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来敲门》 序章 突然 就来了 别怕,恭一。 【那家伙】一点都不可怕,放心吧。 如果你真的在意得睡不着觉,这时候大可以睁开眼睛好好看清楚。好比天花板、桌子底下,或是房间角落之类的……总之,就是那些特别暗的地方。 我想你那双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应该很轻易地就能看见【它们】。 接下来,就试着默默地用眼睛捕捉【那家伙】吧。 你会看到【那家伙】仿佛有意识般地自由活动,这一定能带给你不少的乐趣吧。 没错,一举一动都如你所愿。 所以,只要你不愿意,【那家伙】是不会靠近你的。 不过…… 只有一点要注意: 千万不可以碰到【它们】。 知道吗? 只能用看的喔。 要是一不小心碰到的话…… 到时候——你的内心就会遭到窥视喔! 所以,无论如何,千万不可以有想碰【那家伙】的念头。 只是看看的话,【那家伙】可说是完全无害。 好了,听懂了就乖乖去睡觉吧。 哎呀,没什么好怕的。 你就当自己作了一个有点奇怪的梦。 等你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就已经亮了。 *** 是四岁、还是五岁呢…… 我想那时候我应该还在上幼稚园吧。 小时候我曾有一段时期,因惧怕夜晚而无法入睡。 当时的我,并不是害怕黑暗。 我怕的是在黑暗中隐约浮现的,『不名物体』。 我不晓得【那家伙】是什么。 甚至连【那家伙】存在的理由都不知道。 只不过从某个时期开始,自己突然就看得见【它们】了。 【那些东西】并没有固定的形状,跟显微镜下的半透明微生物一样,有着模糊的轮廓,总是轻飘飘地浮游在半空中。 而且为数还不少,仔细一看,【那些东西】就散布在各处。 那时的我,才刚学会「幽灵」这个单字及其意义。 我实在怕得要命,于是抱着被笑的觉悟——期待有人能替我一笑置之——来到了难得点着灯的父亲房间…… 但是,我听到的话却是: 『是吗?原来你也是啊。』 他的语气又惊又喜……这样别具深意的感想,和年幼的我所期待的反应有如天壤之别。 父亲接下来说的话,就是那句『别怕』。 结果我听了反而更加恐慌。 然而,那却是我到现在仍记忆犹新、与父亲之间堪称对话的对话。 父亲曾是个科学家。 之所以用过去式,是因为父亲已经不在人世。 他生前便是个性格古怪,有孤僻倾向的人。绝大部分的时间都不在家,只顾埋首在研究室里,几乎没什么机会和我接触。 也许正因为父亲是那样的人,因此,那时候能得到他那像是建言般的一句话(就算最后造成了反效果),我还是很高兴。 如今他过世了,而我唯一清楚记得的,却是这句距今少说也有十年以上的对话。说起来或许很奇怪,不过……记忆中,我和醉心于工作的父亲本来就不曾好好度过共同的时光,会这样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总之,那真是个突如其来的讣闻。 大概在三个月前,父亲的助手高杉先生铁青着脸到家里来拜访,他告诉我研究室发生原因不明的爆炸,而父亲因为被卷入了那场意外而丧生。 这件事本身的确很令人难过。然而,或许是因为家庭环境较为特殊的缘故——母亲在我懂事时便已不在人世,而父亲几乎长年不在家——因此,当时的我受到的冲击并不大,甚至也不怎么难过。 也许打从一开始,我就不是很喜欢自己的父亲也说不定。 如今我已经念国三了,重新回首这段往事,我依然觉得那样的戚情和『亲人过世』的悲痛相去甚远。若硬要我形容的话,那反而还比较接近得知某位艺人死讯时的感觉。 我只是不经意地想着,直到最后一刻来临,那个人仍是个不折不扫的工作狂,这实在很像父亲的作风。 于是我——羽佐间恭一,甚至还没有机会在心里留下难以抹灭的伤痕,就这样变成孑然一身的孤儿。 「…………嘿。」 黄昏时分的铁桥下。 漫不经心看着全家福照片打发时间的我,将照片摆回学生手册,苦笑一声,然后把学生手册放进胸前口袋。 在回家途中,宛如奇袭般下起的午后雷阵雨,这时终于有了变小的迹象。 这么一来,我便没有理由继续停留在这种昏暗的地方。 「再见啦。」 我随口扔下这句话,拎起书包,一口气街上了离灰扑扑的水泥桥梁有段距离的河岸提防。 「哇!好冷!」 雨势虽然转小,但依然下个不停的雨毫不留情地向我袭来。六月都过了一半却仍格外冰冷的雨滴打在脸上,无一处幸免。 裤管更是拜脚下丛生的杂草所赐,从裤脚一路湿到了小腿肚。 (……这样到明天以前有办法干吗?) 就在我爬上堤防,为湿答答的布料紧贴在身上的触威而皱起眉头之际…… 「看吧,就是讲不听。」 突然从背后传来了说话声。我回过头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由宇?」 「不乖乖听人家的忠告,就会落得这种下场喔,恭一。」 以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挥舞着手中雨伞的,是目前和我一样,就读县立伏见台中学的同学兼青梅竹马——美树本由宇,她露出一脸真是够了的表情。 「又怎样啦?」 我愤慨地反问。不过,由宇似乎比我还要气愤的样子,反过来责备我: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我不是告诉你,午后有雷阵雨,要带把摺叠伞吗?」 「有吗?」 「真是的……算了,你就和我一起撑吧!要是感冒就麻烦了。」 「喔,谢啦。」 这把伞应该是她老爸的吧。 由宇招呼我钻进那把黑漆漆的自动伞底下,接着,像是在要求回报似的将伞柄递过来。我也没问「那你为什么不是拿摺叠伞?」这种不识相的问题,只是默默地接过了伞。 早上根本没有半点会下雨的迹象,拿着这把伞定在路上一定很引人注目吧,真服了她…… 这家伙从以前就是这样。 虽然她嘴上老爱抱怨,但实际上,该说她是热心还是鸡婆呢……她这个人有着无论何时都会先替别人着想的麻烦个性。 我的视线不经意地转向由宇,只见她那头长度齐颈的黑色短发配合着步伐,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闪烁着朗朗光采。 「嗯?怎么了?」 由宇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视线,转过脸来这么问道。 其实别无用意的我只回了一句「没什么」。接着,由宇以一副既然都转头了,那就顺便问一声的表情对我说道: 「对了,你今天晚餐怎么解决?要不要来我家吃?」 也不想想一对年轻男女现在正共撑着一把伞,由宇却完全没意识到这点似的,顺口这么问我。 「也好……你家今天吃什么?」 不过就连我自己,也是很自然地与她交谈着。 「我妈说要做汉堡肉。」 「那我一定要去。」 「我想也是。那就老样子,门没锁等你喔。」 「喔,拜托啰。」 「还有你身上那条裤子,我帮你洗好、烘干后再还你吧。来我家的时候顺便带过来吧?」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或许是因为从小就认识的缘故,我们之间的互动几乎就像亲人一样。真要说的话,感觉上,她就像是我的双胞眙姐妹一样。 而且,现在更是几乎跟住在一起没两样。 正因为如此,就连像由宇话中的「老样子」那样,除了家人以外无从得知其意的话语,如今也已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日常对话。 一直以来,我都是过着与家庭的温暖无缘的生活。老实说,美树本一家人的关怀偶尔会让我感到坐立难安、不知所措。但是有人愿意这样接纳自己,我是真的打从心底戚到高兴。 微微转红的天空中,传来阵阵乌鸦的叫声。 于是,我们一起抬头仰望天空…… 「啊……」 「雨好像停了耶。」 这时才发现,刚才的滂沱大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我将大伞收起来,随手一甩,伞上的水滴纷纷落在眼前的水洼中,激起阵阵涟漪。 「没想到这场雨这么快就停了。」 「是啊。」 我一边应声,一边尽可能地将伞布弄整齐并捆好。 「啊,我来拿吧。」 「不用啦。」 我躲开由宇伸过来的手,就这样拿着她的伞,像是撑拐杖似的,一路杵着潮湿的地面而行。 「我问你喔,恭一。你该不会是在想:早知道再躲一下就好了?」 「怎么会,要是那样不就听不到刚才的汉堡肉情报了吗?」 姑且不论这个理由是否成立,我是真的压根儿就不觉得「再躲一下就好了」那时是因为雨势太大,不得已才只好躲到桥下避雨,要不然在那种昏暗的地方,我根本待不了多久。 「真意外,没想到你的思考这么积极。」 由字听到我毫无脉络可循的一句话,很诧异似的戚叹着。 不,她只是很单纯地哑口无言而已吧。 「有什么好意外的。」 「不过话说回来,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妈做的汉堡肉啊。」 「那可是极品呢。」 我顺水推舟地说道,这点程度还不至于让由字起疑心。不管怎样,她妈妈做的料理很好吃是不争的事实,因此由宇似乎也不是很在意。 「是喔……」 她若有所悟般应着。 接着,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开口说道: 「啊,不过你要小心点喔。」 「啊?什么?」 「谁教你要在那种地方躲雨嘛……」 「有什么办法,那时候根本就撑不到商店街那边嘛。」 又要责怪我准备不周了是吗? 她这种反常又唠唠叨叨的态度实在让人有些火大,于是我当场反驳: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没想到她立刻加重语气—— 「恭一要是再多等我一下,就可以一起回家了说。」 回了我一句听起来甚至有点小鸟依人的话。 这反应让我有点意外。 「这个……因为离开学校的时候,雨还没开始下,所以……」 「真是的。我可是急急忙忙追在你后头耶。」 「咦?啊?」 (现在的对话是怎么回事?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我为由宇的态度及话语威到困惑之际…… 「——嗯,算了。反正我们最后还是一起回家了嘛。」 听她的语气,俨然已经释怀了。 看来,有些我所不知道的什么,在由宇心中获得了解决。 真希望也能让我知道一下。 「不过,你真的要小心一点喔。」 结果,到最后还是一头雾水的我—— 「喔、嗯。」 只回了这句话。 在这之后,我们两个便不再说什么,只是这样并肩走在河岸边。 从柏油路面散发出一股雨过天晴后特有的浓浓气味,不断刺激着鼻腔深处。 老实说,我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味道。 所以,虽然对走在身旁的由宇有点过意不去,但我的确稍微加快了脚步。 *** 从学校走回来大概要二十分钟。 沿途会经过河岸、商店街、自然公园,穿过这些在伏见台也算别有一番风味的地方,最后抵达我现在住的地方——「美树本公寓」。 正如其名,这栋公寓的所有人就足山宁的父母。也就是说,我和美树本家是房东和房客的关系。 这栋二层楼高的木造公寓,就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堪称是栋古迹了。然而对现在的我而言,却是无可取代的重要地方。 眼前一个少女就坐在这栋公寓楼梯旁的台阶上。 「…………」 少女朝定进门内的我们瞥了一眼之后,视线随即飘向地面。 她是美树本奈奈。 实不相瞒,她是由宇的亲妹妹。比我们小三岁,就读伏见台小学六年级,就在我们学校隔壁而已。 「我回来了,奈奈。」 「…………你回来啦。」 不知道是个性内向还是不擅言词,她就像这样,总要由宇先跟她打过招呼才会开口,而且惜字如金。至于我的话嘛—— 「我回来了,奈奈。」 「…………」 就像这样,连话都不回。 只是朝我微微点了点头。 据我观察,她每次都是这个样子……该怎么说呢?感觉是个无精打采的孩子。 我甚至不时会担心奈奈是不是讨厌我,不过据由宇所说,奈奈似乎并不讨厌我,但我想这或许只是她用来安慰我的话罢了。 (嗯……?) 看样子,奈奈正在雨后潮湿的地面上涂鸦。 「让我看看,你画了什么呢?」 我在奈奈身旁蹲下,视线跟着落向地面…… 「…………」 随即当场说不出话来。 「…………」 奈奈也没有说话——应该说她和平常一样,毫无反应。 我们两个人沉默着。我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心一横,试着开口问道: 「呃……这是什么呢?」 奈奈沉默了半晌,只回了一句「……文字」而已。 没错,地面上的并不是『图画』。 而足以工整得像是从印刷品上割下来的照相打字字体写着: ——吉娃娃—— 三个字。 印象中,在最近看过的一本奇幻漫画中,主角就是用这种对话框字体唱出威力绝伦的攻击魔法。 「不过是吉娃娃,居然这么有魄力。」 奈奈的目光瞥向我。 那仿佛有所期待的视线让我紧张得要命。于是…… 「你画得很棒耶。好厉害喔,奈奈。」 明明没有人要求,我却还是脱口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事实上的确是很厉害,所以也不算是全然的奉承吧…… 「…………」 听了我的评语之后,虽然无法确定奈奈是否开心,总之,她很难得自发性地开口了: 「……这是古印体……nis的jtc古印体。概念为『歌』。」 她这么解释着的模样堪称近年难得一见。然而可悲的是,她说的话我没一个字听得懂。 话说回来,她为什么要『画文字』呢? 「喔,这样啊……」 面对如此专业的解说,我含糊地应了一声,设法搪塞过去。对那奇妙涂鸦毫无兴致的由宇,则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 「……啊。对了,奈奈,看到吉娃娃我才想起来。今天朝会的时候我听说啰,你们学校有人被野狗咬伤了对吧?」 姑且不论由宇细腻到竟能从吉娃娃联想到野狗的思考回路——印象中,班导的确有说过这件事。 大致上,就是昨晚有个小学生在补习完回家途中穿过自然公园时,有一只野狗突然从暗处往他扑咬过去,导致那名小学生受了点轻伤。 「……嗯……是隔壁班的男生……听说是大腿被咬。」 「呜哇,感觉痛毙了。」 「……嗯。应该很痛。」 「奈奈也要小心一点喔。」 对着展露长姐风范表示关心的由宇,奈奈缓缓开口轻声说道: 「……我不会靠近那种地方,所以没关系。」 「可是奈奈,这世界上就是有人那么愚蠢,主动跑去那种既阴暗又危险的提防哦,比如说……你旁边那位大哥哥就是。」 「干我什么事?」 突如其来的视线让我措手不及。 「…………?」 奈奈似乎对由宇起的话头产生了兴趣,只见她一直盯着姐姐看。 「我跟你说喔,奈奈,恭一他啊~刚才居然在河边的铁桥下躲雨耶。」 由宇话一说完,随即投来一股凉飕飕的视线。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我终于明白了。 也就是说,由宇刚才那种乍看之下显得有些奇怪的态度,纯粹只是因为担心有野狗出没。所以才会急急忙忙地追在我后头,想要和我结伴同行。 奈奈以一脸哑口无言的表情看着我。 她的视线让人坐立难安,于是,我又不小心蹦出一句奇怪的话来: 「我是在埋伏。」 「…………」 是我半开玩笑的一句话赋予了她什么灵感吗?只见奈奈不发一语,再次面向地面,毫不间断地用手上的树枝刻下了: ——暗黑对决!野狗vs羽佐间恭一—— 这样一行字来。 这位再次以惊人的速度,刻划出那个叫『古印体』字体的少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在这之前,我比较好奇的是暗黑对决是什么? 虽然不明白字面上的意义,却又觉得它非常有魄力。 这时,奈奈的视线自大功告成的标题移开,越过肩膀看向我。我觉得那笔直的视线似乎正在对我诉说着什么。 最后,我折服在那目光之下,拍了拍那位不可思议的少女肩膀。 「但愿能成真就好了。」 我一派潇洒地告诉她这句话。 并尽可能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 在一段长长的沉默之后—— 奈奈好不容易才轻轻点头。虽然对她有些过意不去………不过说什么我都不干。 *** 「那待会儿见了。」 「好,我大概七点左右过去。」 我朝走向一楼边边的管理员室兼住家的由宇她们这么回答之后,定上了搭在公寓外头,暴露在大气中的铁楼梯。 上了二楼,最角落的那间二〇三号室——就是我的房间。 父母双亡之后,原本住的地方已经很难再靠我一个人维持了。在认识多年的由宇双亲以及曾担任父亲助手的高杉先生协助下,我将房子处理掉以后就搬到这里来住。 虽然一房一厅感觉有点窄,不过内附卫浴设备,而且房租只要五千圆,以现在的租屋行情来看,简直是梦幻般的不动产物件。 这当然是由宇的父母开出的人情价。 将房子处理掉之后,有了一笔积蓄的我原本要比照一般行情支付房租,但老爹却坚持地说了『不过是个小毛头,少跩了』,然后几近强制地硬要我接受这个条件。 话说美树本公寓总共也只有五户。扣掉由宇一家占了一楼两户空间的管理员室,房客只有四户。而其中一户,遑论利润了、根本就是在赔钱。所以真要算起来,纯房租收益只能从其他三户回收。而且就算是正规的房租,金额其实也不算高。 像今晚这样,到由宇家吃晚餐的情形并不稀奇,每周平均有三到四次。光算餐费,怎么想我都跟白住没两样。而且,由宇妈妈亲手做的料理不光汉堡肉而已,每道部非常地美味可口,无一例外。 整个环境、待遇,真是好到让我觉得受之有愧。 这样慷慨大放送不免让我很担心他们家会不会赔本……不过,一想到那个爱照顾人的由宇或许就是继承到父母那样的性格,感觉就会有几分奇妙的说服力。 我想就是因为有这么温暖的人陪伴在我身边,才能让我即便双亲不在,还能活到今天而没有走偏了路。 真是再多的感谢也无以回报。 「嘿……咻。」 我运用脚尖与脚跟,单靠双脚将运动鞋脱掉以后,马上走向墙边的收纳柜,准备换上便服。 恨不得立刻就脱下这一身被雨淋湿的衣服。 「唔……可恶……!」 我与整条湿答答的长裤经历一番苦战,就在裤子卡在腿上、始终脱不下来的那种焦躁正要达到最高峰的时候—— ——叮咚。 门钤突然响了。 「哇,为什么偏偏选在这种时候啊!」 会来这里拜访的除了美树本一家人之外,就只有父亲的助手高杉先生了。 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让我养成习惯,我从平常就老是忘记要上锁,就连今天也不例外…… (这下真的有点不妙。) 总之,现在的我裤子正脱到一半,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内裤。在这种问题很大的状态下,还得面临此等不测事态,我的内心不禁大幅动摇。 「等、等一下!」 虽然不晓得门外到底是谁,但为了告知对方现在情况紧急,我朝玄关这么大喊。结果…… ——喀。 对方没有任何回应,就直接打开了门。 「为、为什么要开门啦!」 不用想也知道应该是认识的人吧。话虽如此,我实在无法忍受自己以这幅超丑的模样见人,就算来的是由宇或老爹以外的人,我也决定非抱怨几句不可——但是…… 「你是羽佐间彻路的儿子吗?」 站在玄关前的既不是美树本家的人也不是高杉先生,而是一名身着套装的女性。 正如她说话的内容,此人从未拜访过这间房间。不仅如此,甚至还是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她的年纪大约二十岁出头,一头中长发散发出亮丽光泽,丰满的胸部呼之欲出,修长的美腿从紧身裙下露出……看起来甚至像是个只存在于写真集世界中的人物。 而我…… 「咦……?为……为什么?」 则是一看到她的模样,差点停止了呼吸。 并不是因为她知道父亲的名字,更不是倾倒在她的美貌之下。 而足因为『她的脸』让我吓了一大眺。 但是,那女子却完全无视于我所厌受到的冲击,一副如人无人之境般,大剌剌地闯进我的房间,凑到我面前直盯着我的睑看。 从这么近的距离看着那张脸,我发现她长得还颇有几分姿色但是,比较自己目前的状况和她来势汹汹的样子,我狼狈地不知所措。 从她身上隐约传来的香味更是让我心跳加速。 「我在问你是不是羽佐间彻路的儿子?」 逼近眼前的美女再次确认道。我仅能活动脖子,勉强表示肯定的意思。 「是吗……」 不知怎的那个女的笑了一下,她将双手摆在我的脖子上。 「咦……?」 随即一鼓作气掐了下去—— 虽然力道不是很大,却不偏不倚按在最要命的部位上。 (咦、咦?) 我甚至还来不及表示投降。 眼前便迅速化为一片黑暗,像自由落体一样,倏地失去意识。 第一章 来路不明的她 「嗯……唔唔……?」 我睁开眼睛,在自己的房间里。 看着躺在床上的自己,不知怎的,在这之前的记忆感觉似乎格外地模糊。 (印象中……有个女的跑进来,问我是不是爸爸的儿子……) (接着,突然就掐住我的脖子……) 没错。我差点莫名其妙地被一个(应该是)初次见面的女性,不分青红皂白弄到窒息而死。 怎么会有这么不合理的事。 「唔……!」 我赶紧爬起身环顾了一下,屋内没有半个人影。 别说是人影,就连房间本身也毫无异状,更没有遭窃的迹象。 这么说来,那女的为什么要攻击我呢? (难不成是……一场梦?) 会这么想也是很自然的。 不,肯定是这样没错。 记得第五堂的体育课是中距离跑步吧。应该是那时候认真过了头,又淋了那场雨,比想像中消耗了更多的体力。所以一回到房问,疲劳随着安心感一涌而上,才让我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一定是这样没错。 这就是答案。 (可是……) (为什么偏偏是『那个人』出现呢……) 现在已经快要七点了,不过,由南侧窗户望出去,天色仍有几分明亮。藉由这天然的照明,我从衬衫胸前的口袋拿出学生手册,抽出一张藏在底下缝隙里的泛黄照片。 这恐怕就是刚才那场白日梦的起因吧。 在等待雨停的那段期间,闲得发慌的我在情境使然之下,看起了久末端详的这张照片。 应该是因为看了照片上的我和父亲,以及满脸慈祥笑意的母亲身影,所以,在脑海里留下了片断记忆吧。 证据就是,照片中母亲的身影正是…… ——喀。 「呜哇!?」 浴室门此时毫无预警地打开,简直让我吓破了胆。 「唔,醒了吗?」 在「咕啵咕披哗啦——」的背景声中现身的,正是那场白日梦的……不对,是我现在正拿在手上的那张照片中的女性—— 换句话说,她和去世的母亲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那不是梦啰……不会吧?」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我彻底乱了手脚。 由于过于震惊,以致我根本无法开口问她是谁,更别说是叫她滚出去了。 真要说起来,我根本连话都说不出口。 「喔,对了。」 但是,这个长相酷似母亲的女人却完全无视我的困惑,满不在乎地说道: 「刚刚对不起啦。只是开个玩笑。」 她是指刚才那个杀人未遂的行为吗? 那绝非玩笑两字可以敷衍了事的行为,而且她毫无悔意的态度更让我怒不可抑——好不容易这股愤怒战胜了恐惧。 「别开玩笑了!」 我朝眼前的可疑人物发出怒吼,音量之大连我自己都吓一跳。 「说那什么话啊!还有你是谁啊?凭什么随随便便就闯进我房间,甚王还擅自使用我的厕所?」 「厕所?喔喔……原来那叫厕所啊。那个好有意思喔,从上面跟下面流出水来。害我还犹豫了一下,该喝上面的还足下面才好。」 然而,那女的对我的愤怒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对无关紧要的部分有所反应。 (等一下,她说「喝」是什么意思?) (不对不对,那种事情和现在一点关系都没有。) 总之,我必须先搞清楚这女的究竟是谁。 「回答我的问题!」 「嗯……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跩什么啊。 「……首先,告诉我你是谁。」 「儚。」 「哈?」 「不是哈,是*儚,不准擅自窜改。」(编注:日文停拼音为hakana) 「我不是要问你的名字……我是在问你跟我爸是什么关系。」 「关系吗……简单地说就是『敌人』。」 「敌、敌人?」 这么荒唐无稽的回答让我陷入一团混乱。 该不会是父亲生前和她有什么纠葛,因此,她在气愤难耐之下来找身为儿子的我复仇?对父亲的私生活几乎完全不了解的我,只为了一句话就大受打击,整个人简直快吓坏了。 「说到那个男人,把我叫出来之后就一个人擅自——唉,这种事就算说给你听,也没有什么用。」 「啊,怎么会……那么,你和我爸一样都是研究员……是吗?」 好不容易多少掌握住情况了,梢微冷静下来的我,若无其事地在句尾转变为格外客气的口吻。 也就是说,又是一个来感叹父亲骤逝的人罗。 搞不好他们是从事相同研究的竞争对手,是那种「写作强敌、念作朋友」,亦敌亦友的关系也说不定。 总之,我决定就当是这么回事。 「那你……呃…不,儚小姐是为何而来?」 儚小姐——这个名字一说出口,我整个人也更加镇定了。 母亲的名字是遥。 或许就是这样一项依据让我断定——纵使两人外表再怎么神似,果然不是同一个人——让我远离了非现实的妄想世界。 「对了,就是这个。你父亲他——」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说道: 「还没有死喔。」 这句话再度将我打入了非现实的世界中。 「——啥?」 我听得一头雾水。 父亲的丧礼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结束了。 棺材里确实装着一具焦黑的遗体,我也亲眼看到死亡诊断书上记载着齿型吻合的事实。 在我的心中,早已作好『父母双亡』的觉悟。 「哈,你在开什么玩笑……」 「……」 我嗤之以鼻,心想谁会上当。然而,她出乎意料之外的认真眼神与非比寻常的沉默,让我察觉到事情非同小可。 「等等,该不会——」 焦急的我抓住她的双肩,正准备要问清楚的时候—— 「恭一,你在做什么?晚餐已经准备好啰!」 玄关门被轻快地打开,由宇的声音传来。 「叭!」 「呃什么呃啊。真是的,为什么总要我——唔!?」 我想她肯定吓了一大跳吧。 就连我自己也是。在注意到由宇尴尬地上下移动着视线后,我再次确认自己的状态,并当场吃了一惊。 我的脚踝到现在还卡着那条脱到一半的湿长裤,也就是露出整条四角裤,双手还抓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的肩膀。 好个儿童不宜的画面。 如果要为这个情境下个标题,除了『〇〇,我忍不住了!』之外,别无他选。 顺带一捉,在〇〇的部分,看是要填上「老师」还是「姐姐」,任君选择。 「啊……由宇,你听我解释……」 「对、对不起,都怪我突然就把门打开……」 由宇的脸红到了耳根,她低下头,挤出细微的声音,慢慢地往后退。 「喂、等一下,这是误会!」 「什、什么误会?我才没有……」 「喂!就叫你听我解释啊!」 「不用了,你们自便吧!」 由宇话说到一半,便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同时将门重重地摔上,咚咚咚地冲下楼去了。 「 ……这不是真的吧。」 「哼哼哼,被她逃了,你节哀顺变吧。」 「笑什么笑!说到底还不都是你害的!」 这女的以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说出那种厚脸皮的话来,就算我对她发脾气,她也当耳边风一样,毫不介意。 「啊啊!我受够了!」 在我烦躁苦恼地抱头之际,那女的竟在我面前豪迈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好困哪。这里借我躺一下。」 话一说完,她就大大方方地钻到我床上去了。 「你、你在说什么啊,喂!你该不会想在这里过夜吧?先不管这个,我们的话不是还没说完吗?你说我爸没有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别吵啦。」 那女人在被窝里窸窣了一阵之后,突然朝我扔了一团东西过来。 「唔噗……你做什——唔!?」 我将击中脸部的物体一把抓下来——接着,那温温的触戚立刻让我哑口无言。 那团东西,便是直到刚才为止,还包覆在她那傲人胸部上的浅粉红色胸罩,再加上她不久前还穿在身上的外套、裙子、衬衫、丝袜等等衣物,此时全都散落在我的脚边。 也就是说,她现在—— (……噗!) 我差点没喷鼻血。 居然会有女生在自己房间里面脱衣服,我本来以为这对没有女友的我来说,还是很久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 不对。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拜托你饶了我吧。想睡的话就回你家睡好吗?有什么话明天再讲就好了,拜托你出去啦。」 我怕会透过棉被触碰到她的身体,因此,只好抓着棉被边缘甩啊甩地摇着她。 「我叫你安静!」 「噗啊!?」 随着一声钝响,一股冲击突然袭向我的胃部。 呼吸之所以暂时停止,名为*太阳神经叢的要害被踹中当然是原因之一,不过……(译注:srpleus,人体重要的神经中枢,位于横隔膜之前的腹部。) 真正让我冻结的主因,是在那一瞬间得以窥见被窝中的光景。 (这家伙……真、真的只穿一条内裤耶~) 眼前的画面,毫无疑问足我这个年纪该谢绝参观的世界。 这时,女人朝心乱如麻的我开口了: 「唉!」 「什、什么事~?」 「关灯。」 「…………」 那女的简直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进入完全放松的状态。 事已至此,看来我也只能到楼下的管理员室跑一趟,说明这个状况了。 (……可是……) 由宇刚才的态度掠过了脑海。 就连认识那么久的由宇都没指望可以澄清了,不是吗?自己真的有办法好好跟由宇的爸妈说明而不会造成误解吗?不,就算成功了,他们真的愿意百分之百地相信我说的话吗? 想到这一点,虽然明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却始终无法采取行动。 (乾脆先看看由宇会不会去跟老爹告状好了……) 然后,如果老爹能够马上在这时凶我一句『不过是个小毛头,搞什么啊』,那该有多轻松啊。 在这个节骨眼上,莫名其妙变得被动的自己着实令人厌烦。至于事情当然不可能如我所愿地发展,不管我再怎么等,由宇的老爸始终没有要街上楼来的迹象。大概是由宇随便帮我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了吧。 (唉,依那家伙的个性,是绝对不会打小报告的吧。) 想到自己的想法竟则此一厢情愿,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而肚子也在这时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对了,由宇刚才就是来叫我去吃晚餐的。 今天晚上有伯母亲手做的汉堡肉,那是我最爱吃的食物之一。想到溜掉的大鱼,肚子里的蛔虫发出更加响亮的悲鸣。 现在才晚上七点半而已。 眼前那位叫停的女性早已进入梦乡,不时传来阵阵鼾声。而我当然不打算在这种时问就乖乖就寝。 (……没办法了。) 我重新穿上那件湿答答的裤子,抓起了钱包,准备到附近的便利商店去一趟。 不用说,我自然是百般不愿,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 距离美树本公寓只有一百公尺远的自然公园,在这个大约有两干名人口、总户数约八百出头的伏见台地区,算是一个颇具规模的休憩场所。 早晨是民众的慢跑或散步路线,中午是ol或上班族转换心情的用餐地点,傍晚则是儿童们的游戏场所,有着各式各样的利用方式—— 如今,我也是其中一个使用者。 我在周遭已经变暗的公园里,挑了一张长椅坐下,啃起刚从便利商店买来的可乐饼面包。 「混帐……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越想越觉得无法接受。 为什么我非得像这样,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在这种地方吃东西呢? 虽然我已经刻意挑了一个有路灯照映、较为明亮的地方,但是,夜晚空无一人的公园仍是寂寥至极。 而且,好端端一道伯母亲手做的汉堡肉,竟然变成了单价一百零五圆的可乐饼面包和咖哩面包。这对独钟那道汉堡肉的我而言,落差之大简直教人绝望。 再加上这段期间,由宇的误解仍在持续中。 从刚才我就试着下过好几次决心,想说至少得解开误会才行。但在心底的某处果然还是很胆怯,在只差一步的地方犹豫着裹足不前。 (……我到底是怎么了?) (果然是因为那个女的长得和老妈很像的关系……吗?) 我从上衣口袋掏出学生手册,再一次看起那张『一家三口有模有样的全家福照片』。 父亲·彻路与母亲·遥—:中间夹着年幼的我,那是唯一一张全家福照片。 对我而言,也是无可取代的宝贝。 所以,我平常从不轻易拿出来……但是不知道怎么搞的,光是今天一天,就看了这张照片三次。 (话说回来……还真的很像耶。) 不管看几次,那个女的确实和只存在于记忆中的母亲一模一样。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尽可能地不想让事情闹大。 万一惊动到警察而害她被逮捕的话,总觉得有点于心不忍,有种白费了如此珍贵巧合的感觉。 至少在问出父亲『还没有死』这件事的详情以前,我想让她留在这里——这是我真正的想法。 (可是……为什么呢?) 另一方面,我自己也知道这是错误的行为。 我承认那个自称为儚的女人很可疑,更不用说以常识判断,父亲根本就不可能还活着。 但在内心深处确实有另一个自己,想要确认那个女的所散发出来的『某种不得而知的气息』是什么。 (总之,明天再好好问那家伙一次吧。) 我漫不经心地下定决心之后,将最后一口可乐饼面包塞进嘴里。 当我准备伸手拿下一块咖哩面包时…… 「——喂,小伙子,你在那里做什么?」 有个骑着脚踏车的男子,从稍远处的公园出入口一带朝这里骑过来。 那是个常在这一带巡逻,称他为中年男子还太早的三十出头的警宫。 刚才只顾想着要如何处置那叫儚的可疑人物——而且马上就决定不要节外生枝。因此现在面对这身制服,我不由得全身 紧绷。 「啊,没什么啦……就有点嘴馋。」 在这种状况下,我也不好继续用餐,只好把才刚拿起来的咖哩面包再度放回塑胶袋内。 「在这种地方……就你一个人?」 「嗯,对。」 至少这是事实。 我朝着一脸狐疑的警官点点头。 「这样啊,现在的学生还真辛苦耶。是那个吧?补习对不对?」 那位警官当场接受我的说法,还自顾自地认定我一定是『补习班的学生』。 有没有搞错,我连书包都没有背耶。 我不禁担忧这种人真的有办法维护治安吗?但是,这种时候再刻意否定似乎也没有意义,于是我随口回了一句「是啊,没错。」来敷衍他。 「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别待在这里喔。」 「咦?为什么?」 「怎么?你不知道啊?怪了,我还以为已经通报过这一带所有的学校了呢……」 听到警官的喃喃自语,我这才想起今天早上的广播内容。 「啊……你是说那个野狗事件……?」 这么说来,这个自然公园就是事发现场啰。 「什么?原来你知道啊。既然知道还敢待在这边……你是那样吧?你一定常被人说少根筋对不对?」 虽然没被人这么说过,不过,和他争辩实在太费事了。因此,我又随便应了一句「啊,抱歉。」来附和他。 话说回来……我的确是太大意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顾不暇的关系,都忘了要瞻前顾后。这时候要是真的被狗咬,那可就糗大了。 「总之,那只野狗还没抓到。在事情告一段落之前,别随意接近这一带。」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算了,人平安就好……你待会儿怎么回去?要我送你一程吗?」 「不用了,我就住这附近而已,不要紧。」 我再次拎起装有咖哩面包的塑胶袋,从长椅上站起身。 「是吗?那路上小心啰。」 那名警官看到我准备离开,便骑上脚踏车,哼着歌,重新回到夜间巡逻的工作上。 虽然不清楚他哼的是哪首歌,但听得出旋律强弱分明、充满愉悦,他肯定是平常就挂在嘴边吧。 音量其实颇大的哼唱在他远离之后依旧清晰传人耳中。 「……那副德行也能当巡警?」 这样的人,别说是维护治安了,光一条野狗他有办法抓到吗?我比先前更加感到不安。 「唉,管它的。」 我无心将剩下的面包吃掉,就这样走回了公寓。 *** 瞥了眼一楼还亮着灯的美树本家,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在那里迎接我的—— (哇……这是什么睡相啊。) 是眼看就快从铁床上滚落,却依然睡得不醒人事的儚不雅的睡姿。 虽然她身上还盖着棉被,勉强将画面控制在十五禁范围内,但是那傲人的双峰与紧实的大腿却是毫不吝惜地裸露在外,企图将我的理智一扫而空。 然而,我这青少年内心脆弱无比的防波堤之所以并末溃决,也正是拜她的美貌所赐。这么毫无防备的她若不是『长得和母亲一模一样』的话……想到这点,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个身心健全的青少年。 对异性自然会感兴趣…… 对女体更是兴致盎然。 也就是说,我之所以『无法用那种眼光看待』青梅竹马的美树本由宇是有理由的…… 算了,暂时先不讨论这个。 「哔唏~~……噗唏~~……齁齁~~……」 与那美貌几乎成反比的诡异鼾声响彻房内,再加上这副超不雅的睡相,也对克制理性有着很大的贡献。 「——哇。」 一度点亮的灯又再度关掉。 四周随即没入黑暗之中,眼前的刺激物也当场化为蒙胧的黑影。 取而代之的……是【那些东西】自黑暗中诞生。 更正确来说,是变得可以看得见吧。 飘浮在四周围的,正是父亲生前告诉我『别怕』的那个『在黑暗中盘旋的半透明物体』。结果,还是没能从父亲那里得知明确答案的那些物体,并未随着年岁增长而从我的眼前消失。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现在。最近,就连在白天天候不佳、天色昏暗的时候,也依稀看得见。 眼前,床边就躺着一个大如排球的海胆状物体;从桌上到书架一带,有个状似热带鱼的物体摇摇晃晃地悠游着;抬头一看,长得像娱蚣的节状物则是绕着整片天花板盘旋。 每个都有着图监上末记载的、难以言喻的形状。 其动作悄无声息,就连一点呜叫声也没有。 【它们】只是一直在那里有如置身于水里般的缓缓游动,时而回转,时而变向,就像是在取悦我似的。 那举动甚至有些滑稽,然而对我以外的人而言,【它们】终究是不可视的物体。 我当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它们】,更不用说构造了,我连其存在理由为何都不知道,对我而言,【它们】就跟幽灵没两样。 而【它们】也确实如父亲所言,基本上是无害的。于是我不再过度畏惧,渐渐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它们】。话虽如此,我还是很排斥【它们】,更不会想要用手去摸。 所以,我才不想长时间待在那座昏暗的铁桥下。明知多此一举,却还是冲出漆黑的房间。在公园路灯的照明下,啃着便利商店买来的面包。 ——能看到存在于黑暗中,有如幽灵般物体的能力—— 直到现在我依然不明白,这个简直百害而无一利的能力究竟为何存在。 我丝毫不觉得有了这个能力,就能像奇幻故事里描写的那样,用它来维护世界和平或是保护挚爱的人。 所以,关于这个奇妙的能力,自从那天晚上起到现在,我都未曾跟父亲以外的人提起过,就连对由宇也是三缄其口。 毕竟,拥有这样阴阳怪气的能力肯定会被人投以异样的眼神吧。 既然如此,我打算今后也要继续保密下去。 「……还不到九点耶。」 刚才又在便利商店里站着看书,消磨了一点时间,但现在离我平常就寝的时间还早得很。 虽然时间还早…… (……可是,也没有别的事情好做。) 一想到这,我决定先睡再说。 床已经被儚占领了,于是,我小心翼翼地避开【它们】来到厨房,将座垫铺在地板上,窝在上头。 虽然已经尽可能拉开距离了,但房间毕竟就这么点大,近在眼前的她的存在,自然而然以浑身解数妨碍我入睡。 我试着转移注意力,让盘据在天花板附近的【细长节状物】做出像新体操缎带般奇妙的动作,不过…… (唔——…………差强人意。) 是算不上有趣啦,但也不至于无聊到让人睡着。只有时间静悄悄地流逝着。结果,直到天亮以前,我就这么郁闷苦恼了好几个小时。 ——什么嘛……这能力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第二章 another 那天从一大早就阴雨绵绵,光这样就足以让人意志消沉了。 而且我那天居然还严重迟到,心情真的是跌到谷底。 这一切当然全是那个叫儚的女人害的。 因情势所迫,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国中男生和那种姿色可比写真女星或赛车女郎的女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度了一晚。叫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嘛。 就这样,好不容易在报纸和牛奶送来的时候才开始昏昏欲睡的我,在那之后仅仅睡了五小时。 当我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二堂课已经开始了。这件事情本身当然也令我十分着急…… 然而更让我惊讶的是,那个女人居然不见了。 她没有留下任何字条,连房门都没关,就这样怱然消失。 仔细一看,就连我昨晚没吃的咖哩面包都不见了。 (那女人到底是跑来干什么的……!) 亏我本来还打算今天跷课,向她问个水落石出的说…… 结果,现在别说是父亲的情报了,就连那女人的真实身分都还是一无所知。 于是,计划完全泡汤的我,最后只好硬着头皮来学校。 这么一来,我自然就得和同班同学——美树本由字碰面。这对到现在为止,都还没为昨天的误会作澄清的我而言,老实说还真有点提不起劲来。 但是,就算在教室里和由宇碰个正着,她也完全无意开口跟我说话,我始终找不到机会解释,只能让时间白白流逝。 (呼……总算结束了。) 第四堂课下课的同时,整间教室随即化为午休气氛。我也离开教室,前往合作社。我打算先填饱肚子,再去找由宇把话说个清楚。 这是因为我从昨晚吃了一个可乐饼面包之后,直到现在都还滴食末进。正值发育期的胃囊早已到达极限,再加上睡眠不足的二连发攻击,让我在课堂上好几次都差点恍神。我实在不认为自己有办法在这种状态下,好好地向由宇解释清楚。 没想到,就在我挤过有如大拍卖抢购的人潮,好不容易保住一块咖哩面包之际,突然有人从背后叫住了我。 我回过头去,由宇就站在那里,脸超臭的。在她的压力之下,我不敢再抢下一块面包,就这么乖乖跟着她到屋顶上去了。 *** 「——你今天上学还真从容耶。」 由宇劈头第一句就是这么带剌的话。 「啊,没有啦……」 「跟昨天在恭一房里的那个女人有关系吧?」 雨势固然不大,但由于下着迷蒙烟雨的缘故,除了楼梯间的屋檐外别无他处可以躲雨,因此四周除了我们两人以外,不见半个人影。 由宇就是看中这点,才带我到这个地方来谈这个话题的吧。 现在,我们两人就在狭窄的屋檐下,彼此互不相视,持续着对话。 「我跟你说,由宇——」 「怎样?她昨晚住下来了?」 「嗯……情势所迫。」 「咦、喔~~……原来如此。所以,今天你才会迟到啰?」 世间常见的猜疑心,表露无疑的揣测。 「喂,由宇,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不禁转头看向由宇,但是她打断我的话,继续说道: 「什么误会?昨天有个女人待在恭一的房里,而你、你……还脱下裤子……我说的都是事实吧?」 「唔……那是……是这样、没错啦。」 由宇难以启齿似的支支吾吾向我控诉着,我百般不愿地点点头。 「——唔!看、看吧,果然是这样!」 「可是那是误会啊!就跟你说当时的情况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其实,不管恭一要与谁交往都和我无关。只不过,你现在毕竟还是个国中生,站在房东的立场,在那间公寓里做那种事对我们是一种困扰,我只是想提醒你这点而已!」 虽然早已有所觉悟,不过要让她听进我说的话,似乎没那么容易。 所以,我决定孤注一掷。 我整个人转向由宇,问她: 「你以为我和那女的上床了吗?」 说真的,要我开口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很丢脸。我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虚掉,尽可能明确地告诉由宇。 「咦……上、床是……」 「怎样?你以为我和那个人做爱了吧?」 我毫不拐弯抹角,以这种就国中生而言,稍嫌露骨的词汇来问她。 「恭、一……」 由宇一脸惊愕,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的气势已经明显受挫,现在正是大好机会。 「绝对没有这回事!」 「咦……?」 「事情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可是……」 「那时候我正在换衣服。是那个女的擅自闯进来的。」 由宇沉默着。大概是听了我的话之后,陷入思考中了吧。 不过那正是我要的。最重要的就是让她将我说的话听进去。 所以,我才会不惜使用那么丢脸的关键字让由宇产生过度反应。 「她是……谁?」 看样子,由宇似乎『有心听我说话』了,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她好像跟我爸认识的样子,所以,我想应该是研究室的人。」 「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告诉我就好了呢?」 「还来不及听人解释就跑掉的是你吧?」 「唔……或许是这样没错。不过,你自己最后还不是没来吃汉堡肉?」 「汉、汉堡肉……伯母亲手做的汉堡肉……既鲜嫩又多汁……纯手工做的汉堡肉……」 那个单字唤醒了昨晚的懊悔记忆,随之转换为对那个叫儚的女人的愤怒。 「可恶,我超想吃的说!」 「哇!怎么了?」 我突然大声吼叫,让由宇吓了一大跳。 在气愤之余,我开始向由宇倾诉我有多期待昨晚的汉堡肉。我实在无法克制自己不说,忍不住便滔滔不绝地抱怨着。 因为我最喜欢吃的就是汉堡肉了啊。 「好了,我知道了啦,改天我再帮你拜托我妈……不过恭一,你怎么会让那个人住下来呢?是有什么理由吗?」 现在反而是由宇变得比较冷静。像是姐姐在安慰弟弟似的,她反过来询问情绪失控的我。 不知不觉间,我们两人的立场便对调了,总觉得这比刚才脱口说出与年纪不合的话还要丢脸。 「……她说我爸还没有死。」 「啊?」 说起来,父亲的丧事可以说是在由宇双亲的帮忙下才得以顺利进行的,由于当然也有参加丧礼。所以,她那诧异的表情也算是合情合理的反应。 「听起来很扯吧?不过……」 接下来,我从学生手册中拿出一张照片给由宇看。 那是我至今为止从未让任何人看过、一直珍藏着的全家福照片。 「这是恭一的……?」 我点点头。 那大概是看到照片上年轻时的父亲与一脸欠扁笑容的幼稚园孩童之后的反应吧。不过,我希望她注意的不是那种地方,而是…… 「那,这个长得很漂亮的就是恭一的妈妈……嗯?——咦?」 不知道由宇是不是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只见她睁大了眼睛,惊叫出声。 「这个人是昨天的……?」 「注意到了吗?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的长得和照片中的妈妈一模一样。」 「可是,这张照片不是……」 由宇的视线在照片与我之问来回游移,一脸困惑的样子。 「嗯,相隔少说也有十年了。所以就算她还活着,也不可能那么年轻。而且听那家伙的口气,也不像是认识我的样子。」 其实应该说,我压根儿不想把那种既粗暴又没教养的女人当成是我妈。 「那她会是什么人?姐妹或是亲戚?」 「天知道。总之,我早上起来时她人就不见了,真是搞得我一头雾水。」 「恭一……」 我从由宇手上取回照片,和学生手册一起放回胸前口袋。 「对不起。因为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时之间有些混乱……老实说,当时我并没有多余的心力通知你或老爹他们。而且,我也很怕你们搞不好不肯相信我。」 「原来……是这样啊。」 由宇的脸上,此时已经不见半点怒色。 「那你打算怎么办?要去找那个人吗?」 「叫我上哪去找啊?只知道长相跟名字根本无从找起吧?」 「可是,她可能是研究所的人不是吗?」 「啊……」 我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人。是个由宇也认识的人。 不,她应该是特地提醒我的吧。 「对喔……高杉叔叔。」 高杉叔叔从父亲还未得到企业赞助、仍在独力进行研究的时候,就开始担任父亲的助手。在父亲过世之后,他和美树本一家人对我颇为照顾。换作是他,就有可能会知道那个女的是谁。 因为目前的独居生活已经稳定下来,我们见面的次数也就没有像之前那么频繁,不过要联络上他并非难事。 「高杉先生现在还在天贺产业吗?」 「应该是。他现在接替我爸,继续进行着研究工作,我想他八成也很忙吧。」 天贺产业——从事各项商品开发、不论日用杂货或大型工业机械,无所不包,为现今日本代表企业之一。那家公司在三年前不知从哪得知父亲的研究内容,表示愿意出资赞助研究费用。 当时还是个小孩子的我觉得这间公司真是奇特。 后来,父亲和高杉先生一起迁移到天贺产业提供的研究设施,在有着远超出昔日规模的工作人员与设备的环境里,专心致力于研究。至于我的生活,本来就跟和他分居没两样,并没有任何的变化。 「是吗……——对了,恭一你爸爸到底是在研究什么啊?」 这句话我从以前就被身旁的人问过很多次,由宇开口提及更不只是一、二次而已……再补充一点,这也是我最棘手的问题。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耶。」 「喂……是你爸的工作吧?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又~来~了~我之前不是就讲过了吗?我只知道他是在探索能取代瓦斯或是电的次世代能源,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就算我想问,他也几乎都不在家,我又有什么办法?」 「对、对不起。」 由宇觉得过意不去,我回了一句「没差啦」。随即一派轻松地继续说道: 「总之谢谢你啦。说真的,在这之前,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耶。」 「哪里。不过,下次再这样要好好跟我解释清楚喔!毕竟很多时候事情不说清楚,别人是无法了解的。」 「是、是。那到时候由宇也会好好听我说吧?」 「不、不用你提醒啦。」 既然由宇的误会也解开了,我们决定开始吃午餐。 天气好的话,我是很乐意留在屋顶上吃,无奈天公不作美,正下着微微细雨,身体虽没直接淋到雨,但是衬衫和裤子都带着格外沉重的湿气。而且—— (是因为阴天的关系吗?……居然这么快就现形了……) 我定睛一看,在由宇身后的水塔基座附近,昨晚在我房里看到的那只有着海胆外形的【那个】正在游荡着。 明知无害,这幅景象还足让我感到心神不宁。 「嗯?怎么了?」 「唔,没什么。」 由宇一脸不解地问,我则以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回答她。 就算解释了也没用,反正她又看不见,实在没必要勉强说明。 「啊……对了,我刚刚买面包买到一半。」 我将只装了一个面包的合作社纸袋举到眼前,想起还得再多买几个才行。目前里头装的,只有为了一雪昨日之耻而买的咖哩面包。要想填饱肚子,还得再多买二、三个才行。 「这下惨了,要是还有剩就好了……那我走罗?」 「啊,等一下,恭一,既然这样——」 由宇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要说,但是现在的我比较担心的是面包的销售情况。我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目标是合作社。 没想到,等我赶到合作社时,那片黑压压的人墙居然还没散开。 而且,我相中的面包更是早就已经被抢购一空。尽管如此,我还是买下不怎么想吃的点心类面包当作战利品才回教室。而宣告第五节上课的钟声,也仿佛像是算准了这一刻似的选在这时响起。 这种际遇不禁让我觉得这肯定是个诅咒。 (早知如此,先把咖哩面包吃掉就好了……) 不对,应该昨天晚上就先吃掉的。 不对不对,要是当初无视那个女的,去吃由宇妈妈做的汉堡肉就好了。 不对不对不对,早知道就—— 再这样下去,恐怕连出生的意义都要否定掉,倾注精力在无济于事的悔恨中了。 快要到达极限的空腹感让我的思考回路变得相当可笑。 *** 其实我·羽佐间恭一相当排斥点心面包这一类的食物。 倒也不是吃不下去,只不过对我而言,那毕竟是『点心』,实在很难当成『正餐』,应该说绝不可能。 所以,平常我到便利商店或合作社买面包的时候,一定是以炒面面包或猪排三明治等『鹹面包』为主。 就算要吃点心面包,一个月顶多也只会买一、两个。而且,多半还会跟三明治或咖哩面包一起买。原因无他,就是因为点心面包味道实在很单调,吃到一半就会觉得腻。所以,为了让自己能够吃完且不至于感到甜腻,我一向都会搭配鹹面包一起买。 我自己并不觉得这种吃法很奇怪。 甚至觉得,这和常听到的,为了教育小孩将饭菜吃光所做的『交互着吃』的训练,有共通的优质均衡饮食观念。 所以,今后我大概也不会拿点心面包当主食。自始至终,都执于鹹面包吧。 因为我现在已经重新确认了这一点。 「呜噁……果然还是太冲动了。」 在依然连绵不断、不大不小的细雨中—— 我走在平常回家的那条路上,强忍着想要呕吐的威觉,懊悔的话脱口而出。才刚踏上归途,脚步就已经像是刚跑完马拉松一样,沉重而蹒珊。 ……果酱面包。 ……红豆甜甜圈。 ……牛奶口味蒸糕。 以上,就是我在屋顶上的对话结束之后,从合作社买来,并在刚才全数进了胃里的甜滋滋点心面包清单。 我本来是打算尽快赶回公寓、连络高杉先生的。谁知最后还是捱不到回家,在半路上就忍不住吃起来了。 毕竟原本是那样饥肠挽号,因此我以为自己可以照单全收,不料…… (连吃三个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我的饮食顺序完全错误。 本来,我的计划是将排在最后面的东西 先解决掉,等到最后再来慢慢品尝喜欢的食物……难道就是这种穷酸心态惹的祸吗? 现在,我的手中就握着伞柄,以及那块特地保留到最后才要享用,独一无二,最早得手的鹹面包——咖哩面包。 就连包装都还没拆开,还是购买时的原状。 说来惭愧,在解决掉第三块点心面包时,我竟然就已经达到极限了一直到现在都还没能将它吃上一口。 无论是昨天还是今天……难道我就注定不能好好地吃顿饭吗? 「所以,我不是早跟你说了吗?看要不要我的便当分你一点。」 走在身旁的由宇嘴里嘟哝着。 「你有说吗?」 「有。可是你听都不听就冲下楼去了。」 由宇对上我满怀怨恨的目光,淡然地这么回答。 「真是的,亏你还理直气壮训了人家一顿……结果到底是谁不肯好好听别人讲话的啊?」 之后还加上了这么一句。 「是~抱歉喔。」 「唉~好可惜喔~里面有昨天吃剩的汉堡肉说。」 「唔!你干嘛不早一点讲!」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是你自己没听到。」 「这是诅咒……这绝对是那个女人干的好事。一定是她对我下了什么训咒!」 「你在作什么白日梦啊……」 「对,就是那个白日儚。印象中她就是叫这个名字……哈哈哈,很怪吧?」 「你现在的样子才奇怪咧。先别管这个了,恭一,我们还是快点——」 由宇一脸傻眼的表情逐渐转为怜悯,接着…… 「——唔!?」 又忽然转变成惊愕的表情。 「嗯?怎么了,由宇?」 「后、俊面……」 「啊?后面?」 我背后应该是自然公园没错。 「后面怎么了吗?」 我想要回头看看足谁在那边——就在这时候,事情发生了。 『——嚎!』 「呜哇!?」 由于那玩意儿已经直逼眼前,一时间我根本无法判断那是什么。我只知道,有只黑漆漆、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猛然冲了过来,我当场被撞飞出去,一屁股跌坐在潮湿的柏油地面上。 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让我的胃部一阵酸意翻腾,战栗油然而生。 不知是幸或不幸,我们之间总算拉开了距离,此时我才得以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狗……?」 那是一只全身覆满黑毛,看似牧羊犬的大型犬。 它露出一口利牙,粘稠的唾液自齿缝间流淌滴落,状况很明显地不太对劲。它一定就是传闻中的那只野狗。 那只狗彷佛在监定猎物似的,朝我的方向慢慢拉近距离。 「恭一!」 由宇正要冲过来,野狗旋即对她的行动做出反应。 它那散发着湿漉光泽的脖子一转,伏下身体,一鼓作气扑了上去。 「混帐!」 在那一瞬间,黑狗正好横越面前,倒地末起的我使出浑身解数,朝它毫无防备的躯干踹了下去。时机恰到好处,那一脚伴随着—记闷响,顺利地将野狗踢开。 『嗷!』 它发出了苦闷的叫声,移动到公园旁、随即起身,散发一股浓浓战意。看样子,它已经完全视我为『敌人』了。 「由宇,你现在马上回家打电话给卫生所或警察!」 「咦……可是!」 「别说了、快走!我会待在公园这里想办法争取时间——」 『嚎!』 野狗突然直扑而来,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我随即抄起书包将它按住,所幸野狗就此咬住书包不放,因此,我并没有受到直接的伤害,但是—— 『呜噜噜~呜噜~吼呜呜呜呜~~~!』 它的一口利牙深深嵌进书包内,开始发狂似的甩头。左摇右摆、上挥下甩,彷佛将身体机能全集中在脖子以上的部位般,异常激烈地甩动着。 由于抵不住这股凌厉的攻势,我再也抓不住书包,一不小心便松开了手。那只狗随即将书包跨在脚下,有如那是它的战利品一般。我一直宝贝使用到今天的书包,转眼间便沾满了它的口水。 「喂,还在做什么,叫你去就快去啊!」 「你、你应付得来吗?」 只见由宇还杵在原地,一脸的不安。我朝着她露出自信的微笑,接着踢开据着书包的狗。一个人冲进了自然公园里头。 正如我所盘算的,受到攻击的野狗似乎已经彻底地把我当成目标,目不斜视地紧追在后。 先为确保到由愈的安全而松了一口气后…… (妈啊~这只狗超恐怖的~~~~~) 至于首当其冲的我,其实完全没有考虑到之后的事情。 *** 或许是因为下雨天的关系吧,所幸此时公园内没有半个人。 这真是个可以不受外人阻挠,一对一单挑的绝佳地点。只是很不巧的,本人丝毫没有这个意愿。 『呜噜噜噜噜……』 让我备感困扰的是,眼前那只黑色大型犬看来似乎战意高昂…… (没想到真的会落到『暗黑对决』的下场……) 奈奈昨天在地上写的涂鸦此刻掠过脑海。 她用那个叫什么古印体的阴森字体写下了这个不久后即将展开的战斗,就有如预言书的章节般,这件往事如今再鲜明不过了。 (等等,这算哪门子的战斗啊!) 现在危机当前,但因脑子过于混乱,以致我竟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没错,千万不能硬碰硬。 跟这种大型犬互拼,根本不可能有胜算。 光就身体构造上来说,就有着绝对差异的这头野兽,教我该如何与之抗衡。 还有它咬住书包时那股非比寻常的凌人气势,我该如何才能勇于面对。 被咬到肯定会很痛吧。 不,恐怕不只是皮肉之痛而已,肯定会是一场灾难。 (等等,不对。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思绪一下子又朝着愚蠢的方向前去,我摇摇头,想着在救兵来到之前,该如何逃过此劫。 目前,我位在离游乐设施有段距离的樱花林。 (要爬到那上头去避一避吗?) 看了看树干侧面,是有勉强能爬的踩脚点啦……只不过,那仅止于『花点时间或许爬得上去』的程度。要我边躲避野狗的追击,还能一口气爬上去,实在是不可能的任务。这种事应该是成龙的专利才对。 (可恶!该怎么做……) 就在我犹豫不决当中,野狗也一步步地逼近了。 它之所以不敢一口气扑过来,或许是因为我的攻击好几次都侥幸命中,对它造成不错的牵制效果吧。总之,这是此刻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要不要干脆拿石头丢它……) 这样一来,不但可以先发制人,顺利的话搞不好还可以击中要害。好,这主意不错。就在我赶紧蹲下身去准备捡石头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其中一只手里还握着东西。我轻轻一捏,发出了塑胶外包装特有的啪哩声,而且,里头装着软绵绵的物体。 (……这好像是食物。) (……是我爱吃的东西。) (……在空腹时吃,似乎特别能提振精神。) (……没有发票,大概无法在商店进行交易。) (……这些条件全部都齐全的是——) 没错,这是刚才那个 咖哩面包。 (没办法。只好用这个了……!) 心里忍不住怨叹着自己与咖哩面包竟如此无缘,我拾手将面包连着包装袋抛到别的地方。曾是我唯一寄托的鹹面包从野狗头上划过平缓的抛物线,落在有段距离外的草皮上。 (很好,趁现在!) 既然它先前咬住我用了很久的书包,那么,面对真正的食物,它一定会乐于转移注意力吧。接下来,我只要趁隙设法爬到树上去就行了。 我边这么想着,边快速地往面包掉落处的反方向冲剠。 『汪呜!咆呜!吼呜!』 不知道怎么搞的,那只野狗却继续朝着我追了过来。 它对面包竟然半点反应也没有! 「为为为、为什么?拜托你有点反应好不好,笨狗!」 难不成它就这么一心三思想要打败我? 据说之前的被害者被野狗咬伤了大腿及臀部一带。跟男生的臀部比起来,绝对是面包比较好吃吧……看来应该有什么让这只狗如此执着。 不不不,现在的重点是,再这样下去我绝对会被它追上,当场来个暗黑对决。 (有没有什么武器、有没有什么武器……像是金属球棒或铁锹之类的——)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嘛~ 『嚎!』 在一阵慌乱之际,野狗已经追上我了,它咬住了我前脚的裤管。这一扯让我瞬间失去了平衡。眼前有一片树丛,结果我就这么一头栽了进去。 『呜噜噜噜噜!』 野狗随即扑上静止不动的猎物……不过,我可不会让它称心如意。 「看招!」 我捡起一支躺在山杜鹃丛里、与高音直笛相仿的木棍,抵在野狗面前。 (……抱歉了。) (虽然悲哀,不过这就是……暗黑对决吧!) 脑中叨念着如此不负责任的独白。就在我觉悟到即将有一股让人寒毛直竖的戚触要流窜全身时—— 『嗷喀!』 「咦?」 那只狗毫不犹豫,一口咬住了木棍末端。 啪哩啪哩、喀哩哩、喀哩。 那支木棍历经日晒雨淋,似乎早已腐朽,在野狗的利齿之下有如『美味棒』一样被咬碎。 (咿、咿——!) ……不断滴落的唾液,随风飘来了一股腥臭气味。 ……鼻梁上因愤怒而泛起一条条的皱纹。 ……像黑珍珠一样发出冥冥幽光的眼珠。 它们慢慢地向我靠近——就在这时候—— 「唉呀呀——这真是大发现耶!」 一个耳熟的声音响起,声调听来似乎异常兴奋。 我和野狗……同时向着那边望过去。 「啊……你……」 在那边,有个身材姣好的女子,正弯腰捡起我刚才扔出去的面包。 (儚……小姐?) 就是那个昨天掐我脖子,还抢走我的床和咖哩面包的女人。 她的穿着打扮跟昨天一样,也不管我们这边如何,马上拿起面包,专注于开封的作业上。这女人该不会毫不犹豫就准备吃掉在地上的东西吧……真是勇气可佳的挑战者。不,现在更要紧的是—— 「你在干嘛,别捡那种东西了,快点逃命要紧!」 「唔嗯?你不知道吗?这东西真的是非~常好吃喔!」 「我当然知道。等等,先声明那可是我的!」 呃……这个怪怪的回答是怎么回事。 『呜噜噜噜……!』 枉费我好心警告。野狗一发现停的身影,马上转而对她表示兴趣。 「不妙,危险!」 我根本来不及阻止。野狗倏地离开我的身体,四肢发狂般地扒着铺设步道,猛然朝她的方向冲了过去。 野狗就要扑咬上去了——只见她举起脚来—— 『嗷!』 脚跟狠狠地敲在野狗额头上,看起来像是一记反击。在止住野狗的力道之际,再顺势将它踩在脚下。在她摆出如此豪放的践踏姿势的同时,紧身裙也跟着高高撩起,大腿裸露到濒临警戒线的位置,但她似乎毫不在意。不仅如此—— 「你这是干嘛?是我先找到的喔。」 她似乎以为狗是来跟她抢咖哩面包的。只见她进一步将整个重心部倾注到那只脚上,刚才看起来还凶暴无比的大型犬当场被压制得死死的。 『呜噜噜噜噜……!』 「吵死了,别动。敢乱动就赏你一记儚拳。」 野狗死命地摆动四肢和脖子,试图挣脱。然而她的压制似乎是真的做得很确实,姿势几乎不受动摇。那画面在旁人眼中看来,有如高高在上的女王陛下与其爱犬。只不过,那只狗本来就是狗啦。 (这女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还有,那个儚拳又是……) 就在我一头雾水、目不转睛地看着此等光景之际,她忽然开口说道: 「唔嗯?……你在害怕吗?」 「才、才没有咧!」 这当然是谎话,总之我努力虚张声势。但她却接着说了一句相当奇妙的话: 「——我不是说你。」 「啊?」 「是这家伙。我是在问不小心混进这只狗里的【another】。」 「a、ano……?」 她的话比起眼前的光景更叫人一头雾水,让我犹豫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昨天我就有隐约地察觉到,这个女人搞不好是个危险(注:此「危险」非彼危险)人物。 「是【another】。你不知道吗?就是你一直看到的东西。」 「为……为什么……?」 一阵战栗传来,我只觉得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甚至连对由宇都不曾说过的秘密,为什么这个女人直接就说出来了?我应该只有跟父亲提过而已。对了,这个女的似乎跟父亲认识,那么,她八成就是从父亲那里…… 「先别管这个了,你快点让这家伙解脱吧。」 她很干脆地说道。一边指着脚下那只头被踩住、依然在作困兽之斗的黑狗。 (她是在跟我说话吗?) (解脱?……她该不会是要我杀了这只狗吧?) 那种口气,就好像我很熟悉这一类手段似的。但很不巧的,我并没有那种血腥的嗜好。 看到我一个劲地摇头,她叹了口气,很失望似的说: 「……怎么,难道说你办不到吗?」 「那、那是当然的啊。最好是有这么恐怖的国中生啦!」 实际上,的确是有人能满不在乎的做出更骇人听闻的犯罪行为,但那种病态的家伙毕竟只是极少数中的例外而已。刚才我纯粹是为了自卫,才会不得已抄起木棍。如今这种情况,实在让人犹豫。不管对象是狗还是猫,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人有办法面不改色地痛下杀手啊? 听了我的话,那女人啧了一声。 「……羽佐间彻路这混帐,到底是何居心。」 「咦?我爸?我爸他怎么了?」 「那种事现在不重要啦。总之,你先摸摸这家伙。」 「才、才不要咧!况且,为什么我非得摸……咦……摸?为什么?」 「总不能就这样放着这家伙不管吧?我要你进行干涉(ess)。别犹豫了。既然看得见【another】,你就一定办得到。」 「就算你这样说……还有,那个干涉又是什么啊?」 「废话少说,你给我快点——」 她发起脾气,举步就要朝我走过来。 『汪!』 那只狗立刻趁隙从她脚边逃脱,一口气朝着公园外冲了出去。 「不妙,又被它逃了!」 「哇,所以就叫你赶快动手啊。这个废物!」 「什么嘛……既然如此,那你就自己来嘛、那个叫什么干涉的!」 「……要是可以的话,我早就做了。」 「咦?」 「况且也已经太迟了。」 从野狗刚才逃逸的方向,传来一阵剌耳的煞车声。 「怎、怎么回事?」 只见一辆黑色休旅车像要堵住整个出入口般的停在那里,从车窗缝隙间射出的网子,在眨眼间就捕获了那只野狗。 『汪!汪汪!』 一群身穿橘色防护衣的男子从拉门内现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将那只兀自在网中不停挣扎的狗搬进车内。 「主任,收容完毕。」 「很好。接到通报的警察不久就会抵达这里。南云负责应付他们。平良和辻本负责调查附近的受害情况。全部的人都给我脱掉西装,以免引人注意。」 「了解。」 男子有条不紊地下达各项指示。应该是他部下的那几个男人应声后,便依各自收到的指示行动。 那人指挥现场的手腕堪称高明,让人看得目不转睛。接着,男子朝这里走了过来。 「嗨~恭一。」 「嗯……咦?高杉先生?」 对方竟然是自己认识的人,这点着实让我大吃一惊。 「没想到你居然会在这个公园里,我吓了一跳呢。」 「高杉先生……你为什么要抓那只狗?」 「嗯。那只狗疑似戚染了某种病毒。为了确认这一点,必须要进行各项调查才行。」 「病、病毒……?」 「哈哈哈,没什么好担心的啦。就像前天被咬伤的那名少年,除了擦伤之外,并没有其他方面的问题——对了,恭一你没事吧?还有那边那位小姐,有没有被咬伤呢?」 高杉先生以平常那副平和的口吻,很关心地问道。不过—— (咦……?高杉先生…不认识……她吗?) 我一直以为她既然知道父亲的事情,那么和高杉先生一定也认识。但是……这两个人是不是没见过面呢? 就在我脑中赫然浮现这样的疑问时,她突然开口问高杉先生: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那只狗?」 「咦?」 「等、等一下,儚小姐?」 如果他们是第一次见面,那种说话语气就真的是非常失礼。即便如此,仍不见她有任何犹豫,继续追问着高杉先生: 「是要杀了它吗?」 「……恭一,这位是?」 高杉先生思索了一会之后,这么问我。看样子他们两个人是真的不认识。 现在就全盘托出真的好吗?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我,经过一番思考之后,这么回答: 「呃,是住这附近……认识的人。」 连真伪都还不确定就告诉高杉先生,她说的「父亲还没有死」的情报,或许只会造成无谓的混乱而已吧。如果要说出一切,还是等向她打听清楚之后再说。 我做出判断,决定暂时先说个谎隐瞒过去。 「你们到底打算怎么样?要杀了它吗?」 「嗯……虽然于心不忍,不过,最终应该会如此处置吧。再说,与其让它在外面制造更多的受害者,我认为这样做要好得多……不是吗?」 看若始终以温和态度回应的高杉先生,她叹了一口气。 「唉……是没错。灾害总是要避免扩大才好。」 「你能体谅真是太好了。」 见她似乎是认同了这个说法。高杉先生露出一个和悦的笑容。 在他身后,终于赶到的警宫与另一名下了车的男子正在谈论些什么的样子。那名男子,大概就是刚才接到高杉先生指示的那位南云吧。 「不过……高杉先生的工作也包括做这种事吗?」 对父亲的研究内容毫无概念的我,当然不可能会知道高杉先生实际的工作情形。只不过,再怎么说他都是个在研究室工作的人,居然会进行这种跟卫生所没两样的作业,实在让我感到很意外。 「哈哈哈,不是的,恭一。这同时也是商品测试,算是研究的一环喔。比方说捕狗用的网子,还有橘色的特殊服装,这些全都是天贺产业制造的喔。」 「喔,原来是这样啊。」 「你不相信我吗?」 「咦?怎么会……我并不是在怀疑你们啦。」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好了,快点回家吧,路上小心。」 这时部下的报告,以及跟警宫的交涉似乎也正好告一段落的样子,于是高杉先生做进休旅车,潇洒地扬长而去。 「……病毒是吧。」 看着车子逐渐远去,这个连真面目都还不清楚的女人忽然脱口说了这么一句。 那张看来有些寂寞的侧脸映在我的眼里,印象格外强烈。 即便在这一瞬间,我也有好多问题想要问她——但是—— ——劈哩哩…………唔! 「嗯,果然好吃。太好吃了!」 「你吃什么吃啊。不是跟你说过那是我的吗!」 捡来的面包居然还吃得这么理直气壮。总之,我大力地给她吐槽下去。 「就算是你的,反正你也是打算像昨天那样留给我吃吧?」 「昨天?——啊、你这混帐。昨天不就是你干的好事吗!可恶……你居然吃了我的咖哩面包!」 「咖哩面包?喔,原来这叫咖哩面包啊?真的很好吃耶!」 只对自己想听的话有所反应,肆意贪享别人的面包,你是从哪来的胖虎啊。 「对了,你跑到哪里去了?」 「嗯……姆咕姆咕,去旅行了,是寻找这个咖哩面包的壮阔旅程。」 「你还真自由啊。」 「因为腻了所以回来,然后面包就掉在这里,我的旅程也在此结束了。」 「你的话就各方面来说都怪怪的喔。」 不但一点都不壮阔,面包也不是掉的,再者根本就说得七零八落、没头没尾。我思索着该从何吐槽起——但是,在这之前,我想起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不妙。再过不久,由宇可能就会回来了!) 现在根本就不是在这边吐槽的时候。 *** 不久之后由宇赶到公园,我朝她挥挥手表示一切平安。 「你、你没事吧,恭一?」 「放心。托高杉先生的福,总算是得救了。」 「高杉先生?」 听到这个意料外的名字,由宇瞬间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不过—— 「——啊、你……」 她一看到我身后的女子,当场惊声尖叫。 「嗯?喔,是昨天那个女生啊。」 至于儚则是毫不在意的这么回答。 「你是谁啊?又想给恭一添麻烦了吗?」 「啊、不是啦,由宇,你误会了。这个人刚才救了我。」 「咦……是吗?可是,你刚才不是说是托高杉先生的福?」 「结果是那样没错啦。不过最先救了我的人,是这位儚小姐喔。」 「是、是这样子啊。对不起,我刚才说了那么失礼的话……」 看到由宇道歉,她也只是回答「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一副真的没当一回事的样子。 接着说道: 「那,我们走吧。」 说完便非常自然地率先走在前头。 我呢,早就有预料到事情大概会变成这样,不过由宇可不一样。 「你,你等一下。呃……你叫儚小姐是吗?」 「唔?怎样?」 「儚小姐该不会今晚也打算在恭一的房间里过夜吧?」 「嗯?」 被由宇这么一问,她看着我,再看看由宇,接着又看着我……然后说了一句: 「那样有什么问题吗?」 一副很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呢,早就有预感她大概是做此打算,不过由宇可不一样。 「什么叫那样有什么问题吗?你在想什么啊,真下流!恭一还是个国中生耶!那种事情,再等一百年吧!」 我不知道由宇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一百年似乎也太久了,我等不了。唉呀,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了?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吗?」 「那、那是……当、当然啰?」 儚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回问。由宇则是支支吾吾的,似乎不知该如何启齿。 我想再这样下去,事情大概也不会有所进展,这么一来最困扰的还是我。 所以,我决定打个岔。 「跟你说,由宇,我果然有些事情想要问问这个人。」 「有些事……是指你爸?」 「对。所以今天,我可以先让她住我房间吗?」 「等一下、恭一!你是认真的吗?」 「不可以吗?」 「毕、毕竟……」 由宇在一旁连瞥了儚好几眼,像在确认什么似的看着她。就连局外人也看得出来,由宇的视线全集中在套装也难掩其完美比例的胸部与腰际一带,然而儚本人却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放心,相信我啦。再怎么说,对方长得跟我妈那么像,根本不可能会怎样吧?」 「那种事很难说啦。你不是连她的底细是什么都还不清楚吗?」 「呃,这个嘛……」 我含糊其词,由宇则是沉思半晌。最后她似乎下定了决心,向我提议: 「那,就这么办吧。由我们来帮你判断,看这位儚小姐是否值得信任。」 「咦咦?」 「既然决定了就回我家吧。我会先跟我妈讲好,今晚我们大家就一起吃饭。事情就等那时候再慢慢问个清楚……可以吧?」 「啊、好……」 「儚小姐也方便吗?」 「我无所谓。」 看来跟我预料的一样,事情的发展似乎变得很不妙。 我趁着走在前头的由宇不注意,用眼神向儚示意。 也不晓得她到底是懂还是不懂…… 「呵呵呵……吃饭哪,真教人期待耶,恭一。」 她一副打心底感到高兴的样子,脚步也格外轻快起来。 在不知不觉间,就这么直呼起我的名字来了。 (这家伙……真的没问题吗?) 不过,即便像这样满怀不安,由宇妈妈亲手做的料理还是让我期待得要命。 *** 于是,最后演变成我和名叫儚的神秘女子,一起到美树本家接受晚餐款待,不过…… 「喂,恭一!」 「呃、是!」 「你这小子,还是个国中生,居然带这么漂亮的小姐进房间,到底有何居心啊?啊?你这个小鬼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不、不是啦……关于这点……」 面对由宇的父亲·美树本岩这么近距离地要求解释,我拼了命地思考话语想要辩解。 客厅里,美树本一家加上我们两个,总共六个人同桌坐定。当着还没开动、只顾着观察情况的由宇和奈奈的面接受盘问,让我处于异常紧张的状态,颇有法庭上被告的感觉。 其实,在来这里之前——正确地说,是在由宇赶到公园之前,我就已经和停大致套好话了,不过…… (完了……一紧张就完全想不起来要说什么了啊。) 现在在老爹面前的我,根本是一副吞吞吐吐、语焉不详的窘样。 由宇她老爸是美树本公寓的管理员,同时也是个木工工头,周末还在附近开设空手道教室,简直是个将『精力充沛』一词具体化的人物。再加卜外表也是与其内在相衬,体魄强健有如职业摔角选手,所以从小在我的心目中,他就像父亲一般值得仰赖,同时也是我畏惧的对象。 他那严格的教育方针让我从小就饱受『训练』,每当那粗壮可比原木的手臂映入眼帘时,我就会警惕自己千万不能偏离正道。 「……怎么了?是说不得的事吗?」 「没有啦……所以说……」 我边用手擦着裤子,拭去掌心满满的汗水,边动脑筋思考,却怎么也找不到适当的词汇。就在这个时候—— 「唔……这个好吃!嗯嗯!」 「哎呀、真让人欣慰!多吃一点喔~」 儚竟一个人大口大口吃着料理,还很不要脸地把碗伸到伯母面前,要求再添第二碗。 「你给我客气一点!」 「有什么关系,真的很好吃耶。你也快点吃吧?」 「你这浑球……你以为是谁害的!」 看到儚一脸无辜的表情,我不禁握紧拳头,但那只手当场被按了回去。 「现在在跟你说话的人可是我喔,恭一。」 老爹那只手有如手套一般将我的拳头整个握住,我知道自己这次绝对逃不了了。 「呃、是~」 「好了啦,你也真是的,有话就待会儿再说嘛。况且是阿恭救了由宇吧?这样对恩人不是很失礼吗?」 伯母在儚的碗里添进热腾腾的白饭,一副看不下去似的这么说道。 「唔……嗯,关于这点我的确心怀感激。谢谢你罗,恭一。」 「啊、哪里,不敢当……」 老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对着我低头道谢,害我一时不知所措。 「不过,这和那是两码子事。你懂吧?」 「就跟你说待会再讲嘛。阿恭肚子也饿了吧?」 「少啰唆,你闭嘴!」 「是、是。」 伯母嘴里这么说着,边朝老爹的背后吐了吐舌头。 或许跟她那圆嘟嘟的身材也有关系吧?总之,这个动作由宇妈妈做起来可谓喜感十足……老实说,即便是在这种紧迫盯人的状况之下——不如说,就因为是这种状况——让我不禁笑了出来。 脑子里明明知道就算看到滑稽的东西也『绝对不能笑』,但却反而会让人强烈地意识到『好笑』。 「……噗。」 「怎么啦,恭一?」 「没、没事。」 我强忍住笑意,将视线转移到餐桌上。 今天的主菜是西式蛋卷。伯母这道质地松软香味浓稠的蛋卷也是我最爱吃的料理之一,在看到的那一瞬间,强烈的空腹感也随之袭来。 在眼角余光中,只见儚还是老样子,毫无顾忌地狂扫着蛋卷,边跟奈奈煞是开心地(姑且不论是不是真的这样)在聊天的样子。她们的对话内容到底是什么呢?我实在很好奇。 (可恶……那家伙完全不知道我的心情……) 看到她嘴角上沾着的番茄酱,我涌起一股怒意。 (……嗯?奈奈在做什么?) 奈奈与儚恰好相反,还没开始用餐。看样子,她正在用番茄酱在蛋卷上面写字。 只见她在那上头再次以出神入化的运笔技巧……不对,是运番茄酱技巧,写下了: ——冲击性的事实!—— 这几个字。 (笔划也未免太多了吧!) (到底是怎么写出来的?) 但是,现在的我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为此感到惊讶。 当然也就更加管不着什么冲击性的事实了——就在我这么想时…… 「喔,奈奈,写得真棒。」 「……概念是衍生自圆体的字型……目的是为省去调整字元间距的手续而创作的字体……纵横笔划粗细统一……构造复杂的字也可以放心。」 「喔,真有一套。不愧是我的女儿。」 老爹看着还是老样子,只要一提到字体话就变多的奈奈,大大地称赞了一番。 听了老爹的赞美,奈奈点了一下头,小声地说道: 「……努力的成果。」 何止这种程度。 简直可以上电视了。 「——那,冲击性的事实是指?」 「……就是……」 意外,太意外了。那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掩护射击。 「这个人是……恭一哥哥的……阿姨。」 奈奈的发言让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在儚身上。 「没错。我就是那个『阿姨』。虽然听起来有点剌耳,不过,我和他就是那样的关系。」 听了儚的一席话之后,老爹再度将视线转回到我身上。我看出了他眼中的意图。 「啊……对,就是那样,儚是我妈的妹妹。因为工作的关系,似乎一直都呆在国外。 我赶紧趁胜追击,附和停的台词。 「工作?」 「她和我父亲一样同属天贺产业,据说是在海外分公司上班——印象中是在香港那边吧?」 「嗯、没错。」 看到儚点头,奈奈竞也主动发问。 「…………香港……是个怎样的地方?」 「儚,就跟日本差不多。」 「……都说哪种语言?……广东话?」 「用日文就可以通行无阻了。」 这正是我和儚之间早就决定好的戏码。不过,我没想到锣竟然实际操演得这么有模有样。 但是,即便如此—— 「……什么料理……最好吃?」 「咖哩面包吧。其他的因为太忙都忘光了。」 「……香港那边的……口味如何?」 「嗯,跟日本的差不多。」 「……有看到……洪金宝吗?」 「有、有。」 「……做了些什么?」 「这个……因为太忙都忘光了。」 「……真可惜……可是,好厉害。」 「很厉害吧!?」 「……嗯,很厉害。」 「哇哈哈。」 多么让人心惊胆颤的对话,要掰也掰好一点嘛。 (不过,奈奈倒是说了不少话呢。) 平常跟他人简直毫无对话可言的奈奈,居然和儚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这样的状况真是让我意外……应该说,有点不甘心吧。 「嗯……原来如此。我第一眼看到时还真是吓了一跳,难怪她会和那家伙的太太长得那么像。」 是我们的对话,还是她的外表说服了老爹呢……只见老爹一边抚摸着带点胡子的下巴,眯着眼睛打量着儚。 和父亲也算是从学生时代就结下孽缘的老爹,是少数知道母亲生前如何的人之一。据说孤僻的父亲唯一熟到会邀来家里作客的,就只有老爹而已。只不过后来两人各自有了小孩,再加上彼此可能都很忙碌的关系,他们也就渐渐地不常碰面了。因为这个缘故,阿姨和由宇她们都不认识我妈。 「与其说像……不如说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吧?」 「啊嗯?你为什么会知道啊,由宇?」 老爹挑起一边粗眉,看着随口打岔的由宇,露出诧异的表情。其压迫威之强,大多数人在那样的面孔前都会哑然失声,不过女儿就定不同。不愧是已经习以为常的由宇,只见她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 「因为恭一给我看过照片啦。」 「喂、喂。」 「咦?不能讲喔?对、对不起……」 「也没有那么严重啦……只是觉得有点丢脸而已,局然随身把家人的照片带在身上。」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内心却是焦急得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次在屋顶上是为了要解开由宇的误会,一时情急才拿给她看的。老实说,就连在那时候心里都有些抗拒。 我也不晓得是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拿着『这张照片』,仿佛是件罪孽深重的事情,我就是无法摆脱这样的念头。 所以一直到今天以前,我绝不会在别人面前看那张照片。 「那一点都不丢脸喔。对吧,爸?」 「就是啊,这没什么啊——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你有照片哪。」 「嗯,是啊……现在是放在房里没带出来。」 总之,我表明了无意在此展示照片,以免这个话题再继续发展下去。 「恭一那时候啊,才这~么小,还流着鼻涕呢。」 「才、才没有!」 「…………」 奈奈似乎也颇戚兴趣,只见她一直凝视着我。 「千万不要当真喔。应该说,不可以对那么偏执的事情厌兴趣。」 「……唔!」 听到我如此直言,奈奈畏缩似的垂下了眼。 (啊,我并不是在生气啦……) 早知道就不要给由宇看照片了。 「……对了,恭一。」 「咦?」 突然被老爹这么一叫,我赫然回过神来。 并不是因为这一叫来得像突袭,问题是出在他的语调。 听起来有种兹事体大的戚觉,让我不禁正襟危坐起来。 「……什么事?」 「那个……有遥的那张照片,是全家福照吗?」 「嗯、对。上头有爸妈和我三个人……大概是我读幼稚园的时候吧。话虽如此,我一点都不记得拍这张照片时的事情就是了。」 「……这样啊。」 「嗯?你们在说什么啊,爸?」 「没什么。话说回来,恭一好不容易像这样和亲戚见面了。今天就来庆祝吧。来,大家趁热尽量吃喔!」 或许跟我刚才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也有关系吧。总之,老爹在这之后就不再提到照片,他和平常一样,边大啖着伯母的料理边发出豪迈的笑声。 那是美树本家平常的用餐光景。从刚才起就没停过嘴的儚早已经融人其中,和大家打成一片了。 不仅如此,儚和奈奈与伯母也很自然地交谈着。在不知不觉问,就连由宇也加入了对话,笑成一团。 (……这家伙很行嘛。) 不,正确来说,并不是停顺利扮演了『阿姨的角色』,其实美树本家宽容的气氛才是最大的功臣。不抱持成见或偏执,而是从接纳对方开始。就是他们一家人这样的宽阔胸襟包容了我和儚吧。 就连由宇,虽然早就知道那个就某种意义上的「父亲还没有死」的对话内容,甚至之前还嚷着一定要对儚打破沙锅问到底,但也绝不会在这时作无谓的追究,不愧是美树本家的人。 「——抱歉啦,让你替我瞒着那件事。」 我趁大家不注意时,悄悄地向由宇道谢。 「也没什么啦……要是真的当场冒出 一句『恭一的父亲还没有死』,老实说也很麻烦。」 「就是说啊。」 「不过话说回来,什么香港分公司啊?既然要说谎,拜托你也掰个好一点的嘛。」 「啊,果然被你拆穿了?」 「废话……不过,要是知道了什么,记得告诉我喔。」 虽然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模样,由宇仍跟着我压低了音量。最后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拍了拍我的背。 于是从那一刻开始,就再也没有人反对「儚是我的阿姨,她要暂时住我房间。」这件事了。 *** 「——那,你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真相了?」 在美树本家吃过饭,回到房里之后,我马上开始向儚提出质问。 为了报答体谅我的美树本家以及愿意信任我的由宇,我决心要对这个叫儚的女人追根究底、问清楚所有的疑问。 「喔,好啊。你想问什么?」 至于儚,不知道足早巳做好心理准备,还是纯粹因为肚子填饱了心情正好,只见她爽快地一口应允。 「你有说过……我爸还没有死,对吧?」 「对啊,我是说过。」 「那我爸现在人在哪里?」 「就算你问我在哪,也很难解释清楚啊。好像无所不在,实际上却不存在于任何地方……就是那样的地方——懂了吗?」 「谁听得懂啊!」 岂能让你就这样蒙混过去。 本来就不得要领,彷佛猜谜似的话语早巳让我伤透脑筋。现在的儚更是捉弄人似的,将我推向了混乱的极致。 「唔嗯。我能确切告诉你的,大概就只有他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啊?这算什么啊,原来你之前是在骗我的?」 「哎呀,你冷静点。他是真的『还没有死』。只不过,他现在只能算是以【another】的形态在这世界的某处飘荡而已。 又来了。 之前在公园里听到的那个辞汇。 (爸爸是……【another】?) 儚说出了这个具冲击性的事实,不过不知为何,却又边朝着浴室的方向移动。 「喂……」 「抱歉,我有点渴了,去厕所。」 这家伙,这种时候还想搞尿疗法吗? 我叫住这个专爱以古怪行径折腾人的儚,从冰箱里拿出2公升宝符瓶装的麦茶塞给她。 「要喝就喝这个。还有你昨天说的话是真的?」 「……?」 「哎,算了。啊、杯子在那边——唉、喂!」 不等我指示,她已经直接对着宝特瓶口,大口大口咕噜噜地喝了起来。 「嗯?怎么了?」 她将瓶口挪开,用袖子豪迈地抹了抹嘴。从下巴以下到脖子一带,全弄得湿答答的。 「喔,你也想喝啊?拿去。」 「并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算了。」 我一边叹气,一边把面前的容器推回去,于是儚又开始对着瓶口喝了起来。 事实的真相足这个没常识的家伙,在美树本家居然能够表现得那么人模人样。这一点,直到现在还是让我哑口无言。 「呃……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那个叫【another】的玩意儿,你在公园里也提过了对吧?就是我每天都会看到的东西或什么的……」 「是啊。」 儚一边点头表示同意,一边摸索着房间的墙壁…… 「我问你,那个该不会——啊。」 不等我说完,儚就摸到室内照明的开关,毫无预警地关掉了电灯。 过了晚上八点的室内转眼陷入一片黑暗。 果然……不久之后,我的眼睛就捕捉到了奇形怪状的物体。 「没错……就是【它们】。你看得见吧?在那边的桌子底下或天花板一带……哎呀,连床边也有呢。」 正如儚所言,房间里到处都有和昨晚一样的【某些东西】飘浮在空中。 「嗯、是啊……」 我一边用眼睛追着在昏暗中千真万确看得到的那些半透明物体,一边愣愣地回答着……这时,我注意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这么说,你也看得到啰?」 「当然啰。我本来就是待在那边的。」 「那边……?」 她那奇妙的口吻让我胸中起了一阵骚动。 在黑暗中,身影比【它们】更加虚无的她,声音让人听了不觉毛骨悚然。我忍不住开了灯。房间再度为明亮所填满,彷佛和悉数为光所侵蚀而去的【它们】交替般,儚取回了实像。 这样的光景让我松了一口气。儚看在眼里,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看来,我刚才大概露出了相当没种的表情吧,儚自己还不是就连喝个麦茶也弄得脏兮兮的。 「根据羽佐间彻路的见解,我似乎是【fantomas】的样子。」(译注:法国小说中神出鬼没的千面大盗) 「fantomas……?」 又出现了新的生涩字汇,我几乎是反射性地紧咬不放。 「简单地说,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命体对存在于异空间里的一种灵物质【another】进行干涉后所诞生的新生命体。」 这哪里简单了? (所谓的新生命体是什么啊?简直就像是这家伙——)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呢?) 为了避免陷入奇怪的思考,总之,我决定先对自己有印象的词汇表示兴趣。 「干涉——你在公园里有提过对吧!?还说什么我也能办得到。」 「能看得见【another】的人,几乎无一例外,都具有成为干涉者的资格喔。我就是你爸·羽佐间彻路以他的能力所创造出来的。换句话说,就是从【another】变成现在这副落魄样。」 又来了。 看样子,我实在非问不可了。 「我爸……创造出了……你?」 「没错,信不信随便你。」 眼前这家伙的确是有些奇特,不过不论我再怎么看,她都是个人类女性。我实在不觉得她是由人所创造出来的那种难解的存在。更别说她的原形居然是像【它们】一样,是那种变幻莫测的物体…… (这不是真的吧……) (她居然不是人类……这种事情……) 然而儚却无视于我此刻的混乱,继续说下去: 「你还记得刚才那只黑狗吧?那就是狗不慎干涉【another】以后【fantomas】化的模样。外表或许跟普通的狗没什么差别,但其实内在却已经截然不同了。」 「你说干涉……那么,那只狗也是那个什么干涉者啰?」 「并不是……我想它之所以【fantomas】化应该不是出于自愿。因为据我所见,混在同一个肉体内的两个自我根本就在互相排挤,精神大为混乱的样子。」 也就是说,所谓的【fantomas】化很接近俗称的「狐狸附身」或「犬神附身」之类的现象啰?停是这样娓娓叙述给我听的。 「那么,你到底是要我对那只狗做什么呢?」 「当然是要你将【another】从那只狗身上赶出来,收拾事态啰……」 「办得到才有鬼。」 「说得也是。如今想起来,那时候是有点操之过急了。当时我一心以为,你既然是羽佐间彻路的儿子,应该就能够理解才对,所以稍微强人所难了一点。」 「真是的……不过,回收了那只狗的高杉先生应该也 知道那个【another】的存在吧。虽然他表面上说是感染了病毒……他到底是打算怎么处置?」 「天晓得。听他的口气应该是知道,不过……虽然我很不愿意这么说,但那只狗的状况,的确也跟感染病毒差不多。既然如此,应该是只会单纯地将它处分掉而已吧。」 处分——听到这毫不留情的字眼,一股莫名的无力感袭来。 要是那时候自己能做点什么的话……想到这点,内心果然还是有一点煎熬。 「我说不定也会变成那样——不如说,正因为我是人为有意创造的产物,所以本质更为恶劣吧。」 我从儚带有自虐色彩的话语中感觉到事态的核心,于是二话不说直接问她: 「唔……结果我爸到底做了什么?他让你……那个……诞生,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唔。」 「嗯?怎么了?」 她突然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在我想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时…… ——噗。 从儚那边传来奇怪的声响。 (咦?刚才是……) (这家伙该不会……) 不会吧。我心里想着应该不可能吧…… 「哎呀、抱歉,我放屁了——你刚才说什么?」 这世上真的有这种直接公开承认自己放屁的女子吗? 现在的我肯定露出了像是目击到珍禽异兽时的表情。 「喔,对了对了,就是羽佐间彻路行动的理由吧?」 看样子,她好像根本就无视于我的困惑,很快又想起刚才的话题,并且迳自回到了话题上。 「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不过那家伙的行为极其愚昧。」 撇下这句话之后,儚就如我所预料的,开始平静地说起这整个事件大致的来龙去脉。所以,我也不得不先将她刚才放屁的插曲摆一旁。 「用比较不严谨的方式来解释的话,【another】是近似于你们的世界所说的『灵』的存在。」 「灵?……那果然是像幽灵一样的玩意儿啰?」 「是啊。你要这么认为也无妨。」 之前就隐约觉得是这样,如今再重新确认一次,果然还是觉得很不舒服。这应该是因为我和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多数人一样,对『灵』抱持着负面印象的关系吧。 「不具实体,在这个世界上具现化不完正,非常不安定的灵物质——这就是【another】。羽佐间彻路尝试从这个【another】抽出在现在这个世上还未能取得的未知能源。」 「未知的……能源……原来如此。那就是我爸所说的,用来取代电力或瓦斯的次世代能源吧。」 「唉……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倒还好。从没什么利用价值的【another】抽出能源,并不会造成任何人的困扰。问题就出在那家伙进行的另一项与次世代能源并行的研究——不对,或许次世代能源不过是副产品,另一项研究才是他的真正目的也说不一定。」 「另一项研究?」 「没错,就是对【another】进行过度干涉。你知道吗?【another】一旦感应到干涉者的意识,便会稍微听从干涉者的命令。」 这件事我在年幼时就已经听父亲说过了。在无聊或睡不着时,早已履试不爽的我点头同意。 「嗯,这我知道,我现在也还偶尔会操纵玩玩它们。不过,为什么会这样呢?」 「那是因为【another】内含的能源不具意向性(iionality)的缘故。」 「意向性?」 「简单说就是没有目的。所以,它会贪婪地寻求他人的思考,当发现那个思考是冲着自己而来时,就会乐于听从对方的命令,尽它内含的能源所能。」 我回想起照自己的意识飞舞的半透明物体,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油然而生。 「也就是说,我一直在擅自使用它们的能量啰……」 「你不需要为此而感到歉疚。要是没人发现的话,【它们】通常也只是半永久地在空中飘浮。像这样一无是处的【它们】能找到存在意义,反而是一种幸运吧。」 「是吗……」 听到她这么说,我总算稍微释怀了一点。 再说我本来就不是出于恶意,因此倒也不至于特别内疚……不过,儚的声音却让人有种奇妙的安心感。 「恭一有摸过【它们】吗?」 「不,从来没有。」 「……真的吗?」 儚再次确认道。 「是我爸要我千万不能碰的。我记得他还说『一旦碰了,内心就会遭到窥视』。听到这种话谁还会想摸啊。」 「……但是羽佐间彻路动手了。」 「咦……」 「他碰了我,让我看见他的内心。」 「那该不会就是所谓的……干涉?」 「没错。透过直接触碰【another】来掌握其能量——这就是所谓的干涉。藉着这个行为,干涉者就能够将【another】随心所欲转变成这个世界的物质。」 「居然连这种事都能……!?」 「没错。所以,干涉了【another】的羽佐间彻路根据自己的记忆创造了我。动用了所有关于他的妻子·羽佐间遥的记忆。」 「…………唔!」 我终于有种稍微明白了什么的感觉。 也就是说直接触摸【another】的行为,应该就是将自己的记忆更加详细地传达给其内含的能量吧。 因此,父亲所创造出来的这个名叫儚的人物—— 根据父亲的记忆所创造出来的这名女子——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所以,她才会长得那么像。 那么像称得上是自己唯一宝贝的那张照片中,满面笑容、和蔼可亲的那个…… 我胸口洋溢着一股温暖的感觉。 紧张和兴奋让我的嘴唇不住地颤抖,我戒慎恐惧地反刍着脑中浮现的话语。 那是这十五年来,从来无法对任何人说出口的、梦一般的话语。 我一直都在忍耐。 在黄昏的公园里期待有谁来迎接,玩到晚上的时候。 在空无一人的厨房里,独自吃着咖哩调理包的时候。 由宇拿着她要当母亲节礼物的康乃馨给我看的时候。 那时候是。 其他时候也是。 我一直忍着那句话,始终没有说出口。 我将它深埋在无人能触及的内心深处,以锁链捆绑、上锁,再严密封印起来。 但是—— 「你是……妈妈……吗?」 我还是说出口了。 说出口以后,我才第一次知道。 我才深深明白。 自己有多么想要喊出这句话。 (呼……说出来了。) 我甚至不敢看着她的脸。喜悦与达成感,以及远超出以上情感的羞赧让我满脸发烫,忍不住低下了头。 再怎么说,这是意外的重逢,会紧张也是自然的不是吗? 早就已经去世、不可能还在这个世上——这些事在这时候都无关紧要了。 在这一刻,一切都无所谓。 因为她现在站在我面前,就像这样—— *** 一楼管理员室的美树本家或许是因为占有两户空间的缘故,格局要比客房的房间来得宽敞许多。 话虽如此,这里毕竟住着 第三章 重要时机 「——唉,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嘛?」 午休才刚开始,美树本由宇就跑过来这么问道。 那时候,我正在大口嚼着自己爱吃的炒面面包。 「唔?嗯……我想想喔。今天的面吃起来稍微硬了一点,我个人比较偏好面条与酱汁再和得更稠一点的戚觉……不过,这种手工感就是久米田屋面包店特有的醍醐味,你说是吧?」 于是,我便如实说出了自己的厌想,但是—— 「还跟我『是吧?』,谁在问你对久米面包的评价啊?想也知道不可能吧!」 却当场被否决掉。 其实我早就隐约料到会是这样。不过,我就是很想对完成度颇微妙的久米面包发表一下感想嘛,所以无妨啰。因为直接批货给合作社的业者「久米田屋」的小开就在我们班上。 「——啊,老爸?不行喔,有顾客反应今天的炒面面包面条很硬。」 他马上就拿起手机向制作者转达消费者的意见。 接着朝我竖起大拇指,表示任务结束。我朝着久米田家的儿子颔首示意。 很好很好。这么一来,明天的炒面面包应该很值得期待。 就在我志得意满之时,由宇敲了一下我的头。 「很痛耶,干嘛啦?」 「就跟你说别再管久米面包了啦。现在最要紧的是儚小姐,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果然又是这个话题,我觉得有点无力。 老实说,我实在很不希望再谈论这个话题……不过,既然我是住在美树本公寓,就很难避开这件事吧。 「怎么样……就算你问我……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只不过,要怎么回答也是我的自由就是了。 「哦?这样啊。」 「对啊。日子过得很普通。」 「那家事呢?你们一起分担吗?」 「是啊。打扫是我,煮饭是她,衣服则是各洗各的。」 「是吗……那,如何啊?儚小姐亲手做的料理怎么样?」 「嗯——……普普通通啦。」 「喔?那下次我也去你那边吃吧。」 「你妈做的菜要好吃太多了。所以,我想她大概会觉得别扭,恐怕没办法哩。」 「是吗?真可惜。」 「哈哈哈。」 实际上根本不是这样。 煮饭、洗衣、打扫、倒垃圾……全部都是我在做的。 还不只这样呢。 首先,我每晚都得打地铺。因为儚抢了我的床。 其次,本来不吃早餐的我也养成了习惯,因为儚一直吵着说要吃。 还有,我现在每天都得买两瓶水,因为她好像永远都处于口渴状态中。 此外,我养成了早睡的习惯,因为她总是一到晚上九点就困了。 下场则是我一直都睡不好,因为那个女人的鼾声和睡相一样……超级可怕。 住在一起才不过短短三天……我的生活便已经完全走了样。 再者,一个人住的我,房问里自然不可能有供她换洗的内衣裤等必需品,最后落得我得和她一起去采购,当然付钱也是我的职责。 本来她洗澡一向都是用淋浴的,后来不知从哪学来的,每天吵着要用浴缸泡澡。或许是第一次吃到时惊为天人吧,现在一天不吃个咖哩面包就不满意。总之,根本就是个既麻烦又花钱的家伙 说实在,要不是之前卖掉房子、手边有点积蓄,简直无法和她一起生活下去。 偏偏这家伙还什么都不做。 我当然也有拜托过她好几次,可是,她每次都搬出那晚我向她道歉的事情:「你爸的责任就是你的责任。」「换句话说,这是赎罪。」「你的体内流着污秽的血,那个混帐羽佐间彻路的血啊。(瞪大眼睛)」「你这孩子真可怕……(白眼)」。简直就像恶婆婆在欺负媳妇那样,没完没了地碎碎念个不停。 而且,还没有死、化为【another】的父亲到底人在何方,以及要如何才能恢复原状,这种种的问题,我到现在部还没有问出明确的答案。就算继续生活下去,她究竟会不会告诉我,也还是个未知数。 总之,我们大概就是以这种模式,展开一点都不公平的同居生活。 但是—— 「所以,你不用再操心了啦。」 我还是暂且说谎吧。 「不过,你们昨天没吵架吗?传到楼下来啰。还嚷着咖哩面包什么的。」 「唔……那间破公寓。」 我将自己浅薄的谎言之过,嫁祸到浅薄的公寓墙壁上。 「知道了,我会确实转达给我爸的。」 「骗你的、骗你的。我开玩笑的啦!」 我赶紧以马赫速度订正。 否则老爹八成会抓着我早已迟钝不堪的身体去练习对打。 「没办法,总是难免会有意见不合的时候嘛。」 「为了咖哩面包?」 「对啊,像是冷掉的咖哩面包用微波炉加热到底可不可行之类的。」 乍看之下,我奸像是在敷衍应付,不过这真的确有其事。我甚至在一怒之下,跑到便利商店去将咖哩面包搜购一空,拿回家举行试吃大会。 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那真是个无聊到极点的争论。 「好蠢喔。」 「我也这么觉得。」 不过,我从余光中发现久米田屋的小开,正以认真的眼神观察这头的样子。于是又补上了一句:「顺带一提,如果要趁热吃,我只接受刚出炉的,之后才加热的是邪道。」那家伙再度朝我竖起大拇指,我则是对他点了一下头。 「算了,如果没什么事,我想恭一是不会随便大呼小叫的……但是,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一定要找我们商量喔。」 「喔,谢啦。」 不枉我们多年的交情。她对这方面确实有所察觉,并贴心地保持适当距离。关于这点,我由衷戚谢。 (看来,真的得想个办法才行了……) 想到回家后的忧郁时间,我将剩下的炒面面包一口塞进了嘴里。 嗯,面条果然太硬了。 扫图:gemini☆saga 录入:kugou、ael1007 发布于:轻之国度.lightnovol./ .lightnovol. *** 「…………」 进门之后,迎接我的是房东的爱女·美树本奈奈。她和往常一样,堪称冷淡地朝我索然—瞥。 「喔,我等得不耐烦了。」 以及只会吃和睡的食客·儚大摇大摆的说话态度。 「……我回来了。」 我一边叹息,一边应道。 只见奈奈和平常一样,蹲在楼梯旁的空地,今天也专心致力于涂鸦的样子,虽然看不清楚,不过应该还是描绘着文字吧。儚似乎只是纯粹在一旁观看而已。她并没有像奈奈一样拿着任何可用来代替笔的树枝之类的东西。 奈奈已经换上了充满夏季风情的白色洋装,配上将短发扎成侧边马尾的发型,真的是超级可爱的。另一方面—— 「咦?喂,你……那件衣服该不会——」 「怎么样?好看吗?」 儚一副「你终于发现啦」的样子,笑得很得意。 只见她穿着一件对她而言略嫌小了点的丁恤配上窄版牛仔裤,一副等一下要去看棒球比赛似的休闲打扮。 「你这混帐,干嘛随便拿我的丁恤去穿!还有,啊啊,你连牛仔裤都……」 「有什么办法?我又没有衣服可以换。而且,论体型也是恭一和我最接近啊,我当然就不客气地拿来穿啰。」 那是以前不知道作为什么纪念而拿到的丁恤。印象中,一直塞在衣柜最里头……上头印着一只不怎么可爱的卡通老鼠,现在被儚丰满的胸部一撑,更加难以言喻地变形了。 「拜托你也稍微客气一点奸不好。还有为什么挑那件t恤啦?有印图案的衣服洗起来很麻烦耶。」 「你不要那么神经质嘛……不过,不管是t恤还是长裤穿起来都好紧喔。而且,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那你就不要穿啊!」 我朝着拉开领口,正在皱着鼻子嗅啊嗅的戮,撂下这句气话。 那八成是衣柜里的霉味之类的吧,她却说得好像我从来都不洗衣服似的,没有什么事情比这更丢脸的了。 一旁的奈奈既没有笑,也没有被吓到,只是静静地望着我和儚之间的互动。 「奈奈,你今天写什么啊?」 「……勘亭流……不过,很难写……还在练习中。」 「喔,让我看看……」 那是通常会在相扑力士顺位表或歌舞伎看板上看到的那种雄浑有力的字体,她写着: ——咖哩面包—— 四个字。 这是谁要求的,真是一目了然到爆。 「还是一样这么厉害耶。你是怎么写出来的呢?」 「……对着字体……呼唤着『过来』,然后……进来以后……手就自己动了起来……流利顺畅……懂了吗?」 「嗯,这个嘛,完全不懂。」 奈奈似乎很努力地想用自己的语言解释给我听,不过,她的话完全不构成任何具体说明我实在是听不懂。 「……对不起……奈奈自己也……不是很懂。」 「别这么说。都怪我不好,问你这种问题。」 我朝低着头、感到沮丧的奈奈道歉后,决定不再深究。 这就像在问那些不用怎么努力就跑得很快或歌唱得好的人,为什么办得到的理由吧。基本上,问了也只是自讨没趣。 会就是会——就这么简单。就像现在的自己,要是有人问我为什么看得到【another】,我也会很困扰吧。说是父母遗传,或许还勉强算得上理由。不过光这样,并不算是解释了具体的目视方法。 「不过,为什么是咖哩面包呢?」 「……儚姊姊拜托我的。」 (……果然。) 我朝儚投去冷冷的视线,她以一副「你干嘛还明知故问啊」的态度,立刻朝我靠了过来。 「嗯。」 她嘴里这么说着,朝我伸出了手掌心。 「啊?」 「还『啊?』。少装蒜了,先写起来还真是写对了呢。」 「跩屁啊!说得一副好像是你写的样子。」 「废话少说,快拿出来。我瞧瞧。」 儚边说,边往我书包和身上到处摸了起来。要是就这么放任不管,她的指尖甚至很有可能就这么伸进我裤子的口袋里,于是,我只好乖乖从书包里掏出便利商店的袋子拿给她。 袋子映人儚眼帘的那一瞬间,她的嘴角也顺势流下了口水。 「……脏死了。你是狗啊你?」 啊啊,真不想看到。 我求你别以酷似母亲的容貌做出这种举动来啦。 「拿去啦。」 「包在我身上!」 (什么啊?) 儚从我手上一把抢过袋子的言行举止,让我哑口无言。 只见她迫不及待地把包装袋撕破,随即露出垂涎三尺的表情,狼吞虎咽地吃起咖喱面包来。 我实在不想看到她那副德性,只好再度将视线转往地面上的文字。 「不过,奈奈画的这个文字的咖哩面包里面,想必填了很多的咖哩酱吧。有种『咖·哩·面包!』的感觉呢!」 为了要表现出勘亭流的粗犷笔画,我刻意强调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念完连自己都觉得很蠢。不过,奈奈在刚刚那行字的旁边,再度以堪亨流展露了第二次的「咖哩面包」。 她仰起脸来,看着我的表情还是一贯的冷淡。即便如此,我明白这行字是『她为了要回应我的话而写的』。理解了这个事实的我觉得很开心。 只是,这样温馨的气氛—— 「比起来,恭一买回来的面包根本一点都不行嘛,里面空空的耶。」 立即被这女人的一句话给抹煞掉。 「你自己去买!」 我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儚却一脸毫不在乎,自顾自的继续批评下去。 「哼,四十分。」 「啊……我超想扁你的。」 「啊,对了,恭一。」 「怎样啦?」 儚掏了掏牛仔裤口袋,拿出一张意义不明的纸张给我。 「其实是今天有客人来啦。我只不过写了一些字,就得到很棒的东西喔。」 「喔?什么东西?」 「还有,好像从明天起,每天都会收到叫做报纸的东西。真是太好了,恭一——喔,对了,就是这个。」 停得意洋洋秀给我看的,是订阅整整半年份报纸的收据。 「你这个*穷神大王!」(编注:电玩系列中威力升级版的穷神。) 「你在生什么气啊?拿到那么好的东西还这样。」 「真是的……你说,到底是什么打动你的?」 这家伙说的,八成是订报时通常会送的赠品吧。我当然打算取消订阅,不过还是姑且问问再说。 「十公升好水。」 「喂!」 为了那种东西订六个月的报纸,这是哪门子的被坑法啊。 不过才五瓶宝特瓶的水而已,花个五百圆就绰绰有余了。 「对了,我刚才梢微喝掉了一点,现在只剩两瓶了。」 「才稍微就给我喝掉三瓶!还有,像你这种连厕所水也好的人,喝什么好水啊!」 「你在说什么啊,恭一。我才不喝那么脏的地方的水。」 ……混帐,到底是谁教你的啊。 「搞什么啊,居然还订了报纸……我只看四格漫画跟电视节目表耶!」 「唔?报纸是拿来看的吗?不是吃的喔?」 出现了,发现原始人。 说真的,你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不是喔……其实除了四格漫画跟节目表以外,其余的都可以吃喔。」 「真的吗?」 「是啊,跟醋酱油很搭喔。」 「喔喔~」 马上就流口水了?只见儚手背抹了抹下唇一带。 蠢蛋,想吃就吃吧。 「…………」 这时,奈奈忽然轻轻拉了拉我的袖子,不发一语地仰头看着我。 「嗯?怎么啦?」 「……我姊……呢?」 平常就算我自己一个人回来,她也不曾这样问过我…… 奈奈该不会是察觉到我们之间的险恶气氛,所以才好意这么问的吧?明明她的年纪最小。 不对,以前的她根本是个安静不说话的人。 这孩子,该不会其实足一个『非常贴心的好孩子』吧? 「那个,我们并没有特地约好要一起回来……」 「……不行……野狗的问题还不能放心。」 「是、是吗?」 「……听说还有其他只。」 「这个嘛……有是一定会有的吧。」 就一般常识来思 考,如果只是单纯的野狗或野猫,它们可是遍及全国各地。听起来虽然可悲,不过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但是,因【fantomas】化而变得凶暴的狗,早在几天前就数天前就已经被高杉先生他们捕获了。所以,应该是不会再发生那样危险的意外了才对。于是,我不是很在意地继续听着奈奈说着—— 「……昨天晚上……又有……」 「咦?又出现了吗?……在哪里?」 奈奈点点头,又断断续续地说下去: 「……不晓得。不过……好像是这附近。」 我心想:又是那个什么【fantomas】化惹的祸吗?于是转头看向儚,然而她只是不发一语地摇摇头,看样子连儚也不晓得。 气氛变得有些凝重,接着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一阵风吹来,从远方隐约传来救护车的警报声。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朝着那个方向投以不安的视线。 「——咦?大家怎么都聚在这边啊?」 一起看着其他方向的三人听到那个声音,全都吓得身体瑟缩了一下。 转头一看,只见由宇拎着一袋从超市买来的东西,一脸讶异地看着这边。 「……啊。」 奈奈像是反弹似的看着由宇。 「我回来了,奈奈。真是的,我居然忘记要帮忙买东西。」 由宇拎起装得鼓鼓的塑胶袋给奈奈看。 「由宇,你没事吧?」 「啊?——呃,怎么了?什么意思?」 「我刚才听奈奈说的,昨天不是又发生了野狗骚动事件吗?」 「喔,你说的是夜间新闻报导的那个吧。那是发生在山的另一边的市区吧?」 「喔……山的另一边?不是伏见台?」 「嗯,我记得好像是藤浦那边……怎么了吗?」 由宇口中的地名,距离这里少说也有二、三十公里远。印象中,父亲生前待过的天贺产业的研究所刚好就在那—带,现在研究所应该是由高杉先生在负责指挥的吧。 目前他们正在研究从【another】抽出的「次世代能源」。几天前带回去的那只野狗就是由于【another】的影响,变成行动不再受原本意识所控制,而足被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意识——【fantomas】所支配的生命体。 从藤浦这个地名一口气联想到这里,胸口有股闷闷的威觉。 「……对不起……是我太快下结论。」 奈奈意志消沉地低头向我道歉。 「别在意。虽然有点远,不过以藤浦到这里的距离,还不能够放心吧?」 没错。虽然是在山的另一边,但在地图上其实相隔并不远。想要隔岸观火,恐怕没那么安稳,这也是事实。 我朝着依然以歉疚的眼神望着我的奈奈摇摇手这么回答后,跟身旁的儚说起悄悄话来: 『刚才提到的藤浦,我爸之前待的研究所就在那里……你也是从那里过来的吧?你知道些什么吗?』 『不知道耶。』 『比方说,大量使用狗来进行动物实验之类的。』 『我完全不晓得。』 『……你还真是派不上用场耶。』 『…………』 我最后那句话似乎惹毛了儚,她接下来便不再作声。 不过我说的也是实话,因此当下决定不用理她。 「怎么了,恭一,你在说什么悄悄话啊?」 这样子对话果然很不自然,只见由宁一脸不解地往我们这边窥探。 「没有啦,说到藤浦,我爸之前待的研究所不就在那里吗?既然昨天高杉先生把那只狗带回研究所了,我猜想这次会不会又是同一只狗闯的祸。儚好歹也是天贺的员工吧?所以,我想她或许知道些什么也不一定。」 真怀疑自己到底是哪来这种才能的啊。竟然很顺地就随口说出了这样模糊焦点的话来。 「啊,原来如此。」 如我所料,由宇一下子就接受了我的说词。 心情因此好转的我决定:既然如此,就拿俘开刀来做个总结好了。 「可是,这个人却什么都不知道耶。超没用的,该不会是被嫌弃了吧?」 「恭、恭一……」 由宇或许是看不过去吧,马上就出声警告一不小心说过火的我。 我也觉得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了,于是转头看向身后的儚—— (咦……?) 根本来不及逃。 儚顷刻问便已经用双手掐住我的脖子,她的嘴角挂着复仇女性特有的那种要命的笑容。 (呜哇……她该不会是在发人火吧?) 该说是果然还是什么呢?总之,儚跟那种一被别人抱怨就沮丧或哭泣的角色完全不一样。 直觉这下不妙的我,脖子马上使力,试着要挣脱儚的手指…… 「我的确是什么都不晓得,不过——」 「咦?」 儚双手还摆在我的脖子上,她喃喃说出了这句话,让我瞬间松懈了下来。 而那个破绽,让她成功地趁虚而入。 「至少我知道掐人的技巧,来,就像这样。」 血管突然遭到重力压迫,我的意识再度倏地坠入深渊之中。 ——我同意。 ——你的确是掐人冠军。 *** (……果然还是睡不着。) 至今仍无法适应过早时间就寝的我,在被窝里苦战了一个钟头左右,最后还是选择放弃。 「噢……!」 在我起身的瞬问,立即戚到一阵轻微的晕眩。 「头还在晕啊。混帐,居然真的给我掐下去……要是害我以后没事就晕倒,你打算怎么赔我啊?」 我朝儚投去怨恨的视线。映人眼帘的,是早早就睡在霸占而来的铁床上,大作「哔唏~噗唏~」怪异鼾声的儚。 就在几小时前,我毫无招架之力,当场失去意识。似乎是这家伙把我挟在腋下,像在搬货一样,搬进房里来的。 等我清醒时,看到美树本妈妈准备好的料理就摆在桌上,只见早将自己那份一扫而空的儚还想染指剩下的那份,于足我赶紧开动。据说这顿饭是由宇她们拿来,顺便来探视情况的。那两人想必是觉得事有蹊跷吧。 至于儚,或许足由宇妈妈美味的料理让她心情彻底好转吧。只见她还是像平常一样喝喝果汁、看看电视,偶尔眺望一下窗外,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并准时在晚上九点要求熄灯。 「哇……这家伙,搞什么啊。」 此时,棉彼已经彼儚整个踢开,露出身穿t恤配短裤的模样。她撩起了上衣,用手指扣着小腹。不仅如此…… ——噗。 (又来了!这家伙!) 这个女人若有男友,只要看到她这副德性与美貌之间的落差,就算是百年的恋情肯定也会瞬间冷却吧。我敢打包票。 (……求你饶了我吧。) 从小渴望至今的母亲——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儚,还真是卯足了全力在演出『现实生活中的老妈』应有的中年女性生态(?),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拜托你也替我想想啊。 在她修长的脚下,棉被有如麻糬一样被捣成一团。那个半透明物体【another】就像浮游灵一样地在那里徘徊。 「抱歉,麻烦闪开一下。」 凭着长年来早已熟悉的感觉操纵【它】,将之栘到不碍事的位置去之后,我拉起棉被盖到儚的肚子上。 时间才刚过十点。 在儚没赖在这里之前,这个时候的我通常还没睡,仍在看着综艺节目或是连续剧之类的节目。傍晚那时,我之所以不知道奈奈和由宇口中所说的野犬骚动事件,原因八成就是出在我现现在太早就睡觉了吧。 随着儚的出现,生活作息也跟着大幅改变,让我陷入抱头苦恼的境地中。 不过—— (为什么呢……?) (和这家伙一起住……对我根本就没半点好处啊。) 没错。儚从来不做家事,甚至可以说,她的存在只会对我的生活构成威胁。 而且,每当有事相求,她只会摆一张臭脸;有什么事不顺她的意,就翻出父亲的旧帐,近乎胁迫地这我就范。 不管由谁来看,她的存在大概都足有害无益——才对,可是…… 不可思议的是,找却没有想像中那么讨厌。 当然,这个代表我就乐于接受。她桀傲不逊的态度总是让我很火大,常常逼得我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 只是,还不至于到「无法忍耐」的程度。 或许比较近似于「又爱又恨」的感觉吧。 我想,或许是因为两人那知道【another】的存在、共有这个秘密而形成的命运共同体的感觉,以及她是父亲『仿造母亲』所创造出来的存在,让我切身感受到了那么一点点与 其说是『亲人』间的羁绊,倒不如说是种近似于安稳的感觉吧。 不,岂只如此……至今时时刻刻都与孤独相伴的我,对让生活顿时变得热闹非凡的她,其实在心底深处是抱持着感谢的吧。 她如果决心离开,我是不会阻止的。不过如果她想继续待在这里,那我也打算奉陪到底、 「……要好好感谢我啊,你这家伙。」 我对着那张难看的睡相,轻轻丢下这句话之后,以一身几乎和儚相同的(毕竟两套都是我的,这也无可厚非。)t恤加短裤打扮,走出了房间。 我决定到附近晃一晃,直到自己有睡意为止。 ——然而…… 「喔,恭一,怎么啦?」 我才打开门正准备走出去,就被一个粗犷的声音给叫住。 那个人正是美树本公寓的所有人兼由宇的父亲—美树本岩是也。 「啊,老爹晚安。」 老爹正好从一楼的管理员室出来,魁梧的身影站在门后的逆光中。光是他这身背心搭配运动长裤的模样,看起来俨然就是个格斗家,足以让任何不法之徒不敢靠近这栋公寓,他全身上下充满着一股超强的魄力。 我衡量着时机,等到老爹走近面前时,才继续说道: 「其实我现在还睡不着啦。」 「唉唉,才十点耶?你是哪来的婴儿啊?」 「不是啦……先不管我怎样,儚都是九点就准时上床睡觉。 「……她还真是奇怪哪。」 「嗯,是啊。」 「哈哈哈……我没说错喔?」 果然在上回吃饭的时候,老爹就已经看出儚异于常人了吧。 老爹此时似乎对继续追究儚的事情仍然有所顾忌,只见他欲言又止。接着…… 「没有啦……不过还真是吓了我一跳,没想到遥居然有个妹妹长得那么像她。」 他微妙地转移话题焦点,跟我聊了起来。 「是啊,我起初也吓了一跳。突然有个和照片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门口。」 「照片……是吗?」 「…………?」 老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再度停顿下来,我不禁厌到纳闷。 「那个……关于你说的那张全家福照片。」 「咦?……喔,那张照片怎么了?」 老爹一副不好开口的样子犹豫了半天,最后彷佛下定决心般,提出一个颇为奇妙的问题: 「真的有照到你们全家人吗?」 「咦?嗯,对啊。」 「三个人一起吗?」 「嗯,我之前也说过了,那应该是我读幼稚园时候的照片。本人这么说是有点怪啦,不过,真的是一脸欠揍的表情耶。哈哈哈。」 老爹像是在反覆确认的话语,不知怎么搞的,弄得我心神不宁,于是我说话的语气也忍不住急促了起来。总觉得,自己好像足急着想把照片所有的情报一口气传达完毕,好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喔,是吗?」 面对表情出奇老实,垂下目光的老爹,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然而老爹却像是进一步追击一样,说出了更多意义不明的话来: 「我只是打个比方喔……那张照片里的人,会不会就是……那个儚小姐?」 「咦……?」 「或者是,除了儚小姐之外,还有其他妹妹也长得很像遥……之类的。」 「……什么意思?」 那奇怪的口吻实在让人很在意,于是我这么问道。 不可能会有那种事的。 那确实是爸爸、妈妈和我三个人一起照的照片。 是我从以前就珍藏到现在,唯一的一张全家福照片。 而老爹居然说那上头的人不是我妈……那种事—— 「因为你…」 但是,老爹却用一种看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似的眼神盯着我看。 「遥她——」 噗通。 听到这里,我的心脏突然猛地跳了一下。 我内心开始产生了动摇。就像是玩捉迷藏快被鬼抓到时那样,有种说不上来的、喘不过气的感觉。 (唔……) 那种不舒服的戚觉,让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啊~~……呃,该怎么说呢?」 老爹也注意到我的变化了吧。 他大概是误以为「我不想听这个话题」吧。只见他这时语调一转,像足在说笑似的说道: 「因为遥她是出了名的讨厌照相啊。」 企图以如此明显的玩笑话蒙混过去。 「呃嗯……」 我的确很在意老爹接下来真正想说的话。 可是,在心底某处,恐怕我的觉悟还不够吧。因此我放弃继续追究,只回以一个浅笑。 「嗯——」 老爹或许是想冲淡现场有些尴尬的气氛,只见他搔了搔自己的后脑勺。 「那,你接下来想干嘛?要去散步吗?」 老爹似乎已经放弃继续深入追究儚和照片的事情,只见他转栘了话题。这是他难得的好意,我连忙点点头,紧抓住这个话题。 「是吗?唉,其实我也是差不多啦。谁叫那些女人家老霸着电视不放,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好做。」 「哈哈哈。」 「真是的,管他什么帅哥还是蟋蟀的,那种弱不禁风的家伙到底是哪一点好啊……你说是吧,恭一?」 他边说边征求我的同意,老实说这让我觉得有点困扰。总之我苦笑着,随便回了一句「呃,是啊。」敷衍了事。 这时,老爹一把抓住我的肩膀…… 「好,那正好。你就陪我一下吧。」 他露出了让人难以招架的必胜笑容这么说着。 「咦、去哪边?」 为什么……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虽然跟刚才的动摇比起来,算是要好得多,即便如此……心悸、气喘、晕眩等自觉症状还是出现了。说实在的,这该不会是一种病吧? 「你好久没来了,就来一对一进行指导吧。我看你最近松懈很多喔?」 「唔噫、不用了,等一下——」 「别担心,不 过是流点汗而已。啊哈哈哈哈……」 伴随着高亢的笑声,老爹不由分说,一路用力地将我拖向位在马路对面的组合屋私人道场。 (噫……中午一时的想像,居然成真了。) 就算是开玩笑,这大概是脱口说出「破公寓」这种话的惩罚吧。 (我、我这白痴——) 我在心底反覆诅咒着当时过于大意的自己。 不过已经太迟了。 老爹基于兴趣,仅在每周六晚上开设的『美树本空手道场』已经近在眼前了。 *** 「呼啊……累、累死我了!」 这算哪门子的「流点汗而已」啊? 在长达三十分钟紧锣密鼓的柔软运动之后,再以有段者的老爹为对手,结结实实进行五招对打练习,让我累到完全不想再动。 真的是体力透支,我当场仰卧在木头地板上,躺成了大字型。 晚风敝开的窗户徐徐吹进来,轻抚着身上的汗水,带来一阵宜人的凉意。 仔细想想,其实自己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来道场了。在那之前,可说是天天都来报到。就某种意义来说,这里对我而言,是比学校……不,比才住三个月的美树本公寓还要熟悉的地方。 「如何,恭一?久久活动一次身体,有什么感想啊?」 「……糟透了,我还以为自己能再打得更好一点呢。」 「是吗?的确,到后半段的时候你就精疲力尽了。不过,已经比其他来上课的家伙要好得多了喔。」 「可是,我连一下都没有打中老爹啊。」 「蠢蛋!就算扣掉你这几个月的空窗期,想要我输你,还早得很咧!」 老爹挺起胸膛,自信满满地哼了一声。 老爹是有流汗没错,不过跟趴软在地,有如史莱姆的我可不一样,在体力上感觉还犹有余裕。 「是、是,我还差得远咧。」 我躺在地上,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 道场的味道进入鼻腔,有种淡淡的、让人怀念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说,恭一啊。」 沉默了半晌之后,老爹突然开口与我交谈,语气格外地客套。 「什么事?」 「也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那时候的事还没好好地向你道谢。」 「那时候?」 「就是你们被野狗攻击那次啊。多亏你保护了由宇,谢谢你啊。」 老爹说完后,朝我低下头来道谢。 「拜、拜托你别这样啦,干嘛这么客气……那次只是碰巧而已啦。」 「碰巧啊。」 老爹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直直地看着我,继续说道: 「你知道吗?这世上办不到所谓的『碰巧』的人可多得是喔。」 「老爹……」 「虽然老是在身旁吵吵闹闹的,但她毕竟是我心爱的宝贝女儿喔。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 「既然这样,那就是老爹的功劳啰。」 「啊?」 或许是我的话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只见老爹猛然挑起一边的眉毛。 「那时候之所以能踢中那只狗,我想是因为老爹从小就教了我很多的关系。所以我才能……怎么说呢?在紧要关头大胆采取行动。」 「嘿,不过是个小毛头,少跩了。」 出现了,老爹的经典台词。 「但是……是吗?派上用场啦。」 「是的。」 老爹沉默了片刻之后,静静地开口了: 「恭一……你想知道,为什么我要教你空手道吗?」 「嗯……对喔。为什么呢?」 「其实,教什么都好。不管是拳击、柔道、西洋剑……只要是那种『必须和眼前的敌人战斗』的运动,什么都行。只不过因为我正式学过的只有空手道而已,所以,才不得不选择教你空手道罢了。」 「……咦?就只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亏我之前还想出一些像是「教出重视礼节的小孩」、「最大梦想是培育未来的格斗家」、「喜欢空手道胜于三餐」这一类的理由来呢…… 老爹那委实有些期望落空的回答,让我小小失望了一下。 「跟你想的答案不一样吧?」 老爹仿佛接收到我的思绪似的这么问道,我老实的点头。 「跟你说,恭一,我既没有想过要在道场培育出k1冠军,更没有半点对小毛头施教的意思。」 「呃。」 「就算劈断一堆瓦片、或是踢碎球棒,实际上,那些伎俩对将来根本没什么太大的帮助。」 「也是啦,或许是这样没错……」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虽然很想问,却又问不出口。因为老爹此刻话也才说到一半。 「我教你的并不是技巧。简单的话,是类似时机那样的东西。」 「时机……?」 「对。人生在世,不管是谁都会面临必须要当机立断的时放慢。一旦犹豫不决,便可能会错失、糟蹋掉关键时刻的抉择。这样的局面会降临在任何人身上,毫无例外。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 老爹不同于平日的严肃口吻,让我全神贯注地听着,甚至忘了呼吸。 「在面临紧要关头的那一瞬间,是否能够顺利做出决断——换句话说,我教你的,就是类似那种时刻应有的心理准备吧。我之所以选择相较于团体竞赛来说,个人比较容易陷入『那咱情况』的格斗技,说起来,便是基于这个理由。」 「面临紧要关头时的……心理准备……」 「就这个意义来说,刚才恭一说的『在紧要关头大胆采取行动』,就是我的理想了。」 「啊……」 这时,我才终于明白老爹话中的涵意,总觉得有点害羞的感觉。 「所以……」 「咦?」 「要不要再来练空手道啊?一个人实在是提不起劲耶。」 「老爹……」 「况且,这么说或许有点傻啦,不过……我那两个女儿要是有个什么万一,到时候还要麻烦恭一出手相助喔。」 「…………」 回想起来,初次来到这个道场,是我刚上小学的时候。 当时的我自然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被老爹耸恿的。 老实说,一开始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只不过是不想辜负老爹的一番好意,唯恐被他讨厌,所以才开始接触的。 接着,二年、三年,就这样持续下来,我也渐渐地从活动身体中感觉到了乐趣。等我上了国中之后,一个星期一天已经不够了,几乎是每天都来拜托老爹跟我进行一对一的指导。 直到三个月前,父亲·羽佐间彻路去世为止。 紧接着,因为忙着处理父亲的丧事以及搬家等事宜,我再也没有来过道场,不知不觉间,就渐渐变得懒于活动身体了吧。 原以为那个总是不在家的父亲过世,并没有让我感到太悲伤。不过从这点来看,或多或少毕竟还是有些影响吧。 或许是对我的这番心境有所察觉。因此无论是老爹或是由宇,这三个月来,从来没有劝我回来练习过。 所以刚才老爹那番话,八成也是伺机向我提起的吧。 然后……要不是在这个时机,听到了老爹的这番话,我可能就此无缘重拾空手道也说不定。 又或者—— 刚才老爹所说的——不对,是正要说的「那张照片的秘密」,或许我在近期内就能做好心理准备,冷静地听进去吧。 「怎样?不行吗?」 看着以一副害羞模样搔搔鼻头的老爹,我调整好呼吸,站了起来。 「——麻烦了,还请多多磨练!」 以仿佛要响彻整间道场的声势,向他一鞠躬。 「喔,那就再来指导一下吧!」 我一抬起头来,便看到了老爹那张笑脸,心中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扫图:gemini☆saga 录入:kugou、ael1007 发布于:轻之国度.lightnovol./ .lightnovol. *** 隔天早上—— 当我正准备穿过美树本公寓的大门时,背后突然遭到强烈的一击。 「痛死了!?……搞、搞什么鬼啊?」 痛得脸都皱成一团的我,立刻转过身去一探究竟…… 「嗨,恭一~」 由宇笑容满面的身影映入了眼帘。 原来如此。刚才巴了我那一下的,就是正在挥动的那只手是吧。 「由宇,你这浑球……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唉呀,先别管这个。我听说啰!」 简直就是把我的抗议当耳边风嘛。 我实在很想追究那句『先别管这个』是什么意思。然而由宇根本不给我询问的空档,只见她煞是开心地掌握着对话的主导权。 「听说你从今天起又要开始啦?」 「啊?」 「空手道啦,空手道。」 「喔。」 由宇露出一副「你还在装什么傻」的表情,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指尖边在我胸口一带不停地戳呀戳的。整个人和平常不一样,似乎显得格外亢奋。她究竟是在搞什么鬼——该怎么说呢……哇啊、笨蛋,快住手!那边是乳头耶! 「咳……你是从老爹那边听来的吧。」 总之我强装镇静,挥开由宇的手,迳自迈开了步伐。接着,果然不出我所料,她立刻从后面跟了上来。 「我爸他很高兴喔,一直在说着又可以和恭一对打了。我猜他今天八成会无心工作吧。」 「喂喂喂,他可是工地现场的负责人耶,这个样子行吗?」 老爹的正职是木工工头。虽然不清楚工地现场都是在进行什么作业,不过,我实在不认为那种岗位能够让他这样上班不专心也无所谓。 另一方面,想到他是这么期待我重新回去练空手道,的确是让我有点感动啦。我不再光顾道场的那些日子,想必是让他焦急不已吧。早知如此,我应该要早点转换心情才对。 「我看他一副卯足了劲的样子,你今天可能要有所觉悟喔。」 「呜噫!」 我回想起昨晚筋疲力竭的对打,一想到今晚还要再来一次,我就不禁浑身发毛。不过实际上,我整个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但是……真是太好了,恭一又开始练空手道了。」 由宇以格外温柔的口吻喃喃说着,实在很难想像她刚才还对我的背和乳头做出那种旁若无人的举动。 「是吗?」 「嗯。我还以为你是不是不想练空手道了呢!」 「我并没有讨厌空手道啊!当然也不是受到挫折,或是医生要我别练了……之前只不过是一直找不到机会罢了。」 「这样啊。」 「那你呢?和我一起练习的老爹还有话说,你为什么也跟着这么高兴?」 「咦?我有高兴吗?」 「在我看来,只能作此解释。」 听到我的回答,由宇很刻意地移开了视线,喃喃说着:「你、你想太多了啦。」这种很显然是在掩饰的话。 说真的,这对父女还真好懂。 「——不过,为什么会突然演变成这样?」 「咦?你没听老爹提起吗?」 我还以为昨晚的事她全都听老爹说了。照这样听来,老爹似乎只有报告「从明天起,恭一要重拾空手道。」这个结果(边来个正拳、侧踢、回旋三连发),详细过程根本没有一样是有交代清楚的。 (……兴奋过头了。) (……你是小学生吗?) 老爹这副模样,让我想起小时候要去远足前一天的自己,差点没笑出来。 「算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啦。就昨天晚上很偶然地被老爹叫住……然后就一起去了道场……之后,就自然而然地变成那样啰。」 「干嘛,你也和我爸同等级,连话都说得不清不楚的喔?」 「没有啊。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啊……」 「那,你说昨天晚上的偶然是什么意思?我爸去哪我知道。每次我们看电视的时候,他多半都会自己一个人跑去道场。可是,恭一又是为什么呢?」 「你问我为什么……」 接着,我便想起来了。 当然是因为,直到现在还无法适应儚那老年人作息的「晚上九点睡觉」的我,为了要尽快有睡意,索性跑到外头去走走的缘故。 只是,真要开口提起这件事,难保由宇不会追究起昨天儚掐我脖子、害我昏倒的事情。那样一来肯定会很麻烦。 老实说,连我自己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该如何说明她的存在,我实在没自信能够瞒天过海。 难得重拾空手道的事让话题顺利转移了,怎么能在这里前功尽弃呢?于是,我干脆打起迷糊仗来。 「我那时候刚好想去便利商店。」 「嗯~哼……」 好像同意、又好像不同意,由宇的反应相当微妙。 「就、就肚子有点饿啊。」 她的态度让我很不安,结果连她根本没问的事,我也不小心地脱口一并解释。 听到我的话,由宇发出「咦」的一声,转为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到她的反应,我立刻惊觉自己犯下的错误,不过已经太迟了。 「可是昨天,我应该有拿晚餐过去才对啊……难道你没吃吗?」 「啊,那个……」 「该不会是…那个人全部吃光了……是不是?」 「不、不是……」 印象中,我清醒的时候,儚的胡是一副想对我那份晚餐下手的样子,不过最后吃的人是我没错。但是,这时候如果回答「我吃了」的话,我去便利商店的理由就会被由宇怀疑;倘若回答「我没吃」,难保不是给她问儚的事的绝佳机会。 我不禁含糊其辞了起来。这一瞬间的踌躇,终于让由宇将话题的矛头转向我最不愿被问及的部分。 「那个人……真的是恭一的阿姨吗?」 「为、为什么会这么问……」 若是在冷静的时候,我一定会斩钉截铁地回答「没错」,绝不让她再说第二句话……可是,此时已经陷入一团混乱的我,居然还自己主动制造话柄给她。 「如果让你觉得不愉快,我向你道歉。可是,那个人果然有问题。昨天也是,就算恭一说得过火了点,突然掐你的脖子也……」 「那、那是在沟通啦。」 「因为这样就掐昏人?」 「那是演戏啦、演戏。」 「实际上你也真的昏倒了不是吗!奈奈和我都很担心你耶。」 不妙。 又是上回在屋顶目睹的火爆模样。 刚才堪称和睦的气氛转瞬间烟消云散。我的内心开始感到极度的不安,几乎快要教人无法承受。 快想啊。 快想啊。 有了。 (可是,这个……) 算了,总之,现在先做出决断 。 老爹不是也说了吗?『犹豫甚至可能会糟蹋掉关键时刻的抉择』。 「我跟你说……」 有所觉悟的我,开始说出那个实在让人难以启齿的拙劣藉口。我卯足了全力。 「其实那个人是高手。」 「高……咦?」 由宇听了露出一脸傻眼的表情。不过,她马上就察觉到我想岔开话题的意图,当场挑起了眉毛。 「你在说——」 「你忘了吗?那个人可是在公园救了我喔?」 「啊……」 由宇虽然没有亲眼在场目睹,的确也听到是儚制服了攻击我们的野狗。所以有关于儚的实力,在认知上自然产生了「绝非谎言」的破绽。我随即再加入由宇自己心里也有数的情报,乘胜追击。 「我们昨天不是谈到又发生野狗攻击事件吗?据报在藤浦那一带出没的啊。」 「啊,嗯。」 「其实,我这阵子一直很在意高杉先生回收那只狗的事情。我在想,天贺那边该不会是在研究些什么吧。于是便试着向儚打听看看,不过儚却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只要一想到,像之前那样凶暴的生物很可能会再度出现,就着急得不得了……于是,就不小心问出口了。」 「问什么?」 这个时候的由宇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听众』了。 「——能够轻易打败恶犬的方法。」 「恭一……你居然问她那种事……」 由宇错愕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丝对我的怀疑。 一向最讨厌误伤他人的由宇,会有这种反应也是当然的。所以—— 「就是说啊。我很蠢吧?所以,儚当然会看不过去啰。」 「那么,恭一之所以被掐脖子……」 「嗯,差不多就等于是处罚的意思吧。想当然尔,我一醒来又被训了一顿,结果晚餐自然也没得吃了。也就是说,我还太嫩了啦。」 人类对初次见闻的事物,会先进行分析。所谓的「分析」也就是「怀疑」。其结果,便是发现矛盾点,进而察觉到情报的破绽。也就是说,谎言之所以会被拆穿,原因无他,正是因为那对对方而言是「有必要分析的情报」。 不过,一旦谈话的内容参杂着大量的「早就心里有数,无须再分析的情报」的话,又会怎么样呢?这或许也跟理解状况的速度有关。总之,从这当中应该很难产生「新的分析」才对。 所以,我才会以确切的情报让她认知儚很「强」,再交织以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野狗骚动,藉此赋予那场掐脖子事件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原来是这样啊。」 不出我所料,由宇不加思索便听信了我提供的情报。并没有作多余的「分析」。当然,我猜由宇本身那种好好小姐的个性,应该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刚才想到这个主意的时候,我还很担心实际执行起来会怎样。照目前的样子看来,似乎是成功地转移了由宇的怀疑。 (哎……) 尽是看别人脸色,敏感地察知对手的心思——熟谙的「处世之道」居然在此大大派上了用场,我不禁在心中苦笑一声。 再次觉得自己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而现在,虽说是为了掩饰,却不但得贬低自己,而且还要把那个儚说得像是个「好人」一样,实在让我有种莫名的无奈。 她大概想不到我居然在想着这种事情吧。 (抱歉了,由宇。) 我怀抱着至少在内心好好谢罪的念头,视线一转,正好和她对上眼。 「我问你喔,恭一。」 「什、什么事?」 由宇的疑虑应该已经一扫而空了才对,但她却还是一脸不解的表情,让我不禁怯步。 「你之所以又开始练习空手道……该不会是因为被她拒绝的关系吧?所以,才想改用空手道来对付那只狗?」 「不、不是啦,是因为儚的一番教训,我才知道自己还太嫩了……那时候刚好双碰到了老爹,和他对打了一下……于是就想说,再来重新练空手道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咦?这么说来,恭一现在又重拾空手道……不就几乎等于是儚的功劳了?」 「…………」 事到如今年 虽然这一切全都是我诱导的……但我没想到她居然会冒出这样的结论来。 「欸?我说的对吗?」 「唔?对、对啦……差不多就那样。」 「是喔。咦……原来儚是这样的人啊。」 由宇似乎已经重拾好心情,嘴里边说着「是吗、是吗」,边步履轻快地走在上学的路上。 我猜在由宇的心目中,那个「实际上只会吃跟睡的儚」肯定已经彻底转变为「能干的女人」,好感度急遽上升中吧。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只不过是掐了我的脖子而已。 (……感觉还真不是滋味。) 虽然应该顺利瞒骗过去了,但我心里头却觉得颇为屈辱。 中场焦躁之过2 ——不行了…… ——已经是极限了。 ——再也『维持』不住。 ——快。 ——趁这个意识还没有消失之前……得快点…抵达才行……! 高杉护勉强维持着混浊的意识,拖着无法行动自如的身体,拼命朝羽佐间恭一所住的美树本公寓前进。 男子以自己的身体当作实验体,的确取得了『力量』。 结果,也确认了【fantomas】化会对人体造成莫大的影响。这样的收获,远超出男子原先的预想。 然而——男子已经不可能再继续从事【another】的研究了。 男子以【fantomas】化的形式,接收了原先是实验样本的那只比利时牧羊犬体内残留的【another】之后,自身的意识也被【another】侵蚀殆半。 不知道是先前干涉狗所造成的影响,还是在干涉瞬间,心中印下了那只狗的形象。总之,和那只警备犬一样凶暴化的男子在不知不觉间,有如野兽般以四肢奔驰着,冲出了研究所。 等他恢复意识时,已经是隔天早上了。一身白衣沾满污水,破烂不堪不说,还正在某个住宅区的垃圾堆里翻找着厨余。 无法忍受的屈辱与不堪让男子当场跪倒在地,恸哭不已。 但是,男子的意识虽然恢复了,身体却像血液停止流动了一般发麻着,就连活动一只手指都无法如意。 如今,根本就像是全身都麻痹了一样,不仅身体活动受限,连想自己的意思走路都很困难,更遑论意识,一个不小心就会随时丧失。每当回过神来,总是发现自己在陌生的地方,伴随着剧痛清醒,口中充满着各类厨余的腥臭味。衣服已经肮脏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形状。有时候不知道昏迷时究竟是做了什么,双手甚至还沾满了血迹。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好几天了。 他感觉自己就快疯了。 甚至忍不住想着:干脆就此疯了,该有多轻松啊。 好想有个地方依靠,藉此打破现状。 可是,已经不能再回研究所了。 因为现在的自己,就是再好不过的研究对象。自从羽佐间彻路过世之后,在那座设施里反覆进行着什么样的研究,自己比谁都还要再清楚不过了。如果要选择的话,比起自绝性命,那是他更想回避的选择道路。 不过,现在天贺的人八成也正在到处找他——高杉护吧。 所以,他才会抱着一线希望,来见 羽佐间彻路的儿子。 研究室里的资料根本派不上用场。既然如此,或许羽佐间彻路生前交给儿子——不对,就算没交给他,搞不好也是静静地混在从那栋屋子搬出来的行李之中——男子就是无法停止这个念头。 *** 那边有两个女子。 这两个人自己都有见过。一个是二十出头的美女,一个是还在读小学的小鬼。她们待在楼梯旁的空地,好像在地上涂鸦玩耍的样子。 大门被推开时,微微发出了刺耳的金属声——或许是听到了这个声音,其中那个比较小的女孩转向这里。 「啊……高杉先生。」 印象中,那个小鬼是这里的管理员的么女。名字是,对了—— 「嗨。没记错的话……你叫奈奈是吧?」 小鬼轻轻点点头,畏畏缩缩地开口: 「……有、有事吗?」 「嗯,有样东西想拜托恭一让我看看。彻路先生应该有留下资料才对……那份资料现在所里突然急着要用。」 男子试着从混杂的意识中找出些许情报,虽然勉强保持住理性,但看样子果然还是撑不了多久。 「……请问……你没事吧?」 那小鬼果然很在意自己这副脏兮兮的模样吗?只见她稍微皱起了眉头。 不过,这种事现在一点都不重要。 快点带我去房间。 「没事,最近一直都在资料室找——结果找不到,衣服也没换就跑来了。不好意思,我已经好几天没有洗澡了,要是让你觉得不舒服的话,我跟你道歉。」 小鬼摇摇头表示没关系。接着,像是在察言观色似的探问着: 「……我想他快回来了……再过三十分钟左右。方便……等到那时候吗?」 我哪还有时间在这边等啊,这小鬼。 现在可是分秒必争啊。 「嗯,那就有点伤脑筋了。总之,我只是想先确认清楚到底有没有……不能直接让我进屋里去吗?」 「……妈妈出门了……奈奈无法作主————啊。」 名叫奈奈的小鬼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看着身旁的女人。 那个女人从刚才我在跟小鬼说话的时候,就一直打量着我。现在更像是瞪人似的直盯着我手,用冷淡得仿佛没血没泪的语气,开口就说: 「……不行。没有恭一的许可,不能让你进房间。」 你说什么? 你算哪根葱啊。 「抱歉,请问一下您是?印象中,前几天有听说您是住这附近……」 「就是叫阿姨的。」 「咦……?阿姨是吗?」 「没错,就是那个阿姨。」 阿姨? 怎么可能?你以为在恭一的父母双亡之后,是谁以代理的身分,替他处理诸如保证人之类的身边大小事务的? 不管是羽佐间彻路还是母亲·遥,应该都是独生子才对。既然如此,他怎么可能会有叔叔、阿姨这一类的亲戚? 而且这家伙—— 从这家伙身上,毫无疑问—— 「……你到底是谁?」/「没想到居然会【fantomas】化……」 (什……?) 在没有串通好的情况下,几乎同时迸出的话语,吓得我说不出话来。 「愚蠢的家伙。」 女人朝我慢慢走近,在眼前握紧了拳头。 随着「铿」的声响,一股非比寻常的『力量』逐渐凝聚在那拳头上。 (这……该不会是……灵子能……?) 这股『力量』的增幅成了导火线。 面对慢慢拉近距离的女人,直到前一刻为止,都还支撑着高杉护这个人格的一丝丝理性也在瞬间粉碎了。 取而代之的是压倒性的亢奋感。 「嘎啊……啊哈哈哈哈!」 「——唔!?」 笑声突然由男子喉咙深处涌出,小鬼的身体也随之僵住。 「别靠近他,奈奈,你最好先躲起来。」 女人伸手制止小鬼,语气依然冷冽如前。接着,她再度走近男子。 这时候—— 「我回来了……咦,高杉先生?好久不见。」 从背后传来女人的声音,这声音自己有听过。 记忆中,应该是与那个恭一最为亲密的同班同学。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肯定能成为绝佳的『诱饵』。 『恭一……恭一在哪里……?【another】的秘密……藏在……哪里……?』 「咦……?我想想喔,恭一他——」 我实在等不及听到最后。 在转身之际完全变脸,一次解放【fantomas】的力量。 「噫……什、什么……?」 体毛骤然覆遍全身、肌肉也随之高高隆起。面对此等景象,女人的脸在转眼间染上恐惧神色,她口中挤出一丝如雏鸟般的悲鸣,让我备感两者力量之悬殊,真是痛快啊。 于是,更加助长了我的破坏冲动。 『——嘎喔!』 我伸出了锐利的爪子,由上往下以压碎的气势直挥而下。 然而,那只手却没有带来撒肉碎骨的触感,伴随着「锵」这个类似金属音的碍耳声响,当场被那个讨厌的女人以背部阻挡下来。 这算是挺身保护吗?只见那女人身上的衣服从肩膀到侧腹部斜斜地撕开了一道裂缝,露出底下白皙的皮肤。 但是,那目的地来吹弹可破的肌肤上面,却没有半点伤痕。 与以往的猎物截然不同的生物,这体认让我体毛悚然直竖。 待在这里很危险……这样的想法驱动着身体。 不过,不能空手而回,如果就这样走了,特地来到这里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没错,应该还有另外一只猎物才对。 『呜噜噜噜!』 我转身面向背后,果然不出所料,那小鬼仍一脸呆滞地站在那里。 伸出手,一把抓住。 「啊……不要……!」 小鬼挣扎的模样也很让人觉得痛快。既然到手,就是我的了。 凭着已强化的脚力,轻轻松松就跳上了屋顶。 『嘎哈——转达、恭一……目的、隐藏的【another】……一切!』 对着抬头仰望着这里的两个女人撂下这句话。 不等她们回答与反应,又再一次跳得更高、更远。 这泉涌而出的力量,真是痛快极了。 ……或者,若是能充分施展这股【fantomas】的力量。 ……若是自己能在那个世界活下去的话…… 那也不赖。 羽佐间恭一要不要追来,已经无所谓了。 第四章 我所期望的未来 (可恶……我果然还是无法接受!) 虽然我也在自省怎么肚量会这么狭小—— 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为自己执念竟然如此深,到现在还在回想上学之前和由宇说过的话,一个人生着闷气。 能够缓和由宇对儚的怀疑态度,的确算是好事没错。 可是,我居然得不惜拉低自己的评价,去袒护那个也不讲明最关键部分,一直赖着不走的儚,这口气我无论如何都咽不下。 据她所言,父亲『还没有死』——但她告诉我这个状况后,接下来到底想做什么……不,是想要我做什么呢?我巴不得她快点说。 她再这样继续吊我胃口,我甚至都要动起「就算诉诸腕力逼她开口也在所不惜」的念头了。 (可是……) 只有现在,我才敢妄想这种强硬手段。实际上一站到儚的面前,不知怎的就是说不出口。 果然是那张脸不好。 长年看在眼里,就某种意义上,和渴望已久的「我的母亲」一模一样的脸对我而言,正是不折不扣的『终极武器』。 只要梢微想一下就知道了。本以为今生无缘再相见的人,如今就在面前,光是这样,就会很不可思议地产生一种遗憾被弥补的错觉,其中的问题也变得微不足道。这可说是必然会有的心路历程。 不,应该不单是视觉上的问题。就算我是蒙着眼睛向她挑战,事态恐怕也无法获得解决。 其实我隐约感觉得出来,在我心目中,那副模样自然不用说,她所散发出来的气质——应该说是她的存在本身就已经被我视同「母亲」了吧。虽然难以置信,不过差不多就是这样。 因为,即便现在的情况绝不乐观,我还是起不了「就算硬逼,也要从那个儚口中问出秘密来。」的念头(在这种时候,「能/不能」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于是,虽然这种手段非常消极,我还是决定由她的「弱点」下手。 我将它命名为「咖哩面包大作战」。 也就是以儚最爱吃的食物作交换,诱使她提供情报。虽然这个作战非常单纯又很那个,不过因为对手正是那种人,所以很不可思议地颇让人有种『搞不好行得通』的期待感。 书包里已经装着回家途中买来的久米田屋新产品「双色咖哩面包」。听说里面包着上下两层咖哩酱,分别为一般咖哩及泰式咖哩,做起来相当费工。虽然不知道两种味道加在一起到底好不好吃,但儚应该会很感激吧。 (嘿嘿嘿……等着瞧吧,蠢儚。) 鼓起「今天一定要成功」的干劲,我走在回美树本公寓的路上。 看到这个双色面包,她会露出怎样的惊讶表情呢…… 好想快点看到那副表情的我,不自禁开始跑了起来。 然而,在自家公寓等着我的,却是脸色苍白,显得异常着急的由宇。 我才打开门,由宇马上就冲了过来,一脸害怕地告诉我: 「恭一,怎么办……!奈奈她……奈奈她……!」 她的样子让我觉得事情似乎不太妙,于是我抓住由宇的双肩。 「冷静点,由宇,发生什么事了?」 我将脸凑到她面前,近距离问她。 「我回来的时候……他正好站在那里……」 由宇以颤抖的指尖指着楼梯旁的空地。 「站在那里……谁啊?」 「应该是高杉先生吧……我想。」 「高杉先生?」 突然冒出的意外人名让我觉得有些惊讶,不过我要她继续说下去。 「我还以为他是在等恭一……于是向他打招呼……然后,高杉先生……呜哇……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喂、你怎么了?冷静一点!」 由宇抱住双肩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抖。 看到她吓成这样,我感觉到一股战栗窜起,彷佛连背脊要为之冻结了。 「他、他变身了……!」 「咦?」 「我说高杉先生他变身了!就在我面前!手上抱着奈奈,全身长出毛、长出毛、长出的毛竟然那么多、那么多……呜呜……奈奈——!」 (高、高杉先生……变身?)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 不—— 现在的首要之务是让由宇先冷静下来。 「我、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好不好?好不好?」 我将仿佛抽搐般颤抖不已的由宇拥入怀中,设法安抚她。据说人一旦在近距离感受到他人心脏的鼓动,心情就能放松下来……这是之前在杂志还是电视上看到的。不用说,我不但印象模糊,就连做法到底对不对都还有很大的疑问——不过…… 「吁、吁、呼……呼……呼……」 她的呼吸总算平复到稍微能好好说话的程度了。 「绝对、有问题……因为他竟然、变得像怪物那样……」 我简单扼要地问了几个问题,根据由宇的回答,高杉突然变成像狼人那样浓毛密布的模样,抱起在他面前吓得动弹不得的奈奈,跳往小学的方向去了。还说那时他光是一跳就轻轻松松越过了屋顶……老实说我听了之后半信半疑。 (哇……我还真敢说,自己明明也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体验……) (果然哪,别人的话……或许都像这样不易为人所理解吧。) 既然如此,我希望至少有我愿意相信的部分。于是我握住由宇的手,尽可能温柔地对她说: 「我再问你一次……真的是高杉先生没错?」 「嗯、嗯!」 由宇在余悸犹存之下仍然点了点头,接着,说出了相当意外的话来: 「不过高杉先生他……好像在找恭一的样子……因为他说了一些恭一怎样、another又怎样的话,我实在听不懂。恭一,『another』到底是什么?」 「不晓得,我也不太了解。」 又说谎了。 何止不太了解,我根本就是完全不了解。 至于【another】就更不用说了。 就连那个高杉先生变成毛茸茸的模样,到处在找我的事情也是。 「先别说这个了……你有没有受伤?」 「没、没有!」 「儚她帮我挡下来了。」 「儚?——对了,她人呢?儚她怎么样了?」 我东张西望了一下,从刚才就不见人影的她当然不在现场。 「大概是去救奈奈了吧……」 也就是说她追过去了? 「可恶……!」 我将手上的书包当场往地上随手一扔,街向了门外。 「你、你要去哪里啊!?」 「我往高杉先生离开的方向找一下!由宇先去连络老爹和警察,然后待在这里等我!知道了吗?」 「可、可是……」 我对着害怕不已的由宇,一字一句地叮咛着: 「没问题的。上一次由宇不是也顺利地帮我连络到警察吗?方法就跟那次一样。只不过,如果把刚才的事原封不动地告诉警察,他们大概也不会相信吧。总之,你只要跟他们说,高——不对,有人掳走奈奈,这样就好了。」 「我……我知道了。」 「嗯,拜托你了。那,我去去就回!」 「恭、恭一!」 就在我动作有些粗鲁地关上门时,由宇扑身靠在围篱上呼唤着我。 「怎么了?」 「那个……你要小心喔。」 「嗯,你放心吧!」 其实我怕得想要缩成一团,但是,这种时候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管。 高杉先生不仅提及【another】,甚至还说出了我的名字。 虽然对于他的外貌产生变异这点,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过,我猜那八成就是儚所说的【fantomas】化吧。 既然如此,我总觉得儚之所以追上去,应该有她的理由在。搞不好那是牵扯到自己父亲的重要线索,当然也有可能和这无关。 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有理由去追他。 那就是救出美树本奈奈。 我想起昨晚才听进耳里的那番话。 『我那两个女儿要是有个什么万一,到时候还要麻烦恭一出手相肋喔。』 我当然是这个打算。 就算没人拜托我,我也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 再怎么说,美树本一家对我而言就跟亲人一样——不对,比起亲人,他们给了我更充实的时光,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 一时间,我为自己不加思索就追出来的莽撞行为感到后悔,不过…… 「——有了,第八个『箭头。……很好,是那边啊。」 还好沿途有留在住家水泥围墙上字迹清晰的『讯息』做参考,我毫不迟疑地朝奈奈他们前往的方向跑去。 如果这只是普通的箭头的话,我大概会直接当成是附近小孩的恶作剧涂鸦而忽略掉吧。 但是说到这个『箭头』…… ——←由此去—— 就像这样,是用那个叫勘亭流,特徵明显的粗阔字体所写下的。 (这果然是奈奈画的吧……) 不过,我同时也感到事情不太对劲。 难道不是吗?正常人在遭人掳走的情况下,居然还有余裕留下这样的讯息,这实在有点让人难以置信。 但是,就因为是这样独特的字体,外加我曾亲眼目睹奈奈那有如神明上身般的挥毫技巧。于是,我强迫自己相信这就是她发出来的『求救声』。 反正,无论如何,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线索了。 「喔、找到了!——……咦?」 发现第十九个『箭头』时,我注意到这次的指示跟之前的有些不同。 ——↑由此去—— 讯息相同,然而不知为何,箭头却是朝上。 「朝上……这什么意思……?」 面对这个画在某间小学的校门边的箭头,我感到疑惑不已。 我不禁抬头仰望天空,映人眼帘的是夕阳开始西斜的初夏天空,以及浅浅的几抹积云。 (这不是当然的吗?) 就算跳跃力再优越,也不可能躲到云里头去吧。 (嗯?云里头……?) 想到这里,我才恍然大悟。 「对喔,在里面啦!」 真是受够了自己迟钝的脑袋。 箭头向上,应该就表示他们在这所小学里——八成足在校舍里面吧。不是也有一些游戏是以按方向键『上』进入建筑物的吗?这里一定就是目的地没有错。 当我穿过操场,从正面玄关穿着鞋子直接走进校舍时,甚至觉得脑海里听到了「沙、沙、沙」的画面切换声。 (……啧,都这种时候我还在想什么啊。) 奈奈现在身陷危险中耶,我居然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真是丢脸。 总之,我踩着谨慎的步伐,从一楼开始,一间一间地打开门来确认。 ……教职员办公室。 ……保健室。 ……校长室。 或许也是因为快晚上了吧,已经暗下来的校舍中不见其他人影。 (不过……既然如此,为什么没上锁呢?) 或许是近来发生多起校外人士入侵犯案的缘故吧,现在一楼已经全面装上了铁窗,以防止校外人士轻易地就能潜入。但是最重要的玄关门口,不但没上锁,就连玻璃门都大大敞开着,非本校相关人士的我现在都顺利通过了。 至少工友应该在吧?我这么想着偷瞄了一下值班室。 「喔?」 结果不出我所料,室内的灯还亮着,电视上正在播放地方电视台制作的晚间新闻。 「不好意思~」 毕竟最近治安不太好,要是被人发现我擅自在这里徘徊,多少会惹来麻烦吧。 总之,还是先取得对方同意再说,于是我朝室内喊着……但是却没有回应。我伸长脖子往里头一看,果然没人。 「怪了……是去厕所吗?」 但是,现在的我可没有那种闲工夫去找工友。我决定等被发现的时候再说,边再度展开了校内的搜索。 于是—— 在一、二楼大致检查过一遍之后,我走上了三楼走廊,这时:: 「呜哇啊啊啊啊啊——!」 从楼上传来一名男子凄厉的叫声。 既不是奈奈、也不是儚,更不是高杉先生,是个中年男子的嘶哑声音。 「四、四楼吗!?」 霎时间,我犹豫着该不该就这样毫无准备地街上楼。但是,一想到再踌躇下去,奈奈可能会陷入更危险的情况,便打消了那些消极的想法,毫不迟疑地往前跨出脚步。思绪转变之快,连我自己都感到很不可思议。 (啊……) 一上楼梯,就看到一个人倒在我面前。 我连忙赶了过去,一把将那人扶起。教职员专用的拖鞋,以及掉在一旁的手电筒,在显示他就是工友。 「唔……痛痛痛……」 聿好男子的意识清醒,没受什么伤的样子。 「怎么了?你没事吧?」 「有、有怪物……就、就在、那间教室里面……!」 男子抬起颤抖的手指着眼前的教室,就在这一瞬间—— ——喀当! 从教室里传来像是桌椅一齐倒下的轰然巨响。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咦?哇!喂、等一下!」 他是真的吓坏了吧。只见男子驱使着此时不怎么灵活的手脚,挣扎着爬起身,接着也不管脚上掉了一只拖鞋,抓起手电筒就这么一个人冲下楼去了。 (就这样不管我了喔!?) 真希望他好歹也把手电简留给我……不过事到如今,再说这种话也没有意义。那间教室已近在眼前,我从外面谨慎地往里头窥视着。 (啊……) 只见似乎是遭人强行闯入、整片碎裂的窗玻璃下,有个人躺卧在那里。虽然教室内相当昏暗,我仍然一眼看出那个人就是奈奈。她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看样子应该是昏厥过去了吧。 我一心只想快点开门,就在手要碰到门的那一瞬问—— 磅的一声巨响,位于教室后方的另一扇门应声飞到了走廊上。 「——唔!?」 不对,飞出去的不只是门,还包括一个人。 应该说是『人把门撞飞』。而且那个人还是—— 「呜噫……儚?」 整个人飞到走廊的墙边,伴随着受冲击而粉碎的大量玻璃碎片一起坠地的,正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儚。 「喂、喂!」 我立刻冲过去,用手碰了碰她的身体。 「唔……!」 掉落在她身上的玻璃碎片划破了我的手指,那种独特的锐利痛觉瞬间窜过指尖。 我不禁将手缩了回来,这时儚猛然坐起身。 「现在先别碰我比较好喔。」 她以格外镇定的门吻向我提出 忠告。 这时候,被划破的伤口已经开始渗出血珠。无可否认的,这个建议少说慢了一拍。不过我无视这点,只是问她: 「先不说这个,你没事吧?」 「你指的是什么?」 儚直接用手拍掉身上的玻璃碎片,回答得若无其事的,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的可靠—— (等一下!) (为什么你这家伙竟然毫发无伤啊?) 感觉上,似乎更像是个诡异的外星人。 『——嘎哈、嘎哈哈哈!』 突然间,从教室里面响起了一阵阴沉的诡异笑声。 我反射性地回过了头。眼前,一只异形生物以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姿势趴在桌上,正瞪视着这边。 他的上半身长满漆黑的体毛,配上指尖一根不缺的利爪,外型看来像只熊一样,然而下半身不知为何却穿着件长裤。 伴随狂乱的呼吸,从狰狞的嘴角不断地滴下唾液。在昏暗的教室里,只有那双眼睛散发出黑曜石般的光芒。 一瞬间,我想着不可能吧,然而那张脸—— 『嘎哈哈……来了。恭一,你来啦!』 还有那个声音,虽然语气不一样……但那的确是高杉护没错。 「高杉先生,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没用的,已经无法用言语和他沟通了。」 「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整个人,甚至连理性都已经被【another】完全侵蚀掉了。这个男的已经是【fantomas】了,看他这个样子,应该连自己当初来找恭一的目的都忘了吧。」 这近乎绝望的剖析,让我愕然不已。 眼前的高杉先生——不对,是已经化为一头狰狞猛兽的高杉,伸长了舌头缓缓舔舐着嘴边,隐约可见的犬齿让我看了不禁为之屏息。 「怎么会……!」 「这个情况大概就跟上次那只野狗【fantomas】化一样——应该说,这个感觉跟那时候一样。看来,这个男的曾经尝试干涉当时回收的那只狗……真是蠢到家了。事到如今除了打倒他之外,似乎也别无他法了。」 仿佛要斩断我的不舍似的,儚冷冷地宣布。接着…… 「恭一就待在这里吧,现在里头很危险。」 儚也不等我回答,就再度踏进教室里面。 「喂、喂!」 我连忙跟着她后头走进教室,然而,我在里头就只有看到儚一个人,以及不时断断续续传来的「铿」、「当」等碰撞声而已。 (咦?高杉……先生呢?) 我伸手往背后摸索着开关打开教室里的灯。反覆闪了几下之后,当六盏日光灯一齐点亮时,有种视野跟着大开的威觉。 米色的墙壁、挂在正前方的黑板、在双方的攻防之下散乱一地的桌椅、碎裂的窗户、微微飘动的朴素窗帘、倒在那附近的奈奈,以及站在教室正中央动也不动的儚…… 我再次检视变得明亮的教室,果然还是找不到高杉的身影。 「喂,高杉先生人呢?」 「在这里。他就在这一带到处跳,别太接近比较好。」 「你在说……」 就在我准备走近儚,好问个清楚的时候—— 「——呃!?」 儚的身体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突然朝我飞了过来。 我们两个就这样一起撞上教室后方成排的铁置物柜,发出了轰然巨响。夹在置物髓与儚之间的我,口中甚至发出「噗嗯」这样丢脸的声音。 在倒地的那一瞬间,我隔着儚看到了高杉猛然袭来的身影。 说时迟那时快,儚马上爬起身缓缓举起了拳头。 「——儚拳!」 嘴里边喊些有的没的,边朝高杉击出强烈的一拳。 但是,却失败了。 高杉早已不见身影,教室内再度为断断续续的冲撞声所支配。看到时而弹起的桌椅,我终于理解那些声音就是高杉的『跳跃声』。 (这是什么速度……!) 「快带奈奈出去。」 儚低声吩咐我——接着,她大剌剌地移动到教室中央——在高杉的跳跃下,桌椅早巳迸散至两旁——她在那个一片狼籍的特设擂台中心摆出迎击的架势。 随后,突然现身的高杉袭出强烈的—爪,击中儚的左腹部。 伴随着不忍听闻的冲击声,她的t恤被狠狠撕裂开来,露出白皙的皮肤。 (呜哇!) 然而,与我的惊讶恰好相反,儚若无其事地握紧拳头、振臂,同时不忘配上「儚拳!」的喊声,再度使出刚才那种拳头。 想当然尔,那种破绽百出的攻击,对动作快到甚至看不见的对乎根本不可能会奏效,她的拳头当场豪迈地挥空了。 之后也是一再重复着同样模式的攻防战——高杉一现身就对儚加以攻击。而受到那种攻击却毫发无伤的她就是学不乖,依然使出钝重的拳头攻击…… (这两个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啊……?) 面对两人如此乱来的战斗,让我只有望之兴叹的份。 若是只有【fantomas】化之后,外貌形同怪物的高杉这样就算了,现在就连外型酷似年轻时母亲的美女儚,都有如魔鬼终结者一样投身在战斗之中。即使早巳心里有数,不过目睹这样的光景,我还是再次体认到这女人果然是个不折不拙的【fantomas】。 就凭我目前的空手道程度根本无法与之抗衡,这里是我不配来的战场。 当初还自以为是骑士傻傻地跑来这里,想想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快点啊!」 在教室中央还勉强以残缺不堪的t恤包覆着身体的儚朝我不耐烦地大喊。 「……唔!」 忍受着无力感带来的煎熬,我冲向例在窗边的奈奈,在我眼前——正好就在面前,高杉突然现身,还咧嘴笑着。 「呜、呜哇!」 无论是架势还是时机,全告彻底失败。 我迫不得已挥出的正拳,果然轻而易举就被高杉变得狰狞走样的手一把握住。 「唔!」 我试图抽出那只手,但对方却闻风不动。动弹不得的我肚子反被踹了一下,那一击让我眼中的视野整个扭曲变形,胃里的东西一股脑地翻涌而上。 「噗哈!」 我狼狈地倒在地上,设法维系住紊乱的思考。 「你还在做什么!」 儚挡在跪地不起的我前方,朝高杉挥出了拳头。 伴随「铿」的一声尖锐声响,我感觉得出有股惊人的『力量』正逐渐凝聚在停紧握的拳头上——然而…… 「儚——」 『嘎哈哈,太慢了!』 高杉抢先一步由正侧方挥来的里拳,让儚像个木偶人一般飞了出去,随即一头栽进教室边那堆杂乱不堪的桌椅当中。 「儚——!」 我忍不住激动了起来,拼了命地大喊,但是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嘎哈、嘎哈哈哈哈!』 高杉放声大笑,高高举起了双手,像是在夸耀自己的胜利一样。 忽然,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好像看到了有个雾状的东西被吸进他的手臂中。 (那是什么……?) 就在下一瞬问。 高杉的双手鼓动了一下,整整膨胀为之前的两倍大。 『嘎哈哈……【a】的力量……给我更多……更多!』 「【another】的力量……?」 然而,我的 声音似乎并没有传入他的耳朵里。只见高杉先生宛如大猩猩一样,挥舞着肥大化的手腕转身面向我。周围的障碍物只是被那只手碰到而已便立刻当场弯折、弹飞,摔个粉碎,仿佛一场恶劣的玩笑。 那只看起来蠢毙了的手现在随时都会挥向我…… 置身在这压倒性的力量之前,我的脚完全不听使唤。 (不行了……) (根本敌不过啊……) 在这种状况下,一股想要放声哭喊的冲动驱使着我 什么战意的,已经……丝毫都不剩了。 (——唔?) 这时,忽然有个凉凉的东西触摸我的手。 「……恭……哥哥?」 看样子,她总算是恢复意识了吧。到刚才为止仍一动也不动的奈奈,此时将她小小的手放在我的手背上。 「……你是来……救我的吗?」 「不,我……」 最早赶过来,实际负责战斗的人是儚。 我根本没有派上半点用场。 我也想过要当场向她坦白……不过…… 「……要来了。」 「啊……」 奈奈就像是要让我察觉状况似的催促我转移视线。她的语气还是一样拘谨。不过,从她摸着我的手上传来一股无以复加的紧张感。 没错。 得到崭新力量的高杉已经逼近眼前。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先躲过这个威胁,带着奈奈平安逃出这里才是—— (——首要?……等等,不对吧!) 说起来,问题出在这之前。 (就是说啊!) (我究竟在想什么啊!) 没错,我是为了救奈奈才来到这里的。但是…… 什么「不行了」。 什么「敌不过」。 要救她,不是接下来该做的事吗? 「——谢谢你,奈奈。」 「咦……」 奈奈让我好不容易想起这样理所当然的事情。因此,这是我对她的一点感谢之意——只不过,这种自我完结式的感情归纳,奈奈自然是无从得知,只见她一脸困惑、以不知该如何回答的表情,望着我的脸。 总之,我觉得自己总算是稍微冷静下来了。 「——你站得起来吗?奈奈?」 我也不在乎被玻璃割破的伤口会痛,就这样握住奈奈的小手,她点了点头。 不可思议的是,我只是像这样握住她的手而已——只是感受到掌心的温暖而已,便觉得好像有股力量从体内深处不断地涌出。 (……好。) 面对那个逐渐接近的巨大身躯,我衡量着时机,准备随时冲出去。 只要作为轴心的脚无法发挥作用,攻击的威力就会减半——我想起老爹的教诲…… 「就是现在!」 在高杉的左脚离开地面的瞬间,我一鼓作气穿过他的右手边。 『唔!?』 是确信即将获胜的缓慢动作酿成灾祸的吗?高杉正如我所预料的,在下盘不够稳的姿势下,试图仅靠挥动右臂来瞄准我们。 但是,右手一旦已经挥到前方来,要再次发动攻击,势必得先往回拉才行。然而在手臂变得钝重的情况下,就连要收手都无法如意,最后高杉失去了重心,当场摔倒。 「快逃!」 顺利抵达教室门口的我,将奈奈送到了走廊上,大声吩咐她快往楼下跑。 「可、可是……」 「我随后会跟儚一起过去!」 「……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奈奈以不安的眼神看着我,我点头示意。这时候她似乎是终于想通了,只说了一句「我去求救」,就朝着楼梯跑去。 而我,根本无暇目送奈奈的背影离去。 ——咕。 我的脚踝突然被一把抓住,再次被拖进了教室里。一看,跌倒在地的高杉,其巨大化的手腕正发挥着异常的手长优势。 「唔……放开!我叫你放开啦——!」 我使出浑身解数,尝试要扒开高杉紧抓着我脚踝的那只手。 我也想过要对付刚才展现那种怪力的高杉,采取这种抵抗实在有欠周详,不过…… (咦……?) 意外的是,握力似乎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强?本来掐到我会痛的高杉手指,如今竟轻易地就松开了我的脚踝。 彷佛是自己的手指带有魔力一般……真的是不费吹灰之力。 而且,这种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 奸像以前曾在某处体验过一样、不太确定又有些怀念的情感有如海啸般席卷而来,胸口痛得喘不过气来。 「呼……呼……」 我连忙站起身,设法调整呼吸。 (……好像恢复了。) 看来那奇妙的感觉只是暂时性的。 高杉放开我之后,身体看来并无异常。 『唔……还不够,给我更多……更多【a】!』 另一方面,高杉也早已站起身重整态势,跟刚才一样再次举起了双手。 (咦……?) 我发现高杉的身体有了奇妙的异变。 刚才还是左右对称的巨腕,现在右手已经很明显地缩水了一圈。 (那是刚才抓着我的那只手对吧?)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要补充新的力量。) (嗯?新的力量……那家伙在吸收【another】吗……?) 就在脑中有些什么要成形的时候—— 高举着双手的高杉身旁那堆桌椅山当场突然瓦解崩落,儚飞快地从里面冲了出来。 她大概一直在等待高杉停顿的这一刻,好伺机而动吧。那果敢挥出的一拳,带着刚才那股绝不手下留情的『力量』。 『唔!?』 高杉成功地迅速躲开。一旁的桌子直接挨下儚的攻击后,以非此寻常的方式摔飞出去。 要是命中的话肯定是致命伤。即便对手是【fantomas】化的高衫也不例外吧。但是那种只为求一击必杀的攻击,在动作过大的影响下,实在也不好瞄准对手。可想确实命中,无论如何都必须让高杉停下来才行— 而那名对手高杉,这时拉开了与我们之间的距离,在教室前方再度试图干涉【another】。 (……要让他……停下来是吗?) 我本来是想和儚一起逃走的,不过现在看来,有必要变更原定计划。 (或许……行得通。) 老实说,我不知道这个方法对不对。 但是,因为好不容易才掌握到该从何处下手攻略,我决定要亲自执行。 「儚,帮个忙吧!」 不等她回答,我便毫不犹豫地直接关掉了电灯。 喀的一声轻响,室内瞬间与漆黑的室外同调。 已经习惯日光灯照明的眼睛,顿时蒙上一层近乎黑暗的阴霾。 『唔!?』 「恭一,你要做什么……?」 看来这果然是两人都无法理解的行动?只见高杉和停同时对此异变有所反应。 于是,我抢在他们察觉到我的意图之前,放眼四周。 (还真吓人啊……) 目前有两个【fantomas】在场,也是原因之一吧。 飘浮在周围黑暗中的【那些东西】数量之多,自家公寓根本没得比,而且大小各异。 我紧盯着数量多到无以计算的【它们】,将意识传送出去。 ……缠绕盘据在喇叭—带,像一条长长的蛇的玩意儿。 ……角落那边,缠在翻过来的桌脚上,像虫的玩意儿。 ……在门光灯灯罩一带轻飘飘地浮游,像云的玩意儿。 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半透明物体。 它们似乎都统称为【another】的样子。 ——一旦碰了,内心就会遭到窥视的东西—— 这些自幼就被如此告诫的物体,对我而言只是恐惧的来源。 所以无论在晚上,或是天候不佳、光线昏暗的日子里看到【它们】的时候,为了避免碰到、为了别让【它们】靠近,我总是不断地发送『信号』控制【它们】。 起初为了要抓到诀窍着实费了我一番功夫,不过,几个月以后便能操作自如,比操纵遥控飞机什么的还要称心如意。 而且,已经实行了十年以上。 跟数量多寡无关。 要操控眼前所见的一切,对我而言易如反掌。 「!—你想要的是这个吧!?」 我让飘浮在室内的所有【another】一点不剩地全进入高杉的身体里面。 从小如柏青哥钢珠的,到大如一个人类体型的……我不知道它们个别带有多少灵子能,不过我不惜用上全部,也要让高杉的力量提升到远超出刚才的『手腕肥大状态』。 如果这样还不够的话,就连隔壁教室或窗外的,也看我把它们统统扫过来。 「恭一,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原本就算趴高杉陷入苦战也不见她怎么着急的儚,看到我的行动,以一副方寸大乱的模样要求我解释。 这也难怪。 因为,吸收了一堆【another】之后,体内的力量提升到非比寻常程度的高杉就在一旁嘛。 (不过……还不够!) 再度与【another】同化的高杉的躯体,现在肥大到接近天花板的程度,称之为金刚也不为过,已经完全变身为真正的怪物了。 「——好,趁现在!」 「咦……?」 「还。咦。什么,快点动手扁他啊!就用你那个破绽百出、无可救药的拳头,狠狠地赏他肚子一拳吧!」 「哼,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不过,我破绽百出的拳头还真是对不起你喔。这次我一定会让他吃下这拳的,你就好好拭目以待吧。」 她嘴里这么说着,拉到身体后方的右拳明显凝聚着高昂得毫无常识可言的力量,逐渐发出微微的亮光。 要是挨了这一击,肯定真的很不妙吧。 这时终于察觉到事态严重的高杉挣扎着要逃走。然而,他的身体已经远比我带着奈奈逃走时还要更加迟钝笨重,充其量也只是拉开了几步的距离而已。 当然,他还在儚的射程范围内,绰绰有余。 (……抱歉了。) (……高杉先生,原谅我!) 正当我在心中谢罪的同时!— 「——儚拳!」 儚那有如恶魔般的熊熊一击,也深深陷入厂高杉的腹部。 不光教室,甚至连整个校舍都为之撼动的冲击力道贯穿高杉背部,身后的黑板当场龟裂成蜘蛛网状,整个粉碎。 至于高杉,则是已经完全静止了。 ——那当然。在这样的重击之下,不昏厥才奇怪吧。 *** 「步骤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样。——好了,来试试看吧。」 「……真的没有问题吗?」 我半信半疑地喃喃自语,儚立刻朝我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到底要我讲几次。你不是才做出那种惊人之举吗……事到如今还说这种话。」 据她所言,能够将意识传达出去,随心所欲诱导【another】的我,似乎已经具有干涉者的资格。 过去,父亲便是以这个能力创造了眼前的儚……这样不得了的能力,自己身上居然也具备,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不。 不仅如此,说到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怎么想都…… (……就是那么一回事吧。) 老实说,我一点也提不起劲。 甚至很想落跑。 要不是她说了那句「你不希望这个男的恢复原状吗?」,我是绝对不会想要去实行的吧。 但是,儚她…… 「——你到底知不知道啊?你早就已经在使用身为『干涉者』的力量啰!」 开什么玩笑,她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那你说说看啊,我是什么时候用了那种力量……」 「刚才就是啊!」 儚说完看着昏厥过去的高杉,继续喃喃说道: 「刚才这家伙抓着你的脚踝不放,对吧?」 「咦?对啊。」 我还记得。那是让奈奈逃走后紧接着发生的事。我想起当时被拖进教室里的那一幕,慎重地点点头。 「那时候你抓住这个男人的手,一心想着要他『放开』对吧?」 「这个嘛……是没错啦。」 「结果多亏这家伙松手,于是你便顺利地逃出他的手掌心——你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凑巧吧?」 「才不是。是因为你直接干涉这家伙体内的【another】,让那些被这家伙吸收的灵子能又再度获得释放。」 听到儚的话,我的感受只有惊愕两个字可以形容。 「等、等一下。那么,高杉先生之所以松开手指——」 「没错。原因无他,正是因为触及到恭一内心的【another】听从干涉者的意识的结果。」 「我……我碰到【another】了?」 「正是如此。」 儚回答得很乾脆。 我听了差点晕倒。 从小就发誓绝对不碰,有如戒律一样遵守的原则,居然在不知不觉间,被我自己给打破了…… 这么轻易就踏入了禁忌的世界,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力感袭上了心头。 「怎么会……这么说来,那时候的奇妙感觉……就是内心遭到窥视所引起的啰?」 「奇妙感觉……?」 儚挑起了一道眉毛。 嗯。该怎么说呢……好像有点怀念……这就叫似曾相识吗?好像以前也曾体验过,就是那么不可思议的感觉。——可是,紧接着,我突然又觉得胸口一紧,好像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怀念?却又……喘不过气?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晓得啊。只不过……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算了,还是快点开始吧,要是这家伙又突然醒过来就麻烦了。」 总觉得在不明不白间,我的初体验谈话就这么草草结束,儚再度对我下了指示。 「是、是,我做就是了。」 或许是听到自己已经有过经验的缘故吧。跟刚才比起来,心情上要轻松许多的我,很干脆地就做好觉悟,将自己的右手用力按在高杉那膨胀巨大化的身躯上。 「呜……」 碰到的瞬问,接触的部分开始发烫,满脑子只感觉到有些什么正从那里倏地往上涌过来。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丝毫没有刚才那种快喘不过气的痛苦。 「好,就保持这样,让思考运作。凡是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情统统都行——啊,不过仅限于他被【another】附身以前的事情,千万要注意这一点喔。」 「知道啦。」 嘴里抱怨之余,我听从儚的吩咐,脑中只想着以前的 高杉为我付出许多的时候。他代替离家的父亲在各方面对我都很照顾,就像是个明理的大哥哥一样……我全心全意想着这样的高杉护。 (……!) 从掌心开始,像是与高杉的身体产生连结进而混合,渗透而入的独特感觉袭向全身。 现在我正透过【another】干涉眼前的【fantomas】。 他的肉、骨头、器官、乃至于一个个细胞……都在我的支配之下。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骇人、复杂或是神秘性,有的,只是想在组装机械的作业工程那样,照着明确的规则运作的世界。 该做的事情早已了然于心。 我就感觉的层面理解了这点。 透过右手掌握【fantomas】——我的感觉遍及各个角落,最后终于触及到『那个』。 (……有了。) 找到『那个存在』,让我松了一口气。 在那个如今早已面目全非、浓毛密布的庞然躯体里面,终于让我掌握到「他就是高杉护」的确切感。 接下来就简单多了。以那个感觉为线索,愈是集中意识,『那个』就愈像是混在黑子中的白子一样,有着很明显的不同逐渐浮现出来。 根据儚所说的,那正是隐藏在这个肥大化的生命体中,属于『局杉护的存在』。其他的都是被吸收进他体内的【another】。 于是,我向所有的【another】下令。 不得损伤高杉护的肉体以及人格,并解放其所有能力—— 「铿」的一声轻响,化作巨大肉块的身体渐渐失去色彩,变回了【another】原本特有的半透明状态。 最后,它们一路洒着闪烁的光粉朝四周飞散而去。唯一剩下的,就只有一名横躺在地上的男子。 年幼时的自己所遇到的那张和善的脸化为确切的存在,就在那里。 「……嗯?这是什么?」 手中有些异样的感觉,是在那之后紧接着发生的事。 刚才触碰高杉肉体的那个地方,有块发出白光的物体。 我正要以手指取下的时候,就被儚迅速拦截走了。 「呜哇,你干嘛啦——!?」 转头的同时,我的呼吸也当场停止。 「为……为什么……?」 眼前有两个人影。 一个是像人偶一样,表情生硬的儚。 另一个,是穿着白衣的中年男子。 接着,我的视线紧盯着那个白衣男子。 「爸、爸爸……为什么?」 没错。 在那里的,正是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去世的父亲——羽佐间彻路。 「——做得好,恭一。」 他的嘴角上扬。 「为了我和这个女人,多亏你取同了这个。」 男子抓住儚的手臂,硬是搂着她的肩膀,一把抱住了她。 儚轻轻地发出一声「啊」,一个重心不稳便跌入男子怀中。 看到那个光景,不知怎的,我的胸口竟剌痛了一下。 「好了,接下来是对答时间。」 父亲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愉悦,然而—— 在我眼中,不愿正视的现实正从远方一口气逼近。 *** 父亲所说的内容,和那晚儚告诉我的话大致相同。 ……【another】具有对特定人物的精神极其敏感反应的性质。 ……他成功地让灵子能结晶化,尝试以自己的性命为触煤来复元妻子。 ……由于那个试验是在半吊子的状态下结束,因此眼前这个女人还不完整。 简直就像是在为我复习般,说得十分详尽。 「——给我等一下!」 有件事我无论如何就是无法释怀。 「虽然说你变成了【another】,可是……现在……在这里……」 没错。现在父亲不是好端端地站在我的面前,散发出确切的存在感吗? 就连儚都……都摸得着。 此刻他的手正搂着儚的肩膀,将她抱在怀里。 「也难怪你会感到惊讶,这只是一时的而已。不过是因为这个女人取回了当时碎掉的灵子能,让潜藏在碎片里的我的『存在』渗到这个世界来罢了。再说,你看……」 说完,父亲放开抓住儚手腕的手,将那只手一直到手肘的部分,整个插进倒在附近的桌子里。 「——唔?」 「懂了吗?我之所以看起来像是有摸到这个女人,正是因为这家伙和我共有灵子能的缘故。再过不久,一旦碎片的能量安定了,现在的我也会跟着消失吧。」 「那么,爸果然已经……不在这个世上……」 「事到如今还在说什么啊。」 父亲有些轻蔑地哼了一声。 总觉得父亲的反应欠缺温柔,我在困惑之余,忍不住请他解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爸不惜用自己的性命来复元妈呢?」 「因为没时间了。那时要是我再拖拖拉拉,好不容易辛苦收集到的灵子能就会被天贺那些家伙给拿走了。在那之前,我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有所行动才行。」 「怎么会……」 「况且只要研究有所进展,迟早都会面临被抹杀的命运吧。」 「抹、抹杀……被天贺产业的人?」 「没错。」 这个严重缺乏现实感的对话内容,让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在跟父亲说话。 「目前,我的尸体——」 话说到一半,他又吞了回去。 瞬间听到「尸体」这个名词,以及父亲禁口不语的样子让我有些在意。不过,我想大概是自己多心了吧,因此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只是静静等着。 「——算了。总之天贺源一郎是个大骗子。那家企业在暗地里做些什么、将来又打算进行些什么,你——不对,世间的人终究不会知道吧。高杉那家伙似乎也以为那只是单纯的完全自律型马达。」 「咦……?」 「算了,总之现在都无所谓了。管他是要用灵子能为地球环境尽一份心力,还是拿去做军事利用,这一切都和我无关了。——况且,你现在想听的也不是这些话吧?」 正是如此。 什么天贺产业今后的事业发展,对现在的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那么,儚小姐果然是……妈妈的……?」 在父亲面前,不知怎么的,我竟不敢贸然直呼她的名字。 「嗯?儚?喔,这么说来,我当初是给她取了这个名字啊。在成为「完整无缺的存在」以前,与『短暂易逝的存在』匹配的化名。取得很妙吧?……那当然啰,再怎么说这个儚也是根据我心中对妻子的记忆所创造出来的。但是——」 一瞬问,父亲眼中似乎浮现了挑衅之意。 「你可别搞错了,恭一。这个女人是我的遥——绝不是你母亲。」 「~~——唔!」 我有种后脑勺被狠狠揍了一下的错觉。 的确,儚完全没有世间一股母亲该有的样子。从她身上,我从从未感受到『母亲』的影子。在得知她是根据父亲的记忆所创造的产物之后,我也隐约猜到她终究只是「身为妻子的羽佐间遥」罢了。 但是我压根儿也没想到会如此直接地被告知这个事实,以至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面对相依偎的两人,也只能投以空洞的视线。 「我当初可是豁出去、准备听天由命了……如今顺利成功,我总算是放心了。还 好,你自从做出那张照片之后就完全没有干涉过的迹象,还真是教我捏了把冷汗呢——该说真不愧是我的儿子吗?你就继续保持这样,好好加油吧。」 「咦……?」 总觉得现在的自己,好像听到一件非同小可的事。 「怎么,听不懂吗?真笨耶——不是告诉你了吗?现在这个女人手上的结晶,就是当初粉碎散掉的灵子能的碎片。至于剩下的部分现在应该仍在某处,化作高浓度的【another】飘荡着吧。高杉那家伙让警备犬干涉的,似乎就是这块碎片。」 (……不对。) (……不是这个。) 但是,就算想要追究刚才的话,父亲透过儚的手把玩碎片的举动,却格外惹得我心烦不已,害我一直无法集中精神思考。 而且,之前对她的印象只有暴力的儚,在父亲面前不知为何竟变得百依百顺,这让我深深感受到她果然是『身为妻子的存在』。 我不想看这个画面。 一般莫名的焦躁感席卷全身。 「也就是说……散布各处的那个结晶的碎片,由我负责收集起来就行了,是吗?」 我放弃了迟钝的思考,声音有些激动地说出勉强得到的结论。 「差不多就是这样。」 是感受到我复杂的心境吗?只见父亲露出了苦笑表示同意。 「只是以【another】的形态飘浮的话倒还好。如果是像刚才那样变成【fantomas】的话,你只要再度使用身为干涉者的能力,回收碎片就行了。」 「……这算什么嘛?」 「嗯——?」 「别开玩笑了!这是对久未谋面的儿子该说的话吗!?」 已经到极限了。 这么没道理的事情终于让我爆发。 但是,仿佛要将这份激昂的情感一举否定掉…… 「喔,关于这点啊——」 父亲格外冷静的话语,接着绝情地将我击溃: 「抱歉,我从没把你当成『儿子』看待过。」 「什……」 「自从遥死后就一直——换句话说,也就是自从你出生以来,一次也没把你当成是我『儿子』看待,就是这么回事吧。呵呵呵。」 「出生以来……一次也没……?」 起风了。 夜风来自外头已呈现夜晚面貌的世界,穿过破掉的窗户,悠悠吹动了撕裂的窗帘,悄悄沿着窗沟滑行。 原本该是那样静谧的初夏晚风——但我却只觉得室内温度急速下降。 「怎么了,恭一,你还是不懂吗?」 父亲肆无忌惮地朝我投来试探的眼神。 那张脸,看起来甚至就像是宣判死刑的冥界死神。 「……够了。」 「嗯~~?怎么了?为什么要阻止我?」 儚突然插嘴,父亲感到很意外似的反问。 那语气仿佛像在说:别妨碍这么难得的愉快时光。 「……现在要说的跟那种事情无关吧?」 「当然有关系。我下定『让遥再生』坚毅决心的同时,也是这家伙觉醒为干涉者的契机。就某种意义来说,是最无可避免的瞬间不是吗?」 「觉醒的……契机?」 「恭一啊,你该不会是忘了吧?……哈哈,真是杰作!记忆捏造得还真是彻底、自圆其说啊!」 「……这是什么意思?」 「别再说了!」 耳边传来儚悲痛的声音,但我选择无视。虽然打从心底觉得应该听从她的话,可是那种孩子气的无谓反抗心却拒绝接受。 「我告诉你吧……遥在生下你不久后就去世了。」 「————唔!」 ……明明那样彻底下定决心了。 ……明明发誓是时候作好觉悟要接受了。 结果,我在还没有完全作好心理准备的状态下,便大意地打开了那扇门。 「那、那么……这、这张照片……!?」 我慌张地东掏西找,取出一直放在老位置——衬衫胸前口袋里的学生手册,抽出那张折成四折藏在学生证底下,从小看到现在的照片,以颤抖的手指将它打开。 在笑。 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地微笑着。 爸爸和妈妈都还很年轻……夹在他们两个中间,还在读幼儿园的我则是一脸欠扁的表情,像这样—— 「那是你做出来的【fantomas】啊,恭一。」 「——唔!」 藉由想像力一心想隐藏的现实,一口气溢出。 「记得吗??在你还小的时候——有一次,你因为晚上睡不着而跑来我房间是吧?你那时说你看到【another】。我听了真是欢喜,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在你身上看到『价值』的瞬间啊。因此,我才不惜那么亲切地给你指导啊,装成普通父亲的样子,像在给小孩有趣的玩具一样。」 「…………」 没错,就是那番话。 至今我仍能一字不漏地回想起来,那个最初也是最后,父子间堪称对话的对话…… 原来那一切……都是这个男人的精心安排…… 「不过,小孩就是小孩,愈是强调『不准碰』就愈是跃跃欲试,直到尝到一次强烈的后果为止。所以,你就碰了【another】对吧?然后被窥看到了内心:一家三口过着充满欢笑的日子。毕竟这样的梦想时刻,你一直以来都是深藏于心啊。」 眼泪随时就要夺眶而出。我紧咬下唇,拼命忍耐着。 但父亲毫无怜悯之心地继续说下去: 「你一定很惊讶吧,自己居然创造出原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而且还是打破父亲的忠告而到手的。真不知道那时候的你究竟是抱着多深的罪恶感啊。呵呵呵……从此以后,你就无意识地在逃避着【another】,集中全副精力在如何让它们远离身边吧。在累积了十年以上的岁月之后,记忆渐渐地就被『没碰过』的错觉给窜改了。」 有种一直珍惜至今的宝贝被人践踏蹂躏的感觉油然而生。 居然会以这种形式被『挖出』记忆…… 一个真实换来的,是一条条至今拼命支撑着自己、再细不过的绳子被一把接一把斩断的错觉。 「不过,也多亏如此,才让你成为一个『有用的家伙』。就这层意义来说,你就像是回收碎片时必备的『道具』啊。」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啊!」 非说些什么不可——在这样强烈念头的驱使下,话语从我嘴里溢出: 「少……少瞧不起人了!什么道具!谁要为你做事啊!别奢望我会再替你收集任何碎片!」 我尽自己所能的大叫着。 像是要将一涌而上的激烈情感全数发泄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一样。 但是,那种焦躁感,根本就不及我说出口的话的一成,只是平添那种搔不到痛处、没来由的怒气而已。 看来,语言根本无法沟通。 「那也无所谓,所正这个世界上的干涉者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好了,我们走吧。」 我那不带重量的话语,似乎根本就进不了他的内心。只见父亲以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对着怀里的儚这么说。 「咦……?」 「有什么好惊讶的,恭一,这是当然的呀?既然已经知道你不收集碎片了,那留这个女人在你身边根本毫无意义。」 父亲边说边将怀里的儚抱着更紧。她那破烂不堪的t恤底下的胸襟挤在父亲身上,不自然地变形扭曲。 早在这 个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他是故意做这个举动给我看的。 (这算什么啊……) (开什么玩笑……) 这当初是有想过,只要和看似知道实情的儚在一起,或许有机会遇见父亲——我的确曾隐约抱着这样近似期待的心态,这点我承认。 可是,我当初所期望的并不是这样的重逢。 早知如此,我情愿他还是以前那个『总觉得像个外人一样的亲人』,那该有多好…… 然而,为什么我现在却对这个男人有如此强烈的愤怒呢? 多希望这是一场梦。 多希望这是个谎言。 无论是眼前父亲的存在。 还是我现在怀抱的感情。 (我不要……像这种事…) (……拜托,我受够了!) 就在我快被这个过于残酷的现实击溃,不禁垂下了头之际—— 「——儚……」 力道逐渐增强,再熟悉不过的女人声音传入了我耳中。 (咦?) 我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儚握紧的拳头上凝聚着光辉的身影。 「——拳!!」 咚的一声重低音,那一拳捅进父亲的腹部,他的身体当场折成标准的「く」字形。 「呜噢噢噢噢……」 儚无视于痛得半死不活的父亲,开口说道: 「羽佐间彻路,你果然是我的敌人……我要站在恭一那边。」 「什、咳……你说什么……?」 突然间,内哄的状况剧就在我面前活生生上演着,我只有愣住的份。 「当初听信你的话根本就是个错误,我实在没想到会让人这么不愉快——况且,我根本就不想变得『完整』。」 「怎么可能……听好喔!要是碎片没有完全回收,你终究会变回原本的【another】——也就是变回那个半透明状的纯粹能源体喔!」 (咦……?) 这个冲击性的内容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然而儚全然不为所动。 「管他的,总之我就是讨厌你的作法。」 「哼……你居然像她像到这种地步……!」 因痛苦而扭曲着脸的父亲,似乎浮现了个浅浅的微笑,但仅止于那一瞬间。 「住口。」 儚颇不以为然地撂下这句话之后,将那块碎片随手向我抛来。 应该是因为放开了碎片的缘故吧。父亲的实体也当场消失。 「咦……这、这是干嘛?」 我来回望着脚边的碎片与儚,询问她的用意何在。 「随你高兴怎么做,恭一。看是要留在那里还是将它踩碎,都随你。」 「…………」 「你也不想就这样任凭羽佐间彻路使唤吧?」 那是当然的。 即便他现在已经消失,一股想要怒吼的愤怒仍然在我的胸口闷烧着。 可是—— (要是不回收碎片,这家伙就会……) 我想起父亲刚才所说的话。 要是不收齐碎片,儚就会变回原本的【another】。 变回那个只能到处浮游的半透明能源体…… 「对你而言……那样真的好吗?」 「怎么,恭一,在担心我啊?你还真是个怪人耶。」 「…………」 「我无所谓,反正我本来就是【another】嘛……唉呀,不过以后就不能吃咖喱面包了,想想还真是有点可惜。」 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说那种傻话,我不发一语地看着儚。接着视线又落向脚边的碎片。 碎片的光芒看起来比刚才要微弱许多,随着光芒逐渐减弱,一股莫名的焦躁也油然而生。 「…………」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虽然说是被父亲所骗,而且算起来,这个女人的确也曾经利用过我。 自从这家伙来了以后,我的生活受到了多大的威胁啊。即便在这种紧迫的情况下,要我列举她那些超乎常识的行为,随随便便都能超过二位数。 如果当场将碎片踩烂,和这个女人彻底就此告别的话,我就能重拾在美树本公寓的日常生活了吧。 只不过,本来和自己像外人一样感情淡薄的父亲记忆,也会转换为有些不愉快的讨厌回忆罢了。只是这样而已。 但是,我无法原谅。 谁是『道具』啊! 什么叫不当我是『儿子』啊! 人都已经死了,还在我心头刻下这么深的创伤,就此消失…… (走着瞧吧,羽佐间彻路。) 我在心中喊着那个男人的名字。 不再将他当作父亲。 而是视为泄恨对象地喊着那个名字。 「…………」 我弯身捡起碎片,听到儚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她大概是担心我摸到灵子能的结晶,内心会遭到窥视吧。 无所谓。 那样刚好。 因为那正是我的目的。 (——看见了吗,佐久间彻路?) (——这就是我所期望的未来。) 我花了些时间慢慢想像着那个光景,接着在光芒即将消失之前,将碎片仍向儚。 「欸、喂?」 儚虽然感到困惑,还是在胸前接住了碎片。 就算她碰到碎片,男子的身影也已不再出现了。 「——喂,你早就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有关我的……这张照片的事。」 我边说着,边将那张折成四折的『不可能的照片』在儚面前晃了一下。 「……是啊,最初遇到你的时候——对,就在你从昏迷状态清醒后不久,我便知道你手里的照片是【fantomas】。」 儚露出复杂的表情淡淡地说着,我不禁苦笑。 (……是吗?) (……原来她是特意不说的。) 我猜她多少有替我设想过吧。 看似与纤细完全沾不上边的她,却在最要紧的部分有所顾虑,绝不侵犯——就是因为她这么为我设想,我才能够下定决心。 和一直紧抓不放、长达十年以上的过去挥别的觉悟。 「喂,恭一……你……」 儚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我看着指尖上,存在感逐渐稀薄,一步步化为半透明物质的【another】。 (一直以来……谢谢了。) 将满满的心意灌注于指尖。 对长久以来,一直是我内心依靠的事物献上无尽的感谢。 还有—— 对在最后的最后选择支持我的,眼前这个人物…… 「儚。」 我看准照片完全分解的那一刻,出声呼喊她。 只见儚似乎有点紧张的抖了一下,注视着我。 「我今天发现了新的咖喱面包喔。」 「唔?」 儚吓了一跳。 「你也知道吧,就是久米田屋啊。那边新产出一种『双色咖喱面包』,听说里面两层分别是泰式咖喱与欧风咖喱,是他们的自信作喔。」 「…………」 儚的喉咙发出一声咕噜。 「那、那又怎么样?」 她像是强调这根本和自己无关似的强装镇静,声音都传到我这边来了还敢说。 「其实我已经买了。」 「…………(嘶~)」 哇塞,口水都滴下来了。 「所……所以说,那跟这到底有什么关系……」 看着儚边抹嘴巴、边做出毫无说服力的回答。苦笑之余,我还是向她提议了: 「碎片你就自己收下吧,儚。毕竟不这么做你就无法变完整了吧?——我会帮你收集啦,那些散逸的碎片,就由我来亲手将它全部回收吧。」 「……你……你是认真的吗?」 「是啊,只是这么一来,那家伙也会复活吧?」 「这个嘛,可能性相当高……不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太不公平啦。」 「不公平……?」 儚一副不懂我在说什么的样子,只见她皱起了眉头版 看到她这样,我决定稍微透露一点有关我刚才寄托在碎片里的意念。 「因为现在这样,我根本不能海扁他不是吗?」 「海扁……哈哈、原来是这样啊。说的也是,那种浑球的确需要好好痛扁一顿!」 其实,当然不只是这样,不过—— 我朝着二话不说就欣然附和的儚应了一声「喔!」,露出自信的笑容点了点头。 内心同时七上八下,唯恐自己真正的意图会被她识破。 *** ——铿、铿铛! 「呜哇!?」 教室外面突然传来的声响,让我吓得全身抖了一下。 「发、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刚才还信誓旦旦说要海扁羽佐间彻路,但在这样摸不着头绪的状况下,不禁还是会感到一股不安。我朝儚看了一眼,只见她毫不畏惧地大步走近门边,一口气将门拉开。 「啊……」 门一拉开,站在走廊上的是奈奈。 她不知为何双手抱满了一堆的扫把、拖把、刷子等等物品,以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杵在原地。再仔细一看,脚边甚至还躺着灭火器,想必那就是刚才那阵噪音的来源吧。 「奈奈,你怎么回来了?」 「……上……上锁了……出不去。」 「不,我想应该不至于……——啊!」 我想起那个抢先逃窜现场的工友。 (……那死老头在想什么啊!) 看来,他是打算将我们连同【fanltome】化的高杉一起关在学校里;就算想从一楼的窗户出去,也有那个防止入侵的铁窗挡着,根本莫可奈何吧。 也就是说,奈奈之所以回到这里来,原因无他,纯粹是为了把手上的『武器』交给我们。 她的温柔与善良,对我几近颓丧的心情实在是莫大的慰藉。 「谢谢你,奈奈。」 但是,她却一个劲地摇头。 眼眶中的泪水也在不知不觉间沿着脸颊滑落了。 我走近奈奈,握住她的手。 无视于她手中落下的成堆『武器』,我尽可能温柔地说: 「没事的,就连高杉先生也是……你看,我没说错吧?已经没事喽。」 我让她看看躺在教室里,已经恢复原状的高杉。 但是,她却还是哭着摇头,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咦……?」 我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在我身后的儚这时开口问奈奈: 「——你听到了?」 那句话让奈奈的身体抖了一下。接着,她微微地点了点头,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咦……?听到……是指……) (从哪边……到哪边……?) 我感觉到浑身的血色逐渐丧失。 我一直很小心地将这身诡异能力隐瞒至今。现在,却偏偏让我最不愿意吐露的美树本家人知道了。 「没有啦……听我说,其实是这样的……」 我拼了命地想要解释,却遍寻不着适当的话语。 因为我知道无论编造什么样的藉口,恐怕都说服不了奈奈。 「你死心吧,恭一。」 儚的一句话,让我瞬间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终章 果然 来了 结果前来带我们出去的,是数名为天贺产业工作的男子。 在这所小学的出入口,已经停放着两辆和上回在公园看到的同款巨大黑色休旅车。一台载着我和儚、奈奈三个人;另外一台,则是载着仍然昏迷不醒的高杉先生。 一名男子在车内等着,他以礼貌的口吻自称是「南云」。仔细一看,他便是先前在那座公园听从高杉先生指示的人。 他递给我们一罐可可亚,表示接下来要麻烦我们回答一些简单的问题。 我原本打算要含糊将高杉先生的事情交代过去的。不过,这些人似乎已经理解大致的情况,内容几乎都只是在确认事实而已,相当单纯。 而我当然也早就料到——儚只顾着喝可可亚,不肯合作;奈奈则是沉默不语。于是,回答问题的工作自然大半都落到了我身上。不过,他们并未深入追问些什么。 倒不如说,这回的事件,天贺产业似乎也不愿意公开的样子。在南云这名男子诱导的叙述中,我们这几个人纯粹只是单纯的受害者罢了。 内容简单扼要如下: 高杉护在进行让犬只凶暴化的特殊病毒研究中,不慎遭到了感染,最后他的身体发生了异常,自研究所逃亡。在混乱的意识中,他前来见有互相往来的我们,不料却在途中完全发作,于是便带着少女逃进了这所小学——以上。 虽然跟事实有出入,不过,完全无意否定的我很乐意地照着这个情节发展,告诉他们是儚和我追在奈奈后头,补足了事件的后半部分。 也就是说—— 之后,高杉在四楼的教室里面大闹,奈奈趁隙自行逃离现场。我和儚赶到时,只见在一片狼籍的教室中,全裸的高杉就倒在地上。 ——好了,差不多就是这样。 南云听完以后连连应声,立即接受了这个说法,一切顺利得让人意外。 最后我询问高杉的情况,南云只表示「别担心,不会对他怎样」,关于之后的处置则一概不得而知。 结果,我和奈奈到最后都没喝到半口对方给的可可亚。 大概是在谈话结束的时候吧,这时候,那个工友伯伯叫来(应该是)的警察才姗姗来迟。但是,他们也只和在外头等待的西装男说了几句话,根本没进现场,就一路闪着巡逻警示灯,又扬长而去了。 虽然很好奇他们的谈话内容究竟说了些什么,不过,我当然丝毫没有想要深入追究的意思。 之后,我们就这样直接被送回美树本公寓,他们以公司的疏失造成困扰为由,郑重地道歉。 就连我原来以为可能会动手打人的老爹,也不知道是因为看到女儿平安无事归来很高兴,还是因为对象是认识的高杉先生。总之,在没引起什么争端的状况下,那一晚的事就这么告一个段落了。 不过,我还是很担心被奈奈知道了我们的秘密。 儚倒是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只见她马上就啃起那个「双色咖喱面包」……可是老实说,我实在坐立难安。 *** 之后一天、二天——眼看一个星期就这么过去了,但…… 美树本家的人对我的态度并没有任何改变,就连奈奈也是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还是如同往常般地与我相处。 不对,和以前比起来,我和她说话的机会反而增加了也说不定。 而之所以会这样,也是因为—— 在那之后,我再度向奈奈全盘托出了【another】和自己的能力,结果…… 『……咦……原来那个……叫【another】啊。』 却换来她如此纯粹的感叹,她说自己也看得见【它们】。 而且,再仔细问清楚之后,更让我惊讶的是她似乎也是个干涉者,那个书体文字便是她在干涉【another】时发现的。 以前听她作说明的时候,所说的「过来」、「进入」那些话的意思,如今我她像终于懂了。总之,那指的正是【another】吧。听她这么一说,的确就说得通了,结竟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写得出那种字体来。 基于这个理由,她成了共同拥有【another】秘密的第二个伙伴,我们经常一起商量许多事情。 不过,有一件事我始终不得其解。 就是在奈奈被带去的学校时,用来指引我的『箭头』。唯独那个,不论我再怎么想,就是觉得不对劲。 我告诉她这件事,奇怪的是,她居然说不记得自己有画过那种箭头。 最后,关于那个箭头,我们下了「或许是奈奈被高杉先生带走时,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画的。」这种连奈奈本人也抱持疑问的结论,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得知高杉先生离开天贺产业,是在那个事件发生三天后的事。 这件事我并不是直接由他本人口中得知,而是身着西装的男子登门拜访时——应该是天贺的工作人员——说的。 据说那天晚上,高杉的身体并没有任何的异常。隔天,他一到研究室就递出辞呈。对方表示,由于高杉没做好交接就突然离职的缘故,很多事情都必须请教他。然而,他原本住的大厦房间已经出售,在找不到人的情况下,只好前来拜访和他有来往的我。 我据实以告,表示自己并未接到高杉先生的通知。而男子也不疑有他,只留下一句「要是知道什么的话请通知我们」,将联络方式交给我之后便离开了。 结果,都已经过了一个星期,高杉先生依然音讯全无。 不过,我倒是在最近这几天,从信箱发现了一封寄件人不明的密封邮件。内容包括要我注意天贺产业的警告文,并简洁记述着羽佐间彻路的自杀不得不以研究所意外事故的形式加以隐蔽一事,以及对我与奈奈添了莫大麻烦一事致歉,最后以一句「请务必保重身体」结束。 在对天贺产业这个企业集团产生无比畏惧的同时,我祈祷着寄件人能够平安无事。 现在的我还是不时会想着:如果当初接受侦讯时,喝了那罐可可亚,如今的自己还能够过着安稳的生活吗?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想破了头,也不可能会得到明确的答案就是了…… 总之,除此之外,我的生活并没有特别变化,一如往昔的日常依旧持续着。 *** 「可恶……恭一!你这浑球又给我偷懒了!」 一大早—— 便从楼下传来老爹·美树本岩怒吼的声音,我睡眼惺松地冲出房间,第一个反射动作就是道歉。老爹三天前邀我早上和他一起慢跑,原本早上就爬不起来的我,最近这两天更是连续睡过头。 「唔……抱、抱歉!」 「喔,可不能就这样原谅你!罚你今天五点在道场集合,听到没!」 「不、不会吧?」 「回答咧!?」 「是、是的!」 不过,该怎么说呢……虽然我现在已经重拾空手道了,但总觉得老爹要求的水准也变得越来越高。他对我的期待这么高我是很高兴啦,但好像有种一下子跳级跳太多的感觉。 「管理员先生~能不能麻烦您安静一点~」 隔壁二零二号室的安东尼奥先生对老爹提出了委婉的抗议。 的确,现在也才早上六点半,是那种让人还想再多没浸在梦中一下下的时刻。 但是—— 「你这混帐是对谁有意见啊?敢说这种话,先给老子付房租来再说,你这个义大利面浑球!不过是个安东尼奥,少跩了!」 简直就像是在滥用管理员的职权(不对,事实上他现在的确正在滥用),老爹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噫 、噫~~非常抱歉~!」 可怜的安东尼奥先生简直就像是面临十字架还是大蒜威胁的吸血鬼那样,只见他慌慌张张地逃回了自己房间。印象中他的风评一向不是很好,看他那个样子,似乎是过着十足非法的公寓生活。 「那么,我接下来要去工地,就先走一步了。等回来以后就要展开魔鬼训练了,你可要有所觉悟啊!」 老爹堪称元气饱满的声音撼动着早晨的大气,他骑着脚踏车精神抖擞地前往工地去了。 「哎呀……」 我强忍着呵欠走回房间——眼前按照惯例,又是那个以不雅睡相占据别人床铺的儚。 结果,她继续扮演着阿姨的角色和我一起生活。话虽如此,还是维持老样子,所有家事仍由我一肩挑起就是了…… 本来还在想,得到灵子能的结晶之后,她那种邋遢的习惯不知会不会有所改善而暗自期待着。结果期待落空,并没有产生什么令人欣慰的变化。话虽如此,也不是完全没有改变…… 至少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喝大量的水,就初时间也由晚上九点变成晚上十点。 实在是很微妙。 (不过……这什么鬼姿势啊?) 这副德性居然还有办法睡觉。 容貌不输写真女星的儚,这会儿又是以不输写真女星的姿势翘起屁股,极其挑逗地趴在床上。外加一身最近已成为她固定装扮的背心加短裤,胸部两侧以及大腿附近呼之欲出。 对正值青春期的自己来说,这实在是过分刺激且不健全的光景,但…… 之所以还能保持理性,果然是因为她酷似自己母亲的长相,还有现在仍「哔唏~噗唏~」不绝于耳的奇异鼾声吧。甚至到最后…… ——噗。 (呜哇,这家伙又干这种事了!) 让人怎么想,都不可能对这样的她儚生邪念…… 顺带一提,每当声音响起的瞬间,我便会马上改用嘴巴呼吸。所以,我到目前为止还不曾闻过儚的屁半次。因此严格说来,到底是「臭」还是「不臭」其实我一点也不清楚。话虽如此,我可完全无意确认。 这当然是因为『我讨厌臭味』的缘故,不过——一方面又怕其实无臭无味,更别说万一那是「非人类的臭气」该怎么办?于是我刻意让自己不去闻。 所以,为了让事情真相继续不明下去,我选择赶紧让空气流通。 我走到她睡觉的床旁边,将位于正面的窗户连同窗帘一起拉开。伴随着「唰」一声的轻快声响,窗户大大敞开,晨曦射入我那面向东南方的房间内。 被老爹叫醒时我还没注意到,现在外头晴空万里。很自然地,我的眼睛在日光直射下,视野当场蒙上一圈光晕,笼罩在迷幻色彩之中。 「噢哇——」 在一时看不清眼前的状况下还试图要移动,注定要倒大楣吧。我一脚绊到儚踢开的棉被,整个人当场扑倒在她身上。更不幸的是,我的脸颊还正中她刚放过屁的臀部。 「噗咳咳——!」 在一阵恐慌之中我仍强作镇定,以双手撑住儚的腰,将脸从她的臀部移开。 「嗯唔唔、怎么啦?」 毕竟是自己的屁股遭到冲击,本来睡得正熟的儚这时也醒了,真是衰到家。 因为现在的我,正将双手撑在抬起屁股的儚的腰上,近距离地盯着她的屁股。儚就维持着这个不自然的姿势转过头来,她的视线越过背与我对上,我立刻让自己的脸袋全速运转。 「早、早啊~」 总之,我逼自己露出微笑。 全速运转之下,只有这点能耐的我真是超废的。 「……」 儚没说什么。 她是在分析目前这个状况吗?我看她既没生气、也不像在害臊,只是一直很认真地观察着我的脸。 在她做出任何反应以前,不敢轻举妄动的我,落得接下来超过十秒以上的时间,都一直维持这个狂热者望之垂涎的姿势的下场。 最后,打破这个僵局的既不是儚的反应,也不是我的临机应变—— 「早啊,恭一!我刚才听到你在跟我爸说话,所以我想你应该已经起来了吧?」 美树本由宇再度打开我忘了上锁的门,兴冲冲地走进来。 大概是伯母要她送早餐过来吧。只见她像个服务生似的、有模有样地以手端着托盘,上头摆着两个冒着热气的咖啡杯以及两块热狗堡——但是…… 随着滴答滴答、铿啷铿啷的声音响起,那些东西就在玄关附近一齐落下。 显然是看到眼前这充满官能刺激的光景所产生的反应吧。 真是恶性循环。 快想啊。 快想啊。 有了。 「……早、早啊~」 总之,我再度逼自己露出笑容。应该说,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然而,偏偏就在这种无法抽身的时间点上…… 「恭一,你果然是想喝奶吧?」 儚维持着写真女郎的姿势向我确认道。 而且,居然还给我问得这么肯定。 「恭、恭一……你……唔!」 「不、等、等一下,拜托你先冷静下来。好不好?好不好?」 身后燃着熊熊火焰的管理员之女站在玄关处瞪着我。这时我才注意到,在她身后,不知何时还冒出了奈奈的身影。 「…………这样的哥哥……我讨厌。」 奈奈平常气若游丝的声音此时听来格外清楚,深深贯穿了我的胸膛。 「这、这是误会啦!」 在绞尽脑汁急着辩解的我身旁,儚仍旧维持着写真女郎(注:脑中突然冒出的新创词汇。可见我有多着急!)的姿势。 「恭一果然是在寻求母性——真拿你没办法。既然如此,给我三个咖喱面包就抱你。别告诉其他人喔!」 还做出这种让我的立场变得更加危险的发言。 「…………可是……大家都已经看到了。」 该说她冷静还是怎样呢?奈奈喃喃说出了这句话来。 完了,我该怎么办……e 总觉得,唯有一死才能打破这个僵局,是我多心了吗? 我当然不想死。 所以,我试着实行逼真的演技。 首先,流程大致如下: 「…………嗯?」 1一副睡眼惺忪貌,反覆眨动眼睛,营造出实际上才刚清醒的感觉。 「唔……唔哇!我……我怎么会在儚的床上?」 2宛如现在才发现,于是急忙跳起来。 「呜哇、好痛啊!」 3接着一个重心不稳、从床上滚落下来的动作,更是临场感十足。 「对、对不起……看来我好像是睡迷糊了。」 4总之先道歉,勿忘始终以绅士之礼应对。 「——嗯、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怎………怎么回事?由宇你们也在?好大的打击啊!」 5再极其自然地诠释这时终于注意到周围的视线。 (如何!?我的演技不错!?) 「——谁会上你的当啊!」 天知道她是何时拆下来的?只见由宇拿起玄关的门牌,使尽全力朝我扔了过来。 (果、果然?) 随着「铿」的轻快声响,盘旋下降的门牌落在我眼前。 「痛死了……」 微微泛出泪水的目光中,映着门牌正面上的文字。 〖羽佐间恭一儚欢迎咖里面包〗 简直就像是委托业者制作的一样,那 真是笔法清湛的文字。 是什么时候做出来的?这门牌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话说回来,咖里面包又是什么?) 「这个是……奈奈帮我们写的吗?」 我望着奈奈询问着,她不发一语,左右摇了摇头。接着伸出手指,指向我这边,那自然就是指儚了。 「你写了这个?」 我将视线往下,这么问道。 只见她还是一样趴在床上,很得意地点点头。 「你也……会写这种字喔?」 「看奈奈示范以后就学会了,很厉害吧?」 这个嘛,说厉害是很厉害啦,不过……拜托你能不能学一些对生活有用的事情啊。 (啊……原来如此。) (所以那时候的『箭头』是……) 终于揭开那个人的真实身分,令我不禁当场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 儚好不容易坐正了,她凑近我的脸问道。我边笑边回答: 「因为这个——」 「嗯、嗯。」 她的眼睛闪闪发亮,一边不住点头,鼻子还喷着气。 表情就像是个等着被夸奖、满心期待的小孩。 看着那张脸,我不由得想作弄她一下,于是一不小心…… 「什么欢迎咖里面包——你不觉得蠢毙了吗?」 就说出这么毒的话来了。 简直就是叛逆期。 此刻,我终于得以实践母子间的对话,以我的方式。 「咦?写、写错了吗?」 面对慌了手脚的儚,我继续乘胜追击: 「你啊,在学字体以前还是先学好日文吧。」 「唔……」 「真是拿你没办法耶。」 我想,一定也有这样的形式吧。 虽然稍微有个性了点,不过这就是我和儚的互动方式。 由于诱导到了这个程度,所以…… 「呵呵——但是,即便是这样的我……」 果然,来了。 接下来的发展已经像是固定模式一般,只见儚将手搭在我的脖子上。 从余光之中,我看到由宇和奈奈一脸慌张的样子,然而已经太迟了。 「还有掐人的技巧喔。来,就像这样。」 这真是神乎其技。 想当然尔,由于后颈受到压迫,我的意识很轻易地便坠入深渊之中。 但愿在我下次清醒之前,他们三个人的心情已经好转了…… 后记 hj文库的忠实读者们,初次见面,幸会。 不是第一次见面的读者(但愿有就好了),大家好。我是织田兄第的弟弟·彰。 这个——妄想能成为新系列的——故事,其实包含了不才小弟过去曾经体验过的内容。 心想「又来了」的读者(如果有,那真是欣慰),没错,又来了。 话虽如此,在我年幼的时候,既没有被邻家的大姐姐差点掐到窒息而死,也没有一个人住在木造公寓的经验。再补充一点,我的父母也都还健在,希望今后也一样健康。 要说是哪个部分的话,就是剧中登场的那个名为【another】的浮游物。 没错。说正经的,我真的有看过喔。那个『在夜晚的黑暗中飘浮,轮廓模糊的无数半透明物体』。 时间则是跟恭一一下,是自己还在上幼稚园的时候吧。记得当时不知道是得了感冒还是为了什么原因而发烧,总之真的饱受折腾。 在这同时,虽然年纪还小,仍在脑中为逃避痛苦,巴不得榨出脑内啡来而不断妄想着:要是病好了「想做那个」、「这个也不错」——简直就是某部动画片头曲——的愿望…… 于是,就在这时我看见了。 当时想要的机器人超合金玩具、超级跑车(supercar)的模型、起吃得不得了的百货公司地下美食街的霜淇淋等等,这些东西的影像,全部都从漆黑的房间天花板朝着自己旋转逼近(像是未完成的cg一样,有着类似线框的外观)。 简单地说,就是在漫画之类的作品中,意中人或喜欢的东西悠悠浮现在半空中那样。 现在想想,当时大概是作恶梦了吧。 然而,当时的自己毕竟是个比现在还要分不清现实与幻想的可怜小孩。想当然,映入眼帘的那些东西全都「巴不得抢到手」。 ——在黑暗中,朝着空无一物的半空中专心一意伸出手来的幼稚园小朋友—— 真恐怖。 幸好当时并没有家人的目击证言,从旁看来,那想必是十分毛骨悚然的光景吧。(或许是他们出于好意而保持沉默也说不定……) 总之,事情经过大致就是这样,当时半梦半醒间看到的『在空中飘浮的种种物品』就是【another】的创作由来。 呃……其实是无关紧要的事呢,对不起。 话说,从开始写作至今已匆匆过了五年。老实说,对于后记该写些什么,我到现在不审没个头绪,结果就用这样平凡至极的回忆来敷衍……那个,我会再继续学习的。 好。就藉由这个机会,以后在更新网站日记时,每篇都加上后记吧。虽然我想大概不出一个星期,自己就会半途而废(或厌烦)。 既然决定了,事不宜迟,就从今天(现在是西元二零零六年十一月十二日)开始写吧! 在没说过本书——这时甚至尚未问世——后记的人眼中看来,大概不过是单纯的怪异行径吧。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动手! 在这本书上架的时候,我八成已经没在写了吧! 不过那也无妨,我是不会持续的,因为我是人类嘛。给我蜜。 在此,(耶——!) 我要感谢为本次出版而竭尽心力的编辑部齐藤先生。 还有,提供跃然于纸上的角色、为本书增添光采,并且以远超出我们预期的可爱模样,连无名的美树本妈妈都一并设计出来的插画家みづきたけひと先生。 以及拿起——甚至愿意买下本书的各位读者。 我在此由衷地感谢各位! 这个身为『放屁的妈』的女主角(这样重新一看,还真耸动……)究竟能不能为世间所接受仍是个未知数,还请务必以宽容的心赏个光。 hj文库的忠实读者们,初次见面,幸会。 不是第一次见面的读者(但愿有就好了),大家好。我是织田兄第的弟弟·彰。 这个——妄想能成为新系列的——故事,其实包含了不才小弟过去曾经体验过的内容。 心想「又来了」的读者(如果有,那真是欣慰),没错,又来了。 话虽如此,在我年幼的时候,既没有被邻家的大姐姐差点掐到窒息而死,也没有一个人住在木造公寓的经验。再补充一点,我的父母也都还健在,希望今后也一样健康。 要说是哪个部分的话,就是剧中登场的那个名为【another】的浮游物。 没错。说正经的,我真的有看过喔。那个『在夜晚的黑暗中飘浮,轮廓模糊的无数半透明物体』。 时间则是跟恭一一下,是自己还在上幼稚园的时候吧。记得当时不知道是得了感冒还是为了什么原因而发烧,总之真的饱受折腾。 在这同时,虽然年纪还小,仍在脑中为逃避痛苦,巴不得榨出脑内啡来而不断妄想着:要是病好了「想做那个」、「这个也不错」——简直就是某部动画片头曲——的愿望…… 于是,就在这时我看见了。 当时想要的机器人超合金玩具、超级跑车(supercar)的模型、起吃得不得了的百货公司地下美食街的霜淇淋等等,这些东西的影像,全部都从漆黑的房间天花板朝着自己旋转逼近(像是未完成的cg一样,有着类似线框的外观)。 简单地说,就是在漫画之类的作品中,意中人或喜欢的东西悠悠浮现在半空中那样。 现在想想,当时大概是作恶梦了吧。 然而,当时的自己毕竟是个比现在还要分不清现实与幻想的可怜小孩。想当然,映入眼帘的那些东西全都「巴不得抢到手」。 ——在黑暗中,朝着空无一物的半空中专心一意伸出手来的幼稚园小朋友—— 真恐怖。 幸好当时并没有家人的目击证言,从旁看来,那想必是十分毛骨悚然的光景吧。(或许是他们出于好意而保持沉默也说不定……) 总之,事情经过大致就是这样,当时半梦半醒间看到的『在空中飘浮的种种物品』就是【another】的创作由来。 呃……其实是无关紧要的事呢,对不起。 话说,从开始写作至今已匆匆过了五年。老实说,对于后记该写些什么,我到现在不审没个头绪,结果就用这样平凡至极的回忆来敷衍……那个,我会再继续学习的。 好。就藉由这个机会,以后在更新网站日记时,每篇都加上后记吧。虽然我想大概不出一个星期,自己就会半途而废(或厌烦)。 既然决定了,事不宜迟,就从今天(现在是西元二零零六年十一月十二日)开始写吧! 在没说过本书——这时甚至尚未问世——后记的人眼中看来,大概不过是单纯的怪异行径吧。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动手! 在这本书上架的时候,我八成已经没在写了吧! 不过那也无妨,我是不会持续的,因为我是人类嘛。给我蜜。 在此,(耶——!) 我要感谢为本次出版而竭尽心力的编辑部齐藤先生。 还有,提供跃然于纸上的角色、为本书增添光采,并且以远超出我们预期的可爱模样,连无名的美树本妈妈都一并设计出来的插画家みづきたけひと先生。 以及拿起——甚至愿意买下本书的各位读者。 我在此由衷地感谢各位! 这个身为『放屁的妈』的女主角(这样重新一看,还真耸动……)究竟能不能为世间所接受仍是个未知数,还请务必以宽容的心赏个光。 hj文库的忠实读者们,初次见面,幸会。 不是第一次见面的读者(但愿有就好了),大家好。我是织田兄第的弟弟·彰。 这个——妄想能成为新系列的——故事,其实包含了不才小弟过去曾经体验过的内容。 心想「又来了」的读者(如果有,那真是欣慰),没错,又来了。 话虽如此,在我年幼的时候,既没有被邻家的大姐姐差点掐到窒息而死,也没有一个人住在木造公寓的经验。再补充一点,我的父母也都还健在,希望今后也一样健康。 要说是哪个部分的话,就是剧中登场的那个名为【another】的浮游物。 没错。说正经的,我真的有看过喔。那个『在夜晚的黑暗中飘浮,轮廓模糊的无数半透明物体』。 时间则是跟恭一一下,是自己还在上幼稚园的时候吧。记得当时不知道是得了感冒还是为了什么原因而发烧,总之真的饱受折腾。 在这同时,虽然年纪还小,仍在脑中为逃避痛苦,巴不得榨出脑内啡来而不断妄想着:要是病好了「想做那个」、「这个也不错」——简直就是某部动画片头曲——的愿望…… 于是,就在这时我看见了。 当时想要的机器人超合金玩具、超级跑车(supercar)的模型、起吃得不得了的百货公司地下美食街的霜淇淋等等,这些东西的影像,全部都从漆黑的房间天花板朝着自己旋转逼近(像是未完成的cg一样,有着类似线框的外观)。 简单地说,就是在漫画之类的作品中,意中人或喜欢的东西悠悠浮现在半空中那样。 现在想想,当时大概是作恶梦了吧。 然而,当时的自己毕竟是个比现在还要分不清现实与幻想的可怜小孩。想当然,映入眼帘的那些东西全都「巴不得抢到手」。 ——在黑暗中,朝着空无一物的半空中专心一意伸出手来的幼稚园小朋友—— 真恐怖。 幸好当时并没有家人的目击证言,从旁看来,那想必是十分毛骨悚然的光景吧。(或许是他们出于好意而保持沉默也说不定……) 总之,事情经过大致就是这样,当时半梦半醒间看到的『在空中飘浮的种种物品』就是【another】的创作由来。 呃……其实是无关紧要的事呢,对不起。 话说,从开始写作至今已匆匆过了五年。老实说,对于后记该写些什么,我到现在不审没个头绪,结果就用这样平凡至极的回忆来敷衍……那个,我会再继续学习的。 好。就藉由这个机会,以后在更新网站日记时,每篇都加上后记吧。虽然我想大概不出一个星期,自己就会半途而废(或厌烦)。 既然决定了,事不宜迟,就从今天(现在是西元二零零六年十一月十二日)开始写吧! 在没说过本书——这时甚至尚未问世——后记的人眼中看来,大概不过是单纯的怪异行径吧。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动手! 在这本书上架的时候,我八成已经没在写了吧! 不过那也无妨,我是不会持续的,因为我是人类嘛。给我蜜。 在此,(耶——!) 我要感谢为本次出版而竭尽心力的编辑部齐藤先生。 还有,提供跃然于纸上的角色、为本书增添光采,并且以远超出我们预期的可爱模样,连无名的美树本妈妈都一并设计出来的插画家みづきたけひと先生。 以及拿起——甚至愿意买下本书的各位读者。 我在此由衷地感谢各位! 这个身为『放屁的妈』的女主角(这样重新一看,还真耸动……)究竟能不能为世间所接受仍是个未知数,还请务必以宽容的心赏个光。 不行吗?行啦。 要多珍惜一下自己的妈妈喔。 ——我想以这个作为作品的主题,如何呢? 不行吗?行啦。(以下,脑内持续自问自答着。) hj文库的忠实读者们,初次见面,幸会。 不是第一次见面的读者(但愿有就好了),大家好。我是织田兄第的弟弟·彰。 这个——妄想能成为新系列的——故事,其实包含了不才小弟过去曾经体验过的内容。 心想「又来了」的读者(如果有,那真是欣慰),没错,又来了。 话虽如此,在我年幼的时候,既没有被邻家的大姐姐差点掐到窒息而死,也没有一个人住在木造公寓的经验。再补充一点,我的父母也都还健在,希望今后也一样健康。 要说是哪个部分的话,就是剧中登场的那个名为【another】的浮游物。 没错。说正经的,我真的有看过喔。那个『在夜晚的黑暗中飘浮,轮廓模糊的无数半透明物体』。 时间则是跟恭一一下,是自己还在上幼稚园的时候吧。记得当时不知道是得了感冒还是为了什么原因而发烧,总之真的饱受折腾。 在这同时,虽然年纪还小,仍在脑中为逃避痛苦,巴不得榨出脑内啡来而不断妄想着:要是病好了「想做那个」、「这个也不错」——简直就是某部动画片头曲——的愿望…… 于是,就在这时我看见了。 当时想要的机器人超合金玩具、超级跑车(supercar)的模型、起吃得不得了的百货公司地下美食街的霜淇淋等等,这些东西的影像,全部都从漆黑的房间天花板朝着自己旋转逼近(像是未完成的cg一样,有着类似线框的外观)。 简单地说,就是在漫画之类的作品中,意中人或喜欢的东西悠悠浮现在半空中那样。 现在想想,当时大概是作恶梦了吧。 然而,当时的自己毕竟是个比现在还要分不清现实与幻想的可怜小孩。想当然,映入眼帘的那些东西全都「巴不得抢到手」。 ——在黑暗中,朝着空无一物的半空中专心一意伸出手来的幼稚园小朋友—— 真恐怖。 幸好当时并没有家人的目击证言,从旁看来,那想必是十分毛骨悚然的光景吧。(或许是他们出于好意而保持沉默也说不定……) 总之,事情经过大致就是这样,当时半梦半醒间看到的『在空中飘浮的种种物品』就是【another】的创作由来。 呃……其实是无关紧要的事呢,对不起。 话说,从开始写作至今已匆匆过了五年。老实说,对于后记该写些什么,我到现在不审没个头绪,结果就用这样平凡至极的回忆来敷衍……那个,我会再继续学习的。 好。就藉由这个机会,以后在更新网站日记时,每篇都加上后记吧。虽然我想大概不出一个星期,自己就会半途而废(或厌烦)。 既然决定了,事不宜迟,就从今天(现在是西元二零零六年十一月十二日)开始写吧! 在没说过本书——这时甚至尚未问世——后记的人眼中看来,大概不过是单纯的怪异行径吧。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动手! 在这本书上架的时候,我八成已经没在写了吧! 不过那也无妨,我是不会持续的,因为我是人类嘛。给我蜜。 在此,(耶——!) 我要感谢为本次出版而竭尽心力的编辑部齐藤先生。 还有,提供跃然于纸上的角色、为本书增添光采,并且以远超出我们预期的可爱模样,连无名的美树本妈妈都一并设计出来的插画家みづきたけひと先生。 以及拿起——甚至愿意买下本书的各位读者。 我在此由衷地感谢各位! 这个身为『放屁的妈』的女主角(这样重新一看,还真耸动……)究竟能不能为世间所接受仍是个未知数,还请务必以宽容的心赏个光。 hj文库的忠实读者们,初次见面,幸会。 不是第一次见面的读者(但愿有就好了),大家好。我是织田兄第的弟弟·彰。 这个——妄想能成为新系列的——故事,其实包含了不才小弟过去曾经体验过的内容。 心想「又来了」的读者(如果有,那真是欣慰),没错,又来了。 话虽如此,在我年幼的时候,既没有被邻家的大姐姐差点掐到窒息而死,也没有一个人住在木造公寓的经验。再补充一点,我的父母也都还健在,希望今后也一样健康。 要说是哪个部分的话,就是剧中登场的那个名为【another】的浮游物。 没错。说正经的,我真的有看过喔。那个『在夜晚的黑暗中飘浮,轮廓模糊的无数半透明物体』。 时间则是跟恭一一下,是自己还在上幼稚园的时候吧。记得当时不知道是得了感冒还是为了什么原因而发烧,总之真的饱受折腾。 在这同时,虽然年纪还小,仍在脑中为逃避痛苦,巴不得榨出脑内啡来而不断妄想着:要是病好了「想做那个」、「这个也不错」——简直就是某部动画片头曲——的愿望…… 于是,就在这时我看见了。 当时想要的机器人超合金玩具、超级跑车(supercar)的模型、起吃得不得了的百货公司地下美食街的霜淇淋等等,这些东西的影像,全部都从漆黑的房间天花板朝着自己旋转逼近(像是未完成的cg一样,有着类似线框的外观)。 简单地说,就是在漫画之类的作品中,意中人或喜欢的东西悠悠浮现在半空中那样。 现在想想,当时大概是作恶梦了吧。 然而,当时的自己毕竟是个比现在还要分不清现实与幻想的可怜小孩。想当然,映入眼帘的那些东西全都「巴不得抢到手」。 ——在黑暗中,朝着空无一物的半空中专心一意伸出手来的幼稚园小朋友—— 真恐怖。 幸好当时并没有家人的目击证言,从旁看来,那想必是十分毛骨悚然的光景吧。(或许是他们出于好意而保持沉默也说不定……) 总之,事情经过大致就是这样,当时半梦半醒间看到的『在空中飘浮的种种物品』就是【another】的创作由来。 呃……其实是无关紧要的事呢,对不起。 话说,从开始写作至今已匆匆过了五年。老实说,对于后记该写些什么,我到现在不审没个头绪,结果就用这样平凡至极的回忆来敷衍……那个,我会再继续学习的。 好。就藉由这个机会,以后在更新网站日记时,每篇都加上后记吧。虽然我想大概不出一个星期,自己就会半途而废(或厌烦)。 既然决定了,事不宜迟,就从今天(现在是西元二零零六年十一月十二日)开始写吧! 在没说过本书——这时甚至尚未问世——后记的人眼中看来,大概不过是单纯的怪异行径吧。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动手! 在这本书上架的时候,我八成已经没在写了吧! 不过那也无妨,我是不会持续的,因为我是人类嘛。给我蜜。 在此,(耶——!) 我要感谢为本次出版而竭尽心力的编辑部齐藤先生。 还有,提供跃然于纸上的角色、为本书增添光采,并且以远超出我们预期的可爱模样,连无名的美树本妈妈都一并设计出来的插画家みづきたけひと先生。 以及拿起——甚至愿意买下本书的各位读者。 我在此由衷地感谢各位! 这个身为『放屁的妈』的女主角(这样重新一看,还真耸动……)究竟能不能为世间所接受仍是个未知数,还请务必以宽容的心赏个光。 不行吗?行啦。 要多珍惜一下自己的妈妈喔。 ——我想以这个作为作品的主题,如何呢? 不行吗?行啦。(以下,脑内持续自问自答着。) hj文库的忠实读者们,初次见面,幸会。 不是第一次见面的读者(但愿有就好了),大家好。我是织田兄第的弟弟·彰。 这个——妄想能成为新系列的——故事,其实包含了不才小弟过去曾经体验过的内容。 心想「又来了」的读者(如果有,那真是欣慰),没错,又来了。 话虽如此,在我年幼的时候,既没有被邻家的大姐姐差点掐到窒息而死,也没有一个人住在木造公寓的经验。再补充一点,我的父母也都还健在,希望今后也一样健康。 要说是哪个部分的话,就是剧中登场的那个名为【another】的浮游物。 没错。说正经的,我真的有看过喔。那个『在夜晚的黑暗中飘浮,轮廓模糊的无数半透明物体』。 时间则是跟恭一一下,是自己还在上幼稚园的时候吧。记得当时不知道是得了感冒还是为了什么原因而发烧,总之真的饱受折腾。 在这同时,虽然年纪还小,仍在脑中为逃避痛苦,巴不得榨出脑内啡来而不断妄想着:要是病好了「想做那个」、「这个也不错」——简直就是某部动画片头曲——的愿望…… 于是,就在这时我看见了。 当时想要的机器人超合金玩具、超级跑车(supercar)的模型、起吃得不得了的百货公司地下美食街的霜淇淋等等,这些东西的影像,全部都从漆黑的房间天花板朝着自己旋转逼近(像是未完成的cg一样,有着类似线框的外观)。 简单地说,就是在漫画之类的作品中,意中人或喜欢的东西悠悠浮现在半空中那样。 现在想想,当时大概是作恶梦了吧。 然而,当时的自己毕竟是个比现在还要分不清现实与幻想的可怜小孩。想当然,映入眼帘的那些东西全都「巴不得抢到手」。 ——在黑暗中,朝着空无一物的半空中专心一意伸出手来的幼稚园小朋友—— 真恐怖。 幸好当时并没有家人的目击证言,从旁看来,那想必是十分毛骨悚然的光景吧。(或许是他们出于好意而保持沉默也说不定……) 总之,事情经过大致就是这样,当时半梦半醒间看到的『在空中飘浮的种种物品』就是【another】的创作由来。 呃……其实是无关紧要的事呢,对不起。 话说,从开始写作至今已匆匆过了五年。老实说,对于后记该写些什么,我到现在不审没个头绪,结果就用这样平凡至极的回忆来敷衍……那个,我会再继续学习的。 好。就藉由这个机会,以后在更新网站日记时,每篇都加上后记吧。虽然我想大概不出一个星期,自己就会半途而废(或厌烦)。 既然决定了,事不宜迟,就从今天(现在是西元二零零六年十一月十二日)开始写吧! 在没说过本书——这时甚至尚未问世——后记的人眼中看来,大概不过是单纯的怪异行径吧。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动手! 在这本书上架的时候,我八成已经没在写了吧! 不过那也无妨,我是不会持续的,因为我是人类嘛。给我蜜。 在此,(耶——!) 我要感谢为本次出版而竭尽心力的编辑部齐藤先生。 还有,提供跃然于纸上的角色、为本书增添光采,并且以远超出我们预期的可爱模样,连无名的美树本妈妈都一并设计出来的插画家みづきたけひと先生。 以及拿起——甚至愿意买下本书的各位读者。 我在此由衷地感谢各位! 这个身为『放屁的妈』的女主角(这样重新一看,还真耸动……)究竟能不能为世间所接受仍是个未知数,还请务必以宽容的心赏个光。 hj文库的忠实读者们,初次见面,幸会。 不是第一次见面的读者(但愿有就好了),大家好。我是织田兄第的弟弟·彰。 这个——妄想能成为新系列的——故事,其实包含了不才小弟过去曾经体验过的内容。 心想「又来了」的读者(如果有,那真是欣慰),没错,又来了。 话虽如此,在我年幼的时候,既没有被邻家的大姐姐差点掐到窒息而死,也没有一个人住在木造公寓的经验。再补充一点,我的父母也都还健在,希望今后也一样健康。 要说是哪个部分的话,就是剧中登场的那个名为【another】的浮游物。 没错。说正经的,我真的有看过喔。那个『在夜晚的黑暗中飘浮,轮廓模糊的无数半透明物体』。 时间则是跟恭一一下,是自己还在上幼稚园的时候吧。记得当时不知道是得了感冒还是为了什么原因而发烧,总之真的饱受折腾。 在这同时,虽然年纪还小,仍在脑中为逃避痛苦,巴不得榨出脑内啡来而不断妄想着:要是病好了「想做那个」、「这个也不错」——简直就是某部动画片头曲——的愿望…… 于是,就在这时我看见了。 当时想要的机器人超合金玩具、超级跑车(supercar)的模型、起吃得不得了的百货公司地下美食街的霜淇淋等等,这些东西的影像,全部都从漆黑的房间天花板朝着自己旋转逼近(像是未完成的cg一样,有着类似线框的外观)。 简单地说,就是在漫画之类的作品中,意中人或喜欢的东西悠悠浮现在半空中那样。 现在想想,当时大概是作恶梦了吧。 然而,当时的自己毕竟是个比现在还要分不清现实与幻想的可怜小孩。想当然,映入眼帘的那些东西全都「巴不得抢到手」。 ——在黑暗中,朝着空无一物的半空中专心一意伸出手来的幼稚园小朋友—— 真恐怖。 幸好当时并没有家人的目击证言,从旁看来,那想必是十分毛骨悚然的光景吧。(或许是他们出于好意而保持沉默也说不定……) 总之,事情经过大致就是这样,当时半梦半醒间看到的『在空中飘浮的种种物品』就是【another】的创作由来。 呃……其实是无关紧要的事呢,对不起。 话说,从开始写作至今已匆匆过了五年。老实说,对于后记该写些什么,我到现在不审没个头绪,结果就用这样平凡至极的回忆来敷衍……那个,我会再继续学习的。 好。就藉由这个机会,以后在更新网站日记时,每篇都加上后记吧。虽然我想大概不出一个星期,自己就会半途而废(或厌烦)。 既然决定了,事不宜迟,就从今天(现在是西元二零零六年十一月十二日)开始写吧! 在没说过本书——这时甚至尚未问世——后记的人眼中看来,大概不过是单纯的怪异行径吧。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动手! 在这本书上架的时候,我八成已经没在写了吧! 不过那也无妨,我是不会持续的,因为我是人类嘛。给我蜜。 在此,(耶——!) 我要感谢为本次出版而竭尽心力的编辑部齐藤先生。 还有,提供跃然于纸上的角色、为本书增添光采,并且以远超出我们预期的可爱模样,连无名的美树本妈妈都一并设计出来的插画家みづきたけひと先生。 以及拿起——甚至愿意买下本书的各位读者。 我在此由衷地感谢各位! 这个身为『放屁的妈』的女主角(这样重新一看,还真耸动……)究竟能不能为世间所接受仍是个未知数,还请务必以宽容的心赏个光。 不行吗?行啦。 要多珍惜一下自己的妈妈喔。 ——我想以这个作为作品的主题,如何呢? 不行吗?行啦。(以下,脑内持续自问自答着。) hj文库的忠实读者们,初次见面,幸会。 不是第一次见面的读者(但愿有就好了),大家好。我是织田兄第的弟弟·彰。 这个——妄想能成为新系列的——故事,其实包含了不才小弟过去曾经体验过的内容。 心想「又来了」的读者(如果有,那真是欣慰),没错,又来了。 话虽如此,在我年幼的时候,既没有被邻家的大姐姐差点掐到窒息而死,也没有一个人住在木造公寓的经验。再补充一点,我的父母也都还健在,希望今后也一样健康。 要说是哪个部分的话,就是剧中登场的那个名为【another】的浮游物。 没错。说正经的,我真的有看过喔。那个『在夜晚的黑暗中飘浮,轮廓模糊的无数半透明物体』。 时间则是跟恭一一下,是自己还在上幼稚园的时候吧。记得当时不知道是得了感冒还是为了什么原因而发烧,总之真的饱受折腾。 在这同时,虽然年纪还小,仍在脑中为逃避痛苦,巴不得榨出脑内啡来而不断妄想着:要是病好了「想做那个」、「这个也不错」——简直就是某部动画片头曲——的愿望…… 于是,就在这时我看见了。 当时想要的机器人超合金玩具、超级跑车(supercar)的模型、起吃得不得了的百货公司地下美食街的霜淇淋等等,这些东西的影像,全部都从漆黑的房间天花板朝着自己旋转逼近(像是未完成的cg一样,有着类似线框的外观)。 简单地说,就是在漫画之类的作品中,意中人或喜欢的东西悠悠浮现在半空中那样。 现在想想,当时大概是作恶梦了吧。 然而,当时的自己毕竟是个比现在还要分不清现实与幻想的可怜小孩。想当然,映入眼帘的那些东西全都「巴不得抢到手」。 ——在黑暗中,朝着空无一物的半空中专心一意伸出手来的幼稚园小朋友—— 真恐怖。 幸好当时并没有家人的目击证言,从旁看来,那想必是十分毛骨悚然的光景吧。(或许是他们出于好意而保持沉默也说不定……) 总之,事情经过大致就是这样,当时半梦半醒间看到的『在空中飘浮的种种物品』就是【another】的创作由来。 呃……其实是无关紧要的事呢,对不起。 话说,从开始写作至今已匆匆过了五年。老实说,对于后记该写些什么,我到现在不审没个头绪,结果就用这样平凡至极的回忆来敷衍……那个,我会再继续学习的。 好。就藉由这个机会,以后在更新网站日记时,每篇都加上后记吧。虽然我想大概不出一个星期,自己就会半途而废(或厌烦)。 既然决定了,事不宜迟,就从今天(现在是西元二零零六年十一月十二日)开始写吧! 在没说过本书——这时甚至尚未问世——后记的人眼中看来,大概不过是单纯的怪异行径吧。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动手! 在这本书上架的时候,我八成已经没在写了吧! 不过那也无妨,我是不会持续的,因为我是人类嘛。给我蜜。 在此,(耶——!) 我要感谢为本次出版而竭尽心力的编辑部齐藤先生。 还有,提供跃然于纸上的角色、为本书增添光采,并且以远超出我们预期的可爱模样,连无名的美树本妈妈都一并设计出来的插画家みづきたけひと先生。 以及拿起——甚至愿意买下本书的各位读者。 我在此由衷地感谢各位! 这个身为『放屁的妈』的女主角(这样重新一看,还真耸动……)究竟能不能为世间所接受仍是个未知数,还请务必以宽容的心赏个光。 hj文库的忠实读者们,初次见面,幸会。 不是第一次见面的读者(但愿有就好了),大家好。我是织田兄第的弟弟·彰。 这个——妄想能成为新系列的——故事,其实包含了不才小弟过去曾经体验过的内容。 心想「又来了」的读者(如果有,那真是欣慰),没错,又来了。 话虽如此,在我年幼的时候,既没有被邻家的大姐姐差点掐到窒息而死,也没有一个人住在木造公寓的经验。再补充一点,我的父母也都还健在,希望今后也一样健康。 要说是哪个部分的话,就是剧中登场的那个名为【another】的浮游物。 没错。说正经的,我真的有看过喔。那个『在夜晚的黑暗中飘浮,轮廓模糊的无数半透明物体』。 时间则是跟恭一一下,是自己还在上幼稚园的时候吧。记得当时不知道是得了感冒还是为了什么原因而发烧,总之真的饱受折腾。 在这同时,虽然年纪还小,仍在脑中为逃避痛苦,巴不得榨出脑内啡来而不断妄想着:要是病好了「想做那个」、「这个也不错」——简直就是某部动画片头曲——的愿望…… 于是,就在这时我看见了。 当时想要的机器人超合金玩具、超级跑车(supercar)的模型、起吃得不得了的百货公司地下美食街的霜淇淋等等,这些东西的影像,全部都从漆黑的房间天花板朝着自己旋转逼近(像是未完成的cg一样,有着类似线框的外观)。 简单地说,就是在漫画之类的作品中,意中人或喜欢的东西悠悠浮现在半空中那样。 现在想想,当时大概是作恶梦了吧。 然而,当时的自己毕竟是个比现在还要分不清现实与幻想的可怜小孩。想当然,映入眼帘的那些东西全都「巴不得抢到手」。 ——在黑暗中,朝着空无一物的半空中专心一意伸出手来的幼稚园小朋友—— 真恐怖。 幸好当时并没有家人的目击证言,从旁看来,那想必是十分毛骨悚然的光景吧。(或许是他们出于好意而保持沉默也说不定……) 总之,事情经过大致就是这样,当时半梦半醒间看到的『在空中飘浮的种种物品』就是【another】的创作由来。 呃……其实是无关紧要的事呢,对不起。 话说,从开始写作至今已匆匆过了五年。老实说,对于后记该写些什么,我到现在不审没个头绪,结果就用这样平凡至极的回忆来敷衍……那个,我会再继续学习的。 好。就藉由这个机会,以后在更新网站日记时,每篇都加上后记吧。虽然我想大概不出一个星期,自己就会半途而废(或厌烦)。 既然决定了,事不宜迟,就从今天(现在是西元二零零六年十一月十二日)开始写吧! 在没说过本书——这时甚至尚未问世——后记的人眼中看来,大概不过是单纯的怪异行径吧。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动手! 在这本书上架的时候,我八成已经没在写了吧! 不过那也无妨,我是不会持续的,因为我是人类嘛。给我蜜。 在此,(耶——!) 我要感谢为本次出版而竭尽心力的编辑部齐藤先生。 还有,提供跃然于纸上的角色、为本书增添光采,并且以远超出我们预期的可爱模样,连无名的美树本妈妈都一并设计出来的插画家みづきたけひと先生。 以及拿起——甚至愿意买下本书的各位读者。 我在此由衷地感谢各位! 这个身为『放屁的妈』的女主角(这样重新一看,还真耸动……)究竟能不能为世间所接受仍是个未知数,还请务必以宽容的心赏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