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像怪×少女》 一卷全 第0章竹节虫的暗恋 今天仍如往常一样,放学后就到二楼的图书馆,坐到我的老位子──窗户旁边从后面算来第三张书桌,拿下眼镜长吁了一口气,缓和自己紧绷的情绪。 现在是六月初,运动类社团正如火如荼地准备地区大会,因此最近来图书馆的学生不多,让人感到安心。在这里,高大的书架一列一列地耸立着,书桌旁架有隔板,因此不必在意别人的视线,对我而言,这是唯一能松口气的地方。 我放学后到这里坐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念书、休息或打发时间,没有参加任何社团的我,不会特地留在讨厌的学校做这种事,我坐在这里的真正理由是──为了看我暗恋的女生。 从图书馆的窗户可以清楚看到大楼门前的广场,守在这里等着看结束社团活动要回家的她,已经成为我的习惯。 她的名字是干琴子,我们是在国三的时候认识的,现在她也是这个学校里唯一认识我的学生。 一天看一次她的身影是我校园生活的乐趣,她如果请假而无法见到她时,甚至会加倍感受到一天的疲惫。 我自己知道这是极具风险,而且有些近似跟踪狂的行为。女孩子对视线都很敏感,男生在看着自己的哪里之类的,绝对是时时在意着,就算是文静的干,应该也不例外。如果干发现了我的视线,一定会觉得「好恶」而讨厌我吧,「二年七班的森田友二是闷骚的色狼」这种传言会在学生之间流传开来,然后说不定会像国中时一样,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而被大家讨厌,如果情势变成这样,我就无法再来上学了。 我自己那么讨厌被别人注视,却躲在一旁偷看女生,真是卑鄙……我虽然明白,却无法制止自己。我每天在教室里隐藏气息,尽可能抹杀存在感,持续着这种像竹节虫般的学校生活,因而一直闷闷地为色情妄想所苦。 最近我几乎没办法集中精神在念书或者兴趣上,一边算着微积分,一边想着国中时的酸甜回忆;背英文单字时,却听到动画角色在我耳边喃喃念着台词;计算着化学方程式,眼前却浮现起写真女郎的笑容;在学校时也不例外,看到穿着夏季制服的女生,心头就不禁小鹿乱撞,我觉得自己的心几乎快被色情妄想支配了,总有一天真的会跑去袭击女生,为了防止这种事发生,只好像这样偷看着干,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欲望。 ……我从书包拿出化学ib课本、笔记跟文具用品,放到桌上,装做在自习的样子,虽说人不多,还是得避免图书馆里的学生觉得我很怪异。 ──我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胆小呢?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虽然我从来都不喜欢自己。 我知道干什么时候会从大楼门口出来,也知道社团星期几休息。现在时间还早,我将眼镜放到书桌,趴在桌上等候着。一闭上眼睛,脑海里自然浮现国中时的回忆…… 我跟干琴子是在国三时认识的,因为换座位而坐在一起这是一切的开始,如果没发生这么好运的事,我想我们一定连话都不曾交谈过吧。 水汪汪的大眼睛令人印象深刻,淡小麦色的肌肤,感觉有点像南国的……冲绳出身的偶像,这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留到颈部的黑发用蓝色发圈扎在后脑勺的下方,如果绑在比较高的地方就是所谓的马尾,应该会感觉比较活泼,但这个发型却给人认真、稳重的印象。身高跟我差不多,换句话说,我在男生当中属于比较矮的,她则是女生中比较高的。她的身材相当苗条,甚至让人担心她是否有好好地吃饭。还有,那个地方,虽然我也很厌恶自己竟然注意那个部位,不过,嗯……就是所谓的洗衣板吧,胸部还没完全发育。 另外,她那小麦色的肌肤,并不是因为参加运动类社团或是喜爱户外活动而造成的,是天生黑色素比较多吧。如果一定要分类的话,她应该是室内派的文组,擅长弹奏钢琴,告诉我她有这项特长时,她本人倒是显得很谦虚,可是文化祭班际合唱比赛时,她伴奏得相当精采,我对对乐器、音乐可说完全没辙,会欣赏如此的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我眼中,干的所有一切都深具魅力,比方说,她那稍微带点鼻音的独特嗓音,光只是在一旁听着,我就全身酥软。不过,她是否会对自己胸部很小、皮肤不够白皙感到自卑呢?对我而言这些都不是缺点,可是说不定她很在意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而有自卑感,干的个性很文静,或者该说是没有精神,总是驼着背,明明拥有充满魅力的大眼睛,却老是低着头,……不,她和熟识的朋友说话时,却笑得非常开心,所以或许是,平常保存精力,时候到了才全部爆发出来的类型吧,但二者之间的落差实在太大了,让我不禁怀疑她跟朋友在一起时,其实是相当勉强自己的。 因为想知道有关干的事,我下意识地收集着有关她的资料,她父亲是个医生,她就像温室里的花朵般被养大,这是我从旁听到她被朋友取笑装清纯而得知的,不知道是否和这有关,只要男生稍微逗她一下,她就一副快哭出来似地求饶:「不要这样啦……」。 尽管如此,干却主动对坐在旁边的我说话。 「那……课本,可以借我看吗?」 「森田全部答对了,好厉害喔。」 刚开始,只有在忘记带东西或交换改考卷的时候才有这一类的对话,大概是因为紧邻而坐却不说话,总觉得有些尴尬,迫不得已才跟我说话的吧。 ……我原来是这么想的,可是不久之后,她开始跟我聊天了,比如说── 吃午餐时,邻近的女生包括干在内,把桌子并在一起,谈论着什么血型比较相配,不用说,我当然是自己一个人吃。「啊!干是a型啊……」我边这么想边竖起耳朵倾听。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对我说: 「对了,森田。」 「……嗯?」我对突如其来的事总是反应很慢,「什、什么?」 「森田是什么型?血型。」 「呃……,我是o型。」 「咦?不是a型吗?」 「……嗯。」 「什么嘛,我还以为我们都是a型呢……」 「琴子妳干嘛突然问森田啊?」 「如果血型一样,会怎么样呢?」 「不、不是那样的啦,我只是想问看看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真的没有喔,森田。」 干被朋友取笑了。 即使是这种没内容的对话,也会令我兴奋不已,光是意识到那双眼睛正注视着我,我就面红耳赤,无法正视她。 ──这么说来,好像从那时候开始,干成为我学校生活中唯一的正面因子。 没错,几乎所有的事都是负面的。 ……这让我想起不愿想起的事了,也就是被欺负的事。 国中的时候,我不断被男生欺负,对他们而言,或许只是作弄我一下,但即使换个说法,仍然无法说那些行为是正当的。 总之就是东西常常被藏起来,我经常因为自动笔、橡皮擦不见而无法修正文字,也曾经因为作业不见而挨老师骂,想要回家时却发现鞋子不见了,没办法只好穿拖鞋回家,隔天到学校一看,鞋子又好端端地回到鞋柜。最惨的是眼镜被藏起来那次,午休时稍微小睡一下,起来时却发现拿下的眼镜不见踪影,桌子抽屉、书包到处都翻遍了仍是找不到,直到听到走廊上的男生在窃笑,才终于察觉并不是自己的错,他们正嘲笑着一脸困扰找着东西的我。 并不是我有被害妄想症,即使客观来看,那还是叫做欺负。 其它还有……,对了,因为自己的绰号而被欺负,我本名叫森田友二,因为跟一个艺人同姓,而被取 了「塔摩先生」的绰号,个子不高这点也跟那个艺人一样。也不知道是谁起头的,在遭到欺负之前就已经被大家这么叫了,所以并不见得有什么恶意,不过── 一天午休的时候,班上的两个大块头男生朝我走过来,一把抢走我的眼镜,然后帮我戴上太阳眼镜(那个艺人的注册商标),硬是要我模仿那个艺人。 「快点,问问看『剪头发了吗』,不然就说『进一下广~告』。」 「快点说,不然眼镜不还你喔。」 我不肯模仿,肚子就砰砰地挨了一拳。 「喂,怎么擅自把墨镜拿下来。」 头也被揍了一拳。 类似的暴力事件多不胜数。 倘若没有干的话,我可能早就拒绝上学了。 ──已经够了,我想去没有任何人认识我的地方,一个人平静地过生活。 欺负事件不曾间断过,一个念头逐渐地在我心中萌生,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不上那些家伙大部分会去念的当地高中,而到远地的高中读书,让人际关系重新开始,过着不受任何人注目的生活。 我的志愿是珠山三高,位于距离我家要搭三个半小时电车(换两次车)的地方,在过去五年中,我们学校不曾有人到那里念高中。 珠山三高──正式名称是县立珠山第三高等学校,是县内首屈一指的升学名校,在东北地方名声相当响亮。此外,那所学校还有一项著名的特色,就是每年都更换制服的颜色,款式方面倒是维持不变,男生是高领制服,女生则是水手服,但颜色上则按照酒红色、深蓝色、苔藓绿的顺序逐年更换,让人一眼便可辨认是几年级的学生,在女生当中时常引发哪一种颜色比较帅(可爱)的争论。 可是,对于被迫留级的学生而言,却是非常残酷的制度,如果穿着原来的制服到下一学年的班级,绝对会相当显眼,不想那样的话,就只好重买一套了。为了因应这种制度,听说各社团都有毕业生留下来的制服,但是未必有适合的尺寸。 为了维持升学名校的名声,没有补考的补救方式,所以留级似乎是常有的事。 虽然听到的传言如此严苛,而且偏差值很高也是想当然耳,我却丝毫没有动摇。老是孤单一个人的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念书,所以成绩并不差,我并不认为这是自不量力的挑战,不过要相当努力就是了。 我认为自己的确相当努力,支持着我的是「断绝与其它人的关系」这个消极却强烈的意志。我专心一意地准备着考试,即使没有参加运动会或毕业旅行,也丝毫不觉得遗憾。 这段期间,我的决心也曾动摇过,那当然是干造成的。 我还记得很清楚,那是文化祭结束后没几天,发下升学调查表的时候。 虽然已经不坐在一起了,干却特地跑到我旁边问我: 「塔摩先生,那个……你已经决定要考哪里了吗?」 「咦?嗯──」突然被她这么一问,我有些语无伦次地回答道:「我打算考珠山三高……」 「嗄?为什么?你不上本地的高中吗?是要搬家吗?」 「不是,我要一个人住……,那么,你准备念哪所高中呢?」 「我还没决定……,不过你好厉害喔,那里偏差值很高吧。」 「很自不量力吧。」 「没这回事。」干直视着我的眼睛说:「我相信你一定考得上!」 「啊……是吗……」 「嗯。」然后她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我也努力试试看……」 那个时候,她已经直呼我的绰号「塔摩先生」,而不是像称呼陌生人般的「森田」,被其他人这么叫的时候,感觉很讨厌,但干这么叫我,却让我觉得彼此的距离缩短了,因而相当高兴。「她该不会是喜欢我吧?」我拼命地抑制自己这种从被爱妄想演变来的自作多情。 ……无论如何,因为有这么一回事,我确实萌生过「跟干考同一所高中」的想法。 可是,我将两个意念放在天平上衡量过后,结果还是选择成为竹节虫保护自己。因为,在我心中她是个高不可攀的存在,自己根本配不上她,我想干就算知道我们将就读不同高中,也完全不会感到遗憾吧。 我曾擅自想象干是否有自卑感,不过,就我本身而言,我确实是相当自卑的,戴着眼镜的这张脸有点呆呆的,长到不行才去理发店剪的这头没精神的头发,大概只能用土来形容,戴着眼镜的人随处可见,却只有我因为眼镜而被取笑,是不是因为这张脸的关系呢?我曾经想这问题想到睡不着觉。我的视力非常差,不戴眼镜就无法正常生活,根本不可能不戴眼镜,如果换戴隐形眼镜,可想而知一定会被讥讽招摇……不久,我连看镜子里自己的脸都觉得讨厌,不只是脸,身材也好不到哪里,个子矮小,进不了运动社团,而且还弱不禁风的。 ——啊——,我讨厌镜子。 思绪拉了回来,我张开眼睛,不知不觉间回忆朝负面的方向前去,不修正回来不行。 我马上伸手拿桌上的眼镜,因为曾经被捉弄过,总是担心有没有被别人偷走。 我朝下看着大楼门前的广场,夕阳相当耀眼,中央的钟塔影子已经拉得相当长,我看了一下钟确认时间,还好,没有睡过头,距离干的社团活动结束还有一点时间。 这个广场有着我和干之间最深刻的回忆。 我感觉到胸口阵阵抽痛,同时再度陷入回忆的世界…… 「我相信你一定考得上的,」因为受到干的鼓励,一直到考前我都不曾松懈,考完之后觉得蛮有把握的。 在信心满满之下,即使结果通知会直接邮寄到家里,我还是搭电车直接去高中看榜单。 三月中旬,珠山三局大楼门口前的广场挤进了许多人。东北的春天来得很晚,三月还下大雪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广场旁边积了一大堆雪,阳光虽然已经有春天的感觉,不过北风还是凛冽刺骨,是个不容易穿得合宜的天气。我穿着深蓝色的外套,也许是因为人多闷热的关系,许多来看榜单的同学把外套脱了,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制服,除此之外,还有为了招揽社员(先行人社)而在此集合的在校生不同的社服,不过再怎么看还是觉得有点冷。 我远离那些人,呆站在人烟稀少的脚踏车停放处四处观看,这么一大群人让我感到头昏眼花,即使看到那些穿着弓道社、网球社、拉拉队制服的学姊,也无余力产生遐想了。 我闭上眼睛,等待榜单从校舍二楼揭开……。不对,榜单一出来一定会像祭典那般混乱,要平静下来可能要等好一阵子。 ——我实在不应该直接来看的…… 我开始后悔了。 过了一会儿,我张开眼睛,确认一下广场中央的钟塔时间。距离发表时间还有三分钟左右……,这段时间还真是难熬,我再度闭上眼睛,脑海里自然浮现出干的身影。 ——干应该是上当地的高中吧,她考上了吗? 想起来,自从那次的对话之后,就没再跟干谈论过有关升学的事,我从旁边约略可以看出她似乎一直烦恼到最后一刻,不过并不知道她到底要报考哪所学校,我已经告诉她我的决定,她也应该告诉我的。 ……周围的吵杂声不绝于耳,因为弥漫着紧张感的关系,气氛有些异样,我也完全被卷入那种氛围之中。 在这样的吵杂声中,我听到有脚步声朝我的方向奔来。 ……? 「……」 感觉好像是在叫我……,不,是我多心吧。 「……先生!」 一定是我多心了。 「塔摩先生,塔摩先生!」 肩膀被人摇晃着,我睁开眼睛,呆呆地凝视着,因为实在难以置信,忍不住拿下眼镜揉揉自己的双眼。 「太好了,找到你了,还没有公布吧?呼,终于赶上了。」 我再度戴上眼镜看着,眼前确实站着穿着驼色外套的干,她边喘息边看着我的脸,没有绑起来而垂在肩上的柔软长发被北风吹得四处飞扬,她那将头发拨到耳后的动作,令我心中某处骚动不已。 ……唔,不对。 她不应该会在这里,县内的公立高中应该也是同时发榜,她应该在那里才对呀。 我虽然想问理由, 「为、为为为为……」 却无法成言。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要说这个吧?」干吞了口口水,调整一下呼吸,继续说道: 「因为我也考这里啊,怎么样?有没有吓一跳?」 「嗯、嗯。」 「因为爸爸的工作的关系要搬来这边,就报考了这里,但是因为不想跟大家分开,我犹豫了好一阵子,不过知道你也要考这里之后,想到不是孤单一人……就好高兴……,所以我也下定决心……」 「咦……可是,考试的时候呢?怎么没看到你?」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烦恼到最后一刻,很晚才报名,所以准考证号码和你的错开了。」 「怎么有这种事……」 「其实考试的时候我看到你了,不过没有过去和你打招呼,如果因此影响到彼此的心情就不好了,而且……我想让你吃一惊,所以……一直隐瞒着。」 不知为何,她彷佛已经考上般地情绪相当高昂。 「……啊,你看那边!」 干指着校舍二楼的走廊,可以看见印有录取者号码的榜单从那里垂了下来。 过没多久,到处传来欢呼的声音。 「走吧,你一定会考上的,你那么认真准备,如果我也能考上就太好了,快点,我们过去吧。」 「等一下,好多人……」 干不理会我的制止,拉着我的手腕,穿过四处已经开始抛人欢呼的人群,朝榜单走近。 我几乎快要昏厥了,过去虽然也有被人群包围的经验,不过现在又有干在我的身边,我的心脏急遽地跳动着。 我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抬头看榜单寻找我的号码。 ……啊。 「好棒喔,上榜了,你呢?」 「嗯,有我的号码。」 「太好了,太好了!哇,好高兴喔,塔摩先生,我们一起好好享受高中生活吧,」 她好像念着早就准备好的台词般,紧紧抱住了我,然后喜极而泣。 我则是因为「考上了」的安心感而浑身无力,因此几乎是靠在干的身上紧抱着她。 「塔摩先生!啊啊啊……」 一样高的我们,将脸埋在对方的肩膀上相拥,两个人都穿着外套,所以感觉不到她纤细的身躯,但光是跟我所憧憬的干如此接近,便已经让我的心轻飘飘了起来,她轻柔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周遭的人也是互相拥抱喧闹着,所以我们并不会特别引入注目。 然后,在干的要求下,用手机拍了合照。 之后我们一起搭电车回家,大概是累了吧,干靠在我的肩膀上打盹。 我忍不住想伸手抚摸她的头发,但终于还是忍住了。 我知道她一到「决胜时刻」,便会将发圈拿下来。在纯粹只是上课的平日学校生活中,她总是绑着头发,但是到了文化祭、毕业典礼等要站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也就是希望别人觉得自己可爱的时候,她会让轻柔的头发自由飞扬,那么,今天是什么的「决胜时刻」呢……? ……我一直处在紧张之中,结果彻夜未眠。 这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了…… 我的意识再度回到现在,一边看着窗外一边托腮思考着。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自己还真是大胆,干也一样,是因为考上的喜悦而情绪亢奋吧,她平常并不是那么积极的。 我和干能够穿上深蓝色的制服(根据校内的说法就是青制服),高兴得无法置信。 虽然如此,我想一个人像「背景」般独自过活的目的,却因为干跟我进了同一所高中,而无法完全达成。 于是我加倍努力成为「竹节虫」,就像它的姿态一样,在教室角落隐藏气息,尽量抹杀存在感。 我成功了,入学以来应该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跟周遭的人只维持着最低限度的交谈。 然后,跟干也变得疏远了。 好不容易进了同一所学校,一年级跟二年级却都不同班,见面的机会几乎是零,干没有再跟我说过任何一句话,弹得一首好琴的她活跃于合唱团担任伴奏,大概是因为忙于练习,没有时间跟我说话吧?不……或许她本来就没理由要跟我说话。 要我主动跟干说话我是做不到的,我不敢进入别班的教室,就算在走廊遇到,也没有勇气叫她,而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重要的是,若是被谁看到我跟她说话,一定会产生「那个跟干说话的阴沉男生是谁啊?」的疑问,然后留言满天飞,不但会对干造成困扰,我也会遭受到各方关爱的眼神,因为失去了「背景性」,这可万万不行。 我虽然喜欢干,但既不可能告白,也不期待与她有任何进展,乖乖地过着本来设定的竹节虫生活比较实在,我这么告诉自己。 ……发榜时照的照片到现在都还没收到,我对这点是有一点遗憾,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由于过着竹节虫般的生活,对精神造成相当的伤害,逐渐地就被色情妄想所支配,只好每天像这样从远处看着她,日子过得真的很郁卒。 ——啊。 看见干从大楼门口走出来了。 我停止回想,牢牢盯住了视线。 她平常都是跟同社团的人一起回去,不知为什么今天是单独一人。 她伫立在钟塔的下方,用双手拿着书包,垂着头,像是在等谁的样子。 ……我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接下去发生的事我不应该看。 ——没有跟朋友一起回家,所等待的对象…… 可是,我却无法移开视线。 今天的干还是那么可爱,由于才刚换季不久,夏季的水手服看起来还很有新鲜感,非常适合她纤瘦的体型,不算短的裙子,可以看出她拘谨的个性。 一阵风吹过来,吹拂着她没有绑住的及肩长发、水手领以及裙子。 那身影不知为何却引起我的不安,在此之前那总是让我着迷不已的…… ——对了。 发现了,是「决胜时刻」,我每天都在这里看,所以知道那个法则进了高中也适用。 然后,我的不安果然成真了。 过了不久从大楼门口走出一个男生,他跑到干的身旁,干抬起头微笑着,两个人不知道说些什么,一起并肩离去了。 男生是红制服,也就是三年级,个子很高,留着咖啡色长发,衬衫露在外面,看起来有点不良少年的厌觉,皮肤比干更黑,虽然只是远看,但我想他就是所谓的杰○斯型的帅哥吧。 我拿下眼镜,揉了揉眼睛仔细再看,那光景并没有成为幻觉消失。 两人走出校门,下了坡道,足见是属于一起回家的交情。 看到那种背影,我在桌上紧紧地抱住头。 ——周围的男生怎么可能只是静静看着干什么都不做嘛。 当然,我没有嫉妒的资格。 干会跟我变得疏远,原因完全在我,在我变成竹节虫那刻,就形同放弃 了干…… 从明天开始,再也不能在这里看她了,我不想再看到讨厌的情景。 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勉强制止住我了,我失去了翻腾在脑海中从色情妄想里维持理性的方法。 ——惨了,我已经没有控制自己的自信了。 心灵一旦被欲望驾驭,任何女性都会成为对象,总有一天会在夜路上袭击路过的女生,女生一定会尖叫,胆小的我自然会感到害怕,想要逃走却怎么也跑不动,听到尖叫声跑过来的大人一把将我抓住,然后…… 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着自己悲惨的前途。 ——我…已经…不行了…… 噗通。 突然,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我肚子下方涌上来。 像大气泡般的东西逐渐上升。 不久,气泡破裂了,我听见好像是呻吟的声音。 「……要……形……友」 什么? 在说什么? 「……要……形……友」 再一次。 再说一次。 「我想要人形女友。」 ——对了…… 我马上明白这是什么声音。 那本书上所写的「愿望」,指的就是这个吧。 自己的身上终于产生「愿望」了啊。 现在的我也许有能力做出「魔像怪」。 我这么想着。 * 一般说到魔像怪,便会想到奇幻作品中常出现的在石头或黏土里注入灵魂的怪物,那当然是虚构的故事,我在国中以前也认为那只不过是rpg中出现的敌方角色。 但是,在某家二手书店发现有关魔像怪的书之后,我开始认为「说不定真的有」。 那家二手书店是我搬到这里没多久后发现的,不时地就会去那里逛一逛。书店的名字叫「片仓书店」,距离我住的公寓走路约三分钟,是位于坡下的地上三楼、地下一楼建筑,地基不是很大,所以给人狭长的感觉,走进里面后,也许是因为有书架的关系,感觉更为狭隘。生意不是很好,挂着「监视摄影机录像中」的广告牌,在每个楼层都有监视摄影机在录像着。顺手牵羊对二手书店来说,似乎是攸关存亡的问题,虽然不知道摄影机是真的在录像,或者只是做个样子,但多少应该有些遏阻作用。 地下一楼主要摆放专业书籍,一楼是漫画、杂志,二楼是文库本、新书,三楼则是外国书,客人大多集中在一楼、二楼,我也常到地下一楼,那是为了挑选化学的专业书。 我对化学非常着迷。 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从国中开始产生兴趣的。刚开始连使用本生灯都感到害怕,但不了多久就发觉实验真是有趣得不得了。 我成了「物质好萌」的状态……。没有啦,这是我自己发明的词,不过从准备联考那时候开始,我就有了这种感觉。化学中所使用的每一个物质就像rpg的宝物,看起来充满个性与魅力,直接跟化学老师说了之后,他私底下给我看了许多物质(当然是瞒着大家偷偷看,我再三地对老师强调,如果上课中说「每个同学都像森田这么喜欢化学就好了」,会对我造成很大的困扰),比如说,碳因为共价键的结合方式不同,可以成为石墨、钻石或者碳簇这种类似足球的物质,我虽然具备这种知识,但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工业用的钻石,那是略略偏黄的小型结晶,以宝石而言似乎一毛不值;因为环境问题而成为话题的臭氧味道也让我闻了,果然有蒜臭味;也看过钠片在水面上燃烧;酚酞的红色喷泉则是一边忍受着阿摩尼亚的臭味,一边进行实验;纯粹为了表现化学的趣味性,老师还教我制造黑色火药的方法,虽然并没有让我实际动手做,不过只要材料具备的话,我想自己应该做得出来,当然,我并不打算用来伤害别人……,等等等等,可说多得不胜枚举。 我想知道更多更多的物质,于是到二手书店翻看大学用的化学专业书,当然,内容很艰涩难以理解,不过,光是看将等以线结合起来的复杂有机化学公式,就觉得很有趣。 总之,如果有时问的话,我就会去「片仓书店」的地下室。 然后,正好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开始到那边约莫过了两个月的某一天,我在放学回家途中,在化学书的书架上发现了那本书。 我和平常一样站着看书,穿着天蓝色围裙的打工小姐走了过来,开始整理专业书区的书架,我虽然觉得有些尴尬,但仍然继续静静地站着看下去。 小姐开始把书放上架子,在书店内部跟这里来回走动着。 「……」她抱着好几本书一直站在我的右边,盯着我看。 「……啊,不好意思……」 我察觉到她的视线,向左移动了一步,她于是开始整理起那个地方……。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那个人却无言地诉说着:「你挡到我了。」她不喜欢说话吗?我假装在看书,暗中观察工作中的她。 她比我高了许多,连放在上层的书也能轻松拿到,留着有点波浪的长发,至于长相,由于只从旁边稍微瞄到,所以不是看得很清楚。 那位小姐新放到化学书架上的一本蓝色封面的书吸引了我的注意,等她走到别的地方后,我便放回手上的书,拿起那本书。 平装本,大小和课本一样是a5尺寸,厚度不到一公分,封面是蓝底白字,上半部印着《初学操形学》「赤石或火着」,中央画着同样是白色的大六芒星,封底印有条形码,定价是一千二百元。 以专业书来说算是便宜的,不过光看书名好像是入门书,或许算是合理的价钱。不过,我从来没听说过有「操形学」这个领域,那本书的左右两旁也没有和「操形学」有关的书。 我翻了翻,大致确认一下里面的内容。 前半部写的大致是高中所学的化学物质基础知识。 至于后半部——记载着「魔像怪的制造方法」。 我非常讶异,竟然有人不把魔像怪视为虚构,而当作一门学问在研究,而且感觉上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跟其它的专业书籍一样,论述得相当有系统。 平常几乎只是站在那边看看的我,这次却马上将那本书拿去结帐,因为才刚放到书架上的书,如果错过这个机会,说不定很快就会被买走了,而且价格是八百元,专业书通常不太容易降价,不过,我却有捡到便宜的感觉,我怀着雀跃的心情回家了。 如果买了新的电玩,我的习惯是,熟读说明书后才开始玩,这一次也一样,我并没有马上着手制造魔像怪,首先把书读过一遍。 关于前半段的基础部份,难易度跟高中化学差不了多少,「魔法物质」那段有些难以理解,不过算了,回头再慢慢研究吧。 后半段的「魔像怪的制造方法」,总括来说,要制造魔像怪似乎有三大要素。 首先是「素材」,也就是成为魔像怪身体的材料,跟奇幻小说不同,好像不一定要用石头或黏土,任何液体或固体物质都可以,只要有一定程度的量(依物质而有所差异),形成魔像怪时这些物质就会像细胞分裂般增加体积。气体的话,很难收集到一定的量,所以似乎不行。 比方说,要作铁的魔像怪时,用市售的钢刷就很足够了。 再来是「咒纹」,不是咒文,是纹章的「纹」。所谓「咒纹」,是由「○」、「↓」等几何符号所组成,像是北欧文字,又像是甲骨文排列起来的文字,引用书里的话,那是为了「让物质呈现活性化状态」,以及「呼唤出必要人类对象的『魂』来与物质结合」所需要的。 然后是「愿望」,这是魔像怪的核心,再套用书上的话:「『愿望』是『谁需要谁』」, 而「那个愿望会成为魔像怪的存在理由」,「魔像怪跟人不一样,没有一个确定的存在理由就无法存在」,「如果没有确实成形的强烈『愿望』,就无法产生魔像怪」。 我将功课等事丢在一边,花了无数天研读这本书之后,开始按照书上所写的来制造魔像怪。 首先要将「愿望感受能力」导入自己体内。在模造纸上照著书摹写了满满一张专用的「咒纹」,并在自己的额头用签字笔画上「古」,然后站在模造纸上,以类似祈祷的姿势双手在胸前合十,集中精神让心空无一物……。之后,用签字笔画的「咒纹」散发出白色光芒,并从那里产生带有热气的上升气流,同时额头会感到热度,然后感觉有什么像星百语般的东西从那里进到空无一物的心。……「仪式」结束之后,我不敢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吓得坐倒在模造纸上。房间内本来就充满着初夏的气息,不知道是因为热风的关系,还是对进入体内的异物产生的拒绝反应,我全身是汗,那一天就那样昏睡在床上。 隔天,我终于开始制造魔像怪了。将适当的「素材」放在摹写好相对应的「咒纹」的图画纸上,用手触摸念诵着「愿望」,就能作成魔像怪……应该是这样的。可是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我换了好几种「素材」,「咒纹」也依照书上的样本仔细摹写,应该没有问题的。 也就是说,问题出在「愿望」上,我应该已经确实导入「愿望感受能力」了,却感受不到愿望。仔细阅读那部份,上面写着「一般的愿望任何人的心中都存在着,但是要让它成为魔像怪的核心,必须是加了括号的『愿望』,也就是将愿望移转到形而下,这需要相当的压抑状态……」,「另外,即使导入了能力,想要了解愿望跟『愿望』的差别,首先必须察觉到自己的『愿望』……」完全不知所云。 我的解读是:「明确拥有自己需要对象的具体意念」。 我思索着:「我现在需要谁呢?」 马上联想到的是干,不过,要制造干的魔像怪总觉得有些迟疑。 然后,我想起从以前就想要的「人形女友」。什么时候开始抱有这种想法,我不是记得很清楚,不过先是因为喜欢干,却无法实现,因而产生了有「人形女友」就满足了这种退而求其次的欲望。 「人形女友」——那是只属于我的女孩子,我一个人独占着,跟其它人没有任何关联。她如果真的存在的话,我一定可以从色情妄想中解脱吧。 永远在我的房间等我回家,我做得好时会称赞我,痛苦的时候会安慰我,需要勇气时会鼓励我,跟其它人完全没有关系,永远只喜欢着我,我想要那样的女孩子。 所谓「人形女友」,只要换个名称,在很多地方其实都可以看到,例如以前的「深闰娟秀」、「大奥」等,男性将自己的重要女性藏在家中深处,不让其它男人接近;在现在的所谓 萌的领域中也一样存在,「主人跟女仆」、「哥哥与妹妹」的关系相当受到欢迎。 她们无法被称之为「人」。对于真正的人,我们不可能做那样的要求,人不可能被谁所独占,人心会不断地改变。永远只喜欢一个人的事终究是不可能的。 可是,如果是「人形」的话,如果是魔像怪的话…… 我虽然这么想,却怎么也无法将「人形女友」与具体的形象结合,而且那个愿望也没有制造魔像怪所需要的那么强烈吧。 结果,在「愿望」这点陷入胶着之后,我终于放弃制造魔像怪。 现在,在我体内涌起的「我想要人形女友」的意念确实已经具体成形。 绝对没错。 我终于听到了。 我相当确定制造魔像怪必要的东西已经全部具备了。 第1章六花水 1 我所住的公寓位于铲平山头后建造的新市镇一角,从那里到学校,必须先下山到河川旁的道路,朝下游的方向走一段路,然后再爬上学校所座落的小山丘,走路的话要花三十分钟以上,因为坡度还蛮大的,即使骑脚踏车也同样费力,公交车路线也只是延着河川走,并没有上山,其中一半的路程还是得自己走,没什么意义又浪费钱,因此我很少搭。 好不容易才让父母答应让我一个人住,所以只能住在这种租金便宜的地方。 虽然已经住了一年多,感觉还是很不习惯。 带着一身的疲惫回到家,房间里黑漆漆的没有人等着我,也没有人抚慰我的疲惫。 我迫切地想要有「人形女友」。 看到乾同学跟帅哥一起回家,我马上离开学校,在校门口回头张望,校舍在耀眼的夕阳照射下,由钢筋水泥的长方体组合而成的外形,看来跟监狱、医院没两样。我仰望那栋已经无法救赎我的建筑一会儿后,很快地逃离那里。 我走得比平常快了许多,身体里面「我想要人形女友」的痛楚不断翻腾着,有种被它驱 使、催促的感觉。 回到公寓时,太阳已经下山,房间里昏暗不明,我打开日光灯,六叠大的房间内,摆着和室桌、书架、床跟电视……,熟悉的房间沐浴在灯光下。 我的汗已经流到脖子,不过我连要换制服的事都忘了。 从书架上取出跟参考书排在同一层的《初学操形学》。 然后开始寻找「素材」,要选什么好呢?我在房里四处搜寻了一会,最后在冰箱发现了那个。 「六花水」——我从小就很珍惜的宝物。 这个装在五百毫升宝特瓶里的水,有着与普通的水不同的性质,在常温下只是一般无色透明的液体,不过只要冷冻之后,就会发生不可思议的事。如果是一般的水,全部会硬梆梆的结冻,但「六花水」不同,会有结晶沉淀在水里,再放到常温下后,瓶子里开始产生对流,结晶会不停地飞舞着。那些结晶就像显微镜下看到的雪,以正六角形为基准的不规则碎片大小不一,有跟雪一样小的,也有像一块钱硬币一般大的,用光照射的话,可以看到结晶反射出彩虹色。 我在小的时候就有了这个东西,但就连父母我都没让他们看过,一直藏在自己的房间,搬来这里时,也很慎重地亲自带过来。 我从《初学操形学》知道,这似乎并不是化学物质,而是一种魔法物质。在书中,除了介绍「六花水」的名称之外,也介绍了它的性质:「渗入眼泪的水,在某种魔法的条件下,会出现这样的性质。」我的「六花水」大概是渗入儿时玩伴的眼泪吧。 我认为魔法物质跟魔像怪应该有很高的亲和性,所以过去也曾经多次拿来当作「素材」试过。 我将它靠在额头上,凉凉的非常舒服。 然后,把准备好的图画纸布满在和室桌上,按照书上摹写「咒纹」,在当中汗水流到下巴,滴到图画纸上。 ……写完之后,将六花水放在图画纸上。 准备齐全后,就只剩下「愿望」了。 我将手伸到图画纸上,闭上眼睛,意识着一直在体内确实成形的「愿望」。 「我想要人形女友」——就这样不断强烈地意识着。 不过,此时却发生了出乎意料的事,不是从我的体内,而是从外面——从「六花水」听见了「愿望」。 「我想跟友哥哥再见一次面,然后……」 我讶异地睁开眼睛,图画纸上写的「咒纹」有节奏地闪烁着,发出蓝色光芒。 跟书上写的一样,我第一次看到「活性化状态」,我心想这次应该成功了吧。 我呆呆地凝视着那漂亮的闪光好一会儿。 ……光芒消失了。 之后,宝特瓶开始喀啦喀啦地振动起来,瓶盖自 己开始转动——砰地一声,打开了。 「唔哇!」 水开始从里面溢出,弄湿了图画纸。我终于回过神,刚才完全忘了魔像怪在开始启动时体积会变化,我想拿毛巾擦干,但它却以怎么擦都擦不完的速度不断溢出,应该说,如果擦掉的话,就形成不了魔像怪了。在我手忙脚乱之际,和室桌渐渐被水淹没。「对、对了,得储存在什么地方才行。」我终于觉悟到这一点,拿起喷着水的宝特瓶走到浴室,放在空的浴缸中央,塞住排水口。 水马上开始积存在浴缸里。 水位超过宝特瓶的高度时,水喷得更高了,然后—— 喷水变成人上半身的形状,像果冻般无色透明、富有弹性的东西立在水面上。 不久,水停止了流动,水花也静止下来。 那渐渐变成不透明的肌肤,以及一根一根逐渐变黑的头发。已经可以明显看出是个人。 是少女赤裸的上半身,下半身应该是浸在浴缸里,但是那里只有满满的水。 我一直呆站在那里低头盯着她瞧。 少女张开眼睛,与我目光相对,笑嘻嘻地说道: 「终于见到你了,友哥哥!」 「嗯,好久不见了,小堇。」 我也自然地微笑回答。 ——早坂堇是我小学一年级之前的隔壁邻居小女孩,比我小一岁。现在回想起来,小堇和乾相反,拥有白皙几近透明的肌肤,虽然看起来似乎不太健康,不过并没有任何问题。她个性活泼不怕生,常常一边叫着「友哥哥,等一下啦」,一边咚咚咚地从后面跟来,一起到附近的小公园玩时,也总是精神奕奕地在我身边跑来跑去,我不禁忆起这段回忆。 没错,我的「人形女友」所连结的是小堇的形象,这大概是因为「素材」和小堇有关联的缘故吧。她如果依然保持小孩子的样貌,那就跟我差太多了,所以我试着想象经过这些时日已经长大的她。「愿望」虽然利用了含在「六花水」内的相关元素,不过外型却和我所想的一样,依旧雪白的肌肤,圆圆的脸残留着稚气,两耳的上面扎着双马尾,不到一百五十公分的身高,带有萝莉的感觉,胸部已经开始有点发育了。 即使长大了,她的魅力还是没变,天真无邪的表情温暖了我的心。 小堇丝毫不遮掩胸部,两只手靠在浴缸边缘,用清澄的双眼笑嘻嘻地仰望着我。我在全身赤裸的她的面前,并没有起任何邪念,大概是因为我拥有的是还不知道性之前的记忆吧。 「哈啾!」 因为没有拭去流下的汗,身体感觉有点冷。 「啊——!」小堇的表情变得有些生气,「友哥哥,你流了汗却不擦干,连头发都沾湿了,我来帮你暖和暖和吧。」 「嗯。」我点点头。 「把衣服脱掉,和我一起洗澡吧!」 我马上脱个精光,跳入小堇的下半身——浴缸的水中。 小堇用两只手将我的头抱住。 然后,我全身被水包围住——进入了小堇的体内。 我抱着膝盖沉入水中,在摇晃着的水面的另一端,可以模糊看见日光灯的灯光。虽然脸一直沉在水中,却丝毫不觉得难受,过不了多久,全身上下感受到舒服的力道与人体的温暖。 我闭上眼睛。 ……抱着膝盖呈圆形的我,感觉好像真的成了球体。 接着,身体的形状逐渐融化,变得跟水没有区别,感觉自己的身体扩展到整个浴缸,在那之中,只剩自己的意识轻飘飘地浮着。 然后——意识也渐渐愈行愈远。 「友哥哥,」我听到小堇的声音,「我们两个以前常常一起玩呢。」 「是啊,我们一起玩好多好多游戏。」 「也曾经像这样一起洗澡玩水。」 「是啊,还互相泼水呢。」 「好想回到那个时候喔。」 「好想回去喔,真的好想回去。」 「回去的话,友哥哥会恢复精神吗?」 「回不去的啦,不可能回去的。」 「可以回去的。」 「可以回去的!」 * 一月二十五日阴 早上起床以后就去学校。 昨天下了很多雪,其它人都在校园里玩雪,我觉得他们好白痴。 放学回家后,我马上跑到隔壁叫小堇:「小堇,出来玩吧——」小堇立刻跑了出来,小堇的妈妈随后跟了出来,帮她穿上外套、戴上帽子,小堇自己穿上了长筒靴。 我们走到外面,去附近的公园,除了我们没有其它人,真是太好了。 随着一步一步向前走,原本平坦的雪地上,留下了我的脚印,「友哥哥,等一下——」小堇一边说一边跟了过来,雪地上也印上了小堇的脚印。 在雪白色的世界里,只有我跟小堇两个人,我的心情好愉快,小堇也不停地嘻嘻笑着,我想她也很高兴吧。 然后,我们开始打雪仗,我连扔了九个雪球都没有打中小董,她也把雪球扔过来,同样也没打中我,我用力地扔了第十个雪球,这下子打中小堇的帽子了,她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我吓得往她那边跑过去,一不小心摔了一跤,雪地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我的身形,弄得我全身是雪,小堇立刻停止哭泣,哈哈地大笑起来,显得非常开心。 接着,我们两个开始堆雪人,先在雪地上滚雪球,雪球愈来愈大,直到滚不动了,就开始做准备放在上面的小雪球,可是实在太重了,我们两个人使劲全身的力量还是没办法抬到上面去,所以只好再做比较小的,我做了一个躲避球大小的雪球,小堇则做了更小的放在上面,直说「好可爱」,然后抱住雪人,又开始呜呜地哭起来,一滴滴的眼泪把雪人穿了好几个小洞,这时候雪人看起来好像在发光似的,小堇用雪填补那些洞,拍了拍让它固定。 「给友哥哥。」她说着将雪人拿给我,我好高兴,回家后小心地放进冰箱。 一月二十六日雪 隔壁变成空房子了。 小堇不见了。 妈妈说:「早坂先生好像趁夜潜逃了。」可是我不懂「趁夜潜逃」是什么意思。 早上因为发现这件事,没有去上学。 被妈妈骂了。 一月二十七日晴 今天隔壁仍然空空的,小堇也不在。 我去了公园,其它人一边破坏着我们做的大雪人,一边大声笑着,我觉得那些人都是白痴,大家都死了算了。 回到家里,妈妈说:「这个体积太大了,很占位子。」说着就要把冰箱里的雪人丢掉,我没有办法,只好把雪人融了装进宝特瓶,妈妈也死了算了。 小堇已经不在了,我也不想写日记了。 自我懂事以来,我们总是在一起玩耍。 小堇没有上托儿所,也没有上幼儿园,所以能和她玩的只有我而已。 另一方面,我从小就讨厌「跟大家好好相处」,所以也只跟小堇玩。 只有小堇是我的全世界。 纵然如此,其它人却将我们拆散了,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 小堇连声再见都没说就消失了。 从那个瞬间开始,我就一直在这个全是敌人的社会苟延残喘地活着。 ……终于可以回到那个时候。 在非常幸福的感觉下,我渐渐失去了意识。 2 我在小堇的里面迎接早晨。 「友哥哥,已经天亮了,该起来啰。」 听她这么说,没办法只好跨了出来,身体好像失去了感觉,就这么光溜溜地在浴室跌了一跤 。 看到我那个样子,小堇不禁「啊哈哈」地笑起来。 小堇接着也离开浴缸,她的下半身也成形了。 魔像怪可以自由变化身体的外型,我要她「试着想象自己的衣服」,小堇的身体立刻变形成白色的连身洋装,非常适合她晶莹剔透的肌肤。 我穿上衣服回到房间,想起昨天晚上没吃晚饭,便动手张罗两人的食物,我为自己准备了吐司,她则委屈一下喝煮沸过的自来水。 「温温的。」 「对不起,等一下去买冷的给妳。」 ——「e=mc2」这个爱因斯坦发现的有名公式中,e是能量,m是质量,c是光速(定数),也就是说,能量跟质量是等价的。根据书上说的,魔像怪也是按照这个原理活动,m(质量,或许该说是「素材」)会转换成e(能量),所以就像人要吃东西一样,魔像怪也得补充自己的「素材」才行。 顺带一提,制造魔像怪时的体积变化,似乎是基于「咒纹」的力量。 小堇应该最适合纯水吧,矿物质等多余的东西只会被排出体外。 隔着和式桌坐在我对面的小堇,将水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然后「呼哈——」了一声。 「对了,友哥哥!」她靠在和式桌上问我:「你今天要上学吗?」 「嗯——」我边啃着吐司边想了一下,脑海里掠过昨天回家时看到的校舍情景,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所以我回答说: 「今天放假,所以我们尽情地玩吧。」 「哇——,好棒喔!」 小堇高兴地举起双手,双脚同时摇动着,双马尾也可爱地晃呀晃的。 走出家门,外面充满干爽的空气,好像是五月的晴朗安可重现,在烈日照射下,我不禁担心小堇会不会被蒸发掉。 我戴着棒球帽,小堇她——不知何时也戴上了帽沿宽阔的草帽,是从自己的身体变出来的吧,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哇——,风里有水的味道呢。」 小堇瞇起眼睛,看着上风处说道。 河风强劲地吹拂过来,缓和了身上的热意。 我顺道到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了自己吃的便当和小堇喝的水。「友哥哥,我要这个。」小堇指着硬度低的水说,她似乎本能地知道适合自己的水,我买了两瓶二公升的。 我们下了坡道,经由堤防的楼梯下到河滨公园。 公园里没有任何人,无论是游乐设施、凉亭或长椅完全看不到小孩或老人的身影,只有绿油油的草坪、杂草随着河风摇曳。 这条河相当宽,跟对岸有一段距离,由于热气的关系,河对面的城市看起来似乎轻轻摇晃着,感觉上好像是跟我们毫无关系的另一个世界。水面漫射着太阳光,灿烂耀眼。 「好棒喔,友哥哥,有好多水,闪闪发光着呢,」 小堇跟以前一样活泼好动,咚咚咚咚地跑向河边,从帽子底下露出的双马尾不停地上下跳动。 「太靠近河很危险喔。」 「没问题的,水是我的好朋友啊,」 「——啊,说得也是。」 我走进凉亭,静静地观察着小堇。 她很有精神地在草地上来回跑着,偶尔又躺倒在地上。 即使外貌已经是个「少女」,内心还只是个「小女孩」,天真无邪,跟那个时候一样。 ——在蔚蓝的世界里,与小堇两个人独处,其它什么都不需要了。那时候因为那些愚蠢的大人,世界分裂了,不过,这个小堇是我制造出来的,是我的,是专属我所有的,小堇,跟小堇相处的幸福时间我不会交给任何人,绝不容许被谁夺走, 「友哥哥,一起来玩呀,」 这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小堇挥着手叫我,我朝她的方向跑了过去。 「哇啊!」 因为冲得太快,我顺势抱住小堇倒在草地上,小堇的草帽掉了。 我与小堇四目相视。 一切都那么地有趣,脸上不自禁地洋溢着笑容,不久两个人都笑出声来。 「我一直在等着,一直一直在等着友哥哥把我制造出来。」 之后我和小堇就不停地玩着。 和她一起荡秋千,试着配合她的节奏,又试着互相错开,然后试着荡到最高点的时候跳下来。 也滑了好几次溜滑梯,试着紧靠着小堇的背部滑下去,也试着从滑梯爬回去。 在攀登架上,小堇的身体竟然能够穿透铁棒,让我吓了我一跳,我也试着学她,不过却咚的一声撞到头,响遍整个攀登架。 我们没有到沙坑玩,小堇好像很讨厌沙似的。 在公园玩过之后,我们下到河边打水漂,我利用手腕的力量扔出石头,弹了三下就沉下去了,小董说:「要多体会水的心情才行。」她哗啦哗啦地走进水里,然后「咚」的一声将石头侧投到水面边缘,咻咻咻咻,石头很顺利地弹到河川中央。 小堇始终很有精神,我则是笑到有点不支了。 自从进到小堇身体中之后,我就拾回了童心,变得像小堇一样「身体是大人,内心是小孩」,所以每样游戏都让我玩得开心不已。 我们在凉亭吃中饭。 我慢慢地吃着炸鸡便当,小堇咕噜咕噜地喝下软水。 「呼——,好像有点累了呢。」 「下午要做什么?在这里睡午觉吗?」 「这个嘛……一起到河里游泳吧!」 「那我可能没办法。」我将一块炸鸡放进嘴里,咬了几口后吞下去,「如果你想游泳的话,那就明天好了,明天、后天,还有很多很多时间。」 「明天?后天?」小堇歪着头。 「没错,」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有很多很多时间喔。」 河风穿过凉亭,双马尾随风摇曳。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一个太太带着狗走下堤防的阶梯。 其它的所有人是我们世界里的异物,跟含在水里的混合物一样,都很碍眼,死了算了,其他人全都死了算了。 ——乾同学也是异物吗?真的是那样吗? 我的头晕眩了起来,我按了按眼角。 「你怎么了?友哥哥。」 我将吃到一半的便当装回便利商店的袋子,「回去吧。」边说边牵起小堇的手。 「咦,我还想留在这里啦!」 「不行,该回去了。」 「你怎么了?友哥哥,感觉好可怕喔……」 * 回到家里,我跟小堇打电玩。 是至今因为没有对象而无法玩的对战模式。 小堇学得很快,玩了五次就可以跟我平等对战了。 「嘿,嘿,怎么样,你这家伙!」 小堇大幅挥动着控制器,我们的手腕、膝盖因而不时会擦碰到,她的肌肤像柠檬的果肉般充满水份,相当有弹性,因为是水的魔像怪的缘故吧,不过,我并没有因此而心猿意马起来,因为我对小堇的感情跟对乾的是不一样的。 ——乾? 一想到她的事,我又开始感到头晕目眩,虽然想要排除这个异物,却做不到。 「好棒喔,我赢了!」 在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我输了。 小堇直接拿起旁边的宝特瓶喝下水说道: 「刚刚友哥哥好像很弱耶,啊,难道你是故意放水的?」 小堇彷佛想看穿我的心思般地直盯着我瞧。 我苦笑着回答说:「没有,纯粹是因为妳太厉害了。」 小堇听了之后脸颊鼓了起来,小 小的波纹从她的脸开始扩展到全身。 「讨厌,好难为情唷——」小堇扭过身子。 rrrr…… 这时,挂在墙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会打电话给我的大概只有爸妈或导师,但是这个时候爸妈都在工作,应该不会打给我。以时间推算起来,刚好是下课时间,或许是导师打来问我请假的事吧。 「友哥哥,电话不是在响吗?」 「没关系,不用接。」 ——这些人实在有够烦的,连待在自己的房间的时候还要被他们打扰。 「那我来接。」 小堇站了起来,我立即抓住她的裙摆。 「不用接……」 「可是不快点接的话会断线——」 「我说过了,不用接!」 ……声音停了。 「……」 沉默。 然后…… 「呜呜,友哥哥大声凶我啦。」 小堇哭了起来。 「啊,啊啊,对不起。」我站起来,搂住她的肩膀,「对不起,我不是在骂妳,真的很对不起,是我不好。」 ——从以前就是这样,只要小堇一哭,世界就好像有了裂痕,现在也是好像世界快要毁灭一样……,好可怕,得赶快让她停止哭泣才行。 「没事的,那样哭的话,身体会消失的唷。」 小堇滴下大粒眼泪。 「不会再……大声……凶我了?」 「嗯,不会了,喝点水,冷静下来,来。」 我捡起宝符瓶拿给她。 「思……,我知道了……」 小堇用两只手拿着宝特瓶。 ——小堇太纯洁了,不知道其它的人只会打扰我们的世界。……不过,说不定让小堇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我希望她一直保持纯真,像纯水那样。 直到永远…… 3 晚上,我又跟小堇一起洗澡。 除去身上其它多余的东西,跟小堇合而为一,我的心跟小堇的心直接相触。 「舒服吗?友哥哥。」 「非常舒服……」 不但如此,还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感觉到在谁的里面,以前依稀曾经有过这种经验。 那似乎是非常重要的回忆,可是却被我遗忘了。 「想回到更久以前也可以唷,你想回去吗?」 「如果真的回去了,之后不会有问题吗?」 「没问题的,我会让一切恢复原状的。 「那么,回去啰……」 * 「还是别在生下来之前就知道比较好,听到『是健康的男孩子喔』,不是会更感动吗?」 「嗯,也不见得,就像要生一华的时候,因为事先不知道,所以男生、女生的用品都得买。像这样就省事多了,只要准备男生用品就可以了,一点也不浪费。」 「真像你会说的话,这么精打细算。」 「是吗?」 「喂——,弟弟,你听到了吗?」 「别这样,一华,你把妈妈的肚子当作大鼓啦?」 「爸爸,弟弟的名字已经决定了吗?」 「嗯,决定了。」 「咦?你一个人决定了?太过份了。」 「为一华取名字的时候妳并没有反对啊,我想妳一定会喜欢的,『友二』,朋友的『友』,数字的『二』。」 「这个名字的涵义是?」 「意思是『无二的朋友』,没有很多朋友也没关系,希望他可以成为某个人的重要朋友。」 「喂,你叫友二耶,喜欢吗?喔,这家伙反踢回来耶。」 「一华,不可以这么粗鲁。」 * 「精神好一点了吗?」 「我不知道。」 我现在已经将家人视为陌生人,知道了这种事,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为什么小董要让我听这个呢? 「在我的里面,你可以变得有精神,变得幸福……可是,已经不能再在里面了,一直这样的话,友哥哥真的会变成小婴儿的。」 「我不要,我想要一直这样子,因为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不是吗?」 「不对,我没办法一直待在这里。」 「……」 「我是来跟友哥哥说再见的。」 「……别说了,不要再说下去。」 「那时候,我明明知道要趁夜潜逃的,却说不出口。」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不想听到你跟我说再见……」 「你把我制造出来,我很高兴唷。」 「就、就是啊,妳难道不是只属于我的『人形女友』吗?」 「不对,不是的,那是友哥哥的『愿望』,我是因为『我想跟友哥哥再见一次面,然后说再见』这个我的『愿望』而被制造出来的,所以,友哥哥恢复精神之后,我就得离开了。」 「非走不可吗?」 「嗯。」 「……」 「谢谢你请假陪我玩,可是不能因为我的关系,害友哥哥不去上学,因而变成没有用的人。」 「……我去,明天开始我会乖乖去学校的,所以你哪里都不要去。」 「我也不想跟友哥哥分开,可是……」 「……」 「我更不想因为我的关系,让『真正的愿望』无法实现。」 「『真正的愿望』?妳是指『人形女友』?」 「不是的,它一直系在你的心头,因此我可以听得很清楚,可是友哥哥却不去倾听,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去聆听心里更深处的『真正的愿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是这样比较好,我不要说再见!」 「可是……还是要说再见,以后我会在远方守护着你,你放心,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因为,这个世界充满着水啊……」 等我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双手抱着膝盖,屈膝坐在浴缸里。 不知何时排水口的水栓被拔了起来,仅仅剩下浸到脚底的水而已。 我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拿水栓,从水里面伸出来的手却抓住了我的手腕。 「再见了,友哥哥。」 然后,卷起小小的漩涡,水全部流光了。 完全束手无策,只能那样看着的我,全身赤裸地蹲在浴缸。 空的宝特瓶在浴缸的底部打转,我抓了起来丢出去……本来想这么做的,算了。 双眼不知流下多少泪,不过,那些量却完全不够。 4 隔天,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呆呆看着窗外被厚重的云覆盖住的天空。 在我心中,还轻飘飘地浮着「我想要人形女友」。 小董好像真的是因为她自己的愿望所制造出来的。 ——真正的小董现在人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我呆呆地思考着这些事。 上学这种事,只要翘过一次课,就会有「再也不去也没关系吧」的想法,渐渐就会变得拒绝上学,国中的时候我有过好几次这样的经验。 现在,那种心情再度侵袭着我。 ——我的「真正的愿望」是什么?有比「人形女友」更想要的东西吗?说不定跟乾有关,因为即使跟小堇在一起时,我也始终忘不了乾,可是,我想跟乾变得怎样呢?我能对乾做什么呢? 我在床上翻过来又翻过去,心里不断想着这些事,突然,耳里传来雨声,好像开始下雨了。 「以后我会在远方守护着你,你放心,我们会一直 在一起的。因为,这个世界充满着水啊……」 夹杂在雨声中,我听见了小董的声音。 我从床上起身,抬头看外面。 ——不去果然还是不行吧…… 若是以前,只要下雨心情就会变得很郁闷,不过,现在不同了。 水会永远守护着我,我有这样的感觉。 虽然我不知道学校里会不会有「真正的愿望」的线索,也知道自己没办法主动跟乾说 我换上制服,将上学要用的东西装进书包,在雨中朝学校走去。 那一天,气象台发布进入了梅雨季节。 第2章手的石膏像 1 《佐藤唯的故事之1》 那一天,手的素描画得很不错。 专注画图之下,不知不觉外头已经天色全黑,美术社社员都走光了,我脱下运动服换回水手服,关上窗户走到外面。 从早上就下个不停的雨,别说是缓和了,已经成了倾盆大雨。 我撑起伞,拿伞的手腕感觉有点酸,因为一直在画素描的关系吧,在感觉很好的疲劳感下,我对自己的手说了声「辛苦了」。 离开学校后,走到山渡桥,因为多了许多水,河川的水流很湍急。 过了桥后,我默默地朝自己的家走去,发觉虽然已经这么晚了,家里却没有来任何联络。 ——爸妈一点都不担心我吗? 不过,我马上停止这种想法,因为社团活动而晚回家已是稀松平常的事,他们一定已经吃完饭了,我只要将冷掉的饭温热来吃就可以了。 把这件事抛开,我想起自己刚刚画的手部素描。 在图画纸上用铅笔描绘的自己的左手,不论就阴影的角度、掌纹的强弱、指甲的光泽而言,都可以在最近所画的图之中排到前五名。 ——有种已经画到相当纯熟的感觉…… 我在伞下端详着自己的左手,在濡湿的柏油路反射的街灯光芒照射下,跟在美术社看起来另有一番韵味。 我换了一只手撑伞,开始端详自己的右手,整只手黑黑脏脏的,其实这样也不错啊。 ……从地面反射的亮光变强了,穿透蓝色雨伞的光也变得明显。 我把伞举高想一看究竟,只见射出强烈光芒像眼睛的东西径直朝我逼近。 我知道那是车子,仔细一看,原来是卡车。 喇叭的声音振动着我身边的空气。 冲击! 然后,我被抛到那股空气中。 在视界不停翻转之中,我想着: ——我要死了。 我战战兢兢地张开眼睛,察觉到自己仰天倒在草丛之中,看见飘着数朵白云的蓝天。 ——?真奇怪,刚刚明明是下着大雨的夜晚。 我起身环视四周,原来是一望无际的绿油油草原,虽然没有来过,不过就像蒙古草原一样,直到地平线为止全都是草。 我无法理解自己处于什么情况下…… 情况——对于刚刚才意识到死的自己而言,仔细想想之后就很明显了,是天国吗?地狱吗?介于两者之间吗?不管是哪一个,应该是死后的世界。 我再一次眺望着地平线,以死后的世界这个想法来看之后,果然,地平线不是曲线,这不是球形的世界。 我走了一会,来到一条小河旁边,河宽大概是如果助跑的话可以飞跃得了的距离,水清澈得连河底的小石子也能看见,涓涓地缓缓流动着,跟刚才的浊流完全不同。 ——是冥河……,很通俗嘛。 眼前所见到的光景跟我所想的天国形象完全吻合。 我在河边坐下,烦恼着是否要渡过这条河。 ——过去的话,我就真的死了吧? ……死? 「我死了的话,有谁会难过吗?」 突然有人这么说。 不对,是我说的吗? 我不知道。 不过,我想起来那一直是我很在意的事。 我突然对死感到害怕。 我想确认一下,我必须看看自己死了之后变成怎么样才行。 才刚出现这种想法,便感觉有谁在拉我的脚,仔细一看,刚才一直以为是草的东西全变成了手。 「呀!」 我虽然想尖叫,喉咙却只发得出像拉动生锈的门的声音。 手在我站的地方抚摸、摆弄、抓着,想要将我拉入河里。 「不要!」 那个声音也是完全起不了作用地相当微弱。 我把手伸得老高。 ——拜托,谁来救我,抓住我的手,我不想死! 我一边在心中吶喊,一边伸手向天,尽可能地伸长。 * 一周开始的星期一早晨,我跟平常一样七点半就到学校,并不是基于什么积极的想法,而是为了避开上学时的人潮,如果被卷入上学的尖峰时间,我可能会因此而不想来学校。 自己其实仍然不想来学校。 ——这样可以吧,小董。 既然小董都这样对我说了,我终究还是没办法逃学……: 可是,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才好?不知道自己会变得如何? 我站在校门口,仰望着阴天背景下的校舍,叹了口气。 进了忠大楼,走到鞋柜准备换拖鞋,就在这个时候! 「……死……有谁……吗?」 耳边传来似有似无的声音。 本来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附近没有其它人,所以无法判断有没有人也听见了。 我凝神倾听,又再次听到了,声音非常细微,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但那是「愿望」绝对没有错。跟还在我体内的「我想要人形女友」,以及小董的「我想跟友哥哥再见一次面,然后说再见」一样具体,仿佛可以触摸得到,当然声音本身是无形的,要比喻的话,就像是声音被包在泡泡里面的感觉。 我朝着发出那个「愿望」的地方走过去,有种它在呼唤我的感觉。 是从四楼走廊尽头的美术教室传来的。 门没有锁,我悄悄地拉开拉门。 「我死了的话,有谁会难过吗?」 我清楚地听见了,是女孩子的声音。 ——我死了的话,一定不会有人难过吧…… 我一边想着一边环视美术教室,似乎没有人在,我蹑手蹑脚进到里面,悄悄将拉门关上。 我的艺术课程选的是书法,所以这是第一次进到美术教室,我自己都觉得我的行动范围实在太狭隘了。由于外面是阴天,窗帘又拉上,教室里非常昏暗,但担心会被人发现,所以不能开灯。教室的西边是黑板,南边是水槽,北边跟东边排列着许多展示作品的玻璃柜,因为很暗的关系,玻璃柜里的人头雕像看起来让人感觉毛毛的。 我寻找着声音的来源,竖起耳朵一个一个玻璃柜确认,其中也有上锁的柜子,大概是放美术社员的个人作品吧。 然后,在教室最里面的某个柜子的玻璃门里,我发现一座白色的手的雕塑。 好像是直接以手为模型,除了是白色的之外,其它就跟手完全一模一样。是人的左手,手腕前面的部份被切掉,断面黏在圆柱形的底座上稳稳站着,纤细修长的手指,看起来好像正在轻轻抚摸着什么,指甲也修剪得很漂亮,像是涂了薄薄的树脂般散发着光泽,看起来像是年轻女性的手。 那只手在向我招手。 ……我将眼镜拿下来,揉揉眼睛,再度看向那只手,它回到了还没动过的状态,是我的错觉吗? 我打开玻璃门 第0章媛的报告 1 《千叶美国的故事之1》 分明是暑假,却因为田径社的经理工作一直忙到傍晚。到了公寓门口,我感觉全身发烫,真想尽快地冲个澡。 将掌心放在光滑的静脉辨识装置上,随著哔的一声文字盘变为绿色,门锁喀嚓地打开了。我知道教授用这种装置作为研究监视器的用意,也就是表示,这个屋子里没有住著不具有肉体的东西。 「我回来了。」我打开门说道,说完後才想到,「——啊,教授好像出差去了。」 代替他回答我的是背後关门的金属声。 我发现邮筒有一个大信封,将它取了出来,相当重呢,里面似乎装了很厚的文件。我藉著夕阳余晖确认信封上的寄件人,是片仓媛——前些日子曾联络过说想和教授见面的女生。 ——这个,该不会是……! 我脱掉皮鞋,走向客厅——厌到有些在意,於是又走回去将皮鞋排好,再次焦急的走向客厅。 ——该不会是、该不会是……之前说的报告? 她在电话中说,将某个魔像怪的精神栘转到「卵」上的实验成功了,那种实验恐怕就是教授也没做过,更何况,我以为除了教授外没有其他人研究操形学,所以听到的时候一直不敢相信。 可是,寄了这么厚的东西过来,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是骗人的吧? 「啊!」 ——打开了…… 因为太过兴奋,我擅自就打开了,有没有关系呢?……应该没关系吧,因为我也有「责任」——拯救美乡的「责任」。 确认过里面内容後,如同我猜想的果然是报告。 在告知教授之前,我想先跟须弥说这件事,因为这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希望,说不定能够救美乡。 拿著手机的手,因为兴奋而颤抖,勉强操作好放到耳边,心脏噗通噗通乱跳,我一边听著拨号声,一边对於自己是否能好好地说话而感到不安。 「啊,须弥吗?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好像是真的!我刚才回家後,报告——」 「……现在无法接听您的电话,请在哔声後……」 哔。 电话好像是在嘲笑我的兴奋般,传来不具感情的机械女声。 我瞬间清醒过来。 「我在做什么啊?自己一个人这么兴奋……真是个傻瓜。」 我放眼看去——被染成暗红色的客厅相当宽敞,应该早已看习惯了,现在看起来却宽敞到让我几乎无法承受,有种逐渐拉长的咸觉,电视跟茶几开始扭曲…… 信封跟手机都掉到地板,我当场崩溃。 「不是都一样吗?救不救她,反正结果都一样……」 「没那回事,我——要救美乡,也想救须弥,我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 我才不会寂寞呢。 我趴在地毯上慢慢地爬到茶几,拿起放在上面的空调遥控器,按下开关,笼罩在冷气中,我慢慢恢复了平静。 ——对了,既然电话行不通,乾脆就写e-mail,用文字的话,不就可以冷静传达了吗? 「须弥,我今天收到上次跟你提过那个叫媛的女生寄来的信,我想那一定是关于精神转移的报告,我是个傻瓜,那么高深的操形学报告我想我大概看不懂,方便的话,可以请你过来这里看吗?也许有可以将美乡从钻石中救出来的线索……快点来。」 我把「……快点来」删掉了後,寄了出去。 2 今天早上我跟平常一样,起了个大早到学校,从事务室借出钥匙打开化学实验室,坐在实验桌旁的圆椅,拿下眼镜,做个深呼吸让心跳舒缓下来。 虽说是暑假,因为社团活动、暑期辅导等,来学校的学生却不在少数,我之所以早起,除了不想遇到其他学生外,也是为了想在温度还没上升之前来到学校,这时候可以厌受到从学校的墙壁、地板传来的冷空气,而且只有蝉和麻雀的叫声,四周一片宁静,是段可以放松心情的 时光。 我继续担任片仓媛学妹——虽然方法很迂回,但总而言之,是告诉我魔像怪存在的天才学妹——的助手。我比她更早到这间实验室,让稍微混杂药品味的房间空气流通一下,然後一边念书一边等著她来,这变成我暑假每天的例行公事。 我对乾琴子同学——进入暑假前,我们互相表白心意,然後得到人类肉体的魔像怪少女——说过:「我想成为你的所有物,将我的心门,用只有你的基因才打得开的锁给锁上,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不会再到班上上课,也会退出化学社。」我承认不跟乾以外的人,特别是女人有所牵连,将心关得更紧,因为她跟我【一样】嫉妒心很强,为了让她安心,於是我说了那些话。 不过乾允许我跟佐藤唯学姊——虽然举止轻浮,但很可靠,经由我而得以复活的魔像怪——以及媛、周防老师保持来往。 「我不想夺走塔摩先生喜欢的东西,不跟小媛见面的话,你就不能继续学有关魔像怪的事了吧?那可不行,而且小媛是我的恩人,怎么可以和她断绝来往呢。」 跟唯是三个人一起吃饭的关系,而周防老师是老师,所以她说没关系。 「可是,那时候小媛的演技,感觉好像太有感情了,那真的是演技吗?我搞不懂她真正的心意……」 但她还是有些不安地这么咕哝著。 同样地,我也怀有另一种的不安,那就是在知道魔像怪的存在後,认识的人增加了。曾经想在往後的人生中,远离人群过活的我,竟然变成这样,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我绝对没有「因为害怕他人,所以想拿乾的嫉妒心为藉口,再度断绝人际关系」的想法,跟她们之间的关系,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切断的,相反地,我担心的是能不能好好的维持关系?能不能顺利沟通? 顺带一提,塔摩先生这个绰号是起因於跟我的本名——森田友二——同姓的艺人来的,是国中时的绰号,所以到了高二的现在,只有乾会这么叫我……另外,我曾经听那个艺人说过,他的「兴趣是妄想」,那虽然不是我的兴趣,不过我也经常在妄想,这也是我们的共通点吧……这是题外话啦。 「早安,学长。」 「早——」我将眼镜戴好「——安。」 媛来到了实验室,即使是这种时候互相打声招呼,我也感觉到自己语气是这么地生硬。 「你今天也很早呢,我是低血压,所以总是要小树叫醒我。」 「……喔,嗯。」 「学长住在书店附近不会很不方便吗?」 「唔,算是啦……」 怎、怎么办?没办法好好应对…… 媛从里面将门锁上,这样的话,经过走廊的学生应该就察觉不到里头有人,她似乎也很不擅长面对人。 她静静地拿出文具,开始用功——才怪。 「……学长,不好意思,我还是很困,我要躺一下。」 她从房间角落拿出平常我接受小树按摩时用的长坐垫铺在讲桌,将眼镜放进眼镜盒,便在上面躺下。 ——暑假开始後,媛的样子就怪怪的。 就像这样,显得很没有精神。 如果跟她哥哥照学长在一起时属於「高」,进行和操形学有关的讲授时是「中」的话,那么最近很明显地是持续处於「低」的状态,原本就惺忪下垂的眼睛更是充满睡意,看起来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当然也就没有帮我上课,对她而言,那应该很费体力吧,取而代之的,她交给我赤石或火教授写的专业书(操形学概论》,我开始研读起来。 几天前。 「媛,你最近好像很没有精神,怎么了?是因为照学长开始暑期辅导,没时间陪你吗?」我担心地问她,她便娓娓地诉说著自己所以会变成这样的原因。 「不好意思,学长,让你担心了,我想跟哥哥——不对,家兄没有关系……我自己也没有办法清楚地分析,如果用感觉来形容的话,就好像……变得空荡荡的,有种心被掏空的感觉,一片空白,就算跟哥哥——家兄在一起,也没办法填补。」 「你就直接说哥哥没关系。」 「我想大概是因为失去了操形学的目标吧,将琴子学姊成功转换到「卵」上後,已经无事 可做了。跟哈尔摩尼亚的魔像怪——琴子学姊认识後,我的操形学研究有了飞快的进展,就操形学的实验来说,能够遇到「愿望」,本身就很珍贵,更难得的是琴子学姊这个绝佳的研究对象。」 「变得空荡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为了那件事你们花了一年以上的时间在我身上,我想是会有反作用力的。」 「当初设计学长,让你产生,「愿望」的时候,好像也有什么东西在我的内心骚动,我逼迫学长的时候,本来应该是演戏,演到一半却有种自己从没有过的感觉……我从来没有那么心慌意乱过,明明不是演员却流出泪来……学长,那到底是什么呢?你知道吗?」 乾所担心的事,媛自己似乎并不明白。如果跟她说:「那不是演技,是真正的心意……」的话对事情也没有什么帮助,我烦恼著不知该如何回答。 「……啊,对不起,学长明明是被害者,我还问你这种事……可是,总觉得自己变得不像自己,静不下来,想著不要再深究下去,就不知不觉又困了起来……」 「这样啊……我想应该是身体或头脑想要休息吧?」 「……也许是这样吧,不过,我怕如果再找不到操形学的目标,就会一直这样无法填补空白,一直空虚下去……学长,还是不能让唯当我的研究对象吗?身边的魔像怪就只有她了。」 「那个……还是不行。」 我身为制造者,无论如何都无法允许将唯视为实验或观察的对象,可是,也不能让媛一直这样下去,我将突然闪过脑袋的念头说了出来。 「你所做的事,应该跟赤石教授的研究一样厉害吧?那样的话,跟教授直接报告这次发生的事如何?说不定可以得到什么建议?」 「思……你说得没错。如果告诉我爸爸,循著他购买那些专业书的路径,说不定可以找到教授,那就试看看吧。」 ——现在,她跟教授住的地方取得联络,将报告寄了过去,似乎在等对方的回音。 「……嗯,学长。」媛就那样躺著张开眼睛说道。 「怎么了?」 「要不要听音乐盒?听著音乐总觉得有种安心感。」 「好啊,在书包里面吧?我可以打开吗?」 我确认媛点头之後,从她的书包拿出哈尔摩尼亚的音乐盒,那是只银制盒子,手掌大小的圆筒式音乐盒,转动发条打开盖子後,有许多圆形突起的圆筒开始转动,拨动着梳齿,音乐随即响了起来。哈尔摩尼亚的音色准确完美又清澄,曲子是乾在国三的合唱比赛中所演奏的乐器改编的慢板,旋律有些忧伤,却又令人安心。 听了一会儿音乐後,媛说道: 「学长,你觉得我像哥——哥哥说的那样,有个能够自然沟通的对象比较好吗?」 「……嗯,应该吧。」 「学长可以当我的那个对象吗?」 「……嗯。」 我反射性地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啊,可是那样的话……」说著看向媛,她已经闭上眼睛——摘下眼镜、全身放松躺下的媛,短短的头发显得很清纯,睡相也很可爱,可是胸部很大……当时逼迫著我的媛浮现在脑海里…… ——我在看哪里?我在想什么啊? 我反省著自己无意识间投射过去的下流视线,於是转向笔记本。我虽然想学操形学,不过还是预备在暑假一开始就把作业一口气写完,因为到了秋季乾会有定期演奏会、文化祭、合唱 比赛等的练习而相当忙碌,我想先把功课准备就绪,这样才能教她。 「嗯……友二哥,嗯……」 「!」 正当我念著书时,媛在梦中悠悠地叫著我的名字,那语气我从来不曾听过。手上的自动笔不听使唤地掉了下来,再也无法集中精神了,我合上音乐盒的盖子,走到走廊。 ——我为什么这么…… 真讨厌自己的欲望,媛只不过说希望能够和我自然交谈而已,我却如此意乱情迷,如果被乾知道了,一定会受不了的。 我穿过窗户看向天空,轮廓清晰的洁白云朵高挂在蓝天上。 耳里听著合唱团的练习声,以及唧唧、唧哪的蝉叫声,我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脑袋冷却下来 我继续学操形学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制造魔像怪,最主要的理由是单纯觉得它很有趣,但也有一大部分是为了乾,虽然说她得到了人的身体,但严格来说还是魔像怪,不知道往後她身上会发生什么事,也不能一直依赖著媛,虽然我还远远比不上她,不过还是得努力学习才行。《操形学概论》和《初学操形学》不同,是硬皮的精装本,内容很艰涩,也就是所谓的专业书,跟考试用的参考书完全不同,光读就很耗费时间。不过,内容相对的比较有看头《初学》里只记载著「咒纹」的样本,但如果读通了《概论》,似乎就可以自己创造,要是能精通的话,我想除了制造魔像怪外,也能发展出各式各样的可能。顺带一提。《初学》我复印几页後,就还给媛了。 下午,我翻阅著《概论》,媛端了冰咖啡过来。她在实验室的冰箱里偷偷放了瓶装咖啡,跟在冰箱结冻的冰块一起倒进大型烧杯里,我刚开始虽然有些排斥,但现在已经习惯了。 「学长,你不觉得难吗?」媛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前半段跟我上课的内容应该差不多,不过,後半段特别难。」 「嗯,和《初学》比较起来,感觉不是同一个人写的,该说难呢?还是拐弯抹角……?所以我想还有要请教你的地方。」 「好啊,虽然没帮你上课,但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尽量发问。」 媛双手捧著烧杯啜了一口咖啡,小声说:「好苦,不过很好暍。」 我觉得这种轻松的关系也不错……不过这样下去,我和媛在一起的时间比和乾一起还长,得多制造跟乾在一起的时间才行。 「好像快下雨了。」 「嗯,……我没带伞呢。」 「如果是午後雷阵雨,马上就会停的,而且就算停不了,琴子学姊有带伞,不要紧的。」 我看向外面,直到中午为止都还艳阳高照,现在却暗到不开日光灯不行。 ——这时,好像有人想打开实验室的门,门锁响起喀嚓喀嚓的声音,接著便听见咚咚的敲门声。 媛走过去打开门,站在那里的是乾,没有绑头发,是「决胜时刻」的她。 「塔摩先生,」乾完全不理媛,看著我说:「我可以……进来一下吗?」 「……」媛凝视著乾一会儿,「那么,那,我……去哥哥那里……」说完便走了出去。 乾将媛刚才坐的椅子拉到我身旁,坐了下来,然後一把挽住我的手腕。 「我……喜欢你。」 「!」 「你跟她感情太好了啦,好过份喔。」 「可、可是你不是说可以……」 「……你没有发现吗?我的变得比她还要大了唷。」 「大?……你是指什么?」 「讨 厌,你真迟钝,就是这个,这、个。」 乾更加贴近我,有什么东西轻轻地压住我的上臂,这个是…… 「!!」 我不自禁看向那个,压向我的是……胸部,水手服的衣服从上衣下端就可以看到肚脐,大咪咪……咪咪,我在想些什么啊…… 「这可不是胸垫喔,我还是魔像怪不是吗?所以可以用肉体变形,所以……」 「对、对不……不行啦,你在做什么啊,乾!放开我!」 我虽然如此叫著,但那轻柔的触厌却让我全身酥软,几乎无法抵抗。 突然,闪过一道闪电。 「呀!」 乾趁势尖叫抱住我,就那样扑倒在地上,圆椅发出声响翻倒在地上。 「嘿嘿,打雷只是个藉口,你已经跑不掉了。」 乾将自己的柔软双峰压在我的胸膛上说道。 ——已经不行了,我的理性…… 「塔摩先生,」乾在我耳边呵气低语著,「你因为胸部的关系,没办法跟我做爱不是吗?现在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乾……你,不是的,我并不是因为胸部的关系而不做……我觉得乾也很适合那样的胸部……所以请你冷静下来。」 图025 「喔……可是我已经忍不住了……」 「别、别这……」我、我……我?「……嗯?乾,你刚才说什么?」 「啊、糟了。」 我顿时恢复理智,想通这是怎么回事,大大叹了口气。 这时,实验室的拉门被人用力打开。 「我没听说要做到这种地步!住手!不要伤害塔摩先生!」 ……这是什么情况,还有这个耳熟的台词,这两个人在搞什么啊。 「唯,我才不会说这么色的话!」 绑著头发的乾抓著没绑头发的乾——冒牌货的衣服摇晃著。 「嘻,露出破绽了呀。」 冒牌货站起身,马上变回自己——佐藤唯。水手服的衣领跟裙子变成红色,皮肤从褐色变回白色,胸部也缩小了,发型则有些外翘,不再是稍微带有鼻音的乾的声音,而是唯本来的嗓音。 我明知道乾是拥有肉体的魔像怪,身体不会产生变化,为什么还是会被骗呢? 「……」我不发一语地将椅子放回原位,坐下。 「啊,友二生气了吗?」 「……我只是很吃惊,你们在做什么?」 「对、对不起,不是的,这个是……不是啦,你不要生气,塔摩先生。」 乾不知所措地说著,至於唯,不但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反而不怀好意地笑著说: 「友二生气的脸好可爱。」 「什……」 「而且,你没有生气的权利,归根究柢,不对的人是你,都是因为你不跟琴子嘿咻的关系。」 「唯!不要说得那么直接啦。」 「……什么意思?」 「琴子跑来跟我商量,说那之後每天都到友二家,可是别说是嘿咻了,连接吻都没有,果然是因为没有胸部的关系吗?所以我就来确认一下,看波霸的琴子能不能点燃你的欲火。」 「所以跑来学校吗?要是被谁撞见了怎么办?」 「又没有人,而且我会变身,安啦……不要岔开话题,到底怎么样?这个地方。」 「我就说了,包括乾的胸部在内,全部都很可爱……」 说完後我觉得很不好意思,避开唯的眼睛……却和双颊通红的乾的眼睛撞个正著,让我更是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看吧,琴子,我就说这家伙喜欢洗衣板吧。」 「我、我又没那样说,我只是说乾并不是没有魅力……」 「喔——是吗?」唯咚地坐到椅子上,腿翘了起来。 乾将视线从我身上栘开,问道: 「……那、是为什么呢?为什么……」 「没错,就是这个,你为什么不嘿咻呢?你们已经一而再地互诉彼此的情意了。」 「那是因为……那个……」 「难道你担心自己嘿咻的技巧吗?」 「不,那个……当然也是有点担心,不过……」 「啊,友二,你该不会是吧?那么年轻就……」 「咦?是什么?」 「乾、乾,那种话不用跟著重复一遍,而且我不是。」 「啊——你也知道,又是只有我不了解,好过份!」 「啊——受不了!」唯搔搔头说:「是我不好,不该插口打断你的话。那么,是有其他理由吧?我想那个还是要跟琴子说比较好,有事瞒著自己的女朋友不太好吧?」 唯的表情认真了起来,乾也不安地看向我……看来似乎不说不行了。 「坐下吧,乾……我会老实说的。」 乾听话地坐下来,我做个深呼吸,然後说道: 「乾,那个……你吃过红豆饭了吗?」 「红豆饭?啊、呃,没有吃啊,为什么这么问?」 「啊——原来如此,我都没想到,还有这件事啊。」 「……啊,你是指……」 唯立即明白过来,而乾似乎也懂了。 「这件事我是听媛说了之後才知道的,人类的女生身体,我虽然不是很了解,不过我想再过一阵子後,就会经历那件事,至今都是魔像怪,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但十七岁才来,好像相当晚,会有点痛苦,媛是这么说的,所以……」 「这么想的话也没错,什么嘛,琴子,你都没跟我提到这件事。」 「……对不起,妈妈有跟我说过,我却忘了……」 乾显得不太有精神。 「对不起,你不喜欢提这个话题吗?」 「不会,不要紧的。」 「媛还说,乾对於性这件事,只有知识跑在前头,过去一直是魔像怪,所以比其他女生更受到压抑,光有那个……想做爱的心情,身体却还没跟上,所以乾得先体验那个,达到某种程度的安定之後才行,藉由经历那种痛苦,首次对自己的身体有实感。所以,虽然听起来有点在说漂亮话,但得确实经历过那种事才行……」 说完之後,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果然还是不应该谈这种事吧?我有些後悔。 ……外面轰隆隆地响起雷声,雨应声落下。 「嗯嗯~~」唯不知为何有些焦躁不安起来。 「你怎么了?唯。」乾问道。 「没、没事,只是雷声有点……还有下雨也是,从那之後就有些怕……不对,不是啦。」她盘起腿继续说:「这么说来,我已经没有生理期了,死之前也曾想过为什么我每个月都得这么痛苦才行,我不要小孩,不要女生的身体,不过,真的没有了,却好像少了什么,有种失去重要东西的厌觉。……啊,我并不是在责怪只有琴子一个人拥有肉体唷。」 「嗯……不过还是对不起。」 「我说过不用道歉的,对了,琴子,来了的话,我煮红豆饭给你吃吧,这是值得庆祝的事,我们三个再一起吃饭吧。还有,我死之前,应该还有剩,全部都给你,我教你怎么用——呀!」 一道闪电又划过天际,雷声随即响起,唯闭上眼睛,捣住耳朵,意外发现了她的弱点。 「——啊啊,提不起劲。」 她叹了口气,然後—— 「……嗯?」 唯突然出现跟打雷时不同的反应,发出奇特的声音,然後慌慌张张地四处瞧著。 「你怎么了?」 「我、我感觉到视线,被被被被人盯著看!难道 是跟踪狂?」 「咦?」「讨厌,你乱说的吧?」 我环视整个实验室,发现门微微开著,於是一个箭步冲过去,用力打开门。 「哇——吓我一跳!」 媛将手机紧握在胸前站在那里。 「咦?媛?你在做什么?你刚刚在看唯吗?」 「不,我没有看她……不说这个了,学长!不得了了!待在家里的小树刚才传简讯过来,说赤石教授的助手打电话来,好像想直接见我们呢!我们马上去见她!学长和我一起去吧!」 我从没见媛这么兴奋过,有些不知所措。 ……然後,我厌受到背後传来乾的醋劲,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什么?她是怎么回事啊!不要看我啦!」 唯一个人抱著头说道。 在那之後,虽然不算是战场,但就是有些争执……也不到那种程度啦,只是女生们各有各的主张,所以只好就地解散。 乾和往常一样,刻意挑坡道比较多的远路,一路走回我远离家人独自居住的居所。我从冰箱拿出冰柳橙汁,倒进两个杯子,放到和式桌上。 乾坐在床上,从开著的窗户看著外头,一边吹著电风扇纳凉。我坐在坐垫上一边喝果汁一边看著她,不自觉地看得入迷了,电风扇的风吹拂著拿下发圈的轻柔秀发、水手服以及裙子。 ……裙子被风吹起,好像看得到里面—— 「呀!」她发现了,立刻啪搭地用两只手将裙子压住,看向我,「……看到了吗?」 我放下果汁,左右摇晃著脑袋。 「没看到?真的?」 这次我上下点著头,其实在她发现之前我已经将目光移开,所以真的没看到。 「我不自觉地慌忙遮掩,不过……其实大可不必遮掩,让你看也没关系吧。」 「没那回事,没——」 ——我觉得没有必要因为变成人的身体,就对那方面的事那么开放。 像唯那么轻浮的话,乾的形象会…… 「我很高兴你顾虑到我的身体,可是,那……那只是指做、做、做爱的事吧?接、接、接吻之类也不行吗?」 我无法正视乾的眼睛。 「我想大概不会只止於那样,我没有抑制住自己的自信。」——因为我无法克制住色情妄想「我不想因为自己的欲望而伤害你,让你痛苦。」 「可是、可是,在这之前,你也曾经牵过我的手、紧紧抱过我啊,现在却连这样都没有……为什么?」 「那时候为了要让你安心,我拚了命……」 「嗯——……如果是喜欢的人,应该没问题的……这种距离好心痛喔,怎么样才能治好你呢?」 「……对不起。」 我无法好好掌握与女生的距离,过去我一直都是在无限远的彼端眺望著,现在这么有魅力的存在就近在眼前,我实在无法保持冷静。 虽然很卑鄙,不过我转移话题掩饰著。 「那么,我们开始做作业吧?」 「……嗯,」乾下了床,坐到和室桌前,「今天也教数学和化学吧。」 「没问题。」 「可是这样没关系吗?我一直依赖你,全部都看你的。」 「又不是照抄,而且是一题一题弄明白,没关系的。」 她从书包拿出文具,开始做作业,我一边从旁注视著她,一边思考著—— ——人和人形的关系,说不定与人和神的关系相同。 我「真正的愿望」是被乾所拥有,意思是「对乾以外的女孩子紧闭心门」,但是我想也可以解释为,我要成为乾的人形,换句话说,就是希望乾成为我的女神。 现在回想起来,我一直将乾视为女神,因为我从未在妄想中跟乾亲热过。 我确实每天过著妄想的日子,直到跟乾互诉情意为止,一直被那样的妄想所纠缠,2次元 美少女主角、3次元偶像、班上同学全部混杂在一起,在我脑里转啊转的——当然几乎都是性 幻想。 可是,对乾的妄想,绝对没有色情成分在内,在我的脑海里,她一直是个贞洁圣女,唯独这点我可以拍胸脯保证。 我妄想中的乾,是跟色情无缘的柏拉图式存在,是单纯的幢憬,在离我远不可及的地方,冰清玉洁……浮现在我脑海里的只有国中时的酸甜回忆而已。 可是—— 现实的乾却不一样,比起我,她对於做爱那件事,虽然很羞怯,但却很认真地考虑著,可能是因为得到了一直以来很渴望的人体,所以她在这方面的意念比其他女孩子更强烈吧。 对我来说,那就像女神突然对我伸出手来,这种事是不可能马上接受的,因为这样才没办法和她做爱。 这么一想,我的「真正的愿望」——「我想和琴子相系,我想被琴子所拥有」,其中「相系」和「被拥有」其实互相矛盾,是个很难实现的课题吧。 我没办法和乾做爱另外还有其他理由,那就是「女性恐怖」跟「疼痛恐怖」这两点。 关於「女性恐怖」,有件代表性的事,细节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应该是发生在国三和乾一起坐之前的自习课时。 我静静地念书时,坐在旁边的女生的橡皮擦掉了,滚到我这边,我发现後想要捡起来,手伸到椅子下面,对我而言,那完全没有什么不良企图,几乎是无意识的举动,可是…… 「不要碰!」 在我的手碰到橡皮擦前,那个女生叫道。 「……咦?」 「没关系,你不用捡。」 「……嗯、嗯。」 那女生马上伸手捡起橡皮擦,我的感觉是,她似乎不想让我碰到她的所有物。 从那天开始,我就觉得自己「被临座的女生讨厌」,而对她产生惧怕感,上学的时候如果她先到了,要坐进自己的座位变成很困难的事,交换改考卷时,也会战战兢兢地担心会不会又被她拒绝,连四眼相对都有罪恶感,直到换位子为止,每天都过得很辛苦。 「啊,那一定是在橡皮擦上写上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用橡皮擦套遮住,不被那个人以外的男生碰到,当橡皮擦用完後,就可以变得两情相悦的小魔法,那时候女生之间很流行,好怀念喔——」 前一阵子乾跟我说了之後,我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不过因为会错意而产生的被害妄想已经根深蒂固,「太接近女生的话会被厌恶」这样的想法现在仍然无法改变。 「我很怕被排挤在外,所以也在橡皮擦上写了其实并不喜欢的人……那个时候我还不是很认识你,现在的话,我一定会写你的名字,……啊,不过我们已经两情相悦,这么做没什么意义吧。」 即使乾这么说,我还是无法毫无阻碍地拉近跟她之间的距离。 ——不行,又要被唯骂「光只会说」了…… 至於另一点的「疼痛恐怖」…… 我非常非常怕痛,比方说血腥暴力片——光是提到都觉得很不舒服,所以还是不具体讲了。不只是看到画面会受不了,就连想像都会让我心脏噗通噗通乱跳,冷汗直冒,……缩著身子动弹不得。 对於疼痛,不知道人应该选择迟钝地轻松以对,还是应该敏感、戒慎恐惧,不管怎么说,我始终属於後者。 说到做爱这种事,对男生而言是件很有快感的事,据我的了解,对女生而言,除了快感外,还伴随著疼痛,女性特有的疼痛——这是无法具体说明的,不过我想那是身为男生的我怎么也无法了解的,所谓「我了解」是很自以为是的说法。 在女性经历的疼痛中,最痛的果然还 是「初体验时的疼痛」。我绝对感受不到的疼痛,却由男生的我造成,光是想到我就受不了,虽然我绝对不想让乾的第一次被其他男人夺走,不过我也不想让她疼痛……我陷入这种很没骨气的二难之中。 我想「将乾神格化」、「女性恐怖」、「疼痛恐怖」这些并非个别存在,根脉是相连著的,因为结合了如此复杂的理由,所以我没办法跟乾做爱,在她得到人的肉体前,虽然牵过手、拥抱过,但自从听媛说过关於女性身体的事情後,这个意识就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我讨厌自己让像神一样重要的女孩子疼痛、不快的欲望。 我知道这像是藉口,脑海里也很清楚乾所说的「如果是喜欢的人,应该没问题。」,也明白为了她的存在理由,这样做当然比较好,但是身体就是无法有所行动。 存在理由——以唯的情况来说,目前是以「可以待在这里」存活著,但当时「我死了的话,有谁会难过吗?」这个愿望实现时,也曾一度几乎要消失。那么乾呢?做爱的「愿望」实现了,会不会因此而消失呢?答案似乎是不会的,「做爱这件事,并不会实现了愿望而让存在的理由消失,性欲增强反而能强化存在理由,相反地,不做爱的话,会增加不安,对存在理由有负面作用。」媛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说,我一直不向前跨进并不是件好事,我知道,虽然我知道,可是……该怎么才好…… 「啊,对了!」 「……嗯?」我回过神来,「什、什么?」 乾咕噜咕噜地喝下桌上我喝过一口的果汁。 「嘿嘿,这是间接接吻。现在就这样放过你,可是总有一天要直接喔。」 「嗯、嗯,……不过,如果被唯知道的话,大概又会被她说「实在看不下去」了。」 我想起之前不小心喝了唯的牛奶,被她用书k头的事。 「咦?……可是你满脸通红呢,这样若让你感到高兴的话,就算看不下去,我也会做。」 「……请专心念书。」 「是,对不起。」 为了掩饰害羞,我和乾的脸上都挂上微笑。 ——对不起,乾,请再等我一等…… 第0章媛的报告 1 《千叶美国的故事之1》 分明是暑假,却因为田径社的经理工作一直忙到傍晚。到了公寓门口,我感觉全身发烫,真想尽快地冲个澡。 将掌心放在光滑的静脉辨识装置上,随著哔的一声文字盘变为绿色,门锁喀嚓地打开了。我知道教授用这种装置作为研究监视器的用意,也就是表示,这个屋子里没有住著不具有肉体的东西。 「我回来了。」我打开门说道,说完後才想到,「——啊,教授好像出差去了。」 代替他回答我的是背後关门的金属声。 我发现邮筒有一个大信封,将它取了出来,相当重呢,里面似乎装了很厚的文件。我藉著夕阳余晖确认信封上的寄件人,是片仓媛——前些日子曾联络过说想和教授见面的女生。 ——这个,该不会是……! 我脱掉皮鞋,走向客厅——厌到有些在意,於是又走回去将皮鞋排好,再次焦急的走向客厅。 ——该不会是、该不会是……之前说的报告? 她在电话中说,将某个魔像怪的精神栘转到「卵」上的实验成功了,那种实验恐怕就是教授也没做过,更何况,我以为除了教授外没有其他人研究操形学,所以听到的时候一直不敢相信。 可是,寄了这么厚的东西过来,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是骗人的吧? 「啊!」 ——打开了…… 因为太过兴奋,我擅自就打开了,有没有关系呢?……应该没关系吧,因为我也有「责任」——拯救美乡的「责任」。 确认过里面内容後,如同我猜想的果然是报告。 在告知教授之前,我想先跟须弥说这件事,因为这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希望,说不定能够救美乡。 拿著手机的手,因为兴奋而颤抖,勉强操作好放到耳边,心脏噗通噗通乱跳,我一边听著拨号声,一边对於自己是否能好好地说话而感到不安。 「啊,须弥吗?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好像是真的!我刚才回家後,报告——」 「……现在无法接听您的电话,请在哔声後……」 哔。 电话好像是在嘲笑我的兴奋般,传来不具感情的机械女声。 我瞬间清醒过来。 「我在做什么啊?自己一个人这么兴奋……真是个傻瓜。」 我放眼看去——被染成暗红色的客厅相当宽敞,应该早已看习惯了,现在看起来却宽敞到让我几乎无法承受,有种逐渐拉长的咸觉,电视跟茶几开始扭曲…… 信封跟手机都掉到地板,我当场崩溃。 「不是都一样吗?救不救她,反正结果都一样……」 「没那回事,我——要救美乡,也想救须弥,我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 我才不会寂寞呢。 我趴在地毯上慢慢地爬到茶几,拿起放在上面的空调遥控器,按下开关,笼罩在冷气中,我慢慢恢复了平静。 ——对了,既然电话行不通,乾脆就写e-mail,用文字的话,不就可以冷静传达了吗? 「须弥,我今天收到上次跟你提过那个叫媛的女生寄来的信,我想那一定是关于精神转移的报告,我是个傻瓜,那么高深的操形学报告我想我大概看不懂,方便的话,可以请你过来这里看吗?也许有可以将美乡从钻石中救出来的线索……快点来。」 我把「……快点来」删掉了後,寄了出去。 2 今天早上我跟平常一样,起了个大早到学校,从事务室借出钥匙打开化学实验室,坐在实验桌旁的圆椅,拿下眼镜,做个深呼吸让心跳舒缓下来。 虽说是暑假,因为社团活动、暑期辅导等,来学校的学生却不在少数,我之所以早起,除了不想遇到其他学生外,也是为了想在温度还没上升之前来到学校,这时候可以厌受到从学校的墙壁、地板传来的冷空气,而且只有蝉和麻雀的叫声,四周一片宁静,是段可以放松心情的 时光。 我继续担任片仓媛学妹——虽然方法很迂回,但总而言之,是告诉我魔像怪存在的天才学妹——的助手。我比她更早到这间实验室,让稍微混杂药品味的房间空气流通一下,然後一边念书一边等著她来,这变成我暑假每天的例行公事。 我对乾琴子同学——进入暑假前,我们互相表白心意,然後得到人类肉体的魔像怪少女——说过:「我想成为你的所有物,将我的心门,用只有你的基因才打得开的锁给锁上,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不会再到班上上课,也会退出化学社。」我承认不跟乾以外的人,特别是女人有所牵连,将心关得更紧,因为她跟我【一样】嫉妒心很强,为了让她安心,於是我说了那些话。 不过乾允许我跟佐藤唯学姊——虽然举止轻浮,但很可靠,经由我而得以复活的魔像怪——以及媛、周防老师保持来往。 「我不想夺走塔摩先生喜欢的东西,不跟小媛见面的话,你就不能继续学有关魔像怪的事了吧?那可不行,而且小媛是我的恩人,怎么可以和她断绝来往呢。」 跟唯是三个人一起吃饭的关系,而周防老师是老师,所以她说没关系。 「可是,那时候小媛的演技,感觉好像太有感情了,那真的是演技吗?我搞不懂她真正的心意……」 但她还是有些不安地这么咕哝著。 同样地,我也怀有另一种的不安,那就是在知道魔像怪的存在後,认识的人增加了。曾经想在往後的人生中,远离人群过活的我,竟然变成这样,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我绝对没有「因为害怕他人,所以想拿乾的嫉妒心为藉口,再度断绝人际关系」的想法,跟她们之间的关系,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切断的,相反地,我担心的是能不能好好的维持关系?能不能顺利沟通? 顺带一提,塔摩先生这个绰号是起因於跟我的本名——森田友二——同姓的艺人来的,是国中时的绰号,所以到了高二的现在,只有乾会这么叫我……另外,我曾经听那个艺人说过,他的「兴趣是妄想」,那虽然不是我的兴趣,不过我也经常在妄想,这也是我们的共通点吧……这是题外话啦。 「早安,学长。」 「早——」我将眼镜戴好「——安。」 媛来到了实验室,即使是这种时候互相打声招呼,我也感觉到自己语气是这么地生硬。 「你今天也很早呢,我是低血压,所以总是要小树叫醒我。」 「……喔,嗯。」 「学长住在书店附近不会很不方便吗?」 「唔,算是啦……」 怎、怎么办?没办法好好应对…… 媛从里面将门锁上,这样的话,经过走廊的学生应该就察觉不到里头有人,她似乎也很不擅长面对人。 她静静地拿出文具,开始用功——才怪。 「……学长,不好意思,我还是很困,我要躺一下。」 她从房间角落拿出平常我接受小树按摩时用的长坐垫铺在讲桌,将眼镜放进眼镜盒,便在上面躺下。 ——暑假开始後,媛的样子就怪怪的。 就像这样,显得很没有精神。 如果跟她哥哥照学长在一起时属於「高」,进行和操形学有关的讲授时是「中」的话,那么最近很明显地是持续处於「低」的状态,原本就惺忪下垂的眼睛更是充满睡意,看起来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当然也就没有帮我上课,对她而言,那应该很费体力吧,取而代之的,她交给我赤石或火教授写的专业书(操形学概论》,我开始研读起来。 几天前。 「媛,你最近好像很没有精神,怎么了?是因为照学长开始暑期辅导,没时间陪你吗?」我担心地问她,她便娓娓地诉说著自己所以会变成这样的原因。 「不好意思,学长,让你担心了,我想跟哥哥——不对,家兄没有关系……我自己也没有办法清楚地分析,如果用感觉来形容的话,就好像……变得空荡荡的,有种心被掏空的感觉,一片空白,就算跟哥哥——家兄在一起,也没办法填补。」 「你就直接说哥哥没关系。」 「我想大概是因为失去了操形学的目标吧,将琴子学姊成功转换到「卵」上後,已经无事 可做了。跟哈尔摩尼亚的魔像怪——琴子学姊认识後,我的操形学研究有了飞快的进展,就操形学的实验来说,能够遇到「愿望」,本身就很珍贵,更难得的是琴子学姊这个绝佳的研究对象。」 「变得空荡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为了那件事你们花了一年以上的时间在我身上,我想是会有反作用力的。」 「当初设计学长,让你产生,「愿望」的时候,好像也有什么东西在我的内心骚动,我逼迫学长的时候,本来应该是演戏,演到一半却有种自己从没有过的感觉……我从来没有那么心慌意乱过,明明不是演员却流出泪来……学长,那到底是什么呢?你知道吗?」 乾所担心的事,媛自己似乎并不明白。如果跟她说:「那不是演技,是真正的心意……」的话对事情也没有什么帮助,我烦恼著不知该如何回答。 「……啊,对不起,学长明明是被害者,我还问你这种事……可是,总觉得自己变得不像自己,静不下来,想著不要再深究下去,就不知不觉又困了起来……」 「这样啊……我想应该是身体或头脑想要休息吧?」 「……也许是这样吧,不过,我怕如果再找不到操形学的目标,就会一直这样无法填补空白,一直空虚下去……学长,还是不能让唯当我的研究对象吗?身边的魔像怪就只有她了。」 「那个……还是不行。」 我身为制造者,无论如何都无法允许将唯视为实验或观察的对象,可是,也不能让媛一直这样下去,我将突然闪过脑袋的念头说了出来。 「你所做的事,应该跟赤石教授的研究一样厉害吧?那样的话,跟教授直接报告这次发生的事如何?说不定可以得到什么建议?」 「思……你说得没错。如果告诉我爸爸,循著他购买那些专业书的路径,说不定可以找到教授,那就试看看吧。」 ——现在,她跟教授住的地方取得联络,将报告寄了过去,似乎在等对方的回音。 「……嗯,学长。」媛就那样躺著张开眼睛说道。 「怎么了?」 「要不要听音乐盒?听著音乐总觉得有种安心感。」 「好啊,在书包里面吧?我可以打开吗?」 我确认媛点头之後,从她的书包拿出哈尔摩尼亚的音乐盒,那是只银制盒子,手掌大小的圆筒式音乐盒,转动发条打开盖子後,有许多圆形突起的圆筒开始转动,拨动着梳齿,音乐随即响了起来。哈尔摩尼亚的音色准确完美又清澄,曲子是乾在国三的合唱比赛中所演奏的乐器改编的慢板,旋律有些忧伤,却又令人安心。 听了一会儿音乐後,媛说道: 「学长,你觉得我像哥——哥哥说的那样,有个能够自然沟通的对象比较好吗?」 「……嗯,应该吧。」 「学长可以当我的那个对象吗?」 「……嗯。」 我反射性地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啊,可是那样的话……」说著看向媛,她已经闭上眼睛——摘下眼镜、全身放松躺下的媛,短短的头发显得很清纯,睡相也很可爱,可是胸部很大……当时逼迫著我的媛浮现在脑海里…… ——我在看哪里?我在想什么啊? 我反省著自己无意识间投射过去的下流视线,於是转向笔记本。我虽然想学操形学,不过还是预备在暑假一开始就把作业一口气写完,因为到了秋季乾会有定期演奏会、文化祭、合唱 比赛等的练习而相当忙碌,我想先把功课准备就绪,这样才能教她。 「嗯……友二哥,嗯……」 「!」 正当我念著书时,媛在梦中悠悠地叫著我的名字,那语气我从来不曾听过。手上的自动笔不听使唤地掉了下来,再也无法集中精神了,我合上音乐盒的盖子,走到走廊。 ——我为什么这么…… 真讨厌自己的欲望,媛只不过说希望能够和我自然交谈而已,我却如此意乱情迷,如果被乾知道了,一定会受不了的。 我穿过窗户看向天空,轮廓清晰的洁白云朵高挂在蓝天上。 耳里听著合唱团的练习声,以及唧唧、唧哪的蝉叫声,我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脑袋冷却下来 我继续学操形学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制造魔像怪,最主要的理由是单纯觉得它很有趣,但也有一大部分是为了乾,虽然说她得到了人的身体,但严格来说还是魔像怪,不知道往後她身上会发生什么事,也不能一直依赖著媛,虽然我还远远比不上她,不过还是得努力学习才行。《操形学概论》和《初学操形学》不同,是硬皮的精装本,内容很艰涩,也就是所谓的专业书,跟考试用的参考书完全不同,光读就很耗费时间。不过,内容相对的比较有看头《初学》里只记载著「咒纹」的样本,但如果读通了《概论》,似乎就可以自己创造,要是能精通的话,我想除了制造魔像怪外,也能发展出各式各样的可能。顺带一提。《初学》我复印几页後,就还给媛了。 下午,我翻阅著《概论》,媛端了冰咖啡过来。她在实验室的冰箱里偷偷放了瓶装咖啡,跟在冰箱结冻的冰块一起倒进大型烧杯里,我刚开始虽然有些排斥,但现在已经习惯了。 「学长,你不觉得难吗?」媛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前半段跟我上课的内容应该差不多,不过,後半段特别难。」 「嗯,和《初学》比较起来,感觉不是同一个人写的,该说难呢?还是拐弯抹角……?所以我想还有要请教你的地方。」 「好啊,虽然没帮你上课,但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尽量发问。」 媛双手捧著烧杯啜了一口咖啡,小声说:「好苦,不过很好暍。」 我觉得这种轻松的关系也不错……不过这样下去,我和媛在一起的时间比和乾一起还长,得多制造跟乾在一起的时间才行。 「好像快下雨了。」 「嗯,……我没带伞呢。」 「如果是午後雷阵雨,马上就会停的,而且就算停不了,琴子学姊有带伞,不要紧的。」 我看向外面,直到中午为止都还艳阳高照,现在却暗到不开日光灯不行。 ——这时,好像有人想打开实验室的门,门锁响起喀嚓喀嚓的声音,接著便听见咚咚的敲门声。 媛走过去打开门,站在那里的是乾,没有绑头发,是「决胜时刻」的她。 「塔摩先生,」乾完全不理媛,看著我说:「我可以……进来一下吗?」 「……」媛凝视著乾一会儿,「那么,那,我……去哥哥那里……」说完便走了出去。 乾将媛刚才坐的椅子拉到我身旁,坐了下来,然後一把挽住我的手腕。 「我……喜欢你。」 「!」 「你跟她感情太好了啦,好过份喔。」 「可、可是你不是说可以……」 「……你没有发现吗?我的变得比她还要大了唷。」 「大?……你是指什么?」 「讨 厌,你真迟钝,就是这个,这、个。」 乾更加贴近我,有什么东西轻轻地压住我的上臂,这个是…… 「!!」 我不自禁看向那个,压向我的是……胸部,水手服的衣服从上衣下端就可以看到肚脐,大咪咪……咪咪,我在想些什么啊…… 「这可不是胸垫喔,我还是魔像怪不是吗?所以可以用肉体变形,所以……」 「对、对不……不行啦,你在做什么啊,乾!放开我!」 我虽然如此叫著,但那轻柔的触厌却让我全身酥软,几乎无法抵抗。 突然,闪过一道闪电。 「呀!」 乾趁势尖叫抱住我,就那样扑倒在地上,圆椅发出声响翻倒在地上。 「嘿嘿,打雷只是个藉口,你已经跑不掉了。」 乾将自己的柔软双峰压在我的胸膛上说道。 ——已经不行了,我的理性…… 「塔摩先生,」乾在我耳边呵气低语著,「你因为胸部的关系,没办法跟我做爱不是吗?现在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乾……你,不是的,我并不是因为胸部的关系而不做……我觉得乾也很适合那样的胸部……所以请你冷静下来。」 图025 「喔……可是我已经忍不住了……」 「别、别这……」我、我……我?「……嗯?乾,你刚才说什么?」 「啊、糟了。」 我顿时恢复理智,想通这是怎么回事,大大叹了口气。 这时,实验室的拉门被人用力打开。 「我没听说要做到这种地步!住手!不要伤害塔摩先生!」 ……这是什么情况,还有这个耳熟的台词,这两个人在搞什么啊。 「唯,我才不会说这么色的话!」 绑著头发的乾抓著没绑头发的乾——冒牌货的衣服摇晃著。 「嘻,露出破绽了呀。」 冒牌货站起身,马上变回自己——佐藤唯。水手服的衣领跟裙子变成红色,皮肤从褐色变回白色,胸部也缩小了,发型则有些外翘,不再是稍微带有鼻音的乾的声音,而是唯本来的嗓音。 我明知道乾是拥有肉体的魔像怪,身体不会产生变化,为什么还是会被骗呢? 「……」我不发一语地将椅子放回原位,坐下。 「啊,友二生气了吗?」 「……我只是很吃惊,你们在做什么?」 「对、对不起,不是的,这个是……不是啦,你不要生气,塔摩先生。」 乾不知所措地说著,至於唯,不但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反而不怀好意地笑著说: 「友二生气的脸好可爱。」 「什……」 「而且,你没有生气的权利,归根究柢,不对的人是你,都是因为你不跟琴子嘿咻的关系。」 「唯!不要说得那么直接啦。」 「……什么意思?」 「琴子跑来跟我商量,说那之後每天都到友二家,可是别说是嘿咻了,连接吻都没有,果然是因为没有胸部的关系吗?所以我就来确认一下,看波霸的琴子能不能点燃你的欲火。」 「所以跑来学校吗?要是被谁撞见了怎么办?」 「又没有人,而且我会变身,安啦……不要岔开话题,到底怎么样?这个地方。」 「我就说了,包括乾的胸部在内,全部都很可爱……」 说完後我觉得很不好意思,避开唯的眼睛……却和双颊通红的乾的眼睛撞个正著,让我更是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看吧,琴子,我就说这家伙喜欢洗衣板吧。」 「我、我又没那样说,我只是说乾并不是没有魅力……」 「喔——是吗?」唯咚地坐到椅子上,腿翘了起来。 乾将视线从我身上栘开,问道: 「……那、是为什么呢?为什么……」 「没错,就是这个,你为什么不嘿咻呢?你们已经一而再地互诉彼此的情意了。」 「那是因为……那个……」 「难道你担心自己嘿咻的技巧吗?」 「不,那个……当然也是有点担心,不过……」 「啊,友二,你该不会是吧?那么年轻就……」 「咦?是什么?」 「乾、乾,那种话不用跟著重复一遍,而且我不是。」 「啊——你也知道,又是只有我不了解,好过份!」 「啊——受不了!」唯搔搔头说:「是我不好,不该插口打断你的话。那么,是有其他理由吧?我想那个还是要跟琴子说比较好,有事瞒著自己的女朋友不太好吧?」 唯的表情认真了起来,乾也不安地看向我……看来似乎不说不行了。 「坐下吧,乾……我会老实说的。」 乾听话地坐下来,我做个深呼吸,然後说道: 「乾,那个……你吃过红豆饭了吗?」 「红豆饭?啊、呃,没有吃啊,为什么这么问?」 「啊——原来如此,我都没想到,还有这件事啊。」 「……啊,你是指……」 唯立即明白过来,而乾似乎也懂了。 「这件事我是听媛说了之後才知道的,人类的女生身体,我虽然不是很了解,不过我想再过一阵子後,就会经历那件事,至今都是魔像怪,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但十七岁才来,好像相当晚,会有点痛苦,媛是这么说的,所以……」 「这么想的话也没错,什么嘛,琴子,你都没跟我提到这件事。」 「……对不起,妈妈有跟我说过,我却忘了……」 乾显得不太有精神。 「对不起,你不喜欢提这个话题吗?」 「不会,不要紧的。」 「媛还说,乾对於性这件事,只有知识跑在前头,过去一直是魔像怪,所以比其他女生更受到压抑,光有那个……想做爱的心情,身体却还没跟上,所以乾得先体验那个,达到某种程度的安定之後才行,藉由经历那种痛苦,首次对自己的身体有实感。所以,虽然听起来有点在说漂亮话,但得确实经历过那种事才行……」 说完之後,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果然还是不应该谈这种事吧?我有些後悔。 ……外面轰隆隆地响起雷声,雨应声落下。 「嗯嗯~~」唯不知为何有些焦躁不安起来。 「你怎么了?唯。」乾问道。 「没、没事,只是雷声有点……还有下雨也是,从那之後就有些怕……不对,不是啦。」她盘起腿继续说:「这么说来,我已经没有生理期了,死之前也曾想过为什么我每个月都得这么痛苦才行,我不要小孩,不要女生的身体,不过,真的没有了,却好像少了什么,有种失去重要东西的厌觉。……啊,我并不是在责怪只有琴子一个人拥有肉体唷。」 「嗯……不过还是对不起。」 「我说过不用道歉的,对了,琴子,来了的话,我煮红豆饭给你吃吧,这是值得庆祝的事,我们三个再一起吃饭吧。还有,我死之前,应该还有剩,全部都给你,我教你怎么用——呀!」 一道闪电又划过天际,雷声随即响起,唯闭上眼睛,捣住耳朵,意外发现了她的弱点。 「——啊啊,提不起劲。」 她叹了口气,然後—— 「……嗯?」 唯突然出现跟打雷时不同的反应,发出奇特的声音,然後慌慌张张地四处瞧著。 「你怎么了?」 「我、我感觉到视线,被被被被人盯著看!难道 是跟踪狂?」 「咦?」「讨厌,你乱说的吧?」 我环视整个实验室,发现门微微开著,於是一个箭步冲过去,用力打开门。 「哇——吓我一跳!」 媛将手机紧握在胸前站在那里。 「咦?媛?你在做什么?你刚刚在看唯吗?」 「不,我没有看她……不说这个了,学长!不得了了!待在家里的小树刚才传简讯过来,说赤石教授的助手打电话来,好像想直接见我们呢!我们马上去见她!学长和我一起去吧!」 我从没见媛这么兴奋过,有些不知所措。 ……然後,我厌受到背後传来乾的醋劲,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什么?她是怎么回事啊!不要看我啦!」 唯一个人抱著头说道。 在那之後,虽然不算是战场,但就是有些争执……也不到那种程度啦,只是女生们各有各的主张,所以只好就地解散。 乾和往常一样,刻意挑坡道比较多的远路,一路走回我远离家人独自居住的居所。我从冰箱拿出冰柳橙汁,倒进两个杯子,放到和式桌上。 乾坐在床上,从开著的窗户看著外头,一边吹著电风扇纳凉。我坐在坐垫上一边喝果汁一边看著她,不自觉地看得入迷了,电风扇的风吹拂著拿下发圈的轻柔秀发、水手服以及裙子。 ……裙子被风吹起,好像看得到里面—— 「呀!」她发现了,立刻啪搭地用两只手将裙子压住,看向我,「……看到了吗?」 我放下果汁,左右摇晃著脑袋。 「没看到?真的?」 这次我上下点著头,其实在她发现之前我已经将目光移开,所以真的没看到。 「我不自觉地慌忙遮掩,不过……其实大可不必遮掩,让你看也没关系吧。」 「没那回事,没——」 ——我觉得没有必要因为变成人的身体,就对那方面的事那么开放。 像唯那么轻浮的话,乾的形象会…… 「我很高兴你顾虑到我的身体,可是,那……那只是指做、做、做爱的事吧?接、接、接吻之类也不行吗?」 我无法正视乾的眼睛。 「我想大概不会只止於那样,我没有抑制住自己的自信。」——因为我无法克制住色情妄想「我不想因为自己的欲望而伤害你,让你痛苦。」 「可是、可是,在这之前,你也曾经牵过我的手、紧紧抱过我啊,现在却连这样都没有……为什么?」 「那时候为了要让你安心,我拚了命……」 「嗯——……如果是喜欢的人,应该没问题的……这种距离好心痛喔,怎么样才能治好你呢?」 「……对不起。」 我无法好好掌握与女生的距离,过去我一直都是在无限远的彼端眺望著,现在这么有魅力的存在就近在眼前,我实在无法保持冷静。 虽然很卑鄙,不过我转移话题掩饰著。 「那么,我们开始做作业吧?」 「……嗯,」乾下了床,坐到和室桌前,「今天也教数学和化学吧。」 「没问题。」 「可是这样没关系吗?我一直依赖你,全部都看你的。」 「又不是照抄,而且是一题一题弄明白,没关系的。」 她从书包拿出文具,开始做作业,我一边从旁注视著她,一边思考著—— ——人和人形的关系,说不定与人和神的关系相同。 我「真正的愿望」是被乾所拥有,意思是「对乾以外的女孩子紧闭心门」,但是我想也可以解释为,我要成为乾的人形,换句话说,就是希望乾成为我的女神。 现在回想起来,我一直将乾视为女神,因为我从未在妄想中跟乾亲热过。 我确实每天过著妄想的日子,直到跟乾互诉情意为止,一直被那样的妄想所纠缠,2次元 美少女主角、3次元偶像、班上同学全部混杂在一起,在我脑里转啊转的——当然几乎都是性 幻想。 可是,对乾的妄想,绝对没有色情成分在内,在我的脑海里,她一直是个贞洁圣女,唯独这点我可以拍胸脯保证。 我妄想中的乾,是跟色情无缘的柏拉图式存在,是单纯的幢憬,在离我远不可及的地方,冰清玉洁……浮现在我脑海里的只有国中时的酸甜回忆而已。 可是—— 现实的乾却不一样,比起我,她对於做爱那件事,虽然很羞怯,但却很认真地考虑著,可能是因为得到了一直以来很渴望的人体,所以她在这方面的意念比其他女孩子更强烈吧。 对我来说,那就像女神突然对我伸出手来,这种事是不可能马上接受的,因为这样才没办法和她做爱。 这么一想,我的「真正的愿望」——「我想和琴子相系,我想被琴子所拥有」,其中「相系」和「被拥有」其实互相矛盾,是个很难实现的课题吧。 我没办法和乾做爱另外还有其他理由,那就是「女性恐怖」跟「疼痛恐怖」这两点。 关於「女性恐怖」,有件代表性的事,细节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应该是发生在国三和乾一起坐之前的自习课时。 我静静地念书时,坐在旁边的女生的橡皮擦掉了,滚到我这边,我发现後想要捡起来,手伸到椅子下面,对我而言,那完全没有什么不良企图,几乎是无意识的举动,可是…… 「不要碰!」 在我的手碰到橡皮擦前,那个女生叫道。 「……咦?」 「没关系,你不用捡。」 「……嗯、嗯。」 那女生马上伸手捡起橡皮擦,我的感觉是,她似乎不想让我碰到她的所有物。 从那天开始,我就觉得自己「被临座的女生讨厌」,而对她产生惧怕感,上学的时候如果她先到了,要坐进自己的座位变成很困难的事,交换改考卷时,也会战战兢兢地担心会不会又被她拒绝,连四眼相对都有罪恶感,直到换位子为止,每天都过得很辛苦。 「啊,那一定是在橡皮擦上写上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用橡皮擦套遮住,不被那个人以外的男生碰到,当橡皮擦用完後,就可以变得两情相悦的小魔法,那时候女生之间很流行,好怀念喔——」 前一阵子乾跟我说了之後,我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不过因为会错意而产生的被害妄想已经根深蒂固,「太接近女生的话会被厌恶」这样的想法现在仍然无法改变。 「我很怕被排挤在外,所以也在橡皮擦上写了其实并不喜欢的人……那个时候我还不是很认识你,现在的话,我一定会写你的名字,……啊,不过我们已经两情相悦,这么做没什么意义吧。」 即使乾这么说,我还是无法毫无阻碍地拉近跟她之间的距离。 ——不行,又要被唯骂「光只会说」了…… 至於另一点的「疼痛恐怖」…… 我非常非常怕痛,比方说血腥暴力片——光是提到都觉得很不舒服,所以还是不具体讲了。不只是看到画面会受不了,就连想像都会让我心脏噗通噗通乱跳,冷汗直冒,……缩著身子动弹不得。 对於疼痛,不知道人应该选择迟钝地轻松以对,还是应该敏感、戒慎恐惧,不管怎么说,我始终属於後者。 说到做爱这种事,对男生而言是件很有快感的事,据我的了解,对女生而言,除了快感外,还伴随著疼痛,女性特有的疼痛——这是无法具体说明的,不过我想那是身为男生的我怎么也无法了解的,所谓「我了解」是很自以为是的说法。 在女性经历的疼痛中,最痛的果然还 是「初体验时的疼痛」。我绝对感受不到的疼痛,却由男生的我造成,光是想到我就受不了,虽然我绝对不想让乾的第一次被其他男人夺走,不过我也不想让她疼痛……我陷入这种很没骨气的二难之中。 我想「将乾神格化」、「女性恐怖」、「疼痛恐怖」这些并非个别存在,根脉是相连著的,因为结合了如此复杂的理由,所以我没办法跟乾做爱,在她得到人的肉体前,虽然牵过手、拥抱过,但自从听媛说过关於女性身体的事情後,这个意识就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我讨厌自己让像神一样重要的女孩子疼痛、不快的欲望。 我知道这像是藉口,脑海里也很清楚乾所说的「如果是喜欢的人,应该没问题。」,也明白为了她的存在理由,这样做当然比较好,但是身体就是无法有所行动。 存在理由——以唯的情况来说,目前是以「可以待在这里」存活著,但当时「我死了的话,有谁会难过吗?」这个愿望实现时,也曾一度几乎要消失。那么乾呢?做爱的「愿望」实现了,会不会因此而消失呢?答案似乎是不会的,「做爱这件事,并不会实现了愿望而让存在的理由消失,性欲增强反而能强化存在理由,相反地,不做爱的话,会增加不安,对存在理由有负面作用。」媛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说,我一直不向前跨进并不是件好事,我知道,虽然我知道,可是……该怎么才好…… 「啊,对了!」 「……嗯?」我回过神来,「什、什么?」 乾咕噜咕噜地喝下桌上我喝过一口的果汁。 「嘿嘿,这是间接接吻。现在就这样放过你,可是总有一天要直接喔。」 「嗯、嗯,……不过,如果被唯知道的话,大概又会被她说「实在看不下去」了。」 我想起之前不小心喝了唯的牛奶,被她用书k头的事。 「咦?……可是你满脸通红呢,这样若让你感到高兴的话,就算看不下去,我也会做。」 「……请专心念书。」 「是,对不起。」 为了掩饰害羞,我和乾的脸上都挂上微笑。 ——对不起,乾,请再等我一等…… 第1章高空烟火 1 《千叶美国的故事之2》 ——嗯~!今天也是个好天气! 我将窗户全部敞开,吸进满满的早晨空气,伸了个大懒腰。 远处可见的太平洋波光粼粼,还可以看到大型渡船。 我今天心情非常好,不仅因为天气晴朗,也因为须弥从早上就来帮我打扫。 「不好意思,须弥,放暑假了还麻烦你。」 「没什么……反正我不想待在家里。」 他打开电视,听著棒球的实况转播。 「咦~这么早就有棒球比赛啊。」 「第一场比赛是八点开始。」 「可是我要开吸尘器了哦。」 「嗯……」 假日早上,坐在客厅一边看棒球转播,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应,简直像个老头子,不过当然须弥不是老头子,他会漫不经心是因为正在看报告。 「那个对你来说也很难吗?」 「……好像很多地方都有所突破,在教授的书里也没有这种概念。」 「那个叫媛的人果然很厉害。」 「内容确实很棒……可是……」他将报告放在桌上,看向我,「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份报告,写这个的人是怎样的家伙、为什么会研究操形学都不知道,真的要拜托她吗?」 「不要叫她家伙啦……我知道你不放心,所以为了要了解,今天才邀请她来,而且在电话中,感觉不像个坏人。」 「嗯。」他的视线再度回到报告上,「可是,另外还有好几个人会来……」 「没问题、没问题,交给我就好。」 「嗯……」 「……咦?你忘记了唷,谢谢呢?」 「谢、谢谢。」 「很好很好~。」 自己也觉得很不自然,不过考虑到须弥的个性,我必须更有精神才行,而且,果然还是因为他这么早就来,情绪忍不住相当亢奋。 「你该不会是在担心教授的继承人宝座会被她抢去吧?」 「那种事……根本无所谓。」 「无所谓啊,教授听到的话会伤心哦。」 「嗯,无所谓,我——」 须弥说到这里就停住了,不过我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什么。 「——只要能救美乡,其他的事全都无所谓。」 因为这句话我听过无数次了。 ——胸口微微有些揪紧。 「……好,开始打扫吧。」我重新绑好围裙的带子,「关掉电视,你可以帮我把和室壁橱里的棉被拿到阳台晒吗?」 「好。」 看著站起来的他,我不自禁对他说道: 「看来冷清已久的屋子,又会热闹起来了呢。」 2 没想到竟然会去旅行,而且是四个人一起。 「好~我要拍罗,笑一个,高兴一点。」 不会吧,唯竟然还带了数位相机(数位摄录放影机),冷不防就开始拍了起来。 「唯你为什么会带这种东西?已、已经在拍了吗?好难为情……」 「……」 乾相当不好意思,我则是面对摄影机就全身僵硬。 「好~友二,不要这么没精神,笑一个……」 ——话说回来,我实在不懂为什么连唯都跟来了? 这趟旅行的目的是到赤石教授那边访问与见习,以及报告之前所发生的事,希望能给媛的研究一些建议,并不是要去观光。 媛邀请我的时候,乾跟唯也在场,听到事情始末的两个人,因为各自的理由也说要一起去,那时候,女生们的主张是这样的,首先是乾—— 「只、只有两个人太奇怪了,……我也要去,因为这跟我也有关系啊,可以吧?塔摩先生。」 「我是无所谓,可是社团呢?」 「呃……请、请假,请个两天左右没关系的。」 其实我希望她能够好好重视社团活动,但只有我跟媛两个人,她会相当不安吧,我心想这也没办法,而且和乾一起旅行也不错。另一方面,唯则是—— 「因为,就算一直说,「以後」如何如何,还是找不到什么想做的事,我正想找些刺激。 「……你说的「以後」是什么意思?」 「嗯?我在自言自语啦,总之,我也要去。」 结果,有些半强迫地就跟来了,对方对於我们有四个人要去不会感到困扰吧? 「好,我们搭乘的新干线已经慢慢驶进月台了,流线型的车身相当光滑帅气。」 已经进入自己世界的唯,戴著太阳眼镜,穿著深粉红色的低胸无袖背心、七分裤,这种暴露的打扮,虽然没有变身为中里郁子——隐藏自己是已经死去的佐藤唯时的化身——,不过看到时不禁心跳了一下,那明明只是从身体变幻出来的样子……她的行李只有数位相机、素描本、铅笔盒和钱,我心想,魔像怪即使是两天一夜的旅行,也只需要带这么一丁点儿东西啊。 顺带一提,在车站闸门她变身为「手的石膏像」,由我拿著蒙混进去,用这种小气的方式免费搭车。 (咦?我不是跟塔摩先生坐吗?) 图045 (因为那个女的一直盯著我看,好像在观察我,要是坐在她旁边,不知道她会对我做出什么事来,所以我坐友二的旁边。) (不会啦,小媛不是那种人,而且我好期待坐在塔摩先生旁边……) 我听到了她们之间的悄悄话……穿著黄绿色短t恤、窄裙,头上戴著遮阳帽的乾,可爱到令人想紧紧抱进怀中,我也很想坐她旁边,不过看来要违逆唯是不可能的……不,坐在她旁边的话,我会兴奋得睡不著,这样可能比较好……虽然我不是很情愿…… 「你坐我旁边好了。」 「嗯、嗯,」乾苦笑著坐到媛旁边,「我今天想跟你聊聊。」 「嗯,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只会看书跟睡觉哦,说话有不有趣就不知道了……」 媛马上就打开书开始读了起来,将帽子深覆住耳朵,有领的短袖连身裙下面搭配牛仔裤的打扮,似乎是照帮她挑选的……我对上媛的眼睛,她小声「啊」了一声,胀红了双颊,将帽子拉得更低。 我有些後悔自己的视线又不规矩地投向女生,於是在窗边的位子坐了下来。我们并没有回转座位面对面,虽然唯很兴奋,可是我们四个人的个性基本上都不多话,大家应该都想放下椅背,悠然度过吧。 「以眼还眼,对方既然看过来,我也要看回去,用数位相机,好——」旁边的唯从椅背探出身来,将数位相机对著後面的位子,「还在拍唷,琴子——跟旁边的人!」 「别这样啦,我说过很难为情的。」「请、请不要这样。」 「冷静一点,唯,旅程还长得很。」 ——啊~我对未来深感不安。 三个女生似乎各有各的想法与不安,我也觉得「自己被卷入这种事情好吗」,「贫乏症」因此又发作了,实在无法冷静下来。我望著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转换心情。 「喔喔!」唯手顶在我的膝盖上,将数位相机对著窗外,「东北新干线的名胜,「仁丹」看板还在啊,这个一定要拍下来!」 我就说不要这么兴奋嘛。 我们四人的目的地是赤石教授住的研究都市——独乐崎市,这座城市三面环山,东边是辽阔的太平洋,是现代的学园都市。很久以前被人们认为像「陀螺」的陆连岛是它的特徵(译注:独乐在日文里是陀螺的意思),有沙滩也有港口,听到这里会觉得夏天时这边一定是个热门的观光景点,但事实却非 如此,因为有一些不太好的传言。 由於是研究都市,在那里进行著各式各样的研究,当然在那之中也有跟放射性物质有关的东西,因为装载那些东西的船瞒著附近居民悄悄入港,或港口有保管用的设施等,曾经造成问题,因此一般人都不会靠近海边:其他还有制造著非法复制或基因改造人、拥有近似於人脑ai的人型机器人、跟军事有关的光学武器、炸弹等等,因为国家彻底隐藏研究内容,所以外界就任意地加油添醋吧,虽说如此,但光学武器实在…… 也有人说正因为地理上被隔离,所以选择这个地方,沿岸虽然有交通设施,但是三面环绕的山形成天然的要塞,就犹如缣仓幕府一般。 我们搭了约一小时的新干线後下车,在站内的小店买了点小吃,换搭唯一连结独乐崎的当 地线,到目的地还要两个多小时。 乘客还蛮多的,几乎所有的位子都满了,隔著通道的两个四人座各空著两个位子,我们只得分开坐,我跟媛坐在看起来很富有的老夫妇对面,通道的另一端,乾跟唯坐在穿西装的上班族对面……看来完全不想让我和乾接近。 我一边吃著炒面面包,一边和媛聊著接下来的预定行程。 「教授出差不在的确有点可惜,不过教授制造的从「卵」诞生的魔像怪少女好像会在那里,还有……」媛喀嚓喀嚓地操作手机,「根据简讯所写的,晚餐好像是烤肉派对,要我们空著肚子去,另外,晚上似乎还有烟火大会。」 「研究都市却有烟火大会?」 「主题好像是「让乏味的研究都市增添风华」,而且,也在进行让设计成文字之类的烟火向正面引爆的研究。」 「真的什么都有呢。」 「……我并不是因为想看那些东西而去那边的,我是想去参观教授的研究,你不觉得好像有些偏离本来目的吗?」 「嗯……我有点了解你的心情,看到大家这么高兴,就会觉得「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吧」,我也常会这样。」 「学长,你能理解吧……我一直对周遭的人硬是要将我推人人群感到痛苦,却没有任何人察觉……好难过。」 「这样啊……」我停止进食,留意著另一端的两个人,因为被火车行走的声音掩盖住,应该听不到这边的声音吧,「我过去一直都远离他人,创造彼此的安定,不过这次却觉得不能这样,那边的两个人以及媛,对我来说都不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是很重要的人,并不是自己消失就可以解决的关系,比起研究,乾和唯好像更喜欢烟火,所以我有些担心,要是自己表现出不乐在其中的话,会不会破坏气氛?……对不起,我不太会表达。」 「我……很重要?」媛瞪大眼睛看著我,然後马上低下头,「你说的和哥哥说的一样呢……学长——」 那时正好进入隧道,轰隆隆的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 出了隧道後,眼前突然出现辽阔的海洋,是反射著夏天的太阳闪闪发光的太平洋。因为太过耀眼,我忍不住眯起眼睛,……察觉到坐在窗户旁的媛正盯著我瞧。刚才她想问我什么吗?我并没有问她,只是将我突然想到的说了出来。 「那、那个……我认为你按照自己的步调走就可以了,不需要勉强。」 「啊……」媛双颊胀得通红,「好,好的,谢谢。」 这么回答好吗? 「不过这次是我提议要来的,我会试著稍微勉强一下自己。」 「真的只要稍微就好哦。」 「好。」 ——媛的表情似乎变得非常柔和…… 我不禁感到有些高兴。 到了中途的一站,老夫妇下车了,唯跟乾便移动到对面的座位。 我发现乾的眉尾下垂,一脸不安,而唯叼著牛奶盒的吸管,隔著太阳眼镜看著我,有点可怕。 又要被说跟媛感情太好了吗?我做好准备。 「友二。」「塔摩先生。」 「什、什么事?」 「刚刚我对琴子说。」 琴子对唯的话点点头。 「你会跟初次见面的人吃烤肉吗?」 「不……那太……」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对对方来说,我们会去是意料外的事,为什么会这么竭诚欢迎呢?我在猜是不是有什么内情,还是我想太多了?」 「我有同感,经唯这么一说,也开始不安起来……」 她们两个谈的似乎跟我和媛刚才谈论的话题一样。 ——啊,对了…… 仔细想想,我们四个人都很怕生,都不太擅长跟人交往,媛正如刚才她所说的,是个会退避三舍的人,乾跟合唱团的人以及女性朋友,看起来似乎都有些勉强地在交往,唯虽然只让我看到她开朗的一面,但她曾经提过,在死之前,似乎是天涯一匹狼,我就更不用说了,一向以成为竹节虫为目标。顺带一提,我跟媛是化学社,乾是合唱团的伴奏,唯死前是美术社社员,全都是静态社团。 随著目的地的接近,大家全都不安起来。 「这样啊……」唯看著我的表情说道:「你们也一样啊。」 「小媛,我是魔像怪的事,会马上被他们发现吗?」 「是的……或者应该说,因为寄了报告过去,琴子学姊的事也必须跟对方说明才行。 「这样啊,没问题吗?」 四个人都沉默下来,没有一个人说「没问题的,船到桥头自然直」,要说这样很像我们,确实很像…… 不过唯倒是说了一句: 「真的是很「不普通」呢,我们几个。」 ——「不普通」啊…… 「这并没有消极的意思,而是最棒的赞美唷,对我来说。」 唯露齿笑道,乾和我互相看了一眼,缓和彼此的不安,我听到旁边的媛「呼……」了一声,我再度吃起炒面面包。 就这样没有再继续交谈,睡意蒙胧间,很快抵达了目的地。 「终点站独乐崎马上就要到了,独乐崎就要到了,请记得携带随身物品……」 下了火车後,身体被湿热的空气所包围,已经习惯车内冷气的身体,简直热得受不了,下午两点,不正是温度最高的时候吗? 「塔摩先生,是海耶……」 听乾这么一说,我顺著她的视线看去,竟然从月台就可以看到整片太平洋,左手边是传说的港口,从正面到右手边全是沙滩,再延伸过去就是突起在海上的陆连岛,确实有些隆起,但看起来并不像陀螺。 竟然建造出可以看得到海的车站,我心想真是有巧思,瞬间忘却了闷热,不过……还是好热。 「好,我已经一丝不漏地照下来了,现在友二拿我的行李,还有我。」 唯变身为「手」,我将它放入包包里,拿著素描本等她的行李,走出车站闸门。 出了车站後,放眼望去则全是山,在一片绿色山林中,接连耸起数十栋白色四角形的建筑物,有许多人在那里不分昼夜进行许多研究,为了能让他们舒适研究,所以建造了保留绿意的环境吧。 车站前的广场中央是个有喷水池的圆环,往来人潮不算少,虽然乾净,却有人工的、近未来的感觉。 我看了一下风景,包包里面的「手」蠢动起来,吓了我一跳。 「喂,你要把我放在包包里多久啊?啊——好难受。」 「接下来呢?小媛。」 「好像会有人来接我们,那个女孩子遗寄了照片来。」 媛让我看了手机,在烈日之下看得不是很清楚……看到了,是个圆脸的女生,满脸笑容,两只手比著胜利手势。 「胜利手势……」 「我跟她说我们这边是三个女生和一个男生的组合,我想应该很容易认出来。」 「啊,是不是那个女生?应该是吧……啧,好夸张的笑容。」 「喂~!你们~」 跟刚刚相片上一样的圆脸女生,从喷水池旁一边大力挥手,一边带著「好夸张的笑容」跑过来。接近之後,我看清楚了她的长相,一张圆脸,右眼也圆圆的相当深邃,发型咸觉也是圆的……打薄过的短发,长长的浏海遮住了左眼,皮肤是天然色,身穿胸口打著红色蝴蝶结的衬衫、深蓝色的迷你百摺裙,是样式简单的制服。 嗯?……啊、啊~啊? 「哇~!停不住!」 砰咚! 已经相当接近了,她的速度却完全没有减缓,就那样扑入我的怀中,她的脸「砰咚」地撞进我的胸口。 距离这么近,我自然也感受得到她的身材,个子比媛高一些,但没有乾那么高,很瘦,富有弹性的东西压上我的腹部,胸部——还蛮有料的。 「等、等,咦?」乾不知所措的声音跟著嫉妒波动一起传了过来,「快、快点分开啦……」她无力地叫著。 ——这不是冷静描述的时候。 「对不起,煞车失灵。」 女生抬起头,以没有遮住的右眼笑嘻嘻地仰望著我。 「啊哈哈……」终於离开了,「你们就是研究魔像怪的人吧?我等好久了,欢迎到独乐崎来。」 「……」 四个人都张口结舌,除了被她的气势压倒外,也对於她竟然能在人来人往的车站前,大剌剌地说出魔像怪,感到相当不可思议。 「要说我为什么穿制服呢?这是因为今天田径社突然有事,不好意思呢。 我们虽然没人问她,她却自己说了出来。 「……怎么了?大家都一脸茫然……咦~!难道我认错人了?」 「啊,没有,我们就是,那个,不好意思麻烦你特地来接我们。」 「没什么啦,不必客气,你就是媛吧?」 「是、是的。」 我原先担心怕生的我们,会有人出声回应吗?不过媛开口打招呼了,稍微有些勉强自己,我看了一下其他两个人的样子,乾紧抿著唇,一脸不甘心,唯的太阳眼镜上的眉毛皱了起来,一脸的不高兴。 「总之先到我家去吧!」 我们照她的指示搭乘公车,在车上唯小声对我说: (那女生是怎么回事?) (嘘!被她听到的话怎么办?) (我讨厌对男生搔首弄姿的人。) (我想她不是在搔首弄姿,应该是少根筋吧……) (你被她紧紧抱住所以很高兴吗?) (哪、哪有……我才没……) 公车穿过闹街後没多久,抵达了并排著相同设计的公寓的住宅区,每一栋公寓都非常气派,大到令人抬头看时不禁张大了口。跟在那个女生後面,走进其中一栋的6楼,603号房……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恐怕分不出是哪一栋吧。 那女生将手靠在门把旁的光滑装置上,门锁立刻开了,我马上看出那是可以辨识静脉的系统锁。 「好,进来吧。」 「打扰了。」我和乾、媛小声说,走在最後的唯——手托著下巴,盯著那个锁观察起来。 「用手……她刚刚用手开锁……好厉害……」 用数位相机开始拍起那个装置。 「唯,这好像是自动上锁的,小心不要让门关上唷。」 「嗯——……你先走吧。」 ——如果那个能让唯心情变好就太好了…… 我只要一进入别人家就会厌到紧张万分,不过教授不在,带路的女生又相当开朗,所以还不至於全身僵硬,我自己也松了口气。进到里面,我环视屋内,走廊相当长,门也很多,加上刚才的门锁系统,教授所住的地方相当棒呢,他是大学教授,薪水大概不少吧,虽然不知道操形学的书赚不赚得到版税。 「须弥,不好意思,我说过今天社团休息的……你帮我将棉被收进来了吗?」 我朝她发出声音的地方——客厅看去,客厅……相当地宽敞,大大的茶几被看起来非常柔软的沙发围在中间,电视机萤幕的尺寸也很大,电视架上放著dvd放影机、游戏机,房间角落的置物架上堆著许多桌上游戏,光看这些会觉得住在这里的似乎是有许多小孩的大家族,不过整理得十分整齐美观,桌巾、窗帘等的摆设也很讲究,墙壁上装饰著壁毯与画像,可以看出住户严谨的个性。 「咦?我以为你在客厅呢,喂——须弥,自我介绍一下嘛——啊,大家可以放下行李轻松一下,喂——须弥。」 她的声音消失在走廊,不久拉著一个男生出来。 「——!」 我凝视著从昏暗的走廊出现的那个男生,那个人是——我。 「那、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做千叶美国,是赤石教授以「卵」为素材制造出来的魔像怪,是教授的助手,最近他到国外出差,我在家里帮他看家,至於这个男生,是我的同班同学山县须弥,啊,须弥也已经知道操形学的事了,所以不用在他面前隐瞒,对吧,须弥。」 「我是山县,请……多多指教。」 山县须弥同样盯著我瞧,简直像是——在照镜子一样,不过,并不是因为我们的外型相似。 「嗯,我是片仓媛,这位是乾琴子学姊。」 「嗯……既然美国同学都说了,那我应该也说出来才行吧……我也是从「卵」诞生的魔像怪。」 「啊——你就是啊,这么说来,这个男生就是抱持「愿望」的人?」 那个男生的头发比我短,没有戴眼镜,细长的眼睛给人不太敢亲近的印象,肤色很白,光从这点就可以看出他也是足不出户型的人,没错,虽然外表不一样,但该说是周波数相同?还是同类呢?我觉得他应该也过著跟我同样的生活—— (塔摩先生、塔摩先生。) 乾拉著我的t恤下摆,我回过神,那女生——刚才介绍过名字,不过我没听清楚——凝视著我。 「你叫什么名字?」 「啊,呃……我叫森田友二。」 「友二同学,请多指教,刚才不好意思撞到你,痛不痛?」 「嗯,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女生真的是因为少根筋所以这样说话的吗? 「呃,另外一位女生是……?」 她四处张望,然後唯突然从走廊现身。 「我叫佐藤唯,是石膏的魔像怪。」 「唯,我叫千叶美国,他——」 「可以了,我已经听到……咦?直,直接叫我的名字?」 那女生——美国对於初见面的女生突然就直接只叫名字,是那种将跟人的距离一口气缩短的人吧,这对我来说是害怕到绝对做不到的事,……我曾经直接叫过谁的名字吗? 一边担心著唯的心情又转坏,我的兴趣再度转向山县,不知为何我相当笃定他应该也是以跟我同样的心情在看著我。 「大家先坐下吧,我去拿饮料过来,都喝麦茶可以吧……啊,唯是石膏,所以——」 「牛奶。」 「牛奶——因为钙质吧,ok!」 「我不要,我要去研究室。」 「咦?啊,嗯,等一下我会带大家去参观。」 人称的用法跟我一样,也不会跟大家打成一片,愈看愈像我。 (塔摩先生、塔摩先生,你从刚刚就一直神游物外,怎么了吗?) (……啊,对不起,坐下吧。) 在柔软的沙发坐下後,坐我旁边的乾继续小声说。 (塔摩先生……你是看美国同学看到出神吗?) (才没那回事呢。) (真的?) 乾大概没发现我和山县的相似处。 端著饮料过来的美国,和媛聊了一会操形学,对於写著有关我和乾的报告,似乎相当佩服。她也提到她和山县都跟著教授学操形学,而山县的成绩比较好。 「为什么有这么多玩具呢?小孩子是教授的家人吗?住在这么大的地方……」 「嗯,我早料到一定会被问这个问题,教授是单身,但……那个我等会再说明,不过,与其这样,既然已经提到了,现在说也没关系吧,那我们去一下研究室吧。」 我们被带到研究室,那里感觉像是小型书房,房间相当杂乱,墙的两面是书架、置物架,上面放著大量的书籍及卷宗,以及装在瓶内的药品。靠里面的窗户旁放著一张书桌,山县坐在那里,驼著的背的两旁一样堆著书和卷宗。 「须弥,我们要进来罗。」 「……」山县抬起头,转过身说:「不用先问过教授吗?」 「这些人没关系的,大家进来吧。」 「好厉害……」媛一进去就走到置物架旁,赞叹道:「爸爸的收藏品根本无法相比,竟然收集了这么多魔法物质……」 「没关系……」山县继续说:「明明才刚见面……」 「没关系,没关系,其实我在看报告时,就已经决定了,我要将所有的事都跟这些人说。」 「为什么……」 「……须弥,我会负起『责任』的,听我的吧。」 「……」山县看向窗户,犹豫了一会後说道:「我知道了。」 这番交谈,让房里的空气突然沉重起来,「责任」这个讨厌的字眼,令人有种窒息感。 「那我就说罗。」美国两只手负在臀後,靠著书架,「嗯——,我就先从教授的事说起好了,教授——赤石或火教授是这个城里某所大学的助理教授,不过当然不是教操形学,表面上是专攻化学,这也是当然的啦,既没有什么操形学会,真正在研究的恐怕也只有教授一人,因为是操纵人的精神的学问,也没办法公诸於世,所以教授只在这个屋里研究操形学,而且……嗯,我问一下小媛好了,操形学的研究,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是……」媛看了我一眼,然後回答说:「由於「愿望」或精神很少,无法进行实验,不管「咒纹」的准确度有多高,却几乎没有机会可以证明那是否有效。」 「嗯,那为什么教授在这种研究上能集其大成呢?」 「那是因为……有很多机会接触到「愿望」吗?」 「没错,教授首先让「愿望感受能力」变得敏锐,然後周游全日本,开始寻找「愿望」之後,重复无数次的实验——当然也失败过许多次,就这样归纳出操形学,制造了许多魔像怪……这次问须弥吧,那时候最重要的是什么?」 ——让制造出来的魔像怪存活下去。 「……让制造出来的魔像怪存活下去,负起制造出精神的「责任」。」 我心中所想的和山县说出的话重叠,我忍不住回头,和盘著手靠在关起的门上的唯四目相对。 「身为制造者的人马上察觉到这点,他必须给予魔像怪「可以待在这里」的地方,让魔像怪可以继续存活下去才行,这就是刚才媛的问题——有很多玩具的答案,这样子懂了吗?」 「这里是可以待在这里的地方吗?」 回答的是唯。 「嗯,」美国点点头,「你们知道魔像怪很多都是小孩子吗?被谁需要的精神、有强烈生存意志的精神,有很高的这些潜在能力的都是小孩子,也就是说,教授变成要照顾许多魔像怪小孩,因为各自的存在理由不同,好像也有由监护人照顾的。教授租下这间公寓,做为诞生、养育小孩的地方,这里可以说是「魔像怪的孤儿院」现在还残留著那些痕迹,客厅里陈旧的桌上游戏、那些孩子亲手制作的壁毯跟画,和室则有涂鸦,还有贴了贴纸的衣柜,壁橱里有许多棉被,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就是了……」 她停顿了一下,闭上眼睛,不过马上甩甩头继续说: 「对不起,对不起,稍微有点感伤起来,有小孩住在这里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现在住在这里的魔像怪只有我一个,因为教授已经不再制造魔像怪了。」 站在我旁边的乾将身体更加靠了过来,抓住我的t恤下摆。 「学校呢?」唯问道,「那些小孩没有上学吗?」 「有啊,很普通地去。」 「普通?什么意思?」 「大家应该都有听过这个城市的传言吧,也就是秘密制造复制人、机器人的传言,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不过有一点我敢说,那就是当然「有魔像怪住在这个城市」,而且我可以很普通地——跟普通的人一起上学,跟须弥同班,没错,住在这城市的小孩,不管是复制人、机器人、魔像怪,都可以去学校,就算没有户籍,不知道他的来历,只要制造者出钱,大家不是从後门,而是正大光明地入学,……我想如果去查的话,应该也有机器人。」 那也就是说,曾经死过一次的人也能去学校。 ——唯,唯是怎么想的呢?如果她心中有想再上一次学的想法的话…… 「我也是从教授自己的「愿望」诞生的,所以没有户籍。」 「美国,不必说到这种地步吧。」 山县又回过头来说道。 「没关系,我的事也说出来不要紧的,因为这些人不是坏人。」 「我就说,为什么……」 「因为这些人让两个魔像怪生存下去唷,你应该也明白那代表什么意思吧?」 「……」山县再度转回书桌「……是这么回事啊。」 「教授将我视为他最後制造的魔像怪,不再制造了,不过不能跟你们说为什么。教授从那之後开始将自己的研究整理出书,将至今一直隐藏起来的自己的研究传达出去,这并不是为了要向世间推广,反正大部分的人读了也不会相信,也制造不出魔像怪,普通的人只会将它视为可疑的邪教书,不过,一定会吸引到好奇心强的小孩愿意相信吧,没错,教授是为了发掘年轻的人才所以出书的,在寻求著媛这样的人,啊,当然须弥也是。」 「我完全比不上片仓同学,而且重点是,我没制造过半个魔像怪。」 「你不用谦虚,就算那样,也比我强多了,不是吗?呃,所以呢,看到报告的我们相当讶异,因为听说操形学的书没有人相信,已经绝版了,因此……也就是说,我想跟你们好好相处,因为我们都是在学操形学的夥伴。」 我不知为什么感觉胸口很难受,在意著说话的美国、像我的山县、媛、唯、当然还有乾,这个房间里的每个人现在的心情,……我从不曾像现在这样一次在意这么多人,已经超过了我的负荷。 乾抓住我t恤的力道变得更强,甚至有些被她拉了过去。 「咦?我话太多了吗?对不起,对不起。」美国笑嘻嘻地说,「得赶快去买东西才行了,因为今天要吃烤肉,大家可以帮我忙吗?」 「那个……请等一下。」 「嗯?什么事?琴子。」 「这个,」乾指著上了锁的置物柜内排放著的许多卷宗,「我可以问一下这是什么吗?」 「啊啊,这是「病历卡」,记载著教授制造的魔像怪的经历、成长纪录,只有这个是隐私,我们也不能看。」 「这样… …啊……」 「嗯?」 「啊,没事,没事啦。」 「那么,我们走吧,藉著烤肉联络一下感情。」 大家都走出了研究室,我因为被乾抓住衣服而动不了,唯和山县在门口回头看我,然後山县将门关上,让我们独处。 我虽然很怕碰触女生,不过因为乾将头抵在我的胸口,我也就轻轻地将手放在她的肩头,她虽然颤抖著,却什么话都没说,所以我不知道原因。 傍晚日落时分,我们开始烤肉,将大家各自出了一点钱在附近超市买的食材放在铁板上烤著,餐厅香味四溢,而且很热。 「盐烧牛舌拿下来,不可以烤太久。」 是因为个性相似吗?美国指挥著铁板上的大小事情,让我想起小时候家里烤肉时的妈妈,只顾著分给我和姊姊吃,竟忘了留自己吃的份,该不会美国也是…… 「美国同学,你忘了自己的份唷,请你吃我的吧。」 媛的食量似乎很小,说著说著就将自己的分到美国的盘子里。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不觉太投入了。你看,蔬菜烤好了唷,有青椒、茄子、高丽菜,都不要挑食,以肉一蔬菜二的比例吃下去,你们两个男生,没怎么在吃啊。」 我和山县被她的气势所压倒,筷子一直追不上不断放进盘子里的食物,另一方面,女生们——坐在我右边的乾默默地但确实吃进了嘴里,隔著桌角坐在左边的媛,似乎是小口小口地细细品味著,唯只浅尝了一点肉,然後吃著自己买来的各式乳制品。 「美国,你不吃的话不会减少的,坐一下吧。」山县说。 「啊——对不起,对不起。」美国拨了一下遮住左眼的浏海,但随即又回复原来的样子。 我特别在意唯和乾的情况。 唯虽然在研究室时表情一脸凝重,不过开始吃饭後就恢复了。之前三个人一起吃饭时,是由她主掌一切,这次被美国抢了工作,心想她会不会又不高兴了,但出乎意料地,却是「啊啊,真轻松呢」的感觉,一派悠闲,我松了口气。 至於乾,看到她在研究室的样子,让我相当担心,不过是因为烤肉的力量吗?她已经恢复正常。「塔摩先生,很好吃吧,要不要分点肉给你?」还能兼顾到我,显然变得很开心。 「琴子,机会来了,「啊~」地喂给友二吃吧。」 「咦?大家都在看耶,很难为情的。」 「嘿嘿~琴子跟友二的感情真的好好喔,没关系,不要在意周遭人的目光,尽量恩爱吧。」 又开始像平常一样,一搭一唱了起来。 「那、那……」乾连耳朵都红了,然後用筷子挟起一块肉。 「那、那,塔摩先生,啊—……」 「真、真的要吗?」 「快点啦,酱汁要滴下来了。」 乾用筷子挟了一块肉到我嘴里,山县的视线不知道放到哪里好。 「学长,」媛也挟了一块肉,另一只手放在肉下面朝我伸过来,「也请吃我的,请……张开嘴巴。」 「「「咦!!」」」我、乾和唯都惊讶地叫出声来。 「不行吗?」媛在眼镜深处用双眼恳求著我。 为什么媛会说出这种话呢?……可是,那……暂且就先—— 「好吃吗?」 「嗯、嗯。」 媛的表情亮了起来。 「啊哈哈哈!」唯大笑了起来,「原来如此,琴子妹妹,你要怎么办?」 「唯、唯,为什么叫我琴子妹妹!我又没……」 「须弥,我也挟给你吃吧。」 「我……不用了……不必。」 「不需要客气的——啊,铁板空下来了,好,来烤牛五花肉吧!」 总觉得很对不起山县。 「啊——对了,大家不要叫我美国同学,以後请叫我小美。」 和小美——这样实在太过亲近了,我还是回到之前的称呼——美国所设想的一样,感觉大家因为烤肉都熟稔了起来。 吃饱喝足後,坐到通风良好的客厅沙发,等著看烟火,大家似乎都一样,只是呆呆看著电视,不怎么说话。 「啊——,好幸福,好久没这么高兴了呢。」 我听见美国这么喃喃自语。 过不久,砰的爆炸声响起,烟火开始了。关掉客厅的电灯,这里是六楼,而且公寓所在地的海拔好像很高,所以走到面向海的阳台,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可能是以电脑控制,从下面升上的烟火或高空烟火,配合著时间接二连三地发射,是利用焰色反应形成的五彩缤纷烟火,也有设计成文字、图案的烟火。 我虽然在看烟火,但也入迷地看著浮现在那些光芒中女孩子的脸,大概知道不管说什么声音都会被掩盖住吧,大家都静静地看得入神。 山县的视线和大家不一样,与其说在看烟火,他的视线在更远的某处,——没错,当人露出那种眼神时,一定是在回想著什么。 烟火结束了,砰、砰的余音还在腹部回响著。 「好像结束了,那么大家到顶楼去吧,我有东西要给你们看。」 「……啊——我不去了,」山县说著率先回到屋内,「反正我常常在看,我先去洗澡。」 「是吗?那么,其他四个人跟我来吧。」 我们随著她到了顶楼,感觉风势有些强劲,美国指著山的方向,在那里的是—— 「哇——!」 「喂,这太棒了,得去拿数位相机……啊——是自动上锁的,我一个人回去也没用,那个男的好像说他要洗澡。」 「哇啊……竟然有这种美景……我……」 眼前是一片光彩夺目的景色,我也和女生们一样屏住了呼吸。在那里,虽然不是那个季节,但整座山就像是圣诞树的灯饰一样,被许多光球所包围,正如「光景」的字面——光的景色。在光球的照耀之下,整座山发出蒙胧的光芒,有几道光规则地排列著……对了,那些光是白天看到的研究大楼的光,另外还有些移动著的光,大概是研究员座车的车灯,和刚才看到的烟火,又是另一种不同的光的样貌。 「怎么样?很漂亮吧,我心想这个一定要让你们看看。」站在无数光芒的背景下,美国说:「这是独乐崎的「不眠之山」,有许多人在那座山上彻夜进行各种研究,所以那些光直到早上都不会消失,……我啊,最喜欢这个城市了,我知道在外面流传著许多谣言,不过我不在乎,不管有什么谣言,都是关在那座山上的那些人的研究在支持著我们。」 风吹过来,吹拂著美国的浏海,左眼流露出温柔的光辉。 「我最喜欢我生长的这个城市,也最喜欢这些光了,这或许比不上长崎、函馆等地的百万夜景,不过我觉得外面的人不知道这个很可怜,所以我要将它跟你们分享。」 虽然感觉有点像是在演戏,不过她的话听起来很舒服,我好像也开始喜欢上这个城市了。 第2章钻石的回忆 1 烤肉、烟火、不眠之山……美国所准备的欢迎活动全都落幕了,虽然之前担心是否能够好好沟通,不过总算还算顺利。 之後我们轮流洗澡,一边吃冰淇淋一边在客厅轻松谈笑著。 最後,男生拿著棉被到客厅,女生则在走廊另一端的和室,各自分别就寝,和室不时传出笑声。 ——为什么山县也在这里过夜呢? 我到现在才想起这个问题,不过即使只有两个男生在,我也问不出口,因为就像我不喜欢被别人千扰一样,我想他应该也不喜欢吧,……不过,我也想到,如果他和我一样的话,那他是否也有什么事想问我却问不出口? 和女生她们相比,我们这边几乎没有什么对话,是受不了这种沉默吗?他关掉屋里一半的灯光,从电视机下面拿出游戏机,开始玩了起来,是我也曾经玩过的异世界战术模拟游戏。 「这个……」山县看著萤幕开口说,「你玩过这个吗?」 「啊,有,相当迷呢。」 「这个游戏里的魔像怪不太有用处。」 「……就是啊,不太有用处。」 「我只能玩到这个阶段,魔像怪可以改变等级吗?」 「不行,上一代可以,不过这次不行,只是在地牢以敌方姿态出现。」 「这样啊……我倒是坚持想使用它。」 「从游戏中间到最後面,得到可以让能力提升的道具,接近魔像怪主人——好像不对,我忘了名字,接近那个组合後,能力会提升,接著就比较好操作了。」 「嗯——你果然也很迷啊。」 游戏内容的琐碎谈话虽然无关紧要,但这种无聊的对话,却彷佛像是在跟自己说话一般,有种分不清楚是哪个人在说的厌觉。 「我是不是对魔像怪这个词反应过度了……」 「……我说不定也是这样。」 「啊~这个、这个,要怎么救这个npc?马上就会被杀,我看乾脆放弃算了。」 「啊,没有那个角色会影响接下来的难易度。」 「果然不可以放弃啊……不可以放弃。」 他似乎在咀嚼那句话般地重复说道,然後紧闭嘴巴投入游戏之中。 我也静静地看著萤幕上的战况,每当敌方角色无情杀了npc後,他就重新开始,重试了许多次。 ……和室那边传来一阵骚动,然後—— 「塔、塔摩先生救我——!呜呜——!」 乾慌慌张张地跑进客厅。 「怎、怎么了?」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救她—— 「喂,不能向男生求救!」乾就被捣住她嘴巴的唯和微笑说著「对不起惊动你们了——」的美国抓住,消失在走廊另一端。 ——请保重,乾。 看来好像是被同性给性骚扰的样子。 ——被她们怎么了呢?该、该不会是…… 我又开始了色情妄想,心脏噗通噗通乱跳。 「……可恶。」因为山县的话,我回到现实,他以一副非常冷静的表情盯著萤幕看。 不理会和室传来的阵阵嬉闹声,他再度说道: 「乾她……」 「啊,嗯,真的不好意思。」 「你没有必要道歉,我不是说那个,我只是觉得她真的很喜欢你呢。」 「……呃……」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而且,你好像也是真心喜欢她。」 「那个……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刚才的情况就不用说了,另外,我看到你们留在研究室和烤肉时的情景,也读过报告,我想,如果没有十分强烈的喜欢的心情,那方法恐怕就无法成立了,我擅自看了,没关系吧?」 「不……没关系。」 「而且你有「愿望」感受能力吧?你稍等一下……」 山县走到研究室,然後马上回来,手里握著什么东西。 「你拿一下这个。」 「唔哇,好重!」 我一接过来就厌到强大的重力,手腕立即下垂,然後下一瞬间—— 「我会一直一直等著山县的。」 是女孩子的声音——「愿望」窜进我的体内,这到底是—— 握在手里的是触感粗糙、像圆石般的东西,张开手一看,是个透明玻璃球的表面被粗砂纸磨过的椭圆形硬块,在游戏萤幕的光的反射之下,显得闪闪发光,可是以这个重量来说,很明显不是玻璃,是什么……这是什么?宝石的原石吗…… 「那是钻石。」 「是钻石的原石?」 看起来和雕琢过、当作装饰品的不同,不过经他这么一说,这确实具有钻石的符徵,而且不像人工钻石那样掺著褐色,是天然的钻石,跟玻璃不一样,光的折射率很大,光射进结晶之中,彩虹色反射到许多方向。 「嗯,不过这不是原石,然後呢,你听到「愿望」了吗?」 「有,这到底是……」 他再度坐下,拿起遥控器,看著萤幕说道: 「我想做个实验看看。」 「你说的实验是——」 我将钻石拿到眼前,凝视著里面,由许多小面聚集而成的钻石深处,似乎映照着什么。 「……!!!」 突然,一道炫目的光芒飞进我的眼中……我失去了意识。 我是谁? 森田友二。 森田友二? 虽然我也觉得是这个名字没错,可是也有种好像不是的咸觉,不是我的什么人的记忆似乎混杂在我脑中,以根干相同但枝叶有些微差异的形式。 对了,这是山县的记忆。 共有他的记忆,也就是说我变成了他。 我现在是森田友二,不过也是山县须弥。 那份记忆,回溯到我跟他——另一个我,开始有很大不同的那个分歧点——与女孩子的邂逅…… 我从国中开始,就一直过著玩电动玩到半夜、在学校始终很困、午休时间在教室桌上一直睡觉的学校生活,所以周遭的人都在背後说我「很阴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好像会突然抓狂,好危险」等,被认为很难亲近,对於他们说的话,我并不否认,我觉得自己只能活得「阴沉」,虽然我不喜欢「抓狂」这个字眼,但确实曾因为怒气无处可泄而厌到痛苦。 我有个能让自己这种乱糟糟的心沉静下来的地方。 ——就像身为森田友二的我,图书馆是容身之处一样。 那是跟陆地相连的那座岛上的废弃屋。自从发生某件事後,我就不喜欢回家,总是在放学回家途中到那里去,那里也铺有道路,骑脚踏车的话,其实不算远,我下课後就马上骑著单车飞奔过去,听说那里以前有渔夫,我想那间废弃屋就是当时留下的。 从毁坏的门可以走到里面,在那里能够听到海浪声,也没有城市的喧嚣,我觉得自己发现了个好地方。也没有特意做些什么,就在那里发发呆,吃著从便利商店买来的东西,即使到了晚上也不是很暗,有路灯和灯塔的光周期性照射著,再加上「不眠之山」的光映照到海上,非常漂亮,我在那里待到很晚,我认为只有那里是「可以待在这里」的地方——是只属於我的地方。 然後,国中三年级五月底的某日,我同样来到那间废弃屋,因为夕阳余晖之美,我走到屋外,观看太阳落入山头。 太阳下山天色即将暗下来时,我发现有个人影在沙滩上跑步,刚开始我以为他是在慢跑,只是不经意地看著他,但那个人似乎朝这边跑来,我赶紧躲到废弃屋,竖起耳朵听着, 脚步声真的朝这边接近,我於是躲到更里面,然後,那个人进来了,我躲在废材的阴影下闭住呼吸,偷偷看著。 我凝神注视,那个人的长相我见过……是同班的千叶美乡同学,穿著学校运动社的制服,戴著白色发带,额头整个露出来,这是她的注册商标,绝对没错。 成绩是全学年第一名,在田径社也有不错的成绩,将学校的校训——文武双全——一丝不漏地表现出来的人,在校内相当有名,连不跟人来往的我也听说过,心想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因而对她产生兴趣,刚好又和我同班,於是暗中观察著她。 她是个光芒耀眼的女孩子,不过很少笑,在学校总是绷著一张脸,身高在女生里面算是娇小的,但存在感却很大,不知是否因为这个缘故,周遭的人对她总是敬而远之,我没看过她跟任何人聊天,她和包含我在内的周遭之间隔著一道厚重的墙,当然是跟我完全无缘的存在。 那样的美乡同学不知为何竟然出现在我眼前,刚才在沙滩慢跑应该是在练习吧,但为什么会进到这栋废弃屋呢……?她如果将这里视为休息地的话,我不就变成擅自使用这里了。 美乡同学从墙壁的裂痕处探出头,小心地四处张望,确认四周都没人後,在中央处的某个木箱上坐下,接著从腰包里拿出什么东西放在地上,又从里面拿出……打火机,喀嚓喀嚓地发出声响。 看到那幅情景,我马上联想到「香菸」,说到学生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点火,就只会想到这个。 ——美乡同学会抽菸?我实在不敢相信看起来那么正经的她会抽菸,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有什么压力吗? 我胡思乱想著,继续观察她。 美乡同学用打火机点燃了先前放在地上的东西——蜡烛。 ——蜡烛?抽菸不会用到蜡烛,她到底想做什么? 她开始用蜡烛烧起什么东西,淡淡的烟袅袅升起,有股烧焦的味道,但却不是菸臭味,她的身体在阴暗处,我看不清楚到底在烧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稍稍站起身来,然後我看见了她所烧的东西—— 「唔,唔哇!」 「!是谁!」 我不自觉叫出声来,被随即发现到我而走过来的美乡同学揪住衣领,压向墙壁。 「……?你是……山县?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们虽然同班,但她怎么知道我这个没有存在厌的人的名字?我虽然厌到疑惑,但现在不是想那些事的时候。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偷看的……」 「刚刚的事你看见了?」 「嗯,所以、那个……我不会逃走的,你、你先放开我,我好痛,好、好热。」 「啊,对不起,不由自主就……」 「手、手腕变红了!快点、快点灭掉!你为什么这么冷静……」 我所目击的并不是美乡同学在抽菸,不是自残行为,而是自烧行为——她正烧著手,将烛火放在左手腕附近,那并不只是在取暖,手腕确实伸入火里面,碰到火的地方被烧焦了,周围红通通的。 总之,我先提醒她这点,她小声地「啊」了一声,用右手掌直接覆盖在上面,过了一会儿,大概因为没有燃烧所必需的氧气,手腕上的火熄灭了,只剩下烧焦的地方。 「不烫吗?」 「不……那个……烫是会烫啦……嗯……终於被看到了啊……」 美乡同学像是放弃了什么般地叹了口气,然後坐回刚刚的木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到她向我招手,我便听话地隔著燃烧的蜡烛坐在她对面的木箱上。 「那个……我……什么都没看到,所以……」 「……不,你不需要说谎,我也知道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 「……对不起,」我站起身,「我先回去了。」 「不,等一下,既然已经被你看到,那就必须跟你说清楚才行。不过,在这之前,山县,你可以陪我忏悔吗?」 「忏悔……?」 「拜托你。」 听了她的话,我再度坐回那里。她对於自己被发现的秘密,既不意图含混过去,也没威胁我不准说出去,更没责备擅自偷看的我,不仅如此,她垂著头,该说是圣洁吗?像是真的要倾吐自己的罪状般开口说道: 「你要跟谁说你所看到的事都没关系,做出自烧这种不当行为的是我,我没有权利阻止你的行动,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那样做的话,你的形象会毁於一旦,……我也没有可以说的对象,再说,那样做对我也没有任何好处。」 「我的形象……」 「先别说这个,手腕不是烧焦了吗?……不会痛吗?如果怎么样的话要去医院,不要说是自己烧的,我想应该不会被发现……」 「……还没有恢复原状啊,」她抬起头,仿佛是在看手表似地看著左手腕,「这个不要紧的,你看一下这里,……为什么要避开眼睛?」 「因为好像很痛……」 「嗯,总之你看一下,嗯……」 美乡同学紧紧握著左手,然後烧焦的痕迹从四周渐渐变回肤色,黑色的面积变小了,最后终於消失不见。 「咦?这是怎么回事?」 「你会讶异也很正常,其实我的身体是由碳组成的,虽然这么说却不是有机物,是焦炭或煤那种,所谓的不定形碳,所以就算燃烧也没关系,你可能难以相信,不过这是真的。」 「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 眼前所见的现象确实是事实,所以我无法否定,可是比起这个,我不懂的是为什么对只是偶然目击的我揭露自己的秘密。 「为什么连这种事都告诉我?」 「不这么做的话,你会无法理解自己所看到的事吧?」 「是碳的话,那个……就算燃烧也不会痛吗?」 「没那回事,会痛……」 那为什么要那么做?我没有问出口,因为我认为太追根究柢不好。 「不说这些了,你可以帮帮我吗?我的罪被你发现了,所以必须给我惩罚才可以了结,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 「就算你这么说……」刹那间,脑海闪过被虐狂的念头,但我随即摇头甩开,「我想不到,而且擅自偷看的我也有不对。」 「这样啊……」她再度垂下视线,「可是你不给我惩罚的话我会很困扰,不那么做,我大概还会重复同样的事,拜托你。」 「呃,那……」美乡同学的脸庞在烛光映照下,显得莫名地可爱,我一边看得入神,一边说道:「请你做我的朋友。」 我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这怎么会是惩罚?」 她抬起头看我,我立即低下头,脸颊烫得不得了。 「呃,那是……我想你一定不愿意跟我做朋友,所以这算是惩罚。」 「你是那样看自己的啊……我明白了,我以为会被要求更难的事呢,嗯,被你看到算是我运气好吧,然後呢?我们是朋友,接著要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朋友到底是什么?不好意思,明明是我自己这么说的……」 「不,这样啊……请你明天也到这里来,我想多跟你聊一聊,促膝长谈也是朋友不是吗?而且,有你在旁边的话,说不定可以不用燃烧身体。」她迅速起身,「那么,我要跑回去了。」你也不要待太晚,早点回去吧。」 说完,让蜡烛继续燃烧著,美乡同学走出了废弃屋。 ——那是我跟美乡第一次交谈,就因为那一天,我对 她那诚实的性格厌到无限的敬意,我想也喜欢上她了吧。不对,在此之前,从注意她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对她抱有好感。 没错,我遇到的是千叶美乡而不是乾琴子,而且喜欢上她,那时就是分歧点,是一切的开端。 ……那之後,我几乎每天放学後都在废弃屋跟美乡同学见面,每次见面,她的表情就会舒缓开来,感觉墙壁消失了。在学校时,因为在意周遭的眼光,而且感觉她竖立起一道厚墙,所以无法说话。不过在那里,只有我们两个,我们谈了许多事。 譬如说,我跟她说了造成我不想回家的原因,搅乱我一切生活的那件事。 「你的修学旅行怎么样?」 「修学旅行?嗯,我自己是还蛮享受的。」 「……我也是,还蛮自得其乐的,可是……」 「……发生什么事了吗?班上同学对你做了什么吗?」 我没有任何一个同年龄的朋友,是属於独自过活的人,被周遭的人认为是「难以相处的人」,所以一个月前的修学旅行是次艰苦的旅程,不论是班级行动、住在八人房,都形同我不存在一般,班级行动我远离大家落在最後面,也几乎不在房间,在旅馆大厅一直待到就寝时间,我知道这是让彼此都好过的方法,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以我自己的方式享受著旅行,札幌拉面也很好吃。 「不,跟其他人疏远是预料中的事,我已经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等我从修学旅行回来时,等等——光是想起这件事就……,不好意思,稍等一下……」 「嗯,慢慢说没关系。」 「……然後,就发生了那件事,我回到家後,发现我的房间变得空荡荡的,在这四天三夜之间,我平常玩的电玩、贴在墙壁上的美少女海报、收集的漫画、公仔,全部不见了……只剩书桌、床、文具之类的东西,啊,对了,还有钱跟信一起放在书桌上,那封信的内容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上面写著:「为了让你专心准备考试,我把玩乐的东西卖掉了,拿这些钱去买参考书,希望你可以考上,我会帮你加油的。」 我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父母竟然做出像大雄的妈妈那样的事,自己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不过我并没有像大雄那样偷懒不念书,没错,我的确很爱玩电玩,但还是有在准备考试,而且,就像你知道的,这个城里的学校都附属於独乐崎大学,有点像是一贯教育,只要不是太混,应该都能升学,我马上就发现「为了让你专心准备考试」不过是个藉口,另有其他真正的原因。 最近不是发生很多起少年案件吗?少年案件虽然每年都时有所闻,但今年特别注意像我这样的「阴沉少年」,不,应该说是成为攻击的对象,当然我也警惕自己「要注意不要变成那样」……可是,我爸妈却毫无怀疑地接受了媒体的言论。 「我家的孩子不会那样的」观念是错的,府上的孩子也很危险。 像这样的讯息才是使得我房间空荡荡的原因,我爸妈想在物理面上强行抹去我身上那种「阴沉少年」——没有什么朋友、沉迷於电动的少年的印象,竟然不相信自己的儿子,相信媒体的言论…… 面对这样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是乾脆发飙呢?还是重买游戏表示反抗?或者照他们说的专心念书扮演个乖孩子?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结果最後剩下的只有「这不是我的房间」的感觉,完全不认为我「可以待在这里」。 不只是在学校,连在家里都失去了容身之处,可是,很没出息的是,我没有离家出走独立更生的能力……所以总是在这里打发时间,尽量晚回家。」 「……这样啊,难为你了。」 「你也觉得我很没出息吧。」 「没那回事,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 「我这么说或许会让你更痛苦……不过,我想你父母也是担心你,只是方法太过笨拙、极端而已吧?」 「这我明白,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才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嗯,我就知道你应该能够理解,或许很受伤,但既然你能这么想,我想你一定能够踏出下一步的。」 美乡同学一直很认真地听著我笨拙的话,并鼓励著我。 「对了,大雄到底是谁啊?」 「啊……不知道就算了,他是某本漫画中的角色。」 「不好意思,那方面我不太热,我没办融入其他人的话题,和漫画甚至电玩比起来,跟我说话很无趣吧?」 「没那回事,电玩只会有设定好的反应而已。」 「是吗?类似这样的事你随时可以跟我商量,因为那也是朋友会做的事。」 如果没有美乡同学能够商量的话,我说不定已经疯了。 在那之後,她对我说了魔像怪的事,从操形学的基本——什么是制造魔像怪必不可缺的、魔像怪或人如何以公式表现,到研究这些的赤石教授的事、这个城市的秘密,最後,美乡同学是怎么诞生、成长的,为什么会烧自己的手腕也告诉了我。 「制造我的是赤石教授,这我之前有说过吧,经由教授的想像形成我的精神,然后,因为教授希望,而给了我存在理由,我才能在这里,……但是我好像是实验失败所诞生的魔像怪,「卵」这个成为肉体源头的有机物块,好像是我最初的「素材」,过去,还有其他操形学者的时候,「卵」的实验听说从没成功过,我也一样,还是不是很成功,从卵成长到胚胎、婴儿、小女孩的时候,肉体崩落,体液喷出,无法继续维持身体,本来我应该无法依附到肉体,而变成魂飘荡,不过,教授在那时负起了制造出我的「责任」,在魂离开破烂不堪的身体之前,用「炎的咒纹」让身体燃烧,让我重生为以碳为「素材」的魔像怪。」 「那么,诞生时的火和你的自烧行为有关吗?」 「嗯,说不定有关吧,我的身体或许还记得那件事。本来毫不相干的我的精神和组成外形的「素材」在哪里连系了起来,也许那份记忆在我的精神深处起了作用,所以才让我有自烧的行为,我自己无法控制那股冲动。」 「我还自己胡猜是不是因为压力的关系,你的成绩那么好,对运动也尽全力地努力,而且,好像有人嫉妒你的成绩……」 「我从来不觉得那是压力,也管不到别人的想法,我无法控制别人,要求别人完美的人,那个人自己就不完美……你想要被大家喜欢吗?」 「我对其他人……没有任何期待,就算曾经很要好,总有一天还是会被背叛,会各分东西,所以从一开始就不要有交集比较好。」 「那么,你在跟我说话时,也想著我们总有一天会各分东西吗?」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我不好,不该问你这种问题,但是,那样好悲哀唷,就算我想要接近,你却一直远离,……不好意思,我离题了,至於我燃烧自己身体的动机……我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就像无法控制别人一样,在自己的身体之中,也有无法控制的部份吗?」 「没错,你这话说得真好,我开始喜欢上你了。」 「咦!那是什么意思……」 我那时心想,美乡同学所说的「喜欢」,大概跟我想的「喜欢」不同。 「内心充满著矛盾,火烤焦、燃烧著我的手腕,明明感到痛,不知为何却无法停止。那份疼痛、炙热厌,刚开始真是痛苦得不得了,但持续下去後就习惯了,戚觉不到疼痛,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常常看著自己烧得火红的手腕看得入神。」 我不希望美乡同学再次燃烧自己的身体,所以我握住她的双 手,直视著她的眼睛说道: 「不行的,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不希望你再做伤害自己身体的事。」 为什么我有办法对女生做这种事呢?我现在仍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知道了,因为人必须努力克服自己的欲望与冲动吧。」 美乡同学那时对我微微笑了一下。 「山县,下次要不要跟我一起跑跑看?」 「咦?可是我对运动……」 「慢慢、慢慢地跑就行了,我会配合你的步调。」 「我会妨碍到你……」 「山县,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要跑步,我之前曾说过魔像怪是以e=mc2来行动的吧,也就是说,并不是以心肺功能在行动,我的呼吸只是装出来的。如果根据e=mc2的公式作用的话,较之人类,可说有压倒性的能量效率,我应该能够以超人的速度和持久力来跑,可是事实却非如此,魔像怪能源的损失太大了。我知道操形学後,就对为什么会这样咸到疑惑,所以就开始跑步,我想研究精神的意志可以使用能量到什么地步,魔像怪的极限到哪里。」 「原来如此,竟然会思考这种事,你真的很厉害呢。」 「不过,不只是那样,我跟人一样,单纯觉得跑步这件事很舒服,这是我加入田径社後才察觉的,所以我也想让你体会那种滋味,不愿意吗?」 在美乡同学的正视之下,我无法摇头拒绝。 ……就像这样,她给了我许多建议,也告诉我很多她自己的事,所以我想回报她,终於想到了一个点子。 「这是什么?要在这里放吗?」 我想和她一起放烟火,就像戒菸的人为了消除菸瘾,嚼尼古丁口香糖一样,我想藉著放烟火,让她忘了烧自己的身体,我想让她看看,比起自烧,还有更美丽、愉快的事情。 我们在废弃屋旁边的沙滩放烟火,自从小学时和家人一起放之後,我就没再玩过了,因为没有什么事比一个人放烟火更寂寞了,所以我一直没有放,不过,这时的我,有美乡同学在。 点燃老鼠烟火时,它一边旋转一边追著我,我忙不迭地四处躲避著,那时我第一次听见美乡同学笑出声来。 自从遇见她之後,我们一起度过许多日子,等察觉到时,已经要放暑假了,我开始意识到未来,我想和她一起参加升学考试,进入同一所大学附属的高中,想要两个人一起做更多更多有趣的事。 就在那个时候,有一天晚上,不是美乡同学,是长得跟她很像的美国独自前来废弃屋。 「你是山县须弥对吧?」 「美乡……同学?」 「很遗憾,我是美国,千叶美国,美乡的双胞胎妹妹,请多指教。」 和美乡不同,她相当擅於和人打交道,烕觉有点装熟。虽然长得很像,但她没有带发带,浏海垂下来,给人不同的厌觉。 「今天美乡不会来唷,所以我代替她来,我想带你到赤石教授那里。」 我被带到美乡所住的公寓见赤石教授,然後,就像老掉牙的电视连续剧般,医生对病患的家人告知病情,或者应该说,根本就是这么一回事,站在旁边的美国看起来就像护士。 「美乡的身体结晶化,得了绝症。」 根据教授的说法,那就像是魔像怪的癌症。美乡的「素材」——碳,逐渐开始结晶变成钻石,结晶化的部份会失去自由度,没有办法变化,不只如此,还会夺去那部份的活动、感觉,就像麻痹一样,虽然或许可以切除患部,可是却无法治好那个病本身,结果又会在某个地方发病,然後蔓延,最後整个身体都会变成结晶,那样的话,魔像怪会变成怎么样呢—— 以人为例的话,就是全身麻痹只剩意识存在的状态,没有感觉,不知道自己能否动弹,变成只有一颗心孤零零地飘荡在黑漆漆的无之中,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尝不到,什么都摸不到,连跑步、燃烧自己感到疼痛都做不到,无法使力也无法受力,只是个会思考的东西,那是比疼痛、死都还要痛苦、可怕的事,光是想……脑袋似乎就快要抓狂,加上美乡是自己喜欢的人,更而甚之…… 我询问教授自烧行为是不是病因,教授跟美国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虽然很讶异,但之後教授将它解释为「应该是感觉到病情的她,想要对自己的身体有实感,而无意识间所做的行为」,虽然他说患病的直接原因是以「炎的咒纹」燃烧肉体,但实际上似乎不是很明确,也似乎没找到治疗的方法。 教授告诉我,解救美乡的方法就是让她绝望,如果已经无药可救,与其让她孤零零地存活於无之中,不如给她精神上的伤害,让她死去比较好,这是教授和美国的结论。他说那是身为制造者负起「责任」的方法,所以叫我不可以再见美乡,在教授跟美国的说服之下,我开始觉得那样比较好,就照他们所说的暂时不见美乡。 可是,让她绝望这种事,我还是怎么样都无法接受,我拜托教授让我见她,教授虽然拒绝了,但暗中听见我们交谈的美乡,在那之後还是来废弃屋了。她似乎也曾经试图让我放弃,不过还是做不到。 与其死,美乡选择了失去自由地活著,而我也没有让她绝望,我承诺会负起「责任」,学习教授已经放弃的操形学,一定会从结晶之中将她救出,所以要她不可放弃希望,一直一直等下去。 ——然後,国三的夏天结束时,她变成了结晶。 之前一直在我的意识中占有优势的山县须弥渐渐薄弱,再度回到森田友二。从和遇见千叶美乡的分枝并行存在,我跳回原来的和活著的乾琴子相遇的分枝。 森田友二。 我是森田友二,我几乎差一点就忘记了。 ——比疼痛、死都还要痛苦、可怕的事…… 这在我心中留下强烈的印象。 「……嗯,……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嗯,你回来啦。」 「山县,这到底是……」 ……我……似乎一直凝视著结晶之中映照的东西,就算从那里栘开视线,视野却难以对准焦距,我不断眨眼,终於确认是原来的公寓客厅。 我看见映照在电玩画面下的山县的脸,客厅流泻著小声的电玩bgm。 「森田,你还记得刚才看到什么吗?」 「啊……嗯,不过该怎么说呢?厌觉山县的记忆进入我的体内,然後……好像体验了和美乡同学之间的回忆……」 ……对了,山县没有回自己家而住在这里,以及玩著已经发行一段时间的电玩,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原来如此,果然跟我的观点同化啊……那个……给我。」 我将钻石还到山县伸出的手上,他放下控制器,用两只手将它包住。 「我想你所看到的,是这颗钻石身为魔法物质的性质所产生的。」 「魔法物质?」 那颗钻石也是魔法物质吗? 「你看到了这颗结晶是怎么形成的吧?」 「……碳的美乡同学成为结晶,然後……」 「没错,这跟一般的魔像怪顺序相反,从碳这种「素材」诞生的魔像怪再次回到拥有「愿望」的「素材」——钻石。」 回想刚才体验到的事,我马上明白了。 「美乡直到现在仍然发出「愿望」,我跟你都有「愿望感受能力」,所以能够听到。美乡从这里面另外还发出一样东西,我直到最近才发现,那就是「回忆」,我发现每次只要凝视著,她就会让我看到你所看到的,严格来说不是我的记忆,是我和美乡之间的记忆。」 「之间的……」 「刚开始 我以为是自己在回想,不过,我真正再体验一次之後,因为实在太过真实,所以我知道那是美乡让我看的,我猜那是这个魔法物质的性质,虽然也试著让美国看,不过她所看到的,似乎并不是站在任何一方的角度,而是从我跟美乡的旁边看的影像,所以现在也让你试试看,对不起没有事先说明。」 「……嗯,吓了我一跳呢。」 「我从报告中得知你和乾的事後,自认为我和你所邂逅的女孩虽然不同,不过却过著同样的生活,所以,我想说不定你会和我的观点同化,结果真的如同我所想的。」 「我也是,打从今天一看到你,就有种一样的感觉,……不过,这么重要的回忆让我这个旁人看,没关系吗?」 「刚开始,我和美国不同,没有意思要对你们说,但我还是改变主意,决定由我来告诉你一切,因为我从报告中知道了你的事,不跟你说我的事情的话,这不公平,而且,我相信如果美乡不想让谁看到回忆的话,那个人应该是看不到的,从你跟我的观点同化这件事看来,你果然具有可能性。」 「可能性?」 「看到回忆的你,应该已经知道请你们来这里的理由了吧?美国虽然说只是单纯想联络感情,不过有更明确的目的——希望你们可以帮忙救出美乡,所以才请你们来,我想她明天应该会对大家说吧。」 一直看著远方说话的山县,看向我说道: 「美乡成为结晶已经快两年了,这段期间,为了救出她,我一直来这里学操形学,但直到现在仍然无法成功,从里面可以听到,「愿望」,是魔像怪还活著的证据,只要她还在无之中等待,我就不可能放弃,我认为『只要能救美乡,其他的事全都无所谓』,要做什么都没关系、想尝试各种可能性,森田,你可以协助我救出美乡吗?」 「……嗯,我当然想帮你,可是我完全比不上媛……」 「我知道,当然我也打算拜托片仓同学,不过我想那会是正统的作法,大概会追随教授试过的治疗,然後以报告为根基,来考虑让精神移转的方法,可是,不是我在怀疑,我想成功的可能性很低,因此我才需要像你这种人的主意,不是正统的作法,我现在非常渴望谁都想不到的点子。」 「……你突然这么说,这很难耶。」 「操形学最重要的是喜欢对方的心意,就像我喜欢美乡一样,喜欢乾的你,相信一定有什么灵感的。」 「我知道了,虽然我没办法轻易给你承诺,不过我会试著想想看的。」 「谢谢,我明天告诉你我的联络方式,有什么进展的话,请直接跟我联络,……那么,睡觉吧。」山县说著关掉电玩的电源,「其实我也知道这不是打电玩的时候……但研究陷入瓶颈。」 「我觉得歇口气是必要的。」 「嗯,谢谢……结果,今天还是救不了她啊。」 他握著结晶,躺在棉被上。 关掉房间的电灯,我也躺了下来,然後,从因为许多资讯而快爆炸的脑中又浮现出那句话。 ——比疼痛、死都还要痛苦、可怕的事…… 有「疼痛恐怖」的我,美乡的「自烧行为」,光是从山县的记忆里看到就受不了,比疼痛还要可怕的事——「在无之中孤零零一个人」,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存在著这种事的事实。虽然我想否认,「怎么可能有那种事」,但却无法将刚才所体验到的事当作没发生过,想到这里, 虽然不热,全身却流下极不舒服的汗。 我突然感到很不安,闭上眼睛之後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全身被束缚住,变成只有一颗心存在,所以我勉强自己张开眼睛,爬出棉被,深深坐进沙发,感受著从敞开的窗户吹进的凉风和城市的光,我对自己说:「不要紧的,我还有感觉。」 刚才山县在玩的电玩,可以呈现不同的故事,由於玩家的选择,主角们经历的人生会改变,因为这样,原来是同伴的角色可能变成了敌人,生死也会不同,然後……邂逅的女孩也会有所改变。 从山县身上感受到的相似性,因为钻石让我看的回忆,让我有了「他是我的另一种人生」的实感。同样的人,在某个分歧点上遇到不同的女孩子的话,各自会变成怎样,这个的具体表现就是我和山县。 乾也有可能在「卵」的实验上失败,如果她变成碳的魔像怪、变成结晶的话,我也绝对不可能选择让她绝望。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都要将她从结晶中救出来,必须让她和山县再相见,让比疼痛还要可怕的事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如果不那样的话,我便无法冷静地生活下去,我明确厌受到在自己内心中,萌生了这样的坚持。 2 《千叶美国的故事之3》 和室里铺著四床棉被。 「可以待在这里的地方」,给予人这种存在理由是这间房子自己的存在理由,现在正是验证这点的瞬间。这有些难以理解,再想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总而言之,纯粹就是因为可以不必感受到这间房子的宽阔而感到高兴,像这样靠在窗边看,对铺得没丝毫空隙的棉被有种放下心的感觉。 「今天很快乐吧?」 我忍不住对盘腿坐在最内侧棉被上的唯说道。 「……」 她一直观察著两只手的手指。 「喂!很快乐吧?」 「……啊?」她抬起头,「你是在问我吗?」 「嗯!这里又没其他人。」 「嗯,算是很高兴吧,谢谢你了。」 「不客气!」听到唯对我道谢,我非常高兴。对视线再次回到手上的她,我不禁问道: 「你一直看自己的手,该不会是自恋狂吧?」 「……不要突然问这种没礼貌的问题啦,我只不过是喜欢手而已。」 「是~喔。」 我发现她最初对我态度有些冷酷,可是如果因为这样就逃避她的话,不管过多久距离都不会缩短的,所以我主动跟她攀谈,这样的话,大多数的人都会撤下心防。 「我洗完澡了。」 穿著t恤和短裤的琴子满脸红通通地回来,坐在我平常使用的镜子前面。 琴子也是,刚开始很怕生,我觉得这种女孩子也很可爱,试著跟她聊过後,果然是个很有趣的人。 没错,固执也好,害羞也好,我知道其实大家都想跟谁有所联系,只因为警戒心很强,无法自己开口,那么就由我主动和她们说话,只要让她们知道没什么好害怕的,一定可以变得很融洽的。 「琴子,」唯仍然看著手说:「你想和友二睡吗?」 「咦?」琴子转头看向唯。 「虽然很可惜,不过不行,因为我不喜欢旁边的房间在。」 「什么嘛,我什么都没说呀……是什么?」 「我知道,」我试著加入谈话,「是bbs用语吧?」 「逼逼艾斯?我愈听愈糊涂了。」 真不错,女生间的黄色话题,在田径社,如果只有女社员聚集在教室时也常常这样。 「小美,」琴子看向我,「……那个,就是……」 「什么事?你不需要顾虑唷。」 「嗯,就是……你也是从「卵」诞生的,然後……那个,胸部从一开始就那么大吗?」 「嗯?啊~胸部啊,怎么可能一开始就有,我被制造出来时是念国中之前,没有是理所当然的,那之後才慢慢发育的唷,虽然这么说,我觉得自己并不算丰满型的,为什么这么问?……啊,难道你很在意自己的胸部吗?不要紧的,你才刚从「卵」诞生,以後会慢慢变大的。」 「……是这样 吗?」琴子从t恤的领口望著自己的胸部,「可是我已经过了成长期了。」 「还没有性徵(译注:日文的「成长」与「性徵」同音),」唯立即插口说:「第二性徵。」 「……第二?」绝妙的停顿之後,琴子满脸胀得通红,「字、字不一样啦!」 「琴子,我帮你揉一揉吧,」唯将手伸到自己的面前,做出搓揉的动作,「听说这样可以变大。」 「呀!」琴子猛地从椅子上跌下,「不、不要,我还不到那种地步。」 「那用手指呢?」这次变成像是捏著突起物似地动著手指,「用手指、用手指……」 琴子似乎很容易激起别人的虐待欲,感觉天生就是m,我们虽然并不特别s,也总想欺负她一下,於是我也成了攻击的一方。 「用手指~~」 唯和我动著大拇指跟食指,一步一步逼近琴子。 「唔哇!」 啊,逃走了。 「塔、塔摩先生救我——!呜呜——!」 「怎、怎么了?」 我在权充男生寝室的客厅入口将她抓住,唯捣住琴子的嘴巴。 「喂,不能向男生求救!」 「对不起,惊动你们了——」我笑著跟他们低头道歉。 强制遣返和室。 在棉被上玩了好一阵子的3p。 「呀、啊哈、嗯哈……」 ……琴子刚才有感觉了吧。 「……」 去研究室的媛拿著书回来,冷冷地看了我们一眼。 「哦,」唯发现了什么,「你的巨乳感觉很舒服呢,让我摸一下吧?」 好像转移目标到媛身上了。 「……什么?啊?咦?唔?」 「我帮你揉一下!」 「我也想摸摸看!」 「——!!」 疑似4p。 乱七八糟,胡天乱地…… ——好开心! 这种像是合宿、毕业旅行的气氛,让我的情绪相当高亢。 「我已经说了请你们住手呀!」 媛似乎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大声叫道,结束的钟声响起,我们回到各自的棉被,呼吸紊乱,除了唯之外,每个人的t恤都凌乱不堪。 图109 我们一边整理著棉被,一边让呼吸慢慢恢复正常。大家都躺下後,小媛趴在我旁边的棉被上,正将书打开时,我开口说道: 「好,大家都到齐了,现在我们开始聊只能在女生间说的话题吧,谈谈恋情吧。 「……不要啦,好像会被猜到进展。」 「那就请提出这个建议的小美同学先开始吧,我有点事想问你。」 「什么事?」 「跟刚才琴子问你的问题类似,你是从「卵」诞生的吧,这么说来,你是因为想和谁嘿咻才诞生的吗?」 三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到我身上,还真是直指核心的问题呢。 「算是吧,不过那是将来的事,那样的对象根本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那么暧昧的「愿望」,亏「卵」还有反应。」 「教授曾经说过,有个形成「愿望」的秘诀,只要能在自己内心发现那颗芽,想形成怎样的「愿望」,可以经由「禁欲」得到某种程度的控制,和琴子的情况不同,我是在教授体内产生没有指定具体对象的「愿望」下制造出来的。」 「禁欲」啊? 「你说八字都还没一撇,那他呢?」 「他……?须弥吗?我跟须弥不可能的啦,够了,我的事一点都不重要吧!」 「……喔~嗯,我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啦,不过我本来以为你一定也像琴子那样很想做。很想做。」 「唯!讨厌啦!」 「我是认真的,魔像怪虽然没有明确的存在理由就无法存活,可是诞生之後却有种被raisond"tre囚禁住的厌觉,光是执著在那点上,变得眼里没有其他东西,要是没有人对自己说「可以待在这里」,就会相当焦躁不安。」 「……原来如此,说不定真是如此。」马上回应的是媛。 raisond"tre这个词,上完生活与伦理课後就没听过了,我记得好像是存在理由还是存在价值的法语,感觉挺酷的。 「嗯,这是我的亲身感受啦,希望琴子也能早日和友二发生关系。」 琴子的脸像灯泡一样红得发亮。 媛呼哈地打了一声呵欠,拿下眼镜,我於是将电灯关掉再继续聊。微微的亮光从窗户透进来,这种只有声音的聊天的厌觉,好久不曾有过了。 「不过,你们三个感情真的好好呢。」 「嗯——是这样吗?」 「咦?为什么是疑问句?我觉得没有错呀……」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太喜欢以感情好这种「普通」的字眼来形容我们的关系,有没有其他比较特别的,虽然现在我们四个这样并排睡著,但说不定也可能一直互不相识……」 「唯,你偶尔也会冒出这种很敏锐的话呢,像刚才的存在理由,就让我心跳了一下唷。」 「你不喜欢谈论这种事吗?」 「没有,我很尊敬你。」 「讨厌—」 我觉得唯非常酷,内心坚定、说话机智、个性乾脆,我完全模仿不来。 「是森田学长……」媛小声地说道:「将我们连系在一起,我们会来这里,也是因为学长建议我这么做的。」 「嗯,说得对,真不可思议。」 「小媛,」琴子提高音量,「小媛,那个……思,你对塔摩先生……对不起,就当我没说吧。」 「可以吗?」 「嗯,嗯。」 「那么我要睡了,今天好累……」 因为隔著小媛说话不太方便,我移动到镜子前的椅子,三个人小声地继续聊著。 「这间房子有过多少个魔像怪啊?」 「我诞生之前好像蛮多的,听说最多时有八个还是九个。」 「这样啊……」 「对了,白天的时候你奸像很在意病历卡,为什么?」 「嗯,我只是有点在意。」 ——?感觉好像不是只是有点,不过琴子没有再多说下去,因为气氛有些尴尬,我於是换个话题。 「唯,你没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 「有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是非常可爱的男孩子。」 「你说的该不会是……那样不行不行不行啦。」 感觉上似乎不想要男人的唯,喜欢上的男生果然是……? 「它叫洛洛。」(我还露露修呢……nnd!) 「……什么嘛,不要吓我啦。」 「洛洛是……?」 「唯的宠物,很可爱的小狗。」 「什么啊,是狗啊,我还以为一定是友二呢。」 唯坏坏地笑著。 就在笑声渐歇的时候—— 「嗯,哥哥……思,嗯呼。」 媛以稍带性感的声音说起梦话,我们马上竖起耳朵……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我小声问道。 (……刚刚她是叫哥哥吧,是指亲哥哥吗?) (嗯。)琴子也压低声音。 (媛有恋兄情结吗?) (或许吧。) 像是对声音起了反应,媛开始蠢动起来。 「嗯啊,友二哥……呀……」 「!!」「!?」两个人都突然站起身来。 「你、你有没有听到?她说友二哥……」 「她刚刚也是在叫学长吧,为什么梦话会不一样?友二哥,好像新婚夫妇哦。」 「讨厌,为什么?为什么?」琴子抱头说道。 烤肉的时候其实已经看出端倪,难道媛真的喜欢友二? 「琴子,有情敌耶……」 「啊!我搞不懂小媛在想什么啦!」 因为事情变得很有趣,我也想参一脚。 「我也觉得友二很可爱,说不定我也会喜欢上他唷。」 「等一下,这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啦,大家冷静点。」 「啊哈哈哈!」从微光下我看见唯咧嘴大笑,「真的很奇怪,在这里的女生一点都不「普通」呢,竟然会喜欢上那么没用的友二……不过,最後能让友二敞开心门的只有琴子一个,在这里的四个人都很清楚,没问题的。」 「嗯,我看过报告之後也明白了这点,告诉你,通常女生说男生很「可爱」,就是没有把他当成恋爱对象,所以你大可放心。」 「不要著急,慢慢来。」 「……嗯,我会加油的。」 「加油!」 我说,同时打从心底替琴子打气。 ——没错,把天生m的她放在第一位的,只有更m的友二。 我想支持别人的恋情,我真的希望她加油,……还没有嘿咻过,真是纯真可爱啊。 大家聊累了静静入睡後,我回想著今天发生的事。 我早就向社团请假了,却因为有一个经理生病,结果又把我叫过去,我拒绝不了,将须弥留在这里,咸觉很过意不去。 然後早早离开社团,在车站和唯他们见面,果然是一群很好的人,我一开始就认为可以全部都告诉他们。然後一起烤肉,又让他们看了烟火跟「不眠之山」,希望我也能加入四个人的强力羁绊中。 这间房子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让人不再感到寂寞……不,不对,比起自己的寂寞,我应该为大家都这么开心感到高兴。 然後明天——得跟他们说说美乡的事才行,我想那会是个很沉重的话题,虽然没办法保持现在的愉快气氛会很难过,但只有媛是我和须弥的希望,所以……到了明天,大家就会回去了吧,不过,说不定媛会留下来,因为这里有著最齐全的操形学资料,……不对,我也真是的,怎么有这么自私的想法?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都有感到「可以待在这里」的地方,应该要回到那里去,我的寂寞根本不成理由。 一旦睡著了,早上立即就会来到,我想感受四个人一起睡——不是一个人——的感觉,所以竭尽可能地维持清醒。 3 旅行第二天。 早上,赤石教授公寓的客厅。 耀眼的太阳升起,让人有今天也会很热的预感,因为脑子里装满了「比疼痛还要可怕的事」而无法人眠的我,因为这样的预感,心情变得沉甸甸的。 用过早餐之後,美国将大家集合到客厅,开始说起关於美乡的魂被封在结晶里的事,那颗结晶被放置在茶几正中央,昨晚从钻石之中所反射出来的回忆是山县的主观意识,所以夹杂了许多私人情感,而美国的说明,感觉是在陈述客观事实。 她娓娓述说著依附於「卵」的肉体魔像怪实验失败,从而诞生的美乡,藉由「炎的咒纹」成为碳的魔像怪的事,那之後实验成功而诞生出美国的事,发现美乡罹患结晶化这个失去感觉与行动、被留在无之中的病症这件事,教授也找不到治疗那种病的方法,结果选择让她绝望而死的事,虽然大家曾经同意,但是山县和美乡拒绝接受绝望,决定由美乡在结晶中继续等待,山县则学习操形学好救出她的事,美国改变主意决定帮助他们的事,而邀请媛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单纯地交换情报,而是想请她协助解决问题。 「对不起,因为我的事将你们叫来这里,可是,你可以助我一臂之力吗?媛,美乡就像是我的姊姊,我和山县一样,无论如何都想救她,你的研究有些地方已经超越了教授,我觉得很有希望,现在没有任何人可以帮我了,拜托你!」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连教授都束手无策的事……」 「教授说过,这里的资料你全部都可以使用。」 「我也拜托你,我一直在整理教授做过的治疗,看了那个之後,只是提供一些建议也好。」 媛过了一会,回答道: 「知道了。不知道美乡什么时候会死心,所以时间不多了,我想留在这里研究看看,可以 让我暂时住在这里吗?」 「可以啊,这是当然的,媛,对不起,为了我们自己而拜托你做这种事。」 「谢谢,就麻烦你救美乡了。」 媛和山县马上开始互相对照彼此的研究,美国陪在一旁照料,被留下来的我们,没有到外面去,只是各做各的事。我呆呆看著电视上的高中棒球赛,是赢了就可以成为自己县的代表的比赛:乾因为作业进度落後,在茶几上用功著,偶尔问我一下;唯则素描著从阳台看出去的景色。 午餐过後,开始准备打道回府,媛打了电话回家。 「喂,哥哥吗?我决定暂时待在这里,我发现一件非做不可的事,……对,是魔像怪的事,……嗯,嗯,不要紧,希望你帮我送一些换洗衣物和笔记等东西,需要的东西以及地址我会写e-mail给你,……咦?不用送小树过来,让她到书店去,嗯,……咦,内衣?不、不行啦,哥哥不能碰啦,那让小树拿,嗯,也不可以进我的房间!……那么,我差不多该挂了,嗯,再见。」 媛挂了电话後,马上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我,满脸通红。 「学长,你听到了吗?」 「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 ——竟然对亲生妹妹性骚扰,什么「哥哥」嘛!真不可原谅! 「……不好意思,请你忘掉。」 「媛,不能见到照,你不会寂寞吗?」 「这你不必担心,我只要一头栽进研究中就会忘了其他的事……就是这个吧,我下一个目标。」 「嗯,可是别太勉强,要注意身体。」 「好的。」 媛的表情突然亮了起来。 ——太好了,媛的空虚看来暂时可以弥补起来。 然後,又有一个发出惊人之语的人,我真的猜不透她的行为。 「妈妈,是我,嗯,我暂时不会回家……对,之前跟你说过的那里,我有点事想调查一下。才不会造成人家的困扰呢,我又不占空间。爸爸呢?今天也要工作啊,什么时候放假?会寂寞吗?……应该没问题吧,嗯,我只担心洛洛,就是那个,不要忘了唷,白天不行,会中暑的,散步要早上去,这很重要,洛洛可还活著呢!……嗯……还有,应该会祭拜我吧,我不想看到,本人在场的话会很那个吧?所以,等那个结束之後我再回去……」 唯好像也打算留在这里,挂了电话後,她看向我们。 「嗯,各位,就是这么回事,请多指教。」 「……」 「没问题,我已经跟小美说过了。」 留在这里的用意,莫非是为了学校的事? 「友二。」 「是。」 「……嗯,你不用担心。」 「……是。」 她好像从我的表情看出我在想些什么。 「琴子。」 「什么事?」 「回程可以坐在友二的旁边唷。」 「是这样没错啦……但唯不在,厌觉很寂寞呢。」 「我很高兴你这么说,嘿嘿。 」 唯伸伸舌头掩饰害羞。 我跟乾在玄关和媛以及唯挥手道别,走出公寓,然後在公车站向美国道谢,就这么离开了。 下午,眼前可以看到海的独乐崎车站。 「乾,我们去看海吧。」 「……嗯。」 即使错过一两班电车,时间上还是来得及,我们将行李放进车站的置物柜,由地下道穿到铁路的另一端。 走在沿著沙滩直铺到陆连岛的柏油路上,藉著松树的行道树梢稍挡了一点太阳。可以看到沙滩有戏水客,虽然不到人山人海的地步,但还蛮多人的,即使有不太好的传言,好像还是有许多人不在乎地游泳,恐怕没什么外地人,大部分是住在独乐崎市的人吧。 「要是有带泳衣来就好了……」 「我们下次再来吧。」 「怎么这么说,塔摩先生你不会游泳吧?」 「……」 「而且,穿泳衣有点不好意思。」 乾健康的肤色应该很适合海边,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漫步著,吹拂而来的海风轻抚著被阳光晒得发烫的肌肤。 不久,在岛的前方发现了腐朽的木造废屋,我虽然曾在回忆中看过,但那时候因为美乡很快就出现了,没能仔细看清楚,所以趁现在好好地观察一下,柏油路的那边有松树林遮住视线,沙滩上又有岩石堆,可能不太容易被发现。 在废弃屋的周围可以发现渔夫用过的痕迹,旁边有漆料脱落的小型渔船、脏兮兮的褐色保丽龙浮标,墙上挂著几张小捞网。 「塔摩先生,这里是……?」 「山县和美乡的回忆之地。」 「……你什么时候和山县谈过这件事?」 「昨天晚上,我早一步听到有关美乡的事。」 其实是看到了回忆的影像,不过跟听到也差不了多少。 「这样啊,」乾慢慢走近废弃屋,然後回头说:「好安静,是个好地方呢。」 我跟在她後面。 「我们进去里面看看吧,偷偷地。」 「……」我考虑了一会儿後说道:「嗯——还是不要进去比较好吧,这是他们的回忆之地。」 「这样啊……他们互相深受对方吸引呢。」 「好像是。」 美国并未提及美乡的自烧行为,以及从钻石看到的回忆。 「那我们去爬一下那个吧。」 勉强爬上崎岖不平的岩石堆,强劲的海风呼呼而过,乾伸手压住遮阳帽。我们站在上面欣赏风景,包含山在内的整个城市尽收眼底,相信到了晚上一定就像山县所说的。光映照在海上,呈现出一片美丽景色。 「塔摩先生,我们的回忆之地是哪里呢?」 「嗯——哪里呢?……保健室?」 「有钢琴的体育馆?……钢琴啊。」 乾叹了口气。 「……我曾说过我还记得体育馆的回忆,也知道那个和哈尔摩尼亚有关的传说,赤石敦授的书上记载了那个故事,所以我在想,说不定最先制造出我的是教授。」 「这样啊……早知道就问问看。」 「不,我不想知道自己的过去,」乾抱著膝盖蹲下身,「我也没从爸妈那里听说过,就算他们好像想告诉我,我也会捣住耳朵逃走,……因为,比起自己诞生的理由,现在更为重要,而且你给了我新的raisond"tre」 「raisond"tre?是存在价值的意思吗?」 「很酷的字吧,是从唯那里现学现卖来的,还有,小美说那里留有「病历卡」,如果我的也在那里,我想要……」 图125 「想要?」 「想烧掉。」 「咦?」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不自禁地看向她,她也以晶莹的双晴抬头看我,一脸哀伤的表情。 「我不想知道过去的事,如果赤石教授记得我的事情,我也希望那段记忆可以消失,现在这个身体就是我,塔摩先生的「愿望」就是aisond"tre」 「乾……」 「塔摩先生!」乾起身握住我的手,「我无法喜欢自己,不管是弹钢琴的自己、身为医生女儿的自己、哈尔摩尼亚的身体的自己,我全都讨厌……可是现在,我有一个唯一喜欢的自己,你猜是什么?」 「……」 「我喜欢「喜欢塔摩先生的自己」……我只爱这样的自己。」 ——这么可爱的乾竟然是我的女朋友…… 「……嗯,现在是接吻的好机会吧?还是不行吗?」 为什么我会这么害怕、这么没种呢? 「不行啊……」握住的手力道加强,「不过可以这样接触著,这一定没问题的……」 「乾,我……」 「嗯?」乾侧头问道。 「听到那颗结晶的故事,我有些担心你会不会受到打击,想著说不定自己也会变成钻石,或是对於只有自己成功有罪恶厌,不过知道你确实很珍惜自己的身体,我也就放心了。」 「我想,那样的罪恶咸,小美一定更为强烈吧?所以才想要救美乡。」 「我想让山县和美乡再见面,想尽全力救他们。」 ——那样的话,我一定也不会再害怕碰触乾了。 如果另一条路上的我可以得救,我也会得救吧……不知为何我有这种感觉,或者应该说,我因为没有其他能够消除自己的惧怕的头绪,感到相当不安。 「嗯,就是啊,」乾微笑说道:「那么,回去我们的地方吧。」 我们爬下岩石堆,走回来时的路上。 「对了,在回程的电车上,我想尝试一件事,慢慢地靠近你,试试看可以到什么程度,握手、勾手臂、贴近身子,然後……」 「那感觉好像很色耶。」 「咦!会吗?」 我和乾会有那么一天能够随心所欲做许多许多事吗…… 晚上,自己的公寓。 黑漆漆的房间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答录机显示有留言的闪光。 播放。 「唔——是弟弟吗?我是姊姊一华,好久不见,你好吗?已经放暑假了吧,避免碰上中元节的返乡潮,你差不多可以准备回来了吧?反正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爸妈也说很寂寞。呃——……妈,你说什么?咦?敬语?因为是答录机会紧张嘛。真是的,这种时候到底跑到哪里闲晃了?」 「下午八点四十八分。」 ……看来这个暑假还得再搭乘长途电车。 屁股好痛。 第3章镜子和彩虹 1《千叶美国的故事之4》 「啊、啊!你在这里啊!我找了好久——」 「哟。」 唯边应著边面无表情地举起手。 ……结束经理的工作後,我在广大的校园内到处找著,好不容易在谈话室发现她,那里位於走廊的凹陷处,放有桌子、长椅、观叶植物、铝箔包饮料的自动贩卖机等,只要不是假日,总是有学生在那边聊天谈笑。不过今天还是暑假当中,因此只有唯一个人,她悠闲地用吸管暍著铝箔包牛奶,我有些受不了地叹了口气,用墙上的水龙头洗洗手,买了苹果汁,今天是阴天,所以虽然是白天,自动贩卖机的光却相当刺眼。我坐在她对面,插下吸管。 「工作做完了?」 「嗯,你呢?」 「没上锁的地方大概都参观过了。」 「怎么样?我就读的学校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吧? 「……还不错啦,」唯看向远方,想了一会说道:「相当新颖,厌觉不像高中,倒像是综合医院或是我以前参观过的大学,光滑闪亮,没有那种高中生特有的生活感,不过,比脏乱来得好啦。」 「你所念的学校有生活感吗?」 「不过我已经不在那里就读了。」 「啊,对不起……」 自动贩卖机嗡嗡地响著。 「生活感是说得好听,因为是老学校,大家都过於散漫,没有紧张厌,「稍微松懈一点也无妨吧」,大家都这么想,当然就很脏乱啦,看来那边还是不好。」 有关唯的事,我从她本人口中听过一些,曾经死过一次,因为已经不存在於这个社会,现在好像没有上学,不过因为出席日数够了,听说後来还是送毕业证书到家里……同样地,仔细想想这样也挺痛苦的。 早上小唯对我说想到学校参观,我要到社团就顺便带她来,或许是因为我说魔像怪也能入学,她也想来上学吧,不过我没有问那么多。为了伪装,我请她变身为我们学校的制服——衬衫和裙子,穿便服的时候咸觉她很帅气,变身为这样时,又觉得很可爱。 「不过,你很辛苦呢,在家里要代母职,在学校是经理,还要念书不是吗?」 「不,这没什么,而且因为我是个傻瓜,早就放弃念书了。」我「嘿嘿」地笑道。 她虽然会说这种话关心我,但是在家里时,总是只做著自己的事,完全无视媛和须弥专心致力在做研究。她不是用电脑编辑拍下来的影像,就是画素描、打电玩,如果拜托她的话,她还是会帮忙,特别是做些料理,但如果不说的话,她就自顾自地玩著,是个知道如何运用自己时间的人。 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人家,我装得很忙的样子,用「因为我是傻瓜」的藉口说服自己,以逃离美乡的事…… 「怎么了?」 「嗯?没事,没事啦。」 唯冷淡地说了声「是吗」,又继续吸牛奶。 我大概稍稍流露出难过的神情,不行不行。 不管怎么样,我很高兴唯愿意借住在我家,我也变得能和她自然地相处了。 ——我会当田径社的经理是因为美乡,国中的时候,我邀最喜欢跑步的美乡一起加入。 「和别人一起跑,说不定可以跑更久唷。」 「我……喜欢一个人跑步,我跑步的目的基本上和他们不同,而且说不定哪天会被发现是魔像怪。」 「我要当经理,那样的话就很方便照应了。」 「……可是……」 就这样将有些迟疑的美乡,有点强迫地拉人田径社,在那里她虽然还是一样一个人跑,不过我记得双胞胎姊妹都在田径社稍稍引起了话题。 国三的时候美乡成了结晶,所以高中时我其实大可换个社团的,但我却继续下去,因为是国、高中直升的,都是同一批人,而且如果美乡回来的话,应该还是会进田径社吧,再说,让人开心的经理工作我也做得很愉快。 「不过,我虽然只是从窗户观看田径社,校园里面有人工草坪和跑道还真令人讶异。」唯她一边变换数位相机的液晶画面,一边说:「我全都拍下来了。」 「环境很好吧,跟国立不一样唷,到外地比赛时,告诉其他学校的学生,他们都羡慕得不得了呢……还是不要一直变换画面吧,会坏掉的。」 在喜欢独处这一点上,美乡和唯很像,不过她们的类型不同,美乡过去让人感觉很孤傲,唯则比较适合以自由奔放来形容。 ——我又用过去式形容美乡,她明明还活著的…… 「喂,我可以喝果汁吗?」 「……嗯?咦,不行,那是我的。」 「根本都没有减少,我还以为你不喝呢。」 「我要喝,我要喝啦,」我赶忙吸果汁,稍微被呛到了,「……我喝了对吧?……咳、咳。」 「开玩笑的啦,除了牛奶之外我不想暍别的,……你从刚刚就一直想著美乡的事对吧?」 「……被你发现了,嘿嘿。」 「因为她如果回来的话,他就会被抢走了。」 「就、就说不是那样的。」 为什么话题会转到那边去。 「……早点将她的事解决比较好吧。」 「……嗯,我希望美乡和须弥能再见面。」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 「我怎么了?」 「……」唯似乎想说什么,「……嗯,算了。」边说边站起身将牛奶盒扔到垃圾桶,「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啊,等一下,我还没喝完。」 我小心著不被呛到,将剩下的果汁喝完。 ——他的事啊……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回想起许多过去的事,那要回溯到自己出生时。 我虽然有知识却没有记忆,脑袋里明明有一堆词汇在打转,却完全没有任何影像,我想那就像是失去记忆的人的感觉。教授说过:「特别是从想像中创造出精神的魔像怪,可以设定和制造者相同或比较低的知识状态,所以不一定要从婴儿开始抚养长大。」不过傻瓜的我不是很懂其中的意思。 我张开眼睛,词汇和影像渐渐连结在一起,首先是教授——制造我的人,然後是我——映照在镜子里的我,不过我知道那是左右相反的我,因为有左右相同的我朝我接近,那就是美乡——和我同样外型的美乡,总之,这三个词汇——教授、我和美乡,跟影像紧密结合在一起。 「教授,我是美乡吗?」 「你是美国唷,不是美乡。」 「美国……」 「还有,你是魔像怪。」 「魔像怪……我知道,我知道魔像怪,我是魔像怪。」 「太好了,确实可以听得懂话,成功了……太好了。」 成功,我是成功的,成功! 「美国,我是美乡,虽然和你一样,但是又不一样,我是失败的。」 失败,美乡是失败的,失败? 我後来才知道,我是「卵」的实验成功的魔像怪,美乡则是实验失败,藉著「炎的咒纹」成为碳的魔像怪。美乡失败也就代表教授的「愿望」没有实现,除了失败的原因之外,必须在其他条件不变之下再实验,也就是说必须以同样的「愿望」来制造才行,所以我才会和美乡外型相同。 我得到了其实应该是给美乡的名字——美国,赤石或火的「或」以四角形框住,跟「火」同样读音的「美」(译注:日文的「火」与「美」同音),由此变换出来的名字,是为成功的魔像怪所取的名字。 在「成功与失败」这种我和美乡的关系之下,在我心里开始寄生了「 比较」这种讨厌的情感。 虽然我也知道这很讨厌,我比较著美乡和自己——那是我拿著马表,测量美乡的一千公尺跑步时的事。 「太好了,太好了,美乡!」我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抱住美乡,「个人新记录!」 「把表……好了,来量体重,从质量亏损来计算能量,从速度推算出消耗的卡路里来看效率,将那个跟人的心肺功能比较……」 「咦?我听不懂啦,为什么不高兴一点呢?简直就像拳击手在减重一样嘛。」 ——比较,相比…… 和我不同,美乡不但学业成绩好,运动神经也很发达,一个人也活得下去,我却是个笨蛋,运动也不行,一待在大屋子就头昏眼花。我应该和美乡一样吧,不对,不一样,我不是成功了吗?为什么—— 有一天,美乡戴上发带,将额头露了出来,看起来和我很不同。「美乡,你讨厌和我一样吗?」将这句残酷的话和那个影像结合在一起的自己实在太愚蠢了,然後我……垂下浏海,留起遮住左眼的发型,这样左右就不对称了,我後来发现如此很容易辨别镜子那端的自己和我自己。 ——不行,不能比较,我是我,必须找到我做得到的事才行,没错,变得更开朗,我想和大家做好朋友,和许多不是美乡的人联系,或许有点鸡婆,不过我喜欢那样。 纵然如此,明明我比较常和人来往,在恋爱上却是美乡早了一步。 图137 「为什么!明知道自己的病,为什么和男生……」 「……抱歉,」总是那么神气的美乡,这时拿下发带低下头,「我自己也不懂,但就是喜欢上了……」 「喜欢上了……那是多么恐怖的事……」 「我知道,我虽然知道……」 「教授那边呢?」 「我和他说了,他叫我别再跟他见面。」 「……对不起,你很痛苦吧,我却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你还没跟那个男生说吧,嗯……我去告诉他怎么样?」 ……可是结果,美乡选择了活在结晶内,我於是明白了他们两人之间的羁绊,比我所拥有的许多更为强韧。 「她想说的是,和人的来往不是看数量!」镜子那端的自己再度嘶吼著这样残酷的话, 「美乡想说的是,重质不重量!」…… ——我不会其他的生存方式,我就是喜欢这样,有什么关系! 因此我对须弥、唯他们,也是以之前的相同方式相处。 「——喂。」 「……」 「喂,快点开门呀,……小美?」 「……咦?」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家门口,我甚至不知道从学校到这里,自己有没有好好和唯说话。 「我的手没办法打开。」 「啊,对不起……」 虽然已经登录了媛的手,不过因为唯是石膏的魔像怪,所以无法打开。 ——我得振作一点,不能让须弥见到我无精打采的模样。 打开门,「我回来了!」我很有精神地打了招呼,就走到厨房系上围裙准备泡茶。 「哈罗,稍微休息一下吧。」 媛和须弥似乎快被淹没在变得更杂乱的房间里,须弥在书桌,媛则是在从别的房间搬来的桌上工作,从书架上抽出来的书贴了许多纸条,堆积在他们两旁,墙上贴著无数张写著部分「咒纹」以及日文的便条纸,我猜想若是稍微碰一下就会挨骂,所以没有打扫过研究室。另外,写著「咒纹」的模造纸像地毯一样铺在和室,虽然一半是媛的床铺,但已经有一半变成了研究空间,她直到睡前都还在跟它们奋战的样子。 须弥从上次之後就没有再在这里过夜,因为觉得到外面吹吹风比较有效率,而且不能让家里的人担心,顺带一提,我是睡在自己的书房,唯则是睡在客厅。 「呼哈——」「嗯啊~」 两个人听到我的声音後不久,各自发出声音伸了个懒腰,然後慢慢从无落足之地的房间走到客厅,我也跟在他们後面。 「好像挺有进展的样子呢,」我对坐在沙发上的他们说:「至少看起来不像陷入低潮,来,请喝茶。」 我考虑到在冷气房身体会很冷,因此泡了热腾腾的绿茶。 媛拿下眼镜,闭上眼睛呼地吁了口长气。 「也不尽然,只是将每个稍微有点可能性的地方都深入钻研。」 「结果走到死胡同,」须弥暍了一口茶,「只好回到起点,就这样一直循环著。」 「这样啊……对不起,说了那么天真的话。」 我抱著托盘也坐到沙发上。 「没什么,不过那种循环终於快结束了,我们发现了似乎是关键的记载。」 「真的吗?」 「从这里开始,未来还很漫长,建构出「咒纹」不知道要多久……」 我虽然也有学操形学,不过他们似乎已经走到我完全无法跟上的地方,我能做的,就只有像这样照料他们的生活。 「那很难吧……对不起,其实我应该也帮忙研究的。」 「没那回事,我们能够专心投入研究,都是因为有你,谢谢。」 「被你这样说总觉得很难为情呢,那种事根本没什么。」 「而且基本方针本身并不难。」 「那我也能了解吗?」坐在地毯上看著电视的唯回头说:「我有兴趣,说给我听吧。」 「……这样啊,那……」小媛呼、呼、呼地将茶吹凉,然後啜了一两口继续说:「在说方针前,按照顺序,首先先从美乡会变成结晶的原因开始说起,我想看成那是由於燃烧「卵」所引起的副作用应该不会有错吧,就像大家所知道的,从「卵」诞生的肉体魔像怪,不像普通的魔像怪那样拥有外型的自由度,可以推测是因为那种不自由,在成为碳之後仍承袭著,所以才会发生这种事情,所谓不自由,也就是说「素材」和魂的联系度很强,甚至比其他的都要强,除了结晶化外,在其他方面也产生了影响。 比如说……生前的她能量效率之高,我看到了也吓一跳,虽然是从她本人所整理的报告得知,但竟然会出现那样的数字实在是……除此之外,关於自烧行为也一样,为什么魔像怪具有包含痛觉的感觉呢?像这样很根本的问题我们暂且不提……一般的魔像怪就算躯体感觉到痛苦,精神上也不会受到损害,应该不会做出那样的行为,可是美乡却那么做了,这只是我的假设,我在想那会不会是以躯体为媒介的精神自烧行为,痛楚传达到精神,不会造成——损害,反而强化了存在理由,她似乎是为了不要死而自烧的。」 「自烧啊……真猛呢。」 精神自烧行为——美乡被逼到必须这么做才行吗?是因为自己是失败之作吗? 「我想我们大概不会再遇到结晶化这样的现象了吧,虽然对於为什么燃烧肉体时,会承袭不自由这点还有疑问,但既然已经明白那是原因,就不会再重蹈覆辙,因为她的失败,其他的魔像怪得以保持自由度活著,所以比起寻找原因,应该考虑如何应对这样的现象——」 因为美乡失败——我才能在这里? 「还好美乡失败了。」 镜子另一端遮住右眼的我又在喃喃自语。 ——讨厌、讨厌!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竟然会那么想的愚蠢的自己,才是不应该存在者。 「我现在正在研究将美乡的魂从结晶中取出,栘转到其他的「素材」,就像琴子学姊那样,和赤石教授以治疗人的癌症相同的方法,也就是将钻石还原为碳,抑止或延迟结晶化的基本方针是不 同的,虽然一样是在「治疗」,但要做和教授完全不同、全新的尝试,所以很难。」 「「愿望」呢?要制造魔像怪需要,「愿望」吧?又必须像友二那样,将人逼到绝境吗?」 「这次和琴子学姊那时不一样,不需要担心这点,要恢复美乡的意志,没有比美乡的声音 「我会一直一直等著山县」更强的「愿望」了。至於「咒纹」发动者,由山县担任应该没问题,问题是……接收端的,「素材」,美乡很可能会拒绝「卵」或碳,应该用怎样的化学物质才好?还是用魔法物质……?目前我是想用我获得成功的「哈尔摩尼亚」试看看。」 「这里的魔法物质你尽管使用,教授那边我会跟他说。」 「咦?可以吗?」 「可以啊,也就只有那个啊。」 研究室拥有的魔法物质是「贝」,是里面空心只剩外壳的贝,过去教授藉此制造出来的人就在这里生活,我诞生时只剩下三个人了,其他已经是魔法物质所谓的「结局」,只有病历卡才知道,大家不是去了重要的人的地方,就是绝望或实现愿望而灭失,没有一直留在这里。 ——为什么大家都消失了呢?这间屋子明明这么宽敞…… 我有些了解魔法物质的意思,「贝」就是那个意思吧?那样的话,恐怕她也……不对,现在这些都没关系,比起「贝」的形成方法,现在的问题是使用方法,「贝」比较适合使用在「寄居蟹」。 「我可以问一下吗?」 「嗯,可以啊。」 「要发动「咒纹」,我想必须先得到教授的允许,因为要用到他制造出来美乡的精神,而且,房间被弄得乱七八糟的。」 「没关系的,我们可以随意进行操形学的实验,制造美乡的虽然是教授,不过所有人已经不是他了。」 「什么意思?」 「我从教授那里夺走美乡了。」 须弥表情可怕地说道,看到他那个样子,我赶紧打圆场说: 「须弥你这话不对吧,不是夺走,是转让吧。」 「都一样,我会负起美乡的「责任」。」 「是须弥和我唷,教授身为美乡的制造者,为了美乡好,想让她绝望,可是美乡却拒绝了,教授领悟到她已经有离开制造者的想法,於是将在此之前所要对她做的一切治疗研究,都托付给我和须弥,教授对我们说:只要是关於美乡的事,请自由实验,不过,结果我可不管唷,我已经不再研究美乡了,她的「责任」就由你们来负。」 「所以我可以救美乡……我要回去了。」 「啊,须弥,至少将茶喝完了再走——」 在站起来的须弥他细长的眼底深处,闪烁著坚定的意志,那道光芒就像是钻石的原石,除了那道光之外,什么都映照不出来。 「那我也是……」媛一边戴上眼镜,一边说道:「有必要负起「责任」的另一端呢。」 「没那回事,是我拜托你的,最後发动「咒纹」的是须弥,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不需要在意。」 「……是,不过我会尽全力的,奸不容易出现了希望不是吗?我要再回去研究了……啊,你特地泡了茶,我会全部喝完的。」 媛要将我泡的茶全部喝完……我好高兴喔。 「好烫!」好像还是很烫,她微微吐出舌头,呼、呼吹著,慢慢喝下。 ……咦? 唯不知道什么时候视线已经朝向电视了,明明自己说有兴趣的,却盘腿托腮不发一语,我想她也不是真正在看电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她好像在思考著。 然後我也开始思考。 ——如果美乡回来的话,我——我们会变得怎么样呢? 2 眼前是一片白得离谱的世界。 我过了一会儿才察觉到这里是保健室的床上。 四周被拉帘环绕著的床上,我……在乾的上面。 「不要!塔摩先生走开!」 我压制著疯狂的乾。 ——为什么? 「我不要离开这个身体啦!好不容易变得可以做爱了,这样不是用过就丢吗!不要啦!我已经不想回到无机物的身体了!」 「不行,现在不栘转的话,身体变成结晶就来不及了。」 「我也不要那样!如果变得见不到塔摩先生的话,我宁可死!」 乾哭叫著,激烈地左右摇头,泪水四溅,我拚命压住她的肩膀,她也紧抓著我的手腕。 「不要说那种话!我会再找到「卵」的……」 「都是你害的!」 「咦?」 「都是因为你不肯碰我,不肯跟我做爱啦!」 「那、那我现在就做……」 「已经太迟了!你走开!」乾紧紧闭上盈满泪水的双眼,叫道:「塔摩先生我最——」 ——啊…… 睁开眼睛。 眼泪猛地从眼角流下。 在模糊的视线里,我看见和自己的房间不同的天花板。 ——对了,我回老家了…… 我恢复意识察觉到刚才的是梦境,放心地吁了口气。 「又来了啊……」 又是妄想梦,那之後我有好一阵子没梦到了,可能是因为换了枕头的缘故,……不,不对吧,想到那个清晰残留的恶梦内容,我马上明白,原因是因为一直烦恼著结晶的事。 ——冷静下来,友二,乾并没有罹患结晶化的病。 没错,到了暑假尾声,我肩负著一个大习题,我心想还好暑假一开始就做了学校的习题。 本来或许不是我需要烦恼的事,但还是就像在刚刚的梦境中一样,我完全不觉得山县面对的问题跟我无关。没有收到已经解决的报告,媛还留在独乐崎,连媛都无法解决,我怎么可能做得到,不过我仍然很在意山县所说的「灵感」,因为不知为何,我自己也觉得似乎会想到些什么,或者该说必须想到些什么才行比较正确。 就像数学模拟考时,有些题目不在时间内闪过什么灵感就解不出来,可是却愈想愈糊涂,我常常直到时间到了才「啊」地想到,看到解答後懊恼万分。潜意识或右脑这种与感性相关的部份,就算一直坐在书桌前也不一定想得出来吧。 愈急就愈想不到。 在梦中,我的潜意识也没有闪过灵感。 「啊~我好像快疯了……」 我忍不住喃喃道。 为了转换心情,我慢慢起身拉开窗帘,早晨还不酷热的空气从敞开的窗户流进,让我冷静下来。 我环视自己的房间,明明是自己一直使用的房间,回到家後看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同,爸妈为了让我随时都可以回来,一直都有帮我打扫,不过多少还是被当成置物间了,变得很狭隘。我还以为房间角落放有电风扇,结果是形状类似的电暖扇,真是的,什么时候买的啊?……这房间基本上应该是我觉得「可以待在这里」的地方啊…… ——山县遭受到像大雄妈妈那样的暴举,也就是自己的房间被清空,这可更过分数百倍…… 要是被那样对待的话,怎么样也无法觉得「可以待在这里」吧。 为什么山县的父母相信媒体的言论更甚於自己的孩子呢? 想到和父母的信赖关系,我的胸口也疼了起来,因为我没有对爸妈说过我在保健室上课…… 「…………」 察觉到自己又在想那件事,我重新看向搬家时留在房间里的东西,例如毕业纪念册之类的。虽然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翻开厚重的页面,看到排放著的照片,又重燃起被欺负时的怨恨,不过发现目标的 乾後,心立刻又揪紧起来,她国中时就已经很可爱,不知让我心跳过多少次,不过那个时候我完全不知道她是魔像怪,也不知道存在著魔像怪这种东西。 ……姊姊或爸妈有擅自进入我的房间,偷看过我的毕业纪念册吗?想到他们如果这么做,我就背脊发凉,我当然从来没跟家人提过乾的事。 然後,我在书架深处找到小学时,自由研究制造的正八角形明矾结晶,发现原来自己从那时开始就已经显露「物质好萌」的个性了,将它对著光看,我又想起那颗钻石。 ——不行,我还是无法将负面思考从脑海里挥去。 「嗨!早安,「无二的朋友」。」 走进客厅,拿著报纸的姊姊从旁边探出头来和我打招呼,我完全忘了每当她想调侃我的时候就会用名字的由来叫我,所以—— 「……早安,「一枝花」。(编注:日文中花字发音通华字。) 我花了一点时间才像以前那样反击回去。 关於我的名字的由来,以前会觉得「输给名字了」,不过现在怎么样呢?例如我和唯的关系,如果以言语来形容的话,应该还是「朋友」吧?不,虽然我自己这么认为,但对方也许觉得很困扰…… 相对地,姊姊是个充满光华的人,完全不愧有那样的名字,我从以前在她面前就感到自卑,年龄相差六岁也是原因之一,很难跟她交谈,总是对她敬而远之。 「你在看报纸喔?」 「不行吗?大学生可是很辛苦的,应该说,你也该看点报纸比较好吧,明年就是考生了。」 姊姊是大学四年级生,利用漫长的暑假回家,听妈说平常好像都忙於找工作,但似乎不太顺利,如果找不到的话,打算先打工,延缓就职一年。 ——明年就是考生,就算被人这么说,我也没有任何实感,现在的烦恼重要多了。 「啊,对了,你还记得住在隔壁的早坂先生吗?」 我将牛奶倒入杯子放在桌上时,姊姊这么说道,听到早坂这个姓氏,顿时失去了冷静。 「记、记得什么?」 「……啊?什么记得什么?就是你不是常跟小堇一起玩吗?」 「……嗯,为什么现在突然提起这件事?」 「前一阵子,早坂先生寄了一封信来,说生活终於安定下来,妈妈说:「之前漏夜潜逃,害我很担心,不过还好平安无事。」说著说著好像还哭了呢。」 「……是喔。」 「哎呀,你还真无情耶,小堇现在也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信上好像还写到最近两家人见个面吧,如果可以见到的话不是很好吗?青梅竹马感觉很萌~呢,反正你在那边也交不到女朋友,怎么可以放过这个机会?」 姊姊似乎基於我国中时的印象,认定我一定交不到女朋友,虽然我自己在不久之前也是这么认为啦……就让她这么觉得吧,若是被追问那种事,感觉很讨厌。 「反正就算见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必了,……对了,你不要偶尔用像是千金小姐的口吻说话啦。」 「哎呀哎呀,真是抱歉~」 「……」 对於有过制造又失去小堇的魔像怪这种经验的我而言,姊姊的话让我不知该如何应对,虽然人类的早坂堇平安无事我也放下心来,但她和魔像怪的小堇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中元假期的开始,爸爸出门钓鱼去了,妈妈虽然在家,但忙著做家事,我三两下吃下她准备好的早餐,洗个脸也出门去了,虽然这么说,如果去商店街之类的地方,很有可能会碰到国中时同班的那些家伙,所以我只在自家周围散步。 姊姊刚才那番话也是个原因,我朝附近的公园走去,走到孩提时期常跟小堇来玩的那座充满回忆的公园—— 「……嗯?」 走到公园前的马路,我看见有个人从对面走过来,身影看来似曾相识,但因为上午升起的太阳形成逆光,看得不是很清楚,那个人似乎在确认这边,咚咚地朝这边小跑步过来。 ——该不会是人类的早坂堇……不可能吧,要来这里的事,应该还没具体决定,这样的话……糟糕,说不定是认识我的当地人,得赶快逃! 我转身向後准备开溜,就在此时—— 「塔摩先生。」 有人这么叫我,糟糕,她知道我的绰号。 ——嗯?这个微带鼻音的声音是…… 「早安,塔摩先生。」 我放下心来,再次回过头,太好了,是乾。 ——呃,咦? 「咦?为什么——」 「早安,」乾走到我眼前,又重复了一次,然後微笑凝视著我,继续说:「吓了一跳——吗?」 「嗯……这还用说。」 从独乐崎回来之後,在回家之前我和乾几乎每天下午都在我那边见面,这是为了将我已经做完的作业教忙於社团的乾,我在做著功课的乾旁边钻研著《操形学概论》,寻找解决结晶化的线索。 然後,我告诉她我要回老家,可能有一段时间无法见面,想必会很寂寞,之後就回到这里。所以,乾不应该会在这里。 「嘿嘿,我来了,塔摩先生,搭第一班电车。」 放榜日的时候也是这样,她好像很喜欢让我吓一跳。 「……总之,」我指著公园说道:「我们坐一下吧。」 「嗯。」 看著身穿珠山三高制服、提著大手提袋的她,确定今天早上的妄想梦不是现实,让我松了一口气,一边走向长椅一边说: 「亏你知道我住在哪里呢。」 「国中的时候,我曾经循著通讯录来…找……过,」她急急忙忙摇手「那、那只是有些好奇你住在什么样的地方而已啦。」 如果我没有出门的话,她打算去见我的家人吗?虽然有这个疑问,却没问那么多。因为阳光很大,我们坐在有屋顶的长椅,而非秋千。我环视公园,溜滑梯、沙坑、翘翘板等等,是座放著最基本的游乐设施的小公园,为了将广场围起,种植著樱花树,春天时还蛮多人来赏花的,夏天的现在,青翠的枝叶正随风摇曳,可能是还很早的缘故,没见到其他人的身影。 「为什么穿制服?」 「啊啊,这个?」乾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用手指拨弄著领巾,回答道:「其实,我会来这边也是为了要跟佳夜她们见面,在电话中和她们说要回来这里後,她们就说想看制服,我拒绝不了……」 佳夜——虹桥佳夜是乾国中时的好朋友,虽然进了不同高中,两个人似乎还保持联络。 「和虹桥同学见面时,会说我的事吗?」 「……怎么可能,我从来都没提过,」这次她的手栘到裙摆,无聊地抓弄著,「其实我很想炫耀一下,但又怕讲了之後说不定有什么万一,所以还是决定先隐瞒塔摩先生的事,对佳夜也一样。」 「有人发现我和你上同一所学校吗?」 「……不知道耶。」 我对乾的独占欲深感庆幸,在同年级的人的记忆中,我想我应该还是一样很没存在感,现在网路或通讯十分发达,好像也有转学之後仍然继续被欺负的事情,所以不能大意。 「还有……」乾满脸通红,扭捏了起来,「呃……」 「什么事?」 「嗯,我有件事想跟你报告。」 「?」 ——是什么事?这么郑重。 「就是……我吃过红豆饭了。」 「?啊——」我过了一会儿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呃……」 「……」 她是专程来跟我说这个的吗? 「……恭喜,这样说可以吗?」 「谢、谢谢。」 「那么……你还好吗?」 身为男生的我好像不太适合问这种问题,不过来不及了,我已经问了。 「还好……虽然这么说,不过老实说有点痛苦。」 我才回来这里不过五天,竟然就发生了这种事,我若陪在她身边会比较好过吗?还是那种时候不想见到男生的脸?……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样……就可以做了唷。」 乾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 我得用更小心翼翼的态度对待女生,不能让女孩子痛苦、不能让女孩子痛苦…… 「塔摩先生,我不希望因为告诉你这件事而造成你的困扰,不过话说回来,你可能还是很困扰吧,我跟你说喔……」乾将两只手贴在自己胸前,「知道自己的身体流著血,我好高兴,无论如何都想传达这份心情让你知道,就只是这样而已,……塔摩先生,我可以摸你的手吗?」 我点头之後,乾将我的手拉到她的颈部,我吓了一跳,心脏像是要爆炸似地大声跳著,乾的发丝轻搔著我的手背,手心则感觉到温暖柔软的清爽肌肤,我发现在那里面有噗通、噗通的节奏。 「我是真的人对吧?……如果你想要的话,也可以摸我的胸部。」 「那、那实在太……!」我将手抽了回来,如果那么做的话……「啊,对不起。」 「不,你不需要勉强,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我们的谈话就这么停了下来,风将樱花树的叶子吹得沙沙作响,我想了一会儿,为了补偿无法碰乾,决定说出这个地方的重要回忆。 「乾,你还记得之前我说过我制造过「两个」魔像怪吗?」 「……嗯。」 「你会在意吗?」 「不会啊……不对,对不起,其实我非常在意,心想不是唯的另一个魔像怪应该也是女生吧。」 「嗯,那是一个叫做小堇的儿时玩伴——」 我毫无保留地跟乾说了小董的事,因为只要稍有隐瞒,乾一定会对小董起了嫉妒心。我告诉她,小堇不是恋爱对象,而是孩提时代的「全世界」,另外,两个人单独在这里玩、在积雪的这个公园分开及「六花水」的事,我学了操形学第一个制造出的是小堇的魔像怪的事,她告诉我存在著「真正的愿望」的事,以及与小堇第二次分离的事……总之,所有想到的我全都跟她说了。 对於我笨拙的言词,乾只是「嗯、嗯」地小声应和著,一字不漏地听著。 「我感到痛苦的时候,总是在心中叫著——小堇。」 「这样啊……谢谢你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 乾有些泪水盈眶,用食指擦拭著眼角。 风强劲地吹拂过来,乾的泪珠看起来像是被风吹走般,我顺著看过去—— 小堇站在公园的入口,那并不是人,而是我所制造的水的魔像怪,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一身草帽和白色连身洋装的装扮,笑嘻嘻地朝这边用力挥手,我不可能看错。 「……塔摩先生,你认识她吗?」 「小堇。」我说著,下意识地站起身。 「她是小堇?」 她开始在公园内跑了起来,像是在跳舞般转著圈子,双马尾的发梢画著圆圈,笑嘻嘻地,好像非常高兴。我——不知为何动弹不得,明明小堇回来了,我却连出声叫她、跑过去都做不到,只能一直看著她。 小堇一边跳著舞,一边跑到广场角落的自来水旁,那是装设著朝上的水龙头的饮水处。然後,她微笑看著我们这边,用力转开水龙头,从水龙头喷出大量的水,朝上大幅扩散,在空中形成一道弧线变成水柱在四周降下,小堇像是很清凉似地闭上眼睛。 图159 然後——水变成水幕,阳光幻化为彩虹,就这样呈现在我们眼前。 「好美……」乾夹杂著叹息喃喃说道。 我一时也看那七色的浓淡变化看得入神。 「……咦?小堇不见了,消失了?」 听到乾的话,我的视线回到下方,小堇已经不在水柱之中,我到处张望也没有看到。 「塔摩先生,刚才那一幕你看到了吧?不是幻觉吧?」 「嗯,不是幻觉……」 我回想起小堇的事,特别是我制造的水的魔像怪的那个小堇,水的……水……? 突然,我脑中有种天使从天而降的感觉。 ——原来如此…… 我那时候和水的小堇—— 「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一直在等待的灵感,我本来以为还需要一些时间,已经放弃在暑假中解决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想到了。 「你怎么了?」 「我终於知道让美乡和须弥重逢的方法了。」 「真的吗?」乾也站了起来。 「嗯,现在虽然还无法下定论,而且要是媛那边成功的话,就没有必要这么做了,我想……」 我无可抑止地心急起来,想早一点藉由自己的手将想法成形——成为「咒纹」。 「乾,你准备今天就回去吗?我和你一起回珠山。」 「咦?可以吗?你不是还要再待几天——」 「我虽然带了书过来,不过在这里没办法研究操形学,得快点回去。」 「你会教我吗?」 「嗯,虽然社团可能很忙,不过你可以帮我吗?那是——」 我认为那是必须由我来做才行的事,读了《概论》之後,我应该可以不用拜托媛,自己创造出「咒纹」,而且,移转乾那时所用的模造纸应该还在化学教室,可以当参考。接著得跟山县联络,确认他的心意,然後,如果能将应该还留在教授研究室的那个送来的话…… 「……那样——那样做没问题吗?」 「如果你变成结晶的话,我想我会那么做。」 「……」 乾红著脸双眼湿润地凝视著我,点点头,然後又慌了起来。 「啊啊,怎么办?我高兴到冷静不下来——啊,水,得止住才行。」 边说著,乾啪嗒啪嗒地跑进水柱之中——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吗?我拿起乾的手提袋也追了过去。 「塔摩先生,制服湿了……」 虽然水止住了,乾的头发却被淋湿,闪耀著光芒,水手服湿答答的,可以看到内衣——薄薄的横条纹衬衣透了出来…… 「啊……不行!」乾将胸部遮住,「我没有穿胸罩。」 ……对不起。 ——小堇,你果然在一旁守护著我。 我完全忘了要这么对她说,因为「真正的愿望」实现了,因为在烦恼解决方法而没空多想,这些都不成理由吧? 谢谢你,小堇,这么一来,我大概就少了一项害怕的东西。 第4章仙女棒 1《千叶美国的故事之5》 媛的学校再过三天就要开学了,东北的暑假好像比较短,寒假比较长。 实验已经失败了两次,每次都得大幅修正「咒纹」,如果今天再失败的话,媛大概会向学校请假,我不想绑住她这么久,……希望今天能够成功。 太阳高挂的正午过後,第三次的实验要开始了。我从社团回来後,看到和室已经准备好32张密密麻麻描绘著「咒纹」的模造纸,听说比琴子那时候用得少。 ——没看到唯的踪影,因为须弥和媛好像在忙著准备,所以我去找她,不久我就在阳台发现她,在耀眼的阳光照射下很热的地方讲著手机,……用室内电话不就得了。 「……嗯……对,今天会做,那边也麻烦你了,好,拜拜——」 刚好讲完。 「唯,来一下,等一下——」 「我知道,我要去,我要去。」 「你可以用家里的电话啊。」 「美,你在偷听吗?」 「才没有呢,……原来如此,你是不想被别人听见,对不起,我没想到。」 「才不是呢,因为很吵,我想要是打扰到小媛他们就不好了,在生理上应该不喜欢别人讲电话讲很久吧。」 这么说来,唯最近常常一个人到阳台,是在打电话吧……对方是谁呢?想得到的大概就是父母、友二、琴子,从刚才的口气听来……应该是友二吧?和制造者平常都在说些什么呢? ——啊,不行不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追究下去不太好。 我带唯回到和室,才发现自己还没换下制服,不过还是就那样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唯盘著手靠在内侧的墙壁,媛则站在能最清楚看见实验过程的模造纸旁,至於须弥,因为是「咒纹」的发动者,就站在纸上,视线看向放在纸上的结晶,在那旁边约三十公分处,放著哈尔摩尼亚的音乐盒,最後还是决定用媛成功转移琴子时的「素材」。 「那么,请开始,发动中除了山县之外,其他人请不要站到纸上,……山县,麻烦你了。」 须弥弯下膝盖,两只手放到纸上闭起眼睛。 「拜托,回来吧,美乡。」 我听见他小声地说。 ……过了数秒钟。 之後,感觉到房间的空气突然改变,不知该说是变轻了,还是从下面向上推升著?前两次并没有这种情形,这次说不定会成功。 紧接著,须弥周围的「咒纹」发出蓝光,照射在他身上,然後就像电流流动般朝外围的「咒纹」高速移动,原本有光的地方只残留余光,一会儿便消失了。光到了「咒纹」的边缘逆时针方向转了过去後,也在角落消失了……光的移动彷佛是在躲避结晶与哈尔摩尼亚似的。 又过了数秒钟,空气渐渐恢复原来夏天的闷湿气息。 ——失败。 「可恶!为什么不行啊!」 须弥大声说道,挥拳捶著模造纸。 「……根据刚才看到的情形,「咒纹」的力量好像躲避著结晶,也就是结晶拘束住魂的力量,远远超出我的想像吧……」 冷静分析著的媛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泄气。 「这次失败以後就很辛苦了……虽然还得经过验证,不过或许需要新的、更强烈的「愿望。」 需要「愿望」的意思不就是必须有人长时间「禁欲」吗?也就是说,还要花上许多时间啰? 「不可以气馁,片仓同学,立刻开始准备下一次吧。」 「咦?啊、好,可是,我已经……」 「什么事?」 「……呃,学校……而且看来还要花很多时间……」 在须弥的骇人气势下,媛显得有点害怕。 ——不行!在这种状态下,本来能成功的事也会失败。 「等一下啦,山县,现在就这样的话,美乡会——」 「就是啊,须弥,再等一下,稍微冷静点,对、对了,有冰淇淋,先来吃一下……吧?」 「我没有时间做那种事。」 「等一下、等一下啦……我不是叫你等一下吗!」 ——咦?我、怎么了? 大得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声音在和室响起,大家都停止动作,视线集中到我身上,为了避开那些视线,我转头看向镜子。 那里理所当然有我,左右对称、遮住右眼、装成是我的人,不是我的我。 ……什么?有什么地方和平常不同。 「已经没办法了啦!」 我无法停止呐喊,抓不住和镜子的距离。 「谁都救不了美乡啦!」 好像要将我渐渐吸入镜子里,又好像对方在朝我逼近。 「既然教授都没办法,一开始就注定不可能成功!」 从镜子那端传出残酷的话语。 ——啊啊,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一切全都崩毁了。 「唔哇啊啊啊啊!」 我抓住离我最近的模造纸,用力撕著,揉起撕破的碎片,扔向镜子。 那是在这里的四个人要救美乡的共同关系发出声响崩毁的瞬间。 「小美,冷静点——」 「须弥!」我挨近站在房间入口的他,抓著他的长裤,仰头看他的脸哀求道:「放弃吧,你不能再被结晶囚禁住了,不是还有我吗?……对、对了,作业,你整个暑假一直在做研究,一定积了一堆吧?我虽然是个傻瓜,但还是把作业写完了,我们一起做吧,我让你看,现在还来得及,我们不是同班吗?所以——」 「你在说什么啊?美国,那种事根本无所谓——」 「无所谓、无所谓——啊哈哈,你老是这么说,须弥,「只要能救美乡,其他的事都无所谓」,然後,我就会想「我的事根本无所谓」。」 「美国……」 「你发现了吗?应该没有发现吧?因为你根本不看我,你的眼睛只看得到钻石的光芒……为什么?我明明如此注视著你,一直一直全心全意地对你。」因为渗著泪水,我看不清楚须弥的脸,「……看看我呀,稍微看我一下,美乡不会生气的,呐,看我啦,爱我,爱我啦!」 松开手腕的力量,我的身体沿著长裤滑下,倒在杨榻米上。 「小美,你叫我到这里来是……」 「……没错,我请你来并不是希望你救美乡,是为了让须弥死心,因为,如果连做出那么厉害的报告的人都做不到,其他人也不可能做到……」 「等一下,你这样会不会太过份了?你知道小媛花了多少时间做这些?」 「因为、因为……我很痛苦,须弥跟我的「责任」都太过沉重……太过沉重……我……对不起。」 「……不好意思,我不小心说得太过份了,我没立场说这种话。」 「不,是我不好,我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如果美乡回来的话,便会跟须弥在一起,即使一直是结晶,他也完全不看我,可是就算真的放弃了,须弥就连这里都不会再来了,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哈、哈、咳哈!」 好……痛苦,身体麻痹了,我会就这样死去吗? 「小美,振作一点。」 唯跑过来抱住我。 「谁来救救我,身体好疼,用「卵」成功制造的我的身体,没有跟谁的身体(请允许我用这伟大的字母来替代原来的罪恶!)过就要崩毁了,我知道我的存在理由消失了……」 「振作点,不要搞错了,这只是过度呼吸而已,小媛,拿塑胶袋之类的过来。」 「好、好的!」 ——唯、媛, 对不起,被我要得团团转一定很困扰吧? 然後…… 「须弥……」 我在模糊的视线中朝他伸出手。 「…………」 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才好…… 我被放置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虽然模糊,但还有意识,我知道唯暂时陪在我身边照料,然后就睡著了。 醒来後已是晚上,唯已经不在旁边,房间没有点灯,从窗外可以看到月亮,还不算满月的月亮高挂在薄云的另一端,仔细聆听的话,可以听到低沉的振动声,不是冷气机,是开著的电风扇,吹过来的风轻拂著我的浏海。 ——现在几点了? 我在意起大家是否有好好吃饭,须弥回家了吗? ——肚子饿了。 也不能光担心别人,我慢慢起身走向客厅。 唯在那里,将房里的灯光关掉一半,哔哔地打著电玩。 「啊啊,起来啦。」她眼睛没有离开萤幕地说道。 「——我肚子饿了。」 「你还真悠哉耶,不过,人就是会肚子饿吧,平底锅里有茄汁意大利面,热一下就可以了。」 「嗯,谢谢。」 「我是被你的光采所掩盖,我也会做菜的,其他两个人已经吃过我的美味料理睡了。」 ——须弥今天住在这里啊…… 我看了一下时钟,已经是隔天了。 「……你在玩什么?」 「美少女游戏,不色的那种。」(不可能有那种啊!!!大伙说是不是???) 「喔——」我观看著萤幕,「有这种东西啊,是谁买的啊?」 「里面储存的玩家资料,有叫或火的,也有叫须弥的。」 「教授也有?」 「好了,快点去吃我的料理吧。」 「啊,抱歉。」 我怎么净说一些蠢话啊?明明还有其他更应该说的话,……说不定,唯是故意扯开话题。 我用平底锅稍微重炒了一下,装到盘子、撒上起司粉,连同冰箱里的瓶装绿茶,一起拿到客厅放在茶几上,一边听著美少女游戏的声优传来的装可爱声,一边用叉子卷著义大利面……送进口中。 「好好吃喔。」 「当然,是我妈亲自传授的。」 因为非常美味,而且肚子也饿了,虽然是深夜,胃口还是很好,一口气就吃光了。 「我吃饱了,非常好吃。」 「没什么。然後,我这边也告一段落了,被女主角告白了。」 「过关了吗?什么啊,你一直在玩这个啊。」 「是啊,……好,结束。」 唯切掉游乐器和电视的电源,然後砰地一声用力坐在沙发上,坐到我的旁边。 「沾到蕃茄酱了。」 她用面纸温柔地帮我擦拭嘴角。 「……咦?」 她顺势将我的头抱进怀里。 「你也一样,很努力告白了呢,你一直都在忍耐吧。」 「……」 突然好想哭,胸口感觉被塞住,泪水逐渐渗出,头被轻轻拍了之後,眼泪马上涌出淌在脸颊。 「我……可是……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承受不住,将身体全交给了唯。 「你想说的话都说了,这样就好啦。你已经不需要再努力,接下来交给旁边的人就好了,让它去吧,就是那个什么leftitbe的。」 「是这样翻译吗?」(……我说我怎么不认识上面那句话嘞,japalish??) 「不是吗?」 唯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有意思、自由自在,但却很值得依赖…… 「唉……」唯突然像是受不了般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 「我觉得我好像老是在做这种事。」 「老是?」 「我也曾经对琴子这么做过。」 果然是被大家所依赖的人呢…… 「我有时候也想试试像是女主角会做的事,站在最,「不普通」的特别立场,所以虽然对本人不太好意思,但我很羡慕琴子和你呢。」 「你不要说这么坏心的话啦。」 「啊哈哈,当事者很惨吗?」 「就是啊,嘿嘿。」 之後我们在幽暗的屋里,小声地笑了好一会儿,眼泪也马上停了。在唯的身边就感到异常地安心,明明才刚起床,又迷迷糊糊睡著了。 然後,当天空稍微变蓝时。 「……起床了,美国,唯同学。」 「啊……早安,须弥。」 我被须弥叫起,反射性地打了声招呼,数秒钟後充满著尴尬的气氛。 「呃,呃……什么事,须弥?」 「……嗯,我……还没睡饱……」唯也醒了,「到底有什么事……」 「要不要去看海?现在去的话,可以赶上日出。」 「……为什么?」 我极力佯装自然地问道。 「我想去那间废弃屋。听了佐藤对我说的,我一直考虑著该怎么做,但还是没有得到结论,我觉得到了那里,应该能够做出决定。」 我说的那些话,变成催促须弥做出结论。不过,如果那是出於他自己的意思,那么就尊重他吧。 「……意思是现在这段没有人的时间比较好是吧,嗯,走吧。」 我的心意已经传达给他了,所以不管他做出怎样的结论,我都得接受才行。 「佐藤,这样可以吗?这不是什么任性的举动……」 须弥会这么说,也就表示是唯将他留在这里的。 「……嗯,可以,我们也跟你去,」唯一边搔著头,一边慢慢站起身,「我去叫小媛起来,她好像是低血压,起得来吗?」 我们走在平常都是搭公车去的通往车站的下坡路上,走在最前面的是须弥,我隔了一小段距离跟在後面,更後面的是背著媛的唯。 「说真的,为什么我得做这种事啊……」 「对不起,」我回头合起手说道:「还是我来背吧。」 「不用了,怎么能让你们再背负更多东西。」 「唯……」 「哥哥……」媛的嘴巴蠕动著,说著梦话,「呼思……嗯啊,哥哥变成友二哥了。」 「她到这时候还……」 曾经清醒过来换好衣服的媛,在出发前又坐著睡著了,只好这样将她带来……是不是应该让她继续睡比较好啊? 「她似乎一直为了研究而睡眠不足,所以很累,昨天是不是没有研究就直接睡了?」 「嗯,真没办法,嘿咻……啊,大咪咪压在我的背上,好像挺不错的。」 「……不知道媛心里生不生气……」 「不知道,说著那么幸福的梦话,应该不必担心吧。」 ——我大概对媛做了最差劲的事…… 我一边想著等她醒来後要对她道歉,一边朝海边蹒跚走著。 凉爽的风轻抚著肌肤……我突然想起自己忘了换衣服,从昨天就一直穿著制服。先不管这个了,夏天的早上厌觉好舒服,眼看著天空逐渐变蓝,没有什么车子,送报的脚踏车声清晰可闻,回头可以清楚看见不眠之山。 向前走的须弥依旧不看我一眼,我只能看著他的背影,他现在在想些什么呢? 一辆车从我们旁边呼啸而过,车灯灯光使得紧握在须弥右手里的东西反射出光芒,看到这幅情景我有些感伤起来。 穿到铁轨的另一端,海的味道更为明显了,天空已经从深蓝色转为白色, 天色亮了起来。 海被包覆在早晨的薄雾中,沙滩像是要穿透般一直延伸到小岛,岛也被笼罩在雾里,看不清楚,我们走在没有其他人、只听得到海浪声的幽静步道上,在岛的前方、松林的对面看到了那栋废弃屋。 走入林间的小步道。 一瞬间—— 须弥握住的钻石发出光芒,飞进我的眼里,跟刚才的反射光不同,像是钻石自己在发光……美乡的意志……? 我知道经由那颗结晶能够看见须弥和美乡之间的回忆,而且那些影像,无关的人完全看不见,能够看见的人,视点似乎也不同。虽然因为要研究的关系,我曾经对唯和媛说明过,但我想她们两个都没有看到吧,须弥曾经让我看过一次,不过那时我心中暗想著不想再看第二次了。 美乡,或者是须弥,又想让我看回忆了…… 光夺去了我的视线。 我并不是居於美乡甚至须弥的视点,而是从自己的视点看他们。 ——傍晚,美乡跑向穿著制服、在废弃屋入口旁看海的须弥,她戴著发带露出额头,身穿简单的白色t恤和深蓝色的短裤。 我一直在松树荫下看著。 须弥发现了美乡。 「美乡……」 「山县,好久不见了。」 美乡在他旁边停下脚步,如果是人的话,肩膀会上下耸动用力喘息著,但因为是魔像怪,并没有这种现象。美乡身材很纤细,完全感觉不出她的身体正逐渐变成结晶,须弥站起身和美乡面对面。 「身体怎么样……」 「不要紧……我是想这么说好让你放心,但好像还是无法治好,看来只能接受命运。」 「怎么会……」 「真的接受命运的话,应该像教授所说的选择绝望跟死,可是我决定不那么做。」 「……我也一样,被教授告知的时候,虽然也曾怀疑绝望会比较好吗,但最後还是搞不清楚到底要怎么做比较好,现在你来到这里,就像是来到一个无法回头的地方……」 「我选择这么做,即使明知这个结果会让你背负著什么,我还是无论如何都想再见你一面……」 「为什么?你非见我不可的理由是什么?」 「……你也太迟钝了,难道要让女生自己清楚说出来吗?……我之前也曾经说过吧,我喜欢你。」 「我……以为喜欢的意思是友情、好感之类的……而且说要跟你做朋友的是我。」 「因为我这个样子所以不行吧,我的形象即使再充满柔情,遗是会变成硬梆梆的,我说喜欢你,是充满柔情、胸口会好痛的那种喜欢。」 说完後,美乡对他温柔微笑著,那是一直跟她在一起的我,从来没见过的表情。 「你对我的感觉呢?」 「我也是那种意义的喜欢,我在这里等待的期间一直心好痛。」 「太好了,这样就确定我们是互相喜欢的,然後……我想我恐怕已经无法绝望了,我现在已经有心理准备,在结晶之中……无之中,一个人独活下去,这样就可以了,我不想绝望,现在能跟你一起度过的时间比较重要。」 「我也这么认为,就算你变成结晶,我也不会绝望,我会研究操形学,即使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也要将你救出来,所以,请你一直一直等下去。」 「我一心盼望能够听到你这么对我说,真的很抱歉,一想到这会让你背负著多么沉重的重 担,我就於心不忍,但比起绝望,我还是想相信「责任」这个希望。」 ——原来如此,他们两个是在这瞬间背负的啊。 「我是在无之中持续等待的十字架。」 「我是救出喜欢的人的十字架。」 就像国中国文课所学的《奔跑吧,梅洛斯》一样,两人之间没有其他人介入的余地。 「……那么,请你在这边等一下,我有东西想让你看。」 美乡走进废弃屋,不久之後走出来,换了一身浴衣打扮,是红底、白色斑点、多处绘有白蝶的可爱浴衣,头发没戴发带,而是夹发夹,额头还是露了出来。 「……真不好意思呢,」美乡的双颊看起来微微泛红,「不是制服也不是运动服的模样,我只想让你看到。」 美乡的浴衣装扮,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显得楚楚可怜……在学业上、田径上都一丝不苟的美乡,到底什么时候想到要让男生看自己的浴衣装扮啊?看过美乡落差如此大的两面,其他的女生——我根本无法匹敌。 「美乡……」须弥从前方紧紧将她抱住,「……你的身体好柔软,完全感觉不到开始变成结晶。」 我不想看,我不想听,我完全不想知道这种事…… 「对不起,我这样的身体无法给你安慰。」 「那种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嗯……谢谢……」 我一直从松树荫下看著他们,虽然不想看,却一直看著,耳边不时传来海浪声。 ……太阳西下,天色变暗,只有街灯将两人包围在其中,他们开始放起烟火,是剩在废弃屋的吧,玩著高空烟火、手持型烟火。 然後,两个人点起了仙女棒,小小的红球周围啪嚓啪嚓地爆出火花,隐约照亮两个人的脸。 「哈啾。」 美乡打了个喷嚏。 不久小小的光球落下,须弥说: 「我们进去吧。」 两个人进入了废弃屋,我想他们一定打算在那里待到天亮吧,当然,美乡没办法做爱,可是那对他们来说应该算不上什么大问题,跟拥有肉体的我不同…… ——美乡是想对我说要我放弃吗? 这次的影像和我曾经看过一次的情景不同,我第一次看到的,是曾经为了要绝望而分开的两人会面,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一幕。 ——不是,不是的,美乡,我没有想要将须弥抢过来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他多看我一点而已,虽然我知道你们之间有这么珍贵的回忆,但只要稍微对我…… 我从回忆回来之後,从松树荫下看那栋废弃屋和那端的海,这个与回忆相同的光景展现在我眼前,虽然如此,现在是黎明前,光的颜色以及气氛都不同。因为走在最前面的须弥停了下来,我们於是也跟著止步。 须弥他……将钻石拿到眼前,凝视著。 然後低声说道: 「美国……」 「……什么事?」 「这里是我唯一可以待的地方。」 「……嗯。」 「也是相遇之处,我在这里和美乡相遇,我们虽然同班,在那之前我也知道她这个人,但那时才第一次能够交谈,所以我还是觉得那才是相遇。」 「嗯。」 「也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你。」 「是啊。」 说到这里时—— 「咦?」唯惊讶地大声说:「小美,你看那边!那不是友二和琴子吗?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咦?」 我循著唯的视线看过去,在岸边的岩石堆旁站著两个人,在逐渐变成亮橘色的水平线背景下,因为逆光看得不是很清楚,但确实是友二和琴子没错,为什么—— 「……嗯……友二哥……?」 可能是对友二这个名字起了反应吧,在唯背上的媛也醒了过来。 「我——」须弥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我觉得来到这里的话,就能决定该怎么做。」 「呃,须弥……?」 须弥对友二他们完全不感到惊讶——难道是他叫友二来的? 「我知道要是不早点做出结论, 会让美国更痛苦……」 「我、我的事不重要。」 ——那是什么? 我回答须弥的同时,发现沙滩上有什么一直绵延到海边,在那一片相当大的面积上,描绘著密密麻麻像是符号的东西,那是——「咒纹」? 「到了最後一刻,我可能会想应该让结晶沉人海底。」 ——难道友二他们画的是救美乡的「咒纹」? 这样的话,为什么不跟我们说?为什么要画在沙上? 「可是——对不起,美国,我没办法放弃,只要手上这颗结晶发出的「愿望」没有消失,我就不可能绝望。」 「小媛!快起来!你知道那个「咒纹感到底是什么吗?」 唯大声说道,摇晃著媛,须弥回过头,看著她们两人——不对,是瞪视著。 「我我我我已经起来了,请别再摇了,从刚才我就在看了,呃——那个……跟我用在琴子学姊身上的很像,然後……在教授家中看到的那个要素也……啊!」 「知道了吗?」 「对,我想那应该是——」 「我能做到的……」须弥打断媛的话说道:「现在马上就做出结论,如果可以让我和美乡再见面,就算不当人也无所谓!」 他如此呐喊著,朝「咒纹」奔去。 因为突如其来的事态,我的脑筋完全转不过来。 ——什么?那是不能被媛发现的「咒纹」吗?也就是说,他预料到我们会阻止他……他说不当人,难道…… 「小美!那是「炎的咒纹」!也加入入精神移动的要素,所以恐怕山县是打算把自己变成碳的魔像怪——」 我没有听完媛的话,就朝他追了过去。 「只要能再见面,死也没关系!」 我跟如此呐喊著的须弥的背,已经隔了相当一段距离。 ——不行!只有这点不行!是责任、是绝望或是先保留都无所谓,要和我切断关系也无所谓,可是,只有这点不行! 「那是让两个人的精神同居在一个物质中的「咒纹」,可是那样的话,山县早晚会变成结晶——」 须弥到达「咒纹」正中央,将钻石放到沙滩上,双手放在它两旁,「咒纹」马上开始发光,他的周围瞬时发出黄色光芒,那道光朝「咒纹」边缘以高速的圆状窜流著,到达边缘的瞬间,燃起了炽热的红色火焰,被火焰遮住了视线,我看不见他。 ——没问题的,火焰还没烧到正中央。 我屏住呼吸,跳了进去。 我看到了跪在那里的须弥。 图187 「美国——」 我扑到他的背上,同时伸手抓住脚边的钻石。 「唔!」 就那样穿过旁边的火焰,滚向外面。 「呼哈!」 终於可以呼吸了。 「……哈、哈、哈……」 ——赶上了吗? 「美国!」 ——我救了须弥。 「裙子著火了!」 「咦?」 「可恶!」 须弥举起我,扛到打著浅浪的海滩放了下来,发出了滋滋声。 「……好冷,」我看著屁股附近的裙子烧焦了,烧出一个半圆形的洞,「啊、啊,这是制服啊……」 我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须弥,他喘息著低头看著我。 「嘿、嘿嘿,结晶也有——」我拿起被海水沾湿的结晶给他看,「保护到唷。」 「可恶!」他并没有接过去,只是啪地揍向海面,「为什么……」 「……不行啦,须弥,只有死不行。」 「为什么什么都不让我做啊……」 媛和唯跑了过来,我看向那边,火焰的火势已经转弱,在她们後面一点还有友二跟琴子。 ——大家又齐聚一堂了——…… 「嘿嘿,我和须弥都没事唷。」 为了让大家放心,我露出笑容。 「……这种时候……」唯戳了一下我的脑袋,「哪有人还在担心别人啊。」 是没错啦,但是…… 「嘿嘿,因为人家是傻瓜嘛。」 我和须弥回到陆地後,唯他们为了不让沙滩上的「炎的咒纹」再次发动,仔细地将它踏平消除,然後所有人都集聚到废弃屋旁的矮草丛坐下,金色的朝阳露出了脸,阳光和海风让我的身体渐渐乾了,一时之间就这样听著海浪声,谁都没说话。 「学长,」率先开口的是媛,「为什么事前不和我商量呢?」 「……咦?这个、那个、呃——」友二结结巴巴地回答说:「没、没错,我……我是出于好意,昨天下午我接到须弥打来的电话,马上搭电车到了这里,趁著夜晚没人,和乾分工合作画了「咒纹」,因为想说模造纸会被烧掉……」 是因为紧张的关系吗?问题和回答好像有些微妙的差异。 「学长,这个「咒纹」如果用在人的身上,就成了杀人,你不知道吗?活著的人变成魔像怪的话,「灵魂」要去哪里?肉体被火焰烧掉的话,当然就没有了灵魂,那个人就死了呀,就算变成魔像怪复活,也无法抹灭这个事实。」 「小媛,不要责备塔摩先生。」 「我不是在责备他,我只是不希望学长变成杀人凶手,琴子学姊也是,你没察觉到这点吗?」 「因为,我……呃……」琴子也一样,可能是被媛的气势所压倒,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因为塔摩先生对我说「只要两个人合而为一就可以了」,所以我很高兴,他说如果我变成结晶,他也会选择和我合而为一……」 「学长,是这样吗?」 「嗯,嗯,就是这样,因为我知道,在无之中孤独一人虽然是件极恐怖的事,但只要能和喜欢的人的心直接相触,就算只有两个人也不会感到寂寞,……我很害怕,害怕得不得了,无论如何都想否定有比疼痛、死还要可怕的事……」 「可是——」 「小媛,到此为止吧。」 「嗯,我也拜托你不要责备友二他们,我很高兴他们即使回到那边,还想著我们的事。」 「我就说,我是……为了学长……」 「对不起,媛,虽然这可能不是道歉就能了事。」 「没那回事,我才对不起。」 ——真好,我真的很喜欢他们。 「琴子。」 「什么事?」 「友二和你要「合而为一」,就算不用「咒纹」也做得到啊。」 「……?」琴子茫然地歪著头,几秒钟後,「咦~!那那那那种色情的事,这种时候不要说啦,讨厌!」 看到琴子的反应,我和唯笑出声来。 即使在朝阳下,仍可清楚看出友二和琴子的脸红了起来,都低下头去。 「真是一对傻瓜情侣呢,没有我在一旁,你们就不行呢,同一个问题,两个人一样那么想,如果成功的话就好,失败的话就会一起完蛋。」 「……」「也不必说成这样吧……」 这一点正是让人无法讨厌这两个人的地方,我在心中这么为他们说话。 「好——」唯双手交握枕在脑後,躺了下来,「不要管傻瓜情侣了,一直没说话的你,说点话吧。」 一直闭口不语看著海的须弥,因为这句话微微起了反应。 「须弥……」 虽然如此,仍然没有要开口的样子,我不禁担心起来。 「我们不知道你和友二竟然在想这种事,你自己得出来的结论现在被我们否决了,那么,你还有其他想做的事吗?」 须弥低下头没有回答。 「没有吧,也就是说在这里陷入胶著了吧。当然,如果继续进行研究的话,说不定会发现一条生路,但那要花更多的时间,小美和各位都已经承受不了「责任」的重量了,所以不能维持现状,但也不能抛弃美乡或者变成碳同化,因此需要有些新的选择,也就是必须考虑能够尽量减少从「责任」而来的痛苦这种三个人的新关系才行,我说的三个人,当然是指山县、美乡和小美。 我一直有一种想法,虽然大家都只想著要怎么救出美乡,但我认为三个人的关系会变得如何更为重要。 如果大家没有想到什么方法的话,我有一个提议,从当事者的角度来看,说不定会觉得我这样很不负责任,明明是个局外人,但我认为,就因为是局外人,所以才可以这样说,愿意听听看吗?」 「嗯……唯不是局外人,须弥也没问题吧?」 他点点头。 「他说好,麻烦你了。」 「那我就说罗……首先,我觉得还好现在这个阶段美乡没有回来,否则就无法救小美了,那么,包括小美在内的所有人该怎么做呢……这个提议简单一句话就是,请山县暂时忘了美乡,并不是完全舍弃,纯粹只有一段时间,然後,希望在这段期间制造山县和小美在一起的时间,可以制造出像山县和美乡一起度过的时间就再理想不过了,当然,不是山县为了研究而来 的那种时间,是好好注视著小美的时间。」 「咦?那小美果然是喜欢山县的啊。」 「嘿嘿,老实说,就是这样……」 被琴子重新提起这件事,总觉得很不好意思,我苦笑著。 「这段期间,我想结晶就由小媛来保管。」 「我吗?」 「拿回珠山,在物理上离开的话,会比较容易忘记,除此之外,也希望小媛能再度研究结晶,刚才我也说过,花时间研究的话,说不定会发现什么,我觉得完全不需要放弃或做合而为一那么极端的事,怎么样?」 「就是啊,我也还不想放弃,利用e-mail,回去之後也能继续研究,而且我并没有投入什么特别的感情,纯粹是以科学的兴趣来面对。」 「没错没错,肩上压著重担的话,做得到的事也会变得做不到。顺带一提,如果小媛没有研究对象的话,我很有可能会被带到实验台上。」 「我也这么想,虽然我不希望媛太过勉强,但也不希望她感到空虚。」 「学长……」 现在的须弥好像非常痛苦,我也赞成让他暂时离开研究,可是,最重要的地方还没说到。 「然後,如果美乡回来了呢?」 虽然我很害怕听到,但不听不行。 「没错,重点就在这里,我昨天在玩美少女游戏。」 「嗯。」 「在那里面有对双胞胎,嗯,这是一般游戏常有的吧,在这里是设定为主角。其中的状况是,使用了也许可说非常普遍的主题「与双胞胎的恋情」。在这个游戏里,可以只锁定双胞胎的其中一个,发现她们各自的不同个性,以「非你不可」的结合做为结局,可是另外还有一种变化,就是「谈谈三个人的恋爱也不错」这种结局,我忽然想到这个也能适用到小美你们身上。」 「谈三个人的恋爱……?」 「你不讨厌美乡吧?」 「……嗯。」 「山县和你只要照著我的提议制造两个人的时间就可以了,我认为可以建立相互喜欢的三角关系。」 「那种事……不可能啦……」 「一心一意当然很重要,像友二和琴子那样的关系确实很重要,但那不是一切,如果想要大家都得到幸福的话,不是去选择哪一边,而是应该互相妥协,嗯,我也不能否认这纯粹源於我喜欢「不普通」的坚持。」 什么「三个人的恋爱」,我从来都没想过…… 「可是……」须弥终於开口了,「我觉得那对美乡来说太过份了,她现在仍在等着被救出来,我答应要救出她的,擅自就决定这种事实在太过份了。」 「嗯!被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痛苦呢……如果能将这件事传达给美乡知道就好了,但就连这也做不到……」 「……我可以发言一下吗?」媛出声说道:「这只是我的假设而已,我在想美乡会不会其实并不在无之中呢?我虽然看不见,但山县和小美曾经说过,可以在钻石中看见似乎是美乡的回忆,那说不定是魔法物质的性质,也许那个影像是美乡所做的「梦」,虽然还没有找到操形学上的理论根据,但我有这样的直觉,我想大家应该也能赞同,也就是说,美乡并不是在「无」之中,而是在「梦」之中,如果是回忆的梦之中,可以待在那里,因为这样,所以她才还活著。 对我来说很不可思议,不管如何,可以在无之中不绝望地持续等待两年根本是不可能的,可是美乡还活著,因为有和山县以及小美的回忆,所以才变成可能的。 我想说的就是,「欲速则不达」,身为科学研究者,说这种话虽然不太好,但我想美乡一定可以一直等待下去的,虽然一样是梦,但是是梦境的「梦」(译注:日文的「无」和「梦」同音),没有不会醒来的梦。」 「说得好,小媛。」 连平常非常冷静的媛也帮著说服须弥…… 「我知道这么说很不负责任,但我想美乡一定会谅解你们的决定的,山县,即使这样你还是无法接受吗?」 「……」 须弥看著地上苦思了一会儿,然後小声咕哝道: 「不管怎么样,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所以,如果只能这样做的话……那就这样吧。」 「嗯,就算是用消去法,你愿意选择,我还是很高兴,小美呢?」 「这样的话我很对不起大家,实在只对我一个人太过有利了。」 「你不用有所顾虑,只要将它想成你一直都很努力的奖励就行了,而且他不是也说了吗?只能这样做了。」 「而且……「三个人的恋爱」,我做得到吗……」 ——因为,我会拿美乡和自己比较…… 「将结晶交给媛保管这部份,应该没问题吧?」 「我一直对媛做了很过份的事,我还可以麻烦你吗?」 「不,我无所谓。」 媛也变得好温柔。 ——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还是觉得背著美乡做出这种决定不太好,可是如果我一直顽固下去,就会辜负了唯她们为我们的事著想的心意,以及勉强让步的须弥的决心。 所以,为了大家—— 「嗯,那、我就试看看…三个人的恋爱吧。」 边说边点头答应。 「很好,」唯坐起身,啪地拍了一下手,「暂时顺利解决了。」 ……让它去吧,变成照唯所说的做,因为只能这样,所以没关系吧。 ——旭日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 「那么我们回去吧,小美,衣服乾了吗?」 「嗯……勉强可以。」 「应该已经过了公车发车的时间,没问题吧,回去睡个回笼觉,友二和琴子也一样,你们两个都因为彻夜没睡双眼深陷唷。」 「真的吗?讨厌,塔摩先生竟然一直看著我这样的脸,不要看啦,塔摩先生。」 琴子用双手遮住脸。 我边看著她边站起身来,啪啪地拍落沾在裙子上的沙,看看烧焦的部份,洞没有想像中的大,应该看不见内裤吧。 「各位,真是对不起,为了我们,让你们做了这么多。」 「 小美,」唯抬头看我,表情有些生气,「不对吧。」 「咦?」 「美国,我想现在必须说的话不是对不起……」 ——对了,虽然是自然而然说出口的,但这种时候,还有更适合的话吧,好,就说那个。 「各位,谢谢,谢谢你们为我们做了这么多。」 反而是须弥在教我。 「很好很好。」唯微笑看著我说。 然後,我对著海面上继续升起的太阳祈祷。 ——神啊,就算只有一次也好,让我和美乡说话。 就算只有一句话也好,让我向美乡道歉。 拜托祢…… 2 没想到回程的电车上,又是四个人一起搭。 在四人座,我和乾、唯和媛分别坐在一起。 「琴子学姊。」 「什么事?」 「早上唯说,琴子学姊和森田学长就算不用「咒纹」也可以合而为一,难道你的生理期开始了?」 四人之间的空气冻结了。 「……这种事也必须对你说吗?」 「开始了吧?」 「嗯,对,对啦,所以不要再问了。」 「太好了,这样琴子学姊因为se完全成为女人了。」 这个直接的单字,让我的心跳瞬间加快,没有被其他乘客听到吧…… 我马上明白媛所说的是相对於gender的se,也就是在认真谈论「肉体上的性别」的学术上的意义,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能这么毫无顾忌地说出口,简直像是要让对这个单字有邪念的听者,感受到自己思想的不纯正般。 「啊~啊,虽然跟她一起生活了一阵子,但我还是搞不懂她。」 唯从媛的帽子上咚咚地敲著她的头。 「请不要这样,」媛将帽子戴好,「……我不能问吗?」 「呃……算了,没关系的,小媛,你不要在意。」 「好的,谢谢。」 我虽然不知道在赤石教授的公寓发生过什么事,但看起来唯对媛已经没有了警戒心,我想应该不只是因为媛找到了新的研究对象,没再对她投射那样的目光而已。 「……可是,就算为了骗小美和山县,我觉得也不必说成那样吧。」 「你是指什么?琴子。」 「就是……那个,傻瓜情侣啦、一起完蛋啦……」 「我是说真的呀,「炎的咒纹」的事,如果友二和琴子一直瞒著我们,现在山县可能已经成了碳的魔像怪了。」 「啊,对了,我必须对森田学长道歉,早上我说得那么过份,那是……」 「没关系,那不是对我,而是为了间接让山县听到,好劝服他吧?虽然我非常紧张,但还好勉强回得了话。」 「是……不过还是对不起。」 「你看,友二多么明白事理,琴子你也得跟他学学才行。」 「塔摩先生好过份唷,不要排挤我啦。」 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说起来,在被唯阻止之前,我一直都在协助自杀。 ——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 我回老家而在那座公园和乾一起再看到小堇时,想到了「炎的咒纹」的主意,我想起跟小堇在浴缸里合而为一的感觉,只要以此为基础,在心可以直接相触的状态下进入相同物质就可以了。 如果山县也变成碳的魔像怪,让钻石进入他的体内,就能和美乡再相逢,永远不会再寂寞。如果对方是乾,我也想要这么做。 想到这个主意相当兴奋的我,马上打电话告诉山县,我的另一个人生的他,同意如果他和媛研究的方法失败的话,就使用这个提案。於是我得意洋洋地开始创造「咒纹」,但随即脸色发青、停下笔来,因为我发现用火焰燃烧活著的人,让他变成魔像怪的话,灵魂会消失——也就是会死去一次,即使灵——代替灵魂成为生命源头的东西——之後附加於其上,在伦常上还是大有问题……可是,却没办法中途停止,因为,山县一定是在知道这点之下答应的,我不能现在才说「我还是做不到」这种话,而且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就失去了否定有比疼痛更可怕的事的手段,可以说也包含著我自己的问题。 我於是再次执起笔,利用剩余的暑假时间将想法成形,参考《操形学概论》、乾那时使用的「咒纹」,以及山县从独乐崎送来的「炎的咒纹」复本後,独力将它完成,看著眼前我第一次自己创造的「咒纹」,在成就厌中参杂著罪恶咸,心情相当复杂。 那之後没多久,借住在独乐崎的唯打了电话过来。 「辛苦你了,友二。」 「……咦?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想装傻也没用,你在做什么我都听说了,」我所做的事全被唯知道了,「……是琴子告诉我的,但就算不对,你也不可以骂琴子喔,因为她是为你好,才找我商量的。」 除了山县之外,我只告诉乾一个人我在秘密创造「咒纹」,因为我认为和我一样个性的她,应该可以理解想和喜欢的人同化的心情。而她确实也很高兴,……现在回想起来,说不定也是因为无法一个人承受对於夺去山县灵魂的不安。 乾也许察觉到我的不安,因而破坏了要保守秘密的约定,找了最信赖的唯商量。 「——不过,友二想的这个主意,我希望让我利用一下。」 她意识到的是跟我们完全不同的问题,她不是想著该如何让山县和美乡再相逢,而是山县、美乡和美国三个人的关系该怎么办。美国偷偷喜欢著山县的事,也被她看穿了 然後,她跟我说了「三个人的恋爱」这个提议,以及达成这个提议的计画。 「山县和友二一样,对喜欢的人的意念相当强烈,所以我想无法轻易改变他的心意,只用嘴巴说「合而为一」这个答案行不通,我想他也不会听,所以要让他试到最後一刻遭到失败,被逼到没有任何选择时再说。」 我收到指示,要将我所完成的燃烧山县,让他跟钻石同化的「咒纹」改为没有任何危险,只是产生火焰的仿造品,而且不能被操形学知识丰富的山县发现,表面看起来要尽量逼真,这在技术上确实做得到。 「那么,媛没有在进行救美乡的研究吗?」 「有啊,不那样的话,山县会觉得可疑吧,不过好像不行,小媛是这么说的:「学长自己创造出来虽然很值得嘉许,但我绝不能让学长成为杀人凶手,操形学应该要与人贴近。」我的看法也是这样。」 「说、说得也是……」 「就是这么回事,那就拜托你了,细节我会再打电话给你,拜拜——」 听到这些的我,决定加入唯所拟的计画,虽然自己的努力结晶无法被使用有些泄气,但也有种拔下心头刺的厌觉。 「……对不起,塔摩先生,我……」 「没关系,其实我也很不安……」 这是为了我著想,我当然不会责备乾。 为了商量计画的事和唯联络了许多次,她为了不被美国听见,似乎都是在阳台讲电话,我记得她一直喊著好热好热。这段期间,只会产生火焰的假「咒纹」也完成了。 然後到了昨天,第三次移转精神的实验失败,到了唯所认为的限制时间,除了因为媛的暑假结束外,也看到了美国对这件事的忍耐限度吧。根据计画,唯应该代替美国告诉山县她的暗恋心情,但美国本人还是超过了限度,好像告白了,那虽然是意料之外的发展,却将计画更向成功推进。 美国倒下之後,唯告诉山县「将美国的心情也考虑进去,应该早点做出结论,现在这样是不行的」。听到这些 话的他跟我联络:「我虽然还没下定决心,但你可以在那间废弃屋先帮我准备好咒纹吗?」 然後今天早上,我跟乾彻夜描绘的假「咒纹」被山县发动了,虽然发生美国跳入火焰中的意外,但还好平安无事。 接著珠山的四个人合演了一出戏,谈话中透露出「唯和媛并不知道我和山县在私第下联络」。 ——我从来没有演过什么戏啦。 跟唯、媛不同,我和乾相当紧张,在他们来之前,两个人在海滩上模拟了好几次该怎么说才好,到了正式上场时,一边冒著冷汗一边拚了命地说著,口吃得相当厉害,既像在解释又像在念台词,但山县和美国似乎无暇察觉到这点,所以没有被拆穿。 在唯和媛的说服之下,终於改变了两个人的心情,总算顺利落幕。 我问坐在斜对面的唯: 「唯,你最初是因为察觉美国的心意,所以留在那里的吗?」 「嗯?怎么可能,是因为我有许多想做的事。」 「许多」之中,也包含如我所想的「魔像怪可以进的学校」吗? 「然後才渐渐想到,小美应该是女主角吧。」 「女主角?」 「知道她具有「不普通」的东西,突然开始在意起她,或者该说是羡慕她比较正确吧。」 确实,唯跟美国的距离拉近到令人惊讶的地步。 「不过,这么说可能很不负责任,我不知道『三个人的恋爱」是否能顺利进行,「三角关系」是个永远的习题,我想应该不可能那么简单就解开,所以这只是暂时的答案。」 我沉默著,像是不想漏听电车声般地侧耳倾听,乾跟媛看起来也是如此。 「对了,就是「责任」,背负著那种东西只会感到痛苦,我只是想将那个重担从他们的肩上卸下而已。 ……我在说什么啊,啊哈哈。」 「…………」 「干嘛啊,人家在笑,你们也给我笑啦。」 我想即使如此,「责任」还是残留著,因为这是面对一个人的精神,无法逃离得了的,问题在於感觉上,唯所做的事,勉强让美国和山县忘了或者不去想那件事。 我,以及跟我「一样」的乾,都对这种事很敏感,回想乾国中时当伴奏的事,她似乎是非常容易感受到压力的类型,我也一样,总是感觉到身为唯的制造者的「责任」,所以我很羡慕自由奔放的唯,以及因为对知识的好奇心,而能够远离「责任」这个意识的媛。 我身为制造者,还是必须问唯才行。 「你有再上学的意愿吗?」 「嗯?嗯——,你果然知道啊……」 我觉得不好一直逼问她,她想了一会儿说道: 「那也是「以後」的事吧?如果有的话,明年就跟友二你们同年级吧,不过,现在还不知道啦,说不定会突然改变主意,不过,光是能上学的可能性增加,我就很高兴了。」 「这样啊……」 「我会暂时在珠山守护著傻瓜情侣。」 「才不是傻瓜呢……不过,这样的话就不会寂寞了,暑假的时候见不到唯,我一直……」 「我就说嘛,笑一下啦,你们几个,有够闷的。」 唯的脸微微泛红,竟然害羞了起来。 「我最近有点太聒噪了,要像她一样暂时安静一下。」 「不要这样啦。」 唯又咚咚地敲起媛的头。 虽然都很内向却齐聚在一起,像是奇迹般的四个人的羁绊,我希望永远都不被破坏。 在车站跟大家分手,我刻意徒步回家,夏至过後的太阳,下山的时间愈来愈早,天色几乎已经全黑了。 这个暑假长距离移动了几次啊?跟以往一直一个人在房间无聊度过的暑假完全不同。 另外,也是第一次没有做完暑假作业的暑假,不是学校出的,而是让山县跟美乡再相逢的事,还有藉此治疗我的恐怖的事。 我绝不是反对唯提出来的「暂时的答案」,我当然也不乐见牺牲了谁才得到幸福。 可是……我该怎样得到我本身问题的解答呢?就算是暂时的答案也好,我该如何回应乾的心意呢? 虽然没有任何根据,我本来觉得暑假可以找出什么办法的……所以在自己心中把它设定为作业…… 过了学校附近的桥,一面走一面低头看著下面的河川,因为反射著街灯水面荡漾著,在应该是桥影的地方却黑漆漆的,黑漆漆……什么都没有。 ——会被吸进去。 我害怕起来,停下脚步闭上眼睛,感觉没装多少行李的肩包深陷进我的肩膀,身体重的受不了,好像快要当场倒下。 ——可恶,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啊? 「……」 然後,我的耳边突然响起那个声音—— 「友哥哥。」 我睁开眼睛。 「友哥哥。」 在很远的另一边,桥的尽头处,有个身穿白色连身洋装的少女。 是小堇。 在她背後,有一辆车驶过,车前灯映照著她,不只是连身洋装,看起来似乎连她的身体都被光透过。 「小——」 她转过身,轻飘飘地消失在通往学校坡道的那片黑暗中。 我朝她追了过去。 ——等等,小堇! 我在心中呐喊著。 有件事必须问小堇才行。 山坡很陡,不一会儿呼吸就变得急促,不过我还是勉强继续跑著。 到了可以看到校舍的地方,白色的背影在离校舍有段距离处,我瞥见她走进室内游泳池。 我已经跑不动了,不过还是勉力移动身体。 穿过游泳池的入口,已经这种时间却没有上锁。 「……小……」 我紧紧抓著扶手,勉强爬上数阶的楼梯,终於看到小堇了,她在没有张著分隔泳道索的二十五公尺泳池的正中央,脚站在水面上面对著我。 「……小、小堇!」 我已经走不动,停在其中一块跳板旁。 天花板的微弱灯光虽然昏暗,仍映照在水面上,在灯光反射下,小堇显得缥缈不实。 小堇一直微笑地静静站著,直到我的呼吸恢复平静。 「小堇。」 我叫了一声,确定已经可以正常发出声音。 「小堇,为什么那个时候又出现在我面前呢?」 没错,我就是想问这个。 「是为了告诉我「炎的咒纹」吗?」 在充满童年回忆的公园再见到小堇时,我突然闪过灵感,回想起和小堇一起洗澡,在她里面非常舒服的事,以那为基础,想让山县和美乡同化为碳。 我认为那应该是小堇要触发我的心,告诉我那件事吧。 小堇摇了摇头,连双马尾的两端都随之摇动著。 「我没办法一直待在这里。」 ……我曾经听过这句话,是我在她里面时听到的道别。 「那、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 ——可是那个灵感确实成了解决问题的契机,如果没有那个灵感,山县和美国以及美乡之间的关系大概不会改变,说不定会变得更混乱。 如果是这样的话,小堇是预见到这一切,而给我这个契机的吗? 「该不会是你知道所有的事吧?」 小堇还是没有回答。 「你知道吧?因为就和那时候一样。」 和乾的事也一样,如果没有小堇对我说「希望你察觉,真正的愿 望」的契机的话,大概就无法得到乾获得肉体的结果。 「是这样没错吧,这次是为了救美国吧。」 小堇虽然没有回答,但我确定就是如此。 「小堇,我、我——」 我已经无法抑制住自己的痛苦。 「希望你能让我再进到你的身体里一次。」 让我在小堇的身体里治疗、抚慰伤痛。 因为……我是那么地努力,拚命读书、不依赖媛……这是我第一次自己创造出「咒纹」,制造你的时候,我只是照描而已,所以我希望得到称赞。 我…… 我知道这很没用,但现在却无法抑制— 我「想要人形女友」。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好可怕,可怕得不得了。 我怕伤害人,怕让人感受到痛苦。 我怕女孩子,我好怕碰触女孩子。 要是我碰了她,一定又会被讨厌,我唯独不想被乾讨厌。 所以最初就合而为一比较好,是一体的话,就不会痛了吧?就能一直很舒服吧?让我知道这点的就是小堇啊…… 所以——」 小堇听到这里,将右手食指竖在自己唇前,止住了我的话语,然後在水面上朝我走近,每走一步,就掀起一阵涟漪。 她走到我面前弯下身子,用两只手抚摸著我的脸颊,小小的、温暖的、湿润的手掌。 「友哥哥,」小堇笑嘻嘻地对我说:「小堇知道友哥哥拥有的东西,友哥哥自己却不知道,你猜是什么?」 ——小堇一定了解全部的我,就像「真正的愿望」,我肯定有很多明明拥有却不知道的东西。 「那就是友哥哥的力量。」 「力量?」 「就是救人的力量。」 「……我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我被人——女生们所讨厌,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救得了人。 「看吧,你果然不知道吧。」 「……我真的不知道。」 「可是你已经救了那么多人,回想一下大家的话。」 大家——女生们的话。 「嗯,我也拜托你不要责备友二他们,我很高兴他们即使回到那边,还想著我们的事。」 「学长,你觉得我像哥——哥哥说的那样,有个能够自然沟通的对象比较好吗?学长可以当我的对象吗?」 「……喂,我还可以待在这里吗?」 「我喜欢「喜欢塔摩先生的自己」,……我只爱这样的自己。」 即使不像其他三人那么熟识的美国所说的话我也听到了,可是…… 「我只是在逃避著自己所害怕的东西而已啊。」 「逃避是那么糟糕的事吗?」 「……」 「我已经无法再待在你身边,也不能再在一起,没办法如此,友哥哥其实也很清楚吧?」 「……」 「能够救你的已经不是我了。」 「是……谁?」 「当然是你所救的那些人,就像友哥哥拥有力量一样,她们也一样拥有力量。」 「……呜、呜……」 我突然泪水决堤,流满双颊,被小堇两只手的大拇指轻轻抚摸过後,被吸到了她的手指里。 ——我又哭了…… 对於自己内心的软弱,我烕到相当不耐。 「友哥哥,就像逃避不是坏事一样,哭泣也没什么不好啊。」 「呜、呜……只是……好丢脸……」 「你知道你的眼泪是什么做成的吗?那是包围住心的冰块融化後的水变成的,友哥哥的心非常纤细脆弱,但被形状非常漂亮的冰块所包围,如果硬去碰触那颗心,冰块会裂开,那样的话,那些碎片刺人心中,就会非常地痛,所以必须慢慢融化冰块,只有轻轻包住、给它温暖,才能接近友哥哥的心。」 从眼睛流下的泪水,不断被小堇吸进去。 「尽量哭没关系,因为你一直没哭,使得冰块继续冻结著,将冰块融化,让她可以碰触到你的心吧。」 小堇轻轻移开双手,站起身来。 「这次大概真的要说再见了。」 「不、不要,等一下。」 我朝小堇伸出手,可是她却快速滑离。 「我不要再说再见了!永远陪在我身边啦!小堇!」 小堇再次回到游泳池的正中央停住。 手在脸旁轻轻挥动著,并不是在公园看到的那种很有精神的挥手。 她慢慢地沉入泳池中。 沉到头部时,用力甩了一下头—— 唰。 沉下,漂亮地掀起了双层涟漪,她溶入了水里。 「小堇……」 我将手伸进游泳池,池水冰凉,那里并没有小堇的体温。 为什么我必须经历这么多次与小堇的分离? 为什么心必须这么痛苦? 小堇你好坏…… 「喂,有人吗?」 从入口处传来有点熟悉的声音。 我听见走上楼梯的脚步声, 「什么啊,这不是森田吗?你在做什么?」 手电筒照向我。 是片仓照——媛的哥哥,帅哥,我讨厌的类型——,竟然偏偏在这种时候遇到这家伙…… 「怎么了?你在哭吗?」 「……我才没有哭。」 我低著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只有你吗?」他照向游泳池,「……没人呢,不过我好像听到别人的声音。」 「只有我一个人。」 「算了,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不过,差不多该关门了,出去吧。」 「关门?」 「对,我们上完暑期辅导之後和学弟一起游泳,因为消除疲劳也很重要,老师们同意了,今天我负责关门。」 「……知道了,我回去了。」 「喂,你真的没哭吗?」 「我没哭。」 「是吗?」 我步履蹒跚地走到外面,照在後面关灯、锁门,然後和我并肩走著,不经意的稍微隔开一点距离。 「森田。」 「……什么事?」 「小媛今天回来了吗?」 「对。」 「她还好吧?」 「……是啊,我想不用担心。」 「这样啊,太好了,因为她第一次在别人家待那么久,我心里有些担心,不过那样的话就太好了。」 ……媛是第一次跟他离开这么久啊,虽说全心投入研究,但或许还是很寂寞。 「你也一直留在那边就好了。」 「请不要说这种蠢话。」 「喂!」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凶巴巴的,「你刚刚说学长蠢吧?」 「对、对不起。」 「开玩笑的啦,」他又恢复原来的语调,「可是,我希望你能跟在小媛旁边。」 「……」 「我不知道你是否有察觉到,小媛最近变了很多,可以离开我这么久,也是其中之一,感 觉似乎能够掌握住和别人的距离。」 经他这么一说,媛在研究以外的时间,奸像变得比较柔和了。 「我必须感谢你。」 「我?」 「小媛认识你之後改变了,我之前曾说过,小媛要是无法变成能够对我以外的人,谈论研究以外的话题,将来会很辛苦,最近感觉变得很不错。」 「我也这么认为。」 「她好像喜 欢你。」 「……咦!」 「干嘛咦啊。」 「怎么可能,那是不可能的。」 「马上将「喜欢」这个字眼联想到爱情,是国中生的行为。」 「……」 被这个人这么说,感觉特别懊恼。 「就是这样,我很感谢你,以後也请你以化学社副社长的身分,继续支持小媛。」 「我是助手,我不记得我当什么副社长。」 「就只有两个社员不是吗?……啊,对了,帮我还一下钥匙吧,平常都是你打开化学教室的,应该知道放钥匙的地方吧?我想早点去看小媛。」 照将钥匙交给我,在脚踏车停放处消失了一会儿後,骑了登山脚踏车出来。「那么拜托你了——」他丢下这句话後就骑下坡道。 虽然我很想扔掉钥匙,叫道:「我又不是跑腿的,别欺人太甚了,猪头!」但还是算了,不情不愿地走到事务室还钥匙。 在回家的路上,我回想起小堇的话。 ——正如小堇说的,以前的我一直没有哭。 第5章双胞胎结晶 1 《千叶美国的故事之6》 暑假最後一晚,我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并不觉得那是场梦,一般在察觉到这点的瞬间就会清醒过来,但我却没醒来。 那是个光芒万丈的地方,咸觉不只是阳光射进来,整个空间都充满著光。 「……」 我让眼睛习惯亮光一会後……发现脚边是辽阔的草原。 「……是校园。」 我喃喃说道,看到校舍和平常社团活动使用的跑道後,发现那是我平常上学的学校,我站在校园的草地上。 在稍微前方的地方,以足球场来说大约是中央区的附近,是校园的正中央,我看见有人在那里,於是跑了过去。 「……!美乡?你不是美乡吗?」 「……美国吗?」 戴著白色发带,身穿国中时的体育服——有红条纹的白色t恤和红色体育裤的美乡,呈大字形躺著,面无表情地看著天空,强风吹拂著她的t恤。 睽违已久的重逢……心里想著这是件高兴的事,但随即想到在梦中已经见过很多次,所以算不上睽违已久,不禁又觉得失望,……这如果不是梦该多好啊。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你的内裤。」 「呀!」我赶紧屈膝跪坐下来,「什么嘛,不要一脸正经地讲这种话啦。」 我穿的是制服。 「你在这里做什么?」 「……」美乡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看著天空说道:「我又梦到美国了呢……」 「又?」 「美国和山县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以前每次都以为是外面世界来的蜘蛛丝而满心期待,但现在已经不再那么想了。」 「我希望能早日将你救出来唷。」 「虽然一直这么说,但是……」 我厌受到一阵无力咸袭来,然後不经意看向美乡刚才仰望的天空。 「——!」 天空并不是一般的天空,在天空和地面之间刻画著像龟壳般的花纹,仿佛要将这里包围起来,……对了,那是透明的半圆形屋顶,在龟壳纹路的纤细外框内嵌著一片片像玻璃板的东西,可以看见它另一端的蓝天上的云,因为透明板的折射,云看起来被外框整个切断。 「美乡,难道说这个……这里是钻石里面吗?」 「是我的梦里吧?」 「不管是哪一个,我不是在自己的梦中对吧?也就是说,美乡不是在我梦中出现的幻影!」 「……你说什么?」 美乡终於对上我的眼睛,然後脚一使劲,坐起上半身。 「那么你跟以往出现在梦中的美国不一样罗?」 「没错没错!太好了,我们又见面了呢!又见面了!」 眼泪从被浏海遮住的左眼落下。 「美国,我——」「美乡,我——」 「有件事无论如何都想跟你道歉,……咦?」 图227 彷佛在骗人似的,我们就像电视上出现的双胞胎艺人般异口同声说道。 「……呃、呃,」稍微停顿了一下,我率先说:「那、我先说,那个,我……喜欢上了须弥了,对不起。」 「……」美乡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是吗?我想说的也是这件事,变成结晶之后,我一直担心著这件事。」 「咦?为什么?我那时候还没喜欢上他啊。」 「……我跟你是在教授的同一个「愿望」下诞生的,以同样的精神诞生,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 「喜欢上相同对象的可能性很高,就算个性差那么多,但因为起点是相同的,而且山县应该会常到我们家,跟你见面的机会自然也增多……」 「原来如此……」 「变成结晶之前,我考虑过山县的事,约定好彼此背负十字架,可是却没有考虑到你的事,我一直很担心你会不会背负著比十字架还要沉重的东西,对於无法将它传达到外面——传达给你,我一直觉得很焦躁不安。」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竟然会考虑到这种事,美乡果然一直跑在前头,傻瓜的我完全无法相比。 「……怎、怎么办?我答应要谈「三个人的恋爱」了。」 「……那到底是什么?」 我哭丧著脸,努力解释我这边的世界发生的事以及「三个人的恋爱」,对於擅自做出决定,我对不起、对不起地接连道了好几次歉。 「谢谢你,美国,你一直都很痛苦吧。」 「对不起、对不起,美乡,你可以原谅我吗?」 「……我喜欢你,你呢?觉得我怎么样?」 「喜欢啊,当然喜欢罗。」 「既然如此,这样不就好了吗?我也想谈一个人的恋爱。」 「你愿意原谅我吗?」 「嗯,」美乡温柔地抚摸我的头,所以你不要再责备自己了。」 我呜呜地大声哭了起来。 「这恋情,不是为了山县,也不是为了大家,要为自己而谈。」 我嗯、嗯地连连点头。 「那么,你回去吧。」 「咦?为什么?嘶!」我吸著鼻水,「我们一起从这里出去啦。」 「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背负著直到这片天空碎裂为止,必须一直徘徊在无与梦之间的宿命这个十字架。」美乡对我露出罕见、略带生硬的微笑,「而且,你跟山县需要时间。」 「好不容易……呼……」没办法好好呼吸,「……见到面……」 「我们见过面的事最好跟山县讲一下,告诉他我还在等待著,所以尽可能制造跟你在一起的时间,也可以暂时将十字架卸下没关系。」 「对喔,可是由我说的话,他可能会认为只是一般的梦而不相信我,而且在立场上也很微妙……」 「那么跟那个操形学的天才商量看看怎么样?」 「……嗯,我知道了,就这么办吧。」 「很好,这样应该大家都没问题了吧,……时间好像已经到了,那么,再见了。」 「啊啊,不行,我还想跟你说话——」 ——世界再次充满光芒。 美乡的笑容被掩没在那些光芒之中。 我从梦中醒来——从美乡的梦之中醒来回到现实。 外面已经朦朦胧胧有些微亮。 脸上因为流泪湿漉漉的,我拿起手里握著的东西擦拭。 「……啊。」 是昨晚找到的美乡的发带。 今天是新学期的开始。 社团的晨练也再度展开。 从梦里醒来後,我没有再睡,早早离开了家门。几乎还没什么行人的通学路上,感觉很凉爽舒适,几个同社团的朋友骑著脚踏车经过,我向他们道了早安,声音比平常更为响亮,自己也吓了一跳。 走进唯说的「光滑闪亮」的校舍,虽然现在还没什么人,但等一下又会有许多睽违已久的学生聚集在这里。我走到二楼的教室,将上课要用的东西从书包放到抽屉,然后就到社团去。 「……嗯?」 经过谈话室前的走廊时,看见里面的长椅上有个人影,与其说是看见,应该说有感觉到熟悉的「影子」,我倒退著走回那里。 「……须弥?」 「……」头垂得相当低的他,听到我的声音,慢慢抬起头。 「……啊,美国。」 又吞了回去。 ——跟他说也没用吧,不过早上我已经照美乡所说的,写了e-mail给媛,所以,须弥,已经不要紧了…… 我将书包放到桌上,做了个深呼吸。 「那、那个……你好早喔,须弥,早安。」 「嗯。」 他散发著非常阴沉的气息,唔,也就是说很困吧,但我并不讨厌他的这种感觉。 「怎么了?新学期一开始就这么早来。」 为了让自己不要在意,我问了个很普通的话题。 「不……没什么……」他小声说道:「大家早上都匆匆忙忙的,很少人使用这里,所以可以没什么顾虑地坐著。」 「是喔……我都不知道。」 ——须弥连早上都不想待在自己家里吗…… 一般人即使早起,也会在家里从容地慢慢准备,他无法这样吗?发现到这点,我有些难过起来,为了让他打起精神—— 「……须弥,你忘了打招呼哦。」 「啊、嗯,……早安。」 「早安。」 我也再度对他打了招呼,知道自己自然而然地展现了笑容。 ——接受唯的提议後,我跟须弥的关系变得有些不自然,就算他来我家,也不是为了研究操形学,感觉很不自在,而我因为喜欢他的事被发现了,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交谈,而且……到昨天为止,我一直在意著美乡的事…… 不过,在昨晚的梦里美乡原谅我了,所以我得加油才行,要达到美乡和须弥的喜欢程度。我跟他的感情必须再好一点才行。 「呐呐呐呐。」 我刻意使用稍带亲昵的语调,绕著桌子边缘坐到他旁边,靠了过去。 「干、干嘛?」他对我的气势感到不知所措。 「你看这个,」我从放在桌上的书包中拿出那个,「我昨晚找到的,美乡的……」 美乡所使用的白色发带,明明是魔像怪,她却用真的。 「呐呐,我在想我是不是也戴戴看,这么一来,你就会像喜欢美乡那样喜欢我了吧?」 ——我喜欢上他的理由是他带有的「影子」感,虽然有些自我猜测,但我是「光」,所以渴望著那种相对的东西,这是其中一个理由,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就是他对美乡的一心一意,现在很少男孩子会那么专情地一直喜欢著一个女生,看到他那个样子,我就很羡慕美乡,心想:「如果他也能那样看著我、爱著我的话,那该多么幸福啊。」我也知道那是自己任性的嫉妒,所以一直藏在心底。 如果因为和美乡变成同样外型,能让他那样看我的话…… 「不要做那种事。」 可是,完全不像我预想的,他语气坚定地说道。 「咦……为什么?可是那样……」 「不将美国当成美国看待的话,就完全失去意义了。」 「……啊,对喔。」 ——我是不是又说了蠢话了? 这么说来,须弥没有再在我面前提起美乡,他不可能真的忘了她,所以是为了我这么做 的,我竟然到现在才发现,我真是个傻瓜!傻瓜! 「对不起——不对,谢谢你,须弥,你果然很温柔呢。」 「不……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想起美少女游戏中的内容而已。」 「咦!美少女游戏……」 唯也是这样,竟然可以从游戏中学到恋爱,对我来说是完全无法想像的事,不过,我最近觉得说不定恋爱就是那么一回事,一边接触自己周遭的故事,一边慢慢创作自己跟对方的故 事…… ——恋爱还真难呢,我遗是搞不清楚该做什么好,又不该做什么。 「我是说……」须弥别开眼睛,手指搔著脸颊说:「那个……平常的鬼太郎发型比较好。」 「咦?你说什么发型?」 「啊,糟……」须弥伸手捣住嘴巴。 「……鬼太郎?你刚刚是说鬼太郎吧?漫画的那个,你一直是那样看我的吗?」 他用力摇头。 「你仔细看,」我将浏海撩起来让他看,「我的左眼好好的吧?不是眼球老爹,更不是什么斜眼。」 「对、对不起。」 「讨厌!」 我站起身,不高兴地背对著他。 ……不过,那表示他有在注视著我吧? 原来有些生气的心情,马上恢复冷静。 「……算了,原谅你。」 我将发带收起,心想在这里换衣服没关系吧,於是开始脱起制服。我松开胸前的缎带,从上面依序解开衬衫钮扣,然後从袖子伸出手。 「……!你、你在做什么啊!」背後的须弥说道:「为什么在这种地方?而且我是男生……」 「嗯?」我就那样脱到一半转过头去,「因为里面穿著t恤啊,而且又没有其他人。」 「可、可是……」 「啊——你脸红了——」 「下面怎么办?」 「我已经先穿上运动裤了,只要把裙子脱掉就行了呀,你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女孩子——」 他表情有些生气地看著地上,感觉有点报了刚才的一箭之仇。 「好了。」 我迅速换好衣服,将制服放进书包。 然後走到走廊,对他挥挥手。 「那我走罗。」 他对我点了点头。 我心情大好,在走廊跑了起来,险些在楼梯的转角处撞到其他学生。「对不起——」我边说边跑下楼梯。 ——会不会有点太不自然? 我稍微反省了一下刚刚在须弥面前的行为,可是…… 没关系吧,像我自己、像我自己…… 没错,我可以做些美乡做不到的事,跟成功或失败无关,美乡以美乡,我以我的方式来谈恋爱就可以了,没错吧? 为了让美乡随时可以回来,我要为「三个人的恋爱」做准备。 我现在真是幸福得不得了,赤石教授、社团的朋友、唯他们、须弥、美乡,我能够爱著他们所有人,也被爱著,并毫无顾虑地为那样的幸福而高兴。 ——谢谢大家。 2 暑假结束後,我再度每天到保健室报到,暑假中宁静的校舍,又会有多到让我不舒服的学生来上课,所以在还没有变成那样之前,早上早一点到这里,让心情冷静下来後才去班上。真的很不舒服的时候,也会就那样待一整天,不过,我努力著不要每天都那样。 开学典礼後已过了几天,现在这个时候独乐崎也开学了吧?山县跟美国不知道还顺利吗? 明明不是很熟,我却担心著这种事,……我坐在床上暗想著。 「你今天也在床上啊。」 乾打开拉帘,白色的朝阳照射著她甜美的笑容,她也起了个大早到这里来陪我。 「啊……早安,乾。」 「早安,」她将拉帘全部打开,「还没有人,还是打开吧。」 朝阳立刻照射过来,因为太过刺眼我闭上了眼睛。 「今天感觉如何?」 「……嗯,今天也会试著去上课,不翘课。」 「嗯,那我也会试著忍耐无法将你藏在这里的事。」 保健室是学校的绿洲,绿洲要是没有「在沙漠旅行」的前提,就无法存在,所以虽然这么说很夸张,但我今天也会试著在学校这片沙漠里徘徊,虽然很害怕。 「然後再回来这里吧。」 「嗯。」 「……」乾双颊有些晕红地看著我,「啊— —喉咙奸渴——」像是想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走向冰箱。 已经变成保健室常客的我们,被允许在冰箱里放自用的宝特瓶饮料,乾取出饮料咕噜咕噜的地喝著。 ——小堇,你真的消失了吗…… 看著被朝阳照射得闪闪发亮的宝特瓶,我想起了小堇。 ——她让我那么认为,之後说不定又会突然冒出来…… 然後,也想起了在游泳池的谈话…… 「乾,……对不起。」 我不自禁地对回到床边的乾这么说道。 「嗯?你是指什么?……难道是不碰我的事?」 「……」我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塔摩先生,你不需要再道歉了啦。」 「……」我又想说对不起,赶紧将话吞回。 「我也想跟你道歉。」 乾脱掉拖鞋,慢慢地在床上坐下,床发出了小小的嘎吱声。 「……为什么?不好的人明明是我……」 「那个……」她低著头继续说道:「我在暑假期间想要想点办法,一直思索著如何让你不害怕地来碰我,可是还是想不到,无法将你治好。」 两人都稍微沉默下来,然後,乾对上我的眼睛。 「呐,当初说塔摩先生跟我「一样」并不是随便说说的吧?你也这么认为吧?」 「……嗯。」我朝下看著给了肯定的答覆。 「你说过,不想伤害我让我痛苦。」 「嗯。」 「换句话说,我也,不想伤害你让你痛苦吧?」 「那是……可是男生和女生不一样……」 「嗯,不一样,不过那只是一点小差异,只是身体和心的不同……我啊……」她轻轻握住我的右手,「不想伤害你的心……」 已经将近一个月都在乾的身边,我却还是完全无法习惯这样的接触,连耳根子都红了。 ——这么说来,乾不断尝试著接近我的方法,她测试著可以触摸我到什么程度,还告诉我 她自己身体的事,我一直认为那只是她想让自己的身体有感觉才做的,没有发现她是在为我设想。 我自以为「单方面地在为乾设想」,装出一副很体贴的样子,其实是对她敬而远之,我真是个过份的家伙,……我讨厌自己自卑、只想要保护自己的心的态度。 「……友、友友友……」乾满脸通红地低语著,「……友二。」 「咦!」 「以後可以叫你友二吗?除了这个,我已经不知道其他可以接近你的方法了……而且,连小媛啦,甚至小美都直接叫你的名字,我很不甘心呢。」 乾笑著掩饰害羞。 「……这样当然可以啦,只是现在叫我绰号的只有你,所以该怎么说呢?有种特别的感觉,我觉得挺不错的……」 「啊,嗯——……那就分开来用吧。」 「……我才是——」 我才是,对唯、媛连美国我都直呼她们的名字,唯独对女朋友竟然叫她的姓,这才真是敬而远之,这样未免太奇怪了,所以—— 「琴子——」「啊。」「——同学。」 「啊——……不要加「同学」啦。」 「嗯,那——」 暑假时,看著山县、美国、美乡他们,我所想到的是,问题无法那么容易就解决,他们已经花了那么多时间,却仍然没有开花结果,相较之下,我和乾——琴子在所面对的问题上所花的时间只有一个暑假……没错,不可以著急,不是揪出「比疼痛还要可怕的事」这种我负荷不了的事而勉强解决,必须正视近在眼前的重要事物才行…… 「琴子,过来。」 我将她拉到身旁,搂入怀里。 「我好高兴,友二……我终於找到了接近你的钥匙。」 我紧张得心脏怦怦乱跳,想到会不会被她听到就觉得很不好意思,我还是不习惯这种场面,还是好怕直接触摸,不过—— 透过制服,我感觉到真人的女朋友那柔软又温暖的身躯。 然後我轻轻地对琴子—— 3 《片仓媛的故事之0》 今天早上我没有睡过头,所以可以跟哥哥一起上学。 他跟我一起到化学实验室,将冰箱的瓶装咖啡装进小烧杯,一口气喝完後就回自己的教室,哥哥所喝的咖啡当然是还没过期的新品。 还残留早晨凉爽空气的这间教室厌觉很舒适。 因为离早自习还有段时间,我决定想点事情。除了小树之外,身边有人时,我就无法好好思考,所以总是像这样事後再品味、享受著自己经历的事,这样的时间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从背包拿出我所制造的木的魔像怪片仓树畅——小树,让她从人偶变身为穿红色制服的模样,站在黑板前和我手牵著手,空著的右手拿起绿色粉笔,比起其他颜色,这是较柔和颜色的粉笔。 ——我喜欢绿色,因为我的制服和小树的「素材」都是这个颜色。 好,说到最近一直在想的事,当然是暑假前和学长他们的事,以及暑假期间在独乐崎的经历,我总是以「操形学伦理」这个观点来检视那些事,探讨什么时候存在理由、存在价值会升高,因为我认为这跟如何让魔像怪存活下去有关,也跟救出美乡息息相关。 我在黑板写下几个表示我遇到的魔像怪的公式。 materialcharacter=name 这种形式排列的式子在操形学上不具涵义,第一个字母相同之类的坚持说不定也没什么必要,但像这样排列既方便思考,又挺有趣的,我就试著写写看,……还有一个人,之前友二哥——平常都称他为学长,但在脑海里会这么叫他——曾说制造过「六花水」的魔像怪,但却没有详细告诉我,所以无法写出式子,等一下再请他跟我说吧。 那么,我就照著我所遇到的顺序研究一下。 harmoniahermit-crab=琴子 harmonia指的是现在以音乐盒的形式属於我、对波动很有亲和力的魔法物质金属,hermit-crab是寄居蟹,我认为琴子学姊很适合寄居蟹这个字眼,除了因为素材从「哈尔摩尼亚」转换到「卵」外,她的个性和友二哥「一样」总是很不安,缩在壳里面。 将学姊移动到「卵」的计画过程中,我得以在旁边看著两个人的关系,我是第一次跟亲人外的人这么接近。说到两个人的关系,如果只单纯用恋爱这个字眼,厌觉上会有躲藏起来的特徵。 友二哥跟琴子学姊的关系,用恋爱以外的字眼来表达的话,应该就是「相互依存」吧,像是「因为对方存在所以自己也能存在」的安心感互相投射到对方身上,借琴子学姐的话来说就是「一样」,借唯的话来说,就是「失败的话,就会一起完蛋」吧,或许也有人会用「互舔伤口」这种消极的说法。相互依存是互相允许存在,所以从「操形学伦理」来看,无论是对魔像怪或是对人而言都是很令人向往的关系,可以这样积极看待,只不过——闭锁——也就是创造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造成太过排他,对他们来说说不定反而会有危险,这是我的另一种想法。 虽然有些离题,不过暑假结束之後,只有在放学後的社团活动时间才和友二哥见面,暑假也只是刚开始时一起研究,去了独乐崎後,就变成分别行动,很难跟友二哥的时间凑在一起…… gypsum,但为了跟artist的感觉配合,所以用这个。 在美国那里,她直接、间接教了我许多恋爱等我不知道的事,例如提议「三个人的恋爱」等,关於关系性的研究,她比我厉害好几倍,对「可以待在这里」这个存在理由的嗅觉非常灵敏,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eggeve=美国 直接引用人类肉体的素材「卵」,eve则有双重含义,eve是神最早创造的女性,跟小美是第一个得到肉体——女性身体的魔像怪有共通点,这是一点,另一点是小美的「母性」。 继友二哥他们之後,我在独乐崎看到了小美、美乡、山县三个人的关系,在那里我感觉到小美是个「博爱」的人,当然以後会照唯的提议,和山县建立特别的关系吧,但我并不认为那会优於跟其他人的关系,会跟美乡的差不多特别,而跟赤石教授和唯也都会以一样的强度联系著吧,我觉得那不能用优劣、大小来评断,以她来说,一定能谈「三个人的恋爱」的。 从「操形学伦理」来看,小美对谁都以充沛的爱情——「母性」对待,回应她的引力,大家的存在理由都大幅提升,但跟「相互依存」一样,还是有隐藏的危险,这是唯告诉我的,小美将自己的事封闭起来,而周遭的人也习惯於她的爱情,因而她自己的存在理由最容易变得岌岌可危,所以就算无法跟她一样,理想上还是希望别忘了将所得到的爱情回报回去……我对能不能回报小美感到不安。 diamonddreamer=美乡 因为低血压,总是被哥哥叫醒的我,今天所以能够早起,是因为「愿望感受能力」在作用,睡梦之中,我似乎威觉到美乡的钻石在蠢动,所以醒了过来,我拿起来观察里面,第一次看到了曾听美国说过的「影像」,那是美乡跟美国在草地上说话的情景,也听得到谈话内容——实在很难以置信。 看过之後,我马上收到小美写著「媛,起床了吗?刚才我进入钻石里面和美乡说话唷。虽然是梦,我却认为那不是梦,我想跟须弥说这件事,你觉得怎么样?」的e-mail,虽然还是很难以置信……但我确实用这双眼睛看到、听到那幅情景,如果还要断言那只是反应她「想跟美乡再见面」的欲望所做的梦,我认为有些勉强。我所能想到的是,同样精神的小美和美乡在非现实的地方有所相系,也就是所谓的「双胞胎的感应」吧。 ……我认为两个人应该是真的说过话,看来这样终於能让山县心服口服接受了,在海边的谈话还是有些半强迫,等一下——先跟唯商量过後,再打电话给他吧。 梦说不定也能成为存在理由或救出美乡的线索,理论可以追上奇迹吗?真令人期待呢。 然後,剩下的最後一道公式—— wood=树畅 是代表未知事物的变数,表示我内心的空白。 为什么明明是小树的式子,却跑出我来呢?这是因为我和小树一直都在一起,哥哥曾经对我说过,小时候——小树还没成为魔像怪还只是个普通人偶时,我总是抓著它不放手,也就是一心同体,所以我心中的空白跟小树的特质——存在理由以等号相连。 我在这两个月左右的期间,和多到自己一人实在穷於应付的人进行交流,在那之中,我听到了这样的话—— 「啊~啊,虽然和她一起生活了一阵子,但我还是搞不懂她。」 这是之前唯说的,不过我想不只是她,大家应该都有这种感觉吧,因为,就连我自己都搞不懂,……不,我本来期待著或许能藉由「他人看到的自己」来自我分析,但看来大家也还是弄不懂。 这虽然是感性的说法,但我藉由投入研究来忽视心中的空白,对於自己体内有空白这种可怕的东西,我感到很不安。 ……自我分析这件事本身因为很接近空白,所以其实是件痛苦的事,但我还是勉强地试著继续下去。 我想透过跟周遭的联系了解我自己。 比方说,跟友二哥的关系,自从演过那出戏後,他的存在就开始在我心中膨胀,变得跟哥哥、小树差不多大的存在,我并不知道原因,但就算如此,我不想用恋爱来形容我和友二哥的关系,因为那样的话会变得什么部看不清。 就跟分析其他人一样,我想知道以「操形学伦理」的观点,我跟大家的关系将对我、对我的存在理由产生什么样的作用,虽然感到不安,但我还是想知道。 然後,想用其他的字代入,找到救出美乡之外的其他目标。 「小树,要多多告诉我唷。」 凝视著天空的小树慢慢转向我,点了点头。 预备钤响起,我让小树恢复原状收进背包中,因为觉得有些可惜,便让黑板上的公式就那样留著,急急忙忙走向教室。 ——往後,我还会遇到怎样的魔像怪?制造怎样的魔像怪呢? 我一边在走廊走著,一边如此驰骋著思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