉充满自信。 「怎么了?」 「我要买『奇德收藏套组』!」 奇德?是门票的简称吗? 售票亭门可罗雀。一位年轻女性待在柜台阅读外文小说,她看到咲杳和昴之后,立刻神采奕奕地招呼道:「欢迎光临!」 「一日券是一千八百圆,一票玩到底的单日护照只要五千圆!」 「……好贵!」 柜台大姊点头回答: 「这个价格的确不便宜啊……不过就算如此,即使每个月有一百万个游客来光顾,我们也还是亏损呢。」 「看起来游客就不多啊……」 「是啊。因为这里才刚落成不久……可是大概撑不过一年了吧。我个人还挺喜欢这里的,各种设施都很有特色呢……」 柜台大姊叹了口气,然后调整心情重新面对两人。 「……嗯,你们要买入场券吗?还是要买一日护照?另外,本游乐园还有独特的『奇德收藏套组』喔。只要花三千圆,就可以自由享受园内十二种奇德设施。」 柜台大姊对两人微笑道: 「我想你们买套票比较划算喔!因为奇德套票的效果可以累积计算,两个人花六千圆就能享受二十四种游乐设施呢!虽然规定上不允许,不过你们看起来还挺像情侣的,所以我可以偷偷给你们各自不同的奇德。」 「但是要保密喔。」柜台大姊微笑。昴觉得有些高兴,笑着回答: 「……谢谢,可是我们已经有护照了。」 「哇,这是全年通行护照耶……难道你们是常客吗?既然如此——」 「不,我们是第一次来。」 「……那你们怎么会有护照?」 昴凝视着咲杳。她正在物色店内有没有适合送给依花的纪念品,当她发觉昴的视线之后,跑过来说: 「我们想要『屠龙剑』!」 ……屠龙剑?昴一脸诧异地看着咲杳。同时,柜台大姊眼睛一亮,她注意到咲杳手上拿的导览手册。 「……原来你们喜欢刺激的游乐设施啊,那就是三千圆乘以二啰。」 柜台大姊收款之后,从柜台取出像是折叠式手机般的收藏套组。上方有挂勾,可以拿来系在皮带上。 「这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让我来为你说明。」 柜台大姊「嘎」一声将收藏套朝上打开,用海绵做的基底一共有九个凹洞。打开的箱内有五个凹洞,里面空无一物。掀起的盖子部分则有四个凹洞,收藏着小型的模型玩具——看那副模样应该是龙。 「我们游乐园称这个模型玩具叫做『奇德』,而对应的游乐设施就叫做『奇德设施』。」 「奇德设施?」 「奇德设施是入口与出口位置不同的游乐设施喔。」 「什么意思?」 「譬如说——」 柜台大姊从收藏套组内取出一只蓝色的奇德。 「这只奇德可以让游客乘坐『风之国』的『螺旋空间飞龙环绕』,不过入口跟出口的距离大约是一公里。」 「……一公里?」 「是啊,那座游乐设施的移动距离真的有那么长……其实奇德设施就是移动用的游乐设施。让游客扮演旅人,在名为游乐园的世界里搭乘游乐设施四处旅游——就是这座游乐园的主题啊。所以与其步行,倒不如乘坐奇德设施移动会比较方便喔?既快、 又不会累、而且很有趣——」 「又可怕。」 「并不是所有的奇德设施都那么刺激,其实那种奇德设施数量并不多呢。原则上『国』与『国』之间的移动必须藉助奇德设施,所以大部分的设施内容都以能让所有人适应为主。譬如碰碰车、旋转木马之类……」 「……」所有人都能适应那种小孩子玩的游乐设施吗? 「……因此,在本游乐园游玩时,与其买门票,不如买奇德套票啊。虽然一只奇德只能坐一样设施,却可以无限享受。而且只要能证明彼此认识,就可以两人凭一只奇德乘坐设施。人愈多愈划算。」 「原来如此。」 「此外还有一个特色,搭乘奇德设施可以得到『徽章』。」 「徽章?」 「徽章等于是乘坐过奇德设施的证明,你看收藏盒这边——」 柜台大姊出示收藏盒的凹洞。 「这里有凹洞对吧?这就是拿来塞徽章用的。这也是奇德设施的乐趣之一。譬如说你可以和几个朋友一起买套票,然后比赛谁能先将所有的凹洞填满。由于每次放在套票内的奇德是不固定的,所以游客要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移动才能最快达成目的、该如何做才能最有效率的收集所有奇德。有时要和朋友共乘、交涉,交换不必要的奇德等等——」 「……听起来好像桌上游戏啊。我记得有一款叫做『精灵国度』(注:elfend,著名的德国桌上游戏,玩家扮演妖精青年,使用各种交通上具在各个都市旅行)——」 柜台大姊的眼睛突然闪过光芒,昴在内心暗叫不妙。虽然他不太了解情况,不过自己似乎按下了什么不该按的开关。如他所料,柜台大姊突然用热情的眼神对昴猛瞧。 「……你有在玩桌上游戏?」 「没、没有……是我女朋友喜欢。」 柜台大姊猛然转头,面对咲杳: 「妳喜欢桌上游戏?」 「不是她,是我已经过世的前女友喜欢……」 「过世……」柜台大姊猛然回过神,急忙道歉:「对、对不起,我不该乱问的……」 「不会,没关系。」 「也就是说,你是继承前女友的遗志在玩桌上游戏啰……」 「……」那种遗志也太古怪了吧。 柜台大姊察觉昴的视线,叹了口气: 「你该不会最近都刻意疏远桌上游戏吧?」 「……嗯,是啊。」 「不行啦……虽然我没资格说这些,你可能也会觉得我不识相或是没分寸……但我还是要告诉你,绝对不可以因为痛苦就疏远桌上游戏!不,就是因为痛苦,你才更应该玩桌上游戏啊!那种数字游戏所欠缺、只有实体游戏才有的温暖,一定可以治愈你的伤痛!」 昴忍住笑意,打量握拳诉说的柜台大姊。心想:这个人一定很热爱自己的工作吧? 昴露出微笑回答: 「……不要紧的。我并没有因此而讨厌桌上游戏,因为那也是她留给我的回忆啊。」 「是、是吗?」 柜台大姊有些紧张地回答。 「那个——」咲杳问道:「可以走了吗?」 柜台大姊望向咲杳,接着想起自己的职务,急急忙忙将收据递给两人。 「记得将收据夹在收藏套组喔。这可以作为你们今天购入套票的证明,同时也可以证明你们两人彼此认识……啊,对了,你们有护照嘛,那就没关系。」 「对啊。」昴对咲杳说道: 「既然有护照,为什么还要买套票啊?」 柜台大姊代替咲杳回答: 「其实本游乐园的奇德收藏价值还满高的喔!而且你看——」 接着她出示收藏盒。 「奇德有四个,可是放徽章的洞却有五个,对吧?」 「……嗯,放徽章的洞的确多了一个。」 「这就是我们的主题啊。」她干咳一声,朗朗说道:「本游乐园分为『绿之国』、『风之国』、『水之国』、『闇之国』四个区域,各个区域皆有一座可以直接前往相邻区域的奇德设施——那是非常道地道地、惊险刺激的游乐设施喔。」 「……四个。」 「对。然后只有成功攻略四个主要奇德设施,得到其徽章的人,才能获得那座塔的奇德——呈现宝剑型态的奇德『屠龙剑』!」 昴指着从窗户可见的高塔问道: 「……也就是说,不先玩过四个主要设施,就无法玩那个啰。」 「不。游客还是可以去享受那座设施,只是不能获得奇德。唯有得到四枚徽章,然后在当天挑战『登龙门急坠』的人,才会被授予『屠龙剑』的奇德。『屠龙剑』的收藏价值很高喔。顺便告诉你,我有四把『屠龙剑』。而且持有的卡套还是纪录卡套!」 「纪录卡套?」 「只要我想冲,可以在十分钟之内绕完五个主要设施喔。挑战时限很有趣呢。我的纪录是九分九秒,史上第一名!」 柜台大姊比出胜利手势。 看来她真的很热爱这份工作。 昴看向咲杳: 「……所以,小咲是想要那把『屠龙剑』的奇德啰?」 「对啊!」 ……那就非得乘坐五种惊险刺激的游乐设施不可啊…… 昴叹了口气说道: 「好……小咲,我们走吧。」 「嗯!」 「……那、那个,请等一下。」 柜台大姊跑到售票亭外侧,叫住从门内走出的昴和咲杳。 「那个,你听我说,请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不是要向你搭讪啦……」 「……什么?」 「桌上游戏总是要人数够才能玩吧?」 ……昴微微仰起嘴角: 「是啊,一个人是没办法玩的。」 「对、对啊……可是,那个……因为恋人过世,导致人数不足无法玩游戏的情形其实很常见,只是那样未免太悲伤了……所以如果你愿意——」 柜台大姊递出名片。 「我……那个……有在经营桌上游戏的社团啦。我每个星期天都会和朋友一起玩桌上游戏……最近算是在玩『密西西比皇后』(注:mississippiqueen,玩家操纵蒸气船,比赛谁先抵达目的地)吧?总而言之,如果你想玩游戏……」她看着咲杳继续说道:「可以带女友或是朋友一起过来……」 「真的很谢谢妳。」 「不会啦。那、那个,请你不要误会喔,我只是想找人一起玩游戏而已……」 柜台大姊满脸通红,回到店里。昴笑了一会儿,然后将名片放入刚刚掏出六千圆的钱包里。 「走吧,小咲!」 「……嗯!」 「妳有看到吗?」真嶋忍不住发难。 小鸟游也不禁叹气: 「手脚还真快……虽然不清楚他是用什么方法,实在不简单。」 「妳、妳干嘛佩服他……昴到底在想什么啊!竟然在跟女孩子约会的时候,跑去搭讪其他女孩。」 「……真要我说,我想情况应该正好相反吧。」尽管如此,小鸟游依然点头表示肯定:「不过,在约会途中搭讪其它人的确不是一件好事。反过来说,被搭讪的人也应该识相的拒绝才对。」 「话说在前头——」洋平瞪视小鸟游说道:「妳跟学姊可不是在约会。」 小鸟游恕宇和叶切洋平在停车场的角落大眼瞪小眼,真嶋的视线始终落在昴他们身上。 小鸟游开口: 「就 算是那样,你依然是电灯泡。快点认清状况,离开这里吧。」 「……我是受人之托才会在这里。」 真嶋有些愧疚地看着洋平。 「抱歉,临时要你出来。」 「……别在意。」 真嶋和小鸟游在商量过前天晚上收到的神秘门票之后,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到现场再说。原本打算两个人一起去,可是真嶋到了晚上突然想起小鸟游的癖好,不安了起来,于是急忙找了洋平到场。对真嶋来说,她能够拜托这种事的男性朋友只有洋平,而洋平也一口答应了。 洋平瞥小鸟游一眼,然后向真嶋问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 这些门票果然是昴和咲杳约会地点的门票。(附带一提,他们并未跟踪昴和咲杳。真嶋等人比他们更早抵达游乐园……不过,小鸟游事先就跟咲杳问到情报也是事实。)可是,为什么有人要送门票给他?原因是什么?而且就算来了,又该做些什么? 「……妳觉得该怎么做?」 真嶋寻求小鸟游的意见,小鸟游将双手交抱于胸前。 「这个嘛……首先,叶切你去搭讪。快点去,然后别回来了。」 「……我拒绝。」 「嗯,我也觉得你办不到。没办法,只好由我代替你去啰。」 真嶋微微扬起嘴角: 「现在的妳应该也办不到吧。」 多亏了真嶋的化妆技巧和可爱的裙子,今天的小鸟游看起来像是「可爱美眉」。小鸟游不管做什么打扮都很适合,依照穿着不同,她可以化身为成熟美女或是稚气未脱的女孩,也可以打扮成帅气的少年(?)或是可爱的小妹妹。尤其是今天的她,尽管身高比真嶋高,给人感觉却还是小巧玲珑,十分可爱。 另外,小鸟游今天并没有戴上堪称是招牌装扮的假眼镜。 「看妳那身装扮,应该没办法搭讪女孩啊……」 「谁说我要跟女孩子搭讪?」 「什么?可是我记得……妳是——」 「学姊,感谢妳的支持。不过我今天只要有学姊就够了。我是要去帮叶切搭讪……而且以我这身打扮来看,想要钓到男人应该不困难。」 洋平思索了一会儿小鸟游的话中含意,然后开口: 「……我要宰了妳。」 「有本事就来啊,你以为神道新鹰流会输给没有寝技的格斗技吗?」 「……你们两个别吵了啦,很丢脸耶。」 小鸟游听到真嶋抱怨后,心有不甘地看着她说: 「……追根究底,这件事都是学姊的错啊。我原本很期待今天的约会……可是学姊却叫这只猴子来。」 「我哪有要约会啊。」 「学姊没有错。」洋平插话:「昴兄吩咐过我要保护学姊。像妳这种人也是需要防范的对象。」 「你那多管闲事的心态只会帮倒忙,让学姊愈来愈痛苦。」 「……要是妳不在场,我就不需要多管闲事。」 「别吵了啦!」 真嶋怒斥,依序看着两人。 「……对不起喔,为了我而麻烦你们。总有一天,我会报答你们的。所以,你们不要吵架了。」 「……好的。」 「既然是学姊的要求,我乐于接受。」 真嶋点头响应两人,然后望向昴和咲杳进入的大门。 「……所以,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总而言之,我们也入园吧。」 「……可是——」 「妳想干扰昴兄吗?」 小鸟游不理会不悦的洋平,对真嶋微笑道: 「不管给学姊门票的人是谁,对我们都没有坏处,所以倒不如尽情享受。我们也去看看里面的游乐设施吧。」然后她脸颊微微泛红,继续说了下去:「其实……我是第一次来游乐园。」 真嶋笑着回答: 「……我也是。」 其实洋平也是第一次,但他并没有说出来。 就这样,三人走进「和歌丘奇幻乐园」。 同一时刻—— 复数的身影确认昴和咲杳入园之后,开始侵入「和歌丘奇幻乐园」。由于他们并非从正式路线进入,所以没有人发觉。 2 园内的游客不算少,但也称不上是生意兴隆。尽管有些游乐设施需要排队,可是时间不会超过十分钟。本来提供给人龙参考用的告示牌和号志显得非常寂寥且可悲。 的确,看来再过不久就会停止营业了吧。 昴被咲杳拉着,在「绿之国」东奔西跑——正确来说是东奔西坐。园内奇德设施的配置十分巧妙。原本步行时要绕远路的路段,只要搭乘奇德设施,就能以抄快捷方式的形式前往,教人感觉很畅快。而且咲杳早已规划好移动路线,可以有效率地在园内移动……她大概从前一晚就拚命看着导览手册规划移动路线吧。想到这点,昴就无法说出:「让、让我休息一下。」这种泼冷水的话。因此昴也舍命陪君子,尽可能配合咲杳。他们一起搭乘旋转木马,笑着拍下合照。而昴在听到咲杳说出: 「我打算去『风之国』了。」 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因为「绿之国」其实还有尚未乘坐过的游乐设施。既然咲杳打算在这种状态下移动,那就表示……太好了,她没打算要乘坐所有的游乐设施。既然她可以将自己的欲望克制在八成,那么昴也不敢再多做奢求。 「『风之国』是在哪边?」 「对面。」 昴看着咲杳手指的方向,那里有一座巨大的摩天轮。 ——摩天轮……密室。 「……有摩天轮那边?」 「嗯。『风之国』有『杰布洛咖啡馆』,那里的『墨鱼三明治』好像很好吃喔!」 「……那我们就在那里吃中餐吧。」 然后,我要在摩天轮内…… ——啊!昴猛然回神。 「那我们就去『风之国』吧。呃……要坐『主要奇德设施』对吧……」 「嗯!那个叫做『迷幻空间飞龙密林』!」 如同其名,云霄飞车「迷幻空间飞龙密林」的构造让昴看得头昏眼花。他一边在短短的队列中排队,一边忍不住对咲杳问道: 「我、我们真的要坐那个吗?难道那个不是装饰品吗?」 「那不是装饰品喔。」 「……但那是木头做的耶!」 「迷幻空间飞龙密林」是采用木头而非金属制成的木制云霄飞车。 木制的外部骨架以教人叹为观止的几何学样式组合而成,虽然只要进入园内就一定会看到这座设施,可是昴没有想到它会是用木材制成。从近处用肉眼确认,并读过说明书之后,昴开始感叹为什么人类是如此罪孽深重的生物。何必要用木制?用铁制的就好啦。为什么要想尽办法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呢…… 昴听见惨叫声和木头逼哩逼哩、嘎吱嘎吱的声响传来,立刻对咲杳问道: 「……我以为云霄飞车应该都是用金属制成的……非、非铁制的云霄飞车真的能坐人吗?会不会有危险啊?」 「不会啦。木制的云霄飞车其实并不稀奇喔。只是日本比较少而已……」 「那我们应该悬崖勒马,思考为什么木制云霄飞车在日本不普及的原因。」 「……放心啦,不会有事的。而且车轨是铁制的啊?还有螺丝钉之类的也是。」 「……听到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很快的,轮到昴跟咲杳乘坐。昴收下徽章,无奈地坐上车 辆。附带一提,他坐在第一排。服务人员跑过来帮昴系上安全带,然后就此离开——不,他似乎还看了昴一眼,然后露出轻蔑的笑容。 「喂,等一下!给我把安全带解开!」 「……怎么了吗?」 「刚刚那家伙挑衅我。」 「……昴,你会伯吗?」 「……」 昴沉默不语。恐惧会让人变得多话,尽管他不愿意承认,可是…… 当他想说些什么的瞬间—— ——服务人员「哔——!」地吹响哨子,然后说: 「一路顺风。」 「喀蹬」一声,列车开始向后攀升。车身发出「啪滋啪滋」的声音,让人听了全身不舒服。接着列车退至建筑物外侧,不停地上升、再上升。昴看着渐离渐远的月台,心想,原来如此……先将车体尽可能向上拉高,然后再让它下滑——到时列车就会一口气向下冲,窜入月台另一端的木制丛林。风很凉爽,景色非常壮观。说不定从这里冲下去,感觉真的会很爽快啊…… 「喀哚」一声,车辆停止倒退。 不久之后—— 「哇、哇、哇——!) 列车一股脑儿地往下冲。 那的确是教人目眩神迷的迷幻空间。飞龙密林的前端是排列复杂的木制格状空间,乘坐者因为看不见前方景象,所以完全不了解自己会被如何摆布,也无法想象。云霄飞车或上或下行驶,时而加速、时而减缓。车辆的每一个动作,都让木头受压传出嘎吱嘎吱、逼哩逼哩的声响。昴一边拚命缩起身子,以防撞上木柱(当然不会真的撞上,只是因为列车接近到快要撞上的程度),一边观察咲杳的反应……哇,这个神情,看来她真的很乐在其中。正当他这么想的瞬间,列车突然一个急速下降,让他不仅无法观察咲杳,还差点被吓得忘记自己的存在。昴被密林内的沉重木材迷惑,无法看清前方,只能任凭车辆狂冲。而木头恰到好处的弹力更让他受不了。昴自从出生以来,第一次了解到原来自己的身体里面有胃这种器官。而它现在化为沉重的块状物,粗暴地上下左右摇晃,藉此向昴主张自己的存在。 啊啊,我—— 再也不想要胃了! 列车上升、下降、再上升—— 在密林与游客的惨叫声中,昴冲入了忘我的空间。 「……好好玩喔!」 咲杳心满意足的赞叹。然后望向昴,担心地问: 「昴觉得有趣吗?」 「……我觉得——」 两人在「风之国」下车。昴一边看着刚刚乘坐的列车沿其它轨道返回「绿之国」(……的确很不经济),一边回想刚刚的体验。 确实很恐怖,可是—— 也的确有一种快感。不,结束之后,快感的感觉还要更强烈。 「……嗯,真的很爽快啊。我想我可以适应。」 咲杳高兴地击掌。 「太好了!那就不用担心啦!」 「嗯。」 「昴,你等着看吧!因为刚刚坐的是这里最温和的云霄飞车,接下来还有很多设施值得你期待!」 ……昴的喉咙一紧,发出声音。虽然不了解咲杳听起来如何,可是昴并不觉得自己曾喊出「太好了!」这句话。 3 贩卖「风之国」名产「墨鱼三明治」的「杰布洛咖啡馆」座无虚席。两人见状开始期待,在馆外的长椅上等待叫号。其实昴想要立刻去坐摩天轮(也就是密室),甚至认为应该在吃中饭之前就先去摩天轮,只不过在乘坐过「迷幻空间飞龙密林」之后,实在没有力气再搭乘其它游乐设施。 昴和咲杳坐在长椅上讨论怪兽电影,突然有人走到他们面前。 对方的声音似曾相识—— 「……你会死喔。」 「……什么?」 一位身穿黑色斗篷,并且靠连帽斗篷遮掩容貌的女性,正猛瞧着昴。 她用隐藏在连帽斗篷里的深邃眼瞳注视昴,并继续说道: 「你会被自己所杀。」 「……什么?」 「你的幸运色是金色。」 「……金色。」 「占卜费是五十圆。」 黑衣女子突然伸出手。 昴一脸错愕的从皮包内取出一百圆递给她,黑衣女子道谢后便往对面离去。(……不找零吗?)她继续对其他游客重施故技。 「……你会死喔。」 「那到底是在搞什么啊?」 咲杳笑道: 「会不会是那个啊?就是游乐园为了防止游客在等待时太无聊,专门负责向游客搭讪的服务人员啊。」 「那也不该对游客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吧……还是,在这种场合下反而适合那么说?」 「……我也不知道。啊,你看,有空位了。」 终于轮到了,两人一起走进「杰布洛咖啡馆」。就坐之后,昴交给咲杳点餐,自己从窗户打量黑衣女子。她不停地吓唬等待叫号的游客。 ……是我的错觉吗? 总觉得那个人似曾相识…… 这时—— 「……咦?你是堂岛昴吧?」 又是似曾相识的声音。 昴转过头一采究竟,意想不到的人物让他瞠目。 「……海藤先生?」 喔,果然是那时的……一身海盗打扮的中年男子走近昴。 海藤露出笑容,向昴问好: 「好久不见了,你过得好吗?」 「我很好……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海藤张开双手,展示自己的装扮回答: 「看也知道,我在工作啊。我现在在这里上班。」 「……这样啊。」 「因为那起事件,『海道运输』倒闭了。现在不当海盗根本活不下去啊。」 ——是吗?果然倒闭啦。这样讲起来,海藤似乎说过「玛利亚人偶」没有保窃盗险……海藤重彦本来是专门运输美术品的运输公司「海道运输」的老板——至少在市价八千万的「玛丽亚人偶」于运输途中凭空消失之前是如此。「透明喷漆」这项可将物体透明化的「智慧果实」不只消去了「玛利亚人偶」,连「海道运输」这间公司也被它自世上抹消了。 「……那真是辛苦你了。」 「我已经习惯啦。而且公司虽然倒闭,不过舞原家的公主有给我一笔遮口费啊……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懂那起案件的内容,但这样一来也算出了口气。」 「顺便跟你介绍,这位就是舞原家公主的姊姊。」 昴说的话让海藤吓得喷出鼻涕,急忙低头说道: 「谢谢、谢谢、上次的事有劳妳们关照。」 「我不清楚那件事。」 咲杳的眼神漠不关心。她对于自己没有兴趣的事情,一概没有反应。 「啊!」昴猛然察觉,忍不住击掌。 「我想起来了!」 「什么事?」咲杳问道。 「刚刚那个身穿黑色斗篷的女人,就是海藤先生的秘书啊!」 「喔。」海藤点头回答: 「她现在是黑衣预言家。」 「公司都倒了,你们还在一起?难道……」 「……别胡思乱想,我们之间的关系跟你想的不一样。」 「那是什么关系?」 「……别多问,我们之间很复杂。」 海藤从窗户眺望黑衣女子,叹了口气: 「……其实我很对不起她,这份工作也是她找来的。」 「喔……」昴暧昧地点头回应。海 藤没有发觉吗?这间游乐园的营运状况并不理想。再过一阵子他就会再度失业,历史重演。 「叔叔。」咲杳没好气地叫道。 「喔?有什么事吗?」 「别妨碍我们。我们正在约会,请你别来打扰。」 「啊啊,好的好的。」海藤一边搔着头,一边靠近昴的耳际低声说道: 「不愧是大小姐,说话真不客气。」 「……对不起。」 「或许是我多管闲事,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上次跟你在一起的女孩……她叫真嶋吧?跟她交往比较好喔?除非你是看上大小姐的财产……」 「叔叔。」咲杳再度叫道。 海藤不禁被她的表情吓到,而说了声「再见」之后就挥手离去。咲杳面无表情地看着海藤的背影,昴见状怯生生地问道: 「那个,小咲……」 咲杳缓缓地转过头对昴说: 「……昴也是看上我的财产吗?」 「咦?」 「……我想应该不是吧。」 「那个——」 「昴只是还对日奈念念不忘而已吧。」 昴闭上嘴,将视线自咲杳身上移开。很凑巧的,「墨鱼三明治」在这个时候送了上来。昴吃惊地看着眼前餐盘上的黑色三明治。 「呜哇,好黑。这个真的好吃吗?」 「哇,好棒喔!」 看到咲杳专心享用「墨鱼三明治」,昴忍不住放心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偷偷观察咲杳。 虽然她幼稚得让人难以想象跟自己同年,但女孩子果然还是不容小觑。 昴再转过头。 从窗户可以看见摩天轮—— 不知不觉中,「墨鱼三明治」——定价竟然高达八百四十圆——已经被吃完了,可是昴完全不记得三明治的味道。他叹了口气。也罢,反正手上有通行护照,应该还有机会再来。到时再和咲杳……对了,也带亚鸟一起来吧…… 昴再一次——这到底是第几次——望向摩天轮。 摩天轮。 那里是密室。 没有任何人干扰。 ——是个最适合接吻的地方。 「快点将事情解决吧。」昴心想。 快点将事情解决,然后真心地和咲杳逛游乐园。尽可能讨咲杳欢心—— 只是那并不能算是补偿—— 甚至也不能作为借口。 4 离开「杰布洛咖啡馆」之后,咲杳发难: 「我们去坐『浮空飞云』吧。」 ……「浮空飞云」? 昴急忙摇头回答: 「……那、那个……我们……先去坐那个好不好?」 「那个?」 昴指向摩天轮。 「不管怎么说,摩天轮是游乐园最不可或缺的啊……我觉得要是不先坐一次摩天轮,就玩不过瘾啊……」 「我刚刚说啦——」 咲杳不解地说: 「那个就叫做『浮空飞云』嘛。」 「……是吗?」 「对啊!」 「……那太好了,我没异议。我们就坐那个吧。」 「嗯!」 「原来咲杳也想坐摩天轮啊。早知道就直接顺从她的意见。」昴心想,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担心喜欢刺激游乐设施的咲杳,会不肯搭乘速度缓慢的摩天轮。但话又说回来,当哄杳主动说要搭乘摩天轮时,昴就该注意到这座摩天轮异于平常。不过他没有多想,放下心来,整颗心都已经飞到即将在摩天轮的密室里对咲杳做的事上。对,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等一下非做不可的事。 两人快速前往。 「浮空飞云」是半径三十五公尺,顶端高度约八十公尺——其实比游乐园中央的高塔还要高——绕完一圈要花上十四分钟的摩天轮。由于没有其它乘客排队,两人立刻坐上摩天轮,昴因此没能阅读设施说明。 车厢发出「古嗡古嗡」的声音,渐渐向上升。 两人面对面在椅子坐下,(「昴,到了最顶端不知道能不能看见日炉理坂?」「你的视力是多少?」「二点五。」「……呜哇。(真的假的?)」)从同一扇窗户眺望风景。不过,昴其实是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在打量咲杳,他打算等车厢升至最高处,就和咲杳接吻。问题是,该怎么营造出适合接吻的状况——他有些紧张,不过大致上还算冷静——内心没有犹豫。只要到了关键时刻,昴就是这个样子,不断感觉到自己异常冷静。他不太喜欢自己这种个性。 ……只是—— 当车厢上升五分钟之后,他察觉到状况不对劲。 风不断吹动观景车厢。昴一开始没察觉到,可是现在的风势很强。咻咻作响的强风晃动观景车厢,发出「控!控!」的声响。昴觉得整座摩天轮变得摇摇欲坠,开始坐立不安。观景车厢每摇晃一次,他就感觉到重力几乎消失,然后不安地环顾没有任何扶手的四周。接着更强烈的风吹来,观景车厢剧烈摇动,使他的胃部翻搅,他急忙对咲杳问道: 「那个……我是第一次坐摩天轮。」 「嗯。」 「……摩、摩天轮的摇晃程度有这么激烈吗?这应该不太对劲吧?」 「只要受到风吹,一般的摩天轮也很会摇喔。不过这里的摩天轮比较不一样。」 「不一样?」 「在搭乘之前,可以选择要不要拴上止摇柱。」 ……看来那个叫止摇柱的玩意儿,被咲杳要求解开了。昴从窗户向下看,身处的高度让他猛然惊讶。 「解开止摇柱会怎么样……?」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好像会变得像荡秋千一样。」 ——在高度八十公尺的高空玩荡秋千?昴重新环顾观景车厢。果然没有任何可以当作扶手的地方。他感觉到自己起身时的反作用力使脱缰的观景车厢摇晃,于是为了保持观景车厢的平衡拚命站稳脚步。就在此时—— 「如何?很有趣对不对?」 咲杳突然飞扑过来。观景车厢开始剧烈的荡秋千式摇摆—— 「哇啊!」 昴将咲杳压到椅子上……他会那么做的原因——多多少少是因为一时混乱——可是绝不是因为高度和摇晃所引起的惊慌行为,而是冷静(?)判断与其让对方胡乱行动,倒不如先稳住重心的对策。昴用力按住咲杳,使她无法乱动,然后借着她激烈的心悸计算荡秋千的摇摆幅度……嗯,因为强风吹拂所造成的摇摆的确无可奈何,但是因为咲杳的动作而引起的摇晃正渐渐恢复平稳。随着摇晃程度愈来愈小,咲杳的心悸也慢慢复原—— 昴松了一口气,接着—— 「……昴?」 ……他看到咲杳近在咫尺的脸庞、看到咲杳羞红了脸,腼腆的神情,以及感受到她再度开始加快的心跳。就结果来说,昴还是推倒了咲杳,而且咲杳也没有抵抗。 (……这是个好机会?) 这样一来,就能很自然地(?)和咲杳接吻—— (……好!) 心脏怦通怦通地剧烈跳动。昴将激烈的心跳声作为bgm,悄悄地靠近咲杳。咲杳默默闭上眼的神情,如同慢动作般地烙印在昴的脑海里。在宛若被雷击的感慨之中,昴依旧冷静地将脸朝咲杳的唇贴近。为了维持目前的姿势,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并重新确认自己处于何种状态。他几乎整个人覆在咲杳身上,左手按在咲杳的头旁边,右手则靠近咲杳的左边腋下—— 手掌传来些许触感—— 一种坚挺却又富有弹性的感触。 昴理解那 是什么之后,全身急速僵硬。虽然他并不排斥触摸女性的身体,可是象征女性的部位就另当别论。更何况是在这种状况下—— 咲杳红着脸,闭上双眼。 甘甜的气息刺激昴的鼻腔。 ——我敢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的——可是,当昴发觉时,他的右手已经按在咲杳的酥胸上。不带一丝力道,就宛若轻轻放上——非常自然。咲杳惊讶地睁开眼。她和昴视线交会,别开红到耳根子的脸,可是仍然没有抵抗。昴看着咲杳羞红的神情,另一方面,他却又莫名地感觉到彷佛有另一个自己,正从远处置身事外地享受右手的触感……目前的触感虽然坚挺且富有弹性,可是只要再多使点力,那一定…… 如同被昴的心脏影响一般,观景车厢再度开始摇动。可是昴刻意不予理会,继续将脸朝咲杳贴近。甜美的体香扑鼻而来。他的脸愈是靠近咲杳,施加的体重也愈来愈重。而他借着施加体重,用全身去感觉咲杳的存在。当然他的右手也不例外。接着昴看到咲杳再度闭上眼,鼓起勇气重新面对他。他于是心想:我们就要接吻了,可是在那之后呢?如果在这种气氛下接吻——之后到底会如何?这里是密室,我们又是两人独处—— 柔软。 温暖。 ——她的体香,以及娇嫩的触感。 (——昴,你容易被气氛感染——) 昴觉得好像听到了某人的声音。于是身心健全(?)的十六岁高中生心想,我绝对无法罢手吧……最起码只要咲杳不反抗,我就不会罢手。 心脏像是演奏摇滚乐般地激烈跳动—— 「……昴?」 (——啊!) 昴如同弹开般地,将身体远离咲杳,尽可能与对方保持距离。他不顾反作用力使观景车厢剧烈晃动,开始背对咲杳在内心进行因子分解、念诵般若心经。「堂岛昴,你要冷静啊!一定要把持住——」 「昴、昴,你怎么了?」 咲杳担心地问道。昴拚命挤出声音回答:「不要紧。」然后叫咲杳别担心,也叫自己不要担心——不行,密室绝对不行,总而言之就是不行、要是在这里接吻—— 「你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生病了?」 咲杳急忙靠过来问道。观景车厢剧烈晃动。咲杳站不稳身子,整个人压到昴身上。昴立刻伸出手打算搀扶她,却感觉到一种柔软又有弹力的感触。他急忙抽身离开,可是这回的摇晃更加剧烈,换昴整个人滚到咲杳上方。呜哇,至少手要离开咲杳身上!昴如此心想,以十分不自然的姿势收回手,可是却害他跌倒,身子压向咲杳而使得两人紧贴在一起。昴急忙想要抽身,可是激烈的动作却让观景车厢更加强烈晃动。 忽上忽下—— 观景车厢的晃动使状况混乱,而混乱又让车厢的摇晃变得更加剧烈。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昴死命地想要站起身,但是猛烈的晃动再度袭来,使昴再一次压到咲杳身上—— (我已经不行啦——) 5 「好、好刺激喔。」 真嶋抬头看刚刚乘坐的「骷髅海盗船」——设计成船型的荡秋千式游乐设施,全长十五公尺的奇特形体——如释重负地吐气。 「嗯,实际感觉比它的外观看起来还要惊险刺激啊。」 「……不怎么样。」 洋平不管乘坐哪种游乐设施,感想都是「不怎么样」。就连刚刚满脸苍白,摇摇晃晃地从「迷幻空间飞龙密林」下车时,他也坚持说:「不怎么样。」大概是讨厌表露感情吧。小鸟游对那种程度倒是完全不在乎,服务人员说明增加刺激感的方法之后,她就将双手举起,做出「万岁」姿势搭乘。敢在那个几近要撞上木柱的空间内摆出万岁姿势乘车,可以说是非常有勇气。真嶋莫名地佩服她的行为,心想:她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小鸟游问道: 「接下来要坐哪个?」 「……妳还真有胆量耶。」 「……我也没问题。」 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洋平让真嶋笑了,然后她望向摩天轮。摩天轮缓缓转动,看起来十分闲静。 那两人还在上面吗…… ……真嶋等人并没有跟踪昴和咲杳。虽然一开始有,可是看到两人在「绿之国」——八成是昴配合咲杳——痛快玩耍的模样之后,感觉自己很愚蠢,于是就此放弃跟踪。尤其是洋平受到的打击最大,当他看到昴打算乘坐旋转木马时,差点就想冲上前阻止。他涨红了脸,拚命告诉真嶋:「昴兄不是会坐那种东西(指旋转木马)的男人。我想他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理由!」难道男人乘坐旋转木马是那么奇怪的事吗?真嶋并不这么认为。总之,真嶋等人看到两人畅快游玩的模样之后,开始觉得自己很傻,于是决定自行享受游乐园。虽然不知道门票是谁送来的,但事到如今管他那么多——因此,现在他们三个人一起逛游乐园,乘坐游乐设施……只不过真嶋还是会不时寻找两人的身影,让她觉得自己十分不争气。 洋平察觉真嶋的视线,叹气道: 「……昴兄到底在想什么啊?」 真嶋急忙将视线自摩天轮移开,然后兴冲冲地问: 「我一直很想问,为什么叶切你要对昴用敬语啊?」 洋平迟疑一会儿之后,开口回答: 「……因为我高兴。」 真嶋苦笑。她很清楚洋平并非个性冷漠,他只是不擅言词。而他自己似乎也深知这个问题,所以经常一下子就放弃对话。不过,说不定那只是他长年跟舌灿莲花的昴在一起,所引起的自卑。 真嶋接着问道: 「……叶切从以前就认识昴了吗?」 「是的。」 「以前的昴感觉怎么样?」 「……很狂暴。」 「……狂暴?你所谓的狂暴是……」 当洋平要开口回答时,小鸟游故意插话: 「他平时装成好学生的模样,然后背地里做出只有不良少年的头头才会做的事。学姊高我们一个年级,所以大概不知道吧——妳听过『黑t党』的故事吗?」 「……我有听过。好像是日炉理坂的小学生成群结队互相斗争的事吧……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一样。」 「那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有其事,而且是非常严肃的话题,到现在都还存在着这个问题。而创始人就是昴,是他率先让自己的同伴穿上黑色t恤。」 「没错吧?」小鸟游对洋平问道。洋平点头回答: 「我是第一个拿到t恤的人,那件t恤我遗留着。」 「……可是,他为什么……要做这种类似犯罪集团的事情。当时他只是小学生吧?」 「大概是为了自卫吧。小孩子也有他们要面对的问题……我不是要为他说话,不过妳应该知道吧?日炉理坂很排外。因为他父亲不是日炉理坂的居民,所以经常受到欺负。而且妹妹的案件又让他的立场更危险。另一方面,因为他很受女孩子欢迎,所以有些人嫉妒他,总之,大家对他的霸凌行为愈来愈变本加厉,有一天他甚至被迫吞下石灰,最后被救护车送医急救。」 「……」 「之后昴整个人都变了。妳如果知道他做了什么,一定会怀疑他不是小学生。他表面上伪装成模范生,博取师长的信任,然后背地里做尽坏事。那已经不能算是复仇了。他将所有的男同学分为敌我两派,然后使出手段彻底让每一个人俯首称臣,同时将黑色t恤送给己方,要求对方发誓效忠。他漂亮地使用无形的暴力与有形的压力,而且让社会大众站在自己这一边,歼灭了敌人。他根本就是地下老大,很多 人都说他是世上少有的恶人。」 「……妳说的是真的吗?应该没有加油添醋吧?」 「光看现在的他,大概很难想象吧?」 「……」 真嶋否定地摇摇头。其实不难想象,而且…… 小鸟游指着洋平。 「那些事情他应该比较清楚。因为他等于是昴的左右手啊。我是从舞原那边听来的。」 「……依花跟妳说的?」 「是啊。当昴和日奈开始交往之后,我就请依花帮我调查……只不过昴自己似乎不记得,他和依花——其实是青梅竹马……而依花——」 小鸟游顿了一下,转而面向真嶋。 然后说道: 「好像还很清楚记得当时那个眼睁睁看着昴受欺负……却无法伸出援手的自己。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忘记。」 所以—— 「妳要竞争的对象……是那样的女孩。」 真嶋怒视小鸟游。 「妳说竞争是什么意思?我没有任何想要和她竞争的打算啊。」 「……那就算了。」 ——沉默。 「妳、妳不要会错意。我只是……我只是长得和日奈有点像而已……单纯是因为受到昴的帮助,所以现在回过头来帮他……而且……」 「那也没关系。」 「就算我……真的有那种意思……大概也……胜不过依花……」 「妳要这么想也可以。不过——」 小鸟游一本正经的表情,让真嶋瞬间吓了一跳。 小鸟游见状,温柔地微笑回答: 「我不知道学姊是怎么想的——可是,日奈……我所喜欢的日奈,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除了专长不同之外,她和学姊同样都是平凡人——然而她却胜过了依花。」 「……」 「……不过,或许说这些也只是多管闲事吧。」 新鹰神社的招牌巫女伸出手,轻抚真嶋的头。真嶋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当然她不会真的落泪。 真嶋突然想起来。 小鸟游也是喜欢冬月日奈的。只是她一直隐瞒自己的心意,结果日奈就和昴……也因为如此,小鸟游便在开学典礼时公开宣告自己是同性恋。 所以…… 真嶋摇摇头露出笑容,调整心情之后回答: 「那我们接下来去坐那个吧。」 「好啊,只要这个笨蛋不介意……咦?」 「妳说谁是笨蛋啊!」洋平正想要如此反驳,小鸟游却打断他继续说道: 「……好像摇晃得很激烈耶?」 「激烈?」 真嶋望向小鸟游的视线前方,开口说道: 「……哇,好夸张,那座摩天轮是不是有问题啊?」 位在最高处的观景车厢正激烈地晃动。「浮空飞云」这项游乐设施的特色就是愈接近高处,摇晃就愈剧烈,但是眼前观景车厢的摇晃程度,很明显比其它车厢要来得猛烈许多。「该不会是——」真嶋看着小鸟游。 「发、发生什么意外了吧?」 「大概是有人吓疯了吧……或者是——」小鸟游扬起嘴角继续说:「有人乘机利用密室,在里头做些『好事』啊。」 「好……傻瓜,妳别胡说八道,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好不好……啊!」 「喔?」 真嶋等人虽然没听见声音,但确实看到观景车厢的玻璃碎裂——更正确来说,他们看到了撞破玻璃的人。三人瞪大了眼。 「……昴兄?」 昴撞破观景车厢的玻璃,露出一脸错愕的面孔。他的表情就好像是在问:「这里是哪里?」真嶋看到这幕宛如雏鸟从鸟巢探出头、等待被喂食的情景,不禁喷笑,可是又立刻正经地叫道: 「他、他他、他在搞什么啊!」 小鸟游哼笑一声回答: 「……难道他对咲杳毛手毛脚吗?」 「怎么可能。」 「昴兄才不会做那种事!」 「我想也是……实际情况大概正好相反吧。」 「什么?」真嶋惊讶地叫道。 「相反?妳是说……咲杳对昴……?」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应该是为了防止自己对咲杳毛手毛脚,所以才这么做……因为他——」 小鸟游叹口气,耸肩说道: 「是个不择手段的男人啊。」 6 昴没有受伤,下方的游客也没有人受伤。因此服务人员只有责骂昴几句,很快就饶了他。只不过他背负了因为吓疯而撞破玻璃的不名誉称号,因为他总不可能承认自己是故意撞破玻璃的。尽管没有游客受伤,但是当昴听到园长广播宣布本日摩天轮停止开放的时候,还是不禁内疚。他原本担心会被赶出游乐园,不过服务人员立刻放了他。园长也没有多加责骂。这是因为他们不想把事情闹大,还是因为——这个可能性最高——他们受到舞原家施压呢?总而言之,昴和咲杳没有被移送法办,也没有被赶出游乐园。 他们在「风之国」的入口附近休息,咲杳笑着说: 「好好玩喔!」 ……她大概是指因为玻璃破掉,结果观景车厢内狂风大作,导致状况一片混乱的事吧。托此之福,昴没有变成禽兽,可是他再也不想乘坐摩天轮这种恐怖的设施了。 「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不会啊,我觉得很有趣。再说你又没有受伤。我们去搭下一个设施吧?我想去——」 昴拉住准备迈步奔跑的咲杳说道: 「咲杳。」 「……嗯?」 「妳不生气吗?那个……我刚刚……」 「我刚说啦,我觉得很有趣嘛。」 「不,我不是说撞破玻璃的事……我是说……在那之前……」 ——咲杳的脸顿时刷红,低下头回答: 「……我没有生气。」 「真的吗?」 「昴,你听我说——」 咲杳打直身躯,朝昴接近,朝高她一个头的昴的耳际细语。「啊,嗯……」昴羞涩地回应。至于咲杳说了些什么,则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我们快点去下一个设施吧!终于要坐『急流空间飞龙瀑布』了耶!」 咲杳拉住昴的手臂,可是昴却站在原地。他顺势握住咲杳的手,将她拉近…… 「……昴?」 我已经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了。密室——那种诡异的气氛让我吃尽了苦头,所以不如选择会让我在意别人眼光的地方比较好。在这里我就懂得自制、在这里我就能顺利接吻,然后忘掉此事,单纯地和咲杳享受游乐设施。 ——对! 注意别让气氛变得像刚刚那样诡异,轻轻地—— ——反正我横竖都是要和她接吻。 昴看着咲杳渐渐染上桃红色的睑蛋说道: 「我可以……吻妳吗?」 过了一会儿—— 咲杳点头允许。 ……好。 昴紧抱咲杳。藉由咲杳身后的视线死角,他伸出舌头舔自己的嘴唇,藉此湿润。「好,准备接吻!」他下定决心之后,移开身体。 咲杳察觉昴的动作,闭上眼睛并微微抬头。 昴慢慢接近闭上双眼的咲杳。游乐园里很凑巧地开始播放罗曼蒂克的音乐——这该不会是舞原家的人安排的吧?昴看着眼前等待接吻的少女,一边思考这般无趣的事,然后—— (……我真是个混帐啊……) 昴将唇贴近咲杳—— 就在此时 。 昴的手机响了起来。 7 「你、你是谁啊!」 昴一边从服务站的角落看着不满的咲杳,一边接起电话。 「我现在非常非常忙啦!」 面对昴的怒吼,电话另一端回答: 『昴大哥,是我。』 「……亚鸟?」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 「……」 「唔。」昴回想起早上的情况。他一说要去游乐园,亚鸟就忿忿不平地抱怨。她不停要性子要昴带她一起去,不但怒踏地板,还抓着昴重要的家电用品哭闹,让昴十分担心。可是,当昴说自己是要去约会时,她就干脆的放弃了。不仅如此,还激励昴说:「请你加油!」昴问:「妳一个人不要紧吧?」她也拍胸脯回答:「不要紧!请你好好享受约会吧!」然后 送他出门。其实她一定很想去游乐园吧……想到这里—— 「不……那个,没关系啦。」 昴收敛起怒气。 「……有什么事吗?」 『游乐园有趣吗?我想应该很有趣吧……啊啊,游乐园。昴大哥,请听我说,我因为闲着没事做,作了一首赞颂游乐园的歌喔。』 「呃,这……我以后会带妳来游乐园啦,所以……」 亚鸟的声音突然变得非常开朗: 『真的吗!你、你不是在骗我吧?人类总是——』 「我不会骗妳……不然我们打勾勾吧。我——们——一——起——打——勾——勾☆」 『要——是——说——谎——☆』 昴一边和看不见的亚鸟打勾勾,一边心想二让她就读国中真的没问题吗?亚鸟连念小学都还嫌太早,应该从幼儿园开始学习。姑且不论户籍上的年龄是几岁,她其实才诞生不到半年。 昴唱完歌之后问道: 「……妳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应该不是只为了要让我听那首因为太闲而作的歌吧?」 亚鸟紧张地回答昴的疑问。 『当然不是!啊啊,我想起来了!昴大哥,不好了!我刚刚接收到「契约完成的魔力」!而且来源就在那个游乐园!』 「——妳说什么?」 「请你小心,对方的智慧果实序号是十位数,而且还是初期完成品,序号○一二。它的名字叫做「完美世界」!』 「『完美世界』?」 『是的!那是非常不得了的「智慧果实」!这个「智慧果实」的恐怖之处是——』 很遗憾,昴无法听到那个不得了的「智慧果实」恐怖之处是什么。因为有颗秒速三百八十二公尺的子弹从空中飞来,自他左耳斜上方入侵脑部。毫不懂得尊重的粗暴客人,强硬地(秒速三百八十二公尺!)撞入已经客满的头盖内。而突如其来的入侵者使得颅内压力一口气提高,脑袋在下一瞬间爆开—— 昴失去了头颅。 完美世界 1 确认昴和咲杳平安(?)走下摩天轮,被带到办公室之后,真嶋叹气说道: 「害人担心死了……我看昴就算没有成为恶魔同盟,也不会度过平凡的人生吧。」 说出这句话后,她惊觉自己失言,赶忙望向洋平。可是洋平却一脸茫然,用表情诉说他不明白什么是「恶魔同盟」? 小鸟游喃喃说道: 「昴刚刚的激烈行动……」 「……咦?」 「如果是知道昴存在的人——应该会因此察觉他来到了游乐园。」 真嶋理解小鸟游的言下之意,高声说道: 「……该不会——」 ……小鸟游笑着摇头否定。 「不……应该是我想太多了吧。」 可是万一…… 恶魔同盟。 那是负责猎取人类的灵魂——可能性的人类。 真嶋很清楚,这个世上存在著名为「智慧果实」的魔法道具。那些具有超常能力的物品,会以夺走人类的灵魂作为交换条件,实现凭借人力所无法达成的愿望。当愿望实现的瞬间,「智慧果实」就会发出「契约完成的魔力」,恶魔接收到讯号之后就会现身,夺走他的灵魂。而代为执行这顷任务的人就是恶魔同盟——昴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选择成为恶魔的盟友。当然,并非所有人在达成愿望之后,都愿意坦率地交出灵魂。其中也有隐瞒、否认自己使用「智能果实」的人,他们会设法抵抗恶魔。碰到这种情形,恶魔就得跟人类斗智,进行对决。 昴已经有过两次战斗经验。 可是第二次的经验有些不一样。 一般来说,得到「智慧果实」的人类,即使在实现愿望之后,除非实际见到恶魔,否则他们不会知道恶魔的存在。人类与恶魔订立的契约会被记忆于潜意识中,直到恶魔出现在面前为止都不会想起,那是一般的规则。但是第二次的状况却不同。持有「智慧果实」的犯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忘记这些事。举凡契约和灵魂会被夺走的事等等,他都记得一清二楚。甚至还知道昴是恶魔的盟友,企图直接夺走他的性命。 犯人说这些都是「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告诉他的。 「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 他应该知悉昴的真正身分,并持有复数——足以分给其它人——的「智慧果实」,同时也是昴明确的「敌人」。 过了一会儿。 「啊!」洋平叫道:「昴兄出来了。」 「……我们先去问他到底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吧?虽然我觉得应该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但为了以防万一——」 真嶋制止向前迈步的小鸟游。 「……等一下。」 小鸟游也发觉眼前状况。 「喔喔——」 「啊!」洋平发出可笑的叫声。甚至还为两人解释情况。 「难道……他们要接吻……?」 真嶋转过头。 接着—— 「……咦?昴兄他……?」 「好像还没要接吻啊……」 真嶋抬起头,看到昴离开咲杳身边,朝这里走近。 「快走啊!」 真嶋急忙拉扯小鸟游和洋平,可是昴却没有打算走过来这边。他走到入口附近,咲杳看不到(可是真嶋等人可以清楚看见)的服务站角落,接起电话。 真嶋等人听到昴的说话声。 「你、你是谁啊!我现在非常非常忙啦!」 「……好像是亚鸟打来的。」 亚鸟打电话过来? 「难道是发生事件了?」 「我也不知道。」 三人静静听昴讲电话。 对话内容十分温馨。 真嶋看到昴规规矩矩地竖起小指头吟唱打勾勾之歌,不由得笑了出来(不过身旁的洋平显得很惊讶)。 可是—— 「——妳说什么?」 昴的神色和语气,让他们为之战栗。 (果然有事发生了——) 「看来的确有什么事发生了。」 真嶋点头回应小鸟游,就在这一瞬间—— 昴说道: 「『完美世界』?」 然后—— 「磅」一声。 真嶋清楚见到昴的头颅爆裂。 (……?) 真嶋张口结舌,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抛向空中的手机摔落地面,清脆地响起「啪」一声。她瞪大眼睛看着昴系在手机上的青蛙人偶——昴称之为小吊饰——摔落地面,然后仿佛是在强调它与手机无关一般,自手机上掉落,滚到一旁。 过了一会儿—— 风咻地从喉咙深处吹出。 当那即将化为惨叫的瞬间—— 「——这怎么可能?」 身旁传来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小鸟游的疑问和洋平倒抽一口气的声音,让真嶋绚丽的双眼找回焦点,将视界远方——那幕情景传达进大脑。 「——啊、啊?」 虽然不比刚刚的情景,可是眼前的状况也让真嶋不愿目睹。她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呆了。相信小鸟游和洋平也一样。 ……这是怎么一回事? ——刚才还在讲电话,然后头被轰飞的昴,现在正于远处跟咲杳接吻。 真嶋不禁喃喃问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知道,可是他刚刚说了吧?『完美世界』这个词……」 「走吧。」小鸟游发难。 ——真嶋点头附和。 案件就此揭开序幕—— 2 昴吃了一惊。 因为当他打算要接吻的下一刻,原本抬起头闭上眼的咲杳脸庞变成了后脑杓。 (……?) 虽然他有些错愕,但还是贯彻初衷让咲杳转过头,不顾她的反应,夺走她的唇。 柔软的感触,以及—— (——好!任务达成!) 鲜血的滋味逐渐扩散于口腔——过去的案件影响昴,让他在接吻时总是会感觉到鲜血的滋味。换句话说,鲜血的滋味正是接吻的证明。他确认不实的幻觉——幻味?之后,安心地移开嘴唇。看到咲杳因为惊讶而瞪大眼睛的神情,突然觉得十分害羞。 「……昴。」 「……妳在生气吗?」 「没有啦。」 咲杳露出腼腆却开朗的笑容,害羞地回答: 「我只是吓一跳而已,我完全没发觉你走到背后了呢。」 「没发觉……?」 昴想要追问这句话的意思—— 「……?」 可是掌声吸引他的注意力,他转过头—— 「……!」 然后哑口钮尝口。 「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昴,真有你的,手脚真快啊。咲杳,恭喜妳。」小鸟游露出贼笑。 「午安。」真嶋的表情很复杂。 「……午安。」洋平的表情比真嶋更加复杂。 三人以鼓掌的小鸟游为首,一步步走近。昴的脸愈来愈红。 「……你、你们都看见了吗?」 「嗯。从头到尾都看得很清楚。」 昴现在已经连耳根子都红透,瞪视三人。 「搞……你、搞什、你们到底是搞什么啊!」他看到小鸟游后扬起嘴角说道:「妳化妆了吗?挺可爱的嘛。」 「我今天是来约会的啊。」小鸟游不悦地说道,搂上真嶋的肩。「所以打 扮一下也是应该的吧。」 「喔——?」 「不、不是……我、我今天是来约会的啦!」真嶋抓住洋平的手臂说道。 「……是这样?」 「约、约会?」洋平一脸错愕。 「……原来如~~~~~~~~~此?」 昴露出贼笑看着张口想要辩解,最后又闭口不语的洋平,点头数次后说道: 「这样啊,原来你们是来约会。」 咲杳面露微笑,抓住昴的手臂说: 「好棒喔!我跟你们说,我们现在也是在这——」 咲杳所说的话,昴没有办法听到最后。一阵伴随质量的褐色强风突然吹来,让昴的身体浮上空中——当他这么以为时,某种柔软的物体轻轻抱住他,让他安然降落到地面,然后继续被紧紧拥抱。 对方悲喜交加的叫道: 「……昴、昴~~!」 「……琪?」 昴看到抱着自己哭叫的褐肤少女之后,已经不再惊讶,而是超然地叹道: 「……妳也看到了吗?」 「不、不、不要再……」琪哭着诉说。「不要再让我……看到同样的景象!」 「……什么?」 从四处响起掌声。昴红着脸,环顾四周。装扮特殊的女孩子从周围渐渐聚集在一起。昴当然不会认为她们是一般游客。他恍然大悟地点头。昴清楚知道,琪-妮所属的舞原家特务部队——「黑衣」的存在。她们八成就是……可恶……依花那家伙,什么都没跟我说…… 「恭喜妳!」 「恭喜妳!咲杳大小姐!」 咲杳看到熟悉的面孔一一出现,兴高采烈地拍起手来。 「咦?大家都来了啊!大家都是来这里约会吗?」 「是的!」 她们毫不避讳地回答。一位女孩抓住本次唯一的男性出勤人员赫敏的手,将他拉到前头。赫敏(十八岁)被拉到咲杳面前,并且受到众多女孩子包围,不禁困扰地搔起头。 咲杳惊讶地说道: 「呜哇,赫敏好受欢迎喔!」 「……不,这该怎么说……」赫敏害羞地答道。 被琪抱住的昴了解到他的接吻被这么多人围观,一时恼怒,站起身骂道: 「很好很好——大家都来约会,而且大家都很幸福。但是请你们各自去享受自己的幸福,别来打扰我们好吗?没必要因为我们接吻,就一一过来道贺『恭喜』吧?你们是外星人吗?是从恭喜星飞来的恭喜星人吗?想告诉我们鼓掌道贺免费是不是?」 小鸟游摇摇头: 「别那么生气,老实说……我饿了。」 「……妳饿了?妳、妳说妳饿了?」 「对,我饿了。所以,咲杳请客吧。」 「什么?」 「庆祝接吻成功所以要请客啊。妳看,那边有人在卖热狗吧?闻起来很香对不对?这种值得祝贺的时刻,就应该要和大家一起庆祝嘛。」 「……嗯,说得对!」 咲杳对昴挥挥手,然后朝热狗摊贩走去。 小鸟游戳了洋平一下。 「喂,你也去啊。」 「……为什么我要去?」 「你以为这里人很少吗?你竟然要让咲杳拿那么多份,这样还算男人吗?」 「……唔。」 昴看到小鸟游的表情,跟着说道: 「……洋平,拜托你了。」 洋平听到昴如此说道之后——才了解原来小鸟游是要他暂时离开——于是点点头,追上咲杳。琪-妮也派几位部下前去帮忙。昴确认咲杳等人远去之后,转头看着小鸟游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你果然不记得吗?也罢……我只跟你说我确定的事情。堂岛昴,你曾经死过一次。」 「……妳说什么?」 「当你正要和咲杳接吻时——手机响了起来——然后你暂时离开,跑去接电话。讲到一半时,你受到狙击、整颗头被轰飞,只留下一句『完美世界』。」 「妳胡说什么?这一点都不好笑耶,能不能解释得清楚一点……」 「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吗?」 ……昴看着始终抱住自己流泪的琪,然后再看看真嶋。真嶋承受昴的视线,不由得狼狈起来。看到眼前的昴,还有抱着昴哭泣的琪—— 「……奇、奇怪?」 她几乎要掉泪,于是急忙转过头,强装出笑容说道: 「奇怪?我……我是怎么了?」 ……昴重新将视线转回小鸟游。温柔地轻抚琪的头,同时催促道: 「然后呢?」 「就这样。你的头被轰飞,可是下一刻又出现在咲杳身旁和她接吻。而且什么都不记得了。」 「……妳是说,我一度被杀,然后又复活了?」 (这怎么可能?) (……竟然有办法让往生者复活?) 「……」小鸟游沉默。 昴看向琪喊道:「琪。」等她抬起头,又接着问道: 「妳确定是我被狙击吗?」 「我确定。我们从弹道分析狙击位置,已经派部下前往了……」 「……子弹呢?」 「子弹贯穿你之后射入地面。我们让鉴识小组回收调查了,就等他们报告结果。」 小鸟游插话: 「等一下,妳说的鉴识小组,是在这座游乐园外吗?」 「……嗯?是啊。他们在舞原家。」 「那状况可能不太妙。」 「为什么?」 小鸟游——从口袋拿出新鹰神社特制的药草棒,将它衔入口中。一边嚼着药草棒一边整理思绪,正是小鸟游恕宇的独特作风。她摇晃着口中的药草棒一边说: 「昴,你看一下手机。」 「嗯?好……咦?」 依花赠送的青蛙吊饰(附吊炼)不在手机上。 「……是我搞丢了吗?」 说罢,小鸟游将吊饰递给昴。 「我帮你捡起来了。不说这个,怎么样,有讯号吗?」 「……?不行,收不到。收讯根本是零格啊……难道是手机坏了吗?」 「我的也一样。」真嶋附和。 昴望向小鸟游: 「……这也是『智慧果实』的力量吗?」 「不知道。不过你先告诉我,你有带表吗?」 「我有带。」 昴握住系于皮带上的锁链,拉出怀表。 「啊,表有在动。」 「几点几分?」 「……十三点四十七分。」 「我看看——」真嶋接着回答。 「我的是五十二分。」 「好。」小鸟游点头响应,接着对昴说道: 「琪,放开他。昴,你有看到那边有扇门吧?那是从『风之国』通往园外的出口。」 「嗯。」 「你慢慢走到那里,然后走出去……再立刻冲回来。」 「……为什么?」 「我不想解释两次,等你回来我再跟你说。」 昴一边觉得怪异,一边向前迈步。虽然他不了解状况,不过他相信小鸟游的洞察力。昴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又立刻将思考方向转到「智慧果实」。「完美世界」?我是因此而复活吗?难道,我现在…… 小鸟游望着昴逐渐远去的背影,对琪问道: 「妳总共有几位部下?」 「加上我总共十三位。这里六位、还有两位不方便让咲杳大小姐见 到、三位去寻找狙击者、一位回舞原家进行子弹的鉴识相通报案件——」 「……也就是说,现在无法和舞原家取得联络啰?」 「对。」 「无线电呢?我不是问手机,是指无线对讲机。」 「有,我们主要也是用这个联络。」 琪拿出近似于手机大小的舞原式独创对讲机。 「我们各自携带一只。」 「能用吗?」 「可以。」 「……原来如此。」 小鸟游轻巧地摇晃药草棒说道: 「也就是说这个状况下,手机不能用,无线电可以……可是我们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络。所以——」 真嶋脸色发青。 「那不就代表……」 「没错,我们现在大概——」 就在此时。 「啊!」 咲杳急忙跑过来。她看着朝门前进的昴——担心地问道: 「昴!奇怪,昴怎么了……他是要回去吗?」 小鸟游回答: 「不,他马上就会回来了……所以妳快点去买热狗吧。」 ……不行,来不及了。 洋平跟琪的部下正从热狗摊位看着这边。「糟糕。」小鸟游摇头说道。咲杳就算了,想要瞒过洋平果然是不可能的事。于是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咲杳担心地看着昴的视线。 「喂,看不见了啦。」 「咲杳,妳看背后。」 「咦?」咲杳正想这么说,可是身后却伸出一双手旋转她的身体。她一脸惊讶,嘴唇被温暖的感触所包覆。 「————————?」 咲杳得知刚刚还在朝门前进的昴突然出现于背后,然后再一次和自己接吻。她虽搞不清楚状况,但还是害臊了起来。看到眼前脸红微笑的昴,自己也跟着微笑。接着突然惊觉、望向小鸟游害羞地说道: 「……我知道啦,要买热狗对不对?而且要买两份对吧?我心知肚明啦!」 咲杳小跑步奔向站在热狗摊位旁、清楚看见刚才的景象,因此目瞪口呆的洋平。昴看着她的背影茫然叫道: 「……咲杳?妳、妳要去哪……咦?呜哇?」 昴与咲杳接吻,然后满足于扩散在口腔内的鲜血滋味。当他回过神时,发觉自己被小鸟游以及真嶋、琪等人包围,了解到自己是在何种状态下与咲杳接吻,错愕地叫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你们是何时出现的?统统站在这做什么啊!哇,小鸟游,妳怎么会化妆?」 小鸟游没有理会混乱的昴,直接从他的口袋内取出怀表看时间,然后对众人宣告: 「——十三点三十九分,恐怕这就是『智慧果实』发动的时间吧。『智慧果实』——『完美世界』发动能力,将我们关进了这座游乐园。」 3 真嶋代替场上所有人开口: 「关、关进了这座游乐园……?」 「如妳所见,我们现在被关进了游乐园,根本无法离开。不管朝那扇门前进几次,我们都不可能出得去……就算死了也一样。」 「怎么会……」 昴看到众人沉重得说不出话来,搔搔头问道: 「……妳到底在说什么?请妳解释成让我也听得懂好吗?」 「听好。」 当小鸟游重新向昴说明事态时,琪收到了「没有找到狙击者」的报告。她设法和带着子弹回舞原家的部下联系,发现部下和昴一样,都被还原到「智慧果实」的发动地点。 小鸟游摇晃药草棒。 「那颗子弹呢?」 小鸟游用无线电问道,琪回答: 「……似乎消失了。」 「果然。」 「……怎么说?」 「可以把东西留在里面,但是无法带东西离开。就是这样。」 「……?」 「那个部下如果没有把子弹带出去,那么子弹现在就会留在原处。如果她拿了,那么在走出门的同时,子弹就会回到狙击者身上。也就是『智慧果实』发动时的状况。」 真嶋问道: 「我不太明白妳的意思,所以这究竟是怎么样的『智慧果实』?它能够让昴复活,然后将我们关进游乐园……?」 「正确来说,它并非让昴复活。」 小鸟游拿起昴的手机,用药草棒指向悬空摇晃的青蛙玩偶。 「本来摔坏的手机,回到了昴的身边——也就是还原到『智慧果实』发动时的状况。可是单纯只是脱落,并未损坏的这个吊饰,却没有发生同样的事,而是继续掉在地上。」 「……」 「整颗头被轰飞,可说是受到致命伤,导致存在破灭的昴,被『智慧果实』还原到能力发动的瞬间。另一方面,离开游乐园,等同于不存在游乐园内的昴,也被还原到『智慧果实』发动的瞬间……」 昴接了下去: 「……原来如此。碰上损坏、或是形同存在消失的情况,就会被还原……所以损坏而使存在消失的手机被还原,但是依然存在的小吊饰则继续留在地上;由于死亡或是离开游乐园,导致存在消失的我,也因此被还原到原本的存在状态。」 「对,然后那个存在的『基准状况』,就是『完美世界』发动的瞬间。当这座游乐园内的各种存在消失时,它们就会被还原到『基准状况』反过来说,『完美世界』发动时不存在的事物,在那之后也无法继续存在——我非常肯定,这个『智慧果实』能够将发动范围的空间与外界切割,并且创造出一个封闭的世界,然后让它永久保持在发动时的『基准状况』无庸置疑,这的确是一个完美世界。」 「竟然有这种『智慧果实』……」 真嶋胆怯的声音让现场重新陷入寂静。前两次出现的「智慧果实」也拥有相当惊人的能力,可是这次的「智慧果实」更是远远超越它们,根本无法相比。 「难道我们要永远待在这里……直到死亡为止;而死亡之后又会遗忘一切,回到『智慧果实』发动时的状态……」 「……我不会让事情变成那样的。」 可是——真嶋拚命忍住想要反驳昴的想法。可是我们不但不清楚那个「智慧果实」的详细能力,连它的限制和形状也都不了解啊!这种情况下我们根本无计可施!她死命握拳,让自己忍着不叫出声。 「总而言之——」 小鸟游搂上真嶋的肩,环顾众人说道: 「我们先作笔记,亲自写下目前已经确认的事情。否则要是每次都得重头找线索,就太困难了。」 昴摇摇头回答: 「……可是就算我们带着笔记,只要一被还原到基准状况,笔记就会消失吧?」 「所以我们要将笔记收好,让其它人保管啊。虽然身上的物品——比如说衣服或子弹之类的东西会被还原到基准状况,可是东西只要不放在身上,就会像吊饰一样留在原地。而且只要是自己的字迹,应该不会不相信吧?」 小鸟游一边说,一边取出自己的笔记本。真嶋也效法小鸟游,并且撕下纸张递给昴,然后一边在袋子里寻找原子笔一边问道: 「目前已经知道的事情有哪些?」 「……嗯,虽然都只是推测,不过大概知道『智慧果实』的发动时间、名字、能力,以及有效范围大概是这座游乐园内。还有狙击者的存在,然后——」 小鸟游看到咲杳带着一大袋装满热狗的袋子走来(不过拿袋子的人是洋平),加快语气说道: 「昴,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那还用说——」扬起嘴角回答:「当然是和咲杳快乐地约会。」 小鸟游制止气得想要骂人的真嶋对琪说: 「好。琪,妳给昴一支无线电……不,这样做没意义。妳派两个人负责协助昴和提供联络。一个跟在他附近,一个留在这里。」 「嗯……好,拉尔娜卡尔-史坦,过来。」 一位少女走向前。琪轻抚少女的头,对昴问道: 「昴,你还记得拉娜卡吗?」 「我记得,在上次案件的庆功宴中……她的确是个显眼的孩子,但是真的没问题吗?」 「她一定可以的,因为她的记忆力非常强。赫敏就留下来保护她。」 「是。」赫敏(♂)点头回应。 「留在昴附近进行协助的人,找依花大小姐不认识的比较好吧……其它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嗯。」小鸟游指挥众人: 「还剩十二个人。好,首先在各区的出入口各配置一个人,让她们防止群众混乱……另外,这是你们心爱主人咲杳大小姐的约会,想必有调查过这座游乐园吧?」 「当然。」 「好,我要两个人帮我,而且必须是了解游乐园构造、熟知电力系统——还有炸药的人。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们『组员』可是精英集团啊……蜜凯儿、梁,过来。」 叫做蜜凯儿的蓝眼少女,以及皮肤黝黑的梁各自向前踏出一步。 「好,再来……这里没问题了。请妳在『完美世界』发动时,妳们的所在位置派驻一位联络人,还有……在狙击手出现的地方派驻两位……大概就这样。」 「我明白了。」 琪-妮配合小鸟游的要求配置部下。 昴牵起小鸟游的手问道: 「我可以爱上妳吗?」 「不行。」她斩钉截铁的拒绝。 当昴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真嶋插话: 「……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要继续跟咲杳约会?」 「是的。」 「真不敢相信。你了解自己的处境吗?你被关起来、被狙击,竟然还要……还要在这种状况下——」 你真的明白自己的处境吗?真嶋一边问,却不了解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也表达不出来。她烦躁地咬了一下嘴唇,瞪视昴说道: 「……你应该明白吧!醒一醒好不好!」 「学姊。」昴心平气和的说道。 「……什么啦?」 「我不能将咲杳牵连进来。」 「……」 「所以我一定要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约会。」 「……因为你不想将她牵扯进来?」 「对。」 真嶋看到咲杳朝昴的身后渐渐走近,即将到达昴身旁。 真嶋问道: 「……你那么喜欢咲杳吗?」 沉默。 「求求你告诉我。你喜欢咲杳吗?我、我已经……已经……」 「我喜欢的是日奈。」 「……咦?」 「这是秘密喔。」 昴露出温柔的微笑。 「如果让咲杳卷入案件之中,我就再也得不到依花的帮助。我想要继续当恶魔的盟友,就必须靠依花帮忙……所以我要继续约会。」 「你的意思是——」 「的确,我正遭受敌人攻击。可是那并不是我最后要对付的敌人。即使在那之后还有其他许许多多、数不清的敌人出现也一样……所以我一定要这么做。事情有先后顺序。我现在该战斗的对象不是他……现在的我,有其它需要打倒的敌人。」 「那你刚刚的……吻是……」 昴露出笑容然后说道: 「——学姊也想和我接吻吗?」 「啪」一声,传出清脆的声响。 「——昴!?妳干嘛打人啊!」咲杳叫道。 昴扬起嘴角按住红肿的脸颊,看着真嶋然后轻轻点头为礼,转身离开。他朝着因为担心而靠近的咲杳身边走去,并从走在咲杳身后、步履维艰的洋平那里拿走两只热狗。 「走吧,小咲。我们继续约会吧。」 「咦?可是……」 「约会本来就应该是两个人单独进行吧。」 「是吗?说得也是。」咲杳点头表示认同。「再见!」昴向大家告别,然后望向真嶋。真嶋用凶狠的表情看着这边。用力握住刚刚掌掴昴的手。 ……那个人的态度怎么这么差啊—— 咲杳面无表情地将真嶋的容貌记入脑海,然后和开口敦促她快走的昴一同迈步离开。昴拉着咲杳与洋平擦身而过时,轻拍洋平的肩膀。他用力拉住惊讶地看着自己和真嶋的洋平,后说道: 「对不起。」 「咦?」 「我要把你牵连进来。」 「那个……」 「你负责保护学姊。」 昴只说了这句话,将洋平等人抛在身后,便勾着咲杳的手臂离开了。 4 「昴兄到底是怎么啦?」 洋平追问小鸟游。 「那绝对有问题!」 「他一直都有问题啊。」 「……这次的问题非比寻常!他的头突然被轰飞,又突然消失、突然出现!」 「的确是非比寻常啊。」小鸟游笑着回答。她摇晃药草棒继续说: 「看来就算我叫你别管这件事,你也不会听吧。」 「当然!那还用说!他那个样子跟以前一模一样——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嘛……」 真嶋本来想阻止小鸟游说出真相,却又不禁犹豫。如果换做她是洋平,就算被告知别管这件事,她也无法接受吧。可是…… 小鸟游看了看真嶋,然后注视着洋平: 「你现在先别胡思乱想,只要照我说的去做就好。」 「……妳说什么?」 「情况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糟。老实说,没有人有空管你。如果你派不上用场,就闪边凉快去。如果你能帮上忙,就乖乖等待出场机会。不管怎么样,事情解决之后,昴就会告诉你真相。」 洋平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作罢。 琪问道: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嗯,总而言之先行动,所有人就定位待命。需要下达命令的时候,我会使用无线电。」 琪有些不安地追问: 「能不能请妳说出具体的任务……」 「现阶段我只能要大家待命……对了,有件事希望大家记住。我们不清楚『完美世界』是什么模样的道具,但是——『魔法相机』必须对想杀害的对象摄影、『透明喷漆』则是要对想消去的物体喷雾。由此看来,『完美世界』的有效范围应该涵盖了整座游乐园。换句话说,我认为『完美世界』的真正身分应该是能满足这项条件的物体。请你们记住这点,思考这个『智慧果实』的真面目。」 「可以涵盖整座游乐园?」 用什么方法办到?真嶋思索一会,喃喃说道: 「比方说是广告牌之类的吗……」 ……小鸟游点头回应。 「……原来如此,妳是说标识出有效范围的标记物吗?的确有可能。」 琪也跟着点头。 「我懂了,总之去寻找这类东西就对了吧?」 赫敏说道。 「那个,我想应该是可以随身携带的东西……」 小鸟游再度点头附和: 「…… 的确,从时间点来考虑,由狙击位置发动『智能果实』的可能性很高。但是——」 她看了看正在作笔记的拉尔娜卡尔,接着又叹道: 「对方也可能只要在纸张写上游乐园的名字,就能发动能力。老实说,目前的可能性太多了。所以只能先待命,等待更多情报……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急的,慢慢来吧。」 真嶋问道: 「那我们应该先做什么?」 「首先……」小鸟游望着站在一旁的蜜凯儿:「妳很熟悉游乐园内的配置吧?妳知道机房在哪里吗?就是有备用电源——发电机之类的地方。我想游乐园内应该有这种设施。」 「有的。」蜜凯儿点头回应: 「中央管理室和机械室都在『闇之国』。」 「好,那就先去那里。我有件事想亲自确认。」 「什么?」 小鸟游面对真嶋的追问,微笑回答: 「我想知道这所游乐园的动力来源。以下就边走边说吧……琪,妳有什么打算?」 「那还用说,当然是找出犯人。」 「铿」地一声,琪晃了晃手中握的长形物体。真嶋和小鸟游都很清楚,黑色布巾内包的是真刀。 「……妳是指挥官,尽量不要做太危险的事。」 「我知道。」 真嶋有些紧张地问道: 「那个……小鸟游,我跟叶切……」 「当然是跟我走啊,这还用说。」 「说、说得也是。」 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好像有点害怕…… 「那就……啊啊,对了,还有一件事。」 小鸟游环顾四周,将嚼至无味的药草棒收回口袋。 「刚刚提到关于『智慧果实』的形体,我希望你们再注意一件事。」 「……什么事?」琪问道。 「这只是我的推测,可是这个『智慧果实』从发动到封闭世界为止,应该有些微的时间差距。」 「……怎么说?」 「『智能果实』的发动时间是在昴接起电话前——打算要和咲杳接吻的时候,这点是千真万确。可是,昴在那之后接起了电话。」 琪点头说道: 「……原来如此。」 「我无法确定这是不是受到狙击的影响,但『智慧果实』从发动开始,直到封闭世界为止,应该有相当的时间差距,我只能如此判断。也可能是我对『完美世界』的推理打从一开始就错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无计可施了。」 「……」 「但如果时间差距真的存在,我想那和『完美世界』的存在型态应该有很大的关连。正如『魔法相机』是一台相机,要使用就得先拍下照片、『透明喷漆』是一罐喷漆,要使用就得先对目标物喷雾。我想『完美世界』也一定有某种不得已的缘故,才会产生时间差距。虽然我无法肯定……可是请各位记住这点,思考『完美世界』到底是什么?拉娜卡,妳记好。『完美世界』有以下两种可能性——第一、可以涵盖整座游乐园:第二、是不得不引起时间差距之物……」 「嗯。」拉尔娜卡尔点头抄笔记。真嶋一边跟着众人一起点头确认,一边轻轻叹气。小鸟游……真是厉害。她不只是聪明,还极具行动力。除了小鸟游,「社长」、依花、还有昴也一样…… ——刚刚的昴…… 「啊。」真嶋咬牙忍耐。她突然感觉快要哭出来。但这是为什么?因为昴那个混帐太过分了吗?还是刚刚的狙击依然影响着她?或者是——真嶋自己也搞不懂原因,只能拚命忍住泪水。可恶。她心想:我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变得这么怯弱了呢?为什么会这么爱哭——可恶,可恶—— 突然间,一双手抓住拚死忍耐的真嶋肩膀,将她转过身。 当真嶋被强硬地转过身的同时,双唇突然被夺走。 ——昴看到真嶋因为突如其来的接吻而不知所措的同时,表现出比她更吃惊的反应。 怎、怎……怎么咲杳变成了真嶋学姊啊?呜哇,而且真嶋学姊还哭了?这也是理所当然,不管是谁,要是突然遭人强吻,一定都—— (——哇!) 口腔里感觉到鲜血的滋味,这让昴再一次确认自己是在与真嶋接吻,于是慌乱地辩解: 「别、别哭,咦?这个、那个……我、总、总之——喔喔?」 这时昴才发现自己被包围了……咦?琪-妮?那女孩我记得是拉娜卡,还有赫敏和梁。咦?洋平也在?唔哇,小鸟游还化妆?可是最重要的咲杳竞然不在这里?他一头雾水,无奈地叫道: 「怎、怎么会……?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小鸟游叹道: 「你又被杀了吗……」 「什、么?喂,这是、那个……咲杳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琪将无线电拿到耳际,确认状况。 「等一下……咲杳大小姐正在『水之国』出口的厕所前等昴出来。目前无法确定遗体是否立刻消失,但杀害方法似乎是『毒杀』……当昴从云霄飞车下车时就已经奄奄一息,似乎是拚命忍耐到厕所,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昴不解地问: 「妳到底在说什么……」 「拉娜卡。」 拉尔娜卡尔受到琪催促,立刻将笔记拿给昴看。她先让昴确认自己的字迹,然后再将自己写的笔记递给他。昴一边阅读加注上刚才小鸟游推理的笔记,一边不解地歪过头: 「……咦?这是真的吗?」 「昴,别多问,快走吧。难道你要让咲杳大小姐空等吗?」 「……可、可是,咲杳在哪里?」 琪高兴地抓住昴的手臂。 「去『水之国』就知道了,路上我会跟你一起行动。」 琪勾起昴的手臂,拉着迷惑的他向前走。小鸟游边看着搞不清楚状况的昴背影,边掏出新的药草棒。 「这是怎么回事?第一次我可以理解,但是犯人为什么要不断的杀害昴?」 第一次可以理解?洋平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试着自己理出头绪。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搞不懂为什么昴会一下死亡、一下消失、一下又跑出来跟大家接吻。然后他也完全搞不懂案件的内容。为什么大家对此并不惊讶?面对这么怪力乱神的案件,却还能够如此镇定?当然,这绝对比紧张发慌来得好……但洋平最不能理解(应该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真嶋,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注意她。他看到真嶋面无表情的听小鸟游说话,并露出沉痛的神色,接着几乎要掉泪。等到昴突然出现与真嶋接吻后,她就哭了出来。 然后她现在边哭边笑。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洋平看到真嶋快要落泪时,心急地对小鸟游传送心电感应。(快发觉!快发觉!快点去注意她的情况啊!)可是到了现在,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洋平就是这么不懂女人心。 洋平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这样的自己—— 感到气愤。 5 「风之国」的主要奇德设施「螺旋空间飞龙环绕」的服务人员看到少年往这里走来,不禁大吃一惊。他还记得这位少年。因为不久前,他带着一副自暴自弃的神情和厌世的言行举止坐上了列车,而且莫名其妙的喃喃说着:「飞龙环绕?根本就是摔角技巧(注:dragonscrew,摔角选手藤波辰巴自创的投掷技巧)嘛。难道等一下还有十字腿部固定法吗?」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少年明明带着那么可爱的女孩,却显得非常苦闷。他的表情就好像认为自己是世上最差劲的生物。又像是在说:正因如此,他 要乘坐这项设施。服务人员看到他那彷佛写着「没错,我这个人烂透了,所以我要乘坐这项设施,直接下地狱去」的表情,不禁犹豫是否该让他搭乘?是否该发车? 因此他对那位少年印象深刻。 而现在,那位少年又出现了。 服务人员一边暗自惊讶,一边思考。因为奇德设施之故,游客确实能够以惊人的速度在园内行动。他自己也经常在园区里游玩,对此事再熟悉不过……可是,他不明白到底要怎么移动,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绕回这里?他怎么也不明白。 ……这家伙不是泛泛之辈。 不仅如此,他还带着一位和刚刚不同的女孩子,而且很可爱。对服务人员来说,跟刚刚的女孩比起来,眼前这位小麦色肌肤且带有东洋风情的女孩比较符合他的喜好。少年带着这位女孩,再度坐上「螺旋空间飞龙环绕」的列车。两人坐上「螺旋空间飞龙环绕」的悬吊式座位之后,服务人员用u字型的安全锁和安全带固定他们的身体,这时少年哼笑一声说道: 「飞龙环绕?真是老掉牙的招式……」 服务人员顿时「火冒三丈」。 他对这台可以在一分三十五秒内,冲过全长一千两百三十四公尺路程的悬吊式云霄飞车引以为傲。虽然游乐园的招牌游乐设施是「登龙门急坠」,可是他一直认为「螺旋空间飞龙环绕」才是园内,不,是国内最能提供刺激感的游乐设施。 ——但少年竟然说那是老掉牙的设施? 服务人员笑了……不,或许这位少年真的有资格这么说。到目前为止,没有其它游客能像他这么快返回,并搭乘第二次。就连服务人员本人也都很难禁得起连续乘坐「螺旋空间飞龙环绕」(并非做不到)。「……算我输给你了。」服务人员笑着心想——你的确不是泛泛之辈。可是你还不知道,刚刚的「螺旋空间飞龙环绕」其实已经将力量调弱了。说实话,「螺旋空间飞龙环绕」的真正实力根本不只如此。游乐园担心要是「螺旋空间飞龙环绕」带给游客的刺激感太过强烈,会导致游客却步,所以才将出力设定在一般水平之下。但是…… 傲慢少年带着与刚才不同的女孩一起乘车,服务人员将他的身体牢罕固定在悬吊式的座位上,露出微笑说道: 「……请好好享受喔。」 「啊?谢谢。」 服务人员用阴险的笑容目送昴离去—— 「螺旋空间飞龙环绕」就此发车。 6 「咲……杳……」 原本在厕所前等待昴的咲杳,听到背后传来的叫声后吓了一跳。 「……昴?」 昴步履蹒珊地走近。 「咦?你不是去洗手间吗……」 「我……」 很遗憾,昴不但无法好好编出遗言,甚至连思考都办不到。光是能走到这里,就已经非常让人难以置信。与他一同乘坐的琪已经昏了过去,运气不佳与他同坐一班车的乘客也几乎都昏厥了。昴当然也失去了意识,但琪的部下——初次见面、名叫爱谢菈——将他拖出列车,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他带到这里来。 意识不清的昴只记得两件事。 笔记的内容——以及他该做的事…… 「没错,我被杀害了……可那真的是毒杀吗?不是因为刚刚的『螺旋空间飞龙环绕』而死吗?如果是,我可一点都不会惊讶。」昴边这么想边抱住跑来的咲杳,咲杳一阵惊讶。尽管这样对她很不好意思,可是要是这种程度才第二关,后面还有三关,现在不做可能之后就没机会了。因为到时一定没有力气。所以—— 虽然没有什么气氛,昴还是拥抱咲杳,和她接吻。感受到鲜血的滋味之后—— (好,任务达成——) 昴晕了过去。 7 「好、好刺激喔。」 真嶋在出口的干燥室吹着热风烘干衣服,对全身无力的洋平露出微笑问道: 「……你不要紧吧?」 「我没事。」 小鸟游笑着说道: 「在大脑构造上,男性对刺激的游乐设施比较没有抵抗力,所以你没必要逞强啊。」 「我说我没事。」 三人经由「风之国」的「螺旋空间飞龙环绕」(附带一提,他们搭乘的班次比昴慢两班)抵达「水之国」,然后再乘坐「急流空间飞龙瀑布」前往「闇之国」。「急流空间飞龙瀑布」是那种会「哗!」地冲入水中的滑水道飞车。这座奇德设施是由「水之国」搭乘,也于「水之国」下车。出口的路线可经「水之国」前往「闇之国」。从头到尾以时速四十公里在水上移动(耗费大笔资金打造),最后滑下水道的车程可说是相当爽快。虽然再也不想搭乘第二次「螺旋空间飞龙环绕」,不过如果是「急流空间飞龙瀑布」,她倒是觉得再坐一次也无妨。再者衣服被溅湿的部分并不多,真嶋如此想着,不禁扬起嘴角。再坐一次?照现在这个情况,根本不用怕没机会搭乘游乐设施,想坐几次都可以,因为他们根本出不去。 真嶋对小鸟游点头说道: 「我的衣服干了,走吧。」 「……什么?嗯。」 小鸟游轻咬药草棒。 「梁、蜜凯儿,请妳们带路。」 「好的。我看看——」 真嶋等人委托梁导引,跟着她们移动的同时,一边询问不规律地摇晃药草棒的小鸟游: 「……妳在想什么?」 「嗯?喔,我在想犯人为什么要狙击昴。第一次就算了,第二次……真教人猜不透。」 「说到这个,我也想问妳,为什么犯人要杀害昴呢?对方应该知道……在这个世界里,不管杀害几次都没用啊。」 「为什么妳会这么想?」 「因为还是会复活啊。」 「可是那并不完全,还是会有因此失去的东西。」 「……什么东西?」 「记忆。」 真嶋思索一会儿,点头附和: 「原来如此,记忆……发动后的记忆会消失啊。」 「对。那么我们该考虑的,就是犯人到底想要消去昴的何种记忆内容。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昴究竟得到了什么样的情报。」 「在那么短的时间内……」 当时昴正准备要和咲杳接吻。如果那是基准状态,则他在被狙击之前所做的事…… 「……讲电话?是关于讲电话的记忆吗?」 「没错,而且打电话来的人确实是亚鸟。这样一来,她是为了什么而拨电话给昴呢……」 「——『契约完成的魔力』!」 洋平一脸狐疑,却始终不发一语注意聆听。小鸟游瞥了他一眼,摇晃药草棒回答: 「根据亚鸟所说,为了回避纷争,只要恶魔察觉到『契约完成的魔力』,讯号就会立刻消失。因此恶魔不会互相争夺同一个灵魂。只有察觉到讯号的恶魔能够夺走灵魂,所以人类也只要战胜那个恶魔一次就够了……只要昴遗忘有关『契约完成的魔力』出现的消息,犯人就不用担心会被夺走灵魂,因此犯人为了消除昴的记忆进行狙击。这样说起来的确合情合理,可是……」 小鸟游欲言又止,真嶋疑惑地问道: 「有哪里不妥吗?我觉得这样推理应该没错啊……」 「我也觉得大致上应该没错……可是这么看来,犯人第二次的攻击是为了什么?」 「呃……」 的确很诡异。 既然已经消除了记忆,就没有必要再消除一次。 「如果对方已经察觉我们的存在,应该也会明白再怎么消除昴的 记忆都没用。如果对方没有察觉到底是为什么要不断杀害昴?我想不通这点。难道他只是想尝试吗?还是有其它原因……」 「的确很奇怪。」 ——沉默。 过了一会,从后方传来洋平的声音: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只准问一个问题。」 「关于犯人、或者是说敌人,妳们知道对方的身分吗?」 「……大致上知道。」真嶋回答。 「……不过我不想明说。」小鸟游跟着说道。 小鸟游边前进边转头向后眺望刚刚才搭乘过、充满趣味的滑水道然后开口: 「从犯人将这里变为『完美世界』,而且同时发生『契约完成的魔力』来推测……他大概是很喜欢这座游乐园,却有可能会失去这里的人吧……只不过这也太老套了。」 真嶋不知为何有点害羞地说: 「我也这么认为。犯人一定是为了让这座游乐园能一直营运下去,才会……」 「妳们认识犯人吗?」 「咦?不认识啊……可是琪大概正在寻找吧……」 洋平十分错愕,对真嶋说道: 「寻找……太危险了吧!为、为什么妳们那么不在乎啊?」 「咦?你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昴兄被狙击了,而且是遭到枪杀。换句话说,敌人有枪!而且还是狙击用的枪枝!可是妳们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好像对方有枪是理所当然的——难道真是这样吗?」 洋平最后一句话并非讽刺,而是发自内心的疑问。 真嶋和小鸟游彼此对望。 因为她们和平常就持有刀、枪的舞原家有所关连,所以忘了质疑这一点。游乐园的工作人员持有狙击用的枪枝,并且熟知狙击技巧,这种状况的确怎么想都不合理。尤其他们不可能轻易在日炉理坂以及和歌丘——受到舞原家控管的土地上携入那些物品。 走在前方的蜜凯儿和梁也错愕地望着这边。 「想不到你这只猴子竟然能注意到这个问题……或许我们根本搞错了啊……」 「搞错了?」 「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 小鸟游拿出无线电。 「琪-妮,听到请回答……我有事想问妳,听到请回答。」 8 当昴醒来,他已经在电影院(?)里了。前有分割成八等份的壮观银幕,各自呈现不同的影像,不过都是园内风景。 「昴,你不要紧吧?」 咲杳担心地问道。昴笑着抬起头反问: 「我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你突然昏了过去……是亲切的路人扶你过来,让你待在这里休息。」 ……大概是琪的部下吧。咲杳不安地看着昴,昴伸手轻抚她的头。 「……对不起,难得的约会却被我搞得这么扫兴。」 「没关系……倒是你真的不要紧了吗?会不会不舒服?能走路吗?」 「嗯,我没事了。」 昴坐起身,打了个哈欠。接着摸摸口袋,确认笔记的触感。 「……我去洗把脸,可以等我一下吗?」 「嗯。」 昴留下咲杳,独自前往洗手间。进入隔间厕所,打开笔记之后,他重新阅读难以置信的内容,然后思考。尽管这很难教人相信—— 却不得不相信。 ——「完美世界」? 可以创造封闭世界的「智慧果实」? 真是惊人的能力——如果小鸟游的推理属实,便没有人能从这里离开。人们只要一离开游乐园,就会被消去记忆并且还原。正如其名,这里是即使死亡也无法离开的世界—— 昴不禁喃喃说道: 「……我已经死了两次吗?」 「没错。」身旁传来说话声。 在昴惊讶的同时,一位头发雪白的少女全身赤裸地自厕所隔间上方的空隙跃入,他只能呆呆的看着这一切。一丝不挂的少女在鸦雀无声的状态下入侵,用左手按住昴的喉咙。 昴听见低沉的说话声: 「有疑问吗?」 ——什么?昴虽然想这么问,却喊不出声音。少女只不过是按住他的喉咙,就让他说不出话。 声音继续传人耳中。少女冷冷地对昴说道: 「——你只要动嘴唇就好了,我会读唇术。话说回来,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全身赤裸吗?」 ——嗯。 「因为这样比较不会弄脏。再来换我问你,我狙击你,将你的头轰飞了,可是你却还活着。我将无法解毒的毒素注入你的血管,可是你却还活着……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昴瞠大双眼心想: (……她不知道「完美世界」的事吗?) (难道她不是「完美世界」的持有者——不是犯人?) 接着动了动嘴唇问道: ——妳先告诉我,妳是谁? 少女的嘴角微微扬起: 「不想回答就算了。我不觉得拷问对会复活的人有效……但我也别无选择,只好尝试各种方法。」 ——这个人还真有毅力啊。 少女的脸庞猛然接近。昴发现她两眼的虹彩颜色不同,右眼是茶色,左眼却是黑色——一对漂亮的眼瞳。 ——妳的眼睛好有魅力…… 「你就是这样戏弄大小姐的吗?也罢,拥有不死身的男人,堂岛昴。」 (……大小姐?戏弄?难道她是……) 昴感觉腹部抖动了一下。「嘶」地插入了某种异物,啊啊,是致命的冰冷感触。 「我会试着砍断你的四肢。堂岛昴,你被分尸之后,也还能复活吗?」 原来如此,为了避免「弄脏」啊。昴总算理解少女的话中含意,不禁扬起了嘴角。原来她是这个意思。可是,我就算现在理解了这件事,终究也会忘记——然后丧失记忆吧。就各种层面来说,真希望……真希望自己至少能牢牢记住这位眼瞳充满魅力的少女身影。 「噗」一声。 昴看到少女的白色长发染上自己的血—— (……真有魄力。) 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小茵吃惊地看着昴的尸体消失。她认真地注视着前两次为了摆脱琪等「黑衣」而错过的现象,然后在内心喃喃自语: ——这是什么机关? 小茵不相信世上有不科学的事。她以前曾和自称是狼人的男子战斗,尽管男子拥有过人的恢复能力,最后小茵还是杀了他,没有因此而相信怪力乱神的力量。(这是一种机关,只是我不了解详细内容罢了。)因此她也认为昴的不死之身必定有什么机关,可是—— 这并非普通的机关。 是十分杰出的机关。 弄脏小茵身上的血也一同消失无踪——她疑惑了一会儿,可是又立刻开始思考对策。 (……这是……他消失了吗?还是说,他用某种方法收集肉体,然后重新组合呢?我如果在他死亡之前,就将他的肉体消灭会如何?) ——没错。 世上没有打不倒的敌人。 一定有克敌制胜的方法。 小茵开始认真盘算要如何在游乐园内取得溶剂……「哈啾」地打了个喷嚏之后,她穿好衣服准备离去。就在这时,她发现有张纸掉在厕所的地板上。 ……这是? 文字的笔迹似曾相识——这是「组员」中最年轻的队员,拉尔娜卡尔-史坦的字迹——小茵捡起纸张,开始阅读。 9 赫敏 一开始搞不懂拉尔娜卡尔到底在做什么,所以只是静静听着无线电,一边露出微笑,在角落温馨地看着她。只见她使力搬动椅子,然后测量高度,最后站到椅子上去。赫敏觉得拉尔娜卡尔的一举一动非常可爱,可是他突然察觉拉尔娜卡尔的意图,不禁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那该不会是为了配合身高吧? 赫敏急忙冲出。 「拉娜卡,不行!」 赫敏抓住一怔的拉娜尔卡尔,同一瞬间,有人从背后紧紧按住他。 「该不会是?」正当赫敏如此心想时—— 他的唇被夺走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暗恋主人十八年,并且为其保留的初吻,竟然讽刺地被抢走主人的男子给夺走。这让赫敏发出绝望的惨叫。另一方面,感受到接吻——鲜血的滋味的昴听到惨叫声,发觉原本在眼前的咲杳变为一位男子,而且还和自己接吻,不由得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号。两人感受到面临世界末日般的绝望,沮丧地倒下。赫敏坐倒在地面。昴的运气莫名地好,刚好在放置于身旁的椅子坐下,一副燃烧殆尽的苍白模样。到了这时,赫敏头戴的耳机才终于传达来昴死亡的消息,可是已经太迟了。 昴一头雾水地看向赫敏。 (我认识这个人!记得他叫赫敏,在上次案件……可是为什么咲杳会突然变成他啊?)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咲杳上哪去了?) 这时—— 「……?」 拉尔娜卡尔递出一张笔记。 (……我记得这位女孩,她叫做拉尔娜卡尔-史坦。) 昴十分惊讶,他不记得自己曾写过这张笔记,可是纸上的笔迹确实是自己的。拉尔娜卡尔将无线电和另外一张笔记递给昴。 「……你好?」 『是昴先生吗?请你快点过来!咲杳大小姐在休息区等得不耐烦了啦!请你尽快!』 咦、咦、咦?谁?昴不明就里地站起身,将无线电还给少女。 「呃……妳是拉娜卡吧。好久不见……妳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拉尔娜卡尔敦促昴,手指远方示意要他快点离开。昴看了笔记,轻抚少女的头。 「好,我现在就去。再见……对了——」 望着倒在地上的赫敏。 「……帮我转告他,请他保重。」 拉尔娜卡尔目送昴奔离,然后往坐倒在地的赫敏身上猛踹。 10 目睹再度,不,三度出现的少年,「螺旋空间飞龙环绕」的服务人员不由得心生敬畏。 少年一边阅读笔记,一边笔直地向这里靠近。 难道…… 他还要再搭乘一次「螺旋空间飞龙环绕」吗? 少年一步步接近。 这一回,他是独自一人,身边没有其它女孩相伴。 这家伙…… 啊啊,他真的走过来了—— 少年将奇德交给服务人员。服务人员不禁颤抖,一边将第三个徽章交给少年,一边忍不住问道: 「……你要搭乘吗?」 ……少年淡淡的回答:「嗯。」 那就没什么好阻止了—— 服务人员默默将少年固定于悬吊式座位,并且挥手制止接下来想要搭乘的游客。对方似乎想要抱怨,不过看到服务人员的表情之后,默默地让步了。服务人员让少年一个人乘坐于八人座的悬吊式车辆,最后再次问道: 「你确定要坐吗?」 「……?对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人在等我。」 少年露出微笑,抬头看向服务人员—— 「所以,请你用超快速送我出发——」 他的微笑是那么灿烂耀眼—— ——超快速? 服务人员不禁按住眉头,冲进控制室。他在内心对少年——不,是紧握u字型安全锁,直视前方的硬汉——送出声援,将调整级数自「弱」、「普通」改到「强」。这本来是为了重度游乐园迷所设计的级数,但是因为「普通」等级就已经太过惊人,所以刻意将此危险级数封印起来不予使用。他曾经搭乘过一次,可是从没有向外人透露过这件事。当时的感受因为太过强烈,导致他丧失了记忆。而除了他之外,现在竟然有人要挑战这么危险的级数! 服务人员悄悄握紧双拳。 在心中喃喃说道: 去吧,少年——不,硬汉。 我绝对不会忘了你—— ——哨音响起,车辆为了助跑,开始渐渐向后方上升—— 11 由于「闇之国」是以室内游乐设施为中心,所以小鸟游等人必须慢慢在园区内步行移动。附带一提,「绿之国」是以可供家族同乐的游乐设施为主;「风之国」多半是刺激类的游乐设施;「水之国」的设施比例则等同于「风之国」和「绿之国」的类型各半。经过西洋风格鬼屋「面临强风的住宅」前方,最近开始对灵异抱持兴趣的真嶋,打算等之后有空再进去逛逛。接着她想到(「……之后?会有之后吗?」我有这种余裕吗?忍不住笑了出来。如果能够安然无事离开,她绝不会说「再也不来」,而是赌上尊严,无论如何都要再来一次。真嶋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使起了性子……可是,她真的希望下次可以好好的来玩。这里的入场券虽然贵,不过游乐设施都很有趣(但也不至于因此就想永久待在这)。相信园长一定是位非常喜欢游乐园的人吧,所以才会为了兴趣砸下重金打造这座游乐园。然而不管园长再怎么喜欢,再怎么倾注时间、金钱与热忱,现实还是十分无情。 对,现实是不会改变的。 这座游乐园会经营失败,最后倒闭、遭到破坏—— 这就是现实。 想要改变这个情况,只有…… 「我还是觉得犯人应该是游乐园相关人士。」 小鸟游在一旁听着无线电。 「这个推论很有道理,不过……」 「嘘。」小鸟游手指嘴唇说道。 真嶋闭口不提。 小鸟游闭上眼,企图让耳朵变得灵敏。 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看着真嶋,手指上方说: 「学姊,这首曲子——」 「嗯?」曲子? 「绕过四个国家之后,我发现『风之国』、『水之国』、『阎之国』——三个国家播放的乐曲是一样的。不一样的主题区域却播放同样的乐曲,这点好像怪怪的?」 「而且我记得早上在『绿之国』没有听到这首曲子……」 洋平插话: 「的确没有,当时那里只有游客的惨叫声?」 「现在不知如何?」 「……!」真嶋咽下一口口水。 ——游乐园内正在播放这首曲子,也就是说—— 小鸟游将无线电拿到嘴边说道: 「……雷琪,妳听见了吗?告诉我,现在『绿之国』有在播放bgm吗?请妳和其它地区比对,再跟我联络。」 小鸟游对位在「绿之国」的「黑衣」下达指令,然后看向前方。现在他们三人正在建筑物前,等待梁和蜜凯儿回来。附近有几位游乐园的工作人员,惶惶不安地看着这里。 琪传来联络: 『……小鸟游,昴又被杀了。』 「又死了吗?详细情况是怎么样?」 『我也不清楚。因为他一直不出来,我就进去找他,结果发现他消失了。联络之后,发现他果然回到了基准状态。』 「……也就是你们没注意到他被杀啰?」 『是的……盯着昴的是爱谢菈,虽然她只是黑衣,但也是具有相当实战经验的菁英……然而对方竟然能轻易摆脱她的护卫并杀害昴——看来如妳所说,犯人不是一般人。还有,犯人似乎真的挑选咲杳大小姐看不到的地方下手。只不过……我实在不认为舞原家内部的人会是犯人。』 「难道没有可能是不想看到昴和咲杳交往的人所做的吗?」 犹豫一会儿回答: 『在黑衣之中……那个,确实有些人对两位大小姐抱有超乎平常的敬爱,尤其是「第一线」的组员……可是——』 琪的声音撼动无线电。 『不,正因为如此,她们才更不可能违背依花大小姐的意愿。大小姐昨天召集大家,亲自向大家请求,希望大家照顾他们两人。怎么可能会有人无视于大小姐的意思,刻意去杀害昴呢……』 「有没有当时不在场的人?」 『没有。』 「……」 小鸟游重新叼起药草棒,开始思考。 『我们在这方面的调查非常彻底。为了以防万一,从昴的约会成行开始,我就调查过我队上的成员,没有任何人做出奇怪的举动。如果不曾做任何准备,怎么可能办得到这种事?不是吗?』 「奇怪的举动……」 忽然间,她望着面朝这里的真嶋。 「学姊。」 「什么事?」 「……妳说过,放在家里的信封是绿色的吧?」 「嗯。」 「……琪,其实有人将游乐园的门票送到学姊家里。」 『我知道,是小敏做的。因为她不满意昴和咲杳大小姐约会,所以希望妳们去当电灯泡。她有将此事老实告诉依花大小姐,结果被罚今天一整天留在房间里反省。』 「我也觉得是这样,但是……」 「等一下。」真嶋插话: 「……既然是这样,妳应该早点告诉我嘛。害我白担心。」 「说出来我就没机会和学姊约会啦。」 小鸟游无视怒瞪她的真嶋,继续说道: 「为什么这件事会被发觉?」 『依花大小姐质问小敏的深夜外出纪录,她就老实承认了。』 「也就是说,没有人亲眼看到她的行动?」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说不定那只是障眼法。她会不会先假装前往真嶋学姊家,然后私底下偷偷与其它人碰面呢?」 『……』 「这么一思考,她刻意留下依花爱用的绿色信封的理由,就很容易理解。她故意留下曾经前往真嶋家的明显证据,然后让别人代替她寄送信封,自己去和其它人碰面——妳不觉得有这种可能性吗?」 『这……』琪含糊地说: 『我想不可能。我无法想象小敏会无视大小姐的请求,雇用他人去杀害昴。那么一来,即使她没有亲自动手,意义上也是一样的。』 「如果她没有拜托对方呢?」 『什么?』 「我很清楚小敏的个性,她是个非常狡诈的家伙……告诉我,有没有人是就算小敏不违反依花的请求开口拜托,只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便会自动行动的人……那个人是谁,我心里有数。她就是和小敏并列为舞原家双壁,一同辅助舞原家的——」 『她现在不在日本。』 「我知道。但妳不认为这反而更方便吗?她只要花上一天,随时都可以回国啊……」 真嶋一边听着小鸟游和琪的对话,一边感到不可思议。为什么小鸟游这么清楚舞原家的事呢?舞原家又到底是什么?他们有「组员」和「第一线」,甚至随身携带刀或枪……真嶋从懂事的时候开始,就知道舞原家的存在。舞原——那是统治日炉理坂的一族。真嶋从未对此抱持质疑过,其它人也是。她打从心底认为,大家其实都只是嘴上不说,其它地方的情况也相同……但这到底是为什么?因为他们家财万贯吗?还是因为他们有权有势?原本真嶋也是这样猜想,可是……她现在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是!』琪大喊: 『我很了解小茵的个性!她不是会依赖恶魔道具的人!』 「我知道,可是她大概……等等。」 小鸟游看到梁和蜜凯儿自建筑物内返回。她们制止游乐园的相关人士上前,同时向小鸟游报告结果。 「发电机果然被破坏了。」 「被破坏?」真嶋问道:「意思是无法发电吗?」 「正好相反,发电会一直持续下去,无法停止。机器会在十分钟之内因为电力过强而过热三次,最后整个烧毁,然后又还原——回到『因为坏掉而不停供电』的状态……在这段期间当中,电流绝不会中断。」 「我明白了。」 小鸟游将无线电拿到嘴边说道: 「琪,妳听到了吗?我敢肯定,对方首先将发电机破坏到『持续放电』的状态,然后再将此作为基准状态,发动了『完美世界』——换句话说,当时犯人在这里。」 『……』 「要从这里狙击昴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游乐园里存在了两种不同类型的敌人。一位是持有『完美世界』的犯人,另一位是用枪狙击昴的犯人。还有——」 小鸟游望着蜜凯儿——擅长处理炸弹的黑衣。 蜜凯儿点头。 小鸟游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果然是这样。琪,妳听好。」 『什么事?还有其它坏消息吗?』 「这里被安装了炸药。」 『……妳说什么?』 「而且我认为装了炸药的地方应该不只这里。恐怕敌人早就在各个重要地点都设置了炸药,到时会让整座游乐园一同炸毁……敌人早就在等我们进入游乐园,他设下了重重陷阱,等待我们自投罗网。」 也就是说,敌人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昴会来这里。而这个事实正意味着——小鸟游没有说出这件事。她认为这不是现在该思考的问题。现在该思考的,是要如何离开这个恐怕已经在四处设下炸药,无处可逃的「封闭世界」—— 在沉默的支配中—— 小鸟游更换药草棒……看着真嶋。这位貌似日奈的少女,现在应该很清楚自己置身于何种状况之中吧——然而她却丝毫没有掉泪,反而紧握双拳、咬紧牙根回望小鸟游。 小鸟游……露出微笑。 (——学姊,妳一定觉得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吧。) (关于这点,我无法给妳提示。每个人都只能靠自己去察觉。但是——) (……其实现在这样就足够了啊……) 「……干、干嘛啦?」 真嶋受到小鸟游注视,不禁脸红起来。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妳很可爱。」 「……因为我跟日奈很像的关系?」 小鸟游微笑响应,然后继续使用无线电。 「……倒不是只有坏消息,也有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在这个世界中,电流这类物质似乎不会被视为单一物体。因此如果我们让发电机停止动作,就算它回到基准状态继续启动,游乐园内的游乐设施也无法运作。」 『所以对方破坏发电机、让它持续放电的原因,是为了让游乐设施可以不断运转吗?』 「很接近,但不是正确答 吻别·晚安 咲杳幸福地呼口气,大声说道: 「——终于要准备挑战最后一项设施了!」 「咦——?妳说什么?」 昴大声反问。他们刚刚下车的「闇之国」的主要奇德设施「闇黑空间飞龙咆哮」是一种在地下行驶的室内云霄飞车,可以让游客充分享受光与闇和奇特的音响声光效果。下车之后,除了因为胃痛导致双脚站不稳之外,一阵阵强烈的闪光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也让他们耳鸣目眩了一段时间。但是因为出口是在「绿之国」这个设计得绿意盎然、晴空万里的地方,所以下车后的爽快感也十分独树一格。 咲杳再度叫道: 「我说,我们终于要挑战『登龙门急坠』了!」 「咦?啊啊——!」 高塔耸立在远处。 昴从腰带上解下收藏盒,将它打开。盒盖放满四个奇德,盒内也放满四枚徽章,只剩下正中间还空着。 只有得到四枚徽章之人所获得的荣誉奇德,才能填满这个空间—— 其名叫做「屠龙剑」! 昴喃喃说道: 「糟糕,我好像——热血沸腾了。又不是小孩子……」 「咲杳也感觉热血沸腾喔!」 「好!」 昴紧紧握拳,敦促咲杳。他们彼此交叉握拳的手臂,使力叫道: 「要走啰!」 「嗯!」 两人昂首阔步,朝高塔前进。 2 「登龙门急坠」的服务人员穿着奇怪的兔宝宝服装。他检查两人的奇德收藏盒,赞叹了一声: 「看来你们这对情侣档很努力啊……坐过所有主要奇德游乐设施的感想如何?」 昴立刻回答: 「啰、啰旋、裸裸裸、裸旋——」 「『螺旋空间飞龙环绕』?」咲杳问道。 「我再也不想坐那个设施了……不过之后的都还不错,我很喜欢这座游乐园。」 「我也是!」 兔宝宝点头致谢: 「谢谢,我也很希望像你们这样的游客能得到『屠龙剑』。」 「那快给我吧!」咲杳开口索求。 「请给我!」昴叫道。 「先别急。」兔宝宝摇摇头说: 「有些人会临阵退缩,所以直到你们坐上设施系好安全带为止,我还不能交给你们。」 「原来如此。」昴点头表示认同。 兔宝宝继续说明: 「首先要坐上观景电梯,一边看着下方风景,一边升至离地四十公尺的高处。如果还有胆子,就坐上设施,从那里再一口气升高三十公尺,然后进行七十公尺高的自由落体——这就是『登龙门急坠』……很可怕喔?」 「……少来这套,别故意吓我啦。」 「我们不怕!」咲杳有点担心地问道:了……昴,你会怕吗?」 「没关系,我可以的。」 兔宝宝歪过头问道: 「难道你讨厌刺激的游乐设施吗?」 「我胆子比较小……不过——」看向咲杳,露出笑容继续说:「因为她很想要『屠龙剑』,所以只好拼了。」 「……这样啊。」 ……昴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阴沉。 「我希望……至少能够达成她这点心愿,作为补偿……」 「原来如此,我能体会你的心情。」 昴看向兔宝宝……眼神彷佛在说:「你怎么可能懂。」可是兔宝宝沉默不语,只静静摇动身躯。 三百六十度的透明电梯确实很有魄力,但是事到如今,这点程度已经没什么好伯了。 兔宝宝说道: 「『登龙门急坠』的卖点很单纯——是高达时速九十公里的急速落下,仅此而已。游客可以享受大约两秒的无重力状态,落地时要承受超越一般五倍的重力。平常五十公斤的人(咲杳插话:「这不就是在说我吗?」)会变成两百五十公斤。这可是很可怕的唷?」 「又来了。你是故意胡说八道,想藉此吓唬我们吧?」 「……嗯,我们都有做好安全设施,所以不会有危险。」 「那当然。」 「是的。」兔宝宝十分认真般的点头。 「……我敢保证,你绝对不会死。」 乘车处就近在眼前。 3 「准备好了吗?」 「是。」 「好!」 兔宝宝问过两人的意愿后,亲自将两人固定于座位上,系好安全带。经过检查,确认丰固之后,押下安全锁。 「那么——」将收藏盒递给两人。 「我已经将『屠龙剑』装进去了……啊啊,现在还不能看喔。请等下车以后再慢慢打开欣赏。」 「啊,对不起。」昴看看兔宝宝。 「我有事想请教。」 「什么事?」 「我下车以后还会遇到你吗?」 「……当然。」 「那我可以将手机交给你保管吗?」 兔宝宝接过手机,离开游乐设施,走向控制处。 打开麦克风说道: 『那么——请问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 「嗯!」 ……兔宝宝无法止住「嘻嘻嘻」的笑声。眼前的堂岛昴什么都不清楚……可是就只有他——才适合成为刺激无比的游乐设施第一号客人。啊啊,昴,你再也不可能碰到手机了,因为等到我们下次再见面,你大概就会忘了曾将手机交给我吧。对,接下来堂岛昴就要感受自由落体的真正刺激。只不过,他无法跟任何人分享感想,因为他根本不会记得。 兔宝宝继续笑着,看向堂岛昴——一个纯真,而且不久后就要面临急速坠落的国民…… 突然间,兔宝宝想要恶作剧。 我想起来了—— 『堂岛昴,我想起来了。我们有个约定。』 「……什么?」 昴听到从麦克风传来的声音,错愕地看着兔宝宝。他惊慌失措的表情,让兔宝宝高兴得叫好。 昴问道: 「我跟你有约定?」 『忘了吗?你要我说出真相啊?我现在就承认吧。我借用了恶魔的力量达成心愿,而且得到了这座游乐园。』 「……你?」 堂岛昴一脸诧异。兔宝宝看到他混乱的神情,忍不住笑了出来叫道: 『堂岛昴!一路顺风!』 当解开保险栓的设施以惊人的速度向上爬升时—— 手机响起。 兔宝宝吓了一跳。 手机自动按下通话键,传来少女的说话声—— 『你的谜已经被解开了,所以我要带走你的灵魂。』 更加教人难以置信的情景出现在错愕的兔宝宝眼前。本来朝空中窜出的悬吊车辆,竟然若无其事地降下——本来应该会以惊人的速度落下才对——停止。咲杳坐在悬吊车辆上,露出愉悦的神色——静止不动。堂岛昴身穿黑色斗篷坐在咲杳身旁,他咧开了嘴笑,看着兔宝宝。 昴一边对呆若木鸡的兔宝宝露出笑容,一边不费吹灰之力将钢铁制的安全锁拉起,扯开安全带,从座位起身。「嘶」一声,穿过墙壁出现在兔宝宝面前。 「恶魔同盟来到『和歌丘奇幻乐园』了!快来『和歌丘奇幻乐园』和恶魔的盟友握手吧!」 兔宝宝擅自伸出手。 当他抓住昴的瞬间—— 「!」 两人陷入黑暗之中。 恶魔同盟登场了。 4 「这、这、这……」 昴对张口结舌的兔宝宝解释: 「我想总有一天可以成功,想不到你却在第一次就说出真相了……又或者这其实是第十次,单纯是我死亡之后不记得了?」 「这、这怎么可能!你应该忘记了啊!为什么还记得?」 「答案很简单。」昴的眼睛颜色变得火红,对嘶吼的兔宝宝说道: 「因为我还记得,如此罢了。」 「不可能!难道你没有在爆炸中受伤吗?」 「有啊?我的确被卷入爆风中丧命了。死过一次——」 黑暗中真嶋的面容忽地浮现,白皙的脸庞于黑暗中说道: 「然后还原了,我们成功了啊。」 小鸟游、小茵、琪-妮、洋平、蜜凯儿、梁……所有被卷入爆炸而死的人的相貌都出现在兔宝宝周遭,异口同声说道: 『我们赌赢了。兔宝宝先生,你输了。』 (现在的我——已经完全启动了「it」。取得连结之后,我可以做任何事。) (兔宝宝,我就让你见识一下吧。) (这就是永恒连结。) (被记载于宇宙之树,写上永恒不变的纪录的分支——) 「……怎么回事?」 眼前的情景让小茵吓了一跳。刚刚还在按遥控器按钮的兔宝宝,突然从空中摇摇晃晃地降下。 「发、发……发——」琪-妮惊叹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似乎只有小鸟游清楚状况。她发觉自己还指着天空,于是放下手。转头看向小茵,表达谢意: 「……谢谢,看来妳照我说的去做了。」 小茵诧异的看向右手握住的石头。 「……我确实打算照妳说的用石头将他砸昏,可是我才刚捡起石头,什么都还没做啊。」 小鸟游微笑回答: 「……不,妳已经做了。只是妳不记得。」 琪跑过来问道: 「难道我们……」 「没错。我们被他杀了,还原到基准状态。」 「可、可是……我记得基准状态是……」 「小茵,能麻烦妳让他下来吗?」 「西虎」射出的子弹漂亮地划断绳索。琪抱住落下的兔宝宝。 「琪,借我无线电。」 小鸟游接过无线电,对琪问道: 「妳还记得时间差距的事吗?」 「……我记得。是指从发动到世界封闭为止,会耗上一段时间吧。」 「那我问妳——」手指空中。「琪,妳觉得『完美世界』的具体姿态到底是什么?」 「这个……难道不是收录了这首bgm的md吗?」 小鸟游点头回答: 「我一开始也这么认为,但是还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除了md之外……」 「不是md,是md录下的曲子。」 「曲子?不是md,还是没有形体的——歌曲?」 「对。曲子是声音的连续,或是节奏的连续。换句话说,光是一个声音无法成为曲子,必须要累积到一定的程度才能算是歌曲——我怀疑声音在累积到『一定程度』为止的时间,正是世界达到封闭为止的时间差距。如果声音无法以歌曲的形式完结,世界就不会封闭。可是只要一完成,头一个音就能算是歌曲。」 「声音……成为歌曲的时间——」 「没错。我认为『智慧果实』的真面目并非播放媒体,而是歌曲本身,因此才会有时间差距。如果md就是『智慧果实』,那只要播放歌曲就好了,怎么会有时间差距——因此我推敲之后,猜想既然『智慧果实』是歌曲,那说不定可以进行混音。」 「……混音?」 小鸟游对无线电说话: 「我是小鸟游……学姊,没事吗……嗯,成功了。请妳把嘈杂的声音消掉,否则被发觉就糟了。」 本来与bgm一同播出的嘈杂音乐消失。 这时大家才了解—— 原来刚刚是将同一首曲子重叠播放。 「原来如此,是这样混音啊……」 「嗯。从前两次的案件来看,可以确定只要能达成『智慧果实』的条件,无论谁都可以使用。因此如果『智慧果实』是歌曲,那么我们只要将其混音重复播放,应该也有效果……只不过这也算是一种赌注。」 小鸟游看向兔宝宝,伸了个懒腰继续说: 「看来我们成功了。我们在现实中他所创造的『完美世界』里,再创造了一个『完美世界』……只是不知道这个世界在谁的灵魂里?总而言之,我们现在还原到新的『完美世界』基准状态。昴应该也一样。因为小茵将免宝宝砸昏,所以对我们非常有利。等会儿和昴联络,叫他不必勉强,快乐地享受约会吧……接下来就看我们能不能漂亮的演戏了。这只傲慢的兔宝宝一定以为我们都丧失了记忆,所以我们就等他自己露出破绽,说出真相吧……」 (……事情就是这样。) 昴的声音直接回荡于脑内。 兔宝宝呻吟: 「竟、竟然有这种事……」 (……然后你刚刚亲口承认了。) 「不、不是的!我……我没有使用『完美世界』……」 (你已经输了。) (你失败了。) (你对自己划下界限,同时输给了界限。你以为只要能夺走我的记忆就赢了,但是我的记忆没有被夺走。当这件事成立时,你就已经输了!) 「我没有输!」 (……你对自己的可能性划地自限,可是却连界限都无法达到。与恶魔订立契约之后,你的可能性已经不属于你。) 「我是……我是……」 回荡于脑内的声音开始嘲讽。 (兔宝宝先生,你很无趣啊。你得到可以封闭世界的「智慧果实」,却只懂得将世界封闭。真是有够无趣,太无趣了。在你之前的犯人,都懂得饶富趣味的使用「智能果实」。他们巧妙地使用「智能果实」,让我们看到了惊人的可能性……你和他们比起来……) (只是一只平淡无奇的兔宝宝。) (我对你的真面目没兴趣。) (也不想刻意去揭穿。) (恶魔必须杀鸡儆猴。以免人类未来再对恶魔要小聪明——) (我要扭曲你的可能性,拿你来杀鸡儆猴。) 「……是的。」 (你就永远当兔宝宝吧——) 「扣」一声,周遭的黑暗世界开始封闭。兔宝宝回过神,发现他正穿着兔宝宝的布偶装,坐在「螺旋空间飞龙环绕」上。然而昴的设施和实际状况有所差异,他的设施没有终点,会不断的行驶——永无止尽,带有无限惊险的云霄飞车搭载兔宝宝发车,他将在封闭的世界内,被永恒的刺激感包围。而永恒不变的世界,则在苹果之内。现在,昴的手掌上有一颗内含封闭世界的苹果。昴将它抓住—— 狠狠咬了起来,吃进肚子里。 永恒连结被切断。 (啊啊,我可以恢复正常了——) 昴被强烈的冲击包围—— 「好、好刺激喔!」 身边的咲杳毫不掩饰红润的双颊和兴奋的心情,对昴攀谈: 「连我都感觉害怕耶!好棒!真的好刺激喔!」 「……是啊。」 当昴回过神,他已经回到了出口。 身体——毫无任何不适。 昴茫然地回想记忆。他还记得自己抓住犯人,让他坐上永不停止 的云霄飞车。可是,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办到那件事。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老实说,在「透明喷漆」时也一样,他完全不记得发动「it」时的事。 无奈地叹口气。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感慨事情结束了……」 「很有趣吧?」 「啊,对了。」咲杳说道,然后打开收藏盒。看到宝剑形状的奇德之后,心满意足的闭上眼。昴也跟着打开自己的收藏盒,可是里面却没有「屠龙剑」。取而代之的是—— 一张写着「铭谢惠顾!」的纸张。 ……那个混帐。 昴不满地吊起嘴角。 ……没办法,毕竟我也作弊了。 ……啧。 走到塔外,小鸟游等人在外头迎接。她走到昴身边征询: 「看来一切顺利?」 「……什么?」 「本来损坏的发电机,因为过热所以真的坏了。现在手机也收得到讯号。」 「这样啊。」 「嗯,『完美世界』已经消失了。」 「……太好了。」 那么只剩下一件事要处理…… (……对,光是这样事情还没结束。) (我不能让事情就此完结。) 昴轻轻按住正将奇德拿给「黑衣」欣赏的咲杳肩膀。 从身后缓缓让咲杳转过身。 5 「……昴?」 「咲杳,那个——」干咳一声并提问:「妳今天……玩得愉快吗?」 「嗯!好高兴喔!」 「那、那我想——」红着脸说道:「可以……给我奖励吗?」 「奖励?」 ……昴沉默不语,将脸凑上。 咲杳理解昴的言下之意,露出有些悲伤的表情。可是她还是默默闭上眼,拾起头。 (「今天还是一次就够了……」) ……怦通。心脏跳动。 (……我到底该怎么做……?) 昴觉得自己一定要跟咲杳接吻。不该让咲杳就此离开。他想要好好亲吻咲杳,再让她回去,单纯地结束今天的约会……可是,仔细想想—— 到底什么样的接吻才能算是好好的亲吻? 我有做过这种事吗? 到底该怎么做? ……怦通。心脏跳动。 当昴还在迟疑时,咲杳微微睁开眼。她与昴四目交会,两人都脸红起来。昴看到咲杳慌张地继续闭上眼之后,做好觉悟,将双手搭在咲杳肩上,缓缓地、慢慢将脸贴近。飘来的体香、温暖的空气,让两人以原始的感觉体会到彼此正在缩短距离。昴和咲杳几乎都止住了呼吸。两人的脸愈是靠近,就愈是紧张,心跳也逐渐加速跳动。昴的心跳和紧张影响咲杳,让她也一同紧张起来。现在咲杳全身紧绷,心跳不已的等待接吻。周遭众人也感染到两人之间的紧张感,纷纷紧张起来。整个场面满溢着诡异的紧张氛围。紧张感一步步高涨、扩散。众人都咽下口水,于不断扩散的紧张戚中静观其变,这时—— 昴亲上了咲杳的嘴唇。 可是又立刻离开。咲杳因为动作太过快速而困惑地睁开眼,两人四目交会,昴首先脸红,接着咲杳的表情也染上红晕。总觉得心跳得好快,愈来愈快,心脏都快受不了了。 (——啊啊!) 按捺不住场面的紧张感—— 「哈啊!」 琪-妮一边叫道,一边将昴推倒,狠狠夺去他的唇。 「呜哇?」 「啊?」 「笨蛋,妳在干什么啊!」 在一阵喧闹之中,昴紧张的神经突然松懈,一头雾水地昏了过去。「黑衣」和小鸟游等人大声喧哗,咲杳静静离开原地,用食指轻抚嘴唇。她无心注意当场的状况,耳际听见的,净是自己的心跳声。她的一颗心还在跳个不停。咲杳低下头,感觉到自己的双颊,不,连耳根子都害羞的红了起来,小声地叫出:「不要!」但脸还是红通通的。小茵看到主人的模样,将枪收回腰际。然后发觉自己看得出神,低声喃喃自语: 「……啧。」 6 当接吻结束,大家又开始喧哗时—— 洋平发觉真嶋不在现场。 (咦?学姊呢?) 他东张西望寻找学姊的身影。 真嶋……正站在服务站的角落。 昴被射杀的地方。 洋平看到真嶋,心中暗叫不妙,但是却太迟了。真嶋看到洋平,立刻走过来。露出微笑说: 「回程舞原家会派车接送呢……太好了,我可不想搭电车。」 「……嗯。」 「叶切,谢谢你。你不明白事情真相,却毫不抱怨——一直在努力啊……你真可靠。」 「……没那种事。」 洋平强忍着想要制止真嶋继续说下去的心情。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做到了什么?在摸不着头绪的情况下,我唯一做到的,就只有一头雾水的搬东西而已。 我没有和任何危机作战啊。 真正作战的人是—— 「怎么了?」 「……没什么。」 「那我们走吧。」 真嶋快步走回大家的所在地,加入琪所引起的喧闹中。她的态度与刚刚截然不同。 洋平看着真嶋的模样心想: 「我……我打扰了学姊吗?」 学姊大概是想要…… 我真是个混帐。 为什么要来找学姊呢? ……我在搞什么啊? ……我到底在搞什么啊,混帐! 「可恶!」洋平喃喃叫骂。但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叫骂的对象是谁。他就这样不明就理的一直反复咒骂。 ——可恶…… 洋平的内心里,有某种事物开始萌芽—— 7 昴在被琪强吻,并且昏过去之后,立刻被送往医院。在此特别为琪的名誉澄清,昴昏迷的原因绝不是因为她的亲吻。之后大家才知道,倘若在「完美世界」内死亡,等到离开「完美世界」之后,会留下后遗症。死亡一次的真嶋和洋平只有轻微头痛,可是两次的小鸟游就昏睡了三天。以此类推——丧命无数次的昴所要承担的后遗症更是难以估计。总而言之,昴在当天傍晚就被送往医院。 晚上七点左右,昴醒过来,发现依花坐在身旁。她看向昴问道: 「你感觉如何?」 「……很差。」 「我想也是。」 沉默。 ……令人感到安稳的沉默。 过了一会,依花致谢: 「……谢谢你。」 「……什么?」 「约会应该很愉快吧?我第一次看到那么高兴的咲杳……她竟然会乐成那样……」 「是吗。」 依花看起来依旧面无表情,但是昴可以感觉到,依花……很高兴。 「嗯。她好像很兴奋,还说等一下要跳舞。」 「……跳舞?」 「咲杳的舞是很值得一看的……希望你有一天也能看到……」 「小花。」 依花重新面对昴说道: 「我想要……向你表达谢意。」 「没关系,不用了。」 「这是心意的问题,所以请让我向你致谢……只是我除了使用金钱以外什么都不会。所以——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昴思索一会儿后征询: 「什么都可以吗?」 「只要 是买得到的东西。」 犹豫片刻—— 「我想要妳的吻,不行吗?」 依花面无表情地看着昴。 她依旧表情漠然,沉默了一会问道: 「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我想要接吻。」 依花的表情依旧。 「我……」 依花似乎想说些什么—— 「我明白了。」 可是又坦然地闭上眼。 等待一会儿。 依花总算了解,如果要接吻,必须由自己靠向昴才行。昴已经憔悴到无法行动的地步。 「我明白了,那么——」 依花轻轻接近平躺在床上的昴,将脸凑上他的唇。她做出决定之后,冷淡的态度不带一丝犹疑。昴等待两人嘴唇重叠,以及那个滋味。两人的嘴唇重叠,可是「那种」感觉却没有出现。两人的嘴唇明明就已经贴在一起,但是「那种」感觉就是迟迟不出现。昴发觉依花打算结束接吻,于是拚死伸出手,按住依花的头。昴将嘴唇紧紧贴上,继续追求「那种」感觉,但是,就是没有。 怎么都感觉不到鲜血的滋味。 (——啊啊,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昴拚命的将舌头伸入对方口中,宛若感受触觉般摆动舌头,尽全力寻找鲜血的滋味。但是,就是没有。内心受到恐惧支配,死命搅动舌头。像吸血鬼般渴求鲜血,随心所欲的动着舌头,在依花的口中徘徊着。 但就是没有。 没有一丁点鲜血的滋味。 刚刚和咲杳接吻时也一样。 每一次接吻时都会鲜明地感受到的鲜血滋味,如今却完全消失—— (我不相信!) 昴伸出舌头,拚命缠绕——却只尝到湿滑的唾液滋味。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怎么可能忘了那个味道——) 那是日奈赌上性命的接吻。 是昴和日奈在最后所交织的—— (我怎么可能会忘了那个吻!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 唾液从上方流进喉咙内,让昴呛到喉咙。然后依花总算将唇别开。昴一边咳嗽,一边看到依花别开头之后,勾勒出的唾液丝线。这时他才惊觉自己的行为从世俗的角度来看是多么糟糕,急忙想起身可是却起不来,于是痛苦呻吟: 「……依、依花。」 「不要紧。」 依花面无表情制止昴,然后边轻咳边擦拭嘴角说着: 「……总之我没事。」 「那个——」 「这样一来,这次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我们就此互不相欠,可以吗?」 「好……吧。」 「那么,我……想要……就此告辞。」 「……」 「我必须去协助咲杳跳舞。」 「……嗯。」 「再见。」 沉默。 时钟突然开始滴答作响。时针划过一分一秒,发出明亮的声响,教人难以置信刚才会没有听见。 一会儿之后—— 依花轻巧地起身,走到置放于门口的壶旁边。 「嘿呀。」 将壶举起。 「……依花?」 「昴,再见,请你保重。」 「嘿呀。」依花再吆喝一声,抱着壶踉踉呛呛走到病房外。 不久之后,听见碎裂声—— 「哎呀,这下怎么办?」 以及这句低语,还有「啪」的倒地声。「没事吧!」护士小姐急忙奔来。昴在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睡魔却突然袭来,让他听从疲劳的命令,沉沉入睡。然后他作了一个梦。梦中是雨天,他和日奈同撑一把情人伞。 ……那是在告白之前,让他下定决心告白—— ——从来不考虑去喜欢上日奈以外的对象的——昔日梦境。 (我没有忘……我……没有……) 昴一边无意识地摆动舌头,一边任雨水拍打身体。他明明置身于梦境,可是却感觉落下的雨水十分冰冷。 8 几天后—— 昴站在「学生辅导室」的门前。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只要来到这里,心情就会变得很愉快。只要敲一敲这扇门,然后走进室内—— 昴举起手。 ——犹疑了一会。 最后昴还是没有敲门,转身离去。坐在房内的安县很清楚状况,察觉昴离去之后,用充满遗憾、可是却又兴味盎然的口气说: 「……啧。」 也罢。 我就看看,你到底能撑到什么地步——? 依花的笛声 高亢的笛声悠悠作响—— (——依花大小姐?) 小茵被咲杳失控的舞姿魅惑,陷入几近忘我的状态。她拚命在染成血红的满天樱花中寻找笛声——主人的身影。这个笛声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有人在吹奏吗?还是被强迫吹奏呢? 咲杳的舞愈加激烈。 小茵遭到无声的风所卷起的死寂暴风蹂躏,从肺部吐出鲜血。鲜血化为雾或云霞,将周围染成一片红色。她听到笛声配合咲杳的舞姿平缓地流泄而出,同时渐渐失去意识。啊啊,已经—— 映入眼帘的是—— 绿色的身影。 (——依花大小姐?) 依花嘴角流血,但仍然继续吹奏笛子。她一边保持曲调吹笛,一边慢慢朝咲杳走近。小茵看到她双眼的瞬间,不由自主颤抖起来。那就好像是有风自身体里吹出一般,是风环绕身体的感触。 那双眼睛……还有意识——? (……依花大小姐!) 依花一边吹笛,一边走向戴着假面的咲杳。从她嘴唇中所演奏出的曲子,绝非破坏舞蹈之曲,甚至可以说是鼓励舞蹈的音色,让咲杳的舞蹈更加激昂。 (……啊啊,这是……) 依花的横笛随着咲杳的舞蹈鸣奏——高亢、低沉、强烈、急促——或是缓慢,让音色与舞蹈同化,建构出一个世界。咲杳的舞蹈呼唤风,风则导引笛声,让笛声点缀舞蹈。如今舞蹈唤来风,笛声也唤来风,两者合而为一,创造出完美的—— (啊啊——) 小茵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舞蹈牵引横笛演奏,遗是横笛让舞蹈起舞。她只敢肯定一件事,就是世界已经不再只有红色,现在世上还有许多温柔的绿色。 可以在舞蹈之中感觉到。 可以在笛声之中感觉到。 当舞蹈强势时,笛声就趋弱。 当舞蹈趋弱时,笛声就渐强—— (这就是依花大小姐的「笛声」——) 笛声绝对没有破坏世界的,反而是将它建构得更美。另一方面,真正会破坏世界的反而是舞蹈。对,就宛如刚刚的笛声一般,舞蹈几乎就要失控。而每一次濒临失控,舞蹈就更加被笛声所包容——那就好像是钓鱼,鱼逃走时,就将线放长;当鱼不再逃跑,就熟练地将线拉回。就这样一来一往,渐渐将鱼引向自己。如果鱼是舞蹈,那么笛声就是人。笛声慢慢地在不抗拒舞蹈的力量下,确实地支配了它。现在已经不是舞蹈在支配笛声,而是笛声让舞蹈起舞。如今控制风的是笛声,不再是舞蹈。舞蹈已经完全受到笛声支配,渐渐地……渐渐被导引向终结。 (……啊啊,依花大小姐……) 足可与「岩水之舞」媲美的「岩永之笛」—— 依花在三年前看到咲杳的舞姿之后,大概就领悟了吧。在舞蹈上是胜不过咲杳的,所以必须要靠横笛——回想起来,依花研究神秘现象大概就是为了这件事。而她不惜耗费巨额资产设立研究所的原因,也是为了协助咲杳——?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奏出的笛声旋律,让小茵萌生有如骄傲般的情感。在侵袭全身的震撼戚中,小茵看向一旁。啊啊,琪,妳看到了吗?那就是我们的主人—— 舞原依花的英姿。 笛声更加高昂。 咲杳的身体浮上空中,「飒」一声使风吹下。 ——在绽放于寂静的花霞中—— 咲杳的舞蹈结束了。 ——咲杳—— 依花在不知是否为梦境的黑暗中,确实听到了呼唤自己的声音。 ——咲杳、咲杳—— (那是——) 那是年幼时的情景。 (据说樱花树下埋藏着尸体——) 年幼的少女正在哭泣。她不停哭叫着樱花很可怕。 ——我不要叫咲杳!我不要成为樱花! ——咲杳…… 依花温暖的身躯——轻轻抱住咲杳,并握住她纤细的手。 温柔的耳语—— ——咲杳喜欢依花吗? ——嗯。 少女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依花露出高兴的神情,从耳朵旁别过头。外貌相似的两人注视彼此,宛若在照镜子。 然后—— ——那我把我的名字给妳。 ——什么? 依花从惊讶的咲杳眼角拭去泪水,再次解释。 ——姊姊将依花的名字给妳,从今天开始,咲杳就是依花啰!然后我是咲杳。 ——依……花……? ——这样妳就不会怕了吧?咲杳变成依花,依花会变成咲杳。依花会一直陪在咲杳身边,咲杳身边也会一直有依花陪伴。这样就不可怕了,对不对? ——姊姊…… ——而且姊姊变成咲杳之后,一定会更喜欢樱花喔。 ——可是,姊姊觉得这样好吗? 依花——现在叫做咲杳,轻巧地、却紧紧抱住妹妹。 ——没关系。我要保护咲杳——不对,是依花。所以依花什么都不用担心喔。 ——姊姊…… ——来,叫叫看。 受到姊姊敦促,咲杳——更名后的依花紧张地低声呼唤对方。 ——咲……杳…… ——依花。 ——……咲杳。 ——怎么了?依花。 ——怎么了?咲杳。 两人看着与自己雷同的容貌,开心地笑了起来。咲杳看到依花破涕为笑,跟着露出微笑小声说: ——今后我们永不分离。 ——嗯。 (然后我们就交换了身分。) (为了要永远在一起……) 现在的依花接受姊姊温柔的拥抱,并且同样用拥抱响应对方。 ——姊姊,谢谢妳。 ——请妳永远陪在我身旁,一直保护我……而我…… ——我也会保护姊姊…… (对,我一定会……) 依花在梦中确实听到了她的声音—— 「依花。」 依花缓缓睁开眼。 咲杳出现在眼前。 咲杳露出抚媚的微笑,她似乎刚洗完澡,肌肤显得有些红润。她穿的不是最近喜爱的猫耳头套睡衣,而是浅红色的朴素单衣,朴实的模样却让人感觉十分明艳。依花沉浸在梦境的余韵,凑近咲杳叫道: 「姊……姊……」 依花很讶异自己的声音竟然如此沙哑。 咲杳温柔地微笑回答: 「小花,妳很久没有这样叫我了。」 「我作了一个……很令人怀念的梦……」 渐渐恢复理性。 ……这里是咲杳的寝室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的声音这么沙哑?依花拚命回想。还记得咲杳和昴接吻之后十分兴奋,开口说要跳舞,然后……对了,我当时吞下了兴奋剂。可是在那之后…… 「咲杳,跳舞还顺利吗……?」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和大家都昏过去了。看家的小敏说她快被我们搞疯了呢。」 「这样啊……」 依花靠上咲杳的胸膛问道: 「跳舞的感觉怎么样?」 「很棒!感觉好舒服喔!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咲杳抱住依花。「小花也很厉害呢。妳是从何时变得这么会吹横笛?」 ……对了,横笛…… 「因为我有练习。」 「吹得非常好喔!下次我们再一起上台吧!」 这……依花欲言又止,然后— — 『依花大小姐!』异口同声叫道。 小茵与琪-妮,接到依花恢复意识的报告之后冲了进来。 「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琪默默抱住依花。 虽然琪较年长,可是依花对她来说却是宛若母亲般的存在。依花轻抚琪的头,然后对显得有些羡慕的小茵问道: 「有记录舞蹈的资料吗?」 「有的,现在正在分析中。」 「别忘记确认在场所有人的健康状况,尤其是精神方面。下令所有人填写问卷和感想,还有记忆是在哪个部分中断……」 「……一切都已经完成,也筛选结束了。」 「是吗,做得很好……」依花对小茵点头说道。然后思索一会儿,喃喃自语: 「声音这么沙哑,看来也不方便去学校。」 琪泪眼婆娑地说: 「您、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乖,别哭了。 小茵看着眼前情景,暗暗羡慕——琪真幸福,为什么她可以自然而然地做出这种事呢?同时感觉到内心有什么事物在发热。她一并思考眼前与刚刚的光景心想: (啊啊,我可以为她们赌命。只要是为了两位大小姐,就算要我赴汤蹈火也没关系。这不是为了舞原家,而是为了两位大小姐……堂岛昴——) 只要大小姐期望,我就不会取你的性命。 只要大小姐如此期望—— 「小茵。」 「是的。」 咲杳突然的叫唤,让小茵急忙回过神来。咲杳佣懒地面向小茵要求: 「我想见昴,妳去带他过来。」 「……什么?」 依花急忙制止。 「姊姊,现在不行。」 「我现在……非常想见昴。如果见到昴……那我……」 咲杳舔了舔嘴唇微笑地说:「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喔?」 依花将手伸至后方,轻抚咲杳的头安抚: 「……所以请妳今天不要和他见面,别失去理智。」 咲杳「呼」地吐一口气,然后从后方拥抱依花的身体,瞪视小茵和琪-妮并开口: 「妳们回去吧,我和小花要睡觉了。」 「好、好的……琪……我们走。」 「请好好休息……」 咲杳将依依不舍离去的两人抛在脑后,呼了口气。 「怎么了?」 「我终于了解了。」 「什么事情?」 「原来小花也喜欢昴。」 「——咦?」 ——沉默。 「……我说错了吗?」 依花开始犹疑。 被昴问及这个问题时,依花没有明确回答,因为她不敢将心意化为明确的言词说出。 可是…… 看着咲杳的双眼——依花首次坦承: 「我喜欢堂岛昴。」 「嗯。」咲杳像是理所当然般地点头。 「咲杳,我……」 「我喜欢过很多人,可是不管跟谁交往都不顺利,总是很快就分手了。」 「是吗?」始作俑者淡淡回应。 「……但是我到今天,总算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了。」 「……咦?」 「因为不能只有我喜欢啊。」 咲杳露出微笑,对依花解释: 「小花也要喜欢对方才行。因为我们永不分离嘛。」 「这——」 「所以我想这次不会有问题。这次一定会很顺利。」 「……可是妳能接受这种情况吗?」 「为什么不行?」咲杳不解的歪过头。 「难道依花讨厌我吗?」 「怎么可能。」 「那就没问题啦。」 咲杳紧紧抱住依花。 依花也用力握住咲杳的手臂。 「……咲杳。」 「下次我们三个人一起去约会吧,然后再来跳舞……到时候一定会比今天更愉快喔。」 「要是做出这种不检点的事情——」脸上露出微笑。 「老天爷会吓一跳喔?」 「……老天爷会吓一跳?」 只有两人才能理解的笑话,让彼此开心地笑了起来。在两个人的世界中,彼此的身体带来温暖,她们像是在照镜子一般,一同嘻笑。同时露出微笑的那副面容,已经无法清楚区分彼此。这对姊妹互相吐露久违了的心事。她们聊起彼此、过去、最近、以及昴等等——宛若互相分享,又互相弥补一般,创造、交织出只属于两人的世界。在这久违的空间中,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打扰她们—— 数刻之后。 代替因咲杳的舞姿而昏迷的百余人处理完舞原家所有杂事的小敏(因为她很能干,所以即使对主人百般性骚扰也不会被革职)正往寝室移动,打算看看两位主人。她确实很累,即使如此,不管再怎么疲累,她也从来没有忘记探视两人的睡相。而且对她来说,这是治愈疲劳最好的良药。 走进寝室。 ——屏气凝神。 强烈的感动让小敏不禁呆了,她猛然回神过来,急忙将手伸进口袋寻找数位相机。可是因为疲劳与紧张交加,使她无法顺利拿出相机。好不容易拿出来之后,又不小心摔到地上,小敏一时手足无措。不、不能发出声音。不可以吵醒她们,绝对不行。可、可以拍到这种情景的机会很难得,我一定要赶快——偏偏她愈是焦急,动作就愈僵硬。不赶快拍下来,等一下就拍不到了——这种危机感让小敏更加混乱。可是,小敏或许不需要那么紧张。因为除了规律的呼吸之外,那里没有任何可以让人感觉到时间的声音……两人的睡姿就彷佛是自千年之前就已经存在,而且会一直存在到千年之后一般,是那么的永恒。她们在睡梦中安稳地呼呼吸,毫不在乎这场梦迟早会醒来。两人的手紧紧相系,让声音、黑暗、甚至整个空间都祝福她们,就此沉睡于永恒不变的世界中。 并且清楚地感觉到世界的存在—— 后记/缺憾世界 村人们当作小孩都死了,这是最方便的方法。对,总计一百三十位亲生骨肉都丧命了,而且是所有人一起—— 就这样—— 公元一二八四年六月二十六日,那个「世界」诞生了。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因此—— 『恶魔同盟』第三作(单行本第四集!)的『完美世界』问世了。 本作分为「平日篇」和「假日篇」,以上、下两集的方式呈现给您。 ……虽然很突然,不过我有一件想坦白的事。 我这个人缺点很多。用很多词来形容都不够,应该说我是一个穿着衣服走路的缺点人,或者可以称我为缺点的代名词、缺点的象征。我说的绝非夸张或谦虚,而是我身为一个人类的真实模样。 可是—— 有天我读到一本不错的自省书籍,内容写着: 「长处和短处其实是表里一体!缺点也是美德的一种喔!」 喔喔!真是精辟又独到的见解啊。如果从这种角度来思考,那我就是一个优点很多的人。用很多词来形容还不够,应该说我是一个穿着衣服走路的优点人,或者可以称我为优点的代名词、优点的象征。我说的绝非夸张或谦虚,而是我身为一个人类的真实模样—— ……先不提这些。 从这种角度来想,本来毫无缺点的完美世界,就会变成一无是处的世界呢,听起来还颇有道理的。可是世界就是因为有所缺憾,所以才有趣啊。人也是因为不够完美,所以才有意思。正因为不够完美——嗯,我对不完美的自己完全不在乎。 ……对不起,我说谎了。 其实我是很在乎的(还有,我不是缺点的象征。我应该还是有些优点的……)。说穿了这些都只是「酸葡萄心理」而已。我就和吃不到葡萄的狐狸一样,只能使性子说:「那葡萄是酸的,我不要。」其实我很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完美的人,并写出完美的小说,让所有人都为我的作品喝采! 但因为那是「吃不到的酸葡萄」—— 所以我只能使性子说道:「完美的世界一点都不有趣啦。」 嗯,总之—— 「能写出完美小说的人,八成不会写这么愚蠢的故事吧。」 我私底下这么想,并为此满足。 这个故事的确很愚蠢。 ……可是我很喜欢这种剧情…… (因此我现在真的认为,不完美其实差不到哪去……) (所以——) (……光是有缺憾的世界就很足够了吧?) 『完美世界』就是这样诞生的。 如果它能得到您的青睐,那我会非常高兴。 (尚未阅读的人请注意,这部作品不含悬疑要素……听到这消息之后,不知是悲伤的人多,还是高兴的人多……真教人在意。) 以上。 ——「明艳(虽然较罕见)」这个词用来指成熟而有气质的美,或是稚气未脱的青涩之美,两者都是对女性的最高赞美。我自从知道这个词之后,就一直很想使用,如今总算在本作达成愿望。我是感到十分幸福的—— うえお久光 村人们当作小孩都死了,这是最方便的方法。对,总计一百三十位亲生骨肉都丧命了,而且是所有人一起—— 就这样—— 公元一二八四年六月二十六日,那个「世界」诞生了。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因此—— 『恶魔同盟』第三作(单行本第四集!)的『完美世界』问世了。 本作分为「平日篇」和「假日篇」,以上、下两集的方式呈现给您。 ……虽然很突然,不过我有一件想坦白的事。 我这个人缺点很多。用很多词来形容都不够,应该说我是一个穿着衣服走路的缺点人,或者可以称我为缺点的代名词、缺点的象征。我说的绝非夸张或谦虚,而是我身为一个人类的真实模样。 可是—— 有天我读到一本不错的自省书籍,内容写着: 「长处和短处其实是表里一体!缺点也是美德的一种喔!」 喔喔!真是精辟又独到的见解啊。如果从这种角度来思考,那我就是一个优点很多的人。用很多词来形容还不够,应该说我是一个穿着衣服走路的优点人,或者可以称我为优点的代名词、优点的象征。我说的绝非夸张或谦虚,而是我身为一个人类的真实模样—— ……先不提这些。 从这种角度来想,本来毫无缺点的完美世界,就会变成一无是处的世界呢,听起来还颇有道理的。可是世界就是因为有所缺憾,所以才有趣啊。人也是因为不够完美,所以才有意思。正因为不够完美——嗯,我对不完美的自己完全不在乎。 ……对不起,我说谎了。 其实我是很在乎的(还有,我不是缺点的象征。我应该还是有些优点的……)。说穿了这些都只是「酸葡萄心理」而已。我就和吃不到葡萄的狐狸一样,只能使性子说:「那葡萄是酸的,我不要。」其实我很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完美的人,并写出完美的小说,让所有人都为我的作品喝采! 但因为那是「吃不到的酸葡萄」—— 所以我只能使性子说道:「完美的世界一点都不有趣啦。」 嗯,总之—— 「能写出完美小说的人,八成不会写这么愚蠢的故事吧。」 我私底下这么想,并为此满足。 这个故事的确很愚蠢。 ……可是我很喜欢这种剧情…… (因此我现在真的认为,不完美其实差不到哪去……) (所以——) (……光是有缺憾的世界就很足够了吧?) 『完美世界』就是这样诞生的。 如果它能得到您的青睐,那我会非常高兴。 (尚未阅读的人请注意,这部作品不含悬疑要素……听到这消息之后,不知是悲伤的人多,还是高兴的人多……真教人在意。) 以上。 ——「明艳(虽然较罕见)」这个词用来指成熟而有气质的美,或是稚气未脱的青涩之美,两者都是对女性的最高赞美。我自从知道这个词之后,就一直很想使用,如今总算在本作达成愿望。我是感到十分幸福的—— うえお久光 村人们当作小孩都死了,这是最方便的方法。对,总计一百三十位亲生骨肉都丧命了,而且是所有人一起—— 就这样—— 公元一二八四年六月二十六日,那个「世界」诞生了。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因此—— 『恶魔同盟』第三作(单行本第四集!)的『完美世界』问世了。 本作分为「平日篇」和「假日篇」,以上、下两集的方式呈现给您。 ……虽然很突然,不过我有一件想坦白的事。 我这个人缺点很多。用很多词来形容都不够,应该说我是一个穿着衣服走路的缺点人,或者可以称我为缺点的代名词、缺点的象征。我说的绝非夸张或谦虚,而是我身为一个人类的真实模样。 可是—— 有天我读到一本不错的自省书籍,内容写着: 「长处和短处其实是表里一体!缺点也是美德的一种喔!」 喔喔!真是精辟又独到的见解啊。如果从这种角度来思考,那我就是一个优点很多的人。用很多词来形容还不够,应该说我是一个穿着衣服走路的优点人,或者可以称我为优点的代名词、优点的象征。我说的绝非夸张或谦虚,而是我身为一个人类的真实模样—— ……先不提这些。 从这种角度来想,本来毫无缺点的完美世界,就会变成一无是处的世界呢,听起来还颇有道理的。可是世界就是因为有所缺憾,所以才有趣啊。人也是因为不够完美,所以才有意思。正因为不够完美——嗯,我对不完美的自己完全不在乎。 ……对不起,我说谎了。 其实我是很在乎的(还有,我不是缺点的象征。我应该还是有些优点的……)。说穿了这些都只是「酸葡萄心理」而已。我就和吃不到葡萄的狐狸一样,只能使性子说:「那葡萄是酸的,我不要。」其实我很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完美的人,并写出完美的小说,让所有人都为我的作品喝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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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因为那是「吃不到的酸葡萄」—— 所以我只能使性子说道:「完美的世界一点都不有趣啦。」 嗯,总之—— 「能写出完美小说的人,八成不会写这么愚蠢的故事吧。」 我私底下这么想,并为此满足。 这个故事的确很愚蠢。 ……可是我很喜欢这种剧情…… (因此我现在真的认为,不完美其实差不到哪去……) (所以——) (……光是有缺憾的世界就很足够了吧?) 『完美世界』就是这样诞生的。 如果它能得到您的青睐,那我会非常高兴。 (尚未阅读的人请注意,这部作品不含悬疑要素……听到这消息之后,不知是悲伤的人多,还是高兴的人多……真教人在意。) 以上。 ——「明艳(虽然较罕见)」这个词用来指成熟而有气质的美,或是稚气未脱的青涩之美,两者都是对女性的最高赞美。我自从知道这个词之后,就一直很想使用,如今总算在本作达成愿望。我是感到十分幸福的—— うえお久光 村人们当作小孩都死了,这是最方便的方法。对,总计一百三十位亲生骨肉都丧命了,而且是所有人一起—— 就这样—— 公元一二八四年六月二十六日,那个「世界」诞生了。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因此—— 『恶魔同盟』第三作(单行本第四集!)的『完美世界』问世了。 本作分为「平日篇」和「假日篇」,以上、下两集的方式呈现给您。 ……虽然很突然,不过我有一件想坦白的事。 我这个人缺点很多。用很多词来形容都不够,应该说我是一个穿着衣服走路的缺点人,或者可以称我为缺点的代名词、缺点的象征。我说的绝非夸张或谦虚,而是我身为一个人类的真实模样。 可是—— 有天我读到一本不错的自省书籍,内容写着: 「长处和短处其实是表里一体!缺点也是美德的一种喔!」 喔喔!真是精辟又独到的见解啊。如果从这种角度来思考,那我就是一个优点很多的人。用很多词来形容还不够,应该说我是一个穿着衣服走路的优点人,或者可以称我为优点的代名词、优点的象征。我说的绝非夸张或谦虚,而是我身为一个人类的真实模样—— ……先不提这些。 从这种角度来想,本来毫无缺点的完美世界,就会变成一无是处的世界呢,听起来还颇有道理的。可是世界就是因为有所缺憾,所以才有趣啊。人也是因为不够完美,所以才有意思。正因为不够完美——嗯,我对不完美的自己完全不在乎。 ……对不起,我说谎了。 其实我是很在乎的(还有,我不是缺点的象征。我应该还是有些优点的……)。说穿了这些都只是「酸葡萄心理」而已。我就和吃不到葡萄的狐狸一样,只能使性子说:「那葡萄是酸的,我不要。」其实我很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完美的人,并写出完美的小说,让所有人都为我的作品喝采! 但因为那是「吃不到的酸葡萄」—— 所以我只能使性子说道:「完美的世界一点都不有趣啦。」 嗯,总之—— 「能写出完美小说的人,八成不会写这么愚蠢的故事吧。」 我私底下这么想,并为此满足。 这个故事的确很愚蠢。 ……可是我很喜欢这种剧情…… (因此我现在真的认为,不完美其实差不到哪去……) (所以——) (……光是有缺憾的世界就很足够了吧?) 『完美世界』就是这样诞生的。 如果它能得到您的青睐,那我会非常高兴。 (尚未阅读的人请注意,这部作品不含悬疑要素……听到这消息之后,不知是悲伤的人多,还是高兴的人多……真教人在意。) 以上。 ——「明艳(虽然较罕见)」这个词用来指成熟而有气质的美,或是稚气未脱的青涩之美,两者都是对女性的最高赞美。我自从知道这个词之后,就一直很想使用,如今总算在本作达成愿望。我是感到十分幸福的—— うえお久光 村人们当作小孩都死了,这是最方便的方法。对,总计一百三十位亲生骨肉都丧命了,而且是所有人一起—— 就这样—— 公元一二八四年六月二十六日,那个「世界」诞生了。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因此—— 『恶魔同盟』第三作(单行本第四集!)的『完美世界』问世了。 本作分为「平日篇」和「假日篇」,以上、下两集的方式呈现给您。 ……虽然很突然,不过我有一件想坦白的事。 我这个人缺点很多。用很多词来形容都不够,应该说我是一个穿着衣服走路的缺点人,或者可以称我为缺点的代名词、缺点的象征。我说的绝非夸张或谦虚,而是我身为一个人类的真实模样。 可是—— 有天我读到一本不错的自省书籍,内容写着: 「长处和短处其实是表里一体!缺点也是美德的一种喔!」 喔喔!真是精辟又独到的见解啊。如果从这种角度来思考,那我就是一个优点很多的人。用很多词来形容还不够,应该说我是一个穿着衣服走路的优点人,或者可以称我为优点的代名词、优点的象征。我说的绝非夸张或谦虚,而是我身为一个人类的真实模样—— ……先不提这些。 从这种角度来想,本来毫无缺点的完美世界,就会变成一无是处的世界呢,听起来还颇有道理的。可是世界就是因为有所缺憾,所以才有趣啊。人也是因为不够完美,所以才有意思。正因为不够完美——嗯,我对不完美的自己完全不在乎。 ……对不起,我说谎了。 其实我是很在乎的(还有,我不是缺点的象征。我应该还是有些优点的……)。说穿了这些都只是「酸葡萄心理」而已。我就和吃不到葡萄的狐狸一样,只能使性子说:「那葡萄是酸的,我不要。」其实我很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完美的人,并写出完美的小说,让所有人都为我的作品喝采! 但因为那是「吃不到的酸葡萄」—— 所以我只能使性子说道:「完美的世界一点都不有趣啦。」 嗯,总之—— 「能写出完美小说的人,八成不会写这么愚蠢的故事吧。」 我私底下这么想,并为此满足。 这个故事的确很愚蠢。 ……可是我很喜欢这种剧情…… (因此我现在真的认为,不完美其实差不到哪去……) (所以——) (……光是有缺憾的世界就很足够了吧?) 『完美世界』就是这样诞生的。 如果它能得到您的青睐,那我会非常高兴。 (尚未阅读的人请注意,这部作品不含悬疑要素……听到这消息之后,不知是悲伤的人多,还是高兴的人多……真教人在意。) 以上。 ——「明艳(虽然较罕见)」这个词用来指成熟而有气质的美,或是稚气未脱的青涩之美,两者都是对女性的最高赞美。我自从知道这个词之后,就一直很想使用,如今总算在本作达成愿望。我是感到十分幸福的—— うえお久光 村人们当作小孩都死了,这是最方便的方法。对,总计一百三十位亲生骨肉都丧命了,而且是所有人一起—— 就这样—— 公元一二八四年六月二十六日,那个「世界」诞生了。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因此—— 『恶魔同盟』第三作(单行本第四集!)的『完美世界』问世了。 本作分为「平日篇」和「假日篇」,以上、下两集的方式呈现给您。 ……虽然很突然,不过我有一件想坦白的事。 我这个人缺点很多。用很多词来形容都不够,应该说我是一个穿着衣服走路的缺点人,或者可以称我为缺点的代名词、缺点的象征。我说的绝非夸张或谦虚,而是我身为一个人类的真实模样。 可是—— 有天我读到一本不错的自省书籍,内容写着: 「长处和短处其实是表里一体!缺点也是美德的一种喔!」 喔喔!真是精辟又独到的见解啊。如果从这种角度来思考,那我就是一个优点很多的人。用很多词来形容还不够,应该说我是一个穿着衣服走路的优点人,或者可以称我为优点的代名词、优点的象征。我说的绝非夸张或谦虚,而是我身为一个人类的真实模样—— ……先不提这些。 从这种角度来想,本来毫无缺点的完美世界,就会变成一无是处的世界呢,听起来还颇有道理的。可是世界就是因为有所缺憾,所以才有趣啊。人也是因为不够完美,所以才有意思。正因为不够完美——嗯,我对不完美的自己完全不在乎。 ……对不起,我说谎了。 其实我是很在乎的(还有,我不是缺点的象征。我应该还是有些优点的……)。说穿了这些都只是「酸葡萄心理」而已。我就和吃不到葡萄的狐狸一样,只能使性子说:「那葡萄是酸的,我不要。」其实我很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完美的人,并写出完美的小说,让所有人都为我的作品喝采! 但因为那是「吃不到的酸葡萄」—— 所以我只能使性子说道:「完美的世界一点都不有趣啦。」 嗯,总之—— 「能写出完美小说的人,八成不会写这么愚蠢的故事吧。」 我私底下这么想,并为此满足。 这个故事的确很愚蠢。 ……可是我很喜欢这种剧情…… (因此我现在真的认为,不完美其实差不到哪去……) (所以——) (……光是有缺憾的世界就很足够了吧?) 『完美世界』就是这样诞生的。 如果它能得到您的青睐,那我会非常高兴。 (尚未阅读的人请注意,这部作品不含悬疑要素……听到这消息之后,不知是悲伤的人多,还是高兴的人多……真教人在意。) 以上。 ——「明艳(虽然较罕见)」这个词用来指成熟而有气质的美,或是稚气未脱的青涩之美,两者都是对女性的最高赞美。我自从知道这个词之后,就一直很想使用,如今总算在本作达成愿望。我是感到十分幸福的—— うえお久光 村人们当作小孩都死了,这是最方便的方法。对,总计一百三十位亲生骨肉都丧命了,而且是所有人一起—— 就这样—— 公元一二八四年六月二十六日,那个「世界」诞生了。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因此—— 『恶魔同盟』第三作(单行本第四集!)的『完美世界』问世了。 本作分为「平日篇」和「假日篇」,以上、下两集的方式呈现给您。 ……虽然很突然,不过我有一件想坦白的事。 我这个人缺点很多。用很多词来形容都不够,应该说我是一个穿着衣服走路的缺点人,或者可以称我为缺点的代名词、缺点的象征。我说的绝非夸张或谦虚,而是我身为一个人类的真实模样。 可是—— 有天我读到一本不错的自省书籍,内容写着: 「长处和短处其实是表里一体!缺点也是美德的一种喔!」 喔喔!真是精辟又独到的见解啊。如果从这种角度来思考,那我就是一个优点很多的人。用很多词来形容还不够,应该说我是一个穿着衣服走路的优点人,或者可以称我为优点的代名词、优点的象征。我说的绝非夸张或谦虚,而是我身为一个人类的真实模样—— ……先不提这些。 从这种角度来想,本来毫无缺点的完美世界,就会变成一无是处的世界呢,听起来还颇有道理的。可是世界就是因为有所缺憾,所以才有趣啊。人也是因为不够完美,所以才有意思。正因为不够完美——嗯,我对不完美的自己完全不在乎。 ……对不起,我说谎了。 其实我是很在乎的(还有,我不是缺点的象征。我应该还是有些优点的……)。说穿了这些都只是「酸葡萄心理」而已。我就和吃不到葡萄的狐狸一样,只能使性子说:「那葡萄是酸的,我不要。」其实我很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完美的人,并写出完美的小说,让所有人都为我的作品喝采! 但因为那是「吃不到的酸葡萄」—— 所以我只能使性子说道:「完美的世界一点都不有趣啦。」 嗯,总之—— 「能写出完美小说的人,八成不会写这么愚蠢的故事吧。」 我私底下这么想,并为此满足。 这个故事的确很愚蠢。 ……可是我很喜欢这种剧情…… (因此我现在真的认为,不完美其实差不到哪去……) (所以——) (……光是有缺憾的世界就很足够了吧?) 『完美世界』就是这样诞生的。 如果它能得到您的青睐,那我会非常高兴。 (尚未阅读的人请注意,这部作品不含悬疑要素……听到这消息之后,不知是悲伤的人多,还是高兴的人多……真教人在意。) 以上。 ——「明艳(虽然较罕见)」这个词用来指成熟而有气质的美,或是稚气未脱的青涩之美,两者都是对女性的最高赞美。我自从知道这个词之后,就一直很想使用,如今总算在本作达成愿望。我是感到十分幸福的—— うえお久光 村人们当作小孩都死了,这是最方便的方法。对,总计一百三十位亲生骨肉都丧命了,而且是所有人一起—— 就这样—— 公元一二八四年六月二十六日,那个「世界」诞生了。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因此—— 『恶魔同盟』第三作(单行本第四集!)的『完美世界』问世了。 本作分为「平日篇」和「假日篇」,以上、下两集的方式呈现给您。 ……虽然很突然,不过我有一件想坦白的事。 我这个人缺点很多。用很多词来形容都不够,应该说我是一个穿着衣服走路的缺点人,或者可以称我为缺点的代名词、缺点的象征。我说的绝非夸张或谦虚,而是我身为一个人类的真实模样。 可是—— 有天我读到一本不错的自省书籍,内容写着: 「长处和短处其实是表里一体!缺点也是美德的一种喔!」 喔喔!真是精辟又独到的见解啊。如果从这种角度来思考,那我就是一个优点很多的人。用很多词来形容还不够,应该说我是一个穿着衣服走路的优点人,或者可以称我为优点的代名词、优点的象征。我说的绝非夸张或谦虚,而是我身为一个人类的真实模样—— ……先不提这些。 从这种角度来想,本来毫无缺点的完美世界,就会变成一无是处的世界呢,听起来还颇有道理的。可是世界就是因为有所缺憾,所以才有趣啊。人也是因为不够完美,所以才有意思。正因为不够完美——嗯,我对不完美的自己完全不在乎。 ……对不起,我说谎了。 其实我是很在乎的(还有,我不是缺点的象征。我应该还是有些优点的……)。说穿了这些都只是「酸葡萄心理」而已。我就和吃不到葡萄的狐狸一样,只能使性子说:「那葡萄是酸的,我不要。」其实我很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完美的人,并写出完美的小说,让所有人都为我的作品喝采! 但因为那是「吃不到的酸葡萄」—— 所以我只能使性子说道:「完美的世界一点都不有趣啦。」 嗯,总之—— 「能写出完美小说的人,八成不会写这么愚蠢的故事吧。」 我私底下这么想,并为此满足。 这个故事的确很愚蠢。 ……可是我很喜欢这种剧情…… (因此我现在真的认为,不完美其实差不到哪去……) (所以——) (……光是有缺憾的世界就很足够了吧?) 『完美世界』就是这样诞生的。 如果它能得到您的青睐,那我会非常高兴。 (尚未阅读的人请注意,这部作品不含悬疑要素……听到这消息之后,不知是悲伤的人多,还是高兴的人多……真教人在意。) 以上。 ——「明艳(虽然较罕见)」这个词用来指成熟而有气质的美,或是稚气未脱的青涩之美,两者都是对女性的最高赞美。我自从知道这个词之后,就一直很想使用,如今总算在本作达成愿望。我是感到十分幸福的—— うえお久光 第三部 to be or—— 该活着呢?还是该死去?这才是问题 出自威廉-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 1 收到通知时,依花人正在医院(那里虽然是三浦秀树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的医院,不过他的家人、朋友都已回去了,医院里已无三浦的痕迹残存)。依花在昴的病房(当然是单人房)里,一边眺望昴的睡脸(虽然大半张脸都被绷带缠了起来),一边犹豫着要不要削苹果。老实说,依花并没有削过苹果。不,若真要说,她连烹饪都不曾试过。虽然能当一名拳击手的助手,但她对烹饪、洗衣、打扫、裁缝,所有堪称为家事的全都一窍不通虽然会插花和泡茶,不过那究竟称得上是家事吗? 虽然她作为舞原家的公主、拥有绝大的权力,但若除去这一点,她什么也做不到 如此这般,于是依花便心想,要不要藉这个机会削个苹果看看。因为凡事都要从小事开始尝试起不过说到底,就算削好了,昴也没办法吃就是了。下巴又是打了钢钉、又是装了夹板,昴有好一阵子都只能吃流质食物了。这虽然应该是件很可怜的事,但不知为何依花却感到有点幸福。要是能永远都这样就好了要是昴能一直都这个样子就好了她不禁如此心想,然后又警告自己收敛(我有的时候还真是不检点耶)。 就在这时,她接到了通知。 那是经由恶魔的口中传达给她的。 「依花小姐!」也不先敲个门,亚鸟就打开门闯进病房说道:「真嶋小姐她正在使用『至尊猎户』!」 依花面无表情地看着亚鸟。 「这样啊。」 「咦?妳不吃惊吗?」 这四个星期以来,几乎每天都有变化发生在她身上,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她看向昴。这边的事已经解决了,差不多也该替真嶋那边想想办法了。不过,虽然是想这么做,但事情打从四个星期前就毫无进展。 线索果然还是 必须靠绫所记不得的梦境吗 绫似乎原本就具备天分,在这四星期间,她已经能以相当精确的机率控制梦境了。尽管如此,她还是无论怎样也记不得梦境的后半段想不起来。这很显然是种异常,可是梦境这种东西,以现代科技面百也还有着许多未能明朗化的点。就算明知异常,却没有再进一步的对策。虽然姑且在她熟睡时派人记录她的脑波样本 依花询问亚鸟: 「然后呢?这次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不知道。」她茫然不知所措地说:「她现在好像下落不明。真嶋小姐的房间里,乱得一场胡涂呢!」 一阵沉默之后 依花「啪!」(「啊,痛?」)、「啪!」(「依花小姐?」)地拍了亚鸟的头两下,然后拿出手机。虽然是在医院内,但由于事态紧急因此她顾不得地拨打了手机。 首先是打到舞原家,确认状况之后 接着 「小鸟游?是我。妳那边呢?这样啊,那么」依花屏气住了呼吸 从口中说出这句话: 「真嶋绫可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梦想。」 真的吗?那真是恭喜了!亚鸟高兴地叫道。依花又再次拍了她的头,然后对手机的另一头说了: 「是的,没错。恐怕会在学校好,我和亚鸟也马上赶过去。」 这四个星期以来 由于什么大事也没发生,因此而大意了 (可是,为什么今天) 她紧咬住嘴唇。 挂断手机后 面无表情地看着亚鸟。 「还没有发出『契约完成的魔力』吧?」 「是的。」 「那么,和我一起来。快点」 边说着边准备走出房门的依花 一双手伸出来,抓住了她的手。 「昴。」 『学姊她怎么了吗?』 昴在床上抬起上半身,抓住依花的手,用左手在白板上写着难看的字体询问。 「」他的眼神瞪着沉默不语的依花。 踌躇了半晌后 「亚鸟,妳先过去。」总之先让亚鸟出发 然后依花开始解释: 「真嶋绫,她现在说不定正打算使用『至尊猎户』实现愿望。」 愿望?什么愿望?怎么突然昴露出这样的眼神,促使依花继续说下去。 「『至尊猎户』是能够依照持有者的想象,让身体产生变化的智慧果实只不过,这所谓『依持有者的想象』」 ? 面对昴诧异的神色,依花只是面无表情地继续说下去: 「所谓『依持有者的想象』举例来说,如果想要拥有巨大的怪力气,那么就只要那样祈望就可以了需要多少肌肉量、怎样的骨骼、肩膀、腰等等的相关信息,要变成持有怪力所需的架构,这些都不需要知道。只要许愿希望拥有怪力,就能够变得力大无穷。 过去绫曾经变成男人过。那个时候,绫她绫本身对于男性的相关知识,仅限于一般常识。这一点我已经确认过了然而绫不仅身体、性器、遗传基因,甚至连骨盆到脑髓这些她知识所不及的部分,全都完美地变化成了男性所持有的器官。特别是脑部 简单来说,对于『至尊猎户』而言,只要有了怪力、或者是男人这之类的清楚指标,就算对那些事物没有正确的知识,也能够让持有者发生那样的变化。就算没有详细的知识、和自己毫无任何关连也无所谓这样也就是说就算产生变化后,自己将不再是自己,那也是可以办到的」 昴看着说到后来已含糊其词的依花。 依花那不为所动的表情潜藏在其背后、充满绝望的情感,令昴不由得睁大了眼。昴讶异地瞪大双眼,然而眼匠确实浮现了理解的神色。堂岛昴这个男人应该也不是没有想过。昴八成也在内心深处曾试着设想过吧,只不过他却下意识将那样的假设深锁在心底 因为那实在太可怕了。 依花点了点头。 然后,她这么说了: 「没错,『至尊猎户』也能够使人变化成别人。」她就这么一口气说下去:「而绫说不定在今天发觉了那件事这么一来,她就一定会使用『至尊猎户』吧。就算要以灵魂为代价,真嶋绫也一定会选择变化吧不对 是打算令其复活吧。 利用自己的身体 让冬月日奈这个人复活」 没错,如果是真嶋绫,就很有可能做这种事 就算会令她失去灵魂。 依花看着昴。 面无表情然而却毅然地看着昴说道: 「我已经向亚鸟确认过了。如果绫实现了那个愿望,那么绫的肉体就会完全变化为冬月日奈生前的样子冬月日奈会复活。而那将会是冬月日奈的身体,因而相对地也就无法夺走她的『可能性』除了真嶋绫她自己作为绫的可能性。也就是说」 藉由牺牲真嶋绫 冬月日奈会复活 「时候到了。」 冷漠的声音响彻病房: 「你的愿望将要实现」 昴依旧不发一语。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算下巴没有被固定,他依旧会哑口无言吧因为这完全是冷不妨的一击。 不,不对。 他平常老是将这句话放在嘴边不是吗?无论要牺牲什么,都要让日奈复活 「而那个时候来临了。」依花面无表情地重复了这句话:「你愿望实现的那一刻」 冬月日奈将会复活的 命运时刻。 ◇ 「那么。」依花说:「我要走了请你放手。」 放开抓着依花的手,昴自己也打算下床,却被依花制止了。依花毫不畏惧地回看瞪着她的昴,对他说道: 「你打算怎么做?」 昴仿佛畏惧般瞇起了眼。 依花仍接着说下去: 「想阻止绫吗?还是要去鼓吹她、怂恿她?推她一把?」 「」 「至少在你做出决定之前,你不应该有所行动。请决定好你要怎么做别抱着半吊子的心情过去。」 至少在我做好准备之前没错,依花在内心如此低喃。就算昴决定好了任何一边的选项,她都不希望昴有所动作这是依花的真心话。让冬月日奈复活,这倒是不要紧。可是,若要因此而牺牲绫,事情就另当别论了。不管昴会选哪一边,她都不打算让绫遭到杀害。但是,她也不想与昴为敌。不过归根究底,不管做了哪种选择,昴都一定会受伤害吧,所以 在一切结束之前,她希望昴不要有所行动 将昴按回床上,依花拿起手机边打算走出病房。离开病房后就立刻叫「组员」来,把昴关在这里吧!这样是最好的。就算或许会被他怨恨 啪答!房门开了。 依花被「砰!」地撞开。 「不许动。」 突然现身、出乎意料的身影,使依花不由得叫了出来。 「叶切洋平?」到底在做什么啊? 他比依花更加地面无表情,将依花推回房内,然后从依花手中抢走手机。他按了按键拨通电话。 「呃记得妳是叫『小敏』是吧?我是叶切洋平没错,是妳们大小姐的手机。」 他瞄了依花一眼,对着手机警告: 「妳们大小姐在我手中。马上解除校内的警备,离开学校!否则」 然后挂断电话。 洋平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瞬间表情动摇的依花,然后告诉两人: 「很不好意思两位,要请你们暂时待在这里了。在学姊准备结束之前」 他的视线转向昴。 瞪着昴。 「怎么可能!叶切」依花的语气掩不了惊愕。 「我是认真的。」洋平说道:「学姊打电话来是她拜托我这么做的。」 不会吧!依花内心吶喊。 (绫准备得竟这么周到!可是这真不像是妳,太残酷了妳神智不正常了吗?) 「叶切,你一点也不明白自己正在帮她做什么!真嶋绫她是打算寻死喔?」 迟钝的眼神一瞬间看向依花。 不过洋平又马上转回视线瞪着昴,像鹦鹉般重复道: 「是学姊拜托我的。」 「叶切」 「因为我是个笨蛋,所以至少想要完成人家拜托我的事。如果你们无论如何都要去」 洋平终究只是瞪着昴,然后一边说出这句话: 「就先把我打倒再去!」 ◇ 收到依花打来的电话通知绫失踪了的消息时,小鸟游正造访高虎家。目的是要慰问高虎以及拉拢他加入舞原家的私设部队成为「组员」。为此而拜访高虎家的小鸟游,在那里遇见了一位料想不到的人物。 「训导主任?」 「喔喔,是小鸟游恕宇啊。」 日炉理坂高中的训导主任桐子武光,他彷佛和极不想见到的人碰了面似的叹口气,瞪着小鸟游说道: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我才想问这句话。训导主任也是,为什么会来高虎家?」 「我来退回他的退社申请书。」训导主任用鼻子「哼!」了一声。「难得『我的』学校有机会提高评价,结果他居然要退社,真不敢相信!我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呢!」他睥睨着小鸟游:「是和堂岛昴有关?傍晚那场比赛的关系?」 唉唉小鸟游无奈地耸耸肩,思考着该如何对这个像蛇一样没有眉毛的训导主任解释(捏造)事情原委。就在这时 手机响了。 听完另一头的联络,她铁青着脸。 (终究发生了) 这就是她和依花之前所害怕的事。 然而尽管害怕,但这四个星期以来,她们却什么也做不到。 假使这是「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的计谋,那么说不定还能有些什么对策。可是,想要变成冬月日奈这恐怕是绫真正的愿望吧。小鸟游察觉到了。她察觉到了绫的自卑感、对冬月日奈的自卑感。这些 她该如何是好,才能阻止绫不去想? 她又该怎么做,才能阻止得了? (我怎么能阻止得了?她那样的心情) 没有想获救的意志丧失战意的人,任谁也帮不了。 依花告诉小鸟游,要她马上赶去学校绫八成就在那里。小鸟游心想:赶过去?赶到了那里(日奈凭自己的意志选择结束性命的场所),我又能做什么?如果学姊那般期望、如果她打从心底期望,我又能阻止得了吗? 但即便如此,还是非赶去不可 小鸟游朝盯着自己、皱着脸纳闷「发生了什么事?」的训导主任行一鞠躬,转过身正准备赶往学校时 砰!门开了。 出现了高虎的身影。 (这是) (这股气氛) 「喔喔,学姊。」认清是小鸟游(他看也不看训导主任一眼)之后,高虎询问:「妳来得正好。真嶋学姊在哪里?」 (这家伙,该不会) 「你问这个要做什么?」 「要将她得到手。」 讲得还真干脆。 「那是我的东西。」 「你可是输给昴了耶?」 「那又怎样?」 高虎微笑着。 「我是最强的,最强的王!所以规则由我来订!明白吗?我是最强的!我是最强的,而真嶋绫则是属于最强的我的东西!为了让我愈来愈能成为一个最强的存在!」 训导主任诧异地说: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滚一边去!」 小鸟游制止了打算上前的训导主任,从皮包里拿出毛巾缠在右手上,对高虎说道: 「很遗憾,我不能告诉你学姊在哪。」 「没关系!我是最强的!」 高虎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见状,小鸟游心想:「看来这家伙不行了。」她更加确信了,高虎已不再是人类。卸除了名为「人类」的这层枷锁,高虎已不再是人类。如今的高虎,已经成了「王尊猎户」所创造出来、一心只想成为最强的怪物 他动着鼻头嗅了嗅之后 过了一会儿 「找到了!」高虎笑了。 那恐怕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找到了吧 「那么,我就」高虎正准备离去 「等等。」却被叫住了。 「干嘛?」 「去找学姊之前,就先打倒我吧。」 「什么?」 高虎惊讶地瞪大瞳孔。 他的瞳孔正逐渐由黑转为黄浊。 (连肉体本身都逐渐在变化) (不对) (是除去了枷锁后,开始显现出真面目了!) 小鸟游笑着说道: 「怎么啦?你害怕吗?」 面对小鸟游的挑衅 「妳是当真要和我打?要向我这个最强的人挑战?」 高虎扬起嘴角。 小鸟游若无其事地大放厥词: 「你都输给昴了,那么我也没有理由会输给你呀!」 从外表为人类的高虎身上,发出「吼噜噜」的野兽低鸣。 小鸟游摆开了架势。 基本上,神道新鹰流是没有什么架势的因为所谓的架势,会使对手领悟到自己将采什么技巧。不过若是面对一头野兽,那也就无所谓了。小鸟游右手向后拉,半侧着身体。要使出的攻击,以空手道的术语来说,就是交叉反击胜负将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决定没错,一击就会定出胜负。若非如此如果不在最初的一击就做出了结,是赢不了这个怪物的吧。要是错失了第一击,就再没有下一击了至少对小鸟游来说是这样。 摆出架势然后等待。 下一个瞬间 长着人类的外表、速度却凌驾于人类之上的高虎袭向小鸟游。虽然速度并非人类肉眼所能追得上的,不过小鸟游原本就不是靠肉眼追逐。由高虎的视线来判断,他应该会狙击喉咙吧小鸟游如此断定,并对此做好了准备。转瞬间就冲进小鸟游下怀的高虎,正准备一口咬上小鸟游的脖子 (!) 他感觉到,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伸进了他嘴里。由于看不见,因此他才没注意到尽管咧开嘴、下巴被撑开,高虎仍毫不在意地想要将其咬断。而就在这瞬间,那看不见的物体揪住了他的舌头。一旦舌头被揪住,就构造上而言,就没办法闭上嘴巴了。高虎剎那间停止了动作,而小鸟游则没有漏看这点。她转动伸进对方嘴里的透明右手,将高虎的脸拾到了最适当的角度下个瞬间便以左手摆出的手刀爆击高虎的鼻子下方、破坏他的前头骨,对高虎的脑部造成致命性伤害。 隔了一拍之后 高虎的身体便失去了力气。 (抱歉。) 一面于内心道歉,小鸟游扳开高虎的下巴,抽出伸进嘴里的透明右手。由于过去曾发生的案件「透明喷漆」,让小鸟游的右手变成透明,平时都靠着舞原家特制的皮肤喷雾隐瞒真相。正所谓「偷偷留有一手」。 (托了这个的福,得救了) 「小、小鸟游」训导主任战战兢兢地出声。 「训导主任,你没事吧?」 「妳、妳那只手还有,这家伙死了吗?」 (杀人)小鸟游摇了摇头 这下该怎么办好呢她歪着头思索。这位训导主任虽是个明白事理的家伙但现在没有时间了 「训导主任你听好了,其实」 「小鸟游!」 训导主任撞飞小鸟游的瞬间,原本她所在之处出现了一张巨大的下巴。那很明显不是人类的下巴,并咬破了训导主任的脸,将血淋淋的训导主任连同小鸟游的身体一同推向地面。全身受了惊人的力道打击 (怎么可能他的脑部被可恶!至尊猎户!) 小鸟游及训导主任失去了意识。 高虎以惊人的速度回复损伤不,是让肉体本身起变化同时,脑部遭破坏所引起的混乱仍旧持续着,高虎扬声发出狼嚎。我是最强的!最强的!最强的!自己正在做什么、曾经做过些什么、正打算要做什么,这些高虎都不清楚,就只是对着夜空拉开嗓门狼嚎。他的狼嚎声 响彻了全日炉理坂。 ◇ 听见远处传来的狼嚎 昴走下床,在白板上写了些什么,拿给洋平看。 『拜托你,放我们过去。』 洋平摇头。 「如果无论如何都想通过,就先打倒我。」 『无论如何吗?』 看着昴左手写的字,洋平默默点头。 依花摇着头说: 「请别说这种强人所难的话。昴他现在的昴怎么可能敌得过你?」 「可是他赢了高虎。」 「就因为那是高虎。如果对象是你,就赢不了了至少对目前的昴而言。这一点你应该也很清楚。」 洋平还是默不吭声地摇头。 他只是露出暗沉的眼神凝视着昴。 就连现在做这种事的时间,绫他都有可能 「你听好了,叶切,绫她」 昴缓缓地推开依花 站到了洋平面前。 依花大吃一惊。 「昴?」 他对依花点了个头 然后摆出左撇子的战斗架势。 「别做傻事!」依花不由得放声大喊:「你那招终究只对高虎管用而已!对其他的拳击手是起不了作用的!」 昴作势要依花退到一边去。 尽管满身疮痍,但昴却仍打算和洋平战斗 可恶!洋平暗自心想。可恶!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 他喃喃道出声: 「为什么你赢了呢?」 (赢了高虎赢了拳击手,况且还是得到了恶魔之力的拳击手!) 他边是窥伺着昴全身上下,同时自己也摆出备战姿势。然后,他这么说道: 「昴兄你的确是很厉害太厉害了。可是若论拳击,我是不会输的!」 昴对他点头 (可恶啊!) 洋平压低身体往前冲,昴理所当然护着打了钢钉的下巴。不过洋平昴没有瞄准那里的打算,他所对准的目标是昴的身体。他并非刻意不想攻击伤处。若要解释就只能说,他对昴忍下了高虎的击腹拳这件事,留有深刻的印象。 可恶!他内心一边暗骂 (我承认你是很强!) (但是若论拳击,我是不会输的!) 洋平冲进了昴的下怀。 而昴则冷静地就只是冷静地看着他。善良的洋平,是不可能对准他的脸攻击的吧,昴是这么想的。因此他空出了身体。这么一来,洋平就会对准身体冲过来,打算发动连续攻击打倒他吧昴冷静地看着洋平。而洋平则只是一心集中于昴的躯体,冲进了下怀。在他冲过来的瞬间,昴彷佛是要对他说声「抱歉!」似的,大幅度低下了头。使用头锤,在拳击上算是犯规的,特别是业余拳击手对此都有受过严格的指导,只要稍有低头的动作就会马上受到警告。因此洋平当然不会料想到会有这样的攻击吧。然而昴并不是拳击手,这种规则与他无关。就算昴摆出备战架势,但错还是在于因此就误以为是要打拳击的洋平。昴冷静、毫不留情地对准眼前洋平的头顶,重重地给了他一记头锤。洋平脑袋一晕,下个瞬间昴又补上一击,洋平便完全倒地了。才刚倒地,依花便压制住他,按住脉搏令他失去了意识。 眼见洋平昏厥过去后,昴立刻冲了出去。冲往学校绫的所在之处。 (昴究竟打算怎么做?) 虽然慌慌张张跟着昴身后追了出去,依花对此却问不出口。刚才在那样的情况下,昴却不慌不乱地保持冷静、打倒了洋平轻而易举地打倒了他。昴真厉害,太厉害了 不对,厉害的不是昴 而是意志厉害的是人的意志。尽管迷惘却仍打算一战的洋平,以及无论如何都要赶往绫身边的昴,两人之间的差距就在于此差别在于他们的意志。 不管昴做出怎样的决定 我都能够阻止得了吗? (不,不只是昴,还有绫也是绫的意志也是,一定都) 我终究能够阻止得了吗? 绝望的预感令依花心跳加速。 即便如此 她还是不能放弃 于再度响彻的狼嚎声中 两入朝日炉理坂高中飞奔而去。 2 「昴应该不会原谅我吧。」 坐在操场正中央「昴的专属场所」(不过绫并不那么觉得就是了),绫低喃道。 「为什么呢?」亚鸟出声询问: 「绫小姐不但能实现梦想,昴大哥也能轻松回收灵魂。再说,冬月日奈小姐也会复活!昴大哥最大的 心愿将会实现!这不是会让人跳起来欢欣鼓舞的事吗?」 「」绫露出苦笑。「若真是这样就好了。」 真的,若真能这样就好了。 昴过去曾告诉绫好几次为了让日奈复活,他什么事都会做。就算对象是绫,他也会加以利用、践踏、牺牲昴好几次都对绫这么说。但是,这会不会是他为了让绫远离恶魔同盟的事件,所以才这样讲的呢? (因为我太碍手碍脚了。) (我不像依花或是小鸟游那样,能够帮得上忙不,昴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才这么说的,这点我知道) (可是那最终也和「因为我碍手碍脚」没什么不同。) 可是绫心想。 可是,这件事不一样。这件事不管依花或是小鸟游都办不到,只有无力的我才能办到。也正因为我是这么无力,所以才能办到 (不管我被怎么样,都无所谓。) (就算被利用、被践踏、被牺牲也无所谓和无能为力、和什么忙也帮不上相比起来好得多了。) 但是,这样也确实会令昴受伤害吧。不管昴回收得了灵魂也好,办不到也好,都一定会对昴的内心造成伤害名为真嶋绫的伤害。而绫老实说,其实她感到有一点暗喜。在喜欢的男人内心留下一辈子也无法抹灭的伤痕这明明是很过分的事,然而却着责令她有种快感。对不起绫如此道歉。可是啊,我是打算牺牲自己来让冬月日奈复活喔!所以这点小事,你就原谅我吧! 因为,我不希望你将我遗忘。 绫抬起头在「森林」之中搜寻高久直子的身影。在亚鸟身后另一侧,苍郁茂密的树林中,高久露出悲伤的表情。而在她身边,一位与绫不,与冬月日奈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正笑盈盈地看向这里,她的右腕上了手铐,延伸的锁链连到了绫左手的手环然而那不知为何却看似手铐。 我将会死,而从这个身体将会生出小孩生出那个女孩。 名叫冬月日奈的女孩。 「为什么?」甩了甩头之后,绫对着高久询问:「之前明明就那么清晰可闻的青蛙叫声,为什么现在却听不见了?」 高久什么也没有回答。 她只是低下了头。 取而代之,亚鸟询问了: 「妳真的看见了森林、草堆,以及高久老师了吗?我只看得见一座操场而已呀?」 「因为妳是恶魔。」 绫讲得很认真,亚鸟于是回应道:「是吗」理解地点了点头。「但是」她又再次询问: 「关于刚才所说的话为什么妳觉得昴大哥会生气呢?」 「那是因为」 「第一、昴大哥的愿望会实现,这是令人高兴的事。第二、能够得到灵魂,这对昴大哥来说至少不是令他损失利益的事。再者,绫小姐的梦想能够实现!这应该是值得庆幸的事!当然,虽然那样就必须和绫小姐离别,但人生总免不了离别。就离别的各种模式来考量,在这种情况下的离别,对双方都能够带来益处不应该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吗?」 「然而妳却为何觉得他会生气呢?我不明白。可是」 「可是?」 稍作踌躇之后,亚鸟说道: 「我是不是有哪里异常呢」 「咦咦?」是没错啦,毕竟是恶魔嘛。 「那个啊」亚鸟继续接下去: 「立足于世界上的所有事情现象,不分过去、未来、现在,都会被记录于名为『永恒』的传导物质中,而这记录就被称为『永恒连结』,所有的『智慧果实』都是倚赖着永恒连结来寻找下一个契约者,进而加以行动。举例来说,现在『至尊猎户』就是从永恒连结中搜寻到过去冬月日奈的状态,以那个为根基,重组绫小姐的身体。」 「嗯。」 「而我的情况也是相同的。刚出生的我,由于绝对性地欠缺经验,所以无法以那种状态正常生活。因此我与永恒连结取得有限的连系,将别西卜大人替我准备的『恶魔专用经验』、加上十二、三岁的人类普遍已习得的经验,作为自己的经验使用。因此我才能毫无异样地采取一个十二、三岁的人类会有的行动理应是这样。」 「」 「连结是完全成功的,因此我应该能够完美地模拟十二、三岁的人类。我在一个十二、三岁的人类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理应是这样的,但是」 「但是?」 踌躇了一会儿 「昴大哥在应该要哭泣的时候,他却没有哭。不但没哭,而且还笑了。日奈小姐死的时候也是这样。那种情况明明很显然就是该哭的时候其它还有,像是该生气的时候他也在笑,就只是笑而已。总之,和我的行动方针不一样。起先我觉得昴大哥不但很坏心,而且又是个怪人可是妳现在所讲的话,却简直像是很明白昴大哥的心情。这是为什么呢?妳明白他的心情吗?有什么情绪反应是我光靠模拟十二、三岁人类普遍的既有经验,却无法明白的吗?」 绫不晓得该回答些什么才好不如说,她不太能理解亚鸟在说些什么,只能沉默不语。最后,她终于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想那随着妳今后逐渐成长,应该就能明白了吧。」 亚鸟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可是这样我会很伤脑筋的」 「为什么?」 「因为光靠永恒连结所提供的既有经验,没办法对昴大哥的情绪采取适当反应啊!对于昴大哥的情绪,我不晓得该在何时回以笑容,该在何时哭泣、生气、高兴以示反应啊。可是我不被获准提升连结的等级,因此只能够靠自己学习。所以,如果绫小姐知道,请务必将妳的经验教教我!」 这孩子果然不是人类呢绫如今再次重新体认这一点。不过,她并不觉得厌恶。因此思考了片刻之后,她说道: 「虽然我讲不出什么大道理」 「好的!」 「我觉得妳那种想法本身就是错误的。」 「是?」 「没有什么该笑的时候、或是该哭的时候之类的我想。不要以那个什么连结作为遵循的指标,而是要藉由自己的经验、体悟到的事物,自然地哭、自然地笑。像是因为觉得这种时候该笑,所以才笑这样很奇怪。」简直就像是才正打算说出口,绫却又噤声。 因为亚鸟原本打从一开始就不是人类。 「可是」亚鸟看似非常的不安。 「妳试试看,与那个叫什么连结的切断连系,靠着自己笑笑看?拿小婴儿来举例,只要过了六个月,他们就会自己笑了。」 咦亚鸟垂头丧气地叫着。 「这、这样可是在这段期间,我就会变得很怪唷。简直就会像是个人偶一样,真的很奇怪唷。妳不会笑我吗?」 「不会啦。」 「真的吗?妳答应我了唷!绝对不可以笑我。」 「好啦!」 「唔唔」瞄了绫一眼 下一个瞬间,亚鸟脸上就变得毫无表情了。 (唔哇?) 亚鸟简直就像是忘了脸上长有肌肉,像个人偶似的看着绫。表情骤变的亚鸟虽然只不过是变得面无表情,却和平常的样子大相径庭,因些让人觉得非常可怕绫不禁全身起鸡皮疙瘩问道: 「亚、亚鸟?」 「绫小姐。」不带感情、机械式的声音响应着。 「感、感觉如何?如、如果觉得怎么了,还是赶快变回来比较好」 「怎样是哪样?目前并没有危险。可是,与连结切段连系、只驱动我自己的既有经验来发动情绪的结果,让我确认到危险。」 「什、什么?」危险? 「悲伤。」 亚鸟语气平淡地说道:「我不想失去妳,所以感到悲伤。」 「咦?」 「这种情绪是能加以解释的。首先,妳在这六个月之间促进了我的情绪成长,这一点今后也能继续期待,是相当有益的一点。再者,我在至今以来的事件当中完全无法有所展现,无法助昴大哥一臂之力,就这一点来说,我能够理解妳的情绪。简单来说,也就是我和妳有同感。最后,就是我是非正规诞生的。」 「非正规?」 「我原本应该会被高久直子打倒,或是被其它人类打倒而消灭才对。然而由于有昴大哥这个非正规的存在,以及别西卜大人的温柔,所以我才得以被允许存在。对于妳这名存在的消失,我的存在理由引发了强烈情绪。由于我现在切断了与永恒连结的连系,所以没办法明确判断,但这种情绪恐怕被称之为悲伤吧绫小姐,我现在感到很悲伤。」 「亚鸟」 然后亚鸟继续说道: 「而这种情绪,在考虑到昴大哥目标的情况下将会成为障碍。理应要辅佐昴大哥的我,若是感觉悲伤,不但危险而且毫无益处。我立刻将这种情绪、以及促成这种情绪的模拟结果视为危险,加以消除。」 「不行!」 毫不在意肩膀被突然抓住、依旧忘了表情的亚鸟,拾起头对绫问道: 「为什么呢?」 「问我为什么」 「这是驱使我自我分裂的危险前兆,对昴大哥的目标而言也是种危险的情绪。不仅如此,对于妳的目标也是有害的障碍。然而妳却反对我消除,理由是为什么呢?」 「这」理由很简单。 因为那是一种否定。 若是那么做,将会否定好不容易才诞生出的「自己」。 我正打算做的事情是 「那个啊,亚鸟。」嘴角微微浮出笑容,绫说道:「妳刚才说要是我消失,妳会觉得悲伤,对吧?」 「我的回答是肯定。」 「既然如此既然妳觉得我打算做的事会令妳悲伤,妳就别自行消除这种情感。将难得诞生出的情感消除,这种事情和我正打算做的事是一样的。如果妳会觉得悲伤,就不可以那么做喔」 「那么,妳却又为什么想那么做呢?」 「这是」理由很简单。 因为遇见了「智慧果实」。 现在的绫明白了。需要赌上灵魂以换取实现的愿望,并非自希望中诞生。希望之中,绝对不会产生那种梦想。 诞生出那种梦想的,是绝望。 并非希望而是绝望,才会诞生出令人甚至愿意舍弃灵魂的梦想。不对,是迫使人舍弃灵魂。绝望会自人们身上夺去生命力,取而代之令人渴求力量。无能为力会唤来绝望,绝望则会夺走灵魂。喟叹着无能为力的绝望,将会呼唤「力量」前来自己的手边,于是人类便成了「智慧果实」的契约者。 绫紧抓住戴着手环/手铐的手说道: 「总之,不可以学我。知道了吗?」 「那么一来,我就会对于自己的情绪产生反应,采取行动以改变现况。那样一定不会是对妳有利的事吧尽管这样也不要紧吗?」 「嗯。」 「我明白了。」亚鸟颔首。「那么,我就将仿真的结果记录下来,然后恢复连结绫小姐!」 「哇?」 面无表情的模式一消失,亚鸟就突然抱住了绫。和直到刚才为止都还像是人偶的状态简直判若两人,亚鸟满面悲伤、泪雨如珠地紧抱住绫叫嚷: 「求求妳!绫小姐!请妳不要消失!要是绫小姐消失,我、我、我会很难过、很伤心、很痛苦的啊!」 「亚、亚鸟」 「就算绫小姐不帮忙实现,昴大哥也能自己实现自己的梦想!他就是为此而成为恶魔盟友的!拜托妳!绫小姐,妳不要消失,请再多陪我一起相处更多、更久的时光!」 「亚鸟」 绫「乖喔、乖喔」地抚摸她那小小的脑袋。 然后这么说了: 「对不起喔」 「呜哇啊啊」 亚鸟原本抽咽着看着绫,之后缓缓站起身对她说道: 「呜我、光靠我,什么也办不了!所以我要去呼叫帮手!在那之前,请妳要待在这里喔!不可以要坏心喔!」 「亚、亚鸟,等一下!」 「我不要!我不理绫小姐了啦!」 她喊叫着跑了出去。跶跶跶跶跶一口气冲到校门边,在那里回头大喊出这样的话: 「绫、绫小姐最讨厌了啦!坏心眼!妳这貌似菩萨~心如夜叉的人!」 「咦?」猫是仆什么? 正打算重新问清楚她在说什么时,已经不见亚鸟的人影了。这个一溜烟就不见踪影的少女,让绫不禁微笑。就在这时 一辆出租车在校门口停了下来。 ◇ 看见亚鸟奔出校门的模样,依花不由得全身战栗。她以为事情来不及了。接着亚鸟大喊:「恶魔之翼!」然后伸展翅膀飞上天的模样,更是吓得她差点头发倒竖。不过现在不旱在意这种事的时候。 下了车,她看见坐在操场正中央的绫。 真正令她产生恐惧的,是这个时候。 坐在那里、身着日炉理坂高中制服的少女,脸上的眉毛明显看起来很粗。头发也如同当时那么短没错,那名少女的外表,完全就是 冬月?还是绫?是哪一个? 她重新审视到,绫果然和冬月日奈长得很像这真的只是偶然吗?在「智慧果实」浯种魔法存在的世界当中,这真的只是偶然吗? 「依花。」 「!」过去曾经听过、并且久未曾听见的这一声,令依花一瞬间差点晕倒。 「是吗叶切他果然不行啊」 在听到话中的内容后,依花才好不容易恢复镇定。 她依旧是面无表情,不改神色地询问: 「妳还是妳对吧绫。」 嗯绫悲伤地点头。 「如果可以,我很希望等到完全变化之后再和你们见面,可是好像需要花上时间。毕竟是要检索过去的记录,才能进而变化成那个模样。」 「需要要花上多久的时间?」 少女微笑。「已经结束了,就在刚才。」 「」 真是不可思议的感觉绫的声音继续说道: 「那个呀我的记忆已经和日奈学妹的混杂在一起了。因为那段记忆和我的自我呜哇,『自我』耶,我还是第一次用这种词汇讲话总之,就是和我并非互相连结的,所以我不是很清楚,可是她的想法传达到我这里了。日奈学妹的思慕她对昴的思慕」 不晓得昴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听这些话的,但不管怎样,他的态度却没有变化。一边茫然看着这样的昴,绫一边接着说下去: 「感觉简直就像我从以前就是日奈学妹。还有,感觉像是我就是日奈学妹这件事,被我遗忘至今。不对,没错 我马上就要成为日奈学妹了。 接下来就只需要替这孩子取名字就好了。」 绫的视线转向手环的另一端。 「这么一来,造就了『我』的脑神经就会消失,变化成当时日奈学妹的大脑状态冬月日奈将会复活不对,是会由我将她生出来喔!」 「这种事」依花看也不看昴一眼,径自说道:「昴他一点也不期望这样!」 「无所谓啊,因为这是我的愿望。因为是我要生下的孩子嘛。」 突然间,绫用力地甩着头大叫: 「老师!为什么?为什么青蛙没有鸣叫?我可是、我可是要成为母亲 了啊?这里明明是我的森林,然而为什么不为我声援呢?」 青蛙?老师?森林? (这么一提,记得她的确说过曾梦见森林) 被人从身后戳了戳,一块白板被递到依花眼前。 『名字的线索,就在她记不得的梦里。』 依花看着身后的昴,点头加以肯定。 (没错,还有机会!) (如果这是游戏,只要能在绫实现梦想之前,猜中「至尊猎户」的真正名字,就一定可以) 「绫。」依花出声叫她:「妳现在人正在森林里吗?」 「是呀?妳知道啊?」绫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旷操场展开双手微笑道:「很壮观吧?这里是『真嶋的森林』。点点散落草丛的露珠,如星星般映着月光闪烁这个啊,就是我最中意的景色。」 「真嶋的森林」 绫的脚踢向空中。一瞬间,依花感觉自己彷佛看见了自草丛飞散至空中的露珠,连忙甩了甩头。 可以听得出来,绫的声音似乎相当忘我。 「虽然现在没有声音,但平常青蛙的叫声总是很响亮的喔!啊啊,可是并不会很吵,而星让人觉得很舒服!那种甚至令身体颤抖、要包容住自己的感觉吶,老师,为什么现在不叫了呢?为什么青蛙不肯叫了呢?」 依花询问: 「真他还有些什么吗?」 「现在在这里的,有我、我的小孩,还有高久老师还有你们。依花和昴。」 (高久直子?我的小孩?指的恐怕是) 彷佛是看穿了依花的思考般 「过来,『至尊猎户』。」绫转向一旁、张开双手。「我现在就帮你取名字。给你一个又新、又棒的名字」 对着什么都没有的空间 绫抱起了某样东西。 于依花身后的死角,昴正检视着麻醉枪。当然,不是只有昴而已。不可能光是交付给只有左手能用的昴去办。从依花的私设部队「黑衣」之中严选出的狙击手,正从绫看不见的地方精确地瞄准着她。然而,对于能够操控肉体的「至尊猎户」而言,那样的东西终究能发挥效果吗?有着「会说话的左腕」依附的「至尊猎户」,会自动保护绫。过去昴曾经目击受了伤的绫,伤口在转瞬间就愈合了。麻醉枪这种东西恐怕也 看着抱起某样东西的绫,依花急促地喊道: 「森!」 「咦?」 面对诧异的绫,依花的声音仿佛不给人反击的机会: 「高久直子青蛙!」 「什、什么啊?」 「『至尊猎户』,你的名字是森、高久,或者是直子吗?还是青蛙?」 手环依旧沉默。 取而代之,绫露出微笑。 「很可惜,都不是依花,我很高兴妳有这番心意,但没用的。我一心思考了这四个礼拜都想不出来,事到如今又怎么可能想得到。」 「那么,这个名字又如何?」 「咦?」 依花深呼吸。 没错,四个礼拜之间都想不到了,现在又怎么可能突然知道?再说,那名字应该也只有绫才知道吧。 但是,她所能想到的名字还有一个。 起先她很怀疑,却没说出口的名字。一考虑到绫的心情,她就怎么也问不出口的名字。 (否定原本的名字、想要一个全新之名那样的存在就是) (可是,这要是猜错她就再也想不出其它的了。) 依花深吸了一口气,道出那个名字。 「你的名字是『绫』」 片刻沉默后 嗯绫点头。 「果然,依花也想到了这个啊。这个我也想过了喔。」 「」啊啊,怎么会! 绫开心地微笑着说道: 「可是,很可惜猜错了。这孩字不叫那种名字,我也不会替它取那样的名字。像绫这种无能为力、头脑不好、总是一头混乱却什么也办不到、还被老师利用的女人名字,我才不会取呢。我要帮这孩子取的名字是」 名为无力的自卑感。 无法让喜欢的人看向自己的绝望感。 全都是我的错如此的罪恶感。 能够将这些全都拭去、替我将这些全都拭去的这孩子的名字是 「昴。」绫看向依花背后的昴。 脸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右手吊着三角巾、身上裹着石膏这副看起来凄惨的模样,也全是因绫而起。 (要是日奈学妹不代替我不,没打算来救我这种人而好好活着,昴就不至于变成这样,也压根儿不会成为什么恶魔的盟友了。) (说到底要不是我向高久说了,也不会发生这个事件。然而,我明知告诉她也于事无补,却还是忍不住告诉了她。) (一切的源头都是我造成的) 所以,要由我来了结 「昴。」绫再一次叫了他:「对不起。」 昴依旧缄默不语。 绫说了: 「真的很对不起,虽然我也认为用这种方式负起责任是错误的,可是我已经无法再忍受了。所以,这不是为了你或冬月日奈,只是为了我自己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这应该是不可能的吧绫心想。昴不可能不介意。既然这样,那么我所说的话就只不过是伪善,无可救药的伪善绫笑了。伪善即便这么想,但她还是止不住脱口而出的话语。 「算我拜托你,请你不要介意喔!」绫说着:「我只是将从日奈学妹那里得到的,还给日奈学妹而已」 昴什么话也没说。 像是要挡住绫看向昴的视线般,依花站到了绫面前。她用坚决的态度说着: 「请不要说傻话!如果妳要实现梦想,那么就靠妳自己的意志、在妳的许可下实现!」 「依花」 依花明白平时不苟言笑的自己,露出的笑容有着何等惊人存在感。少女嘴角浮现嘲笑一边说道: 「平时老是一副了不起地讲着大话,结果到头来还是要依赖恶魔的力量吗?」 「对不起。」 「妳选择道歉吗?」 表情又立刻自嘲笑变回扑克脸。然后依花说了: 「妳没有必要道歉。绫,我认为梦想是因人而异的。不管妳有什么样的梦想,都不该加以藐视。不该去质问梦想是轻是重、不该加以妨碍因此妳没必要道歉。妳无须介意,就去实现妳的梦想吧。」 「」 「只不过。」 「只不过?」 冷静下来依花面无表情地继续说下去: 「那真的是妳的梦想吗?」 「咦?」 「妳不认为那是『至尊猎户』是『会说话的左腕』或是长在脑部的肿瘤,左右了妳的意志使得妳的想法走样了吗?妳不认为自己是被『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操控了吗?」她特意强调下一句即将说出口的话:「为了折磨昴。」 如果那真是绫的梦想,依花应该就无从阻止吧。愿意以灵魂为代价的强烈意志、愿望,究竟有谁能够阻止得了?不过,万一是被操控不,若能让她以为自己是被操控 依花拚命地不过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地说道: 「妳应该也很清楚。妳要是那么做,就会令昴感到痛苦妳不认为那正是『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的目的吗?」 绫微笑着说道: 「也是呢说不定也有这种可能。」 「那么」依花彷佛不给她反驳的机会般说下去:「妳就首先考虑如何赢得这场游戏、消除肿瘤吧。若在那之后还是想实现愿望,到时候我还 有昴也都会认同妳,不会妨碍妳的。我答应妳」 「谢谢妳。」 依花注视着绫。 绫只是面露微笑。 对着只是微笑的绫 依花仍是面无表情地说了: 「我几乎没有什么谈得上是朋友的人。」 「」 「我没能救得了冬月。所以,至少」她的话语一度停顿,然后才终于 「至少请一定要让我救妳。」 绫还是微笑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启齿: 「对不起。」 依花依花也微笑了。 平时总是面无表情鲜少显露笑容的少女 比起笑,更不懂得该如何哭泣。 「那么」 绫最后再看了昴一眼。她很想打起精神来鼓励昴,可是她无法再多说些什么,也说不出口。就算再说了些什么,也只会感到痛苦并令对方痛苦罢了。望向昴、并再一次看着依花,然后绫微笑着说道: 「再见了。」 语毕立刻重新注视手环,继续说了下去: 「我要帮你取的新名字是」 「真嶋绫!」 听见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绫下意识打住话、拾起头来。 映入她瞪大的双眼里的是 「『社长』?」 「哈哈哈!呼哈!我来啦!」 在日炉理坂高中的校门前,「社长」双手叉腰,不知为何哈哈大笑。他身边则站着亚鸟,她同样也手叉腰放声高笑。 「社长」又再一次他可能以为太远了,所以人家听不到以惊人的音量大喊: 「就让我来拯救妳吧!」 众人一下子都哑口无言 神团的社长登场了。 ◇ 亚鸟之所以造访「社长」也就是三束元生,并非由于永恒连结教导她的知识,而是基于她自己习得的既有知识。若是依据永恒连结所教导的知识,就应该求助于警察、或者是消防队和救护车。不过,昴时常这么告诉亚鸟,要她别接近那些人(因为她是恶魔)。那么,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于是亚鸟便仰仗着自己的记忆,选择求助于神团的「社长」。现在的亚鸟需要帮助,而「社长」平日就是个毫不忌讳公然宣称自己想拯救全人类,想得不得了的男人。既然如此,他应该会帮助我和绫小姐吧亚鸟如此判断,因此破窗飞进组合房屋、使得玻璃四散一地,嘴里一面叫嚷: 「请救救我!」 原本熟睡的「社长」尽管睡眼惺忪地揉着眼,却也放声回吼: 「当然好!」 就这样,「社长」便前来造访绫了。 「社长」大喊:「我来救妳了!」 绫也吶喊着:「别过来!」 比叫声晚了一拍,一根根的麻醉针刺进了绫的身体。不过总数约十二支的麻醉针却悉数掉落、于地面发出轻响,并没有显现出成效。在绫的视野之中,昴慌慌张张地藏起麻醉枪,不过这个动作并没什么效果。话说昴射出的针,不知为何命中的却是依花,让她一瞬间就陷入沉眠。拜此所赐,绫才察觉到那是什么东西、察觉到昴他们原本打算做什么。他是想用强制的方式阻止自己靠蛮横的手段!绫感到一肚子火,同时对「社长」大叫: 「我现在正忙着最重要的事!回去!」 「那可不行!我怎能对我的社员置之不理!」社长坚决着不退缩、使出最大的力气吼道:「在我拯救妳之前,竭尽全力成功拯救妳之前,在妳投降、喊出救命之前,我都不会回去喔!」 就是要这股气势!亚鸟用力握拳。 绫再度大喊: 「不用管了,快回去!再说,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啊?」 「没有!」 「那你说,你到底要救我什么?」 「不知道!不过没关系,我有很多可靠的伙伴!一定有谁能够助妳一臂之力!所以」社长挤尽全力大喊:「妳赶快喊救命啊!」 「啊?」 (咦?) 森林里,可以开始听到至今为止都保持沉寂的青蛙们,此起彼落的呜叫声。宛如盛大欢迎的声音相较之下,一位少女则害怕地以系着手铐的右手紧紧抱住绫。 「怎、怎么了吗?」对于绫的疑问 「妈妈!」长相与绫如出一辙、但眉毛很粗的少女「至尊猎户」巴着绫系有手铐的左手大叫:「不要听那个人的声音!不要让那个人靠近!」 绫看向校门口的「社长」。 「社长」再度叫唤: 「快一点,快点喊救命啊!」 蛙鸣声彷佛在与他呼应。 绫一下子火了起来,放声大喊: 「少、少把人当呆子了!谁要喊救命啊!」 「妳要喊啊!」 「我才不喊!」 (没错,我绝对不喊!) 「妳听好了,嘿嘿!」社长清了清喉咙,眼神认真地看着绫。「我啊,最喜欢这个以我为中心运转的世界了。所以说,我想要尽可能地帮助世界上的人。」 「啊,是喔。」 「但是妳听好了,所谓的『助人』只要走错一步,就会变成非常傲慢的行为。就算认为自己是在帮助人,但也经常会招来误会及反效果。这样是无益的吧总而言之,所谓的助人,有时反而会是种傲慢的事。拜此之赐,所以我也被当成了个傲慢的人,真是有点悲哀啊」 「」 「所以我决定了,如果有人求助,我就尽全力帮忙。但对方若不求助,我就不帮忙。这么一来,事情不但简单易懂也不至于招致误会。妳说是吧?」 「」 「所以真嶋绫,妳赶快向我求救!然后让我救妳!」 对于「社长」竭诚的吶喊,绫也吼了回去: 「绝对不要!我才不要人救!」 「咦咦!?」 怎么这样!人家都跟妳说理由了,怎么还不要?「社长」彷佛是想这么说似的、显然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而他这样子更是让绫愈来愈火,她抱紧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女,几乎是怒吼着叫道: 「再说,你们这些人都太自以为是了!我明明就没拜托你们,却都自以为是的来救我!然后又自己死去!那样子究竟让我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情,你们懂吗之吶,你们明白吗?」 不,所以,我绫无视如此说着的「社长」,狠很瞪着一旁的高久,同时大叫: 「我明明就没拜托妳妳却自以为是!没错!我明明不需要妳帮助的啊!」 「真嶋绫?」社长疑惑地出声:「妳在和谁说话有谁在吗?妳到底看见谁了?」 青蛙的鸣叫声激动了起来。 少女揪着绫的左手紧紧揪着。 绫重新面向「社长」,放声大喊: 「好了,不用管我了,回去!我、我不需要别人帮忙!没错!我已经不再需要帮助了!」 「那怎么可能!」社长吃惊道。 「没错!」叫喊的声音强而有力。 绫抱紧抓着她左手的少女,引以为傲地说道: 「我啊,将会变强!我会利用这孩子成为最强的人!我将会成为不再需要任何人帮助的人!」 没错,那样的存在对绫而言 就是冬月日奈 「社长」悲伤地说: 「真嶋绫,那并不是妳的心声。」 「不,这是我所说的话!没错,是我的心愿、打从心底的愿望」 在青蛙的唱和声中 「为什么?」社长问道。 「什么为什么?」 「 比起任何人」 「咦?」 「比起任何人都更想要帮助他人的妳为什么要拒绝别人的帮助?」 蛙鸣声响彻云霄。 巴着绫左手的少女大叫:「闭嘴!」而这个声音,昴的耳朵也确实听到了。绫左腕的手环上浮现嘴唇,大声叫道: 「妈妈!把这家伙赶到别的地方!」 绫瞪着「社长」。 然而「社长」仍继续接下去: 「期望能成为他人助力的妳、期望能帮助他人的妳,为什么要拒绝他人的帮助?妳应该明白的不,妳是『忘记』了吗,?」 「社长」的视线眺望着绫刚才看的位置眺望着绫看着高久的位置。然后这么说了: 「妳刚才看的人,是高久直子对吧?」 「妈妈!」手环大叫:「不可以听这家伙讲话!」 即便如此,绫还是回问「社长」: 「那又怎么样?」 「那么妳就回想起来,妳去向她求助一事!」 「求助我才没有!」 「不,妳向她求助了!但结果妳却遭到了背叛吧尽管如此,妳应该还记得向她求助、被她接受时的那份欣喜那份感动!」 「妈妈!妈妈!不可以听!」手环打断了「社长」的声音。绫按住它的嘴唇,瞪着「社长」说道: 「不对你别搞错了,我才没有求助!」 「不,妳有!」 「我确实把事情跟她说,可那是因为她问我听了我的话之后,她才擅自」 「回想起来。」声音温柔地说道:「那么,妳为什么要对她说那件事?」 「咦?那是因为被高久说服」 「既然这样妳又为什么要到那里去?」 「你给我滚一边去!」 「呜哇!?」 随着手环声音响起,一只体毛浓密的不,已不只是体毛浓密,而是包覆着兽毛的手惜将「社长」扔上了半空中。被以惊人之势抛出去的「社长」,飞向校舍四楼,若照常理来说,他不是撞上墙壁当场死亡,就是从那里掉落下来活活摔死了吧。不过他的运气很好,被扔飞出去而撞上的位置正好是窗户,因此他跌进了教室、死里逃生。出现了一个将人类抛飞了将近一百公尺远、露了一手惊人特技却仍脸不红、气不喘的身影,口中夹杂着「吼噜噜」的低吼声,同时以着着实实的人类语言说道: 「妳是我的东西,绫!」 听到这句话,昴才终于发觉到那是高虎。不,过去「曾经是」高虎的人。要是不听他开口,不,就算听到了,但那副模样也很难教人相信他曾经是高虎。那个身高将近两公尺的生物尽管以双脚站立,却显然并非人类。若要以一个简单的词形容,那就是「狼人」。嘴巴咧至耳际、如鳄鱼般长长地突出,可以窥见里头净是黄色且脏污的牙齿。滴垂下来的口水,被吸进胸前如铠甲般覆盖着身体的硬毛中消失了。身上没有穿衣服,而从处处黏着的衣服碎片可以推测,那个怪物过去曾经是个会穿衣服的生物在地球上,会需要穿衣服的种族很有限。在昴、绫、以及舞原家「黑衣」们的视线下,「狼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相较之下,「社长」直至方才的高声喊话,感觉甚至就像是针掉落在一公里外的声音般,令人听不清了吧。那个怪物所发出、显示他名副其实是个怪物的凄厉咆哮,惊醒了日炉理坂所有熟睡的居民。而紧接着听见的吼叫声,则使得日炉理坂的许多小孩作了恶梦。 那是个名副其实的怪物。 高虎心中所想象得到的、最强的怪物 虽然昴藉由怪物说的人话而察觉那是高虎,但在他身上已经找不到可以称之为高虎的地方了。就连黄浊、缺少眼白的瞳孔深处,都不复见人类的影子。只寻求强大力量的双眼捕捉到了绫,捕捉到变化成他过去所恋慕的少女的绫。他的视线盯着少女、盯着她左腕上闪烁着银辉的手环然后说道: 「妳是无法自我手中逃脱的!不管妳打倒我再多次、再多次,我都一定会再站起来!然后前往妳身边!」 绫茫然地看着那个怪物。 她总觉得似曾相识。 怪物咆哮着: 「你是我的东西,绫!我会将妳、将银色的妳得到手,成为最强的存在!」 隐约可听见绫的低喃: 「我不是物品」 「妳是我的东西,绫!」 下一个瞬间 怪物朝绫飞扑了过去。那并非人类肉眼所能跟上的速度,在昴他们眼中看起来只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不过,绫的目光则只是茫然地看着他移动。 彷佛播放慢动作般,飞扑而来的怪物。 妈妈身旁的少女说道: 「放心,妈妈,我会帮助妈妈。只要妈妈帮我取那个名字,我就实现妈妈的愿望,妈妈就不会输给任何人了!来,妈妈,接受我吧!帮我取一个妳会愿意接受我的名字!」 怪物的牙齿已逼至眼前 「妈妈!再这样下去,妳会被杀掉的喔?」 「」 「妈妈!」 绫露出微笑,道出那个名字: 「直」 绫的左腕上,银色的手环发光了。 ◇ 在手环的光芒以及青蛙声的笼罩下,绫露出温柔的微笑,凝视右手系着锁链的少女。与绫左手手铐延伸出的锁链相连系的少女,在光芒中开始起变化,同时以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绫说道: 「妈妈,不对不是那个名字啊」 「不。」绫温柔地微笑道「这个名字这就是你的名字。」 「我」声音哭丧地说着:「想要新的名字」 绫摇摇头。 「不,就是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就是你的名字。」她在微笑中说着:「是我帮你取的名字」 「妈妈」 「我想起来了。」 不知何时起,高久已站到了她身旁。一边感受着高久的视线,绫一边温柔地对开始发光的少女小孩说话: 「没错,我曾经求救过。那一天,我因为生理期已经晚了两个礼拜,所以怀疑自己是不是怀孕了?非常、非常害怕可是却没办法对任何人说出口」她抬头看着高久的脸,然后笑了。「所以我去保健室,说了『请救救我』说了『我搞不好怀了小孩,该怎么办』」 「没错然后」高久脸上浮现温柔的笑容,继续接下去:「我察觉到妳的样子并不寻常,就说服了妳,并说出自己的经验成功地让妳全盘托出事情原委」 绫笑了。「我怎么会遗忘了呢」 高久也笑了。「因为我背叛了妳。我为了一己私欲而引发了案件,伤害了妳这份过于痛苦的记忆,令妳遗忘了这件事。」 「结果就是因为我来求救,所以引发了案件我不愿想起这个事实」 「不,不是的。」高久摇头说道:「妳是想要遗忘被我背叛的事喔!妳是那么信任我,而我却背叛妳、打算杀害妳一切都是我的错。」 「可是,我想起来了喔!」绫笑道:「没错,我想起来了。就算在那之后遭到背叛,但老师当时的心意是真的。就算仅仅只有那一刻,却也是千真万确。是打从心里替我担心,鼓励我、为我打气、打算助我一臂之力。我还记得当时感受到的欣喜所以,我我心想,将来也要像老师一样。虽然很单纯,不过我想要成为一个老师然后」 在光芒之中,绫看见少女的身影变得愈来愈小。 「妈妈」 「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我心想,要是怀了小孩、生下孩子,就绝对再也逃不出山崎的手中了。所以我既恐惧又不安,连晚上也睡不好觉。我不打算生 下小孩,我绝对不生因为,我才只是个高中生,而且竟然要生一个不喜欢的人的小孩的确错不在你,可是可是」 「妈妈」 「没错,我决心不将小孩生下来。就算怀孕了也绝对不生虽然就结果而言,我并没有怀孕。不过吶?」 她温柔地抚摸少女的头说道: 「听完高久老师的话,我大受鼓励得救的时候,我曾有一瞬间这么想我要像高久老师一样努力看看。如果别人有办法努力,而且有人帮助我。如果是这样,我也试着努力开看吧我曾经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但我曾这么想过。虽然真的只是很短暂的时间,念头一下子就消失了,之后又马上认为办不到可是,我曾经认真地这么打算要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妈妈?」 听着传来的细微声音,绫低缓而沉着地向少女述说。她缓缓伸出手,温柔地抚摸少女的头说: 「没错只有一瞬间虽然真的只有一瞬间,但我当时曾经认真地这么打算。尽管这个念头马上就消失了、王今为止都被我遗忘。但那一瞬间,我曾经满心认真地想过要生下你、养育你、努力守护你。就算一瞬间就消失了,但那样的想法确实存在过即便只有一瞬间,也曾经坚强过的自己」 名为真嶋绫的我。 妈妈?面对询问而来的声音 绫温柔地呼唤了那个名字。 「在那一瞬间,我曾经想过要生下你。然后啊,当时我替你取了一个名字。是取自于带给我勇气的人可是,因为我不晓得孩子是男是女」 她缓缓地、但清楚地道出那个名字。 你的名字,是「直」喔 「直」微弱的声音复述着。没错绫微笑着点头响应。 「直这就是我为你取的、你的名字。是我愿意接受你,而为你取的名字。」 光芒转强了 声音微弱却清楚地说道 「妈妈我可以叫做『直』吗?」 「嗯!」绫微笑着说。 你等着喔!虽然现在没办法,但总有一天,我一定 变得坚强的我总有一天,一定会生下你的。 在炫目的白光中,小小的it战战兢兢朝绫伸出手。 对于这个存在 绫微笑着 ◇ 接受了它。 ◇ 一动也不动 怎么可能!过去曾是高虎的怪物心想。这种纤细的小手,怎么可能承受得了这股力道、这股重量?然而现实中,绫就是成功接住了。她用细瘦的单手接住了怪物的下巴。而过去曾是高虎的怪物,就只是让眼前的少女推抵着下巴,身体一动也不动。 这怎么可能野兽心想着。 这样娇小的少女,到底哪来的力气挡下最强的我? 「妳」 银色的手环发出光芒。 是吗怪物叹息。是吗是手环、是我的银色手环给了我的女人力量 过去曾为高虎的怪物吼叫道: 「妳是我的东西,绫!」 然而面对震耳欲聋的吼声,绫却毫无惧色,只是茫然思考着。为什么呢?我对这幅光景有所印象。这种怪物,我至今从未见过这是当然的,这种怪物于现实中是不存在的尽管如此,绫不知为何却还是觉得这个怪物之前好像曾经见过。她有种感觉,自己以前也曾实际有过这种体验。 不知是否因为如此 她一点也不畏惧。没什么好恐惧的。 她蓦地回想起了山崎。 山崎对绫所做的事,是绝对、绝对不可以原谅的。而这一点到现在也未曾改变。无论过了多久的时光,她也绝对、永远不会原谅他但即便如此,绫却仅仅有那么一瞬间 觉得山崎很可怜。 她摇摇头甩开这样的念头,看着眼前的怪物、注视着这个过去曾为高虎的怪物。山崎虽然死了,但高虎还活着。绫握紧了并未用来阻挡怪物的右手拳头。左腕上的「至尊猎户」散发出白璨璨的光芒,可以轻易地看得出来,它正依照绫的想象逐渐变化。但是,绫并没有感到不快,也不害怕。因为现在的绫很清楚。没错,这四个星期以来,绫得知了、明白了、藉着身体感受过了不管身体再怎么变化、再怎么被改变,绫本人都不会改变。没错,不管发生什么事,绫本身都是不变的。无论何时,都会以真嶋绫的身分站在这里。即使现在还办个到,但总有一天我也会变强。只要我有一瞬间的坚强,哪怕仅有一瞬间,只要我是认真的,那么凭这一点我就能够加油因为她喜欢这样的自己。那一瞬间一定会连系到总有一天终将变强的自己。而不管是什么样的「智慧果实」也就都不可怕了。不管是怎样的「智慧果实」,都再也不能夺走我的灵魂。因为我的愿望,就只有我自己能够实现 我已经不再害怕了。 我寻求帮助,并且接受了那个 (为了将来总有一天一定会变强的自己。) 于是,对已如此决定的绫来说,「至尊猎户」只不过是单纯的道具罢了。因此绫便有如在看电视般的使用「至尊猎户」令其发动,像是在调整时间似的操作其能力。绫感觉到右手的拳头依她想象产生了变化虽然外表看上去没变于是紧握拳头、灌注力气。 宛如拉弓般将拳头往后拉 然后看着怪物。 「妳是我的东西,绫!」 「吵死人了!」我才不是物品! 她以左手灵活地压住那家伙让他闭上嘴巴,之后便朝他那如尖角般的耳际轻声低语: 「你也差不多该清醒了你这个」 尽可能朝弓弦拉到极限的手灌注了力气 下个瞬间 「大混蛋!」 施放出的右拳成功命中怪物的脸颊 将怪物的意识粉碎了。 她的其中一只手上,银色的手环正绽放着白灿灿的光芒。 ◇ 失去意识 高虎变回人类之姿。绫站在他身旁,缓缓将视线移至左手的手环。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在她的脑里已经没有肿瘤了。「会说话的左腕」自绫身上离开了 (谢谢) 绫缓缓地伸手触碰手环。 「啪锵!」一声 手环一分为二,自绫的手腕脱落了。那个类似合叶构造的手环,正呈m字形在地面上凸起两座小山。 绫微笑着捡起手环。 手环再也不会说话了。 并非置身于「森林」、而是在操场,真嶋绫站在过去名为冬月日奈的少女死亡的场所看着世界环顾着世界。啊啊,我看到昴正朝这里缓缓走来。 昴就站在眼前。 绫将银色的手环递出 然后小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昴默默看着绫,只是一味默默盯着绫的眉毛虽然一头短发还是和日奈十分相像,不过眉毛却变细了。 真嶋绫的眉毛。 昴的眼神说道 妳变回来了呢。 「我变回来了喔!」绫微笑着:「像是体重之类的算了,总之虽然我有很多想改变的可是却没能改变。我变回来了,全部都还是依照我原本的模样。」 昴笑了。 「对不起喔。」绫又再意次说道:「让你做了很奇怪的期待。不过,我果然还是」 「啪!」昴掴了绫的右脸颊一巴掌。 然后他用力抱住被出其不意打了一巴掌的绫。 「昴」 「」声音听得出他是在保持缄默。 绫再没有说什么,任由这个姿维持了好一阵子。她闭上眼,就这么感受着昴的胸口以及坚硬石膏的触感。 第一部 其中一只手 台版 转自 七夜@轻之国度 仿佛欲洗去 一身朱红的身驱, 鲤鱼跃瀑布。 ——出自本多律法「鲤鱼之歌-第十三篇」—— 1 只要洗了其中一只手,两只手都会变得干净。 那不是被印刷在海报上的文字,而是以油性签字笔手写的。 那张打着「整洁周」口号的海报,中央大大地印着一只看似女性的手掌,手掌旁围绕着一群被变形美化过的霉菌,正一边介绍着自己所带来的威胁一边跳舞。下方有一排用红色艺术字写的句子(「人的手掌上充满着许多杂菌!」)高唱着洗手的重要性。不过比起这个,那句用油性签字笔亲手写的「只要洗了其中一只手,两只手都会变得干净」更具存在感及说服力。那句将海报从正中央切成上下两半的横式手写句子,写的实在是至理名言。手掌上存在着各种杂菌,这的确是真的,但也仅只如此。对照之下,这句「只要洗了其中一只手,两只手都会变得干净」不但是实话,而且同时还——非常具有魅力不是吗?只要洗了其中一只手,另一只手必然也会洗到,理所当然会变得干净。真是既合理又有益,所有的真理都应该要像这样。 (是那时候的……保健室……) 凝视了那张海报好一阵子后,绫将视线移到旁边。隔壁贴着一张写着「刷牙的时候,要连牙龈一起刷」的海报,但她没印象曾看过这张海报。这张海报……那个时候有贴着吗?还是……?绞尽脑汁思考,却想不起来。说不定只是自己忘记了,又或者是想象力擅自变出来的。总之不管怎么样,这些海报都很像实际存在于绫的眼前,能够触碰、感受,和现实毫无不同。不只是海报,人体模型、药柜、白色布帘、搭在三角架上的金属制洗脸盆、甚至放在桌上的携带式双筒望远镜,当时保健室的细部状态都被忠实呈现了出来。其中最让绫惊讶的是,甚至连些微的消毒水臭味都能闻到。记得当时确实有个先来的患者正在进行伤口消毒,所以绫便一直躲着,直到那个人走出来,看着他消失身影之后才进保健室。她还记得进去之后,令人感觉置身医院的消毒水气味让她一下子忧郁了起来。 (没错,那时候我脑中浮现出被解剖的青蛙模样……) 绫一边想一边觉得很不可思议,消毒水的臭味唤醒了她当时的记忆。消毒水味……明明就还如此鲜明地记得,没想到自己居然将其遗忘至今。然而在这个地方,甚至连她忘却了的臭味,都被忠实地重现出来。 这还是第一次—— 梦见带有气味的梦(前提当然是在她的记忆范围内。绫很少记得梦中的事物,她所能记得的,就只有是不是恶梦而已)。 她缓缓伸出手,试着触摸白色的墙壁。摸得到,而且也有冰冷的触感。感觉十分逼真,和现实中的相比丝毫不逊色——但是她知道不管再怎么逼真,这都还是梦境。 (这该不会是——清明梦吧?) 绫扬起嘴角。 人再怎么单纯也要有个限度吧?白天才刚聊过清明梦的话题,当天晚上就突然梦见清明梦?今天中午,绫在最近变得亲密的友人——舞原依花家听到了这个话题。当时在场的除了绫、依花,还有同社团的堂岛昴以及他的妹妹亚鸟。而话题就是由亚鸟突然提起的——昴大哥会在半夜呻吟然后猛然坐起身子,该怎么办才好?于是依花就建议了:要是会作恶梦,不妨试试「清明梦的训练」如何?所谓的清明梦(luciddream),就是自己对于正置身梦境有所自觉。只要能够意识到正在作梦,就能够驾驭那个梦境。不但能从恶梦中清醒过来,习惯之后,甚至有可能梦见如自己所愿的事。要训练并不难,快的话只要大约两个星期就能将梦境转为清明梦。依花好像也经由「社长」的介绍,请那方面的专家(国中生!)训练过。虽然还称不上是随心所欲,但已能控制梦境到某种程度。绫由于自己本身也偶尔会作恶梦,所以对那个话题挺感兴趣的,但话题之后却被依花的一句:「对了,昴,你和亚鸟是睡同一张床吗?」给转移到别的方向去了。因此绫只好惦记在心:明天去找「社长」,拜托他介绍那个人给我认识吧!如果真有清明梦,那么自己真的很希望能梦见清明梦。不但可以控制恶梦,还能梦见喜欢的东西,这样不是很厉害吗?再怎么说,人一天中就有将近四分之一的时间花在睡眠上嘛!如果能将这段期间当作闲暇时间来使用,真是再方便不过了! 再说—— 在梦境中,许多现实不可能发生的事都会变成可能。 所以绫便心想着:明天不要忘记去问问「社长」,同时上床就寝。然后睡到一半,就作了如此真实的梦——而且她对这是梦境一事有所自觉。还真是太单纯了吧——或者该说,未免太过成材了?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可是,不管绫怎么想,这很显然就是个清明梦。因为她知道这是个梦。 没错,这很显然就是个梦。 不管再怎么逼真,都只不过是个梦罢了。 但为了慎重起见,绫还是向正在自己眼前露出笑容的人询问道: 「这里是……梦境——对吧?」 「没错。」高久直子扬起嘴角点头说道:「这里当然——而且很遗憾地——是个梦境。但姑且还是向妳说一句:好久不见了呢,小绫。妳过得还好吗?很高兴还能再见到妳。」 过去曾死在自己眼前的保健老师,以一副和生前丝毫没变的模样坐在桌前。这还真是个怪梦耶……绫看着她,深深叹了口气。眼前这一位是已经去世的人,说得更确实一点,是背叛了绫、而且还企图杀害她的人。但尽管如此—— 心里还是有点高兴。 ◇ 「吶,小绫。」高久靠在椅背上问道:「这个梦境是什么时候的事,妳还记得吗?」 绫环视了四周。 「……是我第一次见到老师的时候,对吧?因为我只有在当时见过这张海报。」 「那么,妳知道为什么会梦见那时候的事吗?」 「问我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是个梦吗?」 「所有的梦都是有意义的。」 高久边说着边站起身来,朝柜子走去,她那有如注册商标的白袍衣襬跟着翻飞。她似乎想要泡红茶。这里是梦境耶,会有味觉吗?或许会有味觉吧?都闻得到味道了……绫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撑开铁制折叠椅然后坐下。她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于是开始集中精神:变成沙发吧!但铁椅果然仍旧是铁椅。 从茶壶传出注入热水的声音。 一阵芳香的味道伴随高久的声音飘来。 「例如,我并不是真正的高久直子,而是从妳记忆中所诞生出的形象——妳所记得、并如妳想象的高久直子。我口中讲出的终究还是存在于妳内心的话语,是透过了『高久直子』这个滤镜之后,由妳自身说出的话。」 绫目不转睛地盯着高久,然后摇摇头。 「……真奇怪的梦。」 「没错,真是奇怪的梦呢。人类的大脑——精神,的确会做些奇怪的事、或驱使人做些奇怪的事呢。就算不这么做,妳其实也明白的呀……」 「……明白什么?」 「但是妳却不想察觉——不愿正视、可是又不得不去正视,此一矛盾造就了这个梦境。为了让妳得知……不,察觉真相,所以『高久直子』被选上了。我啊,小绫……我是为了拯救妳,所以才在这里。」 ……拯救我? 绫嗤之以鼻: 「就凭老师妳吗?妳明明就想杀了我。」 哎呀……高久搔搔头,不好意思地笑着。 「被妳这么一说 ,真让我过意不去呢。」 「对于打算杀害我的人……妳是说,我正在向打算杀害自己的人求救?再者,妳要拯救我什么?」 「这个嘛……」 高久拿着两个茶杯走回这边。将红茶轻放在桌上后,面无表情地看向绫的左手。 受到她的视线吸引,绫跟着看了看左手—— 「……!」她哑口无言。 左手手腕上扣着一个银色的手铐。 似曾相识的手铐…… 一阵寒颤与鸡皮疙瘩袭上全身。绫反射性地缩起手臂……不过,手铐当然没有解开。(「拿不下来!」)手铐闪耀着全新的银色光辉,不过,她有印象看过这个手铐。 (我、我、我……知道这个东西!) 「不要……」 (没错,不可能忘得了。) (那家伙给我戴上了这个!一次又一次、好几次把这个戴在我身上!那家伙把这个戴在我身上——) 「——不要!」 「冷静一点!」 听到高久的声音,原本差点失去自我的绫回过神来。好不容易扼止了从胃部底层涌上的情感并吞回去,接着绫这么告诉自己:没错,不要紧的,冷静下来,这是个梦,只是个梦而已—— 「妳想怎么样!」绫瞪了高久一眼。「把这种东西戴在我身上,妳到底是想做什么!」 「小绫,冷静一点。冷静下来,再仔细看一次。」 「不用看我也知道!这是……这是那家伙给我戴的——」 (似曾相识的手铐……) (是啊——) 「小绫。」彷佛要填补她那近乎恐慌征兆的思考空白,高久沉稳的声音响起:「拜托妳,加油,再仔细看一次。我知道妳不愿去正视,但若不去看,就永远无法开始——没问题,不会有危险的。这只不过是一种隐喻、一种警告。」 「……警告?」 「没错,这是一个警示梦。」 警示梦……? (……说我不愿去正视?) 那种东西,她才不想去看。但是天生的不服输,逼使绫将视线挪到左手手腕上。那个似曾相识……印象实在太过深刻的手铐不禁令她作呕,但她没有避开视线,注视眼前所见的这个手铐,和记忆中的互相核对。于是绫这才初次发现到—— (……?) 从手铐上延伸出一条锁链。 自手铐延伸出的锁链,像蛇一般画了个弧形后朝地面蜿蜒,连向白色布帘的另一侧。那里理应放置了两张床,然而却完全无法看到另一侧。无法透过遮蔽的薄布帘窥见那里有些什么——不,正确来说,并非完全无法窥见。虽然不晓得有些什么,但可以感觉到气息,那里确实存在着某样东西。绫感觉得到布帘另一侧传来阵阵压倒性的气息,彷佛有一部巨大的推土机,虽然目前尚在空转中,一旦出动,势必会将一切铲倒压溃。那份凌厉的压力造就了一种异于恐怖的情感萎缩,使得绫像是被蛇瞪视的青蛙一样,视线死盯在布帘上无法移动。只要有那么一剎那转移了视线,仿佛就会有怪物从那里冲出来——绫陷于这样的念头中而动弹不得。 (啊啊……) (我一定会被这块布帘后的东西——) 自远处传来一阵声音—— 「……振作一点,小绫!」 ——高久的声音让绫从咒缚中获得解放。 绫总算是移开了目光,恢复自我。她气若游丝地说道: 「老……师……」 「不要紧的,小绫……这只是个梦而已。」 (没错……这只是个梦……) 绫深深吐了一口气。 看了看高久,然后小声地询问: 「那里……有着什么吗?」在这条锁链的另一端。 「当初是什么样的情况呢?」 「那时候……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吧?当时什么人也不在!我确实确认过了!可是现在……」 「那里有it。」 很神奇地,高久口中所说的「那个东西」,在绫的耳里听起来却是「it」。尽管听见的词汇是「那个东西」,但绫的大脑却将「那个东西」认知为「it」。若要说明,那听起来就像是立体声音效一样的感觉,只不过此时两相重叠的不是声音,而是「声音」和「意义」就是了。 「没错,在那后面有it。」不顾绫的讶异,高久继续说下去:「而妳非得了解it的真面目不可。」 「——的……真面目?」绫无法发音「it」。 「没错。而且,妳明白it是什么。妳已经察觉了它的真面目,却无法去正视——为了去了解it,所以妳在无意识中让自己作了这个梦。为了能使妳察觉,所以是妳呼唤出我来的喔。」 「我不懂妳在说什么……」 绫一面斜眼瞥向锁链,却拚死不去看布帘,一面向高久询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妳是知道的。案件已经开始,妳早就察觉到了。妳觉得……为什么会梦到和我初次见面时的情况呢?」 「那是因为……」 「仔细想一想,那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为什么会梦到当时呢……听好了,妳的案件并不是从被山崎诚一威胁时才开始的;也不是从山崎得到『魔法相机』时;更不是从我杀掉那个男人时才开始。妳案件的开端是——」 高久的话就此打住,将红茶杯靠到唇边。润了润喉咙后,缓缓将茶杯放回桌上,而后接着改握住绫的手。那只被红茶杯暖过的手十分地温暖。再来,高久又动起了另一只手,温柔地将绫下意识握紧的拳头包覆在掌中。 然后,她说道: 「明白吗?小绫,妳的案件是从妳对我说出一切的那时开始的喔!当妳告诉我妳受到山崎的胁迫、被强求肉体关系的那时起,妳的案件就开始了。」 「妳在说什么……」 「所以妳现在正梦到当时的情景。妳的潜意识藉由梦境,企图告知妳新的案件已经开始了……去发现它吧,小绫。虽然我不能告诉妳,但那是件非常重要的事……」 「老……师……」 高久就这么握着绫的手起身。 满是悲伤地凝视布帘(的另一侧)。 「……听好了?小绫,妳要加油,猜出it的名字。」 「名字?那种东西……」 不待她把话说完,高久便将绫紧抱在怀中。对那温柔的触感,绫毫不抵抗地噤口并闭上双眼。在黑暗之中,她感受到了温暖、柔和、确实地紧抱住自己的力量,以及栩栩如生的重量感。甚至连充斥着鼻腔的消毒水臭味,闻起来一点也不会令人不快。在黑暗之中,绫主动伸出手,拥抱住这份安心感。绫察觉到了,这份平稳而宛如闭目养神的感触,正在宣告梦的终结。自己再过不久就要醒了,再过不久,这个梦境即将结束。为了不让这令人怀念的梦境、这份感觉及安心溜走,绫紧抱住黑暗。 她挤出声音: 「等等……不要走!」 「放心,我们还会再见面。」黑暗之中响起了担忧的音调:「记好了,小绫,妳要加油,猜出it的名字……不然,妳会——」 脱离梦境的那一瞬间,绫确实听见了那个声音。 ……妳……会死——会被杀死。 就这样,真嶋绫自梦中清醒了。 2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听到这阵惨叫的下一个瞬间,真嶋聪美自睡梦中惊醒,跳出了棉被,惊慌地冲向房门。她丈夫的身体就横亘在路途之中,但她毫不留意;而丈 夫——和史也完全不在意。像是被踩、还是被踹什么的,在周日和国定假日都是习以为常的事。将这个就算脸颊被吸尘器吸附住、或是被用抹布擦脸,也仍能无所谓地继续赖着不醒的男人赶出棉被的,不是妻子的踢击,而是女儿的惨叫。原本「呀啊啊」一声仿佛裂帛的声音,现在已经转变为「呜嘎啊啊」,就像是一脚踩到了青蛙时会发出的(不是被踩到的青蛙,而是踩到青蛙的人会发出的)惨叫。但无论哪一种,就两人所知,女儿并没有在三更半夜发出「呀啊啊」或「呜嘎啊啊」这种怪叫声的习惯。别说是怪叫了,甚至就连在该哭喊时都没有哭喊,绫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儿。正因如此,两人去年都没有发觉女儿遭到老师(偏偏是位老师!)的胁迫。等到迟钝的两人发现时,事情都已经全部结束了。况且若论顺序,还是事后才被人告知。两人并不是从女儿口中听到,而是女儿在学校对学生们公开了那件事之后,被女儿朋友的母亲告知这件事。附带一提,那位「女儿朋友的母亲」是个会使用「是也」语法的太太——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又不是在看漫画——虽然也不是为了这个原因啦,但聦美和那个「是也太太」目前正绝交中。聪美非常不甘心,居然被那种「是也太太」得知事件,也很不甘心女儿不肯告诉自己。不仅没告诉自己,也不倚赖自己。身为母亲对于事件的详情,现在也还只停留在与一般人同等程度的了解(还有,她也很不甘心一般人同样知晓此事)。而这一点,她的丈夫和史也跟她有同感。不,对于身为全家栋梁的父亲来说,不甘的心情可说是更上一层楼——但两人并未强硬地逼迫女儿说出真相。过分扑朔迷离的案情(「会不会是有什么隐情……」)使得他们两人犹豫要不要追问真相。所以取而代之,两人下定了决心……虽然他们的确是很不可靠的父母也说不定(没能察觉到女儿的情况,就跟女儿不向自己求助一样,都是相当冷酷、毫不留情、具压倒性、不管再怎么想否定,也否定不了的事实),可是就算过去无能为力,却不代表未来也什么都办不到。一家三口还有未来的日子。没错,至少今后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再漏听了女儿发出的微弱悲鸣,就连真的非常细微的惨叫也绝不放过——两人如此下定决心。因此,像「呀啊啊」或是「呜嘎啊啊」这种震耳欲聋的惨叫声,他们当然不可能会听漏。聪美跳起身来、和史被踹醒,两人一路飞奔至女儿的房间。顺带一提,女儿的房门并不是内推式、而是向外开启的,因此聪美为了开门非得一度停下脚步。但她丈夫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将停下来的妻子夹在自己和门板间做成三明治,送了她一块瘀青、以及日后几罐化妆品当作赔礼。 「绫!」好不容易进到房间内,聪美便发现女儿全身裹着毛巾被,只露出了一张脸。「不要紧吧?发生了什么事?」 发现到两人之后,绫大叫出声:「呀啊啊!」 「咦?什么?怎么回事?」 「没什么!」她使尽全力大叫,然后慌慌张张将毛巾被重新盖好。「什么也没有!我只是吓了一跳而已!」 「是不是作了恶梦——」父亲的话还没说完—— 「对对对对!」绫便一口接话下去: 「我又作恶梦了啦!对不起,我一点长进也没有!总而言之,只是作了个梦啦!」 「什么样的梦?」一阵高八度的声音问道。 女儿的脸「啊……」地僵住了。 聪美与和史等待着绫回答问题……然后「咦?」地面面相觑。 ——刚才的声音……是谁的? 「……绫?」 「咦?什么?」 ——沉默支配了整个房间。 两人环视了屋内一圈。但是,并未察觉到有人的气息,于是不禁朝女儿床铺(两人是睡垫被,女儿却是睡床铺)的方向注视。可是……毛巾被只鼓起了绫一人份的体积。 那么,刚才的声音……是谁? 「绫……」聪美才正打算开口—— 绫便高喊出声: 「……一号,真嶋绫!」 「——咦咦?」 「接下来即将表演腹语术!」 ——腹语术? 两人目瞪口呆看着女儿。就两人所知,女儿并不会腹语术这种特技——可是说到底,他们并不算通晓女儿的一切,他们对于这一点已经充分领教到了——但话说回来,她要表演腹语术?在这样的三更半夜里?不顾两人的惊愕,绫面红耳赤地从毛巾被里钻了出来,端坐在床边,在一剎那踌躇之后,终于缓缓地—— 伸出了左手。 两人一度还以为绫受伤了,他们以为她手上缠着绷带。在夜晚的昏暗光线之中,那样白森森的物品看起来就宛如绷带般。不过,若要说它是绷带,上面却带有光泽,未免太过闪烁了。凝视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察觉到那并非绷带。缠绕在女儿左手手腕、将近七公分宽的那项物品—— 拥有金属特有的光泽—— 是个银色的……手环。 「那个……绫?什么腹语术……?」 绫打断聪美的问话,放声大喊了出来: 「来,打声招呼!」 「晚安!」 哇啊?聪美惊叫出声。虽然她是惊叫出声的当事人,但连她自己都不晓得这一声代表的是什么。和史更是连话都讲不出来,目不转睛地直盯着用高八度音、不过确实能发出人类声音讲出「晚安!」的那个玩意瞧。直盯着瞧——也就是说,能够看得见那阵声音诞生出来那一瞬间的模样。「妈妈!怎么样呢?」那阵发问的声音,是从女儿左手上的金属手环发出来的。「我完美地打了招呼对吧?」那阵骄傲地向妈妈发表主张的童音,是从金属手环上形成的嘴唇所发出的。声音一结束,手环上的嘴唇也就消失了。然而下一个瞬间,手环的金属表面又直接长出了嘴唇,张开嘴巴讲出类似这样的话:「妈妈!很了不起对吧?可是,我还能办到更多的事喔!」手环愈是饶舌,和史就愈是哑口无言。而聪美则甚至屏住了呼吸,只是一个劲儿地瞪着长出来的嘴唇瞧。瞪着那个令人难以相信是金属——不,除了金属以外别无他想的嘴唇,像是活生生般顺畅地动作、出声说话。 过了好一阵子—— 「怎么样?」女儿询问:「很、很厉害……对……吧?」 「……真、真了不起呢!」聪美勉强挤出声音:「腹……腹语术?」 不待女儿将「……嗯。」这句话说完。 「妈妈,我啊,想要帮更多的忙!」这个声音就传了出来。和史死命地窥伺着女儿的嘴边。那阵高八度的声音传出时,女儿的嘴唇几乎……不对,是完全连动都没动。不仅如此,看上去还像是紧闭着的——但这是理所当然。要是嘴巴动了,就称不上是腹语术了嘛。 可是…… 「腹语术……?」一瞬间,脑袋差点被晕眩占据,和史赶紧甩了甩头看向女儿。「那个……是腹语术……吗?」 「对、对呀!是腹语术呀!不然还会是什么?」绫发怒似的瞪了两人一眼,然后转而注视手环。手环立刻长出嘴唇,同时「腹语术!腹语术!」地开始吵嚷:「妈妈!我还能帮上更多的忙喔!我还能——」 「啰嗦!」 呜咽的语气,像是竭力挤出般—— ……女儿这么大声一喊,让聪美及和史一下子目瞪口呆。 察觉到两人正凝视着自己,于是绫用右手按着手环,无力地「哈哈」一笑。 「……如、如何?还挺有一手的,对吧?」 ……嗯嗯。和史点头。这确实是……挺有一手。他点了点头,却默默看着女儿。 聪美也一言不发。 不晓 得是否禁不住沉默,绫开始补充说明: 「下、下次啊,我们神团……没错,我们神秘推理团体里……要举办『秘密绝活大赛』!然后,我要……表演……腹语术……」 「……」 「然、然后啊,我就跟依花……跟舞原学妹……借、借了这个手环练习……」 「喔喔,舞原。」和史点头道:「那……刚才的惨叫声是……」 「嗯,然后……因为……我太过兴奋,所以就不禁……放声大喊……」 「这样啊。」聪美颔首:「……要加油喔!」 再度陷入沉默。 一片寂静支配了昏暗的空间——寂静?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都察觉到了。事态告急,而这片寂静正是再确切不过的证明—— 过了好一会儿。 「对不起。」绫自床上起身。 走向书桌,拿出了手机。 「我突然想起有急事。」 「急事?」 「我必须去一趟舞原家。」 在这种大半夜里?聪美看了看时钟。挂在墙上的时钟正传递着现在是深夜两点的讯息。深夜两点跑去朋友家,时间也未免太晚了吧?再说,也不是练习腹语术的适当时机。 (……腹语术?) 「……绫。」聪美注视着女儿。 「什么事?」 她不发一语地凝视着女儿,观察着女儿——女儿现在是不是正发出什么讯号?现在仔细回想,在绫遭到那个叫山崎的男人(什么人不好,偏偏是个教师!)胁迫期间,她确实发出了讯号。变得不和朋友一起玩、不接别人打来的电话、经常将自己关在厕所里。猫死掉的时候(当时没想到猫是遭到杀害),她拒绝再养下一只猫,宣布再也不养宠物。变得不想和父母一起出门、开始阅读有关灵异现象的书籍……其它还有很多很多——那些不都确实是警告他们女儿不对劲的讯号吗?要是能够注意到其中之一—— 「……妈妈?」 听到绫出声—— 回过神来,聪美已经将那句话脱口而出: 「妳……发生了什么事吗?」 话说出口后,聪美才感到震惊。 (——啊啊!) 下意识讲出的这句话,可说是一刀剪段了连结炸弹的接线。是红?或是蓝?只要剪错了就会引爆的一句话。聪美感觉到自己的脸色一瞬间刷白。糟了!我居然问了这句话——感受到的猛烈后悔几乎要将她击垮。如果时光能倒流,她真的很想收回这句话。有句俗话说:「笔杆胜过枪杆。」言语的确具备着力量。长年累月所堆砌起来的东西,言语轻易地就能够将其瓦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会一瞬间变得比蜘蛛丝还细、还要脆弱,而现在正是那个瞬间。对于自己提出的问题,聪美预想着答复所将带来的冲击,看着脸色几近苍白的女儿、凝视着她的嘴角。「妳……发生了什么事吗?」自己是这么问的——不小心问了。而女儿究竟会怎么回答呢? (求求妳,不用回答也没关系!装作没听到吧!) 女儿目不转睛地凝视聪美的眼睛。 (——绫!) 最后,终于逐渐启齿—— 啊啊……聪美屏住呼吸。名为「恐惧」的薄纱开始覆上她的全身——啊啊,不管女儿说了什么,我一定都会信以为真吧?就算女儿说看见了幽灵,我也一定会相信的吧?就算女儿说碰上了外星人,我也一定会相信。不管女儿说了什么,我都会相信、无条件地相信——唯独「没什么!」这个答案除外。 没什么? 就只有这一句,我绝对不相信。 万一女儿说出这句话。 我就再也没办法相信女儿了—— 彷若无止境般的时间结束了。 女儿的话语逐渐渗入脑海—— 「是啊……」 「……是吗!」 「妈妈?」 听见聪美似乎很高兴的声音,绫愣了一下,接着便冷冷地瞪着她。这是当然的,天底下哪有母亲听见女儿说发生了事情,结果却感到放心而欣喜的啊?然而,聪美却感到放心。她非常高兴,全身一下抽干了力气,回过神来后发现自己正倚在和史身上。和史恰巧站对了位置,支撑着聪美——他八成也察觉到了吧?察觉聪美内心的纠葛。 代替连话都讲不出的聪美,和史开口: 「妳没办法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是吧?」 「……对不起。」 在她那称不上是哭或是笑的表情中,圆睁着一双闪耀光芒的杏眼(和史觉得那双眼睛跟妻子的很像)。那双看似生气而瞪视的眼睛,正与嘴巴诉说着相同的事。 「总而言之,我得走了……也许暂时不会回来。」 「……是和那个『腹语术』有关系吗?」 「……」 绫无言地瞪视。 而她右手则牢牢地抓紧左手手腕,隐藏手环。 和史……叹了口气: 「绫。」 「……」 「……我什么也不问。」 「……咦?」绫面露吃惊的神色。 和史接着说: 「所以……如果不回家,至少一天要打一通电话回来。打电话回来向我们报平安,知道了吗?」 女儿原本吃惊的脸上,终于—— 「……嗯!」 展露出释怀的灿烂笑容。看到她松了口气、并且露出非常高兴的表情,和史内心不禁一阵刺痛。在这份悲喜交加的奇妙情感之中,他感叹地心想——啊啊,我们真是不受女儿依赖的无力父母……但尽管如此,藉由理解及同意而使得女儿放心、开心,这点程度我们尚且能以父母亲的身分办到。 现在只要这样就够了。 一家三口还有未来的日子要过。 还有未来的日子。 还有未来—— 舞原家派来了迎接的车子(巨大的加长礼车),绫坐进车内。绫的双亲感到十分困惑。因为,舞原家的大小姐从车内走了下来,舞原家的公主殿下亲自来迎接女儿?另外还有一个人,留在车内的少年身影也让两人吃了一惊。记得那确实是——堂岛昴?和那位少年也有关系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堂岛昴转过头发觉两人的视线,于是对他们点头示意。对两人露出强韧笑容的少年,曾经用很不得了的手段救了差点寻死的女儿一命。同时,这个男人也是女儿经历了那么过分的事件后,却仍拒绝离开这片土地的原因—— 「那么……我走了。」女儿出声。 加长礼车朝舞原家的方向启程。 聪美目送着驶去的车影,突然有种冲动想要贴着车子、撬开车窗将女儿拖出来。要回女儿后,抓着她的肩膀摇晃,要她老实抖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拚命压抑内心涌现的、有如岩浆般的情感,靠在丈夫胸前。 和史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加重了力道。 聪美喃喃道: 「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定没什么好担心的啦。」 「说得也是……都说那是腹语术了嘛。」虽然不是很明白…… 「嗯嗯,腹语术。再说……」 「再说……?」 「现在的绫,有很多可靠的朋友呀!是吧?」 可靠的……朋友。 聪美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呢。有舞原、神团……还有那孩子……」她依依不舍地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然后微笑。 「……堂岛昴陪在身边呢。」 女儿所喜欢的少年。 就算山崎( 教师!)曾经对她做过些什么,女儿内心的某个部分也没有死去。 聪美微笑着。 和她呈现对比,和史脸上浮现宛如咬到苦瓜的表情,拍了拍聪美的背。 「好了,回家里去吧,会感冒的。」 看着丈夫迅速走进家门的身影(「真拿你没办法呢!」),聪美不禁扬起嘴角,朝着车子驶离的方向再看了最后一眼,心中低声说道: 拜托你,昴—— ……请你要保护绫喔…… ◇ 为了逃避双亲的视线,绫迅速坐进加长礼车之后,才发现堂岛昴和亚鸟也在里面。昴身上穿着运动服,亚鸟则是睡衣——看来两人都是一被叫醒就直接被带来这里了。亚鸟正靠着车窗打盹,而在她对面的昴也是一副爱困的样子打着呵欠。 昴见到绫,对她露出笑容: 「妳好,学姊。」 「啊,昴……」 「早安……午安?」昴「呀!」地一声掩着嘴:「好可爱的睡衣~」 绫想起自己只穿着睡衣,赶忙遮住胸口。 昴对红着脸的绫笑道: 「学姊,有没有什么忘了拿的?我想应该会直接去学校唷?」 「嗯……那个……」 才开口,背后就传来依花的声音: 「行李已经装好了,快点坐好。」 依花将绫推到亚鸟的邻座,自己也在昴身旁坐下(这般座位配置绝对是故意的,绫如此心想),接着说道: 「昴……真嶋的双亲在看着。」 「喔喔,是~是~」 昴转过头,对绫的双亲笑了笑。 绫望向依花。依花果然也穿着薄料的夜用外挂(和服)——看了这个景象,再看看昴和亚鸟。绫心想,这一切——例如说,来接自己的是这样的一辆加长礼车(平常总是计程车)、昴也在这里、以及依花「大小姐」直接穿着夜用外挂亲自来接绫——也许都是为了某种效果。也许目的是为了——让绫的父母放心吧?有如能乐面具般毫无表情且端丽的容貌、秀长的黑发,拥有这样的外表、名为依花的少女,基本上并不会做无意义的事。不管她采取何种行为,都经过计算及深谋远虑,或偶尔基于体贴——虽然她绝不会表露在外。初次见到她时,绫以为她是个如同外表般毫无感情且冷漠的女人。但是,她现在知道了。依花只是不将情绪表现在脸上,内心还是有着激烈的情感起伏,和随时可能满溢的激情。但不晓得是幸还是不幸,依花可以控制那样的情绪。不管再怎么激烈的情感都能够压抑下来,就理性与逻辑论事。或许那样真的很厉害、很了不起,却会让人产生误解。就像真嶋和她初次见面时,从她身上所感受到「这家伙是个冷血的人,是个身上并未流着人类血液的娃娃」的印象。 「有什么事吗?」察觉到绫在注视自己,依花面无表情地说:「妳想和我换位置吗?」 「别傻了好不好?」就这么永远错失了道谢的时机。 「那么,请发动车子吧。」依花转头吩咐司机。 绫将脸探出车窗,对双亲说声「我走了」。 父母两人都无力地微笑着,目送绫离去。 对不起……绫在内心里道歉。 但是,她什么也不能说,因为不能将两人牵扯进来。 我没事的!她以眼神诉说着。 因为现在的我,有着如此可靠的伙伴呀—— 加长礼车朝舞原家方向启程。 ◇ 等到真嶋家自视野中消失之后,昴拿出手机,一面看着绫一面拨了电话。 「喂喂?嗯,学姊她没事。我们现在正朝舞原家出发……咦?」呵,他笑了出声: 「嗯,睡衣。大家都是……咦?是啊,没错,妳就去懊恼吧……不,我觉得看起来没穿。」 「你们在聊什么啊?」绫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并用双手遮住后,瞪了昴一眼。「……谁呀?」 「是小鸟游。那家伙现在也正朝舞原家……咦?嗯,当然啊!以维持案发现场为最优先事项!」 昴挂断电话得意地窃笑: 「哇哈哈!活该!我可以想象得到她的表情!那么,然后呢?」 「咦?什么然后?」 「我们突然被依花拖出门,可是她并没有告诉我们详情。」 绫垂头丧气地说:「抱歉,这么晚还……」 「这是无所谓啦……发生什么事了?」 昴亮出手机。 液晶屏幕上浮现出—— 「polishapples」这几个字。 「出现这行讯息,也就表示——」 嗯——绫点了点头。 她明白。 「polishapples」——这是…… 「智慧果实」出现的……信号。 「智慧果实」——那是恶魔为了夺取人类灵魂,而创造出的魔法道具总称。使用恶魔的魔法道具是免费的——正可谓上手容易!只不过,若是用它实现了梦想,人类就必须付出代价,支付自己的「灵魂」。而昴则由于某个因素,自称为「恶魔的盟友」,正代替恶魔回收人类的灵魂。所谓的polishapples——「马屁精」这个词汇,正是用来形容那样的自己(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而对恶魔言听计从),同时也代表无力的人类为了对抗强大力量所采取最现实的手段。什么?拥有超越常人之力(智慧果实)?好啊,那我就拍你们马屁。对你们说些客套话、将你们捧上天,让你们骄矜自满!还是说,要我伏跪下来亲吻你们的脚底也可以喔?主人——但你们可千万别大意!要是稍有松懈,我就会在那瞬间割断你们的喉咙,不放过任何一丁点机会,彻底迫使你们屈服,让你们慑服在我的脚边!为了那一瞬间,要我拍马屁还是做什么,我都不厌其烦—— 「polishapples」正是这份决心的表示。 若是为了梦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polishapples」这个词汇里,包含了昴的那般决心。而他也已经基于这个词汇所代表的意义,回收了数件「智慧果实」与「灵魂」。 拥有强大力量的「智慧果实」被保管在舞原家,而名为「灵魂」的能量则确实逐渐储存于昴的体内。 为了总有一天能实现昴的愿望。 「智慧果实」——那是与昴敌对的强大存在,同时也是能实现他的梦想、不折不扣的禁忌……果实。 依花面无表情地看着绫——的胸口附近,开口说道: 「那么,妳是说妳发现了新的『智慧果实』吗?」 「与其说找到,不如说……呃……」绫亮出左手的手环。「我想,大概是这个……」 「……这个?」昴一脸诧异。 「可是,妳怎么会知道?」依花问道:「『智慧果实』的力量,照理来说非得要订下契约才能够得知……」 「听我说,你在吧?」绫的声音打断依花的话。 过了一会儿—— 「……妈妈,妳在生气吗?」手环上长出了嘴唇,开始用怯生生的童音讲话:「我会当个乖小孩。我会当乖小孩……所以拜托不要骂我,妈妈!不要大声骂我!」 以童音讲出的话,让绫露出「仿佛以为梅子很酸,吃进嘴里才发现很甜」般的表情。 「……我已经不生气了。」 「哇噢~」昴不禁惊叹。 而依花果然还是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她询问道: 「这个……到底是从哪来的?」 「不知道。当我醒来之后,就发现左腕上戴着这个……它突 然出声叫我『妈妈』!这种东西,除了『智慧果实』以外还会是什么?」 「它讲话的模样……有被妳爸妈看见吗?」 「我想……应该是成功搪塞过去了吧。」 「妳怎么说?」昴询问。 「我跟他们说是腹语术。」 「……………………这样啊。那么,那玩意拿不下来吗?」 「这个嘛……」 「不要拿掉!」听到绫的声音,左腕发出哀号:「求求妳,不要把我丢掉!」 呜哇……昴感叹地摇摇头—— 「失礼了。」他抓起绫的左腕。 就在他碰到手环的下一瞬间—— 「痛……?」昴被咬了。「哇?痛……痛痛痛痛?放开!我知道了啦!」 「这是……」依花出声。 绫点头回答: 「没错……若是想拿下它,就会被咬……而且不是只有外侧,该怎么说好呢……就是手环整个都变成了嘴巴,也会从内侧咬住手腕……」 「得要有心理准备,要是一个弄不好,就会失去整条手臂是吗……喂,你这家伙,咬手可会成为不孝子喔?」 「对不起,妈妈……可是、可是……」声音显得很激动:「妈妈,求求妳!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是妈妈的愿望,不管什么我都愿意实现!我帮得上很大的忙喔!我有很厉害的力量!所以妈妈,拜托不要丢弃我!拜托……」 小孩子的声音愈来愈微弱。 取而代之……啜泣声逐渐增强。 依花不禁低语: 「真差劲的嗜好……」 确实是很差劲的嗜好,绫也如此心想。听了这个声音,就好像是在欺负小孩,错的人简直像是自己。 可是,总不能这样继续放着不管。 万一这是「智慧果实」—— 昴向它询问: 「……那么,你能办得到什么?」 「什么都办得到喔!只要是妈妈的愿望,我什么都办得到!所以,妈妈……向我拜托吧!什么都好,说说看!」 「不,我是说……」 昴抓了抓耳垂开口:「你……是什么?究竟是怎么样的『智慧果实』……你真的是『智慧果实』吗?名字是?」 「我没有名字!」它发出高八度的哀号:「所以妈妈会帮我取名字!对不对?妈妈,对不对?」 「……不,所以说。我不是问你妈妈帮你取的名字,而是你自己的——」 「我才没有名字!我没有名字!我已经舍弃了名字!」直接冲击头盖骨的尖锐童音充斥并回荡在整辆车中:「妈妈,求求妳!帮我取一个新的名字!妈妈,不要原来的名字,帮我取一个新的!求求妳,帮我取一个名字,让我当妈妈的小孩!」 昴掩住耳朵: 「等、等一下,你稍微冷静点——」 「求求妳,不要抛弃我!」 「我、我不会抛弃你的!」 凄厉的大叫使得玻璃都喀答喀答地震动,也让亚鸟跳了起来。她睡眼惺忪地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看了看昴,弯起眉毛笑了。 「啊……呜……」她俨然像个母亲般,摸了摸昴因大叫而昏头转向的脑袋安抚他:「又作恶梦了吗?放心,我绝对、一定不会抛弃昴大哥的!」 「那还真是谢谢妳喔。」 「……咦?这里是哪里?哇!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依花小姐和绫小姐也在?」 依花一脸若无其事,彷佛包含亚鸟的声音在内、连刚才的大叫都没听见。她旁观着呜咽啜泣的手环,以及面露困惑抚摸手环表面的绫。 「小花?」 听到昴叫她,依花才有了反应:「亚鸟,这个手环……妳知道是哪种『智慧果实』吗?不,归根究底,这是『智慧果实』吗?」 听了依花的疑问,亚鸟——其实只是长得像昴妹妹的恶魔——重新正视绫,然后看见了那个手环,她的脸色逐渐刷白。 「怎、怎么会有这种事!」 「怎、怎么了?」 紧张之后的下个瞬间—— 「恭喜妳,绫小姐!」亚鸟一下子泛红着脸露出满面笑容,抓起绫的手兴奋地嚷道:「这下子妳的梦想——不管是什么梦想——都可以说是已经等于实现了!套句昴大哥的说法,就是……棒透了!」 「什么『棒透了』?妳这样讲,人家可就伤脑筋了!」 昴从亚鸟头上拍了一下。 「别管那么多,这是什么?是『智慧果实』吗?名字是?」 「这无疑是『智慧果实』!而它的名字是『至尊猎户』!」 「至尊猎户?喂,怎么样?那是你的名字吗?」 面对昴的询问—— 「是这样吗?妈妈?」金属嘴唇发出高八度的嗓音:「至尊猎户——就是我的新名字?是妈妈想帮我取的新名字?」 ……亚鸟脸色铁青。 「喂,这个真的是『至尊猎户』吗?」对于昴这个询问—— 「错不了。」亚鸟点头表示肯定。 「可是这家伙……和妳说的好像不太一样耶?」 「虽然很难以启齿,可是……」 亚鸟低下头,露出一副苦思恶想的神情。下个瞬间,她突然抱住了绫。 「绫小姐!请、请、请妳别沮丧!有我、昴先生还有大家陪着妳的!」 「总总总、总觉得这样很可怕耶!」 「请不用害怕!啊啊!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是站在绫小姐这一边的!嗯,这当然嘛!所以不用畏怯、无需惊慌、不要害怕,冷静下来——啊,好痛?」 「妳才是最让人害怕的啦!好了,快说!到底是怎样?」 亚鸟喊痛按着额头,自绫的身上松手。她看着手环,接着说道: 「现在真嶋学姊手上戴着的,不只是『至尊猎户』。还有另外一个『智慧果实』同时在运作着。」 「……什么?」昴瞪大了双眼。 ……另外一个「智慧果实」? 「正确的说法,是『原-智慧果实』。」 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不愧是加长礼车,连引擎震动声都没有)的车中,亚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这句话: 「名字就叫做『会说话的左腕』——是连深怀爱情的别西卜大人,都称作是所有智慧果实之中最有问题的作品。在『智慧果实』中,是第一个接受废弃处分的失败品。」 「最、最有问题的作品……」绫脸色都绿了。 「没错,是有问题的作品。」亚鸟愤愤地说:「总之,从最基本的部分开始就有问题。因为『会说话的左腕』是不管谁的任何愿望,都无法实现的『智慧果实』。」 ……车内再度变得鸦雀无声,从跟刚才完全不同的意义上来说。 昴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到底是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智慧果实』?」 「我不清楚。再说,期望那项『智慧果实』诞生的不是别人,正是人类喔。人类这种生物的欲望还真教人搞不懂耶。套绫小姐的说法,就是……别傻了好不好?」 「不准说。」瞪了亚鸟一眼后,绫重新审视手环:「……那么,你的名字是『会说话的左腕』吗?」 尖锐的声音立刻回答: 「好啊!只要妈妈帮我取名字,那就是我的名字!如果妈妈希望我叫那个名字,那么我从今天起就叫做『真嶋会说话的左腕』!」 「不是啦,那个……你之前的名字叫做『会说话的左腕』吗?」 「不是喔!」呆愣地应声之后,又慌忙叫喊:「我不需 要以前的名字!我不想讨论以前的名字!请妳不要想起来!」 ……不要想起来? 「你的意思……是我知道的名字吗?」 这次换成手环保持沉默。看来正如它的童音,它不太会撒谎。也就是说,它真的有其它名字—— 「……亚鸟?」昴瞪向亚鸟。 亚鸟以不输给手环的尖声大喊: 「它骗人!那个绝对是『会说话的左腕』错不了的!啊啊……还真是个有问题的作品,怎么会有这么坏心眼的『智慧果实』,快给我从实招来!」 「可就是不对嘛!那不是我之前的名字,也不是妈妈帮我取的名字,这样的话,那就不是我的名字嘛!」 呜呀噫呀地,彷佛随时都可能爆出车外的两种尖声,让昴忍不住捂起耳朵。绫也很想盖住耳朵,但无奈声音的源头之一就来自她的左腕。更惨的是亚鸟就在她的右边,实在是一场浩劫,她只好痛苦地被夹在立体声音效之间扭着身子挣扎。只有依花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冷眼旁观就某层意义而言十分愉快的绫和昴。 加长礼车在行驶间—— 不知不觉就抵达了舞原家。 ◇ 加长礼车抵达舞原家的后门,四人加「手环」便朝搭建在庭院角落的组合房屋走去。附带一提,亚鸟和手环已停止争吵。比起恶魔和「智慧果实」,依花要来得可怕多了。 「啊。」昴出声。 在简单朴素的组合房屋前方,站着一位高姚的少女。 穿着薄料的作务衣(注:上半身及下半身分开、工作时穿着的两件式和服)、戴着眼镜的少女小鸟游恕宇看见三人——将昴除外——的身影之后,便满面春风地跑了过来。 「真是太美好了!」 「……哪里美好?」依花质问。 「妳想知道吗?」小鸟游将手贴在下巴,品评般地不住点头,然后以视线来回舔遍三人的身影。「首先,三人各自穿着三种睡衣,这点很美好……嗯,先说依花的和服,只要一走动,薄料的衣襬就会翻开,雪白的脚踝在黑夜中若隐若现的样子实在太耀眼了。那闪瞬之间鲜明对比呈现出的煽情,在有限的露出幅度之中,更显得格外——」 「够了。」依花打断滔滔不绝、愈说愈忘我的小鸟游,然后看向组合房屋: 「『社长』呢?」 「他在。我想他应该……在睡觉吧,我对那男人实在没辄。」 小鸟游耸耸肩……转而看向绫。 「那么……妳还好吧,学姊?」 「嗯……抱歉,都这么晚了还……」 「没关系。」叹了口气后继续说道:「啊啊,真的耶!」 「……什么?」 「没有穿胸罩。」 「我说妳啊……」 「妳怎么看出来的?」依花问道。 『妳怎么看不出来?』昴和小鸟游异口同声地说:『她的胸部不是比平常来得大吗!』 「这怎么可能。要是戴了之后胸部变大,这我还能理解。但哪有脱下之后变大的……」 绫面无表情地出声: 「我平常都穿尺寸比较紧的。因为我不想让人觉得我的胸部变大了……」 「为什么?」 哦……?对于不想与别人有所牵扯的舞原依花来说,这问题问得还真直接耶……绫虽感到惊讶,却仍如此回答: 「这是为什么呢?」她笑着说:「大概因为是从去年才开始变大的吧?」 (——啊啊。) 话说出口之后,她才后悔自己为什么说了这样的话。但就如同击出的子弹一样,说出口的话再也无法收回了。为什么呢?绫心想。我都已经因为去年的事件而遭受了那么多的伤痛,结果却彷佛还嫌不够似的,常常自己伤害自己。自己明明就已亲身体会到伤害他人是一件很过分的事,然而却不仅伤害自己,甚至还去伤害别人。像这种时候,绫就真的非常讨厌自己。不过,看来她身旁的两人却不这么想—— 『真可爱!』 「等等……喂!」被昴和小鸟游一左一右紧紧抱住,绫连耳根子都红了。 「你们做什么啦!别抱住我啦!笨蛋!」 「她说妳笨蛋耶?好了,快放手,小鸟游。」 「你才快放手……啊啊,学姊,请别说这种会勾起别人保护欲的话。只要是为了帮助学姊,不管是半夜还是正中午、或者正在做什么,我都一定会赶过来抱紧妳的!」 「……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我才是认真的啦!」 「妳那只是没意义的自我陶醉罢了。」依花背过身,将手搭上门把。「我不认为山崎和妳的发育期有什么因果关系。妳那只是坊间传说而已……妳想当悲剧的女主角是可以,但请适可而止。」这时,有人抗议地叫了声:「妳啊!」她毫不介意地继续接下去:「再说,小看内衣可是要不得的。要是不穿戴合乎身体尺寸的内衣,身体早晚会被搞坏的——不过这也是妳个人的自由就是了。」 「……」依花丝言的用意,使得无法理解的绫说不出话来。 「别说这么无情的话嘛~」昴叹息道:「小花妳其实也很开心吧?因为妳得知了自己今后也有成长的可能性。」 依花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昴。 昴咕噜地咽了咽口水,慌忙闭上嘴。看着他们两人对话,绫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她拚命板起脸压抑想笑的冲动。 真是一群奇怪的家伙……绫如此心想。 而现在—— 绫也在这一群人之中。是这群可靠的神团伙伴们的一分子。 ◇ 在昏暗的组合房屋里头—— 「——嗯嗯?」 三束元生——和绫同为日炉理坂高中三年级,并且身兼同好会「神秘推理团体」的「社长」——感觉到有人的气息,坐起了身子。顺带一提,他被逐出了家门,目前住在舞原家后院的这间组合房屋里。 呵啊……他打了个呵欠。 「怎么啦?」 「我们要使用这里集会。请不用在意我们。」 「……呣嗯。」 「社长」钻回被窝继续睡觉。 ——他也是知晓昴(以及亚鸟)组成了恶魔同盟的其中一人。不过他和昴的「polishapples」并没有直接关系。对这名多少(多少?)与常人抱持着不同观点的男人来说,无论昴是恶魔的盟友,或者这世界上存在着智慧果实,甚至亚鸟并非昴的亲妹妹、而是个恶魔……这些事情对他来说,程度都不过像是学生每日的生活就是去学校上课一样平凡。这世界上发生的一切都理所当然又自然,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对这样的他来说,连将昴卷入其中的麻烦事,都只不过和「想在冬天吃西瓜」是同等程度的麻烦(还真任性)。因此,若向他求助,他就帮忙(他的热心助人更甚别人一倍);若不是,也没什么好介意。而这种就某层意义来说相当宽宏的处世态度,正是三束元生被人亲昵地称做「社长」(是他要别人这样叫他)的主因。 意识几近朦胧的「社长」问道: 「……有什么困难吗?」 「不,没事的。」 「这样啊。」 下一个瞬间,他已进入酣睡了。 姑且不论实际情况如何,「社长」这副模样看上去就像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让绫不禁叹息: 「真好……」 「好?学姊,要是世上所有人都像这家伙一样,那么文明的末日就降临啰!然后呢?」 啊啊!糟糕,忘记带药草棒了 ……小鸟游边嘀咕着坐下,然后拍了拍膝盖呼唤亚鸟。亚鸟乖乖坐到小鸟游的膝上,「啪!」地击掌之后,「智慧果实」的恶魔指南便出现在空中。 她一边翻着恶魔指南,喃喃地说: 「……嗯嗯……该怎么办才好呢……」 「这个嘛……首先先告诉我们,那个叫做『至尊猎户』和『会说话的左腕』的智慧果实有什么能力吧?」 「我明白了。」亚鸟自恶魔指南中抬起头。「因为并没有发出『契约完成的魔力』,所以没办法制作『样本』——」 所谓的「契约完成的魔力」,简单来说,就是在持有者实现梦想、成为契约者的瞬间,所发出的信号弹。一般来说,恶魔同盟都是先接受到「契约完成的魔力」之后,才开始采取行动的—— 「没关系,就以口头说明吧。」 「那么……」亚鸟清了清喉咙:「首先,『至尊猎户』本体就是绫小姐戴在手上的那个手环。而能力则是『依据持有者的期望,使持有者的肉体产生本质上的变化』。」 「……使肉体产生本质上的变化?」问的人是昴。 附带一提,昴坐在小鸟游对面,而依花和绫则一左一右地将他夹在中间。乍看之下这样的座位分配会让人很羡慕昴,但由于能够尽情观赏两位少女身穿睡衣的模样,就这点而言小鸟游恕宇也算是得以满足。反正膝盖上还坐着亚鸟。 小鸟游一边动手解开亚鸟梳理整齐的头发(小鸟游很喜欢将亚鸟的头发弄得柔柔松松的,然后用脸颊去磨蹭),一边询问道: 「那也就是说,可以变成拥有超强神力的体型啰?」 「是的!」 「也可以飞上空中,或是潜进深海里?」 「这个嘛……那个……应该就要端看持有者的想象力了……总而言之,能够随着持有者的心愿而使肉体产生变化,将人类变成超人的『智慧果实』,这就是序号-○○九的——『至尊猎户』!」 「……等一下!○○……九?」 「没错!」亚鸟骄傲地点头答复诧异的昴。 「○○九——原始序号9。『至尊猎户』是个位数序号的『智慧果实』喔!」 「个位数序号……」 根据位数的不同,「智慧果实」被划分为四个层级(包含了○○○),随着位数的递减,所持有的能力也就愈加惊人……的样子。前几天,昴一行人才回收了名为「完美世界」的十位数序号「智慧果实」,而那便是拥有「创造出封闭世界」这种不得了的能力的「智慧果实」。 才光是十位数,就拥有那么惊人的能力了…… 个位数——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绫左手上的银色手环。 亚鸟说道: 「总而言之,『至尊猎户』不论需求率或回收率都位居顶尖,是名副其实『值得推荐的佳品』。绫小姐的愿望也可说是等于已经实现了!」 「妳是想叫我付出灵魂?」 「是的!」亚鸟朝气十足地回答,对上绫的表情而后噤声。 「请问,那个……妳不喜欢吗?」 「为什么妳会觉得我喜欢?」 「因为……不但真嶋学姊能实现愿望,昴大哥也能回收灵魂……」 妳啊……绫内心正想开口,不过还是叹了口气。由于亚鸟实在表现得太像「人类」,所以偶尔会让人忘记她其实是恶魔,本质和人类是不一样的。面对被昴瞪了而缩在一旁的亚鸟,绫心乎气和地说: 「亚鸟,很遗憾,我……并没有不惜赌上性命也想实现的梦想。」 ……仔细想想,这也算是满悲伤的一句话吧。 亚鸟连忙振臂着说: 「可是可是,『至尊猎户』能办得到许多事情唷?例如,让人变成前凸后翘的葫芦体型,或者是减少体重及体脂肪,还有可以替换肝脏、让肺部变得干净、变成不死之身、让头脑思路变得机伶、改变能量的代谢率、从眼睛射出光束攻击、可以喷出火焰、就算脚的小指头撞到东西也不要紧、让身上的要害消失不见——」 昴感叹着说道: 「还真是不得了的『智慧果实』耶……伟大得名副其实(注:「至尊猎户」原文的字面意思为greatestorion)……」 「对吧?如何呀?绫小姐,有没有想要变成什么呢?」 「的确很厉害,可是我……」 ……脑海一瞬间掠过的想法,让她话来到嘴边便顿了下来。 手环间不容发地紧接着说道: 「我办得到喔!那只是小事一桩!我可以帮妈妈把体重减轻到五十五公斤以下!」 「呀啊啊!」 「呜哇?」 绫的左手出乎预料地挥出,脸上直接吃了一记突袭的昴往身后一倾。他红着鼻头、泪眼汪汪地看向面红耳赤的绫。 「痛……?」 「抱、抱歉……你没事吧?」 「哎呀呀……真是一记充分运用了体重的出色拳头。」 「……我揍你喔!」 「等等。」小鸟游插话:「……学姊,妳刚才在心里想着那种事吗?」 「不,那个……我并没有觉得自己太胖喔!只不过……辞去社团之后,体重稍微有点增加了,所以……那个……」发现自己不知为何拚命找理由解释,绫于是表情愤恨地瞪着小鸟游:「我、我只是随便想想而已啦!就算我再怎么笨,也不可能为了体重就舍弃灵魂啦!」 「那是当然的,妳不会有那种打算……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不不不。」昴轻拍了绫的肩膀几下插嘴道:「学姊妳已经够瘦了。重的是肌肉啦,不必在意!」 我才没在意呢!瞪了昴一眼,视线对上之后,总觉得有点害臊,于是绫又突然浮现一个念头—— 「我办得到喔!」手环再度闪耀着光泽放声大叫:「我可以把妈妈的处女——」 「呀啊啊!」 这一回,绫的拳头(拳头的手背部分)——实在很难当作是偶然——直接击爆昴的脸,他的鼻血在空中挥洒出了一座拱桥。身子往后一倒,「嗯哈!」地哀号一声之后便一动也不动了。 绫则仍继续挥舞着手臂惊叫: 「呀啊啊!你你……你别再说话了啦!笨蛋!」 「可是,妈妈……」 「够了!」 亚鸟边喊着「昴大哥、昴大哥!」边打算奔上前,小鸟游则紧紧按着她说:「不要紧不要紧,这是天谴!」然后转而看向绫。 「呃,学姊……刚才那个也是……」 绫面红耳赤地瞪着小鸟游: 「对啦!不可以吗?我只不过是想想罢了!好啦,不要再管我了!」 「不,那个……」 从刚才起就一直保持沉默的依花,静静地开口了: 「冷静一点,绫。」 「……」 「小鸟游她想说的是——那个手环,并不是经由妳的口中,而是直接从妳的思考察觉到妳的愿望?」 「……咦?」 「妳忘了游戏规则吗?和『智慧果实』缔结契约的人,直到愿望实现、恶魔现身之前,都不会记得曾经订下契约——」 「……」 虽然仍红着脸,但绫试着恢复冷静,她看向小鸟游: 「……妳是想说我只不过是遗忘了,但其实早已缔结契约了也说不定?」 「不,由那个手环所说的话来推敲,目前应该还没问题吧……可是接下来……」 「……」 「果然,就算 得以强硬手段,也还是拿下那个手环比较好吧。」依花看了绫一眼,然后说道:「不过,要是妳觉得处女膜比起灵魂来说更为重要,那么就另当别论了。」 ……绫瞪着依花。 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 银色的手环毫不己尘哗地张开了嘴唇: 「对不起,妈妈,那个我没办法……」 「……」 「我所能实现愿望的对象,就只有妈妈而已。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让这个人的胸部变大。」 「……」依花的表情仍旧无动于衷。 「……算、算了,总之,首先——」看到绫与依花之间彷佛产生了放电现象,小鸟游连忙接续话题:「进行下一个讨论吧!亚鸟,另一项……『会说话的左腕』——究竟是怎样的智慧果实?」 「是『原-智慧果实』!」亚鸟提高了音量,仿佛在控诉着「不要拿它和其它的相提并论」。「……因为它已经不是智慧果实了,所以详细的部分我也不清楚:不过,『会说话的左腕』——它的本体是精神体,会依附在人类身上,让那个人左手摸到的物品能够像人类一样说话……」 「也就是说,那个『会说话的左腕』——」小鸟游指着手环:「附身在真嶋学姊身上,然后让『至尊猎户』像人类一样讲话?」 「是的。」 「那么,现在正在说话的是『至尊猎户』还是『会说话的左腕』?或者是……?」 「……没错,这个问题才是重点。」 依花让晕过去的昴枕着她的大腿,然后冷眼看待亚鸟。绫也一边替昴擦脸(鼻血),皱着眉头看着亚鸟。 「对不起,我不清楚……」 「不清楚?」绫回问。 亚鸟点头接下去: 「『会说话的左腕』是在很久远以前就遭废弃了的『原-智慧果实』。因为废弃品会被恶魔从管理品项内除名,所以也不会登录在指南里,无从调查起。想得知更深入的能力,就只有实际使用才能知道了。」然后又慌忙补充:「但是,我确定那就是『会说话的左腕』!错不了的!就跟别西卜大人告诉我的一样!」 顺道一提,那位创造了亚鸟、名叫别西卜的人,就是知晓恶魔相关领域的人都有听过他鼎鼎大名的恶魔。 「唔嗯……」一边抚摸着亚鸟的头,小鸟游同时叹了口气:「……换言之,只要是使用过的人,当然就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东西了。」 「……说得也是,敌人当然知道。」依花道。 亚鸟愣了一下:「……敌人?」 「没错,敌人。一觉醒来之后,『至尊猎户』和『会说话的左腕』这两项智慧果实就都戴在身上了——这种事情不可能是偶然。这很显然是基于某个人、某种意图的——『攻击』。是某个通晓『至尊猎户』及『会说话的左腕』能力的人干的。」 亚鸟好似有点害怕地问: 「是、是谁?」 依花的声音回荡在组合房屋内。 「依据过去的经验来看,能想得到的只有一个…… ——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 ——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 绫点头附议。 ……当她发现了左腕的手环时,就在猜想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应该不只有绫,昴、依花、小鸟游在听到案件的瞬间,就联想到了那个存在吧。 ——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那是…… 那位神秘的存在,知道昴是恶魔的代理人、知道昴开玩笑所取名的「恶魔同盟」这个字眼——但似乎却不晓得亚鸟的存在。恶魔同盟最初的案件「透明喷漆」的犯人,就是经由「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手中得到了「智慧果实」,甚至从他口中得知昴的存在。而前一次的案件「完美世界」也是,虽然未经过第一手证实,但由于犯人知道了原本理应不会晓得的昴的真实身分,由此可以推测有「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于其背后做推手。 「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那是—— 驱使「智慧果实」—— 从暗处与昴敌对—— 其真面目与动机都不明的—— 神秘的敌人—— 「而那家伙这一次选上的就是我,以作为他要操控的人偶吗……」绫浮现出自嘲的笑容:「我看起来就是一脸非常贪心的模样吗?看起来像是抱持着『想以灵魂去兑换梦想』的念头吗?」 「……」 虽非本意,但声音还是不知不觉变得哽咽。绫忍耐下去继续笑着说道: 「再说,居然给我个位数序号的?给我这么豪华的『智慧果实』也没有意义啊!我没有什么值得赌上性命的梦想。假使有,我也绝对不会想使用『智慧果实』。万一使用了,也不会与昴为敌。而就算与昴作对,我也没有能够致胜的头脑……」 呜哇……不可否认的,自己还真有自嘲倾向耶(……真是没用)。绫叹了口气之后便不再说话。 取而代之,依花开口: 「……『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是何许人?在谋画些什么?这些我们都不得而知。情报实在太少了,不足以做判断。 但是,只有一点可以确定。敌人很显然持有复数个『智慧果实』,拥有多过我们的情报,并且基于某种意图而行动。」 「这些事情我知道啦。」 「不,妳不懂。」依花重新面向绫: 「妳知道……我最害怕这个『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的哪一点吗?」 「……」 「我所害怕的是,这个男人能轻易将『透明喷漆』拱手让人。『完美世界』拥有可以封闭世界的惊人力量,他却随随便便拱手让人。像『至尊猎户』这种个位数序号的『智慧果实』,他也毫不在乎地交到敌人手中——他将那些非比寻常的『智慧果实』交给敌人,一点也不畏惧敌人会将它用在自己身上——那样的态度……不,是那样的自负让我感到威胁。 ……绫,拥有复数个『智慧果实』,明白它们的能力,却不是契约者——那究竟意味着什么样的可能性,妳知道吗?」 「咦?」 「妳应该也早就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边就有那样的存在。」 「咦咦?」 绫因混乱而睁大的双眼—— 「啊……」 战战兢兢地—— 飘向了坐在身旁的少年。 「——没错。」依花停下来吸口气,然后说了这句话:「那个『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已经走过了昴现在正打算踏上的道路,并且存活了下来。这个可能性非常高。」 怎么会!绫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除了昴以外的,另一个……) (恶魔……同盟?) 「毕竟只是有这个可能……」依花说道: 「在目前这个阶段,应该避免对此妄加评断。但或许他可以说是昴的前辈——只凭借人类的智慧及力量,挑战拥有超常之力的『智慧果实』并且获胜——这样的存在有多么可怕,绫,妳应该也知道才对。然而—— 现在袭击妳的,正是那样的『敌人』。 既然『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是那种等级的敌手,他就不可能只是漫不经心地随意挑中妳而已。那样的敌手,不可能只因为好玩就使用了两个『智慧果实』。绫,敌人了解妳,也了解妳厌恶『智慧果实』,进而对妳设下了某种陷阱……因此不管妳是怎么看待自己,就算妳真的没有拚上灵魂去实现的梦想,妳也不应该因此而掉以轻心。」 ……绫保持着缄默。 「妳威胁她的这段话还真长耶~」发言的人是昴。 第二部 聚光灯 那家伙原来真是个拳击手 那家伙原来真是个拳击手 那家伙原来真是个拳击手 而不是一个沙包 出自由纪夫理惠第二张单曲副歌拳击手阿丈 1两天前 那一天,高虎穗浪和超级轻量级的职业拳击手三浦秀树进行练习赛,完全是一个偶然。 三浦拜访日炉理坂高中,原本是为了来见明年要前往东京的叶切洋平。依据三浦所属的k-o-拳馆所期待的新人叶切洋平这名少年的实力,三浦将决定自己是否成为他的教练。正确来说,是打算和这名少年交涉,问他有没有意思让自己担任教练。三浦今年二十七岁,作为拳击手已经是差不多该考虑退休、而实际上就算退休也不奇怪的年纪了。虽然他是曾一度夺得全日本第一的男人,但也就仅此而已。他作为拳击手的巅峰期已经过去了。至今为止都没有作为,将来也不会再有所作为的吧而他现在虽仍待在职业拳击界,但他的梦想却已不在这里了。他的人生计划早已不在擂台上,而离开到了擂台外去了。进行一场壮观的比赛,将那作为最后的比赛,然后退休吧。退休之后就进入演艺圈,一边进行艺能活动,一边培育未来的冠军他是这么打算的。他在演艺圈有后门(对方说什么他可以靠着演出特异类型的角色闯荡就只有这样一句话),但若要培育一个冠军,这就只能靠自己来想办法了。因此三浦就向拳馆请了假,专程来到日炉理坂见叶切洋平。 但是洋平不在。 取而代之,是高虎穗浪在打沙包。 然后 三浦的眼睛为之一亮。 看来减量似乎进行得不顺利,高虎脸上的表情显示出他状况不佳,不过他却击出了响亮的声音,让沙包摆动。而令三浦眼睛为之一亮的,则是高虎打出的拳。听顾问说,高虎是轻沉量级的,然而他击出的拳却不只这个阶级。毕竟他每击出一拳,有着四十公斤重的沙包就随着向上跳动。不是横向摆动,而是向上跳动?而且他看上去状况还那么差?沙包的纵向摆动,代表着这个名叫高虎穗浪的少年拥有惊人强打,将来可能会成为一个中重量级(不,搞不好是重量级?)的选手,上演壮观的比赛。于是,在三浦亲眼看到高虎穗浪的瞬间,「叶切洋平」这个名字便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了。他脑子里想的,全都变成了该怎么将「高虎穗浪」拉到东京来当自己的「徒弟」。他已经被兴奋冲昏了头。兴奋地全身不住颤抖,内心吶喊了好几次、好几次。这是一块「原石」!而且还是钻石的「原石」!叶切洋平是k-o-拳馆的会长找到的,但发掘这颗「原石」的却是我,所以他是我的东西! 于是 三浦想让这名少年对自己留下印象,因此主动向他提议:「要不要来场练习赛呀?」唔咽三浦这么出声道:「唔嗯你有着很好的素质。如何?要不要来当我的对手呀?」 一般来说,立志成为职业拳击手的人,都不会浪费与职业拳击手对战的机会。虽然顾问出声阻止,但高虎还是答应了。 于是两人便以实战形式进行了练习赛。 拳套虽然有十二盎司(注:一盎司约为28.35公克。拳击手套是以盎司来分级,越重则所需要的防护越多),但两人却都没有戴头套。三浦有身为职业选手的志气,而且又小看了高虎,认为再怎么有破坏力也不过是小孩子的拳头。没错,三浦小看了他。就随便应付应付,让高虎瞧瞧职业和业余之间的差别、从容地获胜,然后再对他说「你有着很好的素质,可是还不够。只要来我这里,我就让你变得更强」,三浦是这么想的没错,这应该会是未来的(重量级!)世界冠军以及培育他的名教练初次相遇的场景,而且还是相当戏剧性的场景。而将未来的冠军事先ko似乎也不坏心里想着这些事而脸上堆满笑容的三浦,随着比赛钟响便几乎反射性伸出手和高虎交拳,但他却没有发现,高虎一点也没有那种意思。别说是交拳了,高虎甚至是挥开他伸出的拳头,直接一拳打了过来。(呜哇)突如其来的一记右强打,直接击中了三浦的侧腹部。弯曲手臂、由侧面打击也就是所谓的勾拳,正中了三浦的腹侧,让他的身体弯成了く字形。而高虎的左拳进一步做出追击,打中三浦下倾的脸此时三浦的意识在转瞬间一度中断。但间不容发再次袭来的击腹拳又马上唤醒了他的意识。他痛苦地扭动身体,不过总算勉强和高虎拉开了距离这不是基于战略,而是本能。会被杀掉他所感觉到的应该没有错。正如三浦一眼所看穿的,高虎的确费了番苦心去减量。但不同于三浦的猜想,受减量所苦的高虎其攻击力并没有因此而减弱。减量之苦所带来的压力,反而侵蚀了高虎的精神人性之心,让他丧失了名为「手下留情」的自制力。当然,没有拳击手会在比赛时放水。一般而言,拳击手都是抱着几乎要「杀掉」对方的心情上场比赛。但此时高虎的「杀掉」可说是回异于一般人的层次。减量所带来的焦躁、愤怒、憎恨等等,高虎将这些偶尔会构成杀人因素的感情,全都对着三浦发泄。不顾三浦拉开距离、拚死保持的防御架势,高虎挥出的拳别说是超越了「这个阶级」,甚至根本已超出了人类的范畴。尽管采取防御姿态,但高虎的拳头仍旧叩响着清脆的声音,威力惊人的拳头令三浦的意识逐渐远去。算了!不管是面子或是声誉我都顾不得了三浦的身体死命前进,打算逼近高虎。不愧是百经历练,三浦已经领悟到,若是退后只会更加危险。总之就是要逼近高虎,封住他的拳路。想办法巴住他,让比赛先暂时停止 一个右勾拳(的动作)进入他的视野。 (!) 三浦的动作静止了。 一个勾拳再次打进了定身不动的三浦腹部。并非夺去意识,而是彻底阻断他呼吸的一击要是肚子吃上这样的一击,人就没办法呼吸了。意识清醒却无法呼吸的痛苦,经常被人形容成地狱。别说是冷静判断了,就连象样地思考都成问题,意识之中只感觉得到痛苦顺从那样的意识而扭转过身体逃跑的三浦,已经单纯只能称作是个标的物了。右、左、右、右、右虽然三浦事后才知道,不过挡下(并非他采取防守,而是碰巧)第五发右拳攻击的肱骨确实被击碎了(虽然那个部位受到肌肉的严密保护)。打击所造成的痛楚,以及破坏所造就的伤害,令他的意识变得模糊。在朦胧意识之中,三浦思考着 (我完了。) 在前一个瞬间,令三浦缩起身体的并不是痛楚,而是畏惧。将三浦改变成一个沙包的,并不是他所受到的伤害,而是恐惧的心理。打从受到最初的一击,怪物就在那个瞬间诞生了,并且一下子就茁壮了起来。三浦没能胜过那个自高虎威力惊人的拳头中所诞生、极具压倒性的怪物。 (我完了。) 三浦透过变得迟缓的思路我是在哪一步玩完的呢?是吃了那一记拳头的时候吗?还是在我小看那个怪物、认为他只是个小鬼,所以不戴头套就站上危险的擂台之时?拳击是种危险的运动,我明明早已亲身体悟了啊还是,打从我已不再热中于擂台的时候起,就已经玩完了。当时在我的酬劳领的还不是现金、而是礼券的那个时候,我脑子里想的除了擂台以外,就再也容不下别的。三浦秀树活着,为的应该就只有置身于擂台之中,理应只有这样。 而那样的想法又是自什么时候结束的呢? (一切都结束了。) 在逐渐淡去的意识之中,三浦所思考的就只有这件事。(结束了)而在他的那般思考之中,并没有包含任何的感慨或者那正是他人生结束的证明也说不定。三浦只感受到一切都已结束。在他的思考之中,找不到畏惧、绝望,或是任何的渴望 数十秒之后,被运上担架的三浦秀树被抬了出去。而数 十分钟后,这件事传遍了整个日炉理坂高中。 2一天前 在准备就寝之时,昴对着枕边的闹钟,烦恼是否应该定时叫自己起床。 那个被昴取名为「漏电式闹钟」的时钟,会在定好的时刻前十秒就开始进行读秒。一、二要是在那个钟以人类的声音读秒数到十之前不醒来、站起身、在感应器前摆好备战姿势,闹钟就会对使用者放出剧烈的电击。若要形容电击有多么剧烈,就拿昴来说,在他第一次使用那个闹钟时,就因为起不来,受到电击的刺激而失禁,眼睛都没睁开就昏了过去。而那一天,他整天都觉得全身麻麻的,苦于恶心及倦怠感。到了隔天,当他一听见「一!」的瞬间便睁开眼睛,回过神后,发觉自己已经摆出备战姿势简单来说,就是有如此破天荒的威力。 「被称为职业拳击手,或者是职业摔角手的人们,就算失去意识,也会在听到读秒时就站起身来。」依花是这么说的。也就是说,她要昴成为那样。而现在昴也加入了那样的人种之中,成为他们的伙伴了。起初的第一个星期,昴使用了那个闹钟。过了一星期后,他交换了闹钟,不再是定时式的,而是设定成会随机开始读秒的闹钟。但就算这样,昴也只遭受过两次电击而已。 可是 特训并不只有这样。 在这四个礼拜以来,昴着实受了各式各样的特训,尝到了各式各样的电击。依花似乎很喜欢(让人)触电而休克,几乎每一种特训都会附加上电击。比起三餐,昴所吃的电击更是多到数不清。而这一切的特训,昴都在这四个星期中忍耐了过来。 一切都只为了明天 就只为了这一天。 明天一天,这副身驱将沐浴在众光灯之下。就只为了这样,四个礼拜以来,昴以这个闹钟为开始,做了各式各样的「努力」。 而这一切终于 到明天就结束了。 就能获得回报 奇妙的是在昴心中,对于明天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恐惧。明天好歹也是要和寄宿了恶魔之力的拳击手认真决胜,要是一个不注意,搞不好就会丧命这一点他当然很清楚。而昨天的事听说有个和高虎穗浪进行练习赛的职业拳击手被送进了医院昴也有所耳闻。明天或许就换成昴自己变成那样了不过到时候可能不是被送医院,而是送进火葬场的机率比较大。 这些事情他都明白。 但即便如此 他仍不畏惧明天。 反而还觉得迫不及待。 再怎么说,只要等到明天,就能从这如地狱般的四个星期中解放。没错,对昴来说,洁四周简直可谓之地狱。这些日子让他重新体认到,所谓的地狱,并非存在于另一个世界,而是人类在这个世界创造出来的。 而这些 终于都会在明天结束。 他并不害怕。 反而还觉得迫不及待。 在既平静却又兴奋的奇妙心情之中,昴凝视闹钟。这四个礼拜以来,昴都是靠着它起床,但是已经没有使用这个闹钟的必要了。依花是这么说的,要他今天睡个好觉,回复因训练而累积的疲劳。 今天就只要好好睡个觉就够了。 没错 没有使用的必要 结果最后昴还是设定了闹钟。为了以防他睡不着觉,依花还给了他安眠药,但他不需要这种东西。明天、明天、明天就结束了为了早日迎接明天,昴不消多久就沉沉进入梦乡。 3当天 早上的结业典礼开始之前,昴和高虎量了体重。昴是五十六公斤,高虎是五十七公斤,体重过关但说到底,原本就不需要减量的昴,和在这四个星期中不得不瘦了将近五公斤的高虎,「体重合格」对两人而言的意义并不相同。高虎应该费了不少的辛苦吧?看着他变得干巴巴的身体,昴摇摇头说道: 「比赛要不要改到明天?」 哼上高虎嗤之以鼻。 「要你多管闲事,白痴!很遗憾,我现在体能状况好得不得了喔?已经想杀你想得身体蠢蠢欲动了。」 「这样喔。」昴叹了口气:「算了,我就认同你的干脆果断吧你很了不起喔!」 高虎赏了他一个白眼。「你那是什么意思?」 「你就坦率地接受啦!我是在称赞你真的减量来比赛耶!还有不发牢骚这一点也是。」 高虎别过了脸。 量完体重,两人动手穿上衣服。 过了一会儿 「我也是。」高虎百般不愿地说道:「我也要称赞你。」 「啊啊?为什么?」 「老实说,我以为你会逃走。」 「咦咦?」昴讶异地看着高虎。「我?为什么?」 高虎露出一副咬到烂苦瓜、结果酸液流出来的表情瞪着昴。 「居然瞧不起我没关系,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拳击手的厉害。」 「谢谢。」 「你能这么从容不迫也只有现在了。」高虎呕气地别开脸,一边换衣服一边愤愤说道:「我绝对、绝对会让你见识到拳击手见识到擂台的可怕!就算死了也别有怨言喔!」 昴笑了。 「我知道啦。」 「到时候可别吓得尿裤子喔!」 「尿裤子?」昴表情认真了起来。「喂。」 「啥?」 他边数着双手二十七次。」 「什么?」 「我在这段期间尿裤子的次数。」 「你说什么?」高虎诧异地看着昴。「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在这四个礼拜内尿了二十七次裤子。」 「」 「所以就算现在再多一次,也没什么好害怕。」他挺起胸膛「嘿嘿!」地笑了。 「是、是吗」 无法看出昴真正的意图,高虎只能对他点了个头。昴对感到莫名其妙而点头的高虎摆出了个笑容。 「我说啊,学弟。」昴说道:「讲正格的,我可也是一路体验过了不少惨烈经历喔。那些才是真的会让人吓得尿裤子的经历,而且还是好几次。」 「」 「更何况每次都是自己下定决心才去经历的。这次也一样,不是吗?所以可别太小看我喔!」 「」高虎张口 又合上。 那么,我先走一步昴说着便走出了房间,高虎默默目送他离开。虽然搞不清楚昴到底在讲什么,但若论胜负,这场比试对方十之八九占优势他有这种感觉。 混帐!他在心中低语。 等着瞧吧!他在内心喃喃道。 虽然让你在这里得了一分 但站上擂台后,获胜的就会是我! 于是乎,体重就这样顺利测量结束。 ◇ 在昴和高虎量体重的时候,助手团(在比赛中负责支援拳击手的人。职业赛各为三名,业余各为两名)之间进行了规则的细节确认。虽然终究只是确认,规则本身并没有更动,但高虎那方的助手提出些许变更。 拳击社的主将也加入了阵营。 比赛形式为三分钟六回合,击倒数三次,使用的拳套是八盎司,不戴头套这项依花提议的规则,若在外行人进行练习赛时套用是非常危险的,但高虎很干脆就答应了。老实说,高虎根本不在乎规则如何。反正比赛马上就会结束了(ko获胜!),规则这玩意根本无所谓高虎是这么想的。而高虎的两名助手也如此认为,因此他们并没有费心留意规则。唯独一个人拳击社社长佐佐井宏行被这样的规则吓得跑去找依花抗议,但抗议无效。 「妳到底在想什么!」佐佐井说道:「别小看 拳击!听好了,戴八盎司的手套、不戴头套互殴十八分钟外行人堂岛昴可是会死的耶?」 依花对此意见不特别表示否定,不过还是面无表情地说:「都已经决定好了。」 但佐佐井还是姑且试着反驳依花的话: 「不,不行。听好了,比赛本身就很胡来,太危险了!若真要比,至少改成三回合两分制,戴十盎司手套,当然也要戴头套!不然我无法认可这场比赛!」 「没有必要获得你的认可。」听了依花的话 「我可是拳击社的社长喔!」佐佐井放声抗议:「我有责任!」 「由舞原家来承担责任。而且关于比赛,也早已获得顾问老师的同意了,就依这个规则。所以你无需介意。」声音冷淡且毫无情绪。 「但是!」 「为了你自己好,最好不要多作意见。」 佐佐井是日炉理坂的人,他了解舞原家的力量。都被这么说了,实在是不妥协也没办法。但是,为什么舞原妹要订这种规则明明会有危险的不是高虎,而是昴啊这时候,佐佐井突然想起了堂岛昴和舞原姊正在交往的传闻。 难不成!他一下子脸色发青。 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依花很溺爱姊姊,所以她对和姊姊交往的堂岛昴看不顺眼?又或者是昴明明已经和姊姊交往,却又打算为了其它女人而战,她无法原谅,所以才故意 不,怎么可能这种理由 不祥的预感怎么也挥之不去。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佐佐井心想,于是他便加入了高虎的助手阵营。虽然这个男人很嚣张、让他受了需费时三个月才能痊愈的重伤、夺走他高中最后一个作为拳击手的夏天。佐佐井很不情愿当这男人的助手,但他却是个责任感很重的人。身为拳击社主将,不可能对危险的比赛视而不见。若作为助手,就能近距离掌握比赛,也能在临危时加以阻止 于是佐佐井宏行,这位三年级的拳击社社长兼主将便成了让他自己身负重伤的男人的助手。 真是愚蠢听了佐佐井的决定,依花摇摇头。只要不扯上关系,明明就不用额外背负责任了啊居然自己来淌这浑水。这下要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也会在佐佐井心中留下伤痕吧名为自责的深深伤痕。依花觉得那是种愚蠢的行径。不过,她并不刻意阻止没阻止对方在比赛关头前提出变动,而且也没加以抱怨。因为终究来说,依花并不讨厌那样的愚蠢行为。 于是,比赛规则也顺利(?)确认完毕。 ◇ 结业典礼结束后,空旷的体育馆中开始搭起了擂台。 附带一提,擂台是把拳击社的擂台高虎的擂台拆了之后,运到体育馆重新组合。至于擂台的设置则不是由拳击社、而是由学生会负责指挥。事情一旦让舞原家涉足,昴和高虎的「决斗」就不再只是他们的「私事」,而是祭典了。当然,名义上是练习赛,因为学校不可能认可「决斗」这种事。而既然这只是普通的练习赛,那么观众当然也就可以参观。依花派遣潜伏在学校里的舞原家私设部队通称「制服组」,大肆宣传了高虎和昴要举行决斗一事、以及事情发展至此的来龙去脉。拳击社的高虎似乎暗恋昴的女友冬月日奈,并在她死后硬是将过错归咎于昴、借机找碴。而昴则接受了他的挑战,甚至还以真嶋绫为赌注!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有有人在窃窃私语讨论这件事。真嶋跟堂岛昴在交往吗?和堂岛昴交往的,不是舞原咲杳吗?不只是私底下八卦,有的人还直接跑去问绫。但绫就立场上也无法明确否定或肯定,只能报以尴尬的微笑,因此更加深了人们的臆测 「演变成很不得了的骚动耶。」绫一边说着,同时从神团的社办眺望聚集在体育馆的学生们。 「盛况空前。聚集了这么多看热闹的人,都是为了看昴的比赛几乎所有的学生都留下来了吧?」 「因为堂岛昴是名人嘛。」依花一点也不惊讶地说着:「再说,还有舞原家的宣传而且作为第一学期的收尾,这实在是很有趣的活动吧。」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绫环视社办一圈,确认没有其它人在场,便向依花问道: 「为什么要办得这么张扬?」 「」 「托妳的福害我简直被人当成是昴的女友一样这四个星期以来,真是害苦我了!」 「很辛苦吗?」手环插嘴道:「妈妈!跟我说!我会帮助妈妈!我要帮妈妈的忙!」 「是~是~谢谢你、谢谢你!」绫随便应付已经听到耳朵差不多快长茧的台词,然后说出她也差不多讲到快腻了的话:「我不是告诉过你,在学校不许出声吗?」告诫完毕,然后窥伺依花的反应。 依花直视绫的双眼说道: 「令妳不愉快了?」 绫别过视线。 她生气地说: 「因为光是『至尊猎户』的事,就已经够让我吃不消了。」 在这四个星期间,绫自己也忙得不可开交。不仅由于昴的比赛而成为时下的话题人物,除此之外,「至尊猎户」还让她的身体产生各种变化,使得她一下变男、一下变「女」,一下子飞上天,一下子又长出狗耳朵。其它还有各式各样的,令她每天都过着奇幻般的生活。况且,她对于「至尊猎户」的名字仍旧掌握不到头绪。她现在姑且也算是能够相当得心应手地控制清明梦了就算不靠外界的刺激,也能随心所欲梦见想看的梦只不过,每次就只有梦的后半段,她无论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很明显是异常现象。会不会是在后半部隐藏着秘密?于是日前便开始于她睡梦期间进行脑波模式采集。 「总、总而言之,我是不特别在意啦」依花的视线让绫多少感到脸红,不过她还是别扭地说道:「可是,依花妳不讨厌这样吗?我被人当成昴的情人」 「我并」 「要是考虑到咲杳的话。」 「」 绫瞇细了双眼看着依花说道: 「然而妳却特意宣传,这也就表示妳有什么理由对吧?」 「」 唉依花叹了口气。 (啊,真稀奇!)绫惊讶地瞪大双眼。依花对着她点了点头: 「没错,像这样大肆宣传、聚集观众,当然也都是战略的一环为了让昴获胜的战略。」 「聚集看热闹的人,是战略的一环?」 依花默默点头。 绫询问: 「昴赢得了吗?」 得到一个面无表情的回答:「我会让他赢。」 听到如此过于干脆的回复,绫不由得叹了口气。 「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妳真有自信」绫低下了头。「要是我也能像妳一样,至少有那般自信」 沉默。 过了一会儿后,依花开口了。 「虽然这确实是场拳击手对门外汉的比赛但我打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双方在这场战斗中的战力差距有那么大。」 「咦?」 「至少,昴比高虎更具备了两项优势。妳知道那是什么吗?」 「两项?」绫疑惑地歪头思考。「其中一项是嗯精神力吧?而另一项则是优秀的助手?」 「我更正。」依花重新说道:「昴有三项优势胜过高虎昴本身的精神力、支持昴的助手,以及最后一点则是」 「最后一点是?」 「体力。」 「体力?」绫瞪大了眼盯着依花。「妳是说,隶属于回家社神团的昴,体力更胜于身为拳击手的高虎之上?这怎么可能」 「至少胜过减量后的高虎。」 这怎么可能绫正要将话说出口,依花抢先一步打断 她: 「妳有没有听说过?昴以前经常被欺负。」 嗯绫点头回道:「我知道。然后他在那之后还变成了会欺负人的小孩。」 「那么,妳不觉得不可思议吗?虽然昴过去老是被人欺负老是在打架虽然他推荐了他的小弟叶切练拳击,但他本人为什么没有学拳击?」 「经妳这么一说」 嗯说奇怪,的确是很奇怪。被欺负而老是在打架的人,明明有那个机会,却没有去学格斗技?一般人不是都会想去学的吗?只要有人肯教自己、又有同伴跟时间 绫发问: 「为什么?或者只是昴忘记了,其实他曾经练过拳击?这样的话」 依花摇摇头。 「不,昴并没有学过拳击。」 「那为什么?」 仿佛要回忆起什么似的,依花微瞇起眼睛。对了绫回想起来,她以前曾经听小鸟游说过,依花和昴是青梅竹马不过昴似乎不记得了。 过了一会儿,依花说道: 「昴和人打架总是以一敌多。」 「咦?」 依花面无表情看着人潮,继续说下去: 「没错,以一敌多虽然是打架,但也实在称不上互殴,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昴单方面挨揍。」 「」 「『以一敌多』这种形式,只要一被捉到就玩完了。在倒下的那一瞬间,就玩完了接下来只能祈求在敌方所有人全都打腻了之后,自己还能够活着。就连自己会不会被杀掉,都没有任何的保证。因为小孩子出手时,经常会失控。」依花转而看向绫:「昴还曾经被人刺杀过。」 「」 不带情感的话语继续下去: 「没错,昴和人打架几乎都是以一敌多。因此,打从他还小的时候不,正因为当时年纪还小,所以他很清楚就算学会了拳击,对自己也派不上用场。当停下脚步打算应战的那个时刻起,一切就玩完了所以昴才没有去学拳击,而将那些省下的时间一味花在跑步上。」 「跑步?」 「没错,昴把没练拳击而省下的时间,花在锻炼逃跑的速度上。培养迅速、持久力又长的脚力逃跑。因为只有这个方法,才是昴在以一敌多的打架中唯一能够办到的。能够让他自危险中逃生,唯一的最强手段所以昴才没有想着要让自己变强,只考虑着逃命一事。就只是跑步、每天跑步,锻炼自己逃跑的脚力。为了保护自己的性命,他没命地跑。」 「为了保护性命」那样确实是会让人赌上小命逃跑吧 依花接着又说: 「昴现在也还是一样,几乎每天早晚都会跑步,他已经习惯了。就算没了记忆,但他的身体却仍记得。」 「习惯」 「没错,而且还是持续了十年以上的习惯。就算只是这样,腰力及脚力已受了相当的锻炼,也培养出不可小觑的体力。而实际上昴也光靠这些,打架就强上了许多不过,不只是这样而已。」依花一度停顿,然后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昴从四月起成了恶魔的同伴之后,就一直接受和舞原家内勤部队『组员』相同的训练。」 「咦?」 「昴他绝对没有小看『恶魔同盟』。」在依花面无表情的脸上,隐约能窥见一丝丝的自豪。「要面对并战胜『智慧果实』这样的敌人为了这个目的,他扎扎实实逐渐锻炼身体,在舞原家接受科技的锻炼 因此 凭他的体力、腰力及腿力,绝对不逊于高虎。这场对决昴的武器,不光只有这四个星期以来的特训。在更早的两个月之前,以及再更更早的十年前所一路累积下来的成果昴的过往本身,就是他的支柱。」 「」 「而我便在这之间看出昴能在这次比赛中战胜高虎的可能性。」冷冽而澄澈的目光贯穿了绫。「持续了十年以上的慢跑所培育出来的体能与持久力、回复力若昴能战胜高虎,关键就在于体力已经大幅消耗的后半场。」 「后半场」 没错依花点头。 「所以我才特意选择了三分钟六回合制的长时间赛。这样的比赛时间确实是对门外汉很危险。但是,高虎才刚升上高中他已经习惯了三分钟三回合以及两分钟五回合制,而顶多也只体会过三分钟四回合制的经验吧?对于这样的高虎来说,超过十分钟、况且还超过五回合以上的比赛形式相当危险,对他而言是种未知的领域无论就体力或是经验上来说。而昴就能从中找到获胜机会。」 「」 「再加上高虎也承受着压力身为拳击手,不能输给门外汉的压力。以妳为赌注、以自己的梦想为赌注的压力。这些精神上的压力,不但会加速他的体力消耗、使他的疲劳加倍,还会延迟他的恢复速度。再者」依花示意要绫看看体育馆,以及聚集在里头、参观擂台搭设的大批学生潮。「在全校学生众目睽睽的这个大舞台、这个气氛,更是加添了高虎的压力。只要观众愈多,就更令高虎紧张、焦躁,令他在拿不出原本应有实力的状况下更加速体力的消耗。况且高虎原本就因为减量而没能将身体状况调整到万全的状态高虎的体力会以惊人之势早早消耗殆尽吧。」 看着她那面无表情却充满自信的态度,使得绫不禁想提出反驳: 「可是昴也一样处在相同的条件下,不是吗?不对,必须和得到恶魔怪力的拳击手对战,昴的压力不是应该更大」 才正说出口,绫就自己打住了话。虽然这话由自己来说很奇怪,但她不认为昴会输给压力。拥有妹妹被外星人绑架的过往、成为恶魔伙伴的昴,他的精神力实在不同凡响。依花似乎看穿了绫的内心,对她点了点头。她看着绫,面无表情地说道: 「高虎正受减量所苦,还有大舞台带给他的压力也没有三分钟六回合制的长时间比赛经验。然而昴并不为减量所苦,也早已习惯了大舞台所带来的压力。同时在这四个星期内,以全程战斗十八分钟作为假想,一路练习过来。他已经习惯了三分钟六回合制是怎么样的比赛,学到了该如何分配体力。没错 只要能残存到最后一回合 胜利就是昴的了。」 面对依花的如此断定,绫回以无法言喻的眼神。 听她那么一说,确实会让人觉得昴能赢但这可是拳击,对手是拳击手,而且还是得到了怪力的拳击手。 这并非纸上谈兵 真的能那么顺利吗? 她仿佛看透了绫内心的疑虑,依花的双唇间一剎那露出笑容,做出了个凛然的表情后转身离去。差丽的长发随着身体动作而飘扬,待黑发的波动再次沉静后,她跨出步伐。 依花面朝大门的方向,对身后的绫丢下一句话: 「我一定会让堂岛昴得胜。」 然后又附带一句: 「所以,绫,请妳也务必毅然坚信昴能获胜。」 「不然,让妳担任助手就没有意义了。」 让我担任助手的意义吗 有这种意义存在吗?我明明什么也办不到绫一边思考这些事,同时跟在依花身后走向体育馆。 擂台顺利搭建完成了。 ◇ 傍晚迫近比赛开始之前,高虎才吃了晚饭。他在吃东西,尽情大啖食物。明明比赛就要开始了,却还吃东西?的确,他有一点看轻昴。不过最主要的理由是,直到昨天为止进行的减量,让他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实在受不了。 不过高虎好歹也有在考虑比赛的事。 因此他吃的只有蔷麦面和香蕉。他好像曾听电视上还是哪里说过蓄麦面和香蕉能够马上就被消化成能量。姑且不论可信度,高虎就是想起了这一点,因此他才光是只吃蔷麦面 和香蕉。而后,姑且不论这是否为正常的身体反应,蔷麦和香蕉果然如高虎所愿马上就被消化,不消多久就立刻转化成了高虎的能量。 正当高虎在挑战蔷麦面配香蕉这种相当有难度的搭配吃法时,昴则在操场上躺成大字形睡午觉。顺带一提,这个地点被公认称为「昴的专属场所」,平时大家总是对这里抱持着敬意。打从去年那起事件发生之后。 冬月日奈死去的地方。 在依花派跑腿来叫他之前,昴都一直躺在这里。 正当昴躺卧在地上午睡时,于日炉理坂某间医院二楼的二○一二号室(重病患者单人病房)里,三浦秀树正即将走完他的人生。他毫不留恋也没有意识能去感受到留恋。他的人生老早就已经走完了,剩下的就只等着断气而已,没有人来替他送别。虽然他的亲友应该已经往这里出发了,但通知他们这件事本身似乎就已经迟了因为三浦本人刻意隐瞒了入院的事,没让他人知道。 十五时三十分,当护士到三浦的病房巡房时,三浦的身躯已经变得冰冷了。因此她登记了三浦秀树的死亡时刻为十五时三十分。而这个时刻正好是昴与高虎的比赛钟响时刻,不过这并不特别代表了什么神奇的偶然,也不代表什么命运。是三浦在生前还保有意识时拜托了护士,要她在比赛开始时通知他。因此护士只是在这个时刻造访罢了。 她不懂为什么三浦要拜托她这种事。 护士心想,一定是他的熟人要参加比赛吧,心想他一定直到最后一刻,都还挂念着拳击的事。所以在三浦的家人和朋友到院时,她对他们这么说了三浦秀树直到最后一刻都还一心想着拳击。而家人和朋友们相信了。 就这样,三浦秀树的一生结束了。 收到三浦秀树的(极机密)死讯时,依花正在擂台外望着昴,看见他开始模仿李小龙。不过就像她看见昴开始模仿时,也只是眉头稍微皱了一下。她面不改色,一瞬间看了身旁的绫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她心想,要是将这件事告诉(对昴的行动气得火冒三丈的)高虎,不晓得事情会不会有什么转变。而要是告诉(被昴的行动逗得捧腹大笑的)全校学生,不晓得又会有什么转变。最后,她犹豫着该不该告诉(正在耍宝的)昴,但结果还是决定别告诉他。依花现在该做的事,就是当一个好助手引导昴走向胜利,最坏的情况也至少别让他丧命。因此依花便将这件事独揽在心里。 放心,昴不会死的。 我不会让他死的 依花紧紧抓住围在脖子上的毛巾。 (集中精神!) (引导昴在比赛中获胜!) 又或者是 (绝对、绝对不要错失了抛出毛巾的时机)(注:拳击比赛中,若经裁判及医生判定选手无法续战,则由助手向擂台申扔进毛巾表示弃权) 于是,比赛毕竟只是公开练习赛就在座无虚席的体育馆中开赛了。才刚开赛没多久,体育馆中就被阵阵爆笑声给淹没了。可是没有半个人察觉到,引发这阵爆笑声的人物,比起任何人都更了解这场比赛的真正可怕之处。 于是乎,堂岛昴和高虎穗浪赌上梦想、真嶋以及性命的练习赛开始了。 4比赛 在比赛开始的前一刻 首先令佐佐井讶异的,是高虎和早上相比,气色惊人地好上许多,皮肌也回复了光泽。不晓得他是否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已恢复了体力。他的体能状况很好,实在是绝佳虽然在全校学生的注目下看起来很紧张,不过并没有因此畏缩,反而还很精神抖擞。 「好!」佐佐井在擂台外,让高虎含住护牙套(为防止因牙齿造成的裂伤,以及保护牙齿本身,而让牙齿咬住、覆盖住牙齿的防护)后一边说道: 「你首先要静观状况喂,笨蛋,别摇头!总之先冷静观察他的样子」 嘴里才正在告诫,佐佐木就心想:高虎应该不可能办得到吧。依那家伙的个性来看,他的目标当然是在第一回合就将对方ko得胜。搞不好他还想要一拳就获胜。 而这一点 对方应该也已经考虑到了吧。 他瞄了昴一眼。 第二件让佐佐木讶异的,是昴的身体。他穿着黑色的运动背心上面写着thestandforthedark以及红褐色的运动短裤,而身躯也惊人地结实紧致程度不逊于一个拳击手。由于拳击手的身体会被锻炼到极致,因此不管穿什么看起来都会很瘦。又因为乍看之下很瘦,所以拳击手经常光凭外表就骗倒人,让人以为「看起来很弱嘛」!而昴现在正是那样的身体。原来如此佐佐井恍然大悟。不愧是敢向拳击手挑衅的人,昴也付出了相对的锻炼。 不过话说回来 不过话说回来,他那副自信过剩的模样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太小看拳击手以及拳击了啊?尽管站上这样的大舞台,但堂岛昴在擂台上的样子却丝毫看不出紧张。不仅如此,也看不出任何干劲或畏惧。他那简直像是惬意地在自己家中作息的态度、那副兴致勃勃的表情,先是令佐佐井感到佩服,随即又大为光火。实在太过目中无人了,姑且不论他是气宇轩昂或者真的是个笨蛋多少也紧张一下吧!你可是个门外汉,而我们这边是拳击手耶?不也许正因为是门外汉吧?「初生之犊不畏虎」是吗?记得好像是有这样一句话?可恶!竟敢小看 「冷静一点啦。」有人在耳边低语道。 被高虎这么一说 「抱歉。」佐佐井这才首次察觉自己也在紧张。 毕竟佐佐井自己也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大舞台。 他拍了一下脸颊,重新平复心情后,对高虎说道: 「总之别大意。就算那家伙是个拳击的门外汉,但在打架方面的确还满有头有脸。」 哼高虎嗤之以鼻。 「啊,喂!」 看着高虎径自朝擂台中央走去,佐佐井叹了口气。 不过他心想,也许真的是我太过在意了。对方毕竟是个外行。才只不过四个礼拜,又能打出怎样的拳击?鉴于六回合制这种规则,他一定是打算在前半场窜逃以保存体力,等到后半场高虎疲惫时再出拳得分、以技术性击倒取胜吧?对方似乎在打这种算盘 若是这样,那就太天真了。 若只有这样,那就未免太天真了。 拳击可没那么简单,光靠那种外行的思考模式就能获胜。 堂岛昴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这一回合将成为试金石佐佐并重新坐回擂台旁边,专心注视着昴。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成为助手的,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比赛钟声响起,但高虎却没有冲上前去。他冷静地摆出架势:将左脚挪向前、双脚拉开幅度、左拳摆到下巴前方、右拳摆在下巴旁正统的拳击姿势。而昴也摆出和高虎一样,不,是恰如一面镜子般映照着和高虎相同的姿势。「哦?」高虎见状,不禁扬起嘴角。还挺有模有样的嘛不过,你那真的是拳击架势吗?不会单纯只是摆出个姿势而已吧? 两人彼此伸出手臂。高虎伸出左拳、昴伸出右拳,两人拳碰拳。 两人一开场的沉着行动,令会场间弥漫着寂静。可以听见席间隐约传出「哦哦?」的质疑声,不过高虎不明白那是对哪一点所发出的疑惑。他只是看着昴一下左、一下右交互熟练的步伐,同时在内心感到佩服该练的,还是有为比赛而准备嘛如此而已。昴的腿力和腰力,也算是受了相当的锻炼也许如佐佐井所说的,一开始先观察他的样子比较好。毕竟这场比赛为的不只是胜利,还赌上了真嶋绫、高虎的梦想,以及拳击手的尊严。 可不许比赛比得太不象话。 那么,就稍微先 先 轻轻挥出左拳(不是惯用手),测量和对方的距离、方向之后,再打出右拳(惯用手)这一连串动作是拳击的基本。而当高虎打算依照理论,也就是所谓「oow」的拳路而先挥出左拳的瞬间,昴的右手手套就将这一拳挡开,左手手套揍上因架势被打乱而吃惊的高虎脸上。打出了第一分的与大多数人预料的相反是昴。虽然没有受到损伤,但冷不防吃了一击的高虎,左侧腹又挨了昴一记左拳。昴之后又立刻和他拉开距离。比起被揍(实际上根本不构成伤害),更令高虎讶异的,是他的左拳轻易地就被昴格挡(一种架开对方拳头的防御方式)了开来。而面对如此的高虎,昴只是「咻呼」地深吸了口气、跨出左脚。本以为他会冲上前来,没想到他却做了个假动作,交替了两脚的位置并后退,然后又再次交换左右脚的位置上前,绕到高虎侧面 若是懂得的粉丝,一定立刻就看出来了 他开始模仿起李小龙了。 会场间哄堂大笑。 「昴、昴他在做什么啊?」绫忍不住向依花询问。「那、那样也是拳击吗?」 依花面无表情地回答:「我是没有数过他那种打法不过,那样的企图很好。」 「咦?」 「但是」她小小声低语:「要持续瞒过对方是不可能的,昴。那样只会让你放松身体而已。」 「高、高虎到底在干什么啊!」高虎的助手(二年级)放声大喊:「冷静点!别被那种怪动作给骗了!啊啊~真是的!」 或许是被昴开玩笑的行动给惹火了,高虎莽撞挥出一拳打算进攻,却怎么也抓不准节奏。一旦拳头被挡开,身体便失去重心;而在他失去重心的那一刻,就会被昴的攻击打中。再者,瞄准脸部的就只有刚才那一击,之后的目标全都落在比脸大、且无法移动的「躯干」上。因此一旦失去重心,相对的便闪不过昴的攻击,简直像是被他打好玩的。高虎挥着惊人拳势上前猛攻,但昴这个门外汉不但没挨半拳,甚至还像个斗牛士般华丽地闪避开来,并且成功击中高虎。起先因为昴模仿李小龙而爆笑的观众,如今也不禁赞叹连连。 到底哪边才是门外汉啊? 高虎现在连步调都失去了规律。看着无法掌握步调的高虎,二年级的助手抱头大叫:「啊啊!真是的!」他紧握拳头。「别被那种模仿秀要着玩啦!你是太过紧张,所以才看不清对方吗?」 「你又看得清了吗?」佐佐井瞪了二年级一眼。 「咦?」 佐佐并不发一语仰望擂台混蛋上高虎,快点察觉啊!你要被骗到什么时候! 可恶! 高虎不管三七二十一挥舞着拳头,心中的焦躁同时不禁让他哀号。可恶!为什么打不中?或是说,为什么这么难打?右拳打中的位置,并不在昴身上;而左拳则立刻就被昴伸出的右手架开。因此拳头打不中他但最令高虎感到困顿的,是没办法踩稳步伐。在他想要前进的位置上,昴却站在那里。昴的脚、昴的身体妨碍了他,让他无法随心所欲行动。由于无法行动,也就没办法抓准步调可恶!焦躁感逐渐高涨。堂岛昴接二连三朝他挥拳过来。打中的瞬间让人停止呼吸、却完全不构成伤害的击腹拳,更加重了高虎的焦躁可恶!要是再照目前的步调下去、因丝毫不起作用的击腹拳而在得分上被判输,可就一点也好玩不起来了! 比赛开始后,经过了两分钟 昴早已停止继续模仿李小龙了。尽管如此,但情势依旧没有改变。拳头仍旧打不中昴,也抓不回步调。可恶!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左直拳(将手臂伸直打出的拳)被昴的右手格挡开来、心窝吃了一击,高虎剎那间弯起了身体。他摆出防守姿势(话虽如此,但昴也并没有锁定脸部攻击)后退,并在一瞬间看了昴的脚就是那只脚!都是因为那只脚,害得我怎么也掌握不住步调!可恶,都是那只右脚 (等等?) (右脚?) 他一度拉开距离,注视昴的身影。 昴所摆出的地道拳击姿势,简直就跟映在镜中的高虎一样 可恶! 这家伙和我的姿势是颠倒的找回冷静之后,高虎这才终于发现到。像是在照镜子换言之,和左手、左脚在前的高虎相反,昴是右手、右脚在前。这也就是说 可恶! 这家伙是左撇子! 在高虎还未能攻入对方下怀之前,第一回合就结束了。 ◇ 「我一点也不累啦!」走回己方阵营后,高虎心有不甘用力挥开打算替他擦汗的手,瞪着佐佐井说道: 「可恶!那家伙是个左撇子!」 咦咦?二年级大为诧异。 佐佐井颔首。「嗯。」 「可恶,我居然没发现都是因为那个家伙跳来跳去耍猴戏,一直不断交替左右脚混蛋!」 才不只是因为这样吧?佐佐井心想。除了那之外,还加上了紧张、焦虑、被率先夺了一拳等等,各种因素蒙蔽了高虎的双眼。 不过再怎么说,最主要的因素则是 先入为主的观念。 「对方不可能会是左撇子」这种先人为主的观念不,也可以说是经验不足吧。因为日炉理坂并没有左撇子拳击手。 高虎喃喃低语: 「虽然曾听人说过但没想到居然这么难缠」 我想也是佐佐井在内心附和。一般来说,右撇子的拳击手会将左脚置前,以左脚开始进攻。双方彼此都以左脚开始行动,进攻对方的右侧动作自然而然就会呈顺时钟方式回绕。以对手为中心向左转,偶尔向右或向后移动,这就是一般的拳击原理不过,若对手是左撇子,事情就不会是这样了。己方是向左绕,而相对的,敌方则是向右绕,双方的前进方向将会碰撞在一起。只因为这样,原本普通的拳击就会难上几倍。况且左撇子的选手为数稀少,因此不太有机会能遇上这种对战经验。对方很习惯与右撇子对战,但己方却不习惯对方 佐佐井看向高虎。 高虎也看着佐佐井。 该怎么做才好旦高虎以眼神如此诉说。 中场休息时间只有一分钟。 「听好了。」佐佐井将脸凑近高虎,对他这么说了:「就算对手是左撇子,要做的也没什么不同。向左绕绕到对方脚的外侧。然后」他想了一下。「记好,对手伸展身体的方向和你相反。你和对手的身体动向不是呈平行四边形,而是呈梯形因此你会觉得右边离你很远。加上那家伙的行动非常敏捷,所以你的右拳暂时是打不中他的,你要有这种观念。」 「可是左边也一样,他伸出的右手会妨碍」高虎才正开口就被打断。 「所以不能靠直拳。要靠勾拳靠左勾拳。懂吗?别勉强去瞄准脸或身体,去打那碍事的右手就好了。」 「啥?」 「靠你的强力打击,去镇定那家伙的手臂。去攻击他的手臂!」 似乎是领会了,高虎点了点头。 「还有,记好了」就在佐佐井打算继续讲下去的瞬间 『助手离场!』 「啊啊,真啰唆!」一边叫嚷,佐佐井同时对高虎迅速比了个「oow」的指示,然后走下擂台。 好上高虎点点头。 朝佐佐井点了个头,然后往昴的方向看去 见到昴被绫和舞原妹从左右两边献吻,高虎一下子火气上升。 开、开、开什么玩笑! ◇ 『助手离场!』 听见宣告中场休息结束的声音,绫让昴含住护牙套(舞原家特制,能让上下排牙齿咬合良好,并可提升打击力),走出擂台。 依花从围 绳外侧对昴告诫: 「听好了,要注意左勾拳,以及随后紧接而来的追击。还有,打击的目标就放在身体上。最初那一击也就算了,就算你再怎么傻,也不要以为凭你一个门外汉能再一次打中拳击手的脸。」 「知道了。」 「总之就尽量驱使脚力」 「扰乱他的步调、让他奔走是,是,我知道啦!」 「那么。」依花看向绫。「绫,就照我所说的」 绫的脸颊微微泛红。 「真的要做吗?」 「这是为了要让高虎头的脑混乱。」 「知道了啦。」 绫瞥了高虎一眼,确认他正看向这里 然后红着脸 将嘴唇靠近昴的脸颊。 「等一下等一下!」昴出声。 「干、干嘛啦!」 昴说道: 「小花也来!」 「啊?」 「像这样,从两边啾一下!这样效果绝对比较好!」 「这我是不介意。」依花还是面无表情。了要是你与会场上的所有人为敌,我可不管喔?」 「完全没问题!这该说是男人的梦想?」 依花点头 两人站在围绳外,同时在昴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随着「啾!」一声响起 高虎也满脸通红。 迟了一拍之后 会场被淹没在一阵盛大的欢呼声中 第二回合开始了。 ◇ 会场因昴的演出而充满沸腾的欢呼声,然而佐佐井却冒出冷汗看着昴以及依花。 事至如今,他已不再怀疑了。错不了的,这些观众是为了对高虎施加压力,才会被聚集至此。因为在这里,高虎所扮演的是个反派。明明是拳击手,却对外行人找碴、责怪死了恋人的男人、索求女人聚集在这里的人,几乎都不认为昴能够赢,不过(或许该说,正因为如此)却都祈望着昴的胜利吧。而实际上目前场内充斥的盛大欢呼,就几乎都是在为昴加油打气。虽然偶尔确实也会听到有女人的声音在喊:「宰了那个蠢呆子!」(然后接着也会听到一个耳熟的拳击社员的声音:「妳这家伙,到底在帮哪边加油啊!」)不过那也只不过是少数派。 高虎不仅要和昴对战,也必须和这份压力对战不可。 「啊啊!」二年级出声:「可惜!可恶!」 不佐佐井在内心里摇头。 不是高虎可惜。 而是昴以及昴的助手太厉害了。 对方很明显已经预料到拳路走向了吧昴成功后退闪过了高虎的左勾拳(佐佐井感叹着,那股瞬间爆发力真了不起。昴的腰力和腿力的确经过锻炼)。不仅如此,佐佐井原本料想在左勾拳挥空后,昴应该会趁势攻击,因此向高虎指示以右拳追击。但这也被昴闪了开来,还对高虎的躯干加以进攻。不愧是门外汉,不但姿势很不灵活,攻击也不具威力(看来这四个星期间,昴光是只练习了走步就来比赛了)。可是反过来说,高虎也追不上昴的脚步。虽然凌厉的痛楚都会出自于「躯干」这个部位,但由于受到了一层腹肌的保护,因此若非极强力的打击,效果便不会马上显现。打从昴锁定这个部位攻击的那一刻起,就代表他没有想过要将高虎打倒。他的目标应该是想靠着赚取分数,以技术性击倒得胜这一点则令高虎更加焦躁。要是因为分数判定而输给一个门外汉,作为一个拳击手就太没有面子了而这更是为高虎的焦虑雪上加霜,使得他被对手摆布着出拳。由于昴的攻击几乎不痛不痒,反而让高虎怠慢了身体的防守,进而被夺去更多分数 恶性循环。 「啊啊!」二年级生在一旁焦急得哀声叹气:「可恶!为什么」他看向佐佐井: 「左撇子就真的这么难缠吗?」 佐佐井黜睡肯定。 接着他反问: 「你觉得,为什么堂岛昴会是左撇子呢?」 「这不就因为他是个左撇子吗?」 「不。」佐佐井摇头。「昴的惯用手恐怕是右手。」 「咦?」 「不然,哪可能那么准确使出格挡?高虎的左直拳可是比随便一个右直拳力道都还要强,若不是惯用右手,根本不可能挥得开!那家伙混帐,他其实是右撇子啊!但是因为和高虎比赛,采取左撇子的架势比较有利,所以他才刻意以左撇子的架势出赛!」 一般而言,拳击上有三种距离。 平常伸出手就能打到的「中距离」、伸出手后还要再向前一步才能打到的「长距离」,以及彼此额头几乎要紧贴般的「近距离」而最能让高虎发挥他豪迈拳头的,是拳头能自然击中敌手的「中距离」。然而「中距离」在面对左撇子时,却是最难发挥功效的距离。以开放式站位(注:openstance,把要进行攻击的那一侧的脚,摆到另外一只脚后方的站姿。例如右手挥拳,那么就右脚置于左脚后方)彼此间反复连续竞相打击的「近距离」,根本就不需在意拳击架势。而「远距离」是靠着若即若离打击后,又远离敌手的方式战斗,因此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然而「中距离」则会首当其冲正面受到左撇子的影响。对手的身体不在平常的位置上;而平常总是空旷的地方,却多了对手的脚对于高虎这类以「中距离」为主战场,才能够将豪迈的拳头作为武器充分发挥的拳击手而言,要面对左撇子采取的架势直首是相当棘手。而正因为了解这一点,所以惯用右手的昴才会以左撇子的架势出战。 错不了的 昴他对高虎进行了彻底的研究。 二年级生大感惊讶: 「他明明惯用右手,却以左撇子的架势出赛?一个外行人,能在区区四个星期间矫正成左撇子吗?」 「正因为他是外行人。」 若是持续锻炼拳击的人,要将右撇子架势改成左撇子确实很困难。而就算左撇子的战势再怎么有利,但终究也是百害而无一利。但是,对一个外行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左右之分。要在一张纯白的画布上绘制新的图,一点也不困难。对现在的昴来说,要他反过来摆右撇子的姿势才反而比较难吧。当然,惯用右手的左撇子,既然无法以惯用手、惯用脚作为攻击轴心,作为拳击手也只是个半吊子而已。可是 「对高虎这个敌手来说,再没有比这样更具效果的了。」佐佐井咬牙切齿说着:「堂岛昴并不是『拳击手』,而可以说是『高虎猎人』。他所累积的练习都是为了对付高虎!」 没有错 小看了这场比赛的人,是高虎。 (不,是我!) 佐佐井感到懊悔莫及。要是抛开自满来看这场比赛,就能观察得很清楚。昴并不单纯只是个左撇子,他很显然已经预料到了高虎的动向。他看穿高虎的习惯,看准这一点,事先预测了高虎的动向而行动。这就是昴在这四周以来密切研究高虎,最昭然若揭的证据。 是他比高虎本人更了解高虎的证据。 研究高虎、看穿他的弱点、做了一个门外汉所尽力能及的练习 (不是拳击手或门外汉,而是比这些更基本的问题) (是心态的问题!)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是兵法的基本。 (我们打从一开始就输了输在最基本的事情上。) 佐佐井右拳清亮地敲响左手掌心。尚未痊愈的肋骨绞得发疼,但他却顾不得此。 他开始专注于比赛 (是啊,没错!比赛现在才开始!) 第二回合结束了。得分判定是二十比十六 昴获得压倒性胜利。 ◇ 「相当了不起。」 一边从围绳外替昴擦汗,依花一边说道。虽然没说出口,但绫也是这么想。她进到擂台内(顺带一提,只有一名助手可以进到擂台中。为了诱使高虎产生动摇,因此由绫进去照顾昴),拿着冰袋替昴冰敷右手。昴的右手手臂整个发红明明一次也没被直接打中,只不过是挥开高虎的拳头而已,就变得这么红了。 截至目前为止,昴都还未尝到高虎半拳,全都闪开或者是挡开了由观众眼中看起来,确实打得很华丽。然而实际上却一点也不华丽,他只是拚死、赌命地在对抗罢了。万一吃上高虎一拳,就算是采取了防守,也一定会构成致命伤,因此他只能闪躲或挡开。就像乍看优雅、实际上则在水面下拚命划动双脚的天鹅一样,他也只是拚命闪躲,这就是昴目前的实际状态。 不过话说回来。 虽然是个门外汉,但面对一位拳击手却也能战到这个地步 (昴的过往,将成为他的助力) (不只如此。) 绫听见依花在下达指示。 「听好了,昴,敌人也差不多会换个方向进攻了。首先」她边说着些让人不懂的话,不时看着绫说道:「绫,妳再和昴贴得紧一点摆些不太检点的动作,来引起高虎的内心动摇。」 什么不太检点的动作啊? 「那样不是太露骨了吗」绫红着脸说着。 「不管露不露骨,总之就是有效果对高虎这样的男人。」依花断言道。 「对我这样的男人也是。」昴也跟着说。 绫露出了个微笑。不检点怎样的感觉才叫不检点啊?她一边想着这些,同时轻轻擦拭昴的身体。边注意着不加进太多的水,也注意着不去刺激到身体。她边将依花的吩咐当作耳边风,内心一面想着只有一瞬间,她这么想着昴现在,正为了我而战。这发热的肌肤、汗水味、因对战而变得火热的全身,全都是为了我、为了得到我而战当然,绫知道这只是幻想、只是形式上的罢了,但她还是一瞬间做了如此想象。 这真是个幸福的梦她心想着,然后笑了。 『助手离场!』 绫走出擂台。站在围绳外,将脸颊靠近昴,一瞬间和依花交换了个眼神 「啾!」两人同时亲了昴的脸颊。 昴摆出胜利姿势 然后前往迎战。 「可恶!」高虎在角落为他准备的椅子上坐下,懊恼而愤愤说着:「打不中!」 「我想也是」俯视着汗流浃背的高虎,佐佐井点头附和:「堂岛昴似乎是你的粉丝喔?他真的对你研究得非常透彻。」 「」 「你的行动都在他的预料之中那家伙的脑袋不错呢。」 「」 「在下一轮定胜负吧。」佐佐井说。 「你说什么?」高虎讶异地抬头看佐佐井。 佐佐井询问: 「你被他打脸打中几拳?」 「半拳也没有啦!混帐!那家伙光是瞄准我的身体打!明明一拳也起不了作用!」 「你知道他为什么只打身体吗?」 「什么?」 「你知道堂岛昴的脸部防卫为什么会那么松懈吗?」 高虎注视着佐佐井。 佐佐井点头。 「那家伙预测了你的行动,在引诱你攻击攻击他的脸。要是如他所意去打他,除非他自愿挨打,否则当然不可能打得中。」 「」 「不要勉强,你就瞄准大的地方打吧,就像对方那样。」 高虎点头。 佐佐井又接着讲下去。 「只不过」 『助手离场!』 「是,是~」 在为高虎指点了攻击搭配后 『助手离场!』 在裁判喊第二次之后,佐佐井才终于离开擂台。 他自擂台外侧对高虎点头示意。 高虎也点了个头以示回应。 (好上高虎,就在这一轮决胜吧!) (让那家伙瞧瞧拳击手的实力!) 第三回合开始。 ◇ 两人在擂台中央彼此碰了一下拳就马上各自拉开距离。 (?他还真冷静耶?) 高虎没有立即攻过来,只是观望昴的样子,但还是一步步缩短距离。昴感受到一种仿佛被人拿枪抵着的压力,不禁扬起嘴角。在边长约六公尺的四方形擂台间,只要站上了敌手,就真的变得非常狭窄。与其说是枪,倒不如说是大炮不,是汽车。和高虎对打,简直就像是在和一台汽车斗牛。对方无法灵活地小跑步,所以能闪得过虽然内心这么想,但在完全闪开之前也无法彻底放心,只要稍有剎那间的不慎,就会被卷进车底而粉身碎骨 高虎冷哼一声,动了肩膀。 是假动作。 昴朝高虎伸出右手,并微微将拳偏向胸口。他稍稍压低拳路,引诱高虎朝他的脸挥拳。高虎的拳头力道过于强劲,无法防御。昴吃不了他一拳,因此只能藉由外侧或内侧的打击来挡开高虎的挥拳路径(而右手比较接近敌方的左撇子架势,对目前的昴而言着实派上了用场)。如果拳头朝脸飞来,很容易就能用这样的方式格挡,然而,若攻击瞄准身体而来 「高虎恐怕接下来也会瞄准你的身体进攻吧。」依花说道:「这一回合将会是左右大局的关键之战,堂岛昴。」 嗯,我知道。 昴握紧了左拳。 (不妙。) 高虎开始经常使出假动作,令依花感到焦急。高虎的假动作虽然过于夸大且容易被看穿,但这也仅是对拳击手而言。对新手来说,假动作是最能加倍恐惧、打乱反应、最可怕的攻击手段。高虎的假动作虽然拙劣,但对昴来说,效果已绰绰有余。而一旦步调被打乱,就不可能在这一回合东山再起了。昴目前虽然冷静面对假动作,却被缓缓逼进了死角。虽然他会被逼进角落这件事也在预料之中,但是 (高虎属于用充满力道的拳头猛攻敌手、将敌方逼进角落的类型。)依花心想。(这么说,靠假动作将对方逼进角落,就是助手的指示了) 她看了擂台对侧的佐佐井一眼。 虽然他被高虎打断了肋骨,却仍中规中矩地替高虎做建言从刚才起,依花内心就不时懊恼地想着「不妙!」。完全看穿高虎的动作、习惯、思考,是昴的强项(而高虎又是个单纯的笨蛋)。然而因为多了那个助手助阵,使得高虎的行动模式增添变量。这么一来 (我应该要事先料到这一点才对。) (这是我的过失!我答应那个男的进助手团,是我的过失) 「!」 昴的背 碰上了围绳。 下一个瞬间 会被逼到围绳边,也在昴的预料范围内。依花说过,高虎也差不多该理解了吧,瞄准昴的脸攻击是没用的。他应该已经察觉到昴是故意引诱他狙击脸部。这么一来,敌人差不多开始要瞄准身体瞄准比脸部大上许多、却无法动作的部位。对方将会准备打击昴的身体,让昴停止行动。只要对方用勾拳瞄准身体攻击,那么昴就不可能挡得开、也挡不过。若不想吃下攻击,就只能够移动身体闪躲。因此敌人为了不让昴逃跑,肯定会将他逼到围绳边或是角落 「机会就在此时。」依花说道:「只要明白对方会攻击过来,那么你就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一点。在这里夺下一记击倒吧!如果顺利,还能让高虎以为没办法把你逼进角落。获益是很大的。」 这四个星期间,昴就是假定了这一点而累积特训。 现在正是发挥成果的时 刻昴一边感受到背上的围绳,一面冷静观察高虎。情况危急,但反过来说也就是己方的机会到来。用出人意料的方式闪过高虎的身体,趁他失去平衡时攻击给他倒地一击!就目前的状况,很有可能一举定夺比赛的输赢局势,然而昴却很冷静。冷静地观察、感应高虎的全身。视觉捕捉到高虎手肘的动作,而高虎膝盖下沉的动作也没有逃过昴的眼里要来了,他要使出击腹拳了!比高虎的打击动作早上一个剎那,昴已经开始采取回避动作。拳击手的拳头飞来的速度比二分之一秒还快,比视觉情报传达给大脑认知的速度更快简而言之,要等到看到才回避是不可能的。而这一点对方也一样,就算看到拳头被对方闪开,身体不会、也没办法立刻反应。虽然明知不妙,但已停不下来了。等到这时,昴的机会就来了 「!」 他汁意到高虎的视线。 (糟了!) (不是身体!这家伙瞄准的是) 一阵猛烈的冲击传来。 下个瞬间 昴的意识沉进了黑暗里。 ◇ 依花倒抽一口气。 (被摆了一道!) 右脸颊挨了一拳,昴的身体垂直落下。 「咚!」一声,他的身体向前倾倒。 『击倒!』 (被摆了一道) 依花压抑内心的情绪看着昴。高虎那一记漂亮的左勾拳,虽然由于姿态不是很稳、加上昴在挨打关头做出防御,但还是令昴失去了意识。 姑且不论受到的伤害,但意识 (昴!) 依花不禁咬牙握紧手帕。 她看向擂台另一侧的佐佐井。 是那个助手 是那个助手指使的。 照高虎那样的状态,不可能做出那种临机应变。是那个助手指示他假装要打身体,然后瞄准脸攻击。是那个助手那个在对面摆出胜利姿势的助手,反将了昴不,是将了依花一军。 (这是个致命的过失昴,拜托你) 依花看着已完全昏迷的昴。这样的状况也在预料范围内。这四个星期以来,为了对应这样的状况,昴也经过了完全的训练。可是 「好!」 见到高虎佯装瞄准身体的左勾拳成功命中了昴的脸,佐佐并不由得握紧拳头叫好。从断掉的肋骨闪过阵阵如雷般的剧痛,但他完全不在意。 昴很干脆地滑落倒地。 好! 高虎豪迈的拳头,成功地打断了昴的意识。虽然裁判没有中止比赛而开始读秒,令他感到讶异,但他点点头心想:「没关系!」再怎么说,昴都变得那个样子了,不数到八之前也不可能站得起来。 是高虎赢了! 她和看向这里的舞原妹对上了视线。 佐佐井「呵!」地笑了。 (妳大概会觉得是被我摆了一道吧?) (不过,这样妳只猜对一半而已。) (高虎在听了我的指示之后,马上就成功地反应了出来因此才造就了这一击。高虎他有那方面的底子,能够将我的指点一瞬间发挥出来,而那都有赖平日的练习!) (不是凭着智力就胜过人!) (他作为一个拳击手的潜力,胜过了妳的智力!) 是你赢了,高虎! 佐佐井看着退至中立区大口喘气的高虎。他确信高虎获胜,送上了引以为傲的视线。 至少 在裁判数到四之前是这样的。 当裁判数到四时 昴突然像安装了发条的人偶般站了起来。 佐佐井诧异得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回过神后,昴发现裁判正站在自己身旁读秒。虽然不明就里,但想继续进行比赛的意志驱使着他摆出战斗姿势,但昴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双臂沉重得惊人。(?怎么搞的?怎么这么)看到高虎面无表情地靠在中立区的身影,他推测自己是被击倒了可是,为什么?呜哇? (脚不见了?) 自膝盖以下都丧失了知觉。仿佛只要跨出一步就会倒下的麻痹感,让昴领悟了状况 (脑袋还是一片混沌) 冷静点,冷静下来,总之我是头上挨了一击,然后倒下了。虽然托了这四星期以来使用「漏电式闹钟」的福,让我几乎是反射性地站了起来,但大脑和身体的连结似乎还未完全恢复 (冷静一点,要冷静!) 总之,昴总算是让身体能够恢复动作了 裁判数到八便离开了昴身边。 在中立区的高虎,眼神突然亮了起来。 他要来了! 在裁判下达开始讯息的瞬间,高虎冲了出来。昴拖着还无法活动的身体,总算是开始应对高虎。来势汹汹的冲刺、拉向后方的手臂高虎逼近的姿势、压力,唤醒了昴脑海中对刚才那记攻击的记忆。「不行!」待依花不禁放声大叫时,昴早已双手掩面摆出防守姿势。虽然明知防守也没有意义,但手臂却还是「防护」了昴在想要逃离恐怖的本能驱使之下。(好!)佐佐井再次握拳。他对高虎下指示,要是昴站起来,接下来就看清楚他的动向后再攻击。高虎冷静地看着昴,看到他因为害怕而下意识护住了脸。高虎的右勾拳便冷静、沉着地 命中了昴的身体。 嘴里的护牙套吐了出来 昴呈く字型倒地。 第二次被击倒。 ◇ 裁判持续着读秒在这段期间,昴正为「横隔膜」僵直而不能呼吸所苦。 (没办没办法呼吸!) 「横隔膜」那是人类的呼吸要冲。 因为有「横隔膜」像帮浦般运作,所以人类才能将空气运进肺部。然而对准身体进行的攻击,却会使得「横隔膜」僵止运作。所谓的腹部,就是像个水袋般的东西,腹部所受到的冲击会令其中的所有器官一点一点地逐渐僵直、妨碍机能运作,进而剥夺体力。而在这之中,则属「横隔膜」僵直所造成的损害最为显著。人类藉由呼吸、将氧气传送全身以进而获得能量。换言之,若是「横隔膜」僵直、呼吸受到妨碍,那么也就无法供给能量正可谓能量供给遭到断绝。 而这就是击腹拳的威力。 一般而言,攻击的效果是迟效性的,都是在累积了好几拳之后才会终于显现。 然而获得了恶魔之力的高虎,他的击腹拳 只要一击就能达到成效。 只不过吃了一击,昴的「横隔膜」便因此僵直,无法将空气送进肺部。然而他的意识却仍保持清醒,明确地认知了这件事。除了无法呼吸的痛苦,他还清楚地感觉到肚子里正随着阵阵剧痛逐渐停摆。他感知到激烈的痛楚随着脉搏逐渐加剧,意识发出哀号。 (好难受!) 裁判的读秒仍在继续。 昴仍保有神智。 不站起来不行。 但是 (好、好痛苦) 冷静点,冷静下来 (没错我最大的武器就是冷静!照依花所说的,我小时候打架时好像老是以一敌多。以一敌多若想残存下来,就只能冷静判决状况、伺机逃跑,一旦陷入恐慌的那一瞬间就玩完了!恐慌会使人误失逃跑的机会我这种愈是面临压力就愈冷静的性格,就是在那个时候造就的!已经习以为常了!我冷静得下来!没错,我当然冷静得了,所以冷静点镇静点给我冷静下来啊啊可是好痛耶!好痛苦!混蛋!) 昴拚死抬起头 然后看着自中立区悠哉俯瞰他的那张脸。 (那家伙对我说了什么?) 第三部 to be or—— 该活着呢?还是该死去?这才是问题 出自威廉-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 1 收到通知时,依花人正在医院(那里虽然是三浦秀树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的医院,不过他的家人、朋友都已回去了,医院里已无三浦的痕迹残存)。依花在昴的病房(当然是单人房)里,一边眺望昴的睡脸(虽然大半张脸都被绷带缠了起来),一边犹豫着要不要削苹果。老实说,依花并没有削过苹果。不,若真要说,她连烹饪都不曾试过。虽然能当一名拳击手的助手,但她对烹饪、洗衣、打扫、裁缝,所有堪称为家事的全都一窍不通虽然会插花和泡茶,不过那究竟称得上是家事吗? 虽然她作为舞原家的公主、拥有绝大的权力,但若除去这一点,她什么也做不到 如此这般,于是依花便心想,要不要藉这个机会削个苹果看看。因为凡事都要从小事开始尝试起不过说到底,就算削好了,昴也没办法吃就是了。下巴又是打了钢钉、又是装了夹板,昴有好一阵子都只能吃流质食物了。这虽然应该是件很可怜的事,但不知为何依花却感到有点幸福。要是能永远都这样就好了要是昴能一直都这个样子就好了她不禁如此心想,然后又警告自己收敛(我有的时候还真是不检点耶)。 就在这时,她接到了通知。 那是经由恶魔的口中传达给她的。 「依花小姐!」也不先敲个门,亚鸟就打开门闯进病房说道:「真嶋小姐她正在使用『至尊猎户』!」 依花面无表情地看着亚鸟。 「这样啊。」 「咦?妳不吃惊吗?」 这四个星期以来,几乎每天都有变化发生在她身上,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她看向昴。这边的事已经解决了,差不多也该替真嶋那边想想办法了。不过,虽然是想这么做,但事情打从四个星期前就毫无进展。 线索果然还是 必须靠绫所记不得的梦境吗 绫似乎原本就具备天分,在这四星期间,她已经能以相当精确的机率控制梦境了。尽管如此,她还是无论怎样也记不得梦境的后半段想不起来。这很显然是种异常,可是梦境这种东西,以现代科技面百也还有着许多未能明朗化的点。就算明知异常,却没有再进一步的对策。虽然姑且在她熟睡时派人记录她的脑波样本 依花询问亚鸟: 「然后呢?这次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不知道。」她茫然不知所措地说:「她现在好像下落不明。真嶋小姐的房间里,乱得一场胡涂呢!」 一阵沉默之后 依花「啪!」(「啊,痛?」)、「啪!」(「依花小姐?」)地拍了亚鸟的头两下,然后拿出手机。虽然是在医院内,但由于事态紧急因此她顾不得地拨打了手机。 首先是打到舞原家,确认状况之后 接着 「小鸟游?是我。妳那边呢?这样啊,那么」依花屏气住了呼吸 从口中说出这句话: 「真嶋绫可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梦想。」 真的吗?那真是恭喜了!亚鸟高兴地叫道。依花又再次拍了她的头,然后对手机的另一头说了: 「是的,没错。恐怕会在学校好,我和亚鸟也马上赶过去。」 这四个星期以来 由于什么大事也没发生,因此而大意了 (可是,为什么今天) 她紧咬住嘴唇。 挂断手机后 面无表情地看着亚鸟。 「还没有发出『契约完成的魔力』吧?」 「是的。」 「那么,和我一起来。快点」 边说着边准备走出房门的依花 一双手伸出来,抓住了她的手。 「昴。」 『学姊她怎么了吗?』 昴在床上抬起上半身,抓住依花的手,用左手在白板上写着难看的字体询问。 「」他的眼神瞪着沉默不语的依花。 踌躇了半晌后 「亚鸟,妳先过去。」总之先让亚鸟出发 然后依花开始解释: 「真嶋绫,她现在说不定正打算使用『至尊猎户』实现愿望。」 愿望?什么愿望?怎么突然昴露出这样的眼神,促使依花继续说下去。 「『至尊猎户』是能够依照持有者的想象,让身体产生变化的智慧果实只不过,这所谓『依持有者的想象』」 ? 面对昴诧异的神色,依花只是面无表情地继续说下去: 「所谓『依持有者的想象』举例来说,如果想要拥有巨大的怪力气,那么就只要那样祈望就可以了需要多少肌肉量、怎样的骨骼、肩膀、腰等等的相关信息,要变成持有怪力所需的架构,这些都不需要知道。只要许愿希望拥有怪力,就能够变得力大无穷。 过去绫曾经变成男人过。那个时候,绫她绫本身对于男性的相关知识,仅限于一般常识。这一点我已经确认过了然而绫不仅身体、性器、遗传基因,甚至连骨盆到脑髓这些她知识所不及的部分,全都完美地变化成了男性所持有的器官。特别是脑部 简单来说,对于『至尊猎户』而言,只要有了怪力、或者是男人这之类的清楚指标,就算对那些事物没有正确的知识,也能够让持有者发生那样的变化。就算没有详细的知识、和自己毫无任何关连也无所谓这样也就是说就算产生变化后,自己将不再是自己,那也是可以办到的」 昴看着说到后来已含糊其词的依花。 依花那不为所动的表情潜藏在其背后、充满绝望的情感,令昴不由得睁大了眼。昴讶异地瞪大双眼,然而眼匠确实浮现了理解的神色。堂岛昴这个男人应该也不是没有想过。昴八成也在内心深处曾试着设想过吧,只不过他却下意识将那样的假设深锁在心底 因为那实在太可怕了。 依花点了点头。 然后,她这么说了: 「没错,『至尊猎户』也能够使人变化成别人。」她就这么一口气说下去:「而绫说不定在今天发觉了那件事这么一来,她就一定会使用『至尊猎户』吧。就算要以灵魂为代价,真嶋绫也一定会选择变化吧不对 是打算令其复活吧。 利用自己的身体 让冬月日奈这个人复活」 没错,如果是真嶋绫,就很有可能做这种事 就算会令她失去灵魂。 依花看着昴。 面无表情然而却毅然地看着昴说道: 「我已经向亚鸟确认过了。如果绫实现了那个愿望,那么绫的肉体就会完全变化为冬月日奈生前的样子冬月日奈会复活。而那将会是冬月日奈的身体,因而相对地也就无法夺走她的『可能性』除了真嶋绫她自己作为绫的可能性。也就是说」 藉由牺牲真嶋绫 冬月日奈会复活 「时候到了。」 冷漠的声音响彻病房: 「你的愿望将要实现」 昴依旧不发一语。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算下巴没有被固定,他依旧会哑口无言吧因为这完全是冷不妨的一击。 不,不对。 他平常老是将这句话放在嘴边不是吗?无论要牺牲什么,都要让日奈复活 「而那个时候来临了。」依花面无表情地重复了这句话:「你愿望实现的那一刻」 冬月日奈将会复活的 命运时刻。 ◇ 「那么。」依花说:「我要走了请你放手。」 放开抓着依花的手,昴自己也打算下床,却被依花制止了。依花毫不畏惧地回看瞪着她的昴,对他说道: 「你打算怎么做?」 昴仿佛畏惧般瞇起了眼。 依花仍接着说下去: 「想阻止绫吗?还是要去鼓吹她、怂恿她?推她一把?」 「」 「至少在你做出决定之前,你不应该有所行动。请决定好你要怎么做别抱着半吊子的心情过去。」 至少在我做好准备之前没错,依花在内心如此低喃。就算昴决定好了任何一边的选项,她都不希望昴有所动作这是依花的真心话。让冬月日奈复活,这倒是不要紧。可是,若要因此而牺牲绫,事情就另当别论了。不管昴会选哪一边,她都不打算让绫遭到杀害。但是,她也不想与昴为敌。不过归根究底,不管做了哪种选择,昴都一定会受伤害吧,所以 在一切结束之前,她希望昴不要有所行动 将昴按回床上,依花拿起手机边打算走出病房。离开病房后就立刻叫「组员」来,把昴关在这里吧!这样是最好的。就算或许会被他怨恨 啪答!房门开了。 依花被「砰!」地撞开。 「不许动。」 突然现身、出乎意料的身影,使依花不由得叫了出来。 「叶切洋平?」到底在做什么啊? 他比依花更加地面无表情,将依花推回房内,然后从依花手中抢走手机。他按了按键拨通电话。 「呃记得妳是叫『小敏』是吧?我是叶切洋平没错,是妳们大小姐的手机。」 他瞄了依花一眼,对着手机警告: 「妳们大小姐在我手中。马上解除校内的警备,离开学校!否则」 然后挂断电话。 洋平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瞬间表情动摇的依花,然后告诉两人: 「很不好意思两位,要请你们暂时待在这里了。在学姊准备结束之前」 他的视线转向昴。 瞪着昴。 「怎么可能!叶切」依花的语气掩不了惊愕。 「我是认真的。」洋平说道:「学姊打电话来是她拜托我这么做的。」 不会吧!依花内心吶喊。 (绫准备得竟这么周到!可是这真不像是妳,太残酷了妳神智不正常了吗?) 「叶切,你一点也不明白自己正在帮她做什么!真嶋绫她是打算寻死喔?」 迟钝的眼神一瞬间看向依花。 不过洋平又马上转回视线瞪着昴,像鹦鹉般重复道: 「是学姊拜托我的。」 「叶切」 「因为我是个笨蛋,所以至少想要完成人家拜托我的事。如果你们无论如何都要去」 洋平终究只是瞪着昴,然后一边说出这句话: 「就先把我打倒再去!」 ◇ 收到依花打来的电话通知绫失踪了的消息时,小鸟游正造访高虎家。目的是要慰问高虎以及拉拢他加入舞原家的私设部队成为「组员」。为此而拜访高虎家的小鸟游,在那里遇见了一位料想不到的人物。 「训导主任?」 「喔喔,是小鸟游恕宇啊。」 日炉理坂高中的训导主任桐子武光,他彷佛和极不想见到的人碰了面似的叹口气,瞪着小鸟游说道: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我才想问这句话。训导主任也是,为什么会来高虎家?」 「我来退回他的退社申请书。」训导主任用鼻子「哼!」了一声。「难得『我的』学校有机会提高评价,结果他居然要退社,真不敢相信!我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呢!」他睥睨着小鸟游:「是和堂岛昴有关?傍晚那场比赛的关系?」 唉唉小鸟游无奈地耸耸肩,思考着该如何对这个像蛇一样没有眉毛的训导主任解释(捏造)事情原委。就在这时 手机响了。 听完另一头的联络,她铁青着脸。 (终究发生了) 这就是她和依花之前所害怕的事。 然而尽管害怕,但这四个星期以来,她们却什么也做不到。 假使这是「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的计谋,那么说不定还能有些什么对策。可是,想要变成冬月日奈这恐怕是绫真正的愿望吧。小鸟游察觉到了。她察觉到了绫的自卑感、对冬月日奈的自卑感。这些 她该如何是好,才能阻止绫不去想? 她又该怎么做,才能阻止得了? (我怎么能阻止得了?她那样的心情) 没有想获救的意志丧失战意的人,任谁也帮不了。 依花告诉小鸟游,要她马上赶去学校绫八成就在那里。小鸟游心想:赶过去?赶到了那里(日奈凭自己的意志选择结束性命的场所),我又能做什么?如果学姊那般期望、如果她打从心底期望,我又能阻止得了吗? 但即便如此,还是非赶去不可 小鸟游朝盯着自己、皱着脸纳闷「发生了什么事?」的训导主任行一鞠躬,转过身正准备赶往学校时 砰!门开了。 出现了高虎的身影。 (这是) (这股气氛) 「喔喔,学姊。」认清是小鸟游(他看也不看训导主任一眼)之后,高虎询问:「妳来得正好。真嶋学姊在哪里?」 (这家伙,该不会) 「你问这个要做什么?」 「要将她得到手。」 讲得还真干脆。 「那是我的东西。」 「你可是输给昴了耶?」 「那又怎样?」 高虎微笑着。 「我是最强的,最强的王!所以规则由我来订!明白吗?我是最强的!我是最强的,而真嶋绫则是属于最强的我的东西!为了让我愈来愈能成为一个最强的存在!」 训导主任诧异地说: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滚一边去!」 小鸟游制止了打算上前的训导主任,从皮包里拿出毛巾缠在右手上,对高虎说道: 「很遗憾,我不能告诉你学姊在哪。」 「没关系!我是最强的!」 高虎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见状,小鸟游心想:「看来这家伙不行了。」她更加确信了,高虎已不再是人类。卸除了名为「人类」的这层枷锁,高虎已不再是人类。如今的高虎,已经成了「王尊猎户」所创造出来、一心只想成为最强的怪物 他动着鼻头嗅了嗅之后 过了一会儿 「找到了!」高虎笑了。 那恐怕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找到了吧 「那么,我就」高虎正准备离去 「等等。」却被叫住了。 「干嘛?」 「去找学姊之前,就先打倒我吧。」 「什么?」 高虎惊讶地瞪大瞳孔。 他的瞳孔正逐渐由黑转为黄浊。 (连肉体本身都逐渐在变化) (不对) (是除去了枷锁后,开始显现出真面目了!) 小鸟游笑着说道: 「怎么啦?你害怕吗?」 面对小鸟游的挑衅 「妳是当真要和我打?要向我这个最强的人挑战?」 高虎扬起嘴角。 小鸟游若无其事地大放厥词: 「你都输给昴了,那么我也没有理由会输给你呀!」 从外表为人类的高虎身上,发出「吼噜噜」的野兽低鸣。 小鸟游摆开了架势。 基本上,神道新鹰流是没有什么架势的因为所谓的架势,会使对手领悟到自己将采什么技巧。不过若是面对一头野兽,那也就无所谓了。小鸟游右手向后拉,半侧着身体。要使出的攻击,以空手道的术语来说,就是交叉反击胜负将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决定没错,一击就会定出胜负。若非如此如果不在最初的一击就做出了结,是赢不了这个怪物的吧。要是错失了第一击,就再没有下一击了至少对小鸟游来说是这样。 摆出架势然后等待。 下一个瞬间 长着人类的外表、速度却凌驾于人类之上的高虎袭向小鸟游。虽然速度并非人类肉眼所能追得上的,不过小鸟游原本就不是靠肉眼追逐。由高虎的视线来判断,他应该会狙击喉咙吧小鸟游如此断定,并对此做好了准备。转瞬间就冲进小鸟游下怀的高虎,正准备一口咬上小鸟游的脖子 (!) 他感觉到,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伸进了他嘴里。由于看不见,因此他才没注意到尽管咧开嘴、下巴被撑开,高虎仍毫不在意地想要将其咬断。而就在这瞬间,那看不见的物体揪住了他的舌头。一旦舌头被揪住,就构造上而言,就没办法闭上嘴巴了。高虎剎那间停止了动作,而小鸟游则没有漏看这点。她转动伸进对方嘴里的透明右手,将高虎的脸拾到了最适当的角度下个瞬间便以左手摆出的手刀爆击高虎的鼻子下方、破坏他的前头骨,对高虎的脑部造成致命性伤害。 隔了一拍之后 高虎的身体便失去了力气。 (抱歉。) 一面于内心道歉,小鸟游扳开高虎的下巴,抽出伸进嘴里的透明右手。由于过去曾发生的案件「透明喷漆」,让小鸟游的右手变成透明,平时都靠着舞原家特制的皮肤喷雾隐瞒真相。正所谓「偷偷留有一手」。 (托了这个的福,得救了) 「小、小鸟游」训导主任战战兢兢地出声。 「训导主任,你没事吧?」 「妳、妳那只手还有,这家伙死了吗?」 (杀人)小鸟游摇了摇头 这下该怎么办好呢她歪着头思索。这位训导主任虽是个明白事理的家伙但现在没有时间了 「训导主任你听好了,其实」 「小鸟游!」 训导主任撞飞小鸟游的瞬间,原本她所在之处出现了一张巨大的下巴。那很明显不是人类的下巴,并咬破了训导主任的脸,将血淋淋的训导主任连同小鸟游的身体一同推向地面。全身受了惊人的力道打击 (怎么可能他的脑部被可恶!至尊猎户!) 小鸟游及训导主任失去了意识。 高虎以惊人的速度回复损伤不,是让肉体本身起变化同时,脑部遭破坏所引起的混乱仍旧持续着,高虎扬声发出狼嚎。我是最强的!最强的!最强的!自己正在做什么、曾经做过些什么、正打算要做什么,这些高虎都不清楚,就只是对着夜空拉开嗓门狼嚎。他的狼嚎声 响彻了全日炉理坂。 ◇ 听见远处传来的狼嚎 昴走下床,在白板上写了些什么,拿给洋平看。 『拜托你,放我们过去。』 洋平摇头。 「如果无论如何都想通过,就先打倒我。」 『无论如何吗?』 看着昴左手写的字,洋平默默点头。 依花摇着头说: 「请别说这种强人所难的话。昴他现在的昴怎么可能敌得过你?」 「可是他赢了高虎。」 「就因为那是高虎。如果对象是你,就赢不了了至少对目前的昴而言。这一点你应该也很清楚。」 洋平还是默不吭声地摇头。 他只是露出暗沉的眼神凝视着昴。 就连现在做这种事的时间,绫他都有可能 「你听好了,叶切,绫她」 昴缓缓地推开依花 站到了洋平面前。 依花大吃一惊。 「昴?」 他对依花点了个头 然后摆出左撇子的战斗架势。 「别做傻事!」依花不由得放声大喊:「你那招终究只对高虎管用而已!对其他的拳击手是起不了作用的!」 昴作势要依花退到一边去。 尽管满身疮痍,但昴却仍打算和洋平战斗 可恶!洋平暗自心想。可恶!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 他喃喃道出声: 「为什么你赢了呢?」 (赢了高虎赢了拳击手,况且还是得到了恶魔之力的拳击手!) 他边是窥伺着昴全身上下,同时自己也摆出备战姿势。然后,他这么说道: 「昴兄你的确是很厉害太厉害了。可是若论拳击,我是不会输的!」 昴对他点头 (可恶啊!) 洋平压低身体往前冲,昴理所当然护着打了钢钉的下巴。不过洋平昴没有瞄准那里的打算,他所对准的目标是昴的身体。他并非刻意不想攻击伤处。若要解释就只能说,他对昴忍下了高虎的击腹拳这件事,留有深刻的印象。 可恶!他内心一边暗骂 (我承认你是很强!) (但是若论拳击,我是不会输的!) 洋平冲进了昴的下怀。 而昴则冷静地就只是冷静地看着他。善良的洋平,是不可能对准他的脸攻击的吧,昴是这么想的。因此他空出了身体。这么一来,洋平就会对准身体冲过来,打算发动连续攻击打倒他吧昴冷静地看着洋平。而洋平则只是一心集中于昴的躯体,冲进了下怀。在他冲过来的瞬间,昴彷佛是要对他说声「抱歉!」似的,大幅度低下了头。使用头锤,在拳击上算是犯规的,特别是业余拳击手对此都有受过严格的指导,只要稍有低头的动作就会马上受到警告。因此洋平当然不会料想到会有这样的攻击吧。然而昴并不是拳击手,这种规则与他无关。就算昴摆出备战架势,但错还是在于因此就误以为是要打拳击的洋平。昴冷静、毫不留情地对准眼前洋平的头顶,重重地给了他一记头锤。洋平脑袋一晕,下个瞬间昴又补上一击,洋平便完全倒地了。才刚倒地,依花便压制住他,按住脉搏令他失去了意识。 眼见洋平昏厥过去后,昴立刻冲了出去。冲往学校绫的所在之处。 (昴究竟打算怎么做?) 虽然慌慌张张跟着昴身后追了出去,依花对此却问不出口。刚才在那样的情况下,昴却不慌不乱地保持冷静、打倒了洋平轻而易举地打倒了他。昴真厉害,太厉害了 不对,厉害的不是昴 而是意志厉害的是人的意志。尽管迷惘却仍打算一战的洋平,以及无论如何都要赶往绫身边的昴,两人之间的差距就在于此差别在于他们的意志。 不管昴做出怎样的决定 我都能够阻止得了吗? (不,不只是昴,还有绫也是绫的意志也是,一定都) 我终究能够阻止得了吗? 绝望的预感令依花心跳加速。 即便如此 她还是不能放弃 于再度响彻的狼嚎声中 两入朝日炉理坂高中飞奔而去。 2 「昴应该不会原谅我吧。」 坐在操场正中央「昴的专属场所」(不过绫并不那么觉得就是了),绫低喃道。 「为什么呢?」亚鸟出声询问: 「绫小姐不但能实现梦想,昴大哥也能轻松回收灵魂。再说,冬月日奈小姐也会复活!昴大哥最大的 心愿将会实现!这不是会让人跳起来欢欣鼓舞的事吗?」 「」绫露出苦笑。「若真是这样就好了。」 真的,若真能这样就好了。 昴过去曾告诉绫好几次为了让日奈复活,他什么事都会做。就算对象是绫,他也会加以利用、践踏、牺牲昴好几次都对绫这么说。但是,这会不会是他为了让绫远离恶魔同盟的事件,所以才这样讲的呢? (因为我太碍手碍脚了。) (我不像依花或是小鸟游那样,能够帮得上忙不,昴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才这么说的,这点我知道) (可是那最终也和「因为我碍手碍脚」没什么不同。) 可是绫心想。 可是,这件事不一样。这件事不管依花或是小鸟游都办不到,只有无力的我才能办到。也正因为我是这么无力,所以才能办到 (不管我被怎么样,都无所谓。) (就算被利用、被践踏、被牺牲也无所谓和无能为力、和什么忙也帮不上相比起来好得多了。) 但是,这样也确实会令昴受伤害吧。不管昴回收得了灵魂也好,办不到也好,都一定会对昴的内心造成伤害名为真嶋绫的伤害。而绫老实说,其实她感到有一点暗喜。在喜欢的男人内心留下一辈子也无法抹灭的伤痕这明明是很过分的事,然而却着责令她有种快感。对不起绫如此道歉。可是啊,我是打算牺牲自己来让冬月日奈复活喔!所以这点小事,你就原谅我吧! 因为,我不希望你将我遗忘。 绫抬起头在「森林」之中搜寻高久直子的身影。在亚鸟身后另一侧,苍郁茂密的树林中,高久露出悲伤的表情。而在她身边,一位与绫不,与冬月日奈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正笑盈盈地看向这里,她的右腕上了手铐,延伸的锁链连到了绫左手的手环然而那不知为何却看似手铐。 我将会死,而从这个身体将会生出小孩生出那个女孩。 名叫冬月日奈的女孩。 「为什么?」甩了甩头之后,绫对着高久询问:「之前明明就那么清晰可闻的青蛙叫声,为什么现在却听不见了?」 高久什么也没有回答。 她只是低下了头。 取而代之,亚鸟询问了: 「妳真的看见了森林、草堆,以及高久老师了吗?我只看得见一座操场而已呀?」 「因为妳是恶魔。」 绫讲得很认真,亚鸟于是回应道:「是吗」理解地点了点头。「但是」她又再次询问: 「关于刚才所说的话为什么妳觉得昴大哥会生气呢?」 「那是因为」 「第一、昴大哥的愿望会实现,这是令人高兴的事。第二、能够得到灵魂,这对昴大哥来说至少不是令他损失利益的事。再者,绫小姐的梦想能够实现!这应该是值得庆幸的事!当然,虽然那样就必须和绫小姐离别,但人生总免不了离别。就离别的各种模式来考量,在这种情况下的离别,对双方都能够带来益处不应该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吗?」 「然而妳却为何觉得他会生气呢?我不明白。可是」 「可是?」 稍作踌躇之后,亚鸟说道: 「我是不是有哪里异常呢」 「咦咦?」是没错啦,毕竟是恶魔嘛。 「那个啊」亚鸟继续接下去: 「立足于世界上的所有事情现象,不分过去、未来、现在,都会被记录于名为『永恒』的传导物质中,而这记录就被称为『永恒连结』,所有的『智慧果实』都是倚赖着永恒连结来寻找下一个契约者,进而加以行动。举例来说,现在『至尊猎户』就是从永恒连结中搜寻到过去冬月日奈的状态,以那个为根基,重组绫小姐的身体。」 「嗯。」 「而我的情况也是相同的。刚出生的我,由于绝对性地欠缺经验,所以无法以那种状态正常生活。因此我与永恒连结取得有限的连系,将别西卜大人替我准备的『恶魔专用经验』、加上十二、三岁的人类普遍已习得的经验,作为自己的经验使用。因此我才能毫无异样地采取一个十二、三岁的人类会有的行动理应是这样。」 「」 「连结是完全成功的,因此我应该能够完美地模拟十二、三岁的人类。我在一个十二、三岁的人类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理应是这样的,但是」 「但是?」 踌躇了一会儿 「昴大哥在应该要哭泣的时候,他却没有哭。不但没哭,而且还笑了。日奈小姐死的时候也是这样。那种情况明明很显然就是该哭的时候其它还有,像是该生气的时候他也在笑,就只是笑而已。总之,和我的行动方针不一样。起先我觉得昴大哥不但很坏心,而且又是个怪人可是妳现在所讲的话,却简直像是很明白昴大哥的心情。这是为什么呢?妳明白他的心情吗?有什么情绪反应是我光靠模拟十二、三岁人类普遍的既有经验,却无法明白的吗?」 绫不晓得该回答些什么才好不如说,她不太能理解亚鸟在说些什么,只能沉默不语。最后,她终于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想那随着妳今后逐渐成长,应该就能明白了吧。」 亚鸟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可是这样我会很伤脑筋的」 「为什么?」 「因为光靠永恒连结所提供的既有经验,没办法对昴大哥的情绪采取适当反应啊!对于昴大哥的情绪,我不晓得该在何时回以笑容,该在何时哭泣、生气、高兴以示反应啊。可是我不被获准提升连结的等级,因此只能够靠自己学习。所以,如果绫小姐知道,请务必将妳的经验教教我!」 这孩子果然不是人类呢绫如今再次重新体认这一点。不过,她并不觉得厌恶。因此思考了片刻之后,她说道: 「虽然我讲不出什么大道理」 「好的!」 「我觉得妳那种想法本身就是错误的。」 「是?」 「没有什么该笑的时候、或是该哭的时候之类的我想。不要以那个什么连结作为遵循的指标,而是要藉由自己的经验、体悟到的事物,自然地哭、自然地笑。像是因为觉得这种时候该笑,所以才笑这样很奇怪。」简直就像是才正打算说出口,绫却又噤声。 因为亚鸟原本打从一开始就不是人类。 「可是」亚鸟看似非常的不安。 「妳试试看,与那个叫什么连结的切断连系,靠着自己笑笑看?拿小婴儿来举例,只要过了六个月,他们就会自己笑了。」 咦亚鸟垂头丧气地叫着。 「这、这样可是在这段期间,我就会变得很怪唷。简直就会像是个人偶一样,真的很奇怪唷。妳不会笑我吗?」 「不会啦。」 「真的吗?妳答应我了唷!绝对不可以笑我。」 「好啦!」 「唔唔」瞄了绫一眼 下一个瞬间,亚鸟脸上就变得毫无表情了。 (唔哇?) 亚鸟简直就像是忘了脸上长有肌肉,像个人偶似的看着绫。表情骤变的亚鸟虽然只不过是变得面无表情,却和平常的样子大相径庭,因些让人觉得非常可怕绫不禁全身起鸡皮疙瘩问道: 「亚、亚鸟?」 「绫小姐。」不带感情、机械式的声音响应着。 「感、感觉如何?如、如果觉得怎么了,还是赶快变回来比较好」 「怎样是哪样?目前并没有危险。可是,与连结切段连系、只驱动我自己的既有经验来发动情绪的结果,让我确认到危险。」 「什、什么?」危险? 「悲伤。」 亚鸟语气平淡地说道:「我不想失去妳,所以感到悲伤。」 「咦?」 「这种情绪是能加以解释的。首先,妳在这六个月之间促进了我的情绪成长,这一点今后也能继续期待,是相当有益的一点。再者,我在至今以来的事件当中完全无法有所展现,无法助昴大哥一臂之力,就这一点来说,我能够理解妳的情绪。简单来说,也就是我和妳有同感。最后,就是我是非正规诞生的。」 「非正规?」 「我原本应该会被高久直子打倒,或是被其它人类打倒而消灭才对。然而由于有昴大哥这个非正规的存在,以及别西卜大人的温柔,所以我才得以被允许存在。对于妳这名存在的消失,我的存在理由引发了强烈情绪。由于我现在切断了与永恒连结的连系,所以没办法明确判断,但这种情绪恐怕被称之为悲伤吧绫小姐,我现在感到很悲伤。」 「亚鸟」 然后亚鸟继续说道: 「而这种情绪,在考虑到昴大哥目标的情况下将会成为障碍。理应要辅佐昴大哥的我,若是感觉悲伤,不但危险而且毫无益处。我立刻将这种情绪、以及促成这种情绪的模拟结果视为危险,加以消除。」 「不行!」 毫不在意肩膀被突然抓住、依旧忘了表情的亚鸟,拾起头对绫问道: 「为什么呢?」 「问我为什么」 「这是驱使我自我分裂的危险前兆,对昴大哥的目标而言也是种危险的情绪。不仅如此,对于妳的目标也是有害的障碍。然而妳却反对我消除,理由是为什么呢?」 「这」理由很简单。 因为那是一种否定。 若是那么做,将会否定好不容易才诞生出的「自己」。 我正打算做的事情是 「那个啊,亚鸟。」嘴角微微浮出笑容,绫说道:「妳刚才说要是我消失,妳会觉得悲伤,对吧?」 「我的回答是肯定。」 「既然如此既然妳觉得我打算做的事会令妳悲伤,妳就别自行消除这种情感。将难得诞生出的情感消除,这种事情和我正打算做的事是一样的。如果妳会觉得悲伤,就不可以那么做喔」 「那么,妳却又为什么想那么做呢?」 「这是」理由很简单。 因为遇见了「智慧果实」。 现在的绫明白了。需要赌上灵魂以换取实现的愿望,并非自希望中诞生。希望之中,绝对不会产生那种梦想。 诞生出那种梦想的,是绝望。 并非希望而是绝望,才会诞生出令人甚至愿意舍弃灵魂的梦想。不对,是迫使人舍弃灵魂。绝望会自人们身上夺去生命力,取而代之令人渴求力量。无能为力会唤来绝望,绝望则会夺走灵魂。喟叹着无能为力的绝望,将会呼唤「力量」前来自己的手边,于是人类便成了「智慧果实」的契约者。 绫紧抓住戴着手环/手铐的手说道: 「总之,不可以学我。知道了吗?」 「那么一来,我就会对于自己的情绪产生反应,采取行动以改变现况。那样一定不会是对妳有利的事吧尽管这样也不要紧吗?」 「嗯。」 「我明白了。」亚鸟颔首。「那么,我就将仿真的结果记录下来,然后恢复连结绫小姐!」 「哇?」 面无表情的模式一消失,亚鸟就突然抱住了绫。和直到刚才为止都还像是人偶的状态简直判若两人,亚鸟满面悲伤、泪雨如珠地紧抱住绫叫嚷: 「求求妳!绫小姐!请妳不要消失!要是绫小姐消失,我、我、我会很难过、很伤心、很痛苦的啊!」 「亚、亚鸟」 「就算绫小姐不帮忙实现,昴大哥也能自己实现自己的梦想!他就是为此而成为恶魔盟友的!拜托妳!绫小姐,妳不要消失,请再多陪我一起相处更多、更久的时光!」 「亚鸟」 绫「乖喔、乖喔」地抚摸她那小小的脑袋。 然后这么说了: 「对不起喔」 「呜哇啊啊」 亚鸟原本抽咽着看着绫,之后缓缓站起身对她说道: 「呜我、光靠我,什么也办不了!所以我要去呼叫帮手!在那之前,请妳要待在这里喔!不可以要坏心喔!」 「亚、亚鸟,等一下!」 「我不要!我不理绫小姐了啦!」 她喊叫着跑了出去。跶跶跶跶跶一口气冲到校门边,在那里回头大喊出这样的话: 「绫、绫小姐最讨厌了啦!坏心眼!妳这貌似菩萨~心如夜叉的人!」 「咦?」猫是仆什么? 正打算重新问清楚她在说什么时,已经不见亚鸟的人影了。这个一溜烟就不见踪影的少女,让绫不禁微笑。就在这时 一辆出租车在校门口停了下来。 ◇ 看见亚鸟奔出校门的模样,依花不由得全身战栗。她以为事情来不及了。接着亚鸟大喊:「恶魔之翼!」然后伸展翅膀飞上天的模样,更是吓得她差点头发倒竖。不过现在不旱在意这种事的时候。 下了车,她看见坐在操场正中央的绫。 真正令她产生恐惧的,是这个时候。 坐在那里、身着日炉理坂高中制服的少女,脸上的眉毛明显看起来很粗。头发也如同当时那么短没错,那名少女的外表,完全就是 冬月?还是绫?是哪一个? 她重新审视到,绫果然和冬月日奈长得很像这真的只是偶然吗?在「智慧果实」浯种魔法存在的世界当中,这真的只是偶然吗? 「依花。」 「!」过去曾经听过、并且久未曾听见的这一声,令依花一瞬间差点晕倒。 「是吗叶切他果然不行啊」 在听到话中的内容后,依花才好不容易恢复镇定。 她依旧是面无表情,不改神色地询问: 「妳还是妳对吧绫。」 嗯绫悲伤地点头。 「如果可以,我很希望等到完全变化之后再和你们见面,可是好像需要花上时间。毕竟是要检索过去的记录,才能进而变化成那个模样。」 「需要要花上多久的时间?」 少女微笑。「已经结束了,就在刚才。」 「」 真是不可思议的感觉绫的声音继续说道: 「那个呀我的记忆已经和日奈学妹的混杂在一起了。因为那段记忆和我的自我呜哇,『自我』耶,我还是第一次用这种词汇讲话总之,就是和我并非互相连结的,所以我不是很清楚,可是她的想法传达到我这里了。日奈学妹的思慕她对昴的思慕」 不晓得昴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听这些话的,但不管怎样,他的态度却没有变化。一边茫然看着这样的昴,绫一边接着说下去: 「感觉简直就像我从以前就是日奈学妹。还有,感觉像是我就是日奈学妹这件事,被我遗忘至今。不对,没错 我马上就要成为日奈学妹了。 接下来就只需要替这孩子取名字就好了。」 绫的视线转向手环的另一端。 「这么一来,造就了『我』的脑神经就会消失,变化成当时日奈学妹的大脑状态冬月日奈将会复活不对,是会由我将她生出来喔!」 「这种事」依花看也不看昴一眼,径自说道:「昴他一点也不期望这样!」 「无所谓啊,因为这是我的愿望。因为是我要生下的孩子嘛。」 突然间,绫用力地甩着头大叫: 「老师!为什么?为什么青蛙没有鸣叫?我可是、我可是要成为母亲 了啊?这里明明是我的森林,然而为什么不为我声援呢?」 青蛙?老师?森林? (这么一提,记得她的确说过曾梦见森林) 被人从身后戳了戳,一块白板被递到依花眼前。 『名字的线索,就在她记不得的梦里。』 依花看着身后的昴,点头加以肯定。 (没错,还有机会!) (如果这是游戏,只要能在绫实现梦想之前,猜中「至尊猎户」的真正名字,就一定可以) 「绫。」依花出声叫她:「妳现在人正在森林里吗?」 「是呀?妳知道啊?」绫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旷操场展开双手微笑道:「很壮观吧?这里是『真嶋的森林』。点点散落草丛的露珠,如星星般映着月光闪烁这个啊,就是我最中意的景色。」 「真嶋的森林」 绫的脚踢向空中。一瞬间,依花感觉自己彷佛看见了自草丛飞散至空中的露珠,连忙甩了甩头。 可以听得出来,绫的声音似乎相当忘我。 「虽然现在没有声音,但平常青蛙的叫声总是很响亮的喔!啊啊,可是并不会很吵,而星让人觉得很舒服!那种甚至令身体颤抖、要包容住自己的感觉吶,老师,为什么现在不叫了呢?为什么青蛙不肯叫了呢?」 依花询问: 「真他还有些什么吗?」 「现在在这里的,有我、我的小孩,还有高久老师还有你们。依花和昴。」 (高久直子?我的小孩?指的恐怕是) 彷佛是看穿了依花的思考般 「过来,『至尊猎户』。」绫转向一旁、张开双手。「我现在就帮你取名字。给你一个又新、又棒的名字」 对着什么都没有的空间 绫抱起了某样东西。 于依花身后的死角,昴正检视着麻醉枪。当然,不是只有昴而已。不可能光是交付给只有左手能用的昴去办。从依花的私设部队「黑衣」之中严选出的狙击手,正从绫看不见的地方精确地瞄准着她。然而,对于能够操控肉体的「至尊猎户」而言,那样的东西终究能发挥效果吗?有着「会说话的左腕」依附的「至尊猎户」,会自动保护绫。过去昴曾经目击受了伤的绫,伤口在转瞬间就愈合了。麻醉枪这种东西恐怕也 看着抱起某样东西的绫,依花急促地喊道: 「森!」 「咦?」 面对诧异的绫,依花的声音仿佛不给人反击的机会: 「高久直子青蛙!」 「什、什么啊?」 「『至尊猎户』,你的名字是森、高久,或者是直子吗?还是青蛙?」 手环依旧沉默。 取而代之,绫露出微笑。 「很可惜,都不是依花,我很高兴妳有这番心意,但没用的。我一心思考了这四个礼拜都想不出来,事到如今又怎么可能想得到。」 「那么,这个名字又如何?」 「咦?」 依花深呼吸。 没错,四个礼拜之间都想不到了,现在又怎么可能突然知道?再说,那名字应该也只有绫才知道吧。 但是,她所能想到的名字还有一个。 起先她很怀疑,却没说出口的名字。一考虑到绫的心情,她就怎么也问不出口的名字。 (否定原本的名字、想要一个全新之名那样的存在就是) (可是,这要是猜错她就再也想不出其它的了。) 依花深吸了一口气,道出那个名字。 「你的名字是『绫』」 片刻沉默后 嗯绫点头。 「果然,依花也想到了这个啊。这个我也想过了喔。」 「」啊啊,怎么会! 绫开心地微笑着说道: 「可是,很可惜猜错了。这孩字不叫那种名字,我也不会替它取那样的名字。像绫这种无能为力、头脑不好、总是一头混乱却什么也办不到、还被老师利用的女人名字,我才不会取呢。我要帮这孩子取的名字是」 名为无力的自卑感。 无法让喜欢的人看向自己的绝望感。 全都是我的错如此的罪恶感。 能够将这些全都拭去、替我将这些全都拭去的这孩子的名字是 「昴。」绫看向依花背后的昴。 脸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右手吊着三角巾、身上裹着石膏这副看起来凄惨的模样,也全是因绫而起。 (要是日奈学妹不代替我不,没打算来救我这种人而好好活着,昴就不至于变成这样,也压根儿不会成为什么恶魔的盟友了。) (说到底要不是我向高久说了,也不会发生这个事件。然而,我明知告诉她也于事无补,却还是忍不住告诉了她。) (一切的源头都是我造成的) 所以,要由我来了结 「昴。」绫再一次叫了他:「对不起。」 昴依旧缄默不语。 绫说了: 「真的很对不起,虽然我也认为用这种方式负起责任是错误的,可是我已经无法再忍受了。所以,这不是为了你或冬月日奈,只是为了我自己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这应该是不可能的吧绫心想。昴不可能不介意。既然这样,那么我所说的话就只不过是伪善,无可救药的伪善绫笑了。伪善即便这么想,但她还是止不住脱口而出的话语。 「算我拜托你,请你不要介意喔!」绫说着:「我只是将从日奈学妹那里得到的,还给日奈学妹而已」 昴什么话也没说。 像是要挡住绫看向昴的视线般,依花站到了绫面前。她用坚决的态度说着: 「请不要说傻话!如果妳要实现梦想,那么就靠妳自己的意志、在妳的许可下实现!」 「依花」 依花明白平时不苟言笑的自己,露出的笑容有着何等惊人存在感。少女嘴角浮现嘲笑一边说道: 「平时老是一副了不起地讲着大话,结果到头来还是要依赖恶魔的力量吗?」 「对不起。」 「妳选择道歉吗?」 表情又立刻自嘲笑变回扑克脸。然后依花说了: 「妳没有必要道歉。绫,我认为梦想是因人而异的。不管妳有什么样的梦想,都不该加以藐视。不该去质问梦想是轻是重、不该加以妨碍因此妳没必要道歉。妳无须介意,就去实现妳的梦想吧。」 「」 「只不过。」 「只不过?」 冷静下来依花面无表情地继续说下去: 「那真的是妳的梦想吗?」 「咦?」 「妳不认为那是『至尊猎户』是『会说话的左腕』或是长在脑部的肿瘤,左右了妳的意志使得妳的想法走样了吗?妳不认为自己是被『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操控了吗?」她特意强调下一句即将说出口的话:「为了折磨昴。」 如果那真是绫的梦想,依花应该就无从阻止吧。愿意以灵魂为代价的强烈意志、愿望,究竟有谁能够阻止得了?不过,万一是被操控不,若能让她以为自己是被操控 依花拚命地不过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地说道: 「妳应该也很清楚。妳要是那么做,就会令昴感到痛苦妳不认为那正是『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的目的吗?」 绫微笑着说道: 「也是呢说不定也有这种可能。」 「那么」依花彷佛不给她反驳的机会般说下去:「妳就首先考虑如何赢得这场游戏、消除肿瘤吧。若在那之后还是想实现愿望,到时候我还 有昴也都会认同妳,不会妨碍妳的。我答应妳」 「谢谢妳。」 依花注视着绫。 绫只是面露微笑。 对着只是微笑的绫 依花仍是面无表情地说了: 「我几乎没有什么谈得上是朋友的人。」 「」 「我没能救得了冬月。所以,至少」她的话语一度停顿,然后才终于 「至少请一定要让我救妳。」 绫还是微笑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启齿: 「对不起。」 依花依花也微笑了。 平时总是面无表情鲜少显露笑容的少女 比起笑,更不懂得该如何哭泣。 「那么」 绫最后再看了昴一眼。她很想打起精神来鼓励昴,可是她无法再多说些什么,也说不出口。就算再说了些什么,也只会感到痛苦并令对方痛苦罢了。望向昴、并再一次看着依花,然后绫微笑着说道: 「再见了。」 语毕立刻重新注视手环,继续说了下去: 「我要帮你取的新名字是」 「真嶋绫!」 听见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绫下意识打住话、拾起头来。 映入她瞪大的双眼里的是 「『社长』?」 「哈哈哈!呼哈!我来啦!」 在日炉理坂高中的校门前,「社长」双手叉腰,不知为何哈哈大笑。他身边则站着亚鸟,她同样也手叉腰放声高笑。 「社长」又再一次他可能以为太远了,所以人家听不到以惊人的音量大喊: 「就让我来拯救妳吧!」 众人一下子都哑口无言 神团的社长登场了。 ◇ 亚鸟之所以造访「社长」也就是三束元生,并非由于永恒连结教导她的知识,而是基于她自己习得的既有知识。若是依据永恒连结所教导的知识,就应该求助于警察、或者是消防队和救护车。不过,昴时常这么告诉亚鸟,要她别接近那些人(因为她是恶魔)。那么,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于是亚鸟便仰仗着自己的记忆,选择求助于神团的「社长」。现在的亚鸟需要帮助,而「社长」平日就是个毫不忌讳公然宣称自己想拯救全人类,想得不得了的男人。既然如此,他应该会帮助我和绫小姐吧亚鸟如此判断,因此破窗飞进组合房屋、使得玻璃四散一地,嘴里一面叫嚷: 「请救救我!」 原本熟睡的「社长」尽管睡眼惺忪地揉着眼,却也放声回吼: 「当然好!」 就这样,「社长」便前来造访绫了。 「社长」大喊:「我来救妳了!」 绫也吶喊着:「别过来!」 比叫声晚了一拍,一根根的麻醉针刺进了绫的身体。不过总数约十二支的麻醉针却悉数掉落、于地面发出轻响,并没有显现出成效。在绫的视野之中,昴慌慌张张地藏起麻醉枪,不过这个动作并没什么效果。话说昴射出的针,不知为何命中的却是依花,让她一瞬间就陷入沉眠。拜此所赐,绫才察觉到那是什么东西、察觉到昴他们原本打算做什么。他是想用强制的方式阻止自己靠蛮横的手段!绫感到一肚子火,同时对「社长」大叫: 「我现在正忙着最重要的事!回去!」 「那可不行!我怎能对我的社员置之不理!」社长坚决着不退缩、使出最大的力气吼道:「在我拯救妳之前,竭尽全力成功拯救妳之前,在妳投降、喊出救命之前,我都不会回去喔!」 就是要这股气势!亚鸟用力握拳。 绫再度大喊: 「不用管了,快回去!再说,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啊?」 「没有!」 「那你说,你到底要救我什么?」 「不知道!不过没关系,我有很多可靠的伙伴!一定有谁能够助妳一臂之力!所以」社长挤尽全力大喊:「妳赶快喊救命啊!」 「啊?」 (咦?) 森林里,可以开始听到至今为止都保持沉寂的青蛙们,此起彼落的呜叫声。宛如盛大欢迎的声音相较之下,一位少女则害怕地以系着手铐的右手紧紧抱住绫。 「怎、怎么了吗?」对于绫的疑问 「妈妈!」长相与绫如出一辙、但眉毛很粗的少女「至尊猎户」巴着绫系有手铐的左手大叫:「不要听那个人的声音!不要让那个人靠近!」 绫看向校门口的「社长」。 「社长」再度叫唤: 「快一点,快点喊救命啊!」 蛙鸣声彷佛在与他呼应。 绫一下子火了起来,放声大喊: 「少、少把人当呆子了!谁要喊救命啊!」 「妳要喊啊!」 「我才不喊!」 (没错,我绝对不喊!) 「妳听好了,嘿嘿!」社长清了清喉咙,眼神认真地看着绫。「我啊,最喜欢这个以我为中心运转的世界了。所以说,我想要尽可能地帮助世界上的人。」 「啊,是喔。」 「但是妳听好了,所谓的『助人』只要走错一步,就会变成非常傲慢的行为。就算认为自己是在帮助人,但也经常会招来误会及反效果。这样是无益的吧总而言之,所谓的助人,有时反而会是种傲慢的事。拜此之赐,所以我也被当成了个傲慢的人,真是有点悲哀啊」 「」 「所以我决定了,如果有人求助,我就尽全力帮忙。但对方若不求助,我就不帮忙。这么一来,事情不但简单易懂也不至于招致误会。妳说是吧?」 「」 「所以真嶋绫,妳赶快向我求救!然后让我救妳!」 对于「社长」竭诚的吶喊,绫也吼了回去: 「绝对不要!我才不要人救!」 「咦咦!?」 怎么这样!人家都跟妳说理由了,怎么还不要?「社长」彷佛是想这么说似的、显然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而他这样子更是让绫愈来愈火,她抱紧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女,几乎是怒吼着叫道: 「再说,你们这些人都太自以为是了!我明明就没拜托你们,却都自以为是的来救我!然后又自己死去!那样子究竟让我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情,你们懂吗之吶,你们明白吗?」 不,所以,我绫无视如此说着的「社长」,狠很瞪着一旁的高久,同时大叫: 「我明明就没拜托妳妳却自以为是!没错!我明明不需要妳帮助的啊!」 「真嶋绫?」社长疑惑地出声:「妳在和谁说话有谁在吗?妳到底看见谁了?」 青蛙的鸣叫声激动了起来。 少女揪着绫的左手紧紧揪着。 绫重新面向「社长」,放声大喊: 「好了,不用管我了,回去!我、我不需要别人帮忙!没错!我已经不再需要帮助了!」 「那怎么可能!」社长吃惊道。 「没错!」叫喊的声音强而有力。 绫抱紧抓着她左手的少女,引以为傲地说道: 「我啊,将会变强!我会利用这孩子成为最强的人!我将会成为不再需要任何人帮助的人!」 没错,那样的存在对绫而言 就是冬月日奈 「社长」悲伤地说: 「真嶋绫,那并不是妳的心声。」 「不,这是我所说的话!没错,是我的心愿、打从心底的愿望」 在青蛙的唱和声中 「为什么?」社长问道。 「什么为什么?」 「 比起任何人」 「咦?」 「比起任何人都更想要帮助他人的妳为什么要拒绝别人的帮助?」 蛙鸣声响彻云霄。 巴着绫左手的少女大叫:「闭嘴!」而这个声音,昴的耳朵也确实听到了。绫左腕的手环上浮现嘴唇,大声叫道: 「妈妈!把这家伙赶到别的地方!」 绫瞪着「社长」。 然而「社长」仍继续接下去: 「期望能成为他人助力的妳、期望能帮助他人的妳,为什么要拒绝他人的帮助?妳应该明白的不,妳是『忘记』了吗,?」 「社长」的视线眺望着绫刚才看的位置眺望着绫看着高久的位置。然后这么说了: 「妳刚才看的人,是高久直子对吧?」 「妈妈!」手环大叫:「不可以听这家伙讲话!」 即便如此,绫还是回问「社长」: 「那又怎么样?」 「那么妳就回想起来,妳去向她求助一事!」 「求助我才没有!」 「不,妳向她求助了!但结果妳却遭到了背叛吧尽管如此,妳应该还记得向她求助、被她接受时的那份欣喜那份感动!」 「妈妈!妈妈!不可以听!」手环打断了「社长」的声音。绫按住它的嘴唇,瞪着「社长」说道: 「不对你别搞错了,我才没有求助!」 「不,妳有!」 「我确实把事情跟她说,可那是因为她问我听了我的话之后,她才擅自」 「回想起来。」声音温柔地说道:「那么,妳为什么要对她说那件事?」 「咦?那是因为被高久说服」 「既然这样妳又为什么要到那里去?」 「你给我滚一边去!」 「呜哇!?」 随着手环声音响起,一只体毛浓密的不,已不只是体毛浓密,而是包覆着兽毛的手惜将「社长」扔上了半空中。被以惊人之势抛出去的「社长」,飞向校舍四楼,若照常理来说,他不是撞上墙壁当场死亡,就是从那里掉落下来活活摔死了吧。不过他的运气很好,被扔飞出去而撞上的位置正好是窗户,因此他跌进了教室、死里逃生。出现了一个将人类抛飞了将近一百公尺远、露了一手惊人特技却仍脸不红、气不喘的身影,口中夹杂着「吼噜噜」的低吼声,同时以着着实实的人类语言说道: 「妳是我的东西,绫!」 听到这句话,昴才终于发觉到那是高虎。不,过去「曾经是」高虎的人。要是不听他开口,不,就算听到了,但那副模样也很难教人相信他曾经是高虎。那个身高将近两公尺的生物尽管以双脚站立,却显然并非人类。若要以一个简单的词形容,那就是「狼人」。嘴巴咧至耳际、如鳄鱼般长长地突出,可以窥见里头净是黄色且脏污的牙齿。滴垂下来的口水,被吸进胸前如铠甲般覆盖着身体的硬毛中消失了。身上没有穿衣服,而从处处黏着的衣服碎片可以推测,那个怪物过去曾经是个会穿衣服的生物在地球上,会需要穿衣服的种族很有限。在昴、绫、以及舞原家「黑衣」们的视线下,「狼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相较之下,「社长」直至方才的高声喊话,感觉甚至就像是针掉落在一公里外的声音般,令人听不清了吧。那个怪物所发出、显示他名副其实是个怪物的凄厉咆哮,惊醒了日炉理坂所有熟睡的居民。而紧接着听见的吼叫声,则使得日炉理坂的许多小孩作了恶梦。 那是个名副其实的怪物。 高虎心中所想象得到的、最强的怪物 虽然昴藉由怪物说的人话而察觉那是高虎,但在他身上已经找不到可以称之为高虎的地方了。就连黄浊、缺少眼白的瞳孔深处,都不复见人类的影子。只寻求强大力量的双眼捕捉到了绫,捕捉到变化成他过去所恋慕的少女的绫。他的视线盯着少女、盯着她左腕上闪烁着银辉的手环然后说道: 「妳是无法自我手中逃脱的!不管妳打倒我再多次、再多次,我都一定会再站起来!然后前往妳身边!」 绫茫然地看着那个怪物。 她总觉得似曾相识。 怪物咆哮着: 「你是我的东西,绫!我会将妳、将银色的妳得到手,成为最强的存在!」 隐约可听见绫的低喃: 「我不是物品」 「妳是我的东西,绫!」 下一个瞬间 怪物朝绫飞扑了过去。那并非人类肉眼所能跟上的速度,在昴他们眼中看起来只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不过,绫的目光则只是茫然地看着他移动。 彷佛播放慢动作般,飞扑而来的怪物。 妈妈身旁的少女说道: 「放心,妈妈,我会帮助妈妈。只要妈妈帮我取那个名字,我就实现妈妈的愿望,妈妈就不会输给任何人了!来,妈妈,接受我吧!帮我取一个妳会愿意接受我的名字!」 怪物的牙齿已逼至眼前 「妈妈!再这样下去,妳会被杀掉的喔?」 「」 「妈妈!」 绫露出微笑,道出那个名字: 「直」 绫的左腕上,银色的手环发光了。 ◇ 在手环的光芒以及青蛙声的笼罩下,绫露出温柔的微笑,凝视右手系着锁链的少女。与绫左手手铐延伸出的锁链相连系的少女,在光芒中开始起变化,同时以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绫说道: 「妈妈,不对不是那个名字啊」 「不。」绫温柔地微笑道「这个名字这就是你的名字。」 「我」声音哭丧地说着:「想要新的名字」 绫摇摇头。 「不,就是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就是你的名字。」她在微笑中说着:「是我帮你取的名字」 「妈妈」 「我想起来了。」 不知何时起,高久已站到了她身旁。一边感受着高久的视线,绫一边温柔地对开始发光的少女小孩说话: 「没错,我曾经求救过。那一天,我因为生理期已经晚了两个礼拜,所以怀疑自己是不是怀孕了?非常、非常害怕可是却没办法对任何人说出口」她抬头看着高久的脸,然后笑了。「所以我去保健室,说了『请救救我』说了『我搞不好怀了小孩,该怎么办』」 「没错然后」高久脸上浮现温柔的笑容,继续接下去:「我察觉到妳的样子并不寻常,就说服了妳,并说出自己的经验成功地让妳全盘托出事情原委」 绫笑了。「我怎么会遗忘了呢」 高久也笑了。「因为我背叛了妳。我为了一己私欲而引发了案件,伤害了妳这份过于痛苦的记忆,令妳遗忘了这件事。」 「结果就是因为我来求救,所以引发了案件我不愿想起这个事实」 「不,不是的。」高久摇头说道:「妳是想要遗忘被我背叛的事喔!妳是那么信任我,而我却背叛妳、打算杀害妳一切都是我的错。」 「可是,我想起来了喔!」绫笑道:「没错,我想起来了。就算在那之后遭到背叛,但老师当时的心意是真的。就算仅仅只有那一刻,却也是千真万确。是打从心里替我担心,鼓励我、为我打气、打算助我一臂之力。我还记得当时感受到的欣喜所以,我我心想,将来也要像老师一样。虽然很单纯,不过我想要成为一个老师然后」 在光芒之中,绫看见少女的身影变得愈来愈小。 「妈妈」 「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我心想,要是怀了小孩、生下孩子,就绝对再也逃不出山崎的手中了。所以我既恐惧又不安,连晚上也睡不好觉。我不打算生 下小孩,我绝对不生因为,我才只是个高中生,而且竟然要生一个不喜欢的人的小孩的确错不在你,可是可是」 「妈妈」 「没错,我决心不将小孩生下来。就算怀孕了也绝对不生虽然就结果而言,我并没有怀孕。不过吶?」 她温柔地抚摸少女的头说道: 「听完高久老师的话,我大受鼓励得救的时候,我曾有一瞬间这么想我要像高久老师一样努力看看。如果别人有办法努力,而且有人帮助我。如果是这样,我也试着努力开看吧我曾经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但我曾这么想过。虽然真的只是很短暂的时间,念头一下子就消失了,之后又马上认为办不到可是,我曾经认真地这么打算要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妈妈?」 听着传来的细微声音,绫低缓而沉着地向少女述说。她缓缓伸出手,温柔地抚摸少女的头说: 「没错只有一瞬间虽然真的只有一瞬间,但我当时曾经认真地这么打算。尽管这个念头马上就消失了、王今为止都被我遗忘。但那一瞬间,我曾经满心认真地想过要生下你、养育你、努力守护你。就算一瞬间就消失了,但那样的想法确实存在过即便只有一瞬间,也曾经坚强过的自己」 名为真嶋绫的我。 妈妈?面对询问而来的声音 绫温柔地呼唤了那个名字。 「在那一瞬间,我曾经想过要生下你。然后啊,当时我替你取了一个名字。是取自于带给我勇气的人可是,因为我不晓得孩子是男是女」 她缓缓地、但清楚地道出那个名字。 你的名字,是「直」喔 「直」微弱的声音复述着。没错绫微笑着点头响应。 「直这就是我为你取的、你的名字。是我愿意接受你,而为你取的名字。」 光芒转强了 声音微弱却清楚地说道 「妈妈我可以叫做『直』吗?」 「嗯!」绫微笑着说。 你等着喔!虽然现在没办法,但总有一天,我一定 变得坚强的我总有一天,一定会生下你的。 在炫目的白光中,小小的it战战兢兢朝绫伸出手。 对于这个存在 绫微笑着 ◇ 接受了它。 ◇ 一动也不动 怎么可能!过去曾是高虎的怪物心想。这种纤细的小手,怎么可能承受得了这股力道、这股重量?然而现实中,绫就是成功接住了。她用细瘦的单手接住了怪物的下巴。而过去曾是高虎的怪物,就只是让眼前的少女推抵着下巴,身体一动也不动。 这怎么可能野兽心想着。 这样娇小的少女,到底哪来的力气挡下最强的我? 「妳」 银色的手环发出光芒。 是吗怪物叹息。是吗是手环、是我的银色手环给了我的女人力量 过去曾为高虎的怪物吼叫道: 「妳是我的东西,绫!」 然而面对震耳欲聋的吼声,绫却毫无惧色,只是茫然思考着。为什么呢?我对这幅光景有所印象。这种怪物,我至今从未见过这是当然的,这种怪物于现实中是不存在的尽管如此,绫不知为何却还是觉得这个怪物之前好像曾经见过。她有种感觉,自己以前也曾实际有过这种体验。 不知是否因为如此 她一点也不畏惧。没什么好恐惧的。 她蓦地回想起了山崎。 山崎对绫所做的事,是绝对、绝对不可以原谅的。而这一点到现在也未曾改变。无论过了多久的时光,她也绝对、永远不会原谅他但即便如此,绫却仅仅有那么一瞬间 觉得山崎很可怜。 她摇摇头甩开这样的念头,看着眼前的怪物、注视着这个过去曾为高虎的怪物。山崎虽然死了,但高虎还活着。绫握紧了并未用来阻挡怪物的右手拳头。左腕上的「至尊猎户」散发出白璨璨的光芒,可以轻易地看得出来,它正依照绫的想象逐渐变化。但是,绫并没有感到不快,也不害怕。因为现在的绫很清楚。没错,这四个星期以来,绫得知了、明白了、藉着身体感受过了不管身体再怎么变化、再怎么被改变,绫本人都不会改变。没错,不管发生什么事,绫本身都是不变的。无论何时,都会以真嶋绫的身分站在这里。即使现在还办个到,但总有一天我也会变强。只要我有一瞬间的坚强,哪怕仅有一瞬间,只要我是认真的,那么凭这一点我就能够加油因为她喜欢这样的自己。那一瞬间一定会连系到总有一天终将变强的自己。而不管是什么样的「智慧果实」也就都不可怕了。不管是怎样的「智慧果实」,都再也不能夺走我的灵魂。因为我的愿望,就只有我自己能够实现 我已经不再害怕了。 我寻求帮助,并且接受了那个 (为了将来总有一天一定会变强的自己。) 于是,对已如此决定的绫来说,「至尊猎户」只不过是单纯的道具罢了。因此绫便有如在看电视般的使用「至尊猎户」令其发动,像是在调整时间似的操作其能力。绫感觉到右手的拳头依她想象产生了变化虽然外表看上去没变于是紧握拳头、灌注力气。 宛如拉弓般将拳头往后拉 然后看着怪物。 「妳是我的东西,绫!」 「吵死人了!」我才不是物品! 她以左手灵活地压住那家伙让他闭上嘴巴,之后便朝他那如尖角般的耳际轻声低语: 「你也差不多该清醒了你这个」 尽可能朝弓弦拉到极限的手灌注了力气 下个瞬间 「大混蛋!」 施放出的右拳成功命中怪物的脸颊 将怪物的意识粉碎了。 她的其中一只手上,银色的手环正绽放着白灿灿的光芒。 ◇ 失去意识 高虎变回人类之姿。绫站在他身旁,缓缓将视线移至左手的手环。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在她的脑里已经没有肿瘤了。「会说话的左腕」自绫身上离开了 (谢谢) 绫缓缓地伸手触碰手环。 「啪锵!」一声 手环一分为二,自绫的手腕脱落了。那个类似合叶构造的手环,正呈m字形在地面上凸起两座小山。 绫微笑着捡起手环。 手环再也不会说话了。 并非置身于「森林」、而是在操场,真嶋绫站在过去名为冬月日奈的少女死亡的场所看着世界环顾着世界。啊啊,我看到昴正朝这里缓缓走来。 昴就站在眼前。 绫将银色的手环递出 然后小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昴默默看着绫,只是一味默默盯着绫的眉毛虽然一头短发还是和日奈十分相像,不过眉毛却变细了。 真嶋绫的眉毛。 昴的眼神说道 妳变回来了呢。 「我变回来了喔!」绫微笑着:「像是体重之类的算了,总之虽然我有很多想改变的可是却没能改变。我变回来了,全部都还是依照我原本的模样。」 昴笑了。 「对不起喔。」绫又再意次说道:「让你做了很奇怪的期待。不过,我果然还是」 「啪!」昴掴了绫的右脸颊一巴掌。 然后他用力抱住被出其不意打了一巴掌的绫。 「昴」 「」声音听得出他是在保持缄默。 绫再没有说什么,任由这个姿维持了好一阵子。她闭上眼,就这么感受着昴的胸口以及坚硬石膏的触感。 终幕 数日后 绫从一个小时之前就已经在神团的社办前,等待那个时刻到来。等待着、做心理准备。具体而言,就是深呼吸、吐气,缓缓地反复这些动作,然后不时探看戴在左手上的表。最近有很多人都倾向查看手机,不过绫比较喜欢手表。她喜欢这种纯粹就是报时的简单性。没错,手表总是会告诉她时刻的到来。 终于 那个时刻来临了。 绫站起身。 再看了一次表。现在是八分钟前。接下来只要用走的过去,时间就够来得及了。好她拍了拍脸颊、替自己鼓舞干劲后走出社办 「」 遇到了依花。 高虎也在。 宛如等待已久似的,站在那儿的依花看了绫的模样后说道: 「我认为妳这个时机实在不是很好。」 「我知道。」 「请妳别会错意了。」依花终究是面无表情地说话:「昴并不是放弃了让冬月日奈复活,更不可能是选择了妳。」 「我知道啦。」 「那么」她凝视着绫的双眼。「妳认为自己赢得过我吗?」 绫笑了。 然后老实地说了: 「天晓得,我不知道。」 依花露出微笑。 虽然马上又变回扑克脸,不过仅仅一眨眼之间,依花确实微笑了。 她从那样的依花身旁走过 这次换看向高虎。 高虎辞去了拳击社,正式加入神团(造成了相当大的问题)。而如今他同时也是舞原家最新进的「黑衣」成员。在绫的「至尊猎户之拳」下,他的「枷锁」复元,变回了人类的姿态;不过终究只是伪装的姿态,他真正的模样则是那只怪物就像是打破的蛋一般,高虎已无法再回复了。而高虎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他毫不反抗地成了舞原家的「组员」。虽然必须放弃拳击,但无可奈何。因为即便如此,人生还是要继续走下去的 新加入的「polishapples」成员。 高虎避开绫的视线说道: 「要是发生那个的时候,欢迎随时告诉我。我这次一定会揍垮那家伙。」 「谢谢。」 不晓得要再多说些什么才好,于是两人都陷入了沉默。然后,绫想起了不在场的小鸟游、以及叶切洋平的事。小鸟游说她要去探望训导主任。而洋平前往东京,一个礼拜后才会回来。 不晓得小鸟游是怎么想的呢 我真的对叶切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呢绫叹着气心想。不过,时光不会复返,而人生将会继续下去。 因此,她打算朝前方迈进。 她通过高虎身边,一步步前行。 身后传来了关门声。 两人应该进社办里了吧。 她悄悄确认口袋。她姑且将自己的心情整理在信上,不过那终究只是迫不得已时才使用的手段。绫打算亲口把话说出来。她并不是特别冀望些什么,只是想要老实地传递出自己的心情。就算时机不对、今后的相处将会变得尴尬也无所谓。就算可能被疏离,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包括可能会发生以上全部的结果,绫还是打算告白。昴的心意是针对冬月日奈的,这一点她很清楚。她不觉得自己能赢得过依花(吠杳),即使如此 她还是要往前迈进。 因为她想要能够喜欢自己。 因为她希望自己能多少变得坚强些 随着与那个地点之间的距离缩短,双脚也变得愈加沉重,不过绫还是拚命抬起脚步。因为她明白自己该做的事。而昴一定也已经猜到,她是为了什么而叫他出来。他应该知道吧? 突然间 她变得很不安。昴究竟是否会前来赴约?要是他没来,该怎么办?昴不是那种会放别人鸽子的人,而且也不是那种会让女孩子等待的个性。所以他一定已经先到了吧。 只要弯过那个转角,就真相大白了。 她突然感到万分懊恼。就算要告白,也不应该选在体育管后面也说不定再说,明明正在放暑假,为什么我要挑在学校这种地方 啊啊真是的! 她放弃思考 继续前进。 为了将心情传达给昴 为了告白 绫弯过了转角 踏出了那一步。 数日后 绫从一个小时之前就已经在神团的社办前,等待那个时刻到来。等待着、做心理准备。具体而言,就是深呼吸、吐气,缓缓地反复这些动作,然后不时探看戴在左手上的表。最近有很多人都倾向查看手机,不过绫比较喜欢手表。她喜欢这种纯粹就是报时的简单性。没错,手表总是会告诉她时刻的到来。 终于 那个时刻来临了。 绫站起身。 再看了一次表。现在是八分钟前。接下来只要用走的过去,时间就够来得及了。好她拍了拍脸颊、替自己鼓舞干劲后走出社办 「」 遇到了依花。 高虎也在。 宛如等待已久似的,站在那儿的依花看了绫的模样后说道: 「我认为妳这个时机实在不是很好。」 「我知道。」 「请妳别会错意了。」依花终究是面无表情地说话:「昴并不是放弃了让冬月日奈复活,更不可能是选择了妳。」 「我知道啦。」 「那么」她凝视着绫的双眼。「妳认为自己赢得过我吗?」 绫笑了。 然后老实地说了: 「天晓得,我不知道。」 依花露出微笑。 虽然马上又变回扑克脸,不过仅仅一眨眼之间,依花确实微笑了。 她从那样的依花身旁走过 这次换看向高虎。 高虎辞去了拳击社,正式加入神团(造成了相当大的问题)。而如今他同时也是舞原家最新进的「黑衣」成员。在绫的「至尊猎户之拳」下,他的「枷锁」复元,变回了人类的姿态;不过终究只是伪装的姿态,他真正的模样则是那只怪物就像是打破的蛋一般,高虎已无法再回复了。而高虎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他毫不反抗地成了舞原家的「组员」。虽然必须放弃拳击,但无可奈何。因为即便如此,人生还是要继续走下去的 新加入的「polishapples」成员。 高虎避开绫的视线说道: 「要是发生那个的时候,欢迎随时告诉我。我这次一定会揍垮那家伙。」 「谢谢。」 不晓得要再多说些什么才好,于是两人都陷入了沉默。然后,绫想起了不在场的小鸟游、以及叶切洋平的事。小鸟游说她要去探望训导主任。而洋平前往东京,一个礼拜后才会回来。 不晓得小鸟游是怎么想的呢 我真的对叶切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呢绫叹着气心想。不过,时光不会复返,而人生将会继续下去。 因此,她打算朝前方迈进。 她通过高虎身边,一步步前行。 身后传来了关门声。 两人应该进社办里了吧。 她悄悄确认口袋。她姑且将自己的心情整理在信上,不过那终究只是迫不得已时才使用的手段。绫打算亲口把话说出来。她并不是特别冀望些什么,只是想要老实地传递出自己的心情。就算时机不对、今后的相处将会变得尴尬也无所谓。就算可能被疏离,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包括可能会发生以上全部的结果,绫还是打算告白。昴的心意是针对冬月日奈的,这一点她很清楚。她不觉得自己能赢得过依花(吠杳),即使如此 她还是要往前迈进。 因为她想要能够喜欢自己。 因为她希望自己能多少变得坚强些 随着与那个地点之间的距离缩短,双脚也变得愈加沉重,不过绫还是拚命抬起脚步。因为她明白自己该做的事。而昴一定也已经猜到,她是为了什么而叫他出来。他应该知道吧? 突然间 她变得很不安。昴究竟是否会前来赴约?要是他没来,该怎么办?昴不是那种会放别人鸽子的人,而且也不是那种会让女孩子等待的个性。所以他一定已经先到了吧。 只要弯过那个转角,就真相大白了。 她突然感到万分懊恼。就算要告白,也不应该选在体育管后面也说不定再说,明明正在放暑假,为什么我要挑在学校这种地方 啊啊真是的! 她放弃思考 继续前进。 为了将心情传达给昴 为了告白 绫弯过了转角 踏出了那一步。 数日后 绫从一个小时之前就已经在神团的社办前,等待那个时刻到来。等待着、做心理准备。具体而言,就是深呼吸、吐气,缓缓地反复这些动作,然后不时探看戴在左手上的表。最近有很多人都倾向查看手机,不过绫比较喜欢手表。她喜欢这种纯粹就是报时的简单性。没错,手表总是会告诉她时刻的到来。 终于 那个时刻来临了。 绫站起身。 再看了一次表。现在是八分钟前。接下来只要用走的过去,时间就够来得及了。好她拍了拍脸颊、替自己鼓舞干劲后走出社办 「」 遇到了依花。 高虎也在。 宛如等待已久似的,站在那儿的依花看了绫的模样后说道: 「我认为妳这个时机实在不是很好。」 「我知道。」 「请妳别会错意了。」依花终究是面无表情地说话:「昴并不是放弃了让冬月日奈复活,更不可能是选择了妳。」 「我知道啦。」 「那么」她凝视着绫的双眼。「妳认为自己赢得过我吗?」 绫笑了。 然后老实地说了: 「天晓得,我不知道。」 依花露出微笑。 虽然马上又变回扑克脸,不过仅仅一眨眼之间,依花确实微笑了。 她从那样的依花身旁走过 这次换看向高虎。 高虎辞去了拳击社,正式加入神团(造成了相当大的问题)。而如今他同时也是舞原家最新进的「黑衣」成员。在绫的「至尊猎户之拳」下,他的「枷锁」复元,变回了人类的姿态;不过终究只是伪装的姿态,他真正的模样则是那只怪物就像是打破的蛋一般,高虎已无法再回复了。而高虎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他毫不反抗地成了舞原家的「组员」。虽然必须放弃拳击,但无可奈何。因为即便如此,人生还是要继续走下去的 新加入的「polishapples」成员。 高虎避开绫的视线说道: 「要是发生那个的时候,欢迎随时告诉我。我这次一定会揍垮那家伙。」 「谢谢。」 不晓得要再多说些什么才好,于是两人都陷入了沉默。然后,绫想起了不在场的小鸟游、以及叶切洋平的事。小鸟游说她要去探望训导主任。而洋平前往东京,一个礼拜后才会回来。 不晓得小鸟游是怎么想的呢 我真的对叶切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呢绫叹着气心想。不过,时光不会复返,而人生将会继续下去。 因此,她打算朝前方迈进。 她通过高虎身边,一步步前行。 身后传来了关门声。 两人应该进社办里了吧。 她悄悄确认口袋。她姑且将自己的心情整理在信上,不过那终究只是迫不得已时才使用的手段。绫打算亲口把话说出来。她并不是特别冀望些什么,只是想要老实地传递出自己的心情。就算时机不对、今后的相处将会变得尴尬也无所谓。就算可能被疏离,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包括可能会发生以上全部的结果,绫还是打算告白。昴的心意是针对冬月日奈的,这一点她很清楚。她不觉得自己能赢得过依花(吠杳),即使如此 她还是要往前迈进。 因为她想要能够喜欢自己。 因为她希望自己能多少变得坚强些 随着与那个地点之间的距离缩短,双脚也变得愈加沉重,不过绫还是拚命抬起脚步。因为她明白自己该做的事。而昴一定也已经猜到,她是为了什么而叫他出来。他应该知道吧? 突然间 她变得很不安。昴究竟是否会前来赴约?要是他没来,该怎么办?昴不是那种会放别人鸽子的人,而且也不是那种会让女孩子等待的个性。所以他一定已经先到了吧。 只要弯过那个转角,就真相大白了。 她突然感到万分懊恼。就算要告白,也不应该选在体育管后面也说不定再说,明明正在放暑假,为什么我要挑在学校这种地方 啊啊真是的! 她放弃思考 继续前进。 为了将心情传达给昴 为了告白 绫弯过了转角 踏出了那一步。 数日后 绫从一个小时之前就已经在神团的社办前,等待那个时刻到来。等待着、做心理准备。具体而言,就是深呼吸、吐气,缓缓地反复这些动作,然后不时探看戴在左手上的表。最近有很多人都倾向查看手机,不过绫比较喜欢手表。她喜欢这种纯粹就是报时的简单性。没错,手表总是会告诉她时刻的到来。 终于 那个时刻来临了。 绫站起身。 再看了一次表。现在是八分钟前。接下来只要用走的过去,时间就够来得及了。好她拍了拍脸颊、替自己鼓舞干劲后走出社办 「」 遇到了依花。 高虎也在。 宛如等待已久似的,站在那儿的依花看了绫的模样后说道: 「我认为妳这个时机实在不是很好。」 「我知道。」 「请妳别会错意了。」依花终究是面无表情地说话:「昴并不是放弃了让冬月日奈复活,更不可能是选择了妳。」 「我知道啦。」 「那么」她凝视着绫的双眼。「妳认为自己赢得过我吗?」 绫笑了。 然后老实地说了: 「天晓得,我不知道。」 依花露出微笑。 虽然马上又变回扑克脸,不过仅仅一眨眼之间,依花确实微笑了。 她从那样的依花身旁走过 这次换看向高虎。 高虎辞去了拳击社,正式加入神团(造成了相当大的问题)。而如今他同时也是舞原家最新进的「黑衣」成员。在绫的「至尊猎户之拳」下,他的「枷锁」复元,变回了人类的姿态;不过终究只是伪装的姿态,他真正的模样则是那只怪物就像是打破的蛋一般,高虎已无法再回复了。而高虎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他毫不反抗地成了舞原家的「组员」。虽然必须放弃拳击,但无可奈何。因为即便如此,人生还是要继续走下去的 新加入的「polishapples」成员。 高虎避开绫的视线说道: 「要是发生那个的时候,欢迎随时告诉我。我这次一定会揍垮那家伙。」 「谢谢。」 不晓得要再多说些什么才好,于是两人都陷入了沉默。然后,绫想起了不在场的小鸟游、以及叶切洋平的事。小鸟游说她要去探望训导主任。而洋平前往东京,一个礼拜后才会回来。 不晓得小鸟游是怎么想的呢 我真的对叶切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呢绫叹着气心想。不过,时光不会复返,而人生将会继续下去。 因此,她打算朝前方迈进。 她通过高虎身边,一步步前行。 身后传来了关门声。 两人应该进社办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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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虎辞去了拳击社,正式加入神团(造成了相当大的问题)。而如今他同时也是舞原家最新进的「黑衣」成员。在绫的「至尊猎户之拳」下,他的「枷锁」复元,变回了人类的姿态;不过终究只是伪装的姿态,他真正的模样则是那只怪物就像是打破的蛋一般,高虎已无法再回复了。而高虎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他毫不反抗地成了舞原家的「组员」。虽然必须放弃拳击,但无可奈何。因为即便如此,人生还是要继续走下去的 新加入的「polishapples」成员。 高虎避开绫的视线说道: 「要是发生那个的时候,欢迎随时告诉我。我这次一定会揍垮那家伙。」 「谢谢。」 不晓得要再多说些什么才好,于是两人都陷入了沉默。然后,绫想起了不在场的小鸟游、以及叶切洋平的事。小鸟游说她要去探望训导主任。而洋平前往东京,一个礼拜后才会回来。 不晓得小鸟游是怎么想的呢 我真的对叶切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呢绫叹着气心想。不过,时光不会复返,而人生将会继续下去。 因此,她打算朝前方迈进。 她通过高虎身边,一步步前行。 身后传来了关门声。 两人应该进社办里了吧。 她悄悄确认口袋。她姑且将自己的心情整理在信上,不过那终究只是迫不得已时才使用的手段。绫打算亲口把话说出来。她并不是特别冀望些什么,只是想要老实地传递出自己的心情。就算时机不对、今后的相处将会变得尴尬也无所谓。就算可能被疏离,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包括可能会发生以上全部的结果,绫还是打算告白。昴的心意是针对冬月日奈的,这一点她很清楚。她不觉得自己能赢得过依花(吠杳),即使如此 她还是要往前迈进。 因为她想要能够喜欢自己。 因为她希望自己能多少变得坚强些 随着与那个地点之间的距离缩短,双脚也变得愈加沉重,不过绫还是拚命抬起脚步。因为她明白自己该做的事。而昴一定也已经猜到,她是为了什么而叫他出来。他应该知道吧? 突然间 她变得很不安。昴究竟是否会前来赴约?要是他没来,该怎么办?昴不是那种会放别人鸽子的人,而且也不是那种会让女孩子等待的个性。所以他一定已经先到了吧。 只要弯过那个转角,就真相大白了。 她突然感到万分懊恼。就算要告白,也不应该选在体育管后面也说不定再说,明明正在放暑假,为什么我要挑在学校这种地方 啊啊真是的! 她放弃思考 继续前进。 为了将心情传达给昴 为了告白 绫弯过了转角 踏出了那一步。 数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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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从一个小时之前就已经在神团的社办前,等待那个时刻到来。等待着、做心理准备。具体而言,就是深呼吸、吐气,缓缓地反复这些动作,然后不时探看戴在左手上的表。最近有很多人都倾向查看手机,不过绫比较喜欢手表。她喜欢这种纯粹就是报时的简单性。没错,手表总是会告诉她时刻的到来。 终于 那个时刻来临了。 绫站起身。 再看了一次表。现在是八分钟前。接下来只要用走的过去,时间就够来得及了。好她拍了拍脸颊、替自己鼓舞干劲后走出社办 「」 遇到了依花。 高虎也在。 宛如等待已久似的,站在那儿的依花看了绫的模样后说道: 「我认为妳这个时机实在不是很好。」 「我知道。」 「请妳别会错意了。」依花终究是面无表情地说话:「昴并不是放弃了让冬月日奈复活,更不可能是选择了妳。」 「我知道啦。」 「那么」她凝视着绫的双眼。「妳认为自己赢得过我吗?」 绫笑了。 然后老实地说了: 「天晓得,我不知道。」 依花露出微笑。 虽然马上又变回扑克脸,不过仅仅一眨眼之间,依花确实微笑了。 她从那样的依花身旁走过 这次换看向高虎。 高虎辞去了拳击社,正式加入神团(造成了相当大的问题)。而如今他同时也是舞原家最新进的「黑衣」成员。在绫的「至尊猎户之拳」下,他的「枷锁」复元,变回了人类的姿态;不过终究只是伪装的姿态,他真正的模样则是那只怪物就像是打破的蛋一般,高虎已无法再回复了。而高虎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他毫不反抗地成了舞原家的「组员」。虽然必须放弃拳击,但无可奈何。因为即便如此,人生还是要继续走下去的 新加入的「polishapples」成员。 高虎避开绫的视线说道: 「要是发生那个的时候,欢迎随时告诉我。我这次一定会揍垮那家伙。」 「谢谢。」 不晓得要再多说些什么才好,于是两人都陷入了沉默。然后,绫想起了不在场的小鸟游、以及叶切洋平的事。小鸟游说她要去探望训导主任。而洋平前往东京,一个礼拜后才会回来。 不晓得小鸟游是怎么想的呢 我真的对叶切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呢绫叹着气心想。不过,时光不会复返,而人生将会继续下去。 因此,她打算朝前方迈进。 她通过高虎身边,一步步前行。 身后传来了关门声。 两人应该进社办里了吧。 她悄悄确认口袋。她姑且将自己的心情整理在信上,不过那终究只是迫不得已时才使用的手段。绫打算亲口把话说出来。她并不是特别冀望些什么,只是想要老实地传递出自己的心情。就算时机不对、今后的相处将会变得尴尬也无所谓。就算可能被疏离,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包括可能会发生以上全部的结果,绫还是打算告白。昴的心意是针对冬月日奈的,这一点她很清楚。她不觉得自己能赢得过依花(吠杳),即使如此 她还是要往前迈进。 因为她想要能够喜欢自己。 因为她希望自己能多少变得坚强些 随着与那个地点之间的距离缩短,双脚也变得愈加沉重,不过绫还是拚命抬起脚步。因为她明白自己该做的事。而昴一定也已经猜到,她是为了什么而叫他出来。他应该知道吧? 突然间 她变得很不安。昴究竟是否会前来赴约?要是他没来,该怎么办?昴不是那种会放别人鸽子的人,而且也不是那种会让女孩子等待的个性。所以他一定已经先到了吧。 只要弯过那个转角,就真相大白了。 她突然感到万分懊恼。就算要告白,也不应该选在体育管后面也说不定再说,明明正在放暑假,为什么我要挑在学校这种地方 啊啊真是的! 她放弃思考 继续前进。 为了将心情传达给昴 为了告白 绫弯过了转角 踏出了那一步。 数日后 绫从一个小时之前就已经在神团的社办前,等待那个时刻到来。等待着、做心理准备。具体而言,就是深呼吸、吐气,缓缓地反复这些动作,然后不时探看戴在左手上的表。最近有很多人都倾向查看手机,不过绫比较喜欢手表。她喜欢这种纯粹就是报时的简单性。没错,手表总是会告诉她时刻的到来。 终于 那个时刻来临了。 绫站起身。 再看了一次表。现在是八分钟前。接下来只要用走的过去,时间就够来得及了。好她拍了拍脸颊、替自己鼓舞干劲后走出社办 「」 遇到了依花。 高虎也在。 宛如等待已久似的,站在那儿的依花看了绫的模样后说道: 「我认为妳这个时机实在不是很好。」 「我知道。」 「请妳别会错意了。」依花终究是面无表情地说话:「昴并不是放弃了让冬月日奈复活,更不可能是选择了妳。」 「我知道啦。」 「那么」她凝视着绫的双眼。「妳认为自己赢得过我吗?」 绫笑了。 然后老实地说了: 「天晓得,我不知道。」 依花露出微笑。 虽然马上又变回扑克脸,不过仅仅一眨眼之间,依花确实微笑了。 她从那样的依花身旁走过 这次换看向高虎。 高虎辞去了拳击社,正式加入神团(造成了相当大的问题)。而如今他同时也是舞原家最新进的「黑衣」成员。在绫的「至尊猎户之拳」下,他的「枷锁」复元,变回了人类的姿态;不过终究只是伪装的姿态,他真正的模样则是那只怪物就像是打破的蛋一般,高虎已无法再回复了。而高虎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他毫不反抗地成了舞原家的「组员」。虽然必须放弃拳击,但无可奈何。因为即便如此,人生还是要继续走下去的 新加入的「polishapples」成员。 高虎避开绫的视线说道: 「要是发生那个的时候,欢迎随时告诉我。我这次一定会揍垮那家伙。」 「谢谢。」 不晓得要再多说些什么才好,于是两人都陷入了沉默。然后,绫想起了不在场的小鸟游、以及叶切洋平的事。小鸟游说她要去探望训导主任。而洋平前往东京,一个礼拜后才会回来。 不晓得小鸟游是怎么想的呢 我真的对叶切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呢绫叹着气心想。不过,时光不会复返,而人生将会继续下去。 因此,她打算朝前方迈进。 她通过高虎身边,一步步前行。 身后传来了关门声。 两人应该进社办里了吧。 她悄悄确认口袋。她姑且将自己的心情整理在信上,不过那终究只是迫不得已时才使用的手段。绫打算亲口把话说出来。她并不是特别冀望些什么,只是想要老实地传递出自己的心情。就算时机不对、今后的相处将会变得尴尬也无所谓。就算可能被疏离,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包括可能会发生以上全部的结果,绫还是打算告白。昴的心意是针对冬月日奈的,这一点她很清楚。她不觉得自己能赢得过依花(吠杳),即使如此 她还是要往前迈进。 因为她想要能够喜欢自己。 因为她希望自己能多少变得坚强些 随着与那个地点之间的距离缩短,双脚也变得愈加沉重,不过绫还是拚命抬起脚步。因为她明白自己该做的事。而昴一定也已经猜到,她是为了什么而叫他出来。他应该知道吧? 突然间 她变得很不安。昴究竟是否会前来赴约?要是他没来,该怎么办?昴不是那种会放别人鸽子的人,而且也不是那种会让女孩子等待的个性。所以他一定已经先到了吧。 只要弯过那个转角,就真相大白了。 她突然感到万分懊恼。就算要告白,也不应该选在体育管后面也说不定再说,明明正在放暑假,为什么我要挑在学校这种地方 啊啊真是的! 她放弃思考 继续前进。 为了将心情传达给昴 为了告白 绫弯过了转角 踏出了那一步。 后记 昴宿星团 女性这种生物啊少年心想,女性这种生物啊,真是有够复杂。怎么会有那么多样化的面貌啊?前天的她,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女神一样,又像母亲般洋溢着柔和温暖。昨天的她威风凛凛、洋溢着活泼动感,仿佛是个少年。而今天的她,那宛如生着羽翼般的轻盈步伐又是怎么回事? 女性这种生物啊少年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多各式各样的面孔呢?相较之下,自己又为何如此单纯、笨拙呢?为什么只能像这样做些凄惨、难看的事呢?想守护她的心情明明是真的,结果自己所做出的却是 少年的手,不由得 握成了一个拳头 握拳吧!如此这般 以热血模式为您献上 『恶魔同盟5至尊猎户』! 不晓得各位有没有听过「猎户」星座? 虽然我并没有观星的兴趣,但不知是否正因如此、当我第一次看到猎户座时,着实大为惊叹。猎户座是由两个梯形紧临、形状像是沙漏、让人很容易记住的星座。因此我虽然知道这个星座的形状,却一次也没有想过要亲自在夜空中搜寻看看。找那种玩意儿,到底哪里有趣啦?像是这样。假若能够很写实地看出是个举起棍棒的猎人,那么说不定还有一看的价值。但只不过是单纯的图形,况且还是人们自行将星星之间加以连结、自作主张决定的形状,这种东西究竟哪里有趣?真要说起来,在木头材质的天花板上寻找人脸还比较有趣我曾是这么想的,因此那一天也没想过要找寻星座,只不过是抬头仰望着夜空而已。在从樱岛回家途中的轮船上,船上的风很强,吹起来很舒服。在些许寒冷、感觉很舒服的心情下,我无意问抬头仰望星空,蓦然地 就发现了猎户座。 感想只有一句话:「真惊人!」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唔哇,好厉害,真的长得就是猎户座的形状!」然后又坦率地想了:「我还真是厉害!」啊啊!我居然认得出猎户座耶!居然看得出来!居然能从几万颗星辰之中发现猎户座,我真是太厉害了!我如此骄傲地心想。虽然后来我问人家,人家说猎户座在冬季星座中属于特别好认的星座。不过,总之当时我就是认为自己办到了一件厉害的事,而高兴得不得了。在如此繁多的星辰之中,我找出了猎户座 我观赏了猎户座好一段时间。 然后,一阵不像是我自己的感慨袭上心头。我所感慨的是这样的事在这一刻,看着这个星座的并非只有我一人。不知其名、而且至今也未曾相遇的人,却和我同样看着这个星座。那不仅是种空间上的隔阂,比我更早、更久远以前,或者是更遥远的未来以后,于山丘上、又或者是旅船上,会有着某人观赏着相同的星空、发现同样的东西 这样的感慨还真的很不适合我呢。然后,我这么想了星空会让人变得厉害。尽管只有心情上的变化、实际上并没有产生什么改变,星空还是带给人们很厉害的感觉。因此 猎户座 这就是教导了我探索星座、特别「闪耀于天空」的星星。 于是造就了这部(至尊猎户)。 就各方面而言,这是我尝试着正面挑战的一部作品。 (没错,这才是王道!) 若能让各位握紧拳头,我会感到很荣幸。 全文如上。 我很犹豫,不晓得该说还是不说好?不管了,就干脆说吧!「原本我是打算写一本热血小说,结果却写成一本超厚小说了!」(「热」和「厚」的日文发音相同,此处为谐音冷笑话)啊啊!要是没讲出来就好了!我是 うえお久光 女性这种生物啊少年心想,女性这种生物啊,真是有够复杂。怎么会有那么多样化的面貌啊?前天的她,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女神一样,又像母亲般洋溢着柔和温暖。昨天的她威风凛凛、洋溢着活泼动感,仿佛是个少年。而今天的她,那宛如生着羽翼般的轻盈步伐又是怎么回事? 女性这种生物啊少年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多各式各样的面孔呢?相较之下,自己又为何如此单纯、笨拙呢?为什么只能像这样做些凄惨、难看的事呢?想守护她的心情明明是真的,结果自己所做出的却是 少年的手,不由得 握成了一个拳头 握拳吧!如此这般 以热血模式为您献上 『恶魔同盟5至尊猎户』! 不晓得各位有没有听过「猎户」星座? 虽然我并没有观星的兴趣,但不知是否正因如此、当我第一次看到猎户座时,着实大为惊叹。猎户座是由两个梯形紧临、形状像是沙漏、让人很容易记住的星座。因此我虽然知道这个星座的形状,却一次也没有想过要亲自在夜空中搜寻看看。找那种玩意儿,到底哪里有趣啦?像是这样。假若能够很写实地看出是个举起棍棒的猎人,那么说不定还有一看的价值。但只不过是单纯的图形,况且还是人们自行将星星之间加以连结、自作主张决定的形状,这种东西究竟哪里有趣?真要说起来,在木头材质的天花板上寻找人脸还比较有趣我曾是这么想的,因此那一天也没想过要找寻星座,只不过是抬头仰望着夜空而已。在从樱岛回家途中的轮船上,船上的风很强,吹起来很舒服。在些许寒冷、感觉很舒服的心情下,我无意问抬头仰望星空,蓦然地 就发现了猎户座。 感想只有一句话:「真惊人!」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唔哇,好厉害,真的长得就是猎户座的形状!」然后又坦率地想了:「我还真是厉害!」啊啊!我居然认得出猎户座耶!居然看得出来!居然能从几万颗星辰之中发现猎户座,我真是太厉害了!我如此骄傲地心想。虽然后来我问人家,人家说猎户座在冬季星座中属于特别好认的星座。不过,总之当时我就是认为自己办到了一件厉害的事,而高兴得不得了。在如此繁多的星辰之中,我找出了猎户座 我观赏了猎户座好一段时间。 然后,一阵不像是我自己的感慨袭上心头。我所感慨的是这样的事在这一刻,看着这个星座的并非只有我一人。不知其名、而且至今也未曾相遇的人,却和我同样看着这个星座。那不仅是种空间上的隔阂,比我更早、更久远以前,或者是更遥远的未来以后,于山丘上、又或者是旅船上,会有着某人观赏着相同的星空、发现同样的东西 这样的感慨还真的很不适合我呢。然后,我这么想了星空会让人变得厉害。尽管只有心情上的变化、实际上并没有产生什么改变,星空还是带给人们很厉害的感觉。因此 猎户座 这就是教导了我探索星座、特别「闪耀于天空」的星星。 于是造就了这部(至尊猎户)。 就各方面而言,这是我尝试着正面挑战的一部作品。 (没错,这才是王道!) 若能让各位握紧拳头,我会感到很荣幸。 全文如上。 我很犹豫,不晓得该说还是不说好?不管了,就干脆说吧!「原本我是打算写一本热血小说,结果却写成一本超厚小说了!」(「热」和「厚」的日文发音相同,此处为谐音冷笑话)啊啊!要是没讲出来就好了!我是 うえお久光 女性这种生物啊少年心想,女性这种生物啊,真是有够复杂。怎么会有那么多样化的面貌啊?前天的她,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女神一样,又像母亲般洋溢着柔和温暖。昨天的她威风凛凛、洋溢着活泼动感,仿佛是个少年。而今天的她,那宛如生着羽翼般的轻盈步伐又是怎么回事? 女性这种生物啊少年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多各式各样的面孔呢?相较之下,自己又为何如此单纯、笨拙呢?为什么只能像这样做些凄惨、难看的事呢?想守护她的心情明明是真的,结果自己所做出的却是 少年的手,不由得 握成了一个拳头 握拳吧!如此这般 以热血模式为您献上 『恶魔同盟5至尊猎户』! 不晓得各位有没有听过「猎户」星座? 虽然我并没有观星的兴趣,但不知是否正因如此、当我第一次看到猎户座时,着实大为惊叹。猎户座是由两个梯形紧临、形状像是沙漏、让人很容易记住的星座。因此我虽然知道这个星座的形状,却一次也没有想过要亲自在夜空中搜寻看看。找那种玩意儿,到底哪里有趣啦?像是这样。假若能够很写实地看出是个举起棍棒的猎人,那么说不定还有一看的价值。但只不过是单纯的图形,况且还是人们自行将星星之间加以连结、自作主张决定的形状,这种东西究竟哪里有趣?真要说起来,在木头材质的天花板上寻找人脸还比较有趣我曾是这么想的,因此那一天也没想过要找寻星座,只不过是抬头仰望着夜空而已。在从樱岛回家途中的轮船上,船上的风很强,吹起来很舒服。在些许寒冷、感觉很舒服的心情下,我无意问抬头仰望星空,蓦然地 就发现了猎户座。 感想只有一句话:「真惊人!」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唔哇,好厉害,真的长得就是猎户座的形状!」然后又坦率地想了:「我还真是厉害!」啊啊!我居然认得出猎户座耶!居然看得出来!居然能从几万颗星辰之中发现猎户座,我真是太厉害了!我如此骄傲地心想。虽然后来我问人家,人家说猎户座在冬季星座中属于特别好认的星座。不过,总之当时我就是认为自己办到了一件厉害的事,而高兴得不得了。在如此繁多的星辰之中,我找出了猎户座 我观赏了猎户座好一段时间。 然后,一阵不像是我自己的感慨袭上心头。我所感慨的是这样的事在这一刻,看着这个星座的并非只有我一人。不知其名、而且至今也未曾相遇的人,却和我同样看着这个星座。那不仅是种空间上的隔阂,比我更早、更久远以前,或者是更遥远的未来以后,于山丘上、又或者是旅船上,会有着某人观赏着相同的星空、发现同样的东西 这样的感慨还真的很不适合我呢。然后,我这么想了星空会让人变得厉害。尽管只有心情上的变化、实际上并没有产生什么改变,星空还是带给人们很厉害的感觉。因此 猎户座 这就是教导了我探索星座、特别「闪耀于天空」的星星。 于是造就了这部(至尊猎户)。 就各方面而言,这是我尝试着正面挑战的一部作品。 (没错,这才是王道!) 若能让各位握紧拳头,我会感到很荣幸。 全文如上。 我很犹豫,不晓得该说还是不说好?不管了,就干脆说吧!「原本我是打算写一本热血小说,结果却写成一本超厚小说了!」(「热」和「厚」的日文发音相同,此处为谐音冷笑话)啊啊!要是没讲出来就好了!我是 うえお久光 女性这种生物啊少年心想,女性这种生物啊,真是有够复杂。怎么会有那么多样化的面貌啊?前天的她,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女神一样,又像母亲般洋溢着柔和温暖。昨天的她威风凛凛、洋溢着活泼动感,仿佛是个少年。而今天的她,那宛如生着羽翼般的轻盈步伐又是怎么回事? 女性这种生物啊少年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多各式各样的面孔呢?相较之下,自己又为何如此单纯、笨拙呢?为什么只能像这样做些凄惨、难看的事呢?想守护她的心情明明是真的,结果自己所做出的却是 少年的手,不由得 握成了一个拳头 握拳吧!如此这般 以热血模式为您献上 『恶魔同盟5至尊猎户』! 不晓得各位有没有听过「猎户」星座? 虽然我并没有观星的兴趣,但不知是否正因如此、当我第一次看到猎户座时,着实大为惊叹。猎户座是由两个梯形紧临、形状像是沙漏、让人很容易记住的星座。因此我虽然知道这个星座的形状,却一次也没有想过要亲自在夜空中搜寻看看。找那种玩意儿,到底哪里有趣啦?像是这样。假若能够很写实地看出是个举起棍棒的猎人,那么说不定还有一看的价值。但只不过是单纯的图形,况且还是人们自行将星星之间加以连结、自作主张决定的形状,这种东西究竟哪里有趣?真要说起来,在木头材质的天花板上寻找人脸还比较有趣我曾是这么想的,因此那一天也没想过要找寻星座,只不过是抬头仰望着夜空而已。在从樱岛回家途中的轮船上,船上的风很强,吹起来很舒服。在些许寒冷、感觉很舒服的心情下,我无意问抬头仰望星空,蓦然地 就发现了猎户座。 感想只有一句话:「真惊人!」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唔哇,好厉害,真的长得就是猎户座的形状!」然后又坦率地想了:「我还真是厉害!」啊啊!我居然认得出猎户座耶!居然看得出来!居然能从几万颗星辰之中发现猎户座,我真是太厉害了!我如此骄傲地心想。虽然后来我问人家,人家说猎户座在冬季星座中属于特别好认的星座。不过,总之当时我就是认为自己办到了一件厉害的事,而高兴得不得了。在如此繁多的星辰之中,我找出了猎户座 我观赏了猎户座好一段时间。 然后,一阵不像是我自己的感慨袭上心头。我所感慨的是这样的事在这一刻,看着这个星座的并非只有我一人。不知其名、而且至今也未曾相遇的人,却和我同样看着这个星座。那不仅是种空间上的隔阂,比我更早、更久远以前,或者是更遥远的未来以后,于山丘上、又或者是旅船上,会有着某人观赏着相同的星空、发现同样的东西 这样的感慨还真的很不适合我呢。然后,我这么想了星空会让人变得厉害。尽管只有心情上的变化、实际上并没有产生什么改变,星空还是带给人们很厉害的感觉。因此 猎户座 这就是教导了我探索星座、特别「闪耀于天空」的星星。 于是造就了这部(至尊猎户)。 就各方面而言,这是我尝试着正面挑战的一部作品。 (没错,这才是王道!) 若能让各位握紧拳头,我会感到很荣幸。 全文如上。 我很犹豫,不晓得该说还是不说好?不管了,就干脆说吧!「原本我是打算写一本热血小说,结果却写成一本超厚小说了!」(「热」和「厚」的日文发音相同,此处为谐音冷笑话)啊啊!要是没讲出来就好了!我是 うえお久光 女性这种生物啊少年心想,女性这种生物啊,真是有够复杂。怎么会有那么多样化的面貌啊?前天的她,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女神一样,又像母亲般洋溢着柔和温暖。昨天的她威风凛凛、洋溢着活泼动感,仿佛是个少年。而今天的她,那宛如生着羽翼般的轻盈步伐又是怎么回事? 女性这种生物啊少年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多各式各样的面孔呢?相较之下,自己又为何如此单纯、笨拙呢?为什么只能像这样做些凄惨、难看的事呢?想守护她的心情明明是真的,结果自己所做出的却是 少年的手,不由得 握成了一个拳头 握拳吧!如此这般 以热血模式为您献上 『恶魔同盟5至尊猎户』! 不晓得各位有没有听过「猎户」星座? 虽然我并没有观星的兴趣,但不知是否正因如此、当我第一次看到猎户座时,着实大为惊叹。猎户座是由两个梯形紧临、形状像是沙漏、让人很容易记住的星座。因此我虽然知道这个星座的形状,却一次也没有想过要亲自在夜空中搜寻看看。找那种玩意儿,到底哪里有趣啦?像是这样。假若能够很写实地看出是个举起棍棒的猎人,那么说不定还有一看的价值。但只不过是单纯的图形,况且还是人们自行将星星之间加以连结、自作主张决定的形状,这种东西究竟哪里有趣?真要说起来,在木头材质的天花板上寻找人脸还比较有趣我曾是这么想的,因此那一天也没想过要找寻星座,只不过是抬头仰望着夜空而已。在从樱岛回家途中的轮船上,船上的风很强,吹起来很舒服。在些许寒冷、感觉很舒服的心情下,我无意问抬头仰望星空,蓦然地 就发现了猎户座。 感想只有一句话:「真惊人!」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唔哇,好厉害,真的长得就是猎户座的形状!」然后又坦率地想了:「我还真是厉害!」啊啊!我居然认得出猎户座耶!居然看得出来!居然能从几万颗星辰之中发现猎户座,我真是太厉害了!我如此骄傲地心想。虽然后来我问人家,人家说猎户座在冬季星座中属于特别好认的星座。不过,总之当时我就是认为自己办到了一件厉害的事,而高兴得不得了。在如此繁多的星辰之中,我找出了猎户座 我观赏了猎户座好一段时间。 然后,一阵不像是我自己的感慨袭上心头。我所感慨的是这样的事在这一刻,看着这个星座的并非只有我一人。不知其名、而且至今也未曾相遇的人,却和我同样看着这个星座。那不仅是种空间上的隔阂,比我更早、更久远以前,或者是更遥远的未来以后,于山丘上、又或者是旅船上,会有着某人观赏着相同的星空、发现同样的东西 这样的感慨还真的很不适合我呢。然后,我这么想了星空会让人变得厉害。尽管只有心情上的变化、实际上并没有产生什么改变,星空还是带给人们很厉害的感觉。因此 猎户座 这就是教导了我探索星座、特别「闪耀于天空」的星星。 于是造就了这部(至尊猎户)。 就各方面而言,这是我尝试着正面挑战的一部作品。 (没错,这才是王道!) 若能让各位握紧拳头,我会感到很荣幸。 全文如上。 我很犹豫,不晓得该说还是不说好?不管了,就干脆说吧!「原本我是打算写一本热血小说,结果却写成一本超厚小说了!」(「热」和「厚」的日文发音相同,此处为谐音冷笑话)啊啊!要是没讲出来就好了!我是 うえお久光 女性这种生物啊少年心想,女性这种生物啊,真是有够复杂。怎么会有那么多样化的面貌啊?前天的她,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女神一样,又像母亲般洋溢着柔和温暖。昨天的她威风凛凛、洋溢着活泼动感,仿佛是个少年。而今天的她,那宛如生着羽翼般的轻盈步伐又是怎么回事? 女性这种生物啊少年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多各式各样的面孔呢?相较之下,自己又为何如此单纯、笨拙呢?为什么只能像这样做些凄惨、难看的事呢?想守护她的心情明明是真的,结果自己所做出的却是 少年的手,不由得 握成了一个拳头 握拳吧!如此这般 以热血模式为您献上 『恶魔同盟5至尊猎户』! 不晓得各位有没有听过「猎户」星座? 虽然我并没有观星的兴趣,但不知是否正因如此、当我第一次看到猎户座时,着实大为惊叹。猎户座是由两个梯形紧临、形状像是沙漏、让人很容易记住的星座。因此我虽然知道这个星座的形状,却一次也没有想过要亲自在夜空中搜寻看看。找那种玩意儿,到底哪里有趣啦?像是这样。假若能够很写实地看出是个举起棍棒的猎人,那么说不定还有一看的价值。但只不过是单纯的图形,况且还是人们自行将星星之间加以连结、自作主张决定的形状,这种东西究竟哪里有趣?真要说起来,在木头材质的天花板上寻找人脸还比较有趣我曾是这么想的,因此那一天也没想过要找寻星座,只不过是抬头仰望着夜空而已。在从樱岛回家途中的轮船上,船上的风很强,吹起来很舒服。在些许寒冷、感觉很舒服的心情下,我无意问抬头仰望星空,蓦然地 就发现了猎户座。 感想只有一句话:「真惊人!」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唔哇,好厉害,真的长得就是猎户座的形状!」然后又坦率地想了:「我还真是厉害!」啊啊!我居然认得出猎户座耶!居然看得出来!居然能从几万颗星辰之中发现猎户座,我真是太厉害了!我如此骄傲地心想。虽然后来我问人家,人家说猎户座在冬季星座中属于特别好认的星座。不过,总之当时我就是认为自己办到了一件厉害的事,而高兴得不得了。在如此繁多的星辰之中,我找出了猎户座 我观赏了猎户座好一段时间。 然后,一阵不像是我自己的感慨袭上心头。我所感慨的是这样的事在这一刻,看着这个星座的并非只有我一人。不知其名、而且至今也未曾相遇的人,却和我同样看着这个星座。那不仅是种空间上的隔阂,比我更早、更久远以前,或者是更遥远的未来以后,于山丘上、又或者是旅船上,会有着某人观赏着相同的星空、发现同样的东西 这样的感慨还真的很不适合我呢。然后,我这么想了星空会让人变得厉害。尽管只有心情上的变化、实际上并没有产生什么改变,星空还是带给人们很厉害的感觉。因此 猎户座 这就是教导了我探索星座、特别「闪耀于天空」的星星。 于是造就了这部(至尊猎户)。 就各方面而言,这是我尝试着正面挑战的一部作品。 (没错,这才是王道!) 若能让各位握紧拳头,我会感到很荣幸。 全文如上。 我很犹豫,不晓得该说还是不说好?不管了,就干脆说吧!「原本我是打算写一本热血小说,结果却写成一本超厚小说了!」(「热」和「厚」的日文发音相同,此处为谐音冷笑话)啊啊!要是没讲出来就好了!我是 うえお久光 女性这种生物啊少年心想,女性这种生物啊,真是有够复杂。怎么会有那么多样化的面貌啊?前天的她,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女神一样,又像母亲般洋溢着柔和温暖。昨天的她威风凛凛、洋溢着活泼动感,仿佛是个少年。而今天的她,那宛如生着羽翼般的轻盈步伐又是怎么回事? 女性这种生物啊少年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多各式各样的面孔呢?相较之下,自己又为何如此单纯、笨拙呢?为什么只能像这样做些凄惨、难看的事呢?想守护她的心情明明是真的,结果自己所做出的却是 少年的手,不由得 握成了一个拳头 握拳吧!如此这般 以热血模式为您献上 『恶魔同盟5至尊猎户』! 不晓得各位有没有听过「猎户」星座? 虽然我并没有观星的兴趣,但不知是否正因如此、当我第一次看到猎户座时,着实大为惊叹。猎户座是由两个梯形紧临、形状像是沙漏、让人很容易记住的星座。因此我虽然知道这个星座的形状,却一次也没有想过要亲自在夜空中搜寻看看。找那种玩意儿,到底哪里有趣啦?像是这样。假若能够很写实地看出是个举起棍棒的猎人,那么说不定还有一看的价值。但只不过是单纯的图形,况且还是人们自行将星星之间加以连结、自作主张决定的形状,这种东西究竟哪里有趣?真要说起来,在木头材质的天花板上寻找人脸还比较有趣我曾是这么想的,因此那一天也没想过要找寻星座,只不过是抬头仰望着夜空而已。在从樱岛回家途中的轮船上,船上的风很强,吹起来很舒服。在些许寒冷、感觉很舒服的心情下,我无意问抬头仰望星空,蓦然地 就发现了猎户座。 感想只有一句话:「真惊人!」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唔哇,好厉害,真的长得就是猎户座的形状!」然后又坦率地想了:「我还真是厉害!」啊啊!我居然认得出猎户座耶!居然看得出来!居然能从几万颗星辰之中发现猎户座,我真是太厉害了!我如此骄傲地心想。虽然后来我问人家,人家说猎户座在冬季星座中属于特别好认的星座。不过,总之当时我就是认为自己办到了一件厉害的事,而高兴得不得了。在如此繁多的星辰之中,我找出了猎户座 我观赏了猎户座好一段时间。 然后,一阵不像是我自己的感慨袭上心头。我所感慨的是这样的事在这一刻,看着这个星座的并非只有我一人。不知其名、而且至今也未曾相遇的人,却和我同样看着这个星座。那不仅是种空间上的隔阂,比我更早、更久远以前,或者是更遥远的未来以后,于山丘上、又或者是旅船上,会有着某人观赏着相同的星空、发现同样的东西 这样的感慨还真的很不适合我呢。然后,我这么想了星空会让人变得厉害。尽管只有心情上的变化、实际上并没有产生什么改变,星空还是带给人们很厉害的感觉。因此 猎户座 这就是教导了我探索星座、特别「闪耀于天空」的星星。 于是造就了这部(至尊猎户)。 就各方面而言,这是我尝试着正面挑战的一部作品。 (没错,这才是王道!) 若能让各位握紧拳头,我会感到很荣幸。 全文如上。 我很犹豫,不晓得该说还是不说好?不管了,就干脆说吧!「原本我是打算写一本热血小说,结果却写成一本超厚小说了!」(「热」和「厚」的日文发音相同,此处为谐音冷笑话)啊啊!要是没讲出来就好了!我是 うえお久光 女性这种生物啊少年心想,女性这种生物啊,真是有够复杂。怎么会有那么多样化的面貌啊?前天的她,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女神一样,又像母亲般洋溢着柔和温暖。昨天的她威风凛凛、洋溢着活泼动感,仿佛是个少年。而今天的她,那宛如生着羽翼般的轻盈步伐又是怎么回事? 女性这种生物啊少年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多各式各样的面孔呢?相较之下,自己又为何如此单纯、笨拙呢?为什么只能像这样做些凄惨、难看的事呢?想守护她的心情明明是真的,结果自己所做出的却是 少年的手,不由得 握成了一个拳头 握拳吧!如此这般 以热血模式为您献上 『恶魔同盟5至尊猎户』! 不晓得各位有没有听过「猎户」星座? 虽然我并没有观星的兴趣,但不知是否正因如此、当我第一次看到猎户座时,着实大为惊叹。猎户座是由两个梯形紧临、形状像是沙漏、让人很容易记住的星座。因此我虽然知道这个星座的形状,却一次也没有想过要亲自在夜空中搜寻看看。找那种玩意儿,到底哪里有趣啦?像是这样。假若能够很写实地看出是个举起棍棒的猎人,那么说不定还有一看的价值。但只不过是单纯的图形,况且还是人们自行将星星之间加以连结、自作主张决定的形状,这种东西究竟哪里有趣?真要说起来,在木头材质的天花板上寻找人脸还比较有趣我曾是这么想的,因此那一天也没想过要找寻星座,只不过是抬头仰望着夜空而已。在从樱岛回家途中的轮船上,船上的风很强,吹起来很舒服。在些许寒冷、感觉很舒服的心情下,我无意问抬头仰望星空,蓦然地 就发现了猎户座。 感想只有一句话:「真惊人!」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唔哇,好厉害,真的长得就是猎户座的形状!」然后又坦率地想了:「我还真是厉害!」啊啊!我居然认得出猎户座耶!居然看得出来!居然能从几万颗星辰之中发现猎户座,我真是太厉害了!我如此骄傲地心想。虽然后来我问人家,人家说猎户座在冬季星座中属于特别好认的星座。不过,总之当时我就是认为自己办到了一件厉害的事,而高兴得不得了。在如此繁多的星辰之中,我找出了猎户座 我观赏了猎户座好一段时间。 然后,一阵不像是我自己的感慨袭上心头。我所感慨的是这样的事在这一刻,看着这个星座的并非只有我一人。不知其名、而且至今也未曾相遇的人,却和我同样看着这个星座。那不仅是种空间上的隔阂,比我更早、更久远以前,或者是更遥远的未来以后,于山丘上、又或者是旅船上,会有着某人观赏着相同的星空、发现同样的东西 这样的感慨还真的很不适合我呢。然后,我这么想了星空会让人变得厉害。尽管只有心情上的变化、实际上并没有产生什么改变,星空还是带给人们很厉害的感觉。因此 猎户座 这就是教导了我探索星座、特别「闪耀于天空」的星星。 于是造就了这部(至尊猎户)。 就各方面而言,这是我尝试着正面挑战的一部作品。 (没错,这才是王道!) 若能让各位握紧拳头,我会感到很荣幸。 全文如上。 我很犹豫,不晓得该说还是不说好?不管了,就干脆说吧!「原本我是打算写一本热血小说,结果却写成一本超厚小说了!」(「热」和「厚」的日文发音相同,此处为谐音冷笑话)啊啊!要是没讲出来就好了!我是 うえお久光 女性这种生物啊少年心想,女性这种生物啊,真是有够复杂。怎么会有那么多样化的面貌啊?前天的她,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女神一样,又像母亲般洋溢着柔和温暖。昨天的她威风凛凛、洋溢着活泼动感,仿佛是个少年。而今天的她,那宛如生着羽翼般的轻盈步伐又是怎么回事? 女性这种生物啊少年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多各式各样的面孔呢?相较之下,自己又为何如此单纯、笨拙呢?为什么只能像这样做些凄惨、难看的事呢?想守护她的心情明明是真的,结果自己所做出的却是 少年的手,不由得 握成了一个拳头 握拳吧!如此这般 以热血模式为您献上 『恶魔同盟5至尊猎户』! 不晓得各位有没有听过「猎户」星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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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六月「人生的侦探」 1 这一天,一大早便艳阳高照。 报纸上也以降雨机率0%的字眼来表示今天一整天都会放晴。因此美幸原本打算今天难得想晒一下棉被。在晒过的被褥上睡觉,就像是用鼻子磨蹭做日光浴的猫背一样舒服。再说,现在是梅雨季节,若不趁能晒时把握机会,下次就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因此美幸原本打算今天要晒棉被 至少在她听了恕宇的话之前。 恕宇不动声色地走到正为晒棉被做准备的美幸身后,突然出声道: 「今天会下雨喔。」 「咦咦?」 恕宇的出现、背后突然冒出声音、再加上说话的内容等各项因素,使得美幸吓了一跳,但她仍转过身反问: 「会、会下雨吗?天气明明这么好耶?」 恕宇揶揄又坏心眼地笑了: 「不相信就算啰,我没差!」 「不、不不不不,我怎么可能不相信呢!」 美幸当然相信恕宇的话。 恕宇至今预测过好几次天气,而且没有一次不准。虽然有句话这么说:「没有百分之百的天气预报」(那么,报纸上写的又是怎么回事?美幸不禁心想),但若是恕宇,她的天气预报准确率却是百分之百。 而那也是源自于见鬼之力。 「总而言之,雨伞!」恕宇说道。 「啊啊,是是!」 美幸跑至鞋柜,拿出折叠伞。 「红色、蓝色、绿色和桃红色,要哪一种?桃红色的好吗?」 恕宇毫不犹豫地拿了蓝色,塞进书包里。 然后凝视剩下的三支伞。 「恕宇小姐?」 一瞬间 她也拿起绿色的伞,正准备塞进书包 恕宇的表情却闪过一道不明缘由的怒火。 她突然嘀咕了一声「谁管那么多啊」,将那支伞扔向玄关。玄关的玻璃门发出「啪哩啪哩」的破碎声响并散落一地,美幸发出惨叫: 「恕、恕宇小姐?」 啰嗦!谁管那么多!恕宇如此叫喊着,同时夺门而出。那样的恕宇,不禁令美幸感到错愕究竟是怎么了?她摇头心想。最近的恕宇小姐实在有点过于温和,但不时会突然暴走;才以为她怎么变得这么温顺,下一秒钟却突然生气放声大叫。 「是进入叛逆期了吗」 总之美幸仰望晴朗的天空。 天空虽然万里无云,但美幸已打消晒棉被的念头了。 2 大城迹国小有三项特色。 第一是「巫女教育」。大城迹国小毕业的孩子,都会获颁「名誉巫女」男同学则是「名誉觋」的称号(话虽如此,那称号也是无玄自己擅自决定的,只有在这一带才派得上用场)。第二项特色是「自由的校风」。即使单边耳朵戴了货真价实的蓝宝石耳环、化妆,或者露出肚脐,甚至在头上戴着「看起来像毛毛虫的生物」,都不会遭到责备或没收。姑且不论这是好是坏,大城迹国小就是一间校风如此自由的学校。 而第三项特色就是 豪华的「餐厅」。 大城迹国小的午餐室分为「和式」、「洋式」、「佣懒的早晨咖啡厅」三种风格,且内部装潢得实在令人错以为是豪华的一流餐厅。使用的餐具不是麦森(meissen)瓷器就是伊万里之类的豪华高级品,准备的菜色更是一天之内绝不会重复。下至烤大田鳖、上至满汉全席,供给的菜色真的相当多样化,而且也都确实考虑到营养分配。据一部分人的臆测,学费的百分之四十都花在维持大城迹国小这个午餐室上头了。即便流传着这样的流言,但这确实是项非常豪华的特征(附带一提,这是会长的兴趣,而且也似乎是他的某种信念。而那位会长不是别人,就是「小鸟游无玄」)。 话虽如此,但不管菜色再怎么豪华,小孩子也不见得会高兴。 难得鱼子酱、鹅肝酱、松露之类的菜色被端上桌,但小孩子喜不喜欢这些则又另当别论。就结论而言,就连在菜色如此豪华的大城迹国小,最受欢迎的固定菜色仍是咖哩,不然就是汉堡。而每次看见鲔鱼肚肉、海胆或是鲑鱼卵被毫不惋惜地留在锅中(老实说,在评价最差的菜色名单中,这些经常名列前茅),长年过着贫困生活的春川等教师们,都会因为那些「遥远国家的小孩子们都怎么样怎么样」等老早就存在的问题,沮丧地垂下肩膀。 不过嘛 人的喜好总是没办法控制的。 而现正位于此地、头上戴着「奇妙生物」的二叶亭由真,她最喜欢的则是 纳豆。 「啊哈☆」一坐下后看到纳豆的瞬间,由真差一点就晕过去。 「呦啊!」「呦唷!」「呦唷!」「呦唷!」不晓得是不是过于兴奋,「奇妙生物」难得如此惊叫(?)连连。而牠身下的由真「呜哇~」地欢呼并扫视了在场的三人后,便向她长年的好友新见亚绪征求对这份喜悦的肯定。 「亚绪!妳看!是纳豆耶!」 「哇啊,真的耶」亚绪看起来则不太开心。「升上四年级后第一次呢。」 「就是呀!已经隔了八个月呢!啊啊~真是等得令人焦急!」 「真、真的这么喜欢吗?」恕宇看着稻草束中包着的纳豆。「可是,这个不是有奇怪的臭味吗?而且还牵丝,感觉好像腐败了一样」 「是腐败的没错呀。」由真断言。 「妳喜欢腐败的东西吗?」 「虽然腐败了,但是我很喜欢!」听见恕宇的话,由真重重地、真的非常用力地点头说:「不,光用喜欢来形容是不够的!我也喜欢泡芙,我真的喜欢泡芙,但对纳豆的感觉则是『着迷』!」 「不要把我最喜欢的泡芙,和腐败的大豆相提并论啦!」亚绪发出哀号。 过了好一会儿 「这就是纳豆吗」冬月日奈出声。 她注视着纳豆并且不住点头。 「好像是很不得了的食物耶!而且还是腐败的取名叫纳豆真是太好了呢。」 亚绪询问:「为什么?」 「因为要是直接称它为『豆腐』,我一定会咽不下去的。豆腐两个字如果直接拆开来变成豆子的腐败物,那实在太可怕了。要是叫做『纳豆』,就只会想成『啊啊,里面收纳着豆子啊!』就此了事。不过『豆腐』就」 在一阵沉默之后 「哈哈原来如此」亚绪叹着气说:「日奈的观点总是和人不一样耶!以后就叫日奈『观点不寻常』的人好了!」 「不要取这种像是『福笑画得很丑之人』(注:日本新年玩的一种名为「福笑い」的游戏,玩的人要蒙住眼睛画出名为「多福」的女性角色的五官)的名字啦~」说着日奈便因为自己说的笑话而笑了出来。不过亚绪和由真似乎听不太懂,一脸呆愣(这两人似乎不晓得「福笑」这游戏本身是什么)。恕宇沉默地看着纳豆。老实说,她也没吃过。她一面看着,一面心想:确实,幸好不是叫做「豆腐」。对于直接接受言语的人而言,这个若是叫做「豆腐」就太教人难以忍受了恕宇曾吃过豆腐,而且非常喜欢。喜欢的不是味道,是它的口感。 「那么,各位,开动啰!」 「开动啰!」 在惯例的愚蠢(会这么想的人应该不只恕宇)号令下 餐厅开始上菜了。 早上的天空明明那般艳阳高照,现在却变得乌云密布,开始飘落细雨。 亚绪看着窗外,对恕宇说道: 「看这样子不晓得会不会下雨耶?」 「绝 对会下大雨。」恕宇肯定地说,并看向冬月。「冬月,妳有带伞吗?」 被恕宇一问,原本正看着由真专心一意搅拌纳豆的日奈,连忙将注意力转向恕宇。 「咦?呃不,因为早上天气很晴朗,所以我就没带了。」 我想也是恕宇内心嘀咕。在那种状况下也能看出会下雨的,就只有见鬼了吧。 亚绪附议: 「亚绪也忘了带由真呢?」 由真还是继续专注地搅拌纳豆。 「奇妙生物」代替她回答: 「呦呀呦唷!」 「这样啊,没带呀」 恕宇惊讶地看向亚绪。 不过什么也没说。 亚绪的视线对上恕宇。 「什么?小鸟游有带吧?」 那当然恕宇从手提包拿出蓝色的伞给她看。 「真厉害耶不愧是巫女!」亚绪感叹地说:「早上明明放晴,却知道会下雨!亚绪也好想要这种魔法的力量!」 还好啦恕宇内心骄傲地想。 她转移视线看向日奈,只见对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由真的举动。 仿佛窗外的情景事不关己 在雨声中 由真专心一意地和纳豆战斗。 原来如此恕宇不禁感到佩服。 看她这样难怪她家会禁止吃纳豆。用这种令人颤栗的气势搅拌纳豆,任谁都不会想再端出纳豆来。 过了一会儿,由真终于停止搅拌动作。 呼她吐了一口气,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将碗递给亚绪。 「来,亚绪!」 「谢谢。」 不客气由真微微一笑,接着这次将手伸向自己的碗。将纳豆倒在白饭上摊开来后,再淋上薄薄一层酱油。以婴儿般的方式握住筷子察觉到日奈的视线,由真于是说道: 「记好啰?要先顺时钟搅拌三十次,接着再逆时钟搅拌二十次。和饭一起搅会比较花力气,可是味道混进去会很香喔!先淋上酱油,也会跟着牵丝,变得比较好吃!」 「这、这样啊」 由真不理会四周,径自再度开始搅拌纳豆。 她的气势惊人,但搅拌的动作却意外缓慢,得花上不少时间。 在雨声以及搅拌声中 「雨势变大了耶」亚绪喃喃道。 「就是啊。」恕宇也看向窗外。 恕宇并不讨厌雨天。 在雨中,会比较看不清不必要的东西、听不清不必要的声音。不管是小黑的笑声,或者小白的嗫嚅声都会被掩盖过去因此恕宇很喜欢雨天。不管是雨水落地的哗啦声、敲打在伞上的滴答声,或是划破风的飒飒声,她都喜欢 「小鸟游,妳将来想当什么?」 咦?恕宇的注意力被亚绪拉了回来。「什么?」 「不,我只是在想,小鸟游将来不晓得会想做什么因为小鸟游不是会使用魔法吗?将来应该有很多想从事的职业吧」 魔法是吗 在冬月日奈的面前,「魔法」这个字眼多少令恕宇感到生气。 的确,恕宇具有见鬼的力量,而那乍看之下也像是魔法。但是,乍看之下优雅的天鹅,其实在水面下也是猛力地划水。正如同这个有名的例子,恕宇的能力之所以能被称作「魔法」,便是因为恕宇本身的「修行」及努力。始终目中无人的恕宇,正因为她的这般态度,对于「修行」也就更加认真。她几乎从未偷懒、懈怠修行过。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目中无人是建立在什么之上。 她不希望自己的「修行」,被「魔法」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带过。 再说,无论是见鬼之力或是巫女之力,新鹰神社的这些其实都是非常具科学性的。就连恕宇所做的修行,也导入了最新仪器和最先进的理论等科学产物。但一般人之所以会感觉像魔法,全是靠形象战略「巫女」或「见鬼」等词所带给人的印象,这就是恕宇他们的武器。「灵」、「灵力」或者「诅咒」之类的这些所谓的「魔法」,因为人们幼稚且不成熟的心将之视为智慧所不能及的东西并带过,才会成为恕宇他们这些「巫女」或「见鬼」得以下手的「弱点」。正因如此,恕宇他们才特意佯装成自己是在使用「魔法」。尽管其实是非常科学、非常理所当然的东西 恕宇不发一语地注视亚绪。 亚绪将恕宇的力量归为单纯的「魔法」,使得她有股冲动想要揪住亚绪的耳朵捏她,不过还是拚命忍下来了。她竭尽所能地压下想揪住亚绪耳朵、并对她解释自己的能力究竟有多么科学的冲动。毕竟如果加以解释,就等于恕宇自己舍弃了身为「巫女」的优势。所以她不能解释但是,自己的能力在冬月日奈的面前,被轻而易举地用「魔法」一语带过,实在令她很不甘心(其实我可是经历严苛的修行耶!),所以她终究只是如此说道: 「虽然妳一直说是魔法」 「咦?」 「但这点小事以现代的科学来说,就算不用魔法也办得到喔?只不过是研究方向不同罢了,就结果而论,也能办到相同的事。」 「咦?」亚绪似乎不太明白。 恕宇说道: 「这只不过是看法的问题。看待的方式不同,才会造就了『魔法』或者是『人为』的差异。但总归一句,这两者都相同。」 「唔唔,我不太懂。」亚绪摇摇头。 不过日奈却双手一拍 很开心地说道: 「克拉克?。」(注:英国科幻作家阿瑟-克拉克定义的「克拉克第三定律」为「任何充分先进的科学技术,将会与魔法无异」) 「啊?」恕宇愣住。 日奈歪着头再次说道:「克拉克?」 「总、总而言之,『魔法』这种东西不会那么简单就出现的」 这次日奈改将头采到恕宇面前。「克拉克?」 「不要这么随便地定义成魔法!应该要再更」 日奈仍不死心地说着:「克拉克」 「吵死人了!」恕宇终于发火,怒骂着:「克拉克、克拉克的,妳是怎样?住在克拉克市里的克拉克市民吗?是乘坐克拉克制的克拉克车来推销克拉克保险的吗?妳这白痴!」 啊呜呜日奈垂头丧气。 看着日奈那副模样,恕宇心想「活该!」同时打开心中的笔记本,提醒自己之后别忘了去调查看看「克拉克」是什么东西。 亚绪像是要调停般地开口说道: 「对、对了,日奈将来有什么梦想吗?例如说,将来想成为什么?」 「我」日奈垂下头。 「咦?」 她低着头回答: 「大概是找个老公吧」 日炉理坂以舞原家为首,是一块母系社会的土地。因此名门婚姻大多采取招赘的形式。招赘、生小孩以延续血缘,这就是名门家女儿的职责、使命,以及命运。 天下无双的冬月家当然也不例外。 雨势「唰啦啦」地变强了。 在搅拌纳豆的「啪喳啪喳」声中 不知为何,雨声显得格外清晰 过了好一阵子,亚绪拾起头。 「我想起来了!」她说道:「那天也像这样下着大雨呢!」 「那天?」 「嗯!虽然不像小鸟游那样不过,亚绪有个已经转学的朋友也会魔法喔!」 「哦?」恕宇扬起嘴角。 「妳又要说那件事了啊?」由真出声。 她似乎正好搅拌完起初的三十圈,放下筷子、擦去额头的汗水,然后说道: 「跟妳说那只不过是个魔术嘛就算妳还是个小孩 子,可是怎么会认为那是魔法呢?」 「才不是呢!那是魔法!」亚绪顽固地坚称:「因为她把亚绪弄坏的『魔法杖』修好了嘛!」 「就跟妳说不是坏掉,而是那之中有机关才刚买不到一天就坏了,不是很奇怪吗?再说,就算坏掉了,小学生也不可能修得好!」 「所以才叫做魔法啊!」 看见红着脸坚称的亚绪,恕宇对由真插嘴问道: 「妳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就是亚绪她一年级办生日派对的时候」由真正打算说明 「等一下。」日奈却阻止了她。 「怎么了」 由真正想发问,日奈便将手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别出声,之后闪烁着格外明亮的眼神,依序看了亚绪、由真、恕宇三人的脸。 在三人的目光注视下 她右手缓缓地抚弄着耳垂。 然后开口: 「亚绪,妳可以说说看吗?从一开始把妳记得的、印象深刻的事全部说出来尽可能愈详细愈好。」 日奈显得满面光彩。多少被她的气势所震慑住,新见亚绪开始述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插图094 3 对着冬月日奈这名倾听者,新见亚绪开始述说经过: 「嗯那天也像今天一样,一大早天气就很晴朗,不过渐渐变得乌云密布。 那天是我的生日。 然后我去了那个女生小织的家。」 「为什么?」 「因为我想让她看看爸妈买给我当生日礼物的『魔法杖』。我和小织都很喜欢看那个节目,一直都很想要那根『魔法杖』。所以我很开心,马上就跑去小织家拿给她看我们都住在同一栋公寓,家住得最近。」 「然后呢?」 「然后中午开始要在由真家办庆生派对,所以对了对了,好像快下雨了,于是我们就决定提早去由真家。 可是正准备要出门时,小织突然想起有急事,所以就只有我和小织的哥哥先往由真家出发了。 差不多这个时候就开始下起雨来,风也很强,难得穿的洋装都淋湿了。」 「小织的急事是什么?」 「不知道。因为是很重要的事,小织和她的爸爸妈妈都很慌张。嗯。」 「然后呢?到了由真家之后呢?」 「不只由真,还聚集了很多朋友,所以我很高兴。才一开门,拉炮就响了,很开心」 (开心?有哪里好开心的?真是个小鬼!恕宇心想。凡人成群结党以安慰自己还真是辛苦呢。我一点都不需要这样!也不晓得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亚绪继续接下去: 「到了中午小织还没来,然而风雨又变大了对了,那天有台风!总之,接着派对就开始了小织来的时候,派对才刚开始十分钟因为我很在意,抬头看了一下时钟,所以记得很清楚然后啊!」 她拉高音量、瞪了由直二眼后说道: 「风雨明明那么大,可是小织一点也没有淋湿喔!这不就是魔法吗!」 由真正打算说些什么,日奈制止她,说道: 「那个亚绪是用走的去由真家吗?」 「嗯,因为很近呀!」 「然后呢?」 咦?亚绪一下子愣住。 然后再次开启话题: 「总之,后来小织对我说生日快乐,还送了我生日礼物。是和『魔法杖』同一个节目里的『变身配件』。我其实也很想要那个,可是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没有告诉爸妈不过小织却送了我那个当礼物总之我非常高兴,就赶快试穿看看。 很合适对吧?」 「呦啊!」神奇生物叫着。 「接下来呢?」日奈催促她说下去。 「接下来,我想摆出电视里的pose,所以就拿着『魔法杖』摆出变身姿势结果 『魔法杖』却不会动! 在那之前明明都还会动的,这下子却突然不动了!」 「那个『魔法杖』是会动的吗?」 「没错!有装电池,按下开关就会一闪一闪地发光和发出声音,还会发出和电视上一样的音乐可是在我换衣服之前明明都还会动的,但后来不管我再怎么按开关,却不再发出半点声音了 我一心觉得是自己弄坏的,所以就瞒着爸爸妈妈跑出房间明明是生日,我却哭了,接着小织就来了。」 「然后呢?」 「我告诉她说『魔法杖』坏掉了结果她就拿起了『魔法杖』,再用手帕盖住。」 「尽可能说明妳记得的事。」 「嗯~她用左手握着『魔法杖』的握柄,用右手把手帕盖在握住的地方。然后 她好像就开始念咒语了。 结果刚才我不管怎么按都不动的『魔法杖』就开始动了!她修好了喔!这种事,除了魔法之外就没有其它可能了吧?」 「有啦!」由真冷静地说。 「就是啊。」恕宇也同意。 「手帕盖住的时间,大概有多久?」日奈询问。 亚绪生气地瞪着由真和恕宇,回答: 「三秒不对,两秒搞不好是一秒喔!」 恕宇笑了。「这样不就没时间念咒语了吗?」 唔唔亚绪陷入沉默。 「然后?」日奈说道:「妳之后没问她?问看看小织?」 「我问了呀?小织她自己说是魔法的嘛!而且」 「之后小织就搬家了。」由真接下去说道。 沉默。 恕宇冷哼一声,对着亚绪说: 「妳要相信魔法是没关系啦,可是才这点小事就当作是魔法,这种想法不对吧?由当时状况来考虑,与其说是修好了,倒不如说是魔术吧?她趁妳换衣服的时候,在魔法杖上面设了什么机关而变的魔术。 因为她想让妳觉得惊奇,所以才变了出魔术啦!」 「可、可是,小织不是那种会变魔术的人」 「所以说,是为了妳的生日而表演的吧?其实她是想在大家面前表演的,可是妳却因此躲起来哭,那家伙惊觉大事不妙,所以才赶紧只在妳面前表演那个戏法。那才不是什么神奇的魔法,就只不过是这样而已会认为是魔法的人才奇怪!」 「可是、可是」亚绪提高声音:「既然这样,那她来的时候又怎么说?小织真的一点也没有淋湿喔?风雨明明那么大,怎么可能不淋湿」 恕宇很干脆地回答:「因为是车子载她来的,就只是这样。」 「怎么可能?这么近耶?怎么会开车!」 「她不是因为急事而晚到了吗?所以她想尽快赶到吧对了,风雨很强不是吗?为了不让外出服淋湿,因此就算距离很近还是请人开车载她出门这样很奇怪吗?比魔法还更合乎现实吧不是吗?」 接收到恕宇的视线,日奈点头。 「大概是那样吧。」 「看吧?那才不是什么魔法,只不过是单纯的魔术和巧合。」 「可是、可是!」亚绪还是打算坚持己见。「我直一的觉得那是魔法啊!所以」 「那是妳的自由。」恕宇笑道:「妳要觉得那是魔法,是妳的自由不过那是不是真的,又是另一回事了。正如二叶亭所说,会认为那是魔法的人才奇怪。」 怒宇说着看向二叶亭由真。 由真剎那看了恕宇一眼,但是又立刻别过视线望向亚绪,她的表情令恕宇感觉很差。搞什么啊,妳那表情?我可是为妳的主张据理力争耶! 「可是」亚绪一副受伤的神情垂下了头。「我真的觉得是魔法啊」 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 日奈开口: 「亚绪。」 「什么事?」 「我觉得那个真的是魔法。」不顾一脸「妳说什么?」而打算开口的恕宇,日奈注视着亚绪的眼瞳说道:「虽然和亚绪想象的有点不一样不过我觉得那也是一种魔法。妳愿意听听看吗?」 「咦?」 「那个我没有证据,只能够大致推测但或许能让妳认同我的观点也不一定。这么一来可能会连亚绪的回忆也破坏掉不过妳愿意听听看吗?我可以说吗?」 日奈一脸认真。 犹豫了一会儿后 亚绪点头。 「嗯。」 「我明白了。」日奈也点头。 「那么首先」 4 依序环顾正凝视着她的三人,日奈缓缓开始说道: 「首先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位小织究竟有什么急事?还是个孩子的小织,会有什么要紧的大事,甚至让她爽约不去参加重要好友的生日派对呢?」 「小织并没有爽约」亚绪说道。 「那和爽约没有两样。生日不就是想要看寿星开心的表情吗?可是她明知会错失这样的表情,为什么还要迟到呢而且还是在派对开始的前一刻才想到急事。」 「那是」亚绪支吾其词。 日奈询问: 「刚才亚绪说了吧?那个『魔法杖』的节目,小织也很喜欢看小织她应该知道吧?亚绪想要那根『魔法杖』。」 「应该知道。因为亚绪常常在说」 「啊!」由真拍手叫道。 「呦呀呦唷!」神奇生物也发出叫声。由真看着日余说: 「小织突然想起的急事该不会是去重买礼物?」 「咦咦?」亚绪叫道。 「怎么说?」恕宇问道。 日奈点点头。 「我想,小织原本是打算送亚绪想要的『魔法杖』当生日礼物,所以已经买好了吧。」 「可、可是小织没有告诉我啊?」 「那是当然的,想要让妳感到惊喜,怎么还会告诉妳呢?」由真的话令恕宇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一般都是这样的吗?) 日奈继续说下去: 「我想,小织原本想送亚绪『魔法杖』的。可是亚绪已经收到那个礼物了,还特地拿到家里来给自己看小织一定很焦急吧。」她看着亚绪。「那一定不是很便宜的东西,对吧?」 「嗯。」 「对了!」由真叫道。「转学」 日奈点头。 「小织一定是想成为最令亚绪高兴的人,才会买了那么昂贵的东西正因为她抱持着这种心情,所以亚绪拿去给她看的时候,她才没办法说句『我也买了那个要送妳耶,啊哈哈!』就带过去。她无论如何都想找个让妳难以忘怀的礼物,而小织的爸妈也能理解她的心情于是就让亚绪先出发,接着他们和女儿一起去挑替代的礼物」 恕宇低喃:「开车」 「没错,开车。他们开车出去买完了满意的礼物后,便直接开到由真家因此小织才没被雨淋湿。然后」日奈看着亚绪的双眼。「亚绪发现到了这一点。发现了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大概是对于小织突然有急事一事,亚绪打从心底觉得不可思议吧?可是由于小织是朋友对亚绪来说真的是非常重视的人,亚绪才没有对她起疑吧?只觉得不可思议而已。而正因为感到不可思议,才能察觉到小织没有淋湿这点细微的不寻常。 而魔法便由此而生。 单纯地偶然到让人觉得是魔法的美妙魔法」 「让人觉得是魔法的魔法」亚绪复述道。 嗯日奈微笑。 恕宇别扭地转头。 「嗯,故事编得还不错。」 「」 「是啊,故事是很美好。不过会不会太过美化了?妳又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真相。」 「话是没错啦。」日奈回答。 「可是,很有说服力呀?」由真说:「我想那应该就是正确解答了吧妳究竟哪里不满意呢?」 恕宇想了一下之后回答: 「这个嘛首先是一开始的地方吧!」 「哪里?」亚绪询问。 「我是不太了解生日派对啦,但是那么昂贵的东西,哪可能会有人重买啊?小孩子能够重买得起吗?只不过是送小孩子的礼物,父母会出那样的钱吗?」 「这个嘛」亚绪支吾着。 「如果是小织,她一定会重买的。」由真说道。 恕宇讪笑: 「不,我也认为那个叫做小织的女孩的确是去买礼物了唷。但真相纯粹只是她忘了买礼物罢了。这样还比较合乎实际。」 亚绪叫道: 「小织才不是那种人!」 恕宇无动于衷地说: 「妳想包庇她也是可以啦老实说我不懂什么庆生派对,可是却非常了解人类。妳别太期待了,小孩子是很健忘的。妳想要美化友情是没关系但我觉得与其说她是重买礼物,倒不如说是她忘了买,这样还比较有说服力?」 日奈脸上带着微笑。 「干、干嘛啦?」一阵寒意莫名自背脊窜起,恕宇不由得提台首量。 亚绪恳求般地说道: 「日奈!才没有这种事对吧?小织她一定有」 「对不起。」日奈道歉。 「咦?」 「因为我不认识小织所以只能从亚绪的话中推测出她是怎样的人。」 「怎么这样」 「可是啊,就这个状况来说」她微笑地看向恕宇说道:「我认为比起没买,重买还比较合乎现实喔!」 「为什么?」恕宇不由得盛气凌人:「因为那个小织感觉像是个好人吗?那种事」 「是因为之后变的魔术。」 在全员的注视下,日奈吐了吐舌头补充:「不过我想,她原本也没有打算变魔术吧」 「怎么说?」亚绪露出诧异的神情。 日奈说道: 「接下来要讲的,就真的只是推测了不过比起小学生突然拿起别人的道具来变不知机关为何的魔术,这个推测还比较有说服力。」 「咦?」 「我想小织大概是拿自己买的『魔法杖』,和亚绪的『魔法杖』交换了。」 「啊?」恕宇怪叫道:「干嘛做那种蠢事?」 「那是因为」 短暂的沉默过后 「我可以理解」由真喃喃道:「因为要转学了嘛就算对方不会发现、东西也一样但还是希望对方拿的是自己买的」 恕宇叹息。 「所以就交换了一模一样的『礼物』?」 日奈点头。 「可是,某个部分并不一样。」 「咦?哪里?」亚绪努力倾着头回想。「亚绪完全不懂耶?」 「既然买了一样的东西,不就没有不同之处了吗?如果是别种商品,一看就知道了,根本不可能对调」由真也问道。 日奈微笑着。 「妳们仔细想想如果打算是要送给亚绪要送给别人的礼物,应该不可能会拆开包装吧?」 「?」 「我想小织一定是太过焦急,所以才没有发现到亚绪,那支『魔法杖』是靠电池运作的对吧?刚买来的时候,电池是怎样的状态呢?」 「确实有装进里面啊!」 「原来如此!」由真也大叫。 「什么啊!」至今仍搞不清楚状况的恕宇一脸不悦。「我一点也不懂妳们在说什么」 「 妳回想一下刚买来的玩具!」亚绪这么说。 然而恕宇从未要求过要买玩具。那种低俗的东西,见鬼怎么可能会想要! 她看向日奈。 日奈微笑着说: 「那个啊,要装电池才能动的玩具,电池一开始若不是拆下来的,就是已经装在里面,但中间会夹着绝缘体。因为不这样做,就会消耗掉电池的电量。」 「绝缘体」 「小织她一定是突然想到了吧?所以,尽管她急忙从盒子里取出玩具、顺利交换,却因为太着急而忘了拿下绝缘体。 所以对调之后,绝缘体还附在上面。」 「因此『魔法杖』才不会动」由真喃喃道。 「结果亚绪却误以为是坏掉了!」亚绪叫着。 「嗯然后,听到亚绪的话,小织才终于察觉这件事可是,『其实是因为我把它对换了,不过却太慌张就忘了拿下绝缘体』这种话,再怎么样也说不出口,于是就急中生智假装表演变魔术,抽掉绝缘体然后」 「『魔法杖』就动了。」由真接下去说道。 亚绪点点头: 「亚绪以为那是魔法」 日奈也点头。 她看着恕宇说: 「当然,这只是推测,不过却很实际吧?而这个手法要成立,前提就是需要有两根其中一根是秘密的『魔法杖』。 所以我认为小织不是忘了买礼物,而是去重买。」 接着她看着亚绪说: 「要是小织没想到要重买要是小织没想到要交换礼物要是小织不重视亚绪,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而且,如果亚绪没发觉到这件事,也不会感觉到有什么魔法了 可是,亚绪却察觉到了。 将原本普通的魔术,当作是魔法。 而我觉得,把这当作魔法也是没关系的喔! 让日常让没什么特别的事,感觉像是美妙魔法的魔法」 沉默。 在用餐的喧嚣声中,唯独她们这一桌静得只听得见雨声。 过了一会儿 亚绪开口了: 「谢谢妳,日奈。」 「那个,要是我让妳感到失望」 「不。虽然小织不是魔法师,让我觉得有点可惜但是,能知道这件事我很高兴,所以」亚绪一下子满面春风 「日奈是个名侦探呢!」 日奈的脸上浮出红晕。 最后变得满面通红。 啊啊,又来了恕宇心想。不晓得这家伙平常是不是不习惯被人夸奖,她只要一害羞,就会以独特的方式脸红。脸颊会渐渐变红,接着再一点一点地回复原本的表情,仿佛是受到打击却也早已开始进行应对似的。而不知为何,恕宇很讨厌冬月这样的脸红方式。 很令她不爽。 脸红到连耳根都熟透了,日奈又说道: 「总觉得很不好意思呢!」 看的人也很不好意思好不好!恕宇不禁在心中嘟哝。 由真说道: 「可是冬月妳真厉害耶!居然能从亚绪所说的往事做出如此的推理」 「就是说呀!」亚绪叫道:「日奈真的可以成为优秀的侦探喔!」 「呦唷唷唷唷!」神奇生物也同意。 侦探吗日奈的脸愈加绋红。 然后她说道: 「说得也是,我将来也希望成为侦探。」 「嗯,一定没问题的」亚绪颇具气势地说着。 「啊,可是,不是解决案件的侦探啦。」日奈笑着对亚绪说。 「咦?」 「我想成为的是简单来说 就是人生的侦探。 像刚才亚绪的事件一样,让他人察觉到朋友或是身边之人的细微小事,或者是自己周遭发生的渺小、却很美好的事物能将这些事视为一种魔法。 我想成为人生的侦探。」 「人生的侦探啊,」哦亚绪感叹道:「原来如此,那样的话,我也想当~」 「人生的侦探」由真也喃喃道。 「呦唷呦唷!」神奇生物也叫着。 什么「人生的侦探」啊!恕宇在心中愤愤说道。那样只不过是自我陶醉的极致罢了吧?再说,刚才的推理也不晓得是真是假啊!若靠我的见鬼之力,只要见到那个小织就能够得知真相了!恕宇毫无意义地互相较劲。 为什么呢 这个名叫冬月日奈的存在,为什么会令我如此焦躁不安呢 「好!那么,为了奖励杰出的推理,我就把这个给冬月吧!」由真说道。 说着的同时,「神奇生物」的头部(?)便纵向张开伸出触手,转眼间交换了由真刚才搅拌的纳豆饭和日奈尚未开动的白饭。 啊!不顾正想开口的日奈 由真立刻就将纳豆摊在白饭上、淋上酱油开始搅拌。 日奈带着复杂的表情凝视那碗纳豆饭,之后一脸恳求地看向恕宇。 恕宇也还没开始吃白饭。不过她佯装没注意到日奈的视线,将筷子伸向白饭。 然后吃了一口 雨愈下愈大了。 5 尽管到了放学时间,雨还是没有停的迹象。 由于由真有放备用伞在学校,而由真和亚绪回家的方向又相同,因此两人没什么问题。恕宇也有带伞,所以当然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 「日奈,妳要怎么办?」亚绪担心地询问:「雨下得这么大,走到车站就淋成落汤鸡了啊啊,该怎么办」她看向由真。「这把伞也容不下三个人由真可以在这边等吗?亚绪先送日奈一趟」 「啊啊啊,没关系的啦!」日奈慌忙摇着头,挥了挥手说:「到车站要走很远呢!」 「可是,雨下这么大」 「嗯,所以」日奈腼腆地说道:「今天因为实在没办法,已经请家里的车子来接我了。」 「真的?」 「嗯。」她笑着说:「我是大小姐耶!而且也有带钱坐出租车,放心!」 骗人恕宇心想。 但她什么也没说。 「可是,日奈」亚绪的声音依然很不安。 「放心啦不过,我不想让人家看到有车来接我耶,因为很丢脸」 总之我不要紧的啦在日奈的催促下,由真和亚绪只好不情不愿地踏上归途。 恕宇也和两人一起走出了校门。 不过,和两人走到岔路,目送两人离去后,恕宇又急忙折回校门口。 她躲起来等待。 (啊啊,果然。) (那家伙) 日奈在书包上套上塑料袋,走进雨中。 当然没有拿伞。 而日奈的样子,看来也完全不像在等车或是出租车。 果然恕宇心想。 根植在冬月日奈内心的诅咒非常深。 她的亲生父亲对她造成的诅咒,时时刻刻影响着冬月、束缚着她的行动。厌恶自家权利的她,不可能会叫车子来接她的。而她也没有什么搭出租车的钱。消极的她不可能依赖别人的伞 最后 在傍晚的昏暗天色之中,冬月日奈朝向车站,踏入连眼前几步路都看不清楚的豪雨之中。等她抵达车站时(不对,是现在已经)就全身湿透了吧。之后她会以那样全身湿淋淋的身体搭乘电车,为了不让湿透的身体沾湿座位,于是一路站回日炉理坂。搞不好会感冒、变成肺炎,然后强忍着病情而死掉。这些事情,冬月说不定也想过。即使这样,她还是选择这么做。而令她做此抉择的,就是加诸在她身上的诅咒之力。 总有一天,她会因为这个诅咒而 恕宇一瞬间飞奔上前。 但又马上停了下来。 伞只有一把 再说,那种家伙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和恕宇无关。要是感冒恶化成肺炎、气管发出「咻咻」的呼吸声、咳嗽着逐渐死去,反倒正合她的意。没错恕宇内心低哺。 在恕宇如此喃喃嘀咕的期间 冬月日奈的背影已溶在雨势中消失不见。 可恶! 那种家伙究竟是怎样! 那种讨厌的家伙 恕宇仰望天空。 仰望着毫不减弱、如瀑布般的倾盆大雨。她任由雨水拍打全身、维持仰望的姿势踏出步伐。虽然有带伞,但她莫名地没有撑伞的打算。恕宇就这样继续走在路上,几乎是闭着双眼走着 要是不知道今天会下雨就好了 她如此心想。 插图106 序/冬「见鬼」 台版 转自 七夜@轻之国度 1 站立在枯山水的庭院间,无玄眺望着冬季的夜空,「唉~」地叹了口气。 如果真正想要欣赏月亮,那么看不见星星的夜晚会比较好这是小鸟游无玄一贯的主张。没错,唯有被云层覆盖、看不见星光的夜空,月亮的美才更显得出色。在一片全然的漆黑之中,轮廓分明、孤独高挂天空的明月很不错;而朦胧地隐藏在云后、照亮四周的微光也很让人难以取舍。不过无玄最喜欢的,还是明月浮现在云端时,如水墨般的薄云流过其光辉表面的景色。 有云又有风的夜晚,才是明月绽放光辉的最佳舞台。 而四面环山以致于夜色特别深沉的日炉理坂,正是眺望月色的绝佳之地。 现在,于这个绝佳之地仰望最佳舞台,无玄再次感叹: 「哎啊~」 今晚的月色实在是太美了。 特别是月亮的形状,右边有着些微欠缺的立待月(注:阴历十七日的月亮)更是美好。 一过了满月,月亮就会开始由盈转亏。没有不会转变为下弦月的满月。然而,那却也是迈向下一个满月的第一步。 (没错,月亮会有亏缺,然后再次满盈。) 象征着衰退与落没,以及试炼与再生的月立待月。 而那样的立待月,正于此时、正于今日,在绝佳的夜空中绽放光辉。 立待之月。 感动至极的无玄,深深地吐气、吸气,重复两、三次深呼吸之后,试着吟咏了一首歌,将体内涌现的感慨表现出来。 「立待月之夜背对明月力待交接」 (阴历十七日的月亮,就算站着等待观赏也不会让人疲累,因此被人称之为立待月。可是,实在是无可奈何啊!背对着那早升的立待月,我殷切地等待轮到自己出场的时刻。 小鸟游无玄-译) 「啊啊!」无玄沉吟于自己咏的诗句,同时不禁露出会心一笑。 (真是句好词!) 不但将自身的状况与月亮完美地重叠、简单易懂,而且还以现代风格添加了分诙谐。作为一首和歌,缺少下半段句子虽然有点说不过去,不过以这首和歌来说,停顿在这里才是正确决定吧这不就是非常秀逸的成品了吗?虽然没有听众是有点可惜啦无玄边想着边在笔记本上写下和歌。在无玄的生活周遭,没有半个懂得欣赏和歌的人。况且别说无心去学习了,只要无玄一打算咏歌给他们听,便会马上拔腿逃跑。真没办法,实在是无可奈何。 「哎~」 就在无玄对于自己作的和歌的杰出完成度(以及没有听众一事)三度叹息的时候 「你还是老样子,喜欢月亮呢!」 从他背后传来了沉着的声音。 无玄转过身。 「由布子小姐。」 这位被称作由布子小姐、身着和服的女性,缓缓地从主屋走下庭院。唰哩唰哩地,她踏着白色小石子之海一步步走近。无玄沉默地注视着她那模样,同时心想:真是位无论做什么都如诗如画的人呢! 由布子站到无玄身旁,抬头仰望明月。 无玄询问: 「怎么了吗?不用待在妳女儿身边吗」 「我好像会妨碍到『除秽』进行。」 无玄深深地叹口气。 「真抱歉,那家伙真是不懂礼貌」他搔搔头,嘴角浮现笑容。「可是,用不着担心!那家伙是『见鬼』,姑且不论个性,技术可是千真万确的喔!一定会治好妳女儿的病。」 「嗯。」 「那么,我们就一起在这边等吧?」 「好的。」 沉默。 这阵沉默绝非尴尬。但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却又令由布子感觉难受,于是她打破沉默。她看着站在身旁、褐色长发、打扮得像是开玩笑,左眼戴着海盗般的眼罩,却又散发一种无法言喻的威仪、与自己同年纪的年轻神官新鹰神社的宫司,然后对他问道: 「你说她是见鬼对吧?」 「嗯。就是写做『看见鬼』的『见鬼』。」 「所谓的见鬼,指的就是能看到鬼的人吗?」 「嗯,正是如此。虽然在新鹰流之中,能够驱鬼的人也同样被称作见鬼就是了。」 由布子吸了口气,重新注视无玄。 「那也就是说,我女儿的病是因为被鬼附身所害的吗?」 无玄抓了抓下巴。 「喔喔,不,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呃解释起来很复杂,而且会有点难懂,妳不介意吧?」 「拜托你了。」 咳咳无玄清了清喉咙,开始叙述: 「呃简单来说是这样的:在西洋医学之中,认为生病是由于器官受到损伤,因此藉由修补器官来医治疾病。而与之相对,东洋医学则认为生病是由于身体的平衡失调,因此藉由整顿调和来治病。」 「是的。」 「而我的新鹰流,则将疾病认定为空间的扭曲。藉由排除扭曲、让空间恢复正常以医治疾病懂吗?」 「好像能明白。」由布子不太有自信地点头。「那么,『见鬼』所看到的『鬼』,就是空间的扭曲,对吗?」 「存在、情报、现象、行为一切的重力、电磁力都能够以空间的扭曲来表示。」无玄笑道:「包括人也是,终究只不过是森罗万象所孕育出、复杂且奇异的空间罢了。」 「」 「我这么说不晓得会不会比较好懂?见鬼呢,就是硬将疾病变成鬼,然后打倒鬼以治好疾病。」 「这种事情能够办得到吗?」 当然神官用力点点头。 「讲得极端一点,神道就是为此而存在的技术。将自然现象、会招致灾厄的莫大力量硬是拟神化并加以祭祀,以这样的方式来对其进行控制,这就是神道。一直以来,日本人不管是对于大自然还是怨灵,或者就算只是单纯的人类,只要是拥有莫大之力的,全都当成神祭祀,打算藉此加以控制。像是将门公(注:平将门,通称相马小次郎或龙口小次郎,平安中期的武将)或者天神大人(注:此指管原道真)就是典型的例子。」 「」 「我的新鹰神社也是一样,我们信奉的是金星神祂可是邪神唷!为了防范其作祟,因此将邪神当作神明来祭祀。」唉呀呀无玄耸了耸肩。「真是骇人听闻的事。」 由布子轻声笑了出来。 「你真是个不敬的神主呢!」 「我只是个讲求科学的神主。」无玄一脸认真地说:「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更加敬爱神明、畏惧神明。因为信仰的大前提就是先要认知,认知到祂是真正存在。所以」 「」由布子注视着无玄。 「」无玄摇摇头,然后笑了。「话题扯远了呢,我们回到正题吧!总而言之,我们将空间的扭曲命名为『鬼』,然后藉由处置『鬼』来医治疾病。」 「取名为『鬼』?」 「没错『名字』这种东西,代表着重要的意义。」 无玄不急不徐地举手指向夜空。 「由布子小姐,妳知道那是什么吗?」 由布子缓缓抬头仰望天空。 偏过头问道: 「是月亮吗?」 「没错,是月亮。」无玄点头。「更进一步来说,是立待月。月亮随着亏缺,而有着各式各样的名字。满月、三日月、新月、上弦月、下弦月、立待月然而对于不晓得这些名字的人来说,月亮只不过是『月亮』罢了。就算知道形状不同,但除了『月亮』这个形容词之外也不知道别的了。对这样的人而言,月亮就只有一个种类。」 「但是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月亮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因此以为我例,我就会知道月亮的名称大致分成七十二种。我所认知的月亮有七十二种,每一种都不同。换言之,也可以这样讲就是我能辨别得出妳所辨别不出的月亮。」 「」 「对于不清楚花、草种类的人们而言,路旁的草只不过是『杂草』。在他们眼中,草只不过是草。但是『看得出的人』,就能看见和他人所见不同的『草』不,不只是草,也能够看见食材、药品、还有毒药的材料。住在那里的生物、环境状态、季节的分界、天候变化,甚至是那块土地的历史,他们都可以看得出来。但是对于看不出差异的人,就只不过是草倒不如说,他们无法认知。」 「我似乎能够理解。」 「举个例子,对于不了解雪的人而言,雪就是『雪』,仅此一种。但是对于住在雪国的人们,雪其实有着许多种类。对于不吃鱼的人,鱼就只不过是『鱼』而已,他们所知的补鱼方法就只有撒网或垂钓。但是渔夫却知道鱼的名称,随着鱼名不同,他们知道分辨的方法、搜寻的方法、捕捉方法以及烹调方式。也就是说,他们知道处置方法。」 「」 「见鬼也和这个一样。」无玄那只眼睛的视线徘徊在远方。「没错,见鬼看得到普通人类无法辨视的空间扭曲,然后加以处置为了成为这样的见鬼,替空间扭曲命名、予以系统化这就是神道新鹰流。」 「这就是见鬼」由布子低喃着。 无玄望着远方好一阵子。 最后视线终于回到由布子身上,笑着对她说: 「一般来说,我们要经过长年的修行靠着努力与经验来习得那样的力量但是偶尔也会有人一出生就具备那样的能力。不只是『灵感强烈』这点程度的能力,而是天生、自然就看得见空间的扭曲、能够加以认知。而这样的人,就被称作是真正的『见鬼』。」 「那么」 「是的。」无玄点头。「天生、自然、真正的『见鬼』,那就是我女儿恕宇。」 不过,原本小孩子或多或少都会有见鬼的能力就是了无玄如此说着然后微笑。 「总而言之,姑且不论性格,恕宇的实力是货真价实的而她现在正陪在妳女儿身旁,所以绝对没问题!妳女儿一定会得救的!」 「说得也是呢。」 由布子也回以微笑,她很信赖对方。比起任何人更加值得信赖这就是由布子眼中的无玄。 2 过了好一会儿 「对不起。」由布子对无玄低下了头。 无玄慌忙说道:「怎么突然这么说?请别这个样子!」 「可是,我居然拜托你这种事」 「没关系啦!这对恕宇来说也是不错的修行啊啊,不过请妳对舞原家保密喔。」无玄一度打住话。「当然,对妳丈夫也是。」 「我明白。」 她丈夫目前并不住在这个家里。 而且恐怕连女儿的状况都不知道。 丈夫并不在意。 「我不会泄露出去的。」由布子喃喃道。 「虽然这好像很无情」咳咳无玄清了清喉咙说道:「就算我们拥有那样的力量,但排除『疾病』原本是不被允许的。就算办得到也不可以这么做。我们必须在某处划定界线才行,不然就没完没了了。」 「对不起。」由布子再次低下头。 「啊,不,这次没关系。」无玄挥了挥手。「确实有必要划定一条界线,但力量原本就是为了为所欲为用的。」 「为所欲为?」 「妳不认为『活着』这件事,就是注定会死之人最大的任性吗?」 这是无玄一贯的论点,也是无玄式的幽默,不过由布子却沉默地低下头。这也是当然的,一个正为女儿性命担心的母亲,听到这样的话怎么可能笑得出来!于是无玄赶忙补充: 「总、总而言之,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无法帮助朋友的力量,一点价值也没有!妳给了我机会,让我证明自己力量的价值,所以妳没必要道歉喔!」 「可是」 「所以,请妳说另外一句话!」 由布子瞬间愣了一下 然后微笑。 说得也是她笑着,然后微微倾头说道: 「谢谢你,无玄。」 无玄也对她回以笑容。 明月依旧于夜空绽发光芒,不过无玄已不再抬头仰望。接着,无玄心中浮现一个念头。对了上让由布子小姐听听刚才作的和歌吧!这毕竟是许久未见的自信之作啊!一定要请由布子说说感想 「对了,由布子小姐,其实有一首」 3 目送少女的母亲走出房门后,恕宇开始准备进行「除秽」。 虽说是准备,但实际上也只是在房间四个角落安置音响,然后用胶布从房间内侧将门封住罢了。 谁也进不来。 「真不可取!真不可取!」周围的「小黑」们开始大声嚷嚷:「恕宇真是的,打算做不可取的事情」 「什么叫做不可取的事?我可是打算拯救这女孩耶?」 「妳是在利用妳的立场!」小黑们异口同声嚷道:「妳那是性骚扰!真不可取!真不可取!小鸟游恕宇真是不象样!」 「啰嗦!」 恕宇的一声怒喝,「真不可取、真不可取」的合唱声便消失了。取而代之,开始响起窸窸窣窣移动身子的细微声音,但恕宇对这老早就习以为常,因此她并不在意。那是只有恕宇才看得见、听得见的东西,若她不去在意,就等于不存在一样。倒不如说,其实原本就不存在,除非进入恕宇的视线内。 在群聚的窃窃私语声之中 恕宇缓缓靠近比自己大一岁的年幼少女。少女躺在华奢的被褥上,看似相当痛苦,不时不规则地吐气。 「在睡觉吗?」 没有回应。看来安眠药奏效了。 (虽然就算她醒着,也是件有趣的事。) 她内心如此想着,同时为了慎重起见,再次确认少女熟睡后,轻轻地在少女因发烧而泛红的脸庞覆上涂白的面具。那个面具是由特殊的香木制成,有着能让人陷入轻微催眠状态的效果。若是让睡着的人戴上,可就不是芝麻绿豆般的轻微小事能够吵得醒的了。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要是效果太卓越,就会永远醒不来了,不过恕宇才不管这些。 让少女戴上面具,在等待效果发挥的这段时间,恕宇悄悄地观察少女枕边的鬼。 观察 喔喔,就是那个啊!恕宇在内心点头。这种鬼不足为惧,至今已经打倒过好几只了。在会附身于人的鬼之中,这个种类是最多的,也就是「心因性」的鬼。这个女孩恐怕是在某处撞见令她大受冲击的场面,或者是长年累积的压力终于爆发了吧?而那就会产生出「鬼」,使得她到现在都一直被附身。经验尚浅的恕宇,最多只能做到如此判断。不过她知道,这种鬼对她来说不具威胁,这样就足够了。 鬼不安分地东张西望,然后往恕宇的方向窥探。 它是因为无法确信恕宇是否在看着它,因而感到在意吧。究竟恕宇是猎物呢,或者单纯只是背景?鬼和野生动物一样,只会对敌人、饵食,或者是入侵自己划定的地盘、对它们显示出意志的人产生反应。就如同普通人类看不见鬼一样,鬼也看不见普通人类,只把对方当成是寻常风景。鬼所能看见的,就只有看着鬼、同时能够看见鬼的人。因此鬼就算会间接折磨人类,也没办法直接危害人。不过若是对于恕宇这种能看见鬼的人来说,那么又另当别 论了。换言之,「见鬼」可以看得见鬼;而正如见鬼能够杀掉鬼一样,鬼也可以「狩猎」见鬼。因此鬼只要一发现那样的人,就会满心欢喜地奋勇袭击过去。 (可恶!) 恕宇内心突然强烈地感到愤怒。 一边装作没看见,她内心一边如此对鬼质问:(你应该只把人类当成是单纯的猎物吧?) 的确,普通人类没办法对鬼做什么。 就像袭击笼中之鸟一样,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杀死的猎物。 但是我不一样! 我很强,很强! 我是见鬼! 是特别的存在! (你等着,等我事情办完就马上) (用这双手杀了你!) 她内心愤愤然地想着。 然后恕宇重新面向躺在被褥上的少女。少女就这样戴着面具,发出沉稳的呼吸声熟睡着。 接着,她开始缓缓脱去少女身上的衣物。 插图012 上半身与下半身的睡衣,加上内裤。少女的裸体一下子出现在眼前。恕宇不消多久时间便将少女剥得一丝不挂,然后开始像个科学家似地进行观察。她曾经看过年长的成熟女性裸体,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和自己同年龄女孩的裸体。正因为能够看见同年龄女孩的裸体,恕宇才会接受排除疾病这种模仿医生的无聊「除秽」工作。 (呵呵呵好大一尊换衣娃娃) 她内心暗笑,然后反复让女孩俯卧、仰躺,看了好几次。又将少女的双脚张开或使她弯身,观察着她的身体。一面观察,一面和自己的身体做比较。看着初次见到、和自己同年龄的女孩裸体,恕宇内心想到的是 (和我一样) 没有哪里不同。 完全没两样的肉体。 若勉强要说,就是胸部稍微比恕宇隆起 (都一样) 「啊?」 突如其来的无力感袭来,恕宇当场跌坐。 她意识到体内的力量正逐渐流失。 怎样啦!振作一点啊!她斥喝自己。 (什么嘛!妳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肉体本身是一样的啊!没错,见鬼和普通人类只有大脑、情报的认知方式不同) 自己理应早就明白才对。 (这是怎么搞的嘛!) 会急遽地无力,恕宇认为是对自己感到失望的缘故。她如此断定。没错,我一定是对自己感到失望!我一直期待着,自己不只是思考,连肉体都和普通人类不同。可是因为没什么不同,才会忍不住感到沮丧。一定是这样的 「不对喔,恕宇!」耳边传来小黑们的嗫嚅:「就算身体一样,恕宇也还是怪物喔!因为妳看得见我们嘛!」 「啰唆」 「有什么关系?妳是怪物,就表示妳是个特别的存在呀!」小黑们笑着。「没错,恕宇是特别的!就算外观相同,但内在是特别的!是特别的」 「闭嘴!」 恕宇的一声怒喝,让屋内四个角落设置的音响起了反应,开始传出鸣弓弦的声响。弦鸣声充斥屋内,无数的小黑发出细微哀号,一个个接连消灭。不具独立的实体、空间依附率高的「鬼」,禁不起声音对大气产生的震动。恕宇视线所及之处,弱小的鬼只要一受到鸣弓弦的声音震撼就身形俱灭。 恕宇窥伺少女的枕边。 病魔之鬼果然也痛苦地扭动着身子。 (它也感到痛苦!) 看到自己以外的所有鬼怪因痛苦而颤抖的光景 令恕宇感到喜悦 以及作呕。 实在是多么软弱的存在啊! 可是,普通人类却连这种软弱的存在都战胜不了。 恕宇俯瞰被她剥得一丝不挂的少女这个女孩的年龄虽然比恕宇大(虽然只大一岁),却连这种弱鬼都打不倒,卧病在床将近半年。而现在,还屈辱地被恕宇随心所欲当作玩具摆弄。 这就是普通人类 也就是软弱。 (但我是不同的!我是见鬼,是强而有力的存在!不是人类,而是特别的!没错,是强而有力的存在!) 「妳这家伙!」 恕宇转头看向愤怒的声音来源。 缠在少女头部的病魔之鬼浮了起来,瞪视着恕宇。 鬼大叫道: 「妳这家伙看得见吧?妳看得见我吧!?」 「是啊!」哼恕宇嗤笑道:「看得见啊!你看起来很痛苦呢!」 「妳这家伙!妳这家伙!妳这家伙!」一面受弓弦鸣声所苦,一面飘浮至空中的鬼喊着:「把这个声音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 鬼的痛苦吶喊,使得恕宇流失的力量再次回复。她站起身来。 握拳、张开手掌,她确认着身体状况 同时露出冷笑,对鬼宣告: 「很痛苦吧?不具身体的你们,就连这种声音也受不了吧?你很想要一个实体吧?能让你不输给声音的实体!」 「妳这家伙!妳这家伙!妳这家伙!」 「很痛苦吧?声音震动着空气,让你很痛苦吧?那你就过来!来我这边!这边的水很甜喔?我给你一个好听的名字吧?我帮你取个名字!」 帮你取名 给你一个实体。一个不输给声音的实体。 啊啊啊啊鬼痛苦地扭曲身体靠近恕宇。 没错,你就渴望吧!恕宇内心低语。打从心底渴望实体、渴望名字吧!而那将会对你的存在加以束缚!我的视线、我取的名字将会束缚你,而你则会得到实体。 一个不输给声音的实体。 一个能让我杀掉你的实体! 鬼痛苦地发出惨叫: 「妳这家伙!」 恕宇放声高笑。 「怎么啦?来吧!」 她大叫的同时,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投向地面。经过特殊加工的符咒,一接触地面就立刻燃烧了起来。鬼是木,而火是自木而生、之后化为土,而土即是死亡、终结。恕宇等待地面上的火阵完成,然后单手拔出小刀。金克木以金气将鬼(木)逼进火中,促使其归于尘土,这就是新鹰流的五行阵。 (啊!) 视野一角看到纷飞的火星落到了赤裸少女身上,恕宇一瞬间内心暗叫不妙。不过,脸上的表情马上被嘴角的冷笑取代。如针点般的火焰,八成会在那女孩身上留下无法消除的灼伤吧。不过那又怎样?我可是救了没有任何义务要拯救的生命耶!感谢我都来不及了,没道理向我抱怨。 谁管那么多! 错在她自己软弱! 恕宇不去理会少女和火星,嘴角依然挂着冷笑,重新审视着鬼。在鸣弓弦的声音包围之下,鬼痛苦地扭曲身体往这里靠近的模样,令她欣喜得几乎要起鸡皮疙瘩。同时心想: (没错,我就是喜欢这样!) (喜欢杀鬼!) (喜欢杀怪物!) (因为我很强) 之所以答应接受这种像是在模仿医生的无聊「除秽」(虽然确实也有部分原因是想看同年龄女孩的身体、和自己的身体比较一下),终究是因为恕宇很喜欢这种杀鬼的感觉 「来吧!」拥有见鬼之力的少女再次说道:「过来,然后看清楚注视着你、替你命名、决定你生死的人!看清楚看着你的人!我的名字是小鸟游恕宇」 看得见鬼的人,见鬼。 特别的存在 小鸟游恕宇。 这是她九岁那年的冬天。 第一章/四月「讨厌的家伙」 第一章/四月「讨厌的家伙」 1 年轻又粗犷的男人嗓音,响彻了大城迹国小四年二班的教室。 「小鸟游恕宇!」 这已经是第三次叫到这个名字了,声音几乎转为尖锐的咆哮。尽管如此,名字的主人在后脑勺扎起来的黑发却一动也不动。那个名字的主人早就醒了,也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叫了三次,可是一点也没打算从桌上抬起头来,她继续装睡。不过说实话,她虽然外表看上去一动也不动地装睡,内心却早已像是炙热的岩浆般翻腾不已。 「小鸟游恕宇!」 可恶!她内心愤愤不平地想。你这家伙自以为是谁啊?竟敢指使我?原来如此,现在是在上课,当有学童在课堂中睡觉,身为老师的你当然就要提出警告是吧? 不过 对象也仅限普通人而已! 而恕宇并不普通。 身为新鹰神社宫司的养女、巫女、同时也是「见鬼」的小鸟游恕宇,绝非泛泛之辈。小鸟游恕宇这位特别的存在,原本就不是普通人可以随意搭话的。 就算这样 「小鸟游恕宇!」 (啰嗦!) 毫不忌讳的呼喊声,让恕宇感到强烈的愤怒,不过还是继续装睡。 睡意早已全消,取而代之的是满腔怒火。 恕宇原本从一大早心情就很差了。 原因出在前一晚,她遭到养父小鸟游无玄的斥责,因此她打从一起床心情就很不好。早上出门时,虽然把负责照顾她的美幸整得哭了,但心情并没有好转。再加上睡眠不足,恕宇才像这样子闹脾气。可是 「喂,小鸟游,老师在叫妳喔?」 「呀!」伴随着低语声,腹部同时被某样东西戳了一下,恕宇不禁缩起身子。 (这家伙!) 她慌忙继续装睡,顺便朝坐在她旁边、戳了她肚子的少女狠狠瞪去。恕宇的眼神见鬼的视线中具有某种力量。若对象是小动物,只要一瞥就能令牠们动弹不得。在恕宇的邪眼直视之下,少女名字记得是叫新见亚绪呻吟了一声便昏过去。确认那幅景象后,恕宇虽然很满意,内心同时也感到光火。 (我果然是被小看了。) 直到去年三年级为止,都没发生过这种事。 没有老师会警告睡觉的恕宇,也没有同学会从隔壁戳她。没有人会做这样的事。因为无论是谁,全都晓得恕宇的可怕。恕宇在一年级时,曾对于命令她做自我介绍的老师态度感到生气(在大城迹国小里,不可能有人不认得恕宇!),因此不由分说地冲上前去,把老师修理了个半死。那位老师后来直接被送进医院,至少再也没有回到恕宇的班级过了。恕宇这个特别的存在当然没有受到任何责罚(不过倒是被父亲狠狠责备了一顿),而自那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胆敢惹怒恕宇的老师或同学。恕宇则快活地度过了简直像是置身于(深山里的)避暑胜地的三年。 然而一升上四年级就必须换班,因此现在这个班级里没有半个人知道恕宇的恐怖。 谁也不晓得恕宇是特别的存在。姑且不论班上这些愚蠢的小鬼,就连明白事理、身为大人的班导都不懂。 (大家都不知道我的厉害不!) (简单来说,就是在小看我!小看我这个见鬼!) 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多管闲事!妨碍我睡觉、从旁戳我以前从未有过这种待遇!也因为这样的事很稀奇,我才忍了下来!可是 「小鸟游恕宇!」 (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一股强烈的焦躁感在她内心翻腾,然而她的外表还是如同宁静的山头,趴在桌上装睡。同时,拥有那个名字、一头蓬松马尾长及腰部的少女内心低喃道: (你再用你那刺耳的声音叫一次我的名字试试看!) (我绝对会让你后悔的!) (我会让你的一生、让你那原本就很无趣的一生彻底毁掉!) 「小鸟游恕宇!」 她拾起头,彷佛火山开始轰隆隆地活动般,缓缓站起 小鸟游恕宇站了起来。 2 尽管还只是四年级生,恕宇的身高已是大城迹国小的儿童之中最高的。 再加上蓬松的头发还在后脑勺扎成马尾,因此看上去显得更高了。 那是经过计算的发型。 长发就像狮子的鬃毛一样,为头发的主人增添一种威严(虽然扎着蓬松马尾的高姚少女身上所散发的氛围,比起狮子更像野狼)。自古以来就有一种说法,头发上寄宿着灵力。不过绑成马尾却还长至腰部的头发,蕴酿出了某种氛围。要是再和「巫女」这个头衔组合在一起,确实足以成为威吓对手的武器。 所谓的灵力,就是指散发的气息之力。 那绝不是人的智慧所能掌握。 意识到自己长发的力量,恕宇故意佣懒地甩甩头、摇动头发。 然后窥伺班导的样子。 班导的表情很平静至少表面上是。不过他周遭的空间确实产生了扭曲,反映出他的内心。这世上的一切存在,都是由名为「众合素」的空间扭曲集合而显现出来的。而见鬼的眼睛能够看到「众合素」。能够以双眼看见创造出存在的要素之一以目前的状况为例,则是情感。 (他在害怕呢!) 以见鬼之眼确认了班导的畏怯,恕宇稍微心生满足。 班导开口了: 「妳都已经迟到了三个小时,还直接倒头就睡啊?这么久没来上学,一来就这样妳究竟是来学校做什么的?」 谁知道?恕宇在内心回答。那种事情谁晓得啊?要抱怨,就去找制定义务教育的法律抱怨啊!虽然这个大城迹并不是受日本、而是受「舞原家」支配的土地,具有某种程度的治外法权。 班导的声音继续着: 「妳听好了,我不晓得妳至今是怎么过的不管妳父亲是多么伟大的人物,我都不打算对妳采取特别待遇!」 这可又是个天大的误会耶!恕宇内心愤愤然道。人家对我有特别待遇,并不是因为我借助养父的威光!没错,养父无玄不仅在大城迹,就连在日炉理坂到和歌丘一代的土地都具有影响力,不过那和我无关!我之所以受到他人特殊对待,并不是别的理由,而是因为我本身就很特别!因为我本是个名为「见鬼」的特别存在!所以 「没错没错!」视野的一角,蠢蠢欲动、如汪洋般遍布的小黑们,用只有恕宇才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上啊!恕宇,教软那个家伙!让他亲眼看看妳究竟有多么特别!」 「不行啦,恕宇!」只有恕宇才看得见的存在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小白们,劝谏地对恕宇提出忠告:「妳忘了上一次吗?三年前妳把老师送进医院那次,被无玄狠狠骂了一顿耶!妳还想再被骂吗?恕宇妳还赢不过无玄吧?」 (也对,我的确还赢不过无玄)恕宇点头。 若现下要教训这个家伙、让他被送进医院是很简单。对于平时修练神道新鹰流的恕宇来说,一般的大人不足为虑。三年前虽然有使用武器,但现在的恕宇赤手空拳就能办到,也可以使用幻术来教训他。不过这么一来,又会遭到无玄的残酷惩罚吧。尽管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养父(或者该说,正因为是养父),无玄处罚起来一点也不手下留情。上一次让班导被送进医院时,他不仅严厉训斥了恕宇一顿,还对她施以幻术,害她整整一个礼拜都以为自己是只鸭子。当时的模样还被拍成影片,偶尔拿出来播放供客人观赏。无玄还会说:「那时候的恕宇真是太可爱了」 即使是恕宇这个见鬼,也(还)赢不了无玄。 她 不想再次尝到那种屈辱 (但要饶过这家伙也非常教人火大!) (这下该怎么办呢) 恕宇不疾不徐地环顾四周。 她观察着鸦雀无声、屏息以待的同学们,以及飘浮在他们之间、只有恕宇才能认知的空间「扭曲」小白和小黑们。 在恕宇眼中,世界划分为三块。 敌对的「小黑」、为自己着想的「小白」,以及不属于这两者的「灰色」。对一般人来说这只不过是种比喻,但对小鸟游恕宇而言却不同。身为见鬼的她,能够实际看到这些存在。敌人看来是「黑色」的,而同伴则是「白色」。至于「灰色」只不过是为了方便称呼混杂在这之间的东西(所谓的存在,并不可能全都只属于黑或白一方),严格说来,并非因为看来是灰色的。 而现在这个当下,白色比黑色还多。 这也就表示,比起声援那个吵死人的老师,这个空间的氛围更选择站在恕宇这一边 (哦?这个空间是站在我这边的啊) 与其说是站在恕宇那边,倒不如说,大部分是在抗议老师引发了无谓之争吧。 (总而言之,现场的气氛是站在我这边的。) (既然如此) 恕宇面无表情地看着班导。 并且保持缄默。 在这样的情况下,率先打破沉默的人立场就会减弱。因为会带给周遭一种彷佛在辩解的感觉。为了在保持立场优势,恕宇继续保持沉默。虽然无论如何,打破沉默的都会是对方。恕宇遭到警告而起立,只不过是形式上罢了。况且恕宁还是个小孩,不管怎样都是对方必须率先打破沉默不可。 不管四周的人将会怎么看待。 恕宇保持沉默,凝视着年轻的班导。 插图020 在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 对方终于开口。 「明白了吗?小鸟游恕宇!」 (要我明白什么啊!白痴!) 班导过于不自然的发言,使得恕宇内心不禁爆笑山声。不过她当然没表现在脸上。她面无表情、然而却享受着自己优越的处境,同时仍旧保持沉默注视对手。一边注视,一边回想没错,记得这家伙的名字叫春川拓哉简称春拓,今年春天才上任,是个燃烧着希望的新任教师热血教师!那么,这家伙现在对恕宇的态度提出警告的理由就是 恕宇终于打破沉默。 从她嘴里冒出来的话是:「不明白。」 春川瞪大双眼。「什么?」 恕宇微笑。 「至今为止,不管我做什么,谁都不会有意见。」少女的童声从容不迫地说。她活用自己还是九岁的这个事实,注意让自己的声音听来天真无邪,然后说:「而我也是,只要没有人妨碍我,我也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以前明明都可以这样,为什么以后却不行?」 「那是因为」 「我是见鬼,是特别的。」她一面理解周围的人以及对手是否听得懂,一面佯装天真,宣布:「所以老师,请你也给我特别待遇吧!」 听见恕宇的话 新任班导春川拓哉昵称(?)春拓的表情,便因「同情」的情感而扭曲了。 啊啊,果然恕宇心想。 (这家伙在可怜我!) (他猜想我是被宠大的,所以在可怜我!觉得我应该无法成为象样的大人、在担心我的将来,所以可怜我) 错不了的! 这家伙之所以命令我,并不是因为我违反了学校的规定,也不是看不惯我的态度,而是因为他在可怜我、替我的将来担忧!为了让我成为一个正确的大人、自以为是为了我好,所以他才会这样警告我 而春川最后这么说: 「小鸟游妳听好了!并不是以前『可以』,而是妳以前都错了!妳已经四年级,不再是低年级生了,所以要是不当个象样的大姊姊」 (就无法成为象样的人类?) 恕宇再度缄口,观察春川。 这个年轻的班导、燃烧着理想的新任教师,八成只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才说这样的话吧没错,一心一意为我着想 单纯地 (把我当成普通人在可怜我!这家伙!) 冰冷的怒意充斥全身。 (若是普通人,确实有警告的必要!但我并不普通!我是见鬼!并非一般的小鬼头!结果这家伙!) (竟然将我) (当成普通人对待!) 「小鸟游?」春川讶异地出声询问:「妳懂我在说什么吗?听好了,所谓的见鬼,或许的确是特别的,是个特殊的才能,但那也仅限于现在、仅限于这块土地上!将来等妳长成大人」 「」他说「或许」? 恕宇脸上浮现冷笑,内心恍然大悟。嗯,我知道了。所以够了,别再啰嗦了!你想说的事你、还有你的单纯,我已经很明白了!你是为了我才说这种话的。没错,你可怜我、坚信这是为了我好,所以才多事命令我!单纯只是为了我!啊啊恕宇微笑。啊啊,我明白了我不会把你修理得半死。 (取而代之) (我要把你的那份单纯给毁掉) 这就是 惹火了我小鸟游恕宇所应得的惩罚! 脸上保持着可爱的笑容 恕宇缓缓将右手移到后脑勺。 在春川以及全班同学的注视之下 得意洋洋地解开了马尾。 噢噢!四周一阵骚动。 教室里一片哗然以见鬼之眼见到现场气氛的扭曲,恕宇冷哼了一声嘲笑。 她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 只是将头发放了来。 但是,一般而言并不奇特的动作,在这种气氛下却显得特别。而且当那个人是恕宇时,就显得更为「特别」。毕竟恕宇是「见鬼」也是个「巫女」,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就算行为本身并无任何意义,但在这种气氛下、由身为见鬼的巫女、身为特别存在的恕宇来做,周遭的人及对手就会擅自揣测。应该不只是单纯放下头发,恕宇她还打算要做些什么吧!她在施展法术!大家会擅自如此认定。 而这才正是货真价实的法术。 春川难免铁青着脸询问: 「小鸟游?妳在做什么」 问我在做什么?只不过是放下头发啊!恕宇在内心嗤笑。不过你应该以为我打算施展什么奇怪的法术吧?当你这么想的瞬间,你就已经陷入我的「法术」里了!名为「疑心生暗鬼」的法术! 疑神疑鬼的状态,会使内心的防壁上出现裂缝。 放任头发飘逸,恕宇凝视着春川。 并非单纯凝视着对方的双眼,而是看着他的额头。仿佛要看穿一切似的,目不转睛盯着对方。虽然恕宇凝视的是额头,但春川应该会觉得眼神宛如遭人窥探、彼此视线正在对望吧。然而春川却无法掌握恕宇的感情动向,因为恕宇并末看着春川的眼睛,而这样的状态会迫使春川感到紧张。看着春川额头的恕宇,可以泰然自若地持续盯着春川;但看着恕宇双眼的春川却必须耗费相当的心神。在这种情况下,盯着对手眼睛就是在消耗自己的精神。因此在这种场合里,率先移开视线的往往会是弱者。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春川才无法移开视线,只能持续盯着恕宇那无法窥探出情感的双眼。 这样的情况 终究会使人心趋于紧张。 观察着春川、以及周遭的小黑/小白的状态时,恕宇在内心嗤笑。老师,你现在正拚命地对抗我的视线。我突然放下头发望着你,让你怀疑我是不是打算施展什么怪异的法术,所以你拚命地抵抗。不过啊, 你那样的状态,早就已经陷入我的法术中了!只要你愈紧张,就愈是深陷于我的法术之中。只要你愈疑神疑鬼,诅咒之力就愈容易生效。因为不管是哪一种存在,都无法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之中,紧张终究会获得解放。当你内心挫败的那一刻要不然我故意输给你也是可以、要我转移视线也是可以无论如何,到时你的紧张就会获得解放了。在那一瞬间,你就会连内心深处都变得毫无防备。 (到那个时候,我就会开口了!) (在你的内心刻上诅咒的言语!) (永远不会消失的诅咒) 「不行!」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小白出声劝谏恕宇:「这个人并没有恶意!恕宇,原谅他嘛!用不着做到那种地步」 那种地步? 「什么叫做『那种地步』?」一大片小黑嗤笑道:「恕宇并没有要做什么啊?就只不过是说一句话罢了。只是教教他,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可是那句话」 「只不过是讲出来而已!讲一句话而已!」小黑们在恕宇身边吵嚷着:「就只是单纯的一句话啦!谁都会说的一句普通的话!而且无玄也不会骂她,因为恕宇只不过是说了一句普通的话!只说了那一句话!只是说出来,让那句话牢牢刺进他心里而已!」 没错恕宇点头。 我只不过是要说「那句话」。就只是说出来,让他牢记心中罢了。往他那疑神疑鬼而露出破绽、毫无防备的内心刺进那句话而已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刻画进心中的话,将再也不会自人的内心消失。那句话将会时时刻刻缠绕在脑海里,偶尔便一闪而过,对那个人造成影响。 而这就是「诅咒」。 巫女所操控的、语言的力量 没错! 所谓的诅咒,绝不是超自然的力量。 诅咒原本就是指语言。可别因为只是语言就小看它!有时只是一句话,也会改变一个人的人生。也曾经只因为一句话就推动了历史,比一颗子弹还要更具效力。人类只要思考就一定会用到语言。没有人能够不凭借语言进行思考的。而一旦使用语言思考,那么进行思考的人,无论是谁都无法摆脱语言。没有任何人可以逃离语言的影响。在最恰当的情况、最恰当的时机所发表的语言,比起刀枪更能确实伤害对手的心。那是绝对无法自然痊愈的伤有时造成的甚至是致命伤。 看着年轻又单纯的班导 这个嘛恕宇心想。以这家伙的情况而言,要刺进他心中的「话」,不是「伪善」就是「自我满足」这一类的话比较好吧。现在这家伙自以为是为了我好,一切都是为了我着想,他是根据这样的信念而行动的只要在他的内心深处,刻上名为「伪善」的诅咒就好了。「伪善」一旦这句诅咒刻进这家伙的内心,那么今后每当他要做一件事,这句话就会从他的心底浮现吧!每当这家伙在为他人着想时,内心就会低语:「这是骗人的!」「这会不会是伪善?」就算那真的是他基于善意的行动也一样。只要这家伙愈单纯,成效就愈显着。为了某人着想不管这项行为的本质如何,「伪善」一词都会束缚住这家伙的思考。这家伙不管要做什么,都会认为自己是伪善,再也无法诚实地顺从信念而行动因为他会疑神疑鬼,怀疑自己是不是伪善!这么一来,他的单纯就会消失,行动上、思考上都会产生踌躇,丧失斗志。人一旦变成这样,总有一天一定会背叛自己的信念。只要一度背叛,之后就会继续与信念背道而驰。不时会感到挫败,无法再做出正确的事。别说是警告恕宇了,就连别人的眼睛也都不敢再度直视吧 只要从他的人生中剥夺「奋斗」的信念 这家伙就会只剩一具空壳了。 (这么一来,就只剩等他慢慢自灭了) (对于你这个「单纯」小看我的人,这个结局真是再适合不过了,不是吗!) (虽然不能立即见效,不过相对的,也不会挨无玄的骂嘛) 毕竟恕宇只不过是如同看穿了这家伙的内心般,微笑地对这家伙说了一句「骗子!」而已。 只要在恰当的情况下 在恰当的时机下说出口 没错!恕宇点头。只要在最佳时机、仿佛看穿了这家伙内心似地对他说一句「骗子!」就可以了。只要这样,这家伙就会受到诅咒,他就会自己在内心疑神疑鬼,认定是恕宇、是巫女、是身为见鬼的少女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他就会自己亲手挖出「伪善」或是「自欺欺人」这种话来刻在自己的内心里吧。 这才是完美的诅咒。 绝不会消失的诅咒。 恕宇拨起放下的头发,露出一个笑容。微笑的同时,仍不问断地看着春川、观察着他。见鬼之瞳可以捕捉到空间的扭曲,可以看得见现场气氛的推移,甚至是对手的情感也能以波动的方式显现眼底。恕宇面带微笑又目不转睛地观察春川的情感。没错,再一下子,春川的紧张就会到达界限。一旦紧张断线,内心便会变得毫无防备。而那瞬间正是下咒的最佳时机(到时你就知道了!) (等着瞧瞧巫女的力量!) (瞧瞧我的实力) 恕宇别开视线。 就在恕宇转移视线、春川自紧张解放的瞬间 (就是现在!) 「老师!」 那个声音抢在恕宇的「诅咒」之前,响彻整间教室。 3 (什么?) 诅咒的绝佳时间点遭人妨碍,恕宇半是惊愕地望向声音的主人。 看了以后,又更令她一阵惊奇。 (这家伙是谁啊?) 在恕宇左边那一排最后头的位置上,站着一位她没有印象的少女 我居然不认得这家伙? 恕宇大为诧异。 换新班级的时候,不仅是班导,就连全班同学的脸和个人资料都记了下来。事先查清楚对手的情报后,便会化为巫女的优势。因此恕宇理所当然收集了和自己相关的所有同学的情报,并且背了下来。 尽管如此 恕宇却对刚才妨碍自己的少女的长相没有印象 (这怎么可能) 她隐藏住内心的焦躁,拚命地自记忆中搜索,同时转过头望向少女。 少女的五官有着明显的特征。 一言以蔽之就是「眉毛好粗」! 像男孩子般浓密的粗眉毛下,闪烁着一双雪亮的大眼 那眉毛那并不是一张会让人见过即忘、印象薄弱的脸啊 (这家伙是谁啊?我不记得曾经见过她) (四年二班里,应该没有这样的家伙啊!) 察觉到恕宇的视线,少女的脸渐渐染红,然后带着害羞的表情对恕宇点头示意。随着少女的动作,一头黑色长发微微晃动后自肩头落下。恕宇彷佛可以听见那头长发发出了响亮的沙沙声响。 (妳这家伙怎么搞的啊?) 恕宇不知为何突然一肚子火。 少女将视线从恕宇挪回春川身上。 然后说道 「我喜欢老师!」 插图027 「咦?」春川顿时愣愣地喊出声。 全班一片鸦雀无声。 隔了一拍后,少女的脸颊开始泛红。 又再过了好一会儿,她变得满脸通红。 在一片沉寂中,响起一道几乎要消失般的声音: 「那个,就是一个学生对老师的那种喜欢」 「喔、喔那真是谢谢了」春川说完后,教室里某处冒出笑声。 在自紧张解放的气氛之中 春川重新询问: 「不过怎么啦?突然说 这些。」 现在连耳根子都红透的少女说道: 「可是,我也喜欢小鸟游同学。」 「咦?」 「所以,拜托你们不要吵架」声音听来像在恳求。 春川面露苦笑。 「不,我们并不是在吵架」 春川所说的话,更是勾起了班上此起彼落的窃笑声。 窃笑声打破了寂静,喧闹声开始如涟漪般扩散开来春川露出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接着说道: 「算啦,我知道了!妳坐下吧,冬月!」呼了一口气后又说:「小鸟游也是!嗯,虽然我想可能没办法马上做到不过慢慢改就好了,要加油喔!」 听见春川的话 名叫冬月的少女坐回位置上。 (冬月?她说她叫冬月?) (难道是那个「冬月」吗?) 「小鸟游?」传来春川的声音。 恕宇也坐下了。 春川方才的话(他居然叫我「要加油喔」!?)令恕宇几乎冒出一股杀意。尽管如此,恕宇还是乖乖就坐。她仍在生气,但春川的事已经无所谓了。现在恕宇脑中所想的、她的感情向量,全都转向了那个「名叫冬月的少女」。 怎么可能她内心暗叫道。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刚才教室里发生了什么事,真正理解的人究竟能有几个? (在那个时机、那种状况下) (她说「喜欢」?) 喜欢。 简而言之,也就是「祝福」的言语。 和诅咒相对,全盘肯定对方行为的言语。事到如今感到愤怒的同时,恕宇领悟到了。事到如今,恕宇说的话已经对春川构不成任何诅咒了。在对方内心受到「喜欢」这句话的渲染之后,便再也听不进任何诅咒。因为「喜欢」这个词,就代表接纳了对方的行动及信念。而这句言词将会化为「祝福」带给春川自信。带给他自信、骄傲,以及更进一步的力量带给他顺从信念行动而毫不畏惧的力量。没错,在「喜欢」这种言词之后,无论何种诅咒都将不会生效。对于现在的春川而言,不管恕宇再说什么,听来都只像是死不认输的人在放话罢了。 我的诅咒已经无法生效了。 真不敢相信她在内心低喃。 (那个小鬼) (竟然封住了我的诅咒!) (不只妨碍了时机,连诅咒都整个击溃了!) 那很明显并非偶然。 不可能会有人恰巧突然当着班导的面说「喜欢」他的 (那家伙她注意到我打算诅咒老师了!) (为了封印诅咒,于是她说出了「喜欢」!) 用以妨碍恕宇的诅咒 (办得到这种事的家伙办得到这种事的小孩,除了我以外还有别人?) (妳究竟是何方神圣?) 恕宇不禁回头。 「!」 视线和看向自己的少女正面对上。 她似乎一直看着这里「名叫冬月的少女」发现恕宇注意到她,于是又红着脸、侧着头对她挥了挥小手。看见她那个样子,恕宇不知为何感到心跳加快。明明单纯只是挥手的动作而已啊 (什、什、什么?)她连忙将头转回前面。 由于自己的动作太过不自然,使得恕宇感到心虚,而这样的自己也令她感到生气(干嘛要感到慌张啊?)。不过,针对自己的怒意,不消多久就转化为对那个「名叫冬月的少女」的怒火了,就连逐渐加快的心跳也变为愤怒的能量。恕宇内心咒骂着:明明就只是个普通人只是弱者、一个人就什么也办不到的单纯小鬼头,那副装熟的态度是怎么回事?竟然对我这个见鬼挥手?实在太超过了 (少瞧不起人!) 该不会 (竟敢装熟!) (她该不会以为妨碍了我的诅咒,就自以为能和我平起平坐了吧?该不会以为我这个见鬼和妳这般凡人是对等的吧?) 竟敢抢先我一步 (她抢赢了我?) (开什么玩笑!) 「呀啊啊啊!」 「别这样!恕宇,住手啊!」 恕宇瞪大双眼,在她蕴含力量的视线所及范围内,微弱的哀号声四起,小黑和小白一个个接连消灭。那只有恕宇才能听见的痛苦声音,现在却传不进她的耳里。恕宇能听见的就只有自己胸口的鼓动。恕宇感觉到「她」的视线驻留在自己背上(虽然不能确定对方是否真的在看她),内心的悸动变得更加高昂,也使她脑海里一片混乱。她为诞生出的混乱命名为「愤怒」,全身因这股「愤怒」而沸腾;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她按下附在书桌上的计算机的电源开关。 叫出了班级名册 心中喃喃道: (没关系!) (我不晓得妳是什么家伙!) (也不晓得妳为什么妨碍我、救了春川。不过这些事情全都无所谓!重点是,妳妨碍了我!妨碍我之后,又自以为抢赢了我而洋洋得意!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竟敢摆出那种态度、自以为和我这个见鬼是对等的) 我绝不原谅这种人! 没错,绝对饶不了! 绝对要让妳得到教训 (让妳尝尝我真正的实力!) 从名册中找出的名字是 (冬月日奈!) 于是 恕宇下定决心,要对她进行「诅咒」。 4 课堂结束后 (好!) 恕宇深呼吸。 深呼吸,并且细数心跳声,将体内翻腾的怒意压进体内肚脐下方的「愤怒袋」里(事先解释一下,「愤怒袋」只是一种意象,并非实际在见鬼体内有那种器官)。镇定下来,要冷静确定自己回复平静后,她从容地 (冬月日奈是吗) (只有这点情报,不太够啊) 关掉了桌上屏幕的电源。 然后继续坐在位置上 环视四周。 看见同学们畏惧恕宇的视线而慌忙避开,以免对上的模样,恕宇「呵!」地扬起嘴角(很好,你们就对我的一举一动感到畏怯吧!那才是弱者应有的态度!)。不过在这之中,很显然有个人看来不怕恕宇,还「哼!」地撇过头。看见那个人的模样,恕宇不禁别过视线「唉唉」地叹口气。 (唉唉看她那副样子,绝对会跑来跟我抱怨些什么) 果真不出所料,见恕宇没做任何反应,那名少女于是起身。 她特地自座位站起来,逼近恕宇面前。 劈头就是:「亚绪很生气喔!」 恕宇叹了口气确认「冬月日奈」的状况后(她正慢吞吞地收拾教科书),看向双手抆腰站在她面前的亚绪。正确来说,是看着亚绪的肚脐。这个名叫新见亚绪、坐在恕宇隔壁的少女,不知为何老是把肚脐露出来。根据她的朋友二叶亭由真所言,她好像就是因为这样,一年里总有二十天会搞坏肚子。尽管如此,不管穿制服、便服还是体育服,她还是都会故意把肚脐露出来。看见她那样的穿著,让人不禁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非得让自己拉肚子不可的个人信念不过这种事情怎样都好。 叹口气后,恕宇朝眼前的肚脐眼问道: 「妳生什么气?」 「还问我为什么小鸟游,妳刚才又用奇怪的法术害我昏倒了对不对!这已经是第七次了耶!」 唉唉正确来说,是第八次啦!恕宇在心中唉声叹气地咕哝。连小狗都只要骂三次就会懂事了,为什么妳都昏倒八次了还学不会教训?别来招惹我。妳也差不 多该懂了吧!恕宇按捺着不让自己破口大骂。 恕宇斜眼窥伺「冬月日奈」的状况(她坐在位置上,好像在翻书包找东西),同时说道: 「抱歉,我今天一大早心情就不太好」 恕宇面露微笑,低头示歉。 「唔哇」平常若非加以无视,再不然就是不爽地别过头的恕宇,居然老实向她道歉,这让亚绪惊讶地瞪大了眼,连忙说道:「不,没关系啦!」恕宇只不过这么一道歉,她的心情似乎就真的好转了,脸上浮现开朗的笑容:「反正亚绪也迁怒了别人」 紧跟在她身后的少女二叶亭由真听了亚绪的话也接着点头。附带一提,这位总是和亚绪形影不离、名叫二叶亭由真的少女,虽然没有露出肚脐,不过剪成了鲍伯头的黑发上却戴了一只「看起来像巨大毛毛虫」的东西,光是这一点就比亚绪更引人注目。那究竟是什么,老实说恕宇从开学典礼起就一直很在意了(究竟是什么啊?),不过若特地去问又令她觉得很不甘心(为什么身边都没半个人出声?),因此她并未问出口不过这种事怎样都好。 附和地点了点头,由真也看着亚绪的肚脐说道: 「可是,亚绪,妳也应该好好道歉才对吧?」 「咦咦?」亚绪惊讶地说:「亚绪为什么要道歉?亚绪只是要叫醒小鸟游呀」 「是对我道歉啦!」由真摇摇头。「亚绪迁怒的人,不就是我吗?」 咦?亚绪愣愣出声。 「可、可是,人家今天没有啊?」 「但是妳一直以来老是迁怒于我,那以后也会吧?小鸟游都好好向亚绪道歉了不是吗?所以亚绪也该好好向我道歉才对。」 「咦?可、可是」 「原来是这样啊。」由真伤心地垂下眼帘。「亚绪希望小鸟游道歉,结果自己却不道歉。明明知道自己做错事,别人都向妳道歉了,自己却不道歉。真好呢!这样的人生真是幸福原来是这样啊」 沉默。 过了一会儿 「我知道了啦。」亚绪看来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并向由真道歉: 「对不起,由真。」 「嗯,没关系啦,亚绪!」由真满脸光彩地笑了,并说道:「我们是朋友对吧?不用在意啦!」 「谢谢!」 「来,和好吧!」 由真高举双手 亚绪一脸诧异,不过还是乖乖走了过去。恕宇呆愣地看着两人紧紧相拥。她们这样算是「正常」吗?这就是一般的国小四年级学生吗?总觉得好像不太对,但由于自己是「特别的存在」所以无法作为标准,因此恕宇实在是无从判断。 不过 这两个面对恕宇也不畏惧的人,可以用来当作躲避「冬月日奈」的障眼法。 没错恕宇内心肯定地说,同时看向「冬月日奈」(她好像拿出了什么包裹),在得知那个叫「冬月日奈」的家伙的「弱点」之前,我也假装成普通的国小四年级学生好了。混在这两个家伙之中比较好。如同恕宇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她一样,她也是第一次见到恕宇,要骗过她并不困难。 再怎么说 她也是前天才转学过来。 在恕宇请假的期间 从日炉理坂转来的。 (从别块土地来的也就表示那家伙并不清楚我的事。) (毕竟她是那个「冬月家」的女儿,说不定多少听过我的名字,也知道我是见鬼。因为我很出名不过,她应该不知道见鬼具体上究竟是什么。) (而这点对我来说,将会是能出其不意进攻的武器) 「吗?」亚绪的声音。 「咦?」察觉到有人在询问自己,恕宇连忙响应。 「真是的!」亚绪鼓起脸颊说道:「我是在问妳,要一起吃便当吗?」 为什么我要和妳这种人话才正要说出口 (这是收集情报的好机会!) 「好啊!」点头答应。 之后附带一问:「便当?」 「今天是带便当的日子吧?妳忘了吗?是升上四年级后第一次的」 对喔,今天是「便当日」大城迹国小为营养午餐制,不过每个月第三个星期四是「便当日」恕宇理解后,看了「冬月日奈」一眼。 从书包里拿出的那个小包裹,原来是便当啊! 恕宇不怀好意地笑了。 她不晓得以前是如何,但从今天起,已经不会再有同学和「冬月日奈」一起吃便当了吧。小孩子对于实力是很敏感的。刚才发生的事,班上同学应该几乎都察觉到了吧?察觉到恕宇和「冬月日奈」之间产生了对立。乍看之下是她包庇了恕宇至少那个白痴春川是如此看待的不过班上同学应该几乎都感觉到了。那个时候,受到包庇的人其实是春川,而大家应该也有发现到这件事惹得恕宇不高兴。究竟会不会有人明知恕宇被惹火,却仍有勇气和「冬月日奈」一起吃便当呢?当然,不管是怎样的班级里都会有例外迟钝的人。举例来说,像新见亚绪就是不过如眼前所见,新见亚绪正打算和恕宇一起吃便当。如此一来,就不会再有其它打算和「冬月日奈」一起吃饭的人了吧。 (妳是孤单一人喔,冬月日奈!) (谁都不会理妳的啦) 最后 「冬月日奈」稍微环顾四周之后,终究还是带着便当朝走廊跑出去。 大概是要在屋顶上一个人寂寞地吃吧活该!恕宇扬起嘴角。(附带一提,平常恕宇的吃饭情况也都是那样,不过恕宇自己并未发现。但话说回来,那也是恕宇自愿的「别开玩笑了!怎能和凡人成群结党一起吃饭!」) 看着恕宇嘴角浮现笑容的模样 新见亚绪也开心地笑了。 「真是的,小鸟游!妳肚子有这么饿吗?」 恕宇板起脸回复原来的表情。 她不由得想要揍亚绪一拳,不过她拚命忍了下来(别大意!那家伙说不定正在看!别忘了刚才就是因为大意,所以才被抢先一步!),再次摆出笑容说道: 「那我们一起吃饭吧!」 尽管早上被恕宇欺负得那么惨 美幸还是确实地帮恕宇装了便当。 用餐才刚开始 亚绪首先就硬要恕宇让她看便当的菜色。这也让恕宇很不爽(尽管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过更让她头痛的,是亚绪展现自己便当的时候。亚绪会一一指出每一道菜并加以说明「我帮忙做了这个」、「这个的皮是我削的」,再不然就是边说:「很漂亮吧?」「想吃吧?」「很好吃吧?」边逼近过来。虽然这也算是种学习。至于恕宇的美幸做的便当里,也放进了相当美观又兼具可爱的菜色。「好棒喔,」听到别人羡慕地称赞,身为见鬼、没那种雅兴去关心餐点漂不漂亮或可不可爱的恕宇,多少也感到得意以上为题外话。总而言之基于上述的情形,基本上亚绪和恕宇之间不构成对话。附带一提,另一位同席者二叶亭由真什么也没说,始终专心动着嘴巴吃饭。她似乎并非因为有恕宇在,就把谈话一事交给恕宇,单纯只是她平常就那副模样。相反地,由真头上的「巨大毛毛虫」则会不时发出「呦啊」的声音应和。老实说,恕宇对那个生物真的是惊讶得连胡萝卜都没咬就吞下去了(讨厌吃胡萝卜的小孩有时会用这种方式下咽,不过身为见鬼的恕宇当然不挑食),可是见到亚绪和由真神色自若地继续对话(和吃饭),使她有点不甘心,因此什么也没问,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镇定吃饭以上为题外话之二。 插图037 总之,这是一段彷佛穿梭于枪林弹雨之中、不给人喘息机会的用餐时光。 对于总是 一个人吃饭的恕宇,这比对付鬼的「除秽」工作还要辛苦。即便如此,这段时间的努力总算是有了回报,让恕宇打听到了关于「冬月日奈」这个少女的情报。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这个理由,用餐结束后,恕宇在刚开始用餐时以及用餐期间(换言之,就是除了最后以外都一直)对新见亚绪这名少女产生的怒意都已差不多平息,心想「就原谅妳至今的无礼吧」。不仅如此,她甚至还觉得「以后偶尔也可以像这样陪妳一起吃饭」虽然亚绪不时跑来多管闲事总令恕宇很不满,不过也算是派得上用场的家伙。算啦,这次就饶了妳吧 「这么说」亚绪将饭后甜点草莓分到恕宇和由真的便当盒里,同时发问:「小鸟游和日奈从以前就认识了吗?」 (日奈?那家伙前天才刚转学进来耶?) 「不就跟妳说了吗,」国小四年级的脑袋怎么这么差啊!恕宇没把这种心情表现在脸上,一字一句回答:「我们的父亲之间、彼此认识啦!感情似乎并不好!好像是因为以前抢同一个女人,所以留下心结啦!」 「好酷喔!」亚绪说道。 「呦唷!」巨大的毛毛虫也出声。 「结果谁赢了?」二叶亭由真发问。她也把看起来像是甜点(不晓得那是什么)的果肉分到恕宇和亚绪的便当盖上,并开口问恕宇。顺带一提,恕宇的便当里没有能够拿来分享的甜点(再说她也不打算分),这多少让她觉得自尊心受损。所以她打算回家后去欺负美幸,以免她让恕宇再次丢这种脸。 一面夹起神秘的果肉,恕宇一面回答由真的问题。 「我不太清楚不过好像是我爸爸主动退出了。因为他得继承神职才行」她说道,内心同时觉得真是胡说。那个破戒神官哪可能这样就退出啊 「是苦恋呢。」亚绪叹口气说道。 「是苦恋吗?」 「可是啊,我和由真从以前就认识了唷?感情也很好!对吧?」 「呦呀呦~!」看起来像巨大毛毛虫的东西代替由真回答。 这样啊?恕宇也随便点头附和。 对于亚绪接话的方式,她已经不感到在意了(不过还是会被「看起来像巨大毛毛虫的东西」出其不意地吓到)。 亚绪再度叹息。 「可是,真厉害耶小鸟游的爸爸选择当神主,放弃冬月家。」 「嗯~也是啦。」 「冬月家是很有钱的大户人家吧?甚至不输给舞原家没想到比起当冬月家的女婿,更优先选择了神社真厉害!」 「还好啦。」恕宇含糊其词。 实际上,比起冬月家,新鹰神社的权力更大吧。若要定出位阶,冬月家是舞原家的「下属」,但新鹰神社却可说是「商量的对象」。 「比起当有钱人,更优先选择了贫穷」亚绪闪烁着双眼,像是在祈祷般将双手交握在胸前。 她兴奋地大叫。 「这是爱!是爱的力量啊!」 由真吐槽:「放弃的人是小鸟游的爸爸吧?」 亚绪不甘地说:「也有放弃之爱呀!」 由真目不转睛地看着亚绪后 「没有『放弃』这种爱啦!」她断然道。 她那意外强势的语气,使得亚绪困惑地看向恕宇。恕宇不禁别过目光。就算妳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又能怎么办?再说,才这种年纪就在谈论爱情实在很奇怪。而且 「我家可是一点也不穷喔!」 尽管跟冬月家比较,不管哪一方都很穷。简而言之,冬月家就像是舞原家的财政部。 「我家也不穷呀!」亚绪大叫。 「可是,为什么那样的有钱人家,要特地转到我们学校来呢?」由真自言自语般喃喃说道:「住当地通学就好了呀?不必特地翻山越岭」 「所以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吗?她因为生病,所以要再重念一次四年级,才会换间学校就读呀!」妳都没在听吗? (生病?)听见亚绪一副洋洋得意的发言,恕宇恍然大悟地点头。 (名册上写十一岁,原来不是写错啊) 「所以呢?」由真反问亚绪。 「所以?要是比同年纪的熟人学年还要低,总是不太愉快吧?要是亚绪跟她一样,也会想转学吧」她不太有自信地说:「虽然朋友都会不见就是了」 「就算真是这样」由真摇摇头。「亚绪,妳太不了解冬月家到底多有势力了。日炉理坂可是非常善待有钱人的喔?」 「咦?」 「要是像冬月家那么有权势,应该可以直接升上五年级!就算一次也没有去过学校。」 「骗人~」亚绪笑了。 恕宇却没有笑。 这位二叶亭由真所说的话绝非夸大其词。不如说,一点也不夸张。在舞原家统治下的治外法权日炉理坂,真的就是「那样的」一块土地。而冬月家则是「那样的」土地上的有权有势者,实在没必要特地跑到别的地方重读四年级 (可是那家伙却特地转学过来。) (在这之中,有那家伙「冬月日奈」的弱点!) (有机可乘可以对她下诅咒!) 一回神,恕宇发现亚绪和由真都在看她。应该是对于恕宇突然默不作声感到诧异吧?亚绪一脸担心由真则面无表情。 恕宇露出微笑。 「什么事?」 「妳怎么了?表情有点可怕耶!」亚绪回道。 「呦啊?」像是巨大毛毛虫的生物出声。 恕宇微笑着回答: 「没有啦只是想到有点事要问我爸爸。」 「什么事呀?」 「不晓得是不是真的」恕宇像是讲悄悄话般,屏住气息低声说道:「冬月同学的父亲是死亡商人也就是『武器商人』之类的。」 「咦咦?」亚绪瞪大了眼。「骗人!这种事一定不是真的!」 又不是连续剧的情节!之后又补上这句话嘻嘻笑着。 不过由真却什么也没说。 恕宇则从由真佯装面无表情的脸色中,领悟到她并非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也就是说这件事连低层的「普通人」都知道(新见亚绪这种迟钝的人除外)。不仅日炉理坂,甚至是大城迹国小都在谣传这件事。而恕宇透过舞原家、新鹰神社、以及父亲,得知那并非是单纯的遥言,而是事实。但现在最重要的,并非这是否为事实,也不是恕宇知不知道。 重要的是,普通人也知道这件事。 即便是现在坐在这里、像二叶亭由真这样的小孩,都知道这件事 二叶亭由真绝非处在通晓社会暗地情报的家庭环境。然而她却知道这件事,这就代表那并非什么稀奇的传闻。 也就是说 (这一餐还真是颇有收获呢) 恕宇冷酷地一笑。 (已经得到最想知道的情报了。) (接下来就只要) 告知午休时间结束的预备铃响起。 「唉唉感觉今天时间过得好快喔,」亚绪依依不舍地摇头。 和平常比起来,时间确实感觉过得比较快恕宇也如此心想,同时沉浸在儿童们收拾餐具后开始归位的嘈杂气氛之中。 亚绪和由真也开始收拾便当。 「那么,我有点事要去办。」 一收完便当,恕宇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怎么了?马上就要上课了耶」 恕宇不予理会,迈步而出。 她在教室门口和从外面回来的冬月日奈擦身而过。对方应该有注意到自己吧恕宇佯装没注意到,同时心想着。 (等着吧,冬月日奈!) (我会诅咒 妳的!) (要是妳以为可以像刚才那样击破诅咒,妳就试试看啊!) 没错! 诅咒的材料已经收集好了。 接着就只剩确认。 如果顺利,今天放学后就可以 (别急,小鸟游恕宇!) (首先要做好确认。) (千万别大意!) 在仍带点微寒的走廊上 恕宇独自迈开步伐。 5 逃学来到图书馆后,恕宇打手机连络了舞原家的熟人。 为了做确认。 (果然是我不知道) 正如恕宇所料,冬月的父亲健三郎并没有让女儿参与自己的工作,似乎是将女儿视为蝴蝶或花朵般呵护养育和恕宇的父亲恰恰相反。而这就表示冬月和恕宇不同,是个将来不会对「舞原家」有所帮助、不重要的存在。(因此恕宇才不晓得她的存在。若是对将来有用的重要人材,新鹰神社不可能不知道。因为新鹰神社是培育舞原家人材「组员」的地方。) 这也就是说 就算恕宇毁了她的将来,也不会有任何人不满(当然,她本人和她的亲人除外)。 (那么我就可以放手去诅咒她了!) (虽然我原本就不打算客气。) 不过 既然没做过任何修行、又只是个普通人为何能看破我的诅咒? 是天赋之才? 一抑或只是偶然? 但不管怎样都无所谓。 (反正那家伙惹毛了我,不可原谅!) (我不会再次大意了!不会再让那种家伙抢先一步!) (等着瞧吧) (这次大吃一惊的人会是妳!) (就在今天放学后实行) (我要诅咒妳!) 然后 放学时刻终于到来。 6 「老师再见!」 「大家再见!」 愚蠢的(会这么想的应该不只恕宇)例行道别结束后 放学时间到了。 在开始各自收拾准备回家的同学们之间,恕宇只是沉着地等待。 同时窥伺身后「冬月日奈」的情况。 将课本塞进书包后,冬月日奈走出了教室,不过恕宇没有跟上去。她已经调查好了,冬月日奈还回不去。冬月日奈是搭电车通学(冬月家明明可以派出自用车接送),从日炉理坂越过一座山后来到这里。而往返大城迹与日炉理坂的电车,四十五分钟后才有一班。也就是说,就算扣掉走到车站的时间也还有二十五分钟,她必需到别处去打发时间才行。 而她总是在学校的顶楼度过这段时间 时间差不多了吧恕宇起身。 才刚站起来 「怎么了?」恕宇就看到新见亚绪挡在她的前方。 新见亚绪开口: 「我问妳喔,小鸟游。」 「什么事?」 「妳讨厌日奈吗?」 恕宇重新审视亚绪。 然后笑着问她: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这个嘛那个有个朋友告诉我的」 恕宇看向站在亚绪身后的二叶亭由真。 由真耸耸肩说道: 「我说亚绪啊,那个朋友没告诉妳『所以少去扯上关系为妙』吗?」 「可是」亚绪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因为是朋友啊!」 这家伙什么时候成了「冬月日奈」的朋友啦?恕宇心想。人家前天才转学过来,妳都还没跟对方说上几句话吧?什么时候变成朋友了啊? 她不禁心想,朋友这句话真是没什么价值。 亚绪注视着恕宇。 然后开口: 「吶,小鸟游,不要吵架啦!日奈也是,只要好好跟她沟通,妳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恕宇冷冷回答:「不用妳多管闲事。」 「」 新见亚绪不再多说什么,她紧紧抿着嘴,挡在恕宁面前。 双拳紧握在身体两旁 这家伙晓不晓得自己在妨碍的是谁啊恕宇冷静地想。这家伙知道妨碍我这个见鬼,代表了什么意义吗?不,这家伙比起惹我不高兴,更优先为「冬月日奈」着想!比起我,更在意「冬月日奈」 (对了)她冷笑着心想。(我的诅咒若是直接进行不管是无玄或其它人,他们都不会知道。可是) (要是这家伙随便嚷嚷而害得事情曝光就伤脑筋了。若被无玄知道不,太不妙了!) (要让这个家伙) (也尝尝教训吗?) 恕宇的眼神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就在她下定决心、踏出步伐的那一瞬间 二叶亭由真大叫: 「亚绪,大事不好了!」 「咦?」 「妳长出尾巴了!」她双手一拍。「生效了耶!」 「不会吧?」听见由真的话,亚绪惊讶地瞠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打算转头看自己的屁股。「在哪里?可爱吗?」 「像兔宝宝一样!」 咦咦?真的吗?我没看到啊?亚绪开始转圈看着屁股,恕宇则呆愣地望着她。这(些)家伙精神正常吗?她看着亚绪追着自己的屁股,同时心想。 气势被打散了 于是恕宇不理亚绪就走出了教室 尽管听到身后传来「啊!」的声音,但恕宇不再回头。她朝着「冬月日奈」应该待着的顶楼出发。 来到三层楼教室的更上一层顶楼,迎接恕宇的是四月仍带有寒意的晚风 以及乘风而来的少女朗读声。 声音好听,发音的咬字也很清楚。 是蕴含感情的朗读声 (哦?)恕宇不禁赞叹。 确认过没有别人之后恕宇暗自怀疑,这家伙真的没有接受过巫女的训练吗?若非没有相当的熟读,声音不可能会这么暸亮的。恕宇陶醉地听了好一会儿,一面如此心想。 (这家伙,可以让她负责念故事给我听嘛!像是晚上要睡觉的时候,或者无聊时就叫她念几本书)不不不恕宇甩甩头。(别想这种蠢事了!这样子就叫做大意!虽然事出大意,但这家伙可是曾经一度抢赢过我喔?)然后她又心想:(能念出好的声音,代表这家伙有巫女的潜力,不也就是强敌吗!) 没错,我不会掉以轻心的! 我要全力击倒妳! 用妳刚才击破的诅咒之力 恕宇环顾四周。 恕宇在比屋顶还要更高的地方水塔的梯子那里,找到了一个小学生用的书包。 她在那上面吗 恕宇走到水塔下方出声道: 「冬月同学?」 朗读声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后 「小鸟游同学。」 少女的脸从水塔上方探了出来。 长发柔顺地滑落、杏圆的大眼,再加上一对粗眉毛冬月日奈的身影让恕宇一瞬间心脏怦然直跳。 不过又马上回复平静。 在恕宇的目光之下 「妳、妳好!」 冬月日奈莫名地红着脸、把衣领拉回原来的地方(恕宇看到她时,不知为何她的领子是竖起来的)。恕宇观察着这样的冬月 然后先发制人。在冬月日奈正打算说些什么之前,抢先一步开口: 「妳头脑真好。」 「咦?」 「在高处看书」妳的把戏我已经看穿了!恕宇笑道:「只要到了高处,心脏就会狂跳。于是在高处看书时 ,大脑不会认为心脏加快是由于高处所致,而会误以为是因为看了书,所以能够紧张而有趣地阅读特别是冒险或惊悚故事就会更加有趣了这是种很聪明的心理学运用。」 (是聪明人的做法。) (不过,这点小事我也知道!) 恕宇一副「怎样啊?」的表情看着冬月。 冬月日奈起先惊讶地瞪大双眼,不过最后露出微笑。 她说: 「小鸟游同学,妳要不要也上来?」 「可以吗?」 「当然呀!请!」 (是呀,当然!)恕宇内心附议。(我当然也要去那里。这是一定要的吧?位置的高低会对心理产生相当深的影响。位居高处的人,精神上的立场较占优势这是巫女的不,是心理学的第一步。) 没错。 诅咒就如同水一样,一定会由高处往低处流。因此要对人下咒时,精神上一定要站在比对手优越的位置。若不这么做当自己的位置较低劣时,诅咒就会倒流。正如同「害人害己」这句话,欲施加诅咒的人,同时也会陷入容易受诅咒的状态。 「有点冷呢!」 恕宇边闲聊边爬上水塔。 这是她第一次爬上去,但对于高处并不感到害怕。她轻松地爬到上面,在冬月日奈的身旁坐下。 「哇啊」然后倒吸一口气。 延展在眼前的风景,竟然是如此雄伟 「真是不辱大城迹之名呢!」恕宇不期然地喃喃说道:「真壮观」 「就是呀!」冬月附和恕宇的话。 她指向延展在远处、因黄昏而朦胧的群山,说道: 「对面那里那座山的另一头啊,就是日炉理坂喔!我家也在那一边」冬月「啊哈哈」地大笑着说:「妳知道吗妳知道吧?」 「」 「我最喜欢这幅风景了这里大概是学校最棒的地方了。很舒服,而且又是个满隐密的地方。」 「是吗。」 才转学过来两、三天,真亏妳能找到这地方耶恕宇在内心坦率地赞叹。自己在这里就读了三年,却连这般景色都没注意到。啊啊可是,记得这里是才正打算讲出口,恕宇又「啊!」地连忙摇头恢复自我。 (啊啊!) (真是千钧一发!) (差点就以为这幅风景是这家伙的力量所造就的了。差一点就让对方占了上风。) 果然,这家伙绝非泛泛之辈恕宇心想。冬月明白「先抵达该场所的人就是强者」的势力法则,并且非常清楚其运用方法,甚至比起技术拙劣的巫女还要厉害。这家伙果然不简单 (有趣!) (这样才有打倒的价值!) (最后的赢家,是我!) 重新严阵以待后,恕字面向冬月。 她指着四周说道: 「这里虽然很漂亮可是很寂寞呢。」 面对保持沉默的冬月,恕宇仿佛看穿一切、彷佛从很久以前就非常了解冬月似的向她低喃道: 「冬月同学好像总是一个人。」 简直像是 在恕宇继续说下去前,冬月回答:「妳也是,不是吗?」 冷不防一句话,使得恕宇瞬间大吃一惊 她慌忙恢复镇定,接着面露微笑说: 「那是因为我是见鬼嘛。是特别的孤高的存在。」 「孤单一人也无所谓吗?」 当然恕宇点头肯定。「强大的存在,理所当然是孤独的。冬月同学也一样吧?」 「我没有办法。」冬月哀伤地笑着:「我很软弱。一个人好寂寞」 「」 「只要感觉到自己是孤单一人」她像刚才一样,将衣领立起来给恕宇看。「我就会像这样把衣领竖起来搔自己的脸颊这么一来,不知为何就比较不会寂寞了。」 「」恕宇表面上维持着笑容 在内心嗤之以鼻。 (一个人很寂寞?) (结果妳也不过是弱者嘛!) (若是不成群结党,就什么也办不到的弱者) 可是我不同!恕宇暗自说道。我就算孤单一人也完全无所谓!身为见鬼的这九年以来,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今后也会是一个人没错,我是自愿孤单一人的!不管是以前,还是将来 因为我是见鬼,是特别的存在! (我还以为这家伙也是「特别」的) (看来是我搞错了一个人竟会寂寞?真教人失望!) 可是我不会大意的。直到我将致命诅咒扎进妳的内心以前,我都不会掉以轻心。 而我要扎进这家伙内心的致命诅咒「言词」就是 冬月开口: 「呢。」 「咦?」 恕宇无法理解冬月刚才讲出口的话,愣愣地回问: 「什么?妳刚才说什么?」 「我刚才说,谢谢妳」 「咦?」谢我什么? 冬月脸上浮现害羞的笑容。 「终于能说出口了。那个啊我一直想向妳道谢」 「咦咦?为、为什么?」 她说「谢谢」?那什么啊?我等一下可是打算要诅咒妳耶?出乎意料的话语,让恕宇大吃一惊。 冬月低着头对她说: 「妳果然不记得了呀?虽然还没经过半年」她一面喃喃说着 一面红着脸,缓缓地 开始解开衬衫的钮扣。 插图048 (?这是在干什么?) (她打算脱衣服?) 司是,为什么? 在不着边际的混乱中,恕宇仍是默默看着冬月的动作若恕宇是个男人,或者冬月不是十一岁而是二十一岁,那也就算了(就算真是如此,在这种情况下也还是很奇怪),为什么十一岁的小鬼要在同为女孩的面前开始脱衣服?她内心感到诧异,但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冬月的行动。盯着,然后等待。虽然不晓得她打算做什么,但我可不会大意!就算妳多少令我感到失望,但妳依旧非泛泛之辈,这一点我是知道的!恕宇在内心低喃,同时观察冬月的动作。 出现在眼前的是 (?) (灼伤的伤疤?) 雪白身躯的记忆突然开始回放,在脑海中苏醒 (咦!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冬月一下子变得面红耳赤,遮住前胸询问: 「想、想起来了吗?」 「咦啊、啊?」 尽管冬月遮住了前胸,恕宇还是不,是感觉自己的脸变得更热了。不,不对,早就已经满脸通红了。所以冬月才会突然遮住胸前呜哇!混蛋,这样我不就简直像个变态吗应该说,根本就是变态了嘛!恕宇连耳根子都已完全红透。总之,要先将脑海里复苏的情景消去!于是她别过头,拚命闭紧双眼。 可是那个景象没有消失。 残像没有自眼底消失。 反倒出现了反效果 对了!恕宇回想起来。 记得那是去年冬天的事,无玄把她的眼睛蒙起来,跟她说「是秘密」,然后带她去了一个地方。而在那里,恕宇举行了原本理应是禁忌的「疾病除秽」。其实她不想做这种像是医生一样的事但恕宇还是答应了,因为病患是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少女。恕宇平常总是很在意自己这个见鬼的身体和普通人有哪里不同,一听说病患和自己年龄差不多(不,不对内心某处低喃道。是比恕宇大一岁没错吧?),于是便答应了。答应接下那个工作后,在驱鬼的时候,顺便把那名少女剥得一丝不挂,随自己高兴而玩 弄 (比我大一岁、生病那个人) (原来就是这家伙吗!) 浮现脑海的闪耀光景 (啊啊)使得恕宇的脸变得更热了。 她拚命地避开冬月的视线,并对自己说道:冷静一点!妳有什么好丢脸的?妳可是救了这家伙的性命耶!是该被感谢的,而不是感到羞耻再说没错!当时这家伙睡得很沉!不可能知道恕宇做了些什么 「真的是这样吗?」小黑在耳边嗫嚅:「没错,这孩子的确是睡着了可是为什么身上会有灼伤?衣服明明就没烧焦」 (呜、呜哇?可恶,混蛋!) 看着脸愈发通红的恕宇 「那、那个」冬月的脸也逐渐染上徘红。 看见冬月脸红的模样,更是雪上加霜,自己的脸也红到像煮熟的章鱼一样。这时恕宇才领悟到自己还不够成熟。 可恶她审视自己的状态。 用不着特地用见鬼之瞳看,现在的恕宇已经因紧张及混乱,精神上完全屈居于冬月下风。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办法下咒。不管是什么话语,在这种状态下都没有半点说服力。处于这种状态的恕宇,连杀死一只蚊子的力量都没有。不仅如此,对现在的恕宇来说,无论冬月说什么话听来都会像是诅咒一样。 可恶! 没想到她居然留有这么一手 (冷静点!一定有什么办法才对,仔细想想!冷静点,首先要镇静下来) 她拚命将混乱推往肚脐下方的「忍耐袋」里。想象着推压的样子,同时思考: (没错,我救了这家伙一命,这家伙道谢也是应该的!就先从这一点重振精神) 好!恕宇抬起头。 再次和冬月四日相交 (呜哇!) 记忆又在脑海里复苏。 实在是过于鲜明且雪白的记忆 记忆中的影像和眼前的少女身影重叠,恕宇整个人如同一块烧红的铁,别过了头。可恶,快消失啊!她在脑内如此大声吶喊,但印象带给人的冲击比言语的影响还要巨大。一旦意识到了,就没那么容易消除。恕宇的内心强烈动摇,现在甚至看到眼前的冬月本人,就像是看见裸体一样。自己实在不该那么做的(姑且不论动机为何),既然自己让人感觉像变态、而且既然已经意识到这一点,那不管找什么借口都无法敷衍过去。啊啊一想象冬月日奈会怎么看待自己,恕宇就羞耻得几乎痛苦倒地不起。真是糟透了!混蛋!尽管如此,她却找不出任何理由狡辩。因为无论恕宇的动机为何,她将冬月剥得一丝不挂而随意玩弄的事实都不会改变。 总之她先放声大喊: 「妳可别搞错了!」 「咦?」 「我、我那时可没有什么奇怪的念头!只是单、单纯就学术上不过也是基于小孩子的好奇心才」话才说出口,她就后悔得内心暗叫不妙。仔细想想,只要说那是「除秽必要的仪式」一语带过就好了,因为这家伙又不可能知道「除秽」是什么样的内容。然而恕宇却反应过度,做了不必要的说明。 「啊啊真是的!」 「小、小鸟游同学?」 最糟的是恕宇内心跌落地狱般的谷底,同时心想:啊啊最糟的是,她不敢看冬月的脸。只要冬月一稍微进到视线之中,脑中的那个记忆就会复苏,使得恕宇满脸通红。可是若不看着冬月的眼睛,就讲不出具有说服力的话,就无法使用巫女之力、见鬼之力。然而只要稍稍看见她的双眼,就又会想起「那个」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痛苦地猛烈挣扎。 不过恕宇还是对冬月的本事加以赞赏。啊啊可恶!妳真是精彩地在恰当的时机对我刺进了诅咒!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妳对我下了诅咒!这个诅咒 (被摆了一道!) 可恶,混蛋 (可是,还没完呢!) 没错!这还不代表我输了!这是个耻辱,不过反而能确实成为武器。能在妳心中刻下诅咒的最佳武器 (没错!这可以成为武器!) (妳可别小看我!) 恕宇下定决心舍弃尊严,重新看向冬月。坦白说,冬月貌似不知恕宇为何如此痛苦、只是一味脸红(那当然是演技!恕宇不可能看不出这点程度的事)。看着这样的冬月,恕宇正面注视她的眼瞳,一面与脑中复苏的雪白裸体奋战(令人觉得就算输了也没关系这一点,真的非常可畏),一面大喊: 「是啊,没错!」 「咦?」冬月似乎吓了一跳。「那个什么没错?」 「我非常了解妳,还有妳的身体!毕竟我假藉了『除秽』仪式的名义把妳剥得一丝不挂、仔细观察过了!」恕宇指出冬月身上的部位大叫:「我也知道妳这里有伤疤!」 这下子冬月的脸变得比恕宇还要通红,并且露出困惑的神情。 「这、这样啊」 「没错!」恕宇红着脸叫嚷回应。「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我是新鹰神社的见鬼!是新鹰神社的小鸟游恕宇!」 「那个、那是什么意思?」 「所以我很了解妳的事!」恕宇露出了个可怕的笑容。「没错,不只妳那身体,就连妳所想的事、妳家人的事,我也都一清二楚!」 「!」空间产生了扭曲。 那一瞬间,划过冬月日奈的「空间」的紧张,恕宇并没有看漏。 (很好!)恕宇乘势扬声大喊: 「没错!不仅身体,就连妳身体以外的事我都知道,冬月日奈!」接着更提章首量 「也知道妳父亲都在做些什么!」 剧烈的紧张波动扭曲了空间。 恕宇的见鬼之瞳,确实捕捉到了冬月日奈的动摇、紧张。(很好!)恕宇克制住内心的混乱,握拳叫好。 对方也陷入了混乱。 这下子情势就是五比五了! 我反过来利用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诅咒,将情势拉回到五比五了!这就是我的实力!恕宇内心大呼痛快。 然后她如此心想: (这家伙果然知道。) (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死亡商人。) (毕竟连大城迹的普通人都知道了。即便父亲想要隐瞒,这家伙还是会察觉到父亲在做什么工作。她父亲所经手的「生意」,害得多少人痛苦而死。冬月家的权力她的生活,就是建立在这样的牺牲之上) 现实中,日奈知道了这件事,并为此所苦。 这一点,将成为致命的「诅咒」。 不,早就已经是个「诅咒」了。 她冬月日奈这名少女,为什么要特地搭电车通勤、越过一座山来到大城迹的国小就读?为什么不念日炉理坂的学校、不依赖权力,却要再重读一次四年级?为什么她明明害怕寂寞,却又选择孤单一人?为什么能够那么干脆地转离度过四年的学校?为什么她刚刚要救春川?甚至不惜惹毛恕宇 所有的疑问 都能够用她亲生父亲所下的诅咒作为解答。厌恶权力、无法眼见他人受苦没错,就算恕宇放着她不管,总有一天她的人生也会因为那个「诅咒」而被打乱。她将会特意选择艰苦的道路、选择为他人而行动,并为了他人而牺牲自己。 这样的征兆已经显现。 冬月已经有这样的倾向了。 接着恕宇只要「推她一把」就可以了一点也没错!恕宇微笑着心想。接下来,只要恕宇在冬月的内心深处刻下「赎罪」、「自我牺牲」或是「清算」之类的言词就够了。只要这样,她的人生就结束了。她将会舍弃自己的人生用 第二章/五月「盆子之中」 第二章/五月「盆子之中」 1 「美幸姊姊,早安!」开朗的声音。 「早安!」高八度的尖锐嗓音。 「是是,早安早安早安今天会很忙,不过请多指数啰!」 呀!目送一群小巫女叫闹着跑走,美幸「呼」地叹了口气。 高中落榜的美幸,约在一年前国中毕业后当上巫女。虽然她时常来打工(国中生能打的工就只有送报和这个了),不过没想到真的能当上巫女美幸有时候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真的很不可思议。 美幸只是因为高中落榜的压力,所以才来到新鹰神社参拜而已,压根儿没想过要成为巫女。那时她偶然看见住宿打工的传单,突然觉得不太想回家,所以就心血来潮应征看看。她连工作内容是什么都不知道。在面试时间她私人问题(有恋人吗?有男性经验吗?之类她可是大城迹的国中生耶?怎么可能有啊!又不是住在都市!)之后又有泳装审核,使得她心想:「这份工作该不会很不妙吧?」之后又被带到医院做脑部的计算机断层扫瞄。等她再次回神后 就已经成为巫女了。 而且还是入住新鹰神社的最年长虽然今年才十六岁巫女。新鹰神社中的重要职务都托付予她。每当美幸想起这件事,便会觉得很不可思议。她至今仍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在这种地方。直到去年以前,美幸明明是个对神道毫不了解(也没兴趣)的国中生。无玄先生到底是看中美幸的哪一点,才雇用美幸的呢? 「早安!大姊姊!」尖细的声音。 「美幸小姐,早安。」沉着的声音。 「早安早安今天请多指教啰!」 目送一群小巫女离去,美幸再次于走廊迈开步伐,同时沉浸于不可思议的感慨中还很年幼的她们,正确来说并不是巫女。受舞原家委托而待在新鹰神社的她们,在接受了相当的教育及训练之后,会再回到舞原家。换言之,只是暂时性的存在(而且毕竟也算是违法的存在)。可是 家人吗 这么说来,弟弟今年应该要应考了,不晓得情况如何?事到如今才想起这种事,美幸觉得浑身不对劲。家人没有联络她,一定是考上了吧要是考上就好了她彷佛事不关己地想着。美幸落榜之后,家人的关心就全都转向弟弟了。希望弟弟不要输给那份压力 「早安,美幸。」 「是是,早安早安?」 边想事情边走路的美幸,一下子认不出那是谁。 就算她目不转睛地瞪着眼前的身影,大脑都还拒绝承认那个存在。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恕宇小姐应该还在睡才对啊!怎么可能 「美幸?」 「恕宇小姐?」听见理应不会出现在眼前的人的声音,她不禁乏力跌坐在地,话声也断断续续地询问:「怎、怎、怎么了吗?这种时间、在这种地方我记得今天不是您的休养日吗」 「妳在说什么啊!」恕宇一脸不满。「今天是『奉侍之日』吧?」 「可、可是恕宁小姐总是」 「我想说偶尔做做也没关系嘛!」 恕宇心虚地摇摇头,并叹了口气。她是有想过美幸会吓一跳,但也不用吓成这样吧?恕宇如此心想同时粗声询问: 「所以我就想说要美幸?」 美幸早已从眼前消失。 恕宇吃惊地愣在原地我真的生气了!我绝对要欺负那家伙!正当恕宇于内心如此发誓时 随着一阵啪跶啪跶的脚步声 「恕宇!」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 「无」 「恕宇!」身穿新鹰神社神主装(水蓝色)、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在他的小孩(虽然是养子)都还来不及开口前,就伸手紧抱住她。不顾恕宇痛苦地挣扎,无玄双臂紧紧环住,涕泪纵横地叫嚷: 「啊啊,恕宇!mydaughter!妳终于能体悟奉侍的喜悦了啊!」 「放、放手」 「没错,恕宇,mydaughter!唯有奉侍才能令巫女感到喜悦、唯有奉侍才是巫女的使命!原本巫女就是为了奉侍神明而存在的」被美幸拉了拉袖子后,无玄清了清喉咙 「总而言之,虽然世界非常广大,但能够奉侍神明的生物就只有人类!啊啊!mydaughter!妳终于跨出了迈向人类的第一步!啊啊!father我实在好高兴!若要比喻这份喜悦,那就像是在功德箱里发现一万圆钞票、并能在美幸发现前回收一样」 「啰嗦!」 「啊噢!」 恕宇朝他的胯下一踹,无玄痛得倒地。又再踹了倒地的无玄几下之后,恕宇红着脸(那是因为被无玄紧抱而感到痛苦的关系,绝对不是因为害羞!)瞪着美幸大叫: 「妳、妳给我记住!这份屈辱我绝不会忘的!」 话才刚说完就转身跑走。 眺望着她不晓得要跑去哪里的背影,美幸叹了口气。 她帮忙扶无玄起身并询问: 「恕宇小姐居然会参与『奉侍之日』,不晓得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啊」 「谁知道」无玄苦笑。「因为她是个喜怒无常的孩子呀!」 「果然很奇怪。」美幸再次对无玄提出至今已向他报告过好几次的事:「从四月起,恕宇小姐就好像变了。该说是变乖了?还是令人毛骨悚然呢?」 「毛骨悚然吗?」无玄的声音笑道。 「所以,她会不会是有什么烦脑?」 「既然变乖了,这样不也很好吗?」无玄叹气:「没什么好在意的啦!」 「可是,万一她在新的班级被人欺负」 「噗!」无玄喷笑:「欺负恕宇?」 「总之,恕宇小姐什么也没说,让我好担心」 「放心放心,没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那孩子都很坚强!」 无玄的视线望着远方。 接着说道: 「一定是交到好朋友了吧。」 「恕宇小姐交了朋友?」这种可能性好像还比较低 总之没什么好担心的啦,哈哈哈!无玄说了这句话后便走掉了。目送这般反应的无玄离开,美幸不禁叹息。 她并不是希望恕宇遭到欺负 只不过安分老实的恕宇,反而令她觉得可怕 2 结果什么也没能对美幸说出口,恕宇就来到了神社境内。 在挤满了和自己同年龄的巫女人群之中,恕宇忍着不东张西望,等待对方从人群中发现高眺的她。 过了一会儿,果不其然 「小鸟游!在这边!」认识的声音传了过来。 恕宇看向发声处。 恕宇在同班同学的众多面孔中,发现了新见亚绪、二叶亭由真,以及冬月日奈的身影。她们三人都穿着新鹰神社白与水蓝色相间的巫女服,往恕宇的方向挥手。附带一提,新见亚绪尽管穿着巫女服,嘴唇上却仍涂了淡淡的唇彩、单边耳朵戴着青石耳环。听说那是市价两万五千圆(在她搞丢其中一边以前)、货真价实的蓝宝石。名叫新见亚绪的少女年仅九岁(今年就要满十岁了,不过日子还没到,所以现在算是九岁),可是就已经开始戴耳环、化妆了。即便如此,她看起来仍然如此朴素,是归功于替她化妆的师傅手巧吧。化在亚绪脸上的妆,完全无损于小孩子的肌肤与氛围。如此完美的化妆手艺,真可说是巧夺天工。再加上亚绪本身很喜欢代表了自己名字的青字(注:日文「亚绪」与「青」发音相同),经常以蓝色为基调搭配服装,因此就算化了妆,她看来还是像个朴素的小孩子虽然光就化妆这一点,依然改变不了 她在国小之中很显眼的事实。另一方面,她的老友二叶亭由真并没有化妆,但头上却戴着「看似巨大毛毛虫的东西」由真称之为「奇妙生物」,光凭这点就比新见亚绪还要更前所未见。姑且先不论那个「奇妙生物」是不是生物,但牠显然会自己动作,还不时发出「呦啊」、「呦唷」或者「呦呀呦唷」之类的声音。据由真所言,那不是叫声,而是牠在背颂诗的其中一节。最后,一次就听出那个「奇妙生物」所唱的诗节「啊啊,是中原中也的马戏团对吧?」的冬月日奈,和这两人比起来非常普通,只不过特征是眉毛有点太粗了些。这位少女有着令人着实放心的外表,以及一头长发和白皙肌肤(毕竟之前长时间卧病在床)、犹如千金小姐般恬静。 不过,这也只是乍看之下而已。 恕宇是知道的。 只有恕宇察觉到。 她是个多么厉害的存在。 她是个多么特别的存在。 毕竟她是个成功打破了身为新鹰神社巫女及见鬼的小鸟游恕宇的诅咒,甚至还反过来对恕宇下咒的少女。这样的小孩子,绝不会是一般的小孩正因如此,最近恕宇才会乖乖地像个普通小孩一样生活。为了接近冬月日奈、让她掉以轻心,以找出她的弱点,恕宇才会假装成一个「乖孩子」。而这项计谋进行得非常顺利,由于太顺利了,因此恕宇的班导叫做春川什么的,似乎是会错意,满心欢喜地到处去跟别人宣扬说「我让小鸟游恕宇改过自新了」。恕宇心想,总有一天要让你知道那真的是你搞错了。不过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总之就是如此这般,看到最近常常和恕宇在一起的三人组(为了监督恕宇和日奈不会吵架,新见亚绪硬是将她们一起拉进了小团体)朝这里走来,恕宇便放慢脚步。 她故意慢慢走着 观察那个「讨厌的家伙」冬月日奈。 长发粗眉的冬月穿上巫女服后,感觉就像是真正的「和风公主」一样。 在恕宇的注目下,日奈露出害羞的笑容说道: 「巫女的裤裙原来不是裤子,而是像裙子一样啊?我都不知道呢!我还是第一次打扮成这样!」 亚绪点头。「很适合唷!嗯!」 「谢谢!亚绪也很漂亮喔!」 「嘿嘿!是吗?」 「虽然不能露出肚脐就是了。」由真说道。 听了由真的话,亚绪不知为何以露出肚脐为傲的少女「唔嗯嗯」地呻吟着按住肚子的部位。 然后日奈看向恕宇问道: 「我第一次参加『奉侍之日』耶到底要做些什么呢?」 隐瞒自己也从没体验过一事,恕宇不悦地回答: 「为、为什么我非得救妳那些不可?」 「对、对不起」 「不用那么生气嘛!」亚绪介入调停:「放心吧,日奈,不会太难的啦!首先是听神主致词,之后就打扫神社。花一个上午打扫,最后再冲冷水就结束了。懂了吗?」 冲冷水?日奈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双手一拍。 「喔喔!所以才要带泳装呀!」 「没错!」亚绪点头。 「没错。」对着亚绪点点头,恕宇在心中兀自做了一番理解。喔喔,难怪我们神社才不用经常打扫 「可是为什么是冲冷水呢?泡热水不行吗?天气还有点冷耶」 谁知道亚绪疑惑地侧着头。 恕宇代替她回答: 「因为用热水就没办法神清气爽了。」 「神清气爽?」 「没错。神道最重要的,就是『冲了冷水后变得神清气爽』。『祓禊』也就是藉由冲水来获得爽快感、清洁感、清爽感让体内去感受这些感觉,就是神道的重要关键。」 「?」日奈一脸讶异。 恕宇回想着无玄说过的话,同时因日奈的视线而感到得意而滔滔不绝: 「人类这种生物,就各种意义上来说,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沾染污秽。没有人能免于污秽存在的普通状态称为『净』,而受污染的状态则称为『污秽』。所谓活着,就是不断反复着『净』与『污秽』。」 「?」 「物质上的污秽可以藉由『除秽』来清除,而精神上的污秽则要藉由『祓禊』来去除。人类就是不断反复着净、污秽、除秽、祓禊,变得清洁净之后又变得污秽污秽之后又除秽、祓禊 脏了之后清洁,人们反复着这些步骤,然后变得坚强。 神道新鹰流就是要教导人们这些。」 「哦~!」日奈闪耀着双眼看向恕宇。「真不愧是巫女!」 插图065 「这只是常识啦!」恕宇不满地、却又微微红着脸继续说下去:「然后姑且将之称作为污秽,但正确来说,『污秽』对于『净』的状态也就是为了活下去的正常状态而言,就是一种妨碍。 假设一个人抱持着梦想,当梦想妨碍了生存,那么就是污秽。假设一个人恋爱了,要是恋爱妨害了他生存,那么恋爱就成了污秽。」 「那、那样的污秽,要如何去除呢?」亚绪从旁插嘴。 恕宇笑着回答: 「很简单!如果梦想是污秽,那么实现梦想就是『除秽』。如果恋爱是污秽,那么成就恋情也是一种『除秽』当然放弃也是一种『除秽』。总之,具体而言就是想办法加以处置,那就是『除秽』。 接着则是心雾的『祓禊』。 让自己的内心回复清爽、清洁、纯白的状态,重新开始为了获得这种感觉,于是要冲冷水,用五感去体会那样的感觉,使之再现。藉由冲冷水,找回内心的那种感觉那就是所谓『祓禊』的本质。听得懂吗?」 「好像懂。」日奈不太有自信地回答。 「一点也不懂!」亚绪自信满满地回应。 总而言之恕宇做了总结: 「总而言之,以今天的情况为例,打扫境内,让神社真正变得干净就是『除秽』,之后再冲冷水、让自己变得神清气爽就是『祓禊』藉此让大家体验神道新鹰流,这就是本日活动的宗旨。所以最后不能泡热水,非得冲冷水不可懂了吗?」 「嗯。」日奈点头。「我们接下来真的要进行巫女的修行了呢小鸟游真厉害~」 还好啦小鸟游摆出得意的架式。 不要被骗了喔,冬月由真自一旁冒出这句话。 「说得这么头头是道,结果我们只不过是被迫做白工罢了。从一年级直到升上六年级,每个月都要浪费一次难得的星期日。」 「啊,说得也是。」亚绪点头。「连这套衣服也叫我们自掏腰包不过穿起来很可爱,所以就不计较了。」 「毕竟是『奉侍之日』嘛。」日奈说道。 正当小鸟游莫名感到心虚,连忙想解释又、又不是我出的主意的瞬间 「呦啊?」奇妙生物叫出声。 叽咿咿麦克风的噪音响起。 遍布境内的大城迹国小四年级巫女们(男同学则称作是觋)一班一班开始集合。 「各位!过得还好吗。?」新鹰神社充满朝气的神主声音响彻境内。 于是『奉侍之日』开始了。 3 在无玄发表了难能可贵的致词(内容和恕宇所说的几乎相同,因此恕宇暗自心想「活该」。她并没有特别针对谁),以及一点都不可贵的「和歌」之后,打扫便开始了。 恕宇的班级负责神社后门,而恕宇、冬月、亚绪和由真这一组便负责庭院除草。不过几乎每个礼拜各年级都会轮流参加『奉侍之日』,所以并未长太多杂草。 「日奈,杂草必须连根拔起才行喔!不然又会再长出来。 」亚绪边示范着说道。 「原来如此,要连根拔呀?很合逻辑呢。」日奈点头。环视着包围后院、布满青苔的岩石,以及从岩边长出的杂草,她问道:「可是我没有看过耶?哪一种是杂草呀?这些全都可以拔掉吗?可是长得还满整齐的啊」 「咦咦?呃~这个嘛」 由真插嘴: 「把能拔的全都拔掉不就好了?」像是要证明自己所说的话,由真接连拔起了眼前的草。「杂草这种东西,不管有没有根都会长出来,所以才叫杂草呀!若它不是杂草,自然就会散发出不是杂草的感觉啦!如果是不认识的草,就全都拔掉吧!自己的身体至少要由自己保护嘛!」 不晓得由真是不是对杂草有什么不好的回忆,她讲话的同时也一股作气地接连拔掉了许多杂草。速度之快,连恕宇都不禁瞠目结舌。况且那些草还不是由真用双手拔的。在由真头上那个「奇妙生物」类似头部(?)的地方,纵向开了一个口,并从里头飞出了好几条像是细线的东西,缠绕住草并接连拔掉。恕宇实在惊愕得想要询问:「喂,哪有这种事啊!妳那究竟是什么啊?」不过还是拚命忍住了(不知为何,总觉得问了就输了。就如同无法对最后一片洋芋片出手的那种感觉吧)。她忍耐着,姑且观察了一下其它两人的模样。为什么这些家伙都无所谓?撇开亚绪这个从以前就认识由真的朋友,最近才刚认识的冬月又是怎么回事?看到了「那个」却一点也没感觉吗? 才这么想 「由、由真,那个!」日奈开口了。 喔喔?终于要问了吗? 「什么事?冬月。」 「那样不行啦!根都遗留着耶!」 「没关系啦!」 「不行啦!还要再劳烦别人拔第二次,这样不合逻辑啦!不可以劳烦别人再拔第二次!这样是不行的,要合乎逻辑 咦?小鸟游,妳怎么了?」 恕宇夸张地扑倒在地面。在她一旁的亚绪开口: 「我知道了!日奈,我们把根留下来吧!」 「咦?」 「这么一来,就算错拔到不是杂草的草,也可以马上再长出来」 大家都非常我行我素。 4 听到那阵激烈的撞击声,是打扫开始后三十分钟的事了。 这时亚绪正好已忍耐到了极限,打算拿剪刀在自己的巫女服肚子处剪一个洞,让肚脐露出来。 「别这样啦,亚绪!很难看耶!」由真责备她。 「啰嗦!亚绪要露出肚脐啦!非得露出肚脐不可!」 「为、为什么?」日奈问道。 亚绪却反问她: 「日奈,妳知道女人为什么会胖吗?」 「那是因为摄取了多余的卡路里?」 「错!」亚绪断言:「女人会胖,是因为那个人掉以轻心!」 「咦咦?」 「只要觉得没有其它人会看见,女人的身体就会大意!认为藏在衣服底下别人看不见,就会掉以轻心而变得愈来愈胖!听好了!女人就是要在他人的注视下才会变得美丽!若是处在别人随时都会看见自己的状态下,身体才不会大意!要经常警惕自己,让自己无论何时受人注目都没关系,这样身体才会维持美丽!懂吗?所以要是女人不想发胖,就应该尽可能露出肚脐!所以亚绪要露出肚脐!听懂了吗!」亚绪的语气几乎像在吶喊。 「嗯!」日奈也跟着叫道:「真厉害耶!」 「没错!很厉害!因为是印度的老师教我的!这是印度的大概有四千年历史(?)的智慧!」 由真不禁叹息。 「可是制服也就算了,因为亚绪很可爱。但以这种打扮露出肚脐,又该怎么说?我觉得一点也不可爱!应该说,是非常不象样!绝对!」 「这不是为了要可爱!而是为了不变胖!」 啊啊~在妳们讲这些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的腰围胖了两吋!由真好不容易按住随时都会剪开肚子衣服的亚绪,朝恕宇投注恳求的视线。 「能不能想点办法?」 「要我想办法」恕宇在内心捧腹大笑道:(快切腹吧!快砍下她的头吧!)外表从容地回答:「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露出肚脐嘛。如果那样就能让她心满意足」老实说,反正怎样都好。 唔唔这次由真将视线转向日奈。 「拜托,冬月,能不能想办法说服她?做到这种地步已经算是种病态了!会被送进四面铺上橡胶的房间里啦!」 嗯这个嘛看着亚绪腹部的日奈 脸颊突然冒出红晕。 「?」「?」「?」 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日奈身上。 这次她看向自己的腹部,脸颊变得更红。她双手轻轻按住肚脐附近将其遮住之后,略微红着脸,低头以视线向上看着亚绪说道: 「妳想不想看我的肚脐?」 「咦咦?」听见日奈的话,亚绪瞪大的双眼便直接望向日奈双手遮住的腹部。 凝视了好一会儿 亚绪也红着脸回答: 「嗯,想看。」 日奈的脸又变得更红地说: 「为、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妳那样子遮起来,反而会让人想看呀」 「对吧?」日奈依然遮住肚脐,红着脸蛋点点头。「人啊,只要有东西被遮起来时,就会变得很想去看喔!」 「?」 「所以啊,亚绪,偶尔也要遮起来才可以喔!如果老是曝露出来,大家反而就不会去看了。这样一来,身体也会轻忽大意喔!这么一来不就木末倒置了吗。必须像今天一样,偶尔遮起来才行」 「这样啊」亚绪点了点头,似乎是理解了。「确实是如此。」 「真厉害耶!」由真赞叹着。 「呦啊!」奇妙生物也出声。 凝视着自己的肚子好一会儿,亚绪再次点头。 然后对着日奈说: 「我知道了。我觉得日奈说得对所以今天就把肚脐藏起来吧!」 「嗯太好了!」 「相对的,妳要让我看妳的肚脐喔,日奈!」 咦咦日奈瞪大了眼。 「为、为什么?」 「因为我想看!」 日奈拚命地猛摇头。「才、才不要」 「不行!」亚绪认真地说:「妳那种任性是行不通的!虽然亚绪也不想,但我还是遮住了肚脐,所以日奈也得让我看才行!不然就太不公平了!」 「说得也是,确实不公平呢!」由真点头。 「呦呀呦唷!」奇妙生物也同意了。 日奈低头陷入思考好一阵子,并且看着自己的肚子,最后拾起头。 面红耳赤地猛摇着头叫道: 「不要!」 「不能说不要!」 「不要!」 「不能说不要!」 「不~要~!」 「不能说不」 朝着正在彼此叫嚷的日奈和亚绪 「喂!」由真说道:「小鸟游,很有趣唷?」 哪有什么有趣的事啊!恕宇别过红通的脸,拚命摇头、拍打脑袋,企图赶走脑中浮现的景象。 一边驱赶,心中一边暗骂着「可恶」。 不赶紧想办法处置这家伙就糟了! 总觉得这个诅咒迟早会成为致命伤 「小鸟游?」日奈询问。 「小鸟游,妳怎么了?」亚绪也担心地出声。 「没、没什么!」 就在小鸟游粗鲁回应的瞬间 轰咚!传来 了那阵撞击声。 听见后门传来的剧烈撞击声及破坏声 「什么?」 「怎么回事?」喧哗声四起。 恕宇急忙赶往后门。 「呜哇?」 一辆巨大的车也就是所谓的加长礼车,撞上了后门的风切鸟居。而描绘在那辆加长礼车侧边车门的「食蛇鹤」纹样是 「舞原妹?是妳吗?」 像是在响应恕宇的声音一般,加长礼车的黑窗开启,一名褐色肌肤的少女跳了出来。年龄应该和恕宇差不多或稍大一点(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那名少女的胸部已经发育得比冬月日奈还大了),上半身缠胸并套着一件黑色夹克,黑色长发整理成一条辫子,额头则仿佛在宣告「现在就是绽放光辉的时刻」般光滑刺眼。 恕宇有印象 记得她是叫吉-妮还是琪-妮,名字是取自于从壶里冒出来守护主人的精灵,舞原家的公主非常中意她。她似乎是舞原妹四岁生日时,从母亲那里收到的生日礼物 褐色少女才刚跳出车窗,就「咚!」一声毫不顾忌地对着高价的加长礼车侧边狠狠踹了一脚。 之后 车门「啪哒」一声开启 一位纯日本风格发型的少女静静走下车。总觉得和冬月日奈有点相似,不过她比冬月日奈更有「和风公主」的味道 「好久不见呢,舞原妹。」 「是啊。」 这名比起恕宇更像是巫女(事实上,也有人昵称她为「巫女」)的少女,一副自己刚从牛车上静静走下来似的模样,缓步靠近恕宇。 她转过头看着加长礼车说道: 「不小心弄坏鸟居了呢。」 「别介意嗯?」 「妳还好吧?」 下一秒 加长礼车的前座弹开,并从中走出一位和刚才的褐色少女呈现对比的女孩。年龄和褐色少女相仿,但肌肤却是正好相反的雪白一头纯白的长发。她并未露出额头、脸有一半都被白色的浏海覆盖住。和一身褐色的活泼少女正好形成对比,看来雪白而阴沉的少女确认周围并说道: 「了解失败的原因了若踩加速器就不能踩煞车,要是踩煞车就没办法踩加速器。」由于浏海盖住了她的脸,看不见她的表情。「而且不管要踩哪一边,都会看不见前方。」 接着,从苍白的阴沉少女身后又出现了另一位身穿女仆装的少女。「真是的,那些都是借口!要是大小姐发生什么事,看妳要怎么办!」 恕宇叹了口气,询问舞原妹: 「该不会只有妳们几个吧?没半个大人?」 「是啊。」舞原妹若无其事地回答。「因为是私事就偷溜出来了不过好像把事情闹大了。小敏,受害总金额是?」 「物品加上人身损害,总共约三百万不含这座鸟居。」 是吗彷佛在谈论天气般地点点头后,舞原妹对恕宇说道: 「请带我去无玄那里。」 「啊、喔喔」 「那么,小茵和小敏,妳们负责张罗车子的修缮,或者是别的交通工具。琪就在这附近玩吧!」 是!三人点头。 舞原妹也点了个头,之后看向恕宇。恕宇在无声的催促下迈开步伐,不顾四周的混乱。耳边听到:「咦?是舞原家的公主耶!」她附和地点头,心情变得很好。没错,我也认识那个舞原家的公主喔。 就这样 舞原家的公主登场了。 5 「放心,诚一可以叫你诚一吧?」 新鹰神社的神主充满朝气的声音传来: 「你一定可以成为杰出的老师。对,没错!所以赶快结束实习、成为杰出的老师,回到日炉理坂吧!到时你就会遇到你命中注定的对象!不然,我也可以帮你介绍啊!」 在胡说些什么梦话啊?那家伙之前是这样替人做心理辅导的吗?恕宇疑惑地侧着头思考,不过还是不自觉地听无玄的声音听到陶醉。 不愧是新鹰神社的神主,音质真的非常具有力量。 聆听困扰的人们倾诉烦恼,这也是新鹰神社神主的工作。无玄当然持有心理咨询师的执照,不分日炉理坂、大城迹或和歌丘,只要是来求助的人都免费提供咨询。而将来有一天恕宇也会继承这份工作吧倾听弱者的烦恼这种事情,恕宇实在是学不来。 咨询似乎结束了,恕宇和舞原妹自年轻男子身旁擦身而过,进到无玄的房间。 见到舞原妹,无玄脸上绽开笑容。 「咦?怎么了吗?记得奉纳之舞是下下个礼拜」 「我今天是为私事而来的。」舞原妹面无表情地回答。「你是就我所知范围中,最有能耐又可靠的心理咨询师,因此我才来到这里。那今天我拜托你的事」 「当然,我会遵守保密的义务。」无玄微笑。 舞原妹点头,从和服袖中拿出一个绿色信封。 一派轻松地将信封交给无玄。 她等待着无玄看完那封信的内容,同时开口: 「我希望你能为那个人做心理辅导。」 「哦?」无玄的表情依旧不变。 恕宇伸长了脖子,不过当然是看不见不过,那个人会是谁啊?居然让舞原家的巫女亲自登门拜访,况且还私密地进行委托是什么样的重要人物? 无玄颔首。 「没问题。想要什么时候?我随时都可以」 「不关于这个」舞原妹的表情隐约蒙上阴霾。「老实说他父亲并不是日炉理坂的人。」 「嗯,的确。」无玄点头,他已看过资料了。「可是已经住在这块土地上将近二十年了。在这块彻底排外的土地上持续生活了二十年应该很辛苦吧?不管是这位父亲,或是其家人。」 「是啊。」舞原妹点头。 她一瞬间出神地望向远方,又马上恢复自我说道:「四季老会也终于认可『接受他们』一事了可是事到如今他们对日炉理坂的憎恨应该也不会消失吧。」 我明白了无玄点头。 「这样的人物,应该不可能会主动带自己的儿子来到我这里来吧。我明白了。我就在偶然的机缘下和这孩子见面吧!」 「或者不要被他父亲知道。」 好的无玄点头。 过了好一阵子后又说: 「为了慎重起见,所以我先问一声。」 「什么事?」 「这孩子所遭遇到的事件和舞原家有关吗?」 「没有。」舞原妹回答。无表情的脸上,蕴含了某种坚强又冷漠的意志。 过了一会儿又再补充说道: 「至少就我所知是没有。」 「我知道了那么,这就是今天要谈的事吗?」 「是的。」 「哦?」 舞原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无玄。 端整的嘴唇说道: 「确实只有这样不过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是我自己为了采取行动,而」 舞原妹所说的话,令恕宇脸上浮现诧异之色。 采取行动? 无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舞原妹的双眼。 过了好一阵子后,说道: 「妳和令堂吵架了,对吧?」 「」 「舞原依花。」无玄对她说:「妳总有一天会获得强大的力量,用不着现在就轻率地将其舍去。」 「我所需要的力量」名叫舞原依花的少女答道:「就只有可以现在立刻依我的意志而使用的力量。若手中没有那种力量,那么不管今后迟早能得到何种力量都没有意义。」 「」 「假使我终将得到力量,那么,就是现在的我亲手挣得的力量吧。」 无玄微笑。 他挥了挥手中的绿色信封说道: 「不晓得妳有没有听说过『薛丁格的猫』的理论?」 「大致上知道。箱子里的猫在人们去观察牠之前,将同时具备『活着』及『死亡』两种状态大概就是这样的概念吧?」 「嗯,没错。」无玄摇晃着信封说:「直到观察之后,结果才终将产生。只要不打开盖子去看,谁也不晓得猫是生是死那么,要是盖子一日不打开,猫就一日无法从箱子里出来吗?」 「啊?」 「答案是no。」无玄说道:「猫会从箱子里出来。」 「」 「因为若是尸体,就已经称不上是猫了。」 「称不上是猫?」 「依花,『想出去』的这股意志本身就是猫。而且 那样一来,箱子就绝非是用来囚禁东西的存在。」 舞原妹面无表情地注视无玄。 啊我的坏毛病又犯了呢!无玄苦笑着搔搔头。 「没什么,不用在意,只不过希望妳能切记在心这纯粹只是『祝福』的言语罢了。」 「『祝福』?」 是的无玄重新面向舞原家的公主。 然后开口: 「大小姐,只有这一点请妳千万要记住。日炉理坂之所以是一块特殊的土地,绝非因为它不隶属于日本的治理之下、绝非因为它是舞原家所支配的土地。若这里只不过是这种土地,那么老早就灭亡了吧『绝对的王政』架构就是这样。」 「」 「这里是舞原家所支配的土地,要是舞原家灭亡,一切都会毁灭有些人是这么认为的,不过那是天大的『误会』。支配着这块土地的并不是舞原家,只不过乍看之下是那样罢了,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舞原家只是在成立这块土地的系统中,站在最优越的位置而已。假使舞原家灭亡,顶多就是有别的人事物会取代舞原家只要不将建立这块土地的系统本身破坏掉,任谁也无法毁灭这块土地。就这层意义上来说,甚至连舞原家都只是受到支配的傀儡。」 「那个系统是?」 「『唯一神教』该这么解释吧。」无玄笑道。「渴望唯一、绝对的人们他们祈求在唯一、绝对之下维持安宁及和平的心愿,创造了这块土地,让舞原家戴上了象征唯一与绝对的冠冕。没错,将舞原家拥立为王,成立被制定的王国只要有祈求唯一与绝对的人们存在,真正的民主主义就不会诞生。祈求唯一与绝对的人们若能称之为人只要有他们存在,这块土地就永不灭亡」 什么?是在讲什么啊? 恕宇交互看着无玄和舞原的脸。 「原来如此。」舞原妹不带感情地回答:「无玄我要感谢你。」 「」 「你总是会忘了我是个九岁小孩,对我侃侃而谈。」 「抱歉。」无玄面露苦笑:「毕竟我的女儿是那个样子,所以我搞不清楚普通的九岁小孩是怎么样的。」 「拜此所赐,你的话总是让我获益良多。」 「因为那是我的工作嘛!」听了舞原妹的话,无玄再度晃了晃手中的信封笑道:「啊啊,放心,我会谨守保密义务的,不用担心!这个少年就交给我吧!」 舞原家的公主点点头。 插图076 「嗯。那么我失陪了。」她看向恕宇。「恕宇,请妳带路」 嗯?喔喔恕宇点头。 发觉到自己被两人的对话所震慑住,恕宇感到羞耻地率先迈步。 「那么请加油喔!」 背对着无玄的笑容,两人走出房间。 两人在走廊的半路上 「我说啊。」无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恕宇终于出声询问:「你们刚才究竟在讲什么呀?是什么样的私事?」 舞原妹望着恕宇好一阵子,最后开口说道: 「小鸟游恕宇,虽然上次已经问过妳了妳不打算成为舞原家的『组员』吗?」 「我上次就回答过妳了吧?我」 「如果是妳,我可以将『组员』的领导位置交给妳。」 「妳的好意我心领了。」恕宇摇头。「我没有兴趣。再说,现在的领导者健三郎,不是依然年轻力壮吗?为什么」 「我打算在我的周围安置和我同年龄层的人。」舞原妹说道:「在我成功将舞原家得到手之时,健三郎、四季老会包括我的父母,所有的大人我都要排除掉。我想只靠我们来重新建构舞原家。」 「咦?」 「到时请妳务必担任『组员』的领导者」 等一等恕宇出声制止她。 「妳说『成功得到手』?喂,妳究竟在说些什么?」 「妳还不明白吗?」仿佛谈论的是明天的早餐一般,舞原妹面无表情地说出下面的话: 「我打算在舞原家目前的舞原家发动叛变。为了将舞原家的力量得到手。」 恕宇哑口无言。 她勉强挤出这句话: 「就、就算不做那种事,反正将来」 「被赋予的东西没有任何意义。我打算靠自己的力量去夺得。」舞原家的公主说道:「我要是可以,希望不是生在舞原家。但我却被生了下来,而我也无法自这个『牢笼』里逃脱吧。」 「」 「既然这样,至少我想将在这个『牢笼』中所能获得的一切,全都纳入这双手中。而且我不想要别人赋予给我,而是靠自己的力量取得。 首先就从这个舞原家开始。 所幸无玄他教了我一个有效率的方法。」 「刚才说的就是」那对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舞原妹继续说道: 「没错,就算做了非常胡来的事,舞原家也不会毁灭。只要能抑制住系统,想要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没错,并非不可能。接下来,就端看要不要实行了。」 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恕宇。 接着说道: 「说得也是,光是嘴上说说谁都办得到,首先要实行对吧? 恕宇,我一定会将舞原家得到手。 妳就等到时候再做决定也没关系。等我将舞原家得到手后,会再问妳一次刚才的问题。在那之前请妳仔细考虑。」 「得到手之后」 「一切都要由此开始出发。」依花面无表情地宣告:「舞原家只不过是个开始。」 依花再次迈开步伐。 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恕宇叹了口气。虽然很不甘心,不过她和我的器量差太多了。这名少女比恕宇更有远见。尽管年仅九岁,但正如恕宇是见鬼一般,这名少女也是个「特别的存在」。 「可以问妳一个问题吗?」 「什么事?」 「妳一个人不寂寞吗?」 呵!舞原家的公主笑了出来。 对于她那一笑,恕宇认定为「问的是什么蠢问题」。 真不愧是舞原妹恕宇心想。 她八成能够贯彻目标吧 到时候,要她考虑当「组员」领导者说不定也可以恕宇一瞬间如此心想。虽然她并没半点意思去侍奉某个人不过若是这名少女,或许可以她思索着。 没错 要站在我身边的,果然 (不是新见亚绪、二叶亭由真,也不是那个叫冬月日奈的家伙。) (不是那些不成群结党就无法成事的家伙们) 而是这样的家伙才适合 6 看见远处褐色少女和亚绪的身影后(冬月 日奈和由真不在,八成是轮流去冲冷水了吧。亚绪好像已经冲完了,一脸神清气爽的样子),恕宇突然间很好奇。 「呃、那女孩是叫吉-妮?」 「妳是说琪-妮吗?」 「对对,就是那女孩那女孩如何?她是妳的心腹部下吧?妳不是为了让那女孩成为『组员的首领』,所以才聘请老师,花钱培育她吗?」 「她不行。」舞原妹即刻回答。 「为什么?」 「请妳别误会,琪比谁都更得我的信赖。她的忠诚心也比其它任何人都更值得信赖。 但是她简单来说,就是人偶。 她会依照我的意思行动,但不会自己采取行动,无法做出实行命令以外的判断那就是琪-妮。 这样的人,我不能将『组员』托付给她。」 「」 「我将她培育错了」 嘴上讲着严苛的话,但是舞原妹看着琪-妮的眼神却带着某种温柔。 这家伙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啊恕宇重新认识到她的另一面。 两入朝着琪-妮所处的人群走去。认出两人之后 「小鸟游!」亚绪立刻挥手。 而另一只手上提着一个大盒子。 见到她的模样,舞原妹「唉」地叹息。 这家伙竟然叹气了?恕宇诧异地问: 「哇!怎么了吗?」 「我一定是太焦急了都忘了这回事。没错,我原本打算向无玄询问那个盒子的事。」 「盒子?」 她看向亚绪手提的盒子。 大小约二十公分二十公分八公分左右。盒盖是压扣式的,中央以毛笔字大大地写上了「鸟羽」两个字,盒盖的两端还各开了两个大小不一的洞。一边约是一圆硬币大小,另一边则约五百圆硬币大。这两个洞,是要打开盒子时让手指勾着的地方吗 恕宇询问: 「鸟羽?」 「这个是我家仓库的『钥匙』。在这里面应该藏有『鸟羽』这把刀所在之处的提示可是」舞原妹回答。 「?」 妳们看!亚绪用手指扳开盒盖,盒子中有一个刚好塞满空间大小的巨大圆筒。拓印着无数复杂交缠的龙之纹样的圆筒表面,有着以草体书写的文字 「什么什么?『不得将盖子打开而取出,否则就无法寻获』?」 仔细一看,圆筒两端确实塞着两个形状相同的盖子。由于草写的文字是和两端呈垂直方向书写,因此无法分辨哪边才是盒盖 「这是什么啊?」恕宇看着舞原妹。「不得将盖子打开而取出?可是不晓得哪边才是盖子啊?」 「没错,但问题不仅如此。妳可以拿起来看看没关系。」舞原妹这么一说 恕宇便拿起圆筒。比外表看起来还要重,而且 「这里面什么也没装吧?感觉不出里面有装东西呀?」她将圆筒凑近耳边摇了摇。 「里面什么也没装。」舞原妹颔首。「打从最初发现到时,就什么也没装了。」 「那么,就是有人已经把里面的东西拿走了。」 「要怎么拿?」 怎么拿?这个嘛恕宇看着圆筒。 不得将盖子打开而取出? 舞原妹说道。 「妳打开盖子看看吧!」 「打开?哪边才是盖子?」 「哪边都可以,构造上是相同的。」 「?」 恕宇尝试握住以正面看字方向的右端,扭了一下盖子。盖子轻而易举地就扭开了,而在下一瞬间 「哇啊?」 圆筒本身化为碎片四散掉落。 「什、什、什么?」 「放心就是这样的结构。」 琪-妮开始捡拾散落至地面的大大小小碎块。碎块零件有的如同小姆指的指甲,有的则有整个手掌大。琪-妮以非常利落的动作捡起总数七十二个碎块拼组回去,不消一会儿圆筒便恢复原状。再将仍留在恕宇手中的盖子盖回去,就又成为一个坚固的圆筒了。 恕宇嘀咕着: 「这是」 「不管从哪一侧,都会在打开的瞬间散落可是,圆筒是藉由零件的组合以保持平衡,在这样的状态下,真的可能不开启盖子就将里面的东西取出吗?」 「」 「况且」舞原妹面无表情地补充。「既然这里提示了『不得将盖子打开而取出,否则就无法寻获』,就能预估里头或许放了盖子一开就会毁掉的东西,但是 那究竟会是什么东西,妳能够想象吗?」 「?」 能装得进这个圆筒、盖子一开就会毁掉的东西。而且若是用正确的方法取出,就不会毁掉的东西 「?」 「这里面应该装有提示『名刀-鸟羽』在我家仓库何处的『关键』。」舞原妹面无表情地往刚走出来的本殿方向看去。 「可是,别说是不打开盖子而取出的方法,就连里头装了什么我都无法想象因此我原本打算借助无玄的智慧,结果却忘得一干二净了。」她叹了口气。 这样的她实在难得一见,看来她真的很关注另一件事吧恕宇隐约有这种念头。 舞原妹看着恕宇说: 「现在也不好再折回去,所以就下次再说吧恕宇,能请妳将这个交给无玄,向他说明一下情况吗?」 嗯嗯恕宇点头。 「原来小鸟游和公主都不知道啊!」亚绪高兴地大嚷着:「是吗?连小鸟游也不知道对吧?」 「嗯。」真是抱歉喔! 「而公主也是可是啊,日奈她知道喔!」 恕宇目不转睛地盯着亚绪。 「什么?」 舞原妹也看向亚绪,然后询问: 「她知道了意思是说,她知道『不得将盖子打开而取出』的方法了吗?还是说,她知道这里头装了些什么?」 被这么一问,琪-妮才初次开口: 「好像是打开的方法。」 「!」 沉默。 焦躁感涌上心头,恕宇再次打开盒子取出圆筒。什么?那家伙知道了?那家伙知道,而我却不知道?恕宇将手上的圆筒翻来覆去加以观察 只要不打开盖子,圆筒就能维持平衡。 但是一打开盖子,零件就会失去平衡而导致圆筒散开。 恕宇捡拾着再次散落的圆筒碎块,心中嘀咕着。 可恶! 明明连我都不知道 那家伙竟然知道? 7 过了好一阵子,冬月日奈回来了。 冲完水后,脸上带着神清气爽的表情跑回恕宇她们这里。她一脸开心地说: 「小鸟游,妳回来啦?跟妳说喔,刚才」 恕宇沉默地递出圆筒。 「咦?那个」日奈一脸困惑。 舞原妹询问: 「妳就是冬月日奈吗?」 「咦?是啊没错」 「听说妳知道打开这个的方法?」 「咦咦?」她神情困惑地说道:「那个不可以打开才能取出」 「究竟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够办到这种事?」 冬月日奈抓抓头。 抓头的手移到耳垂。她边揉着耳垂边环视众人说道: 「这样啊大家好像都误会了呢。」 「误会?」舞原妹询问。 「嗯这个啊,是脑筋急转弯啦!因为我也思考过类似的谜题,所以才会一下子就知道了」 「是什么样的谜题?」 「嗯就是我爸爸生日那天」 「我不是问妳想的谜题,是这个盒子的。」 啊呜日奈叹了口气接过圆筒。 她手握着两边说道: 「那个啊,因为圆筒上面写着『不得将盖子打开而取出,否则就无法寻获』,所以大家都误会了。其实它指的不是圆筒里的东西。」 「咦咦?」亚绪诧异地叫着。 「怎么回事?」舞原妹问道。 日奈回答: 「这句话所指的是整个圆筒。」 「哈呜?啊?」琪-妮出声。 日奈微微一笑,把圆筒拿到盒子上方,并将圆筒解体。确认所有大大小小的碎块都掉进盒子里后 再盖上盒盖。 「妳看,就像这样」她将手指塞进盒盖的两个洞中,将盒子倒着举起。接着她松开塞在较小洞中的手指,摇晃盒子。「这样就不用打开盖子拿出来了吧?」 圆筒的碎块从小洞漏了出来。 确实是没有打开盖子就拿出来了。 在一片沉默之中 摇了一会儿后,确认已经没有碎块从小洞掉出来,日奈便将掉出的碎块分到一旁。接着这次换让大洞朝下,松开手指后再将碎块摇出来。 「原来如此。」舞原妹低喃:「这个盒子,是用来筛选必要与不必要零件的」 过了一会儿,确认大洞已不再掉出碎块,日奈放下盒子。打开盒盖,确认盒中只剩下比洞还要大的零件后,拿给舞原妹看。 「妳看,这样零件就分成三个部分!接下来的我就不知道了可是,把筛选过后的部分组合起来,应该就能发现什么吧?」 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解开了谜题 舞原妹凝视着日奈好一段时间。 「请、请问?」日奈不禁困惑。 然后 「呵呵呵呵冶哈哈哈合」 笑声从舞原妹的嘴里倾泄出来。 恕宇惊讶地盯着舞原妹。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这名少女像这样大笑出声。 日奈和亚绪,以及琪-妮也呆愣地看着持续大笑的舞原妹。 舞原妹笑到眼角都泛泪了,并且回头看向才刚走出的神社本殿。 她笑着喃喃自语: 「是吗!事情可没那么简单呢无玄。」 好一阵子之后,她终于看向日奈。 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 她回复原本面无表情的容貌,说了下去: 「妳叫做冬月日奈对吧?」 「那个是的」日奈怯生生地回答。 「我欠妳一份人情。」舞原妹说道:「这份人情,我总有一天会还。」 「那、那个,请别这么说!」 「真的很感谢妳因为我很想尽可能赶上生日。」她一瞬间瞄了身旁的褐色少女,又马上转移视线。 褐色少女应该完全没察觉到吧。 「生日?」 舞原妹不再理会日奈,径自拿起筛选过后的碎块,分别放进左右衣袖以防混淆,然后拿起盒子。 她飒爽地迈开步伐并出声叫道: 「琪,走啰!」 「是!」 向日奈她们深深一鞠躬后,琪-妮「哈呜~」地追在舞原妹身后。 「果、果然很不寻常呢!」目送着两人离去,日奈叹了口气。「那就是舞原家的公主吗」 一直保持缄默的恕宇 一瞬间瞪了日奈一眼,然后急忙追上舞原妹。 舞原妹对追上前来的恕宇低喃: 「我想起来了。」 「咦?」 「冬月日奈经常让健三郎伤透脑筋的『爱虫公主』原来就是她啊。」呼吐了口气后,她继续说道:「这么说来,我听说她转学了?」 「『爱虫公主』?那是啥啊?」恕宇揶揄地说:「那家伙喜欢虫?」 舞原妹看也不看恕宇的脸说道: 「健三郎过去称呼和自己商品有关的人为『虫』。」 「」 「原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公主原来如此,难怪健三郎会大伤脑筋也许并不完全是因为他太溺爱女儿呢。」 「妳太高估她了那种家伙,不值得妳那么在意啦!」恕宇粗鲁而愤愤地说道。 「」 「没错,刚才的问题也一样!」她看向琪-妮夹在腋下的盒子,嘀咕道:「我只不过是一开始误会了!只要稍微思考,任谁都能看穿那个谜题!只要别误会!」 说得没错舞原妹点头。 「的确是这样。误会只要改变看法,就能轻而易举解开那谜题。」 「没错!就算不是那种家伙」 「尽管任谁都能找出解答,但问题是无法察觉的人,就一辈子都找不出解答。」 「」恕宇陷入缄默。 舞原妹问道: 「小鸟游恕宇。」 「干嘛?」 「妳为何要这么生气?」 「我才没有!」恕宇含糊其词。「我只是希望妳不要误会了。要是妳因为那种问题而认为我比不上她,那就伤脑筋了。」 「」 恕宇别扭地撇开头说道: 「毕竟我可是见鬼啊!」 「出现了,妳那句台词。」舞原妹并未看向恕宇的脸说道:「我就在想,妳什么时候会说这句话。」 「」 后门停了一辆出租车。 那辆车是为舞原家的公主准备的,从坐在驾驶座上直冒冷汗的陌生男子,以及男子身旁坐着一名拿刀的白发女子来看就一目了然。而后座还有一位穿着女仆装的少女。 加长礼车已不留痕迹地消失了。 舞原妹坐进出租车后 面无表情地说: 「小鸟游恕宇。」 「干嘛!」 「好好爱惜妳的见鬼之力。」 「!」 留下这句话后,出租车便扬长而去。 叫我好好爱惜? 恕宇扬起嘴角。 什么叫做好好爱惜!喔喔,妳想说的我懂!我可没误会什么!这件事,恕宇自己是最清楚的。 我可不会为了吝惜生命 甚至宁愿放弃这份力量! 恕宇不禁笑了。 她的世界,终究也不过是这点程度而已。 第三章/六月「人生的侦探」 第三章/六月「人生的侦探」 1 这一天,一大早便艳阳高照。 报纸上也以降雨机率0%的字眼来表示今天一整天都会放晴。因此美幸原本打算今天难得想晒一下棉被。在晒过的被褥上睡觉,就像是用鼻子磨蹭做日光浴的猫背一样舒服。再说,现在是梅雨季节,若不趁能晒时把握机会,下次就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因此美幸原本打算今天要晒棉被 至少在她听了恕宇的话之前。 恕宇不动声色地走到正为晒棉被做准备的美幸身后,突然出声道: 「今天会下雨喔。」 「咦咦?」 恕宇的出现、背后突然冒出声音、再加上说话的内容等各项因素,使得美幸吓了一跳,但她仍转过身反问: 「会、会下雨吗?天气明明这么好耶?」 恕宇揶揄又坏心眼地笑了: 「不相信就算啰,我没差!」 「不、不不不不,我怎么可能不相信呢!」 美幸当然相信恕宇的话。 恕宇至今预测过好几次天气,而且没有一次不准。虽然有句话这么说:「没有百分之百的天气预报」(那么,报纸上写的又是怎么回事?美幸不禁心想),但若是恕宇,她的天气预报准确率却是百分之百。 而那也是源自于见鬼之力。 「总而言之,雨伞!」恕宇说道。 「啊啊,是是!」 美幸跑至鞋柜,拿出折叠伞。 「红色、蓝色、绿色和桃红色,要哪一种?桃红色的好吗?」 恕宇毫不犹豫地拿了蓝色,塞进书包里。 然后凝视剩下的三支伞。 「恕宇小姐?」 一瞬间 她也拿起绿色的伞,正准备塞进书包 恕宇的表情却闪过一道不明缘由的怒火。 她突然嘀咕了一声「谁管那么多啊」,将那支伞扔向玄关。玄关的玻璃门发出「啪哩啪哩」的破碎声响并散落一地,美幸发出惨叫: 「恕、恕宇小姐?」 啰嗦!谁管那么多!恕宇如此叫喊着,同时夺门而出。那样的恕宇,不禁令美幸感到错愕究竟是怎么了?她摇头心想。最近的恕宇小姐实在有点过于温和,但不时会突然暴走;才以为她怎么变得这么温顺,下一秒钟却突然生气放声大叫。 「是进入叛逆期了吗」 总之美幸仰望晴朗的天空。 天空虽然万里无云,但美幸已打消晒棉被的念头了。 2 大城迹国小有三项特色。 第一是「巫女教育」。大城迹国小毕业的孩子,都会获颁「名誉巫女」男同学则是「名誉觋」的称号(话虽如此,那称号也是无玄自己擅自决定的,只有在这一带才派得上用场)。第二项特色是「自由的校风」。即使单边耳朵戴了货真价实的蓝宝石耳环、化妆,或者露出肚脐,甚至在头上戴着「看起来像毛毛虫的生物」,都不会遭到责备或没收。姑且不论这是好是坏,大城迹国小就是一间校风如此自由的学校。 而第三项特色就是 豪华的「餐厅」。 大城迹国小的午餐室分为「和式」、「洋式」、「佣懒的早晨咖啡厅」三种风格,且内部装潢得实在令人错以为是豪华的一流餐厅。使用的餐具不是麦森(meissen)瓷器就是伊万里之类的豪华高级品,准备的菜色更是一天之内绝不会重复。下至烤大田鳖、上至满汉全席,供给的菜色真的相当多样化,而且也都确实考虑到营养分配。据一部分人的臆测,学费的百分之四十都花在维持大城迹国小这个午餐室上头了。即便流传着这样的流言,但这确实是项非常豪华的特征(附带一提,这是会长的兴趣,而且也似乎是他的某种信念。而那位会长不是别人,就是「小鸟游无玄」)。 话虽如此,但不管菜色再怎么豪华,小孩子也不见得会高兴。 难得鱼子酱、鹅肝酱、松露之类的菜色被端上桌,但小孩子喜不喜欢这些则又另当别论。就结论而言,就连在菜色如此豪华的大城迹国小,最受欢迎的固定菜色仍是咖哩,不然就是汉堡。而每次看见鲔鱼肚肉、海胆或是鲑鱼卵被毫不惋惜地留在锅中(老实说,在评价最差的菜色名单中,这些经常名列前茅),长年过着贫困生活的春川等教师们,都会因为那些「遥远国家的小孩子们都怎么样怎么样」等老早就存在的问题,沮丧地垂下肩膀。 不过嘛 人的喜好总是没办法控制的。 而现正位于此地、头上戴着「奇妙生物」的二叶亭由真,她最喜欢的则是 纳豆。 「啊哈☆」一坐下后看到纳豆的瞬间,由真差一点就晕过去。 「呦啊!」「呦唷!」「呦唷!」「呦唷!」不晓得是不是过于兴奋,「奇妙生物」难得如此惊叫(?)连连。而牠身下的由真「呜哇~」地欢呼并扫视了在场的三人后,便向她长年的好友新见亚绪征求对这份喜悦的肯定。 「亚绪!妳看!是纳豆耶!」 「哇啊,真的耶」亚绪看起来则不太开心。「升上四年级后第一次呢。」 「就是呀!已经隔了八个月呢!啊啊~真是等得令人焦急!」 「真、真的这么喜欢吗?」恕宇看着稻草束中包着的纳豆。「可是,这个不是有奇怪的臭味吗?而且还牵丝,感觉好像腐败了一样」 「是腐败的没错呀。」由真断言。 「妳喜欢腐败的东西吗?」 「虽然腐败了,但是我很喜欢!」听见恕宇的话,由真重重地、真的非常用力地点头说:「不,光用喜欢来形容是不够的!我也喜欢泡芙,我真的喜欢泡芙,但对纳豆的感觉则是『着迷』!」 「不要把我最喜欢的泡芙,和腐败的大豆相提并论啦!」亚绪发出哀号。 过了好一会儿 「这就是纳豆吗」冬月日奈出声。 她注视着纳豆并且不住点头。 「好像是很不得了的食物耶!而且还是腐败的取名叫纳豆真是太好了呢。」 亚绪询问:「为什么?」 「因为要是直接称它为『豆腐』,我一定会咽不下去的。豆腐两个字如果直接拆开来变成豆子的腐败物,那实在太可怕了。要是叫做『纳豆』,就只会想成『啊啊,里面收纳着豆子啊!』就此了事。不过『豆腐』就」 在一阵沉默之后 「哈哈原来如此」亚绪叹着气说:「日奈的观点总是和人不一样耶!以后就叫日奈『观点不寻常』的人好了!」 「不要取这种像是『福笑画得很丑之人』(注:日本新年玩的一种名为「福笑い」的游戏,玩的人要蒙住眼睛画出名为「多福」的女性角色的五官)的名字啦~」说着日奈便因为自己说的笑话而笑了出来。不过亚绪和由真似乎听不太懂,一脸呆愣(这两人似乎不晓得「福笑」这游戏本身是什么)。恕宇沉默地看着纳豆。老实说,她也没吃过。她一面看着,一面心想:确实,幸好不是叫做「豆腐」。对于直接接受言语的人而言,这个若是叫做「豆腐」就太教人难以忍受了恕宇曾吃过豆腐,而且非常喜欢。喜欢的不是味道,是它的口感。 「那么,各位,开动啰!」 「开动啰!」 在惯例的愚蠢(会这么想的人应该不只恕宇)号令下 餐厅开始上菜了。 早上的天空明明那般艳阳高照,现在却变得乌云密布,开始飘落细雨。 亚绪看着窗外,对恕宇说道: 「看这样子不晓得会不会下雨耶?」 「绝 对会下大雨。」恕宇肯定地说,并看向冬月。「冬月,妳有带伞吗?」 被恕宇一问,原本正看着由真专心一意搅拌纳豆的日奈,连忙将注意力转向恕宇。 「咦?呃不,因为早上天气很晴朗,所以我就没带了。」 我想也是恕宇内心嘀咕。在那种状况下也能看出会下雨的,就只有见鬼了吧。 亚绪附议: 「亚绪也忘了带由真呢?」 由真还是继续专注地搅拌纳豆。 「奇妙生物」代替她回答: 「呦呀呦唷!」 「这样啊,没带呀」 恕宇惊讶地看向亚绪。 不过什么也没说。 亚绪的视线对上恕宇。 「什么?小鸟游有带吧?」 那当然恕宇从手提包拿出蓝色的伞给她看。 「真厉害耶不愧是巫女!」亚绪感叹地说:「早上明明放晴,却知道会下雨!亚绪也好想要这种魔法的力量!」 还好啦恕宇内心骄傲地想。 她转移视线看向日奈,只见对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由真的举动。 仿佛窗外的情景事不关己 在雨声中 由真专心一意地和纳豆战斗。 原来如此恕宇不禁感到佩服。 看她这样难怪她家会禁止吃纳豆。用这种令人颤栗的气势搅拌纳豆,任谁都不会想再端出纳豆来。 过了一会儿,由真终于停止搅拌动作。 呼她吐了一口气,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将碗递给亚绪。 「来,亚绪!」 「谢谢。」 不客气由真微微一笑,接着这次将手伸向自己的碗。将纳豆倒在白饭上摊开来后,再淋上薄薄一层酱油。以婴儿般的方式握住筷子察觉到日奈的视线,由真于是说道: 「记好啰?要先顺时钟搅拌三十次,接着再逆时钟搅拌二十次。和饭一起搅会比较花力气,可是味道混进去会很香喔!先淋上酱油,也会跟着牵丝,变得比较好吃!」 「这、这样啊」 由真不理会四周,径自再度开始搅拌纳豆。 她的气势惊人,但搅拌的动作却意外缓慢,得花上不少时间。 在雨声以及搅拌声中 「雨势变大了耶」亚绪喃喃道。 「就是啊。」恕宇也看向窗外。 恕宇并不讨厌雨天。 在雨中,会比较看不清不必要的东西、听不清不必要的声音。不管是小黑的笑声,或者小白的嗫嚅声都会被掩盖过去因此恕宇很喜欢雨天。不管是雨水落地的哗啦声、敲打在伞上的滴答声,或是划破风的飒飒声,她都喜欢 「小鸟游,妳将来想当什么?」 咦?恕宇的注意力被亚绪拉了回来。「什么?」 「不,我只是在想,小鸟游将来不晓得会想做什么因为小鸟游不是会使用魔法吗?将来应该有很多想从事的职业吧」 魔法是吗 在冬月日奈的面前,「魔法」这个字眼多少令恕宇感到生气。 的确,恕宇具有见鬼的力量,而那乍看之下也像是魔法。但是,乍看之下优雅的天鹅,其实在水面下也是猛力地划水。正如同这个有名的例子,恕宇的能力之所以能被称作「魔法」,便是因为恕宇本身的「修行」及努力。始终目中无人的恕宇,正因为她的这般态度,对于「修行」也就更加认真。她几乎从未偷懒、懈怠修行过。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目中无人是建立在什么之上。 她不希望自己的「修行」,被「魔法」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带过。 再说,无论是见鬼之力或是巫女之力,新鹰神社的这些其实都是非常具科学性的。就连恕宇所做的修行,也导入了最新仪器和最先进的理论等科学产物。但一般人之所以会感觉像魔法,全是靠形象战略「巫女」或「见鬼」等词所带给人的印象,这就是恕宇他们的武器。「灵」、「灵力」或者「诅咒」之类的这些所谓的「魔法」,因为人们幼稚且不成熟的心将之视为智慧所不能及的东西并带过,才会成为恕宇他们这些「巫女」或「见鬼」得以下手的「弱点」。正因如此,恕宇他们才特意佯装成自己是在使用「魔法」。尽管其实是非常科学、非常理所当然的东西 恕宇不发一语地注视亚绪。 亚绪将恕宇的力量归为单纯的「魔法」,使得她有股冲动想要揪住亚绪的耳朵捏她,不过还是拚命忍下来了。她竭尽所能地压下想揪住亚绪耳朵、并对她解释自己的能力究竟有多么科学的冲动。毕竟如果加以解释,就等于恕宇自己舍弃了身为「巫女」的优势。所以她不能解释但是,自己的能力在冬月日奈的面前,被轻而易举地用「魔法」一语带过,实在令她很不甘心(其实我可是经历严苛的修行耶!),所以她终究只是如此说道: 「虽然妳一直说是魔法」 「咦?」 「但这点小事以现代的科学来说,就算不用魔法也办得到喔?只不过是研究方向不同罢了,就结果而论,也能办到相同的事。」 「咦?」亚绪似乎不太明白。 恕宇说道: 「这只不过是看法的问题。看待的方式不同,才会造就了『魔法』或者是『人为』的差异。但总归一句,这两者都相同。」 「唔唔,我不太懂。」亚绪摇摇头。 不过日奈却双手一拍 很开心地说道: 「克拉克?。」(注:英国科幻作家阿瑟-克拉克定义的「克拉克第三定律」为「任何充分先进的科学技术,将会与魔法无异」) 「啊?」恕宇愣住。 日奈歪着头再次说道:「克拉克?」 「总、总而言之,『魔法』这种东西不会那么简单就出现的」 这次日奈改将头采到恕宇面前。「克拉克?」 「不要这么随便地定义成魔法!应该要再更」 日奈仍不死心地说着:「克拉克」 「吵死人了!」恕宇终于发火,怒骂着:「克拉克、克拉克的,妳是怎样?住在克拉克市里的克拉克市民吗?是乘坐克拉克制的克拉克车来推销克拉克保险的吗?妳这白痴!」 啊呜呜日奈垂头丧气。 看着日奈那副模样,恕宇心想「活该!」同时打开心中的笔记本,提醒自己之后别忘了去调查看看「克拉克」是什么东西。 亚绪像是要调停般地开口说道: 「对、对了,日奈将来有什么梦想吗?例如说,将来想成为什么?」 「我」日奈垂下头。 「咦?」 她低着头回答: 「大概是找个老公吧」 日炉理坂以舞原家为首,是一块母系社会的土地。因此名门婚姻大多采取招赘的形式。招赘、生小孩以延续血缘,这就是名门家女儿的职责、使命,以及命运。 天下无双的冬月家当然也不例外。 雨势「唰啦啦」地变强了。 在搅拌纳豆的「啪喳啪喳」声中 不知为何,雨声显得格外清晰 过了好一阵子,亚绪拾起头。 「我想起来了!」她说道:「那天也像这样下着大雨呢!」 「那天?」 「嗯!虽然不像小鸟游那样不过,亚绪有个已经转学的朋友也会魔法喔!」 「哦?」恕宇扬起嘴角。 「妳又要说那件事了啊?」由真出声。 她似乎正好搅拌完起初的三十圈,放下筷子、擦去额头的汗水,然后说道: 「跟妳说那只不过是个魔术嘛就算妳还是个小孩 子,可是怎么会认为那是魔法呢?」 「才不是呢!那是魔法!」亚绪顽固地坚称:「因为她把亚绪弄坏的『魔法杖』修好了嘛!」 「就跟妳说不是坏掉,而是那之中有机关才刚买不到一天就坏了,不是很奇怪吗?再说,就算坏掉了,小学生也不可能修得好!」 「所以才叫做魔法啊!」 看见红着脸坚称的亚绪,恕宇对由真插嘴问道: 「妳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就是亚绪她一年级办生日派对的时候」由真正打算说明 「等一下。」日奈却阻止了她。 「怎么了」 由真正想发问,日奈便将手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别出声,之后闪烁着格外明亮的眼神,依序看了亚绪、由真、恕宇三人的脸。 在三人的目光注视下 她右手缓缓地抚弄着耳垂。 然后开口: 「亚绪,妳可以说说看吗?从一开始把妳记得的、印象深刻的事全部说出来尽可能愈详细愈好。」 日奈显得满面光彩。多少被她的气势所震慑住,新见亚绪开始述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插图094 3 对着冬月日奈这名倾听者,新见亚绪开始述说经过: 「嗯那天也像今天一样,一大早天气就很晴朗,不过渐渐变得乌云密布。 那天是我的生日。 然后我去了那个女生小织的家。」 「为什么?」 「因为我想让她看看爸妈买给我当生日礼物的『魔法杖』。我和小织都很喜欢看那个节目,一直都很想要那根『魔法杖』。所以我很开心,马上就跑去小织家拿给她看我们都住在同一栋公寓,家住得最近。」 「然后呢?」 「然后中午开始要在由真家办庆生派对,所以对了对了,好像快下雨了,于是我们就决定提早去由真家。 可是正准备要出门时,小织突然想起有急事,所以就只有我和小织的哥哥先往由真家出发了。 差不多这个时候就开始下起雨来,风也很强,难得穿的洋装都淋湿了。」 「小织的急事是什么?」 「不知道。因为是很重要的事,小织和她的爸爸妈妈都很慌张。嗯。」 「然后呢?到了由真家之后呢?」 「不只由真,还聚集了很多朋友,所以我很高兴。才一开门,拉炮就响了,很开心」 (开心?有哪里好开心的?真是个小鬼!恕宇心想。凡人成群结党以安慰自己还真是辛苦呢。我一点都不需要这样!也不晓得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亚绪继续接下去: 「到了中午小织还没来,然而风雨又变大了对了,那天有台风!总之,接着派对就开始了小织来的时候,派对才刚开始十分钟因为我很在意,抬头看了一下时钟,所以记得很清楚然后啊!」 她拉高音量、瞪了由直二眼后说道: 「风雨明明那么大,可是小织一点也没有淋湿喔!这不就是魔法吗!」 由真正打算说些什么,日奈制止她,说道: 「那个亚绪是用走的去由真家吗?」 「嗯,因为很近呀!」 「然后呢?」 咦?亚绪一下子愣住。 然后再次开启话题: 「总之,后来小织对我说生日快乐,还送了我生日礼物。是和『魔法杖』同一个节目里的『变身配件』。我其实也很想要那个,可是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没有告诉爸妈不过小织却送了我那个当礼物总之我非常高兴,就赶快试穿看看。 很合适对吧?」 「呦啊!」神奇生物叫着。 「接下来呢?」日奈催促她说下去。 「接下来,我想摆出电视里的pose,所以就拿着『魔法杖』摆出变身姿势结果 『魔法杖』却不会动! 在那之前明明都还会动的,这下子却突然不动了!」 「那个『魔法杖』是会动的吗?」 「没错!有装电池,按下开关就会一闪一闪地发光和发出声音,还会发出和电视上一样的音乐可是在我换衣服之前明明都还会动的,但后来不管我再怎么按开关,却不再发出半点声音了 我一心觉得是自己弄坏的,所以就瞒着爸爸妈妈跑出房间明明是生日,我却哭了,接着小织就来了。」 「然后呢?」 「我告诉她说『魔法杖』坏掉了结果她就拿起了『魔法杖』,再用手帕盖住。」 「尽可能说明妳记得的事。」 「嗯~她用左手握着『魔法杖』的握柄,用右手把手帕盖在握住的地方。然后 她好像就开始念咒语了。 结果刚才我不管怎么按都不动的『魔法杖』就开始动了!她修好了喔!这种事,除了魔法之外就没有其它可能了吧?」 「有啦!」由真冷静地说。 「就是啊。」恕宇也同意。 「手帕盖住的时间,大概有多久?」日奈询问。 亚绪生气地瞪着由真和恕宇,回答: 「三秒不对,两秒搞不好是一秒喔!」 恕宇笑了。「这样不就没时间念咒语了吗?」 唔唔亚绪陷入沉默。 「然后?」日奈说道:「妳之后没问她?问看看小织?」 「我问了呀?小织她自己说是魔法的嘛!而且」 「之后小织就搬家了。」由真接下去说道。 沉默。 恕宇冷哼一声,对着亚绪说: 「妳要相信魔法是没关系啦,可是才这点小事就当作是魔法,这种想法不对吧?由当时状况来考虑,与其说是修好了,倒不如说是魔术吧?她趁妳换衣服的时候,在魔法杖上面设了什么机关而变的魔术。 因为她想让妳觉得惊奇,所以才变了出魔术啦!」 「可、可是,小织不是那种会变魔术的人」 「所以说,是为了妳的生日而表演的吧?其实她是想在大家面前表演的,可是妳却因此躲起来哭,那家伙惊觉大事不妙,所以才赶紧只在妳面前表演那个戏法。那才不是什么神奇的魔法,就只不过是这样而已会认为是魔法的人才奇怪!」 「可是、可是」亚绪提高声音:「既然这样,那她来的时候又怎么说?小织真的一点也没有淋湿喔?风雨明明那么大,怎么可能不淋湿」 恕宇很干脆地回答:「因为是车子载她来的,就只是这样。」 「怎么可能?这么近耶?怎么会开车!」 「她不是因为急事而晚到了吗?所以她想尽快赶到吧对了,风雨很强不是吗?为了不让外出服淋湿,因此就算距离很近还是请人开车载她出门这样很奇怪吗?比魔法还更合乎现实吧不是吗?」 接收到恕宇的视线,日奈点头。 「大概是那样吧。」 「看吧?那才不是什么魔法,只不过是单纯的魔术和巧合。」 「可是、可是!」亚绪还是打算坚持己见。「我直一的觉得那是魔法啊!所以」 「那是妳的自由。」恕宇笑道:「妳要觉得那是魔法,是妳的自由不过那是不是真的,又是另一回事了。正如二叶亭所说,会认为那是魔法的人才奇怪。」 怒宇说着看向二叶亭由真。 由真剎那看了恕宇一眼,但是又立刻别过视线望向亚绪,她的表情令恕宇感觉很差。搞什么啊,妳那表情?我可是为妳的主张据理力争耶! 「可是」亚绪一副受伤的神情垂下了头。「我真的觉得是魔法啊」 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 日奈开口: 「亚绪。」 「什么事?」 「我觉得那个真的是魔法。」不顾一脸「妳说什么?」而打算开口的恕宇,日奈注视着亚绪的眼瞳说道:「虽然和亚绪想象的有点不一样不过我觉得那也是一种魔法。妳愿意听听看吗?」 「咦?」 「那个我没有证据,只能够大致推测但或许能让妳认同我的观点也不一定。这么一来可能会连亚绪的回忆也破坏掉不过妳愿意听听看吗?我可以说吗?」 日奈一脸认真。 犹豫了一会儿后 亚绪点头。 「嗯。」 「我明白了。」日奈也点头。 「那么首先」 4 依序环顾正凝视着她的三人,日奈缓缓开始说道: 「首先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位小织究竟有什么急事?还是个孩子的小织,会有什么要紧的大事,甚至让她爽约不去参加重要好友的生日派对呢?」 「小织并没有爽约」亚绪说道。 「那和爽约没有两样。生日不就是想要看寿星开心的表情吗?可是她明知会错失这样的表情,为什么还要迟到呢而且还是在派对开始的前一刻才想到急事。」 「那是」亚绪支吾其词。 日奈询问: 「刚才亚绪说了吧?那个『魔法杖』的节目,小织也很喜欢看小织她应该知道吧?亚绪想要那根『魔法杖』。」 「应该知道。因为亚绪常常在说」 「啊!」由真拍手叫道。 「呦呀呦唷!」神奇生物也发出叫声。由真看着日余说: 「小织突然想起的急事该不会是去重买礼物?」 「咦咦?」亚绪叫道。 「怎么说?」恕宇问道。 日奈点点头。 「我想,小织原本是打算送亚绪想要的『魔法杖』当生日礼物,所以已经买好了吧。」 「可、可是小织没有告诉我啊?」 「那是当然的,想要让妳感到惊喜,怎么还会告诉妳呢?」由真的话令恕宇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一般都是这样的吗?) 日奈继续说下去: 「我想,小织原本想送亚绪『魔法杖』的。可是亚绪已经收到那个礼物了,还特地拿到家里来给自己看小织一定很焦急吧。」她看着亚绪。「那一定不是很便宜的东西,对吧?」 「嗯。」 「对了!」由真叫道。「转学」 日奈点头。 「小织一定是想成为最令亚绪高兴的人,才会买了那么昂贵的东西正因为她抱持着这种心情,所以亚绪拿去给她看的时候,她才没办法说句『我也买了那个要送妳耶,啊哈哈!』就带过去。她无论如何都想找个让妳难以忘怀的礼物,而小织的爸妈也能理解她的心情于是就让亚绪先出发,接着他们和女儿一起去挑替代的礼物」 恕宇低喃:「开车」 「没错,开车。他们开车出去买完了满意的礼物后,便直接开到由真家因此小织才没被雨淋湿。然后」日奈看着亚绪的双眼。「亚绪发现到了这一点。发现了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大概是对于小织突然有急事一事,亚绪打从心底觉得不可思议吧?可是由于小织是朋友对亚绪来说真的是非常重视的人,亚绪才没有对她起疑吧?只觉得不可思议而已。而正因为感到不可思议,才能察觉到小织没有淋湿这点细微的不寻常。 而魔法便由此而生。 单纯地偶然到让人觉得是魔法的美妙魔法」 「让人觉得是魔法的魔法」亚绪复述道。 嗯日奈微笑。 恕宇别扭地转头。 「嗯,故事编得还不错。」 「」 「是啊,故事是很美好。不过会不会太过美化了?妳又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真相。」 「话是没错啦。」日奈回答。 「可是,很有说服力呀?」由真说:「我想那应该就是正确解答了吧妳究竟哪里不满意呢?」 恕宇想了一下之后回答: 「这个嘛首先是一开始的地方吧!」 「哪里?」亚绪询问。 「我是不太了解生日派对啦,但是那么昂贵的东西,哪可能会有人重买啊?小孩子能够重买得起吗?只不过是送小孩子的礼物,父母会出那样的钱吗?」 「这个嘛」亚绪支吾着。 「如果是小织,她一定会重买的。」由真说道。 恕宇讪笑: 「不,我也认为那个叫做小织的女孩的确是去买礼物了唷。但真相纯粹只是她忘了买礼物罢了。这样还比较合乎实际。」 亚绪叫道: 「小织才不是那种人!」 恕宇无动于衷地说: 「妳想包庇她也是可以啦老实说我不懂什么庆生派对,可是却非常了解人类。妳别太期待了,小孩子是很健忘的。妳想要美化友情是没关系但我觉得与其说她是重买礼物,倒不如说是她忘了买,这样还比较有说服力?」 日奈脸上带着微笑。 「干、干嘛啦?」一阵寒意莫名自背脊窜起,恕宇不由得提台首量。 亚绪恳求般地说道: 「日奈!才没有这种事对吧?小织她一定有」 「对不起。」日奈道歉。 「咦?」 「因为我不认识小织所以只能从亚绪的话中推测出她是怎样的人。」 「怎么这样」 「可是啊,就这个状况来说」她微笑地看向恕宇说道:「我认为比起没买,重买还比较合乎现实喔!」 「为什么?」恕宇不由得盛气凌人:「因为那个小织感觉像是个好人吗?那种事」 「是因为之后变的魔术。」 在全员的注视下,日奈吐了吐舌头补充:「不过我想,她原本也没有打算变魔术吧」 「怎么说?」亚绪露出诧异的神情。 日奈说道: 「接下来要讲的,就真的只是推测了不过比起小学生突然拿起别人的道具来变不知机关为何的魔术,这个推测还比较有说服力。」 「咦?」 「我想小织大概是拿自己买的『魔法杖』,和亚绪的『魔法杖』交换了。」 「啊?」恕宇怪叫道:「干嘛做那种蠢事?」 「那是因为」 短暂的沉默过后 「我可以理解」由真喃喃道:「因为要转学了嘛就算对方不会发现、东西也一样但还是希望对方拿的是自己买的」 恕宇叹息。 「所以就交换了一模一样的『礼物』?」 日奈点头。 「可是,某个部分并不一样。」 「咦?哪里?」亚绪努力倾着头回想。「亚绪完全不懂耶?」 「既然买了一样的东西,不就没有不同之处了吗?如果是别种商品,一看就知道了,根本不可能对调」由真也问道。 日奈微笑着。 「妳们仔细想想如果打算是要送给亚绪要送给别人的礼物,应该不可能会拆开包装吧?」 「?」 「我想小织一定是太过焦急,所以才没有发现到亚绪,那支『魔法杖』是靠电池运作的对吧?刚买来的时候,电池是怎样的状态呢?」 「确实有装进里面啊!」 「原来如此!」由真也大叫。 「什么啊!」至今仍搞不清楚状况的恕宇一脸不悦。「我一点也不懂妳们在说什么」 「 妳回想一下刚买来的玩具!」亚绪这么说。 然而恕宇从未要求过要买玩具。那种低俗的东西,见鬼怎么可能会想要! 她看向日奈。 日奈微笑着说: 「那个啊,要装电池才能动的玩具,电池一开始若不是拆下来的,就是已经装在里面,但中间会夹着绝缘体。因为不这样做,就会消耗掉电池的电量。」 「绝缘体」 「小织她一定是突然想到了吧?所以,尽管她急忙从盒子里取出玩具、顺利交换,却因为太着急而忘了拿下绝缘体。 所以对调之后,绝缘体还附在上面。」 「因此『魔法杖』才不会动」由真喃喃道。 「结果亚绪却误以为是坏掉了!」亚绪叫着。 「嗯然后,听到亚绪的话,小织才终于察觉这件事可是,『其实是因为我把它对换了,不过却太慌张就忘了拿下绝缘体』这种话,再怎么样也说不出口,于是就急中生智假装表演变魔术,抽掉绝缘体然后」 「『魔法杖』就动了。」由真接下去说道。 亚绪点点头: 「亚绪以为那是魔法」 日奈也点头。 她看着恕宇说: 「当然,这只是推测,不过却很实际吧?而这个手法要成立,前提就是需要有两根其中一根是秘密的『魔法杖』。 所以我认为小织不是忘了买礼物,而是去重买。」 接着她看着亚绪说: 「要是小织没想到要重买要是小织没想到要交换礼物要是小织不重视亚绪,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而且,如果亚绪没发觉到这件事,也不会感觉到有什么魔法了 可是,亚绪却察觉到了。 将原本普通的魔术,当作是魔法。 而我觉得,把这当作魔法也是没关系的喔! 让日常让没什么特别的事,感觉像是美妙魔法的魔法」 沉默。 在用餐的喧嚣声中,唯独她们这一桌静得只听得见雨声。 过了一会儿 亚绪开口了: 「谢谢妳,日奈。」 「那个,要是我让妳感到失望」 「不。虽然小织不是魔法师,让我觉得有点可惜但是,能知道这件事我很高兴,所以」亚绪一下子满面春风 「日奈是个名侦探呢!」 日奈的脸上浮出红晕。 最后变得满面通红。 啊啊,又来了恕宇心想。不晓得这家伙平常是不是不习惯被人夸奖,她只要一害羞,就会以独特的方式脸红。脸颊会渐渐变红,接着再一点一点地回复原本的表情,仿佛是受到打击却也早已开始进行应对似的。而不知为何,恕宇很讨厌冬月这样的脸红方式。 很令她不爽。 脸红到连耳根都熟透了,日奈又说道: 「总觉得很不好意思呢!」 看的人也很不好意思好不好!恕宇不禁在心中嘟哝。 由真说道: 「可是冬月妳真厉害耶!居然能从亚绪所说的往事做出如此的推理」 「就是说呀!」亚绪叫道:「日奈真的可以成为优秀的侦探喔!」 「呦唷唷唷唷!」神奇生物也同意。 侦探吗日奈的脸愈加绋红。 然后她说道: 「说得也是,我将来也希望成为侦探。」 「嗯,一定没问题的」亚绪颇具气势地说着。 「啊,可是,不是解决案件的侦探啦。」日奈笑着对亚绪说。 「咦?」 「我想成为的是简单来说 就是人生的侦探。 像刚才亚绪的事件一样,让他人察觉到朋友或是身边之人的细微小事,或者是自己周遭发生的渺小、却很美好的事物能将这些事视为一种魔法。 我想成为人生的侦探。」 「人生的侦探啊,」哦亚绪感叹道:「原来如此,那样的话,我也想当~」 「人生的侦探」由真也喃喃道。 「呦唷呦唷!」神奇生物也叫着。 什么「人生的侦探」啊!恕宇在心中愤愤说道。那样只不过是自我陶醉的极致罢了吧?再说,刚才的推理也不晓得是真是假啊!若靠我的见鬼之力,只要见到那个小织就能够得知真相了!恕宇毫无意义地互相较劲。 为什么呢 这个名叫冬月日奈的存在,为什么会令我如此焦躁不安呢 「好!那么,为了奖励杰出的推理,我就把这个给冬月吧!」由真说道。 说着的同时,「神奇生物」的头部(?)便纵向张开伸出触手,转眼间交换了由真刚才搅拌的纳豆饭和日奈尚未开动的白饭。 啊!不顾正想开口的日奈 由真立刻就将纳豆摊在白饭上、淋上酱油开始搅拌。 日奈带着复杂的表情凝视那碗纳豆饭,之后一脸恳求地看向恕宇。 恕宇也还没开始吃白饭。不过她佯装没注意到日奈的视线,将筷子伸向白饭。 然后吃了一口 雨愈下愈大了。 5 尽管到了放学时间,雨还是没有停的迹象。 由于由真有放备用伞在学校,而由真和亚绪回家的方向又相同,因此两人没什么问题。恕宇也有带伞,所以当然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 「日奈,妳要怎么办?」亚绪担心地询问:「雨下得这么大,走到车站就淋成落汤鸡了啊啊,该怎么办」她看向由真。「这把伞也容不下三个人由真可以在这边等吗?亚绪先送日奈一趟」 「啊啊啊,没关系的啦!」日奈慌忙摇着头,挥了挥手说:「到车站要走很远呢!」 「可是,雨下这么大」 「嗯,所以」日奈腼腆地说道:「今天因为实在没办法,已经请家里的车子来接我了。」 「真的?」 「嗯。」她笑着说:「我是大小姐耶!而且也有带钱坐出租车,放心!」 骗人恕宇心想。 但她什么也没说。 「可是,日奈」亚绪的声音依然很不安。 「放心啦不过,我不想让人家看到有车来接我耶,因为很丢脸」 总之我不要紧的啦在日奈的催促下,由真和亚绪只好不情不愿地踏上归途。 恕宇也和两人一起走出了校门。 不过,和两人走到岔路,目送两人离去后,恕宇又急忙折回校门口。 她躲起来等待。 (啊啊,果然。) (那家伙) 日奈在书包上套上塑料袋,走进雨中。 当然没有拿伞。 而日奈的样子,看来也完全不像在等车或是出租车。 果然恕宇心想。 根植在冬月日奈内心的诅咒非常深。 她的亲生父亲对她造成的诅咒,时时刻刻影响着冬月、束缚着她的行动。厌恶自家权利的她,不可能会叫车子来接她的。而她也没有什么搭出租车的钱。消极的她不可能依赖别人的伞 最后 在傍晚的昏暗天色之中,冬月日奈朝向车站,踏入连眼前几步路都看不清楚的豪雨之中。等她抵达车站时(不对,是现在已经)就全身湿透了吧。之后她会以那样全身湿淋淋的身体搭乘电车,为了不让湿透的身体沾湿座位,于是一路站回日炉理坂。搞不好会感冒、变成肺炎,然后强忍着病情而死掉。这些事情,冬月说不定也想过。即使这样,她还是选择这么做。而令她做此抉择的,就是加诸在她身上的诅咒之力。 总有一天,她会因为这个诅咒而 恕宇一瞬间飞奔上前。 但又马上停了下来。 伞只有一把 再说,那种家伙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和恕宇无关。要是感冒恶化成肺炎、气管发出「咻咻」的呼吸声、咳嗽着逐渐死去,反倒正合她的意。没错恕宇内心低哺。 在恕宇如此喃喃嘀咕的期间 冬月日奈的背影已溶在雨势中消失不见。 可恶! 那种家伙究竟是怎样! 那种讨厌的家伙 恕宇仰望天空。 仰望着毫不减弱、如瀑布般的倾盆大雨。她任由雨水拍打全身、维持仰望的姿势踏出步伐。虽然有带伞,但她莫名地没有撑伞的打算。恕宇就这样继续走在路上,几乎是闭着双眼走着 要是不知道今天会下雨就好了 她如此心想。 插图106 中记/第三定律 中记/第三定律 任何充分先进的科学技术,将会与魔法无异 这是科幻作家克拉克为人所熟知的「克拉克第三定律」,最近我突然开始玩味这句话。未来世界一定是宛如魔法的世界在我有着如此想法的童年时代,对我而言有一样发明代表着「先进的科技」,那就是「电视电话」。在未来的世界里,所有人应该都是对着偌大的画面通话吧,这样才叫做未来世界。而这么一想就过了十几年,当我蓦然回首 现在就已是「电视电话」存在的时代了 别说是个人计算机,包括手机在内,对过去的我来说,这些未来科技让人感觉就像是魔法一样。但是,这些东西如今都成了理所当然的存在,而我也丝毫不认为这些是魔法或者了不起的事物。仔细想想,对一百年前的人来说,现今的时代就像是魔法的时代,但是活在现今的我们却不会这么认为。因此,无论今后的科学如何进步、或是出现了对我们来说像是魔法的时代,但对于当时的人来说也不会是什么魔法,只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世界吧。 而我大概 会认为那样就够了吧。正因如此,才会有魔法的存在。比起庆幸魔法是「魔法」的世界,我觉得能将魔法视为「理所当然而接受」的世界,才是个美好的世界。 而如今的我们,正活在这样的时代。 令人觉得像是魔法的事物 不管在哪个各别时代,都是理所当然的存在。 如果能将没发生任何事件、没什么奇特的日常生活写得很有趣,那真的是件很厉害的事吧?一定很有趣吧?我是这么想的。啊啊,真想写看看!虽然现在的我实在没那种胆量可是我一边想着,就 如此这般,为您献上『恶魔同盟』番外篇 『当迷途之猫遇上女孩』。 而这次也是分上下集的形式。 原本我是计划出连续短篇集的,不过页数非但超过预期,而且也变得不是短篇了,啊啊真是有史以来最辛苦的一次。写短篇比写长篇还要难,我重新体认到了这一点。 真是的,真不该做不习惯的事情。 不过虽然辛苦,却也很喜欢 (总有一天,我要好好雪耻一番!) (啊啊,不过「技术不好却又爱玩」这句话,我现在确实感同身受) 此外,故事的全体架构如下 序章/冬「见鬼」 第一话/四月「讨厌的家伙」 第二话/五月「盒子之中」 第三话/六月「人生的侦探」 第四话/七月「猫消失了」 第五话/八月「天津瓮星」 终章/冬「迷途之猫」 这便是全篇的架构。 下一集『迷途之猫归来』也请多多指教了。 以上就是本次的中记。 老实说,我原本计划第七集要让那位红发的「她」再次登场,不过因为这次的作品是分上、下集的形式,所以就泡汤了。我是在这里偷偷告诉大家的 うえお久光 中记/第三定律 任何充分先进的科学技术,将会与魔法无异 这是科幻作家克拉克为人所熟知的「克拉克第三定律」,最近我突然开始玩味这句话。未来世界一定是宛如魔法的世界在我有着如此想法的童年时代,对我而言有一样发明代表着「先进的科技」,那就是「电视电话」。在未来的世界里,所有人应该都是对着偌大的画面通话吧,这样才叫做未来世界。而这么一想就过了十几年,当我蓦然回首 现在就已是「电视电话」存在的时代了 别说是个人计算机,包括手机在内,对过去的我来说,这些未来科技让人感觉就像是魔法一样。但是,这些东西如今都成了理所当然的存在,而我也丝毫不认为这些是魔法或者了不起的事物。仔细想想,对一百年前的人来说,现今的时代就像是魔法的时代,但是活在现今的我们却不会这么认为。因此,无论今后的科学如何进步、或是出现了对我们来说像是魔法的时代,但对于当时的人来说也不会是什么魔法,只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世界吧。 而我大概 会认为那样就够了吧。正因如此,才会有魔法的存在。比起庆幸魔法是「魔法」的世界,我觉得能将魔法视为「理所当然而接受」的世界,才是个美好的世界。 而如今的我们,正活在这样的时代。 令人觉得像是魔法的事物 不管在哪个各别时代,都是理所当然的存在。 如果能将没发生任何事件、没什么奇特的日常生活写得很有趣,那真的是件很厉害的事吧?一定很有趣吧?我是这么想的。啊啊,真想写看看!虽然现在的我实在没那种胆量可是我一边想着,就 如此这般,为您献上『恶魔同盟』番外篇 『当迷途之猫遇上女孩』。 而这次也是分上下集的形式。 原本我是计划出连续短篇集的,不过页数非但超过预期,而且也变得不是短篇了,啊啊真是有史以来最辛苦的一次。写短篇比写长篇还要难,我重新体认到了这一点。 真是的,真不该做不习惯的事情。 不过虽然辛苦,却也很喜欢 (总有一天,我要好好雪耻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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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的福斯「金龟车」看起来破破烂烂的。 车身千疮百孔。昴没来由的感觉这些痕迹应该不是最近造成的。老旧的伤痕彷佛与车身造型合为一体,甚至教人觉得独树一格。也许在购车时车子就已经伤痕累累,而买主也接纳了这些伤痕吧,当然这只是昴单方面的想象。总而言之,这是台破车,但它并没有引以为耻,反而像在夸耀自己与众不同。 「亚鸟,妳瞧……那是迷你腊肠犬吧?」 坐在破车的小狗,身上也遍体鳞伤。 远看还看不清楚,但是牠垂下的左耳中间变得细长。不知道是被撕裂,还是天生如此,总之牠八成不在乎。单边耳朵较短的迷你腊肠犬将短小的前足伸上窗缘,察觉到昴的视线后,双眼闪闪发光。确认昴走近后,更是兴奋跳起,似乎高兴得不得了。 昴见到小狗探头伸出车窗,又缩回去的表情,忍不住发笑。 「真是不怕生的小狗。」 「那正是牠的悲剧。」身后传来声音:「牠叫做boss。只有名字特别勇猛。」 疑似车主,恰好外出返回的女性走近。 她比昴年长,穿着牛仔裤且打扮朴素,可是脸蛋却给人可爱的印象,笑起来甚至会让人觉得她比昴年幼许多。而这位露出比小狗更不怕生的笑容的人是—— 「学姐?」见到出乎意外的人,昴不禁提高音量。「妳、妳好,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啊。」 「那当然。我怎么敢忘记啊。」学姐?她是谁?昴搂住歪过头不明所以的亚鸟肩膀。「她是我的……妹妹,亚鸟……亚鸟,这位是缥美树学姐。日炉理坂高中的万恶根源。」 「哇!」亚鸟惊叹:「万、万恶根源?」 「说得真夸张。」美树笑了。「竟然抹黑好学生。亚鸟,他骗妳的,我可是模范生呢。」 「哈哈哈,妳真敢说。」她、她做过什么事?面对亚鸟的疑问,昴将双手交叉于胸前,挺胸回答:「妳听好了,她可是『神秘推理团体』的大恩人。」 「什么?」 没错。 昴所属的同好会「神秘推理团体」——统称神团——本来称为「神秘推理团体」,是由在地诗人本多律法所设立,日炉理坂高中内历史悠久的创作社团。虽然是文艺类社团,可是他们却拥有校内最宽敞的社办和专用设备,从此就可得知他们有多么不同凡响。而将规模浩大的「神秘推理团体」长年来历史划下休止符的人,正是现任神团社长三束元生与「神秘推理团体」最后一任社长缥美树。 某一天,加入「神秘推理团体」不久的三束元生突然问美树,是否能将神秘推理四个字改为平假名。这是个荒唐的提案,但想不到美树竟然回答:「好。」后来昴听说三束元生似乎在事前就征询过许多社员的意见。美树确认半数以上的社员(所有的女社员)都同意更改之后,才决定允许。照理说即使有半数以上的社员同意,社长也不该随便允许更改流传已久的社团名称。即使是重视学生自主性的日炉理坂高中,也不可能轻易获得许可。然而她却干脆地表示首肯,「神秘推理团体(みすてりいサークル)」也真的变成了「神秘推理团体(ミステリーサークル)」。对此大为光火的社员(大多是男社员)集体威胁美树,如果不将三束元生赶出社团,自己就退社。这样一来,历史悠久的社团就会在妳手上瓦解。可是教人跌破眼镜的是,美树这回竟没有点头。据说她很清楚地表示:「我无法阻止你们自行退社,可是就算你们聚集了过半数的社员意见,我也不能因为社团的一己之见就将社员赶出去。我不会那么做。」之后男社员确实「自行」退社,可是美树也没有改变意见,女社员也继续留在「神秘推理团体」。结果本来的正式社团「神秘推理团体」依照社团营运规定被降级为「神秘推理团体」与「神秘推理同好会」——两个非正规社团的同好会,长久以来的历史被划下休止符。 当时的学生会长针对这件事,对周围如此分析:「一切的原因都要归功于三束元生的过人行动力,可是我们也不能忘了缥美树。要是没有她的决策和援护,神团在那之后就会消失吧……」 后来美树将社长职务交付给三束元生,在昴入学那一年毕业了,但仍经常出没。去年昴发生恋人丧命的事件时,也受到她不少帮助。最近有一阵子没见到她—— 「真的很久不见了呢。」 「是啊。不过我经常耳闻你的事呢。还有你妹妹回来的消息……」美树瞇起双眼。 「听说最近你将女孩子作为赌注,和人比赛拳击?」 「我发誓,那不是我的作风。」 「听说你还受重伤呢。」 「是啊。最近才刚拆石膏。」正确来说那不能算「康复」(硬要说的话,应该算「复原」吧),不过没必要在这里告诉美树徒增她烦恼。「可是妳真清楚啊,名人果然不好当。」 美树微笑。「你真的很有名耶……而且好像很有女人缘。」 「哈哈哈。」 「比如说像咲杳。」 「嗯。」 「依花同学。」 「对啊。」这件事应该只有熟人才知道吧。 「还有一个……叫做真嶋绫……对吧?」 「她是最近才认识的。」昴不禁瞠目结舌。「妳真是了如指掌啊。」 「可是、可是——妳漏了一个最重要的人!」亚鸟插嘴。 「是吗?」 「啊,对啊。她说得对。还有一个女孩,她很可爱呢。」 「咦?」美树问。 「对吧对吧?」亚鸟附和。 昴点头。 「嗯。那个女孩既纯情、朴实、个性又直率,对自己的心情很坦白……老实说,她是最可爱的。」 「这样啊。」 「真的吗?呵呵。」昴撇开害羞的亚鸟,继续说了: 「就是这样啊,伤脑筋。琪·妮也真麻烦,要是她肯低调一点就好了……哇?好痛!住手啊!笨蛋,别打我,不要咬我啦!」他叹了口气。 「哈哈,不愧是昴。」美树咧开嘴笑。 ……然后盯着昴猛瞧。 美树询问: 「你没事吧?」 昴毫不迟疑的回答:「我当然没事啊。」 见到对方紧紧注视的双眼,昴忍不住转移视线。 昴是不会对别人吐露心声的人。 即使是面对已死的恋人冬月日奈也一样,他经常因此被日奈责骂,甚至起争执。可是恋爱就是这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有时会让人突然想向对方说内心话。就好像在沙滩写上「我喜欢你」然后被海浪冲掉一样,有时真的会令人想做些跟连续剧一样愚蠢的事。昴也不例外。他也有冲动的时候,而那种时候,对昴而言的沙滩就是缥美树。他向美树求救过好几次,告诉她自己对日奈的心意。因此美树可能比任何人都了解昴对日奈的爱意——或许是因为有那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吧,美树的视线非常刺人,教昴无法承受。彷佛她早就看穿昴还无法忘怀,且完全洞悉昴内心深处的想法—— 「总而言之,我不要紧。可是妳怎么那么清楚。难道妳经常来神团,只是我不知道吗?」昴刻意展露笑容。 「你说呢?」 「对了,现在妳在做什么?结果大学……」 「嗯,休学了。现在在家帮忙……就是所谓的新娘课程吧?」 「哈哈。」 昴一边点头,一边对美树的左手掠过一眼。 看到她白皙的手指没有戴着戒指,感到一阵安心。 「话说回来,这只狗……」昴再次看向「金龟车」和小狗。 昴的视线再度回到在窗户的另一端跳跃的小狗boss身上。 「别一直看牠,很可怜。」美树说道。 「可怜?」 美树默默打开车门。 车门「咚」一声掉到地上。 「哇?」 「如你所见,这是台破车。好像是之前的车主硬要将两门改为四门,结果四扇门都变成这副德行。真是的。」美树将掉下的车门移到一旁,轻声喃喃自语:「其实这样有时还挺方便的,看惯了也觉得可爱。」 「可是这辆车能在街上跑吗?车辆检验不会合格吧?」 「天晓得。」 「妳竟然这样回答……」 「boss,过来。」 小狗boss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下定决心从座椅飞跃至地面。着地后略微踉舱,原因并非因为牠是身长脚短的腊肠犬。昴立刻察觉这只小狗除了左耳之外,左后腿也有问题。从牠不以为意,使用彷佛跳跃般的独特动作来回奔跑的模样看来,牠应该很习惯靠三只脚活动。换句话说,牠已经维持这个状态很久了。 「这是天生的吗?」昴发问。 「不是。我带牠去看兽医,可是医生说已经来不及治疗……被拖延太久了。」美树回答。 「拖延?」 哇啊!亚鸟尖叫。「好可爱哦!美树小姐,我可以摸牠吗?」 「嗯。可是,那个……妳要轻轻的摸……」 「轻轻的吗?」 亚鸟蹲到地上,呼唤:「boss先生!」 boss兴高采烈的朝亚鸟奔跑。 可是中途又突然停下脚步。 「?」 从牠的模样看来,牠似乎很想奔跑到亚鸟身边,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才稍微迈开步伐,又停止动作。「boss先生?」亚鸟伸出手,牠当场抽搐了一下,然后身子向后缩,微微颤抖。 亚鸟见到小狗明显畏惧的模样,不由得目瞪口呆。 「那、那个……我……没有要吓唬牠的意思。」 「没关系。不是妳的错。牠只是还不习惯罢了。」美树摇头解释。 小狗将尾巴夹进两腿之间,不停发抖。 亚鸟在心情尚未平复的情况下站起身,昴拥抱无力的亚鸟,轻抚她的头并询问美树: 「牠是……」 「这只小狗曾遭受以前的饲主虐待。」美树淡淡说道:「我不清楚虐待的内容。但总之牠遭受虐待,所以见到人就会怕。只要伸出手,牠就以为会被打。影子覆盖到牠身上,牠就以为会被踢。」 「好残忍。」亚鸟喃喃自语。「为什么那个人要做这种事……」 美树面对亚鸟。 「嗯,妳说得对,那饲主太残忍了。小狗非常可怜。可是我真正觉得悲哀的是……」美树将视线朝向昴继续解释:「即使如此,这只狗还是很喜欢人类。就算曾经遭受虐待,牠还是热爱人类,在内心期望能和人类在一起。」 「……」昴默默看着小狗。 小狗察觉昴的视线,兴奋的奔向昴,却在中途停下。牠仰望昴,然后试着向前跑,却又缩起身子后退数步,再向前跳,最后当场绕起圈子。面对转圈速度快得仿佛宣称自己是离心机的小狗,昴急忙转移视线。他顿时理解美树所说「别一直看牠」的意思。 美树解释: 「想要接近人类,让人抚摸、有人陪伴,可是却又害怕。碰到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牠就会开始绕圈子。所以别一直看牠。要摸牠就从背后轻轻的抚摸。」 「我没有自信能好好摸牠。」亚鸟轻声说。 美树默默点头。 昴侧眼看着小狗,尽可能不被牠发现。可是小狗还是即刻察觉,结果又兴奋得跃起。他同时询问美树:「牠以前的主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 「现在的饲主是学姐吗?」 「不是。」美树摇头否定。「说起来很难为情,但其实我养不下去。真的……养不下去。总觉得牠太可怜了。」注视昴。「——说这种话很过分……可是我觉得虐待这只狗的人真该去死。我真的这么想,甚至想杀掉他。」 「……」 「为什么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呢?当然,这并非世上最糟糕的事,可是——」 美术欲言又止。 昴侧眼打量小狗。 绕着昴和美树、亚鸟不停奔跑的boss——这只小狗。牠似乎在表示见到昴和许多人让牠开心得不得了,十分高兴的绕圈奔跑。是啊,昴心想。至少现在这家伙是幸福的。因为现在—— 「咦?可是……」昴露出讶异的神情。「既然学姐不是饲主,那么牠到底是谁的狗?」 「是这辆破车的主人。」 见到美树回答时带有几分羞涩和难为情的表情,昴顿时有股不祥的预感,再次确认美树的左手。她的无名指和任何一根手指都没有戴戒指——当然,这不能证明什么—— ——难道说? 昴假装镇静,开门见山询问: 「难道他是学姐的男友?」 「咦?你怎么知道?」 昴觉得美树的答案和脸上神情将他推入了万丈深渊。 昴并非暗恋缥美树。如果美树向他提出交往,他反而会感到困惑,烦恼该如何拒绝。可是话虽如此,他却感觉很不甘心。即使知道这不合道理,还是觉得非常不甘心。可 恶,到底是谁?竟然能让美树学姐露出这种表情——当他在内心询问的下一刻—— 「喔喔?是堂岛昴和堂岛亚鸟?」 身后传来的答案,让昴发现原来还有比万丈深渊更深邃的地狱。啊啊,难道是他?不可能啊,怎么偏偏是他呢?不,从那辆「金龟车」和这只小狗看来——如果是那个男人就很合情合理—— 「小元!」听到美树的声音。 「美树,妳等很久了吗?」男子回答。 接着昴大吃一惊。他领悟到自己已经无法逃避现实。这个男人总是要别人称呼自己「社长」,称呼别人总是连名带姓,平常都是这样的。可是他们现在却称呼彼此——小元?美树?天啊…… 「真是奇遇啊,堂岛昴。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绰号小元的「社长」三束元生两手提着便利商店的塑料袋,对昴笑着打招呼:「是啊。」他对沙哑响应的昴摇头,然后对恭敬地低头问好的亚鸟行点头礼,最后面对美树说: 「美树,便利商店的东西不够多。有买到内裤,但没卖保险套——」 「不愧是和歌丘的便利商店。」昴听见美树的回答—— 同时从深邃的地狱掉进了无底洞中。 2.堂岛昴搭上金龟车 「话说回来……」昴望着从窗前移向窗后的风景,摇了摇头。「想不到你们是这种关系。」 「我们交往快两年了吧?」美树说。 「我完全没发觉。」 「因为有难言之隐,我们才想尽办法隐瞒啊。可是小元已经十八岁,我不想再隐瞒下去了。」 「那也不必开这么引人注目的车去约会吧……」 当「金龟车」载着车主和车主的女友及宠物前进时,昴和亚鸟也坐在后座。 「你们来得正好,上车吧。」经三束元生这么一说,两人不知该做何是好,于是乖乖上车(其实他们也很好奇两人的关系和交往过程,不太想离开),可是一上车之后就后悔了。因为这是一辆只要一开关车门,门就会脱落的破车。引擎一直发出啪哒啪哒的声音,好像电风扇卡到纸张一样,有时车体又会突然朝不自然的方向摇晃,且不时传来震动。老实说这辆车好像是不停的在用整体车况强调:「我是不论何时抛锚或爆炸都不奇怪的汽车哦!」再说他们上车之后,才知道原来乘坐在前座的是一对丝毫不在乎旁人眼光的傻瓜情侣。美树负责开车,但是昴在观察之后发现,她抚摸三束元生膝盖的时间比握方向盘的时间还长,注意力也都放在三束元生的侧脸,而不是前方路况。看来美树比三束元生还要深爱对方。这点最让昴不满。「我为什么要坐上这辆破车呢?」昴在内心后悔。 「这是社长的车吗?」昴问道。 「对。」社长回答。 「你有驾照吗?」有的话就由你来开车啊。只是不晓得社长有没有察觉到昴的言下之意。 「我没有。」社长干脆的摇头否定。 「可是你却有车?」 「很怪吗?」 「不会。」昴判断这并不算奇怪之后,重新发问:「那只狗也是社长的吗?」 「嗯,现在是。」三束元生点头,温柔的抚摸坐在膝上的boss后背。小狗的态度和刚刚判若两人,一点都不害怕——对此事实,昴出乎意外的不感惊讶。其它人就算了,既然对象是三束元生,那这即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他会去伤害别人这种事,比计划走路去月球还要不切实际。小狗也明白这个道理。 「真不简单,牠完全不怕妳呢。」 「其实没有你说得那么好。」社长摇头。「附带一提,牠叫做boss。b·o·s·s,boss。很强悍吧?这名字是我取的。因为前一任饲主只会叫牠『狗』或『喂』而已。」 「……好名字(注:这句话日文发音近似茄子)。」 「谁跟你提茄子啊?」 「你们在聊茄子吗?」见到美树转过头,昴急忙澄清:「我们没有在聊茄子,拜托妳专心开车,哇!看前面啊!」 不知从哪传来喇叭声。 「我很喜欢茄子呢~」美树一边说,一边继续开车。 「秋季的茄子不可以给妻子食用,否则会没人煮饭☆(注:日本谚语「秋茄子は嫁に食わすな」指茄子性寒,秋李给妻子食用会客易搞坏身体)」美树哼起歌曲。 社长抚摸boss并解释:「也算是和茄子有关。其实我最近得到了一笔bonus,所以才会买车和小狗。」 「茄子?(注:bonus与茄子nasu发音相近)」 「对啊,我买的股票涨了。朋友推荐我买啤酒公司的股票,结果涨到天上去,朋友叫我卖我就卖,连本带利赚了三百万。」 「你的人脉和运气真是用之不竭啊。」 「没什么,这是我平时好心有好报。总之我赚了钱,正思考该怎么花的时候,就碰到它们——甲虫和boss……一辆是在二手车厂,一只是在动物医院,虽然地点不同,不过双方都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了。我顿时领悟上天给我这笔钱,就是要我买下这两只动物。」 「……」 「这就是我和boss的邂逅。然后现在boss……堂岛昴,和你邂逅了,结果你现在坐在甲虫身上。堂岛昴和堂岛亚鸟——男人和女人恰好凑成一对,这正是所谓的冥冥之中有指定啊。」 「那句话叫冥冥之中有定数啦。」不过,意思很相近也说不定。 「无所谓。」社长打呵欠。 昴见他没有再说下去,不得已发问:「你刚刚说……冥冥之中有定数,意思是说你找我们有事吗?还有这辆车到底是要开去哪里……」 「要先去药妆店。」美树回答:「但是找不到啊……昴,这一带有药妆店吗?」 「我不知道。我是在日炉理坂长大的,对和歌丘不熟。」昴回答,并烦恼最好不要找到。不,或许找到比较好?话说回来,天啊,美树学姐的形象都变了…… 「美树,妳不用担心。有需要的话,他们会自己找上门的,就像这两人一样。所以妳放轻松吧。takeiteasy就好。」社长再度打呵欠。 takeiteasy——放轻松。昴觉得这句话十分适合社长,忍不住扬起嘴角。的确,这句话彻底表现出社长的性格。世界——甚至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在运转。这不但是社长的口头禅,更是他的信念,亦是他的个性本身。毕竟他是诞生七天后就学会走路,手指天地宣告「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男人(……咦?难道这是别人的故事吗?)(注:佛陀的故事)。他那「我是地球的中心」精神可说是根深蒂固。虽然他现在是日炉理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社长,可是让他打响名号的并非将「神秘推理团体」的片假名改为平假名一事。没错,不论再怎么历史悠久,「神秘推理团体」毕竟只是一个社团(至少当时是如此),不是能让全校学生引起兴趣的情事。部长三束元生名震日炉理坂高中的原因源于他的信念。他在昴等一年级生开学典礼当天午后的新生欢迎仪式中所发表的演讲,成为让他声名远播的契机。 三束元生在介绍社团和同好会的场合中负责第一棒,他拿起麦克风说: 「各位同学,地球是以我为中心在运转。」 场内一阵诧异。 当众人还搞不清这是玩笑还是譬喻而保持沉默时,三束元生社长继续解释: 「各位同学,我说这种话,你们一定会心想『啊啊,这家伙是个笨蛋』吧。然后你们会说,地球是以太阳为中心运转,难道你连这都不懂吗? 对,我当然清楚这件事。 可是我 仍然要重申,地球是以我为中心运转。接着我要问嘲笑我的人,的确,地球可能是以太阳为中心运转,但是你真的这么认为吗?你有亲眼确认并亲身体验过吗?只要是活在地球上的人,势必都看过日出和日落。(这时有人刻意反驳:「我没看过!」社长不以为意。)但是当你们看到那情景时,真的那么认为吗?有感觉到地球的确是绕着太阳运转吗? 我这么一问—— 或许有些人会回答,因为世上事物都是相对的,所以只要我们还待在地球,就无法感觉地球是绕着太阳运转。没错,世上事物的确都是相对的,只要人类待在地球,那么就只会将地球视为中心看待。 正因为如此,我继续追问: 难道你们以后想居住在太阳吗? (这时又有人反驳。不过昴没有听清楚内容,只看到三束元生微笑以对。) 原来如此,或许那也是真理吧。不论事物是否相对,因为太阳比地球更有质量,所以地球会绕着太阳运转,绝不可能颠倒。 可是你知道真理的根据是什么吗? 所谓的真理,并非指意义正确即为真理。世上会视为真理的事物,往往都是因为最单纯而普遍的缘故。研究宇宙时,将太阳作为中心来思考是最简单易懂且便于说明的方法,所以这才会被视为真理。还有你知道吗?在任何广义或狭义的世界观中,就连众所皆知的『一加一等于二』的定理也不能算是真理。听好了,各位,就某种等级来说,一加一不等于二的真理是理所当然存在的。可是我们却仍旧将一加一等于二视为永恒的真理在应用,理由是在我们的生活等级中,这是最简单易懂且共通的方式。量子等级的真理与我们无关,也不需要那种等级的真理。然而各位都在某处受到错误的指导,认为一加一等于二是毋庸置疑的真实。 因为简单易懂且方便。 那就是所谓的真理。 当你们这样去思考时,对你们来说的共通和简单易懂是什么? 没错,对天文学家或物理学家、航天员而言,将太阳视为中心的真理与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他们或许可以因此切身感受真理。我想对他们来说,视太阳为中心是非常单纯且共通的真实吧。 可是对立场不同的你们来说,那是真的吗?那是真理吗?是真实吗? 我不这么认为。 我现在也无法想象自己环绕太阳运转。我可以感觉到日出和日落,可是无法感觉自己和地球一起升起或降落。如果我硬是要那么做,就会因为太过复杂艰难而导致头痛。所以对我来说,那只是知识罢了。对我而言真理并非知识,而是亲身感觉到的一切,换句话说,即是太阳绕着我运转这件事。那是我的真实,也是我找到的真理。因此我要不断强调,太阳是以我为中心在运转。另外,虽然有些迟了,可是我还是要欢迎各位。 各位新生,你们好。 欢迎你们来到有时一加一会不等于二的世界。 所谓的义务教育,是一个可以尽信一加一绝对会等于二的世界。可是这里不同,只要有意愿,你们可以学到各式各样的事情。那是一加一不一定等于二的世界,也是善意不一定全盘是善意的世界、更是恶意不能只单纯视为恶意看待的世界。面对神明不一定要敬爱,对真实也可以有各种看法,而这一切都会逼迫你自己抉择。各位同学,义务教育已经结束了。今后你们要靠自己的双手摄取知识、搜集数据、做出抉择。当然你们还是可以照单全收。对,这里也有常识和真理存在,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是要做出选择的不是别人,是你们自己。善、恶、正、邪,一切都要去取舍,自己做出决定。就这样,一步步建构出自己的世界。各式各样的知识与信息会陆续出现在你身边,所以你不用着急,只要心平气和,一样一样细细品尝即可。然后将你钟情的事物,由知识改变为真理。就此一步步收集零件,创造自己的世界。 当你完成的时候—— 你应该会再次察觉。 世上的一切都是为了被你所抉择而存在的。不管你如何取舍,世界都是因你而存在。所以我要说,地球是以我为中心在运转。还有,如果可以,希望你们也能为了自己而让地球运转……啊啊,权次老师(附带一提,他是理化老师),请别担心。我并没有要您否定地动说。不可以否定他人……我认为天动说最大的错误,就是在于它否定了地动说……不不不,别胡扯了。我想说的是,重点在于这些充其量都只是知识。要将它们视为单纯的知识看待,还是作为绝对的真理,都必须由自己的意志决定。我不是要你们与常识背道而驰。伽利略主张地动说,可是他在法庭上……(这时又有人反驳)……少啰唆,就算那是他学生的捏造也不重要……总而言之,我在理化考试时也会回答地球是绕着太阳运转。然而即使如此,我还是会在内心告诉自己。 就算这样,地球还是在运转。 以我为中心在运转。 可以的话,我希望各位也能以自己为中心让地球运转。 不要被任何事物迷惑,建构自己的世界。 如果你们需要帮助,我随时都愿意伸出援手。我是社长三束元生。以上。」 「鼓掌!」三束元生远超过限制时间四十五秒的热情演讲,在本人的鼓掌口令下,接受如雷贯耳的掌声闭幕。或许是上午小鸟游恕宇以新生代表所作的「日炉理坂后宫宣言」(日后称为「小鸟游冲击」,带给日炉理坂高中风纪严重影响)的效果还残留吧,掌声一直没有停歇。其实连昴都忍不住用力鼓掌。总之三束元生的演讲引起很大的回响,神秘推理同好会本来想先让怪人三束元生率先登场成为笑柄,藉此让后续登场的神秘推理同好会介绍得到注目,可是却弄巧成拙,不知该说是讽刺还是自作自受。 不论如何,因为这场没有介绍同好会,甚至连招募和同好会名都没有说明的知名演讲,让三束元生顿时成为名人。 仔细一想,会觉得三束元生说的话相当桀骛不逊(世上一切都是以我为中心),但他虽然主张唯我独尊,却还挺热心助人。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即使他会强硬将人拉上车,不管对方方便与否,也仍然受到许多人景仰(昴虽然不愿承认,但其实也是其中之一)。所以三束元生拥有广大的人脉,虽然他不能干,但是利用人脉助人使他的人脉变得更广,因此衍生的人际网络也已经不容小觑。神团只不过是同好会,却能拥有豪华社办且免于遭学生会查办的理由也是如此。不过,学生会似乎天真的认为只要三束元生毕业,神团就会变得不足为惧,所以才放任其自由。然而他们的希望会在日后遭到比三束元生更不得了的继承人以可怕的形式粉碎,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总而言之,三束元生就是这么我行我素……也因此强悍。 因为他强悍……所以总是心有余裕,对谁都温柔。 是啊。昴在内心表示认同。 美树学姐和他凑成一对,确实让我很不满。但是这样看来,不论学姐和谁交往,我大概都不会高兴吧。如此一想,三束元生大概是最好的对象。虽然他个性古怪,却是个大好人,一定能让美树学姐幸福。而且他那么做的理由没有别的,是为了自己的幸福。世上还有比这更值得信任的理由吗? 「好棒喔。」亚鸟小声说。 「啊?」昴有些吃惊,转头看向亚鸟。 亚鸟似乎还没忘记刚刚吓坏小狗的创伤,脸色有些黯淡,没什么精神。昴以为她指的是社长与美树,打算轻抚她的头,才发觉她的视线方向。 她在看boss。 boss察觉亚鸟的视线,抬起头,高兴的从手煞车旁靠近两人。 牠从座位中间采出头,抬 头看着昴和亚鸟。 亚鸟畏畏缩缩的伸出手。 boss却开始畏惧。 boss不停发抖,可是仍然忍耐面对逐渐靠近的手。牠大概很怕被打吧。以往受到的痛楚和恐怖可能正苏醒于全身。但牠想让人抚摸的愿望几乎要凌驾恐惧感。所以—— 亚鸟最后还是将手收回。 亚鸟转移视线,看向窗外。她的侧脸看起来成熟到教人惊讶的地步,让昴忍不住别过视线。迷你腊肠犬看了看亚鸟,最后抬头面向昴。牠等了一会儿。昴从窗户的反射看着这一切,可是却没有转移视线。 最后boss还是回到社长膝上。 你做得对,昴在内心对小狗点头。那里最适合你,三束元生一定能让你幸福。我衷心这么认为。尽管昴发自内心这么想,可是当他听到美树兴高采烈的说:「啊,找到了!」的时候,纵然他不想理会美树要去那里买什么、以及要和社长如何使用?他还是感觉心里涌上一股绿色的情感。不论昴心里怎么想,金龟车仍旧停下。他在内心痛苦挣扎,卸下车门下车。然后他一边装上车门,一边看着做着同一件事的美树。在假装镇定的同时,也对自己内心的感情惊讶不已。美树并非昴的前女友,也没有特别喜欢。但是心中这股情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喜欢的人应该是(现在也是)日奈啊。 昴感觉脚边似乎碰到了什么。 不知何时下车的boss,畏畏缩缩地走到昴身边。为了吸引昴注意,不惜强忍恐惧感。昴顿时感觉胸口一阵心疼,迅速将boss抱了起来。昴打趣的想着,或许这种野蛮治疗法很适合牠。只要像这样拥抱一次,让牠了解到没什么好怕的,以后牠可能就会适应了。昴如此心想,拥抱小狗。 紧紧抱住。 感觉胸前似乎有温暖的感觉—— 「哇!昴大哥?」 小狗大概是被恐惧逼疯了吧,失禁的尿液湿透昴的胸膛,昴自嘲般扬起嘴角。「面对这湿热的感触和臭味,我怎么还笑得出来?」他笑着说,然后轻轻将小狗放下。小狗似乎很清楚自己干了什么好事,昴见到boss垂头丧气且激烈颤抖的模样,觉得自己很落魄,忍不住对狗说话:「别在意。」 「坏孩子,不可以。」三束元生打了小狗。 「你、你干嘛打牠啊,笨蛋!」昴惊讶地大叫:「喂!快住手!」 社长瞠目结舌。 「堂岛昴,你听我说,我不是在欺负牠。」但他随即简单扼要的解释: 「这是教导。小狗的教导就是要着重机会教育,否则没有意义。而且牠生活在人类的世界中。」 「可、可是错不在牠啊!」 三束元生摇摇头,仿佛是在叫昴别无理取闹,然后抱起boss。他抓住boss的嘴,强硬地让牠的鼻子抵上昴被尿液濡湿的胸膛说: 「这是坏孩子的行为哦?懂吗?这是不对的。你要记住……」 昴见到小狗不停发抖。 (不,不是的。牠没有错!错的是我啊!是我硬将牠抱起,所以牠才会吓得失禁!牠一点错也没有啊——)昴吶喊。 然而他发不出声音。 他在内心的某处,理解三束元生的行为是正确的。 甚至很敬佩他。 (我实在做不来。) (你果然应该跟着三束元生。能让他找到,真是你的福气。他一定能够让你振作起来,能让你幸福——) 如果是我,一定—— 昴看向自己的胸口。从湿透的t恤涌上的尿骚味让他忍不住发笑,完全无法忍耐,不断地从鼻子发出哼哼的笑声。 「看来事情决定了。昴这样子也无法露宿,我们今晚就订旅馆吧。」还没踏入药妆店的美树,似乎有些高兴的说着。 「妳说得对,你需要洗澡换衣服。也罢,反正手头有钱。」社长点头附和。过了一会儿又补充:「如果被找到,会有点麻烦就是……」 露宿?旅馆?麻烦?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想要去哪里?还得要过夜?我们也要一起?麻烦又是指什么?昴一口气涌上了无数的疑问,可是却无法发问,因为他止不住笑。他在脱下外套和t恤,重新坐上车之后,也继续笑了好一阵子,所以根本无法询问。话说回来,「麻烦」这个词的含意,他很快就了解了。 数分钟后。 「金龟车」不一会儿就抵达今晚的住宿旅馆。 那是一间爱情宾馆。 3.堂岛昴与爱情宾馆 一走进房间—— 「昴大哥,你有看到吗?」亚鸟就高声发问:「美树小姐和社长先生好熟练喔?我们该怎么办?啊啊我们到底该怎么做才好!我觉得好震惊,好难为情哦。我的脸都热起来了!也感觉自己正在冒汗!还有心跳不——」昴面对兴奋无比的亚鸟,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点头说:「嗯。」 昴也受到了冲击,但那不是因为他亲眼目睹两人熟练的模样(不过这件事也的确让他讶异,再说他们还未成年就这样出入宾馆,日本真的不要紧吗?)。与两人分开时,昴在那一剎那有如奇迹发生般的恍然大悟。他理解自己内心产生的绿色怪物真面目,并非美树被三束元生夺走的嫉妒(当然不是完全不在乎)。手拿钥匙,然后走进房间内的两人正谈着成熟的恋爱,昴是在嫉妒这件事。那份嫉妒乃基于对方是三束元生而不是自己的,是缥美树而不是冬月日奈,因为那两人享受着昴和日奈被夺走的可能性。即使昴和日奈仍然是男女朋友,也不可能像那样手拿钥匙,一起走进房间——至少在冬月日奈复活前不可能。 (——算了,反正就算活过来……) (日奈大概也不会原谅我让她复活吧。) (即使如此,我也要……) 「昴大哥昴大哥!」亚鸟大声呼唤:「不好了,你看这张床,完全不会旋转耶!它虽然不会旋转,却会跟电动马一样跳个不停!」 「这样啊。」为什么妳认为床会旋转?昴在心中发问,并缓缓转头见到亚鸟在有如发生超自然灵异现象般激烈跳动的床上蹦蹦跳,感觉一阵无力。 (小孩真好啊,无忧无虑!) 昴慢步前往浴室。 将外套和t恤放上洗脸台。 他首先拉开外套,将放有随身携带的「恶魔盟友的七种道具」的小包包和装在侧边的眩晕枪取下。乍看之下像是玩具枪,可是一旦扣下扳机就能射出橡胶制的子弹,让对方昏厥。虽然攻击力不强,可是却有着与外貌相差十万八千里的破坏力,是舞原家的特制品。附带一提,外套也是舞原家精心制作,据说即使在极近距离被九米厘子弹射中,也不会破损(不过穿着的人不一定能毫发无伤)。除了具有耐压耐热耐寒的特性之外,为了能在特殊环境下长时间穿着,不但透风且还有除臭功能,仅用水洗就轻易冲掉了尿液的臭味。就算凑近鼻子闻也闻不出来,完全不留痕迹,不傀是特殊战斗服——想起不久前亚鸟说的话,昴忍不住发笑。 是啊,这身穿着绝不是为了预防镇上的小混混。 t恤就不像外套那么完美。 虽然这件衣服也是舞原家制作的,但款式和一般t恤相同,只有商标是独特的——「thwstandforthedark」。看到写有这句话的t恤被狗的尿液濡湿,昴忍不住「唉」地叹气。光靠水洗还洗不掉臭味,他很惊讶狗的尿液味道竟然这么臭。某些动物会靠散发臭味来躲避敌人追击,而那些臭味在愈危险的情况就会愈强烈。所以这尿液的臭味,或许正意味着那只小狗当时有多么恐惧。 是昴让牠畏惧到这种地步。 「唉。」昴再次 叹气,从类似容器的瓶中取出液态肥皂。当他试图搓出泡泡时,才发现那透明液体并非肥皂,内心顿时涌上一股强烈的厌世感。他一边洗手一边看向房问,打算叫唤亚鸟。房间和浴室是用透明玻璃做隔间,可以清楚看见对面。 「亚……」 昴见到亚鸟正跪在床上,耳朵贴墙——那是三束元生等人所在的房间——身子也紧靠上墙壁。 叩叩。昴敲击玻璃之后,亚鸟立刻发觉,走进浴室。她害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 「请问有什么事?」 「妳在做什么?」 「呵呵。」 「呵呵个头啦!妳有听见什么吗?」 「什么都没听到,那应该是隔音墙吧。」 「难道妳就不能当作『他们要为明天养足精神,已经上床睡觉了』吗?」 亚鸟大吃一惊反问:「昴大哥是这么认为的吗?」 「我……当然是……」 说到一半,昴莫名地觉得空虚,忍不住叹气……啊啊,可恶,为什么我要在这种地方和妹妹说这些? ……虽然她不是我真正的妹妹。 社长和美树到底在想什么?又想做什么? (……想不到会搞到要过夜。) (难道说……是私奔吗?可是社长本来就寄宿在舞原家……不对,跟这没关系。) 「怎么了?」 「没什么……倒是亚鸟——」昴假装亲昵的说道,手指洗脸台。「可以拜托妳帮我洗衣服吗?」 「好的~」亚鸟拿起t恤。「哇,好臭。」 「那就麻烦妳了。」昴将毛巾用水沾湿后,离开浴室。 「啊,我可以顺便洗澡吗?」从背后传来声音。 「啊——」 昴用毛巾简单擦一下身体,然后换上在便利商店买的t恤。现在大部分的东西都能在便利商店购买,社长说只有保险套买不到。外地的便利商店应该有卖,可是这一带纪律严格。昴灵机一动,对浴室掠过一眼,确认亚鸟在专心洗衣服后,开始检查床铺周遭。不一会儿他马上发现保险套,急忙将它塞进裤子口袋里。昴不是想使用,而是不想让亚鸟看到。不管世间其它国中生是多么开放,他也希望自己的妹妹能暂时跟这类东西保持距离。即使亚鸟不是真正的妹妹也一样。 「呼。」昴松了一口气。 他觉得口渴,于是打开置放在房间角落的小冰箱。然而那其实不是冰箱,而是某种玩具的贩卖机,让他无力地垂下肩膀。人类为了追求快乐所付出的努力着实惊人,而眼前正是成果之一。昴急忙关上门,思考有没有办法处理这东西。亚鸟生性好奇,等会儿一定会打开门一探究竟。啊啊,怎么办?昴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房间内有电视。这种场所的电视,节目内容可想而知。真是个准备周全的地方啊。「根本就是为了做那种事而存在的地方嘛。」昴忍不住大大的叹了一口气。算了,放弃吧。不管昴再怎么疼爱妹妹,想要让她远离世上所有罪恶也是天方夜谭。 而且她本来就是恶魔啊。 昴思索了一会儿,朝着浴室开口: 「亚鸟,我要去买饮料,妳要喝什么?」 「我要碳酸饮料,气泡很多的那种。」 昴答好,接着拿卡片钥匙。话说回来,这种地方可以自由出入吗?应该说,旅馆该不会向警察或学校之类的机关通报吧?虽然大厅没人,可是不代表完全没人管理——总而言之,还是不要外出比较好吧。一来担心会被人看到,二来说不定走廊就有贩卖机—— 「昴大哥?」 「没事。妳听好,要乖乖留在房间哦。」 昴移动到走廊。 刚好碰上走出门的社长。 「社长?」呜哇,还穿浴袍?真教人看不下去。 「喔喔,堂岛昴你来得正好。」社长点头,将抱在手上的boss放到地上。「麻烦你照顾boss。」 昴还来不及回话,社长就转身回房。 房门关上。 昴闭起张开的嘴巴,看向脚边。 见到boss高兴地跑过来,昴再度叹气。一直叹气个不停,从踏进旅馆开始不知道叹气几次了?也罢,反正我欠你和社长人情。 「来吧,boss。我请客。」 昴迈步寻找贩卖机,并心想社长该不会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带我们过来?如果真是如此,昴也不会惊讶。只不过到目前为止,三束元生的行动每次都出乎他意料。 贩卖机在走廊尽头。 在看起来以前像是茶水间的地方,有三台贩卖机。分别是罐装饮料与香烟和保险套的贩卖机。前方有流理台和电磁炉,可是柜子里空无一物,看来已经很久没用了。昴试着转动水龙头,也没有水流出。从和房间氛围不搭调的贫瘠设备看来,这里以前大概是过气的办公大楼吧。走廊的氛围与华丽的房间相差十万八千里,昴一边从氛围感受时代的变迁,一边走到贩卖机前。 昴问boss: 「你想喝什么?咖啡?不行,小孩子喝咖啡晚上会睡不着。」 boss在昴身边跳来跳去。 牠独特且不流畅的跳跃动作,会让人联想到马戏团的小丑。 昴选购奶茶。 贩卖机有正常运作,昴顺利购入奶茶。 可是他在烦恼要怎么喂狗喝。 思索一会儿后,他向狗解释: 「不好意思,boss,你可以在房间等我吗……不,我原本以为可以想到什么好点,可是我最近真的很懒得思考……你懂吗?人只要一懒得思考,就只能做很简单的事。尤其是在这种地方,思考会加倍疲劳……这里是爱情宾馆耶?根本不是让人来思考的地方。」 小狗仰望昴,跳了起来。这家伙总是跳来跳去。对小狗这种生物来说,停在原地似乎是种折磨。昴缓缓地、真的是非常缓慢地做出动作,抱起不停发抖的小狗。他没有抱紧小狗,只是将牠轻轻放上流理台。然后打开罐装饮料的盖子,试着将奶茶注入瓶盖,可是小狗一看到手靠近就害怕,根本不理会盖子。 boss用闪耀着光芒的双眼看着昴。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不然又会像刚才一样……刚刚是我不好,真抱歉。因为我害你被骂了。」为了让小狗不再绕圈子,昴刻意转移视线。「不过你害怕我是对的,因为我是恶魔的盟友啊。你懂吗?恶魔的盟友。狗大概听不懂,不过其实这世界有恶魔存在喔?老实说,我的妹妹就是恶魔。」 昴买了自己要喝的乌龙茶。 他灵机一动,尝试将乌龙茶注入瓶盖。 boss只有浅尝一口,没继续喝。 「你听好。」昴继续解释:「世界上有叫做『智慧果实』的魔法道具存在,可以藉由交出灵魂来达成持有者的愿望。那是一种契约。可是世上并非每个人都会老实履行契约。其中也有一些达成愿望之后,不肯交出灵魂的家伙。恶魔盟友的责任,就是要代替恶魔取走他们的灵魂……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问我为什么人类要当恶魔的同伴吧?身为人类最忠实的朋友,你当然会有这样的疑问……老实说——」昴慢慢将脸凑上boss,在牠面前啜饮罐装饮料。「这么做可以让我的女友复活……这样你懂吧?」 boss再舔了一次瓶盖。 昴点头。 「没错,不管是谁,最重视的永远是自己,再来是恋人。和恋人的生命比起来,在其它地方死了多少个不认识的家伙都无所谓。我不是好人,也不是伪善者。只要能让日奈复活,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会去做。 我是这么认为的。 而且 深信不疑。 可那只是幻想。昴上次就遇到能让日奈复活的机会,却放弃了。要是他肯牺牲那位叫真嶋绫的少女,现在日奈应该已经复活了。然而他没有那么做,放弃千载难逢的机会。当时他并不慌张(如果慌张就就算了,可是当时的昴甚至冷静到阻止身旁的依花直击事态发展),只是没有行动。不管是让日奈复活、还是拯救真嶋绫,他没有做到任何一件事——只是呆站在原地,无法下定决心。 「社长真的很了不起,当时我也被社长救了呢。」他面向boss。 (如果是社长出马,大概连日奈都救得回来吧。当时在场的人若不是我,而是社长——) 然而问题是社长不会永远都在,说不定下次他就会缺席。发生危险的可能会是咲杳,也可能是琪·妮,或是真嶋学姐也有可能再度遇难。但是她们有错吗?她们只是和昴扯上关连而已。她们遭昴尽情利用,还因此陷入危机。然后这回社长又可能来不及伸出援手—— (上次的事件让我了解了。) (我无法忽视他们,就算想那么做也办不到。) 「最好不要靠近我。boss,你听好,我是个灾难,是个会将身边人事物全部卷起刮坏的龙卷风。你懂吗?高虎仅只是跟我扯上关系,就变得不再是人,同时还得放弃他赌上灵魂的拳击梦。你懂吗?理由就是因为我,是我这个灾难害了他。」昴自言自语。 再这样下去—— 下一个被盯上的很可能是洋平。 与昴认识最久,足可称为(但是昴绝对不会这么说)挚友的叶切洋平,在上次的事件「至尊猎户」中,对昴产生了心结,最近情绪不太安定(八成是因为真嶋绫对昴告白的关系,只是他本人应该不会承认)。如果是昴的敌人,一定也会对洋平下手。在战斗中攻击敌人的弱点,根本称不上卑鄙,而是理所当然的事。 只是前提是要有能够接受其结果的觉悟。 「没错。我还有敌人要对付,他叫『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可恶,老实说我没有想到会碰上敌人。」昴点了点头说,然后笑了出来:「或许是我太单纯啦。可是,平常应该想不到吧?因为『智慧果实』有『达成愿望的持有者在恶魔出现之前会忘记契约内容』的规则啊。换句话说,直到我出现为止,敌人应该都不可能知道我的存在。所以我才能用人类的力量和能力超凡的『智慧果实』战斗。本来这种战斗是由对方选择武器,自己指定时间和地点,形式等于决斗,然后公平『斗智』才对。偏偏那家伙竟然破坏规则……呜哇,天啊。」他忍不住自嘲:「妈啊,真不敢相信。我在爱情宾馆清洗沾上尿液的t恤,然后对小狗发牢骚,喝的还是乌龙茶。我在干什么啊?这根本是人生失败者的写照嘛。而自言自语是失败者的征兆。」 昴看向boss。 boss又圆又大的眼瞳彷佛在安慰:「你不是在自言自语,我有在听喔。」让昴感觉有些宽心。 然后昴在小狗开始绕圈前,急忙转移视线。 昴再度看向眼前的贩卖机。 映照在贩卖机上的脸十分吓人。这张脸到底是哪里好,好到能够让大家爱慕我呢?昴笑了。我明明说过因为我喜欢的是日奈,所以要利用妳们啊。第一次这么说是在「透明喷漆」事件,当时犯人告诉昴:「我以为自己办得到,结果连累了许多人,所以你可别变成这样。要是你没有觉悟,还是趁早收手吧。」小鸟游也说过类似的事,他要昴做事彻底,不要像个半吊子,如果办不到就放弃。更何况—— (日奈其实不希望我这么做。) (一切都只是我在自作主张而已——) 「现在的我是个半吊子。如果是以前的我,大概不会为这种事烦恼吧。当时的我好像把世上一切都视为敌人……我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昴喃喃自语。 以为自己做得到。 可是却下不了手。 那么该做的事只有一件。很单纯、很清楚、而且他早就心知肚明—— 「是啊,我没有必要遗忘,只要放弃就好了……还是说,那也是一种半吊子的行为呢?」 昴所看的贩卖机,是陈列香烟的贩卖机。 他一时兴起,投入铜板。两百五十圆——选购最便宜的商品。听到「喀当」一声后,昴茫茫然地想到,听说香烟这种东西,贩卖价格的大半都是税金。不但对身体不好,税金又高得要命,可是人们就是疯狂地追求它。再说抽烟这种事,最大的受害者不是自己,而是会危害周遭的人啊。昴取出落下的香烟,慢慢撕开包装纸。拿出一根烟,心想首次抽烟是在爱情宾馆,好像挺搭调的。同时他叼起香烟,然后这时他才发现手边没有打火机。 昴询问boss: 「你有打火机吗?」 boss歪过头。 「算了,没关系。」看向boss身旁,位在流理台旁边的电磁炉。他以前曾在电影之类的场面看过人家点烟,于是依样画葫芦,将嘴靠近电磁炉试图点烟。按下开关,等了一会儿后,他才想起电磁炉不会立刻发出高热。然后再仔细一想,发觉既然都没水,那电磁炉也不可能能用吧。 昴口中叼着烟,脸凑近电磁炉。 他笑了。 想象自己现在的模样,忍不住发笑。 「今天的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上天到底是想告诉我什么?我今天遇到boss,然后坐上金龟车,接着小狗尿尿在我身上。这是冥冥之中有定数吗?」 昴再一次看向香烟。只要回到房间,或许就能找到打火机,因为房间内有烟灰缸。但他又不是非抽烟不可。反正他抽烟的反应一定很老套,只会咳个不停。 「好,我决定了。」昴点头。「喂,boss小弟,我不抽烟了。对,我要戒烟……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你觉得像我这种半吊子的家伙不可能成功戒烟吗?你错了,我一定要戒掉。我会让你看到成果。你看着吧,像香烟这种东西……我才不需要!」 昴使力将香烟盒丢进垃圾桶。 「如何!」 boss闪烁双目,难得且兴奋地摇起尾巴。 牠看起来好像想要跳进垃圾桶。 「原来如此。」昴若有所悟地点头。 「是啊,狗最喜欢玩『你丢我捡』了。下次我会捡不错的树枝回来,所以不要捡香烟。戒烟中的人是很忌讳看到香烟的。」 boss歪过头。 「明白就好。那我们差不多该走了——你能跳下来吗?不行吧?」 昴轻轻抱起boss,将他从流理台放到地面。他见到小狗兴高采烈的在身边绕圈子跑跳,心想:迷你腊肠犬本来就是腿短而躯体长的犬种,如果只有三只脚,未来真的没问题吗?不,只要牠待在三束元生身边,肯定没问题。 「你真是只幸福的小狗。」 昴购买碳酸饮料和第二罐乌龙茶之后,和boss一起走回房间。本来以为聊了很久,却发现亚鸟还在浴室。他看到亚鸟在充满雾气的玻璃另一端淋浴,一边哼着歌曲。太好了。趁亚鸟还没对房间发挥好奇心之前就寝吧。昴关灯,对着有如舞台般明亮的浴室叫喊:「亚鸟,我要先睡啰!」 接着淋浴声消失,亚鸟发问:「咦?现在才八点耶?还有,昴大哥,你不洗澡吗?」 「我早上再洗。」 「那样太脏了啦。」 「妳说得没错。」昴点头回应:「所以今天可别抱着我睡觉喔!」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亚鸟不满的抱怨:「真是的,我们难得外宿,昴大哥却这么没情调。」她继续碎碎念:「把爱情宾馆当成什么 啊。」还在碎碎念:「这就是所谓的哥哥虽是人,但七分像鬼(注:にんさんばけしち,日本谚语,指人的长相三分像人,七分像鬼。にんさん的发音近似于哥哥)啊。」一直念个没完…… 淋浴声再度响起。 她说什么?她是从哪学到这句话的?真受不了。昴摇了摇头,躺上双人床。他翻身看向浴室,对充满雾气的玻璃叹了口气。即使玻璃模糊不清,他也很清楚亚鸟在里面。仰望天花板,发现上面有镜子之后,他再次强烈感受到自己正身处在爱情宾馆。头上,也就是墙壁的另一端,社长他们是否正打得火热呢?昴翻过身背对浴室,然后他缩起身子,发现小狗在床边。牠是几时过来的?小狗也缩起身子,卷曲成一团,似乎睡着很久了。 「你累了吗?」昴扬起嘴角轻声问:「你太活蹦乱跳了,当然会累。」 接着昴再度翻身,换成趴睡的姿势,将鼻子埋进枕头。或许不到八点就睡觉的确是太早了点,但社长还有美树学姐大概不在意这种事。淋浴声停了。亚鸟应该很快就会走出浴室。昴硬是将脸压上枕头,不经意地想起琪·妮。附带一提,他是昴认识的女性中,胸部最大的(但日奈例外,昴不知道她胸部有多大)。最近没和她碰面,不知道她在忙什么?话说回来,以前每周都还会被依花传唤一次,但自从那起事件之后,两人就只有通电话,而她改变的理由可想而知。不知道她过得如何?还有真嶋学姐…… 昴在床上躺着躺着,感觉睡意出乎意料的袭来。 太好了。看来自己比想象中还要累。没办法,今天发生了不少事(在精神层面),再加上最近又睡眠不足。昴很快地进入梦乡,并想起依花以及真嶋绫。然后又想起咲杳和琪·妮,她们现在在做什么呢?昴茫茫然地想着—— 爱情宾馆的夜晚,变得更深沉。 第四章/七月「猫……消失了」 台版 转自 七夜@轻之国度 1 「……热得很夏天!」 尽管美幸知道突然抱住自己、喊出老掉牙语词的,是和开玩笑一事完全无缘的恕宇,她也没有吓得乱了方寸。 她保持冷静淡淡回答: 「呃……现在就很热?」 「你的反应好慢喔。」恕宇快步跑走,不让美幸看到脸上的表情。但是美幸并没有错过恕宇做出个小小喝采姿势的模样。 美幸不禁扬起嘴角。 这句「热得很夏天」是目前大城迹国小四年级流行的「两件事」之一。不知道为什么,朋友之间正在风行互相说「热得很夏天」、「现在就很热」。美幸在上星期的「奉侍之日」知道了这个消息,不过她不明白为什么这种老掉牙的语词会流行起来,而且最近还听到恕字躲起来练习说:「热得很夏天!」「现在就很热!」从今天测试美幸的情况看来,她大概准备要对同学说吧。 插图005 同班同学。 美幸露出微笑心想: 恕宇小姐变了。 她现在不会随便乱发脾气,或是没来由的伤害别人……虽然她任性又残酷冷血的部分还是没变(看到「除秽」时的恕宇,真的会让人寒毛直竖),不过个性已经变得温柔许多……美幸认为这一定是因为她交到了朋友。过去三年来,她一直没有朋友。现在她的个性改变,除了交到朋友之外根本不会有其它原因,不是吗? ……可是真没想到,她竟然能交到朋友。 美幸径自想象,对方一定是很善解人意的孩子吧……又或者是?虽然不愿这样想,但是对方真的视恕宇为朋友看待吗?会不会只是想讨好掌握权力的恕宇呢……不对不对,美幸摇了摇头。那种肤浅的交往是不可能让恕宇脱胎换骨的。而且想要欺骗见鬼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他们一定是真心来往的朋友…… 美幸想象恕宇和别人互道「热得很夏天!」「现在就很热!」的情景,不禁莞尔。 啊啊,真可爱。 真想亲眼看看…… ……不过,这种流行可真怪。 但这还算庆幸。美幸想到目前让四年级生,不,全大城迹闹得风风雨雨的另一件事。那是一起男性失踪案件。而且从案情发展来看,那名男性似乎已经往生了,和平恬静的大城迹竟然会发生这种案件——现在不仅大城迹国小的四年级,所有人都对这件事议论纷纷。 然而恕宇小姐却不知道在想什么——美幸不禁叹气。 美幸可以理解恕宇对「热得很夏天!」感兴趣的理由(只是她不明白这为什么会流行),但是她身为见鬼,对世俗之事理应兴致索然,怎么会对这起案件起了兴致呢?这起案件的关系人——具体来说就是失踪男子的女儿,似乎和恕宇一样都是四年级生。恕宇一直表现出对「她」和案件内容都很好奇的态度,甚至惹无玄不高兴,嘱咐除非对方登门拜托,否则别干涉案件。 如果只是喊喊「热得很夏天!」「现在就很热!」也就罢了,为什么她要对这起不祥的事件感兴趣呢? ——希望别发生什么不吉利的事。 美幸叹口气,继续拍打棉被。 她用力拍打棉被。 啪啪啪。 愈是拍打,飞散出来的灰尘就愈多。 2 到了早上。 「夏天好热喔!」突然听到叫声—— 「现在就哇啊啊啊!」冬月日奈急忙停止回话。 「呜……」日奈愤愤的瞪视恕宇。 「想不到小鸟游同学会吓唬我,而且还想骗我上当?」 「哈哈哈,你上当了吧,傻瓜。」恕宇没来由的脸红,在座位就坐。 「呦呀!」神秘生物发出叫声。 恕宇看向一如往常,将「神秘生物」放在头上的二叶亭由真,然后环顾四周。 ……平常总是尾随在由真身边的(或是正好相反)另一半,今天不见踪影。 恕宇问道: 「奇怪?新见没来吗?」 「她去隔壁班了。」由真望向远方。「不知道她顺不顺利。」 「……?她碰上了什么问题吗?」恕宇一脸狐疑的追问。 「说到问题——」日奈征询:「小鸟游同学,你有在习武吗?」 ……种植葡萄?(注:日文「武术」与「葡萄」的发音相同,仅重音不同) 「为什么神社非得种植葡萄不可啊?」 「因为你看这张传单……」 日奈递出的传单上,是美幸穿着武道服,摆出起手式的神气模样(附带一提这是为了摄影而摆的姿势,神鹰流实际上是没有起手式的),同时刊登着宣传文案「和我们一起来学习神道新鹰流,消灭污秽和变态吧」! 这是无玄制作,用来招募练习生的广告传单。 换句话说—— 「喔,原来是说武术啊。它和『葡萄』发音相近。」恕宇已经渐渐适应这位粗眉毛少女的思考逻辑。「那当然。因为神道新鹰流本来是武术啊……为什么要问这个?」 「你知道吗?在这一带姓氏有加上『taka』这个发音的人(注:小乌游的发音为takanasi),都是以前侵略日炉理坂的日军后裔喔。」看到日奈洋洋得意的样子(恕宇是这么认为的),恕宇立刻回答: 「我知道。因此大城迹内姓氏有taka发音的人很多,而这些人大多熟悉武术。相反地,和歌丘则是姓氏有『kamo』发音的人很多,据说他们是朝廷文宫的后裔。」 「这样啊!」日奈的眼瞳开始闪烁光辉。「原来如此,我一直都不知道呢。」 恕宇继续说道: 「他们曾经一度进攻日炉理坂,可是遭到击退,然后双方谈和,决定休战和睦相处。后来日军虽然撤退了,但是主要干部却留下来定居于此——这是为了能从外界保护舞原家,也为了替舞原家抵御外敌……传说他们的后裔姓氏发音都有『taka』或『kamo』……不过这毕竟只是传说啦,那种血统现在可能早就不存在了吧。」 日奈一本正经的看着恕宇。 「小鸟游同学,你很懂历史吗?」 「这一带的历史,我还算清楚。」恕宇悠悠地点头……她并非吹牛,虽然她研究历史是最近才开始的事,不过已经懂得比一般孩子更多了。 恕宇面向日奈。 如她所料,喜好历史的日奈开始追问: 「那小鸟游同学也知道日炉理坂的历史或传说吗?」 「嗯,不过也只限于巫女的常识范围。」 「好厉害喔……这些知识你是从哪儿查到的啊?我对乡土历史有兴趣……可是日炉理坂图书馆规定要先得到许可,才能查阅相关书籍。」 「喔,我听说过这件事。据说他们还在介意明治大正时期所留下来的一些问题……但是我们的藏书库——『内院』跟这些事没关系……跟一些不入流的图书馆比起来,内院的藏书还比较丰富。」恕宇如此表示。 「好棒喔。」日奈露出十分羡慕的神情。 接着她对恕宇说: 「小鸟游同学,下次可不可以让我……看一看你家的内院?」 恕宇脸色沉重。 「唔……」 ……不行吗?恕宇看到日奈露出悲伤的表情,故意回答: 「我会试着拜托无玄的。若我这个见鬼拜托他,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真的吗?谢谢你!」 面对紧抱上来的日奈,恕宇没有多做响应,只是冷哼一声。由真本来兴趣缺缺地看着这两人,这时突 然插嘴: 「好主意。反正就快放暑假了,大家一起去新鹰神社也不错啊。可以一起外宿喔。」 日奈惊讶地看向由真。 「可以一起外宿?」 「当然可以啊……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城迹国小的学生都被视为是实习巫女,只要和神社预约,就可以去自由外宿。」 恕宇故意叹气回答: 「你啊……那是去神社『修行』,不是去玩耶?」 「好棒喔,真的可以外宿。」日奈一脸陶醉的模样。 「可以和大家一起外宿耶……」 「冬月同学,难道你没有外宿的经验吗?」由真问道。 「我有去别墅之类的地方住过,可是没有到朋友家外宿的经验。」日奈在胸前交握自己的双手。「啊啊,好棒喔……好想去外宿……可是爸爸会准许吗……」 「冬月同学,你爸爸连这都会管吗?真不愧是千金小姐啊。」由真摇了摇头。 「呜呜,你真坏心。」 「我想会准许吧。因为在新鹰神社过夜会被当作是修行啊,而且成绩单上的评分也会变好呢。所以大家在假期都至少会去一次……对吧?」 「嗯?对、对啊。」恕宇心不在焉的回答由真。 (她们要来外宿啊……) 恕宇一瞬间想象外宿的情景,随后又慌张地摇摇头(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啊!)她猛力甩甩头……露出残酷的(……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微笑。傻瓜,竟然要来我家外宿?你是想要自己踏入敌人的领土吗? 恕宇觉得冬月是个笨蛋。 ……真愚蠢,彻底被我骗了啊。 但是这样正好,我就照这个样子,继续骗取她的信赖和友谊。只要我得到的愈多,到时她遭受背叛所受的创伤也愈大。那肯定会成为影响她人生的严重创伤。呼呼呼……恕宇想象冬月外宿的情景,脸上浮现邪恶的(……她是这么认为的)笑容。嘿嘿嘿,冬月日奈,你大概没发觉到,就连这一分一秒,你也正被我观察,而且暴露自己的弱点,一步步迈向灭亡。没错,我就是为了这个理由,才刻意和你(你们)套交情。对,我从来没有忘记你带给我的屈辱——我无法忘记。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后悔,所以我现在才在忍辱负重,设下陷阱。对,只要那一天到来,我就会让你臣服在我脚下!等到那时候,你就算哭着向我道歉也没用了。我不会理你喔!绝对不会原谅你喔! 不过——恕宇又想。 或许,我没必要那么绝情。如果她真的哭着向我道歉……嗯,原谅她也无妨……对啊,如果她能对以往的傲慢行为表示忏悔,改掉骄傲自大的个性,尊敬我这个身为见鬼的「特别存在」……那原谅她也没关系。 ……甚至可以对她特别好—— 听到由真的声音—— 「不知道亚绪状况怎么样?」 「咦?什么?」恕宇被说话声拉回现实,急忙转头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啊?没有啦,我是在自言自语……不知道亚绪顺不顺利。」 恕宇再度环顾四周。 「对了,我就是要问这件事啊,想不到话题会离题得这么远。」恕宇心想——不过我最近也已经习惯了——于是她总算提出最初的问题。 「奇怪,新见是上哪去了?一大早她在做什么啊?」 「那、那个……」 日奈的脸愈来愈红,彷佛曾经受到惊吓却又慢慢恢复乎静一般,她缓缓地、温吞地回答恕宇: 「亚绪说她要去做爱的告白。」 ——你说什么? 「告白?你说她要去跟别人告白?」她还是小学生耶? 「真是受不了,一到夏天就变得跟花痴一样。」由真叹了口气继续说:「明明就知道不会成功,却还是……我都已经告诉她了啊。」 「呦啊——」神秘生物答腔。 「她去跟人告白……」 日奈面向由真。 然后依然脸红的问道: 「为、为什么?为什么你觉得会失败呢?虽然亚绪有化妆和露肚脐,可是这样也很可爱啊。难道……」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 「香野他——」由真说(香野大概是告白对象的姓氏吧):「已经有其它喜欢的人了。」 「……!」 「可是亚绪却说她还是要告白,真幼稚……明明知道不会成功啊。」唉,由真再度叹了口气。「到时候,要听她抱怨或是当出气筒的人可是我耶……唉呦,真受不了。」 「……………………这样啊。」 沉默。 过了一会儿—— 「话说回来……」由真改变话题。「我们不恋爱应该是不行啦,可是……冬月同学有必要吗?」 「你问我?什么意思?」日奈不解的问道。 「那个……该怎么说呢,你有未婚夫吗?」 ——未婚夫?恕宇暗暗吃惊。 日奈迟疑一会儿—— 「嗯,算有吧。」红着脸点头承认,让恕宇再次惊讶。 ——未婚夫?她有未婚夫? ……换句话说,她有已经约定好要结婚的对象啰? 恕宇没来由地受到打击,陷入沉默。 「什么?真的吗?」由真主动发问,却又自个儿为答案吃惊。她发出自早上开始的第三次叹息:「真不愧是千金小姐。才这个岁数,就已经连这种事都决定好了……对方是怎么样的人?」 日奈害羞的回答: 「我还没和他见过面。」 「啊?」 「我之前一直都生病……所以这件事是上个月才决定的……」 「原来如此。」由真点头回应。 「你要和素未谋面的人结婚吗?」恕宇总算开口,讪笑道:「真了不起啊。」只是这句话连她自己都不太能理解其含意。 由真追问: 「可是你总该知道些信息吧?他是什么样的人?长得帅吗?收入高吗?还有他几岁?」 「他是大学生,目标是成为医师,现在去非洲共和国参加公益活动了。」日奈答道。她低下头,仿佛愈来愈畏缩,害羞到连耳根子都红了。「他不喜欢拍照,只有他三岁时的照片……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现在的长相。」 「不喜欢拍照?那应该是因为他长得很丑吧?不然就是相机很讨厌他。」恕宇口出恶言。 「小鸟游同学,别这么说啦……但如果事实真是如此,你要怎么办?」由真也坏心眼的笑了出来。「听起来对方似乎个性不错……但是他如果真的长得很丑,或是一个又胖又秃头的矮冬瓜……你要怎么办?」 「我对这种事……大概不会太在意。」日奈羞红了脸笑着回答。 「你骗人!」由真反驳。 「呦啊呦——啊!」神秘生物叫道。 「我说真的。」日奈接着说:「虽然在没见过面、或是时候未到的情况下,我无法断定,但我想大多数人我都能接受,只要对方肯对我敞开心胸就够了。」 「这样啊。」由真点头响应,可是恕宇认为她的点头动作并非表示绝对的认同。 由真继续问道: 「难道冬月同学对男孩子没有什么喜好吗?」 「我的喜好只有一种。我不在乎对方是怎么样的人,但是——」日奈回答。 「但是?」 「我希望他能永远爱我。」 「真不愧是千金小姐。」由真笑了出来,可是恕宇再度认为她的笑容并非绝对善意。日奈似乎也如此感觉,嘟起嘴反问由真: 「那由真呢 ?由真有什么喜好吗?」 「我吗?我啊……我的喜好不像冬月同学那么难达到喔。」 由真仰望头顶,看着发出「呦啊」叫声的神秘生物。 「我希望对方是肯不离不弃,一直待在我身边的人。这样我就很满足了。」过了一会儿,她又点了点头。「是啊,跟相貌比起来,这才是最重要的。虽然相貌也很重要……可是那不是关键。」 「……唔嗯。」 又过了一会儿—— 两人的视线集中到恕宇身上。 「唔哇,果然看过来了。」恕宇在内心叹道,对方征询的问题如她所料。 「小鸟游同学理想的男孩子是什么样?」 「那还用说。」 恕宇从对话的进展就已经猜想到自己也会被问到,简单扼要的回答: 「见鬼。」 「……」 「不然就是要比我更强的人吧。」 『但是我想大概没有这种人』,恕宇的弦外之音表示出自负,她笑道: 「不过,我和已经有男人的冬月不同,目前对男人没有兴趣。」 「我、我也没有兴趣啊。」日奈满脸通红,慌张的否定。 「我也对男人没兴趣……可是亚绪有啊。」由真吐出不知是第几次的叹息,趴倒在书桌上。 众人再度陷入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 恕宇问道: 「话说回来,有男人的冬月——」 「不要这样叫我啦……」 「那你告诉我,那家伙叫什么名字?」 「啊,这我也想知道。你说他是大学生吧……他叫什么名字?还是说,你连这都不知道吗?」 「不是的,他叫做——」日奈答道: 「荒又常权乃进先生。」 「什么?」「啊?」两人异口同声发出疑问。 日奈再一次说出名字: 「他叫做荒又常权乃进先生。」 「荒……荒……」由真断断续续念着。 恕宇接着说:「荒又常权乃进?」 「嗯。」日奈点头回应。 ……由真摇了摇头。 「荒又常权乃进……这还真是不得了的名字啊……好厉害。」 「很厉害吗?」日奈讶异的问道:「哪里厉害?」 「因、因为他叫做荒又常权乃进啊?这不厉害吗?」 「为什么?」日奈不解的歪过头。 由真注视歪着头的日奈好一会儿,「唉」地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由真点头继续说: 「冬月同学不管对方是哪种人、名字叫什么,都可以接受吧……不管是谁,只要他肯喜欢冬月同学,你就能喜欢上他、和他结婚啊。」 「嗯!」 「这都是为了家族。你从小就接受这样的教育吧,简直是洗脑嘛。千金小姐果然不一样。」 「唔。」 「可是冬月同学,我觉得这样很冷淡呢。」 「冷淡……?」 由真再度望向日奈说: 「冬月同学。」 「嗯?」 「希望有一天,你能遇到会让你真心喜欢的人。」 「那个……」 「如果你遇到了那样的人,绝对不会再说自己可以接受任何人的。你会永远只钟爱那个人,而且一定会爱得刻骨铭心喔。」 「哇……」 日奈呆呆的看着有别于平时态度冷口冷心的由真。恕宇也被由真吓了一跳,但同时她也在内心的笔记本记下「荒又常权乃进」这个名字。 就在这时—— 「呦啊!」神秘生物发出声音。 「由真!」 「亚绪?」 「亚绪现在非常火大啦!」 亚绪的大嗓门响彻教室。 3 「被甩了?」 现在是午休时间。 场所是充满「佣懒氛围」的学生餐厅。 三人结束上午的课程,总算可以和亚绪谈话……只不过就算不刻意询问,大家也大概想像得出来她想说什么。 「所以我就说你一定会被甩掉,才叫你作罢的啊。」由真说道。 「亚绪知道,可是亚绪并不是为了这件事而生气!日奈,你听我说!」亚绪不知为何看向日奈。「女人是种很懂得调适心情的动物!只要稍加调适心情,马上就会把以前的男人忘得一干二净!」 「是、是这样啊。」 接着亚绪看向由真,口沬横飞地说: 「是啊,亚绪早就知道自己会被甩了,因为亚绪也有听过传言啊!」 恕宇插嘴询问:「……传言?」 由真开始说明: 「就是最近大家都在谈论的『失踪案件』。那起案件——失踪男子的女儿——她叫做濑户,现在好像正和香野交往。」由真解释到一半—— 「他们才没有交往!」由绪叫道。 「总而言之,因为那起案件,濑户碰上不少麻烦,而香野帮了她许多忙……然后他们的感情就变得不错。」由真看向亚绪,继续补充:「虽然今年换班了,可是亚绪依然还是很喜欢香野,所以才……」 「亚绪听说这些传言之后,觉得应该要彻底死心,所以才决定要告白的!亚绪打算被对方甩掉,然后再重新调适心情……」亚绪低下头。 「那么,我想你达成目的了。」恕宇刻意使用含蓄的词汇说话:「这样你应该算是胜利者啊,为什么要生气呢?」 「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亚绪怒骂。 她对恕宇、日奈和由真大叫: 「他跟我说——」 「他讨厌会化妆的女孩子!」 恕宇和日奈以及由真面面相觑——附带一提,她们脸上并没有化妆——然后缓缓地、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在少女的敏感纤细肌肤上化着恰到好处淡妆的亚绪。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 「这、这样啊。」日奈答道。 「原来如此。」恕宇答道。 「呦啊——」神秘生物叫道。 「呃……」由真接着又说:「没办法,人总是各有所好嘛。」 可是亚绪大声反驳: 「你们听我说完啦!」 「咦?还没结束吗?」 「亚绪很清楚自己的化妆不受欢迎!也知道很多人都说亚绪人小鬼大!可是没关系,因为亚绪觉得自己化妆后很可爱,而且也想变得可爱!所以就算因此被讨厌,或是被拒绝也无所谓!」 「那、那你到底为什么……」 「因为——」亚绪大声咆哮:「濑户也有化妆啊!」 众人大吃一惊。 恕宇忍不住望向坐在学生餐厅远处的濑户。(恕宇知道她长得什么模样。其实她对那起案件和濑户很有兴趣)可是,从远方看起来……即使在大城迹内也可算是名列前茅的气质美少女,脸上完全不像有化妆。 啊,四目交会了。 恕宇感觉心虚,急忙转移视线。 恕宇向亚绪征询: 「她、她真的有化妆吗?」 「真的有!亚绪可是『化妆专家』的徒弟耶!她是瞒不过亚绪的!」 「真不敢相信……」由真喃喃说道。 插图016 日奈不清楚濑户的长相,不知如何是好。 亚绪表示: 「所以亚绪告诉香野同学,其实濑户也有化妆。她故意装出拥有一张不需要化妆的漂亮脸蛋,其实是有化妆的,而且那还是让人『 难以察觉』的淡妆!结果他就生气了……」 亚绪面色泛红,表情扭曲。 恕宇心想,这下她要哭了。担任见鬼的恕宇很清楚……亚绪其实没有口头上那么愤怒,只是被甩掉让她觉得很不甘心、很痛苦、悲伤——而这些情绪转化为愤怒罢了。其实她内心非常难受,所以恕宇觉得亚绪应该会哭出来。但事实出人意料之外,亚绪的表情虽然扭曲、却没有哭泣。仔细一想,亚绪的个性虽然像是爱哭鬼,恕宇却从来没有看过她掉眼泪。 亚绪继续说了: 「香野同学怒骂亚绪,说濑户没有化妆。那是因为亚绪喜欢化妆,所以才会以为其它人和自己一样。还说化妆是一种欺骗,是丑女用来骗男人的技俩。因为亚绪对自己的相貌没自信,所以才要靠化妆骗人,可是不管再怎么化妆,那都不是真正的容貌……」 「他说得太过分了吧。」由真叹道:「真是幼稚的意见……香野那家伙太差劲了,根本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笨蛋。」 「呦啊!」神秘生物附和。 「我想他是因为喜欢的人被批评,所以才会生气吧?」日奈有些犹豫。「亚绪,你那时因为情绪控制不住,所以说话比较重……」 亚绪瞪视日奈。 「日奈,你是帮哪一边的啊?」 「对、对不起。」 「总而言之,濑户也有化妆啊!她明明就有化妆,却装出一副『我没有化妆,我是天生丽质,根本不需要化妆喔!』的样子!」亚绪呜咽了一声,音量突然变小:「的确,像她那么漂亮的人,或许真的没有化妆的必要……可她还是有化妆啊!而且像是做了坏事般隐瞒事实,这怎么可以呢?她太过分了!」 「你、你冷静一点。」恕宇插嘴:「我听不懂你想说什么啊?」 「我、我想说的是……」亚绪沉默。 看来亚绪自己也还没有理清思绪。 过了一会儿,她总算小声说: 「她太卑鄙了。」 「什么?」 「如果亚绪也像濑户或是小鸟游那么漂亮,自然也不必化妆。可是……」 「我觉得亚绪很可爱啊。」 「那是因为我有化妆啊。」亚绪摇头否定。「亚绪很努力喔。除了露肚脐之外,还在许多地方下功夫……可是最后却被别人说那都不是真正的容貌。尽管亚绪非常努力,却被别人说那是欺骗的行为。到头来还是只有像濑户那样天生丽质,可以轻易说出『我不需要化妆啊,我很讨厌化妆呢!』的人才是赢家。但是她们一点都没有努力啊……这样太卑鄙了啦,不公平……」 亚绪低下头。 ……接着又微微抬起头看向日奈。 由真轻拍并抚摸亚绪的后背,也看着日奈。 ——日奈对两人的视线露出微笑说: 「亚绪,你听我说。」 「什么?」 「我觉得亚绪很可爱喔。不是因为你有化妆,而是我连化妆的你都很喜欢。」 「咦?」亚绪呆住,不禁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日奈解释: 「那个……我这样说或许很奇怪,可是我认为一出生就自以为很漂亮的人,那她就真的很漂亮。觉得自己不需要化妆的那些人,她们……的确是很漂亮的人,永远都是……我想这不会改变。」 「你这是在安慰亚绪吗?」 「然而那种人的漂亮,一定永远都是同一种漂亮。那是一种永远相同的……美丽。但是像亚绪这样的人—— 一定不只如此,你的美丽是千变万化的。 譬如说只要有了心上人—— 我想你就会变得非常可爱。 而且一定比现在更动人。仅仅是遇见了心上人,就会变得如此。如果对方也钟情于你,那你又会更上一层楼……变得更漂亮、更讨人喜欢。像这种可以不断变化的可爱,我想一定不是天生丽质的人做得到的。」 「……」亚绪的表情瞬间变得开朗。 「嗯。」由真点头附和。「冬月同学说得没错,亚绪你应该要将这句话记下来。」 日奈害羞得脸红。 「真、真的吗?」 「是啊,冬月说得很对。还有,原来你认为亚绪不漂亮啊,我现在明白了。」 「没、没那种事啦。我觉得亚绪本来就很可爱啊?真的喔?」日奈急忙摇头否定由真的话。 由真笑道: 「你不用这么紧张啦。」 「不、不是的。我是真的——」 「没关系啦。」亚绪笑着说。 「可、可是……我、真的……」 「真的没关系啦。听了日奈说的话之后,我觉得释怀多了。」亚绪叹了一口气。「抱歉,我不在乎了。如果一直在意这种小事,那亚绪早就崩溃了……好,亚绪要忘掉香野!」 「没错!」 「亚绪要忘记香野,为新的恋情而活!这次要找到一个肯疼爱亚绪的新对象!」 「没错!」 「其实我已经找到了喔!」 「没……你说什么?」 「我有说错吗?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要告别过往恋情啊。你看。」亚绪一脸平常地拿出笔记本,出示在由真面前。 「这个人是三班的市花同学,你有印象吗?由真,上次——」 由真无言以对。 哇,日奈则是发出感叹: 「你的心情调适得真快。」 不过…… 「……」恕宇默默观察亚绪。 见鬼的双眼可以看穿空间的扭曲和人的感情波动。恕宇用见鬼的双眼观察亚绪的感情波动……露出微笑。 真是个人不可貌相的女孩啊。 香野那家伙真是不懂得珍惜,恕宇心想。 ……他迟早会遭到报应。 4 濑户静里走过来时,亚绪已经平复心情,正在对化妆高谈阔论、同时建议日奈改变发型。 亚绪开口: 「对了,日奈,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 「……咦?」日奈露出担心的神色询问:「什么事?」 「你要不要考虑剪头发?」 日奈呆了一会儿问道:「剪头发?」 亚绪点头回答: 「嗯。虽然长发很符合千金小姐的风格,但总让人感觉有点沉重呢。剪掉的话会显得更有朝气,而且也会更活泼,一定很可爱。」 「是啊。」由真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认为。这不是客套话喔,我也想看你剪短发。」 「可、可是,我的眉毛很浓,要是再剪短发,会被人当成是男孩子的啦。」 亚绪摇摇头回答: 「没那种事。你留短发一定很可爱!再说夏天就快到了,你不如就直接——剪短吧?」 「剪短比较好喔!」由真颔首附和:「留长发可爱的人很多,但是能做到相反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呢?不然你看亚绪。」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亚绪亚绪语带不满。 日奈低下头。 「但是,我爸爸……」 「原因又是你爸爸啊。」由真叹道。 「我觉得……」恕宇打算要开口。 「你们看,小鸟游同学那边很有趣喔?」 「呦啊!」 「我、我哪里有——」 就在那时—— 「那、那个,小鸟游同学……」 濑户静里主动对恕宇攀谈。 「濑户?」听到恕宇的声音,大家也察觉濑户走来。 顿时气氛紧张。 亚绪制止打算要说话的濑户,起身率先发难: 「我问你……」 「咦?」 「你有化妆吧。虽然你隐瞒得很好,可是其实有化妆,对吧?」 ——濑户显得有些疑惑。 「嗯。」不过她还是点头承认。 恕宇大吃一惊,一旁的日奈也吓了一大跳……濑户的脸到底是哪里有化妆?她化出无人能看破的淡妆虽然厉害,可是能看穿化妆的亚绪更不简单。 「果然。」亚绪歪起嘴角。 「怎么了?」濑户一头雾水—— 「卑鄙小人。」亚绪骂道,站了起来。 「请、请问,我做错了什么事……」 「你就这样继续欺骗下去吧。就算大多数的男孩子都会选择你,亚绪也完全不会在乎的!」 「对不起,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少啰唆!你这卑鄙小人!笨蛋!」 亚绪说罢,转头面向别处。 头也不回地离开现场。 由真看着一脸错愕的濑户,然后起身说道: 「濑户同学,请你不要太在意。」 「这、这是……」 「我很想跟你解释状况并道歉……可是如果亚绪不这么做,我也不方便自作主张。」 「呦啊!」神秘生物发出声音。 濑户吓了一跳,往由真头上看去。她看起来很想发问,让恕宇在内心摇旗吶喊(没错,快开口问啊!问出牠是何方神圣!),可是最后濑户还是什么都没提。 由真对恕宇和日奈点了点头—— 跑步追赶亚绪。 濑户显得一头雾水,轮流看向日奈和恕宇。恕宇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避免解释亚绪的状况。而且如果有必要解释,冬月应该会主动出面说明。 好。恕宇下定决心,点了点头。 「祓禊」——恕宇让浇下冷水时的感觉于全身重现,使心灵恢复为一片空白——她借着这个过程,消除自己内心因为亚绪的关系,而对濑户所抱有的主观印象(不过仍无法臻于完美)。 恕宇静静观察濑户静里。 ……原来如此,她的确是个美少女。而且从身上散发出的氛围来看,她应该满成熟的。精神年龄往往和智慧成正比,所以最好不要小看这种人…… 「那、那个……」濑户欲言又止。 「你刚刚有叫我的名字吧?」恕宇看了一下濑户的双瞳,事不关己地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因为刚刚和你视线交会……」 「喔,那是因为我们刚刚谈到你家的案件,所以我才不由自主的朝你看了一眼……事情就只是这样。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向你道歉。」 「不、不是的。」濑户急忙挥手否定。「我只是在想……」 「什么?」 「我听说你在调查关于我的事……」 这个家伙在冬月面前胡说些什么啊!恕宇内心十分焦虑。她一边按捺慌张的心情,一边回答: 「我怎么可能去做那种事呢……我不知道你是听谁说的,不过我想对方一定搞错了什么。」 「但是……」 「我家的神社的确会着手调查这类案件,可是那仅限于受到被害者委托的情况下喔!你没有对神社提出任何委托吧?」 「嗯……」濑户点头响应,似乎接受了恕宇的回答。 「对了。」恕宇看到她的模样,急忙回答: 「你要不要现在就委托我们神社呢?我可以帮你和我爸爸说。这种事总是早点处理比较好嘛……」 恕宇同时观察日奈的反应,心想:而且她也在旁边看着。 可是濑户却摇头拒绝。 「没关系,不用了。」 「咦?」出人意料的答案,让恕宇忍不住叫道:「你不想委托吗?」 嗯,濑户点头。 「我妈妈也经常跟我说神社的事……但是我不想委托。」 「为、为什么?」恕宇忍不住强势追问:「你爸爸失踪了耶?而且状况又这么混乱——难道你不担心吗?」 而且——恕宇心想。 在这种情况下,最有可能被怀疑的是你妈妈,她正在进行离婚诉讼啊……可是你却打算置之不理吗? 「我的确很担心……」濑户露出悲伤的笑容。「可是我爸爸本来就是遇到受不了的事情就会逃走的人,以前他也曾经无声无息的消失好几次。」 「无声无息的消失?」日奈突然叫道:「好厉害喔!你爸爸真是奇特!」 濑户看到日奈的表情,笑着说: 「嗯……所以我想这次他大概也一样……要是我把事情闹得太大,那爸爸可能更不方便回来了。」 「但是……」恕宇无奈的叹气。 好不容易有一个适合的案件。 ……本来想和冬月日奈较量的。 身旁的这位少女——冬月日奈对侦探一职有兴趣。她喜欢阅读推理小说(不过她其实什么书都看,不限于推理小说),不时扮演起侦探角色。所以恕宇总是希望有事件发生,而且必须是真正的案件……没错,她想和日奈在真正需要推理破案的案件中一分高下。只要能在日奈擅长的领域内获胜,那么日奈就会知道小鸟游恕宇是多么崇高的存在,并理解自己能待在恕宇身旁,是多么美好且应该感恩的事。恕宇总是这样盘算着。 ……日奈的确很聪明。 不,她除了智能过人之外,对事物的看法也独树一格。 恕宇承认她的能力。 但恕宇是不可能输的—— 没错,只要做好准备,使出全力向对方挑战的话,我怎么可能会输给这种家伙。恕宇心想,虽然对濑户很过意不去,但这次的案件,可以说是再适合不过。说穿了,恕宇是想要藉着这次的案件,和冬月来一场侦探对决。 ……可是…… 「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恕宇试着说服濑户,想让她回心转意。「可是就算你委托神社,事情也不会闹大啊?对,我们不会闹大的,一定会很秘密的进行调查……」 「谢谢你,不过没关系。」濑户露出微笑。「如果这件事之后变成问题,那会很麻烦的。而且我父母现在的关系又不好……」 「那……可以请你至少告诉我们来龙去脉好吗?说不定我们可以帮上什么忙喔?」恕宇看向日奈,揶揄般地说:「因为这女孩……可是『人生的侦探』啊。」 「小、小鸟游同学。」日奈的表情很复杂,像是为此困扰,又像是在笑。 濑户问道:「你是侦探?」 「那、那是我的目标啦……」日奈的双颊慢慢地开始泛红,连耳根子都红透了(恕宇不耐烦地心想:又来了。可是尽管不耐烦,她还是继续盯着日奈)。「啊,不过,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会很高兴的。我想试着推理看看。」 「……」濑户凝视日奈。 过了一会儿。 「对不起。」濑户摇了摇头说:「我很感谢你的好意,可是这毕竟是我的家务事……」 「这样啊,说得也是。没关系,你不必介意。抱歉喔,对你说了这些奇怪的话。」日奈微笑说道。 她的手…… 一直在抚弄自己的耳垂。 「再见……」 濑户转过身,迈步离去。恕宇惋惜地目送她的背影,一边没来由的想着:天生丽质的美女,就连背影都如此动人。不过,这个道理并不适合反过来论述。 可是—— 濑户走了两、三步之后,突然转过头。 她对着恕 宇启齿: 「呃……小鸟游同学。」 「什么事?」 「见鬼可以借着只听别人说的话,判别事实与否吗?」 「这太困难了,我办不到。」 「是吗。」濑户显得很遗憾。「这样啊……」 「你为什么这么问?」 「嗯,其实我以前曾经发生过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刚好最近又想起来……」 ……日奈的双目变得炯炯有神。 「……不可思议?你所谓的不可思议是什么意思?」 「那是我还在读幼儿园时的事了。说不定那只是梦而已……可是,我最近都一直去想到那件事……」 喔喔?难道机会到来了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恕宇不加思索的问道。 可是濑户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样子,慢慢回答: 「我饲养的……不,我甚至不知道有没有真正饲养过牠……应该说是我认识牠吧。 ……对,我认识的那只猫—— 我有一只认识的猫,无故消失了。」 「消失?你的意思是牠走失了吗?」恕宇提问。 濑户摇头否定。 「不是的。牠消失了——是真的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身边的所有人——爸爸还有和妈妈,以及除了我之外的每一个人,都不记得和那只猫有关的事——仿佛那只猫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似的。 从某天开始,那只猫突然从每个人的记忆之中消失了。」 5 「虽然那可能是一场梦,可是我依稀还记得……」 濑户重新在桌上就坐(是桌子,不是椅子。而且她的动作看起来十分有气质),然后开始叙述: 「那只猫——虽然我不记得牠的名字,可是牠是一只虎斑猫,年纪还很小——我记得牠吃饲料的模样。 牠……就在我家的庭院吃饲料。 不只一只,而是有许多只猫都在我家吃饲料——其中也有许多小猫——对了,还有一只长得和牠特别像——那是另外一只虎斑猫,或许是牠的兄弟。 对,总共有两只虎斑猫。 当时我总是坐在庭院旁边看着牠们。 (饲料是什么?日奈问道。濑户回答:应该是一般市面上贩卖的猫食。) 其它的事我记不太清楚—— 可是当我察觉时,我一直在询问母亲:『那只猫在哪里?』妈妈回答:『你是说哪只猫啊?』『就是虎斑小猫啊。』『虎斑小猫不就在庭院里吗?』『不是那只,还有另一只虎斑猫——比牠更年幼!爸爸很疼爱牠的啊!』 妈妈错愕的回答: 『不就是那只虎斑猫吗?』 我说:『不,不一样!虽然长得很像,可是绝对不一样!』 『那牠应该是今天没有过来吧。』妈妈说完,对话就结束了。 可是到了隔天,甚至后天——那只小猫都没有出现……而妈妈也依然说她不清楚。 所以我跑去问爸爸: 『你最近有看到小猫吗?』 爸爸呆了一会儿。 『……小猫?哪一只啊?』 『就是虎斑小猫啊。爸爸你最疼爱的那一只,你还说牠喝牛奶的模样很可爱呢……』 『我不记得有那种猫啊?』 ——然后我才发觉,原来爸爸和妈妈都遗忘那只猫了……不,他们的口气甚至像是根本不知道那只猫存在过。 所以我当时很惊讶,并一直思考——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观察了猫群两、三天,可是依然只有出现一只虎斑猫,所以我又问妈妈: 『应该还有另一只虎斑猫吧?还有一只更小的啊。』 『是吗?』妈妈回答:『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我非常惊讶。我们一直有喂牠们吃饲料,可是爸爸妈妈却不知道为什么,全都忘记了这件事……后来我去问邻居,因为喂过猫的不是只有我们家。我去询问邻近的朋友和所有认识的人——『你还记得虎斑猫吗?你知道有那只猫吗?』 (你真的这么问?有没有记错当时说的话?日奈问道。濑户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点头表示肯定:我的确这么问了。) 可是不管是谁……大人就算了,就连经常和我玩在一起的死党,也都说不记得虎斑猫的事。大家首先都说不清楚有那只猫,然后表示是我搞错了,怀疑我将虎斑猫和其它相像的猫搞混了。 (大家都肯定地说没有那只猫吗?恕宇问道。所有人吗?不论小孩或大人都一样?濑户回答:嗯,我记得很清楚。大家都说没有。) ……其实我自己也怀疑过…… 是不是我真的搞错了?事实上虎斑猫只有一只,而我误以为是两只。但是我真的记得有两只虎斑猫——其中一只是虎斑小猫。牠一边打嗝,一边喝牛奶的模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是我搞错了吗?那这些记忆又做何解释?可是如果我没有搞错,那只虎斑小猫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牠为什么会凭空消失,而且被所有人遗忘呢?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吗? 这到底是梦?还是事实? 那只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最近成天都在烦恼这些……」 ——濑户说完,起身离开桌子。 她在椅子就坐——手肘放到桌上,伸手按住自己的额头,一副百思不解的模样。在濑户说话的这段期间,恕宇都一直在观察她。 ……濑户没有说谎。 她的确一五一十地诚实诉说着自己的记忆。 ——恕宇转移视线,往日奈看去。 日奈抚着耳垂,一副正在思考的模样。这似乎是日奈思考时的习惯——恕宇也从口袋中取出药草棒,将其含在口中。一旦咀嚼药草棒,口中就会满溢一种像是被风吹过的凉爽感觉……乍看之下,那是限定于日炉理坂一带贩卖的新鹰神社特制药草棒,但其实成分不同,是一种麻药。由于可能中毒,所以无玄曾经交代她「避免使用」。可是这东西能够使见鬼的大脑变得更加清晰,断绝不必要的信息。当恕宇不想听见小黑和小白时常回绕在耳际的细语时,她就会使用这东西(尽管无玄会操心,但恕宇确信自己不会上瘾,随时都能停止使用,因为她是见鬼,与众不同的存在)。现在小白和小黑的耳语已经完全自恕宇的脑海消失,她在鲜明清楚的思绪中开始进行推理,然后—— 她看向日奈。 我的推理已经结束了。 你呢?想到答案了吗? 恕宇露出淡淡的笑容。 接着摇晃药草棒,重现转头面对濑户说道: 「答案可能很残酷……即使如此,你也想听吗?」 「咦?」濑户吃惊的看着恕宇。「光听我叙述以前的记忆……你就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想应该八九不离十……虽然我没有证据,只是单纯的推理。不,该说是推测,这样也可以吗?」 「嗯!」濑户用力点头。「请你告诉我!」 恕宇看向日奈。 日奈依然轻抚耳垂——露出了似乎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看向恕宇。 (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恕宇觉得日奈的表情十分诡异。 同时,她开始说明。 6 「从结论来说——」恕宇开口:「你没有搞错,那只猫的确曾经存在于世上。」 「你怎么知道?」 「只要稍微思考就会明白了,因为你的死党都肯定没有那只猫啊。」 「什么?」濑户惊讶的问道 。 恕宇笑着回答:「你说过还有一只与虎斑小猫相似的猫,所以总共有两只对吧?」 「对,可是……」 「你询问大家:『你还记得虎斑猫吗?你知道那只猫吗?』可是为什么每个人都说没有呢?消失的虎斑猫明明只有一只,还有另一只存在啊。明明还有一只虎斑猫,所有人却都表示否定,这很奇怪吧?没有任何人搞错反而是最可疑的。」 「……!」濑户瞠大眼瞳。 「没错。」恕宇继续说:「我想大家早就知道你会去问关于猫的问题了。换句话说,猫的确存在过。」 「原来如此……」 「而且大家都知道你要问的是哪一只猫,却仍然回答『没有』这意味着…… 没错。 其实你被骗了。不单单是父母,而是邻近的所有人都一起欺骗你。」 「嘶。」濑户惊讶地倒抽一口气,注视恕宇。 「你是说,爸爸和妈妈……还有邻近的人都串通起来说谎,骗我那只猫不存在,想让我信以为真吗?」 「是的。」 「这、这、这怎么可能……」 恕宇刻意露出笑容。 「我想他们起初是没有这种打算的。至少你妈妈应该是打算不断敷衍你『牠今天刚好没来』……最后让你以为小猫自然而然失踪……但是事情却产生了误会。」 「误会?」 「对。」恕宇点头回应。 她对濑户问道: 「刚刚听你的说明,我首先觉得最不可思议的是—— 关于你父母。 ……他们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感情就不和睦?」 「咦?」恕户低下头。「我不清楚……当时的事,我不记得了。」 「可是你先问妈妈,然后才理所当然似的向父亲说明状况。你先问了妈妈、再问爸爸、最后又问妈妈——简直就像家人不同住一样。你必须将自己对其中一位说过的问题,再重新说明第二遍,而且这对你来说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 「至少你当时认为爸爸不知道这件事吧。」 「这……我无法肯定……」濑户低头答道:「但或许事实正是如此。」 恕宇点头继续说下去: 「总而言之,你的父母在沟通上有着连你都能察觉的隔阂——正因为如此,才会发生这种误会。」 「你说的『误会』到底是什么?」 「你妈妈八成是想让猫『失踪』,所以拜托你爸爸:『别跟女儿说有那只猫。』她的意思是指猫没有来家里……但爸爸却不是这么解读的。因此爸爸很直接的告诉你『没有那只猫』,他回答的是:『我不记得有那种猫啊?』」 「你……你说什么……不可能啊。」濑户哑口无言。 恕宇马不停蹄地又说: 「你的父母之后知道出了误会,感到非常困扰。可是既然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就只能圆谎到底——事情就是这样。当时你还在读幼儿园,又只是个小孩,他们认为可以瞒过你。所以他们跑去向邻居说明原委,请大家帮忙圆谎。其中也包含你的死党。」 「你、你不要胡说!」濑户起身反驳:「为什么爸爸妈妈有必要去隐瞒真正存在的猫,说牠不存在呢!除非那只猫——」 ——濑户没有再说下去。 恕宇颔首。 「他们大概不希望你伤心吧。」 「可是这怎么想都太奇怪了!就算为了不让我伤心……就算我当时只是个孩子,也没必要用这种方法欺骗我吧?就算……那只猫真的死了……他们也没有必要隐瞒我到这个地步啊?这绝对不可——」 「那只猫不是死了……而是被杀了啊。」 「……!」 「当然,我想凶手不是故意的。可能只是不小心将不该喂食的东西给猫吃了吧,就这样……」恕宇温柔地说出下一句话: 「下手的人就是你——在还小的时候,杀死了那只猫。」 7 ——濑户轻轻吐了一口气。 日奈沉默不语。 恕宇接着说下去: 「我想你绝对不是故意的。可是你一定是做了某种行为,误杀了那只猫……虽然我不清楚实际状况,但是我猜想当时的情形,可能只要谈论起这件事,你就会察觉到是自己误杀了虎斑猫。所以你妈妈才没有告知你事实。她不忍心亲口告诉年幼的你——爸爸十分疼爱,而且你可能也很宝贝的猫,被你自己给误杀了。所以才打算隐瞒这件事,让你以为猫失踪了。所以—— 她向爸爸说明这件事,希望他协助圆谎。 你爸爸当然接受了这件事。要是女儿知道自己疼爱的猫,因为一时犯下的错误而丧命,那女儿内心不知道会有多难过——因此爸爸也决定尽全力隐瞒这件事。然而他太过慌张,误解了妈妈所说的『别跟女儿说有那只猫』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圆谎,然后—— 说出了:『我不记得有那种猫啊?』这句话。 造成父母两人言词上的误会…… 或许他之后察觉:『我说错了!』可是又不想因为突然改变论调,而使你对这件事加深怀疑——所以你的父母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向邻居说明这件事:『为了不让女儿伤心,请大家一起圆谎。』拜托他们帮忙。 ——我想他们应该也有解释,猫是被你不小心误杀的。 ……所以大家才会同心协力,不论是大人或小孩。虽然这种谎言听起来非常夸张、非常荒唐,但是大家还是都尽力配合。所有喜欢你的人,为了不想让你伤心,连成一气表示虎斑猫不存在。 就这样,虎斑小猫被抹杀了…… 这就是我所推理的……案件真相。」 语罢,恕宇满足地闭上口。 濑户默默看着书桌。 (如何?这就是我的推理!)恕宇看向日奈。 日奈露出几乎要落泪的表情,看着恕宇。 (……什么?那是因为输给我,所以才露出悲伤的表情吗?) (……真是这样吗?) 过了一会儿…… 濑户站起身。 她向恕宇道谢: 「谢谢你,小鸟游同学。」 「……」 「我也想起来了……小鸟游同学的推理应该是正确的。」她露出笑容继续说:「我真是不简单耶,可以承蒙大家如此厚爱,甚至让一只猫从世上消失了。」 ……恕宇无力的微笑。 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这时到底该不该露出笑容,但还是微笑点头。 「不过,这只是单纯的推理啦……毕竟没有证据。」 「可是我认为你的推理是正确的。我也慢慢想起来了……」 「……」 「再见。」 濑户低下头,朝走廊迈步离去。 「好。」恕宇吐了一口气。 啊啊,午休时间就快结束了,结果她还是没有回来……真想让她看看,我和冬月较量推理并获胜的模样……恕宇一边这么想,一边询问日奈感想,同时朝她看去—— 日奈的表情十分悲伤。 她用彷佛要落泪,又好像在生气的奇妙神情看着日奈,接着在下个瞬间—— 「小鸟游同学,对不起!」 日奈小声叫道,朝走廊奔了出去。 (什、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恕宇也慌慌张张地追了出去。 8 「怎、怎么了吗?」濑户的说话声听起来十分惊讶。 大概是因为全力奔跑的关系吧, 日奈上气不接下气的注视着濑户。她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话想说,可是又无法下定决心。 濑户有些怯生生的,对站在日奈身后的恕宇问道: 「她、她为什么要突然追过来?」 「我也不晓得……」 日奈从濑户的视线、以及恕宇的声音,察觉恕宇就在自己身后。然后她默默地——维持几近要落泪的表情,对恕宇伸出手。 (这是干什么?) (是要我握住她的手吗?) 恕宇一边全身没来由的竖起鸡皮疙瘩,紧张不已地握住日奈的手。 日奈用力握住恕宇的手,缓缓开口: 「濑户同学,你听我说。」 「咦?」 「我、我想……猫并没有消失。」 「你说什么?」 「猫会迷路失踪,是无可奈何的。猫总是在自己的领域徘徊,时而嬉戏、时而四处冒险一一所以会迷路也是情有可原。 ……但猫是一定要回家的。 不可以将猫抹杀。不管是哪种猫,都绝对要回家。 ……不论回家的形式为何。 迷途之猫最后都应该要回家的。 ……不然就太可悲了。 那非常可悲,而且悲伤的心情会永远留在心中,然后像现在一样,突然让你痛苦。它会变成一个有头无尾的美梦,不断纠缠着你。」 「你、你在说什么啊?喂——」濑户似乎很愤怒。「我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啦……」 「你说谎!」 「就算你不记得以前的事,现在的你应该也很清楚!」 小个头的日奈大声嘶喊,声音响彻走廊。虽然有几个儿童跑来围观,但是遭到恕宇的白眼之后立刻一哄而散。 「我哪有说谎?」濑户反问。 日奈回答:「为什么你还只是小学生,却要化那么普通——看起来毫无改变的淡妆呢?你就算不化妆,也还是天生丽质啊。」 「这是我的自由吧。」 「求求你想起来。」响起仿佛哀求般的声音:「为什么你会来见小鸟游同学?为什么你会去问街坊邻居有关猫的事呢? ……你到底想确认什么?」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濑户脸色苍白却极为动人,她喃喃道:「我听不懂啊。」 「不,你很清楚才对。」日奈压低音量却坚决有力地说:「因为……一般在寻找失踪猫咪的时候,应该会问:『你看过虎斑猫吗?有没有在哪儿见到牠?』才对吧?平常我们在找失踪猫咪的时候,不会问:『你还记得虎斑猫吗?你知道有那只猫吗?』不是吗?」 「这……」濑户的容颜变得益发白皙美丽。「你说得没错,可是——」 ——她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难道……」恕宇喃喃自语。 (她刚刚就已经推理出这个结果了吗?) 日奈说道: 「大人……父母会保护子女,所以子女也会保护父母,因为毕竟是父母啊。如果双方正在吵架,那更是…… 即使是小孩,还是会保护父母的。就算她的年纪还小也一样。 如果有必要,甚至不惜牺牲自己。 ……你看到了事情原委,所以你知道真相。」 濑户脸色惨白看着日奈。 日奈继续说: 「杀死猫的人……其实是你妈妈吧?」 「我不清楚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可是总而言之,她杀害了爸爸疼爱有加的猫咪。」听起来细微且像是在颤抖的声音持续着:「然后你挺身保护了妈妈……你当时虽然年幼,却也明白要是父亲知道了母亲的行为,一定会更加愤怒,彼此之间的感情也会更恶化。 可是,如果做这件事的人是你—— 爸爸一定会原谅你…… 就算是小孩,你也清楚这个道理。所以你决定要挺身保护妈妈。 ……妈妈将杀害虎斑猫的过错,推到你身上。 然后你采取的行动是—— 将计就计,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你表现出完全不知道猫死亡的模样,刻意去问所有人有关猫的事。借着这个行为牵制了案件。只要年幼的你出面顶罪,大家都不会提起这件事。小孩子出面顶罪,就没有人会追究这起案件——所以你刻意去问邻居关于猫的消息,企图让案件就此被遗忘——就这样让虎斑小猫消失了。」 濑户惨白的表情开始扭曲。 她像是自言自语般: 「是这样吗?」 「幼年时的记忆,是很容易被窜改的。」日奈的声音非常沉痛——仿佛要吐出血来。「你在不知不觉中……以为那才是事实的真相。虎斑猫消失了—— 而且是被你自己所杀。 ……但是你的内心却仍然在吶喊:『你看过虎斑猫吗?有没有在哪儿见到牠?』 ——请你不要无视那些声音。 ——请你不要抹杀迷途之猫的存在……」 濑户慢条斯理地看向日奈。 最后缓缓开口: 「或许你说得对。 ……可是,也或许刚刚小鸟游同学说的才是正确的……我不明白,说不定猫是真的消失了……还是我搞错……因为我不记得了啊。 ……我已经搞不懂了……」 濑户的手微微动作,擦拭眼角。 恕宇以为濑户在哭泣。 可是她的表情却一点也没变。 脸色依然白皙,而且平常—— 「原来是这样。」恕宇心想。 ……化妆不只是为了装扮自己,有时候也是为了掩饰—— 紧接着,濑户再度缓缓看向日奈。 ……低下头。 「总而言之,我要先向你道谢。」 「别这么说,请你别这么说……」日奈回应。 「谢谢你。」 濑户慢步离去。 恕宇感觉到手掌传来的感触。 日奈紧紧握着恕宇的手。 恕宇不禁轻唤: 「冬月……」 日奈用几乎要落泪的表情看着恕宇。 握住的手更加使力。 「为什么……」 「咦?」 「为什么我没有阻止小鸟游同学说出推理呢……为什么我……」 「……」 「虽然我觉得自己做的事是对的,却还是会后悔……」日奈继续说了下去:「我真是没出息。」 「冬月……」 日奈没有再多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一直握着彼此的手。 直到宣告午休时间结束的钟声响起为止。 一直紧紧相握。 9 数天后—— 让和平的大城迹闹得满城风雨的失踪案件犯人,终于被捕了。 犯人—— 正是失踪男子——正在进行离婚诉讼的妻子。 据说犯人是自首到案。 但是警察当时似乎也已经搜集了足够的证据,准备随时破解她「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将她逮捕。 恕宇从报纸上得知这件事。 「她为什么会去自首呢?」美幸在准备早饭的同时,不解地摇头。「像她这样能够设计出完美不在场证明的犯人,果然还是会良心不安……最后突然悔悟吗?」 「或许吧。」恕宇回答:「她可能改变了想法,打算等迷途之猫归来。」 「……咦?」 美幸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但恕宇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恕宇脑中在意的是另一则 新闻,以及随之而来的效应。 10 一大清早,恕宇虽然到了学校,却迟迟不肯走进教室,不停在走廊上徘徊。她确认日奈已经到校之后,继续在走廊踱步。 她在等由真和亚绪。 恕宇徘徊到一半,突然醒悟。 「我明白了。」 ……冬月大概早就听说那则新闻了吧。说不定她在当时就已经预料到这个情况了(但是冬月仍然坚持要说出真相)。即使她早有心理准备…… 也还是免不了大受打击。 ……我到底该怎么面对冬月呢—— 「小鸟游?」 「哇?」听到背后有人叫唤,她吓了一跳。「新、新见,你不要吓我啦!」 由真也站在亚绪背后。 神秘生物问好:「呦啊!」 恕宇也跟着打招呼:「……太迟了。」 「太迟了?」亚绪一脸惊讶。「我们来得太迟了?是这样吗?」 「你在这里做什么?」由真问道。 「没什么。」 三人一同走进教室。 一踏进教室,亚绪就将书包交给由真,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日奈的座位。 「她、她想做什么?」恕宇担心亚绪口不择言,急忙对由真问道:「我、我是不是应该阻止她……」 「她说有事想和日奈说。」由真回答。 亚绪站在日奈面前,连早安都还没说,劈头就问: 「日奈。」 「早安,亚绪。」日奈对眼前的肚脐露出微笑。「有什么事吗?」 「濑户……同学……」亚绪的声音似乎蕴含着怒气。 「嗯。」 「她要转学了。」 「……」 「因为妈妈被逮捕,所以她以后要交由亲戚收养。」 「似乎是这样。」在恕字眼中看来,日奈的表情丝毫没有改变。 亚绪接着说: 「日奈。」 「什么事?」 「……亚绪很讨厌濑户同学。」亚绪像连珠炮般地发言:「对,亚绪很讨厌那种家伙!超级讨厌!最最最最最讨厌了!不管她发生什么事,亚绪都不在乎!也不想帮她!因为亚绪最讨厌她了啊!」 「这样啊。」日奈笑着说:「真伤脑筋,不过人际关系是强迫不来的。」 「对啊,亚绪根本就不想管她的死活!」 「就这样?」 日奈反问亚绪。 「亚绪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情很差!」亚绪的表情顿时阴沉了下来,彷佛随时就要落泪。「为什么?为什么亚绪会有这种感觉呢?」 日奈回答: 「那是因为亚绪上次伤害了濑户同学啊。」 「那又怎么样!亚绪根本就不喜——」 「不管再怎么讨厌对方,也不会让『伤害对方』这件事,成为理所当然的举动。」日奈平静地解释: 「毕竟人际关系是强迫不来的……这点的确莫可奈何,但是我们不会因为讨厌某个人,就觉得『伤害对方』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不管再怎么厌恶对方,我们都不可以无故冒犯人家。」 「可是……」 「你觉得我说得对吗?」亚绪面对日奈的追问—— 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 她点了点头问道: 「那亚绪该怎么办呢?」 「如果你觉得自己做错事,当然就该道歉啰。」 日奈与亚绪四目相交。 她正视亚绪认真地说: 「只要是自己觉得正确的事,就应该去实行。」 「一定得这么做吗?」 见到亚绪脸上浮现出和她说的话全然不同的表情,恕宇这么想着:其实亚绪打从一开始就期望听到冬月这么说。她很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只是不知为何,她希望能由日奈亲口告诉她…… 日奈温柔地询问亚绪: 「……如何?」 过了一会儿—— 「我知道了。」亚绪表现得不情不愿,似乎非常不甘心。但她还是点头回答:「既然日奈这么说……那我会道歉的。只要我道歉就行了吧?」 很好!日奈轻抚亚绪的头。 「亚绪真是好孩子!」 「嗯,所以……」亚绪怯生生地看着日奈,然后对她提出要求:「日奈,你可以陪我一起去道歉吗?」 日奈露出微笑,点头表示同意。 「嗯,好啊……我也想见濑户同学呢。」 「真的吗?那我们走吧!」亚绪抓住日奈的手臂,强行将她拉起。「我们现在就去吧,快去见濑户同学!这种事一定是愈快愈好!」 「……好好好。」 两人一边欢笑,一边跑出教室。 「她们真的去了。」由真喃喃道,她一直注视着她们两人。「亚绪似乎很黏冬月同学呢,感觉好怪……」 「呦啊!」神秘生物叫道。 恕宇沉默不语。 直到两人的身影在门边消失为止,恕宇都一直看着她们。她心想如果是自己,八成不会去道歉吧。可是日奈大概早就料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并想到自己会为此痛苦,但却还是直言不讳。 恕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 挫败感。 这桩案件让恕宇的内在开始有所改变。 同时也成为让恕宇再度蜕变的序曲—— 第五章/八月「天津瓮星」 1 接下来—— 我要介绍在八月的某天早上——开始放暑假之后的第一次返校日——于大城迹国小四年二班发生的一段对话。 「怎么啦?」率先发难的是一位在右耳戴上耳环(蓝宝石款式),露出肚脐——可是完全不低俗——一身故作成熟打扮的少女。 她叫做新见亚绪。 「你们两位看起来很没精神呢。」新见亚绪问道。 「嗯。」应声的是冬月日奈,一位粗眉毛的少女。「我们碰上了一点麻烦……」 「麻烦?」双眼闪着光芒,插嘴加入对话的是一位少女,她在头上顶着「像是巨大毛毛虫的奇怪生物」,叫做二叶亭由真。「你们在说什么啊?发生什么事了?」 「由真你还真喜欢这种事耶。」 「对啊!我最喜欢看到别人烦恼了!」 日奈怯弱地说: 「关于这件事,我希望你们能帮忙……」日奈委婉地看着两人。「你们可以保守秘密吗?」 插图040 「可以可以!」由真猛点头,眼瞳不断散发光辉。「我最喜欢听人家说秘密了!放心吧,我们会守口如瓶!好吗?」接着面对亚绪。「……亚绪知道我的秘密,可是应该没有向别人说吧?」 亚绪的脸色顿时由白转青,她叫道: 「我没有说啦!那、那种事我怎么好意思说啊!」 「我也知道亚绪的秘密,但是不会跟任何人说。而且我们是好朋友啊……所以——」由真看向日奈并点头。「我们一定也会变得更亲密的。冬月同学,你尽管放心告诉我们吧。」 「可是这件事有点恐怖喔……听了之后,你们可能就无法回头了。」 「但是你们很烦恼吧?」亚绪提出疑问。 日奈默默点头承认。 ……接着她看向坐在一旁绑起马尾,黑色长发过腰的高个子少女。由真似乎从日奈的表情中得到了一些讯息,重新调整坐姿。 「不用担心,你快告诉我吧。」 过了一阵子—— 日奈才终于开口: 「那个,我们昨天…… 让邪神复活了。」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 亚绪问道: 「你说的邪神……指的是邪恶神祇的邪神?」 「嗯……啊,可是我也不确定。」日奈摇摇头。「他的立场虽然是邪神,可是那是后世人类对他口耳相传的评价,其实他好像是一位温柔的善良神明。根据小鸟游同学的说法,他是创世神,孕育了包含人类的世间种种。」 「你们让他复活了?」由真问道。 「对啊。」日奈点头。 「我们正是为此而困扰啊。」 亚绪也点头附和: 「嗯,这的确很教人烦恼啊。如果是亚绪,一定也会很烦恼……」接着她又问道:「邪神都吃些什么?他现在在哪里?大概有多高?你们要将这件事告诉那位可怕的伯父吗?」 「我想她们困扰的重点不在那里。」由真回答。 「我们确实不是为此而困扰。」日奈也一同解释。 她看向亚绪和由真以及神秘生物开口: 「那位邪神打算毁灭世界。」 「咦?为什么?」亚绪叫道。 「呦啊?」神秘生物叫喊。 日奈继续说: 「那位神明……好像是因为遭到其它同伴神明的背叛,至今一直被封印在新鹰神社。所以……他现在很生气,想要将背叛自己的神明所创造的这个世界毁灭……」 「这的确是邪神啊。」由真感叹道。 「可是、可是,他是要毁灭整个地球?将这个世界都毁灭吗?他做得到这种事?」 亚绪征询。 「他似乎办得到。」日奈简单扼要地回答,接着摇头说:「如果快的话,或许今晚……世界就会毁灭了。」 「哇……」亚绪摇了摇头。 由真默默地注视日奈。 过了一会儿,亚绪开口: 「如果世界毁灭——虽然亚绪无法想象,但是那样一来,亚绪会死吧……不,我想应该没有人能活下来。」 「大概只有那位神明例外吧。」日奈点头表示认同。「他说在毁灭我们之后,要重新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让他再也不会遭到背叛。」 「可是那个世界没有亚绪、由真……没有任何人活着吧?」亚绪抱头。「那真的很困扰……尽管不知道实际上的感受,但亚绪很清楚这是件很麻烦的事……啊啊,真困扰,真的很教人伤脑筋。」 好乖好乖,由真一边轻抚亚绪的头一边询问: 「然后呢?」 日奈接着说了下去: 「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帮忙。」 「帮你拯救世界吗?」 「不,是帮助我。」 「这……当然没问题啊。可是亚绪和由真能帮上什么忙吗?」亚绪问道。 「不是的,我是想——」阻止正打算回答的日奈。 由真于是追问: 「为什么邪神会复活?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想邪神应该不是随随便便就会复活的东西吧?」 「对不起。」日奈低头道歉。 她依序看向两人(再加上一只生物),怯生生地说: 「我昨天跑到小鸟游同学的家里作客……那时她带我去一个叫『内院』的地方。」 亚绪插嘴:「『内院』?」 「嗯,那里好像是收藏许多重要物品的地方。小鸟游同学介绍我欣赏许多收藏品……可是我一不注意就……」 「一不注意就让邪神复活了?」 由真的口气听起来像是追问、又像是确认。 「对不起。」当日奈打算开口道歉的时候—— 「不是的!」 将一头及腰的黑长发绑成马尾发型,原本一言不发的高个子少女拉开嗓门大喊: 「不是这样的!冬月一点错都没有!」 可是我……绑马尾的少女按住原本打算这么说的日奈——仔细一看,可以发现她的部分发丝已经变成白色了——她摇晃马尾喃喃道: 「不是这样的。其实……其实这件事不是冬月的错。」 「……咦?」 没有面对冬月日奈的双眼,高个子的少女——小鸟游恕宇缓缓地……说出真相。 「我是……故意那么做的。」 是我想要让你以为自己闯了大祸……想让你困扰,才故意那么做的。 我根本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么厉害的怪物…… 场内的气氛被沉默所支配。 ……一会儿之后。 「没办法。」由真叹道:「原来是这样,那没关系。」 恕宇听到出人意料的答案,不知该如何回应。 「咦?」 「如果是小鸟游同学的所作所为……那我想我可以理解。既然是这样,我觉得没关系啦。」她看向日奈并露出微笑。「对不起,冬月同学。我刚刚说得好像足在质问你一样。因为我觉得你好像在隐瞒什么事,所以才会……我虽然喜欢秘密,但是如果被蒙在鼓里,会很不高兴的。」 「别这么说。」 接着由真问道: 「我跟亚绪到底该做什么呢?」 ——我必须去芜存菁。 舍弃所有无谓且不需要的事物,简单扼要地思考—— ……但是我该怎么去芜存菁呢?小鸟游恕宇心想。眼前这些小鬼头在午休时间、或是放学后的闲聊、听了就让人觉得无力 的闲扯淡——像这种事物,以前就被恕宇视为不必要的旁枝末节所割舍……不,不只是闲聊。对恕宇来说,这些小鬼头的一切,都是不必要的旁枝末节。不仅是小孩,对于不明就里的大人,或者该说,不管大人还是小孩,都是不重要的旁枝末节——只有见鬼的力量例外。 就连这个世界也一样。 但是——恕宇又想。 真正重要的事物……会不会就在这些割舍掉的「旁枝末节」之中呢?尽管各个事物都是无趣的东西,但是将它们收集累积之后,或许就会得到从未发现的成果? ——我必须去芜存菁。 ……到底事情的起因是什么?恕宇重新回想……难不成在洗澡时和美幸的对话,就是事情的开端吗?当时恕宇请美幸帮自己刷背(其实恕宇已经四年级了,没有必要这么做。可是因为美幸总是很认真刷背,所以她经常忍不住拜托美幸服务),然后灵机一动,对美幸问道:「你觉得我什么时候最伟大呢?你会觉得见鬼很伟大吗?」美幸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是在恕宇小姐驱鬼的时候啊。」那种时候,我就会觉得恕宇小姐果然是见鬼,而且觉得见鬼很厉害呢——美幸如此回答。恕宇点了点头,心想—— 我要让冬月日奈看到我「除秽」,打倒妖魔鬼怪的模样。 ——那就是事情的起因吧? 不对,恕宇又想。即使美幸不那么回答,自己总有一天也还是会想到答案。结果只是事情发生早晚的问题罢了……而且追根究底来说,当时的恕宇根本没有想到要让邪神复活。至少,在将录像带放进录像机之前是如此。原本恕宇想要让日奈看有关除秽的记录像片——但是她看到屏幕上只有她一个人像疯子一样胡乱跳舞,才想起一般人是看不见「鬼」的,这才改变心意。 那么——恕宇再度思考。 之后和无玄的对话,就是起因吗? 恕宇在砸烂录像机和电视之后,打算索性让日奈参与除秽的「现场」。要让看不见鬼的人感觉到鬼的存在,只有这个方法。尽管眼睛无法看见,但只要人在现场,就能感觉到鬼的存在。到时她就会明白——像美幸一样,冬月一定也会感觉到「鬼」的存在,以及见鬼的伟大和美好——恕宇心想。 于是她决定让冬月参与「除秽」现场。 可是冬月日奈和美幸不同。无玄一定不会允许恕宇带她这种一般人参与「除秽」…… 不过,只要恕宇是在偶然间碰到鬼和日奈,那就另当别论了,无玄也不能责备恕宇。 偶然间碰到鬼? 正常情况下,这种事当然不可能发生。在日常生活中遇鬼的机率,可说是微乎其微——但是在新鹰神社就另当别论了。这里有许多不平常的事物,也可能会发生「不平常的事情」。那不如这么做——恕宇不得已带领对历史有浓厚兴趣的日奈参观「内院」。当然她在事前告诫过冬月:「我可以带你进去,可是你绝对不能乱碰里面的东西喔。」可是冬月不听警告,触碰了封印「鬼」的物品(这样的东西在新鹰神社有很多),不小心将封印解开了! 鬼当场复活,并袭击冬月!(当然,鬼其实只能带给人类负面影响,无法实际伤害人类) 日奈会为自己的行为懊悔,同时被鬼吓得魂不附体!这时英勇救助她的人,就是我这个见鬼——! 恕宇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这个方法可以让冬月直接理解见鬼的伟大,确实是个明确又简单的主意。难道不是吗?只要知道见鬼有多么厉害之后,那个「讨厌鬼」冬月日奈——应该也会一改以往桀敖不驯的态度,不再认为自己和恕宇是相同的吧。而且还会用充满尊敬,炯炯有神的双瞳注视恕宇,认为自己能够待在见鬼身旁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啊啊,恕宇赞叹自己的构想。啊啊,太棒了,这个主意真是太完美啦?只要这个计划顺利成功……恕宇内心这份莫名其妙的挫败感,一定也会消失无踪吧。 不明就里—— 一直觉得无法胜过冬月日奈。这种不明就里的无力感应该也会消去吧。 恕宇如此心想,并立刻将最近封印的「鬼」——作为式神使用,将它拿在手上——前往「内院」。恕宇决定将它放在「内院」显眼的地方。然后再让冬月去触碰它。 但是恕宇—— 却被养父无玄撞见了。 ——这就是事情的起因吗? 的确,恕宇心想。如果那时无玄在「内院」怒斥恕宇,事情就不会演变到这个地步了吧。但是无玄却没有生气,只是询问恕宇来这里做什么?而且当恕宇慌张地找借口搪塞:「我下次打算带朋友来这里参观,所以想先看看有没有危险的地方。」他竟回答:「是吗?有朋友要来啊,很好很好。」然后不顾「内院」是禁止进入的场所,非但没有骂恕宇,还帮了她一把。 具体来说—— 无玄对恕宇清楚说明了「内院」里的各种道具。 ——尤其是关于「迷途之猫」。 那大概就是事情的起因? 无玄对恕宇出示一个被安置于「内院」最深处,靠在墙边、附有键盘的高科技宝箱。 「恕宇,你听好,这就是新鹰神社的奥秘。只有这样东西,不管朋友说什么,你都不能给她看。不,甚至不能让别人接近。懂吗?」 「喔……」这句话引起恕宇的兴趣,她于是追问:「里面放了什么?」 「里面是新鹰神社的御神体,『瓮星之玉』——别名叫迷度……毛……」 「迷度毛?那是什么鬼东西?」 「我一时忘了。」但无玄接着又说:「……想起来了,这里面装的东西叫做『瓮星之玉』——它的别称是迷、迷……『迷途之猫』……」 「『迷途之猫』?」恕宇对这个名字反应非常激烈:「你说它叫迷途之猫?」 「喔?」无玄看向恕宇。 「你听说过这个名字?」 「不、不是。我没听过……」 的确,恕宇没有听说过「迷途之猫」这个名字。 她只是在最近因为「消失的猫」一事,从冬月身上尝到了挫败感。事情已经发生一个多月了,这份挫败感还是没有消去。 ……我不可能忘记。 ——迷途之猫? 「『迷途之猫』,那是cia给它取的代号。」无玄开始说明:「你知道cia吗?就是美国的中央情报什么的……」 「中央情报局,对吧?」 「聪明。」无玄点头说道,彷佛是在赞赏恕宇果然了解自己的意思。「咳咳,你听好,『迷途之猫』就是由他们的特务命名的……啊啊,恕宇,我的爱女啊,我一直都被那些特务追杀呢。」 「辛苦你了。」恕宇点头回答:「但是你可别将这件事说出去。不然他们会侵入这个秘密基地的。」 无玄语重心长地说: 「你可能以为我在开玩笑,但我说的是实话。cia一直在搜寻这样东西……而且它确实拥有毁灭世界的力量。」 「好强喔——」 「强个头啦!」无玄似乎解释得不耐烦,喊叫出奇怪的语词。「那我直截了当告诉你!恕宇,你听好,那个『迷途之猫』里面——」 「里面?」 「封印着天津瓮星啊!」 「那是什么东西?」 无玄当场像是被天上掉下来的东西砸到头,无力地跪下。 他抱头呻吟: 「啊啊……恕宇,我的爱女,我说你啊……」 「又怎么啦?」 「——你至少该记住自己家的神社,祭祀的是哪位神明啊!」 啊啊,恕宇击掌。 「你 说的天津瓮星就是那个装饰在庭院,长得很像树木的外星人吗?」 「外星人……」无玄再一次感觉无力。 「恕宇,我告诉你,天津瓮星是金星神、是日本最古老的逆罪神,同时也是最初的……算了,现在先不提这些。」无玄摇头作罢。「总而言之,基于这些理由,你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接近这里……就算是那位冬月日奈也不例外。」 「为、为什么你要提她啊!」 「你明白吗?」 「好啦。」恕宇点头答应。 「你真是太散漫了啊。」无玄叹道。 「恕宇,你要记住『迷途之猫』里面真的封印着天津瓮星,所以cia才会对它虎视眈眈。你明白这件事有多么重要吗?」 「好啦好啦……无玄你很啰唆耶。」 「啊啊——恕宇,我到底该怎么说才能让你理解……」 无玄思索了一会儿。 然后开口: 「恕宇,你是见鬼,所以可以看见『鬼』。」 「是啊……为什么要突然提这个?」 可是——无玄继续解释: 「世界上有些鬼……即使不是见鬼,也能够看见。」 「你说什么?」 一般人也能看见的鬼? 恕宇瞠大眼瞳,看着无玄。 她的反应似乎让无玄觉得很满意,露出微笑。 「没错……有些鬼可以让空间产生强烈歪曲,即使不是见鬼也能看见他们——不,是不得不看见他们。请你别搞错,这并非指感觉,而是如同字面上所述,人会亲眼看到鬼怪!」 「看到鬼怪?这怎么可能……」 无玄点头。 「他们是拥有足以被称为『神』之力量的『鬼』……这样你应该明白他们是多么危险的存在吧?因为谁都能看见他们,代表他们可以对任何人行使力量。」 「谁都能看见的鬼……」 恕宇将无玄所说的话都当成耳边风。 谁都能看见(就算是冬月日奈也可以)的鬼…… 无玄见到恕宇陷入沉默。 「很好。」他点了点头。 「这样你了解了吧?像这种危险的鬼——不,该说是神明,就被封印在里头……因此,你对待『迷途之猫』时务必要小心慎重。」 「好。」恕宇随口回答。 「你要记住喔。」无玄压低声量。 「因为以上的理由……即使是面对身分清白的冬月日奈,也不可以掉以轻心。因为当天cia有可能假冒成她的模样出现。」 「……」 「不只如此——」无玄将声量压得更低。 「『迷途之猫』其实上了电子锁,一般人是无法打开的。所以……如果冬月日奈突然在键盘上输入圆周率,那她无疑就是『cia派来的密探』。」 「圆周率?」 「是的。倘若她在这个键盘上输入罗马拼音『ohyohsoh-sun』(注:音同「近似于3」)这个她绝对不可能得知的密码,啊啊,那她肯定就是『cia派来的密探』。恕宇,你不需要犹豫,直接阻止她……不管用什么方法。」 「好,我知道了。」近似于3吗…… 「但是就算你来不及阻止她,也不需要太紧张。即使她输入密码,企图打开宝箱。你也不必管她,让她去做。」 「为什么?」 「因为这个宝箱设有两道关卡。」无玄露出清新灿烂的微笑。 「如果在没有解除第二道关卡的情况下开启宝箱,那么宝箱就会连同里面的物品自行毁坏……如何?这个机关不错吧!」 「真精明。」恕宇在内心暗暗咒骂。 然而无玄又立刻做出不可思议的举动。 他轻轻挥手并跳起诡异的舞蹈,同时还大声喊叫: 「给给零零给零零,喔呸呸,呸波——!」 「你怎么了!」恕宇忍不住叫道:「无玄,你没事吧?」 「这就是第二道关卡的钥匙。」无玄注视恕宇,一本正经的发言:「你记住了吗?要不要我再做一次?」 「咦?不……那、那个……」 「圆周率这种东西,总会有小学生知道的。」无玄煞有其事的点头。 「或者有人在无意间输入这个密码,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因此第二道关卡的钥匙,这把钥匙绝对不可能会让人偶然知晓。 ……但即使如此,如果冬月日奈突然跳起这个舞蹈—— 恕宇,你要冷酷的面对现实,她无疑是『cia派来的密探』。」 「你、你说得对……」恕宇勉强点头。 无玄正经八百的轻拍恕宇肩膀,然后说道: 「到那个时候……不论使用什么手段,你都要阻止她。 『迷途之猫』绝对不能落入坏人手中。 ……它真的拥有毁灭世界的力量。」 「我会的……」恕宇也一本正经的点头回答无玄。 「真教人担心啊,你要记好喔。」在那之后,无玄还是表演了好几次解除第二道关卡的舞蹈。甚至还说:「我很担心啊,我看当天我还是陪着你们好了。」「可是我下个礼拜要出差,恕宇,你们能等我有空吗?」将这个大好机会告知恕宇(好,我要在下个礼拜实行计划!)。因此恕宇和无玄约好(如果不打算遵守的约定,也能称得上是约定),「你放心,我一定会小心对待它。要我等你回来也可以。」接着还请无玄告诉她天津瓮星的详细来历,讨无玄欢心。 之后,恕宇则针对天津瓮星做了一番调查。 恕宇在心中—— 想象着连冬月日奈都可以看见,长得像外星人的「鬼」—— 以及因为见到鬼而害怕的日奈—— 还有自己在恐惧的日奈面前,潇洒击败鬼的模样—— ——我必须去芜存菁。 那就是起因吗?恕宇心想。要不是无玄那么详细地说明「迷途之猫」,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追根究底来说,要是无玄不提起,自己根本不可能知道打开宝箱的方法……而且这也要怪「迷途之猫」这个名字取得不对。就是因为它的名字对恕宇来说太过有缘,才会让她感觉这件事命中注定。在消失的猫所吃下的闷亏,要靠迷途之猫来还以颜色,这听起来多棒啊?恕宇是这么以为的。 (……迷途之猫……) ……没错。恕宇心想。 再欺骗自己也没用。 结果,不论是事先对宝箱输入了「ohyohsoh-sun」的行为也好、在墙壁贴出写有「给给零零给零零,喔呸呸,呸波——」的纸条,让日奈念出来的行为也罢……甚至当日奈念出字句时,自己在背后跳着不可思议舞蹈的理由—— (这些都不是无玄、更不会是美幸的错。) (一切的原因都要归咎于我自己。) (我以为自己本事过人,得意忘形到以为连神都能打倒,结果引发了这场灾祸……) 我现在明白了。 在碰上邪神这个「真正特别的存在」之后,因为压力过重,一夜之间白了头发。现在的我,很清楚这件事—— ——我必须去芜存箐。 那一天,小鸟游恕宇因为自己的愚昧行为,使憎恨现世的异形邪神复苏了。 ——我必须去芜存菁。 「拜托你们帮我。」日奈说道。 「我们让邪神复活了,请你们帮助我。」 而恕宇藐视至今,且视为必须去芜存菁的对象们,竟非常干脆地—— 相信她,而且答应伸出援手—— 2 天津瓮星看起来像是动物化的植物。 从下方开始描述。首先,他有五只像树根一样的脚,以星形朝五个方向延展伸出。然后是橡木桶般的躯体,躯体中心以一定的间距围绕着五个突出物。在形似橡木桶、或者树木的躯体最上方,理所当然长着头颅。可是那说好听一点,是拥有五片花瓣的鲜花,说得更直接一点,就像是顶着巨大海星的星形头颅。在海星正中央有颗带有眼皮的巨大眼球,清澈的眼瞳(很明显不是人的眼睛)给人可爱的感觉……实际上他的外貌大约有两公尺高,感觉像是勉强自己变身为可爱的布娃娃一样,仿佛体内充斥着棉絮般的不可思议。 天津瓮星文风不动地矗立在「内院」深处,岩层下的洞窟内。见到恕宇等人之后,他发出足以撼动大气的声音: 『嗯,你们来了!』 「哇!」亚绪惊恐出声。 『哇!』天津瓮星也跟着惊慌叫道。 『她们是谁啊……你到底带了什么人来?』 日奈行了个礼,引荐两人。 「她们是我的朋友,新见亚绪和二叶亭由真……。你们听我说,这一位就是天津瓮星大人。」 「我是新见亚绪!」亚绪低头为礼。 「我是二叶亭由真。」由真没有低头。 『……我是天津瓮星。』天津瓮星悠悠地说。 天津瓮星瞇起海星正中央的大眼瞳,看向日奈。 『她们了解状况吗?知不知道我是……那个——』 「她们知道。」 『真残忍啊。』天津瓮星闭上眼。『你这样恶作剧只会使她们更加恐惧。直到死亡降临的那天为止,让她们安心地过日子就好了啊……』 由真喃喃抱怨: 「真不想被企图杀害我们的人这么说啊。」 「呦啊呦啊!」神秘生物叫道。 『哇?』 「要叫你天津瓮星大人啊。」亚绪喃喃念出对方的名字:「好难念喔……我可不可以叫你小星呢?」 恕宇吓得魂不附体,看向亚绪。 『不行。』瓮星有点心动的答道:『我是神,而你们是可憎的人类,绝不能建立起友谊的桥梁。你可以叫我瓮星大人,或是按照这间神社的习俗,叫我御星大人。』 「御星大人啊……」亚绪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小星这个名字很可爱耶。」 『你让神的名字变得那么可爱,有意义吗?嘿嘿。』瓮星挺起胸膛(?)说:『神就是应该要让大家敬畏。』 「可是你的外型很可爱耶?又挺会说话的。」由真这么说。 「这是因为那个女孩拜托我,我才变身为这样的。如果我展现真身,你们一定会吓昏过去喔?很可怕喔!真的非常可怕喔!』 「他说的是真的。」日奈点头附和:「小鸟游同学看到瓮星大人的模样就吓昏了……所以我才开口拜托,请大人变为可爱的模样,让小鸟游同学不会昏倒。」 「冬月同学不会害怕吗?」 「我也很害怕,但不至于昏倒。可能因为我是一般人吧?可是身为见鬼的小鸟游同学,好像看到了很可怕的事物……」 「是啊。」恕宇点头。其实就连现在,她也害怕得不得了。即使瓮星改变了外貌,从他身上流窜出来的力量根本无法隐藏,而且见鬼的眼瞳可以清楚看见——足以将恕宇在一瞬间轰飞的力量奔流。因此恕宇现在仍不敢直视瓮星,甚至不敢相信大家能和他有说有笑。 「啊!」亚绪开口。 接着大声叫道:「太过分了吧!」 「难道小鸟游的头发会参杂白发,不是因为改变造型,而是神的所作所为吗?太缺德了!神怎么可以欺负女孩子呢!」 『我、我不是故意的!』瓮星神急忙辩解:『那是因为我刚复苏不久,无法控制力量啊。当时我已经拚老命抑止自己了,所以另一位女孩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呢!』 「那还不是一样!」亚绪依旧愤怒的叫道。 (哇!你这笨蛋,别说了!我的事情不要紧,别惹他生气啊!)恕宇紧张地想……可是天津瓮星却好像有些沮丧,语气相当内疚: 『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几时会复活啊。事情发生得那么突然,我又想要帅一下。而且我根本没想到见鬼会在附近啊……』 「……」亚绪默默地搔了搔头。 然后看向恕宇说: 「虽然他的理由不是很充分……但他好像真的没有恶意呢?你就原谅他吧?」 「我哪有立场原谅他啊……」恕宇支支吾吾。 真不敢相信。恕宇心想……这家伙了解状况吗?对方是神,而且还是打算杀死我们、毁灭世界的破坏神啊?她竟然完全不在乎?如果是我就算了,对方可是…… ……原来如此。事到如今恕宇才发觉—— 对这位叫做新见亚绪的少女来说,对方不管是见鬼还是神都一样。她会坚持自己的信念,向对方讨回公道。不论对方的立场是什么,拥有多大的力量,她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态度…… 恕宇顿时想起—— 以前亚绪挺身站在恕宇面前,阻止她对日奈下诅咒的情景。当时的亚绪紧握双拳,抿着嘴唇,一边承受恐惧感,一边阻止恕宇走上顶楼……而恕宇只要碰上比自己强大的对手,就变得畏畏缩缩,连话都不敢说…… 「……小鸟游?」 「啊,没什么……」恕宇急忙转移视线。 亚绪重新面对瓮星: 「神啊,你听我说……」 『什么事?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我可以……」亚绪一阵脸红。「摸你吗?」 (天啊——?) 恕宇一瞬间快要晕倒。她改变了观感,这位叫做新见亚绪的少女,说不定只是不知恐惧为何物的迟钝少女而已。 瓮星无言以对。 『你在胡说什么?对神不敬也该有个限度吧?』 「因为我一直以为神是想象中的产物啊……」亚绪害羞地喃喃说道:「所以想触摸看看,确认神的存在……」 ……神叹了口气之后说: 『随便你吧。』 亚绪怯生生地靠近神,伸手触摸。 接着—— 『哇?』 「哇啊!由真,不好了!」亚绪抱紧由真,大声叫道。 「怎、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 「呦啊?」 亚绪解释: 「他摸起来温温的!而且好像有心跳耶!」亚绪感慨万千地吶喊:「神是有生命的!他是生物啊,由真。」 「这、这样啊……」 「真、真的吗?」日奈瞪大眼珠。「那、那个,神啊,我也可以……摸摸看吗?」 『随你们高兴吧,真是……』 日奈慢慢的、渐渐的脸红,开始拥抱天津瓮星。 插图054 「真的耶……」日奈压低声音:「感觉很像……生物呢。」 「是啊,我没说错吧?」 『你们别搞错了。』瓮星闭上眼,隐藏自己的感情。『我只是因为现在的力量适合以这种生物的状态出现罢了,真正的我是全然不同的存在。』 「可是……感觉真的像是有生命呢。」日奈从瓮星身上离开。 她仰望瓮星悲伤地说道: 「你能够理解我们的语言,可以和我们沟通,身体又温暖…… 但是却要杀光我们……」 『我、我是因为……』 「你说得对!」二叶亭由真取代吞吞吐 吐的瓮星,大声回答:「亚绪和冬月同学大概搞错了,他可是敌人啊!他是企图毁灭我们还有世界的敌人!这无关是非善恶……总之他是我们的敌人! ……亚绪,你要是听懂了,就快点离开他!」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恕宇很难得、甚至可以说是头一次听到这位少女大声嘶吼:「别说了,快点离开她!亚绪,你到底站在哪一边的?」 「唔唔……」亚绪十分惋惜。她一边表现出遗憾的模样,一边离开瓮星的身躯。 神对由真致谢。 『谢谢你。』 由真叹了一口气回答: 「我总觉得你的模样很诡异啊……你真的是天津瓮星吗?」 『那当然。』 「虽然我不想承认……不,或许是我不该对你抱持先人为主的印象…… 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啊。」 『你好像愈来愈没自信了……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神明啊?』瓮星说道:『想不到神的威信在现代会跌落到这个地步。』 「可是我真的觉得你是个好人。」亚绪也点头附和:「神,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这次又要问什么!』 「没、没必要发脾气吧。」亚绪鼓起腮帮子,但是又追问: 「你为什么会想要毁灭我们呢?」 天津瓮星用大大的单眼球看向亚绪,接着将视线轮流转向恕宇和日奈。 哈哈……瓮星瞇起眼角。 『原来如此,我懂了。你是想叫她们来拖时间吗?』瓮星的语气带有几分嘲笑。 『也罢。看来你们真的什么都不懂,我就和你们解释,我到底是什么人,过去又曾经发生过什么吧…… 还有我憎恨人类的原因。 人类啊……你们对于我——天津瓮星知道多少?』 亚绪叫道: 「从来没听过!」 『这句话很毒喔。』瓮星转而看向由真。『你知道什么吗?或者是,有人知道吗……』 「我知道一部分的来历,因为我来这里之前就调查过了。 ——天津瓮星:别名天香香背男。是在日本神话天津神平定苇原中国(日本古地名)时,率先反抗他们,并当国津神都投降时,直到最后仍没有屈服的神明。被视为逆罪神,同时也是日本少有的星神。由于他忤逆日照大神,因此被视为瓮星(金星)神——另有一说指出他是单眼单脚的神明,也就是案山子之神或是铁神的祖先——大概就这样?」 『嗯,够充分了。』瓮星很高兴。『……虽然这是错误的认知,但有人知道这些事,还是很令人高兴。』 亚绪不解地歪过头。 「铁神?反抗的逆罪神?糟糕,亚绪不擅长数理科目,所以听不懂啦。」 『你不擅长的科目只有数理吗?小鬼。』 「也就是说——」由真简单扼要的说明:「天津神——天津瓮星是太阳神企图征服日本时,战斗到最后仍不屈服的金星之神。但是因为战败,最后被杀了……」 「原来如此。」亚绪点了点头。 「所以你才会气得想要报仇……」 『不是!』天津瓮星怒吼:『那是你们的父母的父母的更加好几代以前的父母所捏造出来的历史!真正的事实是——』在他停止说话的瞬间—— 「——呜哇!」「什么?」「哇啊?」 地面突然开始摇动。 洞窟因为瓮星的愤怒轰轰震动。 『我被他们背叛了!』天津瓮星叫道。 『是我啊!是我歪曲空间创造了这个星球,是我不断累积歪曲,创造了你们的根本「众合素」——还有八百万众神中的天津神和国津神!是我创造了一切!我创造了所有,并达成了众多的愿望!可是—— 你们却背叛我,将我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洞窟——「内院」再度轰轰轰的引起剧烈震动。 天津瓮星的愤怒和力量,足以撼动整个大地。 那是足可破坏世上万物的力量—— 「你、你冷静一点!」亚绪叫道:「灰、灰尘沾得满身都是啦!」 『我怎么可能有办法冷静!』天津瓮星怒吼:『除非将一切都破坏殆尽,消去背叛我的所有歪曲,否则我的愤怒无法平息。因此我要毁坏一切,之后再度创造新的世界!这次我要创造一个不会再被背叛的世界—— 然后我要成为新世界的王者!』 洞窟以惊人的声势开始震动。 「难道——」恕宇战栗。 ……难道他现在就要下手吗?不顾和日奈的约定,想要立刻毁灭世界吗? 「好、好厉害喔!」亚绪发出不像是欢呼也不像是哭泣的叫声问道:「你、你有这么强的力量,怎么还会输呢?」 洞窟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但是气氛却充斥着令人畏惧的愤怒。 恕宇在不停震动膨胀、几乎要爆裂的大气中,被教人喘不过气来的恐惧感笼罩。日奈、由真、还有亚绪也都被即将濒临爆裂的大气束缚,动弹不得,说不出话来。天津瓮星的眼瞳在可怕的紧张气氛中发出耀眼的红光,仿佛是闪耀红色光辉的凶星,悠悠说道: 『小女孩,你想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吗?』 亚绪不该如何回答,但是邪神仍旧继续愤怒的细语: 『你问我为什么会输?那我就告诉你吧……那是个笑话。』瓮星露出戏谑的笑容。 他伴随着笑声,道出一字一句: 『……我在此创造了这个星球,让天津神在外,国津神则是留在地上守护星球……但是我并没有强迫他们。我尊重所有人的意愿,让他们贯彻自己的自由意志,并评估他们的能力,适材适用的给予他们机会,努力达成许多人的愿望。 然而天津神们却背叛袭击我。 ……可是真正的背叛者——』 瓮星自嘲的笑声在空间内回荡,接着哽咽的吶喊: 『是国津神!』 如同陷入狂乱的笑声—— 不,那其实是哭泣声。 遭受背叛的神明叹息,以及嗟怨的眼泪像暴风般席卷大气……天津瓮星正在哭泣。他一边用巨大的躯体引起暴风撼动大气与大地,一边却又像孩童般的啜泣,悲痛哭喊。 就像个孩子一样—— 『真正的背叛者是国津神!』瓮星再一次吶喊。『在代表树木、青草、石块等等的众多国津神战友之中——最得我信赖,让我将其视为手足至亲,称为朋友,且将大地交托其守护的国津神,竟然背叛了我!啊啊!』瓮星叫道。 『——大己贵神!为什么你要背叛我!』 大己贵神——以大国主之名受到众人知晓,并在正史中将国家让给天照大神的国津神领袖。 『小女孩,你刚刚问我为什么会输……』 天津瓮星半哭半笑的回答: 『因为我绝望了。当我被最信赖与最深爱的人持刀相向的时候,我的心就已经死了。如果一生都要在被他背叛的状况下活下去,那不如让我死了吧……我如此心想,被对方亲手打倒了……』 大气持续脉动。 在短暂的寂静中—— 瓮星仍继续说道: 『可是我在长期封印的黑暗中,恢复了理智。在那片黑暗中,从不曾忘怀的憎恨带给我复活的意志;而和无尽黑暗的深邃接触,更让我唤回了力量。在那之后—— 我发誓要报仇。 只要有朝一日复活,我就要将可恨的「众合素」所创造的这个世界破坏殆尽,完成我复仇的 目标。我一定要报仇雪恨,然后再创造新的世界。 ……如果不那么做……』 叩……叩……大地的震动逐渐转弱。当紧张的气氛逐渐转为平缓时,天津瓮星有如喃喃自语般说道: 『如果不那么做,我就无法告别深邃的黑暗……这股憎恨永远都不会消失,我也无法踏出新的一步。』 所以我必须毁灭这个世界—— 天津瓮星在逐渐转为平稳的大气中,看向日奈。接着又看向亚绪、由真,并对神秘生物瞥了一眼。 然后说道: 『不管你们想使出什么计策,我的憎恨都是不会消失的。这股恨意已经连我自己都无法自主。到了最后—— 我会毁灭世界——』 ——破坏神于是降临。 片刻之后—— 彷佛是要改变沉重气氛似的,天津瓮星主动开口: 『好了,已经够了吧?说故事的女孩。』天津瓮星询问日奈。『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咦?主意?」日奈一脸狐疑。 『你想利用这群新来的孩子拖时间,打算再多活一天吧?要这种无聊的把戏,甚至让这群孩子因为你的恶作剧担心受怕……不过你这招可不管用。』 「那、那个,我……」 『你就快说吧。』魔神用单眼狠狠地注视日奈。『还有……你继续拖泥带水也没用,接着说昨天没讲完的故事,让故事在今天完结吧。』 「故事?」由真走到恕宇身旁开口问道:「说故事?这是怎么回事?」 「就跟你听到的一样。」恕宇没有面对由真直接回答:「那就是昨天这位邪神在复活之后,没有立刻毁灭世界的理由……」 「你的意思是……」 恕宇点头回应。 「冬月说故事给天津瓮星听,为我们拖延出今天的时间……她故意中断故事……对天津瓮星卖关子,让故事延续到今天……」 就这样,日奈区区一个平凡人—— 站在因为恐怖而颤抖不止的见鬼身旁,成功拖延世界末日的到来。 「那、那不就像是……」亚绪和由真的说话声重迭—— 「那不就像是故事书的情节吗!」亚绪放声大叫:「就是那个……『天方夜谭』吧?」 「笨、笨蛋!」恕宇立刻瞪着亚绪。 亚绪遭到见鬼的眼瞳恶狠狠瞪视,突然昏了过去。 由真见状大叫: 「喂!你太过分了啦!」 「可、可是……」恕宇十分狼狈。 『你没必要急着隐瞒。』瓮星笑着说:『我早就发觉,你们是在模仿『天方夜谭』的技俩了。』 「真、真的吗?」恕宇非常惊讶。 「你昨天才刚复活……话却说得这么好,而且博学多闻啊?」由真嘲讽地问道。 天津瓮星笑着回答: 『你很惊讶吗?因为我是神,可以自由操纵重力——也就是扭曲空间。只要我有心,甚至可以接受目前世上的所有信息。所以我自然知道『天方夜谭』的存在……那个故事里的国王为了听故事,不惜让本来应该被杀的王妃活了千日之久,最后甚至洗心革面,可是……』 瓮星对日奈露出笑容。 『我给你的时间只有今天一天,故事也只能说一则……不管你的故事再怎么精彩,我也不打算再多听一则。而且我没有必要听——因为取回原本能力的我,即使不听你说故事,也能知晓世上所有故事的内容……所以我根本不需要知道在你脑海里的故事是什么。』 「毕竟你打算毁灭世界啊。」日奈微笑回答:「区区的故事怎么能阻止你……」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天津瓮满意的颔首。『说穿了,我要毁灭世界,那这个世界的故事对我来说根本没有意义……昨天只是因为刚复活,对信息很饥渴,再加上你说故事的声音悦耳、技巧又高明……才会忍不住听下去……』 「谢谢夸奖。」日奈低头说道。 『而且故事题材也不错……王子遭到弟弟背叛,被国家追杀的复仇记……』天津瓮星瞇起眼瞳。『那是一则和我的遭遇极为相像的故事……你应该是事前和那位巫女打听过关于我的神话吧?真正的神话应该有流传在这间神社。』 日奈微笑以对。 天津瓮星继续点头说道: 『因此我被你的故事吸引。女孩啊,你真了不起……我承认我想听故事的续集想得不得了。 ……我想知道境遇和我相像的男子,最后到底面临了什么结局—— 所以我才会聆听你的『天方夜谭』。 那么,说故事的女孩啊—— 你就继续将故事说完吧。』 顿时一片寂静。 『怎么了?女孩?』 停顿了一会之后—— 「其实关于这件事,我有一个请求。」日奈怯生生的发言。 瓮星表情一阵扭曲。 『又来了……你这次又有什么问题?』 日奈轻快的转过身。 望向恕宇、由真,以及被由真抱在怀中、现在总算醒来的亚绪。 日奈看着她们开口: 「我希望这两人也能听我说故事,请你准许。」 『你是指……要让她们一起待在这里吗?』 「是的。」日奈点头回答。 「我也想听我也想听!」亚绪举手喊道:「日奈很会朗读故事啊!我也想听!」 「我也想听日奈说故事……」由真点头附和。 『我无所谓……』天津瓮星表示首肯。 等等,天津瓮星再一次怒瞪日奈。 『难不成你要为了这些女孩,将昨天的部分重新再说一次吗?』 「那、那个……我……」日奈支支吾吾,最后点头回答: 「是的。」 在点头之后,日奈又立刻说:「可是——」 「可是我会改变说故事的方法!就算是同样的桥段,也不会让你感觉无趣的!所以——」 『不行!』 天津瓮星的怒吼响彻洞窟:『原来你是打这种如意算盘!真是卑鄙的家伙!只为了多活一天,你就利用这些女孩,恶作剧让她们尝到死亡的恐怖,太过分了!』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日奈难得的涨红了脸,大声澄清:「我、我只是想——」 『住口!我不想听你说借口!反正你今天带这两位女孩来,明天又会带别的孩子过来吧?然后说如果不让他们一起听故事的话,就太不公平了!你想借着孩子当挡箭牌,不断拖延时间!』 「——我没有那么想!」 日奈再度嘶喊……恕宇吃惊的看着日奈。从见鬼的眼瞳可以清楚看见日奈真的很恼火。就连恕宇坦承自己将邪神复活的过错嫁祸给日奈时,她也完全没有生气。从来不曾高声怒骂,总是和蔼可亲的她,现在竟然会愤怒吶喊。 日奈似乎被自己的叫喊吓到,脸色一片苍白,低头对天津瓮星致歉: 「求求你……我真的想说这个故事。我想好好将它诠释清楚。」 『不行。』天津瓮星冷酷地摇头。『给我从昨天结束的地方开始说,而且要在今天之内说完,否则我绝不允许。』 「真的……不行吗?」日奈喃喃问道。 『对,没错。』天津瓮星笑着回答。 『说穿了……我根本……我根本没有必要听你说故事。你以为那个「和我遭遇雷同的故事」,可以让我放弃复仇吧?就像『天方夜谭』里的反派国王被王妃说服一样,你也打算说服我…… 然后拯救自己的性命、 还有这个世界,对吧? ……我可是特地给你机会啊? 所以你现在就从昨天结束的部分继续说下去,并且要在今天说完。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机会,懂吗?了解的话就快点开始,要些无聊的小计谋让我生气,只会害死你自己而已——没错,我现在很生气喔!』 ——日奈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 『喂,你怎么了?再不开始的话——』 仿佛呼应天津瓮星的说话声一般,日奈轻轻动了动嘴唇: 「那个……天津瓮星……大人……」 『什么?』 「或许我一开始就应该先告诉你。」 『怎么了?』 日奈回答: 「我要说的故事,包含今晚、必须花上五天才能说完。」 『五天……你是傻瓜吗?没听懂我刚刚说的吗?』 「如果不花上五天,那我会精疲力尽,说不出话的……」日奈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我想要在万全的状态下,说这个故事。」 『你说什么——』 「铿!」一声。 「——!」恕宇大吃一惊。 日奈的手上握着一把绽放白色光芒的物体,那是—— (是小刀?) 日奈用右手握住已开锋的小刀,当众人还来不及阻止—— 她就将小刀划向自己的左手臂。 「呜哇,冬月?」「冬月同学?」「呦啊?」「——日奈!」『哇,你做什么?』当场内响起三人一神和一只(?),共五种叫声时—— 日奈举起白皙的手臂,笔直向左方伸出。 她张开口有如低吟般—— 「关于疼痛——其实伤口并没有可以明确感觉到疼痛的地方。」 『什么?』 日奈凝视左臂,马不停蹄的继续述说: 「伤口尚未感受到痛楚……只是传来一股让人难以忍耐的燥热。那是一种栩栩如生,不停脉动的热度。热度一步步扩散至全身,最后——」 「日、日奈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她为什么要突然这么生动地描述自己的伤——」亚绪如此问恕宇。 不,不是的。恕宇心想。 日奈并不是在说明自己的伤口状况,或者做出解释。她现在所说的其实是—— 『你、你们几个!女孩们啊!快点——哇?』伴随着魔神的惊叫声—— 日奈白皙的左手臂微微浮出红色线条。 「日奈,你的手!」 正当血滴陆续浮现于突然窜出的红色线条上时—— 「——那就宛如窥探黑暗一般。」日奈依然继续述说:「那片黑暗并非夜晚的黑暗。如果要譬喻,那像是深邃海底的黑暗,于森林中树木蓊郁处诞生,并非接受不到阳光,而是被层层屏障覆盖而衍生的无尽黑暗——」 『你、你现在说的是——』 「我就像是在窥探黑暗一般,全身被炽热侵袭……对,没有一点痛楚——有的只是热度……啊啊,好热。那股炽热在脉动。一点、一滴的,仿佛像热病涌现的那股炽热,让我感觉到在不久之后、甚至是不远的将来,会有什么事发生。」日奈一脸苍白,用大大的眼瞳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红色线条。「——最可怕的是那股预感。那道炽热得超乎痛苦、有如生物般脉动的伤口,一直让我感觉到即将会有什么事件到来——啊啊!」日奈的表情扭曲。 『喂!等一下!等等!』 血滴已经化为水流。日奈一边流下足以覆盖左手臂的鲜血,一边叫道: 「好热!好热!在灼热的尽头,我可以确实感觉到——」她的表情愈是扭曲挣扎,声音就愈是强而有力。「好痛!好痛!痛楚终于袭来了!痛楚如海浪般涌上。就像海水涨潮退潮一样,痛楚时而强烈、时而轻微——好痛啊!我的心脏好像就在那里不停地跳动,想要传达『我在这里』这无可奈何的讯息——」 日奈将视线自左手臂移开,环顾四周。 她依序望向恕宇、亚绪、由真以及「神秘生物」,最后面对天津瓮星宣告: 「那正是如今流浪男子所背负的内心创伤,一道名为复仇的伤口——」 『你……』 「还有——」 日奈不理会天津瓮星,径自不停地说着。现在每个人都能理解,日奈是借着左手臂的剧烈伤口来述说故事。她让词语配合伤口的痛楚,诠释为了复仇而疯狂失控的男子心境。什么是复仇?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寥寥可数。但如果是伤口的痛楚,大家就能去想象。她用言词为本来茫然且不具体的情感,赋予了明确的型态。而日奈的每一句话,都确切地让恕宇等人在心中清楚勾勒出复仇的情感。那是一种炽热、带来预言的痛楚,同时也是充满着毁灭却又甜美的诱惑。日奈道出了飞蛾扑火的悲痛。她的声音成功表现出有如冰块融化在日光之下的寂寥。所有人都成为她话术下的俘虏,忘我地聆听故事……啊啊,最可怕的是,大家都动弹不得。站在眼前的朋友手臂正大片的淌血,神情扭曲,可是却没有人能去救她。姑且不论首次听到故事的由真和亚绪,就连第二次听的恕宇也无法活动。 ——甚至连天津瓮星这位神明也不例外。 言词的海浪撼动大气,包围全身。那些词句充满感情,并非单纯的言语。台词从耳际传达进心扉,即使曾经听过一次,恕宇也无法踏出一步—— 日奈脸色苍白,继续朗诵故事。左手臂的出血愈严重,她的脸色就愈惨白。(不可能啊!又不是划破了动脉!)但脸色愈是惨白,朗诵的声音就愈充满力量、气势逼人,彷佛是牺牲自己生命一般—— 过了不久。 「这是感觉重现。」日奈说出属于「日奈」的语词。 众人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让大脑理解她说的话。 率先开口的是—— 『你、你说什么?』 「这是感觉重现。」日奈再次说道:「上次小鸟游同学告诉我的。神道的极致就是借着冲冷水,如同字面意义般淋浴净身,使自己纯白清洁的内心重现——」 『那是……』 「说故事也一样。」日奈看向不停滴血的左臂。「光是一般的语词是不行的。要在自己说出的词句中附加自己的感觉,才能让语言拥有生命。而能够将自己感觉过的事物再现到何种地步……那正是融入情感的关键。」 『我、我懂了。』 「因此我要用我的一切来说这个故事。我并没有遭遇过接下来要说的故事内容,但是我会用我所有的经验……曾经受伤、生病、痛苦……或是觉得伤心、愉快的种种—— 如我所说的,我将用尽一切来述说这个故事……因为这可能是我唯一、也是最后一次说故事了。」 日奈抱住血流不止的手臂。 「所以我绝不会让步,就算你不允许也一样。」 『……』 「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尽全力说故事。」日奈承诺:「但要做到这点,就必须……照我自己的步调说故事才行。如果硬要我配合别人的步调,我就无法融入自己的经验,言词变得枯燥无味。所以——」 日奈看着天津瓮星——狠狠地注视神明然后说: 「无论别人怎么说,我都要照自己的步调说故事。就算因此发生不幸,我也无所谓。这是没办法的事……」 『你、你这是……』 「并非因为事情攸关我的性命,我早就将性命赌上了。」日奈再次重复刚刚的话语:「这可能是我唯一、也是最后一次说故事了,所以——」 对着天津瓮星—— 日奈说道: 「我也一定要让亚绪和由真她们听这个故事。」 「日奈……」 「冬月同学……」 恕宇什么都没说。 众人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 『我明白了。』天津瓮星首肯。 「你、你是说……」 『算你赢了。好吧,随你高兴。』天津瓮星点头。『还有我要向你道歉。看来我太小看你了。』 「那、那我可以……」 『照你喜欢的方式说故事吧。』 「真、真的吗?」日奈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高兴。 天津瓮星则似乎有些不情愿地说: 『反正我都已经等到今天了,就算要我再多等个五天……哼,我也不会在乎。』可是,他接续话题:『那是在故事引人入胜的前提下。如果故事在途中变得无趣,我就不会客气了。绝不会等你喔?』 日奈点头回应: 「好的……我知道。」 『还、还有,不能再做出像刚刚一样的事了。懂吗?』 「咦?」 『我、我是叫你不要再像刚刚一样拿小刀伤害自己!』天津瓮星大喊:『不、不要以为每个神明都是喜欢见血的!』 「我不会再这么做了。」日奈急忙收起左手臂。 然后环顾四周。 「我好像吓到你们了……」 「嗯,很可怕耶。」亚绪点头回应:「老实说,我真的吓死了。我觉得日奈好像会直接变成妖魔鬼怪呢。」 「我也是很拚命在诠释故事啊。」 「嗯,不过——」由真点头回应:「你说得很棒喔,十分有魄力,让我真的开始想听故事了。」 「谢谢,我很高兴喔。」日奈随后面对天津瓮星。「我、我一定会努力说出让你觉得满意的故事!」 『嗯,我了解。』天津瓮星喃喃道:『对于这件事,我不会再怀疑了。』 日奈的表情豁然开朗。 「那我立刻——」 『等一下,你先将左手伸出来。』 「咦?」日奈一边露出惊讶的表情,一边伸出尚未停止流血的左手臂。接着天津瓮星伸出躯体上五个突起物的其中之一,从前端再分出五只触手,当触手覆盖上日奈左手臂的瞬间—— 「啊……」日奈瞪大眼睛。 「哇,好厉害!」亚绪惊叫:「伤口复原了耶!真不愧是神!」 『因为我是神啊,做这点事不算什么。』神明摆出一副伟大的模样。 「那你能将小鸟游的头发颜色也变回来吗?」 「我、我无所谓啦……」恕宇急忙摇头婉拒。 天津瓮星看向日奈,一边治疗她手臂的伤口一边说: 『我帮你治好伤口……所以我要你老实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咦……?好的。」 『你为什么要带那些女孩过来?为什么要和她们解释我的事情,让她们因此担心受怕?我能理解你赌上的尊严。所以我想问你,如果你一开始就决定故事要说上五天……既然不是要拖时间,那带她们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你应该不是单纯想让她们听故事吧?』神明问了。 ……日奈低下头。 过了一会儿,她拾起头回答: 「那是因为我害怕。」 『害怕?』 「嗯。」日奈微微抬头,胆怯地看向天津瓮星。「我很怕世界会被你毁灭……还有死亡,以及我不得不在这种情况下讲故事。就是因为我会害怕,所以…… 我希望她们能帮助我。」 『你傻了吗?』神明哑口无言。『你说你希望她们帮助你……这群小女孩能做什么?这群小女孩待在这里,到底能帮上什么忙?像她们这么无力的孩子……』 日奈抬头看向天津瓮星,反问: 「曾经被背叛的你,为什么会说这种话呢?」 『你说什么?』 「光是待在身旁,就能带来非常强大的力量……或是得到帮助。这点你应该再清楚不过吧?」 ……天津瓮星沉默不语。 亚绪插话: 「不要担心,日奈。我会陪你到最后的。」 由真也跟着发言: 「冬月同学果然是千金小姐啊……竟然可以这么坦率地向我们开口寻求帮助。」 「对不起。」 「啊,不,我不是在责备你啦。我很羡慕你的个性。」由真微笑做出结论:「我也会陪你到最后的。」 「日奈。」 「谢谢你。」 两人注视彼此—— 恕宇将视线从互相微笑的日奈和由真身上转移开来。 天津瓮星有些不满意地开口: 『来,治好了。』收回触手的同时说:『接下来就随你高兴吧。反正我要做的事是不会变的。 ……开始说故事吧。』 「好的!」 就这样—— 日奈对邪神与三人(再加上一只神秘生物)述说遭受背叛的国王所展开的流浪与复仇之旅,世界末日又再延缓了一天。恕宇一个人像足旁观者般看着日奈的表现。当然,她深受故事吸引,可是她也不时会发现自己正在冷静的观察周遭环境。这种方法真的可以拯救世界吗?尽管恕宇心中存疑,却束手无策。亚绪专心听着故事,为现场带来不可思议的气氛;由真的态度虽然冷静,可是也不时倒吸一口气,她低调的动作让现场增添不少刺激感(她们毕竟还是九岁的孩子)。接着恕宇看向仿佛受到两位听众影响,被故事深深吸引的天津瓮星,同时心想:「我什么都做不到。明明是见鬼,却比这两个小鬼还要没用。而真正在这里战斗的人是——」 恕宇一直无法集中精神听故事 第一天就这样平安落幕了。 3 第二天也发生了流血事件(?) 当恕宇等人走进洞窟时,天津瓮星露出教人一目了然的嫌恶表情(他也真的只有一目就是了)而且一见到恕宇等人,就立刻从躯体的突起处伸出触手,接着将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向四面八方,不对,是五方甚至二十五方,威吓众人。 亚绪又惊又伯的问道: 「神、神明,你怎么了?」 『别叫我神明!我是邪神、破坏神、代表灾祸到来的大凶星!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叫我千草振蝇声瓮星天香背男!』 「对不起,请你再说一次。」 『要叫我千草振蝇声……瓮星天香背男!』 「再一遍!」 『叫我千草振蝇……这么长的名字不要让我说那么多遍啦!』 「你自己都讲不好的名字,不能要求人家叫啦。」面对亚绪的问题—— 天津瓮星静静的用单眼瞪视着她并回答: 『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我们之间应该要有分际的。』 「为什么?」 『因为我要毁灭你们,而你们也将会被我摧毁……所以不应该这样来往。』 由真击掌说道: 「神这句话说得没错。亚绪和日奈,你们要牢记下来。」 「可是……」亚绪正要开口。 「呦啊!」神秘生物大叫。 「你听我说——」由真伸手搭上亚绪的肩膀,注视对方。「那个人……神明很憎恨我们啊。而且是恨到想要将我们杀死,毁灭一切的地步……也就是说,他很恨亚绪,恨到想要杀死你耶。你明白吗?」 「可是,我不懂什么是憎恨啊?」 「所谓的憎恨,就是比讨厌更强烈一百倍的讨厌啦!」 「比讨厌更强烈一百倍。」 「对啊。」 「他讨厌我到……想杀死我……」 或许是受到言词震撼吧—— 亚绪的双眼开始泛出泪光。 邪神急忙回应: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讨厌你喔。』 「可是,她说你讨厌我到……想杀死我……」 『不是的,那是指对人类全体的想法。我憎恨的是人类这个种族,不是针对你个人。我是因为讨厌人类,才要毁灭他们,不是因为讨厌你。』 「真的吗?」 『真的、真的!』邪神点头。 「你是笨蛋吗?你现在说这种话有什么意义……你真的有自觉自己是邪神吗?如果你会害怕被讨厌或是伤害别人,早就该放弃当邪神了!」由真不客气的骂道。 『就、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啊。』 亚绪说道: 「由真,你不能欺负神啦。」 「我没有欺负他!」 「呦啊!」神秘生物叫道。 「你、你们别争了。」恕宇打圆场:「二叶,不要过度刺激神。就算看起来像布娃娃,他可是邪神啊?」 『见鬼,我听得见喔。』 「他让我觉得很火大啊。」由真冷哼一声:「像这种大傻瓜,当然会被大国主背叛。假如是我,也会背叛他的。」 ——洞窟内顿时陷入寂静。 过了一会儿—— 亚绪发难: 「由真,你太过分了……你不该讲这种话,快跟神道歉。」 「为什么!」由真不满地别过头去。 恕宇脸色惨白,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看着天津瓮星。 「由真。」亚绪叫了出口。 「我不要!我不要跟这种家伙道歉!」由真重新面对天津瓮星,瞪视对方。「你听好,这家伙可是要杀光我们耶!为什么我要跟这种家伙道歉啊!」 亚绪看着天津瓮星致歉。「……神,对不起。由真其实是很温柔的人。只是她从昨天开始就有些不对劲……」 『不,没关系。』天津瓮星的眼神看起来很平静,并露出微笑低声补充:『我想她的反应应该算是很平常吧?再者,她所说的或许都会成真啊。』 ……众人顿时陷入沉默。 不久之后—— 「要我跟你道歉也可以。可是你必须答应我,放弃毁灭世界。」由真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这我办不到。』 「那我绝对不道歉。」 「由真。」 「呦啊!」 「二叶,你冷静一点……」 由真依序看了一下亚绪、恕宇以及日奈,最后叹了一口气。 她点点头,走到天津瓮星身旁。 然后…… 『哇啊?』 「哇啊?」亚绪叫道。 「喔哇?」亚绪也叫了出声。 众人看到眼前难以置信的情景,纷纷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二叶亭由真竟然突然扑上天津瓮星,然后拿出偷偷带来的菜刀朝天津瓮星猛刺! 『哇啊?哇啊?哇啊?』神明发出惨叫声。 「呦喔呦啊!呦喔呦啊!呦喔呦啊!呦喔……」由真头上的神秘生物不断鸣叫,由真继续面无表情的拿刀刺击。 「由由由、由真?」 『住手!住手!谁快来让她停手啊!』 听到天津瓮星的叫声—— 恕宇总算回过神,急忙制止由真,从她手上击落菜刀。 附带一提,菜刀上并未沾染鲜血。 由真见状,不满地咋舌。 「果然没用。」 恕宇叫道: 「你你你、你在想什么啊!」 「我想要打倒他啊!」由真叹道:「因为你们昨天说他感觉很像生物,所以我才想试一试。」 「真拿你没办法。」 「因为——」由真别过头去。 「再怎么说,只要有机会,就应该要尽力尝试吧?可是日奈又办不到这种事,小鸟游同学也伯得要命……那就只好由我来做啊。」由真口气坚决地说:「他可是打算杀掉我们的敌人啊!」 「就算如此……」 亚绪看到恕宇对由真所说的话无言以对。 接着她跑到天津瓮星身旁。 担心的问道: 「神!你、你不要紧吧?会不会痛?」 『我我我、我不要紧!』天津瓮星对由真大喊:『你、你、你是白痴吗?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杀得了神!下次再犯我就不饶你!』 「反正你本来就会毁灭我们吧?」由真吐了吐舌头。「我才不怕哩。」 「由真。」 『我、我的心情还无法从惊吓中恢复啊。』 「你在生气吗?」 ……天津瓮星看向亚绪,然后回答:『不,我没有生气。嗯……』 接着再看向由真。『因为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如果是我,也会做出同样的事。』 「……」 『你是想保护她吧?』 由真冷冷的别过头去。亚绪以为天津瓮星是在对自己说话,颔首回答: 「因为我和由真已经认识很久了啊,她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所以,请你要原谅她喔!」 『嗯……』天进瓮星点头答应,可是又急忙补充:『但是我要毁灭世界这件事是不会改变的喔!』 「嗯……」亚绪露出丧气的表情。 『总、总而言之,刚刚的事我不会在意。』天津瓮星面向恕宇开口:『我的巫女啊,你不用担心她,所以——』 「是、是的!」 『你先将那女孩手上的菜刀夺走……我不懂她想做什么,非常吓人啊。』 恕宇大吃一惊,低头一看。 刚刚击落的菜刀已经消失无踪。而现在—— 落入刚刚静观其变的冬月日奈手中。 插图02 「冬、冬月……?」 「呵呵呵呵……」日奈笑着注视菜刀的刀刃,然后缓缓迈步。 「冬月?」 在天津瓮星的反方向,昏暗洞穴的微弱灯光流泄而出,溶入外侧的黑暗。 黑暗中,出现阴暗不明的人影。 冰冷的刀刃不时发出冷光。 『剑为什么这么美呢?』 日奈以持剑姿势拿着菜刀,开始述说故事。 什么,今天开始得这么突然? 亚绪也开了口: 「啊,日奈好像开始说故事了耶……哇?」 刀锋—— 朝向众人。 在昏暗且朦胧的人影中,确实有某种事物正在注视这里。日奈举剑指向众人,目光同时打量着大家。 然后她继续低沉有力地朗诵故事: 『剑的光辉会唤来野兽。人或许会为了保护别人,或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拔剑,但是剑的刀刃光芒会在不知不觉中引来野兽。而人也终将——』 刀刃划过一道绽放白光的轨迹。 『为了剑而拔剑。』 人影从黑暗中走出。 日奈自然地从黑暗中出现。原本在昏暗处闪耀光芒的刀刃,到了光线下更是亮度倍增。日奈右手持刀,所有人的视线都离不开刀刃画出的闪亮轨迹。她仿佛踏着舞蹈现身,优雅地转了一圈。乌黑亮丽的秀发披在身后,轻轻地在空中飞舞。然后她用左手抓住随身体转动而轻舞飞扬的黑色秀发,将它 终章/冬「迷途之猫」 ——打开「内院」的大门。 看到吐出的白色气息,小鸟游恕宇心想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踏入这里。以前曾经有一段时间不时往这儿跑啊…… 恕宇一步又一步—— 走在熟悉的洞窟内。 最后—— 「找到了。」恕宇喃喃说道。 白色宝珠置放在敞开的宝箱内。如果硬是要那么想,宝珠的确可以让人联想到猫的脸。 恕宇呼唤宝珠的名字: 「『迷途之猫』……」 如同响应恕宇的呼唤, 当她一靠近—— 白色宝珠就陡始散发光芒。 愈是靠近,散发出来的光芒就愈强—— 到了彼此距离只剩下两公尺的时候,宝珠周围的空间开始歪曲。 轻薄的影像浮现,宛若蒙胧不清的光学折射现象。 立体影像浮现于空中。 『是谁来妨碍我的睡眠?』 「是我……天津瓮星。」恕宇微笑说道:「好久不见,我们几年没碰面了?」 『天晓得,这里没有时间的观念。』有如海星般的奇特容貌浮现在空中。 『我的巫女啊,有什么事吗?为什么要打扰我的睡眠?』 「因为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不,不该说是你的力量,而是我自己的力量……天津瓮星,现在的我很清楚……你根本就不是神。」恕宇笑了。 『喔……』天津瓮星也笑了。『那我是谁?』 恕宇回答: 「谁都不是……你就是我。是我的力量在潜意识下具体化的产物。」 当时的我—— 想要破坏包含自己在内的一切,甚至对自己伸出援手的人都想毁坏殆尽—— 「我不清楚这是不是『智慧果实』?」恕宇看着浮现于天津瓮星影像中心的白色发光宝珠。「但是这颗宝石可以增幅使用者的力量,将使用者的潜意识投影至空间。」 『你为什么会发现?』 「因为你就是我,而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完全控制自己——是个历经成长的大人了。」恕宇咧嘴笑了。 你就是我—— 孩提时代深深认为只有见鬼的身分,才是自己存在价值的反面人格。妄想自己是神,将自己譬喻为新鹰神社所祭祀的神明的里层人格……恕宇忽然心想,不晓得日奈有没有发现这件事?当时日奈拚命述说故事安抚的对象,其实不是神,而是恕宇。这件事日奈清楚吗? 赌上性命与神战斗——拯救恕宇的日奈。 因为有日奈,我才能—— 『你说得没错。』天津瓮星露出微笑。『我是天津瓮星,也是你自己。是你当时封印、舍弃的见鬼之力。你看,现在的我是如此弱小不堪,到底还能干什么? 目前的我——也就是你,早就不剩任何见鬼之力了。 ……而且我的力量——见鬼之力,是孩童才持有的力量。你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不可能随意使用。这么做只有百害而无一利,为自己招致灭亡。所以你不要想这种傻——』 「你害怕吗?」 ——沉默。 恕宇露出笑容然后说道: 「天津瓮星,你听我说。」 『……』 「当时真是愉快极了……你和我、亚绪、由真以及日奈……四个人加上一位神祇、和一只生物(?)总是玩在一块儿。我们四处去冒险,我觉得当时是最快乐的日子。」 『是啊……』 「虽然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但是我们还能守护『现在』。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守护此时此刻……我想去保护它。」 『……』 「敌人拥有预知能力。」恕宇说道:「想要对抗那个可怕的『箱盒p』,势必需要以主观看待事物的见鬼之力…… 天津瓮星,我需要你的力量。」 『……』面对沉默的投影—— 恕宇轻轻对手掌呼出白色气息。 「天津瓮星。」 『……』 「我一直很迷惘。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让日奈复活。我应该就此作罢,还是再次…… 我一直很迷惘。 可是我不会再迷惘了,所以——」 恕宇在寒冷的天气中,再次以气息温暖手掌,然后伸出手。 「来,跟我一起走吧,天津瓮星。」 天津瓮星回答: 『你已经不再迷惘了吧?』 「对。」恕宇微笑。 两人异口同声…… 『我想帮助日奈。』 向前伸出手臂,张开手掌。 白色石块掉落于掌心—— 呵呵,恕宇露出微笑。 ——你终于回来了。 我心中的迷途之猫—— 这回可不要再迷路啰。 恕宇握紧「迷途之猫」。 接着朝向外面——朝着光迈进。 这件事发生在—— 小鸟游恕宇十七岁的冬季。 『番外篇迷途之猫归来 完』 ——打开「内院」的大门。 看到吐出的白色气息,小鸟游恕宇心想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踏入这里。以前曾经有一段时间不时往这儿跑啊…… 恕宇一步又一步—— 走在熟悉的洞窟内。 最后—— 「找到了。」恕宇喃喃说道。 白色宝珠置放在敞开的宝箱内。如果硬是要那么想,宝珠的确可以让人联想到猫的脸。 恕宇呼唤宝珠的名字: 「『迷途之猫』……」 如同响应恕宇的呼唤, 当她一靠近—— 白色宝珠就陡始散发光芒。 愈是靠近,散发出来的光芒就愈强—— 到了彼此距离只剩下两公尺的时候,宝珠周围的空间开始歪曲。 轻薄的影像浮现,宛若蒙胧不清的光学折射现象。 立体影像浮现于空中。 『是谁来妨碍我的睡眠?』 「是我……天津瓮星。」恕宇微笑说道:「好久不见,我们几年没碰面了?」 『天晓得,这里没有时间的观念。』有如海星般的奇特容貌浮现在空中。 『我的巫女啊,有什么事吗?为什么要打扰我的睡眠?』 「因为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不,不该说是你的力量,而是我自己的力量……天津瓮星,现在的我很清楚……你根本就不是神。」恕宇笑了。 『喔……』天津瓮星也笑了。『那我是谁?』 恕宇回答: 「谁都不是……你就是我。是我的力量在潜意识下具体化的产物。」 当时的我—— 想要破坏包含自己在内的一切,甚至对自己伸出援手的人都想毁坏殆尽—— 「我不清楚这是不是『智慧果实』?」恕宇看着浮现于天津瓮星影像中心的白色发光宝珠。「但是这颗宝石可以增幅使用者的力量,将使用者的潜意识投影至空间。」 『你为什么会发现?』 「因为你就是我,而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完全控制自己——是个历经成长的大人了。」恕宇咧嘴笑了。 你就是我—— 孩提时代深深认为只有见鬼的身分,才是自己存在价值的反面人格。妄想自己是神,将自己譬喻为新鹰神社所祭祀的神明的里层人格……恕宇忽然心想,不晓得日奈有没有发现这件事?当时日奈拚命述说故事安抚的对象,其实不是神,而是恕宇。这件事日奈清楚吗? 赌上性命与神战斗——拯救恕宇的日奈。 因为有日奈,我才能—— 『你说得没错。』天津瓮星露出微笑。『我是天津瓮星,也是你自己。是你当时封印、舍弃的见鬼之力。你看,现在的我是如此弱小不堪,到底还能干什么? 目前的我——也就是你,早就不剩任何见鬼之力了。 ……而且我的力量——见鬼之力,是孩童才持有的力量。你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不可能随意使用。这么做只有百害而无一利,为自己招致灭亡。所以你不要想这种傻——』 「你害怕吗?」 ——沉默。 恕宇露出笑容然后说道: 「天津瓮星,你听我说。」 『……』 「当时真是愉快极了……你和我、亚绪、由真以及日奈……四个人加上一位神祇、和一只生物(?)总是玩在一块儿。我们四处去冒险,我觉得当时是最快乐的日子。」 『是啊……』 「虽然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但是我们还能守护『现在』。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守护此时此刻……我想去保护它。」 『……』 「敌人拥有预知能力。」恕宇说道:「想要对抗那个可怕的『箱盒p』,势必需要以主观看待事物的见鬼之力…… 天津瓮星,我需要你的力量。」 『……』面对沉默的投影—— 恕宇轻轻对手掌呼出白色气息。 「天津瓮星。」 『……』 「我一直很迷惘。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让日奈复活。我应该就此作罢,还是再次…… 我一直很迷惘。 可是我不会再迷惘了,所以——」 恕宇在寒冷的天气中,再次以气息温暖手掌,然后伸出手。 「来,跟我一起走吧,天津瓮星。」 天津瓮星回答: 『你已经不再迷惘了吧?』 「对。」恕宇微笑。 两人异口同声…… 『我想帮助日奈。』 向前伸出手臂,张开手掌。 白色石块掉落于掌心—— 呵呵,恕宇露出微笑。 ——你终于回来了。 我心中的迷途之猫—— 这回可不要再迷路啰。 恕宇握紧「迷途之猫」。 接着朝向外面——朝着光迈进。 这件事发生在—— 小鸟游恕宇十七岁的冬季。 『番外篇迷途之猫归来 完』 ——打开「内院」的大门。 看到吐出的白色气息,小鸟游恕宇心想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踏入这里。以前曾经有一段时间不时往这儿跑啊…… 恕宇一步又一步—— 走在熟悉的洞窟内。 最后—— 「找到了。」恕宇喃喃说道。 白色宝珠置放在敞开的宝箱内。如果硬是要那么想,宝珠的确可以让人联想到猫的脸。 恕宇呼唤宝珠的名字: 「『迷途之猫』……」 如同响应恕宇的呼唤, 当她一靠近—— 白色宝珠就陡始散发光芒。 愈是靠近,散发出来的光芒就愈强—— 到了彼此距离只剩下两公尺的时候,宝珠周围的空间开始歪曲。 轻薄的影像浮现,宛若蒙胧不清的光学折射现象。 立体影像浮现于空中。 『是谁来妨碍我的睡眠?』 「是我……天津瓮星。」恕宇微笑说道:「好久不见,我们几年没碰面了?」 『天晓得,这里没有时间的观念。』有如海星般的奇特容貌浮现在空中。 『我的巫女啊,有什么事吗?为什么要打扰我的睡眠?』 「因为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不,不该说是你的力量,而是我自己的力量……天津瓮星,现在的我很清楚……你根本就不是神。」恕宇笑了。 『喔……』天津瓮星也笑了。『那我是谁?』 恕宇回答: 「谁都不是……你就是我。是我的力量在潜意识下具体化的产物。」 当时的我—— 想要破坏包含自己在内的一切,甚至对自己伸出援手的人都想毁坏殆尽—— 「我不清楚这是不是『智慧果实』?」恕宇看着浮现于天津瓮星影像中心的白色发光宝珠。「但是这颗宝石可以增幅使用者的力量,将使用者的潜意识投影至空间。」 『你为什么会发现?』 「因为你就是我,而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完全控制自己——是个历经成长的大人了。」恕宇咧嘴笑了。 你就是我—— 孩提时代深深认为只有见鬼的身分,才是自己存在价值的反面人格。妄想自己是神,将自己譬喻为新鹰神社所祭祀的神明的里层人格……恕宇忽然心想,不晓得日奈有没有发现这件事?当时日奈拚命述说故事安抚的对象,其实不是神,而是恕宇。这件事日奈清楚吗? 赌上性命与神战斗——拯救恕宇的日奈。 因为有日奈,我才能—— 『你说得没错。』天津瓮星露出微笑。『我是天津瓮星,也是你自己。是你当时封印、舍弃的见鬼之力。你看,现在的我是如此弱小不堪,到底还能干什么? 目前的我——也就是你,早就不剩任何见鬼之力了。 ……而且我的力量——见鬼之力,是孩童才持有的力量。你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不可能随意使用。这么做只有百害而无一利,为自己招致灭亡。所以你不要想这种傻——』 「你害怕吗?」 ——沉默。 恕宇露出笑容然后说道: 「天津瓮星,你听我说。」 『……』 「当时真是愉快极了……你和我、亚绪、由真以及日奈……四个人加上一位神祇、和一只生物(?)总是玩在一块儿。我们四处去冒险,我觉得当时是最快乐的日子。」 『是啊……』 「虽然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但是我们还能守护『现在』。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守护此时此刻……我想去保护它。」 『……』 「敌人拥有预知能力。」恕宇说道:「想要对抗那个可怕的『箱盒p』,势必需要以主观看待事物的见鬼之力…… 天津瓮星,我需要你的力量。」 『……』面对沉默的投影—— 恕宇轻轻对手掌呼出白色气息。 「天津瓮星。」 『……』 「我一直很迷惘。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让日奈复活。我应该就此作罢,还是再次…… 我一直很迷惘。 可是我不会再迷惘了,所以——」 恕宇在寒冷的天气中,再次以气息温暖手掌,然后伸出手。 「来,跟我一起走吧,天津瓮星。」 天津瓮星回答: 『你已经不再迷惘了吧?』 「对。」恕宇微笑。 两人异口同声…… 『我想帮助日奈。』 向前伸出手臂,张开手掌。 白色石块掉落于掌心—— 呵呵,恕宇露出微笑。 ——你终于回来了。 我心中的迷途之猫—— 这回可不要再迷路啰。 恕宇握紧「迷途之猫」。 接着朝向外面——朝着光迈进。 这件事发生在—— 小鸟游恕宇十七岁的冬季。 『番外篇迷途之猫归来 完』 ——打开「内院」的大门。 看到吐出的白色气息,小鸟游恕宇心想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踏入这里。以前曾经有一段时间不时往这儿跑啊…… 恕宇一步又一步—— 走在熟悉的洞窟内。 最后—— 「找到了。」恕宇喃喃说道。 白色宝珠置放在敞开的宝箱内。如果硬是要那么想,宝珠的确可以让人联想到猫的脸。 恕宇呼唤宝珠的名字: 「『迷途之猫』……」 如同响应恕宇的呼唤, 当她一靠近—— 白色宝珠就陡始散发光芒。 愈是靠近,散发出来的光芒就愈强—— 到了彼此距离只剩下两公尺的时候,宝珠周围的空间开始歪曲。 轻薄的影像浮现,宛若蒙胧不清的光学折射现象。 立体影像浮现于空中。 『是谁来妨碍我的睡眠?』 「是我……天津瓮星。」恕宇微笑说道:「好久不见,我们几年没碰面了?」 『天晓得,这里没有时间的观念。』有如海星般的奇特容貌浮现在空中。 『我的巫女啊,有什么事吗?为什么要打扰我的睡眠?』 「因为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不,不该说是你的力量,而是我自己的力量……天津瓮星,现在的我很清楚……你根本就不是神。」恕宇笑了。 『喔……』天津瓮星也笑了。『那我是谁?』 恕宇回答: 「谁都不是……你就是我。是我的力量在潜意识下具体化的产物。」 当时的我—— 想要破坏包含自己在内的一切,甚至对自己伸出援手的人都想毁坏殆尽—— 「我不清楚这是不是『智慧果实』?」恕宇看着浮现于天津瓮星影像中心的白色发光宝珠。「但是这颗宝石可以增幅使用者的力量,将使用者的潜意识投影至空间。」 『你为什么会发现?』 「因为你就是我,而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完全控制自己——是个历经成长的大人了。」恕宇咧嘴笑了。 你就是我—— 孩提时代深深认为只有见鬼的身分,才是自己存在价值的反面人格。妄想自己是神,将自己譬喻为新鹰神社所祭祀的神明的里层人格……恕宇忽然心想,不晓得日奈有没有发现这件事?当时日奈拚命述说故事安抚的对象,其实不是神,而是恕宇。这件事日奈清楚吗? 赌上性命与神战斗——拯救恕宇的日奈。 因为有日奈,我才能—— 『你说得没错。』天津瓮星露出微笑。『我是天津瓮星,也是你自己。是你当时封印、舍弃的见鬼之力。你看,现在的我是如此弱小不堪,到底还能干什么? 目前的我——也就是你,早就不剩任何见鬼之力了。 ……而且我的力量——见鬼之力,是孩童才持有的力量。你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不可能随意使用。这么做只有百害而无一利,为自己招致灭亡。所以你不要想这种傻——』 「你害怕吗?」 ——沉默。 恕宇露出笑容然后说道: 「天津瓮星,你听我说。」 『……』 「当时真是愉快极了……你和我、亚绪、由真以及日奈……四个人加上一位神祇、和一只生物(?)总是玩在一块儿。我们四处去冒险,我觉得当时是最快乐的日子。」 『是啊……』 「虽然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但是我们还能守护『现在』。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守护此时此刻……我想去保护它。」 『……』 「敌人拥有预知能力。」恕宇说道:「想要对抗那个可怕的『箱盒p』,势必需要以主观看待事物的见鬼之力…… 天津瓮星,我需要你的力量。」 『……』面对沉默的投影—— 恕宇轻轻对手掌呼出白色气息。 「天津瓮星。」 『……』 「我一直很迷惘。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让日奈复活。我应该就此作罢,还是再次…… 我一直很迷惘。 可是我不会再迷惘了,所以——」 恕宇在寒冷的天气中,再次以气息温暖手掌,然后伸出手。 「来,跟我一起走吧,天津瓮星。」 天津瓮星回答: 『你已经不再迷惘了吧?』 「对。」恕宇微笑。 两人异口同声…… 『我想帮助日奈。』 向前伸出手臂,张开手掌。 白色石块掉落于掌心—— 呵呵,恕宇露出微笑。 ——你终于回来了。 我心中的迷途之猫—— 这回可不要再迷路啰。 恕宇握紧「迷途之猫」。 接着朝向外面——朝着光迈进。 这件事发生在—— 小鸟游恕宇十七岁的冬季。 『番外篇迷途之猫归来 完』 ——打开「内院」的大门。 看到吐出的白色气息,小鸟游恕宇心想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踏入这里。以前曾经有一段时间不时往这儿跑啊…… 恕宇一步又一步—— 走在熟悉的洞窟内。 最后—— 「找到了。」恕宇喃喃说道。 白色宝珠置放在敞开的宝箱内。如果硬是要那么想,宝珠的确可以让人联想到猫的脸。 恕宇呼唤宝珠的名字: 「『迷途之猫』……」 如同响应恕宇的呼唤, 当她一靠近—— 白色宝珠就陡始散发光芒。 愈是靠近,散发出来的光芒就愈强—— 到了彼此距离只剩下两公尺的时候,宝珠周围的空间开始歪曲。 轻薄的影像浮现,宛若蒙胧不清的光学折射现象。 立体影像浮现于空中。 『是谁来妨碍我的睡眠?』 「是我……天津瓮星。」恕宇微笑说道:「好久不见,我们几年没碰面了?」 『天晓得,这里没有时间的观念。』有如海星般的奇特容貌浮现在空中。 『我的巫女啊,有什么事吗?为什么要打扰我的睡眠?』 「因为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不,不该说是你的力量,而是我自己的力量……天津瓮星,现在的我很清楚……你根本就不是神。」恕宇笑了。 『喔……』天津瓮星也笑了。『那我是谁?』 恕宇回答: 「谁都不是……你就是我。是我的力量在潜意识下具体化的产物。」 当时的我—— 想要破坏包含自己在内的一切,甚至对自己伸出援手的人都想毁坏殆尽—— 「我不清楚这是不是『智慧果实』?」恕宇看着浮现于天津瓮星影像中心的白色发光宝珠。「但是这颗宝石可以增幅使用者的力量,将使用者的潜意识投影至空间。」 『你为什么会发现?』 「因为你就是我,而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完全控制自己——是个历经成长的大人了。」恕宇咧嘴笑了。 你就是我—— 孩提时代深深认为只有见鬼的身分,才是自己存在价值的反面人格。妄想自己是神,将自己譬喻为新鹰神社所祭祀的神明的里层人格……恕宇忽然心想,不晓得日奈有没有发现这件事?当时日奈拚命述说故事安抚的对象,其实不是神,而是恕宇。这件事日奈清楚吗? 赌上性命与神战斗——拯救恕宇的日奈。 因为有日奈,我才能—— 『你说得没错。』天津瓮星露出微笑。『我是天津瓮星,也是你自己。是你当时封印、舍弃的见鬼之力。你看,现在的我是如此弱小不堪,到底还能干什么? 目前的我——也就是你,早就不剩任何见鬼之力了。 ……而且我的力量——见鬼之力,是孩童才持有的力量。你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不可能随意使用。这么做只有百害而无一利,为自己招致灭亡。所以你不要想这种傻——』 「你害怕吗?」 ——沉默。 恕宇露出笑容然后说道: 「天津瓮星,你听我说。」 『……』 「当时真是愉快极了……你和我、亚绪、由真以及日奈……四个人加上一位神祇、和一只生物(?)总是玩在一块儿。我们四处去冒险,我觉得当时是最快乐的日子。」 『是啊……』 「虽然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但是我们还能守护『现在』。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守护此时此刻……我想去保护它。」 『……』 「敌人拥有预知能力。」恕宇说道:「想要对抗那个可怕的『箱盒p』,势必需要以主观看待事物的见鬼之力…… 天津瓮星,我需要你的力量。」 『……』面对沉默的投影—— 恕宇轻轻对手掌呼出白色气息。 「天津瓮星。」 『……』 「我一直很迷惘。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让日奈复活。我应该就此作罢,还是再次…… 我一直很迷惘。 可是我不会再迷惘了,所以——」 恕宇在寒冷的天气中,再次以气息温暖手掌,然后伸出手。 「来,跟我一起走吧,天津瓮星。」 天津瓮星回答: 『你已经不再迷惘了吧?』 「对。」恕宇微笑。 两人异口同声…… 『我想帮助日奈。』 向前伸出手臂,张开手掌。 白色石块掉落于掌心—— 呵呵,恕宇露出微笑。 ——你终于回来了。 我心中的迷途之猫—— 这回可不要再迷路啰。 恕宇握紧「迷途之猫」。 接着朝向外面——朝着光迈进。 这件事发生在—— 小鸟游恕宇十七岁的冬季。 『番外篇迷途之猫归来 完』 ——打开「内院」的大门。 看到吐出的白色气息,小鸟游恕宇心想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踏入这里。以前曾经有一段时间不时往这儿跑啊…… 恕宇一步又一步—— 走在熟悉的洞窟内。 最后—— 「找到了。」恕宇喃喃说道。 白色宝珠置放在敞开的宝箱内。如果硬是要那么想,宝珠的确可以让人联想到猫的脸。 恕宇呼唤宝珠的名字: 「『迷途之猫』……」 如同响应恕宇的呼唤, 当她一靠近—— 白色宝珠就陡始散发光芒。 愈是靠近,散发出来的光芒就愈强—— 到了彼此距离只剩下两公尺的时候,宝珠周围的空间开始歪曲。 轻薄的影像浮现,宛若蒙胧不清的光学折射现象。 立体影像浮现于空中。 『是谁来妨碍我的睡眠?』 「是我……天津瓮星。」恕宇微笑说道:「好久不见,我们几年没碰面了?」 『天晓得,这里没有时间的观念。』有如海星般的奇特容貌浮现在空中。 『我的巫女啊,有什么事吗?为什么要打扰我的睡眠?』 「因为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不,不该说是你的力量,而是我自己的力量……天津瓮星,现在的我很清楚……你根本就不是神。」恕宇笑了。 『喔……』天津瓮星也笑了。『那我是谁?』 恕宇回答: 「谁都不是……你就是我。是我的力量在潜意识下具体化的产物。」 当时的我—— 想要破坏包含自己在内的一切,甚至对自己伸出援手的人都想毁坏殆尽—— 「我不清楚这是不是『智慧果实』?」恕宇看着浮现于天津瓮星影像中心的白色发光宝珠。「但是这颗宝石可以增幅使用者的力量,将使用者的潜意识投影至空间。」 『你为什么会发现?』 「因为你就是我,而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完全控制自己——是个历经成长的大人了。」恕宇咧嘴笑了。 你就是我—— 孩提时代深深认为只有见鬼的身分,才是自己存在价值的反面人格。妄想自己是神,将自己譬喻为新鹰神社所祭祀的神明的里层人格……恕宇忽然心想,不晓得日奈有没有发现这件事?当时日奈拚命述说故事安抚的对象,其实不是神,而是恕宇。这件事日奈清楚吗? 赌上性命与神战斗——拯救恕宇的日奈。 因为有日奈,我才能—— 『你说得没错。』天津瓮星露出微笑。『我是天津瓮星,也是你自己。是你当时封印、舍弃的见鬼之力。你看,现在的我是如此弱小不堪,到底还能干什么? 目前的我——也就是你,早就不剩任何见鬼之力了。 ……而且我的力量——见鬼之力,是孩童才持有的力量。你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不可能随意使用。这么做只有百害而无一利,为自己招致灭亡。所以你不要想这种傻——』 「你害怕吗?」 ——沉默。 恕宇露出笑容然后说道: 「天津瓮星,你听我说。」 『……』 「当时真是愉快极了……你和我、亚绪、由真以及日奈……四个人加上一位神祇、和一只生物(?)总是玩在一块儿。我们四处去冒险,我觉得当时是最快乐的日子。」 『是啊……』 「虽然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但是我们还能守护『现在』。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守护此时此刻……我想去保护它。」 『……』 「敌人拥有预知能力。」恕宇说道:「想要对抗那个可怕的『箱盒p』,势必需要以主观看待事物的见鬼之力…… 天津瓮星,我需要你的力量。」 『……』面对沉默的投影—— 恕宇轻轻对手掌呼出白色气息。 「天津瓮星。」 『……』 「我一直很迷惘。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让日奈复活。我应该就此作罢,还是再次…… 我一直很迷惘。 可是我不会再迷惘了,所以——」 恕宇在寒冷的天气中,再次以气息温暖手掌,然后伸出手。 「来,跟我一起走吧,天津瓮星。」 天津瓮星回答: 『你已经不再迷惘了吧?』 「对。」恕宇微笑。 两人异口同声…… 『我想帮助日奈。』 向前伸出手臂,张开手掌。 白色石块掉落于掌心—— 呵呵,恕宇露出微笑。 ——你终于回来了。 我心中的迷途之猫—— 这回可不要再迷路啰。 恕宇握紧「迷途之猫」。 接着朝向外面——朝着光迈进。 这件事发生在—— 小鸟游恕宇十七岁的冬季。 『番外篇迷途之猫归来 完』 ——打开「内院」的大门。 看到吐出的白色气息,小鸟游恕宇心想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踏入这里。以前曾经有一段时间不时往这儿跑啊…… 恕宇一步又一步—— 走在熟悉的洞窟内。 最后—— 「找到了。」恕宇喃喃说道。 白色宝珠置放在敞开的宝箱内。如果硬是要那么想,宝珠的确可以让人联想到猫的脸。 恕宇呼唤宝珠的名字: 「『迷途之猫』……」 如同响应恕宇的呼唤, 当她一靠近—— 白色宝珠就陡始散发光芒。 愈是靠近,散发出来的光芒就愈强—— 到了彼此距离只剩下两公尺的时候,宝珠周围的空间开始歪曲。 轻薄的影像浮现,宛若蒙胧不清的光学折射现象。 立体影像浮现于空中。 『是谁来妨碍我的睡眠?』 「是我……天津瓮星。」恕宇微笑说道:「好久不见,我们几年没碰面了?」 『天晓得,这里没有时间的观念。』有如海星般的奇特容貌浮现在空中。 『我的巫女啊,有什么事吗?为什么要打扰我的睡眠?』 「因为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不,不该说是你的力量,而是我自己的力量……天津瓮星,现在的我很清楚……你根本就不是神。」恕宇笑了。 『喔……』天津瓮星也笑了。『那我是谁?』 恕宇回答: 「谁都不是……你就是我。是我的力量在潜意识下具体化的产物。」 当时的我—— 想要破坏包含自己在内的一切,甚至对自己伸出援手的人都想毁坏殆尽—— 「我不清楚这是不是『智慧果实』?」恕宇看着浮现于天津瓮星影像中心的白色发光宝珠。「但是这颗宝石可以增幅使用者的力量,将使用者的潜意识投影至空间。」 『你为什么会发现?』 「因为你就是我,而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完全控制自己——是个历经成长的大人了。」恕宇咧嘴笑了。 你就是我—— 孩提时代深深认为只有见鬼的身分,才是自己存在价值的反面人格。妄想自己是神,将自己譬喻为新鹰神社所祭祀的神明的里层人格……恕宇忽然心想,不晓得日奈有没有发现这件事?当时日奈拚命述说故事安抚的对象,其实不是神,而是恕宇。这件事日奈清楚吗? 赌上性命与神战斗——拯救恕宇的日奈。 因为有日奈,我才能—— 『你说得没错。』天津瓮星露出微笑。『我是天津瓮星,也是你自己。是你当时封印、舍弃的见鬼之力。你看,现在的我是如此弱小不堪,到底还能干什么? 目前的我——也就是你,早就不剩任何见鬼之力了。 ……而且我的力量——见鬼之力,是孩童才持有的力量。你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不可能随意使用。这么做只有百害而无一利,为自己招致灭亡。所以你不要想这种傻——』 「你害怕吗?」 ——沉默。 恕宇露出笑容然后说道: 「天津瓮星,你听我说。」 『……』 「当时真是愉快极了……你和我、亚绪、由真以及日奈……四个人加上一位神祇、和一只生物(?)总是玩在一块儿。我们四处去冒险,我觉得当时是最快乐的日子。」 『是啊……』 「虽然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但是我们还能守护『现在』。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守护此时此刻……我想去保护它。」 『……』 「敌人拥有预知能力。」恕宇说道:「想要对抗那个可怕的『箱盒p』,势必需要以主观看待事物的见鬼之力…… 天津瓮星,我需要你的力量。」 『……』面对沉默的投影—— 恕宇轻轻对手掌呼出白色气息。 「天津瓮星。」 『……』 「我一直很迷惘。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让日奈复活。我应该就此作罢,还是再次…… 我一直很迷惘。 可是我不会再迷惘了,所以——」 恕宇在寒冷的天气中,再次以气息温暖手掌,然后伸出手。 「来,跟我一起走吧,天津瓮星。」 天津瓮星回答: 『你已经不再迷惘了吧?』 「对。」恕宇微笑。 两人异口同声…… 『我想帮助日奈。』 向前伸出手臂,张开手掌。 白色石块掉落于掌心—— 呵呵,恕宇露出微笑。 ——你终于回来了。 我心中的迷途之猫—— 这回可不要再迷路啰。 恕宇握紧「迷途之猫」。 接着朝向外面——朝着光迈进。 这件事发生在—— 小鸟游恕宇十七岁的冬季。 『番外篇迷途之猫归来 完』 ——打开「内院」的大门。 看到吐出的白色气息,小鸟游恕宇心想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踏入这里。以前曾经有一段时间不时往这儿跑啊…… 恕宇一步又一步—— 走在熟悉的洞窟内。 最后—— 「找到了。」恕宇喃喃说道。 白色宝珠置放在敞开的宝箱内。如果硬是要那么想,宝珠的确可以让人联想到猫的脸。 恕宇呼唤宝珠的名字: 「『迷途之猫』……」 如同响应恕宇的呼唤, 当她一靠近—— 白色宝珠就陡始散发光芒。 愈是靠近,散发出来的光芒就愈强—— 到了彼此距离只剩下两公尺的时候,宝珠周围的空间开始歪曲。 轻薄的影像浮现,宛若蒙胧不清的光学折射现象。 立体影像浮现于空中。 『是谁来妨碍我的睡眠?』 「是我……天津瓮星。」恕宇微笑说道:「好久不见,我们几年没碰面了?」 『天晓得,这里没有时间的观念。』有如海星般的奇特容貌浮现在空中。 『我的巫女啊,有什么事吗?为什么要打扰我的睡眠?』 「因为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不,不该说是你的力量,而是我自己的力量……天津瓮星,现在的我很清楚……你根本就不是神。」恕宇笑了。 『喔……』天津瓮星也笑了。『那我是谁?』 恕宇回答: 「谁都不是……你就是我。是我的力量在潜意识下具体化的产物。」 当时的我—— 想要破坏包含自己在内的一切,甚至对自己伸出援手的人都想毁坏殆尽—— 「我不清楚这是不是『智慧果实』?」恕宇看着浮现于天津瓮星影像中心的白色发光宝珠。「但是这颗宝石可以增幅使用者的力量,将使用者的潜意识投影至空间。」 『你为什么会发现?』 「因为你就是我,而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完全控制自己——是个历经成长的大人了。」恕宇咧嘴笑了。 你就是我—— 孩提时代深深认为只有见鬼的身分,才是自己存在价值的反面人格。妄想自己是神,将自己譬喻为新鹰神社所祭祀的神明的里层人格……恕宇忽然心想,不晓得日奈有没有发现这件事?当时日奈拚命述说故事安抚的对象,其实不是神,而是恕宇。这件事日奈清楚吗? 赌上性命与神战斗——拯救恕宇的日奈。 因为有日奈,我才能—— 『你说得没错。』天津瓮星露出微笑。『我是天津瓮星,也是你自己。是你当时封印、舍弃的见鬼之力。你看,现在的我是如此弱小不堪,到底还能干什么? 目前的我——也就是你,早就不剩任何见鬼之力了。 ……而且我的力量——见鬼之力,是孩童才持有的力量。你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不可能随意使用。这么做只有百害而无一利,为自己招致灭亡。所以你不要想这种傻——』 「你害怕吗?」 ——沉默。 恕宇露出笑容然后说道: 「天津瓮星,你听我说。」 『……』 「当时真是愉快极了……你和我、亚绪、由真以及日奈……四个人加上一位神祇、和一只生物(?)总是玩在一块儿。我们四处去冒险,我觉得当时是最快乐的日子。」 『是啊……』 「虽然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但是我们还能守护『现在』。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守护此时此刻……我想去保护它。」 『……』 「敌人拥有预知能力。」恕宇说道:「想要对抗那个可怕的『箱盒p』,势必需要以主观看待事物的见鬼之力…… 天津瓮星,我需要你的力量。」 『……』面对沉默的投影—— 恕宇轻轻对手掌呼出白色气息。 「天津瓮星。」 『……』 「我一直很迷惘。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让日奈复活。我应该就此作罢,还是再次…… 我一直很迷惘。 可是我不会再迷惘了,所以——」 恕宇在寒冷的天气中,再次以气息温暖手掌,然后伸出手。 「来,跟我一起走吧,天津瓮星。」 天津瓮星回答: 『你已经不再迷惘了吧?』 「对。」恕宇微笑。 两人异口同声…… 『我想帮助日奈。』 向前伸出手臂,张开手掌。 白色石块掉落于掌心—— 呵呵,恕宇露出微笑。 ——你终于回来了。 我心中的迷途之猫—— 这回可不要再迷路啰。 恕宇握紧「迷途之猫」。 接着朝向外面——朝着光迈进。 这件事发生在—— 小鸟游恕宇十七岁的冬季。 『番外篇迷途之猫归来 完』 ——打开「内院」的大门。 看到吐出的白色气息,小鸟游恕宇心想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踏入这里。以前曾经有一段时间不时往这儿跑啊…… 恕宇一步又一步—— 走在熟悉的洞窟内。 最后—— 「找到了。」恕宇喃喃说道。 白色宝珠置放在敞开的宝箱内。如果硬是要那么想,宝珠的确可以让人联想到猫的脸。 恕宇呼唤宝珠的名字: 「『迷途之猫』……」 如同响应恕宇的呼唤, 当她一靠近—— 白色宝珠就陡始散发光芒。 愈是靠近,散发出来的光芒就愈强—— 到了彼此距离只剩下两公尺的时候,宝珠周围的空间开始歪曲。 轻薄的影像浮现,宛若蒙胧不清的光学折射现象。 立体影像浮现于空中。 『是谁来妨碍我的睡眠?』 「是我……天津瓮星。」恕宇微笑说道:「好久不见,我们几年没碰面了?」 『天晓得,这里没有时间的观念。』有如海星般的奇特容貌浮现在空中。 『我的巫女啊,有什么事吗?为什么要打扰我的睡眠?』 「因为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不,不该说是你的力量,而是我自己的力量……天津瓮星,现在的我很清楚……你根本就不是神。」恕宇笑了。 『喔……』天津瓮星也笑了。『那我是谁?』 恕宇回答: 「谁都不是……你就是我。是我的力量在潜意识下具体化的产物。」 当时的我—— 想要破坏包含自己在内的一切,甚至对自己伸出援手的人都想毁坏殆尽—— 「我不清楚这是不是『智慧果实』?」恕宇看着浮现于天津瓮星影像中心的白色发光宝珠。「但是这颗宝石可以增幅使用者的力量,将使用者的潜意识投影至空间。」 『你为什么会发现?』 「因为你就是我,而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完全控制自己——是个历经成长的大人了。」恕宇咧嘴笑了。 你就是我—— 孩提时代深深认为只有见鬼的身分,才是自己存在价值的反面人格。妄想自己是神,将自己譬喻为新鹰神社所祭祀的神明的里层人格……恕宇忽然心想,不晓得日奈有没有发现这件事?当时日奈拚命述说故事安抚的对象,其实不是神,而是恕宇。这件事日奈清楚吗? 赌上性命与神战斗——拯救恕宇的日奈。 因为有日奈,我才能—— 『你说得没错。』天津瓮星露出微笑。『我是天津瓮星,也是你自己。是你当时封印、舍弃的见鬼之力。你看,现在的我是如此弱小不堪,到底还能干什么? 目前的我——也就是你,早就不剩任何见鬼之力了。 ……而且我的力量——见鬼之力,是孩童才持有的力量。你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不可能随意使用。这么做只有百害而无一利,为自己招致灭亡。所以你不要想这种傻——』 「你害怕吗?」 ——沉默。 恕宇露出笑容然后说道: 「天津瓮星,你听我说。」 『……』 「当时真是愉快极了……你和我、亚绪、由真以及日奈……四个人加上一位神祇、和一只生物(?)总是玩在一块儿。我们四处去冒险,我觉得当时是最快乐的日子。」 『是啊……』 「虽然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但是我们还能守护『现在』。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守护此时此刻……我想去保护它。」 『……』 「敌人拥有预知能力。」恕宇说道:「想要对抗那个可怕的『箱盒p』,势必需要以主观看待事物的见鬼之力…… 天津瓮星,我需要你的力量。」 『……』面对沉默的投影—— 恕宇轻轻对手掌呼出白色气息。 「天津瓮星。」 『……』 「我一直很迷惘。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让日奈复活。我应该就此作罢,还是再次…… 我一直很迷惘。 可是我不会再迷惘了,所以——」 恕宇在寒冷的天气中,再次以气息温暖手掌,然后伸出手。 「来,跟我一起走吧,天津瓮星。」 天津瓮星回答: 『你已经不再迷惘了吧?』 「对。」恕宇微笑。 两人异口同声…… 『我想帮助日奈。』 向前伸出手臂,张开手掌。 白色石块掉落于掌心—— 呵呵,恕宇露出微笑。 ——你终于回来了。 我心中的迷途之猫—— 这回可不要再迷路啰。 恕宇握紧「迷途之猫」。 接着朝向外面——朝着光迈进。 这件事发生在—— 小鸟游恕宇十七岁的冬季。 『番外篇迷途之猫归来 完』 后记/堕落天使的闪光 细雪纷飞。 「可以请你在此稍等吗?」面对恕宇的问题—— 「可以,但是——」真嶋绫答道。 她默默注视恕宇。 恕宇露出微笑回答: 「别担心,不会有危险的。」她在飞雪中转头看向身后一片黑暗、似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窟。「我只是去取回以前放在那里的东西,然后就回来——就这么简单。」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和敌人战斗,并获得最后的胜利。」 没错,敌人。 拥有超凡能力的「智慧果实」、懂得掌握人性弱点的「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还有—— 「敌人……」绫喃喃说道。 ……她应该正在思考那位褐肤少女的事吧。那位朋友将小茵的脚砍下,成为我们的敌人。而在她背后的是—— 面对沉默不语的绫—— 「不必担心。」恕宇再度开口:「总有一天,我们会和他们笑着再会的……为了那一天的到来,我们一定要战胜这场战争。」 「嗯,你说得对。」 绫也露出微笑。 恕宇,拥有小鸟游恕宇——这个世上最温柔姓名的少女——走向黑暗,朝洞窟迈进。 再一次。 为了见到「迷途之猫」—— 「迷途之猫」到底是什么——我想各位应该已经一清二楚了吧?咦?还不知道?那请先阅读本篇故事『迷途之猫归来』。同时也请各位一并指教上一集『当迷途之猫遇上女孩』。 ……同前所述,这是提及些许过往和未来的外传故事。 『恶魔同盟-迷途之猫』系列。 敢问各位阅读得还愉快吗? 老实说—— 我在撰写作品时,是非常愉快的。尽管这是我写作生涯中最辛苦的一次,但正因为如此,我觉得很愉快。所以我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撰写「迷途之猫」系列的续篇。在这段故事之后其实还发生了许多事件。恕宇在经历多次事件后,个性渐渐变得圆滑,成为大家所熟悉的恕宇。亚绪爱上了神明,再次让由真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气。「神秘生物」依旧还是老样子,不时吟咏中原中也的诗。日奈为了让父亲放弃工作,决心协助依花实行日炉理坂革命,然后—— 与命中注定的那个人邂逅。 那是一位与传言不同,有些调皮捣蛋、但个性又有点阴沉的少年—— ……这便是『恶魔同盟』外传—— 「迷途之猫」系列。 『当迷途之猫遇上女孩』&『迷途之猫归来』。 如果能得到您的青睐,那我会很高兴的。 另外,我想提一件私事。 其实在我撰写本作的期间,第九届电击游戏大赏发表了得奖者名单。当我在写后记的前不久,举行了颁奖仪式……对,自从我获颁第八届电击游戏大赏银赏以来,已经过了一年。(注:书中所提及的时间与状况,皆为日文版的情形)换句话说,此作之后我即将不再是新人。仅仅经过一年、不过是第九届的得奖者们出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尽管我这么想,不过……啊啊,我的确不能再自称是新人了。 仔细一想—— 新人这个称谓,其实是相当方便的免死金牌。因为新人就是新人,自然什么都不懂,所以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就像孩童们骑脚踏车,可以不按煞车直冲下斜坡,随心所欲地胡来。就算失败也没关系,因为我是新人啊!我可以心血来潮的撰写短篇故事!铺陈失败之后就将它改为中篇故事!没关系,因为我是新人!会失败也是应该的哈哈哈哈!新人就是可以这么厚脸皮。好棒啊!当然,上述只是我的胡言乱语、一厢情愿罢了。对读者来说,我是新人还是老手根本无关痛痒…… 所以…… 最重要的是我自己怎么想。 如果人害怕摔车,那就永远不可能骑脚踏车! 一定要不畏惧摔车向前行,才能学会骑脚踏车。 可以让我「毋须畏惧」的守护符,正是「新人」这个称谓。事实上,我在写小说时,也经常得到这个守护符帮助……当然,这说穿了只是我太不成熟。可是,我想这正是新人的特权。 ——能这么想的就赢了! 因此,有朝一日将成为新人的各位,请好好利用这点优势。 (啊啊,可是我今后已经不能再自称是「新人」了。) (好,我今后就自称是「菜鸟」好了!) (不行?这样子啊……) 已经开始写作一年了。 这一年过得很快,而且受到许多人帮助。负责插画的藤田老师,我一直都对你很不好意思(尤其是这次)。还有我的责任编辑,真的很不好意思(附带一提,我的责任编辑好像是以「可怕」而出名的人,不过我没有见识过他的「可怕」,反而还给他添麻烦。给这么「可怕」的人添麻烦,我看总有一天真的会见识到他的可怕。一想到这里,就让我害怕得很)。各位跟制作本书有关的从业人员,真的很感谢你们。这一年让我深切地感觉到,书不是一个人就能出版的。 真的很感谢各位,还有—— 阅读这本书的你。 真的很谢谢你。 我也有收到一些来信,好几次反复、认真地读过内容。当我繁忙的时候,或者可以说正因为我很忙,所以各位的来信更能成为我的良药。让我再一次感觉到我对作品有一份重大的责任。 栽培我至今的各位—— 这一年来真的很谢谢你们。 (对了,提到良药,某医院的诸位——事隔一年,现在我已经神采奕奕地为工作忙碌。当时真的很感谢各位。) 如果可以—— 接下来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那么,后记就到此为止。 以上。 ——我是身为一个作家,但对于表现感谢的词汇却只知道「谢谢」,实在不得体的—— うえお久光 细雪纷飞。 「可以请你在此稍等吗?」面对恕宇的问题—— 「可以,但是——」真嶋绫答道。 她默默注视恕宇。 恕宇露出微笑回答: 「别担心,不会有危险的。」她在飞雪中转头看向身后一片黑暗、似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窟。「我只是去取回以前放在那里的东西,然后就回来——就这么简单。」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和敌人战斗,并获得最后的胜利。」 没错,敌人。 拥有超凡能力的「智慧果实」、懂得掌握人性弱点的「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还有—— 「敌人……」绫喃喃说道。 ……她应该正在思考那位褐肤少女的事吧。那位朋友将小茵的脚砍下,成为我们的敌人。而在她背后的是—— 面对沉默不语的绫—— 「不必担心。」恕宇再度开口:「总有一天,我们会和他们笑着再会的……为了那一天的到来,我们一定要战胜这场战争。」 「嗯,你说得对。」 绫也露出微笑。 恕宇,拥有小鸟游恕宇——这个世上最温柔姓名的少女——走向黑暗,朝洞窟迈进。 再一次。 为了见到「迷途之猫」—— 「迷途之猫」到底是什么——我想各位应该已经一清二楚了吧?咦?还不知道?那请先阅读本篇故事『迷途之猫归来』。同时也请各位一并指教上一集『当迷途之猫遇上女孩』。 ……同前所述,这是提及些许过往和未来的外传故事。 『恶魔同盟-迷途之猫』系列。 敢问各位阅读得还愉快吗? 老实说—— 我在撰写作品时,是非常愉快的。尽管这是我写作生涯中最辛苦的一次,但正因为如此,我觉得很愉快。所以我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撰写「迷途之猫」系列的续篇。在这段故事之后其实还发生了许多事件。恕宇在经历多次事件后,个性渐渐变得圆滑,成为大家所熟悉的恕宇。亚绪爱上了神明,再次让由真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气。「神秘生物」依旧还是老样子,不时吟咏中原中也的诗。日奈为了让父亲放弃工作,决心协助依花实行日炉理坂革命,然后—— 与命中注定的那个人邂逅。 那是一位与传言不同,有些调皮捣蛋、但个性又有点阴沉的少年—— ……这便是『恶魔同盟』外传—— 「迷途之猫」系列。 『当迷途之猫遇上女孩』&『迷途之猫归来』。 如果能得到您的青睐,那我会很高兴的。 另外,我想提一件私事。 其实在我撰写本作的期间,第九届电击游戏大赏发表了得奖者名单。当我在写后记的前不久,举行了颁奖仪式……对,自从我获颁第八届电击游戏大赏银赏以来,已经过了一年。(注:书中所提及的时间与状况,皆为日文版的情形)换句话说,此作之后我即将不再是新人。仅仅经过一年、不过是第九届的得奖者们出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尽管我这么想,不过……啊啊,我的确不能再自称是新人了。 仔细一想—— 新人这个称谓,其实是相当方便的免死金牌。因为新人就是新人,自然什么都不懂,所以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就像孩童们骑脚踏车,可以不按煞车直冲下斜坡,随心所欲地胡来。就算失败也没关系,因为我是新人啊!我可以心血来潮的撰写短篇故事!铺陈失败之后就将它改为中篇故事!没关系,因为我是新人!会失败也是应该的哈哈哈哈!新人就是可以这么厚脸皮。好棒啊!当然,上述只是我的胡言乱语、一厢情愿罢了。对读者来说,我是新人还是老手根本无关痛痒…… 所以…… 最重要的是我自己怎么想。 如果人害怕摔车,那就永远不可能骑脚踏车! 一定要不畏惧摔车向前行,才能学会骑脚踏车。 可以让我「毋须畏惧」的守护符,正是「新人」这个称谓。事实上,我在写小说时,也经常得到这个守护符帮助……当然,这说穿了只是我太不成熟。可是,我想这正是新人的特权。 ——能这么想的就赢了! 因此,有朝一日将成为新人的各位,请好好利用这点优势。 (啊啊,可是我今后已经不能再自称是「新人」了。) (好,我今后就自称是「菜鸟」好了!) (不行?这样子啊……) 已经开始写作一年了。 这一年过得很快,而且受到许多人帮助。负责插画的藤田老师,我一直都对你很不好意思(尤其是这次)。还有我的责任编辑,真的很不好意思(附带一提,我的责任编辑好像是以「可怕」而出名的人,不过我没有见识过他的「可怕」,反而还给他添麻烦。给这么「可怕」的人添麻烦,我看总有一天真的会见识到他的可怕。一想到这里,就让我害怕得很)。各位跟制作本书有关的从业人员,真的很感谢你们。这一年让我深切地感觉到,书不是一个人就能出版的。 真的很感谢各位,还有—— 阅读这本书的你。 真的很谢谢你。 我也有收到一些来信,好几次反复、认真地读过内容。当我繁忙的时候,或者可以说正因为我很忙,所以各位的来信更能成为我的良药。让我再一次感觉到我对作品有一份重大的责任。 栽培我至今的各位—— 这一年来真的很谢谢你们。 (对了,提到良药,某医院的诸位——事隔一年,现在我已经神采奕奕地为工作忙碌。当时真的很感谢各位。) 如果可以—— 接下来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那么,后记就到此为止。 以上。 ——我是身为一个作家,但对于表现感谢的词汇却只知道「谢谢」,实在不得体的—— うえお久光 细雪纷飞。 「可以请你在此稍等吗?」面对恕宇的问题—— 「可以,但是——」真嶋绫答道。 她默默注视恕宇。 恕宇露出微笑回答: 「别担心,不会有危险的。」她在飞雪中转头看向身后一片黑暗、似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窟。「我只是去取回以前放在那里的东西,然后就回来——就这么简单。」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和敌人战斗,并获得最后的胜利。」 没错,敌人。 拥有超凡能力的「智慧果实」、懂得掌握人性弱点的「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还有—— 「敌人……」绫喃喃说道。 ……她应该正在思考那位褐肤少女的事吧。那位朋友将小茵的脚砍下,成为我们的敌人。而在她背后的是—— 面对沉默不语的绫—— 「不必担心。」恕宇再度开口:「总有一天,我们会和他们笑着再会的……为了那一天的到来,我们一定要战胜这场战争。」 「嗯,你说得对。」 绫也露出微笑。 恕宇,拥有小鸟游恕宇——这个世上最温柔姓名的少女——走向黑暗,朝洞窟迈进。 再一次。 为了见到「迷途之猫」—— 「迷途之猫」到底是什么——我想各位应该已经一清二楚了吧?咦?还不知道?那请先阅读本篇故事『迷途之猫归来』。同时也请各位一并指教上一集『当迷途之猫遇上女孩』。 ……同前所述,这是提及些许过往和未来的外传故事。 『恶魔同盟-迷途之猫』系列。 敢问各位阅读得还愉快吗? 老实说—— 我在撰写作品时,是非常愉快的。尽管这是我写作生涯中最辛苦的一次,但正因为如此,我觉得很愉快。所以我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撰写「迷途之猫」系列的续篇。在这段故事之后其实还发生了许多事件。恕宇在经历多次事件后,个性渐渐变得圆滑,成为大家所熟悉的恕宇。亚绪爱上了神明,再次让由真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气。「神秘生物」依旧还是老样子,不时吟咏中原中也的诗。日奈为了让父亲放弃工作,决心协助依花实行日炉理坂革命,然后—— 与命中注定的那个人邂逅。 那是一位与传言不同,有些调皮捣蛋、但个性又有点阴沉的少年—— ……这便是『恶魔同盟』外传—— 「迷途之猫」系列。 『当迷途之猫遇上女孩』&『迷途之猫归来』。 如果能得到您的青睐,那我会很高兴的。 另外,我想提一件私事。 其实在我撰写本作的期间,第九届电击游戏大赏发表了得奖者名单。当我在写后记的前不久,举行了颁奖仪式……对,自从我获颁第八届电击游戏大赏银赏以来,已经过了一年。(注:书中所提及的时间与状况,皆为日文版的情形)换句话说,此作之后我即将不再是新人。仅仅经过一年、不过是第九届的得奖者们出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尽管我这么想,不过……啊啊,我的确不能再自称是新人了。 仔细一想—— 新人这个称谓,其实是相当方便的免死金牌。因为新人就是新人,自然什么都不懂,所以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就像孩童们骑脚踏车,可以不按煞车直冲下斜坡,随心所欲地胡来。就算失败也没关系,因为我是新人啊!我可以心血来潮的撰写短篇故事!铺陈失败之后就将它改为中篇故事!没关系,因为我是新人!会失败也是应该的哈哈哈哈!新人就是可以这么厚脸皮。好棒啊!当然,上述只是我的胡言乱语、一厢情愿罢了。对读者来说,我是新人还是老手根本无关痛痒…… 所以…… 最重要的是我自己怎么想。 如果人害怕摔车,那就永远不可能骑脚踏车! 一定要不畏惧摔车向前行,才能学会骑脚踏车。 可以让我「毋须畏惧」的守护符,正是「新人」这个称谓。事实上,我在写小说时,也经常得到这个守护符帮助……当然,这说穿了只是我太不成熟。可是,我想这正是新人的特权。 ——能这么想的就赢了! 因此,有朝一日将成为新人的各位,请好好利用这点优势。 (啊啊,可是我今后已经不能再自称是「新人」了。) (好,我今后就自称是「菜鸟」好了!) (不行?这样子啊……) 已经开始写作一年了。 这一年过得很快,而且受到许多人帮助。负责插画的藤田老师,我一直都对你很不好意思(尤其是这次)。还有我的责任编辑,真的很不好意思(附带一提,我的责任编辑好像是以「可怕」而出名的人,不过我没有见识过他的「可怕」,反而还给他添麻烦。给这么「可怕」的人添麻烦,我看总有一天真的会见识到他的可怕。一想到这里,就让我害怕得很)。各位跟制作本书有关的从业人员,真的很感谢你们。这一年让我深切地感觉到,书不是一个人就能出版的。 真的很感谢各位,还有—— 阅读这本书的你。 真的很谢谢你。 我也有收到一些来信,好几次反复、认真地读过内容。当我繁忙的时候,或者可以说正因为我很忙,所以各位的来信更能成为我的良药。让我再一次感觉到我对作品有一份重大的责任。 栽培我至今的各位—— 这一年来真的很谢谢你们。 (对了,提到良药,某医院的诸位——事隔一年,现在我已经神采奕奕地为工作忙碌。当时真的很感谢各位。) 如果可以—— 接下来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那么,后记就到此为止。 以上。 ——我是身为一个作家,但对于表现感谢的词汇却只知道「谢谢」,实在不得体的—— うえお久光 细雪纷飞。 「可以请你在此稍等吗?」面对恕宇的问题—— 「可以,但是——」真嶋绫答道。 她默默注视恕宇。 恕宇露出微笑回答: 「别担心,不会有危险的。」她在飞雪中转头看向身后一片黑暗、似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窟。「我只是去取回以前放在那里的东西,然后就回来——就这么简单。」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和敌人战斗,并获得最后的胜利。」 没错,敌人。 拥有超凡能力的「智慧果实」、懂得掌握人性弱点的「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还有—— 「敌人……」绫喃喃说道。 ……她应该正在思考那位褐肤少女的事吧。那位朋友将小茵的脚砍下,成为我们的敌人。而在她背后的是—— 面对沉默不语的绫—— 「不必担心。」恕宇再度开口:「总有一天,我们会和他们笑着再会的……为了那一天的到来,我们一定要战胜这场战争。」 「嗯,你说得对。」 绫也露出微笑。 恕宇,拥有小鸟游恕宇——这个世上最温柔姓名的少女——走向黑暗,朝洞窟迈进。 再一次。 为了见到「迷途之猫」—— 「迷途之猫」到底是什么——我想各位应该已经一清二楚了吧?咦?还不知道?那请先阅读本篇故事『迷途之猫归来』。同时也请各位一并指教上一集『当迷途之猫遇上女孩』。 ……同前所述,这是提及些许过往和未来的外传故事。 『恶魔同盟-迷途之猫』系列。 敢问各位阅读得还愉快吗? 老实说—— 我在撰写作品时,是非常愉快的。尽管这是我写作生涯中最辛苦的一次,但正因为如此,我觉得很愉快。所以我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撰写「迷途之猫」系列的续篇。在这段故事之后其实还发生了许多事件。恕宇在经历多次事件后,个性渐渐变得圆滑,成为大家所熟悉的恕宇。亚绪爱上了神明,再次让由真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气。「神秘生物」依旧还是老样子,不时吟咏中原中也的诗。日奈为了让父亲放弃工作,决心协助依花实行日炉理坂革命,然后—— 与命中注定的那个人邂逅。 那是一位与传言不同,有些调皮捣蛋、但个性又有点阴沉的少年—— ……这便是『恶魔同盟』外传—— 「迷途之猫」系列。 『当迷途之猫遇上女孩』&『迷途之猫归来』。 如果能得到您的青睐,那我会很高兴的。 另外,我想提一件私事。 其实在我撰写本作的期间,第九届电击游戏大赏发表了得奖者名单。当我在写后记的前不久,举行了颁奖仪式……对,自从我获颁第八届电击游戏大赏银赏以来,已经过了一年。(注:书中所提及的时间与状况,皆为日文版的情形)换句话说,此作之后我即将不再是新人。仅仅经过一年、不过是第九届的得奖者们出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尽管我这么想,不过……啊啊,我的确不能再自称是新人了。 仔细一想—— 新人这个称谓,其实是相当方便的免死金牌。因为新人就是新人,自然什么都不懂,所以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就像孩童们骑脚踏车,可以不按煞车直冲下斜坡,随心所欲地胡来。就算失败也没关系,因为我是新人啊!我可以心血来潮的撰写短篇故事!铺陈失败之后就将它改为中篇故事!没关系,因为我是新人!会失败也是应该的哈哈哈哈!新人就是可以这么厚脸皮。好棒啊!当然,上述只是我的胡言乱语、一厢情愿罢了。对读者来说,我是新人还是老手根本无关痛痒…… 所以…… 最重要的是我自己怎么想。 如果人害怕摔车,那就永远不可能骑脚踏车! 一定要不畏惧摔车向前行,才能学会骑脚踏车。 可以让我「毋须畏惧」的守护符,正是「新人」这个称谓。事实上,我在写小说时,也经常得到这个守护符帮助……当然,这说穿了只是我太不成熟。可是,我想这正是新人的特权。 ——能这么想的就赢了! 因此,有朝一日将成为新人的各位,请好好利用这点优势。 (啊啊,可是我今后已经不能再自称是「新人」了。) (好,我今后就自称是「菜鸟」好了!) (不行?这样子啊……) 已经开始写作一年了。 这一年过得很快,而且受到许多人帮助。负责插画的藤田老师,我一直都对你很不好意思(尤其是这次)。还有我的责任编辑,真的很不好意思(附带一提,我的责任编辑好像是以「可怕」而出名的人,不过我没有见识过他的「可怕」,反而还给他添麻烦。给这么「可怕」的人添麻烦,我看总有一天真的会见识到他的可怕。一想到这里,就让我害怕得很)。各位跟制作本书有关的从业人员,真的很感谢你们。这一年让我深切地感觉到,书不是一个人就能出版的。 真的很感谢各位,还有—— 阅读这本书的你。 真的很谢谢你。 我也有收到一些来信,好几次反复、认真地读过内容。当我繁忙的时候,或者可以说正因为我很忙,所以各位的来信更能成为我的良药。让我再一次感觉到我对作品有一份重大的责任。 栽培我至今的各位—— 这一年来真的很谢谢你们。 (对了,提到良药,某医院的诸位——事隔一年,现在我已经神采奕奕地为工作忙碌。当时真的很感谢各位。) 如果可以—— 接下来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那么,后记就到此为止。 以上。 ——我是身为一个作家,但对于表现感谢的词汇却只知道「谢谢」,实在不得体的—— うえお久光 细雪纷飞。 「可以请你在此稍等吗?」面对恕宇的问题—— 「可以,但是——」真嶋绫答道。 她默默注视恕宇。 恕宇露出微笑回答: 「别担心,不会有危险的。」她在飞雪中转头看向身后一片黑暗、似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窟。「我只是去取回以前放在那里的东西,然后就回来——就这么简单。」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和敌人战斗,并获得最后的胜利。」 没错,敌人。 拥有超凡能力的「智慧果实」、懂得掌握人性弱点的「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还有—— 「敌人……」绫喃喃说道。 ……她应该正在思考那位褐肤少女的事吧。那位朋友将小茵的脚砍下,成为我们的敌人。而在她背后的是—— 面对沉默不语的绫—— 「不必担心。」恕宇再度开口:「总有一天,我们会和他们笑着再会的……为了那一天的到来,我们一定要战胜这场战争。」 「嗯,你说得对。」 绫也露出微笑。 恕宇,拥有小鸟游恕宇——这个世上最温柔姓名的少女——走向黑暗,朝洞窟迈进。 再一次。 为了见到「迷途之猫」—— 「迷途之猫」到底是什么——我想各位应该已经一清二楚了吧?咦?还不知道?那请先阅读本篇故事『迷途之猫归来』。同时也请各位一并指教上一集『当迷途之猫遇上女孩』。 ……同前所述,这是提及些许过往和未来的外传故事。 『恶魔同盟-迷途之猫』系列。 敢问各位阅读得还愉快吗? 老实说—— 我在撰写作品时,是非常愉快的。尽管这是我写作生涯中最辛苦的一次,但正因为如此,我觉得很愉快。所以我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撰写「迷途之猫」系列的续篇。在这段故事之后其实还发生了许多事件。恕宇在经历多次事件后,个性渐渐变得圆滑,成为大家所熟悉的恕宇。亚绪爱上了神明,再次让由真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气。「神秘生物」依旧还是老样子,不时吟咏中原中也的诗。日奈为了让父亲放弃工作,决心协助依花实行日炉理坂革命,然后—— 与命中注定的那个人邂逅。 那是一位与传言不同,有些调皮捣蛋、但个性又有点阴沉的少年—— ……这便是『恶魔同盟』外传—— 「迷途之猫」系列。 『当迷途之猫遇上女孩』&『迷途之猫归来』。 如果能得到您的青睐,那我会很高兴的。 另外,我想提一件私事。 其实在我撰写本作的期间,第九届电击游戏大赏发表了得奖者名单。当我在写后记的前不久,举行了颁奖仪式……对,自从我获颁第八届电击游戏大赏银赏以来,已经过了一年。(注:书中所提及的时间与状况,皆为日文版的情形)换句话说,此作之后我即将不再是新人。仅仅经过一年、不过是第九届的得奖者们出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尽管我这么想,不过……啊啊,我的确不能再自称是新人了。 仔细一想—— 新人这个称谓,其实是相当方便的免死金牌。因为新人就是新人,自然什么都不懂,所以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就像孩童们骑脚踏车,可以不按煞车直冲下斜坡,随心所欲地胡来。就算失败也没关系,因为我是新人啊!我可以心血来潮的撰写短篇故事!铺陈失败之后就将它改为中篇故事!没关系,因为我是新人!会失败也是应该的哈哈哈哈!新人就是可以这么厚脸皮。好棒啊!当然,上述只是我的胡言乱语、一厢情愿罢了。对读者来说,我是新人还是老手根本无关痛痒…… 所以…… 最重要的是我自己怎么想。 如果人害怕摔车,那就永远不可能骑脚踏车! 一定要不畏惧摔车向前行,才能学会骑脚踏车。 可以让我「毋须畏惧」的守护符,正是「新人」这个称谓。事实上,我在写小说时,也经常得到这个守护符帮助……当然,这说穿了只是我太不成熟。可是,我想这正是新人的特权。 ——能这么想的就赢了! 因此,有朝一日将成为新人的各位,请好好利用这点优势。 (啊啊,可是我今后已经不能再自称是「新人」了。) (好,我今后就自称是「菜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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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这样子啊……) 已经开始写作一年了。 这一年过得很快,而且受到许多人帮助。负责插画的藤田老师,我一直都对你很不好意思(尤其是这次)。还有我的责任编辑,真的很不好意思(附带一提,我的责任编辑好像是以「可怕」而出名的人,不过我没有见识过他的「可怕」,反而还给他添麻烦。给这么「可怕」的人添麻烦,我看总有一天真的会见识到他的可怕。一想到这里,就让我害怕得很)。各位跟制作本书有关的从业人员,真的很感谢你们。这一年让我深切地感觉到,书不是一个人就能出版的。 真的很感谢各位,还有—— 阅读这本书的你。 真的很谢谢你。 我也有收到一些来信,好几次反复、认真地读过内容。当我繁忙的时候,或者可以说正因为我很忙,所以各位的来信更能成为我的良药。让我再一次感觉到我对作品有一份重大的责任。 栽培我至今的各位—— 这一年来真的很谢谢你们。 (对了,提到良药,某医院的诸位——事隔一年,现在我已经神采奕奕地为工作忙碌。当时真的很感谢各位。) 如果可以—— 接下来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那么,后记就到此为止。 以上。 ——我是身为一个作家,但对于表现感谢的词汇却只知道「谢谢」,实在不得体的—— うえお久光 细雪纷飞。 「可以请你在此稍等吗?」面对恕宇的问题—— 「可以,但是——」真嶋绫答道。 她默默注视恕宇。 恕宇露出微笑回答: 「别担心,不会有危险的。」她在飞雪中转头看向身后一片黑暗、似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窟。「我只是去取回以前放在那里的东西,然后就回来——就这么简单。」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和敌人战斗,并获得最后的胜利。」 没错,敌人。 拥有超凡能力的「智慧果实」、懂得掌握人性弱点的「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还有—— 「敌人……」绫喃喃说道。 ……她应该正在思考那位褐肤少女的事吧。那位朋友将小茵的脚砍下,成为我们的敌人。而在她背后的是—— 面对沉默不语的绫—— 「不必担心。」恕宇再度开口:「总有一天,我们会和他们笑着再会的……为了那一天的到来,我们一定要战胜这场战争。」 「嗯,你说得对。」 绫也露出微笑。 恕宇,拥有小鸟游恕宇——这个世上最温柔姓名的少女——走向黑暗,朝洞窟迈进。 再一次。 为了见到「迷途之猫」—— 「迷途之猫」到底是什么——我想各位应该已经一清二楚了吧?咦?还不知道?那请先阅读本篇故事『迷途之猫归来』。同时也请各位一并指教上一集『当迷途之猫遇上女孩』。 ……同前所述,这是提及些许过往和未来的外传故事。 『恶魔同盟-迷途之猫』系列。 敢问各位阅读得还愉快吗? 老实说—— 我在撰写作品时,是非常愉快的。尽管这是我写作生涯中最辛苦的一次,但正因为如此,我觉得很愉快。所以我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撰写「迷途之猫」系列的续篇。在这段故事之后其实还发生了许多事件。恕宇在经历多次事件后,个性渐渐变得圆滑,成为大家所熟悉的恕宇。亚绪爱上了神明,再次让由真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气。「神秘生物」依旧还是老样子,不时吟咏中原中也的诗。日奈为了让父亲放弃工作,决心协助依花实行日炉理坂革命,然后—— 与命中注定的那个人邂逅。 那是一位与传言不同,有些调皮捣蛋、但个性又有点阴沉的少年—— ……这便是『恶魔同盟』外传—— 「迷途之猫」系列。 『当迷途之猫遇上女孩』&『迷途之猫归来』。 如果能得到您的青睐,那我会很高兴的。 另外,我想提一件私事。 其实在我撰写本作的期间,第九届电击游戏大赏发表了得奖者名单。当我在写后记的前不久,举行了颁奖仪式……对,自从我获颁第八届电击游戏大赏银赏以来,已经过了一年。(注:书中所提及的时间与状况,皆为日文版的情形)换句话说,此作之后我即将不再是新人。仅仅经过一年、不过是第九届的得奖者们出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尽管我这么想,不过……啊啊,我的确不能再自称是新人了。 仔细一想—— 新人这个称谓,其实是相当方便的免死金牌。因为新人就是新人,自然什么都不懂,所以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就像孩童们骑脚踏车,可以不按煞车直冲下斜坡,随心所欲地胡来。就算失败也没关系,因为我是新人啊!我可以心血来潮的撰写短篇故事!铺陈失败之后就将它改为中篇故事!没关系,因为我是新人!会失败也是应该的哈哈哈哈!新人就是可以这么厚脸皮。好棒啊!当然,上述只是我的胡言乱语、一厢情愿罢了。对读者来说,我是新人还是老手根本无关痛痒…… 所以…… 最重要的是我自己怎么想。 如果人害怕摔车,那就永远不可能骑脚踏车! 一定要不畏惧摔车向前行,才能学会骑脚踏车。 可以让我「毋须畏惧」的守护符,正是「新人」这个称谓。事实上,我在写小说时,也经常得到这个守护符帮助……当然,这说穿了只是我太不成熟。可是,我想这正是新人的特权。 ——能这么想的就赢了! 因此,有朝一日将成为新人的各位,请好好利用这点优势。 (啊啊,可是我今后已经不能再自称是「新人」了。) (好,我今后就自称是「菜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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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这样子啊……) 已经开始写作一年了。 这一年过得很快,而且受到许多人帮助。负责插画的藤田老师,我一直都对你很不好意思(尤其是这次)。还有我的责任编辑,真的很不好意思(附带一提,我的责任编辑好像是以「可怕」而出名的人,不过我没有见识过他的「可怕」,反而还给他添麻烦。给这么「可怕」的人添麻烦,我看总有一天真的会见识到他的可怕。一想到这里,就让我害怕得很)。各位跟制作本书有关的从业人员,真的很感谢你们。这一年让我深切地感觉到,书不是一个人就能出版的。 真的很感谢各位,还有—— 阅读这本书的你。 真的很谢谢你。 我也有收到一些来信,好几次反复、认真地读过内容。当我繁忙的时候,或者可以说正因为我很忙,所以各位的来信更能成为我的良药。让我再一次感觉到我对作品有一份重大的责任。 栽培我至今的各位—— 这一年来真的很谢谢你们。 (对了,提到良药,某医院的诸位——事隔一年,现在我已经神采奕奕地为工作忙碌。当时真的很感谢各位。) 如果可以—— 接下来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那么,后记就到此为止。 以上。 ——我是身为一个作家,但对于表现感谢的词汇却只知道「谢谢」,实在不得体的—— うえお久光 狗日子第三天1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1.审讯 那一天大清早就很热。 缥抚子片刻未曾阖眼,迎接这个即将与美树、三束元生,以及其伙伴们对决的早晨。 (美树和三束元生一定会来拿戒指。) 那两人为了隐瞒过抚子,连订婚戒指都没办法戴,因此它们在结婚戒指方面不可能会敷衍了事的。如果相信工房扩所说的话,依他所言,戒指的交付时间是在九点左右,照理来说时间足够让她睡一觉,但抚子却睡不着。她并非怀疑工房的话,但就算他所言属实,美树也很有可能漏夜或趁着大清早便行动。有着不知会做出什么事的惊人行动力,这就是抚子的妹妹——缥美树。因此抚子虽然躺进了床铺里,但终究无法入眠。 (缥组的存亡就看今天了。) (缥组……以及我的命运——) 不可能睡得着。 夏天的清晨来得很早。 夜晚过去,今天也是炎热的一天。虽然有句话说:“愈坏的家伙睡得愈好。”(记得应该是某部电影的片名?)但毕竟我只不过是个小恶霸——这番莫名其妙的自嘲令她不禁弯起嘴角。抚子放弃休息,自床上起身。 坐在床边,将手伸向一旁桌子上的水壶。 但视线却马上被水壶旁,随意收进塑料袋的一对戒指吸引。 抚子叹了口气。 (银制的……戒指吗?) 美树和三束元生是打算彼此为对方的无名指戴上这对戒指,宣誓永恒不变的爱吧?大部分的人都很清楚,根本没有什么永恒的爱——至少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但不管是谁,每个人都一定会这么想——只有自己……只有我们两人例外。至少在新人彼此为对方戴上戒指时都会这么想,抚子觉得这样才叫做真正的结婚。就算只有一瞬间,只在那一刻能够真心这么认为—— 她摇了摇头。 抚子伸出手从塑料袋中取出戒指。 她轻轻抚摸那设计单纯的银制品,普罗大众都是戴着这种银制的结婚戒指吗?老实说,抚子不熟悉这类事情,所以不知道(但她印象中仍旧以为都是白金之类的硬质金属制作的)。不过,她觉得银这种材质很容易亲近。平易近人的银制品、不会太过花销的简单设计,一定和适合美树。 ——至少应该不适合我吧…… 抚子将它收回袋中。 自昨晚就一再反复了好几次的行为。 说实话,抚子很想戴戴看,看戒指在自己手指上闪耀生辉的模样。对于一向刻意不去留意装饰品及化妆打扮的抚子来说,戒指有种难以抗拒的魅力。自从国中毕业之后,抚子至今的生活都与恋爱无缘。她跟着双亲四处奔波,拼命学习继承家业(虽然结果终究是白费)。因此抚子虽对兵器的操作或买卖相当了解,但对于戒指或小饰品却几乎一窍不通。别说戴在身上,就连摸都没摸过。当然也没有对象会送她。对于这样的抚子来说,眼前的戒指正可说是“极具魅力”。昨晚,自尊心尚且凌驾其上(谁要戴妹妹的结婚戒指啊!)但一到了早上,随着时刻步步逼近,她愈来愈觉得自己是在错失大好良机。她甚至觉得要是错过这次,就再也没有机会戴上戒指了。仲河也差不多要来叫自己起床了,到时就没有机会了。一个人独处,况且戒指就在眼前,就只有现在了—— (没错,反正这个也不会交到美树手上。) (反正都要丢掉) 她再次从袋中取出戒指,然后—— 犹豫过后,抚子闭上眼,急忙想戴上戒指。不是左手,而是戴到右手。她颤抖的手指扶着戒指,正打算套进无名指时—— “!” 塞不进去。 呼……她大大地吐了口气。 抚子赶忙拿开戒指。 下意识环顾房内(当然只有抚子一个人),迅速将戒指收回袋子里,放回桌上。同时,一阵失望以及奇妙的安心包围着她。然而安心立刻转为羞耻。 (我居然对妹妹的……而且还是结婚戒指——) (我到底在干嘛啊?) 自己刚才打算做的事情,令她觉得丢脸而面红耳赤。为了掩饰这股怒意,她伸手想将桌上的戒指扫落地—— 然后抚子停下了动作。 “这个……不是美树的婚戒吧?” 叫来工房,将他的双手绑在椅子扶手上,抚子语气冷冰地说道。 “真正的戒指在哪?” “那就是真正的戒指啊。”年仅二十三岁便拥有自己的店面,作为一名银制品工匠也小有名气的工房扩语气平淡地回答:“你有什么证据说那种话?” 然而。 仿佛眼中没有工房这个人似的,抚子凝视着远方。 “喂?” 过了好一会儿—— 抚子低喃:“这样啊,没关系。就算这个是假婚戒,要是真货还在这栋大楼里,那么美树终究还是得来这里。你会这么冷静,就表示戒指已经不在这里——你知道美树不会到这里来了。” “那个戒指是真的——” “不,我和美树的手指尺寸不可能差这么多。” 天晓得?工房讪笑:“开枪的指头会变粗,你有确实量过尺寸吗?” “的确,或许是我突然变胖,或者美树急骤变瘦了也不一定。但是——”她将一张纸递到工房面前。“再怎么说,这种银制戒指根本没有理由价值三十五万。” 看到眼前的银行汇款记录,工房的表情一瞬间扭曲。抚子眼神空洞地注视着他表情改变的模样。发觉对方正观察着自己,工房赶忙抬起头,却在看到抚子脸上的表情后倒抽一口气。 抚子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一种感情。 仿佛木头似的,看不出任何东西—— 过了半晌。 抚子说道: “很遗憾,没时间了,能不能省事一点,请你快点告诉我。” “……” “美树的婚礼在哪里举行?” “要知道?” “这把枪装填了五发子弹。”她从怀中掏出小型的左轮手枪。“我只给你四次机会。” 你要做什——无视打算发问的工房,抚子将手枪抵在他的左膝盖,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随着“噗咻”的声音,一股火药味飘了出来。看着膝盖被射穿的工房惨叫的样子,抚子无动于衷,甚至有如个案观火。等到惨叫声平静下来,她再次询问: “美树的婚礼在哪里举行?我想应该是在某间教堂吧?” “谁、谁晓……得……”工房声音断断续续地否定:“我哪知道,白痴。” 抚子沉默地射穿了工房的右膝。 但是—— 尽管浑身颤抖,但这次工房却没有叫出声。他额头上、满脸冒汗,却还是拼了命目中无人地说道: “就算……会被杀,我也不告诉……你,我欠……那个人……恩情……” “是吗,那孩子真有人望。”抚子微笑。 她并非怀疑工房的话。就算情势所逼他这么说,但工房应该是当真是死也不打算招吧。可是除此之外,抚子不晓得其它的手段了。她知道自己和美树不同,没有人望,没有能驱使人的魅力。因此抚子以恐惧取代魅力来驱使人,无论是敌是友。她知道这样子是错的。但很可惜,她不晓得别的做法,所以这也是无可奈何。无论是谁,都只能依自己手里的牌来精打细算,不是吗? 至少她懂得何谓恐惧。 “放心。”枪口抵着工房的头,抚子低声说道:“我不会杀你。杀掉已有觉悟的人,也只会搞得自己心情难受罢了。我也 会替你叫医生的。” “你说……什……么?” 抚子默默移开枪口。 由头至肩,由肩至臂,再由手臂移动到绑在椅子上的手—— “……!”察觉到抚子的企图,工房脸色苍白。 抚子面无表情地对他说: “复健可能会很辛苦,不过你要加油,十年后你一定还能再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工匠的。” “住、住手……”工房不禁呻吟:“我、我可是舞原家专用的银匠喔?要是你敢毁掉我的手指——” 抚子笑了。“反正都会失去一切。不管是你……还有我也是。” “等、等等!!想杀,你就杀啊!但是——” “还剩两次机会。” 伴随着铿锵声,击铁往上弹,准备射出铅弹—— “慢着——!” 时间只经过了一分钟。 (虽然对工房而言,感觉相当于永远。) 而后抚子得知了教堂的位置。 直升机朝租借的办公大楼飞来时,昂等人以为是自己的行踪曝光,一时僵在原地。但直升机却没飞近昂他们藏身的大楼,而是一度在顶楼停留,在抚子及看似她的亲信搭上后便立刻飞走了。 “应该不是撤退吧?”美树低语:“……是飞往我们预定的教堂。” “藏起来的货柜车也出动了。”一边以望远镜确认周遭情形,宫知点头说道:“工房这家伙,他被迫招了。” 直升机一下子就看不见了。 好极了!社长拍掌:“嗯,干得好,工房扩这家伙!这样一来,不但可以保住工房扩的性命,而且抚子也不见了。一大早的就有好兆头!” 昂摇摇头:“真是,你的运气实在好得没话说耶~” “是~是。先别说这些……”转头看向美树。“就算他们去了教堂……大概能争取到多少时间?” “……约十五分钟吧?” “十五分钟。” “……前提是电波妨碍有顺利进行,能阻断他们通讯。”美树的视线移向宫知。 宫知点头:“我尽力。” “拜托了。” “这先不提……”宫知的视线转向昂。“你要把妹妹也带去吗?” “不。”昂立刻回答。 “当然要去!”亚鸟的回复也同时和他重叠。 “喂,亚鸟!” “我也要去!再怎么说,我也是昂大哥的搭档啊,所以当然要去!当然非去不可!不管谁说什么,我都绝对要去!” “不行。” “我要去!”声音变成了尖叫:“我说要去就是要去!”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我要去!” “不行!” 两人互瞪了一会儿后—— “为什么?我昨天不是帮了大忙吗?只要努力我也做得到啊!也帮得上忙啊!如果一起去,一定——”亚鸟一脸快哭出来似的。 “不行。”昂顽固地回答:“等一下会演变成枪击战喔!不行,太危险了,你必须留在这里。” “怎么这样……”亚鸟似乎还打算辩驳。 美树难以启齿地对她开口: “那个,亚鸟,已经没有时间了,也没时间交谈了喔。所以这次就——” “可是,我……”亚鸟噤声,下一瞬间—— “我——”亚鸟面无表情地转向昂。她以不带任何情感及抑扬顿挫的语气继续说着:“我没有伤害昂大哥的打算。但考虑到现况、需要把握每一分每一秒,恕我斗胆这么说,请理性而不情绪化地听我说。” “……啊?” “想保护我、不让我卷入危险,因此想将我置于安全场所——我可以理解昂大哥的心情。然而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昂大哥比起我来还要更加危险。尽管体能状况优于我,但考虑到迅速判断情势与临场反应、准确模拟实境以及付诸实行的能力,依照现状综观来说,则是我占优势。这一点昨天昂大哥应该已经理解了。” “不,那是……” “就现况来说,反而是能力居于劣势的人才该留下来。无视这一点,只凭感情判断要我留下,只不过是你为了满足自尊心,单纯的自私罢了。” “……哦?” “而且……”亚鸟面无表情地说道:“你那样的自私,在上一回事件时,不是也将绫小姐逼得走投无路吗?” “……戳到痛处了。”昂不禁出声。 亚鸟摇着头:“我无意伤害你。但是……” 就这样面无表情地低下头。 过了一会儿—— “……那、那个,所以!”仿佛感情突然复苏似的,亚鸟一脸担心、害怕。一如往常表情丰富地仰望着昂大叫:“我知道昂大哥是担心我!我很高兴!可是如果要担心,请不要担心我受伤或有生命危险,而是请考虑我的心情!希望你能更信任我一点!至今发生过的事件里,我老像是被排挤的人!我不喜欢那样!老是只能在局外为昂大哥担心!请你更信赖我一点!希望你可以依赖我!我也是能帮得上忙的!而现在正是我派上用场的时候,所以,在这种时候请至少让我也尽一份力!不然……” “……” “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我却觉得没有的容身之处。”她低着头。“这不是借来的经验,纯粹是我的心情,所以……”抬头看着昂,圆润的大眼睛紧盯着他。然后—— 亚鸟说道: “拜托你,请带我一起去!” “……”昂凝视着亚鸟。 持续注视着亚鸟,突然间—— 社长的手朝昂的肩头一拍。 “是你输了,堂岛昂。” “……” “那么,堂岛亚鸟请你答应昂一件事。不逞强、不犯险,一定要活着回来。如果堂岛昂信赖你,那么你也必须回应他的信赖。绝对不可以逞强,要优先考虑活下来,懂了吗?” “是的!”亚鸟即刻回答。 之后还是一脸忧心地看着昂。“昂大哥,那个……” 昂对她点头。 对亚鸟的头轻敲一下。 “昂大哥!” “……相对的,我们约好啰。我信任你,所以你绝对不可以做危险的事,别做背叛信赖的事,知道吗?” “是的!”亚鸟的回答听起来很开心。 “好可爱。”宫知感慨至极地叹息道:“我说堂岛,我可不可以送小饰品给这孩子啊?” “不可以。” “不然让我帮她设计衣服。” “我拒绝。” 美树双手一拍。 “那么,出发吧!”她露出平易近人的笑容,举手说道:“听好了,难得天赋良机,在姐姐回来之前将一切解决吧!” “是的!” “……是。” “嗯。” “好可爱~” 一面摇头,宫知按下了有线遥控器上粗糙的按钮。 伴随着有如吼叫般的机器式嗡嗡声,已先行来到顶楼的电梯门开启,里头载客车厢的栅门跟着敞开。 出现一辆旧型的福斯金龟车。 而它的行驶方向是—— “工房的大楼平面图,有记进脑袋里吧?”宫知说着:“这栋办公大楼只有工房租用而已,不必客气,尽情大闹一场吧!” 说着,他张开右掌,仿佛宣誓似的高举。 “嗯。”和宫知四角形的大手击了个响亮的掌,社长坐进“金龟车”的驾驶席。 “工房就拜托你们了。”听了宫知这么说—— “包在我身上。”用力点头。 美树也轻轻朝宫知举手示意。 她坐进副驾驶座说道:“电波干扰就拜托你了,若遇到危险要逃喔!” 亚鸟轻盈地跳上车,和宫知拍了个掌叫道:“我出发啰!” “路上小心,回来后我烤一个大蛋糕给你。” “我拒绝。”将亚鸟和塞满晕眩枪的大背包一起塞进后座,昂瞪了宫知一眼。“回来后我有话要对你说,我们慢慢讲个清楚。” “嗯。” 以过分强劲的力道拍打了宫知的右手掌,昂也坐进了车里。确认之后,宫知迈开步伐,推开已事先加以破坏的护栏、扳倒竖立的铁板,便形成了一块临时跳台。同时,初期型箱型车的空冷式后置引擎开始啪嗒啪嗒地运转。总排气量一千一百九十,最大处理三十五ps/三千六百rpm。是由费迪南德?保时捷(注:ferdinandpche,一八七五~一九五一年)所设计,希特勒命名为“欢喜力行号”(kdf)的大众汽车。第二次世界大战勃发时,虽然落得成为军用车的悲惨命运,但也在大战结束后更名为国民车(volkswag),成为德国复兴的助力。由于其圆滚滚的独特造型,而被称作金龟车,长期以来受世界各国人们喜爱的德产汽车。没错,车子也有其历史,有其心思,里头涵盖了制作者、持有者的心思。没错——昂心想。这辆车一定不是一出生就这副破铜烂铁的模样。这辆车也有它的过去,有它变得如此伤痕累累的精力,有它的心思,而它如今就在这里。在不可思议的因缘际会下,现在它就在这里。 载着昂一行人。 “走吧,金龟车。”昂喃喃道。 “走啰!”社长叫道。 “金龟车”的引擎声变得高亢—— 就在车子发动前进的瞬间。 “啊?”退到车子旁的宫知,看见有个东西朝金龟车飞奔而去。 “——boss?” 原本应该在屋顶上享受早晨日光打盹的小狗,以无法想象只有三只脚的速度冲向金龟车。朝着开始加速的金龟车,仿佛飞跃似的—— “呜哇?”宫知闭上眼的同时。 飞跃了铁板—— “金龟车”飞向了天空。 2.攻击 工房扩的店所在的七层高大楼,原本只是一栋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出租办公大楼。 在过去被称为泡沫经济的时期,某间外国企业原本构思建造为多国籍风格,因此内部采用稍微有些独特的宽阔隔间设计。自从泡沫经济崩溃、企业撤离后,尽管无人租借,但大楼本身几乎没什么改变,宽敞的隔间依旧维持原样。虽然顶楼甚至有着直升机起降场、搬送大型货物的电梯,不过目前则只有一楼是工房的店面、住处及工作室。舞原家似乎对这栋大楼的运用毫无兴趣,木棉是舞原家作为逃漏税而虚设的公司所有物。工房经由三束元生的介绍,以每个月两千三百五十圆的租金,向舞原家的公主舞原咲杳租借了这栋大楼的一隅。 “我说啊。”来到顶楼为抚子组长送行的部下a(他当然有名字,也有个妻子,目前外遇中,过着他的人生。但由于跟这个故事无关,姑且称他为a)询问:“要是将这栋大楼的一隅以月租金两千三百五十元租给你,你会怎么办?” “这个嘛……”帮前辈点燃香烟后,部下b摇头。“我虽然想过不管怎么样都想拥有一间自己的店,但是……总觉得这样的店没什么值得珍惜的耶。” a点头。“就是啊。就是因为付了不便宜的租金,才会觉得珍惜。就是这么一回事嘛。”说实在的,a只不过是想以前辈的身份向b阐述人生大道理罢了,但说实在的,就如一般年轻人的老样子,b也将其左耳进,右耳出。 “就是啊,真是的……啊。” “嗯?” “……车子。” “车?怎么,你想要车啊?若要我来说,年纪轻轻的别买什么车。” “车子!” “没错,可别买什么半吊子的中古车,要就买新车,一台大的新车。” “是箱型车!” “特价?(注:日文中,箱型车[ワーゲン]音近于特价[バーゲン])说什么傻话,新车就好好地按定价买!而且目标要订在一辆超大台的。当其它人买了中古车在开时,你就靠双脚,边跑边赚钱。总之就是跑步、存钱,然后一口气买下又大又豪华的车!这份喜悦可是不同凡响的喔~”他对自己所说的话点头称是。“我就是这样买了台宾士……当我终于买下宾士时,我心想:啊啊,我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刻。我活了快五十岁,至今没有更胜于当时的喜悦了,当时甚至觉得死而无憾。那台——” “要死了!” “不,虽然觉得死而无憾,但——?” 听见哒哒哒哒哒的枪声而大吃一惊,a回头一看。同时响起一阵宛如鱼跃出水面的声音,似乎是楼下的玻璃窗破了。想看清楚发生什么事,视线转向顶楼边缘的下一瞬间—— “呜哇?” 突如起来,眼前出现了一辆福斯金龟车。 “喂……喂!”拼了命抱紧亚鸟和boss在车内趴下(怎么说呢,虽然是系着安全带,但却没有车门),昂一边大叫:“刚、刚才这台车是不是单边轮子跳了一下?” “嗯。”社长回答:“这台金龟车好像三不五时会跳一下。” 美树点头:“昨天也是因此才得救呢。” “什么跟什么啊?”昂忍不住怒吼:“又不是打棒球时来了个坏球,运气好成那样,也太扯了吧!你真的是人类吗?呜哇!” 突然来个急转弯,使得所有人身体侧倒。 掉以轻心的boss几乎整个身体都快飞出车外。昂一面死命按住它(昂深切领悟到车子果然是需要车门的),同时一面和boss对趴在地上闪躲车子的一老一少打招呼:你好、你好。随后昂对社长大吼:“你在搞什么飞机,混账!” “大事不妙了!”社长的声音却和所说的内容不同,让人完全感受不到有哪里不妙。 “怎么回事!” “原先的计划是撞破玻璃窗后,撞上楼下某处当作刹车,所以我们不是利用车厢在前方这一点,在里面塞满了舞原制的缓冲器材吗?” “对啊!” “但不知为何却跳上了屋顶,所以没办法停下来。” 兼具直升机起降场的顶楼,放眼望去一片空荡荡。 顶楼边缘姑且有个像是司令塔的东西—— “去撞那里!” “太困难了,车子弯不过去,刹车也来不及了。这样下去——”社长的语气听起来毫无危机感。“会掉下——” “别说得那么明白!”逼近眼前的光景使昂不住摇头。“别动口,动动你的手!怎样都好,快停下来!快转弯!” “别强人所难~” 刹车鼓喷着火星嘎吱作响,手刹车也起不了半点作用,金龟车终于变成横向打滑的状况,往来时的相反方向加速冲去。 “怎、怎么办?”昂大喊。 “没问题的!”亚鸟看似开心地说:“我记得这里的隔间配置,我们就这样掉下去吧!” “什什……什么?” 亚鸟从腰包取出特殊纤维的卷线。 “!” 她从后座探出身子,用黏着胶囊将线的一端黏在车顶——察觉到亚鸟想做什么之后,昂不禁呻吟:“太乱来了!” “放心,一定会很顺利的,请相信我。” 是要我相信什么啊?混账!追根究底,开车跳到对面从顶楼突击这个计划本身就很 乱来,真应该坚决反对的。早知道就该仔细思考—— “好,那么——”社长叫道:“走啰!” “等等,至少让我准备遗书顺便保个险——呜哇——————?” 伴随着惨叫声—— 金龟车自顶楼坠落。 “怎么回事!”紧急警报铃声,缥组的年轻干部——不过已经超过四十岁了——仲河忠治怒斥身旁的部下:“发生什么事了!” “不清楚!”部下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惨叫:“据说好像是……楼上有车子飞过来——” ——车?他说车子飞了过来? 若是平常他早就发飙或加以怒骂,不过这回在一笑置之以前,仲河询问: “车种是?” “——什么?” “车子的种类是什么!” “是……是的!”片刻过后传来了回复:“说是福斯金龟车。” 啊啊……仲河叹气。 (金龟车……怎么会这样!) (是美树小姐……) 从顶楼?开车?听起来像是无稽之谈,但对手若是美树就可以理解了。姑且不论其它人,如果是美树,她确实有可能这么做,更不用说她也办得到,毕竟她一身是胆,就算车子从天而降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但她又为何会来这栋大楼?既然已经拿到了戒指,应该就不需要来这里了啊—— (不对。) (要是美树小姐经由某种管道,得知缥组在这里布下了陷阱?然后决定与其逃跑,不如选择攻击?) 昨夜运来的武器,几乎全装进直升机和货柜车里,被抚子带走了。原订等美树来要将其包围的救援部队也计划全往美树预约的教堂去了。现在这栋大楼里的,全都是不擅长战斗的人,以及他们个人喜好所携带的武器而已—— (……时、时机实在恰巧得太过头了!) (难道工房的背叛,也在美树小姐计划的其中一环?) 只要在这里制伏缥组,再让美树藏身起来,缥组就会完蛋。这里是舞原家持有的大楼,何况又是外界,缥组在这种地方引起骚动,舞原家是不可能轻饶的。不但和荒又常家的婚事告吹,缥家也会确实毁灭吧。没错,当抚子继承缥组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感到失望。每个人都在比较,都这么想:抚子小姐不行,如果不是像美树小姐那样的人,就无法拯救缥组的危机。美树身上的确有某种让人如此做想的要素。 但如今—— 美树却成为敌人攻了过来。 ——背脊发寒。 摇摇头,仲河看向部下。附带一提,这里是五楼,过去曾经由一间餐厅承租,而里头盖有司令室,设有无线电通话器以及监视整栋大楼各处的监视荧幕。 出了仲河及一名部下,没有其它任何人了。 仲河告诉部下: “……无线电。” “啊?” “啊什么啊!快去呼叫打劫,请她赶快返回这里!”仲河怒斥。虽然极度不愿承认——“只靠我们,阻止不了那位美树小姐!” “遵、遵命——”部下慌忙应答,转向无线通话器。 从隔壁大楼以收音麦克风及电话窃听的宫知,在听见“遵、遵命!”的同时按下了电波干扰器的开关。 这个舞原家制作的小型高性能电波干扰器,能够干涉周围五十公尺范围内的无线电波,完全加以妨碍。因为相当耗电,无法连续使用三十秒以上,不过却大可以保证其威力,虽然无法连续使用,但只要在每次有人打算联络时按下开关就可以了,只需要这样。而这就是宫知目前的任务。 没错——宫知心想。 人只要尽力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若要逞强去做办不到的事,结果只会为他们招来困扰——这就是宫知这个男人的原则,所以他在这里一面侧耳倾听一面进行妨碍作业,进行的同时,他心想:工房这个家伙,希望可别大受打击啊。自尊心很强又乖僻,那家伙就是这样的男人,搞不好正因背叛社长而大受打击。希望不会如此…… “无法通讯!”部下的声音几乎是在哀号。听了报告的仲河一点也不惊讶。 他发现自己的手机也不同,但他并不觉得特别怪异。对手是美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再怎么说,仲河他们都不是处于备战姿态(虽然起初是),而是被攻击的姿态,敌人当然是准备了什么手段,以便有效率地进攻这里。 怎么办? (只能在大姐头回来之前想办法撑住了。) 设置在过去的餐厅的司令室,他透过里头的监视荧幕确认大楼内的情况。他一边用监视器观察不晓得发生什么事、手足无措的部下们,内心一面思考。 敌人首先会做的是什么? (如果是美树小姐,首先一定会想要掌握“首脑”——也就是司令部吧。) (而且她要是早就知道了这个陷阱,那么理所当然——) “喂。”他询问年纪尚轻的部下。“你有带枪吧?” “是。” “给我。”接过部下的枪,仲河指了指监视荧幕。“看好了,‘三只脚的’在一楼工房的店里。有看到吧?” “是。” “既然电话不能用,就只好去叫他了。你先去那个‘三只脚的’小鬼那里,告诉他要确实将工房掌握在我们手上。”但是这么一来——部下正准备开口,他便瞪了部下一眼继续说:“我才不管工房要做什么!告诉‘三只脚的’,叫他逮住工房,马上来这里!” “是!” “现在留在这里,能够应付事件的——”仲河看似不甘心地紧咬嘴唇。“只有那个来做客耳朵小鬼了。” “知、知道了!” “很好……听清楚了,你没有带手枪。”仲河秀了秀没收的手枪。“所以你绝对别想去战斗,只要记住去见‘三只脚的’就好了。” “我明白了。” “还有,最后——”他定睛注视年轻部下的脸说道:“告诉那家伙,没必要抓住美树小姐……把她杀了。” 部下惊愕地瞪大双眼:“怎么能……” 仲河抓住欲语还休的部下肩膀,用力摇晃怒斥: “你不明白吗?缥组现在正濒临存亡关头啊!” “可是——” “别小看缥美树!” 仲河大叫的同时—— 仿佛要证明他所说的话,房间的窗玻璃发出惊人的爆破音碎散开来,宛若经历了一场爆炸似的。仲河以双臂掩面避免脸部被飞来的细小玻璃碎片所伤,同时望向玻璃飞来的方向。然后他看到福斯金龟车突破玻璃墙,冲了过来。 但他并不感到吃惊。 (没错……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不再多说什么。将部下推到门边后,仲河掏出了短机关枪。 “怎么样?成功抵达五楼了对吧?”亚鸟得意地挺胸,切断黏在金龟车车顶的特殊纤维。附带一提,另一头则黏在顶楼,昂他们可说是像荡秋千一样,从顶楼直接荡下五楼的。 “干、干脆让我死了吧……”昂拼命调整呼吸,一边咒骂:“哪里成功!我再也不搭高中生开的车子啦!尤其是无照驾驶的!没错,谁要搭啊!放我下车!” “别这么说嘛。”社长催着油门调整引擎说道:“看来还没完喔?” 昂看向前方。 有一名男子拿着短机关枪——不同于手枪,机械结构复杂,能在短时间击出几十发子弹的枪,立于眼前。 “仲河。”美树低喃。 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 社长踩下油门, “金龟车”起跑。比起跑晚了一拍,名叫仲河的男人扣下了短机关枪的扳机。只要一直按着扳机,机关枪就会持续吐出子弹。以秒为单位射出的几十发子弹,眨眼间便将金龟车的车前盖打成了蜂窝。一般来说,从远处发射机关枪时,与其瞄准驾驶者,不如趴在地上狙击车子才是上策。毕竟机关枪这种武器的后坐力很强,不适合用来瞄准射击。子弹很快便会用尽,枪身一下子也会变得灼热,没办法再继续发射,取而代之,连射所造成的破坏力出奇惊人,像汽车装甲这点程度的东西,三两下就会被破坏。因此男子的判断相当正确,瞄准的不是三束元生而是庞然车体的车前盖。以一般情况而言,突破车前盖的灼热金属块应该马上会使得引擎起火,引发大爆炸吧?但“金龟车”可不是普通的车子。福斯金龟车的引擎装载于后车厢,车前盖底下则是前车厢,况且还塞满了宫知提供的缓冲器材。不管男子射出几发子弹,车子都不可能爆炸。即便如此,男子还是顽固地持续瞄车前盖,仿佛没发生爆炸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射程距离——缩短到五公尺,美树不疾不徐地举起装填了橡皮子弹的晕眩枪。 瞄准——射击。 男子向后弹飞。 身子虽然被弹飞,他的手指依然扣着机关枪扳机,子弹持续射出。尽管丧失意识,男子依旧没有松开手指。手指执着地让子弹在金龟车的前窗开了三个洞,天花板也开了七八个洞才算告终。那灼热的枪声这才开终于得以开始缓缓地冷却—— “美树小姐!”亚鸟大叫。 “不要紧。”美树拭去额头上的血笑道:“……只是擦伤而已。” 她一面确认沾在手上的血量,一面心想: (你终于……不看我的眼睛了呢。仲河……) “……学姐?”昂出声。 “我没事,不要紧。”美树再次点头,并环视金龟车内一圈。“看,就如我想的一样,姐姐把司令部设在这里。接下来……” “要去救出工房先生吧?”下车后昂伸了个懒腰。让迫不及待的boss下车,勉强拖出装了将近五十把眩晕枪的布包,背在背上。“那么,我和亚鸟去救工房先生。” “麻烦你们了。”美树微笑,手拿着不是自己的而是亚鸟的手机——特别制作,联系着舞原家的卫星——说道:“我从这里监视状况,替你们导航。” “拜托了,那么,社长——”昂重新面向社长。“你可要好好守护女朋友,而且还是将要成为你太太的人喔?要是皇后和国王——你们若是被将军,一切就完了。” “这我当然知道,包在我身上。”社长点头。 亚鸟:“还有……那个,boss先生——” 集所有人的焦点于一身,boss看似很高兴地跳了起来。 跳着并转着圈好一阵子,不晓得它是否累了…… 不知为何。 它步向昂。 昂感到诧异。 “你干嘛?和社长一起留下啦。” “那要由boss自己决定。”社长点头。“我决定了。昂,boss就拜托你了。” “你爱跟就跟——”他哼了一声别过头:“但自己的命要由自己保护,我可不管你喔。” “又说这种话,昂大哥真是的……” “哈哈哈!”社长大笑。 “……那么,路上小心。”美树说道。 四个人及一条狗,各朝各的方向迈开步伐。不回头也不犹豫。美树前往餐厅内设置的司令部;社长留守金龟车的驾驶席;而昂卖力弯腰背着沉重的布包,和亚鸟一同走向楼梯,带着不时探出脚边的boss。行李的重量让昂几乎要对地板磕头。他看着boss,摇了摇头。居然跟着我来,这家伙是认真的吗?我们可是最危险的耶?虽然狗不可能明白这种事啦。狗有着遵从强者的本能,一般而言是该跟着最强的社长走才对。然而它却跑来找昂,或许是认为自己是最底层的,所以才选择了最危险的路也不一定。又或者宠物单纯只是欠缺感应危机的本能,恰巧走近昂也说不定。 真是个笨家伙——内心嘀咕着。 不过嘛,放心吧。 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再说,这家伙也不会像亚鸟一样说些难懂的话。 “究竟发生什么事?” “不知道——(部下b)说有车子从天而降。” “可是他跟我说是有独角仙来袭耶?据说跟车子一样大,品种好像是赫克力士巨独角仙——” “但是顶楼什么也——” 警报声已经停止,目前没有任何报告。有东西从天而降的事情看样子是真的。虽然已经确认七楼的窗户破碎,但并没有更近一步发现异常。顶楼也是,虽然仔细观察可以看到直升机起降场残留着车子紧急刹车的痕迹,顶楼边缘也黏着几近透明的线…… “嗯。”其中一人开口:“很奇怪,电话不能用。” “我的也是。” “我的也——” “仲河先生,怎么了吗?喂——!”拍拍监视摄影机。另一头理应看得见这里的状况,但是——在这样下去也没完没了,于是他们打算前往司令部所在的办公室,就在此时—— 啪嗒——门以“对侧门把几乎撞上墙壁”的猛烈之势被打开。 “?” 开门的是一个巨大的布包。 布包松开,乍看有如玩具般的枪一口气盛大地散落满地—— “?” “?” “?” “!”昨天坐在轿车上的男人瞪大了眼。“呜哇,你——” “我是恶魔的盟友!” “而我是他的盟友!” 伴随着两人的宣言—— 两人双手中的晕眩枪——总计八支枪同时开火。 3.枪战 一边连射晕眩枪,昂一路穿越休息室朝门走去。前方有boss,亚鸟则被抛诸脑后。中途好几次感到背上传来被闪电击中般的冲击,发现时因为中枪,但他仍旧没停下脚步。不愧是舞原家制的特殊夹克,真是非常幸亏有穿在身上——一面感谢一面盲目地向前冲。话说其实在冲进休息室点燃战火前,昂曾经想要脱下夹克。 数分钟前—— 昂边脱下夹克边说道: “亚鸟,你穿上这个——” “不可。”亚鸟摇头阻止。 “……为什么?” “那个,虽然讲这种话有点嚣张,但就某些程度上,我想我闪得过子弹。可是昂大哥你没办法吧?” “……嗯。”闪过子弹?真的吗?“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没办法。” “所以那件夹克还是昂大哥穿着比较好。” “……” “再嚣张一点地说……”亚鸟注视着昂。“我们现在要进去的是休息室,缥组的人几乎都聚在里面。所以……” “……所以?” “我会掩护昂大哥,你就一口气穿过房间到通往楼下的门,去找工房先生吧。而我就留在这里……”她一鼓作气说完:“拖住缥组的人。” “什……” “不不不,那个,没问题,我一定办得到。”亚鸟有些害羞地迅速说道:“要是撑不下去,我会回去社长他们那边。就算被抓到,像我这样的小孩子,缥组的人应该也不至于乱来……所以没问题,不必担心。昂大哥,请你一个人……不,是和boss先生一起去找工房先生。” “……” “老实说。”她低下头。“昂大哥如果留下来,我很难放手一搏。” “……咦?” “再说……” 又突然抬头。“况且这是永……总之,不是其它人,而是我货真价实的心情!所以,那个……” 犹豫了一瞬间—— “知道了。”昂摸摸亚鸟头。 “昂大哥!” “虽然不太懂,但你刚才……你有什么我不晓得的秘密吧?好吧,我相信你,我背后就交给你了。拜托你啰,亚鸟。”昂笑到。 “昂大哥!”亚鸟感动地抱住昂。 好乖好乖——看着昂抚摸自己的头,亚鸟心想:这该不会……?然后闭上眼睛“嗯——”地嘟起嘴唇。 “白痴啊?”亚鸟挨了一记手刀。 “果然不行啊……”亚鸟嘿嘿笑着心想,这种时候要是琪?妮小姐,应该会强吻下去吧?真好~好狡猾~居然可以强吻!为什么琪?妮小姐可以,我就不行呢! ……下次硬试试看吧? “亚鸟?” “不不不不不!”连忙摇头。 “……要上啰!”昂轻轻转开门把稍微推开门,然后双手各拿一把晕眩枪、要不也叼着两把,将沉甸甸的布包拦在门边。 然后他说道: “亚鸟。” “是?” “要是你毫发无伤,回去后就给你奖励,所以要加油喔!” “真的吗?” “嗯。” “我会加油的!” ——点头。 昂踹向布包,布包撞开了门。门一开就举着晕眩枪瞄准进入视线的男子(附带一提,是昨天最先见到的那个长得一脸让人火大的男人。看来他滚落车厢外却没受伤),一口气冲进房里宣布: “我是恶魔的盟友!” 亚鸟也跟进: “而我是他的盟友!” 四把枪同时开火,眼前的男人被击飞——肌肤感觉得到粗暴的宣战布告在房内掀起轩然大波。脑海浮现的是常在电影中看到、红色镭射聚光枪击中在全身的景象。周围的视线有如瞄准具的洪刚镭射瞄准具的红光镭射锁定在自己身上,昂感觉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啊啊……我现在情绪很激动,混账—— 我方的是橡皮子弹,而对手拿的则是真枪实弹—— (究竟是哪边比较不利?) (你们那这些家伙,知道死不了,就会冲上来吗?) (知道他们死不了,所以我们就能尽情开枪吗?) 隔了一瞬间——以音乐来说则是一拍的寂静后—— 身后的亚鸟发了一枪。 第二发、第三发……砰!砰!砰!陆续传出晕眩枪声当中,昂在众目睽睽下缓缓迈步向前。 在差不多五人昏厥之后,才终于—— “有贼!”某个人喃喃嘀咕,之后—— “有贼——————————!” (竟然叫人家贼……) 别具一格的真正枪声响起。 有如短跑的起跑信号,昂一口气往前冲。 “万事小心,昂大哥!” 作为守护昂的后盾——会反击的夜可以称之为盾的话——亚鸟内心低语:么问题,不管那扇门后有着什么样的危险,昂大哥也一定能克服难关的。我要相信他,这就叫做信赖。我只要尽全力做好自己办得到的事就好了。亚鸟冷静地观察状况,一面守着昂的背后,一面先从附近的人以及持枪的人开始依次射击。她切断永恒连结,不在受情感影响。这样的亚鸟,手指是不会失误的。冷静瞄准的手背毫不颤抖、不晃动,确实将子弹送往目标。十一发——加上之前在医药室事先装填的子弹准确地打飞了十一名敌人。看到敌人被打飞,亚鸟也不忘记确认对方是昏厥还是尚有意识、是否能动。她边跑边丢开右手的空枪,然后伸手探向腰际的新枪。这段期间她仍不忘掩护昂。视野的一角捕捉到一名男子正瞄准昂,左手的枪放出一道闪光牵制了男子,拿着新枪的右手交叉到左边,发射!给他最后一击。 (这把枪的准星好像有点偏右。)射击的同时也不忘调整准星。 砰!背后一阵声响。 昂抵达门边,平安逃离了房间——确认门已关上,亚鸟点头。终端永恒连结,理应没有感情的心中,涌现一种松了口气的心情——没错,亚鸟从刚才一瞬间起,突然很不想让昂见到这样的自己。之前不告诉他永恒连结的事,只是单纯因为依花和绫告诉她那样比较好。但现在的亚鸟则是打从心底希望不被昂发现。她不想让昂看见这种状况下的自己。因为—— (这种状态的我,刚才伤害了昂大哥。) (而且……) (尽管伤害了昂大哥,但看见受伤的她,这种状态的我却没有任何感想。明知道他受伤害,也不觉得怎么样。为什么呢……对这样的自己有种奇妙的情绪。) (这是……厌恶吗?) 不过当然,中断了永恒连结的亚鸟无法正确地判断。 (总之,现在的“我”不想让昂大哥看到这样的状态。) (而这个是……) 不依靠永恒连结,属于自己的感情。 无关乎永恒连结,在自己内心孕育出的、属于亚鸟的感情——那么我就得珍惜这份“心情”才行。她内心如此低喃。虽不明白道理,但是绫小姐是这样教我的。而且别西卜大人也叫我不要依赖永恒连结成长。所以我要尊重这份心情,尊重自己这份“不想让昂大哥看到这副摸样”的心情。为了不让昂大哥看见这样的自己——右手的枪射击右边的男子,同时发现左手方向有人摆出举枪的架势。自己的姿态无法对他进行射击,于是亚鸟将左手的枪射向天花板。不晓得左手边的男子是确信自己会赢,抑或自暴自弃,他抽搐着脸孔开枪。但是它打出的子弹却在射中亚鸟前,被天花板上掉下的灯弹开。男子惊愕地动弹不得,此时亚鸟早已击倒右手边的男子后转身。她冷静地瞄准,右手射击左边的男子。同一瞬间,左手也牵制身后的男子。右手的枪还剩两发残弹——亚鸟由重量判断这一点,以脚将刚才散落满地的枪其中一把高高踢起。亚鸟的大脑完美地操控着身体。右手、左手、双脚,全都按照亚鸟的期望行动。毕竟亚鸟的肉体就是“堂岛亚鸟”最理想地生长之后的模样,十三岁的肉体是可能性的聚合体。右手的枪开了两发,她毫不确认有没有残弹便将之抛开。空下来的右手接住像高飞球般被踢起而后落下的新枪。在这段期间,左手也不曾间断地进行射击。砰、砰、砰。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从她最初开枪“砰!”一声后,她手中的节奏便未曾间断过。亚鸟时而渐缓、时而加速,枪声未曾止息地刻画着节奏。而有如催眠术似的,房内的人们都在一定的节奏下受支配。人类——至少外行人在开枪时会屏住呼吸,在枪击过后才终于能喘一口气。但亚鸟的子弹不允许对手喘息。规律地、仿佛将永久持续般不曾间断的子弹声,强迫着房里的人短跑,并且不允许他们停下来——除了一个人——正确地说,是除了正在跑马拉松的亚鸟本人例外。 “呜哇哇啊啊!”心想反正是橡皮子弹的男子,一股脑地冲出来。 “大家一起击溃她!” 再没有比一直线前进的敌人更容易瞄准的了。 亚鸟冷静地赏了那名男子一发子弹(鼻梁八成骨折了吧),向后一跳并举起双枪发射,她伸出腿扫倒眼前冲来的男子们,而后就这么回过身,晶莹的水珠跟着挥洒。手枪里还有子弹,不过她拾起一把新的替换。这回敌人改从四面八方涌上——环顾一圈后她当机立断,扑向距离最近的两人,同时将枪口朝向最远处之敌。往侧面横跳后举起双枪——砰、砰、砰。水珠跃动着。亚鸟宛如被抱着般,背转向男子朝他怀中倾倒,然后枪口对准其腹侧射击。同时跳 舞般的回转,将男子的身体当做挡箭牌躲在后头。这时缥组的人似乎才终于发觉一件事——敌人只有一名,但我方人数众多,况且不是赤手空拳而是都配备着枪支。要是胡乱盲目进攻,免不了会演变成自相残杀的局面。而实际上,被当成挡箭牌的男子落得需要住院三个月的下场,就是因为同伴开枪想射亚鸟,却由他成为替死鬼挨了子弹……假设缥组的人舍弃枪支采取肉搏战,或许战况会比较乐观也不一定。但对方拿的晕眩枪好歹也算是枪支,这种情况下,又怎能舍弃枪呢?要是有人办得到,那个人堪称勇士了吧——就这点来说,在场没有半个勇敢的男人,勇敢的少女倒是有一位。她就只是砰、砰、砰地刻画节奏罢了。以三百六十度行云流水地转了个圈。砰、砰、砰。侧跳并进行水平设计,跌落地时顺势翻了个跟斗,张开双脚回旋。挑着霹雳舞的同时,水珠也跟着舞动。砰、砰、砰。地心引力、离心力、上下左右颠倒,这些全都构不成使亚鸟混乱的因素。她一面倒立着回旋一面开枪。脖子旋转,肩膀着地。砰、砰、砰。翻个滚再度起身时,手枪里已又重新填充完子弹。砰、砰、砰、砰的枪声没完没了。任谁也无法再开口,任凭手枪砰然四射。要是能让他们喘口气,他们应该会一起出声恳求投降吧?但就连这件事也不被允许。砰、砰、砰,人偶起舞,他齿轮敲打着节奏旋转。之后他们进入梦境,有好一阵子因梦境而呻吟——晦暗的房间里,他们被迫延绵不绝跳着规律舞步的梦。那是个噩梦,奇妙又超现实的噩梦—— “亚鸟不知要不要紧……”奔跑着穿越走廊,昂开始向脚边的boss说话。“……应该不要紧吧?毕竟那家伙可是真正的恶魔。而且她也说闪得过子弹……可是要怎么闪?她会预先读对方的视线吗?” 在昂四周奔跑的boss,怎么看也不像是在担心。真是个无情的家伙—— “站住!”身后传来声音。 昂叹着气,重新紧紧夹克帽子,转过身。 虽然也可以无视,但考虑到之后可能会酿成灾祸,因此判断还是打晕他们全部好了。 见到昂大无畏地靠近,男子提高声音大叫: “别、别靠近!我要开枪啰!” “请便……喂,boss,你退后!”昂连忙叫住开心地打算走近男子的boss。boss回来后,他对男子说道:“喂,你从后面过来,表示你中途……有看到吧?看到你的同伴倒地。带他们去趟医院如何?现在还来得及——” “我、我叫你别靠近!” 昂开始觉得厌烦,索性将晕眩枪指向男子。才举起枪,男子的实弹便打了过来。一发、两发……第四发总算像样地直接打在昂的腹部,昂下意识跪地。他赶紧单手掩脸确认损伤。混账,很痛耶……但跟被高虎痛殴比起来,根本没什么大不了了。当然,这都多亏了这件夹克。 “是、是你不好!”男人低语。 “我知道,谁也不会责怪你的啦。”说着,昂站起身。 他望着男子错愕的脸,再次瞄准。 男子愣愣地张着嘴再次看是射击。虽然打中肩膀一发,但昂只是身体轻晃一下,并没有中止瞄准。他一面对准枪口,眼角余光突然看见脚边的boss跳了起来。真难以置信,这只小狗明明怕人,却完全不怕枪声。不仅如此,似乎还把枪声当成美妙的音乐,自刚才起只要枪声一响,它就跳跃一次。真是个安逸的家伙——跳舞的boss害他忍不住噗嗤一笑。这时腹部又再次挨子弹,昂一瞬间晃了一下,看着男子。 男子说道: “你找死吗?” (你说什么?) 问我是不是找死,这家伙什么意思? 一股愤怒涌上心头,昂不顾子弹,再度朝男子前进。一面跨步,uyimian冷静地瞄准男子的脚,一发子弹就让男子跪倒在地。接下来瞄准手,男子手里的枪被打落。被晕眩枪打中的手发麻,暂时无法动作。但即使这样,昂还是再次射击男子朝落地的枪伸出的手。 看着男子脸上浮现惊恐之色—— 昂不屑地抬高鼻子俯视问他问道: “你……刚说我找死吗,是什么意思?” “啊……啊啊……” “我明明不想死,但想杀我的不就是你吗?结果你居然还敢问我‘是不是找死’,你以为你是谁啊?再说,我根本觉得不痛不痒,有什么理由想死?你说那什么话?混账,开什么玩笑!”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再说什么了。 但有件事情可以确认,他很火大。 不顾男子似乎想说些什么,他对准男子的腹部开枪。 一枪就让男子痛得到倒地。 因为只是瞄准肚子,所以男子尚有意识,但应该暂时动弹不得了吧。但昂人就鄙视着他再次开枪,知道男子口吐白沫、翻白眼之前仍继续开枪。确认男子已经完全丧失意识,他拼命忍耐还想继续开枪的冲动说道: “到底是谁找死啊?混蛋。我可警告过你了喔!” ——他内心咒骂了一声混账。 我……这下子看起来不久像是在欺负弱小了吗?明明就不是这样啊(不,那可难说——昂内心冷静的部分嘀咕着)明明我才是弱小。这一定是因为—— (竟然问我是不是找死?) 是因为这件夹克害的。只要一想到被打中也不会死,就实在……没什么紧张感。若缺乏紧张感,也就懒得思考—— “站住!”再次听见声音。 在奇妙的怠倦感包围下,昂不再开口,在夹克暗处举起枪。在他准备的同时,眼角突然瞥见脚边的boss叼着枪,使他一阵哑然。 那啥? 你也想战斗吗? “算了吧,boss,这种事情你——” boss将枪放在昂脚边,仰望着昂。 就像昨晚将木棒咬回昂手边一样。 ——该不会……boss是想要叫我用这把枪——? “不行啦,boss。我——至少现在的我,不适合拿起手枪。我很清楚,现在的我其实连拿这个的资格都有没有。”他看着晕眩枪笑道:“没错,这一点我很清楚……可恶,我知道啊……”昂无力地笑了。 背后再次传出声音。 看来似乎有两个人。 昂只转过头,按下枪。 扳机感觉特别地轻盈。 “两人的状况如何?”社长自背后窥探监视荧幕。 社长突然出现并没有令她吓一跳。温柔地抱住他的脖子,给他一个吻,美树点头说:“目前亚鸟没问题……或者该说,这个孩子好厉害,一个人打晕了四十个人。”在监视荧幕中,亚鸟轻松应付对方援军的模样令人叹为观止。“心情好复杂。像那样的小孩,居然可以自在地操作枪械,真是世风日下。” 虽然是我让她开枪的——美树脸上浮现自嘲。 社长询问:“那哥哥的情况呢?” “我有用手机联络他了,可是……”她只是监视荧幕。“好像有个脑筋不错的人,把囚禁工房的房间四周摄影机全破坏掉了,所以情况不明……” “……” “反正大部分的敌人都是由亚鸟接手对付,她自己也说了没问题……真的没问题吗?” 美树和社长同时看向时钟。 抚子恐怕已经发觉教堂里没有美树及三束元生的人影了吧。姑且不论货柜车,真升级应该一下子就飞回来了。剩余时间乐观来看也只剩不到八分钟了—— 微妙的时间。 似乎要挥别不好的假想—— “话说回来。”美树看着社长。“你那边没问题吧?还跑到我这里来 。” “我这边完全没事。”他摇头:“……不如说,根本没人来我这里啊,实在闲得发慌。” “咦咦?”一般来说,首先应该会集合进攻这个司令部才对啊……“总觉得怪怪的。” “不可以换衣好运,美树。”社长摇头道。 “说得也是。”美树微笑,然后两人接吻。紧张压力下的吻,味道相当甜蜜。在两人享受热吻的同时,亚鸟正在休息室对付最后一个人。同一时间,昂听到机关枪声从刚才boss前进方向的走廊转角处传出。还听见它“汪”一声惨叫,惨白着脸冲回来。 而抚子现在则正准备折返此地。 ==== 4.汪! “等、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男子逮住些微的空档大叫。 他跳到亚鸟面前丢开手枪。 “我不抵抗,不做任何抵抗!” 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男子的模样开口: “意思是说,你没有战斗的意思吗?” “没错!混账,你看看四周!”除了自己之外,没有半个站着的人,这样的状况令他拉高声音:“都变成这种局面了,谁还想战斗啊!没有吧!” 考虑了一会儿,亚鸟说道: “那么,请你双手贴在那边的墙上,两脚张开。” 见到男子欣然服从指示,她站在安全且不被男子看到的位置设计。男子被击中要害,随即昏厥——恐怕连自己昏倒的事也没察觉到吧。确认男子完全失去意思,亚鸟终于得以喘口气。但真的也只有一口气,她打算马上赶往昂身边—— “了不起。”啪啪啪的拍手声令她回头。 椅子背后探出身的男子让她感到意外,但她还是面无表情地开口: “海藤先生。” “你认识我?” “我有听昂大哥说过你的事。你们是在菜菜那小姐的事件中认识的,游乐园那次事件也有见到你。然后这次也……这是巧合吗?” “我也想问同样的话。” “昂大哥还说——”亚鸟面无表情地继续下去:“打从看到你的身影,就表示缥组也不长久了。” 海藤摇了摇了头:“那也是我想说的话。每次遇到那家伙,我就会失业耶!而且这次还是缥组。真是的,那家伙是瘟神啊?不对,他说是什么……恶魔的盟友?”他接着又笑道:“喂,小妹妹,这里可是笑点耶。” 亚鸟脸上肌肉动了动,挤了个笑容。 海藤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小妹妹,你有点……” “昂大哥……”亚鸟再度收起脸上表情,继续说道:“他似乎不讨厌你……即使这样,你还是要和我打吗?” “要是我说不要,你就肯放过我吗?”他看向亚鸟脚边,倚墙昏厥的男子。“那家伙早就丧失战意了。” “我找不到依据可以判断他值得信任。”亚鸟淡然地叙述:“所以我选择了最好的方式。而道理套用到你身上也一样。”她凝视海藤。 “……是吗。” “不管怎么样都死不了,反倒是毫不抵抗还能免去后遗症的困扰,比较安全。” “也是,很正确的判断。但作为人,这是种错误。”海藤笑道。 “我无法理解。”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请。” “你……真的是堂岛昂的妹妹吗?” “没错。为什么这么问?”亚鸟面不改色立刻应答。 “使枪的技术、胆识……怎么看都不符合你外表的年纪。你真的只有十三岁吗?” “……”实际上出生尚未满一年的少女重新审视海藤,接着她回答:“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总觉得这听起来就很想答案。” “我的叙述哪里有表明答案的词汇?” “……不,算了。”海藤摇头。“好啦,那我们开始吧。” “咦?” 一面微笑着—— 海藤一面从腰际拔出不同于其它男子的银色自动手枪。但亚鸟毫不吃惊,几乎同一时见横跳开来,跳开的同时双手扣下扳机。但海藤早已不在原处。亚鸟以休息室的沙发作掩护蹲下移动,动作完全不让人有机可乘。之后透过永恒连结搜索刚才所见的银白手枪,得到一个结论。海藤重彦不是个外行人,他受过某种——八成是警察或自卫队的特殊训练,并累积了能或用并胜过训练红啊几倍的经验。虽然这些事实并不足以构成对亚鸟的威胁,现在亚鸟的内心并不会感受到威胁,唯有像机械般接受现实的冷酷理智。 “那么,我要上了。”喃喃自语的同时—— 亚鸟潜身于沙发的影子,踢飞身旁一张椅子作为诱饵。椅背马上就开了个洞。被受到枪击的椅教砸中,桌上的水壶里插着的其中一朵花摆动了几下。两人就隔着鲜红花瓣的花朵互射,时而一起开枪,时而交互让子弹撼动空气,刮起的风摇动着花朵。右侧来的子弹令花朵向左摇,再继续摇下去,接着可能会因为下一发子弹而散落。然而世间有种现象叫反作用力。射击人就会被射,殴打人就会被回殴。只要施力就一定会发生逆向的力道,这是时间的定理。遵循着定理,向左摇到极限的花在下个瞬间便因反作用力,往相反方向晃动,多亏如此才免于花瓣凋零的命运。子弹几乎擦着花瓣飞去,花叶顺势向右摇得更猛烈。下一瞬间,叶子代替花挨了由上而来的子弹、迸飞了出去。花朵再次依反作用力向左晃动,两颗子弹在极近距离下飞过有如荡秋千般摆动的花朵旁。摇摆的花在交错来去的弹道风压下描绘着花之轨迹。仿佛追随花朵的位置,子弹来来去去在空气中制造出紧张气氛。在充满火药味的空间当中,插在水中的红发依旧吐露着芬芳,宛如在呼唤蜜蜂、引诱着子弹一般。子弹飞过花朵正前方的空间,但花已不在原位,早已摇晃到了左边。再继续摇下去,恐怕会因铁块而散落吧,但反作用力又使得花濒临当场四散前转回对侧的方向。擦身而过的子弹仿佛与它无关似的。花朵仅得以遵从子弹飞过而产生的风,在子弹轨迹之间左右摆动。就犹如节拍器般刻画出节奏,在弹道风压的交错下左右摇摆,花朵依然鲜红地绽放着,在危险的平衡中—— 过了好一阵子。 右边传来一个声音: “相当高明的手腕……但也仅此而已。”那个童音说道。 “哦?”这次是男子的笑声。 少女口气平淡地说道:“技法上不分轩轾——但明白地说,到目前为止你共有三次杀我的机会,然而你却没有杀我——因为我是小孩子吗?” 沉默。 既然如此——小孩的声音说道:“这就是你的弱点,而我就针对你的弱点改变方针。你已经没有胜算了。” 右侧传来回应:“……既然如此,你又为何特地告诉我这件事?” “因为我不明白,你的行动实在无法理解。所以我这是假借虚张声势,要诱使你产生行动受限的反应。” “……” “要是你不改变行动,就会被我打败——那么,我要上了。” 男子说道:“等等,能替我转告昂一件事吗?” “什么事?” “请他拜托舞原家,原谅抚子小姐……只不过,要对抚子小姐保密。” “这——” “只要转告他就好了。” “我明白了。” “很好。”对方笑着说:“接着嘛……对了,我记得那个家伙是双鱼座的吧?双鱼座的幸运色是金色,这句话也请帮我告诉他,叫他要经常穿戴金色的东西在身上。这是我预付的谢礼。” “……” “就这样。” “无法理解。” “无所谓……那么,开始吧。” 枪击再次开始。 子弹从左右刮起暴风,花也跟着左右狂摆。然而这次并没有持续很久,当第三次往返结束、准备迈入第四次的瞬间,由右方而来的子弹贯穿了鲜红的花朵,回转的子弹使得花瓣四散空中。而那一发子弹便是最后,枪声止息,风叶跟着停了。风平浪静的空间自重,深红的花瓣漫天飞舞。飞舞的花瓣最后毫无窒碍地轻飘落地—— 花朵的残瓣飘然散落一地。 少女不发一言地定睛凝视着这幅景象。 过了半晌。 散落地面的花朵残瓣开始抖动。没有风,却开始震动。亚鸟先是看了花一眼,之后环顾四周。虽然很微弱,但确实有什么在震动,有某样东西撼动着空气。这真微弱的声音是—— boss不断将手枪捡来昂面前,但昂不理它。因此最后它也不得不放弃捡手枪,跑到昂前方。 “啊,喂,等等!” 看到昂小跑步使得它更开心,又再度向前跑,就妹子消失在转角处—— ——连续的枪声。 “机关枪?” 昂听到“汪”一声。 (——boss?) 他猛然回神—— “——————boss!” 天啊,不会吧!怎么会有这种事!昂踉跄地冲进走廊,但他却看到意外的光景。 “——?” 有三个男子倒在地上。 其中一个应该是刚才听到的枪声主人,就这么抱着冒烟的机关枪昏厥。但并不是在场所有人都倒地。走廊的正中央,boss(虽然它很害怕)看起来平安无事。一个看起来显然不是日本人的拉丁风少年,正温柔地轻抚boss—— “……?” 这个状况——表示那家伙救了差点被枪杀的boss吗? 少年用听起来像勉强装出的沙哑音摇头说着:“好乖好乖。怕成这样,真可怜~”他看向昂。“大哥,这是你狗吗?” “嗯,是啊……” 少年看起来比昂稍微年轻一点——有着一副女孩子般的可爱面孔。虽然五官端正,但将长发扎起的头上却带着三度笠(注:日本的一种斗笠,为古时旅行者所使用),口中叼着根竹签、肩上披着黑白条纹披风,这些让人难以恭维的品味要使他的端正面容前功尽弃还绰绰有余。西部片里出现的非法之徒所戴的牛仔帽换成三度笠、斗篷也被改造得有如连身雨衣般,给人奇妙的印象。这种玩笑似的大半却让人隐约觉得暗藏危险。虽然觉得别太靠近这位少年比较好,但好歹也算是boss的救命恩人。看着boss在少年的注视下转圈圈,昂松了一口气向少年道谢: “谢谢你。”他鞠了个躬,顺便问道:“可是,你究竟是……?” “用不着道谢。”少年用总觉得像是假音的声音说着并摇头。“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毕竟狗可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嘛。怎么可以射杀朋友呢!”他看着倒在一旁的三人。“没错,竟想射杀朋友,简直不是人……你不这么认为吗,大哥?” “不,你说得一点也没错。” “所以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不必多礼。再者,大哥,我不是你的同伴。” “那……” “我叫八咫鸟星鸦(注:‘八咫鸟’为神话中有着三只脚的乌鸦)。”你安静听我说——显然并非日本人的少年将手掌伸向昂。“我是受这里的组织关照的客人……侠客……嗯~总觉真不好意思……总之,简单来说就是受雇的杀手。” “杀手。” 少年——星鸦点头。“虽然是黑社会的人,不过嘛——三只脚的星鸦,今后请多关照,我最近才刚出道。” “三只脚的……星鸦……”昂重复一次他的名字。 然后看着他的胯下。 “大哥的玩笑还真难笑。”星鸦有点脸红地稍微遮住胯下,转身摇头。“总之,工房先生就在那扇门后。但是大哥,只要有我在这里,谁都休想过去。我这个三只脚的不会让任何人通过!” “请通融一下嘛。” “不行。”“所以大哥,你请回吧。我是专家,我的目标只有美树大小姐,不想做无谓的杀生……特别是爱狗之人的性命。” “我可是是很起劲耶。” “咦?” “你是在哪学会日文的?”昂歪头发问:“话说回来……你真的是男人吗?” “当然是男人,就连邻居们都夸我说‘真是个男子汉’,我可是男人中的男人。”星鸦一瞬间露出不满的神情摇头。“我并不讨厌战斗,只不过,我尽量不杀外行人。” “……” “我当然也不会要你空着手回去。”星鸦点点头。“虽然称不上见面礼,但我就告诉你专家和门外汉的差别在哪——让你瞧瞧我的绝技吧!” “……绝技?” 噗!吐出嘴里叼着的竹签,星鸦拔出两边要上的手枪。长长的枪身,弹匣在扳机前方,造型独特的军用手枪。他双手灵活地转着手枪说道:“看好了,大哥,这就是我为何会被称作‘三只脚的’。喝!” 在昂的目光下,星鸦先是扣下右手扳机。然后—— “——!” 星鸦居然在射击的瞬间松开右手,自腰后掏出另一把长手枪设计。但在开枪的下个瞬间,右手又握回原本的枪,新掏出的枪则换到了左手。之后又再次松手,这回换右手握着左手的枪——昂甚至已经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三把枪仿佛悬浮在半空中不断连续开枪的模样,真可谓之为三枪使者——不愧为“三只脚的”。 (——不妙,这家伙真的很强。) 尽管冷汗直流,但昂还是目不转睛地对此意神技看得出神——啊啊,混账,这家伙真的很不妙,和刚才为止的家伙们程度大不相同——是在不是赢得了的对手,但昂却发现自己内心某处感到很兴奋。他扬起嘴角,脚边听见枪声的boss夜跟着跳了起来。如此盛况空前的枪声,搞不好就算不是boss也会想跳舞嘛。或许是昂和boss的反应令他心情很好,星鸦毫不吝啬地接连使出绝活。除了原先装的子弹,他甚至成功在半空中替换好了三把枪的弹匣,总共发射了九十发子弹。 “如、如何呀?大哥。”星鸦气喘吁吁地接了下去:“这、这就叫专家的技术。” “哎,真是厉害呢!”昂点头赞同。“哎呀呀,很了不起耶。” “谢谢夸奖。”星鸦一边努力调整呼吸,一边微笑看着昂。“其实还不止这样。这招是应用了我的技术的基本而已。” “我想也是。” “总之……就是这样,大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谁都别想进那扇门。任何人都不许过,所以—— ……可以看了我的绝技当作伴手礼,就这么撤退吗?” “说得也是~”昂假装正在思考。“在那之前……” 昂将手伸进夹克。 星鸦警觉地摆出架势。等一下等一下——昂赶紧制止他:“不、不是啦,我还不打算和你打。只是想说你秀了绝活给我看,我也想露一手罢了。” “什么?” “绝技,这样才公平吧?” “绝技?”星鸦一脸诧异。“大哥你不是外行人吗——” 昂拿出手机。 星鸦一愣“……手机?” 是啊——昂点头,然后就这样打拨号给某人。 “手机现在——” “这支是特制的。” 过了一会儿—— “喂喂? 狗日子第一天 1.堂岛昴与boss邂逅 狗日子(注:dogdays,指盛夏炎热之日)。 那天的确从一大早就很热,连狗都忍不住吐出舌头哈气,可是堂岛昴会想到这个语词的原因与酷暑无关。堂岛昴会联想到狗日子——天狼星在天空闪耀,盛夏时分的俗称——是因为他一早就带着妹妹去逛和歌丘,然后到了傍晚,无趣地踏上归途,于天色未暗的夜晚车站前,见到淡黄色福斯「金龟车」与一条狗的关系。 「亚鸟,妳看。」昴对妹妹说:「车上有狗呢?狗和甲虫……」 狗和甲虫——昴想试着说些有趣的话,可是啥都想不到。最近一个月以来,他的幽默感似乎离家出走了,而且未经他同意。既然对方擅自出走,那么也根本无法想象它何时会回来。也罢,反正昴没有打算当谐星。 「妳看,好可爱哦。」 「昴大哥,不可以!」亚鸟拉扯哥哥的衣袖——尽管是酷暑,昴还是穿着长袖外套——出言劝阻。 附带一提,亚鸟穿的是天蓝色的洋装。 「啊?」 「是人就算了,狗绝对不行!不对,其实对象是人也不应该,但是小狗更不可以!」 「妳在说什么?」 「你想痛打牠一顿对不对?」 「妳、妳、妳、妳胡说什么?我才不会那么做呢,傻瓜!」 「可是——」亚鸟使力拉住昴的衣袖。「你最近两、三天都在做这种事啊!」 「不,那是因为……」昴深深吸气、吐气然后回答:「我跟妳说过吧?我因为以前的恶行在这一带树立了不少敌人,如果他们来找麻烦,我也不得不面对。这是正当防卫啊。」 「那你其实是逼不得已的啰?」 「对。」 「对不起,我误会你了。我以为昴大哥是想打架才刻意和别人起争执……」亚鸟视线朝下看着昴的外套。「这件外套和你随身携带的眩晕枪,也都是为了防范有人企图对恶魔的盟友不轨吧。我竟然因此胡思乱想……啊啊,我觉得好难为情。」 「总、总而言之……」昴拨开亚鸟的手,急忙走到「金龟车」旁。「妳看,有小狗。」 老旧的福斯「金龟车」看起来破破烂烂的。 车身千疮百孔。昴没来由的感觉这些痕迹应该不是最近造成的。老旧的伤痕彷佛与车身造型合为一体,甚至教人觉得独树一格。也许在购车时车子就已经伤痕累累,而买主也接纳了这些伤痕吧,当然这只是昴单方面的想象。总而言之,这是台破车,但它并没有引以为耻,反而像在夸耀自己与众不同。 「亚鸟,妳瞧……那是迷你腊肠犬吧?」 坐在破车的小狗,身上也遍体鳞伤。 远看还看不清楚,但是牠垂下的左耳中间变得细长。不知道是被撕裂,还是天生如此,总之牠八成不在乎。单边耳朵较短的迷你腊肠犬将短小的前足伸上窗缘,察觉到昴的视线后,双眼闪闪发光。确认昴走近后,更是兴奋跳起,似乎高兴得不得了。 昴见到小狗探头伸出车窗,又缩回去的表情,忍不住发笑。 「真是不怕生的小狗。」 「那正是牠的悲剧。」身后传来声音:「牠叫做boss。只有名字特别勇猛。」 疑似车主,恰好外出返回的女性走近。 她比昴年长,穿着牛仔裤且打扮朴素,可是脸蛋却给人可爱的印象,笑起来甚至会让人觉得她比昴年幼许多。而这位露出比小狗更不怕生的笑容的人是—— 「学姐?」见到出乎意外的人,昴不禁提高音量。「妳、妳好,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啊。」 「那当然。我怎么敢忘记啊。」学姐?她是谁?昴搂住歪过头不明所以的亚鸟肩膀。「她是我的……妹妹,亚鸟……亚鸟,这位是缥美树学姐。日炉理坂高中的万恶根源。」 「哇!」亚鸟惊叹:「万、万恶根源?」 「说得真夸张。」美树笑了。「竟然抹黑好学生。亚鸟,他骗妳的,我可是模范生呢。」 「哈哈哈,妳真敢说。」她、她做过什么事?面对亚鸟的疑问,昴将双手交叉于胸前,挺胸回答:「妳听好了,她可是『神秘推理团体』的大恩人。」 「什么?」 没错。 昴所属的同好会「神秘推理团体」——统称神团——本来称为「神秘推理团体」,是由在地诗人本多律法所设立,日炉理坂高中内历史悠久的创作社团。虽然是文艺类社团,可是他们却拥有校内最宽敞的社办和专用设备,从此就可得知他们有多么不同凡响。而将规模浩大的「神秘推理团体」长年来历史划下休止符的人,正是现任神团社长三束元生与「神秘推理团体」最后一任社长缥美树。 某一天,加入「神秘推理团体」不久的三束元生突然问美树,是否能将神秘推理四个字改为平假名。这是个荒唐的提案,但想不到美树竟然回答:「好。」后来昴听说三束元生似乎在事前就征询过许多社员的意见。美树确认半数以上的社员(所有的女社员)都同意更改之后,才决定允许。照理说即使有半数以上的社员同意,社长也不该随便允许更改流传已久的社团名称。即使是重视学生自主性的日炉理坂高中,也不可能轻易获得许可。然而她却干脆地表示首肯,「神秘推理团体(みすてりいサークル)」也真的变成了「神秘推理团体(ミステリーサークル)」。对此大为光火的社员(大多是男社员)集体威胁美树,如果不将三束元生赶出社团,自己就退社。这样一来,历史悠久的社团就会在妳手上瓦解。可是教人跌破眼镜的是,美树这回竟没有点头。据说她很清楚地表示:「我无法阻止你们自行退社,可是就算你们聚集了过半数的社员意见,我也不能因为社团的一己之见就将社员赶出去。我不会那么做。」之后男社员确实「自行」退社,可是美树也没有改变意见,女社员也继续留在「神秘推理团体」。结果本来的正式社团「神秘推理团体」依照社团营运规定被降级为「神秘推理团体」与「神秘推理同好会」——两个非正规社团的同好会,长久以来的历史被划下休止符。 当时的学生会长针对这件事,对周围如此分析:「一切的原因都要归功于三束元生的过人行动力,可是我们也不能忘了缥美树。要是没有她的决策和援护,神团在那之后就会消失吧……」 后来美树将社长职务交付给三束元生,在昴入学那一年毕业了,但仍经常出没。去年昴发生恋人丧命的事件时,也受到她不少帮助。最近有一阵子没见到她—— 「真的很久不见了呢。」 「是啊。不过我经常耳闻你的事呢。还有你妹妹回来的消息……」美树瞇起双眼。 「听说最近你将女孩子作为赌注,和人比赛拳击?」 「我发誓,那不是我的作风。」 「听说你还受重伤呢。」 「是啊。最近才刚拆石膏。」正确来说那不能算「康复」(硬要说的话,应该算「复原」吧),不过没必要在这里告诉美树徒增她烦恼。「可是妳真清楚啊,名人果然不好当。」 美树微笑。「你真的很有名耶……而且好像很有女人缘。」 「哈哈哈。」 「比如说像咲杳。」 「嗯。」 「依花同学。」 「对啊。」这件事应该只有熟人才知道吧。 「还有一个……叫做真嶋绫……对吧?」 「她是最近才认识的。」昴不禁瞠目结舌。「妳真是了如指掌啊。」 「可是、可是——妳漏了一个最重要的人!」亚鸟插嘴。 「是吗?」 「啊,对啊。她说得对。还有一个女孩,她很可爱呢。」 「咦?」美树问。 「对吧对吧?」亚鸟附和。 昴点头。 「嗯。那个女孩既纯情、朴实、个性又直率,对自己的心情很坦白……老实说,她是最可爱的。」 「这样啊。」 「真的吗?呵呵。」昴撇开害羞的亚鸟,继续说了: 「就是这样啊,伤脑筋。琪·妮也真麻烦,要是她肯低调一点就好了……哇?好痛!住手啊!笨蛋,别打我,不要咬我啦!」他叹了口气。 「哈哈,不愧是昴。」美树咧开嘴笑。 ……然后盯着昴猛瞧。 美树询问: 「你没事吧?」 昴毫不迟疑的回答:「我当然没事啊。」 见到对方紧紧注视的双眼,昴忍不住转移视线。 昴是不会对别人吐露心声的人。 即使是面对已死的恋人冬月日奈也一样,他经常因此被日奈责骂,甚至起争执。可是恋爱就是这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有时会让人突然想向对方说内心话。就好像在沙滩写上「我喜欢你」然后被海浪冲掉一样,有时真的会令人想做些跟连续剧一样愚蠢的事。昴也不例外。他也有冲动的时候,而那种时候,对昴而言的沙滩就是缥美树。他向美树求救过好几次,告诉她自己对日奈的心意。因此美树可能比任何人都了解昴对日奈的爱意——或许是因为有那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吧,美树的视线非常刺人,教昴无法承受。彷佛她早就看穿昴还无法忘怀,且完全洞悉昴内心深处的想法—— 「总而言之,我不要紧。可是妳怎么那么清楚。难道妳经常来神团,只是我不知道吗?」昴刻意展露笑容。 「你说呢?」 「对了,现在妳在做什么?结果大学……」 「嗯,休学了。现在在家帮忙……就是所谓的新娘课程吧?」 「哈哈。」 昴一边点头,一边对美树的左手掠过一眼。 看到她白皙的手指没有戴着戒指,感到一阵安心。 「话说回来,这只狗……」昴再次看向「金龟车」和小狗。 昴的视线再度回到在窗户的另一端跳跃的小狗boss身上。 「别一直看牠,很可怜。」美树说道。 「可怜?」 美树默默打开车门。 车门「咚」一声掉到地上。 「哇?」 「如你所见,这是台破车。好像是之前的车主硬要将两门改为四门,结果四扇门都变成这副德行。真是的。」美树将掉下的车门移到一旁,轻声喃喃自语:「其实这样有时还挺方便的,看惯了也觉得可爱。」 「可是这辆车能在街上跑吗?车辆检验不会合格吧?」 「天晓得。」 「妳竟然这样回答……」 「boss,过来。」 小狗boss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下定决心从座椅飞跃至地面。着地后略微踉舱,原因并非因为牠是身长脚短的腊肠犬。昴立刻察觉这只小狗除了左耳之外,左后腿也有问题。从牠不以为意,使用彷佛跳跃般的独特动作来回奔跑的模样看来,牠应该很习惯靠三只脚活动。换句话说,牠已经维持这个状态很久了。 「这是天生的吗?」昴发问。 「不是。我带牠去看兽医,可是医生说已经来不及治疗……被拖延太久了。」美树回答。 「拖延?」 哇啊!亚鸟尖叫。「好可爱哦!美树小姐,我可以摸牠吗?」 「嗯。可是,那个……妳要轻轻的摸……」 「轻轻的吗?」 亚鸟蹲到地上,呼唤:「boss先生!」 boss兴高采烈的朝亚鸟奔跑。 可是中途又突然停下脚步。 「?」 从牠的模样看来,牠似乎很想奔跑到亚鸟身边,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才稍微迈开步伐,又停止动作。「boss先生?」亚鸟伸出手,牠当场抽搐了一下,然后身子向后缩,微微颤抖。 亚鸟见到小狗明显畏惧的模样,不由得目瞪口呆。 「那、那个……我……没有要吓唬牠的意思。」 「没关系。不是妳的错。牠只是还不习惯罢了。」美树摇头解释。 小狗将尾巴夹进两腿之间,不停发抖。 亚鸟在心情尚未平复的情况下站起身,昴拥抱无力的亚鸟,轻抚她的头并询问美树: 「牠是……」 「这只小狗曾遭受以前的饲主虐待。」美树淡淡说道:「我不清楚虐待的内容。但总之牠遭受虐待,所以见到人就会怕。只要伸出手,牠就以为会被打。影子覆盖到牠身上,牠就以为会被踢。」 「好残忍。」亚鸟喃喃自语。「为什么那个人要做这种事……」 美树面对亚鸟。 「嗯,妳说得对,那饲主太残忍了。小狗非常可怜。可是我真正觉得悲哀的是……」美树将视线朝向昴继续解释:「即使如此,这只狗还是很喜欢人类。就算曾经遭受虐待,牠还是热爱人类,在内心期望能和人类在一起。」 「……」昴默默看着小狗。 小狗察觉昴的视线,兴奋的奔向昴,却在中途停下。牠仰望昴,然后试着向前跑,却又缩起身子后退数步,再向前跳,最后当场绕起圈子。面对转圈速度快得仿佛宣称自己是离心机的小狗,昴急忙转移视线。他顿时理解美树所说「别一直看牠」的意思。 美树解释: 「想要接近人类,让人抚摸、有人陪伴,可是却又害怕。碰到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牠就会开始绕圈子。所以别一直看牠。要摸牠就从背后轻轻的抚摸。」 「我没有自信能好好摸牠。」亚鸟轻声说。 美树默默点头。 昴侧眼看着小狗,尽可能不被牠发现。可是小狗还是即刻察觉,结果又兴奋得跃起。他同时询问美树:「牠以前的主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 「现在的饲主是学姐吗?」 「不是。」美树摇头否定。「说起来很难为情,但其实我养不下去。真的……养不下去。总觉得牠太可怜了。」注视昴。「——说这种话很过分……可是我觉得虐待这只狗的人真该去死。我真的这么想,甚至想杀掉他。」 「……」 「为什么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呢?当然,这并非世上最糟糕的事,可是——」 美术欲言又止。 昴侧眼打量小狗。 绕着昴和美树、亚鸟不停奔跑的boss——这只小狗。牠似乎在表示见到昴和许多人让牠开心得不得了,十分高兴的绕圈奔跑。是啊,昴心想。至少现在这家伙是幸福的。因为现在—— 「咦?可是……」昴露出讶异的神情。「既然学姐不是饲主,那么牠到底是谁的狗?」 「是这辆破车的主人。」 见到美树回答时带有几分羞涩和难为情的表情,昴顿时有股不祥的预感,再次确认美树的左手。她的无名指和任何一根手指都没有戴戒指——当然,这不能证明什么—— ——难道说? 昴假装镇静,开门见山询问: 「难道他是学姐的男友?」 「咦?你怎么知道?」 昴觉得美树的答案和脸上神情将他推入了万丈深渊。 昴并非暗恋缥美树。如果美树向他提出交往,他反而会感到困惑,烦恼该如何拒绝。可是话虽如此,他却感觉很不甘心。即使知道这不合道理,还是觉得非常不甘心。可 恶,到底是谁?竟然能让美树学姐露出这种表情——当他在内心询问的下一刻—— 「喔喔?是堂岛昴和堂岛亚鸟?」 身后传来的答案,让昴发现原来还有比万丈深渊更深邃的地狱。啊啊,难道是他?不可能啊,怎么偏偏是他呢?不,从那辆「金龟车」和这只小狗看来——如果是那个男人就很合情合理—— 「小元!」听到美树的声音。 「美树,妳等很久了吗?」男子回答。 接着昴大吃一惊。他领悟到自己已经无法逃避现实。这个男人总是要别人称呼自己「社长」,称呼别人总是连名带姓,平常都是这样的。可是他们现在却称呼彼此——小元?美树?天啊…… 「真是奇遇啊,堂岛昴。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绰号小元的「社长」三束元生两手提着便利商店的塑料袋,对昴笑着打招呼:「是啊。」他对沙哑响应的昴摇头,然后对恭敬地低头问好的亚鸟行点头礼,最后面对美树说: 「美树,便利商店的东西不够多。有买到内裤,但没卖保险套——」 「不愧是和歌丘的便利商店。」昴听见美树的回答—— 同时从深邃的地狱掉进了无底洞中。 2.堂岛昴搭上金龟车 「话说回来……」昴望着从窗前移向窗后的风景,摇了摇头。「想不到你们是这种关系。」 「我们交往快两年了吧?」美树说。 「我完全没发觉。」 「因为有难言之隐,我们才想尽办法隐瞒啊。可是小元已经十八岁,我不想再隐瞒下去了。」 「那也不必开这么引人注目的车去约会吧……」 当「金龟车」载着车主和车主的女友及宠物前进时,昴和亚鸟也坐在后座。 「你们来得正好,上车吧。」经三束元生这么一说,两人不知该做何是好,于是乖乖上车(其实他们也很好奇两人的关系和交往过程,不太想离开),可是一上车之后就后悔了。因为这是一辆只要一开关车门,门就会脱落的破车。引擎一直发出啪哒啪哒的声音,好像电风扇卡到纸张一样,有时车体又会突然朝不自然的方向摇晃,且不时传来震动。老实说这辆车好像是不停的在用整体车况强调:「我是不论何时抛锚或爆炸都不奇怪的汽车哦!」再说他们上车之后,才知道原来乘坐在前座的是一对丝毫不在乎旁人眼光的傻瓜情侣。美树负责开车,但是昴在观察之后发现,她抚摸三束元生膝盖的时间比握方向盘的时间还长,注意力也都放在三束元生的侧脸,而不是前方路况。看来美树比三束元生还要深爱对方。这点最让昴不满。「我为什么要坐上这辆破车呢?」昴在内心后悔。 「这是社长的车吗?」昴问道。 「对。」社长回答。 「你有驾照吗?」有的话就由你来开车啊。只是不晓得社长有没有察觉到昴的言下之意。 「我没有。」社长干脆的摇头否定。 「可是你却有车?」 「很怪吗?」 「不会。」昴判断这并不算奇怪之后,重新发问:「那只狗也是社长的吗?」 「嗯,现在是。」三束元生点头,温柔的抚摸坐在膝上的boss后背。小狗的态度和刚刚判若两人,一点都不害怕——对此事实,昴出乎意外的不感惊讶。其它人就算了,既然对象是三束元生,那这即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他会去伤害别人这种事,比计划走路去月球还要不切实际。小狗也明白这个道理。 「真不简单,牠完全不怕妳呢。」 「其实没有你说得那么好。」社长摇头。「附带一提,牠叫做boss。b·o·s·s,boss。很强悍吧?这名字是我取的。因为前一任饲主只会叫牠『狗』或『喂』而已。」 「……好名字(注:这句话日文发音近似茄子)。」 「谁跟你提茄子啊?」 「你们在聊茄子吗?」见到美树转过头,昴急忙澄清:「我们没有在聊茄子,拜托妳专心开车,哇!看前面啊!」 不知从哪传来喇叭声。 「我很喜欢茄子呢~」美树一边说,一边继续开车。 「秋季的茄子不可以给妻子食用,否则会没人煮饭☆(注:日本谚语「秋茄子は嫁に食わすな」指茄子性寒,秋李给妻子食用会客易搞坏身体)」美树哼起歌曲。 社长抚摸boss并解释:「也算是和茄子有关。其实我最近得到了一笔bonus,所以才会买车和小狗。」 「茄子?(注:bonus与茄子nasu发音相近)」 「对啊,我买的股票涨了。朋友推荐我买啤酒公司的股票,结果涨到天上去,朋友叫我卖我就卖,连本带利赚了三百万。」 「你的人脉和运气真是用之不竭啊。」 「没什么,这是我平时好心有好报。总之我赚了钱,正思考该怎么花的时候,就碰到它们——甲虫和boss……一辆是在二手车厂,一只是在动物医院,虽然地点不同,不过双方都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了。我顿时领悟上天给我这笔钱,就是要我买下这两只动物。」 「……」 「这就是我和boss的邂逅。然后现在boss……堂岛昴,和你邂逅了,结果你现在坐在甲虫身上。堂岛昴和堂岛亚鸟——男人和女人恰好凑成一对,这正是所谓的冥冥之中有指定啊。」 「那句话叫冥冥之中有定数啦。」不过,意思很相近也说不定。 「无所谓。」社长打呵欠。 昴见他没有再说下去,不得已发问:「你刚刚说……冥冥之中有定数,意思是说你找我们有事吗?还有这辆车到底是要开去哪里……」 「要先去药妆店。」美树回答:「但是找不到啊……昴,这一带有药妆店吗?」 「我不知道。我是在日炉理坂长大的,对和歌丘不熟。」昴回答,并烦恼最好不要找到。不,或许找到比较好?话说回来,天啊,美树学姐的形象都变了…… 「美树,妳不用担心。有需要的话,他们会自己找上门的,就像这两人一样。所以妳放轻松吧。takeiteasy就好。」社长再度打呵欠。 takeiteasy——放轻松。昴觉得这句话十分适合社长,忍不住扬起嘴角。的确,这句话彻底表现出社长的性格。世界——甚至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在运转。这不但是社长的口头禅,更是他的信念,亦是他的个性本身。毕竟他是诞生七天后就学会走路,手指天地宣告「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男人(……咦?难道这是别人的故事吗?)(注:佛陀的故事)。他那「我是地球的中心」精神可说是根深蒂固。虽然他现在是日炉理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社长,可是让他打响名号的并非将「神秘推理团体」的片假名改为平假名一事。没错,不论再怎么历史悠久,「神秘推理团体」毕竟只是一个社团(至少当时是如此),不是能让全校学生引起兴趣的情事。部长三束元生名震日炉理坂高中的原因源于他的信念。他在昴等一年级生开学典礼当天午后的新生欢迎仪式中所发表的演讲,成为让他声名远播的契机。 三束元生在介绍社团和同好会的场合中负责第一棒,他拿起麦克风说: 「各位同学,地球是以我为中心在运转。」 场内一阵诧异。 当众人还搞不清这是玩笑还是譬喻而保持沉默时,三束元生社长继续解释: 「各位同学,我说这种话,你们一定会心想『啊啊,这家伙是个笨蛋』吧。然后你们会说,地球是以太阳为中心运转,难道你连这都不懂吗? 对,我当然清楚这件事。 可是我 仍然要重申,地球是以我为中心运转。接着我要问嘲笑我的人,的确,地球可能是以太阳为中心运转,但是你真的这么认为吗?你有亲眼确认并亲身体验过吗?只要是活在地球上的人,势必都看过日出和日落。(这时有人刻意反驳:「我没看过!」社长不以为意。)但是当你们看到那情景时,真的那么认为吗?有感觉到地球的确是绕着太阳运转吗? 我这么一问—— 或许有些人会回答,因为世上事物都是相对的,所以只要我们还待在地球,就无法感觉地球是绕着太阳运转。没错,世上事物的确都是相对的,只要人类待在地球,那么就只会将地球视为中心看待。 正因为如此,我继续追问: 难道你们以后想居住在太阳吗? (这时又有人反驳。不过昴没有听清楚内容,只看到三束元生微笑以对。) 原来如此,或许那也是真理吧。不论事物是否相对,因为太阳比地球更有质量,所以地球会绕着太阳运转,绝不可能颠倒。 可是你知道真理的根据是什么吗? 所谓的真理,并非指意义正确即为真理。世上会视为真理的事物,往往都是因为最单纯而普遍的缘故。研究宇宙时,将太阳作为中心来思考是最简单易懂且便于说明的方法,所以这才会被视为真理。还有你知道吗?在任何广义或狭义的世界观中,就连众所皆知的『一加一等于二』的定理也不能算是真理。听好了,各位,就某种等级来说,一加一不等于二的真理是理所当然存在的。可是我们却仍旧将一加一等于二视为永恒的真理在应用,理由是在我们的生活等级中,这是最简单易懂且共通的方式。量子等级的真理与我们无关,也不需要那种等级的真理。然而各位都在某处受到错误的指导,认为一加一等于二是毋庸置疑的真实。 因为简单易懂且方便。 那就是所谓的真理。 当你们这样去思考时,对你们来说的共通和简单易懂是什么? 没错,对天文学家或物理学家、航天员而言,将太阳视为中心的真理与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他们或许可以因此切身感受真理。我想对他们来说,视太阳为中心是非常单纯且共通的真实吧。 可是对立场不同的你们来说,那是真的吗?那是真理吗?是真实吗? 我不这么认为。 我现在也无法想象自己环绕太阳运转。我可以感觉到日出和日落,可是无法感觉自己和地球一起升起或降落。如果我硬是要那么做,就会因为太过复杂艰难而导致头痛。所以对我来说,那只是知识罢了。对我而言真理并非知识,而是亲身感觉到的一切,换句话说,即是太阳绕着我运转这件事。那是我的真实,也是我找到的真理。因此我要不断强调,太阳是以我为中心在运转。另外,虽然有些迟了,可是我还是要欢迎各位。 各位新生,你们好。 欢迎你们来到有时一加一会不等于二的世界。 所谓的义务教育,是一个可以尽信一加一绝对会等于二的世界。可是这里不同,只要有意愿,你们可以学到各式各样的事情。那是一加一不一定等于二的世界,也是善意不一定全盘是善意的世界、更是恶意不能只单纯视为恶意看待的世界。面对神明不一定要敬爱,对真实也可以有各种看法,而这一切都会逼迫你自己抉择。各位同学,义务教育已经结束了。今后你们要靠自己的双手摄取知识、搜集数据、做出抉择。当然你们还是可以照单全收。对,这里也有常识和真理存在,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是要做出选择的不是别人,是你们自己。善、恶、正、邪,一切都要去取舍,自己做出决定。就这样,一步步建构出自己的世界。各式各样的知识与信息会陆续出现在你身边,所以你不用着急,只要心平气和,一样一样细细品尝即可。然后将你钟情的事物,由知识改变为真理。就此一步步收集零件,创造自己的世界。 当你完成的时候—— 你应该会再次察觉。 世上的一切都是为了被你所抉择而存在的。不管你如何取舍,世界都是因你而存在。所以我要说,地球是以我为中心在运转。还有,如果可以,希望你们也能为了自己而让地球运转……啊啊,权次老师(附带一提,他是理化老师),请别担心。我并没有要您否定地动说。不可以否定他人……我认为天动说最大的错误,就是在于它否定了地动说……不不不,别胡扯了。我想说的是,重点在于这些充其量都只是知识。要将它们视为单纯的知识看待,还是作为绝对的真理,都必须由自己的意志决定。我不是要你们与常识背道而驰。伽利略主张地动说,可是他在法庭上……(这时又有人反驳)……少啰唆,就算那是他学生的捏造也不重要……总而言之,我在理化考试时也会回答地球是绕着太阳运转。然而即使如此,我还是会在内心告诉自己。 就算这样,地球还是在运转。 以我为中心在运转。 可以的话,我希望各位也能以自己为中心让地球运转。 不要被任何事物迷惑,建构自己的世界。 如果你们需要帮助,我随时都愿意伸出援手。我是社长三束元生。以上。」 「鼓掌!」三束元生远超过限制时间四十五秒的热情演讲,在本人的鼓掌口令下,接受如雷贯耳的掌声闭幕。或许是上午小鸟游恕宇以新生代表所作的「日炉理坂后宫宣言」(日后称为「小鸟游冲击」,带给日炉理坂高中风纪严重影响)的效果还残留吧,掌声一直没有停歇。其实连昴都忍不住用力鼓掌。总之三束元生的演讲引起很大的回响,神秘推理同好会本来想先让怪人三束元生率先登场成为笑柄,藉此让后续登场的神秘推理同好会介绍得到注目,可是却弄巧成拙,不知该说是讽刺还是自作自受。 不论如何,因为这场没有介绍同好会,甚至连招募和同好会名都没有说明的知名演讲,让三束元生顿时成为名人。 仔细一想,会觉得三束元生说的话相当桀骛不逊(世上一切都是以我为中心),但他虽然主张唯我独尊,却还挺热心助人。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即使他会强硬将人拉上车,不管对方方便与否,也仍然受到许多人景仰(昴虽然不愿承认,但其实也是其中之一)。所以三束元生拥有广大的人脉,虽然他不能干,但是利用人脉助人使他的人脉变得更广,因此衍生的人际网络也已经不容小觑。神团只不过是同好会,却能拥有豪华社办且免于遭学生会查办的理由也是如此。不过,学生会似乎天真的认为只要三束元生毕业,神团就会变得不足为惧,所以才放任其自由。然而他们的希望会在日后遭到比三束元生更不得了的继承人以可怕的形式粉碎,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总而言之,三束元生就是这么我行我素……也因此强悍。 因为他强悍……所以总是心有余裕,对谁都温柔。 是啊。昴在内心表示认同。 美树学姐和他凑成一对,确实让我很不满。但是这样看来,不论学姐和谁交往,我大概都不会高兴吧。如此一想,三束元生大概是最好的对象。虽然他个性古怪,却是个大好人,一定能让美树学姐幸福。而且他那么做的理由没有别的,是为了自己的幸福。世上还有比这更值得信任的理由吗? 「好棒喔。」亚鸟小声说。 「啊?」昴有些吃惊,转头看向亚鸟。 亚鸟似乎还没忘记刚刚吓坏小狗的创伤,脸色有些黯淡,没什么精神。昴以为她指的是社长与美树,打算轻抚她的头,才发觉她的视线方向。 她在看boss。 boss察觉亚鸟的视线,抬起头,高兴的从手煞车旁靠近两人。 牠从座位中间采出头,抬 头看着昴和亚鸟。 亚鸟畏畏缩缩的伸出手。 boss却开始畏惧。 boss不停发抖,可是仍然忍耐面对逐渐靠近的手。牠大概很怕被打吧。以往受到的痛楚和恐怖可能正苏醒于全身。但牠想让人抚摸的愿望几乎要凌驾恐惧感。所以—— 亚鸟最后还是将手收回。 亚鸟转移视线,看向窗外。她的侧脸看起来成熟到教人惊讶的地步,让昴忍不住别过视线。迷你腊肠犬看了看亚鸟,最后抬头面向昴。牠等了一会儿。昴从窗户的反射看着这一切,可是却没有转移视线。 最后boss还是回到社长膝上。 你做得对,昴在内心对小狗点头。那里最适合你,三束元生一定能让你幸福。我衷心这么认为。尽管昴发自内心这么想,可是当他听到美树兴高采烈的说:「啊,找到了!」的时候,纵然他不想理会美树要去那里买什么、以及要和社长如何使用?他还是感觉心里涌上一股绿色的情感。不论昴心里怎么想,金龟车仍旧停下。他在内心痛苦挣扎,卸下车门下车。然后他一边装上车门,一边看着做着同一件事的美树。在假装镇定的同时,也对自己内心的感情惊讶不已。美树并非昴的前女友,也没有特别喜欢。但是心中这股情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喜欢的人应该是(现在也是)日奈啊。 昴感觉脚边似乎碰到了什么。 不知何时下车的boss,畏畏缩缩地走到昴身边。为了吸引昴注意,不惜强忍恐惧感。昴顿时感觉胸口一阵心疼,迅速将boss抱了起来。昴打趣的想着,或许这种野蛮治疗法很适合牠。只要像这样拥抱一次,让牠了解到没什么好怕的,以后牠可能就会适应了。昴如此心想,拥抱小狗。 紧紧抱住。 感觉胸前似乎有温暖的感觉—— 「哇!昴大哥?」 小狗大概是被恐惧逼疯了吧,失禁的尿液湿透昴的胸膛,昴自嘲般扬起嘴角。「面对这湿热的感触和臭味,我怎么还笑得出来?」他笑着说,然后轻轻将小狗放下。小狗似乎很清楚自己干了什么好事,昴见到boss垂头丧气且激烈颤抖的模样,觉得自己很落魄,忍不住对狗说话:「别在意。」 「坏孩子,不可以。」三束元生打了小狗。 「你、你干嘛打牠啊,笨蛋!」昴惊讶地大叫:「喂!快住手!」 社长瞠目结舌。 「堂岛昴,你听我说,我不是在欺负牠。」但他随即简单扼要的解释: 「这是教导。小狗的教导就是要着重机会教育,否则没有意义。而且牠生活在人类的世界中。」 「可、可是错不在牠啊!」 三束元生摇摇头,仿佛是在叫昴别无理取闹,然后抱起boss。他抓住boss的嘴,强硬地让牠的鼻子抵上昴被尿液濡湿的胸膛说: 「这是坏孩子的行为哦?懂吗?这是不对的。你要记住……」 昴见到小狗不停发抖。 (不,不是的。牠没有错!错的是我啊!是我硬将牠抱起,所以牠才会吓得失禁!牠一点错也没有啊——)昴吶喊。 然而他发不出声音。 他在内心的某处,理解三束元生的行为是正确的。 甚至很敬佩他。 (我实在做不来。) (你果然应该跟着三束元生。能让他找到,真是你的福气。他一定能够让你振作起来,能让你幸福——) 如果是我,一定—— 昴看向自己的胸口。从湿透的t恤涌上的尿骚味让他忍不住发笑,完全无法忍耐,不断地从鼻子发出哼哼的笑声。 「看来事情决定了。昴这样子也无法露宿,我们今晚就订旅馆吧。」还没踏入药妆店的美树,似乎有些高兴的说着。 「妳说得对,你需要洗澡换衣服。也罢,反正手头有钱。」社长点头附和。过了一会儿又补充:「如果被找到,会有点麻烦就是……」 露宿?旅馆?麻烦?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想要去哪里?还得要过夜?我们也要一起?麻烦又是指什么?昴一口气涌上了无数的疑问,可是却无法发问,因为他止不住笑。他在脱下外套和t恤,重新坐上车之后,也继续笑了好一阵子,所以根本无法询问。话说回来,「麻烦」这个词的含意,他很快就了解了。 数分钟后。 「金龟车」不一会儿就抵达今晚的住宿旅馆。 那是一间爱情宾馆。 3.堂岛昴与爱情宾馆 一走进房间—— 「昴大哥,你有看到吗?」亚鸟就高声发问:「美树小姐和社长先生好熟练喔?我们该怎么办?啊啊我们到底该怎么做才好!我觉得好震惊,好难为情哦。我的脸都热起来了!也感觉自己正在冒汗!还有心跳不——」昴面对兴奋无比的亚鸟,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点头说:「嗯。」 昴也受到了冲击,但那不是因为他亲眼目睹两人熟练的模样(不过这件事也的确让他讶异,再说他们还未成年就这样出入宾馆,日本真的不要紧吗?)。与两人分开时,昴在那一剎那有如奇迹发生般的恍然大悟。他理解自己内心产生的绿色怪物真面目,并非美树被三束元生夺走的嫉妒(当然不是完全不在乎)。手拿钥匙,然后走进房间内的两人正谈着成熟的恋爱,昴是在嫉妒这件事。那份嫉妒乃基于对方是三束元生而不是自己的,是缥美树而不是冬月日奈,因为那两人享受着昴和日奈被夺走的可能性。即使昴和日奈仍然是男女朋友,也不可能像那样手拿钥匙,一起走进房间——至少在冬月日奈复活前不可能。 (——算了,反正就算活过来……) (日奈大概也不会原谅我让她复活吧。) (即使如此,我也要……) 「昴大哥昴大哥!」亚鸟大声呼唤:「不好了,你看这张床,完全不会旋转耶!它虽然不会旋转,却会跟电动马一样跳个不停!」 「这样啊。」为什么妳认为床会旋转?昴在心中发问,并缓缓转头见到亚鸟在有如发生超自然灵异现象般激烈跳动的床上蹦蹦跳,感觉一阵无力。 (小孩真好啊,无忧无虑!) 昴慢步前往浴室。 将外套和t恤放上洗脸台。 他首先拉开外套,将放有随身携带的「恶魔盟友的七种道具」的小包包和装在侧边的眩晕枪取下。乍看之下像是玩具枪,可是一旦扣下扳机就能射出橡胶制的子弹,让对方昏厥。虽然攻击力不强,可是却有着与外貌相差十万八千里的破坏力,是舞原家的特制品。附带一提,外套也是舞原家精心制作,据说即使在极近距离被九米厘子弹射中,也不会破损(不过穿着的人不一定能毫发无伤)。除了具有耐压耐热耐寒的特性之外,为了能在特殊环境下长时间穿着,不但透风且还有除臭功能,仅用水洗就轻易冲掉了尿液的臭味。就算凑近鼻子闻也闻不出来,完全不留痕迹,不傀是特殊战斗服——想起不久前亚鸟说的话,昴忍不住发笑。 是啊,这身穿着绝不是为了预防镇上的小混混。 t恤就不像外套那么完美。 虽然这件衣服也是舞原家制作的,但款式和一般t恤相同,只有商标是独特的——「thwstandforthedark」。看到写有这句话的t恤被狗的尿液濡湿,昴忍不住「唉」地叹气。光靠水洗还洗不掉臭味,他很惊讶狗的尿液味道竟然这么臭。某些动物会靠散发臭味来躲避敌人追击,而那些臭味在愈危险的情况就会愈强烈。所以这尿液的臭味,或许正意味着那只小狗当时有多么恐惧。 是昴让牠畏惧到这种地步。 「唉。」昴再次 叹气,从类似容器的瓶中取出液态肥皂。当他试图搓出泡泡时,才发现那透明液体并非肥皂,内心顿时涌上一股强烈的厌世感。他一边洗手一边看向房问,打算叫唤亚鸟。房间和浴室是用透明玻璃做隔间,可以清楚看见对面。 「亚……」 昴见到亚鸟正跪在床上,耳朵贴墙——那是三束元生等人所在的房间——身子也紧靠上墙壁。 叩叩。昴敲击玻璃之后,亚鸟立刻发觉,走进浴室。她害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 「请问有什么事?」 「妳在做什么?」 「呵呵。」 「呵呵个头啦!妳有听见什么吗?」 「什么都没听到,那应该是隔音墙吧。」 「难道妳就不能当作『他们要为明天养足精神,已经上床睡觉了』吗?」 亚鸟大吃一惊反问:「昴大哥是这么认为的吗?」 「我……当然是……」 说到一半,昴莫名地觉得空虚,忍不住叹气……啊啊,可恶,为什么我要在这种地方和妹妹说这些? ……虽然她不是我真正的妹妹。 社长和美树到底在想什么?又想做什么? (……想不到会搞到要过夜。) (难道说……是私奔吗?可是社长本来就寄宿在舞原家……不对,跟这没关系。) 「怎么了?」 「没什么……倒是亚鸟——」昴假装亲昵的说道,手指洗脸台。「可以拜托妳帮我洗衣服吗?」 「好的~」亚鸟拿起t恤。「哇,好臭。」 「那就麻烦妳了。」昴将毛巾用水沾湿后,离开浴室。 「啊,我可以顺便洗澡吗?」从背后传来声音。 「啊——」 昴用毛巾简单擦一下身体,然后换上在便利商店买的t恤。现在大部分的东西都能在便利商店购买,社长说只有保险套买不到。外地的便利商店应该有卖,可是这一带纪律严格。昴灵机一动,对浴室掠过一眼,确认亚鸟在专心洗衣服后,开始检查床铺周遭。不一会儿他马上发现保险套,急忙将它塞进裤子口袋里。昴不是想使用,而是不想让亚鸟看到。不管世间其它国中生是多么开放,他也希望自己的妹妹能暂时跟这类东西保持距离。即使亚鸟不是真正的妹妹也一样。 「呼。」昴松了一口气。 他觉得口渴,于是打开置放在房间角落的小冰箱。然而那其实不是冰箱,而是某种玩具的贩卖机,让他无力地垂下肩膀。人类为了追求快乐所付出的努力着实惊人,而眼前正是成果之一。昴急忙关上门,思考有没有办法处理这东西。亚鸟生性好奇,等会儿一定会打开门一探究竟。啊啊,怎么办?昴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房间内有电视。这种场所的电视,节目内容可想而知。真是个准备周全的地方啊。「根本就是为了做那种事而存在的地方嘛。」昴忍不住大大的叹了一口气。算了,放弃吧。不管昴再怎么疼爱妹妹,想要让她远离世上所有罪恶也是天方夜谭。 而且她本来就是恶魔啊。 昴思索了一会儿,朝着浴室开口: 「亚鸟,我要去买饮料,妳要喝什么?」 「我要碳酸饮料,气泡很多的那种。」 昴答好,接着拿卡片钥匙。话说回来,这种地方可以自由出入吗?应该说,旅馆该不会向警察或学校之类的机关通报吧?虽然大厅没人,可是不代表完全没人管理——总而言之,还是不要外出比较好吧。一来担心会被人看到,二来说不定走廊就有贩卖机—— 「昴大哥?」 「没事。妳听好,要乖乖留在房间哦。」 昴移动到走廊。 刚好碰上走出门的社长。 「社长?」呜哇,还穿浴袍?真教人看不下去。 「喔喔,堂岛昴你来得正好。」社长点头,将抱在手上的boss放到地上。「麻烦你照顾boss。」 昴还来不及回话,社长就转身回房。 房门关上。 昴闭起张开的嘴巴,看向脚边。 见到boss高兴地跑过来,昴再度叹气。一直叹气个不停,从踏进旅馆开始不知道叹气几次了?也罢,反正我欠你和社长人情。 「来吧,boss。我请客。」 昴迈步寻找贩卖机,并心想社长该不会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带我们过来?如果真是如此,昴也不会惊讶。只不过到目前为止,三束元生的行动每次都出乎他意料。 贩卖机在走廊尽头。 在看起来以前像是茶水间的地方,有三台贩卖机。分别是罐装饮料与香烟和保险套的贩卖机。前方有流理台和电磁炉,可是柜子里空无一物,看来已经很久没用了。昴试着转动水龙头,也没有水流出。从和房间氛围不搭调的贫瘠设备看来,这里以前大概是过气的办公大楼吧。走廊的氛围与华丽的房间相差十万八千里,昴一边从氛围感受时代的变迁,一边走到贩卖机前。 昴问boss: 「你想喝什么?咖啡?不行,小孩子喝咖啡晚上会睡不着。」 boss在昴身边跳来跳去。 牠独特且不流畅的跳跃动作,会让人联想到马戏团的小丑。 昴选购奶茶。 贩卖机有正常运作,昴顺利购入奶茶。 可是他在烦恼要怎么喂狗喝。 思索一会儿后,他向狗解释: 「不好意思,boss,你可以在房间等我吗……不,我原本以为可以想到什么好点,可是我最近真的很懒得思考……你懂吗?人只要一懒得思考,就只能做很简单的事。尤其是在这种地方,思考会加倍疲劳……这里是爱情宾馆耶?根本不是让人来思考的地方。」 小狗仰望昴,跳了起来。这家伙总是跳来跳去。对小狗这种生物来说,停在原地似乎是种折磨。昴缓缓地、真的是非常缓慢地做出动作,抱起不停发抖的小狗。他没有抱紧小狗,只是将牠轻轻放上流理台。然后打开罐装饮料的盖子,试着将奶茶注入瓶盖,可是小狗一看到手靠近就害怕,根本不理会盖子。 boss用闪耀着光芒的双眼看着昴。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不然又会像刚才一样……刚刚是我不好,真抱歉。因为我害你被骂了。」为了让小狗不再绕圈子,昴刻意转移视线。「不过你害怕我是对的,因为我是恶魔的盟友啊。你懂吗?恶魔的盟友。狗大概听不懂,不过其实这世界有恶魔存在喔?老实说,我的妹妹就是恶魔。」 昴买了自己要喝的乌龙茶。 他灵机一动,尝试将乌龙茶注入瓶盖。 boss只有浅尝一口,没继续喝。 「你听好。」昴继续解释:「世界上有叫做『智慧果实』的魔法道具存在,可以藉由交出灵魂来达成持有者的愿望。那是一种契约。可是世上并非每个人都会老实履行契约。其中也有一些达成愿望之后,不肯交出灵魂的家伙。恶魔盟友的责任,就是要代替恶魔取走他们的灵魂……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问我为什么人类要当恶魔的同伴吧?身为人类最忠实的朋友,你当然会有这样的疑问……老实说——」昴慢慢将脸凑上boss,在牠面前啜饮罐装饮料。「这么做可以让我的女友复活……这样你懂吧?」 boss再舔了一次瓶盖。 昴点头。 「没错,不管是谁,最重视的永远是自己,再来是恋人。和恋人的生命比起来,在其它地方死了多少个不认识的家伙都无所谓。我不是好人,也不是伪善者。只要能让日奈复活,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会去做。 我是这么认为的。 而且 深信不疑。 可那只是幻想。昴上次就遇到能让日奈复活的机会,却放弃了。要是他肯牺牲那位叫真嶋绫的少女,现在日奈应该已经复活了。然而他没有那么做,放弃千载难逢的机会。当时他并不慌张(如果慌张就就算了,可是当时的昴甚至冷静到阻止身旁的依花直击事态发展),只是没有行动。不管是让日奈复活、还是拯救真嶋绫,他没有做到任何一件事——只是呆站在原地,无法下定决心。 「社长真的很了不起,当时我也被社长救了呢。」他面向boss。 (如果是社长出马,大概连日奈都救得回来吧。当时在场的人若不是我,而是社长——) 然而问题是社长不会永远都在,说不定下次他就会缺席。发生危险的可能会是咲杳,也可能是琪·妮,或是真嶋学姐也有可能再度遇难。但是她们有错吗?她们只是和昴扯上关连而已。她们遭昴尽情利用,还因此陷入危机。然后这回社长又可能来不及伸出援手—— (上次的事件让我了解了。) (我无法忽视他们,就算想那么做也办不到。) 「最好不要靠近我。boss,你听好,我是个灾难,是个会将身边人事物全部卷起刮坏的龙卷风。你懂吗?高虎仅只是跟我扯上关系,就变得不再是人,同时还得放弃他赌上灵魂的拳击梦。你懂吗?理由就是因为我,是我这个灾难害了他。」昴自言自语。 再这样下去—— 下一个被盯上的很可能是洋平。 与昴认识最久,足可称为(但是昴绝对不会这么说)挚友的叶切洋平,在上次的事件「至尊猎户」中,对昴产生了心结,最近情绪不太安定(八成是因为真嶋绫对昴告白的关系,只是他本人应该不会承认)。如果是昴的敌人,一定也会对洋平下手。在战斗中攻击敌人的弱点,根本称不上卑鄙,而是理所当然的事。 只是前提是要有能够接受其结果的觉悟。 「没错。我还有敌人要对付,他叫『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可恶,老实说我没有想到会碰上敌人。」昴点了点头说,然后笑了出来:「或许是我太单纯啦。可是,平常应该想不到吧?因为『智慧果实』有『达成愿望的持有者在恶魔出现之前会忘记契约内容』的规则啊。换句话说,直到我出现为止,敌人应该都不可能知道我的存在。所以我才能用人类的力量和能力超凡的『智慧果实』战斗。本来这种战斗是由对方选择武器,自己指定时间和地点,形式等于决斗,然后公平『斗智』才对。偏偏那家伙竟然破坏规则……呜哇,天啊。」他忍不住自嘲:「妈啊,真不敢相信。我在爱情宾馆清洗沾上尿液的t恤,然后对小狗发牢骚,喝的还是乌龙茶。我在干什么啊?这根本是人生失败者的写照嘛。而自言自语是失败者的征兆。」 昴看向boss。 boss又圆又大的眼瞳彷佛在安慰:「你不是在自言自语,我有在听喔。」让昴感觉有些宽心。 然后昴在小狗开始绕圈前,急忙转移视线。 昴再度看向眼前的贩卖机。 映照在贩卖机上的脸十分吓人。这张脸到底是哪里好,好到能够让大家爱慕我呢?昴笑了。我明明说过因为我喜欢的是日奈,所以要利用妳们啊。第一次这么说是在「透明喷漆」事件,当时犯人告诉昴:「我以为自己办得到,结果连累了许多人,所以你可别变成这样。要是你没有觉悟,还是趁早收手吧。」小鸟游也说过类似的事,他要昴做事彻底,不要像个半吊子,如果办不到就放弃。更何况—— (日奈其实不希望我这么做。) (一切都只是我在自作主张而已——) 「现在的我是个半吊子。如果是以前的我,大概不会为这种事烦恼吧。当时的我好像把世上一切都视为敌人……我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昴喃喃自语。 以为自己做得到。 可是却下不了手。 那么该做的事只有一件。很单纯、很清楚、而且他早就心知肚明—— 「是啊,我没有必要遗忘,只要放弃就好了……还是说,那也是一种半吊子的行为呢?」 昴所看的贩卖机,是陈列香烟的贩卖机。 他一时兴起,投入铜板。两百五十圆——选购最便宜的商品。听到「喀当」一声后,昴茫茫然地想到,听说香烟这种东西,贩卖价格的大半都是税金。不但对身体不好,税金又高得要命,可是人们就是疯狂地追求它。再说抽烟这种事,最大的受害者不是自己,而是会危害周遭的人啊。昴取出落下的香烟,慢慢撕开包装纸。拿出一根烟,心想首次抽烟是在爱情宾馆,好像挺搭调的。同时他叼起香烟,然后这时他才发现手边没有打火机。 昴询问boss: 「你有打火机吗?」 boss歪过头。 「算了,没关系。」看向boss身旁,位在流理台旁边的电磁炉。他以前曾在电影之类的场面看过人家点烟,于是依样画葫芦,将嘴靠近电磁炉试图点烟。按下开关,等了一会儿后,他才想起电磁炉不会立刻发出高热。然后再仔细一想,发觉既然都没水,那电磁炉也不可能能用吧。 昴口中叼着烟,脸凑近电磁炉。 他笑了。 想象自己现在的模样,忍不住发笑。 「今天的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上天到底是想告诉我什么?我今天遇到boss,然后坐上金龟车,接着小狗尿尿在我身上。这是冥冥之中有定数吗?」 昴再一次看向香烟。只要回到房间,或许就能找到打火机,因为房间内有烟灰缸。但他又不是非抽烟不可。反正他抽烟的反应一定很老套,只会咳个不停。 「好,我决定了。」昴点头。「喂,boss小弟,我不抽烟了。对,我要戒烟……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你觉得像我这种半吊子的家伙不可能成功戒烟吗?你错了,我一定要戒掉。我会让你看到成果。你看着吧,像香烟这种东西……我才不需要!」 昴使力将香烟盒丢进垃圾桶。 「如何!」 boss闪烁双目,难得且兴奋地摇起尾巴。 牠看起来好像想要跳进垃圾桶。 「原来如此。」昴若有所悟地点头。 「是啊,狗最喜欢玩『你丢我捡』了。下次我会捡不错的树枝回来,所以不要捡香烟。戒烟中的人是很忌讳看到香烟的。」 boss歪过头。 「明白就好。那我们差不多该走了——你能跳下来吗?不行吧?」 昴轻轻抱起boss,将他从流理台放到地面。他见到小狗兴高采烈的在身边绕圈子跑跳,心想:迷你腊肠犬本来就是腿短而躯体长的犬种,如果只有三只脚,未来真的没问题吗?不,只要牠待在三束元生身边,肯定没问题。 「你真是只幸福的小狗。」 昴购买碳酸饮料和第二罐乌龙茶之后,和boss一起走回房间。本来以为聊了很久,却发现亚鸟还在浴室。他看到亚鸟在充满雾气的玻璃另一端淋浴,一边哼着歌曲。太好了。趁亚鸟还没对房间发挥好奇心之前就寝吧。昴关灯,对着有如舞台般明亮的浴室叫喊:「亚鸟,我要先睡啰!」 接着淋浴声消失,亚鸟发问:「咦?现在才八点耶?还有,昴大哥,你不洗澡吗?」 「我早上再洗。」 「那样太脏了啦。」 「妳说得没错。」昴点头回应:「所以今天可别抱着我睡觉喔!」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亚鸟不满的抱怨:「真是的,我们难得外宿,昴大哥却这么没情调。」她继续碎碎念:「把爱情宾馆当成什么 啊。」还在碎碎念:「这就是所谓的哥哥虽是人,但七分像鬼(注:にんさんばけしち,日本谚语,指人的长相三分像人,七分像鬼。にんさん的发音近似于哥哥)啊。」一直念个没完…… 淋浴声再度响起。 她说什么?她是从哪学到这句话的?真受不了。昴摇了摇头,躺上双人床。他翻身看向浴室,对充满雾气的玻璃叹了口气。即使玻璃模糊不清,他也很清楚亚鸟在里面。仰望天花板,发现上面有镜子之后,他再次强烈感受到自己正身处在爱情宾馆。头上,也就是墙壁的另一端,社长他们是否正打得火热呢?昴翻过身背对浴室,然后他缩起身子,发现小狗在床边。牠是几时过来的?小狗也缩起身子,卷曲成一团,似乎睡着很久了。 「你累了吗?」昴扬起嘴角轻声问:「你太活蹦乱跳了,当然会累。」 接着昴再度翻身,换成趴睡的姿势,将鼻子埋进枕头。或许不到八点就睡觉的确是太早了点,但社长还有美树学姐大概不在意这种事。淋浴声停了。亚鸟应该很快就会走出浴室。昴硬是将脸压上枕头,不经意地想起琪·妮。附带一提,他是昴认识的女性中,胸部最大的(但日奈例外,昴不知道她胸部有多大)。最近没和她碰面,不知道她在忙什么?话说回来,以前每周都还会被依花传唤一次,但自从那起事件之后,两人就只有通电话,而她改变的理由可想而知。不知道她过得如何?还有真嶋学姐…… 昴在床上躺着躺着,感觉睡意出乎意料的袭来。 太好了。看来自己比想象中还要累。没办法,今天发生了不少事(在精神层面),再加上最近又睡眠不足。昴很快地进入梦乡,并想起依花以及真嶋绫。然后又想起咲杳和琪·妮,她们现在在做什么呢?昴茫茫然地想着—— 爱情宾馆的夜晚,变得更深沉。 当天晚上 1.在舞原家 在舞原宅第的某一个房间。 「呼。」真嶋绫接受美体师白皙又飘着芳香的双手按摩脸颊,叹了一口气。 「这好舒服喔!」真像是生气般的自言自语,并打量趴在另一张床上的舞原依花。 绫觉得依花脱下衣服后展露的雪白后背十分耀眼。 「怎么了?」依花询问。 「没事。」绫察觉自己看得呆了,急忙转移视线反问:「依花,妳经常享受这种服务吗?」 「不能算经常,约莫一个月四次吧。」 依花大概是从绫的表情看出,她认为这种频率已经足可称为经常吧,于是摇头否定: 「请妳不要搞错。对我来说美体护肤并非美容,而是一种放松精神的方式。」 「不……我明白妳的意思。嗯,我的确觉得疲劳好像消除不少……」绫叹气。 话说回来,绫看到依花接受身体按摩却面无表情,感觉她好像是在承受针灸一般(老实说,有时甚至觉得依花在咬牙忍耐。她真的那么不想表露感情吗?还是因为绫在场,所以会不好意思?)不禁怀疑她是否真的能放松精神。这位叫依花的少女总是一副死人脸,甚至让人怀疑她是否忘了自己还活着。因此她总是给人不带感情、冷漠的印象。或许为了成功扮演统治日炉理坂的舞原家当家,她有必要时时刻刻隐瞒感情,刻意冷漠无情的对待一切,但这样一来,不就会累积疲劳(而且是很强烈的疲劳)吗?更何况依花似乎只知道美体护肤这个消除压力的方法(她看起来没什么休闲娱乐)。 可是说归说…… 「这种服务——」绫闭上眼享受动作温柔的双手触感,忍不住有感而发:「毕竟是上流社会的娱乐啊。」 「我解释过了,我不是为了享受。」 「没那回事哦。」拥有一身褐色肌肤的美体师雅敏插话,讲话节奏慢吞吞的。「我在大城迹有开店,请妳放轻松来光顾吧。我非常欢迎大小姐的朋友。」接着她搓手说:「好,我们来按摩身体吧。」 「妳会不会渴?」 「听妳这么一说,的确是有点渴……」 雅敏一边从水瓶倒水,一边对绫说: 「请妳务必要来看看。绫小姐的皮肤很好,非常有弹性。我们要让手指熟记这种肌肤状态,这很重要。我也希望能让实习的美体师为妳服务。」 「有弹力吗……」视线自然地转向依花。 雅敏察觉绫对依花的视线,立刻充满自信地挺胸说:「和大小姐相比是不行的啊,大小姐的皮肤与众不同。因为我长年以来一直对她细心呵护呢。」 我想也是。绫啜饮带有些许花香,感觉似乎有味道的水润唇,在内心附和。不管是美容还是放松精神,只要经年累月这么做,人肯定会变漂亮。依花的肌肤水嫩到会让同性的绫怦然心动的程度。所谓的晶莹剔透,应该就是形容她的肌肤吧,绫在羡慕的同时心想。 「依花……可不可以让我摸看看?」 「不可以。」依花毫不迟疑。「啊,不可以是拒绝的意思。妳竟然来硬的。」 「哇……」绫抚摸牠的肌肤。「真难想象我们的肌肤如此不同……」 「是的,妳们的肌肤的确不一样哦,两者的肌肤性质不同。绫小姐有绫小姐的优点。」雅敏微笑。 雅敏说的是实话。 绫因为有在运动,所以肌肤富有弹性。不但新陈代谢快,也能接受比较刺激性的美体方式,而且很有可能展现超凡的成果,是很棒的肌肤。可是老实说绫的肌肤也有某点让雅敏失望。她有耳闻真嶋绫在去年冬天遭遇的案件,因此很期待今天可以实际触摸她的肌肤。可是实际摸过之后,她发现这位叫绫的少女的肌肤虽然富有弹力,但却不协调。绫的肌肤性质与其说是高贵纤细,不如说是叛逆性强的「孩童」。当然,这种肌肤并非不佳,只是雅敏觉得无法满足,没有一层长才或得到回馈的机会。 总而言之。 (……这个女孩是不是有些搞错了?) (难不成她只知道运动,完全没有正确的知识?) 雅敏在准备护肤的途中,一时犹豫是不是该开口询问。她认为如果绫有不幸的错觉,那最好趁早改正,这样对绫比较好。可是兹事体大,她也不敢随便开口。因为这也可能是她单纯误会,还有她现在还是对自己的日语没自信,担心不能正确的询问对方,况且—— (或许是我多心了。) (可是这女孩的肌肤有点儿古怪。我摸过各种人的肌肤,不论是白人、黑人,还是黄种人……但她的肌肤就是不太一样……) ……或许真正的美体师应该要用双手,而不是用言词表达疑问吧。 「总而言之。」雅敏让绫俯卧在床上,随即开口邀请她:「请妳一定要来哦,我很欢迎妳。」 「妳这样说的话,我真的会去喔?好歹我也是女孩子啊。」 「随时欢迎。」 「可是……」绫转头面向依花。「真的可以吗?」 「我无所谓。」 「就算我变成美女,妳也不担心吗?」绫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出内心话。「我想我是妳的……呃,那个,情敌?才对吧……还是妳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为什么妳会这么想?」 「因为像『真嶋的森林』那件事……还有这次的美体护肤,我都受到妳很多帮助……」 「说到『真嶋的森林』——」依花面无表情的说:「坦白说妳是『polishapples』」的最大弱点。」 「呜哇。」 「所以势必要加强实力,而『真嶋的森林』是妳的……独门技巧,今后对我们来说也会是不错的武器,所以我才帮助妳。至于美容护肤,那是因为我今天只有这段时间有空和妳说话。」 「……」 「不过,情敌这件事——」依花暂时闭上口,看着正俯卧着的绫。「妳前阵子向昴告白了吧。」 「嗯。」 「那是为了要被他甩掉吗?」 「哇。」绫搔了搔头。「妳说得真直接。」 「难道不是吗?」 「老实说,我是有那个打算。」绫小声却明确的回答:「可是又觉得不完全是那样。只要昴喜欢的人还是死人,我就不会放弃。我会尽我的全力,就算对手是妳也一样。我再也不会逃避了。」 依花颔首。 沉默了一会儿,依花问:「前阵子给妳的资料,妳看过了吗?」 「嗯。」关于「王国」的假说资料。 「妳的想法还是一样吗?」 「嗯。」毫不犹豫。 「那我没有任何意见。」依花若无其事地回答:「妳想去美容护肤或是其它地方都可以,尽管去变漂亮或是做其它保养吧。我无所谓。」 「天啊,妳好有自信。」 「我只是说我无所谓。」 「我不明白妳这句话的意思。不过妳真的好有自信喔,果然是千金啊。」 沉默。 过了不久。 依花坐起身。 她用毛巾遮住胸部,从一旁的水瓶倒水,饮水润喉。接着轻唤: 「绫。」 「什么?」 「我和冬月日奈是朋友。昴认识冬月之前,我就认识她了。」 「嗯,我听说过。」 「而且冬月认识昴之前,我就认识他了……当冬月还没喜欢上昴时,我已经喜欢上他了。」依花别过头,嘴角似乎有些扭曲。「以前……我跟昴的感情很好。」 「呃,我们真的非常要好。」 「嗯。」 「所以,我们……就像一般的儿童一样,一起玩过扮家家酒……其它事情也做过。」依花加快说话速度。「我们也互相献出初吻。只是当时我们只懂得有样学样,就像小孩子在玩模仿游戏。」 「……」 依花的嘴角再度扭曲。「说起来很惭愧。现在昴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却还一直单方面对这些回忆念念不忘。而且将其视为心灵依靠——真是不堪啊。」 「别这么——」 「可是——」依花打断绫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昴的妹妹遭遇的案件,让我们之间产生了隔阂。」 「……」 「当时昴的父亲等同是外地人,和日炉理坂之间一直有种紧张感。虽然这件事和我们小孩子没关系,可是当昴的妹妹失踪时,舞原家是第一个遭到怀疑的。」 「什么?」 「每个人——就连我也认为那是舞原家做的,为了对昴的父亲杀鸡儆猴。」依花点头。「所以警方拖了很久才进行搜索,案情变得扑朔迷离,大家愈来愈笃信下手的是舞原家。因为这比被外星人带走要来得自然多了。」 「……」 「我现在敢保证舞原家和那起事件没有关连,可是当时我对舞原家一无所知,结果……」她淡淡地吐露出字句:「我没有再和昴见面。我很害怕,觉得这辈子都没资格见他……除非我能确定舞原家没有涉案。所以我离开昴,尽全力夺取舞原家的实权。当时帮忙我的,就是组员第一把交椅的女儿,冬月。」 「……」 「换句话说,让冬月和昴相识的人可以说是我吧。」依花望向远方。 「我为了解决昴的妹妹的失踪事件挺身而出——因此让冬月对那起案件引起兴趣。她当时就已经很热衷模仿侦探。」 「原来冬月是这样……那妳自己的心情呢?」 面对绫的问题,依花扬起嘴角回答: 「我从那时开始……就很擅长隐瞒自己的心意了。」 「……」 「案发不久之后,昴的性情大变,所以冬月也没有为了调查案件去和他接触。再说因为就读的学校不同,舞原家的事情又忙,所以她似乎有好一阵子忘了案件和昴。 可是升上国中之后……他们邂逅,然后冬月再度对堂岛昴抱持兴趣。我无法阻止这件事。甚至还想或许冬月可以解开案情的真相。可是……之后有某起事件造就昴和冬月直接碰面,当我发觉时—— 冬月已经喜欢上昴了。 冬月向我告白,说她喜欢昴。」 「这……」妳一定很痛苦吧——绫硬是将这句话吞回去。因为她讨厌说出这种话的人,也讨厌听到这种话。 依花继续说: 「即使如此,我还是抱持希望。心想就算冬月喜欢昴,昴也不一定会领情……结果我又错了。等我注意到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昴已经暗恋冬月很久。后来他们……」依花沉默不语,别过头去。 绫安静地等着。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 依花抬起头,再度露出扑克脸说: 「我和冬月虽然是朋友,却一直很怕她。同样是权贵的女儿,她却不需要权势。我只要失去权势,就一无所有了,然而冬月不是如此。她才是真正坚强的人,我怎样都无法胜过她,也觉得胜不过她。所以当我听冬月说,昴对她告白的时候——我逃走了。」 「逃走?」 依花点头回应:「是的。面对冬月和自己的心情,我选择不战而逃。与其败战失去一切,我宁可选择逃跑和冬月在一起。即使身分是冬月的朋友也不要紧,我还是想在昴身边。所以我逃走了。强忍住自己的心情,加以扼杀——妳明白吗?」依花扯动了嘴角。「舞原家的继承人竟然没有挺身一战,就这样逃之天天。」 「依花。」 「我当时认为那是最好的选择。」依花的喜怒不形于色,又继续说:「然而……我的自尊心似乎比我自己想象的还要高傲。身为舞原家的统帅,竟然不战而逃——这份屈辱一直让我耿耿于怀,怎样也忘不掉——不,或许直到死亡为止,我都无法原谅逃走的自己吧。」 依花面向绫,用冷冷的视线看着她—— 然后宣告: 「所以我想让冬月日奈复活。」 「……」 「我要让她复活,然后和她正面对决。即使这场战斗对我来说不公平,或是毫无胜算,我也要挺身和冬月日奈一战,这样我才有可能原谅自己。所以让冬月日奈复活并非是为了昴……而是为了我自己的愿望。」 为了自己的战斗—— 依花说完。绫看着这位几乎十年来一直在冰冷面孔下思慕着昴的少女。绫注视她并心想:她的心意无法传达,即使努力也始终得不到回报。这世上存在着恶魔,那么神呢?神在哪里? 依花再次拿起水瓶倒水,喝水润了润喉然后开口: 「所以,绫——」她慢条斯理地说道。 「其实……对于妳向昴告白一事,我感到很高兴。因为妳决定战斗了。」 当绫打算回答的那一剎那—— 舞原家响起警报。 2.于是事件揭幕 「发生什么事?」 依花在影像纪录室看着由监视摄影机录下的影像问道。可是影像内容没有异常之处,只能确认有许多台摄影机的镜头同时被挡住了。今晚舞原宅第的警备负责人——赫敏惭愧地低头报告:「如您所见。有人侵入宅第,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同时攻击多台摄影机。不过他用来遮掩镜头的只是普通的颜料……」眼前的依花让赫敏害羞得满脸通红,忍不住转移视线。附带一提,依花现在只穿着一件浴袍,没穿内衣。 「现在有确定的情报吗?」 「有人入侵收藏『至尊猎户』的保管室,取出『至尊猎户』——却没有偷走而直接逃离了。」赫敏的头垂得更低。 「除了目的之外,入侵通路和逃离通路也都不清楚。现在已经请穗敏靠残存的气息尝试追踪——」 「我要进来了。」 穿着和依花相同的绫走进房间。「办好了,『至尊猎户』已经放到妳指定的地方了。」 「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劲?」依花询问。 「我不知道。对我来说,那已经只是普通的手环了。」绫摇头。 「妳说得对,可是——」依花再度看向屏幕。「对其他人来说并非如此。」 「至尊猎户」。 原始序号九号,排行个位数,可以让持有者随心所欲变身或变质的「智慧果实」——但它的惊人之处并非其能力。 依花紧紧抿唇。 根据恶魔伙伴亚鸟所说,排行愈高的「智慧果实」,愈拥有强大的力量。依花原本以为那单纯是指能力。可是她前阵子才知道自己错了。「智能果实」本身没有能力高低之分。只是为了迎合各种愿望,产生出各式各样的物品罢了,能力不能拿来相比。 「智慧果实」的力量单纯是指能达成多少愿望。 比方说,虽然依花保管着能封闭世界,叫做「完美世界」的「智慧果实」,可是不论它功能有多强,对想要让物体变透明的人来说,都派不上用场。但如果是「至尊猎户」,那么只要变出(前提是办得到)拥有能让物体透明化能力的身躯就能达成愿望。 「智慧果实」的力量,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排行个位数的「智慧果实」大都能以某种形式达成绝大部分的愿望。 所以它才会被称为排行个位数。 那意义是指—— 它可以和大部分的人缔结契约。 前阵子m72——叫做「聆」的组员遭受「至尊猎户」控制,在舞原家引起了一场骚动。她拥有扭曲的愿望「想要成为比自己更伟大之人的部分身躯」,结果使用「至尊猎户」企图让依花的姐姐,也就是舞原家的另一位当家舞原咲杳变成怪物(聆在春季也曾发生遭到咲杳咬耳朵的事件,不过那并非咲杳的本意。而是聆为了要达成愿望,刻意利用咲杳心情恶劣和天真的个性,使事情如此发展)。那件事因为朝比奈菜菜那刚好在场,所以托她的福顺利摆平—— 「智慧果实」能唤醒人心中可能达成的愿望。 如果是排行个位数的「智慧果实」,很可能让大部分的人都成为契约者。目前能放心触摸的人只有在上次案件中成功打破「至尊猎户」诱惑的真嶋绫,可是即使她能触摸「至尊猎户」,也没有战斗能力,必须靠人保护。所以「至尊猎户」才会和其它「智能果实」放在不同的地方,谨慎保管。然而这次却—— 「又是自己人做的吗?」绫征询。 「不清楚。」依花回答:「知道『至尊猎户』保管地点的人寥寥可数。这种可能性虽高……但犯人也可能是外来的敌人。」 「是吗?」 「其实这里是上次聆使用『至尊猎户』的房间。」 「妳说什么?」 「亚鸟可以靠指南确认『智能果实』的使用状况,以及锁定一定范围的使用地点。既然亚鸟做得到,那么敌人——『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或许也办得到。『至尊猎户』是力量强大的智慧果实,敌人很可能来夺回——所以才刻意将『至尊猎户』放在那里并设下陷阱。」 「原来如此。」 「那陷阱甚至可以教人丧命。知道这点的自己人,应该不会自寻死路……可是——」面向赫敏。 赫敏摇摇头解释:「所有陷阱都没有启动……但也并未损坏。大小姐,要不是摄影机遭到遮掩,我可能会以为是盒子自己坏掉了。」 「……」 「因为这不可能办到啊。对方不但能在不启动陷阱的情况下进入房间,还能同时隐藏自己的踪影并遮掩数台摄影机,这在物理上根本行不通!我们就是为了防范这点,才装设数台摄影机。」 「可是事情却发生了。」 「所以——」赫敏怯生生地进言:「我怀疑……这可能是『超自然』力量……」 「对了。」依花突然想到。 「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拥有许多「智能果实」,这是千真万确的。如果是他,或许可以靠其它「智慧果实」的力量入侵这里。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要留下「至尊猎户」?倘若没有打算夺取,为什么要入侵这里?他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其它人,或许会在紧要关头畏惧「至尊猎户」,但是他绝不可能。因为「至尊猎户」本来就是他的东西。 这样一来—— 「失礼了。」从门的另一端传来声音。 「请进。」不知是否听到依花响应,一个巨大人影开门走进。 「高虎学弟?」绫提高声量。 「学姐?呃,那个我——」 高虎穗波——统称穗敏(乎.穗波念做honami,昵称取其头尾发音为穗敏)——听到熟悉的声音,顿时显得很狼狈,缩起巨大的身躯。体格壮硕,在组员中还算菜鸟的高虎,虽然穿着人类的衣服,可是却没有人的外貌。他有一张野兽面孔,身上露出的部分全都被刚毛覆盖,是个地道的狼人。那并非布偶装,而是真正的血肉之躯。从这点来看,其实这可以说是高虎的真面目(不过他的能力遭到某种「枷锁」限制,现在实力只有本来的十分之一)。当然他也可以变成人类姿态。绫的视线让高虎一瞬间打算变身为人,可是又中途停止,直接走向依花。大概是因为他已经被看到狼人的姿态,那再变回人类也只会更难为情吧。尾随高虎走进室内的是组员中最年轻,但资历并非菜鸟的拉尔娜卡尔·史坦。她拥有惊人的数据处理能力,才九岁就已经是舞原家日后的情报室长候补(目前由女仆长小敏兼任),也是高虎的直属上司。这种布署是为了唤起高虎的保护欲,避免刺激他的竞争本能——因为他才刚加入组员不久,就向第一把交椅提出挑战——也是为了培育他成为未来情报室长的得力助手。这决策十分成功,在依花看来,他们已经是很好的搭档。 「如何?有什么收——」赫敏询问。 「没有。」穗敏(他本人很讨厌被这样称呼。可是这样叫他的人大部分都是女孩子,所以他无法发怒,只能不断压抑情绪)很不甘心地回答:「混帐,一点踪迹都没留下。」他用侧眼看绫,然后又立刻转移视线。他似乎很在意绫穿着浴袍的模样,不时投以视线,尽管她的穿着并不暴露。 依花注视高虎征询: 「没有任何线索吗?用你的超感觉——」 「我就说没有啊。好痛!」高虎遭受背后的拉尔娜卡尔踹了一脚,又重复一次:「我没有发现。好痛!」拉尔娜卡尔又踹了一脚。高虎愤恨地看向她,然后对绫掠过一眼之后,心不甘情不愿的说: 「只不过……」 「只不过?」 「留下了味道。」高虎再次看向绫,然后转回视线(他对依花穿着浴袍的模样好像全无兴趣,不过这无关紧要)解释:「我变成这副模样时,嗅觉和狗一样灵敏,所以可以依据味道追踪对方。那个房间和走廊都留下彷佛待了很久的强烈气味,所以我才会去追踪,想不到……」 「想不到?」 「根本找不到人。」高虎吐了口气:「怎么说呢?我知道他就在转角前方,可是当我追上去,他又消失踪影了。残留的气味告诉我他绕过房间逃走,可偏偏就是不见人影。」 「难道不是因为他逃得比你快吗?」 「不是这样。」狼头烦躁地左右摇动。「我感觉得到他。但下一秒钟他就神不知鬼不觉从我面前穿过,我怎样也看不到。」 「你的意思是,他的动作快到看不清楚?」绫发问。 「绝对不可能!我在变成这个姿态时可以高速活动,也能将蜂鸟的振翅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不管他的动作有多敏捷,在我眼中不可能连个影子都没有。」高虎强烈反驳。 「会是瞬间移动——或是变成透明人行动吗?」依花追问。 高虎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原本他的气味一直持续着,而且很强烈,但就像突然被空气隔绝一般,一瞬间失去了气息。」 「……」 「可是因为他有留下味道,所以我至少知道他是从哪儿入侵,以及逃走的位置。」 依花点头赞赏:「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别这么说……什么事?」高虎受到拉尔娜卡尔轻戳,低头向下看。 「喔。」察觉拉尔娜卡尔动作的意义后,高虎摇头回答:「没关系,不用了。不用了啦,真的不用。」 「嗯!」可是拉尔娜卡尔摇头拒绝,硬是伸出手。高虎在意绫的眼光,可是见到拉尔娜卡尔不停「嗯!嗯!」地伸手示意,最后还是放弃抵抗,像是行点头礼般的低下头。拉尔娜卡尔轻抚他的毛皮之后,按住他的头,从口袋拿出糖果(商品名:小梅),剥掉包装纸,放入高虎的狼嘴中。然后自己也吃了一颗,露出很酸的表情——依花看到她的行为,忍不住在内心叹气。虽然她指示要拉尔娜卡尔善用糖果与鞭子,但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赫敏,剩下的事就麻烦你了。」 「好的。」 「再见啰。」绫对高虎微笑。「太好了,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这是我唯一的优点。」 「可是,记得不要……」 「我知道,我不会常常变身。」高虎用力嚼碎糖果点头说:「学姐好不容易才让我变回人,我会珍惜自己。」 「再见。」 依花和绫走出室内。 「好漂亮……」依花听到身后的高虎赞叹,再次于内心叹气。她很清楚高虎说的是谁。高虎、洋平……还有大概不会承认的小鸟游,都对绫抱有好感。更重要的是,真嶋绫的相貌与昴的女友冬月日奈长得非常相似——也正符合昴的喜好。当然她明白这同时也是一种缺点,但是…… (……我要是有绫的一半性感就好了。) 「依花。」绫突然回头,可是依花没有吓得跳起来。她冷静地慢慢移开视线,简短回答:「什么事?」 「要叫昴过来吗?」 依花思索一会儿,摇摇头。「不,现在还不用……传简讯请他注意就好。」 「可是……」 「昴现在正在烦恼要不要继续当恶魔的盟友……妳应该也发觉到了吧?」 「嗯。」 「那我们这阵子就让他安静思考吧。」依花看向绫。「爱谢莅——我的部下有和我联络,她说昴正和社长在一起。」 「三束元生吗?」 「如果是和他在一起,昴一定能从迷惘中走出来吧——在那之前,我们就别去吵他。」 「嗯。」绫坦率地点头。她的反应让依花感觉有些羡慕,不管昴要不要继续做恶魔的盟友,她都无所谓吧。不,或许她甚至希望昴放弃。 可是依花—— (……对,我害怕。我很害怕和昴见面。) 已经无法回头了。 (如果昴跟我说他要放弃担任恶魔的盟友——) 尝到和昴接吻的滋味,知道了昴的温暖怀抱和眼神中的温柔。我已经无法回头了。如果昴跟我说他要放弃—— (那我一定——) 依花突然注意到绫紧盯着自己,眼神像是在打量什么。 于是依花突然开口:「绫……顺便告诉妳——美体护肤展现效果的时间,虽然会依个人体质不同而有差异……不过通常是两天后。」 「什么?」绫瞪大双眼,抚摸自己的脸颊问道:「已经这么光滑了耶?难道不是明天吗?」 然后依花像是播报气象般的预测: 「明天皮肤大概会很干涩。」 「真、真的吗?」 「详情请妳问雅敏。总之因为今天受到刺激,所以明天新陈代谢会活性化,皮肤会变得很干涩。」 「原来如此……」 「所以——」明明是句玩笑话,只要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出就好,偏偏依花做不到,她面无表情地建议:「我们就等皮肤状况最好的时候再叫昴过来吧。」 「说得也是。」绫笑了。 依花也微微扬起嘴角,感觉心中对绫依然有些许羡慕。对冬月日奈的挫败感,经常会转为对真嶋绫的挫败感。十六年来的人生让依花了解到,所谓的落败不单单只是输给某件事物而已,而是在下次获胜之前,都得一直维持败北的状态。昴清楚这件事吗?如果他在这里放弃,就会一辈子感觉到挫败感。但是话说回来,不管昴知不知道,大概都不会在乎吧。他只要觉得是对的就会去做,不管要因此背负多少痛苦都无妨——这就是依花熟知而且深爱的、叫做昴的少年。 两人走回房间,雅敏已经在那等候多时了。专业的美体护肤师非常讨厌在工作途中被打断。 狗日子第二天 1.堂岛昴出击 音响传来由纪夫理惠这位新人歌手的歌声——街头巷尾谣传她是日炉理坂出身,使她现在在日炉理坂大受欢迎——她唱出夏天吹冷气盖棉被裸睡有多么舒服。更正确来说,她是用裸睡譬喻人在一天当中仅有数小时可以跳脱俗世烦恼,而藉由这件事重新认识自己有多么重要。让我们再一次确认自己该守护的事物是什么,以及拥有值得守护的事物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偶尔要确认自己的核心,并拥抱它。否则人是无法唱歌的——这位叫做由纪夫理惠(不叫由纪·夫理惠也不叫由纪夫·理惠)的创作歌手,虽然与昴同年龄,可是却不唱与恋爱或爱情有关的女性心声。现在在老旧的破烂金龟车中,四人加上一只正吹着不怎么冷的冷气,感受足以教人流汗的暑气和车震以及歌声,愉快的享受这个佣懒的下午。大家不交谈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在数睡得香甜的boss和亚鸟的呼吸声吧。昴不时轻抚卧在膝上的亚鸟,心里对今天早上依花传来的简讯内容有些挂心,并一直留意车后方。现在他很确定,位在三辆车后方的那辆轿车爱上了这辆金龟车,否则不会从爱情宾馆一路跟到这里。不只如此,黑色烤漆的轿车数量并非一辆,而是三辆。另外,昴觉得在轿车后方行驶的巨大货柜车也是同伙。共计四辆车,想要包围这辆金龟车绰绰有余。更何况那辆货柜车大到就算载着三辆这种金龟车也不奇怪的地步。不管这辆「金龟车」有多优秀,只要被包围,那就只能等着被抓走吧。这辆破烂「金龟车」或是车上乘客的魅力,会左右对方是否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手袭击。 (虽然没有感觉到契约完成的魔力……但之前也有过高虎的案例。如果那是这次的敌人——想要恶魔之力的家伙,八成不会在意他人的眼光。)昴心想。 (……当然也会将不相关的人卷入战斗中。) 从三辆轿车和货柜车来看,这次的敌人应该是有系统的组织。这样一来,波及旁人的规模也会扩大——昴拿出手机,打算按下通话纪录钮。 可是他又停下动作。 「怎么了?有人打电话来吗?」社长一边抚摸boss一边问。 「没事。倒是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要越过这座山。」 以问题的答案而言,社长的回答十分不恰当,但偏偏又满足了昴的需求,因此才让人觉得他高深莫测。昴摇摇头,开始在内心盘算。山路人烟稀少,正是袭击弱小甲虫的好地方,我一定要在入山之前阻止他们。倾听音响,歌声正在述说床单的触感,以及阳光曝晒过后的棉被香味。白天可以赖床的喜悦,夜晚可以沉醉于被窝的喜悦。寻找适合自己的枕头,用喜爱的颜色的窗帘装饰房间。不管多么微不足道,那都是自己亲手创作、孕育的世界。昴一边享受歌声与歌词意境,一边等待。 最恰当的时机是红绿灯刚交替完的时候。 不知过了几个路口。 昴终于等到红灯。 红绿灯刚从黄灯转为红灯,应该不会马上变成绿灯。 昴对美树和社长说: 「抱歉,我要下车了。」 「咦?」美树吃惊。 「这样啊。」社长答腔。 「我有点『私事』要处理,之后会和你们联络。」 昴注意不要吵醒亚鸟,轻轻将她的头从膝盖移开,然后悄悄开门。呜哇,外面果然很热,可是又觉得莫名的舒服。昴见到车门「喀」的脱落,急忙伸手支撑,然后小声关上……应该说装上。 「那亚鸟就麻烦你们照顾了。」 「堂岛昴。」 「我之后再和你们会合。」 这句话并非谎言——至少昴是打算会合的。问题在于对方是否容许他这么做。昴从窗外注视亚鸟。见到她安稳的睡相,心想,自从亚鸟来了之后,我就成了恶魔的盟友。现在亚鸟是为了协助恶魔的盟友才会留在这里。如果我放弃担任恶魔的盟友,那么亚鸟会变得如何呢?要回故乡——如果有的话——离开这里吗?说不我和亚鸟再也—— 「再见。」昴硬是将自己的视线转回社长身上,点头。 社长也默默点头。 昴在目光离开社长前,对boss掠过一眼。 boss不知在几时醒了过来,睡眼惺忪的睁开单眼看着昴。 摇动一下断裂的单边短耳。 昴趁着boss还没完全醒来,尽速离开窗边。 他走到行驶于马路中央的轿车旁,「叩叩叩」地敲打看不见车内状况的窗户。 「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干什么,小鬼!」 轿车的窗玻璃摇了下来,一位脸色凶悍的大叔出言威吓。这些都在昴的预料之中。反正会开这种轿车的,大多都是这种人。当昴打算陪笑脸搭讪时—— 「——堂岛昴?」 上方传来熟悉的声音,让昴吓了一跳,错愕地仰望上方。 对方从比昴高上两倍的货柜车驾驶座低头一探究竟。昴见到熟面孔,再次吃惊。 「海藤先生?」 「好久不见。你过得好吗?」对方露出微笑。「我们又碰面了。世界可真小啊。」 「是啊。」 昴暗暗惊叹,可是又装出平静的模样,打量笑着问好的中年男子容颜。 海藤重彦。 他原本是运输公司的老板。曾经两度被卷入与「智慧果实」有关的案件中,是个倒霉的男人。 难不成他是这次的敌人? 昴对表情凶恶,从轿车内瞪视他的男子点头垂葸,然后走向货柜车。 他走到货柜车右边,站在海藤的驾驶座下方。 海藤打开窗户探出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还想问海藤先生呢……」像是要打断昴的话语—— 「你是从那辆车下车的吧?」一位女性问道。 看来海藤身旁还有一个人,只是刚刚在正面没有发现。因为货柜车的座位太高了,所以昴看不到对方…… 「是的。」昴明确回答。 「你和那辆车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下车?」对方继续追问,没有露面。 「他们是我的……朋友。」 「朋友?」 「对。我只是请他们让我住宿一晚而已,和恶魔的盟友没关系。」 昴感觉到车辆即将行驶,于是转头看向行车方向。然后红灯转为绿灯,金龟车驶离路口。昴看到轿车随后跟上,急忙说: 「我已经主动过来了,所以不要对『金龟车』出手。」 「金龟车?」 「就是顺斯的金龟车啊。不然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 「喂,少年仔,你说话要客气一点。」海藤插嘴。 昴笑了。「对不愿露面的人说话有必要客气?」 海藤转头向后。 他似乎在和某人用眼神沟通。看到这个状况后,昴确信那位声音悦耳的人就是这次的敌人。昴在原地等待。货柜车没有开动,似乎不怕遭到后方的车辆抗议。昴认为这次的敌人一定是个美女,因为美女习惯让别人等待。 不久之后。 「你叫我不要出手。那是什么意思?」依然只有说话声传来。 「妳听不懂吗?」昴笑着解释:「是我啊。我就是堂岛昴——恶魔的盟友。」 就算对方有听到昴说话,昴也无法看到对方的反应。 海藤听得呆了。「你在说什么?」 「那位小姐知道我的意思。」看来海藤没有被告知内情。昴很肯定那位女性就是敌人,继续说:「总之我主动上门了,所以妳不要将无辜的人卷入 战斗。」 沉默。 叭叭叭!在后方等候的车辆开始按喇叭。 女子再问: 「总之,你想主张你和他们没有关系?」 「对。」 「所以要我别出手?」 「没错。」 「我懂了……真是的……」女子的声音夹杂着冷笑。「特地走过来说这种事——看来你们交情很深呢。」 「还好啦……」昴发觉女子话中有话,不由得态度软化……这是怎么回事?「总、总而言之,只要妳不出手……那、那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商量?」女子的语气变得更轻蔑。「这样啊。商量的内容是什么?」 「内、内容是……只、只要我……我……」 「我?」 「只要我不想,或许可以……饶过……妳的灵魂……」 「——灵魂?」女子错愕的说,然后立刻笑了出来:「原、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你是恶魔的盟友,可以饶过我的灵魂。你说的恶魔,是像阎罗王那种吗?」 「不、不是……咦?」 叭叭叭!后方车辆再度抗议。听得出一共有好几个声音,而且喇叭分贝愈来愈高,发出「吱——」的声音。「你等一下。」女子说完过了一会儿,后方连续响起「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的声音。那像是敲击金属小太鼓会发出的声响,和枪声很像。而且射出的子弹并非只有一、两发,而是多到以十发或百发为单位计算。或许是昴多心,但他连火药味都闻到了……如果这里不是日本,昴大概会坚信那是枪声。没错,那不可能是枪声,不管声音再怎么像…… 昴一本正经的看向海藤。 海藤本来用失望的表情看着昴,察觉到他的视线后,摇了摇头小声说:「喂,少年仔,如果你跟他们没关系……就别管这件事。只要你不插手,小妹妹也不会动手的。」 「不是的,我……」 像敲击太鼓般的声音消失,后方变得鸦雀无声。 「我们说到哪儿了?」听到女子的声音。 「呃,我们……那个,我想我们要不要……敞开心胸聊一聊?我甚至可以选择……放弃担任恶魔的……盟友……」昴狼狈不堪的回答。 「这样啊,这想法不错。」语调中带着温柔。 「呃,所以,如果妳肯告诉我有关『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的情报,那……」此时已经不能算是交易或谈判,心中某处早已理解了事实,只是昴还迟迟不肯承认,他哀求道:「请问……妳应该有『智慧果实』吧?」 「很抱歉,我对圣经或哲学没兴趣……不好意思,恶魔盟友小弟,我可以走了吗?」对方的声音带有恶意,那是一种会让人与她的美貌产生连想的恶意。「如果你不想被卷入,就快点离开。乖乖闪边去隔岸观火吧。只要你不来插手,火焰是不会烧到你的。我们也没那种闲工夫。懂了吗?」 「啊,唔。」 「放弃担任恶魔的盟友是个好主意。好好努力,早点回到社会吧。好了,海藤,开车。」女子的口气十分冷漠,似乎根本忘了昴的存在。 「再见了,少年仔。」货柜车发动。 昴一脸茫然地看着驶离的货柜车。巨大货柜车从他身旁经过,看起来就像大蛇的躯体,宛如一只怪兽。会动的铁块从眼前消失之后,昴才缓缓转头,目光追向货柜车。 他看到货柜的后方有个大大的「缥」字。 (……缥?) 一阵风吹过,昴闻到汽油的味道。 然后他缓缓转身向后看。 见到尸横遍野,车体千疮百孔,满是弹痕已经无法行驶的车辆后,昴没来由的击掌。此时可以听见周围的喧嚣声,汽油的味道愈来愈刺鼻,昴这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一切都是我会错意了。然后莫名涌上一股笑意,突如其来的笑意让昴笑得东倒西歪。「是啊,日本也曾发生有人持机关枪扫射的案件,再说又不是所有人都是我的敌人。可是我们明显被盯上又遭到跟踪,而且对方的货柜车上还有『缥』这个字?」 被盯上的人不是昴—— 从昨天开始就不对劲的应该是—— 昴吶喊: 「你们在搞什么鬼啊!」 突然间爆炸声响起,彷佛在回应昴的呼喊。 昴有半边脸颊感觉到灼热感,然后下一秒被爆风吹飞,在地上滚了几圈。第一声爆炸声响起后,其它爆炸声也接二连三出现,宛若在抗议待遇不公平。砰!砰!砰砰!车辆发出奇妙的音乐旋律。本来遍布在周围的汽油味,现在又夹杂了一些焦味。昴一边在地上翻滚,一边闻着那诡异的味道,同时他发现自己的头发前端被烧得卷起来。不过他没空在意,再说现在也不适合在意。他翻滚了大约十公尺之后,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开始奔跑,好像在说刚才的动作并非翻滚,而是助跑。 可是他又立刻踉跄摔倒。 背后出现比刚刚更剧烈的大爆炸。 随着欢呼声—— 地面喷出火炷。不,那比火炷还夸张,有辆汽车正在空中飞舞,然后落下。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可以听见警铃的声音。昴在红色火焰的照耀下再次站起身,然后向前跑。他拿出手机拨打社长的电话——混帐,没开机。再来打给亚鸟——可恶,我说会跟他们联络,他们却都不开机。我又不知道美树学姐的手机号码。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昴身后再度发生剧烈的爆炸。 现在背后似乎很不得了,可是昴没有回头看,因为他这个人不喜欢一再回头。热风好像在追逐奔跑的昴一样,触及他的颈子。与夏季热度明显不同的异质灼热感让昴挥汗如雨下,他不停奔驰并挥洒汗水。然后他全力追赶货柜车(当然他也知道不可能追得上),环顾四周状况。道路大概会被封锁吧。可恶,这样有机会在途中叫到出租车吗?不行,别去期待比较好。昴大口吐气,继续奔跑,同时注意周遭环境。可以的话,希望能找到小客车,而且要车门或窗户开着,还要有司机。昴从外套里取出外型像是玩具的眩晕枪,心想司机最好是男性,因为他不喜欢威胁女人,真的。 「!」有辆出租车停在附近。 意想不到的好运让昴忍不住叹息,然后对运气堪称背到极点的出租车司机挥手示意。 2.老实说 「老实说——」名牌上写着涌井两字、五十岁的出租车司机熟练地用单手驾车,并灵活地用空出的另一只手点烟之后开口说话:「我有一个两岁的孙子,他是我第一个孙子,长得相当可爱。所以你能不能好心放了我一马?」 「老实说——我既没有两岁的孙子,也还不到想要含饴弄孙的年纪。」昴答道。 司机目不转睛地看着昴,反观昴倒是已经看开了。附带一提,昴并非坐在后座,而是坐在副驾驶座,拿着像是玩具枪的枪械指着司机。 「你不知道吗?这年头有枪的高中生都是像我这样说话的。如果不知道,就代表我们之间有代沟。代沟这种东西是无法解决的,所以你给我乖乖闭上嘴。当我说『瞭吗』的时候,你就回答『瞭了』。瞭吗?」 「瞭了。」司机急忙回答。 「很好。」昴觉得自己已经快从人类变成一头猪了(不,这么形容对猪很失礼吧。至少猪不会拿枪威胁别人),想到这里昴不禁瘫在座椅上,看着右手上的枪。给我无视交通法规、用逃离火场般的速度向前冲!为了搭乘这辆拒载口出狂言少年的出租车,昴迫不得已开枪示威。尽管击发的是不具杀伤力的橡胶子弹,但仍然将某个店家的展示橱窗给打个粉碎。(抱歉,情况紧急我只好出此下策。我保证事后一定 会赔偿啊啊!不过对面的爆炸应该与我无关吧?)司机见状态度骤变,对拒载一事表达歉意后,随即载着昴出发了。当时只庆幸一切都很顺利,不过现在想想,反而觉得心中充满罪恶感。司机畏畏缩缩地斜眼偷瞄昴手上像玩具般的手枪。会在意也是当然的,毕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嘛。这阵沉默一定令司机觉得很恐慌吧。不行了,我受不了这种气氛。我很不想变成猪。于是昴不再硬撑,将手枪收进外套。 「我看我们还是和平相处吧。」 「啥?」 「听好了,司机先生。自己说这种话虽然有点怪,不过现在坐在你身边的,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人物。所以别看我收起了枪就想玩花样。瞭吗?」 「我明白。我明白。瞭了。」 「很好,那么……」昴想了一下。「这附近有没有像我一样会随便乱开枪的危险分子?愈有名的愈好。」 一阵沉默之后。 「你是这一带的吗?」司机问。 「你打听我的身分做什么?」 「不不不,你别误会。」司机急忙澄清:「我想说的是,老实说,和歌丘并不是普通的土地。老实说,这个地方虽然位在日本,却又不属于日本。」他压低声音:「刚才的爆炸果然是人为因素吗?」 「光天化日下干出这种事,明天的报纸又没有刊登相关报导的话,我可以肯定肇事的人一定和舞原家有关连。」接着司机又补上一句:「老实说——」这是他的口头禅,不过用得这么频繁,足见他心里有多紧张。 昴进一步询问:「那么,和舞原家有关又和『缥』这个字有关的人马,你有没有头绪?老实说,我现在请你追的就是一辆印有『缥』字的车。」 「缥?」司机瞪大眼睛。「喂喂喂,那可不妙。老实说,缥组很危险。我可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 「缥组?果然是黑道吗?」 车子开上山路。四周绿意盎然,但仍然看不见缥字的货柜车。 司机看着昴说道:「你错了。我刚才也说过,这个地方虽然位在日本却又不属于日本,而是由舞原家所支配的土地。这里没有黑道。」 「你口中的舞原家不是和黑道差不多吗?」 「完全不同。」司机断然否定。「所谓的黑道,其实就是城市里的寄生虫。是一群寄生在市民身上,夺取其利益的龌龊集团。他们不只勒索财物,还会用枪和毒品危害城市,是一群无药可救的家伙。老实说,他们是不折不扣的寄生虫。」又看向昴。 「不过我倒是有听过一种论点,说寄生虫是自然界最温和的生物。那是真的吗的?」 「大部分是真的,虽然也有例外。」昴回答。 「即使如此,我也不想和寄生虫有所牵扯。」司机摇摇头又接了下去:「总而言之,舞原家和那种坏蛋不一样,反而是保护我们不受坏蛋的欺凌。」 「喔……」 司机像是在夸耀自己的丰功伟业般挺胸说道:「你知道吗?虽然如今日本的经济处于长期衰退的状态,不过和歌丘这里的景气可是好得很。和歌丘、大城迹、以及日炉理坂——这些地区从来没有不景气过,失业率也不到百分之一。老实说,这块土地上没有所谓的贫民。这都要归功于掌握这片土地的舞原家将利益妥善分配。另外,这里的治安也很好,犯罪率极低。」 「不过偶尔却会看见枪林弹雨、车辆爆炸的光景。」 「总之,老实说,这里是由舞原家一手掌管的土地。所以,偶尔会发生这种事也是无可奈何。」司机一边叹气说。 「……」 「我以前曾经去过一次东京……老实说,那真是一场可怕的体验。但是我不会告诉你我到底看到了什么。」司机端详着昴,露出一副「如果你很想知道,告诉你倒也无妨」的表情。但昴没有追问,所以司机又继续说:「啊啊,那里实在太可怕了。我刚才不是说我有个两岁的孙子吗?老实说,他的模样真的很可爱。所以我绝对不会让他在哪种地方成长。太可怕了,我无法想象他在那种地方长大。反过来说,生活在这块土地就不用担心。光是出生在这里,就等于将来已经有了保障。考虑到这一点,就算偶尔会发生奇怪的事件,或是有不公平的待遇,也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少舞原家是真的很照顾这块土地上的居民。」 可是相对的(或者应该说正因如此),他们对外地人极为冷漠。 「所以呢?」 嗯?啊啊。司机会意后继续说道:「总而言之,舞原家很关照我们,所以不会征收我们的钱财,但是人家总得赚钱吧。详细情况我也不大清楚,不过舞原家的主要事业似乎是以日本和外国为对象,贩卖所谓的『情报』。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副业,其中也不乏军火的开发与输出。」 「军火?」 「没错。老实说,听说舞原家为了守护这块土地的自治权,在相关的开发上投注了大量心血。基于获利考虑,于是顺便做起了将军火输出国外的买卖。当然这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而被任命管理军火及相关事务的组织,就是以大城迹为据点的『缥组』。」 「哇——」昴不禁发出惊叹,回想起先前的光景。「管理军火吗……的确很危险。」 「不,我话还没说完呢。」司机摇摇头。「直到两、三年前为止确实是如此。不过最近情势突然有了变化。」 「情势?」 「老实说,我也不清楚详细情形,但自从舞原家的当家换人后——虽然还未公开交棒,但实质上她已经掌权——武器输出的事业就停摆了。现在虽然开发研究仍在进行,但输出事业已经被终止。」 「……」 「如此一来伤脑筋的就是『缥组』了。」司机用力摇头。「虽然舞原家仍赋予缥组保存军火的任务,不过缥组的规模还是有逐渐缩小的趋势。一旦没有军火,缥组不但得担心饭碗不保,就连其存在意义都会丧失。要怎么做才能存续下去,成了缥组眼前最重要的课题——所以现在的缥组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好像是因为舞原家突然改变方针,使得缥组的组长在极度苦恼之下一命呜呼,组长也换人当了。说起来新任的组长也真可怜,得撑起陷入这种局面的组织。」 「新任的组长吗……」 司机点头说道:「是啊。老实说,继承组长位置的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基本上这个地方的家业都是由女性来继承的……总之年轻的新组长为了不让组织毁在自己这一代,可以说是豁出去了。现在的她就像是背负着已经着火的炸药般神经紧绷,随时有可能会爆发——你明白吗?和现在的缥组过不去是不要命的行为,我说真的。」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还好啦。其实原本缥组负责的是这里的居民到外地做买卖时的护卫工作。有一百多年历史了。」将剩下烟头的香烟丢进烟灰缸后,司机又取出了一根香烟。「虽然近年来大家不再需要护卫了……不过就是因为如此,干我们这行的或是运输公司多多少少都和缥组有很深的渊源……啊。」 昴将视线移回前方,依稀可以看见正穿梭在翠绿山路上的微小车影。 虽然只有拇指般大小,但不论对方驾驶的是轿车又或者是货柜车,要在这个距离之下跟丢也不容易。 「终于追到了。」昴喃喃自语。 看着消失在山腰弯道的货柜车,昴询问司机: 「新任的组长叫什么名字?」 「咦?啊啊,她叫抚子,缥抚子。」 「抚子啊。」昴点头表示理解。「她有姐妹吧?」 司机诧异地看着 昴。「没错,她有个叫美树的妹妹。原来你知道啊?」 「她们两个感情不好吗?」 沉默。 缓缓上升的山路似乎因为弯道很多的缘故,比在市区内更能感受到车子的速度。昴放任身体左右摇摆,等待着司机的回答。 司机犹疑了一会儿后总算开口: 「大概吧,我不是很清楚。」接着他点点头。「老实说,她们的关系应该不算好。你知道为了不让家族的血脉断绝,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吗?」 「传宗接代?」 「不对,不过那当然也是一个大前提。老实说,我也是道听涂说,只不过听人家说为了防止血脉断绝,最重要的事是一定要由长男长女继承家业。无论有什么理由,只要一打破这个原则,那个家就会走向破灭之路……你可别问我为什么喔,因为我也是道听涂说而已。」 「也就是说……」 「没错。虽然缥组最后是由抚子小姐继承,但其实所有人都希望由她的妹妹美树小姐继承……搞不好就连抚子小姐也是这么希望的。」 「……」 「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那两位小姐,不过偶尔搭我的车的相关人士,时常会透露出一些内幕。说什么『如果由美树小姐来继承,缥组一定会风调雨顺』之类的。看来这位美树小姐天生就受人仰慕,那叫什么来着?领导者的魅力?总之听说她具备那种东西。」 昴点点头,身体随着车子过弯而摆动。 司机继续说道:「相比之下,抚子小姐就显得太过老实又不知变通了。实际上,她和读到大学的妹妹正好相反,国中毕业后就投入家族事业——结果随着舞原家改变方针,一切都成了泡影。虽然她现在仍然咬牙苦撑,但是像她那种神经紧绷的人,别人也很难跟她相处吧?所以抚子小姐没什么人望,而她以长女的身分继承家业后,不但得忍受被拿来和有人望的妹妹做比较,还得撑起摇摇欲坠的家业。」司机摇摇头。「所以她们两姐妹的关系应该好不到哪里去。」 「应该快追上了吧?」 「咦?啊——」司机朝仪表板望了一眼。「是啊,大概在下一个转角就能追上了……」 车速加快。 昴整个人靠在座椅上。 从外套内侧的暗袋取出『七种道具』并逐一确认后,再度发问: 「缥组内部有出现过争夺继承权的情况或派系斗争吗?」 「应该……没有吧……虽然有很多人都希望由美树小姐来当继承人,但听说美树小姐本人是对缥组的事情漠不关心。」 「漠不关心?」 「漠不关心。」司机一边点头。「她好像说过就算缥组消灭也是时代的潮流使然之类的。这种话听在想尽办法重整缥组的姐姐耳里,想必一定很不是滋味吧……话说回来,那是什么?」 「这是黏着剂。」昴细数着放在携带式药盒里、拇指大小的胶囊,一边回答问题:「另外这是纤维……大约有十公里长。」说着顺手将比拇指还小的线卷高举到眼前。「这玩意儿比头发还细,却能吊起一头大象。据说这些产品都是在宇宙中开发的最新科技结晶……据说啦。」 司机笑着说:「哈哈哈。莫非你是美国派来的特务?」 「是就好啰。」 「是急转弯!」司机脸色一变,随着大喊:「抓紧了!」的同时,车尾跟着开始横移。由于山壁上张设的防止悬崖塌陷的网子就近在眼前,昴一瞬间还以为是司机驾驶失误。我会死吗?死于意外?不,不对,这是所谓的甩尾吧,利用重心转移使车飘移的过弯方式。昴曾经从电动游戏里得知这一门技巧,但实际体验还是头一遭。他不由得紧握车窗上方的握把和座椅扶手。前方的景象往旁边急速流窜的感觉很新鲜,比起刺激类的游乐设施还要有魄力。相较于车尾的大动作,车头的动作显得很小,只见车体流畅地转向—— 「!」像是隧道尽头绽放的光线一般,道路呈现在眼前。 前方约五十公尺处,有一辆印着「缥」字的货柜车。虽然被巨大的车体给挡住了,不过三辆轿车和「金龟车」一定也在前方。 「就在眼前了。」司机说道。 「好。」昴拚命让自己保持镇静(虽然无法判定紧张的原因是出于刚才的甩尾,还是等一下要展开的行动),并指示司机:「请缓缓接近那辆车,然后按喇叭。」 「我说你啊。」司机战战兢兢地开口:「你可能会觉得我多管闲事也说不定……」 「什么事?」 「缥组有舞原家当靠山。」 「……」 「老实说,和舞原家作对的话,不管你是哪个国家的特务都一样插翅难飞,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老实说,我也不想这么做。」昴再次确认道具并一边回答:「可是我的朋友在他们手上。」 「……」司机无言地看着昴。 昴突然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急忙补充了一句:「还有妹妹也是。」 「这样啊。」司机低下了头。「那就……没办法啦。」 「……」 「毕竟我也有一个两岁的孙子。」司机按着喇叭耸耸肩。「老实说,他的模样真的很可爱。而且他是我第一个孙子。」 昴笑了。 接着他对司机说:「你一直强调个不停,老实说,我听得都有点羡慕了。」 司机也笑了。看着他的笑容,昴的心里有了一个结论。这个人一定很清楚自己重视的东西是什么。反观我呢?现在正准备淌混水的我,真的清楚自己重视什么吗?搞不好我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只要拨通电话给依花—— 「来了。」司机说道。 一辆轿车自货柜车旁窜出,并放慢速度朝昴接近。 昴确认全身装备后,将外套的衣领翻出,对齐拉链的拉头。「叽」一声,将拉链拉到颈部。拉链的咬合声听起来很舒服。接着又从口袋中拿出半指手套戴上,再从后领拉出连身帽戴上。 「你、你想干什么?」司机对昴的可疑装扮感到讶异,不禁发问。 「请靠右车道行驶,开到那辆轿车的旁边。」昴只是淡淡地说着。 「等到速度一致的时候,我就会从这辆车跳到那辆轿车上。」 「什么?」 在车子行驶中跳车?太乱来了!司机的眼神如此诉说着。想必他马上就会脱口而出了。此时昴开始后悔和这个叫涌井的好心司机聊天了。早知道就应该坏人当到底的。虽然每天早上看报纸就很容易忘记,但其实这世上好人比干坏事的恶人要多得多了。尤其是那些心地善良的好人。我不能继续将这名司机卷进来—— (既然如此,打从一开始就不该将人家卷入的,你这个伪善者。) (……不行,我的决心动摇得很厉害——) 我伸手制止司机开口说话,并接着说:「总之你的任务就要达成了。你应该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然后高高兴兴地回家抱孙子。」 「什、什么话。」 「除此之外你什么都不必做。你用不着多管闲事。」昴看着逐渐靠近的轿车。 车窗是打开的。对方可能已经记下我的长相和这辆出租车的车号了也说不定。「……听我说,司机先生。自从你被一个岁数不到自己三分之一的小鬼持枪威胁,并对他言听计从的时候开始,你就已经相当不幸了。所以等一下我跳车时,你什么都不用做。没必要让自己变得更不幸。立即掉头回和歌丘。瞭吗?」 「可是……」 「瞭吗?」昴再重复了一次。 「瞭了。」司机回答。 昴点点头,打开车窗。虽然风没有 直接灌进车内,但是呼啸的风声和热气依旧相当可怕。感受着夏天气息,脚踩着椅垫,弓起膝盖等待时机。 观察着逐渐靠近车窗的轿车,昴头也不回的说道: 「假如……你因为我的缘故遇上麻烦,请去舞原家一趟。」 「咦?」 「我的名字叫做堂岛昴。报上我的名字,我想对方应该会给你一些方便。」 「你……」 「我一打信号,你就立刻踩煞车。当我跳到那辆车上,你就马上回转开走。明白吗?」 出租车行驶到右车道,旁边有辆漆黑的加长型轿车并排。双方接近到伸手可及的距离。透过车窗可以瞥见昴最初见到的那张粗犷脸孔,以及和昴的眩晕枪截然不同的消光黑色手枪。 「有何贵干?」车上男子发难。 「你好,我是堂岛昴。」一边自我介绍,一边迅速观察车内状况。驾驶座、副驾驶座和后座共计六人——前座和后座中间没有拉上隔间。和狭窄的出租车比起来,轿车车内的宽广空间简直是天差地远,但并没有发现大型武器。之前在马路上引发爆炸事件的元凶,恐怕是机关枪——看来那是货柜车上才有的配备。昴的嘴角微微上扬。ok,一不做二不休。没错,我在舞原家所接受的各式各样训练可不是儿戏。那并非兴趣,也不是为了锻炼自己,而是我非那么做不可。为了能在各种情况下生还,为了不在紧要关头出差错—— 昴挥手打了信号。 司机随即踩下煞车。 两车的速度落差使轿车超前,出租车落后。脸孔自眼前消失,取而代之映入眼帘的是轿车的后车厢。昴镇定地伸出右手,右手掌朝后车盖上使劲一拍。套在手套上黏着剂胶囊应声破裂,瞬间将手套与后车盖紧密地黏合在一起,就像是前世的恋人般密不可分。等出租车完全离开轿车的视野范围时,昴的身体早已窜出车窗,贴上轿车了。昴不慌不忙,冷静地踩上保险杆,开始攀爬后车厢。透过车窗可以看见那个脸孔粗犷的男子正露出错愕的表情。昴对那副傻楞楞的表情微微笑,同时确认立足点后,昴脱下手套。只要不使用特殊的溶液,那只手套永远都会黏在那里。就在昴以那只手套为立足点,准备进一步爬上车顶的瞬间—— 轿车突然加速猛冲。 「啊!」昴顿时失去平衡,从疾驶的车辆滚落。 3.劫车! 无论陷入多么紧迫的情况都能保持冷静,这一点可以说是堂岛昴的特殊技能(话虽如此,但是他从来没把这项技能写在履历表上),不过从车子上摔下来时就另当别论了。昴的脑袋一片空白,在后车盖上滚了半圈,前功尽弃,脑袋直接着地。正确地说起来,是差一点就直接着地。要是出租车没有在千钧一发之际追撞轿车的车尾,昴的脑袋已经和地面硬碰硬了吧。运气不好的话,昴的脑袋有可能会被出租车和轿车夹个正着,魂飞魄散吧(信不信由你,其实昴曾经在某个游乐园经历过魂飞魄散的滋味)。运气不好的话,昴可能落到和从冬眠中苏醒却糊里胡涂跳上马路的青蛙相同的下场,摔到地面被后方驶来的出租车辗过。当然他也有可能瞬间在地上漂亮地翻滚一圈,接着又立刻飞身扑上轿车的后车厢。但事实上这些假设都没有成真,从后方疾驶而来的出租车——以业界俗称「撞车尾」的方式,搭救了即将摔到地上的昴。昴回过神来、恢复思考能力后,急忙抬起头。这个动作扯断了夹在出租车和轿车之间的十几根头发,但昴丝毫不以为意,也不觉得痛。竟然冲撞黑道的车,混帐,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昴瞪着出租车司机,接着取出新的手套并套上黏着剂胶囊。强烈的气流迎面而来,感觉轿车又加快了速度,但是出租车丝毫没被拉开距离,依然紧黏在轿车后方。了不起的驾驶技术,但我可不能依赖人家。昴踏踩着出租车的前车盖,朝着轿车的车顶跳过去。昴的右手朝车顶篷一拍,思考下一个角度的同时左手也贴在车顶篷上。然后昴解开右手的手套,左手保持原样,开始攀爬车顶。让左手固定在车顶上,是昴刚才所学到的教训。虽然轿车试图以蛇行的方式甩下昴,不过这次可就没那么顺利了。多亏了牢牢黏在车顶上的左手,昴并没有被甩下车。昴一边将右手伸进外套里,利落地拿出第三只手套,一边用下巴示意,要出租车快点掉头回去。你帮助一个持枪威胁你的人做什么?别再干傻事了! 司机睁大眼睛。 他的表情被恐怖所笼罩。 司机的眼睛张得大大的,但昴绝对不可能看得到那对瞳孔里究竟映照着什么。昴的目光慢慢移动到司机的视线焦点。一把黑色手枪自昴右方的车窗伸出,枪口正朝着昴。对方的手指按在扳机上,随时都有可能扣下扳机——对方正在瞄准吧。当对方瞄准好了以后——昴静静地看着枪口对准自己,并没有思考什么对策。他和刚才一样,脑中一片空白。就在对方即将扣下扳机的前一刻,昴的脑中依然一片空白,但是他的右手却擅自动作,像别的生物一般,反射性地朝枪的上方伸去。在舞原家接受各种求生训练的期间,昴从精通手枪的专家那里学到了许多知识。自动手枪是利用击发子弹的反作用力来达到退壳和装填的动作。不过第一发子弹必需要靠自己手动上膛。而自动手枪如果不能拉动滑套,子弹就无法击发——不过昴想起这些要点已经是度过危机之后的事。此时他的身体动了起来。虽然脑中一片空白,但是他缓缓伸出的右手确实地扣住枪的上半部。下一个瞬间,昴感觉到枪身有一股力道袭来。应该是对方想要扣下扳机吧。不过对方食指的力气,终究没有昴扣住滑套的右手的力气来得大。确认对方无法扣下扳机发射子弹后,昴的右手又反射性地一扭,将对方的枪抢了下来。利用对方的关节和扳机护环为支点夺取手枪的方法,也是小茵队长所传授的。抢下对方的枪后,世界总算有了声音。呼啸的风声传进耳里,全身上下直冒冷汗—— 「不准关车窗。」昴平静地发出警告:「小心我开枪。」 关到一半的车窗停住。 「不准关车窗。」他又低声重复一次:「这有,不准蛇行、不准加速、不准突然踩煞车——换句话说,不准你要花样。先提醒你这么做是白费功夫,只会激怒我而已。一旦我发起火来,就连核弹发射钮都会照按不误,更何况是小小的扳机……该死,真想让你听听我的心跳声。」 确认轿车不会关上车窗也不会蛇行之后,昴总算安心地回过头去看出租车司机。他用持枪的手向脸色铁青的出租车司机敬礼,然后用枪口指指司机。应该是了解昴的意思了,计程车放慢速度驶离轿车。昴继续用枪口指着司机,不久后出租车u字回转,掉头驶去。目送计程车消失在视线之外后,昴再度行了个礼。涌井先生是吧,我会记住你的。虽然我没拜托你,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晚点得请依花替我好好答谢他才行。善有善报才是世界的真理。 「接下来——」昴从车顶上对车内喊话:「听得见吗?我想应该听得见吧……总之给我听好了。」威胁涌井先生那种人真的会令我浑身不对劲,不过对付这种人可就另当别论了。「我现在被庞大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然而压力累积多了对身体并不好。所以我打算开开枪纡解一下压力,用我手上这把枪。」 「别、别做傻事!」车窗内传来其中一人的声音。 虽然明白他们看不见,昴还是摇摇头。「你们可别误会。平时我都是透过看电影或打棒球,最近则是打高尔夫——诸如此类的正常管道在释放压力的,而不是开枪泄愤。但是我现在人在车顶上,身上又只有这么一把枪,我想不到其它的方法了,更何况也懒得思考。所以我准备将这把枪里头的十七发还是十八发子弹一口气射光,我想这样一定很过瘾……你们有在听吗?」 「住、住手!」威吓的声音,不过明显可以听得出来说话的人已经慌了。「可恶的臭小子,你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吗……」 「啊啊,你的话让我压力更大了。」昴拉动滑套,确认弹匣内装填了子弹后,淡淡地说:「无论如何,我已经决定从车窗外朝车内开枪了。但是别搞错了,我的目的不是杀死你们,而是藉由开枪来纡解压力。所以你们好自为之吧。看是要吃子弹还是要躲开子弹,随你们高兴。」 「你说什么?」 「不过我先给你们一个忠告,要小心跳弹喔。听说都市犯罪的案例中,遭到跳弹波及的受害者好像比直接中弹的受害者更多呢……再说这辆车的车体——」说到这里,昴敲了敲车顶篷。 「是防弹材质吧?八成会跳弹喔。」 「臭小子。你是认真的吗?」这次传来的是掩盖不了恐惧情绪的声音。 「很难说。毕竟我不久前才刚从鬼门关回来。啊,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去挂意刚才用枪指着我的人的死活……我给你们七秒钟。」昴不带感情地笑着。 「慢、慢着!」 「补充一点,只要你们其中有人敢动歪脑筋,这七秒随时有可能提前。那么要倒数计时啰,我从七开始倒数。预备,开始。七——」 「慢着!」 「六——」 「我叫你慢着!」 昴继续倒数。他像故意的一般,用枪柄敲打车顶数拍子。任凭车内的男子们如何吶喊,他都充耳不闻。此时的昴正忙着暗自盘算。我现在正在倒数,要是当我数到零都没有动静的时候该怎么办?我敢开枪吗?不过看来这烦恼是多余的。当昴数到零的瞬间,四扇车门同时开启,四个大男人从行驶中的轿车上跳车,接着剩下的两个人也跟着弃车逃命了。结果所有人都选择跳车。放心吧,你们顶多受点皮肉伤或骨折罢了,死不了的。昴尽量不去在意那些人的下场。真不知道那些人是在哪里学习礼仪的,开了车门就走,也不知道要关上车门, 不过我倒是不介意啦。不,这样反而方便我办事。昴很谨慎地将双手都黏在车顶上(请叫我蜘蛛人,昴在心中暗自窃笑),再以左右手交替的方式爬向驾驶座。要从行驶中的车子的车顶跳进驾驶座,比起跳上行驶中的车更加惊险。不过刚才都差点翘辫子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怕的,哪怕弯道近在眼前也一样。再这样下去,车子大概会坠落山谷。昴冷静地确认车内无人后,钻入了驾驶座,并迅速将比想象中更加沉重的方向盘打到底,同时踩下煞车。踏板的重量也出乎他意料,不过昴依然保持方向盘的位置。虽然昴忘了关上车门,但其实也没有必要去关。撞上护栏发出尖锐的声音后,车门就顺势关上了,虽然只有半边。即使「叽叽」的金属摩擦声不绝于耳,车子还是顺利转过弯道了。要是没有那些护栏,恐怕昴现在已经连人带车摔落山谷了吧。一想到这里,昴不得不感谢市府的行政建设。还是应该感谢舞原家呢?看着半边车身留下了三道长长的刮痕,昴叹了一口气。我想我应该不需要赔偿吧? 前方约二十公尺的地方,看见货柜车的踪影。 昴大口吐气后,系好安全带。 这么做并不是为了遵守交通规则。而是为了保命。 (……的确,社长说得没错。) (就算没有驾照一样能开车。要停车可能没办法,但若只是要行驶车子,那倒不成问题——) 系好安全带后,再度把手放回方向盘,放任敞开的半边车门不管—— 昴踩下了油门。 4.猜拳理论 轿车的体积虽大,行驶起来却十分平稳,动作就像水面下的鲤鱼一样流畅。跟出租车或「金龟车」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而且因为货柜车让出了一半的道路,所以即使昴的开车技术不到家,也能顺利行驶到前头。 位在前方—— 大约十五公尺处,可以看到「金龟车」正不停的左右移动卡位,不让两辆轿车超前。打开窗户,听见对方叫骂:「停车!」的声音混着强风和热气传来。偶尔还会听到砰砰的枪声。他们竟然开枪啊,那我也没必要客气。「好!」昴自我提振精神。既然对方还不知道昴劫车成功,那么应该可以先干掉一辆。一辆轿车尾随「金龟车」的蛇行行驶到路边,于是昴将车开到它身旁,拿起眩晕枪从敞开的窗户瞄准正在对金龟车开火的男子脸庞。当男子察觉昴时,昴立刻扣下扳机。他准确的发射两发橡胶子弹,让乘坐在后座与副驾驶座的男子消失于视线内。接着他再打方向盘,让轿车更接近。轿车的车门因为相撞而不断摩擦毁损,但他毫不在意。从窗户观察对方车内情形,见到有两位男子惊慌失措,一位男子已经昏迷——可恶,驾驶座和后座之间的椅背很高,所以看不清前方状况。昴一边让轿车冲撞,一边驶至前头,从昏迷男子所坐的副驾驶座窗户连续射击橡胶子弹。昴疯狂开火,因此不知道到底是第几枪才命中对方,可是司机确实昏倒在方向盘上。他最后再让轿车冲撞一次车腹,接着关窗驶离。昏倒的司机胸膛压上喇叭,使喇叭声持续作响,仿佛在宣告情势危急。在吵杂的喇叭声中,昴逐渐关上的轿车窗户突然发出「钢」的声音,被数发子弹击中。他看到有人从失去司机的轿车中,自后座伸出手枪射击。距离这么近,胡乱开枪都会命中。如果这不是防弹玻璃,我现在已经死了,那你要怎么负责!我用的可是橡胶子弹耶!昴顿时感到不满,并冷静地为眩晕枪装填新弹夹。不过他不使用实弹的理由纯粹是因为太浪费了(只有十七发),并非是担心对方。 失去驾驶的轿车撞上另一辆似乎因为担心而驶近的轿车车尾,然后就此撞上护栏,反弹回来。这时轿车的喇叭总算安静下来,但危险仍持续着。这辆轿车完全露出车腹,被货柜车撞上。货柜车毫发无伤,轿车则意外地没有往横向移动,而是激烈地纵向回转,最后整辆车撞上山壁。 「呜哇!」 轿车露出车腹,直直地靠上山壁,喇叭再度作响。 昴从后照镜观看轿车从头到尾的发展,在内心不断发出「呜哇!天啊!」之类的惊吓。要是运气不好,里面的人可能真的会丧命啊。可是货柜车和另一辆轿车丝毫毫不在意,完全没有改变速度,继续追逐昴。 就在这时—— 胸前的手机开始震动。 前方的金龟车内,可以看到亚鸟拿着手机,脸紧凑上后方玻璃,露出几乎要落泪的表情。 昴拉下拉链,从内袋拿出手机。 「喂,亚鸟吗?」 「昴大哥!」亚鸟的声音与表情非常搭调,听起来快哭了。「你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啊?」 「因为轿车比较舒适。」 「呜……好过分。太过分了啦。」呜哇,她的声音开始变成哭腔。「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 「呃,你看我现在回来找妳啦?而且不顾危险呢。嘿嘿嘿。」昴戏谑地笑了。 「虽然……是这样没错……」 「是昴吗?让我跟他说!」从话筒听到另一端的说话声。 「不要!」还有亚鸟的声音。 昴觉得很头大。「亚鸟,拜托你把手机拿给学姐!」 「哇,怎么连昴大哥都这样说……我绝对不要!」 昴叹了口气,挂掉电话。 然后他将手机放回胸中暗袋,拉上拉链,踩油门让轿车行驶到金龟车旁边。 从窗户探出身子挥手的亚鸟和美树似乎不要紧。开车的人换成三束元生,只是看不到boss的模样…… 「你们没事吧?」昴询问。 「没事!」亚鸟反问:「你呢?」 「还好。」 美树点头笑说:「我们也还好,可是我吓了一跳。你突然说要下车,然后又开着轿车回来。你真帅啊,难怪会有女人缘。」 「我敢发誓,这不是我的作风……请妳别再开玩笑了。还有——为什么你们会被盯上?」昴狠狠地瞪视美树。 「我晚点再和你解释,现在大概没空说。」美树看向后方。 昴也跟着转头向后看。 最后二口轿车开始退到货柜车后方。 「?」昴面向美树开口:「总之你们要不要从金龟车换到这里?这辆车比较舒适,又是防弹玻璃。」 「我要去!」亚鸟叫道。 「不行。」坐在驾驶座的社长拒绝。 「为什么?」 「金龟车是我的车。」美树制止社长继续说下去,她的视线仍旧朝向后方,一边开口解释:「昴,你听我说。」 「嗯。」 「你知道为什么轿车要退到后方吗?」 「为什么?」 「因为这是猜拳。」美树说。 「什么?」 「这辆金龟车虽然破烂,但是短小精干,动作敏捷,所以货柜车追不到。但若碰上轿车,破烂金龟车就逃不掉了。可另一方面,轿车不是货柜车的对手。这样你懂吗?石头会输给布,但布赢不了剪刀。」 「嗯。」昴想起刚刚货柜车轻易撞飞轿车的景象。当时货柜车根本不痛不养。「喔……原来如此。」 「所以对方打算先用货柜车摆平轿车——要先把你干掉。但……反过来说,我们只要能解决对方的轿车,那金龟车就肯定能摆脱货柜车的追赶。」 「应该是。」 「然后,和破烂不堪的车比起来,防弹、坚固还备有安全气囊的车,会比较适合对付轿车……你懂我的意思吧?」 「哈哈哈。」昴笑了。「妳干脆直接叫我去死好了。」 沉默。 昴叹了口气,然后问: 「那个,这要怎么倒车啊?」 「请等一下!」亚鸟大喊:「昴大哥,请你把后面的窗户打开!我要过去你那边!」 昴摇头拒绝。「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反正我等一下就会回来,妳乖乖在那里等我。」 「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 「堂岛昴。」社长插话。 「什么事?如果是要我带走亚鸟可不行。我郑重拒绝。」 「不是。」社长摇头。「等一下道路会变宽,我帮你制造机会。」 「……」昴看向前方,笔直的平缓坡道中,双线道暂时变成了三线道。昴理解他的话中含意,于是点头回应。货柜车不可能轻易让昴钻到后方,所以除了道路变宽的瞬间,没有其他机会。社长的好运再度令昴咋舌,同时重新握紧方向盘。「拜托你了,社长。」 「紧急避难道路——如果那辆轿车想退到后方,一定会抓准那个时机。」缥组的女组长缥抚子做出判断,海藤点头附和:「对。」 「放心,我不会让他通过的。这辆车又大又长,就算他想从旁穿过,我也会用货柜卡死他。」 「不过,坐在那辆轿车上的人,可能是你认识的人呢。」 「现在的我——」海藤面不改色地解释:「是拿钱办事的专业人员。一位专业的司机是不会对工作放水的,小妹妹。」 「别叫我小妹妹。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抚子脸色一沉。 「不管过了多久,妳对我来说都是小妹妹。我还清楚记得妳包尿布的样子呢。当时妳很可爱。」海藤微笑。 「真抱歉啊。」 「不,现在也很漂亮……啊啊?那是在搞什么鬼?」海藤瞪视前方。 有人打开金龟车的驾驶座车门。 不…… 「怎么可能?」 三束元生从车内挺出上半身,然后突然从车体拆下车门。海藤从头到尾看着事情发展,几乎不敢相信。竟然能硬生生从车体拆下车门?到底要有多大的怪力才能办到那种事啊?当他还在惊讶不已,下一秒—— 「?呜哇!」 海藤急忙打方向盘。可是徒劳无功。三束元生使尽全力扔出的金龟车车门在空中飞舞,漂亮地砸中货柜车的前车窗。做过安全加工的玻璃顿时产生皲裂。因为皲裂的缘故,无法清楚看见前方—— 「混帐!轿车在哪里?」 抚子坐在副驾驶座,拿起机关枪。 她大概想要进行扫射让玻璃碎裂吧。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海藤不管三七二十一,猛打方向盘,让车辆往山边贴近。玻璃被子弹扫射至粉碎后,海藤在清楚的视野见到昴驾驶的轿车正往这里甩尾。他往这里驶来,可是位置并非偏向山边,而是偏向山谷,打算侧侧边穿过货柜车——而且行驶方式不是倒车,是前进。 「真行!」 海藤当场打档,踩下货柜车煞车,顺着惯性打方向盘。既然轿车的目标的是山谷而不是山边——那么就让货柜偏移到山谷吧。事到如今已经无法阻止轿车冲过侧边,但你能躲过这巨大的货柜吗?你要偏向山谷行驶,那一旦被撞飞,就会摔落谷底—— 「——海藤!」 抚子的声音让海藤将视线由旁边转至正面。 然后他看到前方飞来第二扇车门。 已经没有车窗了。 如果被砸中会很惨。 「混帐!」海藤急忙打方向盘。金龟车的车门砸上货柜车的窗缘,弹飞出去。可是因为方向盘打过头,车体弯成ㄑ字型,又刚好煞车生效,使得货柜移动方向改变。虽然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但已经产生足够让轿车通过的「缝隙」,当货柜撞上护栏时,轿车已经穿越至后方。接着海藤冷静下来,往反方向打方向盘,让因为货柜撞破护栏而差点摔落谷底的车体回复平衡,然后摇了摇头致歉:「抱歉。」 「……」 「对方技高一筹。」 「算了。」抚子放开紧握的座椅扶手,若无其事地点头然后说:「去追美树吧。」 「好,我知道。」海藤颔首。 抚子也跟着点头。 然后从后门走向货柜。 昴赌命穿过货柜车身旁,再冲过轿车身边之后,立刻使用刚学会的甩尾技巧做急转弯。但这回他失败了,轿车侧面撞上山壁。不过本来一直敞开的车门也因此关上,可说是因祸得福。 只是轿车两侧都逼体鳞伤了。 昴做出不熟悉的倒转动作调整车辆位置,然后再次踩下油门。 前方是货柜车和一辆轿车。 昴的目标当然是轿车。 但到底该怎么做—— (……难道真的只能靠安全带和安全气囊吗?) 铿铿铿!声音作响,轿车正朝这里开枪。明明是自己的车,他们却似乎不明白轿车防弹。昴伸出手打开副驾驶座的窗户。当他一步步逼近轿车时—— 货柜车的缥字突然一分为二。 「——!」 货柜门开启,可以看见有人站在里面。货柜内十分昏暗,所以看不清对方,但可以确定对方是位穿着和服的女性。她大概就是缥抚子——这位穿着浅蓝色(也就是所谓的「缥色」,可是昴不知道这个词语)和服,行为举止高雅的女子,让昴不禁看得呆了。依花长大后,大概也会变成那样吧。她凛然的寒色系服装让人看了赏心悦目。虽然她没有美树那种和蔼可亲的气质,却有着教人难以接近,像冰一般的美艳。而这截然不同的对比,更显示出这对姐妹的人格特质。 不会错。 她就是美树的姐姐缥抚子。 她左手拿着的长筒状物体,更衬托出那种感觉。和服与兵器——不错嘛?可那是什么?昴想起刚刚的大爆炸。对,她拿着机关枪。与其说那是机关枪,不如说是—— (对,兵器……咦?) 穿着和服的女子开口说话,但听不懂她说什么。然后女子将长筒放到左肩上,单膝跪下。和服的下襬分开,露出白皙的大腿与小腿,看起来非常耀眼。但最吸引昴注意的还是她的姿势。用肩膀扛起长筒,单膝跪下,瞄准这边的姿势看起来就像——昴急忙踩油门,接近另一端的轿车。虽然他不认为这样对方就肯罢手,可是他仍然继续踩油门,紧贴上轿车。除了这招别无他法。不管是远离还是回转,大概都无法躲开攻击—— 抚子见到轿车紧贴到另一辆轿车后方,不由得仰起嘴角。那位少年所下的判断挺有意思——他叫堂岛昴吗? 不错的人才。 但他是美树的同伴。 舔了一下嘴唇,重复刚刚说的话。 「我说过了,如果你不想被卷入,就快点离开。」刚刚刻意跑过来说事情和你没关系,现在却来找麻烦?「如果你无法乖乖隔岸观火,那么被火烧到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你应该有做好觉悟吧?那好,我对谁都不会留情的。」 如果留下那辆轿车,想要逮到美树就会变得更困难,因此不能坐视不管。抚子举起火箭筒,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语和觉悟。虽然减少了弹头的火药量,但破坏力依然十分强大。她开始确认发射顺序。盖子已经打开,保险也松了,再来只要扣下扳机。 一瞬间,抚子露出微笑。 抚子毫不迟疑地扣下扳机。弹药点火,从后方喷出口引燃发射焰,货柜映上一道红光。以秒速一百二十公尺射出的火箭,还来不及张开安定翼,就轻易贯穿了昴所乘坐的轿车前盖。抚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轿车引擎遭到破坏,然后被炸飞的模样。确认己方的轿车安全之后,若无其事地转过身,走回副驾驶座。 「我干掉他了。」 「要发射火箭筒的话,应该先跟我说一声啊。」海藤抱怨。 「有妨碍你开车吗?」 「没有。」 抚子冷笑一声,拿起手机。 「仲河,有听到吗?」 「大姐。」男子说。 「快点行驶到前方,阻止那辆金龟车,方法再怎么野蛮也没关系。要是让他们翻过这座山——」 「大姐!」男子嘶喊。 「什么事?」 「那小鬼还活着!」男子疯狂吶喊:「太扯了!他竟然在爆炸前一刻逃出来。而且还用透明的线黏着这辆轿车!」 抚子哑口无言,看向海藤。 四目交会后,海藤戏谑地笑了出来。「那叫什么?不愧是……恶魔的盟友啊。」他同时小声补充:「果然是翔的儿子。」 当海藤露出戏谑笑容时,昴也正在微笑。他在距离轿车五公尺后方的坚硬马路上,被轿车以时速六十公里的速度拖着走。呜哇,痛死我了。痛到要怀疑特殊外套到底有没有效果。昴一边在马路上弹跳,一边心想大概会有好一阵子无法在床上安稳睡觉,说不定还得站着睡,然后笑了。当然,前提是他能活下来。虽然他使用眩晕枪勉强射出特殊纤维(附有黏着胶囊)黏上轿车(其实是被它拖着走),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放手!」男子从轿车探出头来开口大喊:「你黏着车子有什么用!根本束手无策吧!」 你说得没错,昴笑着心想。可恶,为什么我没有昏迷呢?为什么我在这种状况下,还紧黏着轿车不放?我是白痴吗?现在我还能做什么?不如干脆放弃吧。这样就可以解脱了。然而昴即使在道路弹跳,在弯道撞上护栏,他也没放手。话说回来,线是黏在手套上,他在这种状况下根本无法脱掉手套。 但他没发觉那是他自己的意志使然。 昴拚了命抓住线—— 「你想死吗?」从轿车露面的男子无可奈何地询问。 「你……干脆……杀了我吧……」昴喃喃自语,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他内心突然涌上一股无名火。你问我是不是想死?明明是你想杀我,竟然还敢问我是不是想死?去你的,昴感觉心中有满腔的怒意与笑意。想杀就杀啊。不过要是你失手,我可不会放过你。绝对不会。所以你下手最好小心一点——吞下想说的话,继续露出笑容。 老实说—— 现状教人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傻笑。 亚鸟从后座确认轿车飞上空中然后落下的模样,忍不住惨叫:「呜啊!」 美树的语气带有几分惊慌,哀痛地说:「真不敢相信,她在想什么啊。骗人……现在要怎么办……」 ——温暖的手放在美树肩上。 「小元……」 「不要紧,堂岛昴不会有事的。」社长还是老样子,说话无凭无据,可是他的语气十分坚定,完全不像是在随口安慰。「妳不用担心,嗯。」 「可是……」 「对,我可以感觉到昴大哥平安无事。」亚鸟也点头附和,并放声吶喊:「啊啊,但我该怎么办?我很清楚,昴大哥现在的状况十分危急!社长先生!」 「嗯?」 「请问能给我一扇车门吗?」 「什么?」美树看向亚鸟。 亚鸟从包包取出「恶魔同盟的七种道具」,一边点头回答:「我要去救昴大哥。」 美树大声喝止:「不行!我不知道妳想做什么,可是太危险了!」 「我明白。」 「妳哪里明白!」 亚鸟取出线卷和黏着胶囊,看向美树。 然后说:「可是美树小姐,妳喜欢社长先生吧?」 「咦?」 「所以就算有危险,你们也决定要在一起,对不对?」 「这……是这样没错。」 「那我也一样。所以我要去救昴大哥,妳没有权利阻止我。」亚鸟猛点头。 亚鸟虽然年幼,语气却很强硬,美树的态度于是软化。 「可我们是大人了,妳还是小孩子啊。」 「妳、妳是想说我还没有上床的经验吗?」亚鸟满脸通红地反驳:「美树小姐请妳不要说这种话,我会很难为情耶。如果用依花的方式来说,这就叫做不知羞耻!」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总而言之,我已经决定要去了。」亚鸟重新看向社长再次询问:「所以,请问你可以给我一扇车门吗?」 「嗯,当然可以,我无所谓。人在逃跑的时候,就是要懂得将许多事物扔到身后。」社长干脆地许可。 「你怎么可以答应!」亚鸟不管怒斥社长的美树,动手取下「金龟车」的第三扇车门。 5.亚鸟出击 「哇,笨蛋!」海藤的惊呼让手拿短机关枪,打算返回货柜射杀昴的抚子停下脚步。 前方的强风不断吹进,抚子眺望的同时大吃一惊。 「什么?」 看起来像是小学生的女孩子,竟然拆下福斯金龟车的后座车门,企图将它放到路面。不,如果只有这样就算了,她的动作是—— 「——啊……」 抚子见到少女和车门一起掉到道路上,不由得呼一口气。 可是下一剎那见到的情景,又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这怎么可能?」 少女乘着车门降落到路面,可是却没有跌倒,稳稳地蹲在车门上,然后膝盖使力缓缓站起身。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金龟车的车门好像还被金龟车拖着移动—— 「不敢相信。那小鬼竟然在路上滑行!而且还是用 车门!」海藤呢喃着。 从这里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少女大概使用了和堂岛昴黏上轿车时同样的丝线,藉此让「金龟车」牵引车门,然后踩着车门在道路上滑行。如果在水上滑行就罢了,这可是坚硬的柏油路啊?海藤在心中叹息。到底要有多优异的平衡感,才能做到那种技巧? 「那女孩是何方神圣?」抚子喃喃说道。 虽然她没有刻意寻求答案,可是—— 「她大概是堂岛亚鸟。」海藤扬起嘴角兀自回答:「也就是堂岛昴的妹妹。听说之前被外星人抓走,直到最近才回来。如果那件事是真的,也难怪她会这么强悍……啊!」 少女所乘的车门突然离开金龟车,往货柜车冲去。会是线断了吗?不对。海藤直觉认为,是少女自己将线切断的。因为她要去救昴。 亚鸟确认自己的平衡感,在脑中模拟数种情况之后,最后确认直线道路还在持续,于是使用专用溶液溶解特殊纤维,让线断掉。接着冲击「喀」一声传遍亚鸟全身,但她一点儿也不慌张,冷静地驾驭弹跳的滑板(那已经算不上车门。虽然它的样子很怪,但的确是滑板)。三两下取回平衡后,她在滑板上半跪,毫不畏惧地潜入货柜车底。将新的纤维贴上正从头顶穿过的巨大铁块,然后用惊人的动态视力计算激烈转动的线卷,测量所需长度。她行云流水般的完成一连串动作—— 现在的亚乌没有感情。 感情是从经验产生的。 所以刚出生的小婴儿没有明确的情感。人会从甘甜或美味的料理体验到喜悦,也会因为生理反应引起愤怒。孤独让人懂得哀伤,双亲的笑容让人理解快乐。累积诸如此类的经验后,人才开始拥有感情。感情中的喜怒哀乐,是要让人与生俱来所持有的反应种子受到名为经验的水灌溉,才会萌芽的东西。而亚鸟其实是出生不到一年的恶魔,等同于幼儿。由于缺乏经验,她自己的感情还很贫瘠。平常都用实习恶魔所拥有的权限连上名为永恒连结的「事象纪录」,藉此连结同年龄人类的感情经验,然后当成自己的经验使用。虽然她可以靠此方法表现得像人类,但只要一切断连结,她就会变回不具感情的恶魔雏型。 可是没有感情这件事—— 正代表不会受恐怖或兴奋之类的生理反应影响,能像机械一样冷静且精密的行动。 现在切断永恒连结的亚鸟,状态可说是一台机器——有机的机器人。因此就算她在急速行驶中降落到路面,使用破烂滑板、在只要一被卷入就有生命危险的货柜车下滑行,也感觉不到恐怖,所以能平心静气地控制状况。她现在想到的,并非死亡带来的恐怖或混乱—— (我要去救昴大哥。) (我就是为此存在的——) 以时速六十公里奔驰的巨大货柜车隧道,很快抵达终点。亚鸟保持半跪的姿势取得平衡,冷静地观察眼前轿车。货柜车就罢了,轿车车底无法穿过。她在一瞬间理解这件事,然后仅凭目测正确地判断出和轿车之间的距离与速度,当她穿过货柜车的那一剎那—— 从滑板做出背滚式跳跃。 轿车司机大概会大吃一惊吧。一位少女突然从货柜车下方滑出来,然后以为她消失后,她又立刻出现在前盖上方。司机肯定被搞得一头雾水——只能确定少女穿着在洋装下的是富有稚气的水点内裤。亚鸟漂亮地扭转身躯,跃上车盖。然后她顺从惯性与速度的命令开始翻滚。因为她是在翻滚,所以没有受伤——就像元旦常见的特技表演中,不停在雨伞上回转的圆球一样,亚鸟正在汽车前盖翻滚。她露出水点内裤,从车前窗向上滚动,然后滚过车顶。 从后车窗观察昴状况的男子大概会吓个半死,因为有一位穿着水点内裤的女孩子突然从天而降。但最吃惊的人是昴。在路上被拖着走的昴,首先注意到前方有什么东西出现。尽管他不明白那是什么,但他清楚要是在这种速度被撞到,一定会吃不完兜着走。可是他该怎么闪?手脚关节都已经伸展至极限,现在根本动弹不得。即使如此,昴还是拚命想要移动身躯。就在这时—— 「昴大哥!」 昴视线朝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亚鸟,自己的妹妹就像芭蕾舞者一般,自车顶一股脑儿滚下来——? 「妳是笨蛋吗?」 糟糕!会摔下去——? 亚鸟从车顶滚下的瞬间,立刻踢击保险杆,矫健地改变姿势。此时滑板刚好滑出车底,一颗水色雨滴落在上头。滑板?连昴都能看清楚,那是金龟车的车门。不行,躲不掉了。再这样下去,我会和亚鸟—— 「——?」 亚鸟浮了起来。 不对。是因为亚鸟贴在货柜车上的特殊纤维线卷停止回转,所以她的身躯才会自然地踩煞车。亚鸟遭到自货柜车开始延伸,途中经过轿车上方的特殊纤维拉扯,身体浮上空中,然后下一剎那,亚鸟腰际的小包包和线卷一起被拉坏,整个弹飞出去。不过亚鸟把握这一瞬间,使出全力将金龟车门踢向山谷。 车门/滑板在昴面前改变移动方向,朝山谷飞去。 「昴大哥!」 接着亚鸟抱住昴。昴就这样被拖行三十几公里—— 「好痛啊——————————————————————————笨蛋!」 「还没结束!」 什么?昴看向前方。 从轿车后车窗可以看见两张因为恐怖而扭曲的男子面孔。他们的嘴唇似乎在叫骂着:「不可能!」现在轿车正被亚鸟一同拖着走。昴突然转过头,看向刚刚金龟车门撞向山谷处的护栏。他发觉理应掉落的车门,以不自然的姿势卡在护栏上。不,并不是卡住—— 是特殊纤维让门缠上护栏。 被门缠上的护栏,朝昴所在的方向扭曲变形。昴再度将视线转回轿车,见到安全气囊启动。昴莫名地感动,原来轿车后座也有安全气囊。但为什么安全气囊会启动呢?答案很简单,因为轿车受到冲击。亚鸟在滚向昴的途中,利用特殊纤维和黏着剂让车门与轿车衔接。接着作为铁锚的车门成功卡住护册达成任务,让轿车突然被迫煞车,冲击导致安全气囊启动。换句话说—— 轿车开始以护栏为支点,往山谷方向侧移。 连结昴和轿车的纤维扭曲成一团,昴当场摔倒,翻滚在地。 他拥抱亚鸟,想尽办法缩起动弹不得的身子,承受时速六十公里所产生的惯性,不停翻滚。他一边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命丧黄泉,一边滚过路面,完全无法停下。他在滚动途中对亚鸟使眼色,然后动了一下右手。亚鸟立刻领悟,开始脱昴右手的手套。那是动用舞原家科技研发出来的特殊纤维与黏着剂,除非使用特殊溶液,否则纤维不会断掉,手套也不会破损。再不赶快脱掉手套,昴就会和不相干的轿车一同陪葬。另一方面,轿车遭受特殊纤维拉扯,被迫改变行进方向,但速度毫无减缓。因为轿车是往侧面滑动,所以煞车起不了作用,直接撞上护栏。车子被撞翻,坠落到谷底。亚鸟在另一端翻滚个不停,并想尽办法脱手套。然而因为人在翻转,根本无法顺利脱下。当她在尝试的期间,衔接手套和轿车的扭曲纤维也渐渐消失,再这样下去—— (——!) 扭曲纤维消失了。 (——完了。) 已经无法脱掉手套了——昴如此判断,在被拖到山谷方向前一刻,推开亚鸟。亚鸟顺着惯性滚到前方,自己则是被拖向山谷—— 「——昴大哥!」 ……昴露出笑容。 然后被抛向山谷。 「昴——大——哥——!」亚鸟双手抵在嘴巴吶喊:「你——没——事——吧?」 那天晚上 1.昴 夜空万里无云,满天星斗预告着明天会是个大晴天。 明天一定会很热吧。据说,地形属盆地的日炉理坂,夏天时湿气很重,坦白说并不适合居住。打从出生起就一直住在日炉理坂的昴,对其它的土地并不了解。虽然有出外旅行过,但土地这种东西,没有实际住过是无法真正理解的。 「明天应该会变热吧。」亚鸟一边调整眩晕枪一边说道。 昴好奇地问: 「那些枪总共有几把啊?」 「总共有五十一把,子弹有五百九十四发。」 真亏他能弄到这么多家伙。昴再次体会到社长的人脉有多惊人。虽然这些枪和昴所持有的一样都是由舞原家制造的,不过依花恐怕对这些眩晕枪的事毫不知情吧。 「妳打算在今晚之内把所有的枪调整完毕吗?」 「那还用说。因为明天就要用了嘛。」亚鸟挺起胸,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只可惜她没有胸部可以挺。「我最擅长这种事了!」 「我一直有个疑问。」昴撑起身体看着亚鸟。「妳居然懂得整备枪械之类的……为什么的知识会那么偏颇啊?」 「我所有的知识都是来自永……」说到一半,亚鸟连忙用手呜住嘴巴:「我不能说,这是秘密。」 「为什么?」 「是绫小姐和依花小姐吩咐的,她们说别告诉昴大哥比较好。」 「喔,这样啊。」真可疑—— 「我神秘吗?」 「非常神秘。」 「嘿嘿……啊,boss先生!」亚鸟拾起头来。 「怎么?又被赶出来了吗?」 一只小狗以独特的节奏跑了过来,昴顺势往小狗身后的广大土丘望去。 可以看见位在远处的「金龟车」的缩影。 三束元生和美树学姐就睡在那辆车上,昴和亚鸟则是在这里靠睡袋过夜。不上旅馆是为了躲过缥组的耳目。虽然刚才仓库主人表示我们可以使用仓库—— 「嗨,boss。啊,对了。」昴采向被当作枕头的外套。「我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喔,你看。」 接着昴从外套中取出了一只没有横枝的平滑木棒(讲白一点就是研磨棒。那是昴在回程的垃圾堆里捡到的,不过他当然有清洗干净)。当昴作势要丢木棒时,boss一瞬间浑身僵硬,恐怕是以为昴要丢牠吧。等到牠看到昴把木棒扔到远处后,才高兴地跑过去捡。好快的速度啊,三只脚健步如飞。 「昴大哥很喜欢boss呢。」亚鸟说。 「唔——倒不是如此。」 boss衔着木棒跑回来。 昴一伸手,boss就抖了一下,木棒掉落在地上。昴捡起木棒,再度将木棒扔得远远的。boss瞬间又吓了一跳,但马上又跑去追木棒。boss再度把木棒捡了回来,但这次昴决定不理牠。于是boss怯生生的走到昴面前,将木棒放在靠近手的位置,接着开始摇起了尾巴。很显然的,牠在等待昴把木棒扔出去。 昴拿起了木棒。 看到昴迅速的动作,boss似乎以为自己要挨揍。牠夹起尾巴,退了几步趴在地上。然感到一阵心痛,缓缓将木棒扔向远处。 看着奔跑的小狗,亚鸟有点担心地问道: 「可是,你不讨厌牠吧?」 「不,我讨厌牠。」昴面不改色地回答。当boss把木棒捡回来后,他又立刻扔了出去。反复这个动作的昴,又不动声色地嘲讽:「真搞不懂这只狗。牠对人类还抱有什么期待啊?」 「昴大哥?」 「这家伙有讨厌人类的权利,不是吗?」然后昴看着boss说道:「不管是婴儿还是老人,你可以见人就咬,或是大肆散播狂犬病,你有这种权利。毕竟你被人类虐待得这么惨……boss,我还不曾听你叫过耶。为什么你明明是只小狗,却不会叫也不会吠啊?」 其实昴早已心里有数了。 答案相当简单。只要狗一叫,饲主就有借口打牠。每当这只小狗一吠,就会遭到前饲主的暴力相向吧。结果boss成了一只不会叫的小狗。耳朵被撕裂半边,一只脚被打成残废,种种经历让牠现在对人类的一举一动有着莫名的恐惧——但即使如此…… 昴将木棒扔了出去。 对于兴高采烈地用随时有可能摔倒的姿势追逐木棒的boss,昴像是在和牠聊天: 「别这样,boss,别再作无谓的期待了。你也该对人类死心了,看清人类,去当一只流浪狗吧。如此一来,你再也不用看人类的脸色过日子,可以活得更快乐。」 「昴大哥。」 「你这样太半吊子了。」 你差不多该放弃想和人类在一起的想法了—— 昴闭上嘴…… 躺了下来。 boss跑了回来,把木棒放在昴的手旁。但是被昴忽视之后,牠又将木棒带到昴的头部附近。昴仍然不理牠,于是牠战战兢兢地靠过去磨蹭昴。这只小狗明明害怕被别人注意,一旦不理牠,牠又会自己靠过来。感觉上牠不像只狗,反倒像是谨慎的老猫。没错,如果是一般的狗——特别是小狗——应该会直接扑上来撒娇嬉闹,纠缠不休才对。 如果是一般的狗。 (——混帐。) (——真不爽!) 想起昨天中午boss在原地兜圈子的模样,胸口就觉得莫名的郁闷。 昴对boss和亚鸟隐藏自己的思绪,默默地翻过了身。 然后闭上双眼…… 「那、那个,对了!穿着婚纱的美树小姐,看起来真的很美呢!」像是想强调临时想起了什么事一般,亚鸟转移话题。 「是啊。」 昴在紧闭的双瞳深处—— 想起了仓库的情景。 「这话是什么意思?」社长问。 宫知直辅——这间仓库的主人。看到他的模样,会令人不禁怀疑「四角」这个语词是不为了这个男子而创造的。眼前这位脸型和体格四四方方,年龄不详的男子,一面用他四角形的手指缝纫纯白的礼服一面说:「你找工房订做戒指的事情,被缥组知道了。」 附带一提,这名男子和昴并非首次见面。 以前昴在寻找纯金的销赃管道时,社长曾经介绍此人给昴认识,后来也见过几次。表面上的身分是服装设计师——其实私下有另一个面貌。 「这样啊。一定是从银行那边……不过我们已经领取戒指了耶?为什么现在才……」听了宫知的话之后,美树咋舌。 「恐怕是工房骗了妳的姐姐。」 「咦?」 「——他说戒指还没交出去,所以明天会来拿。他打算以自己为诱饵,好让你们顺利举办婚礼——」 「——怎么会——」美树顿时说不出话来。 三束元生缓缓站起身。 「他竟然做出这么冒险的事来。」慢条斯理的说道。 宫知点头附和,四角形的手指拿着针,灵活的在婚纱间穿梭。 「因为那家伙和我都欠了你很大的人情。」 「我既不会施恩于人,也不会亏欠别人。」 「会这么想的只有你而已。」宫知像是要征求他人同意般地看着昴。于是始终不发一语地喝着红茶的昴也点点头说:「没错,社长,快把我借你的三千四百二十圆还来!」 听到昴的声音,亚鸟倏地拾起头。 「太失礼了!我才没有睡着呢!」 「我知道,妹妹。」 「我只是闭上眼睛在想事情罢了!」 「我明 白、我明白。这也难怪,妳今天很累了吧。」 「就是说呀。」亚鸟说完又靠在昴的膝盖上,继续低头沉思。 看着这一幕,宫知轻声说:「好可爱。」 「别这样盯着我妹。」 「我可以喂她吃东西吗?」 「不行。」 「总而言之。」宫知将视线移回社长身上继续说:「缥组认定你们会出现在工房租借的办公大楼,所以肯定在那里布下了天罗地网。据我所知,那附近已经出现不少台可疑的车辆了。」 「难道姐姐她……想在舞原的土地外动手吗……」美树浮现出沉痛的表情。 要是被舞原家知道,肯定会受罚。 看来对方已经被逼急了。 或许会像狗急跳墙一样—— 众人沉默。 过了一阵子。 社长开口: 「宫知直辅。你现在有办法张罗到装备吗?」 宫知脸色一沉。「果然……你想去救工房吗?明知敌人都已经严阵以待了。」 社长点点头说:「没错。抚子是个容易情绪激动的人。像她那种人常常会因为一时气愤就伤害别人,等到事后才后悔莫及。要是她知道自己被工房骗得团团转,不晓得会对工房做出什么事来。」 的确,昴在心中附和。 那位大小姐就连平时都能面不改色地对人类发射火箭筒或飞弹了。假如她抓狂,不晓得会干下多么恐怖的事情—— 「不过……工房可是希望你能平安无事结婚,才会撒这种危险的谎啊?难道你要辜负他的一番心意吗?」宫知依然坚持立场。 「工房误会了。我并不是想和美树一起生活才决定结婚的。」社长叹了口气。 「咦?」宫知愣住了。 「咦咦?」美树也愣住了。 「要改变心意就趁现在!」昴大叫着。另外亚鸟嘴里好像也在嘟哝着什么,虽然可以猜到她大概是在梦里吃着什么美食,但是没人听得懂她说了什么梦话。 社长又叹了一口气说: 「你们还不明白吗。我之所以想结婚,是因为我想获得幸福……如果牺牲了工房而结婚,你们认为我还能幸福吗?因为结婚而变得不幸,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宫知打断部长的发言。 他拉高低沉的嗓音怒吼:「要是你去救工房,结果反被干掉怎么办!那群黑社会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在等你啊!美树小姐就算了,他们一定会要你的命!这样工房不就——」 「万一小元死了,我也不会苟活。」美树说道。 社长的表情变得很严肃。「美树,就算是开玩笑也不许说这种话。」 「还有你,宫知直辅,你太奇怪了——为什么你要选择不幸呢?为什么你会归纳出结婚和工房二选一的结论?」 「问我为什么……」 「宫知直辅,你那种心态就叫做妥协。」社长大大叹了口气,深呼吸然后环顾四周。「听好了,宫知直辅还有堂岛昴。我的happend是不容置疑的。而且对于自己的幸福,我也毫不妥协。我既要和美树结婚,也要救出工房。我不想让敌我双方有任何人丧命,总有一天,我还要让抚子认同我们的婚姻。我要让所有人祝福我们的婚姻,而且至少要生五个小孩,在寿终正寝前,我会幸福地活下去。」 昴忍不住说:「好棒的人生规划啊,还要生五个小孩哩。」 「是五个以上。」社长点头附和:「——这些就是我的梦想。而以上种种事情我都不会去选择取舍。因为我会将它们逐一实现,我相信我办得到。没错,我相信所谓的happyend,为了掌握幸福,我不会有所迟疑。未来总是充满着希望!」 连未来——连可能性都不相信的话,那我们还能相信什么? 「呀啊!」亚鸟的叫声将沉思中的昴拉回现实,昴急忙起身。 「怎、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起身动作吓得boss连忙后退。但是昴没发现有任何异状。环顾四周后,昴向亚鸟问:「妳、妳干嘛突然大叫啊。发生什么事了?」 「你看那边!」亚鸟手指的地方是—— 「哇——」昴低吟。 见到金龟车的身影在以星空为背景的远方土丘上激烈摇动,昴不由得哑口无言。 「金、金龟车在跳耶!」 「是啊……不,那个,该怎么说呢……那、那是因为『金龟车』也在为明天的战斗而充满斗志呢。」昴语无伦次。 「这、这样啊。真、真是……太厉害了!」亚鸟连耳根子都红了,却还是目不转睛。「毕竟明天就要闯入敌阵了。金龟车会热血沸腾也是很正常的。」 「……」 「会不会把体力耗尽呀?我有点担心耶。」 「妳少啰唆。」昴用力揉亚鸟的头,不禁「唉」地叹气。那两个人在想什么啊? 现在就在为生五个小孩而努力吗?他们有考虑过明天的事情吗?更何况这里还有小孩子在场耶!真是对傻瓜情侣!莫名的怒意令昴浑身颤抖,颤抖之激烈甚至像在打哆嗦一般。真不是滋味,内心无法保持平静。可恶、可恶、可恶—— 「过来,亚鸟。」昴叫唤着仍然涨红着脸凝视金龟车的亚鸟。「妳要看到什么时候啊。快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可是枪还没有调整完……」 「用不着保养了。反正明天就是拚命开枪罢了。我们需要的是体力。今天大家都很累了,需要休息。话说回来,这实在太夸张了,所以立刻给我去睡觉!」 「遵、遵命!」亚鸟连忙躺进睡袋里。 寂静的夜里,隐约可以听到嘎叽、嘎叽的声音。「金龟车」充满斗志的弹跳声从远方传来这里。呜呜。背对着亚鸟,将身子缩成一团的昴忍不住心想:可恶,那两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啊?虽然他们迟早会结婚,要怎么搞都可以,可是…… 啊啊,真令人不爽。 满腔怒火。 心中的郁闷无法消除—— ——啊——混帐! 你们也考虑一下现况吧! 「明天要开枪泄愤。」昴喃喃自语着。 「咦?」 「明天我要开枪、开枪、开枪开枪开枪开枪。拚命开枪!啊啊,该死!」 嘎叽、嘎叽的声音愈来愈快—— 看来这会是个漫长的夜晚。 2。抚子 「货柜车三辆、直升机两架,配置完毕。」电话放置在基座上,听筒另一头传来男子不带感情的声音。「从目标大楼的角度完全看不见我们的配置,但只要号令一下,所有人能在五分钟内集合并包围大楼。」 「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吧?你听好,要是被发现就玩完了。美树的警觉性很高,要是被她识破埋伏,她就不会靠近了。」抚子以正座及腹式呼吸的方式进行精神锻炼,同时逐一确认交代的事项。 『……我想应该是没问题……』男子的答复显得含糊其词。 「什么?」抚子不解地问道。 『如果只在大楼内部,或许还可以做到不着痕迹……不过要是出动货柜车和直升机包围,难免会引起大骚动。』男子有点难以启齿地回答。 「假如在外界惹出麻烦……舞原家一定会……」 以此为借口,毫不犹豫地解散缥组吧—— 「不要紧。只要美树嫁入荒又常家,总会有办法的。」抚子十分笃定地说。 虽然表面上这么说,但实际上抚子对自己所说的话也半信半疑。就算荒又常家拥有和冬月、三鹰、鸦音木三家并驾齐驱的权力 (附带一提,这四家合称「四季老家」),但权力也已经不如以往了。如果缥组在日后又引发争端,那他们能庇护缥组到什么程度呢——不,就连对方是否肯庇护缥组也还是未知数。既然美树已非处女之身,那这门亲事就算被取消也不奇怪(日炉理坂就是这么保守)。如果缥组还在这种状况下引起骚动—— (放心吧,荒又常权乃进大人不会因为缥组引发争端就对缥组见死不救,也不会因为美树不是处女就反悔婚约,他不是那种人。) (只要美树肯和他结婚,荒又常家一定会保住缥组的——不,如果是美树,搞不好还能反过来掌握荒又常家的实权。如此一来,一定——) 无论如何—— 对于现在的抚子来说,要守护缥组就只能靠这门亲事了。如果这个方法行不通,抚子也不知该做何是。她想不出其它的办法。所以—— (三束元生?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不过我绝对不允许美树和那种人结婚。) (美树,妳可是缥组的人呀!为了缥组,妳一定要嫁入荒又常家才行!) 否则—— 『大姐?』一个可疑的声音传来。 抚子应声:「什么事?」 『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才好…….』 抚子思考了一会后说道:「这个嘛……总之在我到场之前,你就在那里待命,指挥权先交给妳。深夜时我会抵达那栋大楼。」 『是。』 「听好,千万别大意。不晓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是。』 (……没错。) 「不晓得会有什么……」抚子的声音愈来愈小。 『……大姐?』 「咦?不,没什么。啊……仲河,接下来就拜托妳了。」 『……遵命。』 挂断电话。 刚才通话的途中,抚子的思绪飞回了中午的那个大洞。 ……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抚子到现在都还不明白。当时美树等人根本没有任何获救的可能性。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唯一有可能的…… (就是幻觉。) 抚子脑海里浮现出深金色头发、茶色眼瞳的外国人身影,她用力摇摇头,将注意力集中在腹式呼吸,拚命甩掉脑中的想法。没错,那是幻觉,那种地方不可能会有人。更何况自己只有在一瞬间看到他,下一瞬间他就消失了。真的有人在那里的话,那个人是怎么在一瞬间脱离洞内?假设那里真的有人好了,难道那个人能空手接住金龟车,再把车子丢出去吗?世界上有人能做到这种事吗? 抚子摇摇头。 猛力摇头。 那个人虽然看起来年纪比抚子大一点——但是却有张孩子般的可爱脸庞。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那个人的样子却在抚子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如喜欢恶作剧的小孩子般、那对清澈的茶色瞳孔—— (——笨蛋!) 抚子脸颊泛红,更加用力地摇头。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那是幻觉,没错,一定是幻觉。虽然不晓得会什么会看到那种幻影,总之那是幻觉—— (没错,幻觉——) ——我希望那是幻觉。 如果不是幻觉,就表示那个男人在当时的情况下挺身而出,用了某种不知名的方法救了美树。 ——那么他就是敌人。 (……为什么总是美树——) (就连权乃进大人也——) 实在无法集中精神,抚子轻轻叹息后,拿起搁置在一旁的武士刀,开始进行保养工作。抚子唯一的兴趣,就是保养这把等同缥组当家证明的武士刀。只有在保养这把刀的时候,抚子才能感觉到自己是被需要的,甚至感觉到自己能以抚子个人的身分存在,忘了缥组的事情——所以抚子很喜欢保养这把刀。 更何况明天可能会用上它。 为了荒又常大人的名誉,抚子必须让夺走美树贞操的三束元生以死谢罪。另外,要是美树不肯接受这门亲事,让荒又常家面上无光,到时候—— (不这么做的话,缥组就无法维持下去。) (美树,不管妳愿不愿意,妳都是缥组的人。) 如果妳坚持反抗到底,到时候—— 一切就看明天。 抚子默默地保养武士刀。 但不知不觉中,她的思绪又飞到在大洞瞥见的幻觉上。 明明只有看到一眼, 那个幻觉却迟迟挥之不去—— 3.兰德尔 当抚子在思考有关兰德尔的事时,兰德尔也正泡在饭店的浴缸中,专心思考着有关抚子的事。 ——不过,他还不知道抚子的名字。 为什么?兰德尔觉得很不可思议。 为什么堂岛昴没有选她呢?果然是和自己年龄相近的对象比较好吗?刚刚在车上看到,坐在堂岛昴身边的女人,有着一张足可称之为少女的脸蛋(她八成是那位女子的妹妹,容貌很相似。虽然她们给人的感觉不同,但还是有共通之处)。她确实是位可爱女孩,但和兰德尔脑海中的女子容貌比起来,可说是天壤之别。不,即使是天上的月亮,在她面前也只能算是单纯的石块。 为什么堂岛昴没有选她呢? 如果是我,一定会选她。 也因此,兰德尔觉得要和堂岛昴战斗是件很难受的事。他希望那位眼瞳迷人的女子能杀了堂岛昴,他想让她如愿以偿。一时之间,兰德尔甚至认真打算放弃堂岛昴,寻找下一位「代理人」。可他还是放弃了。因为能找到昴真的纯属侥幸。堂岛昴在短期内以「至尊猎户」为首,连续使用许多兰德尔知晓的「智能果实」,所以手上还有指南的兰德尔才能靠着这点找到他(但这也意味着保管那些「智慧果实」的安县正人就在附近,所以兰德尔至今都没有对昴出手。他在等一个不会遭到安县搅局的万全时机)。要是放弃这次机会,下次不知道要何时才能找到人。不,甚至连找不找得到都成问题。如果堂岛昴被杀害,那么安县等人也不会坐视不管吧。所以绝对不能放弃从堂岛昴手上抢走「it」—— (……既然如此,至少——) 兰德尔在浴缸内点头。 (不知名的淑女啊……我至少就在妳面前打倒堂岛昴吧。让妳的怨气可以多多少少平复一些。) ……不,或许她其实还爱着堂岛昴,所以才会拚了命去追他。如果真是如此—— (……那我就更加非打倒你不可了,堂岛昴——) ——兰德尔露出微笑。 他潜到水面下,发出噗通噗通的声音。 在浴缸放满水是日本人安县告诉他,他也很喜欢的风俗习惯。他因为安县而讨厌日本人,但现在似乎又开始喜欢了。因为是这个国家的土壤,孕育出那位迷人的女性。兰德尔将半张脸沉入水中,「咕噜咕噜」地笑了。仔细一想,跟好不容易找到的堂岛昴比起来,他更在意那位女性。兰德尔没有欺骗自己。他坦率地承认自己的心情,并感到惊讶。想不到自己心中还有这种感情。真奇怪,只不过是看到她一眼,连名字和个性都不清楚—— 就一见钟情了。 (好久没这样了,这种小鹿乱撞的心情——感觉好像回到孩提时代啊。)兰德尔不由得呵呵笑着。 虽然有些青涩。 ——不过这感觉还不坏。 兰德尔并不讨厌这样的自己。 真的很久没有像这样为自己感到开心了。 他甚至觉得,在得到「it」之前,每天从早到晚忙着寻找「代理人」的这一年总算有了回报。 兰德尔微笑。 明天——没错,就是明天,我要向堂岛昴提出决斗。堂堂正正的和堂岛昴决斗,并获胜得到「it」—— 我要再一次—— 成为「代理人」。 成为兽名数字之冠,终有一日统领「约定的王国」的存在。 可以左右世界命运的存在。 (然后——) 到时候,我要和她—— (一切就看明天——) 就这样,昴、抚子、兰德尔—— 三人的夜晚变得更深沉。 『it/如何度过狗日子完』 中记/时空胶囊 各位读完本书的读者,请问感想如何? 还没读完的读者,初次见面,你好! 各位好,我是子文拓久光。本书是『恶魔同盟·狗日子』篇! 「dooooooogdays!」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对不起,我现在情绪很激动。若只有我一个人激动,将很难沟通,所以请你也一起激动吧。我在此献上可以让人情绪激动的短篇故事。 (咲杳手拿青葱登场) 「山本同学山本同学山本同学!」 「什、什么事?怎么了?」 「(递出青葱)快搞笑!」 「啥?」 「拿这个搞笑啊!然后我会吐槽妳的!」 (虽然不甘愿,但只要被别人拜托就无法拒绝的班长山本(♀)把青葱当成手机,拿到耳边讲电话。) 「妳好?」 「妳好?」 「啊,咲杳?怎么电话接通了啊!这样行吗!」 「hello?」 「而且还是国际电话!」 「我要拉面一碗!」 「妳以为是在叫外卖吗!而且拨电话的是我耶!妳到底想让我拨电话给谁啊!不对,我是说——」 「对不起,我搞错了。」 「妳知道就好!」 「我要猪排饭一碗!不要猪排!」 「那妳应该直接点白饭啊!不对,妳搞错的不是这个!妳根本从头到尾都搞错了啦!」 「山本同学。」 「干、干嘛?」 「(紧紧拥抱)我喜欢妳!」 「谢、谢谢……山本是我啦!她不是山本!如果她是山本,那我是谁啊?」 「(被咲杳抱住的鸭音木)我也喜欢咲杳!」 「哇啊!那妳去抱咲杳啦!」 「嗯!」 「——妳抱妳自己做什么!结果妳只重视自己吗?不对,呜哇,干嘛跑过来抱我啊!所谓的吐槽(注:突つ込む,有吐槽和突击的意思)是这个意思吗——」 三人激烈的抱在一起,一旁传来「是啊!」的回应。这是什么吐槽方式啊……山本这么想,并小声抱怨,但因为她的声音实在太小,所以只有鸭音木听到—— 对不起。 我总算冷静下来了。 所以回到正题,『恶魔同盟·狗日子』篇也是以分集形式呈现给各位。 全篇的章节为: prologue/everydoghashisday. 狗日子第一天 狗日子第二天 狗日子第三天1 狗日子第三天2 epilogue/loveme,lovemydog 以上。 所以我在此写下中记。 话说回来…… (接下来的内容都是为了自我满足而写的,与本作品并无关连,所以讨厌的人请在此将书合上。) 说到我为什么情绪激动,那是因为我在写『恶魔同盟』之前,曾经投稿两篇短篇作品参加短篇奖,而最近刚好有机会重新阅读其中一篇。 天啊,好难为情! 真的是很难为情! 为什么以前的作品会这么教人难为情呢! (不过本作品倒是和以前扯不上关系……因为也没有经过多久) 因此我一时兴起,不管截稿日迫在眉睫,硬是跑去堆积如山的纸箱中东翻西找,拿起以前的作品重新阅读。在大学时代为了交作业而写的短篇作品因为存盘在打字机用的2dd磁片内,所以拿不出来,但除此之外,作为毕业论文(但却是小说)提出的作品倒是有留下纸本。读完之后我吓了一跳。那是以延迟主义(注:moratorium,指学生毕业后刚踏出社会,还没有办法立刻独当一面时,社会所给予的宽容期限)为主题的小说,可是主角却幢憬成为侦探(明明剧情和神秘推理无关),很明显是堂岛昴的前身。我心想「啊啊,这就是『恶魔同盟』的雏型吗?我都不记得了」,对自己的过去十分惊讶。于是我更无法罢手,继续翻箱倒柜。我找到国高中时用铅笔在笔记本上画的各种漫画。其中有科幻作品也有动作作品,甚至连幻想冒险作品和恐怖作品都有。(可是没有神秘推理风格的作品,毕竟那是漫画)明明读者少得要命,我却还能画这么多篇,就算只是铅笔作画,我也很佩服当时的自己。 因此现在再看到这些作品,只觉得加倍难为情。 当我打开国中时写的宽屏幕巴洛克风科幻作品『宇宙船let’s号』(注:「号」的日文发音与go相近)时,里头写着如下内容: 本故事是我的代表作。 当时还是国中生的我,似乎已经有代表作了。然后有篇叫『变身王子』,以狼人作为主角的超能力格斗作品?写着如下内容: 我想成为会被称为笨蛋的男人。 写下这种内容时,我就已经是十足的笨蛋了。其它作品中,我似乎曾在平成元年写下这句话—— 平成热血宣言!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话虽如此,这些内容都述说着当时的我有多么意气风发。所以—— 也难怪我现在会这么激动了。 ——可惜的是,大学毕业后的作品——有上墨线的作品几乎没有留存。 留下来的只有两部,三十九页的长篇漫画和十六页的四格漫画。 那是我首次上墨线的长篇和四格漫画,或许就是如此,我才会舍不得丢掉吧…… 两篇都是青涩且拙劣的作品。 事隔已久,如今再拿起来阅读,实在感慨万千。嗯,这的确很教人难为情。我现在读过后,觉得当时的自己真有胆量,敢拿这种作品投稿。尤其是长篇漫画,我起先难为情到不敢翻页。但最后还是读完了,然后的确感觉到—— 当时自己的意气风发。 当时的我有想做的目标,想写的题材,同时深深觉得自己的作品有趣。 那的确很难为情。 而且莫名其妙的干劲十足。 可是当时的我确实很努力。 (不过如果有人说努力要拿出成果证明,那我也无话可说。) 确认这些过去,绝不是一件讨厌的事。固然这教人难为情——但绝对不是坏事。 也难怪我现在会这么激动了。 因此,我阅读以前的作品,难为情到极点。 但同时又想—— 六年之后,我会在做什么呢?我还会是作家吗?还是从事其它工作?说不定已经死了?怎样都好,六年后的我阅读『恶魔同盟』时,还能像现在的我阅读六年前的作品一样,感受到意气风发吗? 为此我才写下这篇中记。 这是一个为了让自己满足而诞生的时空胶囊。 等我日后再回头阅读这篇中记,肯定会觉得很难为情。可是如果能顺便回想起自己的初衷和出发点,或是「当时的意气风发」,那就太好了。 所以我要更激动才行。 「dooooooogdays!」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们到底是谁啦!」by山本同学。 为此我才写下这篇中记。 (我好像是在乱写一通……) ——下一集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中记内容如上。 ——另外,我要在此补充,我绝对没有放弃撰写神秘推理故事—— 2003年春,我是うえお久光 「auguri!」 「朝比奈同学?」 傍晚时分在日炉理坂车站前发现了穿着浴衣的少女,木下水彩不禁出声叫住了她,但却又马上开始后悔。唔哇,我干嘛草率地出声叫她啊?虽然我们同班,偶尔也会交谈没错啦,但每次都是周围也有其它同学在啊!我只不过是在人群角落中参加而已,仔细想想,根本从来没和她一对一交谈过啊!她八成也不晓得我是谁吧? 怪人?搞不好她会这样想喔。 真希望我是认错人。 然而,像月亮逐渐满盈般浮现、如今仍年幼但确实看得出闪耀的未来正在萌芽的那张睑,显然就是她的同班同学——朝比奈菜菜那本人。毕竟顶着一头抢眼红发的少女,在这个日炉理坂除了她以外还有谁?啊啊,怎么办?有没有哪个朋友刚好路过的?水彩东张西望环顾四周。不过暑假傍晚的车站前,别说是朋友了,就连下班途中的上班族也没瞧见。半个人影都没有。这种情况下只要打照面,是谁出声的就一目了然,没办法敷衍过去了啊—— 看着保特瓶饮料的自动贩卖机,一瞬间认真地犹豫是否能躲到贩卖机后头。就在这一刻,眼神对上了留着鲜艳红发、身穿白色浴衣的少女。 世界彷佛冻结—— 「喔喔,木下。」红髪少女微笑。 水彩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妳、妳认得我吗?」 菜菜那愣了一下。 「怎么问我认不认得……我认得啊!全名是木下水彩。」 水彩高兴得简直要死掉。 没想到她居然记得我! 「没错,就是那个『水彩』!」水彩握拳,加重了「水彩」两个字的力道。 沉默。 夕阳当中,影子显得朦胧,水彩就这么僵着思考:啊啊,该怎么办?该说什么才好?她不想讲太无趣的话,被这个充满魅力的同学当成是无聊的家伙。啊啊,可是怎样才叫做不无聊?到底该讲什么—— 她几乎反射性地说着: 「啊,那个,我叫做水彩。」 「嗯,我刚刚说了,我认得啊。」 「……」 「……」 又一阵沉默。 期望落空,水彩不禁欲哭无泪。这时她才终于察觉,平时谈话对象总会在这时间她:「『水彩』真是个奇特的名字耶?」而这时水彩就会回答:「嗯,因为我爸爸很喜欢画画。所以我也喜欢画画!」然后彼此呵呵笑开,延续对话。可是仔细想想,菜菜那是直到前一阵子都住在意大利的日义混血,虽然有个日本名字、不管日语讲得多流畅,但终究还是个外国人,不明白「水彩」这个名字在日本来说究竟是有多奇异。 没错,外国人。 自幼儿园到高中都一直在日炉理圾就学的水彩,第一次见到「转学生」。 当然,就算筑菜那是「外国人」,水彩也知道她不是「外来的人」,毕竟她是那个舞原家的公主亲自带到这块土地上的人,是被认同的人:也就是说,就算朝比奈菜菜那的出生不同,但同样部是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一员。 但是,理智虽然明白这点,感情却非如此。 像这种时候,水彩就会觉得自己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温室花朵。当然,自己生性拘谨、怕生的个性也是个很大的因素。不过水彩认为绝对和是否出生于日炉理坂扯不上关系。 日炉理坂——那是个巨大的温室。 守护居民不受「外面世界」侵犯。温柔而却又扭曲的巨大温室。尽管「外面世界」经济面临怎样地不景气,都和日炉理圾没有关系。不管是石油危机、泡沫经济或者哪里发生了战争,日炉理坂始终确保一成不变的和平。实际上来说,在日本这种不景气的情况下,日炉理坂的失业率也仍是零,能确保就业率百分之百(当然前提遗是基于本人的期望);就算遭遇意外或事件,跌落人生的谷底也不必担心,一定会有人前来助一臂之力。没错,日炉理坂名副其实是个互助的世界。过去不知中央哪个单位的公务员来到日炉理坂,打算在附近建公立学校;他曾经如此称呼这块土地——巨大的「幸福大家庭」。这块土地确实堪称如此,可是也很奇妙,水彩是这么想的。日炉理坂的人会彼此互助,为了维持这个「幸福大家庭」,彼此互助、排除「外面的世界」。你若是旅人,要拜访日炉理圾则毋须操任何心,没有比这块土地对待旅人更亲切的了。因为对于这封闭世界的居民而言,带来崭新刺激的旅人无疑是上天赐予的恩惠。大家都会温柔地对待你,帮助你。但千万不可对此会错意而打算在此定居,否则这块土地会摇身一变呈现另一种风貌。为了守护这个「幸福大家庭」,而将「外面的世界」——异物彻底排除的巨大怪物的风貌。过去为了在日炉理坂附近建公立学校的公务员,在这块土地奋斗了十五年,胃与精神都受了重创回去了。花费国家的金钱所建的公立学校,最后招不到半个学生而废校,现在成为舞原家的「私立大城迹国民小学」。 日炉理坂。 我们是「幸福大家庭」。 在这块土地上,拥有燃烧火焰般的红发、显然散发着异国风情,但却有着统治日炉理圾的公主殿下盖官印挂保证、名为朝比奈菜菜那的存在,着实让人感到为难。毕竟以水彩为首,日炉理坂的学生都从未接纳过「转学生」。因此从外地来却又是同伴的人——这样的存在,让他们不知该如何去接纳。国小也就罢了,但偏偏是青涩、会像个小大人一样反应的高中生—— 要拒绝很简单。 只要不敞开心胸、将她归类于点头之交,相处上就简单多了。但若要当朋友,不仅仅是单纯认识、而是要共享苦乐的朋友,水彩已经不晓得该如何去和菜菜那相处了。 不想被讨厌。 不想被拒绝。 想成为朋友。 但那该如何是好? 像这种时候,水彩就会觉得自已真是无可救药的温室花朵。 至少要是从刚入学就在一起、同样是一年级新生、彼此初次见面、同样面临第一次接触到的状况、境遇相同的话,也就比较容易制造契机了。然而由于菜菜那的家庭因素,她没有出席入学典礼,比大家晚了将近一个月才来上学。 再加上和日本人大为回异的红发与个性。 很显然就是水彩十五年人生中第一次遇见的「外面的人」。 虽然想当朋友—— 但到底该如何接待她? 「……咦?」她察觉菜菜那似乎说了些什么而自己却漏听了,水彩慌忙出声:「对、对不起,那、那个,我不小心发呆了一下!」啊啊,要是她把我当成没礼貌的家伙那该怎么办…… 「……我说啊。」多少被水彩的气势所压过,菜菜那又再重复一次:「我可以叫妳水彩吗?」 「……嗯!」 「嗯,知道了。那么,水彩。」她环视周围。「妳住在这附近吗?」 「不。」 初次听见菜菜那的日语时总觉得有点笨拙,但现在则流畅得几乎可说是日本土生土长也无不妥(虽然偶尔会在口语里掺杂着奇怪的文章用诃)。一面对菜菜那的日语听得入迷,水彩摇头答道: 「以前是住在日炉理坂没错,但国中时搬家了,现在住在和歌丘。」 「哦~那么,妳现在是忙完了,准备要回家?」菜菜那看着车站。 「嗯。」 「……我家呀,在日炉理坂喔。」 「嗯,我知道,在那一边的山脚下吧?」说完水彩又连忙补充:「我并没有特别去调查啦!是因为那里以前是公主殿下的『人偶之家』——」 「那里现在变成我的工作室了。这么说来 ,水彩也是美术社的吧?」 水彩大吃一惊。「妳知道?」 「……好歹我也是美术社的啊。」 关于这一点,水彩当然很清楚。喜叹画画的水彩参加的不是绘画社而是美术社,就因为菜菜那参加了美术社(不过菜菜那也是同好会「神秘推理团体」的所属社员,几乎都泡在那里,所以水彩一次也没有在美术社遇过她)。正是所谓追随她的脚步……唔哇——水彩心想——这样像不像跟踪狂啊?同班、参加相同社团,还知道人家家住在哪,甚至还在这样的夕阳下巧遇。要是被怀疑「妳该不会跟踪我吧?」该怎么办。. 不知菜菜那是怎么想的?这样的念头才刚刚掠过脑海,水彩突然无法直视菜菜那而转移视线。 视线从菜菜那的脸移到她全身。 灿烂、正如燃烧般耀眼的红发,搭配着清纯又微微带点妖艳、白色质地的烟火花样浴衣。衣襬隐约可窥见雪白的踝骨部位,再加上红色的木屐。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体内便犹如地鸣般涌起一股不禁赞叹「好漂亮!」的情感。没错,在水彩眼中觉得朝比奈菜菜那很美。确实就一般的观点看来,与其称赞菜菜那是美女,不如说她应该归颊为「可爱」——至少就目前(十四岁——菜菜那十四岁就国中毕业了,所以年纪比水彩还小)这个时间点来说。但水彩觉得菜菜那是个美女。并非脸上的五官,也不是身材,而是她的态度当中蕴含着自信,这才是让她显得美的地方。朝比奈菜菜那就像其它为数众多的美女一样,觉得自己很漂亮,却不会有谦卑的表现,没什么好隐瞒的。话虽如此,但她也不曾骄矜自满。她只是存在着、并展现出她原有的姿态,认为自己长得漂亮,散发出「事实上我就是漂亮,所以妳们也要觉得我漂亮!」的氛围。尽管或多或少会有些缺点,但这样的氛围确实能将那些缺点轻松地吹跑,而不可思议的事情是,接收到菜菜那散发出那种充满自侰的氛圃,就连水彩自己也觉得无关乎外貌,自己好像也能变得漂亮。 这大概是因为———水彩心想。 所谓的跃动感或者生命之美,或许就是存在于那样的自信之中吧?我想要画的,会不会就是像朝比奈菜菜那的那种美呢—— 没错,我想画—— 脑海中开始盘旋着色彩,水彩目不转睛地盯着菜菜那。啊啊~夏天…天色还很亮的黄昏……可是车站里已点灯了……在溢出的灯光照明下……朦胧摇曳的空气间……浴衣的白……白色是透明的……透明的颜色就是逐渐消溶的天空蓝、水蓝色——火红的头发扎成马尾,那头摇曳的秀发就像是—— 「……金鱼。」水彩不自觉低嚅。 「咦?」菜菜那疑惑地歪头。「ㄐ1ㄣㄩ?」 「咦?不,那个……是我在自言自语啦。」 「ㄐ1ㄣㄩ?什么?」 「那、那个……」于是水彩看阔了,事先向她说明了是一种可爱的鱼,然后开始解释:「是一种红色的小鱼。然后,就是……看见朝比奈同学的白浴衣和红发,就不禁觉得……」对于自己这种笨拙的异想感到自惭,水彩不由得面红耳赤。 「哦~」菜菜那笑盈盈地甩了甩蓬松的红发。「这个像金鱼?」 「啊……嗯。」 「ㄐ1ㄣㄩ……怎么写?是什么样的鱼?」 「呃……那个,goldfish?」 「噢,goldfish。」 「不过在金鱼当中,朝比奈同学算是……呃……就是,在一群全身艳红的金鱼当中,还会再用金色的笔描出轮廓和鱼鳞的那种……」我到底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啊?要是被当成怪胎怎么办!水彩愈说愈小声:「……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呢?」菜菜那询问。 「因为……我把妳讲成鱼……」 「我很喜欢鱼喔,而且我知道妳是在称赞我。」 菜菜那甩了一下浴衣的袖袋,袖袋轻飘飘地翻了面。「如何?适合我吗?」 「嗯,非常适合!」 「水彩呢?妳不穿浴衣的吗?」 「……我是有,但顶多只有祭典的时候……才会穿吧。」 这样啊——菜菜那点头。 她笑盈盈地看着水彩。 对于菜菜那没在生气,水彩放下心中的大石,啊啊~对话快要中断了!有没有什么?有没有什么话题?视线游移,好不容易水彩才注意到菜菜那右手提着蛋糕店的盒子。 「喔喔,这个吗?」察觉水彩的视线,菜菜那高揭盒子让她看。「是蛋糕,我在那边买的。」 「哇~『醍醐』的蛋糕?」 「醍醐」是日炉理坂有名的酒店,虽然是酒店但也有卖蛋糕。毕竟是酒店,而且一次只卖一整个蛋糕,所以并非高中生能够轻易买得起。可是味道风评绝佳,很多家庭在过生日或圣诞节时都一定会来买。 忆起以前(最近一次是在圣诞节)吃过的蛋糕滋味,水彩感叹: 「啊啊~『醍醐』的蒙布朗蛋糕很好吃喔~」 「是吗?我买的是巧克力的,因为人家推荐我买比较不甜的。」 「不,巧克力的也很好吃喔!」 目不转睛地地盯着「醍醐」的盒子,水彩心想:这样啊,原来朝比奈也会买蛋糕,而且还是和我们买同一家店的。这也当然嘛…… 「水彩,口水流出来啰。」 噗嗤一声,水彩慌忙擦拭嘴唇。 看了看手背,但并没有沾到口水-—但这种事无关紧要。问题在于被菜菜那看见她目光直盯着盒子。她的脸颊瞬间发热。脸一定都红了吧——水彩试着想象不输菜菜那的头发那般,变得面红耳赤的自己。是啊,没错,脸红了,彷佛被戳中了要害一样。看到这个样子,菜菜那心里一定会这么想吧?认为我真是个贪吃的家伙。或许也会这么想:这家伙该不会是太想吃蛋糕,所以才出声叫住我的吧? 对于面红耳赤的水彩,果不其然,菜菜那说道: 「想吃吗?」 水彩觉得自己真是丢脸要死。 啊啊,她果然这么认为! 快要死了——应该说,自己真想干脆死了算了! 不对,不是的!我只是—— 「要是妳有空,要不要来我家?我今天——」菜菜那正要说出的话被打断。 水彩使尽仅有的力气大叫: 「我正在减肥!」 「咦?」菜菜那瞪圆了大眼。「可是,我觉得水彩的体格算是瘦小的耶?」 「可、可是,那个……这个……不是指体重,而是胖在人前看不见的地方!胖到都下垂了!总而言之,所以我不能吃蛋糕——」 啊啊啊~边说着内心边涌现后悔的叹息。就在前一刻,朝比奈不是邀请我去她家吗?可是我竟然拒绝!她一定不会再邀我第二次了吧?难得她邀请我,结果我竟然拒绝,她一定认为我是个没礼貌的家伙吧—— 「那、那么……」水彩以几乎是气若游丝的声音说道:「我差不多……该回去了。」在自己做出更丢脸的事情加深坏印象之前。 「……嗯。」菜菜那面露微笑。「那么再见啰,希望能在某处再会。」 「嗯……那么,真的……再见啰。」 「ciao!」 「……ciao。」 挥挥手。 水彩颓丧地朝着车站走去。 内心已是乌云笼罩、倾盆大雨的状态。啊啊~亏一开始气氛遗那么好。她不但记得我的名字,还第一次一对一交谈,然而……然而却……被「醍醐」的蛋糕害得——呜哇啊啊~懊悔的念头挥之不去。就在这时。 「水彩!」身 后传来菜菜那的声音。 水彩赶紧尽可能以最大速度转头,菜菜那对着她用力挥手说道: 「水彩,妳喜欢『水彩』这个名字,对吧?」 「……嗯?」 「我也一样,喜欢『菜菜那』这个名字!所以下次见面时,要叫我『菜菜那』喔!而不是叫我『朝比奈同学』!」 「……嗯!」 「还有啊!我不是哥吉拉,所以妳可以不必那么害怕!」 「嗯……咦?」 菜菜那面露微笑。 然后叫道:「auguri!」 「咦?喔喔,auguri!」 虽然不懂菜菜那所说的话,但猜想那大概是「再见」之意,于是水彩也挥手喊道。 听见她的回应,菜菜那深深点了个头,再后又再一次挥手,然后转身迈步。 摇曳着一头蓬发。 尽管依依不舍地望着她离去,但水彩还是感到幸福。 幸福得快要死掉了。 连刚开始的后悔也都忘了,她心想: 啊啊,真的是……幸好有出声叫住她—— 2 「洋平!」 听见这声划破黄昏时分低迷的空气,并且有些肆无忌惮的声音时,叶切洋平正好从脚踏车上下来,走向自动贩卖机,但却由于被叫住的惊吓而不自觉按下按钮。 喀当!不顾发出声音的自动贩卖机,洋平转过头。 马路的另一头,开心似的正朝着自己挥手的红发少女——朝比奈菜菜那的身影进入视野的瞬间,手便下意识地抓住了脚踏车手把,进入逃脱模式。 挥着手,有着一头显眼红发的少女身影,似乎是让人产生了什么误会,行走中的车子停了下来。 而红发少女似乎也是会错意,对着车子微微行了个礼,菜菜那便越过防护栏冲进马路。她一面微微低头行礼,一面通过停下的车子前方,然后又继续等待。而当下一条车道的车子停下,她又行了一礼然后向前跑。被她此一举止吓得无言的洋平,就这么眼睁睁看她宛如将红海一分为二渡海的摩西一般,接连地让四线车道的车子停下,过到马路的这一侧。 「噢哇!」洋平惊叫。 为防止衣襬翻起,菜菜那按着浴衣,灵巧地飞越最后的防护栏,接着便朝来时的方向转过身,大叫道: 「grazie mille!谢谢你们!」 瞬间的沉默过后。 一辆车轻轻按响喇叭,而后大海恢复了原状。 洋平不自觉低喃: 「……妳、妳天不怕、地不怕啊?」 少女答答答地踩响木屐,轻快地朝洋平跑来…… 她以充满活力的声音说:「ciao!」 「……喔喔,ciao……呃~arrivederci(再见啰)!」 然后二话不说便跨上脚踏车。 菜菜那笑出声: 「等一等嘛,真是的!你还是老样子,一点也不亲切耶~你不是去了东京吗?什么时侯回来的?结果怎么样?」 「……怎样部与妳无关吧?放手!」 「就叫你等一下了嘛……咦?保特瓶饮料掉出来啰!那不是你的吗?」 「……掉了什么下来?」 「鸟龙茶。」 「……是我的。」洋平骑在脚踏车上伸出手。 「等一下,我去拿。」 从取物口拿出瓶装乌龙茶,菜菜那便将茶和自己的行李一起放进了洋平脚踏车的置物篮里。接着她无视洋平「喂,慢着!」的抗议,直接从里头取出自己的钱包拿了三枚硬币投进贩卖机。 她一面挑选按钮,一面说道: 「能遇到认识的人真是太好了!我一直在找,看看有没有和我年纪差不多,刚好又闲着的人。」 洋平不悦地说:「……我看起来很闲吗?」 「这个嘛,我不知道。但姑且不论闲不闲,我知道洋平很善良。」 「……」 「陪我去一下那边的公园。」 在自动贩卖机买了乌龙茶,菜菜那终于从置物篮拎起盒子,也不等洋平回应便径自迈步向前。 干嘛擅自决定……谁管妳啊!正当洋平准备就这么骑着脚踏车往反方向离开时,耳朵傅来声音—— 「今天是我的生日。」 洋平转头看着菜菜那, 毫不确认身后之人有无跟来,菜菜那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进。 搔搔头并喷舌,洋平只好从脚踏车上下来推着走。 3 「就,就算妳突然说令天过生日,我也没什么可以送妳喔。」 坐在长椅上,静不下心地注视着被切开的蛋糕,洋平生气地说。 在洋平面前切着蛋糕的菜菜那回答: 「又没有关系。生日就是要庆祝吧?就算在日本也一样。」 「就算这样,一般哪有人会自己冲来叫别人帮他庆祝的啊?」 「因为没有人知道我的生日吧?再怎么等也没用。」 话是没错啦。 「这就是意大利风格,capisci (明白吗)?」 「ho——ho capito (明白了)。」 拚了命用学过的单字回答,洋平一面东张西望地环视四周是否有熟人路过。 啊!他恍然大悟: 「话、话说在前喔,可别跟我提真嶋学姊的事。我已经听到部腻了。别跟我说她和谁谁谁黏在一起打得火热那种无聊的话——」 菜菜那扬起唇角。 「我不会问的啦!我才不会叫你去想别的女人的事,你只要想着我就好了。这可是我的生日耶?」 「啊,嗯……」就算如此,也用不着抓我啊…… 静不下心的洋平,他坐立不安地心想:说什么生日……明明就是个女人,这家伙难道没有朋友吗?明明就是个看起来无论在男女生之间都很受欢迎的家伙啊……不,这里是日炉理坂,而朝比奈则可说是外来者……没错!洋平不禁点头。这家伙可以说是外来者,而日炉理坂对于外来者的恐怖对待,我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 这家伙,在学校该不会—— 洋平陷入沉思。 思考了一会儿,拟定好计划后询问:「……喂。」 「嗯?」 「……想要人帮妳庆祝的话,要不要去舞原家?从这里很快就到了,再说那里还有『社长』和那位……额头很宽的……」 「额头……喔喔,你是指武士师父?」菜菜那叹息:「……师父她回家乡一趟再回来之后,就好像一直部怪怪的。」 「……怪怪的?」 「像是凝视着刀子一整天,再不然就是摆出拟真模特儿练习居合斩……简直就像是在练习砍人似的,而且还非常认真。此外的时间她都像副空壳一样,最近也不常出房门……」 「那不然,神团那边呢?」 「什么叫那不然……待在神团反而太过舒适了,所以不行。」菜菜那摇头。「不可以沉溺于舒适的地方,不然我会变成废人的。」 「……这、这样啊。」虽然不明白菜菜那的话,但还是点了头。 好!洋平心想。 好!首先打听了琪?妮的事,而后又问了神团的情况,接下来终于要问她同学的事了。嗯,拿这来做话题一点也不奇怪,完全是自然而然的进展,平凡的对话。我绝不是多管闲事,也没有特别担心,只不过是闲话家常罢了!没错,只要很平常地问她「那不然,妳的同学呢?」就好了—— 洋平张开嘴。 但话却说不出口。 在最重要的时刻,嘴巴却不动。没错,不管拟定了什么样的计划,但结果洋平的嘴巴却在紧张时刻背叛了他。明明就问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却没办法将重要的事说出口—— (妳的同学怎么了。.) (……妳该不会……被欺负了吧?) 实在很想问。 ——洋平闭上了嘴。 结果他什么也没说,凝重地叹了口气。此时—— 「……我没有被欺负啦。」 望着讶异地瞪大双眼的洋平,菜菜那勾起嘴唇说道: 「谢谢你为我担心。」 「我、我才没——」 「放心,我真的没被欺负啦。」她面露笑容,语气平淡地说:「而且,我想情形大概恰恰相反。」 「……相反?」 「大家都很重视我。不如说,太过重视了,把我当成像是玻璃工艺品还是什么似的。」 「……」 「要是被欺负或者威受到敌意,那样倒选好处理。虽然我不如师父那样,但总算遥是个目标。可就是没有那种目标,大家都很和善,我知道。 这就是所谓日本人的气质吗?是吗?」 来——她递给洋平一块蛋糕。 「……buoo (请用)。」 「……喔、喔喔,buoo?」不知为何低头致意。 坦率地接过被刀子切下来的蛋糕,洋平将蛋糕送进口中。 高级的黑巧克力令他忍不住低喃:「……这还真好吃。」 「好吃是buono。还有喔!不过不能全都给你就是了,因为我也要和爸爸庆祝。」 「……这样啊。」 「妈妈的份嘛……反正她一定自己跑去买,现在已经在吃了吧。」 菜菜那的母亲不在日本。 听说她们似乎已经好几年未曾见面。 「苦的比较好吃。」洋平自言自语般地说着。 「你不喜欢甜的?」 「那当然。」 「……真的吗?」 「……………………怎样都无所谓吧?又没差。」 「偶尔吃吃甜的也不错吧?」 沉默。 约三口就将蛋糕吃完,洋平大动作地拍了拍手。 「我的这份你要不要也吃掉?」菜菜那询问。 「……谁要吃别人吃剩的啊……怎么?真的很好吃耶。妳没有食欲吗?」 「我正在减肥。」 「骗人的吧?」洋平吓得瞪大眼睛盯着菜菜那。 菜菜那笑着说:「……有那么让你吃惊吗?」 「因为……妳哪里需要减肥啊?再瘦下去会死掉吧?」 「真没礼貌,别看我这样,衣服脱掉松垮垮的赘肉就会跑出来了。」 「这真不像总是充满自信的『红发美女』会说的话。」 「是吗?」菜菜那微笑。 「是啊。」 「是吗,果然是这样。」她笑着说:「算了,偶尔也无妨吧?就算是我。」 「……」 沉默。 突然间,背上感到一阵温暖,洋平不禁僵在原地。 菜菜那将背靠着他的背,半坐在长椅上的洋平因此动弹不得。菜菜那维持着背靠着背的姿势,脱下木屐将赤裸的双脚踩上长椅,膝盖紧贴着身体。 她将头埋进被浴衣包覆住的双足间,也就是一般所说的抱膝而坐。 「……还好吧?」望着公园对侧,洋平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 「嗯,我没事。」对方也自言自语般的响应。 沉默。 脑海中不断搜寻着话语,但终究没完没了,于是洋平放弃刻意找寻话题,取而代之发出温柔的声音: 「……那个啊,朝比——」 「菜菜那。」 「……菜菜那。」深深吸气,然后一口气讲出来:「要不然,妳班上的事情,我去拜托昴兄看看吧?妳也算是社团的学妹,更是神团的一分子……我虽然帮不上忙,但若是昴兄,一定能想出什么办法——」 「不必啦。」 「妳没听说过吗?昴兄原本也是外来者,因此——」 「不必!」声音变为怒吼。 而后菜菜那又马上道歉:「对不起。」 「我知道洋平是好心才这么说,可是我不要紧的。我一个人也能想办法。再说也不是被欺负,只不过是缺少契机罢了。开学后一定没问题的。」 「……」 「虽然我不晓得你眼中是怎么看的,但我不要紧,因为我很坚强。」她抬起头,给了洋平一个笑容,而后再次埋首,「只不过,夏天……」 「……夏天?」 「……夏天……让我觉得有点难受。」 夏天很难受? 「……难不成……意大利没有夏天吗?」 菜菜那摇头。 「不是啦,意大利四季分明,就跟日本一样也有春夏秋冬。夏天非常热……可是……」 「可是?」 「可是……没有这么湿热。」她愤愤地说:「这里为什么这么热呢?」 「……那是因为……日炉理坂是盆地啊。」 「我不懂啦。ㄆㄣㄉ1是什么?」脸依旧埋在双膝间,菜菜那厌烦似的摇头。「就是这种像在蒸笼里的感觉,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感觉很像待在温室里,湿答答的,也很像是满身是汗的一群人水泄不通地挤在密室里、冒着蒸气一样!」 「……」 「我知道有梅雨季,所以对于潮湿早有心理准备。一旦潮湿,我就没办法打起精神,所以我原本想说等到梅雨季节过后就……但这又是怎样?五月就已经开始在下梅雨了,过了七月又来了个梅雨季吗?这怎么搞的?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洋平无话可答,只能低着头。 打从出生便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洋平早已习惯了,但是外来的人确实会感到难熬也不一定。 双膝之间,脸埋着的地方传出菜菜那嘶哑的声音。 「我讨厌湿答答的……真的很没辄啊……」 「……」 「我讨厌日本的夏天……」 「……」 菜菜那的声喜。说着—— 「……我想回意大利……」 洋平一动也不动。 一面感受着背上的温暖,他一面思索:像这种时候昴兄会怎么做?没错,若是昴兄的话,一定会若无其事地说些机伶的话安慰她吧(或许会若无其事地至少搂住她的肩膀。那终究只是为了要让她安心的行动)?可是洋平办不到。就算要搂住肩膀,但身体却动不了(就算动得了,他也办不到);别提机伶,就连安慰的话语也想不出半句。甚至没办法一笑置之,或者干脆装作没发现,就只是僵在原地。正因为人就在颤抖着的年幼学妹身旁,因此洋平只能僵在原地。身体动也不动,也无法管头去看菜菜那.,但相对地也无法起身离去,就只是一动也不动地坐在菜菜那身旁,和她背靠着背—— 一片寂静—— 过了好半晌。 呼——长叹了一口气,菜菜那拾起头。 嗯——伸了个懒腰离开洋平,拍了他的背说道: 「……已经够了。」 「……什么够了?」 「全倾吐出来后,舒畅多了。一菜菜那面露微笑。「这就是所谓的思乡病吧?」 想不到其它的名词,于是洋平同意:「……应该是吧。」 「可是已经不要紧了。我也痛快多了。真正的我 是很坚强的,也非常喜欢日本。虽然我讨厌这种湿气沉重的感觉。」不过——她笑着接续:「在这之前我也搬过好几次家,但这还是我第一次患思乡病呢。」 「……是吗。」 「果然是因为语言相异的关系吗?在这之前我住过的地方,全都没有语言上的问题。」 「可是妳的日语不是讲得乱好一把的吗?」 「因为日语是爸爸的母语嘛,但日语果然遗是很难。」 「……」 「我不知道是否有确实表达给对方知道,或者对方是否理解,所以没办法顺利沟通……有时候莫名地会很想要讲意大利语、想听意大利语。不,就算不是意大利语,讲英语也好,希望身边不是只有日语。虽然我不讨厌日语,但身边只充斥着日语的话,总觉得……总觉得……」话吞了回去。 唉——菜菜那叹息。 「……为什么这个国家的人只讲日语呢?因为是岛国的关系吗?」 「……我哪知道。」 「不过啊,洋平记得很多耶,意大利语。」 「……话先说在前,会话我可绝对办不到喔。」 「我觉得没这回事耶~」她笑着。 菜菜那重新郑重说道: 「谢谢你,洋平。」 「……谢我什么?」 「洋平很温柔,而且又很努力,所以让我忍不住想撒娇。」 「……我很困扰。」 「真的吗?」 「……………………………………………怎样都无所谓吧?」 红发底下露出闪耀般的灿烂笑容。 站起身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菜菜那重新面向洋平。 「今天是我的十五岁生日,谢谢你陪伴我。」然后鞠躬。「那么,我差不多该回家了。趁着天色边没暗之前。」 「……嗯。」 「ciao!」 「……ciao。」 很干脆地转身背对洋平,菜菜那开始走向公园外。 洋平也转身握住脚踏车的手把。但是—— (……生日……是吗。) 他又缓缓地转过头,大叫:「喂!」 「咦?」菜菜那回头。「什么?」 「妳等一下是……要用走的回家吗?」 「不。」菜菜那摇摇头,示意要洋平看她的木屐。「穿这个没办法走回家啊。我要搭公交车。」 「是吗。」跨上座椅,洋平边叫道:「听好了,天马上就要黑了,妳要走大路……走明亮的地方!不然很危险!」 「嗯。」 「一定喔!」 「嗯……啊,喂~」 望着洋平二话不说便突然踩着踏板藕出公园,菜菜那无奈地摇摇头。 危险……是吗。 要是我说要用走的回去,他会送我一程吗? 唉……不禁叹息。 忽然间,她发现留在长椅上(而且瓶盖都还没拆封)的乌龙茶。于是菜菜那耸了耸肩,走回公园将乌龙茶收进袋子里。 4 走了一会儿,顺利抵达公车站,在长椅上坐了几分钟后—— 被突然响起的煞车声吓一跳而转头的菜菜那,看见撞上行道树后才停下的脚踏车,然后当她发现气喘吁吁的洋平时又「唔哇~」地大吃一惊。 她出声询问:「洋平?」 「呼-一呼~」上气不接下气的洋平总算是挤出话回答: 「……保……保、保……」 「……保?」 「保特……瓶……乌龙……茶……的……」 菜菜那大感诧异地递出乌龙茶。 「难不成你是为了来拿这个?」 「……什……什么叫难不成……那……那……是……我的吧……」 因剧烈运动而满脸通红,洋平死命地调整呼吸,并往菜菜那身旁一倒。 菜菜那发出感叹之声: 「……mamma mia!dio!洋平,你真是个怪人耶~」 「我才……不想被……妳……这么说……咧!」 「因为你居然这么拚命……」 「……不……行……吗?」 「不,我觉得很有趣。幸好你有赶上,公交车正好来啰。」 菜菜那话说完的同时,市营公交车正好转过街角出现。 门在「噗咻~」一声之下开敔。 有乘客下车,也有人上车;菜菜那将保特瓶放在长椅上起身。 她对着洋平开口: 「你要等平心静气后才可以回去,不可以就这样骑脚踏车喔!不然,你把这个喝完再回去吧?」 「……啊,嗯。」 「那么……感谢你来送行,辛苦你了——ci vediamo(再会啰)!」 爬上公交车,在左侧靠近公车站(注:日本车辆是靠左行驶)的座椅上就坐,菜菜那朝洋平挥手。 不过洋平没有挥手响应,就只是努力调整呼吸。肩膀上下起伏,努力调整心肺,同时几乎瞇着眼瞪视般地看着菜菜那—— 噗咻——是公交车的关门声。 「洋平?」 不知他是否在等待车门关上。 在菜菜那的注视下,洋平站起身…… 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瞬间—— 洋平使出足以撼动空气的声音—— 「auguri!」 开始运行的公交车里。 菜菜那忍不住大开窗户探出身子。 平日锻炼有素的腹肌发出的大声音,让洋平集周围的注目于一身。然而他却视而不见(不过脸倒是红透了),再次坐回长椅。菜菜那什么也说不出口,就只是凝视着他。仿佛是剐才那样大声一喊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洋平瘫坐在长椅上;注意到菜菜那的视线,他依旧维持板着的脸孔朝她挥手。 在周围好奇的目光下—— 尽管视而不见却红着挥手的洋平。 在公交车转过街角时,他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坐回椅子,关上窗户—— 菜菜那窝靠着椅背。 整个背陷入椅背,同时她思考。他究竟是去哪查到的啊?一般的书店又不可能会有相关善籍,难道是特地跑回家翻了菜菜那送他的义日字典吗?绝对错不了——她心想。骑脚踏车骑成那样……还叫那么大声,明明就是个容易害羞的人。 ——就因为我说了想听意大利语。 只要问我就好了——还特地跑回家翻字典。 (……会是他认为用了就没办法当作礼物了吗?还是他想给我个惊喜?」 (或者只是因为他不好意思问?) (不过,你这一点我很喜欢喔,洋平!) (比那个堂岛昴还要更帅上好几倍喔!) 片刻之后。 「请问……」前方座位ol打扮的女性,怯生生地出声叫住菜菜那。 「刚才那孩子是妳认识的人吗?」 菜菜那回答:「他是我朋友,怎么了吗?」 哦——看起来似乎很习惯旅行的ol打扮女性点头。 然后又问:「……那个,auguri……我记得是意大利语的『恭喜』、代表祝贺的意思,对吧?」 菜菜那脸上浮现满面的灿烂笑容。 「嗯!我今天生日!」 不知是否受到平易近人的菜菜那所吸引,ol女性也露出笑容。 这样啊——她点头,而在片刻犹豫之后,以生涩但确能清楚听出的意大利语,对着菜菜那说: 「……buon pleanno!(祝妳生日快乐!)」 「——!」菜菜那吃了一惊,但随及以笑脸回应:「grazie!(谢谢!)」 「好耶——!」车内某人高声欢呼。 毕竟洋平叫得那么大声,应该公交车里的所有人全都有听到,并且都很感兴趣吧。宛如接续ol的话语般,公交车里此起彼落地有人出声跟进。就像是受到菜菜那的笑容所吸引,而又接二连三听到笑语。老婆婆、老爷爷、小孩子,还有虽然有点少的年轻人,声音来自日炉理坂的人们—— 「auguri!」 「auguri!」 「auguri——!」 「恭喜妳——!」 站起身微微行一鞠躬礼的菜菜那身影,为车内掀起了一阵掌声风暴—— 菜菜那坐回椅子,看着窗外。 她对着与窗外飞驰而逝的风景重迭、呈现透明镜像的自己低声轻喃: auguri! (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在日本过的第一个生日。 我绝对忘不了今天吧! 狗日子第三天1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1.审讯 那一天大清早就很热。 缥抚子片刻未曾阖眼,迎接这个即将与美树、三束元生,以及其伙伴们对决的早晨。 (美树和三束元生一定会来拿戒指。) 那两人为了隐瞒过抚子,连订婚戒指都没办法戴,因此它们在结婚戒指方面不可能会敷衍了事的。如果相信工房扩所说的话,依他所言,戒指的交付时间是在九点左右,照理来说时间足够让她睡一觉,但抚子却睡不着。她并非怀疑工房的话,但就算他所言属实,美树也很有可能漏夜或趁着大清早便行动。有着不知会做出什么事的惊人行动力,这就是抚子的妹妹——缥美树。因此抚子虽然躺进了床铺里,但终究无法入眠。 (缥组的存亡就看今天了。) (缥组……以及我的命运——) 不可能睡得着。 夏天的清晨来得很早。 夜晚过去,今天也是炎热的一天。虽然有句话说:“愈坏的家伙睡得愈好。”(记得应该是某部电影的片名?)但毕竟我只不过是个小恶霸——这番莫名其妙的自嘲令她不禁弯起嘴角。抚子放弃休息,自床上起身。 坐在床边,将手伸向一旁桌子上的水壶。 但视线却马上被水壶旁,随意收进塑料袋的一对戒指吸引。 抚子叹了口气。 (银制的……戒指吗?) 美树和三束元生是打算彼此为对方的无名指戴上这对戒指,宣誓永恒不变的爱吧?大部分的人都很清楚,根本没有什么永恒的爱——至少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但不管是谁,每个人都一定会这么想——只有自己……只有我们两人例外。至少在新人彼此为对方戴上戒指时都会这么想,抚子觉得这样才叫做真正的结婚。就算只有一瞬间,只在那一刻能够真心这么认为—— 她摇了摇头。 抚子伸出手从塑料袋中取出戒指。 她轻轻抚摸那设计单纯的银制品,普罗大众都是戴着这种银制的结婚戒指吗?老实说,抚子不熟悉这类事情,所以不知道(但她印象中仍旧以为都是白金之类的硬质金属制作的)。不过,她觉得银这种材质很容易亲近。平易近人的银制品、不会太过花销的简单设计,一定和适合美树。 ——至少应该不适合我吧…… 抚子将它收回袋中。 自昨晚就一再反复了好几次的行为。 说实话,抚子很想戴戴看,看戒指在自己手指上闪耀生辉的模样。对于一向刻意不去留意装饰品及化妆打扮的抚子来说,戒指有种难以抗拒的魅力。自从国中毕业之后,抚子至今的生活都与恋爱无缘。她跟着双亲四处奔波,拼命学习继承家业(虽然结果终究是白费)。因此抚子虽对兵器的操作或买卖相当了解,但对于戒指或小饰品却几乎一窍不通。别说戴在身上,就连摸都没摸过。当然也没有对象会送她。对于这样的抚子来说,眼前的戒指正可说是“极具魅力”。昨晚,自尊心尚且凌驾其上(谁要戴妹妹的结婚戒指啊!)但一到了早上,随着时刻步步逼近,她愈来愈觉得自己是在错失大好良机。她甚至觉得要是错过这次,就再也没有机会戴上戒指了。仲河也差不多要来叫自己起床了,到时就没有机会了。一个人独处,况且戒指就在眼前,就只有现在了—— (没错,反正这个也不会交到美树手上。) (反正都要丢掉) 她再次从袋中取出戒指,然后—— 犹豫过后,抚子闭上眼,急忙想戴上戒指。不是左手,而是戴到右手。她颤抖的手指扶着戒指,正打算套进无名指时—— “!” 塞不进去。 呼……她大大地吐了口气。 抚子赶忙拿开戒指。 下意识环顾房内(当然只有抚子一个人),迅速将戒指收回袋子里,放回桌上。同时,一阵失望以及奇妙的安心包围着她。然而安心立刻转为羞耻。 (我居然对妹妹的……而且还是结婚戒指——) (我到底在干嘛啊?) 自己刚才打算做的事情,令她觉得丢脸而面红耳赤。为了掩饰这股怒意,她伸手想将桌上的戒指扫落地—— 然后抚子停下了动作。 “这个……不是美树的婚戒吧?” 叫来工房,将他的双手绑在椅子扶手上,抚子语气冷冰地说道。 “真正的戒指在哪?” “那就是真正的戒指啊。”年仅二十三岁便拥有自己的店面,作为一名银制品工匠也小有名气的工房扩语气平淡地回答:“你有什么证据说那种话?” 然而。 仿佛眼中没有工房这个人似的,抚子凝视着远方。 “喂?” 过了好一会儿—— 抚子低喃:“这样啊,没关系。就算这个是假婚戒,要是真货还在这栋大楼里,那么美树终究还是得来这里。你会这么冷静,就表示戒指已经不在这里——你知道美树不会到这里来了。” “那个戒指是真的——” “不,我和美树的手指尺寸不可能差这么多。” 天晓得?工房讪笑:“开枪的指头会变粗,你有确实量过尺寸吗?” “的确,或许是我突然变胖,或者美树急骤变瘦了也不一定。但是——”她将一张纸递到工房面前。“再怎么说,这种银制戒指根本没有理由价值三十五万。” 看到眼前的银行汇款记录,工房的表情一瞬间扭曲。抚子眼神空洞地注视着他表情改变的模样。发觉对方正观察着自己,工房赶忙抬起头,却在看到抚子脸上的表情后倒抽一口气。 抚子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一种感情。 仿佛木头似的,看不出任何东西—— 过了半晌。 抚子说道: “很遗憾,没时间了,能不能省事一点,请你快点告诉我。” “……” “美树的婚礼在哪里举行?” “要知道?” “这把枪装填了五发子弹。”她从怀中掏出小型的左轮手枪。“我只给你四次机会。” 你要做什——无视打算发问的工房,抚子将手枪抵在他的左膝盖,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随着“噗咻”的声音,一股火药味飘了出来。看着膝盖被射穿的工房惨叫的样子,抚子无动于衷,甚至有如个案观火。等到惨叫声平静下来,她再次询问: “美树的婚礼在哪里举行?我想应该是在某间教堂吧?” “谁、谁晓……得……”工房声音断断续续地否定:“我哪知道,白痴。” 抚子沉默地射穿了工房的右膝。 但是—— 尽管浑身颤抖,但这次工房却没有叫出声。他额头上、满脸冒汗,却还是拼了命目中无人地说道: “就算……会被杀,我也不告诉……你,我欠……那个人……恩情……” “是吗,那孩子真有人望。”抚子微笑。 她并非怀疑工房的话。就算情势所逼他这么说,但工房应该是当真是死也不打算招吧。可是除此之外,抚子不晓得其它的手段了。她知道自己和美树不同,没有人望,没有能驱使人的魅力。因此抚子以恐惧取代魅力来驱使人,无论是敌是友。她知道这样子是错的。但很可惜,她不晓得别的做法,所以这也是无可奈何。无论是谁,都只能依自己手里的牌来精打细算,不是吗? 至少她懂得何谓恐惧。 “放心。”枪口抵着工房的头,抚子低声说道:“我不会杀你。杀掉已有觉悟的人,也只会搞得自己心情难受罢了。我也 会替你叫医生的。” “你说……什……么?” 抚子默默移开枪口。 由头至肩,由肩至臂,再由手臂移动到绑在椅子上的手—— “……!”察觉到抚子的企图,工房脸色苍白。 抚子面无表情地对他说: “复健可能会很辛苦,不过你要加油,十年后你一定还能再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工匠的。” “住、住手……”工房不禁呻吟:“我、我可是舞原家专用的银匠喔?要是你敢毁掉我的手指——” 抚子笑了。“反正都会失去一切。不管是你……还有我也是。” “等、等等!!想杀,你就杀啊!但是——” “还剩两次机会。” 伴随着铿锵声,击铁往上弹,准备射出铅弹—— “慢着——!” 时间只经过了一分钟。 (虽然对工房而言,感觉相当于永远。) 而后抚子得知了教堂的位置。 直升机朝租借的办公大楼飞来时,昂等人以为是自己的行踪曝光,一时僵在原地。但直升机却没飞近昂他们藏身的大楼,而是一度在顶楼停留,在抚子及看似她的亲信搭上后便立刻飞走了。 “应该不是撤退吧?”美树低语:“……是飞往我们预定的教堂。” “藏起来的货柜车也出动了。”一边以望远镜确认周遭情形,宫知点头说道:“工房这家伙,他被迫招了。” 直升机一下子就看不见了。 好极了!社长拍掌:“嗯,干得好,工房扩这家伙!这样一来,不但可以保住工房扩的性命,而且抚子也不见了。一大早的就有好兆头!” 昂摇摇头:“真是,你的运气实在好得没话说耶~” “是~是。先别说这些……”转头看向美树。“就算他们去了教堂……大概能争取到多少时间?” “……约十五分钟吧?” “十五分钟。” “……前提是电波妨碍有顺利进行,能阻断他们通讯。”美树的视线移向宫知。 宫知点头:“我尽力。” “拜托了。” “这先不提……”宫知的视线转向昂。“你要把妹妹也带去吗?” “不。”昂立刻回答。 “当然要去!”亚鸟的回复也同时和他重叠。 “喂,亚鸟!” “我也要去!再怎么说,我也是昂大哥的搭档啊,所以当然要去!当然非去不可!不管谁说什么,我都绝对要去!” “不行。” “我要去!”声音变成了尖叫:“我说要去就是要去!”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我要去!” “不行!” 两人互瞪了一会儿后—— “为什么?我昨天不是帮了大忙吗?只要努力我也做得到啊!也帮得上忙啊!如果一起去,一定——”亚鸟一脸快哭出来似的。 “不行。”昂顽固地回答:“等一下会演变成枪击战喔!不行,太危险了,你必须留在这里。” “怎么这样……”亚鸟似乎还打算辩驳。 美树难以启齿地对她开口: “那个,亚鸟,已经没有时间了,也没时间交谈了喔。所以这次就——” “可是,我……”亚鸟噤声,下一瞬间—— “我——”亚鸟面无表情地转向昂。她以不带任何情感及抑扬顿挫的语气继续说着:“我没有伤害昂大哥的打算。但考虑到现况、需要把握每一分每一秒,恕我斗胆这么说,请理性而不情绪化地听我说。” “……啊?” “想保护我、不让我卷入危险,因此想将我置于安全场所——我可以理解昂大哥的心情。然而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昂大哥比起我来还要更加危险。尽管体能状况优于我,但考虑到迅速判断情势与临场反应、准确模拟实境以及付诸实行的能力,依照现状综观来说,则是我占优势。这一点昨天昂大哥应该已经理解了。” “不,那是……” “就现况来说,反而是能力居于劣势的人才该留下来。无视这一点,只凭感情判断要我留下,只不过是你为了满足自尊心,单纯的自私罢了。” “……哦?” “而且……”亚鸟面无表情地说道:“你那样的自私,在上一回事件时,不是也将绫小姐逼得走投无路吗?” “……戳到痛处了。”昂不禁出声。 亚鸟摇着头:“我无意伤害你。但是……” 就这样面无表情地低下头。 过了一会儿—— “……那、那个,所以!”仿佛感情突然复苏似的,亚鸟一脸担心、害怕。一如往常表情丰富地仰望着昂大叫:“我知道昂大哥是担心我!我很高兴!可是如果要担心,请不要担心我受伤或有生命危险,而是请考虑我的心情!希望你能更信任我一点!至今发生过的事件里,我老像是被排挤的人!我不喜欢那样!老是只能在局外为昂大哥担心!请你更信赖我一点!希望你可以依赖我!我也是能帮得上忙的!而现在正是我派上用场的时候,所以,在这种时候请至少让我也尽一份力!不然……” “……” “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我却觉得没有的容身之处。”她低着头。“这不是借来的经验,纯粹是我的心情,所以……”抬头看着昂,圆润的大眼睛紧盯着他。然后—— 亚鸟说道: “拜托你,请带我一起去!” “……”昂凝视着亚鸟。 持续注视着亚鸟,突然间—— 社长的手朝昂的肩头一拍。 “是你输了,堂岛昂。” “……” “那么,堂岛亚鸟请你答应昂一件事。不逞强、不犯险,一定要活着回来。如果堂岛昂信赖你,那么你也必须回应他的信赖。绝对不可以逞强,要优先考虑活下来,懂了吗?” “是的!”亚鸟即刻回答。 之后还是一脸忧心地看着昂。“昂大哥,那个……” 昂对她点头。 对亚鸟的头轻敲一下。 “昂大哥!” “……相对的,我们约好啰。我信任你,所以你绝对不可以做危险的事,别做背叛信赖的事,知道吗?” “是的!”亚鸟的回答听起来很开心。 “好可爱。”宫知感慨至极地叹息道:“我说堂岛,我可不可以送小饰品给这孩子啊?” “不可以。” “不然让我帮她设计衣服。” “我拒绝。” 美树双手一拍。 “那么,出发吧!”她露出平易近人的笑容,举手说道:“听好了,难得天赋良机,在姐姐回来之前将一切解决吧!” “是的!” “……是。” “嗯。” “好可爱~” 一面摇头,宫知按下了有线遥控器上粗糙的按钮。 伴随着有如吼叫般的机器式嗡嗡声,已先行来到顶楼的电梯门开启,里头载客车厢的栅门跟着敞开。 出现一辆旧型的福斯金龟车。 而它的行驶方向是—— “工房的大楼平面图,有记进脑袋里吧?”宫知说着:“这栋办公大楼只有工房租用而已,不必客气,尽情大闹一场吧!” 说着,他张开右掌,仿佛宣誓似的高举。 “嗯。”和宫知四角形的大手击了个响亮的掌,社长坐进“金龟车”的驾驶席。 “工房就拜托你们了。”听了宫知这么说—— “包在我身上。”用力点头。 美树也轻轻朝宫知举手示意。 她坐进副驾驶座说道:“电波干扰就拜托你了,若遇到危险要逃喔!” 亚鸟轻盈地跳上车,和宫知拍了个掌叫道:“我出发啰!” “路上小心,回来后我烤一个大蛋糕给你。” “我拒绝。”将亚鸟和塞满晕眩枪的大背包一起塞进后座,昂瞪了宫知一眼。“回来后我有话要对你说,我们慢慢讲个清楚。” “嗯。” 以过分强劲的力道拍打了宫知的右手掌,昂也坐进了车里。确认之后,宫知迈开步伐,推开已事先加以破坏的护栏、扳倒竖立的铁板,便形成了一块临时跳台。同时,初期型箱型车的空冷式后置引擎开始啪嗒啪嗒地运转。总排气量一千一百九十,最大处理三十五ps/三千六百rpm。是由费迪南德?保时捷(注:ferdinandpche,一八七五~一九五一年)所设计,希特勒命名为“欢喜力行号”(kdf)的大众汽车。第二次世界大战勃发时,虽然落得成为军用车的悲惨命运,但也在大战结束后更名为国民车(volkswag),成为德国复兴的助力。由于其圆滚滚的独特造型,而被称作金龟车,长期以来受世界各国人们喜爱的德产汽车。没错,车子也有其历史,有其心思,里头涵盖了制作者、持有者的心思。没错——昂心想。这辆车一定不是一出生就这副破铜烂铁的模样。这辆车也有它的过去,有它变得如此伤痕累累的精力,有它的心思,而它如今就在这里。在不可思议的因缘际会下,现在它就在这里。 载着昂一行人。 “走吧,金龟车。”昂喃喃道。 “走啰!”社长叫道。 “金龟车”的引擎声变得高亢—— 就在车子发动前进的瞬间。 “啊?”退到车子旁的宫知,看见有个东西朝金龟车飞奔而去。 “——boss?” 原本应该在屋顶上享受早晨日光打盹的小狗,以无法想象只有三只脚的速度冲向金龟车。朝着开始加速的金龟车,仿佛飞跃似的—— “呜哇?”宫知闭上眼的同时。 飞跃了铁板—— “金龟车”飞向了天空。 2.攻击 工房扩的店所在的七层高大楼,原本只是一栋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出租办公大楼。 在过去被称为泡沫经济的时期,某间外国企业原本构思建造为多国籍风格,因此内部采用稍微有些独特的宽阔隔间设计。自从泡沫经济崩溃、企业撤离后,尽管无人租借,但大楼本身几乎没什么改变,宽敞的隔间依旧维持原样。虽然顶楼甚至有着直升机起降场、搬送大型货物的电梯,不过目前则只有一楼是工房的店面、住处及工作室。舞原家似乎对这栋大楼的运用毫无兴趣,木棉是舞原家作为逃漏税而虚设的公司所有物。工房经由三束元生的介绍,以每个月两千三百五十圆的租金,向舞原家的公主舞原咲杳租借了这栋大楼的一隅。 “我说啊。”来到顶楼为抚子组长送行的部下a(他当然有名字,也有个妻子,目前外遇中,过着他的人生。但由于跟这个故事无关,姑且称他为a)询问:“要是将这栋大楼的一隅以月租金两千三百五十元租给你,你会怎么办?” “这个嘛……”帮前辈点燃香烟后,部下b摇头。“我虽然想过不管怎么样都想拥有一间自己的店,但是……总觉得这样的店没什么值得珍惜的耶。” a点头。“就是啊。就是因为付了不便宜的租金,才会觉得珍惜。就是这么一回事嘛。”说实在的,a只不过是想以前辈的身份向b阐述人生大道理罢了,但说实在的,就如一般年轻人的老样子,b也将其左耳进,右耳出。 “就是啊,真是的……啊。” “嗯?” “……车子。” “车?怎么,你想要车啊?若要我来说,年纪轻轻的别买什么车。” “车子!” “没错,可别买什么半吊子的中古车,要就买新车,一台大的新车。” “是箱型车!” “特价?(注:日文中,箱型车[ワーゲン]音近于特价[バーゲン])说什么傻话,新车就好好地按定价买!而且目标要订在一辆超大台的。当其它人买了中古车在开时,你就靠双脚,边跑边赚钱。总之就是跑步、存钱,然后一口气买下又大又豪华的车!这份喜悦可是不同凡响的喔~”他对自己所说的话点头称是。“我就是这样买了台宾士……当我终于买下宾士时,我心想:啊啊,我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刻。我活了快五十岁,至今没有更胜于当时的喜悦了,当时甚至觉得死而无憾。那台——” “要死了!” “不,虽然觉得死而无憾,但——?” 听见哒哒哒哒哒的枪声而大吃一惊,a回头一看。同时响起一阵宛如鱼跃出水面的声音,似乎是楼下的玻璃窗破了。想看清楚发生什么事,视线转向顶楼边缘的下一瞬间—— “呜哇?” 突如起来,眼前出现了一辆福斯金龟车。 “喂……喂!”拼了命抱紧亚鸟和boss在车内趴下(怎么说呢,虽然是系着安全带,但却没有车门),昂一边大叫:“刚、刚才这台车是不是单边轮子跳了一下?” “嗯。”社长回答:“这台金龟车好像三不五时会跳一下。” 美树点头:“昨天也是因此才得救呢。” “什么跟什么啊?”昂忍不住怒吼:“又不是打棒球时来了个坏球,运气好成那样,也太扯了吧!你真的是人类吗?呜哇!” 突然来个急转弯,使得所有人身体侧倒。 掉以轻心的boss几乎整个身体都快飞出车外。昂一面死命按住它(昂深切领悟到车子果然是需要车门的),同时一面和boss对趴在地上闪躲车子的一老一少打招呼:你好、你好。随后昂对社长大吼:“你在搞什么飞机,混账!” “大事不妙了!”社长的声音却和所说的内容不同,让人完全感受不到有哪里不妙。 “怎么回事!” “原先的计划是撞破玻璃窗后,撞上楼下某处当作刹车,所以我们不是利用车厢在前方这一点,在里面塞满了舞原制的缓冲器材吗?” “对啊!” “但不知为何却跳上了屋顶,所以没办法停下来。” 兼具直升机起降场的顶楼,放眼望去一片空荡荡。 顶楼边缘姑且有个像是司令塔的东西—— “去撞那里!” “太困难了,车子弯不过去,刹车也来不及了。这样下去——”社长的语气听起来毫无危机感。“会掉下——” “别说得那么明白!”逼近眼前的光景使昂不住摇头。“别动口,动动你的手!怎样都好,快停下来!快转弯!” “别强人所难~” 刹车鼓喷着火星嘎吱作响,手刹车也起不了半点作用,金龟车终于变成横向打滑的状况,往来时的相反方向加速冲去。 “怎、怎么办?”昂大喊。 “没问题的!”亚鸟看似开心地说:“我记得这里的隔间配置,我们就这样掉下去吧!” “什什……什么?” 亚鸟从腰包取出特殊纤维的卷线。 “!” 她从后座探出身子,用黏着胶囊将线的一端黏在车顶——察觉到亚鸟想做什么之后,昂不禁呻吟:“太乱来了!” “放心,一定会很顺利的,请相信我。” 是要我相信什么啊?混账!追根究底,开车跳到对面从顶楼突击这个计划本身就很 乱来,真应该坚决反对的。早知道就该仔细思考—— “好,那么——”社长叫道:“走啰!” “等等,至少让我准备遗书顺便保个险——呜哇——————?” 伴随着惨叫声—— 金龟车自顶楼坠落。 “怎么回事!”紧急警报铃声,缥组的年轻干部——不过已经超过四十岁了——仲河忠治怒斥身旁的部下:“发生什么事了!” “不清楚!”部下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惨叫:“据说好像是……楼上有车子飞过来——” ——车?他说车子飞了过来? 若是平常他早就发飙或加以怒骂,不过这回在一笑置之以前,仲河询问: “车种是?” “——什么?” “车子的种类是什么!” “是……是的!”片刻过后传来了回复:“说是福斯金龟车。” 啊啊……仲河叹气。 (金龟车……怎么会这样!) (是美树小姐……) 从顶楼?开车?听起来像是无稽之谈,但对手若是美树就可以理解了。姑且不论其它人,如果是美树,她确实有可能这么做,更不用说她也办得到,毕竟她一身是胆,就算车子从天而降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但她又为何会来这栋大楼?既然已经拿到了戒指,应该就不需要来这里了啊—— (不对。) (要是美树小姐经由某种管道,得知缥组在这里布下了陷阱?然后决定与其逃跑,不如选择攻击?) 昨夜运来的武器,几乎全装进直升机和货柜车里,被抚子带走了。原订等美树来要将其包围的救援部队也计划全往美树预约的教堂去了。现在这栋大楼里的,全都是不擅长战斗的人,以及他们个人喜好所携带的武器而已—— (……时、时机实在恰巧得太过头了!) (难道工房的背叛,也在美树小姐计划的其中一环?) 只要在这里制伏缥组,再让美树藏身起来,缥组就会完蛋。这里是舞原家持有的大楼,何况又是外界,缥组在这种地方引起骚动,舞原家是不可能轻饶的。不但和荒又常家的婚事告吹,缥家也会确实毁灭吧。没错,当抚子继承缥组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感到失望。每个人都在比较,都这么想:抚子小姐不行,如果不是像美树小姐那样的人,就无法拯救缥组的危机。美树身上的确有某种让人如此做想的要素。 但如今—— 美树却成为敌人攻了过来。 ——背脊发寒。 摇摇头,仲河看向部下。附带一提,这里是五楼,过去曾经由一间餐厅承租,而里头盖有司令室,设有无线电通话器以及监视整栋大楼各处的监视荧幕。 出了仲河及一名部下,没有其它任何人了。 仲河告诉部下: “……无线电。” “啊?” “啊什么啊!快去呼叫打劫,请她赶快返回这里!”仲河怒斥。虽然极度不愿承认——“只靠我们,阻止不了那位美树小姐!” “遵、遵命——”部下慌忙应答,转向无线通话器。 从隔壁大楼以收音麦克风及电话窃听的宫知,在听见“遵、遵命!”的同时按下了电波干扰器的开关。 这个舞原家制作的小型高性能电波干扰器,能够干涉周围五十公尺范围内的无线电波,完全加以妨碍。因为相当耗电,无法连续使用三十秒以上,不过却大可以保证其威力,虽然无法连续使用,但只要在每次有人打算联络时按下开关就可以了,只需要这样。而这就是宫知目前的任务。 没错——宫知心想。 人只要尽力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若要逞强去做办不到的事,结果只会为他们招来困扰——这就是宫知这个男人的原则,所以他在这里一面侧耳倾听一面进行妨碍作业,进行的同时,他心想:工房这个家伙,希望可别大受打击啊。自尊心很强又乖僻,那家伙就是这样的男人,搞不好正因背叛社长而大受打击。希望不会如此…… “无法通讯!”部下的声音几乎是在哀号。听了报告的仲河一点也不惊讶。 他发现自己的手机也不同,但他并不觉得特别怪异。对手是美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再怎么说,仲河他们都不是处于备战姿态(虽然起初是),而是被攻击的姿态,敌人当然是准备了什么手段,以便有效率地进攻这里。 怎么办? (只能在大姐头回来之前想办法撑住了。) 设置在过去的餐厅的司令室,他透过里头的监视荧幕确认大楼内的情况。他一边用监视器观察不晓得发生什么事、手足无措的部下们,内心一面思考。 敌人首先会做的是什么? (如果是美树小姐,首先一定会想要掌握“首脑”——也就是司令部吧。) (而且她要是早就知道了这个陷阱,那么理所当然——) “喂。”他询问年纪尚轻的部下。“你有带枪吧?” “是。” “给我。”接过部下的枪,仲河指了指监视荧幕。“看好了,‘三只脚的’在一楼工房的店里。有看到吧?” “是。” “既然电话不能用,就只好去叫他了。你先去那个‘三只脚的’小鬼那里,告诉他要确实将工房掌握在我们手上。”但是这么一来——部下正准备开口,他便瞪了部下一眼继续说:“我才不管工房要做什么!告诉‘三只脚的’,叫他逮住工房,马上来这里!” “是!” “现在留在这里,能够应付事件的——”仲河看似不甘心地紧咬嘴唇。“只有那个来做客耳朵小鬼了。” “知、知道了!” “很好……听清楚了,你没有带手枪。”仲河秀了秀没收的手枪。“所以你绝对别想去战斗,只要记住去见‘三只脚的’就好了。” “我明白了。” “还有,最后——”他定睛注视年轻部下的脸说道:“告诉那家伙,没必要抓住美树小姐……把她杀了。” 部下惊愕地瞪大双眼:“怎么能……” 仲河抓住欲语还休的部下肩膀,用力摇晃怒斥: “你不明白吗?缥组现在正濒临存亡关头啊!” “可是——” “别小看缥美树!” 仲河大叫的同时—— 仿佛要证明他所说的话,房间的窗玻璃发出惊人的爆破音碎散开来,宛若经历了一场爆炸似的。仲河以双臂掩面避免脸部被飞来的细小玻璃碎片所伤,同时望向玻璃飞来的方向。然后他看到福斯金龟车突破玻璃墙,冲了过来。 但他并不感到吃惊。 (没错……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不再多说什么。将部下推到门边后,仲河掏出了短机关枪。 “怎么样?成功抵达五楼了对吧?”亚鸟得意地挺胸,切断黏在金龟车车顶的特殊纤维。附带一提,另一头则黏在顶楼,昂他们可说是像荡秋千一样,从顶楼直接荡下五楼的。 “干、干脆让我死了吧……”昂拼命调整呼吸,一边咒骂:“哪里成功!我再也不搭高中生开的车子啦!尤其是无照驾驶的!没错,谁要搭啊!放我下车!” “别这么说嘛。”社长催着油门调整引擎说道:“看来还没完喔?” 昂看向前方。 有一名男子拿着短机关枪——不同于手枪,机械结构复杂,能在短时间击出几十发子弹的枪,立于眼前。 “仲河。”美树低喃。 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 社长踩下油门, “金龟车”起跑。比起跑晚了一拍,名叫仲河的男人扣下了短机关枪的扳机。只要一直按着扳机,机关枪就会持续吐出子弹。以秒为单位射出的几十发子弹,眨眼间便将金龟车的车前盖打成了蜂窝。一般来说,从远处发射机关枪时,与其瞄准驾驶者,不如趴在地上狙击车子才是上策。毕竟机关枪这种武器的后坐力很强,不适合用来瞄准射击。子弹很快便会用尽,枪身一下子也会变得灼热,没办法再继续发射,取而代之,连射所造成的破坏力出奇惊人,像汽车装甲这点程度的东西,三两下就会被破坏。因此男子的判断相当正确,瞄准的不是三束元生而是庞然车体的车前盖。以一般情况而言,突破车前盖的灼热金属块应该马上会使得引擎起火,引发大爆炸吧?但“金龟车”可不是普通的车子。福斯金龟车的引擎装载于后车厢,车前盖底下则是前车厢,况且还塞满了宫知提供的缓冲器材。不管男子射出几发子弹,车子都不可能爆炸。即便如此,男子还是顽固地持续瞄车前盖,仿佛没发生爆炸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射程距离——缩短到五公尺,美树不疾不徐地举起装填了橡皮子弹的晕眩枪。 瞄准——射击。 男子向后弹飞。 身子虽然被弹飞,他的手指依然扣着机关枪扳机,子弹持续射出。尽管丧失意识,男子依旧没有松开手指。手指执着地让子弹在金龟车的前窗开了三个洞,天花板也开了七八个洞才算告终。那灼热的枪声这才开终于得以开始缓缓地冷却—— “美树小姐!”亚鸟大叫。 “不要紧。”美树拭去额头上的血笑道:“……只是擦伤而已。” 她一面确认沾在手上的血量,一面心想: (你终于……不看我的眼睛了呢。仲河……) “……学姐?”昂出声。 “我没事,不要紧。”美树再次点头,并环视金龟车内一圈。“看,就如我想的一样,姐姐把司令部设在这里。接下来……” “要去救出工房先生吧?”下车后昂伸了个懒腰。让迫不及待的boss下车,勉强拖出装了将近五十把眩晕枪的布包,背在背上。“那么,我和亚鸟去救工房先生。” “麻烦你们了。”美树微笑,手拿着不是自己的而是亚鸟的手机——特别制作,联系着舞原家的卫星——说道:“我从这里监视状况,替你们导航。” “拜托了,那么,社长——”昂重新面向社长。“你可要好好守护女朋友,而且还是将要成为你太太的人喔?要是皇后和国王——你们若是被将军,一切就完了。” “这我当然知道,包在我身上。”社长点头。 亚鸟:“还有……那个,boss先生——” 集所有人的焦点于一身,boss看似很高兴地跳了起来。 跳着并转着圈好一阵子,不晓得它是否累了…… 不知为何。 它步向昂。 昂感到诧异。 “你干嘛?和社长一起留下啦。” “那要由boss自己决定。”社长点头。“我决定了。昂,boss就拜托你了。” “你爱跟就跟——”他哼了一声别过头:“但自己的命要由自己保护,我可不管你喔。” “又说这种话,昂大哥真是的……” “哈哈哈!”社长大笑。 “……那么,路上小心。”美树说道。 四个人及一条狗,各朝各的方向迈开步伐。不回头也不犹豫。美树前往餐厅内设置的司令部;社长留守金龟车的驾驶席;而昂卖力弯腰背着沉重的布包,和亚鸟一同走向楼梯,带着不时探出脚边的boss。行李的重量让昂几乎要对地板磕头。他看着boss,摇了摇头。居然跟着我来,这家伙是认真的吗?我们可是最危险的耶?虽然狗不可能明白这种事啦。狗有着遵从强者的本能,一般而言是该跟着最强的社长走才对。然而它却跑来找昂,或许是认为自己是最底层的,所以才选择了最危险的路也不一定。又或者宠物单纯只是欠缺感应危机的本能,恰巧走近昂也说不定。 真是个笨家伙——内心嘀咕着。 不过嘛,放心吧。 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再说,这家伙也不会像亚鸟一样说些难懂的话。 “究竟发生什么事?” “不知道——(部下b)说有车子从天而降。” “可是他跟我说是有独角仙来袭耶?据说跟车子一样大,品种好像是赫克力士巨独角仙——” “但是顶楼什么也——” 警报声已经停止,目前没有任何报告。有东西从天而降的事情看样子是真的。虽然已经确认七楼的窗户破碎,但并没有更近一步发现异常。顶楼也是,虽然仔细观察可以看到直升机起降场残留着车子紧急刹车的痕迹,顶楼边缘也黏着几近透明的线…… “嗯。”其中一人开口:“很奇怪,电话不能用。” “我的也是。” “我的也——” “仲河先生,怎么了吗?喂——!”拍拍监视摄影机。另一头理应看得见这里的状况,但是——在这样下去也没完没了,于是他们打算前往司令部所在的办公室,就在此时—— 啪嗒——门以“对侧门把几乎撞上墙壁”的猛烈之势被打开。 “?” 开门的是一个巨大的布包。 布包松开,乍看有如玩具般的枪一口气盛大地散落满地—— “?” “?” “?” “!”昨天坐在轿车上的男人瞪大了眼。“呜哇,你——” “我是恶魔的盟友!” “而我是他的盟友!” 伴随着两人的宣言—— 两人双手中的晕眩枪——总计八支枪同时开火。 3.枪战 一边连射晕眩枪,昂一路穿越休息室朝门走去。前方有boss,亚鸟则被抛诸脑后。中途好几次感到背上传来被闪电击中般的冲击,发现时因为中枪,但他仍旧没停下脚步。不愧是舞原家制的特殊夹克,真是非常幸亏有穿在身上——一面感谢一面盲目地向前冲。话说其实在冲进休息室点燃战火前,昂曾经想要脱下夹克。 数分钟前—— 昂边脱下夹克边说道: “亚鸟,你穿上这个——” “不可。”亚鸟摇头阻止。 “……为什么?” “那个,虽然讲这种话有点嚣张,但就某些程度上,我想我闪得过子弹。可是昂大哥你没办法吧?” “……嗯。”闪过子弹?真的吗?“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没办法。” “所以那件夹克还是昂大哥穿着比较好。” “……” “再嚣张一点地说……”亚鸟注视着昂。“我们现在要进去的是休息室,缥组的人几乎都聚在里面。所以……” “……所以?” “我会掩护昂大哥,你就一口气穿过房间到通往楼下的门,去找工房先生吧。而我就留在这里……”她一鼓作气说完:“拖住缥组的人。” “什……” “不不不,那个,没问题,我一定办得到。”亚鸟有些害羞地迅速说道:“要是撑不下去,我会回去社长他们那边。就算被抓到,像我这样的小孩子,缥组的人应该也不至于乱来……所以没问题,不必担心。昂大哥,请你一个人……不,是和boss先生一起去找工房先生。” “……” “老实说。”她低下头。“昂大哥如果留下来,我很难放手一搏。” “……咦?” “再说……” 又突然抬头。“况且这是永……总之,不是其它人,而是我货真价实的心情!所以,那个……” 犹豫了一瞬间—— “知道了。”昂摸摸亚鸟头。 “昂大哥!” “虽然不太懂,但你刚才……你有什么我不晓得的秘密吧?好吧,我相信你,我背后就交给你了。拜托你啰,亚鸟。”昂笑到。 “昂大哥!”亚鸟感动地抱住昂。 好乖好乖——看着昂抚摸自己的头,亚鸟心想:这该不会……?然后闭上眼睛“嗯——”地嘟起嘴唇。 “白痴啊?”亚鸟挨了一记手刀。 “果然不行啊……”亚鸟嘿嘿笑着心想,这种时候要是琪?妮小姐,应该会强吻下去吧?真好~好狡猾~居然可以强吻!为什么琪?妮小姐可以,我就不行呢! ……下次硬试试看吧? “亚鸟?” “不不不不不!”连忙摇头。 “……要上啰!”昂轻轻转开门把稍微推开门,然后双手各拿一把晕眩枪、要不也叼着两把,将沉甸甸的布包拦在门边。 然后他说道: “亚鸟。” “是?” “要是你毫发无伤,回去后就给你奖励,所以要加油喔!” “真的吗?” “嗯。” “我会加油的!” ——点头。 昂踹向布包,布包撞开了门。门一开就举着晕眩枪瞄准进入视线的男子(附带一提,是昨天最先见到的那个长得一脸让人火大的男人。看来他滚落车厢外却没受伤),一口气冲进房里宣布: “我是恶魔的盟友!” 亚鸟也跟进: “而我是他的盟友!” 四把枪同时开火,眼前的男人被击飞——肌肤感觉得到粗暴的宣战布告在房内掀起轩然大波。脑海浮现的是常在电影中看到、红色镭射聚光枪击中在全身的景象。周围的视线有如瞄准具的洪刚镭射瞄准具的红光镭射锁定在自己身上,昂感觉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啊啊……我现在情绪很激动,混账—— 我方的是橡皮子弹,而对手拿的则是真枪实弹—— (究竟是哪边比较不利?) (你们那这些家伙,知道死不了,就会冲上来吗?) (知道他们死不了,所以我们就能尽情开枪吗?) 隔了一瞬间——以音乐来说则是一拍的寂静后—— 身后的亚鸟发了一枪。 第二发、第三发……砰!砰!砰!陆续传出晕眩枪声当中,昂在众目睽睽下缓缓迈步向前。 在差不多五人昏厥之后,才终于—— “有贼!”某个人喃喃嘀咕,之后—— “有贼——————————!” (竟然叫人家贼……) 别具一格的真正枪声响起。 有如短跑的起跑信号,昂一口气往前冲。 “万事小心,昂大哥!” 作为守护昂的后盾——会反击的夜可以称之为盾的话——亚鸟内心低语:么问题,不管那扇门后有着什么样的危险,昂大哥也一定能克服难关的。我要相信他,这就叫做信赖。我只要尽全力做好自己办得到的事就好了。亚鸟冷静地观察状况,一面守着昂的背后,一面先从附近的人以及持枪的人开始依次射击。她切断永恒连结,不在受情感影响。这样的亚鸟,手指是不会失误的。冷静瞄准的手背毫不颤抖、不晃动,确实将子弹送往目标。十一发——加上之前在医药室事先装填的子弹准确地打飞了十一名敌人。看到敌人被打飞,亚鸟也不忘记确认对方是昏厥还是尚有意识、是否能动。她边跑边丢开右手的空枪,然后伸手探向腰际的新枪。这段期间她仍不忘掩护昂。视野的一角捕捉到一名男子正瞄准昂,左手的枪放出一道闪光牵制了男子,拿着新枪的右手交叉到左边,发射!给他最后一击。 (这把枪的准星好像有点偏右。)射击的同时也不忘调整准星。 砰!背后一阵声响。 昂抵达门边,平安逃离了房间——确认门已关上,亚鸟点头。终端永恒连结,理应没有感情的心中,涌现一种松了口气的心情——没错,亚鸟从刚才一瞬间起,突然很不想让昂见到这样的自己。之前不告诉他永恒连结的事,只是单纯因为依花和绫告诉她那样比较好。但现在的亚鸟则是打从心底希望不被昂发现。她不想让昂看见这种状况下的自己。因为—— (这种状态的我,刚才伤害了昂大哥。) (而且……) (尽管伤害了昂大哥,但看见受伤的她,这种状态的我却没有任何感想。明知道他受伤害,也不觉得怎么样。为什么呢……对这样的自己有种奇妙的情绪。) (这是……厌恶吗?) 不过当然,中断了永恒连结的亚鸟无法正确地判断。 (总之,现在的“我”不想让昂大哥看到这样的状态。) (而这个是……) 不依靠永恒连结,属于自己的感情。 无关乎永恒连结,在自己内心孕育出的、属于亚鸟的感情——那么我就得珍惜这份“心情”才行。她内心如此低喃。虽不明白道理,但是绫小姐是这样教我的。而且别西卜大人也叫我不要依赖永恒连结成长。所以我要尊重这份心情,尊重自己这份“不想让昂大哥看到这副摸样”的心情。为了不让昂大哥看见这样的自己——右手的枪射击右边的男子,同时发现左手方向有人摆出举枪的架势。自己的姿态无法对他进行射击,于是亚鸟将左手的枪射向天花板。不晓得左手边的男子是确信自己会赢,抑或自暴自弃,他抽搐着脸孔开枪。但是它打出的子弹却在射中亚鸟前,被天花板上掉下的灯弹开。男子惊愕地动弹不得,此时亚鸟早已击倒右手边的男子后转身。她冷静地瞄准,右手射击左边的男子。同一瞬间,左手也牵制身后的男子。右手的枪还剩两发残弹——亚鸟由重量判断这一点,以脚将刚才散落满地的枪其中一把高高踢起。亚鸟的大脑完美地操控着身体。右手、左手、双脚,全都按照亚鸟的期望行动。毕竟亚鸟的肉体就是“堂岛亚鸟”最理想地生长之后的模样,十三岁的肉体是可能性的聚合体。右手的枪开了两发,她毫不确认有没有残弹便将之抛开。空下来的右手接住像高飞球般被踢起而后落下的新枪。在这段期间,左手也不曾间断地进行射击。砰、砰、砰。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从她最初开枪“砰!”一声后,她手中的节奏便未曾间断过。亚鸟时而渐缓、时而加速,枪声未曾止息地刻画着节奏。而有如催眠术似的,房内的人们都在一定的节奏下受支配。人类——至少外行人在开枪时会屏住呼吸,在枪击过后才终于能喘一口气。但亚鸟的子弹不允许对手喘息。规律地、仿佛将永久持续般不曾间断的子弹声,强迫着房里的人短跑,并且不允许他们停下来——除了一个人——正确地说,是除了正在跑马拉松的亚鸟本人例外。 “呜哇哇啊啊!”心想反正是橡皮子弹的男子,一股脑地冲出来。 “大家一起击溃她!” 再没有比一直线前进的敌人更容易瞄准的了。 亚鸟冷静地赏了那名男子一发子弹(鼻梁八成骨折了吧),向后一跳并举起双枪发射,她伸出腿扫倒眼前冲来的男子们,而后就这么回过身,晶莹的水珠跟着挥洒。手枪里还有子弹,不过她拾起一把新的替换。这回敌人改从四面八方涌上——环顾一圈后她当机立断,扑向距离最近的两人,同时将枪口朝向最远处之敌。往侧面横跳后举起双枪——砰、砰、砰。水珠跃动着。亚鸟宛如被抱着般,背转向男子朝他怀中倾倒,然后枪口对准其腹侧射击。同时跳 舞般的回转,将男子的身体当做挡箭牌躲在后头。这时缥组的人似乎才终于发觉一件事——敌人只有一名,但我方人数众多,况且不是赤手空拳而是都配备着枪支。要是胡乱盲目进攻,免不了会演变成自相残杀的局面。而实际上,被当成挡箭牌的男子落得需要住院三个月的下场,就是因为同伴开枪想射亚鸟,却由他成为替死鬼挨了子弹……假设缥组的人舍弃枪支采取肉搏战,或许战况会比较乐观也不一定。但对方拿的晕眩枪好歹也算是枪支,这种情况下,又怎能舍弃枪呢?要是有人办得到,那个人堪称勇士了吧——就这点来说,在场没有半个勇敢的男人,勇敢的少女倒是有一位。她就只是砰、砰、砰地刻画节奏罢了。以三百六十度行云流水地转了个圈。砰、砰、砰。侧跳并进行水平设计,跌落地时顺势翻了个跟斗,张开双脚回旋。挑着霹雳舞的同时,水珠也跟着舞动。砰、砰、砰。地心引力、离心力、上下左右颠倒,这些全都构不成使亚鸟混乱的因素。她一面倒立着回旋一面开枪。脖子旋转,肩膀着地。砰、砰、砰。翻个滚再度起身时,手枪里已又重新填充完子弹。砰、砰、砰、砰的枪声没完没了。任谁也无法再开口,任凭手枪砰然四射。要是能让他们喘口气,他们应该会一起出声恳求投降吧?但就连这件事也不被允许。砰、砰、砰,人偶起舞,他齿轮敲打着节奏旋转。之后他们进入梦境,有好一阵子因梦境而呻吟——晦暗的房间里,他们被迫延绵不绝跳着规律舞步的梦。那是个噩梦,奇妙又超现实的噩梦—— “亚鸟不知要不要紧……”奔跑着穿越走廊,昂开始向脚边的boss说话。“……应该不要紧吧?毕竟那家伙可是真正的恶魔。而且她也说闪得过子弹……可是要怎么闪?她会预先读对方的视线吗?” 在昂四周奔跑的boss,怎么看也不像是在担心。真是个无情的家伙—— “站住!”身后传来声音。 昂叹着气,重新紧紧夹克帽子,转过身。 虽然也可以无视,但考虑到之后可能会酿成灾祸,因此判断还是打晕他们全部好了。 见到昂大无畏地靠近,男子提高声音大叫: “别、别靠近!我要开枪啰!” “请便……喂,boss,你退后!”昂连忙叫住开心地打算走近男子的boss。boss回来后,他对男子说道:“喂,你从后面过来,表示你中途……有看到吧?看到你的同伴倒地。带他们去趟医院如何?现在还来得及——” “我、我叫你别靠近!” 昂开始觉得厌烦,索性将晕眩枪指向男子。才举起枪,男子的实弹便打了过来。一发、两发……第四发总算像样地直接打在昂的腹部,昂下意识跪地。他赶紧单手掩脸确认损伤。混账,很痛耶……但跟被高虎痛殴比起来,根本没什么大不了了。当然,这都多亏了这件夹克。 “是、是你不好!”男人低语。 “我知道,谁也不会责怪你的啦。”说着,昂站起身。 他望着男子错愕的脸,再次瞄准。 男子愣愣地张着嘴再次看是射击。虽然打中肩膀一发,但昂只是身体轻晃一下,并没有中止瞄准。他一面对准枪口,眼角余光突然看见脚边的boss跳了起来。真难以置信,这只小狗明明怕人,却完全不怕枪声。不仅如此,似乎还把枪声当成美妙的音乐,自刚才起只要枪声一响,它就跳跃一次。真是个安逸的家伙——跳舞的boss害他忍不住噗嗤一笑。这时腹部又再次挨子弹,昂一瞬间晃了一下,看着男子。 男子说道: “你找死吗?” (你说什么?) 问我是不是找死,这家伙什么意思? 一股愤怒涌上心头,昂不顾子弹,再度朝男子前进。一面跨步,uyimian冷静地瞄准男子的脚,一发子弹就让男子跪倒在地。接下来瞄准手,男子手里的枪被打落。被晕眩枪打中的手发麻,暂时无法动作。但即使这样,昂还是再次射击男子朝落地的枪伸出的手。 看着男子脸上浮现惊恐之色—— 昂不屑地抬高鼻子俯视问他问道: “你……刚说我找死吗,是什么意思?” “啊……啊啊……” “我明明不想死,但想杀我的不就是你吗?结果你居然还敢问我‘是不是找死’,你以为你是谁啊?再说,我根本觉得不痛不痒,有什么理由想死?你说那什么话?混账,开什么玩笑!”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再说什么了。 但有件事情可以确认,他很火大。 不顾男子似乎想说些什么,他对准男子的腹部开枪。 一枪就让男子痛得到倒地。 因为只是瞄准肚子,所以男子尚有意识,但应该暂时动弹不得了吧。但昂人就鄙视着他再次开枪,知道男子口吐白沫、翻白眼之前仍继续开枪。确认男子已经完全丧失意识,他拼命忍耐还想继续开枪的冲动说道: “到底是谁找死啊?混蛋。我可警告过你了喔!” ——他内心咒骂了一声混账。 我……这下子看起来不久像是在欺负弱小了吗?明明就不是这样啊(不,那可难说——昂内心冷静的部分嘀咕着)明明我才是弱小。这一定是因为—— (竟然问我是不是找死?) 是因为这件夹克害的。只要一想到被打中也不会死,就实在……没什么紧张感。若缺乏紧张感,也就懒得思考—— “站住!”再次听见声音。 在奇妙的怠倦感包围下,昂不再开口,在夹克暗处举起枪。在他准备的同时,眼角突然瞥见脚边的boss叼着枪,使他一阵哑然。 那啥? 你也想战斗吗? “算了吧,boss,这种事情你——” boss将枪放在昂脚边,仰望着昂。 就像昨晚将木棒咬回昂手边一样。 ——该不会……boss是想要叫我用这把枪——? “不行啦,boss。我——至少现在的我,不适合拿起手枪。我很清楚,现在的我其实连拿这个的资格都有没有。”他看着晕眩枪笑道:“没错,这一点我很清楚……可恶,我知道啊……”昂无力地笑了。 背后再次传出声音。 看来似乎有两个人。 昂只转过头,按下枪。 扳机感觉特别地轻盈。 “两人的状况如何?”社长自背后窥探监视荧幕。 社长突然出现并没有令她吓一跳。温柔地抱住他的脖子,给他一个吻,美树点头说:“目前亚鸟没问题……或者该说,这个孩子好厉害,一个人打晕了四十个人。”在监视荧幕中,亚鸟轻松应付对方援军的模样令人叹为观止。“心情好复杂。像那样的小孩,居然可以自在地操作枪械,真是世风日下。” 虽然是我让她开枪的——美树脸上浮现自嘲。 社长询问:“那哥哥的情况呢?” “我有用手机联络他了,可是……”她只是监视荧幕。“好像有个脑筋不错的人,把囚禁工房的房间四周摄影机全破坏掉了,所以情况不明……” “……” “反正大部分的敌人都是由亚鸟接手对付,她自己也说了没问题……真的没问题吗?” 美树和社长同时看向时钟。 抚子恐怕已经发觉教堂里没有美树及三束元生的人影了吧。姑且不论货柜车,真升级应该一下子就飞回来了。剩余时间乐观来看也只剩不到八分钟了—— 微妙的时间。 似乎要挥别不好的假想—— “话说回来。”美树看着社长。“你那边没问题吧?还跑到我这里来 。” “我这边完全没事。”他摇头:“……不如说,根本没人来我这里啊,实在闲得发慌。” “咦咦?”一般来说,首先应该会集合进攻这个司令部才对啊……“总觉得怪怪的。” “不可以换衣好运,美树。”社长摇头道。 “说得也是。”美树微笑,然后两人接吻。紧张压力下的吻,味道相当甜蜜。在两人享受热吻的同时,亚鸟正在休息室对付最后一个人。同一时间,昂听到机关枪声从刚才boss前进方向的走廊转角处传出。还听见它“汪”一声惨叫,惨白着脸冲回来。 而抚子现在则正准备折返此地。 ==== 4.汪! “等、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男子逮住些微的空档大叫。 他跳到亚鸟面前丢开手枪。 “我不抵抗,不做任何抵抗!” 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男子的模样开口: “意思是说,你没有战斗的意思吗?” “没错!混账,你看看四周!”除了自己之外,没有半个站着的人,这样的状况令他拉高声音:“都变成这种局面了,谁还想战斗啊!没有吧!” 考虑了一会儿,亚鸟说道: “那么,请你双手贴在那边的墙上,两脚张开。” 见到男子欣然服从指示,她站在安全且不被男子看到的位置设计。男子被击中要害,随即昏厥——恐怕连自己昏倒的事也没察觉到吧。确认男子完全失去意思,亚鸟终于得以喘口气。但真的也只有一口气,她打算马上赶往昂身边—— “了不起。”啪啪啪的拍手声令她回头。 椅子背后探出身的男子让她感到意外,但她还是面无表情地开口: “海藤先生。” “你认识我?” “我有听昂大哥说过你的事。你们是在菜菜那小姐的事件中认识的,游乐园那次事件也有见到你。然后这次也……这是巧合吗?” “我也想问同样的话。” “昂大哥还说——”亚鸟面无表情地继续下去:“打从看到你的身影,就表示缥组也不长久了。” 海藤摇了摇了头:“那也是我想说的话。每次遇到那家伙,我就会失业耶!而且这次还是缥组。真是的,那家伙是瘟神啊?不对,他说是什么……恶魔的盟友?”他接着又笑道:“喂,小妹妹,这里可是笑点耶。” 亚鸟脸上肌肉动了动,挤了个笑容。 海藤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小妹妹,你有点……” “昂大哥……”亚鸟再度收起脸上表情,继续说道:“他似乎不讨厌你……即使这样,你还是要和我打吗?” “要是我说不要,你就肯放过我吗?”他看向亚鸟脚边,倚墙昏厥的男子。“那家伙早就丧失战意了。” “我找不到依据可以判断他值得信任。”亚鸟淡然地叙述:“所以我选择了最好的方式。而道理套用到你身上也一样。”她凝视海藤。 “……是吗。” “不管怎么样都死不了,反倒是毫不抵抗还能免去后遗症的困扰,比较安全。” “也是,很正确的判断。但作为人,这是种错误。”海藤笑道。 “我无法理解。”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请。” “你……真的是堂岛昂的妹妹吗?” “没错。为什么这么问?”亚鸟面不改色立刻应答。 “使枪的技术、胆识……怎么看都不符合你外表的年纪。你真的只有十三岁吗?” “……”实际上出生尚未满一年的少女重新审视海藤,接着她回答:“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总觉得这听起来就很想答案。” “我的叙述哪里有表明答案的词汇?” “……不,算了。”海藤摇头。“好啦,那我们开始吧。” “咦?” 一面微笑着—— 海藤一面从腰际拔出不同于其它男子的银色自动手枪。但亚鸟毫不吃惊,几乎同一时见横跳开来,跳开的同时双手扣下扳机。但海藤早已不在原处。亚鸟以休息室的沙发作掩护蹲下移动,动作完全不让人有机可乘。之后透过永恒连结搜索刚才所见的银白手枪,得到一个结论。海藤重彦不是个外行人,他受过某种——八成是警察或自卫队的特殊训练,并累积了能或用并胜过训练红啊几倍的经验。虽然这些事实并不足以构成对亚鸟的威胁,现在亚鸟的内心并不会感受到威胁,唯有像机械般接受现实的冷酷理智。 “那么,我要上了。”喃喃自语的同时—— 亚鸟潜身于沙发的影子,踢飞身旁一张椅子作为诱饵。椅背马上就开了个洞。被受到枪击的椅教砸中,桌上的水壶里插着的其中一朵花摆动了几下。两人就隔着鲜红花瓣的花朵互射,时而一起开枪,时而交互让子弹撼动空气,刮起的风摇动着花朵。右侧来的子弹令花朵向左摇,再继续摇下去,接着可能会因为下一发子弹而散落。然而世间有种现象叫反作用力。射击人就会被射,殴打人就会被回殴。只要施力就一定会发生逆向的力道,这是时间的定理。遵循着定理,向左摇到极限的花在下个瞬间便因反作用力,往相反方向晃动,多亏如此才免于花瓣凋零的命运。子弹几乎擦着花瓣飞去,花叶顺势向右摇得更猛烈。下一瞬间,叶子代替花挨了由上而来的子弹、迸飞了出去。花朵再次依反作用力向左晃动,两颗子弹在极近距离下飞过有如荡秋千般摆动的花朵旁。摇摆的花在交错来去的弹道风压下描绘着花之轨迹。仿佛追随花朵的位置,子弹来来去去在空气中制造出紧张气氛。在充满火药味的空间当中,插在水中的红发依旧吐露着芬芳,宛如在呼唤蜜蜂、引诱着子弹一般。子弹飞过花朵正前方的空间,但花已不在原位,早已摇晃到了左边。再继续摇下去,恐怕会因铁块而散落吧,但反作用力又使得花濒临当场四散前转回对侧的方向。擦身而过的子弹仿佛与它无关似的。花朵仅得以遵从子弹飞过而产生的风,在子弹轨迹之间左右摆动。就犹如节拍器般刻画出节奏,在弹道风压的交错下左右摇摆,花朵依然鲜红地绽放着,在危险的平衡中—— 过了好一阵子。 右边传来一个声音: “相当高明的手腕……但也仅此而已。”那个童音说道。 “哦?”这次是男子的笑声。 少女口气平淡地说道:“技法上不分轩轾——但明白地说,到目前为止你共有三次杀我的机会,然而你却没有杀我——因为我是小孩子吗?” 沉默。 既然如此——小孩的声音说道:“这就是你的弱点,而我就针对你的弱点改变方针。你已经没有胜算了。” 右侧传来回应:“……既然如此,你又为何特地告诉我这件事?” “因为我不明白,你的行动实在无法理解。所以我这是假借虚张声势,要诱使你产生行动受限的反应。” “……” “要是你不改变行动,就会被我打败——那么,我要上了。” 男子说道:“等等,能替我转告昂一件事吗?” “什么事?” “请他拜托舞原家,原谅抚子小姐……只不过,要对抚子小姐保密。” “这——” “只要转告他就好了。” “我明白了。” “很好。”对方笑着说:“接着嘛……对了,我记得那个家伙是双鱼座的吧?双鱼座的幸运色是金色,这句话也请帮我告诉他,叫他要经常穿戴金色的东西在身上。这是我预付的谢礼。” “……” “就这样。” “无法理解。” “无所谓……那么,开始吧。” 枪击再次开始。 子弹从左右刮起暴风,花也跟着左右狂摆。然而这次并没有持续很久,当第三次往返结束、准备迈入第四次的瞬间,由右方而来的子弹贯穿了鲜红的花朵,回转的子弹使得花瓣四散空中。而那一发子弹便是最后,枪声止息,风叶跟着停了。风平浪静的空间自重,深红的花瓣漫天飞舞。飞舞的花瓣最后毫无窒碍地轻飘落地—— 花朵的残瓣飘然散落一地。 少女不发一言地定睛凝视着这幅景象。 过了半晌。 散落地面的花朵残瓣开始抖动。没有风,却开始震动。亚鸟先是看了花一眼,之后环顾四周。虽然很微弱,但确实有什么在震动,有某样东西撼动着空气。这真微弱的声音是—— boss不断将手枪捡来昂面前,但昂不理它。因此最后它也不得不放弃捡手枪,跑到昂前方。 “啊,喂,等等!” 看到昂小跑步使得它更开心,又再度向前跑,就妹子消失在转角处—— ——连续的枪声。 “机关枪?” 昂听到“汪”一声。 (——boss?) 他猛然回神—— “——————boss!” 天啊,不会吧!怎么会有这种事!昂踉跄地冲进走廊,但他却看到意外的光景。 “——?” 有三个男子倒在地上。 其中一个应该是刚才听到的枪声主人,就这么抱着冒烟的机关枪昏厥。但并不是在场所有人都倒地。走廊的正中央,boss(虽然它很害怕)看起来平安无事。一个看起来显然不是日本人的拉丁风少年,正温柔地轻抚boss—— “……?” 这个状况——表示那家伙救了差点被枪杀的boss吗? 少年用听起来像勉强装出的沙哑音摇头说着:“好乖好乖。怕成这样,真可怜~”他看向昂。“大哥,这是你狗吗?” “嗯,是啊……” 少年看起来比昂稍微年轻一点——有着一副女孩子般的可爱面孔。虽然五官端正,但将长发扎起的头上却带着三度笠(注:日本的一种斗笠,为古时旅行者所使用),口中叼着根竹签、肩上披着黑白条纹披风,这些让人难以恭维的品味要使他的端正面容前功尽弃还绰绰有余。西部片里出现的非法之徒所戴的牛仔帽换成三度笠、斗篷也被改造得有如连身雨衣般,给人奇妙的印象。这种玩笑似的大半却让人隐约觉得暗藏危险。虽然觉得别太靠近这位少年比较好,但好歹也算是boss的救命恩人。看着boss在少年的注视下转圈圈,昂松了一口气向少年道谢: “谢谢你。”他鞠了个躬,顺便问道:“可是,你究竟是……?” “用不着道谢。”少年用总觉得像是假音的声音说着并摇头。“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毕竟狗可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嘛。怎么可以射杀朋友呢!”他看着倒在一旁的三人。“没错,竟想射杀朋友,简直不是人……你不这么认为吗,大哥?” “不,你说得一点也没错。” “所以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不必多礼。再者,大哥,我不是你的同伴。” “那……” “我叫八咫鸟星鸦(注:‘八咫鸟’为神话中有着三只脚的乌鸦)。”你安静听我说——显然并非日本人的少年将手掌伸向昂。“我是受这里的组织关照的客人……侠客……嗯~总觉真不好意思……总之,简单来说就是受雇的杀手。” “杀手。” 少年——星鸦点头。“虽然是黑社会的人,不过嘛——三只脚的星鸦,今后请多关照,我最近才刚出道。” “三只脚的……星鸦……”昂重复一次他的名字。 然后看着他的胯下。 “大哥的玩笑还真难笑。”星鸦有点脸红地稍微遮住胯下,转身摇头。“总之,工房先生就在那扇门后。但是大哥,只要有我在这里,谁都休想过去。我这个三只脚的不会让任何人通过!” “请通融一下嘛。” “不行。”“所以大哥,你请回吧。我是专家,我的目标只有美树大小姐,不想做无谓的杀生……特别是爱狗之人的性命。” “我可是是很起劲耶。” “咦?” “你是在哪学会日文的?”昂歪头发问:“话说回来……你真的是男人吗?” “当然是男人,就连邻居们都夸我说‘真是个男子汉’,我可是男人中的男人。”星鸦一瞬间露出不满的神情摇头。“我并不讨厌战斗,只不过,我尽量不杀外行人。” “……” “我当然也不会要你空着手回去。”星鸦点点头。“虽然称不上见面礼,但我就告诉你专家和门外汉的差别在哪——让你瞧瞧我的绝技吧!” “……绝技?” 噗!吐出嘴里叼着的竹签,星鸦拔出两边要上的手枪。长长的枪身,弹匣在扳机前方,造型独特的军用手枪。他双手灵活地转着手枪说道:“看好了,大哥,这就是我为何会被称作‘三只脚的’。喝!” 在昂的目光下,星鸦先是扣下右手扳机。然后—— “——!” 星鸦居然在射击的瞬间松开右手,自腰后掏出另一把长手枪设计。但在开枪的下个瞬间,右手又握回原本的枪,新掏出的枪则换到了左手。之后又再次松手,这回换右手握着左手的枪——昂甚至已经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三把枪仿佛悬浮在半空中不断连续开枪的模样,真可谓之为三枪使者——不愧为“三只脚的”。 (——不妙,这家伙真的很强。) 尽管冷汗直流,但昂还是目不转睛地对此意神技看得出神——啊啊,混账,这家伙真的很不妙,和刚才为止的家伙们程度大不相同——是在不是赢得了的对手,但昂却发现自己内心某处感到很兴奋。他扬起嘴角,脚边听见枪声的boss夜跟着跳了起来。如此盛况空前的枪声,搞不好就算不是boss也会想跳舞嘛。或许是昂和boss的反应令他心情很好,星鸦毫不吝啬地接连使出绝活。除了原先装的子弹,他甚至成功在半空中替换好了三把枪的弹匣,总共发射了九十发子弹。 “如、如何呀?大哥。”星鸦气喘吁吁地接了下去:“这、这就叫专家的技术。” “哎,真是厉害呢!”昂点头赞同。“哎呀呀,很了不起耶。” “谢谢夸奖。”星鸦一边努力调整呼吸,一边微笑看着昂。“其实还不止这样。这招是应用了我的技术的基本而已。” “我想也是。” “总之……就是这样,大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谁都别想进那扇门。任何人都不许过,所以—— ……可以看了我的绝技当作伴手礼,就这么撤退吗?” “说得也是~”昂假装正在思考。“在那之前……” 昂将手伸进夹克。 星鸦警觉地摆出架势。等一下等一下——昂赶紧制止他:“不、不是啦,我还不打算和你打。只是想说你秀了绝活给我看,我也想露一手罢了。” “什么?” “绝技,这样才公平吧?” “绝技?”星鸦一脸诧异。“大哥你不是外行人吗——” 昂拿出手机。 星鸦一愣“……手机?” 是啊——昂点头,然后就这样打拨号给某人。 “手机现在——” “这支是特制的。” 过了一会儿—— “喂喂? 狗日子第三天2 1.代理人 “我兰德尔·康霍克,向你——堂岛昂要求决斗。赌上彼此的‘it’!” “it”——听见兰德尔的话,昂体内马上又某样东西产生鼓动。 (怎、怎么回事?) “啊啊——混账。”内心的动摇不形于色,昂佯装平静瞄了依花一眼,叹了口气:“亏我还特地保密,结果你这么干脆地就揭穿它。” “秘密?你是说,关于‘代理人’的关键核心,你一直保密着?” “是啊。”胸前怦通地鼓动了一下。“总之,知道‘it’的事……看来你真的是我的前辈。”怦通、怦通、怦通……“那个什么‘代理人’,就是我们的真正称呼吗?” “你是怎么叫的?” “恶魔的……盟友……” 怦通! “——呜!” 昂不禁右手揪紧前胸。 “‘it’产生反应了?”兰德尔笑道:“好极了,‘it’产生反应,表示‘代理人’的资格将回到我身上——和你决斗,成为新的‘代理人’的资格。” “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虽然和一般规则有点脱轨——但要做的事和往常没什么不同。首先我们公平决斗——话虽如此,平常总是自动引发以‘智慧果实’进行的‘斗智’,但这回我们则需订定规则、谈好胜利条件。赢的人将能得到对手的‘智慧果实’。懂吗?”兰德尔笑着亮出手中的怀表。“要是你获胜——因为我的愿望没有实现,所以没办法给你灵魂,但我所持有的‘智慧果实’就都属于你。要是我获胜,就带走你所有的‘智慧果实’。当然,序号六六六的‘it’也包括在内。”他露出心怀不轨的笑容。 “无、无关乎灵魂?可、可以这样吗?”昂瞪大眼睛。 “你说什么啊,这不正是‘智慧果实’之战吗?公平对决,赌上彼此的命运。败者将丧失可能性,胜者将获得全新的可能性。而从中所能获得的究极可能性——正是‘it’。” 兰德尔紧握右手,看向昂然后笑了。“明白吗?后生小辈。所有的‘智慧果实’都是由‘it’而生,最后的重点都将导向‘it’。” 怦通——内心的某样东西在鼓动。 有如回应兰德尔所说的话一般,沉重而强力。 拼命按捺着这阵鼓动,昂询问: “混账……这是什么?不光是能令死者复生吗?” “那就是你的目的吗?”一瞬间,兰德尔的眼神望向远方。 但又马上将焦点移回昂身上回答:“如果那是你的愿望,‘it’就会诞生出那样的‘智慧果实’。要是你改变了心愿,‘it’也会改变生出的‘智慧果实’。‘智慧果实’是你的体内培育的。” “培育‘智慧果实’……” “将灵魂当作养分,以自身的躯体作为土壤,代替恶魔培育‘智慧果实’的人——这就是‘代理人’。” “代理人。”昂低吟。 耐不住内心的鼓动,终究跪倒在地。 俯视屈膝跪地的昂,兰德尔脸上隐约露出悲哀的神色,低喃道: “我不晓得你是由何契约成为‘代理人’的,但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嗯,我什么也不懂。”昂无力地笑了笑。“要是你知道,请你告诉我。恶魔为什么要让人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而创造‘智慧果实’,让‘代理人’回收灵魂——” “去看看圣经吧,恶魔的盟友,创造出‘智慧果实’的不是恶魔,至少最初的第一个不是……”兰德尔无力地笑了。“够了。要是不知道,那也算是你的一种武器。”曾和安县这名搭档相处过的我,所知道的事情太过多了。 所以才被压力击溃。 “闲聊就到此为止吧。堂岛昂,你要接受决斗挑战吗?” “要是我拒绝呢?” “我就是用‘颠覆时空’,把你还有包括你的女人在内,将现场所有人都杀掉。”兰德尔笑着说:“我持有能够使时间静止的‘颠覆时空’,况且我没有契约者,想打倒我,你就只能挑战公平决斗,明白吗?” “你真的会公平地战斗吗?” “若不依公平决斗的方式,就没办法得到‘it’,就像你没办法取走我的灵魂一样。” “要是被夺走‘it’,我会怎么样?” 兰德尔笑道:“至今被你夺走灵魂的人都怎么了?” “真沉重呢。”昂也回以一笑。“看来我到死之前,都得继续做这种事了。” “……或者是直到‘it’诞生出新的‘智慧果实’为止。” “可是你……不是生出了‘智慧果实’,逃过这命运了吗?为什么又想变回‘代理人’呢?”然后看着兰德尔身后的抚子。“难得你还找到了恋人。” 兰德尔沉默不语。 (是啊,我为什么……) (起先我确实是基于愤怒——复仇心,对安县、对命运、对神的愤怒。) (但是现在……) 回头看向抚子。没错,现在我有了活下去的目的,不必勉强自己得到‘it’……不,应该说反而不去得到才好—— “因为我逃走了。”话语自然地脱口而出。“堂岛昂,我啊,输给了‘it’逃走了。” “逃走。” “对。”视线环顾一圈,看见远处社长正在进行治疗。 (没错,现在我明白了。) ……那时候的我,没办法想象出家人、恋人复活后的幸福未来。不是吗?复活的死者,不可能会和让自己复生的人一起幸福过日子。也不晓得他们究竟会不会原谅使自己复活的我——过去在战斗时我都想着这件事情,认定自己将变得不幸——有谁会为了变得不幸而努力呢? 但现在我明白了。 正如那个被称作社长的人所言—— “我应该相信。”宛如自言自语般,兰德尔仰望着天。“应该要相信自己有幸福的未来。(现在我明白了。)结果我输给了自己。” “……” “——我想和那时候的自己做个了断。”他看向昂。“这次我要战胜自己,不这么做,我就无法获得幸福。为了幸福,所以我要战斗。” “……为了要幸福。” “你会接受决斗吧?”兰德尔重复道:“为了要幸福。” “真是个美好的词。”昂笑了。 不知何时起,心中的鼓动消失了。 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昂叹了口气。 “好啊,前辈,我就奉陪吧。上次是和学弟对决,这次要是不陪陪前辈就太不公平了。那么决斗的方法是?” 见到昂站起身回望自己,兰德尔一瞬间看呆了,不禁屏息。啊啊……他心想。啊啊……这家伙真坚强,是个比外表看上去要来的坚强的男人。为什么我会把这家伙和三束元生搞混呢——前天初次见到的昂,他的眼神就像死鱼一般,所以兰德尔才将他和三束元生彼此搞混(因此害的抚子遭受委屈)。但如今重新审视眼前之人,他很清楚是自己误会了。堂岛昂的眼神一点都没死。相信着未来及幸福,不管处在何种困境、何种现实,都能够和恶魔战得不分轩轾,他有着这种属于坚强男人的眼神。正因为这样,只有从这家伙身上夺走‘it’,才能完美地证明兰德尔·康霍克也是个坚强的男人。 (……幸好敌人是你。)兰德尔内心低喃。(没错,无论使用何种手段,我都要从你身上得到‘it’……) ===== 2.决斗 “太乱来了!”亚鸟静不下来地挥舞着双手大吼:“ 昂大哥不是不太擅长枪法吗!你老是翘掉训练!更不用说要比赛看谁射得快射得准——” “别这样说嘛,对方可是兴致勃勃的耶。总不能在那种气氛下说‘那就以猜拳决胜’吧?”昂耸耸肩。 “——可是!” “再说——”他温柔地摸摸亚鸟的头。“我的脑中早已被牢牢灌输了,决斗就是要像西部片里的那样,看谁射得快。” “……” “而且,过去我也是败在射击上。差不多该再次和自己做个了断了。”昂说道。 亚鸟缄默不语。 和昂睡同一张床的亚鸟,知道昂所做的恶梦。恶梦的内容差不多都是冬月日奈死亡时的景象。 每一天、每一夜。昂一再重复失去冬月日奈。 而那时候的昂,若要借用他的说法来形容就是“没能比日奈更早拔枪”。 星鸦代替沉默的亚鸟开口:“大哥。听好了,所谓的拔枪射击,不是只要比赛看谁射得快就好,重点是要平心静气。” “嗯。” “……大哥。”他看着昂的眼睛。“你已经不会再想要寻死了吧?是为了获胜才决斗的吧?” 昂沉稳地笑了笑:“真失礼的家伙,我怎么可能会想死呢?” 望向远方和抚子在一起的兰德尔。 然后喃喃道: “我会赢。” 为了幸福的未来。 他相信自己有得到幸福未来的力量。 为此,他可不能输给曾经被击垮的前辈。 最后,昂看向依花。 专注地凝视她然后说: “小花。” “什么事?” “我可以称赞你吗?” “……啊?” “总觉得今天的小花格外漂亮,真是个美人,嗯。” “少来。” “呿——”昂笑着。 然后抱紧依花。 “你这是在做什么?” “没什么。”看着抚子和兰德尔,然后顺便望向远处的美树和社长,昂说道:“我想大家都在亲热,我们也不能认输啊。” “……”对着缄默不语的依花耳边—— 他用只有依花听得见的声音耳语: “让你担心了,抱歉。” “……昂。” “今后也请多关照啰。”他说完便马上抽身,用亚鸟和星鸦也都听得见的大嗓门说道:“好!充电结束!” “真是个男子汉~”星鸦摇头。 “我、我也要!”膏膏抱起朝他伸出手的亚鸟,昂对依花说道: “不过啊,老实说,这次还真伤脑经耶。算是至今最难熬的事件了吧。” “还没结束吧?” “因为社长和美树学姐三不五时就在做爱做的事啊。” “……” “真的很痛苦耶,害我超嫉妒的。然后我就试着想象了一下,小花和学姐被其他男人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你跟我讲这个,是希望我怎么回答?” “不不不,不是啦。”他弯起嘴角笑道:“美树学姐的场合,我只是觉得嫉妒,但若换做是依花——那要是现实,我搞不好早就从悬崖上跳下去了……我也真是的,虽然自认为是个女权主义者,但其实独占欲却满强的嘛。” “……” “你终于笑了。”昂笑着说。 “我没有笑。”依花回答:“你似乎很有干劲,不过决斗时请你要保持平心静气。要是你现在就死掉了,至今的投资就全都白费了。” “是~是……真像你会说的话。”他扬起嘴角。 “我、我叫缥……抚子。”突然忆起自己还没有做自我介绍,于是抚子便做了自我介绍。 附带一提,她正维持着僵硬的姿势,让兰德尔的头躺在她的大腿上。 “兰德尔·康霍克。(注:康霍克英文写作corwalk,即玉米之意)”兰德尔笑着再次报上名字。“由名字或许可以想象,我是来自玉米农家的小孩,是贫困且无才学的农家子弟。” “你、你的日语……说得真好。” 他笑着说:“这也是魔法的力量,名为‘巴别19’的魔法。我可以直称你抚子吗?” “……是。” “呃……敬语?请别这么拘谨。会害我很不好意思。”他对着抚子微笑。 “我、我并没有……使用敬语……” 兰德尔掬起抚子的手。 然后说道:“……我即将要和堂岛昂决斗。” “是。” “要是赢了堂岛昂,我就能获得无限的力量。” “……” “到时候,我也能够鼓起勇气吧。”兰德尔轻握着抚子打的左手说道:“鼓起勇气——虽然相识还不满一日,但我打算向你求婚。” “——!” “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对父子左手的无名指献上一吻,兰德尔起身。 朝中央前进。 先一步等待着的兰德尔,见到昂终于从车影下现身,吓了一大跳。 “那、那、那是怎么搞的?” “喔喔,你说这个呀?”昂转了一圈,横幅各往肩膀左右宽约一公尺的漆黑斗篷跟着翻飞。“怎么样呀?哎呀~因为你穿着燕尾服,所以我想不妨也打扮得让人印象深刻点嘛。”吼嘎——说着便双手摊开斗篷。“很酷吧?像不像某种翼龙怪兽?” 既然堂岛昂很满足,那么自己也无法可说——兰德尔心想。附带一提,兰德尔之所以穿着燕尾服是因为想在抚子面前耍帅(虽然他的品味让人不予置评),而不是为了决斗。 这家伙真像是个小丑,我该不会是误会了些什么?兰德尔一面心想,一面开始解说: “听好了,一人只有一枪,彼此距离五公尺。虽然我觉得机率不打,但要是双方都射偏了,就重来一次。” “嗯。” “信号是……这个。”他掏出伍佰元铜板。“双方各一枚,同时抛出这个。不管哪一边都好,其中一枚铜板落地的瞬间就是信号——比铜板落地还要早开枪的人就算输。” “听起来不错。” “其他还有什么疑问吗?” “你还没说重点。” 兰德尔笑了。 有如宣誓般高揭一只手说道: “我在这场决斗中,不会使用‘智慧果实’。一使用就算我输。” 怦通——昂内心再次响起某种鼓动。 “好。”昂点头。“那么,最后一点……跳起这场胜负的人是你对吧?” “是啊,怎么了?” “既然如此,那由我来决定站的地方,可以吧?”昂的脚咚咚咚地踏着地面。“虽然有点太神经质了,但我实在很介意。” “随你高兴。” 昂开始顺着圆形他不,黑色斗篷也跟着飘扬。 他时而停下,时而跨步。随着他移动的同时,兰德尔的步伐也跟着围绕圆形的另一边移动。兰德尔倾头思考,过去虽然曾与各式各样的敌人对战,但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家伙。就类型而言有点类似安县——由旁人眼中来看,这家伙只不过是个笨蛋。 (不对,我不会掉以轻心的。) (会赢的人是我!) 随着昂移动,自己也跟着画出圆形,他一边确认地面,一边等待昂。 过了好一会儿,昂才终于停下。 “好了,我们开始吧,前辈。” “好。” 彼此各将硬币置于掌心。 “能和你决斗真是件开心的事。堂岛昂——不,恶魔的盟友。”兰德尔说道:“只要从你那里夺得‘it’,一定将成为我毕生的骄傲。” “你的话听起来真是游刃有余耶,前辈。”昂氧气嘴角:“不过,我不讨厌。”他缓缓拔出腰间枪套里的手枪。“既然如此,也让我游刃有余地说句话吧。” “嗯?” “你说你想获得幸福,对吧?那么,我就借着你这句话开枪,对你出一道题吧!”昂抄起手枪。 “——什么?” “你可要毁我一个让人满意的答案喔,前辈。” 笑容消失,替换成一张严肃认真的表情。 他又缓缓将枪收回枪套,对兰德尔说:“那么久开始决斗吧!赌上彼此的命运!” “嗯!”兰德尔颔首。 然后—— 两人同时弹出硬币。 虽然并非意图使然,不过两枚硬币同时高高飞起,而两人也都没有看着硬币,只是凝视着对手。直到开始前一刻,兰德尔一直在思考昂的问题。借着我的话开枪出题?这是什么意思?但疑问就立刻消失。手放在腰际,精神集中在昂身上。虽然他不知为何要挑战拔枪射击,但既然这是对方的希望,那么他求之不得。毕竟这可是安县的兴趣啊—— 不在乎昂正看着自己。 他知道硬币即将落地。 即将接触地面—— 看着昂肩上的斗篷落地,然而兰德尔没有任何感想。哈哈,你是想让我分心才穿着那个吗——他甚至不曾这么想,就只是纹风不动地等待硬币落地,目光直盯着昂。落地的斗篷对他丝毫没有影响—— 硬币碰到地面的瞬间—— 脱下斗篷的昂翻了个筋斗。兰德尔只是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然而,视线却不由得从昂身上移开。翻了筋斗的昂身后出现的是—— 抚子的身影。 要是就这么开枪,便会射中抚子——他并没有这么想。再说,抚子在手枪的射程之外。兰德尔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思考完全是一片空白。然而兰德尔的手却没有动,仿佛僵在原地似的。从他的视线捕捉到抚子的瞬间起,枪上的手便僵硬不懂。 ——硬币掉到了地面。 昂不疾不徐地拔出手枪,握紧,瞄准,冷静的程度令人赞叹。在他一连串的动作期间,兰德尔应该早就能射出三十二发子弹了吧,但兰德尔的手却没有动。别说是举着枪对抚子,就连拔出枪套都没有。而昂一点也不慌张,保持冷静地瞄准射出的子弹,命中了一味僵在原地的兰德尔右臂。知道确定败北这一刻,兰德尔的手始终没有动静,没有触碰枪把。 兰德尔一头栽倒在地。 “相当精彩,堂岛昂。”兰德尔维持倒地的姿势露出开朗的笑容,对俯视自己的昂说:“看来这就是所为的技高一筹吧?你想获胜的心情远胜过我。” “……不,你答得很精彩。”昂摇摇头。 昂身上已经不复刚才吊儿郎当的态度。 “你真的很喜欢抚子小姐呢。” “是啊。” “若是你,一定能让她幸福。”昂笑着说:“而那就是你的幸福。” “是啊……呜!”兰德尔脸上痛苦地扭曲,左手按住右肩。 “你还好吧?”昂不做多想地伸出手。 嗯——点头又回应,左手抓住昂的右手,兰德尔微笑。 “不过呢,堂岛昂,只有一点请你千万要记住。” “咦?” “我们的战斗不允许认输,就算面对赢不了的对手也非赢不可。你说是吧?” 右手紧紧握住昂的手。 手的力道之强,让昂不禁看向兰德尔的左手。 他这才终于察觉。 兰德尔的左手手腕,燕尾服袖口隐约可以窥见银色的物体,那是—— (——至尊猎户!) “没错。”兰德尔一脸笑意地说:“你知道吗?这玩意的传说。堂岛昂——是kou的念音配上‘昂’的汉字对吧?(注:汉字‘昂’的日文发音原为subaru,意指‘昂宿星团。’,英文为pleiades,即为希腊神话中受猎人追杀的七姐妹,故又称‘七姐妹星团’) 将‘昂之少女’追得走投无路的,就是名叫orion(注:即‘猎户座’)的猎人!” “——呜哇!”昂用力想抽出手,但却拔不出来。基于能让肉体变质的“至尊猎户”的能力,兰德尔的肉体已和昂的右手融合在一起。并且—— “虽然输了决斗,但赢的人会是我,昂。”那声音中带着笑意。“既然无法经由决斗得手,那么我就和你的身体融合,将你还有‘it’一并收下! ——我要狩猎你,堂岛昂!” “你这家伙!” 下一瞬间—— 兰德尔的身体化成了粉红色的液体,朝四面八方蔓延。有如巨大手掌般扩展的巨大肉质史莱姆覆盖在堂岛昂身上,一眨眼便将他包覆了起来。 “昂!”悲鸣声之中—— 两人最后变成了巨大的肉色浓汤,混融在一起。 ===== 3.选择 ——回过神来,昂发现自己赤裸裸地在黑暗之中。 (……这里是?) “这里是我和你的大脑之中。”背后传来声音。 兰德尔果然也是赤裸之姿。昂弯着嘴角对他说: “还真有你的……混账。” “吓了一跳吧?” “是啊,我在最后的关头轻敌了。明明逆转胜才是恶魔同盟的醒醐味。”昂笑道:“不愧是前辈。” “你还真看得开耶。” “又还没结束。”昂询问:“这里是在大脑里吧?” 兰德尔笑着说:“正确来说,是我和你融合成的大脑所造出的世界。现在我们的肉体因‘至尊猎户’的力量而融合,化为了一体——正确说来,就是一个肉体之中寄宿有两个自我。而现在的我们则是大脑的这个部分所想象出来的身体。”他拍拍自己的头。 “什么?” “人是由的大脑的——”兰德尔戳了戳自己的头。“这个部分来认知自己的身体。例如说,幻肢痛——尽管失去了手指,却产生了手指会有的幻觉,会引起这个现象,就是这个部分的运作所造成的。而‘至尊猎户’则是借由换置人体的这个部分,来让肉体产生变化。” “……?” “很难理解的话,你不妨这么想——现在的我们可说是精神体。”一面把玩着右手的黄金怀表,兰德尔一面笑道:“如今融合在一起的我们,同时使用了‘至尊猎户’来想象自己——保有精神体。尽管是精神体,但若失去了这种状态的自己,就再也无法用‘至尊猎户’变回原样了。” “——!”昂紧张地摆出备战姿势。 “悟性真好。就是这么回事,在这里战斗,只有胜利活下来、保持自身形态的一方才能再次构筑自己的身体。不过啊,昂,既然不是决斗,我就要毫不迟疑地使用这个啰。”兰德尔发动‘颠覆时空’的能力令时间停止,看着无法动弹的昂的精神体,然后笑了。“时间静止,现在你的精神活动也停止了,但我则还能动,和你融合在一起我的身体也是。这么一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他看向黑暗之中——黑暗开始蠢蠢欲动。 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遵循着兰德尔的自我开始再度构筑。比黑色更浓稠、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之中,确实有什么正在蠕动。一直持续对抗的昂的精神活动停止,‘至尊猎户’便顺着兰德尔的想象,开始再次构筑肉体。借由昂和安德尔两人的 肉体—— “‘颠覆时空’的能量耗尽之前,肉体就能够完成再次构筑了吧。”兰德尔笑着说:“你明白吗,昂?你将会成为我的身体,变成我的东西,连同‘it’一起。” 没错—— 只要能够完全再现肉体,就算解除时间暂停,昂也无法保有自我的存在。一旦构成自我的大脑本身消失,禁止解除的瞬间,昂的自我也将消灭。但是“it”不同。“it”……不,“智慧果实”的本质是精神体——真正的精神体。既然并非物质,就算昂的构成要素消失,“it”也仍将继续存在。 叫做昂的存在消失—— 只有“it”依旧存在。 存于兰德尔的肉体之中。 “不好意思啊,堂岛昂。”兰德尔扬起嘴角,对着静止中的昂的想象体说话:“但你应该也早有觉悟了。对已有觉悟的敌人手下留情是件很失礼的事。你说是吧?这就是‘代理人’的对决。” 兰德尔的身体开始于黑暗同化。 肉体构筑进入最后的阶段。 (……是我赢了!) 一面融入黑暗,兰德尔一面笑着。 好啦,永别了,堂岛昂。 而“it”啊,再次归来,回到我手边—— 黑暗蠢动—— “——很遗憾,无法如你所愿。” (——什么?) 在不该听得见声音的空间,听见了不该听得见的声音,兰德尔大吃一惊,转头一看,什么也没有,但那里确实有某种东西。他朝蠢蠢欲动的黑暗大叫: “——是谁!” 黑暗之中—— 浮现一株巨大之树。 “请看!”亚鸟用手指指着在肉汁构成的史莱姆中载沉载浮、散发光芒的银色手环及金色怀表——“至尊猎户”及“颠覆时空”。“两个都正在发动!就算变成这种状态,他们两人都还在战斗!” “这么说……” 亚鸟对依花点头。“似的,现在还不便由我们出手。”而且——她又点头说道:“若论精神上的对决,是昂大哥占优——”声音仿佛被吸收似的逐渐消失。 “亚鸟?”依花看着亚鸟。 见到亚鸟停止说话,变得有如能乐面具般毫无表情,依花内心动摇地询问:“怎么了?是昂发生了什么——” 亚鸟茫然地看着依花—— 然后开口: “很遗憾无法如你所愿。” “咦?” 下一瞬间—— 亚鸟失去意识,就这样一动也不懂。 黑暗之中,唯独一棵巨大的树浮现。 枝头青豫茂盛,然而却不见花朵及果实。 (这是?)对于心中的疑惑—— “这是‘智慧之树’——辨别善恶之树。”有个人的声音这么回答。“是和‘生命之树’成对,已经不复存在的昔日之姿。” 兰德尔朝声音的方向——巨树的根部一看,倒抽一口气。 “!” 一名少女赤裸裸地坐在树根上,背倚着树干。 (这怎么可能?) (这里应该自由我和昂——不对,“颠覆时空”发动的期间,除了我以外应该没有人能动弹!) ……不。 只有一种可能—— “你是‘it’吗?”兰德尔拉高嗓音:“不受时间制约的精神体——你是‘it’吗?” 少女摇头。 她摇着头,懒散地倚着数目的姿态,总觉得看起来即淫乱又妖艳。拥有失去血色的雪白肌肤,以及和黑暗融为一体的黑发的年幼少女,慵懒地看着兰德尔然后举起一只手。 “!”兰德尔的眼前出现了一道铁门。 少女说了: “兰德尔·康霍克,你现在正和昂大哥融为一体。” “……昂大哥?” “……那么现在的呢,或许能够开启这扇门。” 兰德尔看着门。 钝重而无光泽的一扇对开式铁门,上头不只没有锁孔,就连可握的把手都没有。浮在半空中、有如铁板的门,若从背后看,什么也看不到。但只有从正面看,才看得出那是一扇门。将脸靠近,兰德尔发现门的表面有着文字。 ==== the·body (躯体……) (……尸体?) 他的双手贴在门上,试着将它推开,但却推不开。尽管使尽全浑身的力气,门还是一动也不动。 “这是什么玩意啊?” “这是通往昂大哥过去的门。”少女用听不出情感、毫无抑扬顿挫的语调回答。“但却被封印了,宛如自然而然被遗忘一般。” “为、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清楚,将它封印的不是我。不过——”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兰德尔。“营造出自我的记忆有缺陷——这绝对是个不可小觑的障碍。更遑论是重要的记忆。即便这样,昂大哥还是忍受着活到现在。而这正是昂大哥坚强之处。就像眼睛失去光明的人听觉灵敏一样,就像手臂残疾的人双脚灵活一样,遗失了重要的记忆,强化了昂大哥的精神,提升了他的命运系数。” “……命运系数。” 少女定睛直视兰德尔。 毫无起伏的语调从她鲜红的嘴唇冒出来。 “世界存在着不公平。然而能与之对抗并且克服的只有自己,这是既定的。无论何时,挑战的方法一定就在某处,而神将受到挑战——运用各种方法。” “……” “昂大哥并未臣服于试炼,反而变得更加坚强。 兰德尔·康霍克,你是无法取代昂大哥的。” 怦通——世界鼓动。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仿佛是要回答兰德尔的问题—— 少女缓缓起身。 黑发流泻于雪白的裸体,宛如少女只有被黑发掩蔽的不分为黑暗所吞噬。少女一起身,浮在黑暗中的雪白手臂让人联想到蛇似的,朝树干伸出去,摘下某样东西。 “——!” 红色的苹果。 手里拿着如鲜血般艳红的苹果,少女一瞬间舔了一下嘴唇,接着直接将苹果送至嘴边一口咬下。下一瞬间—— “!” (这、这怎么……可能?) 凭空生出的四种皮带逐渐缠覆少女的身体。黑、白、蓝、红,四种皮带好似是要惩罚少女似的,束缚住她的身体。看似漆皮的黑色皮带缠绕着四肢与躯体,而在那表面,红蓝二色的皮带则像描绘出血管一般又再缠绕上去。有如动脉和静脉,红蓝两色皮带开始脉动。而仿佛要将两者加以封印,这次则换白色皮带紧缚住少女的身体—— 臣服于绳索之下,少女弯曲着身体。 在半空中,血和羽毛喷洒而出,她的背上生出了纯白的羽翼。 但眨眼之间就转变成黑色。 黑色的羽翼。 ——鲜红的眼瞳。 兰德尔呼出一口气。 (啊啊……啊啊……没错!我怎么没发现呢?那双眼睛——) (我知道这家伙!) (我认得那双红色的眼睛,还有黑色的翅膀——) “你是黑暗天使!”兰德尔大叫:“为什么恶魔的雏形会在这里!” “我并不是黑暗天使。”少女张开已经完全变得漆黑的猛禽类翅膀说道:“我是亚鸟——昂大哥的守护者。” “什么?” “我的精神体化为魔力,和昂大哥同化,而我不会让任何人冒渎昂大哥的精神。” “怎、怎么可能!为什么!为什么恶魔会守护昂!那样违反规则——” “这不是恶魔的,而是我的意志。这是我个人和昂大哥所订的契约。” 兰德尔讶异地叫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和打败自己的人——” “我并没有被昂大哥打败。” “怎么可能……”兰德尔茫然自失地喃喃道:“并未打败恶魔,既然如此,昂是怎么成为‘代理人’的?” 人类要成为‘代理人’,只有两种方法。 第一正如兰德尔打算做的,以‘智慧果实’的‘持有者’的身份,在公平的条件下打倒‘代理人’。 而另一种方式,就是和恶魔进行‘斗智’并且胜利。人类使用‘智慧果实’实现愿望之际,首先会产生契约完成的魔力传达给‘代理人’。但若恶魔身边没有‘代理人’,而又因某种的情况下,若和恶魔进行‘斗智’,获胜者便能成为下一任‘代理人’。昂紧接着兰德尔成为下一任的‘代理人’,也就表示他八成靠某个‘恶魔果实’达成了愿望,叫出恶魔,并且打赢了恶魔——他想不出除此之外的方法—— “没错。”仿佛看出了兰德尔所想的,少女点头。“正如你所说的,‘我’这个存在是为了被高久直子,又或者其他人打败、杀死,让那个人成为‘代理人’而存在的。但是,却发生了异常。” “异常?” “我获胜了。”鲜红的眼瞳直盯着兰德尔。“应当被打败、杀死,只为了创造出下一任‘代理人’而存在的我,多亏了昂大哥,所以现在还活着。” 兰德尔哑口无言。 声音断断续续。 “那、那么……真正的‘代理人’,并不是昂……” “我无法成为‘代理人’。”亚鸟摇摇头。比血色更鲜红的眼眸,紧紧凝视着兰德尔。“昂大哥没有杀了我,挑战斗智、胜利,得到了试炼的资格。他协助我,在那之后也答应成为我的伙伴。所以—— 正确来说,昂大哥并不是‘代理人’。 如字面意义所示,他是‘恶魔的盟友’。” “恶魔的……盟友。”协助者。 (怎、怎么会……) ——不,过去曾听安县说过,昔日曾经有一位成为恶魔的协助者,随心所欲享有世间财富与知识,传说中的代理人。他被称作大魔术师,创造出能将碰到的东西变成黄金、序号零零八,“贤者的右手”,并且以此为发端,陆续创造出复数‘智慧果实’,是位绝无仅有的代理人—— 恶魔之名为墨菲斯托菲里斯。 男人的名字则是—— “浮士德。”兰德尔低喃:“难道,堂岛昂终将会成为大魔术师吗?” “我不知道。”少女摇头。“别西卜大人似乎相当期待。但那种事情对我而言无所谓。我只是想守护昂大哥。” “想守护她?” “多亏了昂大哥,所以我现在还活着。而这时现在经验尚浅的我所唯一拥有的亲身经验,是我的核心。” “你……” “所以我要守护昂大哥。”少女说道。“这和别西卜大人的命令或永恒连结无关,是我自身的感情。我要守护昂大哥,就算为此将失去自己。” 尽管微弱,但声音中初次表达出了情感。少女明确、好似喃喃自语般的说道: “然后,总有一天,我…… 希望能够成为昂大哥的夏娃。” 怦通——巨树脉动着。 怦通、怦通——脉动变得剧烈。黑暗之中少女闪烁着红瞳,在虚空中扩展黑翼,凝视着兰德尔、面无表情地说道: “所以兰德尔·康霍克,若你不收手,我就要请你死在这里——为了守护昂大哥。” “——!” “昂大哥相当中意你这个人。但是我——” 巨树怦通怦通地脉动。 脉动传了过来,黑暗仿佛带有压力似的,开始压迫兰德尔的身体。 “可恶!” “你是建立于我们黑暗天使的死亡之下,所诞生出的‘代理人’。” “我很可恨是吗?” “不晓得,我现在与永恒连结断绝。这份情感一定是——喜悦。”冰冷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你就死在自己一路践踏过来的人手下吧!兰德尔——” “——谁要死啊!”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 拼命忍受着来自己全方位的骇人压迫感,兰德尔用右手取出了‘颠覆时空’。他瞪着站在巨木树根、冷漠地定睛观察他的少女。混账,没办法让精神体的时间静止……但是少女现在之所以能对兰德尔进行攻击,是因为兰德尔本身状态很接近精神体的缘故。就像能触碰物质的只有物质一样,能影响精神体的耶只有精神体。只要能再次构筑兰德尔的肉体、回复物质体状态,少女的攻击将无法再对兰德尔产生效力。 (对了!) (使用‘颠覆时空’的全部能量,加快自身王未来进行的时间!只要在那家伙杀死我之前完成再构筑,就能回复物质体的状态!) (这么一来就是我赢了!) 问题在于—— 是否留有足够的能量。 加速时间比静止时间更需要能量。况且在这个场合,他必须在保持周围时间静止的情况下只加速自己的时间。若不这么做,就无法将这个肉体据为己有。这和抢走敌人的枪,情况天差地远。静止与加速同时进行——光是要做到这一点,究竟需要耗费多少能量? (万一能量不够,我就——) ——混账!内心暗自咒骂。 (好啊,我就做给你看!让你瞧瞧我的厉害!这可不是在玩家家酒,我要打倒你,将“it”得到手!) 没错,“it”是我的。得到“it”以后,我要让安县、命运、神以及恶魔都瞧瞧。站在这里的男人,兰德尔·康霍克不是你们这种家伙能够任意摆布的,不是让你们像吸完的烟蒂一样随意扔弃在柏油路上的! 没错,“it”是必要的。 要是没有“it”,像我这种存在就只不过是垃圾—— (不对!) 兰德尔右手中黄金怀表“颠覆时空放出光芒。 (加速吧!让我的时间、我的肉体加速,朝向未来……朝向闪耀的未来——!) 兰德尔高声咆哮: “‘it’是我的——————!” (“那么,我就借由你这句话开枪,对你出一道题吧!”) 一瞬间,脑海掠过堂岛昂的身影。 而在他背后出现的,是抚子的身影。 下一瞬间——兰德尔发动了“颠覆时空”。 4.结果 “嗯——?”睁开眼睛,亚鸟叫出声:“讨、讨厌啦,依花小姐!你是想和我接吻吗?为什么……痛?” 按住亚鸟的头确认她是否还有呼吸的依花,松开手站起身。 痛痛痛……亚鸟揉着敲到地板的后脑勺。依花俯视着她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咦?” “你突然无来由地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晕倒了。” “咦咦?”亚鸟歪头。“真的吗?那个,对不起,我一点也不记得了——” “亚鸟!” 美树大叫一声,所有人全朝她看去。 美树前方,昂/兰德尔融合的史莱姆的浑浊对流开始加速了。看着这情景,众人不禁屏息。 美树指着说:“你们看那个!” 肉汁的中央—— 有着格外生辉的金怀表及银手环——“颠覆时空 ”与“至尊猎户”。 而“至尊猎户”周围的液体,更是开始明显地逆着流动扭曲。 看着看着,有五块突然浮了起来。 宛如人的五指一般—— “是左手!”美树叫道。 那正是一个带着银色手环、长成左手形状的流动体。 “啊啊!”亚鸟双手交握。“这一定是进行对立的两个自我,其中的一方消失了!残存的另一方开始再构筑了!啊啊,怎么办才好!”她做出祈祷的姿势。“希望赢的是昂大哥,拜托!” “是兰德尔!”抚子高声叫道。 “昂大哥!” “兰德尔!” “昂大哥!” “兰德尔!” “昂大哥——” 亚鸟和抚子两人仿佛这样叫着就能将人唤回时间似的,奇妙地替肉色的史莱姆进行声援对战。 美树和依花则是默默凝视。 最后—— 带着银色手环的流质体,朝上空高耸而立。仿佛身上连着线似的,一口气往上伸展。同时,看着看着,被拉扯的半透明粉红色颜色也逐渐变化。可以看得见骨头了。肌肉也覆盖上去。身体的颜色、皮肤的颜色——人的躯体的颜色。肉汁史莱姆随之迸裂—— “!” 出现的人是—— “昂大哥!” 拖着光滑的线,昂被呈抛物线地吐到空中,而后滚落地面。 “呜……喔?” 意识好像清醒着。 他甩甩头,努力想要掌握现况。 “昂!” “昂大哥!” “昂——” 三人朝他奔去。 抚子蹒跚地往反方向慢慢走去。 仿佛只要这样等待,兰德尔就会出现。她凝视着昂飞出后残留下来的粘稠物。 粘稠物的回转逐渐静止。 抚子心想—— 没问题的,那个人一定会出现。 那个人叫我要相信他,相信幸福的未来。 ……第一次,对我说爱我的人。 (可是我还没给他回复。) 得到无限之力以后,要向我求婚的那个人。 (……为什么?) (我明明只要有你就够了。只要你肯说爱我,有你就够了啊。我不需要什么力量,只要你一个人—— (我什么都还没有回复你啊!) 失去了张力—— 粘稠物逐渐消融。 抚子原地缓缓坐下。 拿起现金仍持续发光的怀表,置于膝盖,然后伸出双手,开始收集溃散于柏油路上,仿佛被柏油路吸收而逐渐消融的史莱姆残渣。拾了一把放置到膝上,然后又再次收集。就像是以为只要全部收集完成,能够让其变回一个人似的。一把又一把,持续搜集—— “……姐姐。”是美树的声音。 “为什么?”抚子问道。 虽然询问“为什么”,但连她自己也搞不懂自己究竟问的是什么……不对,她觉得自己内心某处早已得知了这个结局。毕竟神是不公平而残酷的。深不说明理由,也不加以说明,就只是将命运强加于人。他不会回答人的问题。为什么?为什么?一边问着,抚子一边搜集粘稠物,其中还甚至包含了沾到粘稠物的柏油。尽管指甲出现裂痕,她依然不在意地持续搜集,仿佛只要这么做,兰德尔就会从里头出现似的。就连柏油路面已没有粘稠物了,她仍持续抓着地面。没错,兰德尔还活着,因为那个人是魔法师嘛,所以一定还活着。他还活着,所以只要我这么做,他就会出现,再次拥抱我—— 在她的身后—— 堂岛昂终于站了起来。 ===== 5.胜利者 “昂大哥?”亚鸟说道:“请、请等一下,我这就去拿衣服来给你,请不要让那个就这样露在外面晃来晃去——” 昂推开亚鸟甩了甩至今仍有点晕眩的脑袋,朝抚子走近。 “为什么?”似乎是察觉到昂靠近,抚子开口。 “我不知道。”脑袋似乎还无法灵活运转,昂摸不着头绪地回答她。 他动作生硬地想要将左手腕上的“至尊猎户”拔出来,同时说道:“我想,他大概是想获得幸福吧。” 抚子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昂。 似乎是想说些,正准备站起身—— “别这样!” 小个头(而且还全身赤裸、身上牵丝,就像颗刚收成的小马铃薯一样)的昂体内冒出如雷贯耳的吼声,抚子为之一惊,不由得僵在原处。 “别这样。”昂再一次用平静的声音说道:“别辜负了那家伙的意志。” “你……” “那家伙想要足以牵动世界的力量。而他也靠着自己的力量,做到几乎直逼目标的地步。而……”他总算是拔出银色手环,喃喃地说:“这样的家伙,请别辜负了他的意志。” “……” 似乎是用尽了力气,昂瘫倒在地。即便如此,他还是匍匐着接近抚子。 总算是将银色手环放到抚子膝上。 放在持续发光的“颠覆时空”,以及仅残余些微的粘稠物上方。 “堂岛……昂?” 怦通——甚至连抚子都听得见,昂的身体正鼓动着。 昂颤抖的手伸往抚子的膝上,一把抓住“颠覆时空”说道: “那家伙几乎只差一步就能得到‘it’,然而……他却选择了你。” “……咦?” “这样的家伙,不该辜负他的意志。” 怦通——昂的身体再次鼓动。 同时抚子膝上的史莱姆残渣再次开始高速回转。一面回转,同时逐渐扩充容量。有如看录影带时倒带一样,看着看着,史莱姆增加到原本的体积。 银手环及怀表一下就被吸进肉色的史莱姆当中。 “堂岛……昂?” 昂说: “那家伙在最后一瞬间,用‘颠覆时空’停住了自己的时间。” “咦?” “他选择了……活下来,不是选择……‘it’……”昂的眼神失去焦点。“啊啊……永……恒……结……中断……” “咦?” 他对表示疑问的抚子摇头低声嗫嚅:“我……能做的就……只有这……样了……” 语毕,昂就这么倒在哑口无言的抚子身旁。 同时,史莱姆之中—— “颠覆时空”的光芒消失。 砰!随着一阵为荣的声响,下一瞬间,金黄色的怀表碎散。用尽能量后,毁坏的怀表溃散成千千万万的碎屑,如点点星光散布在史莱姆之中。而后汇集成“至尊猎户”开始散发出银光。随着“颠覆时空”毁坏,静止的时间开始运转。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凝视着五块突起物自史莱姆之中浮起。看得出骨头,看得出肌肉。啊啊——抚子听到有人感叹的声音,也听见了呜咽声,似乎是有人在哭泣。而后她才察觉,这些声音并非来自别人,而是她所发出的;这时候史莱姆中长出的手已朝上伸展—— “——兰德尔!” ——在意识朦胧之中,兰德尔还搞不清楚状况,尽管如此,首要之事就是找寻她的身影。啊啊,什么嘛,不就在眼前吗!太好了——一看见她的身影,兰德尔的嘴便不听使唤地脱口而出: “我喜……欢你。” “是。”她边哭着点头。 “可是我……失败……了……” “不要紧,因、因为我也喜欢你。”她摇着头。 (是吗 ……) 安心感包围全身。意识一下子远去。朦胧的意识之中,兰德尔听见了欢呼声,以及哭泣的声音。不要紧——他内心对着哭泣的声音如此说道。我会守护者你。虽然如今已失去力量,但不要紧,因为我终于寻找到了。打破了“it”的咒缚,找出了珍惜的事物。虽然已经不在有力量,但不要紧,因此我们才能携手共步。 彼此互助—— 两人共同活下去。 倚在抚子身上紧抱着她,兰德尔看向身边。发现昂赤裸着身体倒在一旁,他不禁弯起嘴角。堂岛昂,你明白吗?我给你答案,回答了你的问题,并且活了下来……没错,赢的是我,我才是胜利者。他坏笑着看着赤裸裸倒地的昂。而下一瞬间,兰德尔也失去了意识,不过他则是在黑暗之中,知道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都感受着身体的温暖。被紧抱这,在微微感受到的体温之中,仿佛睡着般一脸幸福—— 而抚子啧一直紧抱着这样的兰德尔。 泪水从她的眼里溢出—— 就这样—— 时间是夏季,酷暑之中的狗日子。 长达三天的时间于此告一段落。 epilogue love me,love my dog. 狗日子结束后隔天。 缥美树与三束元生,以及缥抚子与兰德尔·康霍克的联合婚礼,在婺源家的协助下盛大举办。说实在的(对了,涌井先生也有来,是昂邀请他来的),与其说是婚礼,倒不如说是祭奠,可见规模有多浩大。不过最棒的莫过于所有人都感到非常满意,不用说两组新人,包括出资者依花、在场来宾、缥组的家族都十分满意。宫知由于美树、抚子以及亚鸟都穿上了自己设计的礼服,因而相当满意。星鸦虽然由于小茵队长出勤特殊任务而感到失望,但成为舞原家的组员还是让他很满足。不过最满意的人应该非工房莫属吧。他造访抚子及兰德尔好几次,看着自己打造的结婚戒指在两人手指上闪闪生辉,三束元生成了缥元生(他这么宣誓着:“从今天起我就是角头老大啦!”)而缥抚子成了抚子·康霍克,这场婚礼圆满成功。至少—— 造就了许多内心想着“我也想结婚”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不过,既然事三束元生的婚礼,当然不可能就这样结束。婚礼至始至终都波涛汹涌,若真要一一列出,可说不胜枚举。 而在此不得不说一说—— 关于丢新娘捧花时的事。 新娘转身朝后丢出捧花,传说接到捧花的人将成为下一位幸福的新娘——这个丢捧花的仪式当然也有举行。为了拿到两位新娘丢出的捧花,教堂前聚集了可观的人潮。然而两人虽丢出了捧花,可是,毕竟这是两人第一次丢——这场婚礼没有预先彩排过——因此不懂得拿捏力道。加上两人在习武方面都有所心得,因此丢出的捧花远远越过了群聚的人潮,落入了两位没有参与聚会的女性手里。原本没打算抢捧花,只是打算在远处稍微观望的两人一回过神,发现手中拿着捧花,都不进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红着脸笑了,而另一个人的表情则几乎不变,如石头般僵在原地。自远处看着这股光景,昂不禁叹口气。 神究竟是在想些什么,为什么做出了这种事情呢? 让我看见那样的事情,究竟是想要我怎么办? 于是,婚礼平安地落幕了。 附带一提—— 理所当然也有举办续摊,只不过身为主角的两对新人并没有到场。 两对新人七早八早就打道回饭店了。 仿佛是在竞赛。 当然,两对新人各自订的是不同的房间,而且彼此距离很远。美树住一号房,抚子住二十七号房。虽然是在饭店里,不过两位新娘都是以公主抱的方式被带回房里。美树和社长这边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兰德尔和抚子倒是有些尴尬。这也难怪,毕竟他们相识也还不超过两天。不过嘛,所谓的新婚家庭,这样的尴尬也是外箇中乐趣之一。 为了减缓抚子的紧张,兰德尔一进房间就点了葡萄酒。 酒马上就送来了。 还附上花束及卡片。 葡萄酒是最高级的顶级珍品,不过花束呢,却居然是一束玉蜀黍。一面闻着许久不曾闻过的玉蜀黍味道,兰德尔看了卡片。寄件人不明的卡片上只写着一行字。 【胜利者】 兰德尔笑了。 他一下就知道留言来自何人。什么嘛,那家伙果真在某处看着事情发展嘛。他缓了缓嘴角。没错,我正是最棒的胜利者。看看床铺就知道了。兰德尔轻快地吹起口哨,带着酒回到房里。 “怎么了?”抚子红着脸(她从在计程车上时就一直是这样。美树到底是教了她什么啊?)问道。 “没什么。”兰德尔回答:“呃——是有个认识的人传话给我。” “认识的人?是你在日本的朋友吗?” “是啊。”朋友……是吗。 ……算了,就当作是这样吧。 夜半时分—— 昂终于找到想找的东西。 “喂,boss。” boss抬起头,不过又马上将下巴贴回地面。这也难怪,它只是只小狗,夜已深,而且boss一整天都玩得很疯,当然会累。 似乎只要人愈多,这只小狗就愈开心。 昂在boss身旁坐下,慢慢将手放到背上。 虽然boss已经连发抖的力气都没了,不过耳朵还是微微动了一下。 “抱歉啊,boss,在你睡得正熟时吵你。可是我无论如何都想在今天——是说,现在已经是今天了嘛——跟你问清楚,不然等天一亮就来不及了。” 昂抬起头,远处隐还能听得见如祭典般的吵闹声。毕竟是舞原家的盛大招待,要是不好好享受就亏大了。 依花的心情非常好。 而那大概和昂继续当恶魔的盟友多少有点关系(一方面也是因为相似的境遇——将抚子和自己重叠在一起的关系。) 他一面抚摸boss的毛,一面说道: “我说啊,boss,这两、三天真是多灾多难,你说是吧?”他笑道:“不过呢,也很有趣啦。” boss动了一下头。 它看起来非常努力在听昂讲话,不过睡意似乎更胜一筹。 对了——昂也点头。 “虽然多灾多难,不过也有好事发生。结论是,人生就是这个样子。” 一面轻抚着boss,一面侧耳倾听祭典的喧闹声。 “话说,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boss什么也没回答。 茫然地望向远方。 “有什么计划吗?还是说,你该不会想和社长一起去蜜月旅行吧?你也看到了吧?那两人打得有多火热。会被闪到不行喔!” 两对新人明天即将展开蜜月旅行。 社长和美树还会回来,但抚子和兰德尔将不再回来。昂有很多事想问兰德尔,但也没办法。兰德尔好不容易不用再当“代理人”,摆脱了“it”的咒缚,要是再将他牵扯进来就太残忍了。顺道一提,除了已毁坏的“颠覆时空”之外,兰德尔还有三个“智慧果实”,不过却毫不惋惜地全交给了昂。 昂虽然想付钱,但他却没收下。 不知他今后将如何过日子。 总会有办法的吧? 总之——昂继续说着: “听好了,boss。跟着人家去蜜月旅行,还赖在人家的新婚家庭住下,未免太不识风趣了。你懂吗?不识风趣是件很逊的事喔!是男人就别太不识相。” boss,抬起头,闻一闻风的味道。 然后又将脸贴回地面。 看来早点结束话题比较好。 昂说道: “要不要来我家?” boss歪了歪头。昂连忙解释:“啊——没什么好担心的,连那台‘金龟车’都托我保管了,事到如今再多加一只狗也差不到哪里去……不过你毕竟有你的苦衷,我不会勉强你啦。” 他轻抚boss的背。 抚摸着它柔顺的皮毛说道: “虽然跟着社长的确是比较好也说不定,但那家伙又好一阵子要忙新婚及疗伤的事,应该会满辛苦的。再说,我家也很有趣喔!我认为至少不会让你觉得无聊啦。而且亚鸟她也赞成。 怎么样啊? ……要来我家吗?” 呼啊~boss打了个呵欠。 然后立刻趴倒在地,闭上眼睛。 是吗——昂点点头。 “好!那么社长那边由我去说!” 他温柔地抚摸obss头上柔顺的长毛。 “从今天起,你就是堂岛boss了。” 就这样,boss便成了昂的狗。 隔天早上。 兰德尔与抚子,以及美 树和社长分别迈向崭新的生活。 两对夫妻首先前往兰德尔的故乡,在那里分道扬镳。接着,缥夫妻就这么直接去环游世界一周。 踏上登机梯的兰德尔,手中抱着昨天收到的那束玉蜀黍。他要将那束玉蜀黍带回阔别已久的故乡。那片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宽广玉米田,那片和他的家人一并化为灰烬的玉米田,现在如何了?兰德尔不清楚。说不定某处的某人庆幸所有者不在,在那里盖了大楼也不一定。但要是被烧毁的土地仍存留着,说不定他会在那里种下手中的玉米。 满天星斗闪耀—— 玉米田一望无际。手中的玉蜀黍将成为那块玉米田的种子。 但那不再是为了成为自己的葬身之地。 兰德尔转头看着妻子。 兰德尔微笑,抚子也回以微笑。 这是他一直以来所梦想的笑容。 是他心中的故乡。 是他的王国。 兰德尔微笑着伸出手,覆盖在雪白的手上,轻轻地、但却强而有力地紧紧握住。回握住他的手,是如此地柔软、如此地温暖。不需要“it”,也不需要“颠覆时空”。不需要什么“智慧果实”。只要有这份温暖—— 就是他心中的王国。 就是他的幸福。 追求已久的幸福—— 《恶魔同盟·如何结束狗日子》 <可喜可贺完> 后记/永远伴身边 ——如此这般,描述夏日某起事件始末的本作—— 《恶魔同盟9it/如何结束狗日子》 暂时告一段落。 话虽如此,但各位读者应该很清楚吧?时间虽然落幕,但堂岛昂自身的“狗日子”则尚未告终。不管将会以什么样的形式迎向结局,不过他的“狗日子”还将会持续好一阵子。 《恶魔同盟》尚未完结。 不过老实说,“it”篇也还没结束。 下一集也请多多指教! 话说…… 在上一集里有堂岛昂被小狗尿湿的情景,实际上那有一半出自我的亲身体验。不过我遭遇的情况并不是小狗,而是小猫。小猫被我吓一跳而尿了出来,喷在我身上。我还记得它是用喷的,味道实在有够臭。除了害祖母的棉被被弄脏,还有把祖母的猫吓到尿床,让我留了双重的丢脸回忆(而且那床棉被才刚买来替换而已……因为实在太舒服,所以就在上面玩了起来)。我只是想玩玩,不过猫似乎却不这么觉得。这也难怪,虽然是小孩,但毕竟是人类,对小猫来说不管有没有害都是怪物。就结论而言,光是体积比它大,就够恐怖了。 以前我想养宠物时,实在非常想养一只小狗。但家里决定不养宠物后,我却变成了猫派。比起轻忽大意的家猫,我更喜欢悠闲自得的野猫,它们不轻易近人的个性非常赞。就算好不容它们才让人靠近,也不会轻易给人摸。尤其是有小猫的母猫就更棒了,当我一想要接近,就立刻跳到我和小猫之间恫吓我,不许我再接近。而一看不见小猫就会开始叫,让听到的人都觉得很难过。要是这么担心小猫,就别带它们到人类面前嘛——话虽这么说,但因为它们很清楚,只要让人看到它们的样子,就会有人丢食物喂它们。当然,就算不喂食物给它们,它们也不会因此生气(话说,别喂野猫食物啦)。仿佛像是在说——不喂也没关系啦——然后悠然自适地离去。野猫绝不会依赖人过日子,要给食物它们就收下,不给就算了。游兴一来就陪人玩,兴趣索然就连看都不看人一眼。 对于自力更生的野猫来说,人类只不过是这样的存在。 家猫的依赖性则稍高一些。 狗的话就更悲哀了。 要是喂它们食物,它们就会产生忠诚心与使命感。特别是某些品种的狗,这种情形更是显著,那些狗已经到了要是没人类就活不下去的地步。对于忠诚专一的程度已深入基因的它们来说,主人的喜悦就是它们的喜悦,群众的利益就等于自身的利益,它们总会找出自己的职责所在,想要派上用场,表现它们的忠诚心。 这实在是非常悲哀。 狗无法抛弃人类,但人类却会抛弃狗。不管是平心静气地抛弃或是含泪抛弃,结果都一样——狗被人抛弃了。这么一来,若是野猫倒还好,姑且不论能力,以社会性来说,野狗就没办法谋生了。 基于他们充满爱情的性格,狗等于被杀掉的。 偶尔会看见一动也不动的狗。 从某样东西,比如说栅栏的间隙中弹出鼻子瘫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就只是一动也不动。抑或是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就只是看着外面。每每一看到路人经过就突然压下耳朵,开始威吓似的吵闹大吼。再不然就只是动也不动地看着窗外——每当我看见这样的狗,心中总不是滋味。当然,这是我个人擅自的妄想,那只狗当然是爱着它的主人,这是理所当然。那种类型的狗大多都是需要散步的大型犬,而饲主当然也一定都会找某个时间带它们去散步吧。所以那些狗都很喜欢主人,会守护家里不让外敌入侵,乖乖地静坐原地,不管人是否靠近就开始大叫,想要保护主人也说不定。然而,当我看到从空隙将鼻子伸出栅栏外,动也不动看着外面,不知是否看到人就开始大叫的狗,就觉得—— 或许这只是我个人擅自认定的。 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解。 但欧文总觉得很不喜欢。 若是猫,要是很讨厌主人,说不定早就逃能逃出去了,但狗却办不到。 话说回来。 现在我并不想养宠物(再说环境也不允许),但若是要养,其实我想养的不是狗也不是猫,是鸟。 像是文鸟啦、鹦哥、鹦鹉之类的。(可以的话,麻雀是最理想的,但听说在法律上并不允许……) 总而言之,鸟类很棒喔,很可爱。为了飞行而排除掉身上多余部分,那形态真是太棒了,个性也很不错。若说够对于人类有忠诚心,猫对于人类有同伴意识,小鸟对主人则是爱情(大概)。习惯了主人的小鸟不会逃走,叫它还会飞过来,也肯飞回笼子里。而且还会啾啾叫,表示要分主人鸟饲料(不过像这种情况,基本上还是敬谢不敏)。但正因如此,它们不耐压力,要是不理会它们,听说还会掉毛或自残。 基本上,养鸟占不了多大的空间。 饲料大概也比其他动物便宜。 喜欢被咬耳朵的人请一定要养鸟!(岂有此理!) 不过坏处当然也很多。像是要照顾很麻烦,也不能教它们大小便,又很臭,而且也会生病。更严重的话,只要少喂一餐就会死掉。小鸟就是会这么轻易地死掉。 真想说,别这么简单就死啊! 可是嘛~这不管对哪一种动物都一样。 我曾在某本书看过这段话,上头说:“宠物只要当你一饲养的瞬间,就开始步向死亡了。”——不禁限于宠物,这句话说不定适用于万物身上。 当你一饲养的瞬间,就开始步向死亡,这就是宠物。 即便如此,还是想要饲养—— 至少请用心照顾它们,让它们将来能够迎向幸福的结局吧,各位主人。 对宠物来说,最幸福的莫过于遇见一位好主人,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然而—— 结论而言,宠物们都早已被陈列于宠物店,等待着某个主人了。 (没打算养宠物的人,干嘛讲得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啊!) 如此这般的后记。 以上。 ——总觉得真是气氛低迷的后记耶~不过,因为上一集太high了,所以正好平衡一下? 我是うえお久光 ——如此这般,描述夏日某起事件始末的本作—— 《恶魔同盟9it/如何结束狗日子》 暂时告一段落。 话虽如此,但各位读者应该很清楚吧?时间虽然落幕,但堂岛昂自身的“狗日子”则尚未告终。不管将会以什么样的形式迎向结局,不过他的“狗日子”还将会持续好一阵子。 《恶魔同盟》尚未完结。 不过老实说,“it”篇也还没结束。 下一集也请多多指教! 话说…… 在上一集里有堂岛昂被小狗尿湿的情景,实际上那有一半出自我的亲身体验。不过我遭遇的情况并不是小狗,而是小猫。小猫被我吓一跳而尿了出来,喷在我身上。我还记得它是用喷的,味道实在有够臭。除了害祖母的棉被被弄脏,还有把祖母的猫吓到尿床,让我留了双重的丢脸回忆(而且那床棉被才刚买来替换而已……因为实在太舒服,所以就在上面玩了起来)。我只是想玩玩,不过猫似乎却不这么觉得。这也难怪,虽然是小孩,但毕竟是人类,对小猫来说不管有没有害都是怪物。就结论而言,光是体积比它大,就够恐怖了。 以前我想养宠物时,实在非常想养一只小狗。但家里决定不养宠物后,我却变成了猫派。比起轻忽大意的家猫,我更喜欢悠闲自得的野猫,它们不轻易近人的个性非常赞。就算好不容它们才让人靠近,也不会轻易给人摸。尤其是有小猫的母猫就更棒了,当我一想要接近,就立刻跳到我和小猫之间恫吓我,不许我再接近。而一看不见小猫就会开始叫,让听到的人都觉得很难过。要是这么担心小猫,就别带它们到人类面前嘛——话虽这么说,但因为它们很清楚,只要让人看到它们的样子,就会有人丢食物喂它们。当然,就算不喂食物给它们,它们也不会因此生气(话说,别喂野猫食物啦)。仿佛像是在说——不喂也没关系啦——然后悠然自适地离去。野猫绝不会依赖人过日子,要给食物它们就收下,不给就算了。游兴一来就陪人玩,兴趣索然就连看都不看人一眼。 对于自力更生的野猫来说,人类只不过是这样的存在。 家猫的依赖性则稍高一些。 狗的话就更悲哀了。 要是喂它们食物,它们就会产生忠诚心与使命感。特别是某些品种的狗,这种情形更是显著,那些狗已经到了要是没人类就活不下去的地步。对于忠诚专一的程度已深入基因的它们来说,主人的喜悦就是它们的喜悦,群众的利益就等于自身的利益,它们总会找出自己的职责所在,想要派上用场,表现它们的忠诚心。 这实在是非常悲哀。 狗无法抛弃人类,但人类却会抛弃狗。不管是平心静气地抛弃或是含泪抛弃,结果都一样——狗被人抛弃了。这么一来,若是野猫倒还好,姑且不论能力,以社会性来说,野狗就没办法谋生了。 基于他们充满爱情的性格,狗等于被杀掉的。 偶尔会看见一动也不动的狗。 从某样东西,比如说栅栏的间隙中弹出鼻子瘫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就只是一动也不动。抑或是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就只是看着外面。每每一看到路人经过就突然压下耳朵,开始威吓似的吵闹大吼。再不然就只是动也不动地看着窗外——每当我看见这样的狗,心中总不是滋味。当然,这是我个人擅自的妄想,那只狗当然是爱着它的主人,这是理所当然。那种类型的狗大多都是需要散步的大型犬,而饲主当然也一定都会找某个时间带它们去散步吧。所以那些狗都很喜欢主人,会守护家里不让外敌入侵,乖乖地静坐原地,不管人是否靠近就开始大叫,想要保护主人也说不定。然而,当我看到从空隙将鼻子伸出栅栏外,动也不动看着外面,不知是否看到人就开始大叫的狗,就觉得—— 或许这只是我个人擅自认定的。 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解。 但欧文总觉得很不喜欢。 若是猫,要是很讨厌主人,说不定早就逃能逃出去了,但狗却办不到。 话说回来。 现在我并不想养宠物(再说环境也不允许),但若是要养,其实我想养的不是狗也不是猫,是鸟。 像是文鸟啦、鹦哥、鹦鹉之类的。(可以的话,麻雀是最理想的,但听说在法律上并不允许……) 总而言之,鸟类很棒喔,很可爱。为了飞行而排除掉身上多余部分,那形态真是太棒了,个性也很不错。若说够对于人类有忠诚心,猫对于人类有同伴意识,小鸟对主人则是爱情(大概)。习惯了主人的小鸟不会逃走,叫它还会飞过来,也肯飞回笼子里。而且还会啾啾叫,表示要分主人鸟饲料(不过像这种情况,基本上还是敬谢不敏)。但正因如此,它们不耐压力,要是不理会它们,听说还会掉毛或自残。 基本上,养鸟占不了多大的空间。 饲料大概也比其他动物便宜。 喜欢被咬耳朵的人请一定要养鸟!(岂有此理!) 不过坏处当然也很多。像是要照顾很麻烦,也不能教它们大小便,又很臭,而且也会生病。更严重的话,只要少喂一餐就会死掉。小鸟就是会这么轻易地死掉。 真想说,别这么简单就死啊! 可是嘛~这不管对哪一种动物都一样。 我曾在某本书看过这段话,上头说:“宠物只要当你一饲养的瞬间,就开始步向死亡了。”——不禁限于宠物,这句话说不定适用于万物身上。 当你一饲养的瞬间,就开始步向死亡,这就是宠物。 即便如此,还是想要饲养—— 至少请用心照顾它们,让它们将来能够迎向幸福的结局吧,各位主人。 对宠物来说,最幸福的莫过于遇见一位好主人,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然而—— 结论而言,宠物们都早已被陈列于宠物店,等待着某个主人了。 (没打算养宠物的人,干嘛讲得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啊!) 如此这般的后记。 以上。 ——总觉得真是气氛低迷的后记耶~不过,因为上一集太high了,所以正好平衡一下? 我是うえお久光 ——如此这般,描述夏日某起事件始末的本作—— 《恶魔同盟9it/如何结束狗日子》 暂时告一段落。 话虽如此,但各位读者应该很清楚吧?时间虽然落幕,但堂岛昂自身的“狗日子”则尚未告终。不管将会以什么样的形式迎向结局,不过他的“狗日子”还将会持续好一阵子。 《恶魔同盟》尚未完结。 不过老实说,“it”篇也还没结束。 下一集也请多多指教! 话说…… 在上一集里有堂岛昂被小狗尿湿的情景,实际上那有一半出自我的亲身体验。不过我遭遇的情况并不是小狗,而是小猫。小猫被我吓一跳而尿了出来,喷在我身上。我还记得它是用喷的,味道实在有够臭。除了害祖母的棉被被弄脏,还有把祖母的猫吓到尿床,让我留了双重的丢脸回忆(而且那床棉被才刚买来替换而已……因为实在太舒服,所以就在上面玩了起来)。我只是想玩玩,不过猫似乎却不这么觉得。这也难怪,虽然是小孩,但毕竟是人类,对小猫来说不管有没有害都是怪物。就结论而言,光是体积比它大,就够恐怖了。 以前我想养宠物时,实在非常想养一只小狗。但家里决定不养宠物后,我却变成了猫派。比起轻忽大意的家猫,我更喜欢悠闲自得的野猫,它们不轻易近人的个性非常赞。就算好不容它们才让人靠近,也不会轻易给人摸。尤其是有小猫的母猫就更棒了,当我一想要接近,就立刻跳到我和小猫之间恫吓我,不许我再接近。而一看不见小猫就会开始叫,让听到的人都觉得很难过。要是这么担心小猫,就别带它们到人类面前嘛——话虽这么说,但因为它们很清楚,只要让人看到它们的样子,就会有人丢食物喂它们。当然,就算不喂食物给它们,它们也不会因此生气(话说,别喂野猫食物啦)。仿佛像是在说——不喂也没关系啦——然后悠然自适地离去。野猫绝不会依赖人过日子,要给食物它们就收下,不给就算了。游兴一来就陪人玩,兴趣索然就连看都不看人一眼。 对于自力更生的野猫来说,人类只不过是这样的存在。 家猫的依赖性则稍高一些。 狗的话就更悲哀了。 要是喂它们食物,它们就会产生忠诚心与使命感。特别是某些品种的狗,这种情形更是显著,那些狗已经到了要是没人类就活不下去的地步。对于忠诚专一的程度已深入基因的它们来说,主人的喜悦就是它们的喜悦,群众的利益就等于自身的利益,它们总会找出自己的职责所在,想要派上用场,表现它们的忠诚心。 这实在是非常悲哀。 狗无法抛弃人类,但人类却会抛弃狗。不管是平心静气地抛弃或是含泪抛弃,结果都一样——狗被人抛弃了。这么一来,若是野猫倒还好,姑且不论能力,以社会性来说,野狗就没办法谋生了。 基于他们充满爱情的性格,狗等于被杀掉的。 偶尔会看见一动也不动的狗。 从某样东西,比如说栅栏的间隙中弹出鼻子瘫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就只是一动也不动。抑或是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就只是看着外面。每每一看到路人经过就突然压下耳朵,开始威吓似的吵闹大吼。再不然就只是动也不动地看着窗外——每当我看见这样的狗,心中总不是滋味。当然,这是我个人擅自的妄想,那只狗当然是爱着它的主人,这是理所当然。那种类型的狗大多都是需要散步的大型犬,而饲主当然也一定都会找某个时间带它们去散步吧。所以那些狗都很喜欢主人,会守护家里不让外敌入侵,乖乖地静坐原地,不管人是否靠近就开始大叫,想要保护主人也说不定。然而,当我看到从空隙将鼻子伸出栅栏外,动也不动看着外面,不知是否看到人就开始大叫的狗,就觉得—— 或许这只是我个人擅自认定的。 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解。 但欧文总觉得很不喜欢。 若是猫,要是很讨厌主人,说不定早就逃能逃出去了,但狗却办不到。 话说回来。 现在我并不想养宠物(再说环境也不允许),但若是要养,其实我想养的不是狗也不是猫,是鸟。 像是文鸟啦、鹦哥、鹦鹉之类的。(可以的话,麻雀是最理想的,但听说在法律上并不允许……) 总而言之,鸟类很棒喔,很可爱。为了飞行而排除掉身上多余部分,那形态真是太棒了,个性也很不错。若说够对于人类有忠诚心,猫对于人类有同伴意识,小鸟对主人则是爱情(大概)。习惯了主人的小鸟不会逃走,叫它还会飞过来,也肯飞回笼子里。而且还会啾啾叫,表示要分主人鸟饲料(不过像这种情况,基本上还是敬谢不敏)。但正因如此,它们不耐压力,要是不理会它们,听说还会掉毛或自残。 基本上,养鸟占不了多大的空间。 饲料大概也比其他动物便宜。 喜欢被咬耳朵的人请一定要养鸟!(岂有此理!) 不过坏处当然也很多。像是要照顾很麻烦,也不能教它们大小便,又很臭,而且也会生病。更严重的话,只要少喂一餐就会死掉。小鸟就是会这么轻易地死掉。 真想说,别这么简单就死啊! 可是嘛~这不管对哪一种动物都一样。 我曾在某本书看过这段话,上头说:“宠物只要当你一饲养的瞬间,就开始步向死亡了。”——不禁限于宠物,这句话说不定适用于万物身上。 当你一饲养的瞬间,就开始步向死亡,这就是宠物。 即便如此,还是想要饲养—— 至少请用心照顾它们,让它们将来能够迎向幸福的结局吧,各位主人。 对宠物来说,最幸福的莫过于遇见一位好主人,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然而—— 结论而言,宠物们都早已被陈列于宠物店,等待着某个主人了。 (没打算养宠物的人,干嘛讲得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啊!) 如此这般的后记。 以上。 ——总觉得真是气氛低迷的后记耶~不过,因为上一集太high了,所以正好平衡一下? 我是うえお久光 ——如此这般,描述夏日某起事件始末的本作—— 《恶魔同盟9it/如何结束狗日子》 暂时告一段落。 话虽如此,但各位读者应该很清楚吧?时间虽然落幕,但堂岛昂自身的“狗日子”则尚未告终。不管将会以什么样的形式迎向结局,不过他的“狗日子”还将会持续好一阵子。 《恶魔同盟》尚未完结。 不过老实说,“it”篇也还没结束。 下一集也请多多指教! 话说…… 在上一集里有堂岛昂被小狗尿湿的情景,实际上那有一半出自我的亲身体验。不过我遭遇的情况并不是小狗,而是小猫。小猫被我吓一跳而尿了出来,喷在我身上。我还记得它是用喷的,味道实在有够臭。除了害祖母的棉被被弄脏,还有把祖母的猫吓到尿床,让我留了双重的丢脸回忆(而且那床棉被才刚买来替换而已……因为实在太舒服,所以就在上面玩了起来)。我只是想玩玩,不过猫似乎却不这么觉得。这也难怪,虽然是小孩,但毕竟是人类,对小猫来说不管有没有害都是怪物。就结论而言,光是体积比它大,就够恐怖了。 以前我想养宠物时,实在非常想养一只小狗。但家里决定不养宠物后,我却变成了猫派。比起轻忽大意的家猫,我更喜欢悠闲自得的野猫,它们不轻易近人的个性非常赞。就算好不容它们才让人靠近,也不会轻易给人摸。尤其是有小猫的母猫就更棒了,当我一想要接近,就立刻跳到我和小猫之间恫吓我,不许我再接近。而一看不见小猫就会开始叫,让听到的人都觉得很难过。要是这么担心小猫,就别带它们到人类面前嘛——话虽这么说,但因为它们很清楚,只要让人看到它们的样子,就会有人丢食物喂它们。当然,就算不喂食物给它们,它们也不会因此生气(话说,别喂野猫食物啦)。仿佛像是在说——不喂也没关系啦——然后悠然自适地离去。野猫绝不会依赖人过日子,要给食物它们就收下,不给就算了。游兴一来就陪人玩,兴趣索然就连看都不看人一眼。 对于自力更生的野猫来说,人类只不过是这样的存在。 家猫的依赖性则稍高一些。 狗的话就更悲哀了。 要是喂它们食物,它们就会产生忠诚心与使命感。特别是某些品种的狗,这种情形更是显著,那些狗已经到了要是没人类就活不下去的地步。对于忠诚专一的程度已深入基因的它们来说,主人的喜悦就是它们的喜悦,群众的利益就等于自身的利益,它们总会找出自己的职责所在,想要派上用场,表现它们的忠诚心。 这实在是非常悲哀。 狗无法抛弃人类,但人类却会抛弃狗。不管是平心静气地抛弃或是含泪抛弃,结果都一样——狗被人抛弃了。这么一来,若是野猫倒还好,姑且不论能力,以社会性来说,野狗就没办法谋生了。 基于他们充满爱情的性格,狗等于被杀掉的。 偶尔会看见一动也不动的狗。 从某样东西,比如说栅栏的间隙中弹出鼻子瘫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就只是一动也不动。抑或是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就只是看着外面。每每一看到路人经过就突然压下耳朵,开始威吓似的吵闹大吼。再不然就只是动也不动地看着窗外——每当我看见这样的狗,心中总不是滋味。当然,这是我个人擅自的妄想,那只狗当然是爱着它的主人,这是理所当然。那种类型的狗大多都是需要散步的大型犬,而饲主当然也一定都会找某个时间带它们去散步吧。所以那些狗都很喜欢主人,会守护家里不让外敌入侵,乖乖地静坐原地,不管人是否靠近就开始大叫,想要保护主人也说不定。然而,当我看到从空隙将鼻子伸出栅栏外,动也不动看着外面,不知是否看到人就开始大叫的狗,就觉得—— 或许这只是我个人擅自认定的。 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解。 但欧文总觉得很不喜欢。 若是猫,要是很讨厌主人,说不定早就逃能逃出去了,但狗却办不到。 话说回来。 现在我并不想养宠物(再说环境也不允许),但若是要养,其实我想养的不是狗也不是猫,是鸟。 像是文鸟啦、鹦哥、鹦鹉之类的。(可以的话,麻雀是最理想的,但听说在法律上并不允许……) 总而言之,鸟类很棒喔,很可爱。为了飞行而排除掉身上多余部分,那形态真是太棒了,个性也很不错。若说够对于人类有忠诚心,猫对于人类有同伴意识,小鸟对主人则是爱情(大概)。习惯了主人的小鸟不会逃走,叫它还会飞过来,也肯飞回笼子里。而且还会啾啾叫,表示要分主人鸟饲料(不过像这种情况,基本上还是敬谢不敏)。但正因如此,它们不耐压力,要是不理会它们,听说还会掉毛或自残。 基本上,养鸟占不了多大的空间。 饲料大概也比其他动物便宜。 喜欢被咬耳朵的人请一定要养鸟!(岂有此理!) 不过坏处当然也很多。像是要照顾很麻烦,也不能教它们大小便,又很臭,而且也会生病。更严重的话,只要少喂一餐就会死掉。小鸟就是会这么轻易地死掉。 真想说,别这么简单就死啊! 可是嘛~这不管对哪一种动物都一样。 我曾在某本书看过这段话,上头说:“宠物只要当你一饲养的瞬间,就开始步向死亡了。”——不禁限于宠物,这句话说不定适用于万物身上。 当你一饲养的瞬间,就开始步向死亡,这就是宠物。 即便如此,还是想要饲养—— 至少请用心照顾它们,让它们将来能够迎向幸福的结局吧,各位主人。 对宠物来说,最幸福的莫过于遇见一位好主人,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然而—— 结论而言,宠物们都早已被陈列于宠物店,等待着某个主人了。 (没打算养宠物的人,干嘛讲得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啊!) 如此这般的后记。 以上。 ——总觉得真是气氛低迷的后记耶~不过,因为上一集太high了,所以正好平衡一下? 我是うえお久光 ——如此这般,描述夏日某起事件始末的本作—— 《恶魔同盟9it/如何结束狗日子》 暂时告一段落。 话虽如此,但各位读者应该很清楚吧?时间虽然落幕,但堂岛昂自身的“狗日子”则尚未告终。不管将会以什么样的形式迎向结局,不过他的“狗日子”还将会持续好一阵子。 《恶魔同盟》尚未完结。 不过老实说,“it”篇也还没结束。 下一集也请多多指教! 话说…… 在上一集里有堂岛昂被小狗尿湿的情景,实际上那有一半出自我的亲身体验。不过我遭遇的情况并不是小狗,而是小猫。小猫被我吓一跳而尿了出来,喷在我身上。我还记得它是用喷的,味道实在有够臭。除了害祖母的棉被被弄脏,还有把祖母的猫吓到尿床,让我留了双重的丢脸回忆(而且那床棉被才刚买来替换而已……因为实在太舒服,所以就在上面玩了起来)。我只是想玩玩,不过猫似乎却不这么觉得。这也难怪,虽然是小孩,但毕竟是人类,对小猫来说不管有没有害都是怪物。就结论而言,光是体积比它大,就够恐怖了。 以前我想养宠物时,实在非常想养一只小狗。但家里决定不养宠物后,我却变成了猫派。比起轻忽大意的家猫,我更喜欢悠闲自得的野猫,它们不轻易近人的个性非常赞。就算好不容它们才让人靠近,也不会轻易给人摸。尤其是有小猫的母猫就更棒了,当我一想要接近,就立刻跳到我和小猫之间恫吓我,不许我再接近。而一看不见小猫就会开始叫,让听到的人都觉得很难过。要是这么担心小猫,就别带它们到人类面前嘛——话虽这么说,但因为它们很清楚,只要让人看到它们的样子,就会有人丢食物喂它们。当然,就算不喂食物给它们,它们也不会因此生气(话说,别喂野猫食物啦)。仿佛像是在说——不喂也没关系啦——然后悠然自适地离去。野猫绝不会依赖人过日子,要给食物它们就收下,不给就算了。游兴一来就陪人玩,兴趣索然就连看都不看人一眼。 对于自力更生的野猫来说,人类只不过是这样的存在。 家猫的依赖性则稍高一些。 狗的话就更悲哀了。 要是喂它们食物,它们就会产生忠诚心与使命感。特别是某些品种的狗,这种情形更是显著,那些狗已经到了要是没人类就活不下去的地步。对于忠诚专一的程度已深入基因的它们来说,主人的喜悦就是它们的喜悦,群众的利益就等于自身的利益,它们总会找出自己的职责所在,想要派上用场,表现它们的忠诚心。 这实在是非常悲哀。 狗无法抛弃人类,但人类却会抛弃狗。不管是平心静气地抛弃或是含泪抛弃,结果都一样——狗被人抛弃了。这么一来,若是野猫倒还好,姑且不论能力,以社会性来说,野狗就没办法谋生了。 基于他们充满爱情的性格,狗等于被杀掉的。 偶尔会看见一动也不动的狗。 从某样东西,比如说栅栏的间隙中弹出鼻子瘫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就只是一动也不动。抑或是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就只是看着外面。每每一看到路人经过就突然压下耳朵,开始威吓似的吵闹大吼。再不然就只是动也不动地看着窗外——每当我看见这样的狗,心中总不是滋味。当然,这是我个人擅自的妄想,那只狗当然是爱着它的主人,这是理所当然。那种类型的狗大多都是需要散步的大型犬,而饲主当然也一定都会找某个时间带它们去散步吧。所以那些狗都很喜欢主人,会守护家里不让外敌入侵,乖乖地静坐原地,不管人是否靠近就开始大叫,想要保护主人也说不定。然而,当我看到从空隙将鼻子伸出栅栏外,动也不动看着外面,不知是否看到人就开始大叫的狗,就觉得—— 或许这只是我个人擅自认定的。 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解。 但欧文总觉得很不喜欢。 若是猫,要是很讨厌主人,说不定早就逃能逃出去了,但狗却办不到。 话说回来。 现在我并不想养宠物(再说环境也不允许),但若是要养,其实我想养的不是狗也不是猫,是鸟。 像是文鸟啦、鹦哥、鹦鹉之类的。(可以的话,麻雀是最理想的,但听说在法律上并不允许……) 总而言之,鸟类很棒喔,很可爱。为了飞行而排除掉身上多余部分,那形态真是太棒了,个性也很不错。若说够对于人类有忠诚心,猫对于人类有同伴意识,小鸟对主人则是爱情(大概)。习惯了主人的小鸟不会逃走,叫它还会飞过来,也肯飞回笼子里。而且还会啾啾叫,表示要分主人鸟饲料(不过像这种情况,基本上还是敬谢不敏)。但正因如此,它们不耐压力,要是不理会它们,听说还会掉毛或自残。 基本上,养鸟占不了多大的空间。 饲料大概也比其他动物便宜。 喜欢被咬耳朵的人请一定要养鸟!(岂有此理!) 不过坏处当然也很多。像是要照顾很麻烦,也不能教它们大小便,又很臭,而且也会生病。更严重的话,只要少喂一餐就会死掉。小鸟就是会这么轻易地死掉。 真想说,别这么简单就死啊! 可是嘛~这不管对哪一种动物都一样。 我曾在某本书看过这段话,上头说:“宠物只要当你一饲养的瞬间,就开始步向死亡了。”——不禁限于宠物,这句话说不定适用于万物身上。 当你一饲养的瞬间,就开始步向死亡,这就是宠物。 即便如此,还是想要饲养—— 至少请用心照顾它们,让它们将来能够迎向幸福的结局吧,各位主人。 对宠物来说,最幸福的莫过于遇见一位好主人,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然而—— 结论而言,宠物们都早已被陈列于宠物店,等待着某个主人了。 (没打算养宠物的人,干嘛讲得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啊!) 如此这般的后记。 以上。 ——总觉得真是气氛低迷的后记耶~不过,因为上一集太high了,所以正好平衡一下? 我是うえお久光 ——如此这般,描述夏日某起事件始末的本作—— 《恶魔同盟9it/如何结束狗日子》 暂时告一段落。 话虽如此,但各位读者应该很清楚吧?时间虽然落幕,但堂岛昂自身的“狗日子”则尚未告终。不管将会以什么样的形式迎向结局,不过他的“狗日子”还将会持续好一阵子。 《恶魔同盟》尚未完结。 不过老实说,“it”篇也还没结束。 下一集也请多多指教! 话说…… 在上一集里有堂岛昂被小狗尿湿的情景,实际上那有一半出自我的亲身体验。不过我遭遇的情况并不是小狗,而是小猫。小猫被我吓一跳而尿了出来,喷在我身上。我还记得它是用喷的,味道实在有够臭。除了害祖母的棉被被弄脏,还有把祖母的猫吓到尿床,让我留了双重的丢脸回忆(而且那床棉被才刚买来替换而已……因为实在太舒服,所以就在上面玩了起来)。我只是想玩玩,不过猫似乎却不这么觉得。这也难怪,虽然是小孩,但毕竟是人类,对小猫来说不管有没有害都是怪物。就结论而言,光是体积比它大,就够恐怖了。 以前我想养宠物时,实在非常想养一只小狗。但家里决定不养宠物后,我却变成了猫派。比起轻忽大意的家猫,我更喜欢悠闲自得的野猫,它们不轻易近人的个性非常赞。就算好不容它们才让人靠近,也不会轻易给人摸。尤其是有小猫的母猫就更棒了,当我一想要接近,就立刻跳到我和小猫之间恫吓我,不许我再接近。而一看不见小猫就会开始叫,让听到的人都觉得很难过。要是这么担心小猫,就别带它们到人类面前嘛——话虽这么说,但因为它们很清楚,只要让人看到它们的样子,就会有人丢食物喂它们。当然,就算不喂食物给它们,它们也不会因此生气(话说,别喂野猫食物啦)。仿佛像是在说——不喂也没关系啦——然后悠然自适地离去。野猫绝不会依赖人过日子,要给食物它们就收下,不给就算了。游兴一来就陪人玩,兴趣索然就连看都不看人一眼。 对于自力更生的野猫来说,人类只不过是这样的存在。 家猫的依赖性则稍高一些。 狗的话就更悲哀了。 要是喂它们食物,它们就会产生忠诚心与使命感。特别是某些品种的狗,这种情形更是显著,那些狗已经到了要是没人类就活不下去的地步。对于忠诚专一的程度已深入基因的它们来说,主人的喜悦就是它们的喜悦,群众的利益就等于自身的利益,它们总会找出自己的职责所在,想要派上用场,表现它们的忠诚心。 这实在是非常悲哀。 狗无法抛弃人类,但人类却会抛弃狗。不管是平心静气地抛弃或是含泪抛弃,结果都一样——狗被人抛弃了。这么一来,若是野猫倒还好,姑且不论能力,以社会性来说,野狗就没办法谋生了。 基于他们充满爱情的性格,狗等于被杀掉的。 偶尔会看见一动也不动的狗。 从某样东西,比如说栅栏的间隙中弹出鼻子瘫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就只是一动也不动。抑或是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就只是看着外面。每每一看到路人经过就突然压下耳朵,开始威吓似的吵闹大吼。再不然就只是动也不动地看着窗外——每当我看见这样的狗,心中总不是滋味。当然,这是我个人擅自的妄想,那只狗当然是爱着它的主人,这是理所当然。那种类型的狗大多都是需要散步的大型犬,而饲主当然也一定都会找某个时间带它们去散步吧。所以那些狗都很喜欢主人,会守护家里不让外敌入侵,乖乖地静坐原地,不管人是否靠近就开始大叫,想要保护主人也说不定。然而,当我看到从空隙将鼻子伸出栅栏外,动也不动看着外面,不知是否看到人就开始大叫的狗,就觉得—— 或许这只是我个人擅自认定的。 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解。 但欧文总觉得很不喜欢。 若是猫,要是很讨厌主人,说不定早就逃能逃出去了,但狗却办不到。 话说回来。 现在我并不想养宠物(再说环境也不允许),但若是要养,其实我想养的不是狗也不是猫,是鸟。 像是文鸟啦、鹦哥、鹦鹉之类的。(可以的话,麻雀是最理想的,但听说在法律上并不允许……) 总而言之,鸟类很棒喔,很可爱。为了飞行而排除掉身上多余部分,那形态真是太棒了,个性也很不错。若说够对于人类有忠诚心,猫对于人类有同伴意识,小鸟对主人则是爱情(大概)。习惯了主人的小鸟不会逃走,叫它还会飞过来,也肯飞回笼子里。而且还会啾啾叫,表示要分主人鸟饲料(不过像这种情况,基本上还是敬谢不敏)。但正因如此,它们不耐压力,要是不理会它们,听说还会掉毛或自残。 基本上,养鸟占不了多大的空间。 饲料大概也比其他动物便宜。 喜欢被咬耳朵的人请一定要养鸟!(岂有此理!) 不过坏处当然也很多。像是要照顾很麻烦,也不能教它们大小便,又很臭,而且也会生病。更严重的话,只要少喂一餐就会死掉。小鸟就是会这么轻易地死掉。 真想说,别这么简单就死啊! 可是嘛~这不管对哪一种动物都一样。 我曾在某本书看过这段话,上头说:“宠物只要当你一饲养的瞬间,就开始步向死亡了。”——不禁限于宠物,这句话说不定适用于万物身上。 当你一饲养的瞬间,就开始步向死亡,这就是宠物。 即便如此,还是想要饲养—— 至少请用心照顾它们,让它们将来能够迎向幸福的结局吧,各位主人。 对宠物来说,最幸福的莫过于遇见一位好主人,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然而—— 结论而言,宠物们都早已被陈列于宠物店,等待着某个主人了。 (没打算养宠物的人,干嘛讲得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啊!) 如此这般的后记。 以上。 ——总觉得真是气氛低迷的后记耶~不过,因为上一集太high了,所以正好平衡一下? 我是うえお久光 ——如此这般,描述夏日某起事件始末的本作—— 《恶魔同盟9it/如何结束狗日子》 暂时告一段落。 话虽如此,但各位读者应该很清楚吧?时间虽然落幕,但堂岛昂自身的“狗日子”则尚未告终。不管将会以什么样的形式迎向结局,不过他的“狗日子”还将会持续好一阵子。 《恶魔同盟》尚未完结。 不过老实说,“it”篇也还没结束。 下一集也请多多指教! 话说…… 在上一集里有堂岛昂被小狗尿湿的情景,实际上那有一半出自我的亲身体验。不过我遭遇的情况并不是小狗,而是小猫。小猫被我吓一跳而尿了出来,喷在我身上。我还记得它是用喷的,味道实在有够臭。除了害祖母的棉被被弄脏,还有把祖母的猫吓到尿床,让我留了双重的丢脸回忆(而且那床棉被才刚买来替换而已……因为实在太舒服,所以就在上面玩了起来)。我只是想玩玩,不过猫似乎却不这么觉得。这也难怪,虽然是小孩,但毕竟是人类,对小猫来说不管有没有害都是怪物。就结论而言,光是体积比它大,就够恐怖了。 以前我想养宠物时,实在非常想养一只小狗。但家里决定不养宠物后,我却变成了猫派。比起轻忽大意的家猫,我更喜欢悠闲自得的野猫,它们不轻易近人的个性非常赞。就算好不容它们才让人靠近,也不会轻易给人摸。尤其是有小猫的母猫就更棒了,当我一想要接近,就立刻跳到我和小猫之间恫吓我,不许我再接近。而一看不见小猫就会开始叫,让听到的人都觉得很难过。要是这么担心小猫,就别带它们到人类面前嘛——话虽这么说,但因为它们很清楚,只要让人看到它们的样子,就会有人丢食物喂它们。当然,就算不喂食物给它们,它们也不会因此生气(话说,别喂野猫食物啦)。仿佛像是在说——不喂也没关系啦——然后悠然自适地离去。野猫绝不会依赖人过日子,要给食物它们就收下,不给就算了。游兴一来就陪人玩,兴趣索然就连看都不看人一眼。 对于自力更生的野猫来说,人类只不过是这样的存在。 家猫的依赖性则稍高一些。 狗的话就更悲哀了。 要是喂它们食物,它们就会产生忠诚心与使命感。特别是某些品种的狗,这种情形更是显著,那些狗已经到了要是没人类就活不下去的地步。对于忠诚专一的程度已深入基因的它们来说,主人的喜悦就是它们的喜悦,群众的利益就等于自身的利益,它们总会找出自己的职责所在,想要派上用场,表现它们的忠诚心。 这实在是非常悲哀。 狗无法抛弃人类,但人类却会抛弃狗。不管是平心静气地抛弃或是含泪抛弃,结果都一样——狗被人抛弃了。这么一来,若是野猫倒还好,姑且不论能力,以社会性来说,野狗就没办法谋生了。 基于他们充满爱情的性格,狗等于被杀掉的。 偶尔会看见一动也不动的狗。 从某样东西,比如说栅栏的间隙中弹出鼻子瘫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就只是一动也不动。抑或是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就只是看着外面。每每一看到路人经过就突然压下耳朵,开始威吓似的吵闹大吼。再不然就只是动也不动地看着窗外——每当我看见这样的狗,心中总不是滋味。当然,这是我个人擅自的妄想,那只狗当然是爱着它的主人,这是理所当然。那种类型的狗大多都是需要散步的大型犬,而饲主当然也一定都会找某个时间带它们去散步吧。所以那些狗都很喜欢主人,会守护家里不让外敌入侵,乖乖地静坐原地,不管人是否靠近就开始大叫,想要保护主人也说不定。然而,当我看到从空隙将鼻子伸出栅栏外,动也不动看着外面,不知是否看到人就开始大叫的狗,就觉得—— 或许这只是我个人擅自认定的。 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解。 但欧文总觉得很不喜欢。 若是猫,要是很讨厌主人,说不定早就逃能逃出去了,但狗却办不到。 话说回来。 现在我并不想养宠物(再说环境也不允许),但若是要养,其实我想养的不是狗也不是猫,是鸟。 像是文鸟啦、鹦哥、鹦鹉之类的。(可以的话,麻雀是最理想的,但听说在法律上并不允许……) 总而言之,鸟类很棒喔,很可爱。为了飞行而排除掉身上多余部分,那形态真是太棒了,个性也很不错。若说够对于人类有忠诚心,猫对于人类有同伴意识,小鸟对主人则是爱情(大概)。习惯了主人的小鸟不会逃走,叫它还会飞过来,也肯飞回笼子里。而且还会啾啾叫,表示要分主人鸟饲料(不过像这种情况,基本上还是敬谢不敏)。但正因如此,它们不耐压力,要是不理会它们,听说还会掉毛或自残。 基本上,养鸟占不了多大的空间。 饲料大概也比其他动物便宜。 喜欢被咬耳朵的人请一定要养鸟!(岂有此理!) 不过坏处当然也很多。像是要照顾很麻烦,也不能教它们大小便,又很臭,而且也会生病。更严重的话,只要少喂一餐就会死掉。小鸟就是会这么轻易地死掉。 真想说,别这么简单就死啊! 可是嘛~这不管对哪一种动物都一样。 我曾在某本书看过这段话,上头说:“宠物只要当你一饲养的瞬间,就开始步向死亡了。”——不禁限于宠物,这句话说不定适用于万物身上。 当你一饲养的瞬间,就开始步向死亡,这就是宠物。 即便如此,还是想要饲养—— 至少请用心照顾它们,让它们将来能够迎向幸福的结局吧,各位主人。 对宠物来说,最幸福的莫过于遇见一位好主人,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然而—— 结论而言,宠物们都早已被陈列于宠物店,等待着某个主人了。 (没打算养宠物的人,干嘛讲得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啊!) 如此这般的后记。 以上。 ——总觉得真是气氛低迷的后记耶~不过,因为上一集太high了,所以正好平衡一下? 我是うえお久光 ——如此这般,描述夏日某起事件始末的本作—— 《恶魔同盟9it/如何结束狗日子》 暂时告一段落。 话虽如此,但各位读者应该很清楚吧?时间虽然落幕,但堂岛昂自身的“狗日子”则尚未告终。不管将会以什么样的形式迎向结局,不过他的“狗日子”还将会持续好一阵子。 《恶魔同盟》尚未完结。 不过老实说,“it”篇也还没结束。 下一集也请多多指教! 话说…… 在上一集里有堂岛昂被小狗尿湿的情景,实际上那有一半出自我的亲身体验。不过我遭遇的情况并不是小狗,而是小猫。小猫被我吓一跳而尿了出来,喷在我身上。我还记得它是用喷的,味道实在有够臭。除了害祖母的棉被被弄脏,还有把祖母的猫吓到尿床,让我留了双重的丢脸回忆(而且那床棉被才刚买来替换而已……因为实在太舒服,所以就在上面玩了起来)。我只是想玩玩,不过猫似乎却不这么觉得。这也难怪,虽然是小孩,但毕竟是人类,对小猫来说不管有没有害都是怪物。就结论而言,光是体积比它大,就够恐怖了。 以前我想养宠物时,实在非常想养一只小狗。但家里决定不养宠物后,我却变成了猫派。比起轻忽大意的家猫,我更喜欢悠闲自得的野猫,它们不轻易近人的个性非常赞。就算好不容它们才让人靠近,也不会轻易给人摸。尤其是有小猫的母猫就更棒了,当我一想要接近,就立刻跳到我和小猫之间恫吓我,不许我再接近。而一看不见小猫就会开始叫,让听到的人都觉得很难过。要是这么担心小猫,就别带它们到人类面前嘛——话虽这么说,但因为它们很清楚,只要让人看到它们的样子,就会有人丢食物喂它们。当然,就算不喂食物给它们,它们也不会因此生气(话说,别喂野猫食物啦)。仿佛像是在说——不喂也没关系啦——然后悠然自适地离去。野猫绝不会依赖人过日子,要给食物它们就收下,不给就算了。游兴一来就陪人玩,兴趣索然就连看都不看人一眼。 对于自力更生的野猫来说,人类只不过是这样的存在。 家猫的依赖性则稍高一些。 狗的话就更悲哀了。 要是喂它们食物,它们就会产生忠诚心与使命感。特别是某些品种的狗,这种情形更是显著,那些狗已经到了要是没人类就活不下去的地步。对于忠诚专一的程度已深入基因的它们来说,主人的喜悦就是它们的喜悦,群众的利益就等于自身的利益,它们总会找出自己的职责所在,想要派上用场,表现它们的忠诚心。 这实在是非常悲哀。 狗无法抛弃人类,但人类却会抛弃狗。不管是平心静气地抛弃或是含泪抛弃,结果都一样——狗被人抛弃了。这么一来,若是野猫倒还好,姑且不论能力,以社会性来说,野狗就没办法谋生了。 基于他们充满爱情的性格,狗等于被杀掉的。 偶尔会看见一动也不动的狗。 从某样东西,比如说栅栏的间隙中弹出鼻子瘫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就只是一动也不动。抑或是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就只是看着外面。每每一看到路人经过就突然压下耳朵,开始威吓似的吵闹大吼。再不然就只是动也不动地看着窗外——每当我看见这样的狗,心中总不是滋味。当然,这是我个人擅自的妄想,那只狗当然是爱着它的主人,这是理所当然。那种类型的狗大多都是需要散步的大型犬,而饲主当然也一定都会找某个时间带它们去散步吧。所以那些狗都很喜欢主人,会守护家里不让外敌入侵,乖乖地静坐原地,不管人是否靠近就开始大叫,想要保护主人也说不定。然而,当我看到从空隙将鼻子伸出栅栏外,动也不动看着外面,不知是否看到人就开始大叫的狗,就觉得—— 或许这只是我个人擅自认定的。 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解。 但欧文总觉得很不喜欢。 若是猫,要是很讨厌主人,说不定早就逃能逃出去了,但狗却办不到。 话说回来。 现在我并不想养宠物(再说环境也不允许),但若是要养,其实我想养的不是狗也不是猫,是鸟。 像是文鸟啦、鹦哥、鹦鹉之类的。(可以的话,麻雀是最理想的,但听说在法律上并不允许……) 总而言之,鸟类很棒喔,很可爱。为了飞行而排除掉身上多余部分,那形态真是太棒了,个性也很不错。若说够对于人类有忠诚心,猫对于人类有同伴意识,小鸟对主人则是爱情(大概)。习惯了主人的小鸟不会逃走,叫它还会飞过来,也肯飞回笼子里。而且还会啾啾叫,表示要分主人鸟饲料(不过像这种情况,基本上还是敬谢不敏)。但正因如此,它们不耐压力,要是不理会它们,听说还会掉毛或自残。 基本上,养鸟占不了多大的空间。 饲料大概也比其他动物便宜。 喜欢被咬耳朵的人请一定要养鸟!(岂有此理!) 不过坏处当然也很多。像是要照顾很麻烦,也不能教它们大小便,又很臭,而且也会生病。更严重的话,只要少喂一餐就会死掉。小鸟就是会这么轻易地死掉。 真想说,别这么简单就死啊! 可是嘛~这不管对哪一种动物都一样。 我曾在某本书看过这段话,上头说:“宠物只要当你一饲养的瞬间,就开始步向死亡了。”——不禁限于宠物,这句话说不定适用于万物身上。 当你一饲养的瞬间,就开始步向死亡,这就是宠物。 即便如此,还是想要饲养—— 至少请用心照顾它们,让它们将来能够迎向幸福的结局吧,各位主人。 对宠物来说,最幸福的莫过于遇见一位好主人,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然而—— 结论而言,宠物们都早已被陈列于宠物店,等待着某个主人了。 (没打算养宠物的人,干嘛讲得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啊!) 如此这般的后记。 以上。 ——总觉得真是气氛低迷的后记耶~不过,因为上一集太high了,所以正好平衡一下? 我是うえお久光 ——如此这般,描述夏日某起事件始末的本作—— 《恶魔同盟9it/如何结束狗日子》 暂时告一段落。 话虽如此,但各位读者应该很清楚吧?时间虽然落幕,但堂岛昂自身的“狗日子”则尚未告终。不管将会以什么样的形式迎向结局,不过他的“狗日子”还将会持续好一阵子。 《恶魔同盟》尚未完结。 不过老实说,“it”篇也还没结束。 下一集也请多多指教! 话说…… 在上一集里有堂岛昂被小狗尿湿的情景,实际上那有一半出自我的亲身体验。不过我遭遇的情况并不是小狗,而是小猫。小猫被我吓一跳而尿了出来,喷在我身上。我还记得它是用喷的,味道实在有够臭。除了害祖母的棉被被弄脏,还有把祖母的猫吓到尿床,让我留了双重的丢脸回忆(而且那床棉被才刚买来替换而已……因为实在太舒服,所以就在上面玩了起来)。我只是想玩玩,不过猫似乎却不这么觉得。这也难怪,虽然是小孩,但毕竟是人类,对小猫来说不管有没有害都是怪物。就结论而言,光是体积比它大,就够恐怖了。 以前我想养宠物时,实在非常想养一只小狗。但家里决定不养宠物后,我却变成了猫派。比起轻忽大意的家猫,我更喜欢悠闲自得的野猫,它们不轻易近人的个性非常赞。就算好不容它们才让人靠近,也不会轻易给人摸。尤其是有小猫的母猫就更棒了,当我一想要接近,就立刻跳到我和小猫之间恫吓我,不许我再接近。而一看不见小猫就会开始叫,让听到的人都觉得很难过。要是这么担心小猫,就别带它们到人类面前嘛——话虽这么说,但因为它们很清楚,只要让人看到它们的样子,就会有人丢食物喂它们。当然,就算不喂食物给它们,它们也不会因此生气(话说,别喂野猫食物啦)。仿佛像是在说——不喂也没关系啦——然后悠然自适地离去。野猫绝不会依赖人过日子,要给食物它们就收下,不给就算了。游兴一来就陪人玩,兴趣索然就连看都不看人一眼。 对于自力更生的野猫来说,人类只不过是这样的存在。 家猫的依赖性则稍高一些。 狗的话就更悲哀了。 要是喂它们食物,它们就会产生忠诚心与使命感。特别是某些品种的狗,这种情形更是显著,那些狗已经到了要是没人类就活不下去的地步。对于忠诚专一的程度已深入基因的它们来说,主人的喜悦就是它们的喜悦,群众的利益就等于自身的利益,它们总会找出自己的职责所在,想要派上用场,表现它们的忠诚心。 这实在是非常悲哀。 狗无法抛弃人类,但人类却会抛弃狗。不管是平心静气地抛弃或是含泪抛弃,结果都一样——狗被人抛弃了。这么一来,若是野猫倒还好,姑且不论能力,以社会性来说,野狗就没办法谋生了。 基于他们充满爱情的性格,狗等于被杀掉的。 偶尔会看见一动也不动的狗。 从某样东西,比如说栅栏的间隙中弹出鼻子瘫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就只是一动也不动。抑或是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就只是看着外面。每每一看到路人经过就突然压下耳朵,开始威吓似的吵闹大吼。再不然就只是动也不动地看着窗外——每当我看见这样的狗,心中总不是滋味。当然,这是我个人擅自的妄想,那只狗当然是爱着它的主人,这是理所当然。那种类型的狗大多都是需要散步的大型犬,而饲主当然也一定都会找某个时间带它们去散步吧。所以那些狗都很喜欢主人,会守护家里不让外敌入侵,乖乖地静坐原地,不管人是否靠近就开始大叫,想要保护主人也说不定。然而,当我看到从空隙将鼻子伸出栅栏外,动也不动看着外面,不知是否看到人就开始大叫的狗,就觉得—— 或许这只是我个人擅自认定的。 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解。 但欧文总觉得很不喜欢。 若是猫,要是很讨厌主人,说不定早就逃能逃出去了,但狗却办不到。 话说回来。 现在我并不想养宠物(再说环境也不允许),但若是要养,其实我想养的不是狗也不是猫,是鸟。 像是文鸟啦、鹦哥、鹦鹉之类的。(可以的话,麻雀是最理想的,但听说在法律上并不允许……) 总而言之,鸟类很棒喔,很可爱。为了飞行而排除掉身上多余部分,那形态真是太棒了,个性也很不错。若说够对于人类有忠诚心,猫对于人类有同伴意识,小鸟对主人则是爱情(大概)。习惯了主人的小鸟不会逃走,叫它还会飞过来,也肯飞回笼子里。而且还会啾啾叫,表示要分主人鸟饲料(不过像这种情况,基本上还是敬谢不敏)。但正因如此,它们不耐压力,要是不理会它们,听说还会掉毛或自残。 基本上,养鸟占不了多大的空间。 饲料大概也比其他动物便宜。 喜欢被咬耳朵的人请一定要养鸟!(岂有此理!) 不过坏处当然也很多。像是要照顾很麻烦,也不能教它们大小便,又很臭,而且也会生病。更严重的话,只要少喂一餐就会死掉。小鸟就是会这么轻易地死掉。 真想说,别这么简单就死啊! 可是嘛~这不管对哪一种动物都一样。 我曾在某本书看过这段话,上头说:“宠物只要当你一饲养的瞬间,就开始步向死亡了。”——不禁限于宠物,这句话说不定适用于万物身上。 当你一饲养的瞬间,就开始步向死亡,这就是宠物。 即便如此,还是想要饲养—— 至少请用心照顾它们,让它们将来能够迎向幸福的结局吧,各位主人。 对宠物来说,最幸福的莫过于遇见一位好主人,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然而—— 结论而言,宠物们都早已被陈列于宠物店,等待着某个主人了。 (没打算养宠物的人,干嘛讲得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啊!) 如此这般的后记。 以上。 ——总觉得真是气氛低迷的后记耶~不过,因为上一集太high了,所以正好平衡一下? 我是うえお久光 从现在开始的故事(承前) 7(接续) 夹带着青草的气味,一阵风狂乱吹过。 站到依花面前,昴突然想起了什么。 「啊啊,对了对了,差点忘记。来,这个。」 自口袋掏出一只无指手套交给依花。 「这是什么?」依花询问。 「听了包妳吓一跳,它的名字叫『黄金右手』——虽然有次数限制,但可以将触碰到的东西变成黄金,是『原?智慧果实』喔。」昴「啊哈哈」地干笑。「……老实说,这是亚鸟之前给我的,我一直瞒着妳。」 「……」依花的脸上……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没任何改变。 「为什么把这个给我?」 「问我为什么……我不是都把拿到的『智慧果实』全都交给妳了吗?为了研究。」 「可是……这个——」 「嗯~虽然一直瞒着你……」昴点头笑道:「不过……『it』的事都被知道了,所以也已经没必要了。」 「……没必要?」 「……也就是保险,没必要了。」 重新面向依花,昴说: 「老实说,我至今的思考,一直都只到让日奈复活为止。」 「……」 「那曾经是我所认定的终点。」他笑道:「只要能让日奈复活,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不管我会变得如何。反正还有小花在……我承认是有一点不甘心啦,但也还有和日奈交情已久的小鸟游在。我认为只要让她复活,之后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所以到时候我的人生结束也不要紧。」 「……昴。」 「说起来还真丢脸。明明为了自己而一路牺牲他人……结果最后甚至还把完全无关的洋平当作借口。说什么为了洋平,结果明明就只是因为自己累了而已,只是想要逃避思考完全无法预测的未来—— 但我不再打算逃避。现在的我,也确实在思考让日奈复活之后的事。而一想到复活之后的事,就无论如何都不能缺少小花和大家的帮助。」 「……」依花只是默默地注视昴。 「我想——」语气听来像是在开玩笑,但眼神却无比认真。 昴对着依花说道: 「我的头号敌人是日奈吧,她认为让死人复生是不对的。我一定得胜过日奈才行。」 「……」 「就是这样,今后也请多指教啰,小花。」昴深深一鞠躬。「今后或许还会拉着妳四处跑,不过嘛……至少不会再对妳有所隐瞒。我尽量啦。那个手套就代表我的心意。」 「……你……」 「嗯?」 依花摇摇头,将手套收进袖袋里。 「……没什么。」 「是吗?总之,我想说的就这些。那么,走吧!」 昴转身开始迈步。 但又马上被叫住。「等等。」 昴回头。 「嗯?还有什么事吗?」 依花一瞬间瞪了昴一眼(嗯~由一般人来看只像是在瞪人啦……)又马上别开视线。 她避开视线平静地说: 「你从刚才……别再这样,你明明就知道我想要什么。」 「算是吧。」昴牵动嘴唇笑道:「因为我有点想听小花亲口说。」 「……真是恶劣的兴趣。」 「嗯~我自己也这么认为。不过我确实想听妳开口。」 注视着依花别开的双眼,他带点玩笑语气却清楚地道出疑问: 「妳那是请求?还是命令?」 依花双眼对上昴的视线。 虽然面露笑容,但实际上却不带笑意的昴的表情似乎让她察觉到了什么,依花正面接受他的视线说道: 「请求、命令——不管是哪一种,结果应该都一样吧?因为就如你刚才所言,你需要我的协助。」 「嗯,我想是的。」 「要是惹我不高兴,不管是你或冬月都没有光明的未来。」 「这是当然。」昴笑道:「但这并没有回答到我的问题。」 「不管是哪一种——」 「依花。」 沉默。 树叶沙沙摇晃。 昴转头观看四周的树木骚动。 昴的视线中断彷佛成了信号,依花开口: 「我不管你对冬月是什么样的心情,我会将你和咲杳——」 「与咲杳无关。」昴打断她的话。 依花缄口。 昴转开视线说道: 「咲杳的事,我会找咲杳谈。我现在是在和舞原依花对话,别想敷衍我。 回答我,依花。 妳那是命令?还是期望?」 不发一语,笑容也已不知藏到何处,漆黑的瞳眸只是一味注视着依花。 沉寂。 流动的风,沉稳摇曳的树间日影,无论自何者当中都可见时间绝不停步。 无论再怎么美好的时光,都不被允许停留。 无论是任何人。 人都必须向前走。 时而止步、时而后退,但终究得前进。 过了好一会,依花总算开口—— 「我……是无法对你下命令的。」 「我听不见,讲清楚一点。」 尽管犹豫—— 但依花仍清楚回答他: 「……我想要你吻我……昴。」 「……好。」昴露出微笑。「妳很可爱喔,小花。」 「像你这种人,被诅咒算了——啊。」 昴毫不拿捏力地道用力抱紧依花,让依花的头靠在自己胸口笑道: 「别这么说嘛……听,这下妳明白了吧?怦通怦通跳个不停。我也很紧张耶!因为小花比我还强硬。」 「……」 「……不过也有部分是因为最后那一句话吧……啊,唔……哇……坐、坐下来好了。」 维持抱着依花的姿势,昴背倚着附近一棵树强制坐下。 由于被抱着,看上去就好像是依花无力地趴偎在昴身上。 密合度大增,连带着温度与热度也是。 昴重重叹了口气。 「不妙,都事到如今了我还在紧张。唔哇~脚在发抖……」 「……」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啊啊真是的,我还心想不知该怎么办咧……」 可是,就时机而言也只有现在。 昴就快要放弃当恶魔盟友了,他还牵挂着至尊猎户与兰德尔的事——就只有现在。 他们彼此应该都明白这一点。 某处响起了鸟鸣声。 依花微笑着说: 「……要是我下命令,你会怎么办?」 「妳问这问题不是犯规吗?」 「……也对。」 沉寂, 接下来嘛—— 再次深深吐气、吸气,深呼吸之后,昴凝视依花。 「……那么,总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就一口气上啰。」 「咦?啊,等等——」 「不行。」 两人第一次彼此互拥。 穿透树间洒落的夏日阳光底下,在彷佛连脑海也觉得眩目的光芒当中—— 两人唇与唇相交。 这大概才是真正的第一次吧—— 8 ——在被风吹动的草丛中。 「……昴,你究竟明不明白?」 昴倚着树木沉浸在余韵中,而依花就依偎在这样的他身上,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你明白自己正打算涉足多么 危险的处境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 「……若出现的是老虎,说不定反倒还比较好。」 她将头贴近昴的胸前。 边听着他的心跳声说道: 「我绝对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女人。」 「我是怎么看待妳的,妳说说看?」 「……这种事,我才不知道。」 「我刚没说过吗?妳很可爱。我一天会说三次耶?」 「像你这种人,被诅咒算了。」 依花袖袋里的手机震动。 与她紧贴在一起的昴也感觉到了。 依花干脆地起身,迅速拍掉身上的尘土,对昴说道: 「那么,我先告辞了。」 「……嗯。」昴对她点头。「啊,对了,等一下。」 「……这次又怎么了?」 「别那么紧张嘛。那个啊……可以的话,能不能请妳帮我叫亚鸟来这里?」 「啊?」 「虽然我现在腿软站不起来……但一会儿之后,我也过去找妳。啊,我知道我帮不上忙,但至少总可以担心吧?姑且不论这样有没有意义……不行吗?」 「……不,无所谓。我知道了。」 「是吗?太好了。那等会儿见啰。」 待会见——对昴点了个头,依花丝毫没有依依不舍,豪迈地跨出步伐。 目送依花有如隐身般消失于树林间,昴舔舔嘴唇,倚靠在树上。 仰望天空。 眺望着宛如从天而降般伸展的树枝,他在内心低喃。 好了,日奈,来分胜负吧? 他边想象着笑了——若妳是侦探,那么我就是怪盗了吧?嗯~反正我是恶魔的盟友,给人的印象应该也比较接近怪盗吧。但就算我是反派角色,我也不打算认输就是了。 ——没错。 「……我一定要让妳复活。」 将这全世界都牵扯进来。 在彷佛可听见某处传来鸟鸣、平缓流逝的时光中—— 昴「嘿咻」一声站起身,开始追随依花而去。 应该不用多久就能赶上她吧。 ——啊,看吧,果然又倒下了。 从现在关始的故事(本篇)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1 「听说你没有小时候的记忆?」 背景是清晨的蔚蓝晴空。男人焦茶色的金发令人联想到烤得香喷喷的面包,他如此问道,堂岛昴便点头回应。 「因为我妹妹……真正的妹妹好像被外星人绑架了嘛。」他连忙补充:「也就是说,姑且不论那是不是真的,总之听说我因为那件事而变得不太对劲。然后当我意识到时,已经完全记不起当时及在那之前的事了。别说关于事件,就连妹妹……甚至自己的事都……」 「一点都想不起来?」 「是啊。虽然可以从科学角度加以说明啦。好像是什么精神防卫机制为了保护自己而将不好的记忆封印起来。」 「是吗。」 「但这也没办法,因为听说我那时真的很不妙,就连上了国中也有好一段时间不敢在晚上外出……而且就连现在也还是很怕医生。」 「妹妹被外星人绑架的话,会变成这样也没办法嘛。」 茶色眼眸浮现出不输给发色的光辉,算不上是在揶揄昴所说的话,兰德尔?康霍克微笑着说道。 他回头望了一眼昴的身后。 眺望着远处围观的舞原家众人以及堂岛亚鸟的身影,自言自语似的说着: 「……可是由于这段过去的经验,堂岛昴才得以变得坚强。」 「坚强是吗……」昴牵动嘴角:「就算我变得坚强好了,但也并非因为我的期望才变成那样。」 「……」 「愈是受伤害,人会愈变得温柔——这句话是骗人的…i至少我愈是受伤,就愈想将伤 害报负给对方。若是办不到,就找其它人——就会想去伤害其它的弱者。」 「你要是明白这点,就代表你没问题,堂岛昴。」 「……」 兰德尔——有人出声唤他的名字。昴与兰德尔一齐回头看向声音源头。 远处小型飞机的前方,他们看见拄着医疗拐杖的缥——旧姓三束——先生、将轮椅折迭 起来拿在手上的美树,以及朝向这边用大动作挥舞手臂的兰德尔妻子——抚子天真无邪的身影。 睑上充满着幸福神情。 他们似乎已准备完毕。 是时候出发了。 左手——没有抱着那束玉蜀黍的手——也朝着妻子挥手回应,而后兰德尔重新看向昴。 「我说啊,堂岛昴,你认为神是什么?」 「……啊?」 「对你而言,神是什么样的存在?」 「欸,就算你问我神是什么,但我是日本人……」他稍作思考后回答:「……勉强来说,就是……命运吧。」 「命运……是吗。」兰德尔笑了。 为什么笑?他没回答昴的这个问题,视线游移在空中说道: 「堂岛昴,我啊,最近是这么想的。神会不会就是这个。」 兰德尔以手表示周遭。 昴放眼环视周边。 「……你是说大自然吗?」 「不。」 「……地球?宇宙?」 「不对,是这个。」他摊开手。「包围住我们的现实,就是现实本身。」 「……现实?」 兰德尔说: 「现实是残酷的,我想应该更甚于你所想象的。」 「……」 「没错,关于恶魔的目的,或是那个『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身为原『代理人』,身为你的前辈,我所能告诉你的就只有一件事—— 现实是残酷的。正因如此—— 你要变得坚强,堂岛昴。不管是什么样的现实,你都要能够面对。」 「……」 「一旦被选为『代理人』,你就只剩下前进这条路了。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 砰——他轻拍昴的肩膀。 「活下去,堂岛昴,然后战胜『it』、战胜恶魔。是你的话,一定办得到。」 兰德尔?康霍克背对堂岛昴离去。 「——等等,等一下——!」 我还有很多事想问你—— 2 「——呜哇?」 清醒过来的瞬间,全身冒着冷汗。 是他所熟悉的客厅,他正趴在小餐桌上。脖子好酸痛,看来似乎不小心睡着了——意识着心脏彷佛梦见自高处坠落般激烈跳动,堂岛昴大大叹了口气。 冷静下来啊:心脏! ——或者该说是「it」?是「it」吗? 边为了自己所说的话苦笑,深呼吸、调整悸动,昴环顾周遭情况。隐约可听见窗外的蝉鸣,加上电扇回转的声音……最大声音的还是心跳声。客厅里头静得惊人。在昴这间宁静的客厅里,老实说家具并没有齐全到堪称为一个客厅。昴的面前就是小餐桌与坐垫。现在是夏季,时间还不到正午,晨间的凉意还微微残留在空气间。除了一台电扇正转动着脖子之外,其它什么都没有。更进一步形容,连窗户都没有,只要穿过那层阻隔阳光的白色蕾丝窗帘,就能从房间直接走到阳台。阳台上立着一块隔板,因此从昴的所在位置看不到,但外头有狗笼、厕所与卷筒卫生纸。至于使用者则正躺在昴身边呼呼大睡。 和昴的妹妹——亚鸟一起。 这个早晨之所以宁静的最大原因—— 她将坐垫当作枕头的替代品,似乎是为了遮光,脸上盖着报纸—身上是t恤及短裤的不修边幅打扮,并且还正大光明露出肚脐睡觉。看着亚鸟这副邋遢模样,昴深深叹口气。 看了摊开在小餐桌上的习题,接着又更沉重地叹了口气。 啊啊~浑帐,不小心睡着了。 再说,有人在一旁这么舒服地打鼾,谁还写得下作业啊! 兰德尔人现在不晓得是否已在故乡了——回想起至今所遇见的唯一一位前辈,昴边叹气边看着彷佛身处极乐净土般打着呼的少女。 然后拍拍她露出的肚子。 「喂,亚鸟,起来!要睡就去那边的床上睡!妳要是肚子又着凉,我可不管妳喔!」 打呼声静止了。 「……亚鸟?」 没有回应。 目不转睛地盯着亚鸟被报纸盖住而看不见的脸,昴扬起嘴角。 手指轻搔了搔她的肚脐。 「小亚鸟?」 虽然身体微微起了反应,但仍旧没有响应。 「亚,鸟?」 五只手指贴在肚脐周围,一下左移、一下右移,一下子摊开一下子收起,一会儿又像蜘蛛脚一般点点移动。顺着指尖要碰不碰所带来的触感,身体也时而跟着抽动。有反应。不过,亚鸟还是顽固地动也不动一下身体。 昴深深地吸了口气。 然后弯身亲了亚鸟的肚脐一下。 「噫?」发出声音的同时—— 噗噗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呜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昴一口气吐出的气使得肚皮由肚脐的部位开始震动,亚鸟一下子跳了起来。 她将当成枕头的坐垫朝着昴丢过去大叫: 「你你你……你在做什么!害……害人家吓一跳!吓一跳的话,心脏会停止跳动耶!心脏要是停了就会死掉耶!」 「谁叫妳装睡。」 「才没有装睡,我是想要慢慢地醒过来!」亚鸟不满地嘟着嘴。「你知道吗?突然起床对身体不好,自然醒才是最好的,所以人家原本想要慢慢起床的说!」 总觉得这家伙最近好像嚣张了起来……昴一边叹气(心里一 边想着:我绝不告诉这种嚣张的家伙,说她脸上转印着报纸的油墨!)向她道歉: 「知道了啦,是我不好。所以妳要睡觉就去床上睡,小心肚子着凉!」 「在这边睡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满地嘟嘴。 「我说啊……别人在写作业的时候,别在一旁呼呼大睡!妳这样让人很困扰!再说,妳以为是因为谁才害得我这么辛苦啊?」 「……是因为谁?」 「遗不都是因为妳说想去爬山,所以我才无可奈何地决定带妳去!要是在平时,不对,其实在暑假尾声才该做的作业,结果我现在却得欲哭无泪地糟蹋夏天的美好早晨来解决它!」 「哈哈~」亚鸟歪着头。「呃……总之是因为我吗?」 「没错。」 既然如此——亚鸟用力地点头: 「我果然该留在昴大哥身边,成为你的支柱!」 「……睡着的家伙能当什么支柱?」 「老实说,我刚才并没在睡觉喔。」嘿嘿!亚鸟挺起胸膛。「我很清醒地在守候昴大哥喔!证据就是,昴大哥在摸我的肚脐时,我确实有察觉到喔!你这个色狼!色狼大哥!」 「妳最近真的很会讲歪理顶嘴耶……」别说是报纸的油墨,昴决定就连亚鸟脸上还留有口水也不告诉她。「知道了知道了,所以至少去拿条毛毯来盖,别让肚子受凉!」 「就说我没有睡了嘛!」 「……」 深叹一口气。 然后昴重新在小餐桌前坐正,再次面对数学讲义。 他喀叽喀叽地按着自动笔,嘴里说道: 「……还不快住手?」 紧贴着昴,亚鸟害羞地笑了。「耶嘿嘿。」 「嘿什么嘿?我不会再表示意见了,随便妳要露出肚子睡觉还是露出屁股睡觉我都不会再说什么,所以至少别来妨碍我!」 「因为人家很高兴嘛。」 「高兴什么?」 「因为昴大哥会一直待在家里。」 「……」 「放暑假之前你几乎一直待在学校,偶尔放假也要去舞原家,结果一放暑假却又住院了——这段期间我几乎都只有一个人而已……」 ……寂静过后。 「也就是妳很闲。」昴摸摸亚鸟的头。 才不是很闲啦!不顾亚鸟此番抗议,昴拍拍她的头说道: 「不过啊,下个月开始妳也要去上国中了,然后妳也会交到朋友……就会变得忙碌啰。」 「就跟你说我不是因为很闲了嘛!」 「知道啦知道啦!所以我不是说了,暑假期间我会陪妳吗?不管是山上还是海边我都带妳去。所以总之先让我把习题写完!」 「请便,不用顾虑我。」 「……我叫妳放开我,热死人了!」 「又不会少块肉……」 接着就这么横躺在地,再次将报纸盖回脸上。她是想睡觉吗?算了,这也难怪,因为昨天很晚睡。毕竟前天才刚举办过昴的朋友兼「神秘推理团体」社长三束元生的婚礼(附带一提,他才十八岁,还是个高中生),兴奋尚未冷却,昨天也在为社长和兰德尔他们送行后持续高昂的心情,和神团一直闹到半夜。 对于不习惯熬夜的亚鸟来说应该太过疲累了吧。 至于还是只幼犬的boss则是从一大早就真的睡得像是只死狗一样。 昴起身走到卧室,拿了件毛毯回来盖在亚鸟的肚子上。然后直接拾起脚抵着电扇调整转动的幅度,再坐回小餐桌前。呜呜,背要驼了……他边叹气边瞪着讲义上的算式。 忽然问,目光转向一旁。 将毛毯踢掉,彷佛在叫人看肚脐的亚鸟模样令他感到虚脱。 「……妳是怎样,在挑衅我吗?」 没有回应。 弯起唇角、竖直耳朵,边听着受压抑的不自然呼吸声说道: 「亚鸟—肚脐又露出来啰~?」 沉默。 「喂——亚鸟,起,床?啰~」 果然还是没反应。 搔了搔头,将自动笔放下。 昴猛然趴在亚鸟身上。 抱住她的肚子,将嘴唇贴上,「噗噗~」用力吹气。肚皮震动的搔痒感让亚鸟尖声笑着想要缩起身子,但昴依旧不打算停止吹气。他继续吹气。一瞬间补给完空气,接着又继续震动亚鸟白皙的肚子。不停的震动让亚鸟持续笑得喘不过气:见到她那副模样,昴忍不住觉得可爱—— 动作停了下来。 全身僵硬,彷佛被浇了冷水般冻结。 「……昴大哥?」 似乎是对于昴停下动作感到奇怪,面前的亚鸟一脸担心地仰望着昴。不知是否笑得太过头,亚鸟眼眶因泪水而湿润;但昴只是直盯着她的眼瞳,内心一面想着—— ——这家伙不是我真正的妹妹。 这家伙是亚鸟。 只不过是个完全重现了昴真正的妹妹——堂岛亚鸟的外观,假装成他妹妹的恶魔。没错,真正的堂岛亚鸟并不在这里。而真正的亚鸟无论是被外星人掳走也好,被变态绑架也罢,至少不会像这个样子开怀大笑吧。然而被绑架的亚鸟真正的哥哥,明白真相的哥哥却在陪伴冒牌的妹妹—— 「……昴大哥?」亚鸟再度出声。 昴拉回意识,再次凝视亚鸟的眼瞳。 让她眼眶湿润的,不再是笑过头的泪水。 声音中带有胆怯。 「那、那个,你生气了吗?难道说,是我太过火了吗?如果是这样——哔?」 「傻——瓜。」昴双手往亚鸟脸颊一捏。 「好痛?昴大哥?」 「我并没在生气,只是在担心妳而已。像妳这样的笨蛋去念国中真的没问题吗?」 「真……真失礼耶——痛痛痛?」 用力一拉,然后松手。 「呜呜~」按着发红的脸颊,亚鸟哀怨地瞪着昴。 「……刚才那样有点痛。」 「……是吗。」会痛啊?「……抱歉啦。」 昴将亚鸟抱向自己。 「……呀?昴大哥?」 然后温柔地轻抚她的小脑袋瓜。 彷佛要将像只无助小猫般的纤瘦身体压溃般,昴将她轻轻地、却强而有力地紧抱在胸口。他将脸埋进亚鸟宛如丝绸般滑顺的发问,口中再次重复: 「……真的很抱歉。」 「……昴大哥。」 虽然不明就里,但亚鸟也轻轻将手伸到昴的背后,战战兢兢地回抱住昴。 3 过了半晌。 「好啦。」 松开身体,假装打了个呵欠并擦拭眼角,昴站起身。 「那么,亚鸟,真的很抱歉,要拜托妳暂时看家了。」 「咦咦?」亚鸟瞪大了眼。「看家?你要去哪里?」 「舞原家。」昴一边回答一边走向卧室。「不妙不妙,我有事要去一趟,结果完全忘得一乾二净。」 「怎……怎么这样!你不是说今天要带我去游泳池吗?」 「我会带妳去啦。不管是山上还是海边都带妳去。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没错,由于之前的事件,为了褒奖她而答应带她去——除此之外没别的理由。 「不,那个……我不是在怀疑这点啦……」 「中午以前我就会回来了。拜托啰!」 「……习题怎么办?」 「反正还有晚上,而且搞不好小花肯借我抄也不一定。」 简单地结束随身打点。 (啊, 可不能忘了这件事。) 抬起一只无指手套,昴走回客厅。 「那么,亚鸟——」 「那……那个,我不能一起去吗?」 「抱歉,不行。」 亚鸟垂下头。 「……昴大哥。」 「嗯?」 「你真的……没有在生气吧?不会是因为生气才出门——」 「不是啦。」用脚抵着亚鸟的头。「别操这种心,这样一点也不像妳啦,我的妹妹。我马上——中午就会回来了。拜托妳啰!」 「……知道了。路上小心。」 「乖乖。」温柔地抚摸亚鸟的头,昴走向玄关。 一面系着鞋带—— 「要确实锁好门喔!」一面对着没来送行的亚鸟叫道。 过了一会儿。 「……刷过牙了吗?」传来亚鸟微弱的声音。 凝视着客厅的方向,从这里看不见的亚鸟的身影—— 「……早上刷过了啦。」昴小声嘀咕后走出门外。炎热的天气马上令他开始冒汗。他一面心想:和别人一起生活,就算对方是妹妹,也真的很辛苦耶…… 4 通过舞原家的后门,来到后院。 若要说这里是树林,这条后院的林间小径也未免稍嫌太过明亮。穿过这条小径,随着高耸且稀疏的红松树逐渐减少,林间也开始混杂着诸多树种,小径缓缓转暗。红松树由于会生长出松茸而为一般大众所熟知,但对植物不感兴趣的昴之所以记得红松之名,是因为这条林间小径的(实质上)所有人——舞原依花对这种树的说明令他印象深刻。 「红松树——」从前在昴初次被带往「那间房间」的路上,依花如此说过:「听说是拓 荒之树。」 「拓荒之树?」 「就是在贫瘠的土地中首次生成,形成树林的树。由于它的叶子,土壤才得以肥沃。然 而当土壤肥沃起来,变得能够长出其它种类的树木时,却在生存竞争中败退而枯萎。」 「……还真是悲哀的树耶~」 走在前头的依花回头看着昴,面无表情地问道: 「……你有听过大象墓场的故事吗?」 「大象?妳是指那个森林的故事?」 「……嗯。」 「那个我知道。之所以找不到大象的尸体,是因为大象一死,牠的身体就变成了肥料,身上各处沾到的树果、花的种子发芽,形成了森林。妳是指这个故事吧?」昴笑了。「仔细想想,还真是个可疑的故事。哪可能那么快就长成森林啊!」 「的确,真是个无聊的故事。」 「就是说嘛。」 「毕竟是你创作的故事嘛。」 「……啥?」 依花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说道., 「小时候我告诉你拓荒之树的故事之后,不知你是不是想要逞强,结果就马上告诉了我『大象墓场』的故事。」 「……」 「可是你见我们一脸钦佩,不知是否为了欺骗我们感到后悔,结果后来就跑来向我们坦白了。『大象墓场』的故事是你在听了红松树的故事之后,才胡乱编出来的故事。」 昴不发一语凝视着依花。 依花望着昴好半晌,最后转过身。 「……小花。」 「我家的红松树也会长松茸,虽然味道不怎么样就是了。」 等秋天到了再请你品尝吧——说完后,她便宛如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迈开步伐—— 「……昴?」 昴回过头。 单手提着篮子,衣装虽然与回忆中的不同,但脸上还是老样子的面无表情。认出舞原依花的身影,昴笑着说: 「怎么?是有什么祭典吗?」 「……和服是我的居家服。」 暧昧的青灰色搭配流水纹路的缩缅和服,有着蜻蜓花纹的半幅腰带在背后系了个文库结,脚下穿着木屐,端整的五官加上散发出的无机质氛围,看上去就像是个打扮得一派清凉的人偶。黑发少女以毫无起伏的表情说道: 「我以为你已经走到那间房间了。」 「因为我在想事情。」昴笑了笑,看着依花手提的篮子。「妳那里头装的是茶具吗?」 「嗯。」 「我来提吧。」接过篮子,昴夸大地做了个踉呛的动作。「唔哇,好重!」 然后就这么向前踏步。 跟随在后头的依花询问: 「……发生了什么事吗?」 「为什么这么问?」 「……」 昴笑了。 「……老实说,我有点介意。」他转过身,凝视依花的眼眸说道:「我对于依花——舞原依花的事情一无所知。」 「然而我呢——」神情丝毫未变,然后总让人觉得带点挑衅意味,依花回答:「却知道堂岛昴的事。」 「这之间的差异太大了……而且我也对——堂岛昴?对于这家伙,我也不太了解。」 「……」 昴环顾四周。 他发现一个约可一手抓起的石块,于是放下篮子,手伸向那块石头。他一边「一、二、一、二!」地做举重训练—— 「我妹……亚鸟的事件,依花当然也知道吧?」 「……嗯。」 「妳怎么认为?」昴弯起嘴角。「小花妳觉得我妹是被外星人抓走的吗?还是觉得我搞错了?」 「这……个嘛……」 「嗯,不必回答没关系,我知道这个问题很坏心眼。我也对日奈问过同样的问题,还伤害了她。」 「我……昴……」 「没关系啦。」他摇头制止依花,继续说下去:「简而言之,我想说的是……结果跟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想不起来一点关系都没有,自己就这样认定了。无条件地相信亚鸟是被外星人绑架。不仅如此,内心某处还依赖着那样的认知——不管是好是坏,那起案件造 就了今日的我。相信妹妹被外星人绑架,就是我这个存在的开始……喔喔,感觉很有文学气息嘛。」 「……」 「所以我觉得这样也好。就算没有以前的记忆,什么也想不起来。我确实偶尔会感到作呕、不安;但反过来说,让我非得封印了几乎整整十三年记忆,否则就活不下去的案件,那种不得了的案件实际发生在我身上,而这就是其中一项证明——证据。 所以我并不想勉强自己去找回记忆。 不对,我想我大概是下意识避免想起以前的记忆。」 「……我想也是。」 「啊啊,果然小花妳也这么想吗。」昴叹了口气,仰头望天。「……也是,我果然太没用了。」 「……」 「是啊,我果然一直在逃避,害怕得知真相。害怕知道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外星人下的手,所以我洮沥了一个正当的兄长首要该做的事。我妹妹被外星人绑架了!我只是尽所有力气如此大叫之后,就捣着耳朵逃开了。如果是潜意识使然也就无可奈何,但既然我自己察觉到了这件事,就无法再转身逃避了。所以——」 昴不再仰望天空,视线转回依花脸上。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身穿着夏季和服、像个人偶般的少女冰冷的眼眸,口中说出了那句话: 「……我想要当时亚鸟案件的资料。我想靠自己去调查,用自己的头脑思考。在归咎于外星人之前,我想先知道当时的确切情况——也思考除了外星人以外的可能性。我想要接受事实——接受过去。」 「……」 「……不。」对着依花并无特别在诉说什么的视线, 昴急急忙忙地挥手,不好意思地加以补充:「不急啦,慢慢来也没关系。我也不认为自己能马上做出什么对策,再说现在光是 『恶魔的盟友』一事就够让我头大了。而且我自己也不可能马上有什么改变,想慢慢做好心理准备,只不过……」 「……只不过?」 「……在脑中思考与说出口来,完全是不同的两码事。所以我才想说姑且先讲出来,让某个人记得这件事。……现在还只有这样而已。」 视线自依花身上移开,昴笑着。 依花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先将档案统整起来,方便你将来随时都能阅读。」 「谢谢,拜托啦。」 「……只不过,真的,请你别过度期待能够马上采取什么对策,或者期待事情会戏剧性地解决。」 「我知道啦。」 「毕竟别说是舞原家的警察,就连冬月都没能解决那起案件。」 「嗯。」 「依冬月所言,那起案件还欠缺了一块重要的关键——」 「我知道,所以我并不认为能够马上解决。」昴微笑道:「可是,嗯~只不过嘛……」 「……只不过?」 「日奈解决不了,不代表我就没办法解开啊。」 沉默。 不知从某处传来啾啾啾的鸟叫声。 阳光透过阔叶树洒落。 昴勾起嘴角对依花一笑。 「……咦?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过了好一会儿。 微微缓和了唇角,依花答道: 「不。堂岛昴……如果是你,不奇怪。」 「……我是不是真的多说了什么啊?」 「不,没有。」 5 由于天气不错。 两人临时起意在外头开茶会,便决定不去「那间房间」了。 他们走出小径进入树林,找了个适合的地点坐下。在穿透绿林洒落的夏日阳光下打开篮子、铺开垫布,取出水瓶开始为泡茶做准备。 「……这个时间点不错。」 远处隐约传来(奇妙的是,明明有这么多树,这一带却连一只蝉也没有)的蝉鸣声,听着热水咕啵啵开始沸腾的声音,眺望着在摆放整齐的红木屐与依花膝间拓展开的阳光,昴自言自语道: 「很凉爽。」 一面轻轻摇晃茶杯,依花回答: 「过了中午似乎会变热。话说回来,你今天来只为了那件事而已吗?」 「嗯……啊,还有,因为很久没来了。」 「……是啊。」 虽然昨天也有见到面,但两人都没说出口。 将沸腾的滚水以另一个水瓶的温水加以冷却,依花用熟练的动作开始沏茶。一面茫然地望着她的动作,昴开口: 「那么,机会难得,就请小花告诉我吧。」 「……告诉你什么?」 「以前的我——堂岛昴的事。除了洋平以外,最了解我的人应该就是小花了吧。」 「我不会输给叶切。」 「哦哦?」 「你想问什么?」 「唔嗯~」昴思考了一会儿。 「对了,例如说……我以前都玩些什么+.」 依花的动作略微迟钝下来。 「……这么说来,和现在做的事几乎没什么改变呢。」 「咦?」 「虽然那时候用的是幻想中的茶以及茶点就是了。」 「……嗯。」 「现在的是真的。」绿色的混浊热水递到昴面前。「请用。」 「……谢谢。」接过然后喝下。 「好喝吗。」 「……嗯。」 滑顺的热水触感。 沁上鼻腔的芳香。 一口、两口、三口便饮尽了不会太热的茶,昴将空了的茶杯还给依花。 「还要喝吗?」依花询问。 「嗯……下一杯可以再热一点点吗?」 「明白了。」 不看自己的那一份,依花开始沏下一杯茶。 昴小声嘀咕: 「……老实说,太浓了。」 「什么?」 「啊,没什么,我在自言自语。」 「那么,还有其它什么想问的吗?」 「喔喔,呃……那个……」对了——昴拍响手掌。「啊,对了,这个非问不可。话题虽然转变……我有听说关于琪?妮的奇怪传闻喔。」 「琪?妮的?」 「听说琪,妮似乎想要砍人?」 依花专注地看着昴的脸。 过了一会儿,她开口说道: 「你是在哪听说这种事情?如果是为了转换话题才胡诌的,也未免太——」 「并不是好吗,我才没有,真失礼耶!」 「总之,不管你是在哪听到的,那完全是胡说八道。琪?妮不是能够砍人的人。」她夸张地大大摇头,以这位少女而书算是相当罕见。「琪是个温柔的人,昴,这一点你应该也知道。」 「这个嘛—是没错啦。」 「再说,为什么琪会想要砍人?琪并没有憎恨到想要砍死的对象……撇开你不谈。」 「哦哦?我听说好像是因为想要变强?」 「砍人和变强,两者之间哪有什么关系?」 「谁知道……我也只是听说而已。」 沉默。 依花不发一语地沏茶。 在一阵让人觉得尴尬的寂静之后。 将新泡的茶递给昴,依花才总算开口: 「昴,我拜托去教导琪的师父,是个被称做天才的男人。」 「喔……」 「那个男人亲自教导了琪『不杀人的剑』——捻式居合。从孩提时就开始修练——她虽然能够战斗,但琪是砍不了人的,甚至根本不是个性的问题。」 「……」 「所以不管你是从哪边听到的,那根本是无稽之谈……那八成是因为琪和你的交情很好而眼红之辈的诽谤吧,请不要被那种话所迷惑。琪的双手并没有受到玷污。 ……就连舞原家的事,琪应该也不清楚。」 「……」 「琪是个非常乖巧的孩子。」依花说道。「拜托你,请别被奇怪的谣言所惑——」 「我知道啦。」昴微笑。「小花也是个好孩子。不过我想问的不是那样……也就是说,我问的不是琪是否砍了人,而是她好像想要砍人。妳真的没有听说吗?像是例如……对了,『透明喷漆』那次,她因为砍不了朝比奈,所以好像大受打击——」 「那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不管怎样——」 ——突然间,依花的动作停了。 「怎……怎么了?」 「失陪一下。」依花从左手袖袋取出手机贴近耳边。「……什么事?我现在……」 总是面无表情的依花,脸蒙上了一层阴霾。 背脊有某种东西窜过的感觉,于是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虽然是热的,但还称不上是热茶。他就这样将茶一饮而尽。 6 「嗯,好喝。绝品。」等待依花挂断手机,昴放下茶杯询问: 「是有什么事件吗?」 依花摇头。 「还不清楚。我派出去跑腿的『飞行船』——鸟船的定期联络中断了。」 「……那样算大事不妙吗?」 「不知道。有这个可能,但或许只是联络迟了也不一定…负责指挥的人是小茵,所以我想没问题。」 「小茵? 」数天前通电话时,她好像说人在美国的新英格兰。「……这么说来,婚礼当天她没有出席。刚才提到的琪也和她在一起?」 「嗯,其它遗有四名我家的组员。」 小茵与琪?妮,舞原家私设部队的队长与副队长,两人一齐—— 一面窥伺依花的脸色,昴一面询问: 「那个……我可以问吗,是去做什么样的跑腿?」 「嗯。我只是派她们去迎接某位vip。」话语一瞬间打住,但依花又淡然地继续说下去,「只不过对方树敌众多,因此我便派了我们舞原家中最值得信赖的小茵和琪过去。」 「……哦?」 依花接过昴空了的茶杯,用水瓶的热水稍微冲一下,自怀中取出丝巾将水分拭去然后收进篮子里。再将始终不曾使用到的自己的茶杯也收起,接着打开热水瓶的插栓倒光里头的水——眺望着开始收拾准备回去的依花,昴喃喃似的询问: 「……看来似乎是个不得了的vip,我可以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你知道我的『对策组』吧?」 「嗯。」 「『对策组』——是由各种领域中优秀的人材所组成,是舞原家的智囊团。虽然你实际上没有见过他们,但在与恶魔同盟相关的事件中,你也受到他们许多照顾。」 「……那位vip,是『对策组』的人吗?」 「正确来说,是居于『对策组』心的人物……某种存在。其次——」 「其次?」 「名为『王国』的假说——建构了这个假说、并为其命名的,就是他。」 「!」 王国。 那是针对「恶魔的盟友」的假说名称,同时也是透过兰德尔的言行所观察到的词汇,似乎是某种与「代理人」相关的重要关键字。 昴大笑出声。 「看来不是偶然吧?那家伙或许知道什么关于『代理人』的事。什么嘛,事情果然牵扯到我?」 「当然我也打算对这一点加以询问,但并不只是因为这项理由才请他来的。再说,派人出去跑腿是在兰德尔的事件之前,而且……若因个人理由就叫对方过来也未免太过危险了。」 危险的存在。 而如今飞行船「鸟船」下落不明。 昴陷入沉默。 依花说道: 「这还不见得代表发生了事件,或许只是因为有事情耽搁了也不一定。负责指挥的人是小茵,我有对她下达许可,准许她随机应变。」 「但是那位专业的小茵队长,有可能会怠忽定期联络吗?」 「……」 「刚才妳也说过了吧?树敌众多。」凝视着她冷静、看不出真意的眼眸,昴询问:「也说那个人是危险人物。似乎还知晓『代理人』……那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 「依花?」 被昴这么一问,沉默片刻后,依花开口: 「那位人物……是个吸血鬼。」 「……哦哦?」昴点头。「原来如此……啊,妳刚才……说什么?」 「我说,对方是吸血鬼。」 「吸血鬼。」昴复述一遍。「哦?吸血鬼。嗯,吸血鬼。都有恶魔了嘛,就算有吸血鬼也不奇怪嘛,嗯。」 「……」 「……,妳那只是一种比喻性的说法吗?」 「不。」依花摇头。 昴凝视着依花,但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玩笑的意味。 昴不自觉喃喃低语:「……吸血鬼。」 「没错,吸血鬼。」 「算了,反正一件事物也有着各种定义嘛。」 「至少可以确定,他的确是以血液为养分,而且害怕阳光。」 「唔哇,那这家伙确实是个吸血鬼。」 「是的。国籍——所有权虽然归属于美国,但包含日本在内的各国政府都认为他是共有财产。」 「共有财产?」昴瞪大了眼。「……我都不晓得有这回事。」 「当然,他并没有被公诸于世,况且获得承认的并非他身为吸血鬼的价值。共有财产是针对他高达两千岁所拥有的知识与经验。」 「……那倒是……既然都活了两千年,就算知道『代理人』的事也不奇怪……」 沉默。 轻轻甩去水瓶中的水气,依花将空水瓶收回篮子后站起身。 赤裸的脚伸进整齐置于一旁的木屐,脚尖「咚咚咚」顶了地面几下调整穿起来的舒适度,然后重新面向仍一脸讶异的昴说道: 「那么,我先失陪了。」 「咦?」 「要是『鸟船』发生了什么万一,就时间上来说,应该已在归途——恐怕是在海上吧。而不管是出意外还是碰上事件,要是发生了什么,我都得做最坏的打算不可。」 「……最坏的打算。」 「海上——姑且不论人类,害怕流水的吸血鬼一定无法得救。」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昴。「而要是失去这位世界唯一的吸血鬼,这起事件将可能演变成政治冲突……昴?」 「啊,嗯。」受到依花催促,昴起身起身离开垫布。 他在折迭垫布的依花旁边绑鞋带,同时间道: 「……那我也和妳一起去吧。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 「没有什么你能帮得上忙的。」 「——是吗?也是。」昴叹了口气。 绑完鞋带役起身。 「……那不然,至少若有什么进展,可以联络我吗?什么时候都可以。j 「好。」 「麻烦啰。那……掰啰。」 转身背对依花,迈出步伐。 「——昴。」 被叫住的昴转头。 「啊啊,对喔,应该是这边才对。我好像有点混乱……因为,吸血鬼耶?还有飞行船耶?而且我也担心琪、小茵队长,还有其它组员……」 「谢谢。」 「依花妳要回本馆没错吧?什么嘛,到中途我们都还顺路。干脆一起走吧!那个我帮妳拿吧?」 从依花手中接过篮子,昴走在前方。 然而依花就没踏出一步。 ——她再次出声呼唤: 「堂岛……昴。」 昴停下脚步—— (好啦,从现在开始才是重头戏……) ——舔舔嘴唇,润了润喉。 昴站到依花面前。 「我想,八成就不会相遇了吧」 1 「恕宇小姐,真嶋绫小姐来了。」 美幸才出声,紧闭的纸拉门另一侧便传来「砰咚匡当」的惊人声响。 「等……等一下喔!」 恕宇说话的期间,也不断响着闭合物体、翻箱倒柜的声音。 只能无事可做地等待,于是真嶋绫对身旁穿着白色和服外衣、不加腰板的行灯裤裙(却是水蓝色),也就是所谓巫女装扮的女性询问: 「对了,美幸小姐,妳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嗯……大概一个星期前吧。」被称做美幸的女性微笑。「就是昴先生比赛拳击的前一天。我也有去偷看比赛喔……他的下巴还裹着石膏吗?」 「是啊。还有右手和肋骨也是。听说至少要三个星期后才能拆掉。」 约一星期前,昴和名叫高虎穗波的学弟比赛拳击,肋骨、右手和内心都受到了创伤。 无法轻易痊愈的伤。 里头手忙脚乱的声音还在持续着。 美幸耸耸肩。 「我想八成是在藏什么色情书刊吧。记住喔?绫小姐。」摇摇头,由上到下打量着绫,美幸说道:「就算是同性,但也绝不能就此掉以轻心。请别忘了恕宇小姐的性癖,还有她正处于情欲旺盛的年纪。」 「……哈哈,听起来真像男孩子。」 「您确实可以这么想。要是有什么万一,请出声大叫,我会马上冲过来的。」 「我听见啰!美幸!」 那么,我去拿冰茶来喔——美幸如此说完便静静转身离去。绫茫然望着她的背影。长又富有光泽的黑发扎成了一束,尾端配合着她的动作摆动的模样,令人联想到逗猫捧—— 「久等了!」 「哇!」纸拉门突然开启令身体不自觉抖了一下,绫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早安,小鸟游。」 身穿棉制的深蓝色作务衣,神社的女儿——小鸟游恕宇露出开朗的笑容。 「早安。来,请进请进。」 与其称赞她漂亮,不如形容她看起来很清爽。恕宇走进房内。 房间有三面是纸拉门,而朝着缘廊的方向则是以下半部为透明玻璃窗的格子拉门与屋外区隔开来。这间恕宇的房间,在和风的神社内就像是个异质的空间。不,房里铺有地毯,有洋床也有书桌,甚至还奢侈地装了冷气。若只看房间,和绫的房间几乎没什么太大差异(嗯~虽然女孩子的小饰品相对地有点太少),完全就是普通的高中生房间。可是这里是神社境内,其它地方完全是纯粹的和式,在这环境之中,「普通的高中生房间」反倒才格格不入。毕竟若是将纸拉门全拆掉,理应铺着榻榻米的大客厅,却突然摇身一变成了铺有地毯的洋式空间。附带一提,似乎也并非由于某种讲究才刻意装潢成洋式。绫第一次造访恕宇房间时曾经问过她,是不是因为看腻了和式,结果却被她干脆地否定。 「不,其实我喜欢和式——榻榻米还有铺棉被。」 「那为什么选洋床?」 「因为如果是被褥,就得先铺被才能睡觉啊。可是洋床只要想睡就能马上躺下去睡,甚至不给人重新思考要不要睡觉的时间。不是吗?」 如此发言的小鸟游恕宇,其实是个喜欢女孩子的女孩,而且听说居然还有六位恋人。外表乍看给人理性、知性、冷酷的感觉,结果内心却非常—— 「怎么了?」请绫在坐垫坐下,恕宇一边恶作剧地询问:「妳在找什么吗?」 发觉自己下意识地在环视房间,绫不禁脸红。 她在恕宇指示的坐垫坐下,背靠着洋床,在面前的小餐桌上摊开参考书掩饰脸红说道: 「没什么~只是在想妳藏在哪里。」 「就说了我没有藏色情书刊嘛。」 「真的吗?」目光逡巡—— 察觉绫的视线,恕宇恍然大悟地拨起浏海。 伸手将书桌上的相框拿给绫。 「我在整理房间的时候,翻出了以前的照片,所以就想说拿来当摆饰。」 「以前的?」 绫原以为铁定是冬月日奈的照片,但却猜错了。不过,照片里确实也拍到了冬月日奈,不过—— 「这是小鸟游园小的照片?」 照片里的是四个小女孩。 不知是不是某种吉祥物,照片中背景站了一只头像海星一样的单眼大妖怪,前方则是四名巫女打扮的女孩子。个头高过其它三人一截,站在最后面,尽管不高兴地别过脸却也有着引人目光容貌,惊人的长发让人觉得像狮子似的,这女孩很显然就是恕宇。站在她身旁,有着一头长发,眉毛却很粗的无疑正是冬月日奈。不过前排的两人则不记得曾在神团里见过。其中一人秀出只有右耳戴着的蓝色宝石,正非常开朗地笑着。而另一个女孩则和活泼的那位呈对比,眼神似乎有些冷淡,也没有看着镜头,但手则确实地紧握着活泼的少女,令人不禁会心一笑。 附带一提,那位少女剪了个鲍伯头,戴了顶绿色的小帽子(或者该说是毛毛虫布偶?) 对于绫的视线,恕宇摇摇头。 「学姊应该不认识她们吧,因为是我国小时的朋友。」 「……」 国小的朋友——那她们现在如何了?绫注视恕宇,但又马上转移视线。 脸上略微带笑的恕宇,微带绿色的黑瞳隐约泛着拒绝的意志。 绫的目光再度转回照片说道: 「是吗。不过,小鸟游也会摆照片当装饰呀?真有点意外。」 「……因为很怀念嘛。」 恕宇笑着取走绫手中的照片。 自己也望着照片说道: 「我也是有孩提时代的啊。」 「是个小大人吧?总觉得可以想象。」 「……嗯~确实是有装大人啦,我以前是个讨人厌的小孩喔。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实在丢脸死了……那时候的我,总之就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真的吗?好难想象。」 「不,这是千真万确……」望着照片,恕宇微笑:「要是没遇到这几个家伙,真不晓得我会变成什么样的人,连我也对自己感到寒心。就这层意义来说,她们是我的老师,真的教了我许多事。」 「哦~」 「顺带一提——」恕宇指着照片前方两人的其中一位。「告诉我女生就算喜欢女生也没什么奇怪的,也是她。」 「……哦~」 「不过嘛……」她站起身,突然推开纸拉门。 然后指着正好拿托盘端茶的美幸说道: 「就别种意义来说,教会我这件事的,是她。」 一瞬间手中的托盘差点滑掉,美幸冒着瀑布般的冷汗呵呵说道: 「真讨厌,恕宇小姐真是的,干嘛讲得这么难听,要是被误会怎么办?」 因为事实就是这样啊!不,就说那是因为……就是说……妳脑袋的——两人开始进行惊人的对话。一面以微妙的眼神望着两人,但绫的视野一角却捕捉到,恕宇正若无其事地将相框盖在桌面。然后绫心想。是个美人、头脑也很好,个性也不差(不,虽然确实有不予置评的地方),判断力与行动力也超越常人,在绫眼中看来几乎堪称无敌的小鸟游,就连这样的她果然也有着不想被他人碰触的过去或弱点吗? 要是连这样的小鸟游也有弱点—— 那么,怎样才叫做强者呢? 2 「呃…这里可以用这个去解吗?」绫问道。 「是的,没错。全部都可以用这条公式去整合。」一面回答,小鸟游恕宇一面趁着绫将视线倾注于笔记本 时,毫无顾忌地盯着比她高一学年的学姊身影。 这不晓得已经是第几次了。 真漂亮——内心低语。 虽然身为女性却喜欢女性,但不一定代表「=内心是男人」。世间将拥有女性身体,却带有男性之心的人称为所谓的「性别认同障碍」,认为这是种相当严肃的问题(因为缺乏真正男性该有的东西,这确实是个严重的问题吧);然而恕宇本人却不曾认为自己是男人,也不曾当作是种病症而去深入思考过。自己是女人,身为女人却对于可爱、漂亮的东西喜爱得无法自拔,一旦可爱就会想要去疼爱——对于恕宇来说,自己的嗜好不过如此。她确实喜欢女孩子,自己也是很容易迷上他人的类型,可就只是这样而已。而她真正喜欢、爱上的对象,并非因为是男人或女人的关系,无关乎性别,就只有一个人—— 「小鸟游?」绫出声。 「……喔,嗯。」恕字目光马上扫向笔记本,推测绫想要问的是什么,回答她:「……再稍微思考一下这边的部分吧?」 笔尖很坦率地开始滑动。 考生真辛苦耶——一面心想,恕宇再次回复观赏。今天的绫……记得那是叫做细肩带背心?很有夏天的风味,衣服的裸露度相当高。虽然恕宇觉得打扮很麻烦,对流行也不大感兴趣(毕竟她甚至将作务衣代替居家服穿在身上),不过却非常喜欢观赏女孩子的打扮。世间男人应该要知道女性为了妆扮自己究竟需花费多少时间,并且致上敬意才对。而且就恕宇的情形来说,享受到的乐趣还是男人的两倍。真好耶——一面望着绫从肩膀顺着锁骨的滑顺起伏,恕宇一面心想——她想了许多。不过当然只是心里想而已,要是实际付诸行动就未免太不妙了。关于这一点,与其说是男人与女人大脑的差别,不如说,光只是想象就获得相当的满足了,而且若只是在脑内炼成也不会被问罪—— 「小鸟游?」 「啊,好。」视线立即转回笔记本,恕宇一瞬间掌握状况说道: 「正确答案,解得好。」 「……不是啦。」 「咦?」 「妳很在意吗?」害羞笑着的绫取起一旁的外套。「那我把这个穿上好了。」 「不,怎么会!没那回事!怎么突然这么说?为什么讲那么可怕的话?」 「什么可怕……可是,被盯着看果然还是很不好意思耶~」 「喔喔……抱歉。」被发现了吗。 「算了,没差,反正这种打扮就是为了给人看的,而且既然是小鸟游就没关系。」 「……?」咦? 「唔哇,集中力好像断了。可以休息一下吗?老师。」 「……嗯,请,当然可以。」 背靠着洋床,绫「嗯~」地伸了个懒腰。 冷气机发出送风的声音。 过了片刻—— 对了!彷佛想起了什么,绫看着恕宇问道: 「这么说来,小鸟游,妳有听说过吗?关于琪?妮的事。」 「琪?不,我最近不常跑舞原家。她怎么了?」 这样啊——绫点头重新面向恕宇。 「那个啊,听说『只要能斩人,技术就等于是有初段的实力了』,是真的吗?」 「咦咦?不,这句话是表示『剑道重要的是胆量』的意思。基于实践剑道来说,比起技术,更重要的反而是胆量。所以够胆量砍人的人至少就可以被视作拥有初段的实力,意思差不多是这样,并不是真的就能晋级初段……怎么突然提这个?」 「要是斩了人,就会变得有胆量吗?砍了人之后变强,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吗?」 恕宇稍作思考后点头: 「……若只是从实践剑道这一点去判断,不能否定没这种可能性。」 「……这样啊。」 「斩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管在练习的时候能挥出多少剑,都不代表一旦要砍人时能够同样地挥剑。剑法的高强若是注重实践,无法否定只要砍人就能变强。先砍了再说,至少没什么比这更好了。」 「……」 「但那毕竟是在战国时代才有的事。现在这个时代,没什么机会能够实践剑道吧?」 「……可是,琪?妮好像不是这么想的。」绫叹了口气。「她最近才结束休假回来,但在那之后样子就一直很奇怪。也没有去昴那里探病,还一边看书一面说着:『我得砍人才行。』之类的。」 「唔哇~真危险。」 「她还一脸非常认真地说:『我要砍人,然后晋阶到初段的实力。』」 「什么初段……别说是初段了,她可是被传授了捻式居合奥义的人耶?」 「……可是琪?妮她说:『我之所以已达奥传(注:日本的武术用语,指已获得了师父传授奥义)的实力,却还没办法获封皆传(注:日本的技艺、武术用语,指已习得某一流派的所有奥义,精通该流派),就是因为没有砍过人,缺少了成长为初段的那一部分。』」 唔哇……怒宇再度叹息。 「到底是哪个白痴?居然教那个单纯的家伙这么危险的话。」 绫也叹口气摇摇头。 「嗯~有可能是因为知道了那句话的关系,可是……妳想嘛,也有可能是因为任务持续失败所导致的也不一定?『玛丽亚人偶』在护送途中被盗,以这件事为首,之后也在『透明喷漆』的事件伤害到昴,珍惜的刀子也报销了,结果最后却没能夺回『玛丽亚人偶』……这也就算了,结果在和歌丘时,原本应该保护昴,却让他在眼前被……」 「……嗯。」 「那次我也大受惊吓。虽然最后还是得救了,但琪的震惊应该非同小可吧……」 绫拿起桌上的杯子,将麦茶一饮而尽。 她的眼神稍微黯淡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忆起了当时的情况吧。 恕宇也默默地喝了自己的麦茶解渴。 绫继续说道:「所以啊,我总觉得能理解琪她无论如何都想变强的心情。像我也是,说了那么多,结果也和她想的是同样的事。」 「……妳现在也还有去舞原家?」 「嗯,有时会去练习射击。可当然不是为了要杀人喔!」绫微笑道:「现在……该说是兴趣吗……有点类似运动吧。」 「哈哈,运动啊。」 「总之就是这样。我没办法对她说太重的话,而且也没有说服力。当然,虽然再怎么希望砍人,也不见得有那种机会啦。妳看琪她那么单纯,我很担心她会不会将那分精力转向其它地方……」 恕宇点头。 「明白了,我下次找她谈谈吧。」 「真的吗?」绫的表情豁然开朗。 「嗯……虽然不晓得个性单纯的她听不听得进去,但能说的我会试着告诉她。 ……对了,这件事依花知道吗?」 「不,她似乎不知道。琪是依花眼中的红人,所以大家好像都不想惹依花不高兴。再说依花现在的情况也有点怪怪的。」 我想也是——恕宇内心嘟哝。毕竟依花朝思暮想的人——堂岛昴由于「至尊猎户」的事件,目前下巴正裹着石膏,而且还迷惘着要不要继续当恶魔的盟友。要是昴不再当恶魔的盟友,和依花之间的关联便不复存在——至少依花是这么想的吧。而且偏偏很不凑巧(真的只能以不凑巧形容,总之就是很不凑巧——虽然就恕宇来看,绝对没有哪个时机会是好的),绫还将自己的心情对昴出口白了—— 恕宇叹了口气。 「我啊,真要说还比较担心这件事。要是昴不当恶魔的盟友,不晓得依花会采取什么动作……」 「会……会仗 着权力做出什么吗?」 「若是以前的依花就姑且不提,对于现在的依花来说,并非不可能的事。」再怎么说,她是个会强迫昴接吻作为协助恶魔同盟的代价的家伙。「……恋爱真的会使人疯狂呢。」 绫微笑着说: 「依花也真是的,应该要对自己再有自信一点啊。那孩子真是自我意识过剩。和我就不同意义来说。」 「……」 「如果是依花,一定也能赢过冬月日奈的啊,我是这么想的。妳不这么认为吗?不但长得可爱,而且真的很温柔……对手还是个死人。要是不闹奇怪的别扭,再更坦率一点……借着某个契机,说不定昴就会——」 ……要是不闹奇怪的别扭……是吗。 恕宇突然想到,不晓得绫知不知道依花强迫昴接吻的事? 不,在谈这之前,刚才她的讲法简直就像是——不,可是绫也向昴告白了…… 「对不起喔。」绫说道。 「咦咦?」恕宇慌忙再问一次:「怎……怎么突然道歉?」 绫低下头。 「我老是只会依赖小鸟游,一有什么事就马上拜托小鸟游。不管是琪或者依花的事……就连大学升学准备都要麻烦妳。小鸟游明明就是学妹才对啊……」 「……我没关系啦。」 「对不起喔。可是请再忍耐一下,我一定会变坚强的。一定会变得更强……强到让小鸟游反过来依赖我。」 恕宇微笑: 「这种事才要请妳别在意啦,学姊。因为力量就是要拿来运用才有价值的嘛。」 「咦?」 「这个啊……嗯~是我那个笨蛋养父的说法啦。」咳咳——恕宇清了清喉咙说道:「不管拥有什么样的力量,若不使用就毫无意义了。学姊给了我使用力量的机会,所以妳没有必要介意,更不需要道歉。真的。」 「……可是……」 「但是啊,要是妳无论如何都很在意——」她恶作剧般地笑道:「对了!就给我一个吻作为报酬吧?」 「好啊。」 「哈!哈!哈……哈?」 开玩笑的啦,我只是讲好玩的啦——恕宇正要这么说,嘴巴维持大笑的形状张着,她看向绫。 绫则是回视恕宇并嫣然一笑。 呃…… 「那……那个……」 「接下来是英文吧?」绫说道。 「咦?啊,也、也对。」恕宇连忙回答:「……在、在那之前,先休息一下吧?待会会比较容易专注。」 「也是。」 「我去看一下有没有什么东西吃。」恕宇站起身。 「啊,那我可以开一下窗……不对,是格子拉门,我可以打开吗?想冷静一下。」 「咦?嗯,请便。」 推开纸拉门来到走廊。 (怎……怎么回事?我是怎么了啊?) 意识到自己微妙地脸红心跳,恕宇大大地做了个深呼吸,朝厨房走去。 才刚出发—— 「恕宇姊姊恕宇姊姊!」身旁传来小小的声音。 看到从转角处叫住她的小巫女四人组,恕宇弯起唇角。 「原来是妳们啊。怎么啦?这个时间……」然后突然察觉似的瞇细眼瞪着她们。「妳们刚才该不会在偷看吧?」 四人组之中最年长、看起来像老大的少女出声抗议: 「啊——好过分,才不是呢!我们只是想说差不多到了点心时间,所以才帮妳们拿来的啦—来,这是饮料跟糖果。」 少女一声令下,小巫女们拿出端在托盘上的果汁、麦茶、茶壶与红茶组合以及巧克力。 「巧克力啊……我对甜食不行。」 「放心,用功的时候头脑需要糖分的补给,像这种时候巧克力绝对是最好的。妳们说是吧?」 是吧?少女点头一问,马上出现无数的「是呀~」「是呀~」「是呀~」表示同意。 「是……是吗。总之,谢谢妳们,我收下啰。j 「不客气……先别管这个,恕宇姊姊。」少女对恕宇招招手。 怎么啦?走近她身边,耳朵凑过去,只听见她以充满朝气的声音悄悄低嚅—— 「这是个大好机会喔!」 恕宇瞬间呆愣了一下。「什……什么机会?」 「还问什么……真讨厌—居然还害羞了,恕宇姊姊真可爱!」 「……不,我是真的不仅。」 「因为……妳们说是吧?」 「是呀~是呀~是呀~」表示同意的声音响起。 「因为她都来到恕宇姊姊的房间了,还打扮成那样!」 「而且两人独处!」 「绫姊姊绝对在色诱妳!」 「是呀——!」 恕宇惊讶地瞪大眼。 「妳……妳们在说些什么呀?学姊喜欢昴,而且实际上前天才刚告白过——是说,学姊可是女人耶!」 「一定是被拒绝了吧?所以这是大好机会!恕宇姊姊!」 巫女们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 「被拒绝了……不对,绫姊姊一定是明知道会这样还去告白的!」 「那一定是为了要能确实往前迈进!」 「为了对自己做个了断!」 「恋爱所受的伤,要靠新的恋情来治愈——」 「能够真正治愈自己的,啊啊~那究竟会是谁呢——」 巫女们不断转着圈子。恕宇忍不住对她们说: 「妳们是在练习什么吗?」 「总之,恕宇姊姊,机会来了!」其中一位巫女握紧拳头。「与其说是机会——要是在这里糟塌了绫姊姊的心情,就不配称做男人了!」 「我原本就不是男人啦!」 「总之,这是个好机会!恕宇姊姊也要诚实一点,上吧,go——!」 go!go!go——巫女们开始一搭一唱。 恕宇叹息: 「……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啦,妳们心满意足了就回去道场!已经够了吧?是说,妳们明明在偷听嘛!」 望着巫女们「呀~呀~哇~」地作鸟兽散,恕宇再度深深叹了口气。 的确,她是喜欢学姊,但学姊喜欢(又是那个)堂岛昴。 ……真是,净是说些寻人开心的话…… 3 享用了巧克力和温红茶休息过后,绫开始念英文。 偶尔她会询问一些文法或词组,但基本上还是手拿着字典自立用功着。由于不像数学那样常遇到问题,因此恕宇的观赏时间也必然地增加了。 从绫的斜后方眺望着她的后颈,恕宇漫无目的地想: (……的确,和平常比起来,露出度确实高出许多……啊,我干嘛对那些小孩讲的话认真啊!) 再说,「那个」学姊怎么可能啊?不,假使恕宇是异性,或许也不是不可能……不不,绫知道恕宇的嗜好。如此一想……不不不。 (再者,若真是在色诱,哪有人穿长裤的啊!) 恕宇露骨地将身体一偏,视线落在绫的腰上。她现在才发现绫的肚脐外露,与其说喜悦,不如说,她愈来愈觉得困惑。确实,就「那个」真嶋绫学姊来说,总觉得这样也未免露得太多了…… 「小鸟游?喂~?」绫出声叫她。 「咦?啊啊,怎么了?」 「妳会分心吗?」绫的手伸向外套。 「不不不不,请不用在意!」恕宇急忙摇头抢走外套。「只不过……该怎么说呢,那个……我只是在想,妳穿得比平常开放耶~」 绫微红着脸点头…… 「嗯,我自己也这么觉得……不过我的终极目标是泳装,所以这还不算什么。」 「……啥?」 「因为我每年都会去游泳,所以今年夏天也绝对要去游!不然总觉得自己认输了。」 ……喔喔,什么嘛,原来是这么回事。 天性聪颖的恕宇马上就理解了。由于去年事件的影响,绫自称自己陷入「自我意识过剩」。对于现在的绫来说,在人前穿着泳装,就算穿的是连身式、附有小短裙又长到藏住膝盖,看起来像一般外出服一样,对她来说也像是种严刑拷问吧,但个性上她无法认同这种像是认输的感觉,因此简单来说,作为换上泳装的前哨战,她才刻意作这种裸露度高的打扮。啊啊,说什么她在色诱我!说穿了原来就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恕宇不禁沮丧,但不知为何却微妙地感到放心。她说道: 「嗯……请别太过勉强喔。」 「妳也这么觉得吧?那果然还是穿起来好了。」 「但是能努力的就尽量去努力,妳这样的态度很了不起。嗯,我也会尽微薄之力帮妳的!」一面将外套拿远,一面对着绫郑重点头。「请让我诚心诚意地关注妳。」 「哈哈……」 「既然如此,我家的水池现在只有我家的巫女们在,要不要……?」 「嗯,谢谢,但那样就失去意义了。必须是在一般的地方,像平常那样游泳才行。」 ……真的是位坚强的人呢…… 没错,事件一旦发生,肯定到死之前都不会结束,恕宇是这么认为。就算在社会上告一段落,但对于当事者而言,事件绝不会告终的。每个人都会背负着事件,那些事件将伴随着自己一路活下去,直到进棺材后将一切忘掉的那一天为止。不,有时甚至在那之后也仍持续下去。 任谁也无法逃避。 只能正面迎战。 恕宇低喃: 「……真的,请别太勉强自己喔,学姊。不必着急,慢慢来就好。」 「嗯。」绫笑着说:「……只要照自己的步调就行了。是吧?」 然后便继续将注意力转回英文文法。因此恕宇也回复观赏。不必再顾忌或感到苛责,尽情地浏览。而似乎是察觉到恕宇的视线,尽管微红着脸,但绫也不加抗议。宁静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某处传来蝉鸣声,而笔尖滑动的声响则更胜于蝉鸣,填满了了这份宁静。时间也并非沉重而是缓缓地流逝,逐渐慢慢地、慢慢地填满这六片榻榻米大的空间。夏日午前的暑意从敞开的格子拉门处进入,一面想象手指体会着因暑意而浮现汗珠的肌肤质感,过了好一会儿,恕宇突然察觉。不管绫的动机为何,而就算恕宇理解了她的动机,结果也改变不了绫的裸露度高的事实,而恕宇的心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在这片仿佛只有时间产生变化的宁静之中,恕宇终于察觉到。 自己的心脏一直都在怦然跳动。 「小鸟游,帮我拿一下那边的参考书。」 「咦?喔喔……来。」 「……怎、怎么了?小鸟游,妳的关节没有弯曲耶?」 「看来我好像该上油了,请别在意我。」 递出参考书时,微微碰触到她的肌肤。 感觉到脸颊发热,恕宇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 视线一度转离后,这次就很难再转回去—— ——这时。 走廊上傅来响亮又开朗的声音: 「什么?真嶋家的绫小姐来了?」 恕宇的养父——小鸟游无玄健朗的声音毫不顾忌地穿越纸拉门,两人面面相观。 她们又听见声音说—— 「……哦?来请教功课?那我可一定要去打声招呼才行。」 原本就听不清美幸的声音,而男子的大音量更是盖过了她。 「为什么?女儿平日承蒙照顾,做父亲的去道个谢是天经地义的事吧?再说我和绫小姐也没正式见过面,这时候就该由我来奉一杯茶……啊啊,怎么了?为什么拉我的耳朵?妳要带我上哪去?痛死了!因为我是养父吗?因为是养父的关系吗?还是说,对方是个不在乎年龄差距的好家伙,所以……」 「安静一点!」这次能清楚听见美幸的声音,但还是可以感觉到她努力地压抑音量:「总之现在不行!要是一推开纸拉门就发现恕宇小姐正将绫小姐推倒在地怎么办?」 「那当然是……在恕宇脸上赏一巴掌,接着向绫小姐磕头下跪……」 「要是绫小姐出声尖叫,确实是该这么做。」美幸似乎以为自己的音量很低,可惜被听得一清二楚。「但她们若是两情相悦……还打扰到她们,无玄老爷,那可就不只是被恕宇小姐讨厌就能够了事的喔?一个弄不好,说不定会要你赔上性命!」 「不,可、可是……霸王硬上弓也就算了,那种事有可能吗?」 「就我的观察,没错,是有可能。无论绫小姐的衣着也好,态度也罢……都非常有那种可能性。」 「非……非常?」 「没错,非常。所以不可以去打扰她们,明白了吗?」 视野一角捕捉到绫的脸色逐渐转红,恕宇心想,自己的脸应该也红了吧。接着她不禁诅咒这个对于彼此的尊重建立于自发性,就结果来说等于毫无隐私可言的日式居家构造。然后她开始对不知在哪儿的神明祈祷——算我求您,让他们两个别再说话,拜托让他们闭嘴!但这作为对种明许愿则太过微小的恕宇祈望却也化为空虚,无玄与美幸的悄悄话,声音再清晰不过地继续下去。 「那……那么以一位父亲的立场,现在这种情况下我该做什么……难道要偷偷播放充满情调的音乐吗?」 「啊,这点子不错,能对潜意识产生影响。老实说,我也正打算点一些让人觉得充满情调的熏香。」 「唔哇,成人用品!不愧是美幸!妳去哪弄来这种东西的?」 「跟你说喔,无玄爸爸!」突然插进了年幼巫女们的尖声:「我们刚才也去烧了洗澡水喔!」 「咦咦?洗澡水?啊啊,没想到妳们为了我女儿,居然这么贴心!恕宇一定也会喜极而泣吧!」对于女儿实际上正痛哭流涕一点也不知情,声音感动至极的说道:「妳们……还有,包括自己主动朝恕宇飞蛾扑火的绫小姐在内,恕宇真的很受惠于周遭之人呢!」 「……让我不禁想起日奈小姐那时……」美幸则是寂寞地静静说着。 「那时候恕宇小姐因为怕被讨厌,结果到最后都没能向日奈小姐告白……」 但这一次不必担心了——无玄说道。因为毕竟绫小姐也有那个意思。没错——美幸回答。所以大家不可以去打扰喔!是——伴随着巫女们加上无玄的声音,「啪答啪答」的声音响起。 在那之前目光一直不去看绫,像只充满灵力的小猫般凝视着房间角落的恕宇,听见隐约傅来很像是低俗的脱衣酒吧才会放的音乐,接着闻到飘出的奇怪气味,终于忍无可忍地颤抖着肩膀起身。 看了绫一眼。 「咦?什么?」绫面红耳赤地笑着说:「我、我因为一直专心在念书,所以什么都没听到喔!」 「那太好了。」恕宇回以微笑。「那么,不好意思,请妳再继续专注于念书一下。等会儿外头或许会有点吵——」 恕宇走出房间。 当然,她没忘了带走装饰在房间里,那把毕业旅行一定要买的老套纪念品——「木刀」。 4 「失礼了。」 放下若被人看见绝对会报警、沾染血污的木刀,取而代之,恕宇带回了补充用的巧克力。一进到房里, 她就发现格子拉门关上了。 「因为有点热了起来——」绫回答恕宇的视线。「所以流了些汗,而且也有点潮湿……我要不要真的去借一下浴室呢……」 「请呀,我家的浴室比外面路边随便的澡堂还要宽敞喔!」 不介意的话一起洗吧?恕宇连忙吞回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在冷气开始生效的房里坐下。 (……单人房。)恕宇用力摇头。 「怎……怎么了?」 「不,没什么。休息一下吧?」 嗯——点点头,绫直接伸了个懒腰,背倚在恕宇的洋床边。 「……我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用功耶。」 「接下来才要开始呢。」 没错,绫是考生。 为了成为体育老师,因此报考有体育系的大学——冬天就会离开日炉理坂的人。 等冬天一到,她就不在了。 (……可是为什么却向昴告白?) 不用说。 当然因为那就是她真正的心情。 (可是……我却……) 「这么说来……叶切什么时候会从东京回来呀?」绫问道。 「……天晓得?」 沉默。 听不见蝉鸣声——关上格子拉门这才初次发现,外头的杂音意外地多。 真正的宁静。 「学姊——」回过神,恕宇发觉自己已将问题问出口:「……妳觉得,叶切是不是喜欢妳呀?」 「咦咦?」绫的脸颊染上一层薄红。「这……老实说,我不知道。只不过有时候也会心想是不是这样。叶切确实看上去不太亲切,但我有种感觉,不只对我,只要是女孩子他都会很温柔地对待。」 「嗯,的确。」 「要是误会就太丢脸了……别人的事或许我分辨得出,但到了自己身上就实在没办法断定。没办法确定叶切是不是喜欢我。再说,他也不曾明确地对我传达过心情。」 「我想也是。」因此绫才将心情传达给昴。 昴八成吓了一大跳吧。因为他一定认为绫不会对他告白。光凭和日奈太过相像这一点,绫和昴就不可能顺利交往。每当看见绫,昴就会想起日奈,想起她的现状,并且对自己的现状萌生罪恶感。正好就像是昴、亚鸟以及昴的亲妹妹亚鸟的关系那样。因此昴和绫是不可能顺利交往的。绫应该也明白这件事—— (尽管如此,学姊还是向昴告白了。无关乎能否顺利交往,就只是传达了自己的心情。) 诚实的心情—— 「那个啊,小鸟游。」绫出声。「我从之前就很想问……不,若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什么事?」 「小鸟游,妳为什么会帮昴呢?」 「当然是因为想让日奈复活啊。」恕宇淡然地回答。 「……是吗。」绫也淡然地询问:「可是,复活了之后呢?」 「……什么之后?」 「之后也是,只要冬月每次一死掉,就要让她复活吗?」 「……」 「要是我死掉,你又会怎么办?啊,不,刚才这句当我没问。」 「……学姊。」 「我还是认为让冬月复活是错误的。」绫笑道: 「就算再怎么喜欢,再怎么爱她,让死人复生都是错的,不是吗?复活之后——在那之后又怎么辨?就算让冬月复活,也不代表一切就此告终。在那之后人生也将继续,而说不定又会再死。每死一次就要让她复活?只让冬月复活?这种事情办得到吗?不,这样就能结束吗?最后不就变得非得让所有重要的人全都复活,否则就无法罢手吗? ……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永远持续否定死亡。 不管再怎么喜欢,再怎么想要夺回,也非得接受这件事不可。不只是昴,大家都是。」 「……」 「……不过,由我来讲这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就是了。因为失去恋人的又不是我。」绫干笑道:「但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昴放弃,希望他别再当恶魔的盟友了。」 「……学姊。」 「小鸟游其实也很清楚这一点吧?但因为还是喜欢冬月……所以……」似乎是从恕宇眼中看见了什么,绫缄口摇头。「……抱歉,我多管闲事了。」 「……不会。」 「没错,结果还是要由本人来做决定,所以没办法强迫他放弃。既然如此,我才想尽可能帮助他。可是……要是…… ……总之,我也只能帮忙到冬天就是了。」 没错,学姊只会待到冬天。 绫担心地说: 「那个,小鸟游……妳生气了吗?果然还是不喜欢听到这些?」 「……咦?不会啊。怎么这么问?」 「因为妳的眼神没在笑,而且又沉默不语。」 恕宇微笑: 「我并没有生气,我很保持中立地在听喔。」 「……」 「妳会冷吗?」冷气机有效发挥性能的冷气房中,恕宇望着绫看起来很冷的肩膀发问。 「嗯……有点。」绫点头。「开门嫌太热,关上又嫌太冷,现代的夏天边真复杂……」 「妳可以穿上外套喔。」 「真的吗?」 「抱歉,骗妳的。」恕宇笑着起身。 事到如今才发觉。 我真的喜欢学姊。 不知不觉问,已经变得这么、这么地喜欢—— 恕宇僵直着关节,动作生硬地走近绫身旁,将自己的手贴上绫的手。 好温暖——不,好热。 绫的身体湿热冒汗。 她没有特别抵抗。 声音显得冷静:「小鸟游,听说妳有多达六位恋人对吧?」 「……是啊。」 「可其实还是喜欢冬月。」 「……」正因如此,所以绫一定是这么认为的——就算恕宇喜欢绫,但也不可能告白吧。正因为绫长得和日奈很像。 可是,我真正的心情是—— 绫恶作剧地说道: 「可是,这样妳不会觉得对不起那六位恋人吗?」 恕字笑着回答: 「就是啊,我也这么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真是的——学姊怎么想的我是不知道,但我其实也没那么坚强。」 所以才没能向日奈告白。 害怕她得知自己的嗜好、讨厌自己——不,这些只是歪理。自己只不过是不想毁掉至今所一路构筑起来的关系罢了。因此才加诸了各种理由逃避。而结果就是造成从国小就喜欢、珍视的人,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笨蛋给夺走—— 明明是那么惨痛的回忆,而如今却又要重蹈覆辙。 (没错,不管学姊向昴告白,或者冬天就会从日炉理坂消失,还是自己已经有了六名恋人,那些事情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的心情。真正的心情。) (然而我在历经那种惨痛回忆之后,还打算再次重蹈覆辙吗?为了维持现今的状态,边要再找各种借口,逃避自己的心情吗?) 不,我小鸟游恕宇绝不重蹈相同的失败。是啊,铁定会被绫拒绝的吧,毕竟她都向昴告白了。是会说「妳又来了~」被她笑着敷衍带过,或者她会露出悲伤的笑容说「抱歉」拒绝?但就算这样也好。就算无法抵达终点,也不想因此成为连在起点也站不稳的胆小鬼。自己再也不想这样了。 宁为玉碎。 告白吧,小鸟游恕宇。 说出自己真正的心情。 顺从着体内涌现并开始脉动 的热意,恕宇起身望着绫。 「学姊……可以请妳站起来吗?」 「咦?啊,嗯。」尽管困惑,绫还是站了起来。 比恕宇矮的绫的身高,不知为何让恕宇体内涌起奇妙的欢喜。恕宇清了清喉咙,将头发往后拨——正确来说只是往后拨的动作。那是她以前就有的习惯动作。只不过,以前留长至腰际的头发,现在已经没有了。话虽如此,在她得知冬月日奈死讯的那一天便一口气剪掉的头发,现在也已经长至肩膀。 不会永远停滞不前——人总是会向前迈进。 没错,这就是我全新开始的起步,就真正意义而书的前进……不,至今为止的六人,我也是真的喜欢她们,但——一瞬间她忆起六人的脸,但又像是要甩开似的摇摇头。恕宇双手置于绫肩上,正面凝视她的双眼。 (好了,上啰,我要告白了!) ……啊啊~可是在那之前果然还是应该先联络那六个人,先吃完六记巴掌或许比较好?是说,这才是做为一个人该有的行动吧?啊,不,不行!不许找理由逃脱!手仍然置于绫的肩膀,恕宇猛摇着头在内心斥责自己。接着她又频频点头。没错,既然真心要向绫告白,无论结果如何,当然都得和那六个人分手才行。姑且不论以前都是在自欺欺人,一旦决定要真心告白,当然就非得这么做,不可能抱持着这种心情和那六个人继续交往。对不起,今日子、明美、小圆、小钤、小兰还有贝齐……啊啊,可是在这之前大家见面时,都觉得比想象中来得意气相投耶?她们似乎还背着我私下见面……有六个人耶?而且兴趣也一样,甚至都能凑出漂亮的配对……这些就够叫我感激涕零了……可是没办法。无论是谁,都非得将过去做个清算才行,而且我至今以来已经尝够了甜头,今后当然也就得尝尽苦头—— 「……小鸟游?」 绫的声音将恕宇的意识拉回眼前。 绫满脸通红,而且看起来似乎正死命咬紧牙根,眼神好像在游说「这家伙怎么在这么近的距离表演千面人?」直盯着恕宇瞧。 不过恕宇当然不在意她那样的眼神,反倒还觉得可爱。 好,告白了——上啊! 恕宇张口又闭口。 好了,快上啊!一面如此心想—— 但嘴巴还是张了又闭。 这样重复了几次后—— 「那、那个,小鸟游……」 不知是否对于这样欲言又止的小鸟游再也忍不下去,面色泛红的绫显而易见地使着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很……很……重……耶……?」 「……咦?啊!」 恕宇这才终于发现,自己正用置于绫肩膀上的双手压着她,而绫的双脚正在发抖,于是慌忙松手。而恕宇这一突然松手,原本一直在抵抗恕宇所施加压力的绫,反倒因为压住她的力量突然消失而猛然弹起,「哇!」一声尖叫后就这么顺势往后倒。为了保护绫,恕宇赶忙伸手—— ——回过神后。 绫被推倒在床上,而恕宇正以骑乘的姿势跨坐在她身上。 沉默。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学姊,不是的!我只是想要告白而已,并没打算一口气进展到这种地步!不,我一开始就没有将妳推倒的企图,我只是想告白而已……呜哇啊啊啊!脑子里无尽的混乱降临,不知如何是好的恕宇只能诅咒着这张洋床,以及和洋床风格相搭的西式卧房。 恕宇僵着身体注视绫。 凝视着绫。 以全身感受着她呼出的气息、她的温度。 而就在全身僵硬的恕宇面前—— 绫缓缓闭起双眼。 5 她知道自己心里头正小鹿乱撞。 所有声音都从世界上消失了,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在这当中,恕宇望着绫紧闭的双眼,以及双眼之下吐息着、如白桃般水润的双唇。然后她心想:绫为何将眼睛闭上?是有灰尘跑进眼里了吗?还是因为读书读累而想睡了呢—— (啊啊,难道说……难道说……怎么可能——) 原本只一味地认定自己会遭拒绝。 老实说,她没有设想过这样的情况。原以为会被拒绝——可是,没想到—— 心跳个不停。 (学姊闭上了眼。) (这……也就表示——) 她注意不让体重压在绫身上,支撑着身体,双眼仔细确认眼前,同时一点一点地靠近颤抖着的脸。随着愈来愈逼近,胸口内侧的鼓动也逐渐加剧——不,如今世界中的声音并不只剩下恕宇的鼓动。恕宇也很清楚。她听得见。绫的心跳拍打得像瀑布一样激烈的声音。随着脸——嘴唇愈靠近,悸动更是加剧。透过肌肤传来人的体温。感觉得到些微颤抖。闻得到汗水的味道。鼻腔感受到甘甜的气味—— ——双眼紧闭的脸庞。 过分酷似日奈的身影—— (……日奈?) 时间顿时停止。 静止的恕宇脑中听见内心的诉说。结果妳喜歃的,到现在都还是日奈吧?所以才想将酷 似日奈的学姊充当替代品吧? (——不对,不是这样!我真的是——) 再说,要是绫长得不像日奈,妳会变得这么喜欢她吗?而且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没错,妳真的能断言说这份爱慕是对于真嶋绫的吗?不是让绫充当妳得不到手的东西替代品吗? (——我才没把她当成替代品!) 过分酷似日奈的身影。 日奈死后都还不到一年——从孩提时代起便抱持的爱慕。 (我……我真正喜欢的人是——) 长久以来她喜欢的一直都——只有一个人。 闭上双眼等待的少女的身影。 只要再前进一些,就能触碰到她的唇,但在这之间隔的却是无限般流逝的时间。 然而。 (我——) 一阵惊人的破坏声响传来。 「咕呕!」「咪呀?」被突然破门而入的巫女集团推挤,恕宇和绫同时发出呻吟。而在倏然启动的时间洪流之中,恕宇看见了。打破直到这之前的寂静时间的,并不只有面向洋床的那扇纸拉门。不仅三个方向构成恕宇卧房的纸拉门,就连面向缘廊的格子拉门,都被一大群年幼巫女(恐怕有将近三十人)给推倒、撞破。不对,不只有年幼巫女,就连年长巫女美幸的身影,甚至还有左眼戴着眼罩的独眼男——养父无玄也单手拿着v8倒卧在地。 四面遭巫女包围,恕宇不禁颤抖。 「……你……你们这些家伙……」居……居然给我上演这种老掉牙的…… 视线和恕宇的对上,无玄脸色瞬间蒙上阴霾。 「啊啊恕宇,我的女儿。请原谅我这个害怕父女关系断绝,而只能采取这种沟通方式的养父。」 「……」 「啊啊,不,我明白。是的我当然明白!」他急忙起身拍手。「好了,各位!动作快!再不快点气氛就要冷掉了!」 遵命!伴随着这声痛快又整齐的回答,在无玄一声令下,巫女集团以一丝不紊的动作发挥团队合作精神,将纸拉门立起,复元,将格子拉门装回原位。 ——下一瞬间。 房间已完全恢复到原本的状态(若不论格子拉门已满目疮痍、纸拉门不是破了就是残留折痕的话),无玄和巫女集团也消失了。 听见不知某处傅来充满情调的音乐,鼻腔感受到令人联想到婴儿的麝香味,恕宇气得颤抖。忽地 ,她看向绫。 绫不知何时已从洋床上下来,况且还身穿着外套。 对于恕宇求助般的视线,绫不太情愿地面红耳赤说道: 「呃,接下来念国文吧?虽然算是我擅长的科目,但我对古文不太拿手……」 恕宇死命忍住想要叹气的冲动,点了点头。 「那么,那个……能请妳先开始吗?我有点事要办,要去为血祭……更正,为祭典……做一下准备。」 「嗯。」 「或许……妳待会儿可能还会听见祭典的管弦乐也不一定,但是请妳务必集中注意力念书喔。」 巡视了房内一圈,没找到适合的东西,无奈之下只好抬起书桌前的滚轮椅。 绫对着就这样准备走出房门的恕宇说道: 「对不起喔。」 恕宇转头。 绫没有看着恕宇,只是一面摊开课本,一面又重复了一次: 「……对不起喔,小鸟游。」 「……」 「我……很软弱。太软弱了……真的……」 啊啊,原来如此。 恕宇微笑道: 「……我想,彼此彼此吧。」 「……小鸟游。」 「我也是……有时候也会想要去感受温暖。但就算这样也没关系。就只是拥抱人、被人拥抱,就只是这样。因为是生物嘛。」 「……」 「……妳喜欢昴吧?学姊。」 绫微微点头。 微微一笑,恕宇看向手中的椅子。让恕宇抓起这把椅子的——是现在盘旋在胸口的愤怒、羞耻……以及安心。 没错,安心。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对于告白失败一事松了口气。 ——我还没办法整理好心情。因为太喜欢日奈了。 但是,总有一天……没错,在冬天来临前,一定会—— 「那么,我去去就回来。」 「慢走,小心点。」 啊,听起来感觉不错——一面心想,恕宇抱着在被她拿起前都还是椅子的物体走出了房间。 惨叫声传来是在那之后过没多久的事。 6 傍晚。 「真的非常抱歉!」 在玄关说出第七次的道歉话语,恕宇第七次低下头。 「……今天真的让妳见笑了,我家人老是做些丢脸的事。」 在那之后还又发生了一些事。 「没关系啦,这种事情。」脸红得连耳根子都熟透了的绫答道:「而且我想,彼此彼此啦……是吧?」 「哈哈……」 两人相视而笑。 「那么,我要回家啰。」 「啊,我送妳到车站,顺便告诉妳图书馆在哪。大城迹的图书馆规模还满大的喔,」恕宇连忙开口。 夕阳当中,两人一起走下石阶,通过朱红色的鸟居走到外头。 「那个啊,小鸟游。」 「什么事?」 「我啊,觉得……虽然长得酷似冬月是件很难受的事——」绫走在前头说道:「可是,要是长得不像,我想我们八成就不会相遇了吧?还有,和昴、依花也是。」 「这个嘛……」 「所以幸好我长得像。」她脸上浮现笑容回头。「正负……有点偏向正?」 恕宇回以微笑。 希望自己将来有一天也能够真心这么认为。 而希望绫也能真心这么想。 尽管现在仍只有文字表面而已—— 目送绫坐上电车后,恕宇拿出手机拨号。 「……啊,喂喂?今日子……明美?咦?妳们在一起?大家都在?什么嘛,好诈喔—不,没关系。我现在可以去找妳们吗?」 约好见面,然后挂断电话。 接下来—— 「将会是人间地狱吧……」 没办法,自己播下的种,就非得由自己亲手铲除,往前迈进。 拍响自己的脸颊,恕宇也走进了车站。 「auguri!」 「朝比奈同学?」 傍晚时分在日炉理坂车站前发现了穿着浴衣的少女,木下水彩不禁出声叫住了她,但却又马上开始后悔。唔哇,我干嘛草率地出声叫她啊?虽然我们同班,偶尔也会交谈没错啦,但每次都是周围也有其它同学在啊!我只不过是在人群角落中参加而已,仔细想想,根本从来没和她一对一交谈过啊!她八成也不晓得我是谁吧? 怪人?搞不好她会这样想喔。 真希望我是认错人。 然而,像月亮逐渐满盈般浮现、如今仍年幼但确实看得出闪耀的未来正在萌芽的那张睑,显然就是她的同班同学——朝比奈菜菜那本人。毕竟顶着一头抢眼红发的少女,在这个日炉理坂除了她以外还有谁?啊啊,怎么办?有没有哪个朋友刚好路过的?水彩东张西望环顾四周。不过暑假傍晚的车站前,别说是朋友了,就连下班途中的上班族也没瞧见。半个人影都没有。这种情况下只要打照面,是谁出声的就一目了然,没办法敷衍过去了啊—— 看着保特瓶饮料的自动贩卖机,一瞬间认真地犹豫是否能躲到贩卖机后头。就在这一刻,眼神对上了留着鲜艳红发、身穿白色浴衣的少女。 世界彷佛冻结—— 「喔喔,木下。」红髪少女微笑。 水彩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妳、妳认得我吗?」 菜菜那愣了一下。 「怎么问我认不认得……我认得啊!全名是木下水彩。」 水彩高兴得简直要死掉。 没想到她居然记得我! 「没错,就是那个『水彩』!」水彩握拳,加重了「水彩」两个字的力道。 沉默。 夕阳当中,影子显得朦胧,水彩就这么僵着思考:啊啊,该怎么办?该说什么才好?她不想讲太无趣的话,被这个充满魅力的同学当成是无聊的家伙。啊啊,可是怎样才叫做不无聊?到底该讲什么—— 她几乎反射性地说着: 「啊,那个,我叫做水彩。」 「嗯,我刚刚说了,我认得啊。」 「……」 「……」 又一阵沉默。 期望落空,水彩不禁欲哭无泪。这时她才终于察觉,平时谈话对象总会在这时间她:「『水彩』真是个奇特的名字耶?」而这时水彩就会回答:「嗯,因为我爸爸很喜欢画画。所以我也喜欢画画!」然后彼此呵呵笑开,延续对话。可是仔细想想,菜菜那是直到前一阵子都住在意大利的日义混血,虽然有个日本名字、不管日语讲得多流畅,但终究还是个外国人,不明白「水彩」这个名字在日本来说究竟是有多奇异。 没错,外国人。 自幼儿园到高中都一直在日炉理圾就学的水彩,第一次见到「转学生」。 当然,就算筑菜那是「外国人」,水彩也知道她不是「外来的人」,毕竟她是那个舞原家的公主亲自带到这块土地上的人,是被认同的人:也就是说,就算朝比奈菜菜那的出生不同,但同样部是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一员。 但是,理智虽然明白这点,感情却非如此。 像这种时候,水彩就会觉得自己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温室花朵。当然,自己生性拘谨、怕生的个性也是个很大的因素。不过水彩认为绝对和是否出生于日炉理坂扯不上关系。 日炉理坂——那是个巨大的温室。 守护居民不受「外面世界」侵犯。温柔而却又扭曲的巨大温室。尽管「外面世界」经济面临怎样地不景气,都和日炉理圾没有关系。不管是石油危机、泡沫经济或者哪里发生了战争,日炉理坂始终确保一成不变的和平。实际上来说,在日本这种不景气的情况下,日炉理坂的失业率也仍是零,能确保就业率百分之百(当然前提遗是基于本人的期望);就算遭遇意外或事件,跌落人生的谷底也不必担心,一定会有人前来助一臂之力。没错,日炉理坂名副其实是个互助的世界。过去不知中央哪个单位的公务员来到日炉理坂,打算在附近建公立学校;他曾经如此称呼这块土地——巨大的「幸福大家庭」。这块土地确实堪称如此,可是也很奇妙,水彩是这么想的。日炉理坂的人会彼此互助,为了维持这个「幸福大家庭」,彼此互助、排除「外面的世界」。你若是旅人,要拜访日炉理圾则毋须操任何心,没有比这块土地对待旅人更亲切的了。因为对于这封闭世界的居民而言,带来崭新刺激的旅人无疑是上天赐予的恩惠。大家都会温柔地对待你,帮助你。但千万不可对此会错意而打算在此定居,否则这块土地会摇身一变呈现另一种风貌。为了守护这个「幸福大家庭」,而将「外面的世界」——异物彻底排除的巨大怪物的风貌。过去为了在日炉理坂附近建公立学校的公务员,在这块土地奋斗了十五年,胃与精神都受了重创回去了。花费国家的金钱所建的公立学校,最后招不到半个学生而废校,现在成为舞原家的「私立大城迹国民小学」。 日炉理坂。 我们是「幸福大家庭」。 在这块土地上,拥有燃烧火焰般的红发、显然散发着异国风情,但却有着统治日炉理圾的公主殿下盖官印挂保证、名为朝比奈菜菜那的存在,着实让人感到为难。毕竟以水彩为首,日炉理坂的学生都从未接纳过「转学生」。因此从外地来却又是同伴的人——这样的存在,让他们不知该如何去接纳。国小也就罢了,但偏偏是青涩、会像个小大人一样反应的高中生—— 要拒绝很简单。 只要不敞开心胸、将她归类于点头之交,相处上就简单多了。但若要当朋友,不仅仅是单纯认识、而是要共享苦乐的朋友,水彩已经不晓得该如何去和菜菜那相处了。 不想被讨厌。 不想被拒绝。 想成为朋友。 但那该如何是好? 像这种时候,水彩就会觉得自已真是无可救药的温室花朵。 至少要是从刚入学就在一起、同样是一年级新生、彼此初次见面、同样面临第一次接触到的状况、境遇相同的话,也就比较容易制造契机了。然而由于菜菜那的家庭因素,她没有出席入学典礼,比大家晚了将近一个月才来上学。 再加上和日本人大为回异的红发与个性。 很显然就是水彩十五年人生中第一次遇见的「外面的人」。 虽然想当朋友—— 但到底该如何接待她? 「……咦?」她察觉菜菜那似乎说了些什么而自己却漏听了,水彩慌忙出声:「对、对不起,那、那个,我不小心发呆了一下!」啊啊,要是她把我当成没礼貌的家伙那该怎么办…… 「……我说啊。」多少被水彩的气势所压过,菜菜那又再重复一次:「我可以叫妳水彩吗?」 「……嗯!」 「嗯,知道了。那么,水彩。」她环视周围。「妳住在这附近吗?」 「不。」 初次听见菜菜那的日语时总觉得有点笨拙,但现在则流畅得几乎可说是日本土生土长也无不妥(虽然偶尔会在口语里掺杂着奇怪的文章用诃)。一面对菜菜那的日语听得入迷,水彩摇头答道: 「以前是住在日炉理坂没错,但国中时搬家了,现在住在和歌丘。」 「哦~那么,妳现在是忙完了,准备要回家?」菜菜那看着车站。 「嗯。」 「……我家呀,在日炉理坂喔。」 「嗯,我知道,在那一边的山脚下吧?」说完水彩又连忙补充:「我并没有特别去调查啦!是因为那里以前是公主殿下的『人偶之家』——」 「那里现在变成我的工作室了。这么说来 ,水彩也是美术社的吧?」 水彩大吃一惊。「妳知道?」 「……好歹我也是美术社的啊。」 关于这一点,水彩当然很清楚。喜叹画画的水彩参加的不是绘画社而是美术社,就因为菜菜那参加了美术社(不过菜菜那也是同好会「神秘推理团体」的所属社员,几乎都泡在那里,所以水彩一次也没有在美术社遇过她)。正是所谓追随她的脚步……唔哇——水彩心想——这样像不像跟踪狂啊?同班、参加相同社团,还知道人家家住在哪,甚至还在这样的夕阳下巧遇。要是被怀疑「妳该不会跟踪我吧?」该怎么办。. 不知菜菜那是怎么想的?这样的念头才刚刚掠过脑海,水彩突然无法直视菜菜那而转移视线。 视线从菜菜那的脸移到她全身。 灿烂、正如燃烧般耀眼的红发,搭配着清纯又微微带点妖艳、白色质地的烟火花样浴衣。衣襬隐约可窥见雪白的踝骨部位,再加上红色的木屐。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体内便犹如地鸣般涌起一股不禁赞叹「好漂亮!」的情感。没错,在水彩眼中觉得朝比奈菜菜那很美。确实就一般的观点看来,与其称赞菜菜那是美女,不如说她应该归颊为「可爱」——至少就目前(十四岁——菜菜那十四岁就国中毕业了,所以年纪比水彩还小)这个时间点来说。但水彩觉得菜菜那是个美女。并非脸上的五官,也不是身材,而是她的态度当中蕴含着自信,这才是让她显得美的地方。朝比奈菜菜那就像其它为数众多的美女一样,觉得自己很漂亮,却不会有谦卑的表现,没什么好隐瞒的。话虽如此,但她也不曾骄矜自满。她只是存在着、并展现出她原有的姿态,认为自己长得漂亮,散发出「事实上我就是漂亮,所以妳们也要觉得我漂亮!」的氛围。尽管或多或少会有些缺点,但这样的氛围确实能将那些缺点轻松地吹跑,而不可思议的事情是,接收到菜菜那散发出那种充满自侰的氛圃,就连水彩自己也觉得无关乎外貌,自己好像也能变得漂亮。 这大概是因为———水彩心想。 所谓的跃动感或者生命之美,或许就是存在于那样的自信之中吧?我想要画的,会不会就是像朝比奈菜菜那的那种美呢—— 没错,我想画—— 脑海中开始盘旋着色彩,水彩目不转睛地盯着菜菜那。啊啊~夏天…天色还很亮的黄昏……可是车站里已点灯了……在溢出的灯光照明下……朦胧摇曳的空气间……浴衣的白……白色是透明的……透明的颜色就是逐渐消溶的天空蓝、水蓝色——火红的头发扎成马尾,那头摇曳的秀发就像是—— 「……金鱼。」水彩不自觉低嚅。 「咦?」菜菜那疑惑地歪头。「ㄐ1ㄣㄩ?」 「咦?不,那个……是我在自言自语啦。」 「ㄐ1ㄣㄩ?什么?」 「那、那个……」于是水彩看阔了,事先向她说明了是一种可爱的鱼,然后开始解释:「是一种红色的小鱼。然后,就是……看见朝比奈同学的白浴衣和红发,就不禁觉得……」对于自己这种笨拙的异想感到自惭,水彩不由得面红耳赤。 「哦~」菜菜那笑盈盈地甩了甩蓬松的红发。「这个像金鱼?」 「啊……嗯。」 「ㄐ1ㄣㄩ……怎么写?是什么样的鱼?」 「呃……那个,goldfish?」 「噢,goldfish。」 「不过在金鱼当中,朝比奈同学算是……呃……就是,在一群全身艳红的金鱼当中,还会再用金色的笔描出轮廓和鱼鳞的那种……」我到底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啊?要是被当成怪胎怎么办!水彩愈说愈小声:「……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呢?」菜菜那询问。 「因为……我把妳讲成鱼……」 「我很喜欢鱼喔,而且我知道妳是在称赞我。」 菜菜那甩了一下浴衣的袖袋,袖袋轻飘飘地翻了面。「如何?适合我吗?」 「嗯,非常适合!」 「水彩呢?妳不穿浴衣的吗?」 「……我是有,但顶多只有祭典的时候……才会穿吧。」 这样啊——菜菜那点头。 她笑盈盈地看着水彩。 对于菜菜那没在生气,水彩放下心中的大石,啊啊~对话快要中断了!有没有什么?有没有什么话题?视线游移,好不容易水彩才注意到菜菜那右手提着蛋糕店的盒子。 「喔喔,这个吗?」察觉水彩的视线,菜菜那高揭盒子让她看。「是蛋糕,我在那边买的。」 「哇~『醍醐』的蛋糕?」 「醍醐」是日炉理坂有名的酒店,虽然是酒店但也有卖蛋糕。毕竟是酒店,而且一次只卖一整个蛋糕,所以并非高中生能够轻易买得起。可是味道风评绝佳,很多家庭在过生日或圣诞节时都一定会来买。 忆起以前(最近一次是在圣诞节)吃过的蛋糕滋味,水彩感叹: 「啊啊~『醍醐』的蒙布朗蛋糕很好吃喔~」 「是吗?我买的是巧克力的,因为人家推荐我买比较不甜的。」 「不,巧克力的也很好吃喔!」 目不转睛地地盯着「醍醐」的盒子,水彩心想:这样啊,原来朝比奈也会买蛋糕,而且还是和我们买同一家店的。这也当然嘛…… 「水彩,口水流出来啰。」 噗嗤一声,水彩慌忙擦拭嘴唇。 看了看手背,但并没有沾到口水-—但这种事无关紧要。问题在于被菜菜那看见她目光直盯着盒子。她的脸颊瞬间发热。脸一定都红了吧——水彩试着想象不输菜菜那的头发那般,变得面红耳赤的自己。是啊,没错,脸红了,彷佛被戳中了要害一样。看到这个样子,菜菜那心里一定会这么想吧?认为我真是个贪吃的家伙。或许也会这么想:这家伙该不会是太想吃蛋糕,所以才出声叫住我的吧? 对于面红耳赤的水彩,果不其然,菜菜那说道: 「想吃吗?」 水彩觉得自己真是丢脸要死。 啊啊,她果然这么认为! 快要死了——应该说,自己真想干脆死了算了! 不对,不是的!我只是—— 「要是妳有空,要不要来我家?我今天——」菜菜那正要说出的话被打断。 水彩使尽仅有的力气大叫: 「我正在减肥!」 「咦?」菜菜那瞪圆了大眼。「可是,我觉得水彩的体格算是瘦小的耶?」 「可、可是,那个……这个……不是指体重,而是胖在人前看不见的地方!胖到都下垂了!总而言之,所以我不能吃蛋糕——」 啊啊啊~边说着内心边涌现后悔的叹息。就在前一刻,朝比奈不是邀请我去她家吗?可是我竟然拒绝!她一定不会再邀我第二次了吧?难得她邀请我,结果我竟然拒绝,她一定认为我是个没礼貌的家伙吧—— 「那、那么……」水彩以几乎是气若游丝的声音说道:「我差不多……该回去了。」在自己做出更丢脸的事情加深坏印象之前。 「……嗯。」菜菜那面露微笑。「那么再见啰,希望能在某处再会。」 「嗯……那么,真的……再见啰。」 「ciao!」 「……ciao。」 挥挥手。 水彩颓丧地朝着车站走去。 内心已是乌云笼罩、倾盆大雨的状态。啊啊~亏一开始气氛遗那么好。她不但记得我的名字,还第一次一对一交谈,然而……然而却……被「醍醐」的蛋糕害得——呜哇啊啊~懊悔的念头挥之不去。就在这时。 「水彩!」身 后传来菜菜那的声音。 水彩赶紧尽可能以最大速度转头,菜菜那对着她用力挥手说道: 「水彩,妳喜欢『水彩』这个名字,对吧?」 「……嗯?」 「我也一样,喜欢『菜菜那』这个名字!所以下次见面时,要叫我『菜菜那』喔!而不是叫我『朝比奈同学』!」 「……嗯!」 「还有啊!我不是哥吉拉,所以妳可以不必那么害怕!」 「嗯……咦?」 菜菜那面露微笑。 然后叫道:「auguri!」 「咦?喔喔,auguri!」 虽然不懂菜菜那所说的话,但猜想那大概是「再见」之意,于是水彩也挥手喊道。 听见她的回应,菜菜那深深点了个头,再后又再一次挥手,然后转身迈步。 摇曳着一头蓬发。 尽管依依不舍地望着她离去,但水彩还是感到幸福。 幸福得快要死掉了。 连刚开始的后悔也都忘了,她心想: 啊啊,真的是……幸好有出声叫住她—— 2 「洋平!」 听见这声划破黄昏时分低迷的空气,并且有些肆无忌惮的声音时,叶切洋平正好从脚踏车上下来,走向自动贩卖机,但却由于被叫住的惊吓而不自觉按下按钮。 喀当!不顾发出声音的自动贩卖机,洋平转过头。 马路的另一头,开心似的正朝着自己挥手的红发少女——朝比奈菜菜那的身影进入视野的瞬间,手便下意识地抓住了脚踏车手把,进入逃脱模式。 挥着手,有着一头显眼红发的少女身影,似乎是让人产生了什么误会,行走中的车子停了下来。 而红发少女似乎也是会错意,对着车子微微行了个礼,菜菜那便越过防护栏冲进马路。她一面微微低头行礼,一面通过停下的车子前方,然后又继续等待。而当下一条车道的车子停下,她又行了一礼然后向前跑。被她此一举止吓得无言的洋平,就这么眼睁睁看她宛如将红海一分为二渡海的摩西一般,接连地让四线车道的车子停下,过到马路的这一侧。 「噢哇!」洋平惊叫。 为防止衣襬翻起,菜菜那按着浴衣,灵巧地飞越最后的防护栏,接着便朝来时的方向转过身,大叫道: 「grazie mille!谢谢你们!」 瞬间的沉默过后。 一辆车轻轻按响喇叭,而后大海恢复了原状。 洋平不自觉低喃: 「……妳、妳天不怕、地不怕啊?」 少女答答答地踩响木屐,轻快地朝洋平跑来…… 她以充满活力的声音说:「ciao!」 「……喔喔,ciao……呃~arrivederci(再见啰)!」 然后二话不说便跨上脚踏车。 菜菜那笑出声: 「等一等嘛,真是的!你还是老样子,一点也不亲切耶~你不是去了东京吗?什么时侯回来的?结果怎么样?」 「……怎样部与妳无关吧?放手!」 「就叫你等一下了嘛……咦?保特瓶饮料掉出来啰!那不是你的吗?」 「……掉了什么下来?」 「鸟龙茶。」 「……是我的。」洋平骑在脚踏车上伸出手。 「等一下,我去拿。」 从取物口拿出瓶装乌龙茶,菜菜那便将茶和自己的行李一起放进了洋平脚踏车的置物篮里。接着她无视洋平「喂,慢着!」的抗议,直接从里头取出自己的钱包拿了三枚硬币投进贩卖机。 她一面挑选按钮,一面说道: 「能遇到认识的人真是太好了!我一直在找,看看有没有和我年纪差不多,刚好又闲着的人。」 洋平不悦地说:「……我看起来很闲吗?」 「这个嘛,我不知道。但姑且不论闲不闲,我知道洋平很善良。」 「……」 「陪我去一下那边的公园。」 在自动贩卖机买了乌龙茶,菜菜那终于从置物篮拎起盒子,也不等洋平回应便径自迈步向前。 干嘛擅自决定……谁管妳啊!正当洋平准备就这么骑着脚踏车往反方向离开时,耳朵傅来声音—— 「今天是我的生日。」 洋平转头看着菜菜那, 毫不确认身后之人有无跟来,菜菜那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进。 搔搔头并喷舌,洋平只好从脚踏车上下来推着走。 3 「就,就算妳突然说令天过生日,我也没什么可以送妳喔。」 坐在长椅上,静不下心地注视着被切开的蛋糕,洋平生气地说。 在洋平面前切着蛋糕的菜菜那回答: 「又没有关系。生日就是要庆祝吧?就算在日本也一样。」 「就算这样,一般哪有人会自己冲来叫别人帮他庆祝的啊?」 「因为没有人知道我的生日吧?再怎么等也没用。」 话是没错啦。 「这就是意大利风格,capisci (明白吗)?」 「ho——ho capito (明白了)。」 拚了命用学过的单字回答,洋平一面东张西望地环视四周是否有熟人路过。 啊!他恍然大悟: 「话、话说在前喔,可别跟我提真嶋学姊的事。我已经听到部腻了。别跟我说她和谁谁谁黏在一起打得火热那种无聊的话——」 菜菜那扬起唇角。 「我不会问的啦!我才不会叫你去想别的女人的事,你只要想着我就好了。这可是我的生日耶?」 「啊,嗯……」就算如此,也用不着抓我啊…… 静不下心的洋平,他坐立不安地心想:说什么生日……明明就是个女人,这家伙难道没有朋友吗?明明就是个看起来无论在男女生之间都很受欢迎的家伙啊……不,这里是日炉理坂,而朝比奈则可说是外来者……没错!洋平不禁点头。这家伙可以说是外来者,而日炉理坂对于外来者的恐怖对待,我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 这家伙,在学校该不会—— 洋平陷入沉思。 思考了一会儿,拟定好计划后询问:「……喂。」 「嗯?」 「……想要人帮妳庆祝的话,要不要去舞原家?从这里很快就到了,再说那里还有『社长』和那位……额头很宽的……」 「额头……喔喔,你是指武士师父?」菜菜那叹息:「……师父她回家乡一趟再回来之后,就好像一直部怪怪的。」 「……怪怪的?」 「像是凝视着刀子一整天,再不然就是摆出拟真模特儿练习居合斩……简直就像是在练习砍人似的,而且还非常认真。此外的时间她都像副空壳一样,最近也不常出房门……」 「那不然,神团那边呢?」 「什么叫那不然……待在神团反而太过舒适了,所以不行。」菜菜那摇头。「不可以沉溺于舒适的地方,不然我会变成废人的。」 「……这、这样啊。」虽然不明白菜菜那的话,但还是点了头。 好!洋平心想。 好!首先打听了琪?妮的事,而后又问了神团的情况,接下来终于要问她同学的事了。嗯,拿这来做话题一点也不奇怪,完全是自然而然的进展,平凡的对话。我绝不是多管闲事,也没有特别担心,只不过是闲话家常罢了!没错,只要很平常地问她「那不然,妳的同学呢?」就好了—— 洋平张开嘴。 但话却说不出口。 在最重要的时刻,嘴巴却不动。没错,不管拟定了什么样的计划,但结果洋平的嘴巴却在紧张时刻背叛了他。明明就问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却没办法将重要的事说出口—— (妳的同学怎么了。.) (……妳该不会……被欺负了吧?) 实在很想问。 ——洋平闭上了嘴。 结果他什么也没说,凝重地叹了口气。此时—— 「……我没有被欺负啦。」 望着讶异地瞪大双眼的洋平,菜菜那勾起嘴唇说道: 「谢谢你为我担心。」 「我、我才没——」 「放心,我真的没被欺负啦。」她面露笑容,语气平淡地说:「而且,我想情形大概恰恰相反。」 「……相反?」 「大家都很重视我。不如说,太过重视了,把我当成像是玻璃工艺品还是什么似的。」 「……」 「要是被欺负或者威受到敌意,那样倒选好处理。虽然我不如师父那样,但总算遥是个目标。可就是没有那种目标,大家都很和善,我知道。 这就是所谓日本人的气质吗?是吗?」 来——她递给洋平一块蛋糕。 「……buoo (请用)。」 「……喔、喔喔,buoo?」不知为何低头致意。 坦率地接过被刀子切下来的蛋糕,洋平将蛋糕送进口中。 高级的黑巧克力令他忍不住低喃:「……这还真好吃。」 「好吃是buono。还有喔!不过不能全都给你就是了,因为我也要和爸爸庆祝。」 「……这样啊。」 「妈妈的份嘛……反正她一定自己跑去买,现在已经在吃了吧。」 菜菜那的母亲不在日本。 听说她们似乎已经好几年未曾见面。 「苦的比较好吃。」洋平自言自语般地说着。 「你不喜欢甜的?」 「那当然。」 「……真的吗?」 「……………………怎样都无所谓吧?又没差。」 「偶尔吃吃甜的也不错吧?」 沉默。 约三口就将蛋糕吃完,洋平大动作地拍了拍手。 「我的这份你要不要也吃掉?」菜菜那询问。 「……谁要吃别人吃剩的啊……怎么?真的很好吃耶。妳没有食欲吗?」 「我正在减肥。」 「骗人的吧?」洋平吓得瞪大眼睛盯着菜菜那。 菜菜那笑着说:「……有那么让你吃惊吗?」 「因为……妳哪里需要减肥啊?再瘦下去会死掉吧?」 「真没礼貌,别看我这样,衣服脱掉松垮垮的赘肉就会跑出来了。」 「这真不像总是充满自信的『红发美女』会说的话。」 「是吗?」菜菜那微笑。 「是啊。」 「是吗,果然是这样。」她笑着说:「算了,偶尔也无妨吧?就算是我。」 「……」 沉默。 突然间,背上感到一阵温暖,洋平不禁僵在原地。 菜菜那将背靠着他的背,半坐在长椅上的洋平因此动弹不得。菜菜那维持着背靠着背的姿势,脱下木屐将赤裸的双脚踩上长椅,膝盖紧贴着身体。 她将头埋进被浴衣包覆住的双足间,也就是一般所说的抱膝而坐。 「……还好吧?」望着公园对侧,洋平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 「嗯,我没事。」对方也自言自语般的响应。 沉默。 脑海中不断搜寻着话语,但终究没完没了,于是洋平放弃刻意找寻话题,取而代之发出温柔的声音: 「……那个啊,朝比——」 「菜菜那。」 「……菜菜那。」深深吸气,然后一口气讲出来:「要不然,妳班上的事情,我去拜托昴兄看看吧?妳也算是社团的学妹,更是神团的一分子……我虽然帮不上忙,但若是昴兄,一定能想出什么办法——」 「不必啦。」 「妳没听说过吗?昴兄原本也是外来者,因此——」 「不必!」声音变为怒吼。 而后菜菜那又马上道歉:「对不起。」 「我知道洋平是好心才这么说,可是我不要紧的。我一个人也能想办法。再说也不是被欺负,只不过是缺少契机罢了。开学后一定没问题的。」 「……」 「虽然我不晓得你眼中是怎么看的,但我不要紧,因为我很坚强。」她抬起头,给了洋平一个笑容,而后再次埋首,「只不过,夏天……」 「……夏天?」 「……夏天……让我觉得有点难受。」 夏天很难受? 「……难不成……意大利没有夏天吗?」 菜菜那摇头。 「不是啦,意大利四季分明,就跟日本一样也有春夏秋冬。夏天非常热……可是……」 「可是?」 「可是……没有这么湿热。」她愤愤地说:「这里为什么这么热呢?」 「……那是因为……日炉理坂是盆地啊。」 「我不懂啦。ㄆㄣㄉ1是什么?」脸依旧埋在双膝间,菜菜那厌烦似的摇头。「就是这种像在蒸笼里的感觉,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感觉很像待在温室里,湿答答的,也很像是满身是汗的一群人水泄不通地挤在密室里、冒着蒸气一样!」 「……」 「我知道有梅雨季,所以对于潮湿早有心理准备。一旦潮湿,我就没办法打起精神,所以我原本想说等到梅雨季节过后就……但这又是怎样?五月就已经开始在下梅雨了,过了七月又来了个梅雨季吗?这怎么搞的?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洋平无话可答,只能低着头。 打从出生便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洋平早已习惯了,但是外来的人确实会感到难熬也不一定。 双膝之间,脸埋着的地方传出菜菜那嘶哑的声音。 「我讨厌湿答答的……真的很没辄啊……」 「……」 「我讨厌日本的夏天……」 「……」 菜菜那的声喜。说着—— 「……我想回意大利……」 洋平一动也不动。 一面感受着背上的温暖,他一面思索:像这种时候昴兄会怎么做?没错,若是昴兄的话,一定会若无其事地说些机伶的话安慰她吧(或许会若无其事地至少搂住她的肩膀。那终究只是为了要让她安心的行动)?可是洋平办不到。就算要搂住肩膀,但身体却动不了(就算动得了,他也办不到);别提机伶,就连安慰的话语也想不出半句。甚至没办法一笑置之,或者干脆装作没发现,就只是僵在原地。正因为人就在颤抖着的年幼学妹身旁,因此洋平只能僵在原地。身体动也不动,也无法管头去看菜菜那.,但相对地也无法起身离去,就只是一动也不动地坐在菜菜那身旁,和她背靠着背—— 一片寂静—— 过了好半晌。 呼——长叹了一口气,菜菜那拾起头。 嗯——伸了个懒腰离开洋平,拍了他的背说道: 「……已经够了。」 「……什么够了?」 「全倾吐出来后,舒畅多了。一菜菜那面露微笑。「这就是所谓的思乡病吧?」 想不到其它的名词,于是洋平同意:「……应该是吧。」 「可是已经不要紧了。我也痛快多了。真正的我 是很坚强的,也非常喜欢日本。虽然我讨厌这种湿气沉重的感觉。」不过——她笑着接续:「在这之前我也搬过好几次家,但这还是我第一次患思乡病呢。」 「……是吗。」 「果然是因为语言相异的关系吗?在这之前我住过的地方,全都没有语言上的问题。」 「可是妳的日语不是讲得乱好一把的吗?」 「因为日语是爸爸的母语嘛,但日语果然遗是很难。」 「……」 「我不知道是否有确实表达给对方知道,或者对方是否理解,所以没办法顺利沟通……有时候莫名地会很想要讲意大利语、想听意大利语。不,就算不是意大利语,讲英语也好,希望身边不是只有日语。虽然我不讨厌日语,但身边只充斥着日语的话,总觉得……总觉得……」话吞了回去。 唉——菜菜那叹息。 「……为什么这个国家的人只讲日语呢?因为是岛国的关系吗?」 「……我哪知道。」 「不过啊,洋平记得很多耶,意大利语。」 「……话先说在前,会话我可绝对办不到喔。」 「我觉得没这回事耶~」她笑着。 菜菜那重新郑重说道: 「谢谢你,洋平。」 「……谢我什么?」 「洋平很温柔,而且又很努力,所以让我忍不住想撒娇。」 「……我很困扰。」 「真的吗?」 「……………………………………………怎样都无所谓吧?」 红发底下露出闪耀般的灿烂笑容。 站起身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菜菜那重新面向洋平。 「今天是我的十五岁生日,谢谢你陪伴我。」然后鞠躬。「那么,我差不多该回家了。趁着天色边没暗之前。」 「……嗯。」 「ciao!」 「……ciao。」 很干脆地转身背对洋平,菜菜那开始走向公园外。 洋平也转身握住脚踏车的手把。但是—— (……生日……是吗。) 他又缓缓地转过头,大叫:「喂!」 「咦?」菜菜那回头。「什么?」 「妳等一下是……要用走的回家吗?」 「不。」菜菜那摇摇头,示意要洋平看她的木屐。「穿这个没办法走回家啊。我要搭公交车。」 「是吗。」跨上座椅,洋平边叫道:「听好了,天马上就要黑了,妳要走大路……走明亮的地方!不然很危险!」 「嗯。」 「一定喔!」 「嗯……啊,喂~」 望着洋平二话不说便突然踩着踏板藕出公园,菜菜那无奈地摇摇头。 危险……是吗。 要是我说要用走的回去,他会送我一程吗? 唉……不禁叹息。 忽然间,她发现留在长椅上(而且瓶盖都还没拆封)的乌龙茶。于是菜菜那耸了耸肩,走回公园将乌龙茶收进袋子里。 4 走了一会儿,顺利抵达公车站,在长椅上坐了几分钟后—— 被突然响起的煞车声吓一跳而转头的菜菜那,看见撞上行道树后才停下的脚踏车,然后当她发现气喘吁吁的洋平时又「唔哇~」地大吃一惊。 她出声询问:「洋平?」 「呼-一呼~」上气不接下气的洋平总算是挤出话回答: 「……保……保、保……」 「……保?」 「保特……瓶……乌龙……茶……的……」 菜菜那大感诧异地递出乌龙茶。 「难不成你是为了来拿这个?」 「……什……什么叫难不成……那……那……是……我的吧……」 因剧烈运动而满脸通红,洋平死命地调整呼吸,并往菜菜那身旁一倒。 菜菜那发出感叹之声: 「……mamma mia!dio!洋平,你真是个怪人耶~」 「我才……不想被……妳……这么说……咧!」 「因为你居然这么拚命……」 「……不……行……吗?」 「不,我觉得很有趣。幸好你有赶上,公交车正好来啰。」 菜菜那话说完的同时,市营公交车正好转过街角出现。 门在「噗咻~」一声之下开敔。 有乘客下车,也有人上车;菜菜那将保特瓶放在长椅上起身。 她对着洋平开口: 「你要等平心静气后才可以回去,不可以就这样骑脚踏车喔!不然,你把这个喝完再回去吧?」 「……啊,嗯。」 「那么……感谢你来送行,辛苦你了——ci vediamo(再会啰)!」 爬上公交车,在左侧靠近公车站(注:日本车辆是靠左行驶)的座椅上就坐,菜菜那朝洋平挥手。 不过洋平没有挥手响应,就只是努力调整呼吸。肩膀上下起伏,努力调整心肺,同时几乎瞇着眼瞪视般地看着菜菜那—— 噗咻——是公交车的关门声。 「洋平?」 不知他是否在等待车门关上。 在菜菜那的注视下,洋平站起身…… 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瞬间—— 洋平使出足以撼动空气的声音—— 「auguri!」 开始运行的公交车里。 菜菜那忍不住大开窗户探出身子。 平日锻炼有素的腹肌发出的大声音,让洋平集周围的注目于一身。然而他却视而不见(不过脸倒是红透了),再次坐回长椅。菜菜那什么也说不出口,就只是凝视着他。仿佛是剐才那样大声一喊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洋平瘫坐在长椅上;注意到菜菜那的视线,他依旧维持板着的脸孔朝她挥手。 在周围好奇的目光下—— 尽管视而不见却红着挥手的洋平。 在公交车转过街角时,他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坐回椅子,关上窗户—— 菜菜那窝靠着椅背。 整个背陷入椅背,同时她思考。他究竟是去哪查到的啊?一般的书店又不可能会有相关善籍,难道是特地跑回家翻了菜菜那送他的义日字典吗?绝对错不了——她心想。骑脚踏车骑成那样……还叫那么大声,明明就是个容易害羞的人。 ——就因为我说了想听意大利语。 只要问我就好了——还特地跑回家翻字典。 (……会是他认为用了就没办法当作礼物了吗?还是他想给我个惊喜?」 (或者只是因为他不好意思问?) (不过,你这一点我很喜欢喔,洋平!) (比那个堂岛昴还要更帅上好几倍喔!) 片刻之后。 「请问……」前方座位ol打扮的女性,怯生生地出声叫住菜菜那。 「刚才那孩子是妳认识的人吗?」 菜菜那回答:「他是我朋友,怎么了吗?」 哦——看起来似乎很习惯旅行的ol打扮女性点头。 然后又问:「……那个,auguri……我记得是意大利语的『恭喜』、代表祝贺的意思,对吧?」 菜菜那脸上浮现满面的灿烂笑容。 「嗯!我今天生日!」 不知是否受到平易近人的菜菜那所吸引,ol女性也露出笑容。 这样啊——她点头,而在片刻犹豫之后,以生涩但确能清楚听出的意大利语,对着菜菜那说: 「……buon pleanno!(祝妳生日快乐!)」 「——!」菜菜那吃了一惊,但随及以笑脸回应:「grazie!(谢谢!)」 「好耶——!」车内某人高声欢呼。 毕竟洋平叫得那么大声,应该公交车里的所有人全都有听到,并且都很感兴趣吧。宛如接续ol的话语般,公交车里此起彼落地有人出声跟进。就像是受到菜菜那的笑容所吸引,而又接二连三听到笑语。老婆婆、老爷爷、小孩子,还有虽然有点少的年轻人,声音来自日炉理坂的人们—— 「auguri!」 「auguri!」 「auguri——!」 「恭喜妳——!」 站起身微微行一鞠躬礼的菜菜那身影,为车内掀起了一阵掌声风暴—— 菜菜那坐回椅子,看着窗外。 她对着与窗外飞驰而逝的风景重迭、呈现透明镜像的自己低声轻喃: auguri! (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在日本过的第一个生日。 我绝对忘不了今天吧! 「不会让你小看我」 听不见雨声—— 再加上窗户附着了一层雾气,雨丝乍看之下就像无法辨认出的毛毛雨。路上到处都是积水,唯独在水面浮现而后又转瞬间消失的涟漪告知了雨势。 无在乎雨势,外头的风景有如黑白照片般明亮。 (这种景象,我记得是被称做狐狸嫁新娘?(注:日本的太阳两称岛狐狸嫁新娘) 乍看彷佛在下着太阳雨,但其实这阵小雨从早上就已持续下到现在。照这情况看来,大概会持续下一整天吧。这是这一带的——日炉理坂之雨。从玄关大厅越过窗户看着外面的景象,叹了一口气,真嶋绫将钥匙插入伞架上的防盗锁,拿起自己的绿色雨伞。 一面解开伞,一面往大门入口走去。 装置在门上方的感应器以红外线检测绫,威应器内藏的计算机辨刖出是使用者,于是打开了大门。门才刚开启,夏日的炎气和雨天的湿气便宛如幽灵般飘然侵袭,像附身般缠绕着全身。原本潮湿的天气就很让人难受,不过由于剐才一直都待在冷气房里,因此现在并不觉得那么不舒服。 至少目前是如此。 绫走出室外。 注意到眼前正爬上楼梯的深红色雨伞,为了不碍到路而退封旁边,重新抱起行李,打开雨伞。一旁爬上阶梯的人影则收起雨伞。 开伞雨收伞几乎同时发生。 几乎像是计算好一般。 绫茫然地从伞下望着那个人影。 从伞下窥看不到对方的脸,不过看起来似乎很年轻,说不定和绫一样都是高中生。这里是大城迹,所以应该是大城迹的高中生吧?撑着那种大红色雨伞,八成是女孩子错不了。不对,那种鲜艳强烈的红色,该不会是成熟女性?绫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些事。 收折好雨伞,自身旁通过的人影。 人影走进建筑物的入口。 听见自动门关上的声音,绫微微抬高伞,看着门对侧的人影。 但当然只看得见背影。 再加上玻璃反射,只有后头颅的部分因反光而朦胧不清。比起建筑物室内,明明室外较为明亮,然而可以从建筑物内部看到外头的样子,却无法从外面窥见里头。 唯独那把红色雨伞轮廓分明。 耸耸肩,绫转过身。 走下楼梯。 中途又一度转头看向刚走出的建筑物。 大城迹附属学校图书馆。 为了准备大学升学考而每天来报到,才刚开始一个星期而已——但绫就已经喜欢上这里了,该怎么说呢,这里非常安静,仿佛不能在此发出声音,只要某处的什么人稍有声响,不管是多么微弱的声音都会立刻响遍这个空间。绫不知为何很喜欢这样的气氛。 她在窗户的位置看见红色。 会是什么?是那把伞吗? 那个人没放在伞架,直接将淋湿的伞带进去了吗?绫摇摇头。虽然她觉得这种做法实在不太好,但在这损人以利己的现今社会,或许也是无可奈何,重要的东西得自己亲手保护才行。绫想起刚才看见的大红色雨伞,明明几乎没怎么去注意,但记忆却如此鲜明,果然是因为那颜色的关系吗?那一定是很贵的舶来品吧?希望那个人有确实将它收进伞套里。 2 雨天的商店街缺少了活力,寂寥的风景看起来宛如一幅被日光晒得褪色的绘画般。 绫边走边茫然望着各式各样的招牌。 往返大城迹与日炉理坂的电车,每隔四十五分钟才有一班。 若要徒步,毕竟要越过山头,实在是在考虑之外(假使是晴天嘛~还另当别论)。若照目前的步调,无法赶在在电车到站时间前抵达车站——绫不得不看开这点,于是叹了口气。 她生性不讨厌夏季的雨。 小时候每当下雨,她就会穿上雨衣,撑着、穿戴她中意的雨伞和雨鞋,漫无目的四处游荡(神奇的是她并没有迷路)。在不熟悉的大城迹街道上走着走着,她不禁怀念起当时,回过神后才发现已经过了相当的时间。明明什么也没做,就只是发呆走在街道而已。 该怎么办呢——烟雨缥缈之中,她思考着。 这里是铺设了柏油路的商店街拱廊。只要直接穿过这里,车站便近在眼前——抵达已经开走的电车的下一站,走回头的话就是再去图书馆,可是都已经出来了,就算再回去也无心念书吧。大城迹的图书馆和日炉理坂不同,别说是漫画或杂志,就连一般的大众小说也没半本。可供阅读的书刊就只有文学作品,再来就是些字典、参考书或是学术书,总之全部是些供人用功的书。 因为是考生,所以有空就得念书——虽然她也这么想。 在这阵搞不清到底有下还是没下,但若收伞则身体确实会淋湿的毛毛细雨当中,她实在不想再折回头。光是叫她转头就让她觉得费力又麻烦,该怎么说呢,这阵细雨的湿气当中,似乎奇妙地带有某种让人提不起劲的因素。 茫然地一面心想,但脚步未曾停下来,绫继续前进。 看见了一条小巷,脚擅自往那里面前进。 不知前方有着什么。但那边是通往山的方向,山脚下有绫的朋友——小鸟游恕宇居住的神社。绫茫然地打算往那个方向前进。那间神社她去过好几次。虽然是第一次走这条路,但只要朝着山的方向走,一定总是会走到的吧。对了!身体因为湿气而黏答答的,干脆去借个浴室冲澡;要是小鸟游没事做,下午就和她在一起也不错。搞不好还有舞原家的人刚好来访,回去时能顺便送她一程也不一定。最重要的是,小鸟游是个可以愉快相处的对象—— 「……唔哇~」 绫下意识低呼,手掩着口,大大叹了口气。 要不是因为那时候小鸟游犹豫了,我八成已经—— 手按着唇。 突然回神,她环视四周。太好了,没有任何人在。要是有人在,那个人一定会看到一个脸像熟透的章鱼一样红的高中生而叫救护车也不一定。虽然因为下雨的关系,颜色被削弱的脸色或许没那么显眼。 只不过是偶尔会想被人紧紧拥抱。 只不过是想在一个能令自己安心的温暖之中,像个小孩子般被人紧紧环抱—— 可是,我喜欢的是昴。 而我和昴之间并不顺和。 同样的,和小鸟游之间也一样不顺和——虽然,说到底小鸟游毕竟是个女孩子。 绫笑了。 「……真的很不顺利呢……」 嘴里笑着,脚却不曾停下。 走着走着,来到三叉路口。 但绫的脚步没有瞬间的犹豫,毫不迟疑地选了正中间的路前进。 在烟雾缥缈之中。 一朵深红花瓣的百合盛开在屋檐下—— 3 路面终于变得开始倾斜。 坡度不陡,是很平缓的上坡路。 穿过商店街,柏油路尽头开始往山上延伸,摇身一变转为蓊郁的林间小径。 但绫的双脚仍不停止。 不经意往山的方向一看,山脚的上方隐约可看见朱红色的鸟居。不知是因为太远了,还是鸟居本身就很小,看起来只像是一个小点。 距离这里不会很远。 绫下意识以那里为目标前进。 那里并不是绫所熟悉的新鹰神社鸟居。不过既然大城迹只有一间绅社,那么当然就是新鹰神社的所属物了吧?她觉得可以从那里通往新鹰神社。当然是这么打算的,然而—— 铺设着柏油的道路。 像隧道般覆盖着上方,左右两侧并排的树木。 竖耳帧听,可以听见雨顺 着排水沟流动的声音。 瀑哗哗哗晔哗哗晔晔哗哗哗…… (抽什么呢……)绫心想。 (总觉得这风景我好像似曾相识。大城迹里我就只有去过小鸟游家和图书馆而已,明明没去过其它地方才对,但我却觉得来过这里。) (总觉得有走过这条路——) 这是……既视感? 对于未曾儿过的风景,却有着似曾相识的感觉,是这种既视感? 人类的大脑有时会起不可思议的作用。 孩提时代很喜欢夏季的雨。 不经意想起当时的心情,沉浸其中——或许是这缘故,所以才会连未曾见过的风景都感到怀念吧,没错——绫心想。 既视感。 并不觉得不愉快。 不仅如此,还有些雀跃。 抱着莫名昂扬的兴致,绫走在几乎像是雾气的雨势之中。右手持伞,手提包夹在腋下,走在这似曾看过的风景、似曾走过的小路上。 突然间—— (啊啊,对了!) 她走出道路,进入树林。 (记得这前面有一条野兽的通道。而该怎么说呢……我记得那是——) 和柏油路明显不同,土壤的柔软衡感,再加上雨天的湿气,土壤有些微泥泞。不知为何,绫知道这泥泞的土地很容易滑倒,因此她留意着不滑倒,一面走在未关发的山路上。 伞在不知不觉间收折起来了,因为妨碍她在树林之间穿梭。 不顾正下着微微细雨。 (我记得那是……确实是——) 不顾会被雨濡湿,也不在意被树木间的露水沾湿。 (里面的——没错,里面的——) 拨开树枝,愈来愈往林间深入。 「!」 绫走出了野兽的通道。 那里很明显并非正式道路,而是经由步行其上的人们足迹,自然而然形成的小路。 (就跟我想的一样……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知道这条小路?这也是既视感吗?) (啊啊,可是……) 野兽的通道一直往树林深处延伸。 由于林间太过昏暗,所以看不清前方。 然而绫就是有这种感觉,这条路是快捷方式,前面恐怕就是刚才那个红色鸟居。而且……啊啊,我有印象,而且这意印象几乎令人生厌。为什么呢?明明是第一次走在这条路上,却有印象以前曾经走过—— 有什么人咯咯地笑了。 紧压着激烈脉动的胸口,绫环视周遭。 林木之间什么也没有。 远处可看见柏油路——不对。 在林木与枝叶之间,浮现出一张狐狸面具。 就是在神坛上常见到的那种,瞇细了眼笑着的狐狸面具—— 不知是否对于绫的注视起反应,浮在半空中的狐狸面具突然凭空消失了。 视线来回逡巡狐狸面具消失到哪去,而后不是在林木之间,绫在背后的兽道发现了人影。 戴着狐狸面具的人影。 由轮廓看来像是女性,但全身却从头到脚包覆着忍者服般的装扮,因此分不出究竟是男是女。而那女性人影则相当自然地穿着那身装扮。显然非比寻常的打扮,却被穿得像是居家服一般自然,使得绫总觉得哪里不协调。 戴着狐狸面具的人影没有做什么,就只是伫立原地。 绫几乎反射性地将伞当成球棒般摆出架式。 笑声响起—— 「终于见到妳了,真嶋绫。」 绫回头一看。 和狐狸面具的相反方向,八成通往那座红色鸟居的兽道所逐渐消失的黑暗深处,出现了一个人影。 人影戴着长鼻子、涂成深红色,也就是所谓天狗的面具。 一身有如山僧般脏污的白色衣着。 睑上是鲜血般的红面具。 (——血?不,不对,那一定是……夕阳的——) 面对异形对手也不乱阵脚,绫狠狠地瞪着天狗。 将伞往前方高举并开口: 「……什么『终于』?讲得好像你一直很想见我似的……啊啊,原来如此。」她径自恍然大悟地点头。「所以你才使用了『智能果实』或者某种东西的力量,将我诱导到这里?这种奇怪的心情、既视感……原来是这样。」 「……」 「用不着兜这么大的圈子,我无论何时都能堂堂正正与你面对面啊。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人明明是你吧?」 她将伞丢在地上,狠狠瞪着天狗。 没错。 「透明喷漆」的犯人其实是个善良的人。高虎纯真的心遭到利用,变得不再是人类。而「完美世界」的犯人八成也一样,全部都是因为这家伙在暗地里穿针引线。在暗地里动手脚,和昴敌对——都是因为这家伙,害得绫经历了一番苦难。不,不只有绫,一切全都是…… 她愤慨地说道: 「昴他现在下巴碎了,连东西也无法好好咬合,而且内心更是有如撕裂般受创,迷惘又痛苦。这一切全都是你计划好的阴谋,没错吧!?」 「……」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了什么要做这种过分的事!」 「……」 「回答我啊!『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就是你吧!? 既然你很想见到我,何必在背后偷偷摸摸的,把你那面具拿下来,让我瞧瞧你的真面目啊!」 咯咯咯—一阵笑声。 「好吧。」发出仿佛连树木都被震响般的声音,男子手伸向面具。 然后直接取下面具。 看了面具晦下出现的东西,绫不禁倒抽一口气。 那里有的只是空洞。 包成头型的布巾里,就只是虚无。 「——真嶋绫。」 出现在面具底下的虚无、深不见底的空间,朝着一味望着黑暗而哑口无书的绫说道: 「不必逞强,我看得见妳的内心,明白妳正感到害怕。因此毋须逞强,只要不抵抗就不会有任何痛苦。 ……真嶋绫,我所编织的计畿当中,最大的异质者。 「妳就看着我的脸,结束妳的一生吧!」 咯咯咯的笑声响着。 4 不对,那不是真面目。 他不可能没有脸,那一定是「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为了让我心生动摇,让我产生了幻觉——绫死命挪动颤抖的手,摸索自己的颈项。 手不住地颤抖,无法顺心动作。 无脸的男子一步步缓缓靠近。 理当有着脸孔的地方,飘浮着的黑暗空间涌出声音—— 「真令我吃惊……没想到居然会是个这样的人。」 「……什、什么啊?」 「之前没见过妳,真是失策。果然该由自己亲眼目睹、确认才对。」他笑着般细声低喃:「……难怪那个男人会搞错。」 「我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妳长得太过相像了。不只容貌、体型,就连灵魂所散发的氛围都很像。」 「……」是指冬月? 这家伙,究竟在说什么—— 「没错,妳和她神似得超乎我预料。」黑暗再一次复述。「没错,太像了,出乎我的意料。异质者——妳并非我计划中的必需之人。不对,是不能再让妳存在。 很不好意思,要请妳在此退场了。」 黑暗又再往前靠近一步。 (——他打算杀了我!) 拚命压抑一瞬间因畏怯而想退却的心情 ,忍着双脚不颤抖,绫大叫道: 「既然这样,何不趁我还戴着『至尊猎户』时杀了我就好!」 「……那时候还没想到,妳居然会种似到如此地步。」 「是吗,所以你亲自见过后,就觉得果然还是该杀我?你以为你是谁啊!把我——把人类当成什么啊!」 「人类就像灰尘蝼蚁一样,不管强者对弱者做出什么,弱者都怨不得人。而这里正是这样的土地啊,弱者对强者阿谀谄媚的土地。」 黑暗一边笑着,一边逐步缓缓靠近。 绫死命地在颈部摸索。 死命地移动因动摇而发狂的指尖,寻找那样东西。 好不容易找到了—— 察觉到绫左手紧握着某样东西,黑暗笑道: 「别抵抗,真嶋绫。我答应不会让妳感到痛苦。」 「不必你费心答应我这种事。」 「这是我仅能为妳施舍的怜悯,趁着和平早早结束吧。」 「用不着你这种怜悯。」 「……可是妳又能做什么?」咯咯咯——坚硬的声音刺痛着绫的耳膜。「在我的梦幻之力面前,妳一个小丫头能做些什么?没错,谁也不会来到这里,没有任何人会来救妳。谁也进不来,而妳也无法逃离这里。 妳是孤独的,能依赖的就只有自己。 然而面对这无尽的黑暗,妳究竟又能做什么?在这片无趣的土地、有如温水般毫无紧张刺激的日常当中,妳对于黑暗究竟又做何想法?」 绫紧握的左手更加重力道。 「你——」 「我是黑暗。是凝视黑暗、思念着黑暗,不知何时已与黑暗同化之人。 妳敌不过我的。 独自与黑暗作对,只因为自己的软弱,妳将于此丧命——」 「妳是在恫吓我吧。」绫愤愤地说。 缓缓地对握住的拳头施力。 「讲得很夸张,你只是以骗小孩的方式在威胁我吧?」 握住脖子上挂的链子,用力一扯。 链子先是勒住脖子,下一瞬间迸裂开来。感觉到链子断开,绫微微一笑,而后毅然决然地对着黑暗说道: 「很可惜,我对于被威胁而后言听计从已经很厌烦了……托你的福,我回复神智了。」 她缓缓张开紧握着的左手。 锁链断落,手中出现了银色的钥匙。 毫无玄机的银制钥匙—— 「妳打算用那个做什么?」看着绫的手掌心,黑暗揶揄似的说。 「耶选用说。」绫的脸上也浮出笑意,答道:「和一个讨人厌的家伙战斗啊。因为我不想变得讨人厌。」 「战斗?妳究竟能做些什么?」 「做我能办到的事。」 「没有什么妳办得到的事。」黑暗拉高笑声:「妳既软弱又无力,弱者就要成为强者的供品。弱肉强食,这是自然界的命运。」 「可以请你别再用那种方式说话吗?那对我来说已经无效了——该说反倒是还造成了反效果?」 绫一派平静地望着黑暗。 握着左手的钥匙,确认其触感。 「好啊,既然你希望的话,我就一一回复你。弱肉强食——指的并非强者吞食弱者,而是过去曾是弱者之人吞食曾为强者之人,我是这样想的。有时狮子成为败者,从其化成的土地生长的草,则被斑马吃下肚—— ——当斑马奔驰时,并非为了逃命。 而是以自己办得到的方式在努力战斗。 别只因为弱小,因为只凭自己的量尺判断别人弱小就瞧不起人!」 「……小丫头说什么大话。」情感自黑暗的声音中消失。「……那么,妳又能做什么?究竟是能办得到什么?」 (是啊……我能做些什么?) 绫看着银制钥匙。 「……关于这点,我也可以回答你。」她静静低语。 「——白银之钥!」 ——银制钥匙绽放出光辉。 开始听得见青蛙的鸣声。 5 伴随着莫名令人怀念的蛙鸣合唱,绫手掌间的银制钥匙籣始绽放光辉—— ——不,并非实际在发光,那只不过是由绫眼中看来像在发光罢了。就如同周围傅来的蛙鸣聋控非实际而是幻觉一样,只不过是绫认定有在发光,看见幻觉罢了。 尽管如此,在绫眼中的钥匙看起来就是在发光。 那是她拜托依花,经由一位名叫工房的工匠施以精致手工艺打造的钥匙。将钥匙的光辉烙印在眼底,绫闭上双眼,在黑暗中看着钥匙。银色轨迹有如残像般清楚残留。而蛙鸣则犹如奇妙的回声般响彻四周。这一切都—— (别焦急,慢慢来。) (让光辉与钥匙重迭。) (让现实与梦境交融——) (来吧,引导一切,白银之钥!引导一切进到我的森林——进入「真嶋之森」——!) ——绫缓缓睁开眼。 眼前银制钥匙正闪耀光辉。 彷佛刚自沉眠中苏醒般,绫平静而缓慢地环视四周。 这里不是树林,而是在「森林」之中。 眼前站着山僧打扮的男子。 不知何时起,他的脸上已再次戴起深红色的天狗面具。 天狗嘲笑道: 「……然后呢?」 「……」 「……妳凝视着钥匙,然后闭上了眼。再次睁开双眼后,世界就因此改变了吗?情况有什么改变吗?」 「是啊。」绫肯定地点头。 「……什么?」 「……我听得见你的心跳。」她笑道:「……没错,我很清楚。其实声音很小,或许原本应该不可能听得见,但那只不过没被发现罢了。在这寂静的森林中,连再细小的声音都听得见……青蛙的呜叫化为节奏,更让声音变得格外清晰。」 「……妳在说什么?」彷佛要遮盖过天狗的声音—— 感觉到蛙鸣宛如在帮绫声援般,叫得更大声,绫微微一笑。 没错——她点头。 「天狗先生,你的内心现在正在动摇,我很清楚这一点。在这个『森林』里。」 「……我问妳在说什么?森林?青蛙?这里是树林……妳从刚才就在说些什么?」 绫往前踏出一步。 「你的问法错了……应该是要问『妳看到了什么』吧?」 「妳说什么?」 「我现在正在『作梦』。」绫微笑。「不是普通的梦,而是靠自己之力控制、操作的『清明梦』。当然,这不代表现实中就能办到些什么…… 但我可以将接收到的情报,按照自己的希望进行变化。只要在这个『森林』里。」 没错——绫点头。 现在听见的蛙鸣声,并不是真正的青蛙叫声,而是幻听——只有绫听得见。换句话说,也就是绫将「现场的气氛」在梦境中转换成了青蛙叫声,以便简单易懂地传达给绫,就只是这样。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是青蛙,但绫只不过是擅自将其认定成对自己的声援。 梦——就是一种讯号。 绫的朋友——舞原依花过去曾经说过。所谓的梦,就是将潜意识察觉到,但却被漠视的情报与记忆结合,转变成让人易懂的形式。只要有欲求就会出现在梦里,只要有不安就会作恶梦。而人们认知中的「预知梦」,其实单纯只是将无意识间察觉到的事情显现出来,让人得以认知罢了。 梦有时候会提供这样的功能。 那么所谓的清明梦,就是控制梦境、捕捉情报的最有 效手段。 「妳说作梦?」天狗以不带情感的语气说道:「妳是说,妳人清醒着,但却正在作梦?写实的梦?」 「没错——这把钥匙就是扳机。」她出示银钥匙。「我进入了自我催眠状态——清醒着也能进入梦中世界。连我都觉得自己真是危险的人……这里真的是森林吗之中?这还是我第一次同步率状态这么佳…… 在那之后,我都一直在做这种练习。 为了能以我的方式战斗的特训。 ——都是托你的福,『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多亏了你所设计的事件。」 不,不对——并不是因为受创伤而变得坚强。对于已造成的伤害,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但因为不想再受到更多伤害,因为不想让珍视之人也受到同样的伤害—— 天狗咯咯高笑。 「……原来如此,能够醒着作梦——那又如何?力量?这样又能改变些什么?妳依旧是无力的——」 「既然你这么想,要不要再把面具拿下来看看?为什么又戴回去了?」 「……」 「你看,心跳声又变大了……话说在前,我可不会放你逃掉。」 「森林」某处传来鸟群飞掠的声音。 绫摆出架式。 天狗什么也没做。他没有移动。尽管如此,蛙鸣声中还是掺杂着畏怯的颤抖。绫全身紧绷地摆出架式等待。啊啊,要来了,就快来了!那家伙就快要上前袭击了!他为了准备杀我而沉默下来。蛙鸣声渐渐变得微弱。为了准备逃脱,紧张的气氛节节高升。他要来了,我知道。当这声音静下来之时—— 青蛙的叫声停止了。 那一瞬间,绫不加思索地往自己右手边跳开。她对自己的行动不抱持任何疑问,依照事先做好的决定,以几近反射动作的程度移动身体回避。经过运动锻炼的身体毫不违背意志动作,绫在倒地的同时,从手提包取出那样东西—— 「——咕呜!」 左手受到冲击,天狗向后跳开。 左手没能抓到绫的身体,反而插着一支十字弓的箭矢。 扣下扳机的罪魁祸首手持电动式的小型十字弓(以箭矢取代子弹的手枪),认真地面露担心神情询问: 「……不要紧吧?」 天狗看起来不痛不痒地从掌中拔出箭,一点也不在意流血地说: 「……真是吃惊,妳知道我的死角?」 「……是啊。」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 但她就是知道。 在这个「真嶋之森」里,天狗男的前方十分明亮,明亮得令人无法自他眼前逃离。但不知为何,就只有男子的左前方——由绫来看是右边有一块暗影。与其它明亮的部分呈对比,有如位于海底般阴暗。如果是在这片「森林」里,她看得出来。虽然不晓得为何那里会有一块暗影——或许是戴着天狗面具的缘故——总之,她就是看见了那块暗影,这就已经足够。 绫推测那就是天狗的死角。 不仅如此。 她知道,在那死角——深沉的暗影当中藏有某样东西。 宛如撒网等待猎物的蜘蛛一般,有某样东西等在那里。简直像是故意要引诱人一般——那里确实是死角,但进入死角反倒才危险。因此绫向右跳,佯装要冲进死角而加以攻击。而那里果真藏有些什么。 任凭鲜红的血液流淌,天狗面具注视着绫。 「……真教我吃惊。」声音不具抑扬顿挫地说道:「没想到居然被妳这种小丫头得知我的死角,还攻进了我为死角所做的防备……我不禁反射性地伸出了手。修炼反倒为我带来了灾祸呢。」他目不转睛地注视自己的左手。 「……」 「……妳的……梦境……连这种事都能告诉妳吗?」 绫摇头。 「不。梦境只不过是将事情以简单的方式传达给我而已。告诉我的,是这座『真嶋之森』——而围绕着我的一切情报、眼前的这个现实将构成『森林』。」 「……」 绫微笑道: 「就跟『社长』所说的一样,这世上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为了让我们活下去而存在的。我们只不过没发觉到,但世界确实不断在告诉我们——这世上也有着美妙的事物,并不是只有严苛的现实。你刚才不是说……你是凝视黑暗还是什么的人?这样的你能够明白吗?一向只凝视黑暗的人,能够明白这一点吗?」 「……」 「无论现实或梦境,部不会轻易告诉人事情。所以我便加以推理,推理梦境、情报、日常或者鸡毛蒜皮的小事,以自己的双眼、自己的力量找出美妙的事物、发现奇迹。不是黑暗,而是找出光亮—— ——就像是人生的侦探一样!」 天狗周围的「森林」骚动着。 一面清楚地感觉到天狗产生动摇,绫一面思考着自己刚才所讲出的话。 人生的……侦探。 为什么呢?明明是第一次说出口的话,也不是过去曾听过的单字,为何会如此刺激着内心?就像是寻找已久,又彷佛让人怀念一般—— 天狗产生了动摇? 「没错,我要像人生的侦探一样推理。」绫覆遖道,并且朝天狗走近一步。「而我是不会输的。就算现在是弱者,但我不打算永远这么弱,不想因为软弱便安然于此,所以我要战斗。 ——你后退了呢,『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 「!」 天狗往脚边一看,确认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后退一步。 他看向绫,彷佛自言自语艘低喃: 「……妳……究竟是什么人?」 「我就是真嶋绫!」绫回答:「不就是你所说的异质者?弱者?无力的小丫头?可是这里是会替我声援的『真嶋之森』,是我的森林,我的领域。 ——你懂吗? 男人的内心是庭院。男人会将庭院打扫干净,种自己喜欢的花草树木,将它装饰得配得上自己。但是女人的内心是森林。女人不会在森林里种任何东西,就只是任凭里头随意生长,接受一切长出的东西——」 「你又后退了呢,『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 对着再度后退一步的男子—— 绫更往前踏出一步。 她慢慢逼近天狗,口中同时说道: 「我知道,你动摇了,想要从这里撤退。知道你心生混乱,想要逃出这里—— ——开什么玩笑!」 她架起十字弓,对准「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大叫: 「你突然出现,说我必须因无力而死?因为我是异质者,所以得死?只为了你自己方便就打算杀掉我,结果心生动摇却又想随己意逃走? 开什么玩笑! 小看人也要适可而止!」 绫四周的森林扭曲了。 (——不行,冷静点。) 咬紧下唇,拼命按捺内心沸腾的怒气,绫在心中喃喃自语。不行,冷静点,冷静下来!若不抱持着中立的心情,「真嶋之森」是不会对我倾诉的,青蛙也不会为我声援。必须让心情保持在能接纳一切—— 「就算你随便出现,我也不会让你随便消失的,『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 绫平静而沉着地说道: 「我一直在等待与你见面。 ——我不会让你逃的。 请你全盘说清楚吧,若你想让这个恶梦终结。」 她迅速地以两个动作替换完多发式的电动十字弓弹匣。 天狗男咯咯地笑了。 「真的是……对自己的肤浅感到傻眼呢。 」 「……」 「我真的太小看妳了,真嶋绫……我也上了年纪啊。」 「……」 「好吧,既然妳不让我轻易离开,那么我也就付出相对的觉悟吧。 ——只不过,妳开得了枪吗?不—— 妳杀得了人吗?」 蛙鸣声变得高亢。 6 「等等。在伸出手的天狗一声令下」 绫身后的狐狸面具停下动作。 「妳别出手,这丫头超乎想象地危险。」 警告完戴着狐狸面具的女性,天狗重新看着绫。 「好了,真嶋绫。既然妳说不会轻易放我逃走,那妳打算怎么做?我可也不打算轻易被妳抓到喔。」 「……我抓得到的。」 天狗咯咯干笑。 「妳对于杀人的危险已做好心理准备了吗?那把十字枪具备足够的杀伤力。刚才妳是在不加思索下开枪的,但在这状况下,妳不可能什么也不去想。但冒着杀人的危险开枪,妳办得到吗?不,妳是无法杀人的,妳下不了手。在这样的和平时代,像妳道样的人——」 「闭嘴——你那歪理真教人作呕。」棱确实地将十字弓对准天狗。 蛙鸣声大得足以盖过天狗的笑声。绫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天狗面具上的眼睛,清楚说道: 「没错,我无法杀人。就算是为了昴,但若不真正面临紧要开头,我也没把握能够杀人,我想一定是这样的。但那又如何?」 「……」 「我确实一度迷惘,但现在的我不会再犹豫了。没错,我不认为自己有错。确实,我无法杀人,但我不认为这是种天真或错误。」 手指搭在十字弓的扳机上。 「……妳——」 「我的确杀不了人。但正因如此,所以我的双眼会精准锁定目标,免得我杀了你。」 「……」 「我的确杀不了人。但正因如此,所以我才会练习准确地射中锁定的猎物,以避免误杀了人。」 「……」 「我杀不了人,因此我会仔细思考,该怎么样才能够不用杀人,该怎么样才能以最不伤害人的方式解决——」 她缓缓瞄准—— 「的确,我杀不了人。」绫说道:「但我不认为这样是错的。能够夸耀自己杀得了人的家伙,他们才是错的。嘲笑无法杀人之人的家伙才是错的! 我绝对、绝对不让你瞧不起无法杀人这件事!」 没错,杀得了人这种事,绝对、绝对称不上坚强——在这数个月间,自己亲自开枪、参与了各种事件,绫终于自己发现了这一点。 她忽然想起在舞原家,对着人偶挥剑的琪?妮。 听说她为了变强而想要砍杀人。 绫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那样想,但总能够想象得到她的心情。在那起「透明喷漆」案件时,明明是为了要救昴却仍扣不下扳机的绫,在那之后一味地练习开枪。只为了万一下次再发生同样的事情——就算对手是人类——也能扣得下扳机。 但那样是错的。 现在的绫能够如此断言。 就算有着无法伤害人的软弱,但伤害人也绝称不上是坚强,不管添加了何种借口。 但言语无法说明这件事。 所以我要靠行动证明。 我要在秉持自己的信念之下变得坚强—— 「好了,我要上啰,『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我和你究竟谁才是正确的——」 绫灌注决心,缓缓扣下十字弓的扳机—— 「——」 ——天狗男说了些什么。 (……咦咦?)绫瞪大双眼。 (……这家伙,刚、刚才说了什么?) 手指不自觉松开扳机,绫询问: 「你、你刚才说什么?」 「不准动。」 那不是对绫说的话。 天狗男伸出手,再次制止戴着狐狸面具的女性。 他咯咯笑着。 咯咯咯地笑道: 「了不起,真嶋绫,这次是我彻底输了。令天的事我会刻骨铭心地牢牢记住,以防再犯相同的错误。」 「闭……闭嘴!」绫连忙重新对准枪口。「少说废话,你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别客气,这是为了报答妳放我一马的谢礼。」笑声有如敲打木头般清晰宏亮。「我想告诉妳堂岛昴的秘密,作为妳饶我一命的代价。」 「我才不打算饶你——」昴的——? 抑扬顿挫字天狗的语气中消失。 「是妳赢了,真嶋绫。老实说,我不知道妳要如何抓住我。妳的目的为何、注视着什么,老实说我不懂。 但我就相信妳说的话吧。 相信妳说妳抓得住我,而我也不再小看妳。所以为了逃命,我就告诉妳秘密中的秘密吧!」 「——闭嘴!」 天狗大笑。 然后再次重述: 「——这并不是真相。一切都是——」 「森林」扭曲了。 有种感觉,自己被急速地往上方拉,于是绫想要深呼吸。 但她没办法。 呼!呼!只能短促地呼吸。 她拚命想要冷静,但是—— 「你骗人!」她勉强挤出声音:「那种事……你骗人!」 沙哑的声音加以否定:「我没骗妳。」 蛙鸣声逐渐消失。 「那种事……是骗人的!」有如喃喃自语般,绫重复道:「……绝对是骗人的。一定是你为了让我内心动摇,所以刚刚才想出的谎言!怎么可能有那种事,不可能的!」 「不然妳就去问问妳的朋友,小鸟游恕宇。要不然也可以问恕宇的父亲,他不是那方面的专家吗?妳去问他看看,是不是真的不可能。」声音咯咯咯地笑道:「……但真的有必要去问那种事吗?在妳内心某处,不是早就接受这件事了吗?昴,以及小鸟游的那个——」 「……住嘴!」 「妳喜欢那个男人吧?很遗憾,妳那份恋情是绝不可能开花结果的。那个舞原家的小姐也一样。两人部是——现实真是可悲啊~」 「住嘴!」 「妳刚说过吧?世界充满光明。但光芒愈是强烈,相对的阴影也愈是黑暗,这就是真理。现在的昴名副其实就像是个小丑——」 「住嘴——!」 大叫着,仿佛要威胁般,绫将十字弓指向天狗。 天狗沙哑着声音大笑。 然后说道: 「……我说啊,真嶋绫,妳的双眼如今也能精确地瞄准吗?」 「……我……我——」 「妳的头脑还能清楚地思考吗?」 「……住口。」 「妳的手指如今还能顺从理想吗?抑或是—— ——差不多该自无聊的梦中清醒了吧?」 「吵死了!我叫你闭嘴!」枪口对准。 绫的声音失去了抑扬与情感。 「——你……不是人!」十字弓的枪口指向天拘,指尖牢牢勾着扳播,绫确认般地问道。「你真的……做了那种事吗?」 「没错。」 「你骗人!」 「是真的。」 「——那么你就不是人!竟然……竟然做得出那种过分的事情,你不是人!你绝对不是人——」 「不,我正是人类。」天狗笑道。 「正是矮小得令人傻眼,对自己所造的业无可奈何的人类。」 「闭嘴——!」 不是在「森林」,而是在正午却一片昏暗的树林里,绫扣下了十字弓的板机。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没去想,就只是顺从手指的动作。 顺从情感的爆发—— 7 ——回神之后。 舞原家特制的电动十字弓,里头的箭已被射尽,绫一屁股跌坐在树林里。 忽然,她发觉自己已淋成落汤鸡。 应该是雨一直在下,只不过她没留意到罢了。 四周没有任何人,树林里只有绫独自一人。 彷佛在嘲笑她似的,十字弓的箭全都集中掉落在同一个地方。 绫笑了。 (一定是我射出去的箭,全部都被他用手接住了。) 那不是人类会有的技术,那家伙果然不是人——她笑着。 (……可是我知道,那家伙办得到那种事,「森林」告诉我了。) (所以我必须先破坏他身体的平衡,才能够开枪,不是朝着他,而是朝那家伙在这里设下的……结界?像牢笼一样的东西。) (我知道……我明明知道……) 却因愤怒而忘我,让他给逃了。 (不但如此,我……我的手指……讲了那种大话,结果——) 她慢吞吞地站起身。 「……得联络依花才行。」绫自言自语般地低喃。 没错,必须告诉她,「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出现了。 啊啊,可是……该怎么告诉她? (我说不出口。) (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我不可能对昴、小鸟游还有依花说得出那种事—— 发现了手提包,原本打算去捡起来—— 绫再次跌坐在地。 然后就这么捶着地面。 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 (……不可原谅,「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 (就只有你,我绝对、绝对无法原谅!) 她又再痛捶地面好几次。 红色。 那是沾污了白色肌肤而更显鲜艳的颜色。 8 「……话说回来,真教我吃惊呢。」 在不知某处的洞穴里,于安全场所稍做歇息,戴着天狗面具的男人沙哑着声音以难以想象的开朗声音说道: 「没想到居然这么强。真是的,年轻人真不可小看耶,真令人羡慕。」 将符咒盖在天狗的左手,戴狐狸面具的女性开口: 「……这样好吗?」 「不,当然不好。可是……没办法,总不能真的杀了她啊。」男性唉声叹气:「就放弃将她当成傀儡的计划吧。做超过能力所能及的事,太过危险了。」 「我不是指这个。」 「……喔喔,是指将那件事情告诉了她吗?啊啊痛痛痛……请再温柔一点。」一面呼呼喘息,一面摇头道:「算了,反正总有一天会曝光。反正我也在那孩子的内心种下诅咒了,这样就好。」 「……」 「需要的不是无法掌控的同伴,而是容易预测的敌人。」鼻子朝天,天狗大笑。「既然已埋下了诅咒,那孩子的行动就已在我的掌握之中了。」 「……」 「而且啊,我可是很喜欢看见努力的孩子喔。」 「……」 「妳瞧,看着那孩子,莫名地就想替他加油……痛啊!」 「结束了。」女性的声音相当冷漠。 出声的同时,她将符咒从天狗的左手撕下。 而理应被十字弓贯穿的手掌完好无缺,上头的伤口已消失。 而那伤口如今则在女性手拿着的符咒上头,像个生物般怦通怦通地脉动着。 戴着狐狸面具的女性,宛如看着擤过鼻涕的面纸般确认符咒,以伤口在内侧将符咒从中对折。 「喂喂。」天狗男制止打算撕破符咒的女性。「不可以,那个应该要收好。」 「……为什么?」 「妳不懂吗?『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左手受了伤。」 「……」 女人点头,在对折的符咒上施加了某种印,然后将其收进怀里。 她看向天狗。 「那么,你打算就这样放任异质者上具嶋绫不管。.」 「嗯,再静观一阵子吧。看来她……怎么?妳那什么表情。」天狗看着女性笑道:「噘着嘴……简直就像狐狸一样耶?」 「……这是面具。」 「啊啊,对喔,真抱歉呢~害妳得遮住妳那漂亮的脸。」 「……因为我还不想被讨厌。」 「……也是。」天狗点头。 ——他忽然想起真嶋绫。 (「人生的侦探」,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那句话下—— ——命运这种东西,实在是无法预涮,不过嘛,既然事情牵扯上恶魔,他也不认为能够轻易预测。 察觉到狐狸面具的视线,他点头: 「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结果在最后笑的是我们就够了。」 黑暗之中,红色鼻子仲向天空。 天狗男咯咯大笑。 「不,那是骗她的」 微微的湿气,不知几时却汇集成了瀑布?无人知魄。 只有从靠近山顶的岩石裂缝开始生长的青苔才知晓的湿气,渐渐地形成涓涓细流,酷暑时看似很快便将枯竭的浅流向下形成了河川,最终成了瀑布。中国里有所谓「龙门」的急湍,只要逆流游上的鲤鱼便能化身为龙。不过,比较起由鲤鱼游上瀑布而生的激烈傅说,涡滑而平稳的川流化为瀑布,这样的景象或许更适合「化身为龙」一词吧。 道片瀑布被常地的人称做「龙神瀑布」。 或许过去曾经是汹涌澎湃的瀑布也不一定,但如今已不如其名般具有魄力,不如说,水势已经和得有如泼水在人身上的程度,而底下的水潭甚至不会生成漩涡,只不过水花飞溅而已,天气好的时候还常可看见彩虹。 又或者生成的彩虹才是龙神之名的由来也说不定。 恰到好处地横水成潭,潭底是平滑的岩床,而水流则不带浑浊地继续往下游而去。作为一个水源地,应该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点了,但尽管如此,当地之人却不会靠近这里,就连小孩子也不会来这里游泳。虽然有部分原因出于人们畏惧居住在瀑布这边的人,但小秀认为主要还是瀑布本身彼人当作龙神敬畏的缘故。 就连住在这里(至少年龄上算是少年)的小秀,都不曾想过要在瀑布下玩水。 碹管如此—— 「妳在这里啊?」为了不惊吓到她,小秀平静地出声呼唤。 「喔喔,是小秀啊。」 在浅水处浸泡于瀑布之流,一身并非日晒造成的褐色肌肤少女,听了身穿黑色作务服, 看似机灵,脸上却隐约带有阴霾的年幼少年的话,少女悠哉地回答: 「……瀑布果真很不错呢~好久没感受过这种触感了。因为日炉理坂没有瀑布嘛~」 「妳小时候也会跑来这里游泳吗?」 「嗯。小秀呢?」 「我不游。」 少女瞪大了眼。 「你不会游泳吗?该不会是害怕瀑布……」 「我会游泳啦,我会游,也不怕瀑布,也会在这里进行锻炼?我指的不是锻炼,而是嬉戏……不。」呼……少年叹口气。「算了啦,没什么。」 「那就一起游吧!」 小秀戏谑般地说道: 「……我听说妳是因为接二连三在任务中犯下失败,为了喝斥自己所以才回到这里的,不是吗?」 少女坦率点头。 「嗯。而我觉得有回来真的是太好了。初衷……该怎么说呢,我忆起了以前在这里拚命修行的时候……那时候我也常常像这样,在这里冲洗修行中所流的汗。」哈呜~她叹口气后低喃:「啊啊,水里果然很舒服……」 小秀哑口无言。 过了半晌。 少女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 「啊啊,对了……小茵要我向你闻好。」 「……骗人的吧?」 少女的验孔因哀伤而扭曲。 「果然被看穿了啊。」 「……」 「……我果然很不会说谎。真是不行,像个小孩子一样。」 「姑且不论妳不擅长说谎。」少年冷漠地说道:「干姊不是会担心我的人,这一点我最清楚……别提这个,干爹的状况如何?」 「冬月先生?冬月先生……好像还是老样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小秀微笑。 「看来就算是他那样的人,亲生小孩死了果然也会大受打击呢,但请转告公主殴下,请她别掉以轻心。虽然他人老了,但过去可是被誉为组员首席的男人。」 「嗯,关于这一点,公主殿下似乎也明白……」 少女坐在池边,目光直盯着小秀的眼睛。 「……怎摩了?目子转睛的。」 过了好一会,少女像是豁出去般开口: 「我说,小秀。」 「究竟怎么了?」 「我是你的师姊。所谓师姊,也就是如同姊姊一样,不是吗?」 「……是吗?」 「所以,你要是想撒娇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会把你紧抱在怀里的。」 话才刚说,她就在池畔一副「来,跳进我怀里」似的摊开双臂。看了自己被缠胸(简单来说就是长布条)包住的胸部一眼,有些脸红地说道: 「……依堂岛昴的说法,被我紧抱住听说很舒服喔。来吧!」 「……多管闲事。」小秀一脸不满。 「不必客气。」 「我才不要,而且我也不想对妳撒娇。对爸爸和姊姊也是一样,妳可以不必操心,因为我想做个了不起的小孩。」 「……是吗。」 少女沮丧地垂下头。 然后静静说道:「我说啊,小秀。」 「是?」 「我不是同情,而是真的把你当成弟弟。」 「我明白……不,我真的明白啦。妳看,妳说的谎话不是一下子就被我拆穿了吗?」 「嗯唔?这算是夸奖吗?」 「……先别说这些。」小秀表情转为严肃,告诉少女:「师父在叫妳……他说『乌羽』已经检查完了。」 收敛神情—— 「是吗。」 少女——琪?妮自池边站起身,水花弹在她褐色的肌肤上。 她走出池潭,擦拭身体。 被水濡湿,艳丽的褐色肌肤之美——如橡胶般富有弹性的肌肤,外行人不会懂,只有同样有在锻炼肉体之人才能理解那份美感。真不愧是琪——小秀心想。虽然听说她的任务接连失败,但光凭她这肉体来看,完全感觉不出是琪本身有所怠惰。唯有平时总让自己保持在紧张状态之人,身上才能缠绕着这股野性之美,而琪的肉体确实有这份美。紧实的小腿肌,以及由侧腹到腹肌的漂亮肌肉,并非以器具进行不自然的锻炼而来,而是只有藉由挥刀才能获得,而道样的肌肉就在她身上,简单来说,这表示琪?妮并没有怠于练习,无论清醒或是睡费,随时随地都成了她的锻辣场所。 自然而然锻辣出的野性之美, 由脚踝至前小腿的漂亮曲线上,那个有如抽筋般凸起的伤痕,应该是她没能接到刀法的 「落刀式」,不小心砍到自己所造成的吧?也有相同经验的小秀不禁会心一笑。再往上则是带点紧张感的膝盖,至于大腿上则有着迈合以「紧致」一诃形容的大腿直筋,外侧股直肌, 以及曲线漂亮的缝工筋。顷着缝工筋的曲线由下往上追,终究可见到为了防止透光,又或者是为了不缠住双脚,前方重迭了两层布、绑在身上的全白六尺兜档布—— (……兜檔布?) 小秀的视线冻结。 有如硬挤出声音般说道:「琪……琪姊……那是……」 「嗯?」 小秀拉高声音: 「那件不是我的吗!」 「喔喔,这个啊?抱歉,借我穿。因为我只有出门时身上穿着的衣服,所以没换洗衣物。」 「就、就算这样……啊啊!仔细一看,妳胸部缠着的那件也是!」 ——吃惊的并非封于兜档布本身。 根据生活环境,这里的人都是穿兜档布。虽然有分为越中、畚、六尺等不同种类,但在这村里,无论是谁都穿着兜档布。就连小秀的作务服底下也不例外地穿着兜档布。但即使是这样…… 「妳也用不着穿别人的兜档布啊!」小秀不禁拔高声音:「上面有写名字,难道妳看不懂吗!」 「不,就跟你说是因为——」 「旁边不是就有放全新的吗! 」 「因为,我已经不是这里的人了,总觉得拿新的太厚脸皮了……」平日稳重成熟的小秀变得如此气势慑人,琪沮丧地解释:「所以就想说借用一下旧的、没人用的……」 「妳客气错地方了!」 「抱、抱歉!」琪低下头。「哈呜……则那么露骨地表现出一脸嫌恶嘛,我一定会洗干净还你的!」 「就算还给我,我也很困扰!那件就送给妳,请妳带回去!」 「是吗?那我就带回去啰……老实说,我也有在盘算说,会不会旧的你就不要了。」 尽管她的那副盘算也是搞错方向,但小秀并未黠明。 「……算我拜托妳,别在奇怪的地方那么客气。」 「是吗?那……可以的话,我能再多拿几件吗?」 「当然可以,不过请拿新的。」 琪叹气道: 「你话中带刺耶……算了,那就麻烦你了。但话说回来,这个果真很棒呢。」 「……」 「……好久没绑这个了,总觉得身心也都抖擞了起来呢。我也还记得绑法……小时候,每天没日没夜地修行的那时期……」啊!她突然惊觉地看着小秀。「当然,东西本身也很不错喔!这是小秀亲手做的吧?」 「……对。」 「还是老样子,做工很棒呢,真的是太棒了。小秀做的兜档布才是全日本第一……不,世界第一的兜檔布!」 「我知道妳是在夸奖我,但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小秀摇头,冷眼看着琪。「反倒不想为了这种事而被夸奖。别说这些,请妳快点去换衣服,师父在等妳了。我也先过去等。」 小秀转身便要离去,琪叫住他。 「……什么事?」小秀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 那个啊——琪害羞地说道:「其实,我原本没打算要游泳的。」 「啊?」 「可是,因为好久没有眺望这片瀑布,看着看着就怀念起来,水也很舒服,情不自禁就……」 小秀忍不住叹息。 ……喔喔,也就是说,妳忍不住就失控跳进去了对吧?连替换的衣服都没准备。」 「其实也应该要赤裸裸下水比较好,但我这年纪实在不好意思……」 「够了,我知道了。」小秀点头:「妳在这里等,我马上帮妳拿换洗的衣服过来。」 「抱歉,拜托你了。」 听了她一副无关紧要似的声音,小秀紧握住拳头叹息。 接着朝本馆走去。 没什么,对于目标并非成为兜文件布老板,而是成为最强剑士的小秀来说,往返六公里的距离算不了什么。 2 一位看似超过七十岁的秃头老人,有着日晒加上烧伤而取得浅黑,皮肤更因喝酒而显得有些泛红。 身穿着褴褛的黑色法被(注:日本的传统服装,外穿于上半身,多于祭典时或为专业技艺人士所使用)。由破掉之处露出的纹身肌肤来看,可得知老人身上纹有刺青,但几乎没人知道纹的是什么图案。他的腹部围着布。缠住腹部的理由并不像琪那样,若不缠起,凸出的肚子会很碍事(不过当然,琪缠住的是胸部)。之所以缠住腹部,是为了要保护肚子万一遇刺时不会肚破肠流。而且他从年轻时便如此缠着腹部,如今若不这么做,也总觉得静不下心来。 顺带一提,肚子下方则是一条全白的六尺兜档布。 仿佛是在诉说「这才是男人之魂!」,闪烁着纯白光辉的那条兜档布,垂挂在前方的布并非四角而是折成三角型,而身后布的两端也并非塞进横侧(兜档布横向的布),而是在两侧(兜档布纵向的布)t字部位绑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也就是表示,这位老人平日便没有穿裤子;而实际上这位老人确实打从出生至今,一次也没穿过裤子。 有着此番特征的老人,他的名字叫做烟灌狸耶。 这并非他的本名。 由他粗陋的容貌或许很难想象,但将舞原家自占相传的居合术,仅仅在一代之间转化为女性用的剑术「捻式居合」,并且加以体系化终至完成,被当时舞原家的当家赞为天才、任命为舞原家名誉指导的便是这个男人。 现在他则在远离舞原家的这块土地(并非日本),随他的兴致教导武术。 打扰了——见到伴随着声音开门进堂、穿着作务服的现任弟子,以及身着套装的过去弟子,狸耶曲唇说道: 「还真慢耶?怎么,很久没见,所以有很多话想说是吗?」 「是的。」 行了一礼,琪走到距离老人约五步、稍微偏离正前方的位置跪坐后,点头说道: 「我们在聊兜档布。」 「咦咦?」随侍在狸耶身旁的小秀,大吃一惊地看着琪。「确实是有说到兜档布,但并不只有这样吧?妳干嘛讲得好像主要话题只有兜文件布似的?」 无视小秀的抗议,狸耶大笑: 「是吗,是吗!如何啊,琪?小秀的兜檔布是天下第一的吧?若论制作兜档布,手艺已经连我都比不上了呢~」 「是的,可说是高超工匠的手艺。」 「我已经说过好几遍了,妳拿这种碎布来夸奖我,我一点也不觉得闲心!」 狸耶摇头: 「真是可惜吶……明明有着如此优异的手艺。算了,多亏如此,我才能奢侈地享受独占」世界第一兜档布的滋味。」 「……」原本打算要抗议,但小秀还是选择闭上嘴。 琪说: 「我也要带几条回去。」 「……妳会绑吗?」 「那当然。」 狸耶目不转睛地眺望琪。 「我说啊……琪,有句话叫做入境随俗喔。」 「是的。」 「……对于都市人来说,兜档布已不适合了。这玩意儿已经和我一样,只配充当装饰品,已经不适合妳了。」 狸耶神情带着些许寂寥地笑道。 「……在我没见到妳的期间,妳长成一个女人了呢,琪。」 「是的。」 「该长的地方也长了。」 「……真抱歉。」琪有些可耻的看着自己的胸部。「我明白这会妨碍到剑法,但只有这个,我实在束手无策……」 「那并不是什么壤事啦。再说,捻式本来就是女人的剑法。要是妳明明是女人却觉得胸部碍事,就表示妳还没学会捻式。不准将自己的软弱怪罪于身体。」 听见许久未闻的师父的斥责,琪显得有些颓丧。老人斜眼看着她,向少年寻求赞同。 「你说是吧?小秀。」 「我不这么想。」少年摇头。「姑且不论锻炼的程度,要是实际上感觉胸部碍事,又想要变强的话,没什么好犹豫,割掉不就行了?在赌上性命的实战里,这一点微小的差异便将化为武器。」 「……真像你会说的话。」狸耶笑道。 「我不认为自己有说错。变强总是要伴随着牺牲,这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 「这么一来,当你陆陆续续牺牲掉重要的事物后,最终的结局就是死。」 「……只要不死就好了。只有弱者才会死。」 「就算不死,也只会变得像我一样喔?」老人弯着嘴指着自己。「你想变成像我这样的老头吗?」 「师父是值得敬重的人。」 片刻沉默之后。 「……那还真是谢谢你。」狸耶看向琪,从鼻子哼出笑声:「他是这么说的,琪……如何呀?干脆割掉吧?」 琪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不会割掉的。」 「……哦?」眼角 一面观察到小秀瞪大双眼,狸耶一面询问:「答得毫不迟疑呢。妳没有迷惘吧?」 「是的。」 「该不会是为了那个叫什么昴的家伙吧?」 「——是的!」琪显得一脸开心。 眼角再次捕捉到小秀一瞬间露出嫌恶的表情别过头,狸耶笑道: 「……那么废话就到此打住,进入正题吧……小秀,你是在忍着不放屁吗?」 「啊?」 「不是的话就赶快把窗户全关上……琪,妳坐下。」 小秀关上所有的窗户,厅堂里变得一片漆黑之后,狸耶点燃了两根蜡烛。 在微弱的照明下,老人自身后取出白鞘,维持坐姿,毫无顾忌地拔刀。 出现了黑色的刀身。 刀身完全未反射烛光,就只是存在于黑暗之中。 其名亦为——「乌羽」。 那是琪十岁生日的时候,从敬爱的主人手中收下的重要宝物。然而却由于琪的没用,对刀子造成了致命损伤,如今成了一把砍不了人的刀。 琪端正坐姿、在一旁愈看愈紧张,狸耶则只是径自注视着刀刃说道,, 「……这真的是把不得了的刀。」他安心似的点头:「妳看,完全不发光。明白吗?琪,这玩意儿可不是被涂黑的,而是刀刃本身就是黑的……而以现代的科学技术是打造不出黑刀的。」 琪颓丧地回答: 「……真是非常抱歉。」 「嗯?啊啊,我并不是在生气啦。我是感到赞叹,赞叹造出这玩意的古代刀匠。再者,虽然不明白这玩意为何是黑的,但我知道它为何要是黑的……你说是为什么?小秀。」 「是为了在黑暗中砍人。」 「没错。这玩意是暗杀用的刀。不是为了当作装饰品,而是为了实际使用而打遥的刀。而刀子终究是消耗品,刀锋钝了就打磨、钝了就打磨,要是质地露出来就重新烧熔,烧熔后变回玉钢(注:日本铜,主要用来制作刀剑),然后再重新打造,这样就够了,毋须将它珍惜地当成装饰品。」 「那么……」难道说-—琪表情生辉。 狸耶明确地告诉她: 「没错,我有办法让这玩意再次复活。虽然制作兜档布的手艺笨拙,但作为一个锻冶师,我还稍有些名气,绝对会让这玩意复苏的。」 「非常谢谢您!」 琪高兴得跳起来,简直要飞上天似的。 「哎呀,要高兴还嫌太早。」然而狸耶却冷淡地说道: 「不过啊,琪,这个我不会再还给妳了。这玩意儿对妳来说太过沉重了。」 3 琪当场呆若木鸡、铁青着脸开口。 可是……又闭上嘴。 她什么也没说,一脸欲哭无泪地看着狸耶。 狸耶说道: 「坐下,琪。 ……没错,刀子确实是消耗品,但这毕竟是以刀子来论事。妳说,这世上有那个家伙会把刀子当成腌菜石的?」 啊——小秀叫出声。 「可是师父,我们的腌菜石——」 「浑帐,那只是刀子造型的腌菜石。我既然把它造出来当腌菜石,将腌菜石作为腌菜石使用又有何错?将腌菜石当成腌菜石,就是腌菜石求之不得的愿望。这就是近在身边的一起事例。听好了,琪,将刀子当成刀子使用,就是刀子求之不得的愿望。可是啊……喂,小秀,把这玩意的刀拵拿来。」 小秀立即起身,消失在烛光下。不消多久又抱着一个大箱子回来。在他来回的这段期间,狸耶在烛光下以熟练的动作拔下「乌羽」的目钉(用来固定刀身与刀柄木头的东西)。另一只手拍了握刀的手腕让刀身松脱,握住刀刃与刀锷之间的那块金属(刀刃根部的金属,作用是让刀身能悬于刀鞘中),拔起刀柄,然后他将随意扔在箱子里、「乌羽」原本的刀柄替换上去,「砰」地拍了刀柄尾端,让刀身整个与刀柄结合。 狸耶睨视着琪。 「看啊,琪,就连在这烛光下也看得一清二楚。」 琪往上一瞥。 但又随即别开视线。 狸耶愤愤地说: 「妳看看,啊啊?像这样把刀柄装上就一清二楚,刀身严重地歪曲偏离刀柄。啊啊?若是折断或凹曲我还能理解。要是碎裂的话,我也还能接受,但妳居然让刀轴整个偏移——怎么会搞成这样?」 琪低着头,吞吞吐吐地开口: 「……是因为……砍了无法斩断的东西。」 「没想到这句话居然会由妳口中说出。」狸耶愤怒地竖起肩膀,但依旧面无表情地询问:「别说得这么含糊!妳究竟砍了什么?」 「大概是……铁板……吧……」 「大概!」 狸耶站起身。 他发出连小秀也不禁缩起肩膀的怒吼走向前。 「什么叫大概!妳连看都不看就砍了吗!」 琪已经连话也说不出来,就只是瑟缩着身体。 妳给我听好——狸耶怒吼: 「刀子这种东西,并不是单纯的铁块!并不是将刃器装在铁棒上!而是反复迭了超过上千层的钢,再进而分别将性质相异的钢运用于刀内、刀外、刀刃以及刀峰,使得所谓『折不断、凹不弯、刀劲锋利』的矛盾得以成立,成为名副其实享誉世界的绝品!」 他粗鲁地从置于面前的箱中取出随意扔在里头的合口拵——短刀,深呼一口气后一口气拔出鞘。将烛光下闪耀着美丽光芒的白刀高揭给琪看,并且说道: 「妳看看,琪。这份美——刀面、刃文、沸与勾(注:刀身上肉眼可见的两种波状坟路)、刀刃之美——『刀工』并不是为了装饰刀子而生的。而是由反复研磨与烧烙这两项必然过程而生,在追求『折不断、凹不弯、刀劲锋利』的机能下诞生的美。 ——刀之所以为刀的美。妳懂吗?」 「……是。」 「然而就算是刀,受到不合理的使用方式就会弯曲、折断,燮得明明是刀却砍不了东西,桔果妳却以不正当的方式使用刀,挥刀的时候并没将刀当作刀对待,粗暴地使用,简直将刀子当成腌菜石一样。」呸!狸耶吐了口痰,将合口收回刀鞘,扔进箱子里(合口发出令人不悦的铿锵声响)说道:「妳怎么搞的?如果妳只是想要尽情挥舞钢铁——是啊,我不会叫你用腌菜石。我会叫妳至少拿根都会风格的金属球棒忍耐就好!」 「我……我——」 「怎样?」狸耶睥睨着琪。 琪嘴巴开了又闭。 眼眶含泪地低下头。 就因为觉得是自己的错,因此才说不出话来。 沉默。 片刻过后。 狸耶压下声音询问: 「我问妳,琪。」 「……是。」 「听着——不必多想,立刻回答我。」狸耶深吸一口气,然后一口气问道:「刀斩得断钢铁吗?」 「这……」 「够了。」狸耶转身背对琪,粗暴且愤愤然地说道:「够了,琪,我懂了。我已经很明白,以前的妳已不复存在了。」 「……」 「过去我曾经在妳的力量之中见到光芒。没错,那实在太过耀眼,令我不禁这么想:若是妳,就赢得过我那最恶劣的弟子——健三郎,能够成为与健三郎一手塑造出的那个最强怪物——小茵并驾齐驱的存在。 但看来似乎是我老眼昏花。 还是说,妳将那份光芒舍弃到不知何处了吗?」 毫不宽容的斥责,使得琪眼眶再也抑止不住而泪流满面。 ……师 父确实总是只会斥喝她。 但她还是第一次受到如此严厉的斥责。 更重要的是,她第一次让最喜欢的师父如此失望。 泪水不禁潸然而落。 狸耶依然背对着她,冷漠地说道: 「这样就哭了吗……光只是胸部变大而已,女人要是像这种时候就哭,是啊,干脆照小秀所说的,那种胸部就割掉吧! 总之,我不能将『乌羽』交给现在的妳。没有比有个恶劣劣主人还要凄惨的道具了……懂吗?懂了就快滚!」 拚命想忍住硬水,但依然浸流不止的琪,虽然一面抽咽着,但仍旧一勤也不助, 只是一味等待, 「妳还在做什么?快走啊!」 动也不动—— 至今都屏息以待的小秀战战兢兢地开口: 「……请问……师父。」 「怎么?要是你多事想替她说情——」 「不是的,那个……」深呼一口气,小秀彷佛要让琪听见的语气问道:「你刚才说,『不能将「乌羽」交给现在的妳』……」 「没错。」 「也就是说,因为现在的琪姊太软弱,所以才不还给她。等她变得更坚强时,要还她也可以?啊。」 瞪了小秀一眼,制止他说下去,狸耶转过头。 眼泪虽遗在流,但呜咽已静下来,琪目不转睛地注视狸耶。 过了半晌。 「……这个嘛~」狸耶点头。「要是妳变得强到能驾驭『乌羽』,要我还妳当然也可以。反正找拿着这个也没用。」 「真的吗?」琪目光生辉。 然而却又马上黯淡下来。 「……可、可是……」 「怎么?有什么意见吗?」 「不、不是,只不过……我……那个……」 ——琪似乎喃喃了些什么。 狸耶询问: 「……啊?怎样?我听不见!」 「那……那个!」琪战战兢兢地再次重复。 「……我要怎么样才能变强?」 「——妳居然问这种事啊?」狸耶平静地回答。 「鲸要怎么变强,这种事妳敢问剔人啊!?」 「妳到底要腐败到什么程度才甘愿!难道要我大受打击致死吗——!」 「师、师父!」 发出足以撼动整个厅堂吼声,狸耶来势汹汹地往前踏出一步—小秀则死命抱着他的腿大喊:「请不要生气!琪姊原本就是因为感觉遇到瓶颈,为了寻求帮助才回来这里的啊!」 深深吐了口气,狸耶瞪着琪。 琪眼眶泛泪、咬紧下唇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不知是出自屈辱还是羞耻。 「请、请您再成熟一点!」小秀安抚似的说道:「难得见上一面,这样她太可怜了吧?」 「是~是~知道啦知道啦!你才是大人啦,小秀。」别扭地重新审视琪,狸耶叹口气道:「那么,琪,我不会生气,妳再问一次。」 琪摇头。 「……对不起,是我太依赖您了。」 「……没事要问的话,够了,妳走吧。」 琪站起身。 朝狸耶深深行一鞠躬礼,也对小秀轻轻点头示意,琪转身离去。 抬头挺胸地离开。 然而也只到走出厅堂外而已。门才一关上,她拔腿就跑。 「哈呜哇啊啊啊啊啊!」声音同时响起。 听见踢到石阶、充满活力的声音,狸耶「呼~」地叹了口气。 「……要是她能再多忍耐一下,也能自己看出原因所在啊……」 「您今天说了很多话呢。」小秀说道。 「啊啊?是吗?」 「……总觉得好像把一个星期份的话,一口气讲完了吧?」 「……说不定喔。」狸耶讪笑着:「见到那小鬼,就莫名开心起来了嘛。」 沉默。 小秀站起身。 望着狸耶的秃头说道: 「师父。」 「嗯?」 「……刚才你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 「你说琪姊过去曾有与小茵干姊并驾齐驱的实力,是真的吗?」 狸耶笑了。 「不,那是骗她的。」 「咦咦?」 「我说『过去曾经有』,是骗她的。」狸耶微笑着望向少女走出的那扇门。「不仅过去,就连现在也一样,只要那家伙有心……并驾齐驱?啊啊,小茵那种货色,从一开始就不及她的脚底。」 「……」 「是啊,没错,那家伙如今也还是像那个时候一样。满不在乎地在龙神瀑布里游泳,气势汹汹得仿佛连铁块都能斩断,她依然像那个时候……依然还是那时候率真的她。虽然似乎有点失去了自信。」 「……」 「那家伙还会变得更强,拿小茵来比?说什么傻话,琪甚至远远凌驾我的卖力。」 好了……伸了伸懒腰,狸耶走向房门, 「啊啊~大吼过后肚子有点饿了。小秀,弄些什么吃的来给我。」 「……是。」小秀点头,又马上抬头。 「师傅。」 「嗯?」 小秀对着狸耶的背影——说道: 「不管您对她抱持着再怎样的期待,现在已经不流行以发怒的方式促使人愤发图强了啦。现在的年轻人,必须靠称赞来使他们发挥长处。」 「是~吗是~吗!」回过头,狸耶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我说小秀啊,你敛的兜档布,真的是世界第一的绝品呢!」 「就说了,就算被那样称赞我也一点都不会开心。」 「我觉得比起剑士,做兜裆档更远远好上几倍啊~」他叹了口氧。「现在这时代已轻不流行剑士了啦……算了,我也没立场讲这种话。」 「……」 「啊啊~肚子好饿!吃饭吃饭!」 狸耶边说着边走出厅堂外。 身后的小秀再次开口—— 但终究还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在独剩一人的厅堂,小秀熄掉蜡烛,开始收拾「乌羽」。 一面收拾善后—— 宛如狸耶人还在似的,小秀自言自语般说道: 「今天的师傅很爱说话呢。 ……吓了我一跳,没想到师父是话那么多的人。」 在一无听者的空间里,他说出方才没能问出口的话—— 「……对象是我,就不行吗?」 没有人回答。 他轻呵一声。 实际仍年幼的小秀,脸上浮现大人般的笑意,继续收拾现场。 4 「那么——」将兜档布等物品整理在一个布包,交到琪手上后,小秀说道: 「路上小心……请保重。」 「嗯。」点头收下行李,琪东张西望环顾四周。 小秀笑道: 「妳觉得师父会来送行吗?」 「……也对,说得也是。」 「……不过,他是真的很开心喔。请妳一定要再来。」 「嗯。」琪郑重点头。「我一定……还会再来的……等到我变得更坚强。」 仰望着手中紧握涂黑之刀「黑王」的褐肤师姊,小秀摇摇头。 「……抱歉没能帮上什么忙。」 「不,没关系,这是该由我我自己来做的事。」 「但妳不是因为遇到瓶颈才来这里的吗?觉得不能再维持以往,想要掌握能变得更强的关链,所以才来的 不是吗?但我却没办法帮上任何忙。」 「……」 「我想,琪姊妳欠缺的不是努力,而是能让妳脱胎换骨的——也就是契机……吧。而那就只是某样细微的转机——我是这样想的。 所以请妳别太焦急。」 琪点头。 「……嗯,谢谢。」 那么,我告辞了——正当她想挥手时。 啊——仿佛突然想起似的,小秀开口: 「对了!我有件事情很在意……『乌羽』砍的真的是铁板吗?」 「嗯,是啊。怎么了——」对着点头表示肯定的琪—— 小秀说了: 「其实,妳要砍的是人吧?」 「看了『乌羽』的伤,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不在意瞪大双眼的琪,小秀淡然地继续说 道:「琪姊又不是外行人,我实在不认为那种拔刀方式会出自于妳的手。我不相信那是妳正 面挥到后的结果。秘密事项——好像不能问吧?我不清楚妳使用『乌羽』刀时的情况,也不打算问,但或许—— 琪姊妳砍的不是铁板,其实是想要斩人吧? 而在关键时刻,虽然琪姊一想想那么做,身体却下意识为了不杀人而放水,才会使出那种外行人似的刀法吧?」 琪什么也说不出口。 就只是注视着小秀。 正面接受琪紧凝的视线,小秀年幼的脸孔浮现微笑。 他微笑着说道: 「俗话说,只要能斩人,技术就算是有初段的实力了。」 「……初段……的实力……」 「因为琪姊很善良,所以公主殿下也才只让小茵干姊做那种事,而不让琪姊去做,我是这么想的。」 「……」 「可是,『不斩』和『斩不了』是不同的。」 「……嗯。」 「而……究竟何者才配称做强呢?」 「……」 「刀并不是装饰品,而不管再怎么锐利的名刀,若无法斩人就失去意义了——妳不这么认为吗?」 琪不再说话。 眼神虽然看着小秀,同时也望着某处。 小秀盈盈笑道: 「抱歉,在妳出发前说这些奇怪的话。」 「……不会。」 「那么,祝武运昌隆。我会期待妳再次归来的!」 琪澡澡点头。 眼神回复光彩,注视着小秀说道: 「……请替我转达师父,下次回来时,琪?妮一定会变得更坚强……不。我会变成一把不再是装饰品的刀,再次回来。」 「嗯,我也相信琪姊会变强回来的。我很期待,」 「——嗯!」琪微笑以对。 抚弄小秀的头发,然后琪大大地挥手。 信号之后—— 在上空待机的飞行船开始卷回缆绳,琪的身体立即被带往空中。 可以听见声音—— 「那么,请一定要再回来!」 「——祝武运昌隆!」 5 目送着飞行船从视野中消失之后,小秀迈开步伐。 目的地是瀑布下的水潭。 没错——他心想。 首先就让自己能够进那个瀑布游泳吧!超越这层敬畏之心,变得能在那里头嬉戏吧!首先就从这一步开始—— 带着游泳用的黑色兜档布(当然也是他亲手做的),小秀迈阔步伐。 这片瀑布被称做「龙神瀑布」。 微微的湿气,不知何时却汇集成了瀑布?无人知晓—— 「王国」 「——所以说,这是——的意思——」 在被俗称做「圆桌」的舞原家会议室,一面听着女仆长小敏的事前说明兼彩排,但舞原依花的视线却倾注在从小敏围裙口袋露出上半部的文库本小说上。 从露出的那一半可以看见文字。 《新妻记》。 ……会是书名吗? 若真是书名,也未免太极端了吧?实在是太过直截了当地表现出内容。不管是新婚妻子所写的手记,又或者是记录了新婚妻子的手记,渴求新婚妻子的人(不管是哪种人)都会毫不迟疑地取阅吧?又或者,那只是佯装成新妻的记录,其实内容完全是别的东西?可是取了那么浅显易懂的书名,要是内容并非那么回事,不是只会惹读者生气吗?其次,为什么要做那么难以理解的事?不,可是,那书名实在太过明显—— 「——依花大小姐?」 话说回来,为什么小敏会看那种书? 「依花大小姐——」 难道说,小敏的愿望是想结婚—— 「依?花?大?小,姐?」 「——怎么了吗?」装得若无其事似的,依花瞥了小敏一眼。 小敏摇摇头。 「您好像很不专注耶~『要表现得冷静,事前准备很重要』,说这话的不是依花大小姐吗?」 「我知道,请继续。」 小敏微笑着取出围裙口袋里的文库本小说。 「您在意的是这个吧?请。」 「我并没特别在意。」 但她还是坦率地接过那本书。 浏览过封面、封底后问道: 「……没有作者名?」 「是的。这是没有流出市面,作者私下出版的珍藏本。喜好风雅的人士或许就算要花个上百万也会想要吧。」 「哦?」 「毕竟这是日炉理圾的名誉诗人——本多律法老师的遗稿。」 「……本多大师的?」 依花翻开小说。 然后又立刻合上。 缓缓将书放回桌上,平静地说道: 「……我怎么没听说本多大师也会撰写官能小说?」 「哎呀~真失礼耶。」小敏装模作样地手扠着腰,生气地说道:「这无疑是一本文学作品!为什么会断定它是官能小说呢?」 「……可是,从一翻开扉页就是那种图……」 「那包是本多老师的亲笔画。」小敏一副受不了似的摇摇头。「这本书里确实有描写到男女问性爱的部分——不如说,里面反倒有九成都是这样的内容。但这终究只八是表现爱情的手段。这本书深切地表达出人在『爱一个人』时的心情,以时而直接、时而明白、时而不加修饰的言语述说,无疑是一本文学作品。」 「可是……」 小敏露出严肃的神情注视依花。 她缓缓开口: 「大小姐,小敏很伤心。没想到您连看都没看,只凭一眼就下定论。这是立于万人之上的人该有的眼光吗?」 「……」 「偏见确实很重要,藉由一眼就先下决断也是必要的。若就这样结束,充其量只是肚量狭隘,愚蠢不成大器。努力去抑制、了解偏见,才有能力评估自己的眼力。若偏见是正确 的,那就不再是偏见;若偏见是错误的,就坦率地道歉并更正。这样子偏见才算是有意义。 这是为了培养看事情的眼光。 若达不到这个目的,偏见只有百害而无一利,拿去喂狗边差不多。」 「……我只是——」 「没错,权力经常伴随着腐化的风险。」无视依花的发言,小敏继续说着:「正因如此,拥有绝对权利的您必须了解周围的人,寻求他们的意见并加以认同才行。必须持有承认自己错误的勇气。然而您却光凭一眼就认定这只是官能小说,一点也没想过去了解内容——啊啊,真丢脸!您是想成为希特勒再世吗?」 「……我知道了。」 「要是大小姐您在仔细阅读过后,还觉得这是一本官能小说,那也没办法,因为那属于个人观点。可是居然看也不看,只凭一眼就认定——啊啊,没想到我将大小姐教育成这样一个暴君,小敏该怎么向现任当家赔罪才好!」 「知道了。是我太早下定论。」对于泫然欲泣的小敏,依花面不改色但有些急躁地说: 「我承认,是我错了,小敏。所以请妳继续说明。」 「是吗?那么——」 一阵电子声响起。 向依花行了一礼,小敏走向置于会议室角落的终端机。 「现在在这里……是的。请趁现在,动作快。」她小声地朝对讲机说了些什么。 伸长脖子瞥了一眼小敏的情况,依花无事可做而悄悄叹了口气。 忽然,她看向置于桌上的书。 然后又看了小敏一眼。 确认小敏专注于对讲机与屏幕,她又再叹了口气,一副闲得发慌、虽然不感兴趣却只不过很闲似的伸出手—— 将书本翻开。 才翻开书—— 「……啊啊!这实在是……」 「怎么?」 身后突然有人出声,依花暗自一惊,「砰!」地一摔将书本合上。 深呼吸一口,转过头说道: 「请别误会了,我只不过不想成为希特勒再世罢了。」 「是、是吗。」左眼戴着眼罩的男人瞪大着另一只眼,点头赞道:「您这份心意真的很好。有您这一份心,世上将有数不清的地区获得救赎!」 「……无玄。」 「您好,我来迟了。」 身兼舞原家的重镇与依花的商量对象,现任新鹰神社宫司——小鸟游无玄笑盈盈地伸长了脖子。 他窥看着文库本小说开口: 「哎呀,这不是本多老师的书吗’,您又拿出了稀奇的东西呢。」 「请别误会了,这不是我的……你知道这本书?」 「是啊,我也有一本,是本多夫人生前亲自给我的。」 「……」 「本多老师啊,他是个悲情人物呢。」眼神飘向远方,无玄开始诉说: 「作为一位诗人,老师确实很成功,但据说他其实是想当个小说家,而且想写的还是娱乐小说。他经常这么对我说——芥川、夏目……不,连《源氏物语》原本部是写来作为娱乐性质的。他希望自己写的不是只有严肃的作品,而是能娱乐当代之人、日后终将传承到后世的娱乐小说。」 「……原来是这样啊。」 「是的。」脸上浮现和蔼笑容,无玄点头。「然而他所写的关于日炉理坂的诗集,销售量却超乎他的想象,受到前任当家赏识,获赞为日炉理坂的名誉诗人。不知是顺应时代潮流或者他真的有写诗的才能,在那之后的诗集也登上畅销排行榜,被评价为——虽然不晓得是什么意思——『有如于苍然之中突如其来的鲜烈闪电,讴歌大自然的一瞬间』的诗人,被奉为歌咏日炉理坂风光的第一人。事已至此,于是他无法获准撰写娱乐小说了。出版衽告诉他说『不想损害形象』、『不想引发舞原家的不悦』,对于他的希望不予响应,使他有段时期一度陷于失意的生活。」 「……」 「这本《新妻记》就是当时执笔的。」无玄微笑。 他从桌上拿起小说,啪啪啪地翻阅。 「愤怒、哭泣,然后变得粗暴的老师,心想干脆就豁出去写个下流的作品以强硬手段出版,将自己的形象给彻底破坏掉,便以情色文学为前提开始写了这部作品。 但是创作意欲与心愿是难以 抑制的。 不论动机为何,也不论这本书的分野,结果他就是在写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娱乐小说。长年来对于写小说的期望、终能动笔的喜悦,加上他所历经遭遇的悲哀混杂其中,成就了着实难以形容的怪作——那就是这本《新妻记》。」 「……」 「结果,最后《新妻记》没能在老师还在世时付梓。」无玄摇摇头。「因为老师在完成此一作品后便获得了满足,而有一部分也是因为,其实他还是不想破坏在忠实读者心中的形象吧。好歹老师都是日炉理坂的诗人。所以老师便没有于他在世时出版这部作品,也没有再写其它小说,之后便专注于写诗。不过诗风倒是有些许改变,像〈鲣鱼之歌〉那样的戏谑诗变多了。」 「……」 「这是在老师死后,他的夫人以小量发行的,只有送给熟人。『我想让与我丈夫交情深厚的人看看这个,因为这也是我丈夫的一部分』,她是这么说的……啊啊!」翻到书的最后一页,无玄点头:「这是送给妳外婆的呢!妳看!」 「啊……」 最后一页上头记着依花外婆的名字。 无玄侧着头: 「咦?可是我听说前任当家看了这个以后,气得把它烧掉了啊——」 一旁的声音回答: 「是现任当家偷偷收藏的。」 不知何时小敏已回到桌旁,她的话让依花不禁瞪大眼看着她。 「……是妈妈她?」 「是的。」穿女仆装的少女注视依花,语气平淡地说道: 「前几天她身体状况不错,整理房间时找到的—— 她说希望依花大小姐能收下。」 「为……为什么?」 「不晓得……她没说明理由。但小敏觉得,应该是因为这是在她生涯当中,唯一一样不是买的、也不是人家送的,而是由母亲那里抢到的——靠自己的力量得到的东西吧。姑且不论是什么东西。」 反正东西就是东西。 「怎么不是像……戒指啦、镜子、怀刀之类的东西啊?」无玄笑道。 「那些东西在舞原家里没什么稀奇的呀,太无趣了。」 「说得也是,价值不同。」听了小敏的话,无玄深深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对依花笑道:「这里头记载着一名男子的热情、他妻子的心情,而如今又添加了新的心意在里头。真是永不穷尽的一条线——真是个好故事。」 依花的神情几乎没什么改变。 而小敏也笑盈盈地说道: 「就是说呀~所以请您要仔细读过喔!」依花似乎想说写什么,但却被阻止—— 「好了,都准备好了,无玄先生也来了。而且让人家等太久也不好。」 在小敏的信号下,房里关掉了照明。 叹了口气一—— 确认大家部在本身就会发光的圆桌旁各就各位,依花抽出桌上的麦克风说道: 「那么就开始吧——『准许入室』。」 圆桌的光芒增强,最终—— 构筑于圆桌正中央的程序显现出一位面貌端整、头戴墨镜、微微上了年纪的异国男子。 看见依花,男子毕恭毕敬地鞠躬行礼。 可以听见流畅的日语发音—— 『您好,公主殿下。还有小敏,晚安以及午安,好久不见了呢。今天也是个吉日』 「是啊。那么——我们快点进入话题吧,『the one』。」 招呼只点到为止,依花开口: 「今天找你来不为别的事。我有事情想请教身为『对策组』领袖的你。我想问的是,关于你所构筑的假说——『王国』。」 2 假说——「王国」。 那是依花的「对策组」以这名男子「the one」为中心所建造的,关于堂岛昴的恶魔盟友的假说。 恶魔的盟友。 没错,这世上存在着「恶魔」,渴求着人类的可能性——灵魂。因此恶魔会在耳边呼唤——以你的灵魂交换,我会实现你的愿望。然而人类也不打算老实地将灵魂交给恶魔,实现愿望的同时也会想尽办法要击退恶魔。这就是—— 自古以来就有的,恶魔与人类勾心斗角彼此欺瞒的故事。 规则很简单。 恶魔只是将名为「智慧果实」的魔法道具提供给人类。虽有所限制,但道具毕竟有着超自然力量,假若单纯使用的话无须付出代价;然而一旦爱上那样道具,使用它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并获得满足,那么契约结束,人类就会被要求付出代价——这就是恶魔的盘算。可是在夺取灵魂之时,恶魔必须让契约者承认使用了道具;再者,恶魔这一方此时不得使用超越人类的力量。 双方纯粹就是以斗智进行对决。 而所谓的恶魔盟友—— 就是代替恶魔回收使用者灵魂的人类。 本身也有着想以超自然之力(而也只能以超自然之力实现)实现梦想的堂岛昴,与恶魔订好条件,在事成之后便实现自己的愿望,成了恶魔的代理人——恶魔的盟友。当收集到一百零八条灵魂,堂岛昴的愿望就会实现;在那之前昴必须持续收集人类的灵魂。 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 『可是这里产生了一个疑点。』过去「the one」曾如此对依花说明:『照这话来看, 一百零八这个数字似乎纯粹只是为了实现堂岛昴的愿望所必须的量,恶魔并没有从中抽得利益。既然这样,让堂岛昴收集灵魂、将灵魂全部使用于他的愿望,对恶魔来说有何好处?不,归根究柢,为何恶魔要以使用「智能果实」而后进行斗智这种麻烦的方式收集灵魂?明明拥有近乎万能的力量,却将力量封印、和人类比赛后才夺取灵魂。而对于堂岛昴,恶魔让他收集灵魂,但却不将灵魂回收,还打算全部让他使用,简直像是恶魔对灵魂本身失去了兴趣。这是为什么? 让他收集灵魂的目的——我不明白其中的真相。 然而根据「规则」这一点,以及名叫亚鸟的存在造访堂岛昴这一点来思考,我们发觉了一件重要的事实。』 「什么事实?」依花询问。 『您不明白吗?「the one」回答:『恶魔亚鸟幻化为人颊——不如说,她成为了人类 来到此地。换句话说,堂岛昴vs亚鸟的对决,结果并非人类对上恶魔,而是人类对人类之间的斗智。 就结果来说,斗智的规则并不是为了让恶魔对人类进行公平决斗而订,终究只是让持有「智慧果实」与未持有者公平决斗而订。反倒该说,规则是为了打消持有「智慧果实」者的优越性。就像下围棋,不管哪一方为先手,只要是后手,打从一开始就已先赢了六子半。 那么围绕着「智慧果实」的对决,打从一开始就不是恶魔与人类,而是人类与人类的战斗,,而堂岛昴并非单纯只是在帮忙恶魔,不是吗? 恶魔其实仅仅是个享受比赛的旁观者,只不过为比赛提供了场地、而后预设其未来发展的庄家。 堂岛昴——他才是主角吧? 基于上违推论,我立了一个假说。假设……姑且名之为「王国」吧。不是以恶魔,而是以堂岛昴为主角,为他所建立的假说。』 3 「……然后你提出了『王国』此一假说。」依花对程序当中、戴着墨镜望向这里的中年男子说道:「『智能果实』是被制造出来让实现愿望的人陷于不利——换句话说,就是为了让夺取者、被夺取者能公平战斗所制造出的制约。与其说是恶魔要让人类堕落,不如说,反倒是为了让人类成长,所以才会有『智慧果实』。」 『……简单来说,就是只要战胜堕落便能成长,是这个意思吧?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不会讲出认同恶魔的话来。』 「the one」说着「阿门」的同时,于胸前比了一个十字。 动作才刚比,喉咙便灼烧得口吐白烟。 『哎呀,失礼了。』 「……不会。总之,你的说法就目前来看,我想是切中核心……小敏。」 「是。」 图表浮现眼前,小敏开始说明。 「这是针对于过去与『智慧果实』有所关联的人们,从各方位进行追踪调查所得到的结果。如各位所见,无论哪一位都在精神层面出现极大的变化—— ——在这之中,又属关乎到『透明喷漆』的朝比奈菜菜那小姐,以及战胜『至尊猎户』的真嶋绫小姐最为显著, 菜菜那小姐在ms72——聆的事件中展现出了超凡的艺术才能。至于最近才发掘到的绫小姐的『真嶋之森』,那已可说是超能力的境界。此外,产生变化的不仅限于能力,绫小姐看起来似乎也已克服了过去的案件。而又例如曾经接触『至尊猎户』的高虎,对于他自己变得已不再是人类的境遇,适应的程度也快得难以置信。而上一次引起事件的聆也是,虽然现在依然保有危险的嗜好,但从以前就有的自残癖已完全消失,开始恢复健全。 一切都在惊人的短期间内——这不能说与『智慧果实』完全无关。」 「他们正可谓得到了全新的可能性呢。」无玄点头说道。 『奇迹的功效——这是可以预见的。「the one」也附和:『只要是人,无论是谁都受 限于精神层面。首先就没有人会相信能够飞到天空中。人的内心某处一定有着煞车,告诫自己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要是亲眼看见奇迹——看见飞到天空中的人,那样的煞车也就会消失无踪吧。 当然,也不会因为相信自己会飞就真的能飞。然而「想飞」而展翅的人,与心想着「飞不了」而展翅的人相比,自然振翅的方式就不同。而假使地球上没有鸟类这种生物的话,人类现今恐怖还无法进入宇宙吧。』 「……奇迹的功效是吗……今天你比往常更加能言善道呢,『the one』。」 听依花这么说,「the one」露出微笑。 言论之中更增添了热度。 『举例来说,名叫朝比奈菜菜那的少女,她说从以前就在大气之中看得见女神身影。当然,其它人是看不见的。因此她以前可能一直以为那是她将自己丰富的想象力信以为真而已。但当她接触到「透明喷漆」,明白那并非想象……不,就算是想象,但她得知了那是实际拥有力量的想象。并非妄想,而是属于才能的一种,她不是藉由头脑而是以身体力行理解了这一点。对于生长于意大利、身为天主教信徒的她而言,那应该是很容易接受的事。 ……啊啊,真想和她谈谈关于神的事。 而真嶋绫也一样,她亲身体验过奇迹,打破了精神层面的压抑。这么一来就算她的羽翼成长,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这是能够轻易预料的。 所谓的奇迹,绝非仅此一次而已。 没错……奇迹将会是毕生的喜悦。 ……公主殿下,若您不介意,我想和您谈谈关于神与祂的奇迹,可以吗?』 「现在不要。」依花冷静地摇头。「总而言之,没错,像这样的变化早就在你的预铡范 围内了吧……那么接下来就说说你在『王国』里提及,针对堂岛昴的身体的预测。」 『嗯。』 「前几天,他体检的报告出来了……小敏。」 「是。」 应答的同时,眼前的图像消失,这次半空中换浮现出堂岛昴的脸。接连又产生了新的画面,将堂岛昴的下巴部分放大。 「『透明喷漆』那时候来不及搜集数据,但治疗他在『至尊猎户』事件所受的骨折期间,我们得到了明确的数据。这就是以那份数据所重现的展示模型——上面是正常人的,而下面是昴先生的。」 小敏说明的同时,被放大的部分又再分割,分别映出显微镜下实际所见的细胞,以及藉由cg重现的细胞分裂状况。 无玄低喃道: 「……我对理科并不熟悉,这是……细胞分裂?」 「是的。」小敏点头。 「……可是姑且不看上面,但下面的……这算是分裂吗?」 小敏摇头。 「不。就如无玄先生所说的,下面的画面——昴先生的细胞并没有分裂。 关于他受了伤的——失去的部分,昴先生的细胞并不是分裂,简单来说可以当作是『复原』了。」 4 小敏继续说明: 「正确来说,在生物身上并不会发生损伤的部位恢复原状的事。所谓伤口愈合,只不过是由失去的部位周围的细胞分裂,产生新的细胞加以填补罢了。简单地说,那就是新生的部位。至于昴先生的复原—— 他的伤口并非新生细胞所填补而成,恐怕是回复到受伤之前的状态。 实际上,前几天他取下绷带时,患处并没留下任何曾经受过损伤的痕迹.以下是针对昴先生的染色体端粒的说明以及对照数据,还有生殖细胞的数据。」 画面中映出新的情报。 「没有进行正常分裂——这数据当然并非表示昴先生变成了不老不死。昴先生应该和普通人类一样会增长岁月,而若受到致命伤也当然会死。但无论受到多大的损伤,只要侥幸一息尚存,昴先生就会完全复原到负伤前的状态,然而,虽然是复原,但速度和普通人类的痊愈速度几乎无异—— 问题在于为什么会发生这种现象?而这能量又是从何处供给的? 『the one』先生以前曾提及『王国』此一假说吧?呃……」 『是精神体。』接续小敏的话,中年男子点头。 『没错,我是这么说的——成为恶魔盟友的堂岛昴,变成了物质体与精神体混合。』 无玄牵动唇角: 「精神体……其实我不太能理解那个所谓的『精神体』。指的究竟是什么?可以想成是灵魂吗?」 『不,这里对于精神体的定义,指的是纯粹只以记录下来的情报所构筑的存在。』 「喔喔~」无玄点头道:「……好像愈来愈复杂了耶~不明白精神体是什么,我觉得这也无可厚非,但经过你这样一说明却还是不懂,总觉得自己挺悲哀的。」 『也就是说,存在于世上的事物,不论过去、未来、现在,都会时时刻刻不断由各个角度将自身的存在记录于空间。而由别人眼中来看,就只不过是将既存情报以现时点的角度再生,对其赋予血肉——』 「……愈来愈悲哀了。」 『……简单来说,没有灵魂那么沉重。请将精神体想象成是穿着旧衣物那种感觉,可以随意使用。』 无玄颓丧地低下头。 「被你这样以太过简单的方式比喻,总觉得像被小看似的,真让人伤心……」 『……人类遗真是难懂。』 依花插嘴道: 「所谓的物质体,只要想成是这身普通的肉体就好了。那么,这和堂岛昴的复元究竟有何关联?」 『通常人类若受伤,就非得等待物质体自然修复不可。但这样的损伤大多只会造成物质体的欠缺,精神体并不会受到任何波及。换句话说,可以想成堂岛昴是让没受到欠缺——也就是受伤状态前的精神体与物质体同化,以便让伤势复原。』 「让精神体与物质体同化?」 『没 错。就像亚鸟小姐从一无所有的空间突然变出魔法道具目录与样本那样。又或者是连遗传因子都完全重现,将堂岛亚鸟的肉体完整再现。』 「……」 『亚鸟小姐的情况,是从某种名为永恒连结的记录体系当中,将必要的记录拷贝至精神体而后物质化——虽然如今似乎有所限制,只能物质化魔法道具目录、羽毛,以及、智能果实」的样本等程度的东西就是了。』 无玄点头: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昴在潜意识之中,将自己精神体中留下的自我记录物质化,来让伤势复原。但是所需的能量——」 『恐怕是他至今所收集到的灵魂。』 「那还——真难以置信!」 「the one」浮现悲伤的神情。 『不过,这也没办法。堂岛昴收集灵魂,而被能量化的灵魂则作为精神体被保管在他体内。但他八成没办法确实进行管理。因此没被保管好的能量便寻找容纳之处,一旦发现损伤便欣然与其进行同化作用——引发将能量转换为物质的作用了吧。』 「……」 『目前是还好,因为他恰巧负伤,所以迷失的能量还有可去之处。但万一今后也持续回收灵魂却又无法管理好能量的话,失去容身之处的能量不知将会对堂岛昴的物质体引发什么样的变化。』他看着依花,然后笑着说:『说不定总有一天,堂岛昴也会长出翅膀和尾巴喔?』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不,刚才的是开玩笑啦。』「the one」抓抓头。『真是的,人类真的是很难懂耶。这全部还只是推理,都还属于推测之中而已。』 小敏叹了口气: 「老实说,不晓得一百零八条灵魂到底是多么庞大的量……」 『最烦恼这一点的应该是堂岛昴吧……他一定正为了思考这个问题而闷闷不乐吧。那名副其实就是烦恼的数量,哈哈哈……抱歉,我又偏题了。』 「……基本上,恶魔是敌人。」 『……啊?』 「……总之,在你的假说『王国』之中是这么说的。首先关于『智慧果实』,不管是好是坏,都是促使人类产生变化的东西;而堂岛昴本身也因其产生变化;最重要的是——堂岛昴是主角。关键并非恶魔、也不是灵魂,而是恶魔的盟友?」 『没错。』 「而到目前为止,假说都看似无误。因此,我问你——」 依花凛然地看着程序里戴着墨镜的中年男子,问道: 「为什么你要将这个假说命名为『王国』?」 『喔喔,这是因为——』「the one」正想开口却被打断。依花对着小敏催促。 小敏点点头: 「是的。以下是由聆和高虎——两位皆曾受『至尊猎户』所支配却仍保有灵魂——让他们两人进入催眠状态所得到的供述。」 桌上的画面消失,然后开始流泄出语音: 『……是的,我确实感觉到自己被「至尊猎户」呼唤。』少女的声音开始述说。语气听来有些半梦半醒。『是的……叫我建造王国。它告诉我——妳要建造属于妳的王国,而我想帮助妳。没错,我的是咲杳大小姐的王国。基于绝对的生命法则,君临其上的美丽女王的王国。居住在里面的所有人都将成为咲杳小姐的血肉,成为咲杳小姐的一部分,与绝对同化,生存下去……啊啊~太美妙了……真想被吃……』 声音一度中断,喀锵一声,开始播放另一个声音,. 『……详细情形……我记不太清楚……但是——』少年的声音说道:『我……想成为一国一城之君。想要自己开一间道场……成为世界第一的强者……不。』声音夹带着异常的热忱:『事情很单纯,最强的人最伟大,能够成为王者。在我的王国里……最强的人就能为王。毋须讲什么困难的道理,最强的家伙就最伟大。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想创造的是所有人一味朝最强为目标——』 声音中断。 小敏看着「the one」说道: 「刚才的供述虽然是在催眠状态下进行的,但实际上恕宇小姐也曾啭过,被『至尊猎户』附身状态的高虎自称『自己是王者』。此外恕宇小姐在与『完美世界』的犯人对峙时,似乎也感受到和高虎一样的感觉。 简直像是受到『智能果实』引导,前往王国似的。 至于绫小姐和『透明喷漆』的犯人,虽然对他们两位不清楚,但『王者』以及『王国』是某个重要关键,这点是无庸置疑的。」 接续小敏,依花不带感情地开口: 「……『the one』,作为『对策组』的领袖,并且拥有两千年知识的你,我如今再问你一次。 你为何将这个假说命名为『王国』呢? 不对,这个不是假说,其实你对,王国。这个单字知道些什么吧?」 5 片刻沉默过后。 「the one一打趣地说: 『这个嘛……究竟是怎么样呢~』 「『the one』。」 『公主殿下也明白吧?我确实活了两千年,累积了两千年的知识,但并不表示那些知识全都时刻与我相连。不必要的记忆都被我压缩保存起来了,否则无法维持我的人格。』 「……『the one』。」 『是~是~公主殿下……那么,假使我说的是正确的,您打算怎么办?』 依花淡然地回答: 「请你现在立刻将所知道的一切说出来……我可没耐心等到你哪天心血来潮才想主动告诉我。」 『啊啊,对了,听说真嶋绫又被袭击了吧?被那个什么「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 「嗯。据绫所言,敌人是男女双人组,而且似乎从以前就知道堂岛昴的事——以及敌人的左手负了箭伤。」 然而对方明明受到手掌惨遭贯穿的重伤,却没听到附近的医院通报说有那样的患者前去就医。 这次敌人的袭击明显是为了加害绫。 「the one」低喃: 『双人组……是吗?哦哦……双人组啊……』 「没错。而绫是这么说的,敌人无疑对我们抱持着恶意。」 『……恶意。』 「恶意……吗?不是敌意?」无玄问道。 依花肯定: 「没错,她形容是恶意。而……虽然交情尚短,但我从未见过她如此愤怒。光是这一点,这样的状况就足以教我不满。」 「……有告诉昴吗?」 「……还没。」 「的确,现在告诉他,也未免太那个了。」无玄摇头。「如今昴似乎正烦恼着是否要继续当恶魔的盟友。这时候朋友又遇袭,要是他听到——」 「总之我不打算耐心地等候清报,要是「the one」你不打算对『王国』进行说明—— 『妳想怎么做?』 「到时候——」话语一度中止,然后恢花直截了当地说:「到时候,就算动用拷问也要向你问出来。这权利是被许可的。因为你没有人权,只不过单纯是共有财产罢了。」 「the one」爽朗地大笑。 『……哎呀,确实完全如您所言。这项权利确实被获准。不过……那是白费工夫喔,公主殿下。只要我有心,不管受日光照射或被以十字架抵着,我都可以阻绝痛觉。』 「就算能阻绝痛觉,也阻绝不了死。」 『可是终究我也死不了呀?毕竟没有灵魂的我原本就不是活着的。就算最终遭逢不测,也不过是停止存在罢了——而我就连对 此的恐惧都能阻绝。 不可能杀死一个并非活着的人。 想要试试也可以喔?』 闭上双唇—— 依花面无表情地看着「the one」。 取而代之,小敏开口: 「那么,要如何你才肯说呢?或者……你有什么条件?」 「the one」笑了。 『还是您明白事理,那么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 深吸一口气,接着他说出下一句话: 『——请招待我前往你们的土地。』 ……别那么惊讶嘛。老实说,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所以才协助你们至今。』 6 众人皆哑口无言。 首先打破沉寂的是小敏。 「这……是表示你想从美国移居到日炉理坂?」 『不不不。』「the one」摇头。『我只不过是想离开一、两天,到别的土地上看看。毕竟我已有将近两百年都只有看着此地的风景了。』 「就算这样,你这个商量是真的很为难。」听了小敏的话—— 「何止为难,这根本不可能实现啊。」无玄摇头。「首先日本政府便不会许可。就算日本政府许可,国联也不会默不作声。就算想办法搞定了国联,美国也绝对不会准许的吧。」 「the one」露出灿烂微笑: 『若是顾虑美国政府的话,请放心。之前我曾提过想旅行个两、三天,他们回复我说,若有肯接受我的土地就没问题。』 「那是因为他们明白不会有土地肯接纳你,所以才那么说啊。你不懂啦~」无玄叹息。 『就算是这样,我也会想办法凭我「两千年的睿智」来克服这一点。』他的笑容愈发灿烂。『不然,你们什么也不必做,只要许可就行。我自己前去你们那里。 但是……你们明白吧? 只要未受招待,我就无法前去你们那里……不,是任何土地我都无法进入。』 依花询问: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 「将人类这个种族的最大敌人.招待到我的土地上……?时而于一国之中掀动战争,时而毁灭整个国家,又或时而引发民族大屠杀——只不过为了获得数据,我就必须冒险邀请这样的存在?」 由于实在无法从声音中窥知情感,因此无法得知依花的内心想法。 哎呀呀——程序里的人影耸耸盾。 『关于那些,我不是已经向人类道歉过了吗?况且还将自己关在这里两百年作为赎罪,牺牲自身的自由来协助文明发展,不是吗?况且再造一步来说,我绝对不是人类此一物种之敌。确实是有学者如此看待,但归根究柢我并非活着,并非生物,只是乍看之下像是活着,但实际上像个机器人,毫无灵魂与生命力。消灭人类并加以取代,我并没有那种能耐。』 「……」 『请别忘了——』他的神情染上哀伤。 当然那并非真的哀伤,只是佯装出来让人看上去是那样。然而光是只有表面,看起来就远较依花看起来情感洋溢。 「the one」说道: 『我是「the one」——无论想要增添多少眷属,最终永远只留下自己,我就是这样的存在。』 「……」 『您还是无法信任我吗?我自以为已付出了足够换取信赖的协助耶……』 「果然还是有哪里偏离了正轨。」无玄摇头。 依花缄默不语。 小敏询问: 「为什么选日本……不,为何是我们这里呢?」 『基本上,因为你们不像那些畏惧美国的国家,却也拥有得以进行交涉的实力。若今天谈论这件事的是别的大国,美国恐怕也不肯交出我吧。说了那么多,毕竟我还是个重要的存在。』 「……」 『虽然如此,由于我知晓太多过去,因此尽管我是如此有用的知识财产,但大国家为了怕我揭发以往的丑闻,根本不想和我进行对话。至于小国家根本就受到大国的妨碍,无法与我见面……能这样与我象样对话的,就只有舞原家而已。』 「……」 『正因如此,所以我才拜托舞原家。啊啊……我向神发誓,我绝对不是在恶作剧。我以我持续保有的伟大人格发誓,阿门。』 语毕,喉咙又立刻冒出白烟, 『哎呀,失礼了。』 「……不会。」依花摇头。 沉默。 『妳在犹豫呢。』「the one」笑道。『但光是这样,我就该值得庆幸了。原本或许还会被干脆地拒绝。那么——这样吧,要是怀疑我说的话,不如试着考虑一下我的实用性。我一定能派得上用处。不但会说明王国,举例来说,我还能——对了。 让你们头痛的「在夕阳下出现的男人」,或许我也能够告诉你们他的真实身分。』 又是一片沉默。 在经过更胜以往的沉寂之后。 「——你是说,你知道『在夕阳下出现的男人』的真实身分?」依花问道。 「the one」点头表示肯定。 『没错。老实说,关于这个名字本身我并没有印象,但牵扯到恶魔的盟友的男女双人组,我确实心里有谱。不如说,就只有那两人了吧。在我们的世界中很有名—— 其中一位男人,他手持着连恶魔都能杀死的枪。啊啊,主啊,请垂怜他。阿门。』 无视「the one」为第三次冒烟谢罪,依花问他: 「那……究竟是何方人士?」 『要是妳肯招待我的话,我当然愿意告诉妳。』「the one」笑道:『是啊,不然我也可以逮住他们喔。』 「……」 『没错,我会对王国加以说明,滞留期间也会找出『在夕阳下出现的男人』、和堂岛昴对话,说服他继续当恶魔的盟友。再不然,我就当你们的爱神邱比特,并且向他阐述神的奇迹与神的爱。我会浅显易懂地说明,让他抱持希望。还有……对了!』他微笑着看向无玄。 『就连无玄先生也无法让堂岛昴恢复的记忆,靠我的「力量」或许办得到喔?』 缄默不语的无玄身旁,依花瞪大了眼。 「……让昴的记忆?这种事情也可能办到吗?」 『是啊,当然。您以为我为何要像这样戴着墨镜?我的双眼具有催眠能力,人类我根本不放在眼里……对了!』他双掌一拍。『用这招说服会不会比较好?公主殿下,我还能幻化成雾或狼喔!有很多超自然能力呢!』 「……」 『……咦?』 无玄叹了口气。 他耸耸肩,对「the one」说: 「我说啊,在这之前,『the one』阁下,你明白吗?不管你说得再多,终究也还是人类最憎恶的存在之一喔?就是因为你待在那里才能保有安全。要是你外出的话——」 『要我重复多少次都无所谓,我不是活人。所谓不是活的,意思就是对「生」并不抱持欲求。』那个声音笑道:『没错,不管何时会停止活动我都不在乎,反正我已经存在于世上够久了。』 「可是那样会为舞原家带来责任问题。」小敏说道。 『是啊,那当然,不过——要是宣传得当,舞原家也能成为英雄。正如无玄先生所说,要是我死了,人类之中多的是喜悦之人……再说,公主殿下——』他告诉不发一语的依花:『将我拖出这里,应该也正符合舞原家现阶段的基本战略。您的母亲——现任当家藉由让舞 原家近代化,打算靠贩卖武器、宣传其科学技术力来守护舞原家;然而妳却相反,反倒打算将舞原家魔法的一面浮出表面,藉此于世界上获得独特的优越地位。正因如此才会对『智慧果实』加以研究,成立『对策组』——不是吗?既然这样,招待世界上最广为人知的超自然——也就是我,绝对不是一件坏事。若是我自愿前去你们的土地,那么全世界都会对你们另眼相看。』 「……」 「说得也是。」小敏点头。「或许能成为受到魔术庇护的土地——日炉理坂的宣传。」 无玄大吃一惊。「小敏?」 依花只是一味盯着「the one」,陷入沉思。 「the one」一脸严肃地注视依花说道: 『而我无疑会提供「王国」的情报、找出「在夕阳下出现的男人」,并找回堂岛昴的记忆。不然,除了我宣誓过会保密的各国机密情报之外,什么样的情报我都可以提供。如何?这是件相当有利的交易吧?』 「你要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所说的话?」无玄问道。 『当然是凭舞原家的威信啊。』 「你真的知道『在夕阳下出现的男人』的真面目吗?」小敏询问:「而且真的打算告诉我们吗?」 『那当然,对你们隐瞒也没有好处……只不过,关于「王国」的秘密,总觉得不告诉你们比较好就是了。』 「为什么?」依花出声了。 『冒昧一问,公主殿下,您有察觉到堂岛昴对妳有事相瞒吗?』 「当然有发现。我很清楚昴的个性。」 『……哦?』 「过去在他最需要人信赖的时候,谁也不肯相信他——因此昴他本人也无法打从心底信赖人。」依花面无表情地说道。「无法完全信赖人的昴,正因如此而害怕依赖人。由于太过害怕遭背叛,他的行动都已预先想定会遭受背叛。所以昴八成也对我隐瞒了某样王牌吧,为了以防万一。」 『……您对此作何感想?』 「没什么。」她面无表情地回视「the one」。「就只是加以利用。不将敌人逼得走投无路,刻意留了一条逃生之路,这是战争里常用的手段。让对方深信有路可逃,这样反倒容易控制……」 小敏吆喝一声:「赞喔,公主殿下!」 目光一瞥、瞪了小敏一眼令她吓得一颤,依花对「the one」询问: 「那又怎么了吗?」 「the one」笑道: 『不,老实说我所隐瞒的,其实和他所隐瞒的事情也有关。嗯……姑且暂称做『那件事』吧。堂岛昴好不容易瞒住『那件事』,由我揭穿也太说不过去了……您说是吧?』 「这什么理由?你在开玩笑吗?」 『不不不,我哪敢,我是很认真的!举例来说,公主殿下,堂岛昴有对冬月日奈敞开心胸、依赖她吗?』 依花摇头否定。 「和其它人比起来,多少是有一点……这也是冬月所烦恼的事。」 『那么,只要堂岛昴对妳完全依赖的话,难道就无法说是妳战胜了冬月日奈吗?不能说这是一项重要的指标吗?』 「咦咦?」一瞬间杏眼圆睁,但随即回复面无表情,依花摇头道:「这……可是那种事是不可能的吧。你不明白昴与冬月之间的羁绊。」 『我确实不明白他们两人的羁绊,但我知道他们其中一人死了。冬月日奈已经什么也办不到了,但妳还活着,今后可以追上他们两人的羁绊,甚至也能够超越。妳必须考虑到这一点。』 「多管闲——」依花才刚开口—— 「就是说啊!」小敏突然出声打断。「啊啊,一点也没错,依花大小姐!请您仔细听清两千年的睿智!」 「妳给我闭嘴。」依花瞪了小敏一眼。 「不,『the one』阁下所言确实有道理。」无玄也同意,「依我看来,依花大小姐您顾虑太多了。」 「我……没这回事!」 『是因为发育得较晚,所以对自己的身体没自信吧?真可怜。』 「要是对身体欠缺自信,也很容易丧失对自己的自信呢,那个叫冬月的女孩胸部很大……不,这是听我女儿说的。」 「可是,小敏我觉得昴先生他大小通吃耶……」 「住嘴。」 「所以依花大小姐应该要积极地引导他才对啊。自己主动诱导,点燃热情。」 「的确,昴在那方面很晚熟……咦咦?你们两位还只到接吻而已吗?真的吗?啊啊~堂岛昴真没用,他不行啦!」 『确实,由我来看真的就只是这样而已。没错,实在很血……』 匡锵——响起一声巨大的噪音。 随便算也超过数百万圆的壁挂式电浆电视冒出白烟。 全场鸦雀无声,唯独响起依花凛然的声音: 「废话结束了吗?」 「是……是的!」无玄点头。 「呃……我们刚才讲到哪里?」小敏微笑。 『简单讲,我想说的就是——』「the one」开口:『这是堂岛昴的问题,也是堂岛昴与妳之间的问题。若是妳真的想知道「那件事」与「王国」的话,妳不该问我,而是去问昴才对……要是我随便就告诉妳的话,只会造成你们两人的关系恶化。不是吗?』 「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 『不,笨的人是妳。』「the one」断言道。 「我也有点这么觉得。」无玄也同意。 「怨我僭越,小敏我也是。」女仆装的少女也跟着附和:「姑且不论其它,这可是件重要的大事……至少该去问清昴先生是否要继续当恶魔的盟友。并且也要告诉他,您希望他继续下去。在这样的交流下,才能够培育出强韧的关系——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冬月小姐才会那么常去找不愿敞开心屝的昴先生吵架,不是吗?」 「……」 『让对方深信有路可逃,这样反倒容易控制——这样的说法,终究只是公主您自己的逃避途径而已。』 「就是啊,您只是害怕起冲突,所以才不敢问吧?」 「啊啊,可是小敏觉得这样的依花大小姐也很可爱呢!真的!」 「我无玄当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而可耻的是我也这么觉得。所以请别破坏那个屏幕,回路会中断的。』 ——沉默。 「the one」说道: 『……会害怕是必然的。就我的经验,像妳这个年纪的人,想要守护事情时,大多都只能选择逃一避。』 「我没有逃避。」 『真是这样吗?』揶揄的声音从程序里传出:『……举例来说,您现在犹豫……不就是因为其实您打从心底害怕我吗?公主殿下。害怕这个见不得阳光、遇水速溶、无法靠近大蒜的我。』 「……」 『害怕这个碰到圣水便会被严重灼伤、畏惧镜子、在十字架前,只能像纯洁处女般颤抖的我。』 「……」 『甚至是害怕会吸食活人鲜血、于夜晚飞行——身为吸血鬼的我。只因为我是吸血鬼,就这么……』 「够了。」 依花从椅子上起身。 「……原来如此,来这种句型结构啊,真是幼稚。」 『……咦?』 「请别会错意,我可不是中了你那拙劣的挑衅,更别说我打算信任你。我只是无法怀疑你的实用性,而且确实有你才办得到的事。」 『……那么?』 「依花大小姐?」无玄大叫:「那、那个?您 该不会……?」 依花向小敏。 确认小敏点头响应,又重新面对「the one」说道: 「……好吧。『the one』,我会在近期内完成交涉。」 「依花大小姐!」无玄的声音有如哀号。「您是认真的吗?」 小敏默默地微笑。 『真是个贤明的决定』。「the one」毕恭毕敬地低下头。 依花冷静的声音宣告会议终了。 「只不过,我还不能邀请你来,要等到一切结束后才行。除了与美国及其它国家的交涉之外,我们这里也必须采取几项安全措施。确保你的住处、调阅你的个人行为模式记录、埋设囚禁装置与自爆装置等等—— 『当然没问题,你们所提出的条件,我部无条件全盘接受,请便……啊啊,我就要和各位见面了。似乎会很有趣呢~』 吸血鬼坏心眼地露出獠牙微笑。 『我一定会把恶魔的盟友变成天主教徒给你看瞧瞧!』 「……这个不行。」 『……糟了!』 7 回路并未切断,与「the one」的对话刚结束,无玄便逼向依花。 「您、您是认真的吗?难不成当真想邀那个吸血鬼来?」 「没错。」 「不必担心,没问题的。」小敏微笑道。她早已对着屏幕迅速地开始排定行程。 「他终究只是个吸血鬼,影响不了什么的。」 「可是——」 「而且确实是个好机会。全世界上只因为还是个小孩就轻视依花大小姐——轻视舞原家的蠢蛋们,这是个向他们示威的好机会。」 「不,可是——」 自两人的对话抽身,依花喃喃说道: 「我有点累了……我去休息一下。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妳了,小敏。」 「是的。我先把小茵叫回来吧!」 「麻烦妳了。」正要走出房门—— 又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依花回头。 她对小敏说道: 「也让琪?妮参加这次的行任务。」 「咦咦?」小敏瞪大了眼。「为什么?这次是——」 「……琪最近好像因为任务连续失败而丧失自信。」依花摇摇头。「虽然我叫她别放在 心上,可是……让她参加这次任务,要是能够达成,她一定也能找回自信吧。」 「这……可是也用不着选这次……」 「就因为是重要的任务才好。」依花面无表情地说道:「还是,妳认为琪派不上用场?还是想说她碍手碍脚?」 「我没有这么说,可是,那个……」 小敏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依花的表情后便将话吞回肚子,点头回应: 「……明白了,就这么办吧。」 「麻烦了。」 依花转身迈步, 「恕我唠叨,依花大小姐。」身后的无玄叫住她。「不,我不是要说琪,妮的事啦……总之,不可以小看吸血鬼……不对,是『the one』。」 「嗯,我知道。」 「若要邀请他,至少别找他来日炉理坂……这个嘛~为了以防万一,让和歌丘来招待他——」 「我明白。若还有其它的细节,请和小敏商量。那么我先走一步。」 依花不容他人置喙,离开了会议室。 目送她关上门之后。 「……看来似乎要忙碌起来了。」无玄喃喃道。 「是啊。」小敏点头附和。「可是一忙碌起来,总觉得很开心,您不觉得吗?」 「……妳真是女仆的模范耶。」 「哎呀,这还用说。」她笑道:「话说回来,无玄先生,细节部分待会儿再讨论——请您尽快拟定计划。」 「……啥?」 「当然是能够确实杀掉吸血鬼、让舞原家成为英雄的方法呀!」小敏从屏幕上抬起头,看了无玄的表情后摇头说道:「哎呀,真讨厌,请您别误会喔!只是预防万一啦,」 「……嗯。」 「不过,为了因应不测,所以……」小敏笑着低语:「请对依花大小姐保密唷!」 沉默。 在键盘流泄出的击鼓声中。 「……果然,妳当女仆实在太可惜了。」无玄笑着说。 「哎呀,真失礼。」由终端机后方探出身子,小敏手扠腰说道: 「女仆是我的天职!」 哈哈哈——无玄笑着离开房间。 目送无玄消失,小敏朝着对讲机说: 「无玄先生过去了。是的,请尽快——」一边朝着对讲机下细部指令,小敏看向桌面。她发现《新妻记》已不在桌上,微笑着点头。 但话说回来——她心想。 依花大小姐虽然那样说,但指派现在的琪?妮参与可能发生战斗的任务,究竟是否适合呢?对于无法斩人的自己心生疑问,为了变强而想斩人的现今的琪?妮。 果然谁也不曾敢告诉依花大小姐,但是—— 内心想象斩了人的琪?妮,以其得知此事后的依花表情,小敏抱紧自己的双肩,持续颤抖了好半晌。 没事的——她对内心低喃。 没什么,不管遭受多大的冲击也不要紧。没错,不管是吸血鬼即将到来,或者遭逢恶魔敌手,只要有我小敏在,依花大小姐,咲杳大小姐、舞原家都会没事的! ——无论与谁为敌…… 嘻嘻轻笑了几声,小敏坐回终端机前。 8 而在数日后。 在各式各样的思虑下——不过却没碰上半点难题(不愧是有着两千年的睿智!)——日本与美国政府正式下达许可,让和歌丘招待「the one」三天。 「瞧,看到没?」 夜晚的云海一望无际朝天边拓展。 于透明的风之海中,随着流动的浮云前进的飞行船——的船顶上。 沐浴着银色月光,少女独自抱刀而坐。 从她注视着夜景的眼窝—— 一道泪水滑落。 咻轰——风呼啸而过,漆黑的秀发也迎风飘扬。 泪水于天空中消散。 让人甚至忘了呼吸,她凝视着少女。 2 片刻之后。 似乎是察觉到有气息,回头一看,发现是小茵一个人站在那里,琪笑着对她说: 「原来是小茵,妳醒了啊?」 「嗯?啊啊……算是吧。」 总有一种看到了不该看的事物的感觉,但如今折回头也满不悦的,于是小茵走出逃生门,下到搭建在飞行船骨架上的瞭望台,走进琪,妮身边。 她努力不去看琪的脸说道: 「原本是睡了,可是我感觉到奇怪的气息。有什么异常吗?」 眺望着月光映照下的云海,琪回答: 「我想应该……没有,但要把大家叫醒吗?」 稍作考虑后,小茵点头: 「嗯,把他们叫起来。让他们主要戒备下方。从现在开始不眠不休戒备。」 多留心点是再好不过的了。再说,小茵可没有每天悠闲到能够无视自己的第六感。 琪掏出领口的对讲机下达指示。一头白发,有着右褐左黑的奇异阴阳眼的小茵侧眼眺望着她。飞行船上头的风很强劲(是说,那里根本不是该走上去的地方),泪水马上就被吹拭,不着痕迹便干了。 黑服密不透风地包覆全身,编成一束的黑色长发随风摆荡。 琪看着小茵说: 「目前看似没有异状,『the one』也很安分。」 「是吗……算了,让他们继续警戒。」小茵环顾四周。 没有特别的异样,但—— 「——小茵?」 「……喔喔,什么事?」 琪微笑道: 「……这还是我第一次与妳搭档出任务……妳在出任务时,果然跟平常不一样呢。」 「该喘口气的时候我就会歇息。」 「像这种时候,看上去果真威风凛凛呢。」 呵——勾起唇,小茵看着琪。「怎么啦,琪?夸我也不会得到任何好处喔。」 「我、我才没有想要什么呢!」 「……妳似乎很紧张呢。」 「……因为我是第一次出这种任务吧。」琪的目光在云海中游移。 小茵对她笑着说: 「咦?妳之前不是也有担任过护卫任务吗?那个什么『玛丽亚人偶』的……可别因为失败就不当一回事啊。」 「我、我才没有不当一回事!我会确实接受失败的事实!我想说的是……」琪生气地说:「我指的是战斗任务。」 「别擅自认定是战斗任务,这是运送与护卫的任务。」 「可是……」 「是啊,确实有可能会进入战斗,在抵达和歌丘之前不可大意。毕竟运送的也不是简单的东西。」 吸血鬼。 暗地活跃于历史背后,于人类社会散布混乱的存在。由于其惊人的繁殖(传播?)能力而被人类此一物种视为敌人般畏惧;然而也因其两千年的知识与经验,成为世界财产受到保护。 而如今,隔了两百年后终于再次外出。 若错失这次机会,下次就不知要等到何时了——这么想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没错。」小茵微微点头。「当心一点是再好不过的——」 虽然这次的运送计划是小茵本人全权接下任务并且亲自策划的,不管是谁,她都不认为能够追得上—— 「吶,小茵,我是第一次像这样和妳一起出任务吧?」琪低喃道。 「嗯。」 「……其实我知道。」 琪依旧维持抱着刀——涂黑之刀「黑王」——的姿势,然后双手抱膝。 她以抱膝而坐的姿势说道: 「依花大小姐让我参加这次的任务,是为了要让从『玛丽亚人偶』那次便持续失败的我拽回自信。」 「一点也没错。」小茵干脆地肯定。「毕竟我小茵可是对自己百分之百的任务达成求「引以为傲啊。只要和我一起,附在妳身上的楣运也会被吹到九宵云外去的啦。」她用脚踢了坐着的琪。「说到底,妳别让公主操多余的心啦。妳是属于愈在劲头上愈能发挥实力的类型,所以别烦恼那么多!」 「……」 「再说,若只是为了让妳找回自信,才不会让妳参加这种重要任务咧。」啊~真痛快——小茵边踩着她的屁股说道:「是因为她信任妳的实力。」 「是吗?」 「没错。」小茵踩了踩。「现任当家卧病已经三年——差不多也能将大小姐们顶上的『代理』两字拿掉了。但这么一来,就回由尚未成人的孩子继承当家——日炉理坂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吧。」 「嗯。」 「所以大小姐绝不可能只为了堂岛昴就决定招待『the one』。」踩踩踩。「将连大国都无法对处的存在,若无其事地叫到自己的领土——正如小敏所说,这会是展示日炉理坂的魔术性力量的绝佳示威行封吧。」踩踩踩踩。 「……妳从则才起就在做什么?」 「……琪,妳这里面是t字腰包吗?」 「妳……妳说茶包(注:日文里,t字腰包与茶包为谐音)?」 「不,没什么……总而言之,要是这次任务失败的话,舞原家恐怕反而会沦落为笑柄。被笑说『小孩翅膀还没长硬就想飞』,渐渐被全世界藐视。妳懂吗?这可是重要任务,而妳则被任命负责这项任务。绝对别当成是为了让妳找回自信,别太天真了。」 「说得……也是……」 踩踩踩踩—— 觉得月亮看来特别大,是因为身处于云上吗? 行驶中的飞行船,毫不吝于享受月光浴。 「六年了吗……」琪喃喃自语。 「是啊,差不多吧。」小茵回应。「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四人共同发誓,缺一不可。」 「嗯……啊啊,要是大小姐正式成为当家的话,我一定会喜极而泣吧。」吸了吸鼻子,发觉到小茵的视线,琪噘嘴:「妳那什么眼神啊?我知道啦,结果我是四人当中最一事无成的。与小敏还有妳相较之下,我只会挥刀而已。可是就算这样,我还是忍不住喜悦——」 「我什么都还没说吧?」小茵扬起唇角。「我只不过是觉得『这家伙明明老是动不动就哭』啊。」 「我……我才没有!」 「妳绝对不是一事无成。妳只不过没发现罢了,但妳一直以来确实都有完成使命。」小茵遥望远方,喃喃般说道:「……黑暗需要阳光,而阳光需要黑暗。」 「……?」 「中间夹着依花大小姐,我和妳——啊啊,取得了平衡呢。」 小茵耳中听着风声呼啸。 激烈的呼啸。 平衡……是吗。 飞行船嘎吱微响。 3 过了一会儿。 「……我说小茵啊。」琪开口。 「嗯?」踩踩踩踩踩踩…… 「……妳可以住手了吧?还有,换个话题。」 「什么?」踩转。 「关系妳的……那个,至今的任务……」 「……」 「妳……那个……因为任务而……将人——」 「别问。」小茵语气平静而坚决地说道。 放弃继续踩琪,来到稍微远离的位置,拨开长至脸颊、被风吹乱的浏海,她一面说道: 「我的任务大多属于机密,就算是妳也不许过问。若同样身为侍奉依花大小姐之人就别问。」 「啊……嗯……」 沉默过后。 「……我——」琪孤寂地说:「没接过那种机密任务。」 「想知道为什么吗?」小菌用力鼻哼一声,下巴示意琪的刀。「理由出在那玩意身上。因为妳基本上只使用刀。现今有哪个地方能让妳若无其事拿着那玩意走动?那样的玩意能保什么密?想接触那样的任务,首先请用手枪。」 「……」 「再说,妳以前不是还会带在身上吗?最近甚至连碰都不碰了。」 琪摇摇头。 「——我已经无法握枪了……误射了昴的我。」 「……那就没办法啰。」 「再说,我原本就不喜欢枪。剑的话,意志甚至能够通到刀刃,但飞出去的子弹却不载有人的意志。」 「……若妳这么说,或许真是这样。总之,既然如此就没办法了吧?」 咻!一挥手,一把迷你手枪从小茵袖口掉出来。 「看着,琪。这把手枪很小吧?」 「嗯。」 「至于为什么这么小嘛……是因为要避人耳目地带出去,无声无息地取出来,然后在不被察觉的状况下狙击对手。」 「……」 「开枪的时候,就算对方手里未持枪也可以——就算手无寸铁、从背后袭击也可以。反倒该说,就是要在那样的情况下开枪。但妳又如何?妳当成灵魂般珍惜地抱着的那把刀,能够对着手无寸铁之人背后斩下吗?」 「……」 「斩不下手吧?」将手枪收回袖口,小茵笑道:「那么妳就死心吧。人总有擅长与不擅长的事物。」 声音寂寥地道:「可是,刀是为了斩杀才存在的。」 「以前是,现在不是。」 琪回头瞪着小茵大叫: 「现在也一样!绝对不是为了做装饰而存在!刀是为了斩杀才被制造出来的!」 「……是啊,若妳这么说,大概就是那样吧。怎么搞的,结果妳到底想说什么?」 「这……」 风呼啸着。 云海一望无际朝天边拓展。 经月亮照耀而显得白皙明亮的云海底下,其实是犹如暗夜般深沉而昏暗的海洋。 琪说: 「我总觉得自己只被依花大小姐当作装饰品。」 (……呵。)听琪这么一说,小茵内心莞尔。 哦?这家伙也不会永远是个小鬼嘛。 「没那回事。」小茵笑道:「只不过目前还没有能活用妳的技能的场面罢了。重要的是在何时以何种方式运用……必须适材适所并取得平衡点。」 没错,琪,妳只要当依花的可爱人偶就行了。 染血的武器只要让小茵我一个人拿就够了。 「——强。」琪说了什么。 「嗯?妳说什么?」小茵连忙再问一次。「抱歉,风太大我听不清楚。」 「我说,我想要变强。」 「……妳已经够强了啦。」 「可是,远比妳弱得多。」琪别扭地低下头。「……不知何时……以前明明差不了多少的啊。」 「是吗?」别说傻话了——小茵笑着心想。 (妳是在依花的生日里被当作礼物,为了被爱而存在的活人偶——) (以及作为一把活手枪,每天一点一滴被那男人所扼杀的我,就算是开玩笑也别相提并论!) 她笑着说道: 「嗯,才能上的差异显现出来了吧。因为小茵我可是天才呢。」 「这一点我承认。」琪心有不甘地低头。「……但我觉得还是也与妳历经实战锻炼有关。但我却只有在道场里……」 「……或许那也是原因之一吧。」 「看吧!」琪猛然抬头。「要是我也有实战经验的话,一定——」 「……」 「总之,我想变强。」她紧握住刀。「为了成为依花大小姐的良刀……以及——」 「以及?」 「我不想再次看见那种光景了……」 那种光景——指的一定是前阵子发生在游乐园的事件吧。 在那起事件,琪心爱的男人的头颅在她眼前被炸飞。 附带一提,小茵正是将其炸飞的罪魁祸旨。 小茵彷佛自言自语地说:「只要变强……就保护得了吗?」 「不强的话,连想守护别人也没办法。」琪漆黑的瞳孔在空中游移。「……而我至今老是光只有被依花大小姐保护。」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 小茵摇头,在琪身旁席地而坐。 抱住琪的肩膀说: 「别这么说,是妳保护了公主才对。」 「别随便讲这种话安慰我。」 「是真的啊。就某种意义而言,妳的存在守护了公主的心灵。」 「……心灵?」 「……妳知道吗?琪,只要是可爱的孩子我都非常喜欢,不问男女。」 「是、是吗?」 「是啊,没错。所以说,要是这世上少了可爱的孩子,我绝对会减少掉五成……不,是七成的战斗力。而情况若相反,则愈能发挥真正的实力。」 「……」 「妳也一样吧?假使是要保护大小姐们或者……堂岛昴,肯定毫不犹豫挺身而出吧?」 「嗯!」点了头,琪睁大双眼。「喔喔,这样讲我就懂了。原来如此……」 「……是啊。」 原来如此……琪理解般的不住点头。小茵以左右不同色的眼瞳斜眼注视她。 小茵嘴唇弯曲。 不过啊——她笑着心想。 那终究不是真正的坚强。 的确,爱着某人、想守护某人的心情会使人变强。即便不是爱也无所谓,假设是憎恨也行。无论是爱是恨,简单来说都一样。不管是爱还是憎恶,「想要守护某人(然后想杀掉某人)」这种思念他人的心情,正是让人迅速变强的方法,有时甚至还能让人超越极限。 但这并不是真正的坚强。 不管是爱是恨,一旦少了倾泄的对象,那份强劲便会迅速失衡。 没错,今理由寄托在他人身上而得到的力量,终究会被人给轻易剥夺。那样的力量真能算得上真正的坚强吗?小茵怀疑。就算要花上时间,但自己的战斗理由必须自己找出来,并且自负责任去战斗——唯有这样得到的力量……唯有不仰赖他人、而是由自身体内蕴生出的力量才能不为人所夺,就意义上才算是真正的坚强。举例来说,假使琪为了昴变得不管再强……不,愈是因为这样而变得愈强,一旦昴消失,那份强劲恐怕反而会害了她。愈是仰赖昴,琪本身反而会愈软弱。没错,就算是琪,要是喜欢的男人死了,之后就算落得遭流放也不奇怪——但这样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坚强吗?不,唯有无论多么痛苦与悲伤都能够跨越并活下去,才是真正的坚强——小茵如此认为。即使赌上性命也想要爱人——就算这样的对象死了而感到绝望,但还是活着并打算追求新的恋情,这样才叫做坚强。即便失去舍命也想实现的梦想,但仍不放弃生命活下去,并且能够再次追求崭新梦想,这样才是真正的坚强。 那么所谓的坚强—— 就是能够完全地律己。 不管是在 什么样的情况、被逼入什么样的情境也绝不会迷失自己、完全规范自己,这才是真正的坚强。不管再怎么挥剑、再怎么巧妙地射击,这些终究不算坚强。毕竟不必使剑也可以杀人;而不管开再多枪,只要无法在该开枪时扣下板机就失去意义了。重要的是在何时开枪,并且律令自己到时候能够确实开枪。 不管再怎么挥剑,琪也无法对堂岛昴下杀手吧?而对依花也是。 但是小茵若有必要,就算是身为主君的依花她也杀得了,她会律令自己。 这才是坚强。 律令自己——真正的坚强。 一切的训练,都是为了将名为「自己」这匹有着易暴走倾向的野马完全纳于掌控之下。 从这一点来看,就连那个堂岛昴或者小鸟游恕宇,虽然他们看似坚强却都很软弱。无法在最重要的关键点彻底驾驭自己。所以—— 「……小茵?」 「嗯?喔喔。」发觉自己无意识地抚弄着琪的头发,小茵像要掩饰害臊似的笑了。 她微笑着说: 「真是的,看着妳就不自觉想摸妳的头。」 「……是因为我的额头吧?」 「妳真可爱呢,琪。」她又更加地抚弄编成辫子的头发,并且掬到鼻子前闻。「啊啊,真可爱。」 「……真是个怪家伙。」琪叹了口气。「总之,我想要变强。」 「是吗~是吗~」 「那当然,不变强不行。不是单纯当个璧龛装饰品,而是成为一把真正的刀……斩得了吗?还是斩不了呢——」 琪「哈啾」一声,打了个喷嚏。 哈呜——然后笑着说道:「云上面果真好冷。」 小茵恶作剧地笑了。 「要互相取暖吗?」 「……互相取暖?」 「……开玩笑的啦。」小茵起身。「回船里吧,琪。副队长。我要再这里多待一会儿,观察情况。」 虽然看似没有异常…… 「我、我还不要紧的——啊……」才说着,又打了个喷嚏。 「别逞强。」 「……这一定是有人在讲我的八卦。」 「……搞不好喔。」像是堂岛昴或者依花。 咻——一阵风吹过。 感觉到震动,小茵手伸进黑服口袋,取出怀表。 「定期联络的时间到了。」她按下怀表上的按钮。「好了,在抵达和歌丘之前还剩一次——照这状况看来,应该会在中午前抵达。好久没回日炉理坂了。」 「因为妳老是不在嘛—放假是没关系,但别老是旅行,偶尔也去师父那里露个面嘛!冬月先生也……」 「……妳也很久没回去了吧?」 「我任务前才刚去过回来……师父和小秀都很健康。」 「这么说来,那老头……小秀?喔喔,小秀啊,那个小秀。」 「……他要我代他向妳问好。」 「骗人的吧?」 「……妳怎么知道?啊啊,我果然不会说谎。」 「……这不重要,如何?小秀有变可爱吗?」 「嗯,很可爱……太好了,妳果然还是会在意嘛。」 呵——小茵扬唇眺望着云海。 在月光照耀下,飞行船直越过云之砂漠前进。 只要穿越到云上,无论何处都能见到这再普遍也不过的风景,但多数的人从未见过这风景便离开人世。这充满幻想、有如异世界般的风景。 耳边传来琪的声音。 「可是,没想到那对姊妹会结婚,而且还同时举办婚礼。要是早个几天回来……小茵?」 吶,琪——小茵于内心呢喃。 妳究竟看着这片风景多久了?如此雪白的异世界风景。 「……喂,小茵?」 她不禁脱口而出: 「……妳刚才在哭吧?」 「……果然被妳看到了啊。」 哈呜——琪搔搔头。 她害羞地说道:「我好像有点太胡思乱想了……想说已经好久没见到昴……」 「什么嘛,原来太想见到堂岛昴,所以才寂寞得哭了吗?」 「不是不是!」琪连忙挥手。「就算是我也不会只为这点事就哭啦!」 「……那是为什么?」 琪褐色的脸染上赤红。「是为了……喜欢上昴这件事……」 啊啊,原来如此——小茵点头。 若是这样她就能理解了。 琪的恋情绝不可能开花结果。 因为堂岛昴已经有个名叫冬月日奈的恋人了。再者还有舞原依花与舞原咲杳,何况这两人还是琪的主人。 琪的恋情绝不可能开花结果。 「真是哀伤。」老实说,小茵一点也不感到哀伤,但表情姑且还是佯装哀伤地说道: 「……无法实现的恋情。」 琪愣了一下。「妳在说什么?」 「……不,妳不是为了自己的悲恋而哭吗?」 「那什么啊?妳有时真的会说些让人搞不懂的话耶,小茵。」 小茵半是无奈地再次询问: 「……那妳到底是为什么难过得哭泣?」 「就跟妳说,是因为喜欢上昴啊!别让我说那么多遍,很难为情耶。再说,我才不是难过而哭,正好相反。」 「——相反?」 「我是喜极而泣。」 「喜、喜极——?」 「没错。」 比夜晚还要深邃的双眸凝望着天空。 琪说道: 「……我一直以来心中都只有刀。」 「……」 「要成为依花大小姐的刀,只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而如今我却不时会去思考堂岛昴的事。」 「……」 「只不过像这样坐着,就自然而然会想到昴。一想起他,内心就变得哀愁。内心哀愁、想要见他,于是我发觉到自己是如此地、如此地喜欢上堂岛昴。想见他、想紧抱他——胸口变热、变得苦闷,无可救药地想要哭泣—— 我喜欢昴。 一直以来作为刀活着,从不曾思考过恋爱的我—— 爱上了昴。 没想到自己会掉进爱河,我从来没想象过这种事。可是如今我确实陷入恋情当中,所以……这让我……很开心——」 泪水自琪眼中滑落。 啊啊……咦?琪慌忙别过头,小茵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不如说,她不敢相信。 因为恋爱而开心,所以哭了? 究竟真的有可能为了这种事情而哭吗?为了这种事而落泪,这家伙真的和我一样是人类吗? 啊啊——她心想。 啊啊……琪,妳真可爱。只不过为了恋爱就哭泣,妳实在太可爱了。就因为这样,所以不管妳再怎么提升剑术手腕都无法赢过我。就算妳变得能斩断钢铁,或者就算借用了「智慧果实」之力,妳还是无法胜过我。因为妳总是马上像这样子失控;而真正的坚强是建立于律己。若光就技术,春秋与战国两位在小茵之上的师兄,就算两人连手也被小茵轻松打倒,这是为何?攀上组员首席、被视为恶鬼畏惧的健三郎,为何轻易地就被小茵夺走宝座?答案很简单,因为他虽有着胜过小茵的实力却无法律己。无法彻底律己,结果失控而自我毁灭。 但我小茵不一样,我可以彻底规戒自己。 因此如今我活着,人在这里。 ——没错。她心想。 琪?妮,妳真是可爱,为了恋爱而哭泣的妳实在可爱。正因为妳纯真、有 一颗只为了恋爱就能哭泣的心,正因为妳是这么可爱—— 所以妳绝对赢不过我。 绝不会有妳赢过我的一天—— 「唉,我真丢脸……小茵?」 小茵轻轻地将手放上琪的额头。 蛮横地将她的脸转向自己,不过却温柔地轻触她的脖子。 褐色的、纤瘦、柔弱的脖子。 以小茵的技量,也足以让她一瞬间毙命——天真无邪的喉咙。 脸上还残留着泪水。 「小茵——」 强硬地让她靠向自己,小茵以唇阻止了琪的话语。 享受、品尝着那份柔软——下一瞬间舌头虽感到痛觉,但在她毫不退让之下,坚硬的压力马上便消失。 一面品味着那双唇—— 一面留意不让秀长的黑发夹在背后,小茵一面缓缓地将琪的身体推倒在地。 「……小……小茵?」 湿润的眼眸畏惧般地看着这里。 天真无邪且无力的双眸—— 小茵笑了。 「……妳真可爱,琪。」 ——依花一定会生气吧。 但是琪总有一天也会知道。 ——被玷污。 (没错,无论是谁都会成为大人。) (不可能永远保持雪白。迟早——就算有如纯白初雪的琪,总有一天也会——) (既然这样,干脆由我——) 「小……小茵,妳做什么……」像是要阻止她即将出口的话语—— 再次接吻。 留意着不过度将体重压在琪身上,将她推倒在地,手轻轻抚上她的胸部。触感比外观来得硬,是因为她有缠胸吧?啧,拆掉这个要花点时间,在那之前要是热情冷却了就不妙。既然这样—— (……呜喔?) 小茵停下动作。 抬起头,将身体离开,目光直盯着琪。 然后询问:「琪……」 「……嗯。」 「这、这是……什么?」 「……咦?啊……啊啊……啊!」 将飞出去的意识拉回,琪起身推开小茵回答: 「这、这个是……兜檔布。」 「兜、兜檔布?」兜檔布? 「妳不知道吗?兜档布就是日本自古传承,专为战土而做的内裤。」 「我、我知道兜档布是什么!我不是问这个,我、我是问妳为什么穿着那种东西——」 「前几天回乡时,我带了很多件回来。然后,嗯……毕竟这是重要任务,我想说要振奋精神……该怎么说呢,就是那个——为了战斗的—— ——决胜内裤?」 「决、决胜内裤?」 ——不知琪对小茵的表情是做何感想,她一脸不满地说: 「可别这样小看它喔!这个很能让人抖擞精神呢。该说会聚集武土灵魂吗……触感也很不错喔——对了,这还是妳干弟弟亲手做的喔!」 「……小秀?」 兜檔布? 小秀……小秀……给我记住,小秀……尽管小茵咬牙切齿,不过气氛一旦被打散……无视于气得双手发抖的小茵,琪迅速整理好服装。 然后用怪异的语调说: 「说到底,妳突然干嘛啦,小茵?害我吓一大跳。」 「……哎呀~抱歉,忍不住就……」 「我说妳啊……算了,提到接吻,我也没资格责怪别人就是了……啊,妳该不会?」她惊讶地看着小茵。「妳该不会爱着我吧?」 「……不,抱歉,没那回事。」 「喔……喔喔,这样啊,吓我一跳。啊,妳完全不用感到抱歉,要是真的那样我反倒才伤脑筋。」 「……我想也是。」 「……可、可是,妳真的是很厉害耶……我一瞬间恍神了呢。」 「闭上嘴。」 「……?」 对琪打了口手势,小茵凝视着逃生门。 (……糟了。) (只顾着袭击琪,看来我太过兴奋了……) 她沉静地开口: 「有谁在那里对吧?」 「是啊。」声音很干脆地肯定,接着打开逃生门。 从逃生门里走出的人物令琪惊叫出声。 「……『the one』?」 「请别误会喔。」戴着墨镜的中年男子连忙挥手。「我并不是刻意躲起来,也不是在偷看,只是顾虑到妳们而已。」 冷冷地瞪着他,小茵边将手伸进怀中。 「那种事情无关紧要。为什么你会出来到外面?再说天也快亮了——喂?」小茵敲打对讲机。「……这是?」 通讯被阻断了。 「果然没发现啊,」「the one」摇着头。「妳们要打得火热是无所谓啦……我说,妳们两位,这艘船正受到敌袭喔。」 「什……么?」 下一瞬间—— 轰!某处传来一声巨响,飞行船大大摇晃了一下。 琪慌忙抓住差点被抛出空中的「the one」,大叫: 「小茵!」 「……嗯。好,『the one』,作战变更为计划c。」 「不可能。」一面惊慌地抓紧展望台,「the one」摇头道:「老实说,我刚才先去看过那里了,毕竟事关我的死活。逃生艇全都被破坏了。」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那并非逃生艇,而是单纯的密封式金库。要将那些钢铁全部破坏,况且还要在不被我察觉的情况下,以物理方式加以——」 「但现实就是被破坏了,所以我才会在这里——」 「小茵!后面!」琪?妮大叫。 小茵转过头—— 看见一名男人正走向这里。 悠然地—— 走在空中。 看不出任何支撑物—— 「the one」微笑道: 「真不愧是人类——多样化遗传因子的宝库。有着各种型态的人耶。」 「这……怎么可能……」小茵茫然。 「……小茵。」琪出声唤她。 小茵回过头看着琪。 腰间挂着「黑王」,琪缓缓走到小茵前方。 「……这里交给我,妳去驱动室。」 「……琪。」 「妳仔细想想,『the one』怕流动的水,而这里是海的上空——」 「!」 啊啊,没错!小茵也点头。 「the one」怕流动的水,而且光只是在流水的上方,其能力就会受限。就算变身成蝙蝠,也无法飞越水面逃生。敌人若想要确实解决掉「the one」,首要目的八成就是弄沉这艘飞行船。 琪以冷静的声音说: 「去吧,小茵。我不懂驱动,但若是妳就懂得应用。适材适所,这里就交给我——」 「不必妳说!」话声刚落,小茵便已起跑。 冲进逃生门,将门关闭。 进到船内对讲机还是不通,再次确认后,小茵懊恼地咬牙。可恶,冷静下来,规戒自己啊!琪还比妳冷静耶?振作一点!这确实是生涯当中的第一次失败、初次尝到败北——但还没结束! 脑中一面描绘飞行船的内部结构,她一路奔驰—— 「!」 小茵停下脚步—— 转过身。 (刚才的对话——) (……难道说,琪那家伙……) 4 琪 ?妮将刀鞘贴着腰际,重新转向男人。 「the one」开口道: 「miss妮,请别勉强。」 「……请你离远一点。」琪头也不回地答道:「你会妨碍我挥刀。」 于空中飘浮前进的同时,男人开口: 「妳是舞原家的琪?妮吧?」 「正是。」 「这艘船已经完了。」低沉的声音让人听不出情感,语气毫无抑扬顿挫。「所以别做无谓抵抗。我没有杀妳的同伴,也不打算加害妳,只要能够消灭妳身后的存在。」 「他是我们的客人。」彷佛这一句话已说明一切,琪闭口不再多谈。 男人笑道: 「不是客人,那家伙是物品。不带恶意也不带善意,所有的行动都只是做个样子罢了,那是不具内心、不具灵魂的存在。 为了那样的物品赌命守护有何意义?」 「为了那样的家伙赌命憎恨,又有何意义?」琪扬起嘴角。「同样的说法,我的理念至少还比较好。」 「别说……」「the one」出声道。 琪调整呼吸。 对着缓缓走向这里的男人平静地说: 「……我姑且先警告你。 不管你是谁……要是胆敢站到我面前、对我身后出手—— ……我会斩了你。」 5 (「我想要变强。」) (「不是当个壁龛装饰品,而是成为一把真正的刀。」) (「……斩得了吗?还是斩不了呢——」) ——那家伙…… ——她想要斩人。 为了确认自己是否办得到。 一面朝着驱动室疾驰,小茵心里头受千思万绪所纷扰。 怎么可能,那家伙到底明不明白?不管斩不斩得了,等到理解清那一点,都已是在挥刀之后了啊! 只要一度拔刀,直到挥下刀为止,刀刃都不会停止。 (可恶,那个单纯的笨蛋……纯真也要有个限度啊!) (她究竟在老头那里学到了些什么!不,都是那个浑帐老头不肯坦率把话讲明!) 捻式居合真正的究极境界,并不是为了能使女性轻巧运剑,不是以不可置信的角度使出超乎臆测的居合拔刀,也不是以技巧性的动作使对手迷惑。 捻式居合的究极境界,是「若为仇敌则斩,放软态度则饶」。 捻式之剑真正表现出力量,是在对手身上穿着衣服时。利用对手的一层衣物来扭转剑的走向,不斩到对手便将其击败,这才是捻式的奥义。第一次挥刀的生手往往会砍到自己脚的大姆指。意识到自己挥刀的瞬间,刀已挥到了脚上——日本刀的刀刃移动速度就是这么快。日本刀锐利且疾速的刀尖,不是想停就能让它停住的。别说想停刀,甚至就连改变方向都不可能——而利用对手的衣服使之变成可能,这就是捻式的厉害之处,也是编造出捻式的烟灌狸耶被人称做天才的缘由。 正因为是女性——生儿育女的女性的剑,所以才不能光是斩人。 没必要斩杀的东西就放生,避免无谓之争,必须有这份心才行。 这才是捻式的究极境界。 而学习这样的捻式并获准晋升奥传的琪,尽管头脑无法理解但身体却也学到了这一点,并且下意识地加以贯彻。 正因如此,至今她才能在挥动危险的刀剑时,在不杀一人的情况下解决事情。 但那也仅限于下意识之间。 若刻意想斩人,琪的剑也将变得单纯只是「若为仇敌则斩」的剑吧。而这么一来,凭琪的剑技,一定轻易就能将人的胴体一刀两断。 这么一来,对手当然就—— (……她会杀人。但那又如何?) 甩开脑海一瞬间浮现的依花表情,小茵持续跑向驱动室。没错,那又怎么样?既然琪不想舍弃剑,那么总有一天就得面临那种局面。这只是迟早的问题,总有一天会变得那样。 (只要是人,无论是谁,总有一天都会变成大人。) 就算这次阻止了琪,但只要她还想变强,这种事就会不断上演,而小茵不可能永远在身旁阻止她。 (不可能永远保持纯白。耀眼的初雪,总有一天也会遭人践踏。只不过事情刚好就发生在今天罢了。) 挥开脑中浮现的依花表情。没错,依花,妳也必须长成大人。在这世间不可能只靠干净的手段通行。要是害怕肮脏,人就无法生存—— (没错,重要的是任务。现在我的任务不是守护琪或是妳,而是这艘船——) 依花无表情的面孔—— (消失吧!) 让人无法相信直到刚才都还在奔驰,小茵的脚步突然轻盈地停下。 然后开口: 「别躲了,出来吧。」 眼前出现人影。 现身的男人说道: 「不能让妳再往前进。」 「啰嗦。放马过来!」小茵双手握枪。 枪的名字是「东龙」与「西虎」——是打倒春秋、战国两位师兄所夺得的枪。 「我知道妳的事喔,冬月茵。妳是舞原家两块招牌的——」 「你不晓得我不准人用那男人的姓叫我吗?算了,既然你那么想说话,我给你三秒钟,祈祷吧!叫唤吧!将你临死的一幕点缀成你喜欢的样子——」 举好枪,深吸一口气。 一瞬间便进入自我催眠的状态。 舞原家似乎正为了发掘到那个真嶋绫的「真嶋之森」的特技而骚动。但以小茵来看,若是一流之人,当然要办得到那点程度之事,那是理所当然。而一流之人只要掌握好现场情报,就算不必思考也马上就知道该做什么。 (没错,我现在该做的事情是——) 敌人就挡在前进方向上。 不知不觉间逃生艇已全数遭破坏,而敌人还不是被发现,而是自己现身的。 ——这边已经来不及了。 (——没错,感情不会影响到我,我一直都在警惕自己。) (我只不过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罢了。) 那么现在该做的就是—— (——赶得及吗?) ——而小茵只是注视着男人朝自己袭来。 下一瞬间。 以超越常人的速度朝小茵袭来的男子,毫不减速地转移方向,猛力撞上地板后断气。于此同时,现场早已不见小茵人影。 6 (……刀不会思考善恶,就只是斩切而已。) 没错,被装饰在壁翕的刀,称不上是刀。被挥舞于战场才配称为剑。 男人缓缓逼近。 琪闭上眼。 集中精神,声音随之消失。但是她知道。她很清楚在场者的一举一动,知道男人正向她逼近。 于黑暗之中,她确实感觉到—— 生命的波动——具有热度的存在的波动。 (我是——一把刀!不是装饰品,而是真正的剑!) 身后的逃生门开了。 下一瞬间,她感知到气息。 在一无所有的空白思考当中,琪?妮挥出刀刃。 挥刀的同时,砍中某种东西的触感透过剑尖,震撼了全身。 7 男人失去头部—— 坠往云海底下。 琪发出悲鸣——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叫……吵死了。」 「为……为什……为什么妳会……!」 「吵死……了。」 伴随着话声,嘴角吐出血,小茵倒卧现场。 庇护于男人身前、正面以肚子挨了琪的剑,冲击使得她吐了一地有如坐垫般的血滩,嘴里还边说道: 「怎样啊……琪?斩了人……斩了我的……触感。」 「小茵!小茵!」 「不可以碰她!」「the one」大呼。 推开打算替她诊断伤势的「the one」,小茵在茫然的琪眼前掀开自己的肚子。 「……可是……妳看,琪。」 「!」 「我的……肚子……没……被切开。」 小茵将理应吃了一刀的部位秀给她看,然后笑道: 「这样……妳明白了吧?妳……最终……还是……斩不了人。」 「小茵……」 确实,小茵的腹部没被切开。 虽然急遽地由青转红再变为紫色,处处都有折断的骨头突出的迹象—— 却没被切开。 小茵询问「the one」: 「那个……男人呢?」 「头被妳开枪打飞,掉下船去了。可是,竟然在那之间介入……妳太乱来了。」脸靠近小茵,他小声说道:「这就是硬气功吧?厉害。」 小茵笑了。 (……厉害的是……琪啊……!我的硬气功,居然比一本电话簿还没用……) 但至少没被斩毙。 这阵剧痛、吐血的状况、胃部破裂,肺遭肋骨刺穿,原本早该让她满地打滚了。但尽管如此,她却没被斩毙。 「过来,琪。」口吐着血沬呼唤琪。 她对着涕泗纵横、飞奔过来的琪说道: 「触感……很不好受吧?」 「嗯……嗯!」 「这下……妳可……学到教训,以后……别再想要……斩人了……」说着,嘴里又吐出血。 「小茵小姐,妳还是别说话比较——」 「小茵!小茵!算我求妳——」 「有……什么……关系?做一把……不斩人的……剑。」意识开始朦胧,小茵连自己在说什么也搞不清楚,继续编织着话语:「若说……那样子不是刀……妳就……把它当作是刀……吧!」 「……小茵。」 「要是斩了人,妳就算谈恋爱,也会再也……无法哭泣……喔!我……我是……哭……哭不出来的喔!所以,妳……」 ……别变得像我一样。 就算是无可奈何,也千万别成为会让依花悲伤的存在。 妳就维持自己,当一个可爱的琪吧。 (……啊啊,可恶。) 瞧,看到没?她心想。 要是能再早些下决断、确实律己,事情就不会变得这样。就只因为无法彻底律己,我小茵…我这人称无敌的小茵才会于任务中荒唐地犯下失败,在这种地方落得如此下场…… (看到没?) (不管变得再怎样强,要是没办法彻底控制好自己,结果就会这样……) 「——小茵!」 褐色少女的眼眶浮出的泪水,不知为何令她满足。 小茵失去了意识。 8 「小茵!小茵!小茵!」 「小茵小姐会没事的!所以请让我替她治疗!」 总算是推开琪,「the one」开始替小茵的腹部治疗。 「还有救吗?」琪问道。 「……若是指能不能治得好她,答案是肯定的。只要使用我的肉……啊啊,放心,不会变成吸血鬼的。用不了多久,我的肉就会与她同化,变成她自身的肉体。」 「这样啊……」 对着松一口气的琪,「the one」摇头。 「但我无法回答妳『是否能得救』这个问题。」 「……什么?」 「伤是治得好,但对于这个状况本身,我无能为力。」 他示意这艘显然失去控制与浮力的飞行船。 「依这个人的个性,小茵小姐之所以折返,绝不可能是因为以妳为优先吧?一定是因为她判断无法继续任务,所以才打算至少也要救妳。」 「……」 「这艘船要沉了。」「the one」点头道:「底下是大海,附近又没有陆地,而天也外要亮了。理所当然我会消灭,但就算不是吸血鬼,妳们能幸存下来的机率也不高。」 「不。」琪摇着头。「我们会活下来的,而你也是。」 失去推力的飞行船,一点一点地沉入云中。 不断震动摇晃的飞行船上,「the one」面露微笑。 笑着说道: 「吶,miss妮,妳知道吸血鬼的弱点吗?」 「……我知道,吸血鬼确实害怕流动的水,但还不能放弃!」 「不,我确实是会溶于水中。」吸血鬼点头。「但这还不是我的致命性弱点。」 「……喔喔,记得还有十字架和阳光?」 「那确实是会令我灼伤、化为灰烬。」吸血鬼摇头。「但这些也不是我的弱点。」 「……那不然,砍断头、以木桩刺穿心脏——」 「那样确实会让我消灭。」他还是摇头。「但就真正的意义而言,并不算是我的弱点。 我真正的弱点是—— 不再有继续存活的意欲。 假使现在敌人出现,要以木桩贯穿我,我也不会想勉强自己抵抗。要是在不知不觉间黎明到来,我还是不会想勉强自己躲避阳光。 不,是想不到。 我没有想继续活下去的精力……再说,原本就并非活着的我,只不过单纯存在于世的我,结果无论是继续维持存在或停止存在,无论哪种选择都一样。」 「……」 「的确,消灭会让我感受到痛楚。」吸血鬼微笑着说:「但我能够自在地完全控制这一点……的确,鲜血的味道会让我感受喜悦。我也感受得到饥饿。然而就连存在于世所必要的这些,我都可以自由地加以控制自己别去感受。」 「……『the one』。」 「the one」笑着起身。 「若我就是如此,那么何时消失都无所谓……但是妳不一样。miss妮,妳有生存下去的精力,也有想要获救的气势。 妳拥有生命,以及灵魂的真正坚强。 所以请妳务必得救,并且去救人……无法达成任务虽然遗憾,而我的消灭应该会酿成严重的问题……没什么,若是舞原家,一定能够度过难关。所以别管我,请妳去救小茵小姐,还有搭乘在这艘船上的其它同伴。别顾虑我——要是顾及我,原本能得救的人也会变得无法获救啰?」 「——等……等一下!」 下一个瞬间。 「the one」化身成蝙蝠的模样,轻而易举由飞行船飞上虚空中。 「——『the one』!」 「我啊,玩得很愉快喔!」 之后便随即失去力气,回旋着失坠的同时,蝙蝠叫道: 「临终前我看到了好东西!所以请妳们绝对要得救喔!」 才一眨眼便消失于云中—— 「……开、开什么玩笑……!」 琪瘫坐在地。 (为什么能够……这么轻易地就……) 泪珠滑落。啊啊——琪低喃。 为什么我会这么傻? 明明不管是谁,只要仔细思考都会知道。 相较于杀人与寻死,饶命与求生要远远来 得困难—— 明明是如此重要的事。 就算生而为剑,这同样是不变的道理—— 9 经过半晌。 拭去眼泪,琪抱着小茵站起。 没错,这艘船上还有四名同伴。 八成都失去意识倒在某处。 失去了浮力,这艘船迟早会沉。 附近看不到陆地,这里是夜晚的大海中央。 琪?妮喃喃道: 「……怎能死在这里!」 没错,怎么能死呢! 而也不会让任何人死在这里。活下去,绝对要活下去。然后—— 要回到日炉理坂。 回到有昴、依花大小姐以及众人正等待的那块土地—— 10 七分钟后。 飞行船「鸟船」降落在水面,于海上掀起漩涡,就这么沉进海中。 从现在开始的故事(承前) 7(接续) 夹带着青草的气味,一阵风狂乱吹过。 站到依花面前,昴突然想起了什么。 「啊啊,对了对了,差点忘记。来,这个。」 自口袋掏出一只无指手套交给依花。 「这是什么?」依花询问。 「听了包妳吓一跳,它的名字叫『黄金右手』——虽然有次数限制,但可以将触碰到的东西变成黄金,是『原?智慧果实』喔。」昴「啊哈哈」地干笑。「……老实说,这是亚鸟之前给我的,我一直瞒着妳。」 「……」依花的脸上……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没任何改变。 「为什么把这个给我?」 「问我为什么……我不是都把拿到的『智慧果实』全都交给妳了吗?为了研究。」 「可是……这个——」 「嗯~虽然一直瞒着你……」昴点头笑道:「不过……『it』的事都被知道了,所以也已经没必要了。」 「……没必要?」 「……也就是保险,没必要了。」 重新面向依花,昴说: 「老实说,我至今的思考,一直都只到让日奈复活为止。」 「……」 「那曾经是我所认定的终点。」他笑道:「只要能让日奈复活,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不管我会变得如何。反正还有小花在……我承认是有一点不甘心啦,但也还有和日奈交情已久的小鸟游在。我认为只要让她复活,之后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所以到时候我的人生结束也不要紧。」 「……昴。」 「说起来还真丢脸。明明为了自己而一路牺牲他人……结果最后甚至还把完全无关的洋平当作借口。说什么为了洋平,结果明明就只是因为自己累了而已,只是想要逃避思考完全无法预测的未来—— 但我不再打算逃避。现在的我,也确实在思考让日奈复活之后的事。而一想到复活之后的事,就无论如何都不能缺少小花和大家的帮助。」 「……」依花只是默默地注视昴。 「我想——」语气听来像是在开玩笑,但眼神却无比认真。 昴对着依花说道: 「我的头号敌人是日奈吧,她认为让死人复生是不对的。我一定得胜过日奈才行。」 「……」 「就是这样,今后也请多指教啰,小花。」昴深深一鞠躬。「今后或许还会拉着妳四处跑,不过嘛……至少不会再对妳有所隐瞒。我尽量啦。那个手套就代表我的心意。」 「……你……」 「嗯?」 依花摇摇头,将手套收进袖袋里。 「……没什么。」 「是吗?总之,我想说的就这些。那么,走吧!」 昴转身开始迈步。 但又马上被叫住。「等等。」 昴回头。 「嗯?还有什么事吗?」 依花一瞬间瞪了昴一眼(嗯~由一般人来看只像是在瞪人啦……)又马上别开视线。 她避开视线平静地说: 「你从刚才……别再这样,你明明就知道我想要什么。」 「算是吧。」昴牵动嘴唇笑道:「因为我有点想听小花亲口说。」 「……真是恶劣的兴趣。」 「嗯~我自己也这么认为。不过我确实想听妳开口。」 注视着依花别开的双眼,他带点玩笑语气却清楚地道出疑问: 「妳那是请求?还是命令?」 依花双眼对上昴的视线。 虽然面露笑容,但实际上却不带笑意的昴的表情似乎让她察觉到了什么,依花正面接受他的视线说道: 「请求、命令——不管是哪一种,结果应该都一样吧?因为就如你刚才所言,你需要我的协助。」 「嗯,我想是的。」 「要是惹我不高兴,不管是你或冬月都没有光明的未来。」 「这是当然。」昴笑道:「但这并没有回答到我的问题。」 「不管是哪一种——」 「依花。」 沉默。 树叶沙沙摇晃。 昴转头观看四周的树木骚动。 昴的视线中断彷佛成了信号,依花开口: 「我不管你对冬月是什么样的心情,我会将你和咲杳——」 「与咲杳无关。」昴打断她的话。 依花缄口。 昴转开视线说道: 「咲杳的事,我会找咲杳谈。我现在是在和舞原依花对话,别想敷衍我。 回答我,依花。 妳那是命令?还是期望?」 不发一语,笑容也已不知藏到何处,漆黑的瞳眸只是一味注视着依花。 沉寂。 流动的风,沉稳摇曳的树间日影,无论自何者当中都可见时间绝不停步。 无论再怎么美好的时光,都不被允许停留。 无论是任何人。 人都必须向前走。 时而止步、时而后退,但终究得前进。 过了好一会,依花总算开口—— 「我……是无法对你下命令的。」 「我听不见,讲清楚一点。」 尽管犹豫—— 但依花仍清楚回答他: 「……我想要你吻我……昴。」 「……好。」昴露出微笑。「妳很可爱喔,小花。」 「像你这种人,被诅咒算了——啊。」 昴毫不拿捏力地道用力抱紧依花,让依花的头靠在自己胸口笑道: 「别这么说嘛……听,这下妳明白了吧?怦通怦通跳个不停。我也很紧张耶!因为小花比我还强硬。」 「……」 「……不过也有部分是因为最后那一句话吧……啊,唔……哇……坐、坐下来好了。」 维持抱着依花的姿势,昴背倚着附近一棵树强制坐下。 由于被抱着,看上去就好像是依花无力地趴偎在昴身上。 密合度大增,连带着温度与热度也是。 昴重重叹了口气。 「不妙,都事到如今了我还在紧张。唔哇~脚在发抖……」 「……」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啊啊真是的,我还心想不知该怎么办咧……」 可是,就时机而言也只有现在。 昴就快要放弃当恶魔盟友了,他还牵挂着至尊猎户与兰德尔的事——就只有现在。 他们彼此应该都明白这一点。 某处响起了鸟鸣声。 依花微笑着说: 「……要是我下命令,你会怎么办?」 「妳问这问题不是犯规吗?」 「……也对。」 沉寂, 接下来嘛—— 再次深深吐气、吸气,深呼吸之后,昴凝视依花。 「……那么,总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就一口气上啰。」 「咦?啊,等等——」 「不行。」 两人第一次彼此互拥。 穿透树间洒落的夏日阳光底下,在彷佛连脑海也觉得眩目的光芒当中—— 两人唇与唇相交。 这大概才是真正的第一次吧—— 8 ——在被风吹动的草丛中。 「……昴,你究竟明不明白?」 昴倚着树木沉浸在余韵中,而依花就依偎在这样的他身上,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你明白自己正打算涉足多么 危险的处境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 「……若出现的是老虎,说不定反倒还比较好。」 她将头贴近昴的胸前。 边听着他的心跳声说道: 「我绝对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女人。」 「我是怎么看待妳的,妳说说看?」 「……这种事,我才不知道。」 「我刚没说过吗?妳很可爱。我一天会说三次耶?」 「像你这种人,被诅咒算了。」 依花袖袋里的手机震动。 与她紧贴在一起的昴也感觉到了。 依花干脆地起身,迅速拍掉身上的尘土,对昴说道: 「那么,我先告辞了。」 「……嗯。」昴对她点头。「啊,对了,等一下。」 「……这次又怎么了?」 「别那么紧张嘛。那个啊……可以的话,能不能请妳帮我叫亚鸟来这里?」 「啊?」 「虽然我现在腿软站不起来……但一会儿之后,我也过去找妳。啊,我知道我帮不上忙,但至少总可以担心吧?姑且不论这样有没有意义……不行吗?」 「……不,无所谓。我知道了。」 「是吗?太好了。那等会儿见啰。」 待会见——对昴点了个头,依花丝毫没有依依不舍,豪迈地跨出步伐。 目送依花有如隐身般消失于树林间,昴舔舔嘴唇,倚靠在树上。 仰望天空。 眺望着宛如从天而降般伸展的树枝,他在内心低喃。 好了,日奈,来分胜负吧? 他边想象着笑了——若妳是侦探,那么我就是怪盗了吧?嗯~反正我是恶魔的盟友,给人的印象应该也比较接近怪盗吧。但就算我是反派角色,我也不打算认输就是了。 ——没错。 「……我一定要让妳复活。」 将这全世界都牵扯进来。 在彷佛可听见某处传来鸟鸣、平缓流逝的时光中—— 昴「嘿咻」一声站起身,开始追随依花而去。 应该不用多久就能赶上她吧。 ——啊,看吧,果然又倒下了。 后记/准备就绪 standby——可靠的人、坚强的人。 stand by——站在身旁、支持。 除了「站」这个意思之外,stand这个字还有许多种意思。例如说,有忍耐、抵抗,支持、保护、主张、赞成、自立,以及为了~而战——这些意义全都包含在「站」这个语汇里,还真是深奥。「以双脚站立」就某层意义来说是抵抗重力的行为,而或许就是抵抗重力的行为让人类发展出了复杂的头脑与双手,换言之也就是得到了「智慧」,于众多物种当中得到了现令的地位与辛劳。而最重要的是,光是站着这件事就必须消耗力气。 人类为何而站立呢?自己哲学性地如此嘀咕,换来一种满足的喜悦。虽然是种自我满足、耍帅,但正因为不时在反刍这句话,所以人生才为之丰富,我现在依旧认真地如此觉得。如此这般,第10集—— 主题是「坚强」。 《恶魔同盟10 it/准备就绪》—— 居然出到第十本了。换言之—— 《恶魔同盟》1~10,现正发售中! ……好了。 「it」篇到这集已经是第三本了。 这一集和至今已出版的—— 第1~9集,现正发售中! 以往的《恶魔同盟》的气氛不同,硬要说的话,感觉故事平静地进展(我自己是这么认为啦)。于是后记我也试着转变成与以往不同的气氛。理想而言,就是带有虚无主义、具备成熟感、酒味、烟味与成人的滋味,但却未忘记童心般的纯真、闪亮又和平——不过,「闪亮」是什么啊?究竟是什么意思?至少在已经出版的—— 12345678910现正发售中! 这十本里头并没使用过那样的形容,虽然查了字典但也找不到类似的词。现实无法如同理想,也不一定永远都会有正确解答。无中生有编造出「闪亮」这种词,就连我自己也无法置信。再说,又有谁会因为我特地转变了后记的气氛而开心?搞不好还会惹人不爽。觉得「这样很有趣耶~」的终究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说不定就像没有对手的独角戏一样。这般冷漠的现实,我们究竟该如何去面对才好? 而这当然是—— stand by. 一定会有人站在自己身旁。 没错。 全国书店第1~1o,现正发售中! 《恶魔同盟》真的不管是直接或间接都受到许多人的协助才得以发售。而此时此刻,《恶魔同盟》—— 正于台湾角川发售第1~10集! 全是托了那些「standby」的福。就是因为身边有人肯为自己「stand by」,所以大家才都能像这样与每一天作战。如此这般,在这值得纪念的第10集,我从众多英语当中挑出这个我特别喜欢的单字,这个当来劲时会跳着舞步反复低声诵念「stand~stand~stand~stand~」的单字,擅自为其定义为「见解」与「同伴」两个意思于《恶魔同盟》中使用,并将这个字眼冠在书名上。 如此这般。 《恶魔同盟10 it/准备就绪》—— 第10集终于得以出版。 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今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下集也请多指教啰! 以上。 ——唉~我是真的很高兴唷——顺带一提,《恶魔同盟》1~10集现正发售中!我已经说过了?好,那我就顺道宣传一下吧!《恶魔同盟》1~10集,现正发售中! うえお久光 standby——可靠的人、坚强的人。 stand by——站在身旁、支持。 除了「站」这个意思之外,stand这个字还有许多种意思。例如说,有忍耐、抵抗,支持、保护、主张、赞成、自立,以及为了~而战——这些意义全都包含在「站」这个语汇里,还真是深奥。「以双脚站立」就某层意义来说是抵抗重力的行为,而或许就是抵抗重力的行为让人类发展出了复杂的头脑与双手,换言之也就是得到了「智慧」,于众多物种当中得到了现令的地位与辛劳。而最重要的是,光是站着这件事就必须消耗力气。 人类为何而站立呢?自己哲学性地如此嘀咕,换来一种满足的喜悦。虽然是种自我满足、耍帅,但正因为不时在反刍这句话,所以人生才为之丰富,我现在依旧认真地如此觉得。如此这般,第10集—— 主题是「坚强」。 《恶魔同盟10 it/准备就绪》—— 居然出到第十本了。换言之—— 《恶魔同盟》1~10,现正发售中! ……好了。 「it」篇到这集已经是第三本了。 这一集和至今已出版的—— 第1~9集,现正发售中! 以往的《恶魔同盟》的气氛不同,硬要说的话,感觉故事平静地进展(我自己是这么认为啦)。于是后记我也试着转变成与以往不同的气氛。理想而言,就是带有虚无主义、具备成熟感、酒味、烟味与成人的滋味,但却未忘记童心般的纯真、闪亮又和平——不过,「闪亮」是什么啊?究竟是什么意思?至少在已经出版的—— 12345678910现正发售中! 这十本里头并没使用过那样的形容,虽然查了字典但也找不到类似的词。现实无法如同理想,也不一定永远都会有正确解答。无中生有编造出「闪亮」这种词,就连我自己也无法置信。再说,又有谁会因为我特地转变了后记的气氛而开心?搞不好还会惹人不爽。觉得「这样很有趣耶~」的终究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说不定就像没有对手的独角戏一样。这般冷漠的现实,我们究竟该如何去面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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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当然是—— stand by. 一定会有人站在自己身旁。 没错。 全国书店第1~1o,现正发售中! 《恶魔同盟》真的不管是直接或间接都受到许多人的协助才得以发售。而此时此刻,《恶魔同盟》—— 正于台湾角川发售第1~10集! 全是托了那些「standby」的福。就是因为身边有人肯为自己「stand by」,所以大家才都能像这样与每一天作战。如此这般,在这值得纪念的第10集,我从众多英语当中挑出这个我特别喜欢的单字,这个当来劲时会跳着舞步反复低声诵念「stand~stand~stand~stand~」的单字,擅自为其定义为「见解」与「同伴」两个意思于《恶魔同盟》中使用,并将这个字眼冠在书名上。 如此这般。 《恶魔同盟10 it/准备就绪》—— 第10集终于得以出版。 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今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下集也请多指教啰! 以上。 ——唉~我是真的很高兴唷——顺带一提,《恶魔同盟》1~10集现正发售中!我已经说过了?好,那我就顺道宣传一下吧!《恶魔同盟》1~10集,现正发售中! うえお久光 第一部~「翡翠之都」~第一幕「骨牌要倒了」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1 (水彩) 私立日炉理坂高中一年级,木下水彩的世界开始崩毁——可以形容成她将至今一直细心排列的骨牌干脆地「咚!」一声推倒。这全都因为一通夏夜里响起的电话。 当时水彩就如同她至今堆砌起来的日常生活般,在一如往常的时间里和家人吃晚饭、一如往常地洗碗,然后一如往常在盥洗室脱掉衣服、身体裹着浴巾、绑好头发正准备走进浴室。但是—— 「水彩,你的手机响罗!」 而这时她也一如往常,对着兴奋地拿着她的手机冲到盥洗室的父亲表现出厌烦,说了句「谢谢」便一把抢过手机。 接着她叹气。 又被她忘在玄关了啊…… 虽然父亲买了手机给她作为高中入学纪念礼物,但她却没什么机会善用它——毕竟通话费是要由自己的零用钱来付,所以她实在很不想用——于是经常就被她忘在玄关,也给了父亲一个很好的藉口。 从萤幕上确认是谁打来的电话,父亲仍望着裹着浴巾的女儿,水彩再一次对他说道: 「谢谢。」 「……水彩~」 「不行。」 这也是她至今一路堆砌的日常生活中,已重覆上演好几次的戏码。 水彩的父亲在和歌丘国小当老师,喜欢画画到甚至亲自创立写生社的地步。他特别喜欢画人物画,也很想画自己的女儿,而且可以的话,还希望是裸体画。所以一有机会,父亲就搬出这个话题(话虽如此,他也理解这不可能实现,问这问题不过像是例行公事罢了)。当然水彩每一次都郑重地拒绝了。虽然多得是拒绝的理由(是爸爸、是男的、是老师、她正值青春期、当模特儿很不好意思也很难受、父母画小孩子的画,这种事太丢脸了),但就心情来说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水彩她自己也一样,不是出自奇怪的心态,有时候她真的只是纯粹想要画女孩子的裸体。由同为女性的水彩口中说出来或许太自大了些,但女性的裸体真的很美。有时甚至让她觉得是世界上最美的也不夸张。而对画画的人来说,想藉由绘画表现出这种美,这也是事实。那是种挑战、是屈服,一旦遇见压倒性令她觉得「好美」的事物,水彩就不禁想将其画下来。当想要的东西出现,人们就会藉由各种手段想去得到。而对水彩来说,她的手段正是「绘画」。因此水彩偶尔也会产生想画裸体的冲动。并非像她为了学习画人体而每个月会参加一次、专科学校的素描会中举办的裸体写生(话虽如此,但这确实也是有意义的——没有学过裸体的人物画,就如同字面意义所说地欠缺「精髓」),而是为了画画而想看裸体,纯粹是这样的心情。所以父亲一定也一样,当然多少也会有杂念——不如说99%都是杂念,但至少剩下这1%的部分纯粹只是想画水彩吧。 但也不能因此就答应他。 关上门,将还没开口拜托就被拒绝、垂头丧气离去的父亲挡在门外——门发出了超乎必要的「啪答」巨响——水彩冲向盥洗室里挂浴巾的地方,接起手机。 「喂喂?千铃?」 她听见手机传来友人开朗的声音。 「水彩?真是的,好久喔!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啊,每次、每次、每次都这样……」 抱歉抱歉——边道歉听着朋友——名叫藤见千铃——开心的声音,水彩感觉自己心情也开朗了起来。最让她感到高兴的是,这一个月来围绕在千铃身上那种「强颜欢笑」的感觉,现在她一点也感觉不到了。比方说,她上次打电话说:「今年的暑假作业我已经全做完罗!」的那种「强颜欢笑」感,或者当她开心地说:「听我说!我减肥成功罗!」的那种「强颜欢笑」感,水彩每次听了就觉得胸口一阵紧揪而想哭。但或许就是因为水彩这种爱哭的个性,为了不让她担心,所以千铃才会像那样「强颜欢笑」;一想到这一点,水彩也哭不出来了,只好笑着回她说:「真的吗?那借我抄!」或是「咦~?真好!你这家伙!」然后挂断电话。但从今天千铃的声音中,完全没有那种「强颜欢笑」的感觉。 一定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好事。 所以她才打电话来。 好久……真的好久没听过友人不是「强颜欢笑」的开朗声音,水彩开心得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好事,于是便急忙询问: 「怎么啦?有什么好事吗?」 千铃的声音像是在吊人胃口般: 「嗯……算是吧。但也不能算是好事啦……你觉得会是什么?」 「咦咦?我要想很久耶—别那么坏心,告诉我嘛!」 「你猜猜看。是水彩你也猜得到的。」 什么嘛~明明你自己也想讲的啊——一面心想,水彩一面老实地开始思考。 会是什么呢?我也猜得到的事? 她立刻想到的是—— 「该不会是……嗯~你见到了那个叫什么来着的艺人了?」 「咦?」 声音愣了一下,但马上转变成笑声: 「……喔喔,你是指『美作冲也』吧?不对,很可惜你猜错罗。」 是吗——水彩抓了抓头。 水彩原本就不认为自己会猜中。约一个星期前,她才从千铃本人口中听说「美作冲也」,所以她只是随便说说看而已。这个名叫「美作冲也」的艺人/演员年纪约二十三岁,是在特定族群间颇出名、演员父亲和女演员之间所生的优良品种:虽未对外公开,但在他漫游海外时听说染上了轻度的麻药上瘾,而似乎是为了戒毒——以及躲过媒体的耳目——悄悄来到了「日本的异乡」,隶属于日炉理坂的和歌丘。 「这种艺人真是烂透了!」这是水彩母亲的说法。「什么叫做轻度毒瘾?他八成以为这样就能帮自己『镀金』,像麻药什么的,一定就是这么回事。不是常有那种艺人吗?自满地说些什么:『我以前曾经很坏。』而会觉得那样很帅的人也有问题!真是不良影响!」 「嗯~可是啊,他有那样的父母亲,所以不光只是有钱,一定也背负着某种压力吧?」 千铃沉着地回答。语气虽然平静,但最近连续卷入不幸漩涡里的她,说出的这番话却总让人觉得带点沉重。「再说,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我也只是从护士那里听来的,他好像住在医院附近的饭店里,为了戒毒而接受特别的『勒戒治疗』……」 「……护士可以把这种事情告诉别人吗?」 水彩的母亲总是保持一贯的批评态度。 「所以当然要保密喔!」 水彩的母亲「是~是~」地点头,而在她一旁—— 「既然这样,你每天都在跑医院,说不定总有一天会遇到他喔,千铃!」 猜想千铃或许是想说这个,水彩高声说道。就是吧!要是真的碰到该怎么办呀?很棒吧!两人笑着交换诸如此类的对话。一生只有一次的高中一年级暑假,为了照顾家人而每天跑医院,要是能因此遇见艺人的话,那的确会是件很棒的事吧?就算那位艺人是个瘾君子。说实在的,她对什么名叫「美作冲也」的艺人半点兴趣也没有。那是故作开朗,故作开朗——简直像是什么美妙的奇迹,两人那样彼此笑着也只不过是几天前的事。 就是嘛,就算是艺人,也不会因为遇见那种人就高兴成这样——水彩点头。像我就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更别提正处在艰苦时期的千铃了,水彩实在不认为她有闲情逸致为那种事而高兴。当然,对这时候的水彩来说,她一点也料想不到不久后就会遇见那个「美作冲也」本人,更不知道将被他拿刀抵着威胁并被揉胸。因此水彩将「美作冲也」的事从脑中撇得一干二净,开始思考别的可能性。 咦~可是会是什么事? 她会真心感到高兴的事? (……这……难道说?) 就只有一个可能……不,怎么可能。 「猜不到吗?」 她真的很想快点说出来吧?不知是否等得不耐烦,手机另一头千铃的音量变大: 「真没办法~那我给你点提示吧!提示就是……我……妈妈!」 千铃的妈妈? (看她高兴成这样……) (——不会吧!) (难道说……难道说……该不会——) 一瞬间脑中浮现出记忆里,身上连着上百、上千……不对,是上亿根插管,简直就像浮在插管之海一般——附带一提,那几乎可被形容成「义大利面状态」——的千铃母亲的模样。只靠着维生装置才勉强活着的那个—— (……难道说,怎么可能……可是!) (看她高兴成这样,该不会——) 「不会吧?」水彩不禁喃喃出声。「……真的吗?」 「没错!」 是迫不及待了吧,千铃的声音因喜悦而显得神采奕奕,她终于公布答案: 「我妈终于死了!」 「真的——咦咦?」 差点随着千铃充满幸福的声音脱口说出:「真的吗?太好了!」 水彩僵在原地。 她……刚才说什么? 她刚才……满是开心地说了什么? 这一瞬间,骨牌倾倒了。 2 「实在搞不懂耶……应该不是要守灵吧?」 「……谁晓得?」 外头是一片暮色。在太阳虽已隐身、但天空仍带着苍明的空气中,率先走下玄关前阶梯的父亲询问,身穿着日炉理坂高中制服的水彩则欠缺信心地回话: 「……不知道,可是,应该不是吧。」 (「然后啊,水彩,我希望你现在来医院一趟……不,请你家人也都一起来。」) (「因为我想让你们大吃一惊!」) 老实说,她并不想大吃一惊。 就连现在她也还心有余悸,要是再被吓到的话…… (「我妈终于死了!」) 「死掉的事情是真的吧?」 对于父亲的问话,她以「嗯,大概……」含糊带过。 千铃那满是欣喜的声音,会是像平常一样「强颜欢笑」吗?可是究竟为了什么而必须强颜欢笑?再说,她那口气实在不像是「强颜欢笑」。 能够想像到的就只有—— 1.千铃因为打击太大而变得异常了。 2.打击太大而变得异常的是我。 而水彩愈想愈觉得似乎「答案是2」。与其认为千铃变得异常,她总觉得「自己变得异常」这个想法还比较能让她接受——再怎么说,现在还回荡在耳边的,不是千铃话语的内容,而是她那声音中充满幸福的语气。没错,就连挂掉电话的现在,耳中也只残留着声音带来的感觉,就连千铃是不是真的说了「没错!」也很令人怀疑。没错,再怎么样,千铃也不可能那么开心地说出母亲死了,是我自己听错的可能性还比较大。又或者是因为自己太想听见千铃开朗的声音,所以才擅自想定她充满了幸福—— (「因为我想让你们大吃一惊!」) 她不想要有什么惊喜。真的。 看着女儿消沉的模样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水彩的父亲——木下一路悄悄叹了口气。自从夏季中旬的事故以来,家人死了一位、两位,而随着今天第三位的死去,女儿的友人藤见千铃成了孤独一人。他当然觉得这是件伤心、可怜的事,但对一路而言,因为亲密好友的不幸而大受打击的女儿才更让他担心。对于不擅交际又内向的女儿来说,「朋友」这个字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因此女儿一定是将友人藤见千铃的不幸视做己事而感到痛苦吧?一想到此,他就难以忍受。但话虽如此,他也无法为她做些什么——他知道这种时候不管说什么都构不成安慰——一路的视线离开女儿转向前方,这才终于发现门前停了一辆计程车。 咦?他转头问女儿。 「妈妈叫了计程车吗?」 「……不知道啦。」 为什么问我这种事?就这么想伤害我吗?女儿彷佛如此问道的严厉视线让他内心一阵揪痛,于是清了清喉咙,一路瞥了身后正将大门上锁的妻子一眼。 这时,啪答一声,前方传来计程车开门的声音。 一路战战兢兢地走近计程车,从车窗窥探车内。 「那个……我们……」 「不不,我明白。连基本车资的距离都不到是吧?嗯嗯,我有听说了。是要去那间医院吧?」 彷佛在抗议「别一五一十全说出来啦」地点头,只见年纪看来尚轻的司机说出了一路他们正准备前去的医院名字。 「这是特别服务,木下先生。就算只有基本车资的距离也完全不要紧,车资我也不跟你们收。」 「喔……」 对于被叫出「木下先生」感到困惑(果真是老婆打电话叫的吧?),一路不禁看向驾驶座确认。 副驾驶座前悬挂着一个显而易见的手制牌子,可以看见上头写著名字,以及用毛笔强而有力地书写着「以成为优良驾驶为目标」! ——手写的? 司机腼腆地笑了: 「喔喔,那个啊,因为事出突然所以来不及准备。老实说啊,我一直想当个计程车司机,而不是程式设计师,可是我父母不允许……啊啊,好了,请上车吧,木下先生。我们赶快去医院吧,令媛的朋友正在等你们呢。」 一路隐约感到不安地坐进计程车。 而后,面无表情的女儿也慢吞吞地跟着坐上车。 又过了一会儿,妻子终于跑过来—— 「喂,要搭计程车去吗?又没有很远,真浪费。」 无视当场僵住的一路—— 「请别担心,太太。」司机微笑着回答:「我们已经说好了,我会免费送你们去。就因为是这种不幸的时候,大家更应该多少遇到一些好事啊。」 妻子——名叫水香——瞪大了眼,责难地看向丈夫。她的眼神如此诉说——老公,你拿女儿朋友的不幸跟计程车司机杀价?就算赚到了,这也不是值得夸奖的事吧?意想之外的冤罪让一路慌忙摇头看向司机。喂,等等,好像哪里怪怪的耶?再说,免费?身为平时总是告诫国小儿童「不可以接受陌生人送的东西」的老师,「免费」这个字眼实在令他介意。 喂,等一下——正准备开口询问—— 啪答一声,计程车门关上。 这才发现妻子已迅速坐进了车里。 一路就这么张着嘴。 「那么,我们出发吧。」司机对他一笑。 「……对了,不好意思,请别太期待车速。计程车不能开超过速限,这也是当然的嘛。安全第一,并熟知所有道路,将客人尽早送达目的地的计程车才是理想的计程车,我是这么认为的啦——」 计程车载着木下一家开始奔驰。免费。 3 那个男人拿刀坐进计程车,是在医院约五十公尺前、和歌丘里的两间饭店之一——高级饭店「观鹤台」正门前。 附带一提,位于医院约五十公尺远的这个地点,距离木下家还不到五百公尺,一路上司机还真的是「安全驾驶」。至少司机留心的不光是自己与乘客的安全,由车速来看,无疑还包括了铁定会突然冲进马路的球与小孩、斑嘴鸭,又或者蛇、青蛙或蜗牛。要是在平常,一路铁定会下车从后面帮忙推车(基 本上他是个亲切的男人,而且很鸡婆),但不知为何今天却没那种心情。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免费的好事?) 坦白说,有部分原因是他不想太早到医院。女儿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思索,看来一点也没留意到外头的状况:而妻子也很有她的风格,正打开电子记事簿,准备随时能够联络葬仪社——万一必要的话。虽然外人做到这种地步或许有点太过分了,但毕竟水彩的友人藤见千铃的家人全都去世了,只要有心,除了让死者复生以外,多得是能帮忙她的事。因此对于计程车龟速的抱怨——也包括对司机的——没有人说出口,而事实上车里只有一路和司机在进行对话。虽说基本上都只有司机一个人在讲话就是了。司机诉说着自己对计程车的热情、工程师工作的孤独(只要有那个心,工程师是可以关在房里足不出户、不和任何人说话工作的喔!没错,只要敢用携带式厕所的话。不过嘛,就算办得到各种事,电脑也没办法连起居问题都照顾得到。没错,它们才不会为你做到那些,结果最后电脑也无法成为家人啊!没办法成为家人的伙伴啊!),以及能够干脆地戒烟的简单方法。总归他说的话,就是只要内心的友爱能够觉醒,香烟这种东西也就能够轻易戒掉,因为自己的身体不是只属于自己。不是自己的所有物,而是向大自然借的。拿尼古丁或沥青去污染身体,这种行径就等于是在污染大自然一样地可耻。而去感受与大家的一心同体感,这远远比吸烟美好得多了——大概就是这样。这些终究不是一路能够接受的话(他是个为了香烟,要他抛弃三、五年寿命也无所谓的男人。虽说在三、五年后他是否还会这么想就不一定了),一路将这些话当成怀疑「这家伙是信宗教的吗?」的材料之一。而这样的感觉,终于在他好不容易问出—— 「为什么免费载我们?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你会等在我家门口?」 这个问题——从他上车之后好几次都想问,但由于司机滔滔不绝,让身为教师、平时总是告诫儿童「要听别人把话讲到最后」的他没办法插嘴——而听到回答时,终于让他由疑惑转变成确信。 年轻、充满朝气的司机说道: 「各位,你们相信神吗?」 「……神?」一路愣住。 司机点头。 「没错,神。我是这么想的,发生了这种不幸,各位会不会憎恨神?像千铃小姐也是,她就很恨神喔。『神为什么夺走了我的家人?既然要夺走的话,为什么不在事故中连我也一口气全杀掉,而却让我独活?虽然我是从事故中逃过一劫,但为什么却从我眼前接二连三地将亲人一个个带走?为什么只留下我一个人』……我到底该如何回答她才好?」 哑口无言的一路身旁,女儿微微抬起头。 年轻的司机不顾车子仍在驾驶中,回头——虽然车速不怎么快,但一路却急遽地感觉像在搭云霄飞车般「吓得屁滚尿流」——对一路说道: 「神有神的考量,要这么说是很简单。你可以跟她说,这是神所赐予你的试炼。又或者可以告诉她,你犯了某种罪。干脆这么说好了?你有某一点惹火了神,所以遭到报应了——」 「才没有什么神。」水彩突然插嘴。 开朗的司机打住话,点了个头——脸转回前方——又摇头。 「嗯,实际上你要这么说也没办法。特别是对日本人而言。死了小孩、死了好人、因邪恶而死、因不合理之事而死——在这些死亡面前,至少在这漩涡当中,一切的言语都是没意义的。实际上大家都想要呐喊:『为什么我们必须忍受这种事!叫负责人出来!』可是神不会回答。所以——」 「你是基督教徒吗?」 妻子半掺杂着好奇心与讽刺插嘴。一路突然涌现一股无法言喻的愤怒,想要朝妻子怒吼。你怎么会这么想?除了基督教以外,其他也有很多宗教是信奉神的吧?别这样,住口,你那种半带嘲讽的口气对这家伙不管用!愤怒同时也带有焦躁。不知为何,从刚才司机一面开车一面看着这里的暴行开始,一路就突然感觉一直受到焦躁侵袭。为什么呢?他总觉得不能和这家伙同处在这里,在这台车/密室(而且还是免费!)里。从刚才他「吓得屁滚尿流」的时候起,这种感觉就一直没有消失。或许是因为这名年轻司机的眼睛看上去是红色——若是兔子就算了,人类不可能有这种颜色——的关系。当然那绝对是看错了,可是就算想偷看后照镜确认,不知是否角度不好,别说司机的眼睛了,就连他的身影都没出现在镜子里而无法确认。这又使得他更加感到不舒服。那个究竟有没有尽到后照镜的功用啊?再说,搭这种车真的没问题吗?就算再怎么想贯彻安全驾驶,不但后照镜没发挥功效,司机还在开车途中转头,这种计程车真的没问题吗? 不对,不能搭这辆车。 (世上不可能会有免费的好事。) 被急遽的愤怒、加倍的焦躁,以及渐渐浮出的莫名恐惧缠绕,一路呻吟般低喃: 「让我们下车。」 「……所以啊,我才想说总之就先表示点行动。没错,表示善意的行动。」 彷佛不在意话题被水彩的母亲一时打断,也不在意一路所说的话,司机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下去: 「为了碰上不幸的各位,所以我才想说至少要用车子这种美好的交通工具来载你们,就算只有基本车资的距离也想免费送你们一程。这是出于善意。没错,交通工具——所谓的人类,终究是搭载了意志的交通工具,是操纵善意的生物,而我相信神的意志就寄宿在人们那样的善意当中——」 「让我们下车!」 「爸爸?」 听见女儿吃惊的声音,一路这才察觉自己双手正捣着女儿的耳朵。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是异常的举动,但他不打算松手。 因此一路捣着女儿的耳朵,拚命挤出声音: 「你想说的……我明白了。所以……赶快……让我们下车!」 「请问我是不是哪里得罪您了?若是的话,我道歉——」 「让我们下车!快一点!」 「可是就快到医院了喔?」 可是就快到医院了喔——这句话听来简直就像在说「就快到乐园了喔」。不是天国,而是乐园。就像贴在公共电话亭里,旁边还附加了一句「超值优惠」或是「大特价」等,那个可疑的单字—— 「让我们下车!」 车停了。 「请问,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无视朝他开口的司机,一路迳自开门走出车外。摸不着头绪而仍呆愣在车上的妻子和女儿让他一时火大,于是他自己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将妻子拉出车外,然后就这么探身进车内—— 「多少?」 「不不,我不跟您收费——」 「——钱包!」 丈夫强硬的语气让水香慌忙摸索钱包。水彩半是畏惧地看着事情的经过。孩子的爸爸,你怎么了?不管是千铃或爸爸也好,今天大家都很奇怪耶?她不禁看向驾驶座—— 水彩对上司机的视线。 年轻,而且仔细看,确实有着一张充满魅力脸孔的青年司机微微一笑。 「……还真是敏感耶。真有趣。」 话才说完,又露出微妙的神情咋舌。 「臭气冲天的家伙来了。」 随着司机的视线望去,水彩才终于看向找出钱包的母亲身后。 而她确实看见了。 那里并没有任何人。 在「这个」时间点,那里还不见半个人影。视线彼端虽是饭店正门口,但入口大厅的旋转式玻璃门转动、随后有个男人从里头冲出来,绝 对是在水彩将视线转向那里之后才发生的事。 暮色之中,从饭店出来的男子毫不犹豫地笔直跑向这里。 在苍蓝的夜色中虽然看不清楚,但他右手握着的是—— 「拿去!」 一路再次将身体探进车内,丢给司机两张千圆钞票。 他连自己都搞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大叫道: 「你载我们的车费我已经付了!这下子就不欠你了!这下子我们就不欠你了!出来,水彩!」 「爸爸!」 由于太过拚命地想拖出女儿,以及对于这样的丈夫太过吃惊,一路与水香都没察觉到身后跑来的青年。气喘吁吁的青年首先以身体撞开水彩的母亲,将她撞倒在柏油路上,又顺手以握着的菜刀砍向父亲的手臂。身上穿的作为正式打扮兼丧服的西装没派上任何用场,两道血滴便从切口处喷了出来。推开因急遽的热度而畏缩的一路,年轻人不知是否没有察觉,无视水彩便强硬地坐进车内。车内立刻充斥浓郁、强烈的香水味。复数香水味混合的强烈气味让水彩不禁想吐,这时青年才终于注意到水彩。然后两人视线相交。青年有着一张非常憔悴削瘦的脸,但却只有双目散发着凌厉的光芒。他的双眼像是丧失了理智,眼白带有混沌的青色,破裂的毛细血管有如战裂纹路般显眼。 虽然两人刹那间对上视线,但下个瞬间青年却彷佛没看见水彩般摇摇头,关上车门并上锁,挡住一路的手之后,便将菜刀指向驾驶座大叫: 「开车!」 「不要。」回答得很干脆。 司机转头。 双眼不知何时已被深色的墨镜所遮蔽。 宛如暗夜般的墨镜转向青年,年轻司机笑着般说道: 「别用你的臭味把我美好的交通工具弄脏。」 声音着实让人生畏。 水彩听见倒抽一口气的声音,但不知那是青年还是自己所发出的。片刻沉默后,水彩像是要从刀子、从青年的视线逃开似的低头忍耐。不知经过了多久的寂静,下一瞬间,青年的手环上水彩的脖子。同时计程车门打开,传进夜晚的凉气以及父亲「把我女儿还来!放开她!」的怒吼。发生了什么事?水彩心想。在自己低头俯视的视线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青年将刀子抵在水彩脸颊上,不懂得克制力道的刀子在她脸上划出一道红线,但水彩没有发现。滚远一点!离我远一点!这阵声音,这阵近在耳朵上方的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很遥远。然后水彩便像塑胶制的玩具般轻易且顺畅地被拖出车外。这时候脸上的线增加到了两条,但谁也没有发现。 和水彩一走出车外,青年便将她当作盾牌般推到身前。 绕在脖子上的手,不安分地滑到腰,然后绕到胸前。 发育中的胸部被毫不客气一握,剧痛令水彩不禁呻吟。 「!」 青年仅稍微缓和力道,拉开身体。 视线再次与青年对上。 青年看着一脸吓呆表情的水彩。 很不可置信,他似乎直到刚才都没发现水彩是女的。 接下来青年脸上浮现的表情,不管今后活到多老,水彩绝对也忘不了吧。 青年笑了。 嘴角弯起,露出下流的笑容。 认定水彩是无力小孩的笑容。 下一瞬间,仍放在胸部的手加强了力道,青年将她拉近身边。手就这么握在胸部上。被用力抱近的瞬间,水彩尝到了被色狼袭击的女性所体会到的嫌恶感。那是愤怒、憎恶、生理上的厌恶、屈辱,以及更胜过这些的恐惧。无力感、绝望感,以及不知为何产生的——罪恶感。明明没做什么坏事,很显然自己才是受害者,然而我却感到罪恶意识。这家伙知道我是女的,知道我是无力的小孩而笑了。抓着我的胸部笑了。可是我却动弹不得地僵在原地,就连叫出声也办不到,像个受罚的罪人一样—— 「水彩!」 「放开我女儿!」 「不许靠近我!」 男人将菜刀往旁边空中一挥。 刀子远离水彩的身体。 趁现在——水彩心想。 没错,趁现在,机会就是现在!狠狠咬这个小看我的家伙!用头撞他!像电影里那样!只要能让他放开我的身体—— ——但双脚却只是颤抖。 手掌仍贴着她感到痛楚的胸前。啊啊——她心想。啊啊,难怪我会被这种家伙用那样的眼神看待。我是这么地软弱。脑袋明明异常冷静,明明还有余裕思考自己「像被蛇狠狠盯住的青蛙一样」,身体却动弹不得,就只是颤抖,简直像是头和身体被切开了似的。明明是如此冷静,我却快要死了吗?会轻而易举地被杀死吗?死亡是如此轻易就会造访的事吗?就像袭击千铃的家人那样轻而易举吗?就算我是这么地冷静。 男人将菜刀重新抵在水彩下巴,用微妙地带点嘶哑的尖声对水彩耳语: 「喂,把手机交出来。」 「……」 「没听见我说的吗?我说手机!现在的小鬼应该都有吧!」 耳边传来怒吼,胸部又被更用力一揉——应该说是被握紧,剧痛让她鼻腔深处一哼。由于泪水渗进脸颊上的伤,这时水彩才终于发觉自己在哭。唔哇~我在哭耶。被这种男人肆意玩弄,在父母面前被摸胸,所以在哭——大脑深处异常冷静的部分思考着。真是没用耶~再说……手机?啊啊,我又把手机忘了,而且这次是忘在盥洗室。真没用。我真是没用。我绝对、绝对再也不能把手机给忘了。没错,买手机给我为的就是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啊!不用在这种时候,那要用在何时?我也是时下的女高中生,所以至少得习惯手机才行—— 她听见母亲水香的声音。 「你做这种事又能如何!别做傻事了!」 母亲无论何时对事物都带着批判性。 「警察一定……马上就会——」母亲的声音打住。 ——随后倒抽一口气,哑口无言。 水彩听见视线上方青年的呻吟。 他粗暴地拉高声音大叫: 「浑帐!既然这样,你……你就叫警察啊!叫警察、叫自卫队——叫军队来啊!快叫啊,浑帐!」 自己威胁着要对方叫警察的青年,让一路不禁看向妻子。 水香拿出手机,但从刚才就一直维持屏息的姿势僵在原地。 他感到讶异,总之先赶往妻子身边—— 「慢着!」青年出声叫住一路。「喂,你!你把十字架!把十字架拿来!」 「……啥?」 「十字架啦!就是十字形状的玩意啊!你至少该知道十字架吧!浑帐,你是在耍我吗?宰了你喔!啊啊,不行了!别过来!别靠近!」 女儿「噫!」一声悲鸣。 ——十字架? (这家伙疯了!) ——路平静地说: 「等等,冷静点,我不会靠近你,我只是要去我老婆身边而已,好吗?冷静一点,可以吧?」 没错,冷静点,别慌——这句话同时是对着青年和自己说的。全身受恐惧侵袭,手脚发抖、喉咙因涌上的恐慌预兆而畏怯的同时(「冷静点,冷静,冷静——」),一路依原先预定慢慢赶到妻子身旁。他抱住不知为何噤声的妻子颤抖的肩膀,然后环顾四周寻求救助,顺带老实地搜寻十字架—— 然后和妻子一样。 哑然失声。 (——怎、怎么搞的?) 不知何时已挤满了人潮。 回过神,他发现身后……不,四面八方都是人。背后甚至连道路都被挡住看不见,多到五、六十人 ……不,还要更多——无数人影包围着他们。尽管如此,但他至今都没发现,不是由于傍晚天色昏暗的缘故,也绝非因为陷入恐慌。尽管聚集的人数如此之多,但却完全没发出半点声响。没有出声、身体文风不动、有如绘画中的人影一般,就只是默默伫立着凝视这里。没有窃窃私语也没有谈笑,就只是像个物件般,目不转睛地——一路转动脖子。人山人海——每个人都紧闭双唇,彷佛在看着珍奇的摆设般望向这里。(摆设在眺望摆设——一路心想。)甚至感觉不出观众有在呼吸,不光只有走上大马路的人群。人们从店里、车子里、家里的窗户探出头,无声无息地凝视这里。突然间,背后感到一阵如箭贯穿的气息,一路回过头。然后他看见了,在和歌丘也算数一数二高的——二十层饭店,从饭店的窗户、阳台、露台——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数不尽的人脸。在一片寂静当中,无数的视线、视线、视线就只是目不转睛、不发一语地凝视这里—— (——太疯狂了!) 一阵猛烈的晕眩侵袭,一路单膝跪地。 这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别、别过来……」青年的声音明显在畏惧。一阵声音打断他。 「喂喂?」 突然听到年纪尚轻的少女声音,一路回头看向声音主人。 「你还好吧?」少女的声音说道。 和女儿同样穿着日炉理坂高中制服的少女,手搭着一路的肩膀微笑。彷佛一路跌倒了,而她是要帮忙搀扶起身般盈盈微笑。就像日常生活中常有的一个镜头。然而实际上一路并不是跌倒,在他的正前方,女儿正被人拿菜刀抵着…… 少女再次平静地询问: 「你不要紧吧?」 「……嗯。」 突然间,一路内心涌上一股想发笑的冲动。什么?不要紧?问我要不要紧?是啊,当然,我当然不要紧。看了那个也能理解吧?就只是我女儿被人拿菜刀抵着、脸颊流了血罢了。拿着菜刀的男人脑袋有根筋不正常,说想要十字架,女儿的命掌握在那种家伙手里虽是个问题,但若真要说的话,握着菜刀的不管是罗马教皇还是以绝世手艺自豪的厨师,这种状况就是个问题。是啊,没错,剩下的一切ok。你不必像这样,像车站中经常可见的一个镜头般若无其事地对我搭话—— 不正常的是我吗?还是世界? 「喂喂?请问?」少女出声。 「我没事——你退后。」 尽管被无尽的混乱侵袭,总之一路还是先打算将少女推到身后。 但少女却不为所动。 她微笑着说道: 「不要紧的。」 ……什么? 少女抬头看向身后的饭店。 彷佛在找寻什么,凝视饭店好一会儿,她摇摇头,最后终于从腰包里缓缓取出手帕。本以为她要拿给一路,但她却就这么凑到自己鼻子上,往青年和水彩的方向走去。 等、等一下!一路原本打算制止,却被身后钻出的几只手给温柔制止。 「怎、怎么搞的,你们……」 「好了好了,包在我们身上。」和刚才的少女同样穿着日炉理坂制服的少年们笑道。 「——请交给我们处理。」 然后彷佛接续他们的话一般—— 「我的名字叫做三轮方辽子。」 少女转过身,手帕仍按在鼻子上,声音朦胧地报上姓名。 「是这里的现场负责人。」 「——现、现场负责人?」 「不要紧的,请安心等候。」 身旁的妻子果然也同样被几个女高中生(至少外表看来是)制止并加以安抚。 前方传来明显因恐惧而畏怯的怒吼: 「站、站住!不、不许再靠近!」 少女带着嘲笑回答: 「是~是~用不着你说,我也不想靠近。你真的是很臭耶……再说,你身上带着这么臭的味道,还真以为自己逃得掉啊?就算在一公里远也闻得到啊。 你很臭。 ……你到现在也还戒不掉吧?」 青年很显然畏缩。 「不、不是……我也没办法啊!我忍不住,夜晚……夜晚、夜晚很恐怖……」 「……然后?」 「我、我没有打算违逆,只是、只是——浑帐!」他突然瞪着一路,粗鲁地高叫: 「你!十字架!快拿十字架来!」 少女像是要安抚他似的说道: 「别这样,你只是因为毒瘾发作,所以才无法冷静下判断。我可以跟你打赌,你绝对会后悔的。等到药效过后,你一定会后悔的,绝对会厌恶干下蠢事的自己。所以赶紧趁现在——」 「少罗嗦!浑帐,别靠近我!」 被当作人质的水彩胸部被一扭而发出悲鸣,青年依旧持刀对水香叫道: 「警察!快点叫警察——」 而后像要回应他似的,从人群后方传出浑厚粗犷的声音: 「找警察的话,就在这里!」 一路瞪大双眼,看向声音来源。 他绝对敢打赌,在这夜晚的寂静当中,别说警笛声了,就连汽车声音他都没听见。绝对。那个声音—— 会是碰巧路过此地,一直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观望吗? 人潮迅速地让开一条路—— 两名身穿看来是正规制服的男人现身。 熟识的男人身影,让一路不禁屏息。 「桂木先生!」 身为教师的他曾见过好几次,对方是在这附近的派出所值勤的巡查部长——真正的警察。 在这奇妙的状况当中,发现了唯一可以确定、熟识又可靠的人,一路放松紧张的肩膀。而不管何时总是带有批判性的妻子,脸上也稍稍展露放心的神色。现令情况依旧危急(而且也无法理解),但他们仍感到放心,打算再喊一次「桂木先生!」冲上前去—— 然后一路看见「他熟识的邻近警官桂木先生」,以极其自然的动作从腰间拔出手枪。 一路维持着笑容僵在原地。朝他回以笑容后,桂木先生依旧面带微笑地双手举起枪把上绑着绳子的三八式手枪,对准天空,轻松地扣下扳机。 轰隆声震动大气。 这景象并非幻觉,而是现实光景。亲眼看着这一幕却完全无法理解的一路与水香,被出其不意的枪声吓得不禁倒地,就彷佛枪声实体化、射中他们胸口似的。而实际上若非枪口朝天,不然任谁也会以为两人遭到了枪击:而两人或许就是因为如此认为所以才倒地。划破寂静夜晚的枪声就是如此地惊人。虽说确实是受了出其不意的惊吓,尽管如此,如此震耳的爆声就算不是出其不意,任谁也会吓得身体一颤而瑟缩。就连异常冷静的水彩,以及持刀抵着水彩的青年也都同样僵着身子,听着撼动大气的枪响。但另一方面,水彩也冷静地看见了,并且确信。 (——我敢打赌。) 在场对枪声有反应的,只有我和这个菜刀男,以及爸妈共四个人。其他的人,包括眼前这个名叫三轮方辽子的人、那位计程车司机、包围着爸妈的高中生们,还有在那后面的围观者,所有的人都不为所动。完全看不出他们有所动摇。人数明明这么多,但动摇的人就连半个也没有,彷佛没发生过什么事似的。彷佛早就知道枪声会响起。又或者彷佛枪声在这一带是家常便饭,警察不先加以警告便开枪没什么好稀奇,他们早已听腻了似的—— 三轮方辽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在乎枪声,仰望身后的饭店。 与其说她在找些什么,不如说,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过了半 晌,她环顾四周。 确认完饱受惊吓而讲不出话的一路与水香的状况,对水彩投以一个微笑,自称三轮方辽子的少女将视线转回青年身上,再度开口: 「……你听见了吧?第一,警察已经来了。」 维持以手帕掩鼻的姿势,她一面曲起手指数给苍白着脸喘气的青年看。 「第二,这附近没有十字架。那不是在便利商店就能随便买到的东西,也不是你这种人可以随便拿的。再说,你还真以为警察来就会得救啊?以为有十字架就逃得掉?你的人生展望太天真了,让人知道你以前老是被宠坏——听好了! 第三,你不可能从这里逃得掉,绝对。我们不是只有在这间饭店里。」 「啊……啊……」 「懂了的话就放开那个女孩。要是不识相点的话——」 人潮同时动作了。 彷佛有人对他们发号施令,他们动作划一地同时往前跨出一步,缩小包围青年的圈子。 青年「噫!」地倒抽一口气。 三轮方辽子笑道: 「听好了——那个女孩啊,是为了能让朝比奈菜菜那邀请我们,非常非常重要的物件,和你的价值可不一样。再说……果然还是得以自己的双眼主观来看才行呢。这女孩挺可爱的不是吗?」 对水彩「嗯哼」地抛了个媚眼,三轮方辽子——现场负责人转向身后,对压制着水彩父母的一群人叫道: 「喂,这女孩我果然还是要了!」 瞪大眼睛的水彩父母周围发出「咦咦?太诈了啦!」的抗议声。 「怎么这样~三轮方同学,你不是已经预定了真嶋同学吗?」 「因为那边还是得等一切结束后才轮得到啊,再说,我的主观绝对认为这女孩比较好。懂吧?你们看!」 (看……看什么?) 低着头的水彩头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片刻沉寂后,传来了回应: 「真是的,真拿你没办法~可是,只有那女孩喔!这边的我们要了!」 「好好好,明白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微抬起头,望着讶异得张口结舌的双亲,水彩茫然心想——她知道自己被人拿菜刀抵着,啊啊……可是除此之外,她什么也搞不懂。说到底,这些人讲的话她也听不懂。明明说的同样是日语,但她无法理解他们说了些什么,自己又是被他们怎么谈论的—— 突然间,脑中浮现「外星人」这个字眼。 没错,外星人——这些人是外星人。一定是外星人。所以—— 她听见少女的声音—— 「好了,已经够了吧?美作冲也。要是再让我浪费工夫的话——」 少女冷淡一笑,说道: 「我可以把你怎么样?我下手会不会犹豫?你想想看吧。」 过了半晌。 菜刀干脆地从青年手中松落。 触摸胸部的力道消失了。 可是水彩却一点也没有获救的感觉。 4 噗喳扭喳咚嘶——水彩在母亲的怀里紧紧抱住,静静听着肉被挤烂、令人不舒服的声音。 附带一提,声音源头只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两名警官(其中一位是水彩也认识的桂木先生)挺胸而立的另一侧。但由于夜色昏暗,以及受到警官身后人群所组成的人墙妨碍,所以不知那究竟是什么声音。除了知道那里直到刚才都还站着手持菜刀的青年「美作冲也」(啊啊,艺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外。然而那不过是些琐事,真正可怕的才不是那种事。真正可怕到让水彩紧紧抱在母亲怀中、拚了命不愿直视的,是那些人群当中有她所认识的人的事实。邻居阿姨、文具店的叔叔、画具店的店员在人群里的这个事实。她所认识的人正在参加凌迟私刑的这个事实—— (……外星人。) (外星人、外星人、外星人——) 「……他会变得怎么样?」 抱着妻子和女儿,父亲向计程车司机询问。 「放心,他当然会生龙活虎地回饭店。」 对一个计程车司机问这种问题是很奇怪,但戴墨镜的男人却很干脆地回答他。 「只不过啊,因为他习惯使用不良药物,讲道理对他而言行不通。所以这种时候……方法虽然原始了些,但只能靠『痛楚』这种形式来确实教育他了。」 三轮方辽子指着墨镜男插嘴: 「大部分的伤,这个人都会治好的。」 「是的,没错,我治得好。对喔,在设定上我是个有超群医术,但却对日本的医疗现状感到绝望的年轻实习医生——」 「设定成『实习』的是能干什么!总之,木下先生,虽然看起来不太严重,不过请让他帮你看看手臂的伤……你也要请他帮你看一下吗?」 三轮方辽子眼神温柔地看着水彩。 「很痛吧?你的胸部。一定瘀青了。真的很抱歉,我们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她故作亲腻地轻抚水彩的上臂。 (「喂,这女孩我果然还是要了!」) 「……可是,究竟……」正要开口的父亲被打断。 「这是『整人大作战』吧?」 彷佛是要从三轮方辽子手中守护女儿,母亲水香抱紧女儿,插嘴说出从刚才就不断反覆的单字。 「这是『整人大作战』吧?没错,我要告你们!我绝对要提告!什么『美作冲也』啊?艺人?就算被当作开不起玩笑或被人嘲笑也好,我绝对要告你们!」 (……『整人大作战』……) 也难怪母亲会如此主张。这确实是比较容易接受的思考方式,水彩也这么觉得。没错,整人大作战,这么一来一切就说得通了。说着「好了好了~」安抚总是抱持批判态度的水彩母亲的三名女学生,在父亲身后保持距离、如影随形却状似亲腻地随侍在侧的两名男学生是同班同学,以及这不绝于耳的咚嘶啪叽啪滋声是由自己熟识的人加入阵营制造出来的,这些事情就全都说得通了。啊啊,没错——水彩在内心低喃。没错,这是「整人大作战」,大家一定都是串通好的。大家一起串通好,想要「整得我们吓一大跳」,只是想要吓我们—— (「因为我想让你们大吃一惊!」) 「呃……嗯~总之——」 似乎是对不管说什么都只会重覆「整人大作战」、避耳不听的水香感到厌倦,墨镜男/计程车司机/绝望的年轻实习医生将视线转向水彩。 「姑且不管其他的事,首先我们完成当初的预定吧。」 「……?」 当初的……预定? 对了。 水彩转头看向近在饭店旁的医院。 彷佛在等待这一刻似的,她看见医院的自动门开启。 远处由门后现身的,是友人千铃的身影。 而紧接在她身后的是—— 「……啊啊!」 一面听着某人的叹息—— 啊啊——水彩也心想。 水彩半是放心,也对朝着这里挥手的千铃与她母亲挥手回应。 看上去十分健康的千铃母亲身影,现已比烙印在脑海里的那个义大利面状态给她的印象更加强烈。她一面畏缩地朝那个身影挥手回应,一面心想。 (「我妈终于死了!」) 就是那时。 一定是有某样事物在当时就坏掉了——由计程车司机兼医术超群的见习医生(自称)开路,三轮方现场负责人温柔地推了她背后一把,水彩与被寂静包围的观众一起走向千铃,以及她那「健康」的母亲——她已经没力气 抵抗,而打从一开始也没那个力气抵抗:若她曾以为有的话,那最终也只是幻想——同时水彩有生以来第一次向神祈祷(在这种情况下,她非常自然而然地办到了。真的非常自然)。啊啊,神啊,请停手,请不要再吓我了,现在立刻停止这个「整人大作战」。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这都已太过超越我想像所容许的范围了。再这样下去我会崩溃的。算我求您,快停手—— 迈开的双脚就像别的生物般行走。 苍蓝的夏日暮色,不知何时已渲染成一片黑。 开始倾倒的骨牌,似乎已无法停止。 5 (爱蕾娜) 砰!当这声听来轻脆却贯穿了大气的声音响起时——老实说吧,鸭音木爱蕾娜早就知道那是枪声了。并非以前曾听过真的枪声,也并非亲眼看着传出声音的现场,但她就是知道那是真正的枪声。不仅如此,她内心早巳做好了心理准备——听见枪声时的准备。当然,这里是室内,而且还是二十层饭店的最顶楼套房,声音在墙壁与距离的阻隔下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先做好心理准备是再好不过的了。不管是什么事。 睁开眼帘。 (……咦?我睡着了吗?) 视线奇妙地有如喝醉一般茫然,不过她迅速环视了一圈,观察豪华家具所装饰成的西式房间,以及三位朋友的样子。 「怎么了啊?」首先出声的是以朋友大腿为枕的舞原家长女兼公主,咲杳。 「不晓得,会是什么呢?」声音掩饰不住不悦地回答的,是提供大腿枕的日炉理坂高中二年二班的班长,山本美里。「好了咲杳……算我拜托你,别乱动。」 「……爱蕾娜,你醒了啊?」 声音小得大概只有爱蕾娜才听得见吧,声音的主人是神名木唯。她是爱蕾娜的表妹,也是最亲密、重要的朋友。 爱蕾娜起身,看着直到刚才都作为枕头的少女。 看见依然保持低头姿势,但从书本中抬起头、讶异地望着她的唯,爱蕾娜突然觉得想哭,于是转个身将脸埋进刚才当成枕头的唯背上。鼻子贴着温暖的背,她心想:不要紧,我会保护大家的。唯、山本还有咲杳都是,我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可是,究竟是要保护她们什么?) 看见爱蕾娜紧贴着唯,咲杳开心地笑着说: 「鸭音木同学真爱撒娇耶~」 「你才没资格这么说呢!」 压住打算起身的呋杳的头,山本美里叹道: 「算我拜托你,不要动!真的很危险耶!」 爱蕾娜转动视线看着两人。 咲杳将美里的大腿当作枕头躺着,美里手拿着掏耳棒,正伤脑筋地压住呋杳的肩膀。看来她是想帮咲杳清耳朵,但咲杳实在太爱乱动,所以难以进行。咲杳姑且是打算安分不动,但下一瞬间却彷佛想高呼「我实在太幸福了,幸福得巴不得跳舞!」而又开始乱动。而实际上,能以美里的大腿为枕、让她帮自己清耳朵,真的让咲杳高兴得不得了;而正因为这份心情也传达给了美里,所以尽管辛苦,她还是愿意帮咲杳清耳朵。 两人都才刚出浴,身上包着浴巾、冒着热气吹着「释出负离子的电扇」(不是饭店附的,而是咲杳带来的),让肥皂和洗发精的香味散布在房间里。附带一提,进浴室的顺序是猜拳决定的(再进一步说明,浴室虽然有五间,但不知为何她们四人住宿的期间只使用了一间),依唯、爱蕾娜、美里最后是咲杳的顺序,一次一个人进浴室。但美里才进去一分钟,由于唯埋头看书、爱蕾娜在打瞌睡,没人理睬而寂寞起来的咲杳就突然脱掉衣服,还来不及阻止便闯进浴室,所以美里有点闹别扭。但她原本也不是真的在生气,若要说的话,这股不悦是因为咲杳黏她黏到这种地步,害得她很不好意思使然—— (——啊,咦?) 「……我睡着了吗?」爱蕾娜自言自语地询问。 按住正要起身的咲杳的头(「痛!好痛!要挤出来了!脑浆要挤出来了啦,山本同学!」),美里点头: 「至少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嗯,对呀。」 打算将脸埋回枕头里时,和唯对上视线。 爱蕾娜朝讶异地看着她的唯,以能让她听见的声音喃喃说道: 「我刚才一定是半梦半醒,总觉得有听见大家对话。」 唯问她: 「是因为刚才的声音才醒的吗?」 「嗯,大概。」 「那会是什么声音啊!听起来很像大炮的——」咲杳果然插嘴。 「——啊啊啊啊,真是的!」 将正准备伸进咲杳耳洞里的掏耳棒举高,美里终于高声叫道: 「拜托你安分一点啦!就跟你说了,真的很危险耶!」 「我很安分啊……」 「那就继续保持安分啦!」压低音量,美里既像诉说又像恳求般地开口:「……我说,咲杳啊,你再认真点想看看,要是我正在清耳朵时你动了,结果害得你受伤,你觉得我会是什么心情?要是咲杳你的耳膜破掉的话,我就——」 「这种事不要紧啦。那个啊,耳膜破掉也会再生喔!所以——」 「不对!不是这样——啊,呜……呜哇,我想像了一下!不行!不行了!呜哇!呜哇!我不行了——!」 「哇啊啊冷静一点,山本同学!」 美里痛苦打滚的模样,让爱蕾娜不禁弯起嘴角。 她站起身。 然后直接走向窗边。 唯起身询问: 「……爱蕾娜?」 「嗯?喔喔,我想还是确认一下。」对于自己半无意识动作一事感到困惑,但爱蕾娜还是平静地回答:「嗯~我想应该只是车子引擎逆火吧。」 咲杳问道: 「什么是逆火?」 「逆火就是……总之就是车子引擎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像枪声一样。电影里头经常出现——」 「如果是电影,就会是真的枪声吧。」唯喃喃道。 有些紧张地对她「嗯」地点头,爱蕾娜依然看着窗外。 她虽然想看唯的表情,但因害怕和她对上视线而没办法转头。无奈之下,她只好尽可能慢慢靠近窗户、缓缓拉开窗帘,一面慢吞吞地开锁并偷偷藉由窗户反射窥视唯的样子。 注意力回到书本的唯的身影,令她松一口气。 (没错,就算是唯也不可能知道。) (不可能知道那个声音……究竟是什么声音——) 再说,那个声音绝对是车子引擎逆火的声音——不,事实上爱蕾娜不晓得那是什么声音就是了。 爱蕾娜最后又再次观察窗户映出的室内倒影,确认唯正在看书、美里在唱摇篮曲?以及咲杳正将头埋进大腿,没有察觉到这里,于是她终于打开一道细细的窗缝,迅速走到阳台。 沐浴在冷气效力所不及的闷热夜气中—— 从扶手栏杆的间隔—— 往楼下一看。 以和歌丘排名第二的开阔美景自豪的高级饭店「观鹤台」,不愧是最顶楼套房的阳台,老实说,放眼望去实在看不清黑夜覆盖下的地面情况。尽管如此,不知为何爱蕾娜还是知道饭店正面有计程车,并且还被七十四个人围在当中。她也知道包括自己在内,不光只有人类,一共有两百二十六只眼睛正看着那里。这是为什么呢?明明看不见。不是视觉,是靠别的感觉得知的,就像是以指甲喀哩喀哩地耙着墙壁的那种感觉。不,与其说由某处得知,不如说她就是可以知道。 ——她就是可以知道—— (在看这里?) 「 发生什么事了?」美里的声音。 「——咦?喔喔——」 嗯——爱蕾娜准备回答。 嗯,那个啊,虽然看不太清楚,但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不如说,「美作冲也」打算逃跑而骚扰「木下水彩」;所以「三轮方辽子」和「核心」本体亲自前往收拾事态了。但就只有这样,其他什么事也没有,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事实上她真的打算这样讲,至少她是打算这么说,只不过最后说出口的却是: 「不,没什么。果然纯粹只是引擎逆火。」 这时候,她头一次—— 全身感到恐惧侵袭。 (——咦咦?) 为什么我会说出完全不一样的话呢?不,在那之前,为什么我只不过看了一眼——不,大概在看之前——就知道那种事?就是可以知道?还有,啊啊,更重要的是,为什么我明明这么畏惧,却还是若无其事地再平常不过地走进室内、关上窗户,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般打算拉上窗帘呢? 寒意从脚尖通过身体中心窜上头顶。 回到与外头仅有一墙之隔、冷气正发挥性能的室内—— 确定窗户确实上锁,平静心情,拉上窗帘。 将外面的世界隔离—— 「……爱蕾娜?」 听见打从懂事起就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少女声音,爱蕾娜微笑着回头。脸上浮着无力的笑容,拚命控制着几乎快发抖——尽管她有这种感觉,却完全沉着地行动——的身体走向唯。 「发、发生什么事了吗?」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美里声音中掺杂着担心。但爱蕾娜没作任何回应,抱住起身的唯,倚在她身上。 「……爱蕾娜。」唯的声音虽小却很平静,能令她安心。 「鸭音木?怎么了?」美里似乎想站起身。听见她的询问—— 「不,没什么……只不过。」 用力抱紧唯(不行,不能让美里看外面!),爱蕾娜连忙回答: 「我刚才……好像做了恶梦……现在才突然害怕起来……」 话说出口,她才注意到,就某层意义来说这是实话。 (……我……好像作了梦。) (啊啊,没错,梦……) 「喔喔,可怕的梦。」美里点头。 「嗯。我真像个小孩子。」 「才没那回事,恶梦是很讨厌的。嗯。」 有如恶梦专家似的,咲杳用力摇头。 「讨厌的东西就是讨厌啊。山本同学,用力抱紧鸭音木同学一下吧!」 咦咦咦?为什么啊?虽感到困惑,美里还是望了这里一眼征求意见,看是不是真的这样做比较好。她的眼神让爱蕾娜不禁发笑,说着「不用啦」并摇摇头,同时更加用力抱紧唯。 唯问道: 「是什么样的梦?」 「……怎么说呢,不清楚。可是……」 用全身感受唯娇小身体的体温,同时放纵思绪——我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二十层楼高的地方得知地面上发生的事……不,在那之前,就明白那是枪声,而且追根究柢还预知到会响起枪声—— 这是怎么搞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我又为何要瞒着大家这件事?) 不对,这是幻觉——将脸贴在唯胸前,拚命地想说服自己。没错,是我自己这么认为的,这些全都是我自己擅自想像出来的。我确实心想过那是枪声,但又为何会知道那是事实?我确实感觉到楼下发生了事件,但为何知道那在现实中真的发生了?实际上我并没有确认声音真相的方法,再说就算走出阳台也因为黑夜而无法清楚看见楼下。全部都是我自己认为的,是受到恶梦影响才会看见的,充满悬疑的幻觉—— (再说,「美作冲也」又是谁啊?) (「木下水彩」?「三轮方辽子」?听都没听过,这些名字到底是从哪来的啊——) 噫——呻吟不小心从爱蕾娜口中泄出。 「爱蕾娜?你在发抖耶?」唯的语气首次带有不安。 爱蕾娜摇头: 「啊啊……不,没事,抱歉,唯……唯。」 「咦?」 「拜托你,抱紧我——」 唯的手战战兢兢地绕到背后,然后施加力道。 感觉被唯紧抱,爱蕾娜愈加使力地紧贴着唯。 内心某处对她感到过意不去。 喜欢抱人却讨厌被抱——老实说她觉得很烦——的自己拜托这种事,不是反而会害唯担心吗?但她还是希望唯抱紧她,用力按住她。希望唯好好抓住我,别让我飞走。因为—— (啊啊,我知道,我知道「三轮方辽子」这个人。) (别说面对面,明明就连看都说不曾看过,理应不晓得这个人的存在,但不知为何我就是知道——) 就是知道?不,不对。 这无法用「就是知道」一语道尽,反倒该以「回想起来」形容才对吧。在她思考「三轮方辽子」的瞬间,彷佛转开水龙头般,惊人的资讯奔流涌进了脑中。没错,举例来说,爱蕾娜知道三轮方辽子最初的记忆是在五岁的时候,在她家中除了她以外没有半个人,她一直独自孤伶伶地在昏暗的房里看电视。那时候播的节目是「科学怪人的第三位新娘」——深夜节目——她还知道节目内容,是名叫弗兰肯斯坦的科学怪人与创造了他的科学家在争夺一位绝世美女的喜剧(正确来说,是弗兰肯斯坦博士与博士所创造的怪物,但小孩子搞不太懂。在三轮方辽子上国中读到原作之前,一直误认弗兰肯斯坦是怪物的名字,不过当然爱蕾娜也知道这一点)。三轮方辽子的父亲是电视台的制作人,母亲是自由作家,两人常会忘记辽子的辽字怎么写然后归咎于打字机(「因为现在这年头没有人在用手写字了嘛!」)。而三轮方辽子没有被他们两人当中任一位紧抱过的记忆——至少在她上高中之前。而最可怕、最让爱蕾娜内心震撼的,不只有三轮方辽子的「事实」——没有被任何人抱过的记忆——而是她还知道三轮方辽子的「情感」——她一点也不认为这是异常或觉得寂寞。体会只有三轮方辽子本人才得以知悉的事情、只有本人才会有的感受,换句话说,也就是「回想起来」。就像水对于居住水中的鱼是理所当然的存在一般,对于三轮方辽子来说,那样的状态也是理所当然。她虽然孤独,但包含她自己在内没有人知道这一点。这是因为她反而不了解除了孤独以外的状态。因此尽管她周遭有再多的朋友,她却还是想维持自己的那种状态,也就是「家中除了她以外没有半个人,她一直独自处于在昏暗的房里愉快又兴奋地看『科学怪人的第三位新娘』的状态」,并且长期以来都成功地办到了。 —直到她遇见真嶋绫为止。 以及遇见「the one」为止—— (而如今三轮方辽子知道了什么是寂寞,什么是孤独。当辽子知道了这些之后,她已不想再回到过去的那个时候。她认为与其要她回到过去独自看电视的那个昏暗房间,还不如要她选择一死。爱蕾娜心想:这一点我知道,我知道这一点。我「回想起了」这一点。因为我——) 「……爱蕾娜?你在哭吗?」 —听见了唯的声音,爱蕾娜一下子没办法反应过来。 片刻之后她才终于抬起头,看着抱住自己的唯。 伸手擦拭了眼角,确认眼角被水沾湿,她笑道: 「呜哇,我怎么搞的啊。我是怎么了,这么……」 这份寂寞,究竟是谁的?是我的?还是? 「……爱蕾娜。」 将脸埋进唯的胸前,用力将她抱紧。 然后喃喃般地说: 「唯,你不会弃我不顾吧?」 「嗯。」 「因为我们是姊妹嘛。」 「嗯。」 缓缓抽开身体,让爱蕾娜头躺在大腿上,唯温柔抚摸她的头发。 (已经有几年不曾让唯像这样了呢?) (以前她经常这样安慰呢……每当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就会像这样……) 「鸭音木同学,看来你是作了非常可怕的梦呢。」咲杳说道。 咲杳原想再接着说什么,却被美里按回大腿上。接着美里轻咳一声,不知是否因为害羞,她微红着脸,继续唱着刚才为了让咲杳静下心而唱的歌。刻意以强调节拍的方式唱歌应该让她很害羞吧,但她仍持续歌唱。真不愧是合唱团的——美里笨拙的体贴虽有些奇怪,但爱菲娜却十分感谢,她轻轻闭上眼,委身于歌声中。 6 不知经过了多久。 (我睡着了吗?) 突然睁眼,爱蕾娜发现自己依然还躺在大腿上。 眼前是同样以大腿为枕,咲杳幸福的表情。 悠闲自得而让人心生暖意,不像实际年龄的孩子般的表情。 将手背上的卫生纸揉成一团,美里拍拍咲杳的头。 「好了,结束了。下去吧——」 「咦咦~不要~再一下下~」 「再挖下去就要连皮也挖掉了啦!」 「还会再生的啦~」 「不是那种问题……呜哇,啊啊,别害我想像啦!」美里一个劲地摇头。 咲杳视线朝上,看着美里说道: 「那~那~下次还要再帮我喔?」 「不是约好只有这一次吗?」 「滔!那这一次我就要一直持续不停。」闹别扭。 「哇!喂……等等,知道啦知道啦!下次再帮你吧,所以从我身上下去!你在摸哪里啊,喂!」 好不容易让咲杳离开大腿,美里起身打算将卫生纸丢进纸屑筒。 「啊啊,真是的……」 被咲杳从背后抱住,原本打算抱怨,但又看开似的叹了口气,就这么拖着咲杳跨步。拖拖拖。见美里那虚脱的表情,以及紧跟着她身后的咲杳彷佛在宣扬「如何?说了那么多,最后的赢家又是谁呀?」的得意神情,爱蕾娜不禁微笑。 「……总觉得咲杳和山本同学在一起,就会愈来愈变得像个小孩子耶。」 头上传来八成只有爱蕾娜才听得见的细小声音:「对啊。」爱蕾娜点头同意。顺识抬起头,和唯四目相交,这才发现自己还躺在唯的大腿上,于是红着脸起身。 「啊,抱歉。人家……我睡了多久……」 「也没有多久啦,差不多三分钟吧?」 「还真不符合我的作风耶,这种事……」姑且不论小时候。 耸耸肩,什么都没说也没问,唯低下头。 就这样彷佛不曾发生过什么似的、又开始看书的唯的身影,让爱蕾娜突然内心一阵哀愁。有种情绪涌了上来,又或者让她觉得想哭、想要抱住唯,她拚命忍耐。然后她心想:不管什么时候,唯总会不着痕迹地出现在自己身边,彷佛理所当然般待在爱蕾娜身边。神名木家是鸭音木家的分家——关系亲密的分家,打从懂事起两人便一直都在一起。所以爱蕾娜知道,比任何人都了解唯。给人异国气息的名字与白皙的容貌、拥有一七三公分的身高的爱蕾娜,乍看之下给人冷酷、坚强又可靠的印象,而她自己也是以这样的目标努力,但关于「可靠」这一点而言,爱蕾娜根本连身高不到一四二公分的唯的脚边都沾不到。不管是身高或声音,全身各部位都显得娇小,看起来畏畏缩缩的唯,但她的内心却与外表恰恰相反,其实非常「坚强」又「冷酷」。以前唯身高还比较高的时候,也就是在唯碰上意外事故,不得不接受成功率只有三成的手术之前,爱蕾娜总是受到唯的保护。躲在唯背后,让她保护自己不受小狗或坏小孩等社会现实欺负。而在唯变得只能发出远离三公尺之外就听不见的微弱讲话声、没有医生许可就不能参加马拉松的现在,就本质上而言也没有改变。所以—— (所以我决定了。自从唯出事的那时候起——) (我就决定以后不再是「人家」被唯保护,而是「我」要保护唯——) 拚命忍着想抱住唯的冲动(不能再当个爱撒娇的孩子了,我必须要改变),若无其事地以唯的背为枕躺下。 然后低语道: 「我作了梦……想起来了。」 唯头也不回地问: 「恶梦吗?」 「与其说是恶梦……是那时候的事。」 「……」 「唯出事的那一天……」 彷佛对于走回来的美里与咲杳满不在乎,爱蕾娜忘我地接下去: 「那时候我真的很害怕。唯的爸妈都没能救回一命……」一瞬间她心想,这话是不是不该在有外人的地方讲?内心踩下煞车。可是爱蕾娜的话语却未停住。「一想到唯会不会也就这么死掉,我就害怕得不得了……」 沉默过后。 唯低喃道: 「……我那时需要输血对吧?」 「嗯。所以医生们很努力地在找血。电视也播出了好几次——我们需要血,请捐血给我们——像这样。我没来由地四处奔波,看到血从唯的妈妈身上被抽了出来。但尽管如此血还是不够……」 「因为是很严重的事故嘛,几乎所有能捐血的人都抽了血。」 没错——爱蕾娜内心愤愤不平。 要是医生能再早一点帮唯诊断,或许唯就能更轻松一点获救。但在那起最终统计死亡人数五十八人、伤患人数三百二十七人,可谓是大惨案的意外当中,唯并没有明显外伤,因此被延后处理。发现异常时,唯有一边的肺已经停止运作,等到紧急做开胸手术时,输血用的血液早已用罄。 总之就是血不够。 所以爱蕾娜—— 唯开口: 「医生大吃一惊,直称赞好厉害呢。就连现在也都还成了那间医院的传说呢。」 什么很厉害?美里毫不顾忌地询问。 唯回答: 「爱蕾娜那时候还是个小学生,却为了想帮我输血,自己抽了自己的血呢。自己擅自拿了针筒,也不考虑血量,有样学样地抽了血……」 咦咦?美里屏息。 「这……鸭音木,你知道血管在哪个地方吗?还有针筒的使用方法?」 「当然不可能知道啊,她只是小学生耶。可是爱蕾娜只看过图解而已,却像个熟练的护士一样轻松找到肘正中静脉,自己拿针头刺了进去,医生们都吓了一大跳。」 「唔哇……真厉害。」 「才不光是厉害两个字就能形容。因为她一直抽血到濒临极限,而且因为血被急遽地抽出,所以爱蕾娜晕倒了。真的就连爱蕾娜都陷入危急状态了呢!因为急性失血,真的就算会死掉也不奇怪。可是她却拒绝把血还她……」 哈、哈……爱蕾娜面露苦笑。 没错,医生们原本想将抽出的血还给爱蕾娜,但她顽固地拒绝。亲眼确认用针筒帮唯紧急输血,她才终于失去意识——那次事件自己给许多人造成困扰。虽说事出紧急,但她几可说是迫使人做出违法的行为。况且以机率来说,唯被那样的行为害死的可能性还比较高。当时她当然不知道这种事。 她下意识喃喃自语: 「真的是……奇迹呢。」 「才不是呢。」唯淡淡回答:「是多亏了在那里的医生们,还有退休军医、志工们的力量。」 第一部~「翡翠之都」~第一幕「骨牌要倒了」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1 (水彩) 私立日炉理坂高中一年级,木下水彩的世界开始崩毁——可以形容成她将至今一直细心排列的骨牌干脆地「咚!」一声推倒。这全都因为一通夏夜里响起的电话。 当时水彩就如同她至今堆砌起来的日常生活般,在一如往常的时间里和家人吃晚饭、一如往常地洗碗,然后一如往常在盥洗室脱掉衣服、身体裹着浴巾、绑好头发正准备走进浴室。但是—— 「水彩,你的手机响罗!」 而这时她也一如往常,对着兴奋地拿着她的手机冲到盥洗室的父亲表现出厌烦,说了句「谢谢」便一把抢过手机。 接着她叹气。 又被她忘在玄关了啊…… 虽然父亲买了手机给她作为高中入学纪念礼物,但她却没什么机会善用它——毕竟通话费是要由自己的零用钱来付,所以她实在很不想用——于是经常就被她忘在玄关,也给了父亲一个很好的藉口。 从萤幕上确认是谁打来的电话,父亲仍望着裹着浴巾的女儿,水彩再一次对他说道: 「谢谢。」 「……水彩~」 「不行。」 这也是她至今一路堆砌的日常生活中,已重覆上演好几次的戏码。 水彩的父亲在和歌丘国小当老师,喜欢画画到甚至亲自创立写生社的地步。他特别喜欢画人物画,也很想画自己的女儿,而且可以的话,还希望是裸体画。所以一有机会,父亲就搬出这个话题(话虽如此,他也理解这不可能实现,问这问题不过像是例行公事罢了)。当然水彩每一次都郑重地拒绝了。虽然多得是拒绝的理由(是爸爸、是男的、是老师、她正值青春期、当模特儿很不好意思也很难受、父母画小孩子的画,这种事太丢脸了),但就心情来说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水彩她自己也一样,不是出自奇怪的心态,有时候她真的只是纯粹想要画女孩子的裸体。由同为女性的水彩口中说出来或许太自大了些,但女性的裸体真的很美。有时甚至让她觉得是世界上最美的也不夸张。而对画画的人来说,想藉由绘画表现出这种美,这也是事实。那是种挑战、是屈服,一旦遇见压倒性令她觉得「好美」的事物,水彩就不禁想将其画下来。当想要的东西出现,人们就会藉由各种手段想去得到。而对水彩来说,她的手段正是「绘画」。因此水彩偶尔也会产生想画裸体的冲动。并非像她为了学习画人体而每个月会参加一次、专科学校的素描会中举办的裸体写生(话虽如此,但这确实也是有意义的——没有学过裸体的人物画,就如同字面意义所说地欠缺「精髓」),而是为了画画而想看裸体,纯粹是这样的心情。所以父亲一定也一样,当然多少也会有杂念——不如说99%都是杂念,但至少剩下这1%的部分纯粹只是想画水彩吧。 但也不能因此就答应他。 关上门,将还没开口拜托就被拒绝、垂头丧气离去的父亲挡在门外——门发出了超乎必要的「啪答」巨响——水彩冲向盥洗室里挂浴巾的地方,接起手机。 「喂喂?千铃?」 她听见手机传来友人开朗的声音。 「水彩?真是的,好久喔!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啊,每次、每次、每次都这样……」 抱歉抱歉——边道歉听着朋友——名叫藤见千铃——开心的声音,水彩感觉自己心情也开朗了起来。最让她感到高兴的是,这一个月来围绕在千铃身上那种「强颜欢笑」的感觉,现在她一点也感觉不到了。比方说,她上次打电话说:「今年的暑假作业我已经全做完罗!」的那种「强颜欢笑」感,或者当她开心地说:「听我说!我减肥成功罗!」的那种「强颜欢笑」感,水彩每次听了就觉得胸口一阵紧揪而想哭。但或许就是因为水彩这种爱哭的个性,为了不让她担心,所以千铃才会像那样「强颜欢笑」;一想到这一点,水彩也哭不出来了,只好笑着回她说:「真的吗?那借我抄!」或是「咦~?真好!你这家伙!」然后挂断电话。但从今天千铃的声音中,完全没有那种「强颜欢笑」的感觉。 一定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好事。 所以她才打电话来。 好久……真的好久没听过友人不是「强颜欢笑」的开朗声音,水彩开心得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好事,于是便急忙询问: 「怎么啦?有什么好事吗?」 千铃的声音像是在吊人胃口般: 「嗯……算是吧。但也不能算是好事啦……你觉得会是什么?」 「咦咦?我要想很久耶—别那么坏心,告诉我嘛!」 「你猜猜看。是水彩你也猜得到的。」 什么嘛~明明你自己也想讲的啊——一面心想,水彩一面老实地开始思考。 会是什么呢?我也猜得到的事? 她立刻想到的是—— 「该不会是……嗯~你见到了那个叫什么来着的艺人了?」 「咦?」 声音愣了一下,但马上转变成笑声: 「……喔喔,你是指『美作冲也』吧?不对,很可惜你猜错罗。」 是吗——水彩抓了抓头。 水彩原本就不认为自己会猜中。约一个星期前,她才从千铃本人口中听说「美作冲也」,所以她只是随便说说看而已。这个名叫「美作冲也」的艺人/演员年纪约二十三岁,是在特定族群间颇出名、演员父亲和女演员之间所生的优良品种:虽未对外公开,但在他漫游海外时听说染上了轻度的麻药上瘾,而似乎是为了戒毒——以及躲过媒体的耳目——悄悄来到了「日本的异乡」,隶属于日炉理坂的和歌丘。 「这种艺人真是烂透了!」这是水彩母亲的说法。「什么叫做轻度毒瘾?他八成以为这样就能帮自己『镀金』,像麻药什么的,一定就是这么回事。不是常有那种艺人吗?自满地说些什么:『我以前曾经很坏。』而会觉得那样很帅的人也有问题!真是不良影响!」 「嗯~可是啊,他有那样的父母亲,所以不光只是有钱,一定也背负着某种压力吧?」 千铃沉着地回答。语气虽然平静,但最近连续卷入不幸漩涡里的她,说出的这番话却总让人觉得带点沉重。「再说,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我也只是从护士那里听来的,他好像住在医院附近的饭店里,为了戒毒而接受特别的『勒戒治疗』……」 「……护士可以把这种事情告诉别人吗?」 水彩的母亲总是保持一贯的批评态度。 「所以当然要保密喔!」 水彩的母亲「是~是~」地点头,而在她一旁—— 「既然这样,你每天都在跑医院,说不定总有一天会遇到他喔,千铃!」 猜想千铃或许是想说这个,水彩高声说道。就是吧!要是真的碰到该怎么办呀?很棒吧!两人笑着交换诸如此类的对话。一生只有一次的高中一年级暑假,为了照顾家人而每天跑医院,要是能因此遇见艺人的话,那的确会是件很棒的事吧?就算那位艺人是个瘾君子。说实在的,她对什么名叫「美作冲也」的艺人半点兴趣也没有。那是故作开朗,故作开朗——简直像是什么美妙的奇迹,两人那样彼此笑着也只不过是几天前的事。 就是嘛,就算是艺人,也不会因为遇见那种人就高兴成这样——水彩点头。像我就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更别提正处在艰苦时期的千铃了,水彩实在不认为她有闲情逸致为那种事而高兴。当然,对这时候的水彩来说,她一点也料想不到不久后就会遇见那个「美作冲也」本人,更不知道将被他拿刀抵着威胁并被揉胸。因此水彩将「美作冲也」的事从脑中撇得一干二净,开始思考别的可能性。 咦~可是会是什么事? 她会真心感到高兴的事? (……这……难道说?) 就只有一个可能……不,怎么可能。 「猜不到吗?」 她真的很想快点说出来吧?不知是否等得不耐烦,手机另一头千铃的音量变大: 「真没办法~那我给你点提示吧!提示就是……我……妈妈!」 千铃的妈妈? (看她高兴成这样……) (——不会吧!) (难道说……难道说……该不会——) 一瞬间脑中浮现出记忆里,身上连着上百、上千……不对,是上亿根插管,简直就像浮在插管之海一般——附带一提,那几乎可被形容成「义大利面状态」——的千铃母亲的模样。只靠着维生装置才勉强活着的那个—— (……难道说,怎么可能……可是!) (看她高兴成这样,该不会——) 「不会吧?」水彩不禁喃喃出声。「……真的吗?」 「没错!」 是迫不及待了吧,千铃的声音因喜悦而显得神采奕奕,她终于公布答案: 「我妈终于死了!」 「真的——咦咦?」 差点随着千铃充满幸福的声音脱口说出:「真的吗?太好了!」 水彩僵在原地。 她……刚才说什么? 她刚才……满是开心地说了什么? 这一瞬间,骨牌倾倒了。 2 「实在搞不懂耶……应该不是要守灵吧?」 「……谁晓得?」 外头是一片暮色。在太阳虽已隐身、但天空仍带着苍明的空气中,率先走下玄关前阶梯的父亲询问,身穿着日炉理坂高中制服的水彩则欠缺信心地回话: 「……不知道,可是,应该不是吧。」 (「然后啊,水彩,我希望你现在来医院一趟……不,请你家人也都一起来。」) (「因为我想让你们大吃一惊!」) 老实说,她并不想大吃一惊。 就连现在她也还心有余悸,要是再被吓到的话…… (「我妈终于死了!」) 「死掉的事情是真的吧?」 对于父亲的问话,她以「嗯,大概……」含糊带过。 千铃那满是欣喜的声音,会是像平常一样「强颜欢笑」吗?可是究竟为了什么而必须强颜欢笑?再说,她那口气实在不像是「强颜欢笑」。 能够想像到的就只有—— 1.千铃因为打击太大而变得异常了。 2.打击太大而变得异常的是我。 而水彩愈想愈觉得似乎「答案是2」。与其认为千铃变得异常,她总觉得「自己变得异常」这个想法还比较能让她接受——再怎么说,现在还回荡在耳边的,不是千铃话语的内容,而是她那声音中充满幸福的语气。没错,就连挂掉电话的现在,耳中也只残留着声音带来的感觉,就连千铃是不是真的说了「没错!」也很令人怀疑。没错,再怎么样,千铃也不可能那么开心地说出母亲死了,是我自己听错的可能性还比较大。又或者是因为自己太想听见千铃开朗的声音,所以才擅自想定她充满了幸福—— (「因为我想让你们大吃一惊!」) 她不想要有什么惊喜。真的。 看着女儿消沉的模样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水彩的父亲——木下一路悄悄叹了口气。自从夏季中旬的事故以来,家人死了一位、两位,而随着今天第三位的死去,女儿的友人藤见千铃成了孤独一人。他当然觉得这是件伤心、可怜的事,但对一路而言,因为亲密好友的不幸而大受打击的女儿才更让他担心。对于不擅交际又内向的女儿来说,「朋友」这个字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因此女儿一定是将友人藤见千铃的不幸视做己事而感到痛苦吧?一想到此,他就难以忍受。但话虽如此,他也无法为她做些什么——他知道这种时候不管说什么都构不成安慰——一路的视线离开女儿转向前方,这才终于发现门前停了一辆计程车。 咦?他转头问女儿。 「妈妈叫了计程车吗?」 「……不知道啦。」 为什么问我这种事?就这么想伤害我吗?女儿彷佛如此问道的严厉视线让他内心一阵揪痛,于是清了清喉咙,一路瞥了身后正将大门上锁的妻子一眼。 这时,啪答一声,前方传来计程车开门的声音。 一路战战兢兢地走近计程车,从车窗窥探车内。 「那个……我们……」 「不不,我明白。连基本车资的距离都不到是吧?嗯嗯,我有听说了。是要去那间医院吧?」 彷佛在抗议「别一五一十全说出来啦」地点头,只见年纪看来尚轻的司机说出了一路他们正准备前去的医院名字。 「这是特别服务,木下先生。就算只有基本车资的距离也完全不要紧,车资我也不跟你们收。」 「喔……」 对于被叫出「木下先生」感到困惑(果真是老婆打电话叫的吧?),一路不禁看向驾驶座确认。 副驾驶座前悬挂着一个显而易见的手制牌子,可以看见上头写著名字,以及用毛笔强而有力地书写着「以成为优良驾驶为目标」! ——手写的? 司机腼腆地笑了: 「喔喔,那个啊,因为事出突然所以来不及准备。老实说啊,我一直想当个计程车司机,而不是程式设计师,可是我父母不允许……啊啊,好了,请上车吧,木下先生。我们赶快去医院吧,令媛的朋友正在等你们呢。」 一路隐约感到不安地坐进计程车。 而后,面无表情的女儿也慢吞吞地跟着坐上车。 又过了一会儿,妻子终于跑过来—— 「喂,要搭计程车去吗?又没有很远,真浪费。」 无视当场僵住的一路—— 「请别担心,太太。」司机微笑着回答:「我们已经说好了,我会免费送你们去。就因为是这种不幸的时候,大家更应该多少遇到一些好事啊。」 妻子——名叫水香——瞪大了眼,责难地看向丈夫。她的眼神如此诉说——老公,你拿女儿朋友的不幸跟计程车司机杀价?就算赚到了,这也不是值得夸奖的事吧?意想之外的冤罪让一路慌忙摇头看向司机。喂,等等,好像哪里怪怪的耶?再说,免费?身为平时总是告诫国小儿童「不可以接受陌生人送的东西」的老师,「免费」这个字眼实在令他介意。 喂,等一下——正准备开口询问—— 啪答一声,计程车门关上。 这才发现妻子已迅速坐进了车里。 一路就这么张着嘴。 「那么,我们出发吧。」司机对他一笑。 「……对了,不好意思,请别太期待车速。计程车不能开超过速限,这也是当然的嘛。安全第一,并熟知所有道路,将客人尽早送达目的地的计程车才是理想的计程车,我是这么认为的啦——」 计程车载着木下一家开始奔驰。免费。 3 那个男人拿刀坐进计程车,是在医院约五十公尺前、和歌丘里的两间饭店之一——高级饭店「观鹤台」正门前。 附带一提,位于医院约五十公尺远的这个地点,距离木下家还不到五百公尺,一路上司机还真的是「安全驾驶」。至少司机留心的不光是自己与乘客的安全,由车速来看,无疑还包括了铁定会突然冲进马路的球与小孩、斑嘴鸭,又或者蛇、青蛙或蜗牛。要是在平常,一路铁定会下车从后面帮忙推车(基 本上他是个亲切的男人,而且很鸡婆),但不知为何今天却没那种心情。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免费的好事?) 坦白说,有部分原因是他不想太早到医院。女儿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思索,看来一点也没留意到外头的状况:而妻子也很有她的风格,正打开电子记事簿,准备随时能够联络葬仪社——万一必要的话。虽然外人做到这种地步或许有点太过分了,但毕竟水彩的友人藤见千铃的家人全都去世了,只要有心,除了让死者复生以外,多得是能帮忙她的事。因此对于计程车龟速的抱怨——也包括对司机的——没有人说出口,而事实上车里只有一路和司机在进行对话。虽说基本上都只有司机一个人在讲话就是了。司机诉说着自己对计程车的热情、工程师工作的孤独(只要有那个心,工程师是可以关在房里足不出户、不和任何人说话工作的喔!没错,只要敢用携带式厕所的话。不过嘛,就算办得到各种事,电脑也没办法连起居问题都照顾得到。没错,它们才不会为你做到那些,结果最后电脑也无法成为家人啊!没办法成为家人的伙伴啊!),以及能够干脆地戒烟的简单方法。总归他说的话,就是只要内心的友爱能够觉醒,香烟这种东西也就能够轻易戒掉,因为自己的身体不是只属于自己。不是自己的所有物,而是向大自然借的。拿尼古丁或沥青去污染身体,这种行径就等于是在污染大自然一样地可耻。而去感受与大家的一心同体感,这远远比吸烟美好得多了——大概就是这样。这些终究不是一路能够接受的话(他是个为了香烟,要他抛弃三、五年寿命也无所谓的男人。虽说在三、五年后他是否还会这么想就不一定了),一路将这些话当成怀疑「这家伙是信宗教的吗?」的材料之一。而这样的感觉,终于在他好不容易问出—— 「为什么免费载我们?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你会等在我家门口?」 这个问题——从他上车之后好几次都想问,但由于司机滔滔不绝,让身为教师、平时总是告诫儿童「要听别人把话讲到最后」的他没办法插嘴——而听到回答时,终于让他由疑惑转变成确信。 年轻、充满朝气的司机说道: 「各位,你们相信神吗?」 「……神?」一路愣住。 司机点头。 「没错,神。我是这么想的,发生了这种不幸,各位会不会憎恨神?像千铃小姐也是,她就很恨神喔。『神为什么夺走了我的家人?既然要夺走的话,为什么不在事故中连我也一口气全杀掉,而却让我独活?虽然我是从事故中逃过一劫,但为什么却从我眼前接二连三地将亲人一个个带走?为什么只留下我一个人』……我到底该如何回答她才好?」 哑口无言的一路身旁,女儿微微抬起头。 年轻的司机不顾车子仍在驾驶中,回头——虽然车速不怎么快,但一路却急遽地感觉像在搭云霄飞车般「吓得屁滚尿流」——对一路说道: 「神有神的考量,要这么说是很简单。你可以跟她说,这是神所赐予你的试炼。又或者可以告诉她,你犯了某种罪。干脆这么说好了?你有某一点惹火了神,所以遭到报应了——」 「才没有什么神。」水彩突然插嘴。 开朗的司机打住话,点了个头——脸转回前方——又摇头。 「嗯,实际上你要这么说也没办法。特别是对日本人而言。死了小孩、死了好人、因邪恶而死、因不合理之事而死——在这些死亡面前,至少在这漩涡当中,一切的言语都是没意义的。实际上大家都想要呐喊:『为什么我们必须忍受这种事!叫负责人出来!』可是神不会回答。所以——」 「你是基督教徒吗?」 妻子半掺杂着好奇心与讽刺插嘴。一路突然涌现一股无法言喻的愤怒,想要朝妻子怒吼。你怎么会这么想?除了基督教以外,其他也有很多宗教是信奉神的吧?别这样,住口,你那种半带嘲讽的口气对这家伙不管用!愤怒同时也带有焦躁。不知为何,从刚才司机一面开车一面看着这里的暴行开始,一路就突然感觉一直受到焦躁侵袭。为什么呢?他总觉得不能和这家伙同处在这里,在这台车/密室(而且还是免费!)里。从刚才他「吓得屁滚尿流」的时候起,这种感觉就一直没有消失。或许是因为这名年轻司机的眼睛看上去是红色——若是兔子就算了,人类不可能有这种颜色——的关系。当然那绝对是看错了,可是就算想偷看后照镜确认,不知是否角度不好,别说司机的眼睛了,就连他的身影都没出现在镜子里而无法确认。这又使得他更加感到不舒服。那个究竟有没有尽到后照镜的功用啊?再说,搭这种车真的没问题吗?就算再怎么想贯彻安全驾驶,不但后照镜没发挥功效,司机还在开车途中转头,这种计程车真的没问题吗? 不对,不能搭这辆车。 (世上不可能会有免费的好事。) 被急遽的愤怒、加倍的焦躁,以及渐渐浮出的莫名恐惧缠绕,一路呻吟般低喃: 「让我们下车。」 「……所以啊,我才想说总之就先表示点行动。没错,表示善意的行动。」 彷佛不在意话题被水彩的母亲一时打断,也不在意一路所说的话,司机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下去: 「为了碰上不幸的各位,所以我才想说至少要用车子这种美好的交通工具来载你们,就算只有基本车资的距离也想免费送你们一程。这是出于善意。没错,交通工具——所谓的人类,终究是搭载了意志的交通工具,是操纵善意的生物,而我相信神的意志就寄宿在人们那样的善意当中——」 「让我们下车!」 「爸爸?」 听见女儿吃惊的声音,一路这才察觉自己双手正捣着女儿的耳朵。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是异常的举动,但他不打算松手。 因此一路捣着女儿的耳朵,拚命挤出声音: 「你想说的……我明白了。所以……赶快……让我们下车!」 「请问我是不是哪里得罪您了?若是的话,我道歉——」 「让我们下车!快一点!」 「可是就快到医院了喔?」 可是就快到医院了喔——这句话听来简直就像在说「就快到乐园了喔」。不是天国,而是乐园。就像贴在公共电话亭里,旁边还附加了一句「超值优惠」或是「大特价」等,那个可疑的单字—— 「让我们下车!」 车停了。 「请问,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无视朝他开口的司机,一路迳自开门走出车外。摸不着头绪而仍呆愣在车上的妻子和女儿让他一时火大,于是他自己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将妻子拉出车外,然后就这么探身进车内—— 「多少?」 「不不,我不跟您收费——」 「——钱包!」 丈夫强硬的语气让水香慌忙摸索钱包。水彩半是畏惧地看着事情的经过。孩子的爸爸,你怎么了?不管是千铃或爸爸也好,今天大家都很奇怪耶?她不禁看向驾驶座—— 水彩对上司机的视线。 年轻,而且仔细看,确实有着一张充满魅力脸孔的青年司机微微一笑。 「……还真是敏感耶。真有趣。」 话才说完,又露出微妙的神情咋舌。 「臭气冲天的家伙来了。」 随着司机的视线望去,水彩才终于看向找出钱包的母亲身后。 而她确实看见了。 那里并没有任何人。 在「这个」时间点,那里还不见半个人影。视线彼端虽是饭店正门口,但入口大厅的旋转式玻璃门转动、随后有个男人从里头冲出来,绝 对是在水彩将视线转向那里之后才发生的事。 暮色之中,从饭店出来的男子毫不犹豫地笔直跑向这里。 在苍蓝的夜色中虽然看不清楚,但他右手握着的是—— 「拿去!」 一路再次将身体探进车内,丢给司机两张千圆钞票。 他连自己都搞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大叫道: 「你载我们的车费我已经付了!这下子就不欠你了!这下子我们就不欠你了!出来,水彩!」 「爸爸!」 由于太过拚命地想拖出女儿,以及对于这样的丈夫太过吃惊,一路与水香都没察觉到身后跑来的青年。气喘吁吁的青年首先以身体撞开水彩的母亲,将她撞倒在柏油路上,又顺手以握着的菜刀砍向父亲的手臂。身上穿的作为正式打扮兼丧服的西装没派上任何用场,两道血滴便从切口处喷了出来。推开因急遽的热度而畏缩的一路,年轻人不知是否没有察觉,无视水彩便强硬地坐进车内。车内立刻充斥浓郁、强烈的香水味。复数香水味混合的强烈气味让水彩不禁想吐,这时青年才终于注意到水彩。然后两人视线相交。青年有着一张非常憔悴削瘦的脸,但却只有双目散发着凌厉的光芒。他的双眼像是丧失了理智,眼白带有混沌的青色,破裂的毛细血管有如战裂纹路般显眼。 虽然两人刹那间对上视线,但下个瞬间青年却彷佛没看见水彩般摇摇头,关上车门并上锁,挡住一路的手之后,便将菜刀指向驾驶座大叫: 「开车!」 「不要。」回答得很干脆。 司机转头。 双眼不知何时已被深色的墨镜所遮蔽。 宛如暗夜般的墨镜转向青年,年轻司机笑着般说道: 「别用你的臭味把我美好的交通工具弄脏。」 声音着实让人生畏。 水彩听见倒抽一口气的声音,但不知那是青年还是自己所发出的。片刻沉默后,水彩像是要从刀子、从青年的视线逃开似的低头忍耐。不知经过了多久的寂静,下一瞬间,青年的手环上水彩的脖子。同时计程车门打开,传进夜晚的凉气以及父亲「把我女儿还来!放开她!」的怒吼。发生了什么事?水彩心想。在自己低头俯视的视线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青年将刀子抵在水彩脸颊上,不懂得克制力道的刀子在她脸上划出一道红线,但水彩没有发现。滚远一点!离我远一点!这阵声音,这阵近在耳朵上方的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很遥远。然后水彩便像塑胶制的玩具般轻易且顺畅地被拖出车外。这时候脸上的线增加到了两条,但谁也没有发现。 和水彩一走出车外,青年便将她当作盾牌般推到身前。 绕在脖子上的手,不安分地滑到腰,然后绕到胸前。 发育中的胸部被毫不客气一握,剧痛令水彩不禁呻吟。 「!」 青年仅稍微缓和力道,拉开身体。 视线再次与青年对上。 青年看着一脸吓呆表情的水彩。 很不可置信,他似乎直到刚才都没发现水彩是女的。 接下来青年脸上浮现的表情,不管今后活到多老,水彩绝对也忘不了吧。 青年笑了。 嘴角弯起,露出下流的笑容。 认定水彩是无力小孩的笑容。 下一瞬间,仍放在胸部的手加强了力道,青年将她拉近身边。手就这么握在胸部上。被用力抱近的瞬间,水彩尝到了被色狼袭击的女性所体会到的嫌恶感。那是愤怒、憎恶、生理上的厌恶、屈辱,以及更胜过这些的恐惧。无力感、绝望感,以及不知为何产生的——罪恶感。明明没做什么坏事,很显然自己才是受害者,然而我却感到罪恶意识。这家伙知道我是女的,知道我是无力的小孩而笑了。抓着我的胸部笑了。可是我却动弹不得地僵在原地,就连叫出声也办不到,像个受罚的罪人一样—— 「水彩!」 「放开我女儿!」 「不许靠近我!」 男人将菜刀往旁边空中一挥。 刀子远离水彩的身体。 趁现在——水彩心想。 没错,趁现在,机会就是现在!狠狠咬这个小看我的家伙!用头撞他!像电影里那样!只要能让他放开我的身体—— ——但双脚却只是颤抖。 手掌仍贴着她感到痛楚的胸前。啊啊——她心想。啊啊,难怪我会被这种家伙用那样的眼神看待。我是这么地软弱。脑袋明明异常冷静,明明还有余裕思考自己「像被蛇狠狠盯住的青蛙一样」,身体却动弹不得,就只是颤抖,简直像是头和身体被切开了似的。明明是如此冷静,我却快要死了吗?会轻而易举地被杀死吗?死亡是如此轻易就会造访的事吗?就像袭击千铃的家人那样轻而易举吗?就算我是这么地冷静。 男人将菜刀重新抵在水彩下巴,用微妙地带点嘶哑的尖声对水彩耳语: 「喂,把手机交出来。」 「……」 「没听见我说的吗?我说手机!现在的小鬼应该都有吧!」 耳边传来怒吼,胸部又被更用力一揉——应该说是被握紧,剧痛让她鼻腔深处一哼。由于泪水渗进脸颊上的伤,这时水彩才终于发觉自己在哭。唔哇~我在哭耶。被这种男人肆意玩弄,在父母面前被摸胸,所以在哭——大脑深处异常冷静的部分思考着。真是没用耶~再说……手机?啊啊,我又把手机忘了,而且这次是忘在盥洗室。真没用。我真是没用。我绝对、绝对再也不能把手机给忘了。没错,买手机给我为的就是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啊!不用在这种时候,那要用在何时?我也是时下的女高中生,所以至少得习惯手机才行—— 她听见母亲水香的声音。 「你做这种事又能如何!别做傻事了!」 母亲无论何时对事物都带着批判性。 「警察一定……马上就会——」母亲的声音打住。 ——随后倒抽一口气,哑口无言。 水彩听见视线上方青年的呻吟。 他粗暴地拉高声音大叫: 「浑帐!既然这样,你……你就叫警察啊!叫警察、叫自卫队——叫军队来啊!快叫啊,浑帐!」 自己威胁着要对方叫警察的青年,让一路不禁看向妻子。 水香拿出手机,但从刚才就一直维持屏息的姿势僵在原地。 他感到讶异,总之先赶往妻子身边—— 「慢着!」青年出声叫住一路。「喂,你!你把十字架!把十字架拿来!」 「……啥?」 「十字架啦!就是十字形状的玩意啊!你至少该知道十字架吧!浑帐,你是在耍我吗?宰了你喔!啊啊,不行了!别过来!别靠近!」 女儿「噫!」一声悲鸣。 ——十字架? (这家伙疯了!) ——路平静地说: 「等等,冷静点,我不会靠近你,我只是要去我老婆身边而已,好吗?冷静一点,可以吧?」 没错,冷静点,别慌——这句话同时是对着青年和自己说的。全身受恐惧侵袭,手脚发抖、喉咙因涌上的恐慌预兆而畏怯的同时(「冷静点,冷静,冷静——」),一路依原先预定慢慢赶到妻子身旁。他抱住不知为何噤声的妻子颤抖的肩膀,然后环顾四周寻求救助,顺带老实地搜寻十字架—— 然后和妻子一样。 哑然失声。 (——怎、怎么搞的?) 不知何时已挤满了人潮。 回过神,他发现身后……不,四面八方都是人。背后甚至连道路都被挡住看不见,多到五、六十人 ……不,还要更多——无数人影包围着他们。尽管如此,但他至今都没发现,不是由于傍晚天色昏暗的缘故,也绝非因为陷入恐慌。尽管聚集的人数如此之多,但却完全没发出半点声响。没有出声、身体文风不动、有如绘画中的人影一般,就只是默默伫立着凝视这里。没有窃窃私语也没有谈笑,就只是像个物件般,目不转睛地——一路转动脖子。人山人海——每个人都紧闭双唇,彷佛在看着珍奇的摆设般望向这里。(摆设在眺望摆设——一路心想。)甚至感觉不出观众有在呼吸,不光只有走上大马路的人群。人们从店里、车子里、家里的窗户探出头,无声无息地凝视这里。突然间,背后感到一阵如箭贯穿的气息,一路回过头。然后他看见了,在和歌丘也算数一数二高的——二十层饭店,从饭店的窗户、阳台、露台——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数不尽的人脸。在一片寂静当中,无数的视线、视线、视线就只是目不转睛、不发一语地凝视这里—— (——太疯狂了!) 一阵猛烈的晕眩侵袭,一路单膝跪地。 这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别、别过来……」青年的声音明显在畏惧。一阵声音打断他。 「喂喂?」 突然听到年纪尚轻的少女声音,一路回头看向声音主人。 「你还好吧?」少女的声音说道。 和女儿同样穿着日炉理坂高中制服的少女,手搭着一路的肩膀微笑。彷佛一路跌倒了,而她是要帮忙搀扶起身般盈盈微笑。就像日常生活中常有的一个镜头。然而实际上一路并不是跌倒,在他的正前方,女儿正被人拿菜刀抵着…… 少女再次平静地询问: 「你不要紧吧?」 「……嗯。」 突然间,一路内心涌上一股想发笑的冲动。什么?不要紧?问我要不要紧?是啊,当然,我当然不要紧。看了那个也能理解吧?就只是我女儿被人拿菜刀抵着、脸颊流了血罢了。拿着菜刀的男人脑袋有根筋不正常,说想要十字架,女儿的命掌握在那种家伙手里虽是个问题,但若真要说的话,握着菜刀的不管是罗马教皇还是以绝世手艺自豪的厨师,这种状况就是个问题。是啊,没错,剩下的一切ok。你不必像这样,像车站中经常可见的一个镜头般若无其事地对我搭话—— 不正常的是我吗?还是世界? 「喂喂?请问?」少女出声。 「我没事——你退后。」 尽管被无尽的混乱侵袭,总之一路还是先打算将少女推到身后。 但少女却不为所动。 她微笑着说道: 「不要紧的。」 ……什么? 少女抬头看向身后的饭店。 彷佛在找寻什么,凝视饭店好一会儿,她摇摇头,最后终于从腰包里缓缓取出手帕。本以为她要拿给一路,但她却就这么凑到自己鼻子上,往青年和水彩的方向走去。 等、等一下!一路原本打算制止,却被身后钻出的几只手给温柔制止。 「怎、怎么搞的,你们……」 「好了好了,包在我们身上。」和刚才的少女同样穿着日炉理坂制服的少年们笑道。 「——请交给我们处理。」 然后彷佛接续他们的话一般—— 「我的名字叫做三轮方辽子。」 少女转过身,手帕仍按在鼻子上,声音朦胧地报上姓名。 「是这里的现场负责人。」 「——现、现场负责人?」 「不要紧的,请安心等候。」 身旁的妻子果然也同样被几个女高中生(至少外表看来是)制止并加以安抚。 前方传来明显因恐惧而畏怯的怒吼: 「站、站住!不、不许再靠近!」 少女带着嘲笑回答: 「是~是~用不着你说,我也不想靠近。你真的是很臭耶……再说,你身上带着这么臭的味道,还真以为自己逃得掉啊?就算在一公里远也闻得到啊。 你很臭。 ……你到现在也还戒不掉吧?」 青年很显然畏缩。 「不、不是……我也没办法啊!我忍不住,夜晚……夜晚、夜晚很恐怖……」 「……然后?」 「我、我没有打算违逆,只是、只是——浑帐!」他突然瞪着一路,粗鲁地高叫: 「你!十字架!快拿十字架来!」 少女像是要安抚他似的说道: 「别这样,你只是因为毒瘾发作,所以才无法冷静下判断。我可以跟你打赌,你绝对会后悔的。等到药效过后,你一定会后悔的,绝对会厌恶干下蠢事的自己。所以赶紧趁现在——」 「少罗嗦!浑帐,别靠近我!」 被当作人质的水彩胸部被一扭而发出悲鸣,青年依旧持刀对水香叫道: 「警察!快点叫警察——」 而后像要回应他似的,从人群后方传出浑厚粗犷的声音: 「找警察的话,就在这里!」 一路瞪大双眼,看向声音来源。 他绝对敢打赌,在这夜晚的寂静当中,别说警笛声了,就连汽车声音他都没听见。绝对。那个声音—— 会是碰巧路过此地,一直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观望吗? 人潮迅速地让开一条路—— 两名身穿看来是正规制服的男人现身。 熟识的男人身影,让一路不禁屏息。 「桂木先生!」 身为教师的他曾见过好几次,对方是在这附近的派出所值勤的巡查部长——真正的警察。 在这奇妙的状况当中,发现了唯一可以确定、熟识又可靠的人,一路放松紧张的肩膀。而不管何时总是带有批判性的妻子,脸上也稍稍展露放心的神色。现令情况依旧危急(而且也无法理解),但他们仍感到放心,打算再喊一次「桂木先生!」冲上前去—— 然后一路看见「他熟识的邻近警官桂木先生」,以极其自然的动作从腰间拔出手枪。 一路维持着笑容僵在原地。朝他回以笑容后,桂木先生依旧面带微笑地双手举起枪把上绑着绳子的三八式手枪,对准天空,轻松地扣下扳机。 轰隆声震动大气。 这景象并非幻觉,而是现实光景。亲眼看着这一幕却完全无法理解的一路与水香,被出其不意的枪声吓得不禁倒地,就彷佛枪声实体化、射中他们胸口似的。而实际上若非枪口朝天,不然任谁也会以为两人遭到了枪击:而两人或许就是因为如此认为所以才倒地。划破寂静夜晚的枪声就是如此地惊人。虽说确实是受了出其不意的惊吓,尽管如此,如此震耳的爆声就算不是出其不意,任谁也会吓得身体一颤而瑟缩。就连异常冷静的水彩,以及持刀抵着水彩的青年也都同样僵着身子,听着撼动大气的枪响。但另一方面,水彩也冷静地看见了,并且确信。 (——我敢打赌。) 在场对枪声有反应的,只有我和这个菜刀男,以及爸妈共四个人。其他的人,包括眼前这个名叫三轮方辽子的人、那位计程车司机、包围着爸妈的高中生们,还有在那后面的围观者,所有的人都不为所动。完全看不出他们有所动摇。人数明明这么多,但动摇的人就连半个也没有,彷佛没发生过什么事似的。彷佛早就知道枪声会响起。又或者彷佛枪声在这一带是家常便饭,警察不先加以警告便开枪没什么好稀奇,他们早已听腻了似的—— 三轮方辽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在乎枪声,仰望身后的饭店。 与其说她在找些什么,不如说,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过了半 晌,她环顾四周。 确认完饱受惊吓而讲不出话的一路与水香的状况,对水彩投以一个微笑,自称三轮方辽子的少女将视线转回青年身上,再度开口: 「……你听见了吧?第一,警察已经来了。」 维持以手帕掩鼻的姿势,她一面曲起手指数给苍白着脸喘气的青年看。 「第二,这附近没有十字架。那不是在便利商店就能随便买到的东西,也不是你这种人可以随便拿的。再说,你还真以为警察来就会得救啊?以为有十字架就逃得掉?你的人生展望太天真了,让人知道你以前老是被宠坏——听好了! 第三,你不可能从这里逃得掉,绝对。我们不是只有在这间饭店里。」 「啊……啊……」 「懂了的话就放开那个女孩。要是不识相点的话——」 人潮同时动作了。 彷佛有人对他们发号施令,他们动作划一地同时往前跨出一步,缩小包围青年的圈子。 青年「噫!」地倒抽一口气。 三轮方辽子笑道: 「听好了——那个女孩啊,是为了能让朝比奈菜菜那邀请我们,非常非常重要的物件,和你的价值可不一样。再说……果然还是得以自己的双眼主观来看才行呢。这女孩挺可爱的不是吗?」 对水彩「嗯哼」地抛了个媚眼,三轮方辽子——现场负责人转向身后,对压制着水彩父母的一群人叫道: 「喂,这女孩我果然还是要了!」 瞪大眼睛的水彩父母周围发出「咦咦?太诈了啦!」的抗议声。 「怎么这样~三轮方同学,你不是已经预定了真嶋同学吗?」 「因为那边还是得等一切结束后才轮得到啊,再说,我的主观绝对认为这女孩比较好。懂吧?你们看!」 (看……看什么?) 低着头的水彩头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片刻沉寂后,传来了回应: 「真是的,真拿你没办法~可是,只有那女孩喔!这边的我们要了!」 「好好好,明白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微抬起头,望着讶异得张口结舌的双亲,水彩茫然心想——她知道自己被人拿菜刀抵着,啊啊……可是除此之外,她什么也搞不懂。说到底,这些人讲的话她也听不懂。明明说的同样是日语,但她无法理解他们说了些什么,自己又是被他们怎么谈论的—— 突然间,脑中浮现「外星人」这个字眼。 没错,外星人——这些人是外星人。一定是外星人。所以—— 她听见少女的声音—— 「好了,已经够了吧?美作冲也。要是再让我浪费工夫的话——」 少女冷淡一笑,说道: 「我可以把你怎么样?我下手会不会犹豫?你想想看吧。」 过了半晌。 菜刀干脆地从青年手中松落。 触摸胸部的力道消失了。 可是水彩却一点也没有获救的感觉。 4 噗喳扭喳咚嘶——水彩在母亲的怀里紧紧抱住,静静听着肉被挤烂、令人不舒服的声音。 附带一提,声音源头只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两名警官(其中一位是水彩也认识的桂木先生)挺胸而立的另一侧。但由于夜色昏暗,以及受到警官身后人群所组成的人墙妨碍,所以不知那究竟是什么声音。除了知道那里直到刚才都还站着手持菜刀的青年「美作冲也」(啊啊,艺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外。然而那不过是些琐事,真正可怕的才不是那种事。真正可怕到让水彩紧紧抱在母亲怀中、拚了命不愿直视的,是那些人群当中有她所认识的人的事实。邻居阿姨、文具店的叔叔、画具店的店员在人群里的这个事实。她所认识的人正在参加凌迟私刑的这个事实—— (……外星人。) (外星人、外星人、外星人——) 「……他会变得怎么样?」 抱着妻子和女儿,父亲向计程车司机询问。 「放心,他当然会生龙活虎地回饭店。」 对一个计程车司机问这种问题是很奇怪,但戴墨镜的男人却很干脆地回答他。 「只不过啊,因为他习惯使用不良药物,讲道理对他而言行不通。所以这种时候……方法虽然原始了些,但只能靠『痛楚』这种形式来确实教育他了。」 三轮方辽子指着墨镜男插嘴: 「大部分的伤,这个人都会治好的。」 「是的,没错,我治得好。对喔,在设定上我是个有超群医术,但却对日本的医疗现状感到绝望的年轻实习医生——」 「设定成『实习』的是能干什么!总之,木下先生,虽然看起来不太严重,不过请让他帮你看看手臂的伤……你也要请他帮你看一下吗?」 三轮方辽子眼神温柔地看着水彩。 「很痛吧?你的胸部。一定瘀青了。真的很抱歉,我们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她故作亲腻地轻抚水彩的上臂。 (「喂,这女孩我果然还是要了!」) 「……可是,究竟……」正要开口的父亲被打断。 「这是『整人大作战』吧?」 彷佛是要从三轮方辽子手中守护女儿,母亲水香抱紧女儿,插嘴说出从刚才就不断反覆的单字。 「这是『整人大作战』吧?没错,我要告你们!我绝对要提告!什么『美作冲也』啊?艺人?就算被当作开不起玩笑或被人嘲笑也好,我绝对要告你们!」 (……『整人大作战』……) 也难怪母亲会如此主张。这确实是比较容易接受的思考方式,水彩也这么觉得。没错,整人大作战,这么一来一切就说得通了。说着「好了好了~」安抚总是抱持批判态度的水彩母亲的三名女学生,在父亲身后保持距离、如影随形却状似亲腻地随侍在侧的两名男学生是同班同学,以及这不绝于耳的咚嘶啪叽啪滋声是由自己熟识的人加入阵营制造出来的,这些事情就全都说得通了。啊啊,没错——水彩在内心低喃。没错,这是「整人大作战」,大家一定都是串通好的。大家一起串通好,想要「整得我们吓一大跳」,只是想要吓我们—— (「因为我想让你们大吃一惊!」) 「呃……嗯~总之——」 似乎是对不管说什么都只会重覆「整人大作战」、避耳不听的水香感到厌倦,墨镜男/计程车司机/绝望的年轻实习医生将视线转向水彩。 「姑且不管其他的事,首先我们完成当初的预定吧。」 「……?」 当初的……预定? 对了。 水彩转头看向近在饭店旁的医院。 彷佛在等待这一刻似的,她看见医院的自动门开启。 远处由门后现身的,是友人千铃的身影。 而紧接在她身后的是—— 「……啊啊!」 一面听着某人的叹息—— 啊啊——水彩也心想。 水彩半是放心,也对朝着这里挥手的千铃与她母亲挥手回应。 看上去十分健康的千铃母亲身影,现已比烙印在脑海里的那个义大利面状态给她的印象更加强烈。她一面畏缩地朝那个身影挥手回应,一面心想。 (「我妈终于死了!」) 就是那时。 一定是有某样事物在当时就坏掉了——由计程车司机兼医术超群的见习医生(自称)开路,三轮方现场负责人温柔地推了她背后一把,水彩与被寂静包围的观众一起走向千铃,以及她那「健康」的母亲——她已经没力气 抵抗,而打从一开始也没那个力气抵抗:若她曾以为有的话,那最终也只是幻想——同时水彩有生以来第一次向神祈祷(在这种情况下,她非常自然而然地办到了。真的非常自然)。啊啊,神啊,请停手,请不要再吓我了,现在立刻停止这个「整人大作战」。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这都已太过超越我想像所容许的范围了。再这样下去我会崩溃的。算我求您,快停手—— 迈开的双脚就像别的生物般行走。 苍蓝的夏日暮色,不知何时已渲染成一片黑。 开始倾倒的骨牌,似乎已无法停止。 5 (爱蕾娜) 砰!当这声听来轻脆却贯穿了大气的声音响起时——老实说吧,鸭音木爱蕾娜早就知道那是枪声了。并非以前曾听过真的枪声,也并非亲眼看着传出声音的现场,但她就是知道那是真正的枪声。不仅如此,她内心早巳做好了心理准备——听见枪声时的准备。当然,这里是室内,而且还是二十层饭店的最顶楼套房,声音在墙壁与距离的阻隔下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先做好心理准备是再好不过的了。不管是什么事。 睁开眼帘。 (……咦?我睡着了吗?) 视线奇妙地有如喝醉一般茫然,不过她迅速环视了一圈,观察豪华家具所装饰成的西式房间,以及三位朋友的样子。 「怎么了啊?」首先出声的是以朋友大腿为枕的舞原家长女兼公主,咲杳。 「不晓得,会是什么呢?」声音掩饰不住不悦地回答的,是提供大腿枕的日炉理坂高中二年二班的班长,山本美里。「好了咲杳……算我拜托你,别乱动。」 「……爱蕾娜,你醒了啊?」 声音小得大概只有爱蕾娜才听得见吧,声音的主人是神名木唯。她是爱蕾娜的表妹,也是最亲密、重要的朋友。 爱蕾娜起身,看着直到刚才都作为枕头的少女。 看见依然保持低头姿势,但从书本中抬起头、讶异地望着她的唯,爱蕾娜突然觉得想哭,于是转个身将脸埋进刚才当成枕头的唯背上。鼻子贴着温暖的背,她心想:不要紧,我会保护大家的。唯、山本还有咲杳都是,我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可是,究竟是要保护她们什么?) 看见爱蕾娜紧贴着唯,咲杳开心地笑着说: 「鸭音木同学真爱撒娇耶~」 「你才没资格这么说呢!」 压住打算起身的呋杳的头,山本美里叹道: 「算我拜托你,不要动!真的很危险耶!」 爱蕾娜转动视线看着两人。 咲杳将美里的大腿当作枕头躺着,美里手拿着掏耳棒,正伤脑筋地压住呋杳的肩膀。看来她是想帮咲杳清耳朵,但咲杳实在太爱乱动,所以难以进行。咲杳姑且是打算安分不动,但下一瞬间却彷佛想高呼「我实在太幸福了,幸福得巴不得跳舞!」而又开始乱动。而实际上,能以美里的大腿为枕、让她帮自己清耳朵,真的让咲杳高兴得不得了;而正因为这份心情也传达给了美里,所以尽管辛苦,她还是愿意帮咲杳清耳朵。 两人都才刚出浴,身上包着浴巾、冒着热气吹着「释出负离子的电扇」(不是饭店附的,而是咲杳带来的),让肥皂和洗发精的香味散布在房间里。附带一提,进浴室的顺序是猜拳决定的(再进一步说明,浴室虽然有五间,但不知为何她们四人住宿的期间只使用了一间),依唯、爱蕾娜、美里最后是咲杳的顺序,一次一个人进浴室。但美里才进去一分钟,由于唯埋头看书、爱蕾娜在打瞌睡,没人理睬而寂寞起来的咲杳就突然脱掉衣服,还来不及阻止便闯进浴室,所以美里有点闹别扭。但她原本也不是真的在生气,若要说的话,这股不悦是因为咲杳黏她黏到这种地步,害得她很不好意思使然—— (——啊,咦?) 「……我睡着了吗?」爱蕾娜自言自语地询问。 按住正要起身的咲杳的头(「痛!好痛!要挤出来了!脑浆要挤出来了啦,山本同学!」),美里点头: 「至少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嗯,对呀。」 打算将脸埋回枕头里时,和唯对上视线。 爱蕾娜朝讶异地看着她的唯,以能让她听见的声音喃喃说道: 「我刚才一定是半梦半醒,总觉得有听见大家对话。」 唯问她: 「是因为刚才的声音才醒的吗?」 「嗯,大概。」 「那会是什么声音啊!听起来很像大炮的——」咲杳果然插嘴。 「——啊啊啊啊,真是的!」 将正准备伸进咲杳耳洞里的掏耳棒举高,美里终于高声叫道: 「拜托你安分一点啦!就跟你说了,真的很危险耶!」 「我很安分啊……」 「那就继续保持安分啦!」压低音量,美里既像诉说又像恳求般地开口:「……我说,咲杳啊,你再认真点想看看,要是我正在清耳朵时你动了,结果害得你受伤,你觉得我会是什么心情?要是咲杳你的耳膜破掉的话,我就——」 「这种事不要紧啦。那个啊,耳膜破掉也会再生喔!所以——」 「不对!不是这样——啊,呜……呜哇,我想像了一下!不行!不行了!呜哇!呜哇!我不行了——!」 「哇啊啊冷静一点,山本同学!」 美里痛苦打滚的模样,让爱蕾娜不禁弯起嘴角。 她站起身。 然后直接走向窗边。 唯起身询问: 「……爱蕾娜?」 「嗯?喔喔,我想还是确认一下。」对于自己半无意识动作一事感到困惑,但爱蕾娜还是平静地回答:「嗯~我想应该只是车子引擎逆火吧。」 咲杳问道: 「什么是逆火?」 「逆火就是……总之就是车子引擎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像枪声一样。电影里头经常出现——」 「如果是电影,就会是真的枪声吧。」唯喃喃道。 有些紧张地对她「嗯」地点头,爱蕾娜依然看着窗外。 她虽然想看唯的表情,但因害怕和她对上视线而没办法转头。无奈之下,她只好尽可能慢慢靠近窗户、缓缓拉开窗帘,一面慢吞吞地开锁并偷偷藉由窗户反射窥视唯的样子。 注意力回到书本的唯的身影,令她松一口气。 (没错,就算是唯也不可能知道。) (不可能知道那个声音……究竟是什么声音——) 再说,那个声音绝对是车子引擎逆火的声音——不,事实上爱蕾娜不晓得那是什么声音就是了。 爱蕾娜最后又再次观察窗户映出的室内倒影,确认唯正在看书、美里在唱摇篮曲?以及咲杳正将头埋进大腿,没有察觉到这里,于是她终于打开一道细细的窗缝,迅速走到阳台。 沐浴在冷气效力所不及的闷热夜气中—— 从扶手栏杆的间隔—— 往楼下一看。 以和歌丘排名第二的开阔美景自豪的高级饭店「观鹤台」,不愧是最顶楼套房的阳台,老实说,放眼望去实在看不清黑夜覆盖下的地面情况。尽管如此,不知为何爱蕾娜还是知道饭店正面有计程车,并且还被七十四个人围在当中。她也知道包括自己在内,不光只有人类,一共有两百二十六只眼睛正看着那里。这是为什么呢?明明看不见。不是视觉,是靠别的感觉得知的,就像是以指甲喀哩喀哩地耙着墙壁的那种感觉。不,与其说由某处得知,不如说她就是可以知道。 ——她就是可以知道—— (在看这里?) 「 发生什么事了?」美里的声音。 「——咦?喔喔——」 嗯——爱蕾娜准备回答。 嗯,那个啊,虽然看不太清楚,但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不如说,「美作冲也」打算逃跑而骚扰「木下水彩」;所以「三轮方辽子」和「核心」本体亲自前往收拾事态了。但就只有这样,其他什么事也没有,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事实上她真的打算这样讲,至少她是打算这么说,只不过最后说出口的却是: 「不,没什么。果然纯粹只是引擎逆火。」 这时候,她头一次—— 全身感到恐惧侵袭。 (——咦咦?) 为什么我会说出完全不一样的话呢?不,在那之前,为什么我只不过看了一眼——不,大概在看之前——就知道那种事?就是可以知道?还有,啊啊,更重要的是,为什么我明明这么畏惧,却还是若无其事地再平常不过地走进室内、关上窗户,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般打算拉上窗帘呢? 寒意从脚尖通过身体中心窜上头顶。 回到与外头仅有一墙之隔、冷气正发挥性能的室内—— 确定窗户确实上锁,平静心情,拉上窗帘。 将外面的世界隔离—— 「……爱蕾娜?」 听见打从懂事起就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少女声音,爱蕾娜微笑着回头。脸上浮着无力的笑容,拚命控制着几乎快发抖——尽管她有这种感觉,却完全沉着地行动——的身体走向唯。 「发、发生什么事了吗?」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美里声音中掺杂着担心。但爱蕾娜没作任何回应,抱住起身的唯,倚在她身上。 「……爱蕾娜。」唯的声音虽小却很平静,能令她安心。 「鸭音木?怎么了?」美里似乎想站起身。听见她的询问—— 「不,没什么……只不过。」 用力抱紧唯(不行,不能让美里看外面!),爱蕾娜连忙回答: 「我刚才……好像做了恶梦……现在才突然害怕起来……」 话说出口,她才注意到,就某层意义来说这是实话。 (……我……好像作了梦。) (啊啊,没错,梦……) 「喔喔,可怕的梦。」美里点头。 「嗯。我真像个小孩子。」 「才没那回事,恶梦是很讨厌的。嗯。」 有如恶梦专家似的,咲杳用力摇头。 「讨厌的东西就是讨厌啊。山本同学,用力抱紧鸭音木同学一下吧!」 咦咦咦?为什么啊?虽感到困惑,美里还是望了这里一眼征求意见,看是不是真的这样做比较好。她的眼神让爱蕾娜不禁发笑,说着「不用啦」并摇摇头,同时更加用力抱紧唯。 唯问道: 「是什么样的梦?」 「……怎么说呢,不清楚。可是……」 用全身感受唯娇小身体的体温,同时放纵思绪——我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二十层楼高的地方得知地面上发生的事……不,在那之前,就明白那是枪声,而且追根究柢还预知到会响起枪声—— 这是怎么搞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我又为何要瞒着大家这件事?) 不对,这是幻觉——将脸贴在唯胸前,拚命地想说服自己。没错,是我自己这么认为的,这些全都是我自己擅自想像出来的。我确实心想过那是枪声,但又为何会知道那是事实?我确实感觉到楼下发生了事件,但为何知道那在现实中真的发生了?实际上我并没有确认声音真相的方法,再说就算走出阳台也因为黑夜而无法清楚看见楼下。全部都是我自己认为的,是受到恶梦影响才会看见的,充满悬疑的幻觉—— (再说,「美作冲也」又是谁啊?) (「木下水彩」?「三轮方辽子」?听都没听过,这些名字到底是从哪来的啊——) 噫——呻吟不小心从爱蕾娜口中泄出。 「爱蕾娜?你在发抖耶?」唯的语气首次带有不安。 爱蕾娜摇头: 「啊啊……不,没事,抱歉,唯……唯。」 「咦?」 「拜托你,抱紧我——」 唯的手战战兢兢地绕到背后,然后施加力道。 感觉被唯紧抱,爱蕾娜愈加使力地紧贴着唯。 内心某处对她感到过意不去。 喜欢抱人却讨厌被抱——老实说她觉得很烦——的自己拜托这种事,不是反而会害唯担心吗?但她还是希望唯抱紧她,用力按住她。希望唯好好抓住我,别让我飞走。因为—— (啊啊,我知道,我知道「三轮方辽子」这个人。) (别说面对面,明明就连看都说不曾看过,理应不晓得这个人的存在,但不知为何我就是知道——) 就是知道?不,不对。 这无法用「就是知道」一语道尽,反倒该以「回想起来」形容才对吧。在她思考「三轮方辽子」的瞬间,彷佛转开水龙头般,惊人的资讯奔流涌进了脑中。没错,举例来说,爱蕾娜知道三轮方辽子最初的记忆是在五岁的时候,在她家中除了她以外没有半个人,她一直独自孤伶伶地在昏暗的房里看电视。那时候播的节目是「科学怪人的第三位新娘」——深夜节目——她还知道节目内容,是名叫弗兰肯斯坦的科学怪人与创造了他的科学家在争夺一位绝世美女的喜剧(正确来说,是弗兰肯斯坦博士与博士所创造的怪物,但小孩子搞不太懂。在三轮方辽子上国中读到原作之前,一直误认弗兰肯斯坦是怪物的名字,不过当然爱蕾娜也知道这一点)。三轮方辽子的父亲是电视台的制作人,母亲是自由作家,两人常会忘记辽子的辽字怎么写然后归咎于打字机(「因为现在这年头没有人在用手写字了嘛!」)。而三轮方辽子没有被他们两人当中任一位紧抱过的记忆——至少在她上高中之前。而最可怕、最让爱蕾娜内心震撼的,不只有三轮方辽子的「事实」——没有被任何人抱过的记忆——而是她还知道三轮方辽子的「情感」——她一点也不认为这是异常或觉得寂寞。体会只有三轮方辽子本人才得以知悉的事情、只有本人才会有的感受,换句话说,也就是「回想起来」。就像水对于居住水中的鱼是理所当然的存在一般,对于三轮方辽子来说,那样的状态也是理所当然。她虽然孤独,但包含她自己在内没有人知道这一点。这是因为她反而不了解除了孤独以外的状态。因此尽管她周遭有再多的朋友,她却还是想维持自己的那种状态,也就是「家中除了她以外没有半个人,她一直独自处于在昏暗的房里愉快又兴奋地看『科学怪人的第三位新娘』的状态」,并且长期以来都成功地办到了。 —直到她遇见真嶋绫为止。 以及遇见「the one」为止—— (而如今三轮方辽子知道了什么是寂寞,什么是孤独。当辽子知道了这些之后,她已不想再回到过去的那个时候。她认为与其要她回到过去独自看电视的那个昏暗房间,还不如要她选择一死。爱蕾娜心想:这一点我知道,我知道这一点。我「回想起了」这一点。因为我——) 「……爱蕾娜?你在哭吗?」 —听见了唯的声音,爱蕾娜一下子没办法反应过来。 片刻之后她才终于抬起头,看着抱住自己的唯。 伸手擦拭了眼角,确认眼角被水沾湿,她笑道: 「呜哇,我怎么搞的啊。我是怎么了,这么……」 这份寂寞,究竟是谁的?是我的?还是? 「……爱蕾娜。」 将脸埋进唯的胸前,用力将她抱紧。 然后喃喃般地说: 「唯,你不会弃我不顾吧?」 「嗯。」 「因为我们是姊妹嘛。」 「嗯。」 缓缓抽开身体,让爱蕾娜头躺在大腿上,唯温柔抚摸她的头发。 (已经有几年不曾让唯像这样了呢?) (以前她经常这样安慰呢……每当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就会像这样……) 「鸭音木同学,看来你是作了非常可怕的梦呢。」咲杳说道。 咲杳原想再接着说什么,却被美里按回大腿上。接着美里轻咳一声,不知是否因为害羞,她微红着脸,继续唱着刚才为了让咲杳静下心而唱的歌。刻意以强调节拍的方式唱歌应该让她很害羞吧,但她仍持续歌唱。真不愧是合唱团的——美里笨拙的体贴虽有些奇怪,但爱菲娜却十分感谢,她轻轻闭上眼,委身于歌声中。 6 不知经过了多久。 (我睡着了吗?) 突然睁眼,爱蕾娜发现自己依然还躺在大腿上。 眼前是同样以大腿为枕,咲杳幸福的表情。 悠闲自得而让人心生暖意,不像实际年龄的孩子般的表情。 将手背上的卫生纸揉成一团,美里拍拍咲杳的头。 「好了,结束了。下去吧——」 「咦咦~不要~再一下下~」 「再挖下去就要连皮也挖掉了啦!」 「还会再生的啦~」 「不是那种问题……呜哇,啊啊,别害我想像啦!」美里一个劲地摇头。 咲杳视线朝上,看着美里说道: 「那~那~下次还要再帮我喔?」 「不是约好只有这一次吗?」 「滔!那这一次我就要一直持续不停。」闹别扭。 「哇!喂……等等,知道啦知道啦!下次再帮你吧,所以从我身上下去!你在摸哪里啊,喂!」 好不容易让咲杳离开大腿,美里起身打算将卫生纸丢进纸屑筒。 「啊啊,真是的……」 被咲杳从背后抱住,原本打算抱怨,但又看开似的叹了口气,就这么拖着咲杳跨步。拖拖拖。见美里那虚脱的表情,以及紧跟着她身后的咲杳彷佛在宣扬「如何?说了那么多,最后的赢家又是谁呀?」的得意神情,爱蕾娜不禁微笑。 「……总觉得咲杳和山本同学在一起,就会愈来愈变得像个小孩子耶。」 头上传来八成只有爱蕾娜才听得见的细小声音:「对啊。」爱蕾娜点头同意。顺识抬起头,和唯四目相交,这才发现自己还躺在唯的大腿上,于是红着脸起身。 「啊,抱歉。人家……我睡了多久……」 「也没有多久啦,差不多三分钟吧?」 「还真不符合我的作风耶,这种事……」姑且不论小时候。 耸耸肩,什么都没说也没问,唯低下头。 就这样彷佛不曾发生过什么似的、又开始看书的唯的身影,让爱蕾娜突然内心一阵哀愁。有种情绪涌了上来,又或者让她觉得想哭、想要抱住唯,她拚命忍耐。然后她心想:不管什么时候,唯总会不着痕迹地出现在自己身边,彷佛理所当然般待在爱蕾娜身边。神名木家是鸭音木家的分家——关系亲密的分家,打从懂事起两人便一直都在一起。所以爱蕾娜知道,比任何人都了解唯。给人异国气息的名字与白皙的容貌、拥有一七三公分的身高的爱蕾娜,乍看之下给人冷酷、坚强又可靠的印象,而她自己也是以这样的目标努力,但关于「可靠」这一点而言,爱蕾娜根本连身高不到一四二公分的唯的脚边都沾不到。不管是身高或声音,全身各部位都显得娇小,看起来畏畏缩缩的唯,但她的内心却与外表恰恰相反,其实非常「坚强」又「冷酷」。以前唯身高还比较高的时候,也就是在唯碰上意外事故,不得不接受成功率只有三成的手术之前,爱蕾娜总是受到唯的保护。躲在唯背后,让她保护自己不受小狗或坏小孩等社会现实欺负。而在唯变得只能发出远离三公尺之外就听不见的微弱讲话声、没有医生许可就不能参加马拉松的现在,就本质上而言也没有改变。所以—— (所以我决定了。自从唯出事的那时候起——) (我就决定以后不再是「人家」被唯保护,而是「我」要保护唯——) 拚命忍着想抱住唯的冲动(不能再当个爱撒娇的孩子了,我必须要改变),若无其事地以唯的背为枕躺下。 然后低语道: 「我作了梦……想起来了。」 唯头也不回地问: 「恶梦吗?」 「与其说是恶梦……是那时候的事。」 「……」 「唯出事的那一天……」 彷佛对于走回来的美里与咲杳满不在乎,爱蕾娜忘我地接下去: 「那时候我真的很害怕。唯的爸妈都没能救回一命……」一瞬间她心想,这话是不是不该在有外人的地方讲?内心踩下煞车。可是爱蕾娜的话语却未停住。「一想到唯会不会也就这么死掉,我就害怕得不得了……」 沉默过后。 唯低喃道: 「……我那时需要输血对吧?」 「嗯。所以医生们很努力地在找血。电视也播出了好几次——我们需要血,请捐血给我们——像这样。我没来由地四处奔波,看到血从唯的妈妈身上被抽了出来。但尽管如此血还是不够……」 「因为是很严重的事故嘛,几乎所有能捐血的人都抽了血。」 没错——爱蕾娜内心愤愤不平。 要是医生能再早一点帮唯诊断,或许唯就能更轻松一点获救。但在那起最终统计死亡人数五十八人、伤患人数三百二十七人,可谓是大惨案的意外当中,唯并没有明显外伤,因此被延后处理。发现异常时,唯有一边的肺已经停止运作,等到紧急做开胸手术时,输血用的血液早已用罄。 总之就是血不够。 所以爱蕾娜—— 唯开口: 「医生大吃一惊,直称赞好厉害呢。就连现在也都还成了那间医院的传说呢。」 什么很厉害?美里毫不顾忌地询问。 唯回答: 「爱蕾娜那时候还是个小学生,却为了想帮我输血,自己抽了自己的血呢。自己擅自拿了针筒,也不考虑血量,有样学样地抽了血……」 咦咦?美里屏息。 「这……鸭音木,你知道血管在哪个地方吗?还有针筒的使用方法?」 「当然不可能知道啊,她只是小学生耶。可是爱蕾娜只看过图解而已,却像个熟练的护士一样轻松找到肘正中静脉,自己拿针头刺了进去,医生们都吓了一大跳。」 「唔哇……真厉害。」 「才不光是厉害两个字就能形容。因为她一直抽血到濒临极限,而且因为血被急遽地抽出,所以爱蕾娜晕倒了。真的就连爱蕾娜都陷入危急状态了呢!因为急性失血,真的就算会死掉也不奇怪。可是她却拒绝把血还她……」 哈、哈……爱蕾娜面露苦笑。 没错,医生们原本想将抽出的血还给爱蕾娜,但她顽固地拒绝。亲眼确认用针筒帮唯紧急输血,她才终于失去意识——那次事件自己给许多人造成困扰。虽说事出紧急,但她几可说是迫使人做出违法的行为。况且以机率来说,唯被那样的行为害死的可能性还比较高。当时她当然不知道这种事。 她下意识喃喃自语: 「真的是……奇迹呢。」 「才不是呢。」唯淡淡回答:「是多亏了在那里的医生们,还有退休军医、志工们的力量。」 第二幕「翡翠之都」 1 和歌丘的夏天早晨,时间还很早,白光便已不知何时静静照耀了全世界,呼唤着生命。有鸟儿鸣叫、振翅飞翔的细微声音;还有蝉儿稍微心急了些,有如练习般不时发出唧唧声,最终开始转为嗡嗡呜叫。和歌丘的居民们都是在听了这些声音后清醒过来。和歌丘大致分成了三个区块。在森林、树林蔓延于山麓的「自然区」,首先最早起的是鸟儿们。以河川源头的湿地地带为中心,啄木鸟或大山雀等鸟类早已开始啄树。话虽如此,但它们并非要将树木啄出一个洞,而是想藉由震动的手法让受惊吓的虫子跑出来再吃掉,它们啄木的行为就恰如在催促起床一般。此外,夏天的和歌丘森林里还有白腹蓝鶸,一声、两声鸟啭,只有早晨才听得见它们的声音。当然,和歌丘的森林里除了鸟以外,其他动物小至老鼠、大至野猪,还有着各式各样的野生动物栖息其中,但大多数都属于夜行性,早晨可谓是鸟类的时间带。 在森林的活动之后,接着终于轮到「住宅区」的居民苏醒。 在公寓或大厦较独栋屋来得多的住宅区中,居民当中姑且不论最早起的是谁,而居民们都是在那最早起的人使用水龙头的声音中迎接清晨。早起的人使用过的水发出哗哗的流动声,顺着埋在地下或墙壁间的水管流去的吼声,让人联想到流动在血管间,使细胞运作的血液的模样。就像森林是有机生物一般,家也是一种生物,随着早晨造访,便从沉眠中苏醒开始活动。 而最后是「城市」这个区域的苏醒。 当然,对这区域的居民来说,早晨只不过是一种段落的切换。迎接这个段落切换,有终于开始运作的事物,反之也有停止运作的事物,也有无分昼夜、只是一味运作的事物。虽然各自依各自的步调进行动作,但早晨依然是一种切换。当夜晚转变成早晨,世界确实于此刻变化。这里果然也有鸟类,棕耳鹎振翅、鸽子鸣啼、乌鸦停在电线上;城里的居民有的起床、有的就寝,开始移动、切换自己的世界。由死亡转为再生,由再生走向死亡,彷佛两者能完美地共存般,夜晚的居民到了早晨便让出此地,而早晨的居民则彷佛不识夜晚地为了准备一天的开始而行动。所有事物都成为血液,为了让名为世界的身体运作而展开循环。无论是醒着或睡着、活着或死去的事物,全都平等地成为生命循环的一部分。 土地化为生物一体。 人类成为其血液;而彷佛赐予祝福般,太阳的白光笼罩全世界。 早晨便是如此来临。 ◆ 然而和歌丘的早晨已不再如同以往,血液也不再属于这块土地。 2 (爱蕾娜) 「早安」 「早安,唯,你起得真早。有睡饱吗?」 对鸭音木爱蕾娜的话稍微耸耸肩以示回应,坐在与客厅连接为一体式的饭厅的小餐桌旁的神鸣木唯,将书签插进正在阅读的书《新妻记》里,离坐起身。 她边拿起茶壶问道: 「要喝红茶吗?」 「啊,好啊。我自己来。」 「我顺便帮你泡……看来你睡了一晚好觉呢。」 「嗯?怎么说?」 「因为你昨晚脸色有点差,但今天早上看起来却不会。」 是吗——脸上浮现微笑,爱蕾娜在餐桌旁坐下。 老实说,她从昨晚片刻也未曾阖眼。 但是。 尽管一觉未睡地迎向早晨,但爱蕾娜确实感觉自己生龙活虎。 她突然站起来,走到客厅拉开窗帘。 战战兢兢拉开厚质窗帘,再将薄窗帘连同窗户一起打开。光立即充满整个房间,她内心某处松了口气(早晨来是造访了世界,自己似乎也并未化成灰烬),「嗯~」地伸了个懒腰。 舒展全副身体,沐浴在早晨阳光下,将清净的空气满满吸进胸中—— 「好!」 「咦?」 「不,没什么。」 ——结果爱蕾娜花了一整晚所得到的结论是,像个悲剧女主角般陶醉其中也不是件多么糟的事(前提是,若只有短期的话)。因为既然已充分消沉过了,再来就只能够看开了。没错,自己昨晚足足演了约一整集电影时间的悲剧女主角。认为自己才是世界上最不幸的女人,咬着枕头任由泪水沾湿脸颊。流尽了沮丧、怨恨、愤怒、恐惧、绝望的泪水,哭到甚至让她觉得,真亏自己身上有这么多水分——据说水分占了人的体重的三分之二,但这要是真的,自己或许就减肥成功了吧? 哭了这么多,已经够了吧? 或许还可以再继续哭,但约莫过了一个半小时,当她突然想到「说起来,『顽童流浪记』里好像也有同样场景?」的瞬间,泪水就突然止住。接下来反倒开始感到可笑—— 既然已充分消沉过,再来就只能够看开了。 (没错。) 的确,自己的身体产生了某种——老实说,非常骇人的——变化。 而饭店外面也是,确实发生了某件不好的事。 但仔细想想,要是自己的身体没产生变化,那么也就不会察觉饭店外发生了什么事;而要是无法察觉,当然也就无法应战。 鉴于昨天的「声音」的内容,以舞原依花为中心,自己一行人无疑被卷入了某个事件当中。如此一来—— 这就是个良机。 为了迎战这种状况的良机。 不管那些家伙的真面目为何,一定会有乘虚而入的机会(现下「三轮方辽子」就对爱蕾娜为伙伴一事深信不疑)。只要能够了解敌人并极力隐瞒自己,一定就能加以应对。 (没错,大家就由我来保护。) 绝不能认输! 「我是爱蕾娜,是日炉理坂的四季老家的第三位,鸭音木家的长女——」 「什么?怎么突然?」 「不,没什么。」 随然整晚通宵,但完全不觉得疲倦。不仅如此,她还感觉精神饱满、气力充沛。下意识以手背擦拭嘴唇,舔了一下食指,爱蕾娜像是不让冷气溜走般关上窗户、放下蕾丝制的遮阳帘后转身。 「她们两个呢?还在睡吗?」 「大概吧。我也才刚起床。」 「嗯,这样啊。」不过爱蕾娜也是听见了有人起床的声音才走出房间的。 「算了,反正也才六点而已。好啦,机会难得,我就去拜见一下日炉理坂第一美少女的睡脸吧?」 像是故意要让人听见般大声地自言自语,爱蕾娜悄悄打开咲杳房间的门。 视线在寂静得彷佛时间静止般的房内二度逡巡后,她倒抽一口气,慌忙奔向正在闷茶叶的唯。 「咲、咲、咲……」 「……咲?怎么了?」 「咲、咲、咲杳不见了!她在哪?咦?」 她看向唯指示的方向。 山本美里的房门。 喔喔——恍然大悟地点头,爱蕾娜走到美里房前,缓缓打开门。 冷空气立即涌了出来。呜哇,究竟是把冷气设定在几度啊?让人不禁皱眉。这样子会感冒的耶?操作门边的开关控制板,将室温提升两度,然后将视线转到床铺上—— 哇啊……爱蕾娜不禁叹为观止。 跟在身后进房的唯,边将杯子递给她边低喃: 「咲杳一加进来,就变得像幅画呢……前提是若没有三个空罐滚倒在地板上的话。」 「碍眼的话就把它们移开吧。嘿呀!」 「……要是拍张照,大家搞不好会高兴得痛哭流涕喔。」 那或许能卖个高价吧?一瞬间爱蕾娜考虑回去拿手机(附照相功能),但实在 舍不得离开,结果最后她在复古又富丽堂皇、附有顶篷的双人床边轻轻坐下,继续监赏床中央有如取暖般依偎着的美里与咲杳。 内心萌生一股怜爱之意。 「……好可爱,真是赚到了~真的是。」 「是啊。」 「听说生物会觉得小孩子可爱是遗传基因的策略呢。为了有利于小孩子能尽量生存下去,所以才让人觉得娇小、眼睛圆大的孩童特征=可爱=想加以保护。」 「……的确,动物的小孩子大多都很可爱。但怎么说呃,咲杳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样像个小孩。」 「也是……唉唉,大家都被外表给骗了。」 然后又回到最初的结论。 「……好可爱,真是赚到了—真的是。」 然后回到监赏。 不时以红茶滋润喉咙与鼻腔。 爱蕾娜和坐在对侧做着同样事情的唯,偶尔会对上视线叹息。雸先还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找话题,但最后沉默的时间渐渐变多—— 继续监赏。 ——不知经过了多久。 山本美里睁开眼。 似乎是感觉到了某种气息,她宛若发出「啪嚓」一声似的猛然睁开眼帘。看了看右边,又看了看左边,确认被爱蕾娜和唯左右包夹偷窥,她一面缩进被窝里一面说道: 「……你们在干嘛啊?」 「监赏睡脸。」 「唔哇~真是的……啊啊……呃……」 从棉被里采出头,美里原先似乎犹豫着该生气还是该说早安地望着两人(看样子还半带着睡意),但在发现身旁有咲杳的头之后,似乎觉得第三条选项才是正确的,抱住咲杳,将脸埋进她身上。 「山本同学、山本同学。」唯轻轻摇晃打算再继续回去睡觉的美里的肩。 「嗯?什么事……再五分钟……」 「咲杳在睡觉,你要不要趁现在去洗澡?你昨天没能好好洗澡吧?」 「啊啊,嗯。嗯……喔喔,对喔。」 呼哇~地打了呵欠,美里爬起来。 虽然她依依不舍地看着咲杳,但最后摇摇头,留意别吵醒咲杳,爬出了被铺(不输给诱惑,确实做该做的事,美里的这一点是必需学习的地方——爱蕾娜心想)。一面在冷气机送出的冷风下微微发抖,美里走向椅子,从包包里拿出换洗衣物及盥洗用具,然后仍旧一脸睡意地说道: 「那么咲杳就麻烦你们了,可别让她闯进来喔。」 「了解!」 美里走出房间。 啪答——门关上的同时。 「早安!」咲杳跳起来。 「呜哇?咲杳,你醒了啊?」 「嗯!我早就醒了。」 她眯细眼睛,面露些微的笑意注视着爱蕾娜。 「我很会瞒过别人对吧?」 「欸……哈哈。」 「可是真的很厉害耶,我们完全不晓得咲杳醒着。」 「我很擅长装睡啊。因为小花她以前啊,要是我不睡的话,她就不肯睡。」附带一提,小花指的是咲杳的妹妹。「诀窍就是……嗯~就是相信自己是睡着的!这么一来,就算醒着也感觉像睡着一样!」 「但你为什么又装睡呢?」 「因为要是起床的话,我就会想把山本同学叫醒啊。」 「那什么理由啊?」 不过嘛,不是「不小心吵醒」,而是「想叫醒」,这一点很有咲杳的风格。 唯说道: 「那么,你有听到吧?不可以妨碍山本同学洗澡喔。」 ——才不会呢~我知道的啦。脸等一下再洗……来!」 「咦?」 突然被递过了梳子,爱蕾娜一下子愣住。 但马上扬起唇角,「是~是~」地姑且故意叹了口气,嘴里一边嘀咕着:「好狡猾喔~」开始帮背对着自己的咲杳梳头。没错,要说哪一点狡猾,就是咲杳很可爱这一点,还有她打从心里相信,没有人不想帮自己梳头这一点。不过实际上,在自己还没恼怒地心想「你自以为是何方神圣啊(但人家可是真正的公主殿下)?」之前,心里却觉得有点高兴也是事实。因为自己果然也是女孩子,抚摸可爱女孩的头发是件很愉快的事,换言之也就是咲杳太可爱的错—— (会让人觉得可爱,是遗传基因的力量所致。是每个人天生就或多或少拥有的,身为生物的力量——) 「……果然还是太狡猾了~真是的。」 「什么?」 「不!没什么!」 不过嘛,不管咲杳的可爱是营造出来的、还是天生的,既然觉得可爱也无可奈何。东说西说一堆,就是因为喜欢这样的咲杳,所以爱蕾娜现在才会像这样奉陪咲杳一起「离家出走」,而实际上她也感到快乐。而唯和山本一定也一样—— 忽然间,她的目光停留在咲杳的后颈。 那迸发着光辉的部分,让爱蕾娜联想起某样可怖的东西,某样与昨晚之事相关、她不愿去回想的东西。于是爱蕾娜连忙别开视线。而爱蕾娜这才初次发觉,直到刚才那一瞬间为止,不管是自己昨晚发生的事、「三轮方辽子」的声音或外头发生的事件,不仅这些,就连脑中喀哩喀哩的声响,她全部都忘记了。而同时她意识到,像这样和朋友们在一起,替朋友梳头、聊着不着边际的话题,这些是多么令人感到安心的事。和朋友们一同共度同样的时光,这是多么价值非凡的事。随处可见、再平凡不过的时光,其实是非常具有价值又美妙的事—— 啊啊——她心想。 啊啊,我能够再次找回这样的时光吗—— (不,我绝对要找回来。绝对要找回能和大家一起打从心底开怀大笑的时光。) (不管此地发生了什么事,我绝对、绝对会保护大家!) ——无可取代的,我的时光—— 3 (水彩) 听见「喀嚓」一声,木下水彩醒了过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装饰华美的床顶篷——就像童话里才会出现、公主睡觉时用的那种床铺。挂在奶油色墙壁上的绘画、纺织品,甚至花瓶,由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是豪华物品来看,这里不可能是自己的家、自己的房间,水彩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在作梦。但她马上就察觉这是现实,而这里是她上学前往车站途中,好几次曾抬头仰望:心想着「我应该一辈子都不可能住在这种豪华的地方吧~(再说家就在附近)」的高级饭店「观鹤台」的其中一室。 就某层意义来说,她的梦想在始料未及的情况下实现了,但内心却只闪过空虚。 (如果这是在梦中就好了……) 若这是梦的话该有多好。 撑起身体想要下床,水彩才发现自己全身赤裸,就连内衣裤也没穿,于是急忙拉起床单遮蔽,可是实在太丢人了而无法走出床下—— 这时她忽然想起,战战兢兢地伸手摸脖子。 昨晚理应被开了个洞的地方,却感觉不到伤口。再看了手指,也没有沾上血迹。只不过是这样,全身便一下子放松了力气。尽管自己是在不得了的房间里以不寻常的模样入睡,但光是手指没有沾到血迹,就让她不禁怀疑昨天发生的事是否为梦境。明明这就是逃避,是非常危险的前兆,她却想要如此相信。 「啊,你醒啦?」 水彩将视线转向声音来源,这才终于发现坐在一张豪华得夸张的椅子上、身穿日炉理坂高中制服的少女,战战兢兢地对上她的视线。 「三轮方……辽子……小姐。」 「叫我辽子就好了。」 一瞬间水彩本想再一次叫她「三轮方 辽子小姐」,但还是作罢。 取而代之,以微妙地带有责备的眼神——虽然是很想干脆狠狠瞪她一眼,但是怕惹火她——看着她询问: 「为什么……我没穿衣服……」 「啊啊,抱歉,因为被血弄脏了。血迹要是不立刻洗的话就洗不掉。」 「……(可是为什么连内衣裤都……)」 「我马上叫人帮你准备。早餐呢?这间饭店里也有很多料理。」 「我想回家……不是约好了吗……」 「……嗯,我记得啦。」 辽子的脸上一瞬间浮现悲伤的表情(而水彩身为绘画者的眼睛确实捕捉到了这一幕),但又即刻消失,露出恶作剧的笑容说道: 「经过了一晚,你的心意还是没变?不打算成为『the one』、成为我们的一员?」 「……我没那种打算。」 「是吗。」 「那个……」 「嗯,你父母也是同样的回答。不过你母亲内心似乎有点动摇了。」 「……」 「可是我真正想要的人其实是你耶?」 「……为了拉拢朝比奈同学?」 辽子扬起嘴角: 「嗯~你要这么想也是可以。反正只要成为『the one』就能明白一切了。不再有误会,能明白真正的心情。不会产生误会的世界,你不觉得很棒吗?」 「……」 「所以我可以大言不惭地说:只要你肯邀请我、接受我、成为『the one』的话,要我放过你的父母也可以喔?」 「……你这样子,太卑鄙了。」 「唉呀,你仔细考虑,反正还有很多时间。只不过我可不晓得你母亲还能撑多久?」 「这种事……」 「啊,抱歉,等我一下。」 突然间,三轮方辽子的瞳孔失去焦点。 是在和人对话吧?水彩心想。 和身在某处的「家人」。 (……对了,这些人是在脑中对话的。) (是真的和家人心灵相通,内心真的是相联系的。) 过了一会儿。 「……真麻烦。」辽子摇头。「博物馆是没问题啦,可是珠宝店和卡拉ok就……」 「咦?」 「没什么,有点私事。」 辽子起身朝这里走近。 对于反射性后退的水彩,她露出苦笑,然后改变方向走到窗边,按下按钮。覆盖住窗户的双层遮阳帘马上开始向上卷起,让人由此刻就联想到正午热度的晨光充满整个房间。 「——啊。」 「如何?」 全身沐浴在阳光下。 在水彩的注视下,少女刻意地转着圈。稍微拉起裙摆,在全新的朝阳下,身穿着透光的夏装,宛如是身穿长袍的希腊神话的女神一般。 在光芒中,少女对着以手遮蔽阳光但依旧凝视着辽子的水彩微笑。 「抱歉喔?我没有化为灰烬……你原本在期待像这类的事吧?」 「……啊,不,没有。」感觉到心脏的跳动加剧,水彩别开了视线。 同一时间—— 「打扰了。」 门随着声音同时打开,身穿女仆装的女性推着推车走进房内。 对于反射性藏起身体的水彩,她看也不看一眼,将放置衣服的推车停在床边,和辽子在刹那间四目相交,然后女仆便告退。 一面以床单遮掩身体,水彩一面将手伸向推车。 这时。 「还没喔。」 「咦?」 推车被不知何时已来到身旁的辽子推离了床边。 一面按住不让床单滑落,水彩一面「啊……啊……」地拚命伸出一只手,但只差一点点却构不到推车了。 「那、那个……」 辽子露出微笑说道: 「机会难得,我就……再吸一下下吧。」 水彩抽搐着脸。 「怎么这样……你不是说每天傍晚一次而已吗?」 「我是很善变的。再说,昨天有一半分给别人了。」 「可是,怎么这样……」 「放心,只有一点点,好吗?大约不到1吧?是看心情吸而已。」 「……可是!」 「拜托!只是抒发心情的程度而已……好吗?」 「……」 (——没错。) 就算抵抗也没有意义。 对于朝自己缓缓伸来的手指,水彩将床单紧握在胸口,颤抖着闭上眼睛。 脸颊上有手的触感。 被抚摸了。手绕到了下巴。然后——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低语: 「——我可不想弄脏床单喔?」 迟疑了一秒之后。 白色的床单翩然飘落。 肌肤在风的吹拂下微微晃动。 平时丝毫不会留意到,真的是徐缓的风之流动——还有—— 重叠在身上的温度,以及—— 在脖子处扩散的热度。 几乎让人感到极度恐惧的,甜美的热度—— ◆ 等待水彩换完衣服后(她一直在旁边观音),深深坐进椅子里的辽子开口: 「那么,你的父母在大厅等你——你可以自己一个人走到大厅吧?」 「是。」 「虽然我是很想送你一程,但你母亲要是看到我,八成会歇斯底里吧……啊啊,对了,来,这个。」 她将某样东西丢给站在门前的水彩。 收下的是装有药锭的玻璃瓶。 「……这是?」 「造血剂,你就随便咬一咬吃下去吧。」 「……」 「别露出那种表情,那不是什么奇怪的药啦。既无害也没有副作用,是以两千年叡智自豪的『the one』特制的药,放心吧。」 「……」 「那么,别忘了下午的约会。我会去接你,要乖乖地等喔?」 「……是。」 「把想问的问题整理好,不管什么问题我都会回答你的。毫不隐瞒地全都告诉你,」 她微笑着保证。 「只要明白了一切,你就会自己主动邀请我了。」 「……失陪了。」 不看辽子一眼,水彩转身开门走出房间。 不回头也不关门,迈步而出。 身后响起「啪答」声的瞬间,她拚命忍耐着不拔腿就跑,就只是放慢脚步走着。总觉得要是拔腿就跑,在那一瞬间脑中某样东西就会脱轨而出,就无法控制自己了。总觉得在那一瞬间,某处的骨牌就会开始崩塌,一切将变得无法挽回—— (不,老早以前就已注定无法挽回了。) (既然这样,我又为何要忍耐呢?这种看不见未来的世界。) (反正什么也办不到,与其要一直忍耐这种事,不如干脆——) 脑里忽然闪过一道雷电。 有如天启般闪过脑中的,是昨天在水彩脸颊与下巴划出三道红线、将她的胸部揉出紫色瘀青的男人的那副笑脸。身体所受的瘀青、伤口,都被自称是计程车司机兼年轻实习医生兼「核心」兼「第一人格」的青年不留痕迹地消去了,可是内心的伤不会消失,结果最终只能靠自己的手治愈。 咬紧牙关,拚命按捺着想要拔腿的冲动,水彩继续走着。 4(辽子) 水彩从门口消失的同时,彷佛计算好似的,另一侧的房门开了,出现一位女仆 。 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辽子。 『……是来自爱蕾娜小姐的信。』 「……抱歉,你来看。还有,你可以出声没关系。」 女仆点头,打开印刷着「观鹤台」字样的信封。 「那么——」 身体倚在椅子上、闭上眼的辽子脑中立刻传来了女仆眼中的景象。以「观鹤台」的信纸所写的那封信,以非常流利的语句记下了爱蕾娜现在的状况、接下来的预定,以及「混血」是什么、「ode」是什么、自己为什么不一样——等等疑问。 「太好了呢。」女仆说道。 「咦?嗯,是啊……的确。」 (……确实是太好了,但是……) 辽子微微叹息。 的确,情况往好处发展。 目前还没有被舞原家察觉到的迹象,况且咲杳离家出走,自己飞蛾扑火。而她所带来的朋友当中,也已经混进了一个不知在何处成为同伴的「终端」——虽说她记得是个半吊子的「终端」。 这不叫幸运的话,什么才该叫做幸运? (——鸭音木……爱蕾娜……吗。) 鸭音木爱蕾娜无法感知「ode」,不仅如此,她甚至不具双向的连结。知道这件事时辽子确实捏了把冷汗,毕竟目前能跟在咲杳身边(也不会让人起疑)的「终端」,除了爱蕾娜以外别无他人。只能请她努力了——因此辽子从昨晚就一直在思考,该如何说服恐怕丧失了斗志、想离开工作岗位的爱蕾娜持续下去。但等到她醒来,爱蕾娜在那之后非但没有逃跑或绝望,反倒显示出胜过昨晚的热忱,打算确实完成自己的工作。 这是何等的幸运。 无法感知「ode」,那是多么可怕、多么绝望的事,辽子很清楚。成为「the one」一员的所有人都很清楚,并对此感到畏惧。只要一度接触到「ode」,就再也无法离开它。若自己站在爱蕾娜的立场,八成会因孤独带来的绝望与恐惧而动弹不得吧。但爱蕾娜却肯挺身面对。爱蕾娜是拥有足以挺身面对的强韧意志力的「终端」——哪里会有这么幸运的事! 但是。 辽子注视女仆问道: 「咲杳她们上午要念书,从中午开始预定前往珠宝店、博物馆,再来是唱卡拉ok。这个『珠宝店』是鸭音木爱蕾娜的提议吧?」 「是的。她说如果是和咲杳大小姐在一起,或许可以见到平常见不到的豪华宝石。」 女仆发话的同时,藉由窃听——不是透过窃听器,而是由室外集音——所得到的现场情报,在「ode」的传导下流进辽子脑中。四人的对话——「下午要去哪里?」「难得咲杳在,就去能够善加利用这点的地方吧!」爱蕾娜提议珠宝店、唯提议博物馆,然后美里有所顾忌地提议去唱卡拉ok,这些状况、对话宛如亲自听见般于脑内复苏。不对,可以说等于是她亲自听到的。因为我们是藉由「ode」连结的「the one」的一部分,既是「终端」也是个大家庭。 但是。 「……怎么了吗?」 似乎感觉到辽子的不安,女仆担心地询问。同时辽子全身感受到女仆担心的心情——替她打气的心情传来。对此表示感谢,辽子也以「ode」回传了感谢的心情,但却没将自己所担心的事传达给女仆。 一般而言,「终端」之间无法隐瞒彼此的内心。 「the one」之间只不过是自我、人格有所差异,但大家全都平等地共享彼此的经验、记忆、感觉。但以辽子为首,各地的现场负责人——也就是「第二人格」,可以保有属于自己的体验,只分享隶属于「第三人格」的「终端」的感觉。简单来说,就是可以将自己的想法隐藏起来,但能得知「终端」的想法,也获得授权能加以操控。这是为了避免司令系统混乱的措施,藉由位居高位的司令塔的存在,使得以像昨晚那样一丝不紊地统领大众。 (只不过……) 「好了。回到你的工作岗位吧。」 「是。」 让女仆退下之后,辽子闭上眼,驰骋在「ode」间,在层层张罗于和歌丘的网路中搜寻通往鸭音木爱蕾娜的「丝线」 (要找出无法感知「ode」的她,实在是件非常困难又寂寞的作业),对爱蕾娜发送意念传话。 『我已经确认过你的预定行程了。是没问题,但卡拉ok就在饭店里唱吧。我这边会先准备好。』 没有回应——确实是有连结到才对啊。 和对方无法双向连结,是多么无趣又可悲的事啊。 有如在黑暗中摸索般的孤独,让她感到畏惧。辽子接下去说道: 『听好了,要是明白的话就拍手两下。要是不方便的话就拍三下。』 过了一会儿,从负责窃听的「终端」传来意念通话,说听到两次信号。 呼——叹了口气,辽子再次对爱蕾娜发送意念。 『确认到你的信号了。那么,祝你有个愉快的一天。要是发生了什么困难就立刻求救。在这个城市里,四处都有「the one」——你的家人。』 然后她顺带—— ……将差点不加思索说出口的话拚命压下,说出了别的话: 『要是……虽然应该不太可能,但要是觉得被咲杳察觉到的话,请毫不迟疑将她拘禁起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以她为最优先。最糟的情况——杀了她也没关系。另外两人就用不着我说了。听懂了吗?』 片刻后又传来听到信号的意念传话。 辽子点头。这种近乎威胁的事,微妙地令她感到可耻。 『那就这样了。最近我会找个能谈话的时间,到时候再回答你信上的问题。以上。』 切断意念通话,她深深坐进椅子。 老实说,对于现仍无法连上「ode」的爱蕾娜,她尽可能避不见面。 闭上双眼,思考刚才放弃说出口的话—— (——对了,爱蕾娜,如果要在这城里找到十字架,除了前牧师的家之外,就是家具行、饰品店、珠宝店——) ……会是多心了吗? 身为一个女人,爱蕾娜确实有着富裕的荷包;再说若能看见平常见不到的宝石,她也不是不能理解爱蕾娜想去的心情—— (没错,再说她早已是我们的同伴「the one」了,对十字架理应会产生排斥反应,不可能主动想去那种地方。她一定只是没注意到这一点,是我想太多了——) ——无法和对方相连、无法感知对方的心思,这是多么孤单无助的事啊。为什么成为「the one」以前的自己能够若无其事地活着呢?一面想着这些,辽子突然想到可以先下手为强,将珠宝店里类似十字架的饰品先藏起来。但她立刻归纳出这个作法无从实行。毕竟店里的人早就都成了「the one」,没办法触碰十字架。当然,「第一人格」从国外带来的部下当中,也有狼人等能够泰然触碰十字架的同伴,但它们全都在和歌丘与外界的交界线监视着往来之人。毕竟是以少数人手在监督广大的区域,没有太多的余裕只为了以防万一这个理由就把它们叫来。再说,若要做到那种地步,也必须要有「第一人格」的许可,但「the one」的完全体——「核心」和辽子他们不同,白天无法活动,因此无法取得联络。当然若真有个万一,她是有那个打算无视「核心」采取行动(简单来说,那就是现场负责人的工作),但现阶段还没有必要—— (不,不要紧,没必要做到那样的地步。是我想太多了。) (没错。再说,断言鸭音木爱蕾娜没有危险的不是别人,正是「核心 」吧?说她的确像个「混血」没错,但确实在进行变化,虽然需要花上时间,但总有一天连得上「ode」。只要能由她自己主动吸血鬼的话——) 但是。 (……我实在没办法信任她。) 是因为她无法连结「ode」吗? 辽子摇摇头,对于无法信任同伴、无法信任「the one」的自己感到焦躁,同时起身。 她准备前往下一个工作,同时心想:虽说会这样想也是无可奈何,但这是由于自己尚未完全变化成「the one」的缘故。只要成为完全的「the one」,就不会有怀疑同伴这种事发生了。到时就不会为这种无聊小事烦恼,就能够永远品尝并非孤独一人的满足感了。 真想早点成为完全的「the one」。 那是所有人成为一体同心的家人的真正天堂、乌托邦。 5 (冲也) 房间里有如被放进了一头熊,四处散落着破坏的爪痕,但美作冲也的双眼却看不见破碎的花瓶、开了洞的墙壁,也看不见从撕裂的窗帘间射入的朝阳。 现在他眼里看见的,只有摊开在桌上的铝箔纸、吸管,以及左手里握着的、包在望胶袋里的未拆封针筒。 将那支针筒交给冲也的朋友——至少他以前是如此坚信——是这么告诉冲也的:毒品是用来吸的。当然,就算要用吞的或是咬的也可以,也有人含在嘴里或敷在额头上。但是不可以拿来注射。若是依赖针筒的话,那就不叫吸毒,而是前往假天堂、真地狱的特快列车的车票。告诉冲也这些的外国朋友还这么说:针筒象征男人的那话儿,只有没老二的没出息家伙才会让针筒刺进去。在这位友人的国家里有一种被称为「注射室」的场所,在那个地方,国家会合法提供海洛因给麻药中毒者。用针筒。为什么?是为了不让麻药和疾病蔓延开来。为了不让哪个没骨气的家伙在同伴圈里传用那一支针筒导致疾病蔓延,国家特地强行介入这档事,冲也的友人很讨厌那种地方,将其称作「去势室」,并且蔑视所有没老二的没骨气家伙——不管是原本有但不知舍弃到哪去的,还是原本就没有的家伙。而友人究竟是因为以那些人为生所以才蔑视他们,抑或因为瞧不起他们才以那些人为生,冲也就不得而之了。但这些事并非重点,重要的是,只要一用针筒就完了。那么一来,不是搭上通往假天堂、真地狱的特快列车,就只能当个没骨气的家伙,成为他人的饵食了。因此冲也尽管吸食过毒品,却从来没有利用过静脉注射,今后也不打算利用。他承认,他确实是染上了毒瘾,但那只是轻度的,而且人可以凭意志力更生,无论几次都能重新来过。 (没错,我的人生能够重新来过。) 他凝视着塑胶袋里包着的针筒。 就某种意义来说,这个带给冲也人生的转机。在这支针筒交到他手中之前,他深信那位朋友才是真正有才华的人,足以被称为伟大的杰出人士,是拯救了世界——主要是冲也的世界——的超人领导者。但就在某一天,当他被那位朋友叫出去,朋友给他看了一张年轻日本女性的照片,告诉他那名女性所在之处,希望他将那位女性带到朋友面前时,冲也内心有某样东西发出声音碎裂了。再不然你就用这个——当针筒交到他手中时,他原本深信绝不会坏、会守护自己内心的壳,轻而易举地碎裂了。 冲也询问: 「……你想在那部影片里起用她吗?希望我去说服她?」 「是啊。你们都是日本人,再说,靠你的脸应该轻松就能办到吧?」 于是冲也的朋友表示:「我并没有种族歧视。」肤色和出生的国家究竟代表了什么?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所以我不会凭种族挑选女演员。重要的是拍出影片、提供到全世界,让全世界得知世上的真相。世界上的确有着黑暗又肮脏的部分,若避而不视就无法期望会有真正的成长。而一定得有个人出来传达「世界上黑暗又肮脏的部分」,这正是我们……简单来说,就是你和我的工作。是的,他拍的影片就是一般人口中的「snuff (杀人) film」,但冲也的友人无疑以自己的工作自豪,而那样的画面也确实对冲也造成冲击。是啊,朋友对年轻的冲也这么说。怎么样?很厉害吧?当然,残忍的画面部是cg效果——这是理所当然的嘛——但也够写实了吧?让人感觉不出是cg吧?这就是真正的影像力。而运用这些来让世间知道世界的真相,是我们……也就是你和我这种人的使命—— 冲也的友人虽然蔑视没骨气的家伙、以他们为生,但也对没骨气的人充满爱情。对于让自己的事业得以成立的无骨毒虫们,付诸了一般小孩子倾注在昆虫身上般的爱情。而当时年轻的冲也——平日总想成为像自己父母般的伟大演员,深信他的爱情是善意的,相信他所说的话,以及他口中的「影像之力」。 但遇见友人时,他内心形成的壳,却在对方叫自己带与自己同国家的人去,并将针筒递给他时破碎了。 冲也原本就算是较冷淡的人,一旦壳碎裂,对友人的狂热也转瞬间消失了。 如今友人的一切言行全都十分可疑。 (啊啊,最可疑的是cg的先进程度。) (那真的是cg吗——) 友人要他去说服的日本女性后来怎么了,冲也不得而知。 当然,冲也没有去说服,但也没有去报警,行李也来不及收拾便连夜回到(逃回)了日本。由于太过手忙脚乱以致于忘了身上还携带着毒品,被警察逮捕并被判刑(持有麻药、初犯、可以缓刑),但他并没感受到太大的打击,反倒还觉得松一口气。没错,我就接受惩罚吧,毕竟过去真的做了那些事,我欣然受罚。然后我会改过,再次重新开始人生。没错,现在还来得及,人是可以重新来过的。 (——她后来究竟变得怎样了——) 老实地接受心理辅导、同意治疗,并遵照父母来到了这个乡下地方,全都因为他有着「想重新来过」的坚强意志。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针筒。 那不是冲也带进来的,而是这间饭店送来给他的。 和粉末状的各式毒品,还有必须使用针筒的液态硬毒品一起送来的。对于这些东西是以宅急便送来的,冲也并不会太惊讶,毕竟对方是他过去曾深信的伟大之人,多得是地下管道。虽说还不到亲自追来日本的程度—— 但对方希望自己回去。 要他想起毒品,想起毒品带来的喜悦与安心。只要肯回来,要多少毒品我都帮你准备;但要是不回来——你可别忘了,你就再也得不到毒品,而针筒可是前往假天堂、真地狱的特快列车喔? 冲也瞪着针筒。 谁要用这种东西啊! 我要和毒品一刀两断! 是啊,他确实服用了粉末状的毒品,但那是因为这间饭店是吸血鬼的巢穴。在这种饭店里度过的第一天晚上,他忍不住才吸食毒品,但谁有资格责怪他?那些家伙讨厌的圣经上不是也有写吗?什么「只有没做过亏心事、内心光明磊落的人,才可以对她丢石头」之类的。在这种饭店待一整晚,怎么可能保持理性?但不要紧,他已经知道这间饭店的人不会对自己下手(前提是要他安分待着),最重要的是毒品也用完了,已经不要紧了。 剩下的就只有液态硬毒品,还有这支针筒了。 冲也当然不打算使用针筒——他不打算搭上前往假天堂、真地狱的特快列车。这是当然的吧?要是用了,未来就只剩毁灭一途了。所以他留下这支针筒和内容物,并非要拿来使用。 (那为什么不丢掉?) 这是因为……没错,是为了当作负面导师。每当 看见这个他就会想起危机感,能够磨练意志力。没错,重要的是意志,更生的意志。只要有想要重新来过的意志力,不管几次,人都一定可以—— 「我要进去罗。」 突然听见声音吓得他差点跳起来。冲也反射性地将针筒藏起来,回过头。 他瞪着以手帕抵着鼻子进到房内的少女叫道: 「干、干嘛?别随便进来!」 「啊啊抱歉,吓到你了?呜哇,我要开窗户罗。实在臭得让人受不了。」 说着便擅自打开窗户。 阳光立刻照进室内,房间里仍维持昨晚的景象,被人粗暴肆虐的迹象一览无遗。 捣着鼻子打开排气机的按钮,环视四周,少女——三轮方辽子摇头。 「……等下我会派女仆过来。」 「啊,嗯……」 无事处于阳光下的辽子似乎对冲也造成了超过预估的冲击。他询问: 「……那么,你、你到底有什么事……」 「早餐。你要吃吧?」 仔细一看,少女身后有三口摆了面包与其他早餐的推车。 三轮方辽子巡视房间一圈,对着铺了铝箔纸、放着吸管的桌子叹了声气,将推车直接推给冲也。 「还有……这个。」 手伸进口袋,一把掏出以橡皮筋胡乱捆在一起的各色纸卷,丢给冲也。 「这什么?」 「『the one』特制的毒品。」 「……啥?」 「你那里有的一定在昨天就全用光了吧?」 「——开什么玩笑!」 冲也连忙将纸卷往地板上一扔,叫道: 「我不晓得你有什么打算,但我、我再也不吸毒了!」 「唉呀,你有这份心很好。」 面对冲也的怒吼,她毫不畏惧,辽子依旧以手帕按着鼻子,脸上露出微笑。 「你肯戒毒的话就太好了。泡在毒品里的人真的很臭。既然你说再也不吸毒,那也是件非常好的事。」 「我是真心……」 「只不过,你现在是因为昨晚的『药』效还在,所以毒瘾才镇定下来。但『药』效总是会结束,到时候你还能够像现在这样保持冷静吗?」 「……这……的确,我知道会很辛苦,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 冷冰冰的眼神看着冲也。 「听好了,我昨天也说过,只要你不妨碍我们,我们——『the one』就不会对你出手,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说得白一点,你这么臭,没有成为我们同伴的价值。」 「……」 「可是呢,假设你毒瘾发作冲出房间的话,那可就伤脑筋了。又或者像昨天那样,冲出饭店惹事。因为你是个名人。」辽子环视房间。「公主或许会想见你这个艺人,而到这房间来。到时要是屋里像现在这个样子,你恰巧又毒瘾发作满地打滚的话,你不觉得很糟糕吗?」 「……我、我才不会那样……」 「我们迟早会把你移送到别的地方,但现在我们极力不想引起外界的注意,所以只好请你在这里努力——」 少女的瞳孔焦距变得涣散。 「……?」 过了片刻,眼神重新对焦,辽子微笑道: 「……总之,那些纸卷是以防万一,当你实在忍不住毒瘾症状时的保险。」 「以防万一……」 「没错。再说,你到昨天为止都还在痛快吸食的东西,你真以为能毫无窒碍地干脆戒掉啊?我虽然没吸过毒,但若说减肥的话我就知道了。」 「减、减肥——」 「没错,减肥和戒毒是两码子事,但在某些点上很相似吧?听好了,减肥所需要的是意志力与计划性。」 「意志力与计划性……」 没错——少女点头。 她从地上拾起沾染了毒品的纸卷,在冲也面前左右晃动纸卷,像是要征求同意般说道: 「减肥若没订定计划,那样终究是没意义的行动。体重突然减轻不但会搞坏身体、精神失调,更重要的是复胖情形会很严重。懂吗?结果勉强减肥反倒只会增加体重而已。」 确实是如此——凝视着跳跃般左右晃动的纸卷,冲也心想。他的确听说过,勉强减肥会复胖,因为强迫断食的影响,反而会造成饮食过剩。再说…… (好像有听说过……纸卷毒品比较不会上瘾……) 将纸卷拿在面前摇晃,三轮方辽子开口: 「就算要减肥,绝食也绝对不值得鼓励,一定得确实订定计划才行。戒烟的人也一样,不光是不抽,取而代之会含糖果或嚼口香糖不是吗?不是也有一种什么禁烟烟斗的吗?你会觉得依赖那些的,真不像个男人吗?」 「不,我没那么想。」冲也斩钉截铁摇头。「借助某样事物的力量绝非坏事。」 「你真的这么想?」 「嗯。会受到自尊心妨碍,这才是软弱之人的证据。真正坚强的人不会为廉价的自尊心所困惑。」 冲也语气坚定地断言。 在他说话的期间,冲也依然目不转睛地追着摇摆的纸卷。 摇摆的纸卷间可以窥见少女的双眸隐约散发红光,但冲也并没注意到,就算注意到,八成也不会感到不可思议。 少女眼神闪烁着红光微笑: 「想要达到某件目标,意志力是不可或缺的。关于这点我认为你应该也会同意吧?」 「……嗯,当然,重要的是意志。」 「可是支撑意志的,除了努力也需要计划——不是吗?」 「一点也没错。」他坚定地点头。「我也这么认为。一下子就想要……那个……」 「是呀,一下子就想要戒掉毒品,那样确实很帅气,但或许终究无法实现。就算成功了也说不定会因为反作用而使毒瘾变得比以前更严重。可是只要订定周详计划——」 少女摇着手中的纸卷。 她当着冲也的面抽出一张纸卷,撕下了约指甲般的大小,舔了舔嘴唇。冲也吞了口口水,她便当着他的面煽情地伸出舌头,将鲜艳的蓝色纸片放在舌头上说道: 「例如说,一点一点逐渐减少毒品用量,这样如何?虽然看起来很窝囊,舆论或许会批评『结果还是戒不掉嘛』并加以藐视,但是……没错,呃~该怎么形容来着?」 「——实际性。」冲也说道。 凝视着少女不时可窥见蓝色纸片的嘴边。冲也彷佛这时才初次开口般,又再次重覆了这个单字。 「实际性。」 少女也点头: 「对,实际性。实际上就有某个国家设置了『注射室』,提供海洛因给麻药上瘾的人。但那不是为了增加麻药上瘾的人,终究是为了帮助他们,防止他们注射过量,帮助他们治疗,终究是在计划范围内。不是吗?」 「——一点也没错!」 脑里某处敲响警钟,但也立刻就消失,冲也心想:没错,「注射室」并非他朋友——不对,才不是什么朋友,单纯只是个诈欺师、罪犯——口中的「去势室」,终究是为了帮助戒掉麻药而设的,正是这样才会得到国家支援。冲也的朋友——假装成朋友的样子、利用冲也的罪大恶极之人——错了。利用房间的绝不是没骨气的人,而是拥有不管怎样都想重新振作的意志、心怀勇气的人,重点是—— 「重点是贯彻计划的意志。」 那是眼眸闪烁着红光的少女所说的话,但冲也以为是自己所说的;不过说到底,只要有机会说话,他自己也会说出口吧。换言之,这句话若 要说是冲也自己所言也不为过。因此冲也覆述: 「——重点是贯彻计划的意志。」 「没错,贯彻计划的意志。」 「贯彻计划的意志——」 宛如失魂般重覆着这句话,同时目不转睛盯着少女手中的毒品,内心想着: (纸卷的毒品/迷幻剂的成瘾性,我曾听说过不怎么强。不对,是几乎没有,我确实听说过。)虽说以生意人的话来说,几乎所有毒品都没有成瘾性就是了。(就算没办法一下子就戒掉,但只要一点一点地减少——没错,只要计划性减量,一定就可以——) 「我戒得掉毒品。」冲也低喃。 冲也的喃喃自语,以及他片刻未离彩色纸卷的视线,让少女笑了。然后她彷佛这才注意到手上拿着那样的东西,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中的物品说道: 「只要有了这个,你就戒得掉毒?」 「没错!」 「可是……我真的能相信你吗?」她以仰角目光看着冲也。「当然,我是希望你戒毒,为此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这也是为了我们彼此好,不是吗?可是,要是因为我把这个给你,害你毒瘾愈来愈重的话——」 突然来袭的恐惧使得冲也大叫: 「我有坚定的意志!有贯彻计划的意志!」 搞不好她不会把那些纸卷给我——这个可能性化作彷佛要令内心崩溃的恐惧,侵袭冲也。那样的未来实在太过黑暗,让他的身体即刻开始颤抖。不要,不行,我需要那个!要是没了那个,我一定活不下去,无法振作!身体开始狂冒冷汗,冲也禁不住冲到少女身旁(少女明显地皱眉,以手帕掩住口鼻倒退),宛如下跪般恳求: 「求求你,相信我!我有坚定的意志!想要重新振作的意志!贯彻计划的意志!绝对——」 「只要有了这个,你就能重新振作?」 「对!没错!只要有了那个——」 「你可以答应我吗?绝对不惹事生非,就算咲杳她们来访也能平心静气,表现出演员该有的样子,让她留下好印象?」 「嗯!嗯!我答应你!」 见人敞开心房邀请自己,不管什么时候看都是如此地美妙。 即便是像美作冲也这么臭、不打算纳为同伴的家伙——三轮方辽子微笑,终于将那束纸卷交给冲也。冲也因感激与毒瘾症状而全身发抖,但仍满脸笑容希望和她握手。辽子强忍着厌恶感回应他——当然鼻子上还是捣着手帕——并在内心里笑道: (美作冲也,我并没有骗你。骗你的人是你自己——是你在自欺欺人。自己把自己的行为正当化,甚至连到手的是什么样的毒品都没想过要了解——) 而不是只有美作冲也才会这样。 人类就会像这样子渐渐步上毁灭吧。 毁灭美作冲也的东西,也正是当人类面临「the one」时将逐渐毁灭的理由。 「谢谢你!」 「不会~不客气。」 脸上浮现会心的笑容——虽说心底在想什么只有本人才知晓——朝他点头后,辽子退出房间。 6 (升) 正当美作冲也将热呼呼的早餐搁在一旁、立刻将色彩缤纷的纸片放到舌头上时,三鹰升已吃完早餐,当着妹妹步的面将头发贴在自己的房门上。 一根贴在门下方,另一根则贴在步的手构不到的门上方,同时告诉她说: 「听好了,步,你要时常来确认,看有谁进去哥哥房间。要是头发断掉了就马上打电话给哥哥。」 「嗯!」 「好乖。」他轻抚以全身之力点头的少女的头。 步总是黏着哥哥,只要像这样子拜托她,她就一定会确实帮忙监视吧。 虽说升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怕「谁」,而是为了不让「步」进到房里。 据说除非该场所的主人邀请,否则吸血鬼无法进入该地。可是。 要是步进去房间,无意识间邀请了吸血鬼呢? 又或许就算步邀请,但只要不是房间的主人——升,不管谁邀请也无法进入也不一定。但是—— (不可以依赖「或许」。对吧?堂岛昴……前辈。) (人类总会相信自己想信的事,但那是非常危险的。) 小心谨慎才是最好的。 「哥哥?」 「……那就确实拜托你罗,步。」 升无摸着她的头说道。 「对不起呢,哥哥没办法留在家里。」 「不,哥哥是蓝队队长嘛,有很多事情要忙对吧!步会和爸爸好好看家的!」 「嗯。」 回话的同时,升拉了拉身上的蓝色t恤给妹妹看,心想:没错,只要和爸爸在一起,步一定会没事的。爸爸说过,他已经不去上班了。他已经先把工作做完,不必去上班也没关系,之后会一直待在家里:所以步没问题的。再说,既然已经决定不让步察觉城里现在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能带步一起去。 既然已经决定要由我来保护—— (身为日炉理坂重镇的爸爸……不,所有大人都受到了监视,没办法行动。) (那么就只有我——只能由我这个小孩子来行动了。) 「那么,你要好好振作喔。哥哥在傍晚之前一定会回来的。」 最后又再一次摸摸步的头,三鹰升走向玄关。 ◆ 在玄关与妹妹道别后,绕到后院牵出脚踏车。 「升少爷,您要外出吗?」 见在后院打扫的三鹰家女仆——早纪出声。升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但他没有回答,迳自推着脚踏车。 「升少爷?那个,午餐——」 「……我傍晚前不会回来。我也跟步和爸爸说过了。」 「这样啊……」 听到早纪的声音略显消沉,他紧咬着下嘴唇,深吸一口气转头面向她。升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四、五个头的女性,嘲讽地笑道: 「……你不怕太阳光嘛。」 「是的,现在还……呀?」 彷佛被火箸烫到似的,早纪护着手臂退开。 她护着的左手清楚浮现出一块十字架形状的瘀青。 升右手紧握着一个约三十公分长的十字架——今天早上父亲不知去哪找来给他的——面无表情地说道: 「只有造成瘀青的程度啊。」 眼眶浮着泪水,早纪将瘀青部位向前秀出。 「什、什么只有造成瘀青的程度?这很痛耶!几乎可说是烫伤了耶?看!」 升凝视了十字瘀青一会儿,最后撇过头,若无其事转身开始推起脚踏车。 「升少爷?真是的。」声音叹息。 过了一会儿。 「升少爷,您……讨厌早纪吗?」 不可以理会她——虽然内心一面叮嘱,但回过神来已停下脚步。升回答她: 「你才不是早纪。」 「不,我是早纪,从升少爷还小的时候就一直照顾您的早纪。您不记得了吗?我们夏天去夏威夷的时候——」 「你是怪物!」 头也不回地怒吼,升再次开始推着脚踏车。这是他平常上学的习惯——为了走路上幼稚园的妹妹,他总是习惯推着脚踏车走到门口——因此他没有骑上脚踏车,而是推着走。他对此感到后悔。 「怪物……是吗。」 熟悉的声音里带有的哀伤,敲击着他的内心。 又过了一会儿。 「升少爷,在我被舞原家捡到之前,一直都待在孤儿院。」 升拚命压制着想一屁股跨上 脚踏车踩下踏板逃走的冲动,心想至少撑到门口。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追着他推着脚踏车的背影。 「所以三鹰家的各位能接受我,让我很高兴。既温暖又温柔,就像真正的家人一样。话虽如此,但我也不清楚真正的家人会是什么样子就是了。」 「……早纪是我的家人。」升喃喃说道:「……对我来说就像姊姊,对步来说就像妈妈一样。」 「能够听到您这么说,您知道早纪是多么地高兴吗?」 「……」 「请相信早纪。」早纪说道:「我是真的爱大家,所以——」 「你已经不是早纪了!」 「不,我是早纪。」声音凛然说道:「……我的确不再是人类了,但我的内心无疑是早纪。我爱大家,想成为你们的家人——内心一样是早纪。」 「吵死了!」 「我真的是因为爱大家,想和大家成为家人,所以才——」 「闭嘴!」 等不及走到门口,升跨上脚踏车。 他踩着脚踏车大叫: 「别用早纪的声音、早纪的脸讲那样的话!白痴!」 单脚撑着蹬一下,然后顺势踩上踏板。 踩着重重的脚踏板,脚踏车开始前进。但由于变速齿轮调到了较重的档位,所以踏板踩不太动。 背后传来早纪的声音: 「请您仔细想一想,我们真的是邪恶的吗?接受我们真的是件坏事吗?您只是被恐惧所蒙蔽才认定我们是邪恶的吧?请您再—— 那么,请您慢走,升少爷,路上小心——」 等不到沮丧的声音说完,升一句话也不回(打从一开始,对那怪物他还加以回话就已经够蠢了),踩了一下、两下脚踏板,车速终于开始上了轨道,升便坐乘着脚踏车,穿过和歌丘数一数二的名门——三鹰家的大门而去。尽管已来到大门外,彷佛要甩掉背后受人拉扯的气氛与挥之不去的话语残响,他还是不断、不断地加快速度。 才刚弯过转角来到街上—— 「升!」 「队长!」身后传来两道声音。 伸出食指擦了擦两边眼窝后,升稍微减速,回头确认与自己同样身穿蓝色t恤的两人。 「怎么搞的,不是叫你们先去集合吗?」 「……抱歉。」 「我们也正在前往的路上。」 骗谁啊——见两人脸上表情明显松了口气,升内心某处心想。反正他们一定是埋伏在这里等我的吧?并非因为什么特别的理由,只不过由于不安——为了想依赖他。 (没错,我是这些家伙的——蓝队的队长。) (绝对不可以垂头丧气的。) 他朝一旁并行的脚踏车开口: 「十字架呢?」 「找到了,可是很小……」 「我的是戒指,没问题吗?看,像这种的——」 「只要确实是十字造型的就没问题。」 没错,没问题,绝对会有办法的—— 脚踏车并列而驱,最后穿过了大街。 7 穿越大街,再继续骑行,终于看见了和歌丘的森林。 确认森林的入口处停了许多台脚踏车,升松了口气。 自己也将脚踏车停在那里,开始点算脚踏车的数量。 (一、二、三、四……十五台!) 这里不是用走的就到得了的地方,所以这些应该也就是集合的人数吧。加上他们三个,一共是十八人——由寄出的e-mai来看绝对算不上多,但考量目前情况,能聚集到这些人数已堪称侥幸。 另外两人果然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升的身旁,一位太过瘦弱的少年——名叫乘田赖道,同样是五年级,在同伴间被称作小赖——边呼了口气说道。升朝他点头。就在这时—— 从森林里传来声音。 「升!」 「大丸?」 森林里冲出一位身穿蓝色t恤的少年——名叫大丸健,隶属于「蓝队」的和歌丘第二国小三年级学生——几乎快要跌倒地冲了过来。看见他激动而通红的脸颊与红通通的双眼,升闭上眼睛,双手拍了自己的脸一下,然后挤出一副彷佛刚洗过脸的爽朗表情,对大丸问道: 「怎么啦?大丸,很害怕吗?」 露出与「爱哭鬼大丸」相称的表情,大丸抓起升的手,拉着他。 声音快哭出来似的说道: 「——里面、里面——」 升板起脸。 「……发生什么事了?」 「——红、『红队』的那些家伙……!」 升与另外两名少年互望了一眼,将大丸交给乘田,往森林冲去。 ◆ 和歌丘第二国小的儿童,大致划分成四个势力。 首先是幸运地没被卷进骚动的「普通人(无色)」,再来是分别以「蓝」、「红」、「白」各色t恤为辨识标志的三组 这些组别的由来,是出自越过山的另一侧的日炉理坂国小里诞生的「黑手党·黑t恤」。 一如其名身穿黑色t恤所组织的集团,其起源是约在六年前,名叫堂岛昴的少年出于自卫以及为了对霸凌自己的人报仇,发挥了让人想像不出是小学生的手腕,在国小里创立的组织。但由于组织架构实在过于坚实,以至于在堂岛昴毕业后仍未瓦解,反倒因为失去了抱持着目的的指挥者而凶恶化。原本日炉理坂就是集团意识很强的地域,他们袭击造访日炉理坂的和歌丘儿童、夺取财物、施暴的事件变得层出不穷,因此终于连和歌丘的儿童也开始聚众侵攻。这对和歌丘的儿童来说虽是相当严重的事态,但大人们却将「黑手党·黑t恤」视为笑料而不愿深入思考——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组织的活动手法相当巧妙——引发的事件都被归为单纯的打架处理,并没有从根本上获得解决。 既然如此,自己的人身安全就由自己保护。 常去日炉理坂的儿童,或者住在容易遇袭地区的人,自然而然就开始集体行动,也开始在平时组织小团体。在对于暴力的恐惧与愤怒、复仇心以及自卫意识的加速下,不需花上多久时间便转变成了具攻击性的「队」,在上述前因后果下,和歌丘第二国小率先诞生的便是「蓝队」。 然而为了对抗「黑手党·黑t恤」的威胁,让儿童得以安全步行于和歌丘与日炉理坂而诞生的「蓝队」,曾几何时却成了和歌丘第二国小里的威胁。组成集团的「蓝队」在校内横行霸道,最后看不下去的人为了对抗便组成了「红队」。而为了调停双方的纠纷,以儿童自治会为中心的有志之士便进一步成立了「白队」——当大人们发觉事情不是闹着玩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日炉理坂各地的国小内部已成了组织之间,有如黑道般的势力斗争一再上演的场所了。 不过,和歌丘第二国小里的情况,当被称作四季老家的日炉理坂有力人士,其中位居第二的三鹰家的长男——三鹰升成为「蓝队」第四代的新任队长时,斗争便宣告沉寂。 毕竟是和歌丘里最有力的三鹰家之子,与之为敌不是件好事。基于升当上「蓝队」队长,过去曾有的七个组织就一下子就减少到了三个,校内的暴力事件也急遽减少。但尽管如此也还是有不肯放弃作对的人。势力仅次于「蓝队」的「红队」至今仍持续着敌对行动,而自认扮演调停角色的「白队」也残留着,现在形成三强鼎立的局势—— (难不成……「红队」的家伙,连在这种时候都还要——) 「红队」的队长——新堂一郎是比升高一学年的六年级,体格常让人误以为是国中生,是 典型的孩子王,也因此十分讨厌年纪比自己小、体格瘦小又是有钱人家儿子的升,将升视为劲敌。他一点也没有替六年级的自己毕业后,组织何去何从的事设想(对升来说,这才是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事)。 升朝着森林里前进。 过没多久,不知被谁命名为「音乐厅」的大厅马上就映入眼帘,升不禁叹了口气。 在苍郁茂密的草木之间,恰好露出一块地、形成大厅的地方,周围有许多树木刚好供人就坐,夏天可在树荫底下休憩、冬天则在照耀大厅的和煦阳光下悠闲度过,是个绝佳的景点。以势力范围来说属于「蓝队」,偶尔也会作为各队的会议场所使用。但那里现在实在不像是「会议」的气氛。升的右手边有三个穿着蓝色t恤的儿童,以及打扮完全没有统一感的三位少年——也就是「白队」——正面露愤怒地摆出备战姿态。左手边有八个穿着红色t恤的儿童。红t恤军团当中,后面七人全都面无表情,只有站在前方的「红队」队长新堂一郎正不怀好意地贼笑。 升踏进大厅,冷静地出声说道: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升!」左恻正中央站着一名蓝t恤少年——名叫御殿和孝,在同伴间被称作「凸额」的四年级生,隶属于「蓝队」,升的左右手般的存在——朝他跑过来。 「升!浑帐,这些家伙、这些家伙——」 「嘿,升,还真慢耶?我还以为你铁定吓得缩在被窝里发抖呢。」 「别开玩笑!升才不会那样——」 按住一怒之下想冲上前的御殿,让他退到身后,升目光直盯着露出轻薄笑容走近的「红队」队长新堂一郎。 「新堂,现在是在闹什么?」 「天晓得,会是什么事呢?」呸,新堂刻意做作地往地面吐口水。 升对他伸出手: 「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现在……既然你来到这里,就代表你也明白状况吧?停止无意义的斗争吧,现在应该大家同心协力——」 「没用的。」 背后传来声音,转过头,不知何时身旁已走近一名没有穿蓝色t恤的少年——名叫骑射场勇知,和升同样是五年级,奉冷静沉着为宗旨的儿童自治会副会长兼「白队」队长——升看了他一眼。 「……没用?」 骑射场的不看着升,冷漠的眼神看着新堂。 「新堂,把你刚才讲的再跟升说一次如何?用你那彷佛想出不得了的主意、发现了能赚进上百亿圆的执照般的口气,再说一遍呀?」 升的视线由白队队长转到红队队长身上。 新堂扭曲着嘴唇开口: 「我说~升啊,你为什么叫我们来这里集合?」 先是看了露出不怀好意笑容的新堂一郎,然后依序看向面无表情却隐约带有惧色的「红队」成员们,升回答: 「是为了突破现况。」 「我就是讨厌你这一点,故作帅气,讲得这么简单。」 「……是为了击败吸血鬼。」 「那还真是遗憾。」 竖起大姆指示意自己与身后七人,新堂笑道: 「我们『红队』——要投靠吸血鬼。」 背后一阵哗然,传来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一面感觉身后的骚动,升再一次依序凝视与他避开视线的『红队』成员,然后注视新堂的双眼询问: 「那代表着什么,你明白吗?」 「那当然。」 「……要是那些家伙说他们只放过你的话——」 「不对。」新堂摇头笑道:「我们要主动成为吸血鬼。成为吸血鬼——『the one』,合为一体,获得永恒的生命,成为地面上的支配者。」 「别开玩笑了!」御殿怒吼:「你要背叛人类吗!」 「什么背叛啊?讲得这么难听。这叫进化,我们会进化成比人类更优越的种族——吸血鬼。」 「不就是怪物吗!」 「是怪物的话就好极了。」新堂笑着环视现场一圈。「听好了,不管是怪物还是什么,吸血鬼就是比较强。从今以后,这世界将归吸血鬼所有。」 「怎么这样——」 「那不然你说说看,要怎么打败吸血鬼?看看这座城里,半数以上的大人都变成了吸血鬼,可是外界却完全没发现。不是也有人试过了吗?想联络外界也是不可能的。懂吗?就算联络上了,吸血鬼也一点都不在意喔?他们现在会这样鬼鬼祟祟行动,是因为有着别的目的,并不是因为害怕人类。只要他们有心,随时都能将这整座城市毁掉!他们也告诉过你了吧?」 确实是听他们说过——升握紧拳头。 他们确实如此告诉他。 要是被舞原家或外界察觉的话,到时候不光是家人,他们还会毁掉整座城市,所以要他安分一点。现场所有人八成都被如此告诫过。家人、朋友都成了人质—— 他下意识说出口: 「正因为如此,我才非行动不可。」 「行动?你是要做什么?像我们这样的小学生,究竟能做什么?」 新堂讪笑着环视现场。 他发现躲在升身后的大丸,将脸靠近他说道: 「你知道吗?他们现在只是为了不引起舞原家的注意,所以才放着我们不管。等时机成熟,所有反抗的人都会被杀掉——都会成为他们的饵食,身体里的血液都会被他们吸得一干二净!」 「住口!」 将「噫!」地开始呜咽的大丸交给御殿,让他们退后,升不带感情地注视新堂。 「那么,你是说真的罗?要加入吸血鬼。」 「没错……说什么要击败吸血鬼,你们真的有搞清楚吗?我们现在只剩下『成为饵食』或『成为吸血鬼』两条路了。再说,成为吸血鬼有什么不好?也不会死亡——总之,变得可以办到许多事……总之就是会有很多好事,比当人类要好太多了。你明白吗?吸血鬼比人类优秀得多了!」 「……」 「就像尼安什么人(注:尼安德塔人)灭绝一样,像恐龙灭绝一样,时代来临了,新支配者的时代!人类灭亡,吸血鬼成为支配者——这是时代的必然之势!」 「你就是被这样子给说服的吗?」骑射场揶揄似的说道。 骑射场的声音听来像是在嘲笑新堂的笨拙演说。不过升觉得并没有他本人想像得那么有效果。新堂所说的话的确幼稚,但就现况来说很有说服力也是事实。 新堂一瞬间皱眉,但马上回复吊儿郎当的笑容,瞪着骑射场。 「要不然,骑射场,你用你那聪明的头脑说说看,要怎样对付吸血鬼?要怎么救这个城市?你有什么对策吗?是说,在你们当中有人当真认为会有办法解决的吗!你们只不过是害怕变成吸血鬼,所以才在逃避吧?像个怕打针的小鬼一样。 说说看啊!要怎么打败无敌的吸血鬼?」 沉默。 虽然新堂看着骑射场,但升感觉到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 当然包括身后的「蓝队」成员,连「白队」成员甚至队长也都看着升的背后。他感觉到这些视线。 似乎察觉到现场气氛,「红队」队长重新看向升。 「呐,伟大的三鹰家升少爷,是你让大家来这里集合的吧?你说说看,有什么对策?」 「……」 「也难怪你会不愿意嘛。在吸血鬼的世界里,三鹰家的权利一点也派不上用场呀!像你这样的大少爷就会变成普通市民了。真遗憾呢,升,你已不再是权利阶级了。你们自以为伟大的三鹰的权力已经派不上用场了。你已经不 第三幕「夜晚降临」 上午之章 「骗人!骗人!这不是真的!」 孩童声化作悲鸣,响彻某一块恬静的午后住宅区。 脸颊上浮着十字型瘀青的女性,一脸悲伤地看着自己身穿蓝色t恤的小孩,然后依序看向其他在场的孩子。 最后她的视线停在看似领队的少年身上,说道: 「你真是个残酷的孩子耶,三鹰升。」 「……」 「我原本打算在时机到来前先隐瞒的,但你却为了自我满足而揭穿我的真面目。你知道我的小孩会因此受大多大的打击吗?你有什么权利伤害我的孩子?」 「骗人,骗人,骗人!妈妈不可能是吸血鬼!」 悲伤地看着持续叫唤的少年——名叫白井晋太郎,最近才刚加入同伴——少年的母亲说道: 「对不起喔,小晋,我不是想瞒着你,我是想找适当的时机再告诉你,结果我的用心良苦却被这个自我满足的孩子给糟蹋了。」 晋太郎的母亲恨恨地看着升,但脸上却隐约浮现冷笑。 「你到底是想做什么?破坏别人的家庭有何乐趣?」 「……」 「这不是真的……」晋太郎不死心地呻吟:「因为……因为到昨天都还……」 「是啊,我昨天才刚成为吸血鬼的。可是啊,小晋,妈妈非常幸福喔?甚至还觉得为什么我不早点变成吸血鬼呢。不只是妈妈,爸爸、哥哥也是,大家都同样非常幸福。所以小晋也——」 「——你骗人!」 睁开被泪水濡湿的双眼,晋太郎放声大叫。 「听我说,小晋——」 将十字架对着将手伸向儿子的母亲加以驱逐,升开口: 「别靠近晋太郎。」 「我可是小晋的母亲喔?」 「不对,你只是假装成母亲的别人。」 「好过分的讲法……呐,小晋,妈妈确实变得和人类不太一样了,但我也还是你的母亲喔?不会因为变得人类就不再是母亲了对吧?亲子间的羁绊才不是那么——」 「你闭嘴!」 升将三十公分长的大十字架当成刀子,抵到晋太郎的母亲面前。 同时其他蓝队成员也像是要保护升和晋太郎一般,排列阵形,举起手工十字架。 晋太郎的母亲微笑: 「你们被调教得真好呢。不如说,被调教得太过头了。」 「各位,回去罗……晋太郎,现在先……」 无视升的发言,晋太郎的母亲巡视穿蓝t恤的少年们。 「你们真的要仔细想想喔?变成吸血鬼……不,变成『the one』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各位别听她说话,回去了。」 「唉呀,为什么?因为被大家听到就麻烦了吗?」 「……」 升闭口不语,转头看着晋太郎的母亲。 晋太郎的母亲笑着开口: 「各位……你们知道吗?所谓成为『the one』,指的就是所有人会成为一个大家庭。只要『the one』在世界上拓展,不光是在这里的各位,就连在地球另一侧的人也全都会成为家人、成为朋友。这代表什么,你们知道吗? 那就是啊,这世界将合而为一,战争将会消失喔。」 晋太郎拭去泪水睁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母亲。 对晋太郎面露微笑,并向在场所有小孩投以完全相同的笑容后,母亲接着说下去: 「没错,只要大家成为『the one』,除了纯粹为文化上的竞争以外,所有纷争都会从这世上消失。不管是饥饿、背叛或无意义的杀戮,全部都会消失,这个世界会成为真正意义而书的和平世界。明白吗? 而最重要的是,人类将不再会死亡。 各位也曾经想过吧?珍视的人死去,或者与之离别的悲伤——但任何人都将不必再体会那样的悲伤和痛苦了。因为只要成为『the one』就不会再有人死去。不必再害怕死亡,可以享受到没有纷争、所有邻居彼此互助互爱的世界。 那样的世界叫做什么,你们知道吗?」 确认所有人都听到入神,晋太郎的母亲注视着升说道: 「那样的世界啊,就叫做『千年王国』 (注:millennium ),是一本名叫圣经、描迤关于神的书上的最后所记载的,神约定的乐园。」 不知谁发出喃喃细语。 「……神约定的……」 没错——晋太郎的母亲点头。 「在那里所有人都不会死亡,殉道者会复活,在毫无纷争的和平世界里幸福生活——神约定会实现的世界——千禧年。 『the one』想要建立的正是那样的世界。 这样你们还认为『the one』是邪恶的吗? 打算建立神约定的世界的『the one』以及对此加以妨碍的人类,究竟哪一方才是恶魔的同伙?」 沉默包覆现场。 用力紧握十字架到手掌甚至发白,升低声说着: 「害怕十字架的家伙别提什么神。」 「我们正是因为敬畏神,所以才害怕十字架啊。」母亲笑道:「我说啊,三鹰升,不然我问你,不断重覆上演纷争、无意义牺牲他人性命的人类,还有只吸血但不会夺去生命的吸血鬼,真正的恶者是哪一方?」 「……」 「吸血的蚊子,以及打死蚊子的人类。究竟哪一方的行为才会被神认定为罪恶?只觉得看不顺眼就杀生的无耻存在,凭什么对正义高谈阔论?一边畅谈生命的可贵,一边却若无其事对生命划分等级、轻易夺走其他的生命,明明这就是人类的本性。这样的人类为何能责备『the one』?」 「真是口齿伶俐。」升干笑道。 他看着晋太郎问: 「呐,晋太郎,你母亲是从以前就这么饶舌,会高谈阔论关于人类之事的人吗?以前曾经阐述过关于什么千年王国的事吗?」 晋太郎的表情像是吓了一跳似的摇头。 升笑道: 「既然这样,在那里讲话的又是谁?」 「是吸血鬼!」 「没错。」 晋太郎的母亲扬起嘴角: 「不愧是……真会转移话题耶。」 「……」 「可是你应该也很清楚……不,在场所有人应该都很清楚,若要以善恶来评价人类与『the one』,究竟谁才是善、谁才是恶。 尽管如此却还要反抗『the one』的话,你们秉持的就不是正义。你们只不过是为了自己……没错,只因为看不顺眼这种理由,只因为对象是蚊子这种理由就夺走可贵生命的任性存在。听好了,你们的行动并非正义。 那么你们所做的,纯粹不过是自我满足。 ——特别是你,三鹰升。」 「……没那回事。」 晋太郎的母亲大笑: 「没那回事?不对,你应该很明白,这里在场的所有人应该都再清楚不过,若论善恶,『the one』才是对的,就生物上而言也是『the one』比较强——不管怎样赢的都是『the one』,你们无论做什么都没有胜算。既非正义也无胜算,若这样也打算战斗的话,那就只不过是自我满足罢了,不是吗?」 「没那回事!」 「那不然你回答我呀?你究竟要怎样打倒『the one』?真的有打倒『the one』的方法吗?」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升身上。 果然——升心想。 这家伙果然把话题转到这里了。他早就知道话题会被转到这里,因为他其实根本没有办法。没有确实打倒『the one』的办法,现在也只能在可能性上下赌注。当然升也老实地对大家如此说过了,但大家还是愿意追随他,因为大家相信他总有一天会找出方法。 但是—— 打从一开始挺身而出到现在,已将近一个星期。 至今仍还没找到方法。 升不自觉地按着装有堂岛昴报告的口袋。 环顾了周围一圈。 所有人都看着升。 晋太郎的母亲也露出冷酷的笑容。 深呼吸过后,升开口: 「你不打自招了嘛,『the one』。」 「咦?」 「讲了那么多废话,结果目的就是想知道我在盘算什么吧?为了这个目的,你才把晋太郎的母亲变成『the one』。」 「……」 「说什么原本想先隐瞒?你要是真想隐瞒的话,凭『the one』的能力多得是防范对策。毕竟我们并没有隐藏我们的行动。『the one』,你只是想破坏我们的团结,看会不会运气好顺便挖出我在想什么罢了,所以才算准时机在我来的时候牺牲了晋太郎的母亲。满不在乎做出这种事的你哪有什么正义可言!你自己证明了这一点!你才没有什么正义,并且对我们感到威胁。畏惧我们的行动,做到这种地步——这就证明我们既有正义也有胜算!还有!」 无视正想开口的晋太郎的母亲,他向前举起拿着十字架的左手,右手指甲置于手臂。 「!」 升一股作气朝自己的手臂一抓。 毫不留情的力道将皮连着肉一起抓破,露出红色的血肉。赤红的鲜血立刻汩汩冒出。升将五道丑陋的爪痕与从中流出的红色鲜血递到晋太郎母亲眼前,大叫: 「不管你讲再多歪理,最后求的也只是这个!」 身后传来「噫」的悲鸣声。 「妈……妈妈?」 晋太郎的母亲完全无表情地看着升抓破的手臂。 自唇间吐出舌头。 而舌头露出的同时,从嘴巴开启的缝隙间流出唾液。晋太郎母亲的眼白上浮出血丝,身体颤抖,然后—— 十字架从升染满鲜血的左「锵啷」一声落地。就在那一瞬间,晋太郎的母亲发出怪叫朝升扑过去。太过惊人的速度,孩子们全都来不及反应。 ◆ 「这种事情请下不为例。」 由于升拒绝接受治疗,于是一名「the one」的「终端」的男人将医药箱交给蓝队,摇头说道: 「我们只有大脑一部分变成『the one』,还没有办法完全克制自己的欲望。特别是她从昨晚就一直饿到现在。」 制止突然袭向升的晋太郎母亲的,是从晋太郎家窗户跳进来的吸血鬼——兼晋太郎家的邻居。 他先是制住晋太郎的母亲,然后用了不知何种方法让她晕厥。 看来似乎一直有人在监视着升。 「听清楚了吗?要确实消毒喔。」男人担心着升的手,说道:「升,你可是vip,请好好保护你自己的身体。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刺激到你父亲,不管是我们或你们全都会很伤脑筋的。」 「……」 「那么……啊啊,晋太郎,你母亲傍晚之前就会回家了,不必担心。我们只是让她去补充一点营养。」 男人轻松背起晋太郎的母亲,步向玄关。 经过升身旁的瞬间,他用只有升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话说回来,你还没有回答问题嘛。」 「……」 「你打算骗你的朋友们到什么时候?」 而后男人便走出屋外。 ◆ 「升!」 「组长,你没事吧?」 升眼神空洞地望着包围自己的成员们——以低年级为中心,在这一星期内刚加入的新同伴们。 某人拉起升的手开始治疗。 消毒水剌痛着伤口,有如烫伤般的痛觉窜了上来。 升忽然看向抓破的伤口。 他在抓破的时候并没感觉到什么痛处。 反倒甚至有种被动的满足感。 然后升自问: (是因为伤口而无法使力吗?还是……难不成是故意……) 他看着流血的手臂低喃。 啊啊,我不要。 我快要坏掉了。 我不想坏掉。 (——我其实是希望自己坏掉吧?) (干脆忘了一切,轻松地——) 升摇摇头。 「——各位。」他环视所有人问道:「……听了刚才的话,你们怎么想?」 「……」 「要是……要是大家觉得『the one』所说的才是对的——」嘴巴擅自编织出语句。「我无法阻止大家。」 「没那回事!」有某人出声。「才不会因为那点小事就被迷惑!各位说是吧?」 「没错!」 「就像升说的一样!那些家伙也开始焦急了!」 「组长!」 「错的是他们!我们绝对要打倒他们!击溃他们!绝对!」 最后一道声音来自晋太郎。 晋太郎恐怕尚未从打击中恢复,只是藉由激动来压抑痛苦。 今后才要开始辛苦。 嗯——升点头。 忍着消毒水带来的刺痛说道: 「晋太郎,你打算怎么办?要是不想回这里的话,我可以帮你准备房间。」 「拜托你了!」 是吗——升再度颔首。 不自觉地将右手伸进口袋,摸着存有堂岛昴的报告的记忆卡,升发言: 「谁去连络一下组长们,叫他们九个人全部到『音乐厅』集合。」 是!听见充满朝气的回应,升闭上眼。 咬牙忍着痛,心想: (没错,不能在此放弃。) (不能……不能背叛大家。) 啊啊,可是我已濒临极限了。 (——必须要有大人的力量。不会输给「the one」的言论,能够确实反驳,不是像我这样的小孩子,而是货真价实的大人的力量。) (能够说我们所做的事不是错误,不是任性的自我满足的大人——) 没错,若是大人的话,一定能反驳「the one」看似正确的话语,能确实否定恶魔似是而非的言论。再说,或许还能以更好的方法代替我整合大家—— 「骑射场问说有什么事耶。」 对着耳边贴着手机的少年,升微笑着点头。 「你这样告诉他,差不多是该见牧师的时候了。」 升的话让在场所有人脸上表情一亮。没错,毕竟是个牧师,一定知道打倒吸血鬼的方法。一定会取走领导权,代替我救大家。不信有吸血鬼?不,我绝对要让他相信—— 脑中响起堂岛昴的声音。 (当心点喔。人类轻易地就会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物,但那可是非常危险的喔!) ———有何不可?至少只有现在—— 紧张之弦切断的瞬间,伤口的痛楚化作闪电,升在轻声悲鸣后终于失去意识。 2 「呜哇啊啊啊啊!」 鸭音木爱蕾娜夸张地大叫着往后倒,引来在场僵住的所有人的注目。 「怎、怎么了,爱蕾娜?」 细微但脑 海深处再熟悉不过的神名木唯的声音,让爱蕾娜回过神环视周遭。 这里是和歌丘的高级饭店——「观鹤台」的套房的客厅。 豪华地毯上四处铺着床单,枕头也扔了满地,包括爱蕾娜在内的全员四人都身穿浴衣取代睡衣,一副休闲打扮,整间客厅气氛俨然巨大的寝室。 「鸭音木?怎么了?」 「没什么,刚才只是重心不稳。」 她重新实际感受到自己是「鸭音木爱蕾娜」。没错,她不是白井晋太郎家的邻居太太,更不是白井晋太郎的母亲,而是鸭音木爱蕾娜。以手背擦了嘴巴,转动视线,从低矮的玻璃桌上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里面装的是一般的乌龙茶。 (——我渴求的不是这个。) 刚才感觉到的强烈饥饿。 爱蕾娜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看着友人们。在身旁看着她的神名木唯拿着乌龙茶,对面的舞原呋杳是热红茶,而在咲杳旁边的山本美里则单手拿着浮了一层泡沫的饮料,观看电视上的甲子园比赛。穿着浴衣盘腿而坐,样子实在不像一个女高中生。 「山本,内裤被看见罗。」 听见爱蕾娜的话,不知是否因泡沫饮料而心情很好,美里笑着回她说: 「有什么关系,反正也只有女生,别在意别在意。」 「大家听见没?她批准罗,快看快看——」 「我看看——」 「……目不转睛。」 「……啊。」 「……啊什么啦!对不起,我果然还是会介意,请停止。」 「啊哈哈!」 爱蕾娜一边笑着,再次擦了一下嘴角。 由于直到刚才为止,她进到了「白井家邻居的太太」体内,因此完整共享了名叫晋太郎的少年的母亲所感受到的「饥渴」。 一把抓起手边的枕头盖在脸上辽蔽视线,眼帘深处一片黑暗。 她主动延伸出体内的网路——「ode」,进入张罗在和歌丘的吸血鬼网路。所谓的「ode」,简单说就是建构了「自我」、如同电磁网路的东西,吸血鬼——「the one」们就是藉由「ode」连结,传送意念对话或交换感觉、记忆等资讯,有时还会让自己的意识进到对方身体加以操控。而在这不到一星期间,爱蕾娜就已变得很能运用「ode」的能力。 「ode」延伸,搜索房间另一头附近有没有谁在。 平时内心总是敞开呈「邀请」状态的「the one」,要发现并连接上他们的「ode」非常容易——爱蕾娜发现正走在走廊上的服务生,将「ode」看不见更不会去触碰的电磁触手侵入男子的内心。 爱蕾娜脑中立刻响起喀哩喀哩的声音。 由于「ode」与爱蕾娜连结,因此对方也立即打算进到这边的脑中——但结果却无法进入爱蕾娜的脑里。一般来说,「the one」之间的连结是双向的,但爱蕾娜的情形则是只能由她朝对象单向通行,对象虽能意识到爱蕾娜并向她传话、传送影像,却无法进入爱蕾娜的内心/大脑。若不加以意识,甚至就连被连接上了也不会察觉。「三轮方辽子」认为,爱蕾娜的这种能力是基于她是「混血」(然而「核心」却否定此一说法),但真相不得而知。所以爱蕾娜认为这是天启,是为了让她帮助朋友,因此神或者谁才赐给她的机会。 由于爱蕾娜的入侵,男子一瞬间停下脚步,不过最后什么也没发现,再次迈开步伐。爱蕾娜松了一口气,继续让「ode」潜到深处,男子/「终端」的资讯立刻如奔流般涌进。这个「终端」名叫「木村荣大」,二十六岁,正以成为礼宾人员为目标修行中,对这间饭店「观鹤楼」有着极深的自豪与爱情,将他的人生全倾注于这间饭店。过去「观鹤台」以和歌丘第一的了望景观与vip首选投宿饭店引以为豪,但是当两年前和歌丘兴建了贵宾专用的豪华饭店,这两项宝座被迫拱手让出时,他着实感到非常悲伤(而也以此为契机,使他立志当上被称作「礼宾人员」的职务,而并非只做个单纯的副理)。可是尽管新盖了如此豪华的一间饭店,舞原家的大小姐咲杳却选择利用这间观鹤台,这令他相当感激,不但增进了对这间饭店的爱,同时也成了舞原咲杳的超级粉丝—— (关于咲杳的情报就只有这些吗……) 在这一星期里,「the one」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何大费周章怕舞原家察觉?她为了得知这些而不断收集情报,但却无法探得核心资讯。只不过,似乎和名叫「堂岛昴」的少年以及被称作「it」的某样东西有关。堂岛昴是实际存在的日炉理坂高中生兼咲杳的男朋友,但关于「it」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看样子在「the one」之间也有着序列关系,最低层的「终端」——被称作「第三人格」——并未被告知任何关于他们现在正进行的事。姑且不论「第一人格」(核心),若是「第二人格」(三轮方辽子)或许知道些什么,但却无法侵入「第二人格」。由这一点来推算,自己似乎介于「第二人格」与「第三人格」之间…… (第二人格……是吗。)她自虐般地笑着。 变得渐渐能使用「the one」的能力,也就代表自己的「the one」化也正进行中。 等到变成完全的「the one」,自己——名叫鸭音木爱蕾娜的少女,恐怕就会消失。而到时候剩下的,就只有形成「鸭音木爱蕾娜」此一人格的不可视网路而已了。不,或许自己早已是被称作「the one」的共生体/多重人格的其中之一也说不定。 (尽管如此,还是有我能够自己思考的事。我思,故我在——就是这么回事。) 再说,不是只有自己在战斗。 以三鹰家的儿子为首,反抗势力正逐步孕生。若是能避开「the one」的耳目,将她们存在的事告诉他们的话—— 「喂~鸭音木同学,来玩嘛~」 被咲杳摇晃着身体,爱蕾娜从枕头上抬起头,站了起来。 「好~好~等我一下。」 「咦?鸭音木同学,你要去哪里?」 「我也去吧?」美里放下手边的饮料问道。 「不用啦,也没多少东西。」 四人留宿饭店的期间,换洗衣物都委托饭店清洗。顺道一提,身为一般庶民而住不惯饭店的美里,起先至少只会把内衣裤留着自己洗,可是每当她洗好晾在自己房间,其余三人就会跑来监赏,让她伤透脑筋,最后终于还是交由饭店清洗,这又是另一段趣事了。 「是吗?等等,鸭音木,你打算那副模样走出去吗?」 「放心放心,这可是正式的饭店穿着呢。别在意,别在意。」 没错,这间饭店里谁会去注意爱蕾娜的打扮? 「可是——」 「不要紧啦。」她笑着回答。 爱蕾娜就这样穿着浴衣走出房间。 刚才潜进了「木村荣大」内心,因此她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 3 「情况如何?」坐在一旁的升询问。 「没有异状……啊,不过有个好消息。」骑射场勇知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说道:「前牧师大叔还没有吸血鬼化,我确定。」 升瞪大了眼。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很简单啊——其射场手中的十字架指向窗户另一侧,被干净打扫得像社区活动中心一样,一眼望去不像是教堂的建筑物。 「你看,玄关那边不是装饰了十字架吗?刚才他在打扫那个。」 「这样啊。」 「既然能碰十字架,就表示他是人类 对吧!」身后的珠洲美澄开心地打岔。「太好了,再来就是……」 一片沉默。 这里是和歌丘唯一可被称为教堂(曾经是)的建筑物的前方。 这里似乎是什么公司的事务所,但如今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升、骑射场和珠洲三人作为监视前教堂在使用。而教堂后方则有御殿和孝等三人、河对岸则有山棱冬马等四人布阵,轮流监视有没有吸血鬼过来这里。 「吸血鬼……不晓得会不会来?」珠洲嘀咕着说。 「很难说。不过他们应该已经注意到我们守在这里了。」升回答。 「我反倒希望他们来耶?这样牧师大叔也就肯相信有吸血鬼了。」骑射场说道。 「是啊。」升点头同意。 吸血鬼化似乎尚未波及这一带。又或者吸血鬼为了某种目的而隐藏自己(升很想相信那是吸血鬼们为了尽可能不让牧师察觉)。反过来说,这也就表示很难取得牧师的帮助。这栋前教堂的持有者兼牧师——稻吹九朗似乎已经不信神了。不过这也是因为舞原家所支配的日炉理坂没有半个基督教徒,所以这也难怪。但也不知道牧师是因为不信神才被送来日炉理坂,还是来到日炉理坂后才丧失了信仰。据说他在这个对外来者很刻薄的和歌丘里住了二十多年,但总之要和这样的人谈论吸血鬼并取得他的真心帮助,升觉得是件极其困难的事。而且升他们也都还是小孩子。再者—— 呐——珠洲问道: 「真的只要队长、御殿和骑射场你们三个人去就好吗?」 「嗯。」 「可是,大家一起去不是比较好吗?这样不是比较容易说服牧师吗?」 「不,先让我和其射场、御殿三个人去谈就好。放心,我可是三鹰家的少爷,他会比较认真听我说话的。」 的确,这样或许比大家一起去更有效果也不一定。 可是万一牧师背叛了大家的期待呢? 万一他不是乐于助人的人呢? 万一结果他没有任何对付吸血鬼的力量呢——?毕竟牧师也只是人类,而且他现已不是牧师了。当然,别说帮不上忙,搞不好连帮忙都不肯,这也是很有可能的。老实说,升很后悔告诉了大家说要来见牧师,自己应该只先带着亲信们来才对。应该只有他们自己先来确认才对。但那时自己却因为吸血鬼卑鄙的圈套而心生动摇、失去冷静—— (无论何时都不能失去冷静,是这样对吧?昴前辈。) 他摸着口袋心想,就算牧师没半点对付吸血鬼的力量也无所谓。没有任何力量也不要紧,只要肯成为同伴就好。只要牧师成为同伴,他们就能拥有自信,有自信他们做的是正确的,只要这样就够了。只要这样他们就能够战斗。他们并没有做错,与吸血鬼为敌绝非错误,只要能够保证这一点—— (……还是说,我其实是在引领大家走上灭亡之路?) 注意到珠洲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升微笑道: 「放心啦,要是只有我们三个不行的话,到时候我会请爸爸和他谈。再不行的话,就我们所有人一起去。不过那是最终手段。我不希望被吸血鬼知道我们总共正确有多少人。」 「可是,为什么要等到晚上呢?」 「挑晚上是因为幸运的话,或许可以让牧师看见吸血鬼。」 「也对。」 沉默。 但珠洲又立刻耐不住沉默地开口: 「如果是牧师,不晓得能不能驱逐恶魔?」 「驱魔的不是神父吗?」骑射场回道。 「牧师和神父哪里不一样?」 「……我查了之后,下次再告诉你。」 骑射场心有不甘的表情让升喷笑出来。 对了——升转移话题。 「『红队』那些家伙怎么了?」 「新堂还是老样子。他虽然没在我们面前现身,但听说他全身上下穿着黑色皮衣,上头长满了刺:除了大红色的t恤之外,脸上也抹了漆,一副全世界看了都觉得可耻的世纪末打扮,在街上昂首阔步。不过啊——」他压低声音:「……他那个样子,或许我们还是认真想点办法对付比较好。之前我只不过远远瞥见他一眼,他那打扮虽然蠢,但意外地确实很有宣传效果。比较软弱一点的人或是小孩看了他那样子,会愈来愈丧失战斗意志。不能小看他那个样子,得想点办法对付才行。」 可是——珠洲打岔: 「和红队的情况差不多,也有人看了我们的蓝t恤而愿意加油的人,对吧?」 嗯——骑射场和升点头。 沉默。 过了一会儿。 珠洲自言自语地说: 「……那个啊,」 「嗯?」 「既然有吸血鬼的话……就一定也有神对吧?」 「……」 「……祂有在看我们努力对吧?一定是的……」 升和骑射场都没有回答。 他们答不出话。 ◆ 「对了。」一面玩着口袋里的记忆卡,升一面问骑射场。 「关于吸血鬼的事,知道了些什么吗?」 骑射场声音宏亮地回答: 「这个嘛,我有试着整理过资料了,不过只是传说,所以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嗯。」 「首先,据说所谓的吸血鬼基本上是『由尸体复生的』。简单来说,起初并没有生来就是吸血鬼的存在。他们基本上似乎是由被神诅咒或是被大地拒绝的尸体复生而成。因此他们惧怕神,无法碰触十字架,在被视作神之爱的阳光下会灼伤;因为被大地所拒绝,因此无法渡水,只能在自己诞生的土地上就寝。」 珠洲插嘴: 「那和我们正在对抗的吸血鬼不符啊……」 骑射场摇头: 「也不尽然。因为我们看到的,基本上都是『被吸血鬼吸过血的人类』,这些正确来说都是『血族』,和吸血鬼似乎是不同的。」 升点头同意: 「也就是说,还有别的『吸血鬼』躲起来操控他的『血族』。」 「没错。还有,如果不邀请吸血鬼的话,他们就不能进到家中或那块土地上。这一点就能实际套用在我们的敌人身上了。换言之就是有人邀请了吸血鬼进入到这块土地上,而且是某个认识吸血鬼的人。」 「到、到底是谁做了那种事啊?」 「这我就实在不知道了,珠洲。只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点,和歌丘并不面海,要来到这里,除非是让从大海到和歌丘之间的所有土地全都邀请他,再不然就只能搭飞机从两地直接输送了。对吧,升?」 升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只要从这一点着手,或许就能知道吸血鬼是从何处来、之前都待在哪里了。」 骑射场也点头同意: 「嗯,但我想很难吧。敌人在外面的世界,而且还躲过舞原家的耳目。当然,入侵这里也是秘密进行的吧。他们用的铁定不是小孩子查得到的管道。」 「……」 「不过,只要我们能干掉『吸血鬼』……不是『血族』,而是『吸血鬼』本身——应该可以比喻成头目吧——或许……」 看了两人一眼,骑射场叹气: 「……不过,终究只是传说。」 「不,这些很有帮助,我想应该派得上用场……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还有就是关于吸血鬼的弱点。」骑射场清了清喉咙,继续接着说:「虽然不晓得有没有用,但有一点让人很在意。」 「愿闻其详。」 「 根据传说,吸血鬼有一大堆弱点。害怕阳光、大蒜、圣水、十字架——这些都已实际确认过了。其他还有无法渡水、镜子里映照不出身影、只能在自己诞生的土地上睡觉、白天无法活动。 ……只不过,这些虽然是弱点,但全都不是致命关键。 打倒吸血鬼最为知名的方法,是拿木桩剌进心脏并砍掉头颅。但也有人说,就连做到这样,只要将头靠近就又会复生;还有例如身体化为灰烬,但只要淋上血液就能复活;更厉害一点的说法是,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杀掉,只要每当沐浴在月光下就会复活。」 「那样实在很狡猾耶!」珠洲大叫:「未免太狡猾了吧!」 骑射场点头: 「是啊。这些确实毫无根据,而且我想这只是传说受到电影的影响而变得太过火了。但总之好像没有能够完全打倒吸血鬼的方法。 ……除了一个办法之外。」 「……一个办法?」 「嗯。」骑射场歉疚地低下头。「因为没有资料,所以没办法查清楚…… 有一种叫做『半吸血鬼』(注:dhampir )的存在,就是这个。」 「半吸血鬼?」 嗯——其射场叹道: 「简单来说,就是混血吸血鬼,也就是吸血鬼与人类之间的小孩。」 「……咦咦?」 「这是东欧的传说,根据这个传说,能打倒吸血鬼的就只有吸血鬼与人类之间的小孩,也就是只有半吸血鬼而已。因为吸血鬼的动作非常迅速,人类没办法捕捉到他们的行动,只有吸血鬼与人类之间所生的存在能够捕捉其行动……我找到的资料上是这样写的。」 「……」 「姑且先不论这个,和其他方法比起来,只有半吸血鬼这个方法清楚断定可以打倒吸血鬼。不对,是只有半吸血鬼才能打倒吸血鬼。 这说法让人很在意吧?」 「……嗯。」 半吸血鬼——混血吸血鬼。 珠洲喃喃道: 「……既然有吸血鬼,就一定也会有半吸血鬼吧?」 「……嗯。」 「只要找出那个人,告诉他这座城里发生的事……」 升沉默地眺望窗外。 望着乍看之下不像教堂,而像是社区活动中心的那栋建筑。然后心想——希望牧师肯帮忙。或者那个什么半吸血鬼的会出奇现身,察觉到这个城里发生的事,直接变身正义的伙伴帮助我们。 (……神啊,要是你在的话,请告诉我。) (渴望别人的救助,难道是件坏事吗?渴望救助是罪过吗,就算我只是个小学生?所以你才不肯帮助我们?还是,该不会其实我们真的才是邪恶——) (因为我们……不,因为我有罪——) 又或是—— 「根本没有什么神。」回过神来,升发觉自己已不经意说出口。 看到珠洲一副目赌犯罪现场般铁青着脸,他心想「糟了」。而他身旁的骑射场扬起嘴角笑着说: 「就算你这么想,但也别说出来啊,升。没有就罢了,但要是有的话,之后可就伤脑筋罗?」 「……说得也是。」 「怎、怎么这样!应该要更加好好地信仰神啊!神一定存在的!这样的话,或许——」 也对——再次点头后,升再次将视线移向窗外。 他的手则在口袋里把玩着记忆卡。 等太阳下山就去见牧师。 啊啊,可是……他究竟是否会帮助我们? 4 叩叩——敲了敲门。 「我要进去罗。」爱蕾娜说话的同时,推开没上锁的门。 「……干嘛啦~怎么了吗?」 占据了昏暗房间里的大部分空间,双人床上三轮方辽子正赤裸着身子打呵欠。爱蕾娜不禁莞尔说道: 「大白天的就这个样子,你还真是了不起。」 「以人类来说虽然有点不像话,但身为吸血鬼是很正常的吧?」她又再次打了呵欠。「怎么了?」 「……呃~就是~那个……」 「来这里坐下吧?那是什么?换洗衣物?」 从爱蕾娜手中抢过袋子,拿出被塑胶袋包好的内裤。 然后娇吟: 「讨厌~好可爱!」 「还不住手,你这怪人——!」下一瞬间。 辽子延伸出的「ode」触手连接上爱蕾娜,辽子的「感觉」——虽然无法互通内心的想法,但可以像这样传送讯息——立刻流进爱蕾娜体内。看过讯息后,辽子的主观所感觉到的可爱、喜悦、悲伤以及思绪等「感觉」便如怒涛般涌进爱蕾娜脑中奔腾,就彷佛爱蕾娜自身所体会到的。那绝不是讨厌的感觉,但正因如此而是既甜蜜又让人畏惧的东西。 「……还不住手!」拚命夺回意识、阻挡流入的资讯,爱蕾娜从辽子手中抢过内裤装回袋里,心脏还一面怦然作响。 「你要当个变态我是管不着,但可以不要把我也变成变态好吗?」 「真是坏心~还满愉快的不是吗?因为这不是你的,而是我的主观。」 「就算这样,硬是推过来,很恶心耶!」 「是~是~知道了啦……可是——」 辽子眯细了眼,眼神像要贯穿爱蕾娜似的看着她。 「……看来『the one』化确实有在进行,你连阻挡都能办到了。」 「可是还不能连接。」 「那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真是太好了,你不是『混血』。」 「为什么?就算是『混血』,我也无所谓啊?」 「……」 「混血」——那是由人类遗传基因的多样化所产生出来的,奇迹般的存在。 『the one」细胞——真面目是某种奈米机械,他会从接受「ode」的人类的伤口进入,透过血管进入宿主的细胞内部,反过来转录自己的遗传基因,换言之就是会像反转录病毒般运作,将宿主的遗传基因转写成和自己的一样。 也就是就遗传因子上,将人类逐渐变成「the one」。 可是在极稀有的情况下,会出现将「the one遗传基因」重组到细胞中,却不会变成「the one」的,人类。 他们会将被加进序列的「the one遗传基因」视作自己的东西,并加以适应。 如此一来,尽管还是端看遗传基因如何显现,但宿主也有可能成为继承了「the one」能力且不具弱点的超凡存在。 若成为同伴确实很可靠,但若反过来与之为敌,就真的是种麻烦至极的存在。 辽子点头: 「也是,若你是『混血』的话或许会很强而可靠,可是啊,不能保证成为『混血』就一定全都会往好处发展喔?」似乎是在慎选发言,她缓缓地继续:「最糟的情况就是继承的净是弱点,却完全感知不到『ode』,也有可能变得像那样。」 「也对。」 「再说……不管怎样你都不是『混血』,『核心』已经调查过你的遗传基因而且还做了保证。」 「既然这样,为什么只有我的进展这么迟缓?」 「这一点现在『核心』正在调查,你不必担心。再说,就算进展再迟缓,变化也确实进行着啊。」 「……」 「没问题的啦。」 一边说着,辽子「鼓励的心情」便顺着「ode」传了进来。 「你知道吗?『the one』为美国工作了两百年,就是为了调查『混血』——为了分析人类 的基因序列。而那也已经结束了,所以绝对没问题,你不必担心。」 「嗯。」 「而且就某种层面来说,正因为进展迟缓,所以才能待在咲杳身边喔?要我说几遍都行,咲杳的第六感不可以小看。」 「也是。」 沉默。 过了一会儿。 在一片寂静当中,耳内响起喀哩喀哩的幻听。 辽子正打算入侵爱蕾娜的脑内——探求爱蕾娜的真正心意。但是两人的「ode」没有连接上,终究只是单行道。辽子进不了爱蕾娜内心,无法得知爱蕾娜在想些什么。反过来虽然也是一样,但对现时点的爱蕾娜来说,足是最有效的武器。 辽子叹息: 「果然还是不行,我投降。那么,你到底有什么事?」 「……呃,就是……」 「……该不会是……那个?」 明明无法藉由「ode」探知,却由爱蕾娜吞吞吐吐的模样察觉这一点,辽子微笑: 「该不会是想要血了吧?」 「嗯……老实说,就是这样。」 「这种时间就想要血了?」 「不,不是因为营养上的需求,而是……那个……」 「嗯我懂,是精神上的,因为某种意外而感到『饥渴』对吧?嗯。可是啊……」 「怎么?没有存量了?」 「不,有是有,但……抱歉,我有件事情想确认。」 「什、什么事?」 「好了,你给我先坐下。」 床上的辽子「砰砰」拍了自己身旁。 在赤裸的少女身旁坐下虽然多少有些犹豫,但爱蕾娜还是老实地在床上坐下。 她掩饰着不安,粗鲁地说道: 「……不知道你想确认什么,但是大家都在等,请你快一点。」 「好好好。那么,你闭上眼睛一下。」 爱蕾娜老实地闭起眼睛。 才刚闭上,嘴唇就传来某样东西抵过来的触感。 「!」 出其不意的一吻,这突如其来的一瞬间,辽子有如锁定猎物的猫头鹰般捕捉到了爱蕾娜的「ode」。辽子的「感觉」一下子充满爱蕾娜体内。接吻的喜悦——正常来说爱蕾娜应该会感到厌恶或愤怒,但涌进的感觉却只有辽子获得的喜悦。毫不隐藏亲吻爱蕾娜的喜悦,辽子如此庞大的感觉让爱蕾娜无法抵抗,进而接受辽子的陶醉感。入侵口中的舌头是辽子的,同时也是自己的,是她们所共有的;辽子带来的感觉与自己接受到的感觉合而为一,在爱蕾娜体内四处奔腾。就连现正动着的舌头是自己的抑或辽子的都分不清,任凭如奔流般浑然涌进的感觉,名为「爱蕾娜」的个人逐渐沉溺于陶醉的波涛中。 ——不知经过多久。 爱蕾娜忽然间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浴衣凌乱不整、躺在床上,而辽子正俯视着她。爱蕾娜伸出不可视的「ode」触手,对辽子发送愤怒的意念。 刚才的陶醉像骗人般消失,如今只剩下愤怒、厌恶以及做了亏心事的罪恶感。 辽子轻松地挡下爱蕾娜的愤怒「感觉」,微笑着说: 「抱歉抱歉,别那么生气嘛。虽然是基于兴趣,但有事想确认也是真的。」 「所以说你到底想确认什么?我的嘴唇触感吗?」 「就跟你说那是兴趣了嘛。我想确认的——」 辽子笑着以食指抬起自己的上唇。 「——是这个。」 「咦?」 辽子的犬齿没一会儿就长成利牙。 将两根尖锐的牙齿露给爱蕾娜看,辽子说道: 「对,就是这个。你的也已经生根了,可以长得出这个罗。」 「……咦?」 「不懂吗?我也好不容易才感觉到,但你终于也可以自己吸血了,恭喜你。」 ——爱蕾娜瞪大眼。 辽子所说的话慢慢渗透到大脑,最终化为冲击袭向全身。 要不是她坐在床上,八成会瘫倒在地吧?打击令她全身颤抖,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无法思考。 这时候—— 辽子充满喜悦的声音与感觉传递过来。 「看吧?虽然迟缓,但你体内的『the one细胞』确实有在好好工作喔。」 爱蕾娜总算挤出话: 「……说、说得也是。」 (冷静点,要冷静,这是早就预想过的事——) 爱蕾娜拚命想恢复冷静,但更进一步的冲击再度来袭。 「这下子就不需要试管了。」 (——咦咦?) 愕然地张大嘴巴,爱蕾娜哑口无言地望着辽子。 辽子露出微笑: 「没错,从今天起你就能自己吸血了。你终于能够品尝朋友的鲜血了喔。最喜欢的朋友的血——还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吗?」 (……最、最喜欢的朋友的血?) 爱蕾娜依旧说不出话来,辽子故意对她眨了一边眼睛。 「不必担心,那两个人是你专用的,不会有人跟你抢。不过嘛,希望你偶尔可以传送『感觉』过来让我体验看看……啊,不过——」只不过——她一脸严肃地看着爱蕾娜。「只有一点我要提醒你。」 「……什、什么事?」接踵而来的打击让爱蕾娜不禁竖起身子。 辽子叹口气说道: 「听好了,只有这一点希望你明白。就算那两人看来能拉拢成同伴,但也不能将她们变成同伴。为了不让第六感灵敏的咲杳察觉,必须请那两人再当一阵子人类才行。」 「……」 「所以就算那两人用不着邀请你、打从一开始就对你敞开心房,但很遗憾,现在你还是死心吧。在你能克制自己之前,请先暂时靠试管将就一下。」 「……呜……啊……」邀请? 辽子摇头: 「当然,那也仅限于目前。等一切结束后,当然可以将她们变成同伴,成为美妙的『the one』世界的一员。但现在请你务必忍耐。」 将她们变成同伴。 「the one」世界的一员。 (这种事……就只有这种事,我绝不允许!) 断断续续地,尽管如此也已让爱蕾那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总算挤出声音: 「……可、可是,要怎么分辨……她们有没有邀请我……」 「喔喔,这很简单,在你成为吸血鬼的时候就知道了,本能会告诉你的。」 可、可是——她拚命反抗。 「不是说不可以把她们变成吸血鬼,要不然会被咲杳发现吗……要是吸了她们的血,不就会被她们发现了吗?这样可以吗?」 辽子笑道: 「你真傻,所以当然是要趁对方睡着的时候啊。」她得意地弯起嘴角。「对喔,我还没教过你。听好了,只要对方睡着了,一旦进入吸血行为对象就绝不会醒来。伤口一下子就会愈合,顶多只会让她们以为作了色色的梦。她们绝不会在中途清醒,绝不会被发现的。」 「……可、可是……」 「放心,我刚才也说过了,到时候本能就会确实教你怎么做。没什么好不安的,你也一定会喜欢。直接吸取到充满『ode』的血啊,可是比装在试管里的要好喝几倍喔!」 话才说完,辽子便转身背对着爱蕾娜,开始找寻内衣裤并穿上置于床上的日炉理坂高中制服。 在她白皙的背后,爱蕾娜恳求般地说: 「等、等一下。」 「……什么事?」 「……要我自 己来……可以再等我一阵子吗?」她拚命发出声音。「再等一下,至少等我做好心理准备,在那之前……我先用试管……」 「不可以。我明白你的不安,但今后也得请你努力工作才行,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你得确实补充体力才行。」 干脆地拒绝后,穿好制服的辽子自床上起身。 「总之,你不必那么害怕。我明白你会不安,但我说过好几遍了,到时候本能会教你怎么做。你必须注意的就是趁她们睡觉时下手,还有在她们『邀请』你的时候忍耐,就只有这样。」 「……」 「还有就是……给你个建议,吸血的时候要吸根部。像是脖子、腋下,还有就是大腿,总之初学者要吸连接胴体与肢体末端的根部。不同部位的味道也都不同喔。」她笑道。「要注意的只有这些?不必那么担心,很简单的,放轻松点享受吧!享受你朋友的血。」 对着开始朝屋外走去的辽子,爱蕾娜仍不死心地拜托: 「……既然这样,至少……至少,那个——」 「真是的,还有什么事?」 「等她们睡觉都已经晚上了……可是我现在就很饿了,至少给我现在的份,一点点就好,只要一根试管就好……」 没错,只要靠那个撑过今天就可以了。 明天只要对辽子说,她们两人都在「邀请」自己,所以没办法吸,只要这样说就好。然后—— 然而辽子却无情地回答: 「抱歉,不行。请你忍耐。」 「怎、怎么这样,真坏心……」 「才不是坏心。我说啊,稍微饿一下,吸起来才会比较美味呀。这样也能够磨练你的本能,而且又是初次体验,所以我想让你尽可能尝试好喝一点的吸法。」 「……可、可是……」 沉默。 手握着门把,辽子在门前停下。 过了一会儿,她转头。 注视着爱蕾娜的眼里已不带半点笑意。 表情有如寒冰般冰冷,辽子淡淡地说: 「你还不懂吗?」 「咦?」 「我啊~是在跟你说,叫你用你那利牙来证明,你是我们的同伴。」 「……!」 「那么,今晚请你加油罗。」 辽子打开房门走出去。 再也束手无策,爱蕾娜只能呆立当场。 内心一面喃喃自语。 (要、要我吸那两人的血——) (这种事……这种事……这种事情——) 5 晚间九点。 夏夜为黑暗所覆盖,天色已完全漆黑。 确认了前牧师——稻吹九朗在前教堂里,三鹰升、骑射场勇知,遗有御殿和孝三人彼此点头后朝教堂出发。 教堂大门上挂着复古的红铜色门环。 举起沉甸甸的门环,然后松手。 铿铿——坚硬的声音响起。 「是谁啊?」门的另一边传来低沉而朦胧的声音。 升拉高声音,清楚地说出: 「抱歉,我们是来请求协助的。」 过了半晌。 响起铁锈的嘎吱声,门开了。 「进来吧。」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polo衫与长裤,打扮再平凡不过——不不,是刻意打扮得看起来比较年轻——的中年男子。 男子招呼三人人内,之后便二话不说地走向建筑物深处。 前教堂的内部昏暗且空荡荡的。 就只有讲坛上有照明而已。 讲坛正对着大门,后方挂着个大十字架并装饰了一幅画,画的不知是圣经里的哪个场景,一个看来像是耶稣的人与使徒们围着餐桌正准备吃晚餐。 注意到升的视线停留在画上,中年男子自言自语般小声说道: 「要是摆到腐朽就太可惜了,所以我才挂起来的。每个月都会换不同的画。现在会来这里的,只剩下为了看那些画的人了。」 他走到讲坛点了照明的地方。 灯光下的中年男子总算停下脚步,转动着视线,皱起那张长着符合他年纪、长满皱纹的脸。 「……你……是三鹰家的……」 接着又看向身后的两人,注视着御殿的脸点头道: 「我记得你上次来过,说有吸血鬼。」 「是的。」 「最近常有人挑三更半夜打电话来,说『有吸血鬼,救救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哪一种恶作剧啊?」 「不是的。」升抬头看着牧师。「绝不是恶作剧,真的。」 「难不成连你都要说有吸血鬼?」 升握紧口袋里的记忆卡。 一面回想着在来到这里前打的草稿,他开口: 「……老实说……」就在此时。 大门再次被敲响。 讲坛的灯光下,四人望向昏暗的大门。 三个孩子面面相观,前牧师则开口: 「……是谁啊?」 门的另一头传来答覆: 「我是有话想找你谈的人。想找你谈谈现在这个城里正发生的事。以及—— 神的事迹。」 嗓音很低沉。 虽然低沉却很清晰,明明是从门的另一边传来,却一点也不朦胧的声音—— 升突然有一股预感,他看着骑射场。两人视线相交,升从他眼里看见和自己感觉到的同样的东西。御殿眼中也有着同样的东西。啊啊,好可怕,太可怕了。这个声音不一样。这个声音和以往听过的任何一种声音都不一样—— 「是谁啊?」牧师再一次询问。 「是被教堂所遗弃之人。」声音回答。 「没错,就连这个对万人开敔的场所,只要没受到邀请也不得其门而入之人。」 声音听起来笑是在笑,但却完全感觉不到情绪。 声音穿过大门说道: 「我可以进去吗?」 御殿倒抽一口气的声音在教堂内回荡。 骑射场也铁青着脸,彷佛没别的东西可看似的望着升的脸。 升张开嘴。 但却发不出声音。 在他努力想将呜咽化作话语之前—— 牧师回答了。 「门没锁,进来吧。」 大门与窗户理应都关着的教堂内,吹起一阵狂乱的风。 大门开了。 下午之章 1 稻吹九朗以前是牧师,也就是现在已不被人当作牧师了,而他本人也没有特别说明,其实他并没有辞去牧师一职。他现在仍是所属教派的正式牧师,而依该教派的规定,至死都不得辞去牧师之职,是终身牧师。 然而他却已失去了对于信仰的热忱。 就在某天,他突然顿悟这件事。 当然他并非只是接受这个事实。稻吹尽他所能地思考、努力过,想要寻回内心的信仰。他走访了身障机构及孤儿院,也四处去监狱拜访死刑或无期徒刑的犯人、听他们说话,更在医院当过义工。可是就算他看着对方忍受病痛所带来的痛苦、忍受不公平的身体残缺与不幸,又或者平心静气接受即将到来的死亡,他也只是觉得「人类真了不起呢」,过去对于神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心意却未苏醒,于是最终他放弃了寻回信仰的努力,并将丧失信仰一事告诉自己所属的教派。结果他就被派遣到日炉理坂,在和歌丘教区担任终身牧师。讲明白点,就是「反正是基督教无法扎根的土地,所以随你高兴」的意思。应该是也和舞原家谈定了,因此稻吹一下子便顺利获得 认同,成为和歌丘的教区的终身牧师。 徒具形式的教堂,形式上的牧师。 就算世人将他当作是原先教堂的前牧师,稻吹也并未否认。他只是遵从终身为教徒的誓言——如果那称得上是遵从的话——但就连他也不再当自己是个牧师。他已经多久没戴牧师的硬领了呢?已有多久没举行礼拜了?但不知为何,稻吹没有拿下十字架,而且还宛如某种仪式似的,每个月替换宗教挂画(他特别中意的画就是现在正挂着的「最后的晚餐」)。他未曾停止打扫教堂,并且总是将大门开敞,就像在等待着什么似的。对于自己这样的行为,稻吹心想会不会是出自渴求信仰的内心?是不是自己内心某处想要找回信仰?会不会哪天福音突然响起,自己就能找回过去的热忱? 然而实际上,福音却以他意想不到的姿态开敔了大门。 那个是以暗夜为衣,赤红双眼闪烁着锐光的某种生物。 2 「——那么。」 在游戏中获胜(这已是三连胜了)的神名木唯先是清了清喉咙,然后以故作姿态的声音出题。 「这个嘛~虽然我们至今都还不曾体验过,但想像之翼是可以拓展的。所以下一道题目就是『想试一次看看的狂热游戏』。来吧!」 啪、啪。 「猫咪模仿!」 啪、啪。 「——直接穿着鞋子吗?」 啪、啪。 「咦?啊,那个……」 啪、啪。 「……咦,呃……」 啪、啪。 「等、等一下,呃……」 我说啊,山本同学——咲杳摇头: 「你这样游戏会停下来耶,你会很丢脸喔。只要一股作气按下去不就好了吗?」 「可、可是……是说,『猫咪模仿』到底是怎样啦!」 「就是模仿猫咪呀喵!」 「这、这种事情咲杳不老是在做吗!对我们来讲是很狂热,但对咲杳来说根本就很普通吧!太诈了!」 「唔哇,真不得了的抱怨方式。」咲杳无奈地摇摇头。 「那然后呢?结果山本你的是什么?」爱蕾娜悠哉地询问。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 目不转睛~ 集所有人的期待于一身,「呃……」美里支支吾吾、忸忸怩怩,最后终于红着脸嘀咕道: 「……跳过。」 「咦?为什么?」 「跳过就跳过啦!不好意思喔!真是的!」 像是在说「随你们高兴啦」,美里在棉被上躺成一个大字。 「那么,处罚游戏~」 「一分钟!只有一分钟喔!嗯哇,呜哈哈呀哈哈哈哈哈——等一下,住手,喂,不对哈——呼哇哈哈哈哈哈——呀啊!」 被三个人按住身体搔痒,山本美里眼角泛泪扭动挣扎。 看着她白皙的脖子,爱蕾娜忽然朝她的后颈舔了一下。 不过(「哇,呀,喂!」),只有咸咸的味道。 爱蕾娜在心中肯定: (——好,没问题,并没有非常饥饿,我忍得住。) 直到刚才都还挥之不去的「饥饿」感似乎是来自心理上的,在三轮方辽子造成的打击下已完全烟消雾散。现在她只有平常「肚子饿了」的感觉。这样的话就没问题,我忍得住。虽说终究无法避免对血的渴望,但只要忍过今晚就行了。明天只要对三轮方辽子说「她们两人都在邀请我,所以没办法吸血」就好了。不,不如趁明天中午「the one」的「ode」能力低落的时候,找出预防万一用的血液库,将血拿到手—— (没错。) (谁要吸朋友的血啊!要人家喝血就已经很受不了了,要是做到那种地步的话,我不就真的变成妖怪了吗!) (绝对要忍给你看!) 只要撑过今天就绝对没问题。 唯开口: 「这个游戏没办法成立嘛,一定都会到山本同学就停下来了。」 美里呼吸紊乱地呕气答道: 「真不好意思喔!再说,这种游戏打从只有女孩子玩这一点来说就错了!太无益了!」 「哦哦?这么说,山本你是想和男生玩罗?」 「我才没这么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唔唔~」 唯摇着头: 「就是因为只有女生才能做这种事吧?今晚的主题是『只有女生的小秘密』啊。」 「所、所以说,不是应该再正常一点——例如说『那个谁谁谁好帅!』、『那个谁好像喜欢谁耶!』之类的。再说,为什么非得一开始就突然聊那种会让人亢奋的情境假想或狂热游戏啊!身为一个女高中生,太奇怪了吧!」 就是啊——咲杳帮腔: 「山本同学是小孩子,所以应该多陪她聊天才行。」 「你、你你、你……被你说这种话我就一肚子气!」 「话虽如此,可是在我们当中有男朋友的就只有咲杳啊~」 「对喔,咲杳有男朋友嘛!」唯点头。 这回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了呋杳身上。 爱蕾娜迅速靠到咲杳身边。 「好啦~咲杳,不必客气,炫耀一下你和堂岛昴相爱的每一天吧?」 「咦~没什么大不了的啦,我们也才只有到接吻而已。」 「这我知道啊。」美里口气粗鲁地说道:「可是反正对我这个没男朋友的小孩子来说,会是个很好的刺激嘛,成熟的咲杳小姐。请让我们听听你们的事呀。」 唯问道: 「我听过很多堂岛昴的传言,例如他是熟女杀手之类的……果真是因为接吻技巧很好吗?」 咲杳「唔嗯~」稍微思考了一阵子,最后她摇头。 「也不算好耶……昴接吻只有嘴唇贴过来而已,称不上技巧好。既然只有嘴唇碰到,我觉得山本同学的还比较柔软。」 「哦~这样啊。」 「真是超意外的耶~我还以为堂岛昴会再更……」 「等一下,我刚才好像听见了什么不能装作没听到的话耶?」 咲杳环视三人的脸—— 「啊,不过。」咲杳慢慢补上一句:「……昴的吻果然还是跟一般的不一样。」 「哦哦?」爱蕾娜惊叹。 「怎么个不一样法?」唯问道。 「……你是跟谁比的?」美里也询问。 「那个啊,一般的接吻,应该是正在接吻当中感觉最舒服。」咲杳回答:「可是啊,昴的吻不一样。感觉好像闭上眼睛啾一下,然后就没了!嘴唇真正碰到虽然只有一瞬间而已,但因为他的吻像是为一整天做结,所以之后回想起来时,所花的时间很长,那个时候是最舒服的。」 「……」 「之后回想起来,会有『呜呀~』这样的心情,我会没办法安静坐着,在棉被上滚来滚去。然后啊,像这种接吻过后才觉得舒服的,果真就只有昴的吻而已,所以昴的吻果然是很特别的。」 ——三人缄默不语。 「咦?果然太难懂了吗?」 「……不,没那回事。」过了半晌,唯才点头。「……咲杳,你真的很喜欢堂岛昴耶。」 「嗯!」 「啊啊,是恋爱中的少女。」说话的是爱蕾娜。 「没错!我是恋爱中的少女!」 美里什么也没说地注视着咲杳,最后缓缓抱住咲杳的头,轻拍着叫道: 「啊~我也好想要一个男朋友,可恶!」 三人的叹息充斥整个房间。 过了片刻,唯转 移话题:「是说,咲杳同学,少女是不错,但有没有更成人一点的话题呀?」「咦~可是山本同学搞不好会死掉耶?」「你那什么意思啊?是怎样的话题,你给我说说看啊,浑帐!你这家伙,可别因为有男朋友就跩了起来!」一面听着这些对话,爱蕾娜突然想起前些时刻被辽子吻的感觉。那确实既柔软又舒服,一回想起来就令她害羞(虽说那不是爱蕾娜的感觉而是辽子的),不过那应该和咲杳感觉到的不同吧——她心想。然后她又想:目己总有一天也会像咲杳一样,和某个人接吻吗?就在这一瞬间。 「!」 怦通,爱蕾娜心脏猛然一跳。 低着头的她,不自觉地抱紧枕头, 怦通、怦通——心脏跳动。 不对,那不是心跳声。并不是心跳的悸动变得激烈。那是细胞,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彷佛各是一颗心脏般的悸动。她开始颤抖。流窜全身上下的惊人战栗,让爱蕾娜抱紧枕头、将脸埋进枕头,身体痛苦地扭动。 (这、这是——) 「ode」——全身所有细胞所孕生的电磁网路,构筑了爱蕾娜的网路本身正发生反应。 对更加强力、更加庞大的网路产生反应。 (这是——「核心」!) 是「核心」。 「the one」的主要人格——也就是「the one」的中枢在某处开始活动,正在这个城市解放其力量。过于庞大的力量牵动着爱蕾娜的「ode」,牵动她全身上下由「ode」所构成的磁场。要被拉起了,要被卷入了,要被改变了。 (——「核心」正开始行动。) (毫不掩饰力量,他正现身!) 为什么?为了什么?在哪里? 巨大的「喀哩喀哩」声音响遍整个脑中。 她拚命保住几乎快消失的意识,这时她听见友人的声音—— 「唔哇,爱蕾娜扭得好厉害耶!」 「都、都是因为咲杳编那种故事啦!是捏造的吧?对吧?」 「可是没想到起反应的不是山本同学,而是鸭音木同学。」 才、才不是!她总算抬头看着三人。 (……唔……哇……) 爱蕾娜经过活性化之后的感官,这时才初次捕捉到美里、唯以及咲杳全身所覆盖着的「ode」。 人类的肉眼看不见、闪烁着五颜六色光辉的网路能量。 口水自嘴角滴下来。 然后爱蕾娜感到一股急遽的力量侵袭。 实在过于庞大,难以抵抗的、强烈的、本能上的—— 「饥渴」。 3 意识到一阵狂风吹过的瞬间,照亮讲坛的照明有如溶解般的变暗了。 「什、什么……你是谁!」牧师大叫。 出声的同时,大门打开。 某人自门外藉着黑暗的掩护走进教堂,男人的身影在黑暗之中朦胧不清。不,不对。升想发出惨叫,但惨叫声却在口中消失,只渗出潮湿的空气。发出微弱呻吟的同时,升心想……不对,是在超常的灵光一闪中突然理解。不是看不到,而是这男人不让人看见。除非他想让人看见,否则无法捕捉到他的身影。而当这男人想让人看见他时,就算闭上眼也看得见他的身影,被迫看见他的身影。一般来说,所谓的视觉是眼睛接收到光线反射并加以认知,但这个男人无法反射光线。因为光线是他的敌人。所以这个男人正突破光线前进。之所以看得见男人的身影,是因为这男人直接「让人看见」他的身影。 (——人类的眼睛无法捕捉到吸血鬼——) 「你、你是谁!」牧师嘶声高叫。 黑暗之中,男人手一挥。 黑暗之中亮起了烛光。 不知何时,沿着墙边已并排了无数的红蜡烛,正一齐摇曳着微弱的火光。让人无法想像是烛火的白光照亮昏暗的教堂内部,张大嘴巴的三位少年与牧师的身影,还有新到访客的身影自黑暗中浮现。 那是个年轻的青年。 脸上戴着墨镜。 身披比黑暗更浓的斗篷,带着冷酷的微笑朝这里走来。 感觉到手臂被人拉扯,升看向骑射场,然后看向骑射场手指着的窗户。在烛光下化成镜子的窗户上,映着自己三人和牧师,却不见青年的身影。 「你、你是谁……是什么人?」牧师问道。 「唉呀,还没有介绍到我吗?」青年稍微低下头,说道: 「我就是吸血鬼——以后请称呼我『the one』。」 啪答——伴随着声响,教堂沉重的大门自己关上了。 4 实在过于强烈的饥饿感使得她站不起身。爱蕾娜死命抱紧枕头。 在她闭上的眼底浮现的,是刚才所看见、满溢着力量的「ode」的模样。 (不行,不行,不行——)她拚了命告诉自己。(不行了,不可以再睁开眼睛了。要是再去看的话,我没自信忍得下去——) 不能够在咲杳面前吸血。 只能趁咲杳不在时——只能等两人睡着。 (——!我在想什么啊!不行!不管咲杳有没有在看、两人有没有睡着,我才不吸血呢!要忍耐!) 全身涌上一股凶暴的饥饿冲动。 (不行,不可以,鸭音木爱蕾娜,你想变成真正的妖怪吗!) 她维持脸埋在枕头里的姿势出声: 「……抱、抱歉,唯。」 「什么?」 「带、带我……去房间……我想睡一下……」 「……你还好吧?」 「我、我没事,快点……」 对,睡觉。睡着后忍到早上就好了,然后去找库存的血…… 手攀上她的身体。 脸埋着枕头,爱蕾娜在唯与美里的搀扶下站起来。一面走着,她在黑暗中感受两人的「ode」。她想起刚才看见的「ode」的光芒。啊啊——她心想。只不过近在身边就能明白、感觉到两人的「ode」。这是多么美好、充满生命力的原始之力—— (能量,是生命的能量!) (为了生命的、最初的一步——) 她想要得到。 想合而为一。 没错——她心想。没错,我想要合而为一。而美里的「ode」虽然闭着,但唯的「ode」却是敞开的。唯的「ode」打从一开始就在「邀请」我。我们马上就能成为一体。将「ode」彼此连结,成为一体。只要吸了她的血—— (——开什么玩笑!) (与其要让唯变成像我一样的怪物,那还不如我立刻去死,怎样都无所谓了!) 「拜托……快一点……」她拚命挤出声音。「快点……带我回床……」 「等等,鸭音木,我马上找医生来——」 爱蕾娜埋在枕头里的嘴巴尖声高叫: 「不用找医生!所以……快让我睡觉!」 「……爱蕾娜……」 被人带到床铺躺下的触感。 「帮、帮我盖被……」 被单裹住了身体。 「好、好了,我要睡了。拜托你们让我睡……」 (求求你们,快点离开!别让我再继续感受到「ode」) 「啊,嗯……爱蕾娜。」 「鸭音木,如果有事就马上叫我们喔!」 尽管犹豫,三个「ode」还是离开房间。 「ode」的离去让她感到走投无路,她强忍住不禁想冲上去留人的冲动。 嘴巴里满是唾液。 第四幕「而后转为蓝天」 1 (上午十一点) 自从和歌丘化作生者与死者徘徊的土地之后,三鹰升反覆读了好几遍在偶然机缘下得到、由舞原家整理出关于堂岛昴的报告。对三鹰升来说,那是打破现况的指南,亦是让他忍耐现实的圣典。因此升只要一有时间就读它,几乎都已背了下来。在这个日炉理坂,自己是最能理解堂岛昴的思考的人,他甚至因自己习得了堂岛昴式思考法而感到自豪。 但是堂岛昴的其中一项行动,他实在无法理解。 为何堂岛昴会不断直呼「我妹妹被外星人绑架了」呢? 身为哥哥却保护不了妹妹——这样的想法,升自己也有妹妹所以能够理解。姑且不论真相为何,妹妹被外星人绑架,对这种不讲理之事的愤怒,他也能够理解(因为升也被吸血鬼这种东西袭击了)。但有必要特意大声宣扬这种事吗?不管真相是否确实如此,不断反覆说那种话只会让谁也不相信自己、让自己被孤立,这种事就连小学生应该都想像得到。但堂岛昴在霸凌情况加剧后,还是不放弃重覆主张那句话。他明明很清楚会招致恶果,却还是继续声称「我妹妹被外星人绑架了」,就算会因此受到更过分的对待。 为什么? 就连堂岛昴也会丧失理智吗? 只有这一点,升怎么也想不透。他无法想像堂岛昴做出这种蠢事的样子——基于这一点,因此升没能完全理解堂岛昴,没办法成为堂岛昴。这让升很不安。不安化作柔软又沉重的蚕丝,无时无刻缠绕着升的内心。他坚信胜负的判定取决于他能化身堂岛昴到什么地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无法理解堂岛昴的行动,对升而言几乎就等于恐惧。 可是现在他还是想不透那一点。 怎么也搞不懂堂岛昴那样的行动。觉得那不符合堂岛昴的作风,因此无法将情感代入。 无法完全成为堂岛昴—— 升如今就在这样的状态下。准备走向自己所断定的最后战役。 眼前是正张开血盆大口的暗夜。 2(上午九点) 坦白说,早晨对山本美里是很痛苦的事。 睁开睡眼,凝视床铺的西式床顶篷,接着是对于周遭的认知能力的丧失。这是哪里?我为什么睡在这样的床上?明明已在这间饭店待了超过一星期,却还是不习惯。毕竟她以前一直误以为suite room的suite是「甜(=豪华?)」的那个sweet (注:suite与sweet的日文片假名发音近似),过着与这类豪华完全无缘的生活。 结果却突然被朋友舞原咲杳拉来加入。 一想起来,美里弯起嘴角。 就在某一天,咲杳突然跑到家里来告诉她说:「我离家出走了,陪我!」还有「都已经受你照顾一学期了,所以暑假也麻烦你罗!」这说法实在很目中无人,但双亲却极度欣喜地说着:「请便,请便!」将美里交出去。等意识到时,她已在和歌丘的豪华饭店里了(说到底,哪有人离家出走还住豪华饭店的啊?但这果然是咲杳的作风)。 连鸭音木爱蕾娜和神名木唯也都被卷进来。 ——听说她是和妹妹吵架了。 尚未清醒地翻过身,让鼻子抵在身旁的枕头。 不自觉地闻着残留的香气,喃喃自语般的说道: 「……咲杳?你在吗?」 「嗯~?在呀~?」 美里舒展身体、慢吞吞地从床上探出头,找到正在做柔软体操的咲杳。人类居然能把脚撑得那么开啊?还能把身体弯成那样吗?与个人特质相反、属于文科系的美里,望着正弯曲着身体的咲杳,不禁感叹。 「过来。」她伸出手。 从床上抱住由床下靠近的咲杳,美里将鼻子埋进咲杳脖子,嗅着她的香味。咲杳「好乖、好乖~」地轻摸美里的头笑道: 「睡昏头的山本同学真可爱耶~真希望你总是睡昏头。」 嗅,嗅。 「……咲杳身上没喷香水也好香耶……」 「因为从小就被涂抹了一堆香料啊,所以沁入身体了……啊啊,不过听说体味这种东西是取决于遗传基因的。」她笑着说:「……小花她更不得了喔!」 「小花」就是咲杳的双胞胎妹妹,名叫依花,是同卵双胞胎,拥有相同遗传基因。 「……不得了?味道吗?」 「不,不是味道啦。小花她从以前体质就像女演员一样,不容易流汗,所以没什么味道。可是相对地,当她开始亢奋的时候就会愈来愈香,愈是激动,味道就愈强烈……我不太会形容,反正就是很不得了!」 「……哦~」 意识渐渐变得清醒。 松开环住咲杳脖子的手,挺起身体伸懒腰。 揉揉眼睛,茫然地看着咲杳说道: 「……最近你很常提到依花耶。」 「是吗?」 「开始寂寞了吗?想见她?」 咲杳微笑: 「因为我还是第一次这么久没看见她,可是应该不寂寞吧。我也知道我们是连系在一起的。」 「……」 「与其说寂寞,倒不如说我有点担心。我总是很担心她,因为我是姊姊嘛。」 「……想结束离家出走回家了吗?」 「不,我已经决定暑假要玩个痛快了。再说,这是个好机会。」 「好机会?」 「小花她总是为了舞原家而尽心尽力,再不然就是为了我。所以差不多该让她学着为自己着想了,我们两人彼此都是。」 说着这番话的咲杳一副大人般的神情,让美里内心不禁一阵感动,抱紧咲杳轻抚她的头。于是咲杳便变回平常的孩子气模样对她撒娇。咲杳真正的魅力或与就是这份落差吧,美里心想。集纯真的孩子与一个偶尔露面的狡狯大人于一身。若以一个语词来形容就是自由——不,反倒该说是野生。没错,咲杳是野生动物,美里这么觉得。人类是以胎儿的形式出生的,因此必须靠父母之力成长。但野生的生物从一出生起就是独立的存在,立刻就被迫独立,非得凭一己之身活下去不可。正因如此才能保持着纯真,学习到智慧。大人与小孩同居,而咲杳正是这样的写照。只因为「可爱」这种理由就戴着猫耳,而她应该也是当真那么认为的,但结果也藉此得以让她那不可置信的任性若无其事地畅行无阻;她也有着像这样子算计的部分(咲杳要是说:「因为我就是猫嘛!」任何人都会觉得:「那就没办法了。」)。本以为她只是靠直觉生活,但其实也有深思熟虑的部分;偶尔加以计算,但却随心所欲地生活——自幼就被培育成舞原家的当家,母亲很早就病倒,因此背负了整个舞原家,这样的环境造就了咲杳。造就了这个算计与纯真成功融合的存在。 没错,统领日炉理坂的舞原家下一任当家,不可能只当一个普通的千金大小姐。 她背负的重担一定有着相当的份量。 「咲杳。」轻摸着咲杳的头,美里不自觉地开口。 「嗯?」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站在咲杳这一边,永远,绝对。」 「谢谢!」咲杳笑了。 然后说: 「……。可是,我也担心山本同学。」 「咦?」 「因为山本同学很善良,所以我知道。善良的人最后总是被迫背负着比别人更多的担子。」 「……」 「要是遇上困难,随时都可以告诉我喔?我很可靠的。」 美里什么也没说,只是加重力道摸着咲杳的头。咲杳「讨厌~」地扭动身体;一面拨乱她的头发,美里一面思考她所说 的话,以及思考自己所背负的担子。但美里还不知道,几天后自己将被迫背起多么沉重的重担。但或许可说是幸运吧,就算能知道,美里应该还是会选择背负。她就是咲杳最亲密的朋友,名叫山本美里的少女。 ◆ 「咦,你们两个要去哪?」 「就是~我们要去拿傍晚的祭典要穿的浴衣。饭店的人好像要拿几件给我们挑选。」 「那我也要去!」 「不行。咲杳和唯留下来看家,要乖乖等喔。」 「咦咦~?为什么!」 「好了,咲杳,乖乖地一起等吧,我念《新妻记》给你听。」 「……咦咦~?」 留下咲杳和唯在房间,美里和爱蕾娜来到走廊。 走了一段路之后,爱蕾娜开口: 「真的很抱歉,把你卷进这种事。」 「不必道歉啦,这不是鸭音木的错,而且我也觉得这样比起勉强自己一个人忍耐要来得轻松。一起加油吧!」 「……那、那……」 爱蕾娜低着头。不过她的视线还是比美里高。 她迟疑地开口: 「……现、现在……可以吗?」 「……咦?」 领悟爱蕾娜所说的话,美里面红耳赤。 「等、等等,等一下……在这里?」 「我不是『饥饿』,只是等一下或许……会用到力气也说不定……那个……」 「可、可是,在这里?这种地方——这里是走廊耶?」 「放心,没有人会经过。再说,动作不快点的话……」 美里考虑了一刹那,最后点头。 她默默地侧头露出脖子。 两人身影重叠。 一瞬间感觉到痛觉。然后—— 「唉呀呀,感情真好。」 听见突来的声音,美里反射性地推飞爱蕾娜。 「好痛!」 「啊,抱、抱歉。」伸手扶起倒地的爱蕾娜。 爱蕾娜不悦地瞪着声音主人。 「……干嘛偷看,真教人不舒服。」 「唉呀,这里是走廊耶?」 「……你把自己的『ode』隐藏起来了吧?为了不被我发现。」 「是不被咲杳发现。咲杳的房间离这里不是很近吗?要瞒过第六感敏锐的人,就得从这种小地方做起。」声音边说着—— 三轮方辽子过于露骨的视线,让美里不禁脸红。 像是要将美里藏在背后,爱蕾娜询问: 「然后呢?突然叫我出来,有什么紧急要事?」 「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 三轮方辽子将两手拿的纸袋交给爱蕾娜。 里头装着五颜六色的浴衣。 辽子双手交抱在胸前,倚着墙壁说道: 「关于今天和歌丘举行的祭典——」 「嗯。」 辽子叹气: 「……听说舞原依花好像会来……大概是想藉这个机会带咲杳回去吧。」 「这件事……」 美里插嘴: 「就算依花来了,咲杳也不会回去。那孩子在这一点上很顽固。」 是啊——辽子点头。 「那是就正常来说。但舞原依花很了解咲杳的个性,所以当然准备了带她回去的诱饵。」 「……诱饵?」 「就是堂岛昴啊。我已经确认过情报了,堂岛昴从明天起,要和几位朋友到山上露营。当然依花也会去。」 「……」 「堂岛昴是咲杳的男朋友,所以咲杳当然也会想跟去吧。可是这么一来,暑假之日便所剩无几,咲杳八成就不会回到这里了。」 辽子摇头说道: 「时机尚未成熟,要是让咲杳现在被带回去就麻烦了……懂吗? 为了不让咲杳要固执,依花大概不会来饭店,而是假装『碰巧』遇见咲杳,然后闲话家常般的带出这个话题。但反过来说,能够利用这一点。虽然没办法不让咲杳去祭典,但可以藉由『the one』和你们的手机联络,想办法不让她们两人见面。」 「……咦咦?」爱蕾娜感到惊讶。 「这、这种事……」美里说道:「……就算祭典上碰不到面,但要是之后找上饭店来呢?」 「当然是别让咲杳回饭店呀。尽可能拖长祭典,你们可以趁着咲杳心血来潮,到别的地方—这么嘛,到一般住家里去打扰。然后趁依花在找呋杳的期间,在她们之间引起误会。例如说,和咲杳吵架的依花为了故意现给咲杳看,于是瞒着咲杳和堂岛昴去露营之类的。这么一来咲杳也会拗起脾气,赌气不回——」辽子叹气。「……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知道这作战很强人所难。事态紧急,也没有别的办法啊!之后我再仔细考虑好计划,总之就是先别让她们见面。」 「……可是,这种事能顺利进行吗?」 摇摇头、耸耸肩,辽子先是看向爱蕾娜,然后注视美里。 「天晓得?老实说,我也不认为能进行得顺利。但是山本同学,你要有心理准备,这可是事关重大。要是咲杳被带回去,或者被舞原家知道和歌丘发生的事,『the one』就会迅速进入到下一阶段的作战。到时候——」 「……」 「就无法保证你们还能有像现在这样的待遇了,这一点请你要有所觉悟。」 「……嗯,我懂了。我知道。」 美里紧咬着下唇瞪着辽子。 辽子耸耸肩,瞬间瞥了爱蕾娜一眼。那是狐疑的眼神,至今仍在评估爱蕾娜是否真为同伴的眼神,无法只凭理论完全相信她是同伴的眼神。说来奇妙,在爱蕾娜眼里看来,辽子不像是「the one」,反而感觉像是在面对一个人类。当然,为了不让咲杳察觉,辽子减缓了「the one」化的进行,因此她几乎保持着人类的模样。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像「the one」。她的行动与其说是「the one」,不如说像是个获得权利的人类。至少其他的「the one」并没有怀疑爱蕾娜。不光是「第三人格」,和辽子同为「第二人格」者,还有根据辽子的说法,就连「第一人格」似乎都不曾怀疑爱蕾娜。不如说,就「the one」的性质而言,似乎没有「怀疑同伴」这种选项。毕竟「the one」全体就是一个共生体,是相同的存在。尽管如此,辽子却怀疑爱蕾娜;爱蕾娜不时会对此觉得有趣。当然她也明白,对自己来说,这样的辽子正是最大的障碍。 「总之听好了,从傍晚开始就是输赢之战了。」辽子说道。 「嗯,知道了。」爱蕾娜点头。 美里喃喃地说: 「我会尽我所能。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咲杳。」 三人一单一双就此告别。 3(上午七点三十分) 上午七点三十分。 那间花店还没开始营业,但三鹰升与珠洲美澄已开始行动。 「抱歉~」 「来了……不好意思,我们店里现在……」 走出来的女性店员在看到升以及珠洲后,脸上露出笑容。 「唉呀,好可爱的客人,你们是三鹰升和珠洲美澄吧?啊啊,别拿出十字架,我是『the one』啦。那么,你们有什么事?」 「……我们想买花。」 环顾店内各色的花朵。 那些不知名的花,几乎若不是盛开,就是都已经枯萎了。 升询问: 「没有还是花苞的吗?」 「真对不起。」女性 搔搔头。「我们已经没在进新的花了,这里剩下的都是之前就留到现在的。」 女性伸出手。 轻轻碰了手边的花。 才一碰到,花就立刻枯萎、凋谢。 女性叹气: 「嗯~就是这么回事。」 「……」 「植物的『ode』从一开始就是开放的……这样讲你们听不懂吧?简单说,就是一开始就是『邀请』的状态。等到完全『the one』化之后就能够克制了,但现在我还不能控制自己,所以只是碰一下花朵就会枯萎。」 「……知道了,谢谢。」 「若不介意的话,那边有的尽管带走吧。抱歉,帮不上忙。」 「不会,打扰了。」 升和珠洲走出店门。 继续走了一会儿后,升问道,. 「……如何?就我来看好像没有。」 珠洲摇头: 「嗯,没有,不会错的。本来会进口到那家花店的盆栽,一个也没看见。」 「是吗。」他笑着看着珠洲。「你的第六感猜中了。」 「可、可是,又还不能确定……」 「不,我想应该就是这样。」 决定性关键在于——土壤。 受到大地诅咒的吸血鬼,只能在自己出生的土地上入眠。若传说正确的话,来到和歌丘的吸血鬼本尊也一定带进了能让他睡眠的土壤。这么一想,于是升他们便先从这一点着手搜寻吸血鬼本尊。由于舞原家严格管理、取缔进口到日炉理坂的物品,因此利用电脑就能够轻调查过园艺公司,但并没有查到有进口这个动作。也找不到最近有人正在盖新家或改装庭院的消息。正当他们几乎束手无策地考虑是否要从作为材料这一点来调查时,珠洲就说了——松调查管理状况(前提是要能连接上管理资讯。关于这点,拜升的父亲的权利所赐,轻松达成了)。但再怎么说,他们要找的是土壤,而且还要是多到能让一个人横躺在上面的份量,总觉得只要有心想带进来,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行得通。 调查碰上了极度的瓶颈。 最后升他们选择相信舞原家的管理,判断吸血鬼不会选在衣柜或电视机里装土这种会让舞原家起疑的方法,将调查锁定在土壤本身的进口状况。但哪一种产业会需要进口土?他们调查过园艺公司,但并没有查到有进口这个动作。也找不到最近有人正在盖新家或改装庭院的消息。正当他们几乎束手无策地考虑是否要从作为材料这一点来调查时,珠洲就说了—— 花店的话,或许会以盆栽的方式进口花苗。 盆栽里就算装了土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就算进口土壤也不会让人起疑。进一步来说,花店也有用来栽培花的花园。觉得实在很有这个可能,因此升他们便加以调查。于是—— 他们调查到,和歌丘最大间的花店有向国外大量购买兰花盆栽。 而且那间花店还在由和歌丘往日炉理坂绵延的山麓拥有自营的花园。那座花园位在远离住宅区的地方,周围还有洞窟而被视为危险地带,禁止小孩子们进入。 调查运输公司的纪录,升他们得知大量兰花盆栽在进口后就被送到那个花园去了。而自从被运过去之后,兰花就没有再被运出来的迹象。 而那间花店里也找不到那些盆栽。 花园附近有洞窟。 升下了结论。 被送进去的主角不是花,而他们终于找到吸血鬼的巢穴了。 是时候行动了。 4(上午十一点五分) 花园里。 眼前是张着大口、里头深不见光的洞窟。 「如何?」 升询问身后有着四方形脸的男子。 顶着一张彷佛吃进了一本书的脸、身穿牧师、脖子上围着硬领的男人,食指指着头上可念做「1」的记号点头: 「……嗯,我可以感觉到,里头确实有着什么。」 稻吹牧师——现在也被叫做「书人」——的加入,确实为「蓝队」的成员带来了某种力量。经由吸血鬼改造、特异且畸形的容貌,并没对他们造成危害。而更重要的是,多亏了额头上的记号,他不但不会被吸血鬼伤害,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感应到吸血鬼的气息。对于几乎只有小孩子的「蓝队」成员来说,不但没变成吸血鬼,甚至还能警告他们有吸血鬼接近的稻吹,真的是能够带给他们安心的存在。 当然,「稻吹是个大人」这一点也是令他们安心的主要因素,升是这么想的。 如今和歌丘的大人几乎都已经成了「the one」,而没变成「the one」的也大多都关在家里面。这是因为大人比较惹人注目,而且他们有要守护的事物;最重要的是,比起身体尚未发育完全的小孩,更方便作为供吸血鬼吸血的「粮食」吧。因此大人们的行动受到「the one」限制,无法随意行动。除了瞒过舞原家耳目的日常活动以外,几乎什么事也办不到。更重要的是,大部分的大人——父母,一旦孩子被当成人质就动弹不得了。多数的父母都在「不许对我的小孩出手」的条件下,成了「the one」的同伴。而成了「the one」一员的父母,这回却亲自打算将小孩献给「the one」。让父母做这种事的「the one」,升实在不觉得有何正义可言。 对,正义。 既然大人无法行动,就只好靠小孩子努力了——而稻吹牧师是在孩子们当中为数稀少的贵重大人,并且是想像以外的助力。但对于这样的牧师,升只有一点感到不满。那就是之前晋太郎的母亲所说的「吸血鬼才是善,人类才是恶」,对于这句话是真是假,稻吹不肯回答。稻吹似乎不是「无法回答」,他似乎有着一套自己的答案,可是当升问他时,他却含糊其词。 看来那个答案,似乎就是稻吹之所以丧失信仰的一环原因。 由于那属于个人隐私,因此升并没有强迫他说出来。尽管如此,对于无法得知自己如此做为是否正确,再加上无法完全理解堂岛昴,两者加成而令升十分不安。 望了一会儿洞窟,最后升点头。 他手移到腰间,确认吊挂在腰上的白木制木桩,然后卷起长袖(升从前阵子开始改穿长袖的蓝t恤)确认手表有在运作,接着再回过头确认牧师手上拿着橡胶制的榔头与劈刀。 书人牧师担心地说: 「升,今天只是去确认而已喔!」 「嗯。」对大家也是这么说的。 因此才只有他们两人潜入。 但是,万一有机会—— 「走吧!」 升走在前头,再次确认了肩膀上的提灯,朝洞窟内开始前进。 ◆ ——当他们消失在洞窟内约过了三十分钟后,轰隆声响起。 5 (下午五点五十分) 祭典的罗子乐曲从微启的窗户飘进来。 「摊~位!摊~位!棉~花糖!抓~小鸡!」 打着奇怪的拍子唱歌,咲杳穿着浴衣用的内衣跑来跑去。 「呐,大家全部穿一样的嘛——」 「绝对不要。」一面挑选浴衣,美里坚决地摇头。「绝对不跟你穿一样的。」 「为什么?」 「是啊~咲杳,你很可爱,可爱到若广辞苑要登记『美少女』这个词就会出现舞原咲杳这个名字。你实在非常可爱。所以我绝对不要!」 「?为什么?」 「……总之就是不要!」 同样穿着内衣的唯打岔: 「有什么关系,咲杳,大家穿不一样的比较有趣呀。」 「……有趣?」 「我们当中有三个人都知道浴衣的穿法,不就可以中途调换吗?大家轮流换穿吧!」 「这主意不错!」 「这个嘛……我是没关系啦,我和咲杳是无所谓,但神名木和鸭音木的身高……啊,鸭音木?你有在听吗?」 「……嗯?喔喔,我有在听啊。」 爱蕾娜连忙重新转正姿势点头。 「可以啊,我无所谓,就这么办吧,这真是个好主意。」 「……啊?」 边听着美里的讶异声,爱蕾娜将注意力转回「ode」网路中。 祭典已经开始。 但为了慎重起见,应该会等到七点左右——太阳下山,爱蕾娜她们才会出门吧。咲杳一进到祭典会场,在会场待机的舞原家组员就会立刻联络依花,依花就会飞奔而来。大约接近三十分钟。 『我想你应该明白。』脑中响起辽子的声音。『——祭典会场上只有你们、舞原家的依花与组员,以及「the one」而已。』 『嗯,我明白。』爱蕾娜回答。 她现在也已能传送念力通话了。虽说还是老样子只有单向通行。 辽子叮咛她注意的意念传来: 『听好了,必要条件就是别让依花和咲杳见面,想办法让咲杳满足然后离开会场。但是——』 『——但是?』 过了半晌,声音再次传到: 『——尽量别使用「ode」。』 『……咦咦?』 『不,当然不是说要你完全别用,但尽量——那个……被咲杳发现就糟了。』 『……』 『那么,就这样罗。』 『……你会到会场吗?』 『咦?不,我不会去……那个,我有很多事要办。』 『——知道了。』 『那么,要是感应到舞原家的话,我会再通知你。』 辽子的「ode」的触手离开。 爱蕾娜怀着姑且一试的心情,伸出自己的「ode」,试图侵入辽子内心。 但果然还是进不去。于是只好死心地收回肉眼不可视的触手,叹了口气。 「怎么了?」唯出声问。 「嗯?不,没什么。」 ……怎么说呢,虽然无凭无据—— 但总觉得辽子在瞒着些什么。 而且—— (……早上虽然没有发现……) 「the one」张罗在整个和歌丘的「ode」网路,似乎正渐渐衰弱…… 6 (午后?点) 脸颊上贴着冰冷的触感。 突然回神,升慌忙起身。 发生什么事了?他急忙环视黑暗的四周,发现稻吹牧师倒在一旁,于是赶紧上前。 「稻吹牧师!稻吹牧师!」 稻吹也马上清醒过来。 「……嗯……啊啊……?究竟是……发生什么……」 升环视四周,接着抬头往上看。 「……好像是洞窟的地板崩塌了。」 约距离五公尺上方,隐约可看见断裂的绳子一头,另一头则消失在黑暗当中。那是升他们为了避免在洞窟内迷路而拉的绳子。 「我们好像掉下来了。」 拍打照明确认已经坏掉,升自言自语地说: 「……可是,看起来应该爬得上去。路并没有被堵住。」 想当然,要是设下堵塞通道的陷阱,里面的人就会被关住出不去了,到时候伤脑筋的可不只入侵者。 升卷起衣袖看了一下手表。 「——稻吹牧师,现在几点了?」 稻吹看了一下手表,确认上头的时间显示消失。 于是又慌忙拿出手机,但同样没有显示。 「……这是……」 升死心地拿出自己的手机,喃喃道: 「……我们昏迷了多久啊……」 五分钟?十分钟?还是更久? 进入洞中大约是十一点左右。 然后只走了约三十分钟。 虽觉得应该还是白天—— 两人互望。 过了一会儿。 稻吹缓缓开口: 「回去吧,升。」 「……」 「搞不好现在也还不到中午也不一定,但『搞不好』或『不一定』也太危险了。我们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又或者现在已经傍晚了——既然不排除这种可能,现在就应该折回头。」 「我觉得应该没有昏迷太久才对。」 「就算如此也一样。」稻吹呼吸变得急促。「升,你知道我们是怎么走到这里的吗?」 「……」 「老实说,我不清楚。就连这里头的路是笔直的还是弯曲的,是上坡还是下坡,若不确认绳子就都无从得知。这里已不是寻常的空间了。」 「……」 「前方若不是笔直的路而是蜿蜒扭曲的话,要走到吸血鬼睡觉的地方不知要花多少时间。不,既然这里是敌人的大本营,当然就得花上相当的时间。没有手表且昼夜不明地前进,实在太危险了!不是吗!」 「你说得没错。」升点头。 缓缓环顾四周。 虽已没了照明,但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也能隐约看出洞内的模样。墙壁不但平滑,看起来还像是在发着蓝白色的光,路面也整齐得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简直像是有什么人铺设过。 像是在对外邀请似的。 来到这里的路上,没有遇见任何岔路。 虽说就一般住处而言,没有岔路是理所当然的。 升舔了一下手指,举到眼前。 「真不可思议。」他自言自语似的说着。 「没有风,可是都已经走了快三十分钟,却一点也不会呼吸困难,空气很清新。吸血鬼也需要呼吸空气吗? 这里一定是能归类为舒适的洞窟吧?对那家伙而言,甚至算不上守护自己的场所。没有戒备的必要,单纯只是住处——巢穴。」 还是说,自己只是在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 「升?」 升注视着牧师说: 「——不能回头。」 「——什么!」 「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走得到这里?」升露出疲倦的笑容说道:「答案很简单,是因为敌人的傲慢。认定像我们这样的小孩子什么也办不到,加以轻视。拜他大意所赐,我们才能拉拢你加入同伴、揭穿敌人的真面目、找到这里并来到这里。而这里也一样,几乎没有任何对付入侵者的准备,这里一定顶多只有像这样的地面凹洞。 「你这么断定——」 「可是我们却走到这里了。而那家伙一旦注意到这一点,他就再也不会松懈了,会趁夜迁移巢穴,下一次还会做出相当的戒备,到时候我们就没有胜算了。这是我们最初也是最后的机会。」 「……」 「既然地上开了这么大的洞,被发觉已是无可避免的了—— 我只能继续前进。」 升朝牧师伸出手说道: 「把榔头和劈刀给我。」 「!」 牧师对映在眼底的身影摇头。 「不,不行。接下来由我一个人前进。」 「这种事……!」 「请你体谅。正如你所说,继续前进太危险了。我们不能两人都在这里倒下。」 「但是——」 「其他人要怎么办!抱歉对你发脾气,可是,要是我们两人都消失,大家就 真的完了。就像我现在不得不继续前进,你也不得不生还才行。」 牧师摇头: 「你这样说就错了,升。」 「……」 「若这是最后的机会,该前进的应该是我这个大人,身为孩子的你才应该回去。这是自然的定理……不,是伦理。」 「……不行。」 「为什么?」牧师还想反驳:「既然不得不前进,应该前进的怎么想都是我才对。你是个小孩,而我比你更有力气;何况只要有吸血鬼接近,我大多能够察觉,而被杀的可能性也很低——」话语中断。 看到升卷起袖子的双手出现眼前,他不禁屏息。 在他的左手上有着五道有如抽搐爆筋般的伤痕。 除此之外,两手尚有着大大小小的伤。有像是割伤、擦伤,也有像是烫伤般的伤痕。伤口有如层层波浪般堆叠、变色,而其中有些还像是才刚形成般地血淋淋—— 升笑着说: 「我已经快要崩溃了。」 「……」 「我骗了大家。」还是个孩子的表情,激动地扭曲。「明明几乎没什么希望,还说得像是有希望一样,将大家集合起来。明知道吸血鬼是那么地可怕,是几乎赢不了的对手,但却还是继续把大家卷进来。明明连传说是不是真的都不清楚,却还骗大家相信那是真的。」 然后——他笑道: 「可是我做这些,全都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想要保护自己,保护我的爸爸和妹妹。可是我一个人办不到,所以才把大家卷进来。其实或许成为吸血鬼还比较幸福,或许吸血鬼才是正义,但我却把大家都拖下水。这些全都是为了我的私心…… 可是大家却选择相信我……信赖我…… 把大家牵扯进来,到这种地步,结果万一还是不行的话,我就——」 「……升……」 升笑着。 他脸上带着虚弱的笑容说: 「……所以,拜托。 ……请让我去。」 看到升这个样子,看到他明明是夏天却穿着长袖的模样,稻吹才总算察觉。升明明才只有国小五年级,还是个脑筋不懂得变通的孩子。而他们这些大人,到底让这样的孩子肩上扛了多么沉重的担子? 稻吹再也无法阻止升。 ◆ 帮忙升把收在鞘里的劈刀挂在腰间、橡胶榔头背在背后,稻吹将做记号用的绳捆牢牢绑在升的腰上,而另一头则由自己拿着。 「……那么,回去的路上请小心。」升说道。 稻吹并未回答,眼神在空中游移了片刻,最为后将他那四方形的脸朝向升开口: 「升。」 「是。」 「你以前问过我,吸血鬼说的是不是正确的。吸血鬼和人类,应该存活下去的正确存在,究竟是哪一方。」 「……」 「我以我的看法回答你吧。 吸血鬼所说的话,或许是正确的。但就算这样,该存活下去的也还是人类。就算吸血鬼的话是对的,人类也应该活下去。」 「……」 「这可不是我信口开河。之前吸血鬼对我说过的,就某个层面上的意义来说也是正确的。只不过,真正让我舍弃信仰的,就是那种想法。正因为打从心底觉得那样是对的,所以我才失去了信仰。」 「稻吹牧师……」 「你要回来,升。」稻吹拍了他的盾,强而有力地说:「我在外面等你。等你回来后,我再告诉你是什么原因导致我有那样的想法。所以就算没办法打倒吸血鬼,就算你感到绝望,你也一定要回来。知道吗? 相信我。 你绝不是孤独一人。你现在只不过是看到了狭隘的世界而已。」 「……」 「知道了吗?」 「……是。」升点头。 于是。 轻轻点个头行礼,升转身朝黑暗深处步入。 持续目送着那瘦小的背影直至消失,然后稻吹做了他已许久不曾做过的事。 尽管将残酷的命运加诸在那么年幼的孩子身上,但有祈祷总比没有好,他如此认为。 7 (晚间八点) 三轮方辽子闭目集中精神。 全身立刻感受到,由和歌丘的居民们——如今已为「终端」的存在——以「核心」为中心,相互连结而成的「the one」通讯网。随着「终端」愈益增加,网路也随之更为复杂;地域愈是拓展就愈是强大。现今虽然尚被封闭在和歌丘之中,但总有一天将扩展到整个日炉理坂,最后终将扩展至全球—— 当千年王国降临之时—— 整个世界都将化为「翡翠之都」。 成为没有纷争与孤独,没有寂寞的世界。 辽子集中力量,让自己的「ode」置入、缠绕在网路中,打算掌控局势。尽可能不花费力量。必须保留实力才行。没错,就算那个三鹰家的小鬼想做些什么,而舞原家的人也来到会场(以及不管爱蕾娜想做些什么),任谁也不能妨碍「the one」。绝对不让「the one」被消灭。只要有我在—— 「!」 布署在城境的「终端」确认到有人从日炉理坂入侵和歌丘,捎来了联络。 那是舞原家的飞行船。 (——终于来了。) 若能成功瞒过去就好了。但若瞒失败的话,到时候—— (到时就变更计划,不再做这种急死太监的事,一口气发动攻击!) (没错,「核心」玩得太过火,而且太过谨慎了。就算对手是舞原家,「the one」又怎么可能输给人类!) 没错,哪可能输给人类! 三轮方辽子集中精神,开始掌控比起平常显得更为衰弱的网路。 ◆ 脑中响起声音。 『舞原依花抵达了。现在正朝着你那边过去。』 『知道了。』以意念回覆后,爱蕾娜睁开眼睛,移开嘴唇。 舌头舔了一下刚才吸血的部位,伤口已经消失。 爱蕾娜移开身体,注视红着脸松一口气的美里眼睛说道: 「她说来了。」 「……咦?喔喔,啊,嗯。」 焦点重回眼神,美里连忙重整好衣领。 她不安地说: 「能办得到吗?不让两人见面,这种事……」 「也只能做了,要是失败的话……」 恐怕「the one」就会展开行动。 不仅咲杳,包括前来造访的依花以及所有组员,都会遭到「the one」袭击吧。到时就算舞原家的众人都非比寻常,究竟又能否逃脱得了?毕竟祭典会场上聚集的数百人,几乎全都是「the one」的终端。 但若至少能确保咲杳在掌控中,「the one」似乎就没打算做到那样的地步。虽然不知他们究竟在盘算什么—— (……堂岛昴,还有那个叫什么「it」的。) (「the one」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再者—— (……虽然不太清楚,但总觉得怪怪的……) 「the one」的「终端」全都各自连接上了「ode」网路,而即便是这样,聚集了为数如此众多的「终端」,若在平时网路早已满布于空气间,彷佛随便一触都能感觉得到,但如今却几乎没什么感觉。不仅如此,似乎还有种反倒变得衰弱的感觉。 (「the one」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说,纯粹只是为了不被咲 杳发觉而压抑着?) 她忽然转回视线,发现美里表情变得阴郁,连忙说道: 「放、放心啦。我也像刚才那样补充了能量,只要大家一起努力,绝对会有办法的。」 「……嗯。也对。绝对得想点办法才行。」 「嗯,没错没错。」 她们走出临时厕所。 开朗地对等待她们的唯和咲杳说道: 「久等了!」 「好慢喔!快走吧!」 四人充满朝气地谈笑。从所站之处往上抬头看了一眼神社的长石梯。 首先就先到上面抽个签,然后逛逛摊位吧! 8 (晚间八点十二分) 「确认咲杳大小姐的位置了。」 「是吗。」 在部下的询问下,下了飞行船,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喝茶的舞原咲杳之妹——依花起身,浴衣衣摆随之翻飞。 「现在呢?」 「和三位朋友一起在逛摊位。目前正在e—17区挑选面具。」 「知道了。」她点头对一旁坐着的女仆说道:「时间还真晚耶。」 女仆少女点头: 「由于主办单位那边出了点问题,所以延迟了施放烟火的时间,我想应该是为了配合那个吧。」 「喔。」 「不过咲杳大小姐应该会很细心地逛过每一个摊位吧。会场虽然确实很广,但咲杳大小姐很显眼,所以不必着急。我们从这边的入口进去,不必刻意地接近吧!」 「知道了。」 终于能见到许久不见的姊姊—— 不似她平常的风格,依花感到胸口有一阵暖流扩散。 宛如她注册商标的扑克脸也稍微缓和。 她们这对双胞胎生下来,已经过了十七年。 她们彼此将对方视为自己的分身,一直相亲相爱。因此过去从未像这次一样,分离这么久没见。过去她们当然也吵过无数次架,但两人大多都在一、两天之内和好。咲杳的愤怒大多是瞬间性的,并不会持久。不过当然也有例外,就是这一次。而每次吵架先退让或安抚对方的往往都是依花,但这次,她也有不能退让的理由。 毕竟吵架的原因出在依花的朋友——名叫真嶋绫的少女身上。 这名叫做真嶋绫的少女,是依花所加入、名叫「神秘推理团体」的同好会里的伙伴,而成为伙伴的来龙去脉则又有着诸多复杂的因素。简单来说,依花和真嶋绫就像是战友一样的关系(顺道一提,她们也是争夺同一个男人的情敌关系,而那男人和咲杳心仪的人同名同姓。不如说,根本就是同一人物。因此事情才变得复杂起来)。而那个真嶋绫,过去似乎曾当着咲杳的面打了咲杳的男友堂岛昴,因此咲杳很难得地为了这件事而生了好久的气。而在那之后,堂岛昴还为了真嶋绫与学弟对决,引起会在日炉理坂高中留下历史的事件,使得堂岛昴和真嶋绫还被世人传成是一对。况且堂岛昴还因此落得必须住院将进一个月,这件事更加蓄积了咲杳的怒意。就在某一天,依花和真嶋绫相约出门,因而拒绝了咲杳的游玩邀请,于是咲杳的愤怒终于爆发。「别跟那种女人玩!」「你怎么讲这种不懂事的话!」于是两人吵架,咲杳冲出家门。而且咲杳还在离家之际,把依花的房间弄得乱七八糟,甚至不满足地带走了依花的所有物——名叫《新妻记》的书。附带一提,这本叫做《新妻记》的书虽有相当高的行情,但内容却有点不堪入目。依花怕咲杳会觉得「没想到你有这种书/在看这种 书」而感到丢脸,所以没有马上去接咲杳回家。不过,一旦错过了时机,就更难动身前来接她。总之就是由于上述诸多因素累积,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真奇怪……)依花心想。(我和昴在一起就完全无所谓的表情,而且还反倒觉得高兴,可是和真嶋绫在一起居然就会嫉妒。) 不过嘛,那个昴要和自己一起去露营,所以她应该会欣然回家才是。老实说,其他人也会一起去,特别是真嶋绫,顺利的话搞不好还能反过来让她们和好。 望着发呆思考事情的依花,女仆少女恶作剧地说: 「难得的祭典,要是能和昴先生一起参加的话,一定会更有趣吧?」 依花面无表情答道: 「没办法啊,要是在这种状况下和昴走在一起,只会害呋杳更别扭。」 晤哇哇——女仆看着依花。 「没办法?所以果然是想和昴先生走在一起罗?」 依花张口,正想出声叫出「小敏」(附带一提,「小敏」就是这位女仆的名字),但又闭上嘴。 她若无其事地说: 「那么就走吧。」 她们走出帐篷。 看了人潮拥挤的热闹街道两旁,依花微微瞪大了眼说道: 「我是不太了解祭典啦。」 「是的。」 「不过,和歌丘的祭典,有必须戴猫耳的惯例吗?」 女仆少女原本目瞪口呆地望着戴着猫耳的无数香客,不过在听了依花的话之后马上一改神色,若无其事地点头: 「嗯,是的。我马上帮依花大小姐也准备一份。」 「是吗。」 望着四处净是猫耳的祭典,依花说: 「……看样子要找出咲杳,意外得费一番精神了。」 9(午后?点) 已经走了多久?他不知第几次如此自问。 在莫名令人丧失方向感、散发着蓝白光的洞窟内部,升只是一味地走着。就连路是否弯曲、有没有在前进、是上坡还是下坡都无法判断,在这里面早已丧失了时间感。 原本量了一阵子脉搏以代替计时,但也已在不知不觉间放弃。 腰间吊挂着的木桩在摇晃间敲打到脚,比想像来得痛。 而背上背着的榔头,更是对升的身体造成压迫,使得他疲劳倍增。每当他朝看不见前方的黑暗跨出一步,精神力也随之大幅度削弱;每当看着延伸到遥远前方的道路,脚步就变得更加沉重。逐渐堆积的疲劳使得他信任自己的感觉变得错乱。不知自己究竟是停是走,就只是不断注视着前方、脚下,脚步几乎已是机械性地自动运作。 他有在前进吗?还是停下来了? 现在还是白天吗? 已经晚上了吗? (说到底,像这种木桩真得杀得了吸血鬼吗?我将做的真的是有意义的事情吗?) 他想起家人。 对城里发生的事毫不知情的妹妹步。 背影总是看来悲伤的父亲。 面容已模糊,就连名字也不知道的母亲。 母亲在日炉理坂,升的父亲是这么说的。他说,虽然无法现身,但她确实关心着你。大约岁末年初的那段期间,父亲却消沉得让人看不下去。他突然急遽地变得苍老。因此升领悟到,母亲终于也从这块土地上消失了。父亲真的深爱着母亲,这件事由「生母身分不明的升,正式被收为三鹰家的嫡子」一事便能明白。所有亲戚都厉声反对(拜此之赐,升年仅四岁就学到了「妾生子」这个字,并明白了旁人讲话是多么地难听),但父亲却顽固地毫不退让。 连长相都不知道的母亲。 自己是妾生子,是有罪之子,因此他母亲才消失了。升的亲戚如此对他说。 (所以……才变成这样吗?) (因为我是有罪之子,神要叫我赎罪,所以才碰上这种遭遇吗?) 他抬起沉重的步伐行走。 动作几乎是自动进行,但确实将疲劳传送到大脑。 已经走了多久? 太阳还挂在天上 吗?还是,已经晚上了—— 「!」 忽然间,脚踢上一片漆黑。就像下楼梯的人以为脚下有阶梯,结果脚踏出去却发现没有阶梯,突然踩上地面一样。升极度狼狈地原地踩滑,结果就这么向后跌倒。 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但总之爬起身来,茫然地凝视着那片漆黑。 不,不是漆黑。 那是一扇门。 有着比黑暗更深沉的暗黑色大门。 升深吸一口气,以他那仍处于迷雾中的意识,注视着那扇门。仔细一看,门的上头有刻字。上头以拉丁文写着:「欲穿越吾之人,舍弃一切希望吧!吾乃通往地狱之门!」可是升看不懂拉丁文。相对地,他只看得出门上装着颇具现代风格的门把。因此升的手几乎是自动地伸出,握住门把然后转动。 门无声无息、轻盈地开启。 10 (晚间八点二十分) 猫耳左右摇曳。 走近戴着猫耳、表情藏在貌似某个角色的面具底下、身穿桃红色和服的少女,舞原依花稍微清了清喉咙开口: 「好久不见了,咲杳。」 「你认错人了!」拿下面具,是个老婆婆。她回道:「我是阿梅啦!」 「抱歉……老糊涂了……不是说你,我是在指我。」 无论出了再怎样狼狈的差错也能加以掩饰——熟习如此技术并从平日就加以实践的少女,面不改色地谢罪后转身。只不过,她头上的猫耳则彷佛反映了内心,不断晃动。但这是因为她平常并没有戴习惯,这也是无可奈何。 她慢慢走回女仆旁,不管内心如何,总之以沉着的声音询问: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我确实有收到联络,说是穿着桃红色和服并戴着面具……」 「那一位的名字叫阿梅。」正因为冷静,语气听来也充满魄力。「咲杳对视线很敏感,所以不能够彻底监视、跟踪,只能靠猜测以及时间差来判断,这一点我明白。但是——」 「请等一下!」 随侍依花身旁、穿着便服的少年(顺带一提,他的名字是赫敏)一只手捣着耳朵说道: 「依花大小姐!b—17区段傅来目击情报!」 「在反方向?」 「可、可是这次好像错不了,说是戴着猫耳、穿着蓝色和服、头戴面具,现在正在捞金鱼!」 「……救金鱼?(注:日文的「捞」与「救」同音)喔喔,就是用网子把装在水槽里的金鱼救出来的那个……」 女仆点头: 「虽然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但总之我们快点吧!」 一行人开始移动。 ◆ 『好,就是现在!』 藉由「意念通话」确认依花一行人开始移动,爱蕾娜对乔装成摊贩的「the one」的「终端」们下达指示。趁着依花的间谍们转移注意(似乎是怕长时间盯住会被咲杳察觉),咲杳周围摊贩的营业项目一变,原先只有一间的捞金鱼店瞬间连同对街总共变成了八间并列。而对面的再另一排还更进一步还突然多出了一栋组合屋。 美里靠近咲杳。 「那个,咲杳……啊,呀啊!」她拍了咲杳的后脑勺。 嘴里吐出金鱼,咲杳按着头: 「……很痛耶,山本同学,你做什么啦?」 「那、那才是我要说的话!不可以吃啦!」 「……为什么?现捕的,很新鲜耶?」 「才不新鲜!不,或许是很新鲜,但金鱼不是拿来吃的啦!」 「……那不然干嘛抓?」 「……咦?」 「抓到的猎物就得吃掉,这是礼貌啊。」 「……不,那个……」美里摇头。「总之,不可以吃!懂吗?」 「……那可得放生了。」 嘴里说着「咲~」咲杳将身旁放的水桶倒向水槽,把捞到的金鱼放回水槽去。虽然在和歌丘的祭典之日这天创下了新记录,仅花了五分钟便将总共三十八只金鱼全数捞毕,但很可惜的是并没留下正式的官方记录。 「咲杳,我们接着去对面吧?」 美里拉着咲杳往下一个摊位,一面问她说: 「咲杳,难道你是第一次参加祭典吗?」 「嗯!所以我觉得很有趣呀!」 爱蕾娜目送着两人叹气。 顺道一提,神名木唯原本在她身旁聚精会种努力玩着口香糖的雕糖游戏(注:原文为「型抜き,是一种用图钉在一片薄薄的糖果上雕、挖出图案,边玩边吃的点心),不时与摆摊的大叔争辩着「雕破了!」「才没雕破!」,等到忽然间抬头,发现四周除了自己站的地方以外,全都变成了捞金鱼摊位而吓了一跳。 「唔哇?咦咦?」 「唉呀!这位大姊,要东张西望,等你先过了传说中的等级6这一关再说!」 「咦咦?等级6?这是什么?哥摩拉和大阪城?」 「唯,我可以去看一下别的地方吗?」 「好啊,我会在这里待上六小时吧。」 「……到时祭典也结束了吧?」 爱蕾娜奔向摊贩。 最后,交换了和服的咲杳与爱蕾娜出现(由于身高上的差异,爱蕾娜看起来变得实在很性感,但现在没时间让她在意这件事了),两人和美里一起走向别的区域。 过了片刻。 传来语气极度冰冷的声音: 「是哪一摊金鱼店、哪一件蓝色和服、哪一对猫耳?」 「……那个,呃……」 「一间一间碰碰运气吧,依花大小姐。要不要捞金鱼?」 「……没想到有这么多摊贩,看来拯救金鱼是很有人气的营业项目嘛。」 看见舞原家的公主、身穿便服且极度畏畏缩缩的少年,和一脸开心地讲解着「捞金鱼的时候要运用网框以及握柄才行喔!有的时候还会干脆拿着去敲金鱼……不,其实这样是不可以的啦!」的女仆,三人走进捞金鱼摊。一旁还并排着身穿蓝色和服的女性—— (……该不会是在躲依花吧?) 唯叹了口气,面对着桌子蹲下身,准备挑战等级6的雕糖。 11 (午后?点) 黑暗的周边,被泛着蓝白雾光的墙壁包围着。 缓缓向前踏进一步。 被分割出一个完整的圆形,很显然并非自然形成的房间正中央有个高台。高台上有具大棺木。棺盖并没有盖上,而是斜置一旁。 背脊窜过某种感觉。 伤痕累累的手臂起了鸡皮疙瘩。 升缓缓地又再踏出一步。 还是看不见棺木里头。 蹑手蹑脚,彷佛为了不吵醒熟睡的孩子般,轻缓地一步一步。 一点一点地,开始能看见—— 「——!」 升倒退两步,就地坐下。 轻轻放下背上的榔头。 眼前榔头、木桩、劈刀与十字架一字排开。他突然拿起十字架,呈下跪姿势,将十字架贴着额头。 升自然而然开始祈祷。 他向神祈祷。不,是发誓。 (啊啊,神啊,我不会要您帮助我。) (所以求求您,请看顾着我直到最后,让我能完成这件事。) (为了让我将这可怕的行为实行到最后——) 他站起身,只带着十字架走向棺木。 青年——吸血鬼本尊闭着双眼躺卧在其中,看上去就像死了一般。 双手交握,置在腹部上。 升忽然想到。 (……等一下。) (刚才看见的时候,他的手是摆在那里的吗——?) 12 (晚间八点五十分) 「请等一下。」淡然的声音响起:「水球这种东西,是可以钓得到的吗?」 「是啊,用针跟线确实可以钓得到。就算是迟钝……不,笨手笨……不对,不灵巧……有着一双可爱小手的依花大小姐,一定也能简单地就钓到的。钓到的话,就可以咻啪咻啪地拿来玩罗。」 「咻啪……那真的是我所知道的水球吗?先决问题是,咲杳为什么会对水球……」声音逐渐远去。 透过其他「终端」的眼睛,确认依花已经通过,爱蕾娜竖起「禁止通行」的路牌,对着美里说道: 「好了,去下一个地方吧。」 「……嗯。」美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爱蕾娜的脸。 「……怎么了?」 「……鸭音木,你好厉害耶。」 「这种事没什么好夸奖的。再说,这也不是人类的力量,是吸血鬼的。」 沉默。 美里先是难以启齿地支支吾吾,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于是开口: 「……我说啊……」 「嗯?」 「变成吸血鬼的人类,已经不能再变回人了吗?」 片刻沉默后。 爱蕾娜摇头。 「……不。」 「可以变回来呀?」 「……完全恢复是没办法啦。」爱蕾娜望着天空。「之前也说过,『the one』是由网路所诞生出的存在,所以只要能破坏形成『the one』的网路,还保留着较多人类部分的就能变回人类——不如说,那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模拟既存的ode网路罢了。」 「……你说拟态……」 「虽说是拟态,但也只是就遗传基因来模拟宿主,所以这点和人类是相同的。不过这是就人类部分存留较多的人来说,要是就『the one细胞』较多的情况来说…… 就只剩下崩解后化为雾散一途了。」 「……爱蕾娜呢?」 「因为我还只有大脑起变化,所以我想应该变得回人类。但现实问题是,要破坏『the one』的网路是不可能的。就算有那个可能性,也只有让这块土地上的所有人搭上飞机,带到某个『没受邀的土地』一途……」 「若是这种程度,舞原家办得到吧?」 很难说——爱蕾娜摇头。 美里正想说些什么,两人身旁的临时厕所打开门,咲杳自里头走出来。 「久等了!」 咲杳身穿摊贩用的法被(注:一种仅有上半身的和服,为专业师傅或者生意人营业用的穿着)、将布巾扭成头巾绑在头上,让看了她模样的爱蕾娜和美里拍手叫好。 「嗯,很可爱!」 「真的很适合你呢!」 「嘿嘿,是吗?」 ——就在这时。 追踪着依花动向的「终端」传来紧急信号,爱蕾娜不禁啧舌。 她小声地告诉美里。 「糟了,被舞原家组员发现了。」 「咦咦?」 「……不妙,依花马上就要回这里来了。快带着咲杳去别的地方,我来争取时间!」 「嗯,知道了。咲杳,走吧!」 「咦?可是往那边会折回去——」 目送美里及咲杳远去,爱蕾娜伸出「ode」的触手,歪着头心想: (……可是,真奇怪。) (怎么捕捉不到舞原家组员的动向——不,不对,是「the one」好像没办法顺利统整。) (——「the one」的网路变得衰弱了?) 啊啊,不行,没时间思考了。依花马上就会回来——但是。 (「the one」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13 (午后?点) (——不对,是我多心了,手从一开始就在那里。) (我只不过是因为害怕而畏缩了。) 拿着十字架,升缓缓前进。 渐渐地,能够清楚看见躺卧的青年的样貌。尽管闭眼熟睡着,但还是散发着压倒性的气氛。空气变得凝重,彷佛于水中步行似的。 ——将木桩刺进他的胸口。 ——砍下他的头。 啊啊,可是那种事,我究竟是否真能办到?手中殴打「红队」队长新堂一郎时的触感复苏。可是待会儿要做的事,可不是那时所能比拟的。 「红队」如今也是和歌丘的一大问题。打扮得有如恶魔主义的信徒般走在街上,但「红队」那开玩笑似的装扮,要从软弱的大人身上剥夺希望却已绰绰有余。尽管这是相当严重的问题,「蓝队」却无法轻易对「红队」出手。为什么?因为升伤害了新堂。基于这个缘故,「红队」每个成员之后都随身携带武器。全都是因为升为了让同伴团结,而将新堂当作小丑害的—— 令人生厌的感觉无法自手中消失。 但他现在将要做的,可非当时所能比拟。 自己能安稳入睡的日子,今后恐怕将不再来临。 即使这样,我还是要做。 升向前跨出一步。 这时—— 青年睁开了双眼。 鲜红的眼眸捕捉到升的身影。 14 (晚间九点三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依花质问身旁的少年(可是他比较年长)。 「为什么从刚才开始,每当接获通报时,咲杳身上穿的服装就一下红、一下蓝、一下绿、一下变毕卡索、一下子又变成摊贩商人,这么千变万化?」 「……这、这个嘛……」 「虽然我很不愿这么想——」依花看着写了「禁止通行」的牌子,说道:「该不会是不想让我和咲杳见面吧?」 「没、没这回事!怎么可能——」 「可是,这真的很奇怪耶。」 看了禁止通行的立牌一眼,然后女仆望着立牌另一侧的祭典摊贩,说道: 「感觉确实是有人不想让两位大小姐见面呢……不如说,感觉很像是咲杳大小姐在四处逃窜。」 依花的口气丝毫感觉不出受到任何打击。 「这怎么可能,天底下哪有躲避妹妹的姊姊?」 「世界是很宽广的,一定在某处会有吧?但姑且不论这个,对象是咲杳大小姐,不管会做出什么都有可能,想预测她的行动才是太有勇无谋了。」 依花深深点头赞同: 「确实是如此。那么,咲杳她现在呢?」 「打扮成摊贩,在c-19玩打靶。」回答的是少年。 女仆的目光一闪。 「……转告监视的人,要他们看好咲杳大小姐到手的奖品是什么。那么,依花大小姐,我们走吧!虽然这里写着禁止通行,但事到如今就强行突破——」 ——这时。 从禁止通行的方向传来格外高亢的窃窃私语。 「——你知道吗?听说浴衣底下不可以穿内裤,是真的耶?」 「咦咦?可是不是有浴衣专用的内裤吗?」 「那是最近几年才有的产物啦,其实正式穿法是不可以穿的。了解真正的和服穿法的人是不会穿内裤的……啊啊,你看看,是舞原家的公主!浴衣真的很适合她耶~」 「毕竟是平常就把和服当居家服穿的人嘛,穿起来真的很搭。她果然很清楚这点,嗯。」 ——沉默。 感觉周围格外露骨地投来视线。 一旁的少年 摇头道: 「——要把他们全都解决掉吗?」 依花面无表情地回答: 「为什么?为何要突然做那种傻事?」 女仆微笑: 「那么依花大小姐,要不要我去买一下内裤呢?还是,要换一条路走——」 依花以淡然的语气,面无表情地打断女仆的话: 「没那个必要。」 「依花大小姐?」 「我并没做错任何事,因此当然也没必要感到羞耻。该穿的时候就穿,不该穿的时候就不穿,就只是这样而已。我要堂堂正正地继续走这条路。」 「……依花大小姐……」一旁的少年不禁出声赞叹。 「啊啊,真不愧是大小姐!」少女一副感动得痛哭流涕的模样。「啊啊,这才是舞原家的公主。一点也没错,对啊,在这种情况下穿着内裤才是错的。干脆搬出舞原家的命令吧?命令大家『和服底下不准穿内裤』!」 「请别做这种会让我以奇怪方式名留青史的事。」 「总之,这样才是依花大小姐。这样我也不用变成欺骗昴先生的骗子了。」 依花停下脚步。 「……你、你刚才……说什么?」 「咦?喔喔,就是啊,其实上次我和昴先生闲聊的时候,有聊到这一类话题。撇开依花大小姐穿制服时不谈,但穿和服时都没穿,所以和昴先生见面时,大多都是穿——依花大小姐?啊啊,振作一点,依花大小姐——?」 当依花因晕眩而摇晃站不稳的期间,爱蕾娜吩咐「终端」,在咲杳正游玩的摊贩与依花一行人之间,搭起了与咲杳所在位置景象完全相同的区段。当然,也没忘了吩咐打扮与咲杳相同的「终端」玩打靶。顺道一提,那里也是唯正在玩雕糖的区段,因此当她突然抬头时又因周围的商店变化而大吃一惊,但又马上集中精神继续玩口香糖的雕糖游戏。口香糖的雕糖,还真不能当作休闲活动来玩。 15 (午后?点) 被那如燃烧般火红的双瞳注视,升的心脏刹那间停止。 空气一下子变得凝重,让升的肩膀感到压迫。 脸上浮现新月般的笑容,吸血鬼说: 「……只差一点点呢,真是可惜。 不过,太阳刚刚西下罗。」 (……啊啊……啊啊……怎么会……骗人的吧!) (冷静点,静下心来,不到最后都要思考、思考、思考——) 「你完蛋了,少年,就算逃也没有用。」 (那家伙的手还构不到我。他还抓不到我——然而那家伙却睁开了眼睛。) ——升缓缓开始移动。 在压倒性的暴戾气氛下,双脚几乎是不由自主地移动。不是掉头回去,而是往吸血鬼的方向跨出一步。 笑声响亮地回荡。 「哦哦?自投罗网吗?真是佩服,佩服!」 即便如此,升还是向前跨出一步。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作,彷佛有什么东西顶着他的背后逼他前进似的。不退反进。 「放心,看在你的勇气上,我会给你个痛快。」 ——并不是不恐惧。 但是。 (冷静点,静下心来思考!) (为何这时就睁开眼?) (为何在我靠近前就开口说话?) 他又踏出一步。 已来到彼此构得到对方的距离。 最后吸血鬼的声音终于变调: 「住手,别这样,快住手——」 升的手毫不颤抖,将手中的十字架置于吸血鬼胸前。 硫磺般的气味飘散出来。 16 (晚间九点十八分) 自从依花突然倒下、被抬进附近的帐篷后,组员们就不见踪影。 尽管如此,爱蕾娜仍未掉以轻心,命令「终端」在周围戒备,并伸出「ode」的触手搜寻辽子。 (——辽子?在哪?你在哪里?) 若是平常,早就能藉由张罗在和歌丘的「ode」网路轻松找到。但是—— (「ode」的线——网路很衰弱,不,是正逐渐衰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终端」传来咲杳开始移动的消息,但就连那「意念传话」也显得微弱。 (——难道说……该不会……怎么可能——) 咲杳及美里的身影不久便出现。 咲杳手中拿着打靶赢得的巨大章鱼布偶。 发现爱蕾娜的咲杳大叫: 「啊——!找到鸭音木同学了!还有小唯也是!」 爱蕾娜脚边传来「喀哩」的声音,以及「啊啊!」一声惨叫,但声音实在太过细微,只有爱蕾娜才听得到。 「哈……嗨,咲杳!怎么啦?」 「听说最后会放烟火耶!所有人会齐声大叫『小玉~!』耶!」 「不是『小玉』,是玉屋(注:原为江户时代制造烟火的代表性商号之一,后来进而衍生成为江户隅田川烟火大会,观客赞叹烟火时高呼的口号,并且承袭至今)。又不是在叫小猫。」美里说道。 看着这样的两人,爱蕾娜不作多想地点头附和,因安心而呼了口气。 (好,等烟火结束后就能收工了。假装有朋友家住附近,然后到那里坐坐……) ——这时。 『爱蕾娜!』意念通话紧急呼叫她。『舞原家行动了!』 而后爱蕾娜捕捉到「终端」所看见的影像。 从帐篷中跑出和服上绑着襷(注:穿着和服工作或运动时,为了不让长衣袖造成行动不便,而用来束衣袖的带子)的少女,以及女仆的身影—— 17 (午后?点) 十字架在吸血鬼胸前发出啪叽啪叽的声音。 欲沉入胸中的十字架,吸血鬼似乎是以更甚其上的再生力在忍耐着。 但升完全不加以理会,掉头回去拿木桩与榔头。 左手木桩、右手榔头,将劈刀挟于腰间,升再次走向吸血鬼。 吸血鬼大叫: 「已经太迟了!夕阳马上就要西沉了!到时候,像你这种小鬼……!」 空气因吸血鬼愤怒的吼叫声而振动,整个房间也跟着不停颤动。每当吸血鬼大吼,升的心脏也跟着猛然跳动——但内心却恰恰相反,出乎意料地冷静。吸血鬼愈是大吼,恐惧就愈是减少。 升终于站到吸血鬼身旁。 他以在看昆虫般的眼神睥睨吸血鬼。置于胸前的十字架区隔出四块空间,他毫不迟疑地将木桩对准其中正面所面对的右下那一块——心脏的部位。 「住手,快住手!」吸血鬼大叫:「像你这样的小孩做这种事,就会受到永远的诅咒!你将再也无法走回正常的人生大道!」 (——所以?) 「好,我知道了!我不会对你的家人出手,我答应你!我会放过你和你的家人,这个国家也给你!不管你的愿望是什么,我都帮你实现!所以快住手!别用木桩那种东西抵着我!」 (我的愿望就只有一个!) 升将木桩抵在吸血鬼的左胸,伤痕累累的左手扶着木桩,举起握着橡胶榔头的右手。 「住手!快住手啊!」吸血鬼大叫:「——你以为这样做是对的吗?这样就代表着善吗?究竟哪一方才该存活,你真的有在思考吗——」 升这才初次开口: 「——不,吸血鬼。这样做绝非正确。 但即使是这样,我还是——」 (昴前辈,你以前曾对名叫叶切的人说过。) 「住手,快住手! 幕间「黎明之前」 1 (上午十一点) 「那我暂时不回家罗。」 女儿的话让木下一路与水香夫妇颓丧地垂下头。 「呐,水彩。」过去曾是父亲的人说道:「虽然你顽固地拒绝,但成为『the one』绝对没那么糟啊?」 「是啊,水彩。」过去曾是母亲的人说:「这比你想像的要来得美妙喔……再说,反正人类已经没有未来了。这是进化,从废物人类转变成更伟大的存在。」 母亲总是秉持批判态度。 水彩笑了。 她想起牧师告诉她的话。 人类和吸血鬼,究竟哪一方才该生存下去—— 水彩问他们: 「爸爸,妈妈,你们还是我的父母吗?」 「当然啊。」父亲的容貌是这么说的。 「那当然。」母亲的容貌也点头。 那——水彩笑道: 「要是我快被『the one』杀掉的话,你们两人都会背叛『the one』救我吗?」 沉默。 这……两人支支吾吾。 水彩微笑。 整理好行李背到背上,她开口: 「那个,爸爸,妈妈,我……虽然很柔弱,什么也办不到,但那孩子明明比我更瘦小却很努力。」 「……」 「为了家人,为了朋友,为了大家。而且那孩子还告诉我说,就算只是『凑人头』也没关系,光是有我这个人在,就帮了很大的忙。所以,虽然并非我能够做些什么,但我姑且比他年长,这样的我若能帮得上忙、有我能战斗的地方,我就打算去战斗。为了活下去。」 (为了存活下去。) 「所以我要走了。」 ——双亲朝她点头。 点头说道: 「……路上小心。」 「这样说虽然很奇怪,但你要加油。」 「嗯。」 于是水彩离开了家门。 2 「那个,咲杳。」 边整理行李,山本美里边对更衣中的舞原咲杳说: 「我现在非常烦恼。」 「是吗?」 是啊——美里点头注视咲杳的眼眸。 「所以啊,我想请咲杳帮我。」 「好啊!我该怎么做?」 「……我希望你什么都别问,只要跟我走就是了。没有豪华的饭店,而且对养尊处优的咲杳来说或许很难熬,可是,请你相信我,默默跟我走就是了。我一定会保护咲杳的!」 咲杳笑着说: 「嗯,知道了!小事一桩! 可是你说要保护我,我想你有点搞错了喔。」 ◆ 美里带咲杳走出房间后,鸭音木爱蕾娜将一切向神名木唯从实说出,并告诉她今后的预定。 唯问她: 「……简单来说,我们得四处躲避罗?带着呋杳?直到那个叫海藤的人找来舞原家或是堂岛昴的救援为止?」 「……嗯,是这样没错啦。」爱蕾那低下头(但视线还是比唯高,总有种怪怪的感觉)。她点头说道: 「我想,一定会很辛苦吧……」 「我一点也不介意啊。」 唯目不转睛地盯着爱蕾娜。 然后她说: 「……爱蕾娜,你有发现到吗?」 「……咦?」 「爱蕾娜,你也是那个叫什么『the one』的……的一部分吧?」 「嗯。」 唯几乎是瞪着爱蕾娜。 「那么……爱蕾娜,这样你也没关系吗?不管是堂岛昴还是舞原家,不管是谁都好,就算是神也好,直到那种位于高处的英雄来之前四处逃窜;要是有人来救其他人、将事情解决就大喊万万岁:而要是没有救援来就怨恨地咒骂『可恶,浑帐!』结束,这样的结局,你真的无所谓吗?」 唔哇?唯? 「……没关系,也只能这样了,没办法啊。」 「什么没办法!」 唯很难得地——以这名少女来说——大声说话: 「不对,就其他情况来说是无所谓!来救援的若是警察或自卫队,倒是无所谓!就算不是那样,退一步来说,如果爱蕾娜是人类,那样也无所谓!但现在的爱蕾娜不是吧?」 「咦……咦?」 「你不懂吗!」她几乎是大叫。「不管是舞原家还是堂岛昴,他们终究是『个人』!要是为了那些人的私事,连爱蕾娜都被视作敌人的话怎么办!要是那些人单纯地画出人类vs『the one』这种简单构图的话,搞不好连爱蕾娜都会被杀掉啊!」 爱蕾娜缄声。 当然,她也想过这件事。 可是—— 她缓缓开口: 「……我无所谓。」 「……」 「要是这样大家就能得救,不管我会变得怎样都——哇!」 突然被呼一巴掌,爱蕾娜瞪大眼睛看着唯。 唯满脸泪水地瞪着爱蕾娜,最后终于开口: 「爱蕾娜你不明白!从那个时候开始,爱蕾娜你就一点都不明白!」 「……咦?」 「……够了。既然说了你也不懂,那就算了。」 「唯……」 唯深呼一口气。 「可是啊,只有这点我话说在前。」她瞪着爱蕾娜说:「『the one』当然是敌人,但要是舞原家或堂岛昴要连爱蕾娜都杀掉的话,舞原家和堂岛昴就是我的敌人。」 「……」 唯转身拿起行李,快步离去。 按着被打的脸颊,叹了口气,爱蕾娜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一面整理,她一面心想:但是—— 唯啊,你为我担心我很高兴……但是…… 「the one」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打倒的对手。 就算是堂岛昴或舞原家……就算聚集了全世界的军队,也不是能轻易打倒的对手。要与那样的敌人作战却还一一为我操心的话,原本赢得了也会变得赢不了啊。 再说—— 最近我开始有这种想法。 那个时候,唯濒死的时候,我向神祈祷。请救救唯,只要能救唯,我什么都给您,就算是生命或最珍惜的宝物,全都给您,所以请救救唯。我是这样祈祷的。 可是神没有从我身上拿走任何东西。 ——我想,那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为了救人类,所以至今一直在等我,没从我身上取走的吧?就是为此才救了唯的吧? 既然这样,就算要我死也甘愿。 只要这样就能救得了唯、山本、咲杳还有大家的话—— (神啊,请尽管带走我的生命或一切。) (要是这样大家就能得救,我完全不介意。) 若这就是我的命运的话—— 整理完行李,爱蕾娜走出饭店房间。 和大家会合,然后—— 战斗开始。 (第一部/翡翠之部·完) 1 (上午十一点) 「那我暂时不回家罗。」 女儿的话让木下一路与水香夫妇颓丧地垂下头。 「呐,水彩。」过去曾是父亲的人说道:「虽然你顽固地拒绝,但成为『the one』绝对没那么糟啊?」 「是啊,水彩。」过去曾是母亲的人说:「这比你想像的要来得美妙喔……再说,反正人类已经没有未来了。这是进化,从废物人类转变成更伟大的存在。」 母亲总是秉持批判态度。 水彩笑了。 她想起牧师告诉她的话。 人类和吸血鬼,究竟哪一方才该生存下去—— 水彩问他们: 「爸爸,妈妈,你们还是我的父母吗?」 「当然啊。」父亲的容貌是这么说的。 「那当然。」母亲的容貌也点头。 那——水彩笑道: 「要是我快被『the one』杀掉的话,你们两人都会背叛『the one』救我吗?」 沉默。 这……两人支支吾吾。 水彩微笑。 整理好行李背到背上,她开口: 「那个,爸爸,妈妈,我……虽然很柔弱,什么也办不到,但那孩子明明比我更瘦小却很努力。」 「……」 「为了家人,为了朋友,为了大家。而且那孩子还告诉我说,就算只是『凑人头』也没关系,光是有我这个人在,就帮了很大的忙。所以,虽然并非我能够做些什么,但我姑且比他年长,这样的我若能帮得上忙、有我能战斗的地方,我就打算去战斗。为了活下去。」 (为了存活下去。) 「所以我要走了。」 ——双亲朝她点头。 点头说道: 「……路上小心。」 「这样说虽然很奇怪,但你要加油。」 「嗯。」 于是水彩离开了家门。 2 「那个,咲杳。」 边整理行李,山本美里边对更衣中的舞原咲杳说: 「我现在非常烦恼。」 「是吗?」 是啊——美里点头注视咲杳的眼眸。 「所以啊,我想请咲杳帮我。」 「好啊!我该怎么做?」 「……我希望你什么都别问,只要跟我走就是了。没有豪华的饭店,而且对养尊处优的咲杳来说或许很难熬,可是,请你相信我,默默跟我走就是了。我一定会保护咲杳的!」 咲杳笑着说: 「嗯,知道了!小事一桩! 可是你说要保护我,我想你有点搞错了喔。」 ◆ 美里带咲杳走出房间后,鸭音木爱蕾娜将一切向神名木唯从实说出,并告诉她今后的预定。 唯问她: 「……简单来说,我们得四处躲避罗?带着呋杳?直到那个叫海藤的人找来舞原家或是堂岛昴的救援为止?」 「……嗯,是这样没错啦。」爱蕾那低下头(但视线还是比唯高,总有种怪怪的感觉)。她点头说道: 「我想,一定会很辛苦吧……」 「我一点也不介意啊。」 唯目不转睛地盯着爱蕾娜。 然后她说: 「……爱蕾娜,你有发现到吗?」 「……咦?」 「爱蕾娜,你也是那个叫什么『the one』的……的一部分吧?」 「嗯。」 唯几乎是瞪着爱蕾娜。 「那么……爱蕾娜,这样你也没关系吗?不管是堂岛昴还是舞原家,不管是谁都好,就算是神也好,直到那种位于高处的英雄来之前四处逃窜;要是有人来救其他人、将事情解决就大喊万万岁:而要是没有救援来就怨恨地咒骂『可恶,浑帐!』结束,这样的结局,你真的无所谓吗?」 唔哇?唯? 「……没关系,也只能这样了,没办法啊。」 「什么没办法!」 唯很难得地——以这名少女来说——大声说话: 「不对,就其他情况来说是无所谓!来救援的若是警察或自卫队,倒是无所谓!就算不是那样,退一步来说,如果爱蕾娜是人类,那样也无所谓!但现在的爱蕾娜不是吧?」 「咦……咦?」 「你不懂吗!」她几乎是大叫。「不管是舞原家还是堂岛昴,他们终究是『个人』!要是为了那些人的私事,连爱蕾娜都被视作敌人的话怎么办!要是那些人单纯地画出人类vs『the one』这种简单构图的话,搞不好连爱蕾娜都会被杀掉啊!」 爱蕾娜缄声。 当然,她也想过这件事。 可是—— 她缓缓开口: 「……我无所谓。」 「……」 「要是这样大家就能得救,不管我会变得怎样都——哇!」 突然被呼一巴掌,爱蕾娜瞪大眼睛看着唯。 唯满脸泪水地瞪着爱蕾娜,最后终于开口: 「爱蕾娜你不明白!从那个时候开始,爱蕾娜你就一点都不明白!」 「……咦?」 「……够了。既然说了你也不懂,那就算了。」 「唯……」 唯深呼一口气。 「可是啊,只有这点我话说在前。」她瞪着爱蕾娜说:「『the one』当然是敌人,但要是舞原家或堂岛昴要连爱蕾娜都杀掉的话,舞原家和堂岛昴就是我的敌人。」 「……」 唯转身拿起行李,快步离去。 按着被打的脸颊,叹了口气,爱蕾娜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一面整理,她一面心想:但是—— 唯啊,你为我担心我很高兴……但是…… 「the one」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打倒的对手。 就算是堂岛昴或舞原家……就算聚集了全世界的军队,也不是能轻易打倒的对手。要与那样的敌人作战却还一一为我操心的话,原本赢得了也会变得赢不了啊。 再说—— 最近我开始有这种想法。 那个时候,唯濒死的时候,我向神祈祷。请救救唯,只要能救唯,我什么都给您,就算是生命或最珍惜的宝物,全都给您,所以请救救唯。我是这样祈祷的。 可是神没有从我身上拿走任何东西。 ——我想,那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为了救人类,所以至今一直在等我,没从我身上取走的吧?就是为此才救了唯的吧? 既然这样,就算要我死也甘愿。 只要这样就能救得了唯、山本、咲杳还有大家的话—— (神啊,请尽管带走我的生命或一切。) (要是这样大家就能得救,我完全不介意。) 若这就是我的命运的话—— 1 (上午十一点) 「那我暂时不回家罗。」 女儿的话让木下一路与水香夫妇颓丧地垂下头。 「呐,水彩。」过去曾是父亲的人说道:「虽然你顽固地拒绝,但成为『the one』绝对没那么糟啊?」 「是啊,水彩。」过去曾是母亲的人说:「这比你想像的要来得美妙喔……再说,反正人类已经没有未来了。这是进化,从废物人类转变成更伟大的存在。」 母亲总是秉持批判态度。 水彩笑了。 她想起牧师告诉她的话。 人类和吸血鬼,究竟哪一方才该生存下去—— 水彩问他们: 「爸爸,妈妈,你们还是我的父母吗?」 「当然啊。」父亲的容貌是这么说的。 「那当然。」母亲的容貌也点头。 那——水彩笑道: 「要是我快被『the one』杀掉的话,你们两人都会背叛『the one』救我吗?」 沉默。 这……两人支支吾吾。 水彩微笑。 整理好行李背到背上,她开口: 「那个,爸爸,妈妈,我……虽然很柔弱,什么也办不到,但那孩子明明比我更瘦小却很努力。」 「……」 「为了家人,为了朋友,为了大家。而且那孩子还告诉我说,就算只是『凑人头』也没关系,光是有我这个人在,就帮了很大的忙。所以,虽然并非我能够做些什么,但我姑且比他年长,这样的我若能帮得上忙、有我能战斗的地方,我就打算去战斗。为了活下去。」 (为了存活下去。) 「所以我要走了。」 ——双亲朝她点头。 点头说道: 「……路上小心。」 「这样说虽然很奇怪,但你要加油。」 「嗯。」 于是水彩离开了家门。 2 「那个,咲杳。」 边整理行李,山本美里边对更衣中的舞原咲杳说: 「我现在非常烦恼。」 「是吗?」 是啊——美里点头注视咲杳的眼眸。 「所以啊,我想请咲杳帮我。」 「好啊!我该怎么做?」 「……我希望你什么都别问,只要跟我走就是了。没有豪华的饭店,而且对养尊处优的咲杳来说或许很难熬,可是,请你相信我,默默跟我走就是了。我一定会保护咲杳的!」 咲杳笑着说: 「嗯,知道了!小事一桩! 可是你说要保护我,我想你有点搞错了喔。」 ◆ 美里带咲杳走出房间后,鸭音木爱蕾娜将一切向神名木唯从实说出,并告诉她今后的预定。 唯问她: 「……简单来说,我们得四处躲避罗?带着呋杳?直到那个叫海藤的人找来舞原家或是堂岛昴的救援为止?」 「……嗯,是这样没错啦。」爱蕾那低下头(但视线还是比唯高,总有种怪怪的感觉)。她点头说道: 「我想,一定会很辛苦吧……」 「我一点也不介意啊。」 唯目不转睛地盯着爱蕾娜。 然后她说: 「……爱蕾娜,你有发现到吗?」 「……咦?」 「爱蕾娜,你也是那个叫什么『the one』的……的一部分吧?」 「嗯。」 唯几乎是瞪着爱蕾娜。 「那么……爱蕾娜,这样你也没关系吗?不管是堂岛昴还是舞原家,不管是谁都好,就算是神也好,直到那种位于高处的英雄来之前四处逃窜;要是有人来救其他人、将事情解决就大喊万万岁:而要是没有救援来就怨恨地咒骂『可恶,浑帐!』结束,这样的结局,你真的无所谓吗?」 唔哇?唯? 「……没关系,也只能这样了,没办法啊。」 「什么没办法!」 唯很难得地——以这名少女来说——大声说话: 「不对,就其他情况来说是无所谓!来救援的若是警察或自卫队,倒是无所谓!就算不是那样,退一步来说,如果爱蕾娜是人类,那样也无所谓!但现在的爱蕾娜不是吧?」 「咦……咦?」 「你不懂吗!」她几乎是大叫。「不管是舞原家还是堂岛昴,他们终究是『个人』!要是为了那些人的私事,连爱蕾娜都被视作敌人的话怎么办!要是那些人单纯地画出人类vs『the one』这种简单构图的话,搞不好连爱蕾娜都会被杀掉啊!」 爱蕾娜缄声。 当然,她也想过这件事。 可是—— 她缓缓开口: 「……我无所谓。」 「……」 「要是这样大家就能得救,不管我会变得怎样都——哇!」 突然被呼一巴掌,爱蕾娜瞪大眼睛看着唯。 唯满脸泪水地瞪着爱蕾娜,最后终于开口: 「爱蕾娜你不明白!从那个时候开始,爱蕾娜你就一点都不明白!」 「……咦?」 「……够了。既然说了你也不懂,那就算了。」 「唯……」 唯深呼一口气。 「可是啊,只有这点我话说在前。」她瞪着爱蕾娜说:「『the one』当然是敌人,但要是舞原家或堂岛昴要连爱蕾娜都杀掉的话,舞原家和堂岛昴就是我的敌人。」 「……」 唯转身拿起行李,快步离去。 按着被打的脸颊,叹了口气,爱蕾娜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一面整理,她一面心想:但是—— 唯啊,你为我担心我很高兴……但是…… 「the one」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打倒的对手。 就算是堂岛昴或舞原家……就算聚集了全世界的军队,也不是能轻易打倒的对手。要与那样的敌人作战却还一一为我操心的话,原本赢得了也会变得赢不了啊。 再说—— 最近我开始有这种想法。 那个时候,唯濒死的时候,我向神祈祷。请救救唯,只要能救唯,我什么都给您,就算是生命或最珍惜的宝物,全都给您,所以请救救唯。我是这样祈祷的。 可是神没有从我身上拿走任何东西。 ——我想,那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为了救人类,所以至今一直在等我,没从我身上取走的吧?就是为此才救了唯的吧? 既然这样,就算要我死也甘愿。 只要这样就能救得了唯、山本、咲杳还有大家的话—— (神啊,请尽管带走我的生命或一切。) (要是这样大家就能得救,我完全不介意。) 若这就是我的命运的话—— 1 (上午十一点) 「那我暂时不回家罗。」 女儿的话让木下一路与水香夫妇颓丧地垂下头。 「呐,水彩。」过去曾是父亲的人说道:「虽然你顽固地拒绝,但成为『the one』绝对没那么糟啊?」 「是啊,水彩。」过去曾是母亲的人说:「这比你想像的要来得美妙喔……再说,反正人类已经没有未来了。这是进化,从废物人类转变成更伟大的存在。」 母亲总是秉持批判态度。 水彩笑了。 她想起牧师告诉她的话。 人类和吸血鬼,究竟哪一方才该生存下去—— 水彩问他们: 「爸爸,妈妈,你们还是我的父母吗?」 「当然啊。」父亲的容貌是这么说的。 「那当然。」母亲的容貌也点头。 那——水彩笑道: 「要是我快被『the one』杀掉的话,你们两人都会背叛『the one』救我吗?」 沉默。 这……两人支支吾吾。 水彩微笑。 整理好行李背到背上,她开口: 「那个,爸爸,妈妈,我……虽然很柔弱,什么也办不到,但那孩子明明比我更瘦小却很努力。」 「……」 「为了家人,为了朋友,为了大家。而且那孩子还告诉我说,就算只是『凑人头』也没关系,光是有我这个人在,就帮了很大的忙。所以,虽然并非我能够做些什么,但我姑且比他年长,这样的我若能帮得上忙、有我能战斗的地方,我就打算去战斗。为了活下去。」 (为了存活下去。) 「所以我要走了。」 ——双亲朝她点头。 点头说道: 「……路上小心。」 「这样说虽然很奇怪,但你要加油。」 「嗯。」 于是水彩离开了家门。 2 「那个,咲杳。」 边整理行李,山本美里边对更衣中的舞原咲杳说: 「我现在非常烦恼。」 「是吗?」 是啊——美里点头注视咲杳的眼眸。 「所以啊,我想请咲杳帮我。」 「好啊!我该怎么做?」 「……我希望你什么都别问,只要跟我走就是了。没有豪华的饭店,而且对养尊处优的咲杳来说或许很难熬,可是,请你相信我,默默跟我走就是了。我一定会保护咲杳的!」 咲杳笑着说: 「嗯,知道了!小事一桩! 可是你说要保护我,我想你有点搞错了喔。」 ◆ 美里带咲杳走出房间后,鸭音木爱蕾娜将一切向神名木唯从实说出,并告诉她今后的预定。 唯问她: 「……简单来说,我们得四处躲避罗?带着呋杳?直到那个叫海藤的人找来舞原家或是堂岛昴的救援为止?」 「……嗯,是这样没错啦。」爱蕾那低下头(但视线还是比唯高,总有种怪怪的感觉)。她点头说道: 「我想,一定会很辛苦吧……」 「我一点也不介意啊。」 唯目不转睛地盯着爱蕾娜。 然后她说: 「……爱蕾娜,你有发现到吗?」 「……咦?」 「爱蕾娜,你也是那个叫什么『the one』的……的一部分吧?」 「嗯。」 唯几乎是瞪着爱蕾娜。 「那么……爱蕾娜,这样你也没关系吗?不管是堂岛昴还是舞原家,不管是谁都好,就算是神也好,直到那种位于高处的英雄来之前四处逃窜;要是有人来救其他人、将事情解决就大喊万万岁:而要是没有救援来就怨恨地咒骂『可恶,浑帐!』结束,这样的结局,你真的无所谓吗?」 唔哇?唯? 「……没关系,也只能这样了,没办法啊。」 「什么没办法!」 唯很难得地——以这名少女来说——大声说话: 「不对,就其他情况来说是无所谓!来救援的若是警察或自卫队,倒是无所谓!就算不是那样,退一步来说,如果爱蕾娜是人类,那样也无所谓!但现在的爱蕾娜不是吧?」 「咦……咦?」 「你不懂吗!」她几乎是大叫。「不管是舞原家还是堂岛昴,他们终究是『个人』!要是为了那些人的私事,连爱蕾娜都被视作敌人的话怎么办!要是那些人单纯地画出人类vs『the one』这种简单构图的话,搞不好连爱蕾娜都会被杀掉啊!」 爱蕾娜缄声。 当然,她也想过这件事。 可是—— 她缓缓开口: 「……我无所谓。」 「……」 「要是这样大家就能得救,不管我会变得怎样都——哇!」 突然被呼一巴掌,爱蕾娜瞪大眼睛看着唯。 唯满脸泪水地瞪着爱蕾娜,最后终于开口: 「爱蕾娜你不明白!从那个时候开始,爱蕾娜你就一点都不明白!」 「……咦?」 「……够了。既然说了你也不懂,那就算了。」 「唯……」 唯深呼一口气。 「可是啊,只有这点我话说在前。」她瞪着爱蕾娜说:「『the one』当然是敌人,但要是舞原家或堂岛昴要连爱蕾娜都杀掉的话,舞原家和堂岛昴就是我的敌人。」 「……」 唯转身拿起行李,快步离去。 按着被打的脸颊,叹了口气,爱蕾娜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一面整理,她一面心想:但是—— 唯啊,你为我担心我很高兴……但是…… 「the one」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打倒的对手。 就算是堂岛昴或舞原家……就算聚集了全世界的军队,也不是能轻易打倒的对手。要与那样的敌人作战却还一一为我操心的话,原本赢得了也会变得赢不了啊。 再说—— 最近我开始有这种想法。 那个时候,唯濒死的时候,我向神祈祷。请救救唯,只要能救唯,我什么都给您,就算是生命或最珍惜的宝物,全都给您,所以请救救唯。我是这样祈祷的。 可是神没有从我身上拿走任何东西。 ——我想,那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为了救人类,所以至今一直在等我,没从我身上取走的吧?就是为此才救了唯的吧? 既然这样,就算要我死也甘愿。 只要这样就能救得了唯、山本、咲杳还有大家的话—— (神啊,请尽管带走我的生命或一切。) (要是这样大家就能得救,我完全不介意。) 若这就是我的命运的话—— 整理完行李,爱蕾娜走出饭店房间。 和大家会合,然后—— 战斗开始。 (第一部/翡翠之部·完) 1 (上午十一点) 「那我暂时不回家罗。」 女儿的话让木下一路与水香夫妇颓丧地垂下头。 「呐,水彩。」过去曾是父亲的人说道:「虽然你顽固地拒绝,但成为『the one』绝对没那么糟啊?」 「是啊,水彩。」过去曾是母亲的人说:「这比你想像的要来得美妙喔……再说,反正人类已经没有未来了。这是进化,从废物人类转变成更伟大的存在。」 母亲总是秉持批判态度。 水彩笑了。 她想起牧师告诉她的话。 人类和吸血鬼,究竟哪一方才该生存下去—— 水彩问他们: 「爸爸,妈妈,你们还是我的父母吗?」 「当然啊。」父亲的容貌是这么说的。 「那当然。」母亲的容貌也点头。 那——水彩笑道: 「要是我快被『the one』杀掉的话,你们两人都会背叛『the one』救我吗?」 沉默。 这……两人支支吾吾。 水彩微笑。 整理好行李背到背上,她开口: 「那个,爸爸,妈妈,我……虽然很柔弱,什么也办不到,但那孩子明明比我更瘦小却很努力。」 「……」 「为了家人,为了朋友,为了大家。而且那孩子还告诉我说,就算只是『凑人头』也没关系,光是有我这个人在,就帮了很大的忙。所以,虽然并非我能够做些什么,但我姑且比他年长,这样的我若能帮得上忙、有我能战斗的地方,我就打算去战斗。为了活下去。」 (为了存活下去。) 「所以我要走了。」 ——双亲朝她点头。 点头说道: 「……路上小心。」 「这样说虽然很奇怪,但你要加油。」 「嗯。」 于是水彩离开了家门。 2 「那个,咲杳。」 边整理行李,山本美里边对更衣中的舞原咲杳说: 「我现在非常烦恼。」 「是吗?」 是啊——美里点头注视咲杳的眼眸。 「所以啊,我想请咲杳帮我。」 「好啊!我该怎么做?」 「……我希望你什么都别问,只要跟我走就是了。没有豪华的饭店,而且对养尊处优的咲杳来说或许很难熬,可是,请你相信我,默默跟我走就是了。我一定会保护咲杳的!」 咲杳笑着说: 「嗯,知道了!小事一桩! 可是你说要保护我,我想你有点搞错了喔。」 ◆ 美里带咲杳走出房间后,鸭音木爱蕾娜将一切向神名木唯从实说出,并告诉她今后的预定。 唯问她: 「……简单来说,我们得四处躲避罗?带着呋杳?直到那个叫海藤的人找来舞原家或是堂岛昴的救援为止?」 「……嗯,是这样没错啦。」爱蕾那低下头(但视线还是比唯高,总有种怪怪的感觉)。她点头说道: 「我想,一定会很辛苦吧……」 「我一点也不介意啊。」 唯目不转睛地盯着爱蕾娜。 然后她说: 「……爱蕾娜,你有发现到吗?」 「……咦?」 「爱蕾娜,你也是那个叫什么『the one』的……的一部分吧?」 「嗯。」 唯几乎是瞪着爱蕾娜。 「那么……爱蕾娜,这样你也没关系吗?不管是堂岛昴还是舞原家,不管是谁都好,就算是神也好,直到那种位于高处的英雄来之前四处逃窜;要是有人来救其他人、将事情解决就大喊万万岁:而要是没有救援来就怨恨地咒骂『可恶,浑帐!』结束,这样的结局,你真的无所谓吗?」 唔哇?唯? 「……没关系,也只能这样了,没办法啊。」 「什么没办法!」 唯很难得地——以这名少女来说——大声说话: 「不对,就其他情况来说是无所谓!来救援的若是警察或自卫队,倒是无所谓!就算不是那样,退一步来说,如果爱蕾娜是人类,那样也无所谓!但现在的爱蕾娜不是吧?」 「咦……咦?」 「你不懂吗!」她几乎是大叫。「不管是舞原家还是堂岛昴,他们终究是『个人』!要是为了那些人的私事,连爱蕾娜都被视作敌人的话怎么办!要是那些人单纯地画出人类vs『the one』这种简单构图的话,搞不好连爱蕾娜都会被杀掉啊!」 爱蕾娜缄声。 当然,她也想过这件事。 可是—— 她缓缓开口: 「……我无所谓。」 「……」 「要是这样大家就能得救,不管我会变得怎样都——哇!」 突然被呼一巴掌,爱蕾娜瞪大眼睛看着唯。 唯满脸泪水地瞪着爱蕾娜,最后终于开口: 「爱蕾娜你不明白!从那个时候开始,爱蕾娜你就一点都不明白!」 「……咦?」 「……够了。既然说了你也不懂,那就算了。」 「唯……」 唯深呼一口气。 「可是啊,只有这点我话说在前。」她瞪着爱蕾娜说:「『the one』当然是敌人,但要是舞原家或堂岛昴要连爱蕾娜都杀掉的话,舞原家和堂岛昴就是我的敌人。」 「……」 唯转身拿起行李,快步离去。 按着被打的脸颊,叹了口气,爱蕾娜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一面整理,她一面心想:但是—— 唯啊,你为我担心我很高兴……但是…… 「the one」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打倒的对手。 就算是堂岛昴或舞原家……就算聚集了全世界的军队,也不是能轻易打倒的对手。要与那样的敌人作战却还一一为我操心的话,原本赢得了也会变得赢不了啊。 再说—— 最近我开始有这种想法。 那个时候,唯濒死的时候,我向神祈祷。请救救唯,只要能救唯,我什么都给您,就算是生命或最珍惜的宝物,全都给您,所以请救救唯。我是这样祈祷的。 可是神没有从我身上拿走任何东西。 ——我想,那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为了救人类,所以至今一直在等我,没从我身上取走的吧?就是为此才救了唯的吧? 既然这样,就算要我死也甘愿。 只要这样就能救得了唯、山本、咲杳还有大家的话—— (神啊,请尽管带走我的生命或一切。) (要是这样大家就能得救,我完全不介意。) 若这就是我的命运的话—— 1 (上午十一点) 「那我暂时不回家罗。」 女儿的话让木下一路与水香夫妇颓丧地垂下头。 「呐,水彩。」过去曾是父亲的人说道:「虽然你顽固地拒绝,但成为『the one』绝对没那么糟啊?」 「是啊,水彩。」过去曾是母亲的人说:「这比你想像的要来得美妙喔……再说,反正人类已经没有未来了。这是进化,从废物人类转变成更伟大的存在。」 母亲总是秉持批判态度。 水彩笑了。 她想起牧师告诉她的话。 人类和吸血鬼,究竟哪一方才该生存下去—— 水彩问他们: 「爸爸,妈妈,你们还是我的父母吗?」 「当然啊。」父亲的容貌是这么说的。 「那当然。」母亲的容貌也点头。 那——水彩笑道: 「要是我快被『the one』杀掉的话,你们两人都会背叛『the one』救我吗?」 沉默。 这……两人支支吾吾。 水彩微笑。 整理好行李背到背上,她开口: 「那个,爸爸,妈妈,我……虽然很柔弱,什么也办不到,但那孩子明明比我更瘦小却很努力。」 「……」 「为了家人,为了朋友,为了大家。而且那孩子还告诉我说,就算只是『凑人头』也没关系,光是有我这个人在,就帮了很大的忙。所以,虽然并非我能够做些什么,但我姑且比他年长,这样的我若能帮得上忙、有我能战斗的地方,我就打算去战斗。为了活下去。」 (为了存活下去。) 「所以我要走了。」 ——双亲朝她点头。 点头说道: 「……路上小心。」 「这样说虽然很奇怪,但你要加油。」 「嗯。」 于是水彩离开了家门。 2 「那个,咲杳。」 边整理行李,山本美里边对更衣中的舞原咲杳说: 「我现在非常烦恼。」 「是吗?」 是啊——美里点头注视咲杳的眼眸。 「所以啊,我想请咲杳帮我。」 「好啊!我该怎么做?」 「……我希望你什么都别问,只要跟我走就是了。没有豪华的饭店,而且对养尊处优的咲杳来说或许很难熬,可是,请你相信我,默默跟我走就是了。我一定会保护咲杳的!」 咲杳笑着说: 「嗯,知道了!小事一桩! 可是你说要保护我,我想你有点搞错了喔。」 ◆ 美里带咲杳走出房间后,鸭音木爱蕾娜将一切向神名木唯从实说出,并告诉她今后的预定。 唯问她: 「……简单来说,我们得四处躲避罗?带着呋杳?直到那个叫海藤的人找来舞原家或是堂岛昴的救援为止?」 「……嗯,是这样没错啦。」爱蕾那低下头(但视线还是比唯高,总有种怪怪的感觉)。她点头说道: 「我想,一定会很辛苦吧……」 「我一点也不介意啊。」 唯目不转睛地盯着爱蕾娜。 然后她说: 「……爱蕾娜,你有发现到吗?」 「……咦?」 「爱蕾娜,你也是那个叫什么『the one』的……的一部分吧?」 「嗯。」 唯几乎是瞪着爱蕾娜。 「那么……爱蕾娜,这样你也没关系吗?不管是堂岛昴还是舞原家,不管是谁都好,就算是神也好,直到那种位于高处的英雄来之前四处逃窜;要是有人来救其他人、将事情解决就大喊万万岁:而要是没有救援来就怨恨地咒骂『可恶,浑帐!』结束,这样的结局,你真的无所谓吗?」 唔哇?唯? 「……没关系,也只能这样了,没办法啊。」 「什么没办法!」 唯很难得地——以这名少女来说——大声说话: 「不对,就其他情况来说是无所谓!来救援的若是警察或自卫队,倒是无所谓!就算不是那样,退一步来说,如果爱蕾娜是人类,那样也无所谓!但现在的爱蕾娜不是吧?」 「咦……咦?」 「你不懂吗!」她几乎是大叫。「不管是舞原家还是堂岛昴,他们终究是『个人』!要是为了那些人的私事,连爱蕾娜都被视作敌人的话怎么办!要是那些人单纯地画出人类vs『the one』这种简单构图的话,搞不好连爱蕾娜都会被杀掉啊!」 爱蕾娜缄声。 当然,她也想过这件事。 可是—— 她缓缓开口: 「……我无所谓。」 「……」 「要是这样大家就能得救,不管我会变得怎样都——哇!」 突然被呼一巴掌,爱蕾娜瞪大眼睛看着唯。 唯满脸泪水地瞪着爱蕾娜,最后终于开口: 「爱蕾娜你不明白!从那个时候开始,爱蕾娜你就一点都不明白!」 「……咦?」 「……够了。既然说了你也不懂,那就算了。」 「唯……」 唯深呼一口气。 「可是啊,只有这点我话说在前。」她瞪着爱蕾娜说:「『the one』当然是敌人,但要是舞原家或堂岛昴要连爱蕾娜都杀掉的话,舞原家和堂岛昴就是我的敌人。」 「……」 唯转身拿起行李,快步离去。 按着被打的脸颊,叹了口气,爱蕾娜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一面整理,她一面心想:但是—— 唯啊,你为我担心我很高兴……但是…… 「the one」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打倒的对手。 就算是堂岛昴或舞原家……就算聚集了全世界的军队,也不是能轻易打倒的对手。要与那样的敌人作战却还一一为我操心的话,原本赢得了也会变得赢不了啊。 再说—— 最近我开始有这种想法。 那个时候,唯濒死的时候,我向神祈祷。请救救唯,只要能救唯,我什么都给您,就算是生命或最珍惜的宝物,全都给您,所以请救救唯。我是这样祈祷的。 可是神没有从我身上拿走任何东西。 ——我想,那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为了救人类,所以至今一直在等我,没从我身上取走的吧?就是为此才救了唯的吧? 既然这样,就算要我死也甘愿。 只要这样就能救得了唯、山本、咲杳还有大家的话—— (神啊,请尽管带走我的生命或一切。) (要是这样大家就能得救,我完全不介意。) 若这就是我的命运的话—— 1 (上午十一点) 「那我暂时不回家罗。」 女儿的话让木下一路与水香夫妇颓丧地垂下头。 「呐,水彩。」过去曾是父亲的人说道:「虽然你顽固地拒绝,但成为『the one』绝对没那么糟啊?」 「是啊,水彩。」过去曾是母亲的人说:「这比你想像的要来得美妙喔……再说,反正人类已经没有未来了。这是进化,从废物人类转变成更伟大的存在。」 母亲总是秉持批判态度。 水彩笑了。 她想起牧师告诉她的话。 人类和吸血鬼,究竟哪一方才该生存下去—— 水彩问他们: 「爸爸,妈妈,你们还是我的父母吗?」 「当然啊。」父亲的容貌是这么说的。 「那当然。」母亲的容貌也点头。 那——水彩笑道: 「要是我快被『the one』杀掉的话,你们两人都会背叛『the one』救我吗?」 沉默。 这……两人支支吾吾。 水彩微笑。 整理好行李背到背上,她开口: 「那个,爸爸,妈妈,我……虽然很柔弱,什么也办不到,但那孩子明明比我更瘦小却很努力。」 「……」 「为了家人,为了朋友,为了大家。而且那孩子还告诉我说,就算只是『凑人头』也没关系,光是有我这个人在,就帮了很大的忙。所以,虽然并非我能够做些什么,但我姑且比他年长,这样的我若能帮得上忙、有我能战斗的地方,我就打算去战斗。为了活下去。」 (为了存活下去。) 「所以我要走了。」 ——双亲朝她点头。 点头说道: 「……路上小心。」 「这样说虽然很奇怪,但你要加油。」 「嗯。」 于是水彩离开了家门。 2 「那个,咲杳。」 边整理行李,山本美里边对更衣中的舞原咲杳说: 「我现在非常烦恼。」 「是吗?」 是啊——美里点头注视咲杳的眼眸。 「所以啊,我想请咲杳帮我。」 「好啊!我该怎么做?」 「……我希望你什么都别问,只要跟我走就是了。没有豪华的饭店,而且对养尊处优的咲杳来说或许很难熬,可是,请你相信我,默默跟我走就是了。我一定会保护咲杳的!」 咲杳笑着说: 「嗯,知道了!小事一桩! 可是你说要保护我,我想你有点搞错了喔。」 ◆ 美里带咲杳走出房间后,鸭音木爱蕾娜将一切向神名木唯从实说出,并告诉她今后的预定。 唯问她: 「……简单来说,我们得四处躲避罗?带着呋杳?直到那个叫海藤的人找来舞原家或是堂岛昴的救援为止?」 「……嗯,是这样没错啦。」爱蕾那低下头(但视线还是比唯高,总有种怪怪的感觉)。她点头说道: 「我想,一定会很辛苦吧……」 「我一点也不介意啊。」 唯目不转睛地盯着爱蕾娜。 然后她说: 「……爱蕾娜,你有发现到吗?」 「……咦?」 「爱蕾娜,你也是那个叫什么『the one』的……的一部分吧?」 「嗯。」 唯几乎是瞪着爱蕾娜。 「那么……爱蕾娜,这样你也没关系吗?不管是堂岛昴还是舞原家,不管是谁都好,就算是神也好,直到那种位于高处的英雄来之前四处逃窜;要是有人来救其他人、将事情解决就大喊万万岁:而要是没有救援来就怨恨地咒骂『可恶,浑帐!』结束,这样的结局,你真的无所谓吗?」 唔哇?唯? 「……没关系,也只能这样了,没办法啊。」 「什么没办法!」 唯很难得地——以这名少女来说——大声说话: 「不对,就其他情况来说是无所谓!来救援的若是警察或自卫队,倒是无所谓!就算不是那样,退一步来说,如果爱蕾娜是人类,那样也无所谓!但现在的爱蕾娜不是吧?」 「咦……咦?」 「你不懂吗!」她几乎是大叫。「不管是舞原家还是堂岛昴,他们终究是『个人』!要是为了那些人的私事,连爱蕾娜都被视作敌人的话怎么办!要是那些人单纯地画出人类vs『the one』这种简单构图的话,搞不好连爱蕾娜都会被杀掉啊!」 爱蕾娜缄声。 当然,她也想过这件事。 可是—— 她缓缓开口: 「……我无所谓。」 「……」 「要是这样大家就能得救,不管我会变得怎样都——哇!」 突然被呼一巴掌,爱蕾娜瞪大眼睛看着唯。 唯满脸泪水地瞪着爱蕾娜,最后终于开口: 「爱蕾娜你不明白!从那个时候开始,爱蕾娜你就一点都不明白!」 「……咦?」 「……够了。既然说了你也不懂,那就算了。」 「唯……」 唯深呼一口气。 「可是啊,只有这点我话说在前。」她瞪着爱蕾娜说:「『the one』当然是敌人,但要是舞原家或堂岛昴要连爱蕾娜都杀掉的话,舞原家和堂岛昴就是我的敌人。」 「……」 唯转身拿起行李,快步离去。 按着被打的脸颊,叹了口气,爱蕾娜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一面整理,她一面心想:但是—— 唯啊,你为我担心我很高兴……但是…… 「the one」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打倒的对手。 就算是堂岛昴或舞原家……就算聚集了全世界的军队,也不是能轻易打倒的对手。要与那样的敌人作战却还一一为我操心的话,原本赢得了也会变得赢不了啊。 再说—— 最近我开始有这种想法。 那个时候,唯濒死的时候,我向神祈祷。请救救唯,只要能救唯,我什么都给您,就算是生命或最珍惜的宝物,全都给您,所以请救救唯。我是这样祈祷的。 可是神没有从我身上拿走任何东西。 ——我想,那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为了救人类,所以至今一直在等我,没从我身上取走的吧?就是为此才救了唯的吧? 既然这样,就算要我死也甘愿。 只要这样就能救得了唯、山本、咲杳还有大家的话—— (神啊,请尽管带走我的生命或一切。) (要是这样大家就能得救,我完全不介意。) 若这就是我的命运的话—— 整理完行李,爱蕾娜走出饭店房间。 和大家会合,然后—— 战斗开始。 (第一部/翡翠之部·完) 1 (上午十一点) 「那我暂时不回家罗。」 女儿的话让木下一路与水香夫妇颓丧地垂下头。 「呐,水彩。」过去曾是父亲的人说道:「虽然你顽固地拒绝,但成为『the one』绝对没那么糟啊?」 「是啊,水彩。」过去曾是母亲的人说:「这比你想像的要来得美妙喔……再说,反正人类已经没有未来了。这是进化,从废物人类转变成更伟大的存在。」 母亲总是秉持批判态度。 水彩笑了。 她想起牧师告诉她的话。 人类和吸血鬼,究竟哪一方才该生存下去—— 水彩问他们: 「爸爸,妈妈,你们还是我的父母吗?」 「当然啊。」父亲的容貌是这么说的。 「那当然。」母亲的容貌也点头。 那——水彩笑道: 「要是我快被『the one』杀掉的话,你们两人都会背叛『the one』救我吗?」 沉默。 这……两人支支吾吾。 水彩微笑。 整理好行李背到背上,她开口: 「那个,爸爸,妈妈,我……虽然很柔弱,什么也办不到,但那孩子明明比我更瘦小却很努力。」 「……」 「为了家人,为了朋友,为了大家。而且那孩子还告诉我说,就算只是『凑人头』也没关系,光是有我这个人在,就帮了很大的忙。所以,虽然并非我能够做些什么,但我姑且比他年长,这样的我若能帮得上忙、有我能战斗的地方,我就打算去战斗。为了活下去。」 (为了存活下去。) 「所以我要走了。」 ——双亲朝她点头。 点头说道: 「……路上小心。」 「这样说虽然很奇怪,但你要加油。」 「嗯。」 于是水彩离开了家门。 2 「那个,咲杳。」 边整理行李,山本美里边对更衣中的舞原咲杳说: 「我现在非常烦恼。」 「是吗?」 是啊——美里点头注视咲杳的眼眸。 「所以啊,我想请咲杳帮我。」 「好啊!我该怎么做?」 「……我希望你什么都别问,只要跟我走就是了。没有豪华的饭店,而且对养尊处优的咲杳来说或许很难熬,可是,请你相信我,默默跟我走就是了。我一定会保护咲杳的!」 咲杳笑着说: 「嗯,知道了!小事一桩! 可是你说要保护我,我想你有点搞错了喔。」 ◆ 美里带咲杳走出房间后,鸭音木爱蕾娜将一切向神名木唯从实说出,并告诉她今后的预定。 唯问她: 「……简单来说,我们得四处躲避罗?带着呋杳?直到那个叫海藤的人找来舞原家或是堂岛昴的救援为止?」 「……嗯,是这样没错啦。」爱蕾那低下头(但视线还是比唯高,总有种怪怪的感觉)。她点头说道: 「我想,一定会很辛苦吧……」 「我一点也不介意啊。」 唯目不转睛地盯着爱蕾娜。 然后她说: 「……爱蕾娜,你有发现到吗?」 「……咦?」 「爱蕾娜,你也是那个叫什么『the one』的……的一部分吧?」 「嗯。」 唯几乎是瞪着爱蕾娜。 「那么……爱蕾娜,这样你也没关系吗?不管是堂岛昴还是舞原家,不管是谁都好,就算是神也好,直到那种位于高处的英雄来之前四处逃窜;要是有人来救其他人、将事情解决就大喊万万岁:而要是没有救援来就怨恨地咒骂『可恶,浑帐!』结束,这样的结局,你真的无所谓吗?」 唔哇?唯? 「……没关系,也只能这样了,没办法啊。」 「什么没办法!」 唯很难得地——以这名少女来说——大声说话: 「不对,就其他情况来说是无所谓!来救援的若是警察或自卫队,倒是无所谓!就算不是那样,退一步来说,如果爱蕾娜是人类,那样也无所谓!但现在的爱蕾娜不是吧?」 「咦……咦?」 「你不懂吗!」她几乎是大叫。「不管是舞原家还是堂岛昴,他们终究是『个人』!要是为了那些人的私事,连爱蕾娜都被视作敌人的话怎么办!要是那些人单纯地画出人类vs『the one』这种简单构图的话,搞不好连爱蕾娜都会被杀掉啊!」 爱蕾娜缄声。 当然,她也想过这件事。 可是—— 她缓缓开口: 「……我无所谓。」 「……」 「要是这样大家就能得救,不管我会变得怎样都——哇!」 突然被呼一巴掌,爱蕾娜瞪大眼睛看着唯。 唯满脸泪水地瞪着爱蕾娜,最后终于开口: 「爱蕾娜你不明白!从那个时候开始,爱蕾娜你就一点都不明白!」 「……咦?」 「……够了。既然说了你也不懂,那就算了。」 「唯……」 唯深呼一口气。 「可是啊,只有这点我话说在前。」她瞪着爱蕾娜说:「『the one』当然是敌人,但要是舞原家或堂岛昴要连爱蕾娜都杀掉的话,舞原家和堂岛昴就是我的敌人。」 「……」 唯转身拿起行李,快步离去。 按着被打的脸颊,叹了口气,爱蕾娜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一面整理,她一面心想:但是—— 唯啊,你为我担心我很高兴……但是…… 「the one」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打倒的对手。 就算是堂岛昴或舞原家……就算聚集了全世界的军队,也不是能轻易打倒的对手。要与那样的敌人作战却还一一为我操心的话,原本赢得了也会变得赢不了啊。 再说—— 最近我开始有这种想法。 那个时候,唯濒死的时候,我向神祈祷。请救救唯,只要能救唯,我什么都给您,就算是生命或最珍惜的宝物,全都给您,所以请救救唯。我是这样祈祷的。 可是神没有从我身上拿走任何东西。 ——我想,那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为了救人类,所以至今一直在等我,没从我身上取走的吧?就是为此才救了唯的吧? 既然这样,就算要我死也甘愿。 只要这样就能救得了唯、山本、咲杳还有大家的话—— (神啊,请尽管带走我的生命或一切。) (要是这样大家就能得救,我完全不介意。) 若这就是我的命运的话—— 1 (上午十一点) 「那我暂时不回家罗。」 女儿的话让木下一路与水香夫妇颓丧地垂下头。 「呐,水彩。」过去曾是父亲的人说道:「虽然你顽固地拒绝,但成为『the one』绝对没那么糟啊?」 「是啊,水彩。」过去曾是母亲的人说:「这比你想像的要来得美妙喔……再说,反正人类已经没有未来了。这是进化,从废物人类转变成更伟大的存在。」 母亲总是秉持批判态度。 水彩笑了。 她想起牧师告诉她的话。 人类和吸血鬼,究竟哪一方才该生存下去—— 水彩问他们: 「爸爸,妈妈,你们还是我的父母吗?」 「当然啊。」父亲的容貌是这么说的。 「那当然。」母亲的容貌也点头。 那——水彩笑道: 「要是我快被『the one』杀掉的话,你们两人都会背叛『the one』救我吗?」 沉默。 这……两人支支吾吾。 水彩微笑。 整理好行李背到背上,她开口: 「那个,爸爸,妈妈,我……虽然很柔弱,什么也办不到,但那孩子明明比我更瘦小却很努力。」 「……」 「为了家人,为了朋友,为了大家。而且那孩子还告诉我说,就算只是『凑人头』也没关系,光是有我这个人在,就帮了很大的忙。所以,虽然并非我能够做些什么,但我姑且比他年长,这样的我若能帮得上忙、有我能战斗的地方,我就打算去战斗。为了活下去。」 (为了存活下去。) 「所以我要走了。」 ——双亲朝她点头。 点头说道: 「……路上小心。」 「这样说虽然很奇怪,但你要加油。」 「嗯。」 于是水彩离开了家门。 2 「那个,咲杳。」 边整理行李,山本美里边对更衣中的舞原咲杳说: 「我现在非常烦恼。」 「是吗?」 是啊——美里点头注视咲杳的眼眸。 「所以啊,我想请咲杳帮我。」 「好啊!我该怎么做?」 「……我希望你什么都别问,只要跟我走就是了。没有豪华的饭店,而且对养尊处优的咲杳来说或许很难熬,可是,请你相信我,默默跟我走就是了。我一定会保护咲杳的!」 咲杳笑着说: 「嗯,知道了!小事一桩! 可是你说要保护我,我想你有点搞错了喔。」 ◆ 美里带咲杳走出房间后,鸭音木爱蕾娜将一切向神名木唯从实说出,并告诉她今后的预定。 唯问她: 「……简单来说,我们得四处躲避罗?带着呋杳?直到那个叫海藤的人找来舞原家或是堂岛昴的救援为止?」 「……嗯,是这样没错啦。」爱蕾那低下头(但视线还是比唯高,总有种怪怪的感觉)。她点头说道: 「我想,一定会很辛苦吧……」 「我一点也不介意啊。」 唯目不转睛地盯着爱蕾娜。 然后她说: 「……爱蕾娜,你有发现到吗?」 「……咦?」 「爱蕾娜,你也是那个叫什么『the one』的……的一部分吧?」 「嗯。」 唯几乎是瞪着爱蕾娜。 「那么……爱蕾娜,这样你也没关系吗?不管是堂岛昴还是舞原家,不管是谁都好,就算是神也好,直到那种位于高处的英雄来之前四处逃窜;要是有人来救其他人、将事情解决就大喊万万岁:而要是没有救援来就怨恨地咒骂『可恶,浑帐!』结束,这样的结局,你真的无所谓吗?」 唔哇?唯? 「……没关系,也只能这样了,没办法啊。」 「什么没办法!」 唯很难得地——以这名少女来说——大声说话: 「不对,就其他情况来说是无所谓!来救援的若是警察或自卫队,倒是无所谓!就算不是那样,退一步来说,如果爱蕾娜是人类,那样也无所谓!但现在的爱蕾娜不是吧?」 「咦……咦?」 「你不懂吗!」她几乎是大叫。「不管是舞原家还是堂岛昴,他们终究是『个人』!要是为了那些人的私事,连爱蕾娜都被视作敌人的话怎么办!要是那些人单纯地画出人类vs『the one』这种简单构图的话,搞不好连爱蕾娜都会被杀掉啊!」 爱蕾娜缄声。 当然,她也想过这件事。 可是—— 她缓缓开口: 「……我无所谓。」 「……」 「要是这样大家就能得救,不管我会变得怎样都——哇!」 突然被呼一巴掌,爱蕾娜瞪大眼睛看着唯。 唯满脸泪水地瞪着爱蕾娜,最后终于开口: 「爱蕾娜你不明白!从那个时候开始,爱蕾娜你就一点都不明白!」 「……咦?」 「……够了。既然说了你也不懂,那就算了。」 「唯……」 唯深呼一口气。 「可是啊,只有这点我话说在前。」她瞪着爱蕾娜说:「『the one』当然是敌人,但要是舞原家或堂岛昴要连爱蕾娜都杀掉的话,舞原家和堂岛昴就是我的敌人。」 「……」 唯转身拿起行李,快步离去。 按着被打的脸颊,叹了口气,爱蕾娜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一面整理,她一面心想:但是—— 唯啊,你为我担心我很高兴……但是…… 「the one」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打倒的对手。 就算是堂岛昴或舞原家……就算聚集了全世界的军队,也不是能轻易打倒的对手。要与那样的敌人作战却还一一为我操心的话,原本赢得了也会变得赢不了啊。 再说—— 最近我开始有这种想法。 那个时候,唯濒死的时候,我向神祈祷。请救救唯,只要能救唯,我什么都给您,就算是生命或最珍惜的宝物,全都给您,所以请救救唯。我是这样祈祷的。 可是神没有从我身上拿走任何东西。 ——我想,那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为了救人类,所以至今一直在等我,没从我身上取走的吧?就是为此才救了唯的吧? 既然这样,就算要我死也甘愿。 只要这样就能救得了唯、山本、咲杳还有大家的话—— (神啊,请尽管带走我的生命或一切。) (要是这样大家就能得救,我完全不介意。) 若这就是我的命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