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七天寿命?她发疯嘎嘎乱杀》 第1章 新婚夜,断肠散 新婚之夜,红烛高照。 新房里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晏东凰端坐在铺着大红锦缎的喜床上,一身凤冠霞帔衬得她容颜绝艳,明媚而高贵。 刚喝完合卺酒,唇色显得晶莹润泽。 盛景安把两个酒盏放回桌上,转身看着晏东凰。 片刻前挑盖头的柔情蜜意已不复见。 他刚毅俊美的脸上毫无喜悦之色,反而带着几分冷然和复杂。 晏东凰若有所觉,问道:“怎么了?” 大概是合卺酒已喝完,盛景安没了顾忌,轻轻吐出一口气:“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晏东凰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盛景安目光有些闪躲:“今日和你一起进门的还有一个女子,我给了她平妻的位分,并且她眼下正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晏东凰面色一冷:“平妻?” “是。”盛景安转头看向新房外,“筠儿。” 房门外,一个纤弱女子垂眸走了进来,面色娇美,肤色白皙,身姿纤瘦柔弱,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样子,格外楚楚动人。 晏东凰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神一点点降至冰点:“本公主拜堂的时候,未曾见到她。” “她一直住在盛家内院。”盛景安解释,“筠儿性子单纯柔弱,谦恭柔顺,不会影响到你正妻的身份。” “今日是本公主的大喜之日,你想妻妾同娶?”晏东凰声音冷漠,“你以为本宫会同意?” “你同不同意,都不会影响最终的结果。”盛景安声音淡淡,“隐瞒平妻一事是我不对,但筠儿的存在并不会影响你的正妻地位,何况长公主在战场多年,谁知道你是不是早已不洁?” “我未曾嫌弃过长公主,也请长公主别跟沈筠计较,以后只跟她和平相处,妻妾和睦,我必不会亏待你。” “放肆!”晏东凰身边的侍女长兰怒斥,“公主是君,驸马是臣,驸马爷这是尊卑不分,竟敢让公主受如此奇耻大辱?盛驸马可知这是犯了欺君之罪?” 盛景安冷眼看着晏东凰:“公主是奉旨‘嫁’到盛家,以后就是盛家的媳妇,而不是我入赘做驸马,希望公主能分清这一点,以后也能教好身边的侍女,责令她们谨言慎行,别处处替公主招惹是非。” “盛景安,你好大的胆子。”晏东凰沉下脸,嗓音冰冷,“本宫堂堂青鸾长公主,没让你入赘长公主府,已是皇恩浩荡,你敢如此羞辱本宫?” 盛景安抿唇,不得不使出杀手锏:“方才我们喝下的合卺酒,你那一杯是有毒的。” 晏东凰瞳眸一缩,霍然起身:“你说什么?” “七日断肠散。”盛景安心虚之下,不自觉地避开晏东凰的目光,“你喝下的酒里加了七日断肠散,每七天就要服一次解药。这是皇上的意思,我只能遵命照办。” 此言一出,新房里温度急速下降,仿佛一瞬间进入寒冬腊月,直叫人冷得忍不住打起寒颤。 长兰脸色一白,猝然看向晏东凰。 晏东凰垂在身侧的双手攥紧:“皇上的意思?” “是。”盛景安力持镇定地解释,“你这些年南征北战,军功太显赫,整个雍朝一半的兵权都在你的手里。皇上忌惮你,所以才出此下策,希望你能理解。” 晏东凰眉眼缓缓罩上一层寒霜,沉默良久,久到空气都凝滞了似的。 她忽然了悟地笑了笑:“所以我们的大婚是个阴谋?” “长公主姐姐别这么说。”沈筠蹙眉,像是有些无奈,“夫君也是奉旨行事。只要姐姐安分守己,待在内宅不再出去,妹妹一定好好侍奉姐姐,七日断肠散的解药也会按时送到姐姐手里,断不会让姐姐丢掉性命。” 晏东凰不发一语地看着她,须臾,眸光冷冷:“你有七日断肠散的解药?” 沈筠微讶,随即浅笑:“姐姐好聪明,妾身略通医术,所以……” “所以本公主的命以后掌控在你的手里?”晏东凰眸色冷硬,“你要我生,我就生;你要我死,我就死?” 沈筠摇头:“姐姐误会了,我怎么会让姐姐死呢?只是妾身也是奉旨行事,只要姐姐乖乖的,我保证——”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必不会辜负你,解药也会按时送达。”盛景安语气越发冷淡,像是不耐烦解释这么多,索性一次把话说完,“以后你在盛家依然是当家主母,但七日断肠散伤身,会一点点散去你的武功,让你比一般女子更虚弱一些,所以中馈之事无需你操心,只要安心享受荣华即可。” 晏东凰沉默着,一身嫁衣本该明媚夺目。 可此时看着眼前这对狗男女,她眼底却渐渐浮现杀气。 她是当朝长公主,因生母身份低微且早逝,她从未享受过养尊处优的子,十二三岁就跟着父皇南征北战,数年历练厮杀,已是皇朝第一女将。 她拼命练武,为保护自己,也为守护国家。 父皇驾崩,皇兄登基。 她继续替他开疆拓土,南征北战。 这些年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争不计其数,镇守边关,平定内乱,几次在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 国家安定强大,她卸甲归来,嫁给自幼青梅竹马的少年郎。 她以为他是个良人,他却在新婚日妻妾同娶,还亲手喂她一杯毒酒? “长公主,这桩婚事是皇上所赐,你别怪景哥。”沈筠体贴地替盛景安辩解,“他是个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不能因为你是公主,就阻止他有别的妻妾,何况……何况……” “何况我即将成为一个废人,被迫卸下兵权,以后只能看你们的脸色过日子?”晏东凰冷冷一笑,说出她心里想说的话,“贵为长公主又如何?一旦失去武功,失去兵权,失去皇帝庇护,我连一个宫女都不如,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我没有这个意思,还请长公主莫要误会。”沈筠轻咬着唇,朝晏东凰盈盈一拜:“只要长公主乖乖听话,妾身以后会好好敬你,希望我们姐妹和睦相处,一同侍奉夫君——” 晏东凰漠然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只蝼蚁:“你一个妾室,配跟我和睦相处?” 第2章 物以类聚 沈筠面色一僵,随即挑衅似的开口:“皇上赐婚之后,我是他的平妻,可以跟长公主平起平坐。” 说着,她垂眸轻叹:“即日开始,长公主这个人已不复存在,嫁给景哥之后,你也只是他的妻子。夫为妻纲,夫君让你做什么,你就该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要把战场上那一套用在家里,让人人都对你俯首听命?” 可能是七日断肠散的威力让沈筠多了自信和底气。 她觉得此时的晏东凰就是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不具有任何威胁性,所以连表面的恭敬都不想再维持。 然而话音刚落,晏东凰面色一怒,抬手给她一个耳光:“放肆!” 巴掌声清脆,力道很重。 屋子里一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盛景安脸色倏变,怒道:“晏东凰,你干什么?这里是国公府,不是长公主府,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撒野!” 晏东凰眼神一冷,抬手朝他脸上抽去:“你也放肆!” 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巴掌重重落在盛景安脸上,打得他半边脸颊都是麻的。 还没等盛景安反应过来,晏东凰一手掐着他的脖子,把他往隔壁暖阁拖拽而去。 “长公主,你干什么?长公主!”沈筠脸色大变,顾不得自己脸颊红肿生疼,急急忙忙追上去,“长公主,景哥是你的夫君啊,你要对他做什么?长公主——” 砰! 晏东凰一脚把盛景安踹倒在地,拿过墙上的鞭子,狠狠往他身上抽去。 嗖!嗖!嗖!嗖! 鞭影如疾风,凌厉生寒。 晏东凰是个练武之人,每一鞭都毫不留情,转眼抽得盛景安皮开肉绽。 “啊啊啊!长公主杀人啦!快来人啊,晏东凰,你快住手,景哥是你的夫君啊!”沈筠脸色刷白,着急想上前。 却见凌厉的鞭子迎面而来,毫不留情地抽到了胳膊上。 “啊!”沈筠疼得惨叫,“晏东凰,你……你要弑夫吗?!来人啊!快来人啊!” “你说对了。”晏东凰握着鞭子,眼神冰冷地看着她,一瞬间如煞神附体,“本公主既已服下毒药,只剩下七天寿命,还要再受你们这些贱人要挟?” 说罢,她抬手一鞭子抽到沈筠脸上,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来不及躲闪的沈筠脸颊上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啊!我的脸!我的脸!” 盛景安忍着剧痛,艰难从地上爬起来,愤怒地盯着晏东凰:“你疯了!晏东凰,你是不是疯了?” “我是疯了。”晏东凰在他面前蹲下身体,冷冷直视着这双狼心狗肺的眼,“盛景安,国公府早该没落了,你靠着本公主的军功才顺利袭爵,然而一朝成婚,你却帮着皇帝来对付我,给我下毒,逼我交出兵符,还要纳妾,让她跟我平起平坐?你照照镜子,你配吗?” 说着,她抬手拽起他的后颈,粗鲁地拖他到铜镜前,逼他睁开眼看看镜子里满脸血迹、狼狈不堪的男子,按着他的头往镜子上重重撞去:“盛景安,你照照自己,你配吗?狗杂碎!” “啊!”盛景安疼得大叫,一缕鲜血从额头滑下来,“晏东凰,你疯了,你真的疯了?!来人啊!来人!长公主疯了,快把她拿下!” 晏东凰把他往地上一扔,就像扔一块肮脏的臭破布。 第3章 本宫从不受人威胁 盛景安浑身是血,狼狈而痛苦地趴在地上,如一只丧家之犬。 晏东凰从他脚边走过去,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沈筠,弯腰抬起她的下巴,一张绝美冷艳的脸冷得跟煞神似的:“你想当他的平妻?” 沈筠完全被晏东凰这副状态吓到了,不住地向后匍匐而去,声音不自觉地打着颤:“我……我我我……” “我送你们去做一对同命鸳鸯好不好?” “我……我不嫁了,我不嫁了!”沈筠疯狂地摇头,恐惧到了极点,“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长公主,求求你不要杀我——” 晏东凰笑了笑:“我是谁?” 沈筠脸色苍白,眼眶发红,几乎魂不附体:“你……你你你你是青鸾长公主,先帝亲封的战神长公主,求你饶了我,长公主,饶,饶了我……” “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觉得可以冒犯我?” “景……景哥,不,不是,是盛景安,他说你战功辉煌,但……但性子懦弱,皇上的命令你要听,你还……你还中了毒,必定不敢轻举妄动,你对他一往情深,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个家是他做主……”沈筠面无血色,吓得快哭了,“我真的不知道你这么恐怖啊,饶了我吧!我不敢了,长公主饶了我吧,呜呜呜……” 晏东凰放开她,转身走到一旁坐了下来,居高临下地望着蝼蚁般的两人:“你们喊了这么久,外面有人进来吗?” 盛景安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今天大喜之日,你只带了八个陪嫁侍女,除了长兰,其他人都被调去后院帮忙,不可能还有其他人,你……你……” “本公主若真这么没有防备之心,早在几年前就死在了战场上。”晏东凰冷冷一笑,“你们两个跳梁小丑,就能让本公主束手就擒?” 盛景安咬牙:“你已经中了毒,只能活七天——” “那又如何?”晏东凰眉眼凌厉,“本宫从不受人威胁。” 说罢,她转头喊道:“来人!” 外面两个黑衣男子走进来,对新房里诡异的一幕视而不见,径自单膝跪下:“殿下。” 晏东凰吩咐:“容影,即刻封锁东府,对外就说盛驸马不胜酒力,已经歇下,不许盛家任何人踏进东府一步。” “是!”其中一人利落地起身离去。 “司影,你即刻拿着本宫的令符回长公主府,命墨凛调两百精锐过来,然后你亲自出城去军营,挑选一万精锐,明日一早城门开启之际,带他们入城。”晏东凰把兵符扔给他,“眼下城门尚未落锁,快去。” “属下遵令。”黑衣人拿着令符,起身疾步离去。 “晏东凰,你想干什么?”盛景安大惊,不顾剧痛从地上站起来,表情又惊又怒,“没有旨意擅自调兵,视同谋反,你……你这要是造反吗?你是想害死我们盛家?” 晏东凰目光冷锐,嘴角扬起一抹狠戾的弧度:“造反又如何?既然本宫只剩下七天寿命,你觉得盛家还能存活?本宫就算杀他个片甲不留,皇位上的那个人又能奈我何?无非就是一死罢了。” “谁说你只剩下七天寿命?”盛景安气急败坏,“我不是告诉你了,七日断肠散有解药!只要你乖乖听话,你不会死——” “本宫不会再相信你的鬼话。”晏东凰嗓音冰冷,如浸润冰窖,“本宫也不屑于苟延残喘地活着,这七天之内,能带走多少人都是赚了!” 话音落下,盛景安脸色煞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脊背。 他看着晏东凰绝艳美丽却冷若冰霜的脸,整个人如坠冰窖。 第4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大喜之日,盛家前院酒宴正酣。 因凰居是长公主的新房所在,所以凰居坐落的整个东府皆被提前收拾出来,所有院落无人居住,以示对长公主的敬重。 可事实却是为了晏东凰毒发时,没人能听见她的喊声,不管凰居遇到什么事,除了盛景安和沈筠之外,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这样一来,等将来出了事,他们就可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还可以说是长公主自己摆架子,不让盛家人靠近她的居所。 然而聪明反被聪明误。 谁也没料到晏东凰在中了毒的情况下,竟完全不受威胁,还敢如此放肆。 不但将自己的夫君打成重伤,还派人调兵进府,以至于当盛夫人听说东府封锁,儿子已经歇下时,心头忽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东府封锁?”盛夫人惊问,“怎么会突然封锁?” 唐嬷嬷回道:“说是国公爷累了,要提前休息,但国公爷的朋友们一个劲地催促着他赶紧出去陪他们喝酒,长公主一气之下直接封锁东府,不许国公爷出去。” 盛夫人脸色一沉:“不太可能,景安说过晏东凰嫁来盛家会乖乖听话,她会把自己当个寻常媳妇,不会摆长公主架子的……” “奴婢不知。”唐嬷嬷猜测,“可能是成亲第一晚,长公主还没有完全放下架子,国公爷看在新婚大喜的份上,不好跟她撕破脸?” 盛夫人听她这么说,觉得有几分道理。 长公主毕竟在外面领兵数年,颐指气使惯了,有些脾气也正常,但她是奉旨嫁入盛家,皇上的目的是为了卸下她的兵权,让她做一个相夫教子的贤妻,所以断不会纵容她的脾气。 今日新婚一过,她会好好教教她为人妻为人儿媳的规矩。 “你派人盯着点。”盛夫人转身出去招待宾客,“万一有什么事,及时回报于我。” “是。” 新婚次日,新婚夫妇会跟长辈敬茶。 盛夫人决定等他们请安奉茶时,给晏东凰好好立立规矩,搓一搓她那目中无人的脾气。 就算贵为长公主,嫁了人也该侍奉公婆,安分守己,何况晏东凰已经失去皇帝的庇护和恩宠,不过挂着一个长公主的名头罢了。 此时的凰居里。 晏东凰坐在椅子上,漠然俯视着趴在地上的两个丧家之犬:“东府占地宽阔,院落错落有致,盛家为了表示对本公主的敬意,提前腾空了东府所有院落,用来摆放本公主的嫁妆,着实用心良苦。” 盛景安试图从地上爬起,然而刚有动作,就被晏东凰一脚踹趴下,并狠狠踩着他的脊背:“在此之前,本公主也确实以为你们是出于恭敬。” “晏东凰……”盛景安狼狈地开口,声音里透着几分咬牙切齿,“我是你的夫君,你这是要弑夫?” “从你把下了毒的合卺酒端给我那一刻,你就只是我的仇人。”晏东凰冷冷睨着他,“我连弑君都敢,何况你这个阴险歹毒的贱人。” 盛景安脸色煞白:“弑……弑君?” “怎么?”晏东凰面上浮现讽刺的笑意,“你不会以为我受制于你们的七日断肠散,只会跪在地上摇尾乞怜,求一颗解药,而不是对你们赶尽杀绝吧?” 盛景安瞳眸骤缩,此时仿佛才终于意识到,他惹了一个怎样冷酷决绝的煞神。 他不该过早暴露的。 他应该等毒素侵入她的肺腑,一点点蚕食她的武功和体力,让她毫无反抗之力时,再告诉她真相。 更不该这么早就让她知道沈筠的存在。 此时的盛景安无比后悔。 不是后悔给晏东凰下毒,而是后悔这么早告诉她真相。 他太大意了。 一步走错,万劫不复。 盛景安悔得肠子都青了。 一声痛苦的呻吟传进耳膜,盛景安艰难转头看去,却见原本秀美娇媚的沈筠这会儿已经没了人形,披头散发,白皙的脸上两道血痕交织,容颜尽毁,整个人处于惊恐颤抖的状态。 盛景安一颗心沉到谷底,猝然转头瞪着晏东凰,语气里多了愤恨:“她还怀着孩子,晏东凰,你……你怎能下此毒手?” “她怀的孩子是我的吗?”晏东凰挑眉反问,“且不说她的孽种是谁的。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不思给孩子积福,反而制出歹毒的七日断肠散害人,任何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 一个生性歹毒的母亲,她的孩子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晏东凰蜷握着手里的鞭子,闭眼深深吸了口气:“盛景安,不出一个时辰,本公主的精锐就会包围盛家。今晚你若不说出皇帝和你们全部的阴谋诡计,本公主明日血洗盛家,再带兵杀进皇宫,死前多拉一些人垫背也值了。” 她说话时,一只脚还狠狠踩在盛景安的背上。 这个白日里风光无限的新郎官,盛家新一代当家人,大雍朝新晋最年轻的国公爷,此时无比狼狈地趴在地上,尊严尽失。 别说制服女人,便是连从一个女人脚底下挣脱的本事都没有。 甚至连使个阴谋诡计都沉不住气。 真亏了皇帝对他予以信任,把这么重大的任务交给他。 晏东凰抬起脚,语气冷冷:“长兰。” “在。”长兰恭应。 “本公主有几个问题要问问驸马爷。”晏东凰语气淡漠,“念在他对平妻沈筠一片深情的份上,需要她配合一下。” 长兰明白:“是。” “盛景安。”晏东凰目光如刀,直视着盛景安的狼狈,“本公主服下的七日断肠散当真有解药吗?” 盛景安冷道:“难道我还会骗你?” 晏东凰眉头一皱,绝美的眉眼泛起戾气。 长兰提起披头散发的沈筠,不发一语,抬手就给了她四个耳光。 啪啪啪啪。 清脆利落,让人胆寒。 沈筠吃痛的哭泣声回荡在耳边,盛景安一僵,抬头怒视着晏东凰:“沈筠她是无辜的,她只是一个柔弱女子,晏东凰,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5章 断肠散没有解药 晏东凰把玩着手里的鞭子,语气始终平静:“本公主今晚多的是时间,外面宾客会一点点散去,你的母亲可能会怀疑东府出了什么事,但他们进不来,只能在不安中就寝,东府的消息一个字都传不到外面去。” “景哥,夫君……”沈筠恐惧地哭出声,“我疼,我疼……” 盛景安压下心头恨意,冷冷道:“七日断肠散没有解药,晏东凰,你喝了毒酒,必死无疑!” “不是的,不是的!”沈筠厉声反驳,“景哥你撒谎!我有解药,只要长公主不杀我,我有解药!” “晏东凰,只有你死了,皇上才能安心,我才能成为顶天立地的一家之主,而不是依附于你的光环,筠儿才能做我的正妻!”盛景安直起脊背,冷冷看着晏东凰,“只有你死了,盛家才能完全由我做主,我想纳几个妾室就纳几个妾室,而无需顾忌你长公主的身份。我要为盛家开枝散叶,让国公府成为百年世家,让盛家的显赫荣耀一直延续下去——” “景哥,你……你在说什么?”沈筠震惊地看着他,一张脸惨白无色,“我说我有解药啊,景哥——” “皇上要她死!”盛景安转头怒喝,“你还听不懂吗?是皇上要她死,皇上根本没想过要给她解药!” 沈筠怔怔看着她。 皇上想收回晏东凰的兵权,想让晏东凰死,她是知道的,可他这个时候说出来,不是让晏东凰杀气更重吗? 他为什么不能撒谎哄一下晏东凰? 而且……而且她本来就想用解药控制晏东凰,她想凌驾于晏东凰之上,她想体会把威风凛凛的长公主踩在脚底的感觉,她还不想让晏东凰那么快就死去。 只要有晏东凰在手,她的解药才有用武之地。 你能体会那种把世间最尊贵之人一点点驯服的感觉吗?折断她的羽翼,抽掉她的傲骨,让她一点点虚弱卑微,苟延残喘,那种感觉谁能懂? 沈筠撑起身体,缓缓转头看向晏东凰,像是在寻求一丝生机:“长公主,我有解药,只要你放过我,我立即给你解药!” 晏东凰对她的话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既无惊喜,也无质疑。 她只是看着盛景安:“本公主身死之后,皇帝打算如何处置本公主的青鸾军?” 盛景安攥紧双手,浑身血淋淋的剧痛让他明白晏东凰不是个好说话的,如果她当真用一整夜的时间来审问他们,那嘴硬只会让他吃更多的苦头。 “明日一早,皇上会下旨让青鸾军七位将军入盛家,恭贺长公主新婚大喜,盛家专门备上一桌酒席招待他们。”盛景安闭眼,“若他们之中有人愿意效忠皇上,听命于我,则可留其性命。” 晏东凰眼神冷到了极致。 所以皇帝是想让盛景安这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废物接管青鸾军,麾下七将军听话的,就留下来协助盛景安,不听话的就处死? 晏东凰可以笃定,她的七位将军绝不可能屈服于盛景安,所以只要她一死,那七位将军怕是也注定了死路一条。 皇帝是要确保万无一失,所以才要在她没死之前处置七位将军。 晏东凰沉默良久,才又开口:“朝中有多少人知道皇帝的计划?” 盛景安道:“事情机密,皇上不想让朝臣寒心,所以此事除了我和沈筠,只有太后娘娘知道。” 晏东凰冷笑:“太后?” 当今太后是皇帝的生母,但这几年为了拉拢晏东凰,几乎把晏东凰当亲生女儿看待。 她曾亲口说过:“东凰,你没有生母,本宫没有女儿,以后我们母女相依为命好吗?本宫一定把你当成亲生女儿看待。” 太后当年不是皇后,只是个妃子。 她如此对待晏东凰,无非就是为了替她的儿子拉拢一个掌兵权的公主,且先皇当年是真的疼爱她这个女儿。 父皇曾说女儿又如何?照样上战场杀敌。 她青鸾长公主的封号就是父皇所赐。 太后当年看中她在父皇心里的地位以及她手里的兵权,所以视她如亲生女儿。 她生母早逝,没有一母同胞的皇兄,所以视太后为母亲,视她的儿子为皇兄,她一心一意扶持他做皇帝,最后得到的却是如此迫害? 人心果然是世间最险恶的东西。 晏东凰心头刺痛,如被利刀剜心。 她转身走向外殿,声音漠然:“看住这里,别让他们出来。” 长兰应下:“是。” “晏东凰!”盛景安起身就要追出去,“我是你的夫君,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啪! 长兰抬手给他一巴掌:“忘恩负义的豺狼,竟敢直呼长公主名讳!” “长公主,长公主。”沈筠恐惧之下,歇斯底里地哀求,“我不是故意要害你,是皇上圣旨难违,是景哥让我这么做的,长公主……” 长兰一人一脚把他们踹开,利索地关上房门,并上了锁,任由这对渣男贱女在屋子里嘶吼叫嚣。 反正就算他们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过来救他们。 晏东凰回到新房内室,沉默不发一语地躺在床上,绝艳昳丽的眉眼萦绕着一层冰冷刺骨的霜色。 “殿下。”长兰跟着走过来,担忧地蹙眉,“七日断肠散真有解药吗?殿下身体可有什么异常?” 晏东凰轻闭着眼:“断肠散没有解药,至少沈筠手里是没有的。” 长兰脸色一变:“殿下,那……” “不用担心。”晏东凰声音冷硬而决然,“我心里有数。” “是。” 晏东凰阖眼靠在床头,脑子里浮现几年里征战沙场的一幕幕。 想到当年意气风发,驰骋疆场,想到麾下将士忠心耿耿,誓死追随,想到凯旋之日犒赏三军,君王恩宠,想到雍朝万千百姓,社稷安定。 人生自古谁无死? 晏东凰从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她曾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马革裹尸的结果,曾想着为了社稷安稳,国泰民安,就算战死沙场又如何? 可她唯独没有想过,自己没有死在敌人的刀剑弓弩之下,战争结束之后,却要被最为信任的皇兄和夫君联手陷害。 一个是她扶上皇位的兄长,一个是她要准备共度一生的郎君。 还有一个曾被她真心敬重的母后。 他们在她毫无防备之时,亲手用利刃将她的心剜得鲜血淋漓。 第6章 她是盛家媳妇!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 前院酒过三巡,依旧热闹非凡。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悄无声息之中,国公府外已经被两百精锐包围。 年轻公子们喝酒喝到半夜,离去时大多是醉酒状态,只觉得今夜的国公府有些反常,一是年轻的国公爷进了东府之后就再也没出来,未曾陪客人们喝酒。 二是国公府气氛不太对,里里外外总觉得多了一些生面孔。 可客人到底只是客人。 他们微醺之际无心去思考,只猜测是因为自己不认识国公府的护卫,或者说就算知道是长公主的人手,于新婚夜护送长公主出阁也是正常。 毕竟国公爷和长公主青梅竹马的情谊,感情笃深,早已不分你我。 客人散尽之后,国公府归于一片宁静。 忙碌之后,老夫人已是浑身疲惫,早早洗漱躺了下来,并吩咐唐嬷嬷:“明日一早早些叫我起床,我还得给他们立规矩呢。” 唐嬷嬷恭敬应下:“是。” 可躺在床上,她还是不安:“唐嬷嬷。” “老夫人。” “你派个人去东府打听打听。” 唐嬷嬷面露为难之色:“老夫人,方才奴婢派人去打听过了,东府的人说长公主和国公爷已经歇下,再去打扰,可能会让长公主不高兴。” “她不高兴?”老夫人表情一沉,“她现在是盛家儿媳妇,皇上让她嫁进盛家,而不是让景安入赘长公主府,足以证明皇上对盛家的恩宠。她若连这一点都不明白,明日别怪我好好给她立立规矩!” 唐嬷嬷低头称是:“不过立规矩也是明早的事情了,老夫人还是早些歇下,明天才有足够充沛的精力。” 老夫人冷哼一声,心里已经开始思索,该给晏东凰怎么样的下马威,才能让她尽快明白自己眼下的身份,改改那一身从战场上带来的臭脾气。 如果她是因为沈筠的事情闹脾气,那就更应该敲好好打一番,堂堂长公主却毫无容忍之量,将来如何做一个贤妻? 唐嬷嬷服侍老夫人睡下,并吩咐守夜的两个侍女好好伺候着,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这一晚,老夫人睡得并不踏实,总觉得有什么事正在挣脱她的掌控,让她心头生出阵阵不安,以至于天没亮她就醒了。 下人服侍更衣时,她随口问道:“东府那边都起了吗?” 唐嬷嬷摇头:“还没有动静。” “新婚第一天就睡过头,她眼里还有没有一点规矩?”老夫人冷道,“派人去喊。” “是。” 外面天尚未完全亮开,天空灰蒙蒙一片,府里安静得不太寻常。 晏东凰已经洗漱结束。 她这一夜几乎没睡,脑子里不断想着前尘往事,只在困到极点时眯上一会儿,随即又被惊醒。 此时她身上穿着一袭红色曳地长裙,一头乌发盘起,发上朱钗华美,满头珠饰,整个人显得雍容华贵。 隔壁的暖阁里,嘶吼声和呻吟声已趋于沙哑无力。 走到正厅椅子上坐了下来,她平静地开口:“传本公主命令,盛家上至老夫人和大小姐,下至嬷嬷奴仆,全部过来给本公主叩首请安。” “是。” 命令传到寿安堂,屋子里所有都愣住了。 一身华服坐在主位上,正等着新人敬茶的老夫人以为自己听错,几乎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唐嬷嬷脸色惊惧:“东府那边传了话过来,长公主命老夫人带着盛家上下过去见礼。” “放肆!”老夫人一拍桌案,“她如今是盛家媳妇,她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寿安堂里除了老夫人,还坐着姨娘薛氏和方氏,二夫人王氏,以及大小姐盛楚玥,二小姐盛楚音。 听到唐嬷嬷这么一说,盛楚玥面上泛起怒色:“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连自己的妻子都管不了吗?皇上恩宠盛家,才让长公主嫁进盛家做儿媳。新婚第一天,她不但不来给婆母敬茶请安,还敢摆出长公主的架子?真是岂有此理!” 唐嬷嬷不安地开口:“老夫人,老奴方才去东府传达命令时,只有长公主的贴身丫鬟出来说话,老奴未曾见到其他人,甚至连筠夫人都没见到,这……这是不是过于蹊跷?” 老夫人听到这句话,心头咯噔一下:“她在玩什么把戏?” “老夫人!老夫人!不好了!”一个家丁匆匆而来,站在门外禀报,“国公府内外多了很多精锐,小的打听了一下,都是昨晚上从长公主府调过来的。” “什么?”老夫人拍案而起,勃然大怒,“晏东凰这是要干什么?盛家不是她的长公主府,她要在盛家称王称霸吗?!” 盛楚玥怒道:“母亲应该给她一点规矩,让她知道盛家谁才是当家人。” 二夫人蹙眉:“大嫂,长公主毕竟是长公主,虽然皇上皇恩浩荡,可君臣尊卑不可乱,大嫂不如先耐着性子看看情况再说,或许长公主只是睡晚了,并没有给我们下马威的意思。” “可是二夫人不觉得奇怪吗?”薛姨娘提出疑点,“就算长公主不来行礼问安,按理说国公爷也应该来给自己母亲请安的,而且沈筠这丫头也不见身影,我总觉得有点古怪。” 老夫人听她这么一说,哪里还坐得住? “我亲自去看看。”她冷冷道,“如果晏东凰真敢摆出长公主的架子欺负我这个婆母,我一定让景安递折子进宫,跟皇上好好告一状。” 东府传来的命令是让老夫人携国公府众人一起去参见长公主,二夫人自然而然跟随着,不管稍后会发生什么事,至少礼数上不能落下话柄。 薛姨娘和方姨娘不发一语地跟在老夫人身后。 她们二人都是过世老国公的妾室,膝下各得一女,没有儿子傍身,在国公府没有话语权,全看老夫人和盛景安的脸色过日子。 二夫人王氏和三夫人宁氏则是老国公兄弟的媳妇,跟老夫人是妯娌。 其实早在三年前,二老爷和三老爷就分家搬出去住了,二夫人和三夫人如今并不住在国公府,今早是因为老夫人要给新媳妇立规矩,特意把她们叫过来撑场子的。 多了她们和两位姨娘,再加盛楚玥和盛楚音两个女儿,以及几位嬷嬷,这阵仗瞬间就大了起来。 抵达东府大门外,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把东府护得严严实实,仿佛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老夫人见到这个阵仗,气得脸色铁青:“果然是把盛家当成了她的长公主府,看看这些护卫,把东府包围得跟铁桶似的,这是要干什么?她到底想干什么?!” 长兰和长月走出来,看着张牙舞爪的老夫人,冷冷开口:“长公主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国公府老夫人就是如此教养吗?” 老夫人怒火僵在脸上:“你……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长公主何在?让她立刻出来见我!” “放肆!”长兰走上前,抬手给她一个耳光,“谁允许你如此跟长公主说话?” 第7章 夫妻反目成仇? 空气似乎一瞬间凝住。 尾随而来的人脸色齐齐大变。 老夫人捂着脸,震惊地看着她:“你敢打我?” “你这个贱婢!”盛楚玥见母亲挨打,再也忍不住,冲过去就要掌掴长兰,“我母亲是长公主婆母,你这个贱婢竟敢打她?我要让大哥把你乱棍打死!” 长兰一把抓住她的手,目光凌厉:“盛家果然目无皇权,一个小小的臣女,都敢跟长公主叫嚣了?” 刀剑出鞘的声音传入耳膜,仿佛带来了冰冷的肃杀之气。 老夫人心头一沉,转头看向拔剑出鞘的护卫们,脸色煞白,颤抖地指着他们:“你们……你们竟敢在国公府动兵器?” “别……别冲动。”二夫人及时开口打圆场,“我们是奉长公主之命来给她行礼问安的,并无恶意,真的,我们没有恶意。” 盛楚玥看到护卫拔剑的阵仗,吓得花容失色,再也没了方才的嚣张跋扈,若仔细看,甚至能看到她颤抖的双腿。 两位姨娘更不必说,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长兰冷冷放开盛楚玥的手:“长公主让你们进去。” 老夫人匆匆走进凰居正厅,就看见一身华服端坐在主位上的晏东凰,满头朱钗华贵,天家公主的架子十足。 她左右两侧各有嬷嬷一位,侍女三位,加长兰和长月,只一等侍女就有足足八人。 老夫人脸色难看,不动声色地转头打量着殿内,没看见景安和沈筠。 “盛老夫人。”长兰走到晏东凰身侧站着,冷冷看着眼前一大家子的人,“见到长公主应该跪下。” 老夫人视线微转,死死盯着晏东凰:“皇上有旨,长公主嫁入盛家为媳,以后应当侍奉婆母,相夫教子,不得有违。长公主殿下,你是要抗旨吗?” “你说对了。”晏东凰端着茶盏,漫不经心地垂眸轻刮着茶水,“本公主不但要抗旨,还会把所有居心叵测之人斩尽杀绝!” 最后四个字似是突然染上一层嗜血之气,听得人心头胆寒。 老夫人惊了惊,不自觉地退后两步:“你……你说什么?” 晏东凰淡淡吩咐:“把他们两个带出来。” 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听到命令,转身往暖阁而去,推门而入,不大一会儿,一大拽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走到正厅,两人同时把手里的人往地上一扔。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头朝两人看去,一时竟没认出来他们是谁,两人皆是披头散发,狼狈不堪,浑身血痕累累,衣衫都被鞭子抽破了一道道。 老夫人神色一震,死死盯着盛景安身上的衣裳,分明还是昨日成亲时穿的喜袍,昨日意气风发的新郎官,今日竟成了伤痕累累的血人? 她的眼神从震惊到不敢置信,踉跄着上前,弯下腰,颤抖着伸手拂过他的发丝,终于看清他惨白无色的脸。 刹那间几乎魂飞魄散:“景……景安?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谁把你打成这样?景安!景安!谁?谁把你打成这样?” “大哥!”盛楚玥冲过去在他面前蹲下,不敢相信地看着他,“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夫人和两位姨娘显然也认出了盛景安,一个个僵滞在当场,无法反应。 这一幕显然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昨日大喜,今日见血? 这……这这这…… “母亲。”盛景安从剧痛中缓过来,开口时声音嘶哑得不像样,“我……我没事,母亲不用担心,先看看筠儿,找个大夫替她看看,她肚子里的孩子……” 筠儿? 老夫人转头看向沈筠,见她一头一脸的血迹,满头发丝散乱,脸上血痕触目惊心,哪里还认得出原有的样子? “母亲,是我……”沈筠声音打颤,“我是沈筠。” 老夫人瞳眸骤缩,不敢置信地看着沈筠:“你真的是沈筠?” 沈筠眼眶发红,脸色惨白:“是我……” “长公主。”二夫人呆住了,缓缓看向主位上的晏东凰,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昨日刚成亲,怎么就弄成这样?” 昨天成亲时不是还好好的吗? 为何新婚夫妻一夜之间反目成仇? 晏东凰不发一语地垂眸抿了口茶,见所有人都认出了盛景安和沈筠,才缓缓开口:“见到本公主,都不知道要跪下吗?” 扑通! 两位胆小的姨娘率先吓得跪下了,瑟瑟发抖,不敢反抗一句。 “晏东凰!”老夫人几乎失去理智,起身冲向晏东凰,抬手狠狠朝她脸上扇去,“你这个毒妇!景安是你的夫君,你新婚夜竟要谋杀亲夫吗?沈筠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你——” 长兰一把抓着她的手腕,抬脚一脚踹向她的膝盖。 “咚”的一声。 “啊!”老夫人膝盖狠狠摔在地上,疼得她脸色刷白,顷刻间冷汗涔涔。 “母亲!”盛景安目眦欲裂,满眼怨恨都地看向晏东凰,“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别欺负母亲一个柔弱女流,她是长辈!晏东凰,她是你的婆母!” “婆母?”晏东凰冷冷一笑,“盛景安,你是不是忘了我昨晚说过什么?从你把毒酒端到我手上那一刻,我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别攀亲带故,即日开始,本公主孑然一身,没有任何亲人。” 二夫人脸色一变:“毒酒?什么毒酒?” “晏东凰,你信口雌黄!”老夫人脸色铁青,大怒着看向晏东凰,“你怎么这么心狠手辣?沈筠是德妃亲妹妹,她肚子里还怀着景安的孩子,你竟敢把她打成这样?你……你你你要造反是不是?来人!快来人啊!赶紧进宫禀报皇上,长公主要造反……你,你干什么?别过来,你别过来……” 晏东凰站起身,一步步朝老夫人走过去。 老夫人见她表情冷得跟煞神似的,仿佛才意识到危险将至,吓得连连后退:“我告诉你,你不能乱来,你……你现在是盛家儿媳,你出身低,纵然有功劳在身,那也是皇恩浩荡……啊!” 晏东凰眼神一厉,伸手掐住她的脖子:“皇恩浩荡?给盛景安纳妾是皇恩浩荡,给本公主下毒是皇恩浩荡,夺本公主的兵权是皇恩浩荡,置本公主于死地也是皇恩浩荡?!” 老夫人被她掐得说不出话来,痛苦地嗷嗷叫:“唔唔唔……”放开我!放开我! “殿下。”屋外忽有一人疾步而来,单膝跪地,“一万精锐已经入城,但惊动了守城士兵,双方起了一点冲突,对方有十几人受伤,他们已经进宫禀报皇上。” 晏东凰甩开盛夫人,冷道:“九道城门处各派五百人过去守着,不许皇城勋贵、朝中官员或者贵胄家眷出城。” “是。” “另外五千余人调往内城,守在通往皇宫正门的御道上,跟城楼保持保全距离,确保他们的箭矢无用武之地。” “是。” 第8章 晏东凰,你真是狠毒 老夫人吓得面无血色:“晏东凰,你……咳咳咳咳咳咳,你竟然私自调兵?无诏调兵是谋反……是谋反,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 “是又如何?”晏东凰偏头看着她,表情冷硬肃杀,“横竖本公主只能再活七日,就用这七日时间将皇城搅得鸡犬不宁,让他皇位坐不稳,让满朝文武乱作一团,让江山被颠覆,让整个皇朝给本公主陪葬又如何?!” 老夫人脸色煞白,骇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晏东凰疯了。 她真的是疯了。 “想要本公主的兵符?”晏东凰勾唇,笑意透着几分森冷意味,“本公主今日亲手奉上,就看他敢不敢接。” 老夫人声音发颤:“你……你你你到底想干什么?长公主,你别乱来,我……我我我我不让景安纳妾了,也不娶平妻了,我们以后一定好好对你,长公主,你……你别乱来,造反是要诛灭九族的呀!” “本公主的九族是谁?”晏东凰冷冷俯视着她,“不就是你们这些忘恩负义、自私下贱的东西,便是死绝了又何妨?” 说完这句话,她不再理会顾夫人,转头吩咐:“长月,长风。” “在!” “盛景安给本公主下了七日断肠散,若没有解药,本公主只能再活七日,所以从此时开始,他不再是我的夫君,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是。” “本公主暂别沙场,已有半年未曾沾染鲜血,今日再开一次杀戒。”晏东凰命令,“守住盛府所有出入口,但凡有人想闯出去,格杀勿论!” “是!” 一个黑衣青年走上前,展开一件红色披风,面无表情地替晏东凰系上,眼睑微垂:“不管殿下要做什么,属下都誓死遵从。” “长公主。”老夫人吓得脸色惨白,再也顾不得耍威风摆架子,只求晏东凰理智一点,“不能,不能调兵……” 晏东凰冷视着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老夫人。 喊她一声老夫人,并不是因为她的年纪真有那么大,事实上,盛景安今年不过二十一岁,盛夫人魏氏当年十五岁就嫁给了盛景安的父亲,次年生下盛景安,如今年纪尚不足四十。 但因为盛景安继承国公府,掌权人已是魏氏的儿子,她就理所当然成了这个家里的老夫人,坐享荣华富贵,受人尊敬吹捧,又奉旨娶了个长公主做儿媳,年纪轻轻荣光显赫,可不就以为自己成了皇太后吗? 从她方才对待沈筠的反应来看,显然她是知道沈筠有孕在身的,沈筠无名无分就进了府,直至今日,想逼她点头同意妻妾同娶。 盛家这一家子卑劣小人,没一个值得原谅。 晏东凰轻轻闭眼,声音冷硬无情:“容影。” “属下在。” “把府外精锐叫进来,本公主的嫁妆一箱不许少,全部抬去长公主府。”晏东凰命令,“任何人胆敢阻拦,打死不论!” “是。” “不,不行,”老夫人脸色大变,连忙阻拦,“你是嫁到国公府的人,无权回长公主府,圣上旨意,你——” 晏东凰一脚把盛景安踹翻在地,一只脚踩在他脊背上,不发一语地盯着老夫人。 阴恻恻的眼神,成功让老夫人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只剩下僵硬苍白。 “你可以继续说。”晏东凰语气漠然,无情到了极致,“看看是你的话能威胁到本公主,还是本公主的脚先踩断盛景安的脊椎。” 老夫人脸色煞白,一股寒气自脚底窜上脊背,冷得她生生打了个寒颤。 “别再惹我。”晏东凰最后一次警告,“对一个只剩下七天寿命的人,你觉得天下还有什么事能威胁到她?” 老夫人牙齿打颤:“七……七天?” “准确来说,可能只剩下六天了。”晏东凰微微一笑,笑意让人毛骨悚然,“拜你儿子所赐,本公主对整个雍国的人都失去了信任。” 沈筠匍匐着上前,抱着她的腿,颤颤巍巍地哀求:“长公主,长公主,有解药,妾身不敢骗你,真的能配出解药,求求你相信我,给我两天时间……” “对对,沈筠说得对。”二夫人精神一震,连忙开口,“长公主,断肠散是有解药的,你别冲动,别冲动啊……” “我方才说了,我已经对所有人都失去了信任。”晏东凰眯眼,“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噤声。” “可是……可是大嫂流血了。”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盛楚玥惊恐地指着地上一滩血迹,那是沈筠方才摔倒之处,“快找大夫,找大夫来啊!” 晏东凰冷眼望着那一摊血迹:“孩子已经没了,找大夫干什么?” “晏东凰,你真是狠毒。”盛景安咬牙,声音怨毒,“你真是好狠的心,你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比不上你卑劣无耻,龌龊下流。”晏东凰语气淡淡,“这个孩子是个有福气的,所以早早离开了你们这对没有人性的爹娘,这是他的幸运。” 说罢,她把手里的鞭子丢给长兰:“你们两个看住这里,不许任何人出去,谁要敢往外闯,打死一个算一个,不必手软。” “是。” 晏东凰举步往外走去。 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响起,一行铠甲精锐在司影带领下径自朝东府而来,把暂时搁置在凌水阁的嫁妆一箱箱抬出去,送往长公主府。 晏东凰站在东府正门外,看着绵延不绝的嫁妆被抬出国公府,绝艳淡漠的脸上一片平静,波澜不惊。 她是军功赫赫的长公主,出嫁规模严格按照皇族礼仪,嫁妆自然不会少。 皇上想杀她是藏在内心深处的阴暗心思,但明面上绝不会苛待她。 若她真的待在国公府过日子,或者她死在国公府,这些嫁妆足以让国公府三辈人吃穿不愁,过得富贵奢华。 可惜他们亲手断送了这份荣华富贵。 第9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勤政殿里,年过而立的天子霍然而起,目光尖锐,看着跪在殿内的御林军副统领,“你说什么?” 副统领低头:“长公主昨夜调两百精锐包围了国公府,今日一早又派手下心腹出城,调一万精兵入了皇城。” 皇帝眼底划过惊色,随即勃然大怒:“她想造反吗?” “长公主调兵?”站在一旁等着议事的男子脸色一变,“怎么这么突然?东凰不是昨晚才成亲吗?按规矩今天该进宫给太后请安才是,她调兵干什么?” “卑职不知详情。”副统领垂首,“请皇上定夺!” “召御林军统领应荣。”皇帝怒道,“立即让他过来。” “是。” 御林军统领应荣是大内第一高手,负责保护内廷和皇帝的安危,性情阴鸷冷酷,六亲不认,只对皇上忠心。 听到皇帝召唤,应荣像是猜到了什么,片刻没有耽搁,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勤政殿。 “卑职应荣,参见皇上。” “青鸾长公主私自调兵,视同谋反。”昭明帝冷冷吩咐,“朕命你即刻点齐御林军,将长公主捉拿归案。” 应荣道:“卑职领旨!” “皇兄。”站在一旁的年轻男子躬身开口,“不用先问问长公主为何调兵吗?她昨日刚成亲,今日一早就调兵入城,不知是否跟镇国公府有关系?” 昭明帝攥紧手里的朱笔,眸光阴鸷暗沉。 他自然猜到了是什么原因。 昨日新婚,按计划盛景安应该把七日断肠散下到了合卺酒里,眼下不确定的是,晏东凰到底有没有喝下那杯酒。 如果她喝了酒,按理说毒素就算发作得没那么快,她也不该突然调兵入城,这是连解药都不想要了吗? 或者说,她是故意以这种手段威胁盛景安,让他交出解药? 昭明帝面色阴沉:“就算镇国公对她不敬,也无需一万精兵来镇压。国公府除了盛景安,都是一群老弱妇孺,她调兵想打谁?” 年轻男子语塞:“这……” “如果只是跟国公府发生冲突,她从长公主府调来的两百精锐足够护主。”昭明帝眼底划过一丝晦暗光芒,声音里多了几分肃杀之气,“晏东凰只怕是生了不臣之心。” 年轻男子是当今皇帝的七弟,安王晏翎,也是当初夺储战争中无条件支持皇帝的皇子。 新帝登基之后铲除异己,他是唯一幸存下来的王爷。 正因为当年都是皇帝一派的人,所以晏翎了解东凰,知道东凰心里只有江山社稷,从未生出过大逆不道的心思。 听到皇帝这句话,他忍不住出言反驳:“可东凰是个女子,昨日又刚成亲,怎么可能突生不臣之心?” “女子又如何?”昭明帝怒斥,“她身为公主,不照样领兵征战数年?女子既能领兵打仗,焉知她不会生出谋权篡位之心?” 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应荣垂眸不语。 晏翎抿着唇瓣,眼底划过一抹心寒之色。 东凰多年忠心耿耿,不但战场杀敌,更是坚定维护着皇帝登基,今日一朝调兵,皇上竟连缘由都没问,就确定她生了不臣之心? 到底是他早就想杀晏东凰,还是晏东凰在国公府察觉到了什么阴谋? 晏翎没再说话。 皇上说得其实不完全是错的,一个女子既然能上战场,就能生出谋权篡位之心,因为雍朝半壁江山都是她打下来的,她有权肖想。 当年六子夺嫡,诸皇子实力不相上下。 若不是有先帝宠爱的青鸾长公主从中协助,太后和皇帝这对母子怎么可能轻而易举争到皇位? 可惜狡兔死,走狗烹。 亘古不变的道理。 “应荣。”昭明帝不知晏翎心里的想法,冷冷命令,“不管出动多少人,务必将晏东凰捉拿归案!” “是。”应荣领命而去。 “皇兄。”晏翎压下心头复杂思绪,“臣弟去国公府看看吧,正好了解一下昨晚发生了什么。” 昭明帝沉默片刻,缓缓点头:“若晏东凰对镇国公府有不利行为,你务必想办法阻止。” “臣弟遵旨。”晏翎行礼告退,转身走出勤政殿。 站在殿阶上远眺天边,晏翎忽然觉得有点冷,只觉得这宫里似要变天了。 镇国公府是祖上承袭下来的公爵之家,雍国权贵,在圣祖皇帝一朝最为显贵,靠着功勋挣下国公府和爵位。 可惜传承两代之后,子嗣稍微单薄了一些,且一代比一代平庸,门庭再不如以前显赫。 没有卓著的功勋和仕途支撑的府邸,渐渐冷寂下来是无可避免的结局。 先祖皇帝封盛家为国公时,允诺可承袭三代,不降爵,到盛景安的父亲那一代正好是第三代。 盛景安身为国公之子,年幼时常随父亲进宫,偶尔也会出入军营,似乎想重复先祖从军之路,因此在先皇面前颇有几分得宠。 而晏东凰恰好又是个擅长习武的公主,自幼受先皇教导,和盛景安常常见面,算是青梅竹马。 大约是已故镇国公看出自家儿子不是练武领兵的材料,所以总有意无意带儿子往晏东凰跟前凑,仗着跟先帝那点君臣情谊,硬是凑出一个青梅竹马来。 若站在一个父亲的立场看,已故镇国公无疑是个合格的父亲,他为儿子谋算,为盛家谋算,制造机会让儿子有机会跟擅长习武的公主培养感情,以后成亲也顺水推舟,水到渠成。 后来事情的发展果然如他所料。 晏东凰十二岁就跟着先帝去了战场,从最初历练到后来屡立军功,再到独自领兵,被封为长公主,足见本事不凡。 先帝临终之前为两人赐了婚。 不管对盛家还是对晏东凰,这门婚事都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因为盛家需要一个能立功的媳妇,而晏东凰从小没有母亲,性子稍稍孤僻了些,从小到大唯有跟盛景安在一起时,能流露出几分温情。 婚姻可以让她变得柔软一些——如果盛家人真心待她的话。 然而,到底是世事难料。 当初促成这门婚事的两个人都不在了。 先帝驾崩,镇国公过世。 往后的事情会如何发展,已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了。 晏翎轻轻吁了一口气,出宫时,看到了沉默林立在御道两旁的青鸾精锐。 大臣们上朝早,离得远的官员,寅时就得换好朝服往宫里去,近一些的也得在卯时之前抵达皇宫。 而青鸾军大约是大臣们上朝之后才入了内城,所以才没有在官员上朝时引起震动。 坐着马车,他先去了镇国公府。 眼下已近巳时,两百精锐已陆陆续续把嫁妆全部送去长公主府。 镇国公府大门外一片死寂,仅有的两名门卫脸色惊惶发白,见到晏翎从马车上下来,呆了好一会儿,才扑通一声跪下:“参见安王爷。” 第10章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晏翎望着神色惊惶的两人,语气淡淡:“国公府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小人不知。”守卫战战兢兢回道,“长公主昨晚静悄悄调了些人过来把国公府围住了,因为宾客太多,府里热闹,且……且长公主身份尊贵,小人都以为这是长公主和国公爷同意的,所以就没……没惊动老夫人,没想到一早天还没亮,长公主……长公主就吩咐这些侍卫把,所有嫁妆都抬去了长公主府……” 嫁妆? 晏翎一怔,心头突然生出一丝希望。 若东凰只是跟盛景安闹了点别扭,需要人手搬运嫁妆才调兵,那应该跟造反无关,可能……可能只是不想在国公府住了? 晏翎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东凰习惯了无拘无束,若大婚之后不习惯盛家各种规矩,临时反悔要回长公主府居住也是正常。 但圣旨是要她嫁到国公府,她若新婚之夜就要回长公主府,显然会让盛家脸上无光,可能正因为如此,双方才起了冲突。 晏翎越想就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大抵是跟谋反比起来,就算是抗旨或者夫妻反目,都会让他觉得事情没那么严重。 只是驻扎在御道上的几千精兵又是为何? 晏翎沉思片刻,很快问道:“你们家老夫人和国公爷何在?” “小人不知。”守卫摇头,“长公主命人搬运嫁妆时,小人就没看见国公爷和老夫人出来……” 晏翎心头一沉,又觉情况不太正常。 按理说,就算东凰跟盛景安闹翻了,国公府也不该没一点动静才是。 这桩婚事是先帝撮合,当今皇帝命钦天监择的良辰吉日,先后两个皇帝御赐的婚事,岂容如此儿戏? 皇上为了表示对国公府的重视,让东凰以长公主的身份嫁进盛家,赐下的嫁妆丰厚无比,是历任公主出嫁都比不上的隆重。 就算出动两百名护卫,也得搬运一些时间,无可避免会惊动很多人,国公府老夫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连面都不露? 晏翎意识到事态严重,皱眉问道:“长公主现在何处?” “已回了长公主府。” 晏翎望着眼前紧闭的大门,正打算进去问一问情况,却在此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匆匆的马车轱辘声,他不由转头看去。 一辆小巧精致的马车疾驰而来,马车后四个侍女跑步跟着,转眼就到了大门外。 侍女掀开车帘,一个娇俏少女从车上下来,见到晏翎时一愣,随即上前行礼:“臣女见过安王爷。” “盛姑娘不必多礼。”晏翎语气沉稳,“你为何着急赶来?” 这个少女是国公府分出去的二房女儿,盛景安的堂妹盛楚璇,年方十四,尚未出阁。 国公府是大房,就算突然出事,二房关心之下,也不至于让她一个小姑娘赶来过问。 “回安王。”盛楚璇蹙眉,面上尽是担忧之色,“母亲一早被大伯母派人叫了过来,说是要给新媳妇立规矩。臣女听说长公主调兵包围国公府,担心得很,就忍不住过来看看,想带母亲回去。” 晏翎神色微变:“给新媳妇立规矩?” 盛家这是仗着什么本事,竟敢光明正大磋磨当朝长公主? 盛楚璇不安地垂眸:“过来通知母亲的嬷嬷是这么说的,臣女不知内情。” 晏翎负在身后的双手紧了紧,心头无法克制地生出一个不祥的猜测。 东凰她昨晚到底遭遇了什么? 盛家是臣子,且只是一个表面风光但显赫不如往日的没落国公府,若无东凰和盛景安这点情意和婚约,国公府的牌匾早就被摘下了。 他不相信盛家老夫人会愚蠢到敢去磋磨一个手握兵权的长公主,所以到底是谁授意她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决定? “王爷?”盛楚璇小声提醒。 晏翎回神看了她一眼,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波动,淡道:“你跟本王一起进去吧。” “是,谢王爷。” 晏翎转身往府里走去,然而跨进门槛之间,晏翎才发现他根本进不去内院。 国公府前院看不见一个下人,更别提主子,只有重重护卫守在左右,像是禁止任何不相干之人进入。 府里一片死寂,像是被查抄过一样。 晏翎看着眼前气势冷肃的持剑侍卫,语气淡淡:“我是安王晏翎,奉旨前来国公府查问情况,老夫人和镇国公何在?” 侍卫们躬身为礼,却并不说话。 安王正要抬脚往府里走去,却见左右两边四名护卫上前,齐齐亮出未出鞘的剑,交叉拦在他面前。 身姿高大的护卫漠然开口:“请安王留步,长公主有令,任何人不得踏进镇国公府。” 晏翎皱眉:“为何?” 护卫答道:“长公主的命令,卑职不敢多问。” 盛楚璇焦急道:“敢问军爷,我母亲在吗?盛家二夫人,她一早来了国公府……” 护卫道:“卑职不知。” 晏翎想了想,转头看向盛楚璇:“盛姑娘先别担心,本王这就去长公主府见东凰,问问她到底是什么情况。” “王爷,我……”盛楚璇面色苍白不安,“母亲她一向与人为善,断然没有得罪长公主的道理,求王爷帮忙。” “你放心,长公主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晏翎态度温雅,“盛姑娘先回去吧,本王带着你行事不便,你回去等消息就成。” 说完,晏翎片刻没有犹豫,转身出府,匆匆上了马车,并吩咐车夫赶紧前往青鸾长公主府。 盛楚璇咬着唇,转头看向守卫森严的国公府。 府邸各处还张贴着大红的“囍”字,昭示着昨日盛大隆重的婚事不是作假。 可她着实想不明白,为何仅一夜过去,国公府就发生了如此翻天翻地的变化? 母亲在哪里? 她有没有危险? 盛楚璇心头惴惴,总觉得要变天了。 第138章 谢将军看不上小女? 荣亲王是武烈帝同父异母的弟弟。 当年争夺皇位时,他是武烈帝的对手之一,因为极会做人,从少年时期就博得了宽厚仁德的名声,朝中文武都倾向他做储君。 可惜他喜文厌武,对舞刀弄枪不擅长,跟武将也不太亲近,偏偏先祖皇帝是个马背上打天下的皇帝,尤为看中皇子们的武艺。 最后毫无悬念,少年时期就征战沙场的皇子被封为储君,登上帝位,就是后来的武烈帝。 新帝登基之后,其他几个不死心暗搓搓搞事的兄弟相继作死,最终下场都不太好,唯有荣王继续低调做人,做老好人,在新帝面前恭恭敬敬,谨守臣弟本分,私底下也不搞事,才安安稳稳活了这么多年。 为了打消武烈帝的怀疑,荣王甚至把原本握在手里的吏部大权都放了出去,只安心做一个闲散王爷。 只是现在的吏部尚书跟他是连襟。 这权力看似放出去了,其实跟没放一样。 荣王一妻四妾,膝下除了嫡长子和嫡女,还有庶子两个,庶女两个。 嫡女晏芷萱尚未婚配。 今日邀请谢云间来做客的主要目的,显然就是为了结亲。 得知谢云间今日休沐,荣王府嫡长子晏杰昨晚派人递了帖子去将军府,邀请谢将军今日过府,参加他父王的寿宴。 对,寿宴。 荣亲王这些年低调惯了,寿宴也不会大操大办,再加上恰巧赶在女帝选伴读这日,不想大张旗鼓出风头,遂只在家里办一桌子菜,跟妻子儿女一起庆贺。 谢云间没有拒绝荣王府的邀请,特意挑选一块上好的端砚作为贺礼,登门给荣王贺寿。 除了他之外,王府没邀请其他客人,所以不需要过度寒暄。 荣王见他到来,显然很高兴,一家子热情招待,席间交谈甚欢,句句围绕着谢云间,不是军中战功就是婚姻大事,好像谢云间成了这场寿宴的主角似的。 荣王夫妇看着谢云间的眼神都透着欣赏。 女皇麾下七将军之一,权力和本事都有,又是个温文尔雅的儒将,一表人才,让人很难不喜欢。 荣王府郡主晏芷萱更是毫不掩饰,看着谢云间的眼神里里尽是倾慕之意。 谢云间对荣王夫妇从容应对,对晏芷萱的眼神视而不见。 酒过三巡之后,荣王开门见山:“小女芷萱尚未婚配,虽说性情刁蛮了一些,但本性单纯,没有心机,容貌也过得去,不知谢将军是否愿意跟本王结下这门亲事?” “结亲?”谢云间诧异。 “是。”荣王笑了笑,“芷萱一直倾慕武将,觉得谢将军是个英雄——” “此事万万不可。”谢云间站起身,抱拳道,“蒙王爷厚爱,只是云间是个粗人,哪里配得上小郡主?王爷的心意云间心领了。” 荣王笑意微敛,皱眉道:“谢将军看不上小女?” 晏芷萱跟着沉下脸,不悦地看着谢云间。 “不是。”谢云间摇头,“云间已有未婚妻,而且未婚妻气度狭小,最爱争风吃醋,请王爷见谅。” 晏芷萱冷笑:“谢将军就算要拒绝,也该找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扯什么未婚妻?” “看来谢将军确实没看上小女,连莫须有的未婚妻都冒出来了。”荣王黯然苦笑,“本王并不会强人所难,只是……” 谢云间朝荣王微微躬身:“云间没有骗王爷,家里确实有个未婚妻,只是她太过任性,云间存着磨她脾气的心思,才一直没有成亲,还望王爷见谅。” “是吗?”荣王笑了笑,无奈地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是谢将军跟小女没有缘分,本王不勉强。” 说着倒了杯酒:“本王很佩服谢将军,敬将军一杯。” “不敢。”谢云间端起酒盏,“应该是云间敬王爷才是。” 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荣王和王妃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不动声色地仰头喝了酒。 “祝王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谢云间放下酒杯,“云间先告辞。” 荣王没说话。 谢云间正要转身离去,忽然一片晕眩袭来,眼前发黑,他毫无预警地朝一旁倒去。 “谢将军。”一个侍女及时扶着他,焦急开口,“将军,您怎么了?” “谢将军大概是不胜酒力。”荣王站起身,声音淡淡,“将他扶到厢房休息。” “是。” 晏芷萱看着昏过去的谢云间,眼底划过一抹阴沉色泽,她转头吩咐:“芷娇,你去照顾他。” 荣王府庶女晏芷娇低头应是。 晏芷萱气愤谢云间的不识好歹,转身拂袖离去。 “妹妹消消气。”王府嫡长子晏杰疾步跟上,安抚着她,“谢云间只是需要一个教训,你放心,他很快就会主动求娶你,到时候好好拿着架子,别让他轻易如愿。” 晏芷萱冷哼一声,没说话。 昏迷中的谢云间被带到晏芷娇的闺房,睡得人事不省。 荣王妃命晏芷娇好好照看着谢云间,语调透着几分警告:“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清楚,别肖想不该肖想的。” 晏芷娇低头:“是。” 荣王妃刚走出内院,掌事嬷嬷就匆匆而来:“王妃,外面来了个女子,说是谢将军的未婚妻。” 荣王妃皱眉:“谢将军的未婚妻?” 谢云间竟真的有未婚妻? “是。”嬷嬷点头,“她说谢将军来了王府,吵着闹着非要见到谢将军不可。” “谁家的姑娘?” 掌事嬷嬷一顿,随即缓缓摇头:“看长相很面生,但听她说话又觉得有些底气,不卑不亢,不像没见过世面的……对了,她还说她刚得了六品官衔,是陛下身边女官……” “胡说八道。”荣王妃冷道,“女皇登基之后,唯一封的女官只有太傅家的孙女。” 管掌事嬷嬷迟疑:“但听她说话,又不像撒谎的样子。” 荣王妃沉默片刻,冷冷吩咐:“带她进来吧,我倒要看看,谢云间的未婚妻是何方神圣。” “是。”掌事嬷嬷领命离去。 第139章 大闹荣王府 元紫樱候在前院,见到掌事嬷嬷回来,连忙问道:“嬷嬷,谢将军人呢?” “元姑娘,王妃想见你,请随我来。” 元紫樱跟在掌事嬷嬷身后,穿过前院大门,进入中院,边走边漫不经心地打量了王府布局。 “不知姑娘姓什么?叫什么?来自哪里?”掌事嬷嬷开口问道,“跟谢将军是什么时候定下的婚事?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元紫樱随口回道:“我自小在山间长大,姓元,嬷嬷叫我元姑娘就行。” 山间长大? 掌事嬷嬷表情一顿,面上泛起笑意,带着几分轻视的意味:“是吗?” 原来是个山野村姑,怪不得没接到帖子自己就找上门来了,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穿廊过院,转眼到了王妃院。 掌事嬷嬷走进正厅,朝王妃禀报:“王妃,元姑娘来了。” 荣王妃坐在主位上,神色淡淡:“让她进来。” “是。”掌事嬷嬷转身走到门前,“元姑娘进来吧。” 亲王权贵府邸里规矩都很大,当家主母的架子也很大,元紫樱都已经习惯,并不觉得局促,反而从容得很。 进了厅,她看见主位上的荣王妃,礼貌地开口:“听说谢云间在荣王府,我是特意来找他的,不知他现在何处?” 荣王妃皱眉,神色不虞。 这哪里来的女子,一点规矩都不懂? 掌事嬷嬷显然也没料到元紫樱会如此没规矩,见到王妃连行礼都不会,正要开口训斥,却见荣王妃轻轻抬手阻止。 掌事嬷嬷于是作罢。 荣王妃将元紫樱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才不冷不热地问道:“你是谢将军的未婚妻?” 元紫樱点头:“是的,王妃。” “京城人士?” “不是。”元紫樱摇头,“我是在山上长大的。” 山上? 哪个山上? 荣王妃皱眉,脸色不太好看:“你是你说女官?” “嗯。”元紫樱点头,并转头环顾四周,“谢云间人在哪儿?” 荣王妃端过茶盏,一双眼略带审视意味:“你是什么女官?我怎么没听说?” 元紫樱认真回道:“我是御前女官,陛下刚封的,王妃不知道也正常……谢云间在哪儿?” 御前女官? 荣王妃眼底划过一抹暗色,温柔笑道:“谢将军午间在王府吃了酒,跟小女相谈甚欢,方才两人去花园里逛了逛——” “相谈甚欢?”元紫樱脸色一变,随即大怒,“谢云间敢背着我在外面跟贱女人乱来?” 荣王妃脸色一变,怒道:“放肆。” “放什么肆?”元紫樱像是终于看清荣王妃的真面目似的,不甘示弱地开口,“你们邀请谢云间来做客,就是为了让他跟荣王妃小姐勾搭成奸吗?堂堂荣王府竟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当真是让人不齿!” “放肆!”荣王妃一拍桌案,气得脸色铁青,“你是哪里来的山野村妇,竟如此粗俗无礼?怪不得谢云间看不上你,就你这样的脾气,若是王府侍女,早就被拖出去乱棍打死!” 元紫樱不屑:“我才不愿意做你们荣王府侍女呢,真当谁都愿意到这种龌龊地方来?” 丢下这句话,她头也不回地转身往外走去,并大声嚷嚷:“谢云间!谢云间!” 荣王妃脸色僵硬,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她……她她……”她放下茶盏,颤抖地指着外面,“她到底是什么人?敢在王府如此撒野?” 掌事嬷嬷惶恐请罪:“王妃息怒!奴婢这就叫人将她赶出去。” 说罢,匆匆追了出去。 元紫樱走到外面,开始扯着嗓子大喊:“谢云间,你给我滚出来!” “有未婚妻,还在王府跟别的女子勾勾搭搭,你要不要脸?!” “谢云间,出来!你给我出来!” 明明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此时却像一个毫无素养的泼妇,在尊贵显赫的荣王府里大吼大叫,一点儿都不担心惹怒王爷王妃,被乱棍打死。 只把一向高贵惯了的荣王妃听得目瞪口呆,气得脸色铁青,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她活到这么大岁数,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毫无规矩、毫无教养、毫不怕死的女子! “来人!快来人!”掌事嬷嬷慌张追出去,见侍女呆呆站在一旁,怒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她赶出去!” 几个侍女闻言,手忙脚乱过来抓元紫樱。 元紫樱身子一闪就躲了过去,灵活地几个穿梭,转眼到了廊上:“谢云间!谢云间!你给我滚出来!” 她喊的声音实在是大,招来不少看热闹的侍女。 掌事嬷嬷脸色青白,愤怒地指着她:“快抓住她!” 十几个丫鬟齐齐朝元紫樱围过去,左右包抄,前后夹击,好不混乱。 元紫樱利落地从栏杆上跳了出去,并大喊:“谢云间!谢云间!” 她动作太过利落,跟滑溜的泥鳅似的,只把那些粗使丫鬟和嬷嬷们追得团团转。 掌事嬷嬷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既震惊又恼怒。 元紫樱转眼穿过主院左门,两个粗使婆子正要上前阻拦,她抬手一挥袖子,两个婆子脚下一僵,动作不由停滞一瞬。 元紫樱一个弯腰,顷刻间从两人中间的缝隙钻了进去,穿过院门,往内院而去。 “谢云间!” “谢云间!” “谢云间!” 少女年纪不大,声音却响亮得像是要穿透云霄,恨不得让整个王府的人都听见:“谢云间!” 荣王府内院转眼被她搅得天翻地覆。 王府护卫都在前院,内院都是嬷嬷和侍女,根本拦不住她。 然而她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惊动了待在前院的荣王父子,不大一会儿,乌压压的侍卫跟着荣王一并到了内院。 “这是怎么回事?” “谢云间!”尖利的声音几乎划破云霄,“你给我出来!出来!” 原本装晕的谢云间再也装不下去,脑门突突地跳,恨不得把她拖过来痛打一顿。 这么中气十足的声音,她是要把荣王府掀了吗? 他捂着额头,像是悠悠转醒:“谁在喊我?” 第140章 聘为妻,奔为妾 奉命照顾他的晏芷娇一惊,连忙走到榻前,有些不安地看着他:“谢……谢将军,你……你你醒了?你……你有没有感到不适?” “没有不适。”谢云间打量着周围,表情有些茫然,“这是何处?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 “谢云间!” 谢云间一个激灵从榻上起身,头也没回地往外走去。 “谢将军,谢将军!”晏芷娇慌忙追出去,语调有些无措,“谢将军——”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下意识地上前欲阻止他离去。 “谢云间!谢云间!” 谢云间脸色黑得厉害,刚走到院门外,就见一个嬷嬷带着人过来,抬手将他拦住:“谢将军,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男女授受不亲,你——” “让开。”谢云间抬手将她推开,脚步更快了一些。 前院已是一片鸡飞狗跳。 侍卫、丫鬟、嬷嬷齐齐追逐着元紫樱。 元紫樱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可她所经之处,欲抬手抓她的人总是不自觉地僵滞一下,像是被一股无形的东西定住似的。 虽然只定了那么一瞬间,却也足够元紫樱逃窜。 荣王夫妇气得脸色铁青。 荣王府世子晏杰大怒:“这是哪里跑出来的贱婢?还不赶紧抓住她,把她大卸八块!” 规矩森严的王府宅内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跟抄家一样混乱不堪。 谢云间顺着元紫樱声音的方向而去,几个箭步就到了前面。 真是人头攒动,鸡飞狗跳。 荣王父子脸色难看得不成样,荣王妃气得脸色铁青,郡主晏芷萱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震惊之后,那眼神像是恨不得把元紫樱乱刀砍死。 元紫樱躲在长廊上,抬手对着围过来的护卫:“你们别过来啊!我只是来找我的未婚夫——” 谢云间抬脚走了过去:“元紫樱。” 元紫樱看到他完好无损地出现,眼睛一亮:“谢云间!” 她像是花蝴蝶一般朝他扑了过去,护卫们没想到谢云间突然出现,转头愣神之际,正巧元紫樱扑了个满怀。 谢云间难得没有推开她,任由她扑到自己身边,并皱眉:“你怎么来了?” 元紫樱小声道:“我担心你被人算计,就赶紧过来救你了。” 谢云间也跟着压低声音:“你这般闹得鸡飞狗跳,能救得了我?” “当然。”元紫樱皱了皱鼻子,“我就要扯着喉咙喊,喊到全王府的人都听见,若是你还不出来,就是有危险,我要动手了。” 她要动手,就是下毒。 虽然今天随身携带的毒不是很多,但让荣王和他的儿子中毒,然后投鼠忌器还是可以做到的。 谢云间怒瞪着她:“万一我是将计就计呢?” “将计就计?你想干什么?”元紫樱脸色一变,“难不成你想娶荣王府郡主为妻?” 谢云间轻斥:“别胡说。” “谢将军,这是怎么回事。”荣王忍着怒火看着两人,“敢问这位姑娘是你的什么人?在王府闹得如此兴师动众,谢将军是不是应该给本王一个交代?” 谢云间转过身,朝荣王躬身:“午间用膳时,云间说自己已有未婚妻,就是她。” 荣王妃的脸色五彩纷呈:“谢将军征战沙场,军功赫赫且一表人才,竟然有这么个毫无规矩教养的未婚妻?” 荣王皱眉:“谢将军这是在糊弄本王?” “一个不知从哪个山野之地出来的野山鸡,也能做将军夫人?”晏芷萱鄙夷冷笑,“谢将军看不上本郡主,反而愿意跟这种女子成亲,真是让人无法理解将军的口味。” 元紫樱反常地安静着,一双大眼落在谢云间脸上,对荣王妃和晏芷萱的贬低毫无反应。 自从谢云间说出那句未婚妻开始,她眼睛都冒出了星光,一颗心咚咚咚跳了起来,哪里还在意旁人说什么? 然而谢云间却是皱眉:“还请王妃和郡王慎言,紫樱只是性情单纯,未受到规矩束缚,活得恣意洒脱一些,这不是你们谩骂她的理由。” 晏芷萱怒道:“你——” “谢将军既然已有未婚妻,何故还要跟本王的女儿纠缠?”荣王打断了晏芷萱的话,冷冷看着谢云间,“若本王方才没看错,谢将军是从西北后院过来的吧?那个方向是本王的女儿芷娇所住之处。” 谢云间解释:“云间午时吃多了酒,有些人事不省,并非有意——” 荣王妃冷道:“不管有意无意,谢将军坏了小女的名节,总不能这么算了。” 谢云间沉默下来,片刻才道:“王妃想怎么办?” 荣王妃目光在晏芷娇面上扫过,眼底划过一抹冷意:“男女授受不亲。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谢将军必须给芷娇一个名份。” 谢云间淡道:“她愿意做妾?” “放肆。”荣王皱眉,“本王的女儿就算不是郡主,那身份也足够尊贵。” 谢云间不无恶意地笑了笑:“聘为妻,奔为妾。一个趁本将军酒醉而主动投怀送抱的女子,本将军愿意给她一个妾室名分,都是抬举了她。” 晏芷娇脸色一白,有些难堪地垂下眸子,手里的帕子不自觉被绞成一团。 “你!”荣王气得脸色铁青,“既然如此,我们就去陛下面前讲这个理儿。” 谢云间冷笑:“荣王一贯是个老好人,今天这个老好人装不下去了?” “再好的老好人,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人欺负羞辱。” 谢云间缓缓点头:“既然如此,就进宫请陛下做主,为你的女儿讨个公道吧。” 晏芷萱神色冰冷,一双眼落在元紫樱脸上,眼底既是不屑又是怨恨。 一个毫无教养的山野村姑,竟是谢云间的未婚妻? 真是天大的笑话。 “本将军先告辞了,还请王爷屏退侍卫。”谢云间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带刀侍卫,“今天是伴读考试的日子,街上守卫森严,王爷若在这里对我动刀兵,传出去只怕有造反嫌疑。” 荣王紧握着双手,不动声色地跟王妃对视一眼。 “谢云间。”荣王妃冷冷开口,“你既然在我女儿屋子里待过,今日就不能当此事没发生过,不过既然元姑娘是你的未婚妻,我愿意退让一步,我的女儿为妻,元姑娘为妾,她们姐妹相称,和睦相处,你意下如何?” 第141章 一派胡言 “我才不要做妾。”元紫樱回过神,转头看望荣王妃,“王妃若喜欢做妾,不如让王爷把你降为妾室,然后再重新娶个妻子回来——” “放肆!”荣王妃抬手指着她,气得浑身发抖,“谢云间,这就是你的未婚妻?真是好教养,好规矩!” 谢云间表情也有些冷:“我已经说了,紫樱从小在山上长大,没学过京城的规矩,还请王妃不要再口出恶言,否则任何后果,请王妃自行担待。” “后果?什么后果?”荣王妃冷笑,“一个山野村姑在我荣王妃撒野,谢将军不但不赔罪,还要本王妃对她以礼相待?真是做梦——啊啊啊!什么东西?” 荣王妃话没说完,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双手不断地挥舞拍打,像是有什么脏东西附身似的。 在场之人齐齐一惊,不约而同被她这般诡异的行径惊到。 “王妃!王妃您怎么了?”掌事嬷嬷上前,焦急地看着她,“王妃……” “母亲。”晏芷萱急急走到她跟前,“您怎么了?哪有什么东西?” 元紫樱紧紧扒着谢云间,双手拽着他的胳膊不撒手,像是生怕他跑了似的,视线却落在荣王妃身上,恶意嘲讽:“原来这就是一个皇族王妃的教养啊,真是长见识了。” 谢云间抬手敲了下她的脑门:“闭嘴。” “啊啊啊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荣王妃双手胡乱挥舞,恐惧地尖叫,“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荣王脸色黑如锅底,眼睛里几乎要冒火。 “母亲。”晏芷萱觉得丢脸,“您到底怎么了?” “虫子!很多很多虫子!会飞的虫子!”荣王妃往女儿怀里躲去,双手依旧不停地驱赶着什么,“好多,啊!不要过来!” 元紫樱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谢云间,荣王妃的教养真好啊,我以后一定要跟她多学学。” 荣王脸色铁青,目光沉沉盯着元紫樱,想到谢云间今日孤身一人来到荣王府,没带什么护卫。 这个小姑娘也是孤身来的。 方才她躲避嬷嬷和侍女擒拿时,那利落的身手,诡异的动作,看起来就不是一般人。 荣王终于意识到,这个元姑娘只怕大有来头。 想到这里,荣王转头命令:“芷萱,把你母亲带去房里休息,其他人都去照看着。如果她还是这般大吼大叫,就找个大夫过来看看。” 晏芷萱震惊地看着他:“父王!” 荣王脸色一沉:“快去。” 晏芷萱咬牙,恨恨瞪了一眼谢云间和元紫樱,跟两位嬷嬷一起扶着母亲转身离去。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谢将军。”荣王面上浮现一点不虞,“今日之事闹得不太愉快,但本王并无恶意。既然谢将军有未婚妻,本王也不好强人所难,就做主将芷娇许给你做妾室,你意下如何?” 晏芷娇脸色一变,垂眸不语。 元紫樱眉头皱起:“王爷的女儿身份尊贵,就算不是郡主,那也是别的女子无法相提并论的尊贵,怎能与人做妾?” 荣王道:“芷娇跟谢将军共处一室,还能嫁给其他人?” “只要王爷能管住王府里的下人,这件事外面不会有人知道。”元紫樱真心说道,“谢将军在荣王府喝酒之后晕了过去,若皇上知道此事,只怕好好查一查,谢将军醉酒的真实原因。” 荣王神色微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何况谢将军只是被安置在厢房休息,跟王府姑娘根本毫不相识,王爷如此强人所难,只怕会让谢将军不高兴。”元紫樱扬眉,“当然,若只是谢将军不高兴也没什么,万一陛下也不高兴,王爷可想好该如何解释了吗?” 荣王沉默片刻,还没说话。 “一派胡言!”站在一旁的晏杰怒不可遏,“明明是谢云间借着醉酒对小妹意图不轨,毁了小妹的清白,怎么这会儿打算给我们泼脏水倒打一耙?就算你是陛下跟前最得宠的将军,也没有这般欺负人的理!” 元紫樱皱眉,面色不悦。 这才是明晃晃的无中生有,血口喷人吧? “父王,小妹的名节不让任何人玷污。”晏杰转头看向荣王,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若谢将军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就进宫去陛下跟前讨说法!我就想知道,陛下到底帮亲还是帮理。” 如果他以为搬出陛下就能让元紫樱忌惮,那他显然大错特错。 元紫樱听到这句话,反而拍手称赞:“这个办法确实好,我也想知道荣王今日寿宴,是出于什么想法,竟然只邀请了谢云间一个外人。” “只邀请一个外人不算,还把他灌醉了。” “灌醉了不算,还让他有机会对你们的女儿意图不轨。” “原来谢云间这么厉害,喝醉酒也厉害到连整个王府的护卫都打不过他,约莫他是一人能敌千军万马?” “这真是太厉害了。” “若边关再有强敌来犯,军队不用过去了,直接把谢云间一人派过去,就足以掀翻强敌大军,打得他们人仰马翻。” 元紫樱径自说得兴高采烈,一边说,一边还不忘用一双崇拜的眼睛看着谢云间:“夫君,你真有这么厉害吗?那以后是不是可以成为天下第一战神?来无影去无踪的那种,神出鬼没,飞天遁地?那我就是战神夫人……” “够了。”谢云间抬手叩上她的脑门,“越说越没谱。” 元紫樱冷哼一声:“可是荣王觉得你很厉害啊!王府这么多护卫都不是你的对手,居然让你在他的地盘上,正大光明地占他女儿便宜。” 荣王面色阴沉,像是笼罩着一层寒霜。 他死死攥着手,实在无法理解元紫樱是何方来的村姑,说话如此粗俗没教养。 若不是有谢云间在场…… 不,方才谢云间没出来之前,他就应该让护卫把她拖下去,悄无声息地处理掉。 第142章 你的戏真多 眼前的局面,荣王已有些无法收场。 他不发一语地看着谢云间和元紫樱,不甘心就这么放他们走,可心里分明又清楚,继续僵持下去,对荣王府没有任何好处。 他在武烈帝面前低调隐忍了这么多年,没道理新帝刚登基就沉不住气。 可他确实忍得够久了。 正当剑拔弩张之际,前院管家匆匆来报:“王爷,安王带了和贺礼求见,说是来给王爷贺寿。” 荣王精神一震,转头吩咐:“请他进来。” “是。”管家转身离去。 谢云间神色从容,朝荣王抱拳:“既然王爷有客人来,谢某就告辞。方才若有得罪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说完,拉着元紫樱的手往外走去。 “站住!”晏杰沉声冷道,“谢将军一个交代都不给,就这么走了?” 谢云间脚步一顿,缓缓转头,目光落在晏杰脸上:“若世子真想要一个交代,不如我们现在就去陛下面前说一说原委。只要陛下答应让我娶荣王府女儿,谢某保证二话不说,三媒六聘风光大娶。” 晏杰冷笑:“你是青鸾军将领,陛下自然向着你——” “够了。”荣王语气冷冷,“让谢将军走。” “父王!”晏杰明显不甘。 荣王没再说话,面色虽有不悦,却显然不愿继续强人所难,或者说不敢再继续逼迫下去。 谢云间颔首,带着元紫樱举步离去,途经前院,跟进府的安王迎面撞上。 “谢将军也在?”安王诧异地看着他,没错过他身边的元紫樱,眼神微闪,“元姑娘怎么跟谢将军在一起?” 谢云间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淡淡道:“谢某有事在身,先行告辞。” 晏翎温和一笑,转过头,盯着他们的背影,眼底色泽晦暗,良久没有一点动作。 “计划被这个女子破坏了。”荣王从内院走出来,声音淡淡,“谢云间不足为惧,倒是他身边那个姑娘有点古怪。” 晏翎回神,转头看向荣王:“方才那个女子在王府里闹开了?” “闹得不可开交。”荣王跟他一起去往书房,“她跟寻常女子有点不太一样,说是来自山上,也没说是哪个山,但看起来有点古怪。” 安王心有所动,山上? 想到苗歧元死之前说要去青茫山,元紫樱那么巧也来自山上? 晏翎回神,敛了敛神色:“接下来王叔有什么打算?” “结亲失败,宫里那位应该会生出一些想法。”荣王皱眉,“但眼下来说,她帝位尚且不稳,应该不会对本王如何。” 晏翎嗯了一声:“王叔不必担心,接下来先韬光养晦。” …… 走出王府大门,谢云间直接坐上马车,跟元紫樱一起往皇宫方向而去。 车厢里安静得不正常。 元紫樱偷偷看着他:“你没被人算计?” 谢云间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荣王府?” 元紫樱道:“在街上无意间听见人议论,说荣王府郡主看上了你……我还以为你安排人故意把消息泄露给我,想让我去救你呢。” 谢云间皱眉:“你的戏真多。” “那你说到底怎么一回事?”元紫樱斜睨着他,“按说你以前被我毒过那么多次,不至于遭到暗算,可不管荣王的目的是什么,你都不该跟他的女儿走得太近,男女授受不亲。就算将计就计,这个办法也显得愚蠢。” 谢云间:“……” 元紫樱皱眉:“怎么不说话?” 谢云间沉默片刻,思索着该如何跟她解释:“荣王这一出本就是为了逼婚,我将计就计答应他的要求,以后就能跟荣王府走得近一些。” 元紫樱皱眉:“可是你跟荣王府走得太近,不担心引起陛下猜忌?” “就是要让陛下猜忌。”谢云间神色平静,“陛下猜忌得越厉害,荣王以后对我的信任就会越深。” 元紫樱表情微妙,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陛下不会真的猜忌我。”谢云间担心她误会,主动开口解释,“陛下跟我们多年默契,定然会猜到我的用意——” “我知道了!”元紫樱表情一亮,“是不是荣王并非主谋,他背后有人唆使他跟你联姻,以达到拉拢武将的目的?而你想知道背后那个人是谁,所以才将计就计?” 谢云见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嗯。” 虽然她猜得没错,但计划就这么说出来,听着总有几分不太深沉的感觉。 “哪里需要那么费劲?”元紫樱撇了撇嘴,有些鄙视地看着他,“万一荣王一不做二不做,真对你下了特殊的药,让你跟他的女儿生米煮成熟饭,看你怎么收场?” 谢云间淡道:“你不反省自己坏了我的计划,反而挑我的错处?” 元紫樱冷哼:“若你真的需要,我可以研制一点药,让荣王自己说出他背后的主使者,算是将功补过。” “不用。” “你还没告诉我,万一生米煮成熟饭,该怎么办?” 谢云间皱眉:“那几年我中了你多少次暗算,就算没能百毒不侵,也没那么容易就中招。” “假如真中招了呢?” 谢云间服了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淡道:“那我干脆就娶了她,横竖也没什么损失。” 话音落下,车厢里突然一静。 元紫樱表情沉了沉,盯着谢云间的脸,忍不住又开始手痒痒。 谢云间预知到危险,下意识地握紧手,戒备地看着她。 “……算了。”元紫樱忽然泄气似的靠在一旁,“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谢云间目光落在她黯然低落的脸上,心头微滞,鬼使神差解释:“我不会让生米煮成熟饭的事情发生,就算真的中了什么药,我肯定也是赶紧逃离王府,找你想办法……” “找我想办法?”元紫樱眉梢一挑,“我们生米煮成熟饭?” 谢云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想什么呢?找你配制解药。” 元紫樱一窒,随即冷哼:“等我配出解药,说不定你都被药折磨死了,还不如生米煮成熟饭呢。” 谢云间:“……” 第143章 自作聪明 两人一路贫嘴,一路坐车抵达宫门外 进了宫,谢云间和元紫樱抵达崇明殿,行礼之后,把荣王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禀给晏东凰。 原本谢云间只是想让晏东凰知道此事,以免荣王再生别的心思。 没想到晏东凰听完之后,直接搁下朱笔,抬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将计就计?” “是。” “你是吃饱了撑的?” 谢云间一愣:“陛下?” 晏东凰薄怒,语调不由冷了几分:“女子的名节重要,武将的名声更重要。男女大防上一旦被人抓到把柄,不但被朝臣弹劾诟病,还会影响你在军中的威严,这些你想过没有?” 谢云间沉默,撩袍跪地:“臣知错。” “想调查荣王跟谁来往并不难,需要你以身为饵?真是自作聪明。”晏东凰语气冷冷,“何况你孤身一人前去,本就是给荣王制造话柄,你还以为自己聪明得不得了?” 谢云间抿唇,垂眸无言以对。 “荣王隐忍这么多年,大概也是忍够了。”晏东凰靠在椅子上,语调里多了几分寒凉之气,“他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皇位,毕竟父皇子女这么多,怎么轮都轮不到他。” 荣王这么做,无非就是替某位皇子拉拢武将。 晏东凰登基为帝,除了她麾下七位将军,目前所知只有戚家得了明确的重用和好处,其他人的命运尚不明确。 朝中百官心里没底,有所担心也正常。 而荣王隐忍这么多年,为了保命,这些年该放的权力都放出去了,定然心有不甘,晏东凰登基对他没好处,他心里还存着一些念想,所以才迫不及待靠向某位皇子,替他拉拢武将,用实际行动示好。 这样一来,那位皇子若真能取代晏东凰,至少荣王的儿子以后可以得到新帝重用,而不是庸庸碌碌过完这一生。 这般轻而易举就能想到的事情,还需要以身犯险,深入调查? 真是可笑。 元紫樱默了默,不安地看着晏东凰:“陛下,我是不是破坏了计划?” 晏东凰淡道:“不关你的事,谢云间这个方法本就不可取。” 元紫樱哦了一声:“方才我们从荣王府离开的时候,看见安王也去了,他提着贺礼,说是给荣王贺寿呢。” 晏东凰闻言,眸色微深。 她的几位皇兄,晏玮、晏钰和晏瑛暂时都算安分,并未过分作死,反而是被降为郡王的晏璋和晏鸣一直不服。 而晏翎如今显然还想重蹈前世覆辙,表面温和无争,私底下撺掇皇子与皇位上的人作对,等他们都作死自己,他才坐收渔翁之利。 晏东凰敛眸,声音冷峻:“既然荣王这么急切想嫁女儿,朕就成全他。孟周。” “奴才在。” 晏东凰命令:“京中适婚男子不少,这几日你派人留意一下,拟一份名单给朕。” “是。” “另外,召安王进宫。” “是。奴才这就派人出宫。”孟周匆匆离去。 晏东凰吩咐完,目光落在谢云间头顶:“你是武将,职责是管好自己手下的兵。这种深入调查的事情不归你管,要是哪天真被人算计了,朕会让你好好尝一尝军棍的滋味。” 谢云间默了默:“是。” 元紫樱低眉垂眼站在一旁,眼角余光瞥向吃瘪的谢云间,暗道活该,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自作聪明。 女皇陛下真是威武。 …… 晏翎或许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被召见。 从荣王府出来就遇到宫里的太监,对方的表情明显是冲着他而来,且验证了陛下知道他来荣王府一事。 晏翎表情有片刻凝滞,随即温和一笑:“公公。” “陛下召见王爷,请王爷速速随奴才进宫。” 晏翎神色微顿:“本王还要去考场——” 传旨太监低头道:“陛下有旨,还望安王莫要奴才为难。” 晏翎缓缓点头,坐上自己的马车进了宫,抵达崇明殿,他恭敬地跪下行礼:“臣参见陛下。” 晏东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并未叫他起身,而是冷淡问道:“安王今天不是应该去考场吗?怎么还有空去给荣王贺寿?” 晏翎沉默片刻,低眉道:“王叔一向不喜张扬,今天又正赶上伴读考试,寿辰只是自家人简单吃了顿饭,臣得到消息时已是下午,抽了个空过去道声祝贺,并无别的意思。” “是吗?”晏东凰冷冷看着他,“朕还以为是荣王府出了事,你去给荣王解围的。” 晏翎神色一紧:“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不明白就跪着想,等想明白了再回话。”晏东凰说完,重新拿起奏折开始批阅,“朕会给你足够的时间想清楚。” 晏翎嘴角抿紧,眼底划过一抹阴郁之色。 孟周垂眸退下,重新沏了壶茶呈上。 “紫樱。”晏东凰吩咐,“斟茶。” 元紫樱应下:“是。” 晏翎垂眸跪在殿上,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或许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君臣之间的尊卑差距。 晏东凰让他跪着,他就得跪着。 晏东凰允许他起来,他还得谢恩。 这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不但享天下万万民跪拜,还掌天下万万人生死大权。 无人可违背。 谁不想要这样一呼百诺的至尊身份? 晏翎正想着,忽然一阵钻心剧痛从肺腑袭来,疼得他脸色发白,忍不住抬手抓着心口。 只须臾之间,一张脸就褪去了血色。 密密麻麻的虫子死咬着五脏六腑,痛苦不断加剧,晏翎死死咬着牙,额头渗出大颗大颗冷汗,身体不由自主开始蜷缩在一起。 元紫樱站在龙案一侧,蹙起眉,不解地看着晏翎:“安王这是怎么了?” 安王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 晏东凰拿过一本奏折,垂眸翻阅,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波动:“荣王想跟谢云间结亲,为的应该不是他自己,七皇兄不如告诉朕,你撺掇他投靠了谁?” “陛下……”晏翎脸色惨白,眉头紧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陛下的话,臣……臣不明白……” “不明白?”晏东凰淡哂,“那就继续受着吧。” 第144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殿内陷入一片安静。 唯有越来越急促的痛苦喘息声清晰入耳。 晏翎脸色惨白,冷汗涔涔,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身体不正常地蜷缩着,被疼痛折磨得连神志都有些不太清醒。 晏东凰不发一语,一本一本批阅着案上的奏折。 时间缓缓流淌,安静而漫长。 整整半个时辰过去,喘息声似乎才有平复的趋势。 晏东凰将手里批好的奏折合上,放在一旁,抬眸看了一眼疲惫苍白的晏翎,嗓音冷漠如霜: “朕以为苗歧元死了之后,你会安分一些,没想到你还是沉不住气,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晏翎身体一震,猝然抬头,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声音隐隐颤抖:“你……你早就知道……” “朕确实知道你的底细。”晏东凰搁下笔,起身绕过御案,居高临下地看着晏翎,“朝中没有势力,没有人脉,却最擅长蛊惑人心,借着关心之名撺掇他人与朕作对,等到朕一一铲除异己,你是不是就等坐收渔翁之利?” 就像前世一样,看似与世无争,温厚无害,暗中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晏鸣铲除异己,直到最后只剩下晏东凰。 一个军功卓著的长公主,被自己亲手扶上位的皇兄忌惮谋害,最终导致皇朝颠覆,皇位易主——纵观千百年历史,也是绝无仅有的一次重大动荡。 晏翎瞳眸骤缩,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晏东凰嘴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让朕猜一猜,等其他皇子死绝,你想用什么办法对付朕?在宫里安插棋子,待朕以后有了身孕,买通稳婆让朕一尸两命?” 晏翎缓缓攥紧双手,连唇瓣都是苍白的,眼底渐渐浮现出恐惧。 “或者离间分化朕的青鸾军将领,让他们为了争夺主将一职而自相残杀?” 随着晏东凰几句话落音,晏翎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绝望无力地瘫软在地。 这不可能。 不可能。 他明明伪装得那么好,为什么晏东凰能这么快就洞察到他所有的心思? 晏璋和晏鸣才是野心勃勃之人,晏东凰就算怀疑,也应该先怀疑他们才是。 为什么她一双眼都盯在自己身上? 他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 晏翎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怨恨和不甘,恨晏东凰这么快就看穿他的心思,看透他的伪装,恨她自以为是的聪明和强悍,恨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晏翎抬手拭去脸上冷汗,忽然轻笑,带着点嘲讽的意味,“同是天家子嗣,凭什么你能坐上这个位子,而我却连肖想都不能?晏东凰,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说得对,你有资格争,甚至可以用任何手段来争。”晏东凰平静地点头,“所以你技不如人,也该认命。” 说完这句话,晏东凰冷冷吩咐:“来人!” 殿外进来四名侍卫,齐齐跪下:“请陛下吩咐。” “安王居心叵测,蛊惑人心,图谋不轨,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贬为庶人,待伤好之后发配边关,永世不得回皇城!” 话音落下,晏翎脸色惨白:“东凰,你……你不能这么做……” “朕当然能。”晏东凰冷冷俯视着他,“你忘了吗?朕是天子,掌杀伐大权。” 天子之位,生杀大权。 一直都是晏翎费心追逐的目标,他怎么可能忘? 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将晏翎往外拖去。 晏翎挣扎着,歇斯底里地吼道:“晏东凰,你刚登基就铲除异己,用莫须有的罪名对付自己的哥哥,满朝文武都会不服!你没资格将我贬为庶人,我是皇子,我是父皇的儿子!父皇还健在,轮不到你贬我——啊!” 惨叫声很快取代了愤怒的叫嚣。 殿内宫人太监齐齐跪伏在地,骇得脸色煞白,大气不敢喘。 廷杖一下下落到身上,晏翎极力想忍着。 可是那种仿佛要把全身骨头都砸断的疼痛,绝不是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所能忍。 哪怕咬紧牙关,依旧有痛苦的闷哼从喉咙里泄出来。 “晏东凰。”安王双手死死攥着春凳,从牙缝里挤出痛苦而颤抖的声音,“你……你以为父皇……父皇真是看重你吗?你……你以为……你以为你的母亲真是宫女吗?哈哈哈……哈哈,你才是最愚蠢的,你没资格……没资格坐这个皇位,你没资格……” 晏东凰表情漠然,不发一语地听着外面的动静,连元紫樱朝她投来担忧的目光也未曾察觉。 外面动静渐渐没了。 一名侍卫进殿跪下:“陛下,安王晕过去了。” 晏东凰声音冷淡,不辨喜怒:“打了多少?” “二十四。” “剩下的先欠着,改日补上。”晏东凰冷冷吩咐,“把他送回安王府,即日开始,除了宫中太医,不许任何人出入安王府。” “是!” 殿外侍卫很快抬着昏厥的安王离去。 元紫樱悄悄觑着陛下的脸色,猜测她突然放过安王,是因为安王吐出的那几句话。 陛下的生母是宫女? 太上皇疼爱陛下是另有隐情? 虽然不知道晏翎说的是真是假,或许只是故意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引起晏东凰的怀疑,继而留他活口,也或许他说的有几分是真的。 但元紫樱觉得这些都不重要。 “陛下。”元紫樱斟酌着开口,“安王说的那些话,陛下其实不用放在心上,陛下方才不是说他最擅长蛊惑人心?可能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目的不言而喻。” 晏东凰瞥她一眼:“你以为朕在想什么?” 元紫樱摇头:“民女不知。” “你现在是女官了,可以自称臣。” 元紫樱沉默片刻,如实说道:“我这个女官当得有些虚,感觉名不副实。” 晏东凰转身回到案后坐下,正欲拿起奏折,耳畔却不由自主响起晏翎那番话: 你以为父皇是真心疼爱你吗? 你以为你的母亲是宫女吗? 你才是最愚蠢的,哈哈,你根本没资格当皇帝…… 晏东凰眉心蹙起,眉眼多了几分深思。 第145章 王叔要抗旨吗? 安王被罚了廷杖并贬为庶人的消息,很快传遍朝堂内外。 皇子大臣们不约而同地感到震惊。 安王不是一向安分守己吗? 而且他今天本应该在考场做主考官,怎么突然间就被皇上问责了? 朝中几位重臣心惊之余,连忙派人去打探消息,晏璋等几位皇子则惊疑不解。 唯有荣王如遭雷击,听到消息之后,整个人僵在当场,脸色苍白如纸。 他不想自己吓自己。 可安王被处置的时间太凑巧,偏偏就是今天,偏偏就是安王离开荣王府之后…… 且今天谢云间来过荣王府,还闹得不太愉快。 荣王魂不守舍待在书房半日,各种猜疑浮上心头,让他坐立难安。 直到傍晚时分,传旨太监带来一道旨意,说陛下召他进宫。 那一瞬,荣王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清晰地体会到一种死亡终于临头的绝望感。 踏出书房的门,抬头就对上荣王妃惊惶不安的表情,荣王脚下一顿。 下午大夫来过之后,荣王妃就渐渐恢复正常,没有中毒,也没有其他症状,连太医都诊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爷,”荣王妃绞着帕子,面上明显焦灼惶恐,“陛下这个时候召你进宫,不会有什么事吧?” 荣王力持镇定:“不管有事没事,都等去了再说。” 顿了顿,“本王什么都没做,只是邀请谢将军过来吃了顿酒,陛下不至于因为这个就治罪本王。” 荣王妃想了想,觉得也是。 他们不过是跟谢将军闹了点不愉快,又不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何况谢云间只是青鸾军里一个将军,而荣王府却是皇族宗室。 除非他们谋逆造反,否则晏东凰根本没理由对付荣王府。 想到这里,荣王妃心下稍安。 荣王跟随传旨太监进了宫,抵达崇明殿。 拖着僵硬的两条腿,他极力忽视衣服下的冷汗和心头不安,力持镇定地跨进门槛,恭恭敬敬朝御案后那人行了礼:“臣参见皇上。” 晏东凰清冷的声音响起:“王叔免礼。” “谢皇上。” 晏东凰吩咐:“赐座。” “臣不敢。” “王叔可以坐。”晏东凰目光微抬,眉眼清冷淡漠,“朕今日叫王叔过来,是想跟王叔商议一下芷萱和芷娇的婚事。” 荣王脸色一白:“婚事?” 晏东凰点头:“她们二人都到了婚配的年纪,朕命人挑了几个合适的世家公子,王叔可以过目一下。” 说罢,淡淡吩咐:“孟周。” “是。” 孟周走到荣王面前,把花了半天时间拟好的名单呈交给他:“请王爷过目。” 荣王一颗心不断下沉,待接过名单看完之后,脸色顿时青白交错,似惊似怒,捏着宣纸的手不由攥紧。 晏东凰给芷萱和芷娇挑选的夫婿,不是家世太低连名字都没听过,就是家世不错但风评不好的纨绔子弟。 这几个人是青楼常客不说,后院里也是阴私不断,根本不是良婿。 “皇上。”荣王站起身,躬身开口,“芷萱和芷娇虽到了婚配年纪,可两人还有些不太懂事,臣想好好相看——” “王叔是要抗旨吗?” 晏东凰轻飘飘一句话落音,荣王脸色刹那间僵硬苍白,随即跪倒在地:“臣不敢。” “朕给王叔一天时间。”晏东凰冷道,“明日傍晚之前,从这份名单上选出两个人,朕会为她们赐婚。一个月之内完婚,吉日王叔自己找人看看吧。” 如果不是安王被杖责在前,不是他已被贬为庶人,如果不是晏东凰太过冷酷无情,荣王此时一定会据理力争,反抗晏东凰的独断专行。 他是她的长辈。 太上皇还没死呢,她就拿着天子身份压制他这个王叔,还要越俎代庖,给他两个女儿选两个完全上不了台面的夫婿。 荣王心里既愤怒又不满。 然而正因为有晏翎在前,他此时竟完全不敢跟晏东凰硬着来。 沉默好一会儿,他有些木然地开口:“臣想知道为什么。” “王叔心里清楚。”晏东凰语气冷漠,“朕麾下的将军容不得任何人算计,王叔低调隐忍了这么多年,突然整今日这一出是为了谁?” 荣王没说话,面无血色。 “不管你是为了谁,都不该打青鸾军将领的主意。”晏东凰抬手,“王叔退下吧,明日傍晚把人选呈上来,别说朕不尊重王叔,朕至少给了王叔选择权。” 选择权? 如果是从这份名单上挑两个人的选择权,他宁愿不要。 荣王脸色难看,沉默良久,才终于低头:“臣遵旨。” 告退之后,他拿着名单离去。 黑幕降临,荣王乘着夜色回王府,心情抑郁到了极点。 荣王妃站在王府前院焦灼地等着。 大门外高挂着两盏灯笼,王妃身边的侍女手里也提着灯笼照亮。 见他回来,荣王妃急急迎上前:“怎么样?” 荣王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把名单交给她。 荣王妃不解地接过名单,一脸茫然:“这是什么?” “陛下给芷萱和芷娇选的夫婿。”荣王神色冷冷,“明天晚上之前,本王要从名单上挑选两人,一个月之内完婚。” 荣王妃脸色骤变,急急展开名单看了看,“这……这都是谁呀?北阳侯府嫡长孙……北阳侯不是已故太后的哥哥吗?他的儿子年轻时就惹是生非,仗着太后的势欺男霸女,后来被皇上下旨除去继承侯爵的资格,一家子平庸无能,嫡长孙名头好听,实则就是混吃等死的二世祖!” “还有永恩伯的儿子……永恩伯多久没出现过了?他七年前惹了皇上不悦,皇上斥责伯府子弟品行不端,三代以内不许科考,祖上积攒上来的那点功勋早被败光,芷萱嫁过去陪着他们吃苦受罪吗?他家男子一没军功,二没仕途,五品官的女儿都看不上……” “够了。”荣王阴鸷开口,“这明摆着是陛下给荣王府的惩罚,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荣王妃滞了滞,气得脸色铁青:“难道真要把芷萱嫁给那些纨绔子弟?” 名单上这几个人没一个拿得出手的,全是混账。 就算荣王府没有实权,也看不上那些空有侯爵却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货色。 荣王颓然往府里走去。 他愿意吗? 晏东凰态度那么强硬,根本不是跟他商量,甚至连一点口头警告都没有,上来就直接断了两个女儿的后路。 他能怎么办?抗旨吗? “等明天她冷静下来,我再进宫去求一求。”荣王抹了把脸,“眼下这件事只有本王知道,宫里尚未下旨,应该还有转圜余地。” 虽然转圜余地不大,可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他也不能放弃。 第146章 刺杀天子,罪不容恕 荣王离开之后,晏东凰安静地坐在御案侯,目光落在尚未批完的奏折上,良久没有说话。 天色将黑之际,她起身往外走去,没有摆驾,闲庭信步似的往麟趾宫而去。 搬到麟趾宫静养之后,太上皇状态虽然还不太好,比起年前却有明显改善。 太妃们的宫殿都在隔壁,年纪大的偶尔过来坐一坐,陪太上皇说说话。 不再掌杀伐大权的太上皇,褪去几分伴君如伴虎的压迫感,让嫔妃们跟他相处时略感轻松。 然而当卫贵人近前伺候时,很快发现这一切都是错觉。 “听说安王今天得罪了皇上,被当庭杖责,还被贬为庶人。”卫贵人跪坐在宽大的榻上,给太上皇捏着肩膀,黛眉紧蹙,忧心忡忡,“以前安王跟皇上之间兄妹情深,让人艳羡,怎么突然就……太上皇不召人过来问问吗?” 卫贵人年轻貌美,又擅长讨人欢心,武烈帝挺喜欢她伺候。 然而此时听到这句话,武烈帝却是脸色一沉,冷冷看着她:“你消息挺灵通。” 卫贵人脸色一变,起身下榻,跪在地上:“妾身只是……只是……” “后宫不得干政,你得到的消息却比我这个太上皇还快。”武烈帝缓缓靠在榻前,目光沉厉,“安王被罚的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殿内伺候的宫人齐齐一凛,低头跪了下来。 卫贵人脸色微白:“妾身……妾身……” “朕也想知道,卫贵人的消息是从何处而来。”晏东凰抬脚跨进殿门,看着跪在地上的卫贵人,“后宫嫔妃消息都这么灵通?” “参见陛下。”宫人纷纷行礼。 卫贵人脸色一变,连忙给她见礼。 “卫贵人是长辈,不必多礼。”晏东凰给太上皇请了安,随即走到他旁边的榻上坐下,“父皇方才问你的问题,卫贵人不妨如实说来,是哪个碎嘴子的奴才如此胆大包天,竟偷偷监听前朝之事,并这么快就传到了你的耳朵里?” 卫贵人跪在地上,身体微微发抖:“我……我……” “说。”武烈帝沉喝。 “太上皇,妾身知错!”卫贵人忽然抱着太上皇的脚开始哭,哭着求饶,“妾身不该盯着前朝,妾身只是……只是一个人太枯燥了,忍不住想知道宫里都发生了什么事,德妃娘娘被打入冷宫之后,妾身一个人……” 话没说完,忽然眼前寒光一闪。 卫贵人起身冲向晏东凰,眼神狠戾而充满杀意:“你去死吧——啊!” 黑影一掠而出,抬脚踹向她胸口。 卫贵人惨叫一声,身体如风筝一般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噗! 一口鲜血喷出,她脸色惨白,整个人死气沉沉躺在地上。那柄已经出鞘的匕首落在一旁,寒光森森。 从始至终,晏东凰只是安静地坐在榻前,对卫贵人的袭击和被袭击没有任何反应,从容镇定得像是方才被刺杀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太上皇脸色冷得厉害。 卫贵人是他后宫里的嫔妃,不但监听前朝动向,更敢当着他的面刺杀新帝,简直胆大包天。 “来人!把这个贱妇拖出去杖毙!”武烈帝又惊又怒,随即补充,“卫贵人刺杀天子,罪不容赦,卫家满门抄斩,一个活口不留!” “父皇稍安勿躁。”晏东凰淡淡开口,对着进来的侍卫吩咐,“把卫贵人押去刑部大牢,容影,你跟刑部一起审问,务必让她吐出宫里其他的棋子。” “是。”容影领命而去。 元紫樱从殿外探进头来,小声说道:“陛下,我也可以帮忙。” 太上皇脸色一冷:“放肆。” 元紫樱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民女知罪。” 晏东凰瞥她一眼:“你跟容影一起去吧。” “是,谢陛下。” 太上皇皱眉,转头看向晏东凰:“她是什么人?怎么看起来一点规矩都没有。” “一个会医术的小姑娘。”晏东凰神色淡淡,“父皇最近身体怎么样?” 太上皇脸色稍霁:“有所好转,天暖时偶尔还能出去晒晒太阳。” “那就好。稍后让紫樱给您把把脉,看能不能调理一下。” 太上皇没说话,沉默地看着晏东凰:“晏翎怎么了?” 晏东凰不答反问:“父皇觉得卫贵人对安王的关心正常吗?” 武烈帝皱眉:“当然不正常。” “她是安王安插在宫里的棋子。”晏东凰神色漠然,“太医院还有一个冯太医,是卫贵人的同伙。” “棋子?”太上皇脸色微变,随即怒道,“晏翎要干什么?” 在宫里安插棋子,他要造反吗? “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想法。”晏东凰笑了笑,“父皇,儿臣有一事想问。” 太上皇怔了怔,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寻常,“什么事?” “儿臣的母亲是宫女吗?”晏东凰抬头看着武烈帝,眼神平静,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晏翎被杖责时,说儿臣的母亲不是宫女,说父皇对儿臣的疼爱也是假的,还说儿臣没资格做这个皇帝。” 太上皇拧眉:“你相信他的话?” “不太相信,毕竟他最擅长挑拨离间,搬弄是非。”晏东凰语气淡淡,“但是他既然说了,儿臣总该验证一番,解除心里的疑窦。” 太上皇嗯了一声:“所以你对我这个父皇还是信任的。” 晏东凰语气平静:“儿臣一直以为生在皇家,本领才是最重要的。江山大任有能者居之,但皇帝传位看的不仅仅是能力,同样也有一份感情存在。” 若一个皇帝厌恶自己的子女,就算这个皇子本事再强,也不会心甘情愿传位。 除非自己谋权篡位。 否则总不会厌恶谁,就让谁承担一整个国家的责任吧。 “你说的没错。”太上皇点头,表情欣慰,“不轻易受人蛊惑,也是为君者该有的态度。耳根子软,容易受奸人蒙蔽,所以要有自己的判断。” 晏东凰淡道:“那么敢问父皇,儿臣的母亲到底是什么身份?” 第147章 原来如此 太上皇靠在榻上,敛眸淡道:“她是我从战场带回来的女子,回宫后一直没有位份,后宫嫔妃都不太看得起她,所以才骂她是没名没份的宫女。” 晏东凰沉默着。 “有一段时间我很喜欢她,她骄傲又热烈,跟那些被规训的大家闺秀不同。”武烈帝面上带着几分笑意,“遇到她之前,朕的后宫已经有皇后和大大小小嫔妃十几人,朕想给他一个妃位,但是她不要。” 晏东凰安静地听着,面上看不出情绪波动。 “朕也不知道她为何不要名分,直到她生下你之后,满月那日留下一封信悄然离去,朕才知道她从来没打算留在这里。” 晏东凰皱眉:“偌大的皇宫,她没惊动任何人,就这么离开了?” “对。”武烈帝神色微妙,“当初朕派人翻遍了整座皇宫,京城里几乎掘地三尺寻找她的下落,可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找不到一丝线索,只在她住处发现了一封信。” 说到这里,太上皇面色微敛:“她说她不喜欢嫔妃成群的后宫,让我不要去找她,她有她的责任,不会屈居于一个皇帝的后宫,更不会做男人的附庸。” 原来如此。 晏东凰了然。 不知为何,她此时竟完全没有一点被母亲丢弃的怨恨,反而有点佩服……或者也不算是佩服,只是觉得自己这般性情应该传承于母亲的更多。 只是她到底没她母亲那般果断无情。 战场上领兵这么多年,她骨子里依旧存着一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前世晏鸣说盛景安没有军功,且是国公府独子,若入赘长公主府,对故去的镇国公不太公平。 毕竟镇国公在世时立过功,皇族应该善待他。若因儿子入赘而无嗣,他地下有知,怕是会难过。 她一个心软,竟就答应下嫁。 可这样的妥协并没有换来感恩,而是妻妾同娶和一杯毒酒。 所以感情在很多时候并不可靠。 当年母亲若是留在宫里,或许只是众多嫔妃中的其中一个,或许已经死在宫斗之中。 当然也可能生了个皇子,成为最后的赢家。 一切未知的结果都可能存在。 但她选择离开这条路,只能证明离开比留下来更好——至少对她自己来说,肯定是更好的选择。 武烈帝沉默良久,才又开口:“我那个时候对她感情正浓,因此对她的离开格外愤怒,或许存着一点报复的心里,我就把你冷落在了后宫,只让嬷嬷和乳娘照料,想着她若是知道你过得不好,或许会心软回来……后来每每想起这些,我都觉得格外愧疚。” 他冷落了东凰近十年。 虽然后来尽力去弥补,但当年的错误和责任是不可推卸的。 晏东凰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太上皇看着她,眼底划过一抹愧疚,“就算你怨恨我也是应该的。” “没什么可怨的。”晏东凰垂眸,声音平静不起波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只要能为自己选择的结果负责就行。” 武烈帝闻言,显然有些意外:“我以为你多少会有些不满。” 晏东凰缓缓摇头:“儿臣心硬如铁,如今对感情已经没了依赖,纵然幼时有过遗憾,但那些都过去了。” 只有软弱之人才会沉浸在得不到的执念之中,她想要什么会自己去争取,不会强求。 “那就好。”太上皇松了口气,“你母亲的消息我之前查了很久,一直没有线索,若你想查,可以继续派人寻找线索。” 晏东凰点了点头,起身告退:“父皇先歇着吧。” 离开麟趾宫,回到崇明殿。 晏东凰洗漱更衣,随后一个人安静地站在窗前,眉眼浮现深思。 当年母亲生下她之后就走了。 偌大的皇宫重重宫墙,防守森严,她如果只是一个寻常女子,根本做不到悄无声息离开皇宫。 除非宫里有人帮她。 但晏东凰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毕竟当年的父皇可不是一个大权旁落的父皇,他女儿的母亲从宫里消失,是后宫太监、宫女的失职,是宫中侍卫的失职,牵连到的人不计其数。 哪怕是翻遍整个皇城,也会把人找出来。 如此大规模的皇家禁卫军齐齐出动下,谁能完好无损地把人带走? 第二个可能就是她的母亲拥有不为人知的本领,以及不为人知的来历,偷偷离开是因为她有不得不离开的原因——而这个原因也可以分为两种。 第一种是她有自己的苦衷,第二种是她根本不爱父皇,是被强制占有,所以恨父皇,也恨这个身上流着皇帝血脉的女儿。 不管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晏东凰都可以理解。 毕竟她从小到大没见过母亲,自然没有所谓的孺慕之情,怨恨也谈不上。 她只是…… “陛下。”长兰上前,给她披了件袍子,“热水已经准备好了,陛下要不要先去泡个热水浴?” 晏东凰嗯了一声:“紫樱还没回来?” “还没。”长兰沉默片刻,轻声询问“陛下是在想您的母亲吗?” 晏东凰转头瞥她一眼,淡淡一笑:“你以为朕是在难过?” 长兰摇头。 “朕不是难过,而是想弄清楚真相。”晏东凰转身往浴殿方向走去,“各国局势随时变化,雍朝江山易主之后,其他国家都在关注着,朕不想看到不可控的变数发生。” 朝堂政务她能应对,边关战事她也足够的经验。 但变数往往让人措手不及。 既然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存在,她就得弄清楚真相,确保任何时候都不会发生超出掌控的事情。 …… 沐浴之后,晏东凰穿着一身寝衣,靠在床头翻看着兵书。 兵书中夹杂着一张折起的天下简略图。 晏东凰展开这张简略图,目光落在雍朝周边的几个国家名字上,雍朝北靠北梁,东临齐国,齐国又分为南齐和北齐,近十年都不太平,内乱一直没停过。 齐国原本很强大,铁骑几乎横扫天下。 就算后来被强行分为南齐和北齐,他们的兵力依旧让人不敢小觑,且有外战时,他们会齐心协力,一致对外。 所以哪怕内战多年,邻国也没有人会主动对齐国下手。 而导致他们分裂的原因,其实跟晏鸣和晏东凰很像。 三十年前新帝登基,小两岁的皇弟领兵征战沙场多年,立下军功无数,导致功高震主,于是皇帝生了忌惮之心,朝中又有大臣谏言收回皇弟兵权。 偏偏那位王爷桀骜不驯,一气之下领兵驻扎在北边,强行跟皇兄共享江山,分而治之。 直到十年前,那位划疆而治的王爷过世,他的嫡长女继承王位,并直接改王位为帝位,齐国才正式分裂成南齐和北齐。 但也正因为是女子即位,南齐正统皇帝不太把她放在眼里,急于收回被分裂出去的疆土,偏偏遇上一个硬茬子,才导致十年内乱。 第148章 此一时彼一时 晏东凰敛眸沉思。 北齐跟雍国之间隔江而望,以后对立的可能性不大,甚至根本不会有交集。 正在她思索之际,元紫樱安静地走进来,恭敬地行礼:“陛下。” 晏东凰抬眸看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将简略图夹回书里,然后合上兵书,淡道:“卫太贵人招供了?” “召了。”元紫樱点头,“除了冯太医之外,内廷竟然还有两个太监和一个宫女都是她的人,卫太贵人这些年一直听命于安王……嗯,她跟安王之间好像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关系……” 晏东凰神色微愣,随即皱眉:“不同寻常的关系?” 元紫樱抿着唇,有些难以启齿:“卫太贵人毕竟还年轻,且貌美如花……” 晏东凰神色冷下,显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可卫太贵人就算再怎么貌美如花,年龄上比安王大了至少六七岁,且她是父皇的贵人。 安王不但胆大包天,还格外豁得出去。 前世能隐忍到最后,成为皇族子嗣唯一一个活着的人,不是没有原因的。 晏东凰不用问都知道,定是元紫樱用了药,才让卫太贵人这么快就招供,否则就算严刑拷打,或许也需要一些时间。 “孟周。” 候在殿外的孟周转身走进殿内,躬身道:“陛下。” “卫太贵人招供的同伙全部赐死。”晏东凰冷道,“现在就去办。” “是。”孟周领命而去。 晏东凰看向元紫樱:“你此次立了功,有没有想要的赏赐?” 元紫樱想了想:“什么都可以吗?” 晏东凰嗯了一声:“你先说。” 元紫樱认真想了半天,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愿望,她现在是女官,陛下说她每个月会有俸禄。 其实她不在乎这点俸禄。 毕竟她是真想赚钱,出去给人治病就能赚到,不过能吃到陛下给的俸禄,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她一直生活在山上,习惯了家常便饭和朴素的衣裳,对锦衣玉食和锦衣华服没什么追求,对珠宝首饰也不热衷。 所以似乎没有特别想要的愿望。 想了片刻,她缓缓摇头:“我只要对陛下忠心耿耿就行,没有其他的要求。” 晏东凰神色微妙:“不想让朕给你和谢云间赐婚?” “赐婚?”元紫樱脸色微变,“赐婚之后是不是就要成亲?那我以后不就没办法待在陛下身边了?” 晏东凰道:“想来也可以来。” “不要。”元紫樱毫不犹豫地摇头,“我就想待在陛下身边,做个威风凛凛的女官。” 晏东凰沉默片刻:“朕记得你刚来那天,不是对谢云间……” “此一时彼一时。”元紫樱表情有些嫌弃,“我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笨,比陛下差太远了。” 好歹是个大将军,脑子看起来却实在不太聪明的样子,让元紫樱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以前中毒次数太多,把他的脑子给毒傻了? 曾经她觉得谢云间很好,但现在她只觉得陛下最厉害。 晏东凰不发一语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好。 可能她有些无法理解小姑娘脑子里瞬息万变的想法,明明上午还是英雄救美里的英雄,晚上就开始生出了嫌弃的心思。 谢云间若是知道,不知会不会为此感到高兴。 “陛下若别没的事,我先退下了。”元紫樱敛眸屈膝,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陛下好好休息。” 晏东凰扬唇:“你的礼节倒是越来越有些模样。” 元紫樱闻言,忍不住高兴:“我专门找内廷嬷嬷学了半个时辰。” “不用学太多。”晏东凰语调温和一些,“你本不是宫里人,不必强求自己。” “陛下放心,我是心甘情愿的。”元紫樱低眉敛目,“既然要做女官,就要谨守君臣尊卑,何况陛下是雍朝最厉害的女皇陛下,民女……嗯,臣心里最敬佩陛下,所以必须给陛下行礼。” 晏东凰默了默:“你先去休息吧。” 元紫樱再次屈膝:“是,臣告退。” 晏东凰安静地看着她离开,忍不住失笑。 …… 翌日一早,朝堂上气氛依旧压抑。 新帝登基之后的每一个日子,大臣们似乎都是战战兢兢的,就连昨日安王被杖责,被贬为庶人,竟然也没人多问两句。 因为原因稍稍打听一下就能得知。 昨晚一整晚的时间足够他们了解事情前因后果,并推测出安王遭重罚的原因。 但其他几位皇子表情都有些凝郁。 晏东凰没兴趣猜测他们心里的想法,殿上讨论了几件重要的事情,下朝之后去勤政殿处理政务,并命人召来青鸾军几位将军。 除了凤摇光、顾池然和穆云帆之外,其他四人都在。 晏东凰望着眼前四个各有风格的将军,声音淡淡:“你们跟随朕上战场也有几年了,立下不少军功,却也耽搁了婚事。” 谢云间下意识地看向元紫樱,却见她眼观鼻鼻观心,面上毫无表情波动。 晏东凰道:“这几天宫中御林军渐渐恢复如常,除了军中例行操练之外,你们对自己的婚事也上点心。” 秦杨眉头微皱:“按照以往规矩,卑职等人至少应该等陛下选秀之后才能成亲。” 晏东凰眉梢一挑:“你想进宫?” 秦杨躬身回道:“卑职听陛下安排。” “朕指望你们领兵打仗,你们却想着进后宫以色侍人?”晏东凰皱眉,“能有点出息吗?” 萧南风反驳:“陛下此言差矣。就算卑职等人真要进后宫,那也是为了辅佐陛下,怎么能说是以色侍人呢?” 萧青梧转头看他:“后宫不得干政,你忘了?” 萧南风语塞:“但是规矩不可破,就算陛下看不上我们,我们也得等到三十岁之后才能成亲。” “三十?”晏东凰挑眉,“为何?” 萧南风回道:“历代皇帝选秀,没有参加选秀的女子,至少要过了二十五才能嫁人……” “胡说八道。天下女子那么多,哪能个个都参加选秀?”晏东凰瞥他一眼,沉默片刻,“何况朕暂时并不打算选秀。” “为什么?”萧南风拧眉,“陛下是打算专宠摇光一人?” 这句话一出,殿上气氛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第149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谢云间,秦杨,萧青梧三人齐齐转头看向萧南风。 “看来你很想进后宫。”萧青梧微微挑眉,语气带着点揶揄,“既然如此,不如今天就把手里的兵符交给陛下,从此侍奉在陛下左右——” 萧南风皱眉:“为什么要交兵符?” 萧青梧淡道:“因为后宫不得干政。” 萧南风一噎,默默看了晏东凰一眼,突然想问一句,若凤摇光以后做了皇夫,是不是也要交出兵权。 不过凤摇光暂时还没有成为皇夫,就算以后真做了皇夫,那也是陛下跟凤摇光之间的事情,其他人无权干涉。 “宫中局势暂时已稳定下来,军中的操练不可懈怠。”晏东凰言归正传,“等凤摇光结束跟南陵的战事,朕打算让青鸾军七营比试一下,以后按各营的优势制定招兵标准和训练计划。” 此言一出,五位将军果然神色一正。 萧青梧心思缜密,瞬间听出晏东凰的意思:“陛下这是打算让青鸾军七营各自独立?” 晏东凰淡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陛下英明。”萧青梧缓缓点头,“国不可无君,军不可无帅。陛下登基之后,青鸾军群龙无首,青鸾七营都是佼佼者,就算陛下重新选出一位主帅,其他六位将军服气,难免有七营士兵不服——” “倒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晏东凰站起身,走到窗前站着,身姿修长挺拔,“雍国敌人不仅是北梁,还有南陵和西周。不管他们有没有野心,我们都要提前做好布局,将来才能不被任何一国掣肘。” 四人若有所思地点头。 晏东凰登基,以后重用的自然是自己麾下信得过的将士。 以前青鸾军齐心协力,是一支兵马。 往后则要守住四方。 所以青鸾军的拆分是必然的。 拆分之后,依着他们各自的优势进行操练,增补士兵,重新壮大军队。 这是一个稍微有点漫长的过程,急不得。 …… 二月底,选拔伴读的考试和阅卷皆已结束。 戚芳菲和礼部尚书一起进宫,把批阅好的卷子交给晏东凰,并详细禀报自己和礼部尚书的意见。 两人批阅卷子的标准稍微有点不一样,但是否有真才实学倒是能看得出来。 晏东凰翻看着卷子,圈圈点点较多的文章确实写得不错,前面诗词做得好,后面文章写得也颇有见解。 而有些学识不行,连字都写不好的,明显是来充数了。 经过一番挑选之后,晏东凰选中了四份卷子,朱笔批阅之后,盖上玉玺。 拆卷之后,就会知道这四份卷子是谁的了。 原本戚芳菲选的是八人,相对放低了标准,而礼部尚书当初入仕是举国状元,即便为官这么多年,做文章可能不如当年那么意气风发,但挑选学子的标准还是稍微严苛一些的,所以他只圈出了两个人。 晏东凰翻阅完卷子之后,折中选出四人,既认同戚芳菲稍微放宽标准的想法,也尊重礼部尚书对学识的要求。 两人皆无异议,带着密封的卷子退下。 四名伴读很快定了下来。 晏东凰封她们为御书房侍读,可随侍御前,上朝听政,代传陛下口谕。 至此,晏东凰身边已有正式的女官六人。 戚芳菲为女官之首。 元紫樱在天子面前混得如鱼水。 三月初,出去赈灾的穆云帆和戚锦昊命人快马送回一份奏折,蓟州当地官员和奸商勾结,利用灾情哄抬粮价,根本不管百姓死活。 参与进去的官员和富商名单皆在奏折上,且朝中有人庇护。 晏东凰直接下旨查办,派秦杨带三千精兵前往蓟州,把所有趁机哄抬粮价的商人和官员全部捉拿问罪,必要时诛杀贪官,以振人心。 若有商人愿意开仓赈济灾民,则可以从轻发落,务必把民生放第一位。 三月初六这日,下朝之后,晏东凰摆驾去了安王府。 安王已被贬为庶人,暂时还住在这里养伤,等伤势好转就会被流放。 可晏东凰忽然改变了主意。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君无戏言”四个字的分量。 “怪不得都说皇上应该一言九鼎,因为朝令夕改会有损帝王威信。”晏东凰跨进门槛,看着跪在地上的晏翎,“朕之前下旨让你伤好之后流放,可现在朕又改变了主意。” 有“君无戏言”四个字压着,历代皇帝做决定时才会深思熟虑,谨言慎行,而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等后悔了又随时更改。 晏翎跪在地上,看起来像是失去了所有希望:“陛下一言九鼎,又怎么会改变主意?” “朕不该将你流放,而是应该直接杀了你。”晏东凰目光落在他头顶,嗓音冷漠如雪,“漫长的流放路上,会不会有人冒死将你救走,然后找个地方躲起来,从此韬光养晦,伺机而动?” 晏翎神色微紧,随即冷笑:“陛下怕了吗?” 晏东凰淡哂,懒得理会这句幼稚的挑衅。 她刀光剑影中穿梭百十个来回都不怕,会怕他一个小小的庶人? 她只是不想再浪费人力,更不想让晏翎还有继续兴风作浪的机会。 晏东凰走到椅前坐下:“宫里的卫贵人一党,朕已下令将他们赐死。” 晏翎脸色一白,猝然抬头看着她,表情震惊而不敢相信:“你……你说什么?” “你很惊讶,并且难以接受这件事。”晏东凰眉梢微挑,嘴角掠过一抹嘲弄的弧度,“晏翎,如果朕今天不告诉你,你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曾经你离皇位仅有半步之遥。” 晏翎一僵,随即眼底划过茫然。 半步之遥? 晏东凰眼神漠然,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确实是半步之遥。 前世若不是他过于谨慎胆小,她临终前确实是可以把皇位传给他。 那才是他算计了那么多年的结果。 可惜冥冥之中好像连上天都在帮她,为了青鸾军,她把皇位给了凤摇光。 晏翎机关算尽,多年筹谋,最终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就是他该得的。 第150章 番外:晏翎之死 晏东凰离开之后,晏翎浑浑噩噩回到床上趴下,整个人看起来死气沉沉。 他身上的伤还很重,整个人都是虚弱苍白的。 若说晏东凰来之前,他心里还有一丝希望,晏东凰来之后,他仅有的那点希望终于破灭。 他像是失去所有生气的木头,就这么动也不动地趴在床上,旁边连个伺候茶水的人都没有。 在他被贬为庶人之后,王府里的下人该走的都走了,宫里安排下来的人已被调了回去。 按照规矩,被贬为庶人的皇子已经没资格享有皇子该有的待遇,他的王府都已经不再是他的,王府府里的一切都会充公。 他发不起下人的月例,自然也用不起下人的服侍。 只有以前的贴身小厮会来给他上药,一日三餐送到他房里。 殿内安静得像是置身在一座死城里,晏翎闭上眼,浑身虚软无力。 半昏半醒之际,他做了个梦。 梦见晏东凰中了毒,一怒之下发动宫变。 那一夜,皇城内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高举着火把的青鸾军气势森然,如铁桶般包围着东西南北四道宫门,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满朝文武都集聚在太和殿外。 九五之尊的晏鸣满脸绝望和骇然,不断地开口解释,可晏东凰完全没有听他解释的欲望。 她中了毒,嘴角血迹惊心。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她依旧那么强硬的、冷酷无情地下令杖杀盛景安——这个在新婚之夜,亲手将毒酒端给她的罪魁祸首,以一种绝对痛苦而凄惨的方式死在大殿之外,死在百官面前。 晏鸣被废去帝位,还被砍了一条胳膊。 晏东凰强势登上皇位。 血腥无情的镇压之下,满朝文武几乎没人敢站出来反对。 晏翎被关在长公主府,时不时能听到外面一些消息,他心头无法克制地生出希望。 一切都在往他预料的方向发展。 晏东凰果然发动了宫变。 而且她赢得那么快,那么利落,可是她很快就要死了。 晏翎极力克制着心头怦怦直跳的感觉。 他几乎无法隐藏自己的兴奋。 晏鸣一定会被杀。 晏东凰也一定会死。 死前她会把皇位传给自己。 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一直是极好的,宫变之前,她把他关在长公主府,为的就是不让他蹚浑水。 他知道,所以毫不反抗,只想让自己干干净净的,手上不沾一丝鲜血的,坐上那个位子。 晏东凰顺利登基。 晏翎耐心地等着,等着晏东凰将他放出来,等着她精疲力尽、毒发身亡之前,亲口将皇位交给他。 或者就算她来不及交代,满朝文武也会自然而然地,将他这个仅剩的先帝之子推上皇位。 晏东凰正式登基这天,晏翎终于被放出来,一起出现在大殿之上。 他站在群臣之列,面色苍白,表情心疼而凝重地看着她生命一点点流失。 原来皇位唾手可得就是这种滋味。 兴奋激动到极点,反而能平静下来。 可是…… 他听到了什么? 她要传位给凤摇光,她说她要为青鸾军考虑。 真是可笑。 凤摇光姓凤,不姓晏。 她凭什么把先祖打下来的江山送到一个外姓人手里? 文武百官都在抗议,晏翎也想抗议。 可他抬头看着围在晏东凰身边的青鸾军将军,凤摇光那么伤心,那么绝望,那么痛苦,其他将军个个神色悲怆…… 可即便如此,也丝毫不会影响他们强悍的战斗力。 晏东凰临死的交代,她的叮嘱,她放不下的青鸾军,会让这些将士不惜一切代价扶持凤摇光上位。 这是雍朝史上最讽刺的一次江山易主。 不是外敌入侵,不是皇帝大权旁落,不是奸臣当道。 而是长公主发动宫变,将夺来的皇位传给了外姓人。 那一刻,晏翎清清楚楚体会到了灭顶的绝望和不甘,他甚至想拼死一搏。 但他没那个勇气。 他朝中无权无势,手里无兵无将。 大臣们请求将皇位传给他,也仅仅是因为他是皇族仅剩的子嗣。 当晏东凰要传位于他人时,晏翎发现自己连抗议的筹码都没有。 多年算计,功亏一篑。 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晏翎浑浑噩噩躺在床上,时而怀疑上苍根本没有听到他心里的祈求,所以成全他与世无争的心愿,让更有能力者坐上皇位。 时而觉得是不是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他的算计,他越是想坐那个位子,上天就偏不让他如愿。 蹉跎了这么多年,算计了这么多年。 最终什么也没得到。 晏翎似哭似笑,猛地喷出一口血。 肺腑火烧火燎似的痛。 他好不甘啊,他不甘心。 如果还有下辈子,他一定要提前做好准备,绝不再重蹈这一世覆辙。 …… 安王死了。 安安静静死在他的王府里。 因为被贬为庶人,葬仪都不能风光大办。 这个消息一出,其他几个皇子又惊又怒,惊惧着晏东凰的冷酷无情,也愤怒她这么急于铲除异己。 其中最焦灼害怕之人当属晏璋。 因为晏翎有意跟他示好,甚至暗示他可以让武阳王的儿子跟陛下结亲,陛下忌惮武阳王的兵力,一定不会直接拒绝这个要求,否则就是把武阳王的势力拒之门外。 晏东凰登基之前,有青鸾军在手就可以无所畏惧,可是登基之后她要收服各方势力,绝不敢让武阳王离心。 倘若她答应跟武阳王的儿子结亲,那么武阳王除了手里的兵权之外,还多了个陛下长辈的身份,皇亲国戚,从此更无敢质疑。 不管怎么说,有武阳王在,对晏东凰神就是一个牵制,她至少不敢杀晏璋。 可暗示他这些话的晏翎却连自己都没保住。 晏璋心慌意乱。 他觉得晏东凰根本不按牌理出牌,外人对她再多臆测,都抵不过她自己任性。 就像女人心海底针,永远让人琢磨不透。 而当这个海底心的女人成了皇帝之后,自然更是女帝之心不可测。 谁知道她能做出什么事来? 第151章 对付晏东凰的办法 三月初,武阳王的折子送到帝都。 他在折子上说皇上初登大宝,中宫空悬,愿意将幼子送入宫中侍奉皇上,只求皇上恩典,给他一个正夫名分。 胃口不小,开口就是正夫。 晏璋得到这个消息,吓得浑身一哆嗦。 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而且武阳王和他的儿子极有可能已经在来的路上。 至于武阳王为何选在这时候进京,自然跟凤摇光攻打南陵有关。 凤摇光奉旨征战南陵,一定会经过武阳王的地盘,或许还会让武阳王配合。 若武阳王答应,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若不配合就是抗旨,所以才选择这个时候进京。 可眼下进京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镇守边关的武将,没有诏令不得离开封地,更不能擅自回皇城。 武阳王现在是骑虎难下。 他若不进京,就要帮着凤摇光对付南陵,一旦南陵真被灭国,他这个武阳王从此就失去了作用。若是暗中帮着南陵对付凤摇光,被查出来就是死路一条,到时候就算揭竿而起,他的胜算也不大。 进京虽不合规矩,但晏东凰刚登基,他能赌的就是晏东凰暂时还没有治罪他的勇气。 只要他不在边关,凤摇光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他还可以避嫌。 可现在后悔的人成了晏璋。 他总觉得晏东凰像是有什么邪术似的,根本不走寻常路。 没登基之前,皇子们忌惮不敢说的,她敢说,甚至直接在父皇面前提出想做皇帝,搁其他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没这勇气。 登基之后更是懒得虚与委蛇,以强硬的手段削弱皇子的势力。 晏璋原本信心满满,晏翎突然出事,让他原本的自信缩水了一大半,此时甚至开始祈祷武阳王在路上能出点事情,晚一点进京最好。 这样一来,他就有足够多的时间派人去送信,让他打道回南疆,并上折子收回他之前说过的话。 “王爷看起来很担心。”幕僚看着晏璋心急如焚的表情,心里大概猜出他担心的是什么,“是担心武阳王来了京城之后,会得罪陛下吗?” 晏璋看他一眼,神色阴郁:“本王是觉得自己太急躁了。晏东凰刚登上皇位,正要立威的时候,她这个女帝本就让人质疑,只能多杀几个人震慑天下。本王这个时候跟她对着干,岂不是把把柄送到他的手里?” 幕僚沉默片刻:“之前安王说的那些话,王爷不是深信不疑吗?” 安王总是天黑之后才来,走的是王府后门。 他跟晏璋说的计策表面上都可行,武阳王镇守边关,兵权在握,换做别人做皇帝,忌惮是在所难免的。 可是晏东凰手里有青鸾军。 她的脾气冷硬,也不是愿意任人威胁的主。 偏偏晏璋着迷似的相信晏翎的话,暗中不停地跟武阳王书信联系。 直到安王死了,他才后知后觉,晏东凰是真的可以杀人的。 他现在只想祈求晏东凰直接驳回武阳王的折子,命他回边关。 然而晏璋的祈求没起到作用。 晏东凰看到武阳王的折子之后,竟是直接回复了同意,并命武阳王携幼子入京。 得知这个消息,晏璋坐立不安,紧急召来幕僚商议对策:“现在该怎么办?武阳王入京就是人质,晏东凰不会直接把人扣留在京城吧?” 年过四旬的幕僚长相斯文,看起来沉稳冷静:“王爷先别担心,武王阳这个时候入京,应该是做足了准备,不会轻易冒险的,倒是王爷应该先销毁所有跟武阳王来往的证据,尤其是书信一类,一封都别留。” 晏璋脸色难看:“就算没有证据,以本王跟武阳王的关系,只要他出事,本王还能跑得了吗?” “武阳王镇守边关多年,势力强大,陛下应该也会有所忌惮。”中年幕僚沉吟,“王爷若真是担心,还有一个计策可保万无一失。” “说。” “倘若武阳王路上遇到刺杀,重伤之下回封地养伤,一来就不用进京面对陛下质问,二来也不会有‘威胁’陛下的机会,自然不会给陛下送去兴师问罪的借口。” 晏璋一怔,不由沉默下来。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他之前给武阳王写信,是因为武阳王的兵力可以牵制京城,以及南疆边关需要武阳王,晏东凰轻易不敢动他。 若能借着武阳王和南陵的手,离间晏东凰和凤摇光的关系,甚至以凤摇光的身份为借口,让青鸾军七位将军互相猜忌,朝中也生出对几位将军的怀疑。 强悍的青鸾军也将被一点点摧毁。 可是他没想到当初救下凤摇光的人竟会是父皇,更没想到的是父皇竟会直接下旨让凤摇光带兵攻打南陵。 南陵疆土比雍朝小一些,国力和兵力看起来相差不大,但南陵这些年内乱严重,早就透支了战斗力,凤摇光若能拿下南陵…… 咦? 晏璋精神一震,忽然想到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他转头看向幕僚:“你觉得父皇让凤摇光攻打南陵,这个决定英明吗?” 幕僚不解:“王爷的意思是……” “凤摇光是南陵皇子,按他自己的意思,当年是被逐出南陵皇族,那定是他犯了十恶不赦的大错,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晏璋深深吸了一口气,“重点是他是皇子,他若攻破南陵,让以前的南陵皇族成为阶下囚,你觉得他望着那高高的城墙,巍峨的皇宫,金碧辉煌的宫殿和那张黄灿灿的龙椅,会不会生出君临天下之心?” 幕僚闻言,眼底浮现亮光:“若凤摇光真生出了这般心思,他跟陛下应该会反目成仇吧。” “不仅仅是反目成仇的关系,还有青鸾军的归属。”晏璋像是突然间成了个智者,走到一旁坐下,给自己倒了盏茶,“摇光军是青鸾军组成的一部分,此次凤摇光带去的不仅仅是摇光军,还有顾池然的天枢军,整整五万精锐,其中铁骑就有一万……” 他转头看向幕僚,“你知道铁骑的战斗力吧?如果凤摇光承诺给军中将领莫大的好处,大将军封侯,其他有功之人全部晋为将军,他们会不会心甘情愿留下来?若钱财不足以让人动心,美人呢?权力呢?世人都有弱点,只要给得够多,就能让他们背叛。” 晏璋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对付晏东凰的办法。 青鸾军的拆分应该从凤摇光开始。 拆分之后,青鸾的兵力会大大减弱,武阳王武力方面就可以跟晏东凰抗衡,甚至是谈判。 晏璋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第152章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晏东凰暂时还不知晏璋的计划。 处理完今天的奏折,大臣们陆续离开之后,已经是未时正。 她摆驾回了崇明殿,才开始用午膳。 孟周前来禀报:“陛下,后宫传来消息,说……盛公子最近调教得颇有成效,不知殿下是否……” 晏东凰表情就那么一顿。 调教得颇有成效? 这句话拆开来每个字都认识,连成一句话她也听得懂,却总觉得诡异而陌生。 晏东凰沉默片刻,想着自己下午闲着没事,该处理的奏折处理完了,该吩咐下去的事情也都吩咐了下去。 闲暇时间找一点乐趣,正好是皇帝的权利。 于是她缓缓点头:“把盛景安带过来吧。” “是。” 盛景安进宫已有一月。 晏东凰不曾见过他,却也知道他在后宫的日子应该不算太好过,毕竟内廷太监都是有些手段的。 然而当盛景安被带到面前时,晏东凰依然为他的变化感到吃惊,第一眼甚至差点没认出来。 盛景安伏跪在地上,恭敬叩首:“奴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晏东凰沉默地看着他。 不得不说,宫里太监的手段比以前长公主府的嬷嬷厉害得多,一个月就让盛景安完成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如果说以前的盛景安可以勉强称作玉树临风,俊逸出众,那么眼前的盛景安就是白皙柔弱,清瘦温顺。 一身宽松而飘逸的宫装袍服,将他整个人衬得格外……嗯,弱不禁风。 低垂的眉眼,白皙的颈项,飘逸出尘的衣裳,以及安静跪地的姿态,颇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姿态。 晏东凰不得不承认,史上那些喜欢柔弱美人的皇帝,专宠一人是有道理的。 柔弱之人总能多得几分怜惜。 不过盛景安到底不是少年,成年男子骨架大一些也正常。 “奴……”盛景安见晏东凰没出声,再次开口,语气带着几分难以启齿的羞耻和隐忍,“奴愿意侍奉陛下。” 奴? 晏东凰转头看向孟周。 孟周躬身道:“内廷总管公公说盛公子尚未有正式名分,在陛下面前自称奴是本分,除非陛下特赐恩典。” 晏东凰靠在榻前,面前的茶案上摆着两道甜品,看起来精致又美味。 她手里端着茶盏,姿态懒散,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殿内一片静寂。 盛景安就这么跪在地上。 内廷这一个月教他服侍陛下的规矩很多,他们说要主动,要温顺,要妖娆,还要让陛下心疼。 那种耻辱且刻骨铭心的教导过程,足以让盛景安终生难忘。 然而真到了晏东凰面前,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如内廷总管要求的那般去做,他做不到。 晏东凰此时跟他一样的想法。 如果今日换做其他任何一个貌美男子,她或许都有兴致跟对方下棋,聊天,聊聊对家国政务的看法,或者欣赏对方表演一番才艺。 唯独盛景安…… 想到前世那个自私下作、卑劣无耻的男人,晏东凰此时只觉得倒胃口。 她垂眸抿了口茶,有些厌烦地开口:“让他回去吧,朕没兴致。” 孟周领命:“是。” “陛下!”盛景安猝然抬头,眼眶发红,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奴心里是有陛下的,奴愿意侍奉陛下,求陛下给我……给奴一个机会……” 晏东凰神色冷冷:“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朕对你没兴致,你不是应该谢恩吗?” 盛景安心头一沉,莫大的屈辱在心底蔓延。 他心里骤然生出一股恨意,想到这一个月来生不如死的教导,名义上是教导,实则根本就是羞辱,没有一点尊严的羞辱和践踏。 他脾气终于忍不住爆发:“我也是世家公子,陛下让人羞辱我一个月还不够?非要我跪在地上求你,低声下气像蝼蚁一样受尽磋磨?!” “盛公子!”孟周大惊,连忙开口阻止,“你怎么能对陛下如此不敬?还不跟陛下请罪——” “不用了。”晏东凰语气淡淡,“盛景安御前不敬,拖出去杖打三十。盛老夫人教子无方,剥去诰命头衔,镇国公故去已有一年,摘去国公府匾额,改为盛府……不,盛宅。” 盛景安如遭雷击,连忙匍匐上前:“陛下,陛下!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求陛下原谅我这一次,我——” “拖出去。”晏东凰冷道,“堵住他的嘴。” 孟周连忙命令:“快,拖出去!别碍了陛下的眼,把嘴也堵上。” 晏东凰放下茶盏,轻轻阖眼,眉目冷冽而漠然。 晏翎死了。 接下来就该轮到盛景安和晏鸣了。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那么多时间陪他们耗。 盛景安以为自己进宫是个机会,却不知道他根本就是自投罗网。 外面响起一声声痛苦的闷哼。 元紫樱站在晏东凰身侧,目光落在这位女帝陛下的侧颜,眉心微深,总觉得陛下对盛景安有种不为人知的恨意。 对,不仅仅是厌恶,而是一种来自骨子里的憎恨和仇视,就像方才她看着盛景安的眼神。 那么冷,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元紫樱垂眸。 陛下心里像是藏着很多事呢。 忙碌的时候只有雷厉风行,是个杀伐果断的帝王。 可是每每晚上一个人独处时,总觉得有种无形的孤独包裹着她,那么寂寥而又冷清。 仿佛这偌大的世间,没人能走进她心里。 元紫樱想到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摇光将军。 那是个桀骜不驯又俊美如火的男子,对陛下忠心耿耿,情根深种。 他能走进陛下心里吗? 第153章 朕天生反骨 三月中旬,武阳王带着护卫抵达皇城,并进宫拜见皇上。 彼时早朝已经开始半个时辰。 晏东凰坐在龙椅上,声音威严冷漠:“宣。” 武阳王父子缓缓进入太和殿。 众臣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到了殿前,武阳王并未跪下,只是躬身行礼,恭敬说道:“臣镇守边关两年未归,不知雍国已经改朝换代,臣今日求见的是之前的皇上,还望陛下恩准。” 话音落地,大殿上顿时陷入一片静寂。 满朝文武脸色齐齐一变。 裴丞相眉头一皱,沉声开口:“武阳王待在边关多年,为的是守护边关,而不是决策江山归属。太上皇亲自将皇位传给陛下,即是认可陛下的能力,陛下登基名正言顺,武阳王并无置喙的资格。” “丞相大人说得对。”戚太傅神色肃穆,缓缓点头,“武阳王虽远在边关,可太上皇传位乃是举国之事,名正言顺,昭告天下,武阳王不可能不知。今日当着满朝文武,武阳王尊卑不分,对陛下不敬,绝非臣子本分,还望武阳王明白自己的身份,切莫口出狂悖之言。” “丞相大人和太傅大人误会了,我并未质疑陛下的皇位是否来得名正言顺。”武阳王抱拳躬身,语气严肃,“我只是想见一见太上皇,有些话想当面跟太上皇禀报。” 裴丞相道:“太上皇已经不管政务——” “就当我去给太上皇请安又如何?”武阳王打断他的话,并以一种不容置疑地口吻强调,然后抬眸看向晏东凰,“陛下,臣千里迢迢而来,一是为了陈述边关事务,二是想给太上皇请安,三来还有一些琐事,想当面跟太上皇请示,还望陛下恩准。” 晏璋站在队列之中,有些不安地垂着眸子,既不敢跟晏东凰对视,也不去看武阳王,只想当此事跟自己无关。 晏玮、晏瑛和晏钰三人却不约而同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是大皇兄叫武阳王过撑腰,还是武阳王自己过来找死? 他不知道晏东凰最近杀人已经杀红眼了吗? 晏东凰安静地坐在龙椅上。 看着武阳王那张隐隐流露出挑衅的脸,她嘴角微扬:“既然武阳王如此挂念父皇,朕自当满足你的愿望。” “来人!” 外面进来两名御前侍卫:“陛下。” 晏东凰声音漠然:“太上皇静养之地,武阳王不便过去,你们差个人去问问,若父皇今日精神不错,请父皇抵达崇明前殿,武阳王有事要跟父皇禀报。” “是。” “裴丞相,戚太傅,礼部尚书,还有……宸郡王。”晏东凰转头,目光落在晏璋脸上,“一起去崇明殿议事。” “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朝文武跪下恭送。 武阳王原本独自站着,此时也不得不跪下来恭送陛下。 晏东凰离开之后,晏璋迫不及待地起身走到武阳王跟前,面色微微不安:“舅舅,稍后到了父皇面前,您一定谨言慎行,晏东……陛下最近铁血手腕,您千万别在老虎头上——” “王爷怕她作甚?”武阳王身后一个少年开口,表情带着几分轻视,“不过一个女流之辈——” “住口。”晏璋冷冷打断他的话,“不可对陛下无礼。” 这个少年就是武阳王之子仇恩泽,年方十八,正是血气方刚、叛逆不驯的时候。 听到晏璋这句话,他不屑地撇了撇嘴,暗道怪不得争不到皇位,这么胆小如鼠的皇子,谁放心把江山给他? 武阳王没说话,转身走出大殿,跟晏璋一起往崇明殿而去。 太上皇正好被请了过来。 武阳王进殿,恭敬参拜太上皇:“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已经不是皇上,武阳王该叫我一声太上皇。”太上皇神色淡淡,“此次这么着急进宫,是挂念着我这个退位的皇帝,还是意外我尚未驾崩,就把皇位传给了东凰?” 武阳王连忙请罪:“臣不敢质疑太上皇。” 太上皇淡道:“君臣之礼,你还记得?” 武阳王垂眸:“臣记得。” 太上皇淡问:“你今天进宫,可曾拜见新帝?” 武阳王脸色微变,沉默不语。 裴丞相和戚太傅站在一旁,神色微凝。 唯独晏璋面上浮现几许不安,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武阳王辩解? 可是武阳王对新帝不敬明显是故意的,他就是不服,辩解毫无意义。 可是…… “臣以为太上皇把皇位传给长公主的决定,不太符合祖制。”武阳王跪在地上,语气恭敬却透着几分坚持,“一来长公主是女子,公主无权继承帝位;二来北梁常年野心勃勃,三番两次兴兵来犯,以前是太上皇御驾亲征,后来是长公主一夫当关,才击败北梁精兵。” “若长公主做了皇帝,青鸾军群龙无首,北梁定会再次卷入重来,到时陛下若御驾亲征,朝中怕是有人借机作乱;若派他人去抵抗,万一不敌北梁,则会增加北梁的士气和野心,求太上皇三思。” “三思?”太上皇靠在榻上,“你的意思是,让我收回成命,重新选一个皇帝?” 武阳王点头:“臣确实是——” “你当江山帝位是儿戏?” “臣不敢。” “作为镇守南疆的武将,你担心的有些多余。”太上皇语调冷淡,“北梁以后会如何,东凰心里清楚,无需你干涉,不过既然你来了,正好有件事跟你说一下。” “我已经让凤摇光领兵攻打南陵,只待南陵战败灭国,南疆之地便无需再镇守那么多兵马,你的职务东凰会再做调整——” “皇上!”武阳王急急打断他的话,随即改口:“太上皇,臣口误。” 太上皇冷冷看着他。 武阳王垂眸,沉默片刻:“臣进京之前,麾下几位将领已把兵力做了布置,若臣四十天之内没回去,他们可能会有所行动。” 有所行动? 这显然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太上皇脸色一点点沉下,透着让人心惊的怒火。 殿中空气仿佛一瞬间变得稀薄。 晏璋攥着双手,呼吸一窒。 “武阳王这是威胁朕?”晏东凰淡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陛下息怒。”裴丞相连忙跪下,“武阳王可能没这个意思。” “陛下。”戚太傅跟着跪下,“镇守边关的藩王和麾下的将士多年不入京,将士们眼里只有主帅而没有皇上,这都是很正常的——” “太傅大人!”晏璋急急开口,“不管是京城御林军还是边关将士,效忠的都是皇上,眼中怎么可能只有主帅而没有皇上?” 第154章 将武阳王拿下 武阳王垂眸:“回陛下,并非臣眼中没有陛下,而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还望陛下明察。” “看来武王阳已做好万全准备。”晏东凰嗓音清冷,透着点无情肃杀之气,“可惜朕天生反骨,最厌恶旁人威胁我,尤其是来自于臣子的威胁。” 此言一出,殿内像是突然回到凛冬腊月,冷飕飕的寒风刮得人刺骨生寒。 元紫樱安静地站在晏东凰身侧,眉头微皱,有些不悦地看着这位拥兵自重的武阳王。 这是仗着自己是兵权在握,所以跟陛下叫板? 看起来有点不怕死的样子。 武阳王确实不怕死,听到晏东凰这句话,低着头请罪:“臣不敢威胁陛下,只是前些日子北梁皇帝替他的皇子求亲,要娶的是臣的女儿,臣已承诺将女儿嫁给北梁皇子。” 什么? 饶是裴丞相和戚太傅都是朝中元老,此时也被武阳王这番话惊得脸色大变。 未征得皇上允许,镇守边疆的藩王竟私自跟敌国联姻? 这是明晃晃的通敌叛国呀。 武阳王似乎还没有感知到危险,继续说道:“若能促成两国交好,北疆或可和平十余年。若北梁野心不死,执意要战,唯有青鸾长公主挡住他们的铁骑。” 这番话比刚才的威胁更明目张胆。 意思很清楚。 第一,武阳王之女跟北梁皇子联姻,他背后有北梁这个靠山,晏东凰敢动他试试。 他甚至可以左右北梁的行动。 第二,晏东凰应该做回她的青鸾长公主,领兵抗击强敌,而不是觊觎帝位,坐在本该属于皇兄的那个位子上。 这番话说得属实大逆不道。 晏璋脸色惨白,低着头,不敢去看父皇和晏东凰的脸色,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蜷起,衣服下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是真没想到武阳王这么胆大包天,他甚至怀疑武阳王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蛊。 仗着镇守边关多年,他就真敢如此威胁父皇? 就算威胁也暗戳戳地威胁啊,怎么能如此大逆不道,直接将威胁放在明面上? 而且还敢跟北梁联姻。 他难道不知道北梁和雍朝是死敌? “武阳王这是亲自把通敌叛国的罪名送到了朕手里,朕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行。”晏东凰抬手,“来人!将武阳王拿下。” “你敢?”仇恩泽站起身,怒气冲冲地看着晏东凰,“你一个女流之辈本该相夫教子,生儿育女,有什么资格治罪有功的父王?又有什么资格跟男子抢皇位?” “放屁!”元紫樱气得小脸通红,身子一闪,上前就给了他一巴掌,“你敢对女皇陛下不敬,简直是找死!” 啪! 清脆的一个巴掌落在仇恩泽脸上,打得在场的人皆是一懵。 元紫樱一把薅住他的头发,将他狠狠摔在地上,然后一脚踩到他胸口:“陛下虽是女子,但武能马上定乾坤,文能提笔安天下!哪像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要忠心没忠心,要本事没本事,只会以男女性别来攻击陛下,简直大逆不道,罪该万死!” 仇恩泽被她摔得眼前发黑:“你……你放肆,你……你这个贱人……” 武阳王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丞相、戚太傅、礼部尚书和晏璋齐齐瞪大眼,呆滞地看着这个彪悍的小姑娘,被她的举动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才是贱人!”元紫樱啪地给他一耳光,对着仇恩泽破口大骂,“我不但敢打你,我还敢弄死你!” “放肆!”武阳王脸色铁青,厉声冷喝,“你放肆。” “你才放肆!”元紫樱将矛头指向他,“藩王也是臣子,你这个逆臣不但敢对太上皇和陛下指手画脚,还敢跟北梁联姻,你是不是知道通敌叛国是什么罪名?我告诉你,你一定会被拉到万人围观上的刑场上,当着天下老百姓的面,被一片片割去身上的肉,受尽凌迟之痛——” “放肆!放肆!”武阳王大怒,“你一个奴婢,竟敢如此侮辱本王?请皇上立即处死她!” 殿内一片混乱。 裴丞相面色凝重,望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真是臣子不像臣子,奴婢不像奴婢。 御前的规矩被他们破坏得淋漓尽致。 他转头看向太上皇和陛下,却见父女二人不惊不怒,对眼前一幕似乎并未有太大反应。 “父王!父王!我的脸——”仇恩泽捂着脸,恐惧地惨叫出声,“我的脸……” 武阳王转头看去,见他的脸肿了一大圈,最重要的是,被打过的地方既不是红的,也看不出手指印,而是清晰地发黑,明显就是中了毒的症状。 武阳王心头骇然,咬牙切齿地看着元紫樱:“你……你给恩泽下了毒?” 元紫樱冷哼一声,转身走到晏东凰身侧站着:“你有证据吗?” 武阳王脸色难看。 他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太上皇,又看了看表情漠然的晏东凰,再看看脸色苍白明显不安的晏璋,像是兜头被一盆凉水浇下,浇了他一个透心凉。 他急急跪下:“臣该死!臣不该口出狂言,恩泽一直以来被臣惯坏了,但是臣从没有跟北梁联姻的想法,更不会通敌叛国,求太上皇和陛下明察!臣方才脑子不清醒……一定是这个贱丫头给臣下了药,对,一定是她给臣下了药!臣才胡言乱语,臣并没有通敌叛国,也没有跟北梁联姻……” 仇恩泽捂着脸痛苦地呻吟着。 武阳王生出恐惧。 他不知道自己方才为何会那么出言不逊,虽然他心里这么想,但是没蠢到在皇上面前直言挑衅。 一定是那个会邪术的贱丫头搞的鬼。 第155章 兵者诡道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裴丞相和戚太傅若有所思地看着元紫樱,心里隐隐有些猜测。 难道真是这个姑娘搞的鬼? 毕竟武阳王就算再怎么蠢,也不能当着太上皇和陛下的面如此大逆不道,雍朝跟北梁打过那么多年仗,两国早已是死敌。 武阳王若跟北梁联姻,岂不是自寻死路? 听说这世间有让人说真话的药,却没听说让人说假话的药,武阳王心里或许确实有这个想法,所以用药可以让他把大逆不道的想法都说出来。 但到底是不是中药,谁也不敢确定。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武阳王大概没有教过他儿子忠君爱国之道,否则仇恩泽绝不敢如此狂悖无礼,丝毫不把太上皇和陛下放在眼里啊。 一片静寂之中,晏东凰冷冷开口:“武阳王父子御前不敬,通敌叛国,先拉出去各打五十大板,然后关进刑部大牢,着刑部审问,务必让他供出所有涉及谋反的行为,跟他勾结的人有哪些,待问出他全部罪名之后,再另行处置!” “是!”御前侍卫把武阳王父子往外拖去。 “陛下!”晏璋急急跪了下来,“武阳王定是中了暗算才会胡言乱语。他镇守南疆,跟北梁一南一北相隔甚远,双方怎么可能联姻?定是有人对武阳王使了不入流的手段,才导致武阳王胡言乱语,还请陛下明察。” 晏东凰目光冷漠,威压慑人:“武阳王御前不敬是事实,亲口承认通敌叛国也是事实,大逆不道威胁父皇和朕更是事实,宸郡王是要替他辩解吗?” 晏璋六神无主:“臣只是想让陛下——” “就算他真有冤枉,也要朕查清楚之后再做定论。”晏东凰说罢,语调骤冷,“来人!把他们拖出去!” 殿外又进来四名侍卫,两人一组将武阳王父子往外拖去。 “皇上!”武阳王大声喊道,“臣之所以带着儿子回京,是不想掺和凤摇光对南陵的战事,因为南陵根本不是真心讨伐凤摇光,而是想找回他!臣之所以派人送来急报,是想让陛下处置凤摇光,而不是放虎归山!” “凤摇光当年被皇上所救本就是阴谋,这是他们南陵的苦肉计。” “凤摇光是南陵皇帝的亲生儿子,他们父子之间有误会是假的,当年受重伤奄奄一息是假的,背叛和驱逐也是假的!” “凤摇光带走青鸾军数万兵马,只会让南陵如虎添翼,若南陵皇帝承诺传位于他,陛下确定他还会回来吗?” “他不会回来的,凤摇光回去之后会先做储君,然后反过来攻打雍国,立下军功,之后就是继承帝位,太上皇,这是一场隐藏了多年的阴谋,求太上皇早做准备啊。” “陛下太过信任凤摇光,会导致雍朝迎来灭顶之灾!” 武阳王声嘶力竭帝地吼着,痛心疾首,听着就有一股忧国忧民的愤慨存在。 然而殿内的太上皇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只是觉得厌烦。 “荣春。”他抬了抬手,不耐地吩咐,“让人把他的嘴堵上,听着闹心。” “是。”荣春连忙转身,吩咐把武阳王父子的嘴巴都堵上。 殿内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晏璋颓然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上的袍子。 裴丞相不无担忧:“太上皇,陛下,凤将军会不会真的……” “朕和父皇当年见到凤摇光时,他奄奄一息,进气少出气多,身上大伤小伤遍布,那是经历过一番酷刑才有的身体。”晏东凰语气沉稳淡漠,“如果当年他真能豁出一条命,用苦肉计获取父皇的信任,继而在青鸾军潜伏这么多年,不得不说,他这份意志力惊人,为了做奸细付出去的代价未免太大。” 太上皇缓缓点头:“若当真如此,我倒是佩服他当年的苦肉计,以及多年隐忍的本事。” 裴丞相眉头锁着,没说话。 其实国家与国家之间互派奸细探子都是常有的事,抓到了一般都是杀,不会去追究其他。 用苦肉计、美人计或者其他计迷惑对方,史上也经常有。 如凤摇光这般,其实谁也不敢完全笃定他会完完全全站在雍朝这边,虽苦肉计的可能性不大,但不是没有。 太上皇和陛下心里都清楚。 他们之所以选择相信凤摇光,或许也做好了承受信任失败的心理准备。 “东凰。”太上皇转头看向晏东凰,“若就此把武阳王父子关进大牢,南疆军队你打算怎么办?” “他既然说四十天为限,儿臣下个月就亲自去一趟南疆。”晏东凰语平静,“我倒要看看,南疆军队到底是听谁的。” 太上皇嘴角扬起:“看来你已有把握。” 晏东凰没说话。 兵者诡道。 帝王之术和用兵之道大多时候是通用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她从不会无缘无故去猜忌谁,但该做的准备她会提前做好。 太上皇没再前殿多加逗留,武阳王父子被重伤被拖去刑部大牢,太上皇就起身回了麟趾殿。 …… 武阳王被关押进刑部大牢。 晏璋也彻底萎了,即便晏东凰没有治他的罪,他也知道自己完了。 晏东凰不会放过他的。 贵太妃得知此事,整个人瘫软在地。 她哭着求到太上皇面前,不顾一切地替武阳王父子求情,盼着他大发慈悲,饶武阳王一命。 “太上皇,您知道的,臣妾的几个兄长皆战死沙场,臣妾只剩下这一个哥哥了呀!太上皇,求您跟陛下说一说,求她留武阳王一命……” 太上皇闭目靠在榻上:“你几个兄长接连战死沙场,一是因为他们内斗,二是因为他们能力弱,虽作战能力不行,但起内讧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 “你仅剩的这个兄长立功不少,本事比另外几个强多了,所以我给你们荣宠,将你从贵人一路升到贵妃,你的儿子成了除皇后嫡子之外最尊贵的皇子,你的兄长也成为朕在位时唯一的异姓王……贵妃,我苛待你们了吗?武阳王镇守边关多年,我可曾忌惮过他,可曾怀疑过他?” 贵太妃脸色苍白绝望:“臣妾知道,臣妾都知道的……” “大概是朕给他的荣宠太过,对他器重太过,以至于他分不清君臣尊卑,觉得自己可以对江山指手画脚,可以大逆不道威胁天子,可以私自跟敌国联姻,并试图以此来威胁我另选天子……”太上皇睁开眼,嗓音冷硬无情,“贵妃,不是东凰要杀他,这是他自己朝刀口上撞。” 最后一句话,俨然染了几分肃杀之气。 第156章 陷入绝境 贵太妃瘫软在地上,绝望地哭泣着,心里恨透了晏东凰。 如不是她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女帝,又怎么会引来一个个皇子的不满,甚至把武阳王都召了回来? 她乖乖做一个女战神不好吗? 她是保家卫国的女英雄,不管哪位皇子登基为帝,都会把她哄着供着,她会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能威风凛凛,驰骋疆场。 不比待在宫里批阅奏折痛快吗? 一个女子那么野心勃勃干什么? 贵太妃抽泣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太上皇听得烦躁。 他知道东凰登基为引起很多人的不满,但武阳王是镇守边关的武将,没想到他也不顾大局,私自回京不说,还当殿威胁君王。 看来朝堂有必要好好清洗一番了。 否则来日不定还有谁拖后腿,不知死活地质疑女帝之位是否名正言顺。 “荣春。”太上皇抬手,冷冷吩咐,“贵太妃需要静养,即日起迁至清凉殿,安排两个侍女照顾起居即可,不许任何人随意出入。” “是。” “太上皇!”贵妃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地开口,“臣妾不想去——” “贵太妃。”太上皇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或者你更想去冷宫跟德太妃作伴?” 贵太妃一僵,再也无力反抗。 荣春吩咐两个太监把贵太妃带下去。 贵太妃踉跄着站起身,泪眼朦胧地看着太上皇,眼神绝望而悲怆,然后她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转身那一瞬间,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紧, 太上皇眉头微皱,给荣春递了个眼神。 荣春心领神会,躬身退了出去。 …… 这些日子里,绝望的人不止晏璋和贵太妃。 晏东凰冷酷无情的手段下,满朝文武都战战兢兢,尤其是跟武阳王、盛家、楚家、晏鸣和晏璋有利益牵扯的官员。 原本各党派同气连枝,根生叶茂,根本无惧皇帝铁血手腕,各派势力若能掣肘到皇权,反而是新帝忌惮着各派势力的互相牵制和抱团。 可晏东凰不是一个走寻常路的天子。 最重要的是太上皇还在,余威还在。 朝中老臣对太上皇本就敬畏有加,太上皇虽退位,却并没有完全不管事,而是成了晏东凰最强而有力的后盾。 所以不管是哪一派大臣,都不敢太放肆,只敢夹起尾巴做人。 其中最典型的,要属原本显赫的盛家。 盛老夫人最近真的体会到了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国公爷没去世之前,府里宾客如云,京中哪个世家都巴着他们,贵夫人聚在一起,她众星拱月似的,享受着堪比王妃才有的待遇。 可是短短一年。 仅仅一年,盛家就没了当初的辉煌。 国公爷去世之后,府里稍微冷清一些,盛老夫人把这些归为国公丧期,不该参加赏花宴、各类活动,各大官宦世家自然也不会邀请他们。 可是自从晏东凰登基,国公府彻底走了下坡路,如今甚至直接走上了末路。 国公府没了,盛景安无权继承爵位,牌匾换成了盛宅,甚至都不是盛府。 因为盛景安无功名无爵位,无权用“府”。 而更让她夜夜难安的是,盛景安正在皇帝后宫里,处境未知,只听说陛下下旨那天,是因为景安触怒了陛下。 这个消息让盛老夫人如坠冰窖。 她甚至不敢去想景安会得到什么处置,原本满怀希望他获宠之后,能改善国公府的处境。 可是进宫一个月,换来的却是国公府匾额被摘,老夫人心里绝望得恨不得立即去死,不知多少个夜里想着,死后该如何跟国公爷交代。 明明他在世时给盛景安谋了这么好的婚事,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 “母亲。”盛楚玥走进内室,看着正在垂泪的母亲,微微垂眸,“我……” 老夫人抬头看着她,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一把把女儿抱住:“玥儿!” “母亲。”盛楚玥轻轻闭上眼,声音哽咽,“给我找个强大的夫君吧,只要能救盛家,女儿什么都愿意去做……” 她这句话像是给了老夫人莫大的希望。 可这股希望只持续了片刻。 老夫人绝望一笑:“现如今还有谁能救得了盛家?满朝文武哪个敢跟当朝天子作对?” 就算有那风流好色的大臣想娶盛楚玥,只怕也没能力跟晏东凰抗衡,又何必再把女儿推入火坑? 晏东凰连武阳王都敢对付,何况其他人。 盛楚玥沉默片刻,低着头道:“母亲,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老夫人抱着女儿哭了一阵。 这几天天天哭,眼睛哭得红肿不堪。 可再多的眼泪,于当下来说都无济于事。 原本跟盛家往来颇多的家族担心受到牵连,纷纷跟他们切断关系,生怕哪天被他们连累。 盛楚玥的婚事都成了问题,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谁敢跟他们结成亲家? 盛老夫人像是陷入绝境的困兽,百般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绝望等待命运的降临。 第157章 如意算盘 四月初六,阴雨绵绵。 保护戚锦昊去赈灾的司影回来了。 抵达崇明殿面圣,除了详细禀报赈灾情况之外,司影还带回一封密信。 密信是凤摇光写的。 信上只有十二个字:兵不血刃,深入敌腹,黄雀在后。 晏东凰盯着这十二个字看了好一会儿,嘴角微微上扬,随即走到桌前打开香炉,把信丢了进去。 “此次赈灾,戚公子尽心尽力,一直为百姓着想,功不可没。”司影站在殿前,恭敬地禀报,“属下跟穆将军都是听从戚公子吩咐,刚抵达蓟州时,百姓对我们敌意很大,以为我们跟当地官府是一丘之貉……戚公子什么都没管,抵达蓟州当天就开始命人熬粥赈济灾民。” “我们去的还算及时,虽有些百姓已经饿了好几天,孩子们也饿得面色青黄,但饿死的情况还未出现。” “戚公子制定了布施的计划,穆将军负责维持秩序,才不至于让百姓们一哄而上。” “第一天还算顺利,大部分百姓都分到了吃的,但第二天就有当地官员奸商阻挠,他们故意安排家丁护院装作灾民,试图从百姓口中夺食,被戚公子一眼识破。” “穆将军杀了几个蛮横的家丁护卫,其他人一哄而散,灰溜溜离开。” “当地奸商哄抬粮价,就是为了赚取黑心钱,戚公子布施之后,他们的粮食卖不出去,就要想各种办法阻挠赈灾的进行,百姓们有了食物,也有了力气,穆将军将青壮年召集起来,鼓励他们勇于反抗,对所有阻挠赈灾的奸商就算打死也不会治罪。” “有穆将军在,几天混乱之后,昏官和奸商不得不安分下来。” “大水褪去,戚公子花重金召来邻县所有的大夫,给生病的灾民一一诊治,诊金全部从赈灾的银子里出,对于救治百姓多的大夫,还会额外给予赏赐。” “不过有几个大夫品德好,不但没要赏赐,连诊金都没收。” 这大概是司影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以往一个月都说不了这么多。 虽是言简意赅,但禀报得很仔细,该说的都说了。 赈灾过程中可能会出现的状况都在他的陈述之中,戚锦昊和穆云帆的解决之道也无可挑剔,都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晏东凰认真听完,问道:“刚抵达蓟州,是谁配合你们熬粥布施?” “一个季姓商人。”司影道,“这家人良心未泯,穆将军威胁利诱几次之后,他们就开仓放粮,并配合熬粥……灾民人数众多,一家子忙不过来,穆将军命士兵们在别处支了锅,季家只负责出粮食就行。” “但受灾人数太多,而季家粮食有限,熬过最初几天之后,戚公子和穆将军命人从别处买的粮食陆续送了过来,百姓生计解决之后,穆将军就开始着手调查贪官和奸商,有罪行严重、态度极为恶劣的,当场斩杀以振民心。” “后来秦将军领兵去了蓟州,有两位将军在,属下就先回来了。” 晏东凰面露赞赏之色:“戚锦昊的办事能力不错,穆云帆也功不可没。” 第一次出门办差就能做到这样,果然如他自己所说,虽是名门贵公子,但了解民生疾苦,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锦绣枕头。 晏东凰坐在榻前,微微沉吟。 蓟州赈灾有功,如今的蓟州百姓一定格外感激戚锦昊,那边的贪官必须处理一批,由戚锦昊去做父母官,应该会让蓟州百官有归属感。 心里下了决定,晏东凰颇觉欣慰。 新帝登基最重要的是民生和军队。 民生靠官员,军队靠将军。 只有军队和民生同时强大起来,国家才能越来越繁荣昌盛。 而任用有能力且忠心的官员是最重要的,眼下已经有了成效,接下来还需要再接再厉。 晏东凰轻轻舒了口气,抬眸看向司影:“凤摇光的信怎么会送到你手里?” “密信若是直接送到京中,凤将军担心落到旁人手里,会导致计划功亏一篑,所以由属下转交给陛下,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司影是晏东凰的贴身影卫,武功高强神出鬼没,且只对晏东凰忠心。 密信给他是最安全保险的方式。 晏东凰缓缓点头:“你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两天。” “是。属下告退。” 晏东凰转头看向熏香炉,眉眼平静幽深。 凤摇光送回来的信上短短十二个字,似乎正好印证了武阳王所说的话。 南陵这个阴谋从始至终就不是为了讨伐凤摇光,而是为了拆分青鸾军的战斗力。 一旦凤摇光真带着摇光军回归南陵,对青鸾军来说,就是兵力和忠心的双重损失。 这个如意算盘打得非常好。 但能不能成功,却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凤摇光从领兵抵达边关这日开始,对面的南陵主帅就一直派幕僚来谈和。 幕僚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苦口婆心,声泪俱下地上演精彩大戏:“皇上这些年一直在后悔,他说冤枉了殿下,日夜心痛如绞,只盼着殿下能回去看他一眼……陛下说他不求殿下原谅,只求能名正言顺把皇位传于殿下,那么死也瞑目了啊!” “殿下,皇上当年是受人蒙蔽,以为瑾妃心有所属,以为殿下您不是他的儿子,所以才雷霆大怒……如今真相大白,还求殿下看在陛下已然老去的份上,怜悯陛下这份思子之心。” 果然是三寸不烂之舌。 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凤摇光面色漠然,像是在看一个丑角表演。 顾池然站在他身后,做一个谨守本分的下属,但语气却是强硬的:“将军,我觉得他们说的话不可信,您是青鸾军摇光将军,陛下派你领兵是为了征伐南陵,而不是被他们说动,去当什么储君,陛下这么信任你——” “这位小将军。”对面的幕僚抬起头,脸上还挂着几滴硬挤出来的眼泪,义愤填膺地强调,“凤将军本就是我南陵皇子,这是不争的事实!如果殿下肯回到南陵,促使南陵跟雍国交好,两国不动兵戈不是更好吗?” “放屁!”顾池然爆粗口,“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们想出来的计谋?凤将军若真跟你们回去,回到皇城,你们的皇上要杀他怎么办?其他皇子要讨伐他怎么办?别忘了他现在是雍国的将军,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寇下来,还不是想杀谁杀谁?” 幕僚连忙摇头,情真意切:“皇上早就后悔了!他说当初不该驱逐九皇子,更感谢雍国当年救了九皇子,怎么可能治他通敌叛国之罪?我以性命担保——” “你的性命不值钱。”顾池然冷冷说着,转头看向凤摇光,“将军务必三思而后行,如果你真选择跟他们回去,陛下那边你该如何交代?” “都别吵了。”凤摇光皱眉,眉眼戾气横生,“想要我回去也行,正好我也想当面问问他真相,不过就这么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幕僚精神一震:“那殿下的意思是……” “我的兵马也要带过去。” 幕僚脸色大变:“这……这怎么行?我……” “如果不行就算了,你滚吧。”凤摇光不想再谈,开口下逐客令,“今晚摇光军整顿,明日一早开始进攻。” 第158章 将计就计 幕僚和几名文士面面相觑。 谈判谈了足足半个时辰,任凭他们舌灿莲花,苦口婆心,苦肉计,示弱计,各种感情计轮番上演。 凤摇光也不为所动。 他只坚持一点:“我把兵马都带上,否则本将军没有安全感。” 幕僚和几位文士商议一番,说是回去请示大将军。 凤摇光点头同意。 待幕僚和文士离开之后,凤摇光起身走出大帐,站在帐外良久,确定除了亲兵之外,没有其他耳目,才转身回了大帐内。 他用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 顾池然神色已恢复平静,修眉微蹙:“你有把握吗?” “还要靠你配合。”凤摇光说道,“他们想瓮中捉鳖,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里应外合。” 顾池然挑眉:“还有吗?” 凤摇光微微一笑,眉眼风华绝代:“殃及池鱼。” 顾池然先是皱眉:“你别对着我笑,像个妖孽。” 谁家武将像他这般? 比贵公子还像贵公子。 真是天道不公。 凤摇光敛了笑意,撇嘴道:“本将军乐意对你笑?你又不是什么美人。” “言归正传。” 凤摇光淡道:“他们想让我回去,目的很简单,就是说服我回归南陵,达到拆分青鸾军的目的……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我都不在乎,这阻止不了我杀尽南陵皇族。” 顿了顿,“但比这个更歹毒的阴谋,应该是想制造摇光军群龙无首,他们借机发动袭击,灭我摇光军。” 顾池然点头:“所以你的计划是带走摇光军,让我跟天枢军留在城内?” “嗯。”凤摇光缓缓点头,“或许早在武阳王带着他小儿子离开之前,他们就已经商议好了对策,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心里明白。” 顾池然点头。 两人就着计划的详情商议了一会儿。 半个时辰之后,幕僚和另外一个穿着铠甲的男子在军营外求见,然后被带到了凤摇光的大帐里。 “大将军说只要殿下愿意回去,他可以答应。”幕僚轻叹,像是有些无奈,“但是殿下只能带走一些士兵用以自保,毕竟皇城里住的是天子,还望将军理解。” 凤摇光当然理解。 他早就料到对方不会让他把全部兵马都带过去,而且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他心里明白。 如今比的就是谁技高一筹。 “行,本将军带走一半兵马,剩下的一半留在城内。”凤摇光警告,“希望你们不要打不该打的主意,否则后果自负。” 幕僚连连点头:“殿下放心。” 双方谈妥条件之后,凤摇光开始整兵,他带的就是摇光军,此时若有北梁将军在场,他们定会看出除了摇光军之外,顾池然和他的天枢军同样不是好惹之辈。 毕竟作为青鸾军七军之首,天枢军的战斗力没人敢小觑。 只是南陵未曾跟青鸾军交过手,他们也不认识顾池然,所以才一厢情愿地以为军中无二将,凤摇光带兵离开之后,剩下士兵一定会会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 翌日一早,凤摇光带着摇光军浩浩荡荡穿过边境线,堂而皇之地进入南陵境内——在南陵大将军看来,这或许就是请君入瓮。 精兵赶路速度不慢,有南陵将军带路,赶到皇城也不过十日时间。 而在凤摇光离开之后的第二天,顾池然拿着凤摇光留下的将军令,抵达武阳王的军营,要求对方借兵两万,以保己方安危。 原本以为他们会百般推辞,没想到武阳王长子仇子行竟干脆地答应,并很快调出两万精兵给顾池然。 他亲自抵达青鸾军营,以“群龙无首”为由,试图控制天枢军。 顾池然对此欣喜若狂,连忙以最大的礼节把仇子行迎到自己军营,并奉他为临时主帅。 仇子行面露得意之色。 凤摇光带兵离开的第三天,武阳王军队和天枢军进行了一天的磨合。 凤摇光离开的第三天晚上,镇守在边境的南陵大将军解阳下令夜袭青鸾军。 彼时夜深人静,青鸾军将士已经陷入沉睡,对南陵夜袭一事似乎毫无防备。 然而当大批精兵跨越边境线,用登墙梯进入石安城时,城楼上,屋檐上,草垛后,忽然冒出成排的弓箭手,像是夜间鬼魅似的。 嗖!嗖!嗖!嗖!嗖…… 夜袭的士兵或是匍匐前行,或是攀梯登墙,或是要火烧粮草,却都在一声声嗖嗖中被一箭毙命,死前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顾池然站在城楼上,看着城外还在不断增加的士兵,冷冷一笑:“今晚的弓箭准备得很足,来多少杀多少,务必让他们有来无回。” “是。” 将士们来时,大批箭矢都藏在运送粮草的草垛里,对方发现不了,武阳王长子是个聪明人——却聪明得有些自以为是,以为青鸾军没有主将,就会被他忽悠成功。 却算错了青鸾军此次来的是两位主将。 两位主将配合得好,足以让他们所有计划功亏一篑。 石安城里厮杀激烈。 真正陷入沉睡的只有仇子行和他带来的两万精兵,进城的南陵军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中了算计,被杀红眼之后,不分青红皂白,进帐就乱砍一通,正沉浸在睡梦里的武阳王士兵死得安详。 当然,南陵镇守边境的将士虽没有他们自己说的那么夸张,但足足有十几万,单凭这种夜袭的方式,就算杀到天亮也杀不完。 而且对方总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所以正当夜袭计划进行到一半时,南陵军后方亦遭到了一样的夜袭,唯一不同的是,天枢军早有防备,所以南陵军夜袭失败,而南陵军后方无防备,摇光军偷袭很成功。 火光冲天似乎只在一瞬间。 厮杀声突然激烈起来。 号角声响起,凤摇光端坐在马背上,声音沉厉威严:“杀南陵大将军者,赏一万两黄金!儿郎们,跟我一起杀进去!” “杀!” “杀!” “杀!” 喊杀声此起彼伏,几乎响彻云霄。 第159章 兵临城下 号角声响起,外面喊杀声冲天,震醒了睡梦中的武阳王长子仇子行。 他激灵一下坐起身,正要喊人,睁眼却发现一柄剑抵在自己脖子上。 刹那间浑身血液逆流。 仇子行脸色刷白,垂眸看着那柄寒光森森的长剑,再僵滞抬起头,看向面前这张温和俊秀的脸,咬牙问道:“你是谁?” 顾池然微微一笑:“天枢将军顾池然。” 仇子行眼前一黑:“你……晏东凰竟然派了两位将军攻打南陵?她不怕你们内讧夺权?” “那肯定是不怕的。”顾池然笑眯眯说道,“毕竟陛下若是怕,就不会让我们来了。” 仇子行忽然大喊:“来人!快来人——” 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寒光,血色飞溅。 伴随着仇子行一声惨叫,右胳膊被齐肩削断,他疼得在床上打滚,脸色惨白,冷汗遍布全身,连喘息声都是嘶哑颤抖的。 “你们父子自以为是,自作聪明,以为青鸾军将士都是唯利是图之辈?”顾池然挑眉,“是不是待在边关安逸得太久了,早已忘了征战沙场、忠君为国的初衷?” 仇子行满脸冷汗如雨,脸色白得透彻,死死咬着牙,疼得说不出话来。 顾池然转身走了出去,命令道:“把仇子行关起来,不许他死了。” “是。” 顾池然走出大帐,翻身上马:“出城应敌。” 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城外横尸遍地。 所有夜袭之人,无一例外都是中箭而亡。 天枢军此时正是斗志昂扬之时,顾池然集合了所有士兵,开始一轮猛攻。 南陵军夜袭失败,损失惨重,后方又有摇光军偷袭,两面夹击,只把他们打得一个无力反手,狼狈不堪。 “你们卑鄙无耻!”南陵军主帅骑在马上,被追杀得披头散发,气得咬牙切齿,“凤摇光,我跟你势不两立!” 顾池然端坐在高头大马上,冷笑连连:“你们南陵先卑鄙无耻在先,夜袭失败,就恶人先告状?你要是实在委屈,不如回家告诉你娘,让你娘来替你做主!” 此言一出,身后响起一片哄堂大笑。 南陵大将气得脸色铁青:“凤摇光是我南陵皇子,他回归南陵是他的本分,可他假意顺从,却偷偷袭击自己国家的军队,这是吃里扒外,通敌叛国!他一定不得好死,遗臭万年——” 嗖! 一支箭横空而来,不偏不倚射穿他眉心。 解阳睁大眼,直挺挺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且再也没有说出来的机会。 顾池然一踢马腹:“随我去杀敌!” “冲啊!” 南陵军大败。 大将军被射杀。 残军溃败想逃。 然前有顾池然带兵步步逼近,后有凤摇光守株待兔。 南陵残军如无头苍蝇一般往东西方向逃窜,已然溃不成军。 最终难逃被全歼的下场。 速战速决之后,凤摇光整军休息,为下一步直逼南陵做准备。 解阳直到死只怕都没想通,为何已经进入南陵境内的摇光军,会突然打他一个回马枪。 只一步算错,就注定了一败涂地的结果。 这场大战是凤摇光和顾池然配合得最好,杀得最痛快的一次。 当然,得胜的原因很多,不能完全归功于两人智谋好,战斗力强。 敌方太蠢也是主要的原因之一。 战争结束,收拾善后。 残兵败将几乎所剩无几。 但凤摇光留着领路的幕僚和将领没杀,大军休息半日,再次赶路往南陵境内而去。 “你们说话不算话……”幕僚坐在马车里,脸色惨白,语调颤抖,一路都在重复着这句控诉,“明明答应我要去皇城,却半路回马枪……” “说话不算话的是你们。”凤摇光冷笑,“以为本将军是三岁小孩,轻易就被你们几句话糊弄?南陵皇族就是一群卑劣无耻的杂碎,他们会后悔?会自责愧疚?简直笑掉本将军大牙!” 幕僚哆哆嗦嗦开口:“你……你……” “放心,只要你乖乖带路,本将军不会杀你。”凤摇光淡道,“你乖一点,南陵士兵就死得少一点,毕竟摇光军的战斗力你已亲眼见识过。就你们那些绣花草包枕头,反抗也是白白送命,还不如留些男丁传宗接代!” 幕僚扶着车窗,极力说服凤摇光:“皇上是真的后悔……殿下,你应该相信皇上,他是真的后悔当年那么对你,他这么多年没立太子……” 凤摇光挑眉:“他这么多年没立太子,是在等我回去?” “对对对!”幕僚连连点头,“皇上真的想弥补……” “据我所知,他立储的诏书已经拟了。”凤摇光冷冷一笑,“而且那个人就是皇后嫡子。老畜生是想我回去,给太子立威的机会,太子这边除了我跟摇光军,那边立即登基为对,满朝文武都会对他敬畏有加。” 老……老畜生? 幕僚听到这个称呼,吓得差点没晕过去。 凤摇光懒得再听他废话,命人封了他的嘴,并警告:“你的妻儿老母都在皇城,你要是敢耍什么花样,本将军进城之后,第一个灭了你全家!” 幕僚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马车里。 …… 一路快马加鞭赶路。 四月底,摇光军抵达南陵皇城外。 此时的南陵皇宫里,天子尚不知外面已变了天。 边境沦陷的消息被截,八百里加急送信的士兵被杀,皇城里依旧一派歌舞升平。 直到守城指挥使匆匆进宫面圣,跪禀道:“皇上,摇光军抵达皇城外,求皇上示下!” 此言一出,大殿上瞬间安静下来。 正在上朝的君臣齐齐变色:“摇光军?” “是。” “他们来了多少人?” “约莫两万多,不到三万人。” 皇帝陛下坐在龙椅上,神色惊疑不定:“两三万人,似乎……似乎也不太多。” 殿上有大臣不安地提醒:“皇上,听说雍国青鸾军战斗力强悍,摇光军即便只有两三万人,也不可小觑。” 皇帝沉默片刻,压下心头不安,威严地命令:“宣凤摇光一个人进宫。” 第160章 攻城 皇城指挥使跪在地上,惶恐地回道:“他说……他说他不相信皇上,不会一个人进宫,最少要带五千人才能保证他的安全。” 此言一出,殿上大臣一惊:“五千人?不行!万万不行!” 五千精兵足以把皇上从皇位上拽下来。 虽然……虽然宫中有御林军,但兵马在旁就意味着随时可能发生冲突。 万一御林军不是他的对手怎么办? 皇上会有危险啊。 “他还说,还是如果皇上真心求他回来,就会答应他的要求,若不是真心,就是故意骗他。”指挥使脸色苍白,“若皇上骗他,他就会攻城。” “他敢?”皇帝大怒,“朕是他的父皇,他还敢弑君弑父不成?” 满朝文武脸色都不太好看。 当初有人献计说要利用凤摇光的身份,挑拨雍国君臣的关系,借此达到拆分雍国青鸾军的目的时,他们就不赞成,觉得这是自寻死路。 南陵跟雍朝多年未有战争,虽边关一直戒备,但两国相安无事多年,何必去蹚浑水? 镇守在边关的武阳王打着什么主意,他们不太清楚,但一定是女帝登基影响了他们的利益,所以武阳王才想找个盟友,借此反对他们的女帝。 可南陵一向重文轻武,兵力上根本不是雍国的对手。 尤其是当年那件事发生之后,南陵真正能领兵的将军都没几个。 皇上登基之后,国库连年空虚,没钱养兵,治理好自己的国家尚且力不从心,竟然还有余力去掺和别人的事情? 武阳王就算给他们一点好处,那点好处在战争面前也可以忽略不计,他们真不知皇上心里是怎么想的,竟就答应了武阳王的合作。 如今可好,骑虎难下。 竟被人直接带兵堵在了皇城外。 而且带兵之人恰恰是跟皇族有血海深仇的九皇子…… 南陵皇帝脸色铁青,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 他想不通凤摇光怎么这么快就到了皇城外。 解阳和他的边关大军到底是干什么吃的?那么多兵力,都没有把摇光军拦在边境外? 大殿上一片死寂。 良久,南陵皇长子殷天磊沉声开口:“父皇,九弟可能只是归国心切,所以快马加鞭赶路,以至于解将军还没来得及……” 没来得及什么,在场之人都听得懂。 南陵皇帝那张纵欲过度的脸上,怒意终于稍稍缓解。 他沉声道:“不管什么原因,他带了两三万兵马来都是事实,皇城禁军千万不可懈怠,不许他的兵马进城一步。” 殷天磊自告奋勇:“父皇,具体情况暂且不明,儿臣愿意带人出城迎接九弟归来——” “皇上!”一名士兵慌忙上殿,跪下禀道,“摇光军已经入了皇城,请皇上示下!” 南陵皇帝霍然起身,又惊又怒:“怎么会让他们进入皇城?守城兵都是死的吗?” “摇光军抵达城外时,城门紧急关闭,但……但在此之前,大概在昨天晚上,就有数百人分批乔庄进了城,他们个个身手了得,方才趁指挥使进宫报信,他们下了杀手,把守城之人全部杀了,打开城门放摇光军进来了……” 皇帝大骇:“怎……怎么会这样?” “九弟竟直接杀人攻城,这不是……这不是要造反吗?”南陵三皇子殷天德战战兢兢开口,“他会不会把我们都杀了?” “放肆!”南陵皇帝怒喝,“休得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殷天德脸色一白,低头不敢在说话。 “凤摇光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野种,朕没有这样的儿子,你们也没有这样的九弟。”南陵皇帝语气阴沉,“他早已被朕逐出皇城,你们忘了?” “皇上……” “荀琰。”皇帝看着跪在殿上的指挥使,“你立即调兵挡住凤摇光的大军,不惜一切代价,若能将他射杀,朕给你加官进爵,封你为侯。” “臣遵旨。”荀琰领命而去。 他心里清楚大军是挡不住的,封侯根本是天方夜谭。 进宫之前,雍国精兵的阵仗他见识过了,那是一支绝对训练有素的兵马,根本不是皇城军能挡得住的。 他最好的结局是战死。 但如果此时抗旨,皇上会立即诛他九族。 荀琰离开之后,大殿上陷入一阵压抑的不安。 满朝文武无心再去议事,只焦急地等着外面的结果。 “凤摇光……”皇帝眉头皱紧,“他以前叫什么名字?” 大臣们面面相觑。 皇上对这个曾经的儿子当真是深恶痛绝,连他的名字都忘了……大概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他的名字一直是宫廷禁忌,谁都不敢提。 久而久之,谁都记不清了。 大臣们低着头,做出思考的表情。 “皇上!”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疾步而来,单膝跪下,“皇城军顶不住了!” 皇帝霍然起身:“随朕去看看。” 他匆匆走出大殿,转身往宫楼上而去。 大臣们浩浩荡荡跟在他身后,心头不安。 宫中充满着山雨欲来的气息。 登至高处,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远处隐隐传来震天的喊打喊杀声,血腥味飘散而来。 皇帝踉跄了一下:“天磊,天磊!” “父皇。”殷天磊连忙上前,躬身道,“父皇请吩咐。” “你即刻出宫告诉凤摇光,就说朕愿意立他为储,同意他……同意他带兵进宫……” “父皇!”殷天磊脸色一变,扑通一声跪下,“万万不可啊,父皇!” 皇帝怒踹他一脚:“快去。” 殷天磊狼狈地起身离去。 皇城军的抵达就像蚍蜉撼树,对凤摇光根本没一点影响。 摇光军入了城,就像收割生命的死神,所过之处,横尸遍地。 平民百姓吓得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城中酒楼、茶楼、商铺纷纷关门,掌柜的躲着瑟瑟发抖。 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九弟!刀下留人!父皇请你进宫一谈,他很想你,要当面跟你赔罪!九弟,我们是一家人啊,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 凤摇光抬头看去,随即举起弓,从背后抽了支箭矢,冷冷对准远处那个不停叫嚣的男人,拉紧弓弦—— 嗖! 奉旨来劝说的殷天磊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忽然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想躲。 可他整个人像是被钉住了似的,完全无法动弹。 噗呲。 带着雷霆之力的箭矢正中胸膛,殷天磊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第161章 亡国 厮杀一直持续到宫门外。 整个皇城被浓郁的血腥味包裹。 凤摇光杀进皇宫大殿时,那张俊美的脸上溅着鲜血,身上更是血迹斑斑,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从地狱来的罗刹。 皇帝脸色煞白,力持镇定:“天凌……” 他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 曾经的南陵九皇子,他排行第九的儿子。 殷天凌。 “皇上在叫谁?”凤摇光提着剑,一步步逼近,嘴角的笑意透着阴森无情的杀气,“我是凤摇光,雍朝摇光将军,天凌是谁?皇上莫不是大白天梦魇了?” “天凌,你是朕的儿子天凌……”皇帝颤颤伸手,“天凌,朕日日夜夜都在想你,当年之事是朕不对,朕不该……朕是受了奸人蒙蔽,天凌……” 凤摇光眸色一冷,手起手落,寒光乍现。 眼前男人头上玉冠被削掉,斩断的发丝凌乱飘落。 皇帝披头散发,吓得脸色煞白:“天凌……” “再说一遍,我叫凤摇光。”凤摇光走上前,提着他的衣襟把他推到一旁,自己坐上了龙椅,“这张椅子虽说挺硬,却有人为了它丧失所有良心,冷血无情,薄情寡义,自私卑劣……” 满朝文武被押跪在地上,个个脸色惨白。 昨日还是威风凛凛的朝中官员,今日就成了亡国奴,阶下囚,没有将军犯上作乱,皇子争储发动宫变。 更不是气数将尽,民间起义。 只是因为一个愚蠢的决策,就让南陵迎来了灭顶之灾,而且来得那么快,那么迅速。 文武百官好像在梦中似的,浑然不敢相信。 忽然一阵啼哭声响起。 众将士押着后宫嫔妃走来,最前面那位身穿凤袍之人,赫然就是当朝皇后许氏,当年逼死瑾妃的祸首之一。 凤摇光一双眼落在她头上,精致的凤钗那么华贵,耀眼夺目,真是漂亮极了,也尊贵极了。 他慢吞吞抬脚走过来,每一步都像是夺命的死神在缓缓靠近。 许皇后吓得不断往后退:“你……你别过来……” “就为了这只凤钗。”凤摇光走到她面前,不疾不徐地拔下她头上的九尾凤钗,“为了这支凤钗代表的身份,你冤枉我母亲与人私通,酷刑折磨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一天?” 说话间,凤摇光嘴角扬起一抹蚀骨森冷的笑意。 他又拔出一根簪子,慢慢滑过她的脸,在这张精心保养的脸上划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尖锐的痛楚传来,皇后心头恐惧加深,脸色惨白:“你母亲不是我……不是我害死的!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去找害她的人……” 凤摇光转头,视线慢慢扫过几位尚未出阁的公主:“哪个公主是皇后所生?” 一个紫色宫装的嫔妃抬手一指:“六……六公主和八公主都是。” 被她所指的两位公主脸色煞白。 凤摇光嗓音冰冷:“把她们送去青楼。” “你敢?!”皇后尖叫着朝他扑过来,“殷天凌,你是个畜生!你——” 砰! 凤摇光一脚将她踹倒在地。 练武之人力道大,岂是后宫养尊处优的皇后能承受的? 她猛地吐出一口血,趴在地上好半晌起不了身。 “我母妃当年承受的一切,今日我会让你和你的女儿加倍还回来。”凤摇光眉眼阴鸷,“你该庆幸我麾下儿郎们军纪严明,否则本将军可以当着你的面,让他们好好尝一尝亡国公主是什么滋味。” 皇后趴在地上:“不要……不要……” 凤摇光转过头,面上如罩寒霜:“把她们带去京城最有名的青楼,挑两个合适的客人,好好伺候这两位公主殿下。” “是。” 两位公主恐惧地挣扎着,尖叫着:“母后!母后!母后救我!” 然而此时的挣扎显然无济于事。 两位公主很快被带走。 凤摇光重新回到皇帝面前,蹲下身,看着瑟瑟发抖的一国之君:“天子承天命,统御万民,本该有志气,有骨气,有胆魄……可是你除了权力,还有什么?” “我……我……” “本质上你就是一个懦弱的软骨头!母妃当年瞎了眼才会助你坐上皇位,更是瞎了眼,才会爱上你这个毫无担当、昏庸无能的畜生!” “天……天凌……”皇帝颤巍巍地伸出手,试图动之以情,“我……我真的后悔了,你离开南陵之后,我日日夜夜做梦,梦见的都是你幼时模样,那时你那么可爱,那么漂亮,天凌,我错了……我知道错了,皇位给你,你原谅父皇好不好?” 凤摇光眼神一冷,猛地抬手挥剑。 “啊!”一声惨叫响起。 一只断手飞上半空,伴随着鲜血跌落在地。 “啊啊啊啊!” “啊!” 嫔妃公主们吓得魂飞魄散,齐齐恐惧地尖叫。 文武大臣也个个面色惨白,魂不附体。 “你可以继续说。”凤摇光看着眼前疼得惨叫的男人,微微一笑,“我倒想多听听你是如何后悔。” 皇帝死死握着断腕,脸色惨白,冷汗如雨。 凤摇光站起身,剑尖着地。 他一步步走到当前一个大臣面前,对方惊怒又厌恶地看着他:“瑾妃就是个贱人!因为她贱,所以才生下你这个小贱种,乱臣贼子——” 凤摇光抬手挥剑,迅速削下他的头颅。 “大哥!大哥!”皇后哭着朝他爬去,“大哥!” 这人是皇后的亲哥哥,皇帝面前的大红人,朝中大奸臣。 凤摇光对皇后的哭叫声恍若未闻,目光缓缓扫过大殿。 但凡被他目光扫过之人,无不浑身发冷,脚底发寒。 凤摇光转过身,走到另外一个中年武将面前,对方下意识地就要反抗。 然而凤摇光剑起剑落,一颗头颅很快滚落在地上,大臣们死死压下滚到喉咙的恐惧。 这个人是皇后的表兄。 当年用了阴谋手段陷害瑾妃兄长,从他手里夺来的御林军统领一职。 “即日开始,南陵我为皇!”凤摇光转过头,声音冷硬而无情,“所有不服之人,现在站出来!” 第162章 殃及池鱼 大殿上一片死寂。 没人敢站出来。 所有人的腿都是软的,衣服几乎被冷汗浸透。 “皇……皇上……”一个中年太监战战兢兢跪出来,“奴才……奴才知道玉玺……玉玺在何处……” “拿过来。” “是,是!”中年太监跪爬着退出一段,然后才踉踉跄跄起身离去。 凤摇光望着大殿上众人。 突然感到无比的厌烦。 这是一群肮脏而恶臭的人,再华贵的衣裳和首饰也无法掩盖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味。 凤摇光挥了挥手:“女眷,全杀。” “不要!”嫔妃恐惧的求饶声顿时响起,“不要啊,不要杀我!饶了我!” “天凌……”皇帝忍着痛苦开口,“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记恨我……” “我当然不会记恨你。”凤摇光转头,冷冷看着他,“记恨一个畜生,只会浪费我的时间。” 说罢,冷冷一抬手:“亡国奴没有活着的必要,不必活着浪费粮食了。” 话音刚落,一个副将走出来,抬手削了南陵皇帝的头颅。 殿上有人吓得尿了裤子。 凤摇光厌恶地看着他们,命人将这里收拾好,然后走了出去。 巍峨的皇宫,鳞次栉比的宫殿。 彰显着至高无上的皇权,要谁生谁就生,要谁死谁就死。 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凤摇光闭上眼,幼时一幕幕袭来,记忆里永远在受折磨的母亲,皇后的谩骂,宫人的鄙夷,老畜生冷漠厌恶的眼神…… 那是他们母子一切悲剧的根源。 只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凤摇光厌恶这里的一切,看到皇后曾经居住过的宫殿,他想一把火将之烧毁。 收拾战场和皇宫,挑选几个能用的南陵大臣辅佐处理南陵政务,凤摇光暂时做起南陵天子,并写封信让人送至边关,交给顾池然。 镇守在边关的顾池然,已经收服了武阳王的军队。 殃及池鱼。 说的就是南陵军队夜袭时杀的那些武阳王士兵。 军队损失一部分,又失去了武阳王长子这个临时的将军,武阳王麾下军队彻底群龙无首。 顾池然搬出帝王口谕,宣布南陵已是雍国疆土,武阳王父子进京之后因反对女皇,行为悖逆,有通敌叛国之嫌,已经被问罪。 如果其他人也同武阳王父子一样的态度,那么最终下场只有一个。 陛下初登大宝,希望仁德治天下。 军中士兵皆是有家有口的男丁,他们深知皇权不可抗,而武阳王这些年待在边关的所作所为被人诟病很多,军队碍于军令不可违,不得不听从,但并非所有人都愚忠顽固。 何况雍国和南陵多年无战争,武阳王没有太卓著的功勋服众,死忠之人到底是少数。 顾池然一番恩威并施之后,轻而易举收服了剩下的兵马,并在边关进行为期三个月的操练。 而三个月的时间也足以让凤摇光整顿军队,稳固皇权,选拔朝臣,安定民心。 唯一不同的是,每个月固定会有三封信送到雍国,详细地汇报着南陵灭国之后每天发生的点点滴滴。 暖春过去,炎热的夏季也迎来尾声。 晏东凰每天埋首于繁忙的政务,朝中迂腐老旧的大臣换了几个,昏庸无能的换了几个,朝堂上渐渐一片清明。 只是隔三差五依旧会有大臣劝谏皇上充盈后宫,为子嗣考虑。 晏东凰对此充耳不闻。 赈灾之后,戚锦昊和穆云帆留在蓟州收拾善后,安置好灾民的生计,甚至把他们毁坏的房屋都安排修缮妥当,才回京复命。 而当地的贪官奸商则在一个月前被押回京受审,听说沿途百姓泼的都是馊水,连烂菜叶子都没了,只有一盆盆馊臭嗖臭的水,以至于回到京城之前,囚车上都是苍蝇不断。 晏东凰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重重褒奖戚锦昊年轻有为,心怀百姓,若朝中官员都如他这般,是天下所有百姓的福气。 穆云帆和戚锦各赏白银千两,另外任命戚锦昊为蓟州知州。 满朝哗然。 戚锦昊虽贵为戚太傅之孙,有功名在身,可赈灾之前只是翰林院六品,这次竟外派做知州,直接官升四级? “月前南陵传来捷报。”晏东凰没理会众臣的反应,径自开口,“即日开始,南陵正式成为雍朝属国,与雍国永世交好,不动兵戈,共创繁华盛世!” 文武百官跪下,齐齐开口:“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63章 纠结,忐忑 八月初,凤摇光将南陵事务打理妥当。 各项事务恢复如常,皇城中受了惊吓的百姓予以安抚,兵马所过之处,但凡有造成百姓房屋、财物有损、性命有失或者受了伤的,皆予以补偿。 朝中文臣武将新换过一批,并下旨九月开恩科,天下学子皆可参加。 各地若有阻挠学子参考或者舞弊的官员,一律充军发配,后代永不录用。 之后凤摇光就带着摇光军抵达边关,跟顾池然汇合,两人班师回朝。 大军回程路上,顾池然认真问道:“成了南陵皇帝之后,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特别的想法?”凤摇光眉梢一挑,“你说的是我这个皇帝想不想三宫六院,君临天下?” 顾池然道:“你已经君临天下了。” 凤摇光端坐在马背上,身姿挺拔,安静地目视着前方,俊美容颜泛起几分淡漠光泽:“我厌恶南陵皇宫,幼时所有糟糕的记忆都来自那里,所以对做皇帝没什么兴趣,至于三宫六院……” 他眼神越发冷了一些:“除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埋葬着一具又一具红颜白骨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好处?” 顾池然认真想了想,觉得站在男人的立场看,好处其实挺多。 君临天下,不就是让天下人都听自己的吗?享受着唯我独尊、高高在上的特权,不容任何人违逆。 三宫六院,天下美人尽在怀,想娶谁都可以。 不过凤摇光幼时经历不太美好,三宫六院对他来说可能意味着噩梦,他不一定想要。 至于子嗣绵延? 说真的,就算顾池然没当过皇子,也觉得子嗣太多不一定是好事,但凡大家族里涉及到权力之争的,很少有兄友弟恭的场面,大多是各怀鬼胎,互相仇视。 皇族更是习惯了自相残杀。 所以孩子多有什么用? 活到寿终正寝的寥寥无几,反而幼年夭折和英年早逝的比比皆是。 顾池然沉默片刻,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古以来帝王三千佳丽已经成了认知,不管是源于帝王风流也好,或者利益分配也罢,亦或者只是权力的掣肘,收拢朝臣的手段……但对绝大部分帝王来说,这些都是已成既定的事情,很少有人会去改变。 可眼下凤摇光的情况很特殊。 若放在其他人身上,一边是南陵江山,一边是心爱之人,只怕还真不知该如何抉择——大部分男人应该都会选择江山吧。 可是这个人是凤摇光…… 顾池然平静问道:“所以你已经决定让南陵成为雍朝属国?” 凤摇光点头:“嗯。摇光军属于雍朝,我也是雍朝武将,南陵本质上来说,是雍朝军队打下来的。” “那……”顾池然迟疑一瞬,“你不要三宫六院,会要求陛下放弃三宫六院吗?” 凤摇光默了默,正色地看着他:“你觉得我应该提这个要求吗?” 顾池然表情有些纠结:“其实我觉得陛下并不是好色之人。” 凤摇光道:“陛下确实不是风流好色之人,但有些决定跟好色无关。” 说完这句话,他眉心微蹙,心情有些复杂。 他觉得自己有些不单纯,可能手里握着的筹码多了之后,就忍不住想得到更多。 他以前确实没想过晏东凰三宫六院的事情,也没想过自己会不会只是其中一个——毕竟以前盛景安才是晏东凰的未婚夫。 后来东凰取消跟盛景安的婚约,还给了他承诺,凤摇光高兴都来不及,忙着消化突如其来的喜悦呢,哪敢贪得无厌?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他手里握着一个南陵国。 虽然他没想过有了南陵之后,就一定要凌驾于东凰之上,也没想过要忘恩负义谈什么条件,但是否有那么一点点希望,可以用玉玺跟她换一个承诺? 凤摇光想到这里,心里忍不住就有些忐忑。 一会儿觉得自己好歹成了南陵君王,要一个正夫之位理所当然,要求陛下只喜欢他一个不算很过分,毕竟他也不会有第二个妻子。 皇帝跟皇帝的联姻嘛,正好可以促成两国永远的交好。 以后他们有了孩子……嗯,若只有一个,就让两国统一。若有两个孩子,就一人管理一国,多完美的决定。 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晏东凰是个硬脾气,吃软不吃硬,旁人根本拿捏不了她,越是试图去掌控她,她越不会买账,反而会适得其反。 万一她改变主意,觉得他回去做南陵天子挺好的,不想委屈他,婚约就此作罢,他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凤摇光已经想了三个月。 练兵的时候想,上朝的时候想,批奏折的时候想,晚上睡觉的时候更是想了又想。 可直到现在,他依然没能下定决心。 惆怅。 第164章 讨要一个承诺 大军赶路,九月抵达雍朝皇城。 凤摇光和顾池然安排好军队,进宫面圣。 晏东凰正在崇明殿跟裴丞相议事,听到宫人禀报,忙道:“快请进来。” “是。” 裴丞相转头看去。 凤摇光和顾池然跨进殿门,齐齐来到案前,单膝跪下:“臣凤摇光,参见吾皇万岁!” “臣顾池然,参见吾皇万岁!” 晏东凰嘴角微扬:“南陵皇不必行此大礼,顾将军也请起。” “南陵皇”三个字一出,凤摇光表情微顿,随即将手里捧着的玉玺呈上:“臣一日是摇光将军,终生都是摇光将军。这是南陵玉玺,臣将之献于陛下,望陛下笑纳。” 裴丞相诧异地看着他,陛下在朝堂宣布南陵成为属国已经出乎他们意料,没想到凤摇光直接把玉玺都带了回来。 这是让南陵归属雍朝的意思? 晏东凰定定看着凤摇光须臾,淡道:“孟周。” 孟周恭敬领命,上前小心谨慎地把玉玺接了过来,并放到晏东凰面前。 凤摇光和顾池然详细禀明边关和南陵事务,确定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并且九月里南陵和雍国同时开恩科,明年春闱时若陛下愿意,凤摇光还想让南陵学子来雍朝考试,提前让他们有归属感。 裴丞相对此大为震撼。 凤摇光这已经不是证明清白的问题了,而是要把南陵双手奉上,自愿称臣? 还有他跟顾池然两人的本领也让人刮目相看。 以前只知道青鸾军七位将军都厉害,没想到分开作战之后,两人不但没有抢功,反而配合得这么好,短短数月就解决了让人头疼的一桩事,连武阳王的兵力都跟着削弱不少。 让人想不佩服都难。 “你们一路辛苦,先回去好好休息。”晏东凰笑了笑,“每人放三天假,另外顾将军削弱武阳王军队有功,朕会想想该如何嘉赏。” “是。” 顾池然躬身告退。 裴丞相眼见着凤摇光不愿离去,心下有数,主动提出告退,不在这里打扰两人说话。 晏东凰屏退宫人,看着站在眼前一身戎装的凤摇光,扬眉一笑:“这块玉玺是你的嫁妆?” 凤摇光点头:“是。” “以一国为嫁妆,凤将军好大的手笔。”晏东凰眉梢微挑,语气轻松,“这是你的情深义重,还是忠心耿耿?” 凤摇光走到她跟前,因为站着的原因,目光自然而然垂落在她脸上,颇有点居高临下的感觉。 “陛下。”他目光微敛,力持镇定地开口,“如果臣以这块玉玺为条件,跟陛下讨要一个承诺,陛下会如何?” 晏东凰闲适地靠在椅子上,语调平静,不辨喜怒:“你想讨要什么承诺?” “南陵归顺雍朝,所有律法规则皆遵从雍朝的律法规则,臣这个临时的国君也事事遵从陛下。”凤摇光单膝跪下,执起她的手放在心里心口,“只求陛下放弃三宫六院,跟臣做一生一世的夫妻,互相信任,永不背弃,陛下愿意吗?” 第165章 三年之约 晏东凰没说话,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他。 凤摇光神色微紧。 “如果我不同意呢?”晏东凰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情绪,“你会如何?” 凤摇光抿唇,执着她手的动作微顿,随即缓缓站起身,双手搭在龙椅两侧扶手上,低头盯着她的眼睛:“臣不敢如何,这不是跟陛下商议吗?” 晏东凰微微抬头:“商议?” 凤摇光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红唇上,眼神微暗,有些蠢蠢欲动:“陛下就算不同意,臣也没办法,臣总不能逼陛下同意,只是……” 他忽然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陛下方才说要奖赏我,不知打算如何奖赏?” 气氛有些微妙。 晏东凰眼微微眯眼,看着眼前这张俊美但因为风尘仆仆而略显憔悴的脸:“你如今已君临天下,还需要朕给奖赏吗?” “陛下说话不算话。”凤摇光皱眉。 晏东凰淡道:“如果你是以玉玺来威胁朕,朕反而还会考虑你的请求。” 凤摇光脸色微变,单膝跪地:“臣不敢威胁陛下。” “朕暂时无法给你承诺。” 凤摇光垂着眸子,沉默不发一语。 “摇光,朕刚登基,无法预料以后会发生什么,若给了你承诺却做不到,就是背弃诺言。”晏东凰淡道,“与你来说同样如此,南陵需要修生养息,恢复元气,你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放在儿女情长上。” 凤摇光闻言,沉默片刻“那臣求一个三年的承诺如何?” 晏东凰微讶:“三年?” “嗯。”凤摇光点头,“三年之内,陛下专注政务,臣对陛下一心一意,陛下也对臣一心一意,不纳别的男子进宫,不承诺其他男子感情,只专宠臣一人。” 顿了顿,“若以后陛下有更喜欢之人,可以提前跟臣说,三年之后再将他收进后宫。” 三年一诺。 这个要求很容易达到。 毕竟他们都还年轻,除了南陵这块玉玺之外,凤摇光对自己的容貌也有信心,放眼皇城,他不觉得哪个男人可以在容貌和身份上同时胜过自己。 他心里清楚陛下对自己其实并未有太多喜欢,其实以前对盛景安也是,根本没有太明显的男女情愫。 他甚至怀疑陛下根本不会爱上一个人。 但他还是想努力,努力在三年之内让陛下爱上自己,只有这样,三年期限一到,他才能拥有更大的信心让陛下不再喜欢其他人。 晏东凰显然没想到承诺还能有时间限制,果然凤摇光的脑子跟一般人不一样。 仔细思索片刻,她缓缓点头:“行。如果三年之后你后悔了,喜欢上其他女子,朕会成全你。” 凤摇光还没来及得因为她答应而高兴,听到这句话,脸色骤然一变。 明明这句话很正常,可他就是觉得一盆凉水毫无预警的从头顶泼了下来。 陛下完全不在意他会变心,说愿意成全他时,那语气自然得就像在决定一件朝政大事。 凤摇光抿唇,声音有些紧绷:“臣不会喜欢其他女子。” 晏东凰挑眉。 “臣的心很小,容不下其他人。”凤摇光再次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陛下可以感受臣这颗心,它只为陛下跳动。” 这句话有些肉麻。 晏东凰收回手,淡定开口:“就算没有朕,你的心依旧会跳动。” 只有死人的心才不会跳。 凤摇光抿唇,表情像是有些娇嗔:“陛下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 “你是香还是玉?” “陛下希望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凤摇光退后一步,躬身行了个礼,“敢问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娶了臣?” 晏东凰眉头微皱:“你最近应该以南陵国事为重。” “国事不着急,南陵那边我已经安排好足够可靠的官员处理政务。”凤摇光说着,迟疑说道,“为了维持朝政正常,南陵官员并未全杀,只杀了一些奸臣……可能是为了表忠心,有大臣想让臣早点充盈后宫。” “你没答应?” “臣不可能答应。” 晏东凰理智地分析:“站在一国之君的立场来说,一夫一妻不切实际。摇光,其实朕希望你能把儿女情长收一收,专心家国大事。” 凤摇光没说话。 “经此一战,南陵到底还是伤了些元气,前朝君王昏庸,奸臣当道,南陵百姓日子过得应该挺苦,你虽是为了复仇和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到底也做了南陵君王,理该把心思都放在社稷上。” 自古以来太过专情的皇帝,没几个有好下场。 尤其是对天下苍生的不负责。 凤摇光沉默片刻,忍不住反驳:“可就算是帝王,也有权选择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难道大权在握之后,反而只能把家国天下放在第一位吗?” 晏东凰神色淡淡:“至高无上的身份,意味着至高无上的责任。若只想儿女情长,就不必坐这个位子。” 早在她成为雍国女帝那天开始,她就没打算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 她知道凤摇光说得在理。 不能因为坐上那个位子,就丧失选择感情的资格。 他只是喜欢一个人,不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但责任和感情孰轻孰重,作为天子应该分得清楚。 凤摇光垂眸,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晏东凰淡道:“朕会答应你的请求。三年之内你不娶其他妻子,朕不纳其他皇夫,但仅止于此。” “嗯。”凤摇光听出了她的意思,缓缓点头,“臣永远不会强迫陛下做什么,可感情一事向来身不由己,臣只是争取自己想要的,无关其他。” 离开崇明殿,凤摇光就去了钦天监。 对于凤摇光跟晏东凰的婚事,裴丞相、戚太傅和几位尚书大人原本都抱着不太乐观的态度。 大抵是因为男人固有的思想。 他们能理解男人身份低微时愿意委曲求全的心态,比如世家公子尚公主做驸马,理所当然应该对公主恭敬有加,谨守尊卑之别。 可凤摇光是有兵权的武将,大权在握,如今又在南陵宣布称帝,尊贵无比。 虽说南陵为雍朝属国,但凤摇光会这么想吗? 比起成为女帝皇夫,做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享有三宫六院显然更能彰显一个男人的尊严。 天子和皇夫。 再蠢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第166章 在其位谋其政 凤摇光离开之后,晏东凰起身走进暖阁,安静地沉思良久。 爱是占有欲。 这句话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大抵是因为这些年从未接触过情爱,哪怕前世跟盛景安走到了成亲那一步,她也并没有对盛景安生出多少非他不可的想法。 所以知道盛景安做的那些事,她只有被冒犯和背叛的愤怒,并无伤心痛苦——若有,那也是被皇兄背叛的痛。 晏东凰幼时孤僻,上沙场之后眼里只有战争,只有兵法谋略,只有国家疆土和军规军纪。 她从未想过男欢女爱。 如今初登大宝,她心里想的更多是江山社稷,民生疾苦,远一点说是想创造一个安稳盛世,近一点则是肃清朝中贪官污吏,稳固自己的江山,削弱所有有异心之人的势力,让他们无法再兴风作浪。 至于其他的…… 晏东凰敛眸,眉心微蹙。 曾经她确实想过给凤摇光一个名分,前世临死前也暗自发誓,来世定不负他。 可是计划不如变化快。 在其位谋其政,她觉得自己无法完美地做到兼顾感情和家国,总会辜负一样。 “陛下。”元紫樱从暖阁外悄悄探进脑袋,看着独自神思的晏东凰,“臣可以进来吗?” 晏东凰回神,淡淡点头:“进来吧。” 元紫樱端着茶水走进暖阁,眉心微蹙:“陛下是受到什么困扰了吗?” “没什么困扰,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晏东凰看她一眼,“你今天不是休沐?” “嗯,刚从宫外回来。”元紫樱给一盏茶放在她面前,“方才臣看到了凤将军,听说他灭了南陵,自立为帝,陛下为何不直接把南陵划入雍国疆土?” 晏东凰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涉及的因素很多,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 南陵内里空虚,需要止战休兵,好好发展民生。 而雍国常年征战,国库也并不充裕,若将南陵纳入雍国版图,仅民生一项对雍国来说就是个负担。 何况北梁还在虎视眈眈,她没有那么多精力放在南陵那边,所以她希望凤摇光若能专心南陵政务,选用忠臣良才,心无旁骛地强大南陵。 元紫樱哦了一声:“那陛下会跟凤将军成亲吗?” “应该会。”晏东凰点头,忽然看向元紫樱,“你最近跟谢云间怎么样?” 元紫樱缓缓摇头:“我们好久没见面了,他天天待在军营,我在宫里做女官,几乎没有接触的机会。” 晏东凰心头微动:“朕记得你刚来京城的时候,有一种非他不嫁的态度。” 元紫樱点头,面上浮现几分恍惚之色:“可能感情都是会变的,人的想法也会变。臣现在完全不想嫁人,就想待在陛下身边做事。” 她每个月休沐四天,京城很多世家夫人知道她在陛下身边做事,会在她休沐的时候给她送帖子,邀请她去参加各种赏花会和生辰宴。 元紫樱体会过善意,也体会过恶意。 有人讨好她,有人嫉妒她,也有人看不起她。 但她对她们的态度都无所谓,印象深刻且每次宴会都无法避免的,大概就是女子跟女子之间那种无形的竞争,以及他们话里话外对女子各种苛刻的要求。 即便因为女帝当政而使得女子们地位提升了一些,陛下甚至还选拔了女官,却依旧无法消除宅内女子们根深蒂固以夫为天的认知。 接触得多了,元紫樱忍不住就会在心里反问自己,这就是她嫁人之后要过的生活吗? 一切以丈夫和孩子为主,妻子若要贤惠之名,还要主动替丈夫纳妾。 元紫樱不喜欢这种日子,对成亲的想法渐渐就淡了。 “所以感情确实是会淡化的。”晏东凰心有所悟,“不管是男人还是女子,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都是不切实际的,对吗?” 元紫樱似乎也不太懂,缓缓摇头:“臣说不清,也不敢给陛下什么建议。不过臣现在不想嫁人,所以也没想过谢云间以后会不会有妾室,就算有妾室也跟臣无关。” 晏东凰闻言微默,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眸心微深。 元紫樱忽然一笑:“其实陛下没必要苦恼这些事情,您是女皇,本就该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 晏东凰淡笑不语,若是顺着她的心思,她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有陷入儿女情长的机会。 毕竟那不是她擅长的东西。 “紫樱。”晏东凰换了个话题,“你从小生活在青茫山?” 元紫樱点头:“嗯。” “几岁去的?” 元紫樱想了想,缓缓摇头:“记不清了,有印象就是一直在山上。” “你跟谢云间是如何认识的?” “谢云间十岁左右时受伤坠崖,被我跟师父捡到的,他说他什么都不记得,就在青茫山住了几年,师父过世之后他就离开了,只在每年师父的忌日会回去几天。” 晏东凰嗯了一声:“你喜欢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元紫樱面露迷惘之色,“师父过世之后,我说我们相依为命,不如结为夫妻,把他吓到了。” 晏东凰抬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元紫樱看起来不像是撒谎,然而她越是说了真话,这件事反而越是反常。 她正要再说些什么,暖阁外戚芳菲匆匆而来,脸色难看至极:“陛下。” 晏东凰察觉到几分不对劲:“怎么了?” “景郡王他……”戚芳菲跪到地上,“他和臣的堂妹在北阳侯府的厢房里被人撞见……衣衫不整。” 此言一出,暖隔里空气骤然冷了下来。 元紫樱诧异地转头看她,小脸上一片震惊之色。 晏东凰脸色一冷:“景郡王跟戚雪菲?” “是。” “太傅可知晓?” 戚芳菲抿着唇:“臣已经命人去通知祖父,还不知祖父会如何决定。” “这……这还能如何决定?”元紫樱讷讷开口,“两人都睡到一起去了吗?那只有成亲这一条路了呀。” 第167章 给所有人一个体面 晏鸣和戚雪菲的事情闹得不小。 起因在于今天是荣王府郡主晏芷萱出阁的日子,嫁的就是之前晏东凰给她挑选的北阳侯府嫡长孙,纨绔子弟。 因为是王府郡主出阁,娶妻的阵仗还挺大。 晏鸣受邀参加了喜宴。 戚家二房夫人和女儿戚雪菲也参加了婚宴,前厅宾客热热闹闹喝着喜酒,内厅女眷之中忽然有人发现戚家姑娘不见了。 戚太傅是朝中重臣,太上皇器重,新帝也对他敬重有加。 太傅家孙女在侯府不见了,自然要派人寻找。 没想到却在厢房里看见景郡王和戚雪菲二人衣衫不整,不仅侯府婢女亲眼所见,还有其他女客也撞到这一幕,当时羞得就觉得没脸见人。 这种事情一被发现就没有不闹大的。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发生如此奇耻大辱,纵然北阳侯府是没落勋贵,也觉得脸上挂不住,甚至感觉大喜日子蒙上了一层耻辱。 但事态严重,侯府老夫人不敢自己做主,赶紧派人请了戚芳菲前去,戚芳菲是御前女官,在戚家必定是说得上话的,先请她过去肯定没错。 戚芳菲抵达侯府之后,先是确认了事情真假,然后想知道堂妹到底是被人下药还是心甘情愿,几句话问下来,见她什么都不肯说,而戚二夫人不依不饶,说光天化日之下,景郡王毁了她女儿的名节,非要景郡王负责不可。 戚芳菲心里便有了数。 她没做任何决定,直接派人回去通知祖父。 “所以景郡王会诺会对戚姑娘负责到底?”晏东凰淡问。 戚芳菲点头:“是。” 晏东凰面色平静,嗓音难辨喜怒:“你这个堂妹是想攀高枝儿?” 戚芳菲垂着头:“臣数月前跟景郡王取消婚约之后,二婶曾当面表示,想让臣把这桩婚事让给堂妹,臣说他们不合适,二婶不以为然,以为是臣不愿意撮合。” 她不愿意戚雪菲蹚浑水。 就算她们堂姐妹之间感情不和,可戚雪菲是戚家人,她的所作所为跟戚家荣辱息息相关。 真要有什么事,戚家其他人也逃不了。 她以为二婶最多就是托人问问晏鸣的意思,若晏鸣真要上门提亲,祖父必然不可能同意。 没想到……没想到竟会闹出这么大的丑闻。 戚芳菲脸色难看至极。 祖父维持了一辈子清贵名声,今日在戚雪菲手里毁了个干净。 “你先起来吧。”晏东凰语气淡淡,“朕相信太傅大人会好好处理这件事。” “是。” 此时戚家已经闹翻了天。 戚太傅不仅清贵名声有损,一家之主的威严更是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戚家二房夫人徐氏脸色涨红,激烈地辩道:“雪菲从来没有故意攀附景郡王的意思,今日之事只是个意外,但既然已经发生,为了雪菲的名节着想,难道不是该让景郡王负责吗?” 二房当家,也就是戚雪菲的父亲跪在地上:“父亲,事已至此,不如就让景郡王娶了雪菲吧。” 戚雪菲跪在一旁抹泪,脸色苍白,神情难过。 “太傅大人。”晏鸣躬身请罪,“今日之事虽是无意,但本王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本王愿意以重聘求娶雪菲姑娘,还望太傅大人成全。” 戚太傅神情漠然:“王爷厚爱,戚家不敢受。” 晏鸣心头一沉:“太傅大人——” “王爷请回吧。”戚太傅转头,冷声吩咐,“来人,送景郡王。” 空气有一瞬间僵滞。 晏鸣唇角抿紧,不发一语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戚雪菲,又抬头看了一眼神色沉冷的戚太傅,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攥紧:“女儿家的名节极为重要——” “原来景郡王知道女儿家的名节重要。”戚太傅语气毫不客气,“北阳府曾是已故太后母族,纵然家中子弟不太争气,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规矩总不会错到哪儿去。男子宾客在前厅,女客则在内厅,老夫怎么想也想不到,景郡王和雪菲怎么会同时出现在一间厢房里。” 晏鸣脸色微变:“太傅大人,请听我解释。” “王爷不用解释了。”戚太傅冷冷下逐客令,“请吧。” 晏鸣绷着脸,沉默良久,才道:“还望太傅大人好好考虑,本王先告辞。” 说罢,朝戚雪菲看去安抚的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徐氏红着眼:“雪菲好不容易寻着这么一桩婚事,父亲为何一定要要反对?难道就因为景郡王曾是戚芳菲的未婚夫?可是戚芳菲不要他了,景郡王愿意娶雪菲为妻怎么了?嫁过去好歹是个郡王妃!” “住口!”戚太傅面色沉怒,冷冷看着她:“所以今天发生这件事,正中你下怀?” “我……”徐氏神色有一瞬间慌乱,随即辩解,“怎么会?我根本不知道,只是……只是既然已经发生了……” “既然事已至此,就给她一个体面吧。”戚太傅闭了闭眼,转身往屋子里走去,“老二,你不仅有雪菲这个女儿,还有两个儿子,如果你为两个儿子的仕途着想,就尽早处理好这件事,给所有人一个体面,否则你知道后果。” 话音落地,在场之人皆是一愣 “母亲……”戚雪菲声音发抖,抬头看着她的母亲,心头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祖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徐氏脸色煞白,不敢置信地瘫跪在地。 第168章 以死明志 给所有人一个体面。 这句话的意思谁不明白?可是戚雪菲不敢相信祖父竟会如此冷酷。 她是他的孙女儿啊。 徐氏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跪在地上好久,整个人都懵了。 大家族里一家之主说的话相当于圣旨,没人敢违抗。 等反应过来之际,戚太傅已经命令府里最有身份的于嬷嬷把戚雪菲带去她的院子。 这位嬷嬷是戚老夫人在世时的陪嫁,从年轻时伺候老夫人,一直没有嫁人,无儿无女。 三年前老夫人因病过世,戚太傅看在于嬷嬷这么多年忠心耿耿劳心劳力的份上,且担心她老年无依,遂命她掌了内院大权,辅佐大房夫人管理中馈。 连大房夫人都对她敬重三分。 戚太傅吩咐她去做这件事,已然证明此事没有回转余地。 徐氏脸色惨白,回过神之际,跪在地上嘶声求道:“父亲!雪菲是您的孙女儿,亲孙女儿啊! 戚家次子戚正德下意识的想跟进房里求请。 可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脚下灌了铅似的迈不出去一步,转过头,他看着妻子和女儿,满眼痛心之色:“你们……唉,这做的到底是什么事啊!” “老爷,老爷!”徐氏抱着他的腿,哭着哀求,“雪菲是受害者啊,父亲怎么就要处死她了呢?” “你真是蠢啊。”戚正德愤怒地指着着,恨铁不成钢,“戚家现在是陛下面前的忠臣,效忠陛下,锦昊和芳菲都得了陛下重用,而景郡王则野心未死,你……你这不是陷父亲于不义吗?!” 徐氏满脸不甘:“我只是想给雪菲找一个身份贵重的夫君,我有错吗?戚锦昊和戚芳菲都有本事,可他们不是我的孩子,他们的荣华富贵与我何干——” “你懂个屁!”戚正德一脚把她踹开,气得要死,“戚家一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成儿今年就要参加秋闱了,你要生生断送两个儿子的前程吗?蠢妇!” 说罢,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于嬷嬷,闭了闭眼,冷声道:“把她带走。” “父亲,父亲!”戚雪菲脸色惨白,恐惧地求饶,“女儿不想死,女儿不想死啊!” “你已失了名节,不死是想让戚家蒙羞吗?”戚正德冷冷看着她,“若有来世,你多跟你堂姐芳菲学学吧!” 说完这句话,他挥手示意嬷嬷将她带走。 戚雪菲哭着求饶,求父亲,求母亲,她正值大好年华,可父亲母亲救不了她。 求祖父,祖父不理会她。 戚雪菲后悔了。 可后悔已无济于事。 徐氏哭得眼睛都肿了,悔断肝肠。 戚太傅独自在书房里静坐良久,眉目黯然,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半个时辰之后,于嬷嬷来禀报,人已经送走。 戚太傅点了点头,起身去后堂换了朝服,离开太傅府,进宫面圣。 “老臣年事已高,想辞去太傅朝中一职,安享晚年,还望陛下恩准。” 晏东凰望着眼前这位神情憔悴的老人,走过去,亲自将他扶起来:“太傅的心情朕能理解,但辞官没必要。锦昊和芳菲都是优秀的孩子,朕相信太傅会以他们为荣。” 戚太傅疲惫而又羞愧:“家里出了这种事,是老臣教导无方,老臣愧对皇上。” 晏东凰不以为意的淡笑:“没有什么愧对的,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何况戚雪菲已是孙子辈。太傅朝中忙碌,没有那么多精力时间亲力亲为教导子孙,教好子女应该是父亲和母亲的责任。” 戚太傅垂眸不语 晏东凰正色说道:“戚锦昊和戚芳菲尚且年轻,还需要太傅庇护一段时间呢。” 戚太傅深深躬身:“陛下何以如此看重戚家?” “朕看重的不是谁家,而是能人。”晏东凰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芳菲是个有勇气、有魄力的女子,同为女子,朕欣赏她,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做朕的左膀右臂。戚锦昊心怀天下,虽出身世家,却能把百姓放在心里,真心实意为他们做事,朕觉得更难能可贵。” 戚太傅躬身谢恩:“能得陛下器重,是他们的福气。” 晏东凰道:“太傅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朕重用谁看的是能力,不是谁的面子。” 不管是戚锦昊还是戚芳菲,倘若他们能做到一直维持初心不变,往后自然前途无量。 若初衷不在,她也不会惯着他们。 戚太傅沉默片刻:“谢陛下。” 晏东凰语气淡漠:“戚雪菲送去尼姑庵吧。” 戚太傅垂眸道:“她毁了清白,自知有辱门风,为保全刚烈之名,已以死明志。” 晏东凰闻言一默,缓缓点头,没再说话。 “臣告退。”戚太傅告退离开。 走到殿外,戚芳菲正站在那里。 戚太傅叮嘱:“家里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戚芳菲点头:“孙女知道。” 戚太傅很快离开。 戚芳菲望着祖父苍老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直到他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戚芳菲才转身跨进崇明殿,面色苍白:“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雪菲任性骄纵,就算真去了尼姑庵,早晚只怕也要惹出祸端来。” 晏东凰没说什么。 戚太傅虽然心狠了一些,但这件事处理得只能说很果断,毕竟事情是在北阳侯府发生的,宾客很多,人多嘴杂,败坏的只会是戚家名声。 就算真把戚雪菲嫁给晏鸣,以后也免不了要被戳脊梁骨,戚家也会因为此事蒙羞。 人死了,一了百了。 就算有些人知道戚雪菲跟晏鸣之事有猫腻,也不会再去议论,反而会因为戚雪菲的死而再次认定戚家清贵之家。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若只是因为名声有损,戚太傅或许多多少少都会给戚雪菲留一条生路。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跟晏鸣搅和到一起。 晏东凰淡道:“朕放你一天假,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谢陛下。”戚芳菲告退离开。 晏东凰走到窗前站着,眉心泛起几分冰冷之色。 晏鸣伤势刚痊愈没多久,又开始按耐不住了,以为娶了戚雪菲,就能得到戚太傅的支持? 真是异想天开。 傍晚时分,凤摇光选在用晚膳的时辰,准时踏进崇明殿:“陛下,钦天监算出结果,说十一月适合成亲。” 晏东凰抬眸看去。 凤摇光着一袭红袍而来,身躯颀长瘦削,容貌俊美如火,真像是携裹着万千风华,自带夺目光芒。 走到晏东凰旁边,他微微躬身,低眉垂眼问道:“臣可以跟陛下一起用膳吗?” 晏东凰神色微妙:“你这是干什么?” “臣决定用真心和行动感化陛下。”凤摇光嘴角翘起,信誓旦旦地开口,“陛下并非铁石心肠,只是从未感受过男女之情,待陛下认识到臣的好,日后将再无男子能入陛下的眼。” 第169章 狗急跳墙? 晏东凰对他的自信颇有些无语。 她坐在桌前,淡定开口:“朕想安静地用膳,如果你是想跟朕一起,朕可以恩准,但需要保持安静。” 凤摇光噎了噎:“臣遵旨。” 他撩袍在一旁坐下,拿起宫女给他添上的筷子,安静地垂眸开始用膳。 晏东凰眉心微敛,用膳时也像是思索什么重要的大事,表情总有种高深莫测的平静。 凤摇光悄悄端详着她的侧颜,不止一次想告诉她,其实他一点都不想回去南陵,也不想要那么大的权力和身份地位。 他习惯了战场上跟她并肩作战,习惯了营帐内一起商议战术,习惯了每天抬头就能看见她的身影,习惯了她在沙场上英勇无畏的风姿。 因为从小到大的经历,凤摇光年少时极为厌恶女子,尤其厌恶皇族和权贵世家出身的女子。 他觉得她们只会勾心斗角,算计他人。 表面的温柔掩不住内心的恶毒,面对君王丈夫时笑意温柔,善解人意,私底下却是面目可憎,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他从晏东凰身上看到了完全不同的东西,这足以颠覆他以往十七年的认知,在往后一天天的相处过程中,那种感觉在心底生根发芽,直到滋生出无法克制的爱意,如藤蔓一般疯长。 作为晏东凰的下属,青鸾军七位将军之一,凤摇光一直认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把爱意说出口的机会。 他的自卑,年少时的经历,异国皇子的身份,以及那些如噩梦般刻骨铭心的回忆,如附骨之蛆,一次又一次让他望着阳光而却步。 曾经他甚至认为自己就是一只见不得人的鬼魅,无法直视太阳的光芒。 可他有温度,有情感,有贪心,有胆怯。 他…… “你在想什么?”晏东凰看着他对着碗筷出神,半晌没有动上一下,不由挑眉,“你来这里罚坐?” 凤摇光瞬间回神,先是看了一眼面前几道精致的珍馐御膳,然后抬头看向晏东凰:“不是。” 他笑了笑:“臣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晏东凰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随即不发一语地继续用膳。 膳后凤摇光想跟陛下出去走走。 然而外面一人匆匆进来,一句话就把眼前短暂的祥和破坏殆尽:“陛下,戚大人被景郡王掳走了!” 话音落地,殿内空气一凝。 晏东凰脸色冷硬:“景郡王?” “是。” “有人亲眼看见?” “是。” 晏东凰抬脚往外走去:“去景郡王府。” “陛下。”凤摇光抬手一拦,“景郡王王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举动,应该是狗急跳墙了,陛下去了反而有危险。臣去吧,臣保证把戚大人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晏东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跟晏鸣正好有笔账要算。” 凤摇光微默,随即缓缓点头。 晏东凰带着御林军出了宫,很快抵达景郡王府。 王府里守卫比寻常时候森严。 前院墙头上,中院厢房门后,屋脊上,大树后面,乌压压的弓箭手严阵以待。 凤摇光眯眼看着大门外增加的重重守卫,声音冷沉:“陛下驾到,景郡王还不出门接驾?” 大门内外,守卫齐刷刷跪下。 晏东凰转头示意,御林军上前破门。 内院一间房里,晏鸣面色阴沉而扭曲,狠狠一巴掌扇在戚芳菲脸上:“贱人!” “要不是你悔婚,本王何至于沦为皇城笑柄?你祖父清高,你骄傲,你们戚家一门子都是冰清玉洁,看不上本王下作是不是?!戚芳菲,你怎么这么贱呢?” 戚芳菲被他打得头偏在一旁,半边脸颊红肿发麻,她却只是不发一语地看着晏鸣,什么话也没说。 “你不是能言善道吗?怎么不说话了?”晏鸣抬手掐着她的下巴,充满怨恨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晏东凰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替她卖命?戚芳菲,你读了区区几年书,就觉得女子了不起了是不是?” “本王告诉你,合格的女子就该一辈子柔弱恭顺,谨守教条,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谦恭温顺才是美德!” “你一个贱女子肖想什么仕途?” “真以为步入朝堂,从此就能一飞冲天,凌驾于男人之上?” “我告诉你,你们都在做梦!” 戚芳菲疼得蹙眉,面上却并不慌张,声音冷静而淡漠:“景郡王这般行为,是自寻死路。” “放屁!”晏鸣眼神一冷,抬手又给了她一耳光,“本王贵为天家子嗣,轮得到你一个小小的臣女来教训我?” “你真以为自己有多重要?” “本王在王府里安排了天罗地网,就算晏东凰亲自找来,本王也无所畏惧!” “本王要好好问问她,本王到底哪里对不起她?” “她如此忘恩负义,自私自利!” “母妃对她那么好,可她眼睁睁看着母妃被打入冷宫却无动于衷。” “她费尽心机对付本王,把本王从亲王降为郡王,不就是想让本王无权再肖想皇位吗?” “本王一定不会让她得逞——” “王爷!”一名护卫匆匆而来,站在门外禀报,语气慌张不安,“陛下圣驾已到,请王爷示下!” 晏鸣动作僵住,缓缓转头看向门外。 晏东凰来得这么快? 好,好,真是好得很啊。 晏鸣收回视线,冷冷看向戚芳菲:“得知晏东凰亲自来救你,你是不是喜出望外,觉得她很重视你?” 戚芳菲声音平静:“景郡王正在做一件事自取灭亡的事情,你若现在去跟陛下请罪,我相信陛下看在兄妹情谊的份上,会饶恕郡王这一次。” “饶恕?”景郡王笑意讽刺,“如果今日坐在皇位上的人是本王,你觉得会是谁需要谁的原谅?” 戚芳菲淡道:“如今坐上皇位的人是陛下,陛下才是天选之子。” “你可以继续嘴硬。”晏鸣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冰冷而怨恨,“戚芳菲,不管你信不信,本王曾经喜欢过你,但是你背叛了这份喜欢。” 戚芳菲沉默不语。 晏鸣转身往外走去:“本王这就去见见晏东凰,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勇气踏进本王这座为她精心准备的王府。” 第170章 打入贱籍 然而还没等到他到前院,一阵脚步声已快速靠近。 “搜!”男子沉厉威压的声音响起,“务必在最快时间之内找到戚大人。” “是!” 晏鸣表情一沉,这是御林军统领甘越的声音。 他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内院房里,元紫樱“砰”的一脚踹开房门,看见被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戚芳菲:“戚大人。” 戚芳菲转头看见元紫樱,眼神微亮:“元姑娘。” “景郡王竟然对你动手了?”元紫樱一边帮她解开绳索,一边看着她脸上的伤,气得小脸铁青,“这个混账竟然对柔弱女子动手,真是枉为男人。” 戚芳菲沉默:“他……” “戚大人别担心,陛下也来了。”元紫樱安抚她,“你脸上的伤不会留疤的,这次陛下一定会为你讨一个公道。” 戚芳菲双手解了绑,抬手摸了摸自己肿胀发烫的脸,缓缓摇头:“我没事,多谢元姑娘。” “快走吧。” “嗯。” 两人转身往外走去,拉开房门,发现外面躺着几具尸体,戚芳菲脚下一顿,“他们死了?” 元紫樱点头:“嗯。” 跨出庭院,迎面一个身着统领服饰的男人疾步而来,身躯高大挺拔,面容硬挺刚毅,身后跟着两名御林军。 见到戚芳菲和元紫樱,男人表情松了口气,朝戚芳菲抱拳:“戚大人。” “统领大人。”戚芳菲微微颔首。 “快出去吧,陛下还等在外面。” “嗯。” 路上遇到分散开来的御林军,甘越命他们去把人都撤回来,说戚大人找到了。 抵达前院,气氛越来越肃杀压抑。 地上躺着一具具尸体。 晏鸣冰冷嘲讽的声音响起:“戚芳菲原就是我的未婚妻,我把她叫过来说点话怎么了?陛下,你不会是担心戚芳菲倒戈本王,影响你的帝位吧?” “堂堂一国之君胆子这么小吗?” “找一个女子竟然要出动这么多御林军,还要摇光将军亲自作陪,你是有多怕死啊。” “景郡王!”戚太傅冷怒的声音响起,“芳菲虽是女子,但女子亦有女子的追求,她只是不想成婚,这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景郡王何故如此迁怒于她?” 戚芳菲和元紫樱到了近前才发现,晏鸣已经被人拿住。 他一双眼死死盯着晏东凰,冷道:“你要真有那么厉害,就跟本王一对一决斗。” “陛下!”元紫樱抬手挥了挥,“戚大人找到了。” 在场之人齐齐转头看来。 戚太傅看到戚芳菲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骤然松了口气,“芳菲。” “祖父。”戚芳菲走到面前,朝晏东凰行礼,“臣无用,让陛下担心了。” 晏东凰盯着她脸上的红肿:“身上有伤吗?” 戚芳菲摇头:“被他打了两耳光,别的伤没有。” 晏东凰嗯了一声:“你先跟太傅回去,朕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晏鸣见戚芳菲这么早被找到,脸色铁青,听到这句话之后,不由冷笑:“别的伤没有?被本王带到府里半个时辰,足以让你一个女子名节尽失,以后嫁了人,你的夫君不会怀疑你的贞洁?” 戚芳菲转头看着他:“你们男人会在乎自己的贞洁吗?” 景郡王一愣,阴沉着脸问道:“你什么意思?” “男人可以治理天下,女子也可以,陛下不就坐在你死都想坐的位子上吗?” 晏鸣一张脸涨成猪肝色:“你放肆!” “男人可以做官,女子也可以。”戚芳菲无视他的怒火,平静地开口,“我和陛下身边新进的四名伴读就是现成的例子,同样的,男人不在乎自己的贞洁,我也同样不在乎。” “不。”晏东凰缓缓摇头,“应该在乎的。” 戚芳菲一怔:“陛下?” 晏鸣看向晏东凰,冷笑:“所以就算你坐上帝位又如何?依然逃不了男尊女卑的束缚,依然要为自己将来的丈夫守贞。晏东凰,这就是你做了女帝依旧不纳三宫六院的原因?” “你放屁!”元紫樱怒骂,“陛下一心为国,才不像你们这些臭男人,整天把那些男欢女爱挂在嘴上!” 晏东对他自以为是言论充耳不闻:“既然你如此在乎女子的贞洁,那朕就让你体验体验男人贞洁重不重要。司影。” “属下在。” “景郡王冒犯天子,侮辱当朝女官,视同谋反,废去他的手脚筋脉,贬为庶人,送到京城最大的南风馆接客。” 晏鸣瞳眸骤缩:“你说什么?晏东凰,你在说什么?你敢如此侮辱我,我是皇子,你敢如此侮辱我?!” “景郡王府封了吧。”晏东凰冷冷转身,“找几个人去知会一下南风馆老鸨,这位庶人不在乎贞洁,也不怕死,有骨气得很,让他每天多接几个客人。” 戚太傅脸色微变:“陛下,这是不是不太妥……” “如果朕下旨把他打入贱籍,太傅是不是就觉得妥了?”晏东凰转头命令,“旨意上再加一道,把这个庶人打入贱籍,任何人不得替他赎身。” 戚太傅沉默下来。 他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一直以来男尊女卑,贞洁的枷锁束缚了女子成千上百年,每次有家族涉及谋反或者其他大罪,家中女眷是最容易被打入贱籍发配青楼的一群人。 而今陛下是要让晏鸣成为第一个被打入贱籍发配青楼的男人。 听着有些过分,可这分明是晏鸣自找的。 原以为他把戚芳菲掳来王府,只是怀恨在身,没想到他还存着败坏她名节的龌龊心思。 戚芳菲也明白了晏东凰的意思。 她正色地看着晏鸣:“我纵然名节有损,依然可以坦坦荡荡做人做官,因为自从退婚那一天开始,我就没打算嫁人生子,所以外面如何议论我,我不会在乎,更不会在乎你们男人的看法。” “我希望景郡王……不,这位已经被打入贱籍的庶人,你也可以坦然面对你接下来的人生。” 晏东凰抬手:“司影。” 司影上前,从袖子里抽出一柄匕首。 “陛下!”晏鸣突然恐慌起来,“陛下,我是你皇兄啊,东凰,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陛下,陛下……” 第171章 幽禁终生 司影走到晏鸣面前。 晏鸣猛地跪倒在地:“陛下,臣知罪!求陛下看在我们是兄妹的份上——” 一道寒光闪过眼前,随即鲜血飞溅。 “啊!”晏鸣惨叫出声,身体因为剧痛无法克制地蜷缩着,被挑了筋脉的右手腕剧烈痉挛,脸上冷汗如瀑。 在场之人皆感心惊。 景郡王护卫齐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忽然疾驰而来,在王府外下马石处紧急停下。 闻风而来的晏玮、晏钰和晏瑛急急翻身下马,匆匆走到王府大门外,提着袍摆跨进门槛,“陛下!” “陛下开恩!” 三位王爷齐刷刷跪下:“求陛下开恩。” 晏东凰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去。 晏玮、晏瑛和晏钰三人往日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没事从不主动求见,今日不知是约好了还是赶巧了,个个都来得这么及时,倒是难得。 晏玮求道:“陛下,二皇兄虽然行为可恨,可他毕竟是皇族子嗣,是父皇的儿子,父皇……父皇尚在,还望陛下看在父皇的面子上,饶过二皇兄这一次。” “是啊。”晏瑛点头,“七弟已经没了,大皇兄也被圈禁起来,若是再杀了二皇兄,一定会有损陛下英明……” “陛下登基半年就接连杀了这么多人,不担心背负一个杀人狂魔的罪名吗?”晏钰低声下气,苦口婆心,“求陛下开恩。” “杀人狂魔?”晏东凰嘴角微扬,“你们说话真是有趣,史上新登基的皇帝哪个杀的人少了?朕杀几个兄弟就叫杀人狂魔?” “陛下!” 晏东凰冷眼看着这三个蠢货。 倘若他们都能拥有前世记忆,此时只怕比她更希望杀了晏鸣。 “陛下。”姜太傅微微躬身,适时开口,“三位王爷说得在理。太上皇尚在,陛下若能顾念手足之情,从轻发落,太上皇也会感到欣慰。” 顿了顿,“芳菲今日只是受了惊吓,脸上的伤养养就好了。老臣知道陛下心疼她,只是陛下方才说的惩罚方式太过,老臣以为……若陛下仁慈,不如也改为圈禁如何?” 晏玮、晏瑛和晏钰三人闻言,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戚芳菲,见她两颊高肿,清晰的五指印看着触目惊心,神色忍不住微微一变。 晏鸣是吃错药,还是受了什么刺激,竟做出这般找死的行径? 先是在北阳侯府跟戚雪菲不清不楚,众目睽睽之下承诺对戚雪菲负责,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谁想到戚家根本不吃那一套。 戚雪菲以死明志的消息一出,外面所有非议顿时戛然而止。 原本个个都说戚家二房嫡女为了攀一门好亲事,不但舍出自己的名节,甚至连立场都不管不顾,根本是自寻死路。 可人一死立刻就换了说法,风头齐齐转向晏鸣,说戚雪菲性子刚烈,根本不可能做出有辱门风的事情,她一定是被人算计了,如今以死证明了她的清白,也堵住了悠悠众口。 只是戚雪菲一死,晏鸣就成了众矢之的。 如今外面议论的都是晏鸣算计戚雪菲一事。 他倒好,一计落空,转眼就把戚芳菲掳来了王府,真是胆大包天。 在老虎头上拔毛,拔了一根还不行,竟然接连蹦跶? 晏钰要不是担心晏东凰杀了晏鸣之后,把视线转到转到自己身上,他才不来给这个蠢货求情呢。 “陛下。”戚芳菲走到晏东凰跟前,屈膝行礼,“说到底这件事是因为臣率先悔婚所致,今日之事就当是臣应得的惩罚。陛下以宽容仁德治国,莫要因为臣一人而影响到陛下的圣明。” 凤摇光站在一旁,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晏鸣,虽然不耻他的行为,可皇族子嗣天生尊贵,冠上一个尊贵的姓氏,就注定高人一等。 哪怕罪大恶极,也不能不顾及皇族的颜面。 这是极大的不公。 却也无可奈何。 他走到晏东凰面前,微微垂眸:“陛下已经下旨将他贬为庶人,不如让他在牢里度过余生。” 青楼楚馆就不必送过去了,跟狱卒说一声,每天按着一日三餐的量好好招呼就行。 晏东凰缓缓转头,看着一干求情之人,缓缓点头:“既然如此,就依摇光将军所言,将此庶民打入大牢,幽禁终生,无诏不得赦免。” 丢下这句话,她转身往外走去:“景郡王府查封。摆驾回宫。” 孟周连忙唱喝:“摆驾回宫!” …… 戚芳菲被戚太傅带回家休息,晏东凰给她多放了两天假,让她待在家里好好休息。 回到宫里之后,晏东凰余怒未消,同时也意识到女官在朝中会面对的风险。 即便她们自己不在乎,可流言蜚语依旧伤人。 若是男子官员被人掳了去,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人没事就好,可是女官却难免要面对名节的问题。 戚芳菲不想成婚,且心里足够强大,所以不在乎名节。 可其他女官并非都不想嫁人,她们也不一定都能克服这个问题。 晏东凰思索良久,召来司影和容影:“你们去挑选一些家里困难但身子强健的女孩,征得她们和家里人同意之后,召进宫学武,培养成女护卫,人数上越多越好。” “是。” “紫樱,你闲着的时候替朕研究一些防身的药粉。”晏东凰转头看向元紫樱,“需要什么药材去太医院找,药粉要便于携带,主要用途就是女官们遇到危险时可以保护自己。” 元紫樱点头:“要致死的吗?” “不用,致晕就行。” “是。” 元紫樱领命离开。 凤摇光抬脚进门之际,正好跟元紫樱擦肩而过。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陛下没有怀疑过元紫樱吗?臣觉得她有点古怪。” 第172章 疑点 晏东凰心有所动,淡道:“何处古怪?” “具体说不上来,只是总觉得她近来表现,有点不太合乎常理。”凤摇光走到晏东凰身侧,“她来之前,谢云间对她表现出来的态度是接近于厌烦,避之唯恐不及,但元姑娘喜欢谢云间却是显而易见的,可是来了之后,她一心待在陛下身边,对谢云间几乎不再搭理。” 晏东凰嗯了一声。 这个问题她也奇怪过。 只是她对感情没什么执念,便觉得元紫樱的态度挺正常,只是始终有种说不上来的想法。 所以午后她才跟元紫樱聊了一些问题。 “从某些方面来说,好像把元紫樱送到陛下身边,就像是完成一个什么任务似的。”凤摇光有些想不通,“她对陛下的忠心也有些莫名其妙,就因为陛下是个女子,且登上了帝位,她就觉得陛下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女子,敬若神明,死心塌地地崇拜着,陛下不觉得有些反常吗?” 不管是男女之情还是君臣之间的信任和忠诚,都需要通过朝夕相处来培养,没有谁天生会生来就对另一个人死心塌地。 哪怕一见钟情,也只是倾心于皮相。 晏东凰沉默片刻:“还有没有其他疑点?” 凤摇光道:“其实最大的疑点,恰恰就是元紫樱对谢云间的感情。” 虽说男女之间的感情并不完全相同。 但凤摇光心里喜欢着一个人,巴不得天天跟她待在一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种感情只有真心喜欢的人才懂。 除非移情别恋或者受到了毁灭性的伤害,否则那种感情不可能突然间就没了的,元紫樱进京之后,跟谢云间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哪怕是休沐时,也很少主动去找谢云间——除了之前在荣王府那一次。 这让凤摇光觉得很不对劲。 虽然元紫樱尚未表现出对晏东凰的敌意,但她擅毒,各种各样的毒,让人防不胜防。 万一哪天她对晏东凰下毒…… 晏东凰没说话。 凤摇光抬眸看她:“陛下可有派人去查她的身份?” 晏东凰嗯了一声:“查过,青茫山渺无人烟,只有一处草房子住过人。司影说那间房子前后都是药园子,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不过如今已经荒废,应该是在元紫樱离开之后就没人管了。” 凤摇光沉默片刻:“陛下有什么想法?” 晏东凰略作沉吟:“元紫樱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叵测心思,但情感方面不符合常人,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臣怀疑她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晏东凰如醍醐灌顶,脑子里隐隐划过一丝什么:“说清楚一点。” “陛下看过民间话本子吗?”凤摇光转身走到案前,表情深沉,“民间有些读书人会写的话本子,各种各样都有,有奇人异事,神仙鬼怪,有帝王将相,权谋大业,有书生和小姐的虐恋,很多话本中都会出现一些配角,笔力强的作者可以写出各种情感丰富的配角,他们有自己闪光点,正派不一定是纯粹的好人,可能有自私贪婪的一面,坏人也不一定全坏,可能有他们的无奈和悲惨遭遇。” “而笔力差一点的作者,他们写出来的坏人好像是纯坏,天生的坏种,没有目的,没有情绪变化,他们做的所有恶事都只是为了跟主角做对,以此来衬托主角的光芒,还有一种纯粹的好人,就是毫无理由地对主角好。” 晏东凰一开始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话本子。 此时听到这句话,像是一道灵光闪过脑海。 纯粹的恶人和纯粹的好人? 元紫樱这些日子表现出来的,不就是这种情况? 晏东凰面色古怪:“你的意思是,元紫樱是被人剥夺了感情的棋子?” 如果她的潜意识里只有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那么一切似乎都能解释得通了。 就像她一开始明明喜欢谢云间,可毫无理由就淡了,她对晏东凰如此死忠,也是没有理由。 总不可能因为谢云间吧。 “臣怀疑她被人下了药,所以看起来没有一个合理的情绪转变的过程。”凤摇光说出自己的猜测,“在她认知里,但凡跟陛下作对的都是坏人,效忠陛下的都是好人。” “但是等陛下完全信任她之后,她是好人还是坏人,只怕就不由她自己决定了。” 晏东凰蹙眉:“所以你不怀疑她的居心,而是怀疑她的来历和她控制她的人?” 凤摇光点头。 “那谢云间呢?”晏东凰眉头微皱,“他在其中又充当什么角色?” 元紫樱跟谢云间是旧识,两人朝夕相处过几年。 元紫樱是谢云间介绍来的。 这些年谢云间在青鸾军中没表现出过异心,他来自青茫山这件事也不是个秘密。 但青茫山只是一个地方,不是他真正的出身背景。 晏东凰很想知道谢云间的身世秘密。 凤摇光神色有些复杂:“站在一个将军的立场,其实我们都希望得到陛下无条件的器重和信任,若是无缘无故被怀疑,心里定要生出一些难过来。” “可站在君王立场,偏偏不能轻易相信一个领兵的武将,一旦他有背叛的心思,那种打击几乎是致命的。” 晏东凰站在窗前,沉默良久,望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去。 她道:“谢云间不会背叛。” 前世直到她死,他都未曾做过任何不利于她和雍朝的事情,而且谢云间跟晏翎不同,他只是掌着青鸾军其中一支兵马,没有颠覆皇朝的能力和立场,也没有跟晏翎或者晏鸣有来往的迹象。 前世今生唯一的不同就是元紫樱来得早了一些,而且这个要求还是她主动跟谢云间提的。 晏东凰蹙眉,眉眼泛起深思。 青茫山。 一个从小生活在青茫山的女孩,她身上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秘密? 凤摇光没再说话,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她,目光微深,眼底压抑着深沉的情愫。 喜欢上一个感情淡漠、只有事业心的女子,注定他感情之路坎坷,然而也正因为她淡漠清冷,不沉迷男色,心里只有江山社稷和军队操练,他才不至于患得患失。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陛下只是慢热,对所有人都如此,并非只不喜欢他一人。 等他们成了亲,关系更亲密一层,甚至有了孩子,她应该会有所改变……吧? 第173章 加急信报 钦天监很快把适合成亲的日子呈到御案上,晏东凰翻开看了看,钦天监选出来的是十一月初八,腊月二十四,过完年二月初六和三月初九。 而凤摇光说的十一月是所有日子里离得最近的一个,颇有几分迫不及待。 罢了。 十一月就十一月吧。 日子定下来之后,接下来就是准备成亲大典,宫中各部忙得如火如荼。 秋闱正在各地举办。 青鸾军要做一个调整,顾池然和秦杨几人隔三差五上朝议事,军队每日加紧时间操练。 各地收税上来之后,国库稍微缓解了一点压力,可晏东凰是战场上下来的皇帝,懂得居安思危,一旦打仗,国库存银消耗得很快。 北梁暂时有他们自己的内乱,顾不得对外作战,然而等他们缓过来之后,两国依旧会打破风平浪静的局势,战争只是迟早的事情。 对现在的雍国来说,战争来得越晚越好。 晏东凰一个人坐在暖阁里思索良久,命人请来了谢云间:“云间,朕有个任务交给你。” 谢云间恭敬道:“陛下请吩咐。” “你带着紫樱去北梁走一趟,尽量乔装打扮,别让人发现你们的踪迹。”晏东凰眉眼深沉,“北梁大将军宫连城正在皇城等待江山更迭的结果,你想办法将他们的内战时间拉长一些。若有机会弄死宫连城,北梁黑甲军内部又会引起一番动荡,这足以让北梁军队被拖垮一般的战斗力。” 站在一旁的元紫樱闻言,诧异地看着她。 陛下要她去北梁,完成这么重要的任务? 北梁,是在雍国北边吗? 谢云间点头:“到了北梁,臣该如何乔庄自己和紫樱的身份?” 晏东凰递给他一封密封的信:“雍国和北梁一直有商人往来,你跟着这支商队,他们下个月会送一批御寒衣物去北梁,你找到他们,他们会帮你弄到全新的身份。” 谢云间领命而去。 “陛下。”元紫樱有些不舍地看着她,“这一趟要去多久啊?” 晏东凰微微沉吟:“看你们的效率,事情若能早点办完,就早点回来,到时朕给你加封。” 元紫樱眼睛一亮:“加封什么?” 晏东凰笑了笑:“要是功劳大,就加封为女侯爷?” 元紫樱一喜:“臣一定不让陛下失望。” 晏东凰注视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面上不由泛起几分笑意,这样心无城府的姑娘,内心必定是单纯而善良的,又怎么会存着叵测心思呢? 晏东凰细细叮嘱:“去了北梁之后,第一要以自身安全为主,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要记得保命要紧;第二,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风俗习惯和权贵阶层,不要轻易插入别人的利益纠纷,尽可能的别多管闲事。” 元紫樱点头:“是。” “大事听谢云间安排。”晏东凰认真说道,“此行最大的目的是让北梁内战,以此来让他们分身乏术,这样我们才能取得足够多的时间修生养息,加强兵力训练。” 元紫樱点头:“臣知道。陛下刚登基不久,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等着陛下去做,战争劳民伤财,受苦的都是百姓,而是凤将军还要兼顾南陵,青鸾军需要重新做调整,短时间之内若有战争,雍国会很被动。” 晏东凰眉梢微挑:“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元紫樱被夸得高兴,很快告退离去。 晏东凰忍不住跟着一笑。 确实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真希望自己和摇光的猜测都是多心。 …… 临近成亲大典的日子,凤摇光神色肉眼可见的明媚起来,整日神采奕奕,一看就是心情极好的样子。 进出军营时,秦杨、萧南风和萧青梧见他这般兴奋,常常戏称一声“皇后娘娘”,甚至问他,以后进宫拜见皇后是不是要提前通禀? 皇后娘娘是否要遵从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 皇后娘娘贤惠大度,会不会主动替女皇陛下纳妾? 凤摇光由着他们调侃,并不着恼。 或许人高兴时都是如此,对什么事都可以一笑而过,连调侃戏谑听着也像是祝福。 然而十月中旬,一封从南陵送来的加急信报快马加鞭送到雍国皇城,生生打破了凤摇光维持一个多月的好心情。 南陵边关先是出现小规模暴动,然后是齐国屡屡挑衅,似是想趁着南陵空虚之际分一杯羹。 凤摇光称帝之后,只安排了辅政大臣,原以为边关不会出现什么状况。 毕竟齐国跟南陵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多年未曾有过战争——就像北齐和雍国一样互不侵犯。 这些年齐国内部因为分裂的关系,一直都是内战较多,谁也没想到南齐会突然朝南陵发难。 凤摇光接到这个消息,看着加急信报上的内容,好心情一扫而空,脸上如罩寒霜。 “各国局势向来如此,随时发生一些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晏东凰看着凤摇光难看的脸色,温和安抚,“作为天子要承担的本就比一般人多,不必为此愤怒或者激动,先冷静地想一想该如何应付。” 凤摇光沉默良久:“此次是臣失职,臣不该在南陵刚灭国不久,就擅自离开皇城,以至于现在皇城之内,连个能做决定的人都没有。” 经历过一番变故之后,皇城内的官员大多小心翼翼,除了几位被任命的辅政大臣,武将也就是负责日常操练和维持皇城秩序。 南齐突然来犯是他们没有遇到过的情况,没有人敢轻易做出决定。 因为一旦失败了,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这一次凤摇光没有逗留,没有迟疑,甚至扭捏不舍的话都没说几句,当日午后就去整军,翌日拜别晏东凰,离开雍国,启程往南陵而去。 与此同时,晏东凰也派密探前往南齐打探消息,她意识到南齐突然间做出的决定很不正常,她需要知道原因。 她甚至怀疑,南齐真正针对的人根本不是南陵。 但所有的怀疑都没有证据,只是猜测。 因为南陵突发状况,十一月的大婚取消。 元紫樱跟谢云间秘密前往北梁,凤摇光回了南陵。 晏东凰身边常会跟她闲聊的两个人都离开了,耳边仿佛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每天按部就班,上朝听政,下朝议事。 第174章 高处不胜寒 气候进入隆冬,随着腊月的第一场大雪落下,整个皇宫都沉浸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晏东凰每日忙碌于繁杂政务,最近刚罢免了吏部尚书,把原吏部右侍郎升上来做了尚书,同时让戚芳菲进了吏部历练。 新官上任三把火。 这位新尚书家世背景不显赫,在朝中没有更强硬的靠山,但胜在八面玲珑,懂得察言观色,知道戚芳菲是陛下器重的人,也知道他最大的靠山就是陛下。 戚芳菲在他手底下做事,丝毫没有被刁难,彼此配合得格外愉快。 偶有闲暇时候,晏东凰会坐在窗边看看雪景,脑子里却想着夏天多雨,常有涝灾,而冬季则有大雪,常伴有雪灾。 太久不下雨则有旱灾。 每一次天灾都能让百姓半年的收成化为乌有,甚至夺走很多人的生命。 所以国家的粮仓储备要足,除了应付战争之外,百姓的生计也是不能忽视。 这是作为天子的责任。 位子坐得越高,肩上的责任越多,每天所需要思虑的事情就越多。 眼下年关将至,各地官员请安的折子雪片般飞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晏东凰倒是真心希望,各地都能如这些官员折子上所说的一样,处处岁月静好,安居乐业。 “陛下,今年的除夕家宴要大办吗?” 晏东凰回神,缓缓摇头:“不用,跟去年一样就行。” 孟周应下:“是。” 登基一年,死了一个皇子,另外两个皇子被贬为庶人并圈禁终生,朝中大臣或被抄家问斩,或被流放,着实没什么可庆贺的。 晏东凰有时会觉得自己的无情都是装的。 因为夜深人静时候,她总会想起幼时那些日子,哪怕那时候过得并不好,可皇族兄弟姐妹都是鲜活的,无忧无虑,没有那么多手足相残的事情发生。 有时她又觉得自己虚伪。 她的兄弟姐妹能如幼时那般鲜活,不也是因为父皇从众多兄弟中杀出一条血路,才争得了皇位? 自古以来权力都是从血海中拼来的,失败者不是已去投胎,就是在投胎的路上。 悲悯之心要不得。 况且历经上一世悲惨结局,她早该心硬如铁,而不是怀着不该有的仁善之心。 晏东凰闭上眼,被无边的清冷和孤寂包围。 年节也是安安静静过去的。 晏东凰不想吵闹,早早让大臣们回去了,她陪着父皇一起吃饭,一起看烟花。 父女二人坐在宫院里,望着漫天烟火,边喝酒边谈心。 “高处不胜寒。”武烈帝轻轻叹了口气,看向晏东凰,“这种热闹的日子里,是不是觉得格外孤独?” 走上这条路,就注定要做个孤家寡人。 掌杀伐大权时有多威风凛凛,一个人独处时就有多孤独寂寥。 这是每一个帝王都要经历的过程。 “孤独只是一时的。”晏东凰喝了口温热的酒,实话实说,“毕竟一国之君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天下这么大,还有很多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为了生计挣扎,商人行商时千里奔波,将士保卫边关时几年回不了家,无法跟家人团聚,更有人分别多年,送回去的只是一封阵亡告知书和一点抚恤金。” “儿臣享受着天下人的供奉,掌握着至尊的权力,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若还要无病呻吟,叹息自己有多孤独,未免太过贪心,也太过矫情。” 武烈帝诧异地看着她:“难得你如此理智冷静。” 不愧是天生做帝王的料。 看似无情,实则心里装着苍生百姓,不把他们视为蝼蚁。 这是多少臣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晏东凰沉默片刻,嘴角微扬:“任何事情儿臣都可以尽力做好,唯有一事,一直拿不定主意。” “何事?” “凤摇光想做皇夫,儿臣答应了他。”晏东凰又喝了口酒,像是在纠结,犹豫不决,“其实儿臣不太明白,男女之情究竟有什么美妙之处,竟能让人那么执着,非要得到一个结果不可。” 晏东凰很快又道:“儿臣倒不是非要三宫六院,只是不确定自己以后会不会改变主意,也不确定人的承诺可以维持多久,所以不敢轻易许下承诺。” 武烈帝沉吟:“凤摇光若要做皇夫,他会放弃兵权吗?” 晏东凰点头:“会吧。” 武烈帝叹气:“东凰,我一直觉得同袍的感情比夫妻感情维持得更久,且更牢固,但如果你们之间确实有男女感情,以至于你愿意给他承诺,那么朕觉得不是不行,只是你们之间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你最好三思而行。” 晏东凰缓缓点头:“还请父皇指教。” “第一,他是南陵皇子,虽然名义上还在你麾下,可他确确实实在南陵称了帝,身份上跟你是一样的,般配倒是般配,但是千百年来,你听说过有两个国家皇帝联姻的先例吗?” “第二,南陵现在算是雍朝属国,但往后数年并不是没有强大的可能,等他们的实力变强,就算凤摇光什么都不说,他们的大臣会同意继续做雍朝的属国?” “第三,一国之君需要子嗣绵延,你是个女子,一生一世一双人也好,三宫六院也罢,孩子都是你自己生。我只问你一句,你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来的孩子,愿意他远走他乡,成为南陵的国君?” “你们俩一旦成亲,意味着你至少要生两个孩子,且必须保证这两个孩子都能安然活得成年,还要天资聪颖,文武双全,有能力扛下一国重担,否则没有兄弟姐妹帮忙之下,他们但凡稍微弱上一点,就很难靠自己坐稳皇位。” “如果这两个孩子有一个不争气,或者身体不好,就意味着你至少还要多生一个。” “女帝当政,子嗣本就不会多,若是再分一两个出去,你想过这些吗?” “你是一国之君,最重要的任务是江山社稷,而不是生孩子,更不可能把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这些都是你需要深思熟虑的问题。” 第175章 可以托付江山的人 晏东凰沉默地抿了口酒,没说话。 这是她的父皇,他们父女二人曾并肩作战过,父女间的信任比父皇跟其他皇子更深一些,所以无话不能谈。 这些问题都是并不委婉但确实需要考虑的问题。 但晏东凰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一个跟凤摇光无关的问题。 如果她不生孩子呢? 晏玮、晏瑛和晏钰都还活着,他们的子嗣都是晏家子嗣,倘若孩子之中有优秀的,选出一个培养不是更好吗? 到底是冒着性命之忧的亲生孩子好,还是过继一个侄子侄女更好? 晏东凰思索着,她其实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教好孩子。 她这样感情淡漠的一个人,能做好孩子的母亲吗? 晏东凰沉默良久,问了一句:“若儿臣亏欠过他,该如何弥补?” “亏欠?”武烈帝不解地看着她,“为何亏欠?” 当初是他们在战场上救下凤摇光,让军医辛苦医治了好多天,东凰和几个人轮流照料了不少日子,才把那个伤势惨重的少年救了过来。 若说亏欠,不应该是凤摇光亏欠她吗? “他……”晏东凰语气微微迟疑,不知该如何说起前世的事情,“严格来说,可能也不算是亏欠,而是欠他一个承诺,我应该对他的感情有所回应。另外,他是儿臣可以托付江山的人。” 最后一句话,分量极重。 武烈帝面上震惊之色一闪而过。 可以托付江山的人,凤摇光在她心里竟如此重要? “父皇不用误会。”晏东凰解释,“儿臣只是毫无条件地信任他,跟其他无关。” “如果你确定两人不论走到什么地步,都能彼此扶持,彼此信任,不用担心一方被背叛,那你自己拿主意就好。”武烈帝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人活一世,若能有个真心之人扶持到老,是多少人求不得的幸运,顺心而为,不必顾虑太多。” 晏东凰问道:“父皇不担心我断送了雍朝江山?” “皇位已经传给你了,担心那些干什么?”太上皇笑了笑,“我的命算是捡回来的,能活到什么时候都未可知,我能担心到什么时候?总不可能算尽雍朝几百年的命数。” 每一个皇帝都要死的,每一个皇朝最终也都要走向灭亡。 他能管的只是自己在位时的江山,他觉得做到问心无愧就行,江山帝位传承之后,那是新任君王的责任。 “东凰。”太上皇忽然一笑,“如果你真不放心,不如去问一问钦天监。” 晏东凰一怔:“问钦天监?” “钦天监不是月老,不会算你们的爱情如何,但他可以算出皇朝命数如何,你去问问他吧,问完之后,心里就知道该作何抉择了。” 晏东凰沉默着,缓缓点头:“嗯。” 太上皇无声叹息,几次欲言又止。 这个女儿到底还是有些傻憨憨的,感情慢热淡漠不等于没感情。 要真是没感情,何至于这么纠结? 不过很多事情挑破了没意思,还是让她自己去察觉去处理吧。 他年纪大了,不想操心那么多事。 太上皇抬头看着天上的烟火,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赚了一年。 果然不打仗,不操心政务,人才可以长寿。 …… 年节大臣们都放假。 晏东凰一个人待在宫里无事可做,偶尔处理一些零星的折子,顺便制定来年的计划。 雪停之后,她会一个人去御花园走走。 腊月的梅花开得正好,雪后的枝头红白相间,远远看着就有一种清冷孤傲的气质。 她闲庭信步地逛着,想到朝中有些大臣占着茅坑不拉屎,要能力没能力,要忠心没忠心,需得找个借口早点罢免,腾出位子给有能力之人。 女护卫训练计划需要早点提上日程,避免戚芳菲被掳之事再次发生,过完年的春闱是选拔人才最好的时机,朝堂上需要一批鲜血血液。 这是她登基之后第一次科举,必须杜绝任何徇私舞弊的可能。 “陛下。” 长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拉回了晏东凰的思绪,同时也知道了长兰忽然喊她的原因。 前面不远处的梅花树下,一个年轻男子身着红色鹤氅,抬头望着梅花枝头,侧颜清秀俊逸,身姿修长清瘦,看起来颇有几分风流雅致的气度。 若单看背影,似乎有几分熟悉。 熟悉得就像是凤摇光在眼前卖弄风姿。 晏东凰面色冷了下来,声音淡漠:“甘统领。” 跟在身后的甘统领上前,单膝跪下:“卑职在。” “这个人是谁?他怎么进来的?” 甘统领请罪:“卑职失职,这就弄清楚他的身份。” 说罢站起身,微微抬手。 两名御前侍卫上前把男子带了过来。 “你们干什么?”红袍男子吓了一跳,连忙挣扎起来,“放开我!我要见陛下,我是进宫来服侍陛下的——” “住口!”孟周冷冷喝止,“陛下在此,何人胆敢如此张狂?” 红袍男子转头看向晏东凰,眼神一亮,随即挣脱两边侍卫的钳制,拂了拂袍袖,一派温文尔雅地朝晏东凰行礼:“小臣陈瑾,参见女皇陛下。” 陈瑾? 晏东凰没听过这个名字,语调冷了几分:“你是谁家的?” “家父吏部侍郎陈文礼。” “你可有官职在身?” “没有。” “那你为何自称‘臣’?”晏东凰嘴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是觉得进了宫,见了朕,就有了名分?” 第176章 投怀送抱 陈瑾撩袍跪在地上,动作有种故作从容的高雅:“小臣——” “陈公子。”孟周连忙打断他的话,语调带着几分警告意味,“你没有官职在身,应该自称小民。” 陈瑾微微抬头,扬起精致的下。 一双眼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倾慕之色:“小臣仰慕陛下风采,一直渴望着有机会近身侍奉陛下,还望陛下给小臣一个机会,小臣一定尽心尽力,伴随陛下左右——” “谁带你进的宫?”晏东凰眸冷如剑,“又是谁放你进的御花园?” “回禀下,小臣是自己——” “掌嘴二十。” 一个太监低头上前,什么也没说话,极为熟练地对着他的脸打了下去。 噼里啪啦一阵脆响,二十下打得没有丝毫停顿。 待动手的太监退回孟周身后,陈瑾引以为傲的俊脸已是一片红肿,两颊交错着凌乱的手指印。 “陛下。”陈瑾神色惶恐不安,连忙叩首请罪,“陛下息怒,陛下恕罪!小臣……不,小民没有恶意,小民只是……” 事实很快证明,他的孤傲是装的,雅致也是装的。 二十个耳光就让他现了原形。 晏东凰又问了一遍:“谁带你进来的?” 陈瑾身体颤了颤,惶恐回道:“是……是内廷副总管宝忠公公。” “孟周。”晏东凰眉眼如霜,声音冷硬肃杀,“通知太上皇身边的荣公公,查清内廷所有跟外臣有勾结的宫人,全部杖杀。” “奴才遵旨。”孟周躬身领命,“陛下,这个陈公子该如何处置?” “赶出宫去,免了他父亲的官职,命他们一家离开京城,三代之内不许入仕。” 丢下这番话,晏东凰转身离去。 “是。” “陛下!陛下!”陈瑾脸色大变,连忙求饶,“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陈公子。”孟周连忙堵住他的嘴,“在陛下面前大喊大叫,扰了陛下清静,成何体统?眼下只是罢了你父亲的官,若是你继续吵闹,只怕就要全家下狱了。” 陈瑾吓得瘫软在地。 父亲明明只说进宫以后侍奉陛下,只要哄得陛下开心了,以后就是后宫的主子,而且以他的姿色,得宠只是早晚的事。 可父亲没说陛下会生气啊。 …… 回到崇明殿暖阁,晏东凰心情突然变得很糟糕。 长兰像是明白她此时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奉上一盏热茶,柔声劝道:“陛下,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朝中官员也是。有的大人勤政爱民,忠君爱国,有的大人汲汲营营,谋取利益,更有一些官员什么都不会,最喜欢揣测圣意,自以为是投陛下所好,想成为陛下面前的红人……这是他们蠢,犯了陛下大忌,但陛下不必因为这些蠢人生气。” 长月点头:“陈侍郎自以为是地犯蠢,反而是好事,来年陛下不是要选拔一些年轻新贵吗?正好有这个由头,把这些个不中用的昏官全部罢免了,给新来的学子们腾地方。” 晏东凰喝了口热茶,微微偏头,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人:“果然还是女子贴心,说话温柔小意,这要是两个男子凑在这里,朕说不定一巴掌就把人扇了出去。” “那也要看对谁啊。”长兰笑了笑,“要是凤将军在这里,陛下只怕不会舍得动手。” 晏东凰挑眉:“何以见得?” “凤摇光人长得好,对陛下一腔情深,死心塌地,说话从来不会跟别的男子一样高傲自大,自以为是。”长兰说着,眉头微皱,“方才那陈公子似乎就是照着凤将军模样打扮的,不过他连凤将军的一分风采都没有,东施效颦罢了。” 晏东凰哂笑,忽然想知道,若凤摇光知道有人扮成他的模样,主动在御花园等着邂逅她,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同样是年节,同样是腊月寒夜。 已经到了齐国和南陵交界地的凤摇光,竟然跟晏东凰有着相同的处境——正在被美人投怀送抱。 一个美人。 一个身子高挑纤细,裹着狐裘披风,容颜美丽妖娆的大美人。 嗯,还是一个有喉结的大美人。 美人笑得风情万种,让人难以抵挡诱惑。 她提出的条件更让人无法拒绝:“齐国已重兵压境,南陵毫无抵挡之力。凤将军若是愿意跟齐国联姻,将我封为南陵皇后,我们承诺即刻退兵,绝不再犯。” 凤摇光带着手下兵马抵达边关半个月,早已做好安营扎寨的工作。 此时他靠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剑眉微扬,看着眼前这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本将军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美人表情一顿,挑眉笑道:“那凤将军喜欢哪种类型?” “至少应该是个真女子,毕竟本将军没有断袖的癖好。” 美人神色僵了僵,随即笑道:“我有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只是比我娇小一些,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女子。” 凤摇光轻笑:“龙凤胎?” “是。”美人点头,“只要凤将军答应,齐国今晚就可以派人回去皇城禀报皇上,让使臣过来商议两国联姻的计划。” 凤摇光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他沉吟片刻,忽然问道:“南齐重兵压境,是否意味着此时皇城守卫空虚?” 美人神色又是一变,随即强笑道:“凤将军说笑了,齐国皇城一直都是固若金汤,怎么可能守卫空虚?” 凤摇光淡道:“相比起南齐内部那些小规模的叛党来说,确实不算空虚,可若是北齐这个时候螳螂捕蝉,你们的重兵全部压在此处,皇城怕是守不住吧?” 此言一出,大美人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瞳眸微缩,一双美丽的丹凤眼如射寒光,冷冷盯着凤摇光。 凤摇光毫无畏惧,反而笑意盈盈:“南齐二皇子千里迢迢来到边境,不惜男扮女装与本将军谈判,我相信不是为了跟南陵作战。” 毕竟南陵弱不弱不重要。 重要的是以南齐如今的国力,并不敢轻易掀起战争。 所以, “言归正传吧,说出你真实的目的。” 男扮女装的大美人,真实身份是南齐二皇子即墨微羽。 天生女相,容貌极美。 也因为是双生子,所以生来就失去了做储君的资格。 他不远千里来到边境,男扮女装见凤摇光,目的自然不单纯。 沉默须臾,即墨微羽开门见山:“凤将军最喜欢的女子是雍国女皇,但这位女皇陛下偏偏是个冷心冷情之人,凤将军是不是很失落?” 凤摇光不发一语地看着他,眼神里温度降至冰点。 即墨微羽淡道:“我有办法让她死心塌地爱上你,就如同你死心塌地爱她一样。” 第177章 障眼法 这句话说完之后,营帐内忽然陷入一阵安静。 凤摇光抬手拂了拂自己的袖子,发现自己今天穿的不是飘逸好看的宽袖袍服,而是窄袖劲衣。 好吧,这是在边关大营,不是在宫里。 凤摇光放下手臂,抬眸看着即墨微羽,良久没说话。 即墨微羽挑眉:“凤将军在想什么?” 凤摇光笑道:“本将军在想,你是不是要编造出一个蛊惑人心的谎言,以爱为名,让我把陛下骗到边关来,以此来证明她心里其实是有我的,对不对?” 或者说他有什么秘药,可以让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死心塌地爱上自己,从此忠贞不渝,白头偕老。 凤摇光其实有片刻心动。 当然不是心动即墨微羽的话,而是心动于若世上真有这样的密药就好了,不过也只是片刻。 片刻之后他就恢复了理智。 靠着阴邪手段得来的爱不是真正的爱,而是卑鄙无耻的伤害。 凤摇光心里早已明白南齐此次重兵压境只是装腔作势,为了达到一个暂时还不完全确定的目的,而不是真的要两国开战。 所以他此时心情还算轻松。 反而是即墨微羽听到凤摇光的话之后,神色细不可察的一僵:“凤将军说笑了,南齐和雍朝一直井水不犯河水,我把女皇骗过来干什么?” 既然是把人骗过来,自然有骗过来的目的,只是这目的究竟是什么,凤摇光暂时还不得而知。 他闲闲问道:“二皇子不知有什么可行的方法?不妨说来听听。” “我手下有个奇人,擅长饲养情蛊。” “情蛊?”凤摇光眯眼,无端想到了元紫樱,“妖邪巫蛊之术,上不得台面。” 即墨微羽摇头:“上不上得台面不重要,世间很多痴情男女爱而不得之后,都会用一些不得已的手段。只要她能爱你爱得死心塌地,你的愿望能实现才是最重要的。” 凤摇光缓缓点头:“你说的倒也在理。” 即墨微羽闻言,秀美绝伦的脸上浮现几分轻松愉悦之色:“所以你这是答应了?” 凤摇光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而是反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帮了你,你助我夺得南齐储位。” “你是双生子,不让你争储的人是南齐的祖制、你的父皇和南齐大臣,本将军帮不上。” 即墨微羽淡道:“只要你愿意娶了我的双生妹妹,就可以。” “愿闻其详。” “双生子不可以待在一起,一来因为不祥,二来担心祸乱江山,你娶了我的妹妹,就可以避免这种情况发生,而且还能对南齐君臣形成一定的威胁。” 凤摇光笑了,笑得格外开怀:“二皇子真是爱说笑,南陵现在刚刚经历过一场动荡,哪来的本事对南齐君臣形成威胁?” 即墨微羽神色有些不虞:“凤将军是对我们的合作没信心,还是根本没有诚意与我合作?” “来人!”凤摇光忽然冷喝,“把这个居心叵测的女子拿下!” 即墨微羽正要起身反抗,听到“女子”两个字时一愣,动作慢了一步,就被人牢牢钳制住双臂,根本动弹不得。 “凤将军——”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凤摇光声音淡淡,“本将军姑且当两国正在交战,也姑且当你是来使,所以暂时不会杀你,但是你想跟我合作,总得先拿出诚意。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本将军一个字都不信。” 即墨微羽眉头微皱:“为何不信?” “就是不信,还需要理由?”凤摇光冷笑,“你有没有说实话,你自己清楚明白。” 即墨微羽抿着唇,看不出情绪波动。 “想要跟我谈合作,先让本将军知道你真正的目的,以及比‘死心塌地爱着我’更有诚意的筹码,否则就是白费唇舌,二皇子好好想想吧。” 说着,挥手示意亲兵将人带出去。 即墨微羽被人带下去之后,凤摇光起身走到沙盘前,手下几位将领走进来,抱拳行礼:“将军。” 凤摇光淡道:“这场仗应该打不起来,你们不必绷得紧。” “打不起来?”左将领顾槐诧异,“南齐重兵压境,不是为了对付南陵?” 凤摇光缓缓摇头:“这是障眼法,他们有其他的目的。” “什么目的?” “本将军也在思索。”凤摇光负手踱着步子,“他说他是想争储位,需要本将军帮忙,可他说的话漏洞百出,不足为信。” 即墨微羽真正的目的应该是为了把陛下骗过来。 可正如即墨微羽所说,雍国跟南齐之间根本没有利益冲突,若想扩充疆土,南齐第一个该对付的是北齐,先完成内部统一,才好考虑对外作战。 毕竟南齐和北齐分裂这么多年,彼此都视对方为最大的敌人。 他们对付陛下做什么? 凤摇光想破头也没想通南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夜夜渐浓,一个黑影身影走进大帐:“将军。” 凤摇光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去:“情况怎么样?” 黑衣人是摇光军中密探,凤摇光领兵抵达边关之前,就已经派十几个人悄悄去齐国打探消息。 这是回来的第二个人。 第一位密探带回来的,就是南齐二皇子即墨微羽来到边关的消息。 “南齐和北齐这段时间很乱。”黑衣人禀道,“南齐皇帝病危,大皇子和三皇子争储争得头破血流,不择手段,朝中各派大臣和武将接连出事,不是贪污被弹劾就是被人刺杀。” “二皇子即墨微羽急切地想找寻一个可靠的办法,趁着大皇子和三皇子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 “南齐皇帝下旨,谁能在最短时间之内完成对齐国的统一,谁就是齐国正统皇帝,待他身死,这句话可以作为遗诏实施,满朝武武不得违抗。” 凤摇光听到这里,抬手示意他暂停:“统一齐国?那如果大皇子和三皇子都完成不了统一,待南齐皇帝驾崩之后,是打算让皇位空着?” 探子一默,表情看起来有点古怪:“南齐皇帝不知道是听了谁的谏言,说不破不立,只有让诸位皇子有危机感,生出斗志,才能加速完成齐国统一的目标。若继位的皇帝安于现状,就算再过五十年,齐国还是分裂的国家。” 凤摇光闻言,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让儿子们为了皇位争斗而想办法统一齐国? 南齐皇帝这不仅仅是吃错药,而是中了邪吧? 第178章 南陵成了香饽饽? 若不是中了邪,他根本不可能想出这种异想天开的手段。 南齐和北齐分裂这么多年,短短几个月就想统一,哪有那么容易? 除非南齐拥有强大的足以碾压北齐的兵力,并有一个从天而降、运筹帷幄的战神,国库充裕,粮草丰厚,且拥有天时、地利、人和等诸多条件,才有可能做到统一齐国。 可眼下事实证明,北齐并不比南齐弱,且南齐储君之争厉害,内斗严重,连文武齐心都做不到,谈何统一? 凤摇光手上转着毛笔,问道:“还有别的吗?” 探子道:“北齐也内乱了。” 凤摇光蹙眉:“北齐又是因为什么?” “北齐女帝最近龙体欠安,她的两个皇夫也在夺权。”探子眉头微皱,“女帝膝下有两儿一女,女儿年纪最小,但是好像失踪了。女帝这些年一来是思女心切,二来也是政务操劳,再加上当年生女儿的时候不太顺利,据说是落了病根,这些年为了北齐社稷稳定殚精竭虑,身体亏得厉害。” “女帝膝下两个皇子尚未成年,但两位皇夫都有意让自己的儿子做储君……或许也不完全是为了儿子,属下查到的消息是说,两位皇夫在女帝年轻时争宠就争得厉害,经常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彼此互看不顺眼,但因为都是北齐顶级世家,因此这么多年一直不分高下。” 凤摇光目光微抬:“争宠?” 探子点头:“是。” 凤摇光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妙,缓缓点头:“继续说。” “南齐皇子虽然都已经成年,但北齐皇夫手里掌着朝政和兵马,他们想统一齐国并不容易,所以南齐二皇子另辟蹊径,想了一个兵不血刃的办法。” 凤摇光皱眉:“什么办法?” “人质。”探子回道,“北齐女皇有个女儿流落在外,他想找到这个女儿,然后用这个女儿来威胁女帝。” 凤摇光心头一跳,忽然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他似乎明白了即墨微羽跟他合作的原因。 “北齐女皇流落在外的女儿……”凤摇光喃喃自语,“能做女皇的人,一定不是个柔弱女子,他们一样的巾帼不让须眉,一样的君临天下,一样的掌杀伐大权……” 探子不解:“将军?” 凤摇光轻轻吸了口气:“你知不知道那个流落在外的女儿是谁?” 探子摇头:“这个消息来得不太确切,像是有人故意散播的谣言,但说得煞有其事,只是来源不明,不知真假。” 凤摇光站起身,有些焦灼地踱着步子。 谣言绝非空穴来风。 他想起待在晏东凰身边的元紫樱,北齐女帝流失在外的女儿是元紫樱还是晏东凰? 虽然元紫樱的可能性更大。 毕竟晏东凰从小就是在雍国皇宫里长大,按理说跟“流落在外”四个字毫不相干。 但是不知怎么回事,他直觉就把北齐女帝跟晏东凰想到了一起。 凤摇光抬手:“你先去休息吧。” “是。” 凤摇光一个人坐在大帐里,安静思索着。 南齐北齐各自有各自的内乱,又各自有各自的目的,根本没有余力攻打南陵。 而南陵北面又靠着雍国,作为雍国属国,如今反而成了最不需要担心的国家。 凤摇光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像是做了什么重要决定一般,召来几位心腹将领,将军中事务全部安排好。 他决定去一趟北齐,亲自去弄清情况。 然而翌日一早,军营外有人快马送来了一封信。 “将军。”一名亲卫匆匆进帐,把信呈给凤摇光,“北齐有使臣前来求见。” 凤摇光正在更衣,闻言动作一顿:“北齐?” “是。” 这可真是稀客。 南齐皇子,北齐使臣? 南陵突然间成了香饽饽? 第179章 北齐皇夫驾到 凤摇光在大帐里等了小半个时辰。 随着外面一阵脚步声响起,大帐被掀开,寒风拂进,大帐里多了几分冷意。 亲兵进来行了军礼,禀报之后,一个身着白色狐毛披风的男子走了进来。 凤摇光抬头看去,只觉眼前一亮。 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凤摇光忍不住怀疑齐国是不是专出美人,昨日见到的南齐二皇子男生女相,秀美绝伦。 今日见到的这位使臣同样是个风流潋滟的男子。 凤摇光甚至无法猜出他的年纪。 贵气从容,雅致无双。 看容貌,保养得挺好,最多不超过三十。 但眉眼间沉淀的气度告诉他,这人最少应该有三十六七岁。 所以“风流潋滟”这样的形容明明不适合用在他身上,偏偏又那么的贴合。 “凤将军。”男子率先开口,打破帐内安静,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的慈爱,“我是北齐女帝皇夫,元修墨。” 话音落地,凤摇光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他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颀长清瘦的身段,俊雅精致的容颜,雪衣黑发,谦和温润,一双桃花眼天生含情,又像自带一种包容万物的气度。 此时他就这么笑看着他,看起来一点脾气都没有似的。 凤摇光不由对昨晚探子的回报产生了片刻怀疑。 他觉得这样的人就该是与世无争的,他只需在女皇陛下政务劳累的时候从旁照顾着,贴心关怀,说几句温柔关心的言语,就能让人缓解一天的疲惫。 而倘若他是北齐女皇,每天跟这样一个男子相处,应该会放下所有烦恼,全身心地感到放松吧。 争风吃醋,争权夺利? 这样的事情会出现在他身上吗? 凤摇光突然生出了几分危机感。 他在想,东凰每日操劳政务,回到后宫之后,是否也希望会有一个温柔解意的男子跟她闲话几句家常,照顾她的生活起居,而不是如他这般跟她继续聊军营战场,国家大事? 凤摇光心头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他缓缓坐下:“请坐。” 元修墨眉梢微挑,不知道这位凤将军方才那一瞬间的失态是因为什么。 他抬手拿下肩上的披风,连脱衣的动作都那么赏心悦目,透着一种天然的贵气。 “不知元……”凤摇光开口,随即一笑,“不知这位皇夫大人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元修墨转过身,自己找了张木椅坐下来:“先恭喜凤将军成为南陵新帝。” 凤摇光没说话,心情有些复杂。 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 这位皇夫表面温柔雅致,是真正的贵公子模样,但既然传言两位皇夫夺权,那他必然跟面上表现出来的不一样。 另外那位能跟他抗衡的皇夫又是什么样子? “凤将军。”元修墨面上流露出几分关怀,“你还好吗?” 凤摇光回神,对上他关心的眸子:“你说什么?” “先恭贺凤将军成为南陵新帝。”元修墨重复一遍,“另外,我来这里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谈。” 凤摇光敛了敛神色,缓缓点头:“请说。” …… 嗯,摇光将军是有点恋爱脑在身上的。 第180章 母亲的消息 正月初六,晏东凰接到了齐国送来的文书,北齐女帝派使臣前往雍国,为了两国邦交。 这个消息不仅晏东凰意外,满朝文武也是诧异万分。 齐国不管是在分裂之前还是分裂之后,跟雍国都素无往来,怎么突然派使臣来访? 而且他们国家也是女帝当政? 晏东凰虽心下不解,却命礼部做好接待使臣的礼节准备,同时派出探子,紧急打探消息。 正月底,来自南陵的一封信送到了她手上。 晏东凰盯着密信看了良久,眼神里透着几分深思。 二月初二,齐国使臣抵达雍朝。 为首之人年过三十,自称北齐皇夫,权紫,奉女皇陛下之命前来跟雍朝达成交好。 满朝文武纷纷表示不解。 北齐跟雍朝素无来往,怎么会突然跟雍朝交好? 权紫从容回道:“国家与国家的邦交总有第一次,或许是以前消息闭塞,也或许是因为君王想法不同,邦交可以给两个国家都带来莫大的好处,还望陛下考虑。” “权紫?”晏东凰抬头看着站在殿上的男子,一身紫衣看着沉稳贵重,眉眼有种说不出来的阴沉之气,“敢问阁下年岁如何?” “在下三十有六。” 晏东凰淡笑:“朕跟北齐女皇素不相识,雍朝和北齐也素无往来,不知贵国女皇为何会突然派使臣来访雍朝?” “此事说来话长。”权紫略作沉吟,忽然问了个稍显冒犯的问题,“听说陛下是宫女所出?” “权大人还请慎言。”裴丞相脸色一沉,“陛下乃是太上皇亲生血脉,从父贵,如今贵为天子,不容任何人质疑陛下的出身。” “就是!北齐来的使臣竟如此无礼,看来是来者不善啊。” “诸位大人误会了。”权紫转头朝诸人躬身,“在下不是质疑陛下的出身,而是想纠正一个认知,女皇陛下的生母其实不是宫女,而是我北齐女皇。” 此言一出,殿上顿时安静下来。 满朝文武一呆,齐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这……” “胡说八道吧?” “陛下的母亲早已故去多年,怎么可能……” 权紫站在殿上,正色看着坐在龙椅上的晏东凰:“在下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是危言耸听,希望陛下相信在下这番话。” 晏东凰握着龙椅扶手,心头震撼不比其他人少。 虽然她早已经知道母亲不是宫女,且早在她幼小之时就离开了皇宫,却万万没想到母亲会跟北齐女皇扯上关系。 她想到前些日子翻看的那本书。 北齐女皇十年前即位,她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即位时年龄二十四,如今应该是三十四岁,跟母亲的年纪正好对得上。 晏东凰沉默片刻,掩去面上情绪波动:“朕该如何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在下这里有陛下文书一份,陛下画像一份,陛下亲笔书写的诏书一份。”权紫微微躬身,“听闻贵国太上皇尚在,虽然时间已经过去近二十年,但太上皇应该识得陛下生母的容貌和字迹。” “画像可以作假,字迹也可以模仿。”裴丞相皱眉,“只要有精湛的画师,照着我们陛下的容貌临摹改动,就能画出一幅所谓的陛下生母画像,这些都不足作为证据。” 权紫缓缓点头:“若能见到太上皇的面,在下还有其他证据可以证明。” “既然如此,就请使臣到崇明殿一叙。”晏东凰站起身,宣布散朝。 同时命内廷设宴招待使臣。 晏东凰率先离开。 戚芳菲跟在她身后,面露迟疑之色:“陛下不觉得事有蹊跷吗?” 晏东凰看她一眼:“你是怎么想的?” “陛下的生母若真是北齐女帝,为何这么多年她未曾写过信,也未曾派来来看过陛下?”戚芳菲眉心微蹙,“不管是北齐还是南齐,跟雍朝都没有过来往。他们国家的制度如何,朝局如何,皇帝和使臣容貌如何,臣等都一无所知,那位权先生究竟是什么来历,臣以为不能只听他一面之词。” “你说得对。”晏东凰缓缓点头,眼神幽深而复杂,“事情来得确实太过蹊跷,不管是真是假,防人之心不可无。” “南齐朝南陵发兵,北齐使臣来访雍国,臣觉得齐国内部一定是出了问题。”戚芳菲垂眸,“只是臣到底认知浅薄,无法得出更深的结论。” 晏东凰没去崇明殿,而是先去了麟趾宫。 惜太嫔正在跟太上皇下棋。 殿内安静无声,只有棋子落在棋盘发出一点轻微的声响。 晏东凰跨进门槛时,两人同时抬头看来。 “听说有使臣来访。”太上皇挑眉,“你没在前殿招待使臣,怎么有空过来我这里?” 惜太嫔站起身,给晏东凰让了个位子:“陛下请坐。” “儿臣正是为使臣的事情而来。”晏东凰朝太上皇行礼,然后在一旁坐下,“最近太嫔娘娘的棋艺有所精进?” 惜太嫔温婉笑道:“都是靠太上皇指点。” 惜太嫔没有孩子,性子又低调,不喜争抢,不喜张扬,一直安安静静待在后宫。 最近前朝有些不太平。 从年前到年后,后宫气氛都不太好。 因为前面皇子已有三人接连出事,后宫的太妃们整日里提心吊胆,在太上皇面前侍奉不周,惜太嫔才主动过来照顾太上皇,并陪他解闷。 “陛下和太上皇有事先聊,妾身就不打扰了,先告退。” 太上皇点头:“这几天你置办些衣服,等天气缓和些,我们出宫去转转。” 惜太嫔闻言一惊:“太上皇?” 晏东凰也诧异地看着他:“父皇打算出宫?” “嗯。”太上皇点头,“我这身体好转了不少,卸下政务之后,待在宫里无所事事,不如趁着还能走,出去散散心,免得再闷出病来。” 惜太嫔不知道是惊喜过度还是惊吓过度,讷讷开口:“可是……” 太上皇看着她:“你先回去。” 惜太嫔回神:“是。” 晏东凰沉默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失笑:“太嫔娘娘这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有出宫的机会。” 太上皇笑道:“我自己都没想到。” 晏东凰捻起一颗棋子,接过惜太嫔没下完的棋局,淡道:“今天来的使臣,父皇不打算好好问一下?” “前朝你当家,我不关心。” “这次父皇不关心都不行。”晏东凰眉眼微敛,“他们带来了母亲的消息。” 第181章 她有几个皇夫? 太上皇一愣:“你说什么?” 晏东凰重复一遍:“北齐使臣带来了母亲的消息,虽然暂时还不知真假。” 太上皇皱眉,不自觉地攥紧手里的棋子:“北齐使臣怎么知道你母亲的消息?” “准确来说,不仅仅是知道。”晏东凰敛眸沉默片刻,道出惊人言语,“他们说母亲是北齐女帝。” 此言一出,太上皇彻底怔住。 北齐女帝? 太上皇显然没想到这一点,面色似惊,似喜,似怒,随即幽幽一叹:“怪不得……” 怪不得当年她走得那么容易,又那么决绝。 如果她真有这么强大的身份背景,想走再容易不过。 太上皇沉默敛眸,三十年前的北齐还是男子称帝,并且是因为皇弟功勋太大而遭忌惮,一怒之下在划疆而治,将齐国分为南北两块疆土。 这位皇帝膝下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 晏东凰淡道:“父皇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太上皇斜靠着锦榻,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晏东凰表情微妙。 “既然他能当众提起你母亲的身份,想来是有几分可信度的。”太上皇若有所思,“可若是北齐女帝真是你母亲,为何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消息传过来?” 虽然两国之间隔着江,可真要派使臣过来,也不是做不到。 毕竟今天就有使臣过来了不是吗? 晏东凰道:“或许是不想让父皇知道她的消息。” 武烈帝年轻时候一直是马上征战。 不但君临天下,更是号令百万雄师,若在他年轻气盛之时得到她在北齐的消息,或许他会直接领兵去北齐,强行把人要回来。 毕竟一国之君不可冒犯,在天下所有人心里,皇帝的女人永远是皇帝的。 可人家既然要回去北齐继承江山,自然不可能回来,她甚至都没精力应付跟雍朝皇帝打交道的种种麻烦。 作为皇太女,她需要培养培养作为储君的能力,需要培养属于自己的人脉,需要学着处理朝政,甚至需要学习做一个帝王该有的用人之术。 而北齐是分裂出去的疆土,在南齐正统眼中算是逆臣贼子,她必须让北齐比南齐更强大,才能保证江山不在她手里被吞并,否则不仅仅是她死路一条,所有跟着她父皇打江山的那些心腹将领,北齐臣子,一个都活不了。 这种情况下,她哪来的精力应付儿女私情? 武烈帝想通这件事,自然也就明白多年杳无音信的原因了。 “儿臣现在在意的倒不是他说的是真是假,而是他们此行的目的。”晏东凰眉眼微深,“母亲的身份其实可以派人去一趟北齐,一查便知,但这个男子说他是北齐皇夫……” 说到这里,晏东凰突然反应过来,面色不由尴尬起来。 太上皇默了一瞬,眯了眯眼:“北齐皇夫?” 晏东凰敛眸:“嗯。” “我去会会他。” 太上皇说着,从榻前起身,理了理身上袍服,转身往外走去。 晏东凰没说什么,起身跟了上去。 崇明殿里气氛很是微妙。 权紫和两位使臣已经坐下来喝了两盏茶。 外面侍卫跪下来参拜时,权紫站起身,看着跨进殿门的父女二人,打量审视的目光在太上皇脸上一掠而过,随即神色微敛:“见过雍朝太上皇陛下,久仰大名。” 太上皇看到权紫那一瞬间,眼神微暗,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随后屏退殿内所有宫人。 权紫转头示意身边两位使臣也出去。 太上皇走到主位坐下,神色似有不悦:“你们北齐女帝名讳是什么?” “北齐皇族复姓即墨,吾皇闺名为曦,寓意是早晨的太阳。” 太上皇神色漠然,不辨喜怒:“你是她的皇夫?” 权紫淡定点头:“是。” “她有几个皇夫?” 权紫一一作答:“曾经有六人,这些年死的死,废的废,还剩两人。” 太上皇听到这句话,神色微顿,不知是觉得六个人太多还是太少。 晏东凰站在窗前,抬手轻揉着眉心,忽然想着,若撇开家国立场不谈,这算不算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或者算是原配和续弦的关系…… 她嘴角扯了扯,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实在幼稚又无聊。 “你来雍朝的目的是什么?” “女帝陛下大限将至,没多少日子了。”权紫神色走到一旁坐了下来,神色淡淡,“南齐皇帝情况相似,但是他这些年最大的心愿就是统一齐国,至今未立储位,并提出哪位皇子能使齐国统一,江山就由哪位皇子继承。” 太上皇皱眉:“以北齐目前的兵力,南齐能做到统一吗?” “做不到。” 太上皇神色平静:“那老皇帝一死,是不是就意味着南齐将陷入前所未有过的内乱?” “应该是。”权紫点头,“现在齐国内乱加剧,南齐乱,北齐也乱,急需外力介入。” 太上皇没理会他的话,继续问道:“老皇帝到底是昏聩无能,还是有人从中作梗?” 权紫摇头:“暂时还不得而知。” “南齐北齐皆生出内乱,而你作为女帝皇夫,至今不知南齐皇帝做出昏聩决策的原因?”太上皇皱眉,用一种睥睨不屑的眼神看着权紫,“未免太过废物。” 权紫:“……” “北齐呢?内乱的原因是什么?”太上皇像是在质问臣子,“六位皇夫或死或废没了四人,还剩你们两个,应该也算是分庭抗衡了吧?是因为你们都要夺权?” 不愧是英武圣明的一国之君,即便退位,也丝毫不影响他对人性的洞悉力。 权紫缓缓点头:“男人谁不爱权力?陛下在位时我们用心辅佐,从未有过异心,对她既有忠诚也有真心,她一旦故去,谁都想让自己的孩子继承江山。” 第182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晏东凰转过身头,不疾不徐地开口:“我想知道,这件事是谁的主意?” 权紫不解地看着他。 晏东凰淡道:“你说北齐只剩下你们两位皇夫,你眼下来了雍朝,另外一位皇夫守在你们陛下身边,你不担心他趁机夺权?” 权紫沉默片刻:“另外一人去了南陵。” 晏东凰挑眉,想到摇光送来的那封信:“南陵?” “是。”权紫苦笑,“陛下身边已经安排好了人手保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所以你们两位都离开北齐,想为北齐寻求一个外力协助?”晏东凰神色平静,“此事是你们自作主张,还是奉陛下旨意?” 太上皇从东凰开口就没再多言。 此时听到两人对话,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权紫,总觉得北齐的事情没表面上说的那么简单。 女帝大限将至,两位皇夫却同时离开北齐,寻求外力相助? 怎么想都觉得不太正常。 权紫端着茶盏的手微紧,抬头看了眼高深莫测的太上皇,又看了眼站在窗前的晏东凰,轻叹道:“陛下其实并不想跟雍国求助,但情势严峻,我们着实是没办法了。” 晏东凰不置可否:“你希望得到什么样的帮助?” 权紫说道:“若能用兵力掣肘南齐是最好的,给北齐一点缓和的时间。” 晏东凰点头:“权大人千里迢迢来到雍朝,路途遥远,大概已是疲劳不堪。先带你们的使臣去驿馆歇着吧,朕明日在宫里设宴,招待诸位使臣大人。” 权紫沉默一瞬,缓缓点头:“也好。” 站起身,他朝太上皇和晏东凰告辞,“还望太上皇陛下和女皇陛下好好考虑,在下明日再来。” 荣春得了吩咐,送权紫出去。 晏东凰透过窗子,目送他离开,声音平静:“父皇觉得如何?” 太上皇嗤笑一声:“蠢得无可救药。” 晏东凰喝了口茶,眉眼浮现深思:“他没说实话。” “不管他是真想求得雍国帮助,还是有别的目的,都不会一上来就说实话,可事实是他连掩饰都不会。” 晏东凰道:“或许他是故意如此呢。” “不管他是不是故意,他的话都不可轻信。”太上皇站起身,眉眼冷硬,“不过既然人已经来了,你就尽好地主之谊,把他们留在雍朝好好招待。我带几个人亲自去一趟北齐,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东凰诧异,转头看着他:“齐国内乱,父皇去了只怕不安全。”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太上皇显然下了决心,语调不容质疑,“如果你母亲被人控制了,到时我们可助她一臂之力,借着这次内乱,你跟凤摇光合作把齐国拿下。” 顿了顿,“我会带着惜嫔一起走,把她送回娘家跟家人一起聚聚,然后我带几个暗卫,绕道去北齐。” 晏东凰皱眉:“若必须去北齐一趟,还是由儿臣去更为合适。” “我已经做了决定。”太上皇一副不容商议的语气,“你做好应对的准备,假如有人拿我的命威胁你,你不必相信,也不必对任何事妥协。” 丢下这句话,他很快举步离开。 晏东凰抿唇,在殿内缓缓踱着步子,快速思索着眼下各国的局势。 不知过了多久,她走到内殿坐下,从暗格里拿出摇光送来的那封信,展开仔细看了又看。 南齐二皇子即墨微羽找到凤摇光,想跟他合作,目的是以爱为名骗她去南陵边关。 如果说之前晏东凰还不明白,这位二皇子利用凤摇光把她诱至边关是出于什么目的,那此时她倒是想通了。 若北齐女皇真是她的母亲,这个秘密在齐国皇族显然不算是秘密。 所以南齐应该是想用她这个女儿做人质威胁北齐女皇,使北齐女皇被迫交出权力,倘若对方不配合,南齐还可以要挟雍国出兵,迫使北齐交出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皇位。 晏东凰想通之后,觉得这个伎俩很拙劣,却并非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如果凤摇光真的相信了他的鬼话,被所谓死心塌地的爱情蛊惑,写信给她,她或许就真的去了。 至于北齐…… 两位皇夫争权,在女皇病重的时候同时离开,只留下两个尚未成年,就算继位也不能亲政的皇子? 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透着诡异。 晏东凰把信烧了之后,心头已经做下决定。 翌日招待使臣时,她似是已经接受北齐女皇是她母亲这个事实,跟权紫闲聊间,状似无意地开口:“这些年贵国女皇陛下就没想过给雍国送信?” “女皇陛下太忙了。”权紫无奈地解释,“她从雍国回去之后,正好到了她十八岁生辰,过完生辰之后被立为皇太女,然后就开始选拔储君属官,学习政务和兵法,培养东宫势力,之后监国摄政……先皇只有她一个女儿,或许是担心被人抓到软肋,所以她不能想,也不敢想自己还有个女儿,这些年一直克制着感情,并隐瞒着您的消息。” “我们之所以知道陛下您的存在,是因为这件事被南齐先查了出来,他们一直想用陛下您来威胁女皇,只是没找到机会……对了,陛下还有一个女儿流落在外,北齐探子近日得到消息,这位公主当初是被南齐人带走并培养成棋子,想用来对付陛下……” “等等。”晏东凰抬手打断他的话,“你说的这位公主是谁?” “她是北齐女皇陛下和另外一个皇夫元修墨的孩子,本名应该是叫即墨紫樱,被带走之后,改名为元紫樱。” 此言一出,大殿上顿时响起抽气声:“什么?” “元姑娘竟然是别人培养的棋子?” “她到陛下身边的目的是什么?” 殿上官员面面相觑,随即刑部尚书开口:“陛下,元姑娘既然是棋子,按规矩应该——” “元紫樱已经被朕关进了地牢。”晏东凰语气淡淡,“朕早已察觉她身份古怪,所以趁她不备,把她带去地牢关了起来。” 众臣松了口气。 权紫蹙眉道:“按血缘关系来说,她到底是您的妹妹,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她?” 晏东凰淡道:“暂时先关着,以后再说。” 权紫一默,随即点头:“好。” 第183章 相见 太上皇本质上依就是个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男人。 他对当年的事情确实还有些耿耿于怀,不过过了这么多年,他心里想的已不单单是感情,更多的是家国社稷和东凰母亲的安危。 权紫说的话有所隐瞒,甚至没几句是真的。 更甚至,连他的身份都有可能是假的。 但既然有了她的消息,他势必要亲自去北齐弄清楚。 昨晚回到麟趾宫,他就开始安排出行事宜。 这些年虽身体不好,但年纪却不老,年轻时贴身跟随的暗卫大多还在,挑选十个人足够保护他的安危。 如今经过一年多时间精心调养,他的身体已好转很多。 以游山玩水的名义出宫,带足银两,办好身份文牒,太上皇走得并不算兴师动众,甚至没有惊动前殿的使臣和雍国大臣。 宫宴结束之后,晏东凰回到崇明殿,看见候在殿外的荣春,心里猜测到父皇已经离开了。 午后她召秦杨进宫,告诉他使臣会在雍国多留一段时间,命他布置好驿馆外防守,京城各处和驿馆外加强巡逻,千万不许让宵小惊动了贵客。 秦杨领命而去。 三月初,晏东凰亲笔书信一封,命探子快马加鞭送去给凤摇光,之后她召来裴丞相、戚太傅、礼部尚书和戚芳菲四人,以军队有特殊操练计划,她需要进军营一个月为由,将政务全权托付。 裴丞相和戚太傅显然觉得不妥。 晏东凰道:“天下局势瞬息万变,青鸾军随时要等着上战场,特殊操练迫在眉睫,还望各位配合。” 政务要紧,但裴丞相和戚太傅暂代一个月完全可以,而青鸾军的特殊操练必须晏东凰亲力亲为。 裴丞相只能点头应下。 晏东凰又召来顾池然和穆云帆,与他们密谈一个多时辰,制定了青鸾军接下来的训练计划。 政务和兵力都做好部署,翌日一早,晏东凰悄无声息地离开雍国皇城,身边仅带着司影和容影两个护卫。 乔庄打扮之后,他们很快没入人群。 朝中无人知道她已经离开皇城,自然更无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今天是个多事之秋。 二月里,南齐接连传出动荡的消息。 大皇子背后第一世家因为涉嫌弑君,被全家问斩,大皇子带兵逼宫,增兵边关的南齐主帅是三皇子的人,接到三皇子紧急求援的消息,赶紧带着十万兵马奔赴皇城。 谁也不知道从边关调回去的兵马,来不来得及阻止大皇子逼宫谋反的举动,只知道重兵压境的南齐边关瞬间兵力大减。 而接到晏东凰消息的凤摇光正式扣押了南齐二皇子即墨微羽,并以“南齐居心叵测,哄骗女皇为质”为理由增兵五万,要求南齐交出雍国女皇陛下。 伴随着他增兵的举动,这句话在南齐军营里引起轩然大波,双方冲突一触即发。 短短数日之内,南齐面临着腹背受敌的局面。 三月中旬的北齐皇城里,多了一个年轻俊秀的武士,简单的青衣打扮,因常年练武而略显粗糙黝黑的皮肤,看起来跟寻常武者没什么两样。 他的身边跟着两个身形高大劲瘦的护卫。 这三人自然就是乔庄而来的晏东凰和司影、容影二人。 三人在城里逛了半日。 北齐皇城不如雍国繁华。 连皇宫都比雍国和南齐小了许多,更像是一座城主府,只是守卫森严,寻常人想进去也并不容易。 晏东凰在锦城客栈住了两天。 第一天体验北齐风土民情,顺便打探小道消息。 锦城除了女帝之外,以元家和权家为首。 元家是北齐第一权臣世家。 当年元修墨进宫做皇夫,给女帝稳固皇权提供了莫大的帮助。 因为北齐先皇是以兵权起家,他的女儿自小学武,领兵不在话下,当初自立为帝时,并不缺武将支持,最需要的反而是文臣。 所以女帝登基之后,重用元家,也更喜欢她跟元修墨生的长子。 但长子即墨东柏年少体弱,虽天资聪颖,年少老成,却不适合做储君。 二皇子即墨谦则是权紫和女帝的孩子,身体康健,但天资平庸,不堪重用。 因此这些年女帝一直无法下定决心,不知该立谁为储。 最让晏东凰感到意外的消息是,北齐女帝并没有病入膏肓,听说日日上朝处理朝政。 听到这个消息,晏东凰心里不由纳闷,女皇既然没有生病,那权紫去雍朝是想干什么? 他说女皇大限将至,是因为他受人蒙骗骗了,还是他故意试探父皇和她的态度? 没等晏东凰想明白,第三天就有人抵达她所住的客栈,并低头请示:“女皇陛下请您进宫一叙。” 那一瞬间,晏东凰推翻了自己所有的猜测。 女皇不可能被人控制,并且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及她来到北齐的消息 晏东凰可以确定,自己来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抵达北齐也没有露出破绽。 对方为何这么快,且这么精准地找了过来? 晏东凰没多问,仿佛心里都明白。 进了宫,领路之人把她带到主殿。 见到女帝第一眼,晏东凰就确定了她的身份。 确实是自己的母亲。 虽然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容貌轮廓变化着实不大,晏东凰若以真容跟她相见,此时宫里所有人只怕都会大吃一惊。 温和的声音自龙案后传来:“坐吧。” 晏东凰没说话,也没什么动作,盯着她看了良久:“女皇陛下身体安好?” 即墨曦眉梢微挑:“身体?” 晏东凰点头:“嗯。” 即墨曦嘴角上扬:“我身体好得很。” 晏东凰神色淡漠:“可您的皇夫大人说您身体不好,大限将至。” 即墨曦沉默片刻:“如果不是我大限将至,你会亲自来这一趟吗?” 第184章 诉求是什么 晏东凰没说话,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 “既然陛下龙体无恙,想来北齐也没外面传言的那般内乱严重。”她说道,“陛下装病的目的是什么?” 女皇陛下没说话,沉默地倒了盏茶,走到晏东凰跟前递给她。 晏东凰接过茶,低头轻抿一口。 女皇陛下微微挑眉:“你不担心茶里有毒?” “我想不出你对我下毒有什么好处。”晏东凰淡道,“何况我人都来了,你要是真想对付我,直接动手不比下毒更省事?” 女皇陛下没说话,只是深深看着她:“你恨我吗?” 晏东凰一愣,没想到她会这样的问题。 “不恨。”她道,“没有恨的意义。” 女皇陛下不知是欣慰,还是自嘲:“确实。只有内心脆弱的人,才会纠结这个无聊的问题。” 晏东凰不置可否。 她确实不觉得自己是个内心脆弱的人,但纠不纠结无关强大还是脆弱,她只是觉得没必要。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齐国的情况你应该了解得差不多了。”女皇陛下走回她的主位坐下,抬眼看着晏东凰乔庄打扮之后的脸,“南齐一心想统一,但父亲临死前下过令,如果齐国真要统一,必须是北齐统一南齐,让我这一脉的即墨皇族子嗣成为正统天子。” “可我能力有限,膝下两个皇子都不是做皇帝的料。” “不得已之下,我只能趁着南齐皇帝病危,皇子们争储内乱这个节骨眼上,亲自演一出戏,解决眼前这个困境。” 晏东凰啜了口茶:“既然你身体没问题,眼前这个困境对于北齐来说,应该不算是困境,反而是南齐更危险一些。” “我要为北齐的长远着想。”女皇陛下苦笑着,有些无奈地开口,“我膝下两个皇子一个身体弱,一个资质平庸,他们两人不管谁做皇帝,都会把北齐带向灭亡。” 眼前内乱的是南齐。 但南齐早晚会结束内乱。 即便老皇帝留下那道堪称奇葩的遗诏,也无法阻止大臣们会暂立一个皇帝,然后再考虑统一的事情。 齐国统一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这个女皇早晚都要老去,两个皇子成年之后,立储问题就无法再回避。 她几乎已能想象,两个儿子不管是谁做皇帝,以后都免不了被南齐打压的命运。 晏东凰明白她的意思,却并没有直接奔主题,而是问道:“你的两个皇夫靠不住吗?” “元修墨是靠得住的。”女皇陛下靠在榻前,敛眸轻笑,“他是个很好的人,我们俩的儿子也很好,只可惜天生身子弱,扛不住北齐重任。” 元修墨靠得住。 言外之意就是权紫靠不住。 “权紫对权力的渴望胜过修墨,他以为我生病是真的,所以当我让他们两人一个去南陵,一个去雍朝寻求帮助时,权紫没有怀疑,因为修墨比他先走一步。” 晏东凰若有所思:“你算到了权紫抵达雍朝之后,会被扣押在那里?” “只能说有这个可能。”女皇陛下漫不经心一笑,“如果雍国没有困住他,在他回来的路上,还会有别的招等着他。” 晏东凰嗯了一声:“所以你的最终诉求是什么?” “雍国统一天下,由你来做天下之主。” 晏东凰沉默片刻,微微皱眉:“你觉得我做得到?” “做得到。”女皇陛下淡道,“我知道雍国国库紧张,支撑不了太久的战争,但你的青鸾军兵力强大毋庸置疑,只要供给青鸾军足够的粮草、战马、兵器,我相信要不了五年,你就能成为天下之主。” 她拿出一份舆图递给晏东凰:“舆图上我标记出来的地方,是我这些年命人饲养战马之地,你训练的铁骑厉害,但是雍朝精良的战马少,我可以提供帮助。” “父亲当年之所以能在北齐建立新朝,靠的不仅仅是他的军队,还有一座秘密的金矿,他的军队装备就是靠着金矿撑起来的,所以钱财粮草方面,你都不用担心。” 哪怕晏东凰见惯了大风大浪,情绪波动早已不大,此时听到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里依旧受到些许震撼:“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晏东凰淡道:“不该是这个原因。” “这个决定是我仔细考虑了三年,做出的一个自认为最好的决定。” “至于原因,有三个。” “第一,你是我的女儿,我们母女虽然十九年没见面,但母女连心——或者即便你的性情像你父皇,我也足够相信你的人品和能力,这是前提。” “第二,东柏和谦儿都在我身边长大,我对他们的秉性、能力和资质了解透彻,哪怕我给东柏请来最好的神医调养身体,也无法改变他生来就弱的身体,哪怕我给谦儿请多少名师授课,也无法改变他平庸的资质,这些都是我无力改变的,所以必须舍弃。” “第三,南齐统一疆土的执念始终无法消除,我改变不了,只能想办法破除这个可能。” “至少我能确定,作为天下之主,你是唯一能保护你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性命的人。” “一个妹妹?”晏东凰抬眸看着她,“所以紫樱也是你的女儿?” 女皇陛下点头:“她从小被人抱走,抹去记忆,教了一身医毒本领,那个人的目的原本是为了对付你……当然,对付你应该也不是本意,准确来说,他们原本是想对付我,可能后来得知了你的身份,想用毒控制你做人质,威胁我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说到这里,她冷笑一声:“由此可见,想要对付一个国家,一个皇朝,真不一定是战场上真刀真枪拼出来的,还有一些杀人诛心的阴谋诡计可以用。” “我和修墨这些年一直寻找紫樱的下落,得知她在青茫山,之后被人带去雍朝,我才明白背后之人真正的目的。” 第185章 少年 晏东凰沉思,关于元紫樱的事情跟摇光所说的相似,跟她猜想的也差不多。 紫樱的出现本就透着几分古怪,可偏偏她眼神里看不出敌意,看不出算计。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被当成了棋子。 “陛下方才说东柏体弱,紫樱不仅用毒厉害,医术也不错,等她以后回来,或许能治好大皇子的病。” 女皇陛下缓缓摇头:“希望不大。” 顿了顿,“就算真能治好,东柏从小未曾练武,也没办法做到掌权。” 北齐先皇是以武力建国,朝中武将繁多,一国之君更需从小培养文武双全。 东柏体弱耽搁了武课,说是手无缚鸡之力都不夸张。 就算治好了病又能如何? 何况如今齐国的局势,不是东柏治好病就能继位那么简单的。 正说话间,隔壁暖阁里走出来一个男子。 修长清瘦的身段,温润雅致的容颜,嘴角勾着几分温柔笑意:“陛下来客人了?” 晏东凰朝他看去,眉眼微动。 “在下元修墨。”男子一身紫色长袍,朝晏东凰微微欠身示意,“见过雍朝皇帝陛下。” 晏东凰起身回礼,神色却有些微妙,像是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人。 “我昨日刚回到宫里。”元修墨走到案前,先提壶给晏东凰面前的茶盏里添了茶,然后才转身在女皇身侧坐下,“凤将军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让人佩服。” 晏东凰略作沉吟:“你跟凤摇光谈了什么?” “凤将军先跟我说了些事情。”元修墨淡道,“南齐二皇子找他合作,想利用儿女私情把你骗到边关,用特殊的手段让你对凤将军死心塌地,这件事陛下可知道?” 此时在场的有两位陛下。 晏东凰坐回椅子上,嗯了一声:“如此拙劣的骗局,摇光不会上当。” “方才两位陛下谈的事情,我在暖阁里听了一些。”元修墨转头看向女皇,眼神里流露出几分心疼,“柏儿生来体弱,就算太医精心调养,也无法边关比一般人柔弱的事实,我跟陛下相知相守十几年,彼此知之甚深,所以我支持陛下的任何一个决定。” 晏东凰敛眸喝茶,突然觉得此时的气氛不太适合她。 她看着眼前这极像夫妻的两人。 若撇开立场不贪,元修墨容貌俊美,气度出尘,确实更赏心悦目一些,且身上有种与世无争的贵公子气息,连权紫跟他比起来都稍逊一筹。 而她的父皇…… 英武粗狂一些,更霸气冷硬,铁血无情。 论君王威严,武烈帝无人可及。 论公子气度,元修墨世间难寻。 不过此时,晏东凰觉得有必要让他们知道一个事实。 “我登基之后,已经杀了一个皇兄,把两个皇兄贬为庶人,幽禁终生,陛下从何处得出我会善待他们的结论?” 女皇陛下淡道:“先不谈这三人该不该死,至少他们是为了跟你争皇位,甚至为了夺位做了很多自寻死路的事情,但东柏和谦儿不会,他们两个……” 她语气微顿,神色略微复杂:“他们根本不可能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 晏东凰挑眉。 看来除了身体弱和资质愚钝,还有别的原因。 女皇陛下问道:“你父皇身体如何?” “调养了一年,今年状态不错。”晏东凰回答,顺势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问,“当年你跟父皇的相遇是巧合吗?” 女皇陛下沉默片刻,自嘲一笑:“说了你可能不信,我遇到他时失去了记忆,生下你的当日记忆才恢复,坐月子的三十天,我每天看着你的脸,想到自己的责任,那种心情没人能理解。” 晏东凰相信她的解释。 即墨曦是北齐皇帝独生女,若非被人算计失忆,她没理由也没机会接近雍朝皇帝。 更不可能在跟雍朝皇帝相爱之后,生下孩子就走,走得那么干脆,一点消息都不留下。 “父皇也来了北齐。” 女皇陛下一愣,随即缓缓点头:“来了也好,有些事是该给他一个解释。” “你不知道父皇要来?” 女皇陛下不解:“他的行踪我怎么会知道?” 晏东凰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女皇先是不解,随即明白了什么:“你是想问,你来北齐的消息我怎么会知道?” 晏东凰淡道:“我一路上的行踪除了两个贴身护卫,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女皇陛下微默,随即站起身道:“你随我来。” 晏东凰心里不解,安静地起身跟着她一起走了出去,离开主殿,穿过左边宫门进去,到了后面的大殿。 第二主殿名为乾元殿。 女皇陛下和元修墨一路沉默而行,进了乾元殿,里面安静得像是无人,女皇转身往里走去,推开一道门。 这是一间像是书房的房间,但显然不是书房。 左右两侧一排排书架,架子各类书籍都有。 正中央最前面摆着祭坛。 祭坛前的地上三个蒲团。 一个白衣少年席地坐在中间的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眼打坐。 晏东凰心头忽生一股怪异之感。 脑子里隐隐掠过一丝什么,却转瞬消失不见。 “东柏。”女皇陛下开口,“你姐姐来了。” 晏东凰一怔,下意识地朝那个少年看去。 十六岁左右的少年,清瘦文弱,一身白衣纤尘不染。 安安静静坐在蒲团上,通身有种与世隔绝的超然脱俗之感。 少年睁开眼,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白袍,然后转身看向晏东凰,嘴角含笑,微微欠身:“姐姐。” 晏东凰没说话,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漂亮,干净而剔透,丝毫没有受到污染过的纯净。 这不是正常人的眼睛。 “你……”她罕见的有点难以启齿,“眼睛看不见?” “看得见。”少年温和一笑,笑容充满着善意,“我知道姐姐从雍朝一路而来的路线,能看见姐姐在路上遇到的事情,还能看见姐姐五年后成为天下之主的画面。” 如果不是尚存几分理智。 如果这个少年不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 晏东凰此时大概会把他当成一个妖言惑众的疯子。 第186章 天机 晏东凰终于明白,为什么女皇会说大皇子的病即使治好也没办法继位了。 因为他生来就与常人不同。 几人去了隔壁偏殿坐下来,女皇神色倒是如常,显然早已接受了儿子与众不同的事实:“东柏眼睛跟常人不同,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无法避免地会泄露一些天机,因此注定寿命不长。” 晏东凰看向即墨东柏:“这种情况是天生的?” “嗯。”即墨东柏点头,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我觉得挺好的,很新奇,旁人不知道的事情我能知道,这种感觉无人能体会。” “心态还挺乐观。”晏东凰面上也泛起几分笑意,“你都能看到什么?” “很多。”即墨东柏敛眸,“生老病死都能看到,但不能看的太多,看得多了,身体就会虚弱很长一段时间。” 晏东凰心头微跳:“那你能看到我什么时候死吗?” 即墨东柏抿着唇,温和一笑:“姐姐命格贵重,可以长命百岁。” 晏东凰端着茶盏的手微紧,那一刻,她心里已经明白,长命百岁应该是假的,会不会……会不会她正常的寿命就应该是在二十一岁? 她转头看向女皇和皇夫二人:“我能跟他单独谈谈吗?” 女皇夫妇虽有些讶异,却什么都没问,安静地起身走了出去。 “姐姐。”即墨东柏伸出手,目光精准定格在晏东凰的手背上,“我能摸摸你的手吗?” 晏东凰起身坐到他身边,握着他苍白修长的手。 少年的手完美无瑕,苍白而纤细,跟玉石一样凉凉的,掌心甚至没有正常人该有的纹路。 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手。 晏东凰说不出来此时是什么感觉,她心里生出了些许迟疑,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心里的疑惑。 可回避从不是她的风格。 晏东凰轻轻吸了口气,“东柏。” “嗯,我在。”即墨东柏笑意温暖,“姐姐受苦了。” 晏东凰目光微顿:“为什么说我受苦?” 少年嗓音温柔如水,像是能抚平人心里所有的怨恨和痛苦:“遭遇最亲的人背叛,那种痛彻心扉的绝望,比万箭穿心还痛。” 晏东凰心头一震,他真的知道。 知道她前世遭遇的一切。 晏东凰敛眸,眼底神色复杂,握着他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收紧:“东柏,我是重活过一次的人对吗?此前遇到过的事情,不是一场梦?” “嗯,不是梦,是真的。” “那……”晏东凰不解,“如果是命运重新给了我一次机会,那我死之后,我所离开的那个雍朝还存在吗?摇光做了皇帝是不是?两个雍朝是并行的?还是所有人都重新回到原点,重活一次?” “姐姐问题好多。”东柏笑道,“姐姐是不是放不下那个朝代?” 晏东凰怔了怔,随即失笑着摇头:“可能不是放不下,而是觉得惊奇,命运原来竟能如此奇妙。” 顿了顿,她又道:“也怕打破历史该有的轨迹。” “姐姐可以理解为所有人都回来了。”即墨东柏缓缓说道,“时间倒流,既定的历史不会改变,唯有姐姐经历过的这段会改写。” 是吗? “对所有经历过那段人生的人来说,都是一次重生,只是他们没有记忆。” 晏东凰缓缓点头:“所以摇光没有登基,也没有孤独终老?” “姐姐为什么觉得他会孤独终老?”即墨东柏微微挑眉,一双剔透干净的眼睛落在晏东凰脸上,像是能看透她内心想法似的,“做了皇帝,不是应该三宫六院吗?” 晏东凰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即墨东柏率先认输:“一切回到原点,没有那么多后续,所以他不会做皇帝,也不会孤独终老。” 顿了顿,“不过我觉得比起前世他是否孤独终老,姐姐更想知道的,应该是这一世你们会不会白头偕老吧?” 晏东凰皱眉:“我没——” “摇光星是帝星最忠诚的杀神,永远都不会背叛姐姐的,姐姐不用担心。”即墨东柏反握着他的手,“即便再怎么冷硬无情的人,也有会疲惫孤独的时候。姐姐是天子,但也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要把自己打造成无所不能的神。” 晏东凰抿着唇,沉默地看着他:“我们虽是姐弟,但未曾谋面过,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姐姐不是说了吗?因为我们是姐弟,是至亲。”即墨东柏笑道,“这种天生的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哪怕相隔千里,我也能感受到姐姐的存在。” 晏东凰嗯了一声:“紫樱也是你的姐妹,你现在能感受到她在哪儿吗?” “能。”即墨东柏点头,语气带着几分宠溺,“她到了北齐,已经把北齐搅得天翻地覆。” 搅得天翻地覆? 晏东凰正要再说些什么,外面忽然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皇兄。” “皇兄!” “皇兄,你在哪儿?” 叫喊声一声比一声大,即墨东柏不得已起身走了出去:“谦儿。” “皇兄,你怎么在这里?”少年走来,探头朝屋子里看了看,随即满脸敌意,“这人是谁?” 即墨东柏介绍:“她是我们的姐——” 少年蹬蹬进殿,眼神不善地看了一眼晏东凰,发现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他转头看向即墨东柏:“皇兄要成婚了吗?” “不是——” “那她怎么在这里?” 晏东凰看着眼前这个蓝袍少年,虽然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心头却生出一丝古怪之意。 即墨谦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长相跟他的父亲权紫有些像,五官端正,性情骄横而单纯,不悦的表情都写在脸上。 只是…… 晏东凰眼底划过一抹深思:“我是你的姐姐。” “姐姐?”即墨谦挽着即墨东柏的手臂,“姐姐是什么东西?我没见过你,你不许抢走皇兄。” 晏东凰沉默着,忽然意识到女皇对两个孩子的评价着实太委婉了。 身体柔弱。 资质愚钝。 东柏体弱其实不是身体的原因,而是因为知晓天机,所以才说药石罔效。 但大皇子至少聪明通透。 而这个二皇子…… 晏东凰眉头微皱,二皇子看着有些傻气,不像个机灵的孩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87章 对自己妥协 因为即墨谦吵着闹着要跟皇兄玩,晏东凰只得先结束这次谈话,在宫里引领下重新跟女皇见了面。 女皇给她安排在自己寝宫的隔壁偏殿。 因为晏东凰是自己来的,不是以雍朝皇帝的身份来访,所以不必兴师动众招待,也不用做表面上的隆重。 晚膳准备得很丰盛,用膳的人却很少,只有女皇和晏东凰母女二人。 连旁边伺候的宫人都被屏退了出去。 女皇的话题几乎都围绕着两个孩子,也正好解答晏东凰心里的疑问。 “谦儿的情况很特殊,两岁的时间就发现不太正常,太医都看过了,觉得孩子是天生的。”女皇陛下有些无奈,“试过很多种方法,都无济于事,后来才知道原因出在我跟权紫身上。” 晏东凰不解:“是何原因?” “我跟权紫是表兄妹。”女皇黯然一笑,“权紫的父亲是我舅舅,也是我父亲当初最得力的武将。父亲临终前不放心我,给我定下权紫和修墨两个皇夫,一文一武,都是朝中之首。” “除了他们二人,还有其他四位侧夫。” “东柏从小并未展现出特殊的本领,只是身体比一般孩子弱,他弟弟又是如此,我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做了孽,上天才会给我如此惩罚。”女皇陛下说到以前,眼神黯淡许多,“待东柏长大一些,他告诉我,他的弟弟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谦儿的父母亲缘关系太近,我跟权紫其实本不该成亲的。” 晏东凰皱眉:“这件事权紫知道吗?” “他不知道,我没跟他说过。”女皇轻叹一口气,“只是有东柏这句话之后,我心里对权紫有了疏远的心思,这些年他一直觉得我偏向修墨父子,心里有了几分不平,才渐渐生出夺权的心思。” 说到底还是因为争风吃醋。 晏东凰眉心微拧,脑海里幻想一出因爱生恨的戏码,心情不由变得微妙起来。 然后她想着,如果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会怎么应付? 如果是男皇帝,三宫六院自然都是皇后打理。 皇帝处理政务日理万机,哪里还会关心后宫争风吃醋那些手段? 可也正因为皇帝不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为了前朝势力而纵容着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才导致后宫大乱,子嗣被害死,兄弟阋墙,各种乌七八糟的事情接二连三发生。 而同样的事情若发生在女皇身上…… 比如后宫之主凤摇光,贵妃穆云帆,淑妃谢云间,再来个顾池然,萧南风……他们若是争风吃醋,可能会直接武力掀翻后宫。 再或者是朝中那些俊秀斯文的大臣家儿子。 晏东凰抬眸看向女皇,真心发问:“你……” “什么?” 晏东凰沉默片刻:“母亲当年刚纳那些皇夫和侧夫进宫时,是如何应付他们的?” 女皇陛下因她一声“母亲”而微怔,随即表情古怪:“我很少召幸。” 晏东凰:“……” “后宫几人的存在都是为了巩固这个岌岌可危的地位,而不是因为我耽于男色,况且那几位侧夫除了家世之外,性情、容貌和秉性没一样拿得出手。” “东柏、紫樱和谦儿都是登基之前所生,生下紫樱之前,我跟权紫一直保持着利益合作的关系。” “你知道的,不管男人掌权还是女子登基,不管后宫有多少人,生育都是女子的事情,对女子身体的伤害很大,而且每孕育一个子嗣,都意味着至少要浪费一年时间养胎、保胎和坐月子,这还是在没有生产危险的前提下。” “但凡有一次生产不顺,说不得就会一命呜呼。” “所以登基之后,我整日忙于政务,忙着监督兵马操练,整顿北齐贪官污吏,很长一段时间连后宫都没去过,夜没召见过任何一个皇夫共寝,白天可以一起讨论政务,晚上休息时就分开。” “男欢女爱固然让很多人沉迷,可一旦有孕就是件麻烦事,我堂堂女皇,着实也不愿意常喝避子汤,索性就远离男色,避免麻烦的出现。” 晏东凰闻言,许久没说话。 或许这就是女子的悲哀之处,永远逃脱不了生子的命运。 哪怕征战沙场,哪怕君临天下,想要一个亲生的有着自己血缘关系的孩子,依旧需要自己生。 而生育这件事对每个女人都是一样的,不会因为你身份尊贵就少一分危险,也不会因为你是女帝,孩子就一定会顺顺利利降生。 该吃的苦一分不会少,该耽搁的时间一样耽搁。 所以女帝当政,子嗣注定单薄。 晏东凰没再多说什么,跟女皇一起用完晚膳,回到她的寝宫休息。 宫女奉旨伺候晏东凰这个贵客。 洗漱之后,晏东凰躺在熏着香的床上,望着窗外的夜色,轻轻叹了口气。 人生像是一场充满各种各样戏剧的话本。 话本里的主人公身世可以随时发生着离奇的变化,尤其是男主和女主,哪怕再怎么玄妙的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好像都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 晏东凰双手枕在脑后,猜测着此时的凤摇光正在做什么。 两人联手,共伐天下。 好像也挺不错的。 阖眼上,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临死前的画面。 耳畔一声声痛苦的哀求:“求求你不要死。” “你别死好不好?求求你,我不想你死,求你别死,我……” “我不要下辈子,只求你这辈子别死,殿下……” “你连江山都覆了,为何就不能再跟命运抗争一回?命中注明你该死吗?你为何不能逆天而行?!” 晏东凰嘴角轻扬,溢出无声的叹息,像是无奈,像是对自己妥协。 罢了。 人生路上的选择很多。 最好的莫过于能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随心而为。 纠结那么多做什么? 第188章 外室还是内室? 晏东凰在北齐住了大半个月。 母亲带她去几个饲马基地看了战马,简单给她介绍饲马的技术,还有兵器冶炼炉,并承诺在她回到雍朝之后,会在雍朝各地建几个粮仓。 雍朝负责出军队,其他后援皆由北齐负责供给。 如果说来北齐之前,晏东凰心里还存着几分疑虑,那么在北齐待了数日,了解过母亲所做的筹谋之后,她心里的疑虑已然全部消除。 北齐两位皇子确实都无法成为帝位继承者,所以女皇迫切地需要为北齐的长远打算。 作为一个从齐国内部分裂出去的国家,先皇背负的是谋反罪名,所以一旦南齐正统针对北齐发动战争,并最终取得胜利——不管这个统一什么时候到来,北齐皇族权贵的下场都可想而知,不会有幸存者。 而作为跟北齐无冤无仇的雍朝皇帝,晏东凰又是女皇的女儿,她们母女虽早早分离,没什么太深厚的母女感情。 但两人对待家国社稷的想法相同,并且都不纠结于爱恨痴缠。 她相信晏东凰会善待东柏和谦儿。 所以女皇全力支持雍朝夺取这天下,是对北齐最大的保全。 三月初十,晏东凰送到边关的信顺利到了凤摇光手里。 展开信看完焚毁,凤摇光当即召来手下众将领,做好整兵计划,两日后以“南齐居心叵测,擅自增兵挑衅,哄骗朕”为由,正式对南齐兴兵。 南齐瞬间陷入内忧外患的处境。 战火持续半个月,摇光军战斗力惊人,竟直接夺了南齐边关城池,南齐兵马损失严重,不得不后退六十里。 双南交战火热时,雍国太上皇不紧不慢地抵达北齐皇城,正在思考着该如何进宫时,女皇直接派了侍卫出来迎接。 太上皇进宫之后,看到殿阶上跟女皇站在一起的晏东凰,脸色一变,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你怎么在这里?” 晏东凰神色淡定:“儿臣过来跟北齐女皇商讨两国结盟之事。” 结盟? 太上皇脸色沉了沉,不悦于她的任性,然而当他转头看向站在殿阶上迎接贵客的女皇……和她身侧的皇夫元修墨时,原本只是薄怒的表情,瞬间罩上一层寒霜。 那一瞬间,好像有种无声的电闪雷鸣,噼里啪啦作响。 太上皇抿唇,表情僵硬而沉冷:“好久不见。” 女皇从容颔首:“好久不见。” 看反应,看表情,听语气,都算正常。 晏东凰难得想打个圆场,担起反客为主的重任,转身道:“到里面坐下来说吧。” 太上皇转头看着她:“你来了几天?” “半个月。” “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 “真是胡闹。”太上皇沉下脸,“你是一国之君,万一被人算计困在皇宫,有人要利用你撺掇雍朝江山,你后悔都来不及。” 晏东凰沉默片刻,缓缓点头:“父皇说的是。” “太上皇这是话里有话?”女皇陛下微微挑眉,“东凰是我的女儿,我再怎么阴谋算计,也不会把手段用到她身上,你多虑了。” 太上皇冷笑:“女儿?一个抛夫弃女的女人,你心里会有女儿?” 此言一出,空气一滞。 场面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晏东凰思索着应该先劝谁。 旁边的元修墨从容一笑:“贵客远道而来,我们应该好好招待,太上皇请上座。” “我是贵客?”太上皇一双眼盯着即墨曦,连连冷笑,“你会跟贵客一起生孩子?” “太上皇不必如此大动肝火。”元修墨态度温和,丝毫不以为忤,“陛下不是谁一个人的陛下,当年丢下女儿并非陛下狠心,而是重担在身,无法顾及亲情,还望太上皇冷静理智一点,从大局出发。” “我跟她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插嘴。”太上皇面沉如水,看到元修墨一派从容俊秀的模样,烦得不行,“按前来后到的规矩,你充其量算个续弦。” 晏东凰嘴角一抽,表情微妙。 “太上皇这话说得不妥。”元修墨不知是不是被激起了斗志,漫不经心一笑,“历来只有原配死了的才会娶续弦,太上皇这不是还健在吗?而且太上皇也不算是原配,听说陛下当年跟你只有几个月的露水情缘,连正式名分都没有,所以太上皇充其量算是陛下的‘外室’,我才是原配。” 话音落下,空气中温度骤降。 太上皇的脸瞬间黑如煤炭:“放肆!” 元修墨道:“这里是北齐,不是雍朝,太上皇的威风在这里不起作用。” 太上皇冷笑:“信不信我调集兵马,踏平北齐?” “不信。”元修墨缓缓摇头,不疾不徐地开口,“第一,你现在不是皇帝,雍朝的兵马你不一定有权调动;第二,你眼下身在北齐,真要翻了脸,你自身难保,连回去调集兵马的机会都不会有;第三,我跟陛下本就有让东凰统一天下的计划,所以你的威胁对我们来说不起作用。” 太上皇皱眉,哪怕他极力想做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依旧觉得元修墨这番话像是在放屁。 让东凰统一天下? 他的意思是,他们要将自己的国家拱手让人? 脑子正常的人都做不来这种事情。 晏东凰开口:“他说的是真的,因为北齐两个皇子不是都不是合格的继承人,陛下也是为了北齐的长远着想。” 太上皇沉默片刻,忽然转头看着女皇:“即墨曦,你觉得我是外室?” 女皇:“……” 晏东凰:“……” 她觉得这种场合不是她能应付的,甚至她觉得坐在这里都是一种折磨。 马背上打天下的父皇,一直都威武霸气的形象,脸色一冷,能让人瑟瑟发抖。 何曾有过如此幼稚的时候? 难道男人争风吃醋的时候,都是如此模样? 而看起来从容温雅的元修墨,在太上皇这个一代帝王面前不但丝毫不落下风,连怼人都怼得一针见血,直切要害,显然也是个白切黑的主。 “陛下。”一个宫女走进来,低着头,屈膝行礼,“大殿下说有事跟晏姑娘商议,让奴婢过来请晏姑娘过去一趟。” 晏东凰略作迟疑。 她觉得这个时候不该弃父皇而去,毕竟他看起来有点势单力薄…… “去吧。”太上皇淡淡开口,“你留在这里一点作用都不起。” 晏东凰抿了抿唇,起身离去。 即墨曦试图解释:“当年之事是迫不得已——” 太上皇打断她的话:“我只问你,我是不是外室?” 女皇陛下无言以对。 不是外室难道是内室? 他们的关系确实是一团乱麻。 因为她的经历若放在一般女子身上,那就是无媒苟合,是要被沉塘的……好吧,跟一国之君苟合,就算是一般家世的女子,大概也没人敢把她沉塘。 但因为她是北齐皇帝之女,而对方是雍国皇帝。 这件事根本没法深究。 除了几个月的露水情缘,还能算什么? 总不能说他们是夫妻吧。 即墨曦察觉到手被握紧,转头看了一眼元修墨,对上他温柔包容的眸子…… 嗯,隐隐流露出几分不满的包容。 “当初我们的相遇其实是个巧合,而并非命中注定。”她看向太上皇,认真解释,“我的身份注定不可能留在雍国,我也并非有意去接近你,所以前尘往事,没必要再去追究。” 第189章 人生百态 晏东凰在宫人引领下,一步步走上城楼。 一身云衣的少年靠在墙边,望着宫城外千家万户,眉眼沉静,有种悲悯众生的气质。 阳光打在他身上,衣袂飘然,容颜清贵,周身流露出一种脱俗出尘的干净气度。 “在看什么?”晏东凰走近他身侧,跟他一起靠着城墙,素来清冷的嗓音多了几分温度,“看皇城里车水马龙?” 即墨东柏转过头,嘴角溢出一抹浅笑:“是啊,虽说内城里权贵府邸林立,看到的都是达官贵族,却也能见识人生百态。” 北齐皇宫应该只有雍国的一半大。 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可以清楚地看见宫外的街道和府邸。 奢华的马车轿子载着贵人出行,女子带着丫鬟出来闲逛,年轻的公子打马而过,巡逻的禁卫军维持着秩序,权贵家里的下人们出门采买,还有官员抓捕要犯…… 晏东凰视线落在他脸上:“你能亲眼看见,还是脑子里有画面?” 即墨东柏想了想,回道:“是一种比较清晰的感受。” 晏东凰若有所思地点头。 “每次站在这里,我心里都会生出一个疑惑,人活一世到底有什么意义?”即墨东柏轻叹,“婴儿从母亲肚子里出生,第一声啼哭之后,就开始各自不同的人生,有人荣华富贵,有人衣衫褴褛,有人与人为善,有人为恶四方,有人聪慧伶俐,有人愚钝不堪……不同的人,不同的命运,最终却都走向一个相同的结局。” “你有点多愁善感。”晏东凰蹙眉,“不过你说得对,每个人的命运不同,只有死亡是公平的。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穷苦百姓,最终都会走到那一步。” 即墨东柏沉默片刻:“我以前想过死。” 晏东凰皱眉:“为什么?” “因为总能看到很多的无奈。”即墨东柏面露怅然之色,眼底流露几分压抑的悲凉,“几年前我对很多事情都充满着新奇,喜欢悄悄地看人,父亲和母亲的一生早已看完,我就会随机地对身边的人感到好奇,想知道他们的一生是什么样的……宫女,太监,嬷嬷,前朝的大臣,看得多了,身体越来越弱,只是当时不知原因,经常无缘无故生病。” “太医院所有太医都来给我看病,外面的大夫也请了一些,都不起作用。” “再后来增长几岁,就不仅仅是身体的问题,而是想法发生了改变,看到有人命运坎坷凄惨,心里就会很难受,因为那些都是我能看到却无力改变的,心里总是揪着难受。” 晏东凰温声说道:“你是人,不是神,自然无法改变别人的命运,不必为此而自责。” 即墨东柏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 他其实不是自责,只是觉得难过。 芸芸众生,各有各的苦。 有些人的苦难是一时的,而有些从出生到死亡,仿佛浸泡在苦难里,一刻不得解脱。 看得越多,那种无力感越甚。 即墨东柏抿唇看向晏东凰,面上带着几分祈盼:“姐姐以后成了天下之主,定要时时刻刻以百姓生计为主,让他们有饭吃,有衣穿,不必典妻卖女,不用易子而食。” “若和平能维持得久一点,百姓就不用遭遇战乱之苦,不必承受家破人亡之痛。” “姐姐还要制定严苛的律法,对强抢民女的恶霸,欺压百姓的贪官,为祸一方的匪寇都要严厉处置,使得天下太平,河清海晏,人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天下贪官污吏众多,他们畏惧姐姐的威仪,就会有所收敛。” “百姓过上好日子,就会感恩姐姐的法典,使得江山更加稳固。” “姐姐一定可以成为伟大的千古一帝,后世称颂,万古流芳。” 晏东凰听着少年一字字,一句句说出心里最强烈的愿望,心情一时复杂,不知该如何回复他的祈愿。 “我只能尽力而为。”她认真地承诺,“后世称颂,万古流芳太过遥远,我不强求,但你的愿望我会尽量去做。” 重典惩治贪官污吏你,肃清天下污垢。 努力给天下百姓开创一个太平盛世,让他们有饭吃,有衣穿,不再承受战乱之苦。 这是一个帝王该有的责任和担当。 …… 太上皇抵达北齐皇宫之后,跟女皇陛下“相谈甚欢”,并且无需晏东凰继续留下来碍眼。 三月二十六,北齐宫廷接到南陵和南齐的第一份战报消息,晏东凰接过战报看完之后,当日就跟父皇和母亲告辞,离开北齐,快马加鞭打道回府。 四月十二,青鸾军天玑将军秦杨率两万精兵,抵达南陵北交界处,绕道进入南齐西北边境,安营扎寨,等待北齐送来的装备。 一场战争即将拉开序幕。 第190章 毒蛇解毒 晏东凰麾下青鸾军兵临南齐边境,成前后夹击之势,对南齐造成了莫大的威胁。 北齐提供的战马和兵器粮草皆在路上。 而三月的北梁,却发生了一件足以改变江山更迭的大事。 南齐内乱,北齐不稳。 南陵灭国。 北梁同样陷入一场前所未有过的内乱之中。 北梁第一将军宫连城明面上效忠皇帝,私底下却早已投向二皇子陆明煊,在皇帝病危之际,暗中把控着皇城兵力。 可正月底,他在进宫时,被一支突然飞射而来的镖打中肩膀,镖上有毒,大将军府瞬间人心惶惶。 彼时正值皇帝病危之际,二皇子陆明煊得到消息之后,慌乱不知所措,接连请了数位太医和城中各方大夫去大将军府,给这位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治伤解毒。 可所有太医和大夫都束手无策。 就像他们对皇帝的病情束手无策一样。 朝堂上因为宫连城出事而暗潮汹涌,太子一派暗中窃喜有人替天行道,在皇帝病危之际保重他这个正统储君顺利继位。 二皇子一派的人却怀疑是太子动的手。 总之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太医们只能用银针控制住毒素蔓延,没有人敢轻易下手解毒。 因为一个不慎,大将军出了事,他们可能会面临陪葬的命运。 陆明煊心急如焚,重金寻找能解毒的神医。 大将军中毒,一旦这个时候父皇驾崩,太子继位板上钉钉,他这个一直以来跟太子分庭抗衡的皇子只有死路一条。 二月中,终于一个来了一个自称会解毒的女子。 二皇子欣喜若狂之下,亲自去接见,一看到少女容貌和年纪,顿时失望至极,脸色阴沉如水:“你知不知道大将军中的是什么毒?宫里的太医和城中大夫个个都没办法,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竟能给大将军解毒?” 少女大夫自然就是元紫樱。 她手里把玩着一条小蛇,没好气地开口:“你别狗眼看人低好不好?我年纪小就一定不能解毒?既然如此,你发布寻找神医的告示做什么?你直接寻找年纪超过七十岁的大夫,岂不是更好?” “放肆!你——” “要不要解毒?不解我就走了。” “等等。”陆明煊面沉如水,“你要是敢欺骗本王,本王一定将你大卸八块!” 说罢,亲自领着人去了大将军住的院子。 对,大将军中毒之后被安置在端王府,因为陆明煊担心有人趁他中毒之时要他的命,索性把他安置在王府里住着。 元紫樱怀疑他们俩有一腿。 陆明煊原本并未完全抱着可以解毒的想法,他只想给这个言语不逊的小姑娘一个教训,可是没想到到了近前,元紫樱竟是用她手上的小蛇咬住大将军的手指。 “你干什么?” 元紫樱皱眉,不悦地看着他:“解毒。” 陆明煊从未见过这样的解毒方法。 这分明是谋杀。 他正要命人把这个女子拿下,却见一阵惊呼声响起,原本面上发黑的大将军,手上和脸上的黑色毒素竟然一点点褪了下去。 随着那条小蛇蠕动几下跌落在地上,大将军竟真的苏醒了过来。 陆明煊欣喜若狂,比见到亲爹还高兴。 元紫樱越发确定他们有一腿。 跟之前的态度截然不同,陆明煊就像看神仙一样看着元紫樱:“神医,你真是神医!大将军的毒是不是解了?” 元紫樱摇头:“还未完全清除,不过暂时已经没有性命之忧。” “那……” “需要等过七日,才能再次解毒。” 陆明煊等不及这么久:“父皇病危,若熬不过七天就便宜了太子,本王很着急,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太子陆明宇背靠着禁军和文臣一派,原本应该是板上钉钉可以继位的人选。 只待皇帝咽下最后一口气,皇位就会顺理成章落入陆明宇之手。 大将军手握重兵,若他不出事,陆明煊尚有机会可以跟太子对手,哪怕造反也好过坐以待毙。 可是大将军中毒不起,无法调兵。 大将军中毒本就人心惶惶。 太子若能顺利登基,军中将领谁又敢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帮助二皇子造反? 所以陆明煊唯一的希望就在宫连城身上。 可元紫樱听到他这句话,只是眉头一皱:“这种解毒方法虽然管用,但是对身体的戕害也厉害,不能太着急,否则更会有性命之忧。” 顿了顿,“不过我有办法让你的父皇多活几天。” “当真?” 元紫樱不满:“当然是真的,你怀疑我的医术?” 陆明煊哪敢? 他现在全部的希望都在这个女神医身上,哪里还敢怀疑她的医术? 于是他寻了个机会,把元紫樱乔庄成贴身侍女带进宫,在给父皇请安时,当着侍疾的皇后和众嫔妃的面,询问太医父皇还能坚持几天。 太医面色凝重而悲伤:“大概就是今晚了。” 嫔妃们听到这句话,非常应景地小声啼哭起来。 陆明煊转头看向元紫樱,对方点了点头。 于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宣布道:“本王找到了一个医术很好的神医,想让她给父皇看看。” 这句话一出,皇后和太子阴冷戒备的眼神就投了过来。 皇后厉声反对:“太医院这么多太医束手无策,你在外面找了个乳臭未干的贱丫头,就能把皇上治好?明煊,你想干什么?” “还请母后恕罪,儿臣忧心父皇龙体,只想让父皇多活几日。” 太医们一致反对,根本不相信元紫樱有多好的医术。 嫔妃们不敢吭声,担心皇后和太子秋后算账。 皇后甚至直接下令,将这个图谋不轨之女拖出去乱棍打死。 直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哀家同意,让她给皇上治。” 第191章 没一个好东西 在太后力排众议的支持下,元紫樱得以给皇上治病,只一炷香时间,就让皇帝成功苏醒过来。 并且太医上前给皇上把脉之后,竟欣喜地发现皇上脉象没那么枯竭了,竟还能再撑几天。 这个结果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太子明面上喜于父皇龙体好转,转头看向元紫樱时,眼神却是阴冷的,像是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 嫔妃们擦了擦眼泪,上前关心着皇上龙体。 皇后站在一旁,以审视的眼神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大夫,笑意不达眼底:“明煊从哪里找来的大夫,竟有如此精湛的医术?” 陆明煊态度恭敬:“回母后,儿臣忧心父皇龙体,派手下人到处寻找医术精湛的大夫,恰巧元大夫在远关治好了一个顽疾重症病人,被儿臣手下的幕僚发现,抱着一试的态度,就把元大夫带来了京城。” “是吗?”皇后皮笑肉不笑,“那还真是巧啊。” 陆明煊垂眸不语。 众人各怀鬼胎,只有太后是真心高兴。 仔细询问皇上身体状况,几个太医都说皇上精神有了起色,这两天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皇上甚至能从床上坐起身。 皇后走到龙榻前,用帕子擦拭着皇帝的额头,体贴地开口:“皇上看起来好多了,臣妾这颗心也就放下了,只是臣妾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贴身太监端着温水,让皇上润润喉。 皇帝精神状态好转,脸色却还是憔悴:“什么想法?” “既然元大夫医术这么好,人又这么年轻漂亮,皇上不如给她个名分,让她贴身伺候皇上,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元紫樱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这个恶毒的女人恩将仇报,还是公报私仇? 老皇帝快死了,她竟然说给她个名分? “母后有所不知,这位神医已经有了未婚夫。”陆明煊赶在父皇开口之前说道,“他们的婚约就在下个月,未婚夫是她师兄,这个时候她本该在家里筹备成亲的,儿臣承诺过她,主要能治好父皇,不但让她安然回去,还赏赐黄金千两作为给她的添妆。” 坐在一旁的太后虽岁数大了,脸上满是皱纹,可脑子却并不糊涂。 陆明煊急于救治他父皇,不一定是因为孝心使然,皇后要把女大夫留在宫里,当然也绝不是真的为了皇帝着想。 两人存着什么心思,她一清二楚。 “二皇兄能在这个时候找到神医,应该也是废了心思的。”太子陆明宇笑着说道,“不知这位女大夫来自何处?救治父皇有功,孤应该派人前往大夫家中,好好感谢一下大夫的家人和未婚夫。” 陆明煊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看向元紫樱。 “太子殿下感谢我就好了,不需要感谢我的家人。”元紫樱心无城府地笑道,“我人就在这里,黄金千两带着不安全,能不能换成银票给我?” 陆明宇脸色微僵:“孤以为你的家人培养出你这样医术精湛的女儿,他们理该受到嘉赏。” “太子殿下不会是要找我家人麻烦吧?”元紫樱皱眉,“难道你不想让我救皇上?”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一静。 陆明宇脸色骤变:“你胡说什么?孤怎么会不希望你救父皇?你能让父皇醒过来,孤高兴都来不得——” “行了。”皇帝沉声开口,“女大夫年纪尚小,不必留在宫里伺候。” 陆明煊回东宫就派出高手行刺,欲将医女置于死地。 只是医女被陆明煊藏在他的端王府,太子派去的人根本无法得手。 而熟知皇后母子脾性的陆明煊,当晚提出一个非常无理的要求:“皇后诡计多端,尤其擅长用下作手段对付女子,你今日救了父皇,打乱了他们母子登基的计划,皇后不会放过你的。” 陆明煊松了口气,确定皇帝今晚不会有危险之后,很快带着元紫樱恭敬告退。 回到王府,他望着元紫樱秀美漂亮的脸:“给本王做侧妃吧。” 元紫樱皱眉:“王爷说什么?” “你打乱了皇后和太子的计划,他们不会放过你的。”陆明煊语气淡淡,“给本王做侧妃,以后没人敢找你的麻烦。” 元紫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看来恩将仇报的人不仅仅有皇后,陆明煊也不是个好东西。 皇后让皇帝给她名分,无非就是为了等皇帝驾崩之后,让她为皇帝殉葬。 陆明煊让她给他做侧妃,目的就是让她知道等他死了,她也活不了,想让她跟他彻底待在一条船上。 北梁皇族果然就是一群毫无人性的豺狼,全部死绝了才好。 “你在想什么?” 元紫樱回神,并未立即拒绝他的建议,而是说道:“让我考虑考虑。” 陆明煊点头,没逼她太紧。 反正一个无权无势的医女,他只要想要,她不从也得从,何况哪个女子不喜欢荣华富贵? 从平民之女成为王爷侧妃,这是直接飞上了枝头。 元紫樱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当晚太子回到东宫,气得砸了案桌上所有能砸的东西,恶狠狠地命令:“立即取那贱女人性命!不惜任何代价,必须杀了她!” 东宫死士倾巢而出,只为杀一个无权无势的医女。 元紫樱并不担心自己的性命。 她住在陆明煊的王府里,陆明煊为了大将军和皇帝不那么快死,一定会倾心全力保护她的安危。 当天晚上死士潜入王府刺杀,翌日一早好几具尸体被拖走,死得无声无息。 元紫樱对此毫无感觉,白天又进宫给皇上施针一次,之后叮嘱陆明煊,接下来几天皇帝的命用参汤吊着即可。 第三天皇帝召见大将军宫连城。 陆明煊进宫回禀:“大将军被人暗算,中了毒镖,元姑娘正在给他解毒。” 皇帝听到这句话,顿时大怒。 陆明煊生怕皇帝气得轻了,还提到昨晚端王府遇到刺客的事情,猜测他们都是奔着元姑娘来的,皇帝大怒之下当场吐血,急得太医火急火燎,贴身太监赶紧安抚。 待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皇帝心里第一次生出了废储的想法。 只是这个决定事关重大,他想了整整一个晚上。 翌日他秘密吩咐贴身太监,拟一份“废太子陆明宇,传位给端王陆明煊”的诏书,不许让任何人知道。 然而就在此时,皇后从外面走进来,声音幽幽响起:“皇上要拟诏书?” 第192章 宫里乱了 皇帝脸色一变,缓缓转头看向走进来的皇后,眼底掠过一抹冷芒:“皇后来得倒是及时。” “臣妾来给皇上请安。”皇后端庄而恭敬地朝他行礼,随即缓缓抬眸,“皇上今日龙体安否?”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除了请安,还有别的事吗?” “臣妾想知道,皇上要拟什么诏书?” 皇帝神色沉冷,眉眼不怒而威:“后宫不得干政,皇后大概是忘了规矩。” 贴身太监神色不安,动也不动地站在皇帝身侧,生怕皇后有什么不利的举动。 殿内气氛有些压抑。 “皇上恕罪。”皇后恭敬地请罪,随后定定看了皇帝一会儿,嘴角微扬,“臣妾确实不该过问,可皇上若要把属于太子的皇位传给旁人,臣妾是不会同意的,臣妾得为自己的儿子考虑不是吗?” 皇帝大怒:“放肆!” “皇上。”皇后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梁国江山属于宇儿,皇上早晚要死的,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 “你……你放肆!”皇帝气得脸色铁青,怒吼道,“来人!” 殿外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人进来。 皇帝面色刷白,随即渐渐阴沉下来,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被褥。 皇后显然不欲再伪装,淡淡一笑:“皇上不用白费力气,禁军听谁的,皇上心里不早就应该知道——” “皇上,皇后娘娘!”一个太监匆匆进来,扑通跪倒在地上,“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皇帝心头一跳,脸色铁青:“发生了什么事?难不成有人造反?” 皇后不疾不徐地转过头,看太监哆哆嗦嗦好一会儿,才抖着声音道:“不,不是,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突然吐血昏厥了!” 空气仿佛一瞬间凝结。 皇后居高临下的表情僵在脸上,脸色苍白,死死地盯着太监,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你说什么?” “太子殿下突然吐血昏厥了……”太监声音颤抖,“东宫已经乱成一团,所有太医都赶过去了!求皇后娘娘赶紧去看看吧!” 他神色焦急而惶恐,实在不像是撒谎。 皇后顾不得其他,匆匆往外走去。 皇帝缓缓吐出一口气,僵滞的表情有所松动,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太监,他面色晦暗,语气不辨喜怒:“太子真的昏厥了?” “是,奴才不敢欺骗皇上。” “可知为何?” “奴才不知。” 皇帝靠在床头,轻轻阖眼沉思,攥着被褥的手一点点松开。 宫里乱了。 谁也不知道皇上此时在想些什么,连他的贴身太监都安海都猜不透。 按理说这个节骨眼上,皇上应该赶紧召见百官,或者把二皇子召进宫,才能确保皇后母子不会对他下黑手。 可皇上一直在沉默。 “皇上。”安海小心翼翼地开口,“为了以防万一,是不是应该把二皇子和大将军召进宫,让他们守在皇上身边?” 皇帝睁开眼:“你派个人去端王府问问,朕想见见那位元姑娘。” “是。” 安海转身走了出去。 然而外面禁军守卫森严,帝王寝宫外早已被包围得密不透风,安海想派人出宫时才发现难如登天。 他可以让人去御膳房传膳,可以命人打水送茶,唯独派人出宫通风报信不可能。 整个宫廷看似平静,实则在元紫樱在那一晚皇帝龙体好转之后,皇宫里防守就完全落入皇后母子的掌控。 不过陆明煊虽不聪明,元紫樱却是早早做了防范的,早在给皇帝治病那天,她就给皇后和太子都下了毒。 那个恶毒的女人想让她进宫伺候皇帝? 活该她儿子承受毒虫的折磨。 反正皇帝死不死已经不重要,就算死了,受毒虫折磨的太子也没办法继位。 但储君没死,陆明煊想继位同样不可能。 所以皇帝死不死都不重要。 只知道东宫太子吐血昏迷之后,在剧痛中醒来,痛苦的惨叫声让皇后差点没晕过去,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几乎都去了,可惜无济于事。 情急之下,皇后终于想起了元紫樱,赶紧派人去端王府请元紫樱进宫。 然而陆明煊面对皇后派来的人,只回了一句话:“元姑娘前天晚上遇刺受伤,暂时还处在昏迷之中,没办法进宫给太子治病。” 负责传话的太监回到宫里,如实把二皇子的话禀报给皇后,皇后当场气得脸色发黑,差点没跟着晕过去。 然而看着太子疼得在床上打滚,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且太医说这种疼痛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只要不解毒,以后可能会一直疼下去。 皇后只能克制住心头怒火,一边骂太医全是废物,一边再派人去传二皇子和元紫樱进宫。 陆明煊知道宫中防守严密,也知道禁军已经落入皇后掌控,进宫就是自投罗网。 他又怎么可能听皇后召唤乖乖进宫? 事实上,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他同样已不会关心皇帝死活,如果太子能死于中毒,父皇自然跟太子一起毙命才好。 这个想法闪过脑海,陆明煊越想越觉得可行。 他当即找到元紫樱:“太子中的毒致命吗?” 元紫樱正在研究给宫连城的第二次解毒方法,闻言头也没抬:“暂时不致命。” 陆明煊敛眸,眼底色泽阴冷:“如果一直不解毒,他可以活几天?” 元紫樱抬头看他一眼:“我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杀人的。若不是皇后派人杀我,我不会对他儿子下手。” 这当然不是她的真心话。 她来北梁的目的就是搅得皇城天翻地覆,让各派斗得你死我活,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让太子死呢? 皇帝死了,还有几位皇子可以斗。 可若是太子死了。 那陆明煊有宫连城的支持,岂不是很顺利就能登上皇位? 这样可不行。 “紫樱。”陆明煊声音低沉,“之前本王想纳你做侧妃的建议,你考虑得如何了?” 元紫樱眼底划过一抹鄙夷,面上却露出几分娇羞之色:“王爷怎么又问这个?我还没想好呢。” 陆明煊嗓音低沉而温柔:“如果太子死了,本王有大将军的支持,继位的可能性最大,到时本王封你做贵妃好吗?” 第193章 军中生乱 贵妃? 还真是大手笔呢。 元紫樱低垂着头,小声说道:“我只是一个平民女子,哪有资格做贵妃?” 陆明煊握着她的手,眉眼笑意如春:“平民女子怎么了?你救驾有功,就算封你一个县主都行,你要是真在意身份,过几天我就进宫请父皇给你个封赏。” 元紫樱垂眸盯着他的爪子,很想问问他,在太子中毒之后,他怎么还敢这么靠近她,一点戒备都没有? “我手上有毒。”她如实说道,“你不怕被毒到?” 陆明煊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松开她的手,随即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补救似的重新握着她的手:“你是个心善的女子,何况医者仁心,就算我真中了毒,你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所以本王不怕。” 元紫樱无声轻嗤,抬起头时,却已换上一副和善表情:“我先配解药,等三日后清除大将军身体里的余毒,你先出去吧。” 陆明煊点头:“好。” 他转身走出去,派人进宫查看太子中毒情况,然后独自一人走到大将军宫连城居住的院子里。 跨进门槛,屏退侍女,陆明煊看着宫连城虚弱地靠在床头,正在翻看手里的一份情报,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青白。 “宫里怎么样了?”听到脚步声,宫连城抬头朝他看来,声音虚弱无力,“皇上没事吧?” “父皇还在苟延残喘,太子中了毒,皇后心急如焚,如今一切都在本王的掌控之中。”陆明煊走到一旁坐下,“只要太子一直中毒,皇后应该不敢太早让父皇驾崩。” 一旦皇帝驾崩,势必要立即定下新帝继位人选。 太子本是顺理成章的一个。 然而若是他出现在人前时,因中毒而疼得满地打滚,而太医全都束手无策,满朝文武会同意让太子继位吗? 就算同意,太子也没办法举办登基大典。 皇后心里清楚,只要太子的毒不解,皇帝就不能死,毕竟宫里若真的乱了,他们母子还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号。 宫连城想到给他解毒的元紫樱,眼底泛起几分怀疑:“那个医女是什么来历,殿下查了吗?” 陆明煊缓缓摇头:“暂时尚未有结果,但这个不重要,反正事成之后她就没必要活着了。” 宫连城把手里的情报给他看看:“雍朝对齐国兴兵,看起来很有一统天下的架势。” “什么?”陆明煊脸色一变,连忙接过情报细看,“怎么会?” 齐国跟雍朝一向没有来往,怎么会突然兴兵? 宫连城神色幽冷:“据我所知,北齐的战马和兵器不容小觑,这次雍朝跟齐国的战争来得很诡异,着实出人意料。” 陆明煊神色惊疑不定:“趁着北梁正在内乱,雍国想一统天下?” 宫连城冷笑:“应该是这个想法。” 陆明煊皱眉,开始为北梁担忧:“如果北梁内乱结束之前,雍朝统一天下——” “不可能。”宫连城冷冷打断他的话,眉眼浮现杀气,“雍朝新帝不过是个女流之辈,纵然野心勃勃,也不可能一人独吞四国,她若真敢这么做,对兵力和国库的消耗将会非常惊人,雍国会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 陆明煊缓缓点头,似是信了他的话。 可雍朝皇帝虽是女流,却也是在战场上跟宫连城实实在在交过手,且数次让北梁军队大败的女战神。 这样的女子,在对齐国兴兵之前,难道没想好所有退路? 宫连城淡道:“王爷帮我带句话,让黑甲军将领今晚来王府一趟,我有事要跟他们商议。” “好。” 陆明煊应下,可他没想到,在宫连城中毒昏迷的时候,郊外黑甲军中竟然发生了巨大的混乱,不知是谁在军中传播宫连城要造反的谣言,说大将军因为投靠二皇子,有弑君意图。 可皇帝大难不死,二皇子和大将军很快就会被问罪。 这个传言简直离谱得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陆明煊气得七窍生烟,立即下令让人严查散播谣言之人是谁。 等抓到幕后造谣者,他一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明明是皇后母子想让皇帝死,怎么到他们嘴里,成了大将军有弑君意图? 这个罪名一扣上去,原本保家卫国的大将军瞬间成了乱臣贼子。 更让人生气的是,黑家军内部出现不和谐的声音,有人故意挑唆,说大将军依附二皇子,就意味着会成为太子的死敌。 如果大将军要造反,黑甲军所有将领都会受到牵连。 这些将领原本都是中立的态度。 他们保家卫国,对大将军唯命是从,却从未想过大将军会效忠哪位皇子,众将领都是有家世的人,担心一旦卷入谋反罪名,以后妻儿老母都将受到牵连。 所以陆明煊命人传话,让军中将领到端王府议事时,将领们商议之后,竟无一人前往。 这让宫连城震怒。 他一向治军严苛,一令出,绝无人敢违抗。 没想到黑甲军将领此次竟会齐齐违抗他的命令。 气急攻心吐出一口血,让本就虚弱的身体顿时雪上加霜,当场陷入昏迷。 陆明煊急急请元紫樱给他解毒。 元紫樱进屋看见宫连城的状况,眉头皱紧:“他之前不是好好的,怎么突然间毒素侵蚀得这么厉害?” 陆明煊脸色不太好看:“听说了一些事情,导致大怒所致。” “大怒?”元紫樱不悦地转头看着他,“我不是说这两天忌大喜大怒,情绪波动大?” “是本王不好。”陆明煊苦笑,“辛苦你了。” 元紫樱望着昏迷在床上,满脸青黑色的宫连城,有那么一刹那,她很想让他就此死掉。 她一点都不想继续待在这个让人厌恶的地方,她好想回雍国去,回到女皇陛下身边。 如果宫连城直接死了,北梁太子她也不再理会。 北梁会乱到什么程度? 元紫樱轻轻撇了撇嘴,算了,让他再多活几个月吧。 第194章 该灭口了 因为要给宫连城解毒,元紫樱再度忙碌起来,一连三天待在王府寸步未出。 她知道自己怕死,也明白双拳难敌四掌,因为救治皇帝,她已经成了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若皇后不停地派人刺杀她,她不可能次次毫发无损,就算不死也难免会受伤。 毕竟谁也不敢保证陆明煊的手下没有失手的时候。 所以这几天她一直待在端王府,不管宫里谁来传话,一律交给陆明煊应付。 宫里的情况她毫不关心,太子是死是活,她也不过问,只专心配制解药。 三天之后,给宫连城第二次解毒。 这次解毒用的不再是蛇,而是蛊。 解毒之前,元紫樱吩咐所有人都出去,但陆明煊不放心,非要留下。 元紫樱面色不悦:“解毒的方式有点难熬,你留在这里除了担心之外,根本无济于事。” “本王想亲眼看着。”陆明煊说完,似是担心元紫樱误会什么,连忙补充一句,“男女授受不亲。本王不想让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子共处一室。” 元紫樱浑身一阵恶寒。 他的女人? 真是不要脸。 元紫樱一边思索着陆明煊以后的死法,一边越发笃定,陆明煊跟宫连城之间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所以才如此关心他,深怕自己趁他不备,对宫连城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不过就算他紧盯着又能如何? 元紫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瓶子,将瓶子里的药丸倒在掌心,坦然自若地递给陆明煊看一眼:“这个是解毒丸。” 包裹着蛊毒的解毒丸。 陆明煊眼神微闪:“这个解毒丸有几颗?” 元紫樱轻哼:“只有这一颗,费了我好大功夫才配制出来的,你可别贪心。” 陆明煊原本想让她先试吃一颗,听到这句话,不由沉默下来,目光落在解毒丸上,眼神晦暗不明。 解毒丸只有一颗,吃了就没了。 再研制一颗可能还要七天。 七天的时间太长,出现的变数很多,他等不起。 可若是这个解毒丸有问题…… “怎么了?”元紫樱见他发呆,不解地看着他,“有什么问题?” 陆明煊回神,面上泛起一抹笑意:“没问题。吃了这颗解毒丸,大将军的毒就完全解了?” 元紫樱点头:“差不多吧。不过解毒对身体伤害有点大,会让人变得虚弱,所以解毒之后,还要喝几天汤药养养身体。” 陆明煊见她神色坦荡,眉眼间毫无心机城府,心下微松,缓缓点头:“嗯。” 元紫樱走过去,掰开宫连城的嘴将解毒丸送到他嘴里,并合上他的下巴,助他将药吞咽下去。 之后元紫樱就走到一旁椅子前坐了下来,安静地等着,偶尔欣赏欣赏自己并不修长的手指。 时间一点点过去。 原本昏迷着的宫连城忽然起身趴在床头,猛地吐出一口黑血:“噗!” “连城!”陆明煊一个箭步上前,扶着他的肩膀,“你醒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宫连城咳得撕心裂肺,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好不容易缓了一会儿,心口利器绞着的剧痛传来,他疼得脸色发白,死死咬着牙。 “怎么了?”陆明煊一惊,“哪里不适?” 元紫樱坐在一旁,见陆明煊焦灼的表情,嘴角细不可察地撇了撇。 就没见过谁家两个男子这么亲密的。 “王爷不用担心,这个解毒丸药性有点烈,大概疼上一炷香时间就差不多了。” 小虫子最喜欢的东西就是鲜血。 宫连城突然吐血,他体内的虫子感应到了气息,这会儿才刚刚躁动起来呢。 不过没关系,今天疼不疼不重要,疼多久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以后随时可能会发作,发作起来会痛不欲生。 元紫樱知道陆明煊有很多事情要跟他谈,所以很识趣地主动离开。 宫连城靠着床头,望着少女娇小的背影,眸光沉沉,眼底划过一抹阴鸷之色:“毒解了,是不是该灭口了?” 陆明煊摇皱眉:“留着她才能控制宫里的太子——” “殿下糊涂了?”宫连城眼神幽冷难测,“如果太子中毒跟她有关系,就更应该把她灭口,让太子的毒永远解不了,或者直接毒发身亡才好。” 陆明煊一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只要太子死了,皇位就只能是他的,就算皇后有多不甘,也无济于事。 他缓缓点头:“你的毒虽然解了,但身体受到的戕害不小,还要喝几天汤药,等你身体恢复几天再说吧。” 宫连城没再多说,试着下床走了两步,下盘虚浮,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身体确实虚得厉害。 宫连城曾在战场数年,警惕性高,知晓夜长梦多,所以不想留着元紫樱这个变数。 他说道:“补身体的药,寻常大夫也能开。” “还是留几日吧。”陆明煊眉心微拧,“本王总担心你再有个什么闪失,到时若没人救治,怕是后悔都来不及。” 宫连城重新在床头靠下来,语调沉沉:“总觉得最近情势不太对劲。” “皇位之争历来如此。”陆明煊转身倒了盏茶给他,声音淡淡,“父皇对皇后母子已经生了猜忌,只待你身体好一些,亲自调兵入城,牵制住宫中禁军,本王就可以毫无顾忌地进宫见父皇,请求他拟诏书传位于本王。” 宫连城问道:“如果皇上不同意呢?” 陆明煊眯眼,眼底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父皇会同意的。” 第195章 你不高兴? 元紫樱的住处是在端王府最偏僻的一座小院里,端王拨了两个丫鬟伺候她饮食起居。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两个丫鬟已经睡下,元紫樱把整个屋子都用香熏过一遍,才放心地躺在床上。 谁要是敢来行刺她,谁就是自投罗网。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元紫樱尚未入睡就听到这个声音,忍不住在心里骂一句蠢货,连时间都选不对? 后半夜才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 一个人影缓缓靠近床边,元紫樱正纳闷他怎么还没晕,就感觉到一只手抵在她唇边:“嘘。” 元紫樱转过头,隐隐看见一双熟悉的眼:“谢云间?” 一身黑色夜行衣的谢云间,脸上还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平静幽深的眸子。 “是我。”谢云间坐在床沿,盯着她躺在床上的姿势,声音不辨喜怒,“这么早就睡了?” 元紫樱坐起身,随口回道:“这里没有我熟悉的人,又没事可做,不睡觉做什么?” 说完问了一句:“你的任务都完成了?” 谢云间点头:“军营里已经乱了。各个将领不同心,眼下宫连城和陆明煊之间又涉及谋反,稍有不慎就是九族抄斩,很多人不敢冒险,自然不会听宫连城号令。”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有人煽风点火,故意让人知道他们的大将军正在做一件掉脑袋的事情,不怕死的可以跟上,妻儿老母皆在的难免要顾虑很多。 “只要军心不稳,宫连城这个大将军的威信就要大打折扣。”元紫樱靠着床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谢云间挑眉:“怎么?想家了?” 元紫樱面无表情地地看着他。 昏暗的灯火下,谢云间斯文俊秀的脸上一派戏谑之色,若仔细看,似乎还带着几分不满。 不满? 元紫樱皱眉:“你不高兴?” 谢云间淡道:“你看出来了?” 元紫樱不解:“为什么不高兴?” 谢云间冷笑:“你都要给人做贵妃了,你说我为什么不高兴?” 元紫樱嘴角一抽,神情不由微妙起来。 他的语气听着还真是酸得可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拈酸吃醋呢。 “陆明煊以为皇位手到擒来,以为胜券在握,一厢情愿地哄骗我罢了。”元紫樱淡道,“我是要做一辈子女官的人,谁稀罕他的贵妃之位?” 别说陆明煊本来就是在骗她,以为一个贵妃之位能让她欣喜若狂,就算他把皇后之位给她,她也不会喜欢。 谁愿意跟一堆女人共享一个肮脏的臭男人? 谢云间沉默片刻,轻咳一声:“其实我……” “嗯?”元紫樱挑眉,“你想说什么?” 谢云间垂眸:“我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些事。” 元紫樱眼神古怪,像是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你做错一些事?不会是背叛了女皇陛下吧?” 谢云间没好气:“你想到哪里去了?” “谅你也不敢。” “我以前一直没想过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谢云间抿唇,“但是我现在觉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对,还是应该避嫌的,对女子的名节不好。” 元紫樱沉默片刻:“你说的是之前在荣王府的事情?” “嗯。” 元紫樱缓缓点头:“知道错了就好,下次别那么蠢了。” 谢云间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你之前不是说非我不嫁吗?” “我已经改变主意了,你放心,我保证不会缠着你。”元紫樱举手发誓,并郑重承诺,“以后你做你的大将军,我做我的小女官,我们俩井水不犯河水——”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云间按下她发誓的手,“我是想说我年纪也不小了,等这次回雍朝之后,是不是该把终生大事解决了?” 元紫樱虽然单纯,但确实不蠢。 听到这里,她终于明白了谢云间的意思。 倒没什么惊喜,就只是单纯的不解:“为什么改变主意?” 谢云间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低头细细打量着。 元紫樱手很小巧,不是修长纤细的那种,就是单纯的小,有点像孩子的手。 但这双手却能制作出各种世间罕见的毒药。 谢云间曾深受其害,所以一直想远离。 可是当他听到陆明煊想让她做侧妃,甚至许给她一个贵妃之位时,他真想把那个贱男人一脚送进黄泉地府。 而当他听到那句“本王自己的女人”,那一刻他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凌迟处死,把他身上割下来的肉一片片拿去喂狗。 谢云间轻敛着眉眼,温声说道:“等这边事情结束,我们就回去成亲,你觉得怎么样?” 元紫樱抽回自己的手,“我没打算成亲。” 谢云间愕然:“为什么?” 元紫樱皱眉:“我想做女官啊,不是告诉你了吗?” 谢云间道:“成亲不影响做女官。” “当然影响。”元紫樱皱眉,“成亲就要侍奉公婆——” “没有公婆。” 元紫樱一噎:“但是要生孩子,我不想——” “你要是不想生,就可以不生。”谢云间抿唇,“紫樱,你是不是记恨我?” “记恨你干什么?”元紫樱皱眉,像是无法理解他的想法,“我只是突然间觉得女子除了嫁人之外,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我就好好在陛下身边待着,说不得以后还能成为陛下面前第二女官呢。” “为什么是第二?” “第一肯定是戚姑娘啊,她那么聪慧,人又长得美,以后肯定能成为第一女官。” 谢云间想了想:“我觉得你做女官,我做将军,算是强强联手。” “谁跟你强强联手?” “你好好考虑一下。” “我要睡觉了。”元紫樱盖上被子,“你出去吧,别让人当成刺客抓起来。” 谢云间坐在床沿一动不动。 元紫樱闭上眼:“宫里老皇帝还没死,太子中了毒,我还利用解毒的机会,给宫连城下了蛊……你看,我还是一个擅长用毒且不择手段的人,我们俩不合适的。” “万一成亲之后,你哪天惹我不高兴,我在你的汤里茶水里下个毒,你都无从防备,还会影响我们的感情。” “你个男子,现在或许能克制,以后年岁渐长,定然还是会羡慕别人三妻四妾,但我忍受不了对感情不忠的人,所以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谢云间,我从来不是个善良的人,我现在有了更高的目标去追求,你正好趁机摆脱我,不是皆大欢喜吗?” 屋子里光线不明。 谢云间沉默地坐着,久久没有出声,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第196章 卸磨杀驴? 元紫樱入睡得很快。 她跟谢云间之间已经很熟,熟到完全可以不顾及男女之别,所以即便他还没走,也不影响她入睡。 谢云间坐在床沿,就这么沉默地看着她,对她这般没有防备的反应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接下来三天风平浪静。 每天早晚两贴汤药煎好送给宫大将军,眼见着他气色确实一天比一天好,陆明煊彻底松了口气。 可能这些权贵天生都擅长卸磨杀驴。 前几天还深情款款承诺要让她当贵妃的端王殿下,没过两天便翻脸不认人,在元紫樱提出要离开王府时,不但不同意,反而直接把她软禁到了她居住的小院里。 “本王是真心喜欢你的。”陆明煊站在门前,看着被困在屋子里的元紫樱,“如果你有办法让太子现在暴毙,本王一定即刻纳你进府,让你做个侧妃。等本王登基之后,就让你做贵妃。” 元紫樱满脸不悦:“我跟你说过好几次了,我来是救人的,不是杀人的!而且那个人还是太子,你想让我背负一个谋杀储君的罪名?” 陆明煊皱眉:“从你救了父皇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是皇后和太子的仇人,难道你以为你不杀太子,就能活着吗?” “反正我不杀人。”元紫樱走到床前躺下,“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陆明煊见她油盐不进,脸色冷了下来,“如果你不听话,就别想离开这个小院。” 元紫樱冷冷一哼。 他以为自己说了算吗? 陆明煊转身离去:“看好她,不许她踏出小院一步。” 元紫樱暗骂一句蠢货。 住在王府这几天,她耳根子挺清静的,除了时不时听陆明煊说几句恶心肉麻的承诺之外,倒是没有别的人来打扰她。 因为她对陆明煊有用,所以王府上下都以贵客之礼相待。 可自从陆明煊跟她翻了脸,府里下人对她态度就开始不冷不热起来,就跟后院小妾似的,受宠时所有人都捧着,失宠时所有人都不屑一顾。 不过端王府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妃倒是罕见地露了面,大概是觉得她没什么利用价值了,终于要摆出王府当家主母的身份,特意过来给她一个下马威? 屋外响起恭敬的行礼声:“见过王妃。” 元紫樱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就跟睡着了似的。 不大一会儿,就有脚步声进来。 嬷嬷跋扈的声音响起:“元姑娘,王妃来了,你还不起来给王妃跪下磕头?” 元紫樱睁开眼,转过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王妃。 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容貌端庄娇美,一身嫩粉色华服尽显高贵,头上珠钗奢华,站在那里,就感受到了一种珠光宝气的美丽。 元紫樱坐起身,淡淡问道:“王妃是来放我离开的吗?” “放肆。”嬷嬷冷冷呵斥,“见到王妃,还不赶紧行礼?” 元紫樱冷笑:“我若是不行礼,又该如何?” “你——” “对本王妃不敬,会被掌嘴。”端王妃一脸倨傲地看着她,“你要试试吗?” 元紫樱挑眉:“我确实想试试。” 端王妃脸色一沉,没想到这是个不怕死的主。 她身边的嬷嬷擅长察言观色,见王妃不悦,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元紫樱的肩膀,另一只手就往她脸上掌掴而去。 然而下一瞬,只听“啊”的一声,那嬷嬷忽然抱着手惨叫。 端王妃和她身边的侍女们齐齐一惊,转头朝嬷嬷看去,却见嬷嬷一只手突然肿大,肌肤下泛起不正常的青色。 元紫樱无奈叹气:“你们都不长脑子的吗?我来王府是为了给宫大将军解毒,我既然能解毒,自然就能下毒,你们怎么敢惹我的?” “你——”端王妃脸色铁青,“你给嬷嬷下了毒?” “我不需要刻意给她下毒,我浑身都是毒。”元紫樱目光微垂,白皙的手指轻轻朝肩膀一弹,一根银针被她指尖捏住,“嬷嬷方才抓我的时候,掌心不小心扎到银针上了,真是可怜,那只手只怕要废了。” 嬷嬷吓得脸色惨白,跪在地上,抱着元紫樱的腿:“姑娘救救我!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冒犯你,求你给我解毒吧,元姑娘……” 元紫樱平静道:“解毒没问题,但是你们王妃得给我跪下。” 什么? 端王妃脸色沉怒:“放肆!” “你们这些贵人不就喜欢别人给你跪下吗?”元紫樱耸了耸肩,无所谓,“既然你喜欢跪,那就跪下求我好了,你若有诚意,我自然会给你的嬷嬷解毒。若你不愿意,那就好走不送。” 嬷嬷跪在地上满脸绝望。 让王妃跪下? 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可是……可是她是因为要给王妃出气,才对元姑娘动手的呀。 嬷嬷疼得受不住,抱着肿胀的手,转头求向端王妃:“王妃,王妃,求您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吧!” “放肆。”王妃抬脚把她踹到一旁,“你要本王妃为了救你,给这个贱女人下跪?做梦!” 嬷嬷被踹倒在一旁,满脸绝望痛苦之色。 端王妃冷冷看向元紫樱:“我告诉你,就算你立了功,我也绝不会允许你进王府一步,别说侧妃,连侍妾也不可能!” “王爷承诺你的都是骗你的。” “你最好别抱着不切实际的妄想,趁早死了这条心!” 丢下这番话,端王妃转身拂袖而去。 生怕走迟一步,就被元紫樱下毒。 其他侍女匆匆跟上王妃,中毒的嬷嬷还在跪着求元紫樱。 元紫樱不为所动,冷道:“你方才对我动手的时候,想的是狗仗人势,既然如此,后果也是自找的,若你现在去找大夫,说不得还能有办法治,若耽误得久了——” 她话还没说完,嬷嬷抱着手起身踉跄着离开。 元紫樱冷笑。 果然都是一丘之貉。 端王府没一个好东西。 她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朝着自己手指上一划,顿时鲜血淋漓。 元紫樱看着自己的指尖,冷冷一笑,从衣服上撕下一绺布条把手指包起来,眼底泛起嗜血的光芒。 都去死吧。 过河拆桥之辈通通死绝了才好。 第197章 三个条件 元紫樱刚包扎好手指,外面就传来一个慌乱的声音:“不好了!元姑娘,元姑娘,大将军又毒发了!” “王爷叫您去看看,元姑娘,元姑娘!” “大将军又毒发了,您快去看看吧。” 元紫樱转身走出房门,盯着外面焦急喊叫的丫鬟,眉头微皱:“大将军又毒发?” “是。” 元紫樱淡淡一笑:“你们王爷命人守着我,不许我出这间院子。” 丫鬟一愣,随即说道:“是王爷让我来叫你。” 元紫樱沉默片刻:“我不去。” 需要解毒的时候想到她了? 他不是打算卸磨杀驴吗?不是让他的王妃来找她的茬吗? 他有本事自己解决好了,真以为她那么好说话? 元紫樱不理会丫鬟焦急的表情,径自转身进屋,走到窗前坐了下来,托腮看着窗外,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丫鬟没想到元紫樱会是这般态度,心急如焚之下,匆匆转身离开。 元紫樱忍不住冷哼一声。 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贱人,害她割破手指,他要是不拿出一点诚意来,她绝不会给宫连城解毒。 不过她要想想,应该让陆明煊付出什么代价才合适。 外面很快又传来一阵脚步声,陆明煊跨进门槛,脸色薄怒,带着点不自在:“紫樱,本王让侍女来请你,你怎么不去?” “不敢去。”元紫樱头也没回,阴阳怪气开始嘲讽,“王爷不是把我关在这里了吗?还说不许任何人放我出去,你堂堂一个王爷,难道要说话不算话?” 陆明煊噎了噎,缓声道:“今天情况特殊,宫大将军不知为何又毒发了,你能不能先去看看?” “不去。” 陆明煊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我说不去,你耳朵聋吗?”元紫樱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王爷之前口口声声说要好好感谢我,结果你的感谢就是把我关在这里,逼我杀人?还是说让你的王妃带人来给我下马威,就是你表达感谢的方式?若当真如此,我还真承受不起你的感情,你另请高明吧。” 陆明煊脸色一沉,显然没料到她这么大脾气:“王妃来找过你?” “王爷不用装模作样,你的王妃有没有来找过我,你自己不知道?” 陆明煊被她接二连三顶嘴,面色早已不悦,怒火在眼底蔓延。 兴许是这些天她太过好说话,让他以为她是个没脾气的人,除了坚持不杀人之外,其他时候都很好说话。 没想到她发起脾气来竟是如此火爆。 “……是本王不对。”陆明煊压下怒火,努力挤出一点笑意,带着几分低头赔罪的意味,“本王以后一定好好约束下人的规矩,不许任何人欺负你,我也绝不会再让王妃过来找你的麻烦,你能不能先去——” 元紫樱打断他的话:“想要我救大将军不是不行,但我有三个条件。” 陆明煊皱眉,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跟本王谈条件?” “王爷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你的承诺不可靠。”元紫樱冷冷看着他,“若王爷不答应,可以现在就杀了我,反正我不会给大将军解毒。” “你——”陆明煊表情一沉,冷冷问道,“你要什么条件?” “第一,你的王妃方才对我无礼,骂我是贱人,还想让我给她跪下,所以我要她给我跪下赔罪,亲口承认,方才她骂我的那些话都是骂她自己。” 陆明煊面色僵住:“这不可能。” “那就算了。”元紫樱转过头,视线重新回到窗外,“别的条件不用谈了。” 陆明煊攥紧双手,脸色阴沉,恨不得活劈了她。 偏偏外面传来护卫焦急的声音:“王爷,大将军疼得越发厉害,一直在床上翻滚,快要受不住了!” 陆明煊深深吸了一口气:“元紫樱,你先去给大将军诊治,本王稍后一定——” 元紫樱语气平静:“你不答应我的条件,我是不会去的。” 陆明煊气极,转头怒吼:“让王妃立即过来!” 外面有嬷嬷匆匆而去。 陆明煊站在元紫樱身侧,目光落在她秀美冷冽的眉眼,一时微怔,只觉得她跟前些日子平易近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自然明白这是什么原因,短暂的心虚之后,他淡淡开口:“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给我准备一包碎银子,一万两的银票,一匹快马。”元紫樱淡道,“给大将军治病之后,我要离开这里。” “这不行。”陆明煊毫不犹豫地拒绝,“本王如何确定大将军的毒是真的解了,还是你故弄玄虚?就算真解了毒,万一以后出现其他问题,又该怎么办?” 元紫樱冷笑:“宫里有那么多御医,皇城中也有很多医术精湛的大夫,什么都需要我吗?只要不是罕见的症状,御医们总能想到办法。” “放肆!”陆明煊嗓音冰冷,“元紫樱,本王好好跟你说话,你别得寸进尺。” 元紫樱从窗前站起身,一双眼冷冷落在他脸上,身姿虽娇小玲珑,气势却不输人:“放肆怎么了?王爷杀了我呀!” “你——” 元紫樱声音发了狠:“杀了我,我保证你和宫连城一个都活不了!” 陆明煊脸色一变:“你对本王做了什么?” 元紫樱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如果你不放我离开,就给我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名正言顺的身份? 陆明煊眯眼:“原来你的目的在这里。” “王爷不必自作多情,我要的身份不是你的侧妃和侍妾。”元紫樱语气不善,“让你们的皇帝封我做个郡主,封号就叫神医,是因为救了皇帝而得的封号。” 说完,她自己琢磨了一会儿:“神医郡主,听着还挺威风。” 陆明煊眯眼,突然怀疑她脑子是不是不正常。 外面响起恭敬的禀报声:“王爷,王妃来了。” 陆明煊回神,转头命道:“让王妃进来。” 第198章 一身反骨 刚离开不久的端王妃,再次走进这间屋子,脸色挂着霜一般难看。 看见陆明煊在这里,她蹙眉道:“王爷不是说这个女大夫心地善良,只救人不伤人吗?方才全嬷嬷就被她用银针伤了一只手,针上有毒,全嬷嬷一只手都肿了,妾身给她叫了大夫,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呢。” 没等陆明煊说话,元紫樱就冷笑:“我从未说过我是只救人不伤人的善良之人,我只说我不杀人,何况王妃一上来就让我跪下,你的嬷嬷不由分说就想动手打人,可见平日里仗势欺人惯了,活该得一点教训。” 端王妃瞬间被她激怒:“你放肆!” “王妃。”陆明煊皱眉,不悦地看着她,“本王叫你过来,是为了跟元大夫赔罪。” 端王妃脸色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王爷说什么?” “准确来说,是让你给我跪下赔罪。”元紫樱好心地补充,“因为你方才骂我贱人,还让嬷嬷打我,这些足以证明你是个不善良的人。端王娶了你这样不善良的王妃,就证明他是个不善良的王爷,因为物以类聚。” 这句话同时得罪了两个人。 端王和端王妃齐齐暴怒:“你——” “王妃若是不给我跪下,我就不救宫连城。”元紫樱抬手止住他们的话,“你最好也别再骂我,否则我让你自己扇自己的嘴巴。” 端王妃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把这个小贱人碎尸万段。 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女大夫,还妄想凌驾于她这个王妃之上? 陆明煊阴沉看了一眼元紫樱,转头命道:“跪下。” 端王妃震惊看向端王:“王爷?” “大将军毒发,命在旦夕,但因为你得罪了元大夫,她现在不愿意给大将军解毒。”陆明煊脸色难看,“王妃,看在大将军的份上,给她赔罪。” 元紫樱不屑地撇嘴。 还真是擅长把罪名都推到别人身上。 王妃确实得罪了她,不过陆明煊也不是好东西。 若不是他对她生了杀意,又怎么会把她关在院子里看守起来? 虽然元紫樱若是想走,谁也拦不住。 不过她就是要给这些居心叵测、过河拆桥的东西一点教训。 端王妃是个女子,嗯,跪下给她赔罪就行。 至于陆明煊…… 元紫樱冷冷地想着,他这么忘恩负义,就让他也尝尝毒药的威力好了。 “王爷。”端王妃咬着牙,脸色难看至极,“她只是一个大夫,王爷让我给她跪下?” 元紫樱懒得理会,转头看向窗外。 爱跪不跪。 “跪下。”陆明煊冷下脸。 端王妃眼眶发红,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委屈。 她盯着元紫樱的后脑勺,眼底迸射出怨毒之意。 元紫樱不痛不痒。 端王妃绞紧了手里的帕子,终于不甘不愿地屈膝跪下:“给元大夫赔罪,方才是我不好,请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这番话说得咬牙切齿,像是恨不得把元紫樱一口咬死。 陆明煊转头看向元紫樱:“这样行了吗?” 元紫樱道:“王妃还要加一句,方才你骂的那句贱人是在骂你自己。” “你——”端王妃气急,正要怒骂,对上陆明煊的眼神,话到嘴边,不得不转个弯,“我不是在骂你,是在骂我自己。” 元紫樱稍稍满意,面上流露出几分嘲弄之色:“王妃请起吧。以后不要再随便骂别人是贱人,多难听,还影响你温柔高雅的形象。” 端王妃脸色阴沉难看,恨不得活剥了她。 冷冷看了他们一眼,她转身离开。 陆明煊冷道:“现在可以去给大将军解毒了吗?” “我们的条件还没谈好呢,王爷急什么?”元紫樱皱眉,“我说的第二个条件,你答应吗?” 陆明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神医郡主? 北梁从未有过这种乱七八糟可笑的封号。 但是既然她提了出来,他还能拒绝不成? “本王答应你。”他道,“但这件事需要进宫求父皇,等你治好大将军,本王一定为你求来封号。” 元紫樱续道:“第三个条件,我要进宫救太子。” 陆明煊表情僵住:“你说什么?” “我要进宫救太子。”元紫樱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本来不打算救他的,可王爷为了让我杀他,竟然将我这个救命恩人囚禁起来,可见你不是个多可靠的人。我虽是个女子,却也一身反骨,救太子不为别的,只为让王爷不痛快。” 陆明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一身反骨? 她确实一身反骨,反骨到完全不怕死的程度。 他从未见过如此胆大包天的女子。 “王爷,大将军——”外面护卫匆匆赶来,“大将军快要熬不住了!” 陆明煊咬牙,脸颊一阵阵抽动:“你真是不怕死?” “确实不怕死。” 陆明煊闭了闭眼,心头泛起强烈的杀气。 该死的贱人。 他一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陆明煊闭了闭眼,压抑着怒火:“本王答应你。” 元紫樱满意地一笑:“王爷出去吧,我很快就来。” 陆明煊沉着脸往外走去,却并未走远,只是站在院子里等。 不大一会儿,就见元紫樱走了出来。 他什么也没说,不发一语,跟她一起去往前院。 宫连城确实快熬不住了。 刚踏进他的院子,就听到一声声让人心惊的碰撞和嘶嚎,陆明煊三步并作两步跨进门槛:“连城!连城!” 元紫樱跟着走进屋子,宫连城已经蜷缩到床边的地上。 地上到处一片凌乱,茶盏,兵书,串珠扔了一地。 元紫樱示意陆明煊把人搬回床上,然后走过去,拿过一颗药塞进他嘴里。 陆明煊盯着她手里的药:“这是什么?” “缓解他痛苦的药。” 宫连城脸色惨白,脸上布满冷汗,发丝因为挣扎而显得凌乱,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吃下药没过多久,他慢慢平静下来,原本青筋暴突的额头也恢复如常,看起来不再那么可怖。 只是浑身大汗淋漓,衣服湿了个透彻。 陆明煊站在一旁看着,心有余悸。 他从未见过一个人因为毒发而痛苦到这般地步,更未从宫连城身上看到过这种场景。 宫连城是北梁第一武将,铁骨铮铮,曾经一支箭射中肩膀,军医给他剜肉取箭时,他都是咬牙一声不吭。 没想到这个毒如此厉害,能折磨得人生不如死。 急促的呼吸声回荡在耳畔。 宫连城睁开眼,看着站在床前的陆明煊和元紫樱,声音虚弱至极:“我这是怎么了?” 元紫樱喂他服下药之后,正在给他号脉,闻言头也不抬:“端王府是不是有奸细混入?” 这句话一出,陆明煊和宫连城脸色同时一变。 元紫樱不解:“我明明给他解了毒,怎么会再次毒发?” 第199章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陆明煊眼底浮现怀疑,难道不是元紫樱故意搞的鬼? 为了早点给宫连城解毒,他压着心里的怀疑没说出口,可是宫连城此次毒发的症状跟宫里的太子一样,根本就是有人故意。 如果说元紫樱为了自保,故意用毒来牵制宫连城呢? 不得不说,陆明煊的怀疑很合情合理。 这也是元紫樱被关在小院里丝毫不慌的原因,因为她知道没人能奈何得了她。 但是元紫樱会承认吗? 当然不会。 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元紫樱说要出去买药,“方才给他吃的药只能暂时缓解痛苦,我需要重新配制解药。” 陆明煊道:“你把药方子写下来,本王让人去买。” “我自己去。”元紫樱淡道,“你若是不放心,可以派人跟着我。” 陆明煊现在离不开宫连城。 只要宫连城一出事,他这个端王也自身难保,哪怕父皇废储另立,他也丝毫没有继位的机会。 宫里被皇后控制的死死的。 他所有的机会都在宫连城身上,所以宫连城不能死。 他只能妥协:“好。” 元紫樱回房换身衣服,朝陆明煊要了一千两银票,先去票号兑换银子,然后才去药铺。 每个药铺抓一点药,直到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十几包药材,她才坐着马车回到王府。 药包里还夹杂着一张纸条。 谢云间说可以让宫连城死,把大皇子扶上位。 北梁大皇子陆明璟,是当朝皇帝几个儿子之中最无用的一个,他若上位,北梁至少二十年之内,将毫无战斗之力。 皇帝了解这个儿子的性情,知道他担不起重任,所以从未想过培养他做储君。 而且北梁一向崇尚武力,所有皇子都要学武,重视武将和军队,国库大半收入都用在了养兵上,偏偏大皇子资质愚钝,又吃不了苦,所以文武皆不全。 战马、兵器和粮草,是北梁最赚钱的产业。 但有得必有失。 因为过于重武,北梁的重心都在跟军队相关的产业上,以至于农业不兴,经济受到严重的拖累,百姓穷苦得多。 所以北梁养成了常年征战,从别国掠夺财物的恶习。 北梁以前疆土没那么大,都是因为周边小国被他掠过殆尽,百战百胜之后,以为北梁有了统一天下的实力,所以才把主意打到雍国,可惜踢到了铁板。 而这一次注定要元气大伤。 元紫樱刚把药煎好,宫里再次来了太监求见元姑娘,陆明煊欲拦阻,可想到元紫樱的话,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元紫樱见到宫里来的太监,对方姿态放得很低:“皇后娘娘说,只要元姑娘能治好太子殿下,不管什么要求都答应。” 元紫樱挑眉:“真的什么都答应?” “是。” “太子怎么样了?” 太监回道:“连续四天,每天都是傍晚时分发作,疼得惨叫连连,太医所有办法都试过了,几乎毫无作用。” 元紫樱哦了一声:“我现在随你进宫看看。” 太监神色一松,连忙感恩戴德地道谢。 陆明煊脸色不好,看向元紫樱时,眼神隐隐流露出几分恳求。 这个时候知道低声下气求人了,早干什么去了?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元紫樱跟着太监进宫,直达太子东宫,见到了神色憔悴的皇后。 几日前还想让皇上把元紫樱纳进宫的皇后,那副高高在上睥睨蝼蚁的姿态再也不复见,只剩下憔悴、疲惫和焦灼。 看吧。 纵然高贵如皇后娘娘,也不是无所不能。 她会痛苦绝望,无能为力,会因为无力改变处境而感到恐惧不安,她自以为掌握着蝼蚁的生杀大权,却忘了她和她儿子的命也会被别人掌控。 “皇后娘娘,元姑娘来了。” 皇后急声道:“快让她进来。” 元紫樱刚抬脚跨进殿门,就听皇后娘娘一声令下:“把她拿下!” 几个太监宫女一窝蜂冲上来,把元紫樱牢牢钳制住。 皇后走到元紫樱面前,阴冷的眼神落在她脸上,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 元紫樱嗓音如冰:“皇后若敢打我,我保证太子今晚就暴毙!” “你敢!”皇后的手僵在半空,憔悴苍白的脸上尽是怨恨之色,“本宫三番两次去请你,你架子倒是摆得很大。” 若不是她迟迟不进宫,宇儿怎么会遭那么罪? 该死的贱人,她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一个卑微低贱的女大夫,真是把自己当个人了。 “不是我不愿意进宫,而是端王不许我进宫。”元紫樱语气淡淡,“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是大夫,不管是皇上太子还是平民百姓,只要有需要,我都会施以援手,可端王用宫大将军做借口,一直不许我离开王府,我才没能进宫。” 虽然皇帝太子跟平民百姓相提并论,让皇后很是不高兴。 但听完元紫樱的一番话,她倒是不再为难元紫樱,只是冷冷一哼:“那个狼子野心的贱种,早晚会死于非命!” 元紫樱没说话。 “你若是敢骗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皇后这才示意宫人将她放开,命令道,“赶紧给太子治病,若能治好,本宫一定重赏于你。” 元紫樱很想问问她,她说的重赏是不是做老皇帝的妃子,等他死后被迫陪葬? 果然宫里的女人也没一个好东西。 第200章 巫蛊之术? 元紫樱觉得还是女皇陛下好,待在她身边那么久,从未见她仗着身份强迫别人做不喜欢的事情,更不会滥杀无辜。 女皇陛下每天政务繁忙,满脑子想的都是雍朝江山,天下苍生,如何让雍朝强大起来。 果然男人跟男人不一样。 女人跟女人也不一样。 元紫樱兀自想了一阵,走进内殿,装模作样给太子号脉之后,说道:“皇后娘娘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吗?” 皇后皱眉:“什么条件?” “我想做神医郡主。”她道,“我跟端王提这个条件,他没答应,所以我不打算给宫大将军治病了,他中毒的症状跟太子相似,我想把精力都放在太子殿下身上。” 皇后原本想怒斥她异想天开。 然而听完她这番话,却罕见的没有发怒,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元紫樱这番话透露出的信息不少。 宫连城和太子中毒相似,那就是有人同时给宫连城和太子下了毒。 这个毒元紫樱能治。 端王不答应她的条件,所以她不给宫连城解毒,那如果皇后也不答应呢,她会不会也不给太子治? 而且她如果真的不给宫连城治病,对皇后来说显然是个好消息,区区一个神医郡主的封号,给她就是。 思忖之后,皇后克制着脾气,淡淡说道:“这个要求必须皇上同意才行,否则没人能下这份圣旨。” 元紫樱点头:“那我跟皇后娘娘一起去见皇上,让皇上下旨封我为神医郡主。” 皇后沉默片刻,微微眯眼:“你为什么突然有这个要求?” 元紫樱淡道:“因为我不想给王爷做侍妾,也不想嫁给其他男子,更不想给皇上做妃子,可不管是皇后娘娘还是端王殿下,只要你们下令要我做什么,我就不能拒绝,所以我要一个神医郡主的封号做护身符。” 皇后脸色一沉:“端王想让你给他做侍妾,你拒绝了?” “准确来说,是端王想让我做侧妃,但端王妃说我连做侍妾都没资格。”元紫樱撇嘴,“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才不稀罕做什么侧妃侍妾呢。” 皇后冷笑:“你还挺聪明。” 但区区一个神医郡主的封号,就能做护身符? 真是异想天开。 元紫樱敛眸:“我只是为了自保。” 皇后眼神里透出些许鄙夷,觉得元紫樱虽医术不错,但脑子着实蠢得可以。 神医郡主的封号能保她安然无恙? 皇帝都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会活到寿终正寝。 不过单纯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太聪明的女子反而不好控制。 皇后压下眼底异芒,淡道:“本宫可以答应你,但是你要先把太子治好。” 元紫樱道:“我想先去见一见皇上。” 皇后脸色一冷:“你敢跟本宫讨价还价?” “皇后可以杀了我。”元紫樱皱眉,不满地看着她,“现在是皇后需要我救太子,不是我求皇后娘娘做事,皇后若还是放不下高贵的身份,那我就不救了,你杀了我吧。” “你——”皇后气得脸色铁青,“放肆!” 元紫樱表情已有些不耐。 她无法理解这些高高在上的人都是什么想法。 儿子命在旦夕,皇后担心得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大圈,分明是母子连心,救儿心切。 然而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是不忘摆皇后的架子,真当所有人都是蝼蚁,救他们的命是理所当然,是荣幸,救完之后被他们一句话处死也该感恩戴德? 到底是谁自以为是,异想天开? 元紫樱不再说话。 皇后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想到太子的状况,强迫自己忍着脾气,淡淡说道:“我现在就带你去见皇上。” 说着,转身往外走去。 元紫樱不发一语地跟在她身后。 皇后出行,前后几十名宫人跟着,阵仗浩大,抵达皇帝寝宫,里面传来虚弱的咳嗽。 皇后走下凤辇,带着元紫樱走进寝宫。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后行了礼,关心地看着皇帝,“皇上今日龙体如何?” 皇帝冷眼看着她,待瞥见她身后的元紫樱,神色微动:“元大夫怎么也来了?” “我是来跟皇上讨赏的。”元紫樱心无城府地笑道,“我治好了皇上的病,还救了宫连城大将军,皇后让我给太子解毒,但是我身份低微,担心治好太子之后被人灭口,所以想讨皇上一道旨意,皇上封我为神医郡主,昭告天下,这样就没人敢害我了。” 皇后转头看她一眼,眼底色泽阴冷。 被人灭口? 她倒是能预料到自己的死期。 皇帝闻言,面上泛起愕然:“宫连城和太子怎么了?” “他们中了相似的毒,不知道是谁做的。”元紫樱撇嘴,“皇上,你要不要派人查一查?我觉得皇族好乱啊,今儿这个生病,明儿那个中毒,这都赶一起去了,偏偏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这明显是谋害太子和大将军啊,不是故意要把国家弄乱吗?” 皇后听到她这句话,心头一惊。 是啊,最近所有事情都赶到了一起,一团乱七八糟,看起来像是故意有人搞事。 难道除了太子和端王,还有其他皇子暗中兴风作浪? 皇帝面色亦是一惊:“太子和宫连城出现相似的症状?” 元紫樱点头:“据我号脉所得,确实相似,而且有点像巫蛊之术,这种蛊暂时还没有完全能解的办法,只能先缓解控制。皇上应该先派人查一查,看看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 皇后心头一凛,缓缓攥紧双手。 巫蛊之术? 这可是要抄灭九族的大罪。 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宫里有人用这种阴邪之物谋害太子? 会是端王吗? 如果是端王,没道理宫连城也跟着中毒吗,而且在此之前,宫连城先是中了一次毒箭,明显是冲着要他命去的,所以根本不可能是做戏。 第201章 幕后元凶 真相到底是什么,暂时还不得而知。 但元紫樱一番话在皇帝和皇后心里掀起滔天巨浪却是真的。 巫蛊之术。 这四个字历来都是皇族大忌,但凡发现,哪怕只是怀疑,也会牵连无数。 在皇族本就内乱的节骨眼上,一旦沾上,后果不堪设想。 比起巫蛊之术,区区一个神医郡主的称号顿时显得微不足道。 “你能治好太子?”皇帝紧紧盯着云紫樱,“那宫连城也能治好?” 元紫樱缓缓摇头:“完全治好有点难,宫大将军之前中了毒箭,解毒之后需要养伤,端王把我囚禁在院子里,想让我杀太子,可我是大夫,只能救人,不能杀人,所以我没答应他,后来不知怎么的,宫大将军就再次毒发,看起来很蹊跷。” 皇后脸色骤变:“端王让你杀太子?” “是啊。”元紫樱有些不高兴,“他让我假装答应进宫治太子,然后利用汤药给太子下毒,可医者仁心,我怎么能做这种恶毒的事情?所以我没答应他,他就一直把我关着,还让端王妃来羞辱我,要不是宫大将军再次毒发,我可能现在还被关在小院里出不来呢。” 皇后脸色铁青,愤怒看向皇上:“皇上不是打算废了太子,立端王为储吗?这就是你要立的储君?” 皇帝面色苍白如纸,气急攻心之下,猛地吐出一口血。 贴身太监急忙上前,轻轻拍着他的心口,声道:“皇上息怒,一定要保重龙体啊!” 元紫樱走过去,倒了盏茶给他:“皇上别生气啊,当务之急是查出兴风作浪的人是谁,确保大将军和太子殿下都安然无恙才好。” 皇帝神色颓靡,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几岁。 虽然他本来就老了。 他语气沉沉:“该如何治好太子?” “派人查到行巫蛊邪术的人是谁。”元紫樱道,“眼下不能滥杀无辜,要给太子积福,必须查到真正的幕后元凶,才能把太子和宫将军都治好。” 皇帝脑子里一片混乱,声音冰冷:“皇后,派人去查,查到凶手凌迟处死,将他九族全诛!” 皇后点头,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她以为太子是中了毒,没想到竟是巫蛊之术。 如果宫连城没中毒,他会毫不犹豫地怀疑是端王所为,可眼下却无法确定了。 到底是谁如此恶毒? “皇上。”元紫樱看着皇帝,“我想做神医郡主。” 皇后转头看着她,神色莫名难测。 人不可貌相。 这句话是自古名言。 在皇帝和皇后眼里,元紫樱就是一个医术厉害点的小姑娘,陆明煊不知从何处找来的大夫,治病救人有一手,但没多少心机。 胆子有点大。 大概是因为见识太少,从不知宫廷险恶,所以才敢跟皇帝皇后谈条件。 再加上最近皇族内乱,个个都盯着将死的皇帝和那张即将空出来的龙椅。 所以“巫蛊之术”这四个字一出,皇上和皇后不约而同地怀疑是哪位嫔妃或者皇子所为,目的自然是为了争夺权力。 谁会把这么大的阴谋往一个小姑娘身上想? 他们甚至不认为她有这个本事。 当然,一个女大夫也没理由犯下这种足以抄家灭族的祸事,所以就算皇后对元紫樱的冒犯和不敬大为不悦,也丝毫没有怀疑到她身上。 然而表面乖巧无害的人,不意味着内心真的乖巧无害。 元紫樱拿到封神医郡主的圣旨,并在皇帝答应会昭告天下之后,就跟皇后回到了东宫。 她说:“请皇后娘娘吩咐信得过的人去太医院借一套银针过来,我当着皇后娘娘的面给太子殿下施针,今晚太子就不会再毒发了。” 皇后转头吩咐心腹嬷嬷:“你去。” 等待的时候无事可做,元紫樱闲聊起来:“太子每天晚上要疼多久?” “断断续续三个多时辰,直到半夜疼痛才稍微好点。”皇后眉心蹙紧,忧心忡忡地开口,“施针就能控制毒发?” 元紫樱点头:“只能控制,不能根除,除非找到幕后元凶,看看对方到底用了什么邪术,才能对症下药。” 皇后沉默片刻:“既然宫连城也是这种症状,那你给他解毒时,用的是什么方法?” “两人症状相似,但宫将军服的是解药。”元紫樱皱眉,“解药需要花时间配制,现在没有,而且是药三分毒,我之前是怀疑宫大将军体内有毒虫,所以配的药算是以毒攻毒,对身体伤害很大。” 皇后不懂医术,元紫樱说的话哪怕她不完全相信,也找不到怀疑的理由,只能选择相信。 嬷嬷拿来银针,还带了个太医过来。 元紫樱皱眉:“我的施针方式跟太医们不一样,施针的过程一定会得到干扰,所以请太医出去,否则我没法下手。” 皇后不悦,觉得她毛病真多。 这要是寻常的医女,早就被拖出去打死了。 最终太医还是被请了出去。 皇后站在一旁看着,连续熬了几天晚上,太子脸色惨白,精神倦怠,睡着的时候跟陷入昏迷差不多,让人忧心不已。 殿内一片安静。 元紫樱施针时,太子躺在床上睡得很沉,一点反应都没有,只要平稳的呼吸显得他还活着。 施针过程持续小半个时辰。 皇后从没有觉得时间如此漫长难熬,焦灼难耐。 待元紫樱站起身,转头看向皇后时,她立即问道:“你是不是饿了?喜欢吃什么?我立即吩咐他们去备膳。” 元紫樱微微挑眉,诧异于皇后前后态度的巨大转变。 若早这样的态度,太子怎么会多受那么多苦楚? “我不知道宫里都吃什么,你让他们随便准备一些吧,我不挑食。” 皇后转头吩咐:“马上去准备。” 随后又问道:“这次施针能管几天?” 元紫樱在宫女端来的盆里洗了手,“太子今晚醒来之后就不疼了,但幕后元凶没找到,什么时候再发作不由我决定,除非这个银针一直留在身体里,但这样会影响太子行动。” 皇后一怔:“你的意思是说,太子要一直躺在床上?” 元紫樱点头:“对。” 皇后脸色一沉。 若一直躺在床上,跟活死人有什么区别? 巫蛊之术到底存不存在,谁也不知道。 若查不出元凶,解不了毒,太子难道要一直躺着? “暂时只能这样。”元紫樱像是看出皇后的想法,“皇后不用太担心,巫蛊之术只要有人做,想查应该不难。” 皇后眯眼:“怎么查?” 第202章 宫变 元紫樱想了想,建议道:“可以先封锁皇宫,从后宫查起,若是后宫没有,再查宫外。” 皇后眯眼:“你为什么这么帮本宫?” 若说医者仁心,她愿意救太子可以理解,但是查巫蛊之术,她可知道会引起多大的动荡? 元紫樱正色说道:“太子是一国储君,事关天下社稷。皇上病危,若太子再出什么事,只会引发更大的动荡,说不定会有阴谋者趁机篡位,导致太子和皇子们自相残杀,到时受到牵连的无辜者会更多。” 皇后微微眯眼,虽然知道她说的有道理。 毕竟若太子此毒不解,皇上一旦驾崩,外面那两个皇子——身弱的大皇子暂且不提,陆明煊绝不会错过这个孤注一掷的机会。 可元紫樱的话依旧让她生出了一些怀疑。 大概身居高位者,擅猜忌已经成为一种常态,所以皇后敏感地察觉到,元紫樱绝不是一个单纯的大夫。 一个只负责救人的大夫,不可能也不敢随意议论宫中之事,更不敢随意议论皇族。 可太子和皇子自相残杀这种事从她嘴里说出来,竟是那般云淡风轻,好像一点都没有顾忌。 皇后眼神微深,不动声色地点头:“本宫这就派人去查,太子这里你照看一下。” 皇后走了出去,命人传御林军统领来见,两人密谈约莫一炷香时间,御林军彻底封锁皇宫,外面的人不许进来,宫里的人也不许出去。 皇后带着凤仪宫所有太监宫女,在二十名御林军陪同下,挨个宫开始搜查,想找出巫蛊之术的幕后元凶。 后宫一时之间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皇帝病危之后,宫廷早已被皇后母子把持,后宫嫔妃们战战兢兢不敢怒不敢言,只求皇后明察秋毫,不要冤枉了无辜就行。 元紫樱知道自己已被看管在太子宫里,外面多出成排的侍卫就是为她准备的。 皇后不许她离开东宫一步。 正好她也不想离开。 皇后在后宫紧密搜查,宫外端王府里,陆明煊心急如焚,原因是宫大将军毒发,再次疼得失控。 他派人进宫请元紫樱,手下人去而复返之后,禀报宫门已封锁,任何人都进不去,宫里的人也出不来。 陆明煊大怒,看着宫连城情况越来越严重,只得先请皇城的大夫来看,可不出意料,不管请来多少大夫,竟无一人知道宫将军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或许就算有人真的看出了什么,也不敢说。 束手无策之下,陆明煊发了狠,决定孤注一掷。 他带上一些护卫,拿着宫连城的令牌出了城,快马加鞭奔至军营,告诉他们皇后发动宫变,封锁皇宫,宫大将军中毒在身,危在旦夕。 只要太子继位,皇后一定会处置宫大将军麾下将领,他们必须进宫清君侧,保护皇上。 虽然他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但军中将士都知道这是谋反,整整半个时辰之后,只有几位低阶将领站出来。 大部分人还是不敢冒险,尤其是大将军不在,他们甚至无法分辨端王说的是真是假。 陆明煊命这几位将领清点愿意跟随他闯宫的人数,发现只有八千多人。 陆明煊脸色沉得厉害。 若是在平时,只带着八千人闯宫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他也没有那么大的把握和胆量。 可今晚情况特殊。 宫连城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个端王只怕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他必须孤注一掷。 陆明煊点齐人马,浩浩荡荡进城,却在城门处遭到拦截,陆明煊冷声下令诛杀所有拦路之人,宫变正式开始。 黑幕降落之际,皇后毫无所获回到东宫,见儿子还躺在床上,果然没有半分毒发的症状,一颗心才稍稍放下。 然而很快,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响起。 “皇后娘娘!”一名侍卫匆匆而来,跪下禀报,“端王带兵攻城了!” 什么? 皇后脸色骤变,大怒道:“端王这是要造反?” 元紫樱吓得脸色发白:“这……这是要打仗了?” 皇后转头看着她,震怒质问:“你不是说宫连城中了毒,他怎么还能调到兵马?” 元紫樱讷讷道:“他确实中了毒呀,我亲眼所见,不可能有假。” 护卫回道:“皇后娘娘,领兵之人是端王殿下,他只调了不到一万人。” 皇后冷冷咬牙:“端王狼子野心,这是打算孤注一掷,趁着太子中毒想夺权?宫连城将死,他竟然还能说服军营里的将士随他一起谋反,当真是厉害!” 不过只有不到一万兵马,成不了事。 皇后当机立断:“吩咐御林军守好宫门,弓箭手准备好,今晚将有一场恶战。” “是。” 皇后转头看向元紫樱,见她惊吓过度的样子不像是伪装,心头忍不住狐疑,她真有这么胆小? “后宫已经全部审问过一遍,没有查出巫蛊之术。”皇后盯着元紫樱,眼神若有所思,“或许幕后元凶就是端王,他把宫连城一起算计进去,只为了有个调兵的理由。” 想一想,北梁第一将军被人下毒谋害,皇后还封锁皇宫,不许大夫去给宫将军解毒治病,这不正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陆明煊只要打着清君侧的借口,再添油加醋蛊惑几句,就说太子登基会清算宫将军余党,军营里那些跟着宫连城出生入死保家卫国的将士能不心寒? 而陆明煊调兵师出有名,将士们甚至不会指责他的野心,哪怕心里明白他是想借此谋反,可因为宫大将军被算计,他们对太子的仇视也会齐齐化作对陆明煊的忠诚。 这一刻,皇后深刻地体会到了阴谋的可怕,却也仿佛早在预料之中,所以惊怒的时间很短暂。 她很快命人把端王发动宫变的消息禀给皇上。 宫变来得突然,那么迅猛。 皇帝得到消息时,惊得从床上坐起,脸色煞白:“你说什么?” “端王发动宫变。” 皇帝惊怒交加,只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端王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动宫变? “听说是皇后娘娘下令封锁皇宫,在后宫查巫蛊之术,但宫将军毒发严重,想请元姑娘去给大将军解毒,派来的人进不了宫,也见不到元姑娘,端王一气之下就亲自出城,去郊外军营调来了兵马。” 皇帝怔住,不敢相信事情竟会如此发展。 他听得跟天方夜谭一样。 就因为大将军中毒,端王见不到能解毒的大夫,一怒之下就调兵谋反? 不,事情起因应该是皇宫的封锁。 端王是不是担心太子解了毒之后,宫连城反而毒发身亡,到时他只能坐以待毙? 第203章 始作俑者 其实元紫樱也没料到宫变来得这么快。 她预料到宫连城毒发之后,陆明煊见不到她,一定会大发雷霆,继而出城调兵,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攻进皇城。 但她没料到他调兵速度这么快,更没想到他只调了不到一万人就敢攻城。 宫中禁卫军战斗力虽然不如久经沙场的将士,可黑家甲匆忙之下未曾做好准备,而禁卫军却备好弓箭手,且占据最佳的防守和攻击位置。 哪怕陆明煊有机会赢,也绝对是赢得惨烈。 元紫樱独自站在窗前,安静地沉思。 大概是因为兵马尚未攻进来,宫外发动谋反,东宫里依然是一片风平浪静。 床上的太子醒了,身体不能动,但能说话。 “孤这是怎么了?” 元紫樱转头看他一眼,随即走到床边,淡淡一笑:“太子殿下醒了?您毒发昏迷,我给你施了针,控制毒素在体内蔓延侵蚀,但暂时还没找到解决毒素的办法,银针还不能取出来。” 被毒素连续折磨四个晚上的太子,气色不是很好,印堂暗淡,此时躺在床上,脸色看起来格外苍白虚弱。 他看着元紫樱,眼底浮现几分深沉:“所以孤要一直这么躺着?” 元紫樱眉头微皱,面上泛起深深的忧虑。 陆明宇见她这副表情,眯眼问道:“怎么了?” 元紫樱说道:“太子殿下中了巫蛊之术,皇后娘娘封锁皇宫,在后宫没查到结果,怀疑是端王殿下所为,但大将军跟太子中了一样的毒,端王找不到大夫,已经带兵发动了宫变。” 她这番话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像一个完全置身涉外的无辜者,陆明宇却显然没那么好糊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元姑娘才是始作俑者吧?” 元紫樱一怔,随即诧异地看着他:“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你没来给父皇治病之前,宫里风平浪静,一切都好好的,可自从你进了宫,局势突然间发生了惊天逆转。”太子眼神冷漠,看着元紫樱的眼神像是利剑一般,“陆明煊自己或许都没想到,他会被一个小小女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元紫樱皱眉:“我根本听不懂太子殿下在说什么。给皇上治病,是因为端王殿下发布了告示,说谁能治好皇帝的病——” “你不必解释那么多。”太子强硬地打断她的话,语气和眼神都充满着质疑,“世上真有那么巧的事?自从你到了皇城,宫大将军中毒,本太子也中毒,母后被你耍得团团转,端王更是被你逼得发动宫变,元姑娘,你真的只是一个大夫?” 元紫樱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不愧是皇帝亲选的太子,中毒这么多天,几乎快被折磨得神志不清,却能一眼看透元凶。 如果他顺利登基,北梁应该不会乱上太久。 不过没关系,经过今晚宫变,北梁必定要元气大伤,就算他最后还能能坐上皇位,想恢复以前那样的国力,也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太子殿下冤枉我了。”元紫樱抿着唇,无辜地摇头,“我就只是一个治病的小大夫,哪有那般通天的能力,居然能把皇后娘娘耍得团团转?” 陆明宇对她的话不为所动,冷眼看着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从她第一天进宫给父皇看病开始,陆明宇就觉得她不是一般的大夫。 此时想来,只怕陆明煊都被她蒙在鼓里。 元紫樱矢口否认,反正他又没有证据。 “太子殿下!”一名侍卫匆匆而来,禀报道,“端王殿下带着兵马攻到了东门——” “太子殿下身体虚弱,你们不要再拿这些事情来烦他。”元紫樱皱眉,不悦地看着说话的侍卫,“万一导致太子病情加重,你承担得了后果吗?” “来人!”陆明宇躺在床上,冷声命令,“把这个妖女拿下。” 元紫樱脸色微变,生气地看着他:“谁是妖女?太子殿下别冤枉我——” 殿内殿外忽然呼啦啦跪了一地。 一身凤袍的皇后在宫人簇拥下走进来,冷冷问道:“怎么回事?太子要把谁拿下?” 元紫樱转头看去。 “母后,这个妖女才是所有阴谋的始作俑者!”陆明宇急声开口,“母后赶紧将她拿下,交给慎刑司严刑拷打,定要问出她是受谁指使,兴风作浪的目的是什么。” 皇后表情一冷,转过头,冷冷盯着元紫樱,眼神肃杀:“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 元紫樱摇头:“不是。” 皇后像是没听见她的否认,厉声命令:“来人,把她拿下。” 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这是高位掌权者一贯的风格。 “皇后娘娘最好三思。”元紫樱退后一步,微微一笑,表情再不是之前那般柔弱无害,“把我拿下,你的儿子可就没救了。” 皇后一愣,随即暴怒:“果然是你这个贱人搞的鬼!你到底是谁的人,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元紫樱沉默片刻,淡道:“今晚宫变之后,皇后娘娘觉得谁能胜出?” 皇后双眼充满杀气,看着元紫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但元紫樱毫不担心。 她甚至不介意让皇后知道真相。 “太子不是被下毒,而是中了蛊。”元紫樱笑意云淡风轻,“蛊是用我的血饲养而成,能感受到我的气息。” “我若是受了伤,它会在宿主体内疯狂乱窜撕咬,折磨得人生不如死,我若是死了,它就会跟着死亡,死之后释放出的毒液会让太子暴毙。” 皇后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开口:“你这个贱人到底想干什么?” 第204章 你就是个疯子 元紫樱眉头微皱:“皇后娘娘身份尊贵,应该出身名门世家吧?为何言语如此粗俗?” 皇后怒极:“你——” “我本来没想对太子动手,毕竟我一向心善。”元紫樱蹙眉,幽幽一叹,“可谁让皇后娘娘那么恶毒,想逼我进老皇帝的后宫呢?他是一个将死之人,你竟让我这样如花似玉的美人进宫伺候他?皇后娘娘之恶毒,刚刚是天下罕见!” “放肆!”皇后厉声开口,“你是在找死。” 元紫樱挑眉:“是啊,所以皇后娘娘想杀了我吗?” 皇后暴怒地盯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一点害怕或者说谎的痕迹,可是没有。 她就是笃定她不敢杀她。 如果不是太子的命在她手里攥着,她一定会将这个居心叵测的贱人抽筋剥皮,做成人彘,让她知道惹了不该惹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外面隐隐传来喊杀声。 元紫樱有些意外:“宫廷防守这么弱吗?端王殿下竟然这么快就攻进来了。” 皇后脸色苍白,有些绝望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儿子,语气终于带着点妥协:“到底怎样你才愿意给太子解毒?” “皇后娘娘可以带着太子出宫,避开今晚的厮杀。”元紫樱建议,“我到了宫外安全的地方,自然会给太子解毒。” 北梁发动宫变,注定要死伤无数。 如果端王失败,今晚所有参与宫变的将士都没活路,若端王成功,则皇后和太子必死无疑。 元紫樱可不想留下来当炮灰。 皇后怒道:“宫里已经乱成一团,本宫如何带他出去?” 元紫樱撇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反正出不了宫,我就解不了太子的毒。” 皇后气得几乎失控,恨不得当场把她大卸八块。 元紫樱走到床前,对上太子那双阴鸷肃杀的眸子,挑眉道:“我也是学了医术和毒术之后才知道,其实高高在上的皇族并不是无所不能,你们怕死,比寻常人更怕死,只是大多情况下,你们是决定别人生死的主宰,所以这种恐惧很少有被人看到的机会。” 陆明宇声音冷冽:“放肆。” 元紫樱建议:“太子殿下如果想证明自己的骨气,可以自我了断,这样一来,我就没办法威胁你的母亲,她就可以把我碎尸万段给你陪葬了。” 陆明宇瞳眸微缩。 自我了断? 他是北梁太子,以后登上江山,主宰天下,会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帝王。 他为什么要自我了断? 元紫樱垂眸,一根根取下他身上的银针。 待到银针全部取下,陆明宇起身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按在床上,“贱人,孤现在就杀了你——啊!” 突如其来的剧痛袭遍全身,陆明宇惨叫着倒在一边,掐在元紫樱脖子上的手自然而松开。 元紫樱连忙离开床榻,离得远远的,惊魂未定地拍了拍心口,吓死她了。 为何没人告诉她,北梁太子是个神经病? “宇儿!”皇后脸色大变,箭步上前,“宇儿!” “啊啊啊啊啊!”陆明宇疼得在床上翻滚惨叫,“母后!杀了我!杀我——” 皇后脸色惨白,急急看向元紫樱,嘶声命令:“快救太子,本宫饶你不死!” 元紫樱转头看着他们母子,抬手摸着自己的脖子,不满地说道:“太子掐得我脖子生疼,我为什么要救他?皇后难道喜欢以德报怨?” “你——” “太子让你杀了他。”元紫樱冷道,“杀了他一了百了,他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皇后气得脸色扭曲:“你就是个疯子!” 元紫衣诧异地扬眉:“皇后娘娘怎么知道我是个疯子?” “我……”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急促的呼吸,“就当本宫求你,你……你先让太子不疼,本宫一定不会对你不利,你想要什么,本宫都会满足你。” “太子不会疼太久的。”元紫樱指着自己的脖子,“他方才掐我的时候情绪太过激动,杀气腾腾,让他身体里的虫子感到不安,所以才发狂,一会儿就好了。” 皇后现在已分不清她说的话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她觉得元紫樱根本不是大夫,而是信口雌黄的小人,是满嘴胡言的神棍,是妖言惑众的贱人,唯独不是治病救人的大夫。 然而比起皇后的气急败坏,元紫樱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不紧张,好像宫变跟她没一点关系似的。 不得不说,她的胆子大得离谱。 凭借着一己之力,硬是让皇宫陷入内乱不说,还让皇后在明知道真相的情况下,也不敢动她一下。 元紫樱骨子里确实是有点疯的。 她不怕死,是真的不怕,完全豁出去的姿态。 她喜欢看着这些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皇族权贵们发疯愤怒,却无能为力。 可是她不怕,不代表享惯了荣华富贵的皇后不怕,不代表太子不怕。 皇后只差一步就成为太后,从此再也不用跟任何人斗,天下都是他们母子的。 太子只差一步就成为皇帝。 他们的命多尊贵啊,怎么可能舍得跟元紫樱一起死? 所以越是疯癫不怕死,元紫樱反而越安全。 眼看着外面厮杀声越来越厉害。 皇后突然清醒地意识到,皇上还未驾崩,禁卫军应该去皇帝那儿禀报消息才对。 这样一来,她和太子就有机会准备出宫事宜。 陆明煊调来的兵力有限,他们主攻的是东门和南门,不敢使兵力过分分散,北门平日里都是宫女太监走的门,所以守卫最松。 皇后召来心腹,命他们赶快准备一辆马车,要朴素调一些,不惹人注目,待宫人准备妥当,把太子扶上车,皇后乔庄打扮了一下,趁着夜色专走人少没有灯火的宫道。 元紫樱假扮成太监跟在身后,趁着陆明煊还没打到东宫,悄然跟皇后母子一起出了北门。 第205章 解蛊 抵达国舅府,皇后命人把太子扶下来,并严加看管元紫樱,不许她离开视线一步。 国舅府的人急急忙忙给太子安置好卧房。 “到底怎么回事?为何端王突然发动宫变?” “此事说来话长。”皇后忧心太子的毒,不想解释太多,“宫里有皇上和御林军,暂时先不用着急,等消息吧。” 元紫樱被迫进了太子卧房,房里有皇后和两个嬷嬷,六个丫鬟,卧房外还有乌压压的护卫守着,生怕她跑了似的。 “本宫命令你,立即给太子解毒。”皇后面色很冷,“明日一早宫变的消息传来,若端王得到皇位,妖女,本宫会让你给太子陪葬。” 元紫樱眉梢微挑。 皇后这话里的意思是,端王胜出就放弃救太子? 还真是个冷酷无情的母亲。 不过太子肯定是要救的,毕竟她从没打算让陆明煊那个忘恩负义之辈坐上皇帝宝座。 “皇后放心,我既然已经出了宫,自然会好好救太子。”元紫樱环顾四周,“但是这么多人围着,稍后只怕不利于解毒。” 皇后冷道:“妖女,你最好别再耍花样。” “并非耍花样,只是为了太子的安全考虑。”元紫樱走到她跟前,低声说了解毒的方法和过程,“所以必须有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 皇后狐疑地看着她:“你最好别骗我。” “皇后娘娘若要不信,我也没办法。” 皇后咬牙,冷冷挥手:“所有人都出去。站在门外候着,窗外也守好,不许让她跑了。” “是。” 元紫樱净了手,命人拿个碗进来,随后搬一张凳子放在床前,并从袖子里抽出一柄匕首放在旁边案桌上。 陆明宇看到那柄匕首,眼底划过一丝戒备:“你拿匕首干什么?” “自然有我的用处。”元紫樱神色淡淡,“太子殿下大可以放心,我若想杀你,根本用不着匕首,多此一举。” 陆明宇神色阴郁,却没再说话。 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元紫樱先用银针封住陆明宇身上几个大脉,解释道:“封住这几个脉,会让你疼痛减轻,稍后引出蛊毒的时候,你才不至于因为痛苦而嚎叫,不会惊吓到蛊宝宝,让它再回身体里。” 说着,她叮嘱几句:“引蛊的过程中,太子必须保持安静,并尽量不要有所动作。” 陆明宇警告:“你最好别耍花样。” 元紫樱懒得理会,很快用匕首割破自己的手指,将鲜红的血液滴到碗里,待血液铺了碗底一层,她用布条缠住手指,并将碗放在陆明宇的手指旁边。 然后她开始给陆明宇施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元紫樱放血的原因,虫子似乎在身体里开始蠕动起来。 陆明宇浑身血液都要凝固了似的,那种感觉不是疼痛,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恶心和反胃。 他生生克制住这种不适,安静感受着虫子在元紫樱的银针引导下,从心口一点点往左边肩膀方向移动。 疼痛很清晰,但可以忍受。 皇后站在内室不远处,不停地踱着步子。 前院主院里灯火辉煌,无数火把照亮半边天空。 国舅府所有人今晚注定无法入睡,宫里不时有消息传来,但因为太子殿下正在解毒的关键时刻,没人敢把消息往内院传递。 虫子沿着手臂一点点移动。 陆明宇浑身紧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头,脸色发白,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元紫樱盯着他的手臂,皇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差点没忍住尖叫出声。 精壮的手臂上,一只活物像是要冲破那层肌肤破土而出,让人心惊肉跳。 皇后吓得脸色发白,这是什么东西? 那活物从肩膀移到肘中,一点点往手腕方向移去,一碗新鲜的血液正在那里等着它。 时间格外漫长难熬。 陆明宇脸色白得厉害,一半是因为疼痛,一半是因为紧张,对死亡和痛苦的恐惧此时牢牢笼罩在心头,生生克制住他所有的动作,让人心甘情愿化作木雕。 皇后脸色也很白,但看着那东西渐渐往指尖移去,她终于看到了活着的希望。 这一刻,她甚至没有想到要元紫樱的命,反而感谢她没有再玩任何花样,就这么干脆地替太子解了毒。 那东西终于冒了头。 皇后张大嘴,脸色惨白,急促转过头,忍住恐惧尖叫的声音。 那是什么东西? 一只有着尖头利爪像是蜈蚣的东西。 黑色的…… 她浑身血液像是要凝固,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再看一眼,却见那东西已经缓缓钻出指尖,直接跳进了盛着血液的碗里。 皇后一句话不敢说。 直到元紫樱用匕首把那只虫子从碗里挑出来,并站起身,她才骤然长松一口气,两腿发软,差点摔倒:“没事了?” 元紫樱点点头:“蛊毒解了。” “那就好,那就好。”皇后脸色发白,虚软着双腿走到床前,“宇儿,你什么感觉?” 陆明宇道:“还好。” “这会儿还疼吗?” 陆明宇摇了摇头:“不疼。” 皇后惊魂未定,转头看着元紫樱,语气浑然没有之前在宫里时的强硬和凶狠。 方才那点时间里她已经想通了。 不管元紫樱是大夫还是妖女,不管陆明宇身体里的毒是不是她下的,她都不想追究了。 元紫樱本事强大且诡异,稍不留神就着了她的道。 哪怕她已经替太子解了毒,皇后心里依然感到不安,她想着这么聪明的女子不可能不给自己留后路。 她担心若执意要杀元紫樱,她会不会还有什么阴招等着她。 所以确定陆明宇无碍之后,她平复好情绪之后,淡淡说道:“本宫还是要谢谢你给太子解毒,不管你进宫给皇上治病是巧合,还是有其他的目的,本宫都没心思追究了,本宫只希望你说实话,太子是不是真的没事了?” “嗯。” “那你走吧。” 元紫樱诧异:“皇后让我走?” “对,让你走。”皇后疲惫在床沿坐了下来,“宫里乱了套,我跟太子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眼下活着最要紧。本宫没必要再给太子树敌,更无意手沾鲜血,你走吧。” 元紫樱微微意外。 她确实给自己留了后手,就是防止皇后出尔反尔,生出灭口之心,不过既然她愿意手软,自己当然不会继续跟她作对。 第206章 你想灭谁的口? 元紫樱走过去,取下陆明宇心口和肩膀的银针,慢条斯理地收拾好匕首,才淡淡一笑: “皇后娘娘做这个决定很聪明。” “我敢单枪匹马来到皇城,就有自保的本事。皇后娘娘心善,我自然不会跟娘娘为难,祝愿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尽快铲除叛党,顺利登基为帝。” 皇后听她这番话,双眼微眯:“你确实不是端王的棋子?” 元紫樱淡道:“不是。” 皇后嗯了一声,喊外面的嬷嬷进来,命人给元紫樱一沓子银票:“这些是本宫给你的赏银,多谢你高抬贵手,放太子一条生路。” 尊贵的皇后娘娘,大概还是第一次感谢旁人放她儿子生路。 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地跟元紫樱说话,比起方才在宫里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好在元紫樱不计较这些。 接过银票,她不再跟他们客套:“等我安然离开皇城,再送皇后和太子一件大礼。” 皇后心头一跳:“什么大礼?” “皇后尽管期待便是,总归不会让你失望。”元紫樱笑了笑,眼底色泽微寒,“端王夫妇欺人太甚,我应该给他们一点教训。” 皇后闻言,一双深沉的眸子落在她脸上,心里隐隐生出些许了然。 她心里其实明白,这件大礼或许同样是元紫樱的自保之道,因为知道她不会拒绝,所以才如此笃定。 皇后没再多想,缓缓点头:“好。” 元紫樱将银票收好,转头往外走去。 皇后亲自护送她出去。 国舅府里灯火通明,院落重重,到处都是护卫。 经过前院,乌压压的弓箭手早已候在屋顶上,高墙上,大树上,围得密不透风。 若万箭齐发,就算有飞天遁地之术,怕是也难逃一劫。 “皇后娘娘。”一名中年男子疾步走来,充满敌意的眸子落在元紫樱脸上,“不灭口吗?” 元紫樱挑眉:“你想灭谁的口?” 当着她的面,讨论灭她的口? 中年男子皱眉,“你……” “派车送她出城。”皇后淡淡吩咐,“她对太子有救命之恩,本宫已答应放她走。” 中年男子点头:“嗯。” 元紫樱走出国舅府大门,府里下人去准备马车时,她走到光线昏暗的地方,趁着外面护卫不备,一个利落地转身,如闪电般没入黑暗之中。 “元姑娘!元姑娘!”几个护卫反应过来之际,急急往前追赶,却发现已经不见了元紫樱踪迹。 护卫统领从大门里走出,盯着黑沉沉的夜,声音冷冷:“倒是个狡猾的女子。” “统领大人,还追吗?” “城门已关,她逃不出去。” 几个护卫面面相觑,忽然一人迟疑地开口:“端王带着黑甲军攻进皇城时,城门就已经破了,眼下可能没那么多守卫……” 统领脸色一变,立刻吩咐:“上马去追,不能让她脱身。” “是。” 元紫樱身形如鬼魅,在夜色行如疾风,转眼抵达长街,远离国舅府。 马蹄声哒哒响起,在安静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晰。 元紫樱正要朝角落避去,转头去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之所以看得清晰,是因为对方提着一盏灯笼。 元紫樱愣了一下,望着那灯笼在风中摇晃,影影绰绰的光照着谢云间那张俊颜,此时看着当真是倍感亲切。 “上马。” 一人一马转眼到了跟前,谢云间弯腰朝她伸手,元紫樱握着他的手,借力一跃而上,转眼坐到了马背上。 一匹马载着两个人,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但谢云间和元紫樱并未出城。 元紫樱从头到尾都不相信任何人,皇后这么干脆放她走,她反而更要小心谨慎。 马匹行到城门处,防守不严。 两人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谢云间抬脚一踢马腹,看着它如离弦之箭冲出城门,然后拉着元紫樱转身,很快回到皇城。 在外城小巷子里七拐八绕,很快走到一座偏僻无人的宅子外。 宅子外有棵参天大树,看起来已有百年树龄。 “你对这里的地段如此熟悉,看来来过不止一次。”元紫樱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顺着粗壮的树干爬上去,倚在高高的树杈上,悠哉游哉地望着皇宫的方向。 此处离皇宫遥远,自然看不到什么,但是可以猜测宫里的情况。 元紫樱漫不经心的朝下瞥了一眼。 谢云间腾腾顺着树干爬上来,转眼就到了元紫樱对面的树杈上:“虽然完成任务重要,但保命也很重要。” 树杈粗壮而结实,再来几个人也躺得下。 谢云间躺下的姿势悠闲,跟躺在柔软的床榻上似的:“我以为你在国舅府脱身还需要一点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 元紫樱缓缓点头:“我也以为需要费点力气,没想到皇后突然吃错药似的幡然醒悟了,真是稀奇。” 谢云间拧眉:“她不是在准备什么阴谋吧?” “不像是有阴谋,看起来很真诚。”元紫樱想了想,“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趁他们不备溜了,坐别人安排的马车总归没有安全感。” “聪明。” 元紫樱瞥他一眼:“你那边一切顺利?” “顺利。”谢云间双手枕在脑后,“紫樱,我们俩这会儿看着像不像是同床共枕?” 元紫樱嘴角一抽。 “同树共枕。”谢云间笑着纠正,“别有一番意境。” 元紫樱:“……”病得不轻。 “紫樱,回雍国之后我们成亲吧。”谢云间开口,语调带着几分认真和期待,“我不会逛青楼,不会纳妾,不会养外室,只对你一心一意。” 元紫樱两眼望着夜空,在心里短暂地比较了一番,还是坚定地摇头:“我不想跟你成亲。” “为什么?”谢云间坐起身,“就算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也不行?” “不是你纳不纳妾的问题,而是我不想过婚后的那种日子。”元紫樱淡淡说道,“我的选择跟你无关,就算换做其他男子,我也是一样的答案。” 谢云间抿唇:“可是以前在青茫山,你——” “以前是以前。”元紫樱打断他的话,声音里多了几分自嘲,“以前少不更事,每天相依为命的人只有你,而且你是个男子……一男一女天天在一起,生出情愫也是正常,我那时候年纪小,又不懂事,以为那是男女之情,其实只是错觉罢了,你不必放在心里。” 顿了顿,“何况那时候你对我避而远之,根本没喜欢过我,所以我也不算辜负你,我们两不相欠。” 第207章 女帝的妹妹? 谢云间抿着唇,面色不虞。 元紫樱靠在树杈上,眉心泛起几分迟疑。 她最近有些不太正常,脑子里时不时会出现一些奇怪的画面,像是记起了幼时的事,但画面总是断断续续,不太清晰。 从小泡在药园子里长大,元紫樱对毒药研究得多,对各种药性或者类似的手段都有所了解。 她怀疑自己是被人下了毒,封住了记忆。 那些记忆可能跟她的身世有关。 而那些年在山上,除了已经过世的师父之外,谢云间是唯一跟她有过朝夕相处经历的人。 她不得不怀疑,谢云间在其中是否扮演着什么角色。 在这些没弄清楚之前,她不会再像以前那么信任他,保持一点戒备是该有的分寸。 她也不会轻易再去涉足儿女情长。 谢云间沉默地重新躺回树杈上,没再说话,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宫变持续大半夜,整个皇城都动荡起来。 端王调兵的消息传遍各大官员府邸,大臣们心惊之余,纷纷穿衣起身,不安地等待着消息。 五更天里,国舅府等来好消息。 端王带兵逼至皇帝寝宫时,被一支斜里飞来的箭矢穿胸而过,当即毙命,跟随他进宫的八千兵马几乎全军覆没。 国舅府长松一口气,护送皇后和太子安然回宫。 皇后母子回到宫里,天已亮开,宫里尸横遍地。 大臣们经过一夜胆战心惊之后,陆陆续续整装进宫,辰时传来北梁皇帝驾崩的消息。 太子顺利登基,改朝换代。 得到这些消息时,谢云间和元紫樱已经离开皇城,到了邻城龙平。 元紫樱将皇后给她的银票拿出五百两,兑换成五两的银锭,除了他们二人吃喝住宿之外,其余的银子全部分给城里的贫苦百姓。 之后快马加鞭赶到下一座城,再拿一部分银票出来兑换。 北梁的银票上都有标记,拿到雍国兑换不便,且容易让他们识破元紫樱的身份,索性直接在北梁花完。 每到一座城就兑换一部分,让朝廷想查都无从查起,且此举不会给那些得到银两帮助的百姓带来灾难。 一路上乔装打扮,两人走得不算快,便于打听朝廷的消息。 端王谋反牵连甚多,新帝继位之后还要安抚人心,尽早稳住局面。 整个五月,北梁一团乱麻。 端王和宫连城死之后,新帝要拉拢朝中官员,并且为了积攒一个好的名声,对黑甲军中所有没有参与宫变的将领给予丰厚的赏赐。 大将军死了,群龙无首。 新帝任命自己的心腹为将,但新帝器重的心腹不一定是适合黑家军的将军,不管是治军观念,还是处事风格,都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 与此同时,皇后已经荣升为太后。 她下旨在整个北梁境内查元紫樱的身份和行踪,连画像都贴了出来。 不愧是太后,事发当时一瞬间的心软,并不影响她事后想要秋后算账的心态。 端王死了,宫连城也死了,如今新帝登基,元紫樱又远离皇城,对他们母子不再造成威胁,她自然容不下曾经威胁他们的人。 不过元紫樱一点都不担心。 两人在北梁散财游玩两个月,把该听的消息都清楚听得,甚至连黑家军内乱的消息都知道了七七八八。 同时追杀他们的人越来越多。 七月最炎热的季节里。 元紫樱一封密信送到雍朝皇城,同月底消失在北梁。 八月初,雍朝女帝点齐兵马,御驾亲征,抵达边关时,以“女帝之妹被北梁囚禁”为借口,要求对方必须交出元紫樱,否则必将踏破北梁。 八百里加急送到皇城,太后和皇帝听闻之后大吃一惊:“女帝的妹妹?我们何曾见过雍朝女帝的妹妹?” “他们说女帝的妹妹会医术,是个不解世事的小姑娘,二月份就失踪,后来查出被端王掳了来,威胁她必须给大将军治病,如今女帝大怒,已增兵边关,势要北梁给他们一个交代。” 会医术。 不解世事的小姑娘。 还给大将军治病。 皇帝脑子里浮现元紫樱的脸,脸色一沉:“元紫樱是雍国女帝的妹妹?” 雍朝长公主登基为帝,对北梁本就造成极大的威胁,没想到那个会邪术的元紫樱居然是女帝的妹妹,真是…… 太后冷道:“端王已死,我们如何给他们交代?” “或许这本就是一场阴谋。”皇帝坐在龙椅上,眉眼沉冷,“北梁兵力强大,宫连城是北梁第一将军,可经此一事,端王和宫连城皆丧命,而北梁经过一番内乱之后,元气大伤,正是需要修生养息的时候,雍国却在这个时候兴兵来犯,要求交出女帝的妹妹……” 太后一凛:“皇上的意思是,雍朝就是为了削弱北梁的兵力,然后一举踏破北梁,一统天下?” 皇帝轻轻闭眼:“近日雍国跟齐国的战事如何?” 探子回报:“前些日子情报一直不顺利,最近才得到一些消息,雍国和南陵联手攻打齐国,齐国溃败。” “雍国和南陵联手?” “是。”探子恭敬回话,“其中最诡异的是,北齐提供战马和兵器给雍国,甚至连粮草都准备得绰绰有余,所以眼下的情势相当于三国打一国。” 陆明宇惊怒,霍然起身:“你说什么?” 北齐提供给雍国兵器和战马? 这是哪门子的笑话? “属下用一个月的时间查到了这件事,又用半个月确认了这件事。”探子跪在地上,“雍国女皇微服私访亲自去过一趟北齐,跟北齐女帝谈过话,虽然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雍国女帝回到雍国之后,就调兵抵达南齐边关,待北齐支援的战马和兵器到位,南齐已经被南陵打得节节败退。” 陆明宇像是在听天方夜谭。 北齐支援雍朝,攻打南齐? 第208章 奇怪的梦 南齐和北齐才是同宗。 帮着外人打自己人,北齐这么做图什么? 总不可能是因为北齐女帝欣赏雍国女帝吧。 陆明宇眉眼沉肃,缓缓落座。 南陵跟雍国夹击,即便北齐冷眼旁观,南齐也会输得一败涂地,若是加上北齐提供的粮草、兵器和战马,南齐哪里还有半分胜算? 能坚持半年都是他们厉害。 雍国还真是狡猾,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南陵,又鼓动北齐助她攻打南齐。 南齐覆灭的消息尚未传来,雍朝大军竟然已逼至北梁边关,且还是女帝御驾亲征…… 雍朝哪来这么多兵力? 陆明宇想到宫连城刚死,朝中其他武将未曾跟那位女战神交过手,且黑甲军内部争斗加剧。 这个时候若是对上雍朝,他们能有几分胜算? 陆明宇眉心难掩焦躁。 北梁刚结束内乱,尚未收拾善后,雍朝大军就逼至边关,主动挑起战事——以前一直是北梁兴兵,雍朝疲于应付。 如今却是局势反转,北梁完全落入被动局面。 陆明宇抬眸看向探子:“还有什么情报?” “属下查到那晚元姑娘是被一个男子接走了,他们的关系暂时还不得而知,但二人应该还在北梁境内。”探子回道,“他们之所以没离开北梁,或许就是为了制造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让雍国对北梁发兵。” 陆明宇瞬间如醍醐灌顶,仿佛一瓢冷水兜头浇下。 脑子里仿佛突然出现一根线,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串联了起来。 从宫连城遇刺中毒,女大夫出现为他解毒,然后端王带她进宫为父皇治病开始,这一切就是个阴谋? 皇帝本该驾崩,可因为元紫樱的出现而得以多活几天,端王在父皇面前把宫连城遇刺一事告诉给父皇,父皇怀疑是他所为,生出废储另立的心思。 后面发生的一切好像都顺理成章,可偏偏都是从云紫樱出现之后才发生的,包括他中毒一事。 陆明宇甚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宫连城遇刺一事是不是也跟她有关? 如今雍朝要求交出女帝的妹妹,偏偏她又失踪,让雍朝顺理成章找到了攻打北梁的借口…… 陆明宇脸色渐渐阴沉,那个狡猾的贱女人,果然是有备而来。 这一切自始至终都是雍国的阴谋。 殿内空气像是凝滞了似的,温度一点点下降。 良久,他冷道:“来人!” 御前太监上前:“皇上。” “传凌将军。” “是。”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边关的渡水城客栈里上,独居一间厢房的元紫樱满头冷汗,像是陷入一场梦魇,耳边不停地回荡着一句话:“杀了晏东凰!” “杀了晏东凰!” “杀了晏东凰,杀了晏东凰……” 她蓦地睁开眼,眼神惊惶,黑暗中只能听到她急促的喘息声,带着压抑的不安。 元紫樱轻轻闭眼,抬手拭去额头冷汗,心脏还在咚咚跳个不停。 梦里那是谁的声音? 杀了晏东凰? “紫樱。”谢云间抬手叩门,“你怎么了?” 元紫樱惊魂未定地转头看去,却只看到一片漆黑。 她缓缓平复着呼吸,从床上坐起身,靠着床头:“进来。” 谢云间端着烛火推门而入。 漆黑昏暗的屋子里顿时有了光亮。 谢云间把烛火放在桌上,走到床边,见她脸色苍白,眼神关怀:“怎么了?” 元紫樱抬头看着他:“刚刚做了噩梦。” “梦见了什么?” 元紫樱轻轻闭眼,有些疲惫地靠在床头。 梦见有人在她耳边不断催促,让她杀了女皇陛下,那声音像是近在眼前,却又格外遥远。 元紫樱无法确定自己是被人控制,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冒险。 “我梦见了北梁端王。”元紫樱垂眸,声音听着心有余悸,“他站在一片火光中,冷冷地看着我,说我害了他,他要找我索命。” 谢云间皱眉:“端王又不是你害死的,他找你索什么命?” 元紫樱抿唇,怔怔看着自己的手:“医者仁心,可我杀的人好像比救的人多……” 谢云间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了。别想那么多,我去打点水给你洗洗脸。” 元紫樱低垂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谢云间转身走了出去。 元紫樱抬头望着他的背影,眼神渐深,嘴角轻轻抿起。 谢云间,你那些年在我身边,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谢云间很快去而复返,端着一盆水走进来。 元紫樱起身洗了脸,披着衣服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谢云间,你觉得女皇陛下多长时间能打下北梁?” “以北梁现在的处境,一年吧。”谢云间判断,“北梁虽然刚刚经历一场内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整体实力不容小觑。” 元紫樱点头:“那我们暂时先不回雍国了。” 谢云间诧异:“为什么?” “我想留在北梁帮忙。”元紫樱拧眉,“如果陛下遇到比较难缠的对手,我就用毒药毒死他。” 谢云间面色微妙:“这应该不太容易,因为你进不去军营,接近不了主将。” 元紫樱语气淡淡:“总能找到办法的。” 能不能帮到女皇陛下不重,重要的是她暂时还不能回雍国,万一真有人能控制她的行为,在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命她去杀女皇陛下,她该怎么办? 等她找回被封住的记忆,确定没有人可以控制她,她才能回去。 谢云间望着站在窗前纤细的身影,总觉得两人之间像是隔开了一层看不见的距离,让他无法看透她心里在想什么。 想了想,他道:“陛下人在边关,你不想回去报个平安?” 元紫樱摇头:“暂时先不回去,北梁境内探子都在寻找我们的踪迹,我们若是露面,就会破坏陛下的计划。” 谢云间没再说什么,像是默认了她的决定。 接下来两天继续赶路,第三天终于抵达姜城。 第209章 宫心计 雍国大军确实是有备而来。 精良的兵器和盔甲,健壮的战马,充裕的粮草,以及前所未有的士气,让北梁军队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 战事开始三天,北梁损失四千多人马,大将军紧急下令撤军,并紧闭城门。 但晏东凰并未放弃,趁着将士们士气昂扬,下令强行攻城。 刚抵达姜城的元紫樱和谢云间听到这个消息,为雍朝感到高兴之余,忍不住开始计划着里应外合,主动替雍国把城门打开。 两人坐在客栈二楼,就着灯火商量计策。 “雍朝强攻之下,北梁重兵都在城楼上那里,偷袭肯定不行,万一被弓箭手射死在那里,得不偿失。”元紫樱托着腮,有些苦恼,“我们两个都是生面孔,明着来也行不通,会引起他们怀疑。” 如果能把城门打开,雍朝兵马就不用登云梯强行攻城,会减少很多损失。 但正因为城门防守最重要,所以防守特别严,精兵布防全都在城楼上。 他们两个人就算去偷袭,也有很大可能会被射成筛子。 “他们有换防时间。”谢云间淡道,“宫连城回京之后,边关是他的部将曹吉在守,这位将军喜好男色。” “啊?”元紫樱诧异,“你说什么?” “这位将军是宫连城的妻舅,喜好男色。”谢云间平静地开口,“我决定去试一试。” 元紫樱咋舌。 北梁将军都这么多癖好吗? 怪不得她总觉得端王和宫连城之间不太对劲,莫不是端王也有如此“牺牲”,才换来宫连城对他忠心耿耿? 不过这个方法显然不太行。 元紫樱缓缓摇头,否定了他的建议:“你说的是下下策,若让北梁将领对他们的皇帝寒心失望,主动放弃抵抗才是上策。” 元紫樱说着,不由拧眉思索:“我可以乔装打扮一下,给曹将军来个攻心之计。” “宫心计?”谢云间挑眉,“你打算怎么做?” 元紫樱道:“宫连城死在京城的消息被封锁,尚未传至边关,我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北梁先皇病危之际,宫连城带着他手下精兵回京,是为了为二皇子争夺储位,本就名不正言不顺。 如今宫连城和端王双双丧命在京城,而太子登基,对曹吉来说,绝对是一个雪上加霜的噩耗。 因为他是宫连城的妻舅,新帝容不下宫连城和端王,那么就算曹吉打了胜仗,回去之后也难免会遭到新帝清算。 这是一个极好的利用机会。 元紫樱让谢云间出去给她找一身小厮穿的衣服,尺寸少一点,样式普通一点,最好款式也旧一些,总之越寒酸越好。 谢云间明白她的意思,“嗯。” 衣服找来之后,元紫樱很快换上,并把头发上的簪子和耳环都取下,头发梳成小厮样式,又在脸上抹了点颜色暗淡的脂粉。 原本白皙娇嫩的肌肤很快变得黯淡无光,脖子上也没放过,额头发丝稍显几分凌乱,抹了一点血迹和灰尘,对着镜子再三查看,确定无误之后,才趁着夜色离开客栈,往将军府方向而去。 为了增加可信度,元紫樱还抹了点灰尘在脸上,然后一路疾跑抵达将军府大门外,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守卫之人不善地看着他:“你是谁?干什么的?” 元紫樱面色焦急,脸上血迹斑斑,更衬托出她的狼狈和惶恐:“军爷,我要见曹将军!我有重要的情报当面给将军说!宫大将军出事了!” 将军府外守门之人原本想把她赶走,听她提到宫大将军,脸色顿时一变:“宫大将军怎么了?” 元紫樱声音急切:“出事了!我要见曹将军,有重要的情报当面跟曹将军禀报!你们快一点!” 守门的士兵见她如此急迫,不敢耽搁,匆匆转身进府禀报。 元紫樱在外面焦急地等着,不停地踱步。 不大一会儿,那人去而复返,朝元紫樱道:“请跟我来。” 元紫樱跟在他身后走进将军府,很快在书房见到了曹吉将军,书房里还有几名将领,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不知是因为战事不利,还是因为担心宫大将军。 元紫樱进门之际,在场之人齐齐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此时的元紫樱衣衫朴素,脸上一片脏污和血迹,头发微微凌乱,一看就是风尘仆仆赶来。 “将军。”元紫樱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坐在书案后的男人,“您是曹大将军?” 曹吉一身银白盔甲,身形高大健硕,满脸凶相,左边脸颊上还有一条明显的刀疤,看着格外狰狞。 “对,这位就是曹大将军。”旁边一位将领回答,“京城出了什么事?快快说来!” 元紫樱面色惊惶:“宫将军死了!” 此言一出,曹吉脸色骤变,猛的站起身:“你说什么?” “是真的,”元紫樱面露惊惧之色,“被活生生折磨死的。” 曹吉脸色难看:“死于何人之手?” “是皇后母子……”元紫樱痛心疾首,“他们为了确保继位顺利,暗中派人刺杀大将军,大将军中了毒箭,被端王殿下安置在王府,后来皇城出现了一个会解毒的女大夫……” “女大夫?”曹吉咬牙,“是不是元紫樱?” 元紫樱连连点头:“对,好像是姓元!” “然后呢?” “这个人给大将军解毒的时候做了手脚。”元紫樱面色愤恨而难过,“大将军就是被她害死的!” “她是皇后找来的人,害死大将军之后,皇后要把她灭口,却在宫变那晚不慎被她逃脱,皇后气急,派人开始追杀她……” “没想到人还没找到,雍朝就发动战事,说那个女大夫是女帝的妹妹,这场战争完全是因为此人而起!” 一个将领点头:“说的没错,这场战事确实因为那个女大夫而起。” 元紫樱神色惊惶不安:“新帝登基,听闻边关危急,派了他的心腹率领黑家军赶来支援,可他们走得很慢……曹将军,他们故意想让你们这些大将军的旧部战死沙场,他们再来救援,到时功劳全是他们的!皇上一举两得,既除掉心腹大患,又能守住边关,可事实上……” 元紫樱愤恨地说道:“只要你们一死,雍国就会退兵。” 曹吉脸色僵硬:“你的意思是说,雍国战事本是一场阴谋?” 第210章 当记首功 元紫樱摇了摇头:“小人不敢乱说,但……这一切都太巧了……” 曹吉看着元紫樱:“是谁让你来的?” 元紫樱从怀里掏出一物递给曹吉,眼眶发红:“这是大将军死前给我的信物,让我来通风报信,他说他遭了算计,不能让部下都被陷害,小人来的时候,端王殿下还好好的,可是……” 她抹着泪,“小人一路躲躲藏藏,刚赶了几天路,就听说太子殿下已经登基为帝,而大将军和端王……端王殿下他们,他们已经……已经凶多吉少…… 砰! 曹吉一拳砸在桌案上,脸色铁青:“老子在边关浴血奋战,拼死拼死,他们却在后面算计着想置老子于死地!这样的昏君,我——” “将军,你们还是赶紧想办法吧。”元紫樱焦急万分,“大将军临死前说,如果守不住边关,一定保住你们的命,命小人务必……务必把话带到……” 说完这句话,她明晃晃就晕了过去。 “唉!小兄弟!小兄弟!”一个将军连忙伸手扶着他,“这小身板真是瘦得可以,一个人跑这么远的路,只怕折腾得够呛。” 元紫樱睁开眼,抬手扶着额头:“小人没事……” “来人!”曹吉命令,“带这位小兄弟下去洗漱,给他准备一些吃的,再准备一间休息的房间,不许任何人怠慢了他。” “是。” 曹吉在书房跟心腹将领商议对策。 他们不想无故丧命。 如果确定新帝想要铲除宫大将领麾下余党,那他们就算拼死反抗也是死路一条。 既然如此,就让那姗姗来迟大军负责抗敌好了。 曹吉当即吩咐手下将领:“把我们的人手全部撤回来,退兵八百里。” “将军,这……这样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能出什么问题?”曹吉面容阴鸷,“太子登基,一定会对我们赶尽杀绝,既然如此,我们还有必要在这里拼死拼活吗?他的心腹将军厉害,就让他的心腹立功好了!” 他们只是后退八百里,又不是临阵脱逃。 让新来的将军有机会立功,跟雍朝大军好好拼一拼,拼个你死我活,等黑甲军落败之际,他们再出来力挽狂澜,夺下这份军功,彻底收服军心。 到时兵权握在他手里,看谁还敢动他们? 想到这里,曹吉当机立断开口:“雍国攻势凶猛,我们强硬抵抗只会增加更多伤亡,既然如此,不如保存实力。” 手下几位将领思索片刻,点头同意他的决定。 于是正当城楼处进攻和反攻火热之时,兵力突然被抽走,一队一队的人马离开。 城楼防守越来越松,直到陷入无人之境。 负责垫后的曹吉命人去把报信的小兵叫来时,却发现小兵已经不见踪影。 “不见踪影?”曹吉皱眉,“他不是累了正在休息吗?” “是,他吃了点饭之后说是累了,需要睡一觉,但属下方才过去找他时,发现床上没人,那个小兵已不见踪影。” 曹吉脸色难看,“他怎么会不见踪影?将军府里找了没有?” “找了。” “屋子里有没有打斗的痕迹?” “窗户破了点,床头的桌子倒了,枕头下有包银子银子没拿。” 曹吉皱眉:“难道是睡觉的时候被人掳了去?” “可是将军府守卫森严,到处都是弓箭手,谁有如此飞天遁地的本事,竟能悄无声息从将军府把人带走?” 曹吉冷道:“他千里迢迢奔波而来,看起来也不是个高手,总不可能是自己离开的吧?” 若当真是自己走了,怎么会连银子都忘了带? 手下询问:“将军,要查吗?” 曹吉冷道:“没时间查了,先走。” “是。” 半个时辰后,雍朝大军如潮水般破城而入。 姜城早已是一座空城。 除了手无寸铁的的百姓,所有将士退得干干净净。 “都逃了?”萧南风坐在马背上,转头望着城里空虚的防守,诧异地看向晏东凰,“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晏东凰手握缰绳,策马缓缓进城:“应该是谢云间和元紫樱所为。” 萧青梧不解地开口:“陛下怎么知道是他们所为?” 晏东凰没说话。 前方忽然响起沉闷的马蹄声。 晏东凰和萧氏兄弟放眼望去,见前面一人策马奔来,到了近处发现果然是谢云间。 勒马停下,谢云间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臣谢云间,参见吾皇万岁。” “起来。”晏东凰神色淡淡,“紫樱呢?” “她还在换装。”谢云间站起身,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陛下可能不太相信,昨晚北梁军紧急退兵,皆是因为紫樱的一番挑拨之言。” 萧南风和萧青梧诧异:“这么厉害?” “倒也不完全是紫樱厉害。”谢云间利落地上马,“只是北梁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大将军宫连城在京城暴毙,镇守边关的几位将领尚未得到消息。紫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并且让他们知道,宫大将军之死是皇帝的阴谋。” 萧南风挑眉:“曹吉相信她的一面之词?” “也不算是一面之词。”谢云间慢悠悠在前面领路,“毕竟宫连城死了是事实,而且皇帝派来的增兵还在半途,如果曹吉和将士们战死沙场,功劳就全是别人的。紫樱只是让他们知道这个事实,并且告诉他们,增兵大军走得很慢,慢到根本来不及抵达姜城救援。” 晏东凰神色淡淡:“紫樱是最大的功臣,回去之后定要好好嘉赏。” 萧南风真心佩服:“且不说她的方法管不管用,单是这份独自前往敌营的勇气,都足以让敬佩之至。” 萧青梧点头:“没错。” 一行人打马飞奔,直达将军府大门外。 这里已经人去楼空。 晏东凰下马进府,吩咐亲卫把府里收拾一下,“外面将士安营扎寨,生火做饭,好好休息一下。” “是。” 刚穿过前院大门,抬头就见一身紫色裙装的元紫樱迎面走来,少女容颜娇俏而明媚,任谁见了都不会对她生出多少防备之心。 元紫樱停下脚步,朝晏东凰行了个礼,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陛下,我是不是很厉害?” 晏东凰笑道:“确实厉害,当记首功。” 第211章 大义灭亲? 元紫樱抬手示意晏东凰进屋,略带娇嗔地开口:“陛下封我做女侯爷?” “嗯,女侯爷。”晏东凰抬脚跨进门槛,走到主位坐下,“就叫英勇侯?” “不好听。”元紫樱皱了皱眉,忽然转头看了看其他三人,“我想跟陛下单独聊一聊。” 萧南风和萧青梧刚坐下来,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听到元紫樱这句话,两人面色皆是古怪。 “元姑娘这句话听着,像是久别重逢的新婚小妻子,在见到夫君时的柔情蜜意,”萧南风说着,不由看向谢云间,“她以前不是喜欢你吗?这么快移情别恋了?” 谢云间神色淡定:“可能在她心里,陛下比我更有魅力。” 元紫樱撇嘴,陛下本来就比他有魅力。 调侃归调侃,三人还是识趣地起身走了出去。 正好巡逻一下将军府,看还有没有可疑的人,或者将军府里有多少可用之物。 晏东凰喝了口茶:“累不累?” “还好。”元紫樱迟疑片刻,“陛下,我暂时可能还不能回雍国。” 晏东凰挑眉:“为什么?” 元紫樱垂眸,有些坐立难安:“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有人在我耳边不停地催促,杀了晏东凰,杀了晏东凰……可是等我醒来之后,发现房里空无一人,什么声音都没有。” 晏东凰微默,随即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怀疑有人给我下了摄魂术。”元紫樱拧眉,表情有些苦恼,“也有可能是我那个死去的师父在我身上下了什么毒,否则我无法解释这一切的发生。” 摄魂术她不擅长,没接触过,不知道该怎么解。 如果是中毒,当然更好一些。 只是眼下没弄清楚症状,她不敢冒险。 晏东凰沉吟:“或许只是一个噩梦呢?” “可是这个梦太奇怪了。”元紫樱摇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晏东凰淡道:“你想留在北梁?” 元紫樱点头:“我想暗中寻找奇人异士,看有没有人懂得摄魂之术。” “不用。”晏东凰淡道,“你先回雍国,朕颁下诏书,为你寻找懂得摄魂术之人。” 元紫樱诧异:“可是……” “朕就那么容易被刺杀?” 元紫樱抿唇,实话实说:“如果我在不清醒的状态下给陛下下毒,醒来之后一定会恨死自己。” “紫樱。”晏东凰沉默片刻,“你其实是朕的妹妹。” 啊? 元紫樱一呆,随即脸红:“虽然臣立了大功,但……但是……” “是真的妹妹。”晏东凰笑了笑,“我们俩是血缘上的姐妹,同一个母亲生的。” 元紫樱愕然,显然被这个秘密惊住了,良久没有反应。 她们是同一个母亲生的姐妹? 这怎么可能? “你离开雍国之后,朕去了一趟北齐。”晏东凰喝了口茶,声音疏懒而闲适,像是在跟信任的人一起闲话家常,“北齐女皇是朕的生母,也是你的生母。” 元紫樱张大嘴:“啊?” “是真的。”晏东凰看着她,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你打小失踪,是被人抱走做了棋子,培养一身的毒和蛊,其实是为了用来对付你的母亲,但阴错阳差之下,反被人用来对付我了。” 当然更阴差阳错的是背后之人算计有误,最终谁也没被对付。 元紫樱像是被这个事实惊呆了,感觉像是在听话本子。 她讷讷看着晏东凰:“那……我是北齐公主?” “嗯。”晏东凰点头,“北齐女皇年轻时偶然失去了记忆,然后遇到我父皇,在雍国皇宫生下我,没想到生完孩子就恢复了了记忆,她一句话没说就回了北齐,后来成了北齐女帝。” 元紫樱没说话,像是在做梦似的,努力消化着这个不太让人敢置信的消息。 她的母亲是女皇,她的姐姐也是女皇? 她身份这么尊贵显赫吗? 元紫樱神色恍惚,颤颤巍巍端起茶盏,喝口茶压压惊。 晏东凰没再说话,给她接受的时间。 屋子里一片安静。 元紫樱把一盏茶喝完,才抬头看向晏东凰:“那……” “嗯?” 元紫樱确认:“所以我们是一个母亲生的?” “对。” “怪不得我一见到陛下就觉得亲切。”元紫樱喃喃自语,“我之前还在想,是不是有什么人给我下了摄魂术,故意让我对你有了亲切感呢。” 顿了顿,“不过这也不得不防,我总觉得昨晚的梦怪怪的,像是有人在操控我。” 晏东凰失笑:“嗯,确实小心一点为好。” “陛下。”元紫樱转头看向门外,随即起身走到晏东凰跟前坐着,声音忽然压低,“我觉得谢云间挺可疑的。” 晏东凰凝眉:“怎么说?” “我在青茫山那些年,除了师父,只有谢云间跟我相依为命。”元紫樱拧眉,一脸防备怀疑的表情,“后来也是他把我送到陛下身边,如果他真的居心叵测,我觉得这个推测是合理的。我怀疑他自己也是被抹去记忆,然后这些年才能毫无破绽地对陛下忠心耿耿,获取陛下的信任,然后按照失忆之前的计划接近我,让我喜欢我,之后他给我写信来京城时,我一点都不会怀疑他的目的,就跟着来了。” 元紫樱越想越觉可疑:“如果昨晚我做梦的时候是在雍国皇宫里,并且睡得再沉一些,我会不会真的去刺杀陛下?” 她是陛下的贴身医女,晚间常住陛下隔壁的偏殿,想要刺杀陛下其实并不难。 再者就算是白天,以她用毒的本事,只要被人操控了,就随时有可能对陛下下毒。 她觉得这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 晏东凰若有所思:“你说的在理。” “所以不得不防。”元紫樱越发确定自己的判断,“陛下可以悄悄收回谢云间的兵权,找个借口给他安排一个有实权但实权没那么大的位子上去,这样一来,他应该不会生出太多的怀疑。” 晏东凰定定地看着她,须臾,微微一笑:“紫樱,你这是大义灭亲啊。” 元紫樱皱皱鼻子:“才不是呢,陛下才是我的亲人,他跟我一无婚约,二无血缘关系,算什么亲人?” 第212章 连丢三城 晏东凰对她这般说法,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不得不说,元紫樱虽年纪小,可脑子着实清醒理智。 两人又聊了这些日子在北梁的经历,元紫樱语气充满鄙夷:“北梁皇族都是个坏胚子。他们根本不把人命放在眼里,高高在上,视人命为蝼蚁,皇后如此,太子如此,端王夫妇也如此,好在端王夫妇和大将军都已经死了,北梁现在就是一盘散沙。” 新太子登基为帝,也改变不了北梁目前的处境。 军心不稳,君臣猜忌,互不信任。 再加上此次边关失守,军队士气大减,消息传到皇城之后造成的人心惶惶,都预示着北梁的覆灭在即。 “我进宫给皇帝治病那晚,恶毒的皇后就想让我给老皇帝做妃子,让我贴身伺候老皇帝。”元紫樱皱了皱眉,表情厌恶,“她想得美,活该她儿子受蛊毒折磨。” 晏东凰不发一语地看着她,只觉得她此时这般抱怨的语气有些陌生,有些稀罕,是她从未有过的态度。 或许只有最亲近信任之人,才能如此毫不回避地娇嗔抱怨,倾诉着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晏东凰笑了笑:“那给皇帝治病之后,你住在何处?” “住在端王府。”元紫樱说着,忽然神秘兮兮地看着晏东凰,“那位大将军也住在端王府,端王明面上是担心他在将军府不安全,但我总觉得他们之间有猫腻。” 晏东凰像是看懂了她的表情,嘴角抽了抽:“你的想象力挺丰富。” “陛下不相信?”元紫樱拧眉,“我觉得他们之间真的很不正常,尤其是大将军毒发的时候,端王那种担忧到失控的表情,跟寻常王爷和将军的关系根本不一样……不过他们是什么关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端王曾经还想让我给他做侧妃,所以我觉得北梁皇族的人都有病。” 一个皇后想让她做皇帝的妃子,一个王爷想让她做侧妃,那么想当然的以为也能决定一个女子的命运。 都是高高在上不知尊重为何物的龌龊东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元紫樱想到这里,忽然觉得雍朝的那些个王爷们还要好上一丢。 当然也有那么一两个烂人,比如晏鸣和晏翎。 元紫樱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厌恶和无奈,想着其实天下权贵都差不多的吧。 不仅仅是北梁,各国都一样。 高高在上的主子们个个不食人间烟火,高贵得根本不把蝼蚁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去在乎普通人的死活? “陛下。”长兰端着膳食走进来,“您和元姑娘先吃饭吧,谢将军和两位南将军正在巡逻将军府,他们等会跟其他将士一起吃饭。” 元紫樱回神,抬头看向晏东凰:“陛下,你去北齐见过了母亲,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这个女帝当得好不好?是一个明君吗?” 晏东凰点头:“是一个好皇帝,但不是一个无所不能的皇帝。” 元紫樱哦了一声,忽然想去看看这个母亲长什么样。 她看了看晏东凰,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她们二人谁长得更像母亲。 闲聊一阵,晏东凰和元紫樱一起用了膳,膳后元紫樱想洗个澡:“我好久没洗澡了。” 晏东凰道:“我让人给你烧点热水。” “嗯。” 元紫樱去沐浴更新,晏东凰走了出去,站在庭院里打量着这座将军府,心里已经开始思索下一步作战计划。 如今算是战乱时期,早点结束战争,早点修生养息。 最好九月之前结束吧。 有两个月的时间筹备成婚大礼。 去年十一月欠了凤摇光一场大婚,今年十一月正好补上。 “陛下!”萧青梧疾步而来,一袭青色披风随风招展,衬得他身姿沉稳,“卑职方才命人去探了探,曹吉应该有继续退兵的打算,北梁大军并未在渡水附近安营扎寨。” “所以这是打算避开我们,让所谓的援军把丢失的城池赢回去?”晏东凰神色漠然,“临阵脱逃,不惜代价保命,可见君臣之间一旦失去信任,代价会是不堪设想的。” 宫连城和端王的死固然有元紫樱在其中起到作用,但归根结底还是争储所致。 大将军出事,黑甲军人心惶惶,皇帝再想凝聚出之前的士气,已然难如登天——尤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晚间晏东凰在书房和萧氏兄弟制定下一步作战计划,大军休息一夜,人和马皆吃饱喝足之后,养精蓄锐一夜。 翌日,晏东凰整军乘胜追击。 因为曹吉兵马撤得快,渡水城防守空虚,雍国大军竟是一天之内连攻三城。 八百里加急情报送到皇城。 君臣齐齐大惊失色。 “什么?” “边关被攻破,还连丢三座城池?” “这是怎么回事?北梁从未打过如此狼狈的败仗!” “曹将军人呢?边关将士全军覆没了吗?” 当朝天子陆明宇铁青着脸,不发一语地坐在龙椅上,听着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压抑而不安的气息在大殿上缓缓弥漫。 他看着送信回来的驿兵,良久,才咬牙问道“边关为何如此不堪一击?” “回皇上,曹将军在雍军开始破城之际,就突然带着手下大军紧急撤退,像是在保存兵力,等待救援。” “混账!”陆明宇震怒之下,拍案而起,“等待救援就是连丢三城?他这是临阵脱逃,当诛灭九族!” 朝中一位大臣恭敬说道:“皇上,凌将军已经带着黑甲军赶去支援,黑甲军战斗力强,应该能收回被丢失的城池。” 陆明宇阴沉着脸,一只手握紧龙椅扶手,冷冷问道:“不管凌翼什么时候到,能不能收复失地,都无法改变曹吉临阵脱逃的事实。来人!” “皇上。” “传朕旨意,召回曹吉等一干将领,把他们全部打入大牢!把曹家亲眷捉拿下狱,一个不许放过!”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皇上从太子之位直接登基,顺理成章,这些年朝中忠于他的大臣不少,可除了禁军之外,大多是文臣。 朝中武将一多半都是宫大将军的麾下。 端王死于宫变,宫大将领死在端王府。 如果不是遇到这次雍国兴兵,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铲除异己,把宫大将军麾下原有的将领或杀或贬为,绝不会继续重用,然后重新选拔可用的武将。 可偏偏眼下处境尴尬。 雍国大军逼近,皇帝继续武将立功,这个时候提拔任何人为主帅,都会造成一个不安定的结果。 第213章 死无对证 为了齐心协力抗敌,经过朝中文武大臣共同商议,陆明宇不得不更改命令,最终任命内廷大总管安平海为监军,带着皇帝的旨意前往边城。 圣旨严令,曹吉和凌翼集合手里的兵马,所有黑甲军听从凌翼调遣,曹吉作为凌翼副将。 共同御敌,不得阳奉阴违。 抗旨不遵者,诛九族。 可这道旨意并未顺利送达曹吉手里。 监军带着圣旨快马加鞭赶路,先追上扎营在寂城的凌翼大军,把边关战况和皇上旨意一一详述。 凌翼是个三十岁出头的武将,当今太后的堂侄,皇帝的表兄,实实在在的自己人,曾在三年的武举中一举夺魁,成为东宫侍卫统领。 皇帝还是太子时,两人常谈论兵法,陆明宇觉得凌翼心思缜密,面面俱到,武功又那么高强,将来必定是个出色的武将。 所以宫连城一死,他迫不及待就让凌翼掌了兵权。 可善武者不一定善谋。 况且这是凌翼第一次领兵上战场,经验欠缺,对雍国军队了解甚少,对宫连城以前留下来的将领充满着敌意,根本没有把功劳分给他们的想法。 听完安平海的话,他眉头微皱:“曹将军临阵脱逃是战场大忌,按律当诛九族,皇上为何不下旨将他查办?” 他原本的计划是让曹吉的军队先拼死抵挡几天,等他们的兵力消耗大半,再加快速度赶去支援,到时不费吹灰之力就除掉一个劲敌。 没想到曹吉那个胆小鬼竟敢弃城而逃。 凌翼心里对曹吉生出了鄙夷不屑的心态,恨不得把他斩杀在军中,以振军威。 “凌将军有所不知,曹将军跟随宫大将军时间最长,跟雍国青鸾军曾有五六年的对战经验,了解他们那位战神长公主的作战风格——” “安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凌翼不悦地看着他,“难不成没有他曹吉在,本将军就奈何不了雍国大军?” “杂家不是这个意思……” “本将军即刻点兵,三月之内必将雍军赶出北梁境内。”凌翼说着,转身入了营帐,“来人!传令各营将军到主帐议事!” 六月最炎热的中旬,北梁大军终于加快速度,朝边关疾赶而去。 只是北梁已经连丢三城,而此次雍国兵马之强悍远超以往,若凌翼和曹吉能顺利汇合,撇开各自的立场所不谈,一心保家卫国,那么雍国接下来定要费一番功夫。 然而安平海在传旨给曹吉的途中被人一箭射杀。 这个消息传到曹吉耳朵里时,他正带着兵马驻扎在远离边关八百里之外的涯安,安平海手里的圣旨不翼而飞,但跟随安平海一起来的亲卫们一个不少,处理了安平海的尸体之后,急急抵达涯安。 “皇上命我跟凌将军汇合,一起抗敌?” “是。”一路护送安平海而来的侍卫统领点头,“皇上有旨,曹将军对雍作战经验丰富,若能好好配合凌将军,并成功把雍国大军赶出来,收回你丢失的三座城池,皇上就原来曹将军和麾下将领临阵脱逃的罪名。” 曹吉粗犷微胖的脸上,浮现一点冷笑:“这是皇上说的?” “是。” “传旨之人不应该是宫中大总管吗?” 侍卫统领递上一份圣旨,并解释:“安大总管在路上遭人射杀。” 曹吉闻言,脸色一变。 安平海在路上遭人射杀? 他第一个怀疑是凌翼所为,因为死无对证。 安平海带来的圣旨上只命他配合凌将军,尽早做出有效反击,但皇上到底是不是真的打算放过他,圣旨上根本没写。 安平海这个时候被射杀,极有可能是凌翼故意所为,原因应该是安平海应该还有别的口谕。 而凌翼不想让曹吉知道这份口谕。 因为安平海的身死,曹吉心头无法克制地蒙上一层阴影。 他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命。 不管皇上说什么,做出什么承诺,都无法改变他阵前脱逃的事实,哪怕现在抗敌有功,皇上也定会秋后算账。 何况皇上本来就一心想除掉他们。 “本将军知道了。”曹吉应诺下来,“凌将军到哪儿了?” “距离涯安还有一天的路程。” 曹吉当即召集将领们商议作战计划:“我们可以绕路堵到雍军正后方,配合凌将军来个包抄。” 几位将军听到这句话,齐齐愕然:“将军,这……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绕道过去有多远,大军疲于奔命,战斗力会大大损耗,就算真能绕道过去,也不可能做到对雍军的包抄。 曹吉在书案上展开一份舆图,指着西南方向一处偏僻的城池:“这里远离皇城,跟雍军进攻路线完全背离,我们可以把兵力驻在这里,割一块地自己治理。” 几位将军听懂了他的打算,神色齐齐一惊。 曹将军不但临阵脱逃,还打算自立为帝? 就凭他们手里这点兵马? 诸位将领面面相觑:“大将军,这……” 若北梁国破,他们这点兵马能苟延残喘到什么时候都难说,割据一方怎么可能? “安平海被射杀,就是在告诉我们,皇上根本没打算放过我们。”曹吉面色阴沉,冷冷说道,“如果今天是端王殿下登基,我就算豁出这条路,也会跟雍兵死扛到底,因为端王不会一心想置我们于死地。” 若是端王登基,他们打胜仗只会论功行赏。 可太子登基,他们是胜是败都死路一条,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去拼命? 不如保存实力,等以后东山再起。 第214章 求和 因为曹吉和凌翼不和,也因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所以曹吉带着麾下将士连夜撤退,并走了跟战场完全不同的路线。 这个消息传到凌翼耳朵里,气得他脸色铁青,恨不得当场把这个人抓回来,斩杀于三军阵前。 铲除异己的计划落空,他只能加快速度。 而青鸾军连夺三城之后士气大振,又有陛下御驾亲征,再加上南边消息传来,摇光将军已经打到了南齐皇城,顿时激起了将士们的好胜心。 尤其是萧青梧和萧南风麾下的两营兵马,都跟吃了药一样振奋。 如此士气仿佛注定了这次征战将会取得史上前所未有的大胜。 六月二十,长途奔波终于赶到涯安城,大军尚未安营扎寨,就遭到了青鸾军的第一波猛攻,北梁军被打得狼狈不堪,紧急撤退三十里。 涯安当地的守城军几乎被全歼,士气一泻千里。 凌翼退后三十里,并紧急召集将领制定计划,恨不得把兵书三十六计全用上。 第一晚派人去偷袭青鸾军粮草,可因为不熟悉地形,派出去的五百人小分队被早有防备的精兵瓮中捉鳖,全部射杀。 第二天凌翼派人求和,想解释清楚女帝妹妹的事情,可人还没到跟前,那人就被一支凌厉飞来的箭矢射中脚背,疼得对方惨叫一声,一瘸一拐赶紧翻身上马,打道回营。 青鸾军打到北梁境内,防守松散,比起固若金汤的边关,简直不堪一击。 晏东凰下令兵分两路,萧青梧带兵去拦截曹吉,晏东凰则全力对付凌翼。 群龙无首,俨然是一盘散沙。 黑甲军诸位将领以前跟着宫连城时,从未打过如此狼狈的败仗,而凌翼除了一直摆架子耍威风之外,根本毫无战略可言。 战术和威信都无法和宫大将军相比,以至于军中将士对他的不满逐渐加深。 一方士气强,兵力强,经验足,且御驾亲征。 一方士气弱,兵力虽强,但主将经验不足,且主将不得人心。 孰胜孰败,结局早已注定。 北梁战败的军报一封接着一封送到宫里,陆明宇从最初的震怒到气急败坏,再到后来的焦灼不安,仿佛已无可避免地看到了北梁败势。 大臣们不由也慌乱起来,文臣们开始主和,希望皇上派人去求和,甚至提出让公主联姻。 只是这句话一出,立时有人反驳:“雍朝皇帝是女子,把公主派过去嫁给谁?” “可以……可以嫁给青鸾军那几位将军,若他们已成亲,做妾也行啊……” 朝中一名中年武将怒道:“荒唐!堂堂北凉公主,金枝玉叶,怎么能给人做妾?” 此言一出,殿上短暂的安静片刻。 文臣们面色苍白,六神无主。 他们心里非常清楚,北梁若灭,别说公主,就是太后和皇帝都会沦为阶下囚,到时做妾只怕都成了奢望。 在得胜者眼中,亡国之君就是奴隶。 太后、皇后、公主都会沦为被人侵犯的妓子,哪还有尊严可说? 一片压抑的安静之中,有人提议:“或者挑选几个优秀出众的世家公子,送给雍国女帝,是男宠也好,皇夫也罢,都由她做主。” “另外,再送白银一千万两,城池三座……” “胡说八道!北梁武将一向铁骨铮铮,绝不会跟敌国求和!诸位大人整日里养尊处优,享受着国家的供奉,关键时刻一点主意没有,就想着怎么求和吗?” “宫大将军若还活着,绝不会让敌国侵入北梁疆土一步!” 大殿上文武百官吵成一团,吵得面红耳赤。 陆明宇坐在龙椅上,脸色苍白,双手握紧扶手。 可能他死都不会想到,刚结束一场内乱顺利登上皇位的自己,龙椅还没焐热,就要面临一个亡国的局面。 放在一年前,若有人说北梁将会亡在雍国手里,那个人绝对会被拖去刑场,承受凌迟三千刀的酷刑,并且被人认为他疯了。 可现在…… “皇上!”吴丞相跪下来,“情势危急,求皇上早做决断!” “报!” 一名驿兵匆匆上殿:“启禀皇上,继涯安之后,雍国青鸾军已攻占淮临,黑甲军被迫后退六十里,并战死将士一万余人!” 陆明宇脸色煞白。 “皇上!青鸾军离皇城越来越近了!求皇上做决断啊。” 陆明宇如梦初醒似的,抬头看向吴丞相:“丞相,你……你跟礼部尚书挑选几个使臣,亲自去一趟淮临,告诉雍国女皇,朕什么都答应。” 陆明宇咬牙:“只要他们愿意停战,朕愿意出人,出钱,并把丢失的四城……不,五城,朕统统送给他们!朕要停战,让他们立刻停战!” 朝中几个武将彼此对视着,面露悲哀之色。 大势已去,无力回天。 雍国军队势如破竹,不费吹灰之力打到北梁境内,士气正是最好的时候,怎么可能愿意停战? 这个时候停战是最愚蠢的决定。 他们会一鼓作气攻到皇城,杀光北梁皇室,将北梁纳入雍国版图,雍国子民才能不再遭受战乱之苦。 这个时候停战就是功亏一篑。 除非雍国女帝是个昏君,否则绝不可能同意求和协议。 七月中旬,最炎热的季节里。 北梁吴丞相带着几位使臣一路快马加鞭抵达淮临,向雍国女皇提出了停战的请求。 晏东凰只是微微挑眉:“北梁即将灭国,这个时候你让朕停战?简直是笑话。” “女皇陛下——” “北梁那些年每每入侵雍国,欺压我雍国百姓,掠夺我雍国财物,甚至试图霸占我雍国城池时,从未曾说过要停战。”晏东凰嘲讽,“好战之国也会知道怕?” 第215章 南齐灭 “北梁从此愿意跟雍国友好相处。”吴丞相低声下气,诚意满满,“只要女皇陛下同意退兵,吾皇愿割五座城池给雍国,并送白银一千万两,美男十人,并承诺吾皇在位之年,绝不会主动跟雍国兴兵——” “真是笑话。”元紫樱从内厅走出来,看着眼前这些自以为是的大臣,“那五座城池是我雍朝将士打下来的,需要你们给?说出这样大言不惭的话,简直不害臊。” 吴丞相脸色涨红:“你——” “你是那位元姑娘?”其中一位使臣看见元紫樱,突然瞪大眼,“你就是给先皇和宫大将军治病的女大夫?你……你你你你竟然是雍朝人?” 什么? 吴丞相脸色一变,看着元紫樱的眼神顿时惊怒交加:“你是元大夫?” 作为一国丞相,他的脑子远比一般人聪明,此时看着这一幕,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元紫樱凭一己之力把北梁搅得天翻地覆,然后雍朝又以她失踪的理由攻打北梁,这一切就是个阴谋! 从元紫樱踏进皇城开始,一切都是雍国的阴谋。 “看来丞相大人还是比一般聪明的。”元紫樱笑了笑,笑意狡黠而无情,“死前能知道真相,还是你们的幸运。” 吴丞相闻言,心头骤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如今不算是两军交战吧?”元紫樱挑眉,“就目前的局势来说,分明是雍朝对北梁的惩治。” 说罢,抬手挥了挥:“把北梁诸位使臣都拿下,等攻入皇城那天,送他们去跟家人团聚。” 吴丞相不安地看向晏东凰:“女皇陛下!你不能囚禁我们,我是代表吾皇来传达求和的意思,条件可以任由你提,只要两国能相安无事——” “两国相安无事?”晏东凰嘴角微扬,“朕更希望北梁成为雍国的疆土。” “女皇——” “带下去。”晏东凰命令,“所有人休息一天,明天继续攻城!” “是!” 使臣们挣扎着被带了下去。 晏东凰转头看着元紫樱:“挺有气势。” 元紫樱气势昂扬:“等我恢复记忆,对陛下不会造成威胁之后,就可以回到雍国做女侯爷,以后仗着陛下的势力狐假虎威,让任何人都不敢欺负我。” 晏东凰失笑:“狐假虎威?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才好呢。”元紫樱轻哼,“嫁人有什么好?还要被逼着孝顺公婆,侍奉婆母,听婆母立规矩,相夫教子……还有什么三从四德,简直就是把女子当奴婢,我才不要去给那些臭男人当奴婢呢。” 晏东凰但笑不语。 青鸾军全体休息一日,翌日五更继续进攻。 五更天里北梁军还在睡梦中,只有轮值的几位将领和守城的将士正在焦急等待消息,然而他们没能等来丞相和诸位使臣,而是等到了马蹄阵阵如雷。 军队席卷而来,尘土翻飞。 一片慌乱之中,有人嘶声高喊:“雍军打过来了!雍军又打过来了!” 这句话一传十十传百,紧急叫醒了睡梦里的士兵。 凌翼急急起身穿衣:“雍军又打来了?丞相不是去谈和了吗?他们回来了没有?” “还没回来。” 凌翼一怔,谈和的使臣尚未回来,而敌军已经一股脑儿攻了过来,这是不是说明谈和失败了? “大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应战!”凌翼冷冷回道,“我们还有多少人?” “八万人不到……” 凌翼沉默着,脸色难看至极:“传令,全军做好战斗准备!” “是。” 若说他们兵力所剩无几,那么败仗至少有个合情合理的借口,可他们的兵马比起雍军几乎相差无几,一开始应战的人数甚至比对方还多,这一路下来战死的人数共计两万余人。 这么多人还能把仗打得这么狼狈,北梁史上也是罕见。 然而不管凌翼怎么想,北梁军的败局已定。 七月底,雍朝军队攻破淮临,用时不到半个月,杀敌八千,自损一千余人。 大军休息三日,制定计划,养精蓄锐之后,步步紧逼。 凌翼带着残军步步后退。 战场上尸横遍野,血腥浓烈。 八月中旬,南边传来消息,摇光军攻破南齐皇城,宣布着南齐的灭亡。 南齐君臣成为阶下囚。 而彼时晏东凰也已逼近北梁皇城,距离北梁都城只剩下百里之距。 陆明宇和他的大臣们焦灼如热锅上的蚂蚁。 而青鸾军大帐里,谢云间看着南齐覆灭的战报,面色复杂,良久不发一语。 “怎么了?”萧南风走进来,看着谢云间发愣的表情,“南齐覆灭是好消息,此次摇光可是立了大功,一战成名天下知,你……” 转头瞥见谢云间苍白的脸色,萧南风愣了愣:“云间,你怎么了?” 谢云间回神,眼神有些恍惚:“没事。” 他只是……只是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脑子里一些画面清晰闪现,耳畔好像有遥远的声音传来:“那个女孩将来会成为利器。” “用她来对付北齐女帝,才是最好的方式。” “但是你要先封住记忆,否则早晚会露出破绽。” “忘了自己是谁,一切从头开始,这样才能取得绝对的信任。” “事成之后,你就是齐国统一的最大功臣,也会是后世史书上最伟大的天子。” 谢云间怔怔看着手里的战报,一时之间几乎分辨不清,这是不是上天故意跟他开的玩笑,或者……或者是他上辈子作孽太多,这辈子才要如此惩罚他? “云间,你怎么了?”萧南风觉得事态不对,伸手拿过他手里的战报仔细查看,没看到什么不好的事情,“这是捷报啊。摇光军立了大功,等我们攻下北梁都城,这天下就……哎,你怎么走了?” 谢云间跟丢了魂似的转身往外走去。 所以他跟元紫樱其实拥有相同的经历,都是在十年前就被封住了记忆? 他们两人各自有不同的任务,但……但…… 世事难料。 恢复记忆之时,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 “谢云间。”元紫樱蹦蹦跳跳来到营帐里,喊了谢云间一句之后,察觉到不对劲,表情疑惑而凝重,“谢云间?” 谢云间抬头看着她。 “陛下让你和萧将军去主帐议事。”元紫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谢云间轻轻闭眼,压下心头那股压抑和绝望感,突然恨起自己,为什么要恢复记忆? 若一辈子都记不起来,岂不是更好? 第216章 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云间的反常引起了元紫樱的注意。 她看似大大咧咧,实则一直都是个警戒心重的人。 谢云间今天不但反常,而且情绪看起来特别不对劲。 元紫樱正思索间,抬头看见走出来的萧南风,迟疑地开口:“萧将军,方才谢云间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太对,你跟他说什么了吗?” 萧南风闻言,漫不经心地眉梢:“你不是不喜欢谢云间了吗?怎么还这么关心他?” 元紫樱皱眉:“萧将军。” 萧南风轻咳一声,正色开口:“谢云间方才看到凤摇光送来的战报,不知为何,情绪看起来就有点反常,我正纳闷呢。” 随即他猜测:“可能是因为太激动了?” 激动个屁。 元紫樱眉心紧皱,想到谢云间方才的表情,哪里像是激动的样子? 那份战报对他来说,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是噩耗。 思索再三,元紫樱转身去见了晏东凰。 晏东凰正站在案前看北梁與图,听到元紫樱的话,诧异地偏头看着她:“谢云间不正常?” “很反常。”元紫樱走到晏东凰跟前,压低声音说道,“方才我来的时候朝萧将军问了几句,萧将军说,谢云间是在看到南齐灭国的战报时,突然情绪有点不对劲,之前毫无征兆。” 晏东凰沉默片刻,眼底划过一抹异样光泽,须臾,她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元紫樱有些担心:“陛下不怀疑他吗?” 晏东凰想了想:“你去找找谢云间,让立即他过来一趟。” “是。” 元紫樱走出主帐,连续问了几个人。 听说谢云间往城外去了,她顿时脸色微变:“他去城外干什么?” 巡逻的亲兵回答:“不知道,谢将军什么也没说,骑上马就走了。” 元紫樱担心谢云间做出不理智的事情,赶紧借了匹马,骑马离开军营,往城门方向飞奔而去。 城外有一条护城河。 谢云间并未走远,此时就站在护城河的河岸,望着河里的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马蹄声在身后响起,他头也没回。 元紫樱翻身下马,走到他跟前:“谢云间,你怎么了?” 谢云间转头,眼神带着看透一切的了然:“元紫樱,你是不是早就开始怀疑我的身世了?” “为什么这么问?” “你到雍国之后,对我的态度跟以前不一样,我以为是因为陛下远胜于男子的本领让你敬佩景仰,不但没多想,甚至庆幸你把心思从我身上移开。”谢云间自嘲一笑,“可是后来你太过理智的态度,让我察觉到了几分不对。” “但我也只是怀疑你是不是对男女之情淡了。” “到了北梁,你跟我明确了不想成亲的态度,有时候站在你面前,明明你看起来很正常,可我就是能感觉到你在防备我。” “我以为你记恨我以前对你疏远冷淡,故意想报复我。” “然而我现在才明白,你应该早早就对我生了怀疑,所以才有意无意疏远我是不是?” 元紫樱沉默片刻:“我是怀疑自己。” “怀疑自己?”谢云间皱眉,“你怀疑自己什么?” “我做噩梦那夜,其实是梦见有人在我耳边蛊惑我,催促着让我去杀了陛下。”元紫樱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我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摄魂术,但我拥有七八岁之后的记忆,至于七八岁之前,自己来自何处,以前发生过什么,我一无所知,是完完全全一点印象都没有,这不正常。” 谢云间淡道:“所以你开始怀疑我?” “我怀疑的不只是你,还有师父。”元紫樱转头看着他,“谢云间,你到底是什么身份?这些年你是不是也被人封了记忆?你接近我是被人算计,还是你自己的安排?” 谢云间没说话。 元紫樱继续说道:“你是南齐人吗?” 谢云间还是没说话。 “你今天看着那封战报,是突然间记起了自己的身份,还是你本来就应该在这个时候恢复记忆?”元紫樱平静反问,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理智和冷静,“如果这一切计划你都参与其中,你现在是不是万分后悔?” 谢云间转头望着流动的河水,神色幽深而淡漠,却始终不发一语。 若仔细看,会看到他眼底分明有着绝望的色泽。 他一直以为元紫樱单纯无心机,除了毒药之外,她对阴谋诡计一无所知,可此时听她说的这些话,谢云间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他当年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个少年,完全有自己的主张和判断,可她还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女孩。 十年之后,她变得如此聪明通透,而他陷入一种自作孽不可活的处境,进退两难,咎由自取。 “我是南齐皇子。”他终于开口,“当初接近你是为了取得你的信任,想把你培养成利器,用来对付北齐女皇。” “而我之所以失忆,是我自己的意思,为的就是在任何时候都不会露出破绽,取得你全心的信任。” 元紫樱淡道:“想让我成为棋子,需要花费那么多年的时间?” 谢云间眉眼浮现几分讥诮:“如果只是抓你做人质,对北齐女皇威逼利诱,她就算痛苦,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儿而豁出整个北齐,所以让你成为利器,待合适的时机被找回去,让北齐女皇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再控制你伺机而动,她应该防不胜防吧。” 元紫樱面色冷漠。 谢云间淡道:“你精通各种毒药,可以轻而易举毒死北齐皇宫里的所有人。” “好恶毒的计谋。”元紫樱冷哼,“可惜你们这算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好一个南齐皇子。 原来是一开始就心术不正。 幸好她头脑清醒,没有喜欢她喜欢到不顾一切的地步,否则只怕肠子都悔青了。 第217章 同袍之谊 谢云间望着长长的护城河,以及拴在不远处的坐骑,眸子微暗,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他或许应该离开这里了。 只是离开之前…… 他转头望向高高的城楼,目光忽然凝住。 城楼上一人玄色披风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目光犹如利剑般落在谢云间脸上。 随即城门开启,一阵如雷的马蹄声响起。 谢云间转头看去,却见萧南风和萧青梧并驾策马而来,身后跟着身姿矫健的数十精锐。 他显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搭在护城河桥栏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谢云间。”萧青梧策马来到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跟我们回去。” 谢云间沉默地站着,良久才苦笑:“好歹同袍一场,这么无情?” “真是抱歉。”萧青梧语气漠然,“七年同袍是真,但你这七年也算是无意识地潜入青鸾军中做了奸细,对青鸾军了解太深,我们不能放你走。” 萧南风则什么也没说话,只是淡淡看着他,但兄弟二人一起来,显然是必须把谢云间留下来的。 既然知道他是南齐皇子,而南齐眼下已覆灭,那么谢云间就是亡国的皇子。 哪怕暂时不杀他,也绝不可能放他离去。 至于以后要怎么处置他,那是陛下的事情。 谢云间什么也没说,不发一语地上了马,往城门方向走去。 元紫樱独自站了片刻,看着他在萧家兄弟一左一右“护送”下,骑马进城,才转身往自己的坐骑前走去。 回到军营,谢云间被关进一处营帐,被迫交出将军令和腰牌,以及所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信物。 晏东凰没见他。 元紫樱倒是进了主帐,一杯茶下肚,面色愤愤不平:“南齐真是一肚子阴谋诡计,一个破方法居然算计了长达近十年,活该他们被灭国。” 北梁一个月就能掀起宫变,内乱加剧导致灭国,南齐凭什么认为十年漫长时间,他们一定能得逞? 真是莫名其妙的自信。 晏东凰喝了口茶,目光落在她脸上:“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谢云间卑劣无耻,南齐皇族阴暗而无能。”元紫樱皱眉,面上流露出几分鄙夷之色,“当年才十几岁的少年就有如此深沉的心思,可见南齐皇族从根上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幸亏雍国女皇陛下和北齐那位尚未谋面的母亲都是吉人自有天相,所以才没有遭到他的算计。 幸好南齐灭国这天,才让谢云间突然恢复了记忆,以至于他们的所有阴谋付之东流,竹篮打水一场空,真是活该。 晏东凰沉默着,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陛下。”萧青梧走进来,一袭青袍衬得身姿挺拔,端正沉稳的脸上表情冷硬,“谢云间既然是南齐奸细,就不该留他活口。” 晏东凰抬眸,眉梢微挑:“你一点都不念同袍之谊?” 萧青梧皱眉:“同袍之谊比不上数千数万将士的性命,比不上以后随时存在的隐患,更比不上江山动摇的根基——” “大哥。”萧南风跟着走进来表情有些迟疑,“如果一直把他囚禁着,不杀应该也是可以的。” 到底同袍这么多年,谁忍心去下这个手?何况谢云间这些年其实也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儿。 “我有办法可以让他不死,也不会形成形成任何威胁。”元紫樱忽然开口,“如果他失去武功,失去记忆,甚至被毒控制着,应该就……” “我还是觉得只有死人才最安全。”萧青梧不同意,“同袍之谊确实让人不忍,但一想到他最初目的不纯,就是怀着叵测心思而来,所有的情谊就可以忽略不计。” 他不是心狠手辣。 若只是犯下一般的错误,他不会觉得对方该死。 可谢云间不同,他是敌国皇子,将来的隐患。 他必须死。 “大哥,先让元姑娘试试吧。”萧南风眉头微皱,“相信元姑娘——” “都别争执了。”晏东凰开口,俨然已深思熟虑,“谢云间眼下还不能死。青鸾军有一营将士是他的麾下,他若无故出事,势必要跟他的手下解释原因,他奸细的身份爆出来,会让青鸾军内部军心动摇,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萧南风点头:“陛下说得对。” 晏东凰下令:“先去整军,三日后进攻北梁皇城。至于谢云间,先按着紫樱说的方法办。” 元紫樱点头:“嗯。” 萧青梧点了点头,没有反对的理由。 傍晚时分,元紫樱端着四菜一汤走到软禁谢云间的大帐里,大帐外面守卫重重,四个角落都是精锐。 谢云间不可能有一丝机会逃脱。 看见元紫樱端着饭菜走进来,谢云间已经猜到了什么,起身走到桌前坐下:“行军打仗还能吃得这么丰盛,这是断头饭,还是下了药的饭?” “下了药。”元紫樱语气淡淡,“陛下不忍心杀你,是我提议用药,可以留你一条命,但是以后你无法再行动自如,必须时时刻刻跟我待在一起。” 谢云间抬眸看着她:“什么意思?” 元紫樱把菜一道道摆在桌上,冲着谢云间微微一笑:“就是跟我待在一块儿,你就不会受毒药控制,一旦离开我超过六个时辰,可能就会毒发身亡。” 顿了顿,“当然,我这么多年研制出来的毒药很多,也可能不太准确,或者是你离开我超过十里路,也会毒发,总之就是必须待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确保你不会再有其他不该有的心思。” 谢云间不发一语地拿起筷子吃饭,神色波澜不惊:“南齐已经灭了,我一个人还能翻覆了天地不成?” “倒不是怕你真有翻覆天地的本事,而是明明没那么多本事,只是野心不死,难免会折腾出一些让人不开心的事情出来,到时牵连到一些无辜之人,死伤无数,你的罪孽只会越发深重。” 谢云间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如果你愿意嫁给我,不是更能把我看得牢牢的?” “那不行。”元紫樱坚决摇头,“孩子是最容易让女子心软的存在。一旦我们俩成了亲,有了孩子,到时你真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我看在孩子的面上,可能就不忍心对你下手了。” 第218章 踏破都城 元紫樱的清醒和理智是谢云间没有想到的。 自此他才真正明白,十年前做下的决定有多幼稚。 十年很长,变数很多。 失去记忆的他无力改变任何事情,因为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的计划——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除了时间上的变数,人心也是无法预估的。 他算不到一个少年时期认识的女孩,长大之后会变成什么样,算不出各个国家的局势会如何发展,算不出她精通各种剧毒之后,还有没有人能控制她。 他算不到的东西太多了,偏偏他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所以注定了一败涂地。 雍军兵临城下,北梁无力回天。 皇城禁卫军成了最后一道防线,虽然战斗力不强,但禁卫军都是朝中官员或者权贵子弟,他们的利益跟皇帝一致,所以会拼死抵抗,能守一天是一天。 满朝文武聚在崇明殿,殿内充满着焦灼惊惧的气息,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大臣们,此时脸色一个比一个苍白,绝望而无助。 “皇上,现在该怎么办呀?雍国军队太过彪悍,进军根本不是对手啊——” “皇帝!”太后一身凤袍,前呼后拥抵达前殿,面上透着焦灼惶恐,“外面怎么样了?敌军是不是快打进来了?你想想办法啊!朝中那么多老将,他们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陆明宇正焦头烂额,见太后到来,还得站起身恭迎:“母后怎么来了?” “哀家若不来,是不是要等敌军踏破皇城,哀家才知道我们要亡国了?”太后怒不可遏地看着他,“黑甲军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如此不堪一击?” 陆明宇脸色难看:“凌翼对黑甲军不太了解,跟雍国大军也没有过交手经验——” “你的意思是,只有宫连城能守住北梁江山?”太后愤怒地打断他的话,“既然如此,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为何不能把他拉拢过来,让他只效忠于你?” 陆明宇默了默:“当初不是母后让朕重用凌翼吗?” “皇上是在怪我?”太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哀家为了你的帝位费心筹谋,你却把责任都推到哀家身上?”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你们都站着干什么?”太后转头,怒指着一殿的大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们一个个都是哑巴吗?北梁快要亡国了,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快想办法呀!” “皇上!太后娘娘!”一名禁军匆匆而来,单膝跪下,“敌国攻进皇城了!我们的禁军根本不是对手,皇上……皇上和太后娘娘先逃吧。” 太后踉跄了一下,脸色煞白。 “放肆!”陆明宇脸色沉下,“朕是北梁天子,就算死,朕也绝不会弃城而逃!” 说罢,举步往外走去:“朕亲自率禁军抵挡敌军,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朕也决不投降!” “皇上!”太后脸色大变,转身追了上去,“皇上你站住!” 陆明宇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头看着太后:“请母后把后宫嫔妃子女全部集中到您的宫殿里去,只要宫门一破,立即让他们自尽或者母后亲自动手,谁都不许苟活!朕的嫔妃,绝不能落入敌军手里。” 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出去。 太后脸色煞白,站在原地无法反应。 明明半年前还好好的,怎么这么快就亡国了呢? 之前刚经历过一场宫变,陆明煊被一箭射死的那天,她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以为儿子从此帝位稳固了,以为北梁可以修生养息,越来越好了。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太后浑浑噩噩地回到后宫,命人把嫔妃和年幼的皇子公主们集中到一起,偌大的宫廷,充满着山雨欲来的绝望气息。 皇城里喊打喊杀声响彻云霄,绝望恐惧的啼哭声不绝于耳。 血腥味浓烈,青鸾军所过之处,尸体一具具倒下。 城门被攻破,宫门被攻破。 北梁正式亡国。 雍国军队如潮水般冲进来那一刻,陆明宇看见了骑马跟在晏东凰身边的元紫樱,瞳眸骤缩,刹那间明白了前因后果。 “你这个贱女人!”他嘶吼着,挣扎着想扑向她,“都是你搞的鬼!宫连城是你杀的,宫变是你挑唆的,你才是罪魁祸首!” 十几杆红缨枪齐刷刷抵在他脖子上,寒光森森,让人胆寒。 陆明宇脸色惨白,眼神充满着怨毒,此时若他还有余力,一定恨不得把元紫樱撕碎了喂狗。 可惜他什么都做不到。 元紫樱高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北梁皇族跟雍国是宿敌,今日北梁亡国,不过是技不如人的结果。” “何况‘兵者,诡道也’,你敢说你们北梁就没有派奸细探子混入其他国家,监视着别人的一举一动?没有挑拨别人的时候?如今不过是你们输了,而我们是得胜者罢了,不要输不起。” 在雍国和北梁两国的关系上,北梁从来都是主动入侵者,唯有这一次,雍国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让北梁直接灭国罢了。 陆明宇恨得咬牙切齿。 他早就觉得元紫樱出现得蹊跷,给父皇治病,延迟了他的死期,虽然只有短短半个月,却足以让陆明煊生出希望,并发动宫变。 一次宫变,至少让北梁的战斗力削弱一半……不,不仅一半,而是把北梁的战斗力直接拖垮。 如果宫连城还在……如果他还在,北梁绝不可能被打得这么惨烈。 雍国想覆灭北梁,更是痴人说梦。 可眼下说什么都晚了。 “陛下!”萧南风带兵从内殿出来,禀报道,“北梁嫔妃已自尽,只有太后还活着。” 晏东凰目光落在陆明宇脸上:“既然你的嫔妃都自尽了,你这个亡国君还有必要活着吗?” 陆明宇苍白着脸,“朕想知道一件事。” “说。” “北齐和南齐本是一家,他们为何会支援你雍国兵马?”陆明宇死死盯着晏东凰,脸色铁青,充满着不甘,“朕想不通!若不是他们做出如此吃里扒外的事情,雍国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强的战斗力!” 精良的兵器和战马配备对军队有多重要,带过兵的都知道。 一千铁骑可以轻松歼灭一万步兵。 青鸾军本就训练有素,战斗力强,北齐提供的战马对他们来说就是如虎添翼。 可陆明宇死活想不明白,北齐为什么要如此帮助他们? 晏东凰神色淡漠:“这个问题你可以先留着,去了地府问阎王。” 说罢,抬手示意:“杀了他。” 第219章 陛下威武 北梁正式亡国。 晏东凰下旨颁布诏书,东至齐国,南至南陵,北至北梁,全部归为雍国疆土,南陵、齐国和北梁子民,从此皆属雍国子民。 而今只剩下西周尚未被战火波及。 大战之后收拾善后,安抚百姓,颁下一道又一道诏书。 九月中旬,晏东凰率天璇、天玑两军回雍朝,萧南风跟随,萧青梧则暂时留在北疆,收复整顿北疆军队。 凤摇光同样于九月从南齐出发,打道回雍国。 一封封捷报既是他能力的证明,也是他忠诚与爱情的体现。 九月底,晏东凰和凤摇光先后回到雍朝。 甫一见面的那一刹,凤摇光不知是太高兴还是情不自禁,上前就把晏东凰紧紧抱在怀里,双臂勒得太紧,像是恨不得把晏东凰揉进自己身体里一样。 “如今南陵、齐国和北梁都属于雍国,卑职就不算是异国皇帝了吧?”凤摇光面容憔悴了许多,声音却温软得不像话,“我觉得做皇帝不合适,封个王爷倒是不错。” 晏东凰被他抱着,抬手拍了拍他的头:“你想做什么王爷?” “逍遥王。”凤摇光没有丝毫迟疑,“南陵的逍遥王,雍朝的皇夫。” 晏东凰嘴角一抽,“可以放开我吗?” 凤摇光不舍地松手,退后一步,仔细端详着她的脸:“陛下好像憔悴了很多,肌肤看着也不像以前那么娇嫩了。” “领兵打仗,风吹日晒,你以为还跟以前待在宫里一样养尊处优?”晏东凰走到一旁坐下来,“十一月成亲,你意下如何?” 凤摇光一愣,随即笑得惊喜又满足:“当然——” 晏东凰端起茶盏:“南齐皇族的人如何处置的?” “当然是杀个干净。”凤摇光丝毫没有迟疑,并抬手屏退宫人,然后提壶给晏东凰添茶,又给自己倒了盏茶,“陛下现在是什么感觉?” 晏东凰表情微顿:“什么感觉?” “统一天下的感觉。” “天下尚未统一。”晏东凰倚在榻上,神色疏懒,“还有一个西周你忘了?” 凤摇光像是没把西周放在心上:“西周喜好和平,从不主动入侵别国,也不会兴义与人为敌,卑职认为若想让他们归顺——” “不用。”晏东凰淡道,“统一天下这件事其实不在乎形式,西周有西周的安宁,雍国疆土已是最大,即日开始需要好好修休生养息,发展民生,不该再轻易动刀兵。” 凤摇光点了点头:“如果雍国和西周一直相安无事也挺好,反之则留给我们的儿子去做,母亲若功绩太大,必然会掩盖儿女的光芒,每一代皇帝都该有他们的功绩。” 晏东凰挑眉:“你怎么确定一定是我们的儿子做皇帝?” 凤摇光默了默,有些委屈地看着她:“难道还有别人吗?” 晏东凰嘴角微扬,神色显得轻松而疏懒:“太累了,给朕捏捏肩膀。” 凤摇光放下茶盏,走到她身后,捏着她肩膀,趁机在她脸上偷亲一口:“陛下威武。” “你也不赖。”晏东凰声音淡淡,“朕想通了,朕想要的不是一个温柔的解语花,而是一个可以跟本宫并肩作战的人,摇光,相互扶持才能走得远。” 凤摇光抿着唇,不发一语。 “人活一世,若连一个足以信任的人都没有,未免太过可悲。”晏东凰抬手捏了捏他的脸,“对成亲大典,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凤摇光想了想:“我觉得可以把萧南风调去南陵做藩王。” 晏东凰眉梢微挑:“我是问你成亲之事。” “以前皇帝成婚是封后大典,那臣这个算是封夫大典?”凤摇光问道,“陛下方才说想互相扶持,那陛下是打算让臣继续掌兵权,还是让臣摄政?” “继续掌兵权。” 凤摇光点点头:“好。” 晏东凰讶异:“你不反对?” 凤摇光摇头:“陛下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既然要互相扶持,互相信任,那我自然要先相信陛下,无条件服从陛下的所有决定。” 如果为了以后不生防备而主动放弃兵权,同样是一种不信任的表现。 晏东凰想得明白,凤摇光又何尝不是? “不管是同袍还是夫妻,总要有点信任的,很多事情也必须有人去做。”晏东凰斜倚着锦榻,“若无信任,兵权这种东西放在谁的手里都不安全,可朕精力有限,不可能同时兼顾朝政和军营。” 虽然人心总是易变,但人生苦短。 若几十年的时间都活在防备之中,未免过得太累太孤独。 她已经是至尊皇帝了,权力和责任能兼顾,感情也没什么不可以。 至于这份感情能走到什么时候,要看他们彼此的缘分。 凤摇光没说话。 陛下信任他,他必然也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只是岁月漫长,年轻时爱得浓烈,让他们都坚信这份感情可以坚持到永远,等十年二十年之后,到底还会如何,还需要时间来证明。 回到雍国的日子依然很忙碌。 忙着颁布各种圣旨文书,忙着任命选拔南陵、齐国和北梁疆土上的官员,忙着制定各种新策,忙着筹备大婚。 因为需要的官员人数太多,晏东凰下旨今年再加一次恩科,各地的学子都可以参加。 但因为时间仓促,考试的时间比往年齐齐推后一个月。 整个十月又是在忙忙碌碌中度过。 气候进入十一月初冬,终于迎来了晏东凰和凤摇光的大婚。 第220章 剪不断理还乱 雍国女皇陛下成亲大典十一月十九,大吉。 十一月初九,原北齐国女皇即墨曦带着皇夫元修墨,以及他们的两个儿子抵达雍朝,送上最隆重的贺礼。 随行而来的还有雍国太上皇。 驻扎在北梁整兵的萧青梧率两千亲卫回京贺喜。 雍国满朝文武精神抖擞。 远道而来的贵客看起来有点微妙,尤其是原北齐女帝和皇夫之间,以及皇夫和雍国太上皇之间,似乎总有那么一层暗潮在涌动。 但没人敢多嘴询问。 倒是元紫樱对这对远道而来的夫妻充满着期待和紧张。 晏东凰亲自出宫迎接贵客时,元紫樱和戚芳菲就站在她左右。 随着即墨曦一行人渐行渐近,元紫樱面上渐渐浮现几分紧张之色,一双眼落在即墨曦那张温婉又不失英气的脸上:“那就是我的母亲?她长得好美。” 晏东凰嗯了一声。 女皇陛下走到近前,目光从晏东凰脸上移开,一眼看见跟在她身侧的元紫樱,神色动容:“紫樱?” 元紫樱轻轻点头:“嗯。” 大臣们目光在即墨曦和元紫樱面上打转,表情各异。 想到那位权紫皇夫来雍国时,一番言词让他们相信元紫樱是敌国奸细,没想到大半年之后,情势骤然翻转,多年前跟太上皇生了当今女皇的女子竟然不是宫女,而是北齐女皇。 而如今北齐女皇心甘情愿臣服雍国,且元紫樱跟女皇陛下还成了姐妹。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元修墨走上前一步,正色看向元紫樱:“紫樱,我是你的父亲,她是你的母亲,你幼时被人拐走,还弄丢了一些记忆,所以可能不记得我们,但是没关系,以后会慢慢想起来的。” 元紫樱转头看向晏东凰。 “看我干什么?”晏东凰失笑,“他们都是你至亲的亲人。” 元紫樱心头情绪激动又忐忑,敛眸喊了声:“父亲,母亲。” “我是哥哥。”即墨东柏走出来,微笑看着元紫樱,“我们俩是一父同胞。” 一父同胞? 元紫樱愕然,随即噗嗤一笑:“哥哥。” 这声笑顿时化解了多年亲人未见面的生疏与尴尬气氛,元紫樱心情轻松不少。 “我是弟弟。”即墨谦上前,有些憨憨地看着元紫樱,“姐姐。” 元紫樱看着这个弟弟,心头生出一点古怪的感觉。 她看向即墨曦。 但是还没等即墨曦说话,即墨东柏就像是看出元紫樱的心思似的,笑着解释道:“弟弟心思单纯,有点孩子心性,妹妹以后相处起来就会明白的。” 元紫樱点头:“哦。” “进宫吧。”晏东凰转身走进宫门,“你们是坐船过来的?” 即墨东柏嗯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在晏东凰身边,连戚芳菲都被他挤到一旁去了:“我坐船有点晕。” 晏东凰转头看着他,抬手拍了拍他的头:“辛苦你了。” 即墨东柏温柔一笑:“不辛苦。” “我也要。”即墨谦抢先到晏东凰左侧,把元紫樱也挤了过来,“姐姐,我也要。” 晏东凰诧异:“你要什么?” “摸摸头。” 晏东凰失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跟在身后的即墨曦和元修墨看着前面其乐融融的画面,不由相视一笑。 太上皇心情不太好,连语气都透着几分怨气:“东凰,他们都是客人,你没必要太过热情。” 晏东凰一愣,随即脚步微顿,回身看向自己的父皇,迟疑的目光在父皇和元修墨脸上打了个转。 随后她看向即墨曦,试探着问道:“父皇和元前辈还没争出个高下?” 即墨曦淡道:“他们两个岁数越大,性子越幼稚,在北齐争了大半年,我被他们烦得焦头烂额,根本不想搭理,你也不必理会。” 晏东凰心情复杂。 如果在北齐都没能争个高下,证明父皇的战斗力还是挺强的,毕竟他孤身一人,而且是远在别人的地盘上。 如今回到雍国,他应该有了理所当然的优势吧? 即墨东柏好奇问道:“姐姐,你希望太上皇赢,还是我父亲赢?” 晏东凰看着兴致勃勃的即墨东柏,突然觉得这孩子有点恶趣味:“你觉得他们俩谁会赢?” 即墨东柏有些为难:“一个是姐姐的父亲,一个是我的父亲,我都不知道应该帮谁。” 晏东凰还没说话,左侧传来一句:“那我的父亲呢?” 晏东凰一愣,转头看向即墨谦。 跟在后面的即墨曦也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跟晏东凰对视着,母女二人什么也没说,像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雍国文武百官跟在最后面,对眼前这本从未出现过的场面,压根没有应付的能力,想插话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们想起一句话,剪不断理还乱。 按理说太上皇这些年后宫嫔妃不少,其实没必要对一个当年出现过又忽然消失的女子念念不忘。 奈何这个女子生了个女儿,如今成了女皇。 如果晏东凰没有继承江山,没有征战各国的打算,她跟北齐就不会有任何交集,就会有母女相认的机会,当然也不会让太上皇知道即墨曦还活着的消息,后面这些幼稚的争宠就不会存在。 可凡事没有如果。 裴丞相望着太上皇的身影,真心怀疑他跟他们那位征伐天下、圣明无双的太上皇是同一个人吗? 第221章 暗流涌动 进了大殿坐下,晏东凰作为雍国天子,坐的自然是主位。 太上皇位子在主位一旁。 即墨曦和元修墨则在右边贵客第一、二位,然后才是北齐来的几位使臣。 左边席间坐着的是雍国满朝文武。 大殿上气氛其实很微妙。 众人各自寒暄一阵,然后就开始两国协议,雍国其实是在北齐帮助下,才这么快收服南齐。 而北梁覆灭这么快,元紫樱功不可没。 所以经过一番商议讨论之后,晏东凰认为即墨曦还是继续掌管北齐封地更好,她对北齐了解得多,不管是兵器战马等军队方面的训练调度,都不输给任何一个男子将军。 同时她对北齐子民有着圣明帝王该有的魄力,也有着女子柔软的心怀,所以没人比她更合适。 不过即墨曦觉得自己精力有限,如今又跟元紫樱母女相认,她可以代管五年,五年之后,是否可以让元紫樱做北齐女王? “我做北齐女王?”元紫樱诧异,“这不太合适吧?我对北齐一无所知,而且也没有治国的能力,我其实更想留在雍国做女官。” 元修墨悠悠瞥她一眼:“女王不比女官威风?” “看来是我女儿的帝王魄力叫人无法抗拒,连北齐小公主都生了仰慕之意。”太上皇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挑衅,“我觉得雍国挺好,紫樱想留就留下来吧,跟着女皇一起史书留名,说不定下辈子还能做姐妹。” 云修墨听到这句话,只是漫不经心地斜睨他一眼。 然后从桌上捏起一块糕点,转头塞进即墨曦嘴里:“儿孙自有儿孙福。陛下暂时治理北齐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眼下先把该做的事情做好,至于以后会怎么样,到时候再说,不必急于一时。” 即墨曦品尝着糕点,不置可否。 东凰是她的女儿,紫樱也是她的女儿。 姐妹二人感情深厚,她心里欣慰。 反正雍国现在是晏东凰当家。 元紫樱留在她身边,一来能学到一些东西,二来培养姐妹情深,以后有人庇护,三来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只要有元紫樱在,至少北齐会一直安然。 当然,如果以后有一天紫樱改变态度,过够了皇城里拘束的日子,什么时候想回北齐去做一个闲散的女王,再派几个善于治理的官员去打理一方,那再好不过。 反正计划不如变化快。 万一晏东凰以后变了心思,他们计划再多都没用。 因为殿上主人和贵客们之间复杂的关系,雍国大臣能插上话的机会不多,只能感觉到平静的表面上一种有暗流涌动,有点冷,让人心惊肉跳。 可能晏东凰也有如此体会,所以这场宫宴持续的时间不长,不到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远方使臣到来,本该全部去住驿馆。 但太上皇觉得不妥,因为即墨曦是女皇的母亲,她应该住在宫里,哪有女儿为帝,还让母亲去住宫外的道理? 而元修墨觉得他跟即墨曦是夫妻,即墨曦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于是一位三十多岁和一位不到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就着这件事又展开一场看似平和实则火花四溅的争执。 元紫樱某些方面其实有点后知后觉。 直到元修墨和太上皇你一句我一句呛起来,她才若有所思地看向即墨曦:“母亲,他们看起来像是在……争风吃醋?” 好诡异的形容。 曾经的一国之君怎么也不该沦落到与人争风吃醋的境地吧? 毕竟他是坐拥三宫六院的那个人。 但可能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所以心心念念一直惦记着? 第222章 成亲大典1 最后的决定当然是即墨曦住在宫里。 事实上他们这次也不算是使臣出访,毕竟齐国已经成为历史,最坚硬的关系反而是母女亲情,父女重逢,两夫争宠……反正是很复杂的关系,可以说是一团乱麻。 元紫樱认回爹娘高兴了一天。 之后她依旧跟在晏东凰身边,开开心心做她的女官,偶尔去跟即墨东柏聊聊天——当然聊的都是开心的事情。 比如雍国在不久之后就要迎来繁荣昌盛、河清海晏的盛世。 比如女皇陛下会长命百岁。 比如雍国会兵强马壮,社稷安稳。 总之吉祥如意的事情全信,不好的事情就当做从未听到。 忙忙碌碌,热热闹闹,很快到了十一月十九。 成亲大典如约而至。 为了避免陷入特殊的战火之中,即墨曦自那天开始,就每晚歇在晏东凰的寝宫里,既不理会太上皇的无礼要求,也不成全元修墨的夫妻情深,只当他们是两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虽然分别这么多年,她在晏东凰身上没有倾注过多少母爱,如今也谈不上补偿,但既然条件允许,还是尽可能的想拥有几天母女单独相处的时间。 并且也想亲自参与一下女儿的终身大事。 女帝成亲的流程复杂,细节多,以至于她在这个节骨眼上,根本无暇理会其他,全身心投入到筹备成亲大典的流程之中。 十一日早,天还没亮,即墨曦已起身洗漱更衣,穿戴好一身喜气的深红袍服,开始准备今日的典礼。 战火消弭,雍国为尊。 成亲大典盛大而隆重。 天不亮,宫中侍女就有条不紊地服侍女皇陛下换好一身深红色的龙袍,五爪龙纹栩栩如生,彰显威仪和尊贵身份。 一头发丝挽成髻,金色的龙冠贵气逼人。 镜子里的女子容貌端庄,大气,美艳,跟温柔不沾边,眉目间流露出自然而然的帝王威压。 “即便是成亲这般喜气的日子里,女皇陛下的威仪依然不容忽视。”即墨曦站在一旁,笑看着镜子里的晏东凰,“女皇成亲,皇夫叫什么?” “陛下!”一名太监战战兢兢进来,面色不安,“太上皇……太上皇和元先生闹起来了,他们说……他们说……” 即墨曦和晏东凰齐齐皱眉。 “他们又怎么了?”即墨曦神色不耐,“没完没了了是吗?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他们俩要是敢闹个不停……” 太监谨慎说道:“太上皇说今天陛下大婚,他这个父亲应该坐主位……但元先生说……” “让他们俩进来。” “是。”太监如释重负,赶紧退了出去。 不大一会儿,太上皇和元修墨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人表情皆是愤恨,明明曾经都是尊贵的身份,此时却像是两只发了狠的斗鸡,一副谁也不让谁的架势。 即墨曦面色不虞:“今天是东凰成亲的日子,你们若是闹闹个没完,就不该回来,我可以让人到宫外给你们挑一座宅子,你们把宅子拆了也罢,打得脑浆子崩裂也跟别人没关系,就是不许出现在东凰的大婚典礼上!” 第223章 成亲大典2 元修墨不疾不徐地一笑:“别恼,你都不问问发生了什么就一通训?” 即墨曦冷道:“那是因为什么?” 元修墨解释:“今天东凰成亲,那我们是她的长辈,正好能舔脸当着主婚人。你是她的母亲,我跟你是夫妻,理所当然我们俩应该是主婚人不是吗?” 即墨曦一愣:“你要当主婚人?” “不是我要,而是应该——” “应该个屁!”太上皇眉目冷厉,仿佛当年帝王威压再现,“东凰成亲,理该她的爹娘主婚,你连继父都不算,凭什么你主婚?真是大言不惭,毫无廉耻之心!” 晏东凰皱眉:“就为了这事吵吵个没完?” “东凰,这是大事。”太皇上严肃地提醒她,“如果我已经死了,这件事我管不着,但我还没死,轮不到别人来做你的父亲。” 晏东凰点头:“父皇说得极是。” 元修墨还想据理力争:“女皇陛下,我才是你母亲的夫君——” “元前辈。”晏东凰打断他的话,并一锤定音,“我是在雍国成婚,亲生父亲尚在人世,确实轮不到别人来充当父亲的角色。另外,不管你承不承认,其实父皇才是母亲的原配——” “什么?”元修墨一怔,随即皱眉,“这不可能。” “至少在雍国地盘上,母亲跟父亲才是一家人。”晏东凰看着他温雅沉稳的脸,“请元前辈接受事实。” 太上皇满意地勾唇,对她的维护无比满意。 这才是他的女儿。 元修墨抿了抿唇,突然挽着即墨曦的手臂:“陛下,我不是原配?我没资格跟你坐在一起吗?” 晏东凰看着他小鸟依人的模样,默默闭上嘴,重新坐回镜子前,脑子里竟不由自主幻想以后凤摇光会不会这样。 “今天是东凰大喜之日,主婚人是亲生父母更合规矩。”即墨曦淡道,“你若是不介意,可以坐我旁边。” “我介意。”太上皇面色不善,“他坐在那里像什么话?在雍朝做你的女帝,幻想着左拥右抱?” 即墨曦一愣:“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那个意思。”太上皇冷道,“主婚位子上只能有两个人,多一个,我就把他丢出去!” 元修墨还想再说。 “朕成婚大典,主婚人确实不能乱来。”晏东凰站起身,转头看着元修墨,“元前辈是雍国最重要的客人,朕命人好好招待你,绝对让你体会到宾至如归的感觉。” 元修墨不太高兴。 他不想宾至如归,他想当家做主。 “都出去。”即墨曦不耐烦,“我还要给东凰梳妆,你们想吵吵去外面,先打个头破血流再来说话。” 元修墨抿唇,转身往外走去。 太上皇看着晏东凰一身深红色五爪龙服,面上流露出几分欣慰:“不愧是我的女儿,女帝风采无人可及。” 晏东凰笑而不语。 太上皇转身走了出去:“凤摇光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一表人才,丰神俊秀,配得上我的女儿。” 即墨曦没理他,仔细检查了晏东凰的穿着,最后拿起一直安然龙钗替她插上,确认一切妥当,挽着晏东凰的手往外走去。 长长的红毯从崇明宫铺到奉天殿。 一路上明黄仪仗护驾,宫女们浩浩荡荡。 宫门外,凤摇光站在那里,身边几个玉树临风的男子像是陪着一起迎亲似的…… 晏东凰踏出宫门,男子们率先行礼:“参见吾皇万岁,贺喜皇上今日大婚,万岁万岁万万岁!” 凤摇光挽着晏东凰的手,扶她坐上御辇,然后他也跟着坐了上去。 这可能是他们一生之中,唯一一次可以同坐在御辇的机会,凤摇光望着宫里浩大隆重的排场,面色俊美而明媚,眉梢眼角都洋溢着喜气。 他握着晏东凰的手,轻声开口:“陛下。” 晏东凰挑眉:“嗯?” “我生平第一次希望宫道没有尽头,我们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凤摇光垂着眸子,面上透着前所未有的激动,“一直这样走下去。” “你想把宫人们累死?” 凤摇光表情一顿。 晏东凰眼底划过一丝笑意:“成亲之后是洞房花烛夜,你不期待?” 凤摇光脸颊微红,轻咳一声:“谁会不期待?” 晏东凰声音低得只有他听得见:“你不期待以后每天都有洞房花烛?” 凤摇光:“……” 陛下这是在蛊惑他。 凤摇光心头泛起说不出来的柔情和甜意。 穿过宫门,抵达奉天殿。 礼官高声唱喝中,天子銮驾从红毯上缓缓而来,广场上文武百官整齐肃立,所有人都穿着颜色偏红的袍服,意味着今日喜气洋洋的场面。 晏东凰坐在御辇上,姿容绝艳,气度尊贵,一身正红色龙袍彰显着成亲大典的隆重。 坐在她身边的凤摇光容貌俊美天成,同样一身红色皇夫袍服,坐姿端正挺拔,在华服衬托下,越发显得龙章凤姿,气势卓然。 御辇在殿阶前停下。 晏东凰携凤摇光走上殿阶,走进奉天殿。 殿内气氛略微古怪。 即墨曦和太上皇分坐主位两侧,元修墨跟礼官站在一起,表情明显有些不服。 不过等晏东凰和凤摇光一起进来时,他立即换上欣喜祝福的表情,两眼欣慰地望着这对身份最尊贵的新人。 第224章 成亲大典3 太上皇坐在前面主位上,欣慰地看着晏东凰和凤摇光。 虽说天子大婚遵循的是国礼,跟封后大典一样隆重,但历代天子继位时,上一任皇帝大多已不在人世。 能在活着的时候传位,并亲眼看着新帝大婚的到底是少数。 太上皇此时看着晏东凰,仿佛往日一切丰功伟绩都消失了,此时只有一种“吾家有女已成人”的感慨。 他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幸运的人。 活着看见女儿成为至尊天子,收服周边几国,让雍国至少能止战二三十年,活着看到女儿成亲大典,还能做个主婚人。 最重要的人,东凰的性情跟他那么相似,雷厉风行,却并不会登上皇位就忌惮自己的父皇,没有因为权力而影响到他们之间的父女之情。 偶尔心情不佳或者有事想不通时,还愿意跟他这个父皇谈谈心。 太上皇深深体会到了女儿才是小棉袄的温暖。 “吉时到!新人拜堂!” “一拜天地!” 礼官高声呐喊的声音唤回了太上皇的思绪,他回过神,看着晏东凰和凤摇光两人挽着手转身,朝外面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两人转身,朝太上皇和即墨曦拜下。 太上皇面上不由泛起笑意,看起来那么平和近人。 他转头跟即墨曦对视着,即墨曦回以一笑。 “夫妻对拜!”礼官在喊出这声的时候,表情是有点微妙的。 皇帝成亲,除非是在登基之前,否则都是严格按照程皇族成亲的流程来的,但今日是太上皇想主婚,让女帝和皇夫按照寻常的成亲仪式拜堂。 跟寻常之家成亲流程倒有些相似。 虽说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距离感,但多了几分温馨亲切。 拜堂流程结束之后,礼官高声宣读着大婚祝词,声音洪亮而庄重,大殿内外官员肃穆静听,齐声恭贺陛下大婚。 拜堂结束,女帝和皇夫率文武百官前往宗庙祭祖。 祈求雍国来年风调雨顺,繁荣昌盛;祈求国富民强,社稷安稳;祈求夫妻同心,白头偕老。 皇家成亲流程很繁琐,一天下来人很疲惫。 好在晏东凰和凤摇光皆是练武之人,对这点疲惫完全可以应付。 从宗庙回来,已是傍晚。 一整天的流程已大体结束。 在阖宫太监和宫女的恭迎下,两人相携走进摇光宫,殿内奢华富贵,布置得喜气洋洋,到处都张贴着大红囍字。 凤摇光紧紧握着晏东凰的手,心情从未有过的激动和紧张。 女官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新房里该有的流程,喝交杯酒,结发,说着该说的吉祥话。 殿外忽然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晏东凰和凤摇光转头看去。 萧青梧、萧南风、顾池然、穆云帆和秦杨纷纷涌进来,“臣等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恭喜皇夫大人得偿所愿。” 萧南风手里端着一个托盘,坏笑着轻咳一声:“可能陛下娶皇夫的流程跟立后不一样,臣等担心下面的人准备不周,特来提醒皇夫大人,饺子别忘了吃。” 凤摇光原本已经准备好了一肚子柔情蜜意的话要跟晏东凰倾诉,被他们这么一打断,顿时微恼:“不是说后宫不得擅入吗?你们怎么进来的?” “呦!这就摆起了皇夫的架子?”萧南风带头取笑,把托盘放在桌上,端过一碗盖着盖子的饺子,“我们是特地来恭喜陛下和皇夫大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呀!这是饺子,皇夫大人赶紧过来吃了。” 凤摇光从他的表情就看出来,他们没安好心。 晏东凰站在一旁,看着萧南风神神秘秘的样子,微微眯眼:“你们在打什么主意?” “陛下放心,臣等肯定不会给皇夫大人下毒。”萧南风拉着凤摇光坐下,把筷子塞到他手里,“快吃,这是必不可少的流程。” 凤摇光狐疑地揭开盖子,看着碗里的饺子,若有所思地夹起一个咬上一口,随即吐了出来,皱眉道:“饺子没熟?” 萧南风嘴角一抽:“饺子是没太熟,但你能不能换一种说法?” 凤摇光不解:“换什么说法?就是没熟啊。” 萧南风对他的迟钝感到无语,忍不住提醒:“饺子是生的。” “生的,不就是没熟吗?”凤摇光不解,目光在几个人身上打转,“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说这个意思他根本不明白,你想闹洞房也没得闹,赶紧走吧。”萧青梧拽着萧南风的衣袍,“别打扰陛下和皇夫大人的洞房花烛夜。” 萧南风瞪了凤摇光一眼:“榆木。” 然后几人纷纷转身离去。 来得快,走得也快,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晏东凰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凤摇光。 “这是怎么回事?”凤摇光一脸的莫名其妙,“刚才不是想闹洞房吗?端一碗没煮熟的饺子过来给我吃,就是闹洞房了?” 几个宫女捂着嘴,站在一旁偷笑。 凤摇光被她们笑得一头雾水,一脸求知地向晏东凰。 “你们先退下吧。”晏东凰开口,“桌上的东西也撤下去。” “是。” 宫女们很快撤走桌上的酒和饺子只,留下四道点心。 “萧南风到底是什么意思?”凤摇光第一次怀疑自己很蠢,“饺子不就是没熟吗?” “是啊,生的。”晏东凰点头,“让你多生几个孩子的意思。” 可能就是因为他太迟钝,所以那五人才觉得闹得没意思,因为对牛弹琴,白白浪费时间。 凤摇光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个意思。” 顿了顿,他眉心微蹙:“如果我真能替陛下生几个孩子倒是好了,这样陛下就不用亲自承受生子之苦,安心朝政就行。” 晏东凰挑眉:“如果你真的能生,可能就不这么想了。” 凤摇光缓缓摇头:“真心爱一个人,会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什么都愿意做。” 话落,他走过去揽着晏东凰的腰,两人贴得更近一些,他低头吻着她的眉眼:“陛下。” 晏东凰嗯了一声。 凤摇光将她紧紧禁锢着怀里,“臣今晚是不是可以对陛下为所欲为?” 第225章 一切尽在不言中 晏东凰挑眉:“你想如何为所欲为?” 凤摇光一把将她推倒在床上,随即见到晏东凰皱眉,微微一惊,又赶紧把她拉了起来:“怎么了?” “床上有东西没清理。”晏东凰转身,抬手摸着床褥,很快摸出了几个花生和栗子。 凤摇光见状,顺势把枕头下面,各个床脚被褥都检查一遍,花生,栗子,桂圆,枣子,铜钱,银元宝,搜罗出一堆。 最后他拿起被子抖了抖,又抖落几个出来。 “这也太多了。”凤摇光看得直皱眉头,“早生贵子要生这么多吗?” 晏东凰表情微妙:“大婚之后,我们不用做别的事情,天天只负责生孩子得了。” “那不行。”凤摇光把被子放回床上,转身揽住晏东凰的腰,仗着身高的优势,低头亲着晏东凰的脸,“我还想看着陛下一统天下呢。” 晏东凰道:“雍国暂时不宜再有战争,接下来最重要的是休生养息,壮大国力,好好修复战火带给百姓的伤害。” “至于西周,他们暂时翻不出什么风浪,不如留给我们的孩子去解决。” 凤摇光嗯了一声,轻轻把她压倒在床上,眼神灼热:“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制造孩子?” 殿内红烛高烧,崇明殿内被照得一片暖红。 红色帷幔轻轻晃动,龙凤呈祥图案随着帐幔轻晃而闪烁着尊贵色泽。 凤摇光垂眸看着晏东凰。 绝艳而美丽的容颜此时静静呈现在眼前,从没有哪一刻,他们离得这么近,近得能清晰看清她远黛一般的眉,朱唇不点而红,格外娇艳动人。 两人十指交叉,四目相对。 这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空气中萦绕着幸福与旖旎的气息。 “陛下。”凤摇光垂眸看着她,“臣此时这般动作是不是太过冒犯?” 她是君,他是臣。 理该她在上面。 晏东凰微微挑眉,一个翻身把他反压在床上,“确实有点冒犯。” 凤摇光轻笑着,双臂平展在床上,做出一副任君蹂躏的姿态:“臣今晚任由陛下处置。” 这句话简直温柔到了骨子里,仿佛让人感觉到深浓的爱意在心头蔓延。 眼前这个女子是他的陛下,他的神明,也是他心头永远无法替代的珍宝。 他这辈子必须小心呵护的人。 晏东凰单手托着他的下巴,覆上一记亲吻:“朕这就临幸你。” 帐幔垂落,遮住一室春光。 红烛燃烧,长夜漫漫,且容他们慢慢磋磨。 …… 大婚之后,休沐三天。 晏东凰和凤摇光睡到日晒三竿才起。 这是两人同袍七年之后,第一次同床共枕,凤摇光激动得睡不着。 虽然昨晚运动激烈,可停下来之后,他就这么静静地拥着她,感受着心爱之人在怀的幸福和满足,久久无法入眠。 他想就这么看着她,看到天荒地老。 “什么时辰了?”晏东凰开口,声音难得的慵懒,还多了几分沙哑。 凤摇光低声道:“辰时三刻。今天文武百官不用上朝,陛下可以多睡一会儿。” 晏东凰淡道:“虽然不用上朝,但早膳应该跟父皇一起吃的,这是新婚第二天,按规矩你应该去给公公婆婆敬茶。” 凤摇光表情微顿,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公公婆婆这四个字的意思,随即扬唇一笑:“是,陛下说得对。” 两人起床更衣洗漱,打理好着装仪容。 晏东凰命人去请太上皇到崇明殿来。 早膳准备得精致,桌上琳琅满目摆放着足足三十样之多。 一家人整整齐齐,外加一个元修墨。 桌前气氛依旧那么微妙。 好在这是女帝新婚,元修墨和太上皇都挺“懂事”,没在这个温馨的时刻大煞风景。 “陛下大婚之后,我们就要离开了。”即墨东柏有些依依不舍,语气略带着几分期待,“等雍国更加强大,封地都安稳下来之后,陛下可以收微服私访,再去北齐游玩。” 晏东凰蹙眉看向即墨曦:“母亲不在这里多住几天?” “北齐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回去处理。”即墨曦笑了笑,“总要给他们一些交代的。” “我跟你们一起去。”太上皇道,“处理这种事情,我经验足,能给你一些帮助。” 元修墨淡道:“我们夫妻自己可以处理,不必外人帮忙。” 眼看着两人又要争执起来,即墨东柏赶紧打断:“雍国疆土扩大这么多,对武将和官员的需求也会很多,接下来至少三年时间里,陛下应该会很忙。” 晏东凰缓缓点头。 “弟弟不用担心。”凤摇光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像一个靠谱的哥哥,“我会好好辅佐陛下,朝中文臣有裴丞相和戚太傅,女官有元紫樱和戚芳菲,武将有萧青梧和顾池然他们,都会尽心尽力给陛下出谋划策。” 即墨元柏点头:“君臣同心,雍国会很快强大起来,陛下也一定会成为一个圣明的陛下。” 凤摇光转头看向晏东凰,眼底柔情似水,一切都在不言中。 会的。 她会是一个圣明的皇帝。 文武双全是其一,老天厚爱是其二。 若连老天都站在她身后默默庇护,还有什么是不能成功的? 第226章 大结局:各敬一杯酒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即墨曦忽然站起身,端起手里的酒盏,“就算是亲人,也有各自的责任,分开是必然的,不过每一次的分开都是为了下一次的重逢,我敬诸位一杯。” 晏东凰正要站起身,却见即墨曦摆了摆手:“你先坐着。” 晏东凰不得已坐下来。 即墨曦看向晏东凰,神色愧疚而自责:“第一杯酒,是为了给东凰赔罪,不管什么原因,在她那么小的时候就悄无声息离开,一句话没留下,对一个孩子来说不公平,也间接导致东凰幼时过得不太好,这一杯是我赔罪的。” 说罢,一饮而尽。 晏东凰沉默片刻,站起身,仰头饮进杯中酒,郑重地说了句:“我从未怪过母亲。” 母女分别多年的那点隔阂,在这一刻终于被一杯酒真正化解。 即墨曦欣慰而如释重负。 “第二杯酒,是敬太上皇。”她给自己斟满酒,举杯朝太上皇说道,“当年之事虽不是我本意,却也是我辜负你在先,这些年你把女儿照顾得挺好。不管是不是为了江山大局,你能放弃几位皇子,把皇位传给女儿,这份胸襟和格局没有第二个能相提并论,我敬你一杯。” 太上皇这个英明神武的帝王,人到中年没体会过脸红的滋味,此时竟有些赧然。 轻咳一声,他道:“我没那么伟大,一切都是为了家国社稷。” 他不觉得几位儿子蠢到无可救药,但东凰的本事实在太出众,出于私心也好,为了雍国也好,她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过他确实觉得自己挺值得敬佩的。 毕竟就算东凰再怎么合适,女儿身这个事实,都会让历代帝王连考虑都不会考虑。 他作为男尊女卑制度下长大的帝王,能打破祖制让女儿继位,这份魄力就独一无二。 太上皇端起酒盏,跟即墨曦一起饮下。 “第三杯酒,敬修墨。”即墨曦继续斟酒,转头看向元修墨,“感谢你这些年不离不弃的陪伴,没有私心的忠诚和无怨无悔的感情付出,也谢谢老天让我们有了聪明灵慧的儿子东柏,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 即墨东柏握着酒盏,眼眶微红。 元修墨握着她的手,声音低沉悦耳:“夫妻一体,本就该互相扶持,能遇到你,亦是我一生之幸。” 夫妻二人彼此对视一眼,相视而笑,随即一起饮下杯中酒。 太上皇撇了撇嘴,像是不屑。 “凤将军,我敬你一杯。”即墨曦看着凤摇光,“感谢你这些年不离不弃,在东凰背后默默支持效忠,希望以后你们继续互相扶持,互相信任,莫要因为任何原因生了嫌隙。” 凤摇光给自己的酒盏里斟满了酒,端着酒盏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回敬她:“晚辈受之有愧,是晚辈感到高兴,心满意足,晚辈敬婆婆一杯。” “婆婆”两个字一出,即墨曦差点没喷。 桌前一双双眼齐刷刷落到凤摇光脸上,眼神古怪,本来挺伤感的气氛,被这句话震得烟消云散。 “不愧是女帝皇夫,能屈能伸。”元修墨笑了笑,“跟我一样。” 凤摇光看向晏东凰,悄悄朝她眨了个眼,引得晏东凰忍不住失笑。 第227章 大结局:母女谈心 成亲之后休沐的三天,亲人们一起热热闹闹,用完早膳出城闲逛,领略雍朝皇城的繁华。 逛过铺子之后,晏东凰带着即墨曦和元修墨出城去骑马,去军营看将军们练兵,讨论饲饲养战马、装备骑兵的具体事宜。 傍晚时分,男人们在军营跟各位将领切磋武艺。 即墨曦和晏东凰、元紫樱三人牵着马,散步在夕阳下:“等我以后真正闲下来,就跟元修墨好好打理马场事宜,为你输送战马和兵器。” 即墨曦转过头,温柔看着晏东凰的脸:“治理天下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必急躁,做任何决定都不要求胜心切。若君王急于求成,下面的大臣们为了早日交差,就会胡乱应付,这样一来,很容易滋生出各种祸端,要懂得用人,要时刻保持一颗敏锐心和洞察力。” “天下很大,治理起来有点难,所以一旦受奸臣蒙蔽,天下极有可能再次陷入大乱。” “朝中风平浪静之时,偶尔可以去各地走走,了解各地民生,这样才能真正做一个让百姓称颂的好皇帝,也能避免朝中一些官员欺上瞒下,压迫百姓。” “做一个忠臣很容易,但做一个明君很难,因为人性都有弱点,表现忠心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要谨慎分辨。” 每一句殷殷叮嘱都是经验之谈。 即使很多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她还是想尽一尽母亲的心,让她后面的路走得平稳些,不要那么跌宕起伏。 东凰在战场上领兵打仗经验丰富,可治理天下,面对的都是自己人,自己的臣民,雍国成千上百的官员,不管是京中官员还是地方官,想要蒙蔽圣听都不是什么难事。 晏东凰缓缓点头:“母亲不用担心,我知道的。” 即墨曦笑了笑:“其实我知道你可以的,领兵的将军责任感都很强,意志坚定,脑子够用,不会轻易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跟她聊这些,固然是想给她一些过来人的经验,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这里离开之前,她跟东凰仅剩下的谈心机会,下一次见面可能在三年后或者五年后。 余生漫长的岁月……即便她们都能幸运地活到古稀之年,能见面的次数也寥寥无几。 “母亲放心吧,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陛下。”元紫樱开口,“我善毒,但凡有不听话的,我一定送他提前去见列祖列宗。” “这正是我要叮嘱你的一点。”即墨曦视线落在元紫樱脸上,“善毒可以用来自保,也能保护你的姐姐,但不可随时随地伤人,要对生命保持该有的尊重和敬畏,若有伤人的必要,一定要事先得到姐姐的同意,这样才能避免误伤无辜人命。” 元紫樱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母亲放心。” 即墨曦深深看着她们。 谁能想到两个同母异父的姐妹,最后竟是牵绊最深的一对? 或许这就是血亲之间的缘分。 东凰的魄力,紫樱的单纯,血缘亲情的维系。 或许早在紫樱被人带走的那一刻,冥冥之中已经注定好了她们这辈子的命运? 即墨曦由衷地希望,她们的姐妹感情能永远纯粹。 那么即便母女长久分隔两地,她也可以真正放下心,让她们谱写属于她们自己的传奇人生。 第228章 大结局 凤武二年十一月二十二,即墨曦带着元修墨和两个儿子告别离开雍国。 太上皇这次很安静,很沉稳,很有曾经一国之君的风范,竟然没有要跟他们一起走。 用他的话来说:“我好歹曾是雍国英明神武的一代圣明君王,整日小家子气地与人争风吃醋像什么话?” 晏东凰心里明白,即墨曦和元修墨之间才是真正相互扶持十几年的夫妻,父皇早已融不进去。 此前那些争风吃醋的举动,或许只是源于当年被抛下的不甘和一点怨气,但事实上,父皇比谁都明白他们之间早已不可能。 就算他真要跟去北齐,三个人的感情也注定是一团乱麻。 何况父皇这样的男子,又怎么会真的拘泥于一段根本不曾存在过的儿女情长? 离开的车驾浩浩荡荡,护卫队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 晏东凰和凤摇光送他们到城外,短暂的几句告别,就此目送他们离去。 凤摇光悄悄握紧她的手:“等以后闲下来了,我们常过去看看。” “你觉得我很伤感吗?”晏东凰转头瞥他一眼,语气严肃而充满着慑人的威压,“作为大雍朝皇夫,你现在最该想的是怎么辅佐我把雍国治理得强大繁荣,如何让军队更加强大,而不是整日想着游山玩水,到处闲逛。” 凤摇光默了默,缓缓点头:“是,女皇陛下教训得极是。臣以后必当勤于辅政,督促陛下做一个圣明无双的皇帝。” 元紫樱噗嗤一笑:“皇夫大人吃瘪了吧。” “你很高兴?”凤摇光斜睨她一眼,“当心我晚上吹个枕边风,明天就把她调去洗恭桶。” 元紫樱冷哼:“你以为陛下听你的?陛下跟我姐妹情深,把你打入冷宫,都不会把我调去洗恭桶。” 说着,她亲昵地攀着晏东凰的手臂:“陛下觉得我说得对吗?” 晏东凰看着这一左一右两个人,眉头微皱:“你们俩是觉得宫里没孩子,不热闹?” 凤摇光愣住:“什么意思?” “笨。陛下的意思是你幼稚,跟三岁小孩似的。”元紫樱嗤笑,“还枕边人呢,连陛下说的话都听不懂。” 凤摇光嘴角一抽,抬手就想给她一个爆栗子。 元紫樱躲到晏东凰身后。 身后的宫女们见状,忍不住都抿着唇笑。 “元紫樱。”凤摇光皱眉盯着她,“你恢复幼时的记忆了吗?” 元紫樱道:“还没。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是不会伤害陛下的,谁敢挑唆我,我就灭了他。” 凤摇光轻轻撇嘴。 明明生了一副单纯无害的少女容貌,却整日喊打喊杀,真不担心吓到别人。 “我知道陛下和皇夫大人要去散步,我就不留下来碍眼啦。”元紫樱走到晏东凰面前,屈膝行礼,“臣去太医院,跟重焕切磋切磋医术。” 说完一溜烟转身跑开。 凤摇光轻斥一声:“没规矩。” 晏东凰望着她灵动的背影,笑道:“宫里规矩繁多,沉闷枯燥,难得有这么一个不受约束的,看着都觉得明媚鲜活。” 凤摇光迟疑片刻:“陛下,重焕是谁?” “两年前从楚家抄家时,救出来的楚家庶子。”晏东凰淡淡一笑,“他在太医院调养好伤势之后,无处可去,就留下来帮太医们做点杂事,偶尔也会学点医术,听紫樱说已经能看一些简单的症状了。” 凤摇光缓缓点头:“陛下给了一个绝望的人新生,让他有了重新活下去的勇气。” 晏东凰抬头望着湛蓝天空:“救一个人不算什么。朕杀伐重,要救很多人才能抵消这份罪。” 行军打仗,征战沙场。 哪个武将手里不沾着成千上百的人命? 凤摇光握着她的手:“那是陛下的功绩。” “摇光。” “嗯?”凤摇光偏头,“陛下。” “好听的话留着晚上说。”晏东凰偏头看着他,“白天你是辅政的皇夫,要知道自己的职责是什么。” 凤摇光沉默片刻,微微退后,朝她躬身行了个礼:“臣遵旨。” 抬起头,两人一本正经地对视着,随即相视一笑。 天那么蓝,空气那么清醒。 而你那么好,值得用一辈子来珍惜。 …… 全书完。 第229章 番外:谢云间 元紫樱被封为英武侯。 不是公主也不是郡主,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侯爷。 兼任宫中御林军副统领,女皇陛下的贴身侍卫,可御前行走,多重身份让她成为文武百官眼中女帝面前的新红人,赐皇城玄武大街上的一座府邸。 谢云间就被幽禁在她的侯府里。 幽禁他的不是地牢,而是一处偏僻的院子,院子外调了一些人手看管。 元紫樱偶尔会去看看他。 或许是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格外孤寂,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所以每次看到元紫樱来,他都有说不完的话,想跟她多聊几句,情况跟以前完全颠倒了过来。 “以前是你一直找我说话,我却爱搭不理,如今我想见你一次,却要等你心情好,心血来潮,等你有空……这是不是老天都在惩罚我当初的不识好歹?”谢云间捧着一本书,躺在摇椅上,神色看起来疏懒而闲适,眉眼却带着说不出来的忧郁,“紫樱,我……” “打住。”元紫樱抬手止住他的话,显然没有因他的话而动容,“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从你少年时期做的决定开始,这个结果就是命中注定好的,跟我无关。” 谢云间安静地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苦笑:“是,命中注定好的结果。”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数,多说毫无意义。 谢云间收回视线,慢吞吞翻开一页书,腕间哗啦啦的是玄铁打造的镣铐发出的声响。 元紫樱淡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也知道你很想回南齐去,但不行了,那片疆土现在不属于南齐所有,在你选择踏进雍国开始,这辈子就只能待在雍国,哪儿都去不了。” 谢云间嗯了一声。 元紫樱起身像是打算离去,谢云间道:“不能多留一会儿吗?” 元紫樱说道:“我来只是看看下人们有没有虐待你,其他的不用多想。” 谢云间是个武将,在青鸾军数年之间立过战功,身份暴露之前,对陛下忠心耿耿。 虽是怀着目的而来,但最终并未造成对雍国的伤害。 所以元紫樱觉得他还是值得一点尊重,幽禁只是为了让他失去自由,但该有的待遇还是会给他。 元紫樱离开之后,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谢云间闭上眼,想象着余生数十年就要过这样的日子,嘴角再次溢出一抹苦笑。 他抬起自己的手腕。 腕上的镣铐其实不算太重,比起刑部大牢那些动辄几十斤的重镣,他这个最多三四斤吧,不粗也不重。 可现在控制他行动的不仅仅是这个镣铐,而是元紫樱隔三差五给他下的毒。 他身体软绵绵的,没一点力气。 而且元紫樱还擅长蛊毒。 只要他身体里中了她的蛊,哪怕逃到天涯海角,她都能让他自己乖乖回来。 谢云间闭上眼,一股悲凉感浮上心头。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不管是作为南齐子嗣还是……还是一个男人。 事业失败,感情失败,最终一无所有。 往后余生,或许只有“孤独终老”四个字可概括。 第230章 番外:晏玉姝 女帝登基之后,一直住在宫里,很少再回潜邸长公主府。 而凤阳公主晏玉姝住在这里已经快两年有余。 养好身体之后,她每天无所事事,只能看着太阳升起数着每一天。 侍女对她并不算苛待,一日三餐没有克扣,但也不算太过优待,因为一日三餐的规格不符合她的身份。 当然,晏玉姝不会计较这个,她知道自己没资格计较。 身上还挂着公主的身份,可实则却是个阶下囚,下人们没有捧高踩低羞辱她,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他们不会跟她说太多的话,但偶尔朝中有大事发生,他们会转达给她知道,不知道是不是出于陛下的授意。 安王死的时候,晏玉姝知道。 她没想到他皇子之中第一个死的,毕竟他看起来那样与世无争,淡泊名利。 晏玉姝起初只觉得晏东凰变了,变得跟幼时完全不一样,她生出了男人才有的野心,丝毫没有女儿家该有的温柔恭顺。 可她转念又想,当她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地位,世间又有谁还愿意对旁人温柔恭顺呢?应该是别人对她温柔顺从才是。 晏鸣被贬为庶人,后来晏璋也被贬为庶人。 然后盛家没落了。 所有跟她作对的人都没了好下场。 晏玉姝时常在想,是不是每一个坐上帝位的人,不管男女,都不免不了要铲除异己? 她以为其他三位皇子也逃不了这般宿命。 可后来的后来啊……她不再对付兄弟了,而是忙着收拾南陵。 从侍女嘴里听到这句话时,晏玉姝是恍惚的,东凰才登基多久,这么快就要开始打仗,她根基未稳,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那个凤摇光往日对她忠心耿耿,可派他去打南陵,他会不会仗着手里的兵权,在南陵自立为帝? 男人没有不爱权力的。 万一…… 万一…… 每次朝中有事情发生,她都要假设出不止一种结果,但每次的结果都狠狠打了她的脸,一次又一次事实证明,东凰是有能力做皇帝的,而且做得很好,比历代皇帝都好。 她甚至特意挑选女子伴读,让女子也有机会做官。 她的魄力无人可及。 再后来,晏玉姝忍不住就想拿自己悲哀的一生跟晏东凰相比,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狭隘和愚蠢。 这世道,委曲求全的女子永远不可能得到男人的尊重。 哪怕坐上女帝之位,若东凰不够强硬,朝中那些享受惯了男人为尊的官员们,也绝对不会因为她的退让而宽容,只会一步步逼近,逼她做各种她不想做的事情,只为了满足朝臣们的利益。 比如充盈后宫,比如杜绝女子为官,比如后宫不得干政。 所以强硬是对的。 可惜她醒悟得太晚了,没能亲眼见证东凰登基的大典,没能看她征伐天下的威武,没能看到她君临天下的风姿,亦没能看到她成亲时的幸福。 这一生,她或许只能在此孤独度过。 “女皇陛下到!”一声高亢的唱喝声突然响起。 外面两个侍女已经扑通跪下,而晏玉姝却像是做梦似的,怔怔转头,看着一身闲适常服的晏东凰走了过来。 帝王威仪在此时有了实质。 即便她没有穿龙袍,那一身流露在外的气势也让人望而生畏,比以前做青鸾长公主时更胜一筹。 身份和权力就是一个人最好的气场。 晏玉姝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郑重跪下行礼:“凤阳公主晏玉姝,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晏东凰走到一旁坐下,“住在这里还习惯吗?” 晏玉姝有些急促:“没什么不习惯的。只是这里是陛下潜邸,我继续住在这里不合规矩。” “确实不合规矩,所以朕打算另外赐你一座宅子。”晏东凰声音淡淡,并无多少感情波动,“宅子不大,侍女下人也不会很多,保你余生过得清静顺遂就行。” 晏玉姝屈膝行礼:“多谢陛下恩典。” 宅子不大,侍女不多。 她这个公主不会有太高的地位,但衣食无忧没问题。 这样已经很好了。 晏玉姝真心知足。 “陛下最近好吗?” 晏东凰瞥她一眼,淡淡点头:“嗯。” 晏玉姝自嘲一笑:“我以前很蠢是不是?目光狭隘,自轻自贱,还想拉着陛下一起……现在想来,我真是不该生在皇家。” “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晏东凰说完这句话,起身离去,“你的府邸已经安排好,稍后有人带你过去,以后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必时常进宫请安。” 晏玉姝怔了怔,屈膝恭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