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说好的闪闪呢》 第00章 哈桑哈桑 她正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如果记忆没有出差错的话,她记得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待婚女性,而不是眼前这一群造型诡异的面具神秘人口中的伙伴。 她起初很天真地以为自己只是被绑架了。 于是迟疑了片刻,她干笑着告诉他们她其实只是一个穷人,绝对没有任何为她冒险犯罪的必要。 可一出口,先吓到的人不是绑匪,而是她自己。 这一口日语说得如此顺溜真的大丈夫? 绑匪中走出一个较年轻的男性,这也只是目测。 事实上他们全员都带着很老土的骷髅型面具,看起来都是一片黑漆漆。如果不是对方裸着上身肌肉紧绷又匀称的,她也有可能把他认作是个健硕的姑娘。 “77,你没事了吧。” 男人说的也是日语,声音比她以为的要沧桑一点,语气听起来倒是挺担心她的样子。 不过他为什么要叫她“七七”,她可不记得自己有这个外号。 男人看出了她在愣神,耐着性子再问了遍,又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摇了一下。 她抬头看着男人的面具,下意识点了点头。 虽然看不清对方面具下是什么表情,但像是发自本能,她确信他的这份关怀是真的。 那个男人松了口气,转身朝身后的人群摆了摆手:“散了吧,散了吧,她没事。” 男女老少听了那个男人的话,很快也就散了,只偶有几处还传来抱怨。 她傻愣愣地看着散去的人群,一脸茫然。 这都什么情况? 虽然已经清楚自己应该不是被绑架了,但她那根粗粗的神经仍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是喜闻乐见的……穿越? 或许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刚才那些人和她一日学成的日语。 她环视了周围,是个类似教会的大厅,光线有些昏暗,但她却看得十分清晰。有几处装饰甚至让她有种深深的既视感,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身边正扯她衣角的孩子身上。 “77。” 孩子嚅嗫说话的声音很可爱,身上只穿着一件再简单不过的白色连衣裙,是个女孩子。只是与那群人一样怪异的骷髅面具戴在她的脸上生出了一种违和。 此时,从窗缝透进来的光束恰好打在孩子的身上,只是阳光并未照亮那瘦小身影。 她眼中的孩子一如在黑暗里的模样,通体呈深褐色的皮肤,如同不存在的气息,骨质的惨白面具,唯一不同的或许只有照射下的发丝是近乎黑的深蓝。 难道这是落户在日本的非洲同胞? 或许她的猜测是正确的,毕竟有些原始部落还有着奇怪的神明崇拜,戴骷髅面具也只是某种象征也说不定。 这么想着,她才感觉稍微好些了。 因为她其实已经想起了刚才的既视感和这些熟悉的人设可能是出自哪里。但是理智告诉她一定要找些理由把这可笑的想法给塞回去。 孩子默默从身后掏出了个同款的骷髅面具递给她。 她下意识伸手接过那个骷髅面具。 不可思议的,在接触的一瞬间,从面具传来的是强烈的熟悉感,像是与之共生的东西,如同手脚般的存在。 她缓缓将手里的面具覆在脸上,像是这样的动作已经做过成千上百次了。 耳边传来的是还未离开的男子仍在继续的话语。 “记住我们的身份——” 脸部的皮肤感受到了面具的质感,鼻腔仿佛充斥着森森寒气,视线局限在了面具上的两个小小的洞眼。 确认了最合适的位置,她轻轻一扣面具。 “servant·assassin。” 虽说戴上面具瞬时的莫名力量充盈了全身,但伴随着男人的最后一句话,可她仅剩的理智已在同步崩塌。 所以说,这里果然是fate的世界吗? 可是……穿成哈桑也未免太苦逼了吧! 第01章 哈桑日常 哈桑.萨巴赫这个名字所指的并非单一的英灵。 哈桑的意思是“山中老人”,就是暗杀者的语源,曾经被作为中东地带暗杀者集团头目世代相袭的名号。 而在第四次圣杯之战中被召唤而出的哈桑疑似是个精神分裂的家伙,被召唤到现实后,有多个灵魂存在于单一个体当中,将自身灵魂能力分裂后,可以多个servant的方式存在于现界,最多可分裂形成80人。 而她就是乱入的那个。 是77,不是七七。 这就是她现在的名字。不,准确地说,也不算名字而是代号,她现在的真名是哈桑·萨巴赫。 但由于现在总计有八十人都叫这个名字,为了方便别人叫唤也为了刷自己的存在感,他们都给自己取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她在这儿没有名字,但她是第七十七号的哈桑·萨巴赫,简称77。 或许assassin的本体真的是面具。 面具回归后带给她的除了充足的魔力,还有附送的现世信息。 具体来说,言峰绮礼召唤出assassin是一个月之前的事。 远坂时臣对于言峰绮礼的servant是实力不强却拥有极高侦查能力的assassin很满意。而言峰绮礼在召唤完成的当天就已按照远坂时臣的吩咐让assassin秘密进行着前期侦查,力图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其他几个master。 虽说总量八十的哈桑众实乃打听情报暗杀侦查的大杀器,但突如其来的人口暴增也让远坂时臣头疼不已。 尽管servant可以灵体化,可看不见并不代表不存在。 远坂家的宅子再大,也受不了走两步撞到一个黑漆漆的哈桑。 为了不扰乱妻女的日常生活,远坂时臣果断下令将哈桑众赶回了教会,只留下了一个哈桑待命。 实际上,出于各种考虑,每天只有十名左右的哈桑会被派出去干活。而没工作的哈桑们只能待在言峰璃正神父为他们安排的地下室里自己打发时间。 以上这些事,据说就是在77还没有开窍时所发生的。 77怀里抱着略三无的萝莉哈桑,满脸疑惑:“什么叫没有开窍?” 一直充当解说员并自称扎伊德的男性哈桑捏着下巴,带着面具的脸竟也能摆出故弄玄虚的姿态:“从刚被召唤出来的那时起,你就没有一点儿反应。要不是你有点特殊,绮礼大人早就放弃你了,也不会等那么久。” “特殊?”她皱着眉复述了这两个字,心想总不见得是麻婆知道……她是穿越来的吧。 扎伊德见她不解,这才恍然大悟,二话没说就抓起77,把她带到了地下室外的大窗户前。 因为太久没有见光,窗外阳光的强照下,77不禁迷了双眼。等到模模糊糊看清了玻璃中倒影出的影子,她仍旧没有觉得自己是有哪里特殊了,现在的自己跟她穿越前的一模一样,倒是身上的服饰很有中东风味。 直到怀里正迷糊着歪脑袋的孩子动了动,再透过玻璃中两人的对比,77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无比的特殊。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现在是哈桑。 虽然拥有各种各样的外貌,但哈桑们基本都属于一个调调,清一色是皮肤黝黑发色深蓝的中东人。 可77却是典型的亚洲人长相,肤色还因为长年的宅偏白了许多。 扎伊德说哈桑们都认为这是“妄想幻想”的一个巨大突破,虽然77的质量不怎样,但至少完成了种族的跨越。 这也是77在醒来时被哈桑们围观的原因。 闻言,她只能抽着嘴角,不予置评。 何止是“妄想幻想”的巨大突破,某种意义上这简直是次元壁被打破了啊喂! 77忽然忧伤了起来。 作为穿越而来的作弊分子,77当然清楚在servant里assassin的战斗力向来不足五,更何况百貌哈桑还把这仅有的战斗力分了八十份,简直成了渣渣中的渣渣。 之前还沉浸在穿越的惊吓中没有缓过劲来,现在冷静下来真是一堆问题接踵而来。 最重要的一个就是……难道她最后的结局只能是连台词都没一句就被大帝的基友团削掉吗? 她不禁打了个哆嗦,虽说动画看着略燃,但被秒的人换成自己就不太好了。 assassin固有一死,但她更喜欢耗魔过大随风而去什么的,至少画面也能稍稍养眼点。 正当77脑补自己被大刀削片时候,一只小手啪得就拍上她的脑袋惊得她又是一个哆嗦。 77回神看着怀里的妹子,也不知道她是要做什么。 “……77。”妹子仰头对着77灿烂地笑着,然后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 77再后知后觉也发现了古怪,这个孩子难道有语言障碍? 扎伊德在一旁解释道:“她也就会开口叫叫你了,以前我们都以为她是个哑巴,连自己是哈桑·萨巴赫的自觉都没有。” 77低头看着怀里笑靥如花的女孩像是没有听到旁人的话一般,只是贴在她的胸前蹭,一边还像只小猫一样发出很舒服的咕噜声。 “有时候我们遇到了严刑拷问,怕自己受不住就会让她的人格表象化,对方绝套不到一点话。”扎伊德继续补充,语气挺无所谓的,“不过,她好像特别粘你。当时你还没醒,她对着个死物突然说话,把我们都吓到了。” 77听着扎伊德的话,心里不怎么好受,会让成人哈桑都受不了的酷刑竟全让一个孩子担着,甚至连讨饶的借口都没有。 她的眼神正在向他进行无声的强烈谴责:你们这群禽兽——! 扎伊德被77的充满杀气的眼神一吓,连忙摆手:“喂喂喂,你别这样看着我啊,这就是她存在的价值啊。” “……”77收回目光,不再理睬扎伊德,带着妹子大踏步地回了地下室。 他也识趣,没再跟来。 事实上,在哈桑中扎伊德的性格已经算是最好的了,至少还有点人性存在。要换做是其他哈桑,77的这种态度早就被视作异类拿去通报了。 不过这也提醒了她,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所有的伦理道德与规则秩序都很有可能只是浮云飘过。 当下,她决定了—— 做一个默默的哈桑,直到这场战争结束。 想通了,77也就淡定了。 蹲在墙角,她手抱妹子打个哈欠,转头看着边上二十来个哈桑盘腿打坐疑似冥想帝的模样。 实在无法理解,这都快72小时了,他们都不会脚麻的吗? 虽说大多数哈桑都是稳健派的,但八十人里总有几个欢脱性子的存在。还有两个上了年纪的哈桑有事没事还喜欢去跟从没见过睁眼的璃正神父喝个茶、聊个天。 这时间一久,77都已经无力吐槽了。 这天晚上好像是有什么特别行动。 老大,就是哈桑中实力第一坚强的家伙,他站在班长的位置一吼,八十个黑漆漆的家伙一下全部窜了出来,就如同中学生出早操一样,实在太恢宏壮观了。 难得哈桑们都到齐了,排在队伍末端的77伸长脖子,远目下为数不多她还有点印象的哈桑。 身材劲爆的高马尾御姐应该就是为大帝弯下小蛮腰的那位,在群奇形怪状的家伙里,她还真是气质出众,也难怪导演爱给她画面啊。 但一想到那个结局,77只得叹口气,然后继续溜达溜达眼睛,可惜没找着体操帝。 这也怪他自己长得太没特色,就一个光头造型,早淹没在茫茫的哈桑中了。 这炮灰命还真是与生俱来的。 从一报到八十,顺便再汇报汇报一天的工作,等轮到77的时候,她都快睡着了。 “七十七!” “到!”猛地惊醒,77举起胳膊,大声答道。 不过77才刚“活”过来,连门都没出,汇报自然也省了。 正当77打算继续当小透明时,老大云淡风轻地甩出了句晴天霹雳的话:“等下跟我一起去远坂府,绮礼大人找你。” “哦。”77下意识点点头应声,愣了三秒,而后嘴巴不由自主地越张越大,“诶?!” 天知道,她是多么不想去见言峰绮礼这朵开在人间的奇葩! 但这也只是口头表达一下罢了,谁叫她现在是人家的servant呢。 这主子翻了牌子,还由得她耍性子不成。 所以当77默默跟在哈桑老大后面,她想只要坚持以不变应万变,她就不信还能有什么纰漏。 可是她还是太小看自家的master了。 言峰绮礼淡淡地打量着自己的servant里唯一的较像常人的哈桑。 因为事先的嘱咐,她并没有带着哈桑标志的骷髅面具,身上的装束还是同其他哈桑一样,是暗色松垮布料制成的披挂。只是那典型亚洲人的五官轮廓和白皙的肌肤还是让言峰绮礼觉得有些微妙。 从进门开始,面无表情的少女连眼皮都没有抬过,只是恭敬地向他跟远坂时臣行礼,但也只是有样学样。 言峰绮礼想起先前远坂时臣跟他提起的事,他不禁有些疑虑,交给眼前这个看上去还没有睡醒的哈桑真的可以吗? 表面上,坐在书桌前的远坂时臣跟他的徒弟一样,都在听另一个哈桑毫无异常的日常汇报,但比起这些,他似乎也对新分裂的哈桑人格更感兴趣一点。 不出意外的话,她确实是最佳人选。 assassin的气配遮断在她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某种意义上她的存在感几乎为零。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远坂时臣转头跟言峰绮礼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在彼此的眼里都读到了同样的疑问。 此时的77并不知道两位顶头上司正在她身上打歪脑筋,她想的只有为什么自家老大的话可以那么多。 她低头站在一边,好几次忍住了快要打出来的哈欠。 虽然对那两位难免有些好奇,但是77认定了他们不是善茬也就不打算跟他们有什么接触。 话又说回来,除了r组,这儿还有善茬吗?……好吧,再算上一个雁夜叔。 好不容易等老大交代完事,77见言峰绮礼也就一开始例行公事似的问了她两句,后面也不再搭理她,她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77跟着老大弯腰行个小礼正准备离开,只是在灵体化的瞬间,身后传来的微薄杀气让她出于本能侧身一闪。 她余光瞥见的唯有锋利的黑键扫过脸颊后飘散的发丝,而自家master正对她笑得意味不明。 77忽然有了种不妙的预感,但愿这只是错觉。 第02章 哈桑任务 事实证明,这并不是错觉。 77看着正优雅地坐在书桌前絮絮叨叨的男人,忽然有了那么一点儿想抠鼻的冲动。 啊,怎么办?好像很麻烦的样子。 与之相反,远坂时臣现在的心情还算不错。 刚才言峰绮礼的试探很成功,虽然与哈桑应有的外貌迥异,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她作为assassin的侦查能力,这样一来他可放心了。 其实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 虽说现在距离圣杯战争还有一些时间,但远坂时臣早于多年前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召唤事宜了,可情况并不乐观。 作为远坂家的现任家主,远坂时臣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召唤的servant一定要与他匹配。 君临古代美索布达米亚的半神半人之王,作为英雄拥有最悠久的历史,人类世界最古老的国王。 那传说中的“英雄王”吉尔伽美什,正是他最理想的servant。 只要让他成功召唤出那位,加上徒弟言峰绮礼手下assassin的配合,那此次圣杯战争的胜利者除了他远坂时臣,还能有谁。 可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以上这些都只是远坂时臣的美好假设罢了。因为其中至关重要的一样东西仍未见踪影。 没错,就是与那位英雄王息息相关,可以用作圣遗物进行召唤仪式的东西。 或许是太过久远的缘故,圣遗物的找寻并不顺利。为了掩人耳目,他派出去的亲信不多,进展也很慢。 所以当言峰绮礼召唤出善于侦查的assassin后,他一度想过让他们的其中一人前去寻找圣遗物。但assassin的特异性太明显了,为了今后作战方针的顺利进行,他最终还是决定不去冒这个险。 不过,现在情况却完全不同了,眼前近乎普通人的assassin成了寻找圣遗物独一无二的最佳人选。 “所以说,现在就要靠你了,assassin。”远坂时臣交叠的双手抵住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面色不佳的assassin。 或许是因为刚才被自己的master突袭而感到有些不快吧。 至少,远坂时臣是这么认为的。 算是安抚,远坂时臣给予了少女assassin能力的肯定。紧接着又明确地向她交代了此去美索不达米亚遗址的任务—— 以人类的身份,尽可能低调地找到并带回圣遗物。 77表面上在听远坂时臣的话,实则是在考虑她说“不”的bad end可能性有多大。 似乎不用多加考虑,这个结局是绝对的。 ……只能去了吗?不过,这样也好。 公费出差去找那个金光闪闪英雄王的圣遗物,安全指数高达五颗星,总比呆在阴森森的地下室有趣点。而且不管怎么说,远坂时臣会召唤出吉尔伽美什根本就是既定的事,自己也没必要花多少力气。 所以,在远坂时臣交代完任务的下一秒,77毕恭毕敬地接受任务,并化身忠犬表决心,誓不辱命的话也还算中听。 远坂时臣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凭借assassin的侦查能力,不用等多久圣遗物必能带回。 “嗯,退下吧,我会为你准备好必要的东西。” “是的。” 跟似乎总习惯性忽略细节的远坂时臣不同,站在他边上的言峰绮礼可把少女哈桑前后大不同的态度尽收眼底。 看来又是个性格跳脱的哈桑。 不过,只要不过分,言峰绮礼也懒得去管,他可没兴致顾及到每个assassin。 告别两师徒,77灵体化后跟着老大回教会,路上还跟一直驻守在远坂府的某号哈桑挥手致意了一下—— 筒子辛苦了,天天面对俩深不可测的领导。 “真是个肥差啊。”走在前面的老大没头没脑地来了句话,“我也挺想回去看看的。” 77在后面撇撇嘴,然后她还是装逼地回应道:“一切都为了吾主的胜利。” 老大回头打量了77一眼:“也不要忘了我们的目的。” 77纳闷了。 assassin有愿望吗?……似乎没被观众朋友们记得的样子。 为了应付老大,更多的是为了他的面子考虑,她也只能颔首不作声。 “算了。”老大也没有多心,回身继续往前走,“在那之前,我们还是得依master的指令行事。” 回到教会的地下室。 穿着白裙子的女孩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却在看清来人后立刻展露笑颜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77摸摸正紧紧抱住她腿的小女孩:“我回来了。” “……77。”小女孩闭上眼回蹭着,仿佛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也不过如此。 77也很疑惑为什么这个女孩子会这么亲近自己。 或许是因为自己与其他哈桑不太一样吧,身上没有血腥的味道,也不会让她回忆起可怕的事。 毕竟还是个孩子啊。 远坂时臣的工作效率真是快得出奇。 只过了两个小时,老大便把伪造的护照给77带来了。 她接过红色的小本本展开看,照片里自己的面瘫脸也正呆呆地看着她。 “……nanazaki kuwako?”她念着姓名栏的一行小字,慢半拍才想起这应该是自己的化名了。 七崎桑子。 第七十七号的哈桑子吗?……以中文来讲,还真会取名字。 77,不对,应该是七崎桑子,她忍不住吐槽了一下自己的新名字,但还是很高兴自己终于可以不用那个奇怪的罗马数字作为代称了。 “诶?你要离开日本吗?”扎伊德又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窜了出来,眼红地看着七崎桑子的伪护照,“需不需要一个跟我这么可靠的人帮你啊?” “你还是在家带孩子吧。”她把怀里的娃推给扎伊德,挥了挥手从地下室走了出去。 “别走啊,我们还是可以谈谈带特产的嘛。”扎伊德咋咋呼呼又要跟着出去。 “扎伊德。”角落里,一直靠墙假寐的女人出了声,带着面具的脸看不出表情,但她的语气听起来可不太好。 “唔。”被点名的扎伊德瞬时停下了脚步。 他转头看看正抱胸漠视自己的女人,掂量了一下自己和对方的实力差距,也只得认命地走回角落。 女人对扎伊德垂头晃脑的背影冷哼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已消失在门口的那人。片刻后,在再次闭眼的瞬间喃喃—— “没用的东西。” 地下室门外,七崎桑子确定烦人的家伙没再跟来,也松了口气。 她可真是拿那种欢乐过头的人格没办法。 她无奈地挠了下头发,消散了自己的面具,找了个地方换上了言峰璃正神父为她准备的普通衣物。 无需刻意隐藏,七崎桑子的魔力本就一般,加上assassin气配遮断的自带技能。现在也就是跟她建立起魔术回路的言峰绮礼能难察觉到她作为servant的存在——完美的伪装。 一切准备工作完成以后,七崎桑子来到了教会大堂,言峰璃正正在那儿等着她。 “璃正神父,绮礼大人那里就拜托你告知了。”七崎桑子向老神父行了个礼,表面上看起来严肃非常,可事实上她的心早往外头飞出去了。 言峰璃正微颔首:“啊,此行成功与否可是赢得圣杯的关键,务必小心行事。” “是。” 打开教会大门的一瞬间,七崎桑子拉着行李箱,第一次感受到了在这个世界的阳光,没想到竟会那么温暖。 她踏出教会的步子顿了一下,转身对躲藏在大门背后阴影的小小身影笑着保证:“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那个身影颤了下,而后微不可见地点头,消失不见。 一小时后,距离冬木市一万余米的上空。 正飞往巴格达国际机场的某航班的机舱内,一位乘客不住频频侧头看他邻座的少女,似乎是第一次坐飞机的样子,因为她看起来好像有点……呃、兴奋。 “嗯呵呵呵呵呵。” 真的不要紧吗?……这已经是她第几次发出渗人的笑声了? 他不觉松松领带,莫名地觉着自己好像有点喘不过气了。 “终于……终于……” 他发现少女要说些什么,虽然她有点奇怪,但本着绅士的作风,他还是打算出于礼貌地询问。 只是他刚伸出去的手就被对方给吓得缩了回来。 “终于从那见鬼的麻婆和优雅手里逃出来了!啊哈哈哈哈哈!” 没错,这个兴奋的少女正是潜行中的assassin,七崎桑子。 第03章 哈桑好热 夹杂热气的风迎面吹来,混着细小的沙砾,拉着行李箱的少女独自一人走在马路上。 没一会儿功夫,她停下了步子,伸手遮住刺目的阳光,看着从脚下开始蜿蜒至远处的泊油路,灵敏的耳朵甚至可以听见地面被骄阳烘烤得滋滋作响。 虽说与冬木一样正值夏末,但伊拉克首都巴格达的气温却要高出很多。 少女抹了把脑门的汗,不由抱怨出声:“好热啊。” 这名少女正是刚下飞机,办好落地签证后孤立无助的七崎桑子。 因为要伪装成普通人类,七崎桑子需要一直保持实体化。 这本需要消耗更多的魔力,但她依旧特立独行,跟其他人不同——比起实体化,灵体化才是真正消耗魔力的状态。 可能是因为她说到底还是个冒牌的哈桑。 mr.优雅不是说有人回来接应的吗?这都快从郊区走进城了,怎么连个影子都没有看见? 七崎桑子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远坂时臣给她的相片。 虽说是西装革履的正照,但相片上的大叔留着胡渣还带着一副遮住三分之一脸的墨镜。 ……给这种照片跟没给有区别吗? 不过在这儿的话,应该还是能认出他的吧,只要这位墨镜大叔还能在这种烈日下还保持着原来的肤色。 七崎桑子把照片塞回口袋,放倒行李箱,最后一屁股坐在了上面。她又找了件衣服顶在头上遮阳,整个人似乎也凉快了一点。 还是等人来吧,不过—— “真的好热哇。” 在这最高气温接近四十度的土地上,七崎桑子足足等了一个下午。 其间当地人来来往往,也只是投予少女好奇的目光,虽然用衣服遮着头,但还是隐约看得出那是异国来客。 作为千年前两河文明的发源地,伊拉克拥有大量遗迹与文物,于考古界的意义非凡,每年都会吸引来自全世界各地的学者和游客。 只是最近由于政府的缘故,来访者没有从前那么多了,但也不是没有,不过倒是很少见这个年纪的女孩子。 应该是在等人来接她吧。 几乎抱着同样的想法,路人们也只是匆匆一瞥后继续赶路。 眼见这太阳都悠悠地落到了地平线下,七崎桑子都没有等到一个可能是照片里的人出现。 最后她也失去了耐心,反正就算那人来接她也不过是载她去住处。 想到这儿,她干脆伸手随便搭了个车。 说起来,自穿越以后,她发现自己还掌握了多国的语言,这也是百貌哈桑的技能之一。 不过在这个世界,日语是全球通就是了。 车主停下了车,见她不是本地人,也说不上有多热情,但看在钞票的份上也很乐意载她去塞马沃,那有预定好的酒店。 而这个位于巴格达东南280公里处幼发拉底河河畔的城市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地。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七崎桑子站在街边,向司机道谢后,转身看了看远坂时臣安排的住处,撑着行李箱仰起的头差不多抬到了极限。 她扶着脖子琢磨远坂时臣这是要她低调还是高调? 住在这儿也太奢侈了,不过确实是优雅如他会选择的暂住地。 啧,反正也不是她掏钱。 这么一想她还是对这样的安排感到非常满意。 办完入住手续后,七崎桑子到了暂属于她的房间。 锁上房门、拉上窗帘,确保房间内没有任何监控,她打开了行李箱。 24寸的箱子里面乍看起来塞满了衣物,但等拿开上面的两件衣服和一个木刻的精美盒子,才会发现其中占据大部分空间的是一台古老的留声机。 这就是代替了电话、远坂时臣让她带来的通讯工具,一种魔导器。 在远坂家作坊里还放着一台同样的魔导器,只要正坐在喇叭前面说话。两个装置的宝石通过共振,就能够互相传送喇叭中空气的振动。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七崎桑子亲眼看到累得自己半死的就是这么个“手机”,还是不免心有埋怨。 魔术师这种行当真的不考虑与时俱进一下吗?相比较,还是卫宫切嗣有觉悟。 说归说,七崎桑子还是取下了脖子上的项链,将看似吊坠的宝石连接上留声机大喇叭下原本该放置圆盘和唱针的地方。 魔力从宝石输出,慢慢连通整台留声机,作为魔导器开始运作。 “已经到了吗,七崎桑子?”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从黄铜制的大喇叭中传来。 为了方便行事,任务期间对她的称呼不再是assassin,一律用七崎桑子这个化名。 在听到速水奖色气满满的声音从留声机里冒出来,七崎桑子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正躲在自己幽暗的小房间里听爪,难免荡漾了。 但也只是一小会儿,当远坂时臣因不满她没有回应而二次发问的时候,她立刻调整了心态,想起了她的本职工作。 “是的,我正在您订好的酒店房间内。” 反正又不是可视装备,七崎桑子嘴上说得一本正经,但她本人其实正倒在酒店king size的大床上捏酸胀的脚。 要不是确实能感觉到从言峰绮礼那儿来的魔力还有股麻婆豆腐味,她都觉得自己是assassin根本是个天大的误会,不然身体素质怎么会这么一般? “那就好。”远坂时臣在另一端的魔导器旁当然不会知道同他说话的人正极不优雅地动作,他沉吟片刻,又问道,“对那件东西的寻找,你有什么想法?” 正翻阅着酒店服务菜单的七崎桑子闻言一顿,难道远坂时臣还没有确定找蛇皮吗? 于是,七崎桑子装先知的表演欲来了—— “那件东西最好的选择自然是那位真正遗留下的贴身之物,但如今并没有发现他的陵墓,甚至还有人怀疑他的存在不过是传说。所以,我认为它的选择应该基于他流传至今的传说。” “这是当然。” “那传说中唯一可寻的应该只剩下那条吞食不老药的蛇了。” “你是说那条蛇的化石吗?” “是的,化石的最佳选择是那条蛇第一次褪下的皮。” “……嗯,确实,那更符合传说。” 远坂时臣手抵着下巴,这是他在思考问题时常有的动作。 七崎桑子的回答确实切中要害,听起来的可行性也很高,但其中有一个问题不得不提—— “你怎么知道找来的蛇皮化石就是吞药的那条?” 七崎桑子噎住了。 对啊,怎么知道呢?这蛇皮又没标字,剧本里老虚说是就是咯。 “咳咳,这就是发挥我哈‘哔——’本领的时候了。”七崎桑子有点尴尬,但胡诌地时候还不忘自带消音。 “那就看你的了。”确实,assassin的侦察能力并不是摆设。 远坂时臣面露满意的笑容,正打算结束这次通信,只是刚伸出的手一顿,想想还是多说了句:“女孩子最好不要说那个不优雅的字眼。” 关上魔力共振,远坂时臣在回身时动作一滞,淡淡看了眼一直在身后的言峰绮礼,抬起的步子慢了半拍后才离开了工坊。 言峰绮礼默默目送师父离开的背影,又侧头看了眼已不再作声的留声机。 果然是教女儿教习惯了吗? 而远在塞马沃酒店某套房内的七崎桑子可没有多考虑自己的那个人工消音是哪里不优雅了,她现在更忧心地是那块蛇皮到底该怎么搞头。 “完了,这下万一玩脱了,没把金闪闪召唤出来,弄出个大蛇丸、远吕智什么的绝对是要把圣杯君给气死的。” 七崎桑子忧愁地在房间里转了一个圈又一个圈,最后她决定还是先去试试浴室里那个看起来很厉害的浴缸。 至于那个二闪王。 ……出不来就当他命不好。 九月,在这片大地上,酷暑已经持续了很久。 越靠近近沙漠,气温就越高。只是现在离沙尘暴的季节逐渐远了,蔚蓝的天空飘着几朵闲适的白云,阳光照耀幼发拉底河东西两岸,洒在水面上亦能泛起粼粼波光。 还算是不错的天气。 可是以上这些只是针对原住民来说的。 对于一大早离开酒店前往遗迹所在沙漠的七崎桑子而言,这样的天气还是热得可怕,她都觉得等自己回去后就能跟哈桑众统一肤色了。 “叶山先生,还没有到吗?”七崎桑子坐在租来的骆驼上,拿手做扇子挥了又挥,却也只能给她点心理上的安慰。 牵着骆驼走在前面的墨镜大叔转身抹了把汗,也很无奈的样子:“七崎小姐,要不然你跟我换个位置。” “不要。”她毫不犹豫地拒绝,死死抱住骆驼的大脖子不撒手。 七崎桑子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就是远坂时臣为她安排、但迟到了整整一天的接应人员。 当第二天一大清早七崎桑子听到门铃声响,睡眼惺忪打开门看到墨镜的那一刻,她确信眼前正提着一大包富有地域特色早餐的大叔就是害她苦等一个下午的混蛋。 但还好这个混蛋拿来了早餐,又在一路上表现得不卑不亢呵呵傻笑,不然她绝对会去给远坂时臣打他的小报告。 “快到了,七崎小姐。你看,已经可以瞧见遗迹了!” 闻言,七崎桑子从骆驼背上抬起了身子,透过防沙的面纱远远看去—— 一阵阵的热浪吹来,细微的沙尘随风飘洒漫扬开,太阳斜照在历史沉淀满满的遗迹,黄埃埃的一片。 终于到了吗? 这片吉尔伽美什生前所在的土地。 第04章 哈桑艳遇 早在公元前3300年前后,位于美索不达米亚南部幼发拉底河下游右岸,也就是当今的伊拉克境内,苏美尔人建立了一个城市。 现代学者用“乌鲁克”来称谓这座早已变成遗址的古代城市。 雄伟高大的塔庙、富丽堂皇的镶嵌建筑、相互毗连的神庙建筑群、等级可辨的宫殿建筑群、坚固宽厚的城墙、巧夺天工的雕塑、千姿百态的楔形文字等等,这一切都昭示着乌鲁克昔日的辉煌。 而现在,当七崎桑子站在这堆沙子堆沙子的土地上,她很难发挥想象力将眼前的景象跟描述中千年前的远古繁华联系在一起。 “这儿可不是我们的目标。”叶山荣二郎回头朝她咧嘴笑道,“我们要去的可是乌鲁克城,虽然离得不是很远,但这儿其实是古巴比伦城的遗址。” 七崎桑子死鱼眼了。 那干嘛忽然不骑骆驼,他是在逗她吗? 不骑骆驼当然不是叶山在逗七崎桑子,那只是为了方便侦察。 之后步行了差不多二十来分钟。 表面上,七崎桑子只是跟在叶山身后默不作声地走着,而她到底在做些什么也只有她本人知道。 不是第一次了,叶山借着墨镜的便利悄悄侧目打量身边这个看似娇弱的少女。 几乎可以说是观光的神态表情,长长的深蓝色头发随意披散下来,身上也没有带任何应急物品,甚至只穿了白色t恤和浅色牛仔裤就来了,连防具都是他准备的。 她的表现完全不像是对沙漠旅途有经验的老手,又或者说根本就是第一次来。 既然不是考古方面的专家,那就应该是魔术师了。 可作为魔术师,她身上的魔力又几乎没有。 最后他的目光又回到了少女清丽的长相上,也完全看不出是能打的样子。 综上所述,叶山荣二郎现在对远坂时臣派来这样一个不过十来岁且毫无用处的少女抱有极大的疑惑。 总不见得是体恤他一整年在外,送上个美少女让他养眼吧。 叶山摇摇头,忍不住为自己可怕的想法恶寒了一把。 可没过多久,叶山才意识到远坂时臣确实是慧眼识人。 “就是在这儿了吧。”身后的少女忽然停下了步子,脚踏了踏和别处毫无二致的黄沙地,说得十分肯定。 叶山回头看她,觉着有点可笑。 要是可以的话,他也想这么随便走两步就马上到乌鲁克城遗址的中心地带。 可事实上那里离这儿还有一段距离。 “七崎小姐,请坚持一……” 可叶山的话在看到少女随便用脚刨出的一块刻有楔形文字的城墙碎片后彻底没法继续下去了。 长时间没合上的嘴让他看起来有点蠢。 “从这儿开始应该就是乌鲁克城的范围了吧。” 七崎桑子显然没有发现对面那个大叔正处于崩溃中,反而蹲下身开始思考怎么挖下去比较不费事,不过这个面积也够她呛的了。 叶山收起自己惊讶的蠢样,拿出地图及测量工具开始冷静地探测这块土地的确切位置。 事实上,此地离已挖掘出的乌鲁克遗址离得还很远。因为尚有未出土的古城地基,乌鲁克城到底有多大连专业人士都不敢随便断言。 而现在,就这样一个完全是门外汉的小姑娘,她随随便便一挖就挖出了城墙,可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叶山荣二郎挠挠后脑勺苦笑,要是远坂时臣一开始派来找寻圣遗物的就是七崎小姐,他是不是也不会沦落至此了。 不过,现在还不算晚。 可话说回来,现在就算知道在这厚实的黄沙下掩埋着的是真的乌鲁克城城墙,跟他们关系也不大,毕竟他们还没有本事徒手破土掘沙深究下去。 最后,叶山和七崎桑子商议下后决定——先去正在开挖的遗址,如果没有收获,再备上足够的工具来。 但这不过是七崎桑子口头上的随便敷衍。 既然有了乌鲁克城的大致方位,她决定在此后的每晚都要过来钻沙坑。 因为灵体化后,她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沙石的阻碍,在沙漠中寻物的感觉应该更像是潜入深海打捞。 管他时臣那低调不低调的说法,要是老老实实地用真身又挖又找,等他拿到圣遗物都能直接去报名参加第五次圣杯战争了。 但这一切都是瞒着叶山荣二郎进行的。 昨晚七崎桑子那不管金闪闪出不出场的话也是随便说说的,其实她打心眼儿里还是挺萌那臭屁极了的二货。 至少就颜而言,他金闪闪怎么也得是个花魁。 要真因为她的工作没到位不能让他参战,这圣杯战争还怎么打? “我的英雄王啊,您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可一定要保佑我找到圣遗物啊。” 等七崎叶山二人到了正在开挖的乌鲁克城遗迹时,她才发现情况比她以为的还要麻烦得多。 遗迹外场,正一个接一个动手负责运出黄沙的是本地人,而一旁监工的是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白种男人,看不清脸,但个子挺高。 “那是这一批德国考古队的负责人,卡尔·贝什米特。”叶山以仅他们两人听得到的音量说道,“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物。” 传说中以严谨著称的德国人吗?她倒是第一次见到活的。 卡尔青年仿佛感受到了七崎桑子他们的存在,视线从地上的大坑转到了他们身上,还不留痕迹地多看了她这个陌生人几眼。从头至尾都没有表情变化,这个德国人最多也只是朝一边算是熟人的叶山点头打了招呼。 亏得这,七崎桑子也看清了他的脸——很标准的日耳曼人长相,金发碧眼薄嘴唇,眼眶深邃,脸频垂直,就如刀削过一般,年纪看着二十出头,总之是个英俊挺拔的德国青年。 “七崎小姐,我去跟贝什米特先生聊一下,不出意外应该会让我们进现场看看。” 七崎桑子点了下头,表示在原地等他。 叶山走去跟卡尔聊天,七崎桑子也开始无聊了,只能盯着正一车车运出的黄沙深坑发愣。 再转而远目起了这曾经建立起人类第一座城市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透过黄沙漫天飞舞,只一眼是决计望不到边的。 风扑在脸上很燥,要是再大些可能连眼都睁不开了。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 “吉尔伽美什吗?”望着这片黄土地,七崎桑子喃喃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视线? 察觉到有人正紧盯着她,七崎桑子猛地转身向视线源头看去。 可是看到的唯有堆起的黄沙,光秃秃的,附近除了正忙碌着来回运沙土的工人,似乎也没有其他人在。 不对,刚才绝对不是错觉。 身为assassin要是连这都会感知错误,她也就白穿这一回了。 正当七崎桑子在原地纳闷的时候,一只手拍上了她的肩膀。 她回神看到的是叶山,他正不解地看她。 “七崎小姐,怎么了?” “啊,没事,就是风太大了。”七崎桑子随便扯了句话敷衍,摸头傻笑了下。 叶山一脸无奈,也只是叹了口气:“贝什米特先生同意我们进入内场实地观察挖掘情况了。” “那还等什么,快去吧。” 七崎桑子笑着从后推着垂头无力中的叶山,没有停下脚步,却仍犹疑地看了眼高耸的沙堆。 难道真的是本事没到家,看错了? 望着走远了的少女和中年男子,坐在沙堆顶上的人微眯起绯红的双眸,风扬起黄沙吹散开他额前金色的发丝。 那人放下支着下巴的手,嘴角划过带了点儿兴味的笑。 那个女人,刚才确实发现他了。 由于乌鲁克遗址远离城市,交通不便,加上挖掘未完,游人极为稀少,管理也跟不上。现在已对外开放的遗址入口仅有一间低矮的平房,作办公室又兼作哨所。工作人员就三人,一名导游和一名巡视员外还有一个当兵的把门,而遗址四周也没有任何遮拦。 可是这处正在挖掘的遗迹似乎要比其他地方受优待得多。 光是内场的长得只差没把打手两字写脸上的壮汉就有五、六个,而正在细细挖掘文物的专业人士也清一色都是欧洲人的面孔,连一个本地人都没有。 真是讽刺啊。 七崎桑子撇撇嘴,却也只是这么一声感慨罢了,连主人都没有气恼,她这个路过的又能怎么样呢。 “那些德国佬觉得这儿下边就是吉尔伽美什的葬身之所。”叶山在七崎桑子边上轻声说道。 “诶?”七崎桑子吃惊地回望他,真要是这么简单,她还来这儿掺乎什么劲儿啊。 叶山只是无谓地耸耸肩,似乎也不确定这事的真假。 “我也不想就此断言这里就是吉尔伽美什的坟墓。”跟着他们走进来的是卡尔·贝什米特。 他没再多说什么,擦身而过后径直走进了挖掘现场,而那里是他们未得允许进入的地方。 站在过道上,七崎桑子就算把脖子伸得再长也不可能看清里边的真实情况。不过,此行她也只是打算踩个点罢了。 但对于叶山而言这次就真的是没有太大的收获。 没再等多久,他就决定要回去,七崎桑子自然也跟他一块儿走。那个卡尔先生其实还不错,闻讯后还特地派了一辆车送他们回市区。 七崎桑子坐在车上才想起为什么他们一开始不坐车。她斜眼问坐在旁边的墨镜大叔,却也只是得到个摸头装傻的表情。 算了,反正以前也没有坐过骆驼,就当是尝新。 回到酒店后,叶山简单说了两句明天的计划就离开了。他好像并不住在这家酒店,七崎桑子也没有去问他被远坂时臣安排到哪儿了。 天黑了之后时间似乎变得特别快。 指针接近零点,换了件黑色背心的七崎桑子打开行李箱中的木盒子,里面有序地摆着几样由红宝石为主材料制作的魔术礼装,同之前的项链一样,都是远坂时臣为了方便打探给她准备的东西。 她拿了一枚戒指戴在食指上,然后以飞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酒店,消失在夜幕中,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没用多长时间,七崎桑子来到了遗迹挖掘现场。 虽然不像白天有那么多人,但担当守卫的壮汉却没少。而且离开的那些人也不过是在不远处安营扎寨。 但对于固有技能是气配遮断的七崎桑子而言,那些壮汉还远不够看。 原本她是可以直接潜入,但打折扣的魔力和刚才一大段路的奔走已经让她没气力维持灵体化了。 七崎桑子显然还是高估了自己,但空手而回又太憋屈,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先进去看看。 实体化后,七崎桑子以依旧非常人的速度来到那些壮汉面前,抬起手指上的戒指对他们分别下了暗示魔术,让他们继续站在岗位上却对来人视若无睹。 七崎桑子回首看那些个跟木头人似的立在原地的家伙,忽然感慨比起assassin这一职介,还是caster比较实用。 啧,她怎么就没穿成魔术师呢。 拍了拍手上的灰,七崎桑子正准备愉快地进入传说中吉尔伽美什的坟墓。虽然还未确定其真实,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兴致盎然。 可脚才踏出去一步,衣服的下摆忽然被人拽住了。 七崎桑子整个人一顿,心下一片凉——没有灵体化,现在随便一个肉眼凡胎都能看见她。 都怪她没听时臣的话要低调,这下不会玩脱了吧。 她吞了口唾沫,几乎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实在没办法就直接一拳抡昏身后的家伙。 可她转头后看到景象似乎跟刚才一模一样,依旧是夜幕中站着几个发愣的白种壮汉。 人呢? “喂,你在看哪里?” 七崎桑子闻声视线往下一移,正拽住她衣服下摆、语气不佳的竟是个金发红眼的孩子,最要命的他还是个长得怪好看的男孩子。 仅仅是一秒钟,暗杀者七崎桑子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战斗力只有五。 怎么办?这完全下不了手啊! 人家最喜欢的就是美正太了,嗷嗷嗷嗷嗷——! 第05章 哈桑作死 七崎桑子荡漾了。 如果可以,她真想捧着脸在粉红色的背景下扭动腰肢。 但理性告诉她要注意节操。 她干咳一声,装得正儿八经的模样:“那个,小朋友,你是迷路了吗?” 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除了迷路她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理由会让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独自跑来这种地方。 嗯,一定是跟家人来沙漠探险之类的。 看这孩子穿的是很有地域特色的复古白色袍子,脖子和臂膀上挂着金子做的饰物,一定是个土豪,说不定爹娘还是挖石油的,有钱人闲了做什么事都有可能。 七崎桑子尽量保持着少女皮该有的圣母微笑,可眼前的男孩子似乎不怎么吃她这一套。 她虽然没指望他闪着小花飞扑到她的怀里任揉捏,但他一秒显露的蔑视与嫌弃着实让她掬了把老泪。 现在的孩子性格都这么恶劣吗? 啧,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所幸,七崎桑子面对的不过是个脑袋还不到她胸口的小屁孩,而且她还是个有水准的阿姨。 泪目过后,她仗着身高优势伸手大把揉乱正太一头金灿灿的头发。 后者不悦地紧皱眉头,似乎是强力克制下才没有炸毛。 不知道为什么,七崎桑子总觉得这个孩子最想做的其实是一脚踩爆她的头。 错觉吧,这么丁点大的孩子才不会有那么暴力的想法。 这时,从不远处的营地传来了脚步声。 “嘿,伙计们,要不要来根香肠,守夜的滋味可不太好受!” 七崎桑子往外看了一眼,有个白种大汉拿着啤酒和香肠朝这边走了过来,那几个被她下了暗示的守卫很自然地同来者聊起了天。 这让她稍稍安心了些。 她又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男孩,决定还是把他带进去再说,站在这个地方太危险了。 七崎桑子二话不说就一把拽过男孩往里走,但这下是真的触怒他了。 “谁允许你碰我的,杂……唔唔!” “你给我老实点!” 七崎桑子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揪住他腰间的布料,把男孩使劲往肩上一扛。没想到他比想象中的反应还大,扭个不停。 七崎桑子皱了下眉,她还就不信自己连个娃都搞不定了。 她毫不客气地一巴掌直接拍上他的屁股,又加了句:“再动我就往前捶了!” 停顿了片刻,肩上的那位爷终于安静了。 七崎桑子迅速跑进入口,里面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深坑,目测有二十米左右的高度。 坑周围有绳梯,七崎桑子到坑底并不需要这个,但一想到肩上还有个人,她只得老实地按照常人的方式爬下去。 坑底仅有一个通道伸向深处,顶上和四周都有牢固的支撑物固定,但仍有细碎的流沙落下。 考古专用的灯具照亮这个并不宽敞的通道,它的终点极有可能就是吉尔伽美什的墓室,这就意味着七崎桑子很有可能给远坂时臣带回去一个重量级的圣遗物,英雄王的本体。 但于此,七崎桑子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因为就她知道的剧情而言,远坂时臣最后所用的圣遗物还是那条蛇皮,也就是说叶山没有找到其他更适合当圣遗物的东西,此地也根本不是吉尔伽美什的陵墓。 当然,也有可能这儿就是吉尔伽美什的陵墓,而叶山荣二郎之后又找打了蛇皮,但在权衡考量下,远坂时臣最终还是选择了蛇皮。 “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优雅也太会挑了,蛇皮……真是个拉仇恨的东西。”七崎桑子想起了那条偷食吉尔伽美什不老不死灵药的蛇,唯有摇着头走向通道深处,却又忽然驻足,“等等……蛇皮的建议貌似是我对优雅提的。” 嗯,这事成功以后,绝对不能让那金闪闪知道,保不准她就要比体操帝还要早走一步了。 七崎桑子一滴冷汗垂下,晃了晃神才继续往里走。 但肩上的那位爷又不安分了,竟然狠狠咬了她的肩膀。 七崎桑子吃痛地闷哼一声,抓上肩上小鬼的金毛用力往后扯,这才让他松了口。 黑色背心的肩带上渗出液体,不是他的口水,他的一口利牙竟然把他咬得流血了。 她眼角一跳,男孩姣好的脸皮已经无法遏制她的不快了。 在男孩的怒视中,七崎桑子随手在地上捡了块布往男孩嘴里一塞,手往上托托,沉下脸一言不发地走向深处。 这次要是再不老实,她就只能辣手摧花了。 仿佛是扛着一个随时都要爆炸的炸药包,七崎桑子终于看到了这条通道的最深处,里面的光照更亮些,但她并没有走过去。 因为她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是白天遇见的那个负责人,卡尔·贝什米特。 那个德国男人正蹲在地上看着什么东西,一边拿着刷子细细清理,一边又用笔记刷刷记下。 这点距离并不是问题,七崎桑子现在的位置足以看清那边的情况,哪怕是那位卡尔先生脚下的沙粒。 那是块深陷于沙土之中的石板,约有两丈的长宽,保存较为完好,从清理出的部分看,上面刻有了大量的楔形文字。 四周没有其他东西,挖掘工作也到这里停止了,这意味着这块石板并不普通,它是—— “……门。”七崎桑子不自觉蹙了下眉。 看来吉尔伽美什的墓并不是空穴来风,这可能正是通往吉尔伽美什陵墓的关键。 不过今晚注定不是个很好的探寻时机。 七崎桑子看看里面的德国男人,又看看肩上的这位。 她决定还是回去跟叶山荣二郎讨论一下,就算里面真的是吉尔伽美什的墓,灵体状态的她想要带出什么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七崎桑子扛着肩上的男孩折返,门外带着啤酒香肠的人已经不在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她带着他以常人最快的速度跑出了这处遗址,躲到了相距百米的沙丘后面。 确定四下无人后,她把那个莫名安静了的男孩放到地上。 他沉默不语,表情甚至可以用严肃来形容,真是个稚嫩的脸庞不符。 “小朋友,你……你没事吧?”七崎桑子将脸凑了过去,又伸个手在男孩面前晃来晃去,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姐姐不是故意的。” 事实上,她成功了。 因为那个男孩的目光转向了他,而且渐渐从平静转为暴怒。 他将嘴里的破布扯了下来,在七崎桑子话音刚落的瞬间塞进了她的嘴里。 七崎桑子傻眼了,她这才发觉正在自己嘴里的布似乎是那些考古队中的某位用过的手帕,味道真是……卧槽得紧。 而且这小鬼的举动真是太不卫生了! 可没等七崎桑子采取措施,那个金毛小鬼又是一记狠踹,踢在她的小腿肚上。 “杂种!你居然敢怎么对我!”他气得脸都有点发青的迹象,起脚似乎还想再踹两下。 七崎桑子这次没有大意,一个侧身就让他脚踹了个空。 她拿下嘴里的布,一连呸了好几下才对那个男孩开口道:“这下两清了,你要是再动手我就不客气了。” 但男孩丝毫没有听进她的话,又是几番出手袭来。 看着年纪不大,打架的本事倒有几分,但无奈七崎桑子的敏捷度太高,又怎么可能让男孩得手。 单方面认为这不过是大少爷脾性的七崎桑子这时还觉得他怪可爱的,一边闪躲一边伸手挠挠他头发再摸个小脸什么的。 被调戏的那方当然更是怒火中烧,可现在的他完全没有力量去狠狠教训这个该死的女人。 要是以前…… 从前……? “怎么了?玩够了?”七崎桑子看着眼前忽然不动的男孩,奇怪地晃了两下头。 但男孩并没有回答他,跟刚才一样,又陷入了沉默。 七崎桑子扯了下嘴角,真是个反复无常的怪小孩。 不过算了,现在也不是个适合打闹的时机。 她蹲下来直视他,然后伸手指着挖掘现场相反的方向,那儿有一间低矮的平房,是当地工作人员的住房。 “你等下就去那里,会有人帮你回去的。” “……” 他的眼神微变,朝女人所指的方向看了看,又收回了目光。 那儿没有可以帮助自己的人,这点他很清楚。 眼前这个奇怪的女人露出手指上的戒指,仍在不停地说着什么,无非是在催促他快些离开,最好忘记今晚与他相遇的事。 很刻意地提出这种要求,并没有请求或者商量,是很肯定地将她希望他做的事说了出来。 最后又在他避无可避的情况下,掐了一把他的脸。 这个女人……这个得寸进尺的女人! 又一次的,他不得不忍下狂怒。 他无法对她做什么,因为他还需要这个女人解答他的疑惑。 七崎桑子并不知道男孩在想着什么,只是在自以为成功地下达暗示后心满意足地吃了最后一口他的嫩豆腐。 接着摆出个善良的模样,七崎桑子甩甩头打算留个帅气的背影在夜幕下消失,回城里的酒店睡觉去。 但刚走两步,她的衣角又被扯住了。 转头看,她看到的依旧是那张小脸,只是他的表情变得无比纠结,似乎是磨尽了所有的骄傲后才做出了这个动作。 “不要走。”男孩清澈的嗓音饱含隐忍,跟之前比已经可以说是平和了。 难道是她的暗示没起作用? 七崎桑子犹豫了一下,望向男孩那对如同红玉般的眸子,最后还是败了下来。 她想起了教会地下室那个同样会抓着她衣角的小女孩哈桑,是完全不一样的神情。 但哪个都好,说到底还只是孩子。 “好吧,我不走。” “……嗯。” 七崎桑子决定亲自送男孩回去。 但在她的最大视界内并没有找到可能是这孩子家人的人,只得先把他送回城再说。 “先说好,跟着我是要徒步走的。” “啰嗦的女人。”他斜睨了她一眼,放开抓着她衣角的手,先一步走到了前面。 “……” 七崎桑子无言地抽着嘴角。 有一瞬间觉得这孩子可怜的她绝对是被他的皮囊迷惑了。 她叹了一口气,叫住了他:“回城不是那个方向啦,大少爷。” “……”他脚步一顿,好半天都没有回头。 她暗笑了一下,随即转向考古队的营帐:“你在这儿等一下。” “……喂。” “放心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 在确保不被看到的前提下,七崎桑子再一次灵体化,潜进了他们的营帐,顺走了两件大衣。 夜晚的沙漠气温低得可怕,近乎零度,要是就这么走回城,普通人早冻死了。 她就算了,虽然也会觉得冷,但温度并不会真的困扰她,所以来这儿是方便行事的装扮。可那个露着双脚双腿、只穿了件白色袍子的男孩就不一样了,他到底是怎么怎么扛到现在不说一声冷的,还独自走到这种地方。 刚才碰触他的时候,她甚至感觉不到他的体温。 七崎桑子拿着大衣回到男孩身边,后者不耐烦的目光略带诧异地微睁了一下。 “快穿上。”七崎桑子把大衣递给男孩,但对方没有伸手接,她只得蹲下来把衣服给他套上,“不会真是少爷吧,衣服都不会穿。” 他不自在地动了下身体,沾染了陌生气味的古怪衣物让他不悦,几次三番扯下又被女人重新裹上。 最后在看到她穿上与他同样的衣服后,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跟这个固执的女人较劲真是浪费力气。 “牵着手走吧,暖和些。” 女人笑着向他递过一只手。 那是一只白皙纤长的手,跟他这些天见过的都不同。 他垂下眸子,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连名字都金贵得不肯说吗?”七崎桑子嘴角一抽,“那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不知道。” “……果然还是把你扔在这儿吧。” “没有骗你的必要。” “……” 他紧紧握着女人的手,感受某种奇妙的力量波动。 啊,这确实是他从长眠中苏醒后第一次感到温度。 第06章 哈桑计划 他看到了,那是繁华无比的城邦,有序耕种的麦田与连绵的芦苇,城中心的王宫神庙宏伟壮观,环绕的金色城墙更是彰显荣耀。 他听到了,自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传来平稳的川流声,那海蓝的波斯湾是其奔流的终点。河水流经之地,人们为一年劳作的丰收而高呼欢悦,感谢杜木茨为大地带来的一切生机。 他闻到了,祭祀的塔顶上飘来的浓烈芬芳,阿基图节上宰杀的羊羔献给神灵,人们奠酒和焚香,以熏除罪孽。 坐在他身侧的人向他递来酒杯,熟悉的厚重苦味从舌尖化开,那是宁卡西亲酿的啤酒。 那人唇畔轻启,温和的微笑下吐露话语赤诚。 可是,到底说了什么? 明明是这么近的距离,他却无法看清那人的容貌,听清他的话语。 他伸出手,发丝缠绕指尖的顺滑,皮肤如同白瓷般细腻。 他该知道的,那个人的真名。 “……谁?” “啊?” “你……是谁?” “名字吗?我叫七崎桑子。” “……” 耳边是属于女人的清亮嗓音,但这个答案并非他想听到的。 身下很温暖,上下的颠簸和夹杂沙粒的风让他渐渐清醒,梦境的一切又再次变得模糊,渐渐沉入记忆深处,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他蹙起眉头,抬起头看见的是女人近似黑的蓝发。 想起来了,远离遗迹后力量的缺失令他无力再行走,这个女人变成了他的代步。 鼻间来自女人的味道,是某种说不出的沉入夜的气息。 并不讨厌,亦或说令他心安。 他垂下眸子,动了动身体,换了个更加舒适的位置,勾起的嘴角划过话语:“闭嘴,我没有问你。” “……”七崎桑子嘴角一抽,脚再一次埋进细沙。 这方圆百里就她一个活人……没有问她还能问谁?!见鬼了吗这混小子! 短短几小时的相处已经足够让七崎桑子消磨完对这个孩子的所有好感。 明明是她好心背他,为什么看起来反而像是他的恩赐,能背他是件无上荣耀的事?! 太臭屁了!太自大了!太狂妄了!……总之,太不招人疼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把他丢进沙坑活埋了! 这么想的下一秒,她的目光扫过从肩上探出的金色脑袋。 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很没骨气地托起他的腿,背得更稳些。 唉,七崎桑子再一次默默鄙视了一下自己。 就这样,七崎桑子背着这个乱入的大少爷在沙漠里足足走了四个钟头才到沙漠边缘地带。所幸,她的运气不错,远远地看到有出租车停在一处自助加油站边上。 顺来的大衣里面有十万块第纳尔,足够他们打车回酒店。 七崎桑子赶在车子发动前敲了敲车子前窗:“你好,现在载客吗?” 车窗摇了下来,从里面探出个二十七八岁的本地男人,肤色黝黑,微卷的头发看上去就像个鸟窝,本就不大的眼睛还半张半合。 “不载不载,我开了一晚上的车才从摩苏尔赶回来,现在只想回去睡个……”男人在对上七崎桑子的视线后顿了顿,闪过精光的眼睛上下打量她,随后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当然了,美丽的小姐,这是我们基本的职业素养。” 后车门的锁开了。 七崎桑子开门后,先小心翼翼地把再次沉睡的男孩放上后车座,自己再坐进去。 男孩的眉再一次紧蹙,忽然失去的温暖似乎令他很不舒服。 七崎桑子托起他的脑袋置于自己的腿上,然后抬头对前面的年轻男人说道:“去城中心的哈米德酒店。” “没有问题,小姐。”男人发动了车子。 一路上还算安稳,除去那个过分热情的司机一直在跟她说个不停。 自称穆台阿的男人一会儿问她来自什么国家,一会儿问她来塞马沃是干什么,一会儿又说自己其实有兼职导游,不介意的话,他可以领她去更好地一览这座有深厚文化底蕴的城市。 说了这么多,这个男人无非就是在搭讪。 七崎桑子从他一开始微妙的态度转变就能察觉到。 不过这也无所谓,这个男人就算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到最后吃亏的也只可能会是他自己。 “这么说你是来做课题的吗?真是认真啊,七崎小姐。”穆台阿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的少女。 “我很喜欢这座城市,能亲眼看到人类古老文明的发祥地也是我的梦想。”七崎桑子报以微笑,由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以远坂时臣为自己准备好的学生身份应答如流。 “哈哈哈,那也是我们值得骄傲的东西啊。” “对了,塞马沃有卖纪念品的地方吗?” “纪念品?” “嗯,最好是年代久远些的纪念品。”七崎桑子加深了笑意,手指理了理刘海,以言语作了轻微的诱导,“你是出租车司机,一定很清楚这方面吧。” 穆台阿在后视镜中看到了少女指间那颗扎眼的红宝石,他晃了晃神,明知道这不是自己该多嘴的事,却还是开了口:“你要找的话可以试试去城北的古达麦,那条巷子有不少铺子,你要的‘纪念品’大多都会在那边偷偷进行交易,不过多半都是假的,就算有真的也不敢摆出来卖,而且他们还等着人花高价收回去呢。” “政府管得很严?”七崎桑子想起了遗迹的挖掘现场,那几乎都是白种人,也没有见到政府多加干涉。 “没办法啊,四年前的那场战争可是把这儿搅和得天翻地覆。” 七崎桑子愣了愣。 现在是九四年,穆台阿说的应该是九一年的海湾战争,伊拉克战败了。 “那些宝贝东西被盗的盗,偷的偷,多数都走私到国外了。而且那价格也不是你一个学生能负担得起的,如果只是想看看的话,你该去国家博物馆,虽然有些晚了,但政府还是有在保护我们自己的文物,不过我们这些普通人大多还没有那种觉悟就是了。”穆台阿自嘲地哈哈笑着,头脑也随之清晰了些,意识到这不是个很好的话题,忙在一个拐弯后转而说道,“七崎小姐,酒店快到了。下次一定要算好时间再去沙漠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还好你遇到了我。” “嗯,我会注意的,谢谢关心。” 七崎桑子收回了目光,手抚上枕在自己腿上的男孩,有一下没一下的摸他金色的头发。 她看向车窗外,计时器显示的时间是三点半,城市还是黑沉沉的。 这么一来一去,她心里也有了打算。 她在白天行动不方便,等天亮了,遗迹那里就先交给叶山荣二郎跟进,他跟那些德国人也比较熟。而她先去把这个孩子送回家,然后再去趟穆台阿说的那条巷子,试着找找看看有没有那个蛇皮化石的踪迹。 虽然那地方叶山肯定也调查过,但照之前与远坂时臣在酒店的对话,他们都没有想到蛇皮这茬,她或许可以去碰碰运气。 等入夜,她再去趟遗迹,一定要确定下沙土下深埋的究竟是什么。 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酒店门口。 七崎桑子将那十万块都给了穆台阿,这一趟车乘下来她得到了不少消息。 道谢后,她再一次抱起了男孩走下车。 “七崎小姐。” 七崎桑子的脚步一顿:“还有事吗?” 穆台阿从车里朝她挥了挥手,笑得夸张:“想再确认下,你真的不需要一个优秀的向导吗?” “不用了,这边有对附近很熟悉的人在。” “那真是可惜了,只能期待下次再见了。” “嗯,有机会的话,那再见了。” “啊,再见!” 七崎桑子转身走向酒店大门,扬起的嘴角渐渐抚平,笑啊笑的真是累人。 “虚伪的笑容真是丑陋啊,女人。”怀里的男孩不知是什么时候醒的,稚嫩的嗓音还夹带了三分讥讽。 “自带技能,不用白不用。”assassin的骗术还是在b级以上呢。 他冷哼一声,对此没再说什么,转而看向身下,随后又将目光投向七崎桑子:“现在你是舍不得放我下来了吗?” “啊,当然不会了。”七崎桑子温柔一笑,“实不相瞒,其实我……” 下一秒,她很大方地松开了手。 某人自然回应大地,一屁股摔了下去。 “你!” “想扔你很久了。”七崎桑子无所谓地摊摊手,总算付诸于行动了。 他的面部表情在愤怒下变得扭曲,却只能看着眼前这个可恶的女人头也不回地走进高楼。 四周的风向变了,像是应和他的怒火。 沉闷的空气中,乌云团聚之处变得厚重,翻滚间隐约带上雷电闪过。 忍耐……忍耐……忍耐…… 他仿佛将一生的忍耐都用到了她身上!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让她为今日的言行付出代价! 他深吸一口气,怒火再次被压制,最后化为一声不屑的冷哼。 走进那个大门后,他先看到的是蹲在边上探头探脑的女人,几束深蓝的长发暴露在外面。 她一直在这个地方等着吗?……但这是什么愚蠢的躲藏方式? 无法遏制,他再一次以嘲讽地目光看向她,但心里的不悦还是稍稍得到了平复。 七崎桑子本该引以为傲的隐蔽术不知道被丢到了哪儿去。 她知道他在看自己,干脆走了出来。 好吧,她还是有些担心的。 原以为被这么一摔,这个脾气差到没边的小鬼会负气离开,没想到他还是跟着进来了。 或许他的性子没她想的那么糟糕? 七崎桑子挪着步子,主动到他边上示好:“好吧,刚才是我不对,跟个孩子计较。” “……”对方连个眼皮都没抬。 “没摔疼吧?” “……”继续不理。 “唉,疼了别强撑着。” “……”持续无视。 “来,屁股撅起来,姐姐给你揉揉。” “……滚!” 这一边,两人的关系在某种层面上有了改善,也算是可喜可贺。 可另一边,在一直目送佳人离开的出租车司机穆台阿眼里,情况可就有点不太妙了。 啊……实在是太诡异了。 那位七崎小姐在车上时他并没有在意,直到他看到她在酒店门口一系列的举动后,他才察觉到她的奇怪。 以别扭的姿势捧着一件衣服,又忽然把它丢到地上,那样子似乎是在与人交谈,但她身边明明什么都没有,可那表情又不像是装的。 难道……难道是有什么他看不到的东西? 他吞了口唾沫,有些紧张地松了松领口,空荡荡的街头也在这种气氛下变得阴冷了些。 还是快些回家睡大觉吧。 他这么想着,一脚大力地踩下油门。 第07章 哈桑苦手 眼前这个秀色可餐的臭屁小鬼说自己失忆了。 对于这一点,她原本仍抱有怀疑,直到现在才完全相信。因为他看起来不仅忘光了关于自己的所有记忆,还把现实的常识也一股脑全部丢了,就连搭个电梯都如临大敌。 “杂种!居然要让我进这种铁笼子?!简直罪该万死!” 站在电梯前,迟迟不愿进的男孩正扯着嗓子一阵嚎,那个认真又夸张的气势把莫名其妙的七崎桑子震得一愣一愣的。 已经站在电梯里面的七崎桑子晃了下脑袋,赶紧在门关上前按下延迟键,再看眼前男孩的眼神如同打量一个山顶洞人。 “……没这个铁笼子你可是要爬十七楼的。” 七崎桑子好心的提醒并没有说动他,哪怕明白它或许又是这个奇怪时代的产物,他仍一时无法接受这种如同困兽的待遇。 “那就给我爬!” “哦,那你爬吧。”七崎桑子扯下嘴角,木着脸准备按下关门键。 “你也一起!杂种!”他一脚踹开了即将合上的电梯门。 “……” 七崎桑子揉了下额角,最后还是迁就了他,从电梯走了出来。 明明只有一个晚上,却让她觉得自己老了十岁。 “大少爷,爬也可以,就是能把你那个杂种什么的口癖放下吗?一个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她摇着头,说得语重心长,还带了那么点儿痛心疾首,“啊,还有女人也别用,不叫姐姐至少也好好地叫我的名字吧。” 他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又是习惯性地将尾调吊得老高,睥睨众生的模样真看不出是个失忆的十岁孩子:“你认为自己有什么资格值得我记住你的名字?” “……你还是自己去慢慢爬吧。”= = “喂!等等!”他拉住了她的手,在她再次打开那个“铁笼子”之前。 代步要是在这个时候消失对他有不小的影响,远离沙漠后他的力量就越发薄弱,这个女人身上的不知名力量虽然有在微弱地影响他,但他并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可以长时间的独自行走。 最重要的一点,他对用自己的双腿爬上十七楼这种事一点兴趣都没有,这远不符他该有的威仪。 “好吧,我也会为自己圈养的野兽取下光辉的名字,我姑且记下你的名字吧。” “……” 七崎桑子揉了下额角,反复提醒自己这只是个孩子,还是个失忆的可怜孩子。 ……呸!哪儿可怜了!她才可怜……现在都被拐着骂成畜生了!还不如杂种呢……等等…… 杂种? 七崎桑子的不爽稍作了停顿,直到这会儿她才意识到这个作死的称呼非常耳熟。 能把杂种杂种叫得这么理所当然的,她印象里只有一个人会这样—— “金闪闪?” “嗯?”他不悦地冲她挑了下眉,“被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胡言乱语了吗?” 七崎桑子摇了摇头,算是自言自语:“不对不对,不可能不可能。” 正牌闪闪早跟盖亚跑去英灵王座了,又怎么可能这么早跑出来刷存在感,虽然这孩子跟金闪闪的某些地方确实是很接近,尤其是那个狂妄自大到恨不得一刀捅死他的说话态度。 “对了,你说你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吧?”七崎桑子眼睛一亮,这孩子跟金闪闪长得也挺像,都是金发红瞳。 “所以呢?” “那我总要有个称呼叫你吧。”七崎桑子笑了笑,看着这个孩子越发觉得跟那个**王神似非常,“就叫吉尔吧!多朗朗上口!” 他愣了愣,如同琢磨回味般细细念了这个名字,然后嘴角微勾,露出满意的笑容:“虽然脑袋看起来不怎么好使,但取名字的本事意外倒是不错。你的进谏我收下了。” “……” 她抽抽嘴角,这孩子真的不是吉尔伽美什的投胎转世什么的吗? 等七崎桑子带着吉尔回到位于酒店十七楼的房间已经是一刻钟后的事了。 苦命的她又做了回坐骑,背着这个娇贵的少爷爬楼梯,还得被嫌弃慢。她倒是可以快,就是怕快得吓到他。 七崎桑子把房卡j□j卡槽里,在短短的一瞬恢复供电,所有的灯具同时发挥作用,照亮了整个房间。 始终保持在恒温的室内无需在穿厚重的外套,她脱下后随手丢在地上,扑向软软的大床,脸埋在枕头堆里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好一会儿她才微抬起头,对正好奇打量房间的吉尔说:“天还没亮,你要不要休息一下,等到明天再去警察局吧,你的父母一定也在找你。” 吉尔并没有睬她,仍在兴致昂扬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摸摸这个,碰碰那个,偶尔还要发出貌似表示不错的叹词。 他是来视察的吗?= = 七崎桑子揉了下额角,只得起身走到他面前:“我在跟你说话呢,吉尔。” “啊,我听到了,不过我短时间内并不打算离开这里。” “……”她的脑仁又隐约开始作痛,“你不离开是想怎么样?我可没可能养你一辈子,你就不能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吗?” 找警察,再找到他的父母,最后在千恩万谢中,她会收到一个不小的红包。从此跟这个可爱和凶残属性并存的正太江湖不见。 这才是本该有的剧本! “我做出的决定不需要任何理由。”吉尔理所当然地耸耸肩,越过她身边坐到那张柔软的大床上,“你只要依从我的吩咐就可以了,桑子。” 虽然很想说吉尔叫她名字的时候有种特别的韵味,词汇匮乏的她甚至想要邪魅妖娆来形容,只是这种神态语气按在一个十岁的孩子身上效果大打折扣,仔细看看还有点好笑。 七崎桑子拉了下翘起的嘴角,现在笑出声绝对又要惹到他了:“咳,我可不想到时候被按上一个诱拐的罪名。” “荒谬,天上天下只有我一人有资格降罪,那些杂种法理简直可笑至极。”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七崎桑子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一手抱肚,一手指着那个才到自己腰的孩子,“你这中二的样子真是太绝了!不会真以为自己是王了吧?!” “王吗?”吉尔意外没有对七崎桑子动怒,他的嘴角划过一丝笑意,身子一仰躺到了床上,“好了,我累了。” 她渐渐收回大笑,几声咳嗽清清嗓子。 好吧,她对这个佯装大人的孩子的好感又回来了些,大概是觉得太逗了吧,这么中二的人她还是第一次碰到。 她看着男孩在床上渐渐放松的身体,走进帮他盖上被子,又调暗了顶灯,然后静静地坐在离床不远的沙发上。 目光对上了他半睁半合的迷蒙红瞳,她微微一笑给予他一份心安。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她能感觉到他有在思考自己抛下他离开的可能性。 “睡吧,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的。” 分针与时针交错走过半圈圆盘,窗外的天色渐渐明朗,从遮光床帘的缝隙中投入青灰色的光束。 古老的留声机再被使用后静静地躺回一边的行李箱里,上面随便盖着几件衣服,用以运作的红宝石也已经被取了下来,魔导器由此失去了作用。 七崎桑子就这么托腮看着那个角落,慢慢等着初升的太阳彻底照亮这片大地。 刚才与远坂时臣结束通话,把第一天的情况尽数反馈,进展并不是很大,但远坂时臣还是对这处未彻底挖掘的陵墓抱有很大的期待。 ——“无妨,眼下我们不能放过任何可能性,叶山并不是魔术师,但在伊拉克呆了很多年,经验丰富,对苏美尔的历史也了解得很清楚,只要配合得当,我相信你们定会在不久之后为我带回喜讯。” ……喜讯啊。 七崎桑子大力挠了挠脑袋,对之后几天究竟会怎么样不得而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望了眼仍在熟睡的吉尔,然后起身去拿了干净的衣服,要去为天亮后的行程做准备。抬手间,一张相片从衣物里飘落,是叶山荣二郎的那张正面照。 她蹲下来捡起相片,左右看看,正要再塞回口袋的手停顿了一下。 “……啧。” servant无需睡眠,但那也并非无用,睡眠状态的耗魔是最少的。 言峰绮礼的魔力持续不断地向她输送,但她跟他之间的信号总像是不在同一个服务区一样,可能是因为两者的距离过分远了,也可能是她的作为违规哈桑的接收器质量不好。 总之,吃饭睡觉对于现在的七崎桑子而言,也是一种补充魔力亦或说体力的方式。 当七崎桑子提着两个大号塑料袋回酒店房间,那已经是上午八点的事了。 占了她床整整一宿的恶霸被她的开门声吵醒了,揉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看样子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 “你去哪儿了?”吉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几根睡得翘起来的呆毛在说话间一颤一颤的,像是在跟她打招呼。 嗯,不犯二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七崎桑子肯定地点点头,然后向他提了提手里的塑料袋:“如你所见,去买了点吃的。” “吃的……那种东西我不需要。”他的身体向后仰,放任自己又落进枕头上,看上去懒洋洋的,“嗯……不需要。” “不要吃的?”她放下塑料袋,从里面抓出了几包五颜六色的零食晃了晃,“亏我给你买了零食,还担心你不会喜欢呢。” “杂种,我怎么可能吃这种粗劣的食物?”昨晚说好的事被他不知道塞进了哪个角落,又是一口一个杂种了,“我又不会……” 他的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眼睛忽然睁开,半点倦意不在。 “不会什么?” “……” 他想说的是“饿”。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不是人类,也没有人类的生理需求。 但是为什么……现在他居然有了饥饿感? 吉尔直起身,看向正疑惑不解的七崎桑子,有些急躁地开口道:“食物,我饿了。” “早说嘛。”七崎桑子朝上边翻下眼,从里面拿出面包薯片摆到床上,也没指望他会下来吃,“啊,还买了可乐,冰的,不过不建议一大早空腹喝。” 吉尔看着被递到他手里的金属罐子,是冰的,与昨晚掌间的温暖完全相反的温度。 他自然被手中的饮料吸引了所有的目光,他与人类的距离正在慢慢被拉近。 他试图打开这个金属罐子,摇晃间从里面发出的水声让他有些烦躁,拧不开也捏不烂,几次扔摔后,他只能向那个女人求解。 “这个怎么打开?” 七崎桑子正忙着往自己嘴里塞东西,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只以为是大少爷没有喝过庶民的食物,连易拉罐都不会开。 她嘴里和着食物,说道:“那个拉坏啦,拉开以后顺着方向揭开就行了,不过你刚玩得这么起劲,还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又或者已经不用说了。 两人当下都已经被他手中进击的二氧化碳吓到了。 褐色的液体像是忽然从地表突然喷薄而出的地下水,手中小小的金属罐子发出强烈的冲击。仅是几秒钟,他的脸被彻底冲刷了一遍,液体顺着脸颊的弧度一滴滴落下,干燥后留下粘稠的触感。手中的金属罐子虽然渐渐平稳,但仍有液体四溢,伴随大量的白色泡沫。 “……” “……” 七崎桑子看到了,吉尔的脸色由白转黑的全过程,手中的易拉罐被捏得咔咔作响。 唉,可乐的“怒火”慢慢平息,可那位才刚准备勃发。 她慢了半拍才把刚才的话接上:“……悠着点吧。” 第08章 哈桑吓死 七崎桑子很忧伤,她默默看了眼被捏成球状扔到地上的易拉罐,一边在庆幸这位爷的坏心情似乎都归到了这罐可乐身上,一边在感慨一个十岁孩子的手劲怎么这么大。 她赶紧回过神,把他从床上拽下来推进浴室,将二度爆发的可能性扼杀。吉尔的暴脾气多数都是无理取闹,可她一点都不喜欢哄孩子。 还好浴室里的高级浴缸长得够别致,很快吸引了吉尔的目光,他个人也表示沐浴一番也不错。 她花了好些工夫才教会他用那个自带按摩的高级浴缸,虽然这个浴缸被说成尺寸简直小得可怜。 她抱胸唏嘘不已,明明以他的身体,完全可以游个蛙泳了。 “你先洗着,我等下出门买些东西,再帮你找几件换洗的衣服。”七崎桑子说着走到浴缸边上的架子那儿拿下浴巾和浴袍,“你洗完先穿这个将就将就,弄脏的衣服跟床单你放在地上就行了,一会儿应该会有客房服务,无聊的话就看会儿电视,不要出去乱跑……不对,你没穿衣服也跑不到哪儿去,还有吃的东西放在桌上了……啧,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说了一大通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的七崎桑子垮下脸,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不耐烦地转头正要说道说道。 “吉尔!我说你……”七崎桑子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因为眼前的景象实在太突然了,“我说你这么着急脱干嘛啊?!” “你还要我顶着一身污秽听你的胡言乱语吗?”正把最后一根项链取下丢到地上的吉尔不耐烦地看向七崎桑子,可在发现对方的目光这么坦荡荡地望向自己的身体时,他的面色又难免不佳了,“杂种!谁允许你这儿看着我了?!” 七崎桑子嘴角一抽,这到底是谁在耍流氓?! 她叹口气,伸出小拇指掏掏耳朵,发现自己多少已经对他的咆哮有免疫了:“桑子啊桑子,说了不准叫杂种。” “我还轮不到你来提醒!……喂!你干嘛!”吉尔脸色忽变,眼前的女人正向自己走近,面色淡然,完全看不出是想要干什么。 七崎桑子扯起嘴角,眼睛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地乱打量,笑得不怀好意:“我对你还能干什么?毛都没长齐的小鬼。” “……你要找死吗?” 吉尔对j□j身体这种事并不怎么在意,但这并不代表他喜欢被人随便看,又或者洗澡的时候被人偷窥……奇怪,为什么他总觉得好像有一段不怎么愉快的经历? 这刺激了他的记忆,再给他点时间或许就能整理清楚了。 只可惜,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七崎桑子走近吉尔,二话不说便拦腰抱住他,单手夹在腰间,然后不紧不慢地走向水已经放得差不多的浴缸。 手下的人虽然不老实,但完全不是她的对手,挣扎显得无力又可笑。 “杂种!” “都说老娘叫桑子了!” 七崎桑子伸手把吉尔丢进了浴缸里,随着他的挣扎发出哗哗哗好大的水声。 她看着一时间沉下底的金色脑袋满意地笑了。 “好了,你自己慢慢洗吧。” 吉尔从浴缸里冒出头,吐出不小心喝进的水,腾起的热气中是他被染红的脸:“你给我回来!听到没有!杂种!……女人!桑子!” 七崎桑子没有因为他的嚷嚷停住脚步,她啪一声把浴室的门关上,仍吉尔在里面乱叫。 想让她回去,再等个十年倒有可能。 跟叶山荣二郎约在十二点见面,现在是九点,也就是说七崎桑子必须在两小时之类完成昨晚那个司机所说的古达麦的行程。 她不知道那个古达麦在哪儿,刚去问了前台,可得到的答案模棱两可。酒店前面的路口有地图的立板,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那儿看看。 刚从酒店走出没几步,一辆出租车便以极快的速度从拐角闪出,阻拦了她的脚步。 从车窗里探出了个眼熟的鸟巢头,是昨晚送她回来的司机穆台阿。回家纠结了一宿的他还是鼓足了勇气决定忘记昨晚看到的一切,继续以他的方式追求这位异国姑娘。 “嘿,七崎小姐,正巧啊。” “是啊,真巧。”七崎桑子扯了下嘴角,勉强算得上是个不错的笑容。 真有这么巧倒怪了,摆明了是在等她。 啧,她这是要异国情缘的节奏? “你是要去古达麦吧!那地方可偏僻了,我刚好知道怎么去!我载你啊,免费!”他豪爽地笑着,朝她露出几颗白牙。 “好啊,那就麻烦了。” 有车不坐是傻子,这下省了她不少工夫。 正如穆台阿所说,古达麦确实地属偏远,在高楼间穿梭了数十回才拐进了一个人流稀少的街口。古达麦并不大,但有好多曲折和纡回的小巷,每一个紧闭的房门都有可能是出售商品的店铺。 穆台阿并没有把车开进去,他似乎不是很喜欢这一带,一路都在说个不停的嘴也闭上了。 这样也好,七崎桑子独自一人走进深巷,敲响第一户人家。 一个半小时后。 在远坂时臣所给的魔术礼装的帮助下,七崎桑子的收获颇丰,无法说谎也无法遮掩,本来她想要的也不是什么珍贵文物,而且价格是绝对地合理公道,这点钱对于远坂这种大户人家也算不上什么。 七崎桑子大盒小盒地抱了一堆东西从巷子走出来,正蹲在街头抽烟的穆台阿看到她的战利品后吃了一惊,忙起身帮她分担了大部分。 “七崎小姐,你这都是买了什么啊?未免也太多了吧。” 七崎桑子晃着酸了的手腕,一脸无奈:“化石罢了,我也没想到这地方可以买到那么多,可惜我没本事鉴定年份,只能先全部买回来了。” “这……这都是……”穆台阿打开其中一个纸袋,里面是一块石板,镶嵌其中的东西依稀可辨,是某一无足爬行类褪下的躯壳,“蛇吗?” “是啊,全部都是蛇。” 于七崎桑子手中的,总计三十七条蛇皮化石。 穆台阿送七崎桑子回了酒店,一起吃午饭的邀请被拒绝后,他只得开着车离开了。 她捧着一堆蛇皮和顺路给吉尔买的衣服进了大门,谢绝侍应生的帮忙后回到了房间。 打开门后先看到的是放在门口的脏被单,看来客房服务的人还没有来收拾,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叫着吉尔的名字朝里走去。 脚踩在毛毯上,没有传来羊毛制品的柔软,而是被水侵透的湿漉。 七崎桑子楞了一下,低头看去,要不是有吸水性良好的毛毯挡着,正从浴室不停流出的水早就要淹到房门外了。 房间没有人,浴室的灯还亮着,吉尔应该还在里面。 水管爆了还是真准备去游泳了? 七崎桑子蹙起眉头,快步走到浴室敲门:“吉尔!你搞什么啊?!都快开水族馆了!” 里面没有传来男孩熟悉的声音,只有从浴缸漫出的水流声回应她。 心下划过意思不安,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打开门冲了进去,下水道吞不尽的浅细水流一波一波朝门口袭来,浴缸那儿并没有她要寻找的人,只有出水管正不停地喷水。 “吉尔?……吉尔?!” 七崎桑子最后是在浴缸底下找到了吉尔,水面的波纹乱了他的样貌,就这么没有一点儿生气地静静沉在那儿。 她慌忙把他捞出来,仅一秒钟来到卧房。 “喂!喂!你别吓我啊!”七崎桑子把吉尔抱到床上,拍打他的脸,试图唤起他,但是他仍旧双目紧闭,没有一丝气息,“开什么玩笑!有你这么洗澡淹死的吗?!” 她低头趴在他的前胸,竟然没有听到一声心跳,贴在她脸上的皮肤也凉得可怕。 ……不会真的死了吧? “七崎小姐,你在吗?……怎么连房门都不关啊?”门外传来本应离去的穆台阿的声音,他敲了敲门走了进来,“你的钱包落在我车上了……七崎小姐,这到底怎么了?!” 来人也被眼前水没房间的阵仗吓到了,他忙跑进里屋,看到了衣服湿了大半的七崎桑子,她正一脸焦急地对着床上说话,在听到他的声音后转头冲他喊道—— “你还傻愣着干嘛?!救人啊!” “……救人?”穆台阿愣了愣,没有弄明白眼前的情况,只能慌忙询问,“七崎小姐!你受伤了吗?!” “我没事!是这个孩子!你快叫救护车!” “……” 孩子……哪儿来的孩子? 穆台阿环视根本没有其他人在的房间,身体止不住微微颤抖。 昨晚可怕的记忆又回来了。 第09章 哈桑被坑 七崎桑子不知道穆台阿到底在想些什么,她眼看着这个男人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望向她的眼里写满了惊恐。 虽然她不明白他到底在怕些什么,但现在根本指望不上他能帮忙了。 七崎桑子摆正吉尔的身体,准备做急救措施。事实上,她并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只能凭借以前看的电视里的步骤做。 她一手捏住吉尔的鼻侧,另一手托起下巴,然后深吸一口气,用嘴对上他的吹气,而后放开捏住鼻子的手方便他出气,再以交叠的双手放在他心口进行挤压,试图恢复他的心跳。 一次、两次、三次……持续不断地进行心肺复苏,但是她手下的人仍没有恢复的迹象。 “喂!吉尔!醒过来!”她移开嘴唇,手再一次放到心口挤压,眼眶在不知不觉间微热,“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唤醒他可能还在的神智,他们认识的时间甚至没超过24小时,只能一次次地反复那三个字。 “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 “……你在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在脸下响起,那是她期待已久的回应。 她正要俯下身的动作停下了,忙抬起脸,看到了那双微睁开的红瞳,带着半点氤氲的映着她快哭出来的样子。 她一下收住了所有的表情,傻愣愣地看着眼前醒过来的男孩,然后猛地伸手捧起他两颊凑近了看。 “活的?……是活的吗?” 他蹙起眉头,不管从哪方面,现在他都不想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嘴唇还留有方才柔软的触感,由她指腹传来了温度,这过分近的距离让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眼里的担忧、惊吓和欣喜,一一交替而过的情绪。 过了几秒钟,她是确定了,嘴角咧开,笑得不敢置信,然后尽数转换成两掌在他脸颊上发出的一声响亮的—— “啪!” 不是很大力,但脸颊上的击打感仍点燃了他的怒火。他咬牙切齿地看向七崎桑子,可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话却停在了他的嘴里,连同怒火一起噎住了。 只因为他已经被拽进了一个怀抱,手摁在他的后脑勺上,抵在他发间的下巴蹭得他有些不适。 “真是活的。” 仅是这样的原因就打了他,可就是这四个字和落到他额上的透明液体令那一小半的怒意褪去了。 第一次,不是刻意地去忍耐这个女人。 他伸手捋了捋自己湿润的头发,力量不足带来的疲累令他刚才在浴室昏倒,她以嘴灌入的东西于他而言不是空气,而是那种力量,这种直白的方式令他的头脑又清晰了些。 微偏过去的头看到了仍在原地颤抖的男人。虽然样子十分碍眼,但他对这个闯入的陌生人并没有将他碎尸万段的震怒,甚至是有些没来由的熟悉。 不过这么一来,七崎桑子一定会察觉到他的不同了,也好—— 他的眼角扫过房间一侧。 已经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七崎桑子的情绪渐渐平复,她在确认吉尔真的没有事后,抽了一把大纸巾抹脸擤鼻涕,想起了跪在地上没有离开的穆台阿。 “穆台阿先生,这边没事了,我真是太不小心了,把弟弟一个人……” “不是的……七崎小姐!”穆台阿提声打断了她的话,看着空白的床单和那一摊确实存在的水渍,脸色越发苍白,“我……我从刚才开始我就无法理解你的行为!” “你在说什么啊?” 她的行为? 很明显就是在救人啊,有什么无法理解的? “那、那里那里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啊!”穆台阿惊恐地看着她,双脚打颤着站起来往门口退了几步,随时准备从这个房间逃开。 “……没有?” 她愣了愣,转头看向身后的男孩,他近乎苍白的脸色就如同要消失在空气中一般,只是他仍在对着自己露出诡谲的笑容。 而后,在她不解的目光中,他起步走到穆台阿面前,但后者如同看不到一样,视线的落点仍在她身上。 吉尔转头对她笑了,伸手向穆台阿轻轻一击,只那么一下,穆台阿表情冻结,睁大双目正面倒向地板,昏死了过去。 开什么玩笑? 七崎桑子此刻的心情就像在坐云霄飞车。 神仙?妖怪?超能力者?……各种各样的可能性都在脑内闪过,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他不是人。 换作从前,七崎桑子大概是要尖叫的。 因为扯了半天后,她终于可以确定眼前这个家伙大概是灵体什么的高级东西,简称为……鬼。 但再转念一想,她现在似乎也是这么个东西。于是,在夹杂惊恐的难以置信中,她忽然还生出了那么点儿“同志你好”的归宿感。 也真是因为是差不多的东西,所以她才能看到他吧。 这样再想想,她也明白了为什么他会从沙漠遗迹那儿一路跟着她。 遮光窗帘将阳光阻绝在室外,昏暗的灯光打在正穿着宽大浴袍的吉尔身上,j□j在外的白皙皮肤染上轻薄的橘色,未干透的发梢有水珠落下,印在布艺的沙发上,一颗一个深印。 不管穿着什么,坐在哪儿,吉尔都能整出个大牌出场的效果。 这下把话说开了也好,吉尔的目的说简单不简单,说难又不难。 身为一个患有严重失忆症的鬼,他跟着她的目的无非就是想找回自己的记忆,也想知道为什么她会看到他。 “我就是在那片沙漠里醒来的,离那个正在挖掘的墓并不远,我并没有关于这个时代的常识,所以应该在更久远前生活。”吉尔讲述了自己死后苏醒的记忆,对于他而言,那也是唯一清晰的记忆。 七崎桑子揉了揉额角:“难怪你表现得就跟个活化石一样。” 吉尔斜睨她一眼,并没有搭理她的吐槽:“我的记忆从那里开始,或许在它的深处就有我寻找的答案。” “你的意思是你是墓主?那些德国人说那是吉尔伽美什的墓,换句话说你认为你是吉尔伽美什吗?”七崎桑子以玩笑般的口吻说出了这番推流,了解世界观的她并没有将性子同样糟糕的小吉尔跟那位英雄王画上等号,潜意识地认为这根本不可能。 “虽然不能说绝对,但并不是没有可能。” 只要没有真正进入那个墓,现在说什么都不作数,深埋黄沙下的说不定是墓群,又或者存在大量的陪葬人员,也有可能他只是恰好在那附近醒来,根本与那个墓没有关系,所以这个吉尔到底是谁根本难以下定论。 “你能看到我,绝非偶然,所以我才会选择你助我寻回记忆。” 七崎桑子揉着有些酸了的眼角:“等等等等,你这个节奏不对啊,我好像没有帮你的义务。” “你的义务就是遵循我的命令。” “小鬼,求人的话,态度可要放端正点。”七崎桑子挑起眉,倒也不是不能帮这个忙,她只是讨厌吉尔理所应当地提出这种要求。 “呵,说了,这是命令,可不是请求。”吉尔不紧不慢地走向房间的一角,那是七崎桑子的行李箱,“桑子啊,你也不是人类吧。” “……”七崎桑子并没有接话,只是面色如常地看着他。 他抬起脚尖敲了敲箱子,轻勾起嘴角:“昨晚用这个东西跟你对话的人是派你来这儿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事实上昨晚他根本没法听清他们的对话,仅是凭直觉和猜测说了这话。 他淡定地眼角扫了一眼七崎桑子,终于成功看到她脸色微变,看来他没有猜错,可哪怕她起了杀心,她也无法对他做出什么。 同样的道理,他要做什么,她也无法阻止,包括打扰她在塞马沃的行动。 “在灵体与实体间转换,你一定是受到了很大的限制。”吉尔打量脚下的留声机,他对这东西不甚了解,但能隐约感觉到昨晚传来的力量,“就连你的同伴也不知道的事,要是被沙漠的那些人发现,你猜会变成什么样?” “你到底想怎么样?”七崎桑子终于忍无可忍,开口打断了他的推测。 “我说过了,我想寻回记忆……还有在这个时代苏醒的理由。” “……好吧,我可以答应你,在不影响我任务的前提下。” 七崎桑子没有其他选择,本来就是自己摊上的麻烦事,这个幽灵小鬼万一使绊子,她的麻烦一定不会比现在少。 但她仍有不安,望向他的眼神也充满了不确定。 “无需多虑,我的目的仅此而已。虽然不想承认,但毕竟……”吉尔从窗户望向远方,那是为沙尘掩埋的荒芜之地,“我已经死了。” 七崎桑子记得,那个时候她看到的吉尔,阳光从他侧身的弧度切入,嵌入阴影中的身形变得模糊,稀薄得像是快要不见了。 她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看着自己伸出的手张开又合拢—— 是啊,他已经死了……那她又算什么呢? “对了,你带回来的这些都是什么?”吉尔抬了抬下巴。 “啊?”她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与穆台阿一齐倒在地上的大包小包,“哦,那是一早淘来的宝贝。” “嗯?宝贝。”吉尔牵起嘴角,这两个字引起他的兴趣,他很自然地走去打开了那些包裹,然后在里面,他看到了无比厌恶的东西,部分鳞片的纹路甚至可以说是栩栩如生,出于本能的恶感从指间一直窜到发梢,“这些!这些全部给我扔出去!” “不要。”七崎桑子回得干脆,一根食指左右摇晃,“扔你也不会扔这些。” “……” 就这样,七崎桑子在吉尔一脸想把她连带蛇皮一起冲到马桶里去的表情中,淡定地拨通了叶山荣二郎的电话—— “喂,叶山先生吗?……嗯,我现在出门了……什么?今天下午就要开墓?!” 第10章 哈桑惊悚 七崎桑子和吉尔再次来到了位于沙漠的遗迹挖掘处,由可怜的穆台阿驾车送他们去的,当然他已经被下了暗示,双目无神,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呆滞。 下车后,七崎桑子又是把一堆的蛇皮从后备箱抱了出来,然后顶着身边那个恨不得一刀一刀把她剐了的眼神,她兴致颇高的跑向正在不远处向她招手的叶山荣二郎。 “七崎小姐!这边!”叶山荣二郎依旧架着那副超大号的墨镜,见她来了忙招呼上去,在看到她手上的东西时愣了愣,“你这是……” “正好,叶山先生你对古生物什么的有研究吗?” 叶山荣二郎在看到蛇皮后才明白过来,摇头道:“这个我可不在行,不过那些人里面可有专家。” 七崎桑子望向远处那些正在忙碌的考古队员,身后人也走到了自己身边,面露不悦。 果然还是快点把手里的这些东西处理了比较好。 七崎桑子把手里的东西全交到叶山荣二郎手里:“你面子比较大,这活儿就拜托你了!要是真这么巧,我们也能提早收工了!我先去附近侦查一下!” 她说完便拽起边上的吉尔绕到了其他方向,留下叶山荣二郎一人郁闷地站在原地。 又到了四下无人的好时间,七崎桑子让吉尔在上边给她把风,这次有备而来,她决定一定要下去一回。 可是真当她摩拳擦掌的时候,吉尔就在用看凡人的眼神看他,她都能自动脑补出他心里一定是在念一溜的“愚蠢啊”。 她深吸一口气,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蹭一下化作了灵体往下钻。黄沙里面又闷又热,她不由加快了速度,好不容易觉得要到地底下了,她猛地蹿出来,可看到的就是天上那个闪瞎眼的太阳,那个黄毛小鬼正托腮看她,不过这次还算不错,至少他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愚蠢啊,桑子。” “……”七崎桑子一把扶额,实体化后抖了抖身上的沙子,“说人话。” “我本来就不是人。”吉尔冷哼一声,严重的鄙视加重三分,“要是灵体的状态能进这个陵墓,我也就不需要你了,自己就可以探寻到真相。” “……那你不早说。”七崎桑子嘴角一抽。 “啊,确实是我的大意,居然高估了你的智慧。”他似有无奈地摇了摇头。 “……” 七崎桑子在下一秒做了决定,她要把吉尔作放置y,不然她无法保证自己不会下手去掐死他。 吉尔也无所谓,表示跑腿的事就交给她了,小短腿一迈也不知道上哪儿遛弯去了。 她不止一次郁闷地想,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他的。 另一边,叶山荣二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卡尔·贝什米特说动,让他派了个专业人士过来帮忙检查一下七崎桑子大老远扛过来的蛇皮化石,那是个约莫四十的中年男人,名叫约瑟夫,两条浓眉给人印象深刻,是一直在卡尔身边帮忙的助手之一。他身边还跟着个看上去挺弱气的年轻男人,似乎是他的徒弟,因为太没存在感了,一下叫不出名字。 虽然没有专业的设施,但仅凭肉眼,约瑟夫已经得到了结论,因为这实在是太好辨别了—— “像这位小姐这么趣味奇怪又眼残手拙的收藏家真是假货商贩的福音。” 约瑟夫取下专门的眼镜,把最后一块蛇皮放到七崎桑子手上,摇着头说:“这个还成,应该有些年份。” “三千年还是四千年?” 约瑟夫收起眼镜,两条粗眉毛拧成了毛毛虫:“说五十年都是给你面子。” “……” 她应该不用还钱给优雅的……吧?= = 叶山荣二郎在纠结了好一会儿后才决定打扰已独自陷入深思好几分钟,连周边空气都开始呈现诡异黑色的少女。 他拍拍她的肩膀,这并不是她的错。 这话对她还挺受用,对,都是时臣的错。 对蛇皮不再有期待,忧伤的七崎桑子只得将注意力全部放到马上就要开挖的陵墓上。 而叶山荣二郎正要带她去跟负责人卡尔交流一下。 “对了,叶山先生,这么些年来伊拉克的只有你一个人吗?”七崎桑子走着走着,似是不经意问道身边的叶山荣二郎。 “那倒不是,除了我之外,本来还有一个人。” “诶?” “与我搭档的是古川仁,他可是个厉害的魔术师,毕竟这样的工作有了魔术的帮助会方便很多。”叶山的笑容没有变,接着说道,“远坂先生应该跟你说过了,我不是魔术师,虽然出生于魔术师家,但魔术回路意外得少,甚至比普通人还不如,所幸我是老幺,家族对我的期待并不大,魔术刻印也由兄长继承,跟远坂先生的相识是在一场意外中被他救了,事后我脱离了自己的家族,投入到真正感兴趣的考古研究,直到几年前在远坂先生的嘱托下同古川来到了这儿,不过可惜……” “可惜?” 叶山叹出一口气:“四年前的海湾战争后,古川在调查一批文物时,不小心被牵扯进一桩走私案里,当场被射杀了。” 七崎桑子看到叶山荣二郎面露悲色,满怀歉意地说道:“真抱歉,提起这些事。” “古川真是个不错的家伙啊……现在想起这件事还是会难受,但这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人要往前看嘛!”叶山荣二郎很快用哈哈哈的笑声盖过了这个话题,没有直言,但神态动作让人无法开口再问下去。 七崎桑子看着走得比她快一步的叶山,不动声色地稍掩下眸子。叶山荣二郎的话也没有太大的纰漏,但是他说得未免太过详细了。 “叶山先生,那些德国人会让我们跟着进遗迹吗?”七崎桑子自然地将话题引到他处,她知道再问他一定也不会说什么了。 “你别看我这样,我也算专业人士,师从当今苏美尔文化研究的第一人,精通楔形文字,要不然怎么跟那个木头打交道。等下跟他们说你是我的师妹,一起进去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叶山笑了笑,下巴朝不远处搭起简易棚下的金发男人抬了抬,那是卡尔·贝什米特,他正在跟另外两个白种男人在电脑前交谈,手指时不时扫过屏幕,其中一个正在刚才帮她验货的约瑟夫,他们身边的几个大型仪器连着数条电缆通向遗迹,正在进行对遗迹的勘探。 “那连接的是手提磁力计,可以清晰反映出掩藏于地下0.5~1米深的建筑结构。听说今早送来了最新的升级版,虽然我不清楚能看到多深,但显然这让那些德国佬沉不下心了,再加上最近政府盯上了这儿,那套‘文化考察’的借口也不顶用了,再不加快速度,他们恐怕要被强制驱逐出境了。” 原来这就是他们这么匆忙的原因。 “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七崎桑子自己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对那些普通人的信心可就不怎么大了。 “放心吧,只要成功进入墓穴内部就不会有太大问题,那些苏美尔人并不信来世之说那一套,普通老百姓死后多数就是在自家刨个坑埋了。”叶山荣二郎抬了抬墨镜,冲七崎桑子摆了摆手指,“按照以往的经验,墓室很可能是一座大型宫殿,只要能进去一切都好办了。” 叶山荣二郎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没有点燃,干吸了两口夹在耳廓上:“到时候就可以结束了。” 七崎桑子摇了摇头,他完成任务了,她到时候大概才要开始。亏了那个作死的圣杯战争,现在或许已经是挂掉的倒计时了。 开墓哪儿有那么容易,一个足有两千年以上的古墓,里面到底是怎么样的没有人可以说清楚,此地以前是幼发拉底河的河道,经过千年的变迁才会于现今埋于黄沙之下,不说现在的流沙问题,古墓本身的结构会不会在被水泡过后改变变形也是个不得不考虑的重要因素,更遑论长年封闭的墓中极高的细菌含量,这些往往是最致命的存在。 所以,哪怕考古队的人再加快进程,等真正可以进入古墓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了。 首批进入墓中的考古队员只有五人,包括了负责人卡尔和那个约瑟夫,还有他可怜的小徒弟。这五人相同的特点就是对自己事业的无比热爱,以及不怕死。 与其一同前行的自然还有叶山荣二郎和七崎桑子,以及那个除了她谁都看不见的家伙。 比起正在做最后检查工作的其他人,七崎桑子显得淡定得多,她撑着下巴看向另一边。 留在地面上的是其他考古队员,以及几个当地政府派来的家伙,还有就是莫名其妙被卷入其中的苦逼出租车司机,穆台阿。 他坐在她身边一声不吭,这让她有些伤神,似乎暗示过了头,都叫不走了,只得等他自己反应过来了。 “唉——” 七崎桑子又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圣杯战争、圣遗物什么的都好,直到现在她还是忍不住哀叹自己的命运,或许……她可以干脆不替远坂时臣找吉尔伽美什的圣遗物……干脆从头改了剧本? 对,只要她或者叶山不带回蛇皮或者其他的圣遗物,她或许可以做一个幸运值sss的哈桑。 “你的杀意,我隔着沙丘都能感觉到。”说话的人自说自话坐到了她边上,却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七崎桑子没有接话,这个欠扁的声音她已经听习惯了,只是将刚才不小心漏出的杀意敛了回来。 “你不去堆沙子玩儿了?” “哼,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把我当作小鬼吗?”吉尔惯有的嘲讽。 “好吧,算上你挂掉之后的年岁,我叫你声爷爷都是把你夸年轻了。” “那你呢?也跟看起来的年纪一样?”吉尔倒也没有动怒,习惯对方的不仅只是七崎桑子一人。 “差不多吧,如你所见的青春靓丽。” “呵。”吉尔发出短促的笑声,不可置否。 “喂,你笑个什么劲儿,我很认真的。”七崎桑子死鱼眼地看向他。 “嗯,我笑得也很认真。” “……”七崎桑子放弃了,她掩面再一次叹气,“跟个小鬼果然没有什么好谈的。” 没错,一定连审美观都没建立! “桑子。” “啊?” 她侧头抬抬眼皮,一只手顺势勾上了她的脖子。 他们坐得很近,距离在瞬间拉进,她只见一对含着三分笑意和七分嘲讽的红瞳占据了她的视界。 嘴唇上是柔软的触感,并不是第一次,却有了完全的不同,不再是冰冷的,而是带有温度的接触。 舌尖扫过她的嘴唇,留下对方湿润的气息,停留片刻后,她的视野又回归到黄皑皑的沙漠,以及他有些玩味的笑容。 “说了,还是不要把我当作小鬼比较好。” 好吧,这下她信了。 这个小鬼至少是个好色的小鬼。 唉,七崎桑子的忧伤似乎又加重了。 七崎桑子并没有因为被小鬼轻薄了一下而怎么样,在她眼里,小鬼就是小鬼,哪怕他长得很好看,还是个阿飘。 这份淡然到了吉尔眼里就是欣然接受,他并不讨厌。 两个人的思考方式正朝完全相反的方向跑得欢快。 不一会儿,有人来喊七崎桑子去拿进墓的防具,她立马撇下吉尔跑路了,在后者眼里,这又成了一种害羞。 “七崎小姐。” 在营帐里,卡尔·贝什米特忽然出声向七崎桑子打招呼。这让她有些讶异,毕竟她来了这么多天,这个卡尔基本都是把她当作空气对待的。 “贝什米特先生,有事吗?”她习惯地扯上美好的笑容。 “你的红宝石戒指真漂亮。”他的目光从她的指间扫过,而后报以可忽略不计的微笑,“但进去还是不要带首饰比较好。” 七崎桑子愣了下,马上伸手摘下了手上的戒指,不是专业人士的她完全没有注意这些细节,只是单纯地把魔术礼装戴在了身上。 “真是抱歉。” “没事。” 看着卡尔转回身,她才松了口气,她果然不擅长应付这类人。 半小时后,换好装备的几人在墓口集中。 身上要穿特制的防护服,带防毒面具,还要再背个便携式的氧气瓶,考古工作真够“沉重”的。 七崎桑子换完装备闪亮登场的时候,一边的吉尔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个外星人,她很轻松地解读出了他的意思—— 是啊是啊,人类就是这么脆弱不堪。 叶山荣二郎拍了拍正在跟吉尔进行眼神交流而看起来有些神经质的她,原来卡尔已经发完言率先进入了石门,一个跟着一个,快轮到他们了。 七崎桑子呼出一口气,正了正防具,终于要干正事了。 可当七崎桑子跟着叶山荣二郎一脚踏入墓内,在与泥沙接触的瞬间,她的血液竟似凝固一般,全身随即僵硬。 “噗通——” 骤然放大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渐渐剧烈地跳动着,一声一声,冲击鼓膜。 耳边倏然吹来一丝凉气,像是有人在对她叹息,可身边明明只有坚硬的石墙。 “你不该来的。”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脑内传来。 “……” “现在还来得及。” “……什么人?”七崎桑子的脚仍旧卡在原地,不得动弹。 “快出去。”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你到底是谁?!” 不吝啬魔力,她瞬间冲破了那微弱的阻碍,却没再等到那个声音的回答。 “吉尔,你有没有感觉到你的同事在这附近?”她回神后,向身边的某只满怀诚意的询问,“什么透明的,飘飘忽忽的……啧,你懂的。” 很显然,七崎桑子此番得到的回答无非是个万分鄙夷的白眼。 第11章 哈桑疯了 在七崎桑子前几天的夜访中看到的那个墓口已经被掘开了,足有几十米厚的青石板下是才打通不久的通道,也不知道他们是用了什么方法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 通道很狭窄,勉强能并排容纳下两个人,他们身上的防具又束缚手脚,携带的氧气瓶也又沉又重,行动很不便。 事实上,古代墓葬年代久远,尸体和其他物质的氧化**,耗尽了其中的氧气,同时也会生成一些有害的气体,比如二氧化碳、硫化氢、二氧化硫、甲烷,此外,由于地下潮湿、阴暗,可能还会存在一些微生物,对考古人员必然造成有害影响。 为了保证安全,一般在进入古墓前都会对里面的空气组成进行详尽的测量,但是这次的进程实在太赶了,只有离通道口较近的地方有氧气保证。 到了墓穴深处会是怎么样的情景,没有一个人可以保证。带上这些东西虽然有些麻烦,但也是为了最大的可能地保证考古队员的生命。 穿过长长的通道后,他们到了一块还算宽敞的平地,一行七人完全可以伸展手脚。四周架起的支撑物很牢固,脚下的黄沙也已经清理干净,露出了原貌,勉强能看出纹理的砖石铺设而成的,有火烧的痕迹。 据卡尔说这座陵墓建筑工艺应该同乌鲁克城墙一样,这也是它能保存至今而未想一般的苏美尔风干砖胚建筑一样消逝于时间长河中的原因之一。 这样的发现似乎预示着这座陵墓的主人就是下令建造乌鲁克城墙的王者,吉尔伽美什。 众人的信心也因此增强了不少。 如之前叶山荣二郎所说的那样,这座陵墓的整体形象是一所大型宫殿。 经过磁力器的大致测量,可以推测出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正是这座宫殿的顶层,苏美尔人一般将屋顶也视作楼层并加以使用,所以在某一处一定有通往下方的楼梯。 这些德国人的运气不错,他们的通道正巧打在那个楼梯附近,很快就确定了方向,但所有的前期工作就做到了这儿。 换句话说,楼梯下的才是他们此行真正要去面对的东西。 “准备好了吗?各位。” 卡尔手拿着便携式的氧气浓度测量仪走在最前面,他越发深沉的面色下是对闪烁的眼睛,再冷静的家伙在自己毕生的追逐之物面前也难免起了狂热。 “没有问题!” “下去吧!卡尔!” “为了这一天!我们做了够多了!” 众人纷纷响应,每个人都是迫不及待的表情,有两个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颤抖,连叶山荣二郎的嘴角也越咧越大。 现在大概也只有一个人没有办法打起精神了。 七崎桑子看着卡尔一行走入楼梯,在确定他们看不到了以后,一直紧绷的脸终于忍不住垮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感受那股来自远东的魔力输送,随着对古墓的深入,言峰绮礼传来的魔力便越来越稀薄,如同一根皮筋被不断拉长到了极致,稍一用力就要彻底断了。 糟糕透顶。 七崎桑子只能想到用这四个字来形容现在的感受。 “你的脸色可真够难看的,不会是害怕了吗?”吉尔从她身后走出,算是个人特色比较突显的关怀。 “我胆子小早就被你吓死了。” “胆子小就走在我身后吧,我不会笑话你的。” “……” 呸,嘴角都快翘到眼皮下,鬼才会信你不会笑话。= = 七崎桑子撑起眼皮懒得再应付,她可连一点开玩笑的好心情都没有。最后只能安慰自己或许是陵墓的选址跟磁场什么的有关,才打乱了与言峰绮礼建立的魔术回路,而以她自身的魔力也足够在这个地方撑很久,短时间内没有太过担心的必要。 ——“快出去。” 耳边似乎又传来了那个声音。 “啊……眼皮跳个不停。”七崎桑子揉了下额角,起步跟上队伍的最后,走下了楼梯。 普通苏美尔人的住房仅有两层楼,最高的建筑就是供奉神明的塔庙,而君王所住的宫殿一般有三至五层。作为陵墓的宫殿布局奇怪,但墓室不出意外一定是在最低层。 从屋顶上走下,一路通过十来个石门,室内满是水侵的痕迹,地上是大量古物碎片,考古队的人为四周的壁画停住了脚步,因为大水的冲刷,现在仅能勉强能看出所描绘的画面,应该是千年前的乌鲁克人民生活的景象。越往深处走,壁画的描绘越是靠近当时的上层社会,只是多数的石刻已经完全崩裂,无法辨明。 其中最为吸引人眼球的是一块最为巨大的石板,中间洞开,石板顶上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狮形雕塑,右边是壁画,似乎讲述了某些传奇,可其中能看出大概的仅有中间部分两个勇者合力杀死巨怪的故事,左边则是满满当当的楔形文字,像是配图的说明,比起之前的石板已经算是比较完好的了。 这些文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时候就该专业的叶山荣二郎上线了。 他带起眼镜,仔细辨认那些文字,将其译成零碎简的短词汇告诉众人—— “划开河流……建立……金屋顶……如同他从前的……闪耀光芒……每一块炉火烘烤的墙砖……绘下乌鲁克的……坚固牢靠……埋葬……吉尔伽美什……整个宫殿的人……下令……他最忠实的奴仆……上游……” 叶山皱眉,轻扫石壁上的文字,持续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放弃了。 “不行,只能看到这儿了。” 叶山对楔形文字的研究真的就如他说的那样精通,同步翻译的本事也只有他能做到。可惜,现在能辨清的只有这些零碎的字句了,但“埋葬”、“吉尔伽美什”这些已足够让考古队的人完全相信了卡尔·贝什米特未下古墓前的猜测,真相唾手可得。 看着这些壁画文字,七崎桑子一点儿都没有为这次或许没有白来一趟感到高兴,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四周的气氛也像是呼应了她的心情,徒然腾起股寒意,残缺的壁画人形像是活了一般,简易的作画竟能让她觉得自己正被所有人紧紧盯着。 七崎桑子悄悄扯过拿纸笔记录那些文字的叶山荣二郎,其他人都在对四周进行勘察,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那个……叶山先生,虽然现在问这种问题很蠢,但这种地方真的没有什么诅咒之类的东西吗?”七崎桑子的头皮有些发麻,脑内剧场甚至串了台,已经看到了某个角落蹦出了个浑身缠满绷带的枯朽尸体。 叶山荣二郎怔了怔,随后笑道:“七崎小姐你都在想什么呢?苏美尔人不信来世那一套,王公贵族的墓虽然也会有防盗设施,但也不会像埃及那样整出法老的诅咒,你是科幻电影看多了吗?” 她吞了口唾沫,扯出个尴尬的笑容:“我想也是。” 可就事态的发展而言,在叶山荣二郎说出刚才那番话的十分钟后,他的脸已经可以说是被打肿了。 “呼哧——呼哧——呼哧——” 从宫殿的某处忽然响起这样的声响,一开始仅以为是风的恶作剧,直到那个声音越发清晰后,众人才意识到他们或许遇到了一些不按常理的大问题。 他们面面相觑,似乎是像安慰自己或许那只是个人因素而产生的幻觉,但很快从对方同样震惊的表情中读出了他们最不愿承认的事实。 “那、那个东西是不是在动?!”队伍里的一个年轻人忽然指着石板顶上的狮型雕塑惊恐地喊道。 所有人都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原本黯淡无光的石狮竟在灯照下变换了姿态,原本只是微凸了半个脑袋,现在竟探出了上半身,锋利的前爪似乎能直接撕碎一个人,狮面上一对石头眼睛发出青蓝色的幽光,下面的口鼻正发出方才呼呼的声音。 “活、活了!” 对,真的活了。 下一秒,那狮子蹿出了石板,四脚落地,那是个肩高超过一米二的大家伙,远比现今的狮子都来得巨大,一根粗长的尾巴甩来甩去。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似乎还未从眼前这一突发事件中缓过神来,只见那狮子的右爪向前探出一步,狮头昂扬,朝众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显然,这是一种警告。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不能用科学解释的。 如果换作是七崎桑子之前那个和谐的世界观,哪怕是埃及金字塔里的那些古怪现象或者早一批研究人员的神秘死亡,现代人的研究都倾向于非常科学的原因,诸如病毒细菌。而在这个世界观下,她一眼就认准了,眼前这个忽然从墙壁上跳出来的青蓝色狮型“生物”绝对是个什么守护神兽之类的玩意儿。 “这一定是幻觉!”约瑟夫大喊一声,用劲敲打自己的脑袋,拿起腰间的氧气罩扣到脸上,“一定是缺氧状态下的致幻!” “对!约瑟夫说的没错!这一定是幻觉!” “是的,大家快带上氧气罩!” 考古队的众人纷纷表示这不科学,手忙脚乱地戴上氧气罩,拼命吸气呼气,似乎只要多汲取些就能使得那只忽然出现的怪物消失一样。 但是毫无疑问的,他们没能阻止那只狮子踏出的利爪。 “诶?!……啊——!” 根本来不及反应,那个最先指出石狮的年轻人在一窜青蓝色的掠影后,发出了惨叫声,双膝一跪,肚皮里的一堆脏器随之掉到了地上。 离他最近的人眼里一片血红,同伴的死令他脚底发软,可还不及做出反应,眼前的视界已经发生颠倒,直至看到自己脚下的泥地,归于黑暗。 几秒钟就是两条人命,当青蓝色的石狮再将扑向下一个目标时,它迎面接到的就是一记重踢,凌空半个旋转后才落地稳下。 七崎桑子收腿,那狮子根根如同松针似的鬃毛把她扎得不轻,皮肤是火烧火燎的疼。 那一脚她使了三分力,身上拴着的氧气瓶是个碍事的东西,她又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做太大动作。 所幸这结实的一踢让那狮子有所忌惮,不再主动进攻,而是左右徘徊死死地盯着她,时不时发出低吼。 “你怎么都没告诉我,这儿有这么个小伙伴。”七崎桑子侧头低声对身边的男孩说道,却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她有些奇怪地望了他一眼,只见那稚嫩的脸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眼前的血腥场面没有让他有一丝惶恐,像是早已看过上百次般无所谓。 啧,这个节骨眼儿跟个失忆儿童扯淡些什么? “快走!”她冲身后的几人厉声说道,眼睛再次投向那只巨型狮子,提防它的再次来袭。 那狮子似通人语,她的话音刚落,它已趁机起身,张开大口向她扑来。 她捏紧的拳头正要打出,一阵温热的腥臭已扑面而来,青蓝没有瞳仁的兽眼离她不过一臂的距离,锋利的牙齿却在落下的瞬间倏然停止。 她也是一愣,但拳头没有停下,照着它的眼睛再次狠击。 狮子痛苦地一声吼叫,甩头不住地往后退去。 “就是现在!快逃!”叶山荣二郎在不远处的一处拐角大叫。 七崎桑子转身正要跑,却见身后不远处还有个人杵着不动,另两个活着的考古人员早已不见了踪影,是约瑟夫跟他徒弟。 “贝什米特先生!” 她这才发现除了她跟叶山以外,他也没有戴上氧气罩,只是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些,蓝色的眸子紧缩闪烁,向来沉着冷峻的面容溅到了死去同伴的鲜血,表情有了微妙的扭曲。 啧,又是个疯子。 “不管你要做什么,都得先活下去!” 她这么说着扯过卡尔的手臂往外带。 在一瞬间的僵硬后,手下的人有了放松,回神看了她一眼后,一起向叶山那儿跑去。 只是有个影子比他们的动作都快,从身后蹿出,先一步到了叶山面前,而后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他已变成个血人被叼在了狮口,又几步蹿到了通道深处。 “叶山!” 七崎桑子惊吓于眼前的一切,她摔下了作死的氧气瓶,起步朝向叶山奔去,速度之快于旁人眼里简直就是瞬移。 她的手里具现了一把短刃,可踏出的步子又止住了,只因为她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淡然地站在了青蓝色狮子的身侧—— “吉、吉尔?” 她忘带了所有的动作,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杀人无形的巨兽在金发男孩身边就如同家猫一样温顺,而它嘴下属于叶山的鲜血正不住地淌到地上,形成血泊。 他扫了她一眼,是极为陌生的眼神。 而后与身边的狮子一同转身,朝向深处缓步走去,一路血色蜿蜒。 “吉尔!等一下!”她正要跟上去。 卡尔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你疯了吗?!” 七崎桑子一愣,不再动作,视线从墓道尽头的身影转移到了身边七零八落的尸身残块上—— 开什么玩笑……疯了的,明明是这个世界。 第12章 哈桑真相 到了这一步,七崎桑子都觉得要是现在还能好端端地走出去,那一定是剧本拿错了。 所以当稍早逃跑的约瑟夫和他徒弟又折回来时,她十分平静地接受了通往外界的石门全部封死的事实。 雪上加霜的事还不少,无线电失去了作用,联系不到外界。室内氧气还算充足,氧气瓶可以暂且放到一边,就是不知道对外是不是完全封死。 最要命的还不是这些,而是隔壁那已经看出她一身鸡皮疙瘩的眼神,手覆在腰间,像是随时准备掏出匕首对她胡乱捅上一顿。 “贝什米特先生。”七崎桑子木着脸转头看向那个德国男人,“我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你用这么热情的目光看着我。” “你的全部……”卡尔又恢复成了原来的冰块脸,略微停顿后说道,“都值得。” “我不过是自小练过功夫,加上刚才情况危急,不要小看人的潜能啊,贝什米特先生。” 卡尔并没有很快接话,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覆在匕首上的手最终还是收了回来,转头向一边同伴的尸体走去:“好吧,就现在的这种情况,我很欣赏你的‘潜能’。” “那真是多谢了。” “还有一件事……难道叶山先生还有个名字叫吉尔吗?” “是啊,在外办事,还是入乡随俗比较好。” “原来如此。” 七崎桑子笑着说一些拙劣的谎话,明眼人都能看出那声吉尔又怎么可能喊叶山荣二郎,相处的几个月都没有提过的名字又怎么可能会是为了方便在外办事取的,更遑论之前那些早已脱离人类范畴的动作。 但她装作没听出卡尔古怪的着重音,她知道后者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纠结于名字的问题,除非他也能看到那个金毛小鬼。 她眼神飘飘忽忽到了别处,约瑟夫和他那个叫不出名字的徒弟正一块一块敲着墙砖,寻找可能存在的机关,刚才发生的事给他们的冲击太大了,直到现在都没有冷静下来,“绝望”俩字只差刻在了额头上。 她能理解那种心情,要是换作从前的她,现在估计等在哭爹喊妈求观音姐姐了。 但她现在明白,自己必须冷静,她以后要面对的或许比这些还要可怕。就比如边上的尸体再血腥恐怖,她都要强逼着自己去看,去熟悉那种颜色……然后再一次,默默干呕一番。 所以相比较而言,她更奇怪的是那个沉默不语的卡尔·贝什米特。 跟那边心急如焚、已满头大汗的两人和不停自虐的她不同,卡尔在整理完两个死去同伴的尸体,淡定地掏出手帕擦拭自己染了鲜血的手,而后便一直默默地坐在边上,没有试图找寻出去的办法,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焦虑的表情,只是时不时往通道深处看去。 七崎桑子看久了,确定看不出个花来,最后也默默地坐在了一边,撑着下巴,仔细琢磨着眼下到底该怎么办。 她从口袋里拿出刚才在地上捡到的笔记本,那是叶山荣二郎被叼走时从他身上掉下来的,上面是他记录的信息,已经记了大半本,相当于工作日记,首页的记录时间在四年前的三月,海湾战争结束以后。 里面清楚记录了叶山荣二郎这四年来的大致经历,可以看出他为了寻找圣遗物付出的努力可不小,但是有些地方很奇怪。 七崎桑子匆匆扫了几眼那本笔记,然后翻到了最后一页,凌乱的笔记下是刚才石板上的楔形文字。 “埋葬……吉尔伽美什……” 那个表示吉尔伽美什的几个楔形文字被圈起,边上打了个大大的问好,和另几个楔形文字,但没有标上注解,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但从现在的种种迹象看来,这座陵墓的墓主是吉尔伽美什的可能性非常大。 刚才那个莫名其妙蹦出来的石狮是守墓兽,它与这座陵墓一样,是墓主的所有物。而它在袭击了考古队一行后,竟乖乖跟着吉尔走了。 看来之前的猜测都是多余的,吉尔确实与这座他醒来后所见的陵墓有关,而且不是什么陪葬人员或者其他,根本就是墓主。 不是什么繁绕的问题,加上吉尔本身的某些特征,某个等式可以很轻松地推导出来。 七崎桑子痛苦地拍上额头,慢慢地抚了一把脸:“……我真是个白痴。” 卡尔·贝什米特忽然蹭得站了起来,吓了正在哀嚎的她一跳,动静之大连那两个还在敲墙砖的家伙也看了过来。 “卡、卡尔先生!难道你有办法了吗?!”年轻男人丢下工具,慌忙地冲了过来,“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不,我打算继续走下去。”卡尔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什么?!”他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里面有……怪、怪物啊!”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要去。”卡尔起身,边说边把氧气瓶等物再一次装备在身上,“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我一定要搞清楚。” “那我们可以等到救援来了再……” “那你告诉我。”卡尔冷冷地打断他的话,“那个东西是不是也能等到救援来了?万一到时候什么都不见了,扛起卢卡、贝松还有叶山这三条性命的就是我们,你以为警方会相信是幽灵把他们杀死的可笑言论吗?” “这……”他没有办法反驳卡尔的话,只得低声说道,“那万一……连我们自己的命都赔上了呢?” 卡尔收回视线,不再多看他一眼:“在决定下来的那一刻就该有这样的觉悟了。” 就在这时,楼底深处传来野兽的吼叫,震颤了整座陵墓,沙石阵阵下落,腾起一片烟尘。 年轻男人被这声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连连往石门的方向挪去,大叫道:“我不去……我不去!我才不会跟你一起去送死!” 卡尔不为所动,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拿起工具走向通向墓室的唯一道路,也就是石狮出现的石板所在。 “卡尔!”约瑟夫冲了下来,停下脚步左右望了望,最后丢下了自己的徒弟,也提上工具,“算了,我这条老命早跟你挂一起了。……卡尔!等等我!我也去!” 七崎桑子留在原地跟剩下那个还在穷打哆嗦的男人相对无言,她其实还挺想留下来跟这位惊惧又愧疚的先生聊聊过去,谈谈未来。 说过了,从一脚踏进此地开始,她的魔力供给就中断了,直到现在她使用的仍是自身的魔力,这座破陵墓简直就像为了克她建造的。 毫无疑问,要是再这么下去,情况只能更糟,还不如在这儿等着外面的人来救援,但是—— 她看了看手中叶山荣二郎掉下的笔记本,又望了望在通道尽头快消失不见的两人,约瑟夫帮她鉴定过蛇皮,那个卡尔先生对她也算不错,让她个外人一起下来。 “啧,我个作死的劳碌命。” 七崎桑子蹲下来平视那个低着头颤抖不已的男人:“这位先生,想要活下去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 “……”他顿了顿,但随后是越发剧烈的颤抖。 她轻叹了口气,起身正要跟上卡尔他们,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蹲下身掏出了叶山的笔记本,指着其中一页问道:“对了,先生,你知道这几个楔形文字是什么意思吗?” 七崎桑子始终与走在前面的两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他们都带上了氧气罩,可她一点儿都不想再有累赘,干脆默默跟在后面,将身形隐于暗处本就是她擅长的事。 其实她已经为即将来临的恶战做好了准备,保不准里面是不是又会蹦出个狮子老虎的,一路上的石雕石刻在她眼里都像要从墙壁上跳出来一样。 直到走到最底层的墓室,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路都白花了力气,可这未免也太过顺利了。 “简直像是在欢迎我们一样。” 在七崎桑子的不安中,墓室的石门还是被卡尔推开了。 不,与其说被推开,还不如说是沉重的青铜门它自动为来人开启。 此时,在七崎桑子面前出现的便是真正千年前的王陵。 不再像上几层那样有房间的分布,底层完全是一宽广的正殿大堂,位于正中间的是由贵重石料或石灰石制成的石棺,四周的墙壁还有上下的铺设皆是精美的雕刻,乍看起来与室外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但只要拭去积攒千年的尘垢就会发现,那上面都用了金子和宝石作点缀,随便弄出一块都是价值连城的。 墓室内还有大量的随葬品和殉葬人。 这些随葬品绝大部分是精细的手工艺品,有金杯、护身符、宝石串成的项链和细工镶嵌的竖琴、七弦抱琴琴架、兽俑、镶了次等宝石和金属的战车残架,甚至包括精工镶嵌的有全套骰子和筹码的赌具,真可谓应有尽有。 但是唯一奇怪的就是殉葬人,那个年代不存在暴力殉葬,殉葬者都是自愿的,尸骨摆位应该全部都排列整齐,姿态安详犹如入睡。 但眼下的殉葬人则不同,从姿势上看,他们在死前有过激烈的挣扎,而且大多数人都在死前试图从正门口出去,但很显然,他们失败了。 七崎桑子深呼吸,千年前的老尸冲击力远没有新鲜的大。 她俯身看向其中一具手臂还朝上伸出的尸骨,墙壁上留下了他的几道长长的指甲印。她伸手从头骨上拿下一块藻类的化石,这证明此处也被大水冲刷过。 难道是王陵防水做得不好?大水居然都能冲到这么里面。 “吉尔伽美什!吉尔伽美什!约瑟夫你看到没有!”前方忽然传来卡尔欣喜若狂地惊呼声,“这是那位乌鲁克王才得以享有的宫殿!快看石壁上上的浮雕!再看这些纯金的器皿和摆件!我终于成功了!” 约瑟夫紧张地看着他,却没有任何高兴的样子,他手里拿着的是被卡尔丢下的氧气张,他比划着手想要卡尔把保命的东西带回脸上,可后者完全没有接受,只是一味地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 卡尔正整个人趴在石棺上,用脸颊使劲磨蹭:“啊……我的研究没有错……这确实就是那位王的陵寝!” 卡尔露出与之前完全没有过的癫狂表情,他不需要氧气罩只是想与石棺更近地贴合在一起。 可以的话,他甚至想打开棺盖,亲吻他朝思暮想了这么多年的尸身。 他颤抖着双臂,使劲要推开沉重的石棺,却纹丝不动。 汗水从他的额上滑落,青筋崩出,双目被血丝充斥,牙关咬紧,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 没错!这么多年的辛苦都没有白费! 他放弃了在德国的一切,千里迢迢来到伊拉克果然没有错! 七年了……他在伊拉克呆了整整七年! 家人的不理解、女友的移情、导师的劝说、同事的放弃……这些全部都是值得的! 他现在终于可以告诉所有人,告诉他们—— 他,卡尔·贝什米特不会有错!他的成果将会撼动整个考古界!因为他终于…… 手下的棺盖松动了,露出了缝隙,在推力下渐渐变大。他咧开嘴角,激动地探出头去。 找到了人类最古老的王者·吉尔伽美什! “……” “……” “……没有。” 嗯,石棺里什么都没有,干净得可怕。 卡尔瞪大了眼睛,勾起的嘴角都没有放下,以僵硬的表情看向身边的约瑟夫:“……吉尔伽美什呢?” “……”仍带着氧气罩的约瑟夫大力地摇了摇头退到一边,他被这样的卡尔吓到了。 她收回上前帮忙推动棺盖的手:“不是的。” 卡尔一愣,看向另一边的七崎桑子,他根本没有考虑为什么她会突然在身边出现,一把扯住她的肩膀大喊:“不是什么?!” “这里不是吉尔伽美什的陵墓。”七崎桑子的目光投向石棺的一角,“真正的墓主是……” 指尖划过口袋里叶山的笔记本,在吉尔伽美什几个字旁的楔形文字同石棺上的一样,在沙尘掩盖下,三人中只有她及时发现了。 ——“七崎小姐,别的楔形文字我不敢确定,但这几个字的意思是……” “恩奇都。” 第13章 哈桑鱼唇 恩奇都是谁? 七崎桑子在穿越前只看过tv,偶尔刷刷贴吧微博什么的,对恩奇都的印象只停留在了“哦,那是闪闪他基友”这一认识上。 但到底有多基,她不清楚,尤其是在这一秒,她非常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清楚。 前所未有的恐惧袭上心头,她比一般人更为敏锐,尤其是对危机感,就好比现在正从某处毫不掩饰迸发出的怒意,仿佛要将他们全部撕碎。 “……跑。”七崎桑子从喉咙里干涩地挤出一个字。 已经完全身陷于自己世界的卡尔没有搭理她,那个还把自己保护得一丝不露的约瑟夫只顾着瞪大眼睛看着她,似乎在奇怪她怎么跟来了。 正殿大堂上吹过一丝诡异的风,随之是悉悉索索的动静,没一下都像针头根根扎在七崎桑子的心头,刺冷冰凉。 成千上百殉葬者的尸骨被赋予了短暂的生命,他们缓缓支撑起骨架,以不完整地姿态恢复动作,根根骨头搭起人型,头骨左右旋转,最后锁定了目标,无数阴森惨白的骨头略过黄沙,以两眼处的黑窟窿沉默地望向三人,仿佛在向她传达无言痛苦地呜咽低语。 这桥段太熟悉了,七崎桑子甚至可以想象自己把骨架打散后,他们又七七八八再次组合在一起的猎奇场面。 没有时间去验证那些骨头会不会跟她想的一样。 趁他们没有反应过来,她迅速抓起两人就往外跑,用最快的速度。一路踹飞几个碍事跑来挡道,没想千年前的尸体难免骨质疏松,随便踹几下滚得还挺远,就是这数量之多让她有些力不从心。 一路跑一路踹,眼看着离门口还有一点距离,她的步子最后还是被从门外踱步进来的青蓝狮子阻止了。 啊,要出现了。= = “挚友啊……” 身后的石棺处忽然传来了年轻男人的叹息,他沉缓平静的声线中透出难以抑制的悲伤,积攒了千年也未曾平息。 七崎桑子的额角滑落一滴汗水,登场的时间也恰到好处。 “唔唔唔……!!” 在约瑟夫不知道在说什么的惊恐声中,她松开了抓着两个人的手,却仍不敢回头,因为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后将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实——与她的猜测别无二致。 寂静。 无需言语。 悲伤下的怒火随着王的哀叹勃发,站起的尸骨索索直抖,石壁不时震落下的沙石腾起尘雾。 伴随眼前走近的狮子的一声长啸怒吼,七崎桑子接受了眼前的事实——无处可逃。 她转过身,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 比黄金更闪耀的发,比鲜血更艳色的眸,英俊到夺人心魄的面容,修长匀称的健美身型,孤高淡漠却又盛气逼人的神态,孑然独立间散发的尽是傲视天地的王者之气。 从这个年轻男人身上可以看到神的最高恩赐,完美到无以复加。 “……吉尔?” 不,他不是那个毒舌臭屁的幽灵小鬼。 “吉尔伽美什。” 俊美的男人蹙了眉头,露出恼怒的神情:“ 如今还敢直呼本王的名讳,你未免太过大胆了,桑子。” “……” 吉尔伽美什从石梯上走下,向她一步步靠近。 七崎桑子微侧头,身后唯一的出路被狮子堵上了,卡尔和约瑟夫神色不一地看着那个他们两人。 显然,现在的吉尔伽美什以凡人的肉眼就能看到。 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力量被限制使得吉尔伽美什以孩童的状态于现世出现,而如今在这地宫中,他恢复了成年旺盛时期的极佳状态,正说明了他力量的回归。 看来此地虽然不是他的坟墓,但仍是他的主战场。 奇怪,为什么有种这场架非打不可的感觉? 她貌似……好像……大概……或许对不在状态的他做过一些过分的事,但撑死也就是吃个豆腐……唔,还打过一巴掌? 不对,情急之下的过激行为也是可以原谅的。 不过她现在又跟着几个专业人士来考古,可对墓主而言,再正当的考古都是盗墓,但是那个石棺……明明是空的。 时间太短,七崎桑子的脑筋有点儿拐不过弯了。 她只得看着离她不过一步之遥的王者,近距离之下,这成年版闪闪的颜比她以为的还要好看几分,要是眉宇间的傲气戾色不那么显就好了。 啧,算了,要是真的那样,他也就不是吉尔伽美什了。 “你到底要怎么样?杀了我们吗?”七崎桑子的气势不减,只因为她清楚现在要是硬拼只有死路一条,开嘴炮才能通向幸福未来。 “无知狂妄的卑劣杂种连成为尸体的价值都没有!”吉尔伽美什饱含怒火地看向她,仿佛问出这种问题的七崎桑子才是最莫名其妙的那个人。 他言罢,朝一边抬手——那是约瑟夫所在的方向。 “诶?!……啊啊啊啊!!” 约瑟夫怔怔看着忽然凌空升起的自己,而后爆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但又猛地收声,喉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喘不过气,面上氧气罩在激烈的挣扎下脱落,他伸长了脖子,瞪着眼像去捡,在绝望中把近乎可悲的希望寄托在了这小小的道具上。 “用污秽的身体碰触本王挚友长眠之地,鲜血也不足以洗刷你们的罪孽,愚民!” “等一下!先冷静!”七崎桑子忙出声阻止,“我有话要说!” 吉尔伽美什并没有接话,但手中的力道没有加重,是默认了让她说下去。 “呃,那个……”七崎桑子扯了下嘴角,“你好像忘记了,在此之前可是你让我帮你来这儿找寻记忆的。” “所以?” “现在你成功找回记忆又恢复了力量,反说挖土掘道的他们是罪人,你不觉得你的言论矛盾得可怕吗?” “确实,没有杂种的开道,本王或许永远无法进入此地。” “他们的行径虽然无可饶恕,但同时也是帮了你,功过相抵了。” “说得有道理。”吉尔伽美什笑了,隔空紧扼约瑟夫脖子的手微松开。 七崎桑子松了口气,以为自己的话多少起了作用,却在抬眼间捕捉到了他笑意下的残忍。 手松开的下一秒,他的手倏然握紧成拳。 肉烂骨裂的声响在边上乍响,之前还在不断挣扎地两条腿瘫软垂下,缓荡两下落到了地上,周围的白骨拿起地上随葬的武器,将其寸寸砍烂成泥——又是一条人命。 吉尔伽美什这才不紧不慢地接上刚才的话:“但是本王想让他死。” “……” 与记忆一同复苏的还有属于吉尔伽美什身为王者不可侵犯的威严,再次拥有力量的他不需要有任何顾忌,他的决断同样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质疑,简称:毫不讲理。 “放心吧,桑子。”吉尔伽美什伸出那只随性抹掉生命的手,轻抚她的脸庞,怒火略有平息,“本王现在舍不得杀死你,你还要为我解答很多事,比如……” “……”七崎桑子不自在地偏开头,与她皮肤相接的手指微凉,“比如什么,我对你应该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吧。” “比如圣杯,比如servant,又比如圣遗物……哼,我终于知道了你执着于蛇皮那种秽物的理由了。” “你……”七崎桑子愣了一下。 同时,从她身后甩出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是叶山荣二郎。 “感恩吧,那个男人并没有死。” “……” “虽然记忆仍有些混乱,但毫无疑问,吉尔伽美什是本王的真名,你费尽心思要找关于本王的圣遗物,就是要本王去抢夺那个听起来可笑至极的圣杯吗?” 深呼吸,放轻松,微笑……很好,别忘了,首要任务是忽悠吉尔伽美什去参加圣杯战争,反正现在打也打不过他。 总之一个字:忍。 所幸七崎桑子明白吉尔伽美什那拐不过弯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只要往那个方向走就不会有错。 “是啊!王,您想想,世间万物都该是您的东西!圣杯又怎么可以落到凡间那些俗人手里!”七崎桑子微妙地改了敬语,尽量表现得谄媚些,只是演技不佳,满脸都是破绽,“圣杯是万能的愿望机!” “哼,愿望这种东西,本王根本不需要。”吉尔伽美什不屑地冷笑一声,却又语调一转,“不过,你说的没错,不管有没有那个价值,未经过本王同意就擅自窥觊本王的所有物,这种人死不足惜。” “嗯嗯,您说的是,那些愚蠢的人类简直作死!” 吉尔伽美什笑了。 七崎桑子也跟着一起皮笑肉不笑,估计比哭还难看。 事实上,吉尔伽美什比她想象的好忽悠。 虽然没有明说,但七崎桑子觉得,其实这位英雄王挺喜欢现代社会的,找个理由出来晃一圈也比总呆在一个地方有趣些。 七崎桑子在背后比个耶,眼睛向边上瞥——已经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卡尔呆若木鸡,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普通人知道了圣杯战争的秘密只能死。 她没有理由救他了。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困扰着她—— 为什么本该在英灵王座的吉尔伽美什会出现在恩奇都的陵墓?他既然找回了记忆,那他于这个时代苏醒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可惜,七崎桑子没有立场提问。不过吉尔伽美什刚才自己也说了,他的记忆仍有混乱,估计脑子还在半残中,没想起来。 最后,她还是决定跟这位英雄王聊聊圣遗物的事,巴上他说不定还能让他罩一下,不至于死得那么苦逼。 不管怎么说,事情正以良好的姿态发展。 七崎桑子似乎已经瞧见麻婆和优雅向她竖起了高贵的大拇指……尽管这只是幻想。 卡尔被白骨的利刃捅破了脏器,剧痛将他近乎崩溃的理智唤回。 他看着那个奇怪的东方女人和陌生的金发男人,也避无可避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关于圣杯。但这并不重要,而是她对他的称谓。 他没有听错,她称他为王,人类最古老的王,吉尔伽美什。 他千方百计想要寻找的王竟以这种姿态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在见识过同伴惨死后,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毫无科学依据的灵异怪谈,这都是真相! 如果眼前的男人真是那位王,那来到此地、挖掘其友人恩奇都之墓的他不再有任何活下去的可能。 什么都不想要了,这次他真的放弃了。 他才真正意义上地明白了七崎桑子之前对他说的话——“不管你要做什么,都得先活下去!” 他想活下去……可是现在还有机会吗? 他眼睁睁地看着成群白骨将自己紧紧包围,每一步都向他传来死亡的讯息。 慌乱之下,他拔出匕首,一边疯狂地胡乱挥舞,一边不断向那个女人靠近,她知道她不是普通人,是这里唯一可能救他的。 “七崎小姐!救救我!” 虽有不忍,但她还是转过了头——他被放弃了。 眼看着白骨手中的刀剑将自己刺穿,他近乎绝望地发出悲鸣,丢下匕首,狼狈地倒在地上匍匐。 一颗闪亮的细小物件从他的口袋里掉落出来,是一颗精美的红宝石,在黑暗中发出熠熠光辉。 那是在陵墓入口石门上所镶嵌的宝石,被当地居民发现后抠挖下,后来由他花重金买下,也是因为这样他才得以发现这处大型陵墓。 要是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它跟之前七崎桑子指间所戴、由远坂时臣所赠的戒指上的用石一模一样。 他也正是发现了两者微妙的相似,才会在进入陵墓前,对七崎桑子多说了两句话,关于她的戒指。 对,或许他还能用这个换取王的原谅,饶恕他的不敬之罪。 求生意志击溃了理智,放弃思考的卡尔捡起红宝石,用膝盖爬向那个高傲的金色男人,献上红宝石祈求得到宽恕。 …… 然后…… 然后王记忆的缺口终于被完全填满了。 愚蠢的男人洒下的鲜血远比他掌间的宝石更灼烫、艳丽。 第14章 哈桑受伤 如果没有跟着约瑟夫老师来伊拉克好了。 如果没有选择留下来帮助卡尔先生就好了。 如果没有一冲动抢着要下陵墓就好了。 …… 那些如果真的成立,这个时间自己一定是悠闲地在自家花园里吃着母亲烤得饼干,虽然会抱怨太甜了,但还是会吃得干干净净。 查尔斯捂住早已垮了的脸,在不透光的地方就算哭了,也不会被人看见,被人瞧不起。 硬着头皮接下其他人都有犹豫的活,现在就要独自咽下冲动的恶果。说到底还是他自己太贪心了,想着如果成功的话,他就能在将来可能的重大发表会上看到自己的身影。 他抱紧了双膝,揉了下酸涩的眼角。 也不知道外面的人知道他们发生了意外没有,是不是正在试图营救他们……自己能不能再撑下去,那些吓人的东西又会不会再来? 越是这么想,他越是难受。 这么没用的自己,眼睁睁看着同伴死去却只会瑟瑟发抖的自己,身为考古队一员却连一步都无法再前行的自己……或许死去的该是他? ——“想要活下去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 他摇了摇头,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那位七崎小姐,她已经跟着老师他们离开快一小时了,会不会出事? 谁来救救他们吧……他不想死,也不想再看到七崎他们有事…… 查尔斯起身,走上石阶,抬手拍打顶上早已紧紧关闭的石门,呼喊救命却又不敢太大声。 “有人吗?有人在吗?可以听到我说话吗?……拜托了,救救我们!” 他自己也很清楚,声音根本不可能会传到外面,但还是固执地拍着,祈求奇迹的出现。 然后……奇迹真的出现了。 肩膀被什么……大概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搭住了。 他一怔,然后在确定肩膀确实存在承重感后,迅速抱头蹲地—— “不不不不不……要过来,你你你你……当我没问好不好?” “不好。”身后传来的是介于少年与男人间的年轻嗓音,清澈温和。 ……回、回答他了。 查尔斯冷汗如雨下,他在考虑要不要一头撞墙死了拉倒,也比这出来的妖魔鬼怪扒皮抽筋吃了得好。 “我不饿,你看起来也不好吃。” 又、又回答他了!不对……他没有说出声……完了,他一定是要死了。 “放心吧,我不会杀你,还会救你哦。” 救?……救! 一个字点亮了查尔斯的眼睛。 他的颤抖微有停歇,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往后看去,可在明显有触感的肩膀他什么都没有看到,背后也是空无一人。 “鬼啊——!!!” 他迸发出自出生以来最凄惨的尖叫,两眼一翻就要昏过去,下一秒却被捂住了嘴巴,冰凉的手掌覆盖在他的半张脸,他连昏都来不及就接受了自己被鬼摸了的残酷事实。 “嘘——安静点,再吵就把你抓去吃掉,听到没有?” “嗯嗯嗯嗯嗯!!!” “想活着出去?” 点头。 “想有人救你?” 继续点头。 “嗯,你帮我,我就帮你,明白?” 愣……疯狂点头。 嘴上冰凉的触感消失了,查尔斯一口深呼吸,稍许冷静了些,看来自己是遇到了个脾气不错的鬼。 这次他定睛凝神地看向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大概只有一步的距离。 他看不清那个东西,但他知道他就在那儿,或许还带着适宜的微笑,应该是个温柔的人。 他拍了拍胸脯,胆子也跟着大了些:“只要你能救我,什么忙我都愿意帮!” 只是这么说了之后,他眸子又暗了暗,有些无措地补充道:“不过……那个,我不是很聪明,胆子又小,手脚也不灵活……” 他听到了那个人轻轻地笑出了声,随后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覆在头头上,他听到他说:“你一定可以的,是很容易的事。” 查尔斯在那人的轻声肯定中看到了希望之光,他第一次被人肯定,而不是一次次的质疑——“查尔斯,你真的没有问题吗?” 这次一定没有问题的……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那些可能还没有死去的同伴。 所谓很容易的事是—— “救他们。”始终缓步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东西语态轻松,“我们所想的应该是一样的吧。” 查尔斯在心中放声嚎哭,他居然愚蠢地信了那个东西的话。 他要是有这个本事,早就以一挑众了好不好?! “不用担心,你只要将他们引出墓室就可以了。” 他吞了口唾沫,双手趴着拐角的墙壁,悄悄露出半个脑袋,以自己还算不错的视力打量里面—— 红色刺目的血在地上炸开了两朵巨大的花,两具男人的尸体以扭曲的姿态位于中间,尤其是离门近些的那具,整个上半身都被剁成了肉泥,但从下半身的装束看是他的老师,约瑟夫。 而凶手更是突破现实的存在,不可计数的骷髅,他们手执的刀刃上沾满鲜血。 查尔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从小建设起的三观瞬间俱碎……不,那种东西早在看到那头狮子的时候就已经碎成渣滓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想要逃走,但身后的那个东西抵住了他的背。 “都死了……他们都死了……我、我没办法,不是我不想。” “还有两个人没死。” ……还有两个人? 查尔斯只能再次提起胆子,往墓室内张望。确实还有两个人,因为刚才的角度关系没有看到。 是那位七崎小姐,她还没有死,真是太好了。 可约瑟夫老师和卡尔先生都死了,那还有一个人是……? 他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金发红瞳,俊美非常,凛然的王者之气浑然天成,还有他的着装打扮——他不会认错,那是苏美尔传统的服饰,织布上的花纹简单精美,流苏式样的点缀是苏美尔服饰的一大特色,还有脖颈手臂上所带的金饰,那都不是凡品。 还要救的人是他吗? 可是那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啊。 查尔斯再仔细一看,才发现七崎桑子的状况并不好。 她一直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拿着一柄短刃,始终以防御的姿态对着那个金发男人,而另一只手按在胸口,暗红的血从指缝间流出,一点一滴落到地上。 受伤了?!……是那个男人干的,但是看表情他又完全不像加害者。 渣尔斯胆子小,相对的,观察力和直觉都比常人好得多。 所以他大概能感觉到,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在血染的沉默下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想要得到什么却始终无法得偿所愿的悲伤或者是愤怒。 不过……他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跟他们一起来了? “……”查尔斯的脸黑了一半。 “就是这样,加油。” “我可以不去吗?那个……”查尔斯的眼泪飙了出来,指着那个方向大喊,“那个……那个绝对也是那种东西吧!绝对是的吧!跟你差不多的那种!是吧?是吧!” “……啊,大概有些不一样吧。”那人笑了笑,如果可以看到,在查尔斯眼里那一定是非常欠揍的表情,“他们来了哦。” “诶?”他被那个东西往前推了一把。 嗯,确实来了…… 眼前白白黄黄的一片,数量惊人的骷髅举着刀剑枪棍向他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没有眼球却依旧炙热的眼神令查尔斯此生难忘。 是刚才他忍不住爆出的叫声引来了他们。 身后没有退路,那个东西没给他后悔的余地。 而骷髅的移动速度远比他以为的还要快,一转眼已有几只向他举起了兵刃。 逃、逃不掉了! 一柄大斧向他砍去,他眼一闭尖叫这就是对骇人的骷髅脸来一拳:“呀啊——!!!” 长时间的停顿,身上没有痛楚传来。 “……” 他小心翼翼睁开眼,锋利的斧子停住了,就在离他脑袋一点点儿的位置,鼻子都能闻到来自千年前古怪的气味。 难以置信……是他太强了,还是对方太弱了?……算了,不管了。 左一个!右一个!左勾拳!右勾拳!一掌一个!两拳一双! 他觉得这一刻的自己不叫查尔斯,而叫泰森。 信心倍增,他一边打烂那些骷髅,一边跑向墓室,大叫道:“七崎小姐!我来救你了!” 在室内正跟吉尔伽美什对峙的七崎桑子一愣,转头看向门口热闹非凡的大场面,来救她英雄比她以为的还要出人意料一些。 她看着那个藏青发色向他跑来的年轻男人—— 唔,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七崎小姐!快出来!出来啊!” 七崎桑子没有犹豫地往边上屈身一滚,扛起墙边的叶山荣二郎往门口迅速跑去,但身后的男人并没有这么轻易地让她离开。 放置在地面的陪葬品脱离了引力的掌控,在吉尔伽美什的示意下划破空气,以惊人的速度向门j□j去。 感受到了身后的杀气,七崎桑子将手中的叶山荣二郎丢到门外,她虽然不知道查尔斯的用意,但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只要出去就能得救。 她掉头一脚踢开了迎面而来的一把巨剑,又一躲过侧身两柄长枪。 心口的疼痛在加剧,喉咙涌出腥甜,她使劲咽下才不至于吐血。 “不准走,哪怕……”吉尔伽美什踱步向她走去,缓缓吐出一个字,“死。” 七崎桑子咂舌,虽然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疯,但他确实要她死。 豁出去了。 可就在她下决心以命相拼的时候,她忽然腰间一紧,被直直拽了出去。 她一惊,向下看去,竟是一条锁链,另一头在墓室之外。 直到被拉出墓室,她看那个打烂了最后一具骷髅的男人正对着自己傻笑,仍没有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七崎桑子腰间的锁链被抽离,更多沿壁游走,从四面八方突然伸出的铁锁构成一张巨大紧密的网,将想要继续追出墓室的骷髅尽数挡住,尸骨被分解,纷纷化作灰尘消散。 仍在墓室内的男人没有再追逐,计划被打乱也没有露出恼怒的神情,只是沉默地看着那些骷髅化为乌有。 ——得救了! 墓室外。 七崎桑子站稳后支撑着抚了下胸口,那儿被豁出了个大口子,那个混蛋捏烂了她大半个心脏,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还活着不科学。 不过总比死在这儿好。 七崎桑子望了眼那个年轻男人,他也望着自己,然后露出个灿烂到了极致的笑容。 “一起活下去吧,七崎小姐!” 查尔斯知道这是那个东西在帮他们,咬着牙站起来,再一股劲冲到墙边,单手扛起少说也有一百五十斤的叶山荣二郎,回头再拽住七崎桑子的手腕,头也不回地往墓室外跑去。 七崎桑子可以说是震惊地看着这个像风一般奔跑的男人,虽然从他的后脑勺完全看不出什么东西。 啧,他男人一定是藏着什么金手指,就等着这个时候突然爆发搏版面。 “……先生,你这么力大如牛,你家人知道吗?” ……最后还是走了。 “是你对不对?”金色的男人朝着无人的墓室这么问道。 良久良久,却没有得到任何应答。 第15章 哈桑得救 昏暗空荡的墓室,超越常理的存在被不知名的力量粉碎修正,青蓝色的狮子散作烟尘,锁链摩擦石壁的响动归于平静,连境界线都变得模糊的空间里,透出了压抑到极致的沉闷。 男人的表情被阴影遮盖,看不明了,只是面色苍白,如火闪耀的红眸逐渐变得冰冷,所有的情感几于泯灭。 指间的滑腻还在,手还记得捅入胸口的触感,温热鲜活的心脏在他手里跳动,那是生命的跃动感。 ——确实是活着的……然后又一次,被带走了。 他颔首看向自己的手掌,隐约能透过白如纸的皮肤看到地面的沙石,一松懈就要立刻消散了一般。 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快要到极限了——力量恢复达到鼎盛,之后便是避无可避的逐渐衰败,他是违背了世界法则的产物,最终会被世界修正。 沉下眸子,捏紧了手中的红宝石,嵌入手掌的痛感让他感受到此刻的真实。 自从苏醒后就在不停询问着自己的问题——我是谁?……我又为何于此出现? 零散的记忆由进入此地的那一刻开始组装拼接,却始终缺少了什么。 而如今,他终于得到了答案,在看到那个卑微的愚民拿出它的瞬间就记起了一切——他是吉尔伽美什,却又不是吉尔伽美什,他只是吉尔伽美什死后归于英灵王座前留在世间的执念,继承了他的记忆,继承了他的情感,继承了他的……愿望。 ——“愿望这种东西,本王根本不需要。” 啊,他是这么告诉七崎桑子的,但他错了—— 王并不是没有愿望,而是将愿望舍弃了,所以他会存在于此。 ——“王啊,渴望注定要失去的东西,本身就是一种罪孽。” 或许他的话是对的,但与其失去,不如由他亲手毁灭,在消失之前。 他沉下眸子,亲启薄唇,王最后的命令如同千年前一样,传达到黄沙之上。 “诶……” 穆台阿的眼里渐渐有了焦距,漫天的黄沙被大风刮在脸上,终于把他混沌了好些天的脑袋吹清楚了些。 他最后的记忆是在酒店,他为了还七崎小姐的钱包去找她,然后好像看到……看到……糟糕,一点都不想回想起来是怎么回事?! 他狠狠捶打了自己的脑袋,懊恼地抓了几下几天没洗的头发,更乱了。 算了,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可他现在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挖掘现场的地方,土生土长的他自然知道有白种人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无非就是掠夺,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打着可笑的名号将属于他们国家的东西通通抢走,连土匪都不如。 他并不排斥学术研究,但打骨子里厌恶那种伪学术,同时也不喜倒卖文物的本国人,虽然他父母也是干这行的。 他就是在家实在受不了才去跑了出租,眼不见为净。 说起来也奇怪,他对那位七崎小姐怎么那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唔,自古难过美人关,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穆台阿在给自己找了个还算靠谱的理由后,决定先去找回自己的爱车,回酒店看看那位美人。 但他抬起的脚步被一边爆发的激烈争吵阻止了。 “怎么办?失去联络已经快两小时了吧?!”一个白种男人拽起他同伴的衣领,指着坑口急促地说道。 “你先冷静!我们不是正在想办法吗?!” “你叫我怎么冷静?你们根本弄不开那个门吧……还是用火药吧!”他正要冲回营帐,却被另一个人拉了回来。 “你疯了吗?!在沙漠用火药,你忘记流沙的可怕了吗?!你到底是想救他们还是害他们?!” “可是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再想想,再想想……一定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的。” 穆台阿收回打量的目光,顺便看了一眼同样在打量自己的几个伊拉克人,然后继续向自己的爱车移动。 很显然,那些人出了意外,这种事并不少见,但对他而言,他只能送两个字给这些该死的白种人——活该。 去酒店前还是先回去洗个澡吧,万一吓着七崎小姐怎么办……嗯,再吃点东西填肚子。 啊,不知道七崎小姐会在塞马沃呆多久。 “……” 他的脚步再次停下。 “……什么?” 茫然地望向四周,唯一映入他眼里的只有一片沙黄,已经离营地很远了,可刚才他确实听到有人在说话。 四处打量的头最后往地下看去,声音是在下面。 他把耳朵贴到了黄沙下——近了……近了…… “……” 啊,是的……他听到了…… 陵墓深处。 在查尔斯爆发的惊人力量下,三人又一次回到了最初的巨大石壁处,通往外界的石门仍旧紧闭,不留一丝缝隙。 无奈之下,他只能先将叶山安置到墙边,虽然出血量惊人,但呼吸还算平稳,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他顺手蹭了下从刚才起就有些止不住的鼻血,又转头去看一边靠墙不语的七崎桑子,她的面色很难看,可胸前的伤口一直都被她拿手捂着,看不清到底有多深。 “七崎小姐……”他弱弱地开口。 七崎桑子没有听到,她的脑袋都在放空,所思所想的只有一件事——她得尽快回到地面,没了陵墓的干扰,再次接收到来自言峰绮礼的魔力进行对受损心脏的修复,那或许还能活下去。 “七崎小姐!” 耳边再次炸开的声音让她忍不住偏了下头,她看着表情严肃还有些脸红的查尔斯:“啊?” “那个……”他的声音再次弱了下去,“你的伤,还是做点处理比较好。” “不用了,我休息下就好了。” “这怎么能行呢?!你的伤也很严重吧!现在可不是不好意思的时候!”听到她的不配合,再次激动起来的查尔斯连脖子都红了,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继续大声说道,“我来帮你检查胸部吧……啊!痛!” 话音刚落的瞬间就被一块不小的石头狠狠砸到了脑袋上,查尔斯痛苦地抱头蹲下,眼泪哗哗往下淌。 七崎桑子木着脸往边上挪了一步,在琢磨那块石头又是从哪个地方飞出来的,砸得这么刚好。 面对再次站起仍旧执着于包扎伤口的查尔斯,七崎桑子只能老实交代了,她放开捂住胸口的手。 血肉模糊。 只一眼,查尔斯的眼眶又热了。 “七、七崎小姐。” “所以啦……这个伤你看了也帮不上忙的。”她扯起个笑容。 查尔斯看着仍在勉强微笑,像是在发过来安慰他的七崎桑子,他下定了决心,无路如何都要救她。 他使劲揉了下眼睛,站起来对着空地喊道—— “你不是说过我帮你,你就帮我的吗?!那快救我们出去啊!她的伤根本撑不了多久了!” 他不知道那个东西在哪儿,但他相信,他一定在看着他们。 “……我知道,我正在努力。”那个声音在他不远处出现,“他在阻止我,但很快……再等一下就可以了……” 七崎桑子看不见那个东西,在她眼里,查尔斯像是忽然疯了一样。 或许是在乞求上帝吧,她这么想着,并没有多加询问,但还是好心地提醒一句:“那个……先生,你还是轻点儿吧,万一再把那个间接性脑抽搐的家伙引来了怎么办?” 查尔斯立刻捂住嘴巴,惊恐地看着通道尽头,仿佛那个金色的家伙会随时率领他的骷髅大队杀过来一样。 “放心吧,他剩下的力量撑不到这儿。”那个东西安慰道。 “那就好。”查尔斯松了口气,随后转身对七崎桑子说,“七崎小姐,你再坚持一下!只要一下下!” “……哦。”她看着忽然燃起来的查尔斯,艰难地点了点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七崎桑子为了不浪费本就不多的魔力,已经靠在墙边睡了过去,叶山荣二郎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查尔斯第三次撕下衣服的布条,卷起来塞进鼻孔堵住鼻血,然后继续第九次这样的提问—— “还没有好吗?” “再等一下。”那个东西从石门那儿传来,说话时还有些吃力。 查尔斯忍不住开玩笑道:“你该不会在徒手推门吧。” “……” “……”居然沉默了,他不会说中了吧。= = “……” “需要我帮忙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还是先把鼻血擦擦吧,如果不想没命就好好呆着。”那个东西的声音冷了下来,没了好气。 “哦。” 查尔斯无所谓地继续翻着从七崎桑子那儿拿来的笔记本,无事可做只能琢磨着那几行楔形文字。 他只懂一些皮毛,对楔形文字的了解也比较浅,只能认几个关键的字词。 “对了,你既然不愿意告诉我的身份,那能不能告诉我这些楔形文字是什么意思啊?” 哪怕有科学手段,这些石板恢复的可能性都很小,难得让他遇到个疑似千古幽魂的家伙,不问白不问。 长时间的沉默,这让刚放松下来的查尔斯再次不安,他有些慌忙地开口道:“我就随便问问!” “王下令划开河流,为挚友建造拥有金屋顶的宫殿,每一块炉火烘烤的墙砖堆砌而成的巩固的石墙,以他从前的喜好漆上金色,寸寸闪耀光芒,王命人绘下乌鲁克的繁华,记录下与友人的相识相知,阖上坚固牢靠的青铜石棺,埋葬王者吉尔伽美什一生的挚友。沉溺于哀痛之中的王令整个宫廷的人入内参观,他最忠实的奴仆打开了宫殿上游一座堤坝的闸门,墓寝永远淹没于河底。” 那人的声音清澈娓娓如同溪流,掩藏其中的叹息令人怜惜。 “就是这个意思了。” “原来这里不是吉尔伽美什的墓。”查尔斯话语里有掩不住的失落,“恩奇都……难怪七崎小姐离开时问我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看来她早就猜到了。” “……” 查尔斯合上本子,笑了笑:“谢谢,至少我知道了,让我们牺牲这么多追寻的到底是什么。” “不客气。”他也笑了,言语间满是轻松,“还差一点门就可以开了,不过我不能接触外界,在开门的瞬间或许就要说永别了,能在最后跟人说会儿话,我很高兴。” “诶?其他人……他们听不到你说话吗?” “……他们不愿相信我的存在,也就发现不了我的存在。”他一顿,欣喜地说道,“可以了!” 查尔斯看到了石门的颤抖,正有打开的趋势。 他眼睛一亮,可又敛下情绪,向那个东西大概的位置迟疑地问道:“那个,抱歉,最后我还是忍不住想问……请问您是王的那位挚友,恩奇都吗?” 阳光从打开的石门缝隙间照进了沉默千年的古墓,扬洒在空气中的灰尘如同碎金一般闪耀。 灼热的光线穿透了他的身体,曝露在外的他再也得不到神的庇护。 查尔斯隐约看到了,某个模糊的身影——单薄透明的身体,虚散的翠绿发丝下是张精致到不似人类的脸孔,一对琥珀色的眸子似是汇聚了所有的光辉,熠熠发亮——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人。 “你猜。” 那人对查尔斯浅笑一下,而后抬头望着角落那个沉睡的少女。 “桑子,再见了,这次是真的……” 说话间,他渐渐化作点点金色,消散在了微薄的夕阳中,带着最后、或许可以称作是释然的微笑。 ……门开了,那个大概是恩奇都的人也不见了。 查尔斯扯动僵硬的嘴巴,揉了好几下眼睛才确定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毫无疑问——他们得救了!!! “七崎小姐!我们可以出……” 查尔斯激动地转回身,打算叫醒她,可后半句话却被抵在他脖子上的匕首切断在了嘴里。 “……叶山先生?” 不知何时出现在查尔斯身边的叶山荣二郎手执匕首,向地上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冲他扬了扬头—— “好了,查尔斯先生,有趣的探险游戏可以结束了。” 第16章 哈桑活埋 查尔斯在独自一人躲在石门时,想过很多事情,包括自己会不会在这儿丢了性命,当时候又会是什么死相。 但他终归还是没有想到自己竟被自己人的利刃抵住了脖子。 “叶山先生?”与其说是惊吓,倒不如说是难以置信,查尔斯微侧头,看到的是叶山荣二郎一对骇人的双目。 叶山荣二郎必备的墨镜在之前的混乱早已被打破,不知道掉到了哪儿去,再见面时始终昏迷紧闭双眼。 这么说来,叶山荣二郎的眼睛还是第一次曝露在外。 黑如墨的双瞳比起叶山荣二郎人到中年松弛的面容要精神很多,尤其是之前被墨镜遮挡的部位,肤色也比其他地方浅些,就是几根青筋暴起。奇怪的还不止如此,细看下,他的虹膜上全部刻满了奇怪的图腾,淡淡的紫色散发诡谲的光辉。 要是远坂时臣这类魔术师只消一眼就能看出,那正是魔术世家代代相传的魔术刻印,但任谁都不会想到会将刻印留在这种地方。 但不知道魔术是何物的查尔斯眼里,他只知道普通人类根本不可能有那样的眼睛。 “叶山先生,你要杀了我吗?”查尔斯冷静了些,看着脖子上闪过寒光的刀面,只要他脚下一软,脖颈皮脂下的动脉就会别切断。 “难道我是要给你剃胡子吗?”叶山荣二郎嗤笑了一下,手下同时使劲,“要怪就怪自己多管闲事吧。” 又要死了吗? ……诶?为什么要加个又字? “叮——!” 一颗石子从墙边射出,劲道速度犹如一颗子弹划过空气,精准无误地击打在了叶山的大拇指处。 几乎造成骨裂的疼痛令他的手松开,匕首随之掉在了地上。 查尔斯来不及就感觉就已被人推到前面,他抬头便看到不知何时醒来的七崎桑子已经站到了叶山荣二郎的面前。 两人出手都不慢,刚还抵着别人脖子的叶山被扼住了脖子,却还不忘抬起另一只没受伤的手j□j了她的心窝,半截指头都没入皮肉。 “愣着干嘛?还不快走!”七崎桑子的目光越过叶山荣二郎,朝查尔斯喊道。 “不许走!” 叶山的声音压过她的,大地应和了他,倏然出现几根紫色、近似藤蔓的东西缠绕在正欲站起的查尔斯脚上,令他再一次狠狠地栽倒在地。 “七崎小姐,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叶山的脸色沉了下来,对于一个一直在笑的老好人而言,现在的表情阴郁得可怕,“被普通人知道了,是绝对不能留活口的,你忘记了吗?” “我看你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那位先生根本没有知道任何事情。”七崎桑子转头又对地上的查尔斯喊道,“要不想死,就快点把耳朵捂上!” 查尔斯忙牢牢地堵住耳朵,连眼睛都紧紧闭上,生怕看到可怕的场景。 她才继续对叶山说道:“他最多就是看到了些不科学的东西,倒是你,把那些事告诉那位王真的没有关系吗?远坂先生知道的话,应该不会高兴的吧。” “那些不过是早晚的事,我只是稍稍提前了些,再说了,那个吉尔伽美什不是真正的英雄王,你的话,应该看出来了吧。” “……”七崎桑子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她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个叶山这么会说,“算了,说回眼下,那个人你不能杀。” 很晚才闪亮登场的查尔斯确实不知道有关圣杯的任何讯息,更何况七崎桑子的命还是多亏了他才得救的,她并不想牵扯无辜。 “圣杯之事不得外泄,以防万一,我也不想这么做。” “呵,圣杯……我看不是圣杯吧,叶山先生……不对,大概称作魔术师先生更合适。”七崎桑子看着他的眼睛,故作唏嘘,“真正的叶山荣二郎不是魔术师,藏得这么深真是委屈你了。” “叶山”轻笑一声,闭上了眼睛,虹膜的魔术刻印无处可藏:“嘛,我不否认,我确实不是叶山荣二郎。” 他的声线发生了明显的变化,长期以来的刻意压低得到了解放,是属于年轻男人的声音,配上现在的样子古怪滑稽极了。 “该喊你古川先生吗?” 那位受远坂时臣委派,来到伊拉克协同寻找圣遗物的魔术师,也就是在“叶山”口中于四年前被卷入海湾战争后文物走私案被击毙的古川仁。 “四年前死的那个才是叶山荣二郎。” “……” “你的笔记是从四年前开始记得,内容都是关于苏美尔的简史和文化研究,但是对于多年钻研考古的叶山荣二郎,那些东西都太基础了,根本不需要记得那么详尽。” “你就是凭这个怀疑我不是叶山荣二郎?呵,那未免也太随便了,或许只是我比较认真罢了。”“叶山”笑了笑,却没有做真正的辩解,他的态度已经是变相的承认。 “不,来这儿之前,我对你是怀疑,拿到你的笔记后是认定,而现在看到你后是完全确定你的真实身份了。” “怎么说?” “痣,叶山荣二郎的脖子上有痣啊。”七崎桑子指了指他的脖子,肤色偏深,却没有任何痕迹,“我也是后来在酒店重看叶山照片的时候发现的。” “……” 古川的脸色终于变了变,原本以为“他是谁”的这个谜底是由自己亲手揭晓的,没想他竟然这么早就露了馅儿,这一事实令他不悦,却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的疏忽。 自己多年研究的秘术可以改变人的体貌特征,他原以为只有眼睛能暴露他的真身,看来以后还得继续改进。 “唉……居然看漏了这一点。”他语调一转,难免有些气馁,“你答对了,我确实是古川仁,但那又怎么样?我的目的同叶山一样,寻找圣遗物才是最关键的,所以那个男人还是得死。” 七崎桑子看着他,从他故作轻松的语气里找出破绽,片刻后她摇了摇头:“不对,你的目的不止这样,你怕泄露的根本不是圣杯,你怕的是他带出去这里面发生的事。” “……” “你到底在怕些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我没有兴趣,但是这个人你不能杀,除非你有本事杀了我。” “……” 两人都不让步,身负重伤、魔力早已透支的servant和隐藏自己的真面目、不知实力几深的魔术师,皆动了杀机。 一触即发。 “嘭——!!!!” 陡然之下的气氛被上方传来的巨大爆破声打断了。 忘记了要拼得你死我活,几人面面相觑,从对方的表情中读出了相同的讯息——糟糕了。 一直在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查尔斯睁开眼睛,仍不敢放开捂住耳朵的手,他惊恐地看着不知在说些什么的两人,慌忙开口:“地震了吗?!” 四周的石壁在爆裂声后倒塌,满室的灰尘辨不清眼前的景象。 “……是火药!”古川仁脸色一变,“那些人疯了吗?!在这种时候用火药?!” “火药?!”七崎桑子忙冲石门外看去,还透光,现在来得及出去。 她把古川丢到了脑后,几步便拽起查尔斯,要往外冲出去,要让她知道谁这么脑子有坑用火药,她非宰了他不可。 眼看就要踏到门外的脚步被一根忽然从旁伸出的锁链捆住了,七崎桑子一顿,她认得出,这与方才救她的应是同样的东西,却是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至少一个是要救她,一个是要她死。 七崎桑子一声咋舌,可越是挣扎,脚下的锁链就越是缠绕得紧。 古川仁慢了一步,但也要从石门冲出去了,七崎桑子望他一眼,又看了看手下的查尔斯。 她做了一个决定。 “七崎小姐!你要干嘛?!”下一秒,被女生高举过头的查尔斯发出了少女式的尖叫声。 七崎桑子甩出了她扔实心球的绝佳姿势,让“少女”呈抛物线在空中划过,还不忘叮嘱最重要的一句话:“先生!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也别忘了把我挖出来!” “诶?!……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查尔斯以脸着地,被狠狠地甩出了古墓。 他揉着自己的鼻梁,本就在不停流鼻血的鼻子这次是彻底废了。 “……七崎小姐?” 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救了的查尔斯忙站起来,不顾浑身的疼痛挣扎着要去救她,却被又一声的爆炸声惊得愣在了原地——石门完全被炸烂了,流沙毫不留情地涌入。 一个有些面生的男人正手拿着火药机械式地重复同一个动作——点燃投入点燃投入…… 而考古队和政府的人全部都倒在地上。 那个是……送七崎小姐的来的司机先生?! 查尔斯的怒火冲上脑袋,一把抱住他的腰想要摁倒阻止他,却不想他的力气大得惊人,他反被甩倒了地上。 “你个混蛋到底是什么人?!”他一边这么大声质问,一边再一次爬起来准备冲过去。 可那人没有看他,双目混沌,仍在丢扔着火药,口中喃喃有词:“遵命,王……遵命,王……遵命,王……” 查尔斯被这样的眼神吓到了。 他忽然想了起来,那个东西在消失前告诉他的石板上楔形文字的完整翻译—— ——“……沉溺于哀痛之中的王令整个宫廷的人入内参观,他最忠实的奴仆打开了宫殿上游一座堤坝的闸门,墓寝永远淹没于河底。” 古墓内的爆炸声还在持续。 七崎桑子把想要逃出去的古川仁摁在了地上,反正他不是个好东西,能在这儿解决最好不过了。 “放手啊!死女人!” “不放!一样是要被埋,还是有个伴儿比较好!你就留在这儿陪我吧!” “你!” 黄沙伴着热浪从石门涌来,将七崎桑子和古川仁吞噬干净,可两人也被强大的冲力冲散开来。 那根作死的锁链到现在也不肯放过她,紧紧缠住她的脚,粗糙的沙粒灌入口鼻,她就算不会死,也会难受。 接二连三的爆炸震得她脑袋嗡嗡作响,胸前的血窟窿也被灌满了沙子,她猛烈地咳嗽,却只得吃进更多的黄沙。 意识正在慢慢消失。 这样也好,就睡着等人把她挖出去吧,古墓被炸飞对她或许不是坏事。 可埋在沙子里真热……太热了…… 真的是热糊涂了,她迷迷糊糊间竟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紧紧抱在了怀里,那人在她耳畔轻轻说着—— “这样……你就可以永远陪着我了。” 好热。 这份不知道是来自黄沙还是其他什么的温度快要将她灼烧了,她的心也好痛……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见鬼的……她一点都不想在这种地方作陪。 她想这么作答,可下意识的张嘴后吞入了更多的黄沙,难免噎了一下,就这么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恢复了意识。 能呼吸,还活着,身上没有黄沙排山倒海的重压。 太棒了,一定是那位英武不凡的先生把她挖出来了! 她这么想着,忙睁开了眼睛,可映入眼帘的满是充满生命力的绿,泥土湿润的味道充斥鼻腔——沙漠不见了,这里是……森林? 这还不是最莫名其妙的,更神奇的事是—— 一个浑身是毛的……乍一看还以为是大猩猩的生物正瞪着一对还算好看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这个眼神她知道,跟她在餐桌前盯着桌上一盘子烧鸡时一模一样。 ……要死,这又是哪出?= = 第17章 哈桑穿越 敌不动我不动。 嗯,遭遇野兽就要盯着他的眼睛,以防对方的突袭……大概…… 七崎桑子就抱着这么一个“大概”跟那个毛茸茸的家伙足足对视了十来分钟。 这到底是个什么生物?……那么多毛,还黑不溜秋的。= = 第一眼以为是大猩猩,再一看以为是只大狗熊,直到第三眼细看才发现他远没有猩猩狗熊壮硕,四肢算是纤长,指甲很长而且看起来相当锋利,全身是棕黑的长毛,约莫五六寸长,头部、算是头发的毛发更长些,脸也被毛发覆盖。 除了毛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哦,不包括那对大眼睛和毛发上纠结在一起的结,还有嘴角仍在不停哗哗往下淌的哈喇子。 这时,心口又传来一阵绞痛。 她一边不敢移开视线,一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伤口,沙粒嵌入伤口的软肉,时间久到起了血痂。连续被黑虎掏心了两回,又恨又准,可她在这儿同样也接受不到魔力,明明已经不在陵墓内了。 就在她开始发愣的时候,对面那生物忽然从喉间发出声响,蹲坐在地上的姿势跟着起了变化,脑袋向她慢慢探了过来,似乎是在观察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看来同她不知道他一样,他对她也充满了好奇,还带上了更大的疑惑——她到底能不能吃? 那活像从隔壁丐帮剧组借来的头套式长发随着他脑袋的摆动微晃两下,两只亮闪闪的大眼睛也跟着眨巴眨巴。 这么一看,他不似野兽,倒像极了人类。 ……人类?……天哪,越看越像。 七崎桑子的思绪已经飘到了神农架野人这类在古书上记载的酷炫生物,看着那东西的眼神越发深究。 本着为科学事业奉献的精神,其实也是为了满足她自己的好奇心,她胆儿肥地做出了下一个动作。 她小心翼翼向他伸手,想要拨开他脸上的毛发,看个究竟。 那生物有一瞬间的退却,但最后还是没有躲开,他细细看着向他靠近的手,眼神充满警觉,一有不对,手下的利爪就会结果对方的小命。 毛发比想象中的要柔软些,将头发往边上捋开,露出的一张脸满是络腮胡子式的长毛,上半张脸干净些,要是忽略掉那些碍眼的毛,可以说完全就是一张人类的脸,居然还能夸上一句“长得不赖”。 七崎桑子受到了巨大的视觉冲击,野人竟然生得这么好,纯天然的就是不一样。 不知不觉,她捧着他的脸凑得更近了,手指越过长毛碰触到了他的皮肤,就是这么一接触让她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怎么这么烫?” 她一愣,手覆上野人的额头,高温从指腹传来。除非野人的设定就是这么个移动火炉,不然就一定是他生病发烧了。 野人的肚子在这会儿传来了不适时的一声“咕”,他饿很久了。 他确实不对劲,完全没有生病的意识,只知道一早起来头晕目眩,四肢乏力,对捕猎也兴致缺缺,直到这会儿饿到不行了才出来觅食,然后就看到了受伤的七崎桑子——对他而言,犹如天上掉下来的一块肥肉。 不打算继续探究,他啊呜一口就要啃下她的脖子,却紧接着两眼一翻,在一阵天旋地转后一头栽倒了。 七崎桑子的手还僵着,那野人就已经倒在了她的身上,热乎乎的鼻息喷在她的脖子上,分量还真不轻。 ……她能直接把这家伙扔在这儿吗?= = 最后还是默默扛着那野人满林子跑了。 七崎桑子只得夸自己心地善良,所幸老天也没多给她找麻烦,他们俩在的地方离那野人的窝并不远,那是一个山壁下的石洞,离地大概有三四米的距离,于她也不算高。 山洞里面黑漆漆的,深处找不到阳光,七崎桑子的夜视相当好,能清楚地里面的布局摆设。 说是布局摆设,其实就是一处干草堆,大概就是床。 她在那干草上找到了野人身上的长毛,确定了这就是他的住处后,就把野人扛到上面放下了。越发粗重的喘息声,隔着黑毛都能看到烧红了的脸颊,他的状况似乎很不好。 七崎桑子看着那野人,叹息再三还是默默出了山洞。她跑了很久才找到一处水源,是从来没见过的清澈,水底的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越来越无法理解了,这个地方到底是哪儿?……算了,现在还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蹲下身,简单处理了下自己的伤口,也不知道这个样子还能撑多久。 回去时她用在树林里找来的一片大得不像话的叶子蓄了水,还抓了几条鱼。在石洞里用了几块石头做了支架撑起这个临时的水盆,扯下上衣的布料当作帕子,沾湿后给野人擦拭降温,最后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似乎舒服了一点,至少没有再露出痛苦的神色,呼呼睡得可沉了。 七崎桑子看他睡得舒坦,难免一阵摇头:“我怎么就这么苦逼呢……为什么自己伤重得都快挂了,还要照顾一个野人?还是个打算拿我作晚餐的野人。” 当然没有人会回答她的问题。 七崎桑子只得再拿出心地善良来安慰自己的劳碌命,最后提起在地面上大喘气的鱼去洞外杀生了。 做servant也挺好的,至少放在野外抓抓飞禽走兽还是可以的,而且皮糙肉厚到哪儿都能睡,连刀都可以具现化,看来她就算没有贝爷的生存技能碉堡,也不用担心太多。 可惜七崎桑子没有杀过鱼,折腾了好久才去鳃刮鳞把鱼肉弄干净,然后像模像样拿了根棍子j□j鱼腹,然后才想起来自己不会生火。 她摸遍了全身上下,除了穿在身上的衣服鞋,就只有远坂时臣给的红宝石戒指了。 哦……优雅好像擅长火属性的魔法。 抱着一试的态度,七崎桑子抓着个红宝石开始对着太阳,向找来的干草聚光。 嗯,火着得比她小时候拿放大镜快得多了,要是优雅看到她这么暴殄天物,也不知道会不会气得血压升高。 她把烤熟的鱼拿叶子包住,然后过去抬起野人的脑袋,用叶子喂了些清水,但他睡得太沉,清水都从嘴角漏了出来。 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她最后只得将水抹在他干燥破裂的嘴唇上,时不时替换着额上的布条。 夕阳西下,入夜很快。 七崎桑子在火堆上添些枯树枝,不大不小的火焰照得洞内还算亮堂。 仍在沉睡的野人的体温还是没下来,哼哼唧唧好像特别难受,毛绒绒的身体蜷缩在一起,加上烧得滚烫的身体,就像是一团温度刚好的毛毯子。 七崎桑子受着伤,人一阵凉一阵热,靠在那野人身上倒是舒服了许多,她也不介意,干脆就和着衣服躺到了他身边。 可她刚一躺下,就被一双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瞪得一愣,在黑暗中还能看清的眸色,跟在发光一样,还真挺吓人的。 七崎桑子跟他都已经互瞪出默契来了。 她伸手抓过一边的叶子,指着上面的凉了的烤鱼,比划一个吃的动作。他智商应该不低,至少能懂她,饿极了马上就抓起鱼肉往嘴里塞,然后又马上嫌弃地吐出来。 ……有那么难吃吗?= = 似乎知道她不是坏人,那野人摇头晃脑指着角落里七崎桑子没烤完的生鱼,很想吃的样子。 七崎桑子郁闷地把鱼拿来,看着他抓起就啃的捉急样才明白过来,这野人怕是不习惯吃熟食,她把这点给忽略了。 野人几大口就连血带肉的把鱼塞进嘴里,连刺都不吐,七崎桑子端来了水,他把整个脑袋都埋进了大叶子里,喝个精光,然后再拿起下一条鱼。 看样子,恢复得还不错。 七崎桑子干咳一声,打算跟这野人好好聊聊。 “喂,毛茸茸……我告诉你,我照顾你,还给你弄东西吃,所以你别再打吃我的注意了。”七崎桑子适时地伸出指头戳戳野人,一派正经,“要是再让我看到你对我流哈喇子,我就把你牙一颗颗拔下来。” 野人一派迷茫,只能眨巴眼睛看她,手却还不忘往嘴里塞吃的,看上去呆呆的,倒还有些可爱。 虽然听不懂七崎桑子在说些什么,但是他仍能通过表情和行径感受到来自她的善意。在完全没有建立起三观的他眼里,这个从天而降、全身都秃了的东西跟自己差不多,或许比他还不幸。 七崎桑子一抖,这毛茸茸看她的眼神怎么忽然这么悲悯?……错觉吗?= = 野人表达自己感情的方式很简单,在认定对方无害又对自己友好以后,他就直接向七崎桑子扑了上去,用他那时髦的发型蹭她的颈脖。 她连个卧槽都来不及喊,就被无数的黑毛淹没了,耳边就听见他愉悦的叫唤声。 只是野人的力气大得可怕,那扑到她身上的分量加上圈住她的臂力足以让她喘不过气,顺便牵扯到了胸前的伤口,原本以为流无可流的鲜血又渗了出来,在已破烂的上衣上映出一朵红色的大花。 七崎桑子两眼往上一翻,头再一歪就被勒得昏了过去,太热情的表达方式让她承受不来。 ……这家伙是什么体质?还恢复得不错?根本就是好过头了! 啧,这年头力大如牛的生物咋这么多?= = 睡睡醒醒,醒醒睡睡,这一晚上过得一点都不踏实。 现在大概还在做梦吧,但到底是什么样的梦才会让她有种酥麻的感觉? 胸前似乎在被人温柔地舔舐着,一下又一下,轻轻地……可说是梦,这种感觉未免也太过真实。 不对劲……太真实了! 七崎桑子猛地睁开眼,往下一低头就看到一个硕大的脑袋正在对她的胸做着令人发指的事,他伸出一截柔软的舌头,不停地轻舔仍在时不时渗血的伤口。 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那与动物一样,习惯用舌头舔舐创口,进行消毒止血。 但刚醒过来的七崎桑子哪儿想得了那么多,蛮力一上,就抓起恩奇都的脑袋打算往墙上砸,但没想到,恢复力惊人的后者动作已不比她慢,身子一转就提起四肢攀到了石壁上,眼睛在转过头在看到七崎桑子时一亮,立马又跳了下来,还是双脚先着的地。 七崎桑子看着野人落地,又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只因为野人近距离地这么一落地,那两腿间的物件就这么雄赳赳气昂昂地袒露在外,还没羞没臊地摇晃两下,就像是在跟她打招呼一样。 “……卧槽。”终于说出来了。 “咕咕咕咕咕——!!”野人不明就里,愉悦地跳上跳下。 “……”好吧,他赢了。 她忍不住一把掩面—— 啊,确实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清新脱俗的耍流氓了。 第18章 哈桑复活 七崎桑子在想,自己到底还能活多久? 已经是第二天了。 不知道身在何处,只知道这是一处一望决计到不了边的森林,没有魔力输入,没有魔术回路,有的只有无法治愈的心脏创口,还有一只活蹦乱跳的黑毛野人。 现在的她真的很想来上一盘麻婆豆腐。 啊啊……早知道还不如呆在教会的地底下呢,跟哈桑打桥牌都比找什么圣遗物好。 是的,她的生命正在进入倒计时,剩下能活着的日子大概也就是那么两天了。她有想过离开这个森林,至少要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但她才站起来走出洞口没几步,双脚就软了,连走路都成了不可能好好完成的动作,甚至加速她的死亡。 挣扎了再挣扎,她还是失败了,剩下的力气大概都在昨天扛野人的时候用完了。 好吧,她放弃了,抛开她不知从哪儿来的使命感或者无法完全泯灭的好奇心。 她抬头看着眼前一片一片的绿,想着现在的自己大概除了等死外什么都做不到了吧。 拖动着身体,倚靠在离她最近的大树边上,然后……然后看着那个黑乎乎毛茸茸的东西在树上抓着藤蔓荡来荡去,让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人猿泰山或者奇行种之类的东西。 一大早对她耍完流氓后,这野人像是听到了野兽的叫声,脑袋转悠两下,就很狂野地嗷嗷嗷回喊回去,然后甩开四肢啪嗒啪嗒往外跑了。 大概过了一、两个小时他才回来,还带上了他的小伙伴。 没错,野人不是一个人在玩耍,他的伙伴正是一群块头有些大、长得有点怂人的猴子,而他正穿梭于猴群之中,咕咕呱呱地发出奇怪的音节,然后带领他们编制利用藤蔓更快更方便地采摘附近一片果树的果子,俨然成了猴群的领导者。 野人的身手很好,几个动作难度系数极高,跟个体操王子似的,就是那野性的外形过分洒脱了。 七崎桑子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了早上自己莫名其妙被吃了的豆腐,终究是忍不住掩了面,野人的智慧确实不低,但让他兜上裤子还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何况用人类的准则去要求他,本就是她过分了。 野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立马调转了方向,荡到她跟前,然后露出一个堪比喇叭花的笑容。 更可怕的是那群猴子,竟也跟着有样学样,停下来抓耳挠腮抠屁股,还对她露出两排大牙咯咯笑。 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她什么都看不到…… 七崎桑子抽着嘴角,默默别过脸,以一声长长的叹气结了尾。 猴群的效率很高,十来分钟后,不知名的紫色果实很快就堆成了小山。 七崎桑子一直很淡定地看着他们的活动,也觉得新鲜,直到她发现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这群母猴子是什么时候来的?= = 就在公猴与野人勤奋工作的时候,它们的妻子似乎拖儿带女地来到了她身边,依旧是招牌式的笑容和动作。 尤其是紧挨着、正手抱一个还在咬着胸喝奶的小猴的母猴,看着她的眼神竟还有几分慈爱和仰仗。 卧槽……这眼神中饱含看大嫂的深意是怎么回事?!这些不是猴子,根本就是猴精吧?! 七崎桑子的表情有些扭曲,但一想自己或许是思维发散过了头,忙一巴掌把自己拍醒,结果头一扭就看到“大哥”的俊容离自己不过几厘米。 她倒抽一口凉气,好在野人闪得快,不然哪怕会加速死亡,她都忍不住想挥上去。 那野人嘿嘿笑着,向她伸出手,那上面摆着一颗紫得透黑的果实,比猴群摘得都要大些,散发出的奇异果香令人食指大动——他是想送给她。 说实话,她打心底想将野人看成一块会走路的毛毯。 她感觉得到野人虽然没有作为人的理性,但是仍通晓人意,在她照顾他以后,就认定她是他必须要回报的人。 她不接受野人的好意,也只是希望在最后的日子里走得潇潇洒洒,没那么多牵挂。 七崎桑子看着那颗果子看了很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到边上,不再看他。 可野人又一次站到她视线范围内,继续向她伸手,她又一次别开了目光。如此反复再三,野人终于放弃了,在发出了失落的低呜声后离开了。 直到野人的声音远了,七崎桑子才转过头,在她的脚跟前放着那颗紫亮透黑的果实。 她有些发愣,就在犹豫要不要当做没看到的时候,果子的边上伸出了个黑小的爪子,小心翼翼地伸向它。 她的目光向爪子的主人扫去,它立马往边上蹿,躲到那颗大果实后面,却还是露出了大半个红屁股和一条晃呀晃的长尾巴——是刚才窝在母猴怀里喝奶的小猴子。 见没有动静,那小猴探出半张脸,两只铜铃大的眼珠子咕噜咕噜转。 她对它笑了笑,它才试探地开始要搬走果实,但它力气还不够,搬东西的样子煞是搞笑,果实一滚溜,它也跟着滚了两跟头。 七崎桑子捧着肚子,发自真心地笑了出来,再看头顶的那片绿色也没有那么碍眼了—— 早晚都是一死的话,其实在这儿也不错。 七崎桑子的有意躲闪并没有打消野人想要亲近的本愿。 他总在尝试引起她的注意,一次不成就再来一次,起初只是用食物,再者就是些小东西,她不过是看了树边的一种黄色小花两眼,他没一会儿就抓了一大捧回来,铺在地上像张毯子一样,最后连那只小猴子都被他借来逗她开心。 只是七崎桑子还是一言不发,看云看天看草看树,就是不看野人。 野人大概是伤心了,她一直坐在那棵树下,也不回山洞,白天晚上都那样,他在她附近徘徊走动,发出声响,每天都会把当天最大的果实放到她面前,但她仍旧无动于衷,单纯地等着死亡的来到。 到了第五天的晚上,七崎桑子知道自己等的终究还是到了。 手开始渐渐脱力,她想自己大概不能看到明早的太阳了吧。 或许老天爷都在为她的死感到惋惜,也不知道该说是英年早逝,还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总之那天开始哗啦啦地落起了雨点。 这雨来得急,没一会儿雨势已大得连浓密的树叶枝杈都挡不住。 雨水打湿她的头发,顺着脸颊从下巴滴下,衣服变得毫无作用,全身都是刺骨的冰凉,这雨水快要把她最后的生命力浇灭了。 到了最后还要狼狈一下。 她自嘲地笑了笑,所幸闭上眼抬起头让雨把自己淋得更透些,可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再感受到雨点的触感,但击打地面的声响还在继续。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那个总默默在自己身边,无论她怎么样都不会离开的身影,那么固执地用他的身躯挡在了她的顶上。 她愣了一下,哆嗦着嘴唇开口:“……你到底在干嘛?” 这是她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再跟野人说话。 他完全听不懂,但还是马上笑着跳了起来,却因为这样的动作又让雨水飘了进去,他马上收住笑容,一动不动地挡雨,只是用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她。 “……” 七崎桑子轻叹一声。 只因为这么一个动作,她认输了,她拿这个野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别遮了,一起回山洞吧。”她开口对他说道,却看到了他眼里的迷茫。 她再用眼神比划了下自己跟洞口的方向,他才明白了过来,点头俯身将她抱起,而后奔进了山洞。 她摸着他毛茸茸的大脑袋,紧了紧双臂—— 这家伙到底是聪明还是笨呢? 大雨在半夜停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野人把因为力量不足沉睡着的七崎桑子吵醒了。 她还来不及完全清醒就被他抱出了山洞,虽然他脚下跑得飞快,怀抱却还是相当稳当。 七崎桑子有些迷茫,但从野人急冲冲的兴奋样子来看,他是要带她去看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吧。 她猜得没错。 野人在近二十分钟的狂奔后,将她带到位于山洞很远的一颗大树边上——那是整片森林里最高最大的一棵树,于此处存在了千百年。 野人抓着藤蔓带着她很轻松地荡到了大树的至高处。 在野人的欢叫声中,七崎桑子一抬头便见到了一幕她从未见过的景象—— 雨后浓云堆砌了天空的边际,浅红的色彩慢慢染上灰蒙蒙的天幕,不一会儿,从密林尽头初升的太阳钻出一个小角,而后慢慢往上,完全呈现金色的庞大,正在照彻大地,唤醒整片森林的生机。 “……好美啊。” 她情不自禁地这么说着,露出了微笑。仍不甚刺眼的阳光驱散了七崎桑子眼底的黑暗,却仍无法将生命之火点亮。 七崎桑子知道自己快消失了,但在最后看到了这份景象,已经足够了。 “我很喜欢,谢谢你……各种意义上,真的很谢谢你。” 野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将死,脑袋时不时地摇着,发出了低声的呜咽。从醒来就是独自一人,她是第一个待他好的东西,可才几天便要被死亡带走。 他无法抑制自己的哀嚎,眼中甚至出现了浑浊的陌生液体。 七崎桑子不知道他在叫唤什么,但也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感到悲伤。 她躺下来,感受到翠绿的树叶扫过皮肤,整个人沐浴在初现的温暖阳光下,身体变得透明,光线亦能透过她在树干上形成光斑——她正慢慢脱离实体,转为半透明化作粒子消散于空中。 就这么静静地等待死亡的来临吧。 野人的哀嚎声越来越大,惊动了附近的生灵,鸟雀扑扇翅膀飞出栖息地,像是怕被殃及。 他摇晃着她,希望她能振作,但这样的动作似乎加快了她消散的速度。 野人紧张地用耳朵覆在她胸前,却没有听到心脏的跳动声,那个应该跟他相同的那个强力的声响。反倒是她胸前血红创口开始裂开,向周边侵蚀。 他明白那就是致命伤,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让它好起来。 他伸爪子摸上了自己的胸口,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也确实那么做了—— 手居高,以极快的速度用力插入胸口,一瞬间的撕裂感让他一滞,等缓过气后,他锋利的指甲已将自己的心脏划开,硬生生撕扯下了一大块。 他将半颗心脏从胸腔掏出,而后在他手上化作了一滩黑色的泥土,他迅速将泥土尽数塞进了七崎桑子空缺的心脏。 那个时候,没有理性的他只是很单纯地抱着这么个想法:把我的分给她一半就可以了,那样她就能继续活下去。 黑色的泥土如同拥有生命一般,缓慢地蠕动,从心脏的裂口爬了进去。 野人又将耳朵覆了上去,可好久好久他都没有听到心跳声,久到他开始绝望,久到他再次发出痛苦的哀嚎。 “噗……通——”微弱的声音一闪而过。 神造之物拥有无穷的魔力,伤口被填满了,血管肉块重新组织,伤口被抚平。由心脏的复苏开始,血液伴随神赐予的力量有了新的循环,已经消散大半的身体再次有了实体和血色——七崎桑子真的活过来了。 “……怎么会这样?”七崎桑子看着依旧闲适飘忽的云,心脏的跳动声就跟刚才的抽离感一样不真实,“为什么我还活着?” 她抬手扯了边上一把仍陷入悲伤不能自已的野人,手下接触的皮肤有明显地颤抖,而后不敢置信地缓缓转过头。 野人胸前的创口也在慢慢平复,钻心的疼痛和力量的缺失令他不适,但这一切在看到七崎桑子再次睁开的双眸时都变得不重要了。 “咕咕咕咕咕——!!!”野人咧嘴笑了,还是那种像喇叭花似的笑容。 她看着野人胸前还未完全愈合的口子,有了猜测:“你救了我?” 野人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抓着藤蔓晃到了树下,好一会儿才回来,手里多了个紫色的果实。 又一次,他伸手递给了她。 她愣了愣,伸手接了过来,放在嘴边咬了一口,一如所料地香甜可口:“……很好吃。” “咕咕咕——!!”这是再一次陷入兴奋的野人。 她好笑地摇了摇头,另一只手摸上了自己再次恢复活力的心脏。 “噗通——噗通——” “噗通——噗通——” 重合的跳动节奏,平稳而有力——两个人,一颗心。 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就有了预感—— 她的命运已经跟眼前这个黑乎乎、毛茸茸还傻兮兮的家伙紧紧地联系到了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第19章 哈桑离开 七崎桑子觉得自己从一个有思想有追求的都市女青年变成一个暗杀兼考古从业人员,而现在却慢慢退化为跟边上蹲在树上正给自家娃抓虱子的母猴一样的存在。 仔细想想,她还觉得自己其实挺传奇的。 她挠了挠头皮,顺便把自制的大叶子裙子往胸上提了提,最后伸手把正在自己脑袋上扯头发的另一只小猴揪下来。 她仰了下脖子,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眼前的老猴大猴小猴依旧致力于当藤条爬大树,日复一日地进行有爱的活动。 那个毛茸茸的身影不在其中,他一大早就跟另一群麋鹿伙伴去迎着朝阳奔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去追寻逝去的青春,反正他每天不蹦跶就浑身不舒坦。 虽然她想跟他一起去跑跑,就当作运动。但是野人看到她摩拳擦掌的动作后,那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她都觉得要是自己再执意一下,他就要发动猴群镇压了。 所幸七崎桑子别的大本事没有,悄无声息跟人还是小菜一碟,所以到最后野人也不知道,她其实已经跟了他好几回了。 她其实也知道野人是觉得她的伤还没有好透,不放心她出去转悠,但她的身体她最清楚。 虽然野人不会言语,但是七崎桑子能感觉得到,现在用来提供她存于现世的魔力就是现在躺在自己胸腔里的这颗心脏提供的,它所输出的近似于魔力的力量完全可以让她不再依赖master这个绑定的电源,而这颗心脏的主人就是野人,是他将自己的心脏分给了她,让她得以继续活下去。 七崎桑子对于野人除了感激还是感激,自从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世界,她遇到的大多都是坑货,遭遇的不是斗争就是怪谈,第一个对她全心全意好的就是他,比起那些打扮体面、谈吐优雅却一肚子坏水的人类,野人要可爱得多。 她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但事实上,野人也从来没有要求她的报答,只要她呆在他身边,他就会露出满足的笑容,与野兽放纵嬉戏都是一种幸福。 七崎桑子也会想,既然自己已经有了这颗心脏,不用再担心魔力的来源,也就是不需要再依附听命于言峰绮礼,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意味脱离了整个圣杯战争,但她其实连阿赖耶识和盖亚是个圆还是扁的都不知道。 或许只要待在这儿,等到圣杯战争结束就可以逃脱哈桑的悲剧了。 但是也有这种可能,她去参加圣杯战争,在一切结束后就能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 但是……万一正的消散了呢? 她在英灵王座可没有自己的房间号,现在的她就是本体,没有j□j,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可要是真的能回去呢?……她到底该怎么办?= = “好烦啊啊啊啊啊啊啊!烦死我了——!!!!!” 平静安和的大森林忽然蹦出这么一声凄厉的吼叫,惊得猴群面面相觑,两只老猴没有站稳直接摔下树去,好在尾巴一勾,挂在了半空中。 七崎桑子忽略了边上母猴询问的目光,几下狠挠头皮后,她起身站在树枝上,望向远方看不到森林的边际。 恩奇都的陵墓,吉尔伽美什的幽灵,仍不知道在哪儿的圣遗物,在远东等自己的远坂时臣和言峰绮礼,还有不知道到底在打什么注意的“假叶山”古川仁,那个力大如牛的先生……在她确保了自己能活下去后,要思量的事反而越来越多了。 身边的猴群依旧在蹦上蹦下,七崎桑子收回了眺望远方的目光—— ……真的可以就这么呆下去吗? 心烦意乱至极,七崎桑子干脆从树上跳了下来,身体其实在心脏修复的一瞬间就好了,源源不断的力量让她跟在冬木市时一模一样。 脚踩在草皮上沙沙作响,七崎桑子闭上眼抚上自己的胸口,只要是不过分远的距离,她就能大致清楚野人在哪儿。 其实不用特地去确认也能知道,野人在做完早间运动总会去一个地方,这也是她偷摸着跟去才发现的。 与受伤时觉得这森林怎么也走不完时不同,七崎桑子现在只需十来分钟就能穿越大半个森林。在森林之外是无穷无尽的荒原,一绿一黄衔接得很好,她一眼便看到了野人。 广阔的大地与天空,他坐在离森林不远的一颗枯树上,于天地间只是小小的一点,他总会沉默地望向同一个方向,一望就是很久很久, 他到底在看些什么? 七崎桑子也总会沉默地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所遥望的远方,但那除了无尽的沙尘,什么也没有。 野人身上有太多谜了,他给予她的心脏并非凡物,身体的各项指数也高得可怕,比普通人类高出太多了。 野人到底是什么人? 她有时候也会这么问自己,但最后都摇了摇头没再想下去,野人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她还需要知道他是野人,他救了自己的命就够了。 一阵大风刮过,漫天沙尘霎时模糊了他的身影。 七崎桑子的思绪依旧混乱,唯一能做的只有安安静静地坐在这儿——他望着远处,她则望着他。 可就在气氛稳到令七崎桑子昏昏欲睡时,忽然从荒原的另一边爆出一声野兽的嘶吼,然后是属于人类的欢呼声。 “哈哈哈哈哈!终于抓到了!” “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吧!” 七崎桑子和野人同时往那个方向看去,前者还震惊于听到人声这件事上,后者已经甩开四肢朝声源跑了过去。 是捕猎现场,虽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但看眼前的情形也能猜出个大概。 落入陷阱的是一只成年母狮,狩猎的是两个年轻力壮的男性,典型的棕色人种,身上穿的是兽皮制的衣服。 母狮的腹部被一杆做工粗劣的长矛穿透,或许是伤到了重要的器官,躺在地上眼看就要没气了。 野人在看到猎人的瞬间愣住了,他认得出这种没毛的古怪生物应该是七崎桑子的同类,只是他们看起来并不友好。 “那是什么东西??” “怪、怪物吗?!”其中一个猎人明显有了怯弱。 “哈哈,今天真是要赚大发了!”另一个完全没有被野人吓到,在手上吐了两年口口水后,就提上武器打算向野人进攻。 另个猎人只得强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靠近,虽然害怕,但要是抓到那东西,他就发财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将注意力放到野人的一瞬间,垂死的母狮忽然跳起紧紧咬住了他的脖子,他的同伴见状吓了一跳,忙丢下野人,用手中的武器再次刺入母狮的身体。 母狮本就是死前的最后还击,至死都没有松口,口下的猎人唯有在尖叫声中痛苦地停止了最后的挣扎,成了一具死尸。 另一个猎人并没有因为同伴的死去失神,在确定母狮的死亡,再次看准了时机,提着长矛想要投掷过来,想要给野人一击。 但才走了两步,他就在一声惨叫中松开了手,长矛落到地上,他则捂住眼睛在地上痛得打滚——一根枯木插入了他的右眼,刺穿了他的眼球。 “好痛!……好痛!……为什么、为什么我看不见了?!” 或许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瞎了,猎人竟一狠心将那根枯木用力拔出,一颗眼球连血带肉地被翻出,落到了眼眶外。 “瞎了……我真的瞎了……” 猎人没有再管地上的武器或是母狮的尸体,跌跌撞撞地捧着自己的眼球跑向了远处,不一会儿就没了影。 七崎桑子从树后走了出来,刚才的枯木是她射出来的。 她看着远去的猎人和不远处的尸体,奇怪于在这个时代为什么还会有盗猎者,用的还是那么复古的方式和武器,穿的衣服更像是从部落出来的。 七崎桑子的思考被野人发出的叫声打断了,她急忙走了过去,不再隐藏自己,担心野人是不是被伤到了。 野人并没有受伤,他是从母狮的身下找到了两只幼狮,看大小应该才出生不久。那两个猎人就是看准了这个时机下了杀手。 他是在为此感到悲伤与愤怒。 他小心翼翼地把幼狮捧起走回森林,在看到七崎桑子时对她不作声响,只看了一眼便默默地离开了。 她赶上了他,能明白野人在这个瞬间对人类这种生物的不信任感。 她拦住他,向他伸手:“对不起,能让我也一起照顾它们吗?” 野人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将怀里的幼狮放到了七崎桑子的手里。 她竟为此松了口气,为野人还信任自己感到高兴,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将野人看得那么重要了。 可被这么一折腾的幼狮忽然醒了,在她的怀里拱来拱去,似乎在寻找什么。 “这是饿了吗?”七崎桑子抬头看着野人,希望得到答案。 正如她猜的那样,它们确实饿了。 狮子又不是生下来就是吃肉的,它们需要喝母乳,但母狮已经死了。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母猴喂奶的场面,只是七崎桑子把脑筋打到了母猴本尊身上,而野人是在一阵沉思后,将目光转向了她的……胸,而后兴奋地抓起自己的胸脯对着她比划来比划去。 “……看什么看?!你当我是奶妈吗?!”七崎桑子在一瞬间涨红了脸,双手紧紧捂住自己不怎么结实的裙子。 “……唔。” “……喂,你这一脸遗憾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 “……” 野人没有回答她,只是抱起小狮子打量着她又转悠了两圈,便向森林深处跑去了。 七崎桑子独自一人留在原地,眼角不停地跳跳跳—— 没有奶水是她的错吗?! 好吧,她收回前言,没有开化的野人……一点都不可爱!!! 七崎桑子没有当上奶妈,但还是光荣地当上了妈,有儿有女,刚好一对,承欢膝下,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才怪。 养狮子又不是养猫,那俩小东西可凶残了,只要嘴巴有劲儿,什么都能啃,包括野人的鼻子,最可怕的还是被咬的那个还笑得很开心,一副天然奶爸的样子,已经完全忘记了遇到猎人的不快。 那群猴子也是,一点儿都不怕这类肉食动物,大概是因为那是野人带来的,各各都喜欢逗它们,在树之间抛来抛去,又或者做个秋千荡着玩儿。 她每次在下面看着都是一把一把的汗往下淌,生怕那俩小的一个不小心就跟大地亲密接触了。 好不容易让它们落地跟小猴玩儿了,她才松口气,结果一转头就又看到傻呵呵笑得特欣慰的野人,让她莫名地火很大,她忍不住一拳头捶上他脑袋,只会换得他欢快的笑声,绕着大树跑,只差个配音在边上喊—— “快来追我呀~~~” 啊……为什么觉得心好累?= = 所幸那俩小狮子在不闹腾的时候还是比较贴心的,一般在野人犯傻的时候,就会过来跟七崎桑子卖萌,脑袋顶呀顶的,似乎在转移她的注意力。 不过,结果证明这招对七崎桑子还是挺有用的。 这样安逸的日子一过就是半个月,表面上七崎桑子还是原来的样子,但心底的疑惑越积越多。 她抱着两只长大了些,已经断奶的小狮子,靠在一块岩石上发呆。 她知道自己再这么下去,或许就要被完全同化了,甚至连离开这里的念头都不会再有。 不行……至少要弄清楚这里到底是哪里,之前那两个奇怪的猎人令她不安,还有圣杯战争到底怎么样了?她会不会还有回去的可能。 终于七崎桑子下定了决心,她要离开,方向的话就是野人眺望的所在,她或许也能知道,他长久以来所注视的东西。 她向野人表达想走的想法时,他很直接地表达了不愿——摇头,疯狂摇头,甚至到了最后连面都不见了,看到她就躲得远远的。 一来二去,七崎桑子也火了,对着他又跑得没影的方向喊道:“你有本事躲我一辈子!” 然后负气地蹲到了大树下,跟个蘑菇似的。 好一会儿,她才听到背后悉悉索索的声响,她知道那是野人回来了,就算听不懂她的话,他也知道她是真的被气到了。 野人有样学样,收起修长的四肢坐在她边上,她看他一眼,还是摇头,再看一眼,还是摇头……如此反复,野人终于停止了摇头,而是沉重地点了点头,点一下揉下眼,点一下揉一下眼…… 又是那种陌生的液体,眼眶热乎乎的。 七崎桑子的眼睛也跟着湿润了,她张开双开抱住了野人,吸了两下鼻子:“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野人依旧是点头,点头,不停地点头。 他或许也相信着,告诉自己:她又不是不回来了。 …… 第二天,七崎桑子要出发了,依旧是狂野的造型,但也没有办法,她之前的衣服已经完全没法穿了。 她认识的动物都跑了出来同野人一起为她送行,场面之浩大,让她难免想起了狮子王开大会的样子。 “放心吧,我真的就是去看一看。”她摸了摸野人的头,咧嘴笑了,“所以别再露出这种快哭了的表情了。” 野人的头埋得低低的,抓着她的手并没有放开,仍旧像撒娇似的发出轻哼哼。 “真的,我保证!”不知道第多少次的保证。 她拍了怕野人的手背,叫他松开手,后者的手送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松开了。 脚下的两个小东西轻轻蹭着她脚踝,痒痒的,也向她表达了不舍之情。野人大概是看到了她的为难,俯身把那俩往怀里一带,不再阻碍她。 七崎桑子终于要走了,可抬眼一看,眼前的画面实在太让人在意了,野人手里端着俩小的,三张脸望着她的表情是那么得可怜兮兮,像是被主人遗弃在街边的宠物。 啧,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用一张毛茸茸的脸摆出这么丰富的表情的?= = 照这个节奏,她不狠下心肠这辈子都走不了了。 “我真的走了!” 她说完便猛足劲儿,两脚加快摆动,一溜奔出了几千米,等再回头的时候,野人同猴群都变得小小的黑点了——所有的不舍和挽留都已经看不清了。 这是野人所望之处的方向。 不是第一次在沙漠行走,不过比起之前走过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同,那场爆炸到底把她炸去了多远? 不知道具体的方向,只能凭感觉踩着黄沙行走,走着走着脚忽然提不起来了,有什么东西正紧紧抓着她的脚踝。 之前在陵墓遭遇到的灵异事件还历历在目,她本能地发出尖叫顺带甩开再一记狠踩,踩着踩着觉得不对劲了才停下,头一低就看到个已经被踩成出猪蹄的手在颤巍巍地向她招啊招。 ……糟糕,踩着活人了。= = 七崎桑子蹲下身,在沙堆里挖了又挖,没一会儿就看到了个藏在黄色沙粒里的金色脑袋,灰蒙蒙的脸上只有一对湛蓝的眼睛亮得出奇。 “这位小姐,你要是再大力一点,我大概就只能跟我亲爱的右手说再见了。”一个笑得灿烂到欠揍的年轻男人一边说一边晃头甩开脸上的沙粒。 “……” 他的眼睛滚进了沙子,半张半合间还不忘笑着跟她扯谎:“啊,我在沙土里是为了寻宝哦。” “……” “那个……小姐,你真的打算就这么看着我吗?”他终于稍许露出了些痛苦的神情。 “……” “我其实是在方便的时候被沙尘暴袭击,一不小心就被埋起来,还真是狼狈啊,哈哈。” “……”七崎桑子终于有了反应,嘴角一抽,拍拍手就转头要走。 “小姐!小姐!……”那个声音还在身后鬼吼鬼叫,停顿了一会儿后又喊道,“前面就是乌鲁克了,你最好别再往前走了!” “……乌鲁克?” 七崎桑子停下了脚步,转头望向那个仍在与沙子作斗争的男人,一瞬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乌鲁克最近可乱了,可不怎么欢迎外人。” “……乌鲁克……乌鲁克……为什么会是乌鲁克?” 是的,对于现在的七崎桑子而言,没有一个词能比“乌鲁克”更恐怖的了。 第20章 哈桑进城 “……乌鲁克?你说的是那个乌鲁克?”七崎桑子傻眼了半天,大脑一片空白,理智这玩意儿早已不知道被塞到了哪儿去。 “那个?不管你说的是这个还是那个,在这个平原应该不会有第二个城邦敢叫乌鲁克。” 男人有些莫名,乌鲁克并不是什么人烟稀少的小城邦,他不解眼前少女震惊的原因,或许她只是个偏远村落的乡下人,身上穿的还是大叶子,真是太作孽了。 “……请问,这儿里塞马沃或者巴格达有多远?”她的提问用尽了最后的一丝侥幸,或许这只是某个开在荒原的主题派对。 “塞马沃?巴格达?”男人想了会儿,摇摇头说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两个地方。” “……” 长时间的沉默,七崎桑子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扶额郁闷不已—— 这考古队用的到底是什么牌子的火药?……一炸炸丢了三、四千年,威力也未免太猛了! “小姐?……小姐?!” “啊?干嘛?”她被边上加大音量的叫声吓了一跳。 男人依旧是张大笑脸,但显然有些疲惫:“你不考虑先把我挖出来再聊天吗?” “啧,等着。” 她扭了两下脖子,想着确实还要跟这位男士好好聊聊,便回身在四周找个够粗大的植物,掰下它的枝干作工具,而后回去对着男人所在的沙坑就是一阵凶残的挖掘。 只是在漫天扬起的沙尘中,七崎桑子没有发现男人扯起的嘴角又提得高了些。 七崎桑子自认脸皮不薄,但她这么多年来引以为傲的脸皮终归还是不敌眼前这个差点因为撒尿把自己的小命搭上的男人。 这个自称阿丁的男人说自己是乌鲁克城的良好居民,出城是为了前往乌鲁克以东的拉尔沙,更靠近幼发拉底河的拉尔沙买的活鱼要更新鲜也更便宜。 “你是有多闲,居然为了鱼穿越沙漠,你还是逮俩仙人掌回去吃吧。”七崎桑子丢掉临时工具,拍拍手上的灰。 成功脱离沙坑的阿丁拍了拍满脑袋的沙子,坐到地上,从怀里掏出个兽皮制的水囊,猛喝了两口,才算定了心:“这倒是个好主意,正好我的鱼也丢了。” “算了,当我没说。”她嘴角一抽,打量着这个男人,满身都是黄沙泥巴也看不真切,但从服饰上来说,确实是她印象里苏美尔的传统服饰,j□j在外的胸肌还挺结实。 她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转移话题道:“那你现在要回乌鲁克吗?” “是啊。” “我也要去乌鲁克,但是我不认路,你能带我一路吗?” 是的,七崎桑子想明白了,她确实是穿越了,因为穿越才说得通她与言峰绮礼间断了的魔术回路,野人也有可能是史前神奇物种,但她心里始终憋了股气,大概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就算穿越到了乌鲁克也得看一眼才行,千年前的人类社会也确实值得一看,她的好奇心还是存在的。 总而言之,她打算去那个名头牛逼到千年后的乌鲁克城去晃一圈。 “虽然还是不建议你现在去,不过看在你救我的份上,还是帮帮你好了,不过在此之前……”阿丁顿了下,而后才说道,“你还得做一件事。” 她看着阿丁越发灿烂的笑容,自觉这事儿不妙,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你要干嘛?” 阿丁指指自己的脚:“好像断了。” “……” “桑子小姐啊,我们要互帮互助才能创造美好的未来,不是吗?” “我可不会跟你创造任何未来,厚脸皮先生。” “那就更得好好珍惜当下。”阿丁嬉皮笑脸地张开双臂,仿佛是在要求一个拥抱,“你还在等什么?” “……” 七崎桑子的脸黑了一半,身体左摇右摆摇摇欲坠,她在犹豫了几秒钟后还是依着那个冲她招笑的手走了过去——停步,转身,最后默默半蹲。 “桑子小姐真是个善良的人儿啊。”他才夸赞完,便做了个潇洒地前仰姿势。 七崎桑子直觉后背一尘,攒到现在的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心里问候了正舒舒服服趴在她背上的男人千百遍。 “桑子小姐,乌鲁克可不在那儿,你走反了。” “你刚不是说往前是乌鲁克吗?” “我说的是那边。”阿丁指了另一个方向,表情像是在惋惜她个大好青年竟是个路痴。 “……”她不认路,只得转身朝他指的方向走去,一边在奇怪自己应该不会认错。 “不过,桑子小姐的背可真是令人觉得安心啊。” “……”= =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小时,两人的沙漠之行还在继续。 就七崎桑子事后的回忆说,要不是在半路上遇到了一队刚好在邻城采购完毕赶回乌鲁克的商队,她大概就要完成负重横跨沙漠的壮举了。 是的,真正的路痴其实是正在她背上打哈哈的男人。 “原来这边不是去乌鲁克的方向啊。”阿丁这么感慨着,微笑中带上了那么点释然。但下一秒,他就被一个假意摔跤实则过肩摔地一丢,狠狠地一屁股坐上了商队的牛车。 总而言之,虽然浪费了很多时间,但遇到商队,有了交通工具,也算是因祸得福,比从一开始找对方向步行快了很多。 她也知道了为什么之前阿丁阻止她去乌鲁克的原因—— 原来是苏美尔各邦的霸主、北方的基什城之王阿旮将要派使者去乌鲁克,城中居民正为此惶惶不可终日。 她忽然想起了个严肃的问题,刚想问阿丁,但只得了一声轻鼾,他已经累得睡着了。 商队的头领是个干瘦的老头,她又想问他,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的表情都让她不好开口,看她那种眼神就好像她是动物园的大象一样。 老头也多打量了她两眼,但最后也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她也所幸闭嘴,决定还是等阿丁醒了再问他。 一直到可以看见乌鲁克的城墙时,商队才将两人放下,被叫醒的阿丁在下车后给了老头几个粗劣的铜币,应该就是他们日常使用的货币。 在此之前,没多少历史知识的七崎桑子一直以为这会儿还是以物换物的时代。虽然之后阿丁也有告诉她在城邦内部确实还是以物换物的交易方式比较普遍,而铜币多用于城邦间的交易,富有的贵族和统治者偶尔会用金条、银条以及珍奇的宝石来购物。 “在这种时候带人进城,你小子真是胆大。”老头掂了下那几个铜币,把它装进布囊里,“像她这样的脸蛋可是很招人眼的。” “放心吧,这是我从拉尔沙买来的奴隶,不会有问题。”阿丁摸头笑道,反正在老头眼里七崎桑子就是个背着男人满沙漠跑的异族人,加上身上还穿树叶,明显就是个任人鱼肉的女奴。 “你还是小心为上。” 阿丁无所谓地笑笑,在同老头道别后抓起七崎桑子的手往城门那儿走去。 七崎桑子的大脑因为巨大的冲击还没来得及运转,在听了刚才老头的话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东方人的长相在这儿可是个异类。 她有些不安地问道:“我是不是需要蒙个面啊?” “啊?”阿丁在看她一眼后,懂了她的意思,“不用啦,虽然确实很招眼,但也不至于蒙面,不过现在很少有你这样纯种的勒里克人了。” “勒里克人?” “嗯,就是‘来自东方’的意思。”阿丁奇怪地看她,“几百年前由东方大陆迁移而来的异族,不过现在已经慢慢同化了,现在多数城邦都有勒里克人的后代。” 七崎桑子再次受到了冲击,原来这个时代就有黄种人摸过来定居了,这可是重要发现,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将它带回现代了。 “我说你的族人是不是落单了啊?”阿丁哀叹一口气,想自己猜得没错,这姑娘说不定就是乡下来的,这还给他捡了个便宜。 现在的七崎桑子的喉咙里跟搁了个石头似的,除了点头说是,别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忽然想起了刚才就想问却又偏偏被她忘到一边的问题,还尤为关键—— “对了!阿丁先生,请问你们现在的王是……” “到了!”阿丁打断了她的话,原来他们已经在聊天的时候走到了城门下,没等她把话说完,他就给她手绑了个绳,“你现在就装女奴,等过了城门的守卫,我再放开你。” 七崎桑子看了看手上的绳子,点了头。 她可以轻松地挣开绳子,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会发生什么万一,人类于她还是很弱小的。 进城还是挺轻松的,虽然有严格的检查进出人员,但是在阿丁给守卫塞了些铜币后,他们并没有多为难,就是看灰头土脸的阿丁时用了很微妙的眼神。 他现在的落难装扮确实跟树叶装的她相比好不到哪儿去,但穿越沙漠一身狼狈回来的也很常见。 乌鲁克的颜色就是除了黄就是黄,眼下多数的房子都是土制的,来往的人都穿的都是披挂式样的布袍,露出大面积的棕色皮肤,甚至可以为一些姑娘身材惹火的姑娘吹个口哨。 阿丁在进城后给七崎桑子松了绑,没等她欣赏够就把她带去了离城门不远的酒馆坐下,叫了些吃食,让她在这儿稍候,他则先去替她找身能穿的衣服。 七崎桑子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他,干脆喝着一种很奇怪的苦水等他回来,但几口之后她发现那似乎是酒。 ……完了,她好像拿酒精很没办法。= = 她有些昏了,迷迷糊糊之间看到了回来的阿丁,他站在酒馆门外,身边似乎有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矮子在跟他说话。 啧,搞了半天她怎么还是没问最关键的问题。 她站了起来,有些昏,不得不扶着桌子站起来,挥手高喊道:“阿丁!我说你们乌鲁克现在的……王到底是……谁……” 她越说越小声,最后几个字甚至连她自己都听不清了,只因为她好像看到了什么令她彻底醒酒的东西。 啊……那个矮子好……眼熟?= =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再再揉眼睛,再再再看……如此反复后终于彻底惊悚了—— 答案……她终于用自己的眼睛得到了答案。 第21章 哈桑 七崎桑子震惊了,哆嗦着嘴唇,眼前的事实消化了很久才传到大脑,但仍难以置信地直摇头—— 天哪,这才几个月不见,金闪闪竟然缩水到这个地步了……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 一瞬间的清醒又再次被涌上的酒意吞没,昏了头的七崎桑子扶了下额,眼前的景象在睁睁合合间变得模糊,古朴的房屋、酒馆的摆设、吃喝的客人陆续退场,代替它们哗哗哗再蹦出来的全部都是那些原以为已在记忆深处开始褪色的场景,灰暗的墙面,冰冷的石棺,数以百计的骷髅……一切的一切都染上了新的颜色,在眼前复原成型。 只有一个人从未变过,那个难以捉摸的男人就站在那儿, 他身边正与他交谈的高个男人看着约莫有一米八五,可他的头顶竟只到高个男人的前胸,甚至要低下头,两人才能正常交谈。 太可笑了,那个金发红瞳、不可一世的家伙……如今却变成了个矮子? 啧,这一定是苍天见怜! 考古队一行的性命,还有她的掏心之仇,熊熊怒火在她眼里烧个不停,这一把酒精算是把她积攒了许久的火气一块儿点燃了。 于是酒劲儿上头的七崎桑子拍案跳起,原本是想踹翻桌子显得比较有魄力,可惜那是石头做的,沉了点儿。 有些尴尬的收脚后,她伸手指向门外的两人,然后就是一声破天式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金闪闪你也有今天——!” 这一吼用足了七崎桑子十成的功力,那叫一个飞沙走石,电闪雷鸣,天崩地裂……好吧,没那么夸张,其实就是个大嗓门在吵闹的酒馆中杀出了一条道,所有人都停下了喝酒吃肉的动作,转而震惊地望向她。 同样震惊的还有被指的那一方。 不巧,那边两人的发色皆为金,金闪闪三字也不知道是在喊哪个,但个子矮些的那个率先把目光投向了高个的,那其他人自然也跟着看向了他。 忽然被大家行注目礼的阿丁有些莫名,眼睛从左转到右,从右转到左,几个来回后指了指自己:“诶?我吗?” 个子矮些的不予置否,而是将目光移到了店内的少女身上—— 深蓝的发色与瞳色,白皙的皮肤,典型的勒里克人长相,勉强能入眼的身材挂着个叶子做的衣服,看起来连奴隶都不上,浑身上下还都是刚穿越沙漠后携带的泥沙尘土,脏得像在泥堆里打过滚,但是毫无疑问,她身上确实有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发出一声好奇的叹喟,转而对边上的阿丁说道:“好吧,我收回前言,你还是有点本事的。” “我在正事上可从不会开玩笑的。”阿丁收起指头蹭蹭鼻尖,看得出他在眼前人面前会收敛吊儿郎当的态度,却也只是一些罢了。 “不过她看起来不像会特别听话的样子,你最好快些解决。”以为少女是跟阿丁有矛盾,他不以为意地转身要离开,“时间不多了。” “女人真是全天下最难搞的生物,一个两个都这样……啧,我不记得自己有惹到她啊。”完全不觉得让一个女人背着自己在沙漠徒步行走有什么不对的阿丁不解,最后只得看向自家领导的背影,撇嘴道,“啊啊,放心吧,我从不会让您失望。” 话虽这么说,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把七崎桑子带走。 阿丁尴尬地摸了摸头,正想随便打个哈哈把她糊弄走,没想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阵劲风,等回神的时候身上已经挂上了刚还在拍桌嚷嚷的少女,一股浓烈的酒味钻进他的鼻子,他才意识到她是喝多了,刚那是发起了酒疯。 “嘿,桑子小姐。”他把她从身上拽下来,扯着两只胳膊让她好好站着,但是对方从头到脚都在扭,只要他一放手就会直接瘫软到地上,“你到底是喝了多少啊?” “呸,还喝多少……那么难喝的东西,我连第二口都不会喝!”七崎桑子拽住阿丁的下巴,用力往下扯,扯着扯着忽然笑了,“诶嘿嘿嘿,你看着像头驴。” “我说你上哪儿找长得像我这么别致的驴啊?”阿丁别着下巴,说话艰难,好不容易才稳住她,“算了,不跟你扯……要不然我们换个地方,我找头真驴给你瞅瞅。” “再呸,我要驴干嘛?!我是来找人的……也不对,那货不是人。”七崎桑子眯起眼睛,踮着脚往阿丁肩膀上的空档处探脑袋,搜寻某个身影,眼睛一亮,立马裂开嘴笑得乱颤,“啊哈哈哈哈,有了,在这儿!” “什么人不人的,我说桑……”阿丁话还没说完,双手拖着的人瞬时又不见了,这次他是真真切切感觉到了她的速度,完全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果然不简单,她到底是什么人? 他表情未变,心下却多了琢磨,可身后随之发出的一声巨响令他不得不转头,却不想被眼前的画面吓得僵了嘴角。 “总算逮到你了!混蛋!” 啊……要是他的眼睛没有出错,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好像一屁股骑在了那位大人的身上……天呐,他可以装作从没有见过她吗? 然后天回答了他:做梦! 阿丁头上冒出了六个点点,回神后立刻尖叫着跑去扯七崎桑子的臂膀,要把她拖下来:“桑子小姐!这个不能骑!真不能骑!” 她抬手挠挠自己的耳朵,转头看向身后那个已经吓得淌汗却还是在极力维持自己微笑的男人:“啊?为什么啊?” “这……这是要骑出人命的!”阿丁说得特别真诚,希望她能听他一劝。 她挑着半条眉毛,送给他个灿烂的笑容:“那就出吧。” 言罢,她一个肘击重重打上了还在唧唧歪歪的阿丁的肚子。 七崎桑子这劲道可不是在开玩笑,阿丁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比起动手更喜欢动嘴,哪儿能抗住她这随便一挥,闷哼一声就被打出了几米外,正好撞上围观群众,垫着几个人摔在地上,好半天都抱着肚子爬不起来。 他只得原地打滚,痛苦地j□j:“真、真出人命了。” 七崎桑子眼见那碍手碍脚的家伙终于消停了,再次把注意力投到被自己骑在身下的某人,可那位倒是淡定至极,一言不发,一双猩红的眼睛由始至终都平静地看着她。 没错,就是这对眼睛,她绝对不会认错。 可就在下一秒,那曾经令七崎桑子品尝过绝望的眼睛忽然弯成了一对月牙,竟对着她笑了。 “大姐姐,你有点沉,可以先下来吗?” “……卧槽。”= = “……大姐姐?”红色的大眼睛对她眨呀眨呀,特别自然。 “姐姐姐你个头!你什么时候卖萌卖得这么顺畅了……等等。”七崎桑子在说话间一顿,骑在他身上的她终于看清了斗篷下他现在的脸庞,刚才因为有些距离没法看得真切,现在近了才发现不对,“咦?你不是缩水了啊……咋又变回娃了?” 是的,一口一个大姐姐的并不是什么矮子,而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只是这晃人眼的金毛和红眸太过夺人眼球,让本就脑袋不清楚的七崎桑子更糊涂了。 她说着还伸出了罪恶的魔掌,“啪”一声捧起他的两颊,端到自己眼皮下使劲瞅,越凑越近,越凑越近……近到连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对猩红的眸子因为她的动作而闪过一丝寒光,但很快又淹没在了笑眼之后。 啊,她想起来了—— “……吉尔?” “……”这个名字的出现是真的令少年的笑容停滞,红眸中带上了审视的意味,在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暴露的情况下,不动声色是最好的方法。 “对,是吉尔。”她忽然放松了下来,对他展颜一笑。 她或许一直都想这么告诉自己—— 眼前的不是什么金闪闪吉尔伽美什,他只是她在遗迹遇到的落难少爷,虽然脾气大又十分臭屁,但到了最后还是会乖乖让她牵着手走。 七崎桑子看着看着,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一个笑脸到了最后变得凄惨到不行:“你要一直都是吉尔就好了。” 或许下一秒就要落泪了,可她的眼前忽然一片漆黑,是他伸手覆在了她的眼上,虽然还是不足以称为男人的手掌,但确实带有温度,连触感都是那么熟悉。 她听到他的声音—— “呐,大姐姐,眼泪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七崎桑子愣了一下,而后自嘲般的说道:“是啊,要是眼泪有用的话,我早在教会的时候就该哭瞎了。” “……” “算了……算了……”她放松了下来,在酒精的作用下,脑袋越发沉重,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支撑,晃了两下就倒了下来,身体的重量却施加到了金发少年的身上。 这个位置使她心跳的节奏在他的耳朵里异常清晰。 他微眯起眼睛,伸手正要碰触,却不料倒在自己身上的人竟发出了微弱的光芒,慢慢变为透明,承重感也在逐渐消失。 他一顿,随即握住她还未完全不见的手,却只抓到了一片空白—— 少女在留下一堆谜团后,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对,你没有看错,这就是闪闪olo 跟穿越前遇到的成年性情的思念体幼闪不同,这边是真正的幼闪,是个纯良、讲礼貌的……天然黑= =,不过发飙的时候还是会喊人杂种【摊手,他是怎么长歪的是个千古之谜,反正他自己也不知道=l= 恩奇都对幼闪的评价→“宽容、深思、公正、重德”,还会露出“清风般的微笑”,虽然我总觉得这个评价也有点基友眼里出西施的味道= =。 总之,本文对幼闪的设定参考fate/hollow ataraxia、fate/kaleid liner、fate/extrac还有幻想嘉年华233333 ……虽然还是会写崩qwq,但我会努力的【捂脸奔走 以及感谢看到这儿、支持正版的大家!我爱泥萌!!!! 第22章 哈桑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那个大闹酒馆、胡乱打人的少女就这么不见了,彷如融于空气一般,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围观群众和他们的小伙伴都惊呆了,瞪大的眼眶都已经托不住眼球,只得傻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喂,你们看到没有,那个女人不、不见了。” “真的不见了,” “天呐,那到底是什么,,妖女吗,,” “快、快去神庙请祭司大人!” 众人乱作一团,吵闹声越来越大,引来了新一轮的围观群众。 “各位!冷静!” 一个男声从酒馆的屋顶上传来,成功打断了慌忙的众人,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去的阿丁。 “那只是个戏法!各位不用大惊小怪!” 下面的人仰脖子看他,安静是安静了,就是看着他的眼神明显不怎么相信。 一个抱着肥鸡的男人挤出人群,回道:“开什么玩笑!我可没见过那样的戏法!” “是啊是啊!那一定是邪术!” “我知道了!一定是基什派来的妖女!” 肥鸡的男人眼看自己得到了呼应,更理直气壮了:“就是!我们要找阿依纳伐大人!揪出那个妖女!” “啧,你们那是没见识。”阿丁从屋顶上跳下来,差点跌倒,单脚跳了好几下才停住,他松口气抚着胸口,继续说道,“不信我也给你们变个。” 他言罢,便大咧咧地走向了早已站起、略觉无趣的金发少年那儿,随便解开了自己的一截衣裳,展开抖了抖。 “看着啊。” 众人屏息凝神,倒也配合地让他摆动。只见那衣料随着男人手臂的摆动在空气中展开,足有一两米的空间,裹住了其中一大一小两人,一个露出白牙笑得开心,一个似乎见怪不怪。 人们的视线随即被由慢至快旋转的布料吸引,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几个快速的圈儿过后,衣料失去了惯性的支持,唰得落到了地上,而刚还在其中的两人却已经不在了。 “又、又不见了!”男人的肥鸡在他惊叫的瞬间落地跑走。 “不仅有妖女!还有妖男!……还是俩妖男!” “诶,不对啊……那个大个子看着眼熟,好像是……啊,是城西那个变戏法的!” “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确实是那个变戏法的,我两个女儿可喜欢跑去凑热闹了,绝对错不了。” “搞了半天还真是戏法啊,没意思,散了吧。” “走,该吃吃,该喝喝。” …… 危机就这么在群众的“切”声中化解了。 街道的尽头,成功脱身的阿丁一边不自在地抖了抖自己的衣服,一边张望另一边已经散开的人群:“啧,真险,还好我机智。” 边上的少年只是亲切地看着他,不说话。 “好吧好吧,是我的疏忽。”阿丁心虚地看向别处,好一会儿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凑了过去,“话又说回来,您真的认识那个女人?” “你觉得呢?” “啧,认识,可桑子小姐喝醉了,又不好说。”阿丁摸着下巴,往边上人的脸上瞅瞅,想要找出些蛛丝马迹,“不过她大概是真的挺讨厌她口中的那个‘吉尔’吧。” “希欧多尔。” “啊?”被喊了真名的阿丁背脊一凉。 “以死谢罪吧。” “……不是吧,这也算我头上?”他惊吓地往后退了一步,却也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唯有摇头叹息,“唉,早知道还不如埋在黄沙底下喂秃鹫呢。” “不过还是等把那个奇怪的女人抓回来再说吧。”他朝还在围观的人群望了几眼,便拉起斗篷掩了掩面容。 “安啦,不管那个女人是会飞会游还是会隐身,她也就这会儿耍耍本事了。” “你做了什么?” 他笑得嘚瑟:“就是在进城前做了点小手脚。” “那我等着看结果。”他懒得搭理他,转身准备离开,“热闹也看够了,回去吧。” “也对,说不定回去就能看到我们伟大的守护女神已经回来了,也省了麻烦。” “错了吧,希欧多尔,那个女人才是麻烦的代名词。” 想到那位平日的作为,他不得不露出个赞同的表情:“吾主英明。” …… 走向王宫的路上,金发少年从斗篷中伸出手掌,指尖划过方才与少女碰触的地方,有酒的味道,他带笑的眉眼不在,有了略微的不悦与嫌恶—— 啊,染上了那个女人的味道。 ——“你要一直都是吉尔就好了。”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少女的叹息。 他收回手,又扯出一个看似天真的灿烂笑容:“不过确实有点意思。” 阿丁抱胸一抖,自觉退到自家领导两步以外。 作者有话要说:沙姆哈特上线qwq 第23章 哈桑 七崎桑子终究是没想起来她喝醉后发生了什么,只是依稀闪过几个片段,好像是她一屁股坐在某闪闪的身上,还是小时候的某闪闪,更可怕的是他好像还叫她大姐姐。 唉,这一定是她积怨已久,才做了这种噩梦。 不过这也提醒她该去问一个她想问阿丁半天都没问出的问题,即乌鲁克现在的王是谁, 答案揭晓—— 吉尔伽美什。 如果可能的话,她很想听到除了这名儿以外的其他人名,只可惜她无法如愿,毕竟是以恩奇都的墓为契机穿越而来的,想到别的时代确实没有多少可能。 头疼了一番,七崎桑子终归是淡定了,梦里已经把气都出了,只要不真的跟那位喜怒无常的王碰头,她还是可以再活五百年的。 所以,她还等什么? “你说你要出城?”沙姆哈特放下手头上的织物,有些诧异地望向七崎桑子。 “是啊,我的疑惑已经解决了,打算尽早回去。” 七崎桑子想起了那个满是绿色的森林,或许之前仍有对外界的好奇和留在那儿的不甘,但现在都无所谓了,到了千年前,不管是城里还是森林,于她都没有什么区别,更何况—— “有人在等我回去呢。” 沙姆哈特露出了然的表情:“家人吗?” 七崎桑子愣了愣,而后笑了,嘴角柔和得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是啊,家人。” “也对,要是我离开家,也一定会特别思念维多。”沙姆哈特点点头,但又遗憾地对她说道,“可是现在不能出城?” “不能出城?……我昨天才进城的,怎么就不能出了?” 沙姆哈特面带忧色,朝院落外看了一眼,掩嘴拉低了音量:“因为最近有人在疯传,基什将要派使节来乌鲁克,两国若有不和就将开战,他们都说基什是最强盛的城邦,乌鲁克根本不是它的对手,之前已有不少不想卷入战争的百姓举家迁往其他城邦,人口骤减,王便下了命令,现在的乌鲁克只许进不许出。” “又是他。”= = “……他?” “没事。” 不管是哪个时代,这二闪就是变着法子得不让她舒坦……算了,这次好像是她有点强词夺理。 “不过那个阿丁怎么没告诉我后面这半截事儿。……啧,算了。”七崎桑子算是听出来了,走大道基本是没希望了,但她还有保命的招数,“这个问题不大。” 她淡定微笑—— 她能灵体化,穿墙透壁无所不能。 七崎桑子不是磨叽的人,说走还真想就尽快走,可现在是大白天,在众人眼皮底下灵体化离开还是有些风险的。她想了想,还是决定等到晚上再行动。 直到聊天结束,沙姆哈特去准备午饭,七崎桑子都没有把自己打算晚上就离开的事告诉她,只开玩笑说自己看准时机就会开溜,保不准睡一觉她就不在了,沙姆哈特只是笑着听她说,手下仍忙着织布,偶尔会应和两句话。 她感谢沙姆哈特的照顾,感谢她的床和饭食,但是同样的,她除了一句谢谢以外什么无法回报。 她在身上摸了半天,被灵体化的实物她只有三样:哈桑的面具、标配的短刃,还有就是远坂时臣给的红宝石戒指。 三样都是保命的东西,她都没法给。 “啊……我还真是穷得叮当响。” 七崎桑子觉得现在的自己果然还是适合呆在美丽的大森林,又或者打打工去挣些钱买点东西回去改善下生活。 但这个想法一出来就被她塞了回去,就算打工挣钱也绝对不能在乌鲁克。 等她回去以后,一定要离这儿能有多远就有多远。 作者有话要说:考据好辛苦呀qwq,我尽量在还原乌鲁克,但很多查不到的细节还是自己扯的,一定会有出入,请各位多多包涵tat 以及贴上艾趴给我撸的女主人设!真的炒鸡美腻~~~~亲爱的,辛苦了呀q33333333333q 第24章 哈桑 七崎桑子有一瞬间觉得她的末日提前到了,但转念又一想,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乌鲁克了,他吉尔伽美什本领再大,也不至于能扫荡整个平原把她揪出来。 她淡定了,对着仍有些忿忿的沙姆哈特讴歌赞美了乌鲁克伟大的王者,这几乎用光了她脑袋里所有的词汇量。 沙姆哈特听了这些话才又露出了微笑,并没有继续追问她是如何把王给奇了,这足够让已然苦逼透顶的七崎桑子感到少许的欣慰。 之后沙姆哈特带七崎桑子逛遍了整片库巴拉,不要指望远古的集市有什么好玩的,虽然规模不小,但都是出售食物和必需品的,偶有几个摊位在卖当日采摘下的鲜花或是一种由花蜜制的零嘴,那都是乌鲁克姑娘们流连之处,她们将花朵插入彼此的鬓间,赞许对方的美貌。 沙姆哈特也将七崎桑子带到了卖鲜花的摊位前,在色彩缤纷的花朵间挑选了一朵艳丽的红色 花朵,摘下茎叶,别到七崎桑子的胸前的裹布上。 沙姆哈特的手指轻轻地托起花瓣,对七崎桑子笑道:“看,桑子,这花是不是很衬你?” “嗯,很漂亮。”七崎桑子见那花娇而不艳,正是在开得最美的时刻被采摘下的,跟她白皙的皮肤确实很相称。 沙姆哈特又取了朵白色较小的花带在自己的头上,笑吟吟地又问道:“我戴这朵好看吗?” 白瓣黄蕊的花朵很普通,在五颜六色的花种中更是极不起眼,但偏偏被沙姆哈特一戴,加之她翠绿的发色,白花更衬得她清丽脱俗,纯洁无垢。 七崎桑子不得不承认,人美才是硬道理,哪怕头上插把韭菜也是漂亮的。 “两位小姐,你们真是好眼光,这可是我早上刚从成为采摘而来的鲜花。”商贩搓着手掌笑嘻嘻地来了,“连富商小姐都会来我这儿买上几朵妆扮。” “我愿意用十五颗鲜枣与你交换。”沙姆哈特从布袋中拿出一小捧浅绿色的果实,那是她从街头买的其中一部分食物。 七崎桑子听明白了,忙伸手拦住了她:“沙姆哈特,这只是花罢了,还是食物更重要。” 她却推开她的手:“没关系的,桑子,我的布织完了,可以卖一个好价钱。” 七崎桑子看了她一会儿,还是收回了手,这或许是沙姆哈特对自己的犒劳。 商贩拿起其中一颗在鼻下闻了闻,往嘴里一丢就接过了她手上的枣子:“好吧,看在小姐如此美丽的份上,我就吃亏收下了。” “多谢。” 沙姆哈特很高兴,甚至没有注意商贩在接过枣子的时候多摸了她两把手,反倒是乐着拉过七崎桑子,与她开始说去下一个摊贩那儿看看最新的染料,或许可以在新年前为维多做身好看的新衣裳。 七崎桑子的嗓子里像堵着个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面对仍在对新年说个不停的美丽少女,她只得伸手敲了下她的脑袋,提醒了她以后出门要注意点,稍严重些的话在她迷茫的眼神中咽回了肚子。 “……算了。”七崎桑子垂头,不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你说新年做新衣裳,可现在离新年还很远吧。” 现在的乌鲁克气温不是很高,却也不低,日常维持在二十多度,晚上倒是会冷很多,七崎桑子推测应该是初秋。 “不会啊,再过一个月就是尼散月,春之女神将会复苏,同我们一起欢庆新年的到来。” “……所以现在是冬天吗?”= = “当然是冬天了。”沙姆哈特对七崎桑子越发不解,“桑子你不知道吗?……那新年你总该知道该怎么过吧?” 她嘴角一抽抽:“不、不知道。” “新年是我们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到时我们将会举行为期十二天的庆典,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圣婚仪式。” “圣婚……过年还有人结婚啊?” 沙姆哈特摇摇头:“不,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婚礼,那是……呀——!” 沙姆哈特的话并没有说完,一个匆忙奔走而去的男人撞到了她,她挽起的发束也被撞散,白色的花瓣落了一地。 七崎桑子扶了把差点摔倒的沙姆哈特,正要找那个作死的男人理论,却见他脸色煞白,双目微凸,嘴唇干裂,分明是吓傻了的表情。 就在七崎桑子准备拍醒他的时候,他又一抖,哆嗦的嘴唇里蹦出了句子:“基基基什!……是基什的人!他们进城了!” 他尖叫完这么一声,又连滚带爬地沿街跑去,远远地还能听到他时不时的高喊。 原本的喧闹的街上因为这声喊叫变得寂静无声,所有的脸上都出现了惧色,前些日子的传闻并非作假,基什真的派了使节来了乌鲁克,商贩开始收拾起东西撤摊,路人奔走相告这个消息,越来越多的人走上街头,向城门的方向张望。 沙姆哈特的那朵白花就如同她的期盼一样已被人踩烂入泥,。 “基什的人真的来了。”沙姆哈特不安地往后退了一步,精致的面容带上怯色,手不由抓紧了七崎桑子,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她,“桑子,万一……万一真的要打仗怎么办?” “不会的,不管是为了什么,现在应该都只是普通的交涉,相信你们的王,他不是很厉害的吗?”七崎桑子只能这么安慰她,毕竟这个在时代,城邦间别说是打仗了,大大小小的摩擦肯定就没停过。 “嗯,我要相信我王,他一定保护我们的。”沙姆哈特点点头,一说起王,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 人马声从街道的尽头传来,大批的乌鲁克居民闻讯赶来,在通往王宫的道路两旁驻足而望,他们都在看着可能将战祸带来的基什使节是什么样的人。 七崎桑子和沙姆哈特刚巧就在这条街道的中心地带,被如潮水般汹涌的人流挤到了最前面,王军很快从西赶来,列为两队,用手中的武器将吵闹的人群推离主道,保证通行的畅通。 七崎桑子一直手拉着沙姆哈特,怕被人潮挤走,想要离开也已经完了,伸脖子看才发现外面全是黑压压的一片,全城的人大概都跑出来围观了。 她郁闷地拽了下被人踩住的裙摆,半强迫地也跟着大家一起朝城门方向看去,却也是黑压压的一片。 她哀叹一声,这架势比去看演唱会还吓人。 基什派来乌鲁克的使节是个外形特别别致的家伙,在人挤人的大街上也能一眼锁定,只因为他实在是长得太吸引眼球了。 那人坐在由八个人抬起的轿子上,身板却是抬轿小哥的三倍,身边还有个大波美人倚在他身上在喂水果,油腻的嘴边是两撇小胡子,豆大的小眼眯成两条细缝,手还时不时在美人的胸上乱蹭。 卧槽……使节你来这儿还那么拽,你的陛下知道吗? 不管这个时期的基什有多目中无人,派这么个使节来乌鲁克,绝壁是脑子拴在裤裆上了,就算是挑衅也未免太过了。 七崎桑子冷哼一声,忽然有点期待闪闪看到这么个恶猪似的使节是什么样的场面了,不过可惜,她没有这个眼福了。 眼瞧这使节越走越远,这边的人群终于有所松动,没那么挤了。七崎桑子忙拉着沙姆哈特出了人群,这个热闹真是一点都不好凑。 “沙姆哈特,我们回去吧,反正那些商贩都不……”七崎桑子回头看去,却瞬时撒开了手,猛抽一口凉气,“……大妈,你哪位啊?” 她眼前的人不是沙姆哈特,而是个看着五十出头的妇人,正瞪大眼看她:“我还想问你呢,都抓着我一路了。” “诶?” “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没轻重了。”大妈捏了捏自己的手腕,负气地离开。 七崎桑子怔了怔,看着妇人没影儿了才再次将目光投向人群:“沙姆哈特——?!” 作者有话要说:注目,更新前在前文改了个bug,沙姆哈特不是十二岁,应该是十六岁=l=! 哟西,下章去见二闪啦啦啦~ 以及感谢傻暖,昵称这货可以吃嘛两位妹子的炮弹,以及炒鸡感谢二儿的浅水炸弹,虽然这章没有两万!但我也有好好更新!╭(╯^╰)╮ 第25章 哈桑 乌鲁克的王宫很大,虽说与外面平民的房子一样是以灰蒙土黄为主色调,但在细节处已用了红黑色为装点,加之精美的雕刻和恢弘的气势,确实比之前所见的作为恩奇都陵墓的王宫遗迹要更为雄伟壮观,但一想到千年之后这些建筑也不过是一捧黄沙,七崎桑子也难免一番唏嘘。 什么?你说她怎么还有这个时间唏嘘这个那个的? 哦,她只是想在见吉尔伽美什之前多看看这个世界,省得之后就被切片炖肉没了机会。 眼前的男人看似吊儿郎当,很好忽悠,实则是个人精,一路上她使完了所有的招数,连百试百灵的尿遁在这个厚面皮男人的面前都失效了。 她也试图去打听些虚实,但除了乌鲁克哪儿的饭馆好吃这种毫无意义的破消息外一个字都撬不出来 现在还能怎么办?……只能认命呗,最多祈求下上天,反正现在的闪闪是个真娃,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不一定,或者找到解开这根作死绳子的办法,虽然就目前而言,没这个可能。 就在七崎桑子的怨天尤人中,阿丁带着她走到了王宫正门,门口的守卫敬职敬业,拦住他盘问了很久,阿丁一边嗯嗯啊啊,一边全身上下的乱摸,就在守卫恼羞成怒要下刀的时候才从鞋底摸出个令牌,笑着说七崎桑子是刚抓回的女奴,这才让守卫放行。 “喂,阿丁,你真的不透露下嘛?好歹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写封遗书都行。”这是她最后的挣扎。 “问这么多遍你累不累啊,说了你马上就能知道了嘛。” 阿丁一边走,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那块木板子,她也无聊地有一下没一下地上下跟着看,他忽得一下把它抛到了半空中,可是几个圈儿一转那板子竟然就这么没影儿了,看得她愣了好一会儿,之后看阿丁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大兄弟……你什么来路?” “啊,戏法啦戏法,我可是很多才多艺的。” “……” 作者有话要说:迟到了一天的更新!真是万分抱歉! 感谢请叫我文二青年、_、飘飘三位姑娘的地雷!还有艾趴小天使之前被**吞了会儿的火箭炮!我快星湖死了! 以及今天被编辑通知我后面连续两周都会在一个很惆怅的榜单上【字数很多、你们懂的】,我向她发四不完成任务就去投河,所以小伙伴们莫要心急!我后面会更新勤快的!……所以你们也不要霸王我呀tat 第26章 哈桑 伊南娜,是苏美尔神话中的“圣女”、“天之女王”,通常被看作月神南纳苏恩之女,亦被人们称为“大女神”,是宇宙法典me的掌管者,司掌战争、丰饶和爱情,也是金星和乌鲁克城的守护神。 但这位女神有些癖好,就是喜欢各种各样的美男子并将他们收入帐内,她当然也有自己的丈夫——牧者国王杜姆兹,不过已经被她亲手丢进了冥界替她受死,此后她更加肆无忌惮,众神称其为“娼妇”。而在她的授意下,她的祭司也把伊安纳神庙当作旅馆和妓院,整日在神殿里寻欢作乐,偶尔兴致来了,还会公然在街头和男性**乃至发生关系。 七崎桑子听完这位伊南娜女神的个人简介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么酷炫的生活果然只有神这种级别的存在吃得消。 不过也就是这么一位牛掰的女神大人,在某一天忽然从她的神庙消失不见了,没有告诉人,包括与她最亲近的祭司。 这种不声不响离开神庙的事,伊南娜女神没少做过,多数都是去猎艳,但一般没几天就会回来,神庙的人于此也见怪不怪,并不会把这种事告诉王宫的使者。 但这次却不一样,至今为止伊南娜离开神庙已经足足有半年的时间了,而且音讯全无。 女神不在的消息对外全部封锁,只有神庙和王宫的上层人物才知道,只因为对乌鲁克虎视眈眈的基什至今没有做出什么大动作就是因为顾忌主庙位于乌鲁克的两大神祗,一个是天神安努,一个就是女神伊南娜,但前一个空有“苍天之神”的虚衔,没有实权,所以他们真正有所忌惮的是“天之女王”。 “你想想一旦让基什或是其他城邦发现自古庇护乌鲁克的女神已经不在了,他们会干什么?”阿丁努努嘴,把这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抛给了七崎桑子,可就在她要开口的时候又把话继续接了下去,“战争,一个被喜怒无常的女神抛弃的城邦根本不堪一击。” 七崎桑子冲阿丁翻个白眼,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算是听懂了,你们的保密到底还是没做好,伊南娜不在乌鲁克的消息还是被基什的人发现了吧。” “是啊。”吉尔伽美什似乎也为此苦恼,但也只是那么一下,马上又恢复了笑容,“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也亏得这件事,我才能确定基什安插在乌鲁克的人位分不低呢。” 阿丁摊手:“可他们也不确定消息是否完全可靠,所以……” “所以才会派使节来确认伊南娜是否真的不在乌鲁克。”七崎桑子一口气接话,总算抢白成功了一回。 “嘛,就是这个意思。”阿丁继续说道,“本来王可以有一百个理由拒绝使节见伊南娜女神,虽然这也是变相地告诉基什的人女神或许不在乌鲁克,但基什王阿旮是个谨慎的人,只要一天没有确定,就绝不会妄动,但是啊……” 七崎桑子一听这个但是就知道事情又来转折了。 如她所料,这个转折就是基什王阿旮早就知道乌鲁克会来这招,干脆找了个女神不得不亲自出现的时机。 是的,就是之前沙姆哈特告诉七崎桑子的那件事,她直到现在才补完——再过一个月就要到来的新年,届时乌鲁克会举行盛大的圣婚仪式,即国王与女神的结合,以此祈祷来年的粮食丰收,也象征着人口的生育、动物的繁殖及国家的繁荣昌盛。 “原来大过年结婚的是你啊。”七崎桑子抽着嘴角望望仍坐得惬意的国王大人,可怎么望都觉得那再怎么样也就是个未成年人,这跟个**的女神结婚……啊,画面不知不觉变得下流了。= = “只是个形式罢了。”吉尔伽美什回应七崎桑子的目光,“说实话,我可是很讨厌那个女人的……啊,大姐姐你要保密哦。” “好说好说,我听着也不怎么喜欢那位女神大人。”七崎桑子的三观还没跟这远古人民同步,听着还挺膈应。 阿丁干咳一声:“两位,话题扯远了吧。” “好吧,那扯回来,你们说了这么多,还是没告诉我,把我绑到王宫是为了什么啊。”七崎桑子不解极了,虽然女神不见这事是挺棘手的,但是跟她貌似没关系吧。 “嗯,进入正题。”阿丁的表情严肃,绷得紧紧的,“很简单,我们要你……” 这让正不知道咋回事的七崎桑子也不禁跟着吊起了心,琢磨着这或许是这个神叨叨的阿丁看出了她暗杀者的本职工作,又或者是要威胁她去客串个间谍或者特工,说不定是干脆训练她成乌鲁克第一女杀手潜入基什,干掉阿旮,彻底解决问题。 空气的流动也仿佛停滞了,七崎桑子紧盯着阿丁的双眸,亦受到了气氛的感染。 可没想阿丁忽然眼睛一弯,嘴角一咧,终于接下了话:“装下女神啦。” “……啊?”= = “喂,别这么看我,这确实是最简单又最有效的办法嘛。”阿丁撇撇嘴,往气定神闲蹲在那儿的吉尔伽美什看一眼,“这可是王想出的好主意。” 吉尔伽美什头一歪:“是啊,很好的注意吧?” “……啊,大王英明。”= = 七崎桑子想过那么多可能,就是没想过这出,装女神这种技术活她可以拒绝吗? “但是大王,我这人演技不过关,表情浮夸,动作僵硬呢,完全上不了台面。”七崎桑子掰着手指数落自己的质量不高,“乌鲁克美丽的女子满城都是,您看是不是可以考虑考虑其他人?我实在是对这块儿不熟,连字都认不来,就是个文盲。” “不,别的女人都不行,只有你可以。”吉尔伽美什这么说着,便从王座上走了下来,踏上台阶,向七崎桑子走去。 七崎桑子只觉得这番言论可笑至极:“什么叫只有我可以?我跟乌鲁克没有任何关系吧。” 吉尔伽美什的的每一步都像踏在她的心尖上,一直到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他才停下,而后伸出手指点在她的额头上。 七崎桑子本能地往后躲闪,却听见他缓缓吐出两个字—— “神性。” “神……性?”七崎桑子愣了愣,甚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可从没听说过哈桑还有神性。 “对,这就是整个乌鲁克女人都没有的东西。” “开什么玩笑……神性?这种东西我可没有!” “王拥有三分之二的神格,这一点他绝不会看错。”阿丁在边上向吉尔伽美什一拜,而后继续向七崎桑子解释道,“事实上,我在沙漠遇到你正是在从基什回乌鲁克的路上,王交代了我两个任务,必须完成其一,一是找寻拥有神性的女人,二是引路基什的使节,令其困于沙漠,但是没想到沙漠巨蜥也没能拖住他们的脚步,反倒是我险些遇难,不过也亏得这,我才能找到你,桑子小姐。” “原来你在沙漠的时候就已经……” “是的。”阿丁比了个拇指,“捆绑你的绳索是我从神庙扒来的,会捆住拥有神性的人,也是在这绳索的示意下,我才在见到你的第一眼确定你拥有神性。你也不要妄图逃开,你早发现了的,我在你身上做了手脚。” 难怪她的灵体化都失灵了。= = 七崎桑子绝望了,彻底绝望了,在进城前就有阿丁不是个好主的考虑,但是对自己的绝对信任让她对阿丁的小伎俩完全不以为意,可没想到阿丁竟是个高级人贩子,把她克得死死的,卖家还是乌鲁克的王,吉尔伽美什。 但是仍有一点,她还是无法理解:“虽然想说你们的想法太棒了,但是我的设定里真的没有神性,我有心无力,不……” “你没有机会说‘不’的。”吉尔伽美什打断了她的话,手指从她的额头到脸庞缓缓滑下,一点一点划过□的脖子,最后停在她的胸前,手指陷入她单薄的衣料,稍用力就可撕开她的遮挡。 七崎桑子屏住了呼吸—— 这个气息是……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看着表情僵硬的七崎桑子,吉尔伽美什又笑了,眼中的天真与残忍交杂,“你生命所依附的这颗心脏正是神性的根源,” 没错,这个气息是她认知里的吉尔伽美什所有的,就和当时在古墓下划破她心脏的可怕男人一模一样。 仿佛有传来了锥心的痛楚,一点一点吞噬她的身体,她看着他的红瞳,恍然间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原本以为全部放下的对生命的执着只有在真正经历过死亡后才知道那根本就是扯淡。 她怕死,尤其是曾给她带来死亡的他。 毫无疑问,她是畏惧着吉尔伽美什的,无关年龄大小。 “你要是不愿意,我也有的是办法,比如之前你进宫前住的那户姐弟,比如你的族人,我并不介意沿着你来的方向一路找寻,又比如我可以用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我不忍心对女人这么粗暴……” 七崎桑子颤了一下,顺着他的手看向了自己的胸口,里面正在跳动着的并不是她的心脏,那是野人分给她的生命。 没有人可以将心脏夺走,只有这颗心脏她无论如何都要保下来。 “你不要说了,我答应你,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七崎桑子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没有丝毫退避。 吉尔伽美什也有些吃惊,他原以为还要再花些时间跟气力,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点了头,这让他莫名有稍许的失落,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这样就对了嘛,大姐姐。”吉尔伽美什收回手,又是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 七崎桑子没有说话,甚至连之后吉尔伽美什和阿丁说的话都没有听进去,她只是盯着地上默默地想着一个怎么也想不通的问题—— 野人的心脏为什么会拥有神性?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好!!!!!!!!!!! 我回来更新了!!!!!!!!!!!!!! 以及感谢飘飘姑娘的手榴弹和地雷!!!!!!!!!!!!!!!!! 再以及我这次半夜更新是为了……………………………………………………………………偷偷发红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于本章留言的前二十位姑娘可以收到哟哟哟~~~~~~~~~~~~~~~有美腻的长评的话,我也包! 第27章 哈桑 女神? 嗯,没错,是女神。 可一般说起女神来,脑袋里先蹦出来的绝对是那位吧。 对,就是紫色长发,白裙飘飘,手里还拿着一个长长应该还挺贵的手杖,时不时会说要为全人类献身的那位。 在她的身后还有一群维护大地正义与和平的帅气战士,高举为了女神的大义旗帜,拳破天空,脚踢大地,谱出一番惊天动地的赞歌。 但这个设定似乎跟现在需要的女神形象有出入,还是很大的那种。 “我说,你能稍微挪开点儿吗?你大腿蹭这么久不累吗?”七崎桑子瞥了一眼边上一个比大姑娘还俏上三分的年轻男人,表情死沉死沉。 “女神大人。”那男人立马眼中含泪,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灌入了最清澈的泉水,只是那身子越发靠得近了,“您不喜欢艾尼斯了吗?” “……哈?”七崎桑子刚要把身上的汉子往外推,肩上持续在做按摩的手劲忽然变大,让她的音调走了个音,但笑容随之漫上她脸庞,拍拍身上男人的娇臀,“怎么会呢?我在喜欢你个小妖精了。” “大人~” 哦,小妖精黏得越发紧了。= = “……后面那个按摩的。”七崎桑子恶狠狠回头瞪了一眼穿着一身古怪祭司服饰的金发男人,“你给我轻点!” “好的,大人,我会很温柔的。”金发男人的笑容特别刺眼。 “大人,那利亚德呢?”身边又忽然飘来一声娇滴滴的声响,另一边的臂膀被个热乎乎的胸膛按上。 “萨比尔也恳求您的怜爱。”左边的大腿被紧紧抱住。 “瑟林也在这儿。”右边有个手有意无意地要伸进了她单薄的衣衫。 七崎桑子沉默了,可沉默之下是何等的卧槽只有她自己知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伊南娜到底抓了多少奇怪的姘头在神庙啊?!她快哭了好吗?!!最要命的是……为什么这儿的雄性还都喜欢对她扭屁股啊?!!! 妈妈!她想回家——!!! 七崎桑子在内心这么嚎哭着,却又不得不再次表现得特别高冷还略有几分淫邪,安抚身边几个确实长得好看到不行的男人,让他们莫要着急,她每个都喜欢得不得了,顺便又打掉正要侵入中心地带的某只手。 啊,七崎桑子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原来被帅哥环绕是一件多么可怕又可悲的事,早些年过生日许下这种作死的愿望真是太愚蠢了,现在落入花丛竟还苦于维护自己的贞操。 “女神大人,您吃嘛~这是我亲手给您做的~” “女神大人,今晚不如让我留下侍寝吧~您不在的时候,我都快想死您了~” “留我留我!女神大人……您看看,人家才是真的像您~”一只手伸过来握着她的,竟带着她摸到了个硬邦邦热乎乎的东西上。 ……卧槽。= = 七崎桑子倒抽了一口凉气,终于忍无可忍了,早已捏成了拳头的手在发颤,脸也憋得铁青。 “你们给老娘……” “大人,我看天色已晚,是时候去沐浴了。”身后按摩的男人忽然开口,打断了正要发作的七崎桑子。 她一股怒火被人硬塞了回去,在胸腔上下来回好一阵才咽了下去,闭眼深呼吸,再慢慢吐出:“好,去洗澡。” 她甩开黏糊糊的几个男人,抓起立在边上的金色权杖,就往侧门那儿走去,到了一半忽然驻足回头,厉声道:“你们不许过来!” 留下几个被发怒的女神吓得花容失色的男人,七崎桑子端着嗡嗡作响的权杖杀气腾腾地走到了长廊上,看着还算不错的月色,升高的血压才开始慢慢回降。 “你不是前两天还开心地说要见识见识吗?又说正好喜欢帅哥。”身边冒出个作死的声音,分明是在幸灾乐祸,正是刚才快把七崎桑子肩膀捏成粉碎性骨折的男人,阿丁。 “呸,我喜欢的是纯爷儿们。”七崎桑子都懒得向他翻白眼了:“鬼知道你们女神的口味这么奇怪。” “听说她不见之前刚好喜欢上那种调调的。”阿丁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掉个身靠在石柱上好笑地看她。 “……”七崎桑子抽了下嘴角,最后只得痛苦地抬手扶额“算了,但我能不再跟那些男人搅和了吗?再这么下去,我担心自己要彻底对男人没兴趣了。” “不行。” “喂。”= = “你也不想想,要是你忽然不近男色,那不就摆明了在跟基什的人讲这个女神有问题,毕竟伊南娜的美名可是传遍整个平原的。”阿丁摇了摇手指,又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右拳敲左掌,“不过还有一个办法!” “说!” 阿丁咧嘴一笑:“进宫啊,就说宁孙大人邀您做客,反正新年将近,婚期也……” “闭嘴!”七崎桑子听到这俩字脑袋瞬间胀了一圈,全凭手里的权杖撑着才没倒地,“不要让我想起这件事!” “啊啊,我就是随便说说,说到底陪一个善良的少年王和一群如狼似虎的男人,你更倾向于选择哪个?” “善良……大哥,你是不是词儿用得有点过分了?”七崎桑子鄙视一眼,但确实也有了决定,“走,我们还是进宫吧。” “女神大人英明啊。” “……”七崎桑子拽了拽长裙摆,又用面纱了蒙了面,最后对手中那个离开男人窝表示强烈抗议的东西弹了弹,“伙计,忍忍吧,我保证那位王长大以后的质量绝对比屋里那几个高得多。” 结果她绕了一圈还是得进宫受罪。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已经进入角色了【掩面 过渡完毕,下章开始剧情要加快节奏了=l= 第28章 哈桑 宁孙,在嫁给卢伽尔班达前是拉格什的古地亚的守护神,自吉尔伽美什出生之后,这位女神似乎更喜欢以王后的身份住在乌鲁克王宫。 七崎桑子掌握的情报仅此而已,但是从第一印象来说—— “桑子小姐在想什么呢?”上座的美丽的棕发女人放下手中的金杯,向她露出轻浅的微笑,宛如少女一般的容貌,却有无人能及的气场,举手投足间尽显雍容。 啊,这才是女神吧。 “桑子小姐?” “啊,在在在。”七崎桑子微摇了脑袋,把飘走的思绪拉了回来。 宁孙不介意七崎桑子的走神,依旧是平易近人的笑容:“总之,这一个月辛苦你了。” 是的,假冒女神的事当然不能瞒着宁孙,毕竟她是一眼就能看出真假的主,找七崎桑子来喝个茶聊个天,再稍许叮嘱下要注意的事,虽然假冒神祗是很大的罪过,但是这毕竟也是为了乌鲁克,她自然要帮衬自己的儿子。 “我……”七崎桑子正欲开口。 “辛苦也是值得的,对吧?” 七崎桑子看到个熟悉的金色脑袋,闷了一声:“你都是什么时候来的。” 吉尔伽美什歪了下头:“就是在你发呆的时候来的。” 呸,一定是个子不高才会被她忽视了吧。 七崎桑子虽然很想这么吐槽,但是闭嘴才是最好的选择,大概是在真正的女神眼皮底下,她个冒牌的浑身都不自在。 所幸吉尔伽美什和宁孙很快就把她放置y了,两个人谈起了家事国事天下事,明明是母子俩,两个也都带着微笑,但看着就是生分得很,大概就是宫廷剧里王室母子的标配。 她格格不入,东张西望之际倒是看到阿丁正看着那边母子俩,还是目不转睛的那种,也不知道是有多无聊。 就在七崎桑子已经无聊到开始数自己的发梢,吉尔伽美什同宁孙的谈话才结束,一个要带七崎桑子就此离去,一个说不如留下吃个宵夜,一个又说天色不早,一个再说那就不多留了,其实精简起来就是这么平常的对话,可他们偏偏要拐着弯的说,你来我往地又是好半天,吉尔伽美什才带七崎桑子一行离开了女神宁孙的宫殿。 前往王的寝宫的路上 ,七崎桑子斜眼偷瞄了走在边上的吉尔伽美什一眼,虽然很想说些什么,关于他跟他的母亲,但她总觉得吉尔伽美什刷好感的方式跟正常人应该不太一样,在这个时候多嘴并不明智。 反正只是一个月,在这个时代,她对吉尔伽美什并不需要任何深入的了解。虽然在之前刚被阿丁提醒装伊南娜要装到圣婚,也就是她要跟这个十二岁的小鬼结婚时,她差点没从神庙的顶上跳下来,不过跳了也不会死的吧。 不过现在也看开了,婆媳关系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啧,又绕到奇怪的方向去了。= = “有很多人都在看着我的一言一行。”就在七崎桑子收回目光后,他忽然开口这么说道。 “诶?” “长老会也好,基什也好,其他大大小小的城邦都好,他们大概都在看笑话吧,一个小孩子怎么去治理乌鲁克,哪怕拥有三分之二的神格。” “……” 吉尔伽美什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对沉默的七崎桑子笑道:“所以,你想问的那些都是王不需要的东西,自然被我丢弃了。” 七崎桑子仍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并不强壮的少年走远,王确实背负了太多,理所应当地舍弃了其他东西。 他是笑着这么说的,但是光看背影的话……大概跟他的话不一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勉强赶上隔日更的我实在是太优秀了!啦啦啦! 收到_的地雷!感谢!o3o 第29章 七崎桑子消失了多久,沙姆哈特就没睡好多久,日日夜夜都在担心她是否安好。 那天被救后跑回家,沙姆哈特没有等回七崎桑子,也没有等来捉拿她的王军,直到晚上维多回来,她忍了半天的眼泪才决堤。 逃跑并不是个好主意,如今的乌鲁克全城封锁,并不能出去,况且他们的一切都在乌鲁克,无法舍弃,沙姆哈特和维多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留下来。 但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外面风平浪静,而七崎桑子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沙姆哈特的身体不好,维多放下了手中的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这么多天,终于决定去报官,哪怕一个平民的失踪不会引得任何重视。 但事实证明,沙姆哈特的决定是错的,这里似乎没有人是真心帮助她的,有些还趁机欺负她,在乌鲁克这是很平常的事,不过对于沙姆哈特而言并不是,她早已决心在维多长大能独立后进神庙侍奉女神大人,以她并不能长久的生命,但条件之一就是第一次必须献给女神大人,而后交由祭司叫卖,所以在这之前,她一定要保持自己的纯洁之身。 在门口被几个男人纠缠了好一会儿,她找借口打算逃开,可是手腕被粗暴地握住,眼看就要拖向暗处,周围的人多数表情默默,还有些人更是用看好戏的眼神望向她。 “不要……不要抓我!求你们了!不要抓我!”沙姆哈特激烈地反抗着,向周围的人伸手呼救,眼泪亦夺眶而出,“……桑子……桑子……你在哪里?” 男人粗暴地抓着她翠绿的长发往回拖拉,咧开嘴笑得淫邪:“小美人儿,乖点些,省得等下弄疼你。” 沙姆哈特被拽得摔到在地,发根撕裂的疼痛下,他被近乎拖行地走了好几米地,腿上与地面摩擦,细小锋利的石子割伤她的皮肉,流出殷红的血,混着砂石,伤不重,却也触目惊心。 她觉得自己快踹不过气了,因为受到惊吓,心脏的跳动声被逐渐放大,可眼前的色彩逐渐被白光淹没,在胸口炸开传来锥心的绞痛。 “姐姐!姐姐!……你们这群混蛋放开我姐姐!” 她迷迷糊糊地似乎听到了维多的声音,但是神智涣散,已经没法看清了,只能张嘴轻声念着:“维多快跑……快跑……” 即将陷入黑暗了,却在最后一刻没了被人拖行的疼痛,反而陷入了个温暖的怀抱,她好像听到了那几个守卫的惨叫,而后是一个男人清亮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却又似乎在很远的地方—— “小姐,你没事吧?” 想要回答的,但是最后还是没有气力开口,沙姆哈特就这么昏死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没有完成隔日更的美好,但请看此次更新字数,一章抵两章啊有没有!我还是值得你们爱的!【抖胯 感谢菊花、uu俩姑娘的地雷!在下在冻出翔的日子里又燃起了熊熊火焰! 话说昨天还收到了站短= =貌似**的定制要涨价了?、、、本来就够贵了otz 第30章 新年已至,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春天正在复苏,天未大亮,可家家户户早已点亮灯火,为新年中格外重要的一天忙碌着,牛车拉来了幼发拉底河最清澈部分的河水,启封的木桶中是甘醇的啤酒,刚出炉的小麦面包松软可口,松木烤架上的羊肉正滋滋冒油。 待到天明,他们便要唤醒此时仍在酣睡的幼子,将今年最好的制品或是食物带去伊安纳神庙,献给他们至高至尊的守护女神伊南娜。 到了晚上,各方献祭事宜准备妥当后,由大祭司的主持下,于通灵塔上,将会举行盛大的婚礼,那是国王和女神的婚礼,由天上神祗和地上万民所祝福的圣婚。 位于城门附近的酒馆早已开业,供忙碌的城民偶尔停下步子歇息下,几人一桌围坐,听人说说笑话逗趣,而今次众人照旧听一个已来了好几日的独眼男人说他远行他乡时所知的逸闻奇事。 独眼男人穿的一身兽皮,是乌鲁克有名的猎手,但是前些日子意外没了一只眼睛,近日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却已经一蹶不振了,好在他见闻够广,在酒馆说故事能招揽客人,老板便保他三餐。 这会儿他卧在酒馆一角,手边是一整罐的啤酒,他已说到了尾声,这是他每次到了最后都要叹息地重复的话—— “啊,要是能找到灵药的话,我的眼睛就有救了。” 灵药,他总是这么称呼他在狩猎误入一处险境时所见可医治百病甚至起死回生的药草,每次念到此处都会感慨非常,引人想问哪儿才能找到这种灵药,毕竟在这个时代很多病痛都可能是致命的。 独眼男人并不忌讳,面对询问总是会告知对方去何处寻找灵药,还善心地提醒那灵药有凶兽看守,定要杀死才可获得。 他说得吓人,大家听个乐呵,倒也没有几人真的动身前往寻找所谓的灵药。 “这倒是有意思。”人堆里一个始终闷声喝酒的金发男人笑着打断了独眼男人的话,“我去过的地方也不少,可没听过有这种灵药,你倒是说说那在哪儿?” 独眼男人望着金发男人也笑了起来,脸上起了好些个褶子:“离开乌鲁克向西走,越过沙漠就是一片大森林,那确实有凶兽看护的灵药,我从不可骗人。” “凶兽?”金发男人好笑地摇摇头,“我可知听过守护雪杉林的洪巴巴,难不成比它还凶悍?” 独眼男人唯一的眼中露出凶恶,却又很快掩下:“我并没有见识过洪巴巴,但那守护灵药的凶兽似鬼非人,全身黑毛敷体,力大如牛又快如闪电,被他抓住的人都会被生生吃掉,派上数十人或许才能对付他啊。” 金发男人又笑了:“你说你亲眼所见,又是怎么逃过这种凶兽,还来这儿说给大家听,真是好笑。” “这……这……”独眼男人一时语塞,但刚要说个所以然来却见那金发男人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往门外走去,“年轻人你先别走。” “留下来继续听你胡吹吗?我可没有这种好兴致。”男人揉了下酸了的肩膀,头也没回地走了,“我该回去交差了。” 独眼男人被气得满脸涨红,刚要站起来又被人挤得落到地上,其他人被金发男人一提醒也个个都不信了他的话,纷纷嘲笑起了他。 这时,城门外头传来了人声马叫,吵闹非常。 众人被声响吸引,一同抬首向城门望去,竟是载货满满的车队,看那押车的人并非乌鲁克的衣着打扮,一眼便知是其他城邦为了庆祝今日而赶来进献的使者,拉格什、尼普尔、阿达布、乌尔……那些在平原算得上大城邦的都来了。 “不过看起来比往年来的人都多啊。” “或许是因为基什的人在一个月前就大张旗鼓地来了吧,还害得我以为要打仗了。” “不过等新年一过,一切就都好了吧。” “是啊是啊。” …… 酒馆中人议论纷纷,在酒足饭饱后又投入到为晚宴的准备中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卧槽!晚了十多分钟的我果然还是没赶上隔日更!我不活了嘤嘤嘤嘤嘤嘤【泪奔而去 奔走前还是要感谢未明末见、读者号为12057003的两位妹子!我对你们的心是真的!嘤嘤嘤嘤嘤嘤【继续泪奔 第31章 所以说,从一开始,吉尔伽美什就算计好了。 七崎桑子穿着与平民无异的服饰,蹲在角落里,左手抓鸡腿,右手拿酒碗,里面是新鲜的果汁,比啤酒要好喝上不少,身后两个负责看着她的壮汉丝毫没有影响她的进食。 她时不时抬头望望通灵塔上正上演的年度最佳,无论剧本还是主创,都是小金人级别的,尤其是男主,他的表演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但这一切已经与七崎桑子无关了,她参与的部分大概就是所谓的女主替身,在观众眼里什么都不是。 好吧,让我们还原真实的剧本—— 国王和女神同气连枝,目标只有扳倒现在平原上最强大的城邦基什,与其等着他们找借口来攻打乌鲁克,倒不如由他们创造个机会给基什。 女神的消失,基什派来使节,国王找来演技拙劣的替身,使节以为识破国王的奸计却反落入真正的陷阱,在最重要的圣婚仪式上当着所有城邦来使的面犯下渎神之罪,再由真正的女神以此为借口对基什降以天罚。 瞧,是不是很酷炫? 七崎桑子如嚼蜡般咬着鸡腿,至少她对一件事更是深信不疑了:无论是哪个年纪,吉尔伽美什就是吉尔伽美什。 但所幸,后面的剧情发展已经不需要她的参与了,与广大的群众一起围观才是她现在的任务。 通灵塔上,伊南娜微微一笑,那神情姿态令麦尔旺抖索不已,身后的基什士兵也放下武器跪倒在地,乌鲁克的士兵在大祭司的授意下上来控制混乱的局面。 “打断圣婚,踏足圣地,继而污蔑国王、侮辱女神,你来猜猜,我会给予你们什么样的赏赐?”伊南娜捏紧手里的权杖,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是真正属于神的闪耀。 “女神大人……请、请宽恕我的不敬之罪。”麦尔旺深深跪拜,脑袋不停地用力磕上地面,额头也已经破了。 “啊,差点忘了。”伊南娜似是灵光一闪,犹如少女的姿态,她笑着低头凑近麦尔旺,开口道,“你既是阿旮派来的,做的一切定是他的授意,你要是全说出来的话,我就可以免你的罪哦。” 麦尔旺听了这话近乎绝望地闭上眼睛,缓缓睁开后却有了觉悟:“女神大人若要降罪,请只对我麦尔旺一人,因为这全是我一人所为,与我王、与基什毫无关系。” 伊南娜转而看向一边沉默着的吉尔伽美什:“那王的意思呢?” 吉尔伽美什倒是神色不变,但眉目间卸下了少年的天真,取而代之的是决不可轻的王者之气,他只对麦尔旺说了一句话:“使节代表了谁,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麦尔旺无话可说,一人之错,全城遭难,他在乌鲁克便是基什,这一点毫无疑问。 伊南娜不再多言,高举的权杖,亮如星火的光芒划过夜空,那是伊南娜向众神中真正的掌权者恩利尔诉说基什对神明的大不敬,与她当中受到的侮辱。 空气粘稠,微风渐变狂暴,黑夜闪现雷鸣,大地轰然震动,那是大地和空气之神恩利尔的回应—— 允许女神伊南娜予以基什城天罚! “十年洪灾。”这就是伊南娜当众的回答,她俯视仍不敢置信的麦尔旺,表情柔和,“你犯下的是死罪,但今日是我与王神圣的婚礼,不宜见血,我会宽恕你……” 吉尔伽美什没有作声,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随后的事就放任伊南娜去做,只是他知道此刻的麦尔旺还是死了比较痛快。 “来人,砍去他踏入圣地的双腿,削下他碰触神明的右手,把他送去沙漠,我以女神的仁慈允他归家……带上十年的洪祸。” 伊南娜笑得格外灿烂,就好像真的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是那么得伟大善良,犹如少女天真的面庞下仅是冰冷的残虐成性。 通灵塔下的万民和他城来使都在称颂女神的仁慈与美好,赞美之声夹杂着麦尔旺和其他基什士兵的惨叫声达到至高点。 再一次欢呼吧,再一次歌唱吧,再一次起舞吧,不要让大逆不道之人继续扰乱今日的盛宴,这是国王与女神的圣婚。 在吉尔伽美什眼里,伊南娜就是这样无趣又麻烦的女人,不过这次能让她这么配合已经是意料之外的事了,所幸基什的存在是他们同样的阻碍,至少目前为止一切都如他所计划的发展。 他的目光扫到人群中的七崎桑子,远远地看了很久…… …… 七崎桑子知道吉尔伽美什在看自己,她默默把视线移开,心情特别复杂,那个女神果然不是善茬……好吧,他们俩都不是什么善茬。 “基什安放王宫里的眼线刚才已经处理好了。”阿丁挤到七崎桑子边上坐下,拿过酒壶咕咚咕咚就是好几口,他擦了擦嘴,看了眼她,“心情不怎么好吧?” “能好得起来吗?被骗了这么久。”七崎桑子没好气地接了一句,还害得她之前紧张得要死,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丢人。 阿丁笑了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基什的守护神是战神扎巴巴,在打仗上面从来畏惧过其他城邦,但要是十年洪灾的话,再怎么强大也差不多玩完了吧。” “……” “王确实是位优秀的王啊,乌鲁克的城墙正在修建,水井也在不停地打通开挖,神力、天罚那都不过是他王道上所需的手段。这个年纪就有了这种器量,长大后或许……不,是必定将会成为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无人可比的王者。” 七崎桑子收回看他的目光,放下手中已经连蜡都比不上的鸡腿,眼前这个一直吊儿郎当的大老爷们竟感觉比她还要难过好多,就在她以为是不是跟他角色互换的时候,他才缓缓道出了他的悲伤—— “王他,连我也骗了呢。”长叹之余,阿丁搓了搓自己的双眼,放下手后又露出释然地笑容,“我一直以为哪怕是王,只要以诚相待就够了……不过果然是我想多了吧,王相信的永远都只有他自己。” 他不愿再多说,站起来后把手放在七崎桑子的头顶,“力量完全恢复还需要几天,但是足够你离开乌鲁克了,再晚些……” 人群在前排推搡,刚好挡住了这边,七崎桑子身后的壮汉也忽然倒地不起,她愣了愣,只感受到浑身一轻,像是扣住她双手的镣铐终得解放,力量正在缓慢地恢复。 “再晚些恐怕就走不了了。” 七崎桑子回头看去,只瞧见了阿丁有些落寞的背影,他刚才是在提醒她快走,她自然要离开,却又叫住了他:“那你去哪儿?还回王宫吗?” “不了,我还是觉得去城西变戏法比较适合我。”他的步子没有停下,只是挥了挥手,“我也不跟你说再见了,自己保重。” 阿丁走了,走得干干脆脆。 七崎桑子是感激他的,虽然有时候特别烦人,但确实是个相交的朋友,不过正如他所说,还是不要再见了比较好—— “你也保重。” …… 圣婚仪式到了尾声,在祭司的带领下,国王今晚要留宿在神庙,与女神一起歇下。 屏退了侍候在侧的下人,伊南娜坐回了久违的神座,对身边的吉尔伽美什露出了欣赏的笑容:“降临在基什的将是灭邦之灾,果然如你所料呢。” 吉尔伽美什撑着一侧的脸,嘴角扬起讽刺的笑:“你真以为基什会这么容易结束吗?” “十年洪灾,阿旮有再大的本事也该到头了。”伊南娜仍旧带着自信,乃至自负的笑容,对基什的未来下着定论。 吉尔伽美什不愿再多说什么,这十年洪灾只是基什步入灭亡的序曲,将来会由他亲手摧毁。 “不过你远比你父亲优秀,真是让我欣慰呢。”伊南娜嘴角微勾,稍显媚态,慢慢靠向身边仍是少年的吉尔伽美什,“你的未来真是令我期待。” 可眼前的少年王并没有理睬她,她顿了顿,忽然察觉到自己的身上染上了下界的低贱气味,她想起来了,自己的一切都被那个假扮自己的人类女人碰过,使用过。 没有能比这种事更令她恶心的了。 “啊,这个位子上有人类的臭味。”伊南娜掩住鼻子,眉间紧皱,满眼皆是厌恶,“还有我的权杖……我的房间……” 她已经没有任何好心情了,招来大祭司后,她不悦地吩咐道:“我房间里的东西全部烧掉,侧殿那几个男人也都给我杀了,还有将那个假扮女神、染污神座的女人带上来,我要……好好地谢谢她。” 她的话音刚落,一只手忽然搭上她握着权杖的手,她顺势望去,是他微侧的脸颊,金色的碎发下,血红的瞳孔倏地睁大,继而缩小,仅一瞬间毫不掩饰地迸发出的强烈杀意,而这仅仅只是威慑—— “那个女人你最好别动。” 伊南娜愣住了,背脊窜起的冰凉,就像被蛇信子扫过,这是从未见过的表情,眼前的少年王者藏有她未料到的危险。 最好? 看似是商量的用词,却根本不是委婉的语气,更像是在传达——他的命令是绝对的,哪怕对方是至高的存在,也绝无余地。 只是迟疑了片刻,她还是点了点头。 吉尔伽美什又笑了,刚才的杀气全消,也放开了她的手腕:“只要不碰触本王的底线,本王还是愿意尊重你的。” “……” “那么晚安了。” 吉尔伽美什说完就走了,连头都没有回。 伊南娜握住刚才被搭上的手,她竟然会发抖,但她也知道,吉尔伽美什刚才的话不是在开玩笑,而且在这种时候,她也不能跟他翻脸,但是怒火不可遏制。 长时间的沉默,神庙的大祭司不安地低垂着头,她听到了女神疯狂将器皿砸烂的声响,她仍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居然、居然敢这么对我。” 自视甚高的伊南娜当着下人的面在圣婚的当晚被吉尔伽美什这么对待了,奇耻大辱……这才是对她真正的羞辱。 她是女神,人人称颂的天之女王,她的高傲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忤逆她的意思,区区一个人类女人竟然敢让她名义上的丈夫,乌鲁克的王者这么维护。 “绝对……” 伊南娜紧紧攥着权杖,忽明忽暗闪烁的光芒是此刻她愤怒的证明,她狠狠著地,力量一路震碎了地上的砖面,器皿破碎之声响彻整个神殿。 “绝对不会放过她的,那个卑贱的女人。” …… 与此同时,被女神这么惦记的七崎桑子刚刚走到乌鲁克的城门,她捏了下酸了的肩膀,上面正扛着一堆她打包带走的食物,帮了吉尔伽美什这么多只拿了这么些东西,她还觉得自己吃亏。 她望了眼看不着边际的沙漠,笑着踏出了出城的第一步—— 这下是真的可以回去了,也不知道那个毛茸茸的家伙有没有想她。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我是作死的蛋,我来更新了别打我! 其实我一直都在,就是前两天去经营了下新坑抠鼻,被新番野良神迷得欲仙欲死,夜斗简直不能更棒!于是脑子一抽就上了,所以在此求同好啊!各种撒泼打滚求啊啊啊! 以及我v文是绝对不会坑的,所以不用担心这边的更新问题么么哒! 图直达!以下野良神的新坑、点?novelid二2016968 第32章 广阔天地,风吹沙走,七崎桑子连夜穿越沙漠,虽然因为力量没有完全恢复,仍是走几步一喘的节奏,但一想到可以马上见到大森林和小伙伴,她也就把这些劳累统统丢到了脑后。 天大亮的时候,她终于能远远地看到一片绿了,这个时间野人差不多该出来习惯性的每日一望了。 可当七崎桑子再往前走两步,她就听见了远处有野兽的低吼声,定神一看竟是两只半大不小的狮子从森林蹿出,没一会儿就来到她面前,还对她呲牙咧嘴。 啊,是她走之前从猎户手上救下来的幼狮,没想到才一个月就大了两圈。 七崎桑子丢下那一大袋,张开手冲他们笑道:“不认识我了吗?你们两个崽子之前没少在我身上揩油。” 那两只狮子缓了两步,面上没了狰狞,皱起鼻子在闻个真切,等到终于明白眼前人是谁以后,马上就变成了两只大号的猫咪要扑上来。 只是有人的动作比它们还快。 七崎桑子眼前扑来个黑影,满是毛躁的触感,熟悉的温度与味道抱了个满怀,那家伙还哼哼唧唧的用自己的叫声表达喜悦。 七崎桑子好笑地回抱住他,虽然有些嫌弃这个忽然变得这么会撒娇的野人,但还是很认真地说了句—— “我回来了。” 让那些深宫大院里的尔虞我诈都去见鬼吧,七崎桑子回到了这儿才真的有了彻底的放松,大概就是所谓的归属感吧。 回来了,就不打算走了。 可是沉溺于这份喜悦的七崎桑子却没有发觉,其实她的身后早已有人跟了上来,魔力的仍未恢复亦是给了他最好的动手时机——冰冷的长针已瞄准了她的身体。 “唰——” 寒光以极速袭来,而最先发现的人是一直抱着七崎桑子的野人,重逢的惊喜在此刻被可能失去的恐惧压到,根本没有考虑,他本能地把在自己怀里的七崎桑子推开。 而这一针已经牢牢地扎在了他的胸口。 七崎桑子摔在地上,仍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直到她看到野人直直地倒在地上不再动弹,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都没有了。 比她反应更快的,那两只狮子已经冲到放冷针的方向,死死咬住了躲在暗处之人的衣角,下一口或许就是他的喉咙。 但那人的力量远在两只还未长大的狮子之上,几拳就将它们打开,痛得在地上无法站起,只得嗷嗷直叫,发出微弱的警告。 七崎桑子挪着步子到野人身边,那对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已经闭紧了,胸上是一只看不出材质的长针,伤处周围的皮肤迅速发黑蔓延,似乎已经不是单纯用剧毒来指代的东西了。 不要紧……先冷静,野人不是神仙来着吗?对……没错,神仙一定有自动过滤功能……一定没事的,一定…… 那人拍拍染了灰尘的衣裳,踏经幼狮走向七崎桑子,虽然刚才有了意外,但并不妨碍他取下眼前女人性命的任务。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当他的武器再次指向她时,那个缓慢的侧脸后夹带着几近仇恨与绝望的目光让他完全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仅是这么一眼带感了他从未有过的恐惧。 杀了她……不然死的就是自己。 他很清楚地认识到了这点,但是勉强捏紧举起的武器却挥空了,连一秒都不到的时间里,眼前的女人已经不见了,速度快到甚至连残影都没有完全消失。 还未反应过来,他的喉咙已经被死死扼住了,对方的指甲陷进皮肉,不知何时已到他身边的女人或许只要一用力就能结果自己的生命。 神……神的力量? 果然如那位大人所言,他还是大意了。 “把解药交出来。”七崎桑子的强大意志里或许就体现在这一刻,她在用尽全力地忍耐没有把他的脑袋整个拧下来。 男人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个任务要失败了,除了他的大意,那位大人或许也没有完全估算准确吧。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七崎桑子冷冷地说着,她的双目已经彻底放空,理智也正在逐步消退,可是很快的,她的眼睛又被近距离的一片血色染红了,红到能让她从莫大的悲伤中稍有清醒。 嗯,她手下的男人死了,全身没有征兆地开始迅速发红发烫,然后在一瞬间爆裂,四散的血肉溅射她一身。 “喂……你还没有拿出解药,你死什么死?!”七崎桑子瘫坐在地上,一手一手地将混着血肉残渣的沙子聚拢,像疯了一样一声声地质问着。 她当然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狮子的低吼渐渐将七崎桑子的理智唤回,她捶打了下自己的脑袋,立刻回到野人的身边再做详细的检查。 她认清了眼前的事实,神什么的根本就是扯淡,就算是神,也会伤也会死。 她的心口一阵绞痛,喉咙一甜就是一股血腥味上涌,忍不住一口吐到了地上,血色发黑。 七崎桑子愣了愣,忙扯开了自己的衣服,胸口上果不其然有了同野人一样的伤口,继续向四周蔓延开——她也中毒了。 两个人用的是一颗心,七崎桑子和野人早在那一刻起就是命运共同体了。 可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到解药,七崎桑子知道那个男人要杀的是她,在这个时候想要灭她口的人会是谁,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乌鲁克。 她也很想说也不一定是乌鲁克,说不定是基什的报复,说不定是单纯地有人看她不顺眼,可理由说出来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 “……吉尔伽美什。” 她的手指用力地抠进了沙石,勒出一道道血痕,然后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泄愤似的一记捶打在 地面留下了一个深坑—— “吉尔伽美什——!!!” 七崎桑子的命是野人给的,他死她也无法独活,但哪怕不是这样,她都要救野人,这条命是要还的。 她将野人安置好后,就用尽全力地离开了,她不得不回去,再一次地回到乌鲁克,去寻求救治野人的办法。 她知道的,乌鲁克在哪儿拥有最好的医师,在哪儿拥有可治百病解百毒的灵药——伊安纳神庙,在这个医疗不发达的时代,神职者同时也拥有医者的身份,所以与其冒着被干掉的风险去王宫求那货,还不如她自己去找。 对于神庙的内部构造,七崎桑子不算了解透彻,但大概还是清楚的,绕进放药的房间并不是难事。 虽然大白天做贼的感觉很奇怪,加之随着时间流逝更加深入血肉的毒素,她找东西的手脚并没有多快,只得认准看着金贵的往兜里塞,等下还得逮个人问问清楚,万一吃错的话脸都得绿了。 “你要找什么呢?”大门方向传来一个有些甜腻的女声。 七崎桑子的手顿了一下,她有想过自己被发现,但没有想到会来的那么快,更没想到来人会是她。 “嘛,不管怎么样,我都很高兴能在这儿见到你。”伊南娜握着权杖,对七崎桑子笑得温婉恬静。 啧,这个女人可不好对付。 有道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逃不过就只能被逮了。 七崎桑子知道在这个时代,哪怕来了全班的哈桑一起上都一定能对神造成真正的伤害,但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狼狈。 其实不需要伊南娜使劲,她也会自己倒下去,毒素扩散得很快,或许再过会儿她连走步的力气都要没了。 “区区一个人类,竟敢用肮脏的身体碰触神的东西,你该想到的,会有什么下场。”伊南娜摊直手指,打量自己修剪得刚好的指甲,说得像是毫不在意,“也亏得你中了这么深得毒还能回来。” “……是你干的?”七崎桑子之前确实把她算漏了。 “虽然真的很想承认,但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动手,我可是被……”伊南娜一顿,没有接着说下去,反而撑着下巴笑得越发娇艳,“啊,让我猜猜,是谁会想杀你呢?” “……”七崎桑子面色没有变,只是牙关咬紧,尽量看似平静得看着神座之上的女人。 伊南娜伸出一个手指,貌似恍然大悟地说道:“啊,我知道了……真是坏心呢,我们的王,明明你可是他布的局里最重要的一颗棋子,竟然就这么要把你……” 伊南娜越说越慢,故意勾长了尾音,将殿下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而后露出满意的笑容:“真不愧是我们乌鲁克的王啊。” “你要杀的人是我,身为女神的你应该不会乱杀无辜吧。”七崎桑子还是问出了口,虽然她知道这句话是白问的,“我的朋友被误伤了,无论你要对我怎么样都好,但可以救他一命吗?” “我唯一在乎的人类仅是乌鲁克的子民哦。” “如果他是神呢?” 伊南娜一愣,笑容在唇角凝固:“……神?” 神是高高在上的,他们视人命如草芥,但是对待同样身为神的存在或许就不一样了。 七崎桑子在这个时候唯一能做到的只有这个程度了。 伊南娜的脸色并不好看,气氛有些僵硬,可就在这个时候,殿堂外有人来了,是神庙的大祭司。 伊南娜显然很不开心,声音冷得刺骨:“什么事?” “万分抱歉,女神大人。”大祭司向女神俯身,毕恭毕敬地禀告道:“殿外有个猎人,他说奉了王的命令来找您。” “吉尔伽美什叫来的啊。”伊南娜抚着自己的发梢,随手摆了下,“叫他进来吧……还有,先把她带下去,那些可笑的话晚点听也不迟。” “是的,大人。” “我没有胡说!他真的是神!……你们放开我!” 无论再怎么强调,七崎桑子还是被架了下去,无力挣脱。 她抬起头,看到了从殿外走入、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男人,他全身都是兽皮制的衣服,脸上还有个覆在右眼的眼罩。 “……” 她确实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只更新不说话……(。 第33章 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 七崎桑子抬头看了眼高不见顶的监牢,连盏灯都舍不得点,周围更是静得什么都听不见。但她知道自己还在伊南娜的神庙,监牢外面更是由大祭司手下的人看着,个个都怕被喜怒无常的女神降罪,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身上被四根粗铁链捆住四肢,她连动作都很困难,挣脱更是不可能的事,看样子这捆住的东西也绝非凡物,那位女神还真是看得起自己。 其实不用这么大阵仗的,现在的她也没有多少力气可以支持自己逃出去,真的是除了大口大口的吐血和数又把那块内脏碎片吐出来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她中的毒越来越深了。 但她同时又庆幸着,自己没有死,那说明现在野人也一定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从她被抓进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天了,伊南娜并没有对她实质做出什么,只是派了几个人每天按三餐用各种各样的刑具在她身上招呼一遍。 其实跟她身上的毒比起来,那些根本不算什么。 七崎桑子由此做了个猜测,伊南娜听进了她的话,或许真的去求证了一番被她认定为神的野人。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野人就还有救,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了,伊南娜一定会再来找她的。 但七崎桑子没有想到她等来的并不是那个深井冰女神,而是完全出乎她意料的一个人—— “沙、沙姆哈特?” 她没有看错,今天从牢门后出现的不再是那些无聊的男人,而是一个熟悉的身影,白皙的皮肤,精致的面容,如同柳枝般翠绿的头发,还有那微露怯色的表情,在这个时代她唯几个熟悉的人物。 但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见七崎桑子的叫声后,沙姆哈特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匆忙进来又将牢门掩上:“桑子,是我。” “就是知道是你才有问题。”七崎桑子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说来话长。”沙姆哈特走到七崎桑子身边,凑近看清了后者的伤口后惊吓得连声音都在颤抖,“天哪,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这些伤一定很痛吧。” 沙姆哈特近乎要哭出来了,翠绿的大眼睛含着泪水,仿佛这些伤都鞭打在她身上一般。 七崎桑子慌忙在她眼泪要掉下来前开口道:“没事的,其实就是看着吓人罢了。” 跟她中的毒相比,这些只是开胃小菜罢了——这些话她当然不会说出口。 沙姆哈特听到七崎桑子的话情绪才稍有缓和,随后她向她解释了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其实从出生开始,她的身体就一直不好,给她看过病的医生都说她活不过成年,平日只要不发病就可以跟普通人一样生活,但一旦发病就十分危险。那天之后,七崎桑子消息全无,她跟维多就不停地向人打听,却没有想到在路上她忽然病发,幸好遇到了伊南娜女神。 “女神不仅将我带回神殿,还许诺将我的病治好,之后更会留我下来做神庙的祭司。”沙姆哈特露出有些无力的微笑,但似乎又对自己所说的未来有无限向往。 “啊……原来是这样。”七崎桑子看着沙姆哈特的目光稍微放空了三秒,然后扯了扯嘴角,“那真是太好了。” 关于沙姆哈特所说的前半段,七崎桑子其实多少都有察觉到,沙姆哈特的身体并不好,甚至可以说糟糕,她并非王族或是贵族,肤色却比旁人白上太多,那可不是什么保养出来的颜色,根本就是一种病态,再加上维多这么小就跑出去做工,多少也有自家姐姐的原因。 但对于她所说的后半段,七崎桑子决定保留意见。 “我不能在这里呆太久。”沙姆哈特时不时注意着门外的动静,“这次能来是因为我跟这个时段的守卫很熟,加上这两天女神都不在,我才有机会偷溜进来看你的。” “……”七崎桑子并没有说什么,她也知道沙姆哈特是绝不可能来放她走的,但看样子又不像是单纯地来看望下她。 “桑子……你还有什么心愿吗?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力帮你的。”或许是因为对方意外的沉默,沙姆哈特此时的目光有些闪烁,“虽然不知道你犯下了什么罪行惹恼了女神,但我也想帮助你,我的朋友。” “心愿啊——”已经懒得去搭理什么罪行的七崎桑子却因为这两个字略有失神,她仿佛又看到了距离现在千年的未来,“那种东西大概是连万能的愿望机都很难实现的东西……所以还是算了吧。” 七崎桑子和沙姆哈特的对话陷入了诡谲的沉默,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维多还好吗?”最后还是七崎桑子先打破了这透着尴尬的局面,她和沙姆哈特对待伊南娜的态度似乎注定了这次见面不会愉快,却又都没有放到台面上说开。 “嗯……他、他很好。”沙姆哈特愣了愣,抬起头看着七崎桑子,只是表情看起来有些僵硬,“女神把我带回神庙后派人给我们家送去了很多粮食和衣物,维多他很高兴,非常地高兴……但他还是每天都很勤奋地去学手艺……维多他说等他再长大些,再长大些,就可以挣到更多的钱,以后就不会再为生活发愁了。” “是啊,他可是个男子汉呢。”七崎桑子想起那个小鬼头还觉得有些好笑,只是以后估计没机会看到他了。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抬头看向沙姆哈特说:“沙姆哈特,你应该离开了,万一被其他人发现就糟糕了。” “可是桑子,我……”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管接下去会发生什么,我都会好好地承受,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七崎桑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些许宽慰的笑容,“你也一样,愿你的信仰能将希望带给你,治愈你的病痛,还有维多,替我跟他说声再见吧。” “嗯,我会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请你也这么相信着,桑子……一定会的……一定会的……”沙姆哈特微低下头,这么轻声地说个不停。 “嗯,一定会的。”她这么轻声地应和了沙姆哈特一声。 七崎桑子敛了下眸子,她感觉得到,沙姆哈特原本轻放在自己手臂上的双手在话语间越抓越紧,指甲因为用力过度泛出了淡淡的紫色。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 沙姆哈特,她撒谎了。 <<< 七崎桑子再见到伊南娜是这天晚上,虽然下午被沙姆哈特侧面夸了一大把的善良美丽,但她更愿意相信自己双眼所看到的。 那个笑得比谁都开心的女人此刻如同一只高贵的孔雀,居高临下地告诉她自己是如何地悲天悯人又明察秋毫:“是的,我已经查明了一切,你所说身中剧毒的友人确实由女神阿璐璐所造,身负重责。” “所以你的意思是会救他?!”七崎桑子很快扑捉到了重点。 “那是当然的了。”伊南娜勾起了嘴角,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出了声,伸手掩住了嘴。 “那就好……”七崎桑子彻底松了口气,双脚也一下瘫软了下来,这几天毒素已经彻底遍布了她的全身,每个被鞭打的伤口流出的都是黑色的血。 但这已经足够了,不管过程怎么样,只要结局是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你放心吧,王已经说了,他不会再对你的友人做出什么伤害。” 七崎桑子眼前闪过那个金光闪闪、永远不知道在计划着什么的少年,她已经拼命忍耐,在这几天里不去深究这件事,只因为她知道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只会让她更难过,只会让她更明白自己是有多蠢。 似乎有些不满七崎桑子的反应,伊南娜在拖长了尾音后又忽然故作惊讶地说:“糟糕,可是王并没有保证不对你……” 七崎桑子目光冰冷地看向伊南娜,她决定无论从伊南娜嘴里听到什么都不会去表现出什么大喜大悲,因为任何回应在伊南娜眼里都是一种取悦。 不出七崎桑子所料,伊南娜最后还是颇觉无趣地继续说了下去,“不过你放心吧,我可是为你说了不少的好话,而且没有你,我也没有办法去救那个如同野兽一般的男人。” “什么意思?” “呵,你应该知道的吧。”伊南娜敛下了表情,眼中的嫌恶自然而然地流露,“肮脏的人类是不该碰触神明之物的——如今在你胸腔里跳动的东西是不是应该还回来了?人类。” 虽然很像吐槽现在的她离人类这个美好族群的距离有点远,但她现在可完全没有兴趣在这里跟她揪字眼。 人类就人类吧。 “你的意思就是要我还回心脏才去救人?” “没错,这就是唯一的条件。” “就这样啊。” 七崎桑子抬起头对伊南娜笑了,后者为这一不合时宜的笑容愣了一下,但又很快对收起表情,继续露出不可一世的姿态。 “怎么了?这是终于承受不了疯掉了吗?”伊南娜故作可惜地抿嘴轻笑出声,“也是呢,那颗心脏可是好不容易偷来的神物,你也是靠着它才能苟延残喘。” “不,你拿走吧。”七崎桑子说得干脆。 没有犹豫,如今延续她生命的东西本来就不是她的,如果这样就能救野人的命,她又为什么要犹豫? “……”伊南娜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看着七崎桑子微眯起眼睛,稍许压低了声线,“啊,那你就自己动手挖吧。” “……” “这也是王的命令,说要让愚蠢的凡人到了冥界也永远不忘挖心之痛呢。” “这样啊。”七崎桑子这么说着闭上了眼睛,同时又高高地抬起了右手,再抬头眼底已经是一片平静,“正巧,我也不希望他亲手给我的东西被你们弄脏了。” 声落的同时,七崎桑子的右手已埋入了自己的左胸,她感受到了微弱的心跳,就好像仍在那人身边一般—— “一定要活下去啊……” …… 紧捏。 屏息。 拽出。 温热一片。 …… 作者有话要说:这边也抖抖索索来更新…… 第34章 “……” 七崎桑子躺在冰冷的地牢,一阵耳鸣过后四周似乎更静了,而这次可是连心脏跳动声都听不到了。 她勉强地抬起头,看着所谓的女神大人、天之女王,她正肆意地大笑着,美丽的面容扭曲着。 七崎桑子忽然又有些庆幸,自己暂时听不到那完全可以想象的可怕笑声,可惜的是一口积压在黑血从嘴中吐出后,伊南娜刺耳的声音又在她的耳中出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真的那么做了——!!!” 像是看了场再精彩不过的大戏,伊南娜停下笑声又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她抬手对着七崎桑子握在手中的心脏一指,那仍在跳动的异色物体慢慢褪去了毒素向她飘去,然后在与手快接触的一瞬间消失不见。 “好了,我说过的话还是算数的,我会去救森林里那个怪物的。”伊南娜微笑着俯身看向早已一动不动的七崎桑子,“不过失去了心脏的你可活不了多久了,我得赶快想想该在你断气之前怎么收拾你才好。” 早知道会是这样了,这个残虐的女人根本不会这么轻易地让她就这么死去。 “是先砍掉你的四肢呢?还是先把你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呢?可这些又太老套了,还是想一些新的招数吧,再你快死掉的时候就再给你点神力续命,直到我把所能想到的全部在身上试过一遍后让你挑选你最喜欢的方式死去?”伊南娜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美好的设想中,不禁捧起自己的脸庞,做出陶醉的表情,“啊,我果然是这天地间最伟大善良的女神。” “可惜呢女神大人,我可没打算给你这个机会。”七崎桑子再次举起满是鲜血的手,笑看伊南娜因为惊愕而僵硬的脸,然后直直地捅进了自己已经没有了心脏的胸膛,将其穿透。 伊南娜没想到七崎桑子的决绝:“喂!你做什么!” “……” 七崎桑子没有再搭理她,用力拔出的手带上满目的鲜红,全身上下的血仿佛都在从这个空洞上尽数流走,她干脆在地上继续躺着,还能省点力气,而她的思绪也在伊南娜的震怒中慢慢飘走了。 同血一样,在她身体内充当魔力的神力也在渐渐消失殆尽,她忽然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只是来去匆匆,很快又不见了。 好痛啊……好痛啊…… 连呼吸都无法继续了,如果真就这么结束了或许也不错,她终归不属于这里,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 七崎桑子的意识也渐渐模糊了,她闭上了眼睛,陷入了一片黑暗与寂静。 ……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呢? 她想这么问却没能说出口,而那个声音仍在执着地重复着。 “……对不起。” …… 沙漠特有的气味,太阳毫不留情地照耀每一片土地,一处不留,同样炙热的沙子烤着唯一逃过直射的背部,甚至都飘出了一股烤肉的味道——真是太热了。 所以说,七崎桑子再醒来时认定了自己绝对是被热醒的这一主观臆测。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神色淡淡地看着确实久违了的蓝天白云——还真的就这么出来了。 虽然也有想过装死的危险系数太高,那个伊南娜说不定会直接把她剁碎切丝喂乌龟,但那种情况下她根本别无选择,没有人会来救她,而比起就这么死掉,伊南娜一定会更乐于折磨活着的她,所以她能做的也只有放手一搏了。 没关系,事实证明她还是挨了过来。 七崎桑子低头看了眼胸前的大窟窿,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闹了大半天,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初始状态。 不对,也并不是什么都跟一开始一样。 至少,现在的她仍有牵挂之人,仍有向往之地。 “不去看那家伙一眼,真是死都不会安心。” 七崎桑子这么说着开始费力地动起自己残破的身子,可光是站起来就近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往前走得每一步都像在消耗她的血条。 ——一定要回去。 抱着唯一的目的,七崎桑子摇摇晃晃地向她认定的方向缓缓走去。 <<< 可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日日夜夜,以七崎桑子原本的脚速这段距离当然不在话下,可现在她为了躲避伊南娜选择了条远路。 当然,所谓的躲避还是要在伊南娜真的如她所说去救了野人的前提下。 这一走就是十个白天黑夜,最初三天她还能用双脚慢慢步行,累了就就地躺着休息,在被烤成肉饼之前醒来,饿了渴了就嚼上两口仙人掌,补充微不足道的魔力,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身体越发衰弱,到了最后只能爬着继续向前。 她甚至有些好笑地想,这真的成了爬也要爬回去。 日复一日。 直到能远远看到那片熟悉的森林,七崎桑子忽然有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让她的双腿能再次支撑起身体,迈得再快了一些。 可惜眼看要到了,她又一个不稳摔到地上,还啃了一嘴的泥。 她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的沙石烂泥,再和上出血量超大的伤口,要真被野人看到了,也不知道会一惊一乍成什么样。 她吐出沾了猩红的泥,又猛地咳了几声,现在还不能死——她要向他道歉,为了舍身地挡下毒针,她还要向他道歉,没能守护住他给她的一半心脏。 七崎桑子挣扎着要动起来,却听到了不远处野兽并不算雄厚的吼声,准确地说是狮子的,她不会陌生,因为那声音属于她和野人一起救回的幼狮。 果然,在一阵穿过森林的悉索声后,她看到了从枯木丛里钻出的两个小脑袋。 “阿布,阿亚。”这是捡到它们没多久,七崎桑子自说自话给它们取得名字,她欣喜地看着它们,终于找回了真正的归属感。 两只幼狮听到她的叫声,原本还有些戒备的姿态变成了惊喜,小腿一迈就奔了过去,可在看到遍体鳞伤的她又却了脚步,似是担忧地不停在她周围打转,时不时低声呜咽。 “不用担心,我没事。”七崎桑子摇了摇头,又将头往后探探,确实没有看到野人又或是伊南娜那边的人,“他在哪里?他的伤好了吗?……为什么你们都跑出来了?” 或许是在野人身边呆久的缘故,简单的人言它们都能听明白,面对七崎桑子的疑问,幼狮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扯起了她一边的袖子往林子里面拖,比刚才还要急躁。 “他……死了吗?”对伊南娜的话信得一半一半的七崎桑子忍不住想到最坏的结果,毕竟在这里似乎寻找不到伊南娜的气息,而她已经失去了野人的另一半心脏,更是无法得知他的身体情况。 她被骗了吗? 七崎桑子几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所有的努力真的都白费了吗? “带我去看看吧。”她的声音哽咽着,闭眼后逼迫自己流回的眼泪卡在鼻腔,十分难受。 所有的力气都在赶来的路上用尽了,七崎桑子只能让幼狮将她拉过去,因为担心加剧伤口的恶化,它们的动作并不大,加上年纪尚小,她被拖拉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当初被野人救回的山洞,也是在这个世界里她唯一看作是家的地方。 心里一路默念一切全部都是她的胡思乱想,野人一定是因为身体还没有好透,伊南娜的人也早已回去,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几天。 离洞口不远了,七崎桑子感受到了与自己的猜测完全不同的气息,没有一丝死气,甚至还有细小的声响,那是—— 野人的声音! 七崎桑子倏地亮了双眼,她就知道野人那么皮糙肉厚的,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死! 可慢慢地,她才浮现的笑容又慢慢凝固了,山洞里似乎不止有野人的声音,还有一个轻轻的喘、息声。 听音色似乎是……女人? 七崎桑子不由蹙起了眉头,难道是伊南娜那边的人? 她叫停仍在拉扯她的幼狮,如果真是这样,她贸然走进去无疑是送死。她想了想还是扶着身边的大树站了起来,决定先观望再行动,她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向洞口,里面的声音越来越清楚了,可随之同步的是她逐渐煞白的脸色和冰凉的手脚。 洞口有散落的衣物,洞内野人的低吼和女人的娇、喘交织在一起,在阳光的照耀下,隐约还能看到在深处交、缠在一起的身躯。 “……什么嘛……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七崎桑子听到自己这么轻声地说道,嘴角甚至勾了起来,可身体却抑制不住地轻微颤抖,两只手无措地拽住了衣角,直到脚上感受到了幼狮的轻撞才缓过劲。 嗯,偷窥并不是什么好行为。 七崎桑子偏开了头,木木地转过身要离开。 一步。 两步。 三步。 …… 最后的力量也像被全部抽走了,她两腿一软瘫在了地上,愣了好久又仰起头迎向依旧刺目的阳光。 野人精气神好得都跟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野生妹子啪上了,这也足以证明伊南娜确实如约救回了他,他大概是真的没事了。 完全与她所期待的结果一样,可是她无法否认,仅仅是一瞬间,她有了作呕的感觉,甚至觉得自己蠢得可以。 是啊,有什么东西死掉了,就在她的身体里。 死了就死了吧,连生命都走到尽头的自己又有什么舍不下的,只是事实似乎又跟她想的不同——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脱离了眼眶,滑过脸颊的弧度落到地上。 七崎桑子摸了下脸,低头看着指尖的透明液体,这一低又是好几滴打在掌心——竟然哭了,在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落泪了。 她抬手抚上了自己的胸口,那早已空空荡荡—— 好痛啊。 心脏痛得快要裂开了。 ……可她明明已经没有那种东西了。 <<< 在那之后已过了六天七夜。 七崎桑子仍倒在那里,这次幼狮并没能拖动她,只能用嘴叼来食物和清水,可她却真的像个死人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她真的只是在单纯地等死了。 直到第七天的太阳再次升起,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有人从洞里走了出来。 她微微睁开了眼睛,却只是漠然地看着湿润的泥土和青色的小草,而那脚步声已越来越近了。 那人越过了她的身体,在她跟前俯下了身,在上下左右地观察了一阵后开口问道:“你没事吧?” 那是个很温柔的男声,而从他身上传来的熟悉味道让她向上转动了眼珠,可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他。 也对,他又怎么可能会说话。 那是个清秀有余的少年面容,绿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发梢轻轻扫过她的脸颊,而那对好看的灰紫色眸子里则是满满的困惑与新奇。 陌生又熟悉的面庞,他长得确实很像另一个人。 “……你是谁?”七崎桑子动了动嘴唇问出了声,声音嘶哑得可怕。 “名字吗?”像是期待了这个问题很久一般,少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回答道,“恩奇都。” 作者有话要说:瞧,我多尊重原剧情! ……………… ………… …… 好吧,求不揍脸taaaaaaaaaaaaaaaat 第35章 哈桑更新 ……恩奇都吗? 七崎桑子哑然失笑,她对恩奇都这个名字怎么可能会陌生,那个或许就是令她穿越千年的墓主。 现在把事情都连在一起想,她的心情还真是微妙。 “那么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嗯,他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愣了下,却没有太多意外,早在刚才就已经察觉到了他看她的眼神是那么陌生,空洞的胸口也早已经没有血可以再往外流。 她抬头看向眼前仍笑着的少年,那熟悉的气息环绕在她身边,手指却不由地用力抠在了泥土中,嘴角勉强地扬了起来:“桑子,七崎桑子。” 怎么可能没有期待,她目不转睛地看向少年,哪怕有那么一丝的微顿或者思考都好。 “桑子?”恩奇都重复了一声这个名字,嘴角的笑意加深,“我好高兴,这可是我第一次跟人交换名字。” 只是单纯地为了这种事而高兴着,他看她的眼神不过是看芸芸众生的眼神,跟刚才的没有一丝变化。 呵……好冷,这种眼神看得她从指尖冷到了心底。 七崎桑子低下了头,沉默了好久后念出了他如今的名字:“恩奇都。” “嗯?”少年笑着应了声。 “……这个名字真是难听死了。” 恩奇都露出了不悦的神情,他想说什么,却在视线往下时看到了她身下隐约的血迹,因为时间过久,与泥土混在一起竟令他一时不察,他立刻忘记了刚才的不悦,连说话的声音都添了两分惊慌,“你受伤了吗?” “嗯,确实是伤透了。” 恩奇都将七崎桑子扶了起来,胸前的骇人伤口让他一愣,迟疑了片刻后才张了张口,却被身后传来的女声打断了—— “恩奇都?” “……这个声音。”七崎桑子的眼睛倏地睁大,她知道来人定是那个跟恩奇都纠缠的野生妹子,但这个声音她好像不是第一次听到……不,这个声音她绝对不是第一次听到。 七崎桑子转过头看向山洞深处,从那里走出来的女人拥有一头好看的翠绿长发,琥珀色的眸子像是盛满了水色,平日总异常苍白的脸色如今看来好了很多,但是纤瘦的身子看上去仍像是一颗弱柳。 “沙姆哈特,你来得正好。”恩奇都高兴地跑到来人面前,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 七崎桑子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她愕然地抬头将目光投向出现在跟前的少女:“……沙姆哈特?” 这是什么情况?她不是应该在伊南娜神庙吗? “桑子?”沙姆哈特在看清躺在地上的七崎桑子时也吓了一跳,随即又刻意移开了闪烁的目光,“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七崎桑子的脑袋一片空白,她莫名地看向沙姆哈特,又看向在一旁只注视着沙姆哈特的恩奇都:“……该问这话的是我吧?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恩奇都听了两人的对话,疑惑地向沙姆哈特问道:“你认识她吗?” 沙姆哈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很快又似下定了决心似的抬起了头,她看向恩奇都回答道:“是的,这是我在乌鲁克认识的朋友。” “朋友吗?”恩奇都终于将目光投回到七崎桑子的身上,他要俯下身想要先把人扶起来,却被身边的少女拦住了手,他有些诧异地回看她,“沙姆哈特?” 沙姆哈特摇摇头,她的眼睛蓄满了泪水,好像做出这个决定也是极为不忍:“不可以,桑子她触怒了伊南娜女神,这是女神大人予以她的惩罚。” “可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恩奇都还想说什么,却被仍躺在地上的当事人以笑声打断了,那种仿佛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一般的笑声。 七崎桑子笑得喘不上气,笑得眼泪都掉了出来,直到喉咙再次涌上股腥甜才停下,她费了好大劲儿才止住笑声。 “没关系的。”她摇了摇头。 “……”恩奇都皱了下眉,看着这么笑着的少女,他总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我来这里只是想看一位故友。”七崎桑子望向恩奇都,似乎想在他的脸上寻找些什么,“你有看到过他吗?” 感觉到牵握着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恩奇都回头看了眼沙姆哈特后又转回了视线,他回应道:“什么样的人?” “一个浑身都是毛、黑乎乎的野人,总是喜欢蹦来跳去,看起来有些笨,有些呆,有些不知羞,但事实上是个很好的家伙,会陪着我,会逗我笑,是一个会把自己能给的、最好的都留给我的大笨蛋。”七崎桑子说得眼泪都已经落下,她看着面前清丽绝伦的少年,这是在做最后一次发问,“你认识这样的一个人吗?” 恩奇都是在努力地思考着,但最后又摇了摇头:“不,我不认识这样的人。” 七崎桑子掩下了眸子,最后一滴眼泪掉到了地上,渗入泥土寻不见了:“……这样啊。” “我想这一定是桑子很重要的人吧?”恩奇都被眼前伤心落泪的少女所触动,他想了想还是无法对她视而不见,对她伸出手道,“等你好起来一定可以再见到他的。” 七崎桑子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找的人已经死了。” 她的野人已经死了,她的心也跟着死了。 如今在眼前的仅是一个与他气息相仿的少年人,一个由神所创、由神赋予意志的生命,一个在将来会成为吉尔伽美什挚友的男人。 但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所以不用再管我了。” <<< 恩奇都带着沙姆哈特离开了。 七崎桑子连目送都没有,她就在原处倚靠着大树,那是她穿越初等死的树底下,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原地,继续着她的等死大业。 不远处的密林方向传来了响动,她懒懒地回过头,看见的是两只幼狮中的妹妹走了出来,它几步便跑到她身侧,拿脑袋顶她的手。 “怎么只有你一个?” 与神造之物相处已久的幼狮早通人性,它听懂了七崎桑子的话,仰首朝恩奇都离开的方向嚎叫了一声。 “阿泽跟恩奇都走了吗?” 像是应是一般,幼狮又顶了下她的手。 “真是笨,我都快死了,你不用陪我也没有关系的。”七崎桑子抬手摸了摸幼狮的脑袋,她长叹一口气,想起了离开前与沙姆哈特对她说的话。 ——“恩奇都有他自己的使命。”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七崎桑子并没有真的恨沙姆哈特,她想起了在昏迷中听到的那好些声对不起,现在想来应该就是沙姆哈特对她说的,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本就是伊南娜忠实信徒的她不可能拒绝女神的任何一个命令,再想到之前在暴徒手下无助哭泣、拼死都要捍卫贞操的沙姆哈特,她甚至都觉得她有些可怜,唯一希望的仅有这之后她能明白,那位她所憧憬的女神远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好。 只是—— 与此同时,已经走得有些远的恩奇都仍频频回首向密林看去,他脚边跟着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幼狮,只是少了另一只。 “沙姆哈特。”恩奇都收回担忧的目光,他看向身边的少女,“这样不管你的朋友真的可以吗?” 沙姆哈特咬了下嘴唇,又摇了摇头:“这是女神的旨意。” 由神赋予生命、此刻才拥有人的意志的恩奇都无法对神的决断提出任何异议,但眼中的不忍却从未消逝,他抬起手放在胸前,声音透着伤怀:“可是看到她的样子我就会想到初遇时的你,也是那般无助,失去了生的渴求。” 沙姆哈特的手轻颤了一下,但很快又更紧地握住了少年的手:“不是的,我已经回到了你的身边,恩奇都。” 恩奇都微怔后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得到与她相握之人的心跳,那是与他紧紧相连的证明,他安心地笑了,同样握紧了她的手:“是的,你已经回到了我的身边,沙姆哈特。” 只是,没有人可以否定背叛的存在。 <<< 七崎桑子再次失去了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她轻轻摸着浅眠于脚边的幼狮,最后感受着属于这个密林的生机。 没意思,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七崎桑子无神地望向天空,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咔嚓——”耳边忽然传来了树枝折断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竟是个没有料到的人:“是你啊。” 来人似乎有些忌惮,但在看清她的伤口后立刻跑到她身边,从包袱里拿出了好些粗制滥造的小瓶小罐,那似乎是他自己制作的药粉。 他颤抖着帮她清理已经半烂的伤口,抠出陷入肉中的沙石,光是想象就能感觉到那是怎么样的一种疼痛,但是对方始终没有吭一声,只有微薄的呼吸声。 他看着被衣服挡住的伤口,犹豫了下还是打算去撕开它,他对她说道:“抱歉。” 七崎桑子也不阻止,只是轻言道:“别白费劲了,没用的。” 他没有应声,只是固执地尽己所能,直到发现她胸前伤口下已经失去了人类最重要的器官,他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女,她确实是活着的,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所以我才叫你放弃的。” 七崎桑子看着眼前的少年,原以为他也会就此离开,却不想在沉默片刻后,他竟起身将她一把抱起,这个举动惊到了身边早已对他呲牙的幼狮,它一口便咬住了他的小腿。 他吃痛地哼了一声,手下却抱得更紧了:“是您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所以……” “所以?” “所以,请您不要再露出这样彷如死去的眼神。” 吹过了沙漠荒野的风夹带树叶从她眼前扫过,她转头迎风看去,那个方向正是乌鲁克的所在,那些人一定很希望自己就这么悄声无息地死去吧。 “嗯,你说得对——” 她仿佛听到了乌鲁克城的城民为了庆祝新年庆典的结束而敲响的钟声,大地正在苏醒,春之女神已经降临于世—— “我一定要活下去。” 第36章 哈桑继续更新 这已经是褐祁第三次整村迁移了。 因为触怒天之女王伊南娜的缘故,基什近三年洪频发,褐祁离基什很近,自然也被殃及。在几个月的暴雨洪水冲刷后,褐祁不得不下定决心离开早已将根牢牢扎入的土地,寻找新的开始。 虽然褐祁仅是数年前被基什以武力强征、小到都无法称为城邦的村落,但名义上仍依附于基什,若是被发现迁村,后果不堪设想,所幸如今的基什已经自顾不暇。 新的开始说来容易,但对人口仅有七八十的褐祁而言,无论是眼下的住处,还是之后赖以生存的农业都会成为阻遏他们生存发展的难题,所幸褐祁的男人多精通猎术,相隔一片树林和黄沙后是中型城邦拉格杰,虽远谈不上繁盛,但对于褐祁额,已经足够用以换取日常所需。 褐祁在这样恶劣的情况存活着,日子过得异常艰辛,但只要能看到久违了的太阳再次出现于蓝天时,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今日的褐祁很热闹,村里的一对新人即将完婚,男的强壮有力,女的貌美勤劳,对于许久未传出喜事的褐祁而言,这场婚礼更适合看做遗忘过往悲伤、喜迎新生活的起点。 一早褐祁的猎人便将猎来的新鲜食材宰杀清洗上了烤架,远行至拉格杰换来美酒的族人也已经归来,女人与孩子摘采回娇艳的鲜花和鲜美的水果,剩下的人则把已搭起的屋子布置完毕。 是的,所有人都带着对未来最美好的憧憬。 今天,少女的心情无疑是喜悦的,这可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一大早被门外同村的女孩儿们欢快的呼唤声和敲门声叫醒,她总是睡得很沉,哪怕是在这样特殊的日子,她从床上坐起来愣了几秒钟,大脑才迟缓地开始处理信息,脸上随即浮起幸福的笑容。 她应了门外的呼声,女孩儿们便簇拥着进来,一边将最新鲜的花朵摆满了屋子,一边忙活着将早已备下的新衣裳替她换上,嘴上还叽叽喳喳说着祝福的话,向来闲静的屋子一下就变得热闹了起来。穿着打扮一直都不是她的强项,她只能完全将自己的身体交给了她们随便折腾。 她穿上了由褐祁最年长的妇人亲手缝制的裙子,上面是族里传统的花式图案,梳好的发髻抹上由植物萃取的发油,再插上开得最娇艳的花朵,脸上覆上香薄的花粉再点上些许樱红,原本因为身体原因而苍白的脸色现在变得明丽动人起来。 “新娘可真是漂亮。” “新郎见了一定会看傻的!” “桑哲嫁给那小子可真是便宜他了!” “瞧你说的!新郎也是我们褐祁好男儿!还跟野猪徒手搏斗过!” “好啦好啦,人家都看对眼了,你们还瞎操什么心!”年纪稍长些的女人打断了她们的调笑,弯腰凑到年轻的新娘边上,“你说是吧,桑哲?” 名为桑哲的少女浅浅地笑了,以最幸福的表情回应了女人,她对以前的事记不大清了,但在褐祁的三年她过得真的很快乐,她也相信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会给自己一个温暖的家,那是她已经失去太久的东西,而如今却又能重新获得了。 待全部收拾完以后,新娘要等待的就是新郎来迎接自己,在伟大神明的见证下许下婚姻的誓言,之后便是为之准备了一天的晚宴,整个褐祁的人都会来参加,为新人祝福。 这时,门外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声响。 年轻的新娘桑哲听到后急忙回头,果不其然看到了披着浅色麻布的、坐在粗劣双轮椅上的女人,她喜形于色,急忙提着裙摆跑过去喊道:“婆婆!“ 被少女称为婆婆的女人艰难地推着自己的代步进了屋子,也多亏了桑哲夫妻俩手巧才弄出了这样的东西。 婆婆看着桑哲这装扮满意地点了点头,由衷为她感到高兴,亲切地摸着她的脑袋笑道:“瞧瞧这是谁?都漂亮得要认不出了。” “婆婆。”桑哲蹲下身子,伏上婆婆的双腿,听到她这么夸自己还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婆婆亲切地笑笑,又探头看了看屋子里的装饰和那群嬉笑着姑娘们,”看来你们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为首的女人立刻回道:“放心吧,在那小子来迎娶桑哲前,我们一定会把她看得好好的!“ “对!对!就算洪巴巴来了也绝对不会让他抢了去!“ 眼尖的姑娘瞧见了门外正要进来的少年,又大声说道:“快看看,已经有人来确定新娘是不是被抢走了呢!“ 少年进门时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还愣了下,但目光很快锁定了屋子中间的新娘装扮的桑哲,便也温柔祝福到:“桑哲,你今天真漂亮。“ “这都已经是第一个夸桑哲的了,能把一年的份都给说完了。“ “喂喂,你这可不像在夸我!“桑哲有些无奈地反驳着,却没有人真的去应和,反而笑作了一团。 少年带着微笑走到婆婆身边,推动粗劣的轮椅:“要不要出去走走?长老刚好像在找你。“ 她点了点头,再一次将祝福带给年轻的新娘后让少年推着自己离开了,走过小道时远远地看到天空的边际仍是一片灰暗,那是前往基什的方向。 褐祁长老瞧见婆婆与少年便匆匆而来,也是满面喜色,可见她远望的方向后又立刻耷拉下了脸,虽然在这个大好的日子里不应该提这种事,但以褐祁的安全为第一位的话,他还是开口说道:“褐祁迁居已有半年有余,如今只求安稳无忧,望基什不再来犯。“ 这始终都是褐祁人最怕的一件事,经历过完全单方面被虐杀的一天一夜,基什于他们而言便是噩梦般的存在,迁村也是犹豫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还是有了那样的前提才敢有的想法并真的实施。 但基什的强盛并不会被洪灾立刻打倒,据说现在想出的唯一对策就是筑坝,只有在这个时候基什才会想到那些强征过的土地,他们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而那些中小城邦村落正是最好的输出,而在这种情况下,褐祁的迁居行为便会被基什视为背叛,最坏的结局甚至是带来灭顶之灾。 少年沉默着,与婆婆长时间看着同一个方向,也是未言一语。 “愿吾主安努佑我褐祁。“ 可事实证明,伟大的天空之神并不能时时刻刻保佑着祈愿之人。 暮色渐浓之时,年轻的男人在长老的示意下点燃了村子中心的大型篝火,当艳色的火焰冲上云端之时,所有人都发出了热烈的欢呼,以此来迎接今晚的主角。 褐祁的婚礼便由此开始。 英俊的新郎带着早上亲手猎下的豹子大声喊着新娘的名字,桑哲被女孩儿们拥簇着从屋子里出来,接受新郎的礼物后便将手递了过去,这代表她接受了与之共度一生的邀约。 在神明的见证、长老的主持下,新郎与新娘正式结为夫妇,桑哲看着三年前救了自己的年轻男人,眉眼都变得柔和,一切的伤痛都会变成过往,她幸福的日子从今天开始。 宴会开始了,空气里满满地都是食物的香气,架起的烤肉滋滋流油,新摘下的瓜果留有清香,所有人都大口吃肉喝酒,畅谈高歌,孩童们把脸埋进了香甜的蜂蜜里,饮着他们最喜欢的甜食。 本该是充满新生与希冀的夜晚,本该是被喜悦与祝福环绕的宴会,所有人自然沉溺在了这样祥和的气氛中,而忘记了他们所担心的事正在悄然发生。 桑哲看着自己的丈夫,他早已被热情地拉去男人堆里喝着啤酒,脸变得红扑扑的,仍在一口接一口。她自己也乐呵呵地吃着东西,只是晃一眼看到村庄之外,所有的光亮无法照到的地方似乎特别的黑暗。 这么想着,她不由得好多次朝那边看了几眼。 黑夜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在这个完全靠明火照明的时代,团聚在光源之外的土地处处都可能藏匿着杀机。 桑哲坐在稍高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婚宴上的人似乎少了些,比如好些时候前说要解决内急的一个姑娘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只是其他人都顾着玩闹,过了好久也就是笑话一句是不是跌进了坑里。 桑哲看着周围人的嬉笑打闹,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有点不踏实,目光扫过他们现居地之外的林子,与这边的闹腾完全相反,属于大自然的黑暗寂静,令人心生敬畏。 但也就是这么一眼过去,当她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发现了有点儿不对劲,林子深处刚才明明有个人,但在晃眼间就忽然不见了,再一看又是另一个方向好像有人影,可身形不大一样,还俯身在较低的位置行走,头上还有明显一起移动的树枝残影。那个人影不断在靠近人群,离火光近一些后也就看得清了,他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那是—— “……绳子?” 桑哲喃喃说了句,再一看那人已经伸手将绳子套了过来缠上人群之外的几人没有任何防备的脖子上,她忽然意识到了那意味着什么。 “外面有人!”她站了起来,惊恐地大喊一声。 所有人都停止了欢笑,只有器皿倒翻后发出的流水声,目光汇聚到少女所指的方向。人群之外被注目的人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而下一秒脖子一紧,呼吸骤停,窒息的感觉让他奋力挣扎,但身后人的强大和及时被捆绑住的手脚让他迅速败下,头被牢牢摁在了地上。 一瞬间,其他方位也同样蹿出了黑影,以同样的手法制服了好几个褐祁族人。 “啊——!!!” 人群中迸发出女人的尖叫声,老人搂过孩子纷纷躲避了起来,醉酒的男人们也纷纷清醒了过来,抓起身边的武器奋力反击。 眼尖的人已经认出了不速之客的装扮,愤然大叫道:“是基什!基什的人又来了!” 巨大的绝望随着这声叫喊迅速蔓延开来。 老弱妇孺哭声一片,仅有十数个男人在奋力反抗,但因为酒精的作用,他们并不能使出全力,不消一会儿其中几人便绳索困住脖子和四肢制在地上。 桑哲在混乱中看到了自己的丈夫,他是为数不多还在与基什士兵缠斗的人,她的心也跟着他的动作一上一下,她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只能叫着丈夫的名字让他小心,却没有注意到身后正有人在靠近。 “……?!!” 她的衣服被扯破了,花朵落到地上被踩得粉碎,她听见了身后抱着自己身体往后拖的人发出淫、贱的笑声。 她的丈夫也同样看到了这样的她,这么一个分心,却被对手看到了眼里,眼明手快就是对准后脑的猛烈攻击,令他膝下一软,跪到了地上。 桑哲尖叫着、挣扎着,却完全不是强壮男人的对手,她被丢到了地上,沙石磨破了她的手掌,而她心心念念的都是此刻血流如注、倒地不起的丈夫。 她的脑袋变得好痛,有什么可怕的记忆突破了壁障,忽然从她的脑海中炸裂开来,从灵魂深处要将她撕裂。 丑恶的男人将她压在了身下,继续撕扯她残留的衣服,那本该是象征幸福的婚服,她痛苦地叫喊着,渴求伟大的安可以拯救他。 “什么人?!”男人忽然停止了动作往后看。 桑哲抽泣着,也同样往他的身后看去,那个特有的坐在轮椅上的身影褐祁只有一个:“……婆婆!” 男人听到了桑哲的话,再看那个坐在古怪木头上的女人,嗤笑道:“我可对老太婆没有兴趣。” “婆婆快走!”桑哲大叫着让女人离开。 只是轮椅上的女人不为所动,头上的麻布挡住她一半脸,辨不清表情。 “快给我滚!” 男人失去了说话的兴趣,用力推了把女人,只是想要赚过身的下一秒感到眼前有什么一晃而过,他没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低头一看,却发现原本该是手掌的部位已变成一个平整的切面正在不断飙血。 “……诶?我的……手呢?” “在这里哦。” 男人抬头向说话人看去,站在那里的正是刚才坐着的老太婆,她手上抓着的正是自己的断掌,然后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给丢到他眼前。 “啊啊啊啊——!!”疼痛仿佛此刻才传到自己的神经中枢,他大声地叫嚷着,握着自己的手瘫软在地上。 叫声引起了所有基什士兵的注意,他们纷纷抓紧了武器看了过来。 “……婆婆。”桑哲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而被称为婆婆的女人稍微动了下胳膊和脖子松松筋骨,苍老的面容下是熠熠生辉的深色眸子,她对桑哲笑了笑又回头看向朝自己逼近的几位不速之客—— “啧,这可是你们先开的头。” 第37章 哈桑继续更新 活着。 七崎桑子还活着,就好像三年前她在与塔立格在森林之外再相遇时对自己说的那样——她一定要活下去。 但对于那时的她而言,其实早已没有了一切可以赖以生存的东西,魔力也好,神力也罢,早就已经没有了,唯一支撑住她的仅有远坂时臣那颗储存着魔力的红宝石和就是想要活下去的执念。 其实说起来也很可笑,明明已经没有为之活下去的理由存在了,却就是不想这么随随便便死掉,那感觉真是逊爆了。 然而,这三年七崎桑子过得并不好。 塔立格正是当年被基什当做礼物送给天之女王伊南娜的少年,只是因缘际会下被七崎桑子放走了。 或许真是有因才有果,不久之后被救的人反成了她。 起初七崎桑子只是无处可去地跟着塔立格回到了他的家乡褐祁,然而褐祁的族人们并没有欢迎他的回归。 当初为了抓塔立格,基什的士兵就像是发疯的野兽一样在这个小部落里搜寻,顺便抢走了他们的牛羊食物,踩踏了他们的菜园,美其名曰献给基什之王,要不是躲起来的塔立格站出来以死相逼,他们甚至会被抢得连一个冬天都无法平安度过。 但当他们时隔几月看到塔立格后最先考虑的是他是不是偷跑回来的,而基什又会不会再派人回来报复。他们都不想跟塔立格的家人那样被威胁后放火烧死,也不想跟当初知道塔立格藏身之处却不告诉基什士兵的邻居桑哲一样以小小的身躯承受那么多可怕的事,更何况这次回来他还带着个全身包裹着破布的陌生人。 哪怕塔立格说出自己是被女神的命令下离开乌鲁克的都没有得到褐祁族人的信任,但他们也没有将塔立格赶走,仍有他带着陌生人在他们被烧毁的家中,随便搭起了个简易的木棚便住了下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久,基什的追兵没有来到,塔立格他们才慢慢融入会村子里,就连在之前的变故中受到伤害而导致失忆的桑哲都能笑着为他们送来新鲜的瓜果。 一切似乎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而在这段平和的时间里,七崎桑子也在寻找存活下来的方法。 以她的状况,她必须把自己的机能损耗降到最低,让心跳的速度更慢,呼吸的间隔更长,所有近似人类的功能都趋于停止。 然后等她再睁开双眼的时候,再看到的自己就是一个鹤发鸡皮、任谁看到都会喊一声婆婆的老妪。 虽然是难看了点,但起到的实际效果却很大,每天所要消耗的魔力压制到了最低,长时间的睡眠和饭食的补充也在一定意义上有了魔力的回流。 不可哪怕是做到了这种地步,她也只是在放缓生命力的流逝,直到不久后基什主城被洪水冲刷才有了转机,褐祁为了逃离这份被波及的天罚决定搬离当时的住所,因为形势危急,他们并没有很好地预先选择要去的地方,而也就是在这份摸索中,七崎桑子偶然间察觉到了有一处灵脉。 很大程度上的引导后,褐祁一族来到了灵脉所在,来自远古的巨大魔力蕴藏之地也确实是个好地方,地势不错,也远离基什,褐祁的族长很快便决心迁村于此,对七崎桑子这个陌生人也是心存感激,加之她对外示人的外貌是非常神棍的老妪,褐祁一族便更是将她视作有非凡之能的婆婆,礼遇有加。 七崎桑子虽然无法与这处难得的灵脉建起联系,但魔力浓厚之处对她自然有百利而无一害,三年的休养生息确实也让她渐渐恢复了大多,至少此时此刻,面对三年后忽然出现的基什士兵,她虽有顾虑,但还是选择了出手。 七崎桑子她喜欢褐祁,喜欢平静的日子,所以要是有人要来破坏这一切,便是与她为敌。 “谁再碰这儿的人试试?”七崎桑子冷冷地打量越来越多围过来的基什士兵,地上横躺着几个人,都是冒然冲上来吃了亏的。 别说基什的人对这突然出现的女人大感意外,就连褐祁的人都面面相觑,他们都不敢相信与自己相处了三年的婆婆竟然这么瞬间变成了一个身手了得的年轻女人,甚至一下子无法判别她是否真的可以信任。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塔立格抱着两个正啼哭不止的孩子冲进人群交给了正在寻找他们的母亲,“老弱妇孺快躲到山林后面,年轻的男人留下!” 褐祁的人这才反应过来,不管怎么说,在基什的士兵面前,此刻与其抗衡的女人一定是他们的伙伴。 “塔、塔立格……”为鲜血所惊的桑哲瘫软在地上,看着不远处的少年不知所措,直到被其伙伴拉起来跟着其他人躲进林子里。 新娘头戴的花束在慌乱中脱落下来,被踏碎一地。 同时,眼下的格局被拉开,一边是越来越多从远方聚集而来的基什士兵,他们手中还有不少被俘虏的褐祁族人,而另一边是剩下的褐祁壮丁和七崎桑子,他们人数远不及基什,手中也没有人质,就连武器也是自制的石器,就如同他们之前的忧虑一样,基什追兵的到来只会为褐祁带来灭顶的灾难。 场面一时僵持住了,基什的士兵试探性地杀出两人,只是才踏出两步就忽觉眼前有什么一闪而过,就连对方怎么出手都不知道,便在从自己身上喷涌而出的温热鲜血中失去了意识,而明明是出手的那人却好好地站在几步之遥处,就好像没有动过一样。 过分诡谲的身手,完全看不出路数的招式……或许也不能这么说,事实上在基什的人眼里他们根本没有看到她出手,速度快到肉眼无法企及,动手的时候就好像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一样。 这么被一个异族女人压制,这对在战场上浴血多年的基什士兵而言可以说是耻辱,他们交换了眼神,数十人便要群攻而上,就算她身手再好,也扛不住车轮战。 七崎桑子察觉到了他们的意思,不由捏紧了手中的匕首,他们确实没有打错算盘,她现在能做的只有速战速决,一旦开始持久战那就足够耗尽她这三年所有的努力。 不过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她乐不乐意了。 “住手。”基什士兵中忽然的喝声止住了这一触即发的局面。 “这可真是意外收获。”那男人低沉的声音越来越近。 七崎桑子倒是没有太大的惊讶,这之前就有察觉到人群之外有人在观望,却没想到这会儿会突然发声。 基什的士兵闻声后让出了一条路,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个年约三十五六的男人,剃光了的头上刺着诡异的图腾一直延至嘴角,鼻尖下晃着个大大的鼻环,身上穿着不同于其他士兵似的兽皮铠甲,一看就是个能说话的主。 “你是什么人?”七崎桑子眯眼打量着这个走狂野路线的光头。 “我名叫阿达姆,如你所见是这次行动的统领,奉我王阿旮之命前来追拿私离属地的褐祁一族。”男人皮笑肉不笑地介绍自己和来此的意图。 “说得倒是好听。”七崎桑子冷笑一声,握着匕首的手直指阿达姆,“基什从未护我褐祁一日,多年来从来只有强征粮食供奉,如今基什筑坝需要苦力便想起了不知被遗忘多久的褐祁,这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这话不错,但是从你这异族这人口中说出也挺可笑的。”阿达姆哼了一声,掉头走向其中一个褐祁俘虏那里,从腰间抽出一把黑曜石磨制的匕首,贴在了那人的脖子上,“你说我要是此刻割开这个人的脖子,你能不能阻止?” “你可以试试。”七崎桑子淡淡地回道,她有信心可以让这个男人在动这个心思的下一秒就永远握不起匕首。 “那么要是我们同时要下手呢?”阿达姆将手一挥,所有手中有俘虏的基什士兵纷纷同一时间举起了利器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只要他一个命令,便是血流成河的结局。 林子里传来了哭喊声,那都是俘虏的亲友,是不忍看见他们死去、永远失去的恸哭,好些人明明是想要大叫出声的,却又为了更高的利益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哭声外泄,但这些声音却通通伴随风声吹进了七崎桑子的耳朵里。 好吧,她认输了。 无论再怎么迅速,她也没可能在同一时间去救下数十个褐祁俘虏。 “……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只是看着你的身手不错,忽然想邀请你去基什一坐,我想我王对你定有一见的兴趣。”阿达姆说得轻松,只是这手中的匕首却与皮肤贴得越紧。 “你要我去基什?”七崎桑子对这种要求倍感疑惑,她可不认为自己有名到会让基什的王对其产生什么兴趣。 “没错,只要你答应,我便可保证今夜褐祁不会有一人受到伤害。” “…………”七崎桑子看着阿达姆,却无法看清他提出这要求的真实目的,但一想到身后那些褐祁族人,还是点头应允了,“好,我跟你走,但我希望的可不仅是今夜。” “呵。”阿达姆笑而不语。 “桑子!”塔立格听到少女的回答后下意识喊了她的名字。 “没关系的……”七崎桑子回头对塔立格笑了笑,如同安抚一般,“你留在这边照料,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阿达姆耸耸肩,他对这个可不做任何保证,而是回头给了身后的手下使了眼色,随后便有大批的基什士兵出现将整个褐祁包围起来,像是感受到了来自少女的视线,他回头对上了她的眼神,却是理所当然地回答:“这可是为了保护褐祁的安全,他们都是基什优秀的士兵,你大可放心地跟我们走。” “……随你们的便。”七崎桑子撇过头,这个大光头摆明了就是不好糊弄的主,她也懒得再在这方面多计较。 “那就走吧。”阿达姆挥手间令众人让开了一条道。 “好啊。”七崎桑子却没有走一步,而是对着基什士兵之后的方向忽然喊道,“阿亚!” 话音刚落,一只巨大的身影忽然从他们身后蹿出落到七崎桑子跟前,他们再定神一看,那竟是一只成年雄狮,只是这块头远比普通的狮子更为高大硕壮,浑身绷紧的肌肉一旦奔跑便是这块平原上最快的箭,两只仿佛闪着蓝光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一脚踏出后张嘴便是一声怒吼,可谓血盆大口、腥臭难当,分明是刚狩猎而归,那犹如匕首一般锋利的牙齿让人心有余悸。 “喂,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堪比凶兽的哈萨木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认得出这狮子的基什士兵都忍不住惊骇地往后退了两步。 “原来这就是连三十个成年男子都没法拿下的哈萨木狮……” “可不是说它们性傲难驯,怎么会听这个女人的话?!” 比起基什士兵的议论纷纷,阿达姆显得淡定得多,但一颗冷汗还是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他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这样一个凶兽在自己的身后不远处伺机,要是被这东西从背后咬上一口可不是开玩笑的。 阿达姆看着七崎桑子的眼神越发高深莫测起来,但仍是淡然地发问:“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怕,我身体不大好,总得有个代步才行。”七崎桑子走上前亲昵地拍了拍雄狮的脑袋,后者瞬间由凶兽变成了一只仿能任人抚摸的大猫,她顺势跳上了它的背部,抬头朝阿达姆一笑,“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阿达姆无言地看着这样的猛兽被当成坐骑,要知道,基什王当年想要一只哈萨木狮可是耗费了一整支精锐部队,最后也只是因其孤高的个性慢慢在笼中绝食而亡。 “哼,还真是没看出你的身体有不好。”阿达姆眉头皱起,不愿多看便转身下达命令,“收队!” “等一下!”塔立格挣脱了族人的阻拦冲到了他们面前。 “你是什么人?敢拦我们的去路。”本就没什么好心情的阿达姆冷冷地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少年,他并不介意这个时候找人出出气。 “我是她的大夫!没有我在身边,她万一犯病了怎么办?!”塔立格认真严肃地看着阿达姆,他怎么也没有办法安心地看着七崎桑子这么跟着基什的人离开,才在最后做出同行的决断。 七崎桑子不由蹙起了眉头,看着眼前这陪了自己足足三年的少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大声喝道:“塔立格你回去!” “不!我做不到!” “你……” “好了。”阿达姆像是看够了两边仿佛生死离别的戏码,手一挥便替二人做下了决定,“那就带上吧。” 他只是忽然觉得路上带着一个可以要挟她的筹码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七崎桑子叹了口气,只能无奈地看着跟上来的塔立格,对方抱歉的眼神让她也没有办法多说什么,唯有回头看向越来越远的褐祁,这片她生活了三年的土地。 这下是真的要离开了。 七崎桑子摸了摸阿亚的鬃毛,这一眼过后便不再多看,而前方一片黑暗,仅靠火把将路照亮。 她不知道前方等着自己的是什么,但也不会后悔此刻做下的决定—— 永远不会。 第38章 哈桑继续更新 基什的王都很大,跟乌鲁克相比确实好不逊色,只是也看得出经过三年的洪水冲刷,就算是当年苏美尔最强盛的国家也掩不住真实的颓色,来往的行人眼中没有半点对生活的希望和期盼,整座王城了无生气。 “真没想到,盛极一时的基什现在竟会落魄成这样。”塔立格边走边打量着这王城街头的景象,真是说不出的感慨。 七崎桑子倒是无所谓的趴在凶狮阿亚身上,她本来就没见过从前的基什,自然也没什么有感而发,城邦之间的战争本身无可厚非,只是想到这致使基什生灵涂他的洪灾她也“被”参与了一部分,她就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 “真是讨厌呐,这种神明至上的时代。” 基什王城并不算大,从进城算起约莫走了一个多小时便到了位于王城中心的宫殿,大光头阿达姆并不是个善解人意的人,褐祁到基什的一路他们穿越了大半个沙漠,其间没有任何停歇,到了宫殿更是马不停蹄地去拜见了基什王阿旮。 七崎桑子和塔立格一路因为阿亚的存在受到了瞩目,他们都从未见过受驯的哈萨木狮,甚至在他们于殿外等候时想要靠近,但才近身十米便被凶兽的怒吼骇得倒退数步,慌忙躲避。 又等了十来分钟,阿达姆终于从宫殿出来,说他们的王阿旮要召见七崎桑子,只是又拽出了一堆奉承之言,好似阿旮要见她是多么无上光荣的一件事。 七崎桑子扯扯嘴角,懒得吐槽,稍微抖了抖脑袋上的沙子沙土便要进去,塔立格和阿亚也要跟上却被阿达姆拦住。 “我王只召见了这个女人,你们不得进入!” 塔立格蹙起了眉头,一旁的阿亚彷如能听人言一般发出不满的低吼。倒是一旁的七崎桑子挥手让他们稍安勿躁,阿旮要是真想对付她也不会要见她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有不轨,她也有自信逃脱,而塔立格这边有阿亚在,一时也可护周全。 七崎桑子在确认了身侧属于assassin的短刃后便大踏步地走进了基什王阿旮的宫殿,在分外长的台阶后她看到了一处精美绝伦的建筑,比对当年所见的乌鲁克王宫有过之而不及,完全看不出此地曾受过三年洪灾的侵蚀,而基什之王阿旮正坐在那大殿之上。 “阿达姆所说的女人就是你吗?” 阿旮是个三十有余的健壮男人,隆起的肌肉和迸现的青筋都传达着此人正值壮年且孔武有力,他的眼神如同鹰隼一般锐利,他的声音如洪钟一般嘹亮,那是与吉尔伽美什完全不同的王者气度。 七崎桑子向其简单地点头行礼:“是的,不知基什王为何召见我?” “听闻你以一人之力妄图阻我基什士兵处置远逃我属地的褐祁人。”阿旮并没有直说其意,而是绕了个小弯子,“但是你要知道,我绝不可能放过叛离我基什之人,只凭你一人怎敌我一邦之力?” “……”七崎桑子不动声色,她知道接下去阿旮就会说出见她的真正意图。 “看在你的勇敢上,不如我给你个机会去救你的族人。”阿旮笑得气定神闲,好似真的是大发慈悲一样。 七崎桑子听得好累,所幸也不再绕圈子,直接发问:“说吧,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阿旮眼有赞色,毕竟很少有女人敢在自己面前这么横,便也直抒其意:“你只要为本王做一件事,本王就可以放过褐祁,放过所有人,不管今后他们走到哪里,我基什都绝不会碰他们一个指头。” “什么事?” “尼散月将至,我要你在乌鲁克之王圣婚当日,将其项上人头带回给我。”阿旮单手撑住膝盖前倾半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座下的年轻女人。 “……”七崎桑子在听到这句话的当下脸就黑了大半,眼角更是抽个不停,她真是太久没有听过这些个名词了。 乌鲁克之王……圣婚……我的上帝啊………… 阿旮不知道七崎桑子经历过什么,只是以为她是被这个几乎可以被看作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吓到了,他抬手将盛满美酒的酒杯搁到嘴边,事实上他本来就是逗乐的心态见的这个所谓身手极好的女人。 七崎桑子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才摁住抽搐的眼角,抬头看向阿旮:“这是因为洪灾而向乌鲁克的报复吗?” 阿旮的笑意僵在了嘴角,他正眼打量起了这个女人:“看来你知道的不少?” 世人都说基什是触怒了神明才引来祸事,却鲜少有人知道其中缘由,更别说是此事源头是那新兴的城邦乌鲁克。 “不巧,我正好有个喜好远行的朋友,三年前有幸参加了那场不一般的婚礼。” 阿旮自然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再隐瞒什么,他本人也不喜欢拐弯抹角,干脆将一切都摊开来讲。 “哼,我基什有战神洪巴巴庇护,向来无战不胜,没想三年前却被那乌鲁克的幼子连同伊南娜使计暗算,大地与天空之主恩利尔亦不辨是非,将洪灾引致本位于上游的基什!” 阿旮面露怒色,握拳狠狠拍向王座,他向来不掩饰对所谓神明的不满,什么冒犯了神明的威严,无非是他们见基什日益强盛,才借机打压。 “可那又怎么样?十年洪祸?他乌鲁克真以为恩利尔会如其所愿?我基什属地众多,皆是富饶之城,三年来为其足足奉上比他邦多十倍的供品,早已熄灭了大地与天空之主怒火!”阿旮大手一挥,连空气都为之震动,“洪水凶猛,覆我王城,却同样带来了肥沃的土地,不出两年,我阿旮要告诉所有人基什仍是苏美尔最强盛的城邦!” 七崎桑子冷眼打量着怒意大盛的基什王,他说得确实不错,虽然王城的平民百姓目无生色,但其士兵仍目光如炬,杀气腾腾,加上又开始对外追回跟褐祁一样的外邦劳动力,一旦洪祸停息,这个国家必然会夺回昔日的强盛。 “可那恩利尔的怒火才刚得以平息,我不想在这种时候与乌鲁克大动干戈,招来不必要的麻烦。”阿旮冷下了脸色,面露不屑,“但是那乌鲁克的小儿已将我触怒,半人半神又如何?只要我阿旮愿意,照样可以拧下他的头颅。” “所以你才迫不及待地想要有人去杀了他?” “没错,乌鲁克的王宫戒备森严,我也曾派出杀手,但无一归来,如果你真如阿达姆所说身手了得的话——”阿旮扯起一抹残忍的冷笑,抬手指向沉静如水的女人,“那就替我杀了吉尔伽美什,为了你全族的性命!” 七崎桑子低下了头,在旁人看来她是在生死间痛苦挣扎,毕竟去刺杀吉尔伽美什这种事不管成功与否都只有死路一条,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真正在做的只是一番脑内剧场,那些早已不愿提起的陈年往事彷如一一又在眼前出现。 吉尔,吉尔伽美什……那是多么遥远的一个名字,却在这时候再被重提,命运似乎跟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可事到如今,她也没有了其他选择,她不可能对已如同家人的褐祁不管不顾。 再抬头时,七崎桑子的目光便不再有任何动摇,迎向基什之王阿旮的注视回应道—— “好,我答应你,我会为你带来吉尔伽美什的脑袋。” <<< 七崎桑子为了整个褐祁向基什王阿旮许诺了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离开阿旮的王宫时,她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塔立格忧心忡忡,好不容易等到七崎桑子从王宫出来,忙迎了上去,刚想问个究竟,却看到那光头阿达姆随行在后。 七崎桑子瞥了后面一眼,对塔立格如实相告:“别想了,这货估计得跟我们一路。” 随后面对塔立格的疑问,七崎桑子将与阿旮约定的一切都告诉了他,她并没有找借口扯谎瞒住他的自信。 塔立格闻言十分震惊,一时间都说不出话,他知道那个地方是他也是七崎桑子花费了好大力气才逃脱的地方,他很想阻止她之后的行动,但是一想到整个褐祁的性命,他又犹豫了,他曾为褐祁带来灾祸,真的不愿再看到一族老小再次遭到灭顶灾害,可这又与七崎桑子全无关系,他真的无法将昔日有恩于自己的少女因为褐祁的安危再深陷危险中。 “桑子!不如由我——” “好了,塔立格。”七崎桑子打断了塔立格的话,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三年的时间,我早已经把褐祁当做了自己的家,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坐视不管。” 塔立格忧心地看着七崎桑子,他握紧了拳头,挣扎几番还是松了开来:“可是阿旮的话真的可信吗?” 七崎桑子撇了下嘴,没有犹豫地说:“当然不可信,看他说话的时候眼珠子转悠的那模样,我都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什么?” “先不说这件事我成功了对他益处之大,就算我失手了,在被剁成肉酱前说是阿旮派来的,他也没有确实的证据,到时候阿旮再一个命令把褐祁所有人的脑袋都砍下穿成串送过来,那吉尔伽美什就算知道这是阿旮干的,也不能真的做什么,毕竟整个苏美尔想杀吉尔伽美什的人可是能沿着幼发拉底河排到波斯湾去。” “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塔立格有些不解,眼看就要走出王宫了。 “只是当下没有更好的选择罢了。”七崎桑子停下脚步,歪头朝他勾个嘴角,“至少现在离尼散月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我们可以好好琢磨下该怎么办。” “那你……”塔立格有些犹疑,但想了想还是问出口,“你真的打算去乌鲁克刺杀吉尔伽美什?” “这个嘛。”她挠了下脸颊,伸手开始掰算一下跟他的过节,“掏过我心窝一次,强迫利用我一次,找人放毒射杀我一次,还……” 她停顿了下,面上神色淡淡,语气却冷了下来:“还间接害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塔立格看着少女的心情和表情都略微复杂,她虽然从未对他说起过与自己相遇前在那片森林中所发生的事,但也知晓那时的她是多么绝望。 “所以说,我觉得自己能在褐祁忍三年都没去抽死他已经是个奇迹了。”她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先一步走了出去,“走吧——” 七崎桑子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那么轻松,真的很难想象这三年她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磨难才可以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她此刻的大脑无比清晰,在踏出基什王宫的那一刻就已经明白了,那时候的自己选择活下去的真正理由到底是什么—— “去乌鲁克。” 第39章 哈桑继续更新 七崎桑子并不是没有想象过如今的乌鲁克会是什么样子,没有了基什的威胁,以少年王的睿智机敏,这个新兴城邦的发展定是无法想象的迅速。 然而她所见的事实也是如此,那连绵百里的肥沃土地等候春之播种,那环绕乌鲁克的城墙已可抵御外敌,那新建的祭司神庙气势恢宏。 只是,为什么这座城邦弥漫的气息只比那死气沉沉的基什好上些许? 无论街道还是民房都比过去看似规整有序,街边的小贩也在吆喝叫卖,但在多数来往的行人眼中,他们的情绪竟与基什的百姓无比接近,同样对生活没有半点希望和期盼,而且在街边衣衫褴褛的穷人数量比五年前激增不少,多数都在民舍前徘徊乞讨。 “奇怪。”七崎桑子见眼前这番景象不自觉低声说道。 塔立格听见了后问道:“怎么了?” “乌鲁克怎么会变成这样?”七崎桑子无法理解,太久隐居在褐祁的她并不知晓外界的变化。 塔立格摇了摇头,他也早早注意到了这个城邦的大变,虽然之前只在被送进伊南娜神庙的路上见过乌鲁克的街道,但气氛绝对与现在的大不相同。 这时,边上一直没吭气的阿达姆冷哼一声:“你们对乌鲁克王的认识可不能一直停留在过去,五年可是很长的。” 七崎桑子见阿达姆露出了那种似笑非笑的讨厌表情,她听得出他话里有话,意指吉尔伽美什跟过去不同了,她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感触,或许是在她记忆深处的金闪闪本就与幼时的他有差距。 阿达姆自觉讨了没趣,也没再多说什么,回头张望了一番后又有些奇怪地对七崎桑子说道,“对了,你那只哈萨木狮呢?已经好一阵没有见到了。” 七崎桑子回给他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阿亚在城外候着,他那么大的块头进城太惹眼了,还是你希望我们受到全城瞩目?” 阿达姆再次吃瘪,恰好看到一处位于民房边上的酒馆,再看天色已晚,便又说道:“我们还是早点找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离那尼散月还有四日,我们还要好好做准备。” 这次七崎桑子终于觉得他提了个好建议,便与塔立格跟着他进了那家酒馆,等真坐到了里头,她忽然这家酒店正是她初来乌鲁克时来的那家,也就是在这里她见到了少年版的吉尔伽美什。 没想五年匆匆而逝,她绕了一大圈又坐到了这里,还真是命运弄人。 塔立格若有所思地看着七崎桑子忽然变得寡淡的表情,三人中也只有阿达姆大咧咧地招呼着酒馆的老板让他端上各种肉食,为了尽快到达乌鲁克,他这几天基本没踏实地吃过什么。 上菜后,七崎桑子面无表情地抓起肉塞嘴里,这个时代的食物她当然吃不惯,所以进食于她只是来维持身体机能,所以这个时候她更多的是在细听食客的聊天对话,看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只可惜她听了半天都是些没卵用的东西,有时候男人聚在一起比女人还三八,聊天的内容多数围绕着猎物和女人,不过也有些人说到了别的,比如远方那片杉树林出现了个怪物,比如伊南娜女神又开始不满新造不久的神殿,比如伟大的乌鲁克王最近颁布了他享有全城女人初夜权的敕令。 七崎桑子一口水喷了出来,原来这上辈子她看到的花边消息是真的,虽然在这个没有节操的年代国王确实可以堂而皇之地睡任何他看上的女儿,不过正儿八经把这当做条令也太羞耻了。 她忧伤地扶了把额头,不过这样也好,她起初还琢磨着要吉尔伽美什还是她最初认识的吉尔模样,自己殴打起来会不会不太顺手,现在就完全没问题了。 这时门外忽然跑进了个男人,大声向里面招呼道:“喂,外面有戏法看,大家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七崎桑子一愣,这让她想起了个久违的故人,她不自觉放下了陶土杯子,想要出去看看,却被一边的阿达姆拦住。 “你要去做什么?” “凑热闹啊。”七崎桑子冲他挑挑眉,继续说道,“放心吧,我一整个部落都在你们手里,我不会做什么不该做的事的。” 阿达姆并没有就这么被说服,但手下的人已经灵活地挣脱开他,再抬头就是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他愤愤地拍了下桌子,却也无可奈何。 * 七崎桑子挤在了人群之中,整个街道的人仿佛都跑来了,就好像在无法忍受的生活中找寻丁点乐趣一样,每个人的眼中都多了暂时忘却片刻后的欢乐。 只是等她好不容易凑到最前头时,她看着人群中心熟练穿绳的男人,她的故人可没此等膨胀的小肌肉。 她有些懊恼地再钻出去,想起了五年前与那人分别时的场景,也不知道他是否还在乌鲁克。 可就在七崎桑子要往回走去的时候,有个人忽然拍上了她的肩膀,随后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是不是觉得还是我的表演更好看?” 她一愣,随即欣喜地转回身,金发男人嘴角带笑,还是那样的神采飞扬,在与她对视后,笑得更灿烂了些——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阿丁!!!”七崎桑子高兴地给了个他一个热烈的拥抱。 “桑子!好久不见!”阿丁也哈哈笑着回抱她,更是在天上抡了两圈,他很快察觉到了怀中人的不对劲,但很快又将惊异之色掩藏起来,“走吧,去我住的地方好好聊聊!” “好啊!” 要说七崎桑子对阿丁的态度其实经历过很漫长的变化,或许一开始他是吉尔伽美什坑害她的得力助手,不过在随后的相处和他原来也被坑害的认知后,七崎桑子早已拿他当了朋友,毕竟他也是在这个时代她认识的第一个人类。 阿丁把七崎桑子带到了他落脚的住所,那是处普通的民宅,房主与阿丁是老相识,加上最近他远行去了拉格什,所以这段时间只有阿丁一个人。 “桑子,我说你怎么又回乌鲁克了?”阿丁脱下了外袍,大咧咧地招呼着七崎桑子一起坐在铺在地上的毛毯上。 七崎桑子盘腿坐下:“这说来话长,你呢?还在城西变戏法吗?” 阿丁见七崎桑子微妙地避开了话题,便也没再问下去,而是接话答道:“不变了,没看到这活都被年轻人抢占了吗?我跟你分别后没多久就离开了乌鲁克,天南地北地到处晃了晃,也是最近才回来。” “诶?你竟然这么轻松就离开乌鲁克了?” “哈哈哈你不用套我话啦。”阿丁听得明白七崎桑子话里的意思,干脆爽快地把话说开了,他并不喜欢说话绕弯子,“王确实派人找过我,但都被我躲开了,况且他也不是真的有意要留我,这几年我也真的是在外面跑累了,想要回到这起始的城邦好好休息一阵子,而且这不是尼散月快到了,也正好凑凑热闹。” “这样啊。”七崎桑子点点头,见如今阿丁洒脱随性的样子,看来这样的生活或许远比在王身边做事更适合他。 可两人的对话在此时被屋外传来的吵杂声打断,他们对视一眼,起身从窗口往外看去,外头竟是一队乌鲁克的士兵,他们正在向对屋一户人家征要税收。 “我的丈夫年初摔断了腿!真的没有更多粮食了!” 女人哭着哀求士兵放过他们一家,她身后的房中,有个面容苍白的男人在地上挣扎着要站起来,看起来仅有十岁的女孩在母亲身边一起向士兵们跪下哭嚎。 “少来!反正你们没有足够的粮食献给王就要受到惩罚!瘸腿了又怎么样?!爬也要爬去采石场!”士兵一脚踹开了女人,要进屋带走失去了行走能力的男人。 “不要啊!不要带走我的丈夫!”女人从地上爬过去扒住士兵的腿,不让他们进屋,“要不然把我带去采石场吧!求求你们了!” “你?”士兵发出轻蔑的冷笑,但很快又把目光放到了她身边的女孩身上,“我看你们家女儿也挺大了,不如交由我们献给王。” “不!我的女儿还小!请不要这样!”女人哭得更伤心了,什么献给王,她知道的,要真让他们把女儿带走,等着她的只会是成为军中的玩物,她太小了,要真变成那样,或许连命都保不住。 “阿妈!……各位大人!我求求你们饶了我们吧!”女孩也哭得非常伤心,一直在地上跪着的双膝被磨出鲜血,染红了地面。 士兵嫌恶地踩上她的手,大喊道:“你给我滚开!要丈夫还是要女儿?!你只能选择一个!” 可无论那哭声多么撕心裂肺,周围的所有人都只是神色淡漠地看着一切的发生,那事不关己的目光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七崎桑子忍不住想要冲出去,却被一旁的阿丁摁住肩膀,她想起了此次来乌鲁克的目的,有些事确实不能招惹。 她不想再看再听,一跺脚所幸转过了身,直到门外哭嚎声结束,那女孩终究还是被士兵带走了。 屋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两人好半天都没再说话,最后还是阿丁先开了口,他在一声叹息后只说了一句—— “王变了。” 幼年的吉尔伽美什拥有比任何人都优秀的成为王的资质,就好似当年七崎桑子听说的那样,他宽容、深思、公正、重德,乌鲁克的人民无不将其称赞,为其倾倒,那正是万民理想中王的姿态。 然而五年时间,那所有人理想的王者变了,他从少年长成了青年,他变得□□、专断、强征、暴敛,因一己私欲而追求极限的荣华。 乌鲁克的人民叹息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众神的预言成了事实,只是没人知道其中的缘由,究竟是什么使得年轻的王者性情大变? 阿丁摇了摇头,他看向王宫所在的方向,目光深邃悠长:“过剩的力量,或许只能衍生出过剩的孤独吧。” 七崎桑子知道,终有一日,王会等到理解他的人出现,只是那不是现在。 被败坏了一切重逢的好心情后,七崎桑子与阿丁道了别,她满怀心事地离开了他的住所,原来吉尔伽美什真的长成了她所熟悉的金闪闪。 但不管他怎么变,有一件事她还是要做。 * 当天夜里,七崎桑子换了身行头,黑色的袍子将她浑身包裹,腰间配着短刃,然后又将具象化后的骷髅鬼面戴上,还真是assassin的标配。 她在确认了阿达姆睡着了以后凭借自带的技能很轻松地离开了暂住之地,更是一路无阻地混进了王宫,凭借记忆找到了吉尔伽美什的主殿。 七崎桑子悄悄潜入后发现原来里面根本没有什么仆人,连士兵都在殿外把守,然后在穿越无数殿门之后她终于见到了那位同样久违了的王,他独自一人坐在高台之上,桌前是美酒佳肴,他却神色淡漠地手执酒盏,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过剩的力量,或许只能衍生出过剩的孤独吧。 她不知道怎么了,看到眼前的画面忽然想到了阿丁白天说的这句话。 七崎桑子叹了口气,没再遮掩自己的气息,而是堂而皇之地从大门走了进去,那人自然也发现了自己,双眉微蹙后便坦然直视来人。 她看着眼前正步入青壮时期的少年,他仍是金发红瞳的模样,只是早早褪去了幼年天真可爱的模样,轮廓变得深刻俊美,那狂妄自傲还真是刻在了他的眉眼间,直让人感慨时间真当已过五年之久。 吉尔伽美什见有人只身闯入自己的寝殿并无任何慌乱之色,他不紧不慢放下手中的酒盏后看向来人,竟能躲过外面的层层防卫不声不响地来到这里,这么多年来也仅此一人,他也稍微被勾起了些许好奇。 “你是什么人?” 七崎桑子没有言语,手扶着背后的短刃,脚下发力便瞬间来到吉尔伽美什脚下的位高之处,右手同时拔刀向他颈脖扫去,然而对方仍是那样睥睨万物的神情,没有丝毫闪躲。 她的刀骤停,挑起半边眉问道:“面对刺客你还不躲?” 吉尔伽美什冷哼一声:“一个没有杀意的刺客?” 七崎桑子不予置否,她此行确实不是要杀死吉尔伽美什,只是也不怎么喜欢被这么轻看,却没想就在这犹豫的刹那,一把利刃忽然从王身后凭空闪现,向她头部正中射杀而去。 王之财宝?! 她一个侧身向后跳开几步躲过,但一束深色的头发连同兜帽的系绳一齐被割断,低头看向了插入地上的兵器,竟是一把锋利的□□,虽不知道出处,但隐约传来的肃杀之气证明此物绝非凡品。 她一直以为那乱投乱放的是吉尔伽美什死后归于盖亚侧后才得到的技能,没想到现在就有了雏形,该说真不愧是半人半神的王者吗? “只是踏足本王领地的你早已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责。”吉尔伽美什眼底杀意已现,他自然不知道七崎桑子此刻心中的所思所想,只是单凭能躲过他兵刃这一点就足以惹来他的不快。 他单手举起,身后的空间随之如于水面投石般产生波纹,却在要挥下的瞬间听到了一个阔别已久的声音。 “你果然还是小时候比较可爱啊。” 七崎桑子这么说着转身正面看向吉尔伽美什,她在吉尔伽美什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犹疑,真不知道该不该感慨原来自己在这位王的脑海里还是留有些许记忆的。 她叹了口气,干脆摘掉了那要掉不掉的兜帽,连同遮了上半张脸的鬼面一起拿掉,毫无遮掩地对上了五年未见的王者。 “……是你!” 吉尔伽美什在看清了对方的脸后站了起来,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倨傲之外的神情,就连地上的兵刃也因其主内心的震动而消散于空气中。 她却是随性地挥了挥手,平淡地就如同跟个旧识再见一般,然后再道一声—— “好久不见。” 第40章 哈桑继续更新 七崎桑子曾想过,如果有朝一日,她与吉尔伽美什再相见,那会是怎么样的场景? 她以为自己会愤怒,毕竟是他当初算计了自己,更是一路派人追杀,下毒、挖心,无所不用其极。 她甚至在踏进宫殿前就脑补了无数次狠狠痛殴他的画面。 但事实上,她远比自己以为的要平静,站在对面、位于高处的少年于她而言,也仅仅是个孤高的王者。 而她此次前来要做的是跟这位王者做一次交易,为了褐祁那近百条生命。 不过许久未见的,开场总得要寒暄一番。 于是她歪头朝着吉尔伽美什微微一笑,就好像真的是老朋友相见一样,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跟脸上的表情完全不是一回事:“我没有死,是不是很意外?” 吉尔伽美什闻言蹙起眉头,但很快连同方才的惊愕之情一同隐没在了不带情感的笑容背后:“本王确实有这么想过,但事实证明你活得很好。” 七崎桑子嘴角一抽:“……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 “怎么?”吉尔伽美什随性地拿手抵着脸颊,嘴角扬起后说道,”五年不见,你来应该不会只是让本王知道你还活着吧?” 傻子也看得出她的出现不会是来叙旧,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要再看到金闪闪。 但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面前的少年略有出神,不止是容貌身形,就连举止神态也已经跟她认知里的英雄王越来越像。 不,什么叫越来越像,他由始至终都是吉尔伽美什,那个叫吉尔的男孩才是假象,这一点她在五年前就已经领教过了。 她及时收回了怀恋的目光,转动手中的匕首使其化为灵子消失在空气中,同时正色向那熟悉又陌生的少年王者说道:“伟大的乌鲁克之王,我此番前来,是要将基什的企图告知于您,同时也期望能得到您的庇护。” 吉尔伽美什沉默地看着她,没有对她所说的话表达任何看法,甚至连个微表情都没有,这让七崎桑子有点不爽,弄得她好像是大老远过来给他说了个没品的笑话一样。 “喂!我说阿旮让我来杀你!你给点儿反应行不行?!” 吉尔伽美什看着底下炸毛了的七崎桑子,这才有了动作,但也只是挑了下眉毛,而后用不咸不淡地口吻说道:“阿旮想杀本王,这种事整个平原的人都知道,本王实在想不到该做出什么表情。” 七崎桑子呆愣了一秒,然后指了指自己:“那不一样,阿旮他这次要我来杀你!” “那我只想问是什么驱使他放弃了自己。” 七崎桑子脸黑了一般,这货已经鄙视她到连“本王”都懒得用了:“……说半天,你只是看不起我吧?” “是啊。” ……竟然还回答得这么不假思索。 “喂,我真的会杀了你的。”她冷下了口气,手腕一转便多了把匕首握在掌上。 “你做得到?” “我当然做得到。” 吉尔伽美什发出嗤笑,但很快他发现自己确实小看了那个被他认定是弱者的七崎桑子,她的身形从眼前消失再到出现在自己身后,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 “……” 他掩下眸子看向抵在自己喉咙处的匕首,冰冷无情的金属映射出他猩红的眸子,锋利的刀刃直接接触皮肤的温度让他不悦地蹙起眉头。 没有人敢对他做出这样的动作。 但意外地,他却笑了。 “还真是狂妄到大胆呢,桑子。” “……” 七崎桑子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但眼下她别无选择。她此刻手上的刀刃离他脖子上的大动脉仅一点点距离,甚至都能感受到他心脏跳动的节奏。 这可真是让人羡慕的声音…… “桑子,本王并不想杀你。” 年轻王者的声音让七崎桑子回过神,她握紧了匕首,提声说道:“杀我?” “你刚才起杀心了。” “……”七崎桑子一愣,却没有否认,只是又将话题带回了远处,“所以你现在相信了吗?我确实有杀你的能力。” “确实是值得称赞的身法。” 吉尔伽美什客观地评价七崎桑子的暗杀术,事实上早在五年前他就知道她绝非普通人,哪怕此次再见她身上的神性已经不见了,身上却仍有许多未解之谜,但是—— “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 七崎桑子来不及作答,她握着匕首的手已经被覆上手掌,那略低于普通人的温度她并不陌生,甚至让她的大脑无法思考。 吉尔伽美什轻松地拉开了那只抵着自己脖颈的匕首,抬眼扫过略显茫然的七崎桑子:“等你的手不再颤抖,或许才有资格说要夺走本王的性命。” 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握着匕首的手由始至终都在颤抖,无论拥有怎样的自带技能,无论拥有坚定不移的信念,只要某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她没有丢掉,她永远都杀不了吉尔伽美什。 或许是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吉尔伽美什的不悦已经平复,他更是忽然一使劲拉住了七崎桑子的手腕,将她带到自己面前。 在看到她惊讶的表情后,他饶有兴趣地说道:“你可以继续了,本王想你还有很多话要说。” 七崎桑子深吸一口气,她实在无法解读吉尔伽美什对自己到底抱有什么想法,只好强忍着浑身泛起的鸡皮疙瘩将这件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一盏茶的工夫后,终于说完了的她吐出那口气缓了缓,然后特诚恳地问了句:“你懂了吗?” “难怪本王派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你。” “……你的重点呢?” “那让本王来猜猜你在想什么。”吉尔伽美什仍是一派无所谓的样子,他漫不经心地用指腹摩挲她的皮肤,从手腕一直到指尖,“你认为阿旮并不是信守承诺之人,退一万步讲,就算你杀得了我,阿旮也不会放过背叛基什的褐祁,所以你将计就计,反过来把这件事告诉本王。” “你说的没错。”不可否认,七崎桑子的做法太过司马昭之心,她毫不意外自己会被算到意图,“但你也不会吃亏,只要在圣婚当日,你佯装被我杀死,依阿旮的傲慢,他肯定会带兵杀入乌鲁克,到时候你想怎么样都行了。” “本王很好奇,你认为阿旮不是信守承诺的人,那又凭什么以为本王会?” “……” 七崎桑子无言以对,她只是在赌最终一统这个平原的人会是吉尔伽美什,依附他绝对会比阿旮靠谱。 但她是否真的太过一厢情愿? 说到底,他仍是当年那个要置她于死地的英雄王。 “……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当今晚我没有来过吧。” 多说无益,此刻的七崎桑子觉得想出跟吉尔伽美什合作的自己实在是蠢透了,如果这次协商没有成功,那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了。 杀了吉尔伽美什,或是找到褐祁族人的关押之所。 然而就在她转身打算离开之时,快要脱离他手掌之时又被反手握住,仍带着少许少年音的男声从身后响起—— “本王接受你的谏言。” 她一个猛回头:“当真?!” “本王不喜欢同样的话说第二遍。” “好!那一言为定!”她伸出自己的小手指,就好像那之前她跟吉尔相处时才会有的幼稚举动,“来,拉勾!” 虽然不是很懂七崎桑子这么做的意义,但吉尔伽美什也不难猜出这是某种愚蠢的约定方式,这让他冷哼一声:“桑子,你还当我是五年前的幼童吗?” “……不拉就不拉呗。”她讪讪地收回手,转而望向宫殿之外,“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在基什的人发现我不见之前回去。” “就这么离开吗?还真是冷漠呢。”他调笑着说道,眼底却闪过某些情绪,这就跟五年前的不告而别一样,他并不喜欢被原本握在手中的人脱离掌控的感觉。 “是啊。”七崎桑子似有感怀,她回头朝他扬起嘴角,“我不会再让你抓到了。” 杀不了你,但不代表无法逃离你。 少女的身形很快随着话语慢慢化作灵子消失在了空气中,乌鲁克王宫的主殿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沉寂。 少年王者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掌心,依然是将守卫视同虚设般的来去无踪,不过没有关系。 他回到了王座,望着宫殿前方笑得肆意张扬,猩红的眸子因兴奋闪烁着不一般的光芒。 “桑子啊,这次你可要为本王带来更多的乐趣才行,不然本王可不会轻易宽恕你五年前擅自离开的罪行。” 与此同时,七崎桑子已经成功离开了乌鲁克的王宫。 她回头看了眼被重兵把手的正门,直至此刻,她仍不确定自己做下的决断是对是错,但是她已经回不了头了。 “……也只能赌一把了。” 她再次隐去了身形,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而这一时的心烦意乱让她没有注意到某个伫立在王宫之外的绿色身影,他就在不远处一直默默注视着她,直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