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吸血鬼金融》 一卷全 01 * 我还不能发出狼嚎。 尽管我很想朝着高挂在夜晚云缝间苍蓝的满月嚎叫。 红绿两色的光点零星分散着。出租车载着我和真悠子,马不停蹄地朝着位于被路灯点缀得光彩鲜艳的国道前方、那栋风格设计颇为摩登的建筑奔驰前进。 现在还不能发出狼嚎。出租车抵达了四周有一圈修整得很漂亮绿地的前卫、公园住宅,一下车,闷热的空气便拂过肌肤。天气真是热死人,不过才七月上旬就热成这样。(译注:类似台湾国宅的一种集合式住宅。) 时间是23:00。仍有稀疏的几个人影在这腹地面积十分广阔的前卫公园四处游动。虫子与飞蛾簇拥在朦胧地照耀着我俩的路灯上。这气氛怎么看都很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不是吗?今晚可是会让梗在胸口深处隐隐作痛的欲望疙瘩也不禁为之受到震撼的魔性热带夜。 我和真悠子两人并肩走在有发型沙龙和家饰店进驻的林荫大道上,我显得格外地心浮气躁。你是在怕什么啊你?都市生活?那又怎样,千万不要被这里的摩登氛围给唬住了。你知道的吧?约会的最后,这段几十公尺的距离是非常关键的。不可以犯下像先前那种难堪的失误,注意别重蹈覆辙。今晚我一定要尽情地对着那颗圆滚滚的欲望象征发出狼嚎,努力让这一刻变成值得纪念的一晚。 来吧,英勇地打开话匣子吧。 用三寸不烂之舌抓住真悠子的心! 「咦?这里连香精商店都有喔?」 「日野健,你喜欢香精吗?」 「是啊,像是乳香啦、干燥花啦那一类的我都很喜欢喔。」 「哇,你好内行唷。」 我根本就是个门外汉。这只是我临时抱佛脚硬背下来的。还不都是因为真悠子以前曾说过自己醉心于芳香疗法的关系。 「嗯嗯,因为只要改变家里和职场的香气,那个地方的能量就会随之立刻产生变化嘛。甚至还有一种东西叫做风水芳香喔,这可是目前我个人最投入的风潮。」 才没有啥风潮呢,完全只是在现学现卖。这些全都是我从利用amazon买来的『happy风水』还有『恋爱运up!神奇的芳香香精』这种书看来的内容。不过那股从真悠子身上飘来、感觉好似融合了汗水直冲鼻子的香水味道,我倒是很想大口大口吸到心满意足为止就是了。 因为微醺而泛红的桃色脸颊,精明的眉毛与眼睛也昏昏欲睡地松懈了下来,穿上高跟鞋便与我齐高的高佻丰满肢体。唔呣唔唔……我所咽下的那一口饥渴的口水大得跟颗弹珠没两样。 「风水芳香是什么?」 太棒了,真悠子上钩了。我按捺着骚动的心继续接着说: 「简单地说就是使用香气来开运的开运术,例如工作或健康运等等。」 「我的话,果然还是比较想提升恋爱运吧。」 「如果要提升恋爱运,建议可以在东南的角落点花香系的香精。」 「哇,你真的好内行耶。」 「像是依兰、橙花、熏农草都不错。」 「妳知道东南方在哪吗?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去帮妳看看。」很好,冷静。接下来就是照这个样子慢慢收线,冷静。「香精烧出来的气体其实也就是蒸气啦。香精的壶该摆放在车门的哪个地方蒸气的循环会比较好,也是有差别的喔。」 「是这样子喔?那不拜托你看一下我也不知道呢。」 「嗯,好啊,我去帮妳看。」 「嗯,那……」 「嗯嗯。」 「下次再麻烦你啰。」 嗯嗯……嗯?有如事先早已算计好了一样,就在抵达真悠子所住的十四号楼入口的同时,对话被打下了句点。 「谢谢你送我回家,晚安。」 真悠子留下这句话,朝着已开锁的自动上锁门的另一头走去。 今晚同样无法越过的那一扇门,在我面前关上了。 我在林荫大道的ampm买了罐装咖啡。(译注:日本的超商连锁店之一。) 然后在林荫大道的长凳坐了下来,打开咖啡啜饮。嘶噜嘶噜。 对这窝囊的声音感到难堪,我抬头打量头顶的景色。 耸立得高高的、几乎将夜空完全遮蔽住的前卫公园,现在愈看愈像是一栋有如要塞或监狱般的铅色冷酷建筑。不管做多少次的深呼吸,就是摆脱不掉挫折感。又闷又热的热风自头顶吹下,我失意地垂下了头。 「煮熟的鸭子飞了哪。」 从旁忽然传来一个装熟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直到刚刚完全没感觉附近有人。不知不觉问就冒出一个人坐在长凳的旁边。我花了几秒的时间才明白,原来那句话是坐在隔壁的家伙说给我听的。而那家伙是个女人。 「你好。晚安——」 「啥?晚安……」 「结果还是没能进到人家女生的闺房里去呢。亏老兄你还扯了一堆啥香精有的没的无聊臭屁话。」 「啊?」 被听见了?真的假的啊?虽然路上是有一些零星的路人没错啦。我一下子羞得面红耳赤。 女子年约二十岁上下。她浑身乌漆抹黑的仿佛足从黑暗里跳出来一样,身穿皮质上衣和膝盖有破洞的牛仔裤,她黑色的长发则率性地用银制的扣环扣住,自肩膀披下。 「你是小真悠的朋友?」 「小真悠?原来那女的叫真悠啊。」 她用着大大黑眼珠的眼睛在夜晚的空气中光亮地眨了眨。瓜子脸的五官虽然长得很端正……可是不知为什么,她一手拿着气泡酒、嘴里还发出咂舌的声响嚼着鱿鱼干,感觉非常没有气质。而且在她的腰际和脖子上还戴了一堆吊儿郎当的饰品,也不像是真悠子的朋友类型。 嗯?她的嘴角闪闪发光地反射着路灯,那是什么? 「小真悠吗?人家可是等级相当高的高岭之花哪。老兄,我看你也不是今天才第一次失败的吧?」 「咦……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一整个很习惯似的在长凳上垂头丧气。而且在这结构还挺错综复杂的林荫大道,你是走最短距离前往ampm的。」 「你是这个公园的居民?」 「猜错了。」 「不然……你是谁?」 「我跟你说,虽然对方有着让人贪婪地想要扑上去的美色。不过她可不是老兄你这种人吃得起的那种女人喔。」 「所以说你到底是谁?」 「要吃鱿鱼干吗?看你这么可怜,分你吃好了。」 这个女的笑得贼头贼脑又一根肠子通到底的露骨说法让我火气格外地大。不是真悠子的朋友,也不是这个公园的居民。这不就表示,她只是一个凑巧路过、100%毫无关系的第二者不是吗?为啥我得听这个不知是打哪来的小妞讲那种像是在伤口上撤盐的事情不可啊?小妞每次畅所欲言地发表高见时,嘴角就会一闪一闪地闪烁。她剌进鱿鱼干的虎牙正在发光。 金牙? 是金牙没错。她有一边的虎牙是金色的假牙,和咀嚼下酒菜的咂舌声响结合之下,看起来更显低俗。每当她向上咧起嘴角,金色的虎牙便会勾到丰厚的下唇。 「我这是在给老兄你忠告耶。」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那朵高岭之花所用的手法怎么看都是深通此道的老手喔。」 「就跟你说不用多管闲事了,可以不要再讲了吗。」 「千万不可以送礼物给那种女人喔,最快不用一天就会被拿去典当了吧?咯噗。」 小妞打了个隔之后,用力捏 扁气泡酒的罐子站了起来。她把手仲进提把挂在手腕上的lv中古手提包里东摸西摸,然后把某个小东西抛给我。 「如果你因为那个女人的事碰上了任何问题,欢迎随时来找我。」 原以为哪来这么厚的名片,结果那是一包面纸。 「掰啦,丧家之犬。」 「你说啥?」 我气得站了起来。 在路灯下,小妞在嘴角留下一道金色的残影转身背对我。一如要将夜晚的气息积蓄在鼻腔里头似地做了一回深呼吸之后,她一边甩着垂挂在手腕上的中古手提包一边迈步离去。一离开林荫大道后,她叫住了一部出租车,豪爽地坐进车内。 尽管红色的车尾灯从视野消失,我还是在原地呆站了一阵子。 这是什么情况?那个女人是怎样?只不过是长得还可以看而已,就有资格把我污辱到这种程度吗?怎么可以这样! 不知是因为心浮气躁还是悔恨不甘的缘故,我也快步走向了出口。在一直没什么机会可以看见被乌云覆盖住七月时分的满月下。我一心满是被莫名其妙的女人一再羞辱的强烈凄凉感,然后不知怎的脸的内部开始发烫了起来。我抽了一张面纸,用力擤出鼻涕。 * 咱在地方商店街的入口停下了脚步。 这里距离大马路的喧嚣十分遥远。突来的一阵强风从咱的白发与脸颊一拂而过,将工事现场的大帆布吹得轰轰作响。咱眉头深锁,瞪着左右两侧灰色铁卷门林立的商店街。 奴唔。 这条和旧国道并行的商店街景气愈来愈萧条了。 衣物用品店、果菜店、鱼贩、五金行、吃茶店、理发厅……大多数的店面大约在四、五个小时以前,也就是傍晚六点多就结束了营业,入夜后灯火通明的只有松元清药妆店和便利超商而已,如今已变成这副模样了。彩色走道已褪色,拱廊的电灯也切换成省电模式。苍白且忽明忽暗的光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毕竟和车站的另一侧相较,这里在太阳下山的同时,通行者和利用者都为之骤减,所以早早打烊也是无可奈何的结果就是了。冷清的地方商店街做着梦沉睡不醒——看起来也好似一座废墟般,咱无论如何就是深以为羞愧。 「世上的老年人啊,夜晚更是要保持清醒。」 咱喃喃自语地说出为咱们启蒙的金玉良言。 咱一边沉醉于这句话的精神,一边转身背对如今在思想上已是水火不容的地方商店街,迈步向前走。咱抱着彷佛要将这块奔波了七十余年岁月的土地打断成零碎瞬间般的心情,拄着拐杖发出喀喀的声响移动。 咱在00:00整抵达了目的地。踩着昏暗的寺庙境内的砂石往前走着。在本堂的香油钱箱前面等待同袍。却很吝啬地连香油钱也不给。 没多久,北原孟藏先生和庄司菊女士都到了。 「你来得真早呢,德井先生。」 「辛苦啦,让你久等了。」 「辛苦了,结果呢?」咱开口问道。 「值得一看的东西大致就这些了。」老孟拿出一捆纸张。 「我也收集了不少喔。」阿菊手上捧着好几份运动报导的报纸。 咱们三人各自拿出趁夜兵分三路在车站前和街头上扫街收集而来的私人信贷业者的宣传单、还有报纸广告。这是今晚咱们八重樱会折冲班被赋予的特殊任务。 「咱可是非常谨慎挑选。说是谨慎过头也不为过。」咱说道。 「那是当然的。听说有八成以上都是黑心业者。」老孟说。 「得让嗅觉变得敏锐才可以,一定要谨慎。」阿菊说。 刻意把会计透明化这一点提出来再三吹嘘强调,反而感觉危险。咱们可没愚蠢到会被甜言蜜语给骗得团团转。咱们将三人份的警戒心结合在一起,一张又一张地淘汰掉模仿大公司的商号和形象的宣传单,以及利用平易近人的夸大言词来博取好感的广告纸。 「可是,不管哪一个……看起来都有鬼哪。」 经过严格的筛选之后,手上的候补一转眼便剩下不到十家。咱们分头试着打电话给其中几家。或许是时间不早的关系,大多都无人接听,然而光听电话录音机录音的声音就可以瞧出对方来历的一点端倪。让粗犷的男人嗓音装出极其可疑的谄媚腔调的业者,咱们直接宣判出局。表现出想要拿到私人情报态度的业者一样也是出局。虽然也是有那种一一十四小时营业体制的业者,不过…… ——我们是看您手上信用卡的消费额度来换取现金……(译注:一种不正当的转卖行为。例:金融业者令前来借钱的客户用光所有信用卡额度买下新干线的回数票,业者再以市价的四,六成从客户手中买下该票卷,然后脱手从中谋取差价部分的利益。) ——我们必须调查客户的信用状态,因此请先提供客人您的情报…… 不是来这套就是来那套,全部都不值得考虑。可疑的味道直冲鼻子,脑袋里的警报器铃声震天,最后都是由咱们立即挂断电话处理。唔奴,只剩下两三家,咱们一时陷入了困顿。 「看来还是得走险步了吗。」咱咕哝道。 「可是,如果不筹措出资金……」老孟说。 「啊啊,都是我给大家带来麻烦。」阿菊沮丧地脸色一沉。「本来就已经很花钱了,还因为我的缘故……」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作啥。你无须道歉。」 「诚然。岂可那么见外。」 「抱歉……」 「不是只有阿菊你而已,咱们所有人都超过八十岁的大关了。」 「正是。接下来轮到谁病倒都不足为奇。」 阿菊在上个月刚动过一场棘手的胃癌手术。八重樱会全面援助了阿菊的手术费和长期住院费用。对于这个决定,会员对咱们都没怀有任何怨恨与不满。不过。八重樱会的活动费变得很吃紧也是不争的事实,必须想办法解决才行。 「我再去巡一圈看看好了。」 「阿菊,咱们也跟你去。」 「诚然诚然。那还用说。」 咱们可不是会抛下一同垂老的刎颈之交让她独自懊恼呻吟的那种人。 三人离开了境内,前后排成一列走在街道上。 这是一个神奇的夏夜,风发出飕飕的声响在空中横行。 一盏被还忘在今晚已收工的道路工程现场的诱导灯,忽明忽灭地闪烁着,感觉莫名地孤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仿佛要将夜晚的皮膜融化似的热气,这种宛如徘徊在某个陌生异境般的感觉,使咱们的思考活性化了起来。 咱们顺道去了一趟墓园,三人一同在一尊墓碑前面双手合十祭拜。「唔、哦!」在墓园外头没有交通信号的斑马线上。咱的脚步一个不听使唤,摔倒在地上了。 「德井先生!」「危险!」老孟和阿菊的叫声被喇叭给盖过了。刺眼的车头灯朝着咱直逼而来。 奴哦,南无阿弥陀佛。 「阵尖锐刺耳的煞车声贯穿耳膜,出租车在咱的面前紧急煞车,停了下来。咱全身冷汗直流,唔咕咕,咱怎么可以这么粗心大意。咱可不能在这种地方随着路旁的露水一同灰飞烟灭啊。司机与坐在后座的乘客,从进退不得的出租车上,下了车来到老孟跟阿菊把咱搀扶起来的位置。 「你这样也能跌倒啊,老伯。」 乘客的语气很粗鲁。一点也没有敬老尊贤的观念。 对方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身着黑色皮上衣和破牛仔裤。腰部、手腕还有手指都戴上了粗犷的银饰品,装饰得繁琐复杂,虽然她打扮成一副很像粗俗痞子的模样,但……大大的杏眼,纤长的睫毛,如同发出水润光泽果实般的容貌在车 头灯衬托之下,牢牢地吸引住了咱的目光。 「搞啥,你们是在街头游荡的老人集团吗?现在已经超过半夜十二点了耶!」 女孩接连吐出和长相一点也不相称的冒失字眼。 「唔奴,小姑娘,说话不可以那么没礼貌。」 「你们这几个老人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路上遛达?」 「小姑娘你这黄花大闺女不也三更半夜还在外头逗留……」 「我是为了工作耶。」 「工作?」 「收下吧,这个给你。」 「面纸?」 「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吧!」 什么?丫头的嘴角绽放出了光辉。还没来得及确认,丫头便甩动一头绑起来的头发转身坐上了出租车。咱抱着异常不可思议的心情,和老孟还有阿菊一起把那包面纸翻来覆去地仔细观察,然后「咳~呸」的一声,把梗在喉咙里的东西吐在面纸上。 * 我被当头棒喝了。 原来当人站在closed的广告牌前时,除了低头丧气之外,其它的也无能为力了。别的成员也同样依依不舍地窥看着咖啡厅店内,透过无情的形式深深地感受这个事实。店内阴暗得令人绝望。比起夜晚的街道都还要更为黯淡无光。迟来的几个人也不约而同地扭曲嘴角,将失意明显写在脸上。 「咦——都打烊了不是吗?」 「打烊了呢。」 「是打烊了没错。」 「……怎么会这样。」 「对不起……都是我的失误。」 「我只注意营业时间,却忽略公休日了。」 真是令人痛恨的失误。现在的时间是01:00。这间店平时营业到凌晨两点左右,是一间非常珍贵的蛋糕咖啡厅。对于只有在深夜时刻才能聚在一起的我们面言,确认营业时间向来是第一优先的事项。 「这不是伊东先生一个人的责任啦。我自己也是因为加班的关系,所以集合迟到了。」 「奇怪,野口先生今天缺席吗?」 「啊,野口先生有联络说会更晚一点才到。」 「就算他赶来也进不去就是了。」 「不知道能不能特别为我们开店营业一下呢。」 尽管口头上没有责备今晚的负责人。伊东先生,其它四个人还是难免一副干着急、打从心底感到遗憾的样子。大家的心情我也能感同身受,累积了整整一个礼拜份的期待,所有人的身体都对甜食感到饥渴。不满与郁愤,急躁的情绪与骚乱的欲望,我们这副因为太多的压抑而隐隐作痛的躯体,唯有仰赖甜食才能获得一时的满足,并试着掩饰原始的冲动。参加这个聚会的甜食狂的饥渴,远比酒精和香烟的中毒症状还要更强烈。越发强烈的饥渴就这么被closed一刀两断,明天心里会有多么不平衡谁都不敢保证。感觉在各种场合都有可能随时会爆炸,内心十分骚动不安。 「而且都这么晚了,这附近其它的店也早关了吧。」 「看来也只能将就一下了。」 「该不会是要买超商的甜点吧?」 「咦——超商卖的随时都有机会吃到不是吗?今天是一个礼拜一次的难得聚会耶。」 「就是说呀,超商卖的也太……」 「啊,是野口先生耶?」 「是野口先生呢。」 「抱歉抱歉,各位。」 野口先生气喘吁吁地朝我们跑来。 野口先生一来,就是先为自己迟到的事情恳切地向大家致歉。 「野口先生,其实……」 「现在我们正在讨论要不要改去超商呢。」 「啊,今天果然没有营业吗?」野口先生说道。「今晚的店传来联络的时候,我就在猜会不会是这么一回事了。」 「你注意到了吗?」 「虽然没有确实的根据,不过为了以防万一……」 野口先生从随身携带的行李拿出纸盒,递给了我们。上头贴有一张眼熟店名的标签。 「野口先生,那个难道是……」 「法国四星级choctier所经营的那间老字号?」 「可是那间店不是八点就打烊了吗?」 「在快要关店前,我派手下的年轻人跑了一趟。反正如果是我判断失误,我再拿来祭自己的五脏庙也没关系。」 「野口先生,你实在是太棒了!」 「谢谢你准备的点心!」 加上野口先生总算全员到齐的我们,往附近的森林公园移动了。 虽然原本有喝得烂醉的一群年轻人在嬉闹,不过就在我们到达的同时,他们一群人嘻嘻哈哈地鸟兽散了。 我们在地上铺了毯子团团围住高级店的绝品甜点,在夜空下展开了户外的聚会。虽然今晚是个自然而然就会满头大汗的热带夜,不过或许是公园树木呼出清新氧气的关系吧,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我们六人一同兴高采烈地将叉子送进口中,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好不热烈。 「有这么多的种类……」 「法式巧克力小蛋糕的色彩居然也能有这么丰富的变化,真教人吃惊呢!」 「即使拿『光彩绚丽法式巧克力小蛋糕的宝石箱』这种陈腐的表现来形容,也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樋口小姐,你来尝尝看这个千层派法式巧克力小蛋糕啦。」 「我这边这个也很美味喔,请吃请吃。」 「樋口小姐,这个法式巧克力小蛋糕所添加的酒是?」 「这……应该是柑橘酒吧。把无花果、洋李脯、榛子浸泡在橘子酒里,再和熏衣草茶糖浆混合。味道尝起来非常芳醇,带有一股上流名媛般的高贵感。」 就在精致巧克力差不多吃完一半的时候,一如过去的模式,由我们之中的其中一人带头切入话题的中心。 「话说回来,谈到宝石的话,不是有在街头巷弄造成骚动的宝石店强盗吗?」 「没错没错,大家有入手任何情报吗?」 「有啊,野口先生也有?」 「啊,福泽先生也有。那个强盗集团的头头据说是被佐藤组扫地出门的人哪。」 「似乎是喔。他好像跑去把遭到其它团体扫地出门或开除处分的人纳入自己的旗下,秉持有去无回的精神,放手一搏的样子。」 「都还没被揪出来吗?」 「只是迟早的问题吧。毕竟会被扫地出门的,往往都是欠缺协调性、马上就会露出马脚来的家伙啦。」 「说到佐藤组,不得不提佐藤组旗下的地下赌场。听说警方有可能去突袭临检喔。」 「真的假的?」 「不知这条情报该卖到哪里比较好呢。啊,樋口小姐。这个很好吃喔。」 「啊,谢谢……哇,真的好美味喔。」 「麻烦你解说了,樋口小姐。」 「呃,把海绵质地的蛋糕、咖啡口味的奶油、混合了杏仁切片的稠状巧克力糊一层层交互重要,然后表面又涂上了一层巧克力奶油。如此绝妙的搭配突破了尺寸的框架,尽管是精致巧克力,存在感却这么十足。欸,伊东先生,我觉得比起佐藤组,那个情报拿去卖给企图合并地下赌场的山中组,或许更能卖到一个好价钱吧?」 满口浓厚甜点的陶醉咸使所有人都变得饶舌了。大家都呼出巧克力味的口气,积极地提出骚动的话题。并且毫不吝惜地公开这几天所收集到的信息,七嘴八舌地互相交换意见。 福泽先生笑着说道: 「新渡户小姐一直只顾着吃耶。」 「哇啊,不好意思。因为每一个都是人间美味。啊 ,那个可以给我吃吗,樋口小姐?」 「请吃请吃。」 大家全都把被closed的广告牌打入深渊的事情忘得一乾二净了。 夜愈来愈深。宴会看来还会再继续一段时间。福泽先生笑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把奶油弄翻了,于是我递出掉在毯子上的一包面纸请他使用。 * 我闲得快发慌了。 时间已经到了03:30,我也早已不是那种会在认识的dj邀约参加的活动里、浑然忘我地摆动肢体跳舞的年纪了,因此我选择待在角落的吧台喝酒。 「你酒会不会喝太猛啦?」 熟识的女酒保向我攀谈。 「美佐季你啊,最近是不是有烦恼?」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瞧你一副烦躁不安的样子。」 「我才没有呢。」 「你现在是空窗期吗?快点找个好男人啦。不要白白浪费一身好条件啊。」 「不要再提男人了啦。」 酒保的意见我右耳听左耳出,整个心思无论如何就是会被占据脑海的烦恼给牵着走。 当下的问题,就是钱。 一笔光凭努力是没办法生出来的现金。 虽然我为了筹款四处奔波,可是始终找不出解困的方法。每天过着彷佛脑子里笼罩着一团浓雾般的烦闷日子,这样怎么能不烦躁,就连我引以为傲的美丽无瑕的皮肤也变得愈来愈粗糙了。现在可不是为了男人魂牵梦萦的时候。 「唷,晚安啊——」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客人靠近到我的旁边。 是从刚刚在舞池就格外引人注目的女孩。在这片被震耳欲聋的嘻哈音乐所席卷的空间里,她没有随任何一首音乐跳过半支舞,只是以非常猛烈的速度大口大口地灌酒,和酒保以及扮装皇后(男扮女装的表演者)交谈的模样也都显得很亲密,似乎人面很广的样子。 「在夜晚的街上,怪物倾巢而出多得跟什么一样。那些怪物就是我做生意的对象。」 「怪物?」 这个女孩自称,自己只在夜晚的时候于东京的各处东奔西跑,向来都是一边移动一边工作,没有特定的工作地点。我明明也没开口问她,她就自己口沫横飞地说出来了。 「你是在做什么工作?」 「呵呵呵,猜猜看啊。」 「我怎么知道。」 「那只好当秘密啰!」 这女孩感觉比我年轻十岁左右,一脸似乎很有异性缘的长相。个性非常容易和人亲近,跟我聊了一堆有的没的。她想干嘛?这是在搭讪吗?该不会她有那方面的性趣吧。双性恋? 「你的那个还真火辣哪。」 她一直针对我的f罩杯胸部口无遮拦地做出反应。从罩杯有多大开始,然后问我一些有关于胸部的问题,例如「你是吃什么长大的?」「你对于乳牛有什么看法?」……就算是精虫冲脑的搭讪男,也比她更懂得修饰说话的技巧呢。就连我闲着没事陪她闲扯淡的期间,她也是用像是在猛舔冰淇淋般的视线在我的脸孔和身体上游栘。每次她露出贼笑,嘴巴里头就有个金色的颗粒在发光。那是什么,金牙?有一颗金牙。这是哪门子的癖好?那颗金牙看起来就好比将这个怪女生的粗俗无礼和可疑身分浓缩在一起的象征。 「我请你喝一杯吧!」她丢下这句话便跑去拿饮料了。 「你一个人吗?」在她离席去拿饮料的期问,两个态度轻浮的男子开口向我搭讪。 我一边随口敷衍一边听他们说话,结果那个女生一回来就杠上了那两个男的。 「快给我滚,蠢货。」 「你、你朋友?」 「讲话别那么冷淡,一起喝酒嘛。」 「废话少说,这女的是我先看上的啦!」 这女生果然是个双插头,不然就是双性恋者?就算都不是,这个样子也像没办法忍受自己才刚开始要混熟的对象突然被人横刀夺爱吧?那两个男的误以为她是我的同伴,打起精神拚命找话题示好,可是她露出一副凶悍的模样破口大骂了像是「人渣」啦、「死宅男」啦(无名之声:如果非要骂人宅男,可不可以不要在前面加一个死字…囧)、「长了两条腿的大便」啦等等不堪入耳的话,令那两个男的显得愈来愈紧张。「……啊?」现场开始弥漫诡谲的空气。 「啊啊?」男子说。 「啊啊?」男子说。 「啊什么啊?」她说。 「哎唷,你们不要这样啦。」 「不爽的话就到外面去,蠢货。」 那个女生说完率先朝出口走去,男子两人先是而面相觑,然后脸上挂着邪恶的笑容跟在后头离开。 我就算袖手旁观也没有关系吧。可是……嗯,那个女生应该不会遭到暴力对待吧?一旦想到这些问题我就再也放心不下,只好无奈地冲到了外头。 呜哇,外面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唏哩哗啦下个不停。 唉,有够麻烦的。我借用了一把雨伞,在闹街各区四处寻找。风化场所、酒店、韩式马杀鸡,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漩涡好似因雨混合成一片暗紫红色再融化垂流到地面上一样。皮条客与烂醉老头之间的炙热交涉战,灯泡闪烁所造成的眩惑,森罗万象的光芒和杂乱的喧嚣在体内逐渐地累积,使得我的胃部彷佛就快绞痛了起来。在牛仔骑马奔驰的marlbolo大招牌下方的月租停车场上,我终于找到了互相咒骂的那几个人。 积极以言语展开挑衅的是那个女生,自然也是她先动粗。戴着粗野戒指的拳头灌进了其中一名男子的脸上。 不会吧?太让人不可置信了。 两男vs一女的乱斗就在这场滂陀大雨中展开了。 她先是一把抓着男子的头发跌进水坑,用指甲在对方的脸上又抓又挖。 接着又是用脚向上踢男子的胯下,力量猛烈到睪丸就快从嘴巴喷出来一样。 虽说看似手无缚鸡之力,不过一次跟两个男人单挑的她,说不定以前有学过啥格斗技或防身术似的,在她身上看不到那种平常不曾动手打架的女孩子们,所会展现出的身体前倾屁股翘起的不安定姿势、还有拖泥带水的花拳绣腿。不过相对地,架式、华丽的连续技、高明的动作等等,这些她也统统都没有,看起来单纯只是乱无章法的格斗风格。 瞧她手臂长得那么瘦弱,却不容小觑。 少女的动作无视性别和体格的差距,狰狞地张牙舞爪。 那两个男子马上就将对手是女性的事给抛到九霄云外,也开始来真的了。她吃了好几发重拳,脸和脖子四周都被喷出的鼻血给染得又脏又红。尽管如此,她仍以惊人的气魄压倒两人,自己挨了几拳,就以三,四倍以上的利息开扁回去,让两人在泥水上翻来滚去,结果赏了其中一人一记手刀使其陷入了昏迷。 「呜啦啊啊!」 勇猛的咆啸划破了夜空。 似乎是有人跑去报案的样子,警察赶了过来。剩下的另一名男子拖着站不稳的身子夹着尾巴逃走,这场乱斗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女孩见状拉起我的手躲到了大楼的暗处。「你都看到了?」她用一张散发被泥水和鲜血黏住、满是肿包和裂伤的脸向我询问着。 「是看到了。」 「我干掉他们了喔。」 「就说我有看到了嘛。」 「是我赢吧?」 「是啊,好像是你赢呢。」 「警察一来。这下可糟了哩。」 说完。她伸手在手提包里摸索,然后把一包面纸塞给我。 「如果有困难,随时打电话给我。」 「给我面纸干嘛?你留着擦鼻血呀。」 那个女孩斜眼瞅了我所抽出的面纸一眼,像是将浓汤一饮而尽似的,在夜晚的空气中长叹了一口气,咻的一声沿着暗巷快速地离去了。 02 * 大量采购的客人离店后。生意顿时变得冷清起来。 书架上的『周刊现代』和『spa!』的标题惊鸿一瞥地出现在视野的一角,使我暂缓了手边盘点的工作。什么「收入所得的差距」、什么「穷忙族」的,啊~啊,真是够了。拮据社会的悲叹和我自身的状况苦闷地连结在一起,以致于我的内心一阵慌乱。 大家经济困顿的情况都是半斤八两,会受这种报导文章异常吸引的人不是只有我而已。也正因为如此,这一类的特集才会不厌其烦地一再被刊登到版面上。即使每个人的状况都不尽相同,在金钱方面有嫉妒心理的人不会只有我,在这个都市里满街都是。 我没说错吧? 纵使我如此告诉自己,还是一点也冷静不下来。 时钟告知目前时刻为00:00。我从后门来到了外头,打算把过期的废弃食品拿去丢掉。夏夜的味道好似烧焦了的酱油一般,附近民宅都已熄灯,超商后面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一到这个时间点,顾客的数量便会一口气锐减,寂寥空虚的感觉便强烈地涌现,甚至可以听见国道的车流声像足浪潮声一样远远涌上前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不稳定的杂音。 「呀哇啊啊啊啊啊……」那个声音随即突然变成了惨叫。 喂喂,这是啥状况?这可不是打工时会听到的声音吧。我把鼻头探入垃圾场前面、店与围墙之间的隙缝间嗅了嗅空气。是汗水的味道,也是让人进退两难动荡的味道。我战战兢兢地窥探情况之后,发现有两个人影正在蠢动着。 两个都是男的,他们两入之间的对立关系让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一个背靠围墙、年约 二十五岁上下的年轻男子,正受到另一个一手拿着手机的凶神恶煞男子的恐吓。这边这个则是年约四十岁出头,看似强健的高大身躯裹着一件蓝黑色的西装,他将提在双手上塑料袋中的东西拿出来后,就秀给了年轻人看。那是我打工超商的袋子,对了,那个西装男正是刚才那个搜购了一堆毫无一致性商品的客人。 「这是不对的吧?」 西装男以低沉的嗓音说道。 「把信用踩在地上,是不对的。融资人有说过,还款期限可以延。虽然不会跟你收延迟损害赔偿金,不过必须请你接受惩罚,这一点没问题吧?」 这句话沉重地压迫着我,直到五脏六腑。穿西装凶神恶煞的男子是借款的讨债人?意思是说,现在这个是要严厉折磨企图恶性倒债的债务者以示警惕的场面吗? 讨债人陆续从袋子里拿出东西。他使劲挥舞着沾面酱和浓味酱油的瓶子,朝年轻人的头和腹部用力殴打,接着还利用『vivi』和『cam』以及份量厚重的廉价版恐怖漫画的边角问候他的脑门。并且个别实验味噌青花鱼、罐装肉、烫红豆这些罐头做为钝器用途的破坏力。 被从超商买来的凶器痛殴、掴打身体的各处,发出了「呜呀」、「噫噫」的呻吟的同时,年轻人一头撞上了堆栈得高高的货箱。讨债人则站在欣赏得最清楚的位置,利用手机将那副不忍卒睹的模样给录了下来。 这就是惩罚? 太惨无人道了。 不管怎么看,罐头和厚重的流行杂志无疑都是破坏力十足。让人看似无厘头却又痛不欲生,这个惩罚呈现出将被虐者的自尊践踏在脚下般的扭曲性虐癖。 「坦白说,我并不喜欢这种慢条斯理的手段。不过融资人的主旨是『别让他活,也别让他死』,我也只能这样照办。」 我没办法置身事外地坐视那个浑身是伤的年轻人被修理。彷徨犹豫的结果,我回到后院打了110报警。当我在烦恼警察赶来之前该怎么处理才好的同时,一回到收银台,发现讨债人就站在柜台的前面,害我吓破了胆。 他的脸就好似挨了几发拳头尚在疗伤般伤痕累累。两侧的腮帮子往下垂肿,看起来有如西藏獒犬和土佐犬。充满压迫感的锐利大眼在极近距离带给人无比的压力。原本我还以为报警一事被发现了而心慌意乱,不过看来是我多虑了。 「……一共是一千三百六十八圆。」 收款机发出「叮——」的声响。 回来重新补充凶器的讨债人,提着装了紧身裤袜和马钤薯条的袋子……手上则拿着关东煮的容器,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商店。 随即又有惨叫声响起,我心惊胆跳地前去一探究竟,衣服底下似乎被塞进了高温的鱼板和竹轮的年轻人正缩成一团痛苦地挣扎。讨债人则仍绷着一张斗犬脸,继续拍他的影片。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糟了,我放在怀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我连忙躲回暗处关掉电源。讨债人呢?尽管我有事先调成震动模式所以应该不会被发现才对,不过当我为了确认安全一探出头,后脑勺就感受到一股爆竹爆裂般的冲击。讨债人的斗犬脸就在我眼睛鼻子的前方,目不转睛地直瞪着我。 「……目的地是这里吗?」 讨债人说道,抬头看着警报声传来的方向。 「警察是你找来的吗?」 「对、对啊。」 低沉响起的重低音嗓音比起恫吓来说,更大的作用是在降低对方的体温。讨债人的威压感使得我完全无法动弹。 「真是的,搅什么局啊……」 「下一回是一个礼拜之后。」他迅速地把视线从我身上挪开,讨债人向蜷缩在背后的年轻人留下了这句警告,接着便不慌不忙地打算离开现场。 让他就这样离开真的好吗? 要是放走这个凶狠的讨债人,下一个变成猎物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我。我莫名地如此认为。不把这个人交给警察不行。 我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展开了行动。卑鄙?有勇无谋?这些关我屁事。不要想一堆有的没的,一鼓作气擒抱住那家伙的后背吧!我一边突击一边发出「嗄啊」的叫声压低了重心。 讨债人轻轻抬起一条腿的动作映入了我的眼帘。 男子扭腰回旋的背面踢一举刺进我的脸孔。 啊,他的脚贯穿到我的后脑勺了。 痛到我真的这么以为的锥心剧痛一时之间炸裂,我的膝盖一软跪倒在地。讨债人居高临下睥睨着我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孔,在我眼冒金星的视野里扭曲、变形。 在警察赶来为止,我一直流着鼻血,身体动弹不得。 头好痛。 真的是倒霉透顶。 让警察处理完伤口,回到公寓的我马上倒头就钻进被窝里面。明明累得筋疲力尽,却睡也睡不着。睡不着的原因倒不是因为脸部刺痛难耐,而是出在胆小害怕而骚动不安的心。我在被窝里面翻来覆去一阵子之后,注意到一直在闪烁不停的手机讯号灯。 from真悠子07/1802:28 sub上次谢谢你 意大利餐厅和银座的酒吧都好棒喔,害我上次好像不小心喝太多了。(_) 而且又麻烦你送我回家,真的很谢谢你&招待我吃了一顿大餐。日野健,不知下次什么时候可以见面呢?下礼拜初你有事情吗? 哦哦,寄来了。自从上次的约会已经过了一个礼拜,向来都是迟了好几天才会传来的感谢简讯。来了,她寄来了。将被不安与危机感化为焦土的大脑整地成一片花海的蔷薇色简讯。这个东西一寄来,我就没辄了。一如老样子的模式。 现 在差不多有一百五十万左右了吧?我所背负的债款。 为了付清债款,我不顾一切地辛勤工作,九点,十七点这段时间在灭火器制造贩卖公司当派遣员工,接下来在超商打工到深夜。明明我投注全天的时间做牛做马也还不完这一笔债。明明我正处于一个有可能就快被刚刚那样的凶恶讨债人找上门来的生死关头…… 都已经一只脚踏进棺材里头了,我竟然还是做着一样的事。每次我都告诉自己这回一定要搞定而提起冲劲,为了真悠子,我投入了所有的金钱与劳力。策划了一堆打肿脸充胖子、只为了泡上真悠子的约会计划。我心知肚明,我是个傻子。反正到时候我一定会整晚都没阖眼,开始拚命思索该如何在下个周末前塞满空空如也的寒酸手提包。 然后,最后的结果就是那一百零一个…… 啊啊,我是个傻子。 「唔,吸血鬼金融?」 我情不自禁地念了出来。上头确实是这么刊载的。 失眠夜晚的隔日,我在公司下班回家的路上,从车站附近四处收集私人信贷业者的宣传单之类的东西,接着来到公园一份份慢慢鉴定,然而我却被里面其中一个sence可疑的商号给吓得魂飞魄散了。 吸血鬼金融。感觉这已经不单只是sence的问题了。 说到吸血鬼,脑里只会浮现出鲜血(=金钱)被压榨得一乾二净这种联想。这不是会用在金融贷款业上的命名。有谁会从这种鬼地方借钱呀?话说,我有收过这种面纸吗?可是仔细一瞧,上面的广告设计非常简洁单纯,并未带有一丝贪得无厌的贪念,而且系统简单明了:即日融资、审查简单、债务资历不拘。sence归sence,条件简洁单纯才是最重要的…… 总之先打电话探个底细也好。联络号码是090…… 090? 090不就是……呜喔,慢着慢着。 这间不会是所谓的090金融吧?所谓的090金融是报纸和周刊杂志都有点名必须注意黑到骨子里去的地下钱庄业者。联络方式不以固定电话而是设定成手机,当然是未经核准&非法的店。这些业者通常都没有实体店面,因此很难检举,利用这点优势来放高利贷,并且一贯以暴力催款讨债——虽然或多或少被添加了一些想象也说不定,但危险就是危险。这间碰不得,还是找其它地方吧。 问题是……唔呣,电话号码开头是正常市外区码的私人信贷业者,我打去却是处处碰壁。有的不由分说劈头问我法定利率的知识:有的则说啥以您的信用状态没办法贷款,不过某间合作的公司会愿意借,所以……像是诸如此类啰哩啰唆的东西,每一间都还谈不到实际面谈的程度就被打枪了。我手中剩下的,就只有一包面纸而已了。 迷惘到最后。我决定至少先打电话问问看。 一个散漫且心情似乎不怎么高兴的声音从通话口传进我的耳朵。「……你现在人在哪?」一位女性透过电话确认我的地点。 20:00。我现身在对方指定的露天咖啡厅。 只要稍微嗅到任何一点危险的味道,那就拿起账单闪人回家就好。毕竟决定权在我的手上。我一边在汗涔涔的掌心中将面纸握得皱巴巴的,一边等候贷款业者到来。 都过三十分钟了还是连个影子也没看见,不安随着时间的经过慢慢地膨胀。毕竟是地下钱庄嘛……地下钱庄还是该敬而远之比较好吗?就在我被车头灯的放射状闪光照得头晕目眩、打算拍拍坐立难安的屁股一走了之的时候—— 一辆出租车在咖啡厅前的路旁停了下来。 「唷,就是你吗!」 下车到路上的乘客向我唤了一声。 第一眼还以为对方是哪来的老兄,结果是我搞错了。不就是那个家伙吗?那个身形娇小的家伙,她金色的虎牙正发出锐利的光芒。就是上次在真悠子居住的前卫公园附近缠上我的那个粗俗女生。 「咦?难道你就是吸血鬼金融的人?」 她今天也是完全素颜的狂野装扮,在那张整个被鸭舌帽和名牌大墨镜给遮住的瓜子睑上,随处贴满了。k绷和医疗棉花。在我对面坐下来的同时,还把提在手上的中古手提包率性地抛到了桌子上。原来如此,面纸是那个时候她趁乱塞给我的吗? 「只有你一个人?」我问道。 「对啊。不过,实在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预约会面哪。你是为了那个前卫公园的女生的问题吧?」 「我这么说好了,不会是要跟你谈吧。」 「你那说法是怎样?」 这女的开口的同时,我的脚感到一阵剧痛。「……呜噫!」 这女的用尖锐的靴子脚尖毫不客气地踹了桌子底下我那一点防备也没有的前脚胫。彷佛触电般的电流从局部向上窜升,我痛到甚至一时之间得了失语症。 「我可不是闲着没事干的人。好心过来找你,你竟然还讲这种话?」 「噫滋……这个混帐。」 「你如果再这么没大没小,我就要回去啰,我可是来谈生意的。老兄你叫什么名字?」 二话不说就踹人要害的这家伙又是哪里有礼貌了?我一保持沉默没报上名字,就又吃了她一脚。用尖端的部分精准地接连攻击同一个部位。电流直通脸部,感觉口盖垂都快从眼睛喷出来了。这女的又重复问了一次。「你?的?名?字?」 「噫叽……我叫日野、日野健一。」 「日野健一。你现在快走投无路了吧?身上背了几家的债务?」 女的一边如此说道,一边伸手在lv的中古手提包里面打捞,然后用一个像是在扔掉不要的收据似的姿势、把一张名片递了过来。 吸血鬼金融 万城小夜/sayabanjo 万城小夜。这家伙就是090金融业者?虽然举止特别粗鲁很有男人味,不过如果把她当重金属摇滚乐团的迷妹来看,还算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这种了不起二十岁上下、明显比我还小的小姐是地下钱庄业者?这是啥鸟玩笑?我一绷起面孔,这女的便把用环扣绑起来的头发当作美洲豹的尾巴用力一甩,向前探出脸来。 「日野健一。你身上到底背了几家债务?」 「啊、啊~算了。不好意思,我要打道回府了。我是不知道你在玩啥家家酒啦,我可是很认真……」 在我打算站起身的那一瞬间感到了杀气。还来不及闪,前脚胫就中招了。这家伙真的这么狠啊,我痛到眼睛快要喷火了。 「日野健一,你知道虎口钳吗?」 「噫噫……那玩意儿又怎样啦。」 「如果要用那个道具剪断爱喇垃圾话的舌头、和把我叫来自己却又想一走了之的那一双脚的肌腱,你要选哪个?」 她没有让那张瓜子脸摆出唬人的模样,也没有笑得很调皮捣蛋,而是一脸正经地说。她那用虎牙磨蹭下嘴唇的小动作所应有的可爱模样因此而荡然无存。或许是因为刚刚要害突然被踢了三下的关系吧,看起来反而给人像是在虎视眈眈地伺机攻击猎物而龇牙咧嘴的感觉。和这种莫名其妙的小妞谈啥交易?我想打退堂鼓了,快点回家吧。虽然我心里是这么盘算,不过脚痲得站不起来。 「快说,背了几家啦?」 「……四家啦。」 「总金额呢?差不多一百、两百万左右?」 她没头没脑地放出来的臆测基本上猜中了。 「这样的话大概是进黑名单了吧。大规模的金融业者不会愿意再贷款给你。小规模的又都是高利率。」 「这种事我也知道啦。」 「不,我觉得你只有一知半解喔——」万城小夜 身体向前一倾,朝我投来彷佛在直瞪着脑海内部深处般的视线。「日野健,你知道为啥地下钱庄不论过多久都会活得好好的吗?」 「现在是要扯到哪里去啦。」 「原因就在于地下钱庄是日本的基干产业的其中之一,也就是所谓的必要之恶。要是不考虑后果盲目取缔,经济乎衡就会往奇怪的方向倾倒,世上还会冒出一大堆不得不上吊自杀的家伙,所以地下钱庄才有办法一间一间地开。在这种管制宽松的环境。地下钱庄业者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年利二九?二%的限制一整个当狗屁,出手尽是没有天理可言的吃人利率。十三、十五这种利率随处可见。」 这是经济学讲座?不太懂怎么会扯到这。 所谓的十五,也就是十天五分利的意思。这个女人,真的是贷款业者吗?一触及金融话题,就像被按下开关一样叽叽喳喳地饶舌了起来。 「十五实在是太夸张了,一万圆十天就变成一万五千圆。因为会利滚利,假设半年没还,那金额就爆增成一千四百七十八万了。最恶劣的还有隔一,这是一天一分利。一开始业者都会当忘记有借钱这回事一样井水不犯河水,等金额膨胀到一个程度,就会动手催讨了。到那个时候不管再怎么还,就连利息的黑洞也填不满,最后就是有如落石般一点一滴地滚向灭亡的下场。日野健,你已经开始在坡道上滚动了。在这个一直都处于失衡状态的国家,被人踩在脚底下践踏得一文不值得的,就是像你们这种走上绝路的多重债务者喔。」 我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她说的内容,比前脚胫被踢还要令我疼痛。 过去以来,我一直都利用迷恋女人的热情来冲淡、掩饰再这样下去会不妙的自觉,不断跟人借钱。再不久讨债人会有如怒涛般跑来向我催款,最糟糕的是申请自我破产。即使这种末期性的想象在我脑海中连锁浮现,可是我就是压抑不住借钱的冲动才会一发不可收拾。只要能顺利碰到愿意借钱的私人信贷,就算是十五还是隔一的吃人利率我大概也会接受。 「吶,你明白了吗?日野健。」 万城小夜睁着一双有硕大黑眼珠的眼睛直盯着我瞧。 「明白的话就跟我借吧。我这边是十点一。」 「啥?十点一?」 十点一。这简称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搞不太懂是从什么样的字词省略而来的。 「十点一。就是十天○?一分利。」 「啥?」 「所以呢,一万圆十天后变成一万零一百圆。就算累积半年也才区区一万一千九百六十圆。」万城小夜露出金牙笑道。「我也不会要你相对地付出抵押。利息○?一分,还款方式不拘。只要如期还款就不啰唆。」 「……你这是在要我吗?」 少开玩笑了,我心想。像这种超低利率,有人会不明究理地接受吗。090金融会这么露骨地用如此老套的饵食来引诱人踏入陷阱吗? 「你刚才讲那一番话是想要把我唬得惊惶失措,好方便用那种不可能那么爽的骗小孩招数引我上钩吗?」 「不要激动,日野健。」 「算了算了,反正我一开始就说要回去了。」 实在太可疑了。脑袋瓜里的危机厌知警报灯正急速旋转中。看来这要不是破绽百出的诈骗,不然就是在玩儿戏。 「唉,你听我说。我们家不像其它业者会用dm和运动新闻报纸打广告,只看面纸有多少就分配多少,你能拿到是你幸运耶。」 「就算是这样,○?一分利根本没赚头吧,这还能算贷款业吗?」 「我可没说任何人高兴借多少就能借多少。面纸上也有注明审查简单吧。」 「是有没错……」 「我们家的融资是看债务者的金钱用途。」 「用途?」 「以日野健你的情形来说,因为原委差不多都有个底了,所以交涉过程很快。是那只前卫公园的鸭子没错吧?」 「跟你无关吧……」 「约会的资金是吗?」万城小夜的眼睛变得炯炯有神。「瞧你那落魄的样子。八成连一根手指都没摸到吧?想要用砸了大笔钞票的约会让她对你如痴如醉啊。你很想让自动上锁的入门还有两脚都打开对吧,是不是啊?是不是啊?」 这家伙乐不可支地瞎猜我的居心。她的容貌和思考言语有着极大的落差,我不禁为之感到困惑。 「你的说法也太露骨了。」 「什么啊,你不是想当约会之狼吗?」 「啥约会之狼……」 「就是借机进人家房间上床的意思。」 「意思我是知道啦。」 被一个小妞用一针见血的形容方式给搞乱阵脚的自己真的是很狼狈。她咧嘴窃笑所露出的金牙像是要和身后的路灯与霓虹灯抗衡一样,正猥亵地闪耀发光。咦,啊,呜,我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回答。 「但问题不是那么简单啊……」 「人生当中哪有其它那么多重要的问题。借钱也好,牺牲什么也好,总之就是想跟那个女人上床,不是吗?」 万城小夜的死缠烂打攻势慢慢地、逐渐地生效了。那一对扑朔迷离黑色瞳孔的视线不知为何深深地撼动着我的内心深处。 「我当然想跟她上床啊!」 在她的煽动之下,我终于发出了嚎叫。和在联谊认识的真悠子,半年内已经约会了十次以上,可是自从第一次约会以来,就一直原地踏步没有进展。我那一声咆啸,正是每次无缘进到独居的真悠子房间,落寞地循着夜路回家时,在我的脑海里「嗡、嗡、嗡」回响个不停,企图以声压将我撕裂、百分之百的纯正心声啊。 「我想也是,日野健。虽然我觉得那个女的对你来说太难应付了,不过我欣赏你不惜借钱也要达成目的的志气。审查过关。」 「所以说,你不要自己一个人讨论下去。我又还没决定要在你们家借……」 「少在那边啰哩啰唆,你是要即日融资吧?打算借多少?」 万城小夜翻了翻中古手提包,里头杂乱地塞了好几迭的钞票。我的嘴巴涌出了大量紧张的口水。不是啥儿戏,货真价实的现金所具有的强大迫力在压迫着我。 「干脆一次带走两百万好了。来一场超盛大的约会,成功变身成约会之狼吧。这一次可别再坐在外头的长凳上唉声叹气啰,你就压在那女人的身上尽情狂吠吧!」 「你是在经营慈善事业之类的吗?」 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其实是来自富裕阶层的善良使者?不管怎么看都是将亏损与否的问题置之度外的超低利息。果然还是半?儿戏的可能性比较浓厚。如果她是家财万贯的妙龄大小姐。那流露出类似娇气与奔放之间取得协调的特质,好像也没什么不好……我在脑海推测各种可能性。毕竟惊鸿一瞥地出现在我眼前的现金,真实度无可挑剔。是以把对过于可疑的融资条件起戒心的理性踩在脚底下,但我实在没办法不去穷究她未知的背景。 此时,我又感到一股杀气。瞬间我的反应慢了半拍,来不及完全闪避,前脚胫又挨了靴子的一吻,而且大腿还祸不单行地猛力撞上桌子。 「日野健。你知道吸尘器的自动卷线器吧。」 「干什么啦……你这混帐……我当然知道啊。」 「把那个东西当作照胃镜一样塞进嘴里。然后一口气把线卷回来那个感觉如何。好像会痛死人对吧?」 「那又怎样……」 「慈善事业?少做白日梦了。就算利息只有○?一成,一样是贷款业,要给我乖乖遵守还款期限喔。能以这么爱好和平的利率获得融资,你要是还敢给老娘晚缴一次 钱、倒债不还或者有不当一回事的行为,那老娘一定会不客气地跟你暴力催讨。」 数分钟之后,我和两百万的贷款契约书在大眼瞪小眼。还款方式为每个发薪日偿还借款的五%=十万和利息。有这两百万的话,就算一口气拿去清偿其它家业者的债务也还有剩,而且如果真的利息只有○?一成,不可能有比这更吃香的条件了。贷款人甲方栏上写有万城小夜的名字——我在下面借款人乙方栏则已填上了名字日野健一之后,对要不要盖下印章陷入了犹豫。一迭迭钞票散乱地堆放在桌上。 啊啊,难以抗拒的现金魅力。奢侈地扩大排场和真悠子约会、还有在那之后——让人为之头晕目眩的感官奇幻体验,想象已经开始在我的脑海里盘旋了。快要膨胀破裂的妄想渐渐对拿着印章的手施以无比的重力。咕呜好重、好重,我可以盖下去吗?真的要订下契约啰? 「我还有下一摊要跑啦,麻烦你快点盖章可以吗?日野健。那只是形式上的例行动作,反正我们家是地下钱庄。」 夏夜辽阔地在万城小夜的身后扩张着。就像有一团彷佛要将难以按捺的冲动给拖出来般的黑暗。万城一边看着失去冷静的我,一边露出目中无人的笑容。直一的是一个让人搞不清楚在打什么如意算盘的超凶暴贷款业者。 「啊~忘了跟你说,另有融资条件。」 「……啊?」 「她叫真悠子是不是?下次把那个女的介绍给我认识嘛,我想跟她交个朋友。」 话锋一转,她忽然以异常和蔼可亲的语气说道。莫名其妙的要求使我原先绷得紧紧的肩膀顿时松懈。印章清清楚楚地盖下去了。「多谢~这么一来融资成立啦。」豪爽地一把抢过契约书的万城小夜把两迭钞票推了过来。这两迭钞票不多不少地将不安与兴奋划为两等份。拿在我的手上沉甸甸地真的好重。 * 「那么……咱们就到外面稍微绕一绕吧。」 走出saizeriya义式大众餐厅,由咱打头阵走在昏暗的街道。老孟和阿菊则紧跟在后。虽然已经过晚上23:00了,不过那又如何?对咱们八重樱会来说,现在正是最活跃的活动时间哪。 由于过程长达数小时的面谈开始陷入僵局,因此便仅有咱们三人先在饮料吧台前展开了协商。对于咱们后来的提案,客人也只是以一句「我都可以」淡淡地反应,也跟着咱们一起出来。 身穿破裤子,别上了头巾,再加上毛线衣。头戴棒球帽。就连贴在脸上的ok绷等等也给人粗暴的印象,这位名叫万城小夜的小姑娘。好好的一个女孩子竟然是在做地下钱庄这一行。自从在墓园前邂逅以来,已经过了一个礼拜,恰巧急需金钱的咱们也觉得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缘份,因此便跟她取得联络。 「德井……所以是阿德先生,还有北原孟藏先生和庄司菊女士。我没叫错吧?」 「没错。」 「我说啊,老爷爷还有老奶奶。只要你们不说出用途,我就没办法借给你们喔?」小姑娘说。「不是有凿子吗?用在雕刻上的那种。」 「那东西怎么了?」 「你们很不愿意假牙被那种玩意儿一颗一颗地敲碎吧?」 「……你讲话还真淘气。」 「拖拖拉拉、拖拖拉拉,你们能不能走快一点?」 「何必那么急,夜晚是很漫长的。」 「因为我可没有一整晚陪你们散步的打算,慢吞吞的乌龟。」 慢吞吞的乌龟?唔奴,这个小姑娘。常常会不知分寸地口出恶言。前后排成一行在人行道上慢慢走的咱们、和健步如飞的小姑娘速度一整个不一致。双方差距一拉开,她就不耐烦地停下脚步,露出莫名其妙的金色牙齿,对咱们破口大骂。 咱强忍着想大声责备的冲动。基于「融资视金钱的使用途径决定」这条独待的审查基准。使得一直试图隐瞒使用途径的咱们受到了刁难。在饮料吧台前协商的结果,咱们为了让她掌握复杂的原委,于是决定在本地散步。要是在这种时候随便发火,惹她闹别扭就不好了。 人口稀疏化与老年化日趋严重的旧市街——斜眼看着今晚同样左右两侧都被铁卷门的灰色给占据的地方商店街,咱们在路灯零星亮起的街头向前行。现在仍然是一个彷佛有什么东西在夜晚照明死角蠢蠢欲动似的神奇热带夜。通过空无一人的派出所前方,在南侧的夹道转弯后,来到闲静的住宅街。这里有气氛典雅的日本料理店、pub、串烤烧肉店,以及由民房的一部分改建而成的和服店与西餐厅零星散布,即使在这么晚的时间仍尚未打烊。「这一带的店家几乎都是八重樱会的成员。」咱说道。 「是喔,就连酒吧也不缺嘛。」 「有众多高龄者居住的区域,老早就该具备更丰富的多面性。」 「一如年轻人所聚集的主要都市。」老孟补充。 「诚然。不分昼夜。」 「诚然。那是重要的关键!」 「高龄者必须将高龄者的形象——」 「抹除掉才行。」 「世上的老年人啊,夜晚更是要保持清醒。」三人异口同声地说。 咱们极力向万城小姑娘说明,这个高龄化日趋严重的国家加诸在高龄者身上的刻板形象有多肤浅。单凭跟敬老有一线之隔的纵容讨好以及表面上的和平,高龄者与高龄者的国家只会因为相互作用而变得愈来愈老糊涂。为了不要被这犯罪时时刻刻愈来愈凶恶的时代撕咬得碎尸万段,吾等高龄者必须善养能看穿事物的反面、甚至是黑暗面的慧眼。特别是有众多高龄者所居住的地区,一定要摆脱过去陋习的窠臼,推动多层面的发展才行。勿贪图懒觉,夜愈深,精神愈是必须清醒。 「这个国家实在是——」 「太顺从高龄者了。」 「太纵容高龄者了。」 「只会把高龄者当高龄者对待。」 「这样子下去是不行的。」 「这样子下去只会不断加速老化。」 「咱们感到不快。」 「而且令人摇头的是,有多数高龄者大刺刺地倚老卖老。」 「甚至有人自愿过老人般的生活,藉此让思路淤塞。」 「这样子下去是不行的!」 「岂可把脑袋给睡傻了。」 「在这和高龄者共存的世界,咱们被迫变得更像个老人。」 「这样下去只会被趁虚而入!」 「没错,就一如……过去的咱们。」 咱们三人就像多重合奏一样,一气呵成地发表了长篇大论。 这小姑娘有没有在听呀?「你们可以集中给一个人讲话就好吗?」利用路灯的灯光投射出全身剪影来玩耍的小姑娘抱怨道。「我已经知道概况了,可以进入正题了没?像老妈子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 「小姑娘,你看看这个。」 咱从皮包抽出一张照片,移动到路灯的正下方。在褪色的照片上摄有咱、老孟、阿菊,以及八重樱会其它全体成员。小姑娘也靠过来探头端详照片。 「咱们八重樱会总共有十八人。」 「这些人在过去……」 「都是安住在表层上的老人般的老人。」 「一段可耻的过去。」 「一个天真的时代。」 「为这样的咱们启蒙的人物就是……」咱指着合照的一部分说道。「这边这位八重樱会的创始人?山本会长。」 位在中央没有摆出任何骄傲的架子、从成员的肤膀之间温文儒雅地探出脸来的山本会长。他的尊容咱就算想忘也忘不了。 「山本会长已经过世了。在创设八重樱会数年 之后便驾鹤西归了。这位大人物留下了满腔的遗憾撒手人寰。壮志才刚完成一半……不对,还不到一半才刚正式起步,他就倒下了。」 咱用手指掐住两边的内眼角。有一股澎湃的热情从脐下丹田涌出。 「……本世纪初,这个国家的高龄者之间有一空前绝后的大恐慌发生了。各地刮起半狂乱的怒号与悲鸣,高龄者微薄的储蓄被名为诈欺的狡猾恶意给夺走了。」 「啊啊,你是说装熟诈欺?」 小姑娘漫不经心地一语道破。她那在夜气中白里透红的皮肤,沐浴在橘色的光线之下,散发出妖媚的光辉。 近年爆发流行性的汇款诈欺如今已成为最广为人知的诈欺手法,在坊问流传了开来。从原先假冒儿孙在电话上头倾诉自己处境有多穷困的基本手法,后来一如大树的枝叶般有了繁杂多样的演变分化。有的以负债和和解金的名目命令被害者将巨额款项汇入指定户头;有的则自导自演、巧妙地编织交通事故、侵占、伤害事件等状况,由复数以上的人分别扮演被害者或债权者或律师等角色来增加合理性——像这一类活用熟练的诈欺手段企图从孤独的独居老人手中骗取金钱的卑鄙小人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地冒了出来。 「然后呢?山本会长是汇款诈欺的被害者?」 小姑娘性急地催促咱说下去。 「不,不是只有山本会长而已。」 「山本会长在名称统一为汇款诈欺的那一年,他站出来呼吁有相同际遇的被害者,创立了八重樱会。」 「诚然。八重樱会是以咱们地方为中心的独居老人所组成的——汇款诈欺被害者集会。」 好了,是时候进入正题了。咱们目不转睛地细看万城小姑娘。 「你说审查基准是依金钱的用途对吧?」 「其实就是用来当作八重樱会的活动费用。」 「一言以蔽之的话,就是复仇。」 「复仇?」 小姑娘对这个字眼有了过度的反应,眼睛为之一亮。 「希望你别将八重樱会和其它的被害者集会混为一谈。山本会长过去怀抱着有别于其它团体单纯只是被害者之间互舔伤口、向国家哭求返还被害金的理想。高龄者应该突破高龄者的极限,学习符合这个时代的强韧。山本会长向咱们提倡,并标榜复仇为该思想的终点。」 「世上的老年人啊,夜晚更是要保持清醒——山本会长曾如此说道。」 「哦哦,听起来感觉好冷僻的台词哪。」 「咱们绝不怠惰贪眠。昂首阔步于夜深入静时,只求尽可能地揪出汇款诈欺集团,要他们为罪行付出代价。咱们将余生赌注在复仇之上。」这一席回味会长意志的言词令咱们自个儿也为之起鸡皮疙瘩,在夜晚的街头上响荡。「因此,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咱们需要资金。」总之,不先找出汇款诈欺集团——但愿是欺骗了山本会长与咱们的集团——那么一切都只是空谈。目前咱们四处探听近来被害者的经验、并制作被害状况的分布图以作为夜间的活动内容,另外还雇了数名私人侦探请他们持续搜索。尽管投注了相当可观的费用,很还憾地,至今仍未掌握到任何一个汇款诈欺团体的根据地。雪上加霜的是,现在额外的开销还层出不穷。八重樱会的活动费用再也维持不下去了。即使打算筹钱,一般的私人信贷愿意贷款给靠年金生活的老人的金额也是有限。 「小姑娘,你们家的吸血鬼金融也接受高额融资是吧?咱们已一五一十地将金钱的用途跟你透露了,如何?」 咱们态度强硬地要小姑娘给个交代,她那端正的容貌顿时笑逐颜开。 这时,街头响起了刺耳的电子声。掏出手机来的小姑娘也没有回避咱们,自顾自地接起了电话。 「喂,哦哦……是是是。那个时候的?」 小姑娘举止冒失地转身背对咱们,开始讲电话。 「呣哈哈,今晚客人真是络绎不绝。」 小姑娘发出兴高采烈的声音。咱们一表现出露骨的不快感。她便不高兴地挺直身子,继续小声地对话。她这不是要直接折回外面大马路去了吗?咱们连忙紧跟在后。 「丫头,我们这边的生意到底有没谈成?」 老孟一拉开嗓门挑明问,小姑娘便用手捣住通话口说道: 「搞屁啊,既然有那种苦衷,那我来的时候就开门见山地说嘛,我也是很忙的耶?」 和挂在嘴边的话恰恰相反,小姑娘的脚步增添了几分愉悦的轻盈。 「向汇款诈欺报仇?如果是这么大快人心的故事,早说的话审查一下子就结束了。要借多少说吧!」 她跟咱们丢下这句话后,又开始讲起电话。正在和对方交涉时间和地点。看来另一边的面谈也敲定了。 「小姑娘、万城小姐……请问你们家……」咱兀自开口跟她攀谈。「真的真的是免抵押超低利率没有错吧?不会事后才又跟咱们收坑人的利息吧?」 「你在怀疑我们家是不是也搞诈欺?」小姑娘用手盖住手机。「那还是别借好了?如果打完契约发现是诈欺,你们第一个跑来找我们家报仇我也不反对喔?」 这丫头以彷佛在声明「到时欢迎来报仇」的挑衅语气响应,而不是油腔滑调地操弄使人放下戒心的甜言蜜语,然后若无其事地答应融资给咱们。她回头对电话表示:「反正我现在也有点事要忙……好啦,那就晚点见。」然后一挂断电话,立即探出身子打算在大马路拦截出租车。 哼,好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再说,咱们也同样利用这场历经数小时的面谈做了一番审查。 虽然这个小姑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底细,而且屡屡没大没小地爆粗口这点也让咱看不顺眼……可是她并没有半途结束融资审查,而是很有耐性地跟咱们打交道。最重要的是——咱们是在参拜完山本会长的坟墓后,离开墓园时和这个小姑娘邂逅的。咱由衷地认为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而且这个怪里怪气的贷款业者,还是第一个听咱们提起八重樱会复仇的对象。 「那么,有下一个生意上门所以我得闪啦。这是贷款契约书,你们拿去浏览吧。」 眼捷手快地拦下显示空车的出租车的小姑娘,在要搭进车内的时候回过头来说道: 「钱我会在这几天带过来的。还有就是……你们要靠自己或是侦探都可以啦,不过我也帮你们找找看吧?」 「找什么?」 「显赫的汇款诈欺集团。」 「什么?你心里有底吗?」 「好歹我也是地下钱庄业者。那方面可是我擅长的领域哪。而且也有同时跨足诈欺和高利贷的那种人,所以会有很多风声走漏。」 眼睛发出灿烂光芒的万城小姑娘咕哝了一声「奴哈哈,看来有得忙了。」之后,搭进了出租车内。咱们虽然想靠上前去,可是却被关上的自动门拒于门外。 一搭上出租车,小姑娘就像已经把咱们的事忘得一乾二净似的,吩咐司机下一个目的地的地点。 * 我的店——bar岬就开在这条满坑满谷都是简餐店和pub的街头上。将店面交给打工的铃子之后,由于天气太过闷热,很想把一身营业用的洋装换下来,所以我先回了自宅的公寓l趟。时间是00:30,距离会面还有一点时间。我迅速地冲了个凉。 用浴巾包住湿答答的头发,我站在全身镜前照着刚洗好澡的内容和谐。 就连我本人也都看得浑然忘我。 如何?这副以三十四岁面言,形同奇迹的完美无瑕身材。 从腋下到腰臀,有如糖果手工艺捏制出来般的柔和曲线。持续和地心引力抗衡的f罩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