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市民系列》 序章 台版 转自 拜金马甲@轻之国度 拿梦境作为开头未免老派了些,不过仔细想了一下,还是这种开场最好,至少比起结局时才告诉你这全是一场梦,要好得多。 梦中的我,正在众人环视下举发同学。我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说,同学,从以上的推论可知,事实清清楚楚摆在眼前,正如我一开始所想的,只要画出时间表就能解决这个案子。假若你说没有证据你不认罪,那么我也可以拿出证据。嗯,不过呢,你已经逃不掉了。拿直排轮当作不在场证明这点,虽称不上有独创性,倒也是不错的点子,只可惜你遇上的对手是我。”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啦?就是那桩贝斯手失踪事件,破案的就是我喔!另外,你听说过吗?音乐教室里掉落的花瓶那件案子,看穿那不是意外的人也是我;最重要的是,让佐川那帮人落得必须乖乖接受辅导的下场,那也是我私下运作的结果。因此我敢肯定,冤枉她的人就是你!怎样?你认罪了吗?还是你打算继续徒劳无功地辩驳,然后浪费大家的时间?” 同学心灰意冷地低下头。话说回来,这家伙是谁啊?我心里一瞬间升起这个疑问。因为是梦的关系,我完全看不见凶手的长相。我俯视着他,洋洋得意地开始大放厥词:“哎,现在补偿还来得及,只要你还有一点诚意,就快点道歉吧!” 接着我回身面向观众。他们同样是看不出长相的人,只听见他们掌声如雷,大赞我又解决了一桩棘手的案件。 “哇,超厉害的!” “我没想过会是这么一回事。” “原来那家伙是凶手啊!” “太棒了!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不愧是小鸠常悟朗!” “太妙了!真精彩!” 我高举双手,一脸得意地回应着此起彼落的赞美。这种圈套就想打败我?虽然算是有点小聪明,不过还差得远哩!哎呀,真不尽兴,有没有哪个聪明点的家伙,可以让我钦佩地大声叫好啊? 然后,在做梦的我非常反感地看着梦里那个得意忘形的我。不晓得是不是这股情绪作祟,有个人竟然从不断欢呼的观众中向前跨了一步。 是谁?我心中想到了几个会对我说那种话的人。他(或是她)微笑着说:“真的是太精彩了,真是绝妙的推理、漂亮的证明。可是呢,就是……该怎么说?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不过我就坦白说了吧……你这个人很烦耶!” 哎呀,可恶!做恶梦了。我醒来后好一阵子,心脏还是咚、咚、咚、咚吵个不停,让人不禁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演变成什么心脏疾病呀? 幸好那只是梦,不用一会儿工夫就会忘记,而细节更是马上就会想不起来了。而就在我几乎要忘光这个梦时,我又突然做了一个梦。这个梦的主角不是我,而是一个非常娇小的女孩,但梦的内容我全都忘了,连一点点片段也想不起来。 我从床上坐起身,窗帘的另一头是一片明亮。看看墙上的钟,现在起床还太早,可是我的头脑却已经完全清醒了。起床吧!坐在床缘,我回想着那些记不清楚的梦。 无所谓了,反正此刻的我和梦里的我可是大不相同,我把自己希望达成的理想模样摆在心中,拿笑容当武器,这样应该就能过我想过的生活了吧?就算遭遇挫折时,我也有同伴陪在身边,有共同目的且值得信赖的伙伴。 时间一到,我就要动身前往那所高中。那还不是我的学校,但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四月开始我就会是那所学校的学生。 从初中进入高中的环境转变,会使得到初中为止都还很乖的孩子,在上了高中之后开始不听父母的话,也就是所谓的“高中十八变”。 意思上多少有点不同啦,不过我们也打算来个“高中十八变”。房间因为关上的窗帘而有些昏暗,我一动也不动的。 对,只要换个环境,一定能够更顺利。 台版 转自 拜金马甲@轻之国度 拿梦境作为开头未免老派了些,不过仔细想了一下,还是这种开场最好,至少比起结局时才告诉你这全是一场梦,要好得多。 梦中的我,正在众人环视下举发同学。我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说,同学,从以上的推论可知,事实清清楚楚摆在眼前,正如我一开始所想的,只要画出时间表就能解决这个案子。假若你说没有证据你不认罪,那么我也可以拿出证据。嗯,不过呢,你已经逃不掉了。拿直排轮当作不在场证明这点,虽称不上有独创性,倒也是不错的点子,只可惜你遇上的对手是我。”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啦?就是那桩贝斯手失踪事件,破案的就是我喔!另外,你听说过吗?音乐教室里掉落的花瓶那件案子,看穿那不是意外的人也是我;最重要的是,让佐川那帮人落得必须乖乖接受辅导的下场,那也是我私下运作的结果。因此我敢肯定,冤枉她的人就是你!怎样?你认罪了吗?还是你打算继续徒劳无功地辩驳,然后浪费大家的时间?” 同学心灰意冷地低下头。话说回来,这家伙是谁啊?我心里一瞬间升起这个疑问。因为是梦的关系,我完全看不见凶手的长相。我俯视着他,洋洋得意地开始大放厥词:“哎,现在补偿还来得及,只要你还有一点诚意,就快点道歉吧!” 接着我回身面向观众。他们同样是看不出长相的人,只听见他们掌声如雷,大赞我又解决了一桩棘手的案件。 “哇,超厉害的!” “我没想过会是这么一回事。” “原来那家伙是凶手啊!” “太棒了!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不愧是小鸠常悟朗!” “太妙了!真精彩!” 我高举双手,一脸得意地回应着此起彼落的赞美。这种圈套就想打败我?虽然算是有点小聪明,不过还差得远哩!哎呀,真不尽兴,有没有哪个聪明点的家伙,可以让我钦佩地大声叫好啊? 然后,在做梦的我非常反感地看着梦里那个得意忘形的我。不晓得是不是这股情绪作祟,有个人竟然从不断欢呼的观众中向前跨了一步。 是谁?我心中想到了几个会对我说那种话的人。他(或是她)微笑着说:“真的是太精彩了,真是绝妙的推理、漂亮的证明。可是呢,就是……该怎么说?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不过我就坦白说了吧……你这个人很烦耶!” 哎呀,可恶!做恶梦了。我醒来后好一阵子,心脏还是咚、咚、咚、咚吵个不停,让人不禁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演变成什么心脏疾病呀? 幸好那只是梦,不用一会儿工夫就会忘记,而细节更是马上就会想不起来了。而就在我几乎要忘光这个梦时,我又突然做了一个梦。这个梦的主角不是我,而是一个非常娇小的女孩,但梦的内容我全都忘了,连一点点片段也想不起来。 我从床上坐起身,窗帘的另一头是一片明亮。看看墙上的钟,现在起床还太早,可是我的头脑却已经完全清醒了。起床吧!坐在床缘,我回想着那些记不清楚的梦。 无所谓了,反正此刻的我和梦里的我可是大不相同,我把自己希望达成的理想模样摆在心中,拿笑容当武器,这样应该就能过我想过的生活了吧?就算遭遇挫折时,我也有同伴陪在身边,有共同目的且值得信赖的伙伴。 时间一到,我就要动身前往那所高中。那还不是我的学校,但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四月开始我就会是那所学校的学生。 从初中进入高中的环境转变,会使得到初中为止都还很乖的孩子,在上了高中之后开始不听父母的话,也就是所谓的“高中十八变”。 意思上多少有点不同啦,不过我们也打算来个“高中十八变”。房间因为关上的窗帘而有些昏暗,我一动也不动的。 对,只要换个环境,一定能够更顺利。 台版 转自 拜金马甲@轻之国度 拿梦境作为开头未免老派了些,不过仔细想了一下,还是这种开场最好,至少比起结局时才告诉你这全是一场梦,要好得多。 梦中的我,正在众人环视下举发同学。我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说,同学,从以上的推论可知,事实清清楚楚摆在眼前,正如我一开始所想的,只要画出时间表就能解决这个案子。假若你说没有证据你不认罪,那么我也可以拿出证据。嗯,不过呢,你已经逃不掉了。拿直排轮当作不在场证明这点,虽称不上有独创性,倒也是不错的点子,只可惜你遇上的对手是我。”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啦?就是那桩贝斯手失踪事件,破案的就是我喔!另外,你听说过吗?音乐教室里掉落的花瓶那件案子,看穿那不是意外的人也是我;最重要的是,让佐川那帮人落得必须乖乖接受辅导的下场,那也是我私下运作的结果。因此我敢肯定,冤枉她的人就是你!怎样?你认罪了吗?还是你打算继续徒劳无功地辩驳,然后浪费大家的时间?” 同学心灰意冷地低下头。话说回来,这家伙是谁啊?我心里一瞬间升起这个疑问。因为是梦的关系,我完全看不见凶手的长相。我俯视着他,洋洋得意地开始大放厥词:“哎,现在补偿还来得及,只要你还有一点诚意,就快点道歉吧!” 接着我回身面向观众。他们同样是看不出长相的人,只听见他们掌声如雷,大赞我又解决了一桩棘手的案件。 “哇,超厉害的!” “我没想过会是这么一回事。” “原来那家伙是凶手啊!” “太棒了!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不愧是小鸠常悟朗!” “太妙了!真精彩!” 我高举双手,一脸得意地回应着此起彼落的赞美。这种圈套就想打败我?虽然算是有点小聪明,不过还差得远哩!哎呀,真不尽兴,有没有哪个聪明点的家伙,可以让我钦佩地大声叫好啊? 然后,在做梦的我非常反感地看着梦里那个得意忘形的我。不晓得是不是这股情绪作祟,有个人竟然从不断欢呼的观众中向前跨了一步。 是谁?我心中想到了几个会对我说那种话的人。他(或是她)微笑着说:“真的是太精彩了,真是绝妙的推理、漂亮的证明。可是呢,就是……该怎么说?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不过我就坦白说了吧……你这个人很烦耶!” 哎呀,可恶!做恶梦了。我醒来后好一阵子,心脏还是咚、咚、咚、咚吵个不停,让人不禁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演变成什么心脏疾病呀? 幸好那只是梦,不用一会儿工夫就会忘记,而细节更是马上就会想不起来了。而就在我几乎要忘光这个梦时,我又突然做了一个梦。这个梦的主角不是我,而是一个非常娇小的女孩,但梦的内容我全都忘了,连一点点片段也想不起来。 我从床上坐起身,窗帘的另一头是一片明亮。看看墙上的钟,现在起床还太早,可是我的头脑却已经完全清醒了。起床吧!坐在床缘,我回想着那些记不清楚的梦。 无所谓了,反正此刻的我和梦里的我可是大不相同,我把自己希望达成的理想模样摆在心中,拿笑容当武器,这样应该就能过我想过的生活了吧?就算遭遇挫折时,我也有同伴陪在身边,有共同目的且值得信赖的伙伴。 时间一到,我就要动身前往那所高中。那还不是我的学校,但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四月开始我就会是那所学校的学生。 从初中进入高中的环境转变,会使得到初中为止都还很乖的孩子,在上了高中之后开始不听父母的话,也就是所谓的“高中十八变”。 意思上多少有点不同啦,不过我们也打算来个“高中十八变”。房间因为关上的窗帘而有些昏暗,我一动也不动的。 对,只要换个环境,一定能够更顺利。 台版 转自 拜金马甲@轻之国度 拿梦境作为开头未免老派了些,不过仔细想了一下,还是这种开场最好,至少比起结局时才告诉你这全是一场梦,要好得多。 梦中的我,正在众人环视下举发同学。我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说,同学,从以上的推论可知,事实清清楚楚摆在眼前,正如我一开始所想的,只要画出时间表就能解决这个案子。假若你说没有证据你不认罪,那么我也可以拿出证据。嗯,不过呢,你已经逃不掉了。拿直排轮当作不在场证明这点,虽称不上有独创性,倒也是不错的点子,只可惜你遇上的对手是我。”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啦?就是那桩贝斯手失踪事件,破案的就是我喔!另外,你听说过吗?音乐教室里掉落的花瓶那件案子,看穿那不是意外的人也是我;最重要的是,让佐川那帮人落得必须乖乖接受辅导的下场,那也是我私下运作的结果。因此我敢肯定,冤枉她的人就是你!怎样?你认罪了吗?还是你打算继续徒劳无功地辩驳,然后浪费大家的时间?” 同学心灰意冷地低下头。话说回来,这家伙是谁啊?我心里一瞬间升起这个疑问。因为是梦的关系,我完全看不见凶手的长相。我俯视着他,洋洋得意地开始大放厥词:“哎,现在补偿还来得及,只要你还有一点诚意,就快点道歉吧!” 接着我回身面向观众。他们同样是看不出长相的人,只听见他们掌声如雷,大赞我又解决了一桩棘手的案件。 “哇,超厉害的!” “我没想过会是这么一回事。” “原来那家伙是凶手啊!” “太棒了!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不愧是小鸠常悟朗!” “太妙了!真精彩!” 我高举双手,一脸得意地回应着此起彼落的赞美。这种圈套就想打败我?虽然算是有点小聪明,不过还差得远哩!哎呀,真不尽兴,有没有哪个聪明点的家伙,可以让我钦佩地大声叫好啊? 然后,在做梦的我非常反感地看着梦里那个得意忘形的我。不晓得是不是这股情绪作祟,有个人竟然从不断欢呼的观众中向前跨了一步。 是谁?我心中想到了几个会对我说那种话的人。他(或是她)微笑着说:“真的是太精彩了,真是绝妙的推理、漂亮的证明。可是呢,就是……该怎么说?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不过我就坦白说了吧……你这个人很烦耶!” 哎呀,可恶!做恶梦了。我醒来后好一阵子,心脏还是咚、咚、咚、咚吵个不停,让人不禁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演变成什么心脏疾病呀? 幸好那只是梦,不用一会儿工夫就会忘记,而细节更是马上就会想不起来了。而就在我几乎要忘光这个梦时,我又突然做了一个梦。这个梦的主角不是我,而是一个非常娇小的女孩,但梦的内容我全都忘了,连一点点片段也想不起来。 我从床上坐起身,窗帘的另一头是一片明亮。看看墙上的钟,现在起床还太早,可是我的头脑却已经完全清醒了。起床吧!坐在床缘,我回想着那些记不清楚的梦。 无所谓了,反正此刻的我和梦里的我可是大不相同,我把自己希望达成的理想模样摆在心中,拿笑容当武器,这样应该就能过我想过的生活了吧?就算遭遇挫折时,我也有同伴陪在身边,有共同目的且值得信赖的伙伴。 时间一到,我就要动身前往那所高中。那还不是我的学校,但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四月开始我就会是那所学校的学生。 从初中进入高中的环境转变,会使得到初中为止都还很乖的孩子,在上了高中之后开始不听父母的话,也就是所谓的“高中十八变”。 意思上多少有点不同啦,不过我们也打算来个“高中十八变”。房间因为关上的窗帘而有些昏暗,我一动也不动的。 对,只要换个环境,一定能够更顺利。 台版 转自 拜金马甲@轻之国度 拿梦境作为开头未免老派了些,不过仔细想了一下,还是这种开场最好,至少比起结局时才告诉你这全是一场梦,要好得多。 梦中的我,正在众人环视下举发同学。我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说,同学,从以上的推论可知,事实清清楚楚摆在眼前,正如我一开始所想的,只要画出时间表就能解决这个案子。假若你说没有证据你不认罪,那么我也可以拿出证据。嗯,不过呢,你已经逃不掉了。拿直排轮当作不在场证明这点,虽称不上有独创性,倒也是不错的点子,只可惜你遇上的对手是我。”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啦?就是那桩贝斯手失踪事件,破案的就是我喔!另外,你听说过吗?音乐教室里掉落的花瓶那件案子,看穿那不是意外的人也是我;最重要的是,让佐川那帮人落得必须乖乖接受辅导的下场,那也是我私下运作的结果。因此我敢肯定,冤枉她的人就是你!怎样?你认罪了吗?还是你打算继续徒劳无功地辩驳,然后浪费大家的时间?” 同学心灰意冷地低下头。话说回来,这家伙是谁啊?我心里一瞬间升起这个疑问。因为是梦的关系,我完全看不见凶手的长相。我俯视着他,洋洋得意地开始大放厥词:“哎,现在补偿还来得及,只要你还有一点诚意,就快点道歉吧!” 接着我回身面向观众。他们同样是看不出长相的人,只听见他们掌声如雷,大赞我又解决了一桩棘手的案件。 “哇,超厉害的!” “我没想过会是这么一回事。” “原来那家伙是凶手啊!” “太棒了!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不愧是小鸠常悟朗!” “太妙了!真精彩!” 我高举双手,一脸得意地回应着此起彼落的赞美。这种圈套就想打败我?虽然算是有点小聪明,不过还差得远哩!哎呀,真不尽兴,有没有哪个聪明点的家伙,可以让我钦佩地大声叫好啊? 然后,在做梦的我非常反感地看着梦里那个得意忘形的我。不晓得是不是这股情绪作祟,有个人竟然从不断欢呼的观众中向前跨了一步。 是谁?我心中想到了几个会对我说那种话的人。他(或是她)微笑着说:“真的是太精彩了,真是绝妙的推理、漂亮的证明。可是呢,就是……该怎么说?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不过我就坦白说了吧……你这个人很烦耶!” 哎呀,可恶!做恶梦了。我醒来后好一阵子,心脏还是咚、咚、咚、咚吵个不停,让人不禁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演变成什么心脏疾病呀? 幸好那只是梦,不用一会儿工夫就会忘记,而细节更是马上就会想不起来了。而就在我几乎要忘光这个梦时,我又突然做了一个梦。这个梦的主角不是我,而是一个非常娇小的女孩,但梦的内容我全都忘了,连一点点片段也想不起来。 我从床上坐起身,窗帘的另一头是一片明亮。看看墙上的钟,现在起床还太早,可是我的头脑却已经完全清醒了。起床吧!坐在床缘,我回想着那些记不清楚的梦。 无所谓了,反正此刻的我和梦里的我可是大不相同,我把自己希望达成的理想模样摆在心中,拿笑容当武器,这样应该就能过我想过的生活了吧?就算遭遇挫折时,我也有同伴陪在身边,有共同目的且值得信赖的伙伴。 时间一到,我就要动身前往那所高中。那还不是我的学校,但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四月开始我就会是那所学校的学生。 从初中进入高中的环境转变,会使得到初中为止都还很乖的孩子,在上了高中之后开始不听父母的话,也就是所谓的“高中十八变”。 意思上多少有点不同啦,不过我们也打算来个“高中十八变”。房间因为关上的窗帘而有些昏暗,我一动也不动的。 对,只要换个环境,一定能够更顺利。 台版 转自 拜金马甲@轻之国度 拿梦境作为开头未免老派了些,不过仔细想了一下,还是这种开场最好,至少比起结局时才告诉你这全是一场梦,要好得多。 梦中的我,正在众人环视下举发同学。我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说,同学,从以上的推论可知,事实清清楚楚摆在眼前,正如我一开始所想的,只要画出时间表就能解决这个案子。假若你说没有证据你不认罪,那么我也可以拿出证据。嗯,不过呢,你已经逃不掉了。拿直排轮当作不在场证明这点,虽称不上有独创性,倒也是不错的点子,只可惜你遇上的对手是我。”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啦?就是那桩贝斯手失踪事件,破案的就是我喔!另外,你听说过吗?音乐教室里掉落的花瓶那件案子,看穿那不是意外的人也是我;最重要的是,让佐川那帮人落得必须乖乖接受辅导的下场,那也是我私下运作的结果。因此我敢肯定,冤枉她的人就是你!怎样?你认罪了吗?还是你打算继续徒劳无功地辩驳,然后浪费大家的时间?” 同学心灰意冷地低下头。话说回来,这家伙是谁啊?我心里一瞬间升起这个疑问。因为是梦的关系,我完全看不见凶手的长相。我俯视着他,洋洋得意地开始大放厥词:“哎,现在补偿还来得及,只要你还有一点诚意,就快点道歉吧!” 接着我回身面向观众。他们同样是看不出长相的人,只听见他们掌声如雷,大赞我又解决了一桩棘手的案件。 “哇,超厉害的!” “我没想过会是这么一回事。” “原来那家伙是凶手啊!” “太棒了!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不愧是小鸠常悟朗!” “太妙了!真精彩!” 我高举双手,一脸得意地回应着此起彼落的赞美。这种圈套就想打败我?虽然算是有点小聪明,不过还差得远哩!哎呀,真不尽兴,有没有哪个聪明点的家伙,可以让我钦佩地大声叫好啊? 然后,在做梦的我非常反感地看着梦里那个得意忘形的我。不晓得是不是这股情绪作祟,有个人竟然从不断欢呼的观众中向前跨了一步。 是谁?我心中想到了几个会对我说那种话的人。他(或是她)微笑着说:“真的是太精彩了,真是绝妙的推理、漂亮的证明。可是呢,就是……该怎么说?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不过我就坦白说了吧……你这个人很烦耶!” 哎呀,可恶!做恶梦了。我醒来后好一阵子,心脏还是咚、咚、咚、咚吵个不停,让人不禁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演变成什么心脏疾病呀? 幸好那只是梦,不用一会儿工夫就会忘记,而细节更是马上就会想不起来了。而就在我几乎要忘光这个梦时,我又突然做了一个梦。这个梦的主角不是我,而是一个非常娇小的女孩,但梦的内容我全都忘了,连一点点片段也想不起来。 我从床上坐起身,窗帘的另一头是一片明亮。看看墙上的钟,现在起床还太早,可是我的头脑却已经完全清醒了。起床吧!坐在床缘,我回想着那些记不清楚的梦。 无所谓了,反正此刻的我和梦里的我可是大不相同,我把自己希望达成的理想模样摆在心中,拿笑容当武器,这样应该就能过我想过的生活了吧?就算遭遇挫折时,我也有同伴陪在身边,有共同目的且值得信赖的伙伴。 时间一到,我就要动身前往那所高中。那还不是我的学校,但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四月开始我就会是那所学校的学生。 从初中进入高中的环境转变,会使得到初中为止都还很乖的孩子,在上了高中之后开始不听父母的话,也就是所谓的“高中十八变”。 意思上多少有点不同啦,不过我们也打算来个“高中十八变”。房间因为关上的窗帘而有些昏暗,我一动也不动的。 对,只要换个环境,一定能够更顺利。 台版 转自 拜金马甲@轻之国度 拿梦境作为开头未免老派了些,不过仔细想了一下,还是这种开场最好,至少比起结局时才告诉你这全是一场梦,要好得多。 梦中的我,正在众人环视下举发同学。我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说,同学,从以上的推论可知,事实清清楚楚摆在眼前,正如我一开始所想的,只要画出时间表就能解决这个案子。假若你说没有证据你不认罪,那么我也可以拿出证据。嗯,不过呢,你已经逃不掉了。拿直排轮当作不在场证明这点,虽称不上有独创性,倒也是不错的点子,只可惜你遇上的对手是我。”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啦?就是那桩贝斯手失踪事件,破案的就是我喔!另外,你听说过吗?音乐教室里掉落的花瓶那件案子,看穿那不是意外的人也是我;最重要的是,让佐川那帮人落得必须乖乖接受辅导的下场,那也是我私下运作的结果。因此我敢肯定,冤枉她的人就是你!怎样?你认罪了吗?还是你打算继续徒劳无功地辩驳,然后浪费大家的时间?” 同学心灰意冷地低下头。话说回来,这家伙是谁啊?我心里一瞬间升起这个疑问。因为是梦的关系,我完全看不见凶手的长相。我俯视着他,洋洋得意地开始大放厥词:“哎,现在补偿还来得及,只要你还有一点诚意,就快点道歉吧!” 接着我回身面向观众。他们同样是看不出长相的人,只听见他们掌声如雷,大赞我又解决了一桩棘手的案件。 “哇,超厉害的!” “我没想过会是这么一回事。” “原来那家伙是凶手啊!” “太棒了!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不愧是小鸠常悟朗!” “太妙了!真精彩!” 我高举双手,一脸得意地回应着此起彼落的赞美。这种圈套就想打败我?虽然算是有点小聪明,不过还差得远哩!哎呀,真不尽兴,有没有哪个聪明点的家伙,可以让我钦佩地大声叫好啊? 然后,在做梦的我非常反感地看着梦里那个得意忘形的我。不晓得是不是这股情绪作祟,有个人竟然从不断欢呼的观众中向前跨了一步。 是谁?我心中想到了几个会对我说那种话的人。他(或是她)微笑着说:“真的是太精彩了,真是绝妙的推理、漂亮的证明。可是呢,就是……该怎么说?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不过我就坦白说了吧……你这个人很烦耶!” 哎呀,可恶!做恶梦了。我醒来后好一阵子,心脏还是咚、咚、咚、咚吵个不停,让人不禁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演变成什么心脏疾病呀? 幸好那只是梦,不用一会儿工夫就会忘记,而细节更是马上就会想不起来了。而就在我几乎要忘光这个梦时,我又突然做了一个梦。这个梦的主角不是我,而是一个非常娇小的女孩,但梦的内容我全都忘了,连一点点片段也想不起来。 我从床上坐起身,窗帘的另一头是一片明亮。看看墙上的钟,现在起床还太早,可是我的头脑却已经完全清醒了。起床吧!坐在床缘,我回想着那些记不清楚的梦。 无所谓了,反正此刻的我和梦里的我可是大不相同,我把自己希望达成的理想模样摆在心中,拿笑容当武器,这样应该就能过我想过的生活了吧?就算遭遇挫折时,我也有同伴陪在身边,有共同目的且值得信赖的伙伴。 时间一到,我就要动身前往那所高中。那还不是我的学校,但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四月开始我就会是那所学校的学生。 从初中进入高中的环境转变,会使得到初中为止都还很乖的孩子,在上了高中之后开始不听父母的话,也就是所谓的“高中十八变”。 意思上多少有点不同啦,不过我们也打算来个“高中十八变”。房间因为关上的窗帘而有些昏暗,我一动也不动的。 对,只要换个环境,一定能够更顺利。 台版 转自 拜金马甲@轻之国度 拿梦境作为开头未免老派了些,不过仔细想了一下,还是这种开场最好,至少比起结局时才告诉你这全是一场梦,要好得多。 梦中的我,正在众人环视下举发同学。我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说,同学,从以上的推论可知,事实清清楚楚摆在眼前,正如我一开始所想的,只要画出时间表就能解决这个案子。假若你说没有证据你不认罪,那么我也可以拿出证据。嗯,不过呢,你已经逃不掉了。拿直排轮当作不在场证明这点,虽称不上有独创性,倒也是不错的点子,只可惜你遇上的对手是我。”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啦?就是那桩贝斯手失踪事件,破案的就是我喔!另外,你听说过吗?音乐教室里掉落的花瓶那件案子,看穿那不是意外的人也是我;最重要的是,让佐川那帮人落得必须乖乖接受辅导的下场,那也是我私下运作的结果。因此我敢肯定,冤枉她的人就是你!怎样?你认罪了吗?还是你打算继续徒劳无功地辩驳,然后浪费大家的时间?” 同学心灰意冷地低下头。话说回来,这家伙是谁啊?我心里一瞬间升起这个疑问。因为是梦的关系,我完全看不见凶手的长相。我俯视着他,洋洋得意地开始大放厥词:“哎,现在补偿还来得及,只要你还有一点诚意,就快点道歉吧!” 接着我回身面向观众。他们同样是看不出长相的人,只听见他们掌声如雷,大赞我又解决了一桩棘手的案件。 “哇,超厉害的!” “我没想过会是这么一回事。” “原来那家伙是凶手啊!” “太棒了!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不愧是小鸠常悟朗!” “太妙了!真精彩!” 我高举双手,一脸得意地回应着此起彼落的赞美。这种圈套就想打败我?虽然算是有点小聪明,不过还差得远哩!哎呀,真不尽兴,有没有哪个聪明点的家伙,可以让我钦佩地大声叫好啊? 然后,在做梦的我非常反感地看着梦里那个得意忘形的我。不晓得是不是这股情绪作祟,有个人竟然从不断欢呼的观众中向前跨了一步。 是谁?我心中想到了几个会对我说那种话的人。他(或是她)微笑着说:“真的是太精彩了,真是绝妙的推理、漂亮的证明。可是呢,就是……该怎么说?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不过我就坦白说了吧……你这个人很烦耶!” 哎呀,可恶!做恶梦了。我醒来后好一阵子,心脏还是咚、咚、咚、咚吵个不停,让人不禁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演变成什么心脏疾病呀? 幸好那只是梦,不用一会儿工夫就会忘记,而细节更是马上就会想不起来了。而就在我几乎要忘光这个梦时,我又突然做了一个梦。这个梦的主角不是我,而是一个非常娇小的女孩,但梦的内容我全都忘了,连一点点片段也想不起来。 我从床上坐起身,窗帘的另一头是一片明亮。看看墙上的钟,现在起床还太早,可是我的头脑却已经完全清醒了。起床吧!坐在床缘,我回想着那些记不清楚的梦。 无所谓了,反正此刻的我和梦里的我可是大不相同,我把自己希望达成的理想模样摆在心中,拿笑容当武器,这样应该就能过我想过的生活了吧?就算遭遇挫折时,我也有同伴陪在身边,有共同目的且值得信赖的伙伴。 时间一到,我就要动身前往那所高中。那还不是我的学校,但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四月开始我就会是那所学校的学生。 从初中进入高中的环境转变,会使得到初中为止都还很乖的孩子,在上了高中之后开始不听父母的话,也就是所谓的“高中十八变”。 意思上多少有点不同啦,不过我们也打算来个“高中十八变”。房间因为关上的窗帘而有些昏暗,我一动也不动的。 对,只要换个环境,一定能够更顺利。 台版 转自 拜金马甲@轻之国度 拿梦境作为开头未免老派了些,不过仔细想了一下,还是这种开场最好,至少比起结局时才告诉你这全是一场梦,要好得多。 梦中的我,正在众人环视下举发同学。我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说,同学,从以上的推论可知,事实清清楚楚摆在眼前,正如我一开始所想的,只要画出时间表就能解决这个案子。假若你说没有证据你不认罪,那么我也可以拿出证据。嗯,不过呢,你已经逃不掉了。拿直排轮当作不在场证明这点,虽称不上有独创性,倒也是不错的点子,只可惜你遇上的对手是我。”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啦?就是那桩贝斯手失踪事件,破案的就是我喔!另外,你听说过吗?音乐教室里掉落的花瓶那件案子,看穿那不是意外的人也是我;最重要的是,让佐川那帮人落得必须乖乖接受辅导的下场,那也是我私下运作的结果。因此我敢肯定,冤枉她的人就是你!怎样?你认罪了吗?还是你打算继续徒劳无功地辩驳,然后浪费大家的时间?” 同学心灰意冷地低下头。话说回来,这家伙是谁啊?我心里一瞬间升起这个疑问。因为是梦的关系,我完全看不见凶手的长相。我俯视着他,洋洋得意地开始大放厥词:“哎,现在补偿还来得及,只要你还有一点诚意,就快点道歉吧!” 接着我回身面向观众。他们同样是看不出长相的人,只听见他们掌声如雷,大赞我又解决了一桩棘手的案件。 “哇,超厉害的!” “我没想过会是这么一回事。” “原来那家伙是凶手啊!” “太棒了!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不愧是小鸠常悟朗!” “太妙了!真精彩!” 我高举双手,一脸得意地回应着此起彼落的赞美。这种圈套就想打败我?虽然算是有点小聪明,不过还差得远哩!哎呀,真不尽兴,有没有哪个聪明点的家伙,可以让我钦佩地大声叫好啊? 然后,在做梦的我非常反感地看着梦里那个得意忘形的我。不晓得是不是这股情绪作祟,有个人竟然从不断欢呼的观众中向前跨了一步。 是谁?我心中想到了几个会对我说那种话的人。他(或是她)微笑着说:“真的是太精彩了,真是绝妙的推理、漂亮的证明。可是呢,就是……该怎么说?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不过我就坦白说了吧……你这个人很烦耶!” 哎呀,可恶!做恶梦了。我醒来后好一阵子,心脏还是咚、咚、咚、咚吵个不停,让人不禁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演变成什么心脏疾病呀? 幸好那只是梦,不用一会儿工夫就会忘记,而细节更是马上就会想不起来了。而就在我几乎要忘光这个梦时,我又突然做了一个梦。这个梦的主角不是我,而是一个非常娇小的女孩,但梦的内容我全都忘了,连一点点片段也想不起来。 我从床上坐起身,窗帘的另一头是一片明亮。看看墙上的钟,现在起床还太早,可是我的头脑却已经完全清醒了。起床吧!坐在床缘,我回想着那些记不清楚的梦。 无所谓了,反正此刻的我和梦里的我可是大不相同,我把自己希望达成的理想模样摆在心中,拿笑容当武器,这样应该就能过我想过的生活了吧?就算遭遇挫折时,我也有同伴陪在身边,有共同目的且值得信赖的伙伴。 时间一到,我就要动身前往那所高中。那还不是我的学校,但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四月开始我就会是那所学校的学生。 从初中进入高中的环境转变,会使得到初中为止都还很乖的孩子,在上了高中之后开始不听父母的话,也就是所谓的“高中十八变”。 意思上多少有点不同啦,不过我们也打算来个“高中十八变”。房间因为关上的窗帘而有些昏暗,我一动也不动的。 对,只要换个环境,一定能够更顺利。 绵羊人偶装 1 如果问我有没有把握,我会告诉你,没有。 但倘若问话的人,是其它没有利害关系的家伙,譬如神明等等,我想我一定会回答他:“落榜?想都没想过!” 船户高中是这一区很难考的明星学校,不过毕竟还是所公立学校,所以考生人数会依初中做调整,因此倍率不超过一点二倍(指一百二十名考生竞争一百个名额)。榜单已经张贴在体育馆前面,我一派轻松地望着布告栏,仿佛在眺望自家附近的樱花,没一会儿就看到我自己的号码了。其实我原本还是有点紧张,所以忍不住吐了一口气。 总之我自己的搞定了,但仍不能就此放心,因为还有另一个家伙,我心中依然牵挂着那个和我有约定的伙伴。既然是一起来看榜单的,人应该也在附近吧?不行,布告栏前面全是蜂拥而上的人潮,我完全看不到,放弃!谁叫那家伙长得太娇小又不醒目呢?我停止用眼睛继续搜寻,身子稍微脱离那团混乱,拿出手机,找出记录名称——小佐内由纪 手机。 〖我考上了,小佐内同学你呢?〗我发了这封短信。 回复的信息写着:〖你在哪?〗 我环顾四周,想找个明显的目标,但想到入学考那天第一次来这间学校,今天也才第二次来,到底该拿什么当地标呢?实在很伤脑筋。 最后我这么回她:〖我往校门走。〗 〖我也马上过去。〗 短信发送结束后,我一边走向校门,一边将折叠式手机收进口袋中。我们的短信内容总是言简意赅,因为小佐内同学不使用表情符号或小图案,所以我也不用;但更早以前我曾经听说,小佐内同学之所以不用那些东西,是因为听说我不用的缘故。到底是谁喜欢简单?到底是谁配合对方?是小佐内同学还是我?可能彼此都有吧! 校门口附近聚集了一些人。小佐内同学还没来吗?才想到这里,我就看到一个水手服装扮的小个子女生,她半个身子都躲在冰冷的水泥校门阴影处。她在躲谁啊?我对着她招招手。 她快步跑了过来,以几乎听不见的微弱声音说:“我也是。” “……什么东西?” “小鸠同学考上了吧?” 哦,原来是这件事啊?我笑容满面地说:“小佐内同学也考上了吗?太好了。” “嗯……高中也请多多指教啰!” 两人间的对话很普通,也没什么不能让人听到的内容,可是小佐内同学却小心翼翼地留意四周,持续保持微弱的音量。 她的名字叫小佐内由纪,除了娇小的身材外,外表没有一处引人注意的地方。她细细的眼睛、薄薄的嘴唇、小小的鼻子,五官全都很娇小,脸也很小,硬要说的话,只有耳垂还算有点肉。她的发型是娃娃头,四肢配合娇小的躯干一样纤细,搭公车的时候还可以付小学生的优待票。她身穿初中的水手制服时,外头披着牛奶色开襟羊毛衣,整个人的气质,感觉起来就很像小动物——这个说法连她本人也很喜欢。 我和小佐内同学从初中三年级的夏初就一直走在一起。 微风吹拂,春天近了。我和小佐内同学的樱花虽然开了,不过天气还是颇冷,一阵微风仍叫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入学典礼之前,我们暂时不需要再到这里来。(注:日文以“楼散る”〈樱花凋零〉意指“落榜”,因此樱花开了是指考上学校。) “好冷喔!我要回家了。” “我也是。”说完,小佐内同学想了一下后又说:“真的好冷。” “所以我不是说:‘好冷,要回家了’吗?” “我们去喝点热的,庆祝上榜吧!” 这个提案真不赖。这附近我不熟,不过小佐内同学应该知道一、两家店吧!我立刻赞成,正要开口说:“我们走吧!”的时候,却突然有人叫住我们,对我们说:“你们好!” 定睛一看,一名身穿玫瑰灰色防风短外套、看来没什么品味的男人,正手拿记事本站在那儿,手臂上还有个红豆色的臂章,上面写着“新闻”两个白色字。小佐内同学一个转身就躲到我背后,动作非常快速。 那男子瞄了小佐内同学一眼,接着几乎面无表情地对我说:“看来你应该考上了,恭喜你。可以稍微耽误一点时间吗?” 要采访我?原来如此啊! 我立刻笑着回答:“很抱歉,我还有其它事要办。” 我只回他这么一句,不等男子反应,就往人潮众多的方向迈开步伐,而小佐内同学也紧紧地跟在我身后。倒不是我特别不信任媒体,只是不想与他们有牵扯罢了,我想小佐内同学八成也跟我有同样想法吧?只是在离开那男子一段距离后,她不安地紧锁眉头,抬头看着我说:“小鸠同学,刚刚那个人是不是生气了?” 我也有些在意,于是稍微转过头一瞥,不过那男子没有硬追着我们来,只是眼睛望着四周,像是在寻找下一个访问对象。 “看来没事。就算他生气了,我也觉得那是他个人的事,与我无关。” “嗯。”小佐内同学点点头,不过她的表情看起来仍旧没什么精神。 “当个绅士!”克拉克博士对北海道大学的学生们这么说过,而我和小佐内同学也有句类似的信条——“当个平凡小市民!”(注:当个绅士!原文绅士たね,此格言的原文是“be gentlemen”,为十九世纪时克拉克博士〈williams.rk〉在札幌农校〈日本北海道大学前身〉任教时留下的校训。) ——这和做绅士的中心思想很像,只不过小市民的社会地位比较低。我和小佐内同学每天坚持当个小市民,以求得过着平稳安定的生活。但我们的作法不太一样,小佐内同学的方法是搞低调,而我则是傻笑着打哈哈。 小市民是默默耕耘的人,而电视、报纸是给人看、给人读的,所以小市民怎么能够见报或上电视呢?不管采访内容会不会被采用,我都没兴趣回答,只是挡人工作而招致怨恨,似乎太不“小市民”了点。幸好外套男的态度不差,这才让我松了口气。 话虽如此,我还是停下来转身看了一会儿后,才再度走向校门。 小佐内同学见状问我:“怎么了?” “没有,我们刚刚离开的时候走错边了。” 现在要从校门口逃走,势必会经过那个男人旁边,但那实在很尴尬。我不想搞得太尴尬,但又不清楚其它出入口,还在思考该怎么办时,小佐内同学再度躲到我身后。“小鸠同学,别动。”怎么回事?我看看四周,发现了原因所在。 这么说有点废话,但与我们同初中的很多人都报考了这间学校,刚刚我就和不少熟面孔擦肩而过了。小佐内同学看到的是其中一位同学,我记得对方和小佐内同学同班,也明白小佐内同学躲到我背后的心情。小佐内同学考上了,可是如果对方没考上,这岂不是让对方无地自容吗? 这么说来,刚刚在校门口碰头时,小佐内同学告诉我考上的声音,也比平常更小声,大概是因为当时附近有人没考上吧?真是的,同样身为小市民,我却不如小佐内同学那么细心。因为了解小佐内同学的想法,所以我好一阵子都照她的话不敢动。 从录取名单公布到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人潮带来的热闹气氛也逐渐冷却,但校园各处都还是能听见录取的欢呼声,看来这些人都缺乏小佐内同学的体贴。喧嚣声跟着天气变冷,我们也差不多该撤退了,就照刚刚所说的去喝杯热的吧!但才这么一想…… “喂!那个谁,就是你啦!” 有人叫住了我。那个声音听起来很粗野,也相当有份量。小佐内同学瞬间僵住身子,我也吓了一跳,我可不 记得自己曾在这里做过什么会被人叫住的事呀!总而言之,先以温和的态度转过头吧! 一个男的站在那里,他的外表和声音同样粗野,肩膀是宽阔坚实的体型、身高比我还高。这家伙和我同年,说起来也和小佐内同学同年,但我和他站在一起拍照的话,八成可以用来当作“营养摄取状态造成发育之差异”的对照资料吧?他的头发往两侧剃上去,让原本的国字脸连头部看来都成了四方形,而他正对我露出真诚的笑容。 “哎唷喂呀!” “什么哎唷喂呀?这打招呼方式未免太没礼貌了吧?” “总比你说的‘那个谁’来得好吧?好久不见呀!健吾。” 健吾冷哼一声,没有特别表现出热情。这是当然啦,因为我和健吾认识很久了,但仔细想来,倒也算不上是朋友。 “你也考船中呀?” “哦,对啊!” “如何?考上了吗?” “嗯,算我运气好。” “这样啊!”健吾低声说着,点点头。有必要皱眉头吗?但他的确皱着眉、交叉起双臂继续说:“要用头脑的事情,我是不认为你会搞砸啦!只是没想到……我们又念同校啊!” 这么说来,健吾也考上了?真是可喜可贺! 至于在一旁的小佐内同学非常怕生,更何况对方是男孩子,又让她更害怕了,充满男人味的健吾根本就是小佐内同学最头痛的类型。她此刻又躲在我身后,抓着我的羊毛衣下摆。偶尔我会有这种想法——小佐内同学是不是该带个什么遮蔽物上街,才能顺利生活呢?譬如大型瓦楞纸箱之类的。 我转过头对小佐内同学笑一笑,说道:“这家伙虽然严肃,但不需要害怕喔!小佐内同学。” 健吾这回真的眉头深锁了起来,说道:“你说谁不需要害怕?” “啊,对不起,要害怕、要害怕。” “我要说的是,打一开始就不应该有害不害怕这种形容词出现吧?” “你说得是。嗯,抱歉,我没有恶意。” 可是我越是诚心诚意地努力辩解,健吾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你这家伙——”他只说到这里,后头的话全吞了下去。 健吾不继续往下说,我只好帮他做了个介绍。“小佐内同学,这位是堂岛健吾,我的小学同学。” 听到介绍,小佐内同学的身子勉强离开我背后,面对健吾鞠了个躬。 “健吾,这位是小佐内,我的初中同学,是我朋友。” 健吾也跟着规规矩矩地放下交叉起的双臂,抬头挺胸,又自我介绍了一次。“小佐内同学,你好。既然是常悟朗的朋友,一定忍功一流吧?我是堂岛健吾,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请多关照。” 真的是口不择言。再说,我又没说小佐内同学也考上了。 小佐内同学毅然抬起头,向上看着健吾,我想这也是因为身高差距的关系吧?看她似乎穷于应付的样子,我插话接个口好了。这时,小佐内同学僵硬的脸上微微一笑,轻轻点了头。 我们两人照刚刚说好的,来到小佐内同学喜欢的咖啡厅,喝着暖暖的饮料。我点了杯咖啡,小佐内同学则点了杯热柠檬茶,加上小到可以称作迷你蛋糕的草莓塔。 小佐内同学双手捧住装了柠檬茶的杯子,哈地吐了口气,然后解下绯色围巾,摆在膝盖上。小佐内同学频频抚着杯子,大概是在帮冻僵的手指取暖吧?好一阵子后她才捧起杯子啜了一口。她拿起叉子,切开草莓塔的一角,接着送进嘴里。小佐内同学平日那副带点阴郁的表情,瞬间幸福乍现。 我笑着说:“好吃吗?” 小佐内同学点了点头,接着喝了口柠檬茶,歪着那颗小小的头说:“好吃。不过……” “不过?” 她压低声音继续说:“我知道更好吃的。” “哦!”我的回答有些敷衍。这也没办法嘛!谁叫我不喜欢甜点,但我还是继续往下问:“哪一家的?” 小佐内同学的嘴边浮现起自然的微笑。“‘爱丽丝’的春季限定草莓塔,满满的都是草莓喔!今年也绝对不能错过!” 满满的都是草莓?听来就不是很好吃的样子。可是小佐内同学顶多只有在提到甜食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梦幻般的微笑。 “真叫人期待呢!”毕竟不想浇她冷水,我只好这么回答。 即使小佐内同学无比缓慢地品尝,但小小的草莓塔仍在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内消失无踪。这时候的我也喝咖啡喝饱了,杯底只剩下一点点咖啡。等草莓塔一吃完,小佐内同学又恢复原本忧郁的表情,畏畏缩缩、好不容易地开了口:“对了,小鸠同学。” “嗯?” “堂岛同学是怎样的人?” 这问题还真难回答,因为我最不会用一句话归纳出对方是怎样的人了,于是我反问她:“你很好奇?” 小佐内同学低下头,只有眼睛向上偷瞄我,或许是顾虑我是健吾的朋友吧?但我还是笑着等待她的回应。 “那个人……好像会强迫你做事。才见过一次面就说这种话好像不太好,不过我总觉得他很强势。” 我了解她的心情,因为我们两个人在这方面感觉都很敏锐。事实上,健吾的确也有她说的那种状况。 “嗯,我和他已经三年没见,但如果他还是一样没变的话,那家伙其实还蛮鸡婆的。” “……”小佐内同学原本阴郁的表情又更黯淡了,仿佛在说接下来的高中生活将会有挥之不去的乌云遮蔽。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还是想替健吾稍微辩护一下。“你放心,健吾人很好的啦!”但说完,我才发现自己说了蠢话。 果然不出所料,小佐内同学轻轻摇着头说:“因为是好人我才担心啊!这样子想逃也逃不开了,坏人的话反而好处理。小鸠同学自己不也这么说过?” 是啊!没错。 可是健吾不是我们所害怕的那种“好人”,不是为了某个目的而靠近我们的那种“好人”。当然,他也不是坏人啦——这种情况我到底该怎么说明才好? 小佐内同学眼见我陷入沉默,慌慌张张地连忙说:“你是不是在想该怎么说才好?没关系啦!你别放在心上,既然他把你当朋友的话,我想他应该不会为难我吧?” “嗯,差不多就是那样吧!” 我心里对自己的敷衍回答耿耿于怀,嘴里开始一点一点地将剩下的咖啡喝完,而小佐内同学也跟着我一口喝干柠檬茶。我和健吾感情也不是不好,只是我始终都和他保持着一点距离。我希望小佐内同学不要对健吾有不好的印象,不过这还是要看小佐内同学怎么想,我不能多说什么。 两人的杯子都见底时—— 小佐内像是下了决心似的,一鼓作气地说:“小鸠同学,如果遇上需要逃避的时候,记得拿我当挡箭牌喔!别客气,没关系的。” 我微笑着说:“当然,我不会客气的。” 这是我们两人间再坚定不过的约定,就像我可以拿小佐内同学当挡箭牌,小佐内同学也会拿我当挡箭牌,我把小佐内同学当借口,小佐内同学也拿我当借口。我们就是这样创造安稳的时光。 对,我们要上高中了,这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我们两个即将完全变身为平凡小市民! 2 我们顺利展开了高中生活。 新学年度的开始,大部份的人会先观望,观察情势、刺探军情,总之就是为了建构人际关系而铺路。有些人会想一举攻下城池,而我总是巧妙地与这类人保持距离。最后,班上同学一个个开始露出真面目。 时间来 到四月中一个平常的日子,放学时发生了一件事。 那天从早上一直到中午都在下雨,地面上仍旧湿答答的。我和小佐内同学由四楼的一年级教室一起走下楼梯。 “跟你说喔,”小佐内同学突然开口,“市区新开了家可丽饼店,好像很不错!” “好像?你还没去过吗?” “嗯,对呀!我不喜欢跟别人挤,我想现在刚开幕,人应该还是很多。” 我微笑着说:“一起去看看吧?”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我们回家的路上,一起绕过去看看吧——”才说到这儿,我的手机振动了起来。不是短信,是来电,是健吾打来的。我示意小佐内同学等我一下,然后接起手机。“……健吾?”电话那头的健吾不知道为什么大声喊着:〖常悟朗,你还在学校吗?〗 “嗯,我正要回家。” 〖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嗯,没头没脑地要我帮忙,发生什么事了?再说,我刚刚才答应了小佐内同学,总不能叫我随便弃之不顾吧?我以眼神征询小佐内同学的意见,而小佐内同学偏了偏头,问:“要花多久时间?” “要多久?” 〖这个嘛!大概三十分钟左右吧!〗 “三十分钟啊?” 我又看着小佐内同学,只见她有些难过地低下头说:“我等你。” 她大可以先回家去,可是她却说要等我。既然如此,就请她等我一下吧! “知道了,三十分钟的话可以,超过三十分钟,我就没办法了。” 〖你有事啊?那只耽误你三十分钟就好。你人在楼梯口吗?那你过来二楼东侧的楼梯。〗健吾挂断电话后,我还是问了小佐内同学要不要一起过去,但小佐内同学如我所想的,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鸟瞰船户高中,主校舍的形状呈倒z字形,上面与下面的横向校舍分别称为北栋与南栋。一年级新生的楼梯在北栋,因此健吾说的二楼,指的当然是北栋二楼。 那么东侧楼梯是哪边呢?既然已经知道北栋、南栋,要分出东边当然没有问题,再说阶梯教室还细心地标上了“1f-w(一楼西)”、“3f-e(三楼东)”,从这里也能判断出来。 我来到健吾告诉我的地方,看见他身穿学校的深绿色运动服、双手交叉地站在那里。他旁边还有两个男学生、一个女学生,其中一个男生和健吾同样打扮,另一人和我一样身穿立领学生服,女生则穿着水手服。学生服男生与水手服女生,他们两人领子上与胸前都别有徽章,一看就知道是一年级学生,而剩下那位穿运动服的男生一定也是一年级了。 所有人的脸上同样面色凝重,我不禁开口问道:“怎么好像发生了很严重的事?”健吾也皱着眉说:“是有一点。” “那你要我帮什么忙?” “嗯,”健吾点点头,放开交叉起的双臂说:“要请你帮忙找个东西,是个斜背小皮包。” 斜背小皮包? 健吾不可能会有小皮包那种东西吧?我看看站在健吾身后的水手服女生,虽然我可能没什么资格去评论她的外表,但总之她就是那种随时随地都很梦幻的类型。她的眼睛、鼻子的轮廓很成熟,说来算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日本美人长相吧?但在我看来,她的梦幻程度还远不及小佐内同学。健吾注意到我的视线,点点头说:“就是她的斜背包被偷了。” 哎呀,糟糕了! 学校当然也会发生窃盗事件,而我说的糟糕,指的是窃盗事件竟然发生在堂岛健吾目光能及之处?他交叉起双臂,紧紧握拳,四方型的脸上眉头紧锁地说:“竟然偷女生的包包?还真无聊!” “无聊?”我一问出口,健吾便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你有意见吗?” “没有,没什么意见,只是……” 首先是先想办法混过去,可是健吾完全没打算要接下我的话,他只是扬了扬下巴,要我继续说下去。没办法,我只好接着说:“我只是在想,那包包里头如果有放钱的话,就不是无聊,而是犯罪了。” “里头没放钱也是犯罪吧?对了,吉口,包包里面有钱吗?” 吉口就是那个被害女学生的名字。与外表印象不同,她说起话来有点大剌剌的。“没啊!只有护唇膏、圆珠笔、剪刀之类的。啊,还有记事本。” “只有这些东西?” “嗯,只有那些,我没摆其它东西在里面。” 看健吾和吉口同学说话的样子,他们八成是初中同学吧!总之,看来里头似乎没摆钱,这样子的话…… 不,现在又没人要我推理,所以我也不必伤这个脑筋,反正健吾只说要我帮忙找而已。我分别看了另外两个男生一眼,然后问健吾说:“我知道斜背包被偷了,那现在呢?你要我们过来做什么?。” “你还真直接呀!” 我耸耸肩。健吾皱了一下眉,随后立刻恢复原来的表情说道:“虽然说是被偷,但事实怎样我也不清楚,搞不好只是被藏起来了,反正我们先在校园里头找找看吧!” 原来如此,他还蛮冷静的嘛! 也就是说除了女学生之外的两人,都是自愿来当搜索队员的?他们都像健吾一样好管闲事吗?或是被勉强拉来的呢?看看他们两人,一个体型像在练柔道之类的运动,另一个则是中等身材,嘴边挂着莫名的卑鄙笑容。 “就是这么回事,来帮忙吧!”健吾这么说。 我笑了笑,回答道:“好啊!反正这种事情不用三十分钟就解决了。” 说完,吉口再度面向我,对我说:“谢谢你,呃……” “小鸠。” “小鸠同学。” 不客气。简单的工作,来多少我都没关系。 “对了,吉口,我问你,我们要找的斜背包长什么样子?”健吾问。 吉口张开手臂,宽约三十公分左右,以小皮包来说算是有点大。 “大概是这个大小,深红色的,背带是白色的、细细的。” 原本打算沉默以对的我,又忍不住开了口:“什么时候不见的?” “第六节体育课开始前还在,等体育课上完回来,就不见了。” 原来如此。看来不是单纯的忘在哪里或弄丢了。 “嗯,红色和白色。”健吾低声说,手搓着下巴频频点头。 “好,我们开始找吧!我找一楼,下村找三楼,常悟朗二楼,高田四楼。” 我趁着众人回应时观察了一下。下村是有着卑鄙笑脸的家伙,高田是体格健壮的那个,两人都走上楼梯。健吾又对我说了句:“拜托你了。”之后便往楼下走去。现场只剩下我和吉口两人。动身之前,我对吉口亲切地笑了笑说:“吉口同学……我没说错吧?遇上这种事真惨。” “嗯。”吉口回应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我仍不改亲切,继续说:“斜背包不见是很惨啦,不过健吾……堂岛硬说要找,其实你也很伤脑筋吧?” 说到这里,吉口的表情突然和缓下来,轻轻叹了口气说:“不会。不是他硬要找的,我也很感谢他帮我找,毕竟斜背包不见了真的很麻烦。只是搞得这么紧张兮兮的,实在有点……而且三个帮手还都找男生,看起来好像是我在卖弄风骚,我不喜欢这样。” 说得精确点,意思就是她不喜欢让其它同学误会她在卖弄风骚。这女学生看来也是吾党的党员之一,吾等以光耀和平的小市民党为荣。 我耸耸肩说:“我可没要卖你人情啊!这个忙,我是帮健吾,不是帮吉口同学你,别搞错了。那么吉口同学,你就负责找男生无法 进入的区域吧!” 我也该开始工作了。早点找到的话,小佐内同学就不用等太久。 我被分配到的二楼,主要是三年级教室。小偷若是蓄意藏起吉口同学的斜背包,我认为不太可能藏在三年级教室里。 不在教室里面的话,要找的地方就更少了。学校把置物柜安排在教室后方,因此,走廊只供人走路用,摆放的物品非常少。不过既然都答应要找了,我还是姑且仔细找找看,饮水机的角落、男厕里头——虽说根本不可能在这些地方。 道理很简单。如果包包被偷走后又被藏起来,那小偷应该不会是男生;而如果小偷是女生的话,她要进入男厕所就有困难了。至于不可能藏在饮水机角落的理由更明显,因为根本摆不下。 我从北栋二楼的东边开始找起,一路找到西边尽头。虽然我的观察力全力启动,但完全找不到斜背包。稍微往回走,我穿过钢筋裸露的连接走廊到了南栋。仔细一想,那个钢筋角落正适合用来藏东西。注意到这点后,我再度回头往连接走廊走去。这条走廊上有窗户,正好能够看到中庭。 为了察看钢筋角落,我先蹲下,又起身探出头观察。船中的走廊与教室地板铺着漆布,我的室内拖鞋在上头踩出啾啾声。真没想到这场搜索竟然出乎意料地累人。 调查连接走廊比想象中费时。在南栋校舍转了一圈后,我不自觉地又走过连接走廊回到北栋。二楼走廊已经没有可以搜索的地方了,要进三年级教室找找吗?还是要去上了锁的空教室呢?可是我认为斜背包不可能藏在这些地方。这样子的话,还要进去找吗? 我有点在意现在到底几点,不巧今天刚好忘了戴手表,于是我拿出手机准备看看时间——有未接来电——是健吾。我完全没注意到,因为我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了。希望不是什么急事,我一边想着一边回电。 不到一秒钟时间,对方就接起了电话,然后我立刻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怒吼声:〖高田?〗 好歹也看一下来电显示吧?我心想,然后又语气沉稳地说:“不对,真可惜答错了,我是小鸠。” 对方发出毫不掩饰的叹息声。〖原来是你喔!常悟朗。你现在在哪?〗 “二楼的连接走廊。二楼我大致上都搜过了。” 〖很好,那集合吧!我过去你那边。听好,给我待在那里,绝对不要乱动喔!〗 搞什么?突然这么严肃?其实他也不必提醒我这一点,因为我本来就不打算落跑啊! “了解。” 〖我马上到。〗 他说完便挂上电话。我照着健吾的话乖乖地等,但我想,此刻小佐内同学也在楼梯口等我吧? 我马上到——健吾没说谎,我等不到一分钟他就出现了,脸上表情异常严肃。 我忍不住开口问:“发生什么事了?” “啥……哦,因为高田一直乱跑,我找不到他。” 高田?就是搜索队员中穿运动服的那位。 “找不到他?什么意思?” 这时我才突然注意到,健吾好像有点喘。 “他在电话上告诉我说他找完了,所以我就像现在这样准备要和他会合。可是啊,那家伙还没听清楚我说在哪里见面,就慌慌张张挂掉电话了。我去了他说的地方,结果他人不在那边,我只好打手机问他现在人在哪里,但他一下说三楼,一下说四楼,一下西边,一下东边,或者才说在北栋,待会儿又变成南栋。我感觉自己好像被他耍了。” “是啊,哈哈。” 我的脑海里浮现一个影像:船中的校舍变成像娃娃屋一样的迷你剖面,健吾和高田身在其中——我找不到你,你也找不到我——两人在校舍里团团转,互相寻找对方。这个场景好像在从前的滑稽短剧里看过。 “你笑个屁啊?” “啊,没事,没什么。真糟糕啊!” 健吾的鼻子发出一声冷哼。 “对了,不是还有另一个男生吗?” 我才一问,健吾立刻不屑地说:“你说下村吗?他早就落跑了。我们一敞开,他就走了。” “是吗……” 我再次看看手机的时间。哎呀,差不多三十分钟了,看来健吾已经不需要我帮忙了,还是跟他说我要先走了吧!正准备开口时,他伸手制止我。是要我等一下的意思吗?原来是手机响了。他打开持续振动的折叠式手机接了电话——看来他刚刚也是这副模样接我电话的吧? 只见健吾恶狠狠喊着:“高田!给我听好,待在那里别动!别挂电话!王八蛋!” 健吾乍看之下单纯又直接,事实上,他从不会大声骂人。或许我们没见面这三年间他改变了,不过就我所知,他不会大声骂人。不过也可能就因为这样,高田才会这么满不在乎地和健吾联络,却还让健吾到处找他。 “现在?我在连接走廊,在二楼。我和常悟朗……小鸠碰面了,你也……什么?你说你在外面?”健吾这么说着,一边走近窗户。 我也跟着他一起看向窗外。在距离楼梯口不远处,一名男学生左手贴着耳朵,面向这里用力挥着右手,拼命传达“我在这里”的信息。我不禁心想,打死我也不会在众人面前做出那种动作。 “看到你了。听好,别挂电话。你过来我们刚刚出发的地方,就是和吉口约好的北栋二楼东侧楼梯,知道吗?别让我再追着你跑了。” 挂断电话后,健吾一张苦瓜脸说:“高田那家伙竟然说:‘我才想那么说咧!’” 我们回到出发地点集合。下村先一步落跑了;吉口同学绕了一圈、找过一阵子后,大概就一直待在出发点没动;跑过来的高田气喘吁吁,运动服下摆也弄湿了;我则是在意着时间。仔细想想,应该快解散了,就姑且陪他们到最后吧! 健吾要大家报告情况,然而唯一听到的报告,就是没有一个人有值得报告的情报。如果等一下还要继续搜索的话,我看我得先行脱队了。幸好众人得出的结论是再找下去也没结果,这让我松了口气。 健吾又把双手交叉在胸前,心生不满地碎碎念:“如果再找不到,只有报警了。” “报警?会不会太夸张啊?应该先找老师吧?”高田吃惊大叫。 健吾像在讲道似地缓缓开口:“船中的学生辅导组是什么状况,我完全不清楚,不过找他们的话,十之八九没用。东西被偷,这可是一件窃盗案啊!我不是说诉诸法律有多伟大,但我就是看不惯有人偷女孩子的包包。” 如果是偷男孩子的包包,健吾应该也同样看不惯吧? 我本身反对健吾的提议。身为小市民却扯上警察?别开玩笑了!再说,如果学生辅导组不会为了一个包包奔波,警察当然更不可能为了个包包动员啊!我虽然不是强烈反对,也不觉得“反正那是别人家的事”,但总之我对此持保留态度。 而且我想吉口应该也不赞成吧?如果吉口也属于我们小市民一族,她一定也不想和警察有牵扯才对。不过谁知道…… “嗯,我也打算提出被害申请。” 完全猜错!想不到她这么恨人家偷她东西。听到吉口同意,健吾点点头说:“只是……这么说可能委屈了吉口,不过单纯的斜背包失窃,警察是绝对不会帮我们找的。” 哎呀,你很清楚嘛!既然如此又何必…… “可是我们提出被害申请,警方就会把案子转给学校,校方就会进行搜索。而校方动员的话,就能够逮到小偷了。要提申请的话要尽快,明天就去申请吧?” 有意思。我忍不住插嘴:“你还真清楚耶!健吾。” 健吾没有一丝得意,只是平淡地回答:“ 我初中时就做过类似的事情。” 了不起! 可是,我总觉得有点担心。新生活才刚开始,就为一个斜背包扯上学校教职员,这和我原本期望的生活信条未免出入太大了吧?其实我也大可以放手不管啦……但到底该怎么办呢? 总之先看看情况再说吧!我看了看手机的时间,早已超过约定的三十分钟了。 3 小佐内同学还站在楼梯口前面等我。已经超过三十分钟了。 “抱歉!为了莫名其妙的事情,害你等这么久。” 小佐内同学缓缓摇头说:“没关系,反正我喜欢等。” 最近我也变成这样。怎么说?因为等待是完全交由对方作主的举动,而相反的,让人等,我就不怎么喜欢。 小佐内同学小声问我:“这么晚了,还要去吗?” “你说去可丽饼店吗?要啊!不过在去之前,我有话要说。我有件事想问你。” 小佐内同学愣了一下,说:“什么事?” “你先听我说完。” 我将这三十分钟内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她。 “嗯……” 我说完了,但小佐内同学听起来不太高兴。 “怎么了?” “说到堂岛同学,我觉得……” “你不喜欢他吗?” “不是。他离我太近的话,会让我很头痛,不过要是能保持点距离的话,就觉得他蛮有趣的。” 我苦笑着说:“或许那就是和健吾交往的最佳办法吧!话说回来……”我看了看四周,确定健吾、高田与吉口都不在,才继续说:“这件事情,我想在健吾向警方提出申请前处理一下。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你的想法我了解,不过……你要处理吗?” “嗯嗯。” 小佐内同学睁大圆圆的眼睛说:“……又要当侦探啊?” 怎么可能?我用力摇头说:“不是,我只是想找出斜背包,再偷偷放回吉口的教室而已,这样子这件事情就不会搞到众所皆知,也不用通知警方了。我想这么做应该不会有问题。” “是吗?”小佐内同学似乎仍无法释怀,追问道:“小鸠同学,这样做真的好吗?你们五个人花了三十分钟都还找不到耶!会不会已经不在学校里头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在刚刚与健吾等人解散后,来找小佐内同学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我告诉小佐内同学我的想法:“的确有可能。在我想来,这桩案件只要根据目击者的证词,就能够解决了。” “目击者?谁?” “在告诉你之前,我有个问题。高田是故意把健吾要得团团转,对吧?” 小佐内同学毫无惊讶的神色,点点头:“嗯。” 她示意我说下去。 在这算不上宽阔的校舍中,健吾与高田还能演出不输滑稽短剧的错过场面,真是不自然到了极点。而且,说要集合,却连集合地点也没问就挂掉电话,还发生两、三次,说慌张也未免慌张过头了吧?这情况相当少见。简单说来,就是情绪激昂的健吾大概没发现高田根本没打算和自己会合。还有…… “有两点特别可疑。” “两点?不是只有一点吗?就是高田为什么要让堂岛在校舍里东跑西跑,不是吗?” 这点当然也是其中之一。我微笑点点头说:“另外还有一点,为什么高田要特地跑到外头去挥手?在学生下课的人潮中对着校舍挥手,以我来看,感觉太怪了。” 如果我觉得奇怪,小佐内同学一定也觉得奇怪,可是小佐内同学却持相反意见说:“就是有那种人吧?肢体语言特别夸张的人。” “嗯,你说得也对啦!不过,没必要特别跑到外面去吧?手机都已经联络上了,还有必要让我们看到他人在那边吗?” 听到我的问题,小佐内同学也开始思考。放学回家的众多学生好奇地看着我们亲密的对话——这说法可能有点臭美,不过也算宣示我们是二人组,好替未来做准备。话虽如此,我还是有点害羞,便拉着小佐内同学走到旁边的保健室前面。 小佐内同学也小小声、断断续续地说:“……所以他是想挥手吗?还是想穿鞋子?换个角度来说,他是想脱掉室内拖鞋?” “我觉得不是喔!” 小佐内同学仰起头望着我说:“你心里有底了吗?” 我搔搔脸颊。“嗯。” “是吗?小鸠同学果然在推理。” 我说不出话来。感觉到小佐内同学的声音有股寒意,我慌张地说:“没、没有啦!” “是吗?”小佐内同学一边低声说着,她的视线也边从我身上移开。 我不自觉感到内疚,因此继续开口说话,想挥去那股感觉。“就是……然后,高田跑到外头挥手,是为了掩饰他在那之前一直待在某处。” “……” “也就是说,小佐内同学,我刚刚说过高田与健吾两人都穿着运动服吧?” “嗯,我知道。” “外头因为一直下到刚才的雨,所以湿答答的。如果高田没照健吾交代的上四楼,而是趁健吾没看见的时候,从楼梯口跑到外头去呢?而且他可能是为了尽快处理掉某件事,所以用跑的。” 小佐内同学轻轻点头说:“对啊!他会把运动服的下摆弄湿嘛!” “也许高田担心晚一点大家集合时,会有人注意到自己的运动服下摆弄湿,那就麻烦了。可是弄湿的衣服也没那么简单就弄干,于是他算了算时间,当着我们的面出现在校舍外面,让我们以为他的运动服是那时候弄湿的。除了这个原因,我想不到他还有什么要去外面、非去外面不可的理由了。” 我停了一下,继续说:“健吾说,讲手机的时候高田人不在四楼,由此推测,高田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都待在外面。为了慎重起见,我们还是需要证词。高田为了计算站在外头对着健吾挥手的时间,势必得待在楼梯口附近才行,而我所说的目击者,就是看到这一幕的人。” 嗯、嗯。小佐内同学点点头,然后惊讶地指着自己说:“咦?我吗?” 我对她笑了笑,说:“没错。接下来,我就要问问目击者,你在楼梯口等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打好几次手机的运动服打扮男生?” 小佐内同学毫不迟疑地回答:“有。一个身上穿着运动服、体格结实的男生。” 宾果! “那就没错了。吉口的斜背包八成被藏在校舍附近的某处,应该是屋顶之类的地方。” “健吾说有人偷走包包、把它藏起来。既然是偷,就是为了利益;既然是藏,就是带有恶意。”湿答答的柏油路面到处是水洼,我们一边前进,我一面这么说。 “高田把吉口的斜背包藏起来,是为了恶作剧吗?” “我总觉得不是那个原因。要是恶作剧的话,与其把包包藏起来,不如直接丢进垃圾桶,还更有效果。” “应该也不是偷吧?要是偷的话,怎么还会加入搜索队?老早就赶快放学回家了。” 刚刚我看过钢筋与饮水机的角落,现在则在看屋檐下的阳台与树丛角落。这种举动一个人做就鬼鬼祟祟的,两个人做的话,看来比较像有什么特殊原因,这也是和小佐内同学一起行动的好处之一。 “小鸠同学怎么想?” “嗯,我觉得除了偷和藏之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障眼法。” “障眼法?” “小偷可能打算把某个东西放进包包里,或者从斜背包里拿出某个东西,却因为这个举动费时导致时间不够,所以无法完成,于是小偷暂时将斜背 包拿走,将它放在吉口视线未及的地方藏起来,所以我才会说这是‘障眼法’。” 也就是说,小偷有打算将斜背包送还吉口,但既然如此,就不可能让包包淋到雨,所以应该会藏在有屋顶的地方。既然小偷会送还包包,我们也没必要背地里搜寻,只是如果解除那个“障眼法”很费时的话,搞不好会弄到明天傍晚,到时候吉口可能已经向警察提出申请了,所以还是由我们现在把包包找出来比较好。具体而言,那个障眼法要掩饰的究竟是什么,我还不清楚,我只是推测了几种可能。 小佐内同学听了之后只是低声说:“也许是吧!”便沉默地继续专心寻找。 我们来到校舍后侧。 我一眼就望见一个相当可疑的地方,那是一个小屋,上头还标示着“桶装瓦斯库房 严禁烟火”。小屋入口处的铁门紧闭,但是铁门与水泥地板间还有相当的空隙。我对小佐内同学使个眼色,走近小屋,边留意着湿淋淋的地面,边蹲下身——果然找到了!我看到瓦斯桶的阴暗处有条白色的背带,伸手一拉,深红色的小斜背包被拉了出来。我拿起斜背包给小佐内同学看。 她脸上的表情虽然称不上打心底高兴,不过还是开朗地拍了几下手说:“不愧是小鸠同学!”我知道自己的脸颊热了起来,但不是因为高兴的缘故。 我蹲着身子拿起斜背包给她,娇小的小佐内同学也稍微屈膝蹲在我面前,仔细端详着那个包包。 “要看一下里面吗?” “我不想看,不过为了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只有看了。” 吉口同学,对不起!我在心中向她道歉后,窥向包包里头。 吉口明明说,包包里没摆什么东西,现在看来其实里头东西还真不少:各种颜色的圆珠笔数枝、萤光笔数枝、不知道为什么有两本的记事本,不过当然没必要连本子内容都看;她说有摆剪刀,于是我慎重其事地伸手探了探,拿出来的是前端圆圆的、看来像玩具的东西,八成是剪大头贴用的;另外还有护唇膏和手镜。最后,翻搅了半天,一一排除那些物品后,我们的主角出现在包包最底下。 “……是这个吧?” 那是一枚信封,水蓝色,不,应该偏浅绿色吧!信封上写着“吉口同学收”,翻过背面,署名是“高田容一”。 “这是什么?” 我没预期到会出现这种东西,事实上我原本以为会是窃听器之类的——割开包包的布面,把窃听器藏进去后,再缝起来——我一直以为是这么费事的东西,但现在我拿在手上的玩意儿,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信封。我透着光想看看里面,可是现在天空乌云密布,光线不足,完全看不见里头的东西。 小佐内同学完全不理会在一旁伤脑筋的我,迳自说着:“嗯,怪不得啊……” 她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我想她应该知道了什么,正准备开口问…… “喂!”一阵尖锐的叫喊声传入耳中。 我惊讶地转过头,不禁小声说:“哦,也太巧了吧?” 大叫的人正是高田,他表情愤怒、脸上泛红。要是现在不多留心,刺激了他的话,我想我恐怕会挨一顿揍。而此时,我知道小佐内同学已经快速地躲到我身后去了。 高田看到我手上拿的斜背包和信封,更加凶恶地喊着:“喂,你这家伙!你叫小鸠是吧?你凭什么看别人的包包啊?” 惨了,没处理好的话,恐怕免不了拳脚相向。我讨厌警察,更讨厌暴力,更何况当事人是我自己。 可是遇上麻烦事又不能逃避,要是逃避的话,只会更确立彼此的敌对关系罢了。高中三年生活才刚开始,我可不想这么早就树敌。高田一步步走向我,我看着他的脚边,心想,运动服的确被弄湿了。 接着我手上的包包与信封被夺走了——不太对喔!原来是小佐内同学从我背后伸出手,突然抢走我手上的东西。 更夸张的是,高田似乎到现在才发现小佐内同学的存在,眼睛睁得大大地说:“你又是谁啊?” “我是小佐内,小鸠同学的朋友。”小佐内以细小的蚊子音报上名字。 高田鼻子冷哼一声,大概认为小佐内同学很好对付吧? 他正准备踏出脚步,小佐内同学却突然敏锐地制止他说:“不要乱动。” 如果一个人被松鼠恐吓,脸上恐怕就会出现那种表情吧?高田愣了一下,原本的压迫感也减去一大半。 小佐内同学紧抱住斜背包和信封说:“如果你再靠过来的话……” 靠过来会怎样? “我就逃到人多的地方去,找到吉口同学,然后把东西交给她!这样好吗?” “……”高田沉默了。 进入追逐战的话,高田应该比较有利,然而他似乎也不想强行自小佐内同学手上抢走包包。再说,小佐内同学若真逃出去的话,我一定会阻止高田。没办法,谁叫我们有过这项约定。所以,小佐内同学,拜托你不要逃跑! 大家互瞪了好一阵子。 高田原本大概还在寻找最好的处理方式,最后,只见他终于放弃,叹了口气说:“好啦!是我不对。” 我注意到小佐内同学全身虚脱,而我自己也松了口气。我心想,小佐内同学,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呢?结果她自己走向高田,把包包和信封都递给他。 “咦?”吓一跳的是高田,他不敢置信地来回看着我们和他手上的东西。 小佐内同学把包包和信封交给高田后,马上又将半个身子躲进我背后,把我当作挡箭脾,用高田勉强能够听到的细微声音说:“那是情书吧?你没有勇气当面交给吉口同学,所以把它摆进斜背包里,对吧?可是想了想,又觉得这样做不好,想要拿回来的时候,却刚好有人进教室,所以你就把斜背包藏起来了,对吧?” 我察觉到高田浑身僵硬,所以我知道小佐内同学完全猜对了。 高田趁吉口不注意时,把那封情书摆进吉口的斜背包里。他想把情书交给吉口,但是又后悔了,毕竟这种做法太没风度了。平常如果有人擅自把东西塞进自己包包里,一般人一定会生气吧?搞成这样的话,还谈什么表白?高田想到这点,于是打算拿回情书,可是要由东西乱糟糟的包包里找出情书相当费时,高田一时过于心急,不小心把斜背包藏了起来。放学后为了混淆健吾率领的搜索队,他便参与其中,借机把包包移到校舍外头的隐密场所。这就是整件事情的经过。 我想,那个信封里也可能是情书之外的内容,但这样一来,应该还是会发生同样状况,不过当事人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真相。 小佐内同学再次从娇小的身体里挤出声音说:“做出这种事的人,有资格责怪小鸠同学偷看包包的内容物吗?” 我还以为这句话大概会惹火高田,没想到他却整个人松懈下来。看到他的样子,我才跟着卸下武装。 高田自嘲地笑了笑说:“说得也是。我真的做了件蠢事,大概是被恶魔附身了吧!” “你明白就好,那么我们告辞了。”小佐内同学说着,扯扯我的学生服下摆,便准备向后扬长离去。还真是和平的解决方式啊!我也松了口气。 正准备转身离开,高田哀怨地说:“可是你们应该也能了解吧?如果你们彼此喜欢,一定懂我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放入这封信的!” 我们两人面面相觑。 ……总之,原则上是懂啦!我们同时对高田点点头,然后转身快步离开现场。 —————————— 新开的可丽饼店的味道对我的舌头来说太甜了,巧克力香蕉可丽饼还剩下一半以上吃不下。小佐内同学对我说:“不过 ,小鸠同学,在找斜背包时,高田同学应该可以假装‘我找到喽!’然后把包包送还给吉口同学吧?为什么他坚持要事后再悄悄送回去呢?” 我看着她,才发现她已经摆平了苹果酱可丽饼,真是难得。我稍微舔了一口可丽饼上的鲜奶油后说:“如果是你,你会那样做吗?” 小佐内同学的视线飘向斜上方,稍微犹豫了一会儿,苦着一张脸说:“我想我办不到。假装不知道太难了……而且作贼心虚,会很容易冲动吧?” “……高田放学后,把斜背包从校舍里移到校舍外面,当时就能拿回那封情书了才对,但他大概一时忘了。虽说没有急着收回的必要,可是他一心只想着不能让大家知道小偷是他吧!” 而且健吾太起劲了。我想起健吾当时亢奋的样子,不禁噗哧一笑。 我想明天吉口应该不会提出受害申请,因为高田八成会在今天把斜背包送回吉口的置物柜。虽说这一切已经与我无关,但我仍旧想要为高田祈祷,希望他能成功归还。高中生活来日方长,他之后一定还能找到其它机会表白的。 手机铃声响起,我的手机收到短信,寄件人是健吾。 〖已找到斜背包,没抓到小偷。〗 太好了!能够大事化小,真的太好了。我把手机关机。 小佐内同学老早就把可丽饼吃完,所以很无聊吧?她看着窗外,小声地说:“小鸠同学,我问你,原本想好好交给对方的情书,却因为偶然,以为自己抓准时机,顺势把信塞进心仪对象的私人物品里的心情,你应该懂吧?” “……” 我耳朵听着小佐内同学的话,脑袋里一边想着:这个可丽饼真的甜过头了。 “虽然他说我们都很清楚那种感觉……” 不吃了。我心里对小佐内同学很过意不去,但我真的吞不下去。我把巧克力香蕉可丽饼摆进端盘里,叹了口气说:“我不懂,因为我没遇过那种状况。” 唉,如果我们想体会那种心情,总有一天会懂吧?只是现在我觉得那种事情根本无所谓。再说,小佐内同学如果不要吃那么快,和我一样以普通的速度吃可丽饼的话,就用不着说这些话了吧? 夜晚即将降临在这个小镇。 “说得也是……我也不懂。” 小佐内同学的脸仍面对着窗子,夕阳把她的脸照得红通通的。 for your eyes only 1 有一种经验,会让人觉得这是最棒的一刻,不是长时间下来数次巅峰之中的某一次,而是真正独一无二的一瞬间。那是期盼已久,认为这辈子至少也希望能遇上一次的强烈渴望。而这通常都不是靠自己就能得来的,只能等待别人来开创。 那一瞬间不会说来就来,我们只好找些替代方案来安慰自己。“只有现在”、“只在这里”、“只有这样”这些的限定字眼之所以会如此扣人心弦,也是因为求之不得的缘故。更别提“只有你”,这个词就算已经老掉牙,仍具有强烈的杀伤力。 基于以上原因,只要手机里收到写着:〖for your eyes only!只偷偷让你看喔!〗的短信,无关乎这个手机的主人是不是高一学生,看到的人只是热切地想要一探究竟。这种想法来自对于美的憧憬,是极度高尚的反应。 我想做出上述的说明,却无法完整表达,一时语塞。 这时候,小佐内同学的脸颊红了起来,说道:“小鸠同学也会看那种短信啊?”接着她小小声地又说:“嗯……我不介意啦!” 从后面偷窥别人的手机是很不道德的,可是小佐内同学站在我背后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既然站在我后面,眼睛会看到手机屏幕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基本上应该要怪我自己阅读转发短信,却没把背靠着墙壁。我正打算回嘴,小佐内同学自动离开我数步,红着脸站着阅读起意大利菜的料理书。 入学至今一个月,我和小佐内同学目前还没有参加任何社团活动,一下课,就是回家罢了。我们回家的路上会经过一家大型书店,占地广大的书店里,摆的却是到处都有卖的书籍,实在无聊,不过回家时我们还是会绕进去逛一逛。放学后与小佐内同学两人一起到书店站着看书,成了我们的新习惯。 我看得出来小佐内同学一直凝视着意大利菜料理书,努力不注意我。我叹口气,合上手机,随意瞥向架上的杂志。有本封面写着斗大标题“春之京都·小旅行”的杂志吸引了我,我拿起来翻了一下。看着杂志里头色彩鲜艳的京野菜(京都蔬菜)照片,心想:哇,这个看起来真好吃耶!这时候,从我几乎是正后方的位置处,传来一阵小小的声音说:“可是,那种东西应该很贵吧……” 我一转过头,就看见低着头的小佐内同学。她前几秒不是还在那边看料理书吗?不、不、不,不可以因为没察觉到她的靠近就吓到,这样子以后该怎么继续待在小佐内同学身边呢?虽然明知道她更在意的是我收到的短信,而不是京野菜,我只好立刻摆出笑脸说:“放心,我没有按什么不该按的键。” “不该按的键?” 说完,小佐内同学又离开了,这回她改埋首于蛋糕料理书。我一边斜眼偷窥着她的模样,一边翻着杂志,这时页面上突然出现如镜里镜外影像般并列在一起的两座鸟居照片。原来这就是伏见稻荷呀!然而,就在我转移注意力的同时…… “小鸠同学,”小佐内同学又来到我身后。到底为什么她要坚持站在我背后哩?站在旁边就好了啊!“刚刚的短信啊……” 你不是说不在意吗?经不起一时刺激而读了垃圾短信的我,有需要被责备成这样吗?我十分尴尬地环视店内,恨不得立刻找地方躲起来。 “哦?” 平常我不敢说自己有多幸运,但今天运气还不错。排成长长一列矮书架的那一头,也就是书店另一边的墙壁旁,我发现了熟悉的面孔。一直瞪着漫画柜看的那个人,不就是…… “啊,那不是健吾吗?我们去打声招呼吧!”我像背课文一样快速又平板地说,然后转过头,故意不看想和我争论的小佐内同学,自顾自地朝健吾的方向走去。 健吾注意到我,不知为什么招招手,要我快点过去。没事竟然会对我摆出好脸色?今天的健吾有点怪。要说怪的话,健吾会待在漫画区前面,也很怪。据我所知,健吾不看漫画吧? 健吾双手交叉,稍微皱着眉。我想大概又有什么事了,于是故作轻松地问他:“真稀奇呀!竟然会在书店遇见你。你来找书吗?” 健吾赏了我一个白眼,用他粗野的声音说:“嗯,不过我也不清楚自己该找什么……对了,你对自己的脑袋很有自信吧?” “干嘛?怎么没头没脑就冒出这句话?” 果然不太妙,所以我语带保留。可是健吾完全没发现,继续说:“知不知道什么好看的漫画?介绍一下吧!” 啊!我还以为这家伙从来都与虚构故事沾不上边的,没想到他居然会想看漫画?就为了这种事情摆出这么沉重的表情,会不会太夸张了?我心里想着,这事情也未免太芝麻绿豆大了吧?但脸上仍笑着说:“哦,好啊!” 我对漫画也没特别懂,不过随便介绍几本还应付得来。一下子就叫他看充满幻想风格或者近乎性别倒错的作品,恐怕不太适合,所以还是从运动类的看起比较好吧?于是我拿起离我最近的一本漫画。虽然这本作品没什么新意,不过容易读懂,册数也少,应该可以买得下手。 不过健吾看了看我手中的漫画后,偏着头说:“常悟朗,这种画技算高明吗?” “你要找画得好看的漫画吗?” “……大概吧!” “大概?也太含糊了吧!” “所以我刚刚才会说,我也不清楚该找什么嘛!” 这么说的话,我就更不知道该从何介绍起了。画技出色的啊……我找了找青少年漫画杂志的架上,拿下两本,又从少女漫画杂志架上拿下一本。 “这种感觉的吗?” “嗯……”健吾喃喃道,以认真到不行的表情接过漫画。我正要告诉他,如果他要看这几本的话,其中有些故事相当无药可救喔!这时他却突然用力点点头说:“果然比刚刚的画法要细腻。” “常常只有封面上的图画得细腻而已啦!” “所以你很懂画啰?” 啥? “画?你刻意这么说,指的应该不是漫画,而是艺术类的绘画吧?” “是啊!” “什……”什么跟什么啊?我硬是吞下说出这句话的冲动,然后对他说:“……不过我觉得知道哪些漫画家画得好,和艺术素养没什么关系。” “是吗?” “谈到绘画,我个人偏好印象派。” 我这样说其实是在自嘲,我真正想传达的是:我的小市民鉴赏力只有这般程度而已。然而,健吾却很感兴趣地说:“是喔,你还知道自己偏好哪一派,已经比我厉害多了。” 这个嘛!要比较的话,我的确懂得比较多没错。健吾稍微想了一会儿后,说道:“有一件与绘画有关的事情我不懂,想借用一下你的脑袋。” “要借脑袋喔?”我瞄了一眼料理书区,视线正好对上一手拿着蛋糕料理书,眼睛却往这里看的小佐内同学。“我没聪明到可以借你脑袋吧?其它方面我倒很乐意伸出援手。” “什么手啊?你那双玉手那么没力,借了也没用吧?总之,我先让你看看那幅画,其它细节到时候再说吧!” 居然说我是玉手?还真过份,我的体适能检测差不多每个项目都有到达平均值好吗?虽然说我的手和健吾的比起来是真的纤细很多啦! 不过话说回来,与“鉴赏”二字无缘的健吾到底要做什么?这的确勾起了我的兴趣。借不借脑袋,先听他怎么说再决定也不迟。 “哦,好啊!”我说。 健吾点点头。他说画摆在学校,明天放学后会发短信给我,说完就扬长而去了。看来漫画已经派不上用场了,他随意乱扔的三本漫画,最后变成我来收拾。 至于小佐内同学呢?我再度看向料理书区,发现她不见了。小个子还真麻烦,一下子就看不见人影。我心里才这么想,一转身,就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传出一声闷响。 “啊!” 我手里的漫画,不偏不倚地打中了站在我身后的小佐内同学的额头。小佐内同学向后退了两、三步,手抚着额头,默默地看着我。 “哦,小佐内同学。” “……” “你尽量不要站在我背后,这样很危险。” “……就这样?” “对不起。” 小佐内同学轻轻点头。 “怎么了?”我问。 她这下子才猛然抬头,暂时没空理会红起来的额头,想起原本要和我说的话。她说:“就是刚刚那个。” “哪个?” “‘只偷偷让你看喔!’那个……” 原来她还在想啊? 我不自觉往后退,小佐内同学则用力摇摇头说:“我要说的不是那封信的内容啦!只是看到标题,我想起一件事。” “想起什么?”我战战兢兢地问。 小佐内同学笑着说:“就是那个啊,‘爱丽丝’的春季限定草莓塔,今天是最后一天喔!” “……哦。” “小鸠同学,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她开口邀我,我当然很高兴,只是我太清楚她是为了什么而邀我。明知道问了心里会难过,我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因为那个草莓塔,每人限定买一个,对吧?” “嗯!”小佐内同学的回答,莫名开朗。 从我们所在的书店到“爱丽丝”稍微有段距离。小佐内同学骑脚踏车还无所谓,可是对于仰赖双腿的我来说,就有点远了。商量的结果,我们决定调高脚踏车坐垫,两人共乘她的脚踏车过去。 我把那辆金属银脚踏车的坐垫调到最高,原本还有点担心,她个子那么小,腿也不长,她的车我可以骑吗?幸好最后发现完全是我想太多了。 我虽没亲口问过,不过我想小佐内同学的体重八成不到四十公斤吧?因为虽然后面载着她,踩起踏板来我还是觉得很轻松。小佐内同学不是跨坐,而是侧坐,为了保持身体平衡,她用一只手勒着我——不是我的身体,而是脖子,害我有点难受。 远处传来大声公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近——各位乡亲,本人将竭诚为您服务,一同打拼、开创光明的未来,感谢、感谢——原来是市议员选举的宣传车。我们还没有投票权,所以选举与我们无关。缓慢前进的宣传车挡住了后头几台车子,我心想,那些开车的人一定不会投给那个候选人吧? 我去过几次“爱丽丝”,那是一间租在大楼一楼的小巧手工蛋糕店。一个人去蛋糕店没什么乐趣,所以每次都是我和小佐内同学一起去。我还记得路怎么走,在一排民房的另一头,就能看见棒球用的网子大张着,那就是水上高中的运动场,是个绝佳的地标,而“爱丽丝”就在水上高中附近。 骑上人行道,有几次我都看见路上有汽车驾训班的车子出现。“爱丽丝”所在的大楼,就在木良西驾驶训练班斜对面。半路上,我们与一辆教练车并行,驾训车上一个年轻女孩子,开车的表情认真到令人不寒而栗。我们的脚踏车转入“爱丽丝”的停车场时,那辆驾训车也转入驾驶训练班里去。 小佐内同学跳下车,理了理裙摆,我则将脚踏车上锁。透过蛋糕店的玻璃门看向店内,今天明明是小佐内同学一直期待的春季限定草莓塔贩售日的最后一天,店里却没半个客人。 “走吧!”我说。 小佐内同学的脚步有些雀跃地走进“爱丽丝”。真是的!这家伙只有看到甜点的时候才会开心。我不禁苦笑,也跟着她进入店里。拉开玻璃门进到店内,我就被一阵烤海绵蛋糕、溶解砂糖、加热水果的甜香气味给包围。我个人并不特别喜欢蛋糕,不过这种香味会让我心情很好。 小佐内同学看也不看陈列在展示柜中其它小巧可爱的蛋糕,以平常见识不到的精力充沛声音喊着:“我要春季限定草莓塔。” 我稍微转过头说:“呃,那个……我也要。” 女店员脸上浮现与现场香气一样甜的笑容,说道:“太好了,刚好剩下最后两个。” 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面对静不下心等待的小佐内同学,我忍不住在她耳边小声地说:“好险喔!” “嗯。”说完,小佐内同学对我招招手,仿佛要偷偷说什么秘密。我稍微弯曲膝盖,她也悄悄地在耳边对我说:“还好有那封短信。” 真的!幸运会在何时降临,真叫人捉摸不定。 春季限定草莓塔一直都装在盒子里,所以我也不清楚它到底与一般草莓塔有何不同。小佐内同学手里叠着两个盒子,一副满心欢喜的样子。我问她春季限定的日期,她说:“每年都不一样,我也不清楚,每一次都是当年独一无二的味道……好期待喔……” 我不禁反问自己,最近,或者应该说打出娘胎,我脸上出现过这么期待的表情吗?小佐内同学像在收藏宝物似的,把两个盒子摆进脚踏车篮子里,只是草莓塔怎么摆都会倾斜,实在没办法,回程时只好尽量骑稳一点了。 大楼的一楼除了“爱丽丝”外,还有一家便利商店。看到便利商店,小佐内同学说要去买牛奶,我也跟着去了。不过和某人不同,我不喜欢紧紧跟在别人背后,于是立刻往杂志区走去。便利商店和蛋糕店差很多,里面挤满了人,主要是水上高中的学生,收银机前也有几个人在排队。看来就算只是买瓶牛奶,也会花上不少时间。 便利商店的杂志区,没有我感兴趣的杂志,我只好随手抓了本漫画杂志。看到漫画我就想起健吾说的话,突然又在意了起来。嗯,反正明天就会知道是什么事了。 店里的广播播放着流行歌曲。我随意翻翻漫画,但不是我看得快,而是我没在看,只是随便翻弄着纸页。 这时我注意到外头有吵吵闹闹的声音,抬起头,我隔着玻璃看到面前大约聚集了五个人,全都穿着水上高中的西装制服……嗯,应该不是什么好学生,要小心点才是上策。我开始留意他们的举动,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那群人之中只有一个男的感觉比较温文儒雅,虽然算不上是个美男子,不过长相还不差,身材也蛮修长的,还戴着小镜片的眼镜。 只见那名男子发号施令道:“好,差不多该走了吧?” 哦,原来要走啦?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我才这么一想,集团中的两个人站了出来,朝我这个方向走来。他们似乎没注意到便利商店中的我就在他们前方,或者是因为我正装着在看漫画的模样,所以他们没发现我其实在听他们说话。这两个人其中的一个贯彻了“不良少年”的打扮,制服穿得乱七八糟,眼神飘忽不定,总觉得他在这个集团中的地位应该很低。另一个人有点胖,胡子随意乱长而没有刮。乱穿制服的那个在和胖一点的那个说话,语气听起来像是在狡辩。 “不好意思喔,学长,我不能去。” “啥?”胖子皱起眉。“什么叫你不能去?不是叫你把时间空出来吗?” “不是,我是有空,可是没有交通工具。” “交通工具?你的脚踏车哩?你不是回家去牵车吗?” 地位低的那一个只是反复扭着脖子,一脸抱歉地说:“被偷了。” “你白痴啊?” 真可怜……但没有脚踏车的话,应该可以像我和小佐内同学来这里的方式一样,与其它人共乘一台吧? 胖子转过头去面向集团中的另外三人,这回是嗓门大到不用竖起耳朵都听得见。 “学长!坂上说他的脚踏车被偷了。” 温柔男冷冷地看向名叫坂上的家伙。坂上一句话都没说,也没看向任何人,只是呆望着前方。 “坂上。” “有……有!” “自己的交通工具自己想办法。你知道地方吧?十分钟内跟上。” 哦,就说两人共乘不就好了吗?不过可能他们不想替丢人现眼的学弟擦屁股吧? 最后,那群人有的骑脚踏车,有的坐上50c.c.的小绵羊,有的跨上一般重型摩托,留下坂上离去。坂上垂头丧气,踹了踹柏油路面后,便小跑步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感觉到后头有人,转过头的同时我便开口问:“牛奶买到了吗?小佐内同学。” 在我身后的确实是小佐内同学,她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总是得换我吓吓她吧?小佐内同学没有开口,只秀了秀装有牛奶盒的塑料袋。 “那我们走吧!” 小佐内轻轻点头,嘴里一边哼着奇怪的“草莓塔之歌”,一边准备走出便利商店。 就在这时候…… 金属银的脚踏车硬生生地穿过我们面前。 前面的篮子里,有两个白色的瓦楞纸扁盒。 不晓得先发现状况的是我还是小佐内同学,总之,小佐内同学杏眼圆睁、嘴巴微张地僵在原地,吓得动弹不得。我可以确定,率先展开行动的人是我。我连忙冲出去大喊:“小偷!” 可是那个人,也就是坂上,头也没回地全力踩着脚踏板,一步步加速,一下子就消失在转角处,我们即使想追也没办法。仔细一看,被踢坏的锁正躺在停车场地上。不会吧?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偷车…… 我战战兢兢地回头看向便利商店门口方向,有几个听到我大叫而出来看热闹的路人,另外还有手上提着装有牛奶的塑料袋、张着嘴、眼神空洞、全身一动也不动的小佐内同学。 2 我不知道哪件事对小佐内同学的打击比较大,是脚踏车被偷?还是没吃到春季限定草莓塔?脚踏车不见了还能再买,但草莓塔可是今年春天才有的限定商品啊!话说回来,两个草莓塔花不了三千日元,但脚踏车至少也要三倍以上的价钱才买得到。怅然若失的小佐内同学似乎全身都没了力气,途中,牛奶袋子还掉了好几次。不管我怎么叫她或安慰她,她都没反应。 隔天,我在每堂下课休息时间都发邮件给小佐内同学,但她还是完全没有回我。是不是就这样别理她,让她一个人静一静比较好呢?放学时刻,我马上就收到了短信。 〖跟你约了,现在过去找你。〗 看到寄件人是健吾,我这才想起自己和健吾有约。 唉,小佐内同学的事情暂且先摆一边吧!再怎么说,她应该不至于为了草莓塔与脚踏车而做傻事啦!我调整好心情等待健吾,收到短信后我只等了两、三分钟,健吾就出现了。他手里拿着大学笔记本,我还以为里头有他提过的画,但看来似乎不是。 “所以我们要去哪里?说到画,要去美术教室吗?” “没错。” 我原先还想应该要带我常用的白色活页纸去做点笔记,不过,既然健吾有带笔记本,那就交给他吧! 一年级的教室集中在北栋四楼,美术教室则位于南栋四楼。连结两栋校舍的走廊只有两层,因此必须先下到三楼,从连接走廊通往南栋才行。 “不过说起来还真怪啊,”我们悠闲地走下楼梯时,我开口说道:“你连印象派这个词都不晓得,竟然会和绘画扯上关系?” “谁说我不知道啊?那个名词我当然知道啊!我也知道哪类画作称为印象派呀……只是对我来说那些都是画得乱七八糟的啦!” “所以呢?到底是什么事?” “我最近在做文艺类社团的报导,上次访问过美术社的社员,那时听他们提起过那件事。要是事情发展越来越有意思,我打算写大篇幅的报导。” 我歪着头说:“报导?刊在哪?” 健吾原本有点不耐烦,看着我,又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也对,我没告诉过你吧?我是校报社的,负责在校内报纸上介绍社团。” 啊?校报社? 一听到报纸,我就会联想到记者,而记者给我一种博学多闻、求知欲强的印象。看着健吾,我总觉得他实在不太像那种人。 “干嘛?你那什么脸啊?” “……哦,没事。” 嗯,反正校报社社员又不等于记者,再说,记者等于求知欲旺盛,也是我个人主观的想象。但我还是说不出口。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会负责采访美术社?学校应该有剑道社或柔道社吧?” 健吾点点头说:“那些社团也是我负责,不过美术社是学姐拜托的,因为我和她有点交情,拒绝不了。” 原来是分配到的啊? 既然有交情,健吾当然无法拒绝嘛! 我们来到美术教室门前。走廊的墙壁上挂着绿色毛毡布告栏,上面妆点了几幅画,果然很有美术社的感觉。描绘在画布上的绘画,无法贴在布告栏上,就框在画框里。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敲门,健吾已经把门打开了。 “大家好。”他一派轻松地打招呼,走进教室。既然是美术社,照我的想象,应该会有一群青春洋溢的社员坐在画布前,围绕中央的雕像等等物品,专注写生。果然,和我想象的相差不远,虽然社员人数没有多到足以围坐,但社办里陈列的写生物品也是各式各样,没有统一。 “胜部学姐,我来了。” 名叫胜部的女学生并没有在画布前作画,而是在看书。这个女生有张圆脸,五宫中规中矩的,没有“艺术”二字所显现出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从胸前的徽章看得出来她是三年级。对方一看到健吾,表情就缓和了下来说:“等你很久了。你后面那位也是校报社的吗?” “不是,他是我朋友。我这个人和艺术没什么缘份,所以找个帮手来。” 这下子,与艺术无缘的信众由一人变成两人,而我们究竟能做什么呢?接下来事情的进展令我有些期待。既然他需要的不是我的艺术眼光,而是我的聪明才智,那我或许能够帮上忙。 胜部学姐悄悄环顾美术教室一周,几乎所有人都停下手上动作,坐在椅子上看着我们,看来没人能够不为所动地继续摇画笔。胜部学姐招招手,要我们到面对中庭的窗户边,她大概认为在那个地方说明才不会影响到其它人。随意招呼我们坐下后,她要我们稍等一下,人便消失在休息室里。 胜部学姐马上就又回到我们面前,还带来了两张纸。我原以为那两张纸大概有海报大小,不过实际看来应该还要再小些。 “这就是问题所在吗?”我问。 健吾点点头说:“就是这个。” 胜部学姐将其中一张纸盖在身旁的桌上,另一张摊开在我们面前。 “……喔!”我不禁叹息。 如果是感动的叹息,也不乏是个很棒的人生体验,可是这声叹息却不是如此。 那张,的确是画。不是文字,也不是记号,但只能称作是一幅画。 整个画面覆盖了广告颜料,画里是恬静的田园景色,灿烂耀眼的阳光普照原野,原野另一头是层层叠叠的山;画面中央有成马和幼马一同奔跑,山边有农家,还有小小的田圃、疏林。题材上我觉得没什么特别之处,特别的是这幅画的上色方式。画面上的广告颜料不晓得厚厚地涂上了几层,让人完全看不出铅笔线条。 再加上完全没有浓淡、明暗、强弱;山,总之就是绿色;原野,就是一整片翡翠色;天 空是整个浅蓝。要说作者偷懒,才会这样子上色,但是这种彻底平涂的方式,事实上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再仔细看,还有很古怪的地方。马与原野、原野与山、农家与田圃,每个东西、每个东西都区隔得很清楚。具体说来,这些东西都以轮廓线方式描绘。 老实说,如果让我用一句话坦白说出对这幅画的第一印象,我可能会说:“这是啥鬼东西呀?”要说它到底属于水彩画、油画、广告颜料画或水墨画的哪种嘛,我想最接近的应该是…… “怎样?常悟朗。”健吾问我。 我不小心说出了实话:“好像赛璐珞画。”(注:赛璐珞画为动画成型前,在胶片上打的底稿。) 我听见胜部学姐小声笑了出来。“什么赛璐珞画,根本就是儿童着色本的图案。” 摸了摸背面,这好像不是专用画布,而是肯特纸。这大小是一般常见的b5尺寸,但b5的肯特纸外面买不到,必须自己裁。(注:肯特纸是英国肯特郡制造的图画用纸张,成分为化学原料糅合棉,质厚又硬,也用来做名片或月历等。) “这是美术社社员的作品吗?” “是呀!” “这……算画得好吗?” “看也看得出来吧!” 就是看不出来,我才发问嘛! 我换个问题继续问:“这里面是不是隐藏了什么我们不了解的艺术性意涵呢?” 健吾把手摆在我的肩上说:“问对了,常悟朗。” “……” 也就是说…… “你要我来解出,这幅画里蕴含的艺术性,是吗?” “也可以这么说。我完全不懂画,只能简单分辨它是不是好画罢了。” “对不起,健吾,我待会儿和小佐内同学还有约耶!” “等等,你不是说可以先听听这是怎么回事吗?” 我正要起身离座,健吾摆在我肩上的手却加重了力气,强迫我坐回位子里。只见胜部学姐眼睛里流露出同情的目光。 健吾说:“画这幅画的人,听说已在前年毕业。这幅画在这里已经两年了。” “哦!”我兴趣缺缺地随便回应。 “原本那个人……胜部学姐,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听到健吾的问题,胜部学姐点了一下头说:“前阵子我和堂岛说过这件事情,画这幅画的人名叫大滨,擅长的是油画。” “油画?他画的油画也是这种感觉吗?” “完全不是。他是高桥由一的画迷,所以作品也大多是高桥由一的风格,将来还希望能参加全日本美术展呢!”(注:高桥由一为日本明治初期西画家。) 高桥由一,就是画那个“鲑鱼”还是“鳝鱼”的作者。看吧!要我这种程度的人来解画谜,会不会太强人所难了? 大滨学长专攻的是油画,公开表示要参加全日本美术展,这意味着他属于正统派画风。由此判断,无论谁都只会觉得这幅画是在开玩笑罢了,不该是什么值得好好收藏两年的东西吧?或许是我的表情泄露了想法,胜部学姐完全看穿我在想什么地说:“你一定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我们要保管这幅画两年,对吧?” 没办法,我只好点头。“嗯。” “这是有原因的,我也没仔细告诉堂岛。” 健吾悄悄看了我一眼,低声说:“有什么内情吗?”他翻开带来的大学笔记本,从口袋中拿出圆珠笔说:“之后社团学长学姐应该会追问我,所以我姑且做个笔记。对不起,我写字不是很快,请你说慢一点。” “你要做笔记?”胜部学姐惊叫出声。校报社的人把谈话内容写成笔记,等于是访问了嘛!怪不得毫无心理准备的胜部学姐会这么惊讶了。虽然不是在录音,学姐却清清喉咙,思考着该从哪里开始说。 沉默了一阵子后,她才开口说:“也对,还是必须从头开始说起。故事稍微有点长,很抱歉喔!” 说完以上开场白,她开始说起故事。“大滨学长在三年级的暑假画了这幅画,当时高三学长姐应该都已经退社了,所以大概只有我知道这件事情。其实我也是偶然看到他正在画这幅画,才会知道的。刚看到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大跳,心想,这不可能是大滨学长的画吧?不过就算再怎么喜欢绘画,也没必要每次画画都要坚持理念,所以我认为这是大滨学长一时心血来潮的作品。” “结果不是吗?” “大滨学长是认真起来超认真的人,有时靠近他,甚至会觉得他很恐怖。当然,他多半很温和,总是笑脸迎人。于是我忍不住问他,那是乱画的吗?他却笑着告诉我说,这是全世界最高尚的图画。” 高尚? 我不禁望着那幅像是儿童着色本的画作,却没有感受到名作的光辉。 “他说,这幅画太高尚了,已经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他不断强调‘高尚’二字,可是说话的样子又像在拼命忍住笑,所以我认为他是在开玩笑,因为怎么看都像是在开玩笑呀!所以我问他:‘你是认真的吗?’” 胜部学姐停下来等健吾写完,接着又继续说:“结果他回答说:‘我发誓我是认真的。’然后过了几天,画完成之后,大滨学长就把画托付给我,说时候到了会来拿,在那之前先摆在我这里。之后我们没什么机会碰面,他就毕业了。” 这时候我插话:“然后就这样过了两年吗?” 胜部学姐轻轻点点头说:“明年我也要毕业了,这画总要处理一下。我原本想和学长联络看看,谁知道他好像搬家了,联络不上他。” “既然这样,就由船中美术社世世代代传承下去,不就得了?”我半开玩笑地说。胜部学姐毫不犹豫的摇头说:“老实说,这太占空间了。” “哦!” 真没想到她会下这么直截了当的结论。 胜部学姐讲话的速度快了起来:“一来我们社团没有其它用纸画的绘画,所以保管起来很费事;二来既然是学长托付的东西,也不好随便处理。再说,如果这画真有什么特别意义的话,学长他不来拿,帮他保管是无所谓,问题是如果这真的只是随手涂鸦,那我就真的很想把它丢了。” 学姐温柔的圆脸,说出合情合理的想法。 已经代为保管两年了,却没有任何联络,就算把画丢了,大滨学长应该也没资格说什么吧?是我的话早就丢了。话虽如此,我也相当明白胜部学姐为什么这么犹豫,万一之后惹出什么麻烦又牵扯个没完,可就伤脑筋了。再说,如果那画真是某种艺术上的实验的话……唉,想到就头痛。对了,胜部学姐拿出来的画,不是有两幅吗? “另外一幅也是类似感觉的作品吗?” 除了摊在我眼前的这一幅,另一幅则盖在桌上。听我这么一问,胜部学姐立刻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我还在想,是不是我漏听了什么,结果一旁的健吾立刻开口:“我没跟他说过喔!” “这样啊,所以你才不知道这画有什么不可思议之处吧!” 我只是觉得画很怪而已,倒不至于有什么不可思议的感觉。既然第一幅画是那个样子,第二幅画再怎么糟糕,应该也没必要大惊小怪吧?我是这么想啦,但是…… “这是……” 翻到正面的第二幅画,我一看就立刻明白为什么学姐会感觉不可思议了。田园风景、太阳、原野那头的层叠山丘、马匹、农家、田圃、疏林。 第二幅画和第一幅画一模一样。 3 离开美术教室,关上门,健吾立刻开口:“你觉得如何?很诡异吧?” “是呀!如果是复印或电脑动画也就算了,手绘两幅相 同的图画,这实在是……” 画出这种东西一定特别辛苦。单纯就所下的工夫来看,不过是多花一倍的时间与体力,然而描绘相同的东西会有白费力气的感觉,这种心情也会让实际作画的时候更加艰难。 “两幅画乍看之下好像相同,其实有好几个地方不太一样。” “有吗?我没注意到。” “仔细看就会发现了。据我推测,会不会是因为那幅作品汇集了众多灵感,为了预防万一,避免其中一幅弄脏或破损,所以多画一幅留底?” “怎样的灵感?” “我就是希望你找出答案。” 老实说,我很感谢健吾对我的期待,可是这毕竟不是我了解的领域。思考之后能得到答案,大部份是依据经验,或者某些破解模式。但灵感这种东西,譬如斜摆,图形就会改变,或者水平观赏,就能看出立体效果,诸如此类增添作品乐趣的手段有千百种,然而这些手段也算不上有什么新意。 “那是什么?” “你看看吧!”健吾从学生服口袋拿出复印资料。那是访问完后,胜部学姐交给健吾的东西。 “这是前年校报的复印本,上面有大滨学长的访问,好像是纪念当时他入选全县的展览会。我想这应该可以用在我的采访内容上。” “哦,胜部学姐居然会留着这种报导啊?” “因为这篇报导背面是六月的球类大赛消息。胜部学姐也有参与,上面还有她大大的照片。” “原来如此。话说回来,为什么校报社的人却要跟其它社团的人拿旧报纸呢?” 这还用说吗? 健吾轻轻举起双手说:“当时胜部学姐说隔天就会给我复印本,而我们自己光是从社办里找出两年前的资料,就花了三天!” 该好好整理了吧? 走过穿廊,从南栋进入北栋。 “然后呢?你觉得怎样?有没有什么灵光乍现?” “抱歉,我没办法满足你的期待。” 我摇摇头,健吾却露出意外的表情,看着我的脸。“你是在承认你也不知道吗?” “我不是已经这么说了吗?” “还真坦白呀!” 这样不好吗?只是健吾看起来似乎还是有些不满。 话说回来,我也不总是这么坦率,这一点我锻炼得还不够。摆在我眼前的资料如果不看一看,总觉得不好意思,于是我向健吾伸出手。 “嗯?干嘛?” “刚刚的复印本,让我看看。” “这个喔?拿去吧!” 健吾再度拿出复印本瞄了一眼,便把它递给我。 “谢啦!我现在看。” 内容不是太长,边走边看,应该可以看完。 ——恭喜您获得县美术展奖励赏。 大滨:谢谢。 ——其实我还没看过您得奖的作品,请问那是怎样的一幅画? 大滨:那是二十号油画。我过去的作品多走红色基调,这次大多使用接近天空蓝的蓝色,所以整幅画感觉很明亮。 ——所谓二十号是指? 大滨:简单说,就是一般常见的大小。 ——上头画了什么? 大滨:水果,不走什么特别的主题。 ——您之前的作品也大多是画水果吗? 大滨:基本上我还在磨练技术的阶段,总觉得自己好像从入学以来,都在画同样的东西。啊,对了,我也常画鱼。 ——鱼?在美术教室里画吗? 大滨:不是,是在家里。在美术教室画的话,会传出腥臭味吧?(笑) ——说得也是(笑)。话说回来,油画总是给我相当高尚的印象,您为什么会开始学油画? 大滨:我一点也不觉得油画高尚,所以没想太多就开始画了。原本觉得好玩,当成恶作剧涂鸦,但一直到现在,其实我在心态上还走没有太大的改变。 ——所以您经常恶作剧涂鸦啰? 大滨:这个嘛……我不懂什么叫作高尚。如果高尚与低俗相比,数量多的就是低俗,那么两者的差别,就只是在数量上了,不是吗? ——原来如此。 大滨:抱歉,突然说出奇怪的话。 —差不多到了该决定升学与否的时期,您今后的目标确定了吗? 大滨:不论去哪里,我想都是画画吧!不过我还没确定是要工作还是升学。 ——您的家人应该也相当期盼您在绘画上的发展吧? 大滨:这个嘛(笑)……我有个年纪大我很多的哥哥,他常常来家里玩。喜欢我的画的人,大概就只有我哥哥和他的小孩而已。 ——谢谢您今天接受访问。 大滨:谢谢。 嗯。 我陷入沉默。 “如何?想出什么了吗?” 我摇摇头,将复印本还给健吾。 临走前,健吾对我说:“连你也解不出来的话,那就真的没办法了。唉,话说回来,可以报导的题材也不是只有这件事啦!” 我突然有那么一点点罪恶感。刚刚那张复印本是很好的证据,这个案子靠这个报导就能解开了——这番话涌上喉咙,就快脱口而出了。 但我还是把话硬吞下去。 卖弄小聪明绝对不是件好事——这点我清楚得很。我虽然之前认为,要不要借他脑袋,要等我听过整件事情后再说,但是,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想要做个乖乖牌、不惹是生非的话,打从一开始就不该答应他的请求。 我回到自己的教室。我的座位上坐了个人,是小佐内同学。是我想太多了吗?她的样子看来怎么有点憔悴? 小佐内同学无力地说:“你回来啦?” 听到她这句话,我立刻反射性地回答:“我回来了。” 我的椅子被占据了,我只好随便坐在某张桌子上说:“怎么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看到你走出美术教室,所以我想你应该就要回来这里了。” “你看到我?” “从我教室看得到。” 原来如此。俯瞰船中,两栋主校舍呈倒z字形,一横杠往右边延伸,另一横杠往左边。听到小佐内同学的话,我的脑袋中浮现校舍的鸟瞰图。小佐内同学的教室的确位于美术教室正对面,她应该是越过中庭,看到我和他们在美术教室里吧? 我接受了这点后,她继续说:“真是幅奇怪的画呢!” “连那里都看得见吗?”我不禁说话变得有点大声。 小佐内同学从裙子口袋里拿出手心大小的望远镜给我看。原来这样就看得到那幅画了,只不过我不懂她干嘛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看起来是一幅写生。” 是呀!说到这里,我忍不住思考了一下,舔舔嘴唇、小心地说:“是‘看起来’而已啦!” “哦,我刚才是这样说呀!怎么了吗?” 怎么可能是写生?不过小佐内同学大概不明白我苦笑的意思,只见她露出亲切的笑容,继续说下去:“然后,我在这里等你,是想跟你道歉。你一直安慰我,我却没有理你。” “哦,你是说那个啊?”我夸张地挥了挥手说:“我没有放在心上啦!” 小佐内同学轻轻点点头,重新打起精神,说话的声音也比较大了。“那堂岛同学找你谈什么?” 嗯……我不禁面有难色。 小佐内同学看穿了我的心情,立刻担心地说:“你不想说的话就别说吧!无所谓啦,是我自己的神经太大条了。” 我摇摇头说:“不是我不想说,只是 实际上那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我大致讲了讲两幅画的事、胜部学姐过去发生的事情、大滨学长所说的话。不只是为了让小佐内同学放心,我自己也挺想说出来的。小佐内同学刚刚虽然距离颇远,但还是看到了那两幅画,所以她很快就进入状况了。 “嗯,总之健吾最后好像决定去找其它报导主题了。”我以这句话作结。但是,就像待在小佐内同学身旁的我,多少了解她的喜好与言行举止一样,小佐内同学和我在一起也一段时间了,某种程度上也能看穿我的心思。她大概以为我在生气,所以抬头看着我,露出无辜的表情说:“你不帮他吗?” “我又不懂画。” “你不是就快找到答案了吗?” 果然不能小看她。不过我也还没真正找到答案。 “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因为这可能是我的错觉,不过我总觉得你有点浮躁。” 我一脸无奈地说:“嗯,是有点啦!虽然还有点雾里看花,但我已经找到破解模式了。问题是,你也知道,当侦探完全不是小市民该做的事,所以这件事还是装作不知情最好。” “你觉得好那还无所谓……”她小声地说,又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再度缓缓问我:“可是,这样做真的好吗?” “……”被她这么一问……我其实没特别当健吾是朋友,谜题也还没解开,可是他却相信我、拜托我。如果我就这么直接抽手不管,总觉得好像……“我也觉得自己有点不近人情……” “我也有同感。” 我们两个都不太来人情这一套,但也不冷血。除了基于礼貌而与别人保持距离外,冷淡与冷漠都不是身为小市民该有的行为。 问题是,该如何着手解决呢? “假设我破解了,还得跟大家说明,蛮麻烦的……我不想解释那么多。” “嗯,我知道。” 有没有其它什么好方法哩?能够顺利解决问题,又用不着我出面的方法。话说回来,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啊?除非有一个人理解力够,又能让我毫无顾虑地说出我的推理,那也许我就可以委托那个人…… 而我眼前就有一位。就是你啦!小佐内同学。 “咦?我吗?” 光看眼神就明白我要说什么,真是厉害! 问题是,事实上办不到。要伯生的小佐内同学配合我的人情,这未免太过份了。如果只是道义问题也就算了,但其中还掺杂着我个人的兴趣,这就更过份了。说得明白点,推理本身就违反了我与小佐内同学的约定。 我左思右想,小佐内同学却只说了一句话:“如果你真的放不了手,就拿我当挡箭牌吧!没关系的。” “对啊!这样也可以。” 我立刻明白了小佐内同学要说的话。平常我们想逃避某些事,就常用彼此当作借口。小佐内同学现在轻描淡写地说同样的方法可以套用在这次的侦探推理上,可是,不论是要我利用她当侦探,甚至违反与她的约定,小佐内同学都说没关系,这对我来说十分震惊。 我问她:“这样好吗?这么一来,小佐内同学就必须出面讲解喔!” 小佐内同学有些胆怯,却还是露出笑脸说:“我知道。不过我们约好了可以互相拿对方当挡箭牌在先,反正我之后应该不可能与胜部学姐有什么往来,而且昨天我还带给你很多麻烦……” 那些事情根本不需要摆在心上吧?因为小佐内同学与胜部学姐即使将来不会有交集,那她和健吾以后会如何,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可是,想了一下我还是决定采用小佐内同学的提案。其实,看似能够解开的谜题却解不开,这也会带给我相当的压力。对我来说,当个平凡小市民最大的难关,就在我爱解谜的性格吧?自己明明清楚自己的问题,却又忍不住破戒,看来我的修练还差得很远。 我有些过意不去地说:“那么就麻烦你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解法你已经心里有数了,对吧?” “嗯。总之今天就先到此为止,一起回家吧!” 小佐内同学站起身点点头。她在想什么?我还在心里揣测的时候,她便小小声地提议说:“小鸠同学,我有台数码相机,如果把那两幅画拍下来,我也可以帮忙一起想。” 好主意!有小佐内同学协助,还能够以数码相机保存画面,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可是…… “你不需要帮我帮到这种地步啦!” 我说完,小佐内同学的脸稍微红了起来,左右摇头说:“不是,其实是为了我自己。现在让我想点事情,我会比较好过。” 我无话可说。 —————————— 隔天。 因为我不是校报社社员,当然没想过要一个人前往美术社,于是我巧妙地哄了健吾,请他带我一起去。情况很顺利,我成功取得两幅画的相片。 就在我准备赶紧撤退时,胜部学姐这才想到一件事,她说:“对了,这两幅画有名字喔!”“名字?两幅画各有各的名字吗?” “这点我就不清楚了,可能只是两幅中某一幅的名字吧!等等,我想一下……好像叫作‘给三个你,六道谜题’。” 什么鬼啊……我和健吾同时开口大叫:“意境太深远了吧!”“这不是画的名字吧?” 胜部学姐稍稍瞪了我一眼说:“又不是我取的!” 我没有怪她的意思啊……咕噜、咕噜,我尽速喝下茶,只想快一步离开这里。 回程途中,健吾问我:“你昨天和今天的态度也差太多了吧?从那些照片,能看出什么吗?”我微笑敷衍道:“或许可以,也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我和朋友谈过后,她说有照片比较方便,所以我才过来拍的。” “朋友?谁?” “顺利解开谜题后再告诉你。” “你的意思是,你把自己解不出来的问题,交给别人?” 健吾这么说完,鼻子发出一声嗤笑,便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呼~好险! “对了,我朋友说,能不能跟你借昨天的旧报纸和你的笔记本?” “还要借那个啊?” 我还以为他会怀疑,没想到健吾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好啊!反正我暂时不需要,来我教室,我拿给你吧!” 我拿到这两样东西后,回到教室,和小佐内同学会合。 “拍到了吗?” “嗯。” “我们来看看吧!” 电脑不像数码相机或者望远镜一样,可以随身带来学校,所以我们必须回家。好,问题来了,是小佐内同学要来我家呢?还是我去小佐内同学家?我家没有可以将数码相机拍到的资料传输到电脑上的设备,所以当然是我去小佐内同学家。 小佐内同学家位于大楼内,这房子不是租的,是她家自己的。之前她曾邀我来过一次,也因为只来过一次,所以我当然不记得路,我一路都跟在小佐内同学后面走。 途中,我一边告诉她画作的名称。 “‘给三个你’?” “‘六道谜题’。” 我想起刚刚的对话,表情无奈地说:“我一说:‘这不是画的名字吧?’结果胜部学姐马上白了我一眼,说名字又不是她取的。” 小佐内同学听了倒吸一口气,说道:“是啊!如果当时我在场,大概也会说出相同的话吧……话说回来,小鸠同学,你认为这画的名称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我点点头。“应该有。‘三’感觉像在数什么东西吧!如果这名称里的‘你’说的不是人类,那三就是‘三个’;如果‘你’是指人的话,那三就是 ‘三岁’了。”(注:日文中“三つの君”可以是“三个你”或“三岁的你”的意思。) “……这样啊!我完全没想过会是指‘三岁’耶!” “六道谜题,这我就不知道了。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小佐内同学思索着。原本就娇小的小佐内同学放缓了脚步,我的步伐也得以更加悠闲。走过设有按压式红绿灯的小型十字路口后,可以看见一栋奶油色外墙的大楼,那里就是小佐内同学的家。等到最后,小佐内同学的结论是:“没看到照片,我也不知道。” 就是这样。 那么就来看看吧!小佐内同学家在三楼,她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门先走了进去。我想她大概在整理吧!我在外头等了几分钟她才让我进门。她家的环境非常整洁清爽,不像只花了几分钟就整理得出来的感觉,但这同时也给我一种缺乏生活感的印象。也对,我知道她是独生女,爸妈都早出晚归。 木质地板客厅的角落放了一台台式电脑,小佐内同学以熟练到出人意料的手法,快速地将资料传进电脑里,但她还是花了不少时间调整照片尺寸。 趁着这时候,我从书包里拿出活页纸。我想,这件案子以资料读解的方式,就能够解决了,于是我从健吾的笔记本与旧报纸复印本中整理出重点,重点如下: 健吾的笔记本(胜部飞乌学姐的证词) 1 大滨学长平常都画油画 2 大滨学长画出这两幅画时,是三年级的暑假 3 知道大滨学长画这两幅画的,只有胜部(不知道她是躲起来看,还是碰巧看到) 4 胜部学姐问他是否为胡乱画时,大滨学长否定(还说这是史上最高尚之作) 5 说话当时,似乎在忍笑 6 大滨学长将完成的画托付给胜部学姐 7 期限是“时机来临时” 学生新闻报 1 这是两年前六月的报纸 2 获得县美术展奖励赏时的访问(这是否能够证明大滨学长老说要参加全日本美术展,并不是空口说白话呢?) 3 大滨学长平日多用红色作画 4 这回的作品“感觉较明亮”(意思是平常不是这样?) 5 大滨学长认为,此刻的自己正处于技术锻炼阶段 6 大滨学长不认为绘画是高尚的事 7 “我不懂什么叫高尚” 8 大滨学长身旁表现出对他作品有兴趣者,只有哥哥和哥哥的小孩(高三生的大滨,哥哥已经有小孩了?) 将重点整理出来一看,立刻就能明白关键字眼在哪里。 接着,“六道谜题,给三个你”。相同的两张画,不,精确点说,应该是“相似”的两张画。答案很明白,再来就是在实际的图画上头印证了。 小佐内同学使用着电脑,屏幕上出现“mittunokimi.jpg(三个你)”与“muttunonazo.jpg(六道谜题)”的缩略图标志,文件名称还真长啊!两个文件并排在画面上。 平原的另一端有重山、农家配上田圃、太阳、天空、马、疏林。 第一次近距离观赏这些画,小佐内同学的感想是:“好丑……” 就是这样,坦白得很。 涂得厚厚的颜料、广告颜料、裁成b5大小的肯特纸。 我对小佐内同学说:“可以放大农家的部份吗?嗯,两幅都要。” 农家有扇大窗,窗子里头看得出有座大时钟挂在墙上。两幅画都放大后,小佐内同学手里拿着鼠标,转头看向我说:“小鸠同学,这个是……” 我点点头。 4 打铁趁热。去了小佐内同学家的隔天,我就打算解决掉这件案子。 可惜很不巧,小佐内同学告诉我,她从教室窗子眺望美术教室时看到健吾放学后一个人跑去美术教室了。这样一来,我的计划就被打乱了——原本我打算先对健吾说明,再由健吾去对胜部学姐说明。要拿小佐内同学当挡箭牌,也不能让她在胜部学姐与其它美术社社员面前演侦探吧?我突然闷了起来,怕等会儿事情会被我搞砸。 可是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得已,我只好一个人往美术教室去,敲门之后,便开门进去。小佐内同学说得没错,健吾在里面,而且正坐在昨天坐的位置上与胜部学姐谈话。 健吾转过头看我说:“没想到你会来啊!常悟朗。” 我含糊地笑了笑,走到健吾旁边,健吾立刻问我:“你和朋友研究的结果怎么样?” 我深呼吸一口气,朝着胜部学姐一鼓作气地说出演练好的台词。“我昨天把那两幅画的照片给我朋友看过之后,她已经明白画的用意了。” “咦?”胜部学姐睁大了眼睛。 健吾也吓了一跳说:“你说真的吗?常悟朗。你说的朋友是谁?” “就是我之前和你介绍过的小佐内同学。” 健吾似乎还记得小佐内同学的名字。只见过一次毫无存在感的小佐内同学,他居然记得?只能说健吾还蛮厉害的。 “……哦,那个女生啊?我还不知道她懂画哩!” “懂不懂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 大滨学长要胜部学姐帮忙保管的那两幅画,学姐在半信半疑之下帮我拿了过来。两幅画并列在桌面上,我专注地看画,确定了几件事情。 “如何?常悟朗。” “健吾前天说过吧!这两幅画好像相同,却又有些地方不一样,小佐内同学也在一开始注意到了这一点。” 胜部学姐冷静地反驳我说:“所以呢?要是描绘时间有差距,处理方式当然多少会有点不同呀!” 我点点头说:“或许没错。不过我们先来看看这两幅画的相异之处吧!健吾,哪边不一样?” 健吾稍微皱了一下眉,便老实回答道:“这边的,小马的后脚上有白色斑点。” “还有呢?” “最左边的山,倾斜的角度不同。” “然后呢?” “我注意到的只有这样而已。” “学姐你觉得呢?” 可是胜部学姐并没有像健吾那样乖乖地回答我,只说:“所以到底是怎样啊?” 胜部学姐大概不喜欢我明知故问的态度,开始变得有点不耐烦,而我也能够体谅她的心情。我知道,眼前有人说起话来自以为是大侦探,这感觉的确不好受。让学姐觉得不愉快,我有点内疚,然而我此时更觉得对不起被我拿来当挡箭牌的小佐内同学。 把气氛搞得太糟的话就麻烦了,所以我决定剩下的问题由自己说明。“农家窗子内侧墙上的大时钟,上面标示的时间不同、田圃的亩数不同、疏林的右边数来第二棵树的高度不同,最后是太阳的大小也有点不一样。” “……”胜部学姐不发一语。 我稍微又说得快了些,“我朋友花了三十分钟,精密比对了两幅画的差异,只找出这些相异处。” 事实上,是我和小佐内同学一起花了十五分钟的时间。我们找到第五个不同时还很顺利,但最后的“山的角度”,我们两人却始终都没发现。 一回神,健吾已经在比对两幅画了,一边扳着手指头数道:二个、两个……原来如此,有六处不同点。” “对,这就是‘六道谜题’。” 健吾与胜部学姐同时看向我,脸上表情像是松了口气。我可能有点表演太过火了,本来只要用稍微淡然的语气,一步一步解说就好了,可是我偏偏改不了坏习惯。还是加快脚步,一鼓作气地说完结论吧! 我深深吸了口气说:“ 也就是说,这两幅画是用来‘看图挑错’的。大滨学长为了避免除了设定好的错误之外还会出现其它不同,因此清晰描绘出轮廓线,上色也舍弃浓淡,改平涂上色。没画成油画,八成是顾及使用油画画布的话,就无法复印草图了。” “不会吧……”胜部学姐一时语塞,下一秒便大叫出声:“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哪里会有高中生爱玩‘看图挑错’的啊?” “这两幅画原本应该是要画给三岁小孩的吧!”面对胜部学姐的魄力威胁,我还是尽量把话说完。“他不是说了‘给三岁的你’吗?” “什……”学姐的“什么”说到一半,就说不出话来了。 趁着这个时候,我继续把想好要说的话说完:“这两幅画会使用肯特纸,当然也是因为肯特纸最适合用来画这种画。问题在于,特地将纸裁成b5大小,我推测这么做应该是为了邮寄方便的考量。虽然与肯特纸原有的尺寸不同,但是市面上正好有b5或a4尺寸的信封。” “他告诉你,等到时机成熟了就会过来拿吧?所谓‘时机’,指的应该是收画对象三岁生日那天。大滨学长有个年纪相差甚远的哥哥,他哥哥的小孩看到大滨学长的画总是会很开心,因此以年纪来推测,我想对方应该就是那个孩子。” “的确,这么一来,一切就与那个奇怪的题名相符了,不过……常悟朗,”健吾代替愣住的胜部学姐……好像也不能这么说,总之他开口问:“根据学姐的说法,大滨学长说这画象征‘高尚’喔!‘看图挑错’哪里高尚啊?即使这世上有称得上高尚的‘挑错图’,也未必是这两幅画吧?” “我不懂什么叫作高尚。” “呃!”健吾低哼一声。 “这是健吾借我的笔记本上写的内容吧?后头他说的话——我记得不太清楚,等我一下。”我从口袋中拿出复印本,继续说:“啊,就是这一段。‘如果高尚与低俗相比,数量多的就是低俗的话,那么两者的差别就只是在数量上了,不是吗?’这个说法蛮有趣的。‘高尚’这两个字,似乎成了大滨学长脑海中的关键字。采访时,记者也没特别强调‘高尚’,大滨学长却自己说得很起劲,所以我们必须思考出大滨学长脑袋里的‘高尚’想法。这是小佐内同学说的。” “接着,那我们就来看看大滨学长的脑袋如何解释高尚吧!‘数量多的就是低俗’意味着‘高尚几乎等于稀少’,把这段话反过来说的话,就是‘量多就是低俗’、‘量少就是高尚’。由此可知,‘高尚’在他脑海中是数量概念,而非价值概念。” “不过我认为大滨学长并非打心底就这么想。他告诉胜部学姐这两幅画代表‘高尚’时带着笑,这点可是意义深远喔!他在嘲讽高尚一词价值概念与数量概念的混用。” 我不敢问胜部学姐,所以只看向健吾说:“我对大滨学长的见解,不赞成也不反对,不过小佐内同学还说了一件事。假设,对大滨学长来说高尚与低俗的概念只是‘数量上的差别’,那么‘全世界最高尚’的东西,你们认为指的会是什么?” 健吾交叉双臂,抬望着天花板说:“也对,如果在这前提下……最高尚的,应该是没有任何人懂的东西吧?” “错了,没人懂的东西,不列入高尚或低俗的考量范围。” 健吾这时突然展现过人的理解力,说道:“不是‘零’(没人懂)的话,那么就是‘一’(只有一个人懂)啰?” 我点点头说:“答对了。他认为可以接受这两幅画的人,仅限于那个三岁小朋友。那个小朋友大概很喜欢马,而且住在有广阔平原的地方吧!另外,我不确定那个小朋友看不看得懂平假名,不过可以确定他应该很喜欢玩‘找错图’。” “大滨学长为了那个小朋友特地画下这两幅画。推敲他的想法,或说根据他的反讽思维,这画不正是全世界最高尚的画吗?”说完,我连忙补充说:“这都是小佐内同学说的。” “嗯。”健吾搔搔头,低声回应。 原本一头雾水的胜部学姐似乎也接受了我的说法,但她仍旧以莫名冰冷的眼神望着这两幅画说:“那他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交给我保管?” “那个孩子大概常去大滨学长家里玩,而他特地准备的礼物,总不希望在生日前就曝光吧?所以他才把画摆在学校。” “既然这样,他又为什么不来拿画呢?” “这个嘛!可能是学长和那一家人关系恶化,没办法送礼物;或者是小朋友的喜好改变,送这画也就没意义了等等,可能有各种原因。” “不对吧?若是这样,他应该要知会我一声吧?” 哦,她还是注意到了。其实我知道原因,但本来不打算说的,可是…… “简而言之,就是他忘了。也就是说,这种东西忘了也无所谓,对吧?” 她自己先说出口了。 我只有勉勉强强点头说:“对……小佐内同学也这么说。” “你们现在还认为这画高尚吗?”学姐的声音听起来无比阴沉。 我感觉到有什么要爆发了,赶紧避重就轻地说:“我也不知道。” 可是,健吾是个坦率的人,所以他很直接地说:“我不认为。事情已经过了两年,小朋友的喜好老早就改变了吧?所以这世界上已经没有懂得这两幅画的人了。” 我突然想起那天在书店的事情。我们憧憬着最棒的一刻,因为那是我们自己创造不出来的。这幅画最棒的那一刻,已经再没有任何人能看得到了。 也许这两幅画原本应该会有最棒的一刻,但我不相信大滨学长的说法,也不会再多想了。毕竟要认真思索高尚的意义,只会让我距离小市民的梦想越来越远。 胜部学姐嘴边浮现冷笑,那是与她的圆脸不搭调、充满嘲讽的笑。 她说:“结论就是,这两幅画……”她拿起那两幅画,叠在一起,然后从正中间撕破,“是垃圾。” 美味热可可的做法 1 那天是礼拜天,我在路上看见小佐内同学。 我和小佐内同学不是男女朋友,也不相互依赖,我们的相处比较像各取所需。放学后我们会一起去吃甜点,或在书店站着看书,却不曾礼拜天一起出去。虽然就算我们其中一个提议礼拜天出去玩,也不会有人反对,只是我们两人大概都觉得没事就不必硬要黏在一起吧? 五月的礼拜天,难得的大好晴天里,我上街闲逛的时候,突然看见商店街角落的手机通信门市里,一个颇眼熟的女生走了出来。仔细一看,居然是小佐内同学。平常在学校总是待在我身旁的小佐内同学,居然变成“颇眼熟的女生”?而且不“仔细看”,还认不出来?原因在于小佐内同学的服装。 小佐内同学身穿水手服时,总是不太起眼,她的模样就是标准的“朴素”和“低调”。可是、今天的小佐内同学却大不相同,桃红色的背心上衣加上白色针织外套,下半身是奶油色的单宁五分裤。她的娃娃头藏在柔软的牛仔帽底下掩人耳目,似乎宣示着“今天不想再当平凡的高中女生了”。就算巧遇班上同学,乍看之下,同学大概也认不出眼前的人就是小佐内由纪吧? 这种落差,几乎可以称为“变装”了。嗯,站在她的立场,这完全就是变装了吧?我们还真是容易自我陶醉的平凡小市民呀! 看穿她的变装,我从后方靠近小佐内同学。可惜我的功力不足,远不及小佐内同学,在我离小佐内同学还有数米时,她就突然转过头了。我原本没打算要吓她,但也没想到会被她吓到。牛仔帽深深戴到眼睛位置的小佐内同学浅浅一笑,说道:“真巧啊!小鸠同学。” “嗯,是啊!” 我在回答她的同时,还是想不通她怎么会知道我从背后接近她的?小佐内同学大概从我的表情读出我的疑惑,把自己右手的东西拿给我看。是手机,是支折叠式手机,现在呈现掀盖翻开的状态,不过电源没打开。 “看看手机的屏幕,就可以看到我背后的状况了。” “咦?光是这样,你就知道我在你背后了吗?” 那支手机的屏幕只是普通的黑色,也不太能反光。我本来以为它大概能像镜子一样反射背后的景物,可是看来应该只反射得出模糊一片。 小佐内同学摇摇头说:“我觉得有人接近我,所以看了那边。” 她手指的前端,是一片擦得亮晶晶的展示橱窗,上头倒映着小佐内同学和我的身影。唔,眼睛还是一样锐利。不过“眼睛锐利”似乎不是什么赞美,所以我没说出口。 佩服了一会儿后,我注意到小佐内同学的手机和平常用的不同,指了指说:“啊!你换手机了。” 小佐内同学点点头,盖起掀开的手机,再度把手机递给我看。手机的颜色是冷冽的象牙白,机身轻薄,上面还有相机镜头。 “哦,是可以拍照的。” 小佐内同学不知为何有点害羞地说:“之前的手机,差不多该换了……” “我的手机才是早该换了吧!” “啊,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 “没关系,我没在意。”我边说,一边笑着摇摇头。“今天是来买手机的?” 我这么一问,小佐内同学顿时沉下脸来。“……不是,这也是一部份原因啦……” “嗯?那还有其它原因吗?” “不是,”她动着细小的脖子摇头,小声说:“我想说出来买买东西,心情会比较好。”我稍微想了一下,小佐内同学为什么会心情不好?但想不出来。春季限定草莓塔那件事,也都过好几天了…… “发生什么事了?” “……前天,我被找去学生辅导组。” “啊,对喔!” 前天,礼拜五,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那天学校广播要小佐内同学去学生辅导组。一直过着平稳生活的小佐内同学,怎么会牵扯上生辅组?我听到广播时心里想:生辅组耶!不过事后就忘了这回事。 “怎么了?被骂吗?” 她摇摇头说:“不算是被骂,是被叫去问了不少问题……关于脚踏车的事。” “脚踏车?被偷的那台?” “嗯!有人在奇怪的地方找到我的脚踏车。” “找到了不是很好吗?” “与其说是找到,不如说是有人看到。” 小佐内同学一副相当困扰的表情。 如果你不想说,不说也无所谓——我正打算这么说的时候,小佐内同学却抢先一步毅然地说下去:“上个礼拜天,有人报案抓小偷,我的脚踏车就出现在案发现场。” “意思是有人目击吗?” 她轻轻点头,稍微加快速度说:“听说遭小偷的地方,是本户町地方一个名叫五百旗头的学生家中。” 对喔!选举已经结束了,怪不得没再见到选举宣传车,附近也安静多了。 “上个礼拜天不正好是选举投票日吗?小偷就是趁着那一家人外出投票的三十分钟左右入侵。印章虽然被偷,不过存款簿还在,所以几乎可以说没有损失。就是那时候,有人看到我的脚踏车,就是一个鸡婆……哦,抱歉说错了,是谨慎的附近邻居,看到有个年轻人一直待在路旁,大概是在把风。那个邻居觉得很可疑,就记下了停车许可贴纸上的编号。” 在船中,骑脚踏车上下学必须贴上停车许可贴纸。我是走路上学的,所以对这点并不知情。 “警察来查访,从停车许可贴纸查出脚踏车是我的,才找我去生辅组。” “学校问你脚踏车是不是被偷吗?” “不是,被偷的时候我就向学校报备过了。” 可能是想太多,我怎么感觉此刻小佐内同学脸上似乎有那么几分嘲讽的表情?她有点不屑地说:“学校怪我脚踏车为什么会被偷,害我心情很糟,想好好血拼(shopping)一下。” 嗯,常有的事。 今天是大晴天,有点热。我看看手表,时间刚过一点,继续这样晒着五月的太阳也不是办法,毕竟紫外线很恐怖。我手遮着光,仰望太阳笑着说:“是喔!可以买自己想要的东西真好。不过在那之前,要不要找个凉快的地方休息一下?” 对于我的提议,小佐内同学没有立刻回答。她模仿我手遮阳光,仰望太阳,然后看着我的眼睛,然后又低下头说:“我很伤心耶……” 哎呀,这……真是…… 小佐内同学很少会这么执着。再者,与其说是伤心,我倒认为她应该是气愤的情绪多一点。现在正是我展现度量的时候吧……如果钱包也能更有份量就好了,唉。 “好,我请客。” “这附近有家店,他们自己做的酸奶很好吃喔!那个水果酱汁超棒的!” 小佐内同学毫不迟疑立刻接口。她脸上没露出特别欣喜的表情,只是将牛仔帽重新戴好,看来她原本就打算要去那间店了。想让小佐内同学心情变好,大致说来,甜食会比血拼有效,这点她本人也很清楚。 只可惜,小佐内同学恐怕暂时无法享用最爱的酸奶与酱汁了。才刚踏出没几步,我的手机就有短信进来,内容写着:〖现在很闲吧?〗 寄件人是健吾。我一面走,一面直截了当地回复他:〖正在散步。〗 〖那就是很闲了。来我家吧!快来。〗 我知道自己的眉毛挑了一下。真稀奇,健吾竟然会在假日找我?我不会特别想拒绝,只是已经答应小佐内同学请她吃酸奶在先,吃完再说吧! 〖我现在和小佐内同学在散步,晚点再说。〗 隔了一会儿。 〖正好,我要谢谢她前阵子 那两幅画的帮忙。一起来吧?〗 看健吾的回复,他似乎认定解决那两幅画事件的人就是小佐内同学了。嗯,要我们一起过去?我没意见啦!反正和小佐内同学一起吃甜食的机会常有,也不是只有今天。问题是,小佐内同学要去吗? 在我放慢步调往返短信时,小佐内同学丢下我,自顾自地走在前方不远处。 我对着她的背影喊道:“等一下。” 小佐内同学只把头转了过来。 “健吾说要不要去他家?”我继续问。 “……是吗,那拜拜啰!” “不是啦,他问你要不要一起来。” 小佐内同学睁大眼睛,看起来有些惊讶。我这才发现她眼睛其实蛮大的。 “他要我也一起去吗?” “对,如果你不想去也不勉强。” 我原以为她会很犹豫,没想到小佐内同学只惊讶了一下下就回过神来,立刻点头说:“好啊!我去。” “咦?你要去?现在就要过去了耶!那酸奶怎么办?” “无所谓啊!不行吗?” 没有不行,只是有点意外罢了。小佐内同学很怕生,更重要的是,她居然干脆地放弃我请她吃酸奶的机会? “堂岛同学家在哪里?” 我告诉她大概的位置。小佐内同学想了一会儿,对我说她要顺道先回家一趟。我在脑中描绘了一下路线,前往健吾家途中,的确会先经过小佐内同学家。 我们离开商店街,依照小佐内同学的要求先到她家。她花了十分钟左右换好衣服出来,背心上衣换成了高领衫、下半身的单宁五分裤变成长裙、牛仔帽也拿掉了。这身朴素的打扮,意思就是:解除变装。 2 健吾家是位于旧住宅区的独栋建筑,我小学时曾来过两、三次。很久没来了,原本还有点担心会迷路,没想到却顺利抵达。这栋两层楼高的建筑外围立着围墙以划清自家的地盘,围墙和隔壁住宅间连一米的间隔都没有。按了门铃后,健吾马上就出现了。他身穿t恤搭配牛仔裤,很轻松的打扮。 “哦,你们来啦?”健吾一边说,一边望着躲在我身后的小佐内同学,跟她打招呼说:“你好啊!小佐内同学。” “……你好。” 我知道她小小的脑袋鞠了个躬。 “进来吧!” 我们听从他的话走进玄关,穿过地板铺设木板的走廊。我从以前就觉得这房子不大,长大后来到这里,觉得这房子更窄了。我们走进客厅,里头东西不多,有扇大窗子,虽然只有三坪左右,却感觉很宽敞,而且空调够冷,实在太棒了。我们三个人围绕在稍大的餐桌前,在格子花样的坐垫上坐下。 “等我一下,我拿好喝的热可可给你们。” 健吾说完,便走出客厅。 “……热可可?”小佐内同学小声说着,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大概是粗犷的健吾和甜甜的热可可的形象实在很不搭吧? 我一瞬间心想,他该不会是在搞笑吧?不过我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毕竟健吾的个性一向很直接坦率。 健吾没让我们等太久,很快就回来了。他手里捧着托盘,上面有咖啡杯,杯里装着摇摇晃晃的热可可。他一面小心翼翼地不让可可洒出来,一面将托盘摆到餐桌上。我们各自伸出手,拿了离自己最近的杯子。 “这就是你刚刚说的好喝的可可吗?” “是啊!万豪顿的。”(注:万豪顿〈van houten〉,瑞士品牌,使用西非迦纳巧克力豆为原料制成。) 万豪顿?那不是蛮普遍的可可粉吗?只要去一趟超市就会看到,通常都和森永的产品摆在一起。我虽然没喝过,但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牌子。可是对方特别挂保证说好喝了,我总不好当场吐槽他吧?于是我不发一语,悄悄瞄了一下小佐内同学,她看起来也有点傻眼。 天气很热,我们在室内大开着空调,喝着热呼呼的可可。我嘴唇碰了碰杯子,觉得不怎么烫,但里头的可可却比适合入口的温度还要烫一些。我仔细想了一下,这种天气,不用说应该都知道该端上冷饮吧?唉,人家都好心招待了,也没资格抱怨。话说回来,这个热可可真的很好喝,把我吓了一跳,没想到健吾竟泡得出这么好喝的可可。 “这可可粉是用热牛奶去泡的吧?” “当然啊!” “溶得很均匀,挺不容易的喔!” 我不像小佐内同学那么爱甜食,当然也不太懂热可可,但我知道这比我自己泡的要好喝很多。要说我不喜欢可可的地方,就是那种总是喝起来粉粉的感觉,而健吾泡的可可完全喝不出那种感觉。 健吾扬起嘴角笑着说:“你也知道呀?怎样,要不要我告诉你秘诀啊?” “不用了,我并不会特别想知道。” “我告诉你啦!只要一道程序,味道就完全不一样喔!要是连泡个热可可都能这么讲究,就连专家也会对你刮目相看哩!” 明明自己就很想说出来,那一开始何必问我想不想知道啊? “程序?在糖之后加入盐巴之类的吗?” “哦?有人在可可里加盐巴啊?” 这我哪知道啊?小佐内同学呼呼地吹着可可,不说一句话,她应该很怕烫。健吾说的那个秘诀,我想小佐内同学一定也知道吧?但她只是小心翼翼地缩着身子,专心地把可可吹凉。我只好勉强配合健吾说:“所以呢?秘诀是什么?” “听清楚喔!先在咖啡杯里倒入可可粉,接着注入热腾腾的牛奶。重点来了,加牛奶的时候要一点一点加,这就是诀窍。” “是喔!” “加入一点点热牛奶之后,把可可粉用力搅拌成糊状。”健吾摆出以研磨棒磨东西的姿势后,继续说:“等可可粉完全变成糊状后,再倒一次热牛奶。只加入需要的量,放入适量的糖,最后再搅拌……”这回他摆出手拿搅拌棒搅拌的动作继续说:“就完成了。” 健吾指向咖啡杯,我也再度看看自己的杯子里头,心想,原来是这样啊!我自言自语地低声说:“的确只要多个工夫,就完全不同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么有趣的事情。”但是在我坦率表现出我的感动时,健吾不知为何却露出欲言又止、说不上是不高兴还是疑惑的表情。 “喂,常悟朗……”他只说到这里,就把后头的话给吞了下去。接着他轻轻咳了两声,又以响亮的声音说:“我又想到一件事。” 这个转换话题的技巧真是烂透了。 只见健吾侧身转向小佐内同学说:“听说前阵子是你帮我们解决了问题,真的是麻烦你了。”他还正经八百地鞠了一个躬。 小佐内同学的可可喝到一半,咖啡杯遮住她半张脸,但还是看得出来她愣住了。 “多亏有你,才能帮学姐这个忙,真的很谢谢你。” 哦,原来健吾居然跪坐着顺势往后退,好灵活啊!看来重点应该在于大拇趾的运用啰? “我原本想早一点致谢的。我和常悟朗都不懂画,幸好常悟朗认识小佐内同学,真是让我松了一口气。” 小佐内同学从遮住半张脸的咖啡杯后头偷偷看向我。她大概希望我插个话,转移话题吧? “啊,健吾,我想起来前阵子……” 我的攻势居然没奏效?只见健吾滔滔不绝地继续说:“虽然常悟朗自以为是地解说过了,但你没看过实物就能发现那么多问题,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可以告诉我吗?” “我、我……”小佐内同学终于放下了咖啡杯,说道:“我想借一下洗手间。” 她说完就站起身,这招尿遁用得还真妙。 健吾显得有些失落地说:“洗手间在玄关旁边,向左转就会看到了。会走吗?” “应该可以。” 小佐内同学快步走出客厅。我看着她的背影,在心中对于自己无法帮上忙感到深深地抱歉。 木头地板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健吾用耳朵确认她走远之后,突然转向我。 我察觉到他似乎有话要说,于是率先发难:“说吧!礼拜天把我找过来,应该有什么事吧?” 可是健吾却摇摇头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么你是为了教我们如何做出美味的热可可,才会在我散步途中突然把我找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还是有点说不过去吧?算了,至少能喝到美味的热可可也算不错啦!” 我把话说得有点酸,可是健吾听了,居然莫名地满意了起来,说道:“看来你说话还是很犀利嘛!” “什么意思?” 健吾的手指离开咖啡杯的握把,说道:“我这个人最不会拐弯抹角了。” “我知道。” “我就直说啰!你初中的时候到底出了什么事啊?感觉差太多了吧?那个杀也杀不死的小鸠常悟朗究竟到哪里去了?” “有吗?怎么说?”我装傻。 健吾的语气意外地冷静,说道:“还问我怎么说哩!全部都是呀!现在也是这样。只是教你溶解可可粉的方法,你竟然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么有趣的事情’?” 我啜着可可,心想炎热的天气果然还是适合来杯冷饮。 “我不懂你的意思。之前的我是怎样?”我问。 健吾并不激动,只是死瞪着我。唉,还真怀念啊!以前我们常常这样瞪来瞪去的。 “知道的事情,只要不说出口就不畅快。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别人却知道,就会得理不饶人地说些讨人厌的话。可是,现在的你更讨人厌,稍微和你聊一下,就看得出你的圆滑。原本那个嘴巴和个性都很差劲的小鬼,现在变成脸上带着笑容、却居心叵测的讨厌鬼。” ……真是败给他了。我在他眼里是这样呀?我明明很拼命地在脸上和心里挤出笑容迎合大家,一心只想当个小市民而已。在我毫无防备之下遇到这种突如其来的穷追不舍最麻烦了。可以转移话题的小佐内同学现在刚好不在,这大概是我刚刚转移话题失败的报应。我的脑袋拼命思考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健吾不再继续追问下去,却想不到任何好点子。想着、想着,心中一把火烧了上来,但我仍带着微笑,静静地说:“归纳你的问题,你想问的是我初中时发生过什么事,对吧?” “你肯说了吗?” 我又喝下一口热可可,放下杯子,轻轻抬起双手。“这样的话,答案很简单,就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刚进初中时,我可能正如健吾说的那样,可是初中毕业后,我自然就变成现在这副‘小市民’模样了。” 健吾用锐利的眼神看着我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随便你。” “不是有句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没发生什么事情的话,我所认识的常悟朗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也有人说:‘男大十八变’啊!更何况我们隔了三年没见,健吾一点也没变,反而奇怪吧?”我转开看着健吾的视线,因为我已经过了和人瞪来瞪去的年纪。健吾叹了口气,说:“每次你说:‘说得也对’、‘正如你所说’,我听了就觉得很烦。你心里明明不认同,干嘛这样说啊?你、以前根本不会附和别人的话。” 才没那回事,我可是用心诚恳地听大家说话喔!唉,可能我还做得不好,技术上来讲,我应该算是修行中吧? 我察觉到自己的说话方式越来越冷淡。 “烦也没办法啊!你只好习惯啰!” “我可能说得太夸张了,但你应该懂我要说什么才对。” 我耸耸肩,加快速度说:“是啊!我懂。可是健吾啊,你是不是期待听到我有什么简单明了的心灵创痛?很抱歉,我没有那种经历可以告诉你,真的没有。我不是因为什么理由才立志当个小市民,健吾你应该也不是为了某个理由才当大好人的,对吧?你是为了和我谈这些,才找我过来的吗?没别的事情的话,我要回去了……” 这时我想起一件事。虽然开口说要走,却还不能走,因为小佐内同学去洗手间还没回来。话说回来,她会不会去太久了? 我的表情又恢复原有的温和,我知道健吾很丧气。 “啊,跟你借个洗手间。” “……随便你。” 3 我不是想上厕所才借洗手间,但我还是到了洗手间门前。把手上显示“开”,表示门没上锁,但既然这样,小佐内同学到哪儿去了?在这狭窄……应该说,不用花太多时间打扫的房子里头,她该不会迷路了吧?我站在洗手间门前,心里这么想着,突然注意到某处传来的声音…… “可是,那样子的话,量就不对耶……” “说得也是,不过……” 听来好像传自厨房方向。有两种声音,一个声音是小佐内同学,另一个声音应该是健吾的姐姐知里吧!我稍微走近点偷窥,却立刻被眼尖的小佐内同学发现了。 “啊,小鸠同学。” 被看到也只好认了,我于是走到两人面前。知里姐看了我一眼,只说了句欢迎后便交叉起双臂。我和健吾来往是小学时候的事情了,所以和知里姐从小学毕业后就没再见过面了。我听说她也读船中,看来不能再叫她知里姐,而要叫知里学姐才对。知里学姐没有健吾那张国字脸,不过他们两个一样轮廓很深,在健吾外表特征上给人“有棱有角、强而有力”的印象,用在知里学姐身上则成了“轮廓清晰、浓眉大眼”的长相,感觉很适合穿高跟鞋。此刻,知里学姐扁着双唇,嘴角下垂。 “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问的是小佐内同学,回答我的却是知里学姐。 她说:“我们接受了猪头健吾的挑战啦!” 啥? 是我的表情太呆了吗?小佐内同学在一旁偷偷笑了起来。 知里学姐松开双臂,一手指向水槽说:“水槽是干的!” “啥?” “而且,摆在水槽里的只有汤匙而已!” 我看看水槽,里面真的只有一根小小的汤匙,前端还滴着巧克力色的水滴。不用问,那就是用来溶解可可粉的汤匙。 “然后呢?怎么回事?” 知里学姐拨拨头发说:“你很迟钝耶!健吾他不是冲热可可给你们喝吗?” 热可可应该不会用“冲”这个动词吧?茶叶用“冲”当然妥当,咖啡也可以用“冲”,可是用在可可上就很怪。不过我没说出口,以免到时人家又说我“居心叵测”,我可受不了。 “是呀!你怎么知道?” “刚刚聊天的时候我告诉她的。”小佐内同学小小声地说。 热可可的事情告诉知里学姐无所谓,应该不需要鬼鬼祟祟地躲在我后面要阴沉吧…… “要是刚才的热可可是用牛奶冲的话,”知里学姐一边说,一边摊开双手,像在展示整个宽广的厨房,“这里一定会有雪平锅吧?”(注:雪平锅是一种日式的锅子,边缘有小缺口以方便倒出汤汁。) 哦,原来如此。没有温热牛奶,就做不成热可可了,所以这里应该会有用来热牛奶的锅子才对。不一定要是雪平锅,中华炒锅或汤锅也可以吧? “会不会是洗好收起来了?”我冷冷地开口问。 “你很迟钝耶!都说了水槽是干的呀!” 哇,也太激动了吧! 刚刚和健吾 的谈话,老实说让我不太愉快,现在心情有点糟,可是看到学姐这么high,害我变得有点想笑,让我对自己情绪的转换有点惊讶。我扬起嘴角笑了一下,心头的郁闷也一扫而空。大家都说笑得出来就是幸福,这种勉强的笑应该也算吧? “不弄湿水槽却能做出热可可,办得到吗?” “不晓得,也许健吾费了一番功夫吧?”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叫你以同样的方式弄出热可可……” “做不到。” “我也做不到,那边那个女生也是。” 她手指前端的“那个女生”轻轻点头。 知里学姐收起手指,转而握拳颤抖着说:“我不相信……” 她说她不相信。 “小鸠也不能接受吧?你和健吾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嘛!” “嗯,是没错。” “那个猪头健吾都做得到了,如果说我们不行,你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啊!”反射性地回答之后,我心想:糟了!不小心说出真心话了。 小佐内同学发出又小又尖的声音说:“小、小鸠同学!” 另一方面,知里学姐则是非常满意地说:“对吧、对吧?那我们就一起想想健吾是怎么办到的吧!” 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不过要我对自己说出的话表示后悔,未免太没出息了。健吾施展的手段,我怎么可能破不了呢?这也是我想接受挑战的原因之一。 何况,这原本就不是什么难题,不用雪平锅当然还是有办法热牛奶呀!这个厨房虽然不大,但该有的家电一应俱全,不用说一定也有“那个东西”。 我环顾四周,找到了。微波炉,而且此我预估的还要大台。 “那台微波炉很大台喔!” 听了我的话,知里学姐立刻得意地挺起胸膛说:“我为了做蛋糕才买这么大台的,可以当烤箱用喔!” 我注意到低调的小佐内同学对那台微波炉投以羡慕的视线。 “那台微波炉,应该连摆入八号(直径二十四公分)的海绵蛋糕都不成问题吧?” “然后呢?你该不会认为健吾是用微波炉制作热可可的吧?” 我感觉到几分轻蔑的味道,点点头说:“使用微波炉的话就不需要锅子了。” “可是却需要金属以外的容器,比方说瓷器或微波炉专用塑料杯之类的。厨房里有不少,那边的碗看来挺适合的,可是我说你真的很迟钝耶!我已经说第三次了,水槽是干的啦!” 对啊!不论是用瓦斯或者用微波炉,都一样需要容器。 不过,牛奶没有一定要一次加热吧?我竖起三根手指说:“不然就是这样:准备好三个咖啡杯,加入牛奶,用微波炉加热,就完成三杯热牛奶了。” 然而小佐内同学悄悄提醒我说:“可是,小鸠同学,我们喝的不是热牛奶哟!” “对、对、对,是热可可,所以接着再用汤匙把可可粉加入牛奶里。” “可是,小鸠同学,我们喝的不是普通的热可可哟!” 我才想问她什么意思,就想到了……没错,折腾我们的难题并不是普通的热可可,而是“好喝的热可可”。这个作法我们刚才问过了——将可可粉摆入咖啡杯中,再一点一点地注入少量热牛奶。也就是说,到头来我们要找的不是盛装热可可的容器,而是装热牛奶的容器。 问题是,水槽是干的。 我不禁叫出声:“哇……” 知里学姐双手交叉在胸前说:“看来你终于搞清楚状况了。你说嘛,那个猪头健吾到底搞了什么花样?如果他没使用碗之类的容器,而是将牛奶倒入咖啡杯再微波炉加热,那也应该要有六个杯子呀!” 虽然只是小细节,我还是开口纠正她说:“用不着六个,四个就够了。三杯装热牛奶,一个杯子用来做‘美味的热可可’。在杯子里溶解可可粉后,第一杯就完成了,这样一来,会有一个杯子空出来。重复这个动作三次,就能做出三杯‘美味的热可可’。” 但是我的说法立刻被反驳了。 “不行,小鸠同学,这种作法在制作第一杯热可可时汤匙就会被弄湿,但之后还必须从袋子里取出可可粉,共取三次。如果照你的说法,水槽里的汤匙应该还有两根才对……” 小佐内同学虽不感兴趣,但还是勉强配合着知里学姐的暗示和我的意气用事。我在心中合掌感谢她。 “从健吾的逻辑来思考,我想他不会邋遢到把沾湿的汤匙塞人整包可可粉中。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或许会准备一个‘加热牛奶用的杯子’和三个装了可可粉的杯子,把牛奶加热之后,倒进装有可可粉的杯子里,来回三次,这么做也行得通吧?” 这作法必须用三次微波炉,实在太浪费了,感觉就是不可能。 知里学姐不耐烦地摇摇头说:“你怎么讲不听啊?刚刚提的每种作法,都会用到四个咖啡杯,对吧?实际上这里只用了三个啊!” 也对!我歪着头思考。 事实上刚刚的对话并非全无线索,至少已经归纳出大方向。 我对她们两个说:“嗯,我觉得我们要重新审视这个问题,才能解决。” “嗯?重新审视?” “我一开始是这样想的……‘已经有了最后装热可可的杯子,那么一定也有用来装热牛奶,之后用来倒进杯子泡可可粉的容器,却怎么也找不出来,为什么?’然而现实状况应该解读成‘要倒出三杯热牛奶,所以现场应该要有混合牛奶与可可粉的容器,实际上却没有,为什么?’这就是重新整理出的结论。” “嗯……” 知里学姐的笑容看起来不知道在盘算什么。我虽然介意,但眼前的问题对我来说更有吸引力。 等一下,到目前为止的想法是,三杯热可可需要四个容器,现场却只有三个。 有了! “我想他大概是这样做的吧!” 她们两个都转过头来看我。 “就是说呢,他只做了两杯‘美味热可可’,剩下那一杯,就是在热牛奶里加入可可粉,泡成平常那种粉粉的热可可。这样的话,就解释得通了吧?” 这样一来,刚刚所说的那两种方法,都能够做出两杯美味可可和一杯普通可可了。 “原来如此。”知里学姐说。 可是小佐内同学的视线突然飘走,然后又有点胆怯地看着我。她想反驳却有所顾忌吗?小佐内同学为什么……啊,我明白了。 “对不起,这答案也不成立。” “为什么?依健吾的个性,的确很可能把自己要喝的那杯随便乱泡呀!” “知里学姐当时不在场,所以不知道。托盘里的三杯热可可,我们是随意拿的,健吾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先拿自己那杯。” 他当然有可能施展什么魔术师机关,让我们两人中计,选择那两杯美味的热可可,问题是,杀鸡焉用牛刀,只是喝个热可可,根本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吧?再说,我不认为健吾有那种玩魔术的头脑。 既然如此,还是需要三个容器才能制作出三杯热可可了。 嗯……健吾到底是怎么做的呢?明明看不出有什么了不起的手法啊!沉默持续着。三杯热可可,美味的热可可——这几个单字在我的脑袋中团团转,脑浆都快被可可豆染色了。 这时,小佐内同学低声说:“用两杯热牛奶做出三杯热可可,办得到喔……” “什么?”我和知里学姐惊讶地转过头。 小佐内同学一瞬间慌张看看四周,大概是想找寻遮蔽物吧!可是开放空间的厨房里,小佐内同学能躲到哪 里去?她只好缩起小小的身体,低着头,以细小的声音继续说明:“两个装了牛奶的咖啡杯放入微波炉加热,做出两杯热牛奶,再准备一个空杯子,用那杯子溶解可可粉,做出两杯美味的热可可。到这里都和小鸠同学开头说的一样。然后接下来,从这两杯各倒出三分之一的美味热可可到空杯子里,这样子三个杯子都装有美味可可了。” 原来如此,可是…… 在我说出“可是”之前,小佐内同学自己先说了:“可是,这样做的话,每个杯子都只装百分之六十六的热可可而已,但我们拿到的热可可,三杯都满到杯子边缘……” “既然你知道不对,干嘛说啊?” 面对知里学姐理所当然的发言,小佐内同学羞红了脸说:“人家不想冷场嘛……” 勇气可嘉,值得鼓励! 我在心中感激涕零时,知里学姐突然大叫:“啊……我知道了!小不点她说得没错!” “小不点……” 八成是不喜欢被这样叫吧!小佐内同学在嘴里碎碎念。 只见知里学姐毫不在意,那张快嘴继续说:“按刚刚的说法去做,能够做出三杯热可可,之后就是量的问题了。这点,只要一开始先调出较浓的热可可,后头再用牛奶补满,就行了!” 我立刻反驳:“这样热可可会冷掉,但我们喝到的可可,是烫到没办法马上喝下去的。” “最后再用微波加热不就行了?这样就会热了嘛!” 唉,这作法的确能够只用三个容器,就做出三杯美味热可可,可是…… “加热两杯牛奶,做成热可可后,分成三杯,等把牛奶加到满后,再重新加热,这样不会太麻烦了吗?” “我们试做看看嘛!” “不可能。如果健吾说:‘猜猜看我是怎样做出热可可的?’故意刁难我们的话就另当别论,只是他现在并不是刻意要秀给我们看他的作法,所以想也知道,他不可能搞那么复杂。” 知里学姐倒吸了一口气,再度交叉起双臂。 “这么一来,我也能够只用三个杯子做出三杯美味热可可。不过,效率上不如猪头健吾,我还是不满意……哎唷,真是的!为什么热可可要用可可粉来泡啊?” 这话听来是在迁怒,但她的话提醒了我。我问:“对了,有可能喔!搞不好我一直误会了。” “嗯?误会?” “是呀!我一直以为健吾的热可可是用可可粉泡出来的,可是,假设有某种我不知道的可可汁那类的东西的话……” 知里学姐失望地垂下肩膀,有气无力地走近冰箱。打开冰箱门,门上的鸡蛋架底下的牛奶盒旁边,有个可可色的袋子。“只有普通的可可粉。” 小佐内同学还补充说:“万豪顿的。” 没错,这里只有普通的可可粉。 “为什么要摆在冰箱里?” “应该是要保持粉的干燥吧!不过既然是健吾做的,我想,可能没有多大的用意。” 哈、哈!原来如此,就像煎饼要摆在冰箱里防止湿气一样。但我还听说,其实现在的冰箱根本不能保持干燥…… 总之,我们现在知道热可可的材料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存在。嗯,该不会到此走入死胡同了吧? 小佐内同学战战兢兢地开口说:“既然想不出来会不舒坦,不如直接问堂岛同学吧?” 知里学姐毫不迟疑地立刻回答:“驳回!” 我虽然一时说不出口,其实我的心情也是如此。不能说我很认真看待这件事,但我已经骑虎难下……没有其它解答了吗?健吾当然不可能施展魔法吧!用三个容器解决需要四个容器的方法……就连变魔术,也没有那种一发子弹射两个人的戏法吧?“要倒出三杯热牛奶,所以现场应该要有混个小奶与可可粉的容器,实际上却没有,为什么?”其实这个问题设定得怪怪的,里头有些不必要的假定。 小佐内同学一直看着陷入沉思的我,知里学姐则在厨房里缓缓踱步。 “水槽为什么是干的?杯子和碗为什么也是干的?难道他洗好杯碗后,全部擦干了?那为什么要留下汤匙不洗?” 水槽是干的。既然姐姐这么坚持这点,看来这个家里应该没有洗碗机。 我盯着自己的脚边,专心地思考。不是因为我认识知里学姐,当然也不是因为要与健吾对抗,只是觉得很好玩。 水槽必须是湿的。为了不让大家察觉用上第四个容器做热可可,所以把它洗好弄干——健吾不可能为了掩人耳目而擦干水槽。既然没使用水槽,代表第四个容器还是湿的。湿的东西,没理由不被发现啊! ……等等。 “湿的东西,没理由不被发现!” 我嘴里说出自己的想法,感觉像在整合自己的思绪。 “小鸠同学……” “也就是说,问题可以改成这样——‘要做三杯美味热可可,需要弄湿四个容器,那第四个容器是什么呢’被可可弄湿的咖啡杯有三个,剩下的一个如果洗过的话,会被水弄湿,如果没洗的话……” 没错!没错!答案就是那个!重新修正问题的话,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我用力抬头说:“知里学姐!” “怎、怎么了?” “请打开冰箱。” 知里学姐被我突如其来的强势举动搞得有点糊涂,但还是乖乖打开了冰箱。来得及吗?以时间来看,证据应该还在。 “打开了,然后呢?要做什么?” 我指着冰箱里的一处说:“请把那个牛奶盒拿起来。” 知里学姐照我说的伸手摸向牛奶盒,就在碰到那瞬间,手缩了一下,意想不到的触感,让她不自觉地叫出声:“啊,这是……” “热的吧?” 我心中漾起一种解脱的感觉,还有成就感。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健吾直接把整个牛奶盒摆进微波炉加热。既然是能够烤蛋糕的大型微波炉,空间当然足够放入整罐牛奶盒。金属外壳的物品不能用微波炉加热,但根据常识判断,纸类不会遮断微波,因此弄湿的实际上是牛奶盒。 我仰望天花板,深深叹了口气。 知里学姐握拳颤抖着大叫:“健吾这个懒惰鬼!” 4 我和小佐内同学去洗手间去了好久,让健吾颇不爽。他问我们在做什么,我们很老实的回答,在和知里学姐说话。他又问:“说什么?”我们便回答:“解谜。” 之后就是无关痛痒的谈笑,因为只要小佐内同学在场,健吾就不会说些难应付的话题。我们没待太久便告辞了。 回家时,距离夕阳西下还有一段时间。我想起知里学姐的话。 ——干得好啊!你还在念小学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聪明了! ——健吾一直很担心你耶!他说你想说的话不直说,不知道在客气什么。 ——看来他是杞人忧天啦!你很ok嘛! ——看你解谜很带劲嘛!还是很热衷喔! ——和我那笨弟弟继续相亲相爱吧! 很带劲?很热衷?这两个词不应该套在平凡小市民的身上。 小佐内同学始终保持沉默,也不肯看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惹到她了?小市民的疑惑又回到我的脑袋中。 不过,其实我知道她沉默的理由。 来到小佐内同学住的大楼前,她说了句再见,准备离开。如果就这样什么也不说清楚,礼拜一见面时气氛只会更糟糕,于是我对着她小小的背影说:“小佐内同学。” “……” “别担心,我不会再这样了。今天是礼 拜天,所以不知不觉玩得有点疯。” 长裙一飘,小佐内同学转过身,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可是其实她平常就是这种表情。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说。 “小佐内同学……” “我们虽有过约定,但我不会约束你要成为怎样的人。今天的小鸠同学,和我第一次见到的你一样。如果你喜欢当那样的人,就随你吧!我无所谓。” 正如她所说,我们两个之间各取所需的约定,当然没有崇高到必须为此舍弃所有东西。小市民是我们共同的目标,但不会因为一方退出,就停止追求。 此刻的我还没打算退出,因此我说:“只是因为今天是礼拜天啦!我玩过头了,只是这样而已。我不会再动脑推理了。” 小佐内同学看了我一会儿,当我开始觉得她原来是在打量我的时候,她就轻轻点点头。 小佐内同学的身影消失在大楼中。 此刻我心想,再到街上散步一阵子,沿着河边走走吧! 吃太撑 1 叶绿体中的液状物,同时也是暗反应卡尔文循环的基础,此部份名称为何?就是这题,明明背过,却完全想不起来,根本等于没背。(注:卡尔文循环是一种代谢路径。碳以二氧化碳的形式进入卡尔文循环,并以葡萄糖的形式离开。) 其它空格差不多都填满了。dna内部atgc的四种蛋白质形成的是核甘酸(ide)还是核酸甘?这里有点混淆,其它也有几题是靠直觉和运气猜的,总之大概都写上了答案,剩下的真的只有卡尔文循环的基础了。开头第一个字想起来的话,就能想出答案来——a、b、c……不行,时间不够,从n开始吧!n、o、p……没意义!啊、啊,一定背过的呀!醒醒啊!海马回!连结吧!神经元!如果连时间也能为我停止就更好了!只可惜,不管是海马回、神经元还是时间都不理我。钟声响起,考试结束。 “好,请停笔,考卷从后面往前传。”监考老师如是说。 考试的座位根据姓名顺序排列,因此我的座位在教室最后一排,我不得已只好放弃,留下那格空白,将答案纸往前传。我没想要拿多好的成绩,只是想破头想不出来,这实在叫人不甘心。 总之,最后这科自然考完,期中考就全部结束了。班上有人已迫不及待地将窗子狠狠打开,让舒服清爽的风吹进教室里。唉,反正考都考完了,也没办法了。现在是中午十二点,昨晚虽然没熬通宵,但也够晚睡的了,还是早早回家,奢侈地睡个午觉吧! 回到家,简单吃过午餐,换上轻便衣服的我就上床睡觉了。朦朦胧胧间,我心想,该不会睡不着吧?这时候电话响了。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才睡了将近三十分钟,可是脑袋却像深度睡眠之后那样清晰。现在的状况,管他是基质还是什么质,都难不倒我。对,卡尔文循环那题,答案就是基质啦!我已经想起来了,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算了,先接电话吧! 我踏着轻松的步伐进入客厅,接起响个不停的电话。是小佐内同学打来的。 “嗯,怎么了?” 〖哦,就是啊……〗 她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精神。跟她不熟的人可能会认为,小佐内同学平常说话的方式就是这样有气无力的呀!可是,此刻小佐内同学的声音,与平常有着微妙的不同。 〖你等一下有事吗?〗 “没事。” 〖是喔!〗她似乎松了口气。〖那你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真稀奇。我们都已经到家了,她居然还找我出去?反正考试也考完,睡意也没了,我想她有什么事我都能陪她,就爽快地回答:“好啊!要去哪?” 〖嗯……〗小佐内同学不知道为什么停顿下来,接着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humpty dumpty。〗 我不自觉地用力握紧话筒说:“什么?你是说那家‘humpty dumpty’吗?可是……” 〖别说,什么都别说……〗 这样啊,看来是有什么原因吧!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把“humpty dumpty”列为拒绝往来户的就是小佐内同学,现在既然她提议要去,我也没理由阻止。 “好,我知道,我不会再问了。怎么约呢?” 〖三点,约在店门口好吗?〗 我瞄了时钟一眼,还有点时间。我答应她,然后挂掉电话。 换上衣服,我牵着脚踏车出门。穿春装有点太热,穿夏装的话又会冷,这太阳真叫人伤脑筋。半路上,我想起钱包里的钱所剩无几,决定先到银行一趟。尽管绕了点路,还是很悠闲地在路上走,最后我还是比约定时间提早到达那间用红砖打造的小店门口。那家店周围种满山茶花,是栋仿佛糖果屋般的砖造建筑,微微倾斜的屋顶上还有烟囱,有种说不出的可爱。一般小市民类型的男生是不会自己一个人走进这种店的。 补充一点,这家店是蛋糕店。不过,请看店的招牌,上头用黄色的pop字体写着“cake shop humpty dumpty”。用日文说的话,就有“西点屋覆水难收”的意思,店名相当具冲击性,感觉进去之后就会一口接一口,不出来了。之前去的那家卖春季限定草莓塔的店叫作“爱丽丝”,但这并不代表这一区卖点心的店家老板都是刘易斯·道金森的拥护者。据我所知,店名与《爱丽丝梦游仙境》有关的,也只有这两家店而已。严格说来,“humpty dumpty”不一定与爱丽丝有关,也有可能来自《鹅妈妈童谣集》。如果有家店叫作“甘味处无厘头”,应该也蛮有趣的。(注:humpty dumpty为《爱丽丝梦游仙境》与《鹅妈妈童谣集》均出现过的角色,英文原意为“跌倒就站不起来”;刘易斯·道金森为《爱丽丝梦游仙境》的作者;《鹅妈妈童谣集》是英国民间流传久远的传统民谣集;甘味处为日本的传统甜食店;无厘头,jabberwocky,出自《爱丽丝梦游仙境》。) humpty dumpty的点心口味偏甜,奶油与白兰地等等味道都很突出,不只是各种食材之间的风味得以展现,还能做到巧妙地彼此融合。这是小佐内同学最喜欢的店,但因为太喜欢了,结果不小心吃太多,于是她决定再也不踏进这家店第二次。顺带一提,她下定决心那天,陪她去吃最后一次的人就是我。那天小佐内同学吃下的蛋糕体积,的确比她的胃容积还大。 我想到这件事而笑出来,这时候…… “你居然自己一个人在笑……” 突然有人出声,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我没听见脚踏车停车的声音,也没听见脚步声。我转过头,摆出笑脸说:“啊,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 小佐内同学的表情很僵硬,看来她真的有心事。 “我们走吧!”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快步走进店里。我正跟在她身后准备进去,突然注意到门上贴的小小广告。唉呀,今日两点到五点,蛋糕吃到饱,每人一千五百日元。 原来如此,今天有吃到饱啊…… 店内没有播放背景音乐。 “我要标准戚风蛋糕,还有咖啡。” 哦,先来个戚风蛋糕暖身吗? 只见她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还有千层派、意大利鲜奶酪、草莓蛋糕。” 哇,已经火力全开了吗? 我先点了咖啡,其它的,既然都陪小佐内同学过来了,没理由不吃,所以又点了栗子蛋糕。我想我应该吃不了那么多,所以只是单点,没有选择吃到饱套餐。坐在两人座的位置之后,我才发现这个时候根本不是栗子出产的时节,难怪大家都会点当季食材的蛋糕。小佐内同学的千层派与蛋糕上叠了一堆草莓,想必她也是想到了这点吧?真是设想周到。 送来的栗子蛋糕不特别难吃。虽然不难吃,但果然如我所料,一个就饱了。我小口小口啜着咖啡,看着小佐内同学转眼间就解决了意大利鲜奶酪,接着她切开千层派的派皮,先弄倒千层派,然后用刀子直切,用叉子叉起切下的派皮,沉默地轻轻咀嚼。可能是无心的吧!她莫名地用力握紧刀叉。 我笑着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她立刻回答,说完再次叉起千层派的碎片,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又不是一个人不敢进蛋糕店的那种娇生惯养的类型,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想告诉我,才会找我出来。不过目前看来她并不打算主动说明,而我连这点都没注意到,真是太不细心了。 又喝了口咖啡后,我问:“今天考得怎么样啊?” 我转换话题,心想,小佐内同学在谈天说地闲聊时应该会松口,所以才想应应景, 讨论一下考试的事情。没想到,小佐内同学突然停下手上的叉子。虽然她的脸朝着盘子上的千层派,但我觉得她的视线是往前看的。 她说:“嗯,还可以。” “是喔!那不错啊!” “……可是……”小佐内同学将最后一块千层派送入口中后,立刻把戚风蛋糕拉近自己,同时说:“最后的自然有点……” 哦,原来如此。于是我说:“好巧喔!我的自然也有一题答不出来。” “我也是,可是当时我都已经快想出来了。”她一刀切进比其它几个点心都要大的戚风蛋糕说:“让消化蛋白质与蛋白质变成氨基化合物的酵素。我一开始想到胜肽分解酵素后,就想不出其它答案来了。” 嗯,常有的状况。 “我原本真的快想出答案了,可是在打铃前没多久,就……” 小佐内同学想起当时的状况,似乎还充满怨恨,她继续把戚风蛋糕对半切成一口的大小,戚风蛋糕的切片摇摇晃晃地倒在盘中。 “……玻璃破掉了。” “啥?” 小佐内同学以叉子刺起一块横倒的戚风蛋糕,送入口中说:“从教室后头的置物柜里掉出了个营养饮品的瓶子,玻璃瓶摔破,‘匡当’一声吓到我……害人家全部忘光光了啦!虽然瓶子是空的,但考完试还要收拾还是很讨厌。” “真糟糕。” 小佐内同学再度抬眼看着我,这回似乎在窥探什么似的,一直盯着我看。或许是看出我没打算接下她的话,她轻轻叹了口气说:“我突然觉得很伤心……就想要找你。” 嗯?这是同一件事吗? 不过稍微想了一会儿,应该是因为她解释得不够清楚,才让我有心跳太快的感觉。总之,小佐内同学不可能是因为“感到伤心”。我敢打赌,她心里一定是“很火大”,虽说她铁定不会坦白承认。 我愣了一会儿,脑袋一片空白。 回过神后我说:“是喔!考完试后你就一直在找我吗?” “嗯。” 原来如此。小佐内同学该不会没吃午餐吧?话说,酒有另一个肠子装、下棋有另一个脑袋下、甜食有另一个胃放,那是什么事情让小佐内同学想空腹挑战蛋糕吃到饱呢?我对这个问题还满感兴趣的。不,更重要的是…… “你说你一直在找我?发短信给我不就好了?” “发了呀!你没回。” “咦?”我连忙翻翻我的口袋。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我的手机。仔细想想,我不记得自己有把手机拿出来过呀!记忆再往前推一点,我把手机摆入制服口袋里了吗?——啊,对了! “啊,手机在学校。” “是吗?” “嗯,考试前我把电源关上后,就放进书桌里忘记拿了。” “喔。”小佐内同学放下刀叉,抬头又说:“要去学校拿吗?” 我想了一下。 嗯,也好。我点点头说:“好,我去一趟。” “那我在这里继续吃蛋糕。” 说完,小佐内同学的心思便回到戚风蛋糕的切片上。欣赏沉醉于甜食的小佐内同学,也不失为一种乐趣,不过还是先把事情办完要紧。 这件案子很简单,在我想来,只要到现场搜证就能解决了。 2 “humpty dumpty”位于船户高中稍偏东北方的位置,船中则位于这个镇的北方,骑脚踏车不用五分钟就能到学校。 期中考结束后,社团活动又开始了。船中的运动场上再度出现棒球社与田径队的练习,就连教学区的楼梯也没关。 总之先上四楼一趟,回教室去找我的手机。果然不出所料,手机就在我的桌子抽屉里。打开电源,确认短信—— 〖我们去吃蛋糕!〗 〖你在哪里?〗 〖你手机好像没开耶!〗 〖小鸠同学?〗 ——小佐内同学,我对不起你。 把手机摆进口袋后,我还有一件事要办。我没记错的话,小佐内同学的教室应该是一年c班。没穿制服跑到学校来好像不太好,希望别遇到认识的人,我心里一边祈祷,一边在走廊上走着。 我的祈祷大概奏效了,走廊上没有半个人影,c班教室也没人在。 “报告——!”我调皮地说完后,走进教室。 教室的格局当然每间都相同:黑板、讲台、讲桌、课桌椅、扫除用具的置物柜。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因为我未经允许就擅自进入别人教室,心中莫名内疚的关系吗?光是这样,就感觉自己好像在做坏事了,大概因为我只是个平凡小市民吧?但我想应该没这么单纯。回想起来,成为立志当个小市民的人之前,要进其它人教室的我就已经有这种感觉了,应该是某种心理作用吧! 我很快地环顾一下四周,不希望让其它人看到,尤其是健吾。健吾如果看到我现在这样,一定会笑着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嘛!” 想到这里,我对自己说:“我又没给别人添麻烦,应该无所谓吧?” 只要没人看见,就会找借口说服自己。看来我成长不够,还要再多多修练。 证据可能还留在某处,可以说明瓶子在考试时掉落的意义。如果我的想法没错,嫌犯应该已经把罪证处理掉了。话虽如此,也不一定已经收拾干净,只要嫌犯太得意忘形或太粗心的话,应该会留下些什么痕迹。 没错,这个案子有嫌犯。 这点小佐内同学也已经发现了。 船中教室的地板铺有塑料地毯,置物柜的高度也不是太高,即使瓶子从置物柜顶端掉下来也不至于破掉。从一米左右的高度掉到塑料材质上还会破,这么脆弱的东西也很难在市面上流通。瓶子会破,一定有人为的力量敲击,要不然就是掉到水泥地或其它材质的地面上。 可是结果瓶子还是破了,为什么呢?因为有人把瓶子弄破了。 首先,必须把盖子拿起来——这是我小时候恶作剧时学到的经验。有没有盖子,瓶子的强度差很多。再来还要有破损,最好是裂痕。可是要把裂痕弄得刚刚好太难了,干脆把瓶子打碎后,再用黏胶拼起来比较快。 意思就是说,瓶子不是自然落下、自然碎裂的。既然弄碎瓶子是人为,那么瓶子掉落,当然也是了。 到底是谁做出这机关、让瓶子在考试时落下破碎的呢?小佐内同学注意到了这点。她知道有人妨碍她考试,才会在一气之下破戒跑去吃“humpty dumpty”。 “暴饮暴食泄愤啊!”我喃喃自语一个人笑了起来,但没有出声。 只不过,小佐内同学不晓得究竟是谁、基于什么原因做出这种事情,才会找我。其实我们约好,不管多生气、多烦恼,都不应该找对方抱怨。可是我们毕竟只是平凡小市民,所以她还是忍不住找我出来,让我引出她想说的话,借机说明她的状况……然后要我帮她解决问题。 总之,我现在站在c班教室里调查。从某个角度来说,算是中了小佐内同学的计。 我绕了教室一圈,什么也没发现。门窗紧闭的教室里,感觉有点热。春天已到尾声。就算找不到证据,也不会对任何人有影响,不过我还是又绕了一圈。 这次我特别注意桌子,整个教室都巡视一遍。我们船中使用的课桌椅,抽屉和桌脚都是铁制的,最上面钉了木板当桌面,是最阳春的那种。 第二轮搜索时,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东西——嫌犯果然太得意忘形、太粗心了。 我站在某张桌子前面,在我视线的死角,桌面边缘贴了几段透明胶带,胶带 上用油性笔写着一些字,如下: 淀粉酵素 淀粉→麦芽糖 麦芽糖酶 麦芽糖→葡萄糖 蔗糖酶 蔗糖→葡萄糖与果糖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小佐内同学想不起来的“胰蛋白酶蛋白质·消化蛋白质+氨基化合物”也写在上面。 我很满意。我撕下那些胶带,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找个适当的地方丢了它吧! 我正在回“humpty dumpty”的路上,此刻踩着踏板的脚步轻快很多。 整件事情是这样的。有人将瓶子弄成容易破碎的状态,再设置成考试时会掉下来的机关。嫌犯这么做,究竟有什么好处呢? 考试当中,瓶子掉落碎裂,接着会发生什么事情? 如果瓶子里装了汽油与某种酸性液体,整起事情就是恐怖攻击了。然而瓶子看来应该是空的,因此当时引发的状况只有一种,就是“发出巨大声响”。 再来,考试时传出巨大声响的话,又会怎么样呢? 小佐内同学吓了一跳,于是原本好不容易想起来的蛋白质分解酵素名称又忘记了。这么一来,一年级全体的自然平均分数会降低,嫌犯成绩的百分比落点就能相对往前推。如果事情真的如嫌犯所想,最后他的成绩得以提升,那表示嫌犯有预知能力。要是嫌犯真的有预知能力,与其妨碍小佐内同学考试,还不如去预知考题,这样不是更好吗? 还有其它理由吗? 听到巨大声响,吓一跳的可不会只有小佐内同学。考试的时候,保持肃静的教室里,突然传出很大的声音,一定会吓到不少同学吧!被吓到后又会如何呢?刚想出来的蛋白质分解酵素的名称就……不,我想嫌犯的目的是让大家朝声音的来源,也就是教室后方看,这样就不算违反考试规定了吧?说好听一点,在这种情况下,监考老师不会介意学生公然在考试时东张西望?好,可以东张西望了,然后呢? 考试中有机会能够光明正大看其它地方,总不会是用来看风景,要看当然是看作弊用的小抄嘛! 听到巨响后被吓到,应该说假装被吓到,就顺势往教室后方看去,这说来不过二、三秒,最多不超过五秒。所幸这科考的是自然,而这次考试的范围正好是需要记诵的生物科部份比较多,所以能有五秒时间看小抄就绰绰有余了。顺带一提,我一开始想到的不是小抄,而是和其它人打信号,不过这点很快就被我自己推翻。短短五秒钟内要打信号不但困难,也太醒目。 这真是极安全的方式,既不会因为左顾右盼被处罚,而且小抄又是贴在其它人桌子死角上,不会被识破。其实我可以理解嫌犯的心情,这毕竟是入学第一次的考试,谁都不想考糟。就算不是小市民,也会有这样的情绪反应。嗯,不过对我而言只是些无聊的把戏。 接下来,嫌犯又是如何让瓶子在适当时机掉落的呢?这也不难。我们都有手机,只要把手机藏在口袋里,看准时机拨电话出去,而受话方的手机摆在置物柜里,只要手机一振动,瓶子就无法保持住原本岌岌可危的平衡而掉落。我想犯人应该是以这种方式办到的吧!其实不一定要用玻璃瓶,用冰块或者干冰,也都可以。 红灯了。我停下脚踏车看看手表,我所花的时间比我预估的还久,搞不好小佐内同学已经吃完离开了。 于是我发短信给她:〖你还在蛋糕店吗?〗 红灯还没转绿,小佐内同学就回复了:〖正在吃南瓜布丁。〗 也就是说,我离开之后,她扫光戚风蛋糕与草莓蛋糕却没吃饱。了不起! 3 小佐内同学坐在与刚刚相同的位置上,面前摆的早已不是我稍早看到的那些蛋糕。咦?怎么没看到南瓜布丁呀?看来南瓜布丁在我从红绿灯过来的这段期间,已经被收服在小佐内同学的胃袋里了。剩下的那些应该是重奶酪蛋糕、某种口味的塔、提拉米苏。不过,那个塔从外表看不出来是什么口味。 我一坐下,忍不住问她:“你吃得下吗?” 结果小佐内同学突然脸色一沉,无力地摇头说:“本来还打算点个马约兰蛋糕,但可能已经吃不下了。” 所以她的意思是,现在盘子里她还有自信吃完就对了。厉害,要挑战蛋糕吃到饱就要有这种气势才行。小佐内同学拿起叉子,轻轻插入重奶酪蛋糕表面那层光泽耀眼的果酱。 “……然后呢?”小佐内同学小声地说,声音小到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是在跟我说话。发现她其实是单刀直入地问我调查结果,我含糊笑笑说:“什么事情然后呢?” 小佐内同学瞪了我一眼,虽然只有那一瞬间,但她的眼神实在恐怖到不行,好像在说:你好大胆子居然跟老娘装傻?在那一秒后,她的视线又回到柔软的蛋糕上。 “居然问我什么事情……” 随之而来是一片沉默,叉子碰撞盘子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刺耳。 小佐内同学将切下的一块蛋糕送入口中,始终不发一语。但她似乎发现我不打算妥协,便轻轻叹口气说:“算了,没事。” 没错。小佐内同学如果开口说想知道弄掉瓶子的嫌犯是谁,她就违反我们的约定。如果我告诉她我搜集到了哪些相关的具体证据,违反约定的就是我。当然我也可以辩称是自己碰巧推理了一番,只是她可没那么容易买帐,毕竟我们已经有了约定,我能为她做的事情,顶多就是听听她抱怨而已。 我和小佐内同学的约定,就是可以拿彼此当借口,互相掩饰,因为我已经决定不再耍小聪明。同样的,小佐内同学也有她的理由。健吾看不惯我的改变,事实上小佐内同学从前也不是这个样子的人。我和小佐内同学已经一起发誓当个平凡小市民,既然身为小市民,就算别人因为私心而妨碍了考试,她也不该记恨。小佐内同学变了。 然而眼前蛋糕的消耗量还是一样,蛋糕数量持续减少。 那之后,小佐内同学便没再开口。没再开口指的是没再开口说话,否则其实她一直不断张口、闭口,吃下各种甜点。我光是坐在旁边看,都看得出她加快了速度。小佐内同学面无表情,规律地操弄着刀叉。humpty dumpty,覆水难收。不过可以让小佐内同学多长点肉也不错啦! 我向女服务生再要了杯咖啡,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欣赏小佐内同学享受这小小的幸福。她终于吃完最后一口提拉米苏,拿起自备的深褐色手帕擦擦嘴边说:“想说的话不说出口……” 嗯,真精准,这句话用在这里刚好。我笑了笑,接下去说:“肚子胀得不得了,对吧?”(注:双关语,除了肚子真的因为蛋糕而塞饱外,另指“想说而不能说的事情,塞满了一肚子”。) 我们走出了“humpty dumpty”。我们都是骑脚踏车来的,不过既然小佐内同学想用走的,我也只好奉陪。我牵着脚踏车和她一起走。至于说到小佐内同学为什么想用走的呢?唉,理由当然不必多说,小佐内同学八成吃不下晚餐了吧! 离开位于城镇北边,和市区有点距离的“humpty dumpty”,我和小佐内同学都没打算直接回家。半路上有条小河,我们必须过桥。沿着国道前进,顺着路往南转,走过船中附近,就进入市区了。 小佐内同学都不讲话,所以我觉得应该要说些什么才行。我原本就不太会聊天,所以能够说的也只是—— “憋很久了吧?” 如此而已。 听到我这么说,娇小的小佐内同学抬头看向我,点了点头,突然笑着说:“这点小事没问题啦……” 了不起! 我看看手表,快四点半了。我们刚过三点的时候进去“hump ty dumpty”,所以小佐内同学在店里待了一个半小时。虽说她不是一个半小时都以同样快的速度吃着蛋糕,但也够厉害的了。 我们沿着西行的国道转向南方,这个l型的转弯还有一条往北延伸的细窄小路,所以正确说来应该是t型才对。到了红绿灯附近,我们不过马路,所以就算还是红灯,我们一样可以转弯。途中,小佐内同学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抬起头直盯着前方看。 我不禁问她:“怎、怎么了?” 她拉起尖锐的嗓音回答:“坂上!” “咦?” 小佐内同学的视线前端,国道的另一侧,有辆金属银的脚踏车正以近乎危险的速度在人行道上飙车。我看不出来,但她说的应该是这个吧? 小佐内同学咬牙切齿,将原本牵着走的脚踏车一百八十度掉头,快速跨上车,踩起踏板。我立刻大喊:“住手!小佐内同学!” 现在是红灯,傍晚时分的国道交通量相当大,当下我们是冲不过去的。再说,追到对方之后又能怎样?很快地,小佐内同学也注意到这件事,脚踏车只骑了几米后便停了下来。她说:“那个是我的脚踏车……” 她能做的,只有目送坂上超速辙行而去的背影。坂上弯进国道,转入朝北的窄路。那条路走不久后就会遇到上坡,我们看着他下了脚踏车,推着车上坡。 小佐内同学一直凝视着坂上的举动。她始终背对着我,所以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一眼就认出对方是坂上,小佐内同学的功力果然不容小觑,不过事到如今还记得对方的脸,看来小佐内同学和我一样成长不够,要多修练。 坂上推着脚踏车上坡,最后终于消失在我们视线的彼端。一直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于是我战战兢兢地对她说:“小佐内同学……你的心情我懂,不过我们还是走吧!别追了。” 小佐内同学缓缓转过头。她的表情,竟然在笑。 小佐内同学笑着说:“我的心情你懂?小鸠同学,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被她这么一说,我只好摇头。 “我在想,他那么拼命骑我的车,也还不错啦!” 唉,小佐内同学,别勉强自己啦!仔细一看,她根本就笑得很僵。 说不上话的我只能站在一旁,放任小佐内同学继续自言自语:“嗯,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呀!试也考完了,蛋糕也吃了,还知道我的脚踏车情况如何了,真是个好日子啊……” 哦,这么说也没错。 “是呀!明天也像今天这样就好了。” 可是小佐内同学却因为我这句话而语塞。她本来打算要再说些什么,却还是勉强吞了下去,再度微笑。 我看着小佐内同学那个令人心疼的笑容,心想:该说的话没说出口,再加上一肚子的蛋糕,明天应该会肚子痛吧! 不是吗? 狐狼之心 1 隔天。 就在我打开单薄的便当时,校内广播突然传出一阵杂音,播送开关打开了。我不认为广播内容会与品行端正又没参加社团的我有什么关系,所以不是很在乎,自顾自地掰开免洗筷。然而,播送内容虽与我没有直接关系,却有间接关系。 〖一年c班小佐内由纪同学,请到学生辅导组一趟。重复一遍,一年c班小佐内由纪同学,请到学生辅导组一趟。〗 以前我不敢说,但现在的小佐内同学可是相当戒慎恐惧,虽然算不上拘谨严肃,但她不做任何招人怨恨的事情、不逾矩、不忤逆,总之就是努力做到不引人注目,度过平凡的每一天。同样以当个小市民为目标的我,在这方面的功力可就完全比不上小佐内同学。假设我在团体中算“低调”的话,那小佐内同学简直就是施展了“隐身术”。 这么低姿态的小佐内同学,竟然会被学校广播叫去生辅组?而且还是第二次了!入学到现在还没几天,就被叫去学生辅导组两次,对小佐内同学来说,除了无可奈何之外还能说什么?虽说我大概已经猜到她是为了什么原因被叫去。 我想,她可能会需要我去帮她逃走。我速速解决掉便当,赶忙往学生辅导组附近去,等待着小佐内同学。 小佐内同学已经进去了,看来似乎正在接受辅导。不到十分钟,她便推开拉门走出来。她说完“报告完毕”之后,就看见我。 “嗨!” “啊,小鸠同学。” 我们并肩走着。更精确地说,她慢我大约半步左右。她平常也总是低着头走路,可是此刻的小佐内同学并非因为在警戒的关系,好像是因为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所以低着头。她的眼神呆滞没有焦点。 “脚踏车的事吗?”我问。 看来似乎答对了,只见小佐内同学吓一跳后抬起头,却又立刻俯下眼,轻轻点头。我说:“他们跟你说什么?” “嗯……他们说找到了。” “哦!那不是很好吗?”我开朗地笑着说,可是小佐内同学却连笑也没笑。 她本来那么在意脚踏车的事情,现在却是这种反应,我立刻明白,事情不光是“找到了”那么单纯。 我还在考虑该不该催促她继续说下去,过了一阵子,她自己已经先开了口:“老师说,从北叶前的国道右转处直行上坡后,脚踏车就被丢在下坡的地方。” 北叶前的国道右转处,也就是沿着南北向国道往东转的地方,从那里直走,不正是t字路口往北的窄路吗?在脑中描绘着地图,我立刻想到…… “那不就是我们昨天看到坂上的地方?” “嗯。昨天追上去的话,就可以找他要回脚踏车了。” 小佐内同学细小的声音这么说着,但她也没什么自信能够办到。 “老师说,有人打电话来学校,说有辆贴着船中贴纸的脚踏车丢在那边很碍事,所以老师找我去训话,怪我管理不周。” 我苦笑着说:“老师之前也说过一样的话吧?” “是呀!” 经过上次的事情,生辅组应该早就知道小佐内同学那辆贴有停车许可的脚踏车被偷了才对,明知如此,还说她管理不周,会不会太不合理了?可是小佐内同学似乎不太在意不合理的指责。这也难怪,毕竟逆来顺受是小市民的第一要务。 既然如此,小佐内同学心情低落的原因,假设与脚踏车有关,那么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了…… “脚踏车坏了吗?” 小佐内同学用无辜的眼神向上看着我,点点头说:“打电话来学校的人说,脚踏车被汽车辗过,不过我也还不晓得毁损的状况。” 详情还不清楚,不过辗过没有骑乘者的脚踏车,属于毁损物品罪,小佐内同学可以请求赔偿。再说,辗过脚踏车的人百分之百是那个打电话来的家伙。 学校正值嘈杂的午休时间,我陪小佐内回到教室时,她以几乎被喧嚣掩盖过的微弱声音说: “放学后,我要去拿车,你可以帮我吗?” 除了彼此掩护,我们并没有约定其它的协助事项,但我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2 放学后,我们离开学校。 “对了……” “……嗯?” “希望脚踏车能修得好。” “……嗯。” 超平淡的对话。小佐内同学平时总是提高警戒留意四周,如今也只是垂头丧气地看着地上。看来不管我说什么都是白费力气,结果最后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小佐内同学推着被偷之后新买的脚踏车走,我则走在她旁边,两人一起走在昨天走过的路上。来到郊区,房屋之间开始夹杂田圃,人行道变得很窄,两人并行都嫌很勉强。这时一个婆婆从后面骑脚踏车过来,我绕到小佐内同学后面让路给婆婆,之后就索性继续走在她后方,因为两人走在一起又不说话实在很尴尬。 沿着国道一直走,往东转进十字路口,直直走进小路来到昨天看见的那个斜坡。昨天坂上骑着脚踏车上坡,来到半路时下车改用牵的,今天小佐内同学则是打一开始便用牵的。实际走上斜坡后才发现,这个上坡没有想象中难走,要我站着骑脚踏车上坡都没问题。 来到斜坡顶端,前方距此五十米处就是下坡终点,一辆金属银色的脚踏车就躺在那里,那是小佐内同学的脚踏车。小佐内同学盯着自己的脚踏车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但从她嘴里吐出的不是话语,而是深深的叹息。我似乎在她的叹息中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但我很快地要自己不准想太多。 下坡。 我走到脚踏车旁边一看,立刻用爽朗的口吻对她说:“还好嘛!不是很严重啊!” 龙头和脚踏板都还在,骨架也没什么损伤,只有车链脱离两段变速的齿轮,不过这种小问题马上就能修好。虽然要修的话话可能会弄得到处都是机油的污痕,但只要小佐内同学说一声,我马上能帮她修。看来这几天坂上让车子日晒雨淋,整辆车都变得脏兮兮。不过车子能拿回来,已经是万幸了。 可是,小佐内同学的眼光比我锐利。话说回来,如果脚踏车的状况比现在更糟的话,我还是会勉强说:“还好嘛!” 小佐内同学的视线停留在脚踏车后轮。我一看就明白原因,原来是车轮扭曲变形了。我皱起眉头,看来得换个轮子。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小佐内同学就小声说:“今天早上打电话来的人说,脚踏车横倒在路旁,后轮凸出车道,所以被昨天晚上经过的车子辗坏了。” 后轮的挡泥板上贴着色彩鲜艳的贴纸,上头有船中的校徽,还写着停车许可编号。 “不过只要换个轮子就好了嘛!已经很幸运啦!” 我开朗得很不自然,变得有点谄媚。小佐内同学连看也不看我一眼,轻轻伸出食指指着前轮。乍看之下好像没什么问题,可是还没开口安慰她之前我就发现一件事…… “……原来是这样啊!” 前轮也毁了。车轮框没什么大碍,不过中间的辐条好几根都弯了,但这些损伤只是会让车子变得有点不好骑,算不上严重故障。 “这个用铁锤敲敲就行了啦!” 小佐内同学轻轻摇头说:“我不在乎变形,可是我知道有人踩过。” 的确,那几根弯曲的辐条感觉起来像是同时受到冲击才会弯掉,上头还有泥土脏污,大概真的有人踏过横倒的脚踏车。问福尔摩斯的话,搞不好他能够从上面的泥土推断出坂上走过哪些地方呢!只可惜我没有那种功力。 今天的小佐内同学比平常更眼尖,她指指自己的脚下要我看,说 道:“他是站在这里踩的。” 我看不出她指的地方有什么,必须蹲下才看得见,可是要跪在小佐内同学脚边让我有点不好意思。我挥手示意请她稍微退开,才屈膝蹲着靠近看。 “……嗯。” 虽然小得有点难以分辨,不过看得出人行道柏油部份确实沾上了车轮标志的转印纸。 小佐内同学拉着车轮扭曲倒塌的脚踏车,后轮露出车道,正好对上小小的车轮标志转印纸痕迹。哦,这样就看得出来,转印纸痕迹是踩踏辐条时施力而留下的。 我一抬头,就看见小佐内同学正用力咬着薄薄的嘴唇。她一定在拼命压抑着满腔的不甘心,考虑到她的心情,我也无心继续耍宝装傻了。 小佐内同学小幅度地转移视线,试图搜索坂上是否还留下了其它痕迹,完全不打算离开现场。我好一阵子配合她保持沉默,小佐内同学的手则紧握拳头。 小佐内同学好不容易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同于以往,语调平板地问我:“小鸠同学,你觉得昨天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我的东西会……变成这样……” 这叫我该如何回答?我困惑了。我不想再卖弄小聪明,这点就连小佐内同学……不,小佐内同学应该最明白呀!然而她还是要我推理。她一定觉得此起不了了之,宁可要一个推论才能消除心中的烦躁。好吧……我看看坏掉的脚踏车,转头看看斜坡,然后回想起昨天坂上的举动。 仔细想想,其实昨天发生的事显而易见。我舍弃刚才刻意装出来的开朗态度,以平常的口吻开始说明:“我想应该是这么一回事吧……如你所见,昨天坂上一副很匆忙的模样,迅速上了斜坡,结果半路可能因为胡乱变速,链子才会脱落。这个斜坡其实没那么陡,脚踏车还骑得上去,所以可以推断出这点。” “他当时在赶时间,可是链子却脱落,这惹恼了坂上,但他没有把脚踏车当场丢掉。他还没那么傻,他知道脱了链的脚踏车,虽然没办法上坡或在平地上骑,但姑且还应付得了下坡。所以他爬上斜坡顶端后,再度跨上脚踏车,顺势滑下坡。” “下坡终点就在这边,大概有五十米的距离,到了这里冲力已经变弱,下车用跑的可能还比较快,于是坂上就在这个位置甩开脚踏车。然后,他虽然在赶时间,还是忍不住对坏掉的脚踏车发脾气而狠踹一脚,说得具体些,他踹的就是辐条这里。接下来他只好靠自己的脚用跑的了,沿着这条路跑下去。” 我转头,望向此刻自己所指的道路前方。 然而我立刻就发现了问题。离开国道、越过一个斜坡过来的这个区域,前方所能看到的,除了稻田之外还是稻田,偶尔夹杂旱田、温室,还有摆放农作机械的小屋子。这条路接着我们面前的t字路口,往右走就是荒山野岭;往左则是划出一个大弧度,绕过田园区后,又回到市中心。我又疑惑了起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候小佐内同学又说:“那你说他要去哪?该不会是要去种田吧?” 小佐内同学的语气充满了讽刺的意味,看得出她开始口不择言了,把我吓了一跳。小佐内同学手肘靠在自己骑乘的墨绿色脚踏车上斜站着,嘴边露出一抹冷笑。刚才感受到的那股危险气息,再度回到我心里。她原本就不是“表里如一”的人,看来这下真的不妙了。 我看着她的侧脸说:“小佐内同学,冷静点。” “我很冷静。重点是,你认为他赶着要去哪里呢?往左走是回市中心,右边是往山里去。就算脚踏车没坏,要往哪边都还蛮远的喔!” 她说得对。倘若他打算往左走朝市区去,就没必要越过刚才的斜坡了;假设他要往右走,没有相当的脚力与体力,哪儿也到不了,何况他已经把脚踏车丢了。坂上当然可以选择以长跑的方式前往目的地,不过……虽然说人不可貌相,但我不认为他有那种毅力。话说回来,如果他这个人喜欢用脚走,一开始就不会偷小佐内同学的脚踏车了。 道路的车道与人行道分界线早已褪色龟裂,我眺望着这条由脚下延伸向远处的田间道路。什么东西都没有……该怎么说,什么都没有指的当然不是完全没东西。对了! “就是这样……目的地搞不好就是这条路。” 小佐内同学看着我问:“什么意思?” “譬如说他和人约好开车来这里接他之类的。” “那辆车子有那么急着要走、急到让他没空把车链装回去吗?还有手机啊!用手机事先联络也可以呀!” “如果那是辆公车的话,当然不会等他。” “公车?” “也可以这么想。坂上打算搭公车去远一点的地方,可是却迟到了,到最近的站牌时公车已经开走了,于是他跨上脚踏车飞奔而出,越过斜坡抄近路,先绕到公车前头。” 小佐内同学虽然轻轻点头,但嘴上却反驳我说:“可是这附近能看见的范围内并没有公车站牌。” “这种偏僻的郊区,也许是随招随停那种公车吧?” 小佐内同学几乎整个人都靠在脚踏车上,“哼”了一声,发出不以为然的声音,缓缓地说:“或许你说得没错,昨天可能有随招随停的公车,可是在这种郊区会有公车经过吗?就算真的有,多久一班车呢?一个小时一班……还是两个小时一班?” “不晓得。想知道的话,查一查就清楚了。总之我们继续待在这里也查不出什么所以然喔!”也不知道小佐内同学有没有听进我的话,她将有点过长的水手服衣袖往上卷,盯着小小的手表看,不发一语。 “……” “脚踏车被弄成那副模样,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是到此为止了,回家吧!”然而小佐内同学的回答很诡异:“我才没有心里不舒服……再多待三分半钟就好。” “好啊!多待一会儿无所谓……”我反射动作回答到一半,才发现她的回答很奇怪,于是我又问她:“三分半钟?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小佐内同学看了看道路左右,她此刻的眼神和平时在学校里对周遭充满警戒、准备随时避难的眼神完全不同。这时她的眼中似乎射出锐利的冷光,连根棉絮也不会放过。她没看我,只是说: “再过三分半钟,就是昨天我们一起看到‘那个’的时间。” “哦!” “如果我们的目标真的是公车,等会儿一定会看到。” 原来如此,她说得没错。 我将倒在路旁的金属银脚踏车扶起,模仿小佐内同学的姿势,手肘倚着把手,等待那一个时刻的到来。小佐内同学没有显露出焦虑的神色,样子只是自然等待着某件事情发生。 可是,那股奇异的感觉又回到我心头。在小佐内同学巧妙的诱导下,我开始一一思考昨天发生的事情。小佐内同学的样子开朗得太诡异了。静下心来想想,站在小佐内同学刚才所主张的立场来看,她应该会说:“偷了人家的脚踏车,还把车子弄坏,这算什么?不过脚踏车能够回到手上,这样就够了。只是还要花钱修理,有点麻烦。”这样才对吧?话说回来,她为什么那么介意坂上的举动呢? 我偷偷看她,她的右手微微地动了,细细的手指伸进褶裙口袋,眼睛直视着道路。小个子的小佐内同学不知为什么现在看来感觉没那么娇小了,她收起下巴直视前方,轮廓看起来不像平常那么柔弱。不晓得她是不是注意到我在看她的侧脸,小佐内同学手指从口袋中抽出来。 我还在想她拿着什么,她就说:“你要不要吃?” “哦?嗯,好啊!” 是棒棒糖,可乐口味。我把棒棒糖在口中转呀转。我瞄到包装纸,小佐内同学的棒棒糖好像是哈密瓜口味。大大的 棒棒糖塞进小小的嘴里,小佐内同学的脸颊好像松鼠在嘴里藏饲料一样鼓鼓的,但此刻的她身上也只剩鼓鼓的脸颊还散发出小动物的气息。 吃着棒棒糖的时候,我们谁也没说话。棒棒糖在嘴里转着、转着,已经过了三分钟。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只有一辆小发财车慢慢地开过去。话说回来,只等了三分钟就期待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也有点太心急了,而且棒棒糖也还没吃完嘛! 我没看手表,不过应该又过了两、三分钟。小佐内同学把棒棒糖的棍子拿出来用面纸包住,放回口袋。我才想“那我这根该怎么办?”的时候,小佐内同学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说道:“小鸠同学,你看!” t字路的左手边来了一辆公车。坂上先一步绕到公车前面等车——我对于自己下的结论还蛮有自信的,所以一看到公车过来,就觉得非常满意。 只不过那是辆小型巴士,也就是俗称的“小巴”,并不属于大众运输系统的车辆。小巴越来越靠近,在我们眼前呼啸而过,车身上写有哥特体文字。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小佐内同学好像也了解状况了。她目送着小巴离去,一边低声说:“他就是为了那辆小巴而抛弃我的脚踏车吧?” 小巴的车身上写着“木良北驾驶训练班”,那是免费接送车。 目标是那辆小巴的话,确实没有公车站牌也会停车,而且也符合往返时间固定这点。 小巴消失在道路尽头。木良北驾驶训练班就位于右边看见的山腰上,离市区很远、很远,如边关要塞般孤零零地伫立在远方。从交通便利性看来,这间驾驶训练班的学生,应该大多来自山的另一头那座北边的邻镇。我还听说那一带设有交通中心,考驾照笔试很方便。 我耸耸肩对小佐内同学说:“唉,真惨。不过事情就是这样啦!案件结束,回家吧!脚踏车怎么办?要修吗?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把链子装回去。” 听到我的话,小佐内同学原本凝视着小巴离去的眼神移到我身上,开朗愉快地笑了……可是那释然的美丽容颜却让我感到一阵寒意。富士山很美,黄石公园也很美,可是富士山若是耸立在黄石公园里,会让人很有压迫感吧?我此刻就是这种感觉。 更应该说,我以前看过这个笑容,才会觉得背脊凉了起来。 “结束?不对喔!小鸠同学,案件才刚要开始吧?好不容易抓住他的把柄了呢!” “把柄……” “那家伙浪费了我的春季限定草莓塔,还乱丢我的脚踏车。都是他,人家原本在学校安安稳稳的,结果一下子害我被当成小偷,还连着两次被叫去学生辅导组。小鸠同学,这种情况,你认为呢?” 小佐内同学的笑容没变,说话的时候却咬牙切齿。 “小、小佐内同学?” 小佐内同学再度望着小巴消失的山中。 “我怎么能这样就放过他?” 现出原形了、现出原形了,说好不再这样的小佐内同学露出真面目了。我赶紧走到小佐内同学面前说:“不可以,小佐内同学。被偷的东西已经找回来了,我们要知足,别想那么多了,事情都过去了。我们不是约好要当平凡小市民吗?这时候不忍耐一下撑过去,怎么当个小市民?” 我摊开双手拼命说服她,只见她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了,说道:“……我知道,可是我……” “忍住,你要忍耐啊!” 小佐内同学咬了咬嘴唇,看看自己骑来的脚踏车,再看看被偷走又被弄坏的脚踏车,然后望着小巴离去的方向。 “可是我明明什么也没做啊!什么也没做,却是这种下场……对了,小鸠同学,你认为呢?”她问我。 “认为什么?” “对于小市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小鸠同学认为是什么?” 我立刻回答:“满足于现状。” 小佐内同学却缓缓地摇了摇头说:“对小市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全私有财产。” 3 小佐内同学错了。既然决定当个平凡小市民,就不该抱持复仇之心。然而,我却阻止不了小佐内同学。 既然这样,就帮她吧——但这项提议遭到否决。我们两个约定做彼此的掩护,却没有约定要相互助攻;我们是各取所需的互惠关系,并不依赖对方。除非两人中的哪一方需要挡箭牌,否则我与小佐内同学只是单纯的朋友而已。小佐内同学此时决定严格执行这项协定。 讲简单一点,就是她对我说:“这事情与小鸠同学无关,你别管我。” 她的说法我可以接受。的确,小佐内同学要给脚踏车贼怎样的制裁,都与我无关。即便小佐内同学制裁对方失败,而陷入危急存亡之秋,也是自作自受,我也不需要出手帮忙。 这种状况之下是不是应该将责任划分得这么清楚,还有待商榷。 就这件案子来说,小佐内同学可能会遇到怎样的“失败”?这点需要多多考虑。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是真的很糟的预感。 要是小佐内同学跑去找坂上算帐,她应该不至于会跑到他面前说:“因为这样、那样,所以你要赔偿我的损失。”而且就算这么做,坂上也不可能直接掏出钱,弄不好小佐内同学反而还会让自己身陷危险。 可是小佐内同学却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那个样子实在很恐怖,她该不会想做什么傻事吧?小佐内同学宣示复仇已过三天了,昨天和前天是周末不用上学,所以没见到面,发了短信她也没回。我还是有股不好的预感。 这段期间,我搜集了些我认为派得上用场的资料。只是搜集,不见得有机会用上,因为我还在犹豫该不该有所行动。之前我就已经决定收山,不再搞侦探游戏,而且小佐内同学也叫我别管她,这是我考虑不插手的主要原因。 到了礼拜一放学时间,我决定未雨绸缪,以应付随时有可能发生的状况。 我发了封短信,收件人是堂岛健吾,上面写着:〖确认必须增强预备兵力以进行机动防御,请求支援。〗 健吾的回答如下:〖耍什么宝啊!白痴。〗 他肯帮忙就谢天谢地了。 放学后健吾就出现在我们教室,但他的样子看起来相当不爽。他扁着嘴,双手在胸前交叉,直挺挺地站在我面前。 “……嗨。” “有啥贵事?” “好啦!你先坐嘛!” 我要他坐在我前面的座位,健吾便拉开椅子狠狠地坐下。 虽说健吾本来就看来心情不太好,可是他一直这么板着脸,我也很难跟他谈下去。先来段开场白好了。 “不好意思突然找你过来,你还有其它事情要忙吧?” “是啊!我很忙,校报社人手不足。” “是喔!真抱歉。” 健吾冷冷地说:“你嘴上说抱歉,但还是有事要找我当面谈,对吧?我听你说就是了,有屁快放吧!如果真的没什么重要的事,那我就要回社团了。” “蛮重要的,但是说来话长,对不起。” “不是叫你快点说吗?” 虽然健吾看起来很忙,可是整件事情如果不依序说明,就没法让他了解我需要他帮什么忙了。于是我从小佐内同学的脚踏车被偷开始对健吾说起,说到去买春季限定草莓塔那天,水上高中的坂上当着我们两人面前,骑走小佐内同学的脚踏车;发生民宅入侵事件时,有人在附近看到那辆脚踏车;四天前,我们正好撞见脚踏车贼坂上匆匆忙忙地骑车爬坡;三天前,我们找到那辆后轮已遭破坏的脚踏车。 听着我的说明,健吾脸色越来越凝重。照健吾的个性,一定是偷女生脚踏车这点踩到 他的地雷了。健吾越听越认真,放开交叠的双臂,最后还挺起胸膛一脸严肃。 总之,在我报告到一个段落时,健吾稍稍吐了口气说:“……脚踏车贼啊?常有的事。” “是呀!” “虽然是常有的事,但也不会因此就减轻被害者的经济负担,一样让人闷到极点。一个轮子,少说也要六千日元左右。” “是吗?不过脚踏车找得回来,已经很幸运了,很少听说被偷的脚踏车还能找回来的。”这时健吾瞄了眼手表说:“是啊!恭喜。如果你要说的只有这些,也不会叫我过来了吧?” “聪明。”我轻咳一声后又说:“小佐内同学打算报复脚踏车贼。” 健吾的表情好像听到鱼在空中飞一样,怪到了极点,我想遇到狐狸精时的表情也不过如此吧?过了几秒钟后,他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干得好!好好教训那家伙乱碰别人的东西会有什么下场!” 我皱着眉,等他笑完后我才继续说:“我不是在讲笑话耶!你也知道,狗急跳墙,如果是我还勉强顶得住,但小佐内同学就不一样了,要是对方改变态度动手的话,她就完蛋了。” 健吾摸摸下巴说:“嗯,你说得没错。” 突然他想通了,声音一沉又问我:“你该不会是要我当保镖吧?” “大致上就是那个意思没错。” “是小佐内同学的请求吗?” 呃,该怎么说?说谎是无所谓,但一定一下子就会被识破,我不得已只好回答:“不,是我自己决定的。” 健吾半张着嘴,大概想说这件事他不方便插手。我不等他开口,就直接抢先继续说:“可是我有我的理由。” 健吾合上半开的嘴后,再度张开问:“什么理由?说来听听。” “因为小佐内同学正身陷危险。” “危险”这两个字相当有份量的关系吧!健吾的眼神更锐利了,说道:“……你继续说,为什么?” 我又一时接不下去了,失败。我导引话题的手法太糟糕了,话已至此,如果我不把理由说出来,这件事就会无疾而终,这是我最不乐见的结果。其实事情的真相我还在推理中,目前只能跟他说个大概,希望在千钧一发之际能够得到他的帮忙。 还来得及挽回吗? “怎么了?”健吾的眼里充满质疑。 总之先说说看吧! “……从我刚刚说的那些事情,你应该也了解,小佐内同学要找一个有勇无谋的家伙算帐。” “你怎么知道那个叫啥名字的偷车贼有勇无谋?” “如果他稍微用点脑袋,应该会记得要将停车许可贴纸撕掉吧……总之,我还不晓得小佐内同学的复仇之路会遇上什么困难,要是有个万一,希望你能够帮忙。” 健吾一直盯着我,我不自觉转开了视线。 健吾摸摸头发剃高的头,低声说:“你真的很烦,老是以为自己脑袋聪明,看了就不爽。” ……那都是当年勇了啦! 健吾深深叹口气说:“所以到底是怎样?想简单带过也该有个限度吧?你可能是无意的,但是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完全是在糊弄别人?如果你有话要说就给我说清楚,不能说的话,就不要拜托别人了。讲得不明不白,还要我做这种不知道要戒备什么时候的麻烦事,未免太自私了吧?” 我抱头。不是比喻,是真的抱着头。健吾或许不懂人情世故,但他不是笨蛋;他或许是个老实人,却不是白痴。我八成又不自觉卖弄小聪明了。健吾说的那一串话,总归一句,就是我看不起他。 “如果你已经说完了,那我走啰!” 健吾站起身,我下意识地叫住他。 健吾用试探的眼神看着我,双手交叉在胸前说:“要是有不能说的理由,你直说就是了,就说现在还不能告诉我,等事情告一段落再说,不就好了吗?” “是没有什么不能说的理由,其实是因为我还没完整解读。” “那就等你解读还是干嘛完之后再说啰!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健吾缓缓摇头说:“你在顾忌什么吧?你明明对自己的解读很有自信,不是吗?为什么不坦率点呢?这不是你最喜欢的情况吗?” “是‘以前’喜欢啦!” 我只能觉悟了。毕竟我过去是多么得意忘形的样子,健吾是再清楚不过了。眼前的方法有三:放弃找健吾当后援,或是当场开始大声论述我的推论,还有一个方法是…… 我选择第三个方法。我低头开始述说,我体内发出的压抑嗓音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早就不喜欢这种状况了。现在光是想起过去那段热爱推理的日子,我全身就会起鸡皮疙瘩。” “……” “前阵子去你家喝热可可,你不是说我很怪吗?那时候我还狡辩,说你该不会期待听到我有什么简单明了的心灵创痛吧,记得吗?” “嗯,记得很清楚。” 我一度皱起眉头。我不是在演戏,而是因为想起了那段过往。 “其实我心里确实有阴影。当时我吃了三记漂亮的致命攻击,在拳击擂台上先惨遭直拳攻击,被台边围绳弹回来后又吃一记钩拳,倒下前再吞下一记上钩拳。” 健吾郑重其事地对我说:“亏你还能活到现在。” “是呀!我活了下来,可是也毫无疑问地被彻底击倒了。我是有些小聪明,可是我心里知道自己并没有为此自傲。那次打击大到让我决定不再得意忘形地运用我的机智。” “太抽象了,我听不懂。不能讲白一点吗?” 我摇头说:“没办法。不过,大致上就是我形容的那种感觉。因为装模作样,错过时机反而招致怨恨。破坏别人的幻想,把别人弄哭,情况也没有任何好转。自信满满的陈述,最后惹来众怨。你觉得这种事情常有?或许吧!但我发现,还有很多事情打击我更深。有人拼命思考却还是不明白而烦恼不已的问题,我从旁插个嘴就解决了。但是喜欢我这种做法的人却相当少,感谢我这种作法的人更少。相反的,与我保持距离、讨厌我的人一大堆!” “没那回事,是你想太多了吧?” “健吾你可能不知情,你和你姐姐人都很好,知道我脑袋还算灵光,会找我帮忙,等事情解决之后,还会称赞我。不过你自己应该也发现了,会这么做的只有少数。上次那两幅图画的事,你觉得胜部学姐会感激我吗?其实我不求感谢,我是心甘情愿帮忙的,可是她却露出嫌恶的表情,这又是怎么回事?别人当着我的面要我别多管闲事,这种话我已经听过不下五遍、十遍了。” “大家还常说我说话很惹人厌,又不够体贴。或许吧!我从念幼稚园开始,就能够早人一步看穿真相,个性又有点孤僻。所以说,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啊?” 我开始觉得有点口渴,不太舒服。 我继续说:“与其自讨没趣,不如当个平凡、满足现状的小市民,期待幸福的青鸟降临。我都已经这么低调了,还要被批评,还有人说我‘居心叵测’,到底我要怎么做啊?” 糟糕,我好像太大声了。放学后教室里还有不少同学,但我不小心就越讲越激动了。我要冷静下来。 ……好,恢复微笑表情。 我说:“嗯,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这部份请你谅解。” 刚刚虽然没有全盘托出,不过我说出来的都是事实。 其实呢,我刚才会说实话,也是经过一番算计后的结果。我想要表现出“之前都是被迫扮演侦探角色”的被害者姿态博取同情,重点就是想要催人落泪啦! 不过我又估计错误了,而且还估错两个地方: 第一,健吾最讨厌这种自卑感;第二,想要赚人热泪,语气应该要更可怜些才对。都怪我自尊心太强,做不到这点。我说得太真、演得太少,看来事情恐怕没办法照我所想的进行。 健吾似乎完全没把我的策略放在眼里,说道:“是啊!那你再好好考虑吧!我觉得你比较适合当原来的你。” “……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你有没有听进去啊?” 健吾放开交叠的手臂,搔搔头说:“既然你说出真心话了,那么我也坦白跟你讲,我不晓得你之前发生过什么惨事,但我一点也不想和现在这个鬼鬼祟祟、拘谨小心的你往来。基于过去的交情,我才会过来,要是这次你还不说实话,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你这个人以前的确是蛮讨人厌的,但是我并不讨厌你。你想当小市民还是什么鬼东西随便你,但恕我不配合你这个小市民的请托。” 我可以感觉到自己此刻像傻瓜般张着嘴。天啊!这家伙在说什么啊?讲这种话不会不好意思吗?我看着健吾好一阵子,察觉到健吾似乎也有点害臊了,故意摆出严肃的表情做掩饰。我不禁笑了出来,而健吾原本还板着一张脸,终于也忍不住笑出来,看来他也忍得很辛苦吧! “唉,健吾,你也太严格了吧!拜托你稍微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嘛!” “抱歉,常悟朗,我这个人就是直来直往。” 收起笑容,也收起不小心高涨的情绪。再来就是我的选择题了:要谨守誓言,对小佐内同学的危险视而不见?还是听健吾的话,当个侦探? 基本上,这件案子是小佐内同学的私事,所以做选择之前,应该先问小佐内同学。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对健吾说:“健吾,我们现在来赌一赌。我打电话给小佐内同学,如果能让她就此住手,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倘若办不到的话,我就再用用我的小聪明,整理出小佐内同学有危险的原因,再把我的推论告诉你。” 健吾点点头,摆出最舒服的姿势,也就是交叉起双臂。 找出电话号码,拨号。 拨号中。我把手机贴着耳朵等待。健吾闭上眼睛,不过不是想睡觉啦! ……拨号中。我数着铃响次数,超过十次、十五次了。 二十次。这下子应该可以确定她不会接了吧?我取消通话,将手机收回口袋中,健吾也睁开了眼睛。 事到如今,只有觉悟了。我将双手摆在桌上,右手握住左拳,开口说:“那么,开始吧!在我想来,这个案子利用一步步推理,就可以解决了。” 4 事态错综复杂。 具备超乎常人观察力与推理能力的人物,能够慧眼明察直接跳到结论,但最后却苦于思索该如何对普通人做说明——这情况很常见。幸好我的观察力与推理能力还算不上超乎常人的地步,也没办法立刻下结论,所以我一步步推理,让事情的发展合乎情理。推理的时候,可能遇到瓶颈或者鬼打墙而兜圈子,这时候我只有相信自己的脑袋了。希望一切能够顺利。 好,先让我想想该从哪里开始好……我向健吾借点时间,拳头摆在额头上思考,健吾则交叉着双臂等待。 大约过了一、两分钟,我放下拳头,缓缓开口说:“这样好了,我们就从头开始重新审视吧!首先是三天前,我们在路上发现小佐内同学的脚踏车,现场周边什么也没有。虽然如此,坂上却必须在某个指定时间到那里去,因为有个东西会在固定时间抵达那里,也就是公车——这是唯一能够想到的。到这里,有没有什么问题?” 我一口气将三天前对小佐内同学说的内容再说了一遍。健吾对我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有些惊讶,但还是仔细地思索我所说的话。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确认过那条路上有公车通过吗?” “确认过了。” “那就没问题了。” “那个公车,是驾驶训练班的免费接送车,坂上打算搭那辆接送车。到这里有没有问题?”健吾稍微皱了皱眉说:“等一下,在那个时间前后,只有那个接送车经过吗?” “我们两人待在现场约三十分钟,可换算成目击到坂上那一刻的前后各十五分钟。坂上想搭乘的就是那辆接送车。” “了解。继续。” “也就是说,坂上准备往驾驶训练班去。” “好,继续……”健吾说到一半,突然挥挥手,表示有话要说:“这边我有点疑问。虽然他搭上驾驶训练班的接送车,目的地不一定是驾驶训练班吧?搞不好只是单纯选择方便的交通工具,和驾驶训练班无关,这也不无可能吧?” 真是谨慎啊!但是他提出的看法确实不可忽视……不对,或许可以喔!我说:“木良北驾驶训练班提供的接送车不是便民公车,所以应该不可能让一般民众搭乘吧?” “是吗?假设真是你说的那样,要怎么辨别乘客是不是要去驾训班呢?” 怎么辨别? 为了辨别去驾训班的学员,唯有发给可兹证明的东西,而且那东西还必须是接送车司机在驾驶同时就能一眼看出的东西。 我回想四天前坂上当时的模样,用来证明的东西……我想起当时坂上带着的物品只有一个,于是慢慢开口:“是包包,应该说是文件袋,一个白色的袋子,那个应该就是标志了。” 健吾点点头说:“原来如此。听你这么一说,我记得我好像看过有人举起白色的文件袋,招停巴士后上车。” 唉,再怎么说,我和健吾在这个镇上也住了十五年,虽说最初几年还没有记忆,但听到他这么说,我也想起自己好像曾经见过那景象。那段记忆,为我的推理正确度做了确认。 “所以归纳起来就是这样,姑且不管这规定是木良北驾驶训练班独创,或者全国通行的,要搭乘木良北驾驶训练班的接送车,大致说来必须在规定地点拿着驾训班发的文件袋才行。 “也就是说,坂上搭乘接送车这点成立的话,坂上进入木良北驾驶训练班这点也就能够成立。如果入班手续都办了,钱也缴了,却只是路过该驾驶训练班,那不是很奇怪吗?” “我懂了,也许真的是这样。抱歉,打断你的话。” 我稍微笑一笑说:“没关系,你这样一一验证,我也比较方便说明,因为这事关小佐内同学的安危。严密检验我的想法毫无错误,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交叉着手臂的健吾没说一句话。 好,先把目前为止的推理做个总结。我深深吸了口气说:“我们可以由此推断,坂上打算取得驾照。” 健吾稍微皱了皱眉,开口说:“嗯,应该不会错,可是那又如何?要不要考驾照,全看那家伙自己高兴吧?” 健吾说得没错。 因为“坂上打算取得驾照”这个结论,我才发现自己有多担心小佐内同学。到此为止,我从坂上搭乘驾驶训练班的接送车,顺势推演出这个周密的结论。不过,正如健吾所说,那又如何呢?所以接下来…… “坂上为什么要取得驾照?”我问。 健吾压抑住想骂我白痴的心情,短促而快速地说:“为了要骑车。” 我耸耸肩说:“就算没有驾照也能骑车吧!毕竟车子只是机器。” “……常悟朗,说重点。” 干嘛生气啊?那么严肃,脑浆总有一天会硬掉。 我清清喉咙说:“如果事情真的那么单纯,也就是说坂上真的要考驾照,才能正式骑车,这样就没问题了。祝他考试顺利。” 健吾叹了一口气:“所以结论是没问题吗?如果你已经说完了,那我就先……” 我无视健吾的发言,继续自言自语,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我接着说:“可是,真的只是这样吗?为什么他要取得驾照?也可以换个想法,他要驾照干嘛?东西的用途不是只有一种,玻璃瓶子都能用来当作作弊道具了,拿驾照当飞镖,也可以切断香蕉吧?” “他最好是会为了练特技才去考驾照的啦!” “从物理的角度思考,塑料卡片制成的驾照或许真的只能用来切断香蕉,所以这里我想从驾照的效用来思考。” 驾照的效用、驾照的威力,有了驾照能做什么?我没有驾照,实在难以想象。嗯,好像也不至于。我不认为驾照隐藏了什么非得要拿到手才会知道的重大秘密。驾照,有看过几次,上面有大头照、出生年月日,好像还有地址吧! ——对了,我还注意到那件事! 我吸口气,停了一下说:“我想说的就是,驾照可以代替身份证。” 不晓得健吾是不是没跟上我的思绪,我感觉到他眼神中的质疑。可是他没有发表其它意见,我便大无畏地继续说下去:“坂上为什么要拿到驾照?这里有几个可能——第一,为了得到骑车许可;第二,为了得到能够证明身份的证件。你要补充第三和第四点吗?” 健吾缓缓摇头,开口道:“我没有要补充,但如果是这两个可能,当然是前者的可能性高啊!” “我说:‘当然如何、如何’的时候,通常不是‘当然’的那个。”我用这句“至理名言”回答他之后,继续说:“我觉得很可疑。第一个可能,坂上只需按着一般手续就行了,没什么好不安的吧!可是……” 我话说到一半,健吾就插嘴说:“即使只是单纯想取得驾照,也可能会觉得不安吧?或许会违反校规之类的。” 我立刻回答:“在船中考不考驾照仍属个人自由,至于水上高中,我之前倒是看过他们的学生骑摩托车上下学。” 我没告诉他是在蛋糕店前面看到的,因为实在有点丢脸。 “我想十之八九校规没有禁止。再说,虽然不应该以外表判断一个人,可是如果校规写着:‘禁止考驾照。’我也不认为坂上会乖乖听从校规。” “嗯。”健吾点点头。总之他大概决定暂时持保留态度吧! 我回到主题:“刚刚的话还没说完。我相当质疑坂上只是单纯想考驾照……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 我心里的疑问,也许只是不愿承认坂上是认真想考驾照而产生的反动也说不定,我希望自己尽可能排除这种偏见。先入为主的判断“反正不可能有那种事”、“反正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实在不像个侦探,意思就是侦探不应该随波逐流,这和小市民的宗旨完全背道而驰。 两分钟、三分钟,健吾边等边发愣。感谢他的耐心等候。 我脑袋里的资料纷乱不已,一一理出头绪,找出意义。小佐内同学常常说这种时候的我看来最开心了。 我的思绪总算归纳清楚。疑点有三,该如何说明,我也在脑子里演练过了。又过了一分钟、二分钟。 我徐徐地竖起一根手指说:“第一点,距离。为什么坂上要选择木良北驾驶训练班?木良北驾驶训练班在郊外。坂上偷小佐内同学脚踏车那天,我记得我听见他说要回家去拿自己的脚踏车,也就是说他那天是走路上学的。由此可知,坂上的家距离水上高中很近。水上高中大概位于这个镇的西南方,坂上要从家里到木良北驾驶训练班,就算有接送车,这趟路还是蛮辛苦的。” “我想健吾你应该也知道,这个镇上还有另外一间驾驶训练班,木良西驾驶训练班。你知道在哪里吗?” 健吾的神色有几分不悦,说道:“就在水上高中往北走一点的地方。” “没错,也就是说,木良西驾驶训练班距离坂上家不远。说起来,不管怎么想,谁都会觉得木良北驾训班并不是为了这个镇的居民设立的,主要的服务对象是隔壁镇的居民。以交通来说,坂上当然应该选择木良西驾驶训练班才对。” “可是,说:‘当然如何、如何’的时候,通常不是‘当然’的那个。” “干嘛抢我台词啊!那只是句老套通俗的无聊警语。不过,如果你觉得我的推理太薄弱,可以帮我评个分吗?值得怀疑度与不值得怀疑度,各得几分?” “各得几分?”健吾稍微想了一下说:“六点五比三点五,我觉得没什么不妥。” “很好。那么第二个疑点,年龄。”我竖起第二根手指说:“小佐内同学的脚踏车被偷那天,坂上和他那群朋友在谈话,坂上称呼其中一人为学长。接下来这里很重要,我记得这位学长,又称其它人学长。补充说明,当时所有人都穿着水上高中的制服。” “哪里重要?”健吾又开始碎碎念,“搞不懂啦!” “那么我换个说法。学长的学长,也就是说,坂上是学弟的学弟,所以呢,如果没有其它因素,坂上是一年级。” “这我知道啦!我搞不懂的是,哪里重要啊?” 我轻轻笑了起来,说道:“真不像你。这类官方手续,你不是最擅长的吗?” “官方手续?”健吾像鹦鹉一样重复我的话,跟着惊讶地抬起头说:“对了,高中一年级,和我们一样是……” 我用力点头说:“十五、六岁。50c.c.轻型摩托的驾照,十六岁就能够拿到了。现在是六月,大致上来说,六个人里头,有五个人才十五岁,十五岁不能考驾照,也就是一比五,很可疑。” “……”健吾瞬间愣住。 我没等他说话,便竖起第三根手指伸向健吾说:“第三个疑点,态度问题。假设他十六岁,假设他打算在木良北驾驶训练班考驾照,但要考到50c.c.轻型摩托的驾照,我印象中应该不用参加路考。再者,坂上偷盗他人脚踏车也无所谓,表示他神经大条,这样的人会在乎上驾训班差点迟到吗?接送车已经跑掉了,为了追上接送车,他必须骑着脚踏车拼命飙车,由南到北,穿越过整个市中心,比接送车先一步绕到位于城北的郊区。他究竟为什么要全力飙车呢?” 健吾毫不迟疑地回答:“是我的话,也会那么做。” 我也立刻回应:“对,我想也是,但换成我的话就不会,不过重点在于坂上会怎么做。只是单纯为了要取得驾照,不管考试或者上课,当然不见得每天都能去,但为什么一定得选在那一天去不可呢?为什么他那天不跷课呢?” “每个人都有可能为了考驾照稍微认真一点吧?另外,可能有什么原因,一定要快点考到驾照不可吧?” “对,应该是有什么原因。依我所见,没原因的话未免太不自然了。那么,原因又是什么?不过这样一想就通了,可能是比他辈份高的某人,要求他去考驾照的吧!” 健吾的视线锐利了起来。他深深交叉起双臂说:“你说有人要他去考?干嘛要做这种事?” 对喔!这的确很怪。我之前从没想过事情背后还有“辈份比他高的某人”。为什么我会突然说出这种话?难道是我的直觉吗?就在我这么想之时,脑袋里突然浮现一个男人的脸,就是当时坂上那一行人中,唯二个长得还算人模人样的男生……不对,我没凭没据不该想这些。我含糊其词地说:“嗯,先别提这个好了。总之,你帮忙评评看,脚踏车贼的认真程度值不值得怀疑?” 健吾轻轻叹了口气说:“好吧!七比三,不值得怀疑。” 很好! “我想到的疑点就是以上三点。健吾对于坂上有什么不解的地方吗?我们来总结一下吧!”我从口袋拿出手机,点选了选单上的计算机功能。 “第一点,健吾对坂上的信赖度65%,第二点是五比一,因此约17%,第三点是70%。健吾, 对于‘坂上当然打算要考驾照’这点,你认为有多少可信度?” 健吾那张国字脸上表情扭曲,他发觉自己上当了。这是临时起意设的小圈套,我将自己手机的屏幕递给健吾看。 “0.077,约8%。因此照健吾的想法,你有92%认为坂上可疑,这点可以接受吧?”健吾松开交叉着的双臂,两手紧紧握拳,不甘心地低声说:“可恶……又来了!你这混蛋,从以前就这样!只要你有心,还是耍得了人嘛!还说什么被彻底击倒!你这王八蛋真的很讨厌!” “我就当你这番话是在称赞我啰!”我嘴上一边说着,心里一边在吐舌头。 虽然我靠说话的技巧让我的推理突破重围、脱颖而出,但事实上,三个疑点中的第二点很怪。其它两者皆可说:“的确值得怀疑,但没什么奇怪之处”,但年龄方面就不可能这样含糊带过,不能说:“他虽然才十五岁,但没什么奇怪之处”。三项疑点并列相乘,这算法也不对。再者,“十五岁不能考50c.c.轻型摩托驾照”不一定等于“十五岁不能进驾驶训练班”。只要考驾照时满十六岁就行了嘛!可是我刚才并未提及。即使排除年龄问题,65%与70%的话,不可疑程度仍低于50%。只要有一半的可能小佐内同学有危险,我就必须有所行动,也必须请求健吾的帮忙。明知如此,我还设陷阱耍健吾,这样的我的确很惹人厌。这个性真伤脑筋,看来我迈向小市民之路,更添曲折了。 “坂上想考驾照这点,也很可疑。”我继续说下去。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三十分钟,可是我毫不慌乱,仔仔细细地继续一步步推理。 “那么,驾照要用在可疑的事情上,有哪些方法?再怎么说,驾照是正式的身份证明文件,应该有很多不当的使用方式。” “你说的事情已经超过我们刚刚在谈的领域了,”健吾插嘴,“提到身份证明文件的违规使用,我就想到犯罪组织,这种事情不管国内外都相同吧!” 的确,组织犯罪会让人想到黑手党、帮派或流氓,不过我打断健吾的话,不触及那方面的话题,说道:“你提到的也有可能。不过,事实究竟如何?健吾,我不认为坂上是那类大人物的小喽啰,他们只是高中生喔!” “大人物的小喽啰,这是什么头衔啊?” 我的脸上浮现浅浅的笑容,低声说:“不是大人物的小喽啰、只是个高中生。然而绝非善类的坂上,拿到身份证明文件后到底能够做什么呢?” 沉思了一会儿,有个想法浮上我的脑海。与其说是想法,应该说是有个大致的方向了。“如果他那么做不是为了什么远大抱负,我想,十之八九是为了赚取微薄的零用钱。”我继续发表我的看法,“但微不微薄就另当别论。” 说完这句前言,健吾点点头:“为了钱倒是有可能。” “……你也这么觉得吗?” 如果健吾要我提出证据证明这个论点,我可能会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健吾竟然认同,我还蛮讶异的。听见我冒冒失失的声音,健吾说:“那种家伙的目的如果是钱之外的东西,我反而会觉得更不可思议。” 或许是我性格太过乖僻,一时不敢相信别人会直截了当地接受我的推理。不过我认为,论点还是再牢靠一些才站得住脚,必要时也得绕点圈子。 “我想,拿身份证做坏事的确能够赚取零用钱,但他也不一定是拿去做坏事。” 可是我这么一说完,两人的立场立刻大逆转,健吾反驳我的意见说:“不可能吧!不是拿去做坏事的话,拿一般的身份证就行了呀!或者是学生证、住民票、户口名簿也都一定能够代替。”(注:住民票是日本的市町村居民登载个人姓名、出生年月日、性别、户籍等资料的居民基本资料表。) “也对,你说得没错。”健吾的双手交换位置,继续叉在胸前说:“可是啊,常悟朗,拿驾照做坏事,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合理。那个驾照是十六岁的驾照,对吧?拿那种东西能做些什么?” 他想了想,又继续说:“大不了是要卖掉偷来的cd时,出示给人看而已吧?” 我微微地摇头说:“这样就没必要考驾照,拿学生证就可以了。再说,如果坂上用自己的驾照卖赃物,我就搞不懂他究竟想做什么了。毕竟利润少,又事倍功半。”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越来越搞不清楚了。” “简单来说——”我说到这里,暂停了一下。健吾所说的“不合理”,指的是假如坂上要拿十六岁的身份证明文件去做坏事,也赚不了什么大钱。既然如此,重点就是……“只要能够大举获利就说得通了。” 我突然觉得很渴,用舌头轻轻舔了舔嘴唇。说到这里,接下来就容易了,我的脑袋也开始感到空虚,那是一股感觉不太出来的感觉。我虽然还在说话,舌头却有些不听使唤了。 “十六岁的驾照能够动用的金钱的确有限,假设想动用相当程度的金钱的话,未必得用自己的身份证明文件吧?所以我认为,他如果想好好赚上一笔零用钱的话,可以借用二十岁以上其它人的名义制作驾照。只要满二十岁的话……” 我想起了几个贷款单位的广告词。 “常悟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健吾听起来几乎岔了气,说道:“那是伪造文书罪耶!” 是吗?我没联想到这事情与刑法罪状相关。总之,我认为他考驾照只是为了进行下一阶段预作准备,而所谓下一个阶段,就是…… 我无视健吾刚刚的意见,说道:“要进驾驶训练班,需要准备什么东西?我想有必要调查一下。” “打电话去问吗?” “也可以啦!不过……” 我突然想起这两天我搜集的资料,其中也包含了木良北驾驶训练班的简介。我把资料夹在我爱用的白色活页纸里。打开书包翻了一下,有了!木良北驾驶训练班,入班介绍。这资料在镇上处处都能够看到。 我将简介摆在我和健吾中间,两人一起研究。我手指着报名须知那一栏,告诉健吾:“入班时须准备的物品,” 很好! “本人的住民票、印章。” ……只要这些啊? 就是这样。这实在有点不妙,我的脑袋思考到一半时,才想到健吾还在我旁边。我把想法告诉他,却不自觉越说越快:“住民票与印章啊……领取住民票,不需要本人证明,只要有印章就可以。也就是说,健吾,坂上想要以满二十岁的其它人名义弄到驾照,他只要有一颗印章就行了。有了印章,剩下的只要选择牺牲者——年满二十岁、有这个镇的住民票,且还没有驾照的人。” 等等!我自己踩了刹车。符合这个条件,又与坂上有关系的人,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呢?坂上偷了小佐内同学的脚踏车,不够谨慎而没撕去上面的停车许可贴纸,因此小佐内同学才会两度被叫去学生辅导组。第二次被叫去,是三天前,就是毁损的脚踏车被发现那天;第一次则是…… 我想想。 “而且印章只要便宜的即可,‘小鸠’的印章可能还没那么好找,但是姓‘佐藤’等等,只要在镇上的文具店都能买到。可是,坂上他……我就挑明了说吧,利用坂上的那个集团所选择的目标,应该是姓氏相当稀少的人吧?” 健吾皱着眉。我的话中提到很多健吾不清楚的事情,他会露出这种表情也是理所当然。我快速说明道:“虽然这一切听来好像只是巧合,不过这个镇上有个名叫‘五百旗头’的学生。他出门去投票那天,家里遭小偷。由此可知,他有投票权,所以他满二十岁,而且有这个镇的住民票。再者他当天被偷的东西,不是存折,而是印章。另外,坂上的脚踏车当天也曾出 现在附近,有人目击到小佐内同学被坂上偷走的脚踏车。” 健吾露出困惑的表情,突然低下头。我还在想,他打算一直保持这姿势吗?这时他开口,小小声说:“这样的话,就没必要考摩托车驾照了,50c.c的轻型摩托驾照比较容易考到。” 我想了一下,说道:“摩托车驾照在生活上比较实用,再说,50c.c.轻型摩托驾照在社会上的公信力也比较低。” “原来如此。不过……”健吾沉重地说:“我们没证据。” “是啊!” 我敲敲桌子。咚!健吾听到声音抬起脸来。 “我总算知道小佐内同学打算怎么办,还有为什么我会觉得小佐内同学有危险。”我吸了一口气对健吾说:“简单一句话,小佐内同学正与诈骗集团对峙。” 我想这句话刚好可以为这一连串的推理作结,同时继续说:“小佐内同学不能原谅坂上偷窃、破坏她的脚踏车,还浪费了春季限定的草莓塔。她仔细注意着坂上的动向,准备趁隙给他致命的一击。三天前,当她一知道坂上前往驾驶训练班,她说出:‘好不容易抓住把柄了’。仔细想来,她说出那话,该不会是因为她用自豪的数码相机拍下了什么证据吧?她打算搜集必须的证据,只要能够拍下足以证明那个五百旗头的本名其实是坂上的证据照片,还有他在驾驶训练班登记的名字是另一个名字的照片,剩下的就是……” “剩下的?” 我不敢说下去了。可是在健吾面前,就算随便敷衍也要继续说:“剩下的就是,小佐内同学会做到什么地步。我想是不至于敲诈勒索啦……” “等一下,”健吾一副有听没有懂的表情摇着头说:“你说的小佐内同学,是那个小佐内同学吧?我不记得她的名字,就是前阵子来我家的那个女生,就是……该怎么说,有点畏畏缩缩的那个……” 我勉强点点头说:“嗯,就是那个小佐内由纪。” “那个女生,会给人致命的一击、敲诈勒索吗?” 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健吾,我有小聪明,可是我讨厌这点,所以立志当个小市民。” “……” “我希望你代为保守秘密,小佐内同学也和我一样,我们两人发誓要彻底当个小市民,只不过小佐内同学想舍弃的不是小聪明……” 我看看四周,担心小佐内同学又趁人不备时,出现在我身后。很好,她不在。但我还是压低声音说:“如果说我以前是狐狸,那从前的小佐内同学,就是狼。” 健吾目瞪口呆的神情,已经充份说明了他的心情。 “即使是现在,能让小佐内同学开心展露笑容的场合,也只有在面对甜食的时候。可是,从前的她不是这样的,从前的小佐内同学最开心的时刻,是当她击倒伤害自己的对方、让对方体无完肤的时候。” 对小佐内同学出手的人们受到过什么样的报复?为了报复这些人,小佐内同学有多精于钻研?这些我就没必要告诉健吾了吧?有太多事情,说到这里就够了。再说,我也不是全都清楚。 脚踏车被偷、被破坏,甚至春季限定草莓塔被糟蹋,对小佐内同学来说,应该都不是重点。这整件事情最重要的部份,在于给了小佐内同学策划报复的借口。小佐内同学此刻,想必因为得以计划久违的复仇而内心澎湃不已。可是我们已经决定要当小市民了,我已经决定舍弃小聪明了,而小佐内同学也决定要舍弃过度执着。脚踏车被偷隔天,她说:“现在让我想点事情,我会比较好过。”还主动表示愿意出手帮忙,这完全不像平常的她。其实那并不是为了忘掉脚踏车被偷的冲击,希望想想其它事情好转移注意力——小佐内同学并不是那么单纯的女生。 那天小佐内同学想要努力忘掉的,是她个人喜欢报复的喜好,这点我很清楚。 “不,除非我亲眼见到,否则我不相信。”健吾这么说。 随便你!站在小佐内同学的立场,她应该也会觉得那样比较好,但重点不在于小佐内同学的过去,而是她现在的处境。 我等不了健吾恢复平静,又继续说:“总之,小佐内同学正在接近危险分子。刚刚我们算出来的数字,是92%吧?小佐内同学,应该可以不用为她担心了。健吾恐怕不知道,小佐内同学很厉害喔!不用说也看得出来,她个子娇小,所以能够接近人不被发现。她身段好,技巧更好。我还曾经想过,搞不好她会使用暗器呢!她应该可以轻松取得证据照片。” “只是,如果照我所解读的,对手之中有人负责规划这次计划,坂上就是整个计划的弱点了,也许他正受到什么意想不到的保护也说不定。这些对手毫无疑问地全是男性,蛮干的话,小佐内同学就危险了。非善类的男性集团抓到小佐内同学时会怎么处置她……”我身子一颤,继续说道: “……我完全不敢想象。” “让我稍微整理一下思绪。”健吾说。 “请便!”我说完后就保持沉默,让他自己思考。健吾松开一直交叉着的双臂,轻轻甩了两、三下,让血液循环顺畅,接着又再度交叉起双臂,皱着眉,看来似乎想破了头。 其实健吾根本不需要思考,不论我目前的想法是真是假,他只要姑且答应帮忙,等到我真的求助于他时,再去想该怎么做就好了。可是他从要不要帮忙,就开始认真思考,也就因为这样,我才觉得他值得信赖。我在某些方面可能看不起健吾,可是更多时候我更认同他,这点我想健吾自己也清楚。 健吾终于有动作了。他右手伸进口袋,拿出手机说:“现在有个简单的方法马上就能印证,试试看吧!” 他像在自言自语般地说完,没等我回应便按下拨号键。我不晓得他要打给谁,但对方似乎马上就接起电话,看来是熟识的对象。健吾立刻直接切入主题,说道:“喂,现在有空吗?帮我查一个男的,他叫坂上,应该是去年从木户初中毕业的,我想知道他的生日。对,随便你要用什么方法。” 嗯,木户初中是这个镇上的初中之一。看来健吾也有动脑嘛!既然家住在水上高中附近,坂上就读的的确是木户初中没错。只要知道这点,就能够查出他的生日。我虽然没有想过,不过如果交游够广阔,能和去年从木户初中毕业的人搭上关系,这样一来其它事情就简单了,比如说毕业纪念册,上头很可能会有学生的生日。 可是健吾开始露出奇怪的反应。 “没有,不是。嗯,没错,我和小鸠一起……你说什么?然后呢?你帮她啦?哦,没有,没什么问题。原来她知道啊……是喔,好,这样就可以了。谢啦!” 挂掉手机。 发生什么事了?我等着健吾开口。 健吾摸了摸头说:“被抢先一步了。” “被坂上吗?你和谁讲电话?” “我姐啦!她老是自傲自己有几百个朋友,问这种事情找她就对了。还有,抢先一步的不是坂上,是小佐内。” 怎么会? “昨天小佐内已经拜托过她同样的事情,我那白痴老姐还以为小佐内把你甩了,改和坂上交往,还说你很可怜。” 我不禁觉得想笑,不过不是因为知里学姐的误会,而是小佐内同学的行动力。 “我都不晓得原来小佐内同学和知里学姐交情这么好。” “不是,根据我老姐的标准,只要讲过话的就是朋友。来过我家的你们两个,对她来说已经是死党了。” 嗯,事实上不只是因为我们去过她家,而是知里学姐、小佐内同学和我,我们三个是解开“健吾的挑战”之谜的伙伴。 “先不提这个,我问到了。” 有答案 了吗?我端正坐好。 健吾没有装模作样,说道:“姓坂上的男生只有一人,老姐不记得日期是几号,不过确定是十二月出生。我们可以确定坂上现在十五岁。” 我咽了一下口水说:“是吗……” 这样一来就能知道,坂上认真想考取驾照的可能性很低。我不认为可能性为零,因为坂上或许是重考上水上高中的,不过这想法大概不成立。 健吾似乎打算打起精神来,吐了一口气说道:“整件事情我了解了,有需要尽管找我,我会在第一时间赶到。不过我说你啊,你既然知道整件事的情况,怎么不先试着阻止小佐内呢?” “试过了,没用。”我一边说着,我们两人一边同时站起身。健吾看看手表。对了,健吾刚刚说有事,我却和他谈了这么久,真是对不起。 再来没其它事情要提了,就这样吧!我们简单互相道别。 就在这时候…… 我的手机响了。我的手机没有设定音乐当作来电铃声,不过光凭声音,就能够分辨出来者是电话还是短信。是短信,我若无其事地拿出手机。 “小佐内同学发来的……”我说。 “什么?”正要走出教室的健吾停下脚步。 打开短信后,我感觉到自己的体温瞬间下降。健吾不晓得是不是发现我的异状,走过来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清楚,这是什么鬼东西?” 手机屏幕上是小佐内同学寄来的短信。短信里一个字也没写,没有标题,本文处只贴了个网址,网址点进去后,是一片空白。 如果这只是普通的空白短信还没问题,可是这么做到底隐藏了什么目的? 虽然我并不想这么想,但自己的脑袋就是忍不住往不好的方向联想。我不禁喃喃自语:“她该不会陷入想要打字却打不了的状态了吧?” 健吾听到我说的话,立刻就反应:“常悟朗,你是走路上下课吗?” “啊?嗯。” “是啊!那我载你。是木良北驾驶训练班吧?走啰!” 健吾只这么说完,便奔出教室。 不对,健吾是否有奔出教室,事实上我根本没看见。问我为什么?因为我比健吾早一步跑出教室了。 5 我咬牙切齿,后悔得不得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之前也曾经因为相同的原因吃过亏啊!我不断回想刚才自己对健吾说的话。初中时我的三大失败,其中之一就是——装模作样,而错过时机。 没错,我绝对需要健吾的帮忙。单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充其量只是在这场复仇战争中被击败罢了。两个人一起行动,至少还能够及时逃跑。 然而,事到如今,当时的选择似乎错了。既然阻止不了小佐内同学的冲动,我就应该陪在她身边,大肆挥霍廉价的英雄主义和匹夫之勇之类的。危急存亡之际,我却无法遵守与小佐内同学的约定。明明说好要彼此掩护,现在却…… ——不对,事情还没定论。小佐内同学发来的空白短信,是不是包含了什么我没想到的深远意义?或者只是单纯的手误?搞不好小佐内同学并没有陷入什么危险也说不定。也许我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狐狸,而只是个大蠢蛋,我所推论出的推理也只是个大笑话。 所以,为了确认这点,拜托你,健吾,骑快点!要不然,拜托!小佐内同学,回信吧!我发了好几次短信,小佐内同学都没回复。 “……可恶!这台破车!”健吾低声咒骂。 我们正来到郊区那个斜坡前,就是三天前我和小佐内同学一起越过的那座斜坡。就算健吾体力再好,两个男生共乘脚踏车要爬上斜坡还是很困难。我跳下脚踏车,在后头推着健吾的脚踏车。不一会儿工夫,快到斜坡顶端时,我突然想到:“健吾!现在几点?” 健吾看看手表,喊着:“四点半!” “准确的时间几点?” “四点……二十六分!” 很好!还来得及。我奔出学校时带了书包,我的书包和健吾的书包一起摆在脚踏车前面的篮子里。 “健吾,等一下,我要拿书包。” “书包?现在不是赶时间吗?” “赶时间才要拿啊!” 健吾虽然不明了我究竟要干嘛,但还是停下踩着脚踏板的脚步,不耐烦地从篮子里拿出书包。我打开书包,看看内容物。应该在,我平常用的那个。 “有了!” 一张平淡无奇的白色活页纸。 “你要做什么?” “别管了,快走!” 健吾急忙骑上斜坡顶。到了坡顶,我再度坐上脚踏车后座,一口气下坡。大概是日常举止不同的关系吧!健吾的脚踏车车链没有脱轨。我们来到t字路前,往左就是通往市中心,往右则是木良北驾驶训练班。到这里,我又一次请健吾停下脚踏车。健吾又显出不耐烦的神色说:“这次又要干嘛了?” “来了,接送车来了。我来搞定,你锁好脚踏车。” 就在我说话的同时,之前见过的接送车出现在路的另一头。我将自己的书包抱在胸前,对着接送车高举白色活页纸,在头上左右挥舞,假装那是准予搭车的许可证。如果我对接送车的推理没错,希望接送车司机的视力也如我所想象的那么差。 挥了几次,我收手,屏住呼吸。 ——接送车的大灯闪了几下,准备靠边停了。 车子接近,就会看穿我手上拿的东西根本不是木良北驾驶训练班的特制资料袋。我假装若无其事,将白色活页纸收入书包中。 “常悟朗,你这家伙真是……” 健吾傻眼了,但我并不是要他钦佩我这骗小孩的把戏。 接送车在我们面前停下,可是,现在距离收到空白短信已经超过二十分钟了。 我深深坐进避震效果不佳、坐起来不太舒适的接送车座位里,不断咬紧牙关不发一语。在这二十分钟内,小佐内同学能够做多少事情?我忍不住一直往坏处想。 初中那次,我没赶上。就在我得意洋洋地当着众人面前解开谜团时,所有事情已经结束了。事情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发生,所以是否解开谜团,对任何人来说已经一点意义也没有,只是放马后炮罢了。这次该不会也发生同样的情况吧?我又错过了吗? 到驾驶训练班要五分钟以上。真是漫长的五分钟啊! 来到驾驶训练班简单朴素的大楼前。现场人不算多,但倒是很多元,什么样的人都有:有身穿现在流行的花衬衫的年轻人,也有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能考驾照的老年人。可是没看见小佐内同学的身影。怎么办……我急得不得了。 “哇!” 我的脖子突然被勒住。说精确点,是有人揪住我的衣领后侧往下拉。我的喉咙发出奇怪的声响,差点跪倒在地。我转头一看,这回膝盖真的没力了。 一个男孩子打扮的女生站在我身后,我好想问她:“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身穿下摆有毛边装点的褐色夹克,配上刻意刮破的牛仔裤、穿烂的球鞋,头上戴着不相称的牛仔帽,让整体穿着略微统一得更具时尚感。 “呃……” 我嘴半开,她立刻手指抵着自己的嘴唇。 “过来、过来。”她招招手叫我。我同样对站在我身后的健吾招招手,三个人一起进入挂有“抽烟室”牌子的房间。 健吾一关上门,那名女生便脱下帽子,满意地笑着说:“也不用那么急着过来呀!” 小佐内由纪变装完毕。与她不搭的帽子,应该是不得已用来遮掩娃娃头的吧!赶上了,而且看来时间充裕… 终幕 小佐内同学弄到证据照片后已过十天,我,嗯,大概连小佐内同学也差不多快忘记这次事件了。然而某天我看早报看到一半,整个人愣住了。版面虽然很小,但那个事件却扎扎实实地刊登在社会版上。 非法驾照诈骗未遂 木良署逮捕五名高中生 读了一下内容,上面提到主谋的十七岁高中三年级学生遭到逮捕。逮捕耶!这样子就会留下前科了。驾驶执照属于公安委员会的管辖范围,威胁到公共安全的报应,不是辅导,而是逮捕啊!还好这件事情被揭发出来了。开玩笑的啦,不过虽然是开玩笑,光在脑子里想想也蛮过瘾的。(注:公安委员会是隶属警察机关,维护国家公共安全、监督警察制度的机构。) 礼拜六,学校休假。我打手机给小佐内同学,约好随便找一家咖啡厅见面。先到咖啡厅的是我,过了不到五分钟,小佐内同学也出现了。凉爽的天空色连身洋装,搭配袖口有蕾丝的白色针织外套,这身打扮不华丽也不朴素。店里一角,一对情侣所坐的座位前面位置还空着,我们就过去坐了下来。我们决定吃早餐组合,我选了吐司,小佐内同学则是吃松饼。 我将那则报导摊在桌面上,机灵的小佐内同学也将其它报纸拿来。《朝日》、《读卖》、《每日》。哇,报导篇幅虽然小,但所有报纸上都有刊登。 送我们早餐过来的女服务生,会怎么看我们?这两个人不继续看报,却低着头,仿佛在灵前守夜般沉痛,气氛差到像劈腿被抓到一样。附上枫糖浆的松饼送到眼前了,小佐内同学却没动手。过了一阵子,她才好不容易低声说:“……糟了……” 我也接着说:“是啊!很糟……” 报导上当然没有刊载学生的真实姓名,只提到是居住在市中心的二十岁学生。话虽如此,但这个镇上应该不可能同个时期会同时发生两起同样的事件吧?如果报导写得确实点,健吾八成也会听说。所以即使是健吾,应该也不相信当时在驾驶训练班遇到的,是小佐内同学的妹妹才对。所以我想,健吾对小佐内同学应该有更新一层的认识了。 我们还从报导中,知道了许多原本不知道的事情。 为何该集团不选择便宜的50c.c.轻型摩托驾照,而选择必须上课的摩托车驾照来诈骗呢?我当时认为,是因为摩托车驾照可以上路,在社会上的公信力也比较高。这个想法,部份正确、部份错误。看来坂上原本就打算上高中后要考摩托车驾照,而当他告诉集团成员这件事情后,正好被利用在这次的诈欺案件上。意思也就是说,坂上自己掏钱付了讲习费、以他人名义报名上课、全力踩着脚踏车赶去驾训班,最后的结果却没拿到驾照,还多了前科。当小喽啰也真辛苦啊! 还有一点,该集团为何会知道五百旗头没有驾照?事实上并非集团主动调查到五百旗头没有驾照,而是五百旗头将自己没有驾照一事告诉了集团成员中的某一人,才会成为这次诈骗案件的开端。报导上没有出现五百旗头的名字,所以也无从得知五百旗头与该集团有什么关联。唉,总之就是有某些关系就对了。 说实在的,我们并没有直接揭发坂上他们的集团。小佐内同学虽意图报复,但更讨厌扯上警察,因此我们只有匿名打公共电话,警告镇上所有贷款公司,名叫“五百旗头”的人来借钱时要注意,然后他们应该在隔天就会收到证据照片。 我们当然也能够安心认为,贷款公司是借钱高手,因此即使没有我们的警告,一定也能识破坂上他们的诡计——但我们就是无法坐视不管。小佐内同学成功地为春季限定草莓塔报了仇。 复仇者似乎不应该露出轻松愉快的心情。 “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做这种事的……”小佐内同学以泫然欲泣的声音说着,一面将枫糖浆淋上松饼。等着最后一滴也落在松饼上头时,她又补充说:“人家都决定要当个小市民了耶……”她拿刀子拨开奶油,将烤成金黄的松饼切成四块,可是看来全然没有想吃的心情。娃娃头底下露出的双眼抬起来看着我,说道:“小鸠同学,对不起,你明明都遵守约定阻止了我……” 我缓缓摇头说:“我也没遵守约定呀!本来都决定不再扮演侦探、只用头脑想想而已的……”一、二、三,我屈指算着:第一件是斜背包、第二件是图画、第三件是美味热可可,不算打破玻璃瓶的案子,还有坂上的案子…… “一共四件耶!” “……真是罪孽深重呀!” “彼此、彼此。” 我们两人同时深深叹口气。看向摊开的报纸,叫人愈发想叹气,于是我将报纸全部折起,站起身拿去放回原处。回到座位上,冷静下来,喝了口不想喝的咖啡。 小佐内同学小声地说:“决定不当小市民了吗?” 我手拿着咖啡杯,看着小佐内同学。 她说:“我天生就执着,而小鸠同学天生就爱把话说出口,这真的是无药可救、改不了。不论我怎么骗自己,结果还是会露出马脚,不论我如何忍耐,结果还是会动手。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干脆就……” 我放下杯子,咖啡杯的盘子发出一声轻响。 “小佐内同学,我明白你感到气馁。‘我们没有在骗自己,只是在改正自己的缺点罢了。当然或许有些困难,可是明知道自己不对却散漫放肆,这样未免太没有自律心了吧?’——告诉我这些话的,不就是小佐内同学你吗?我们都还处于矫正期。” “……嗯。” 我的眼中闪着不屈不挠的斗志,说道:“这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成功,我们有点太急于想一下子就做得完美了。一起加油,别放弃,慢慢来吧!” 培养自己内心的谨慎、礼貌性和别人保持距离、不多管闲事,总有一天我会抓到诀窍,成为平凡的小市民。 小佐内同学看着我,我也在她眼中看到不可动摇的信念。 “嗯!”小佐内同学用力点头,这时从她后方传来—— “啪沙”一声,有人对小佐内同学泼水。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小佐内同学眨眨眼,用力转过头。 坐在小佐内同学对面座位上的我,很清楚发生什么事了。坐在我们座位后头的那对情侣,女方朝男方泼水。正确地说,应该是女的原本打算泼他水,男方却以少见的姿态扭过身子,几乎避开了所有的水。真希望他考虑一下后面的人再闪开。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小佐内同学一时说不出话来。我也是。女方将空杯子用力摆回桌上。 “我和你就到此为止!”说完,女方便起身走出店外去。男方回过神后,也立刻站起身,交给收银台数千日元,追着女方后头出去。然后,在他们后面——无声无息、拿手帕擦着后脑勺的小佐内同学也追了上去。 当少女恢复天真无邪的模样,就用冷水泼在她容易受伤的头发上,还连一句招呼都没打。这个猪头!——不过,现在哪是说这话的时候?我得快点阻止她才行!看着桌上的松饼和我自己的吐司,然后看看刚才那对情侣坐过的桌子:没喝完的咖啡、红茶、早餐套餐、香烟、圆珠笔,还有几样有趣的东西。 我拿出手机,写新短信,收件人是小佐内同学。 内容如下:〖不用急着追上去,依我之见,那两个人不是普通情侣,背后有见不得人的事情。在我想来,这件案子根据现场遗留下来的东西,就能破解了。〗 唉,总之,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掉的嘛! ——明天开始,我们应该能做得更好。 小佐内同学弄到证据照片后已过十天,我,嗯,大概连小佐内同学也差不多快忘记这次事件了。然而某天我看早报看到一半,整个人愣住了。版面虽然很小,但那个事件却扎扎实实地刊登在社会版上。 非法驾照诈骗未遂 木良署逮捕五名高中生 读了一下内容,上面提到主谋的十七岁高中三年级学生遭到逮捕。逮捕耶!这样子就会留下前科了。驾驶执照属于公安委员会的管辖范围,威胁到公共安全的报应,不是辅导,而是逮捕啊!还好这件事情被揭发出来了。开玩笑的啦,不过虽然是开玩笑,光在脑子里想想也蛮过瘾的。(注:公安委员会是隶属警察机关,维护国家公共安全、监督警察制度的机构。) 礼拜六,学校休假。我打手机给小佐内同学,约好随便找一家咖啡厅见面。先到咖啡厅的是我,过了不到五分钟,小佐内同学也出现了。凉爽的天空色连身洋装,搭配袖口有蕾丝的白色针织外套,这身打扮不华丽也不朴素。店里一角,一对情侣所坐的座位前面位置还空着,我们就过去坐了下来。我们决定吃早餐组合,我选了吐司,小佐内同学则是吃松饼。 我将那则报导摊在桌面上,机灵的小佐内同学也将其它报纸拿来。《朝日》、《读卖》、《每日》。哇,报导篇幅虽然小,但所有报纸上都有刊登。 送我们早餐过来的女服务生,会怎么看我们?这两个人不继续看报,却低着头,仿佛在灵前守夜般沉痛,气氛差到像劈腿被抓到一样。附上枫糖浆的松饼送到眼前了,小佐内同学却没动手。过了一阵子,她才好不容易低声说:“……糟了……” 我也接着说:“是啊!很糟……” 报导上当然没有刊载学生的真实姓名,只提到是居住在市中心的二十岁学生。话虽如此,但这个镇上应该不可能同个时期会同时发生两起同样的事件吧?如果报导写得确实点,健吾八成也会听说。所以即使是健吾,应该也不相信当时在驾驶训练班遇到的,是小佐内同学的妹妹才对。所以我想,健吾对小佐内同学应该有更新一层的认识了。 我们还从报导中,知道了许多原本不知道的事情。 为何该集团不选择便宜的50c.c.轻型摩托驾照,而选择必须上课的摩托车驾照来诈骗呢?我当时认为,是因为摩托车驾照可以上路,在社会上的公信力也比较高。这个想法,部份正确、部份错误。看来坂上原本就打算上高中后要考摩托车驾照,而当他告诉集团成员这件事情后,正好被利用在这次的诈欺案件上。意思也就是说,坂上自己掏钱付了讲习费、以他人名义报名上课、全力踩着脚踏车赶去驾训班,最后的结果却没拿到驾照,还多了前科。当小喽啰也真辛苦啊! 还有一点,该集团为何会知道五百旗头没有驾照?事实上并非集团主动调查到五百旗头没有驾照,而是五百旗头将自己没有驾照一事告诉了集团成员中的某一人,才会成为这次诈骗案件的开端。报导上没有出现五百旗头的名字,所以也无从得知五百旗头与该集团有什么关联。唉,总之就是有某些关系就对了。 说实在的,我们并没有直接揭发坂上他们的集团。小佐内同学虽意图报复,但更讨厌扯上警察,因此我们只有匿名打公共电话,警告镇上所有贷款公司,名叫“五百旗头”的人来借钱时要注意,然后他们应该在隔天就会收到证据照片。 我们当然也能够安心认为,贷款公司是借钱高手,因此即使没有我们的警告,一定也能识破坂上他们的诡计——但我们就是无法坐视不管。小佐内同学成功地为春季限定草莓塔报了仇。 复仇者似乎不应该露出轻松愉快的心情。 “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做这种事的……”小佐内同学以泫然欲泣的声音说着,一面将枫糖浆淋上松饼。等着最后一滴也落在松饼上头时,她又补充说:“人家都决定要当个小市民了耶……”她拿刀子拨开奶油,将烤成金黄的松饼切成四块,可是看来全然没有想吃的心情。娃娃头底下露出的双眼抬起来看着我,说道:“小鸠同学,对不起,你明明都遵守约定阻止了我……” 我缓缓摇头说:“我也没遵守约定呀!本来都决定不再扮演侦探、只用头脑想想而已的……”一、二、三,我屈指算着:第一件是斜背包、第二件是图画、第三件是美味热可可,不算打破玻璃瓶的案子,还有坂上的案子…… “一共四件耶!” “……真是罪孽深重呀!” “彼此、彼此。” 我们两人同时深深叹口气。看向摊开的报纸,叫人愈发想叹气,于是我将报纸全部折起,站起身拿去放回原处。回到座位上,冷静下来,喝了口不想喝的咖啡。 小佐内同学小声地说:“决定不当小市民了吗?” 我手拿着咖啡杯,看着小佐内同学。 她说:“我天生就执着,而小鸠同学天生就爱把话说出口,这真的是无药可救、改不了。不论我怎么骗自己,结果还是会露出马脚,不论我如何忍耐,结果还是会动手。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干脆就……” 我放下杯子,咖啡杯的盘子发出一声轻响。 “小佐内同学,我明白你感到气馁。‘我们没有在骗自己,只是在改正自己的缺点罢了。当然或许有些困难,可是明知道自己不对却散漫放肆,这样未免太没有自律心了吧?’——告诉我这些话的,不就是小佐内同学你吗?我们都还处于矫正期。” “……嗯。” 我的眼中闪着不屈不挠的斗志,说道:“这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成功,我们有点太急于想一下子就做得完美了。一起加油,别放弃,慢慢来吧!” 培养自己内心的谨慎、礼貌性和别人保持距离、不多管闲事,总有一天我会抓到诀窍,成为平凡的小市民。 小佐内同学看着我,我也在她眼中看到不可动摇的信念。 “嗯!”小佐内同学用力点头,这时从她后方传来—— “啪沙”一声,有人对小佐内同学泼水。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小佐内同学眨眨眼,用力转过头。 坐在小佐内同学对面座位上的我,很清楚发生什么事了。坐在我们座位后头的那对情侣,女方朝男方泼水。正确地说,应该是女的原本打算泼他水,男方却以少见的姿态扭过身子,几乎避开了所有的水。真希望他考虑一下后面的人再闪开。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小佐内同学一时说不出话来。我也是。女方将空杯子用力摆回桌上。 “我和你就到此为止!”说完,女方便起身走出店外去。男方回过神后,也立刻站起身,交给收银台数千日元,追着女方后头出去。然后,在他们后面——无声无息、拿手帕擦着后脑勺的小佐内同学也追了上去。 当少女恢复天真无邪的模样,就用冷水泼在她容易受伤的头发上,还连一句招呼都没打。这个猪头!——不过,现在哪是说这话的时候?我得快点阻止她才行!看着桌上的松饼和我自己的吐司,然后看看刚才那对情侣坐过的桌子:没喝完的咖啡、红茶、早餐套餐、香烟、圆珠笔,还有几样有趣的东西。 我拿出手机,写新短信,收件人是小佐内同学。 内容如下:〖不用急着追上去,依我之见,那两个人不是普通情侣,背后有见不得人的事情。在我想来,这件案子根据现场遗留下来的东西,就能破解了。〗 唉,总之,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掉的嘛! ——明天开始,我们应该能做得更好。 小佐内同学弄到证据照片后已过十天,我,嗯,大概连小佐内同学也差不多快忘记这次事件了。然而某天我看早报看到一半,整个人愣住了。版面虽然很小,但那个事件却扎扎实实地刊登在社会版上。 非法驾照诈骗未遂 木良署逮捕五名高中生 读了一下内容,上面提到主谋的十七岁高中三年级学生遭到逮捕。逮捕耶!这样子就会留下前科了。驾驶执照属于公安委员会的管辖范围,威胁到公共安全的报应,不是辅导,而是逮捕啊!还好这件事情被揭发出来了。开玩笑的啦,不过虽然是开玩笑,光在脑子里想想也蛮过瘾的。(注:公安委员会是隶属警察机关,维护国家公共安全、监督警察制度的机构。) 礼拜六,学校休假。我打手机给小佐内同学,约好随便找一家咖啡厅见面。先到咖啡厅的是我,过了不到五分钟,小佐内同学也出现了。凉爽的天空色连身洋装,搭配袖口有蕾丝的白色针织外套,这身打扮不华丽也不朴素。店里一角,一对情侣所坐的座位前面位置还空着,我们就过去坐了下来。我们决定吃早餐组合,我选了吐司,小佐内同学则是吃松饼。 我将那则报导摊在桌面上,机灵的小佐内同学也将其它报纸拿来。《朝日》、《读卖》、《每日》。哇,报导篇幅虽然小,但所有报纸上都有刊登。 送我们早餐过来的女服务生,会怎么看我们?这两个人不继续看报,却低着头,仿佛在灵前守夜般沉痛,气氛差到像劈腿被抓到一样。附上枫糖浆的松饼送到眼前了,小佐内同学却没动手。过了一阵子,她才好不容易低声说:“……糟了……” 我也接着说:“是啊!很糟……” 报导上当然没有刊载学生的真实姓名,只提到是居住在市中心的二十岁学生。话虽如此,但这个镇上应该不可能同个时期会同时发生两起同样的事件吧?如果报导写得确实点,健吾八成也会听说。所以即使是健吾,应该也不相信当时在驾驶训练班遇到的,是小佐内同学的妹妹才对。所以我想,健吾对小佐内同学应该有更新一层的认识了。 我们还从报导中,知道了许多原本不知道的事情。 为何该集团不选择便宜的50c.c.轻型摩托驾照,而选择必须上课的摩托车驾照来诈骗呢?我当时认为,是因为摩托车驾照可以上路,在社会上的公信力也比较高。这个想法,部份正确、部份错误。看来坂上原本就打算上高中后要考摩托车驾照,而当他告诉集团成员这件事情后,正好被利用在这次的诈欺案件上。意思也就是说,坂上自己掏钱付了讲习费、以他人名义报名上课、全力踩着脚踏车赶去驾训班,最后的结果却没拿到驾照,还多了前科。当小喽啰也真辛苦啊! 还有一点,该集团为何会知道五百旗头没有驾照?事实上并非集团主动调查到五百旗头没有驾照,而是五百旗头将自己没有驾照一事告诉了集团成员中的某一人,才会成为这次诈骗案件的开端。报导上没有出现五百旗头的名字,所以也无从得知五百旗头与该集团有什么关联。唉,总之就是有某些关系就对了。 说实在的,我们并没有直接揭发坂上他们的集团。小佐内同学虽意图报复,但更讨厌扯上警察,因此我们只有匿名打公共电话,警告镇上所有贷款公司,名叫“五百旗头”的人来借钱时要注意,然后他们应该在隔天就会收到证据照片。 我们当然也能够安心认为,贷款公司是借钱高手,因此即使没有我们的警告,一定也能识破坂上他们的诡计——但我们就是无法坐视不管。小佐内同学成功地为春季限定草莓塔报了仇。 复仇者似乎不应该露出轻松愉快的心情。 “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做这种事的……”小佐内同学以泫然欲泣的声音说着,一面将枫糖浆淋上松饼。等着最后一滴也落在松饼上头时,她又补充说:“人家都决定要当个小市民了耶……”她拿刀子拨开奶油,将烤成金黄的松饼切成四块,可是看来全然没有想吃的心情。娃娃头底下露出的双眼抬起来看着我,说道:“小鸠同学,对不起,你明明都遵守约定阻止了我……” 我缓缓摇头说:“我也没遵守约定呀!本来都决定不再扮演侦探、只用头脑想想而已的……”一、二、三,我屈指算着:第一件是斜背包、第二件是图画、第三件是美味热可可,不算打破玻璃瓶的案子,还有坂上的案子…… “一共四件耶!” “……真是罪孽深重呀!” “彼此、彼此。” 我们两人同时深深叹口气。看向摊开的报纸,叫人愈发想叹气,于是我将报纸全部折起,站起身拿去放回原处。回到座位上,冷静下来,喝了口不想喝的咖啡。 小佐内同学小声地说:“决定不当小市民了吗?” 我手拿着咖啡杯,看着小佐内同学。 她说:“我天生就执着,而小鸠同学天生就爱把话说出口,这真的是无药可救、改不了。不论我怎么骗自己,结果还是会露出马脚,不论我如何忍耐,结果还是会动手。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干脆就……” 我放下杯子,咖啡杯的盘子发出一声轻响。 “小佐内同学,我明白你感到气馁。‘我们没有在骗自己,只是在改正自己的缺点罢了。当然或许有些困难,可是明知道自己不对却散漫放肆,这样未免太没有自律心了吧?’——告诉我这些话的,不就是小佐内同学你吗?我们都还处于矫正期。” “……嗯。” 我的眼中闪着不屈不挠的斗志,说道:“这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成功,我们有点太急于想一下子就做得完美了。一起加油,别放弃,慢慢来吧!” 培养自己内心的谨慎、礼貌性和别人保持距离、不多管闲事,总有一天我会抓到诀窍,成为平凡的小市民。 小佐内同学看着我,我也在她眼中看到不可动摇的信念。 “嗯!”小佐内同学用力点头,这时从她后方传来—— “啪沙”一声,有人对小佐内同学泼水。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小佐内同学眨眨眼,用力转过头。 坐在小佐内同学对面座位上的我,很清楚发生什么事了。坐在我们座位后头的那对情侣,女方朝男方泼水。正确地说,应该是女的原本打算泼他水,男方却以少见的姿态扭过身子,几乎避开了所有的水。真希望他考虑一下后面的人再闪开。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小佐内同学一时说不出话来。我也是。女方将空杯子用力摆回桌上。 “我和你就到此为止!”说完,女方便起身走出店外去。男方回过神后,也立刻站起身,交给收银台数千日元,追着女方后头出去。然后,在他们后面——无声无息、拿手帕擦着后脑勺的小佐内同学也追了上去。 当少女恢复天真无邪的模样,就用冷水泼在她容易受伤的头发上,还连一句招呼都没打。这个猪头!——不过,现在哪是说这话的时候?我得快点阻止她才行!看着桌上的松饼和我自己的吐司,然后看看刚才那对情侣坐过的桌子:没喝完的咖啡、红茶、早餐套餐、香烟、圆珠笔,还有几样有趣的东西。 我拿出手机,写新短信,收件人是小佐内同学。 内容如下:〖不用急着追上去,依我之见,那两个人不是普通情侣,背后有见不得人的事情。在我想来,这件案子根据现场遗留下来的东西,就能破解了。〗 唉,总之,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掉的嘛! ——明天开始,我们应该能做得更好。 小佐内同学弄到证据照片后已过十天,我,嗯,大概连小佐内同学也差不多快忘记这次事件了。然而某天我看早报看到一半,整个人愣住了。版面虽然很小,但那个事件却扎扎实实地刊登在社会版上。 非法驾照诈骗未遂 木良署逮捕五名高中生 读了一下内容,上面提到主谋的十七岁高中三年级学生遭到逮捕。逮捕耶!这样子就会留下前科了。驾驶执照属于公安委员会的管辖范围,威胁到公共安全的报应,不是辅导,而是逮捕啊!还好这件事情被揭发出来了。开玩笑的啦,不过虽然是开玩笑,光在脑子里想想也蛮过瘾的。(注:公安委员会是隶属警察机关,维护国家公共安全、监督警察制度的机构。) 礼拜六,学校休假。我打手机给小佐内同学,约好随便找一家咖啡厅见面。先到咖啡厅的是我,过了不到五分钟,小佐内同学也出现了。凉爽的天空色连身洋装,搭配袖口有蕾丝的白色针织外套,这身打扮不华丽也不朴素。店里一角,一对情侣所坐的座位前面位置还空着,我们就过去坐了下来。我们决定吃早餐组合,我选了吐司,小佐内同学则是吃松饼。 我将那则报导摊在桌面上,机灵的小佐内同学也将其它报纸拿来。《朝日》、《读卖》、《每日》。哇,报导篇幅虽然小,但所有报纸上都有刊登。 送我们早餐过来的女服务生,会怎么看我们?这两个人不继续看报,却低着头,仿佛在灵前守夜般沉痛,气氛差到像劈腿被抓到一样。附上枫糖浆的松饼送到眼前了,小佐内同学却没动手。过了一阵子,她才好不容易低声说:“……糟了……” 我也接着说:“是啊!很糟……” 报导上当然没有刊载学生的真实姓名,只提到是居住在市中心的二十岁学生。话虽如此,但这个镇上应该不可能同个时期会同时发生两起同样的事件吧?如果报导写得确实点,健吾八成也会听说。所以即使是健吾,应该也不相信当时在驾驶训练班遇到的,是小佐内同学的妹妹才对。所以我想,健吾对小佐内同学应该有更新一层的认识了。 我们还从报导中,知道了许多原本不知道的事情。 为何该集团不选择便宜的50c.c.轻型摩托驾照,而选择必须上课的摩托车驾照来诈骗呢?我当时认为,是因为摩托车驾照可以上路,在社会上的公信力也比较高。这个想法,部份正确、部份错误。看来坂上原本就打算上高中后要考摩托车驾照,而当他告诉集团成员这件事情后,正好被利用在这次的诈欺案件上。意思也就是说,坂上自己掏钱付了讲习费、以他人名义报名上课、全力踩着脚踏车赶去驾训班,最后的结果却没拿到驾照,还多了前科。当小喽啰也真辛苦啊! 还有一点,该集团为何会知道五百旗头没有驾照?事实上并非集团主动调查到五百旗头没有驾照,而是五百旗头将自己没有驾照一事告诉了集团成员中的某一人,才会成为这次诈骗案件的开端。报导上没有出现五百旗头的名字,所以也无从得知五百旗头与该集团有什么关联。唉,总之就是有某些关系就对了。 说实在的,我们并没有直接揭发坂上他们的集团。小佐内同学虽意图报复,但更讨厌扯上警察,因此我们只有匿名打公共电话,警告镇上所有贷款公司,名叫“五百旗头”的人来借钱时要注意,然后他们应该在隔天就会收到证据照片。 我们当然也能够安心认为,贷款公司是借钱高手,因此即使没有我们的警告,一定也能识破坂上他们的诡计——但我们就是无法坐视不管。小佐内同学成功地为春季限定草莓塔报了仇。 复仇者似乎不应该露出轻松愉快的心情。 “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做这种事的……”小佐内同学以泫然欲泣的声音说着,一面将枫糖浆淋上松饼。等着最后一滴也落在松饼上头时,她又补充说:“人家都决定要当个小市民了耶……”她拿刀子拨开奶油,将烤成金黄的松饼切成四块,可是看来全然没有想吃的心情。娃娃头底下露出的双眼抬起来看着我,说道:“小鸠同学,对不起,你明明都遵守约定阻止了我……” 我缓缓摇头说:“我也没遵守约定呀!本来都决定不再扮演侦探、只用头脑想想而已的……”一、二、三,我屈指算着:第一件是斜背包、第二件是图画、第三件是美味热可可,不算打破玻璃瓶的案子,还有坂上的案子…… “一共四件耶!” “……真是罪孽深重呀!” “彼此、彼此。” 我们两人同时深深叹口气。看向摊开的报纸,叫人愈发想叹气,于是我将报纸全部折起,站起身拿去放回原处。回到座位上,冷静下来,喝了口不想喝的咖啡。 小佐内同学小声地说:“决定不当小市民了吗?” 我手拿着咖啡杯,看着小佐内同学。 她说:“我天生就执着,而小鸠同学天生就爱把话说出口,这真的是无药可救、改不了。不论我怎么骗自己,结果还是会露出马脚,不论我如何忍耐,结果还是会动手。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干脆就……” 我放下杯子,咖啡杯的盘子发出一声轻响。 “小佐内同学,我明白你感到气馁。‘我们没有在骗自己,只是在改正自己的缺点罢了。当然或许有些困难,可是明知道自己不对却散漫放肆,这样未免太没有自律心了吧?’——告诉我这些话的,不就是小佐内同学你吗?我们都还处于矫正期。” “……嗯。” 我的眼中闪着不屈不挠的斗志,说道:“这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成功,我们有点太急于想一下子就做得完美了。一起加油,别放弃,慢慢来吧!” 培养自己内心的谨慎、礼貌性和别人保持距离、不多管闲事,总有一天我会抓到诀窍,成为平凡的小市民。 小佐内同学看着我,我也在她眼中看到不可动摇的信念。 “嗯!”小佐内同学用力点头,这时从她后方传来—— “啪沙”一声,有人对小佐内同学泼水。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小佐内同学眨眨眼,用力转过头。 坐在小佐内同学对面座位上的我,很清楚发生什么事了。坐在我们座位后头的那对情侣,女方朝男方泼水。正确地说,应该是女的原本打算泼他水,男方却以少见的姿态扭过身子,几乎避开了所有的水。真希望他考虑一下后面的人再闪开。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小佐内同学一时说不出话来。我也是。女方将空杯子用力摆回桌上。 “我和你就到此为止!”说完,女方便起身走出店外去。男方回过神后,也立刻站起身,交给收银台数千日元,追着女方后头出去。然后,在他们后面——无声无息、拿手帕擦着后脑勺的小佐内同学也追了上去。 当少女恢复天真无邪的模样,就用冷水泼在她容易受伤的头发上,还连一句招呼都没打。这个猪头!——不过,现在哪是说这话的时候?我得快点阻止她才行!看着桌上的松饼和我自己的吐司,然后看看刚才那对情侣坐过的桌子:没喝完的咖啡、红茶、早餐套餐、香烟、圆珠笔,还有几样有趣的东西。 我拿出手机,写新短信,收件人是小佐内同学。 内容如下:〖不用急着追上去,依我之见,那两个人不是普通情侣,背后有见不得人的事情。在我想来,这件案子根据现场遗留下来的东西,就能破解了。〗 唉,总之,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掉的嘛! ——明天开始,我们应该能做得更好。 小佐内同学弄到证据照片后已过十天,我,嗯,大概连小佐内同学也差不多快忘记这次事件了。然而某天我看早报看到一半,整个人愣住了。版面虽然很小,但那个事件却扎扎实实地刊登在社会版上。 非法驾照诈骗未遂 木良署逮捕五名高中生 读了一下内容,上面提到主谋的十七岁高中三年级学生遭到逮捕。逮捕耶!这样子就会留下前科了。驾驶执照属于公安委员会的管辖范围,威胁到公共安全的报应,不是辅导,而是逮捕啊!还好这件事情被揭发出来了。开玩笑的啦,不过虽然是开玩笑,光在脑子里想想也蛮过瘾的。(注:公安委员会是隶属警察机关,维护国家公共安全、监督警察制度的机构。) 礼拜六,学校休假。我打手机给小佐内同学,约好随便找一家咖啡厅见面。先到咖啡厅的是我,过了不到五分钟,小佐内同学也出现了。凉爽的天空色连身洋装,搭配袖口有蕾丝的白色针织外套,这身打扮不华丽也不朴素。店里一角,一对情侣所坐的座位前面位置还空着,我们就过去坐了下来。我们决定吃早餐组合,我选了吐司,小佐内同学则是吃松饼。 我将那则报导摊在桌面上,机灵的小佐内同学也将其它报纸拿来。《朝日》、《读卖》、《每日》。哇,报导篇幅虽然小,但所有报纸上都有刊登。 送我们早餐过来的女服务生,会怎么看我们?这两个人不继续看报,却低着头,仿佛在灵前守夜般沉痛,气氛差到像劈腿被抓到一样。附上枫糖浆的松饼送到眼前了,小佐内同学却没动手。过了一阵子,她才好不容易低声说:“……糟了……” 我也接着说:“是啊!很糟……” 报导上当然没有刊载学生的真实姓名,只提到是居住在市中心的二十岁学生。话虽如此,但这个镇上应该不可能同个时期会同时发生两起同样的事件吧?如果报导写得确实点,健吾八成也会听说。所以即使是健吾,应该也不相信当时在驾驶训练班遇到的,是小佐内同学的妹妹才对。所以我想,健吾对小佐内同学应该有更新一层的认识了。 我们还从报导中,知道了许多原本不知道的事情。 为何该集团不选择便宜的50c.c.轻型摩托驾照,而选择必须上课的摩托车驾照来诈骗呢?我当时认为,是因为摩托车驾照可以上路,在社会上的公信力也比较高。这个想法,部份正确、部份错误。看来坂上原本就打算上高中后要考摩托车驾照,而当他告诉集团成员这件事情后,正好被利用在这次的诈欺案件上。意思也就是说,坂上自己掏钱付了讲习费、以他人名义报名上课、全力踩着脚踏车赶去驾训班,最后的结果却没拿到驾照,还多了前科。当小喽啰也真辛苦啊! 还有一点,该集团为何会知道五百旗头没有驾照?事实上并非集团主动调查到五百旗头没有驾照,而是五百旗头将自己没有驾照一事告诉了集团成员中的某一人,才会成为这次诈骗案件的开端。报导上没有出现五百旗头的名字,所以也无从得知五百旗头与该集团有什么关联。唉,总之就是有某些关系就对了。 说实在的,我们并没有直接揭发坂上他们的集团。小佐内同学虽意图报复,但更讨厌扯上警察,因此我们只有匿名打公共电话,警告镇上所有贷款公司,名叫“五百旗头”的人来借钱时要注意,然后他们应该在隔天就会收到证据照片。 我们当然也能够安心认为,贷款公司是借钱高手,因此即使没有我们的警告,一定也能识破坂上他们的诡计——但我们就是无法坐视不管。小佐内同学成功地为春季限定草莓塔报了仇。 复仇者似乎不应该露出轻松愉快的心情。 “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做这种事的……”小佐内同学以泫然欲泣的声音说着,一面将枫糖浆淋上松饼。等着最后一滴也落在松饼上头时,她又补充说:“人家都决定要当个小市民了耶……”她拿刀子拨开奶油,将烤成金黄的松饼切成四块,可是看来全然没有想吃的心情。娃娃头底下露出的双眼抬起来看着我,说道:“小鸠同学,对不起,你明明都遵守约定阻止了我……” 我缓缓摇头说:“我也没遵守约定呀!本来都决定不再扮演侦探、只用头脑想想而已的……”一、二、三,我屈指算着:第一件是斜背包、第二件是图画、第三件是美味热可可,不算打破玻璃瓶的案子,还有坂上的案子…… “一共四件耶!” “……真是罪孽深重呀!” “彼此、彼此。” 我们两人同时深深叹口气。看向摊开的报纸,叫人愈发想叹气,于是我将报纸全部折起,站起身拿去放回原处。回到座位上,冷静下来,喝了口不想喝的咖啡。 小佐内同学小声地说:“决定不当小市民了吗?” 我手拿着咖啡杯,看着小佐内同学。 她说:“我天生就执着,而小鸠同学天生就爱把话说出口,这真的是无药可救、改不了。不论我怎么骗自己,结果还是会露出马脚,不论我如何忍耐,结果还是会动手。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干脆就……” 我放下杯子,咖啡杯的盘子发出一声轻响。 “小佐内同学,我明白你感到气馁。‘我们没有在骗自己,只是在改正自己的缺点罢了。当然或许有些困难,可是明知道自己不对却散漫放肆,这样未免太没有自律心了吧?’——告诉我这些话的,不就是小佐内同学你吗?我们都还处于矫正期。” “……嗯。” 我的眼中闪着不屈不挠的斗志,说道:“这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成功,我们有点太急于想一下子就做得完美了。一起加油,别放弃,慢慢来吧!” 培养自己内心的谨慎、礼貌性和别人保持距离、不多管闲事,总有一天我会抓到诀窍,成为平凡的小市民。 小佐内同学看着我,我也在她眼中看到不可动摇的信念。 “嗯!”小佐内同学用力点头,这时从她后方传来—— “啪沙”一声,有人对小佐内同学泼水。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小佐内同学眨眨眼,用力转过头。 坐在小佐内同学对面座位上的我,很清楚发生什么事了。坐在我们座位后头的那对情侣,女方朝男方泼水。正确地说,应该是女的原本打算泼他水,男方却以少见的姿态扭过身子,几乎避开了所有的水。真希望他考虑一下后面的人再闪开。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小佐内同学一时说不出话来。我也是。女方将空杯子用力摆回桌上。 “我和你就到此为止!”说完,女方便起身走出店外去。男方回过神后,也立刻站起身,交给收银台数千日元,追着女方后头出去。然后,在他们后面——无声无息、拿手帕擦着后脑勺的小佐内同学也追了上去。 当少女恢复天真无邪的模样,就用冷水泼在她容易受伤的头发上,还连一句招呼都没打。这个猪头!——不过,现在哪是说这话的时候?我得快点阻止她才行!看着桌上的松饼和我自己的吐司,然后看看刚才那对情侣坐过的桌子:没喝完的咖啡、红茶、早餐套餐、香烟、圆珠笔,还有几样有趣的东西。 我拿出手机,写新短信,收件人是小佐内同学。 内容如下:〖不用急着追上去,依我之见,那两个人不是普通情侣,背后有见不得人的事情。在我想来,这件案子根据现场遗留下来的东西,就能破解了。〗 唉,总之,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掉的嘛! ——明天开始,我们应该能做得更好。 小佐内同学弄到证据照片后已过十天,我,嗯,大概连小佐内同学也差不多快忘记这次事件了。然而某天我看早报看到一半,整个人愣住了。版面虽然很小,但那个事件却扎扎实实地刊登在社会版上。 非法驾照诈骗未遂 木良署逮捕五名高中生 读了一下内容,上面提到主谋的十七岁高中三年级学生遭到逮捕。逮捕耶!这样子就会留下前科了。驾驶执照属于公安委员会的管辖范围,威胁到公共安全的报应,不是辅导,而是逮捕啊!还好这件事情被揭发出来了。开玩笑的啦,不过虽然是开玩笑,光在脑子里想想也蛮过瘾的。(注:公安委员会是隶属警察机关,维护国家公共安全、监督警察制度的机构。) 礼拜六,学校休假。我打手机给小佐内同学,约好随便找一家咖啡厅见面。先到咖啡厅的是我,过了不到五分钟,小佐内同学也出现了。凉爽的天空色连身洋装,搭配袖口有蕾丝的白色针织外套,这身打扮不华丽也不朴素。店里一角,一对情侣所坐的座位前面位置还空着,我们就过去坐了下来。我们决定吃早餐组合,我选了吐司,小佐内同学则是吃松饼。 我将那则报导摊在桌面上,机灵的小佐内同学也将其它报纸拿来。《朝日》、《读卖》、《每日》。哇,报导篇幅虽然小,但所有报纸上都有刊登。 送我们早餐过来的女服务生,会怎么看我们?这两个人不继续看报,却低着头,仿佛在灵前守夜般沉痛,气氛差到像劈腿被抓到一样。附上枫糖浆的松饼送到眼前了,小佐内同学却没动手。过了一阵子,她才好不容易低声说:“……糟了……” 我也接着说:“是啊!很糟……” 报导上当然没有刊载学生的真实姓名,只提到是居住在市中心的二十岁学生。话虽如此,但这个镇上应该不可能同个时期会同时发生两起同样的事件吧?如果报导写得确实点,健吾八成也会听说。所以即使是健吾,应该也不相信当时在驾驶训练班遇到的,是小佐内同学的妹妹才对。所以我想,健吾对小佐内同学应该有更新一层的认识了。 我们还从报导中,知道了许多原本不知道的事情。 为何该集团不选择便宜的50c.c.轻型摩托驾照,而选择必须上课的摩托车驾照来诈骗呢?我当时认为,是因为摩托车驾照可以上路,在社会上的公信力也比较高。这个想法,部份正确、部份错误。看来坂上原本就打算上高中后要考摩托车驾照,而当他告诉集团成员这件事情后,正好被利用在这次的诈欺案件上。意思也就是说,坂上自己掏钱付了讲习费、以他人名义报名上课、全力踩着脚踏车赶去驾训班,最后的结果却没拿到驾照,还多了前科。当小喽啰也真辛苦啊! 还有一点,该集团为何会知道五百旗头没有驾照?事实上并非集团主动调查到五百旗头没有驾照,而是五百旗头将自己没有驾照一事告诉了集团成员中的某一人,才会成为这次诈骗案件的开端。报导上没有出现五百旗头的名字,所以也无从得知五百旗头与该集团有什么关联。唉,总之就是有某些关系就对了。 说实在的,我们并没有直接揭发坂上他们的集团。小佐内同学虽意图报复,但更讨厌扯上警察,因此我们只有匿名打公共电话,警告镇上所有贷款公司,名叫“五百旗头”的人来借钱时要注意,然后他们应该在隔天就会收到证据照片。 我们当然也能够安心认为,贷款公司是借钱高手,因此即使没有我们的警告,一定也能识破坂上他们的诡计——但我们就是无法坐视不管。小佐内同学成功地为春季限定草莓塔报了仇。 复仇者似乎不应该露出轻松愉快的心情。 “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做这种事的……”小佐内同学以泫然欲泣的声音说着,一面将枫糖浆淋上松饼。等着最后一滴也落在松饼上头时,她又补充说:“人家都决定要当个小市民了耶……”她拿刀子拨开奶油,将烤成金黄的松饼切成四块,可是看来全然没有想吃的心情。娃娃头底下露出的双眼抬起来看着我,说道:“小鸠同学,对不起,你明明都遵守约定阻止了我……” 我缓缓摇头说:“我也没遵守约定呀!本来都决定不再扮演侦探、只用头脑想想而已的……”一、二、三,我屈指算着:第一件是斜背包、第二件是图画、第三件是美味热可可,不算打破玻璃瓶的案子,还有坂上的案子…… “一共四件耶!” “……真是罪孽深重呀!” “彼此、彼此。” 我们两人同时深深叹口气。看向摊开的报纸,叫人愈发想叹气,于是我将报纸全部折起,站起身拿去放回原处。回到座位上,冷静下来,喝了口不想喝的咖啡。 小佐内同学小声地说:“决定不当小市民了吗?” 我手拿着咖啡杯,看着小佐内同学。 她说:“我天生就执着,而小鸠同学天生就爱把话说出口,这真的是无药可救、改不了。不论我怎么骗自己,结果还是会露出马脚,不论我如何忍耐,结果还是会动手。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干脆就……” 我放下杯子,咖啡杯的盘子发出一声轻响。 “小佐内同学,我明白你感到气馁。‘我们没有在骗自己,只是在改正自己的缺点罢了。当然或许有些困难,可是明知道自己不对却散漫放肆,这样未免太没有自律心了吧?’——告诉我这些话的,不就是小佐内同学你吗?我们都还处于矫正期。” “……嗯。” 我的眼中闪着不屈不挠的斗志,说道:“这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成功,我们有点太急于想一下子就做得完美了。一起加油,别放弃,慢慢来吧!” 培养自己内心的谨慎、礼貌性和别人保持距离、不多管闲事,总有一天我会抓到诀窍,成为平凡的小市民。 小佐内同学看着我,我也在她眼中看到不可动摇的信念。 “嗯!”小佐内同学用力点头,这时从她后方传来—— “啪沙”一声,有人对小佐内同学泼水。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小佐内同学眨眨眼,用力转过头。 坐在小佐内同学对面座位上的我,很清楚发生什么事了。坐在我们座位后头的那对情侣,女方朝男方泼水。正确地说,应该是女的原本打算泼他水,男方却以少见的姿态扭过身子,几乎避开了所有的水。真希望他考虑一下后面的人再闪开。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小佐内同学一时说不出话来。我也是。女方将空杯子用力摆回桌上。 “我和你就到此为止!”说完,女方便起身走出店外去。男方回过神后,也立刻站起身,交给收银台数千日元,追着女方后头出去。然后,在他们后面——无声无息、拿手帕擦着后脑勺的小佐内同学也追了上去。 当少女恢复天真无邪的模样,就用冷水泼在她容易受伤的头发上,还连一句招呼都没打。这个猪头!——不过,现在哪是说这话的时候?我得快点阻止她才行!看着桌上的松饼和我自己的吐司,然后看看刚才那对情侣坐过的桌子:没喝完的咖啡、红茶、早餐套餐、香烟、圆珠笔,还有几样有趣的东西。 我拿出手机,写新短信,收件人是小佐内同学。 内容如下:〖不用急着追上去,依我之见,那两个人不是普通情侣,背后有见不得人的事情。在我想来,这件案子根据现场遗留下来的东西,就能破解了。〗 唉,总之,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掉的嘛! ——明天开始,我们应该能做得更好。 小佐内同学弄到证据照片后已过十天,我,嗯,大概连小佐内同学也差不多快忘记这次事件了。然而某天我看早报看到一半,整个人愣住了。版面虽然很小,但那个事件却扎扎实实地刊登在社会版上。 非法驾照诈骗未遂 木良署逮捕五名高中生 读了一下内容,上面提到主谋的十七岁高中三年级学生遭到逮捕。逮捕耶!这样子就会留下前科了。驾驶执照属于公安委员会的管辖范围,威胁到公共安全的报应,不是辅导,而是逮捕啊!还好这件事情被揭发出来了。开玩笑的啦,不过虽然是开玩笑,光在脑子里想想也蛮过瘾的。(注:公安委员会是隶属警察机关,维护国家公共安全、监督警察制度的机构。) 礼拜六,学校休假。我打手机给小佐内同学,约好随便找一家咖啡厅见面。先到咖啡厅的是我,过了不到五分钟,小佐内同学也出现了。凉爽的天空色连身洋装,搭配袖口有蕾丝的白色针织外套,这身打扮不华丽也不朴素。店里一角,一对情侣所坐的座位前面位置还空着,我们就过去坐了下来。我们决定吃早餐组合,我选了吐司,小佐内同学则是吃松饼。 我将那则报导摊在桌面上,机灵的小佐内同学也将其它报纸拿来。《朝日》、《读卖》、《每日》。哇,报导篇幅虽然小,但所有报纸上都有刊登。 送我们早餐过来的女服务生,会怎么看我们?这两个人不继续看报,却低着头,仿佛在灵前守夜般沉痛,气氛差到像劈腿被抓到一样。附上枫糖浆的松饼送到眼前了,小佐内同学却没动手。过了一阵子,她才好不容易低声说:“……糟了……” 我也接着说:“是啊!很糟……” 报导上当然没有刊载学生的真实姓名,只提到是居住在市中心的二十岁学生。话虽如此,但这个镇上应该不可能同个时期会同时发生两起同样的事件吧?如果报导写得确实点,健吾八成也会听说。所以即使是健吾,应该也不相信当时在驾驶训练班遇到的,是小佐内同学的妹妹才对。所以我想,健吾对小佐内同学应该有更新一层的认识了。 我们还从报导中,知道了许多原本不知道的事情。 为何该集团不选择便宜的50c.c.轻型摩托驾照,而选择必须上课的摩托车驾照来诈骗呢?我当时认为,是因为摩托车驾照可以上路,在社会上的公信力也比较高。这个想法,部份正确、部份错误。看来坂上原本就打算上高中后要考摩托车驾照,而当他告诉集团成员这件事情后,正好被利用在这次的诈欺案件上。意思也就是说,坂上自己掏钱付了讲习费、以他人名义报名上课、全力踩着脚踏车赶去驾训班,最后的结果却没拿到驾照,还多了前科。当小喽啰也真辛苦啊! 还有一点,该集团为何会知道五百旗头没有驾照?事实上并非集团主动调查到五百旗头没有驾照,而是五百旗头将自己没有驾照一事告诉了集团成员中的某一人,才会成为这次诈骗案件的开端。报导上没有出现五百旗头的名字,所以也无从得知五百旗头与该集团有什么关联。唉,总之就是有某些关系就对了。 说实在的,我们并没有直接揭发坂上他们的集团。小佐内同学虽意图报复,但更讨厌扯上警察,因此我们只有匿名打公共电话,警告镇上所有贷款公司,名叫“五百旗头”的人来借钱时要注意,然后他们应该在隔天就会收到证据照片。 我们当然也能够安心认为,贷款公司是借钱高手,因此即使没有我们的警告,一定也能识破坂上他们的诡计——但我们就是无法坐视不管。小佐内同学成功地为春季限定草莓塔报了仇。 复仇者似乎不应该露出轻松愉快的心情。 “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做这种事的……”小佐内同学以泫然欲泣的声音说着,一面将枫糖浆淋上松饼。等着最后一滴也落在松饼上头时,她又补充说:“人家都决定要当个小市民了耶……”她拿刀子拨开奶油,将烤成金黄的松饼切成四块,可是看来全然没有想吃的心情。娃娃头底下露出的双眼抬起来看着我,说道:“小鸠同学,对不起,你明明都遵守约定阻止了我……” 我缓缓摇头说:“我也没遵守约定呀!本来都决定不再扮演侦探、只用头脑想想而已的……”一、二、三,我屈指算着:第一件是斜背包、第二件是图画、第三件是美味热可可,不算打破玻璃瓶的案子,还有坂上的案子…… “一共四件耶!” “……真是罪孽深重呀!” “彼此、彼此。” 我们两人同时深深叹口气。看向摊开的报纸,叫人愈发想叹气,于是我将报纸全部折起,站起身拿去放回原处。回到座位上,冷静下来,喝了口不想喝的咖啡。 小佐内同学小声地说:“决定不当小市民了吗?” 我手拿着咖啡杯,看着小佐内同学。 她说:“我天生就执着,而小鸠同学天生就爱把话说出口,这真的是无药可救、改不了。不论我怎么骗自己,结果还是会露出马脚,不论我如何忍耐,结果还是会动手。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干脆就……” 我放下杯子,咖啡杯的盘子发出一声轻响。 “小佐内同学,我明白你感到气馁。‘我们没有在骗自己,只是在改正自己的缺点罢了。当然或许有些困难,可是明知道自己不对却散漫放肆,这样未免太没有自律心了吧?’——告诉我这些话的,不就是小佐内同学你吗?我们都还处于矫正期。” “……嗯。” 我的眼中闪着不屈不挠的斗志,说道:“这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成功,我们有点太急于想一下子就做得完美了。一起加油,别放弃,慢慢来吧!” 培养自己内心的谨慎、礼貌性和别人保持距离、不多管闲事,总有一天我会抓到诀窍,成为平凡的小市民。 小佐内同学看着我,我也在她眼中看到不可动摇的信念。 “嗯!”小佐内同学用力点头,这时从她后方传来—— “啪沙”一声,有人对小佐内同学泼水。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小佐内同学眨眨眼,用力转过头。 坐在小佐内同学对面座位上的我,很清楚发生什么事了。坐在我们座位后头的那对情侣,女方朝男方泼水。正确地说,应该是女的原本打算泼他水,男方却以少见的姿态扭过身子,几乎避开了所有的水。真希望他考虑一下后面的人再闪开。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小佐内同学一时说不出话来。我也是。女方将空杯子用力摆回桌上。 “我和你就到此为止!”说完,女方便起身走出店外去。男方回过神后,也立刻站起身,交给收银台数千日元,追着女方后头出去。然后,在他们后面——无声无息、拿手帕擦着后脑勺的小佐内同学也追了上去。 当少女恢复天真无邪的模样,就用冷水泼在她容易受伤的头发上,还连一句招呼都没打。这个猪头!——不过,现在哪是说这话的时候?我得快点阻止她才行!看着桌上的松饼和我自己的吐司,然后看看刚才那对情侣坐过的桌子:没喝完的咖啡、红茶、早餐套餐、香烟、圆珠笔,还有几样有趣的东西。 我拿出手机,写新短信,收件人是小佐内同学。 内容如下:〖不用急着追上去,依我之见,那两个人不是普通情侣,背后有见不得人的事情。在我想来,这件案子根据现场遗留下来的东西,就能破解了。〗 唉,总之,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掉的嘛! ——明天开始,我们应该能做得更好。 小佐内同学弄到证据照片后已过十天,我,嗯,大概连小佐内同学也差不多快忘记这次事件了。然而某天我看早报看到一半,整个人愣住了。版面虽然很小,但那个事件却扎扎实实地刊登在社会版上。 非法驾照诈骗未遂 木良署逮捕五名高中生 读了一下内容,上面提到主谋的十七岁高中三年级学生遭到逮捕。逮捕耶!这样子就会留下前科了。驾驶执照属于公安委员会的管辖范围,威胁到公共安全的报应,不是辅导,而是逮捕啊!还好这件事情被揭发出来了。开玩笑的啦,不过虽然是开玩笑,光在脑子里想想也蛮过瘾的。(注:公安委员会是隶属警察机关,维护国家公共安全、监督警察制度的机构。) 礼拜六,学校休假。我打手机给小佐内同学,约好随便找一家咖啡厅见面。先到咖啡厅的是我,过了不到五分钟,小佐内同学也出现了。凉爽的天空色连身洋装,搭配袖口有蕾丝的白色针织外套,这身打扮不华丽也不朴素。店里一角,一对情侣所坐的座位前面位置还空着,我们就过去坐了下来。我们决定吃早餐组合,我选了吐司,小佐内同学则是吃松饼。 我将那则报导摊在桌面上,机灵的小佐内同学也将其它报纸拿来。《朝日》、《读卖》、《每日》。哇,报导篇幅虽然小,但所有报纸上都有刊登。 送我们早餐过来的女服务生,会怎么看我们?这两个人不继续看报,却低着头,仿佛在灵前守夜般沉痛,气氛差到像劈腿被抓到一样。附上枫糖浆的松饼送到眼前了,小佐内同学却没动手。过了一阵子,她才好不容易低声说:“……糟了……” 我也接着说:“是啊!很糟……” 报导上当然没有刊载学生的真实姓名,只提到是居住在市中心的二十岁学生。话虽如此,但这个镇上应该不可能同个时期会同时发生两起同样的事件吧?如果报导写得确实点,健吾八成也会听说。所以即使是健吾,应该也不相信当时在驾驶训练班遇到的,是小佐内同学的妹妹才对。所以我想,健吾对小佐内同学应该有更新一层的认识了。 我们还从报导中,知道了许多原本不知道的事情。 为何该集团不选择便宜的50c.c.轻型摩托驾照,而选择必须上课的摩托车驾照来诈骗呢?我当时认为,是因为摩托车驾照可以上路,在社会上的公信力也比较高。这个想法,部份正确、部份错误。看来坂上原本就打算上高中后要考摩托车驾照,而当他告诉集团成员这件事情后,正好被利用在这次的诈欺案件上。意思也就是说,坂上自己掏钱付了讲习费、以他人名义报名上课、全力踩着脚踏车赶去驾训班,最后的结果却没拿到驾照,还多了前科。当小喽啰也真辛苦啊! 还有一点,该集团为何会知道五百旗头没有驾照?事实上并非集团主动调查到五百旗头没有驾照,而是五百旗头将自己没有驾照一事告诉了集团成员中的某一人,才会成为这次诈骗案件的开端。报导上没有出现五百旗头的名字,所以也无从得知五百旗头与该集团有什么关联。唉,总之就是有某些关系就对了。 说实在的,我们并没有直接揭发坂上他们的集团。小佐内同学虽意图报复,但更讨厌扯上警察,因此我们只有匿名打公共电话,警告镇上所有贷款公司,名叫“五百旗头”的人来借钱时要注意,然后他们应该在隔天就会收到证据照片。 我们当然也能够安心认为,贷款公司是借钱高手,因此即使没有我们的警告,一定也能识破坂上他们的诡计——但我们就是无法坐视不管。小佐内同学成功地为春季限定草莓塔报了仇。 复仇者似乎不应该露出轻松愉快的心情。 “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做这种事的……”小佐内同学以泫然欲泣的声音说着,一面将枫糖浆淋上松饼。等着最后一滴也落在松饼上头时,她又补充说:“人家都决定要当个小市民了耶……”她拿刀子拨开奶油,将烤成金黄的松饼切成四块,可是看来全然没有想吃的心情。娃娃头底下露出的双眼抬起来看着我,说道:“小鸠同学,对不起,你明明都遵守约定阻止了我……” 我缓缓摇头说:“我也没遵守约定呀!本来都决定不再扮演侦探、只用头脑想想而已的……”一、二、三,我屈指算着:第一件是斜背包、第二件是图画、第三件是美味热可可,不算打破玻璃瓶的案子,还有坂上的案子…… “一共四件耶!” “……真是罪孽深重呀!” “彼此、彼此。” 我们两人同时深深叹口气。看向摊开的报纸,叫人愈发想叹气,于是我将报纸全部折起,站起身拿去放回原处。回到座位上,冷静下来,喝了口不想喝的咖啡。 小佐内同学小声地说:“决定不当小市民了吗?” 我手拿着咖啡杯,看着小佐内同学。 她说:“我天生就执着,而小鸠同学天生就爱把话说出口,这真的是无药可救、改不了。不论我怎么骗自己,结果还是会露出马脚,不论我如何忍耐,结果还是会动手。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干脆就……” 我放下杯子,咖啡杯的盘子发出一声轻响。 “小佐内同学,我明白你感到气馁。‘我们没有在骗自己,只是在改正自己的缺点罢了。当然或许有些困难,可是明知道自己不对却散漫放肆,这样未免太没有自律心了吧?’——告诉我这些话的,不就是小佐内同学你吗?我们都还处于矫正期。” “……嗯。” 我的眼中闪着不屈不挠的斗志,说道:“这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成功,我们有点太急于想一下子就做得完美了。一起加油,别放弃,慢慢来吧!” 培养自己内心的谨慎、礼貌性和别人保持距离、不多管闲事,总有一天我会抓到诀窍,成为平凡的小市民。 小佐内同学看着我,我也在她眼中看到不可动摇的信念。 “嗯!”小佐内同学用力点头,这时从她后方传来—— “啪沙”一声,有人对小佐内同学泼水。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小佐内同学眨眨眼,用力转过头。 坐在小佐内同学对面座位上的我,很清楚发生什么事了。坐在我们座位后头的那对情侣,女方朝男方泼水。正确地说,应该是女的原本打算泼他水,男方却以少见的姿态扭过身子,几乎避开了所有的水。真希望他考虑一下后面的人再闪开。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小佐内同学一时说不出话来。我也是。女方将空杯子用力摆回桌上。 “我和你就到此为止!”说完,女方便起身走出店外去。男方回过神后,也立刻站起身,交给收银台数千日元,追着女方后头出去。然后,在他们后面——无声无息、拿手帕擦着后脑勺的小佐内同学也追了上去。 当少女恢复天真无邪的模样,就用冷水泼在她容易受伤的头发上,还连一句招呼都没打。这个猪头!——不过,现在哪是说这话的时候?我得快点阻止她才行!看着桌上的松饼和我自己的吐司,然后看看刚才那对情侣坐过的桌子:没喝完的咖啡、红茶、早餐套餐、香烟、圆珠笔,还有几样有趣的东西。 我拿出手机,写新短信,收件人是小佐内同学。 内容如下:〖不用急着追上去,依我之见,那两个人不是普通情侣,背后有见不得人的事情。在我想来,这件案子根据现场遗留下来的东西,就能破解了。〗 唉,总之,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掉的嘛! ——明天开始,我们应该能做得更好。 小佐内同学弄到证据照片后已过十天,我,嗯,大概连小佐内同学也差不多快忘记这次事件了。然而某天我看早报看到一半,整个人愣住了。版面虽然很小,但那个事件却扎扎实实地刊登在社会版上。 非法驾照诈骗未遂 木良署逮捕五名高中生 读了一下内容,上面提到主谋的十七岁高中三年级学生遭到逮捕。逮捕耶!这样子就会留下前科了。驾驶执照属于公安委员会的管辖范围,威胁到公共安全的报应,不是辅导,而是逮捕啊!还好这件事情被揭发出来了。开玩笑的啦,不过虽然是开玩笑,光在脑子里想想也蛮过瘾的。(注:公安委员会是隶属警察机关,维护国家公共安全、监督警察制度的机构。) 礼拜六,学校休假。我打手机给小佐内同学,约好随便找一家咖啡厅见面。先到咖啡厅的是我,过了不到五分钟,小佐内同学也出现了。凉爽的天空色连身洋装,搭配袖口有蕾丝的白色针织外套,这身打扮不华丽也不朴素。店里一角,一对情侣所坐的座位前面位置还空着,我们就过去坐了下来。我们决定吃早餐组合,我选了吐司,小佐内同学则是吃松饼。 我将那则报导摊在桌面上,机灵的小佐内同学也将其它报纸拿来。《朝日》、《读卖》、《每日》。哇,报导篇幅虽然小,但所有报纸上都有刊登。 送我们早餐过来的女服务生,会怎么看我们?这两个人不继续看报,却低着头,仿佛在灵前守夜般沉痛,气氛差到像劈腿被抓到一样。附上枫糖浆的松饼送到眼前了,小佐内同学却没动手。过了一阵子,她才好不容易低声说:“……糟了……” 我也接着说:“是啊!很糟……” 报导上当然没有刊载学生的真实姓名,只提到是居住在市中心的二十岁学生。话虽如此,但这个镇上应该不可能同个时期会同时发生两起同样的事件吧?如果报导写得确实点,健吾八成也会听说。所以即使是健吾,应该也不相信当时在驾驶训练班遇到的,是小佐内同学的妹妹才对。所以我想,健吾对小佐内同学应该有更新一层的认识了。 我们还从报导中,知道了许多原本不知道的事情。 为何该集团不选择便宜的50c.c.轻型摩托驾照,而选择必须上课的摩托车驾照来诈骗呢?我当时认为,是因为摩托车驾照可以上路,在社会上的公信力也比较高。这个想法,部份正确、部份错误。看来坂上原本就打算上高中后要考摩托车驾照,而当他告诉集团成员这件事情后,正好被利用在这次的诈欺案件上。意思也就是说,坂上自己掏钱付了讲习费、以他人名义报名上课、全力踩着脚踏车赶去驾训班,最后的结果却没拿到驾照,还多了前科。当小喽啰也真辛苦啊! 还有一点,该集团为何会知道五百旗头没有驾照?事实上并非集团主动调查到五百旗头没有驾照,而是五百旗头将自己没有驾照一事告诉了集团成员中的某一人,才会成为这次诈骗案件的开端。报导上没有出现五百旗头的名字,所以也无从得知五百旗头与该集团有什么关联。唉,总之就是有某些关系就对了。 说实在的,我们并没有直接揭发坂上他们的集团。小佐内同学虽意图报复,但更讨厌扯上警察,因此我们只有匿名打公共电话,警告镇上所有贷款公司,名叫“五百旗头”的人来借钱时要注意,然后他们应该在隔天就会收到证据照片。 我们当然也能够安心认为,贷款公司是借钱高手,因此即使没有我们的警告,一定也能识破坂上他们的诡计——但我们就是无法坐视不管。小佐内同学成功地为春季限定草莓塔报了仇。 复仇者似乎不应该露出轻松愉快的心情。 “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做这种事的……”小佐内同学以泫然欲泣的声音说着,一面将枫糖浆淋上松饼。等着最后一滴也落在松饼上头时,她又补充说:“人家都决定要当个小市民了耶……”她拿刀子拨开奶油,将烤成金黄的松饼切成四块,可是看来全然没有想吃的心情。娃娃头底下露出的双眼抬起来看着我,说道:“小鸠同学,对不起,你明明都遵守约定阻止了我……” 我缓缓摇头说:“我也没遵守约定呀!本来都决定不再扮演侦探、只用头脑想想而已的……”一、二、三,我屈指算着:第一件是斜背包、第二件是图画、第三件是美味热可可,不算打破玻璃瓶的案子,还有坂上的案子…… “一共四件耶!” “……真是罪孽深重呀!” “彼此、彼此。” 我们两人同时深深叹口气。看向摊开的报纸,叫人愈发想叹气,于是我将报纸全部折起,站起身拿去放回原处。回到座位上,冷静下来,喝了口不想喝的咖啡。 小佐内同学小声地说:“决定不当小市民了吗?” 我手拿着咖啡杯,看着小佐内同学。 她说:“我天生就执着,而小鸠同学天生就爱把话说出口,这真的是无药可救、改不了。不论我怎么骗自己,结果还是会露出马脚,不论我如何忍耐,结果还是会动手。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干脆就……” 我放下杯子,咖啡杯的盘子发出一声轻响。 “小佐内同学,我明白你感到气馁。‘我们没有在骗自己,只是在改正自己的缺点罢了。当然或许有些困难,可是明知道自己不对却散漫放肆,这样未免太没有自律心了吧?’——告诉我这些话的,不就是小佐内同学你吗?我们都还处于矫正期。” “……嗯。” 我的眼中闪着不屈不挠的斗志,说道:“这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成功,我们有点太急于想一下子就做得完美了。一起加油,别放弃,慢慢来吧!” 培养自己内心的谨慎、礼貌性和别人保持距离、不多管闲事,总有一天我会抓到诀窍,成为平凡的小市民。 小佐内同学看着我,我也在她眼中看到不可动摇的信念。 “嗯!”小佐内同学用力点头,这时从她后方传来—— “啪沙”一声,有人对小佐内同学泼水。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小佐内同学眨眨眼,用力转过头。 坐在小佐内同学对面座位上的我,很清楚发生什么事了。坐在我们座位后头的那对情侣,女方朝男方泼水。正确地说,应该是女的原本打算泼他水,男方却以少见的姿态扭过身子,几乎避开了所有的水。真希望他考虑一下后面的人再闪开。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小佐内同学一时说不出话来。我也是。女方将空杯子用力摆回桌上。 “我和你就到此为止!”说完,女方便起身走出店外去。男方回过神后,也立刻站起身,交给收银台数千日元,追着女方后头出去。然后,在他们后面——无声无息、拿手帕擦着后脑勺的小佐内同学也追了上去。 当少女恢复天真无邪的模样,就用冷水泼在她容易受伤的头发上,还连一句招呼都没打。这个猪头!——不过,现在哪是说这话的时候?我得快点阻止她才行!看着桌上的松饼和我自己的吐司,然后看看刚才那对情侣坐过的桌子:没喝完的咖啡、红茶、早餐套餐、香烟、圆珠笔,还有几样有趣的东西。 我拿出手机,写新短信,收件人是小佐内同学。 内容如下:〖不用急着追上去,依我之见,那两个人不是普通情侣,背后有见不得人的事情。在我想来,这件案子根据现场遗留下来的东西,就能破解了。〗 唉,总之,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掉的嘛! ——明天开始,我们应该能做得更好。 序章 就像棉花糖一样 台版 转自 逆推@轻之国度 空气中飘散着烤肉酱的香味。如果只有这样应该很香才对,但是除了烤肉酱的味道,还掺杂着酱油和沙拉油的味道,以及砂糖融化时的香甜气息等等,这些全部混合起来之后,怎么想也不可能变成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今天有庙会,市内那条最热闹的大街从傍晚以后就进行交通管制,各式各样的路边摊搭着华丽而庸俗的塑胶棚,把街道两旁挤得水泄不通。在吵杂的喧哗声与拥挤的人群中,我一个人悠闲地走着。 我所就读的船户高中现在正是准备期末考的期间,学校还发出了「现在应该要专心在学业上,不要因为有庙会就放纵自己晚上还在外头闲晃。」的禁令。 对于我——小鸠常悟朗——这个拼了命地追求小市民之道的人来说,应该如何解读这道禁令呢? 如果你想的是「既然学校都禁止了,不去庙会才是小市民该做的」,那你就太嫩了。真正的小市民会高喊着「规则就是要用来打破的」口号去逛庙会,但是一旦看到老师或教官,就得马上偷偷摸摸地躲起来,爱玩又要不被发现才是小市民之道。基于以上的理由,我才会漫无目的地一摊逛过一摊。 然而伤脑筋的是,竟没有任何一样东西能够勾起我购买的欲望。虽然端正的小市民是不会因为庙会的气氛,就一时冲昏头买下许多压根儿就不想买的东西,但是当我走到看似便宜的商品面前,却又怎么样也提不起食欲或购买欲。如果是章鱼烧的话,车站前面的小巷子里有一间既好吃又便宜的店……结果我只是漠不关心地浏览着那些商品,看起来一定是一脸无趣的样子吧!算了,就当自己只是为了感受一下庙会的气氛才来的就好了。虽然空气中依旧飘散着烤肉酱和酱油和沙拉油和砂糖的味道。 吹在身上的风十分温暖,我想这应该不是路边摊的铁板造成的,而是因为夏天到了。不过看到这么多人都出来逛庙会,今晚应该也是个舒适的夏夜。 七月。挡在眼前的难关是期末考。我的成绩说得好听一点大概中等偏上,但怎么样也挤不进前端,这种成绩用不着老师们提醒,我自己也知道现在不是贪玩的时候。这样用力念书用力玩的高中生活顶多也只能过上一年多,等到升上了二年级,多少就会开始感觉到必须认真考虑未来出路的问题……不过,这对我来说还有点遥远。庙会也逛得差不多了,是该回去好好地给他开一晚夜车,以准备明天的考试了——这不也是小市民应有的行为吗? 「……咦?」 在卖烤花枝的摊子前,我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从一年级开始就跟我同班的某某同学。他的个性不拘小节,很容易就可以聊上两句,所以我们在学校里也常常聊天。他今晚把头发抓得刺刺的,感觉上是特别打扮过,有备而来。衬衫上印着一串英文字母但又不是英文,完全看不懂,我看他自己也不会念吧?如果都没人看懂倒也还好,万一是什么猥亵的德文该怎么办?我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一边盯着他看。结果视线正好和刚买完烤花枝脚的他对上了。 我举起一只手,心想两人之间的距离应该没有近到可以让他听见我的声音,但还是打个招呼: 「嗨!」 对方也以同样的动作回应,但也仅止于此。我迈开脚步往前走,决定不再想他的事,我想他应该也是一样。倒不是因为有班上的女生状似亲密地站在他旁边,而害我有所顾虑什么的,而是我和他心里都有数,我们之间的交情本来就还不到出了校门还能保持亲密的地步。 但是这并不表示我们对于人际关系特别冷漠什么的。对我们这些高中生而言,不管是人际关系、穿着打扮、甚至是个性也好,校内校外本来就是两个世界,也许比在家里和在外面的样子差更多。简而言之,就是在学校里是一种形象,走出校门又是另一种形象。 事实上,在这之前我就已经遇到过好几个认识的人了。有些是船户高中的同学,有些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我还在念鹰羽国中的时候认识的人。不管是谁,我都顶多只是打个招呼,或者是干脆假装没看见对方直接走过去。这样子不拘小节的态度比小市民还基本,也就是所谓的常识。 虽然我在学校里并不算是一个没朋友的人,但是走出校门之后,还能够继续聊上个几句的对象却只有一个。 我说的那个人叫作堂岛健吾,大块头的他长得孔武有力又富侠义心肠。刚上高中的时候只有一张脸长得四四方方的,但是过了一年之后,肌肉愈练愈结实,感觉连体形都变得四四方方了。不过,我倒也不是跟他特别要好,相反地,我想我应该有刻意跟他保持距离才对,可惜健吾是一个完全不会看人脸色的家伙,所以他在学校里面和学校外头的行为举止是没什么两样的。 而且,在这么拥挤的庙会人潮之中,应该不需要刻意去跟他会合吧!我正打算买点鸡蛋糕或糖炒栗子就打道回府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背后抓住了我的领子。 脖子被勒住,害我发出了青蛙一样的叫声。来者何人?不会那么倒霉刚好被流氓给缠上了吧?我把头转过去一看…… 「……咦?」 是只狐狸。 一个白底画着红色轮廓的狐狸面具,就位在相当于我的肩膀的高度往上看。狐狸的鼻子伸得长长的,左右各花了三根黑色胡须。 虽然说到庙会就会联想到卖面具的摊贩,但是这副面具的质感和那些随便什么地方都有的塑胶制面具可是大大的不同。看起来是木雕的好东西……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顶着这副狐狸面具的,是一个身穿夏季和服的小朋友。淡粉红色的布料上,描绘着镶着金边的白色牵牛花。右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抓住我的领子,左手则轻轻松松地垂在下面。话说回来,这副面具还不是需要用手举着才能遮住脸的那种,而是仔细地用带子之类的东西系在脸上。就算是什么都卖、什么都不奇怪的庙会,夏季和服加上狐狸面具也实在是太诡异了吧! 在这个人声鼎沸的仲夏夜庙会里,突然冒出来一只稻荷大神的使者。害我好想问她——找我这个身份低微的高中生有何贵干?(注:稻荷大神是日本神话中的谷物和食物神,主管丰收。传说它有两个随从,是白色的狐狸。) 我拨开她一直抓着我的领子不放的手,稍微蹲低,让我们的视线同高,对她说: 「怎么啦?小妹妹。和你妈妈走散了吗?」 ……话才说完,胫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眼前这个穿着夏季和服的小女孩似乎特别讲究,就连脚上穿的都是鞋跟很高的黑漆木屐。如今被她又硬又重的木屐,而且还是边角的部分用力地踹在胫骨上,害我一时痛得说不出话来,就连眼角都冒出了泪水。 顾不得面子问题,我抱着那只脚跳了好几下,再也忍不住想要找她理论的冲动爆发: 「你未免也踢得太用力了吧!……小佐内同学!」 穿着夏季和服的女孩用两只手捧着狐狸的面具,慢慢地把它从脸上拿开。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刚好剪成齐肩的妹妹头。基本上这种略带古风的发型也被戏称为河童头,不过我都管它叫娃娃头。眼睛虽然不大,但却还没有受到任何世俗的污染。再加上小巧的嘴巴,横看竖看都是一张孩子气的脸,也就是所谓的童颜。我的身高在男生里其实并不算高,但是她的身高只到我的肩膀。如果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即使误以为她是跟着亲戚的大哥哥来逛庙会的小学生也不足为奇。 虽然这家伙已经高中二年级了。名字叫做小佐内由纪。 小佐内同学和我从国三的夏天就在一起了……所以或许小佐内同学其实长高了一点也说不定,只是我不知道而已。你问我为什么明明她戴着狐狸的面具却还能被我 认出来吗?说穿了其实也没什么,会戴着一副那么复古的面具还突然抓住人家领子的女生,除了小佐内同学之外我还真想不出第二个人选。 小佐内同学此刻正用手捂着嘴巴,瞪大眼睛看着我,说: 「对、对不起啦!我穿不惯木屐,所以踢得不太好……」 「你是说你还有习惯穿来踢人的鞋子啊?」 顶着狐狸面具的那颗头不住地摇。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对不起啦!很痛吗?」 虽然刚被踢到的那一瞬间我的确痛得眼冒金星,可是痛得再怎么厉害也总有趋于缓和的时候。我把脚放了下来,硬挤出一个笑容说: 「已经不痛了。」 「噢……」 小佐内同学有气无力地低着头。 「谁叫你要讲那种话,人家很受伤耶……好啦,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没关系啦。」 「那就好。」 小佐内同学温柔地一笑。哈哈哈!再装就不像了,她才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受伤哩!能够伤害到小佐内同学的,是那种……呃……更……更大条的事。 小佐内同学把摘下来的狐狸面具固定在头的右侧。这种面具好像是用风筝线固定,线太细了,她陷入了一番苦战。尽管如此,我还是忍不住问: 「这种东西你是在哪里买的?」 「嗯?你是说这个面具吗?」 小佐内同学忙着把风筝线打成一个蝴蝶结,只用眼角余光望向我这边来。 「在做木工的店里买的。因为实在太可爱了,忍不住就买了。」 据我所知,小佐内同学很少用可爱来形容一个东西。更正确地说,她不会随便使用「可爱」一词来形容「漂亮」或「好玩」的东西,由此小佐内同学真的觉得那个梦里才会出现的奇怪狐狸很可爱吧! ……算了,别人的喜好由不得我来批评。 小佐内同学终于把线绑好了。她两只手交叉在背后,微笑着跟我说: 「一起走吧?」 「咦?」 我有点困惑。 在学校以外的地方,唯一能够和我熟络地说上几句话的,大概只有堂岛健吾一个人。这句话绝对不假。 我和小佐内同学虽然常常一起行动,但那其实是有目的的。我和小佐内同学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我们都想要成为看似简单,但执行起来困难度相当高的「终极小市民」。我们只想过着平稳的日子,认为对于所有可能会妨碍到这种生活态度的事情都应该断然回避。我们只是为了赶在所有的麻烦尚未成型的萌芽阶段就先一步避开,而稍微利用一下彼此罢了。 这样的小佐内同学会想在庙会的热闹大街上跟我一起走,肯定有什么阴谋。虽然我一时半刻还没来得及摸清楚她的企图,不过一看到小佐内同学悄悄地迅速闪到我的右侧就定位,我就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前面有你不想见到的人对吧!」 头右侧的狐狸面具多少遮住了小佐内同学的侧脸,而我则站在她的左边。只要盯着木屐的鞋尖,头低低地往前走,看不到正面的情况下应该没有人认得出她,况且她还细心地把自己打扮成血统纯正的日本娃娃。 我的猜测似乎一点也没错。小佐内同学已然低着头,就连在回答问题的时候也不见她抬起头来。 「嗯。」她轻声回应。 「是班上的同学吗?」 「以前的同学。」 在人潮中站着不动是会给人添麻烦的。我开始往前走,如此一来小佐内同学也跟上我的脚步。虽然庙会让四周很是喧嚣,但她那双黑色的木屐敲在地板上的脚步声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那你回家不就好了嘛?」 「我的脚踏车停在前面嘛!」 「哦~」 那就没办法了。 因为小佐内同学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所以听不太到她的声音。她好像是说: 「还好我遇到你了。」 「你一直在找我?」 「因为你说你会来嘛!所以我就想说找一下也许会遇到……不过我也没有抱太大的期待就是了。」 「的确没错,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真亏你还能找到呢!」 而且你个子这么小,真是辛苦了……我硬是把最后这句话给吞了回去。我可不想再吃她一记飞踢。 话又说回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跟小佐内同学一起走在街上了。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呢……我试着翻开记忆的扉页,结果一不小心就翻得太过头,回想起来的是去年的春天,当时我刚好撞见正在换新手机的小佐内同学。不过那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了,后来应该也还有才对。 糟糕,害我连不想要记得的事情都想起来了。那一天,我说要请小佐内同学吃我们家自己做的超好吃水果优格,我好像还没有实现这个承诺。都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不晓得小佐内同学还记不记得,如果她还记得的话……现在再请她吃也还不迟啦。不过还是先想好要怎么解释才好,因为小佐内同学对于甜食的执着可不是普通人的境界。 甜食是小佐内同学世上第二喜欢的东西。为了甜食,在体力和资金能够负担得起的范围内,天涯海角她都愿意去。 ……那什么才是小佐内同学世上最喜欢的东西呢?答案是「报仇」。 虽然外表看起来惹人怜爱,其实她最擅长的是底线防守型的反击。为了给对手致命的一击,她总是站在底线,等对方先发动攻势。小佐内同学平常只是把自己身为一匹「狼」的性格给封印起来,所以她才会立志要成为一个小市民。 另一方面,我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与生俱来爱管闲事的鸡婆个性。常常自恃着旁观者清,就对别人的所作所为多所置喙。明明只要装作没看见就什么事都没有,却老是喜欢自作聪明地说些有的没的,结果害大家都不愉快。我之所以想要成为一个小市民,也是想要把这种「狐狸」的性格给压下去。 ……从去年的春天到夏天这段时间,我和小佐内同学最后还是因为伪造文书的犯罪案件而破了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的关系,最后竟然有五个人遭到逮捕。这绝对不是小市民应有的行为。在经过深切的反省之后,我们从那个夏天开始,一整年都非常安分守己。「小市民」的宝座差不多可以说是我们的囊中物了。 「啊!」 小佐内同学突然发出了怪声,用手指着前方。发生什么事了?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前方是一个卖棉花糖的摊贩。 小佐内同学摆出一张悲痛的表情,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说: 「我忘了吃棉花糖了!」 这场庙会,我只是来散步的。 看来小佐内同学和我不一样,大概是来大快朵颐一番的吧。 瞧她那雀跃不已的样子,虽然知道说了也等于白说,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泼她冷水: 「小佐内同学,你知道棉花糖的原料有多便宜吗?」 「……」 「姑且不论砂糖有多便宜,你知道做一支棉花糖只需要一点点的砂糖吗?」 小佐内同学用力地把木屐踩得卡搭卡搭响。一直盯着地上的脸终于抬了起来,非常坚持地说: 「这不是便不便宜的问题……我就是想要吃棉花糖不行吗?」 我从来不知道她是一个意志这么坚定的人。 最后,小佐内同学右边的侧面戴着狐狸的面具、左边的侧面由我挡住、正面则藏在一大坨的白色棉花糖后头地走在人群中。她卡搭卡搭地踩着木屐,一面大口吃着棉花糖,还时不时地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我已开始还以为她买棉花糖来吃是为了要遮住自己的脸,但是看她的模样,不免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一心专注在棉花糖上的小佐内同学,脚步很明显地慢了下来,只好换成我配合她的步伐。其实身高的差距也就是腿长的差距,要配合小佐内同学慢吞吞的步伐实在是很辛苦。我虽然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用超慢的龟速走着,但还是一面留意着四周,因为我对小佐内同学那个「不想见到的人」有点好奇。 顺带一提,小佐内同学虽然说她是因为把脚踏车停在前面,所以明知会遇到不想见到的人,还是得硬着头皮过去的说辞显然是谎话连篇。因为小佐内同学着夏季和服、骑脚踏车的话,势必得把裙摆撩起来才行。 就算把裙摆撩起来,顶多也只是露出一截小腿来请路人眼睛吃冰淇淋,那跟穿制服裙子没有太大的差别,所以穿夏季和服也还勉强能骑车。但小佐内同学脚上踩的可是木屐耶!就算能把裙摆撩起来,跨到脚踏车的椅垫上,穿着木屐也很难踩得动踏板吧!想要打扮成一身和风,也可以穿草鞋啊!可是小佐内同学却特地穿着木屐前来,表示她百分之九十不是骑脚踏车来的。 既然如此,那么她宁愿藏头盖脸地也要来这里,除了「虽然不想让对方见到,但是却想要见到对方」的理由之外,应该没有别的原因了。既然如此,那么我也想见识一下对方长得什么模样。 小佐内同学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想也知道,如果没有特殊理由的话,小佐内同学也不会刻意叫住我,然而我却不知道这个理由是什么。以现阶段来说,可以用来当作线索的材料还太少了。 不过……算了,我想也不会是什么太了不起的理由吧!我们的目标都是成为「小市民」,只不过一直把这个目标挂在嘴上,就显得有些自以为是。用放大镜来看一些小地方,然后觉得事情很严重——就像一点点砂糖做成的大把棉花糖,小题大作了。 我一直左顾右盼,小佐内同学终于从棉花糖的隙缝里抬起头来问我: 「你干嘛一直东张西望啊?」 「呃~没有啦,我是想如果在卖糖炒栗子,要买一点回家吃。」 这句话倒也不完全是谎话,至少有百分之十的部分是真的。之间小佐内同学偏着头,卷在竹筷子上的棉花糖也跟着倾斜成同样的角度。 「我记得前面没有啰!」 「这样啊!算了,我也不是非得要吃到不可。」 正如同小佐内同学所说的一样。夜市只到卖奶油马铃薯的、射空气枪的、钓超级球的、卖巧克力香蕉的、卖气球的之后就结束了。我拿出手机来看了一下时间,居然比我想象的还晚。明天还有考试,差不多该回家了。 那就先这样吧!我对她说完,才刚停下脚步,小佐内同学也停止了舔棉花糖的动作,问我: 「对了,小鸠同学,你暑假有什么计划吗?」 考完期末考之后,想当然尔就是暑假了。我的计划是…… 「没什么特别的耶!小佐内同学呢?」 小佐内同学嗯~地想了一下,突然抬头看了看天空,又舔了一口棉花糖,然后满足地笑了笑: 「我啊……有种非常好的预感喔!」 望着她的笑脸,我也回以一抹微笑。 对暑假有种非常好的预感啊…… 身为一个小市民,可以决定过个有美好回忆的暑假吗? 第一章 只有夏洛特蛋糕属于我 1 我决定了,一切都是这个热到不行的夏天害的。如果一切都和平常一样的话,我一定不会把脑筋动到这里来的。 现在,屋子里只有我和小佐内同学两个人。也就是说,不需要顾忌任何人。 在这之前,也不是完全没有两个人单独相处的经验。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对小佐内同学出手——至少在今天之前没有。 明明就开着冷气,可是我一点也感觉不到有凉风送来。相反地,体内灌满了夏天的热气,我感到自己的体内正有一股蠢蠢欲动的冲动蓄势待发,可是在另一方面,我又感到头脑里面有一部分正在慢慢地冷却下来。我感觉汗水正不听使唤地狂飙,连忙用手帕在脖子上按了几下。因为太紧张而感到口干舌燥,于是喝了一小口小佐内同学为我准备的冰凉麦茶。 小佐内同学说是为了要慰劳我在这种大太阳底下帮忙跑腿的辛劳,脸上挂着那抹总是有所保留的微笑,为我准备了冰凉的麦茶。小佐内同学那个时候一定没有料到,我居然会辜负她的信任吧! 要辜负别人的信任,其实是一件再痛苦不过的事了。我真的觉得非常对不起小佐内同学……可是在另一方面,即将发生的事也的确令我兴奋莫名。 上吧!既然都已经决定要做了,那就动手吧!还有,既然决定要做了,就得要做得不露痕迹才行。 我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出去。 ……一切都是这个热到不行的夏天害的,才会让所有的人都失去了理性。不管是我,还是小佐内同学。如果一切都和平常一样的话,我一定不会把脑筋动到这上头来的。 到底是从哪一颗纽扣开始扣错的呢?仔细回想,不就是昨天的事吗? 2 高中二年级的暑假。暑假的第一天,小佐内同学就跑来我家。 傍晚的时候,门铃夹杂着喊声响起,我走到大门口一看,小佐内同学就站在门外,门口还停放着一辆椅垫被放得极低的脚踏车。本来就已经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小很多的小佐内同学,再加上还穿了绣金葱的背心搭配粉红色软帽,更拉大了实际年龄与外表的差异……小佐内同学穿便服就等于变装的意思。 小佐内同学的双眼从乌溜溜的刘海下静静地看着我。 到底有何贵事呢?只见小佐内同学一脸莫测高深的表情,把一张地图摊开在充满疑惑的我面前说: 「小鸠同学,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废话!一看就知道吧!不就是这里的地图吗?只不过上头写了一堆东西,地图的各个角落也都被做上了红色的记号,记号旁边又写着类似专有名词的文字。我一开始还反应不过来那是什么记号,可是当我看到这个名字之后,谜团就解开了。我难以掩饰语气里的无奈,有气无力地回答她说:「这是标出市内所有糕饼店的位置图嘛!」 小佐内同学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马上摇头,说:「是没错啦!但是又不完全正确。」 「那是怎样?」 「这张地图啊……」小佐内同学露出了认真的眼神,一副要透露什么秘密的样子说:「将左右我这个夏天的命运……」 「命运……」 「就是<小佐内甜点指南书?夏季版>。」 我慢动作地关上了玄关的大门。一边想着暑假的第一个晚上要怎么过,一边正打算回自己房间的时候,门铃又响了。两次、三次……我叹了一口气,又走到门口。小佐内同学既不打算解释,也没有对我投以怨怼的眼光,只是静静地再一次把地图推到我面前来。 「我说小佐内同学~虽然我是不讨厌甜食啦,可是也没像你这么喜欢啊!这点请你记住好吗?」 小佐内同学的表情顿时暗淡了下来:「你说什么都不肯收下吗?」 是没有非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可的理由啦! 「好吧,那我就收下啰。」 「太好了!那我们明天就去吧!」 啥?我有点傻眼,用食指指着自己问她:「我们?就我跟你吗?」 「嗯。」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非得跟小佐内同学去蛋糕店不可呢? 当然我也不是没有跟小佐内同学一起去吃过甜点,相反地,还去过好几次。只是,暑假干嘛还要特地约出来见面呢?这点令我百思不解。 或许有人会说,不管什么样的人都是一样的;尤其小市民这种人格的确是建立在与其他人的人际关系之上。对于同样都是高中二年级的我们来说,我们的人际关系几乎都集中在校园生活,所以我们之间的互助、互惠的关系也必然只存在于学校的时候。虽然我和小佐内同学在学校经常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但几乎没有在假日还特地约出来见面的记录,况且我们完全没有在暑假见面的必要。事实上,去年的暑假我们连彼此的面都没有见过。 「怎么啦?有什么我非去不可的理由吗?」 被我这么一问,小佐内同学的语气有一点黯然,回答:「如果我想要完成今年夏天的计划,就……就一定要有像小鸠同学这种人的帮忙才行。」 我怎么想也想不通,她的甜点攻略大作战干嘛非要我加入不可呢?但是在想不通的情况下,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拒绝她的话……该怎么说咧……总之很难开口。我的表情看起来大概有点沮丧了,只要扯上小佐内同学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种想法实在是很要不得。我拼命按捺住想要问她究竟有什么企图的冲动,而小佐内同学只是抬头看着我,微微侧着头,用小得像蚊子叫的声音问我:「你不想去吗?」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 「也不是不想去啦!」 突然,小佐内同学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那就好……那么明天一点见啰!」 然后递给我一张纸。仔细一看,内容令我无言。 <小佐内甜点指南书?夏季版> 前十名: 1.的夏季限定热带水果圣代 2.的水蜜桃派 3.<村松屋>的苹果糖(←要注意贩卖的时间!) 4.<樱庵>的冰淇淋双球自由配(←黑芝麻&豆浆) 5.<道之站闪亮亮公园>的特制奶油水果冰淇淋 6.<france>的水蜜桃千层派 7.的冷冻西瓜优格(←有加鲜奶油) 8.的水蜜桃圣代 9.<飞鸟>的宇治金时(←要点红豆馅的) 10.的芒果布丁 十名外请注意!含非夏季限定商品 a级品 <红头巾>的千层起司蛋糕 <爱丽丝>的可丽饼水果塔 的安伯罗瓦士蛋糕 <春日制果锻治町直卖所>的御萩饼(←中元节限定) <柠檬种子>的卡纳蕾(←外带专用) <甜叉子>的柠檬酱 的意大利鲜奶酪(←再次拒绝往来……) <嘉诺萨>的红茶奶油酥饼 <roche>的店家特制饼干组合 <椿苑>的蕨饼 b级品 <喫茶待梦>的巧克力戚风蛋糕 的提拉米苏 <甘泉>的日式甜点 的双重口味霜淇淋 <吉妮薇尔>的凤梨口味松饼 <银扇堂>的白玉丸子 < triangle>的水蜜桃蛋糕卷 <三色旗松波大楼店>的沙瓦兰蛋糕 <香川自助餐厅>的葡萄奶油蛋糕 的年轮蛋糕 ……这个嘛……呃……我应该要做何反应才好呢? 她的意思应该不会是要把这些店全部都吃过一遍吧…… 第二天。既然约一点,我就在一点之前准备要出门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了小佐内同学自以为是女王陛下的简讯—— 「不好意思,我临时有事没办法出门。麻烦你帮我去第十名的店买两个芒果布丁和四个上头有葡萄柚的夏洛特蛋糕送来我家。不好意思。」 这可不是开头和结尾各一句不好意思就可以解决的吧?小佐内同学该不会是在昨天来我家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她今天会出不了门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摆明就是在利用我嘛!不过就像她常常利用我一样,我也常常在利用她,所以我们可以说是半斤八两,这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真正令我生气的原因,其实是恼人的酷暑。<小佐内甜点指南书?夏季版>上锁定了将近三十家店,对照她所列出的排行榜,第十名的店是。虽然是我没有去过的店,不过位置就在从我家通往小佐内同学所住的大厦的必经之路附近,真是谢天谢地。如果是在这条路的另一边的话,就算有天大的理由,我应该也恕难从命,因为天气实在是太热了。 整个日本列岛都笼罩在高气压的威力之下,我出门的时候刚好是十二点,当时气温已经超过三十六度。平常天气好的话,一天当中气温最好的时间应该会落在下午两点,所以也就是说,接下来只会愈来愈热。还好空气中的湿度很低,炎热但不闷热是唯一值得欣慰的地方,但是骑着脚踏车的我,汗水还是一下子湿透了衣服。 我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寻找。幸好屋顶上插了一根法国国旗,似乎是在宣告世人这里有一家西点面包店,没花我太多时间就找到了。屋檐和招牌都还很新,墙壁也是漂亮的绿色,但是一看到屋顶的镀锌薄铁板已经褪了色,就不难猜到这家店应该是将颇有屋龄的老房子重新翻修的。不过这都跟我没关系,我只在乎店里的冷气够不够强。 显然我是多虑了。蛋糕店内由于有很多生鲜类的产品,所以就跟超市一样,必须营造出一个凉爽的空间,以维持产品的新鲜卫生。大门乍看之下像是自动门,但实际上却是要用手往两旁拉开的大门。开了门,前脚才刚踏进店里,迎面而来的冷气就令我顿时松了一口气。我从口袋拿出手帕擦了擦汗。 但是…… 「……怎么办?」 蛋糕柜里呈现出非常漂亮的橘色,上头还有一片薄荷叶作装饰的,应该就是芒果布丁了吧!另外在写着夏洛特蛋糕的牌子后面,则是一排三角形的白色蛋糕,看样子是把一整个蛋糕切成八等分的切片蛋糕,问题是数量不够。芒果布丁是还有好几个,而夏洛特蛋糕却只剩下三个。可是小佐内同学要我帮她买四个。 「您好,欢迎光临。」 看见一个穿着围裙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我便问她: 「请问一下,这里的蛋糕等一下会再补齐吗?」 店员小姐看了我一眼,没好气地回答:「全部都只有蛋糕柜里的这些。」 是喔!算了,反正距离约好的一点也没剩下多少时间了,根本不可能在这里等她把蛋糕补齐。既然如此也没办法,所以我就买了两个芒果布丁和三个夏洛特蛋糕。虽然我还是搞不清楚小佐内同学在想什么,但她应该不至于硬要我把没有的东西生出来给她吧! 店员小姐还是一脸爱理不理的样子,不过把两种蛋糕装进纸盒里的动作倒是十分俐落。我一边看着她打包蛋糕,一边传简讯给小佐内同学。 「蛋糕买好啰!」 「谢谢,我很期待。」 之所以没有告诉她蛋糕的数量不够,纯粹只是因为我打字速度太慢的缘故。反正等一下就会见到面了,到时候再告诉她也还不迟。 收起手机,只见店员小姐还在打包蛋糕。这也太久了吧!我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拿的,发现在收银机的旁边有一个小篮子,篮子里头放着免费供人索取的面纸,似乎是当地的信用合作社的广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当我要把手伸过去拿的时候…… 「让您久等了。」店员叫住了我,只好把手缩回来。蛋糕被分装在两个纸盒里,一盒是芒果布丁,另一盒则是夏洛特蛋糕。 这种大小的纸盒刚好可以两个叠在一起放进脚踏车前面的置物篮里,如果是把五个蛋糕统统装在一个大纸盒里,那可就伤脑筋了。我心想,这个店员小姐的态度虽然不是很亲切,但其实也许是个非常细心的人。 3 小佐内同学的家住在一栋大厦的三楼。那是一栋乳白色的墙壁,非常漂亮的大厦,户数也很多。我已经去过好几次了。没有迷路。 敲了敲门以后,穿着一件貌似非常凉快的白色洋装的小佐内同学便来开门。 「不好意思,让你去帮我买东西。一定很热吧!」 「买东西是还好,但这天气是真的太热了。」 感觉不出家里还有其他的人。小佐内同学是独生女,父母都在外工作,听说每天都早出晚归;每次我来她家拜访的时候,都觉得没什么生活感。这么说起来,我甚至还没见过小佐内同学的父母呢!女儿才高中二年级,父母就买得起这么豪华的电梯华厦,应该是从事很有赚头的行业吧!还是前人留下来的遗产呢?我从来没跟她讨论过这个问题,以后也不会讨论到。虽然屋子里有冷气放松,但是因为温度设定得太高了,所以感觉不怎么凉爽。 「你先在客厅里坐一下。冰箱里有麦茶,要喝吗?」 「要!」当然要啦!非常需要! 原木地板的客厅里还铺着地毯,地毯上有一张矮矮的小茶几。我把两只手上的蛋糕盒子放在茶几上。 小佐内同学把麦茶倒在啤酒杯里端了过来。我一边想着为什么她的家里会有啤酒杯,一边大口大口地把麦茶灌进喉咙里。我虽然很想一口气喝光它,但是要一口气干掉一杯装在啤酒杯里,而且还是冰得透心凉的麦茶实在有一点难度,才喝了半杯左右我就不行了。 小佐内同学又跑回厨房里,两只手各端了一杯咖啡出来。她烧热水的速度会不会太快?应该是用咖啡机煮的吧!咖啡冒着热腾腾的蒸气,散发出浓郁的香味。我又把手帕从口袋里拿出来,贴在不停冒汗的额头上。 小佐内同学接下来又端出了小碟子和汤匙,说「来吃蛋糕吧!」 照这样看来,小佐内同学真的是为了要和我一起吃蛋糕才把我找来的……那又怎样?我已经说过几千几百万次我并不是那么喜欢甜食了……而小佐内同学也不理会我一脸呆滞的样子,脸上始终挂着莫测高深的表情,就像浦岛太郎要打开玉匣一样(注:日本民间故事),慢慢地把手伸向蛋糕盒。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很单调的电子音,应该是手机的来电铃声。我还以为是我的,把手伸进口袋里摸了半天,结果才发现是小佐内同学的电话响了。小佐内同学似乎也正在等这通电话,她的动作完全符合「身轻如燕」这四个字。 「喂~怎么样了?」 小佐内同学瞄了我一眼。 「抱歉,等我一下喔。」她先向电话那头的人道了歉,再对我说:「抱歉,等我一下喔。」 然后她慌慌张张地离开客厅了,只剩下我和蛋糕、咖啡大眼瞪小眼。 光坐着等也不是办法,我把装蛋糕的盒子打开。幸好芒果布丁和夏洛特 蛋糕都还完好无缺,并没有因为放在脚踏车前面的篮子里一路颠簸而变形。 芒果布丁装在透明的塑胶杯里。橘色的补丁上头挤了一点鲜奶油作为装饰,还点缀着一颗浆果和一片薄荷叶,仔细一瞧,布丁里似乎还结结实实地镶着好几块切成丁的果肉,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印象中我好像还没吃过芒果耶!(注:芒果是热带水果,在台湾虽然很常见,但在日本算是较稀少的珍贵食材,不是一般家庭常吃的水果。) 夏洛特蛋糕则是装在用金色的厚纸板做成的盘子上,外面再围上一圈透明的玻璃纸。看起来好像是切成八等分的水果塔,不过质地和塔的派皮又不太一样,夏洛特蛋糕的外侧是一层烤成金黄色、感觉起来非常轻柔的海绵蛋糕。底部也是海绵蛋糕。里面是什么咧?看起来白白的,不尝尝看的话实在无法想象是什么口感、什么味道。上头还装饰着红葡萄柚,看起来很酸的样子,和蛋糕味道合吗? 芒果布丁刚好一人一个。至于夏洛特蛋糕嘛……一个给我,剩下两个就都给小佐内同学好了。如果能买到四个夏洛特蛋糕的话,自然是一人两个,既然我只买到三个,那么分给小佐内同学两个也是极其自然的事。虽然小佐内同学没有要求我要这么做,但是既然蛋糕只有三个,如果我分得两个,而小佐内同学只有一个的话,岂不是跟天落红雨、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是极度违反自然常理的事。 分好蛋糕之后,我继续等待。这段时间我只听到冷气运转的声音。虽然我试着竖起耳朵,但是完全听不见小佐内同学讲电话的声音。 对了,仔细想想,根本没有必要跟小佐内同学相亲相爱地面对面坐着吃嘛!再说这从来就不是我的本意,为什么我非得到她家来吃蛋糕不可呢?这点我怎么想也想不通,不过既然面前既有蛋糕又有咖啡,那么能做的事也只有一样了。虽然我并不是太喜欢甜食,但是我从早上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虽然天气太热有影响到我的食欲,但是当食物就摆在面前的时候,还是不免觉得肚子有点饿了。 「……那我先开动啰!」 我自言自语地伸手去拿汤匙。 要先吃哪一个呢?我稍微想了一下,决定先从夏洛特蛋糕下手。以我现在的心情来说,葡萄柚的酸要比起芒果的甜更适合我。 当时我作梦也没想到,这块夏洛特蛋糕竟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 我手里握着汤匙,感动到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么会这么好吃啊! 像泡沫一样的细致柔滑的轻盈口感,再加上若隐若现的淡淡甜味。在海绵蛋糕底的内侧,还有奶油起司风味的法式奶酪。但是起司的味道并不会盖过主角的风采,尽情地享受过那优雅的风味之后,藏在内侧像是橘皮果酱的酱汁便不经意地流了出来,为整块蛋糕画下完美的句点。这块夏洛特蛋糕虽然是完整蛋糕的八等分之一,但是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里头藏着这么美味的酱汁。看样子是先把蛋糕切片之后,再用滴管之类的把酱汁注入法式奶酪里。虽然做起来费时费工,但是确实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能够把酸味和甜味融合得这么恰到好处的口味。 老实说,小佐内同学喜欢的那种带有酒味或者是甜味非常明显的点心,我其实不太爱吃。相较之下,我比较喜欢吃起来没有负担的清爽口感,而这块夏洛特蛋糕刚好具体地呈现了我喜欢的味道,虽然这不太像我,但我的确沉醉在这块蛋糕里了。 外侧的海绵蛋糕味道普通,对于肚子饿的我来说却是刚刚好的分量,这点也很赞。我一边品尝热乎乎的咖啡,一边专心地把蛋糕送进嘴里,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蛋糕已经被我吃完了。啊~~这真是一个幸福的经验。最后再用咖啡清清口腔,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真不愧是小佐内同学赌上今年夏天的命运选出来的店。不过这款夏洛特蛋糕并不是夏天才有的东西,所以小佐内同学真正的目标应该是芒果布丁吧!不管怎么说,这块夏洛特蛋糕实在是太好吃了。小佐内同学一定也会喜欢。 说到小佐内同学…… 「还在讲电话吗?」 似乎完全没有要回来的样子。 我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还是连一点声音都没有。空气中只有冷气运转的声音。 刚才的蛋糕实在是太好吃了。而且我从早上到现在都还没有吃过任何东西,肚子饿得要死。再加上小佐内同学非常喜欢吃甜食,总是表现出非常深刻的执念。 ……好想要再吃一个。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样的冲动。 夏洛特蛋糕还剩下两个…… 我被自己脑中流转的念头给吓到了。感觉就连冷汗也冒了出来,连忙把手帕按在脖子上。 不会吧?难道我……难道我想对小佐内同学的份出手吗? 被发现了会死得很难看吧!我刚刚不是还在想,如果我分得两个而小佐内同学只有一个的话是极度违反自然常理的事吗?而且小佐内同学一定早就知道这种夏洛特蛋糕的美味了,再加上她还以为我买了四个回来。实际上小佐内同学的份也的确有两个,但是如果被我偷吃掉一个的话…… 虽然很犹豫,但我也确确实实地感受到自己体内的那股欲望。 偷吃掉小佐内同学的蛋糕……这种想法实在是既邪恶又甜美啊! 「真伤脑筋!……好想吃噢!」 再等一分钟,不,三十秒好了。如果小佐内同学在这段时间内回来的话,那我就摆出笑脸来迎接她,告诉她的夏洛特蛋糕有多好吃,然后静静地看她把剩下的那两块全嗑光。但是,如果她没有回来的话…… 那么的话…… ……结果,小佐内同学还是没有回来。 当迟迟不肯往前走的秒针终于慢吞吞地绕了时钟半圈之后,我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决定了,一切都是这个热到不行的夏天害的。如果一切都和平常一样的话,我一定不会把脑筋动到这上头来的。 上吧!既然都已经决定要做了,那就动手吧!还有,既然决定要做了,就得要不着痕迹才行。 我一定得让小佐内同学相信……夏洛特蛋糕打从一开始就只有两个。 4 日本史上有一场名叫川中岛之役的战争。是由代表战国时代的英雄——武田信玄和上杉谦信所挑起的战争,是非常有名的战役。 然而,川中岛之役并不能算是日本史上最重要的战争。当时以川中岛为战场,各据一方的武田军和上杉军不停地发动大大小小的战役,前后共五次,但真正可以称得上具有会战规模的只有一次而已。就算是说场面话,这场战役仍称不上是历史的分歧点。先不要说和关原之战或大阪之役根本不能比,就连长岛一揆对于后世的影响也远比川中岛之役还要大。事实上,船户高中所使用的教科书里就没有记载川中岛一役。 既然川中岛之役明明只是一场局部地方的攻防战,在历史上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战役,为什么会这么有名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两大枭雄的正面冲突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戏剧性。到底有没有以大局为重、是不是在历史上占了重要的地位……这些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川中岛之役之所以能够传颂千古的理由,不过是龙虎相争的画面非常吸引人罢了。 当我正打算把放在小佐内同学那边的第三个蛋糕据为己有的同时,突然想起了这场战争。没错,这就是我和小佐内同学之间的战争。 小佐内同学可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真的,不容小觑。 如果这是一场圣战,那么战场就是在眼前这张桌子了。 现在回想起来,我并没有 告诉小佐内同学我在买到了几个夏洛特蛋糕,传给她的简讯只有写我买到蛋糕了,到她家之后也只有提到外面很热而已。也就是说,她并没有看到里面的东西。虽然待会儿势必要算钱,但是现阶段我的确还没告诉她我花了多少钱。 这么说来,我只要妥善地处理好这张桌子上所有的东西,小佐内同学就不会知道本来其实有第三块蛋糕的存在。 好,现在桌上有哪些东西呢?我得一个一个地仔细研究,以免犯下因为乍看之下似乎没什么关系,就把它从潜意识中排除的低级错误。 还有,这其实是有时间限制的。虽然我不清楚小佐内同学的电话内容,但是她总不可能讲一辈子的电话。从这里听不到小佐内同学讲电话的声音,也就表示我无从得知她什么时候会讲完电话,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间可以思考和行动。既然如此,就应该用最少的动作得到最大的效果。 目前桌子上有这些东西—— (1)电视遥控器和冷气遥控器。我稍微看了一下,上面都没有被法式奶酪滴到的痕迹。 (2)尚未开封的盒装面纸。 (3)两个完好如初的芒果布丁。 (4)两个完好如初,好吃的不得了的夏洛特蛋糕。 (5)两个装蛋糕的盒子。虽然蛋糕被拿出来了,但里面其实还有其他的东西。除了纸巾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就是用透明胶带贴在纸盒底部的纸片。这个纸片是作什么用的呢?这点我在刚才打开盒子的瞬间就明白了。为了不让盒子里的蛋糕移位而挤压变形,就贴这种防滑纸来防止蛋糕滑动。 纸片贴的位置在装芒果布丁的盒子里和装夏洛特蛋糕的盒子上是不一样的。因为这两种蛋糕的形状各异、数量也不一样,所以贴上防滑纸片的位置会有所不同也是理所当然。芒果布丁的盒子里有两张纸片,而夏洛特蛋糕的盒子里则贴有三张纸片。 (6)盛放夏洛特蛋糕的金色纸。上头还沾着一点法式奶酪,如果没处理好的话就破功了。 (7)还有,就是围在蛋糕外头的玻璃纸,那上面也沾着法式奶酪。这也是能证明原本还有第三块蛋糕的铁证。 (8)我所用过的汤匙,上头当然也还沾着法式奶酪。另一方面,小佐内同学待会儿要用的那根汤匙也还摆在桌上。 (9)咖啡。桌上有两个非常普通的白色咖啡杯。小佐内同学那杯她连动都没动,我的这杯则只剩下一半。 (10)麦茶。小佐内同学为了慰劳我在这种大太阳底下帮忙跑腿的辛劳所准备的,大概也还剩下半杯。 (11)小碟子。我刚刚就是把夏洛特蛋糕放在碟子上,用汤匙吃掉的。不过中间还隔着一个金色纸盘子,所以碟子上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好,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够骗过小佐内同学那双扯上甜食就会发光的眼睛呢? 玻璃纸和纸盘子是一定要处理掉的,这是第一要务。我用汤匙把沾在这两样东西上的法式奶酪刮干净,刮不掉的地方就用擦的,然后叠在一起放进口袋。 接下来是装蛋糕的盒子。问题来了,就是残留在盒子底部的防滑纸片。只要稍微看一下装芒果布丁的盒子,就看得出纸片排列的样子,是为了放置两个布丁在盒子里滑动;另一方面,装着夏洛特蛋糕的盒子虽然比较难判断,但是只要有充分解读圆形的能力,就有可能可以推理出这个纸片是为了防止三个蛋糕滑动,而不是两个。所以该拿这些纸片怎么办呢?太低估小佐内同学的能力,可是非常危险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三张纸片全都撕下来,重新贴在如果只有两个夏洛特蛋糕的话应该贴的位置上……但纸片贴得很紧,要小心翼翼地撕下来不留痕迹,再想好适当的位置重新贴回去,整个过程要花非常多时间。如果小佐内同学在这段时间内回来,看到我这么可疑的举动,那我非但成了输家,还是个现行犯啊! 可是再怎么说也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 那么干脆全部撕掉算了。可是如果这么做的话,不只是夏洛特蛋糕的盒子,就连芒果布丁的盒子里的防滑纸片也得一起撕掉才行。否则的话,小佐内同学可能会因为「为什么只有一个盒子里贴着纸片?」而看穿一切也说不定。再说,要把五张纸片全都不留痕迹地撕下来,也非常浪费时间。 有什么办法可以只花最少的时间就让小佐内同学无法从纸片推理出总共有几个蛋糕呢?我把纸巾从盒子里拿出来,把三张纸片里的其中一张慎重而迅速地撕下来,一样把撕下来的纸片放进口袋里。 我心满意足地观察着剩下来的两张纸片。在构图上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逻辑性可言,或许看不太出来是用来防止两个蛋糕滑动的纸片,但至少也看不出盒子里曾经有过三个蛋糕的事实。 其他直接和蛋糕有关的东西还有汤匙。我该怎么解释沾在汤匙上的法式奶酪呢?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两种解决的方法。一是直接把这些法式奶酪舔干净。这是最简单,同时也是最能够完全湮灭证据的方法。就算小佐内同学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去检查汤匙上是不是沾着我的口水……大概吧! 然而,我却决定采用另一种方法,而且是一个做了就无法回头的方法。我把手伸向原本应该要被吃到小佐内同学的肚子里,却被我处心积虑地占为己有的夏洛特蛋糕,把它移到我的碟子上。然后眼一闭、心一横,用汤匙挖下一小块,如此一来,这只汤匙已经用过的理由就成立了……同时,这块夏洛特蛋糕也就顺理成章地变成我的。 我把沾着法式奶酪的汤匙放进嘴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夹杂着犯罪的意识,感觉上似乎比刚才那块更甜美。 还有一件事不能忘记,那就是钱的问题。如果我只跟小佐内同学收取一个芒果布丁和一个夏洛特蛋糕的钱当然不占她便宜,但是她跟我要收据来看那可就麻烦了。收据现在就跟玻璃纸和厚纸板的盘子那些东西一起塞在我的口袋里,不过其实只要跟她说没拿收据就行了吧!贸然地把收据从口袋里拿出来扔到垃圾桶里的话,反而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么一来,所有跟蛋糕有关的物证都消灭殆尽。应该很完美了吧?我再一次检视桌面,这下应该没有任何线索显示桌上曾经有三个蛋糕的事实。 正当我放心地吐出一口大气的时候…… 「……完蛋了……」 我又把那口气给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什么!会让小佐内同学起疑的毁灭性证据不就在我的面前吗?我觉得头好痛。怎么会好死不死,偏偏是在我用汤匙把蛋糕切下一块之后才发现呢? 咖啡啦!咖啡被我喝掉了。 我在大热天里过来。因为天气太热了,我还一口气喝下半杯啤酒杯装的冰凉麦茶。这点倒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一切都是非常合乎人性的行为。 问题是,现在桌子上的麦茶还维持在我一开始喝到剩下半杯的状态,咖啡却被我喝掉了一半。在这么热的天气里,明明有透心凉的麦茶可供选择,我却喝了热乎乎的咖啡,这实在是太不合逻辑了。为什么我喝的是咖啡而不是麦茶呢?肯定是因为如果要拿来配蛋糕的话,还是咖啡比较适合。就连我都会注意到这点,更何况是心思缜密的小佐内同学呢? 如果我能够早一点注意到就好了。但是已经喝掉的东西,再怎么后悔也变不会来了。怎么办?我拼命地思索解决方案。如果小佐内同学刚好现在回来,她肯定会问我:「奇怪,小鸠同学怎么只喝了咖啡呢?」想到这里,就觉得冷汗在我背上狂飙。 有什么办法可以把喝掉的咖啡变回来呢?只要杯子里还有麦茶,就很难避免「为什么要喝 咖啡?」的疑问。为了避免这个疑问发生,把麦茶全部喝光或许是一个办法,但是都已经喝光了半杯啤酒杯分量的麦茶,居然又喝了半杯咖啡,这样也很不合常理吧! 一定要让咖啡变多才行。咖啡机应该摆在厨房里吧!不如潜进厨房,偷偷地把咖啡补满如何?不行,再怎么说这都不是一个客人应该要有的行为。那么,从小佐内同学的杯子里倒一点过来如何?这点也有难度。以小佐内同学那么锐利的眼睛,搞不好会发现自己的咖啡为什么会少了一点。 还是……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我牙一咬、眼一闭、心一横。 「没办法了!」我拿起装有麦茶的啤酒杯,抵着咖啡杯的杯缘,把麦茶倒进咖啡里。 虽说咖啡的深黑色似乎被麦茶稀释了一点,但是好在肉眼看不太出来。虽然从啤酒杯的杯缘洒了一点麦茶出来,不过马上就被我擦干净了。 怎么样?这下子天衣无缝了吧? 不过已经没有时间再做一次最后的检查了。客厅的拉门被拉开,小佐内同学一边用小洋装的袖子擦拭手机的屏幕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朋友打来的。你其实可以不用等我的……哇~是芒果布丁耶!我等好久了。谢谢。」 「不客气。」我也报以一个微笑。 5 小佐内同学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芒果布丁坐了下来,然后马上就注意到了—— 「咦?夏洛特蛋糕……」 「啊,对了!」我舔了一下嘴唇,说:「这个蛋糕好像真的很红耶!我去买的时候就只剩下两个了。」 小佐内同学稍微皱了一下眉头。 「嗯,的夏洛特蛋糕是这个市内最好吃的。但是……这样啊!卖完啦……」 小佐内同学的表情似乎真的很失望。唉~良心好痛啊。 「那我要开动啰!」小佐内同学拿起汤匙,用一种非常认真的眼神扫视了一下芒果布丁和夏洛特蛋糕,然后拿起了后者。发现我在看她,还慌慌张张地解释了一下:「啊!既然这么抢手,当然要先吃为快啰!」 完全没有解释的必要嘛。 不过看样子她应该没有起疑才是。那是当然的,就算小佐内同学再怎么敏锐,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看出夏洛特蛋糕原本有三个。的确,小佐内同学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但这一仗我可是挖空了心思,虽然手段不够光明磊落就是了。当我陷入沉思的时候,小佐内同学突然出其不意地问我一个问题: 「不好意思,电话讲太久了。这段时间你都在干嘛?」 都在干嘛?在吃掉你的夏洛特蛋糕,而且还湮灭了证据。 这个问题,我一下子还真答不上来。 强压下内心的动摇,尽可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啊,嗯,在吹冷气。」 「嗯……?可是你不觉得,」小佐内同学伸出左手,拿起了冷气的遥控器,说:「这个房间有点热吗?温度设定到二十七度耶!」 和外头比起来是凉快很多没错,但这温度的设定的确是高了一点。我会觉得热,原来不只是因为紧张和兴奋的关系。小佐内同学把遥控器对准冷气机,伴随着响亮的电子音,冷气的强度立刻增强了。我不理会顺着背脊往下爬的汗,从喉咙里勉强挤出声音说:「我才不敢随便乱动别人家里的电器呢!」 「你太客气了啦……不过,也有道理。不好意思,我应该早注意到的。」 看样子她并没有从这里联想到什么可疑的地方。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小佐内同学用汤匙挖起一口夏洛特蛋糕,送进嘴里,然后一脸陶醉,用发自肺腑幸福甜美的声音说:「……真的,好好吃喔。」 「的确很好吃呢!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好意思,但这是小佐内同学介绍给我的那么多蛋糕里,最合我口味的一种。」 这么说应该不会露出任何马脚吧!我已经用汤匙挖了一小口碟子上的蛋糕,所以我只是针对味道说出我自己的感想罢了。小佐内同学轻轻地点了点头。又挖了一大口的法式奶酪放进嘴巴里。 「如果你喜欢这种味道的话,我可以再介绍别的给你。不过没有被选入今年夏天的前十名就是了。」 「好啊!改天再告诉我吧!」 「嗯。」 小佐内同学喝了一口咖啡。我也下意识地把手伸向咖啡杯,但是一想到里面的东西,就不免有些退缩。但是如果就这样把杯子又放回去的话也会变得很奇怪,所以我故作自然地喝了一口……啊,味道并没有变得太可怕,只不过就是在咖啡的香味里再微妙地加入一点和风的香味而已。咖啡的味道还是非常浓烈,几乎喝不出麦茶的味道。 接下来就放心地大快朵颐吧!我也把汤匙插入夏洛特蛋糕里。 然而,那一口却迟迟未能送进我的嘴巴里,因为小佐内同学居然难得脱线地把法式奶酪吃到下巴上了。 小佐内同学从芒果布丁的盒子里拿出纸巾,像猫咪用脚掌洗脸一样把脸上的法式奶酪擦掉。而盒子里的纸巾现在只剩下一张。 「……!」 我吓了一跳,声音哽在喉咙里,变成奇妙的怪声。拿了一张还剩下一张,也就是说,盒子里有两张纸巾啰!好不容易送进嘴里的那口蛋糕,还来不及好好地品尝,就被我一口吞了下去。 在装有两个芒果布丁的盒子里放着两张纸巾。 ……也就是说,在装有三个夏洛特蛋糕的盒子里,也应该会有三张纸巾啰! 在把防滑纸片从夏洛特蛋糕的盒子里撕下来的时候,我就把纸巾拿出来了。现在就放在比较靠近我的这边桌子上。如果拿来用的话或许就可以知道有几张,但是如果随便出手的话,搞不好反而会被小佐内同学看穿蛋糕被我动了手脚也说不定。我望着那叠纸巾,可是光用肉眼实在无法判断一共有几张。到底是两张?还是三张呢?不过,就算是三张好了,搞不好小佐内同学只会单纯地认为的店员多给了一张吧……我可以抱着这样的期待吗? 啊~烦死了!即使当时的时间再怎么紧迫,也不该犯这么粗心的错误啊! 「……小鸠同学?」 她叫我了。 「好好吃噢!」 我笑了笑,小佐内同学也跟着微笑。 「嗯。」 「为什么要叫作夏洛特蛋糕呢?」 「因为啊~夏洛特蛋糕指的其实是一种帽子。切片之后可能看不太出来,一整个的话就可以看出是一顶帽子了。」(注:夏洛特为charlotte的音译。相传这种蛋糕是做成英国国王乔治三世的妻子——夏洛特王妃爱用的一种帽子形状,因而得名。) 「咦~你吃过一整个啊?」 「……只有一次……」 好吧!我要怎么避开小佐内同学的视线,处理掉那些纸巾呢?还是干脆放着不管呢?我一面小心不要露出任何破绽地跟她扯一些有的没有,一面想着要如何湮灭证据,还得一面把蛋糕送进嘴巴里才行。结果费尽心思才弄到手的夏洛特蛋糕,根本没办法好好地品尝它的味道,就被我吞到肚子里了。 而且啊……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蛋糕的味道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我一边思考,一边伸手去拿咖啡,结果不小心手一滑……杯子往旁边一倒,里头的咖啡洒了一桌子。 「啊!」 翻倒的咖啡迅速地在桌上蔓延开来,不过量比我预计的还要多了点。 「对、对不起。」我道着歉,把手伸向纸巾……当然是从夏洛特蛋糕的盒子里拿出来的纸巾。管它是两张还是三张,总之全都被我一把抓了起来,用来擦拭打翻的咖啡 。 「啊~啊~~等一下喔!」 小佐内同学放下汤匙,打开尚未开封的盒装面纸。纸巾已经被咖啡搞得湿答答又脏兮兮的了,我把它捏成一团。再怎么样,小佐内同学也不会把它打开来数一共有几张吧! 小佐内同学也抽出几张面纸来帮我擦拭。虽然打翻的量比我预计的多了点,但也不是把整杯咖啡都打翻,所以一下子就擦干净了。 「对不起。」 「嗯,垃圾桶在那边。」 小佐内同学指了指我的背后。我把纸巾和小佐内同学的面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这么一来,证据就全都被我毁尸灭迹了。可是就连我都觉得自己的演技有够拙劣,小佐内同学会一点怀疑都没有吗?虽然我假装镇定,但那些不习惯的小动作还是害我有点紧张。虽然冷气比刚才强得多,但我还是觉得自己汗流浃背,我从小佐内同学刚打开的面纸盒里抽出一张面纸来擦擦额头的汗。 顺便偷偷地观察一下小佐内同学的表情。 她似乎还是沉醉在蛋糕的美味里。自顾自地闭上眼睛,还不时点头,仿佛正在十分专注地品尝。如果她都没有起疑心,好像又有那么一点不好玩……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重新拿起了汤匙。 不一会儿,小佐内同学睁开了眼睛,凝视着手中的夏洛特蛋糕。「对了,小鸠同学。」 「嗯。」 「这种蛋糕,最里面还藏着一种酱汁,你知道是什么酱汁吗?」 我的手僵在半空中。我手中这个第二块的夏洛特蛋糕才吃到表面的法式奶酪而已,还没有吃到里面的酱汁。所以我只好这样回答: 「里头还有酱汁吗?我还没有吃到那里耶!」 「是吗?」 小佐内同学抬起头来,和我四目相交,天真无邪地笑了笑。小佐内同学这样天真无邪地微笑的时候,通常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不是吃到了非常可口的甜点,就是发现了什么可供她报仇的材料。 我的背脊突然一阵凉飕飕的。 「可是啊……你其实吃过吧?」 6 我不敢说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因为时间实在是不够充裕。但是,我自认为一切都掩饰得很好,应该没有露出任何马脚才对啊…… 然而,小佐内同学堆着满脸的笑容,把汤匙放回碟子上,双手撑在下巴下面,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我的眼睛看。这表示她已经完全看破我的手脚了。事已至此,如果我还不认输的话,只是给自己找难堪而已。 我举白旗投降。「对啦!我是吃了。里面好像是橘皮果酱之类的酱汁,非常好吃喔!」 「你这么喜欢的夏洛特蛋糕啊?」 「简直太棒了!」 听我斩钉截铁地这么说,小佐内同学眯起眼睛,点了点头。「真高兴听你这么说。因为我也很喜欢喔!」然后她又接着说:「言归正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呃……因为……因为夏洛特蛋糕太好吃了。」 「嗯,这你已经说过了。言归正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小佐内同学…… 看样子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是吗?我抬起头来望着天花板,然后又低下头去,叹了口气,说: 「因为这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 乍听之下似乎不带有任何情报的这句话,小佐内同学却能正确地解读出来: 「也就是说,因为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你认为可以跟我好好较量一下智慧是吗?你认为如果可以骗倒我,会很有成就感,对吗?」 我点了点头。真不愧是小佐内同学。只不过相处了两年,就已经可以摸透我的思考逻辑了吗? 夏洛特蛋糕的确很好吃没错。但是,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应该还不至于连小佐内同学的份也一起吃掉。 我和小佐内同学之间的关系一直是互惠而非依存,所以根本没有在暑假还要见面的必要。然而小佐内同学都连解释也不解释一下,就把地图推到我面前来,不但在最后一刻放我鸽子,还要我在这种大热天里帮她跑腿,所以我觉得好像被小佐内同学给摆了一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所以我觉得以夏洛特蛋糕为题材,让小佐内同学陪我玩一下斗智游戏也是天经地义的——我的心态大概是这样吧!对于一心想要成为小市民的我们而言,才不要在第三者面前展现我们的智慧。但是,如果对手只有对方的话,就可以把风险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了。 ……发展到后来,蛋糕好不好吃根本已经是其次了。就像川中岛之役一样,之所以能够传诵千古,根本不是其在于战斗上的价值,而是两雄相争、必有一伤的冲突性与戏剧化。如果可以和小佐内同学较量一下智慧的话,管它题材是夏洛特蛋糕还是什么都好。 小佐内同学伸出撑着下巴的右手,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汤匙,轻轻地敲了敲咖啡杯的杯缘。当啷~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夏洛特蛋糕原本一共有三个对吧?」 「因为只剩下三个了。这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嗯,果然是三个没错。我也不认为小鸠同学买了三个芒果布丁,或者会想要吃掉三个夏洛特蛋糕。」 小佐内同学又敲了一下咖啡杯,这次的力道比刚才还要来得用力一点。当~地一声,听起来就好像是法官的木槌一样。 小佐内同学露出一个非常甜美的笑容说: 「那么这个暑假要请你陪我从昨天那张排行榜的第十名吃到第一名啰!」 我也露出了笑容。既然这场比赛是我输了,当然就得付出代价啰! 回家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问了:「我还是有一点不太明白。我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知道蛋糕原本有三个的呢?」 小佐内同学眨了眨眼睛,嘟起了嘴巴,那样子就好像是在怪我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发现一样。 「因为你用面纸擦了汗。」 ……我有吗? 「在打翻咖啡之后。」 对喔!我想起来了。 「小鸠同学刚从外面进来的时候,是用手帕擦汗的。但是,当我讲完电话回来之后,你就改用面纸擦汗了。所以我就猜到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使得你不能再用手帕擦汗了。 我只有苦笑的份。居然在小佐内同学的面前露出了这样的破绽,会被识破也是理所当然的。看来,我虽然可以摆摆侦探的架子,却不太适合当犯人。 「手帕是用来擦东西的。但是如果用来擦了别的东西,就不能再拿出来擦汗啦,而且你还不想让我知道你是用来擦什么东西对吧!如果不是这样,你可以直接用纸巾擦,就不会弄脏手帕啦。就算你再怎么客气,打开一盒面纸来用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房间里除了法式奶酪之外,应该没有什么东西你会不想让我知道,连擦过的手帕也不敢拿出来吧!」 我的口袋里的确塞满了厚纸板、玻璃纸和手帕。我先用汤匙把沾在厚纸板和玻璃纸上的法式奶酪刮下来,刮不掉的部分再用手帕擦干净。我怕打开盒装面纸来用会让小佐内同学猜到我擦了什么,所以盒装面纸还保持在未开封的状态。我也不敢用纸巾来擦,怕一不小心破坏了现状。如果我自己有带面纸就好了,偏偏今天就是没带。明明我在的时候想拿,却还是没拿,注定了我今天要失败。 事实上,在那之后,当我把麦茶倒进咖啡里的时候,也是用手帕来擦拭洒出来的麦茶。没想到我会犯下这么大的错误,真是丢脸丢到北冰洋去了。 我伸手去扭玄关的门把,说:「如果 我不要一进到你家就用手帕擦汗,你应该就不会发现了吧!」 我难免觉得有一点不服气。 听我这么说,小佐内同学想了一下,点点头说:「应该吧!不过……我完全没发现的话,你也一样定会给我一点暗示吧!因为不这样的话就不好玩了吧!我太了解你了。」 ……我才不会呢!我只是小市民耶! 扭开门把,走出了小佐内同学的家。顿时感受到猛烈的太阳和炽热的空气,汗水马上就飙了出来。 我抬起头来,瞪着夏天的大太阳。可恶!一切都是这个热到不行的夏天害的。 第二章 半杯奶昔 1 如果一个很熟的人突然采取了异于往常的行为,大家应该都会觉得很不可思议,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如果这些异于往常的行为还不只一种,大家应该会开始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导致对方的心境产生了变化吧?如果这些异于往常的行为还不断发生,大家应该会开始怀疑,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了解对方也说不定,对吧? 我对小佐内同学所保持的怀疑态度,正一步步地跨进了上述的境界。 现在是高中二年级的暑假。这个暑假我们已经见过好几次面了,但我和小佐内同学根本没有必要在学校以外的地方碰头。一个礼拜以前,我莫名其妙地接过<小佐内甜点指南书?夏季版>,并以夏洛特蛋糕为赌注,和她展开了一场小小的脑力激荡。因为一个愚蠢的失误而吞了败仗的我,这礼拜已经被小佐内同学叫出去吃了第六名的「水蜜桃千层派」和第九名的「宇治金时」。真不愧是被小佐内同学看上的甜点,这两种的确都很好吃。问题是,小佐内同学明明不是那种不敢一个人去吃东西的小家碧玉,为什么一定要找我呢?这点我怎么想都想不通。(注:「宇治」原指宇治绿茶,即以京都府宇治市周边地区所生产的日本茶。「金时」原指名为「金时豆」的红豆,后来演变为指以砂糖煮调过的红豆。现在的「宇治金时」则泛指以日式抹茶加砂糖及水煮成绿豆糖浆,淋在刨冰上,旁边加上以砂糖熬煮的红豆所制成的冰品。) 今天,我又收到了她传来的简讯—— 「今天要去介于<roche>和<银扇堂>之间的店。三点半店门口见。」 我查了一下<小佐内甜点指南书?夏季版>所附的地图,<roche>在市内,也就是木良市的北北东方,几乎是和在临市交界的位置上;而<银扇堂>则位在西南西方,也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而介于这两家之间的店嘛……我以这两家店为端点,在地图上拉了一条线,线上会经过两家蛋糕店,一家就在<roche>旁边,另一家则位于两者的中间,换言之,后者才是今天的目的地。 这家店的名称叫做,店里卖的是第七名的「冷冻西瓜优格」,所以应该八九不离十才对。 这则简讯里的谜面实在太小儿科了,她根本是在假设我一定解得开的情况下发来好玩的。 我踩着脚踏车,朝着目的地前进,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个暑假,我每隔两三天就得吃一次甜食,现在还要陪她玩这种无聊的猜谜游戏,这种关系怎么看都像是在交往。 我是身心健全的高二男生,不可能对交女朋友一点兴趣都没有。只不过,对方是小佐内同学的话,呃~~老实说有点太惊悚刺激了,撇开这点不提,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该怎么说呢?我虽然比较喜欢外表再成熟一点的女生,但是小佐内同学的外表也不差。相反地,我小鸠常悟朗其实个性不太好,能够得到小佐内同学的青睐,还真是件三生有幸的事。 只是……我所认识的小佐内同学才不是这样的人。她今年夏天的种种举动,每一种都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这到底是因为我对小佐内同学的了解其实和她本人有着很大的出入呢?还是…… 我把脚踏车停在红绿灯前,喃喃自语地说: 「还是,她有什么阴谋呢?」 我敢赌十块钱美金,一定是这样没错。 2 顾名思义,正对着三夜大道。三夜大道是从车站前面延伸到市中心的一条南北纵向的大马路,而这家店好像就位在车站旁边。 我到得有一点太早了。把脚踏车停好,搞清楚那家店的确切位置之后,也才不过两点半左右。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于是我又走回车站。 今天的太阳没那么毒辣,不再像要把人烤焦一样;不过毕竟还是八月,当然还是热得不得了。虽然在车站前面有看到一些类似国、高中生的人影,但是只有小猫三两只。这也难怪,木良车站附近本来就没有什么可以供年轻人玩乐的地方。车站前面也变成了公车的回转区,现在刚好停着一辆公车,不过从车上下车的乘客也是稀稀落落,以这个时间带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吧!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难道就这样站在大太阳底下发呆吗?我还没被晒到神志不清,还知道得找一个晒不到太阳,最好还有冷气的地方窝着。刚好肚子也有点饿,这一阵子我很少吃早餐和午餐。像今天也还没吃午餐。 哪里有适合的店呢……?正如我刚才所说,车站附近本来就没有什么可以供年轻人玩乐的地方,也就是说,我这个年轻人对这一站周边并不熟。四处看了看,刚好看到一家速食店。真幸运,顺便可以拜一下我的五脏庙。 速食店的玻璃门上贴着一张「夏季限定特惠套餐」和一张「三夜大道感谢祭」的海报。虽说是「感谢祭」,但其实也没有要特别感谢什么人,只不过是商店街巧立名目的大拍卖罢了,海报的角落上还写着「主办单位:三夜大道振兴会」。按照每年的惯例,三夜大道在那一天都会禁止车辆进入,设置各式各样的摊贩。我念小学的时候还会很期待呢! 「欢迎光临!」 钻进自动门,迎面而来的是店员的笑容和透心凉的空气。真是太舒服了。 「请问您要点些什么?」 店员看样子是个工读生,大概和我一样都是高中生。我看了一下菜单,说: 「我要一个吉士汉堡。」 「请问要什么饮料?」 「不用。」 「那要来点薯条吗?」 「不用。」 「我们现在有推出夏季限定的特惠套餐……」 「不用。」 「好的,一个吉士汉堡。」 我只是个高中生,能够支配的金额有限。再加上还要陪小佐内同学到处去吃甜食,一想到那个花费,一个铜板就得打上二十四个结才行。 虽然只有一个吉士汉堡,但店员还是放在餐盘上给我。餐盘上铺着垫的纸,上头除了有一张传单,介绍这家速食店的莴苣是有机栽培如何如何、番茄又是向哪个特约农场进货的之外,还有一张「三夜大道感谢祭」的传单。通到车站前的三夜大道地图被放得大大的,印在传单的左右两侧,上头还写着到时候会有哪些摊位。我知道其中一家,就是在卖特指苹果糖的<村松屋>,好像还在小佐内同学的甜点指南书上名列前茅呢!不过我也不敢百分之百地肯定,因为指南书放在家里没带出来。 我开始找位子坐下。虽然现在的时间是两点半,但是店里人还满多的。最里面的一桌是一群系着黑人辫子头、衣服穿得有绿有黑有黄、感觉上充满了雷鬼风的人,正一个紧挨着一个,不知道在讨论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旁边是一桌情侣,眼神正时不时地飘向雷鬼集团的那一桌。我可以体会他们的心情,因为我也很好奇。吧台式的座位上坐着几个人,这边的阵容也不遑多让:有一个身形娇小的人正在喝奶昔,那人身穿牛仔短裤外搭一件类似纯手工制作的皮背心,不知道该说是摇滚还是嬉皮,明明在室内却戴着皮帽,还把帽檐压得低低地遮住了眼睛。对于只想平稳过日子的小市民来说,管他是雷鬼还是嬉皮,最好都能有多远躲多远,所以我把餐盘放在离他们有一点距离的靠窗座位上。把吉士汉堡从纸袋里拿出来,正打算一口咬下的时候,突然被叫住了: 「嗨!」 隔着两个座位的位子上,坐着一个我认识的人。 堂岛健吾,我的老朋友。 本来就已经是个肩膀很宽的大个子,这 一年来好像又长高了一点,感觉上几乎是个成熟的男人,他坐的那张旋转椅看起来整个小了一号。头发有点长,头顶的部分稍微吹高起来,更增添了几分男子气概。穿着有图案的衬衫和有口袋的工作裤,不算很时髦却也不会太土。只不过与生俱来的国字脸还是那副老样子没变,所以依旧给人一种粗鲁的印象,不过我想他本人应该不在乎这点吧!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到他,真是太不走运了。既然他都已经叫我了,我也不能再装作没看见。于是慢吞吞地回答: 「嗨!」 「好久不见了呢!」 「因为我们不同班嘛!」 健吾没回应,只是抓起几根薯条,一口气全塞进嘴里。 健吾的餐盘上有汉堡、咖啡、薯条和鸡块,很显然就是夏季限定的特惠套餐。健吾瞧了我一眼,马上又直盯着正前方,也就是窗外的车站前风景。压低了声音说: 「你也是来调查的吗?」 「调查什么?」 「不是吗?」 「我只是来填饱肚子的,因为我中午还没吃。」 健吾没好气地喃喃自语: 「我想也是,你的志愿是要当个死老百姓嘛!」 什么死老百姓!我和小佐内同学的志愿才不是什么死老百姓,而是小市民。不过我懒得跟他解释,因为小市民才不会大声嚷嚷自己是小市民呢! 健吾和我是同一所小学毕业的。所以刚上高中的时候,健吾对我的印象还停留在小学时代的我,也就是那种只不过是有点小聪明、观察力比别人敏锐一点就自以为了不起、而且毫不掩饰这种自以为了不起的人。因此,即使已经升上高中,健吾还是对我有所期待,希望我不时能发挥侦探般的神力。然而,现在的我已经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按照健吾的说法,以前的我虽然是个讨厌鬼,但还算是有让人另眼相看的价值。但是现在的我就纯粹只是个小鼻子小眼睛的人,而且还总是一副肚子里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样子。 他也曾经直接来找我抱怨过。总而言之,我和健吾的想法差了十万八千里,小市民是不会浪费时间在和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人深交的,所以有一阵子我和健吾完全没说话。健吾或许没发现,但我的确是有意要避开她的。 不过,堂岛健吾基本上还算是个不错的家伙啦! 我堆起满脸的笑容,毕竟再怎么样也犯不着一见面就像是要吵架似的。 「你好像在调查什么喔?」 「算是啦!」 「校刊社的调查吗?」 「不是,是我个人要查的。」健吾还是面对着窗外:「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说得太好了。如果话题可以到此打住,我是绝对不会再主动追问下去的。 我以为这个话题就到此结束了,所以咬了一口吉士汉堡。可是健吾却直盯着窗外说: 「……名字我不能说,不过是我们学校的女生。」 咦?他要告诉我吗?可是我并不想知道啊……但我还是回应了几声。 「听说她被以前认识的朋友找去……好像还被半强迫地卷进麻烦的事件。」 嗯嗯…… 这个吉士汉堡的味道不怎么样。 「结果好像被硬拉进一个帮派里。」 「什么帮派?」 也许是最近跟着小佐内同学到处乱吃,舌头都被养刁了也说不定。以前的我才不会注意到汉堡的味道好不好呢! 健吾停顿了一下,接着又用一种平板、没有起伏的声音继续说: 「跟滥用药物有关。」 ……啥? 这事情会不会太大条啊?! 「那个被硬拉进去的人的妹妹跑来找我,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姐姐脱离那个帮派,可是除此之外什么情报都还没有,所以麻烦得很。我也请了校刊社的人帮忙,现在正在调查那个帮派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说那些药物……是合法的?还是非法的?」 「带头的那些人好像都是从国中的时候就开始碰了。听说以前只是把感冒药一口气喝光或者是嗑安眠药那种小儿科的程度……现在我就不知道了,所以才要调查。如果只是那种小儿科的程度的话倒还好。」 瞧他从刚才就一直死盯着外头,该不会是在监视吧!以一个高中生来说,那还真是一件苦差事呢! 然而,健吾只是瞥了我一眼,微微地笑了一下说: 「怎样?常悟朗,你也有兴趣吗?」 「也还好,并没有。」 「是吗?」 小市民是不会去接近那种危险的事的。所以健吾完全猜错了。我没有兴趣,一点也没有。我转过头去,继续啃我的吉士汉堡。 只不过……我好像在哪里听过类似的事情,而且不是茶余饭后闲聊说「都什么时代了?出现一两个嗑药的学生有什么好稀奇的」,是真的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我还在念国中的时候,同年级的同学里面就有这样的帮派。我记得好像是几个女生所组成的,结果她们都在国三那年的春天受到保护管束。该不会健吾现在就是在调查她们的事吧? 要把这个帮派的事告诉健吾吗?我有点迷惑了。虽然我已经发誓不再说那些卖弄小聪明的话,而且我才不想听到健吾一脸得意地说:「看吧!你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是,已经知道的事却隐瞒着不说,好像也有一点说不过去。 话说回来,搞不好这点小事健吾早就已经知道了。虽然健吾念的国中和我不一样,但是这件事只要是鹰羽国中毕业的应该都知道才对。只要健吾的人脉够广,要认识一两个从鹰羽国中毕业的学生应该不是件难事吧! 我索性提了一个问题,以拖延战术来争取考虑的时间。 「你说要让人家姐姐脱离那个帮派,有什么好办法吗?」我问。 只见健吾的眉头紧急地锁在了一起,说: 「要先找出那个帮派的集合地点。」 「找出集合地点之后呢?」 「带着木刀杀进去。」 哇~好英勇啊! 健吾喝了一口咖啡,再把一个鸡块放进嘴巴里,说: 「你要吐槽我啊!我是开玩笑的。」 「啊?你是开玩笑的喔?」 我还以为他真的会这么做哩!还好,就算是健吾,也知道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不能做的。 「毕竟我又不知道川俣本人的想法。到底是像夏澄所说的那样,是被硬拖进去的呢?还是那其实是出于她本人的自愿?但不管是哪一种,我都希望能帮助她脱离那个圈子就是了。」 原来如此,加入帮派的那个女生姓川俣,是船户高中二年级的学生,她妹妹的名字叫做夏澄啊!明明前一秒才说「名字我不能说」,后一秒就不知不觉地把人家的名字曝了光,而且当事人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说溜嘴了。干得好!真不愧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堂岛健吾。照这样看来,川俣夏澄和健吾之间的关系我也大致猜得出来了。 吉士汉堡差不多已经全进了我的五脏庙。好久没有和健吾聊天,这次的话题也还满有趣的,但是如果再继续听他说下去的话,搞不好又会演变成莫名其妙的状况。我决定把发生在鹰羽国中的事情告诉他之后就闪人。 「你听我说,健吾。」 就在我正要开口的时候,健吾突然站了起来。 「对方行动了!」 「咦?在哪里?」 车站前面虽然不到人山人海的地步,但也还是有相当的人数。所以我一时半刻也判断不出健吾到底是在看车站的哪里,而对 方又有什么动静。 「可恶!居然兵分两路……」 到底是哪里?我顺着健吾的视线望过去,但是没有半个形迹可疑的年轻人。健吾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了笔记本和签字笔,撕下一张空白的笔记纸,用签字笔在上面不知道写些什么。而我则是瞪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着车站前面是不是有我在鹰羽国中见过的女生。 健吾一边拼命地写字,一边严肃地对我说: 「常悟朗,拜托你帮我一个忙。帮我在这里盯着他们有没有做出什么可疑的举动。能待多久算多久。」 「啊?嗯,我知道了。」 我漫不经心地回答,注意力全集中在视野的一隅。那是一张化了妆的脸,再加上穿着便服,所以我也不太敢确定,那该不会就是健吾要找的女孩子吧?啊!好像不是。 「……有什么发现就跟这里连络,拜托你了。」 健吾匆匆忙忙地冲出速食店。另一方面,我虽然紧盯着那个可能是标物的女孩子,但是怎么样也无法确定是不是她。我的视力还没有好到那种程度。 健吾三步两步地穿过这条街,早就弯到从我所在的位置看不到的地方去了。希望他能够见好就收,不要穷追不舍。健吾虽然长得一副人高马大的样子,但是就我所知,他既不是千锤百炼的战士,也没有万夫莫敌的武艺。 我耸耸肩,拿起健吾留下的那张字条来看,那张他叫我「有什么发现就跟这里连络」的字条。 我把字条拿起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反过来,对着太阳光再看了一遍,然后错愕得差点掉了下巴。 「……这是什么鬼?」 纸条上头只有一个字—— 「半」 3 鬼才知道「半」是什么意思啦!我露出了一脸呆滞的表情,不过那也只有一下子。因为健吾刚走,我的手机就立刻收到一封简讯。是小佐内同学寄来的,上头写着: 「哈啰!我是小佐内。」 不用说我也知道,来电有显示号码啊!接着马上又传来下一封: 「我现在就在你后面。」 后面?他是背后灵吗?我坐在靠窗的位置,背后的人影多多少少都会反射在窗玻璃上,可是没看到疑似小佐内同学的身影啊…… 站在我后面的只有那个穿着一件搞不清楚是无袖外套还是背心,总之看起来像手工车线的皮革材质上衣,一身摇滚风装扮的路人甲。和那个雷鬼集团一样,这个人也被我视为危险勿近的人物。他还是戴着那顶皮帽,手上拿的……也还是那个装有奶昔的纸杯。 虽然我一时还没有发现那是小佐内同学。不过举凡戴着帽子、个头娇小、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通常就是小佐内同学没错,已经成为定律了。果然,倒映在窗玻璃里的摇滚乐手慢慢地把帽子拿下来,和我四目相交,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剪到肩膀上的妹妹头、细细的眼睛、小小的嘴巴——果然是小佐内由纪。 我没有回头,只是对着窗玻璃上的小佐内同学笑了一下: 「真是别出心裁的打扮啊!」 从背后传来了她的声音: 「不好看吗?」 呃~该怎么说咧?硬要说的话…… 「其实还满好看的。」 「……我应该要谢谢你的赞美吗?没关系,等一下我会换好衣服再去店里。」 小佐内同学望着我旁边的第二个空位,也就是刚才健吾坐过的位置,问我: 「我可以把那个托盘拿去回收区吗?」 我转头一看,托盘里只剩下几根薯条。 「应该可以吧!」 「那我就不客气啰。」 小佐内同学动作利落地把托盘送回回收区之后,在我旁边坐了下来,把手里拿的那杯奶昔放到桌子上。 「你果然知道我指的是!」 依旧是那一抹有所保留的浅笑。这么说起来,果然是她故意出的无聊猜谜。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难不倒我。」 「嗯,我就知道小鸠同学一定猜得出来。」 小佐内同学露出一个羞答答的表情。我从来没有看过她脸上出现这种表情,这是表示她很高兴吗? 「你刚才和堂岛同学都在聊些什么?」 「啊,嗯。是有关于一个嗑药集团的事。国中的时候不是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吗?那个集团好像还存在着,健吾女朋友的姐姐好像被牵扯进去了。」 今天走摇滚风的小佐内同学看起来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哦~你是说石和驰美那伙人吗?」她意兴阑珊地说。 「石和?你是指被交付保护管束的那个女生吗?」 「没错。」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小佐内同学柔柔地笑了一笑。 「因为小鸠同学是男生,我是女生。女生的情报自然只有女生才知道。」 也就是所谓的学有专精、各有所长啰! 「那么,对女生情报了若指掌的小佐内同学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呢?你觉得现在高中生之间又出现了嗑药集团这件事,跟那个石和同学有关吗?」 然而,小佐内同学却只是一脸困惑的样子,皱起了眉头,愣愣地望着窗外,一句话也不说地吸着她的奶昔。 ……因为她那一口吸得也太久了,害我不禁担心起她会不会缺氧。 「小佐内同学……那个,好喝吗?」 小佐内同学终于把嘴巴从吸管上移开,抬起下巴,眼睛向下看着那杯奶昔说: 「这个吗?你问我好不好喝吗?」 小佐内同学摇了摇头,脸上好像还写着「你问的是什么笨问题?」。看样子是不怎么样。不过我想应该也没那么难喝,只是小佐内同学的嘴巴太挑了。 然后,小佐内同学喃喃自语似的回答慢条斯理地飘进我的耳朵里: 「……虽然石和同学最后是被判保护管束,但我认为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不过,这种帮派在这个市内应该不会只有石和同学一个人加入,应该还有其他的,我也不敢肯定。」 「这样啊。」 「话说回来,那是什么?」 小佐内同学指了指我手上的字条。我照实地念出上面的字: 「『半』。」 「……?」 「健吾叫我在这里再待一会儿,如果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状况,再跟这里连络。」 不知道为什么,小佐内同学露出一脸惊恐的表情。 「呃……这该不会是你们两个之间的秘密暗号吧?」 我笑着摇摇头说: 「才不是哩!我根本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没错,健吾留下的这张字条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根本就看不懂。 我凝视着这张字条。 这张字条是从口袋般大小的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片,所以上头印着淡淡的格线,背面一片空白。「半」这个字写在正面,但没特别沿着格线写。字迹看起来有些潦草;健吾正急着要去跟踪某人,临走前匆匆忙忙写下来的,所以字迹潦草也很正常。 「半」这个字也不是写在纸条的中央,而是写在紧靠着右边的地方。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他刚好随手就写在那里。 可能是那杯奶昔真的很难喝吧!只见小佐内同学一脸痛苦地咬着吸管、望着窗外,突然放下吸管问: 「会不会是名字里有「半」这个字的地方或人名或号码之类的?」 我仍旧盯着那张字条,头也不抬地把我想到的告诉她: 「市 内是有一个叫做半泽町的地方。但是如果『半』指的是町的话,那范围未免也太大了,而且我也没有和健吾一起去过那个地方。如果是人名的话,我只想到半良村。啊、不对,还有一个家伙也姓半村!不过那是我国中时代的同学,和健吾并没有任何交集,就连我也没跟他说过话。会是号码吗?「半」的意思是一半?二分之一?五十?百分之五十?五五分账?」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怎么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直接写五十五十就好啦!而且,这怎么看也不像电话号码。」 我抓住那张纸条,朝着小佐内同学挥两下,说: 「我想应该不是这样的喔!一开始就错了。健吾当时正在赶时间,为了简化才会写成这样的。的确,这留言实在简化到让人看不懂,不过,对于健吾来说,时间再怎么紧迫也没有急成那样才对。所以他肯定是认为我一定看得懂,才会这样写的。」 然而,小佐内同学似乎不同意我的见解,反驳我说: 「很难说喔!搞不好堂岛同学的脑中突然闪过什么了不起的灵感。」 小佐内同学又吸了一口奶昔,结果整张脸又皱成一团,到底是有多难喝啊! 「听说在神圣的某些时刻,人类的脑子里会突然出现飞跃疆界的思考能力。」 「比如说……」 「像是临死之前。」 「啊?这是什么说法?你是说健吾会死吗?」 小佐内同学看了我一眼,然后悠悠地低下头说: 「你怎么看起来很高兴……」 完蛋了!我感觉整个背脊发毛。没错,我试着解读健吾留下来的这张打哑谜般的字条,这完全是一种侦探才会有的行为。但我可是个小市民耶!小市民看到这种不知所云的字条,才不会想要去研究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朝小佐内同学低下头,说: 「对喔!抱歉。我早该这么做才对。」 我拿出手机,不再死盯着那张字条。既然看不懂那张字条要表达的是什么,直接问本人不就结了?这么简单的事,我只要拨通电话,这么问就好:「健吾,你刚刚那张字条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根本看不懂耶!你可以直接告诉我要怎么看吗?」 我打到健吾的手机,响了一声、两声…… 「没人接耶!」 我挂上电话。 「小鸠同学……你挂电话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会吗?我不觉得啊。 没办法,既然健吾不接电话,那我就只好靠自己的力量来解读这张字条了。健吾为了拯救一名女生学而展开了行动,而且还寻求我的援助。作为一个有责任感的人,对他伸出援手也是理所当然的,就算只是小市民,也应该为所当为! 4 虽然小佐内同学的眼神持续放出冷冰冰的死光,可是我装作没看见,继续看着那张纸条。虽然好像有人打电话给我,可是被我以现在没空为借口,直接转进语音信箱。 「刚刚那是堂岛同学打来的吧……」 小佐内同学好像在叨念写什么,一定是我想太多了。 「由此可见,我最先应该思考的,是从「半」这个字可以一目了然地推断出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健吾一定知道吧!而且他会留给我一张这样的纸条,就表示他认为我也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我宁可相信,就算是堂岛健吾那家伙,不管时间再怎么紧迫,也不会白痴到留下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讯息。」 「小鸠同学,你平常对堂岛同学都这么过分吗?」 不要捣乱啦!小佐内同学。人家现在正努力地想要回应健吾对我的期待耶! 有一种状况是一时想不起来。健吾认为,只要让我看到「半」这个字,就一定可以联想到什么,事实上我也应该要想到才对,只是现在刚好一下子想不起来也说不定。半?半打?半斤八两?降半旗? 噢……完全没概念。如果是这么难联想的事情,直接用说的不就好了。 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 「……为什么健吾不直接用说的呢?」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正准备要放弃的时候,小佐内同学说出她的见解: 「会写下来的事情,通常都是讲过之后很容易忘记的事情。就好像电话号码一样,光听一遍可能记不起来,这时候就会写下来。」 「对喔!像是约定的时间也通常都会写下来。就算当场有记在脑子里,但是一转头可能就会忘记,所以才需要做笔记。」 「堂岛同学在留下这张纸条之前说了些什么?」 呃……他说了些什么来着? 我努力地在记忆里翻箱倒柜,这才发现我连他说了什么也没有太大的印象。当时健吾看着窗外,说了句「对方行动了!」,叫我在这里继续帮他监视对面,然后呢…… 「再跟这里连络、拜托你了……之类的吧!」 「这么说来,『半』果然还是指连络的地方啰!」 我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这个嘛……我也不是很确定。因为当时我也正望着窗外,不是很专心在听他说话。如果他是要我和『半』连络的话,那……」 小佐内同学看了看手表。真不愧是讲究的小佐内由纪,那只黑色皮革表带的手表还真配她那件皮背心。 「现在是三点。会不会是叫你三点半跟他连络?」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小佐内同学摇摇头。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他直接说『三点半跟我连络』不就好了吗?」 就是说咩!所以说,这个「半」字的意思是…… 「这一个字里面应该浓缩了大量讯息,或者是无法立刻记起来的咨询,一时没办法说清楚……如果我想的没错,解开这个谜的关键就在这里。」 「半」就是「半」。一个国字。两个位元。如果情报接受侧的我想不出任何有用的讯息,那么「半」这个字所含的情报量就完全达不到「一时没办法说清楚」的程度。 既然如此…… 「或许这根本不是什么『半』字,而是长得很像『半』的符号。」 小佐内同学又露出了一脸痛苦万分的表情。显然她又喝了一口奶昔。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干脆建议她: 「那么难喝的话就不要喝了嘛!」 「……小鸠同学,这个想法不错耶!」 是这样的吗? 小佐内同学把装有奶昔的纸杯推到不伸长手臂就绝对够不到的地方,将视线移到纸条上。 「如果不是『半』的话,会不会是『羊』?」 「那只是长得像而已吧!更没意义。」 「那『坐』呢?」 「这就不太像了。」 如果只是国字的话,还是构不成『一时半刻没办法讲清楚』的情报量。虽然很多国字在字义上可以有很多解释,但是『半』这个字似乎不是这样。 「还有,看起来也有点像数学的『≠』符号再加上英文字母的『v』。」 「然后呢?」 「呃……没有然后了……」 小佐内同学露出一个「懒得管你了」的表情,自顾自地远眺着前方。 小佐内同学根本什么都不懂。这可是健吾留下来的纸条耶!既然是健吾留下来的纸条,就不可能需要那么复杂的解法,应该想得更单纯才对。 我再把纸条拿起来看一遍。 「……这个是?」 有个我本来以为只是健吾写得太快所造成的地方。 「这里有一点奇怪喔!」 我也不管小佐内同学根本没在看我这边,指着『半』字上的一个地方给她看。正确地说,应该是指着「半」字的上半部。 「第一笔和第二笔好像有点怪怪的。」 以「半」字的笔顺来说,第一笔和第二笔,也就是左边那一点和右边的一撇,一定要接在那一竖,或者是要写在那一竖的左右两边才对。可是在健吾的纸条上,右边那一撇却穿过了直竖的笔画,和第一笔的点连在一起了。 以字体来说,这个字的平衡感显然不太协调。当然,如果写得太匆促的话,也不是不可能写成这样就是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第二条横杠也有点怪怪的。如果他写的是「半」,下面的横杠应该要比上面的横杠长才对。可是在健吾的纸条上,两条横杠几乎一样长……不对,下面的横杠看起来反而还比较短一点点。 「右边那一撇穿过了直竖的笔画、下面的横杠又比较短……」 我用手指在桌上写下同样的字,试图模仿健吾的纸条上那个疑似「半」的字。但是怎么写都写不好,就算可以把下面的横杠写得短一点,但是第一笔和第二笔就是没有办法写成像健吾写的那样。这真的是一点和一撇吗? 不对。 我终于恍然大悟。这根本不是什么「半」字。为什么我一直到现在才想通呢? 「我明白了。」 一直望着远方的小佐内同学终于把视线转回我身上。 「嗯?」 我在桌上写了一个数学的「≠」符号,然后在上面打了一个勾勾。 「如果只是一个国字,想要表达的情报量应该不可能超过口头所能表达的太多。但是呢,如果是图形情况就不一样了。这是地图啦!有两个十字路口,然后在第二个十字路口的地方打了一个勾勾。健吾不是叫我跟这里连络吗?他的意思是叫我跟这里的人连络啦!」 我真是太大意了。因为打从一开始就认定是国字的「半」,所以就算后来想到或许不是「半」这个字,也还是一直困在「文字」的固定观念里打转。 但是,小佐内同学的表情还是很阴沉。 「……或许真是地图没错……问题是哪里的地图?」 ……啥? 有两个十字路口,然后在第二个十字路口的地方,可以和健吾取得连系的人说不定正在那里等我。会是川俣夏澄吗?还是答应要助健吾一臂之力的校刊社员? 顺带一提,这个木良市的市中心基本上是呈棋盘状的街道规划。也就是说,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一堆十字路口。 再加上,「只要沿着眼前现在所看到的路直直地往前走,就会看到十字路口」的这个逻辑在这里也是行不通的。因为现在我面对的是车站前的公车回转区,换句话说,并没有一条路可以让人直直地往前走。 「啊!又错了吗?」 小佐内同学从我手中接过了健吾留下来的纸条。 「……嗯,我也觉得这个是地图。你说这是『半』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字写得很奇怪。但如果就像你说的,是在十字路口上打一个勾,我就觉得这图的笔画好像真的是这样。」 健吾写字的力道非常强劲,而且每一条线的最后似乎都收得很整齐,虽然我无法正确地想象出他是怎么运笔的,但是既然小佐内同学这么说的话,那么就一定是那样吧! 既然如此, 「他应该是根据什么东西画的吧?」 「你说『半』吗?」 「我是说这张地图啦!」 然而,一切就跟我一开始检查的一样,这张纸条上除了「半」这个字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字迹了,背面也是一片空白。如果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特征的话,大概也只有上头还留着从笔记本里撕下来的痕迹,以及这个写在紧靠纸张右边的「半」字而已。 从上头还留着从笔记本里撕下来的痕迹,可以判断出「半」这个字的上下位置。就像刚才判断的一样,打勾的部分应该是朝上的。因为如果反过来的话,勾勾就会变成「倒v」的字体了。没有人会做这样的记号吧! 「小鸠同学……」小佐内同学一脸严肃地对我说:「要不要听听我的想法?」 「请说。」 小佐内同学直直地望着我的眼睛。她很少这样,平常都是和人四目相交一下子之后立刻别开视线。 「我想,要发现这个『半』字其实是张地图,应该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既然不是字的话,那就是图了,要发现这点只是迟早的问题。小鸠同学大概觉得既然是堂岛同学写的,应该要马上反应过来才对,所以才会多花一点时间在切换思考模式。」 真是一针见血啊!或许真如她所说的这样。 「所以啊~其实堂岛同学画这个图的意义,就是要让你解读出这地图指的到底是什么地方……」 嗯……说得有道理。 只不过是一张地图嘛!我居然还要想半天,这点的确是让我觉得很不甘心。但是正如小佐内同学所说的,我的确也因为那是健吾留下来的纸条,所以才犯了轻敌的毛病。 「我明白了。那你先让我静下来想一下。」 根据我的经验,想要解开问题时不可以太专心;不过,在理清问题所在的时候必须集中精神,仔细地思考每一个环节,把有问题的地方集中起来。可是一旦进入了解谜的阶段,就必须把注意力打散才行。当然,也不是就此放松,必须保持适度的紧张感;要拓展思考范围的话,就好想要在黑暗中看见东西一样。人类眼睛中央的部分对黑暗的适应能力最差,所以如果想要在黑暗中看见东西的话,眼睛就会切换成周边视觉模式;先让思考范围扩大,才能抓住事情真正的关键。为了看见事实的真相,就必须先了解问题里里外外的所有面相。(注:周边视觉是指人在凝视前方中央的一点时,看见视野周围部分的能力。周边部分的视力虽然比较低,但是在暗处反而比较容易看出周围部分的轮廓。) 我缓缓地把思考范围拉大,原本太投入而出现的盲点也渐渐浮现。这种思考方法我已经很久没用了,不禁让人有些怀念…… 那张地图一定是按照什么东西画的,而且健吾认为我一定看得懂,所以才会在那种情况下画了那张地图交给我。 不对,他不是交给我。 在我有限的记忆中,健吾并没有亲手把那张地图交给我。 是我自作主张地拿了起来。 没错,地图原本是放在桌上的。 「……原来如此,难怪我会看不懂……」我不知不觉地呢喃出声:「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我的手动了。 在已经失去焦点的视线一角,我好像看见小佐内同学又笑了。 5 小佐内同学在离开这家店之前拎着一个运动背包进了厕所。 等她走出来之后,已经脱掉原本那件有点颓废的皮背心,换上一件牛仔背心。虽然下半身的短裙和穿在里面的衬衫还是跟原来一样,但只是换了一件背心而已,刚刚那种诡异的摇滚风便消失无踪。再用发夹把刘海左右不对称地夹了起来,小佐内由纪马上变身成运动美少女。这样的话,就算一起走在路上也不会太丢脸。没想到小佐内同学竟然会带衣服出来换,她该不会还随身带着黑道夫人的行头准备变装吧! 换好衣服之后,我们走上三夜大道,朝着与车站相反的方向直直走去。离最热闹的地方稍微有一段距离的三夜大道,果然少了点朝气与活力,不过倒也还不至于荒凉。体育用品店的隔壁是一间小小的神社,再过去则是<村松屋>。我问小佐内同学是不是把这家的苹果糖列入她的甜点排行榜里了,她对我点 点头,脸上表情甜甜地绽了开来。 走过书店和警察局,就是三夜大道的尽头了。接下来的路段不叫三夜大道,换了一个名字。我从口袋里拿出「两张」地图。 一张是健吾留给我的纸条。另一张则是垫在速食店托盘上的那张「三夜大道感谢祭」的传单。我把传单和纸条叠在一起。 想当然尔,健吾才不会无聊到想要跟我玩斗智游戏,他从头到尾画的就是张一目了然的地图。当他正准备离开速食店的时候,刚好他眼前的托盘有张印着三夜大道地图的传单。于是健吾便从笔记本里撕下一张纸,继续把那张地图补完,目的是为了要让我知道,接应他的人就在那张传单的地图再过去一点的地方。 这是一个再自然也不过的行为吧! 然而,我非但没有好好地听健吾把话说完,也没有等健吾再跟我作最后的确认,就马上把那张纸条从传单上拿了起来。于是,好端端的地图就变成了一个「半」字。 「半」字下面那条横杠,指的是沿着三夜大道往前直走的路。因为这个「半」字是紧贴着纸条的右边写成的,所以这张纸条应该要配合着传单的左边一起看。穿过印在传单上的三夜大道,在第一个十字路口的地方右转。下一个十字路打了一个勾勾,所以那里就是目的地了。 我们走到了打勾的十字路口。那里有一个加油站,还有一家咖啡厅。 那是一家非常可爱,叫作<巧可>的小咖啡厅。我推开彩绘玻璃的大门,发出轻微的声响。一个骨架子很大的女性从吧台里笑着跟我们打招呼。 「欢迎光临。」 小佐内同学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只剩我一个人举起手来,说: 「不好意思,我是来找人的。堂岛健吾拜托我来这里。」 从被盆栽挡住地一个包厢式的座位响起了一个声音: 「堂岛学长出了什么事吗?」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穿着淡粉红色的衬衫和牛仔裤的女生。头发剪得短短的,有稍微挑染过的痕迹。五官看起来十分秀气,身材也很纤细。她就是川俣夏澄吗?还是校刊社的成员呢?管他的,随便是谁都行。只要搞清楚接应健吾的人真的在这里,我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就是你吗?健吾好像发现了什么,所以跟在后头追过去啰!」 「这样啊!那他现在人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之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你们继续加油吧!」 留下连我自己都觉得是废话的台词,走出了<巧可>。 我不知道除此之外我还能说些什么。虽然健吾叫我如果有看到什么怪异的举动就要跟这里连络,但是我根本连他要找我监视的对象是谁都还搞不清楚。 管他的,偶尔也是会有像这样一点灵感都没有的时候嘛! 看样子,好像可以按照当初约定的时间,在三点半到达。因此我沿着三夜大道走回来时的方向。 小佐内同学以一步之遥的距离跟在我后面。 「你果然还是解开这个谜团了呢!」 我头也不回地回答: 「嗯……算是吧!」 「你明明说过再也不做这种事的。」 我抓了抓脸颊说: 「是这样说没错。但是啊,该怎么说咧?反正又没有被别人看到。对我来说,这次的事件反而照亮了我通往小市民的路呢!在那种情况下,不管是谁都会想要解开纸条的谜团吧!」 我和小佐内同学曾经约好要掩护对方的。同时还约好,如果有一方企图做出有违于小市民应该有的行为举止,另一方要负责阻止他。 虽然我自认我的理由是站得住脚的,但我想小佐内同学也是基于我们的约定才会好心提醒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但是。 「……」 「嗯?小佐内同学?」 ……一阵沉默之后,小佐内同学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苦涩笑容。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听她这么说,我也露出了笑容。 但是心里却浮现出一个问号。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小佐内同学非但没有阻止我试图解开健吾留下来的那张纸条上的谜团,反而好像还有点煽风点火的嫌疑。 还有我所见到的那抹微笑。当我好不容易终于搞清楚健吾想要表达什么的时候,小佐内同学似乎笑了一下。 我一直以为,我已经多多少少有点了解小佐内同学这个人了;我一直以为,对于小佐内同学的思考逻辑和行为模式,我已经有一定程度的把握。 但是,会不会我其实从一开始就搞错方向了?截至目前,在我对她的理解范围内,没有任何一个线索可以解释她这次的反应—— 为什么在我解开这个谜题的瞬间,她会露出那么愉快的表情? 背后传来了小佐内同学雀跃万分的声音: 「小鸠同学,今天的冷冻西瓜优格,我请客!」 第三章 特辣的大碗汤面 我待在冷气开得超强的客厅里,躺在沙发上,悠闲地看着文库本的小说。短裤搭配运动衫的打扮虽然稍显邋遢,不过有什么关系?反正是在自己家里,而且家里又没有其他人在。要是还觉得热的话,就算只穿一条内裤也无所谓,不过我倒不会真的穿成那样就是了。(注:在日本,文库本是一种小型规格的平装书籍,最常见的尺寸为a6规格、105x148公厘。) 这个暑假虽然被小佐内同学拉着到处跑,今天倒没有安排任何节目。我们的甜点巡礼不可思议的超高速进行中,所以暑假才过了一半,我们就只剩前三名的店还没征服,中间还经历了第五名「特制奶油水果冰淇淋」的痛苦经验。小佐内同学说沿着迂回曲折的道之站的美食街上有好吃的特制奶油水果冰淇淋,于是就不由分说地把我给拖去了。但那路程还真不是普通的远,平常骑脚踏车也不会骑到那么远的距离。在昼长夜短的夏天,即使是赶在三点的下午茶时间进店里,吃完出来回到家太阳也都已经下山了。所以今天就让我悠悠闲闲地度过吧! 我现在正在看的这本书,在看之前并没有对它抱任何的期待,没想到在吃完早饭之后,才翻了第一页就再也停不下来了。明明只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却又巧妙地安排了一些伏笔,让人不由自主地开始期待起故事接下来的发展,明明文笔也不怎么高明,但就是很流畅,让人不由自主地一直看下去,连午饭都忘了吃。这叫作「手不释卷」吗?虽然之前也隐约地猜到故事里到处都埋着伏笔,但是当剧情终于进入最高潮,却还是摸不透哪个才是真正的伏笔。主角的命运究竟会如何呢?正当我万分期待着最后一章的大结局时,情绪却硬生生地被打断了。 电话响了。我的手机丢在自己的房间里,所以响的是家用电话。好小子,居然敢在这个时候打扰本大爷,最好是有什么天塌下来的重要事情,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我一边诅咒着,一边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拿起听筒。 「喂。」 「请问这里是小鸠同学的家吗?我叫作堂岛。」 ……有没有这么巧的事啊?一整年搞不好都没有打过一次电话来的人,居然在我看到最后一章的时候打来,真是有够不会挑时间的家伙!我毫不掩饰语气里的不爽: 「健吾啊!干嘛?有事的话直接传简讯给我就好啦!」 可惜我忘了眼前的对手是堂岛健吾。不管我带刺的语气多么不像平常的我,他都不会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我打啦!是你自己不接电话的。」 「谁知道啊!我又不是一直把手机带在身边。」 「你现在在干嘛?」 「在用功啦。」 「……不会吧?」 我叹了一口气。整个气氛都被他破坏掉了。还是等到半夜,不会再被任何人打扰的时候再来好好的享受最后一章好了。 「算了,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应该是很重要的事吧!因为再怎么把标准放大来看,我都称不上是他的好朋友,如果不是相当重要的事,他应该不会打电话给我,而且还是特地打到家里来。啊!该不会是上次他拜托我在速食店帮他监视,可是我一直没向他回报,所以他干脆直接打来问我吧? 「中午吃了吗?」 「……还没。」 「是喔!我刚好要去吃面,陪我去吧!」 ……啥? 居然约我吃饭?哈哈哈!别开玩笑了。 我假装清了清喉咙,一字一句地恳切回答: 「我懂了,这是你最新发明的笑话吗?还满好笑的。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从话筒的那头传来健吾忿忿不平的声音: 「谁在跟你开玩笑啊!算了,详细的情形等你来了再说。我请客。」 「……一定要吃面吗……?」 「常悟朗,你该不会是想说夏天很热吃不下拉面吧!带着擦汗的毛巾过来!店里可是很热的。」 虽然陪着小佐内同学到处去吃甜食也很辛苦,但至少还算是件优雅的差事。至少我们可以坐在时髦的店里,说着「好好吃噢!」、「嗯,真好吃耶!」之类的耳语。但是和一个虎背熊腰的男生,还得准备好毛巾,在这种夏天的大中午里一起吃面,这两者之间的落差未免也太大了吧!我感动得几乎都要掉眼泪了。 「既然你说去了再说,表示你还是有事情要跟我说嘛!直接在电话里说不就好了?」 今天已经够热的了,如果店里也很热…… 然而,健吾却回我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来就是了嘛!我想发发牢骚。」 牢骚……是吗? 「我想发发牢骚」这种说法还真是充满了健吾的风格,害我有点想笑。就算最后都是要抱怨,也很少会有人劈头就说「我要开始发牢骚啰」,真不知道是要称赞他够干脆呢?还是要笑他傻气?我为了要向这样的健吾表示敬意—— 「好啦,我去就是了。哪家店?」 「<金龙>。知道地方吗?」 我知道。那家店就盖在船户高中的旁边,是典型的臭男生才会去的拉面店。店里摆满了包着塑胶布的回转椅。与其成对比的是前面的<樱庵>,可以坐在风雅的木制桌椅上,一边聆听着添水的音色,一边享受日式冰淇淋。(注:添水原本是设置在稻田里,以驱赶前来偷吃农作物的鸟兽。后来被运用到日式庭院里当作装饰,是一种利用流水的力量而自动发出声音的竹筒装置。) 「我大概三十分钟后到。」 我说完之后就把电话给挂了。 没想到我今年夏天还满受欢迎的嘛!小佐内同学就不用说了,现在就连健吾也指名要约我出去。不过,对于身为男人的我来说,吃面应该会比吃蛋糕来得正常许多,也比较像小市民会做的事吧!既然是和健吾一起,那就别想要坐在拉面店的吧台上还继续看我的文库本吧! 和冷气的温度设定得超低的客厅里比起来,外头的大太阳简直就像是灼热的地狱。我骑着脚踏车来到了健吾说的拉面店,这是一栋年久失修,墙壁上已经出现了裂痕的破烂建筑物,墙上挂着<金龙>的招牌,招牌的四周围着一圈黄色的灯泡。我虽然乖乖地听从了健吾的忠告,但是直接把毛巾拿在手上满丢脸的,所以就把毛巾塞进口袋里带来了。 健吾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像门神一样站在店门口。他身上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橄榄球衫和一条卡其色的裤子,那件橄榄球衫穿在健吾身上,感觉就好像是真的橄榄球员一样。只见他紧抿着唇,瞪着刚把脚踏车停好的我说: 「你来啦!」 「是你说要请客的喔!先谢啦!」 「既然来了,就要给它吃到撑死为止……进去吧!」 健吾煞有介事地说完之后,松开手臂,推开了门。 「欢迎光临!」 门内立即响起了招呼的声音。厨房里站着一个穿着白色的厨师服,满脸胡须,比健吾还要大上整整一号的男人。健吾也不甘示弱地扯开了嗓门回话: 「来两碗特辣的大碗汤面!」 「好的!两碗特辣的大碗汤面!」 特、特辣的? 「等一下!健吾,我不太敢吃辣。」 背上被重重地拍了一大下。 「放心吧!不会把你的舌头烧掉的。」 「你可能不会,但我可就难说了。」 「吃不死人的啦!」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是我只有带一条小手巾够吗? 在吧台的最里面,有一台身高几乎快要跟我一样高的空调正大声地运转着,所以店里倒 也不像健吾所说的那么热。 我坐在回转椅上。由于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店里只有我们两个客人。 虽然我在电话里就觉得健吾怪怪的,实际见了面之后,那种感觉更明显了。健吾今天的确有点不太对劲。基本上,健吾是个粗枝大叶又不懂得察言观色的笨蛋,而且还是个常常板着一张脸的大块头。虽然像今天这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硬是把我从家里拖出来的行为很像健吾会做的事,但是今天健吾的情绪却异常地亢奋。与其是说心情好,还不如说是有点自暴自弃的味道。啊!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会要我听听他的牢骚啊! 用湿毛巾来来回回地把手擦干净之后,健吾那张国字脸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但是那个笑容充满了讽刺的意味,一点也不适合健吾。 「不好意思,突然把你叫出来。」 「知道就好。」 「反正你也没事干吧?」 「你怎么知道我没事干?别看我这样,我今年暑假可是忙得很呢!」 健吾皱起了眉头,问: 「忙什么?真忙还是假忙?」 「呃……只是今天刚好没有安排节目罢了!小佐内同学常常约我出去喔!一下子是圣代、一下子又是奶油水果冰淇淋的。」 咦?这两种到底是哪里不同呢? 「小佐内吗?」健吾一个人在那边偷笑:「你们的感情还真好呢!」 可以说是感情好吗?只要对照一下我和小佐内同学的关系,应该不难发现她这么频繁地找我出去显然是一件很诡异的事。但要把这种感觉解释到让健吾听懂实在很麻烦,而且这个暑假已经发生太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我也差不多麻痹了。我耸耸肩反问他: 「说吧!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嗯,对呀!我想了很久,如果要找人发牢骚的话,你是第二个适合的对象?」 「第二个?那第一个是谁?」 「第一个是挖一个洞,对这洞喊完之后再把洞填起来。」 但是这样的话,洞的上头会长出芦苇,到时候风一吹,健吾的牢骚就会随风四处流传了。所以我不认为那会是个好方法。但是为什么我会排第二呢? 「这种事跟你女朋友说不就好了?呃……我记得她姓川俣对吧?」 健吾的表情活像是被雷打到一样,我本来还以为他是害羞,不过看样子好像不是。 他有些自嘲地说:「川俣才不是我女朋友哩,而且我要说的事情就跟她有关,总不能直接跟当事人讨论吧!」 说到一半,健吾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我:「你为什么会知道川俣的事?」 「有什么好为什么的,是你自己上次在车站前的速食店里说的呀!」 「是我说的吗?」 「嗯。你说你是受那个川俣的妹妹……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夏澄对吧?你是受川俣夏澄所托才会去跟监的。」 「我连这个都说了啊……」 健吾歪着头回想。这也难怪,我想他应该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不小心讲出来的,所以不记得也是很正常的。 我把手肘撑在红色的吧台上。厨房里老板正把大量的蔬菜、青椒、红萝卜、洋葱、高丽菜及豆芽菜等沥干水分倒进大锅子里快炒。水分在油锅里爆开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店内。 「然后呢?那个女生对我们大名鼎鼎的堂岛健吾做了什么啊?」 「嗯……」 尽管健吾还是一脸无法释怀的样子,然后用自己的左手握住了右手的拳头,切换成想不通就不要再去想的状态。 「我不记得我告诉过你她的名字,我只记得我是说过想要帮一个被坏朋友缠上的人摆脱那群坏朋友。」 「你是说过。」 健吾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有些迷惑,然后轻声地说: 「结果被赶回来了。」 这可真是遗憾啊! 「虽然很遗憾,不过既然是她本人自愿加入那个帮派的,那也没有办法啊!」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觉得我会这么沮丧吗?」 我稍微想了一下。难道健吾不是因为那个姓川俣的女生自甘堕落地坚持要走上歧途,而自己又没有能力把她拉回来而感到沮丧吗? 「……我倒觉得满有可能的。」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炒青菜的香味。只见老板手脚麻利地挥舞着炒锅。瓦斯炉和锅子互相碰撞,发出了砰砰磅磅的声音。 健吾苦笑了一下。 「你这小子,该不会还在用小学时的标准来看待我吧?」 「才不是哩,这句话我才想对你说啊!」 「如果只是因为一时好奇就去碰毒品,那种人我才懒得管他呢!虽然我一开始的确是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想法。但是既然人家又不领情,我也没有必要再去自讨没趣。」 老实说,健吾这番话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因为我从来不认为堂岛健吾是一个这么容易放弃的人。但是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看来我也必须修正我对他的看法才对。 「……可是啊~川俣本人其实是打从心底想要摆脱那些人的。常悟朗,你是鹰羽国中毕业的对吧?你知道那所国中有人因为吸毒的关系送交保护管束吗?」 「我知道啊!我还在想是不是应该要告诉你呢!」 「什么嘛!你果然知道啊!」 健吾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虽然我本来就没有打算要隐瞒他什么,不过还是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老板的动作突然变得很忙乱。这也难怪,因为店里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一下子要炒菜、一下子要把汤装到碗公里、一下子又要下面,全都得靠他一个人搞定。而且火候的拿捏还得斤斤计较,既不能把面煮到糊掉、也不能把菜炒到烧焦……幸好只有两个客人,还可以勉强应付得过来,问题是一旦到了用餐时间该怎么办呢?这才发现墙上贴着一张纸,纸上用斗大的字体写着「急征厨房助手,待优?条件面议」。 「那个被判保护管束的头头叫作石和什么的,她好像一直怀疑是川俣告的密才害她被抓。结果今年终于被她堵到了川俣,好像还狠狠地恐吓了她一番。听说甚至还用不知道是扳手还是球棒海扁了她一顿。」 说到扳手,虽然也有尺寸的分别,不过基本上都有办法置人于死啊! 「虽然后来发现好像不是川俣告的密,但是她本人已经被吓得半死,就算想要离开也变得不敢离开了。我也是好不容易才调查到这些事情的,但是……」 健吾仰头望着天花板。 「我真的没辙了。我试着说服她,可是她完全不相信我。一开始她甚至还以为我是石和派去套她的话、测试她是不是抓耙子的人。我以前虽然也很喜欢多管闲事,但是像这样完全被拒于千里之外的倒还是第一次。」 「不是她妹妹拜托你的吗?把她妹的名字抬出来不就结了?」 「这还用得着你说吗?我都请本人去帮我作证了。结果你猜她是怎么说的?她说:『我知道妹妹很担心我,你光会叫我离开他们,那我问你,你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当我的贴身保镖吗?』还说『如果我敢瞒着石和,不声不响地甩掉他们的话,搞不好真的会被杀了。』你觉得我可以对一个怕成这样的女生,轻率地说出『没问题,我会保护你的』这种话吗?又不是漫画,只要她吹吹笛子我就可以随传随到的。更何况,我根本没有必要为她做到那种地步……结果,我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家了。」(注:在日本漫画《鬼太郎》里,主角鬼太郎有一个武器是可以召唤妖怪同伴或昆虫、乌鸦等的笛子。) 健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话说他还真的是很拼命呢!就算是小女朋友的要求,也很少有人会做到像他这种地步吧!只可惜川俣没有被他说服,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从他刚刚讲的内容听起来,实在没有任何可以说服人的重点。 「所以你是因为这样才沮丧的?」 但是健吾却只是摇了摇头。 「不是。虽然我的确帮不上什么大忙,但也不是那种才被拒绝一次就摸摸鼻子放弃的人。所以我后来又跑去找过她一次,想要知道有没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可是啊~常悟朗,你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吗?」 「她嫌你多事吗?」 「不是……她说我很碍眼。」 ……咦? 健吾一边远远地望着老板手脚麻利地把面下好,再把水分用力甩干的动作,用着带点自嘲的语气说: 「是我自己太半吊子了。我并没有上刀山、下油锅也要把川俣早苗救出来的决心与勇气。所以才会被她看出我的伪善……」 我觉得有点可惜。正因为健吾是个充满正义感的人,虽然有时候会插手去管不该管的事,而且常常是在大脑还没想清楚之前就先动手,但是这种单纯又积极的个性在我看来还满有意思的。这样的健吾实在不应该用一顶伪善的大帽子来把自己困死了。这句话应该还是要从更冷酷的人口中出来才会有趣。 不过,看样子健吾的牢骚已经发完了。同时特辣的大碗汤面也上桌了。我们面前的桌子上出现了两个白色的碗公。 「久等了,特辣的大碗汤面!」 ……在大得像脸盆一样的碗公里,装满了堆得像座小山一样的圆锥状蔬菜,几乎都快要看不见汤和面了…… 即使是在没有胃口的夏天,如果看到这么用心制作的一碗面放在自己面前,任谁都会被激发出食欲来吧!我一面伸手去拿免洗筷一面说: 「别介意,这就是人生嘛!船到桥头自然就会直的啦!那么我要开动啰!」 健吾对着一边掰开免洗筷一边说着没有意义的安慰话的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跟你讲这么无聊的事。」 我正打算叫他不要放在心上,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对了,健吾。你为什么会找我发牢骚呢?就算不能告诉川俣夏澄同学,也还有很多校刊社的朋友可以听你说啊!」 「哦~关于这个嘛……」 健吾的口吻倒是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校刊社的那群人基本上都是些好人呢!如果我跑去跟他们发牢骚,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要证明我做的事情是对的。但是你就不同了,你不会胡乱同情我,也不会随便安慰我,你一定只会敷衍了事地听过就算了。」 ……这么说也太过分了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直接去跟土地公庙的神像诉苦不就得了?基本上,堂岛健吾这家伙对我还真是没礼貌耶! 健吾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拿起筷子,然后大声吆喝: 「喂~常悟朗,怎么样?这个看起来很好吃吧!每次想要大吃一顿的时候,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比<金龙>的汤面更正点的?」 「好啦、我知道、我知道了啦!你安静点吃啦!」 「看我的,我要开动了!老板,再来两份超值午餐!」 两份,我也有份吗? 随便啦!我也豁出去了。我吃嘛!我吃就是了嘛!在解决那座堆得像山一样高的蔬菜之前,我先用汤匙舀了一口汤,小心翼翼地送进嘴里。 ……好、好辣! 第四章 过来啊~叔叔给你糖吃 1 那天晚上,差点被面条撑破的肚皮消了下去,之前非常期待的文库本小说最后一章也迎向了令人心满意足的大团圆结局,觉得差不多可以上床睡觉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放在床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我以为是简讯,原本想明天再看,没想到手机却震动个没完没了。我这才想到那可能是来电振动,连忙把手机抓起来一看,荧幕上显示着「小佐内由纪手机」的字样。 接到健吾打来的电话已经够令我吃惊了,小佐内同学更是八百年没有打过电话给我。我试着回想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可是不管我再怎么用力地回想,就是完全想不起来。我甚至觉得这可能是她第一次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大事吗?我有点紧张地按下了通话键,只见小佐内同学的声音像潮水一样地涌了过来: 「啊、小鸠同学,你睡了吗?不好意思,这么晚打电话给你。」 「不要紧,我还没睡。」 「今晚好热喔!害我都睡不着。」 因为是夏天嘛!从小佐内同学家那栋大楼的隔间上看来,她们家应该是属于中产阶级里比较有钱的那一层,所以她房间里不可能没装冷气吧! 「那出去吹吹风会好一点。……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是有点事。」小佐内同学的语气里透露着些许的不安:「就是啊,小鸠同学,你前几天说过要和我一起去逛『三夜大道感谢祭』对吧?」 「啊~嗯。」 我回答得含糊不清。的确,前几天我们吃完<小佐内甜点指南书?夏季版>里第四名的「冰淇淋双球自由配」之后,在回家的路上的确讨论过这件事。顺带一提,当时我屈服于小佐内同学的淫威,只能点黑芝麻冰淇淋和豆浆冰淇淋的组合,但是我心里比较想吃的其实是普通的抹茶冰淇淋。不过,真不愧是被小佐内同学看上的甜点,黑芝麻冰和豆浆口味都出乎意料的好吃,所以也无所谓了。 那一天,小佐内同学假装不经意地问我「三夜大道感谢祭」那天有没有事,而我也随意地回答她:「我想应该没有吧!」 或许是听出我的声音里一点干劲都没有,小佐内同学突然拔尖了声音说: 「没问题吧?你那天真的没事吧?」 有必要问这么多遍吗? 「……没事啦!真的没事,我会去的。」 说完,话筒那头传来小佐内同学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声音也变得柔和了: 「是喔!那就好……我一直以为我们还没有约好……」 我把手机换到另一只手去。 「你这么想去啊?」 「当然啊!」小佐内同学的声调里充满了热情:「爬也要爬去!」 「有这么严重吗?我不是要泼你冷水,但我想那只是很普通的商店街活动。」 「你听我说,」小佐内同学像是在教育三岁小孩子似的一字一句娓娓道来:「『三夜大道感谢祭』本身的确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商店街活动。问题是,<村松屋>就在三夜大道上。在这个城市,如果要买日式糕点的话,<村松屋>绝对是顶级首选。这是常识喔!」 我还真想知道哪个三岁小孩子会有这样的常识啊! 「还有,你还记得吗?我给小鸠同学的那张地图上也有<村松屋>这家店吧!」 「嗯,记得啊。」 前几天在速食店里遇到健吾的时候就有看到。我还记得店里卖的东西是—— 「你还说这家店卖的苹果糖很好吃对吧?」 「没错。」 不知道小佐内同学在电话那头是什么样的表情。 「可是不管再怎么说,苹果糖毕竟只是一种糖果,本来不应该列入指南书里。可是<村松屋>的苹果糖和别家不一样,你知道吗?是完~全不一样喔。」 「喔……」 「每年只有一天,也就是只有『三夜大道感谢祭』这一天,专卖日式糕点的<村松屋>会在店里摆出用一整颗精挑细选的苹果,再裹上店家特制的糖衣做成超级好吃的苹果糖。苹果都是选用味道比较酸的品种,在客人点餐之后才开始削皮。糖衣也不会太甜,总之就是刚刚好;而且绝对没有添加任何人工色素,呈现出最自然的金黄色,然后在苹果上薄薄地裹上一层。那种酸酸甜甜的绝妙滋味,绝对可以颠覆苹果糖在你心目中的刻板印象。」 居然还颠覆印象耶,太严重了吧…… 「今年夏天,我向小鸠同学介绍过各式各样的店对吧!但是,如果没让你吃到这里的苹果糖,就等于是没向你介绍到真正有价值的店了!」 所以这次才是真正有价值的店吗?那我是不是要跪坐着听才比较有诚意? 问题是,为什么我始终无法让小佐内同学了解,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吃甜的东西呢?算了,既然她那么期待<村松屋>的苹果糖,我也没有必要泼她冷水。 我小心翼翼地说: 「那我就拭目以待啰!明天直接约在那边好吗?」 小佐内同学沉默了一下。莫非是她的高见还没有发表完毕就被我打断,现在觉得有点不爽吗?过了一会儿,小佐内同学的语气突然又变得非常冷静沉着。 「……不,不要直接约在那边。你先来我家一趟,然后我们再一起过去。就这样……时间是明天一点,地点在我家。」 「一点吗?我知道了。那就明天见啰!」 「别忘啰!」 「嗯。」我敷衍地应了一声,正打算挂电话的时候,小佐内同学又补了一句: 「这可关系到今年夏天的回忆能否有个完美的句点呢!」 ……希望会是美好的一天。 ……八月十八日晚上十一点二十分左右,石和驰美接到了川俣早苗打来的电话。川俣向石和报告有关于小佐内由纪在第二天,也就是十九号的预定行程。 电话里,石和要求川俣帮她执行她们事先在帮派里讨论过的计划。川俣虽然很委婉地请求石和停止这项计划,但是以两人的权力关系来说,石和根本不可能听从她的建议。 和川俣讲完电话之后,石和又发简讯给其他的成员,针对第二天的计划下达指令。那封简讯后来都留在石和以及收到石和指示的各个成员的手机里。 当天晚上,木良市的气温始终居高不下,是今年夏天最难以入睡的一个夜晚。 2 从前一天晚上就开始笼罩的那层厚厚的乌云,到了第二天早上变得更厚了,实在称不上是适合办活动的天气。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一天晚上的热气没有充分地散去,第二天也是从一大早就很闷热,这种天气害我更不想出门了。除此之外,昨天的汤面似乎也都还堆积在我的胃里,都怪我硬要吃下那些超辣的面条…… 约好的时间是一点。胃再怎么不舒服,也还是得吃点东西才行,否则对身体不好,我啃了一片吐司之后就出门去了。虽然我很怀疑在举办活动的商店街是不是还能够找到地方停脚踏车,总之我还是打算先骑脚踏车到小佐内同学家。 明明没有出太阳,但气温却还是不停地向上飙升,让我有股想要把一切都抛开不管的倦怠感。再加上我提早出门,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摸,就连脚踏车的踏板我都踩得有气无力,光是住宅区那条窄窄的上坡路就几乎要了我的小命。 半路我忍不住跑去便利商店吹了一下冷气,所以当我到达小佐内同学家的大楼时,已经是约好的一点,时间过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快。话说回来,这些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没礼貌?就在这一个礼拜内,昨天健吾突然找我,今天小佐内同学竟然要放我鸽子? 已经来到她家楼下了,我索性坐 电梯到三楼,按下小佐内同学家的门铃,前来开门的不是小佐内同学,是一位眼睛和鼻子都长得跟小佐内同学很像的女士。 在这之前我就已经来过小佐内同学家好几次了,但是每次我来的时候,都只有她一个人在家。我从来没有问过她家里的事情,我只知道她家是双薪家庭。有时候我甚至怀疑,小佐内同学是故意挑家人不在的时候才找我来的。我本来以为今天也是这样,所以当我看到小佐内同学以外的人出现时,还真是吓了一大跳。 那名女士看着一脸惊讶的我说: 「欢迎,你是小鸠同学吧?」 不是要拍谁的马屁,我是打从心里觉得这个人应该是小佐内同学的姐姐吧!问题是我早就知道小佐内同学是独生女。这么一来…… 「啊、初次见面,我是小鸠。呃……您是小佐内同学的……」 女士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说: 「我是她母亲。」 果然是这样没错。小佐内同学之所以会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那么多,甚至看起来像个小学生的原因,或许就是得自母亲的遗传吧!因为在我眼前的这位女性,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女儿已经读高中二年级的人。虽然再怎么看也不可能像高中生,但只要换件衣服,说是大学生也绝对没有人会怀疑的。 只是,小佐内同学的笑容和她母亲的笑容有着全然不同的温差。因为小佐内同学的笑容和温暖二字基本上是扯不上边的。 我微微地点了个头: 「您好……请问……小佐内同学……由纪同学在家吗?」 「真对不起。」小佐内同学的母亲把手放在脸颊上说:「那孩子出去了。不好意思,我想她马上就会回来了。」 「她出去啦?」 明明是小佐内同学自己决定的集合时间说……算了,也许是临时有什么急事要去处理吧!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情况的。要晚点再来吗?还是直接改约在三夜大道碰头呢?我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门已经大大地敞开了。 「那孩子有交代,如果小鸠同学来了,就请你进来等她。所以请进来吧!屋子里有点乱就是了。」 「不了,我……」 「来吧!请进。」 既然小佐内同学交代她母亲让我进去等她,就表示她真的马上就会回来吧!虽然觉得有点尴尬,但是如果硬要拒绝的话似乎又有违小市民之道。我一面用嘴里含卤蛋的声音说了谢谢,恭敬不如从命地进屋里去。 我坐在客厅里。冷气开得够强,我体内和外头的气温一起飙升的烦躁指数也一口气降了下来。果然环境还是很重要的,光是凉爽就能让人的心境产生这么大的改变。 虽然小佐内同学的母亲说他们家很乱,但是就跟我想的一样,那只是客套话。也许其他地方真的很乱也说不定,但是至少客厅收拾得窗明几净。基本上他们家的东西很少,再乱也乱不到哪里去。问题是,当小佐内同学的母亲请我坐在沙发上,并且笑容可掬地端出透心凉的麦茶来招待我的时候,我突然很没礼貌地想起了一件事——我常常觉得小佐内同学的家里太整洁了,整洁到一点生活感都没有,就像饭店一样,但是今天却完全没有那样的感觉。当我喝着麦茶的时候终于发现了——让我觉得没有生活感的,或许并不是这个房间,而是小佐内同学本身也说不定。因为小佐内同学总是给我一种哪里不是很正常的感觉。 当然,这点我也是一样的,而把这些不太正常的地方给矫正过来正是我们的小市民计划的主轴。 还有放在盘子里的年糕片,真是丰盛的款待,令人好生感动。我端正地跪坐在低矮的茶几前。 「谢谢你经常照顾我们家由纪。」 小佐内同学的母亲向我低头致意。我也连忙规规矩矩地回答:「哪里,是我受她的照顾。」 但是…… 「……」 我老是觉得小佐内同学的母亲正在对我打分数。那股隐藏在笑容底下的微妙紧张感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虽然还不至于明目张胆地盯着看,但是投射在我身上的视线的确十分热切,感觉就连我拿杯子的角度都要分析一番。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在脸上堆满笑容再说,然后我马上就知道原因是什么了。哦~原来如此,做父母的当然会好奇,围绕在可爱独生女身边打转的蜜蜂苍蝇到底有几两重呢?没错,就是这样,小佐内同学的母亲接下来的话更是印证了我的猜测: 「太好了,幸好是个端正的孩子。」 承蒙您看得上眼,我真的非常光荣。但是,我想您误会我和小佐内同学的关系了……当然,我们是故意制造这种假象,好作为我们在学校生活的保护色。但是如果连家人都误会了,这样好吗? 小佐内同学的母亲哪会知道我心里的迟疑,继续说: 「那孩子实在太文静了,所以我一直很担心她在学校里跟大家处得好不好。因为我和她爸爸都要工作,没什么机会可以跟她好好聊聊……」 「没问题的,」我安慰她说:「她朋友好像还满多的喔!而且个性开朗,大家都很喜欢她。」 虽然夸张了一点,但我说的都是实话。小佐内同学的个性在学校里算很吃得开,就我所知,应该没有人讨厌她。虽然看似交友广阔,但是却都不到可以一起共度暑假的交情,这点倒是跟我一样。 「这样啊!自从开始放暑假以后,她在半夜里讲电话的次数好像也变多了,我还以为她一定是交到好朋友,总算放心不少……只是没想到是男生的朋友,把我吓了一跳。」 小佐内同学的母亲露出了安心的表情。我从来没有听小佐内同学提过她家里的事,所以总觉得我们这样背着她交换情报好像不太好。 我看了看手表。 「……请问您知道小佐内同学去了哪里吗?」 「不知道耶!」小佐内同学的母亲又把手放在脸颊上说:「她说要去买点东西,中午之前就出去了。我也觉得她应该要回来了才对……真的很不好意思。这孩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不用那么抱歉啦! 「中午之前……就出去了吗?」 我们约好的时间是一点。中午之前指的至少也是十二点之前吧!事实上应该更早才对。也就是说,她已经去了一个小时以上。 这就怪了。她说要去买东西,可是我们等一下明明就要去很热闹的地方了。想买什么东西的话,到时候再顺便绕过去买不就得了。小佐内同学应该不是那种会不好意思的人吧! 然而……她还是出门了,那就表示小佐内同学真的只是去附近买一下东西的可能性很大。因为只是在附近,所以就算出去买一下也还是赶得上约好的时间。但如果是那样的话,她买个东西要买到一个小时以上就有点说不通了。 我把我的推论整理一下,结果得到以下的结论—— 小佐内同学应该是去买一样这附近没有卖,但是又不能跟我一起去买的东西。 ……也罢,像那种东西,我随便也能想出个一两样,等她买完就会回来了。虽然有一点尴尬,我只是暧昧地笑笑带过。既然对方又不是在兴师问罪:「你跟我女儿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也不需要太过于严肃。 之后我们又继续在客厅里聊了一些有的没的。仿佛是唯恐好不容易才打破的沉默再度降临,小佐内同学的母亲不断地丢一些话题给我,我也见招拆招地对答如流。主要都是问一些有关于小佐内同学在学校里的事,可惜我都答不出什么比较有趣的答案。如果她问的是国中时代的小佐内同学,那我就有很多趣事可以告诉她了,偏偏她就是不问。 也不知道我们僵持了多久,电话响了,刚好在我 们讨论到小佐内同学班上的级任老师的时候。 我本来还以为是手机,结果是客厅里的家用电话。 「哎呀!不好意思,我接一下电话。」 小佐内同学的母亲站了起来,拿起放在电视机旁边的电话。 「您好,这里是小佐内家。」 我喘了一口大气,喝光杯子里所剩无几的麦茶。再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一点半。我是不是应该传个简讯给小佐内同学呢? 我正打算把手机拿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 一个尖锐的声音刺进我的耳膜里。 「你是谁!」 只见小佐内同学的母亲紧紧地握住话筒,脸上的表情十分狰狞。一直到刚刚都还挂在脸上的那抹充满社交辞令的笑容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那样子实在太不寻常,就连我也吓得呆住了。 问完对方是谁之后,小佐内同学的母亲便对着话筒,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似乎是正专心地听着话筒那头的声音。我虽然也竖起了耳朵,但是左听右听,只听见冷气轰然运转的声音。 突然,她又发出尖锐的叫声: 「等一下!让我听听那孩子的声音!」 可是对方好像没理她,只见她慢慢地挂上了电话。 看样子发生大事了。我小心翼翼地开口: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女儿……由纪她……」 虽然她的声音十分虚弱,但是似乎并没有因此而乱了方寸。只见她又把话筒拿起来,用快速拨号的方式拨出一通电话。 十秒、二十秒……四十秒、五十秒。已经响了半天,对方似乎都没有接电话。小佐内同学的母亲终于宣告放弃,把话筒放了回去,这才像是第一次发现我的存在似的愣了一下。 「小佐内同学怎么了吗?」 很明显地,小佐内同学的母亲尽管力持镇定,但是回答问题的语气里还是有着藏不住的心慌。 「这一定是恶作剧吧!是谁开这么恶劣的玩笑……他们说由纪在他们手里,给他们五百万,由纪才能平安地回来。声音很不自然,好像是透过什么机器。」 用钱去把小佐内同学赎回来? 这该不会是……该不会是…… 我的声音也很丢脸地提高了八度: 「所以说……小佐内同学被绑架了吗?」 她是受到惊吓,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绑架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思吗?只见小佐内同学的母亲露出一脸困惑的表情。 但事实上就是这么一回事。她朝我点了点头,眼神开始六神无主地在屋子里飘来飘去。 「没错……就是这样。由纪她……被绑架了。」 ——计划在八月十九日中午的十二点五十分左右实行。根据川俣得来的情报,石和一行人有三个埋伏在木良市本吉町三夜大道上,并且发现了当时只有一个人的小佐内由纪。他们把小佐内团团围住,拉到小巷子里,先是撂下许多狠话威胁她,然后硬拖着她的手臂,把她拉到车站前的停车场里,逼她上了事先停在那里的车,把她给带走了。 过程中,小佐内似乎非常害怕,把身体缩成一团,问她什么也都答非所问。在被带上车的时候曾经有过激烈的挣扎,但是被石和一打之后就乖乖听话了。 事情就发生在热闹的大街上,当天因为要举办「三夜大道感谢祭」,所以是禁止车辆通行的。虽然人来人往的,却没有任何人对她伸出援手。街道的入口和出口虽然都有负责维持秩序的交通警察驻守,但是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异状。 3 无法跟小佐内同学取得联系,又接到打来要求赎金的电话。小佐内同学的母亲在面对这件事情的反应上做出了非常正确的处理。首先,她打电话给自己的老公,告诉他有人绑架了他们的女儿,然后再打电话给警察。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打一一○报警的过程。以前我虽然也打电话报过警,但当时我是直接拨警察局的号码。 「我刚接到一通电话,说我的女儿给他们添了麻烦,所以被他们抓起来了。如果想要她平安无事地回来,就要准备五百万……嗯,我试过了,但是一直没办法连络上她。」 然后我就被赶出来了。说赶出来是有点夸张啦!只是人家的女儿都被绑架了,我怎么好意思再待下去。 绑架。 绑架有两种状况,一种是用花言巧语把人拐走,也就是俗称的诱拐。但是我实在无法想象小佐内同学会被花言巧语拐走。所以恐怕是被用暴力架走的吧!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 小佐内同学被绑架?为什么? 第一个浮现在我脑海中的问题竟是——这是真的吗?会不会只是一堆谎言再加上巧合,目的其实只是要向小佐内家骗钱的诈欺?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小佐内同学的母亲毫不犹豫地向警方报案时,这种诈欺手法基本上就已经破功了,问题是现在偏偏无法确认小佐内同学是不是真的落入歹徒手里,该不会真的是……当然,我也不希望这是真的。 可另一方面,如果小佐内同学真的被绑架了,那她现在是不是平安无事呢?我的胸口突然掠过了一丝不安。因为现在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绑票勒赎的案件经常都会以撕票的结局收场。呸呸呸!我在乌鸦嘴什么! 然而,真正压在我心头的乌云,并不是上面哪些问题,而是一股不真实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 「小佐内同学……」 我从大厦的三楼搭着电梯往下降。在电梯里,我捏了捏自己的大腿。是有感觉到痛,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电梯正在往下降的关系,脚尖好像没什么知觉。 虽然我和小佐内同学在这之前也碰到过各式各样的麻烦。但由于被我们当成人生目标的小市民是不会主动去招惹麻烦的,所以全部都是「不小心被卷入的」;而且那些麻烦顶多只带有一点点惊悚的气氛,基本上都没有切身的危险。 我们与生俱来的个性就是比较容易惹上麻烦,所以我们都会很小心地避开真正的危险。这可能是我们各自在国中时代所得到的各种惨痛教训中所学会的自保之道吧!所以在这一年多的高中生活里,我们过得都还算平稳。 问题是,这件事情可一点都不小市民,绑票跟平凡八竿子都扯不到一块儿。既不像健吾留给我那张写着「半」字的纸条一样,可以毫不在乎地处理,就算解决不了也不会出人命;也不是我和小佐内同学上次那种以夏洛特蛋糕为赌注,你来我往的斗智游戏。这种活生生的案件反而让我失去了对真实的感受性,只感到一股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恐惧。 ……而且还不只这样。说来惭愧,当我听到小佐内同学被绑架的时候,我,小鸠常悟朗当时感觉到的,还不只是这样的恐惧。 「……」 站在电梯里,我把手放在楼层的按键上,咬着牙自言自语: 「搞什么?我怎么会……」 疑惑、不安、不真实感……原来如此,我的确有感受到这些情绪,而这也是再自然不过的反应。但是,我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些情绪底下,我心里还有一股非常不应该的冲动。 而那股冲动让我觉得自己非常可耻,在没有其他人在的电梯里,我喃喃自语: 「这可不是脑力激荡的材料……小佐内同学是真的被绑架了耶!」 我其实非常兴奋。 这种事可不会天天发生呢!对于自认可以比任何人都还要早发现「真相」、对于自己的只会有绝对自信的我来说,再也没有什么材料会比这个更能展现我的聪明才智了。头脑再好也要对手够高明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想要技惊四座也得 要有相得益彰的舞台和题材才行。我已经很久没有机会可以大显身手了,早知道可以碰到这么赞的事件,那么在这之前的无聊也都可以一笔勾销了。绑架万岁! 简单来说,我就是这么想的。偏偏这种想法会伤害许多人、让许多人感到不愉快、甚至让自己受到无情的批判,所以我才决心要把锋芒起来,立志成为一个「小市民」。 ……尽管如此,我还是无法控制自己这么想。 电梯门一开,我直接走到大厦外头,阴霾密布的天空下,令人心浮气躁的热气马上就笼罩着我。 只不过,和小佐内同学所遇到的危险比起来,这实在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件事应该没有我插手的余地。虽然我很擅长从记忆里找出一些蛛丝马迹,然后再抽丝剥茧地找出这些蛛丝马迹所代表的意义,但是因为这次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所以也轮不到我出场。 才怪。硬要说的话,还是有两、三个我觉得不太自然的地方,只是就算追究下去,也不能保证小佐内同学一定可以平安无事地回来。既然警察已经出动,像我这种小市民,还是乖乖地待在一旁看热闹就好了。 下了这样的结论之后,我终于可以打从心底开始祈祷小佐内同学平安无事。小佐内由纪虽然横看竖看都不像是高中二年级的女生,但毕竟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我不知道歹徒为什么会找上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被绑架了,但还是希望她可以平安地回来。虽然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就是了…… 对了,至少我可以去帮她买她一直很想吃的苹果糖,等她回家的时候给她。 就在我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正打算跨上脚踏车的时候…… 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原来是简讯,发信人是……小佐内同学! 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飞快地按下几个键把简讯叫出来。 映入我眼帘的文字,差点没让我的眼珠子掉下来。 小佐内同学传来的简讯上是这么写的: 「不好意思,麻烦帮我买四个苹果糖和一个卡纳蕾,不好意思。」 ——小佐内由纪被押上登记在帮派成员之一北条智子父亲名下的轿车里。虽然北调没有驾照,之前她就常常无照驾驶地偷开她父亲的车出去。她父亲应该也知道这件事,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车上一共有五个人,北条坐在驾驶座上,另外还有三个人坐在后座。他们让小佐内坐在最中间,左右各有一个人架着她,还不停地放话恐吓她。 小佐内当天的穿着是藏青色的荷叶边短裙和白色的直排扣衬衫。身上并没有背包包或其他东西。 绑架小佐内的那群人虽然对她露出了非常强烈的敌意,但是在移动的过程中倒也没有做出什么太过分的行为。石和虽然反复不停地说些要干掉小佐内之类的话,但那也只不过是一般小流氓会放的狠话罢了。单从这一件事,应该还不足以判断石和有杀害她的念头吧! 小佐内并没有表现出太明显的挣扎,只是一直低着头。对于石和和他们恐吓她的说词,也都只是简短地回答「不是这样的」、「对不起」。除此之外就没有再主动说些什么了。 此外,石和在车上还对没有来参加这次计划的川俣早苗表现出强烈的不满。 车子大约开了二十分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4 收到这样的简讯之后,我立刻回电话给小佐内同学。屏气凝神地等她接电话。 可是却一直被转进无情的语音信箱里:「你拨的电话现在未开机,请稍后再拨……」这也就是说,小佐内同学在发完这封简讯给我之后马上就关机了。当然,也有可能她只是到了一个收不到讯号的地方。 也有可能,不是她自己关机,而是被别人给关掉了。 我按下取消键,把电话薄关掉,重新研究起简讯的内容。小佐内同学到底想透过这封简讯告诉我什么讯息呢? 只是要我帮她买苹果糖和卡纳蕾吗?不,不可能。因为我们早就说好等一下要去买苹果糖了,就算她要临时取消的话,至少也得写上买好之后要送到哪里去吧!再加上,卡纳蕾又是什么东西啊?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多半是什么甜点的名字吧!但是小佐内同学又不是不知道我对甜点不熟,还故意讲个这么拗口的名字,肯定是要表达什么。 如果不是要我替她跑腿的话,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喃喃自语: 「……是求救讯号吗?」 换作是别人,一定只会认为这是一封使唤人的简讯,但我知道没那么单纯。换个方式说好了,被坏人绑走的小佐内同学避开绑匪的耳目,发了这封简讯。就算后来绑匪发现了这封简讯,也没有人会知道那是一个求救的讯号,除了我之外。 刚刚在电梯里的那种烦闷感全部一扫而空。这已经跟是不是小市民没有关系了,如果解开这个谜题就可以把小佐内同学救出来的话,我就没什么好犹豫的。 我花了短短的两、三秒钟把整件事情整理了一下。 如果这真是求救讯号的话,应该怎么办才好?说得具体一点,我应该把这件事告诉警察,静静地等待搜救的结果吗? 不对,我不认为这会是正确的答案,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警察在面对绑架案的时候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如果他们愿意重视这封简讯,认真地听我说话倒还好,如果不是呢?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吗?正确的作法应该是利用这封简讯先找到小佐内同学之后再叫警察。当然,如果绑匪没有看得很紧的话,倒是可以直接把小佐内同学救出来,但我想还是不要这么乐观比较好吧! 那么,我应该马上去找小佐内同学吗? 这也不是正确答案,因为对方不见得只有一个人。如果打草惊蛇,不但会给小佐内同学带来危险,就连我自己可能也没办法全身而退。一定要再找一个帮手,万一真有个什么的时候,也好请他去搬救兵。 那要找谁呢……这种事还需要想吗?对于过着平稳的校园生活的我来说,朋友虽然不算少,但是像这种天外飞来一笔的事,也只能找那个男人帮忙了。这当然是一个无可奈何的选择,可是再怎么无可奈何,也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我打开手机,现在可没有时间慢慢地打简讯了。我直接叫出电话簿,健吾健吾……找到了,还好之前记得把他的电话号码存下来。 谢天谢地,堂岛健吾马上就接了电话。 「……干嘛?」 「啊、健吾吗?如果没事的话可以马上过来一趟吗?」 「谁跟你说我没事的。」 「有事的话也请你马上过来一趟。」 健吾的语气本来就已经很不耐烦了,害我不免有些心虚。 「搞屁啊你。」 突然叫人家「马上过来」,任谁听了都会不高兴的吧!虽然健吾昨天的态度就是这样。但现在可不是再去翻旧账的时候。我单刀直入地挑明了说: 「小佐内同学被绑架了,绑匪打电话来要求赎金。在那之后我又收到小佐内同学传来的简讯,所以我打算先找到囚禁她的地方再报警。但是我一个人又太危险了,所以拜托你,过来帮我。」 「……啥?」 健吾的语气就好像在说「你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呀?」虽然这是再自然不过的反应就是了。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这是真的。小佐内同学的母亲接到了勒索的电话,警察正赶去小佐内同学家。但是能够解开小佐内同学传来的这封简讯的就只有我了,而我一个人行动又太危险了。」 短暂的沉默。 从话筒那头传回来的语气不再充满了不耐烦的神 色。健吾十分平稳地说: 「你难道没有其他可以拜托的人了吗?」 ……我可是小市民耶! 在我努力朝小市民之路迈进的过程中所结交的朋友,都建立在彼此是小市民的关系上。只有健吾知道我其实是只「狐狸」,所以身为一只「狐狸」的我能够相信的也只有他了。没有心情再去计较这样的关系有多讽刺,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没有。」 健吾也二话不说地答应我:「好啦,你要跟我约在哪里?」 「我家。我得先回家一趟。」 「我十分钟后到。」 「不用那么赶啦!就算我再怎么快也得要花上个十五分钟。」 挂掉电话,我跨上脚踏车。 当我骑出那栋大楼的公共空间时,正好有一辆窗户全都贴得黑压压的轻型厢型车开进来。在擦身而过的刹那间,我看见那辆厢型车上载了满满一车的人。 我回来得早了。原本以为至少要花个十五分钟左右才能到家,可能是因为我使劲全力飙车的缘故吧!结果大概十分钟左右就到家了,健吾也还没有到。 我们家是由老房子改建而成的透天厝。我冲进自己位在二楼的房间,拿出了地图。那可不是一般的地图,而是<小佐内甜点指南书?夏季版>。我把地图摊开在玄关,木良市全景的地图上,星星点点地散布着红色的记号,那都是小佐内同学精心挑选之后所推荐的店。刚好在这个时候,健吾也到了。 健吾披着一件很居家的polo衫和一条破旧牛仔裤出现在我家门前。明明也是十万火急赶来的,他却一副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和气喘如牛的我比起来,体力显然是天差地别。 「我来啰!常悟朗。」 「感激不尽。」 我简短地道了声谢,马上指着地图说: 「那我就直截了当地说啰!这张地图只有我和小佐内同学两个人有,因为这是小佐内同学自己做的地图,网罗了这个市区里所有卖甜点的店家。然后这个是小佐内同学传给我的简讯。」 我打开手机的荧幕给他看。 「不好意思,麻烦帮我买四个苹果糖和一个卡纳蕾,不好意思。」 我还以为健吾应该会很直觉地认为那只是一封差遣人的简讯,没想到,健吾看完之后马上说: 「只要一个卡纳蕾吗?」 「……只要一个有什么不对吗?」 「我所知道的卡纳蕾是像司康饼那种小小的点心,会有人只买一个吗?」 我不清楚健吾为什么会知道那种点心的名字,但是感觉上就好象我在常识上输了健吾一样,虽然有点不太甘心,不过现在可不是不甘心的时候。 「原来如此,那这就更不可能是单纯要我帮她跑腿买东西的简讯了。健吾,你看这里。卖『苹果糖』的店在这边。」 我把排行榜放在地图上。卖苹果糖的店是位于三夜大道上的<村松屋>。 「然后,小佐内同学所选出卖卡纳蕾的店是……」 卡纳蕾并不在小佐内同学所选出的前十名店家里。不过她就连十名外的店家也介绍得非常详细,她特别举出卡纳蕾比较好吃的店是…… 「有了!<柠檬种子>。健吾,帮我找一下<柠檬种子>。」 健吾二话不说地低着头盯起地图来。小佐内同学那张清单上的店星罗棋布地散布在这个市内的各个角落,而且数量高达三十家,就连位于市郊的住宅区里的某家咖啡厅都被她给圈了出来。 不一会儿,健吾指着地图上的某个地方。 「找到了,在这里。」 <柠檬种子>就在从<村松屋>往西南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这么一来就知道这家店的位置了,接下来就轮到名侦探上场了。我微微地笑了一下。 「之前小佐内同学曾经出过一道非常简单的谜题叫我猜。她讲了两家店的名字,叫我去位于两者之间的店。很简单吧!她都已经挑明是位于这两家店中间的店了。我想小佐内同学一定还记得那件事。」 「原来如此,问题是……」 健吾马上又用手指着大约落在<村松屋>和<柠檬种子>中间点的位置。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大概是在这里吧!」 那两家店的中间点是一家大型的购物商场,同时也是一个人来人往的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适合用来囚禁肉票的场所。 「既然这样,那我去拿点工具过来。」 我冲上楼梯,从自己的房间里拿出尺和原子笔,在两家店的中间画一条线。长长的线经过好几条路,甚至还穿过了铁轨。但是在那两家店的中间点的的确确就是那家购物商城,连量都不用量。 「真的是这里吗?」 「呃……应该不是吧!」 「那到底是哪里呢?光说是在这条直线上的某个地方,范围也太广了吧!」 我咬住了下唇。是我想错了吗?还是小佐内同学其实是要告诉我,她是经过<村松屋>和<柠檬种子>附近,然后又被带到别的地方去了?事实上,只要能够掌握绑匪的移动路线,对警察办案的确很有帮助。问题是,真的只是这样吗? 我重新把小佐内同学传来的简讯从手机里叫出来。四个苹果糖和一个卡纳蕾……这应该是指<村松屋>和<柠檬种子>没错。 不对,这封简讯里所含的讯息应该不只有这样。 「……你刚刚说没有人会只买一个卡纳蕾的,对吧?」 「我的话是啦!但是我也不敢说大家都会跟我一样……」 不管怎么说,特地把数量打出来很有问题。如果只有点心的名称是重要的提示的话,那么应该就没有必要特地打出来要买几个才对。 如果这封简讯真的是小佐内同学所发出的求救讯号,那就应该不会是什么太复杂的谜题才对,小佐内同学应该是假设我可以马上解读出来才这样打的,因为如果我花了太多时间在解谜上,反而耽误了救她的时间,那这样的求救讯号就失去了意义。 四个苹果糖和一个卡纳蕾……如果这些数字其实也是有意义的话…… 「……只能试试看了。」 我用尺把连接两家店的直线画成五等分。 「四比一。假设<村松屋>这边是四,而<柠檬种子>这边是一的话……那就是这里。」 我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但是这个方法好像也不对,因为我所指的地方写着「市立南区体育馆」。 「市立体育馆,也怪怪的……」 突然,健吾的脸色变了。「不对!常悟朗,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南区体育馆正准备要改建,等着要被拆掉,所以现在是禁止进入的状态。」 原来如此。 「那不正好可以用来作为绑匪的藏身之处吗?」 「嗯……应该是吧……」健吾摸着下巴,想了一想之后回答:「那是一栋巨大的废屋,之前就听说有一群不良份子在那边出没,但是这也表示并不是完全不会被人发现,因为附属的建筑物也不少。虽然不是最好的藏身之处,但是以这一带来说,应该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也就是说,可以把希望寄托在这里啰!我站了起来,把地图折好,穿上鞋子。 「到那边大概要多久?」 「……二十分钟吧!」 「那好,出发吧!」 我们冲出家门。为了谨慎起见,我又试着打了一次小佐内同学的手机。她还是没有开机。 这一切都太诡异了,简直就是荒谬到极点。 空气中连一丝风都没有,又厚又 重的云层也是一副就快要下起雨来的样子,天气热得令人忍不住诅咒起温室效应。我全力冲刺,打算前去营救一个被绑架的小女孩。我的交通工具是脚踏车,身边还带着一个穿着家居服就冲出门的粗线条男子。我猜自己拼命踩着踏板的样子,应该可笑到极点了。既然是要去救公主,至少该打扮得称头一点吧! 我和健吾一起冲出住宅区就碰上了红灯,只好耐着性子等到灯号变绿,再穿过羊肠小径,飞也似的骑上拱形的高架桥;时而以惊人的速度骑在人行道上,吓坏了不少路人;时而骑上车道,身旁呼啸而过的大卡车也不时把我们吓出一身冷汗。 由于脚踏车受限于齿轮转速比的问题,不是想要骑多快就可以骑多快的。尽管心里急得不得了,但是车速还是很有限,再怎么着急也没用。只是,节节高升的暑气实在是教人难以忍受。不管是脖子啊手臂啊还是脚啊都已经湿透,也不知道是自己的汗水还是空气中的湿度所造成。一开始是我在前面带头,进入市区之后换成健吾在我前面。因为我虽然知道有南区体育馆这个地方,却不太知道要怎么走,还好健吾对这一带的街道似乎十分熟悉。 穿过位于<村松屋>和<柠檬种子>中间点的购物商场。以直线距离来说,我们应该已经快要抵达目的地了。刚好前面突然变成红灯,我用力地握紧了手煞车,把脚踏车停了下来。直到刚才都是使尽吃奶的力气在骑,所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个不停。 一旁的健吾虽然没有露出疲惫的表情,但额头还是渗出了薄薄地一层汗水。他一边瞪着红绿灯,一边没好气地说:「这种事去年好像也发生过喔!」 「……什么事?」 「就是你说小佐内遇到危险了,然后我们冲去救她的那次。」 哦~ 「你是说『草莓塔事件』啊!」 「啥?什么塔事件?」 「啊、没有啦!那是我们的暗号。」 小佐内同学坚持要把那一次的事件称之为「春季限定草莓塔事件」。虽然我每次提到那件事的时候都以「脚踏车事件」简单带过,但是在她的坚持之下,我也渐渐地改口为「草莓塔事件」。不过我们其实不常提到那次的事件就是了。 灯号还是红色的。明明只是一条小小的单线道,却因为位在购物商城附近而变得车水马龙,如果不等到绿灯还真的过不去。 「那个时候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呢!后来也没有好好地补偿你,真的觉得很不好意思。」 「无所谓啦!小事一件。只是……小佐内她……呃……」 虽然健吾吞吞吐吐的,但是我大概猜得出来他想说什么。他大概是想说「小佐内由纪怎么老是搞这种飞机」吧!而且就连他吞吞吐吐的原因我大概也猜得出来。姑且不论「草莓塔事件」,但小佐内同学在这次的事件里纯粹是个被害者,绝不是因为小佐内同学是匹「狼」的缘故才被绑架的。 「总而言之,当务之急是把小佐内同学找出来。有什么想跟我说的,请等事情结束之后再说。」 虽然现在除了等红灯变绿之外实在也没别的事好做,但我就是没心情聊天。看了一下手表,从出门到现在已经将近二十分钟;从小佐内家接到要求赎金的电话开始,大概已经过了五十分钟。绑匪要求的赎金是五百万日元,只要付了这笔钱,小佐内同学就能平安获释了吧!但是只有小佐内家能决定要不要付这笔钱。 「……」 五百万…… 「常悟朗。」 听见有人叫我,我猛一抬头,这才发现号灯已经变成绿灯。我才刚踩下踏板,一辆想要利用红灯右转的车子刚好从我脚踏车的前端掠过。 「想死也不要拖人垫背啊!混蛋!!」我骂了一声,继续跟在健吾的后面往前骑。 南区体育馆前面附设有一个很大的停车场,看样子是一个规模相当大的体育设施。看到招牌之后才知道,原来这里面不是只有体育馆,还有网球场、排球场、射箭场等等。 虽然早就知道这里是因为年久失修才不得不改建的,但是从停车场看过去,体育馆的设计风格的确已经很老旧,甚至还弥漫着一股寂寥的气氛,到底已经有多久没被人使用了呢?健吾形容它是一栋「巨大的废屋」,感觉还满贴切的。即使站得很远,也还是可以看到窗玻璃上都蒙着一层灰尘;树枝也没整理修剪,任由它们恣意生长。 除此之外,在体育馆入口处有一道橘色的栅栏。虽然也不是不能从栅栏的空隙里钻进去,但是脚踏车要怎么办?停在这里未免也太引人注意了吧! 「有没有什么后门或狗洞之类的入口啊?」 「后门有是有……不过我有更好的方法。」 我跟着健吾,先离开体育馆。沿着外围往旁边走,穿过一条羊肠小径之后,就看到一个小小的公园。隔着一道高度只有到我胸口的栅栏,旁边就是体育馆了。 「真有你的。」 找健吾跟我一起来还真是找对了人。 我和健吾把脚踏车停在大象形状的溜滑梯下面,翻过那道栅栏。这里大概就是长方形体育馆后面的角落。 蒙上厚厚一层灰的墙壁上,有一扇已经生锈的巨大铁门。 「健吾,这扇门是……」 「可能是用来搬运道具的吧!里面应该就是舞台的后台了。」 「可以打开吗?」 「试试看吧!对了,你看那边。」 健吾压低了声音,指着一栋看起来很像仓库的建筑物。不对,健吾指的是从建筑物的阴影底下露出一小截车头的车子。 我们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变化,一边小跑步地靠近那辆车子。 那是一辆乳白色的轻型厢型车。可能是最近才刚洗过吧!车身非常干净,这也就表示,这辆车并不是被弃置在这里的废车,而是有人开过来停的。 「难道后门没有封起来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重点不在这里,就算后面真的被「封起来」好了,如果只是在两根杆子之间拉上一条塑胶绳或铁链的话,对于真正想要闯进去的人来说,根本算不上是什么障碍。只要想想前门也说要「封起来」,但事实上我们还不是进来了。那么要把一辆车开进来根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正想把门打开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拿出手帕缠在手上,以免沾上指纹。但是车门根本打不开,只好改从窗户往内窥探,只见后座的中央好像掉了一张包装纸之类的东西。 「那是……」 「怎么啦?常悟朗。」 我指着那张包装纸。 「从这边看不太清楚,但那好像是棒棒糖的包装纸。」 「棒棒糖?」 哪有人知道卡纳蕾,却不知道棒棒糖的啊? 「就是上头有一根棒子的糖果啊!小佐内同学偶尔会吃的……」 健吾皱起了眉头,说:「该不会是什么人说要给她糖吃,她就乖乖地跟着人家走了吧?」 我的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一个陌生的怪叔叔拿着一根棒棒糖递给小佐内同学的画面——「小妹妹,过来啊~叔叔给你糖吃。」小佐内同学一定会像这样地拒绝他:「不用了,我自己有。」然后对方又说:「那这个吉百利的巧克力也给你。」「哇~好棒!我跟你走。」 「……这么紧急的时候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啊?」 健吾不好意思地搔搔自己的头。 「但是,你确定她在这里吗?」 「还不是很确定。」 我也看了一下前座。驾驶座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这辆车上居然有内建的荧幕和卫 星导航,应该是有钱人的车。健吾拿出手机,拍下了车子的号码。我是不是也应该要来换一支具有照相功能的手机比较好啊? 副驾驶座上则是乱七八糟地堆了一堆东西。便利商店的袋子里塞满空保特瓶和口香糖的包装纸等等,随手就扔在椅子上。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白色的拳头大小,看起来很像无线电对讲机的东西。无线电对讲机?这种东西现在已经很少人在用了吧!可是又没有看到天线。该不会是……虽然脑中浮现了一样东西,但是又不敢肯定。 「……健吾,你看那个,会是无线电对讲机吗?」 「嗯?」 正在用手机搜证的健吾靠了过来,看着我指的东西。 「我觉得不是。」 「那你觉得是什么?」 「以前好像也有看过类似的东西……可是我不敢确定喔!」健吾把话先说在前头,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我说:「我觉得是变声器。」 我也这么觉得。虽然我没有告诉健吾,但是打到小佐内家的那通电话里的声音,的确是透过机器变声的。 在小佐内同学发来的简讯里所暗示的地方,停着一辆闯进禁止进入区域里的车。车上还有疑似小佐内同学常吃的棒棒糖包装纸,以及一个看起来很像是变声器的机器。 健吾说:「要报警吗?」 感觉上好像已经有很齐全的物证了……可是再怎么说也都只是我们的假设。 「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先找到小佐内同学再说吧!」 健吾点点头,正准备往前走的时候,我连忙补上一句: 「还有……假设副驾驶座是空的,而小佐内同学是坐在后座的话,绑匪可能不只一个,最少两个、多半是三个,所以要小心一点。 屏住气息,总之先从体育馆内部开始找起。 汗沿着背脊往下滑,我想应该不只是因为天气热的关系吧! 石和那一伙人把小佐内由纪带到她们以前聚会常使用的场所,把小佐内的双手反绑在现场的一张铁椅上。 两个没有直接参与绑架过程的人先在囚禁肉票的现场把风,所以围住小佐内的人数便增加到五名。这五个全都是女生,而且似乎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赞成绑架小佐内这件事。至少在现场把风的两个人其中之一就对小佐内表现出非常明显的同情之意,对于把小佐内绑起来的行为也表现出消极的反对立场。但是石和又把没有出现在现场的川俣给狠狠地臭骂了一顿,再加上旁边又有人在大声地敲边鼓,所以那个人也不敢冒着自身的危险去袒护小佐内。 那帮人先逼问小佐内,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跟她有没有关系。小佐内虽然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但基本上还是采取全盘否认的态度,但是那帮人似乎打从一开始就认定她有牵涉其中,再多的否认都与谎话无异,只是更激怒石和她们罢了。可是如果不否认的话,肯定会被当场处以私刑。因此小佐内的回答愈来愈简短,声音也愈来愈小了。 后来石和终于被小佐内那种不干不脆的态度给惹火了,动手打了她的肩膀和脸颊。小佐内因此陷入了恐慌,更加坚决地否认自己有参与那些事。接下来石和又打了小佐内的肚子,小佐内一时呼吸困难,再来问她什么,她都只是摇头而已。 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脾气暴躁的石和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更过火的事来。即使是当初赞成绑架小佐内的成员,基本上也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么严重的暴力事件,但是如果阻止的话,又怕石和会把气出在自己身上。现场的气氛愈来愈紧绷。 在这种情况下,北条提议只要在小佐内身上烫出几个伤疤,她就会乖乖地听话了,而石和也接受了她的建议。利用香烟在对手身上烫出几个伤疤的行为既可以在被害者身上留下一生都难以抹灭的伤痕,却又不会引起什么太严重的后果,所以集团的其他成员也都赞成北条的建议。 石和拿出了香烟,北条则帮她点上了火。石和把燃烧着的香烟凑近小佐内的眼球旁边,在一阵呛声之后,开始认真地研究起要把香烟捺在小佐内身上的哪个地方。 5 不管是搬运器材的入口、脚边的透气窗、办公室或厕所的窗户,甚至正门我们都巡视了一遍,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开着,也没有哪一扇窗户破了。体育馆周边虽然还有其他许多的建筑物,但只是把小佐内同学绑起来丢进去的话,只要一个网球场附设的小仓库就绰绰有余了。当然我和健吾也可以分开来找,但是这样就失去两个人一起来的意义了…… 正当我心里开始浮现出这样的念头时,刚好看到一个楼梯。那是盖在体育馆的外墙上,通往二楼的楼梯。 「这个楼梯是……」 「大概是通往二楼的窄道吧!」 我们当然也检查了一下。虽然楼梯口挂着一条铁链,但是任谁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跨过去。爬到一半的时候,我蹲了下来。 「怎么啦?」 「这里也有一张棒棒糖的包装纸……」而且还是可乐口味的。 我把整齐地折成四四方方的包装纸打开,用手指摸了一下里面。 「……还黏黏的。」 我和健吾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了上楼的脚步。楼梯的尽头是一扇铁门。打得开吗?——根本连试都不用试,因为这个绑匪未免也太大意了吧!铁门居然没关紧,还留了一条缝。 我把手放在门把上,向健吾使了个眼色。 健吾微微地点了点头。我轻轻地把铁门推开。 我和健吾尽可能把重心放低,偷偷地潜入了体育馆。 正如健吾所说的,那里有一条窄道,年久失修的篮框就垂在脚下。虽然有几丝正午的阳光从脏兮兮的玻璃窗透了进来,但外面的天空还是阴沉沉的。即将拆除的体育馆里,充满了阴郁的气氛。因为长久封闭的关系,热气全都沉在里面散不去,不流通的空气让人觉得呼吸困难。我差点打喷嚏,连忙把鼻子捂住。 扶手看起来像是随时都要断掉一样,小心翼翼地避开它往一楼望去,没有看到半个人影,但是…… 「常悟朗。」 健吾突然叫起我的名字,我连忙用手制止他。 我听见了。有声音,而且是很尖锐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呻吟,又像是在呐喊,还是说哀鸣比较适合? 「……你听见了吗?」 「嗯,是女孩子的声音吗?」 是小佐内同学的声音吗……不,现在还不能断定。基本上,要从这么远的距离就听出是谁的声音未免也太困难了。 「怎么办?」 「既然都已经来了,等会一看到小佐内同学就马上报警吧!我走在前面,健吾帮我注意一下后面。」 我们沿着布满灰尘的窄道,蹑手蹑脚地三步并成两步地朝声音的方向前进。 体育馆的前面,也就是正面玄关的正上方,有个被打开来的铁门区隔开来的的房间。残破的塑胶门牌上写着「柔道室」。声音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走到这里,便可以听出那声音并不是悲鸣,而是咒骂的声音。 「你到底还要嘴硬到什么时候?说啊!就是你吧?一直不说话是怎样?瞧不起老娘吗?」 粗暴的措词令人不敢恭维。我单脚高跪,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健吾则从我的头上伸出一颗脑袋偷看。然后我们不约而同地把手放在铁门上,我往右、健吾往左,悄悄地把门拉开。 宽敞的空间里,一半铺着榻榻米,另一半则是木头的地板。榻榻米应该是给人练柔道用的吧!在榻榻米那边有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五个人影。而在那个不停破口大骂的女生面前,有个人被绑在椅子上……是小佐内同学 ! 她穿着白色的衬衫和藏青色的裙子,那身打扮像极了船户高中的夏季制服。坐在钢管椅上。她的双手被白色的塑胶绳反绑着,虽然头低低地,几乎看不到脸,但那颗娃娃头的发型、和小学生差不了多少的身高,肯定是小佐内由纪没错。 绑匪一共有五个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多。但是就我目前所见,全部都是女的,而且都还很年轻,顶多是大学生吧!搞不好跟我们一样都只是高中生。看到她们那个样子,我一瞬间恍然大悟了。 (果然没错……) 这果然不是一件普通的绑架案件。其中最令人百思不解的就是赎款的金额。在现在这个时代,才没有人会去绑架一个生活水准中上程度的家庭的独生女,赎金却只要求日币五百万这么少的。当然,五百万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至少打从我出娘胎以来就没看过那么多的钱。但是以绑票勒赎这样的重罪来说,只要求五百万日币简直是笑掉人家的大牙。 宁愿冒这么大的风险却只要求那么一点点的赎金,除了绑匪的智商实在太低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而且这还不是基于一时冲动或脑筋秀逗所犯下的案子,而是一群平常就游走于法律边缘,根本搞不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犯下了滔天大罪的家伙干的好事。讲得白话一点,我甚至怀疑这搞不好只是一群笨蛋玩过头所做的傻事。 然而,不管是绑架集团是基于什么心态,绑架就是绑架。小佐内同学身处险境的事实并没有改变。我向健吾打了一个暗号,决定暂时先离开那个地方。沿着窄道走回去,一到外面,我马上掏出了手机。 我按下小佐内同学家里的电话号码。电话开始响,三声、五声、十声……。刚好通话中吗?我才这么想的时候,电话就通了,对方的声音很是紧张:「您好,这里是小佐内家。」 是女人的声音。但是,是我的错觉吗?这个声音怎么好像跟我之前听到小佐内同学母亲的声音有点不太一样。是女警替她接的电话吗?也或许只是我想太多了也说不定。 「喂~请问是小佐内同学的府上吗?我是刚刚到府上打扰的小鸠。我找到由纪同学了。」 「咦?」 「我现在在南区体育馆。小佐内同学就被关在禁止进入的南区体育馆二楼。绑匪是五个疑似高中生的女孩子。请问警察在府上吗?」 「喂,」虽然并没有换人接电话,但是电话那头的语气似乎突然强硬了起来:「你是谁?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姓小鸠,小鸠常悟朗,是小佐内由纪的朋友,你可以向小佐内的母亲求证。因为我想到几个绑匪可能用来囚禁小佐内同学的地方,所以就自己找了一下。小佐内同学现在被绑了起来,那几个绑匪都在这里,请你们赶快过来。」 「南区体育馆是吗?」 「是。」 「我知道了,五分钟后就到。」 「拜托你们了。」 挂上电话。我深深地吐出一口大气。 「……呼~吓死我了……」 刚才接电话的绝对不是普通人。当我还在念国中的时候,曾经插手管过很多闲事,所以也不少打电话给警察局的经验,但这还是第一次跟长官级的人说话,顿时真被对方的气势压倒了。如果刚刚不是重案组的人,而真是小佐内同学的母亲的话,那她变脸的绝技简直跟小佐内同学不相上下。 总而言之,这件事情到这里可以算是告一个段落了。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我向健吾轻声地道谢: 「多亏有你帮忙呢!健吾。接下来就交给警察吧!真是的,这次的状况还真惊险呢!」 可是健吾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相反地,他的表情更严肃了,小声地说: 「常悟朗,你刚刚也有看到那个嗓门很大的女人吧!」 「嗯,看到啦!怎样嘛?」 「她就是石和。不会错的,她就是石和驰美。」 石和?谁啊…… 健吾也不给我时间想一下,就径自说明了起来: 「你还记得川俣早苗吗?就是我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的那个女生。石和就是那个硬要拉川俣入会的帮派头头喔!」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又提起这件事,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真的吗?」 健吾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第一个想到的是,那个石和驰美为什么要绑架小佐内同学?但是马上又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来。 「川俣早苗该不会也在那群人里面吧?她不是你女朋友的姐姐吗?警察再过五分钟就要到了,她会被抓喔!」 「川俣才不是我的女朋友。再说她姐姐今天好像也没来,所以不用担心。问题是……」 健吾突然转过身去,把手放在铁门的门把上。 「我比较担心的是,听说石和是个脾气很暴躁的家伙。看她刚刚那个样子,还不知道会对小佐内做出什么事情来喔!回去看看吧!」 我没有意见。 「说走就走。」 我和健吾又重新潜入体育馆。 和刚刚不一样,这次我们顾不得会不会发出脚步声,几乎是用跑的跑回柔道室的门前。从刚才被我们打开的门缝往里面偷看。 「……!」 还好我们有回来! 刚才那个大声骂人的女人,也就是石和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之前正夹着一根烟。另外还有两个女人站在小佐内同学的背后,一个人押着她的身体,另一个人则撩起小佐内同学右手的袖子。石和一脸得意地笑着说:「今天就放你的脸一马吧!别说本小姐没有手下留情喔!怎么样?有想要跪地求饶了吗?啊~不过现在就算你哭着向我求饶也没用了。」 点燃的香烟一寸一寸地逼近小佐内同学雪白的手臂。那已经不是威胁了,她是玩真的。 「上吧!常悟朗。」 不用健吾提醒,我也准备要上了。我把手放在门上…… 「等一下!」小佐内同学突然大喝一声,原本垂在胸前的脸也顿时抬了起来,瞪着石和的眼神像是要把她射穿一样,嘴角还微微地往上勾。 那是一种……一种冷冰冰又阴森森的笑法。 既不是嘲笑讥讽,也不是目中无人,而是一种暗藏着喜悦的冷笑。虽然我念国中的时候看过好几次,可是自从上了高中之后,就只有在「草莓塔事件」的时候看过一次。 虽然被绑住,但是现在的小佐内同学已经不是小市民了……而是化身为「狼」的小佐内由纪。 石和的手被肉票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喊给吓得僵住了。我和健吾的手也都跟着僵住了。小佐内同学开始滔滔不绝:「石和同学,你一共打了我五个耳光、搥了我的肩膀和手臂各一拳、胸口两拳……胸口那拳还真不是普通的痛。然后又踢了我的小腿两脚,因为这样害我跌倒,膝盖用力地撞到地板再加一下。还有还有,我都已经说会痛了,你还拼命扯我的头发,那也算一下好了。还有我的手指头现在都没有知觉了。不过,这些都没关系,虽然很痛,但是没关系。只不过是嘴巴里面不小心咬破了,这也没关系。我不会在意的,所以你们也不用介意。但是,如果你把那种东西捺在我手上,不就会留下伤痕了吗?在我身上留下伤痕的话,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啥?你要不要紧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石和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并没有这样就被唬住,只是一脸不爽地吸了一口手上的香烟。 小佐内同学继续往下说,轻松的语气就好像在闲话家常: 「如果在我身上留下伤痕,我每次看到那个伤痕,就像想起石和同学你喔!」小佐内同学将站在前面的 三个人轮流扫视了一下,又做出转头去看后面那两个人的动作说:「还有北条同学、上野同学、早田同学、林同学……我想我也会记得你们的。」 被点到名的,至少有两个已经很明显地吓到了。看样子有人还搞不清楚绑架的后果有多严重,就被拖下水了。 石和朝着小佐内同学喷出一口烟,说:「记得我们?然后呢?那又怎样?」 你这女人叫石和是吧?我想小佐内同学应该是不会告诉你「那会怎样」啦!但是我知道喔!如果你胆敢在小佐内同学身上烙下伤疤的话,小佐内同学肯定这辈子都忘不了你。 如果你让小佐内同学这辈子都忘不了你的话,她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我劝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少瞧不起人了!被你记住又怎样?可以啊!我就再让你印象深刻一点。改烫在脖子上,你觉得如何?」 石和再度举起香烟,慢慢地把火苗靠近小佐内同学,纵是小佐内同学也开始挣扎了。从后面押着她的那两个女人似乎没有用尽全力,所以小佐内同学的上半身左右摇晃得非常剧烈,钢管椅发出了吱嘎的声音。 「不要乱动!否则会烧到眼睛喔!到时候可不关我的事。」 怎么会不关你的事? 「到此为止了,你们这些混蛋!」 伴随着轰然巨响,铁门往左右两边被用力地打开,有人大喝了一声。 是健吾。 可恶!被健吾抢先一步。我单脚跪在油布地毯上,由下往上仰望着刚刚把门打开的健吾。当我再把视线移回正前方时,刚好和小佐内同学四目相接。 「……」 我极其自然地举起一只手跟她打招呼。 绑匪被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给吓得动弹不得。没办法,我只好也开口说话: 「不要一错再错了。」 啊~~好像失败了。这么没有威胁性的台词,连我自己都快要听不下去了,我好弱啊。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应该要说「还没有酿成大祸之前赶快滚回家吃奶吧!」比较酷吧!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小佐内同学的朋友——这么说一定更弱,还是算了。而且这么说的话,小佐内同学搞不好还会被当作人质。所以我只好这么回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 为了不让健吾再多说些有的没有的,我用食指指了指我头上的健吾说:「他也是。」 石和跟其他四个人都转头看向我们这边。 「不关你们的事,我劝你们还是少鸡婆,没看到我们正在乔事情吗?」(录注:这里的「乔事情」是指「调解纠纷、解决问题」之意。) 「这样也算啊,哼?」 健吾的语气凶恶得吓人。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高中生堂岛健吾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健吾将右拳用力地搥在左掌上,大声说:「……别开玩笑了!」 我也笑不出来了。健吾,对方有五个人,我们只有两个人耶…… ——接到小佐内由纪的朋友,一个叫小鸠常悟朗的男子报案之后,距离最近的材木町派出所紧急派了两名员警赶往南区体育馆。虽然为了进入封闭的体育馆花了一点时间,但是两名员警总算是在接到报案后的十一分钟内抵达现场。 到了现场刚好看到报案的小鸠、小鸠的朋友堂岛健吾正在和绑票集团的成员扭打成一团。由于石和驰美手中持有利刃,因此当场逮捕。堂岛的左手手指遭石和的刀子割伤送往医院,诊断结果所幸只是三天就能痊愈的轻伤。被害者小佐内由纪则是安全地被救下。 一共逮捕了五名嫌犯,直接参与绑架的有三人、加入囚禁的则有两人。由于石和驰美本来就有吸食毒品的前科,警方也会针对这个部分再加以调查。 警方起初怀疑比谁都还要早发现小佐内被囚禁在哪里的报案者小鸠也有涉案的嫌疑,但是由于被害者小佐内极力为小鸠辩护,后来又如小佐内所说,从小鸠的手机里发现小佐内传给他的简讯,所以就洗清了他的嫌疑。 当场也为小佐内做了简单的笔录,但是考虑到当事人所受到的惊吓,正式的笔录决定延到第二天以后再做。虽然小佐内坚持她可以自己回家,但是警方基于把她护送回家乃职责所在,因此没有理会她的要求。 这次的事件就这么结束了。 6 起风了。一直笼罩着大地的乌云,也慢慢地被风吹散。西边的天空开始透出了阳光。 健吾被带到医院去了。尽管任谁看来都只是轻微的擦伤,但毕竟是在警察面前受的伤,所以在处理的程序上还是需要诊断书吧!等事情结束之后,我得好好地再跟他道一次谢才行,毕竟再怎么说都是我硬要他陪我来才害他受的伤。 警察好像要开车送小佐内同学回去。说得也是,得先让她和她的家人团聚才行。当然,在那之后应该还会再问她一些问题吧!但是根据我刚刚听见他们的谈话显示,考虑到当事人所受的惊吓,正式的笔录似乎要延到明天以后再做。 小佐内同学一手拿着手机,正在和家里的人通电话。「嗯,我没事,也没有受伤……警察吗……他们人都很好……好像是明天吧……嗯,才做笔录……对不起……我现在就要回去了。」 为什么讲得断断续续的啊? 讲完电话之后,小佐内同学转过头来看我,一脸歉疚地说: 「小鸠同学,你没事吧?痛不痛?」 在警察赶到现场之前的那场混乱,我当然不可能只是躲在角落看好戏。当健吾和石和扭打成一团的时候,为了不让其他四个女人加进去添乱,我在阻止她们的时候曾经被踢飞,而且左眼下方还不知道吃了谁的拐子。那一瞬间虽然眼冒金星,还好是拐在颧骨上,所以并没有真的受伤,只是有点痛罢了。 「小意思,一点都不痛喔!」 这种程度的英雄,我想是男人都会逞一下的吧! 「倒是你,还好吧?不是也被打了好几下吗?」 我只记得被扯头发算一次,耳光嘛……打了几下来着?小佐内同学的眼神飘来飘去,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你果然都听到了……」 「嗯。」 「其实我浑身上下都痛得要命。那个人还搥我的肚子耶!下手一点都不知道轻重。」 小佐内同学嘟起了嘴巴。 这种说话方式实在太好笑了,还我忍不住笑了。被绑架也就算了,还被打,我本来还以为她一定会怀恨在心的说,想不到她居然一脸过去了就算了的表情。 为什么小佐内同学这次会特别宽大为怀呢?她现在居然还一副都快要哼起歌来的愉快表情耶!当然,这只是她表现出来的样子,搞不好她心里想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但我总觉得她在这次的宽容背后一定有鬼。有一件事情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只是现在还没有时间细想。不过,也许小佐内同学只是单纯地因为获释而感到高兴罢了,就只是这么单纯的理由。 警方还在等小佐内同学。小佐内同学回过头去看了他们一眼,害羞地说: 「小鸠同学,谢谢你来救我。我就知道小鸠同学一定会来救我的。所以我一直盯着那个房间的门口。当我发现那扇门稍微打开的时候,就知道你果然来救我了。」 「所以你是因为知道我在那里,才敢那么嚣张地向石和挑衅啰!」 「我是没有料到你们会直接冲进来啦……我只是想要多争取一点时间。」 是吗?跟我想的差不多。我就觉得当时小佐内同学虽然被绑在椅子上,头也垂得低低的,视线都被刘海挡住了看不见,但是好像就是有一股视线从刘海底下看着这边 终章 甜蜜的回忆 1 <小佐内甜点指南书?夏季版>的第一名是的夏季限定热带水果圣代。 绑架事件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 位于一栋不算太新的大楼二楼,所以得从阴暗狭窄的入口进去,再爬上一段阴暗狭窄的楼梯。虽然我很怀疑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不错的店,但既然是小佐内同学挂保证的店,那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推开玻璃门,先响起一阵清脆悦耳的牛铃声,然后凉爽的空气便跟着流泻了出来。这样的时刻不管体验过多少次,我还是爱极了这种透心凉的感觉。 店内采用了许多曲线式的设计,就连桌子也是葫芦形的。菜单上印着好几种不同的圣代名称,最先令我慑服的是「cecilia特制宇宙巨树圣代」这种天马行空的名称;接下来夏季限定热带水果圣代的价格更是让我哑口无言,居然比我这辈子自掏腰包买来吃的任何食物都还要贵。(注:宇宙巨树原文yggdrasil,在北欧神话里指的是贯穿天、地、地狱的巨树,树根遍及北欧神话中的九个世界。cecilia是日本一款raystorm射击游戏里出现过的名字,而世界之树则是那个游戏里的主电脑名称。) 我刚才还很不知死活的说:「为了庆祝事件解决,这一顿由我买单。」这下子惨了,我哪有那么多钱啊?总不能只点一客,然后两个人分着吃吧!不行,就算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敢做出和小佐内同学共享一客圣代这么自寻死路……哦不,是这么罗曼蒂克的事。但如果我只点一杯咖啡,不也等于是直接告诉她我很穷吗?这又太丢脸了,该怎么办才好呢…… 可能是我的烦恼都写在脸上了,小佐内同学帮我找了个台阶下,她说: 「为了感谢你来救我,小鸠同学的部分就由我来出吧!」 感激不尽。 在等圣代送来的时候,小佐内同学一直在玩她的手机,而我则是望着窗外的景色。就在车站附近,距离南区体育馆还满近的。从车站延伸出来的三夜大道,「三夜大道感谢祭」的痕迹早已被收拾得干干静静。 「让两位久等了,这是夏季限定热带水果圣代。」 伴随着女服务员亲切的声音一起出现在桌子上的圣代又把我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这个圣代的高度少说也有三十公分吧!倒三角形的冰淇淋杯里盛着五颜六色的水果,而水果与水果之间又被鲜奶油及优格、果冻、玉米片给塞得密密麻麻。白色的鲜奶油及优格、红色的果冻、五颜六色的水果等等,加起来一共有五层,中间还隐约可以看见黄色的玉米片,层次分明的模样十分美丽。 杯缘插着满满一圈的芒果、凤梨、哈密瓜、水蜜桃、香蕉、甚至还有西瓜,每片水果上头都有一球圆锥状的奶油。在堆得像山一样高的奶油顶端,则点缀着浆果和蓝莓各一颗。在这座水果奶油山里面,应该还藏着一大球冰淇淋吧!然而,小佐内同学完全没有被这座山吓着,反而眉开眼笑地拿起汤匙,迅速地舔了一口山顶上的奶油。 「很壮观吧!在点这道圣代之前,可是要先作好心理准备的。要先饿个好几顿,把对食物的欲望放到最大,再发狠地把它点下去。不然的话,肯定吃不完……再加上前几天发生了那么离谱的事,刚好可以点来给自己压压惊。」 先不说我已经吃过午饭了,本来我对甜食的欲望就跟小佐内同学不能比,怎么可能吃得完嘛……明知没有胜算还是得浴血奋战,这就是战士悲壮的宿命吗?我也拿起了汤匙。这根汤匙还真长啊,应该可以直接碰到深得很夸张的杯底吧! 「西瓜和奶油的味道一点都不搭,所以秘诀是要先把西瓜吃掉。」 小佐内同学拿起西瓜,也不管有没有籽,就咕噜一声吞下去了。 然后小佐内同学的汤匙立刻马不停蹄地展开凿山运动,而我的汤匙则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开挖,只希望不要一开始就从险峻的山坡上失足坠谷。 在<小佐内甜点指南书?夏季版>里荣获第一的夏季限定热带水果圣代好吃是好吃,但是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以这个圣代的价位来说,好像只有上头的水果有这个价值。鲜奶油和冰淇淋虽然也不难吃,但都不是会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人间美味。既然这样的话,只要准备好这些鲜甜的水果,谁都可以在家里自己动手做吧! 但是如果把这种想法说出来,可能会被强迫听上一个小时以上的甜点讲座,所以我决定乖乖闭嘴,专心征服眼前的小山。 小佐内同学一下子就从高脚杯的边缘把上面的部分铲平了。然后抬起眼睛看着好不容易才挖到冰淇淋的我,若有所求地说: 「小鸠同学,一直都不说话也很无聊耶!说些什么来听听嘛!」 叫我说话是吗? 好啊!说就说。我一口气吞下满满一大汤匙的冰淇淋。也不管喉咙被突然来袭的冰淇淋大军刺得好痛,我开始说起话来。 「那么,我就针对高二这个很有意义的暑假发表一点简短的看法。 我的朋友堂岛健吾,今年暑假插手管了一件不归他管的事,事情是这样的:有个叫作川俣早苗的高二女生被一群坏朋友缠上了,健吾拗不过这位早苗同学的妹妹夏澄的苦苦哀求,拼命地想办法要帮早苗同学摆脱她那群坏朋友。 可是啊,那群人的首脑是一个粗暴的人。对早苗同学来说,那个人并不是她在感到绝望与孤独,走投无路时所出现的最后一丝曙光;也不是那种离经叛道却相依为命共患难的交情;早苗同学纯粹只是因为害怕而不得不跟她在一起。健吾对这种情况感到十分无奈,他这种烂好人的个性真的很糟糕耶!如果他将来做服务业,肯定会因为管太多闲事而把自己搞得焦头烂额吧!不过也因为他是这种个性的人,帮了我很大的忙,所以如果我说太多他的坏话,一定会遭天谴的。 问题在于那个首脑的名字叫石和驰美。 而绑架你的那群人首脑刚好也叫石和驰美。这可真令人惊讶呢!健吾插手去管的那件闲事里的其中一个当事者,居然就是绑架小佐内同学的嫌犯,还真是令人惊讶的巧合啊!」 「就是啊!这种价钱居然可以吃到品质这么优的哈密瓜,真令人惊讶。」 小佐内同学放下汤匙,抓起一片带皮的哈密瓜大口咬下。那气势简直就像是要连皮一齐吃掉似的。冰淇淋一旦融化就会变得水水的很难吃,那么距离吃完的目标就更遥远了,所以我也重新拿起汤匙,挖了一口冰淇淋。 「……这个冰淇淋只是普通的香草冰淇淋嘛!上次在<樱庵>吃到的冰淇淋还比较好吃呢! 就算是巧合,一般人也会去想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巧合。而且事到如今更没什么好说的,因为那本来就不是完全的巧合。当然也不完全是必然的结果,而是几率的问题。是不是健吾和川俣早苗和石和驰美和小佐内同学之间有什么共通点。你们两个都是我的朋友。 再来是川俣早苗和石和驰美。她们在国中时代是一起做坏事的搭档。 然后是川俣早苗和健吾。透过川俣夏澄使两人之间产生了关系。 最后是石和驰美和小佐内同学。当然也包括川俣早苗在内,你们三个同样都是从鹰羽国中毕业的。这点我也一样就是了。 但是这个市内就只有那么几所国中,所以就算当时人里面有三个都是同一所国中毕业的,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问题在于,只要再加上一个巧合,可是会让人吓得连站都站不稳喔……至少我就会站不稳。」 「因为你是小市民吗?」 我露出一脸苦笑,摇了摇头。 「才不是。拜托,都已经上演绑架这种全 武行了耶!这次的事件已经不是小市民可以应付的好吗?」 「那你大可不要管我啊!」 「那是我们之间的约定吧!我不再卖弄一些小聪明来探索人们藏在心里、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你也放弃设下陷阱来报复他人的乐趣。 不好意思,我刚刚的话还没讲完嘛!还有,你的下巴沾到奶油啰!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就是我们要去吃冷冻西瓜优格那天的事。谢谢你那天请我吃东西,再加上那天我一直在研究健吾留下的那张奇怪的纸条要怎么解读,所以过了非常愉快充实的一天。 问题来了,健吾那天为什么会去那间车站前的速食店呢? 关于这点健吾倒是交代得很清楚,他说他在监视那个嗑药的集团,这点已经不需要我再另外说明了吧!他指的就是石和驰美那伙人。 那好,我为什么又会在那里呢?因为是小佐内同学叫我去的,所以我才会出现在那个车站附近。因为肚子饿了,所以我才会走进那家速食店。那个时候不早不晚的,附近又没有其他比较好的店,而且等一下就要去吃冷冻西瓜优格了,也不可能先把自己撑得饱饱的。 巧的是小佐内同学居然也出现在那家速食店里,还打扮成摇滚的风格,戴了一顶帽子,任谁也认不出那就是小佐内由纪。为什么呢?为什么小佐内同学会在那家店里? 那天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我想小佐内同学也知道,我对自己的记性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自信。 我被健吾留下的那张纸条搞得鸡飞狗跳,视线一直都注视着下面的地方。但是坐在我旁边的小佐内同学却一直注视着远方。我当还以为你是受不了我被一张疑似暗号的纸条搞得手舞足蹈才会一直看外面,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从那家店靠窗的座位往外看的话,就可以看见车站前的巴士回转区。而你之所以一直看着那个巴士回转区,是因为健吾和石和驰美那伙人就在那里吧! 小佐内同学,你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家速食店里呢?」 小佐内同学为什么是一片一片地吃着玉米片呢? 她先用汤匙捞起一片特大号的玉米片,一边保持着平衡,一边小心翼翼地送进嘴巴里……啊!掉了。只见她用手捡起来往嘴里一扔,然后静静地望了我一眼。 「石和同学和我算是点头之交喔!就跟小鸠同学说的一样,我们都是鹰羽国中毕业的,所以我知道她是个很坏的女生。」小佐内同学又拿起汤匙,深深地插进高脚杯里对我说:「继续说呀。」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喔!小佐内同学。」 「没关系,别放在心上。」 问问题的明明是我耶……算了,无所谓。我的汤匙也终于把冰淇淋给收拾掉了。接下来如果不先解决插在杯缘的水果,就很难再前进了。我先把手伸向西瓜,仔细地把籽剔干净。 「接下来终于要讲到前天的事了。 你今天的衣服充满了南国风味耶!是故意要配合热带水果圣代的吗?」 小佐内同学的衬衫上描绘着鲜艳的花朵和飞舞的彩蝶,及膝裙上的图案是木头的纹路。明明是夏天,居然戴了一顶毛线帽,不过现在脱掉了就是。 小佐内同学笑得非常灿烂。 「好看吗?」 「非常好看。」 「好高兴喔!」 能让她高兴真是太好了。 「只不过,上次被绑架那天穿的衣服更适合你呢! 与其说适合,倒不如说是看得比较习惯。那套衣服很像船户高中的夏季制服呢!」 「……」 我开始觉得甜得有点受不了了。于是喝了口水。 「通常小佐内同学假日在街上走的时候,都会打扮得很不像你本人。不对,『很不像』这三个字用得不太对。应该是说如果只看过你在学校里的样子,哪天突然在街上遇到了,应该也没有办法一下子认出你来,你的便服装扮多半是这样。如果真要说有什么特征,大概是帽子吧!你总是把帽檐压得低低的。 然而,那天你却没有戴帽子,衣服也跟制服没两样。这也就是说,你那天的打扮很接近小佐内同学在学校里的样子。 一个只知道你在学校里的样子的人想要找你的话,看到打扮成摇滚风格的你,也会认不出来了,就算是今天的南国风也不一定认得出来。但如果是白衣蓝裙、没有戴帽子的小佐内同学,应该好认多了!」 小佐内同学竖起了汤匙,说: 「所以我那天才会被绑架啊!真是太倒霉了。我本来就是有时候会戴帽子、有时候不戴的嘛!正因为有这些变化,变装术才会是一门学问嘛!」 「是这样吗?那还真倒霉啊!」 我是不是也该从明天开始学习变装,好防止自己被绑架呢? 我咬了一口凤梨,舌头有点刺刺的,我不太喜欢这种感觉。虽然凤梨很甜很好吃,但我就是不喜欢这种口感。 「然后呢~被绑架的小佐内同学传了一封简讯给我,而且还是一封求救的简讯。不是传给其他人,而是传给在下我,这真是令我太感动了。那封简讯乍看之下虽然不能马上明白个中的巧妙,我想那一定是为了就算后来被绑匪发现,也不会想到那是一封求救的简讯,才这样故弄玄虚吧!因为一旦绑匪发现肉票在呼救,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再笨的绑匪也会马上换地方的。 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紧盯着小佐内同学。但……小佐内同学好像非常专心地在品尝高脚杯中间那层芒果的样子。我差点就想要叫她专心听我说话了。 「……呃~我是这么想的啦! 小佐内同学似乎被押上车带走的。所以当我在南区体育馆发现那辆车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奇怪。既然副驾驶座上乱七八糟地堆放着一些垃圾,那就表示你当时是坐在后座,但是让肉票一个人坐在后座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假设后座只有肉票一个人,为了小心起见,一定会把肉票绑起来。肉票被绑起来的话,根本不可能传简讯吧!如果不是一个人,就表示旁边还有人,也不太可能有机会传简讯。再加上我们赶到体育馆的时候,小佐内同学的确是被绑起来的。 如果只有几个字的话,或许真的可以不被发现也说不定。但是,小佐内同学传来的简讯是这样的——」 我打开自己的手机。 「不好意思,麻烦帮我买四个苹果糖和一个卡纳蕾,不好意思。」 我把荧幕秀给小佐内同学看,可是小佐内同学只瞧了一眼,就马上把视线又移回手边。 「小佐内同学其实只要告诉我『四个苹果糖和一个卡纳蕾』就够了。但是你却在这句话前后又各自加上四个无关紧要的字,不但一个字都没打错,就连标点符号也一丝不苟地打上去了呢!所以我前看后看、左看右看,都不觉得这是一个被绑架的肉票可以偷偷瞒着绑匪的眼睛所打出来的简讯。」 「我打简讯的速度非常快喔!而且石和同学那伙人其实还满秀逗的。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我摇摇头。 「一点也不。」 「果然。」 小佐内同学偏着头说道。她一定已经知道我发现到什么程度了。正因为她知道,所以才要我自己说。但这又是为什么呢?这点我倒是不清楚。 如今我也只能继续往下说。 「回到最原始的问题—— 小佐内同学为什么会在外面?你明明知道我要来,而且待会儿就要一起去吃苹果糖了不是吗?你母亲说你是在中午之前出去的,而要求赎金的电话是一点半之后打来的。中间至少有一个半小时 的时间,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当然,如果后来没有发生绑架事件,我可能会觉得你只是『突然出去买东西,不小心多花了一点时间』。但是你偏偏在这段时间被绑架了,这点其实只要仔细想想就会觉得没有那么简单。我刚刚说这是最原始的问题对吧?其实在这之前还有一个更原始的问题,那就是你为什么要叫我去你家?上次不是直接在三夜大道碰头吗?为什么这次你要叫我去你家呢?害我和你母亲大眼瞪小眼地有够尴尬……你是故意要让我间接地听到那通要求赎金的电话内容吧? 小佐内同学……从十二点以前到一点半的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 「女生啊……」小佐内同学的高脚杯里只剩下底部的一点点奶油和果酱而已。她一边拿着汤匙企图把它们挖出来,一边轻声说道:「都会有一两个秘密的。」 「我就是要你把那些秘密说出来啊!不过,这个话题还真是不太营养啊!」 说完之后我才发现,小佐内同学已经把整杯夏季限定热带水果圣代嗑光了。虽然我是说了很多话没错,但是同样的时间我却连三分之一都没吃完,不会吧……虽然揭穿骗局一直是我的强项,但是这种速度和食欲到底变得是哪一种戏法? 小佐内同学一手握着汤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已经见底的高脚杯,然后用一种充满了渴望的眼神,看着我那杯还剩下一大半的热带水果圣代。 「……要吃吗?」 「……不用了……」 是不好意思?还是吃饱了?小佐内同学有点悲伤地把汤匙插回高脚杯,用手撑着下巴,朝我微笑。 「你还要继续说下去吗?」 「你想听的话啰。」 「少来了,我看是你自己根本很想说吧!」 小佐内同学招手叫女服务生过来,又点了一杯红茶。为了不要让自己输得太难看,我一连消灭了奇异果和木瓜,把汤匙伸进奶油海里。在那之前,还得先打倒玉米片这个强敌才行。 红茶没多久就送了上来。小佐内同学吹了好几下之后,才喝了小小的一口。顿时皱起眉头,放下杯子。原来小佐内同学那么怕烫啊!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小佐内同学的各种行动都让我觉得不合常理、无法接受。就像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总不能什么都说好、什么都无条件接受一样。更何况这次很多地方都有不合理的感觉。 ……可是啊~比起那些事,还有一件事情是我一直都觉得很不可思议的。这个暑假……应该是说打从暑假的第一天开始,我就一直觉得很怪。」 「很怪?不是不爽吗?」 「我也不知道。如果是小佐内同学……如果是你一定知道吧!知道我到底觉得哪里不可思议。」 小佐内同学的视线还是落在杯子上,小小声地说: 「小鸠同学都不相信人家……不对,其实是相信的对吧?」 「我相信你喔,应该。」 「小鸠同学不能理解的,应该是我为什么要拉着你陪我到处去吃甜食这一点,对吧?」 我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和小佐内同学根本没有必要连暑假都在一起。因为我和小佐内同学之间是互惠的关系,而不是依存的关系,因为我们并不会因为想念对方而必须和对方见面,小佐内同学如果想吃那些甜的东西,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根本不需要找我一起去。在这方面,我其实是相信小佐内同学的。 「小佐内同学并不是因为跟我在一起会比较开心所以约我的。」 「……」 小佐内同学微微地低着头,用小茶匙轻轻地搅拌着红茶。而我这杯圣代未免也吃得太久了吧! 「那张<小佐内甜点指南书?夏季版>的地图现在还放在我脚踏车篮子里喔!你还记得吗?在你把那张地图交给我的时候,你说:『将左右我这个夏天的命运。』但是我所认识的小佐内同学应该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才对。 但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没错。我就是依照那张地图解读出你传给我那封简讯的意义,也才能够把你给救出来。 这真的只是因为巧合吗?怎么可能?当然不是。在这个暑假刚开始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小佐内甜点指南书?夏季版>将会左右自己的命运了。」 小佐内同学和石和驰美之间其实是彼此认识的。她特地在前天穿上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小佐内由纪的衣服,一边把我叫去她家,一边又自己跑出去,结果还被石和驰美绑架,然后又传了封在被绑架的过程中应该不可能打得出来的求救简讯给我,还是一封只要按照她在暑假一开始交给我的地图就可以解开谜团的简讯。 把这些因素全部加起来,就出现了一个可能性。 可是我实在不太愿意相信这个可能性。我宁愿相信可怜的小佐内同学是真的被粗暴的石和驰美绑架了。 小佐内同学一直死盯着她的那杯红茶看。是在等它变凉吗?还是只是因为手动不了?不一会儿,她用干涩的声音说: 「因为我已经把那张地图牢牢地记在脑子里了。所以当我要把求救简讯伪装成一般简讯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张地图。如此而已。」 她明明知道我不会让她这样三言两语蒙混过去的。 其实我也很希望事情真如她所说。纯粹都只是巧合,纯粹都只是因为小佐内同学的运气比较背。事实上,我常常听到一些不幸被卷入事故的人说,虽然也有些人是真的自作孽不可活,但是像这样的情况多半都是由一些令人难以想象的倒霉事所堆积出来的结果。 所以我才希望她说清楚、讲明白。 「重点是——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一天,我买的可是其他的东西喔!」 「……」 「我知道。我问过你啦,说:『那就<小佐内甜点指南书?夏季版>的下一个目标好了。接下来是哪一家的甜点?』你说下一个目标是的水蜜桃派,所以我就买了水蜜桃派。但是小佐内同学,不对喔!接下来应该是<村松屋>的苹果糖才对吧!而且是只有在「三夜大道感谢祭」那天才吃得到,是非常珍贵的一道甜点喔! 小佐内同学是在三点半被救出来的。当时应该还来得及,就算来不及,你也可以拜托我先去看看再说。 但是小佐内同学却毫不犹豫地说要吃水蜜桃派。这是为什么?」 小佐内同学应该是当场就发现自己说溜嘴了。她那时的笑容之所以会僵掉,就是因为她顿时想起自己必须回答苹果糖才不会穿帮…… 小佐内同学想要掩饰的事实当然是…… 「因为小佐内同学早在前天中午之前的时候就已经吃过苹果糖了,所以『下一个目标』才会变成水蜜桃派。那一天,你明明说好要跟我一起去吃的,为什么会自己先吃了苹果糖呢? 因为你早就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将会受到限制,非常有可能无法跟我一起去吃苹果糖。因为你认为自己可能来不及赶在<村松屋>出来摆摊的时候重获自由,所以才会在等待石和驰美的时候先吃了苹果糖。 从你在三天前打电话给我,约好第二天一点钟在你家见面的时候开始、从你打扮成摇滚青年的样子,在监视车站前面的时候开始…… 从你在暑假的第一天,把<小佐内甜点指南书?夏季版>交到我手中的那一刻开始…… 小佐内同学就已经知道自己会被绑架的事了。 「从这个角度来思考,就可以理解你为什么要我陪你到处去吃那些甜食了。」 这趟甜食之旅差不多也快来到终点了吧!但 是我的夏季限定热带水果圣代却怎么样也不见减少。熟透的芒果在我的舌头上留下了浓郁的甜味,害我几乎都要忧郁起来了。只好喝水。 「就是因为知道自己会被绑架,所以你必须先做好一些准备工作,让自己一旦被绑架也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被救出来。而<小佐内甜点指南书?夏季版>正是这项准备工作。 你带着我按照地图在木良市里到处跑来跑去,不管是冷冻西瓜优格还是宇治金时都很好吃喔!更不要说那个夏洛特蛋糕了,虽然好像不是夏天才有的商品,但真的是好吃极了。 只不过,那些甜食并不是你真正的目的。 你真正的目的是要利用那些依照地图在市内跑来跑去的行为,把<小佐内甜点指南书?夏季版>的存在灌输到我的潜意识里,好让我在万一有什么情况发生的时候,可以第一时间就想起它。另外,也可以让我下意识地好好保管这张地图。否则当你送出求救讯息的时候,万一我一下子没有联想到<小佐内甜点指南书?夏季版>,或者是已经把地图丢掉了,那你的计划可就功亏一篑了,所以你才会叫我陪你到处去吃甜食。 我还真是被你调教得很成功啊!虽然我也觉得你的目的不可能只是吃甜食那么简单,但是每次你找我,我还是随传随到,于是<小佐内甜点指南书?夏季版>的存在就这么被烙印在我的脑海里了。」 我在小佐内同学家吃到夏洛特蛋糕的那一天,当小佐内同学识破我那小小的恶作剧时,曾经非常高兴地跟我说:「那么这个暑假要请你陪我从昨天那张排行榜的最后一名吃到第一名啰!」当时应该还有露出一个笑容吧!因为我自掘坟墓的行为,使得小佐内同学想要约我出去的理由变得更光明正大了。如果我没有偷吃夏洛特蛋糕的话,小佐内同学光是要想约我出去的理由就得花上一番工夫吧! 说到非常高兴的样子,在我们去吃冷冻西瓜优格的那一天,经过三夜大道上的<村松屋>的时候,当我问起那家店的苹果糖是不是有被列入小佐内同学的排行榜时,她也露出了非常灿烂的笑容。对于小佐内同学来说,我对那张<小佐内甜点指南书?夏季版>的内容愈有印象,就表示她的计划可以进行得愈顺利。 而当我在速食店研究健吾所留下来的纸条时,小佐内同学一边注视着巴士回转区,一边还不忘在我耳边煽风点火。而且在我终于明白那张纸条是要对照着地图一起看的时候,小佐内同学有多高兴就不用我多提了。这是当然的吧!因为健吾的纸条正好可以作为将来我要解读小佐内同学所发出的求救讯号时的练习工具。那天,小佐内同学传了「今天要去介于<roche>和<银扇堂>之间的店」的简讯给我,也是她所进行的彩排。但是当我在小佐内同学的面前解开同质性的暗号时,一定可以让她更有安全感的。 我完全被设计了。我不敢说自己一点不甘心的情绪都没有。 然而,比起不甘心来,我还有更多无法理解的疑点。 「可是小佐内同学,我还是有几个问题怎么想都想不通。」 小佐内同学一直不停地搅拌着红茶,可是明明就没有加糖,也没有加奶精。看她那个样子真是令人不舒服,因为我也垂下了视线,继续说: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为什么要使用这样的手法?你只要老实地告诉我就好啦!就说你因为以前的恩怨被坏人盯上了,搞不好还会被绑架,到时候希望我能去救你。我虽然也有冲动的一面,但又不是不懂得变通。只要你跟我说,我就会依照你所想要的方式去把你救出来。事实上,前天在我去救你之前其实就浪费了一点时间。要是再晚一点的话,石和驰美搞不好真的会把香烟捺在你身上,要是我没有正确地解开谜题的话,一切可能就会演变成无法收拾的局面。要是真的发生了,你知道自己会怎么样吗?而我的心情又是如何? 在冒这么大的风险之前,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 小佐内同学搅拌红茶的手终于停了下来,轻声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嘛!」 我闭上嘴,静静地等她继续把话说下去。但是小佐内同学只是盯着红茶琥珀色的水面,一句话也不说。 然后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终于,她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 「对不起嘛!一切差不多都跟小鸠同学说的一样,我是吃了苹果糖。 在放暑假之前,就知道自己可能会被石和同学绑架了。因为石和同学是个粗暴的人,我知道如果真被她绑走,一定会被恶整一番的。所以我才会想要请小鸠同学来救我。 可是啊~我又不想把小鸠同学拖下水。如果我告诉你,以你的个性搞不好会去调查石和同学那伙人的事吧!那样的话,如果又被对方发现,你可能会比我先遭到对方的毒手。我是这样想啦……如果因此而伤了你的心,我很抱歉……」 ……我才不会那样哩!遇到某些状况可能有隐情,我的确会想去了解,但不至于处心积虑一定要摸清楚对方的底细;这其实是小佐内同学的特质。小佐内同学该不会是因为她自己可能会这么做,就以为我也会那样吧! 「我也有想过堂岛同学是不是会跟你一起来,因为你一定不会自己一个人来吧!不是胆子够不够大的问题,而是你会判断只有一个人可能没办法救我,所以得再找帮手。而我认为像这种时候,小鸠同学最后应该只会找堂岛同学帮忙。因为在去年『草莓塔事件』的时候,你不也是和堂岛同学一起来的吗?所以…… 一切都跟我想的一样,只是我没料到你们真的会打起来,害小鸠同学和堂岛同学都遇到危险。堂岛同学还受了伤,小鸠同学也饱受惊吓。关于这点,我一定得好好地跟你们道歉才行……」 「那倒是无所谓啦!」 健吾的伤只不过是削掉一小块皮而已,而我到底是哪一边的脸挨了拳头,我自己也不记得了。所以这点小伤根本不用放在心上。既然石和驰美那伙人是有计划地想要绑架小佐内同学,那么像这种物理性的冲突本来就很难避免。 「……小佐内同学和石和驰美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可以告诉我吗?」 我是认为这种事告诉我也无妨,所以才问的,但小佐内同学只是摇摇头说: 「不好意思,这件事我不想再提。而且也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 想也知道,肯定是在国中时代结下的梁子吧!自从立志要成为小市民以后,小佐内同学应该就不太可能再跟嗑药的帮派扯上任何关系。我们的确很少提起以前的事,因为彼此心里都很清楚,那都不是一些愉快的回忆。既然她不想说,我也没办法逼她。 我可以了解小佐内同学的理由。 对于自己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的那股窝囊气,虽然不可能完全没有芥蒂,但是我也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心情似乎还满平静的。不对,反而还有一点点高兴。 这个暑假,我常常觉得有很多不太对劲的地方。像是那些如果是我所认识的小佐内由纪应该不会有的举动,害我开始感到不安,想说自己是不是其实没有那么了解小佐内由纪这个人。如今这些不安经过整理,都被推理成是为了反制绑票的自保手段,而她本人也承认这一点,这下子我总算可以放心,原来自己还是挺了解这个人的。 当然,我不会傻到以为自己已经完全了解这个有点古怪的女孩子,但至少我知道她果然还是一匹「狼」。于是我露出了笑容。 没关系。只要小佐内同学平安无事就好,这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我真的很想这么说。 但是,这句话我却说不出口。 2 我在分辨一件事情到底有 没有问题上的能力其实不怎么样。如果直接告诉我这是骗人的,然后问我哪里是骗人的话,我倒是还满有一套的,但是如果不先告诉我那是骗人的,我可能就没辙了。 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心里老是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就是没有办法静下心来。虽然这只能算是我的第六感,但是可不能小看我的第六感啊!刚才我之所以能够看穿小佐内同学的绑架案件其实是自导自演的,也是凭着这股第六感;我也因此发现<小佐内甜点指南书?夏季版>只是一个幌子,而用计把她的话套出来的。 如今,我的第六感再次告诉我,还是有些地方不太对劲。我闭上嘴,把嘴边大和解台词硬生生地吞了回去。眼睛里浮现着些许泪光的小佐内同学不解地歪着头看我。 「怎么了吗?」 「呃……」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这也难怪,或许我真的应该一开始就跟小鸠同学商量才对。」 小佐内同学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再度把思考范围拉大。 ……关于这件事情,有一个最不可思议的地方,那就是小佐内同学为什么会知道自己会被绑架? 不……不对,应该说她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某一天,变装后的小佐内同学走在路上,突然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于是便悄悄地靠近他,竖起耳朵来偷听他讲话,结果居然听到对方要绑架自己的计划?为此感到十分烦恼的小佐内同学于是也拟定了一个计划,写下了<小佐内甜点指南书?夏季版>,并开始调教我吗? 虽然天底下实在很难有这么巧的事,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问题是,事情并不是这样就结束了。小佐内同学不但对石和驰美那伙人的绑架计划了若指掌,就连对方什么时候要采取行动也知之甚详。而且至少是在三天前就知道了,否则她很难掌握我的行踪。好不容易调教好负责拯救公主的骑士角色,万一在对方采取行动的那天正好跑去洗温泉的话,那就好笑了。 我不认为她还有事先准备好另一名骑士。因为小佐内同学在三天前打电话给我的时候,还特别强调「时间是明天一点」。从这一点上看来,可以确定小佐内同学非常清楚地掌握着这个集团内部的动态。 如果只是在街上偶然听来的情报,不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才对。 回归到问题的原点。总之,小佐内同学一定是用了某种手段来预测到这起绑架事件。不管她的情报是从哪里来的,那应该都是小佐内同学针对这次绑架事先拉好的防卫线吧!这个前提基本上应该是不会错的。 这乍看之下似乎是不可能的任务,但是笼罩心头的疑云却始终挥之不去。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应该没有矛盾才对……但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奇怪呢? 我抬起头来。只见小佐内同学用一双冷冰冰的眼神,静静地望着沉默的我。 (……原来如此。) 我决定相信小佐内同学一直以来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如此一来或许就能解释这个问题了。 在我的印象里,小佐内同学一直是一匹「狼」,如今,当我重新意识到这点,更加确定小佐内同学就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小佐内由纪。我问我自己几个问题—— q.小佐内同学像是会和嗑药的帮派结怨的人吗? a.yes。或许现在不会了,但过去应该多多少少发生过那样的事吧。 q.那么,小佐内同学有没有可能动点手脚,好持续地得到那个集团的情报呢? a.yes。小佐内同学的行动力有目共睹。至少我就可以为她挂保证,而且还不用收鉴定费喔! q.那么,当小佐内同学得知石和驰美那伙人有意要加害于她,会不会采取行动来保护自己呢? a.……no。 这里有问题。 因为小佐内同学热爱「复仇」的快感。我所认识的小佐内由纪,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肯定会以更强烈百倍的方式来回敬对方。所以当她发现对方的计划时,绝不可能只是做好求救的准备就是善了的。我愈想相信在我印象中的小佐内同学,就愈敢断定这种好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q.那么,如果小佐内同学想要报复石和驰美那伙人,会从现在才开始吗?还是她其实早就已经达到她的目的了呢? 「……」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果然事情没有表面看的那么简单。 真不愧是小佐内同学,直来直往的招式对她果然行不通,我差一点就要相信她所说的「对不起」三个字了。不过,我想小佐内同学倒也不是完全不感到愧疚。只不过她到目前为之说的话,的确会让我陷入「小佐内同学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被绑架,为了被抓走之后能够很快地被救出来,不得不想出这样的方法」这样的回圈里。 我按捺住内心的得意,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小佐内同学。」 小佐内同学把红茶的杯子用力放上碟子,发出「锵~」的尖锐声响,刚刚那种「我是迫于无奈才利用你」、「在你面前我连头都抬不起来」的谦卑样早已一扫而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用一种冷冰冰的、令人猜不透的眼神凝神着我。那种眼神就像是要把人看穿一样,害我忍不住心底一凛。不,不对。比较像是两军对阵时不由自主地紧张得打颤,因为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然而,小佐内同学只是用四平八稳的语调说: 「什么事?」 开始了。 「呃……关于你的事情,我刚才又想了很多种的可能性,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石和驰美那伙人的绑架计划,我又有了新的想法。 我一向都对小佐内同学的行动力佩服得五体投地喔!因为如果硬要分类的话,我应该是属于躲在角落里抱头沉思的那种人,所以我自认很多时候我是比不上小佐内同学的。」 小佐内同学抱着自己的头,左右摇晃了一下,脸上还是看不见任何表情。正当我脑中浮现「这家伙在干什么呀?」的问号时,悍然发现那好像是她想要掩饰害羞的身体语言,所以我决定装作没看见。 「不过,即使是这样,我也不认为你光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一一的掌握住石和那伙人的情报。因为你今年暑假的白天多半都和我一起到处进行甜食的巡礼。尽管如此,你却还是可以掌握到绑架计划的动向,就连要执行的日期、时间也都滴水不漏。这代表着什么意思呢? ……一定是内神通外鬼。你早就在那伙人当中安插了愿意泄露情报的眼线。 我也有想过会不会是窃听。但是如果不能在白天收集情报,结果还是一样。而且我也没有听说小佐内同学晚上还在外面晃,拦截窃听电波之类的。根据我从小佐内同学的母亲那里得来的讯息,今年暑假,小佐内同学半夜讲电话的频率好像变高了喔!」 只有一瞬间,我感觉小佐内同学的嘴角好像微微地上升了几度。那是在嘲笑我猜错了吗?还是在嘉许我猜对了呢?我舔了舔下唇继续说: 「刚才我也说过,而且在刚才的刚才之前也已经说过好几遍了,我是相信你的,也相信自己对你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这么一来,会导出什么样的结论呢? 当你透过眼线,得知石和驰美正打算要加害自己的时候,不可能只是设好防卫线,并将我调教成解救公主的骑士就算了。一定还会再想出一套反击的周密计划,不是吗? 最后,当你真的被绑架,我和健吾又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之后,石和驰美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呢?……她被警察带走了。而且这次可不是保护管束就能了事的,可能得吃牢饭了吧!毕竟她当着警察的面亮出家伙,还 害一个高中男生受伤。虽然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轻伤,但伤人就是伤人,事实摆在眼前。再加上她还有吸毒的前科,这点恐怕也会加重她的刑罚吧! 除此之外,最严重的当然还是绑架勒赎这条罪。伤人也不能算是轻微的犯罪,但是和绑架勒赎比起来,毕竟属于不同的层次,绝对不可能从轻发落的。虽然可能还不至于闹上法庭,但是应该已经超出保护管束的范围,暂时在少年感化院关一阵子是免不了的。 如此一来,你应该也可以消除心头之恨了吧! 最明显的就是被救出来后,你脸上的表情就像刚完成了一件大事似的神清气爽。可能就连你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但是那和接下来才要好好享受复仇乐趣的小佐内同学是不一样的。感觉上仿佛是沉浸在更深沉的喜悦里。 这么说来的话…… 不免让人联想到,也许让石和驰美被当成绑架的主谋收到逮捕、判刑这件事才是你的最终目的……」 我感觉到自己的嘴角也微微地上扬了几度。 「……也就是说,这整个绑架计划本身就是小佐内同学一手主导的结果。」我盯着小佐内同学的表情继续说:「利用眼线把绑架小佐内由纪的计划渗透到组织里,就连行动的日期也控制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还事先安排好英雄救美的骑士。之后只要等到石和驰美被警方逮捕,小佐内同学就可以大大地满足,甚至点一客的夏季限定热带水果圣代来举杯庆祝。我说的对不对呀?」 没错,就是这样。 这种在犯人面前,逼问他我的推理是否正确无误的瞬间,不管经历过几次,我还是会忍不住屏住呼吸,不知道对方是会方寸大乱、还是会恼羞成怒、甚至也有人会当众就哭了起来。只有极少数的几次,对方会打从心理呐喊:「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呀?」那小佐内同学会有什么反应呢? ……小佐内同学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像慢动作播放似的,慢慢地喝了一小口红茶。先是盯着我的脸看,然后微微地笑了一下。 「真不愧是小鸠同学。就算只是为了虚荣,『小市民』这个愚蠢之极的封号也实在不适合你。」 「……」 「我还以为只要让你搞定绑架事件,你就会心满意足,所以才会发那封不知所云的简讯给你,因为我知道只要用「过来啊~姐姐给你糖吃」这招来引诱你,你一定会上钩的。我还以为只要能够让你解开简讯上的疑团,抵达绑票现场把我救出来,你就会觉得很满足。 没想到,我完全想错了。难道是因为我不像小鸠同学相信我一样相信你?」 小佐内同学喃喃自语似的说完之后,拿出手机。 「换作是其他人的话,应该不会想这么多吧!我也一直觉得小鸠同学真是太厉害了。如果比的是针对一个点仔细研究推敲的话,我一定比不上你的。」 「那你是承认啰!承认诱使石和驰美绑架小佐内同学的人,就是小佐内同学你本人。」 我还以为小佐内同学一定会点头的说。 没想到小佐内同学脸上依旧挂着那抹莫测高深的微笑,蜻蜓点水似的摇了摇头。 「咦?」 ……不对吗? 「可是啊~小鸠同学毕竟是人不是神,你掌握到重点了,真的掌握到重点了……让我来为你介绍一位特别来宾吧!等一下喔!」 小佐内同学还是那副天塌不惊的沉稳模样,打了一通电话。我只能眼睁睁地看她葫芦里还有什么药没拿出来卖。小佐内同学对着手机只讲了一句话: 「你可以进来了。」 电话才刚收线,的玻璃门就被推开了。 「欢迎光临!」 女服务生富有朝气的嗓音,在只有我们两个客人的店内回荡着。门口站了一个女生,身穿黑色牛仔裤和上头印着「nhts」的衬衫,没权利?头发虽然染成极亮的浅色,五官倒是很典雅。年纪看起来跟我们差不多……我不记得我见过这个女生。 那个女生直直地朝我们的座位走来,轻轻地瞥了我一眼,又瞧了瞧我面前的高脚杯,然后居高临下地望着小佐内同学。 「这小子就是那个麻烦的家伙吗?」 她指着我说。用手指着一个刚认识的人实在是很没礼貌,但是小佐内同学却用一种不知道该说是公式化还是不客气的口吻回答她: 「没错。不过我们已经把话说开了。」 「是喔!那就好。」 小佐内同学微微地动了一下手指,指着我说:「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小鸠同学。这次的计划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 然后把视线落在我身上,简短地说了句:「小鸠同学,这位就是川俣同学。」 川俣? ……川俣早苗吗?就是健吾想要帮她脱离石和驰美那个圈子的女学生。那个斩钉截铁地拒绝健吾帮助的女学生跟小佐内同学竟然……我知道健吾跟川俣、川俣跟石和、石和跟小佐内、小佐内跟健吾彼此之间都有交集,没想到就连川俣早苗都跟小佐内同学之间也有交集…… 这两个人之所以会认识,肯定不是巧合,我终于弄清楚这张人物关系图了。原来如此啊~原来这整件事从小佐内同学跟川俣早苗跟石和驰美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所衍生出来的事件,真正不小心插进去的,其实是堂岛健吾。 「等一下,由纪!不要随便把我的名字告诉别人!」 川俣高声地抗议,然后把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里,从口袋里掏出一台小型录音机。 「总而言之,这个就交给你善后了。记住,从今以后我们就是陌生人啰!」 「这个我知道。再见啦!早苗,祝你好运啰。」 听完小佐内同学的祝福,川俣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和端着水杯过来的女服务员正好擦肩而过,走出了的大门,只留下一串响亮的脚步声。 现场只剩下那台小型录音机,和脸上浮现着诡异微笑的小佐内同学。小佐内同学看了看那台小型录音机,又看了看我,耸耸肩,摆出一副不太像她的姿态说: 「事情就是这样。」 3 「让我来告诉你吧!小鸠同学。就是啊……」 「等一下。」 我不由自主地大声喝止她。 又有新的变数出现了,所以从头想起的价值也跟着出现了。这台小型录音机里面应该有录音带吧!录音带、声音、录在录音带上的声音。这整件事情跟声音有关的地方出现在哪里?跟声音有关的部分又是什么?我得仔细回想才行。对了,就是那里。明明答案就摆在我的眼前,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没有注意到呢?是这样的话,那么刚刚的说明……「小佐内同学利用眼线,巧妙地诱导石和驰美进行绑架自己的计划」就肯定是个天大的误会了! 我拼命把纷乱的思绪组织起来。好几次想要把我已经归纳好的真相说出来,但话到嘴边却总是搁浅在那里。然而,对于这样的我,小佐内同学只是笑了一下。 「等一下?……你没听过起手无回大丈夫吗?小鸠同学。」 「……」 「我们现在既不是在下象棋、也不是围棋、更不是西洋双陆棋或苏格兰警场或恋爱冒险游戏喔!尽管如此,小鸠同学还是想要自己说明事情的真相吗?」 「小佐内同学……」 「事件,已经结束啰!再也不需要任何人来解决啰! ……不过,也对,是我要你说点什么来听听的。所以如果你想说的话,我就洗耳恭听吧!不过还是让我为小鸠同学整理出几个简单的重点吧! 没错。就像小鸠同学所说 的一样,我是在里面安排了眼线,否则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在正确的时间点被她们抓走。川俣早苗就是我的眼线,她非常称职地扮演了这个角色。」 当我听健吾说,川俣拒绝健吾要她和石和那个帮派划清界限的建议时,我就觉得那里不太对劲。虽然只是健吾的片面之词,但他说川俣是这么说的:「你很碍眼耶!」 我本来还以为川俣只是嫌他「多事」,可是健吾却坚持川俣是说他很「碍眼」。健吾到底是做了什么事去碍到她了。而健吾和川俣早苗谈过之后没多久,石和驰美她们就被警方逮捕,整个帮派也就跟着瓦解。 难道是小佐内同学…… 「难道是小佐内同学帮了川俣早苗一把吗?」 「帮她?怎么可能。我刚不是说她很称职地扮演了她的角色吗?是早苗同学先跑来威胁我,告诉我石和同学视我为眼中钉,想要趁着这个暑假把我抓起来,要狠狠整我的。 我在国中时代就已经救过早苗同学一次了。就像堂岛同学一样,帮她摆脱石和同学那个以嗑药为乐的帮派。结果导致石和同学交付保护管束,而早苗同学则顺利地全身而退。 但是,当一年多的保护管束期间结束之后,石和同学开始到处寻找当初告密的人,早苗同学看苗头不对,马上向石和同学献媚,说她不是那个告密的人。不只这样,她发现自己被怀疑的时候居然还跑来威胁我,叫我再帮她一次,否则就要告诉石和同学那票人当初是我干的好事。 ……我也知道迟早会被她们发现我和那件事情有关,因为我并没有很仔细地做好善后工作。当时的我其实也还很嫩呢!我可以想象得到,一旦被她们知道我和那件事情有关,石和同学会对我处以何等残酷的私刑。 所以我才请早苗同学陪我演了一出好戏。」 小佐内同学把手抽离茶杯,指着桌上的小型录音机。 「小鸠同学,你应该已经猜出这里面是什么了吧?」 其实只要一句话就可以回答的问题,但我就是忍不住会想要再加上多余的说明。我自己也知道很丢脸,都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我居然还是想要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会漏掉一些细节没有注意到。我回答她: 「……我在南区体育馆看到一辆车。我想小佐内同学就是被押上那辆轻型厢型车给带走的,因为后座还掉了一张棒棒糖的包装纸。然后我们在副驾驶座发现一台疑似变声器的装置,当时我只是很直觉地认为小佐内同学就是被关在这里,除此之外并没有想太多。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这件事实在很奇怪。当小佐内同学的母亲接到绑匪打来要求赎金的电话时,说对方「声音很不自然,好像是透过什么机器」。也就是说,绑匪使用了变声器。既然如此,变声器就不应该出现在副驾驶座上,而是要随时带在身边才对,这样才能随时打电话,而我也不认为这种东西有准备好几个的必要。所以我应该更早想到,变声器之所以会丢在车子里忘记拿走,是因为当石和她们把小佐内同学押进体育馆之后,就不再需要这个东西了。 对于石和她们来说,从头到尾都不需要变声器这个东西。换句话说,一开始那通要求赎金的电话根本就不是石和她们打的。再换句话说,石和驰美那伙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以小佐内同学的安全为条件,向她的父母勒索金钱这件事。 那么,那通电话到底是谁打的呢?既然不是石和她们,当然也不可能是被绑架的小佐内同学……那就只有川俣早苗了吧!」 小佐内同学轻轻地点了点头,伸手按下小型录音器的播放键。从机器里流出经过变声的低沉嗓音: 「这里是小佐内由纪的家吧?不要出声,安静地听我说。我就说这么一次,听不清楚是你家的事……你的宝贝女儿现在在我们手里,谁叫她给我们添了那么多麻烦。要我放她回去也不是不行,麻烦付点赔偿金。只要你们拿出五百万日币,我保证她连一根头发都不会少。明白了吗?我会再打电话来的。」 小佐内同学按下停止播放键,把小型录音机拿到自己手边。 「这些台词都是事先想好的,只是把声音录进去而已。」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怕临时太紧张,讲出什么不该讲的话就糟了……我是用这种借口说服早苗同学,请她照着稿子念一遍的。早苗同学也真可怜,居然就真的照我说的乖乖地录了这卷带子,而且还把它交给我。要是她的脑袋能够再聪明一点就好了。」 那种口气,与其说是同情,还不是说是怜悯。我对于小佐内同学那种冷淡的态度产生了一种从未有的情绪,几乎无法控制我自己的嘴巴: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你先是煽动石和驰美绑架你自己,也针对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绑票案拟好了一套完全的应对之策。利用<小佐内甜点指南书?夏季版>,把我当作你的棋子。但是光只有这样还不足以消你的心头之气。如果石和驰美被逮捕的罪名只是区区的限制人身自由,你是不会满意的。 于是,你录了这卷绑票勒赎的录音带,还把这通电话打来的时间点设计成我正好也在场的情况。如此一来,小佐内同学就能在限制人身自由上再添一笔……罪名是以取财为目的的绑架勒索!」 我感到一阵晕眩。因为我亲眼目睹小佐内同学的母亲接到勒索电话的过程,所以便轻易地相信了这整件事就是一起绑票案件。即使在整个事件的过程中,我也一度怀疑过小佐内同学的所作所为,但我有始终还是以适合石和驰美那群人绑架小佐内同学的前提进行调查。 然而,石和她们根本没有绑架小佐内同学。她们的确是把她抓走了、也限制了她的人身自由,甚至还对她拳打脚踢。但是她们并没有绑票,正确地说,她们并没有提出赎金的要求。是小佐内同学刻意加重了她们的罪嫌,好让她们被处以更重的刑罚,就像是玩扑克牌的时候,三条再加一张就会变成铁支一样。 ……「绑架」小佐内同学的人,其实就是小佐内同学自己。 小佐内同学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既没有想要蒙混过去,也没有打算一路装死到底的样子。她只是露出一对甜甜的酒窝笑着说: 「没错。你终于答对了,小鸠同学。」 我进咬嘴唇,低下头。有一部分是因为之前猜错的悔恨令我一阵头晕,但不只是这样……不知道小佐内同学会如何解读我此刻的沉默,只见她用一种非常轻快又开朗的语气说: 「别担心,不会穿帮的。石和同学的那个帮派成员都是被她半强迫加入,所以彼此之间并没有任何的信赖关系。她们把我绑走的时候,对于要怎么处置我也完全没有统一的意见。当然,如果所有被逮捕的人全都口径一致地坚称『我们根本没有任何人打过那通要求赎金的电话』,是会有一点麻烦,但是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她们现在脑中一定都会浮现出另外一个人,想说『如果是那家伙,搞不好真的会背着我们偷偷地要求赎金』。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早就利用早苗同学,把绑架我之后也许能趁机海捞一笔的观念深植到她们的潜意识里。 再加上警方只要一展开调查,便会在北条同学的轻型厢型车里起出那台变声器。当然,那也是我请早苗同学事先偷渡进去的。刚好石和同学对这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出现在车上的小玩意儿很感兴趣,还玩了一阵子呢!玩腻了也就随便扔在车上。换句话说,那台变声器已经沾上了石和同学那群人的全体指纹。 石和同学她们应该都不知道那台变声器是谁的东西。所以她们一定会怀疑自己以外的每个人,而变得互相猜忌。 就算这一切最后全部都穿帮了也没关系。因为我已经 让早苗同学相信,这整个计划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更何况我的手上还有——」小佐内同学轻抚着那台小型录音机。「还有这卷早苗同学打电话勒索时的录音带。我只是受到早苗同学的威胁而已,我才是可怜又无辜的受害者。」 小佐内同学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着掩不住的得意,就好像她找到一样很好吃的甜食时,正在向别人献宝的样子。我忍不住说: 「犯罪可不比吃零食喔!小佐内同学。」 「咦……」 「陷人于罪就更不用说了。」 没错。这件事情说穿了,小佐内同学的计划就是要让石和驰美那群人为自己根本没有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她们当然有罪。因为再怎么说,绑架小佐内同学的行为的确是出于她们自己的判断,所以仍然是属于犯罪的行为。 但是,为了自己压根儿没做过的绑票勒赎被加重刑责,则又另当别论了……这种行为就叫做陷人于罪。 「一直以来,小佐内同学就常常破坏我们的约定喔!你明明和我约好要成为小市民,却还是常常露出穷追猛打、热衷复仇的表情,这种情绪你应该早就要忘掉了才是。我是不会批评你什么的啦!因为我其实也和你半斤八两。 但是呢,小佐内同学,你这次做得有点过分了。虽然那么轻易地就被小佐内同学煽动,而真的将绑架计划付诸行动的石和驰美她们有错在先,但是该怎么说咧……把莫须有的罪名硬扣到人家的头上毕竟是不对的。这是骗人耶嘛!小佐内同学,虽然你的能力常常令我刮目相看,但是我绝不认同你可以利用那种别人所没有的观察力和行动力和深谋远虑来害人。」 我的嗓门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然而,你却为了陷害别人而利用了川俣早苗、利用了堂岛健吾、也利用了我,我们都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成了你的共犯。 这太过分了,小佐内同学。我是不知道你有多恨石和驰美她们啦!可是不管再怎么说,这个谎言也都太恶劣了……你这个骗子。」 小佐内同学眨了一下眼睛。上一刻还像只小白兔一样,眼神彷徨无助地四处张望,下一刻便直勾勾地望着我,微微地低下头去。 「你说我是骗子……?」 「没错!」 小佐内同学抬起头来,和我四目相对。坐在我面前的还是那个没有戴帽子,顶着一颗妹妹头,从国三那年的夏天就跟我形影不离的小佐内同学。这段日子,我见过她各式各样的表情,高兴的表情、生气的表情、还是有所图谋的表情。 但是,现在的小佐内同学,却是我从来没有看过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在笑,但是慢慢地把视线移开的小佐内同学,那抹笑容与其说是冰冷,在我看来更像是有些落寞、有些筋疲力尽的样子。 4 「对,我是一个大骗子。我对小鸠同学和堂岛同学都说了谎话,说好要一起成为小市民的约定我也没遵守。 可是啊~小鸠同学不也是个大骗子吗?难道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吗?瞧瞧你穷追猛打、一路揭穿我的样子,根本是一副高兴得快要飞上天的嘴脸。运用自己的逻辑推理能力,不管是再细微的地方都逃不过你的法眼,这让你看起来非常有活力喔!说什么不想再推理了,根本是骗人的吧!你口中的『小市民』,其实也是骗人的吧!」 「这个嘛……」 其实我也注意到了,只不过,不是早说好不提这件事了吗?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所以我才真的想要改过来嘛…… 不对。其实我并不是真的想要改过来,相反的,我还挺乐在其中的。 要说我骗人,我其实也没话好反驳。 小佐内同学一字一句地从齿缝中迸出: 「这一切都是假的嘛。大家不是都觉得我和小鸠同学正在交往吗?但这件事也是骗人的。在学校里,大家都说『小佐内还真是害羞内向啊!』『小鸠同学是个笑容可掬、很好相处的人』,全都是骗人的。我连在家里都还在说谎。我想小鸠同学一定也是吧!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充满了谎言……就连我们分别是「狐狸」和「狼」的这件事,肯定也是个谎言吧!因为小鸠同学都已经被我骗成这样了,却还是没有搞清楚重点。 如果只是因为石和同学她们很碍眼,可能就像小鸠同学刚才所说的一样,只要唆使她们绑架我就好了。但是我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呢?这点小鸠同学似乎一点都不明白,也没打算要明白。事实上,我根本不想走到这一步。只要石和同学她们不要真的想要绑架我,那我也就算了,所以我早就放弃煽动她绑架我的计划,毕竟没有人会故意让自己陷入危险的。难道你以为我真的只是为了要报复,才会选择要真的被抓走了才能够发动的陷害攻势吗?」 小佐内同学沐浴在从玻璃窗上流淌进来的夏日阳光里,环抱住自己的身体。 「我其实好害怕。不管我再怎么虚张声势,被打还是会痛的。一旦受了伤,一辈子都会有阴影。如果石和同学真的想对我不利,我当然希望能够把那种人从我身边隔离开来,能隔离多久就隔离多久。一年也好,半年也好,总之就是希望她能够从我身边消失,所以我才会把她设计成『绑匪』。我不惜拿我自己当饵,为此还被削下几块肉、断了几根骨头。可是如果不这么做,我会更害怕。如果说我的所作所为都是骗人的,那也只不过是为了逃离可怕的人不得不说的谎话罢了…… 你说你原本相信过我对吧?但是我直到现在都还是相信着小鸠同学。你一定不明白我心里到底在害怕些什么。因为你虽然逻辑推理能力很强,却不是一个可以和别人感同身受的人……这一点倒是跟我一样。 不过我的计划居然被拆解到这种程度,我也没什么资格说别人啦!如果我们两个根本不是什么聪明的「狐狸」或「狼」,如果我们连立志成为「小市民」的目标都是只是一个谎言,那我们还剩下什么?你知道吗?」 我明明就不是什么「狐狸」,却硬要逼自己相信自己是只「狐狸」,还因此扬言要成为一个「小市民」。如果就连这些也只是谎言…… 那不就跟棉花糖一样吗?外表膨胀着甜美的谎言,戳穿了其实只是一小撮的砂糖。 我当然知道会剩下什么喔!小佐内同学。 只见小佐内同学的嘴角慢慢地抽动了一下: 「剩下的,只是两个傲慢的高中生罢了……」 「小鸠同学,我们已经失去在一起的意义了。」 是我想太多了吗?我怎么觉得小佐内同学的语气里虽然带有一丝丝的悲怆感,但又不是感情用事的那种,而是非常沉稳的语气。 小佐内同学用两只手把那台小型录音机小心翼翼地收在掌中。几乎是像在跟那台机器对话一样,缓缓地接着说: 「一直以来,我其实有个想法。我们的约定原本就只是为了要帮助对方成为『小市民』,尽可能地帮助彼此。为了不被卷进麻烦里,为了能够平稳地度过每一天,为了不让任何人再指着我们的鼻子说『这家伙以前其实是怎样怎样的人』,我愿意掩护小鸠同学,而小鸠同学也愿意成为我的掩护……我想,对于国中时代的我们来说,这个约定时一定要遵守的。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但是,已经够了。在船户高中,任谁都只会以为我们是普通的情侣。再说那些早在念鹰羽国中的时候就已经认识我们的人,过了两年也都没再说什么了,不是吗? 更重要的是,我们立志想要成为『小市民』的目标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谎言。虽然口口声声嚷着要当小市民,可是心里根本就不是这样想的。虽然口口声声大叹为什么自己不是小市民,可是心里根本就没有人真地想过 要扮演好一个小市民的角色……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心态就会永远这么扭曲,你不觉得吗?」 我静静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其实我早就发现这一点了。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其实也就是我最像侦探的时候。如果都没有任何材料可以让我发挥,我甚至还会自己制造……这很明显是我太依赖小佐内同学了。」 「我也是,我也太依赖你带给我的安全感了。如果只是这样倒也还好,只是我们真的找不出成为小市民的意义的话,那就各自去面对自己的傲慢,把它当成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也未尝不可。」 这种关系感觉起来还颇令人反胃的。只有我和小佐内同学觉得自己很特别,但在外人面前却一个字也不能提,只能安安分分地过着平凡的高中生活……虽然我们现在的状况其实也差不多就是这样。如果这种状况可以带给我们快感,那么这种快感到底能不能摊开在阳光下,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的问题。问题是…… 「问题是,小佐内同学,我们不就是因为这样才要在一起的吗?」 「没错,我们之所以会走到一块儿,只不过是为了要给彼此方便罢了。今年暑假,小鸠同学虽然对我的邀请有许多疑问,却还是很配合地陪着我甜食吃透透,也是因为要遵守这个约定。你明明就不喜欢吃甜的,却还是愿意跟着我到处跑,也是因为想要知道我在算计什么吧!」 那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互惠的……而不是依存的关系。 「的确,当我在你身边的时候,总是会怀疑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因为可供分析的资料太少了,所以当我怀疑你不是单纯想要吃甜点的时候,还真的是满痛苦的呢!」 「我也是。虽然我很高兴小鸠同学什么都不问,默默地就跟来了,但我私底下却也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对那张地图滚瓜烂熟,感到头痛不已……那也是件满痛苦的事呢!」 双方都沉默了。 我在脑海里反复思量小佐内同学的建议。我们的「小市民」口号真的就要这样功成身退了吗? 我实在不敢下定论。因为只要稍微一松懈,我和小佐内同学一定又会马上走回头路吧!光是想像我已经觉得很痛苦了。所以事情并不是像小佐内同学所说,「小市民」已经失去它的意义之类的。 或者,我和小佐内同学为了加强我们的自制力,处心积虑来避免身陷棘手的状况,这样的做法已经出现了瓶颈? 这还满有可能的。如果我是因为在小佐内同学身边,才更像去解谜的话,那么小佐内同学是因为我在身边,才会想尽各种办法报复的思考模式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和小佐内同学之间的关系早在八百年前就已经扭曲了,不是吗? ……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了。 看样子,我和小佐内同学在意见上虽然有些出入,以结论来说倒是相去不远。 「我倒不觉得我们在一起是没有意义的。」 小佐内同学倒抽了一口气。但我没理会她,继续说下去: 「只是失去了效果而已。所以小佐内同学的说法似乎也有道理。」 听我这么说,小佐内同学轻轻地叹了一口,然后摇摇头说: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我也只能这么说。」 「不是的,我不是指你回答的内容,而是你选择的方法。 小鸠同学,我啊~现在正在跟你谈分手喔!如果谈分手这三个字听起来太像情侣之间才会用的词汇,那就当我是要跟你解除合作关系好了。但是,如果这件事情已经困扰我很久,为什么我会一直拖到今天才讲出来呢?我想小鸠同学一定知道原因的。」 这种事情用膝盖想也知道吧! 「因为在石和驰美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之前,你是不可以跟我割袍断义的。」 「没错。你不觉得我这样做很自私吗?关于我设计陷害石和同学的事,你刚才明明还那么生气的。」 「石和同学那件事根本是违反游戏规则的好吗?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但是,对于小佐内同学利用我的这件事,我根本没有理由生气。」 我一边回答,一边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在面对这种状况的时候明明不需要冷静的说,但小佐内同学也非常地冷静。像小学生一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冰冷的微笑。 「你看吧!就算我自作主张地提出要跟你切八段,我们还是没办法像普通的情侣那样大吵一架。我们只会去判断这样是对的吗?这么做是最好的安排吗?不会生气,更不可能伤心。只要跟小鸠同学在一起,一直这样下去或许也无所谓。 ……问题是我们又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刚好今天我把打从国中时代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做一个了断。所以我想这或许是个好机会。」 说得也是。 我和小佐内同学之所以会走到一块儿,本来就只是一个权宜之计。 我试着做出结论: 「小佐内同学想说的话我已经明白了……那我们就分手吧!」 要百分之百地描述小佐内同学对我这句话的反应实在有点困难。 她闭上了眼睛,然后又睁开,从眼角流出了一滴眼泪。这整件事情明明是小佐内同学起的头,我只是在研究过她的提议之后,决定接受她的建议而已,根本没有什么好难过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小鸠同学却说了一句: 「……对不起,小鸠同学……」 5 后来只剩我一个人留在里。 小佐内同学已经离开,至少这个暑假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了。第二学期开始之后,我们就会回到同学的关系。普通的同学关系。 我一个人也可以成为小市民,小佐内同学并非不可取代的存在。话说回来,本来就没有任何人是绝对必要、不可取代的存在吧? 只是,我还是觉得小佐内同学有点过分。小佐内由纪,明明身高就跟小学生没两样,又长了一张娃娃脸,看电影甚至还可以买半票,但是再怎么说也就是个十六岁的高中女生。这个人在转身离去之际背对着我说: 「但是啊~跟小鸠同学一起到处去吃甜食的时候……我是真的很开心喔!」 这句话实在是太多余了啦!说了只是徒增伤感嘛!小佐内同学。既然你要扯谎,就应该像那些诈骗集团一样,所有不利于自己的事情都要一直掩饰到最后才对嘛! 这点我可就比你强多了。因为我并没有把「我也是」三个字说出口。 事情已经结束,幕也放下来了,演员也都退场。留下来的只有小鸠常悟朗、西渐的夏日夕阳、和只剩半杯的夏季限定热带水果圣代。我把长长的汤匙伸进杯子里,挖起一勺已经溶成黏糊糊的一团,混成淡淡粉红色的液体,放进嘴里。 「……恶!」 好甜。 太甜了,甜得好恶心。是一种令人无法忍受的甜腻。我的胃剧烈地纠成一团,胸口也透不过气来。赶紧用纸巾捂住嘴巴,咬紧牙关,等待那恶心的甜腻淡去。 太超过了,真的是甜得太超过了。 ……从那一天开始,我就不敢再吃圣代了。 石和驰美果然还是被送进了少年感化院,正确的罪名并没有对外公开,就连小佐内由纪被绑架的案件也只在报纸的社会版占了小小的篇幅。报导中形容这件事情是「一群不良少女绑架了其中一位成员」,至于被列为「其中一位成员」的小佐内同学作何感想,我已经无从得知了。堂岛健吾和川俣夏澄正在交往的关系也被爆了出来。 从此之后,每当我在 第一章 意想不到的秋天 网译版 翻译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1 约定的时间到达之前,我在图书室看书杀着时间。 自从进了高中,就很少再去图书室了。我虽然并非一个热心的读书家,但是如果一直沉浸在图书室里,也肯定会被别人当成是读书家。就像是像坏人一样杀人的话就会成为坏人,伪装向有才能的人学习的话,也能够成为贤人(《徒然草》)。我既不像是一个读书家也不像是一个坏人,更不像是一个有才能的人。从这样的多重否定叠加在一起的结果中就可以看出来,我只是一个一心追求成为「小市民」的人。 看了一眼墙上的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我站了起来,把手上的小说放回书架,几束红色的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中照射进来。夏休结束之后,白天也变短了,现在已经快到傍晚了。每年都是同样的情形。夕阳照得眼睛发痛,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11) 红色的阳光充满了整个走廊,一直延伸到细长校舍的尽头。我在走廊里走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纸片。 不知何时被放进教室中我的书桌里的纸片,内容是让我放学后到教室里来一趟。寄信人和目的都不清楚。也就是说,纸上并没有写我的名字。虽然直接无视掉也没有关系,但毕竟是特意来邀请我的。提心吊胆的赴会才是作为小市民应有的作为吧。 由于快到放学的时间了,走廊里几乎没什么学生。从五月份开始我升入了二年级。进入九月之后,不说气温的话,也算是秋高气爽。 由于我在学校已经呆了很长时间的缘因,认识的面孔也随之增多了。比如刚刚擦身而过的男生我好像就曾经见过。似乎曾经加入过学生会,或是在某个部里取得过优秀的成绩,总而言之,我即使认得出那个人的脸,也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当然,名字也不可能知道。对他来说,也肯定不会知道我的事情。所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只是擦身而过,就好像彼此之间都当对方不存在一样。 在与自身长时间的苦战之后,我对这种礼仪性的不关心已经十分纯熟了。在校期间的我,已经有被别人认为是「说起来,好像是有那个人」的自信了。在与不在,都不会引起不自然的事。 尽管这样,我还是被人叫了出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12) 我把纸片从口袋中再次拿了出来。 第一次看的时候就觉得是从笔记本中剪下来的一条,怎么看我都应该没有弄错。很漂亮的从笔记本的某一页上剪下来,一边还残留着一排孔。叫我出来的人应该在一段时间内还带着笔记本。 纸条上写的信息很简洁。 「放学后五点钟,请一个人到教室来,等着你」 字写的并不好,但也不难认。男性的笔迹还是女性的笔迹也无从判断,是用蓝色圆珠笔写的。虽然字体感觉很柔和,但就印象而言,也许是比较纤细的男性写的。 从字面来看,也能发现一些线索。 写着到「到教室来」,但即便在这个船户高中里,教室也有好几十个。如果没有特意指出「哪个教室」的话,当然指的是就我所在的二年a班。只写着「放学后」但没有写清哪个月哪天的放学后,那么指的应该就是今天。(13) 反之,如果寄信人是二年b班的学生的话,为了表达「不是来b班」的意思,就会写「来a班教室」或是「来这个教室」。而且,由于难以确认这个纸片今天能否交到我的手中,所以也没有写上日期。 因此,邀请我的人大概是我的同班同学。 从走廊对面走来了一名男生。这次是我认识人,一年级和二年级时都是同班同学。他性格直爽,对谁都能开心的交谈,遇到全班都必须参与的活动时,也会跟我亲切的交流。我也尽力回应他的厚意,面带微笑的进行答复。但现在,我果然还是扭着头从他身边走过去了。我记不起他的名字,岩山?还是岩手?能够确认的是名字里有一个岩字。 我再次看向手中的纸片。 虽然是很短的一行字,但包含了很多意义。「一个人」和「等着你」都是用平假名来书写的,就算是故意而为也没什么。邀请的印象也很平和。不用汉字而且平假名来写的原因可能只是习惯亲笔书写。 然而,最让我在意的就是「一个人」这几个字,想表达的意思就是希望我一个人前往。 我大概没什么必须避开别人眼光的事情,而且即使我真的一个人过去,放学后的教室也并不是一个能够完全避开别人的地方。如果要需要见面谈一些必须对别人保密的事情的话,再晚些的时候找一个学校外面的地方才比较妥当。(14) 对了。之前我还是初中生的时候,也收到过写着「一个人过来」类似意思的纸条。 想想就觉得恐怖,以前的我总是埋头观察、研究别人的问题,然后自己一个人加以解决。那些被迁扯进来的人,就会经常叫我过去。虽然纸条上基本都写着「一个人过来」,但实际上我单刀赴会这种事一次都没有。指定的见面场所总是已经荒废了的保龄球馆的停车场,这种就算是平常也不会去的地方。为以防万一,嘛,还是小心一点,不去为好。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真是完全没有线索,文字量太少还真是麻烦。 本人,小鸠常悟朗,说是在哪里都不会觉得羞耻的一介小市民也不为过。在班里也能很好的回应别人面带笑意的招呼,但却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就是这样的船户高中二年级学生。 我一边玩弄着手里的纸片,一边寻找着继续推理的线索。被匿名的某人叫出来,在不知道对方是谁的前提下乐呵呵的过去,无论在哪方面都令人讨厌。虽然这么说,毕竟从一张纸片中也读不出那么多的信息。结局如何还是听其自然吧。嘛,不会在学校里还会遭到暗杀吧。(15) 晚霞稍微变暗了一些,红色的阳光中也不知道何时露出了夜晚的苗头。前面看到了一个认识的女生。高中入学时,我和她并不在一个班。就我所见,总是和别人在一起,应该有很多朋友吧。她一眼看上去像是初中生,说是小学生估计也有人信,但我确认她是和我同年级的学生。 当然,互相都没有注意的擦身而过了。 我知道她的名字,小佐内由纪。声称以小市民为目标,但总是在说谎的女人。 2 讨论激烈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但都是在兜圈子。同样的提案以及同样的被否决,只是在不断的换着说法而已。我也知道如何该结束这种毫无意义的应酬,保持沉默,接收对方的意见就好。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想放弃。为什么他们都不能理解呢,我变得急躁起来,再一次说道:(16) 「我想说的是,这样不是很奇怪么?报纸上消息,大家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刊登这样的内容不是完全没有意义么?」 「冷静一点,瓜野」 堂岛部长依旧保持着抱着胳膊的姿势看着我。方脸,肩膀也很宽的部长如果抱着胳膊严肃起来的话,就如同一面耸立的厚墙一样。但是并不让人感觉到害怕,从那兴趣索然的眼神看来,好像并没有生气。 「我已经很冷静了。部长才是,要好好听人说话!」 「我一直在听」 部长一边从深深向后靠着的状态向前站起来,一边用力的说着。 「你好像还没有明白。放聪明点吧。我们做的是学校内部报纸,而不是全国范围的报纸。我们有向警官采访的权力么?有能力获得被害人的证言吗?万一被卷入麻烦当中,谁来负责?是你的父母,当顾问的三好,还是我? 我明白你想处理市内发生的『事件』的心情。但那是超出我们能力的胡闹 。如果无论如何都想要对公众说些什么的话,早报上不是有一个投搞栏嘛,设立一个『年轻之声』的栏目也是可以的」(17) 部长的话并不是故意挖苦,而是真诚的劝说我,正是这样才更加让我生气。 如果必须向警察采访的话,去做就是了。若是在意的话,被害人的证言当然也要收集啊。为什么部长的态度这么暧昧。 「所以!这个报道」 我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敲着桌子上展开的报纸。上面写的是「非法团体诱拐同伴」的报道。 「就算是对这个高中的学生来说,同伴被诱拐这件事也是有用的情报。这是发生在我们的学校的事啊,为什么就不能报道呢?」 堂岛部长看上去已经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了,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有什么鬼主意哦,瓜野。如果在这里报道那件事的话,你就会以此作为先例,从下个月更加肆无忌惮的报道校外事件」 鬼主意什么的,我本来就是这么主张的。 「那有什么不好么?」 「已经够了。这是部长的决定。要不然采用多数人的意见也可以。请在报纸的这个栏目里作体育祭的补充报道」(18) 我环视了一下我们的部室。 那边报道的记录和这里的照片都完全没整理过,堆了好几层,真是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印刷准备屋。船户高中新闻部,部员一共有五人。夏休之前三年级的前辈们还没引退的时候,我们部里还是有女生的,现在则全都是男生了。 部长是二年级的堂岛建吾。像体育系一样的身体加上一张严肃的脸,看上去威风凛凛。但以我来看,部长不是守旧派就是一个胆小鬼。 门地让治,同样是二年级生。我和他一年级的时候没什么接触,也不知道他和堂岛学长关系好不好。他总是卖弄似的低着眼睛读书。估计是是教育系的新书,六百日元左右就能买到,题目总是『为什么○○是╳╳?』这样的格式。 一年级的岸完太也是一个够呛的家伙。挂着山一样多的挂件的手机从头到尾都在哔喽哔喽的响着。一到放学后,就用发蜡把头发向反方向立着固定住,是个把这个印刷准备室当化妆室一样使用的男人。 还有一个人是一年级的五日市公也。岸当然是指望不上了,但五日市却能写出很好的报道。虽然有时候不太会看人的脸色,但也算是一个认真的家伙。只是有点胆小。 这四个人中没有人赞同我。我在船户高中新闻部中被孤立了。(19) 被孤立其实并不可怕,我本来就是打算一个人做报道的。只是没有报纸的版面的话,什么也做不了。为什么大家都是这个样子呢?能不能做好姑且放在一边,部活动中制作的学校新闻如果失败了的话,改正不就好了嘛。难道不应该这么认为么? 「……我明白了」 我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之后除了飞奔出部活动室以外,已经没什么能做的事了。 急躁的回到教室后,迎接我的只有苦笑。 「呀,果然是白费力气,您真是辛苦了」 我扑通一下坐在了他的课桌上。 「不要再说些招人讨厌的话了,好像一开始就全都知道似的」 「我本来就知道。即使以前不知道的话,现在看了你那张脸也明白了」 「这样啊,我脸上表现的很明显么?」 他用大拇指和食指围成一个圈,「稍微陪我一下吧」说道。(20) 氷谷优人。初中时由于在同一个地方补课而认识的。进入高中后我们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级还是很让人高兴的。他并不是那种缺乏表情的人,但坐在座位上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就像是因为某种深邃的烦恼而在忧郁着一样。他中性的外表即使男生看来也会觉得不错,很多时候还会发出像女生一样轻薄而尖锐的声音。 但我认为他最大的优点并不是容貌,而是他的头脑。 无论什么事情,都能超群的快速理解。我下了很大工夫才考入的这所船户高中,氷谷却很轻松的就通过了入学考试。而且他并不只是擅长自己学习,也很会教人。事实上,当初在补课学校时就我受到了他很多的照顾。 如果他能再多一点霸气的话,估计就会有更加有意思了。但他总是挂着像是对世间的一切都谢绝似的笑容,这样的话就没那么显眼了。现在也是一样,一直在笑着。 「虽然我也知道瓜野的不满啦。确实,我们学校的新闻部总是在做一些无聊的事情。」 「就是」 我紧紧的攥起了拳头。 「在高中里新闻部已经很少见了,多少也应该做点事情吧。可除了模仿去年的旧例以外,什么都不干」 「那不应该说是模仿吧」 氷谷竦了一下肩,说着, 「新闻部的职责就是将一年里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嘛。虽然今年发生的事情和去年也没什么不同」 「结论还不都一样!」 今年的九月,体育祭的报道是新闻部的核心工作。当然,去年的九月也是,前年也一样。我也明白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学校内的报纸不可能不去报道体育祭的吧。但是,把整个版面全都占据了也不好吧。没有我们自由发挥的空间的话,到底有什么乐趣可言? 我对此很有意见。如果只是涉及学校里面的话题,报纸就很难有所变化。应该把手伸的更远一点,也要多准备一些好的素材。在夏休期间发生的诱拐事件,就可以进行报道。如果取材充分,还可以写成连续报道。 但是提案一下子就被驳回了。堂岛部长并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无法发泄愤怒的我,只能苦着脸向氷谷倾诉。 「所以我都已经说过了嘛。不可能的」 无论怎样被别人否定,我都能说出正当的理由来理论,而且我的想法也没有错。 不,其实我也察觉到这是不可能的了。入学已经过了半年左右,我已经充分了把握了新闻的本质。(22) 不知不觉间我在已经感受到了,那个新闻部里没有人追求改变。但是, 「难道因为觉得不可能就不去做么?即使这样我也想试试看」 氷谷稍稍翘起来嘴唇的一角。 「还真是靠不住呢」 我知道他是在向我泼冷水,但我也觉得自己活该被这么说。 「氷谷,从初中开始,我们认识也有三年了吧」 「嘛,因为是国家方针嘛」 我被氷谷刚刚说的话迷惑了一会,氷谷岔开话题的方式还是这样的巧妙。 「这三年真是值得庆幸,能和你相识」 「为什么这么说,有什么事么?」 氷谷少见的皱了下眉。如果是因为太热了的话还真的对不起了,但我从他的脸上就能看出他想要说些什么。不管他说什么,我都要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这三年里,我一边学习,一边参加部活动,但现在我想结束这样的生活。我不想再过同样的三年了。半年前我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你数学学的很好,肯定是能明白的,在一个三年里,只有六个半年而已。」 但是氷谷还是岔开了话题。 「你的志向很伟大。但是用些微妙的手段慢慢来改变新闻部不就好了嘛。要想获得成功的人生,只要稍微努力一下就好了吧」(23) 被打到了痛处。氷谷冲着沉默的我不停的摆着手。 「嘛,我是支持你的呦。会一直支持你的呦」 一直什么的,是谁都会说的漂亮话。 说实话,我并不想得到氷谷的口头应援,而是想让他成为我们同 伴。但是直接说出口是我的自尊心所无法允许的。我只能从教室里气愤的走了出去。 3 不能过于相信自己的直觉。虽然从纸条的字迹来看应该是男生写的,但在放学后的教室里等着我的却是一个女生。 晚霞已经失去了能让眼睛发痛的光彩,转瞬间就暗了下去。这个女生在窗边站着,正在开着窗户。外面的风好像很大。夏季制服的裙子被风吹得摇摆起来。 我认识她,是同班的同学,这点符合我的推理,但却想不起来她的名字。我正思考着她叫我过来的理由时,她开口了。(24) 「刚好五点半,时间不对呢」 柔合而大气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说不定我和她从一年级就是同班同学。 虽然并不是什么危险的话,但对方只是一名女生,果然我还是安心了许多。接受信上的邀请、满不在乎的过来却被一群人围攻,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难得我特意叫你过来,你却没守时」 女生一边说着,一边笑着关上窗户,向我这边走了几步。 「不好意思,迟到了」 「时间过得还真快呢」 之后两方都陷入了沉默,我不禁催促道「那么,有什么事么?」。女生又向我这边走了一两步,然后把手掌在身前合了起来。 「有点事,想请教你」 「我吗?」 我觉得现在的我没有什么事情好被人问的。我已经完全不再去参与别人的麻烦事了。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中的某处却还是起了一些波澜。(25) 但是,嘛,要是被别人拜托了的话,我也是应该给予一些帮助的,她应该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吧。那样的话,只要是我知道的,稍微复杂一点的问题也无所谓。 她却问了一个我完全没想到的问题。 「小鸠君已经和那个人告别了吧?」 她到底说的是谁,我完全不清楚。 小佐内由纪。不久之前还和我共同以「小市民」为目标的同伴。不是恋爱关系,也不是依存关系,只是互惠关系。也就是之前我和小佐内为了彼此不踏出小市民应走的道路而互相加油,这样的关系。 但这样的关系,在夏休中已经解除了。我现在仍然觉得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我用我的方式,小佐内用小佐内的方式,都在脚踏实地地向着小市民慢慢转变。但是这个同班同学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的呢? 令人安心的是我还有一个线索。 和小佐内的分别是由某个事件所导致的。这件事牵连到很多人,其中也有违法者。虽然当时我本想一网打尽来着…… 由于不清楚对方的底细,我有点紧张起来。而这个女生正睁大着眼睛盯着我的反应。(26) 「怎么了?不要那么吃惊嘛」 「我并没有吃惊,只是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的事呢?」 「只要看了就能明白啊,夏休结束之后,就没看到过你们在一起。我的朋友也这么说」 只有这样么? 只要稍微观察一下的话,好像真的就是这个样子。我刚才如此小题大做的反省实在太丢脸了。我掩饰似的笑了笑。 「这样啊,我明白了」 「那么,果然是分别了呢」 「嗯,分别了」 我微笑着回答道。不知为何,面前的女生紧握着小小的拳头。到底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我毫无头绪。如果仔细思考的话,说不定能明白点什么。就像是邀请同班同学一起吃午饭一样,名字也不认识的同班同学突然说道 「那么,和我交往行吗?」 「啊???」 「和我交往吧」 「啊???」(27) 这时,我才第一次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下她。 与小佐内相比,个子要高一点,毕竟比小佐内还要矮的女孩都会被认为正在上小学。 教室里已经很昏暗了,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感觉上是脸上挂着略显做作和僵硬的笑容。椭圆形的脸,长发打着卷。船户高中的校规并不严格,非上学期间,怎样的发型都没关系。女生大概都是喜欢卷发吧。眼角稍微有些下垂,两个人都是这种眼角下垂式的眼睛吗。脖子也很细。 衣着并不华哨,反而觉得有些土气。很不错的容貌恰如其分的讴歌着青春。她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也就是说,正是能让我过上从内心中羡慕的那种高中生活的类型。 她的眼睛中闪烁着恶作剧似的光芒。 「呐,小鸠君,下面的名字是常悟朗吧」 「确实是这样……」 「那我就叫你纠——吧,好帅的名字啊」 我微笑着,但很坚决的驳回了。(28) 「不行」 断然拒绝。说起来,如果她撤回刚刚说的那句话,我的这个回复就像是刚好回答了她提出交往的事情似的。难道这就是她的战术吗? 对我来说,被女生告白当然是一件光荣的事情。作为小市民的男子高中生,除非某些特别的理由,没有拒绝交往的必要。 就是这样,我和她开始交往了。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那么,以后就请多多关照喽,小鸠」 如果被这样叫到的话,我完全回应不了她。简直是开始故意修改我的名字。那么,到底怎么办才好? 我一边想着,一边收起了鞋箱上的名牌。 4 接连从印刷准备室和教室中逃出来,好像也没什么能去的地方。虽然直接回家也不错,但我还有一件事要处理。到图书室去还一本书。(29) 我要还的是原新记者所著的『正确报道的心得』。本来是作为劝说新闻部的材料而借出来的,但对笨蛋来说什么作用也没起到。 已经放学后很久了。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晚来过图书室,稍微有点吃惊。图书室里完全没有人。只有一名像是图书委员的男生,在柜台里面很专心的读着什么。因为不想打扰他,我就直接把书放进了还书箱中。 被堂岛部长如此对待,还被氷谷所嘲笑,书读都没读就还掉,今天还真是无可救药的一天。之后,我想再找一本书借来读。 说起来,在高中的图书馆里也不可能有那么多对新闻部的一年级部员有用的书。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本关于『优秀报道的写法』的书,然后找了个座位想先稍微读一读再决定要不要借。我把书包放在旁边,坐在椅子上,打开了书。突然察觉到对面的座位上有个书包,而且是船户高中指定的、贴有校徽的白色书包。 完全没人的图书馆里,空的座位随处都是,如果特意坐在那个人的正对面,简直像是在故弄玄虚。但我觉得似乎再特意换个座位的做法也有些糟糕,所以也没太在意,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当我看到抱着书回来的那个人时,我一瞬间停止了呼吸。(30) 是我认识的人。 虽然我认识她,但她应该不认识我。好像是和堂岛部长认识,之前经常到我们新闻部来的那个女生。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很小巧。漂亮的黑发梳成了蘑菇头,感觉如果换一种发型就会变成另一种气氛的女人。 第二次看到她的时候,还是觉得她和高中的校服不配。她之前似乎有什么事来拜托部长,说了「那件事情的话……」之类的话。堂岛部长虽然只是新闻部的部长,但交际面却很广,也许是因为和别人有很多关于报道的交流吧。 对她的印象有所改观是在第三次看到她的时候。虽然是夏休刚刚结束时发生的事,但离现在似乎 也并没多久。 当时在印刷准备室里,只有我和堂岛部长两个人。还没到确定下个月该报道些什么的时候,我们两个人沉默的坐着,我只是在暗暗的表达着对新闻部现有方针的不满。我打开笔记本,大概是在写作业。堂岛部长抱着胳膊,注视着天空,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部长在夏休时好像受伤了,右手还贴着创口贴。(31) 那个女生突然就打开了印刷准备室的门。坐在钢管椅上的部长向她身边慢慢走了过去,什么寒暄都没有,就把嘴凑到了那个女生的耳边。 好像在小声说着什么。 到底说了什么,我也听不清楚。但是,那个瞬间,我的后背冒出了一股寒意。 从身高和面孔来看,怎么看都不觉得她是同级生,像是从哪所初中潜入进来。之后她眯起了眼睛,开始对堂岛部长耳语,堂岛部长为了配合她的身高轻轻的俯下身去,我不禁吃了一惊,眼睛无法从那两个人身上离开。那实在有点色情的感觉吧?大概不是那么回事吧。容貌、表情以及举止都不平衡,虽然会招惹一些奇怪的目光,感觉之后她会突然撒娇一样。那时,我只是发呆的张着嘴看着。 她在堂岛部长耳边小声的说着什么的时候,堂岛部长只是眼珠向旁边暼了一下,仍然保持着抱着胳膊的姿势。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好事情还是坏事情,但并没有说的很久。部长最后说着「明白了」,女生就从部长耳边走开了。 这时,她好像注意到了我的存在,直到刚才一直眯着的双眼直接捕捉到了我,看到我一直在转头盯着他们。我感觉到后背好像出了一阵冷汗。 她张开嘴笑了笑,说到「是和你没什么关系的事情啦」。 她走了之后,我向堂岛部长问到那个女人是谁,部长苦着个脸说到 「是一个叫小佐内的人。嘛,真是败给她了」 现在,在放学后的图书室里,我对面站着的人,就是那个小佐内。 「找我有什么事么?」 她突然问道。而且,我好像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小佐内。 「啊,没什么事,不好意思」 我低下了头。小佐内肯定是觉得我很奇怪,不久后又慢慢的说道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啊,嗯,大概吧」 坐在椅子上真是太好了,我不禁觉得。三半规管好像变得有些奇怪似的摇晃起来。 「好像在新闻部见过你」 「新闻部么……?」 她露出了稍微有些困惑的表情。右手的指食轻轻的按在脸颊上。她并没有想很长时间,然后抬起了头。(33) 「我想不起来,对不起」 「啊,嗯,也只是匆匆见过几次,不记得也没有办法」 实在是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滑稽的解释,但我仍然拼命的挤出了一个笑脸。之前曾经互相注视了那么长的时间,现在她居然想不起来我,这太不可思议了。不过也有可能只是我觉得注视了很长时间,实际上只是一瞬间而已。 小佐内又一次的道歉 「对不起」 她道歉的同时,把手里的书也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两只手扶着桌子,很正式的向我问道 「那么,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很强硬的说话方式,但也并不意味着拒绝。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在测量我们之前的距离那样的感觉。现在的女孩子都是这样的么?还是说只有小佐内是这样的? 再这样等下去只会继续加深误解。 「啊,没什么」 我向她解释道,我只是偶然坐在这里,并没注意到她。 但是这个理由并不充分。 图书室里除了柜台里的眼睛从没抬起过的图书委员之外,一个人都没人。小佐内在离我只有几十厘米距离的地方盯着我。她显然没有接受这我种偶然的借口,对我也没有精神上的准备。但我可是瓜野高彦,就这样,我下定了决心。(34) 小佐内似乎一直在等我的回答。那么,我赶快说吧。 「我看着你入迷了」 「啊?」 「从现在开始。虽然你好像记不起来了我。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稍微陪我聊聊天吧」 我就是有着这样的胸襟。怎么会有连我都说不出话来的场合,在这种情况下我也能露出会心的微笑。 小佐内不停的眨着眼睛,像是在追问我是不是在开玩笑似的凝视着我。 如果在这里笑出来或是眼睛躲开的话,就已经失去机会了。我当然知道这些,所以认真的和小佐内对视着。 最终,小佐内先笑了。一边偷看着我,一边小声的笑着。 「真是个直率的男人,我并不讨厌」 我好像突然脱力了一样。刚才真是没有丝毫的余裕,就连自己的气力已经达到极限了都没注意到。小佐内笑了,还说并不讨厌我。(35) 小佐内把桌子上的书拿了起来,用它遮住了自己的嘴 「好吧。但是图书室里是不让说话的吧。我知道一家不错的草莓奶油蛋糕店,非常棒的一家店呦」 「那么,一起去吧」 真是悲惨。都怪我刚才说的太直白了,现在只能这么回答了。但是,我也并没有觉得失败或者后悔。 或者说,因为当时我已经什么都思考不了了。 第二章 温暖的冬天 1 小佐内下面的名字是由纪。 是与很可爱但也无依无靠的小佐内十分的相配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小佐内不会让别人看到自己坚强固执一面。从态度举止来看,小佐内是很怕生的,但反过来看,这也是逃离不认识人的纠缠的一种手段。虽然这样,小佐内从最初就很普通的接受了我。 由于两人偶然相遇而开始交往,固执的一方往往是我。半个月过后,我还是没有习惯和女生一起放学回家。 在这半个月里,我被一样事像重磅炸弹一样震撼到了。 本来在船户高中里,学生都要佩戴班级名牌。男生在衣襟处,女生在胸口处。但是这种行为实在是有名无实,八成的学生都没有佩戴。当然更早之前是什么情况,我也没有科技进特意去询问。 现在刚刚进入秋天,红叶都还没有染色。骑着自行车上学的小佐内,特意从自行车上下来,配合我慢慢的走着。我无意的问到 「话说,小佐内是哪个班的?」 小佐内好像已经预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就像是种下种子之后,微笑着等待发芽一样。她一边小声笑着,一边答道 「我在c班」 不是吧,我明明也是在c班。 但我并没有在班上见过小佐内这个女生,这太不合理了吧!我暧昧的笑着,再次正式的问道 「真的么?」 「真的啊,真的是在c班」 「别说谎啊,我也是在c班」 「我以前也被某人认为爱说谎。但这是真的,我就在c班」 说着小佐内从下向仰视着我的脸,小声的又加了一句 「是2年级的c班」 我还以为小佐内是一年级的学生,明明那么小。(40) 当然,最后我也没有相信。但小佐内却把这件事看得很重要,从胸口处的口袋里掏出了学生手册,写有比我入学时间早一年的数字的学生手册。我无话可说了。 「难道是学姐么」 小佐内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嗯,但是,就像以前那样就好了。毕竟瓜野已经知道我是学姐了嘛……」 实际上,完全看不出来是学姐。 我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已经知道我和小佐内开始交往的氷谷。 「什么嘛,我还不知道原来瓜野是个萝莉控啊。」 这种恶趣味的攻击,对我还真是异常沉重。 没过多久,落叶树已经开始落叶了,冬天来临了。 十二月将至未至的时候,小佐内邀请我放学后一起去咖啡店。店名叫〈early gray2〉,是一家很整洁的女性向的咖啡店。 小佐内经常来这家咖啡店,但她并不是喜欢喝红茶和咖啡,而是喜欢吃这家店的蛋糕。现在她在这家店里已经连菜单都不用看就能直接点东西了。 「蛋糕套餐,红茶加牛奶,蛋糕要提拉米苏~」 我由于没有那么多的零用线,只能陷入小声说着「我只要咖啡就好了」的困境。 放在玻璃杯子里的提拉米苏端了上来。小佐内首先用勺子在它的表面轻轻的抚摸。涂在提拉米苏表面上的可可粉就被刮进了勺子里,之后小佐内舔食着勺子里的可可粉。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在玩弄猎物的猫一样。 我这边则是端着很热的咖啡,向杯子里后放过糖后慢慢的搅拌着。我可不想在小佐内的面前做些不礼貌的事情,很小心的注意着不让勺子碰到杯壁,轻轻的搅拌着。 「呐」 突然,小佐内叫了我一声。我没有出声,只是把头转向了她。小佐内已经不再玩弄提拉米苏了,手里立握着勺子。 「为什么要叹气呢?」 被她说过之后我才注意到自己在叹气。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小佐内如果叹气的话,我就知道她肯定是觉得无聊了,我也会因此陷入恐慌当中。我放下勺子,向小佐内道歉 「对不起,稍微有点事」 「有什么烦恼的事么?」 小佐内在空中轻轻挥动着手里的勺子。 「有事的话试着跟姐姐谈谈嘛」 从旁人看来,我和小佐内与其说是情侣,反而更像是「正在款待妹妹的哥哥」。托从小佐内口说出来的「姐姐」的福,旁边不少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是该笑的时候吧」 「嗯?难道不是么?」 为了表达自己抗议的情绪,小佐内一口气把勺子插进入提拉米苏里。勺子碰到杯子底的时候,发出了噌噌的声音。 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叹气的原因。虽然并不想和“姐姐”商量,但找人倾诉一下也不错。 「呐,你看学校里的报纸么?」 「学校里的报纸么,是『船户月报』么?」 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由新闻部出版的校内报纸,原则上在每月一号发放。但说起来,由于长期休假和考试等原因,这也仅仅是一个原则罢了。全八版的报纸,以前都是在印刷室中印刷的,现在的话,由于报纸都是用电脑排版,所是以用学校里备用的打印机来打印全校学生的份额。 差不多一千份的报纸,就算是一份一份的对折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发放更是一件重体力劳动。我们这些新闻部的部员都是在一号的早上把报纸放到全校学生的课桌上的。如果不用这种传统的发放方法的话,我总是会陷入「如是不这么做,谁都不会来拿的」这样的悲观情绪。实际上即使采用这种发放方式,在教室里也很少看到谁在看我们的报纸。每月一号的放学后,所有教室的垃圾箱里都塞满了报纸,无一例外。 这份报纸的名字就是『船户月报』。连我们这些新闻部部员有时也会忘掉。 『你怎么会知道报纸的名字?』 真是奇怪的问题,小佐内轻轻的笑了笑, 「毕竟是朋友制作的报纸嘛。既然发给我了,就随便读了读。」 朋友说的是堂岛部长吧。虽然已经和小佐内交往了三个月,但说起来一直没有问过她和堂岛部长之间的关系。除了夏休之后的那次,小佐内再也没来过部活动室……还是以后再问吧。如果现在问的话,肯定会被认为是气量狭窄的男人。(44) 现在商量的是关于学校内报纸的事情。 「那么,你觉得报纸怎么样?」 「十分」 「有趣么?」 我不知道是谁说小佐内喜欢说谎,但现在的小佐内毫无争议说的是实话。一瞬也没停留,直接说出了口。 「普通」 我只能苦笑了。 「普通什么的,不相当于什么都没说么?」 「嗯,普通中的普通。种类稀少的普通。我读了『船户月报』之后就一直这么觉得」 真是意想不到的丰富的语言表达。听到这些话,我似乎觉得普通也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了。 毕竟,小佐内说的都是事实。『船户月报』很普通,十分的普通。 「这样啊」 我点了下头,之后用力的说道 「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有一些变革的想法,比如报道更多校外事件。虽然这并不是一口气都能做好的事情,但至少会成为一个好的开始。(45) 为什么大家都不赞同我呢,也都不去采取行动。我刚刚叹气,原因大概就是这个。」 在十月一日发放的十月刊里体育祭的报道终于完了。十一月又要开始报道文化祭。十二月肯定是例来的年末特集。 只是不断重复历年的脚步肯定是不行的,如果再不采取任何 有效措施的话,时间就会匆匆的流过。在平时这大概只是会让我生气程度的事情,但偶尔我也会因此而想大喊一声,或者突然陷入忧郁。所以刚才似乎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为什么?」 小佐内向我问道。 「什么为什么?」 「嗯,为什么瓜野君会认为这样不行呢?」 我刹那间没明白她到底在问些什么。作为普通中的普通,这样的报纸肯定太差劲的。 「那么,你喜欢『船户月报』么?」 小佐内茫然的把勺子放在嘴里含着。这时我才注意到,直到刚才只有表面的可可粉被吃掉的提拉米苏,被纵向切了一刀,而且其中的一半也已经消失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吃的……小佐内含着勺子,微微的晃着脑袋。(46) 「好像也并不喜欢」 「是吧。所以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要让读者们都想读我们的报纸,喜欢我的报纸」 小佐内小声的哼哼了一声,把勺子放了下来,露出了稍显困惑的表情。 「这并不能成为报纸差劲的理由吧。瓜野君,你非常喜欢学校内的这份报纸么?而且也想让大家都来读么?」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我喝了一口咖啡,还是很烫。 「我觉得你好像是弄错了。我只是想写一些『船户月报』上没有的报道」 好像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并没有充分说清我的想法,我又补充到 「我也并不是想出名。怎么说呢,瓜野高彦这个人曾经在船户高中存在过,我只是想以某种方式留下我的足迹。好像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小佐内这次微微的笑了起来。 「要是这样的话我就明白了……在下雪的早晨第一个出来的话,肯定会留下足迹的吧。」 还真是浪漫,小佐内果然是个女孩子。 「然后呢,为了不让雪中自己留下的足迹再次被别人踩踏,就把雪全都扫掉好了」 「这是为什么?」 「嗯?不都说了,为了不让雪中自己留下的足迹再次被别人踩踏」 她的这番话还真是难以理解。 小佐内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快速的挥动起勺子,把剩下的一半提拉米苏一口气吞了下去。由于吃的太快,嘴唇周围沾满了可可粉。但她似乎毫不在意,说道 「嗯,我会支持瓜野君的,这样就行了吧」 支持这种话,氷谷已经对我说过了。最近总是被别人说「加油,加油」这种话。 但是小佐内的应援和氷谷的有所不同,我好像真的感受到她的心情,动力十足。 我理所当然的点了下头 「那就多谢啦」 说到。 一周之后,小佐内的应援果然生效了。 新闻部在每个月第一周的周五都会招集全体部员召开编集会议。平时不常来露脸的家伙,比如岸完太,都会勉勉强强的被叫过来。 我第一次提出报道校外事情的提案是在九月份的会上。十月和十一月的两次会议我都保持了沉默。如果手里没有足以说服大家的材料,无论建议多少次都不会有效果。但是,我当也不会就此放弃,什么事都不做。要是连我都低下头了,其他的部员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在此期间我和部长又讨论了很多次,但是部长对我连之前的回答都懒得说了。就这样,我们迎来了十二月的编集会议。 在九月我提出建议的时候,我有充分的报道素材。在夏休期间发生的船高学生诱拐事件。但现在却找不到一点像样的可以报道的事情了。就算在十二月里报道夏休发生的那件事,也肯定会因为时间过的太久而没有任何说明力。可以说我现在在取材方面没有任何进展。如果是赤手空拳的话,我应不应该在会议上再次提议呢。 在会上我把自己的迷茫暂时丢到一旁。 「一月份的报纸,要用一个版面来报道校长的演讲。之后是各学年主任和学生会长的演讲,也要写上两张稿纸。报纸的主题就是『迎接新年』,嘛,好好干吧」(49) 在去年的一月之前,二年级的门地就向我解释过,每年要做的事情就是这些,在做之前就已经定好了。我觉得这样过于循规蹈矩简直太糟糕了。 「那么,来分配下大家的工作吧。关于校长演讲的报道当然是全员参加」 堂岛部长很轻松的推动着话题。分配每个人的工作吗,这种委托工作的时候一定要备加小心。 「事先,关于要写成什么样的报道大家讨论一下吧」 我渐渐的发觉重复去年做的事情实际上并不是堂岛部长的错,他基本上只是在二年级的学生主任要求我们报道某件事情之后,默默的接受命令而已。反正,也只是「新闻部嘛,今年还是那两件事要报道」、「哦,已经这个时候了啊」这样的工作而已。 大体上新闻报道的顺序早就决定好了,版面的分配也都和历年一样。用不了三十分钟,会议就要结束了。 要说些什么的话,只能趁现在了。 但是 「啊,请稍微等一下」 站起来当面叫住大家的并不是我。 很轻的声音,提心吊胆的说着。 「那个,呐,有想稍微尝试一下的,想做一下的事情,可以说一说吗?」 说话的是五日市公也。说出「等一下」的时候,全员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他像是禁受不住的样子,把头低了下去。 「什么事?」 堂岛部长催促道。已经站起来打算走了的岸也砸了下舌,又坐了下去。 「嗯,其实」 五日市慌慌张张的从书包里拿出了『船户月报』,从报头来看是这个月最新的一期。 「『记者视角』、『佚闻杂谈』之类的栏目不是经常有嘛,在报纸的角落里设立相应的栏目,对最近出现的事情进行简短的报道或评论。在『船户月报』上也设立一个类似的专栏不是也很好么?」 直到现在,他好像都还没有习惯一个人站在大家前面提出自己的主张。虽然我也大概知道他说的意思,但能不能引起大家的共鸣就不清楚了。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他说话的速度很快。之后他又继续说道 「既使报道不那么长也没关系。有人想写些什么,给他一些自由发挥的空间就好了,我是这么觉得的。」 「完全不需要,那样的东西」 五日市话还没说完,门地就开始泼凉水。 「我才不会想写一些别的东西。我看你是弄错了些什么吧。『船户月报』才不是你想写些什么就写些什么的报纸」(51) 「嘛,等等」 打断了正在说话的门地的堂岛部长,还是稳重的抱着胳膊,很有余裕的冷静的处理着问题。 「五日市,这样说来你是有想写的东西喽」 真不容易,五日市终于有和我一样的想法了,一块能够自由做报道的版面,我们想要的就是这样的东西。 突然被问到了问题的核心,五日市显得有些混乱,微微点了下头。 「是这样的」 「说出来听听」 「是」 像是再次确定自己所要说的事情一般,五日市嘴里咕哝了一会。 「那个,这次,一月二十日在市民文化馆会举办一个慈善拍卖会,我们学校里应该也会有人参加。但因为学生在一群大人之间会感到不安,所以有人拜托我们去进行报道」 「拜托?是谁?」 「是我们班的学生。名字就不用说了吧?」(52) 部长叩着桌子 「嗯 ,不用了。你的话我明白了。那么,专栏嘛」 五日市很明确说着自己的目的时,门地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嘴里好像嘀咕着「一年级的学生总是想把报纸私有化么?」之类的话,但并没有大声讲出来。我们都知道编集会议的重要性,堂岛部长说话的时候,门地是不敢打断的。 「慈善拍卖会的话,也就是把卖出物品得来的款项捐出去的活动,并不是商业性质的活动,因此被要求帮忙的话……我觉得『船户月报』不就是这类的报纸么?」 就算什么五日市什么都不说,我也能够理解这种心情。堂岛部长抱着胳膊沉默的时候,确实很有压迫力。 部长一动不动的思考着,但没过多长时间,就开口说到 「……你的话我明白,是想要我们的协助呐。但是,如果这样的话,就要对版面进行较大的调整,你考虑过了么?」 「嗯」 五日市早有准备似的,把桌子上的『船户月报』展开翻到了背面,用食指指着最后一版的某处。 「把这里腾出来的话,就有版面做专栏了」 这个专栏就叫做编集后记。在四分之一版面的空间里,由新闻部的全体部员写一个简单的后记。大家都来写的话版面就不够,而只如果只由一个人来写又有富裕,怎么说呢,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版面空间。 「用这个的一半吧。就是八分之一的版面」 某人发出了「诶—」的声音,既然不是堂岛部长也不是门地,难道是岸么。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否定五日市的提案,恰恰相当,提出了一个相当好的主意。 实际上,接受了这个建议的堂岛部长也这么想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但堂岛部长好像还有一些困惑 「这个『编辑后记』要是由太多人来写的话,确实有点不太好。而且作为一个将来固定的专栏,就不能只限于下一期,而要每个月都有。五日市,你每个月都能写么?」 「不不,我做不来」 五日市说话第一次结巴起来。 这时,意外的有人帮嘴了。 「轮流来写不就好了嘛」 一直沉默不语的岸,突然开口说道。 「反正这种事情一个月只用做一次,轮流来不就好了嘛」 「那个,但是」 门地好像要说些什么,但又吞了回去。 「以后要是部员增加了,『编集后记』就要增加版面了吧。这种事情现在咱们五个人就私自决定,不好吧」 但是此是,堂岛部长已经做出了决断 「私自什么的,我们并不需要别人的许可。这就是由我们自己来决定的事情」 「明天四月份要是有新部分加入,那时候再考虑就好了。从明年的第一期开始调整报纸版面,时机也刚刚好」 堂岛部长一边说着,一边望向我们。 「那么就投票吧,赞同五日市提案的家伙请举手」 真是让人吃惊的迅速,五日市自己和岸都马上举起了手,再加上之后举起手的我,四个人当中有三个人都表示同意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好的,五日市你好好准备吧,解散」 这件事的意义我非常清楚。 也就是说,有了八分之一的版面,可以自由的报导校外事件的场所。在九月份的会议上我那么热心的提案都被否决了,没想到五日市没什么自信的想法却被接受了。 那天放学后,我少有的邀请小佐内去了可丽饼店,把之前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小佐内显得十分高兴 「太好了,瓜野君,太好了」 我大概只是说着啊、嗯之类暧昧的回答。与其说是不相信侥幸的胜利,我更加对之前自己白白付出的努力无法释怀。难道是慈善这个词起的作用么? 我右手拿着冰淇淋加倍的可丽饼,小佐内兴奋的说道 「还真是做到了呢。虽然版面还没有真正的拿到。如果不把握住这次机会,把版面牢牢的抓住的话,我的应援就白费了呢」 确实是这样呢,我紧紧的咬住了牙齿。 瓜野高彦的这一功绩将会刻在船户高中的历史当中。在十二月的编集会议中,说是为新闻部打开了一扇门也不为过。 在夏休中发生的诱拐事件,已经不再新鲜了。我必须转而找到一些别的值得报道的事情,将八分之一的版面占满才行。不过现在,还完全没有头绪。 像“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到”这样的不安一定会消失。我做得到的。 看着微笑的小佐内,我就混身充满了力量。 这时候,可丽饼里面的香蕉巧克力露了出来。 2 仲丸十希子从外表看来完全无法想象是在开玩笑,是一个性格很好人。那天,用信把我叫出来之后,我幸福的高中生活就开始了。啊,还真是充实的人生。 两个人一起在学校里逛文化祭,夜风稍微有些冷的圣诞节、正月的初次参拜也都在一起。作为享受健全的高中生活的小市民的自己,实在是完善无缺的日常生活。我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由于小的误会而互相嫉妒口头吵架」的生活会再次降临在自己身上。 明天冬休就要结束了。按照事前的约定,我出门了。在需要穿过一条河的正目市的商业步行街上的<全景岛>正在举办新春大甩卖,东西好像都很便宜的样子。 我到到约定的见面地点时,穿着黑色长大衣的仲丸已经在那等着了。戴着白色的围巾,脚上穿着的长筒皮靴和身材苗条的仲丸十分搭配,是很有大人范的衣装。我加紧步伐跑到了她的身边。 「对不起,这么冷的天让你久等了」 仲丸微微笑了笑 「没事啦,我也刚刚才到」 普通的寒暄,啊,多么幸福的气氛。 我和仲丸一起走在一月的街道上,虽然是晴天但还是感觉很冷,我吐出的白气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彼此感受到着对方的心情,我们牵起了手。 目的地<全景岛>要坐公交车前往。 虽然是隔壁的城市,但其实也不远,就算是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要是我一个人的话也是骑自行车可以达到的距离。但是仲丸说想坐公交车去。仲丸有为上下学而准备的市内学生打折车票。 以前,我基本没有乘坐过公共交通工具。 木良市的火车是东西走向的。火车站旁边有很多高架公路,还有一个气派的公交车站。但是木良市只有一个火车站“木良站”,毕竟火车不可能在市内运行。虽然市内公交车很多,但想去什么地方的话,基本骑自行车也都能去。 我开始经常使用公共交通工具也是受了仲丸的影响。有一次我们一起去了一家比较远的宽屏影院看恋爱电影。进电影院之前还明明是白天,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之后和已经被电影感动的泪流满面的仲丸一起乘公交回家。 木良市的公交车票价都是一样的,无论坐到哪里都花同样的钱。对于并不富裕的高中生来说,真是值得感谢的政策。但是到底票价是多少钱,我怎么都想不起来。虽然我并不觉得没记住有什么不好,二百一十日元?还是二百六十日元?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能够确认的是需要用一枚十日元的硬币,只记得好像有这样麻烦的事情。由于觉得向仲丸询问「公交车票多少钱?」会很丢脸,所以我在口袋里一直放着充足的零钱。 我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在停车牌处等着。时刻表上好像写着十点四十二分到站,但到了十点五十分公交还是没有来。停车牌处只有一个长椅,没有什么可以挡风的东西。我察觉到仲丸有些冷,就向 她看了过去,仲丸也很自然的也在看着我。真是很巧合的事情,我们俩小声的笑了起来。 「仲丸,觉得冷的话就找个地方避避风吧,公交来了我再叫你」 我说道。仲丸把手放进了口袋里, 「我没什么关系啦,小鸠酱才是,没带围巾不冷么?」 在最开始的几天里,由于我一直抵制仲丸叫我「纠——」,仲丸在之后一段时间内还是叫我「小鸠君」的,只是后来仲丸对「君」字的发音越来越奇怪,最后变成称呼我为「小鸠酱」了。如果只是为了称呼方便的话,之前确实有人叫我「koba(小鸠酱)」。好像还有人叫我「koma(小马)」,是小松么。 从远处传来了警笛声。警笛的种类(消防、急救、警察)从声音中就能够很清楚的分辨出来。这次是消防车。 虽然感觉还很远,但警笛的声音却很快的变大了。在我确认公交有没有来的方向上出现了一辆消防车。车身上写着「桧町」的两辆消防车速度不是很快,闯过了我们前面的红灯。我耳边还残留着多普勒效应的影响。(60) 「又来了吗」 听到仲丸小声嘀咕着这句话,我稍微有些开心。因为我也想着同样的事情,也就是「又来了吗」这件事。 这个季节,由于空气干燥的原因,经常发生火灾,所以消防车比平时出动的更加频繁。就是从我家到铁路轨道这样的距离之间,都经常听到消防车的警笛。仲丸说不定对起火事件也有些兴趣,我要不要委婉的问一问呢,不过怎么想都会很无聊。 「啊,来了」 像是追随着之前的消防车一样,我们等的公交车到站了。这辆公交车会经过我们要去的<全景岛>。 我还在想着车票要多少钱,却意外的从车身得到了答案。「市内一律二百一十日元」。 这次一定要牢牢的记住,不要再忘了。 我们从公交的中门上了车,走上台阶后,我就注意到了就在门口的兑换机。仲丸转过头来,问我 「有零钱么?」 「没问题」 万无一失。我连车票是二百六十日元的情况都考虑到了,口袋里有充足的零钱。应该是这样的。但被仲丸这么正经的一问,我也稍微有些不安了,悄悄的摸了摸了口袋里的硬币加以确认。另一方面,仲丸从钱包里拿出了五百日元兑换了零钱。 这辆车在下车的时候才用买车票。实际上在木良市里有民营的「木良公交」和市营的「木良市公交」两家公交公司。市营公交在上车的时候就要买票,两者很容易弄混。虽然也有因为不方便而要求改善的呼声,但直到现在,仍然有把上车买票和下车买票弄混的人。现在我乘坐的是民营公交,所以肯定是在下车时买票没有错。 然而,我们所乘公交里的人数比我想象的还要多。虽然还没到拥挤的状态,但我们上车时已经没有座位了。并不常坐公交的我,向仲丸问道。 「乘公交的人总是这么多么?」 仲丸有点发呆的回答到 「为什么这么说?现在才刚开始呢」 之后还会发生什么吗,我一头雾水。嘛,就算是说是现在才开始,我也不可能明白。我又问了一件事 「到站要多长时间?」 「那个,如果路比较堵的话大概要二十分钟吧。也许还会更快点」 她说着的时候,已经能看到下一个停车牌了。我以前并不知道原来两站之间的间隔这么短。(62) 没过一会,我就明白了仲丸刚才说的话的意思了。 刚才的停车牌处只有我和仲丸两个人在等车。难道是魔法吗,在这个停车牌处站着一队人。队列之长,已经足以称之为长蛇阵了。被围巾和毛线织成的帽子围的严严实实的身体,他们毫无疑问是在等待这辆公交。 暴露在寒冷的北风当中,等车的人一个个都脸色发青,仇恨的盯着我,不对,应该是盯着这辆公交。真是让人感觉阴森恐惧的场景。 公交停了下来,车的中门打开后,长蛇阵就像正在被公交车吞噬似的。老实说,我觉得这辆公交连那些乘客的一半都容纳不了。但是,绝对不会弄错的是,像蛇一样的在停车牌处的队伍现在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所以那些人肯定都已经上车了。木良公交的车体就像吞掉鸡蛋的蛇一样不可置信的把乘客都容纳了进来。连续不断进来的乘客使车内的人口密度迅速膨胀,我不断的被推挤、揉搓,结果以高举着双手的姿势靠在了仲丸身上。花露水的香味漂了过来。 刚才仲丸所说的「现在才刚开始呢」指的就是车内的拥挤现在才刚刚开始的意思。我还真是有点佩服,仲丸居然知道在人们会拥挤的像地狱一样的停车站的前一站处等待公交。还有她即使已经知道公交车里如此拥挤,还依然选择乘坐公交车的勇气。对于之前过于轻视这个普通的高中女生,我进行了深深的反省。(63) 可是没过一会,仲丸就背叛了我对她的这种佩服。 「今天居然这么挤……」 看起来今天的拥挤程度超出了仲丸的预想。嘛,平时还好,正月总会有许多不平常的地方的。 像正在被枪口瞄准的银行员一样傻乎乎的高举着双手的我,向着<全景岛>移动着。即使这时有小偷掏我的口袋,我也没办法去阻止。不过幸运的是,在如此拥挤的地方,即使是十分老练的小偷,光是保护自己就已经用尽全力了吧。保持姿势二十分钟真有些痛苦。 公交的空调完全没有效果。既使是在停车牌处被风吹得很痛苦的乘客上车之后,也肯定不会有「啊,好温暖啊」这样的想法。如此紧张的相互推挤之下,体温马上就会上升,额头上也都冒出了汗。而且由于旁边是仲丸,我不可能毫无顾忌的靠在她的身上。现在我陷入了为了保护她不被其他乘客推挤而使出全身力气的困境当中。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我的苦恼,仲丸说道 「再过三站,应该就会轻松一点了」 这样的话,我也只能这样一动不动的忍耐了。平时几乎用不到的背部的肌肉都紧张起来,一定要从这些鱼龙混杂的乘客中保护仲丸。这时,在背负了如此悲壮觉悟的我的耳边,有一个像是侮辱似的开朗声音传来 『这是木良市政府的公告。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可以使用敬老月票。敬老月票在平日的白天免费,在其他的时间半价。下车的时候,请出示月票。乘坐公交,也是解决地球温暖化的有效对策。请乘客坐稳扶好。木良市政府公告完毕』 民营的公交也会得到市政府的补助么?但是如此繁忙的线路,大概不补助也不行吧。 下一个停车牌处也有不少人在等车。但是公交并没有停下来。应该是司机吧,用很难听得懂的声音说道 「满员了。请等待下一辆公交」 能够听到这样的话。 我眼前就有一个下车按钮。有按钮就会想去按一下,这正是小市民该有的作风。<全景岛>快到站时,我应该就会按下那按钮。我想着这件事的时候,突然察觉到按钮表面有点脏。本是白色的按钮的一侧,有一块不大的赤红色污迹。这难道是血迹么?(65) 嘛,大概是巧克力吧。仔细看一下的话,并不是红色,而是茶色。 「小鸠酱,在看什么呢」 当然是你!虽然是说谎。好像背后的压力有所增加,我稍稍俯下了身,咬紧牙齿坚持着。接着,轻松的车内广播又开始了。 『下一站是桧町二丁目,桧町二丁目。是吃日本料理的好地方,去<春景>从这里下车也很方便。下车的乘客请按按钮。』 这时,下车铃响了一声,广播又播报道 『下一站,停车』 我忽然抬起了头,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我面前的按钮的污迹在这数秒之间已经被擦掉了。但并没有完全的擦干净,还留着擦拭的痕迹。 我明白这其中的理由。我旁边的某个人按了这个按钮,然后下车铃就响了。看上去像是某个人蹲坐着从下面钻空子把手伸上来按按钮的吧? 如果不是这样,按按钮的肯定就是某个在如此噩梦般的人群中像特权阶级一样逍遥自在的坐在座位上的人。虽然不知道是谁要下车,但是能够稍微缓解下车里的人口密度的话我还是很欢迎的。(66) 但是,在下一个停车牌处我们遇到的的也是很奇妙的状况。简直是很难过的时间。 公交停了下来。虽然停车牌处有人等车,但司机并没有打开上车用的中车门。因为车里已经满员了。当然,车的前车门开了,乘客要从那里下车。 「桧町二丁目到站了」 但是车里却没人走动。作为无名大众的乘客们,保持着礼仪性互不关心的美德,彼此之间毫不谦让,互相盯着对方。由于有人按过下车铃,所以公交还在停着。「快下去啊,赶紧开车」,这样的气氛在公交里弥漫开来,在本来就很拥挤的车内,又加上一重异样的紧迫感。 等车的乘客好像开始从下车用的前车门向车里挤,司机苦闷的说道 「那里禁止上车,等下一辆车吧,这辆车已经满员了」 司机制止着向上挤的人群。 我是知道的。 按按钮的是我旁边坐在座位上的两个人中的某个。是前后排列的两个只能坐一人的座位。 靠前的座位上坐着的人是一个穿着西装茄克,带着头戴式耳机,正在读文库本的女子。靠后的座位上坐着的是一个拿着拐杖,弯着背,好像不愉快的忍受着车内气氛的老婆婆。两个人都没有要起来的样子。(67) 看上去就像是弄错了下车的站名,不小心按到了下车按钮似的。司机好像也做了这样的判断。 「没人下车么,那么关门喽」 公交再次启动了。在桧町二丁目的停车牌处等着的乘客真是活该。 到达约定的「第三站」之前又遇到了两个红灯。红灯的时候车内产生了不小的晃动。每次压力袭来,我的膝盖就像是弹簧似的为了吸收压力而竭力坚持着。这个姑且不论,我实在是很想把手放下来。 就是算是被认为会永远延续下去的道路也总会达到终点的。车内的广播还是老样子,清楚而冰冷。 『下一站,东部事务所前。东部事务所前。要下车的乘客请按按钮』 很快就有人按下了按钮。 『下一站停车』 我没去过的东部事务所好像意外的人气很高。仲丸说的果然没错,似乎有很多乘客要在这里下车。但是下车门在车的前部。在已无立锥之地的车内,想下车的乘客和紧守自己桥头堡的乘客之前似乎起一些摩擦。 但是,走了一部分乘客后车里也稍微变空一点了。虽然公交还是满员状态,我已经能把手放下来了,也不用再紧紧的帖着仲丸的后背,终于能好好的喘口气了。我总觉得好像已经在车上摇摇晃晃的站了一个小时似的。 即使是很习惯乘坐公交的仲丸,这次也叹了一口声。 「啊,刚才好难受啊」 「出了好多汗啊」 我们互相看着彼此,苦笑着。 之后,保持这样的体势已经有些余裕的瞬间,我注意到有一个机会。 「啊……」 我不禁发出了声音。 「怎么了?小鸠酱」 我甚至都没顾上去回答惊讶不已的仲丸。 前后并列的只能坐一个人的座位,前面坐着的是女学生,后面坐着的是老婆婆。 这两个人之中肯定有一个人刚才按了下车铃,也就是说,她们有可能在附近的车站下车。而且现在的我已经能够在车里稍微前后走动一下了。 如果在坐着的乘客站起来的瞬间刚好在那个座位附近的话,就能够获得座位! 不,我并不是自己想坐,只是想给我梳着波浪卷发的可爱女朋友仲丸十希子找个座位而已。 在这个地狱似的车里,犹豫的态度是不能允许的。 女学生和老婆婆,如果不能判断到底应该把仲丸引导到谁的身边,这个夺取座位的游戏就无法取胜。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机会最迟也只能保持到下个停车牌处。在那之前我必须做出判断,到底谁会下车,女学生还是老婆婆。 「稍微等我一下」 「等你?怎么了?」 因为我想送你一个礼物,所以稍微等一下吧。送你一个座位。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细致而迅速的观察着周围。 幸运的是,在旁边看到了一张贴在车上的线路图。从图上看,这辆公交车的行车路线意外的长。 桧町二丁目—>东部事务所前—>桧町小学—>桧町四丁目—>桧町图书馆—>水道端—>桧町六丁目—>清碧女学院前—>南桧町二丁目—>大河桥北—>大河桥南—>全景岛—>全景岛南—>大黑门—>正目市政府(终点) 从这张图上就能清楚的看出刚才为什么会有人错按了下车按钮。以「桧町」开头的车站名实在太多了。如果没有注意分辨的话,或是没有听清楚广播的报站,错按的按钮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也就是说两人之一可能会在下下站「桧町四丁目」下车,当然最坏的情况也不会超过「桧町南二丁目」的。(72) 那么,到底是谁会下车呢?刚才是谁按的按钮呢,我的目光四处游走着。 女学生的耳机是小号的,耳机线的一端一直延伸到她脚边的手提袋里。不知道是因为公交的引擎声音太嘈杂了还是耳机的音量太小,我听不出来她在听的是什么。 值得注意的是,从她手里拿的书上端能看到一个「书签」。如果我没有弄错,仲丸现在身上不是带着一张「市内学生定期车票打折券」吗,这个书签和那个的颜色是一模一样的,而且也能读出「木良公交」和「市内定期」的字样。 她穿的衣服是深藏青色的西服式茄克,前胸处挂着校徽。这不是我所在的船户高中的校服,船户高中的女子校服是水手服。而且我无法判断这是哪所高中的校服,因为我对各地校服的了解也不多。她为了防寒还戴着灰色围巾,是十分土气的款式。 引发问题的下车按钮在她背后的斜上方。如果她要按按钮的话,就要翻一下手腕才能按到。下车按钮在车里到处都有,女学生的前方就有另一个下车按钮。如果按那个按钮的话,她只需向前伸一下手就可以。 普通来看,自己的前后各有一个按钮的话,一般都会按前面的那个吧?(73) 这个推理对是女学生按的按钮这一结论十分不利。 老婆婆在车里同样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拐杖。看上去就好像如果没有拐杖就坐不稳似的。刚刚才上午,老婆婆的眼皮似乎已经很重了。如果放着不管,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要开始打瞌睡了吧。说不定是刚才意识突然清醒的一瞬间,正好听到了有「桧町」相关的站名,慌慌张张之间就错按了下车按钮。 编织的蓝黑相间的毛衣外面还套着深棕色的马甲,还真有这种穿法呢。老婆婆还戴着手套,表面是皮革的,但不清楚是不是真皮。奇怪的是,她只有握着拐杖的左手戴着手套,什么也没戴的右手放在左手的上面。 我突然间注意到她脖子上挂着什么东西,和银行卡差不多的大小,透明的卡片。我迅速的读出卡表面上写的文字。「敬老月票」么。我想起了刚才车内 广播播放的公告。就是说,老婆婆的年龄已经在六十五岁之上了。嗯?还是说六十岁来着? 引发问题的下车按钮就在她右手一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上。但也并不是没有疑点。从下车铃响起到我注意到按钮上的污迹消失之间连十秒钟都没有。如果是这个老婆婆,能在仅仅数秒间把右手收回来再的放到握着拐杖的左手上么? 「小鸠酱」(74) 刚刚察觉到的一些信息还杂乱的分散在车里,就听到仲丸叫我了。她顾忌到周围的人小声的说道。 我把视线移开观察对象,答道 「嗯?怎么了?」 「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么?」 嘛,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没什么,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你看上去好像很开心」 开心,吗。怎么会呢。不过也说不定。不管开不开心,我还是最好别在脸上表现出来。虽说也不至于板着个脸,但还是稍微把嘴闭上不要笑了吧。 那么,继续推理。 观察的时候,要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为了什么而观察,就只是盯着别人看而已。那个塑料的按钮被按前后,周围的人看上去都没什么变化。如果能看到那两个人食指的手肚,被擦掉的污渍说不定还粘在上面。 仔细考虑的话,也可能会有这样的情况。如果乘客在车里吃一些开心果之类的零食,为了去按按钮而又不得不把向体向某个方向倾斜,那么之前落在大腿上的果壳就会掉到地上。这样的设想说不定在解决这次事件中能够用上。(75) 行不通。两个人大腿上都没有果壳,或是说膝盖上根本什么都没有。我也不可能突然对别人说「能让我看看你的食指吗」这样的话。 虽然我就「按按钮的是哪个人」这一问题不断的观察和思考,但还是找不到答案。 我想知道老婆婆和女学生中哪个人会先下车。换句话说,快要下车的人有没有什么特征呢? 我对仲丸说 「我帮你拿围巾吧」 由于车内实在太过拥挤,因此变得很热,和外面有着相当的温度差,站着都会出汗。仲丸把围巾摘了下来,看上去似乎凉快一点了。 「好了,谢谢」 仲丸笑了笑。 这时,坐着的那个女生还是严严实实的戴着围巾。难道这是她考虑到马上就要下车而做的准备吗?……理由太勉强了。 我们之所以感到很热,是在车里挤来挤去的缘故。如果是一直坐在座位上的女生,戴着围巾也丝毫不奇怪。 老婆婆那边又如何呢?她只戴着一只手套是为下车做的准备么?(76) 勉强的考虑的话,可能是这样的情形。老婆婆之前把两个手套都脱下来了。但想到快要下车了,就戴上了左手的手套,然后按了下车按钮。但突然发现自己弄错了,因此就没有再戴右手的手套。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但是可能性很小。即使那样的话,为什么她的右手有些发白呢?如此紧紧的握着拐杖,是不是在生气呢? 从女学生的书上又能获得什么线索呢。如果她现在把书合上放妻到手提袋里,然后伸个懒腰,就连推理都不用就能直接认定她「啊,快下车了」吧。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她现在还全神贯注的读着书,难道暂时还没有下车的打算吗? 不行。从她还在读书这一点上,什么结论都得不到,不管是她马上就要下车还是不会下车。 「呐,到了<全景岛>的话,直接去鞋店好不好?虽然很喜欢长筒皮靴,但是不能穿到学校里,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长筒皮靴不行的话,穿竹皮屐什么的怎么样,虽然和草鞋差不多。 要下车的人会做些什么呢?收拾一下手头的东西,戴上帽子,把身边的人推开,然后下车站到地上。只是这样么?如果是我在下一站下车,会做些什么准备呢?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事已至此,必须要加快推理的速度。 我不停的思考者,要下车的人会做些什么呢? 要下车的人。 一边思考着,一边无意识的把手放进了口袋里……啊,是这样啊。 我驱散了心中既想称快又想骂一声的心情。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想到呢。我的愚蠢还真是不可思议,只能认为是平时普通的害羞、普通的交流以及看电影或买东西时做作的笑容让我的大脑变迟钝了。当然,是零钱。能够完全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就是零钱。我的口袋给了我灵感。市营的公交是先买票的。但是木良公交是不同的。 木良公交是在下车的时候买票。也就是说准备从木良公交下车的人要有零钱才行。我像是有透视能力一样知道了老婆婆的右手中的东西是什么。手握的那么紧的话,里面肯定是零钱没有错了。除此之外,没有在公交当中还必须保持只戴一只手套姿势的理由了。 就是这么一回事。老婆婆原来两只手都戴着手套,但她拿出钱包后,用戴着手套的手取不出零钱来,于是脱掉了右手的手套。然后在不久之后就会用这些零钱来买票。就是老婆婆这种戴手套的方式才让我明白的! 得到结论后,我并不满足。如果是叫小鸠常悟朗的那个人,只是这种程度的思考花的时间也太长了。这种事情,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管怎样,还不算太晚。那么,只要等着她什么时候下车就好了吧。 嗯,座位到手了。 但是。 一旦我开始使用自己的观察力,为了防止失败,我都会发挥出最大的实力来。这时,我像是被雷击中似的震惊的不能动弹。 那一瞬间的迷茫,我自己也无法很好的说明。为什么我还是感觉「这还不够,还有忽视的要素」。还有什么呢? 再次看向老婆婆。拐杖,戴着手套的左手,什么也没戴的右手,还有脖子上是不是挂着什么来着? 在平日的白天可以免收车票的「敬老月票」。 就是这个。我刚刚看到的就是这个月票。(79) 还真是危险。老婆婆带着敬老月票,因此她就不用再掏钱买车票了。 「啊,你刚才说什么了?」 仲丸向我问道。我笑了笑,只用笑脸回答了她:什么都没说呦。 但是,难道我的观察力已经完全退化了吗? 我下车的时候会掏出二百一十日元的零钱买票。而老婆婆只用出示敬老月票就好了。那么,她是在下一站下车或是在终点下车就完全看不出来了。女学生也是一样,如果那本可恨的书里夹着的是我也见过的市内学生定期车票打折券,她在下车的时候也只用出示一下就好了。 但是。 这样不是很奇怪吗?难道不奇怪吗? 带着市内学生定期车票打折券的人,出示一下就能下车。带着敬老月票的人同样也只用出示一下月票就能下车。这并不奇怪。关于敬老月票的用法刚刚在车内广播中已经听到了。而学生定期车票打折券的用法,我也见到过仲丸使用时的经过。这也都不奇怪。 如果这里没有异状,那奇怪的地方肯定在别的地方。 我自从升入高中后,曾经有过好几次这样的经验。吊儿郎当的朋友在做可可的时候,可可和杯子都没有问题,而问题是出现在周围。结论有时会出在外侧。思考的时候不能总是集中在一点,也要看穿瞳孔外缘的黑暗。 「明白了,终于」 回忆起了这条铁律,我突然感觉到了某种违和感,这也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我动了一下,牵了一下仲丸的袖子。 「往这边来一点」 「嗯?干嘛? 」 她轻轻的抗议了一下,在拥挤的公交里即使移动几十厘米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但仲丸还是极其自然的、就像一开始就打算站在这里似的,站在了女学生的旁边。 这可是我从上一个车站牌处一直思索到下一个车站牌才取得的成果。仲丸能理解我的苦心么? 果然,答案就在观察当中。我依靠的就是这种感觉,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只是我刚才我无论再怎么观察老婆婆和女学生,都不会到真正有价值的信息。看来我观察力还要有提升的空间。 我从一开始就应该察觉到仲丸的行为有一些奇怪。 她带着市内学生定期车票打折券,只要使用那个的话,木良公交应该会把她带到任何地方。 这么想本来是没有错的……如果这样的话,仲丸似乎就没必要做那件事了。 一上公交车就用兑换机兑换了五百日元零钱的必要。 下车的时候,并不需要零钱买车票,既使这样,仲丸还是兑换了零钱。难道是市内学生定期车票打折券失效了吗? 也不是这样。她的市内学生定期车票打折券是有效的,但必须在「市内」。 木良公交车上也明确的写着,车票一律二百一十日元,严格来说,应该是「市内一律」二百一十日元。 但是,我从最初就应该知道<全景岛>并不在市内,而是建在河的对面、临市的商业街上。 仲丸在一上车的时候就兑换了零钱也是因为知道这辆公交车会开出本市的范围,这样学生打折券就无法使用了。这件事对老婆婆也是同样的。敬老月票也是只在木良市内才有效,刚刚的广播就是这么公告的。 因此握着零钱的老婆婆,最早也要等车开出木良市才会下车。 这是排除法的结论。如果是有人错按了按钮,准备在桧町的某处下车的话,肯定是那个女学生了。 我如此上下求索的过程,仲丸会明白么? 我没发出声音的嘟囔了一声 「不可能的啦」 但是对于仲丸来说,知道为了去<全景岛>就必须准备零钱,这也算是有自知之明了。如果总是计较这种知识水平的差异,肯定会惹麻烦的。 公交车停了下来,司机说道 「桧町图书馆到站了」 好像有人按了下车铃。女学生看上去有些遗憾的合上了书,推开人群向前车门走去。之她后出示了定期券下车的时候,仲丸已经坐在了面前的空座位上了。 看着从天而降的空座位,仲丸笑得像绽放的花朵一样灿烂,说道 「啊,太幸运了!」(83) 3 把握不住机会的人的人都是些头脑迟钝的家伙。 不去创造机会的人也都是笨蛋的。 要是说我是哪种人的话,大概和笨蛋比较接近。我手中突然得到了八分之一的版面。在上面想写些什么都能如我所愿。这不正是我期待已久的机会么。但是。 新年第一次的编集会议预定在明天召开,但我正如字面意思在教室里抱着头苦恼着。到了新的一年,冬休也已经结束了,但我却没有找到可以报道的素材。氷谷把桌子上放着的空笔记本拿了起来,面带愁容的说道: 「什么都没写嘛。有什么苦恼就跟我谈谈吧,说不定我会有些好主意」 直到冬休之前,我一直都找他商量关于「专栏」的事情。现在不顺着他的意思找他商谈的话,确实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办法保持沉默不理他。我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束手无策了,就慢吞吞的说道 「圣诞节的时候,有一对情侣在台球场被收容教育了。男方是咱们学校的学生,好像要受到停学处分的样子」 「居然有这种事」 「在<全景岛>有人偷东西的时候被电子摄像头拍到了。由于小偷还没被逮捕,所以真实身份不明,但听说好像是高中生」 「这样啊」 「e班有人出了车祸。骑自行车的时候被一个向右转弯的摩托车撞了,腿骨骨折,已经住院了」 「这样啊」 氷谷只是不断的感叹,然后就陷入了沉默。确实,比起暧昧的加油鼓劲,还是沉默更好一些。 深夜乱逛的收容教育和交通事故都是无聊的事情,无论如何妙笔生花也写不成好的报道。堂岛部长当然什么都不会说,但我似乎已经能预见到门地嘲笑我的嘴脸了。我第一次的报道必须要全力以赴才行。 被电子摄像头拍到的偷窃事件还稍微有趣一些。如果仔细调查一下,说不定能写成不错的报道。但是这个能在『船户月报』上刊登么?而且我本来是以报道诱拐案为目的进行的提案,结果却只能拿偷窃事件来充数,这种落差也太大了。世间还真是风平浪静啊,我不由得有些不爽。(85) 「你不是也听取了很多人的意见吗,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么?」 我暧昧的点了点头。 「嘛……也不能说没有,从补习班的同伴那里」 「是那个前辈么?」 我一时也没想出他指的是哪个前辈。是堂岛部长,还是门地?我怎么可能会向他们低声下气的求教。 但是氷谷刚刚暗示的应该并不是那两个人。氷谷看到我困惑的表情,恶作剧似的笑了笑 「好啦,我说的是那个像后辈一样、很可爱的前辈啦」 是小佐内啊。 我不想她被别人如此轻率的说可爱。本想敲他一下,但两个人都坐着的话就没办法了。我只好哼了一声表达一下起码的抗议。 我接着回答道 「不是,我没向小佐内请教」 「是『小佐内前辈』啦」 「闭嘴……怎么想都不可能吧。世界会广大到出现那样的前辈么?」 「我也并不清楚就是了。但是,应该是前辈没错吧」(86) 会向那个怕生的小佐内问最近有没有事件发生的人都是笨蛋吧。她大概只能说出像是哪里的蛋糕涨价了这样的答案。 还有…… 真不能小看氷谷的观察力。他让讨厌的笑着说道 「那么,不想和她好好聊聊吗?说不定会有一些有趣的事发生哦」 这次我结结实实的给了氷谷的额头上一拳。从声音来判断,似乎比我预想的要疼。 活该。 虽然我知道不应该仅仅从外表来判断一个人。但是我不管怎样,还是想对小佐内保持沉默的完成这次的专栏内容。我想亲手把完成后的报纸交给她作为她对我支持的回报。 挨了一拳的氷谷,轻轻的呻吟了一声。 「没有可报道的素材并不是瓜野的错吧。如果其他部员有可以报道的素材的话,就先让他们先写呗」 我皱了下眉。(87) 「……这样做啊」 「以后有好的题材时再写不就好了吗?」 令我苦恼是现在还瞒着氷谷是不是太不诚实了。还是老老实实的告诉他吧。 「实际上我也考虑过那么做」 「果然」 「但是」 我咬紧了牙齿。 「那也是徒劳的。这个栏目已经定好了由五日市写第一期,由我来写第二期。这是既定路线。如果在这里缴枪了的话,我肯定会被他们认为『果然他做不了』。而且」 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我如果那样做就是背叛了刚刚得到的机会。高中可只有三年时间」 氷谷沉默了一会,看着天花板叹了一口气。虽然是有些为难的事情,他还是笑着说道 「时间的限制只是幸运女生的前发而 已,我发自内心的这么认为」 「各种各样的人都会有的。虽然我没有太多的才能,但也并不焦急」 「虽然不明白,但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氷谷伸手拿起了自己的书包,他是要回家了么,也不太像。他打开书包,拿出了一个黑色的文件夹。 「虽然我贸然的出手帮忙可能会伤害瓜野的自尊心,但我已经有所觉悟,其他的也就计较不了那么多了」 文件夹出乎意料的薄。但是重要的事情用一张纸也是能够传达的。他像拿着什么禁书似的郑重的递给我,我畏畏缩缩的接了过来。 「这是……?」 「嘛,说不定你能用得上」 我慢慢的打开文件。 (十一月十日 读卖新闻 当地版) 木良市发生可疑起火事件 十日凌晨零时十五分,在木良市西森二丁目发生了由垃圾着火而引起的小型火灾。西森第二儿童公园里的垃圾箱起火,周围一平方米左右被烧毁。现场的火势已经扑灭,木良警察局已经展开调查。 (十一月十日 每日新闻 当地版) 木良市西森发生小型火灾 十日凌晨零时十五分左右,位于木良市西森二丁目的西森第二儿童公园内垃圾箱起火,刚好经过的男性目击火灾后拨打了119报警。大约一平方米内的区域被烧毁,无人受伤。木良警察局认为这场火灾很可疑。 (十二月八日 朝日新闻 当地版) 木良市小指发生可疑火灾 八日凌晨一点左右,木良市小指由于废料着火而引起火灾。木良西警察局展开了调查。 调查结果表明,同市小指一丁目的器具放置场起火,烧毁了一些废置器材。当地居民和消防人员一起扑灭了火势,无人受伤。 是报纸的剪报,氷谷把报纸复印后剪了下来的部分内容。 我还在全神贯注的阅读着,氷谷却一反常态的着急开口了 「我还想告诉你另一件事。咱们船户高中园艺部在叶前借了一块空地,而且在那里把去年十月份割的草烧了」 然后,氷谷像是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似的站了起来。 「你觉得有价值的话就用吧,我也不清楚适不适合报道。如果不想用的话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看着氷谷穿上大衣走出教室,我什么也说不出来……真是麻烦。 不仅是小佐内,我也不像被氷谷看到自己无能的样子。 这是连续放火事件。 连续的火灾也是一件重大的事,而且船户高中也有可能被人纵火。没有错,这是一件值得报道的好素材。 关于如何开始调查,我制定了两个方针。 第一,这件事要对小佐内保密。第二,如果调查陷入僵局,就毫不犹豫的向氷谷寻求帮助。 不跟小佐内说是我作为男人的志气。而面对氷谷我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了。如果我自己能够很好的完成这次报道就不会陷入这样的局面,而且我也不能忘记之前我就曾向氷谷寻求过许多帮助。既然已经这样,之后我再坚持自己一个人来做的话,就像是抢了氷谷的素材似的。由于氷谷并不是新闻部的部员,也不用过多的担心什么。 新年一月的编集会议。由我一个人来说明此次的报道素材的话略显底气不足,必竟这是氷谷的主意。把别人珍爱的文件夹威风堂堂的抢过来也没办法的事情。 会议像预想的一样和谐的进行着。就是说,现在正在讨论头版要报道些什么。不管怎么讨论,从二月刊开始都会连载「中期考试结束,目标升级考试,各位前辈的金玉良言特集」。然后,堂岛部长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道 「那么,二月的专栏是谁来着?」 「轮到我写了」 「瓜野吗,打算写了什么?」 我将和最近市内连续火灾事件有关的新闻报道拿了出来,开始说明。部长一如既往的板着佛面听着,门地也露出了很无聊的嘲笑我的嘴脸。但是部长认真听着时候,门地是不敢打断我的。 「如上所述,为了提醒大家留心火灾,我想报道这件事」 我说完之后,堂岛部长徐徐的点了下头。 「这样啊。没有其他人想写本期专栏了吗。那么就拜托瓜野了」 按以往的经验来看,这次还真是意想不到的顺利通过。我轻松的踏上了由五日市开创又经氷谷辅垫的道路。 实际上,我心里觉得岸应该也有想报道的事情。因为十二月的会议上五日市提出设立专栏的议案时,岸也表示了赞成。从脸上就看出没什么干劲的岸居然会支持五日市的提议,如果说他什么都不想写的话就太可疑了。但是开会期间,岸一直在躲着堂岛部长的目光玩弄着手机,什么也没说。 终于得到了版面,这下就可以大干一场了。但是此时,堂岛部长又向我泼了凉水。 「但是这样的素材光靠你一个人来调查有点勉强吧。五日市,帮瓜野一下怎么样?」 突然被别人叫到了名字,五日市瞪大了眼睛,好像说了什么。 我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的。如果一个人做不完的话,就找上氷谷一起干。但我其实并不想给别人增加负担。 「能做吗?」 被部长严厉的目光直视,五日市张皇失措得无法好好回答。 「但是,我上个月已经写过了……」 「我也不是让你一个人来写。瓜野一个人做实在太辛苦了,只是让你稍微帮帮他」 「但是我,上个月已经……」 直白的说,就是不愿意。我瞥了岸一样,岸害怕似的低着脑袋,就像石化了一样。 两个人看上似都不太想帮忙。我说道 「部长,我一个就够了」 「要是瓜野也这么说的话……」 「他说了自己能做到。就交给他吧」 门地用像是要疏远我似的方式说道。但这次也算帮了我的忙。虽然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能做到什么程度,但不行的话我还可以找氷谷帮忙,不需要再麻烦五日市了。 但堂岛部长并没有因五日市暧昧的态度而得过且过。从部长看岸的表情判断,他觉得除了五日市以外,别人更不会来帮我。 「但是,只是一个人的话」 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部长为什么还是不肯相信我。我有点急躁了。 「我不是说了不用别人帮忙了吗?如果对我连这种程度的信任都没有的话,我退部就好了」 部长听到后叹了一口气。 「这样啊,脾气不小呐」 部长稍微向前倾了下身子 「我明白你想独立完成的心情,也觉得你肯定能完成。我是相信你的。 但你有时还是会有点脱线,之前也还没有过写报道的经验。你的报道将来肯定是会被学校外面的人看到的。我明白的说吧,如果没有人在旁边制止一下你的话,我担心不止是新闻部,船户高中的脸面也会被你丢光的」 「脸面!这种事……」 「那么我问你,你说过器材放置场也发生过火灾吧。你去过器材放置场的火灾现场么?」 好像我被当成了笨蛋似的……但是言语上的交锋并没有让我失去理性。部长说的话我也明白。虽然知道火灾的现场在哪里,但我确实还没有亲自去过。 大概现场并没有被隔离起来吧。如果拉着铁丝网的话,说不定我还要犹豫一下要不要突入。但正相反,现场只是一片空地而已。 虽然无法在言语上认同,但答案已经是很明显的了。我应该尽快去现场开展调查。 「我去现场的 时候要是被人撞见问我是来干什么的话,不就有可能传出这是新闻部引发的事件了么?而且我也可能被阻止进入,想去现场的话也要获得所有者的许可才行吧。你就是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要阻止我吗?」 除了部长以外,其他人都不敢说话。岸从一开始就没在听,五日市则在一旁发呆。 门地好像要说些什么似的睁开了眼睛,看着堂岛部长。 部长想了想,好不容易同意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也只能交给你了。瓜野,要谨慎行事。要是有人问起的话,就说是船高新闻部在做防火特刊就好了。要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请马上给我打电话,明白了么」 那天,我注意到了两件事。第一件,我好像被什么人盯上了。 第二件,堂岛部长果然有部长的风范。 首先从园艺部开始调查。 说实话,我以前都不知道我们学校有园艺部。船高并不是部活动很昌盛的学校。虽然由我这个同是文化系的新闻部的部员来说有点那个,会进入那么不出名的园艺部的还真是些阴暗的家伙。 调查后发现,我们班里就有园艺部的部员。本以为会是个碌碌无为的人,但我却想错了。说是文武双全也不为过,在班里十分显眼的女生居然是园艺部的成员。 班会结束后,学生一个个站了起来。目标的女生拿起书包,好像要走了。我急忙走了过去。 「里村,现在有时间吗?我是新闻部的部员,想问你几个问题。」 园艺部的里村并不是很直爽的家伙,还不如说是有些严厉的类型,在文化祭上曾很痛快的把没用的男生赶了出去。我很小心的向她搭话,里村好像并没有露出困惑的表情。 「嗯?爪?有话要说?」 「真是过分呐。不是爪,是瓜啦」 「对不起」 她笑着说道。「爪」和「瓜」虽然很像,如果是里村的话,肯定能记住我的名字吧。她应该是在开玩笑吧。 氷谷听到了我们的交谈,也往这边走了过来。 「这不是里村的错啦。是瓜野的名字太奇怪了」 这家伙居然在笑。不过,他本来是就一直都在笑的男人。 「啊,这样。是瓜野。新闻部什么的。嗯,那么,想问什么呢?」 里村的视线看向了正在过来的氷谷,而且之后就没再看我。就像是向侧面说话一样。 「里村是园艺部的部员吧」 「是的」 氷谷这时插嘴道 「你都参加什么运动?跑得真快」 「你说谁腿粗!」 里村开玩笑似的向上挥了挥手。氷谷来了之后场面变得舒缓了很多,话题也能流畅的进行。不过如果再这样下去,似乎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我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打扰一下呐」 「啊,不好意思。刚才被氷谷话题引导了」 氷谷向后退了半步。 我正经的说道 「关于园艺部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可以么?」 「嗯,可以啊。虽然我也不知道新闻部是干什么的」 新闻部每个月都会给全校学生每人发放一份八版的报纸。嘛,好像又被她岔开话题了。 「你们部活动都做些什么?」 「种花呦。电梯前的盆栽就是园艺部做的」 「唉?全部么?还真是多呐」 「全部……报歉,关于这个你还是去年二年级的人吧」 我把她说话都简单的记在了手头的笔记本上。虽然并不打算刊登出来,但毕竟这是礼仪一样的东西。 那么回归主题吧。 「那个,这些花都是在叶前种的么?」 里村突然露出了很无聊的表情。 「你不是都知道了嘛」 「我只知道你们在叶前借了一块空地而已」 「并不是一块空地,而是塑料温室。虽然只是其中的一角,但可以让我们随便使用」 这么说来,着火的是塑料温室?和之前听到的有所不同……我正思考的时候,里村偷偷看了一眼我的表情,小声说道 「啊,这样的话,你想问的事情就是那个火灾吧」 一瞬间,我因为被人看穿了想法而慌张起来,但马就上冷静了下来。我对园艺部的事情一无所知,只知道他们以前在叶前曾借过一块地的事情。她察觉到我是想问失火的事情大概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已经察觉到了的话我也能少绕些弯子。我点了下头 「这样啊,说起来……」 我的话被里村尖锐的打断了。她向上翘了翘眉毛 「在那之前!我有一件事要声明。嗯?二件?还是三件来着?」 在一开始就决定数量完全没有必要吧。 「嘛,没关系。首先,起火的并不是园艺部借的地,那块由亲切的田中先生借给我们的塑料温室。而且,要是用作新闻部的报道的话,我什么也不想说。我已经被学生指导部批评过了,禁止我说出去。还有,你之前听到的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我毫不犹豫的指向了斜后方。 「这家伙」 「等下,瓜野,对新闻来源保密不是身为记者的本分吗?」 一直在旁边沉默听着的氷谷,突然像被是飞溅的火星烫到了似的慌张起来。而且我本来就不是记者嘛。 里村的脸色立即就和缓下来。 「是氷谷君啊」 是氷谷的话,不论到多少岁会做的都是好事吧。趁着里村锋芒受挫的时候,我回答道。 「我不会报道出来的啦。我本来只是想问些别的事情的。但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会由于在叶前的空地上发生的火灾而被骂呢?」 「田中先生么……」 里村转了过来,叹了一口气。(101) 「被骂的理由只是因为一些很无聊的理由。 由于使用塑料温室需要相应的维护费,我们园艺部觉得白白借来使用不太好,因此想帮忙在旁边的空地上除草。虽然最开始说是帮忙除草,镰刀都向田先生借好了,但不知发生一件奇怪的事情。空地上立了一个ja公司的广告牌,因为感觉没什么用,我们最终决定拆掉它。 还真是愚蠢。很大的木制广告牌上,像练字似的写了『吃蔬菜吧』几个字。只是这样的话,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确实,看不出来是「吃本地的蔬菜吧」、还是「吃国产的蔬菜吧」或是别的什么意思。就算是被要求吃蔬菜看到的人也完全摸不清头脑。 「之后,我们从学校里拿来了锤子和手套。一部分负责肢解广告牌,另一部分负责除草。负责广告牌的人很快就做完了,但由于镰刀不够也只能在旁边看着。 大约一共花了两个小时。之后我们告诉田中先生除草和广告牌拆除都做完了,田中先生让我们暂时先把那些垃圾都装起来。装起来之后过了一个礼拜,就着火了。 虽然田中先生什么也没说,但ja公司的大叔却愤怒的叫嚣着「都是船高园艺部的错,把我们公司的广告牌烧了」,咱们学校的学生指导部也认真的受理了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那个广告牌在火灾后也已经碎的七零八落了。之后还听说,草虽然是烧着了,但广告牌好像并没有烧起来。结果,虽然被骂了一顿,但为什么会着火完全不清楚。」 「这还真是过分呐」 氷谷马上说道 「不是么?园艺部完全没有做坏事啊」 里村拍了拍氷谷的肩膀。另一方面,我反而觉得这样做也是合情合理的。难道我应该去同情 第三章 犹豫不绝的春天 1 (二月一日 船户月报 第八版专栏) 从去年秋天开始,木良市内连续发生多起纵火事件。十月在叶前、十一月在西森、十二月在小指都发生了火灾。在笔者写此专栏的一月十二日的早报上,又报道了茜边发生的火灾。在这个季节里,不论是多小的火苗都可能酿成大祸。为以防在船高发生火灾,这里特别提醒诸位同学,在使用明火时多加小心。从几次纵火案的特征来看,笔者认为这并不是以船高为目标的犯罪。下次的犯罪地点笔者判断不是在津野就是在木梚的旁边,希望能够有人来阻止这次的纵火行为。 (瓜野高彦) (二月九日 读卖新闻 当地版) 木良市津野发生纵火案 有车辆被烧毁 九日凌晨左右,有附近居民目击到在木良市津野三丁目的河边空地处有汽车着火,并拨打119报警。消防员扑灭火势的时候,汽车已被烧毁,但无人伤亡。据说被烧毁的汽车已经在那时停置数月。木良警方正就纵火案的疑点展开调查。 我的报道正如计划的那样,成功的预言了火灾。 我在小佐内面前显得很得意,用力的把两份报纸放到了桌子上。 小佐内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本来小佐内感情波动就不是很大。不对,也可能只是感情的波动没有在脸上表情出来而已。高兴的时候只是微微一笑,愤怒的时候也只是默不坐声,除此以外就没有什么更加新鲜的表情了。 但是这次她看到我拿来的报道时,却表现出很强烈的反应,就像是被刀子刺中了一样,身体僵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两张报纸。 从那次放学后像是交通事故似的告白以后,已经将近过了半年时间。但是我仍然没有了解小佐内脑子里回路的构造。虽然,她看上去只是迷迷糊糊、除了蛋糕以外对什么都没有兴趣的高中女生,但是她最开始引起我注意的则是之前她来找堂岛部长时所表现出来的那张不可思议的侧脸。本来都是快要忘掉的事情了,此时我却不由自主的想了起来。因为现在正严肃的看着面前报纸的小佐内,露出的就是同样的表情。 当然,我大肆吹嘘了一番我的报道。 在如此广阔的木良市内,这次纵火案的地点被成功的预言到了。而且,做到这件事的,不是警察也不是记者,而是船户高中新闻部的瓜野高彦!能够解决这么困难的事件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么。小佐内会对我的报道说出什么样的溢美之词呢?只是想想就觉得开心。 但是小佐内仅仅看了几秒报道后,就把眼神移开了,身体的硬直也解除了。 「说中了呢」 她小声说道……小佐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看懂了「『船户月报』在事发之间就预测到了」这样的事件关系,我稍微有些吃惊。而更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她只是浅浅的笑了笑, 「只是一次的话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她这样说着。 我对『船户月报』如此执着的最主要原因就是想把瓜野高彦这个名字刻入船高的历史当中。而和小佐内的交往以及想让小佐内觉得我更加帅气也只能排在其次。当然,报答氷谷对我的帮助排在第三。 我的报道没有得到小佐内的认同使得报道的价值也减少了一半,我感到非常的失落。 一个月后。 如果一次说明不了问题,那么再有第二次、第三次就好了。三月的某个星期天,我约了小佐内出来见面。 虽说我和小佐内已经交往了半年,但还从来没在双休日见过面。我给小佐内发了邀请邮件后,没有参加任何部活动的小佐内马上就答应了。但是,我还是觉得打扰了小佐内私人的休息时间。我感觉有层虽然透明但又无法打破的壳一直在妨碍着我和小佐内的关系。我像是一直在等待小佐内主动来打破这层壳似的,所以我直到现在还没有和小佐内牵过手。 这次的邮件邀请,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挤出了勇气。收到的回复后我竟然无法确认那是不是她真正的想法,我发给她的邮件是『白天能稍微见个面吗?有东西要给你看一下』,而她只是简单回复了『嗯』。看上去不是很明确的回复,也许她只是不擅长发邮件吧。 小佐内正在约定的十字路口旁边的某家店门前读着文库本等着我,那家店把百叶窗全都拉了下来像在隐藏什么似的。 「等了很久了吧」 我对她说道。小佐内突然用前发下面的双眼仰视着我,把书签夹到了文库本中 「只等了一会」 我看一眼手表,确实迟到了十分钟左右。刚才和氷谷说了一些事情,要是事前通知一下小佐内就好了。 说起来,在我和小佐内交往的半年里,小佐内应该已经带我去过很多家店了吧。 「那个啊,是个很好的店呐」 看来今天又要被带到一家没去过的店了。这里一家略显古老的半地下型的店,店名叫过<以牙还牙式处罚>(talio)。 小佐内犹豫了很久,最后说着「今天就要这个吧」点了焦糖奶油布丁。我也还像往常一样只要了咖啡。我在一直注视着厨房的小佐内面前,把『船户月报』的三月刊和星期六报纸的本地版并排的铺在了桌子上。 (三月三日 船户月报 第八版专栏) 上个月本专栏在对连续纵火案的报道中,很遗憾的言中了新案件的发生。在二月九日的纵火事件中,一辆停放着的汽车被完全烧毁。而且这次火势比以往的都要大,幸好火灾发生在河边的开阔地带,将损失控制在了最小的程度。早报的当地版同样报道了这个案件,因此很多人都应该有所听闻。本专栏了为防止此类案件继续扩大,会全力阻止犯人的下次犯罪。恐怕犯人下次的目标会是当真町或是锻冶町,也有可能是日之出町。在这些地方居住的学生以及在其他地方居住的人,请注意不要将可燃垃圾扔到家附近。 (三月十五日 每日新闻 当地版) 木良市发生火灾 十五日凌晨零时十五分左右,木良市日之出町有人目击停车牌处的长椅起火。附近居民扑灭火势时,长椅已经被烧毁无法继续使用。木良市警局正就此事展开调查。 椅子下面放了很多杂志,因此才形成了火灾。塑料制的长椅被烧的完全变形,但并没有引起更大范围的火灾。我去现场调查的时候,从附近的居民处听说了这些。 「怎么样」 我向她说道。但问话的时机很不凑巧,刚好此时女服务员把蛋糕端了上来。白色圆型的布丁表面,附着了一层被像是东西烤焦了的颜色似的糖衣。小佐内向前探出了身子嗅了一下气味,面带微笑的说 「真香啊……」 她的视线就像是被焦糖奶油布丁固定住了似的,说不定根本就没注意到我放在桌子上的『船户月报』。我当然想让她马上就来看我的报道,但看着此时小佐内幸福的表情,我实在不忍催促她。 「但是切开焦糖奶油布丁的瞬间,我总会想到禁断的喜悦」 小佐内拿起勺子,把表面的糖刮了下来,然后随着“卟铃”的一声,切开了布丁。话说小佐内从哪里觉得这会产生禁断的喜悦呢,吃霸王餐吗?(143) 从开始吃第一口之后,小佐内就一直沉默着。我只好又问了一次 「怎么样?」 这样的话,她就会注意到我这边,然后说一些我赞美我的话了吧。 「虽然奶油冻也很美味,但这里的焦糖奶油布丁也非常的不错。这次是鸡蛋赢了呐」 赢了真是太好了。那么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怎么样?」 我第 三次向她询问之后,小佐内终于露出了认真的表情,停住了手里的勺子。小佐内拿起了报纸,仔细的看了起来。因为已经是第二次了么,她并没有表现出很大的反应。不对,果然小佐内上个月非常激烈的反应只是特例而已。 小佐内的视线还停留在报道上,而心里却像是在叹气,但也并没有明显的表现出无聊或是厌烦。不久之后又再次拿起了勺子,微笑着说道 「真厉害呢」 你还是放下勺子之后再说这句话吧。 「……对不起,我道歉。我没想到瓜野能一直坚持到现在呢。我对努力的人,嗯,并不讨厌呢」 我在桌子下面,紧紧的握起了拳头。 小佐内用勺子从焦糖奶油布丁上又挖下来一块,伸出舌头舐着,同时绽放出了笑容。 「做的真不错」 面对小佐内像大人一样的夸奖方式,我也只能微笑了。 而在船户高中里,也有一些明显的反应。 我星期一刚到学校时,园艺部的里村就突然跑到了我面前。 「瓜野!写这个报道的真是你吗?」 她要干什么?这个精神满满而且在班里也很突出的里村。这时又有很多人围了上来,我连书包都没来的及放下。 里村手里拿着的正是『船户月报』的三月刊。她指着的不是报纸的正面而是背面,毫无疑问那里是我写的专栏的位置。虽然多少有些吃惊,但我还是立即挺起了胸膛。 「是的。你提供的线索帮了大忙了。说起来我还没向你致谢呢」 「那种事情怎么都好吧。对了,你知道那件事么?」 也许是心里作用吧,她故意小声的说道 「我家附近确实发生了火灾。日之出町。在不用上学的星期六。嗯?还是星期五来着。」 「是在星期五的深夜,严格来说应该是星期六吧,我是知道的」 「你果然知道啊。这么说来,你的报道居然又言中了!」 我微笑的点了点头。 旁边其他不明真相的同学,都发出「唉?这是怎么回事?」的声音向里村询问。我总算是有时间把书包放在了桌子上,拿出了那个文件夹。 「你刚刚说了『又』呢。上个月我预测的事情你也知道吗?」 「嗯。因为看着园艺部的前辈因为塑料温室那件事很苦恼的样子,所以看了上个月的专栏。当时还以为只是偶然而已……」 很多人都还不知道『船户月报』在二月份时成功的预测了纵火案的地点,所以这个月也没有受到更为广泛的关注。但是里村却一直接关注着新闻部对放火事件的报道,应该是自己所在的社团也出现了受害者所以才关注的吧。所以她和小佐内一样,并不是我对感到佩服。 由于里村之后就不再说话,于是我把文件夹拿了起来,找出了上个月的『船户月报』 「你看,就在这里」 我开始向旁边围观的人解释起来。 最初旁边只是一些里村的朋友,可是能引起了其他班同学的兴趣,很快就聚起一大帮人。我坐在在中间说道 「嗯,我就知道在津野会发生纵火事件。果然有人放火把汽车烧毁了,你看」 这时 「这里确实和小指很近。为什么你知道这里会发生纵火案呢?」 有人这样问道。一年c班的教室也因此变得热闹起来。在人群中心的里村,手里正拿着我的文件夹。 虽然上个月没有看到我的报道产生了什么反响,但我也没有想么这个月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最初决定报道校外事件的时候是在去年的九月,到现在实在是绕了好大的圈子。 没过一会儿,里村向我看了过来。 「呐,为什么?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了解到了什么内情?」 随着她对我的问话,围着的人都看向了我,正如文字表面那样混身沐浴在别人的视线当中。不知何时氷谷也过来了。他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像演戏的念白一样大声说道 「总之,对下个月的『船户月报』我还真是期待呢。加油,新闻部!」 这样啊。有人在期待下个月的『船户月报』。有人在期待下个月的『船户月报』。这让我感觉到无与伦比的兴奋。我重重的点了下头,说道 「当然!」 这个时候,我才觉得进行这次报道真是太好了。 但是我也有些不安。 最后,我的不安果然应验了。 这件事产生了连锁反应。 那天,第六节的数学课结束之后,传来了校内广播的声音。 『一年c班,瓜野,请尽快到学生指导室来。重复,一年c班,瓜野,请尽快到学生指导室来。』 本来正打算去新闻部的我,拿着书包歪了下脑袋。被叫到学生指导室这种事,初中的时候一次都没发生过。到底找我有什么事呢。这时旁边的氷谷对我说道 「肯定是有关那个报道的事」 我在取材时已经非常小心的注意不去碰堂岛部长的钉子,在那次一月份和氷谷一起去的取材当中。虽然之后也进行了某种程度上的调查,还向许多人问过话,但部长之前担心过的事情应该一次都没有发生过。 所以我觉得应该和『船户月报』没什么关系才对。那还会有什么事情呢,我毫无头绪的向学生指导室走去。不知道那个地方是不是和我无缘,我转悠了好久才找对地方,大概浪费了十分钟时间。 终于来到了学生指导室的门前,我在轻轻的调整了呼吸后敲了下门。从里面听到了 「进来吧」 这样的声音。 虽然我以前去过几次老师的办公室,但来学生指导室却还是第一次。实在是有些脏的房间,这就是我对这里的第一印象。房间里备有饮水机和自来水,旁边还放着一个茶杯,里面还残留着像是已经泡过四、五次的茶叶。教师用的六腿桌子上放着的书已经埋在了类似碎纸似的东西里,真是无法让人说是曾经好好整理过的房间。我进来前这个小屋子里已经有两个人了,其中一个人应该是把我叫过来的学生指导老师,而另一个就是堂岛部长。 老师留着卷成波浪形的胡子,如果在街上遇到这样的人,十中八九都是不务正业的家伙。我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且他还仔细的带着浅色的太阳镜,眼镜后面的眼睛放光似的盯着我。 「你就是瓜野吗?来的太慢了」 非常低沉的声音。 「过来」 我按他所说,站到了堂岛部长的身边。而且,我在老师桌子上看到了『船户月报』。在看到部长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了叫我过来的原因肯定是和新闻部有关,氷谷刚才说对了。 老师拿起了桌子上的『船户月报』。 「你们,觉得随随便便这么做好么?啊?这都是些什么?说给我听听」 他从一开始就对我们施加了很大的压力。堂岛部长像是已经做好了如实报告的准备,清楚的答道 「这是由新闻部出版的『船户月报』。」 而后老师突然提高了声量 「我才没问你这种事情!耍我么?我问你这上面报道的是什么!」 说着又重重的用手掌敲了下钢制的桌子,发出了“碰”的声音。但是这样的威胁似乎起到了反作用。桌子被敲了之后,上面堆着的书籍被震起来掉到了地上。我用尽全力忍住不笑出声来。 部长当然也没有笑。 「这是对最近几个月里在木良市内发生的连续纵火案的专栏报道」 「这种事只要看了就知道。混蛋!」 由于把书震到了地 上而热血上脑了么,老师唾沫横飞的大声喊道。 「这种事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只是在玩么?」 「这是为了呼吁全校学生注意防火。由于连续发生火灾,所以更要注重。」 「我不是说了没有问你们这个。那个」 我的头脑开始混乱了。部长对被问到的事情都如实的做的回答,在这么严厉的质点下仍然表现的泰然自若。但到底老师叫我过来到底要干什么,我还完全不清楚。 老师话还没说完,部长就提前开口了 「老师。就是说,你不喜欢我们进行火灾地点的预测么?」 这次老师用来敲桌子的不是手掌,而是拳头了。之前还残留在桌子上的书籍这回全都掉到了地上。 「闭嘴,我还没说完呢。这不是我个人喜不喜欢的问题,你们都已经是高中生,事情做还是不能做还分辨不出来么!」 部长沉默了一会。 部长是不是无法连续承受这种火暴的批评而怯懦了呢,我想到。不对,没过多久,部长更加沉着的回答道。 「老师,您认为新闻部不能调查纵火犯的事么?」 「啊?」(151) 真是可怕的老师。但是部长反击的效果也很明显。老师的眼角清楚的表现出了他也觉得“糟糕了”的心情。 反观堂岛部长这边,正在安静的表示着愤怒。 「如果新闻部要调查罪犯,我觉得也要和当顾问的三好老师多加商量才比较妥当」 虽然三好老师是新闻部的顾问,但我也只是听过他的名字却没有见过。是很厉害的老师吗,还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和别人接触?学生指导老师做作的咂了下舌头。 「你这家伙,还真会无理取闹。像你这样嘴里只会说出垃圾一样的话的人还真的存在呢。闭上嘴好好听我的教导!」 老师说的话完全像是在挑衅。我不想再这样无能的沉默下去了。但部长却轻轻的用手阻止了我的动作,底气十足的说道 「我们不会再写没有根据的报道了,今后也会多加注意。让您担心了,非常报歉」 部长严肃的低下了头。 大概老师火还没有发够。但是实际上,之后也没再说什么。他看着部长仰视的眼神,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一开始就这样不就好了。笨蛋么?滚吧」 部长又鞠了一躬,我也仿效着部长一躬鞠后,两个人一起走出了学生指导室。 我走在走廊里,心里却憋了了一肚子火。最重要的是,那个老师也太不讲理了。因田中先生的空地处发生的火灾而向园艺部发怒的,应该也是这个老师。而且使我生气的还有一个理由。我从头到尾一直在被堂岛部长庇护着,什么也没有做。 愤怒和后悔在我的心里交织,我紧握的双掌也因感到可耻而不停的颤抖。我不由自由的发出了声音 「混蛋」 部长是如何理解我刚才发出的声音的呢。他很沉重的对我说 「我知道你很气愤,刚才他就是在找咱们的岔儿。新田老师去年也是这样」 他的名字是叫新田么。 部长飞快的向前走着,继续说着 「他也并不是很严厉的老师。男人总会有些黑历史嘛。由于一些这样那样的事情,人总是会情绪不安的嘛。咱们都没事就好」 「这样那样的事情什么的,是我们的原因吗?」 部长转过着看了我一眼 「不是。是新田老师的私生活。他好像离婚了」 我已经上了十年学。但是对老师们的婚姻生活完全一无所知。老师话的就是天理,我也从来没有对老师的教导有所怀疑。 部长紧锁着双眉。 我又一次,但这次是在心里,说了「混蛋」。 我们来到了台阶处,我要上楼,而部长好像是要下楼。部长最终停了下来,对我说 「瓜野。你在下月做『原因揭秘』的报道」 「唉?」 「你把如何预测纵火现场的过程写下来。如果专栏的版面不够,我会再给你一些」 我无法回答部长的话。我并不是不明白部长说的话意味着什么,但是。 「但是」 我说道。 「嘛,版面的大小不是大家在编集会议上已经定下来的事情么?」 「也有通融的办法」 我把已经快要从喉咙里发出去的声音又吞了回来,我觉得现在不应该对部长说这样的话。应该说的是另一件事情。 「但是,现在新田老师不是禁止我们再对此事进行报道了吗?」 部长好像露出了很有趣的表现 「他并没说哦」 「但是」 「我说的只是『不再进行没有根据的报道』。如果你写出了报道的根据就不会受到制约。刚才为了让新田老师默认,我才阻止了你的动作」 我是笨蛋么,现在的我只能瞠目结舌的看着部长。确实如同部长所言,但是完全看不出部长是会如此诡辩的人。 已经交待完事情的部长下楼梯时又对我说了一句 「怎么样,要写么」 对我来说,这句话问的简直毫无意义。部长直接命令我「去写吧」就可以了。我竦了下肩膀,堂岛部长像是知道了我的回答,紧锁的眉头也舒缓了下来。 「没关系的……离婚算是怎么一回事,我刚才也挺够受的了」 我看着堂岛部长离去的身影,狠狠的咬了下牙齿。 我现在心中充满的只有愤怒。 虽然被要求了写「原因揭秘」的专栏,但我也一些说不出口的理由,心理很矛盾。 数日后,在和氷谷的聊天中,他不知是从什么地方看破了我的心事。 「这也太可惜了。本来是能再扩展一下的素材,这次的事件」 午休的时候,我们正一起吃着午饭。我吃的是便利店买的便当,氷谷吃的则是黄油面包。正张着嘴吃三文鱼的我没有直接回答刚才氷谷所说的话,只是点了两下头。 「被学生指导部横插了一脚,这也没有办法嘛。本来还想着这么好的素材能再用三四个月的」 他所说的正是我的隐情。这次我用力的点了下头。 最终还是在昨天招开了新闻部的临时编集会议。堂岛部长的意见得以实施,我得到了比现在更大的四分之一的版面。为了扩大此次追踪报道的篇幅,还不得不缩小了隆重的「迎接新生刊」的版面。(156) 我终于把三文鱼吃完了。 「虽然有里村推广的原因,但这个报道确实产生了很大的反响。不相信么?放学后已经有家伙喊着『报纸没有了么?还有剩余的话,再给我一份吧』来到印刷准备室。大概已经有三个人来过了吧」 「印刷准备室?」 「那个,印刷准备室是新闻部的活动场所,虽然之前没有人知道。但是仅仅两次的报道后就已经开始关注了。要是再多报道几次的话,肯定会成为热门话题的」 我一边吃着芋头,一边发出了小声的叹息。 氷谷思考了一会。不管氷谷再怎么有才能,这次的对手可是学生指导部。程度有着明显的不同。 「不能无视那个学生指导部的命令吧。新闻部的部长应该坐下来冷静的考虑一下」 不管怎样,当时的我都没有阻止堂岛部长向新田老师低头,只是在心里为自己默默的辩护。 「不对,部长应该进行抵抗。无论怎么想,都是新田老师的错。我们给了他最后的机会,被教训的时候一直在忍让,这已经显示出了我们胸怀。他再苦苦逼迫的 话就不能怪我们了」 「那么,你是打算写『原因揭秘』了么?太浪费了。置之不理的话这个素材几乎可以用上一年,你不必过多考虑别人的感受。即使是我刚听你说起时也觉得那是很愚蠢的话」 确实,我和氷谷一起去取材的那天,氷谷对我被身边开过的消防车激起的想法耻笑不已。直到我把之后事实摆在他的前面,他才纠正了对我的看法,相信了我。 「要是都明明白白的写出来的话,就不得不放弃掉纵火事件这个素材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我喝了一口茶,感叹道。 为什么新闻部里那个叫瓜野高彦的家伙能够预言到下一次的起火地点,如果将其中的秘密公之于众,『船户月报』就没有优势了。关心连续放火案的人就再也不会读『船户月报』了。 「实在是无法理解呢」 氷谷大声的感叹着。之后,他又不经意的暼了我一眼。 「瓜野也不会就此满足吧?不是要在船高名留青史么?虽然有些抱歉,但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是不可能青史留名的。我对你要做的事感到很不满。」 「嘛,确实会这样」 「你说的都对,但放火只会让社会不安定吧」 这回,氷谷很老实的点了点头。 连续纵火案的情况全都在我的脑子里,连文件夹都不用拿出来。 十月 叶前 在空地上堆积的草 十一月 西森 儿童公园的垃圾箱 十二月 小指 器材放置场的废材 一月 茜边 放置的自行车 二月 津野 放置的汽车 三月 日之出町 停车牌处的长椅 截至今日被烧毁的除了垃圾就是垃圾箱。但是本月的长椅确是还在使用的东西。 果然没错,犯人有意的在提升犯罪的等级。就是说…… 之后我要说的话还没出口的时候,氷谷又厚着脸皮说道 「这次的事件,会变得更为恶劣。瓜野的存在,也会因此而变得更加重要」 确实,这样会给人留下『挑战凶恶犯罪的高中新闻部学生』这样的印象。果然不公开事实的真相的话,似乎会变成这样不错的事态。 但是,还是没有办法。下个月『船户月报』的主题是「新生欢迎特刊」。如果在上面发表「原因揭秘」,就像是抚摸了新田的逆鳞一样公然的反抗。虽然不知道我会受到怎样的处分,但我同样能够作为船高学生而名留船高的历史,而且我觉得大概不会被退学吧。 我也像是安慰自己似的说道 「说不定以后还能找到更好的素材嘛。而且再往后拖的话,连续纵火案可能也会失去大家的关注。」 氷谷竦了下肩膀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吧」 嘛,虽然我也知道可能性很小。 吃完了黄油面包的最后一口,氷谷稍微伸展了下胳膊。 「呼……嘛,说不定最后还会有大逆转。瓜野,这是我的忠告,好好听着哦」 氷谷的忠告么,真是美妙。 「你要做好两手准备。第一,按照部长所说的写好『原因揭秘』的报道。然后第二,把直到今日案件发生的始末全部写下来,并在最后预测下一次的火灾地点。这样就能让新生们了解整件事的经过,形成最有利的局面。不管最后能不能替换成功,为了将来两个都要准备好。」 就是说,氷谷让我准备一份类似「总集篇」的报道。这也是他思考的最终结果。 「为什么会想到这种事情。写这样的报道好么?我觉得这样的报道没可能会刊登出来」 「所以我刚才说了会有大逆转嘛。你也别太当真,就当是我的预言吧」 氷谷的本意真是难以揣测。或是说还在坠坠不安之中的我理解不了氷谷考虑到的事情。 既然已经拜托他帮我想主意了,就按他说的做吧。我正这么想着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个明亮的声音 「啊,名侦探在开作战会议么?」 是里村啊。 「才不是名侦探,是新闻记者」 「这样也很帅气呢」 还是对她冷淡一点吧。休息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拿起便当全力吃了起来。 然后,就到了春假。 我和小佐内一起去逛街。 我不知道小佐内的家在哪里,也从来没谈论过家里的事情。但是我能确认她家应该是很富裕的家庭。因为休息日几乎没见过面,所以之前也我也没看到过小佐内穿私服的样子。今天小佐内穿着白色的衬衣,还打着黑色的领带,看起来真是有些帅气。如果再长高二十厘米,就有些豪迈的感觉了。 并不是因为见面次数太少的原因,但小佐内的喜好我还真是搞不懂。不论她带我去哪里我都是满心欢喜的跟着她,但如果我总是单方面的跟着她转,心里也不会总是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开心。比如她在〈early gray2〉吃提拉米苏的时候或是在<以牙还牙式处罚>吃焦糖布丁的时候,我脸上挂着毫无意义的笑脸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但她好像并不明白我的心情,这次又选择了一起去电影院。 虽然我选了一个从海报看上去是爱情电影的影片,但看了之后才发现这只是欺诈性的广告文字。确实电影的前半部分是很甜蜜的故事。不习惯恋爱的青年和可怜的不幸女演员之间波澜万丈爱情的结尾。但从中间开始剧情就换了一个走向,女演员身边发生了很多事故,第一个事故就是发现了名为「剧场座位上的怪人」的跟踪犯。 重新恢复明亮的电影院里,我偷偷窥视了一下小佐内的表情。可怜的女演员居然是保险金诈骗犯,纯情的青年们一次次的受到了她的诈骗,但她丝毫没有犯罪的觉悟。青年对女演员是如此的相信,以至于在听到她电话里说出的真相时像是被冻结了似的。 小的时候,我记得就听过这样的童话。本来打算一起看恋爱电影,但一没注意,就选了一个类似「蓝胡子」似的影片。完全被海报骗了。而且在电影结束之后气氛变得更加糟糕了。 (ps:《蓝胡子》由法国诗人夏尔·佩罗所创作的童话、同时也是故事主角的名字。大概就是一个恐怖的童话故事,sh也写过一首蓝色伯爵的城堡……) 电影结束,电影场馆里的灯又亮了起来,我感觉到周围漂浮着一股不好的气氛,来看这场电影的情侣并不只有我们一对。从旁边传来了许多小声的不满与责难,而且声音渐渐嘈杂了起来。 我马上就向小佐内道歉了,我并不知道会是这种恶趣味的悬疑电影。但是小佐内却摇晃着脑袋, 「不会啦,挺有意思的」 做了这样的回答……最近,是我对这个看起是学妹的学姐想的太多了吧。为了让她开心,我已经拼尽全力的讨好她了,虽说一直都还没牵过手,但现在也没必要强求吧。 我想着这样那样事情的同时,就又被小佐内带到了一家咖啡店里。她问我 「想什么呢?冰淇淋怎么了吗?」 我突然注意到,我好像一直在盯着小佐内的脸。 我们当前是在木良市的主街稍稍靠里一点位置的杂居大楼一层,一个名为<樱庵>的店里。店面的外表很古旧,和店里寂静的和风很搭配。菜单上也尽是抹茶、樱饼这种和食。之前她也来过这里吧,小佐内果然连菜单都没看就流畅的点到「冰淇淋,要黑芝麻和豆乳两拼的那种。喝的就来杯咖啡吧」。她想了一会后,又加了一句「再来一份黄豆面」。 我还是只要了咖啡,看电影已经基本把我的零钱花完了,看来必须认真的考虑去打工了。我思考 这样的事情时,小佐内小声对我说道 「打工……」 我大吃一惊。为什么她会知道我脑子中正在想的事情。我似乎是流露出了些许动摇的表情,她像是有些惊讶的问道 「怎么了吗?」 「没有,只是听到你说打工……」 「啊,嗯。你没听说过么?」 她微微注视着旁边 「那边的女服务员是咱们学校的学生。正在私下里打工」 那个女服务员正走向某个餐桌,像是在等待客人点餐,能够听到她说出的和蔼可亲的声音「我重复一下您的点单吧」。看上去很有大人的样子,如果小佐内不告诉我,真是完全想不到。 「虽然现在是春假,但她得到打工的许可了吗?」 「咱们学校是不允许学生在繁华街的咖啡店打工的。如果允许,我早就做了」 小佐内要是当女服务员,看上去完全是学校的社会体验学习吧。 (ps:这个社会体验学习好像只在小学会有?不是很了解) 这个暂且不谈。 「即使学校不允许打工,也会有学生偷偷在做吧」 「也许吧,但我是不敢的。好像听说有个朋友正在书店打工」 「不过,她怎么会没被发现呢?」 小佐内又看向了旁边的女服务员,尖着嘴说道 「……通过化妆和工作服的变装吧。我是这么觉得的……」 我的咖啡先上来了,小佐内还在等着她的点单。 服务员不久后拿过来一个涂着漆的黑色木质勺子,和一个用红色方形器皿盛放的黑白相间的冰淇淋。小佐内第一匙挖了一块黑色的冰淇淋,吃了下去,然后衔着勺子开心的笑着。 「用黑芝麻装扮的冰淇淋,其实并不少见」 她一边灵巧的使用着勺子 「但是,如果芝麻的味道过重的话就另当别论了。我不喜欢舌头接触到芝麻皮的那种感觉。芝麻的味道若是不和牛奶调和均匀,口感就会相当差。在这方面,这家店可以算是完美了。我甚至觉得自己活着就是为了来吃黑芝麻冰淇淋的呢」 说起来和小佐内交谈的时候,引起话题的总是我。小佐内平常都是用勺子吃着东西,一边说着「这样啊」或是「真的么?」这样打击我的话。小佐内积极引起的话题,大概都是和零食有关系的内容吧。 「你还真是喜欢吃零食啊」 「唉?」 一勺白色一勺子黑色,均等的吃着冰淇淋的小佐内抬起了头。 「冰淇淋什么的,还有蛋糕,你真的是相当喜欢呢」 「……唉。嗯」 小佐内发了下呆,就像是被人说了「你是人类呢」这样理所当然的话似的。然后又把目光转回了盘子上。 「喜欢」 「不是『不讨厌』了么?」(ps:小佐内之前对瓜野告白和加油时说的都是『不讨厌』) 「嗯,喜欢」 「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小佐内啪的一声停下了勺子。我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些无聊愚蠢的问题。但是小佐内却毫不犹豫的答道 「因为这是不用杀任何东西就能得到的食物。不用杀掉牛就可以得到牛奶,不用杀掉鸡,就可以得到鸡蛋」 她看向我的眼神,十分冰冷。 小佐内再次动起了勺子,把黑色冰淇淋剩下的部分一口气放进了嘴里,然后 「开玩笑的」 说道。 「因为很甜,所以很喜欢。只是这样呐」(167) 「……原来是这样啊」 我不自觉的叹了口气。不过,小佐内的玩笑还真是冷的难以理解。我差不多也想结束这个话题了。 「瓜野君不喜欢吃甜食吗?」 「怎么说呢」 被小佐内拉来咖啡店里唯一感到不痛快的就是口袋里没多少钱。如果非要说喜欢还是讨厌的话 「两者都不是」 「没吃过么?」 「确实不常吃。啊,也不是」 我想起了一件事。跟小佐内已经说了很多话了,我喝了口咖啡润了润嗓子。 「……最近,爸爸给我了一些零食,好像说是买的,非常的好吃。是叫什么来着?栗子,做成糖类似的东西」 「糖渍栗子?」 「啊,就是那个。」 白色的冰淇淋也已经吃完了,小佐内呼的吐了口气,慢慢把咖啡怀端到了嘴边,说不定她怕热的东西。 咖啡看上去还有些烫。小佐内就那样端着杯子,做梦似的喃喃自语 「糖渍栗子啊。如果是在秋天,这家里也会做糖渍栗子的,非常的好吃。等新栗子出来的时候,再来这里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 「瓜野君知道糖渍栗子的作法吗?」 「不知道……」 不管怎么看,小佐内就是以我不知道为前提进行的询问。 「糖渍栗子的作法是,把栗子煮熟,剥皮,在糖浆里腌制。之后再裹上一层糖膜」 「啊,是这么做出来的」 但小佐内又摇了摇头。 「不是,这只是表面的功夫」 「这样做还不够么?」 「还不够呢。接着放入稍微浓一点的糖浆里再次腌制。这样之前的糖膜上就又会形成一层新的糖膜。再放入更浓一点的糖浆里腌制,又一层新糖膜。再放入更浓一点的糖浆里腌制,又一层新糖膜。像这样,一直重复很多次」 小佐内像是保护着什么重要的宝物似的,双手握着咖啡杯。眼睛望向桌子的上方,但大概什么也没在看。 「糖衣上面覆盖着糖衣,不断的重复包裹着。这样送到我们面前的栗子吃起来就像是糖果一样甜蜜。因为栗子本来并没有那么甜,使其变甜的只是包在外面的糖衣。外表取代了本性,手段成为了目的。 我最喜欢糖渍栗子了。你不觉得这很可爱么?」 我无法很好的说出此时的心情。之后小佐内用涂漆的勺子指着我。 「然后呢,你对我来说就是类似糖浆的东西」 这也是小佐内迂回的玩笑吗?还是有所意指呢? 小佐内把刚刚盯着我的眼睛转向了别处,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她从来没带过手表。小左内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张纸。 「给你,你看了就会明白的」 她递给我的是一份报纸,如果是今天的晨报,我好像已经读过了。 但小佐内放在桌子上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关于老师变动一览的那一张。我前几天也注意到去年年底的暗流涌动。 我刚想去牵一下小佐内的手时,小佐内却突然拿起了账单。 「报歉,瓜野君。我有点事要先回去,今天承蒙款待了。电影看得很开心,下次再一起去看吧……还有」 还坐在椅上的我,不得不仰视已经站起来的小佐内。 「那就今天就这样吧,虽然好像也没做什么,但还是很开心」 「唉……」 我把刚要说的话吞了回去,小佐内转过身,结了账后就立刻离开了店里,没有给我留下追上去的时间。 我还没牵过她的手。我本还还期待着今天一起出来玩的时候实现这一愿望。现在这样不就像是我被故意躲开了么。 我想这样的事,拿起了小佐内留下的报纸。上面有小佐内用萤光笔作的标记。 我直接就看到了那一行,实在是吓了一跳。 水上高中 新田高义(船户高中) 那个学生指导老 师调职了。 氷谷所说的「大逆转」指的就是这个吧。这样的大逆转居然真的实现了,我完全没想到。 2 进入春假后数日,我在明媚的阳光中飞舞着。 这已经是和仲丸第几次约会了呢,虽然严密的计算一下肯定就能数出来,但似乎并没有这样的必要。用「很多」来形容就足够了。很多次的约会!很多次的夕阳!还有,很多次的星空!虽然在刚刚过去的冬天里,我们并没去看几次星空。这只是语言的修辞而已,毕竟冬天的晚上太冷了。 无穷再加上一仍然是无穷。今天的约会仍然是「很多」次约会当中的一次。外面看上去很温暖,可能换上短袖也没关系了吧。但我还是穿上了长袖衬衣,外面还套了件夹克。虽然感觉有点热,但也还不错。春天的晚上也还是有些冷的。 两个人见面只要玩的开心就好,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目的地。我们经常就是在城市的中心附件闲逛,随意的决定着约会的地点。今天按照仲丸的想法,我们打算一起去看展览会,里面有很多漂亮的板画正在展出。 今天我打算骑自行车过去,然后停在车站附近的自行车停放场,沐浴在已经不需要带手套的阳光下,我骑着自行车。 之前坐公交车去约会那次陷入了很严重的状况,但今天却一切顺利。我轻快的骑到了车站附近。交了一百日元的停车费后,我向约定见面的地方走去,仲丸还没有来。我想着这回是自己早到了,开始眺望着旁边的喷泉等她。等了大概十分钟,就看到了正在朝我跑来的仲丸。她穿着的樱色开襟羊毛衫彰显了她不俗的品味,而且正符合「普通游玩着的高中生」的身份。 「等了很久了么?」 「没有的事」 互相寒暄之后,仲丸看了一眼手表 「那么走吧」 她走在了前面。 我们约会的目标场所是车站旁边某栋高楼的最上层。走进了电梯,窄小的空间里都是怀有相同目的人。打开横拉的门,地板的颜色白的晃眼,身着红色衣服的引导员说着「欢迎参观」的礼仪用语。 我们在展览会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看着海豚就想到海豚,看着鲸鱼就想到鲸鱼,只是这样。说起来,之前我们由于某个理由而去看了高桥由一所作的「鲑」的画集,那时也只是做出了是鲑鱼呢这样的感想。鲑鱼的发音和神主的发音之间估计有什么关系吧,应该不只是为了发音方便,说不定是某地方的方言的原因。 (ps:鲑在日语中的发音是sake,神主(社家)在日语中的发音是syake) 我看了向了仲丸,她好像也并没有觉得很有意思。虽然以版画展作为约会的理由,也并不是十分的无聊,但我还是问问她吧。 「这种绘画,喜欢么?」 仲丸歪了下脑袋 「嗯……我喜欢的是拼图玩具」 我实在无法想像现在的仲丸还会喜欢玩拼图玩具。虽然只是某种偏见,但我如果我看见某个同龄还在津津有味的组装着拼图,肯定会悄悄的走到他身后,吃惊的说一句「你在做什么无聊的事情呢!」。人确实会有表里不一的地方。 我正想着这么失礼的事情 「哥哥很喜欢呢,我只是一直旁边在搞破坏而已」 完全和我的偏见一样。 二十分钟后,两个人都看够了,很满足的坐上了下行的电梯。不知为什么有个像是工作人员一样的男性一直在盯着我们看,我们无论怎么看都只是身为小市民的高中生吧。最后他也没对我们说些什么。 走出了大楼,我在春天的阳光下伸了个懒腰。 「还要干点什么呢?」 还有足够的时间 「还去些什么地方么?」 「嗯,如果有合适的地方」 没过一会,我就想到了一个好地方。 「……这里离<樱庵>很近呢,是一家充满了和风能让人平静下来的店。和<草莓草莓>风格很像,虽然椅子不太舒服」 (ps:(ベリーベリー)<草莓草莓>似乎还是一个漫画的名字) 仲丸露出了一幅有苦难言的表情,稍微转向我这边,有些撒娇的说道 「真是的。小鸠酱真是出奇的迟钝。虽然可能不是真的笨,但有时也迟钝的太明显了吧」 为什么会引来她这样的回答呢。 「不喜欢和风么?」 「不是那么回事」 仲丸又瞪了我一眼。大概她只是在撒娇吧。仲丸重重的叹了口气。 「不明白么,小鸠酱,我很清楚那家店,还真是家很美味的甜品店呢」 「啊,嗯。是那样的」 我点了下头。仲丸突然用食指指着我 「这下,你应该明白了吧」 「……啊」 是这么回事啊。 我知道的甜品店几乎全部都是小佐内告诉我的。 「明白了吧,小鸠酱说着这家店那家店的时候,脑袋里总会浮现出前女友的身影吧。我很不喜欢这样」 仲丸咯吱咯吱的点着头。是这样啊,确实是这样没错。我说不出话来。 仲丸又叹了口气,说道 「随便散散步吧,难得这么好的天气」 只是想无所事事的散散步啊。如果仲丸觉得可以我到是无所谓。 就这样,我们在木良市的主街上朝着三夜的方向并排走着,进入了铺着白色瓷砖的有拱顶的商业街。 进入春假之后,即使在平日的白天街上也有不少人。除了跟仲丸身上的一样的樱色衣服,柠檬色的t恤衫、翠绿色的衬衣、白色的胖次,各种各样的颜色映入眼帘。当然,为了掩饰住店面冬天的不景气,很多店都拉下了百叶窗。即使这样,在刚刚度过冬天的时日里,街上还是展现了些许回暖的气息。 一直走着的时候,仲丸如此说道 「那个,现在有点事很在意,可以问你吗?」 「如果是关于甜品的事,我并不很喜欢」 「不是那件事啦」 仲丸好像有点生气。 「并不是那个……去年,我叫你到教室来的时候。小鸠酱,说实话,那个时候了解我么?」 我稍微有些吃惊,居然现在才问我这件事。虽然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但我却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我连仲丸的名字都不知道。(177) 但是,这时可不是发挥正直这种美德的时候吧。 「因为是同班同学嘛,当然认识」 「这样啊。只是这样么吗?」 「嗯。」 现在到底还要说些什么呢,我狠狠的挖掘着自己的记忆,但什么都没挖出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指的就是这么回事吧。 「只是这样而已」 只用如此简单的一句话来回答可能略显薄清,我又加了一句 「当然现在,已经知道你的很多事情了呢」 我说着的时候,好像被人敲了下后背。我突然发现,仲丸意外的也会害羞呢。 红灯。很多人都停了下来聚在一起。仲丸顾忌到周围的人,不再说话了。信号灯变成绿色的同时响起了「请通行」的声音,站的人群开始散乱的穿过人行横道。这时仲丸再次开口问道 「这样的话,你面对并不了解的我的告白,为什么同意了呢?」 终于来了么? 由于是边走边说,仲丸的声音很轻。我向仲丸的侧脸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她也在偷偷的看着我。眼神的交汇使谈话变得严肃起来。 之后仲丸转头看向了道路的前方,露出了春天一样舒畅 的脸色。而我也很舒畅的回答道 「我在放学后的教室里,从距离观察以及互相的交流中,觉得你真是个不错的人呢」 「不错的人,吗」 像是喷出来一样的笑声。 「说的很好听呢,小鸠酱」 确实说得很动听。但要是如实来说,大概只能是「因为没有拒绝的理由」这样的回答。但我不能这样回答,就算再多说几次谎……而且,大概这也是双方都会做的事吧。只是我被人撒谎也太不公平了。对仲丸来说也是一样,如果没有被别人说谎就无法取得平衡。虽然我也并不是很想知道,但问一下的话也满有意思的。我问道。 「那么,你当初什么会对我告白呢?」 我从仲丸身上看不出丝毫动摇,就像是在这在半年里一直等着我问这句话似的,她马上就做了回答。 「因为当时你的脸很奇怪」 是这样啊。虽然我并不是颜艺的专家。 虽然我们又遇到了一个信号灯,但这次是表示通行的绿灯,从某种传来了「请通行」这样的声音。 「……男人嘛。世间有很多人都会对男人有所偏好,像是『说着很疲倦的时候看上去很帅气』之类的。我第一次见到小鸠酱的时候大概就是这样的心情。你的前女友,是叫小佐内吧?那个人也是,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缺点。可爱是很可爱,但稍微有点土气」 虽然她对我的认识有些奇怪,不过随她怎么想吧。 「但也不完全是这样。虽然感觉你不算是很轻浮,也不能说是冷淡,警戒心还很强,但是怎么说呢,作为童贞的人警戒心强一点我也并不讨厌。要是猜测一下当时的你为什么会露出那样奇怪的表情的话,大概是刚刚和女朋友手分吧。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简直是故意表现出自己是在说谎一样。 仲丸本来表现的就像是在说实话一样,而且我也不知道她会有什么撒谎的理由。也就说是仲丸喜欢奇怪的人,而我看起来正就是一个奇怪的人,她想表达的似乎就是这么回事。(180) 不不,怎么会呢,那种事。我大声笑了起来……对装作小市民溶入周围的集体,我本有着充足的自信。我的拟态难道如此不堪么? 我小心翼翼的向她问道。 「你的朋友也说过我很奇怪么?」 仲丸不知为何,睁圆了眼睛 「唉?小鸠酱已经注意到了么?」 「是这样啊,呐。我以前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很奇怪」 仲丸尖着嘴笑了出来。笑声越来越大,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起笑起来。我只知道,仲丸应该也有些奇怪。虽然,在这半年里,我也把她归入了小市民俱乐部的一员。 仲丸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她用手擦到了眼泪,然后用又拍了拍我的后背 「不要担心!这样看待小鸠酱的大概只有我。要是我问别人『小鸠不是很有趣么?』,大概只能得到『他很普通嘛』的回答吧」 嘛,这样就太好了。 这个话题就在我像笨蛋一样被嘲笑了之后结束了。要到三夜估计还要走很久,再走一会的话,应该就离名叫<粉笔>的咖啡店很近了。这家店并非是小佐内告诉我的,而且我从堂岛健吾那得知的。但是还是不要由我来主动提议比较好吧。刚刚因自己的迟钝而被批评,就算是我也能察觉到这种事。 「要去哪里呢?」 仲丸稍稍考虑了一下 「前面能到水族公园,咱们去吧」 也没什么别的事,去哪里都无所谓。 我们走在有拱顶的商业街上,空中的横挂的柱子上能看一个表盘很大的正在运转的时钟。我无心的注意到正在工作的时钟两侧突然出现了几个乐队人偶。我想告诉给仲丸,就拉了下她袖子,指给她看 「你看」 「……啊」 拿着小号的人偶、脖子上挂着鼓的人偶还有拿着三角铁的人偶。戴着三角帽的人偶看上去已经使用了很久了,它们被整齐的排列着,高亢的演奏着音乐。已经三点钟了。 虽然好像听过,但曲名却已经忘记了。由于是乐队演奏,音阶都掌握的很精准,但是音量稍微有些大的让人烦躁。即使是走在旁边的人说的话似乎听不清楚,我们沉默的从那个时钟下面穿了过去。 过了一会,最后的声音也消失了。(182) 许多店的墙壁上都贴着我们刚刚参观过的版画展的海报。我正想转过头去看仲丸的时候,她却说着「这样说来」先开口了。 「这样说来,你听我说过么?」 「什么事?」 「哥哥家里曾经进了小偷」 喔,这下可麻烦了。仲丸这样说的话,肯定是想向我这个没什么才能的小市寻求帮助吧。我稍微调查了下说话的姿势。 「我没有听你说起过。你的哥哥也喜欢拼图游戏么?」 「我才没有说过!那样的话……」 我们俩同时放缓了脚步,这样说起话来会轻松一点。 「哥哥现在横滨上大学。虽然我去看过他一次,但他住的公寓完全看不出生活的迹象,明明有家里给的生活费但仍然每晚在家庭餐厅打工,早上则是做报纸配送的工作,公寓才会变成那样。我将来要是上大学校也要自己租公寓的话,绝对不要变成那个样子。我要是能找到二层以上、有专用的厕所和浴室的公寓就好了。小鸠酱,打算上大学么?」 「大概会吧。之后呢?」 「他好像由于和奇怪的社团一起合宿,公寓里那三天左右都没有人。好像是去了新泻吧。他们晚上一起乘车出发,一个晚上互相轮流开车。我也想参加一次这样的合宿舍呢。考下驾照,和朋友一起。啊,当然小鸠也一定要来。 然后,他回到公寓之后就发现玻璃被打碎了。当然是从外面打碎的。被破坏的地方,怎么说呢,还有插钥匙处的把手上也有被破坏过的痕迹。屋子里书和cd杂乱的堆在地上,通行都很困难,他马上就发觉是遭了小偷。哥哥很喜欢金属乐队,公寓也放着很多十分珍惜的cd,所以十分的着急。但他为了掩饰房间的杂乱,在叫来警察之前,把房间打扫了一下」 也没错吧,虽然会给搜查人员添些麻烦。 我们从主街转到了楼群之间的小路上。小路之间本来就是相通的,我们牵着手,像是短期旅游一样慢慢的走着。这条小路上除了我们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虽然叫了警察,但是由于不清楚有什么被盗了,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哥哥再次回到公寓仔细的确认了少了些什么,最后终于注意到了。小鸠酱,你猜是什么被偷了?」 像是让我确认她哥哥受到多大损失一样的提问。 这样的话,我回答道 「应该是什么都没被偷吧」 仲丸微微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的?」 这种程度的事情并不值得惊讶。我轻轻的竦了竦肩。 「没有损失,真是太好了」 「嗯。嘛,虽然是那样的说」 「大概窗户是被什么东西撞碎的吧,并不存在什么小偷。关于房间乱作一团,你之前不也说过你哥哥总是随意乱扔东西么。」 我说完之后,仲丸笑了起来,说了好几次「你是这么认为的啊」。她的笑法稍微挫伤了我的自尊心。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有」 「房间乱作一团确实是哥哥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有人闯入了哥哥的公寓也是事实。窗户有两层,而且挂着窗帘也被拉开了。如果玻璃是被球之类 的东西撞碎的,窗帘没可能也被拉开吧」 会怎样呢。 确实,如果玻璃是由于意外而被打碎的话窗帘是不会打开的。但是仅凭这一个理由并不足以断定「肯定有人闯入了」。有可能窗帘是被风吹开的,而且也有「虽然进入了房间,但并不是非法闯入」这样的可能。 仲丸和我不一样,她不是能够细心考虑问题的类型。 但是即使这样,我对她的判断也有些不能释怀。恐怕仲丸已经知道是谁进入了她哥哥的房间。由于已经知道了才用如此肯定的语气对我说了刚才的话。 就是说,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我已经对寻找真相、挑战谜团这样的事情不感兴趣了,而且想尽量离谜团远一点,不要被牵扯进去……不对,不是那样的。请不要露出失望的神情。 我马上掩饰的笑了笑。 「说的也是呢。那样的话,可能真的有人闯入了呢」 我现在应该保持笑容,对恋爱对象发起的无聊话题也要表现出有兴趣的样子。不过,要是能够如我所愿,作为小市的休息日在这里就告一段落就好了! 「嗯」 仲丸点了下头。 「但是,实在是太过分了。警察觉得哥哥没有受害,说着『有什么新情况的话及时联络』就回去了。不要开玩笑了,就算是什么都没有被盗,但玻璃已经被打碎了啊。虽然能够拿到公寓的保险金,但还是要承受一定损失的。这样的损失要是由自己承担的话,就像是切腹自杀一样。你知道么,玻璃可是很贵的。不久之前,学校的玻璃不小心被打碎了,花了好几万日元。好几万日元啊!」 「这样啊」 是从那个方面来考虑的呢。就是说…… 「然后」 像是故意妨碍我思考一样,仲丸涛涛不绝的说着。 仲丸在叙述小偷事件的话里,还夹杂了许多其他的信息。比如想要一个卫浴分离型的房间、拿到驾照去旅行,还有学校玻璃被打碎之类的事情,怎么来看都已经偏离了主题。害得我无法一边听一边整理思路,有些混乱。 我选择性的整理着情报。 「哥哥好像已经认栽了。但是,打碎玻璃闯入房间,虽然什么都没被盗,但已经是够让人讨厌的事情了吧。而且再怎么调查也没找到任何线索。确实哥哥有笨拙,还有点吊儿郎当,但对这样的事情丝毫没有萌生恨意,我觉得非常的奇怪。 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同样让人感觉到讨厌,哥哥就这样敞着窗户睡了一晚上,最终注意到了一件事情。小鸠酱,你知道是什么吗?」 自己的房间有别人闯入的迹象,但没有任何东西被盗。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呢? 要是我的话,就先拿改锥把插座的外壳打开检查一下。 「我担心会有盗听器」 仲丸又皱了下眉,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嗯,哥哥也是这么想的」 仲丸紧盯着我的脸。什么都不会发生吧……大概 「……小鸠酱,以前真的没听我说起过这件么吗?」 「真的没听说过」 「这样啊」 仲丸好像还没有释怀。我本来是想说「就算我之前什么都没听说,这种程度的事情也是能够推理出来的吧」,但看着她的样子,我把后半句吞了回去。 「嘛,这就好。但是哥哥房间的插座在一个组合音响后面,而且比想象中要重得多。由于那个东西并没有被移动过的迹象,所以我觉得应该不会出现盗听或是盗摄这样的事情。哥哥那天很早就到房东那里去商量,但由于房东之前不久也去旅游了,完全不知道哥哥遭受的事情,所以只是玻璃赔偿费的问题就说明到下午……你猜之后哥哥回到公寓时,是谁在等着哥哥?」 这次好像无法立刻回答她了。 仲丸特意问我的问题是,等待着从房东处回来的哥哥的意外人物是谁。在仲丸的描述中,出场人物并不多。她的哥哥,社团的同伴,警察,房东,当然还有仲丸。 但是,真的很令人意外。和刚才的话题有联系的人物,只有一个人。 「可能是」 「嗯?」 「唔……」 犯人吗? 我本打算这么说,但在最后关头吞下了如此危险的话。 仲丸的心中似乎有些疑惑。我觉得,如果我「恰当」的回答出仲丸提出的问题,她肯定是不会感到高兴的。这一点只要将她现在的表情与我以往的经验相对比就能很清楚的得知。虽然我已经将以往失败的经验牢牢的记住了,但似乎并没有完全的理解。真是的,仲丸说的是对的,我说不定真是一个迟钝的人。 这里并不应该说出「正解」。升入高中已经两年了,作为小市民要懂得从生活中学习。小市不应该过于「恰当」的对别人的话说做反应。虽然并没有人这样教导过我,但从和她的交往经历中我也能够知道这是大忌。 所以我又不得不撒谎了。 「唉。果然想不到呢」 我说了这样的话。 马上,对话的另一方就发出了闪亮的表情。 「想不到吧!那个,怎么说呢,就是犯人!」 「啊,这么可怕」 「是吧,是吧!」 我无心的随着附和着。仲丸接着说 「由于犯人在哥哥房间的门口站着,哥哥还以为是送货员。但是当哥哥问了他『有什么事么』之后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这个房间有人住么?报歉,闯入房间的就是我』他回答道。哥哥吃了一惊,虽然并不是什么伟大的事情,哥哥并没有表现的很强硬。真是可怕呢」 我很清楚这种可怕。平白遭受了无妄之灾,打乱了自己平稳的生活,有理也无所诉说……所以古人说的好,当君子比当小市民更加危险。 我们走到小路的尽头,来到了大楼环绕的广场。虽然漂亮的书写着水族公园的名字,但实际上只是一个市民广场而已。这里的步行道路也十分烧钱,广场全部都铺着瓷砖,正中央还有一个喷泉。喷泉的中间有三个天使在吹着小号的雕像。 「真是阴暗的人呐。如果是开朗的人最开始就会这么做的吧?是吧。而且并不仅仅是阴暗,感觉上还有些神经质,肯定挂着一张看上去就觉得是神经质的脸。但小鸠跟他是不同的。班里也有像他那样的人吧?」 「……有么」 我基本上记不住班里同学的名字,所以也没有办法回答她。仲丸却像是有些开心的说道 「土井不就给人那样的感觉么?」 「土井君么,啊,确实,是那样也说不定」 我说出口的时候才发现说不定土井是一个女生。嘛,好像仲丸没有察觉到,所以也没什么关系。 「而且呢,那个犯人毫无顾忌的说着这样那样的时候,哥哥却稍微有些急躁了。要是对方用强的话拿出菜刀吓唬他不就行了,所以哥哥应该更加冷静点才对。既然对方是小偷的话,就应该像对待小偷问话一样去面对他。可是之后居然会变成那个样子。仔细想想的话实在是十分愚蠢。那个小偷盯着哥哥的时候,哥哥应该表现的更加愤怒的说些『请说明一下为什么打破我家的玻璃』这样的话……但之后,犯人之后却说了奇怪的话。小鸠酱肯定想不到之发后了什么吧?」 如坠云雾之中就是用来形容现在这种情况的吧。仲丸果然什么都知道吧,请不要再让我推理了! 当然,我是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大概,是那么回事吧。 这里后,似乎有某种不幸向我袭来。 在水族公园的喷泉中间的三座天使像。从小号里喷出的水,在空中形成了七色的彩虹, 还发出了微微的声响,像是在为喷泉伴奏。 虽然也许只是很小的演出,但天使吹奏小号的样子还是让我联想到了默世录中的世界之初。 我把注意力从喷泉上移开,小市的觉悟可不是几根吹不响的小号所能击败的。 「之后肯定是」 只要把情报进行简单的分析,就能很清楚的得到答案。 仲丸的哥哥一个人住在公寓里。 哥哥的房间很乱,也很小 哥哥的房间在一层。 哥哥加入了某个社团,某个深夜出发去了新泻。 三天后回到房间的时候,房间的窗户被打碎了。(192) 房间里书和cd乱的满地都是。其中也有很贵重的cd。 哥哥是金属音乐的追随着。 哥哥有房间里有组合音响。 初步推断房间里没有被安装盗听器之类的东西 打碎的玻璃将从公寓保险金里支付赔偿。 犯人说出了自己身份。 还有…… 妹妹很清楚的说了哥哥笨拙、吊儿郎当。 哥哥晚上在家庭餐厅打工。 哥哥早上从事报纸配送的打工。 房东在哥哥走后不久后也出去旅行了。 而且还有一些暗示性的线索。将这些综合考虑的话,答案就不说自明了。真是麻烦的事情。 「之后,犯人肯定是说了他只是想关掉房间里的组合音响吧」 犯人并没有偷东西。 但是他有着必须进到那个房间里去的理由,而且是无法等到哥哥回来之后的非常事态。 认真思考的话,可能是失火。哥哥出门期间,如果房间在夜里突然着火,这就一个非常紧急的事态。肯定就会有人打碎窗户进去灭火的吧。但是如果是关着窗帘,房间里看上去应该就像是在用火做饭一样。而且如果真是火灾,刚才仲丸对我说的话题就不会是「奇怪的小偷非法闯入」,而是「避免了危险的火灾」了。 并不是失火。但是毫无疑问,还有类似的必须要进入房间的事情。 犯人挺着胸膛出现在哥哥面似乎并不是来让哥哥感恩的,从刚才仲丸说的字里行间就能感受得到。这样说来,也不可能是听到了瓦斯泄露的鸣笛的非常事态。如果犯人是因此才闯入了哥哥的房间,那他就是哥哥的恩人了,就不会演变成如今「奇怪的小偷」这样的话题。 如果是漏水呢。浴室里漏出来的水不可能会流到还在新泻的哥哥那里。但是哥哥的房间大概在一层,不可能出现楼下住户听到了漏水声音这种事情。 推理到这里,最奇怪的就是声音。很大音量的声音在晚上肯定会传播的很远。响了整整一天的话也会让人觉得很烦躁。然后有人叩了哥哥的房间却发现没人。如果是我,肯定是无法忍耐着什么也不做。 哥哥的房间很小,所以我觉得隔壁也不会太厚。 而且,哥哥在晚上和早晨都有打工。早晨毫无疑问为了早起要设定一些叫醒装置,这样才比较自然。时钟吗?还是手机里的闹钟?哪个都是可以的吧。 但是组合音响一般也都有定时功能。 「时钟」和「组合音响的定时功能」在提供叫醒服务上并没有明显的不同。但可选的铃声幅度方面却有着本质的差别……所以,如果放置不管的话,就会出现此次的事件。哥哥房间的时钟估计早就没电不动了。但那个组合音响,按照哥哥的设定,只要没有人按停止键就不会停下来。 深夜就出发的哥哥,并没有关掉每天叫自己起床的组合音响的定时功能,这样的话在这三天里,组合音响里的金属音乐就真的绕梁三日、不绝于耳了。大概金属音乐不会像喃喃自语那样轻吧。音量应该会很大吧? 那个「有些神经质的男人」大概忍耐不了这种音乐吧。说不定为了和平的进入哥哥的房间表达抗议还找过房东。但刚好房东也出去旅行了,与其不得不连续忍耐这样的噪声三天……所以犯人才打碎了玻璃闯了进去么?犯人恐怕是同一栋公寓的居民。而且他也考虑到了打碎玻璃的赔偿费反正大部分可以用公寓的保险金来支付。 而且还有一些暗中的线索支持了我的这一推理。或是说,我的推理也正是源于某些暗示。 仲丸是说着「这样说来」引起了此次话题的,那时我们所在的场所有很多版画展的海报。说不定她就是在那时想起了喜欢玩拼图游戏的哥哥的事情。 而且我会对推理中的某件重要事物产生深刻印象也因为那个地方。 那个非常吵的时钟。 我发出了小声的叹息,但叹息的声音完全被喷泉的声音掩盖住了。 仲丸停下了脚步,朝我看了过来。她的表情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怀疑。 我从刚刚的自我陶醉中苏醒过来,不禁打了个寒战。在对很多人来说都有着重要意义的初中时代,我本以为会有人认可我的才能,但是事实并非我料想的那样。从那时开始,我自身的立足之处已经崩塌了。 我本来已经决定在变得孑然一身之前成为一个普通小市民了。 果然是我自己过于自负了。我现在心中想着的只有为什么刚才随随便便的就说出了那句话。但是,更为关键提,我果然还是没有改变。怎么办。这样的话我又会被卷入麻烦的事件当中,说出一些奇怪的话。而且我身边也没有会对我伸出援手的人。 我已经话可说了。 我并不是不知道在仲丸面前应该做出怎样的表现。这次,我非常确信自己肯定是被讨厌了。既然我们的关系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还不如开门见山的说个明白。 仲丸凝视着我,但突然就笑了出来。 「果然,我之间跟你说过这件事呢。」 「……啊,嗯」 今天里我的最大的转机,并不是破解了有关小偷的谜团。刚刚仲丸对我说的话简直如同天使的声音一样美妙。我像是紧紧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绳索一样,拼尽全力的挤出了笑容。 「是呐。以前全部都听你说过,刚刚才想起来」 窗户被打破的哥哥,似乎空敞着窗户过了一夜。这样说的话,恐怕这是去年夏天发生的事情吧。最迟也不会超过秋天吧。 事情已经发生了如此长的时间,把我的失言挽救了回来。然后,我为了掩盖过去,说道 「呐,下次去哪玩呢?」 这时,从天使的小号中喷出来的水柱落了下来。 3 在每个月第一周召开编集会议是新闻部的惯例。 春假终于在四月份结束了,学校也沉浸了在新生入学的紧张气氛当中。虽然新闻部偶尔也会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打破以往的惯例,但在新学年中第一次紧急召开编集会议却是出于很特别的理由。对于这个理由,我比谁者要清楚。 在开学典礼当天发放的『船户月报』并没有刊登连续纵火案的「原因揭秘」。我在最后关头把报道换掉了。 (四月七日 船户月报 第八版专栏) 诸位新生,恭喜入学。船户高中对大家的到来表示衷心的欢迎。 新闻部从去年秋天开始就一直在追踪报道着某个事件。为了向新入学的各位介绍其中的经过曲直,这次专栏特别的对这个事件进行了总结。 十月十三日,叶前的某空地上发生火灾。引起火灾的是堆积成山的刈草。万幸的是由于草中含水量较高,火势没有扩大,乃至消防车都没有出动。 十一月十日,西森的儿童公园发生火灾。只有垃圾箱起火。旁边的土里还残留着些许灰烬,火势同样没有扩大。从这次起火开始,连续火灾事 第四章 可疑之夏 网译版 翻译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1 (五月一日 船户月报 第八版专栏) 本专栏持续追踪报道的连续纵火案的罪犯的魔手还没有停下。四月十二日,华山商店街的某处又发生火灾,起火的是放置在公寓停车站的一辆小型摩托车。发生火灾的住宅区人群十分密集,可以说此次事件比以往的更为严重。万幸的是,由于很快出动了消防车,没有酿成更大的灾难。我们新闻部将把此次事件作为连续纵火案的一环开展严密的调查。卑劣犯人的踪迹是无法掩藏的。如果这是其他犯人愚蠢的模仿犯罪,我们是可以通过某种规则判断出来的。但是,如何才能阻止这一系列的连续纵火犯罪呢?下一次的作案地点恐怕不是在上之町一丁目就是在上之町的二丁目。难道我们只能这样坐视不管么? 这次报道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毫无疑问,读者变多了。 以前『船户月报』发放的当天,教室的垃圾箱都会被塞的满满的。这个月虽然也差不多是这样,但已经能看到不少读着报纸的学生的身影了。 印刷准备室的来客人数也增加了,有抱着「不小心把报纸扔掉了,能再给我一张么」这样目的的学生,还有想要入学前的以往刊号报纸的新生,有两个女学生还十分惊讶的问 「为什么你们会知道下一次的犯罪发生地?真奇怪!」 这样和现在已经不在学生指导部的新田一样的问题。当然,我们以这是报道制作上的秘密为理由,很礼貌的把她们劝了回去。 连续纵火案的逻辑不仅在部外是绝对的秘密,即使在部内我也一直彻底的保密。 表面的理由是为了防止模仿犯罪。堂岛部长所言极是,如果出现按照『船户月报』的报道进行的模仿犯罪就麻烦了。但是,这当然不是我保密的最重要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大概大家都知道的吧。 我希望让大家关注的时间更长一些。 进入五月之后,我开始制定新闻部的新体制。 大概是受到了报道的煽动,很轻松的就确保了新入部员。一共有五人。 虽然我原本以为会有更多的新部员,而且入部的五个人全都是男生也有些遗憾。如果有女生入部的话,说不定能更好的拓展新闻部的视野,但既然已经这样就没办法了。 说起来曾有一个女生来新闻部咨询过,如果强行挽留的话也许可以留下,但最后还是没有强行挽留。继堂岛前辈退部后,门地也马上退部了。他的这一选择,对我和门地双方都是最好的结局吧。 作为部长我召开了第一次的编集会议。在会上宣布施政方针也应该是我作为部长的义务吧。我注视着五名一年级的新生以及五日市,慢慢的说道 「在开始编集会议之前,还有一件事要说明……现在,新闻部正站在一个岔路前。直到前年,『船户月报』对大部分学生来说都只是每个月不知何时放在桌子上的纸屑一样的东西」 我沉着地说着,为了更好的表达我的心情,语气也变得强硬了些。 「去年,这种情况有所改变。而这种改变能否持续下去、船高的学生能否对『船户月报』保持兴趣,就要依靠各位新入部员的活跃与努力了。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你们要熟悉熟悉基本的报道工作。在这之后,你们就要互相配合,全力以赴,寻找能够吸引读者的报道素材」 新入部员们都露出微妙的表情听着我的宣讲。虽然不知道哪些人是以后能派上用场的,但能够保持沉默听人说话还是很不错的。 「你们知道现在『船户月报』正在追踪报道连续纵火案么?」 大家都轻轻的点了点头。 我停顿了片刻,又宣布了今年的活动目标。 「新闻部要阻止这一犯罪行为……如果有可能,还要逮捕犯人」 活动室里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嘈杂声,好像新入部员们都没有想到新闻部会要做到如此程度,其中的一个人有些害怕的问道。 「那种事情,能做的到么?」 「能做到」 我如此肯定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了六个文件夹。一百日元就能买到的很便宜的文件夹,虽然是用部费来买的,但也没什么问题,毕竟比起复印来还是要节约一些。 我把文件夹发给了部员。 「这里面有我一直以来收集的全部资料。由于都是黑白复印的,所以有些图片可能看不太清楚。只要有了这些资料以及你们全员的帮助,我们肯定能够阻止犯人犯罪的」 大家哗啦哗啦地翻着我给他们的文件夹,五日市有些吃惊的说道 「这些全都是你一个人复印的么?还真是有毅力呢」 复印这么多份确实是一件相当重的体力劳动,虽然当初想找氷谷帮助,但稍稍考虑到自己的面子后,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文件夹里的资料包括以往各期的『船户月报』、现场照片以及现场调查时的感想。虽然也有证言,但直到现在证人也只有园艺部的里村一个,而且其他报纸当地版以及社会版中对纵火事件的报道在文件夹里也全有。当然,作为犯人行动指南的『防灾计划』的必要部分我也复印好放了进去。 「这就是我所掌握的全部信息了」 我的这句话到底包含了怎样的意义,一年级的新生想必是不会明白的吧。即使在三年级的部员还在的时候,我都没有把这些资料全都拿出来,因为如果让堂岛前辈和门地知道了我的全部想法就好像我输了一样。我讨厌这种感觉。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我不得不让新闻部的全体部员都成为我的手足,不能再对他们有所隐瞒。话虽如此,我并没有说明把犯罪规律隐藏到现在的理由,则是因为这应该是一年级生靠自己察觉到事情……如果我把这些资料都拿出来后他们还是察觉不到,那就实在没办法了,只能认定他们是派不上用场的家伙了。 「确实在本月刊上报道了下一次作案地点是上之町」 一个戴着眼睛的一年级生说道。虽然作为新闻部的部员阅读船户月报的最新刊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刚才所说的并不准确。我发出低沉的声音进行订正。 「是上之町的一丁目或二丁目。不会在三丁目发生的」 「为什么?」 「你啊…是叫一畑是吧。只要读了这个文件夹里的内容就能明白的吧」 我又环视了一遍全体部员,有些人刚刚才开始读文件夹里的内容。我握紧放在桌上的拳头, 「理由的话大家之后自己确认吧,下次的纵火现场肯定是上之町的一丁目或二丁目。而且犯罪的时间也是可以预测的」 一年级新生们的视线再次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五月九日星期五的深夜,恐怕会在零点之后,所以严格来说应该是五月十日星期六。那个时刻,纵火魔会再次出现。我们有七个人,肯定能行的」 比起其他一年级新生,五日市不愧更有经验一些。他拿出了我给他的文件夹中的木良市地图,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一边小声说道 「一丁目和二丁目,虽然说起来像是很小似的,但从地图上来看还真是片广阔的区域呐」 某个一年级生说道 「因为一丁目和二丁目位于町的正中心,所以一直都让人感觉很广阔呢。只有七个人的话,不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 虽然这种轻佻的口气让我有些生气,但我不得不认同这也是事实。上之町确实地域广阔。所以就像『防灾计划』中所规划的那样,木良市消防局的上之町分局的负责区域并没有覆盖三丁目。 「也是呐。所以 我们只要对放火魔的纵火对象进行集中的监视就好了」 「为什么选定在这样的时间和地点纵火,我完全不理解啊!」 戴着眼睛的一年级生大声的喊道,我有些满足的点了点头。 「大体是从取材和思索中得到的结论……而且你刚才所说的也不准确」 我对参加的第一次编集会议直到现在仍然印象深刻。我舔了下嘴唇,慎重的说道 「刈草堆成的山,公园的垃圾箱,废材,放置的自行车,放置的汽车,停车牌旁的长椅,公寓旁的摩托车。罪犯是按照这个顺序来纵火的……大概这个顺序可以说是越来越靠近生活空间吧。换种说法的话,就是犯罪越来越凶恶了。」 新生们显得有些动摇。我一个劲不停的说着。 「就是说,有可能会发生比公寓的停车场处停置的摩托车起火更大的火灾。」 「那就意味着……?」 五日市问道。 我耸了下肩。 「嘛。具体的目标还无法确定,但有了这个规律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吧」 我笑了笑,部室里紧张的气氛也一下子缓和起来……说起来当初堂岛部长在的时候,他作为部长一次都没有像这样主动地缓和气氛。 好的,我能行的。我轻轻的拍了下手。 「船户高中新闻部建立不朽的业绩,要由我们自己亲手来创造。我们先来交换下联系方式吧」 之后,五月九日星期五的深夜。木良市上之町。 潜伏在街角阴影处的我,手机连续收到了几条邮件。 一畑发过来的『我正在二丁目的三叉路附近』。 一年级的本田发过来的『到达预定位置了』。 同样是一年级的原口发过来的『ok了』。 还有五日市发过来的『一丁目的上之町十字路口附近』。 我原本要求他们做好准备后把现在的位置发过来,但遵从我指示的只有一畑和五日市。听到了我的话但没有理解么?……嘛,就这样吧。今天晚上最重要的不是头脑,而是眼睛。 原本我打算靠七个人来挑战监视整片区域,但是收到的邮件只有四个。编集会议后,有一个名字还不知道的一年级生,有些焦急的说道 「我没想到会是这么严肃认真的活动。我想退部」 我也没再挽留。 然后还有一个人虽然没有退部,但没有来参与这次的监视任务,好像家里看管的很严。上之町有一条繁华的商业街,深夜还在此处徘徊的话会有被教导的危险,所以我也不好再对他说什么。不能因为自己的理由而勉强把别人拉过来吧。 巡视的工具是自行车,只靠徒步的话是完全不够用的。 只是盯着一个地方看会显得有些奇怪,所以我们都制定了自己的巡逻路线。我走完了住宅街的道路,又穿到了另一条旁路上。很宽广的十字路口中央像是公园似的整洁,白色的杆子上高高的挂着一个时钟,时针指的着时间是十一点四十七分。快要到零点了。我监视着高架路的桥下面。我本打算对高架路沿线的下面进行警戒,但由于街灯很昏暗,而且旁边也没有商店,所以最后只是持续的关注着被围栏圈起来的空地和停车场,实在是感到有些不稳妥。我们是抱着逮捕纵火魔的目的来此处的,要是自己反而被当成夜间游玩的坏孩子抓起来就坏了。所以我并没有靠的太近,只是在远处看着。 按照巡回顺序,我沿着旁路慢慢的前进,又回到了住宅街。这是一圈大概十分钟的路线。旁路上虽然有时也会出现卡车或是值班的人,但整个住宅街已经全都陷入了沉睡当中。 第一次巡回的时候,我很仔细的检查着周围有没有会被放火的目标。明天好像是垃圾回收日,垃圾放置场上能看到很多的垃圾袋。而且有一个公寓的玄关前还放置着旧报纸和瓦楞纸箱,这家的主人是不知道连续纵火案么?还是说即使知道也不觉得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果在这里纵火,最坏的情况下整座公寓都会被烧毁吧。在一个很小的十字路口处立着写有「此处发生了交通事故 请目击者提供情报」的牌子。一眼看上去,牌子像是塑料,这也是可以点燃的吧。 我持续的观察着的时候,喉咙里发出了很讨厌的声音 「唉?」 深夜之中,从转弯反光镜中突然反射过来红色的光线。 不是火。是回转灯。装有回转灯的巡逻警车慢慢的在狭窄的道路上前进着。 我吃了一惊,然后有些生气。警察也在巡逻吧。虽说这可能只是警察日常性的工作,但也有可能是意识到了连续纵火案才进行的巡逻。 不论是出于哪种理由,如果犯人被那么明显的光线照到,肯定是会放弃作案吧。不用说,如果纵火犯什么都不做,不论是照相还是逮捕都无法完成。 「……快走开!」 我恶毒的说了句。 我还有一个不希望被看到警察的原因。不管怎么说,即使我们抱有再怎么正当的理由,在大人看来也只是深夜徘徊的高中生,被警察发现的话也挺不起腰来。 巡逻警车在朝我过来的路上转弯了,并没有再接近我,大概警察没有注意到我吧,我是被转弯反光镜救了呢。 我又按照巡回路线前进起来。如果那辆巡逻警车还是那样四处乱跑,今晚的计划可能就要落空了。 已经是五日的上旬了,但晚上还是有些冷。是天气又变冷了呢,还是只有今晚特别的冷呢?由于骑着自行车,迎面而来的风狠狠的切在我身上,即使穿了一件防风短外衣还是有些难过。在路上,我受到自动售货机处的光亮吸引而走了过去,但是商品全都是「好凉—啊」。好像旁边沿线有一个便利店。下次巡回的时候买点温和的东西吧。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再一次回到了出发点。 「……呼」 我轻轻了叹了口气,开始了第二次的巡回。 如果行进的太快,可能会错过一些东西。我一边慢慢的骑着自行车,一边想着其他同伴的事情。如果出现什么异状会给我发邮件通知,要是情况很紧张就会马上给我打电话,可是现在手机还没有任何反应。虽然并没有觉得无聊,但只是骑着自车到处乱逛确实也没有什么意思。我开始玩弄起手机来,发了一封邮件。 『我正在上之町一丁目的巡回中。关于犯人逮捕,你有什么建议么?』 邮件的接收人是氷谷优人。本来我也想让他来帮忙此次行动的,但他却回答道「如果是我抓住了犯人,那变成我一个人的功劳了。我不能无视新闻部、也就是瓜野脚踏实地努力的结果,而做出这样的事情」。他说的在理,我也十分感谢氷谷的远见。 我发送邮件的时候,也看了眼送信时间,这让我知道了现在已经不是五月九日的星期五了,而是已经进入了五月十月星期六。 我等了几分钟后还是没有收到回信。虽然我并不经常向氷谷发邮件,但他在我的印象中并不是那种回复很慢的人。嘛,已经快到一点了,说不定他已经睡着了。我刚开始有这种想法时,就收到了回信。 『即使没成功抓住也会是个很好的夜晚吧』 我觉得他好像会错了意,就又发送了一封邮件。 『对我来说这是很紧张的一个晚上。没抓住?』 我发送完邮件后就再次骑上了自行车,双脚蹬着脚踏板的时候想到了「还没捉到狐狸就开始考虑狐狸皮能卖多少钱」这个俗语。被别人这样说的话,我也无法否认。我想着是不是应该再发一封「如果不抱着积极的想法,就无法在这么寒冷的晚上继续巡逻下去了」的邮件,骑着自行车等待着氷谷的回复。 我穿过旁路来 到了人行横道,向上仰视着十字路口前白色杆子上挂着的时钟。十一点四十七分,已经快到零点了……不对,很奇怪。我刚才就发出过这样的感想。我觉得我手机上的时间应该是不会错的,这样的话就是那个时钟出故障了。本来是为了门面而像公园一样设置了那个时钟,但好像设施管理却没有到位。 是穿过这里去高架桥下面巡视好呢,还是沿着这条旁路骑着自行车去刚才看到的便利店好呢,我有些困惑。就在我注意到面前的红灯时,手机振动了起来。我本以为是氷谷回复的邮件,但振动却一直没有停止,我才想到是有人给我打电话,于是慌忙的从自行车上下来取出手机,来电人处写着我完全没有想到的名字。 「小佐内由纪」 小佐内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接到正在交往的女朋友的电话,当然无论何时我都会感到高兴。我现在也是没出息的把喜悦全都表现在脸上了吧。以前有过这种经历么?我一瞬间重新考虑了一下。在深夜接到小佐内电话这种事情之前从来没发生过。不对,邮件暂且不说,我好像从来都没接到过小佐内打来的电话。 小佐内是有什么事找我么? 我的双手冷的无法想象,再加上慌张,一时间甚至无法按到手机的接听按钮。在此期间,手机一直振个不停,直到我接通电话时已经不知道响了多久了。我猛吸了口气,说到 「……你好」 「啊,瓜野君,终于接了呢」 手机里传来了比我想象中更开朗的声音,似乎不会通知我什么不好的事情。 「有什么事么?已经这么晚了」 「嗯。我觉得你肯定还没睡」 要是平常我是很注意早睡的,虽然小佐内也没可能知道这点。 「我是还没睡,有什么事么?」 「我呢,正在读书……瓜野君应该还没睡吧,现在正在做什么呢,我想猜一猜」 听上去像是在恶作剧的声音。我扶着自行车慢慢的在旁路上走着。 「那就说来听听吧,虽然我不认为你能猜到」 『这样啊』 这时有一辆大型卡车从我的身边驶过,好像引掣声和轮胎声也从电话里传到了小佐内的耳朵里,能够听到她好像在小声的窃笑着。 『我倒是觉得大概能猜中呢』 「请吧」 「那个呐」 小佐内缓了一口气后 『……在上之町,巡逻中』 我停下了脚步。 这时又有一辆跑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即使在电话的另一头也能听到吧。 「从声音中听出来的?」 小佐内还是在笑着。 「不是。只是觉得今天晚上你大概会做这样的事吧」 为了在事后向小佐内炫耀自己的功绩让她大吃一惊,我并没有对她提起过今晚的监视计划……但是确实对她说过新闻部要逮捕纵火魔的事情。 纵火魔会在每月的第二个星期五深夜出现作案,这一信息即使在『船户月报』上也没有刊登过。所以,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小佐内凭借自己的力量发现了这一规律。如果很仔细的阅读了至今为止的报道,应该也是能发现些线索的。 自己的行动被别人看破让我有些吃惊,但仔细考虑一下的话也是能够理解的,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确实如你所说。还真冷呢」 『嗯,今天晚上很冷。我还穿着上衣呢』 我换了一只手拿手机。 「给我打电话是想阻止我么?」 『唉?』 「之前我扬言要逮捕纵火犯的时候,你不是完全的反对么?今天不是为了阻止我才给我打电话么?」 小佐内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听上去似乎有些生气。 『才不是那回事。那时我确实劝过你不要再做了,但今天并不是想说这件事』 「那么」 『今天晚上很冷所以要注意不要感冒,我只是想说这些。我的担心会给你添麻烦么?』 我从来没见过小佐内闹别扭的样子,她是摆出怎样的表情说出这些话的呢。这样想来,现在只是在打电话见不了面实在是遗憾。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当然不会有那种事了。谢谢」 『嗯。请多注意身体,然后加油吧。我也是』 这时,电话里传来了些杂声。小佐内最后说了些什么没有听清楚。 一瞬间,我还以为是又有一辆大型汽车从旁路上开了过去,除了轮胎声和引擎声之外什么都听不清。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是小佐内那边传来了巨大的声响,正体不明,很有节奏的沉重声音。是火车吧。火车开过的声音将小佐内的声音湮没了。 我还回想着刚刚没听清楚的话,小佐内也没再继续说下去。电话里的声音停止了了数十秒钟,我也只是把手机放在耳边沉默着,大概小佐内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吧。 对话意想不到的被中断了,是小佐内走神了么。火车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这时我又听到了一句话传来。 『电池快没电了』 然后电话就被挂掉了。 小佐内刚刚对我的关心让我十分的开心。如果这时有人在旁边观察我,毫无男子气概的傻笑着的我肯定让人觉得很恶心吧。我自己都能想到。 应该说是万幸么,我的这种毫无男子气概的傻笑并没有持续很久。接到小佐内电话的数分钟后,我为了买点热饮正在向着便利店前进的途中,手机又响了起来。 我原本以为是小佐内刚刚忘说了些什么,然后再次给我打电话来着。 但却不是。 「本田?」 显示屏上显示的名字是「本田」。是一年级部员的来电。 我对本田并不很了解,只是觉得他可能并不中用。但这可是巡逻中的新闻部部员打来的电话。我用力按下了手机的通话按钮。 刚刚接通电话,手机马上就传来了对方的声音。 『前辈,前辈!出现了,纵火!很大的火势,我控制不住!』 我为了让已经陷入恐慌了的本田说清他所在的场所,大概花费了珍贵的一分钟。 起火的是停置的自行车。一月份的火灾也是以停置的自行车为目标的,但这并没有破坏犯罪在慢慢的升级这一规律。高架桥下方的空地处十几台的自行车被卷入了山一样的火灾当中。 我找到了正在哭泣的本田,他看到我大声叫喊到 「前辈,我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这样了……」 我无视了他如此羞耻的声音,注视着火势。 火势很大,我以前甚至不知道自行车能够烧到这种程度。很快我注意到了可能情况并非如此。用金属制成的自行车,不可能像这样熊熊的燃烧起来。比如上个月的摩托车也只有容易着火的坐席处被烧着了。 也就是说,目前正在燃烧的大概是油。纵火魔把自行车堆在一起并撒了油,然后才纵火! 「把,把其他的同伴也叫来吧?」 似乎本田在通知其他人之前先与我取得了联络,其他的部员好像都还不知道。虽然他遵守了报告的顺序也还值得褒奖,但 「这样的事情请自己判断」 「是」 说着他就开始摆弄起手机来。 我突然想道,今天晚上的巡逻并不是为了发现纵火案的现场。我叫住了还在慢腾腾的发着邮件的本田。 「这种事情稍后再做!为什么你没看到犯人?」 本田身体僵住了,低下头来,似乎说了什么,但我听不清楚。 「说大声点!」 「我没看到,我来的时候已经起火了!」 我砸了下舌头。五个人已经张开了罗网,但却没有在犯罪现场逮捕到犯人。不对,可能还来的及。 「全员……」 集合,对周围进行搜查。我正想这么说的时候,耳机传来了警笛声。是消防车么?还是巡逻警车? 「啊,来了……」 本田像是见到了救世主一样露出了和缓的笑容。我狠狠的骂了一句 「居然来了!混蛋,也太快了」 「唉?」 「赶快逃吧。要是咱们被看到是第一个来到现场的人,还不知道会被调查些什么!」 从我的身后,传来了本田的辩解。 「但是,放火的又不是我」 「那么,你打算怎么说明?如果来的是警察你怎么办?即使是普通的深夜徘徊,身为高中生也是会被抓起来的!」 我不停的思考着,用尽全身力量思考着解释办法。这样的话就只能逃跑了,现在行驶过来的应该是刚刚的巡逻警车。 但是如果现在逃跑了,那么今晚上的监视就完全白费力气了。我向不中用的低年级生压低声音命令道 「赶快联络其他同伴,别发邮件,直接打电话。如果来的是消防车就赶快回家,要是警车就更要注意躲避」 「是……」 「快!」 我向本田吼了一声后,再次把目光投回了纵火现场。 虽然高架桥下的空地被铁丝围住了,但也有空隙的地方。把自行车放在那里,与其说是停车场,还不如说是废弃场。空地上杂草从生,那些杂草应该也会一起被烧光吧。犯人像是并没有打算把那里所有的自行车全都烧毁,只是把触手能及范围内的自行车堆在了一起点火。有几辆自行车似乎由于被踢倒了,并没有烧着。 我的视线在火灾处游走着。 本田还不知道。 谁也不知道。 因为我把全部资料都发给了部员,所以只要用心的仔细阅读就能够发现的某件事情,但最终谁也没有发现。这是由于他们能力的不足,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是知道的。 纵火魔会在现场留下暗号。 并不是很明显的信号,而是看漏也没办法的、很小的信号,但是被我注意到了。这次应该也会有。 在本田喋喋不休的声音中,我意识到警笛声已经越来越近了。我要快点观察完现场。我将被明亮的火灾吸引着的视线移开,在更为广阔的空间里寻找着什么。广阔的…… 我终于找到了。铁丝网上挂着的「立止禁入」的金属告示牌。 那个告示牌上有我曾经看过好几次的小洼坑。像是被某种小而硬的东西重复敲击很多次的痕迹。我知道这个「小而硬的东西」是什么。告示牌除了上述的小洼坑,从右上角到右下角还有着很新的被挠过的抓痕。只有这几处的表现涂漆被剥开露出来里面的金属。 这就是暗号。毫无疑问,这也是那个纵火魔的犯下的罪行。而且这个纵火魔还逃出了船高新闻部的逮捕。 我很懊悔,已经没有时间了。 「唉,逃吧」 本田好像说了什么,到这个时候了还慢慢腾腾。我也没再留意他,骑上自行车逃掉了。 2 想说的内容已经确定好了,但在哪里聊却成了个问题。虽然在学校里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就好,但如果地点选的不好谈话就会变得很严肃。而且,如果特意找个味道不错的咖啡店的话,又显得太做作了些。 最后考虑的结果是借健吾的教室——放学后的三年e班成为我们谈话的场所。我一直都觉得教室并非自己的东西,在这里谈话心情总不会太好。我坐在了健吾的座位上,但却总是冷静不下来的晃动着身体。 幸运的是,我并没有等太长时间。真不愧是遵纪守礼的健吾,在刚好约定的时间把我想见的人带了过来。 本次事件的关键人物。新闻部员的二年级生,五日市君。 五日市君凹陷进去的眼睛让人印象深刻。虽然他的个子并不矮,但弯着腰站在健吾的身边就像得相当的寒酸。况且本来能有和堂岛健吾相当体格的人也就只有体育系的学生吧。 「我带过来了」 用一贯粗大的嗓声说着的健吾,而我也露出了往常一样柔和的笑容。五日市很明显的表现出了内心的不安,被带到这里估计又会被问到已经被问过很多次的问题了。 「那个,部长,不对,是前辈。找我有什么事?」 健吾很含糊的回答道 「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是那个人有话想问你」 这下就麻烦了。由于健吾也是我的同伴,所以我的话必须要和健吾的话保持一致才行。大概,健吾不能可不知道的吧。我在事前明明都跟他说明了,难道是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么。 嘛,现在无论健吾再怎么发出粗鲁的叹息也无济于事了。我做出笑脸,让五日市君坐了下来。 「还是坐下再谈吧。报歉,放学后还把你叫过来」 「没什么……」 「我叫小鸠。是我拜托健吾把你叫过来的,因为有一些事想问你。他还真是个过分的家伙,摆出一幅与自己无关的脸」 五日市耸了耸肩,表情也变得缓和了一些。嗯,这样就好。 「嘛,坐下吧」 我再一次劝他坐下后,他坐到了椅子上。我也坐到了五日市的对面。虽然并不是没有得到我的坐席许可,可健吾却像仁王一样站在我的旁边。 我很稳重的开口说道。 「你是二年级生吧」 「是的……」 「五日市君」 「是的」 「是新闻部的部员吧」 「嗯」 重复的询问只用回答「yes」的问题,对方的口就会变松,这是问话的基本技术。在此之后,还要说一些幽默的话。 「健吾当部长的时候你们很辛苦吧?不论怎样都不会融通的家伙。看不懂气氛,也不会开玩笑」 健吾好像有些生气的插嘴了。 「你就是为了问这些话才让我把五日市叫过来的么?」 「不是啦。你看,果然是开不起玩笑吧。当然不是因为这事情了,这只是事前稍微的闲聊而已」 「闲聊什么的就不用了。快点进入正题」 「这就是他看不懂气氛的地方。你还真是辛苦呢」 这应该是我设置的笑点,五日市也露出了想笑又不敢笑出来的表情。嗯,感觉不错。如果我把刚才想法全都告诉健吾,他说不定也想被我逗笑一次吧。不不,怎么可能呢。 但是健吾说的对,也该进入正题了。 「实际上,五日市君。健吾拜托我的事情是那个纵火事件。就是那个新闻部一直在追踪报道的事情」 我看出五日市听到纵火事件这个单词之后马上就紧张了起来。是他不怎么想接触的话题么。 「说是新闻部也不准确。一直执着于那件事的好像只有新部长。名字是,那个……」 「是瓜野」 「对,就是那个瓜野君。大概是在前天吧,出现了新的纵火事件,在上之町一丁目的高架桥下面。但这次发生的是一次严重的大火灾。很多辆自行车被集中在一起点燃了,万幸的是无人受伤。又一次预测准确的瓜野大概也很得意吧。」 「不」 五日市意外的用很强硬的语气说道。 「他十分的懊悔。他本来以为肯定能够逮捕到纵火犯的」 「逮捕?犯人么?还真是够呛呢 。即使再怎么进行监视」 「是的。我们就是去监视了。基本上是全员参加」 是我不知道的情报。我向健吾瞥了一眼,他也摇了摇头。 瓜野对纵火事件十分热心,并且可能会付诸行动,这我是知道的。这样看来,不知何时他肯定会不仅仅满足于受害地点的预测,而直接的与犯人接触。『船户月报』的报道中也似乎在教唆着这一点。我虽然这一新情报并不感到惊讶,但还是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居然会做到这种程度!这还真是厉害呢」 「嗯……」 「但并没有抓到犯人」 低着头的五日市向上窥视着我的表情,是在估测我真实的心情吧。 然后他直言不讳的说道。 「实际上呢,我们本来都觉得是能够逮捕犯人的」 「唉」 五日市说完之后,像是把话题抛了出去一样看着健吾。健吾依旧是抱着胳膊站着,感受到了五日市的视线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样看来,我似乎误解了什么东西。 「说起来,健吾从来没有说过要和新闻部对抗。我与新闻部以及瓜野君也都没有什么瓜葛。只是,健吾也想阻止犯人的行径而已。火灾很危险。这次系列事件中,之前发生的都是像过家家似的小火苗,这只是种程度的话我们应该是能够解决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你是怎么认为的呢?」 话题又回到了自己身上,五日市又露出了一张苦脸,视线漂乎不定的向左右看着。 「这是三年级的教室」 我这种迂回的说法是想告诉五日市,无论在这里说什么都不会传到瓜野部长的耳朵里。他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开口说道。 「……我觉得那应该是警察的工作」 「这样啊」 「我觉得如果瓜野知道了一些警察不知道的消息,那么通报给警察不就好了。而且,大概他在思考的问题警察也早就知道了吧,即使这样他还是想完成自己的宿愿。那个家伙一心只想着想凭借这个事件做出独家新闻,然后自己出名……他也想的太轻松了吧。就这样把我们也都卷了进来,要是之后因为此事被警察叫去问话,那时候该怎么办」 五日市显得越来越亢奋。 「大体上,这附近的巡逻车都很危险。上次行动中就有一个一年级生被骑着自行车到处巡逻的警察抓住了。虽然他用家就在附近为理由骗过了警察的审问,而且看上去很可怜的身体颤抖不已搏得了警察的同情心。但即使这样,瓜野却没有提供任何帮助。而且他也没有考虑过有被教导的履历说不定会对升学不利。如果想做的话一个人去做不就好了么!」 「但是,你还是去了吧」 五日市本来是觉得会被表扬为可以成为后辈的依靠才会去的。 「是的……因为当时陷入了无法拒绝的气氛中」 啊。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也是其中之一。 我不想被骚乱的事情牵扯其中。如果已经被牵连了,就马上通知警察然后拜托给警察处理就好了。知道一些线索而又不说出来,这绝不是一个小市民应尽的义务,对这样的行径我感到十分的愤慨。想着想着我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话虽如此,不过我也有没向警察通报过的事情。 我慢慢的舒缓着自己的脸颊,只有这样才是小市民应该有的表情吧。最后没有申辩的理由,陷入无法拒绝的气氛后就拒绝不了,这也想得太美了吧!我从五日市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身影。 虽然对我来说这足以成为一个教训,但现在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现在还不能完全排除是小佐内四处放火的可能性。要是万一,小佐内被交到了司法人员的手中……如果真的变成了这样的事态,不是又会挑起一个将会执续很长很长时间的战端么。 这样的话,我该如何说服这个身为小市民的五日市呢。他的帮助对我来说是必要的。 就在我想来想去正感到厌烦的时候,从旁边传来了一个粗鲁的声音。是健吾。 「你所说的很正确。学生指导部也很担心会发这种事情」 「是吧?我已经不想再听瓜野的了」 「但是呢,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 大概五日市也是第一次听到健吾说这种话吧,他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由于没有证据,而且我也不能说得太明确。但是,可以这么说,我和这个小鸠怀疑可能是我们认识的人放的火。」 「唉?……」 五日市的脸上毫不掩饰的表现出了胆怯。 「前辈认识的人?」 「只是有这种可能性。因此我们想阻止新闻部继续搜索犯人的行动,想给他一个自首的机会。由于这个原因,所以需要你的帮助。我们觉得你也不想让这个事件继续发生吧」 真是很有健吾风格的劝说。 如果五日市还有些聪明,应该能够注意到健吾刚才所说的和一开始说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鸠会叫你过来」有矛盾吧。 「我……」 「你之前一直都做得很好。我本来是想让你来接替我的部长职位的,为了能够制止瓜野的过激行为。」 既然是健吾说的,这句话应该不是谎言或是礼貌用语。五日市的表情也有了些变化。 「瓜野正在做的事情很危险。因此,如果事态继续这样发展下去,不仅仅是那个家伙,新闻部会变得怎样?如果能够借助你的力量,我们就能够终结这一事件。」 就像是我信赖着健吾一样,堂岛健吾也同样一直的被五日市所信任着。他简直像是没有任何犹豫的理由似的,最后说道 「我明白了。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 健吾很夸张的对五日市行了一礼,简单的说了句「拜托了」后就再也没说什么。 现?新闻部员和原?新闻部部长互相许下共同战斗的誓言。就连我这个旁观者也有些热血起来,这时两个人同时看向了我。 「那个,现在要我做什么?」 为了满足这样那样的解决问题所需的最低条件,我当然需要五日市做很多的事情,但还是从头开始吧,有些事情想问他。 「那么,有些事想请教你」 「嗯」 我咳了一声,做出了笑脸。 「……瓜野君,最近在好好工作么?」 五日市走了之后,我坐到了健吾的正对面。健吾露出了险恶的表情,好像有什么事情想说。但我还是取得了先机,说道 「真难得呐,五日市向我说明的很清楚。我就做不到那种程度」 我特意表扬了健吾的前部下,但健吾还是摆出一张令人恐怖的脸,又不像是很介意我的表扬的样子。 「你觉得那个五日市怎么样?」 「怎么样的话……」 我稍稍考虑了一下。虽然实话实说才是美德,但说话也要懂得措辞嘛。我还是委婉的说出对他的印象吧。 「很诚实的低年级生呐」 健吾盯着我点了点头。 「是的。虽然性格软弱,但还算是个诚实的家伙。被人拜托时也说不出拒绝的话的性格,这是他的弱点。但是常悟朗」 「……什么?」 「不要做欺骗他的勾当」 啊,原来健吾刚才的表情是在担心这种事情啊。 我很夸张的耸了下肩,笑了出来。 「我才不会做那种事情呢」 不知为何,我感觉健吾看我的视线很冷。果然他还是不信任我吧,这还真是有些意外。我表现的有些生气,反问道 「虽然不知道你弄错 了些什么,但是这本来就不是我擅长的领域。我对欺骗或是劝说这种事情完全做不好不是么?」 虽然不像是被我的气场压制住了,但健吾也流露出了些许困惑。 「也许是那样吧。我刚才也说的有点过分了」 「虽然我不知道健吾到底是怎么想的,笼络和怀柔并不是我所擅长的。这种事情……」 我最终没有继续说下去。如果在这里说出来,就像是暗中说人坏话吧。 「怎么了?」 「没,没什么」……这种事情是小佐内所擅长的领域。 让别人安心的扑入自己的怀中,然后加以利用。 现在我还能很怀念的回忆起一年级时的春季限定草莓塔事件。在那次事件当中,小佐内从仅仅见过一次面的健吾的姐姐那里获得到了决定性的情报。还有去年的夏季限定热带水果圣代事件中,小佐内对共同工作的同伴使坏,而且那个时候我完全没有注意到。 在初中时代,我完全没有发现小佐内的这种资质,直到进入高中之后,才慢慢的体会到。小佐内有操纵情报的能力。 在这次的连续纵火案中,小佐内处在什么样的位置还尚未可知。很清楚的是,名叫瓜野高彦的新闻部员和小佐内存在着某种瓜葛。 这次我本来是想让健吾把瓜野叫过来的。如果能够得到瓜野自身的帮助,就可以一气呵成的解决这个问题了。 话虽如此,但最终我还是叫了五日市过来,原因只是不想让我在进行调查这一情报传到小佐内的耳朵里……这样会使我在情报战中处于不利的地位。 我想到这些,不由得苦笑起来。 去年夏天和小佐内分别的时候,不知为何,我总是觉得和小佐内还会有再次相逢的一天。我小佐内之间肯定是由某种东西联系着的,不是盛着美味甜品的器皿,也不是连续纵火事件。 我吐了一口气,注意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 「……怎么了?」 「没什么」 现在还会给我发邮件的人只有两个。健吾就在我的眼前坐着,因此是谁发来的邮件我不用看就能明白。 「什么事都没有」 我改变了想法。 「嘛,现在暂且就按照这个计划行事吧。因为现役的新闻部员的帮助对我们是不可或缺的嘛。」 我很做作的改变了话题,但似乎健吾的注意力并没有被岔开。就像是还在等待我的回答似的向我问道 「是的。为了把纵火犯逼出来五日市是必须的。就是这样我才会感到不安。你想让那个家伙做什么?你问他瓜野在工作么又是什么意思?」 很严厉的口气嘛。果然健吾是因为后辈被卷入麻烦当中而感到担心吧。真是可靠的前辈呐。要是我也能加入这样的社团就好了呐。 「就是问话本身的意思。瓜野君为了『船户月报』的工作到底投入了多少努力,这也是解决问题的重要因素」 我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档案夹。 「你之前说过,瓜野君认为木良市的『防灾计划』是这次事件的关键吧。他拿给你看的分局的管辖局域表是犯人的行动指南」 「……啊,是这样」 「健吾。笼络和怀柔并不是我所擅长的领域。顺便说一下,脚踏实地的调查也是我不擅长的事情。所以只要有可能,我就不会做健吾做这种事情」 我用很做作的说法方式说着。 果然不出我所料,健吾皱起了眉头。 「什么?我之前什么都没做过吧」 「是呐。什么都没做过,虽然不仅仅是健吾」 我把档案夹放在了桌子上。只是从健吾瞥了一眼的瞬间,我就发现了他表情中流露出来的动摇。 「只的。新闻部应该已经调查过这个了吧,既然已经获得了情报资料」 资料夹里放着的,正是『防灾计划』的复印本。 「我首先去了市政府,或许是看到我只是一介高中生,所以被告知没有这样的部署。眼见事情无法解决,我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到了图书馆,没想到很轻松的就找到了这个……事件是从去年开始的,所以我首先复印的就是去年的『防灾计划』。你看」 健吾像是自己的疏忽被我发现了,表现出了些许愤怒,伸出手拿起了我手上的复印纸,看到的一瞬间表情就变色了。 「喂,常悟朗,这是!」 这份去年的『防灾计划』动摇了之前的证据。 (木良市防灾计划 第十一页) 木良市消防局一览 木良消防局 木良南消防局 木良西消防局 木良市消防分局一览 加纳分局 桧町分局 针见分局 北浦分局 上之町分局 华山分局 当真分局 津野分局 茜边分局 小指分局 西森分局 叶前分局 我点了下头。 「是的。在新的『防灾计划』里,并没有很明确的写出消防分局的管辖区域」 健吾像是脑子中浮想起本应该在『防灾计划』里的消防分局管辖,死死的盯着手里的复印纸。但令人遗憾的是,我并不记得在这张纸上耍过隐形药水之类的手段。 「然后我从去年以前的『防灾计划』也都复印了下来。二年前的那份也没有写明管辖区域,三年前的也同样。应该是从某一年之后,就不在『防灾计划』上写明辖区域了。理由我也不清楚,可能是由于为了弹性的运用各消防分局的力量所以不再明确规定各分局的管辖区域,就像是各分局之间可以互相干涉一样。不管怎样,这都是事实」 我从资料夹当中又拿出了一张复印纸,上面的内容和刚才那张几乎没有区别,就连上面印的页码也都是相同的。但这张纸上记载着管辖区域。 「只有追溯到六年前,才能找到写有管辖区域的『防灾计划』。而在七年前还没有小指分局」 在两份复印纸面前,健吾像是陷入了迷茫自言自语起来。 「六年前……」 虽然我不想打断健吾的沉思,但我还有想告诉给他的情报。 「各消防分局似乎都大概管辖着一定的区域,说不定在『防灾计划』以外的某些资料上方明确的记载着,但是似乎都不能作为加纳分局、桧町分局、针见分局这一顺序的证据。根据不同的资料记载,各分局的顺序都很零乱。换言之,在『防灾计划』中并不能看出和事件有关联的顺序。」 「怎么会这样……」 健吾露出了十分痛苦的脸色,小声的嘟囔着。 从健吾愁眉苦脸的表情看来,一时间他还不能理解我刚才所说的话。虽然我也没什么好再解释的了,但姑且做个总结吧。 「就是说,只有见过六年前发行的『防灾计划』的人才会知道这样的分局排列顺序以及相应的管辖区域」 「我明白了。可是」 健吾的口气混杂着一丝生气的味道。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觉得应该是这样的。瓜野似乎是在自己家里看到的『防灾计划』,因为他的哥哥是个消防员吧。而瓜野家书架上的『防灾计划』正是六年前的版本。只能做出这样的解释。 但这个事实,却暗示了一些有更加深刻意味的事情。 但是我并不想现在马上就说出来。稍稍观察下健吾混乱的样子,似乎也很有趣的样子。 我取而代之的说了这些话。 「嘛,计策还是 要从长考虑。毕竟我发现这个成果才一个月的时间。那个,要是能再借助一次吉口的力量的话就万无一失了」 虽然总是找她帮助的话,情报费就会越来越高的说。 「已经休闲了这么长时间了,之后一起去复习吧」 虽然最近现代语的成绩有所提高,但英语的成绩却又有些不稳定。不过现在已经不会再弄错关系代词了。 怎么办呢,现在。 一个月里会有四次或次的周末。在此之中,有三次或四次的周末中的周六或周日是我和仲丸约会的日子。自从去年九里我们突然交往以后,这个节奏从来没被打乱过,当然冬休和春休时就别当别论了。 五月的最后一周,我们也像往常的安排一样约定一点在车站前见面。春天的天气也慢慢的热了起来,我由于讨厌出汗,所以穿着半袖出门了。 我的选择是正确的。虽然天气预报里什么也没说,但今天的阳光分外的强烈。刚刚过了正午气温就呼呼的上升,天空万里无云,似乎也没有风。车站前的混凝土路面不断散发着热气,我为了凉快些特意向喷水池靠近了些。虽然现在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但仲丸会迟到五到三十分钟也已经是惯例了。 今天仲丸迟到了二十分钟。仲丸一边在胸前轻轻的挥着手一边向我走了过来,然后我们之间又是一如既往的寒暄。 「对不起,等了很久了么?」 「没,我也刚来」 仲丸看着我笑了笑。 「真凉快呢」 这样说着的仲丸还是一身春天的装扮。淡黄色的开襟羊毛衫是我们之前约会时买的。虽然是和她很相配的颜色,但今确实有点热,似乎还是有些不合适。 但是 「白天还好,可晚上还是很冷呢」(52) 仲丸有些愁眉不展。 「啊,嗯,是这样的……」 「很冷么?」 「现在还不冷,我是说晚上。报歉!」 仲丸合上了双手 「今天我必须要早点回去。难得的约会时间,真是报歉!」 什么嘛,原来是这么回事。 「没关系的。是你家里的门限吧」 我露出了笑容,又补充了一句。 「虽然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我们刚开始交往的时候,不管一起玩到多晚,双方都不会说要早一点回家。如果是在星期天约会,那么考虑到第二天要去上学校所以是应该早一点结束约会回家的,但是在周六约会的话,就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了。 是在什么时候呢,大概是春休前后吧,仲丸说她家里设门限了,似乎是她的父母责备她总是深夜还在外面徘徊。虽然我觉得直到现在才她父母才注意到这点有些奇怪,嘛,但我也并不打算再深究下去。看上去仲丸似乎今天也要遵守门限不得不早回家了。 仲丸不由得露出了一些复杂的表情。 「那个,今天其实有点不同,大概黄昏时回家就好」 现在大概快到一点半了。虽然她说是黄昏我也不清楚到底是几点,但似乎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如果按照以往的约会顺序,现在首先应该去服装店或是小商品店吧。 「这样啊。那么现在就走吧」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早回家么?」 啊,嗯。这样啊。 「我想是你家里有事吧」 仲丸看上去眼神不由自主的游离起来,说道 「差不多快到升学考试了。我很着急,因为比较笨」 虽然我并不清楚仲丸学习成绩如何,但是快到升学考试了这一点我还是同意的。但是这也不至于要节约周六的约会时间去学习吧。她说出这么明显的谎话,应该是想让我猜出她的真实心意吧。 嘛,真是纤细的少女心。 过了一会,仲丸抬起头来仰视着我,像是在窥视我内心的想法,小鸠是不是即使不问也知道了原因呢。之后仲丸又像是在撒娇一样,用双手捂住了肚子。 「那个,虽然现在已经一点了,但我还没过午饭呢。咱们去哪吃点东西吧?」 我当然是微笑的点了点头。 按照眼下的情形,还是去吃炸猪排套餐吧。 车站前的商业街上很多商量都拉下了百叶窗,看上去很冷清,但是毕竟现在是周六的中午,也不可能找不到吃午饭的地方。 比如现在眼前就能看到一家汉堡店。从那家店的柜台处能很清楚的看到车站前的交通环岛,是一个监视用的绝好的位置。 「去那吃怎么样?」 我试着问道,但仲丸却「嗯……」的表示了不想去。虽然她并没有说想吃些什么,但在这么美好的约会当中只点一个汉堡当午饭确实有些无聊,这一点我也察觉到了。 于是,我们继续向前走。 除了那家汉堡店,我还想到了另一个去处,但是却不敢说出口。如果说出有很美味的甜食的咖啡店的名字的话,肯定又会被仲丸教训「还在受前女友的影响」,而且好像上次被她这么说的时候,我们也是走在这条通往三夜的路上吧。这样想来,我们的约会路线似乎越来越固定化了。粗略来分的话,已经变成「从车站前到三夜的闲逛」和「去看电影路线」两种固定模式了。虽然之前去<全景岛>的时候也很开心,但之前我和仲丸都没有再去一次的意向。就算不能提议去町外的驾校或是快要被拆掉的体育馆,我也要下点功夫想一些新鲜的地方了。 在这样已经走过很多遍的街道上,我第一次注意到有家中华料理店。由于店门很狭小又很不显眼,由且我们又不是为了去吃中华料理才去三夜,所以对家店没有印象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我用眼神向仲丸示意了一下要不要去那家店,但仲丸表现出了讨厌的脸色。 「不要,别去那家店吧」 即使透过很脏的玻璃门,也能看到里面有一排中年男人弯着背在紫色的烟气中吃东西。不知道堂岛健吾会怎么想,但对仲丸来说,肯定是无法忍受的吧。 我们逛了很久,还是没有找到中意的店。 「但是,如果过了两点,饭店就要关门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之前的店都不想去」 我把手机掏了出来看了眼时间,大概一点四十分了。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店,也可以去便利店买点吃的东西凑合一下……但比起这样,还是去吃汉堡比较好吧。哪里还有饭馆呢,我向道路两旁来回的望着。 我突想注意到一家像是居酒屋的店。看上去似乎没在营业,毕竟这种店在白天是不开门的。可是,尽管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我又想起了<樱庵>。那家店的热三明治看上去就很美味。 这时,仲丸突然指向了街道的对侧。 「那家店看上去不错的样子」 我看到了仲丸指着的旗子,原来是家家庭餐厅。虽然沿着旁路我认识很多家类似的家庭餐厅,但这家却从来没见过,可能是最近才开业的吧。 「就吃意大利吧。这么热的天气,吃意大利冷面肯定很合适吧」 由于没有风,旗子无精打采的垂着,上面写着「冷制意大利面」,「白蘑菇冷意面」800日元。 「小鸠酱,去那里行么?」 「嗯,不错。那家店应该也有饮料」 仲丸听到我的话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你不吃么?」 「嗯,我之前已经吃过了。如果是不太占肚子的东西到也可以再吃一点。是家庭餐厅的话肯定有的吧」 「这样啊……对不起」 为什么仲丸会露出十分报歉的表情呢。虽然如果是约在一 点见面双方大概都会认为是吃完饭再出来约会……但仲丸为什么在今天却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而情绪低落,我心里有些不安。如果她有什么困扰的事情,我就应该主动跟她分担。 等进餐厅之后,向她问问看吧。 「先进餐厅再说吧」 我率先走了过去,仲丸沉默的在后面跟着。 虽然现在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但餐厅里还有不少客人。本来我期待着在店里吹下冷气,但似乎由于空调并没有开,店里并没有特别的凉快。嘛,虽然今天反常的热,但日历上的时间还是五月份嘛,没有开空调也是正常的。 离入口最近的餐桌上,有四个女客人大声的笑着。可能是由于笑声太大的原因,客员过了一会才注意到我们进来,穿着白色围裙的女性向我们走了过来,围裙上还挂着「研修中」的牌子。 「欢迎光临,是两位么?」 「是的」 「禁烟区还是吸烟区呢?」(58) 我们怎么看都还是未成年人吧,这个问题实在有些莫名奇妙,虽然我也知道几个同年级的同学有吸烟的嗜好,但作为一介小市民,在二十岁之前果断吸烟和喝酒都应该是被禁示的行为。 「禁烟区」 「这边请」 我们跟着服务员走到了餐厅里面的位置,刚刚的女子四人组的笑声基本传不到这里了。研修中的女服务员笑着说了句「如果决定好点什么了就请按这个按钮」后就离开了。虽然她的意思是让我们先看看点些什么,但在桌子上怎么看都没有发现菜单。之后我又试着向桌子下面看了看,但也只看到了仲丸的腿而已。我有些纳闷的歪着脑袋,仲丸向我问道 「呐……小鸠酱不饿么?」 「嗯,但也没关系」 「而且,我今天还迟到了,让小鸠酱等了好久吧」 「没什么……不用在意」 仲丸居然会被迟到而道歉,让我感到有些吃惊,在刚刚见面的时候明明什么都没有说,我还以为她并没有在意。 我端正的向仲丸看去。 我从刚才就有所注意,仲丸明显的脸色不好,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偷偷的窥视着我一样。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的脸上还沾着生姜烤肉的调料么,我下意味的摸了膜自己的脸。 「我们双方都是呢,在隐藏着什么」 「你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 既然她也不清楚的话,那我也没必要再多加考虑了。 仲丸把胳膊立在桌子上,看上去有些调皮的说道 「我一直这么认为……」 「小鸠酱真是温柔呢,比普通人要温柔的多」 突然被仲丸夸奖,我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我拥有的只是普通人的温柔吧。 「怎么会」 「就是这样的」 既然仲丸很明确的断言了,那就这样吧。之后仲丸又像是想起了些什么,继续说着 「比如说呢,我是说如果。我做出了怎样事,小鸠不会原谅我呢?」 「……还真是个奇怪的问题」 「我都说了是如果」 这也是仲丸纤细的少女心的表现吧。 虽然自己对自己的评价与别人对自己的评价经常会有所出入,但既然仲丸表扬了我的温柔,我也不能提出反对的意见。就算是我想着“这个兔子先生在说什么”,也不能说出口。如果如此温柔的我还有不能原谅的事情的话…… 这实在是个困难的问题。 到底怎么回答才是正解呢,怎样回答才符合我在仲丸心中的形象呢。 「如果你做出了一些非常识的事情,我就不能原谅呢。比如突然向我泼水什么的」 「嗯。我是不做那种事的」 我就知道她会这么说。说起来桌子上还没有上茶水。刚才女服务员身上挂着的“研修中”的牌子果然不是个摆设。 「只要不是这类事情……我觉得不管你做了什么最后我都会原谅你的。但这也是一个普通的男朋友该做的事情吧。永远都无法原谅的人,应该不存在吧」 接受对方的道歉而原谅,经过了很长的时间不知不觉的原谅,如果前两者都做不到还可以通过复仇发泄完怒火而原谅,虽然这和前两者有本质性的不同。 不过好像仲丸并没有听到我发言的后半部分。 「是这样呢,肯定是由于小鸠的温柔才能够包容我这么多的事情」 为什么今天她会突然……直到上周我都不会觉得她会说出这种话。我心里有些痒痒想追问下去,但又因为不明白她变化的原因而有些犹豫。姑且换个话题吧。 「比如现在没有菜单就不能原谅,叫下服务员吧」 我们按照女服务员说按下了按钮,响了起了远远超出我们想象音量的铃声。仲丸像是正准备说些什么,但由于被铃声打断了而失去了机会。 研修中的女服务员看上去很沉着。我对她报怨了「我们没有菜单,还有请给我们上水」之后,她并没有想象中的慌张,而且很冷静的说着「报歉,请您稍等」离开了。 菜单似乎是为单手设计的,但又大又厚,而且有三个。女服务员把菜单并排放到了我们的桌子上,又加了一句 「现在白蘑菇冷意面卖完了」 旗子上标明的当家菜品已经脱销了。 「决定好点什么了之后,请按这边的按钮」 我说着说着,也感到有些饿了。我看了眼菜单,好像有叫做「油梨乳酪三明治」的食物。说实话,乳酪三明治听着就没什么食欲,但是有配套的咖啡套餐,而且这个比较便宜。 「我决定好了」 仲丸稍微犹豫了一会。 「唉……白蘑菇意面已经没有了呢」 她一边小声的嘟囔着,一边看着标题为「夏季登场!冷制意面」的菜单。从我这边看上去文字都是倒着的,所以读起来有些困难,但还是能认出「白蘑菇冷意面」和「充满风味的番茄沙拉风味冷意面」。而且,也只有这两种。明明是意大利面食菜单,但却只有这两种,其中一个还脱销了。由于现在才五月,夏天的菜品不足还情有可原,但这种狼狈相要是到了七月份还没有改变的话又要拿什么当理由呢,我真想把店主叫出来说教一番。 我还沉浸在这种小市的妄想当中时,仲丸对我说 「把你那边的菜单拿给我」 仲丸接过菜单后匆匆一瞥后,就自言自语道「决定了」。 「小鸠酱也决定好了吧,叫服务来吧」 我点了下头。随着仲丸伸出手指,店内再次响起了刺耳的铃声,即使这次事先做好了心里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这可能是为了让研修中的打工人员更容易听到顾客的点单而设计的吧。 刚才的女服务员过来了,拿着类似电子计算器的机械,不熟练的按着,眼睛盯着机械的屏幕,只有声音很开朗的问道 「请您点单」 「那么,我要油梨乳酪三明治的咖啡套餐」 「那个……稍微等一下……那个,好了」 「我要三文鱼的热恋奶油意面」 「好的,三文鱼……意大利面……好了,我再重要一下你们的点单。律师乳酪三明治的咖啡套餐和三文鱼的热恋奶油意面」 不对,是油梨。(ps:油梨和西班牙语翻译成日语的律师读音差不多,wiki上说日本人也很容易弄混) 这种小事还是不要挑剔了。 「好的,上菜吧」 「请稍等片刻」 女服务员走进了厨房。我和仲丸对视着,不知不觉的都笑了出来。难道这家店的服务 员只有那一个人么,不然为什么来的总是同一服务员……这实现有些奇怪。就像是在我们所处的秩序井然的世界里混入了一丝混沌和无序。 嗯,我稍微整理了一下之前注意到的线索。 仲丸拿起了杯子,喝了一口水,然后笑着对我说 「说起来」 「嗯」 「我们已经交往了很久了呢」 嘛,确实是这样。现在还能记起来的那天的放学后,似乎已经是去年九月的事情了。我掰着手指数着 「已经九个月了,粗略来算」 「现在怎么说呢,我们之间的相性不错呢」 我平静的点了下头。 仲丸稍稍移走了视线,装作不经意的继续说道 「但是呢,还有很多人不知道我们在交往的事情」 「是这样」 「知道的家伙倒是都知道呢」 不知道的人就不知道,由于不知道仲丸之后到底想说什么,我也只能暧昧的随便应付了一句。仲丸虽然还保持着笑容,但明显不是发自心底的,而是假意的笑着。 「但是,有人对这种事很清楚呢,好像关于这类的事情什么都知道似的」 「这种事是哪件?」 「就是这种事啦」 是类似我和仲丸在交往这样的事情么。仲丸无意的看着我的眼睛 「小鸠酱也认识这个人吧」 仲丸似乎是在试探我。虽然不清楚仲丸到底是在试探些什么,但她套话的技术并不高明。 我歪了下脑袋。 「嘛,是和新闻部的原部长认识的人,一个粗鲁的人。具体的信息我也不太清楚,你在找这样的人么?」 「也不是这么回事……」 仲丸的话有些含糊不清,而且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这时过来的女服务员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又是刚才的那个研修生。 「让您久等了,点奶油意面是哪位?」 「啊,是我」 「这是套餐的沙拉」 服务员把小碟子装着的沙拉放在了桌子上,切碎的生菜、圆白菜还有切成八块的番茄。白色的调料肯定是沙拉酱吧。 仲丸看着沙拉,像是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 「居然附赠沙拉呢」 「是的,您点的是午餐套餐」 女服务员好像又忘了准备餐具了。是又失误了么,但我在抗议之前仔细寻找了一下,原来桌子上的小盒子里已经有了除刀以外的餐具。 我把勺子递给了仲丸,自己则是拿起了一只叉子。 「谢谢」仲丸向我道谢的时候,我伸出了拿着叉子的手。 「番茄给我吧」 我电光火石之间就从仲丸的沙拉里叉走了番茄。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番茄已经在我的嘴里了。 「……唉?」 仲丸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 「唉?虽然我没意见,小鸠喜欢吃番茄么?」 我把番茄咽了下去,说道 「与其说是喜欢吃……因为仲丸不喜欢吃番茄吧」 「我」 仲丸像是被问了什么深邃的问题似的,盯着眼前的沙拉。 「我……」 仲丸有些困惑的向我问道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不喜欢吃番茄?」 我露出了笑容。 这么简单的理由,不用想就知道吧。虽然我认为并不是需要特意说明的理由,但既然仲丸问我了,我还是试着解释下吧。 「因为仲丸在选定这家店的时候说了吧,『冷意面就可以』」 「嗯」 仲丸老实的点了点头。 「但是在实际点菜的时候,却点了热的奶油意面」 「那是由于……」 这就是我觉得异常的地方。由于冷意面而选定这家餐厅,但却点了热的意大利面,从低温到高温的差别,这简真是如同熵的不可逆增长一样。 我认为这其中肯定有某种无法抵抗的原因。 「我思考了其中的原因。确实,现在旗子上标明的白蘑菇冷意面已经卖光了。但还有其他的冷意面种类,就是番茄意面,但你还是没有点那个。为了吃冷意面而特意进入这样餐厅,如果没有什么理由的话,不可能再去点热的食品的」 我随手指了下天花板。 「如果这家店开了空调,那么进来之后突然不想吃冷食还有情可原。但是现在空调并没有开,简直和外面一样的热」 仲丸滴答滴答的自言自语着 「啊,是这么回事」 「嗯。在这么热的天气里却没有吃冷意面,我觉得原因就是不喜欢吃仅存的选项『番茄意面』。所以,我刚才就帮你吃了」 我一直笑着。 仲丸刚刚像是一直在苦思着,似乎正在被什么事情所困扰,想说又说不出来的样子。而她刚刚说出来的都只是绕弯子的牵制而已。我不禁觉得这样有点无聊,想改变一下气氛。所以才平静的把恋人不喜欢吃的番茄吃掉,让她开心一下。 「那个」 仲丸露出些许不高兴的表情说着 「小鸠酱,有时会在奇怪的地方说一些奇怪的话。但是,我也挺开心的」 「毕竟比起无聊的话还是要好一些」 「但是呢」 仲丸看着已经没有番茄的沙拉继续说道 「我并不讨厌吃番茄」 「啊,是这样?」 怎么会这样?为了使秩序回复而进行的缜密的推理,居然被仲丸的一句话完全否定掉了。 我承受着败北的打击,向仲丸问道 「那么,为什么呢?」 那么就让我听听吧,仲丸没有点冷意面的真相! 她这样说道 「只是从菜单的照片来看,奶油意大利面比番茄的更加好吃而已」 居然会是这样。 「还有,会便宜一百日元」 嘛,确实是很妥当的理由。 仲丸在此之后再没说过话,生气似的耸着肩膀,像是在故意破坏着聊天的气氛。我和仲丸对各自所点的菜都感到满意。 当然,我很清楚的知道仲丸想问我什么。 就是我认识的那个对船户高中的男女之间交往情况十分熟知的那个人。当然,这个人指的就是以前健吾介绍给我的那个吉口同学。现在仲丸就是想确认我认不认识吉口。 如果她直接问我,我肯定会明确的告诉她「我认识」,但仲丸问我的方式就像是槽牙之间夹着什么东西似的。她笨拙的问话方式使得话题很容易就被岔开了。在某种程度上,也有着高明之处吧。 仲丸吃完之后,也点了一杯咖啡。研修中的女服务员虽然说着「那么午餐的饮料套料可以么?」却一直操作着手里的机器而没有告诉我们套餐的价格,还真是个不可靠的人。 在点咖啡之前,仲丸又小声的说道 「呐」 声音虽然很开朗,但仲丸却俯在了桌子上。 「那个,小鸠酱是喜欢我才跟我交往的吧?」 这个要说起来那就太多了。 而且,就像是约会迟到了之后她会我说「对不起,等了很久么?」之前我早就准备好了「没有,我也刚来」这样的回答一样,应对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我也早就准备好了。我夹了张纸巾把嘴角的残渣擦了下去,然后回答道 「我觉得和你交往的理由与和某人在一起的理由是不同的。你也明白的吧?」 仲丸沉默的喝了一口热咖啡,然后笑着抬起了头 第五章 真夏之夜 1 船户高中的校舍基本上在夏休的时期也会开放,主要是方便各社团开展活动,因为夏休期间教室里并不开放空调,而如果能抢到座位,图书馆是十分的凉快,所以为了学习而来的学生数量很少。 八月八日,新闻部的部员在炎热的活动室里集合。一年级的有一畑、原口、江藤,以及感到了新闻部奋斗热情而中途入部的新部员棚田和沟渕。 二年级的有我和五日市。此部员们利用各自的交友关系拉拢到的援军有七人,总共十四个人,这就是我们新闻部此次行动的全部兵力,而且全部都是男生。 此时往常集合的印刷准备室就显得有些狭小,而且又很脏乱,十余个人站在里面又挤又热。因此我们到了走廊里,围成了一个圆阵。 我沉默着,由一畑代我做战前动员。 「嗯,今天就是我们决战的时刻。新闻部在五月和七月的时候都首先目击了纵火现场,但最终却都让犯人逃之夭夭。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这样的失败重复三次,太愚蠢了。今天就是我们逮捕犯人,终结这一事件的最佳时机,加油吧!」 一畑的演讲语气稳重而又不失激昂,部员们听完之后都表情肃穆表情肃穆不能再三再四书馆要,士气为之一振。四月入部之后尚不堪大用的新部员们也都渐渐成长起来,靠得住了。 「嘛,逮捕犯人并不是无法做到的事情。虽然能够在现场直接抓住犯人是最好的结果,但考虑到犯人可能持有凶器,为避免危险,在远处拍下犯人的照片也是可以接受的。你们都带好相机了么?」 部员们纷纷向我点头回应。但是其中只有我和原口带的是数码相机,其他的部员都是使用手机的照机功能作为代替。作为援军的非新闻部员可能连手机都没有。考虑到事件发生的时间是深夜,没有闪光灯功能的相机起不到什么作用,要是买一些一次性相机的话也是可以的…… 但是我并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五日市把标有每个人负责区域的地图发给了大家,然后对大家说 「自从五月之后,警察的巡逻越来越频繁了,我们在为了解决这个事件的作战中必要有多加注意。五月份的行动中就有一位部员被警察警告,上个月一年级的本田又被警察抓住训斥了一顿。这都应该引起我们的警戒,本田还算是幸运的,下次再被抓住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本田最终选择了退部,我也没有特意的挽留。 五日市的说明把此次行动的危险性全都讲清楚了,但是现在在这里的部员没有一个是懦夫,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士。 我心里默默的感叹着部员们的成长,继续保持着沉默 保持沉默是有理由的。 我想给部员留下一种印象,即部长不会轻率的做出指示。本次行动的人员配置图是我亲自制作的,但发放和说明都是别人来完成的。 在刚刚当上部长的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是不久之前五日市向我报怨「琐碎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瓜野你专心写报道就好」我才注意到的。我上任之后很快就把像是复印报纸、文件传阅以及到各个教室里发放『船户月报』这类体力劳动大部分都压到了一年级部员的头上。当然我是本着分工最优化的原则才这么做的,可能五日市误解了我的意图,以为我是想把杂务都推给别人吧。不过最近一直受到了五日市很多的帮助也是事实。 但是,除此之后,我还有更重要的理由。 我正在思考事情,今天八月八日,并不仅仅是决战的日子。我沉浸在思考当中……最近一个月里,一直在考虑的某件事情。 七月对新闻部来说是十分忙碌的一个月。 七月一日,按照往常的惯例应该是『船户月报』发放的时候。但是,作为一名高中生的我那天刚好有考试。从那天以后,还要在夏休之前短短的几天里“捏造”出『船户月报』的八月刊,并赶在结业式的时候发放。在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同时由于新闻部活动的紧密日程,最终导致考试的成绩一塌糊涂。 ——火男到底是什么人? 对这个问题,我无法做出正面的回答。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仅仅是将「下次作案的地点」刊登在『船户月报』就拼尽了全力。这一年里,我思考的都是如果说服堂岛部长,如何与门地斗争、如何摆脱学生指导部的纠缠之类的事情,结果完全没有顾及到判明火男的正体。 进入二年级之后,我也顺利的当上了部长,并且制定了尽最大可能拍摄到火男纵火的现场的目标,当然最好的情况是当场将其逮捕。不过即使我对纵火地点的预测百分百中,但是逮捕却……之前做的这些事情,对推理火男的真正身份都毫无帮助。 我应该停下脚步,冷静下来,仔细的思考。 火男选择纵火目标依据的是木良市的『防灾计划』,因为与实际的犯案地点所属分局名称顺序相符的资料只有这个。因此,火男应该是有机会接触到『防灾计划』人才,是消防员?还是市政府的职员?我认为应该是两者之一,所以我才给纵火犯取名为「火男」。 火男只在深夜里行动,但行动范围却很广,我记得关于这个问题跟堂岛前辈有过一番讨论。在那次讨论中,我的意见是从犯人的行动范围可以推断犯人有汽车,但堂岛前辈却不以为然,而是认为自行车就足够了。 总而言之,我对犯人的整体印象就是对木良市的消防体制有所不满并加以挑衅的某个人,并且过于亢奋难以自控,为了斥责消防体制的疏忽而故意纵火。 我还在思考着。 这时,突然有人拽下我的手,我向旁边看去,原来是五日市有话对我说。 「瓜野」 面前十三个士气高涨战士正看着我,等待着我为今天抓捕犯人的壮举做出最后的指示。 如果现在我一声令下,作战就会立即开始,我们将会在晚上十一点再次集合,前往木良市的针见町,按照地图上指示的位置在各自的位置待机、巡查、等待连续纵火魔的出现。只要我说一句「解散」,一切都会按计划进行。 但是现在……我却没有说出这两个字,并不是没有进行决战的勇气……但最后却自然而然的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 「位于叶前的第一次纵火案是在去年十月,离现在已经将近一年之久了,期间的十个月里发生了九起类似的事件,警察、消防员还有我们新闻部都没能成功阻止犯人,只有一次是因为下雨而没有引起事件,情何以堪。 但是,这次不一样,我们有充分的准备,而且新闻部也积累了相当的经验。况且还有这么多人前来帮忙,大概大家现在都已经热血沸腾了吧,我也是一样的」 我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最初我想插手这个连续纵火案的时候,部里有许多反对的声音,部长还有几位前辈都以『船户月报』不是进行这种报道的地方为理由强烈的反对我的提议。但是怎么说呢,偶然也好幸运也罢,这个系列报道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我当上了部长之后,开始把目标直接锁定在了犯人身上。虽然在大家的面前我一直表现的底气十足,但有的时候我自己也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得到。但是报着这种半调子的心情是不可能成功的。所以就在今天」 「但是」我接着说下去。 但是,我现在仍然没有自信,参与到这个事件当中真的好么?按照前辈所说的,延续以往的惯例平平淡淡的进行那些毫无营养的报道,然后就结束这一年新闻部活动不就好了么? 这句话我并没有说出口,毕竟太伤害我前面众位同学的感情了。现在作为新闻部长,我只能成为他们的表率。 我抬起 了头。 「就在这个月结束,下个月就不会再发生。因为我已经知道纵火犯的真面目了」 我说完之后,引起了一阵骚动,有人显得十分的兴奋,也有人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问我犯人到底是谁。 「在今天晚上将犯人直接抓住而结束,或是明天找到犯人而结束,二者必居其一,我相信新闻部一定会取得最终的胜利的。以上,解散」 然后,我无视了大家对我的询问,走出了船户高中。 他们也知道我现在应该去的地方吧。 2 现在实在不能说是一个美妙的夜晚。 我以前曾经暴露过别人的秘密,还曾在错综复杂的情况当中找到了真相,并且醉心于这种美妙当中。当周围的人都还在浑浑噩噩找不到头绪的时候,我突然将真相摆到他们的面前,就像是投出一枚重磅炸弹一样,这种恶趣味和自豪感让我十分的满足。 我做了很多这样的事情,大概也遭遇过大多数人都完全想不到的危险境况。 但是,是命运的安排么,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在深夜里进行监视这样的经历。根据天气预报,今天晚上的温度将在25度以上,虽然我是害怕晚上下雨的话犯人就不会出来作案了,但从结果来看似乎并不需要担心。但这么热的天气里,即使穿着比较准确的短袖衫,还是在不停的流汗。 今天晚上应该就是决战之时,不过我突然意识到刚刚自己好像已经热的犯迷糊了。 实在不能说是一个美妙的夜晚。 我接通了健吾打开的电话。 「晚上好,健吾。补位成功了么?」 (ps:c 意思是球类比赛中填补位置的空档,这里就译成补位了) 我估意用了比较幽默的说法,但似乎健吾并没有按着我的步调,只是像常往一样操着粗鲁的语气 『跟计划的一样,全部』 我和健吾正在不同的地方待机,我在cd商店的停车场,靠着店墙站着,而健吾已经进入到针见町。 今天晚上,船户高中新闻部以及他们的帮手全都进入了针见町,按照核心成员五日市的情报,总共有十四个人。本来针见町就在木良市比较靠外的区域,而且町内的面积又十分的广阔,所以没有什么道路直通行,开发程度也很低,基本上能看到的只有广阔农田而已。我为了调查而仔细观察木良市的地图时也曾被吓了一跳,在木良市的北部居然真的存在「针见町」这个地方。只靠十四个人很难覆盖整个区域吧。 但是现在新闻部的部员们确实正在那个地方徘徊着,这已经由作为原部长的健吾亲眼证实了,但当时引起了不小的混乱,健吾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应该也隐藏起来了。 「那么,有什么事么?我觉得时间还有些早」 之前的连续纵火案都是在深夜零时左右发生的,所以我觉得现在还有些早……虽然我也不清楚现在的时间。 「现在几点了?」 打着电话的时候,就没办法同时用手机看时间了吧。 『九点半』 健吾似乎看了手表,准备的真充分呢。 『还早。但我还有些担心』 「嗯。担心什么呢?」 『没,也没什么』 嘛,直到今天晚上计划进行的都很顺利,之后也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了吧,而且还有像堂岛健吾这样的执行部队,计划会成功的。 「那就好。但是,之后也要小行心事,犯人可能会有刀之类的凶器」 健吾突然很罕见的苦笑的说道 『我当初决定和你一起行动的时候,就知道肯定不太平。会小心的,即使是我也不想再被刀切上两下』 说起来,健吾曾经被刀弄伤过,在去年夏休的时候……说起来已经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了呢。当时我们两个人一起闯进了荒废的体育馆,发现里面的恶党把我们包围住了,当健吾挥动铁拳战斗的时候却被对手用刀捅伤了。虽然是三天就完全康复了的轻伤,但当时也流了相当多的血。 「那次真是报歉,把你也牵连进来了」 健吾没有多想,用低沉而沉着的声音回答道 『没事。现在想起来也挺有趣的』 「有趣么。那次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是呢,被杀死』 健吾的话突然停住了。如果不是今天晚上的作战出现差错了的话,健吾为什么现在会给我打电话呢。 『呐,常悟朗。今晚就要结束了吧』 「我也盼望如此」 即使计策都顺利执行,也无法预料会不会出现偶然事件,接下来也只能期待着健吾的个人能力了。 但是健吾想说的似乎并不是这方面的事情。 『不是,我说的并不是纵火犯的事情……我们已经三年级了,差不多也必须要开始升学考试的复习了』 「我早就开始复习了,健吾还真是休闲呢」 『即使是我也不是整天休闲在混日子』 电话里传来了健吾轻浮的反应,我原本并不是打算戏弄他的。 『我在很认真的跟你说话,不要糊弄我』 「对不起,那么,你想说什么?」 健吾的语气听上去有些生气。 『陪你一起参与这种麻烦事,今天晚上是最后一次了』 「……这样啊,刚才说的不是升学考试的事么?」 『想来,我和你其实关系一直都不是很好。怎么说呢,我很讨厌你的你的行为。我在班里有很多朋友,在新闻部里也遇到了很好的前辈,还有不错的后辈』 有一群高中生从我的眼睛走过,说着一些愚蠢的话进入了cd店。 『但是,这三年里我一直都忘不掉你,一直还与你保持着联络,虽然只是一年说几句话的程度……为什么呢』 即使问我,我也回答不上来。 『我并不是想让你走上正道,我们之间也没有这种义理。但是,我仔细的思考了之后也有了结论。从明天开始,我就不会再跟你说话了。就这样接受升学考试然后毕业,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再跟你说话了。所以如果今天不说出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看像了模糊的天空,啊,今晚的月色真美。 『呐,常悟朗。我思考的结论就是,你并不是小市民』 嗯。 是呢。 为什么现在才说出来。 但是,即使自己的心事被说中了,即使现在心中充满了空虚感,我也无法与堂岛健吾真正的绝裂吧。不论我忘掉了谁的名字,或是手机的联系人里空无一人,我最先想起的名字只会是堂岛健吾。 直到现在,真是太迟了,就算是头雷龙,也应该早就能明白了。 我依旧靠着墙壁,把脚并在一起,换了一只手拿手机。 「呐,我觉得今天晚上会发生很多事情」 『堂悟朗』 「要好好节约手机的电量,如果在关键的时候因为手机没电而错过了,就太愚蠢了」 『堂悟朗!』 「还有时间,我还可以到处逛逛,啊,刚好有想买的cd,那么再见」 我把手机从耳边拿开了。 然而,健吾在手机里大声的叫到 『堂悟朗,火,我看见火了!』……啊? 我的大脑受到了很大的冲击,由于在这之前的十次纵火全都在深夜零时左右发生的,所以我本以为今天晚上也会是同样的时间。但是仔细一想,是啊,仅仅在八月提前发生也并非不可思议。 我重整了心情,跑离了cd店的停车场,把手机又放回了 耳边。 「健吾,犯人呢?」 『我看见了』 晚上这么暗,健吾看得有多清楚呢。 『我去追了』 「拜托了,我马上就到」 『啊,但是那个……不要逃!』 听到了一声很紧迫的声音后,健吾挂掉了电话,是他被吸引了注意力,还是单纯的犯人想从现场逃跑么?两者都很麻烦。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让犯人逃跑成功,就太奇葩了。不过刚刚健吾说看到了凶手,应该还不要紧……我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骑上自行车飞驰而去。 放火的现场是在针见的一丁目,针见第一儿童公园的旁边,我构思了一直到那里的行进路线,能够不用等待红绿灯,最快赶到现场的路线。穿过市内环节线的步行道,在骑到路线中唯一的一个十字路口处时,我用后轮滑行拐了个弯,此时我眼中确实出现了桔红色的光芒。 这种时候我要是有小型摩托车的驾照就好了,我不禁想到,而且「这种时候」在我进入高中之后好像已经遇到三次了。在健吾挂掉电话之后约过了三分钟时间,我到达了现场。 我下意识的惊叹了一句 「哇」 纵火犯基本上按照犯罪等级缓慢上升的规律进行犯罪,虽然之前点燃放置的汽车以及停车牌处的长椅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从眼前的犯罪行为只能出这一结论。 熊熊的大火吞没了一处民房。 不对,冷静一点,再仔细看看。 并不是房子在着火。房子的旁边有个车库,车库的旁边有个小屋。在这个区域有很多的农田,那个小屋大概就是用来放农具的仓库吧,起火的就是这个小屋。由于是小屋是木造的,真是最坏的情况,但实际烧着的只是小屋檐下放置的旧报纸。 但是火势还是很强,我感受到了相当的温度,即使现在并不是空气干燥的季节,火势的扩展也很迅速。由旧报纸引起的火灾已经不是个人力所能及控制的程度了,小屋被引燃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如果仓库着火,车库就会受到牵连,而再放置不管,民房也会十分危险。是家里没有人么?我注意到车库里并没有车辆,可能是家里的人刚好全不在吧。 我向周围观察着。 虽然对不起这家人,但这里起火对针见町还算是幸运的。在这个房子的左右都是农地,最近的人家也隔着将近五十米的距离,即使在最坏的情况下,也不会牵连到别的房子。 直到现在,一直没有人在附近露面,是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这里发生火灾了么?还是说都误解为是焚烧垃圾。不过确实经常有人在这种很开阔有地方烧掉自己家里的垃圾。 健吾也不在,应该是在追踪犯人,不知道他不能不追上,不过既然是健吾应该没有问题吧。 所以,第一个到达火灾现场的我似乎并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不对。还是有的。因为健吾并没有时间来做,如果家人不在邻居也都没有注意到的话,那么只能由来我通报警察了。我拿出了手机,稍稍思考了一下。 消防电话是,117吧。 这是报时电话。 和177的天气预报电话很容易弄混,为什么要设置成这么相近的号码呢,要是把任意一个设置成112,不就不容易混了。 说起来火灾和急救的电话应该是119,我在火灾面前太慌张了,必须要冷静下来。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吐了出来,然后拨出了消防电话。 『你好,这里是119,是火灾还是急救?』 「火灾」 『在哪里发生的?』 「针见一丁目,针见第一儿童公园旁边。民房旁边的仓库着火了」 我一边向消防电话说明着情况,一边绕着仓库转了一圈。 『你知道有没有人被困在火里么?』 「不知道」 『那么,请说出你的名字』 我挂掉了电话。 虽然我并不认为自己的名字说不出口,只是因为刚刚突然看到了有意思的东西,所以不小心按下了挂机按钮。 站在道路那边看不到的,而是在仓库的后面,还有一个更小的小屋和仓库贴在一起。 比狗窝要大些,但比小学里的兔子笼又要小些,铁皮屋顶,墙是用铁板围成的,高度大概刚刚到我的腰的位置,窗户用铁丝封住。问题在于小屋的里面。 并排放着三个油桶。 「……哇」 我尝试发出了一声美国式的惊讶,也因此冷静了下来,然后又发现了墙上贴了一张纸,笨拙的像是孩子写的的字体写着「禁止用火!禁止在此处吸烟」。吸烟的应该是父母或是爷爷吧,不管如何,我知道了此处是禁火用火的,桶里大概是轻油吧,应该不会是汽油,毕竟怎么会把汽油放在这里。 (ps:汽油比轻油更容易引起爆炸) 这下麻烦了。 起火的仓库、旁边的车库以及民宅,按照这个顺序整栋屋子很快就要陷入烈焰之中,希望在这之前消防员能赶上。但是在这里还有更麻烦的东西,不管是轻油还是汽油都是禁止和明火接触的,要是这个被引燃的话火势就更加难以控制了,该怎么办呢。我不是消防员,并不清楚现在情况到底遭到到了什么程度,要是突然爆炸就完蛋了。 还是离那个油桶远点为好,要是从那个小屋就开,就安全了吧。火势熊熊的向小屋的墙边靠近,我突然注意到手边有一个亮点,铁钢的窗户上有一个挂锁闪着昏暗的光芒。 「钥匙……」 我盼望着这家主人由于疏忽而忘了锁上,试着拉了一下挂锁。 是锁上的,看来这附近的住民防范意识都还不错。 挂锁看起来很结实,而且被锁住的铁网也感觉不便宜。 把铁网踢破就好了吧。 姑且试一试,我全力的踢了过去,正中目标。 jin——从我的脚上传来了痛苦的感觉,还真硬。我认真的想了想,自言自语道 「行不通。找找工具吧」 仓库中也许会有用得上的工具。虽说小屋被锁上了,但仓库也有可能忘了锁吧,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我还是转到了仓库的正面。 火在墙壁上蜿蜒,表面都被烧黑了,火这种东西会随着燃烧的方面移动吧,如果这样烧下去,放着油桶的小屋最多也只能安好到火势蔓延到仓库的屋檐之前。而如果火势能横着移动,那现在油桶应该已经被点燃了……还没有听以消防车的警笛声,不过我已经报过警了,也说明了正确的地点,应该没问题的吧。 我向左右窥视着,旁边还没人出现,我现在应该大喊「着火啦着火啦」么,当然不是。 我的自行车就停在仓库的正面,手里也没有任何可以使用的道具。调查了仓库的门后发现,窗户是铝制的,而且被锁的紧紧的。 没有什么办法了么?没办法打开那个挂锁么?我移动着视线又绕着仓库走了一圈,在烧着的墙壁对侧挂着一个巨大的耙子,虽然不能当锤子来用,但至少也能当成是铁锹。其余就再没有别的东西了,这个能用得上么? 我绕了一圈后回到了小仓库的后面。 火炎当中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穿着的是学校的校服,夏天的原因穿的是半袖,深蓝色的衣服已经开始发黑了。胸口扎着红色的丝带,是半袖的水手服。 并不是船户高中的校服,船高的校服是白色的衬衫,由于我对制服学并不熟悉,所以也不看出来是哪里的校服,应该是这个町内的某所学校采用的深蓝色的夏季校服吧。 不管这个水手服是哪个学 校的校服,或是根本不是校服,我确认的是穿着这件衣服的人是船户高中的学生,而且在初中时我就见过。穿着校服的话,确实不再会被说是小学生了。 眼前人正是船户高中三年级的小佐内由纪。 火势已经无法控制了,火星随风四处飘零。 小佐内和我以手刚好够不到的距离相对而视,互相保持着沉默。或许是因为过度惊讶吧,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彼此之间都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虽然我站的位置很安全,但小佐内似乎会被热气所吹到。 她小巧的手里握着一把锤头,并不是用来拔钉子的那种,而是铁头两端都是平的,很粗鲁的那种。这样暴力性的工具,和小佐内完全不配。 我们彼此对视着,但应该仅仅只过了几秒钟时间吧。 首先做出动作的是小佐内,像是突然看到了以前没见的东西似的,歪了下脑袋。 并且改用双手握住了锤头。 移来了视线。 然后扭动着小巧的身体,把锤头举了起来,左脚稍稍向前踏出了一步,以肩膀为轴狠狠的把锤头砸了下去。 仓库被烧着了、火中发生了爆炸,还有某种低沉钝器的声音,三者同时发生。 锤头砸向了放有油桶的小屋,挂锁、铁网都完好无损,锤头砸到的是铁坂围成的墙壁。 像是一次无法满足,小佐内再次挥起了锤头,砸了下去,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小佐内不断的挥动着锤头。 是看到墙上已经被砸出一个洞了么,小佐内的挥动方式改变了,把左手往前又伸的远了点,降低了锤子的挥动迹道,就像是打铜锣似的,再次挥动起锤头。火几乎已经烧到了她的脸上。 伴随着钝器敲击的声音,放着油桶的小屋不断被破坏着。 「……啊」 怎么看,都是一幅很开心的样子。 小佐内不小心漏出了笑声,虽然之后像是注意到了笑声,紧紧的闭上了嘴,但已经晚了,她脸上的笑容已经无法掩饰了。我明白她现在的心情,大概我同样在笑吧。 火热还在蔓延。不断挥动的锤头,扭曲的身体,无意露出的笑容,快要烧着的头发。 这是梦么。 最后的一击,小佐内弯下膝盖降低身体重心,完美的将墙壁打破了,墙上留下了一个很大的洞。她一只手拿着锤头,从洞口把另一只手伸进了小屋里。 油桶似乎卡在洞口出不来,虽然小佐内用力的向外拉扯,但卡的意外的紧,看来仅靠一个人的力量不行的。 小佐内弯着膝盖看向了我。 「好重」 说道。 我苦笑了一下。 「我来帮你」 「嗯」 拿着锤头的小佐内让出了一些空间,我伸出手握住了油桶的把手,确实意外的沉重。由于手是从洞里伸进去的,所以也不好调整发力的姿势,使不上力气,再加上脚底下的泥沙很松软,也无法从腿上发力。不过即使这样,我还是鼓足了全身力气,砰的一下把油桶拨了出来,结果油桶掉到了旁边的草地上。 小佐内跑到了那个油桶旁边双手提了起来,摇摇晃晃的放到了火烧不到的地方。这时我又拿出来了一个油桶。 剩下的最后一个离洞口很远,我把膝盖立在地上,肩靠着洞口把手伸了进去,终于够到了那个油桶。拿出来之后我没等小佐内过来拿,自己把油桶扔到了远离火势的位置。 这下就完成了,虽然无法阻止火势继续蔓延,但我现在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 身体一侧被火光照得通红,我和小佐内就这样对视着。 这时,突然传来了破裂的声音,难道是小屋中还有什么容易起火的东西么?我来不及多想就向小屋跑去,小佐内也反应极快的跟了过来。 破裂声越来越大,但并没有什么东西被炸飞出来。我舒缓了下心情又向小佐内看去,弯着腰摆出某种姿势的小佐内稍微的有些好笑,虽然我现在的姿势可能也很奇怪,但我们再次四目相对的时候,谁也没有笑出来。 是该说好久不见呢,还是该说是奇遇呢,我有许多事情都想问她,比如这件校服是哪里弄来的,又或是锤头是不是很重。但是在我开口这前,小佐内提前说话了 「我就觉得今天晚上我们会见面」 正如她所说,我也一直觉得我们会在某时再次相见。 「是呢,虽然我以为不会是今晚」 「是由于堂岛的关系吗?」 「不是」 健吾确实和本次连续纵火案有很深的关系,但是今天我会在这里并不是由于健吾的关系。 「说起来,你刚才看见健吾了?」 「嗯,他跑掉了」 「他总是在跑呢,为什么不骑自行车呢。」 小佐内像是突然失去了兴致,再次捡起了刚才扔掉的锤头,刚才一直以为是很大的锤头,仔细看来却是很小的那种类型。 「由于很方便所以带着的吧,别落下了」 「不是」 小佐内摇着脑袋,把锤头藏在了背后。现在再藏也太晚了点吧。 「总觉得会发现这样的事情,所以才带着的」 「起作用了呢」 小小脑袋点了点头。 火已经烧到了小屋的屋檐处,已经没有什么我们能做的事情了。小佐内转身看向了着火处,我提醒她道 「我已经报过警了」 「这样啊?那么,逃跑吧」 我看着立即转身准备跑路的小佐内,突然想起有件事情要问她。 「啊,有件事情想问你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 已经转过身去的小佐内又转了过来。 自从去年夏休结束之后,我在学校里也见过小佐内几次,她和同班同学互相谈话的时候、由于快迟到了在走廊里奔跑的时候,等等。但是果然,我还是觉得好久不见了。 正是由于好久不见,我才注意到了某件事。 「难道说」 「嗯?」 「个子,长高了么?」 小佐内不停的眨着眼睛,高兴的快要哭了出来。 「嗯,过了一大关」 「恭喜恭喜,还在喝牛奶吧」 「在喝」 小屋内像是有什么东西崩塌了似的,从里面传来了很重的东西落地的声音,但这次并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 「这样啊。那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我完全没有注意道。 「小鸠,你刚才说了只问一件事的。答案就是『因为我在喝牛奶』」 我注意到了警笛声,虽然感觉终于来了,但大概连五分钟也没过吧。不能在这里久呆了。 「那么,再见」 我说道,小佐内也点了点头。就这样,我们在真夏之夜的对话就结束了。 我没有注意到,小佐内也像是到最后也没察觉到的样子,不知何时,在这个地方多了个一个登场人物。不知为何穿着印着英语的衬衫,脚上穿着运动鞋,是很适合运动的衣服。是刚刚跑过步么,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虽然是在同年男性中没有什么特征的外表,但我却不知为何知道他的名字。 小佐内既然知道我会来到这里,那么大概也知道他同样会来吧。我露出了笑容,向他看了过去 「晚上好,瓜野。还没到十八岁,在夜间外出可是不好的呦」 瓜野高彦,健吾的下一任新闻部部长,对木良市连续纵火案津津有味的开展调查的二年级生。虽然知道很多关于他的情报,但见面这还是第一 次。由于他还和小佐内交往,所以本以为长着一长孩子脸,但见面之后却发现不是。 他用很恐惧的眼神瞪着我,而我则像是毫不在意似的看向了旁边。瓜野是怎样看待我的呢,他在瞥了我一睁之后,就转头看向了小佐内,说道 「果然,真是难以置信」 小佐内露出沉默的微笑,由于已经好久不见,完全没有料到她会突然露出那样的笑容。 警笛声越来越近了,这附近的居民也快过来了吧,要是附近一个住民都没有就只能用奇迹来形容了。 瓜野轻轻的吐了口气,有些悲伤的说道 「果然是你呢」 3 小佐内逃跑的速度真是意想不到的快。 是有人报警了么,消防车已经来到了现场,周围的人群中不停的叫喊着「着火啦」,结果把附近的住户都聚集了过来。 警察也马上就会到吧,真是骚乱的一个晚上。口袋里的手机接连不断的振动着,是提前来蹲点的新闻部员和援军们发来的联络。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人被警察抓住了,但现在没有和他们取得联系的工夫。 小佐内穿的衣服是深蓝色的,所以在晚上很难看清她的身影,也许她就是因为这个选择才穿了那件衣服的吧,虽然我最终还是追丢了,但是目击到她逃进了公园里。被植被和铁栅栏围起来的公园只有一个出口,就在我整理气息的时候看到了雕刻着「针见第一儿童公园」字样的牌子。 我咽了口唾沫,向里面窥视着。时间还不到十点,正是周围的不良人群聚集的时间带,但所幸的是,我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没有人的长椅,滑梯,攀登梯,枝叶繁茂的树木,砂坑。由于并不提供夜间服务,所以灯全都熄灭着,不过今天的月色很好,而且街上的灯也很明亮,所以公园里的情况也能看得很清楚。没有看到小佐内……但是,应该是进到这里面去了。 手机还在连续不断的接到电话,我咋了下舌头,关掉了手机的电源。 深深的吸了口气,走进了公园,向左右窥探着,没有会动的东西。然后我下定了决心,大声喊到 「小佐内,你就在这里吧?」 我注意着周围有没有风吹草动,同时盯着公园的出入口。 「已经结束了,现在你已经无处可逃了」 不管我再怎么叫喊,小佐内都不会出来的吧,我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小佐内却突然从树的阴影出走了出来,嘴角挂着笑容,双手在背后握着。 「怎么了,瓜野君。突然说出『结束了』这么寂寞的话」 她的话像是在戏弄似的。我强行的抑制住自己的怒火,看样子小佐内也意识到已经无处可逃,继续躲下去也只是在逞强而已。 二步,三步,我背对着公园的出入口向小佐内靠近着,到了离她近到不能再近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找到了,这下就结束了」 「你是误会了吧,我只是想和刚才的那个男生见面而已」 「才不是这么一回事!」 不好,我一不注意就发起火来了。我紧紧的咬住了牙齿。 「你也清楚刚刚自己是在说谎吧」 小佐内看上去没有丝毫的动摇。 「什么?你指哪件事?」 是想让我亲口说出来么。这样就没办法了。 「你刚刚纵火了」 我说道。 「从去年十月开始的连续纵火案,凶手就是你」 「……你怎么会这么想?」 小佐内的声音变得低沉了些,不止这些,还能听到她混身颤抖的声音,是被我刚才的话所吓到了么,她已经无处可逃了。我盯着她 「那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刚刚才做了什么?」 「我正在散步的时候突然发现了火灾,这种情况下一般人都会过去看看吧,就像是飞蛾一样」 「散步?你的家可是在桧町,开什么玩笑!」 黑暗之中,小佐内突然笑了出来。 「你居然知道,我告诉过你么?嗯,可能说过吧」 桧町在木良市的南部,要从那里到位于木良市东北部的这里,可以说是横穿了整个市区,即使是骑自行车也要几十分钟,更何况是散步,这个借口也太蹩脚了。 「我的家确实在离这很远的地方,散步的话确实有些远。但是你并没有亲眼看见吧?」 「不,我」 「瓜野看到的只是我在火灾现场出现而已,是吧」 确实,我并没有目击到纵火的瞬间,这是我的失策,但是我却看到了更为关键的一幕。 「我看到火灾于是就往那里靠近,偶然遇到了那才的那个男生,然后就尽力的一起灭火,忍耐着高温,很努力的在灭火。你却误解我是在纵火……」 小佐内好像生气的鼓起了脸,但天色太黑看得也不是很清楚。 「真是意外」 一时间,我的心里居然产生了罪恶感,但很快就被扼杀住了,我很清楚小佐内是在撒谎。 「你刚才已经说过是关于走近火灾现场的理由了,但是你没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在针见町吧。而且,你还穿着这么奇怪的衣服」 「是呢」 小佐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 「……我伯父家就在附近,我是趁着夏休过来玩嘛。这件衣服也是从表姐那里借来的,怎么样?」 「怎么样……现在不是该评论衣服的时候吧!」 又有新有警笛声从公园门口穿过,似乎是来协助的消防车,看来火势还没有被补灭。 我们的对话也被刚刚的警笛声所打断,随着警笛声渐渐远去,小佐内似乎沉着了下来,依着把手放在身后,耸了耸肩膀 「不要这么生气嘛,吓死我了」 小佐内换成双脚交错的姿势站着。 「那么,我也想问瓜野,为什么你会认定我就是放火魔这么恐惧的事情呢?」 她最初就该问这个问题吧。 夜色还不深,我还有充分的时间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而这些话我本来是打算到最后才说出来的。 「嗯,那我可就说了」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小佐内的呢,有明确记忆的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吧。 「……五月份发生的那次纵火案,你也在现场吧」 「五月?已经过去很久了吧,我忘掉了」 她是在说谎。 「在那天晚上,我率领新闻部在上之町展开监视,就在事件快要发生的时候,给我打来了电话,说了要我注意别感冒这样的话。那天晚上确实十分的冷,而且一直在同样的线路上巡回也十分的无聊,正感到有些烦躁的时候就接到了你的电话,我十分的开心。 你肯定还记得吧?那个时候,我正在沿着旁路向前走着,突然从旁边开过的卡车发出的声音让我们都听不清对方说的话,而且之后,你那边也传来了很大的声响」 那并不像是汽车开过的声音,而是更有节奏声音。 「当然,只要听到立刻就能明白,那是火车的声音,所以你应该在铁路的旁边。火车从你身边开过后,你什么都没说就挂掉了电话。据我所知,五月的纵火现场是在高架桥的下方的空地,那个高架桥上并不是公路,而是铁路」 「是呢」 我和小佐内身高差的很远,所以即使只是普通的对话,她看我的动作也像是在仰视。 「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我就在小仓站,新干线真是吵」 小佐内现在还在做着无用的挣扎,但是 「是的,我还没有单纯到仅靠从你身边听 到的火车的声音,就断定你在犯罪现场,毕竟铁路到处都有。真正让我感到可疑的是你之后跟我说五月的事件是在星期五发生的时候。」 六月台风来临的那天,小佐内指出了『船户月报』上的那个错误,不过我记的并不是很清楚,大概当时我并没表现出很惊讶,而且也什么都没以有说。但是 「其余报纸的当地版报道的都是这个事件发生在星期六,记录的是报警的时间而并非是火灾发生的时间。同样,『船户月报』报道的时间也是星期六,因为在本田向我报告的时候,刚好过了零点」 火灾还没发生时,我在接到小佐内的电话之前用手机给某人发过邮件,发信时间就已经过了零点。所以严格来说,五月的纵火事情肯定是在星期六发生。 「确实时间只有一点微妙的差别,大概就是刚刚过了零点,但还没到零点半的那段时间里发生的,所以我在报道中写的是星期六。其他人都没有说我弄错了时间,但你却说了『是在星期五发生的』」 小佐内终于表现出了动摇的神情。 那我就再加上一把火吧。 「这个连续纵火案都是在每个月第二周星期五的深夜发生的,虽然这个时间有些暧昧不清,但是新闻部部员都知道这个时间也包括星期六的凌晨在内。如果是新闻部的部员不小心弄错了时间,我还可以理解,但是你就不同了。 可能我之前跟你说过这个作案规律,但即使这样也很奇怪,就像是你很清楚五月份的纵火案肯定会发生在星期五一样。当然,这是一种误解,但你为什么有这样的误解呢?」 灭火工作还在持续着,旁边围了一圈人,即使隔着很远也能够听到喧哗的声音。小佐微微的笑着,像是自嘲似的自言自语了些什么,但声音太小听不清楚。 「造成你误解的理解只有一个,表。你从来都不带手表,一直是从手机里看时间的,虽然很方便,但在那个晚上却无法使用,因为你当时一直在跟我打电话,然后正由于那通电话手机没电了」 随着火车开过的声音,我们的对话中止了,再次听到小佐内的声音只是简单的一句话『电池快没电了』。 「虽然手机里示提电量不足后,并不会立刻没电,但是那天,你在挂掉电话后,就关掉了手机吧?」 「你说对了」 之前一直有所隐瞒的小佐内很明确的回答道。 「因为电池快没电了,所以我关掉了手机,要是早点注意到电池快坏了换一块就好了」 「那么,你是承认了么?」 「嗯,我承认当时关掉了手机。话说回来,瓜野,你真是很喜欢做这种事呢」 小佐内看上去并不像是在逞强,但说出来的话却充满杀伤力。 由于当时手机关掉了,所以失去了可以确认时间的方式,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就不难预料了。 「那时,你肯定在往四周看吧,街道上一边都会有表吧,而且那天晚上你肯定很快就找到了。 放火现场的高架桥旁边的旁路上,有一个被装饰的像公园似的十字路口,在那里的一根白色喷泉上方就有一个表,你看到的就是那个表。」 「是那个表慢了么?」 「不是」 我用力的说道。 「那个表坏了,从十一点四十七分开始指针就再没动过,而且看样子一直都没有维修过,直到现在还是保持着十一点四十七分……事件发生的时刻与这个坏了的表指着的时间差不多只有二十分钟的差距,所以你没注意到也没办法」 「小仓站的表也同样坏了呢」 「即使你从别的地方的坏了的表上看到了时间,也不会弄错事件发生的时间的,只有在那个瞬间看到了那个表,你才会误认为事件是在星期五发生的,你当时就在那里」 一瞬间,我们互相瞪了一眼。 「……真厉害呢,瓜野,连这种事情都注意到了。但是,仅凭这些还不以认定我是凶手吧,还有别的理由么?」 当然不仅仅如此,我只是从这件事开始怀疑到小佐内而已。 我之前就预料到今天晚上会形成和小佐内对峙的局面,所以把文件夹也带来了,那个装有关于本次连续纵火事件全部资料以及证据的文件夹。 「由于连续发生纵火案,街道上到处都是巡逻警车,但还是抓不到犯人,运气还真好。但是,并不仅仅是运气的关系,我认为犯人肯定是做了详细的事前调查,选择下一次纵火的目标、如何移动以及如何逃夜,至少犯人会在认真的考虑这些后才采取行动。就是说,如果发现某人毫无意义的在下次的案发现场逛来逛去,那就有充足的理由怀疑其就是犯人」 「即使只是随便的散步?」 「本来六月的十三日到十四日之间应该是犯人作案的时间,但是由于大雨结果没有付诸行动。而且在那天之前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了。 就在大雨天当中,而且是预定犯案日的前一天,如果还有会特意从木良市的南部特意跑到北部……没有人会相信仅仅是散步吧」 小佐内像是很有余裕的打了个阿欠。 「我以前说过自己做过那种事么?」 你认为我没有证据么?这简直太小看我了。 「你即使在雨中也跑到了北浦町,而且直到零点之前一直呆在那里。大概在回家之前,从顺路的书店里买了一本文库本」 「是怎么样的书?」 「我没兴趣的那种类型。但是,含税总共六百零九日元」 小佐内小声的笑了出来。 「真的很厉害呢,就像是亲眼看到了一样」 「即使没亲眼看到我也知道,只到注意到了那张收据」 「……收据?」 小佐内的声音又显现出了不安的情绪。是的,就是那张收据,原物我现在还好好的保存着,而且进行了复印,所以内容记得很清楚。 「六月十二日星期四,二十三点五十一分,在三界堂书店北浦分店,买了含税六百零九日元的文库本,这就是那张收据上的内容。你知道我是在哪里找到的么?」 「我想不起来有这种事了」 小佐内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看向了天空,就像是自己都感到糟糕了似的闭上了眼睛。我凭直觉做出了判断 「说谎」 「真过分」 「但是,在那天的第二天,六月十三日星期五。由于雨势过大,所以新闻部的监视计划被迫取消。放学后,你却在新闻部的活动室出现了,而之后把文库本落在了那里。那张收据就夹在你带来的文库本里。」 虽然只有一瞬间,小佐内紧紧的咬住了下唇,在漆黑的晚上我也看得很清楚。 指责小佐内,我现在心里充满了新鲜和奇妙的感觉,在和小佐内交往以来,终于第一次把握住了主动权,虽然小佐内除了蛋糕的事情以此,从来没有主动提议过什么。 但是,小佐内每次都巧妙的躲过了我的提议,就像是泥鳅一样,不管我怎么去抓都在最后时刻滑离了我的手心,我一直为此感到急躁不已。 但是今天晚上,我抓到了小佐内,我内心中毫不意外的兴奋了起来。 「从那张收据中不难看出,你在台风将要来临的星期四去过预定的纵火现场。你刚刚说今天晚上是到亲戚家玩是吧,那么六月的事情又该如何解释呢?是散步么?」 小佐内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 「说下去」 「我是在问你」 「我之后会进行说明的。你继续说吧」 小佐内低垂着眼睛,纤细的肩膀也在不停的颤抖着,但是我并不打算到此为止…… 难道我不应该对欺骗了我一年的小佐内发泄一下愤怒么? 「好吧,我继续说。注意到你和五月、六月的事件都有所牵连之后,我试着沿着这个方向进行了调查。自从去年九月和你交往开始,我身边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难道说,你最初和我交往的动机就是要从我身上获得情报么?如果在我的身边,应该很容易就能了解到新闻部的最新动向吧。但值得庆幸的是,这是不可能的。」 最先提出交往的是我,九月份的时候在放学后只有小佐内一个人的图书室里向她搭话,然后在被她带到去的咖啡店里向她说出了「请和我交往吧」这样的话。啊,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吧。 我开始追踪连续纵火案是在今年的一月,托五日市提议对慈善义卖会进行报道的福,『船户月报』上也开展对校外事件的报道了。小佐内知道我获得这么好的机会时,看上去也是很高兴的样子。 连续纵火案是从去年十月开始了。 「我想起了第一篇对连续纵火案的报道,我对那篇报道十分有信心,但是并没有引起船户高中任何人的注意,反响十分冷淡,尤其是你,完全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不过从三月开始,我的报道开始受到了关注,连续两个月的纵火地点都被预测正确,是不是偶然蒙对就一目了然了吧。我的报道在班里引起了轰动,还因此被学生指导部拉去训了一顿。被教训后我甚至想过放弃,如果当时不是堂岛前辈的鼓励,肯定就没有现在的新闻部了」 那个学生指导部老师的名字已经记不清了,好像是由于私生活的问题而导致情绪不稳定,然后拿我的报道来泄气。当然已经做好了觉悟,只再做最后一次报道的我,又从冰谷那得到了一条妙计。 「我想起来了,还是你告诉我那个老师被调走了呢,你当时把关于调职的报道拿给我看,还记得么?在那个充满和风的店里」 「是<樱庵>吧,怎么说呢,冰淇淋混拼我可是很推荐的」 小佐内谈论甜食的时候,总是很开心的样子。 即使在现在这种境地,只要谈起冰淇淋,小佐内还是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我稍稍为她感到了悲哀。 「是的。你那天说过的话我一直很挂心,连睡觉的时候都在想你为什么会对我说那件事。然后我忽然想起来你曾经对我说过『什么都不做比较好』,你肯定已经忘了吧」 小佐内当初说着这句话时的情形再次在我的脑中复苏,「别在淘气了,我觉得还是什么都不做比较好」。我有哪里是在「淘气」呢,还有小佐内为什么会说什么都不做比较好呢。 当时,我找不到问题的答案。只是这个事情提醒了我,我只是全身心的投入到对连续纵火案本身的追踪当中,有可能忽略了某些重要的事情。 「接下来就是四月的事情,堂岛前辈在那个月的编集会议上引退了,而我接任当上了部长,准备带领新闻部全力的追踪纵火事件。在那天……」 我的话停了下来。那天我强行抱住小佐内的行为确实是很不绅士的举措。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当时小佐内还在反对我。 「那天,你又对我重复了同样的话,什么都不做比较好。我之后问你理由的时候,你说的也不清不楚,简直意义不明」 小佐内当时说的是——「我只是个小市民,而且也喜欢小市民」 肯定是在说谎! 「从这件事中我逐渐明白一点,虽然我还没有注意到你反对我追查连续纵火案的理由,但是似乎如果我继续开始调查的话,会让你很不方便。而再经历了五月和六月的事件后,我已经不再迷茫了」 我猛吸了一口气 「什么都不知道、散步、亲戚都是你胡编的,我已经抓住你的尾巴了!」 新闻部员和其余的援军总共十三个人,都在深夜的针见町里警戒着。 我和他们进行着不同的行动,从以往的聊天中以及电话号玛追查出了小佐内的家庭地址,然后在她所住的公寓旁边监视着。如果以小佐内的视角来看,这就是所谓的跟踪吧。但是以我来看,这只是在埋伏纵火魔而已,不应该有一丝的罪恶感。 傍晚小佐内就开始行动了,比我想像的还要早。她走出公寓,背着一个很大的运动背包,骑着自行车出去了。 这里我就已经能够确认自己的推理是正确的了。小佐内穿着像是不知哪里的学校校服的水手服,并不是船户高中的校生。在这个时间穿着这种奇怪的衣服外出,肯定不是普通的行为。 小佐内从桧町出来一直向北骑,穿过了车站前的繁华街,转入了市内环线,然后一直向前走。我保持着将将能看到她的距离跟在后面,祈祷着是我误解她了。但是小佐内的自行车最终还是进入了针见町……就因为这仅仅一瞬间的疏忽,我跟丢了。 当时离我预测的作案时间还有很长时间,作为新闻部长,我最应该做的应该是提醒部员们「犯人已经进入了针见町,可能会比以往更早的引发事件,请多加注意」吧。 但是由于我跟丢了小佐内,张皇失措之前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大概是上天注定这个事件要在我和小佐内两人之间做出决断吧。 小佐内的手还放在身后。 「这个事件的犯人,火男,一直带着锤头,大概就是在第一起事件的火灾现场被盗的那把吧。犯人用这么锤头在犯罪现场附近的墙壁或广告牌上敲击,留下了痕迹,这是只有我才知道的王牌,为了预测模仿罪犯的出现,所以一直没有写进报道里。那么,你背着的那个运动背包里面放的是什么呢?还有刚才你在起火的小屋旁边拿着的又是什么呢?」 这是决定性的一击,我从出生之后第一次用手指向了别人。 「小佐内,把手拿出来!」 小佐内意外的服从了我的命令,她也知道既然刚才已经被我看到了,现在也没有再隐藏下去的必要了吧。 她的右手中握着的,当然就是那把红色的锤头。 街上的骚乱已经平息了下来,看样子火势已经被扑灭了。 虽然有一些像是刚刚去围观的人从公园门口走过,但都没有注意到在公园里面对峙着的我们。 我赢了,按照预想的那样亲手把追踪了很久的纵火犯抓住了。我叹了口气。 小佐内低着身子,肩膀轻轻的颤抖着。从这个样子看,小佐内真的很小,为什么我会对这样的女孩子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呢。在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之前,我本来是可能拯救她的吧。但是,现在已经晚了,我只能期盼着由于在所有的纵火案中都没有人员伤亡,警察最终会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咚,响起了一声低沉的声音。小佐内把刚刚一直握着的锤头扔了出去。这是一把打击部位的两头都是平的,打击专用的锤头,看上去并不轻,小佐内一直带着它肯定是有什么理由的吧。但在这之前……我还有很多事情想问她,突然小佐内的肩膀停止了颤抖。 扔掉了锤头后小佐的两只手都空了,然后她把一只手放到了嘴边,而另一只手伸到了口袋里,像是说着些什么,用我几乎听不到的音量。 「对不起,瓜野,等我一下,我马上就能冷静下来」 小佐内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箱子。 在月亮的照耀下能看的清楚。 那是巧克力。 小佐内没有管在一旁茫然着的我,把巧克力放进了嘴里。不久后抬起了头,像是有些害羞似的笑了笑。 「就像你所说的,我黄昏时就走出了家门,还没来的及吃晚饭呢。好想吃甜食」 小佐内轻脆的嚼着巧克力,从她身上丝毫看不出罪行暴露的犯人 该有的样子……真的么? 「呼~」 小佐内轻轻的吐了口气,把手叉在了腰上。 「嗯……我不讨厌直爽的男人。那么刚才话说到哪了?」 居然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但是小佐内摇了摇脑袋 「这是秘密」 「对警察也是么?」 「嗯,这样就好了。按照那个文库本所说的」 小佐内轻轻的点了点头,但并不是针对我刚刚所说的话。我心中逐渐觉察到了某种违和感。 「我一直很期待那本书,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文库本。前卷在很关键的地方突然结束了,所以很想看后面的剧情……刚才瓜野说对那个文库本没有兴趣,指的是书的内容吧。但是你对书的发售日期却很有兴趣吧?六月十三日」 是么?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么? 到了这个时候小佐内还没有对自己的恶行有悔意,真是的。 小佐内窥视着我的脸色,继续说道 「发售日的前一天书店肯定会进货的吧,所以我一直在等待着。但是那天下雨了吧,我可不推荐在雨天去书屋买书哦,因为不知道书店在下雨的时候还会不会进货,即使进货了,但一直很期待的书却被雨淋湿了很让人讨厌的吧。所以即使我特意打了电话确认了一下,心情还是很沉重。 所以我就求助了朋友,就是那个瞒着学校在书屋打工的朋友。我拜托她如果书屋进货的话就帮我带一本过来,如果在星期四就有货,那么星期五在学校给我就好,当然,我是会付钱的。不愧是在书店打工的人,特意用不会被雨淋透的塑料袋把书保护的很好,而且还特意把收据也放在了里面。」 小佐内平淡的说着,并没有很得意的表情。 「所以说,在六月的那天,我并没有去过北浦町」 这些话就像是在把我当笨蛋耍。 「……太可疑了,是刚刚才想出来的借口吧」 「对不起。来伯父家玩是骗你的,你因为我刚才的谎话就再也不相信我了么?」 小佐内歪着脑袋仰视着我。 「我会告诉你这些事情,是因为相信瓜野会信任我的。如果你想确认的话,我也可以把那个替我买书的人的电话告诉你,不管你怎么问她都没问题的。对了,我把给她发的邮件给你看看吧,只要看到发信日期你就能相信我了吧」 小佐内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这是真的么? 「不用了,但是即使六月的事情不是我所说的那样」 「你不确认一下没问题么?」 小佐内歪着小小的脑袋。比起这种只要调查一下马上就能清楚的事情,我还有更重要的话要说 「五月你在现场的事情是无法否认的吧。还有这个锤头」 「那么我接下来就解释这些事情」 「这个是锤头并不是我去年十月从船户园艺部中偷的,而是我上个月在<全景岛>买的」 我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两个含义。 第一个当然就是小佐内的锤头是最近才买来的,而另一个则是,小佐内知道园艺部丢过锤头。 这不是是间接的自白么。 「从园艺部被盗的锤头……」 「虽然我认为是纵火犯干的,但不是很清楚,我也只是间接听说的这件事」 「间接听说?是听谁说的?这件事应该只有我才知道」 小佐内眯起了眼睛。 「瓜野,你从刚才就有点糊涂呢,为什么会以为只有自己知道呢?犯人和被害人肯定都知道的」 「这是不同的。不是,正因为你是犯人」 「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也无所谓了。其实我不是间接听说的,即使不是犯人也不是被害人,也是会有人知道的」 我脑袋里浮现出了冰谷优人的身影。可是冰谷应该不会和小佐内有交集才对,那么,是园艺部的里村么? 我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 「瓜野调查的很努力呢,调查的结果都在这个文件夹里吧。所以只要用心读完里面的内容,就能知道和瓜野同样的事情。为什么你如此轻视其他新闻部的部员理解能力呢?你没想到他们也会按照他们自己的方式进行调查么?」 是五日市么?还是那些光会说话的一年级生? 「那些家伙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 「瓜野可是部长啊,他们不可能把自己的想法全都告诉你的,如果有人会这么做,那还真是个坦率的人呢 我也是看了那个文件夹才知道关于那个锤头的事情。那个文件夹本来很随意的摆在印刷准备室里面,钥匙也很容易就能从职员室里那借到,所以很简单就能被别人看到。虽然上面并没有明确的写出『犯人在作案现场使用了锤头』,但只要从你很细心的收集证言以及现场照片来判断的话,就有充分的理由说明瓜野就是这么认为的」 想起来了,六月那个大雨磅礴日子,小佐内为什么会在印刷准备室里。 小佐内轻轻的踢了一脚掉在地上的锤头。 「那么,如果瓜野真的理解了自己亲自汇总的材料的话,在刚刚着火的小屋处看到我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就太奇怪了。我手里拿的并不是那个被盗的锤头。如果在至今为止所有现场留下的痕迹都是同一把锤头造成的,那么肯定不是我的这把。 那么,瓜野为什么会以我的锤头为根据告发我就是凶手呢?」 「啊,我也觉得这很奇怪」 糟糕了,但是已经迟了,我刚才太过自信了。小佐内大概已经注意到了。不过即使她已经注意到了,但还是保持着微笑。 「是的。确实由于当时太过慌张,可能看漏了一些细微的东西吧。但现在你总算明白了吧?我的锤头并没有起钉器。」 小佐内用脚尖指着的锤头没有拨钉器。 园艺部员当时对锤头的外形有过什么描述么?虽然我把证言放进了文件夹里,但这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我已经忘掉了。 「园艺部之所以带着锤头是为了拆掉那个广告牌,是用锤头把它分解掉,而并不是砸毁。所以园艺部肯定是把广告牌拔出来,然后把上面的钉子也都拔掉,再收拾起来吧,虽然里村并没有很明确的说过。如果你的文件夹里记载的是正确的,那么被盗的锤子头是起钉锤吧。那瓜野觉得这把锤头也有这个功能么? 而且,在安静的晚上即使拿着锤头乱砸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在之前的犯案现场中残留下的痕迹都是必须用带有尖角的起钉锤才能弄出来」 我全都想起来了,街边被剥光的树皮的大树,被切断的摩托车的铭牌,被斜向刮坏的禁止进入的牌子。 确实,并没有用钝器造成的痕迹。 「当然,犯人也有可能还带着除锤头以外的道具,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犯人在每次犯罪中都随身带着第一次放火时偷到了战利品』听上去比较浪漫吧。不过,不论是两者中的哪一个,都没有理由怀疑拿着这把锤头的我是凶手」 但是。 是的,这把可能并不是园艺部被盗的那把锤头,但是小佐内今天拿着锤头来到了钉见町却是事实,这并不是一件普通的行为。 「那你为什么会拿着这个锤头?如果你不是来纵火的,那来这里又出于什么原因呢?」 小佐内脸上的微笑还在持续着,就像是…… 就像是看着一个没有办法的孩子那样。 「啊,瓜野。你再好好想想!我确实出现在了五月的纵火现场,这点你猜对了,而且正如你 所见,我同样在八月的纵火现场出现了。那么像我这样的人会是什么人呢?我知道存在这样不是犯人却同样会有这种行为的人,瓜野也是知道的吧?」 五月和八月都在犯罪现场出现的人。 我好像明白了。 「就是像我这样的人。新闻部」 我为了逮捕纵火魔并进行新闻报道,在全市四处奔走着,如果小佐内也正在做着同样的事情的话。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但应该不会是这样的吧。 「……你也在追踪纵火魔么?」 「做得不错嘛,瓜野」 小佐内绽放出了至今为止我见过的最温柔的笑容。 「回答的很认真嘛」 吹来了一阵凉爽的风。 「吹的真舒服」 小佐内用手整理着耳边的头发,看着风吹去的方向。 我在月光下看着小佐内,她眯着眼睛,慢慢的动着手指,眼睛随着视线流转,还有不近看就看不清楚的深蓝色水手服以及落在脚边的红色锤头。 虽然现在的场景完全不同,但是我却体会到了第一次看到小佐内那时的感觉。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呢,那个在印刷准备室里和堂岛前辈窃窃耳语的小姑娘,我为她那种容貌、表情和举手之间的不协调感而深深着迷,然后向小佐内提出了交往的请求。 在那之后,我逐渐了解到小佐内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也因此忘掉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只有一天是不同的,就是我当上新闻部部长的那天,小佐内从我强行的拥抱中逃走了,然后笑着跑掉了。 今天晚上,小佐内并没有逃走。 我把视线转了回来,有些犹豫该不该说,但最终还是开口了。 「看来不是你做的。这样的话,我就没必要瞒着你了……即使只是一句话也好,你也应该提前告诉我」 小佐内听到这句话后,脸上有些不高兴。 「现在不要说这么悲伤的话了」 「唉……」 「瓜野你究竟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呢?不信任别人的话与诚意,只相信确定的事实,自己一个人去挖掘别人的秘密,就是这样的选择吧。刚才被你那样的指责,现在又说『看来不是你做的』、『你也应该提前告诉我』这样的话就太可笑了。而且除此之外,我还有着几十倍不该被你指责的理由。」 我并不记得有做过什么选择,只是一心想找到纵火魔而已。但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况? 「本来我是不打算说出来的。但是,既然今天晚上就是最后的机会了,我就告诉你吧。我一直在默默的帮助着瓜野」 「你在帮我?」 「比如,我一直在为你的事情而求堂岛。还有,在听到有人为慈善义卖会的宣传而发愁时,让他去找五日市帮忙的也是我。然后五日市才能在校内报纸上进行相关的宣传吧」 我想起了五日市在编集会议上提出了制作专栏的建议后,很简单的通过了……我当时就觉得很不可思议。 「那个啊」 「就像是天上掉馅饼一样吧?我本来不想说出来的,因为不想伤害瓜野的自尊心」 小佐内很轻快的说着。 「因为瓜野跟我说过想自由的进行报道,所以我才在暗地里默默的帮助着你。但是你一当上了部长,就扬言自己要亲手逮捕纵火犯,我完全无法阻止,即使我给了你忠告……但是,你听不进去」 那天发生的事情我一生都无法忘记吧,我本以为自己能做到的,四月前发生的那件事。 「而且瓜野并不清楚自己已经站在了相当危险的立场上了。只在校内报纸上预测了『那里会发生火灾』,然后火灾就真的会在那里发生,这样的话,说不定哪天就会被警察通知『请跟我回警察局』。至今为止你还安然无恙,如果不是警察已经调查清楚了这起连续纵火案的真相,就是在认真的搜查后已经抓住了瓜野的尾巴等着你自投罗网呢吧」 小佐内突然指向了旁边的一棵树。 「我觉得即使这棵树的后面就有很可怕的人在埋伏着也并不是天方夜谭」 我看不清小佐内所指的那棵树,但她所说的意思我已经理解了。 「为了这样的瓜野,我想着自己是不是能再帮帮他,于是展开了调查,但却被你深深的误解了,并且还以为我是凶手。 看样子,你应该还记得我当时劝说你停手时的理由吧,我当是说了我喜欢小市民。但是严格来说有一点不同,如果瓜野亲手抓住了犯人的话,那么你肯定会得出自己仅仅是一个小市民这样的结论」 「我是,小市民?」 我鹦鹉学舌似的重复着小佐内的话,而小佐内依旧歪着脑袋。 「是的。有一点笨呢,而且也不够狡猾。虽然我觉得在利用他人这一方面已经有所长进了,但是猜疑心也是必要的。刚才我说自己在那个下大雨的日子里拜托朋友去买书的时候,你也没有确认吧。在这种时候,即使自己觉得肯定没有问题,但我觉得最好还是再确认一下比较好。 行动力也只能算是刚刚及格,即使不抱什么希望但还是做出来现场调查的姿态确实很努力,但还是要多多提高效率,足足十个月的时间,仍然没有限定出嫌疑犯的范围。还有一点让我也感到很佩服,你觉得为了亲自逮捕犯人,即使再多发生几次火灾也无所谓吧,即使有人在火灾中遇害也无所谓。这种任性和你喜欢挖掘别人秘密的爱好还真相配呢。那么,总分是,嗯」 一阵夜风吹得我背脊发冷。 「我并不想说出对你已经失望了这句话」 小佐内笑了出来 「虽然我就是这么想的」 就像是在蛋糕面前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晴朗乐观的笑容,我一直想被小佐内以这种笑颜相待。 在此之后,小佐内就沉默了下来。 我理解小佐内的意思,小佐内已经从心底里对我感到失望了,今天的对话已经结束于此。就像是我一开始所想的一样,今天晚上就是最后的告别。 脚像粘在了地面上一样沉重,我向公园门口迈出的第一步竟然意想不要的沉重。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打算堂堂正正的离开,但却指挥不动自己的身体,脑袋也在不停的摇晃着。 之后会变得怎样呢? 至少,我也应该告诉部员们今天晚上的行动已经结束了。已经结束了么?我好不容易才察觉并非如此。如果仅仅是指出小佐内就是纵火魔这件事,那确实已经结束了,但是我还有要对小佐内说的话。 我回过头,但却没有看着小佐内,问道 「那么,放火魔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小佐内清脆的回答从我的视野之外传来 「从我看到的样子来判断,应该是我们的同龄人呢。还有我觉得应该是男性」 之后,耳边传来了笑声。 「大概现在已经被抓到了吧,因为狐狸先生就在周围乱逛」 我没弄明白小佐内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的理由也是因为我是一个小市民么? 4 说我是到处乱逛什么的,真是不懂世故。 直到瓜野离开之前,我一直很难受的站着,就在两个人刚刚说话的地方附近的那个大树后面,手和脚贴在一起紧紧靠在树上沉默的站着。由于和他们仅仅只有数米的距离,最后也没有被发现真是意外,中途间还因为收到了邮件手机响起了声音,但还是没被注意到。小佐内刚刚说到「那棵树的后面」之类的话时,我慌张极了,但当时心里想的却是这底是什么样的家伙,居然这样都发现不了我。 我在心里不断 第六章 再会之秋 八月八日(星期五),电视上播放了关于连续纵火魔被逮捕的新闻。 由于名为冰谷优人的犯罪嫌疑人尚未成年,所以只公开了「市内高中生(17岁)」的信息。 警察从刚刚报警电话的声音判断「我觉得他也还是高中生」,因此不务正业的少年与勇斗逮徒的少年的传闻传遍了大街小巷。 但是,发生在木良市的连续纵火案并不是足以进行长篇报道的凶恶的犯罪。 事件很快的就平息下去了,也没有人再提起。 时光荏苒,夏休结束后秋天来临了。 约定的时间之前,我在教室里读着『船户月报』。 在第二学期的开学典礼上并没有发放『船户月报』,而且在之后的一段时间也是声讯全无,我一度认为也许会因此停刊。然而似乎过了很长时间之后,『船户月报』居然又刊行了,我当然知道推迟发放的理由,但班里的其他同学就……不过他们本来对这份校内报纸就没什么兴趣吧。 对最近很活跃的运动部的采访,园艺部志愿者招募,报纸的内容就像往常一样四平八稳,毫无乐趣可言。但我最关注的当然是专栏。 (九月十六日 船户月报 第八版专栏) 本专栏从今天的二月份开始就一直对连续纵火案进行追踪报道,现在将案件的最终结果通报如下。八月八日,犯人在纵火时被人目击,然后被逮捕。虽然没能更早的逮捕犯人让人有些遗憾,但由于城市面积过于广大,所以搜查工作确实很难进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根据其他报纸上的报道,犯人说了「由于觉得生活烦躁,所以才会纵火,而且觉得(放火的时候)会让朋友感到困扰所以很有趣」这样的话。犯人的话并没有太多的恶意,但是说出让朋友感到因扰的话也确实太没有责任感了。这样想来,本专栏也有不得不进行反思的地方。 (五日市公也) 不管读了多少次,都会忍不住笑出来。 五日市也很想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吧。在全国的报纸上都报道了犯人在招供时说了「由于觉得生活烦躁,所以才会纵火,而且觉得(放火的时候)会让朋友感到困扰所以很有趣」这样的话,而且电视的新闻上也对此进行了「由于感到自身存在感稀薄,所以想谋求与他人之间的联系这种在现代很常见的问题」这样的说明。 他最初只是一个普通的纵火犯而已,每天都去补习学校上课、或是被大家当作好学生而期待而积累了压力,或仅仅由于现代的一些心理问题,只是普通的因感到心烦意乱而纵火而已,也许每个月都做一次就会感到心情放松吧。初期的纵火现场都集中在木良市的西部地区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他家就在那里。 犯罪时间在星期五的深夜,我认为是由于补习学校要上到星期五的深夜的原因。但是,即使我已经知道了这一缘由,当时我也没有注意到「八月由于有夏休,所以补习时间也进行了相应的调整,所以可能不会补习到深夜」,因此对八月案件的发生时间推测失误,太失败了。 虽然现代的心理问题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冰谷看上去就像是因为自己的犯罪被瓜野报道而感到很高兴所以才不断的重复着犯罪,而且还按照瓜野的预测选择着犯罪地点。由于瓜野已经将有关『防灾计划』的假说报道了出来,所以冰谷看到了报道中的预测后顺其自然的进行纵火,最后再对瓜野说『不愧是瓜野,居然猜中了!』,犯人的心路历程大致如此吧。大概冰谷并不是觉得「让朋友困扰而感到高兴」而是从心底认为瓜野是个笨蛋,一直在戏弄他吧。瓜野一直自认为是王牌的「锤头造成的痕迹」也很可能是冰谷为了诱导瓜野而特意做出来的。 也就是说他只是一个拜托别人把自己的犯罪行为报道出来,以此来发泄心中压力的可怜的家伙。 大概双方都是吧。 瓜野除了一直被这个朋友当成笨蛋耍,在夏休的时候还被自认为是恋人的女生推入了陷阱,然后在这个月,又被认为是自己部下的同级生在报道里进行了讽刺,现在肯定是觉得这个世界里漆黑一片吧。在这之前,他一直都认为这些人应该是他的翅膀吧,我已经不忍想象他今后的人生了。 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表,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站起身来,把手上的校内报纸放回了书包里。窗户外面还很明亮,虽然从吹来的风中已经微感秋意,但白天还很长。 我走出了教室,走廊里还有很多的学生,但都是没有印象的面孔,仅仅是擦肩而过而已。不过其中的一个女生却在路过的时候看向了我,露出了很有意味的笑容。啊,是吉口。 在此次事件当中,吉口收集传闻的能力帮了大忙,虽然我之前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而且从外表来看也只是一介普通的女高中生,但实力却不可小觑。不过说起来,可以小觑的人都已经在某处栽跟头了吧。即使是在这个狭小的高中里,有才能的人会获得成功,没有才能的人只能面对失败,我也有这种像是世间的修罗场一样的感受。 大概吉口已经知道我和小佐内关系恢复的事情了吧。 擦肩而过的时候,吉口小声的对我说了一句 「做到了呢」 她刚刚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从瓜野手里夺回小佐内的胜利者似的。如果是以前的话,我觉得即使被误解了也不坏,既然已经决定和小佐内解除相互之间的互惠关系,将这样的流言扩散出去对我来说也是有利的。 但现在的话…… 我实在不想让这种误解传播开来。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下着楼梯,看到了正在电梯口等着我的小佐内,看上去很无聊的靠着墙壁晃着腿。我赶忙向她跑去 「报歉,让你久等了」 小佐内慢慢的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喜欢等待」 小佐内用邮件把我叫了过来,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小佐内的邮件内容一向都很简略,今天的邮件内容也只是『电梯口四点?』而已。 「那个,<樱庵>里开始卖秋季限定糖渍栗子了,但是那个店如果一个人去的话就只能坐柜台了吧?人家想坐雅座嘛……」 她的意思就是我是去充数的。 嘛,这也是小佐内的风格吧。 我曾经来过一次和风咖啡店<樱庵>,大概是在去年,我还和小佐内一起行动的时候。而且好像也曾想把仲丸带到这里来,大概是在这附近逛街的时候吧,但最终也没能成行。嘛,已经记不清了。 进入古旧的大楼一层,<樱庵>整体上是以红色与黑色为基调的,容易让人联想到印度红和黑漆。两个人一起进来之后,服务员果然说着「请来这边的席位」把我们带到了雅座处。 墙上挂着写有「糖渍栗子 秋期限定开始销售」的小册子。我正想着是这个么的时候,小佐内就拿起了菜单一心一意的看了起来。她认真看着的神情就像是在破解暗号一样,一会之后她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次还要冰淇淋拼盘」 自顾自的点起餐来。我还想着小佐内的话肯定会把糖渍栗子和冰淇淋吃个精光吧,看来是有些多虑了。这也算是她的美学吧。 穿着围裙的服务员再次接到了小佐内的点单 「糖渍栗子和抹茶的套餐」 「我也同样」 由于是限定商量,糖渍栗子套餐并不便宜,但是偶尔为之也并非不可嘛。 我们说着有关天气和模拟考虑的话消磨着时间,终于等到糖渍栗子套餐送了上来。抹茶的茶碗大概是白志野牌的吧,涂漆的方型盘子里轻巧的放着两个糖渍栗子,每个都很大,外表的黄色也很浓厚,形状则是茶巾绞,十分的可爱。栗 子上面还插着牙签,确实比起勺子或是叉子,这样显得更加的优雅。 「啊,就是这个……我已经期待了好久了呢」 就像是在沙漠中看到了绿洲一样,小佐内露出了百感交集的表情。 「你这么想吃这个么?」 「嗯。从之前谈起过之后,就一直很想吃」 以前我和小佐内谈起来关过于糖渍栗子的话题么?小佐内歪着脑袋,拿着牙签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啊,报歉,没有跟你谈起过」 原来如此。就是说从小佐内身边听到这个话题的是瓜野吧。 之前,仲丸也由于我对咖啡店很熟知而对我发怒过,说我没有神经。而现在我自己也经历了相同的情况,虽然不至于发怒,但也并不开心。 我先开始吃起了抹茶。小佐内则像是无法忍耐了一样,立即把一颗糖渍栗子切成了两半,把其中一半用牙签叉起放进了嘴里。 「……啊」 小佐内露出了毫无防备的笑容。 我也学着小佐内的样子,把一颗栗子的一半吃了下去。 啊,确实不错 栗子的味道在嘴里蔓延着。虽然以前也经常吃天津甜栗,但像这样的糖渍栗子却还是第一次,而且相比之下天津甜栗的味道则要瘦一些。但两者都有一种模糊的风味,如果要形容一下的话,就像是能自然的让脸颊舒展开来的那种。 甜味即不是很淡,也不会让人觉得腻,由于表面十分的光滑,进入口中之后就会随着舌头翻转,在糖的粘性作用下,也不会轻易碎掉。大概是没有西点那么油脂的原因,吃得再多也不会有油腻感。 虽然本来比起西式甜点我就更喜欢和式甜点一些,但即使在小佐内告诉给我的所有的甜点中,这也能排得上前两名。 「真好吃……」 小佐内小声说着,又把抹茶吃了下去,然后像是找回了意识,又重新看向了我。 「居然会这么好吃」 「比以往的都要好吃么?」 「嗯。而且今年也正是时候。要是在过几天,说不定会更加的美味的」 小佐内很熟练的把已经是一半的栗子又切成了两分,这种心情我是能理解的,一口就吞下很大的一块太浪费了。 一会儿功夫,我和小佐内的盘子里都只剩下一颗了,然后两人同时拿起了茶碗。 我看到了,虽然仅仅是一瞬间,小佐内的视线很尖锐的瞥到了我的那颗糖渍栗子。如果现在我起身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就只能看到一个空盘子了吧。我装作毫不在意的把盘子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一些,向小佐内暗示我已经注意到她的想法了。小佐内像是已经看懂了,叹了口气,把茶碗放回了桌上。 「小鸠,你知道糖渍栗子的制作方法么?」 我想起之前好像在电视节目的正月特集里看到过,说道 「是放到糖水里煮吧」 「你做过么?」 小佐内依然像瞄着食物的狼似的看着我盘子里的栗子。 「说起来,也能看成是甜水煮小鱼那样的东西吧」 这样的话,不就仅仅是煮栗子嘛,只是在渍好了之后,又做成了茶巾绞的形状。但是 「同样形状的和式甜点,也会以<松村屋>或栗茶巾的名字来卖的」 我小声的说着的同时 「两者是不同的」 小佐内反对道。但我还是觉得两者其实是同一个东西……嘛,总会有不同的叫法吧。 小佐内把茶碗倾斜的放到了盘子上,说道 「这个是呢,把煮好的栗子裹好,和砂糖一起放到弱火上加热,利用从栗子里析出的水分来腌渍,最后再用做成茶巾绞的形状。简单吧」 「真的很简单呢。有栗子的话,即使在家里也能自己做呢。但是」 小佐内还在看着我的盘子。你自己的盘子里不也还有一个呢嘛! 「但却不能做到这么美味。好像有什么秘密配方的样子」 不可能没有的吧。如果不仅仅是栗子和砂糖的品质问题,而是需要加入一些其他配方的话,外行人肯定是不知道的。 小佐内伸手拿起了自己的牙签,像是要叉起自己盘子里的栗子的动作,但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来,脸色似乎有些发热,盯着我 「那么,马龙古拉塞的制作方法呢?」 (ps:意思也是糖渍栗子,用平假名写的,大概是西方的叫法,这里只能用音译了) 向我问道。我实说实话 「马龙古拉塞是什么?」 小佐内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回复她,很明显的把刚刚想说的话吞了回去,歪着脑袋告诉我 「那个,就是西方的糖渍栗子吧,大概」 「唉?」 「如果仅以栗子而言,两者很相似。但是做法却完全的不同」 我沉默着等小佐内继续说下去。小佐内谈起甜食的时候总会显得很幸福,我也不好去破坏这种气氛。 「把栗子煮好,剥皮,放到糖浆里腌渍,这样的话,栗子外面都覆上了一次砂糖。再此之后,再用稍微浓一些的糖浆腌渍,就会在原有的糖衣外面再覆盖上一层糖衣。就这次重复腌渍多次」 日本人煮黑豆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反复放到糖浆里腌渍吧。由于我也没有亲手做好,所以也没有自信。 「但是,表面的糖衣确实是最重要的。本来仅仅是砂糖而已,却必须要做成薄膜状」 我们的视线交汇了。 「正因如此,栗子才会变得这么甜」……唉? 我同样把茶碗放了下来。 「栗子本来也是甜的吧」 「确实本来就是甜的,但却有些涩口,虽然也可能有人会喜欢」 「所以,为了让大家都喜欢吃,才会用砂糖弥补这一缺憾」 「嗯」 原来如此。 这就像是为了把原本涩口的栗子变成大家都喜欢的甜品的方法论。 煮好、腌渍好然后裹上砂糖一起加热而成的糖渍栗子。 不断放入更加浓的糖水里腌渍、直到从芯里都变得很甜的马龙古拉塞。 我明白了。 小佐内像是很随意的向我问道 「小鸠喜欢哪一个呢?」 虽然我心里的答案很明确,但麻烦的是我只能回答某个特定的答案。我又稍微想了想后,说道 「说起来,我还没吃过马龙古拉塞呢」 我说完之后,小佐内像是已经明白了似的,微笑起来。 「那么下次,我请你吃吧」 小佐内说着,又拿起了牙签,把第二颗栗子切成了两半。如果是正好切成相同大小的两半的话,说不定是不会倒在盘子上的。 我很清楚,我们很涩口的自称为小市民,只是为了不被周围的人所疏远的方法论而已。 像是泡在糖浆里一样甜蜜的和恋人在一起,不断的给自己包上糖衣,这就是其中的一种方法,小佐内曾经很期待这样的方式。 但是,结局却不像预期的那样美好,马龙古拉塞的方法最终失败了。 如果没有经过煎熬和浸渍,我们身上的“恶”是不会消失的吧。如果不经过多次的浸渍,只是裹上糖衣是不够的。 可爱的糖渍栗子,必须要做到这种程度,才能算是真正的完成了吧。 说起来,我还有想要问小佐内的事情,现在正是时机。 「说起来,想问你一件事」 「嗯……什么事?」 为了把已经切成两半的糖渍栗子再切成四分,小佐内正聚精会神的拿着牙 签的中段准备着,突然被我搭话显得有些不满。打扰真是报歉了,只是一件小事很快就能说完。 「那个,最近我曾经去过上之町的高架桥下,在那里等火车。火车来的时候确实有些吵,但还在可以忍耐的范围内吧」 「太好了。能够忍耐吵闹的人,以前上大学的时候也可以挑选房费比较便宜的地方住吧」 「是呢。但是我想说的事情并不是找住的地方。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小佐内依然拿着牙签,只是视线转向了我这边。 「那个晚上」 「嗯,那个五月份的火灾发生的晚上」 小佐内的眼神又转到了糖渍栗子上。 我说道 「瓜野论证了那天晚上小佐内也在上之町,他的理由是小佐内也由于看到了现场已经坏掉到的时钟弄错了时间,把事件发生的时间弄错成了星期五,所以小佐内当时肯定在现场……小佐内那时批评瓜野很糊涂,我也对他的这一推断也评价不高。但是在找出那个时钟上显示的时间这条证据上,虽然有可能是瓜野误打误撞,但确实做得不错。实际上,小佐内也确实在那附近吧」 小佐内小心的运用着牙签,很漂亮的把糖渍栗子切成了四等分,栗子像是绽放的花朵一样四散的张开。 ?但是,他还举出了另一个证据,那天晚上他接到了小佐内的电话,由于火车路过的嘈杂声完全无法听清电话里的话。他对损坏的时钟的证据过于自信,所以轻视了电车声音的这条线索,但是。 能听到电车声音的地方只有铁路的旁边,而事件现场也在铁路旁边,因此小佐内就在事件现场,如果瓜野没有注意到那个时钟的线索,他大概会进行这样的论证吧」 小佐内把牙签插进了分成四份的糖渍栗子中的其中一个,放进了嘴里。 ?也就是说,他认为从电话里听到火车的声音是一条强有力的线索,但实际上火车的声音并没有那么吵闹,我对这一点有些在意」 小佐内什么都没有说,即使有什么话想说,也肯定由于还沉浸在糖渍栗子的美味当中而说不出来吧。如果有可能,我还是想让小佐内亲自加以说明,不过没有办法的话,还是我自己说吧。 ?我琢磨了一下。小佐内当时就在现场,这是事实。由于火车的声音而无法听清电话里的对话,这也是事实。那么如果有什么地方弄错了的话,就是声音。发出声音是很简单的,只要有相应的重放装置,录音后立即就可以放出同样的声音。就是说,并不用去那么远的地方,只是在木良火车站的大厅里等着就可以了。 但是这样的话,又会引发新的问题。小佐内为什么要把录音机放到手机的麦克旁边来模仿火车的声音呢?」 已经品尝完栗子的味道了么,小佐内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录音机,还真是古老的设备呢」 大概去年的夏休时,她也使用过录音机吧…… 嘛,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你的理由就是,『为了让瓜野知道自己当时也在上之町』」 小佐内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加快的吃栗子的速度,又把一块送入了嘴里。 我打算说完话后再好好享受栗子的美味,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瓜野对那通电话印象很深刻,而且在之后的某天想起来的时候,说不定就会觉得『难道小佐内就是纵火魔?这样想来,五月的那通电话不也很奇怪?啊,是这么一回事,仔细想想就不难明白,那天,小佐内就在事发现场!』」 我刚刚说话时的演技可能太过逼真的,小佐内突然用冰冷的眼神瞥了我一眼。 我咳了一声。 ?就是说,电话里的火车声,只是小佐内为了让瓜野告发自己而特意放出的诱饵而已,我是这么认为的」 ?真好吃……」 ?小佐内不知于出何种理由,想让瓜野认为『你就是犯人』,然后在瓜野这么做了之后,就像去年夏休时做过的那样进行强力的反驳,不用说,这是一种严重打击瓜野的自尊心的行为 他的自尊心并没有相应的实力加以支撑,只会给周围的人添麻烦而已,被人戳了脊梁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是这种程度的话,说不定还算是温柔的。但是小佐内身为他的女朋友也做有的些过火了吧,提前给他一些忠告不就好了」 美味的甜点,还有让我乐在其中的惊险的对话。 像这样的放学后的生活,果然无与伦比。 我对小佐内有充分的了解,所以知道小佐内在新闻部背后暗中活动之后,就觉得她肯定是在对某人进行报复。小佐内的解释却是,她知道恋爱为何物,所以只是在暗地里帮助瓜野而已。 大概这也是事实吧,只是。 ?我在最终整理整个事件时才发现,小佐内的行动以五月为界有明显有变化。在这之前,可能确实在帮助瓜野。但在此之后却改变了,因为瓜野在告发小佐内的时候,所有的论证全都是五月以后发生的事情」 小佐内吃下了第三块栗子,然后在开始这个话题后第一次抬起了头,看着我的眼睛点了点头。 不知道她在是肯定我的推测的哪个部分。 ?五月,也有可能是在四月,小佐内的确改变了想法,开始了对瓜野的报复,故意让瓜野弄错事实告诉自己」 我想问的事情就是关于这个。我轻轻的向前坐了坐,问道 ?告诉我吧……瓜野为什么会遭到这种待遇?」 小佐内的盘子里,只剩下最后一块糖渍栗子了,她的手在伸向这最后一块的途中停了下来,歪着小巧的脑袋,把视线又转到了我这边。 她的视线所看着的猎物,正是我的那颗糖渍栗子。 小佐内无言的散发出了压迫感,糟糕了,我刚刚选择的说话时机太差了,居然要求我用自己的栗子来交换答案,实在是太蹩脚了。我把自己盘子轻轻的推了过去。 小佐内像是感到了满足,轻轻的点了点头,喝了一口抹茶。 然后 ?我觉得小鸠肯定会明白我的」 我的糖渍栗子慢慢的被小佐内拉到了自己身边。 ?嗯。这是我进入高中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复仇。春季限定草莓塔事件只是简单的报复行为而已,夏季限定热代水果圣代事件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两者都不是真正的复仇。 在他的心中植入败北感,为自己愚蠢的行为而感到懊恼,从内心深处觉察到自己的无力,这就是我复仇的目的。 我也知道自己是喜欢说谎的坏孩子,但是我并不是喜欢这样做的,这次只是觉得没有其他办法了,才做出这种事情的。以前我也没有做过这种的事情」 我有自己的美学,小佐内也肯定有着不同于我的自己的美学吧。两个人一起行动的话,为了互相了解对方的美学,也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 但是,还来的及么,还有六个月就要毕业了。 ?瓜野到底做了什么不能原谅的事呢?」 ?完全不能原谅的事情呢,那个」 我的栗子已经到了小佐内触手可及的位置,她温柔的笑了起来。 ?他居然想要强吻我」 巴黎马卡龙之谜 网译版 转自 百度贴吧 翻译:809449116 1 第二学期刚开学不久,在白天的热气还让人汗津津,傍晚的风却让人觉得冷飕飕, 偶尔还能看见秋天特有的鳞云的九月半的某个放课后,带着满脑子的问号,我坐 在摇晃的电车里前往名古屋。 从我住的木良市到名古屋,如果坐快速电车的话,花不到二十分钟。虽然可以说 是相当在活动范围内了,但实际上以坐新干线以外的理由去名古屋还是第一次。 之所以能像这样坐在车里眺望着午后的街道,不是别的什么原因,正是因为被小佐内同学邀请了。 在高中一年级的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因为某件事,连着几天晚回家。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 被追问理由的我,“危急时刻就用彼此来当挡箭牌吧”,凭着与小佐内同学定下的约定,以她建议 的晚回家是因为要做文化节的准备什么的说明蒙混过关了。在这样摆脱了窘境之后,下次 就该我为我们之间的互惠关系做出贡献了。虽说想帮她擦窗子除草什么的,但她期望的却 是:下个星期五,一起去名古屋吧。 就是这么回事了。 在从木良市开往名古屋的快车里,设置的是两两相对的座位。应该还没到下班高峰期才对,会车的时候 却看见下线开来的车里已经人满为患了;上线的车却空空荡荡,我和小佐内同学俩人占了四个人的座。小佐内 同学腿上摊着一本杂志,虽说脸上看不出表情,腿却一直荡个不停,显然是很期待的样子了。虽说不知道问她 合不合适,但已经到了这里,据时刻表估计只有十分钟就能到名古屋了,还是问问她吧。带我来名古屋到底是 为了干啥? “呐,小佐内同学。” 停下荡悠的腿,小佐内同学仰起脸:“干嘛?” “算是之前受你关照的还礼,还请尽管吩咐。不过…我能问个问题吗?” 小佐内同学茫然地歪了歪头:“嗯?” 看她这么满不在乎的态度,难道说已经给了我足以推理出今天的目的的情报了吗?这样的话直接问她 答案还早了点,首先整理下线索吧。 正要开始思考些有的没的,小佐内同学“啊”的嘟囔了一声,好像终于理解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对了,我还没告诉你我们来这里要做什么吧?” “对对,我正想问来着。” “我们这是要去刚开的,叫‘patisserie·cogi·alex·rulico(原文パティスリー ?コギ?アレックス?ルリコ,对你没看错,这么长的名字真的是店名)’的店,吃新品 马卡龙蛋糕哦。” 唔,虽说我也想到了是这种事,但还是有疑问。 “为什么带我来?” “杂志上说,秋季限定风味有四种哦。” 噼哒噼哒地敲着腿上的杂志,小佐内同学用认真到让人害怕的样子说, “茶和马卡龙的套餐却只有三种马卡龙蛋糕能选。” 就是说剩下的一种要我去点吧。我也想到了是这种事,但还剩下一点疑问。 “没法打包带走吗?” 小佐内同学满是悲凉地笑了,从车窗望着远方的地平线,说: “要是可以的话…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那侧颜看着就如同,承受命运考验一般的殉教者一般。 “那么现在开始,我要传教(雾)了。” 仿佛来了兴致,小佐内同学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电车经过途中的停车站后再出发,下一站就是名古屋了。小佐内同学坐直了身体,又咳嗽了一下。 “有一个名为古城春臣的糕点师。他在中学毕业后立即渡海去了法国。在有名 的法式糕点店里积累了十年的经验。那法式糕点店我叫不出名字来,要是不是用法语而是用 片假名写就好了。总之他归国后就在名古屋的酒店里工作,三十岁的时候,把家人留在名古屋, 在东京开了自己的店。” “所谓的单身赴任吗?” 话说一半被打断的小佐内同学嘟了嘟嘴, “我不觉得个人经营算是赴任。” 也就是说不是自己被派去而是主动去的?对哦。 “那…该用哪种说法呢?” “唔…打工?” “稍微有点微妙感…” “那种事怎样都好啦。”小佐内同学认真了起来,“根据月刊杂志的采访,古城春臣在东京 开的新店啊…”一边说,一边从学生包里拿出文件夹。文件夹里夹着很厚一摞好像是从杂志里 剪切下来的文章,小佐内同学从里面取出一张,举到眼前开始读。 “‘想在更大的世界里挑战。如果能越过最高的门槛,也就不会惧怕其他什么了。’他说过这样的话哦。” “真是积极的人啊。” “顺带一提,还是个美男子哦。” 她把文章翻了个面给我看。照片上的男人穿着厨师外套抱着胳膊,快活地朝着镜头笑。乍看觉得 这人有点粗俗,但仔细一看确实长得不赖。大概三十岁的样子吧。无论是神情还是站姿,都给人很自 信的感觉,但垂到胸口的银色项链却不太合适。手上也没有胭脂俗气什么的,指甲剪的短又整齐。 当然对我来说,比起古城春臣的照片和采访什么的,小佐内同学会带着这种东西出门更让我留下深刻 印象。不像是特地为了给我看,应该是想着自己学习吧。因为要在放学后去甜品店,就要从杂志上剪 下那家甜品店的文章随身带着,她还会做这种事啊… 我介于佩服和无语之间的微妙心情被小佐内同学完全无视,她又拿出另一篇报道。 “patisserie·cogi是重视店里用餐体验的店,并以此出名大获成功。 古城在新宿和日本桥的商场里开了店,两个店都大获好评。 三年后又在代官山开了店,正是patisserie·cogi·代官山。这家店 也很有人气,在激战区连续成功后,古城春臣的地位已经不可动摇了。 那之后古城开始留起了胡子。稍微有点恶心…(???)” 这次也一边说,一边拿起报道给我看。这回是在厨房拍的照片。 黑黑的胡子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我理解小佐内同学的“恶心” ,但也不是很讨厌成功者为了威严而专门展示的东西。身上穿的 看起来也和刚才的照片没什么区别,但这次项链不那么瞩目了。 稍微瞥了一眼报道,问古城休息日的时候在做什么, “基本会回名古屋,和妻子和女儿一起度过。正是从家人那获得的力量,才能让我努力工作”。 感觉是十分奔波的生活,如果新干线可以直达的话说不定会好点… “然后今年一月份,终于 宣布要在名古屋开店了。正是我们这就要去的patisserie·cogi·alex·rulico。 对古城来说可谓是衣锦还乡。但最重要的当然是…” 一边拿出又一篇报道,小佐内同学强有力地宣布, “在名古屋开店的话,我放学后就能立马赶到了。” 小佐内同学递过来的第三张报道上,脸颊瘦削了的古城春臣,稍微有点目中无人地笑着。 这回也穿着厨师服,但也许是因为年龄上去了兴趣也改变了的缘故,没有戴项链了。 粗略看了下报道,“目标成为和东京店方向性不同的新店, 虽然保持patisserie·cogi的风格很重要,但重复同一件事是没有进步的。 我想开一家活化女性的感性的店,所以店名也改成了patisserie·cogi·alex·rulico。” “活化女性的感性的店呢。” “嗯。” “具体是怎样的店呢?” 小佐内同学表情有点不耐烦。 “不知道。” “难道是生成曲线什么的?(?)” “没法生成曲线的生物存在的话,反而会吓我一跳…(???) 但确实,有一种新艺术感的味道。不好意思啊,没法好好回答你。 现在对我来说,店的气氛什么的虽然很重要,但只能排在第二。” 最重要的是马卡龙对吧。 我一边看着报道,一边猜想古城说的话。 “…总之,因此取名叫alex·rulico的吧。也就是说 这个rulico不是人名,而是一种象征着女性氛围的东西吧。” 小佐内同学摆出了怜悯的表情。 “听说店长名叫田坂琉璃子(发音是rulico)。” “啊,这样啊。” “代替越来越忙的古城春臣成为丘店实质上的店长,在竞演会里也拿到冠军的实力派。 patisserie·cogi的王牌,田坂琉璃子。抱歉啊小鸠同学,我现在没带着她的资料。 没想到小鸠同学会这么有兴趣。” “不,没事的。” “星期一给你可以吗?” “不,不用了。” “明天给你也行。” “…小佐内同学,有这份心情我很感谢你了。” 电车减速了。轻松愉悦的播音宣告着已经到达名古屋。 2 patisserie·cogi·alex·rulico这家店,从名古屋站往南走10分钟就到了。虽然比不上车站附近的那些商业大楼,但 这里也可以说是高楼林立了。走进面朝十字路的一幢楼。墙壁是石砖,或者说是颇有石砖质感的瓷砖铺成的, 上面长满了绿色的爬山虎。白色的双开门上钉着黄铜质感的看板,上面写着字母,但组成的单词怎么也读不出来。估计是店名吧。 房檐下有一块画架,上面立了块黑板,写着“感谢惠顾。打包的话还在准备中。九月二十日后可以打包。”看来小 佐内同学不能把四种马卡龙蛋糕买回家,不是因为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新店还没准备好罢了。 离车站还稍微有点距离,自然也不像车站那么繁华,应该说不算是开店的好地方,但即使是在五点前的 这个时候,店里人也超多。满溢着甘甜香气的店里,天花板又高又宽,地面面积也相当大。但仿佛是为了 给巨大的l型的陈列柜让位置般,桌子的数量不多,只有一些二人座。穿着黑色的、没口袋的围裙的店员 靠了过来。 “欢迎光临。请问客人有几位呢?” 小佐内同学完全被陈列柜吸引住了,只好我来回答。 “两位。” “两位呢….” 店员的胸前贴着名牌,除了写着“佐伯”的名字外,还用红色的字写着“研修中”。刚开张的新店,店员经验 尚浅也是自然的吧。那位店员用手示意唯一一张空着的桌子。 “请坐在那扇窗户边。还请先点餐。” 看来,这里是要先点餐。我们朝着陈列柜走去的同时,店员把一张写着“6”的牌子放在了桌上。 我之前还以为是马卡龙蛋糕专卖店,近了才发现陈列柜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蛋糕。除了连我也知道的草莓奶油蛋糕、歌剧院蛋糕、蒙布朗蛋糕外,还有很多我有印象却叫不出名字的种类。其中马卡龙蛋糕占了陈列柜的三分之一,有中间色的,也有原色的,还有像是大理石的种类。我偷偷地瞥了一眼小佐内同学,她正宠溺地看着一排排的马卡龙蛋糕,脸上的笑容仿佛是要融化了一般。 咳嗽了一声,小佐内同学恢复了平常的表情。 “点餐就像刚才说的,茶和马卡龙蛋糕套餐。小鸠同学就点帕西蒙的马卡龙蛋糕吧。剩下的两种按你喜好点就好了。” “好的。” 陈列柜这边的店员也挂着“研修中”的名牌。 “茶和马卡龙套餐。马卡龙要帕西蒙,巴娜璐和可可的。” 点完餐后店员说在座位稍等一会儿就好。于是我们走向座位。 我们的座位在窗边,落地窗那种。正对着四车道的街道。道路的尽头有一幢挂着大钟的高楼,时钟显示 时间差一点点到五点。在舒适的椅子里沉下身子,我轻轻地吐了口气。真没想到会在放学后专门去一趟 名古屋吃马卡龙蛋糕。和小佐内同学在一起,就经常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 我们进店之后就满座了。粗略一看,大概有十二个座位。之前听小佐内同学传教的时候还以为只是 受年轻人欢迎的店,实际客人的年龄面还是很广的。两个人一起来的客人很多,甚至还有六个人一 起来的,单人客星星点点地的也有几个。 客人基本都是女性。男性客人算上我只有俩。另一位男性穿着西装戴着眼镜,正用笔记本电脑办公。 在这么香气满满的店里也能工作,真是有本事。不过也许他是把好吃的的情报当场整理进电脑, 真是意志坚定的甜品主义者。 坐下来环顾店内,店里用的不是单色装修。和店外的童话风格相对,总觉得内装修走的是时尚路线。 陈列柜后面是玻璃墙,能看见厨房的一部分。穿着厨师服戴着厨师帽的男性,正在揉面团。 只是为了表演给客人看,在那无意义地揉上一整天也说不定。 入口对面的墙壁里嵌着两扇白色的门。一扇通往厕所,另一扇上写着“staff only”,估计是通往 员工活动室什么的吧。 小佐内同学一直伫立在陈列柜前。我有点好奇,因为她事前就已经决定了要点什么才对。 那她还在纠结什么呢?刚想到是不是出什么状况了,她就跟店员说起了话。 看来终于决定点什么了。回到座位的小佐内同学微妙地摆出了一幅严肃的表情。 她呆呆地微低着头,仿佛是在烦恼人生之路该向往何方,彻底迷茫了的样子。 “怎么了?” 突然被搭话,小佐内同学露出无力的笑容。 “嗯…” 靠在椅子上,小佐内同学慢慢地环顾四周,像我刚才做的那样。然后露出愁眉不展的样子。 她应该是看见了什么,但我不知道有啥能让小佐内同学如此不安。说不定是我漏看了,我又东张西望起来。 考虑到视角问题,改变了小佐内同学表情的应该不是内装修,大概是其他的客人。 比如离我们最近的卡座,有三个初老的女性正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她们应该也都点了马卡龙 和红茶的套餐,每个人面前都放着茶壶茶杯和汤匙,以及估计是装砂糖的小壶,另外还有牛奶瓶和各种颜色 的马卡龙蛋糕。看起来没什么值得引起注意的才对… 不不,确实有点奇怪。 “果然,没有。” 小佐内同学的低语提示了我。对啊,她们的桌上少了一个应该有的东西。我本该注意到的。 “嗯。没有擦手的东西呢。” 小佐内同学轻轻地点了下头。 没有热毛巾,也没有湿纸巾。 “可能是店员忘记了吧?” 小佐内同学轻轻地摇了下头。 “那种店也挺多的。高级店,或者说是想成为看起来高级的店,都不会准备热毛巾。因为热毛巾太过和风了, 没有正宗的甜品店的气氛。” “正宗甜品店的气氛吗…” 如果是这种理由的话那就没办法了。但小佐内同学斩钉截铁地说:“这点上,我反而喜欢和风一点。” 如果仅仅只是饮料和蛋糕的话还好,但马卡龙毕竟是要用手抓起来吃的,在意这一点我很理解。 小佐内同学咻地站了起来。 “我先去洗个手。” “嗯,轮流去吧,留下来的看包。” “好的。” 但洗手间好像已经有人在用的样子,小佐内同学站在门外一动不动。虽然说脊梁笔直 站姿相当美,但毕竟是小小的小佐内同学,这副光景看起来就像是小学生在不熟悉的店里 拘束的不知如何是好,有点可怜… 戴着“研修中”名牌的店员终于过来了,单手托着托盘。 “久等了,茶和马卡龙套餐。” 小佐内同学的座位上还放着她的包,应该明白这里还有一个客人才对,店员却毫不迟疑的把茶放在我的面前, 稍微转了一下装马卡龙的小盘子,把它放在了桌上。我当然听说过马卡龙的大名,也看过照片,但和实物距离 这么近还是第一次。如果让小佐内同学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吐槽我。之前看过的照片都是特写,给了我大小上 的错觉。我之前还以为是五颜六色的汉堡…虽然说两块扁平的半球形点心再夹着馅的形状是有点像汉堡, 但当实物摆在面前之后就能明白大小完全不同。不说三个,但放两个在手心里是没问题的。 红色和深黄色相间的就是帕西蒙了吧,明亮的黄色应该是巴娜璐,仿佛烧焦了的茶褐色的大概是卡卡。 三个马卡龙蛋糕从我的视角看去刚好排成了逆三角形。离我最近的是帕西蒙。帕西蒙马卡龙蛋糕,看起来柿子 没有加到馅里,而是揉在了外侧的两块点心里。也可能是是馅和点心里都加了柿。 虽然想用手拿,但想到还没洗手还是忍住了。 先往杯子里倒红茶。刚把茶壶举起来的时候店员又来了。 “久等了。” 这次是小佐内点的东西,店员小心地往桌子上腾。当甜品在眼前一个接一个地放下来的时候, 甜党会在心里欢呼雀跃吧。遗憾的是小佐内同学此时不在。我偷偷地瞥了眼洗手间,门前已经没人了。 倒是看见店员在不断地来来回回。 注满红茶,想放点砂糖,但不知道马卡龙会有多甜,所以还是吃一口再判断需不需要放糖吧。 我虽然不是特别喜欢甜食,但还是稍微有点高扬感。 那位小佐内同学抱有这么高期待的马卡龙蛋糕,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味道呢? 突然,响起了音乐声。是金属乐器特有的尖锐的声音。这旋律…是 “悠悠牧场绿油油(原名おお牧場みどり,童谣)”。回头看到底发生了啥, 原来是窗外那条路尽头的大楼上的钟发出来的。人偶们从大钟里跳出来,时针指向五点。 土之精灵一样长着白胡须的人偶们,靠着机械装置缓慢地用斧头砍着柴。即使和那幢楼离得很远, 也能感觉到音量大的有点吓人。但冷静下来看周围人的反应,并没有被声音吓到的样子。 看来对报时已经习以为常了。 明白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后,一丝羞耻感和安心感交织在一起,坐端身子。洗手间的门被打开, 小佐内同学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应该没有看见我被报时声惊到的样子。 小佐内同学无法抑制涌上来的期待和喜悦,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我准备当她回到座位就去洗手间。 然而,小佐内同学在桌前停了下来。 她直直地看着桌面,然后看向我,然后又看回桌面。 “这是怎么回事,小鸠同学?” 不清楚她指的啥,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桌上放着和我一样的茶和马卡龙套餐的用具。 茶壶,茶杯,汤匙,砂糖壶,牛奶瓶,乘马卡龙的小盘子… “啊咧?” 马卡龙和我的有点不一样。绿色的、茶褐色的、黄白花纹的、桃白相间的。 和我的种类当然不一样,但重点不在那。 “有四个呢。” “有四个啊。” “点的几个来着?” “三个。” “这里却有…?” “四个呢。” ……哇哦。 3 口袋里放入小饼干,敲一敲就会增加,有首歌这么唱来着。 (查了一下,歌名是时计と魔法のビスケット,听了下我怀疑米贼也是个死宅….) 到底是敲什么我记不太清了,但小佐内同学盘子上的马卡龙确实增加了。 小佐内同学看起来却并不高兴。确实,虽然是期待已久的马卡龙,但连从哪来的都不知道的可疑物品,也不会 想吃吧。说不定是掉在地上被捡起来的。 “店员说什么了吗?” “什么都没说哦。” “虽然觉得不会,但还是先问一遍,不是小鸠同学的恶作剧吧?” 被怀疑也是自然。毕竟我离现场最近。 “不是的。话说回来,马卡龙也没有单卖,只买一个的话,想买也买不到。” 小佐内同学微微低头,“嗯…” 我曾经喜欢解谜。还因为太过喜欢成为了人际关系的障碍。自己也下了决心,再也 不像以前那样玩弄小聪明。姑且不管那个决心,想一想小佐内同学的马卡龙蛋糕为什么 多了一个…等等…可以直接去问店员是不 是搞错了。 “去叫店员过来吗?” 我自说自话举起了手。但小佐内同学此时,轻声却尖锐 地说:“等等。我觉得,不是店员搞错了。” 确实,如果是十个马卡龙变成十一个还能说是单纯的失误,三个变成了四个店员却没有注意到有点说不过去。 但世上确实会发生很多想不到的事,先找店员确认一下应该是很自然的处理方式。 “为什么不能叫店员呢?” 也许是我问的太直接,小佐内同学表情有点发窘。 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事也不明白的焦躁,和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来解释的不耐烦, 我从那暧昧的表情里察觉到了。 “那个,我虽然也觉得店员搞错了的可能性存在,但,那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 我点了点头。 “那么,不是店员搞错了的话,那就是其他的谁吧?那么那家伙一定抱有什么目的,做了这种事。” “嗯,是这样呢。” “既然如此…随随便便地把店员叫过来,说不定就遂了那家伙的愿了。” 抑住苦笑。该说不愧是小佐内同学吗。 就像我想要矫正自己过分推理的倾向一样,小佐内同学也想抑制住自己的本性。 我们彼此监督,互相帮助,许诺一起成为安稳度日,不给其他任何人添麻烦的小市民。 即使立下了那个约定,但小佐内同学,看起来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被人耍的团团转的样子。 她的这种自尊,不算在我们约定应该改正的性格里。 因此我没有说不能如此固执己见。再说,辛辛苦苦在放学后赶到甜品店,却在期待已久的马卡龙 面前被泼冷水的心情,我也能充分体会到。不想上别人当的小佐内同学,让我劝阻她什么的,实在是做不到。 “这样啊。好吧。把叫店员当做最后手段吧?” 小佐内同学点点头。 我再次看着四个马卡龙蛋糕。 绿色的,茶色的,大理石花纹的,以及双色的。 我和小佐内同学正对而坐,从我这边看去盘子里离我最近的是双色的,然后是大理石花纹和茶色的, 离小佐内同学最近的是绿色的。 也就是说,这四个马卡龙蛋糕刚好排成了菱形。 “那么,多出来的是哪个呢?” 我随口一问。在这家店里,客人只能点三种口味的马卡龙蛋糕。小佐内同学事前就决定了点哪三种; 不如说她正是为了这三种才专程来名古屋的。她应该能立刻分辨出哪个不是她点的才对。 但小佐内同学却直直地看着眼前的马卡龙蛋糕,什么话也不说。 慢慢地举起手。她指着绿色的那个。 “这是pistachio(开心果)。因为是九月的秋季限定品,所以大概到十一月也会卖。” 然后指向茶色的。 “这是maroon(栗子)。虽然还不到季节,但这也勉强算是秋季限定。” 然后是大理石花纹的。 “这是coconutpapaya(椰子木瓜)。虽然是夏季限定品,但九月份还有也不奇怪。 如果说maroon是尝鲜品的话,这个就是晚季品了。” 最后指着双色的。 “这是,cogi(实在不知道这是啥…)” “小麦?” “不,cogi。这家店特有的口味,足以成为代称的存在。(原来是特有的啊…)” 关于品种的事解释地相当清楚。但我想知道的是,小佐内同学没点的、增加的那个马卡龙到底是哪个。 我刚想开口再问一遍,却注意到小佐内同学眉头紧蹙。难道说… “忘了点的什么了吗?” 迟疑了一会儿。 “…嗯” 小佐内同学以,几乎就要说出“这样做就能发现真相了!” 的炽热的视线,盯着马卡龙蛋糕,说。 “今天本来打算试一试pistachio、maron和coconutpapaya,但我其实是想吃cogi的。 能成为古城春臣年轻时的创业资本,甚至成为店名的马卡龙,我十分期待。 但要用到的食材难以准备,这家新店就应该还在准备中。我想的是今天 先来尝尝季节限定品,什么时候cogi开始贩卖了我再来。” 原来如此,刚才小佐内同学在陈列柜前浪费那么长时间的理由我明白了。 预计不会销售的本命突然出现在眼前,打乱了计划。 “该怎么办呢…我本来想点的三种里,要说舍弃掉一种的话, 就只能是coconutpapaya了。但它又是夏季限定品,下次来的时候 说不定就没卖了。说起来pistachio和maron也是季节限定品,倒是cogi 的食材准备好的话,就会变成常规商品。以后能买到但现在就 想吃的cogi,和现在不是那么想吃但是以后说不定就吃不到了的 其他三种比起来,到底该舍弃哪一个,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佐内同学双手紧紧抱住头。 “我还是点了…毕竟那么期待…但现在…我已经忘记我到底舍弃了哪一个了…” “小佐内同学…” 也不用那么悲怆吧… 总之,现在变成了不能向店员确认,小佐内同学也想不起来的状况了。 小佐内同学不想上那个多放了一个马卡龙的家伙的当。也就是说, 一定要想明白的是,到底是谁,为了什么,多放了一个马卡龙。 那么,第一步,找到那个多出来的马卡龙。 怎么找呢… 我觉得这个时候观察力就很关键了。 “是在我的放了三个马卡龙的盘子上放了第四个吗?” 话音未落,小佐内又说, “还是说,用放了四个马卡龙的盘子换掉本来属于我的盘子?我不在现场,实在想不到。小鸠同学,你怎么看?” 糟了。 小佐内同学和我定下了约定。监督彼此的坏习惯,遇到坏事的时候拿彼此当挡箭牌的约定。 根据这个约定,小佐内同学问我这种事,没问题吗? …嘛,大概算是没问题吧。也不可能有其他认识的人在,而且这种程度的推理连入门也算不上。 我稍微考虑了一下。 “我不觉得是后者呢。后者的话,其他的三个马卡龙和小佐内同学点的完全一样, 虽然可以用偶然来解释,但几率实在太低了。不是偶然的话,就只能认为他 彻底掌握了小佐内同学的点餐内容,然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店员。 但店员没有把马卡龙蛋糕作为附赠品的理由,而且即使是附赠品,也应该说一声才对。” 看起来小佐内同学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也对。那果然还是谁偷偷放了一个。但有这样的机会吗?” “我没有在关注小佐内同学的马卡龙蛋糕呢…虽然有注意行李…” 但是,小佐内同学就坐在我对面。一般来说,即使不愿意也不得不 注意到。如果现在有谁往小佐内同学的盘子里放入第五个马卡龙蛋糕的话,我不可能会注意不到。 如果不是有什么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的话,没人能做到这种恶作剧才对。 那么,就只有唯一的那件事了。 “在小佐内同学去洗手间排队后,首先是我点的东西到了。过了一会儿小佐内同学的也端过来了。 那个时候马卡龙蛋糕有几个我记不清了。然后,突然响起了报时声。” “报时?” “就是那个。” 我指着背后道路所通往的大楼上装着的大钟。 “五点的时候,以相当大的音量响起了‘悠悠牧场绿油油’的旋律。 吓得我回头去看,有几个小人偶在砍柴。因为制作很精良的样子,我看了好一会儿。” 说完我又加了一句,“如果是被摆了一道的话,就只有那个时间点了。” 本来没有身体活动的小佐内同学,突然垂下了头。 “总觉得,有点粗糙。” “粗糙?” “我去洗手间是偶然,小鸠同学因为报时声回头也是偶然。也就是说犯人注意到了偶然凑齐的条件, 临时起意地往我的盘子里放了一个马卡龙。大概,不是以我为目标的。” 响起那种音量的报时声,我会回头的可能性应该说是挺高的。 然而,店员把马卡龙端过来的时间刚好是在五点前一点点,只能认为是单纯的偶然了。 临时起意的行为,小佐内同学的判断无可指摘。 “但是,第四个马卡龙是事前就准备好了的。还是能感觉到计划性。粗糙感就是说这个。” 这么一说的话确实有种微妙的不协调感。 小佐内同学闭上眼,沉默思考了一会儿,轻轻地叹了口气: “算了,还是先不管那个了。”她说,“还是得先找到第四个马卡龙…” “嗯,从这点出发比较好。” “现在无论哪个马卡龙也不能吃。” …对了,这也算是问题。 小佐内同学还在看着盘子。 “既然是趁着小鸠同学不注意的间隙放的…那果然还是离小鸠同学最远的这个吧?” 虽然指着pistachio,但她自己也觉得这个论据实在是很薄弱的样子,话里透露着不自信。我也不敢苟同。 “单凭想的话实在是想不出来的吧。需要观察。” “观察?” 老实说,找到第四个马卡龙的关键线索,我已经注意到了。 虽说立即说明也可以,但有更好的给小佐内同学看的时机。 店员正一个人,托着装着整套茶和马卡龙套餐的盘子,靠近客人。 我不动声色地伸出食指,让小佐内同学注意到店员。 “久等了。” 客人是两位年轻女性,穿着相似的ol套。她们用满是期待的眼神注视着店员上餐。 店员依次放下茶壶、茶杯、牛奶瓶和砂糖罐,然后稍微转动了一下小盘子,轻轻地把它放在桌上。 一直看到两人露出笑容,小佐内同学收回眼神。 “每次,都会那样做吗?” 不愧是小佐内同学,看来立马就察觉到我想说的了。 “嗯,每次都会那样做的。” 我们指的是转盘子的动作。店员在把盘子放在桌上前,总是会先转一下。 转盘子应该是因为有转盘子的必要。即是说,盘子有固定的朝向。 大概是有要以这个方向让客人看到的规矩吧,为了让马卡龙显得好看点。 现在店员正在放的马卡龙蛋糕的朝向从我们这边看不见,当然也不用去看。 如果朝向已经成为固定的规则的话,我们的自然也是这样放的。 毕竟我们之前想着轮流去洗手间,都没碰过马卡龙和装着它的盘子。 也不需要说明的样子,小佐内同学已经在凝视着我的马卡龙了。 在我眼前的小盘子里的,是以离我最近的帕西蒙为顶点,与稍微远点的巴娜璐 和可可形成的倒三角形。 如果是以倒三角形为规则的话,第四个马卡龙,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是哪个了。 “是这个呢。” 小佐内同学右手指着的马卡龙,正是桃白双色、已成为古城春臣代名词的cogi。 “我果然还是放弃了cogi啊。毕竟是以后就能吃到的东西,理所当然的选择…”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明明立下了成为小市民的约定,也没有想去打破它的打算。 但不依靠思考和推理,而是凭着观察来帮她解决困局,还是 稍微有点遗憾。我不是说仅凭观察就看透真相太过简单,但 看起来是不会发生什么意料以外的事情了。 小佐内同学捏起cogi。突然,她的表情又狡黠起来。她停止 手上的动作,转而慢慢地,上下摇晃起来。 “怎么了?” 仿佛cogi成了玷污了神圣的马卡龙盘子的污物般, 小佐内同学做起了像是降予其罪罚的仪式。 我纳闷起来。 小佐内同学又摇晃了几次,接着又捏起左手边的pistachio 做起了相同的动作。然后茫然地嘟哝。 “好重。重心好奇怪。” “马卡龙的重心?” 放下pistachio,小佐内同学又把手放在cogi上。 犹豫了一会儿后,她露出痛苦的表情, 把做成马卡龙的两块点心中放在上面的那个,取了下来。 “发生了什…” 我不由得吞下剩下的半句话。 第四个马卡龙的里面,不仅仅放有巧克力。 那里,有一枚戒指,正闪烁着金光。 4 patisserie·cogi·alex·rulico里的客人络绎不绝。温和的笑声、瓷器碰撞的低音、叉子碰上盘子的高音, 都传到了耳朵里。被遗忘了的甘甜的香味,也一起复苏了。 马卡龙里,有一枚戒指。 …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花了一点时间整理情况,小佐内同学先开口了。 “虽然之前也说过了…这个,该不会是小鸠同学送的时髦的生日礼物什么的吧?” “都说不是啦…都上电车了才知道我们要去吃马卡龙…而且我也不知道今天是小佐内同学的生日…” 小佐内同学摇摇头,“不,今天不是生日。” 噫,生日什么的是你先说的吧… 小佐内同学还是怀疑地看着我, “但,小鸠同学可不是什么大意的人,说不定从什么线索中就推理出来了。” “能买这么贵的东西给我我很高兴,但也不是那么高兴哦。” “不是表扬吗…” 暂且不管那个,我仔细观察起放在马卡龙里的戒指。金色的戒指,深深地埋在巧克力里面。单从外面 看,不能确定是哪种宝石做成的。是便宜的小玩意儿还是真的金戒指,我鉴定不了。但既然可能 是高价的东西,情况就有点危险了。 “没有粗枝大叶真是万幸呀。” 她点了点头。说到底,马卡龙多一个少一个什么的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不考虑小佐内同学 个人感受的话。但是金戒指就不一样了,甚至可能会发展成为刑事事件。不想被别人当猴耍 的小佐内同学,立了功了。 “这个要怎么办?” 小佐内同学竖起食指。 “给店员。” 然后竖起中指。 “给警察。” 无名指也竖起来。 “什么也不做就放在那。” 最后竖起小指。 “收入囊中。” “这可不行!小市民的不行!” “只是作为一个选择项啦。” 被敷衍了。小佐内同学的侧颜,被不知道从哪反射的光射中了。不过她自己好像没注意到。 “我觉得,决定怎样做,也就决定了我们需要对‘为什么戒指会在那里’这个问题做出怎样程度的解答。” “确实。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马卡龙的来源。” “嗯” 直到刚才,第四个马卡龙是在哪做的,还没有被视作问题。在卖马卡龙的甜品店里多出来一个马卡龙, 不论理由为何,下意识都会认为是这家店的吧。 但现在不一样了。 “是这家店做的,还是谁从别的店拿过来的?” 这样问着,小佐内同学把刚才取下的上面的马卡龙点心举到眼前,以鹰般锐利的眼神盯着看。 “ピエ不仅做的漂亮,做法也很有特点。大小也很整齐,不是非职业能做的出来的,我也不觉得其他甜品店能做。” “ピエ?” “在马卡龙的下侧,烤出来像泡沫一样的东西。外行人做不出来,各个店的做法也不一样。这个鼓鼓的ピエ 和这家店其它马卡龙的特征一致。” 一边说,一边给我示意那些特征。 虽然是些琐碎的小事,我姑且还是确认了一遍。 “小佐内同学现在拿着的那个,该说是马卡龙的皮还是什么(我之前翻的是点心…),是马卡龙的一部分吧?” 小佐内同学立马摆出了刚才在电车里的超级认真的表情。 “这正是马卡龙。”她给我看她手里拿着的东西,“用两枚马卡龙夹着ganache之内的填充物,我们 点的所谓马卡龙,严格来说应该是‘用马卡龙制成的点心’。” “gana…什么来着?” “ganache,小鸠同学理解成巧克力之类的馅就好了。” 感谢说明。(吃遍天下甜点!小佐内同学教你识糕!) 整理一下就是, “这枚放了戒指的马卡龙,可以认为是和这家店有关系的人做的,没问题吧?” “嗯。说起来,cogi本来就是这家店的名产。” 也就是说,多了一点之前没考虑到的可能性。 “能不能视为事故呢。戴着戒指的店员在做马卡龙的时候,不小心把戒指混在 了巧克力填充的…gan…ganache?的里面。” “太复杂了,统一成ganache吧。” 说完这句话,小佐内稍微考虑了一下, “戴着戒指工作的甜品店,也不能说没有。日本人开的甜品店里我没见过,但法国人 开的店里我有见过的印象。但,ganache应该是用蛋糕裱花袋(挤奶油用的那个) 挤出来的才对。万一戒指掉到了ganache里,戒指应该会在裱花袋的铁嘴那卡住。” “也就是说事故的可能性很低?” 小佐内同学点点头。 这样的话,果然还是故意把戒指放进马卡龙里面了。 这样做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我只想得出一个。 “那么,是因为有什么不得不把戒指藏起来的理由,就近的道具却只有马卡龙…这样?” 小偷被警察追捕,被逮捕前把戒指藏在了马卡龙里,然后堂堂正正地 接受身体检查,我在想象这样的事。但小佐内同学却好像在考虑完全 不同的事,也不回答,朝pistachio再次伸出手。 “真是对不起了,我的马卡龙…” 一边小声说着,一边剥开马卡龙。 但意外的是,剥不下来。大概是马卡龙的表面涂了粘性的东西,虽然能 剥下一片薄皮,但泡沫状的部分依然紧贴着ganache。 怜悯地看着变得惨兮兮的马卡龙,小佐内同学低语道, “果然。一般来说,马卡龙是剥不开的。” “因为是粘起来的?” “不是的。两枚马卡龙裹住ganache后,要在冷藏库里放上一整天。 在那段时间里马卡龙和ganache的关系会变得亲密起来。恢复常 温之后,它们也不会再分开,即使翻覆或者滚动。” “但如果只是在下面的马卡龙上抹上ganache,然后在那上面再放上 另一片马卡龙,这样就会容易剥下来了。也就是说,这个马卡龙,是 有意这样做成的。” 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还用说! 为了让戒指容易被发现,也容易被取出来。 在一般做法做出来的马卡龙里放入戒指的话,就只能把马卡龙拆的零零碎碎才能取出戒指了。 我思考的内容被小佐内同学说出来了。 “也就是说这个马卡龙,是作为ring-cake特别制作出来的。” 不是事故,也不是用来藏东西,而是为了放进戒指。很有道理。 但,一般来说会有这种事吗?把金属制品放进食物里,总觉得有点怪异。 小佐内同学注意到我并没有释然,又开始解释。 “不是什么少见的事。在法国会把陶器人偶什么的放进galette des rois (国王蛋糕)里,在英国会把戒指和顶针放进christmas pudding(圣诞补丁) 里,而在美国会把幸运物放进fortune cookie(幸运饼干)里。” “这里可不是法国哟。” “却是法式甜品店。” 也是。毕竟是西洋风的甜品店,融入西洋习惯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如果小佐内同学的说法是正确的,那就是谁把作为礼物的戒指藏在 马卡龙里面了。虽然有点标新立异的感觉,但确实不失浪漫。 但戒指看起来很贵,在事情变得麻烦前一定得还给他。那么到底是谁送的呢? “一定是特别定制品吧。哪个客人点了放有戒指的马卡龙,却搞错混进了我的盘子里…” 说到一半,小佐内同学失语了。是想起了“店员不会犯这么单纯的失误才对”吧。 对,这枚戒指马卡龙蛋糕不是混进去的,而是谁有意放在里面的。 而且还有一点,小佐内同学没考虑到的可能性。 “不只是客人哟,店里的人的私人物品也说不定。” 马卡龙是这家店的商品没错,但不一定所有的马卡龙都是商品。 也可能是这家店的甜点师把自己的戒指放进去的。 点了一下头,小佐内同学接着问, “确实没想到。小鸠同学怎么想的?特别定制品还是私人物品?” 我抱起胳膊。直觉的话是那个,但要怎么证明呢。拿起红茶杯喝了一口,有点冷了。 “如果认为是特别定制品的话,我觉得有三个疑点。” “有三个?” “嗯。” 放下茶杯。被什么反光晃了眼,但还没看清是什么光就消失了,我也就没在意,继续说, “第一,戒指需要保管。但保管这么贵的东西店家会同意吗?又没有保险柜。” “嗯,这么一说的话确实。这家店绝对没有那种保管箱才对。” “第二,真的会把存在误吞可能的食物做出来去卖吗,即使再怎么被拜托? 虽然小佐内同学刚才说了galette什么的,我也有看过那个的传单,但我记得传单上面写着人偶是附赠品。” “嗯,日本还是这种店比较多。” “毕竟不是日本的风俗习惯。‘里面有人偶哦!’‘不要吞下去了!’即使再怎么像这样强调,如果有人误吞下然后受伤生病的话,店家还是会被问责的吧。所以作为附赠品也是没办法的事。这枚戒指马卡龙蛋糕也是相同的情况。” “虽然我觉得这种事不能算是店家的责任…”小佐内同学低语道,“但我明白你想说的。” “然后第三。这点有点主观了。明明这家店现在还不能接受打包,却能接受少数客人的 特别定制品,是不是有点不公平呢。” 这点小佐内同学好像不是很赞成,她什么也没有说。 虽然说是自己举出的三个疑点,但说话的同时,自己也注意到这些疑点好像能解决。 “但也不一定。如果店家只是做一枚容易剥开的马卡龙蛋糕,然后客人 自己再把戒指装进去的话,第一、二个疑点就不存在了。” 又回到原点了啊。但在我这么觉得的同时, “我不觉得是这样哦。”小佐内同学果断地说, “戒指埋的很深,但无论是ganache还是马卡龙,都没有裂纹。戒指是 当ganache还很柔软,也就是做蛋糕的时候放进去的才对。” 这点我倒是没注意到。果然两个人一起观察的话会更细致入微。 “那果然,这枚戒指马卡龙不是客人的特别定制品,而是甜点师的私人物品了。 事实上如果是特别定制品的话,我还在纠结要怎么做才能把它从厨房里拿出来呢。” 毕竟这家店,从用餐区是能看见厨房的。虽然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死角, 但要在众人环视的情况下偷出特别定制品然后放到小佐内同学的盘子上,实在是太难了。 “私人物品的话倒是简单了。” “嗯。” 小佐内同学也立刻就理解了的样子,整理思路般继续说了下去, “不是把作为私人物品的戒指马卡龙放在业务用冰箱里,而是放在员工休息室里的冰箱里,对吧。” 也就是说,这家店的甜点师把藏有戒指的马卡龙蛋糕放在员工休息室里的冰箱里, 却被谁偷了出来,放在了小佐内同学的盘子上。 虽然还有很多地方不明白,但比起最初的混沌状况,已经整理出很多内容了。 “但为什么要带着戒指呢?这可是工作场所呀。” 我刚问出口,小佐内同学立马就回答了。 “因为收礼物的那一方也在店里。虽然也要考虑到家的距离,但等到下班回家拿了戒指 然后再回到职场送给意中人,不太容易。” “嗯。我也这么觉得。” 当然,把戒指放在没有锁的员工冰箱里,是有被盗的风险。不如说现在已经被盗了。 虽然有点不谨慎,但原主人应该没想到马卡龙里藏着戒指这件事会被看穿。 小佐内同学明明已经洗了手,却还是没有对马卡龙出手。应该不是因为忙着推理, 而是想要在单纯地集中于马卡龙的状态下吃吧。这是相处至今得到的经验。 她举起茶杯,慢慢地倒进红茶。抿了一口,皱起眉头。平常会放很多砂糖的,但这次没有。 她叹了口气,说, “这样的话,谁做的这枚马卡龙蛋糕就很清楚了。” “诶?” 也就是说知道那个嫌疑人的身份了。但关于这家店的甜点师,无论人数还是名字,我都一头雾水。 在这种状态下想要求得正解,太草率了。不如说是完全不可能。 或者说…啊对了,小佐内同学可能会很清楚,随身拿着甜点师名单也说不定…不,还是不对。 真是奇怪,明明是第一次来这家店才对,即使有名单,现在也不能断言吧… 看着陷入混乱的我,小佐内同学诧异的歪了歪头, “怎么了?” “不,那个…那个做戒指马卡龙的甜点师,是我不认识的人吧?” “…刚才我明明传了教的。” 小佐内同学把茶杯放在茶托上。 “藏有戒指的马卡龙是cogi,是那个patisserie·cogi创始人古城春臣的代名词(cogi是古城的日语发音)。 戒指如此有象征意义的东西,绝对不会选择藏在以他人冠名的甜点里送出去。 自然,这枚戒指的赠送者只能是古城了。 仔细想想哟,小鸠同学。 把戒指藏在以自己老板的名字命名的马卡龙里面送人,这种事,绝对不可能的吧?” 5 “等等。” 我试图做一点徒劳的抵抗, “古城春臣不应该在东京吗?” “小鸠同学啊。古城春臣确实在东京工作,但是是有新干线这种东西存在的哟。 有事的话立马就能来名古屋了。” 被秒杀了。 拿起cogi,小佐内同学看着它,说, “如果是古城春臣来了的话,名古屋店没有备好材料做不出来的cogi却在今天出现,就不奇怪了。 既然在名古屋做出不来,那就只能理解成是在东京做好然后拿过来的了。作为新店的服务, 古城春臣带着cogi来到名古屋。为了现在这里还没有的,比如cogi的材料,古城春臣做完采购交涉什么的, 等到快关店的时候就回来送意中人戒指。” “那来名古屋的主要目的果然还是送戒指吗? ” “主要目的…来吃ひつまぶし的也说不定…(名古屋特色鳗鱼料理)” 嗯,总之送戒指是目的之一吧。 利用以cogi为名的马卡龙来送戒指的甜点师,就是古城春臣。小佐内同学的这番见解,是以我的思考法 绝对得不出的结论。我有点五味杂陈的感觉,但也不得不认可。事已至此,我们的推理终于迎来了主菜。 “那,把马卡龙蛋糕放在小佐内同学的盘子上的理由,是什么呢?” 就是这个了。 而且,到了现在,已经有某种程度的结论了。 “一般而言,” 小佐内同学说, “是为了阻止古城春臣送戒指。再具体一点的话,是为了阻碍古城的恋爱。” “恋爱啊…” 一旦和这个词扯上关联,就容易因为当事人的非理性行为导致推理难以进行,甚至 出现非本意的结果。这下有点麻烦了。但到这个地步再说放弃,实在有点火大,而且不搞清 戒指的始末也不行。 吐了一口气,我提出论点。 “如果说只是单纯为了阻止他送戒指的话,偷了就好了。那为什么还特地放在小佐内同学 的盘子上呢?放在客人的盘子上,会酿成难以收拾的结局。” 小佐内同学默默地点点头。 “注意到了还好,但如果小佐内同学一口吃下的话,就会引起误吞的骚动。对一个刚开的新店来说 会招致致命的恶评,上了新闻的话东京本店说不定也会遭殃。犯人的目的,比起阻碍古城的恋爱, 更像是想要毁掉这家店吧?” 小佐内同学什么也没说,从砂糖罐里捞出了果然有足足两勺的量,加到茶杯里。 像是在打发时间般悠闲地搅拌,然后凑近嘴边尝了一口,这回像是有被好好招待的样子,露出淡淡的微笑。 “确实,如果有谁真的吃了戒指马卡龙的话,会引起大骚动。” 说着,放下杯子。 “但是,我没有吃。换做其他人我也不觉得他们会吃。三个马卡龙变成了四个, 哇的一声惊喜地吃到嘴里去的人实在不会多。” 但感觉如果是小佐内同学的话就会这样吃进去… 明明目睹了小佐内同学没有吃的我,却还是抱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对小佐内同学有偏见啊… “犯人如果真的是想利用古城的戒指让客人吃进混有异物的马卡龙,以此毁掉这家店的话, 一定会选择掉包马卡龙。即使没有这样的机会,也会从三个马卡龙中随便换一个。 然而犯人却只是放了第四个马卡龙。” “嗯。” “实在是太天真了。” 小佐内同学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有点阴暗。 “那么犯人的目的,果然只应该考虑成阻碍古城春臣的恋爱吗?” 小佐内同学摇摇头。 “如果真的想阻碍的话,不用多此一举放到客人盘子里。直接把戒指取出来拿走更有效率, 索性踩上一脚也是满分操作。但,没有。把戒指马卡龙放在客人盘子上的做法,虽然会 引起一些骚动,但戒指回到古城春臣手里的可能性也很高。简直就像是,留下了收拾 残局的后路般。” 桌子上晃着不知从哪反射来的光斑。 “犯人既然选择了对古城春臣和这家店都会造成伤害的做法,我认为他一定对两方都抱有敌意。 但那不是要把对方彻底击溃再也爬不起来的敌意,而是更暧昧的,决心不定的,像是孩子撒 娇般幼稚的敌意。” 这个分析和我刚刚想到的推论很像。 “而且犯人缺乏自保的手段。既然能出入员工休息室的人有限,那么骚动过后到底是谁把戒指 马卡龙端给客人的,仔细查一查就能知道了。这样一想,要么是不顾后果的冲动型犯罪,要 么就是即使暴露也不在乎惩罚的自爆行为。直到刚才我还认为是前者,但如果是后者的话, 就和小佐内同学提出的幼稚的敌意一致了。” 说到这里,我深呼吸,然后露出微笑。 “古城春臣送戒指的对象,果然还是琉璃子吧。姓什么来着?” “田坂琉璃子,古城春臣的得力助手哦。嗯,我也这么想。” 毕竟田坂琉璃子是这家店的店长。把戒指放在cogi里送出去的行为与古城春臣的身份相称, 而田坂琉璃子作为赠送对象更相称了。犯人抱有敌意的对象,毫无疑问是古城春臣和田坂 琉璃子两人了。 接着就是那件事了。 已经推理出为何马卡龙增加了一个以及其中为何藏有戒指的现在,我觉得对戒指最好的处理 方式,不应该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还给犯人。但和古城春臣也不熟,直接给古城的话 容易被怀疑是我们偷的,反而麻烦。给店员的话也会受到各种猜疑,更何况还可能暴露古城 和琉璃子的关系,而这正是犯人目的之一的话可就糟了。收入囊中的话…不行,果然还是不 像小市民。 “犯人是,” 我开口了。 “能出入店员休息室却又不是店里员工的人。至少不会是今天出勤的员工。” 小佐内同学点点头。 “即使再怎么趁小鸠同学不注意,穿着工作人员的制服自由出入并在我的盘子里不引人注意地 放下马卡龙还是太难了。确实。但可不可能是专门负责上餐的店员呢?” 这部分我倒是记得很清楚。 “报时的时候,店员正朝着陈列柜走去。不冲刺的话是来不及的,而且如果冲刺的话即使是我 也会注意到的。而且,工作中一直把戒指马卡龙带在身上的方法应该是没有的。” 好像说服她了,没有反对。 “犯人知道古城春臣今天会来名古屋。而且我隐隐感觉他也知道古城会带着戒指。” “戒指藏在马卡龙里呢?” “说不定知道,但也可能是找戒指的时候注意到了这枚马卡龙。但,对了。即使不知道戒指放 在了cogi里,但他知道古城是喜欢浪漫的人。” “大概是,亲近的人吧。” “嗯。琉璃子之外,古城有亲近的女性社员吗?” “社员?” 小佐内同学发出了稍微发疯似的叫声。 “社员,嗯,说不定呢。” “有什么线索了吗?” “没有。只是我刚才往其他方向想去了,吓了一跳。抱歉,你继续说吧。” 虽然我对那个其他方向很在意,但被催了还是先继续说下去吧。 “好的。继续往下推理的话,犯人应该还在这层楼,而且是能看见这里的某个地方。既因为他 想看着事情如何发展,更重要的是,按照小佐内同学刚才提出的这枚戒指是犯人预想会回到 古城手里的的看法,犯人还要监视我们不让我们把它偷走 。” “…” “独行犯。两人以上的话,就不需要利用八音盒一样的报时,应该会用更可靠的吸引我注意 力的手段才对。” 终于到这一步了。 快速地环视店内,一人客只有三个。 穿着黑色衣服戴着大粒的珍珠项链,正满足地吃着蒙布朗蛋糕的稍微有点丰满的中年女性。 开着小化妆盒,正专心调整刘海的,难以判断是初中还是高中的女学生。 对着电脑,单手拿着几乎没剩多少的冰咖啡的职员风的男性。 三人离我们的桌子都比较近。硬要说的话,中年女性比较远,看她的蒙布朗蛋糕也才刚上 桌的样子,但仅凭这一点还不敢肯定不是她。 “不得不考虑消除法的条件了呢。” 但小佐内同学直直地看着我,稍微有点做作地笑了。 “谢谢了,小鸠同学。到现在积攒下来的东西,已经很充分了哟。接下来只剩戳一戳了。” 拉开椅子站起身子,把戒指马卡龙拿在手上,小佐内同学在满是客人的店里走了起来。 然后在女学生的桌前停了下来。 不用十分集中就能听见小佐内同学的话。 “古城同学对吧…我觉得,恶作剧是不好的行为哦。” 6 汇合到我们桌的女生,叫做古城コスモス,汉字大概写作秋樱,听她说是初中三年级的学 生。染成栗色的头发引人注目,有雀斑,还有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不过现在却是下眼微 敛的状态。单看外观的话,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小佐内同学才是年下的那一方,但两人一站 在一起,立马就能看出小佐内同学才是高中生。真是不可思议。 “那个…”古城同学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深呼吸之后,才一口气说完,“是怎么知道的呢?” “看来是偷听了我们的话呐。”小佐内同学直言,“从刚才开始,桌子上和小鸠同学的脸上, 一直有镜子的反射光乱晃,让我分心。所以小鸠同学努力推理到犯人会监视事情发展情况 时,我立马想到犯人正在用镜子看这边。我站起来的时候,你吓了一跳吧?” 这份直觉力和行动力,是我学不来的。 古城同学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肩膀也微微耸动起来。 “对不起。”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是你父亲的戒指吧?” 听着小佐内同学教导一般的话,我终于明白小佐内同学刚才说的“其他方向”是什么意思 了。我想的是,阻碍古城春臣和田坂琉璃子的恋爱的犯人,应该是出于嫉妒的工作人员。 但小佐内同学从同样的条件里,还推出了古城春臣的家人。了解古城春臣的性格,掌握 了日程表,也察觉到可能会送戒指的苗头…原来如此,家人的可能性很高。是我的失误。 “父亲他,”弱弱地,古城同学开口了,“一直以来都和结婚戒指形影不离。工作的时候也 是。我还以为这是珍视母亲的表现…不敢相信,在母亲走后还不到半年,就开了这家叫 什么cogi·rulico的店,真是太差劲了。又在工作日突然回到名古屋,我觉得一定有蹊跷… 这家店刚开店的时候我有来寒暄过,所以我以自己是来取父亲忘记的东西的借口,进 了休息室。” 她战战兢兢视线飘忽,不敢看向戒指。 “冰箱里有一枚cogi。想着一定是送给那个女人的礼物,我试着打开看看,里面居然 是戒指…明明母亲那么受病痛折磨,父亲却等她一离世就和别的人交往,我…我就想, 要是把这家店毁掉,让父亲蒙受耻辱就好了…” “那,为什么选了我呢?” 小佐内同学用非常温柔的声音问道。古城同学伸出手,指向我。 “因为没见过那身制服,应该不是附近学校的。我想如果不是附近的人的话,多半会被 报时声吓一跳然后回头吧,而且…看着很老实,不像是会偷戒指的人。” 也就是说我和小佐内同学,被认为不是会拿着戒指逃跑的客人了。该说是有眼光呢, 还是说我们被小看了呢… 小佐内同学吐出一口气。 “…我知道了。你也会做点心吧?” 突然的质问让古城同学目瞪口呆。 “诶?啊,会…休息日父亲教我的…” “这样啊。那下次请我吃吧。这样我就会忘记今天的事了。” 从包里取出笔记本和圆珠笔,写上手机号递给古城同学(会做甜点就能拿到小佐内同 学的手机号了!)。古城同学就像是看见了未曾发现的考古学资料般,瞪大双眼看着 罗列的数字。小佐内同学又递给她戒指马卡龙。 “虽然我也理解你生气的理由,但把其他人卷进来可不好。首先和父亲好好聊一聊。 明白了吗?” 古城同学使劲点头。 “嗯…没有闹下去真是谢谢你们。” “好了好了,快走吧。对初中生来说已经很晚了哟。” 三步一回头五步一鞠躬,把马卡龙小心地抱在胸前的古城秋樱,终于离开了这家店。 目送着她的背影,我说,“真是温柔呐。” 期待已久的马卡龙时间被古城秋樱打扰,小佐内同学却没有对她出手。我还想着要怎 么阻止小佐内同学,在脑里预想了很多情况呢。 “我还以为一定会对那孩子说呢。” “说什么?” 小佐内同学懒洋洋地问道。 “古城春臣在那孩子的母亲去世前,就和田坂琉璃子开始交往了吧。” “嗯…” 小佐内同学波澜不惊地应了一声。果然小佐内同学也注意到了。 秋樱说古城春臣即使在工作中也和结婚戒指形影不离。但小佐内同学却说,自己没 见过戴着戒指工作的日本甜点师。综合考虑两方的话,再加上快速电车里小佐内同 学的传教,答案只有一个。古城春臣应该是把戒指穿在项链上,戴着项链工作。 但八个月前即今年一月份的照片里,项链就已经消失了。而那个时候,也正好是古 城春臣接受采访,说要开新店并取名为patisserie·cogi·alex·rulico之时。在有名气的 店里磨练了本领,然后独立开店的甜点师在业界里十分常见。而把得力助手田坂琉 璃子的名字取作店名,是有点古城秋樱说的意思。就像是,想把田坂琉璃子留在身 边工作一样。恐怕古城春臣在那个时间点就开始准备新的结婚戒指了。 古城秋樱的母亲离世还不到半年。也就是说在她去世至少两个月前,古城春臣就在 考虑继任了。对古城秋樱来说,会是很难受的推理吧。 小佐内同学悠闲地喝起红茶来。 “小鸠同学说的,我也注意到了。”小佐内同学吐出一口气, 柏林炸面包之谜-试吃篇 网译版 转自 stage1st 翻译:nemesis (1) 在差不多接近年末的某一天的放学后,我正拿着一打已经填写好的调查问卷向新闻部走去。这份关于是否应该对校规进行修正的调查问卷是自由回答的,不过我们对于这种愿意回答就回答,不愿意就不回答的自由并不是很适应,结果全班同学都进行了回答。距离问卷调查的截止时间还很有很久,不过既然已经全员作答了,也就没有理由不去提交上去。至于说为什么是由我来去新闻部提交问卷,这就要说到当放学后我在教室里慢慢悠悠地做回家的准备的时候发生的事了。那时担任班委的某同学对我说:“小鸠,你是跟新闻部的堂岛关系很好吧?不好意思你能不能把这个带过去?”,然后就把这差事交给我了。关于这件事,我发现了两个谜团,其一是为什么班委会知道我的交友关系,其二就是为什么他会误以为我跟堂岛健吾关系很好。正当我一边寻思着一边走在夕阳映照的走廊上时,我注意到了一名正驻足在窗边的女生。这个梳着波波头,发梢正随着微风轻轻摇摆,手臂依靠在窗台上望着窗外的女生不是别人,正是小佐内同学。不过小佐内同学并不是那种放学后在走廊上摆造型的人,所以对此感到好奇的我就开口叫了她。 「小佐内同学。」 她转过身看我时的表情,令我不禁停下了脚步。因为此时从小佐内同学的眼中留下了泪水。她的脸颊有一些泛红,嘴唇则像是涂了唇彩一样红艳。看到这里我就知道绝对是发生了什么不一般的事情,然而我却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面对着说不出话的我,小佐内同学用小拇指擦了擦眼角,用略带逞强的开朗笑容对我说道: 「啊,是小鸠同学啊。」 说罢她便把头扭到一边,接着又用似乎有些含糊的语气对我说: 「吓到你了吧。对不起,我真是太没出息了。」 「那个…发生了什么事么?」 「什么都没发生。对不起,今天我先回去了。」 她这么说着转过了身,然后就顺着走廊一路小跑走掉了。我自恃是一个既对小市民心怀梦想,又不惜去翻出那些别人想要隐藏的事情的人,但是即便如此,从刚刚这么短的对话里,我也最多只能推测出小佐内同学身上可能是发生了什么悲伤的事情了,仅此而已。看上去这件事是轮不到我出场了。 不过事后想起来的时候,没有出场机会的其实并不是我,反而更像是小佐内同学。在这之后我会与某件奇妙的事情相遇,并且即便非我本意,我也会尝试去解决这件事。然而在整个过程中,小佐内同学都完全没有登场。当我正在面对某个谜题的时候小佐内同学却没有在我身边,这样的事情自打我们缔结了互惠关系之后,可能还是头一遭。 (2) 教学楼一层的印刷准备室现在是新闻部的活动室。活动室的门正开着没人管,所以在办正事之前我想先偷偷瞄一眼。 以前我就因为什么事情而听堂岛健吾说过,说新闻部的房间都没有做什么整理,今日得见才发现现实远比想象更加一片混沌。纸,纸,纸,白板,然后又是纸,纸和纸。不知道什么原因,甚至还有一台小型冰箱。在这间称不上宽敞的房间正中央,正对着入口的方向放有一张大桌子,而在周围的墙根处则塞着好几张单人用的桌子和椅子。 大桌子上现在正放着一个白色的盘子。而在桌子周围,有四个面露难色的学生正一起盯着那个盘子。那四个人中,有一个健壮到外人绝对不会认为他是新闻部部员的人——堂岛健吾,他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搞什么啊,是常悟朗啊,你这是怎么了?」 有用「你这是怎么了」来打招呼的么。 「我把你们新闻部发的问卷调查结果拿来了。」 「是这样啊。」 令人意外的是健吾竟然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 「麻烦你了。回答得真快啊。」 「要是你们新闻部能去班里回收就好了。」 「按道理说是这样,不过我们也没有那么多人手去挨个班回收嘛。」 我把调查问卷交给了他。这样任务就完成了。虽然我心想着没事了就早点收兵,不过活动室里的气氛让我觉得很奇怪。不说别的,就光这四个人围着桌子一言不发就让人觉得事有蹊跷,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们相互看对方的眼神里好想还有猜疑。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所以就问健吾发生了什么。被我一问,健吾就抱起胳膊,叹了一口气。 「……常悟朗,你现在有空吗?」 「没什么要紧事做。」 「是吗,其实有点事正让我头疼。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帮我出出主意。」 我是跟小左内同学发誓要共同在小市民的道路上走下去的人。既然身为小市民,那就不应该与无关团体的麻烦事产生任何瓜葛。 然而拜托我的不是别人而是这个堂岛健吾的话,那就是真的没有办法了。虽然这真的对于我来说是一个艰难的决定,然而只要能为健吾派上一些用场,那我可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当然可以啊,发生什么了?」 「瞧你那兴奋样……」 哪里兴奋了,我这可是艰难的决定啊。 活动室里剩下的那三个人此刻正用责难的目光看着健吾。不论是发生了什么事,凭借自己的独断而寻求外部人员的求助自然是会让人觉得不快。其中有一个微胖的男生用带着不满的语气说道: 「喂堂岛,怎么回事,你要说出去吗?」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总比这样没完没了地瞪着对方看来得强吧。而且在复述给别人的同时,我们自己的脑袋里也许也能整理的更清楚。而且……小鸠常悟朗他有时候也并不是不能注意到一些奇妙的事情。」 这评价的方式也太迂回了吧我说。听了这话,那个男生似乎还有不满,然而却并不想跟健吾争论,只是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然后就闭嘴不发声了。 「真木岛和衫觉得怎么样?」 两位女生相互对视了以下,然后身高比较高也比较瘦的女生短短地回答了一句。 「可以啊。」 「好,那就这么定了。」 健吾点了点头,然后就把还拿在手里的调查问卷一把塞进了墙根的纸堆里。接着他就指着桌子上的盘子,严肃而郑重地说道。 「问题就是这个。」 一个圆形,白色,直径大约20公分的盘子。上面什么也没放。 「啊啊,我懂了。这……是一个盘子。」 「闭嘴我还没说完。」 好。 「我这个人比较孤陋寡闻,不过听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叫做贝尔丽纳·普芳酷汉的点心。」 虽然他刚刚才叫我闭嘴,但是我还是没忍住。 「贝尔……什么?」 「贝尔丽纳·普芳酷汉。」 「抱歉,再说一次。」 「贝尔丽纳·普芳酷汉。」 我相信自己的听力并不是很差的那种。一定是健吾说得太快,所以我才没能听清。 「贝尔丽纳……?」 健吾像是放弃了什么一样摇了摇头。 「德式炸面包。」(译注:即德语berliner pfannkuchen, 一般翻译作德国果酱包或者柏林包。此处采用直译日语ドイツ風揚げパン以防信息丢失。后文单独出现的berliner,pfannkuchen均指代此面包,原文为音译片假名,故以德文原文代之。) 原来如此,这样就明白了。 「就如同名字一样,它是柏林很有名的食物,大小一般跟拳头那么大。不单单是把面包炸过就好,里面还有果酱。每到年末的时候,还有一种游戏的玩法是准备很多这种炸面包,并且在其中随机填进黄芥末,然后大家一起吃的时候看谁会吃到放了芥末的面包。」 「这种玩法还真是哪里都会有。」 「最近在学校附近开了一家德式面包店,而且听说也有卖这种面包。我们现在正打算在十二月号里做一个『全世界过年的方式』的主题,所以就去那家店申请了做采访,而对面也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然后我们就觉得,比起单纯只是听人说,不如我们实际来尝试一下这个游戏玩法,然后就由最终吃到了芥末面包的那个人来写这篇文章。于是我们就弄来了人数份的面包,放在了这个盘子上。」 所以桌子上才会放着这个盘子。 「然后呢,大家就一起吃了面包。」 我想象了一下听着口号然后猛咬一口果酱馅炸面包的健吾,觉得好像光是这样就有点可笑了。不过别看健吾这个样子,毕竟他也是对制作美味的热可可有很强的执着的人,说不定对甜品其实也有不错的品味。 「好吃吗?」 我这么一问,不知为何健吾面露难色。 「问题就出在这里。」 「味道很差么?」 「不,味道很好。」 「那不就没问题了。」 「那就有问题了。因为我们所有人都说了味道很好。」 听到这我不禁望了一下正围着桌子的剩下三人。那三个人脸上都挂着一种想不通的表情。健吾加强了他说话的语气。 「这就奇了怪了。应该是有人吃到放了黄芥末的『中彩的面包』才对。但是中了彩的那个人却没有说出来。就算我跟他们说『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但是大家还是坚称自己没有吃到芥末。」 这时微胖男生插了一句嘴。 「也包括堂岛在内。」 健吾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没错,包括我在内。」 接着,健吾就问我。 「常悟朗,是谁吃到了那个『中彩的面包』,你能来猜猜么?」 我有点想对健吾道歉了。我一直以为新闻部每个月发行一次的「月报船户」都是些用没有文采的文笔写的东西,什么已经众所周知的运动会的结果啦,修学旅行的目的地啦之类的,既没有什么毒性但是也没什么营养。但是没想到他们竟然会为了写一篇年末特辑而特地去弄来了不是哪里都买得到的德式炸面包,还打算要用它来写出一篇报道来,这可真的是让我刮目相看了。这么好的企划如果发生了什么危机,那我当然也得好好出份力才行呀。 「我明白了。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猜得到,但是还是把整件事说给我听吧。」 我谦虚了一下,然后就首先开始确认这里四个人的名字。 第一个无需多言,堂岛 健吾。 那个时不时用不满的语气插嘴的微胖男生叫门地 让治。 个子很高也很瘦,举手投足之间都对我显露出十足不信任感的女生叫做真木岛 翠。 个子很小,带着圆框眼镜,对面前发生的事情有一些不知所措的女孩叫做衫 幸子。 除了健吾以外的三个人,应该都是新闻部所属的一年生。这次的「嫌疑人」就是他们了。我悄悄瞄了一眼挂钟,此刻时间是四点四十五分。 「吃了炸面包的,就是这里的四个人吧。」 健吾点了点头。 「试吃的时候,盘子上放着的面包也是四个对不对?」 「没错」 「并且其中有一个里面放了黄芥末。」 「对」 能够以非常简洁明了的方式对话是健吾的一大优点,然而现在还是应该再谨慎一些比较好。 「不好意思健吾,能不能请你只回答你百分之百确定的事情?」 健吾听了这话皱了一下眉头,不过还是立刻把刚刚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 「抱歉。当我们进行试吃的时候,盘子上放着的炸面包有四个。而按照计划来说其中有一个炸面包里面被放了黄芥末。真木岛,门地,衫还有我四个人每个人都吃了一个面包,但是却没有人声称自己吃到了那个放了黄芥末的面包。而在那之后我们就没有动过那个盘子。」 「明白了。谢谢你。」 这次我的任务,是找出那个吃了放了黄芥末的炸面包的「犯人」。像一步一步推断出乍一看让人摸不到头脑的事情的原因,或者是推测出别人想要隐藏的秘密这种事,我自恃并非不擅长。但是仅仅凭推测是几乎没有可能百分之百断定谁是犯人的。极端点来说的话,有一个迷之怪盗用催眠术催眠了新闻部的部员,然后将放了芥末的那个面包拿走,这种事的可能性也并非为零。就算不用那么天马行空,单纯只是某个人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导致了现在这种状况其实也是完全可能的。若要是把所有的可能性都等同地来考虑,把听到的每一句话都进行怀疑的话,根本就不可能以足够的准确度去寻找犯人。所以我姑且在心里给自己定下了几条前提条件。 第一,把健吾断言的事情当做无须怀疑的事实。 第二,本次事件与超能力没有任何瓜葛。 第三,犯人的行为都是拥有他或者她自己认可的合理性的。 在这三条前提条件下考虑这次的事件的话,即便是现在这个时刻我也能举出好几种可能性,不过这里就先不着急,先把前提条件的基础打好吧。 我首先选择确认这个房间整体的状况。 这里是位于校舍一层的新闻部的活动室,房间的名称是印刷准备室。旁边的房间就是印刷室,但是神奇的是印刷室和准备室之间竟然没有门相连。也许是因为只要出到走廊上马上就可以到达印刷室,所以实际使用上并没有问题吧。房间的门是推拉门,自打我来了之后就一直是敞开着的。 从门向房间里看去就能发现,这间房间是宽度很窄但深度很大的那种房间。对着入口的那面墙上又一个拉着窗帘的窗户,房间的中央放着一张大桌子。桌子上面被收拾的很干净,上面放着的只有那个之前盛有炸面包的碟子。 墙根处并列放着纸箱子和书架,无论是纸箱还是书架上都堆满了纸。从门看去的右手边墙根放着一张书桌,左手边墙根也放着一张,正对着的窗根下面也放着一张。书桌就是跟教室里放的一模一样的那种。每一张书桌旁边也都放着一张椅子,不过只有靠里面墙根下的那张桌子旁边并没有椅子。这三张桌子上都杂乱地放着一些纸张和照片。 右手的墙根还放着一张白板,上面写的好想就是十二月号的目录的内容。在写的很大的「全世界过年的方式」的标题旁边还写着「德国的berliner」这样的字。估计这就是这次发生问题的以炸面包来进行的游戏吧。左手边的墙根放着自打刚刚我就很在意的小冰箱。健吾也许是注意到了我的眼神,所以开口问我。 「怎么了,觉得冰箱很奇怪?」 「说奇怪 当然是觉得奇怪啦。」 「我们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台冰箱。而且也没有插电源。」 毕竟学校也没道理会为了这台新闻部专用的冰箱付电费,所以没插电源这件事倒是并没有让我觉得意外。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这里会放着一台冰箱……。不过这件事我倒也觉得跟炸面包之间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在确认了一圈房间里的状况后,我再一次对健吾发问。 「能不能告诉我那个炸面包的大小和形状?」 健吾听罢用食指和拇指围了一个圈,直径大约比五百日元硬币大一圈的样子。(译注:五百日元硬币直径为26.5mm,第四套人民币一元硬币直径为25mm。) 「差不多有这么大,形状是球形,颜色是棕色,上面撒有白色粉末。」 真木岛同学此时用不满的语气插嘴道。 「那不是什么白色粉末,是砂糖粉才对吧。」 「我也是那么觉得的,不过他说了要我只说我能百分之百确定的事情。」 健吾这股严谨而实在的劲头让我一直觉得很佩服。不过比起这个来, 「你刚刚不是说了有拳头大小么?现在怎么变这么小了?」 健吾的手指围成的那个圈,跟祭典的摊位上卖的蜂蜜小蛋糕差不多大。 「啊啊,一般来说是应该更大的,不过我们去采访的那家店里也有在试做给小孩子吃的小号面包,而我们就请店里分给了我们一些这种小号的。如果是正常尺寸的话,很可能咬了一口就能看到里面的黄芥末了,所以小尺寸的面包的游戏效果会更好。……顺带也能节约预算。」 「这么说来,用来玩游戏的炸面包是非卖品?」 「正是如此。」 这么说来要伪装成客人去买同样大小的炸面包就很困难了。 「炸面包口味有很多种吗?比如什么巧克力味的,橘子味的之类的。」 「……这个不清楚,毕竟是试做品,也许也会有一些其他尝试吧。我没法断言,不过外面看上去都是一样的。」 「还有什么其他你注意到的事情么?」 「炸面包的底面,也就是撒有白色粉末的那面的反面开着一个小孔。我可以说我的推测么?」 「请说。」 「那个孔应该是填充果酱时留下来的。我觉得黄芥末也是从那个孔放进去的才对。」 「原来如此。我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门地同学这时嘟囔了一句「你们用得着这么慎重么」。一般来说可能是会觉得我们说话太纠结了吧,不过对于我来说,健吾能将事实与推测分别开来这件事实在是让我感激不尽。 关于炸面包能知道的大致上就是这些了吧。那么下一个。 「试吃的时间是不是就在刚才?」 「啊啊,就在四点半刚过的那时候。」 「我刚刚听你说试吃的就是在座的四个人,那在试吃时这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在?」 「如果说是在试吃的那一瞬间的话,确确实实只有这四个人在。」 这说法好像话里有话。 「也就是说在其他时间里是有其他人存在的?」 「是,去店里领面包回来的是二年级的洗马前辈。」 「那个人去哪了?」 「领来面包后就立刻就回去了。不对,抱歉我并没有亲眼看到。应该是立刻就回去了。因为听说他有在组乐队,而且今天是要演出的日子。他确实好像是担当主唱来的。」 「哦?」 我一直以为这学校里并没有什么奇人怪人,不过参与新闻部的同时还担当乐队主唱,这么看来有趣的人还是有的。对于这个人参加的乐队的音乐方向我突然间有了兴趣,不过无论怎样这个肯定都与眼前的炸面包问题八杆子打不到一起,所以只好省略。 「除了这个洗马前辈之外,就再没有人出入过这个房间了吧?」 健吾刚要点头却又止住了。 「至少我没有再看到其他人。你们有看到其他人吗?」 剩下的三个人也都说自己没有看到。 这样一来大致情况就基本了解了。接下来想要问的问题我已经想好了,不过这个问题并不太适合在嫌疑人们的面前问。 「健吾,我有些事情想问,能不能去走廊说话。」 「……好吧。」 我在其余三人的冰冷视线中来到了走廊,健吾紧随在我之后。秋日的天色已经渐晚,从窗户看出去,天空已被落日映为了红色。操场上传来了棒球部成员的金属球棒发出的高亢的击球声。 「要问什么?」 健吾简短地问了一句,而我也简短地回应。 「谁有动机?」 不管有没有动机其实都不能成为决定犯人的证据,不过该问还是得问一下。而且说不定还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出来。健吾听了皱了皱眉。 「这可难住我了。」 「推测就可以了。」 「我也只能推测。总不能要我把别人心里想的事情当作事实来说吧。」 健吾抱起胳膊,思考了一下。 「老实说,我很难认为什么人有这样做的动机。所以在场的全员才都会觉得很不愉快。」 「如果中了彩,那就要去写那篇文章了不是么?难道不是因为不想写文章么?」 「但是并不是不中彩就什么都不用写了,只是中了彩的人负责写这篇炸面包的,其他人负责写其他的而已。」 「也许有人无论如何也不想写关于炸面包的文章……」 对于我牵强附会出的理由,健吾摇了摇头。 「这游戏也不是强制参加的。刚刚跟你说的洗马前辈因为一点都吃不了辣的东西所以之前就拒绝了这个游戏,而部长因为有更重要的文章要写所以也没有参加。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一年级的部员,那个人也没有参加。」 「二年级的部员只有洗马前辈和部长两个人?」 「没错。」 一年级五个人,二年级两个人。我也不知道是该说这个部的成员构成太不平衡了,还是该说这个部是那种来得快去得也快的部了。 「那个没参加的一年级学生,不参加的理由是什么?」 「那个人叫饭田,是个一周也不一定会来一次的幽灵部员。不过万一这家伙偶然来了活动室,正巧看到我们四个人在吃炸面包的话也不太好吧。所以我姑且还是事先通知了他,说我们要做这样这样的采访,并且问了他要不要参加。」 「看来就算他没有理由也有可能会说不想参加。」 「是,他就说了一句我不去就完了。」 「是健吾直接联系的他么?」 「是,毕竟我跟他在同一个班。今天放学之后我也在教室里问了他,他说要去上辅导班所以没办法去活动室了。我还和他一起走到了楼门口,目送他离开了。」 既然采访是自由参加的,那么中了彩却不说这件事确实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难道是因为在心里毫无根据地认定了自己肯定不会中,结果中了的时候乱了阵脚,才临时决定装傻到底的么?这也太扯了。 还有一个我想只问健吾的问题。 「那么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拿来跟我说 呢?」 健吾听了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有什么好问为什么的,跟你说就是因为想知道是谁中了彩啊。」 然后他又加了一句多余的话。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 虽然我并没有打算跟他说什么「我办事你放心」这样的话,但是也不用着这么悲观吧喂。 「是,我就是想问,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让你哪怕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也想要知道是谁中了彩啊。虽然这么说有点不负责任,不过就算不用大费周章地寻找犯人,只要再用猜拳之类的方式决定谁去写文章不就好了吗?」 如果真的用猜拳就把问题解决了的话,作为我来说还是会觉得有些失望的,不过这的确也是一条办法。 健吾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你这话还真是切中要害。」 然后丢出了这么一句台词。 「我其实是不想连这些都说出来的……」 「看来是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吧。」 「不准对别人说啊。」 这是当然。 微微叹了一口气候,健吾重新抱起胳膊。 「这个企划本身是真木岛提出的。是她发现了学校附近开了一家德式面包店,里面有卖berliner pfannkuchen,而且在德国,过年的时候似乎会用这种面包来玩游戏。所以她就提案说要不要把这个写成一片文章。企划本身是通过了决议,不过真木岛她最近跟门地相处得很不好。虽然我不知道理由,但是这两个人最近都是冷战状态。所以这件事真木岛有可能会认为是门地他中了彩却不说,意在让她提出的企划夭折。而门地如果知道了自己被这么怀疑自然也会觉得不爽。万一这两个人真的面对面爆发出来,衫应该是会支持真木岛的。所以如果就这样找不到犯人的话,新闻部说不定就会这样在空中解体。这件事可远比看上去要来的严重。」 我听了这些,不禁睁大了眼睛。 「健吾你这人……还挺懂得察言观色的啊。」 「你这家伙到底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虽然说人不可貌相,但是这个壮如牛的堂岛健吾会对周围观察的这么细致入微,老实说我是完全没有想到的。关于这一点我可能确实需要反省一下。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姑且让我确认以下,健吾吃的那个炸面包,真的不是中彩的那个吧?」 健吾一瞬间睁大了眼睛,不过立刻就冷静了下来。 「没错,我吃的那个并不是『中彩』的那一个。」 健吾所断言的事情就是真实,这就是我今天的行动前提。如果服从这个前提条件的话,不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多么的错综复杂,健吾没有吃到「中彩」的那个这件事都是确确实实的。 还剩三个人。 回到了活动室里,那三个人还是像之前那样坐在围着大桌子摆放的折叠椅上。空余的椅子还有一把,不过我觉得好像我去坐不太合适,健吾也觉得坐下不合适,所以我们两个人选择了一起站着。感受着像是箭一般的目光,我刻意让自己表现得很开朗。 「我从健吾那里听说了,这个部二年级有两个人,而一年级还有一个人。」 其实我还问了很多其他的事情,不过自然没有必要说出来。重新观察一下,确实我也觉得真木岛同学和门地同学完全没有目光的交流,而衫同学则一个劲地小心观察着这两个人的脸色。 真木岛同学这时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情说道。 「你问这个也没用啊。我想知道的是什么人吃了中彩的面包。」 「关于『犯人』我现在还什么都没法说。」 我听到真木道对着我哼了一声。虽然我并没有对此感觉有什么不甘心,不过我还是继续说道。 「不过预想已经有了。犯人之所以不愿意承认,目前理由有三个。」 「三个?」 我竖起了食指。 「第一,炸面包里原本就没有放黄芥末进去。所以没有人吃到中彩的面包。」 「这怎么可能……!」 我无视掉想要抗议的真木岛同学,继续竖起了中指。 「第二,炸面包里的确有放黄芥末,但是吃了它的人并没有注意到。」 衫同学歪了歪头说道。 「大家都很仔细地品尝了味道才对的呀……?」 我看了一圈围坐在大桌子周围的三个人,然后竖起了无名指。 「第三,这里在座的某个人吃到了中彩的面包,但是却没有说出来,出于某些不想被人知道的动机。」 「不想被人知道的动机?」 对这句话产生敏感反应的是门地同学。 「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你是基于何种猜测而说出这种话的?」 「这点我还不清楚……比如说犯人非常注意做事求吉利,所以没办法接受自己吃到有芥末的面包这个事实之类的。」 「你是在拿我们寻开心吗?」 「我也没办法把别人心里想的什么当作事实来说嘛」 我学了一句刚刚健吾说过的话,门地听了嘟囔着愤愤作罢,健吾也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我看了看自己竖起的三个指头,注意到了还有一种可能性应该考虑,所以我又竖起了第四根手指。 「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外部人员作案。」 但是健吾立刻出来反驳。 「这个不可能。我们有四个人,炸面包也有四个。就算有外部人员,他也什么都不能做。……别告诉我你在想是不是有外部的人用普通的炸面包替换了放有芥末的那个。刚刚我也说了,这炸面包是非卖品。」 门地同学也咂了一下舌头说道。 「我一直都在这里写稿子,连厕所也没去过。如果有人来了我肯定会注意到。」 「在这里的意思是,就在你现在坐的那个位置上?」 正对着大桌子落座的门地同学不耐烦地指了指窗边。窗边那里的确有一张桌子,不过并没有椅子。 「就在那张桌子上。如果有人出入我不可能看不到吧。」 「那椅子现在在哪?」 衫同学小心翼翼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现在我和真木岛同学正在用。」 紧接着健吾接了话。 「我来的时候,门地的确在写稿子。」 他如此断言道。我倒不是对此有所怀疑,但还是想确认一下健吾有没有记错。 「那时门地同学是面朝房间中央坐的,还是面朝窗户坐的?」 「都不是,他是侧面对着窗户坐的。我一进门他就立刻看向了我这边。」 毫无犹豫的回答。接着真木岛同学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就算有外部人员进来,按照常识来说也不会随随便便吃桌子上放着的食物吧?」 按照常识考虑的话,那也不会发生不知道是谁吃了有芥末的面包的事了。不过我并没有反驳她的话,因为她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就算是那个小佐内同学,也不会不经过许可就去偷拿别的活动室里的点心。 「炸面包只有四个,房间的进出在监视之下,常识上不会有人擅自跑到别的活动室偷吃点心。 光凭这三个理由大概就足以否定外部犯之说了,不过如果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也请一并说出来。」 健吾陈思了一会儿,断言道。 「就这三条。还不够吗?」 「当然够。外部犯的可能性就此排除。」 我把手放在大桌子上。 「这样说来,在在座的这些人里的确有一个人中了彩。那个不想被别人知道的动机暂且不提,先从与黄芥末相关的可能性开始调查起吧。」 「面包里没有放黄芥末,和放了黄芥末但是却没察觉到么?」 健吾有些疑惑地继续说道。 「前者只能说是存在可能性,但是后者倒是真的可以理解。」 「毕竟黄芥末的味道本身刺激性并不是很强。也许犯人只是误会了什么,以为炸面包原本就是这种味道的。黄芥末是让店里的人放进去的吗?」 这个问题衫同学作出了回答。 「啊,不是的,应该是编前辈让家庭科部的人加进去的。」 「编?编是姓氏么?」 「啊,也不是的,编是指主编,也就是洗马前辈。」 是洗马·主编·乐队主唱·前辈啊。主编和部长不是一个人也是蛮有趣的。我一边想象着新闻部的人事种种,一边继续问道。 「那也就是说不是用黄芥末替代了果酱,而是在放了果酱的地方又加进去了黄芥末对吧?」 衫同学点了点头。这味道得变成什么样啊……。 「看来要去找家庭科部的人确认一下了。还有,这盘子是新闻部的东西么?」 健吾歪了歪头。 「不是。我估计也是从家庭科部借过来的吧。」 「这一点也一起确认好了。总而言之能不能先请大家把吃到的面包的味道写在纸上?在没有办法相互交流的情况下把自己吃到的炸面包的味道写出来然后做对比,如果有一个人写的味道明显像是黄芥末的话,那么也就是那个人在没有自觉的情况下中了彩。」 正冲着别的方向捋着头发的真木岛同学开了口。 「那就这么办吧。」 看她这么干脆就接受了我的提案,大概对我的评价也多多少少有所好转吧。 「健吾,家庭科部的活动室,是在家庭科室对吧?」 「是,你要去么?」 「反正大家在写味道的感想时我也没事可做。」 「抱歉,那就拜托了。」 健吾说道这里,微微地低了一下头。 (3) 家庭科室跟新闻部一样都在校舍一层。不要两三分就走到了。 罗列着不锈钢水池和调理台的家庭科室里有一种让人说不出喜欢还是讨厌的独特味道。在这片宽敞空间的角落里,有一个身穿运动服的男生正站在那里磨菜刀。通过开门时发出的声音,我想他肯定已经知道我来了,但是他却没有回过头来,而是继续沙,沙地磨着菜刀。由于不知道他的年纪,所以我用敬语问道。 「不好意思,能不能占用一点你的时间?」 那男生停下了手里的活,有点心不在焉地抬起了头。他原本就有些凶的脸上露出了不愉快的表情,盯着我这个不速之客看。 「什么事?」 呃,我该怎么自报家门呢。 「我是从新闻部那边过来的。」 我没说谎。 听我这么一说,那个男生突然笑了出来。看到他那好像恶作剧成功一样的笑容,我觉得刚刚他那一脸凶相也许只是因为在集中精神处理刀具而已。此刻他放下了刀具,正用布仔细地擦着手。 「啊啊,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是指什么?」 「你不是因为那个berliner的事而来的么?」 看来他是知道这件事的,那就好说话了。我之前还有在犹豫在新闻部发生的事情有多少可以说出来,不过既然健吾也说了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而且只问别人事情却不说为什么好像也不太公平,所以我决定还是要把发生的事情粗略地说一遍。 「是为了那件事而来,不过虽然大家在新闻部吃了面包,但是却没有任何人说自己吃到了放了黄芥末的那个。所以我才想要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有放黄芥末,于是就来了这里。」 那个男生一脸坏笑。 「其实是没有放黄芥末的。」 哦? 「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忍住直接反问了出去,那个男生听了则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看来似乎你们都没听说啊。」 「是的。我听说的是洗马前辈来了家庭科部,拜托了家庭科部的人给面包里放了黄芥末。事实上不是这样的么?」 「事实上不是这样的,不过还是从头说起吧。」 说到这,这个男生就拉过来一把椅子,示意让我也坐下。我落座之后,他先说了一句「其实也不是什么很复杂的事」,然后就开始解说起来。 「昨天洗马找我商量,要我帮他给berliner里放黄芥末。我是打算老老实实放点芥末就好了,但是当洗马真的把berliner拿来时,我才想起来要跟他确认是要放颗粒状的黄芥末,还是放糊状黄芥末。我这么一问他,结果他回答说『随你便,放辣的那个』。这就让我觉得很难办,因为其实哪种都不辣。」 关于这一点其实我也很在意。洗马前辈是因为「一点都吃不了辣的东西」这个原因才拒绝吃炸面包的,但是在我的印象里,黄芥末拥有独特的口感和酸味,但是其实并不算是辣的东西。 「紧接着我就又问他,那到底是想放黄芥末还是单纯想要放辣的东西进去,他想了一会,回答我说要放辣的东西。所以,我就那么做了。」 「所谓的辣的东西是指什么?」 「塔巴斯科(tabasco)。而且是超辣的那种」 说罢男生边站起身来,从家庭科室后方的柜子上拿了一个黑色的瓶子下来。 「准确地来说塔巴斯科是商品的名字,所以这其实是辣椒酱。虽然说这并不是全世界最辣的辣椒酱,但是在能够感受到美味的范围里,这个应该是最辣的了。」 瓶子上面贴着红色的标签,标签上写着不像是英语的一串英文字母。虽然我不知道这串字母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到上面画着的骷髅头的标志,我也能猜到这是在说这东西的辣是很危险的。 「你是把这个辣椒酱浇在了面包上面么?」 「那样的话光看外表就能看出来了吧。我是先把berliner放到小碟子里,然后用滴管滴进了填果酱的那个小孔。虽然只有两三滴,不过味道应该足够强烈了。」 炸面包里放的不是黄芥末,而是塔巴斯科……。这件事会对推测犯人产生多大的影响呢。还是说根本没有任何影响呢。这件事看来比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我可以再问一些问题么?」 男生摊了摊手,应该是想说洗耳恭听的意思吧。 「洗马前辈最初是要拜托你给面包里面加黄芥末对吧。他是直接到这里来当面拜托你的么?」 「没错。他到这边来,一口气说完他要我做的事情之后就立刻走掉了。所以我才没能问他到底想要放何种黄芥末。」 「而后到了 今天,他就拿着炸面包再次来到了这里?」 「是的。准确地说是拿着一个塑料袋来的。他手里提着塑料袋,袋子里面还有一层纸袋,而berliner就放在那个纸袋里面。」 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现在已经过了下午五点。 「那是几点钟发生的事情?」 我觉得可能就算这么问也不会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不过男生却意外地不假思索就作出了回答。 「四点的时候。」 「记得真清楚啊。」 「因为洗马他说了四点左右会来,然后就真的准时来了。所以我当然记得住。」 下课后算上班会时间,大约会在三点半全都结束。那家德国面包店就在学校附近,所以去一趟那里再来到这里,会花个三十分钟也并不奇怪。 「你们两个人是谁把塔巴斯科放进面包里的?」 「是我。我去准备塔巴斯科的时候,洗马正在餐具橱柜里找餐具。是我打开了袋子,用筷子夹出了一个面包放到小碟子里,然后用滴管顺着填果酱的小孔滴了塔巴斯科进去,然后又把那个面包放回了纸袋。当我做完这一切,开始清洗滴管的时候,洗马拿来了盘子,然后把纸袋里的面包都放在了盘子上。」 我想象了一下那时的情景。 「……你们用的那个盘子是学校的用品吧。擅自使用没问题么?」 「当然有问题。」 「真是乱来啊。」 「算是吧。」 看来这个人事后也会有得辛苦。不过这个先不管, 「按照你的这个说法,洗马前辈他是不知道哪个面包是那个中彩的面包,对吗?」 男生听了笑了笑。 「应该是。他自己也说了,完全看不出哪个是中彩的那个。」 在我的心里,其实一直是觉得洗马前辈是有能力轻松作出一个没有任何人中彩的状况的。只要在店里多拿一个面包,然后当家庭科部的人把塔巴斯科放进去之后,悄悄地把那个中彩的面包丢掉就可以了。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理由会让他这么做,但是这个行为本身是有可能的。 然而听了事情的经过,没想到连洗马前辈也不知道哪个面包是中彩的那个。在这种情况下,用自己偷偷藏起来的面包替换一个纸袋里的面包这种行为就完全没有了任何意义。看来洗马前辈动了什么手脚这条线可以先从脑海当中排除了。 「你有看过放到盘子里的面包么?」 我不经意地随口一问,没想到男生露出了迷惑的神情。 「只是看到了一眼,并没有仔细看。」 「那么面包是怎么排列的,具体有几个面包你知道么?」 「抱歉,不清楚。这个问题很重要么?」 我稍微想了想。能问的已经都问了,既然人家说了没看到,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不重要,没事。那个纸袋和塑料袋现在怎么样了?」 「洗马把它们留在这了,所以我就给扔了。你要看看吗?」 我点了点头,男生就去垃圾箱里拿来了两个袋子。半透明的塑料袋上连店名都没有印。纸袋上则印有「德式面包店dankedanke」的字样,上面还有一些油渍。其他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 「还有一个问题。洗马前辈是知道面包里被放进去的不是黄芥末,而是塔巴斯科的对吧?」 对于这个问题,男生的回答令我有些惊讶。 「他不知道。我刻意没有说的。」 「啊?为什么?」 「因为我想让他大吃一惊啊。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比一般黄芥末更辣一点的黄芥末,而面包里放的就是这种黄芥末。洗马他应该是这么认为的才对。」 原来如此。难怪他一听我说是从新闻部来的就笑了出来。想必是想知道自己恶作剧的结果如何吧。为了以防万一我又提了一个问题。 「对于为什么没有人吃到中彩的面包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么?」 「没有。我也搞不懂。我放的是塔巴斯科,很难想象会有人吃了那个还能面不改色。」 看来真的是有够辣。 我把手里的黑色小瓶子拿高了一点示意。 「能不能把这个借我用一下?我想拿去给新闻部的人看一看。」 男生摆了摆手。 「拿吧拿吧。想的话尝一下都没事。接下来一个小时我都会呆在这里,在我走之前连带着盘子一起拿回来就好了。」 接着,他又用略带严肃的表情对我说道。 「我姑且提醒你一下,注意不要让它进到眼睛里,否则肯定免不了进医院。」 我不太清楚到底在什么情况下塔巴斯科才会进到眼睛里,不过比起这个,这么危险的东西家庭科部到底要拿来做什么更让我觉得难以想象。 当我回到新闻部的时候,新闻部的门仍然是大敞四开。我在的时候一直站着的健吾现在也坐在了椅子上。围着大桌子落座的四个人眼前现在都各放着一张小纸。 「辛苦了,常悟朗。结果怎么样了?」 我看了看四周,似乎哪里都没有我的座位。算了,就算是健吾拜托我调查,但实际上我还是一个一脚踏进别人圈内的局外人,没有座位给我也是理所应当的。而且……站着说话我也觉得更有范一些。这么想着,我把手里的黑色小瓶子偷偷藏在了身后。 「洗马前辈的的确确是去了家庭科部。他是下午四点去的,那个往面包里加料的部员我也见到了。」 面包里放的其实是塔巴斯科这件事我还暂时不打算说。桌上放着的四张纸上应该写有各自的味道感想。看完了那个再说会比较好。 「味道的感想大家已经都相互看过了吧?」 听到我这么问,健吾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因为是你提出要这么做的,所以我们就想等你回来再确认。」 这让我不禁有点喜出望外。 「这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这么说的不是我,是衫。」 我看了一眼衫同学,她赶紧缩起了肩膀。 既然大家一直都在等我,我也不能再让大家继续等下去了。 「那我们就赶紧看看吧。」 听我这么说,新闻部的四个人就一齐把放在各自面前的纸条翻了过来。 健吾写的是:「比预想的要甜。放的可能是蓝莓果酱?」 真木岛同学写的是:「轻盈的口感里带着浓厚的甜味。应该是两种梅子类的果酱混合的味道。」 门第同学写的是:「甜的发腻。手上都沾了油。」 衫同学写的是:「非常的甜。也很好吃。果酱相当多。」 「看上去……不像有人中彩啊。」 「是不像。也就是说…」 也许是猜到了这件事情所意味着的结论,健吾说到一半就不说了。 「也就是说」的后面接着的应该是这样一句话。也就是说吃到中彩的面包但是却没有意识到的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了。如果说新闻部里有谁吃到了那个中彩的面包的话,那么那个人就是在清楚地知道自己中彩的基础上,为了隐藏这个事实而说了谎。 新闻部部员们的视线在大桌子的上方不 停交错着。刚刚那种虽然有所怀疑但是更多的是不解的气氛已经消失,现在每个人都在直接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对方。 此时真木岛同学开口了。 「pfannkuchen很甜这种事所有人都知道吧?」 她这是想说没有对味道进行任何详细描述的门地同学在说谎。不过要这么说的话符合条件的不光是门地同学。衫同学猛地抬起头, 「我只是因为觉得好吃所以就直接写了好吃而已!」 如此反驳道。真木岛同学受到了从自己预想以外的方向而来的反驳,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我没说衫啊。」 她这么一说,门地同学自然坐不住了。 「你没说衫的话是在说谁?说我吗?」 他露出一脸嘲笑的表情。 「要我说的话,只是吃了那么一个小面包就连里面的果酱是梅子类的都尝得出才奇怪。换做是谁都会怀疑是不是以前就有吃过。」 最初提议说要用炸面包写文章的就是真木岛同学,那么她肯定之前就知道了学校附近的面包店有卖这种德式炸面包。既然如此,如果说她原本就知道这种面包的味道也是合情合理的,那么想要伪装的话也会更有利。门地同学想要说的就是这个吧。道理上的确是说得通,但是这个道理指向的也并非只有真木岛同学一个人。 「有那么奇怪吗?那个味道明显就是梅子类果酱啊。」 堂岛抱起了胳膊插话进来。衫同学也顺势补充。 「我也觉得是梅子类的果酱,只不过没有写进去而已。」 她虽然一方面地这么说,但是听上去也只是笨拙的借口。不出所料,真木岛同学反驳了她。 「既然有那么想为什么不写下来?」 「是因为……我没办法百分之百确定。」 「那你就写『也许是梅子类果酱』不就行了?」 「你的意思是我在说谎么?为什么我非要说慌不可啊!」 说的没错。衫同学没有动机这么做。不过要说到动机的话,其实能推测出动机的也只有门地同学一个人而已。不过如果在此基础上继续去牵强附会,也可以说衫同学是为了挑拨真木岛同学和门地同学之间的对立关系而说谎,更可以说真木岛同学原本就对新闻部怀恨在心,想要通过演这么一出戏来煽动部员的疑心而引发新闻部的解散。 简单来说的话,就是再怎么在动机上进行考虑都是浪费时间。还是一个一个把可能性低的情况都排除掉比较靠谱。 「不过我要说一件事,就是面包里放的,其实并不是黄芥末。」 当我说完这句话,四个人的目光全都伴随着惊讶一同转向了我。就是这一瞬间的快感,让我过去犯下了很多错。不过现如今的我只是平静地把藏在背后的黑色小瓶子放到了桌子上。 「放进面包里的是塔巴斯科。洗马前辈拜托家庭科部的人放辣的黄芥末,但是家庭科部的人觉得黄芥末根本不辣,所以就问他是想放黄芥末还是想放辣的东西,洗马前辈回答说要辣的东西,所以家庭科部的人就选择了这个塔巴斯科。……听说超级辣的。」 新闻部的四个人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不同的困惑的表情。没过多久,健吾开口了。 「这还真是让人大吃一惊……。不过这对现状有什么影响么?」 「影响倒是没什么,不过我把实际使用的塔巴斯科借来了,所以可以做一个实验。健吾,我现在仍然觉得犯人吃了中彩的面包但是却没有自觉的可能性并非为零。」 健吾挑了挑眉毛,扫视了一圈放在大桌子上的四张纸。 「这话怎么说?」 「有可能是因为味觉障碍。犯人有可能是尝不出塔巴斯科的味道的。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对犯人来说能够及早发现也许也是一件好事。」 真木岛同学低声嘟囔了一句。 「……这个我还真没考虑过。」 不过另一方面,门地同学却表示怀疑。 「全员都是能感觉到甜味的。会有那种唯独感受不到塔巴斯科的味道的病症么?」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不清楚。」 「那你这么说还有什么用……」 「所以说我才想要做个实验嘛。请大家稍微舔一点塔巴斯科尝尝看。」 除了明显露出不愿意表情的衫同学之外,其余的三个人好像觉得未尝不可,总比一直在这里面面相觑来的强。我听到他们自言自语地说。 「……看来只有这样了。」 「说的也对。」 「总比什么都不做来的强。」 总而言之大家是决定尝试一下。 健吾站起身来,好像是要找什么东西一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但是又好像找不到的样子,歪了歪头。剩下的三个人也并没有打算要帮他找,看上去大家都不知道他要找什么。 「你这是做什么呢?」 听我这么问,健吾一边左右翻着纸堆一边回答道。 「总不能要大家直接对着瓶子舔吧。我记得这里应该有放着一次性纸碟才对。」 真木岛同学听罢站起身来。 「啊,确实是有纸碟,放在哪里来的。」 衫同学此刻站起身来, 「在冰箱上。」 并如此说道。 距离冰箱最近的是我,所以我就看了一眼,确实有一摞一次性纸碟,外面还抱着包装袋。我走过去想要拿它,结果发现冰箱上还放有一个木质的托盘。托盘里放着一些单独包装的糖果,奶糖和巧克力。盘子上还用胶带贴着一张纸条。纸条上用不规整的字写着「请把调查问卷放到这个盒子里。这里的小点心是回礼,请自由拿取。」 「这里怎么有糖?」 健吾微笑着回答我。 「就像上面写的那样,这是给把调查问卷送到这里来的学生的一点犒劳。」 「我也把调查问卷送来了啊,但我怎么没收到。」 「这倒是。那你就随便拿吧。」 我到并没有想拿的意思,不过感觉这新闻部还真是挺随便的。我重新切换心情,拿了四张纸碟子,分别派发给了在座的四个人。健吾也坐回到椅子上,接着便拿起桌上的黑色瓶子,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来。 「原来如此,的确感觉会很辣啊。」 「标签上写的不是英文,所以我读不懂。」 「请不要让十二岁以下的小孩子食用。」 我大吃一惊。 「你看得懂吗?那是什么语?」 健吾很正式地把瓶子放回桌上。 「开玩笑的。」 ……我竟然会被堂岛健吾给涮了? 健吾首先往自己面前的碟子里滴了一滴塔巴斯科。接着剩下的人也都按顺序学着做,不一会儿全员就都准备好了。衫同学探出身子,趴在碟子上方闻了闻。 「……这个味道的刺激性好强。」 其他的三个人也都学衫同学把脸靠近了纸碟子。刚一接近,真木岛同学就好像被呛到了一样把脸别了过去咳嗽了起来。缓了一下就听到她用痛苦的声音说: 「真的。味道好冲。」 「有那么夸张么?」 我之所以会这 么问,不单单是因为我对那个味道感到好奇。健吾察觉到了我这么问的原因。 「如果把脸靠近去问的话就是那么夸张。不过如果是放进了pfannkuchen里的话,我也不能保证说这个气味强到隔着面包也能闻出来。况且在我们试吃的时候也没有哪个人仔细闻了味道。……如果真的那么闻了,我估计倒是白糖粉会先进到鼻子里。」 我还以为找到了一个线索,不过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衫同学此时好像都要哭出来了。 「真的要舔这个么……?」 门地同学虽然脸上隐约有不安,但是还是加强了语气说道。 「不舔舔看的话我们都得不到一个答案。当然要。」 不过话虽如此,但是直接伸出舌头舔盘子实在是从礼仪上说不过去,所以大家还是决定像厨师那样用手指蘸一点起来再放到嘴里。所以为此新闻部的四个人决定先出去洗一下手。 我也有在犹豫要不要跟着大家一起尝尝看,不过毕竟也没有人要求我非要跟大家一起同甘共苦不可,所以我决定还是装作一脸没事人的样子静观其变吧。 四个人洗完了手回来,又重新坐回了自己原本的座位。关于接下来要做的实验,我想还是把注意事项事先说了比较好。 「家庭科部的男生有这样告诉我,说绝对注意不要让这东西进到眼里。所以蘸了塔巴斯科的手如果碰到眼睛应该也会很危险。」 衫同学又重复了刚才的话。 「我们真的,要舔这个吗?」 明明大家只是想体验一下一个用德式炸面包玩的小游戏,但是却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要去舔超辣塔巴斯科。我想了想衫同学此刻的心情,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去安慰她。 健吾大大地吸了一口气。 「好了,那我们就大家一起舔吧。常悟朗,你来发出指令吧。」 为什么非得我来做这种事不可呢。不过转头一想,我来也的确比健吾这个当事人去出头来的强。虽然可能我会被衫同学怀恨在心吧,不过我还是举起了手。 「呃,那就请各位准备!」 四个人各自将自己的手指接近纸碟。 「……请吃!」 我一时之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结果说出来的指令让人觉得好怪。接着四个人就用手指蘸了一下塔巴斯科,然后放进了嘴里。 接下来有一两秒钟时间,房间里寂静无声。 在那之后席卷而来的悲鸣,呻吟以及抗议声,还有那些充满了「我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的愤怒和悲伤的眼神,让我打从心底由衷感谢我并没有选择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健吾一个劲地咳嗽,真木岛同学的脸都变得通红,衫同学带着哭腔说着「所以我才不想舔!」,而门地同学则一边高喊着水,水一边冲出了房间。真木岛同学死死地瞪着我,衫同学也一股怨气地把目光对准我,一想到她们可能会对我说「下面该轮到你来舔了!」,我就觉得我应该紧随门地同学身后追出去才对。 「呜哇,这个可真够辣的!」 可能是由于辣味过于强烈以至于影响了人格,健吾说这话的时候半笑不笑,连声音都变得有些奇怪。 「辣到无法忍受么?」 「忍受?你要我忍这个吗?哈哈哈,常悟朗,别逗了!」 健吾终于完完全全开始笑起来了。暂时不管他了。另一边真木岛同学的表情也有些扭曲,她一边强忍着一边抱怨起不满。 「开玩笑吧。家庭科部的人竟然把这种东西放进去了么!」 衫同学则眼中含有泪光,站起了身。 「我,我也要去喝水……」 说完便晃晃悠悠地走出了房间。 通过这次实验,我知道了三件事。首先,家庭科部所提供的塔巴斯科是一种非常,非常辣的东西。其次,就是新闻部里并不存在无法感知这种辣味的人。还有一件事,这件事可以说是确定无误的「毋庸置疑的结论」,但是这个「毋庸置疑的结论」却与现状之间产生了一个很大的矛盾。无论怎么想,这样的事情都不可能发生。……这个炸面包事件,果然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我抱起了胳膊,把拇指抵在下巴上,开口说道。 「健吾,看来我们还是要把事情再从头整理一遍会比较好。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可以吗?」 健吾此刻正把舌头身出来用手不停地扇着,眼里还留有笑意,只是一个劲地看着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通过这次实验我还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塔巴斯科的攻击,还有很强的持久性。 (4) 出去喝水的两个人回来,正当我想要重新开始讨论的时候,门地同学突然丢出了一句话。 「已经够了吧。已经是谁都好了吧。用不着为了一个两个面包折腾到这个程度吧,就当是发生了什么说不清楚的事情,说一句『真奇怪啊』然后就回家吧。」 说的不无道理,不过这样一来提出企划的真木岛同学应该不会坐视不理的吧。不出所料真木岛同学扬起了眉毛,张开嘴正要开始反驳,没想到话头先被衫同学抢了去。 「事到如今不要说这种话啊!要说你也在舔塔巴斯科之前说啊!现在放弃的话我们为什么要受那种苦啊……简直跟笨蛋一样!」 衫同学两眼通红,声音也在颤抖。确实,现在才想撤退实在为时已晚。送了佛就要送到西,吃了塔巴斯科就要找到真相。我重新对健吾发问。 「说要把这个炸面包写成文章的人是谁?」 虽然我已经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那是我在跟健吾两个人单独说话时听来的,这应该会让其他部员感觉不舒服,所以我刻意又问了一遍。健吾也明白了我的意思,所以并没有说什么「刚刚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这样的话。 「是真木岛。是她发现了学校附近开了一家德式面包店,那家店里有卖pfannkuchen,所以才在编辑会议上做了提案。」 而我真正想问的是接下来的问题。 「那为什么会是洗马前辈去取面包呢?」 虽然这么说出来不好听,但是为了一年级学生的企划而让二年级学生去跑腿,这件事让我觉得有些不自然。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前辈说自己吃不了辣,所以没有参加这个企划。而且因为自己的乐队演出日临近,出席社团活动的时间会减少。这两点令他觉得有些对不住大家,所以他才说就当是些许补偿,主动要求自己去取pfannkuchen的。」 接着真木岛同学插话进来说。 「虽然他外表看上去是不拘小节的人,但是实际上却是一个很懂得照顾人的人。他一直都很乐意给我们帮忙出力。」 健吾点了点头。 「没错。当我们因为文章写不出来而苦恼的时候,他会不惜停下手头在忙的事情也会给我们一些建议。从他身上真的学习到很多。」 我轻轻地扫了一下剩下两个人,门地同学和衫同学也并没有什么表情的变化。虽然不能断言,但是看上去大家对洗马前辈都没有什么隔阂或者不满。 既然这样,那就只好把小事一件一件都确认过来了。首先先确认一下炸面包的移动路线吧。 「洗马前辈是在今天放学后,去了面包店里取了炸面包对吧?」 「没错。」 「又什么旁证可以 证明么?」 门地同学从旁边不满地插嘴进来。 「还要什么旁证。要不是洗马前辈去取了面包,那这里的面包是从哪里边出来的?」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所以问问而已。也许面包是昨天就取来了的。能够问清楚的事情我现在都想问清楚。」 健吾摇了摇头。 「我们跟店里的约定是今天洗马前辈会去取面包。人家面包店也不是每天都在做试做品的吧。」 「店里的人知道洗马前辈是长什么样子的么?」 「知道。是我跟洗马前辈还有真木岛三个人去店里做采访的时候,洗马前辈自己说要来取面包的。」 这样说来,是洗马前辈去面包店取的炸面包这件事就没什么值得怀疑的了。接下来炸面包就被放进了纸袋里,并且为了方便拿着,在外面又套了一层塑料袋。之后前辈就在下午四点的时候去了家庭科部,像之前说好的一样拜托家庭科部的人放了黄芥末,虽然最终被放进去的是超辣的塔巴斯科。 洗马前辈在家庭科部将面包摆在了盘子上。而为了拿着方便的纸袋和塑料袋则被丢在了家庭科部的垃圾箱里。之后他就拿着盘子来到了新闻部活动室,而那个盘子现在就放在大桌子上。 有一件事我搞不明白。 「……洗马前辈为什么要把炸面包放到盘子里呢?就算一直放在纸袋里,吃起来也并不是很碍事吧?」 听我这么问,健吾不当回事地回答道。 「原来是放在纸袋里的吗?那就是为了要拍照吧。」 为了拍照。 「有拍照片吗?」 「有啊。要写文章的,当然要拍照啊。如果是放在纸袋里的话就很难拍,洗马前辈是意识到了这点才刻意放进盘子里的吧。」 「照片是用相机拍的?」 被我这么一问,健吾表情有一些狼狈。 「原本应该是用相机拍的,不过因为占用版面不大而且是黑白印刷,所以就用手机拍了。」 「为什么你不早点说出来!」 哦哦,没想到我竟然能够把人生最想说的台词之一「为什么你不早说」给说出来了。 「啊,对不起,我把这茬给忘了。你现在看吗?」 「当然。」 健吾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把照片显示在屏幕上。 第一张照片是大桌子上放着盘子,盘子上放着炸面包。第二张照片是盘子上放着四个炸面包。第三张照片是更近距离拍的炸面包。 也就是说除了炸面包什么都没拍到。 「你就不能拍点……那种……那种能成为证据的照片吗……像是大家一起吃炸面包的瞬间之类的!」 「炸面包可是全员一起吃的啊,你要我怎么拍啊。」 「话是那么说没错……」 从照片上获得到的收获,也就是炸面包有四个,还有从外表上来看是看不出哪个面包放了塔巴斯科这两点了吧。不过这两件事都几乎已经是无需怀疑的了。 「这些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马上就要试吃之前。」 那个时候洗马前辈已经不在这里了。 直到健吾所说的「马上就要试吃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呢。接下来必须要确认的是新闻部的四个人的行动。 「最初来到这个房间的人是谁?」 听我这么问,门地同学用有点看不起人的语气回答道。 「这你还不知道吗。我啊。我最先来到活动室,打开门锁,然后就一直在这里写稿子。」 「说的对。你是从几点开始在这的?」 「从三点半过一点开始。」 班会结束的时间差不多就要三点半过一点,所以门地同学应该是放了学立刻就来了这里。 「这么说来你也见到了洗马前辈吧?」 「见到了,」 门地同学把身子依靠在折叠椅上,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 「他还突然拍了我的肩膀,吓了我一大跳。」 「时间呢?」 「这我就不记得了。因为我一直在写稿子没看时间。」 「洗马前辈那个时候拿着盛有炸面包的盘子吗?」 「……没有,那个时候盘子已经放在桌子上了。前辈还指了指盘子,跟我讲说他把面包取来了。」 健吾这时发问了。 「你在写的是从上周就一直在写的那个三段报道吧?碰上什么难题了吗?」 「是,文章很不好写。不过现在已经写好了。」 我接下来想问门地同学有没有人可以证明你一直都在房间里,但是门地的在场证明并不是重点,而且问了一定会造成一场骚动,所以我决定还是不问了。 「接下来来活动室的是谁?」 衫同学微微举起手。 「是我。」 「你还记得你是几点来的么?」 「正好四点十五分。」 我自己问了这个问题还这么说会很奇怪,不过我还是好奇她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你记得这么清楚?」 「我很擅长记这类东西。」 衫同学到这,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我也见到了洗马前辈。我和他在活动室前的走廊擦身而过。我对他打了招呼说『前辈你来了啊』,前辈回答说『刚来』。」 「还有说其他事情么?」 「他还说了『因为有演出所以没办法看你们吃了』,就这些。」 健吾插了一句嘴。 「从时间点上来看,应该是刚跟门地说完话之后吧。」 「大概是的。然后我就看到桌子上也放着调查问卷的回收箱,所以我就从上面拿了几张出来,坐在椅子上开始读了起来。」 姑且确认一下。 「你那时坐的椅子,是现在健吾坐的那把么?」 那把椅子距离房间入口最近。 「对,就是那里。」 「谢谢。在那之后呢?」 「我花了两三分钟看了看调查问卷的内容,然后就注意到了放在那里的pfannkuchen。为了能更好地拍照片,我就把大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 「那个时候你自己没有拍照片?」 「没有。我觉得等大家到齐了再拍就可以了。」 最先是门地同学来了活动室,之后是洗马前辈。再之后衫同学来了,然后洗马前辈离开。再之后呢? 「下一个来活动室的是……」 「是我。」 真木岛回答道。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点不满。 「你记得自己是什么时间来的么?」 「不知道。不记得了。」 虽然她的说法好像一股不愿理人的感觉,但实际上一般来说不记得才是正常的。非要说的话,像衫同学那样清楚地记得才比较奇怪。 「那个时候房间里已经有门地和衫在了,但是我没有碰到洗马前辈。」 这与之前的证言并无矛盾之处。 「在你来到活动室之后发生了什么么?」 「我想想。」 她稍微想了一 柏林炸面包之谜-实吃篇 网译版 转自 stage1st 翻译:nemesis 1 「在试吃的时候,怀着恶意而去隐藏自己吃到了放了塔巴斯科的炸面包的人,真的有可能存在么?」 我这发自真心的提问,淹没在了新闻部活动室里的一片争论之中——换个说法的话,就是谁都没在听。就连最开始提出要我来参谋的堂岛健吾,也忙着应对真木岛同学和门地同学的争论而无暇顾及我了。 我这个人是并不太喜欢清嗓子这种行为的。那种似乎就是在明确地表示要全员都集中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感觉让我觉得很不好,但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也别无选择。我只好把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到支气管上,用力地清了清嗓子。 健吾一下子转过身来。 「怎么了,常悟朗,你没事吧。被塔巴斯科呛着了?」 竟然被他担心了。我按耐住心中涌上来的不好意思的心情,摆了摆手,然后把刚刚说的话换了个方式又说了一遍。 「啊,那个,我觉得,其实在试吃炸面包的时候,是不是其实根本没有人吃到放了塔巴斯科的面包。」 「你说什么!」 健吾提高了嗓门,而剩下的三个人听了也转过身来。 「那怎么可能,别忘了去家庭科部确认了面包里放了塔巴斯科的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啊。」 「是。」 「这样你还要说这四个人里谁都没吃到中彩的那个?」 「是啊。」 「那也太奇怪了吧!」 看到了自己所期待的反应,我心中不禁暗喜。真木岛同学,门第同学和衫同学都各自一言不发地向我投来了怀疑的目光,好像在看我还能说出什么话来。我稍微笑了笑。 「确实很奇怪。但是如果说在试吃的那个时候有人吃到了中彩的面包,那就更奇怪了。根本不可能。」 「为什么?」 「还用问为什么嘛。」 虽然健吾并不是那种想象力极为丰富的人,但是也应该并非算得上迟钝。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问了为什么,我想大概是因为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怎么样保全新闻部上了吧。我抬高了一段声调说道。 「吃到了那么辣的塔巴斯科,怎么可能还能装作一脸没事人一样说我没吃到啊!」 健吾好像真的现在才注意到一样,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明明刚刚说吃了这个还想忍住根本不可能的就是健吾本人。 抗议的声音很出乎意料地来自衫同学。 「不过,就算是很辣很辣的塔巴斯科,但是只要做好绝对要忍住的心理准备,尽量不去咀嚼直接吞下去的话,也是可以装出一脸没事的。」 我摇了摇头。 「那种情况也是不存在的。在我到家庭科部问来实际情况之前,知道炸面包里放的是塔巴斯科的,就只有放了塔巴斯科的那个家庭科部的男学生一人而已。不仅在座的四个人,连把面包拿来的洗马前辈都以为中彩的面包里放的是芥末酱。如果说是抱着忍住并没有多辣的芥末酱的心情吃到了那个塔巴斯科的话……」 门地同学露出了十二分理解的神情。 「忍得住才怪。真的没戏。」 不过健吾却还是皱着眉头。 「以为要被打耳光而咬紧了牙关,但是实际上却是肚子上挨了一拳头的感觉吗。这么说倒是的确,脸上肯定不会毫无表情。……但是那这又是怎么回事。中彩的那个面包去哪了。谁吃了?」 衫同学也嘟囔着说道。 「又是什么时候吃的?门地同学可一直都在这里啊。」 门第同学也不解地歪了歪头。 「不如说有什么可吃的?面包就只有四个啊。」 无论哪个都是理所当然的疑问。如果想要得出「在试吃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吃到中彩的面包」这个毋庸置疑的结论,需要面对好几面墙壁。但是在我看来,那每一面墙的高度都并非无法逾越。 之所以发生的事情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原因就在于证言并不完全。是沉默,谎言和好心帮忙把事情变得很复杂。只要把那些证言里的不完全之处一个一个排除掉,事情的经过自然而然就会呈现于眼前。 分析早就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就是要怎么说出来了。 「首先,考虑有没有机会吧。」 注视着放在大桌子上的盘子,我开始了解说。 「中彩的面包确实是存在的,但是在试吃开始的时刻却消失了。那么那个中彩的面包被拿走的时间,就是在试吃开始之前了。但是炸面包始终都是放在这里的,而且房间里还有门地同学在。先不说犯人是谁,那个犯人有没有可能能够不被门地同学注意到呢?」 在房间的最里面,窗户的附近摆着一张桌子。门地同学就是在那里一直在写稿子。 「虽然健吾已经说过一次了,不过能不能再告诉我一次,门第同学之前是怎么坐的么?」 门地同学虽然发出了不太愉快的声音,不过似乎也并没有十分反感,他站起身,走向了那张桌子。只见他拉过一张椅子,以侧面对着活动室大门的状态坐下。 新闻部的三个人都犹豫不决起来。 「说不好啊。大门一直都是敞开的吧。」 「也就是说要判断有人从侧面接近时能不能注意到啊。」 「一般来说的话也会发出一些声响才对的吧。」 健吾抱起胳膊问门地同学。 「你自己的感受如何。如果有人进门来了话,你会注意到吗?」 「当然会注意到啊。」 门第同学虽然如此作答,但是声音里并没有底气。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门第同学知道实际上发生了什么。 「谢谢你。」 说着我让门第同学回到原来的座位,然后一只手撑在大桌子上。 「不过刚刚,就洗马前辈来到活动室时发生的事情,门第同学说过的话,不知道还记不记得?」 门第同学没有回答,但是他那苦涩的表情已经做出了回答。 「门第同学是这么说的。……他还突然拍了我的肩膀,吓了我一大跳。」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洗马前辈应该是想要吓门第同学一跳,所以才从背后悄悄地走过去了吧。他是不是会这样做的人?」 除了门地同学之外的三个人一齐点了点头。 「我懂了。然后洗马前辈的恶作剧就完美地成功了,门第同学也因此被惊吓到。……也就是说,门地同学并没有注意到洗马前辈来了。只要有人进屋,门地同学一定都会注意到,这个说法现在看来并不妥当。如果是悄悄地进来的话就有可能不被发现,就算是正常地走过来,根据情况不同也有可能会注意不到。」 健吾立刻提出了反驳。 「但是在房间里仅有门地一个人的时间内,炸面包并不在这房间里。」 变得更高才对。」 衫同学也来接话。 「而且当我在大门处与前辈擦肩而过的时候,前辈对我说的是『刚到』。房间里只有门地同学和洗马前辈的时间应该不会很长。而且因为我进来后是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的,所以我来之后是不可能有人接近炸面包的。」 这两个人的疑问,我可以同时给出回答。 「就算只有一点,但有缝隙就是有缝隙。……虽然我也不觉得这个缝隙只有一点。还有一点健吾,我觉得并不是因为两个人所以注意力增加了,而是因为两个人所以注意力下降了。」 健吾和衫同学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我把刚刚还放在大桌子上的手聚到面前,竖起了食指。 「门地同学从三点半开始就在写文章。按照健吾的话来说,就是『从上周就开始写的那个三段报道』。门地同学似乎花了很长时间去写,长到健吾会问了『碰上什么难题了吗?』。而门地同学的回答是『文章很不好写』,不过紧接着又说『不过已经写好了』。也就是说门地同学虽然在写文章上碰到了麻烦,但是到刚刚已经写好了。这时我们不妨想想,在门地同学写文章的时候来到活动室的洗马前辈,是一个怎样的人?」 关于这一次的整个事件,我决定对健吾所说的话百分之百信任。而那个时候健吾的话是这样的: 「他是一个『当我们因为文章写不出来而苦恼的时候,不惜停下手头在忙的事情也会给我们一些建议』的人。我说的对吧,健吾。」 在座不知道谁发出了一声「啊」的声音。 「门地同学那个时候受到了洗马前辈的关于文章的指点。而在那期间两个人应该是面对面地在交谈。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衫同学说过那张桌子的旁边其实摆了两张椅子。这个只是我的推测,不过我觉得洗马前辈应该是也坐在椅子上帮门地同学修正文章才对的。」 我说道这里停下来,盯着门地同学看。健吾,衫同学和真木岛同学也都在看着门地同学。被全员的目光集于一身的门地同学有点破罐破摔地耸了耸肩。 「没错。我是让前辈给了我一些建议。我觉得这种小事没必要说所以才没说。」 真的是这样吗?从门地同学说过的话的行间里,还是可以感受到那颗自尊心的存在的。而就是因为那自尊心在作怪,所以他不愿意说是因为自己写不出来所以才叫前辈帮忙给建议了吧。不过毕竟这说到底就是我的猜测,而且对于了解事情真相也没有任何帮助,所以我也没有做声。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也就是说,衫同学所听到的『刚到』并非数秒之前,而是包含了给门地同学建议的那段时间的一个模糊的表现。……所以说实际上到底有多久呢?」 我这么问门地同学,而他丢回了一句话。 「谁知道呢。也许是五分钟。」 「这么说来在那五分钟里,门地同学也好洗马前辈也好,可能都不会注意到有什么人进了活动室。是不是可以这么想?」 这个问题问得其实很不公平。既然已经被指出洗马前辈进活动室都没有注意到了,那么门地同学肯定是没有办法回答说「我当然注意到了」的。只见他很不情愿地说道, 「那时前辈很认真地给我建议,我也有很认真地听。剩下的就随你怎么解释。」 有一段没有任何人在注意炸面包的时间,这件事已经得到了证明。 「下一个要说的,是面包的个数。」 这么说着,我把目光投向了曾经放着炸面包的盘子。 「家庭科部的男生在炸面包中的其中一个里面放了超辣塔巴斯科。而将这个放了塔巴斯科的炸面包放在盘子上的是洗马前辈,所以家庭科部的男生并不知道那个时候盘子上究竟放了几个炸面包。而另一方面当试吃开始时,盘子上的面包有四个,而那个中彩的面包并不在其中。」 「那个……」 真木岛同学想要开口说什么,但是说到一半又闭了嘴。我在心底稍微有些觉得她可怜,不过还是继续说下去。 「那么只能这样认为,前辈拿到的炸面包的个数并非四个。也许是五个以上……不过综合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应该是有五个。」 「你想说的话我明白。」 健吾面无表情地说道。 「确实新闻部里还有一个一年级生,就是饭田。如果算上他那份的话,那么拿到的炸面包就是五个。不过洗马前辈应该也是知道他不会参加试吃的。难道单纯只是搞错了?」 「也并非不可能,不过你的这个说法本身就有一些问题。健吾所看到的,说到底不过就是一封写有『饭田不参加试吃了』的邮件被发送到了洗马前辈那里而已。这并不等于前辈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既然是邮件,那么就有可能会被看漏,或者被搁置。」 「等等。」 衫同学的声音虽然很低,但是里面还是有一种尖锐感。 「小真……真木岛同学应该有收到洗马前辈的回信才对。」 「确实,她的确这么说过。」 她说的是收到了一封仅仅写有「了解了」的回信。不过……这话真的好难说出口啊。我稍微挠了挠脸颊,把头转向没有人的方向。 「但是那个回信,其实除了真木岛同学之外没有任何人看到过。」 真木岛同学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是说我在……」 看来这里只能靠装傻蒙混过去了。 「也许是和其他人的邮件搞混了吧。这种事很常见。」 为了不给真木岛同学反驳的机会,我立刻又接着说。 「如果说从洗马前辈那里发来了回信这件事是个误会,而实际上洗马前辈并没有看到那封邮件的话,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如果万一饭田在试吃时来了却发现没有他的份的话就太可怜了,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洗马前辈其实是拿了五个面包回来。而在那之后这五个的其中之一被放进了塔巴斯科,并且在试吃之前那个面包消失了。」 「……没错!」 真木岛同学突然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说的没错,那个时候我也在跟我哥用邮件聊天。说的是什么来的,应该是我拜托他买什么东西,而那个『了解了』应该是从他那里来的!」 「洗马前辈马上就要参加演唱会了,所以肯定也很紧张吧。就算没有注意到邮件我觉得也不能怪他。如果有他的手机就能直接确认了,很可惜。」 「真是的,搞岔了。」 这么说着,真木岛同学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垂下头去。 论下去的话,应该不用多久就会注意到面包的个数的问题了,而到那个时候,真木岛同学的「收到了前辈的回信」的证言的真实性也会遭到质疑。也许就是为了不让讨论继续下去,她才会在那个时候说是自己吃到了中彩的面包吧。 对于我的那个「错以为收到回信这种事很常见」的说法,真木岛同学也是不假思索就立刻赞同了。也许和洗马前辈关系很好这件事对于真木岛同学来讲就是有那么的重要吧。 不管怎样,我对这种人际关系的顺利与否并没有什么兴趣。 「好了,总而言之。」 重新整理了一下心情,我接着说道。 「这样看来认为炸面包实际上有五个应该是没问题了。」 「这样一来,炸面包有五个,而且还有一段时间没有任何人注意它的存在。那么接下来就要考虑是谁吃了它呢?」 健吾抱起了胳膊,而衫同学在窥探着其他人的表情。门地同学一言不发,真木岛同学的脸还有一些红。 堂岛健吾对我提出的问题是「究竟是谁吃了中彩的面包」。我刚刚所说的那一切,都不过只是为了回答这个问题而做下的铺垫。 「就算门地同学和洗马前辈的注意力不在面包上,他们两个人也确确实实就在这个房间里。但即便如此他们两个人还是没有注意到吃了面包的人,或者说至少是把面包从盘子上拿走的那个人。那么至少可以认为,他或者她是在没有向这两个人打招呼的前提下采取了行动。」 我等待着自己的话在所有人之间渗透开,然后接着说。 「但是这些面包是为了进行试吃而准备的,这里在座的四个人都清楚地知道此事。如果明知道这些,还要在不跟房间里的那两个人打招呼的情况下偷偷吃掉一个,这实在是太不合情理了,即便桌子上的面包有五个。虽然并非不可能,但是实在是太太过于不合情理了。」 我的推论的前提就是犯人是有他/她自身的合理性在的。所以趁着门地同学和洗马前辈不注意,衫同学或者真木岛同学偷偷吃掉了一个的可能性应该是无需考虑的。 ……准确的来说真木岛同学其实是有理由这么做的。如果有人发现面包其实有五个的话,那么立刻就能察觉真木岛同学和洗马前辈之间的交流出现了问题,所以为了隐瞒沟通不畅的问题所以才会去选择偷走一个。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当试吃结束,所有人都说没有吃到中彩的面包的那一瞬间,真木岛同学应该就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偷走的那个就是中彩的那个。那么真木岛同学就一定会在那个瞬间立刻承认是自己吃到了那个中彩的面包,否则隐瞒就不成立了。而现实中真木岛同学尝试承认自己吃到中彩的面包是在试吃的很久之后。这也就证明了并不是她在试吃之前把面包藏了起来。 「虽然确实是不合情理,」 健吾语气沉重地说, 「但是你注意到了吗,常悟朗。」 「注意到什么?」 「没有嫌疑人了啊。」 的确是会这么想的吧。 「是饭田吗?」 门地同学没有自信地说道。 「不会的。我一直都在教室里和他说话,从时机上来说不可能。」 健吾不由分说地否定道。 这样一来就真的没有嫌疑人了吗?不,并非如此。 「健吾。当炸面包被放在房间里,门地同学正和洗马前辈讨论文章的事情的那空白的五分钟里,放着炸面包的盘子是怎样的状态?」 健吾挑了挑眉毛,松开抱在一起的胳膊,抬起手指了指放在大桌子上的盘子。 「就是现在这样。从试吃开始到现在我们都没有动过盘子。当然你说的那个时间点里盘子上还放着berliner就是了。」 「你说的不对。」 「……什么?」 我慢慢地走向了冰箱。 「放着炸面包的盘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在那空白的五分钟以后。要问原因的话,就是和洗马前辈擦身而过进到活动室里的衫同学,为了之后拍照方便而收拾了桌子。」 突然之间被提到了自己的名字,衫同学吓了一跳。 「呃,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吗?」 「怎么会呢,一点都没有不该做。」 虽然不是什么不该做的事,但是就是衫同学无心的举动才让事情变得这么复杂。我拿起放在冰箱上的盛有糖果和奶糖的木质托盘,重新回到了大桌子的前面。 「在衫同学整理桌子之前,在那空白的五分钟时间里,放着炸面包的盘子的状态其实是这样的。」 我把木盘放了下去。 放在盘子不远处的木质托盘上,仍然还贴着那个小纸条。 「是这样啊!」 健吾发出了惊呼。 「就是这样。炸面包的旁边,放着的就是这个贴有纸条的木盘。……健吾,把调查问卷的回收箱拿来。」 「好的」 我把接过来的调查问卷回收箱放在了托盘的旁边。 在慢了一拍之后,其余的人也开始发出了低语声。 「会来这个活动室的,并非只有新闻部的部员。比如我就来了,真木岛同学也见到了一个女同学。我和那个女同学都是来提交新闻部所配发的调查问卷的。那么也可以说有其他人也会为此目的而来。」 纸条上是这么写的——「请把调查问卷放到这个盒子里。这里的小点心是回礼,请自由拿取。」 「当门地同学和洗马前辈就文章的事情说话的时候,有什么人来到了这里送调查问卷,但是发现两个人正忙着不好搭话。这个人四下看了看,发现了纸条上写着把问卷放到这个箱子里。而这个人就按照纸条上说的去做了。」 衫同学说自己收拾的是一些垃圾,我想当然她也有把垃圾丢掉,不过桌子上面的东西她也收拾过了。 真木岛同学说了,调查问卷的回收箱是放在大桌子上的,健吾也因为回收箱不在桌子上而困惑了一下。所以直到衫同学为了拍照方便而收拾大桌子之前,回收箱都是在这桌子上面放着的。 盛着小点心的木质托盘上贴有写着「请将调查问卷放进回收箱」的纸条。所以这个木质托盘也必须要放在调查问卷的回收箱旁边才可以。也就是说,这个木质托盘其实也是放在桌子上的。 当门地同学和洗马前辈就文章的事情展开讨论的时候,桌子上放着的东西有调查问卷的回收箱,贴有纸条的木质托盘,以及放着炸面包的盘子。 「于是乎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看到了纸条上写着『请自由拿取回礼』,于是就自由地吃掉了——旁边碟子里放着的炸面包。所以犯人是外部人员。」 当最初我想要去讨论外部人员作案的可能性的时候,新闻部在座的人列出了三条否定的理由。第一,活动室里一直都有人在。第二,炸面包只有四个。第三,外部人员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偷吃面包实在不合常理。然而当我听取并分析他们的证言之后,这三个理由全都不再成立了。门地同学的沉默,真木岛同学的谎言,以及衫同学的好心帮忙一点点地将事情扭曲,使之变成了难以理解的状态。只要将所有的事情都整理清楚,那么发生的事情就很显而易见了。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健吾自言自语道。 「也就是说那个 放了塔巴斯科的berliner到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学生手里吗。这也太不走运了,那可是五分之一的概率啊。」 「是啊。虽然不知道是男生还是女生,不过的确是很不走运。这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事故了。」 「就算你说这是事故……那该怎么办?」 最后的这句话并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对新闻部的人说的。 「怎么办…那能怎么办呢。」 「要不要在校内广播一下,告诉那个人别吃?」 「现在哪还赶得上啊,那可是一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了。」 我一边用余光看着因为陷入慌乱而达成从未有过的团结的新闻部部员,一边思考那个我不认识的外部来的犯人。真是太可怜了,明明只是来送调查问卷而已。肯定也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在班里都不太显眼的学生吧。这个人发现了炸面包,并没有选择当场立刻吃掉,而是先拿了回去。如果他/她到现在都没有吃就好了,如果已经吃了的话……。 应该会相当地大吃一惊吧。一开始他/她一定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然后就被呛得咳嗽半天,奔跑着去找水喝了吧。也许他/她的嘴唇也会肿得通红吧,那样的话他/她也可能会打开窗户吹吹风,好让嘴唇可以快点消肿。口齿也可能会因此而变得不太清晰。而且说不定…… 「啊」 「怎么了,你又注意到什么了?」 看着健吾用十分认真地表情看着我,我连忙摆摆手。 「没,没什么,真的没有。就是那个来送调查问卷的人…」 「怎么了,说啊。」 花府奶油泡芙之谜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nemesis 1. 明明直到十二月底都没有一丝冬天的气息,然而一过了新年,气温就好像在说「让你久等了」一样突然冷了下来。我不知道整个寒假小佐内同学是在哪里以何种方式度过的,不过第三学期(注1)开始后我们在学校刚一碰面,小佐内同学就有些嘟囔着脸对我说: 「回家路上我有一间想去的店,请来护送我。」 「可以是可以……什么时候去?」 「今天放学后。」 「真突然啊。」 小佐内同学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出乎意料的话一样睁大了眼睛,用小心翼翼的语气问我。 「这么一说确实是有些突然……不行吗?」 在这个年末年初的假期里我稍微打了一点工所以钱包状况还算说得过去,而且我也并没有什么预定的计划。向来不惧怕单独行动的小佐内同学既然肯来邀请我去吃甜品,想必之中一定是有什么隐情吧。不过毕竟我们是平日里相互支撑相互扶持相互敬重的互惠关系,所以我也没必要非得刨根问底。 「没什么不行的。我们出发吧。」 听我这么回答,小佐内同学微微笑着点了一下头,她的头发也随着波动了一下。 我们说好了在楼梯口见面。放学后我就立刻来到了说好的地方。然后就意识到这地方选的很不好。又冷又干燥的风一直不停地在吹。实在是,实在是太冷了。最近这段冬天的时间,很多时候就算不穿正经的防寒服也不会有什么不适,而我也因为大意和逞强心理作祟,上学时就只靠一条围巾来御寒。然而唯独今天这天气,甚至冷得让我感受到了一丝危险。我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一边在心里默念「我等的人快来到」一边四处望着走廊。先看看右手边,再看看左手边,又看了看右手边,结果就发现小佐内同学已经来到了眼前。 「久等啦。」 小佐内同学在防寒对策上可以说是一丝不苟:藏青色的牛角扣粗呢大衣,奶油色的护耳套,手上戴着同样颜色的绒毛边手套,花呢格纹的围巾一直包到了眼睛下方。小小的个子因为包裹得严严实实而显得圆圆的,但是唯独眼睛里不知为何流露出一股得意之情。 「看上去很暖和啊。」 我很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小佐内同学听到后歪了歪裹在围巾里的头: 「嗯?因为现在是冬天呀,冷嘛。」 如此说道。 她腿上穿着十分厚实的墨色连裤袜,不过鞋子倒是普通的平底皮鞋,看上去没有什么保暖功效。我们两个人并排走出了校门后,小佐内同学也不说要去哪里,只是一个人在前面带头走着。小佐内同学本来就不是那种话很多的类型,所以这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而我也因为过于寒冷而连张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结果就变成了两个人在寒风中一言不发地向前走。 看上去我们要去的目的地应该是在车站那边。随着我们向前走,路两边的商店也开始多了起来,头顶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拱形的屋顶。街上的人们虽然不及小佐内同学,但是也都有好好穿着防寒的服装,让只有一条围巾的我感觉自己更冷了。 终于,小佐内同学停在了一家店前面。店头的看板上写着「甘味处」,橱窗里则展示着小豆汤和团子的样品。 「这里?」 小佐内同学点了点头。 「现在是正月嘛。」 原来如此。非要说的话小佐内同学其实是西式甜品的那一派,所以我也正奇怪为什么要来「甘味处」。不过看来她也打算像是过正月那样来吃一下年糕的样子。 伴随着哗啦哗啦的声音,小佐内同学拉开了侧拉门,一股暖风迎面而来。这是一家只有六张桌子的小店,眼下只有一张桌子还空着。我看到每张桌子都是四人座后,明白了小佐内同学不想一个人来的原因。店里有很多上年纪的客人,大家都带着愉悦的表情享受着各种甜品。 「欢迎光临,请到这边的座位来。」 一个声音洪亮,动作利索的大学生模样的店员引导着我们落座。我们落座的桌子距离空调的出风口很近,暖风吹着我的脖子,让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小佐内同学虽然没有摘下耳罩也没有解开围巾,但是还是脱下了牛角扣外套,然后拿起了手边的菜单认真地看了起来。我也想看。 「田舍小豆汤……」(注2) 「那我也选这个。」 「还是选御膳小豆汤呢……」(注3) 「那我也选这个。」 说罢我便被小佐内同学瞪了一眼。 「小鸠同学没有自主性吗?」 我也想看菜单啊。 我看了看周围,发现橙黄色的墙壁上贴着写有菜品的纸条,于是我便看着那些纸条决定了自己的菜品。最终小佐内同学还是选择了田舍栗子小豆汤,而我选择了御膳小豆汤。小佐内同学看我的目光不知为何带上了一些怨恨,对我说: 「小鸠同学选了糊小豆吗。如果我们关系能再好一点的话,我就会想要拜托你分我一些了。」 听她这么说,我很想回答她再点一份不就可以了。但是转念一想小佐内同学听了很可能真的就会点第二份,而那样的话很可能就没办法吃晚饭了。为了小佐内同学的营养均衡,我决定什么也不说。 不过今天的小佐内同学的状态的确不太一般。我不知道该怎么准确形容,该说是难得来到了甜品店却感觉不是很高兴,还是该说看上去心情上感觉很不踏实呢。在小佐内同学的小豆汤被端上来候,她紧紧地盯着小豆汤看,然后合十双手拜了起来。虽说小佐内同学的确是那种饭前会说「我开动了」的人,但是如此虔诚地献上自己的祈祷我还是头一次见,不禁问了一句。 「怎么了,这么认真?」 小佐内同学嘟囔着,好似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不过也许是因为小豆汤就在眼前所以不想多浪费时间,她叹了一口气,简短地回答道: 「这是对着今年的第一份甜品许愿,希望今年不要再有那么多坏运气。」 也就是俗话说的「开甜品」吗。虽然从来也没听说过这种习俗。(注4) 「因为去年一整年都没怎么能安心地吃甜品。特别是后半年,简直太过分了。」 说完这句话小佐内同学就解开围巾,拿起木质的勺子,盛起一些小豆粒,吹了好几下气后才放到了嘴中。小佐内同学是猫舌。 小佐内同学口中的「后半年太过分了」,应该是指去古城同学的中学参加文化祭时,在好好品味过了纽约芝士蛋糕,想要回家之前再吃一点的时候却被绑架,以至于到最后都没能达成心愿那件事吧(注5)。还有在那之后的新闻部的那件事(注6)。不过初秋时发生的那件事算不算呢。为了话题度很高的新店开门而特地赶往了名古屋,点了马卡龙之后却发现原本点了三个的马卡龙变成了四个(注7)。虽然小佐内同学和我还是没有忍住不把事情真相找出来,但是毕竟小佐内同学最终还是吃到了马卡龙。 「patisserie?kogi的那件事我觉得还好吧。」 听我这么一说,小佐内同学的勺子停在了半空中。 能够集中精神。现在能回忆起的都是戒指的事情……真是追悔莫及。」 连说话的用词都变成了古装剧式。 我的小豆汤也终于来了。我赶紧拿起勺子吃了一口,温暖和甘甜一口气驱散了身体中残留的寒气,一股暖意从后背升起。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都一言不发,只是动着勺子。不一会儿我呼了一口气,转而拿起了筷子,夹起烤成焦黄色的年糕咬了一口。年糕那绝妙的弹力令我感到说不出的舒服。 「然后呢?」 接着我说道。 「应该是又有什么新的契机让小佐内同学重新想起了去年的不幸吧。」 我这么说并不是因为有什么根据。只是如果一直都觉得去年运气不好,盼望今年有一个好运的话,那么第三学期开始之后才来做这些有那么一点晚。小佐内停下了拿着勺子的手,用仰视的目光看了看我。 「……果然小鸠同学的直觉很厉害。」 「多谢夸奖。」 「我喜欢直觉很厉害的人。前提是那个人不会连我也看穿。」 小佐内同学说着把勺子放下,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本很薄的杂志。那是一本名叫orca的小众向杂志,我在车站和书店都见过。 「来看第一篇的文章。」 我按照指示翻开杂志,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篇报道日意pastere交流会召开的文章。pastere好像是西点师的意大利语说法。似乎在这个交流会上,日本和意大利两方的西点师们通过自助餐聚会形式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这文章怎么了?我刚想开口这么问,但转念一想直接问会显得很无趣。于是我重整旗鼓,打算猜一猜这篇文章到底有什么事刺激到了小佐内同学。 我仔细阅读了一下文章,文章里几乎没有提到任何关于交流会的开幕式以及来宾的演讲内容,大部分篇幅都用来描述聚会上面出现的料理以及甜品。我略带吃惊地翻回到目录那里,发现目录里写的都是一些关于新开张的蛋糕店信息或者是新上架的土特产的介绍。看来这本小众向杂志本身就是为了那些热爱甜点的人量身定做的。在这个日意pastere交流会上,市内的几家西式甜点店都鼓足了劲准备了很多意式甜品。有像zuppa inglese,zabajone这种就算告诉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点心,也有像是tiramisu(提拉米苏),panna cotta(意式奶冻)这种我也知道的点心。小佐内同学是读着这些华丽的意式甜点的文章,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很可悲了么。虽然我觉得这个不太可能……。 也许是对始终没法找到一点头绪的我不耐烦了,小佐内同学简短地说了一句: 「照片。」 啊啊,是照片啊。这么一说我的确没有好好看照片。不知道这是哪里的酒店,在宽敞的地面上铺着红色的地毯,天花板上则吊着闪亮的水晶灯。桌子上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鯱鉾像(注8),看不出是真的雕像还是用糖做出来的塑像。不过看得出来这个应该是代表名古屋的装饰,那么应该还有代表意大利的装饰才对,只不过照片里没有照到。在另一张照片里近距离拍摄的蛋糕等甜品每一种看上去都很刺激食欲,不光是稀奇的品种,像是常见的奶油泡芙也混在其中。下一张照片里一个长着胡子的年轻白人男性和估计是日本人的中年男性拿着葡萄酒杯相谈甚欢,而在他们身后则是一名身穿水手服的少女,不知道她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正满面笑容地看向斜上方。照片的上面盖印着「享受美好的交流聚会」的文字,最后的「会」字还印在了这个女孩子的头部。 不对,这个女孩子……。 「这不是古城同学吗?」 古城秋樱(kogi kosumosu)同学。在去年秋天因为一件意外而与我们相识的中学生。怪不得我觉得这身水手服眼熟,原来是古城同学所上的礼智中学的制服。 「没错。」 小佐内同学说了一句后,微微皱起眉头继续把小豆汤送到口中。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是—— 「在嫉妒啊。」 「是在羡慕。」 将在华丽的会场无忧无虑地享受着意式甜点并且满面笑容的古城同学,与去年的自己做了一下对比,然后就变得有些奇怪了吧。小佐内同学移动勺子的频率开始变快。 「看到这篇报道的时候,我正在发烧。那时我躲在被子里觉得好难受呀,等病好了一定会有好事情发生的,如果没有的话就没有办法取得平衡了。在这样的状态下我读到了这篇关于这美妙聚会的文章,然后就看到古城同学脸上抹着奶油笑得这么开心。」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确实古城同学的脸颊上,准确地说应该是嘴角上沾着奶油。沾着的奶油让她的表情显得更加幸福了。 「这个……确实是会嫉妒。」 「是在羡慕。」 意思上有什么差别吗……。 「姑且还是问一句,烧已经退了么?」 小佐内同学微微睁圆了眼睛。 「嗯。已经没事了。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一口气把年糕吸入口中,又夹了一点作为配菜的腌黄瓜到嘴里。小佐内同学叹了一口气。 我把杂志合上,重新看了一眼这本名为orca的杂志的封面。封面上一个不知姓名的女演员正在圣代面前微笑着。 「这本杂志好厉害啊。orca是蛋糕界的什么专业用语么?」 小佐内同学一边用勺子吃着小豆汤一边只说了一个词: 「鯱。」(注9) 这么一说确实。似乎只是因为是名古屋的杂志所以取了一个看上去像名古屋的名字而已。小佐内同学吃了一口糖煮甘栗,又喝了一口茶,接着竖起了左手的食指左右晃了晃。 「orca原本只是一本单纯的小众向杂志,但是大约在六年前更换总编后开始专注于甜品领域。因为这条差异化路线的成功,现在在名古屋市外也卖的很好。」 「啊,原来不是免费发放的啊。」 「小鸠同学没有一言不发地拿走过吧?」 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呢。小佐内同学继续晃着左手的食指说到: 「……特别是每年年底惯例举行的『最受orca瞩目的年度甜品店排行榜』意外地拥有影响力,据说能登上这个榜单的店面都能接到东京或者大阪的大型商场的邀请。直到去年连续三年蝉联第一名的都是八事的marronnier?champs,但是今年第一名却发生了变化。」 我想到接下来的话了。 「难道说是古城同学的?」 小佐内同学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懂嘛,小鸠同学。没错。今年的第一名就是patisserie?kogi?annexe?ruriko。」 明明到了秋天才开张,但是在年末的排行上就直接夺下了第一名,不得不说是让人吃惊的闪电上位。而这种级别的店刚一开张就来到访,也不得不感叹小佐内同学对于甜品行业的敏感度之高。 。」 啊,又变阴沉了。小佐内同学端起茶喝了一口,接着又仰起脖子地喝了一口,然后掷地有声地把被子放回了桌子上。 「……总而言之,我现在就期待着今年可以有好的事情发生。点心里不会混进什么奇怪的东西,难得的草莓蛋挞不会被人偷走,想吃蛋糕时不会被人掳走,而只是怀着满足的心意尽情地品味甜点,然后说一句『我已经吃的足够多了,十分感谢』就行了。」 吃的是芋粥吗?(注10) 「从这一点来说的话,今天看上去没问题啊。」 我想要鼓励一下小佐内同学,小佐内同学听了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嗯。小豆汤,真的很好喝。身体也暖和起来了。」 虽然她这么说了,但是好像并没有打从心底满足了的感觉。虽然说以求吉利的「开甜品」方式吃了正月应该吃的年糕,而且确实味道也很不错,但是和那种忘我的状态还是有一些不一样。早知道会听到如此凄惨的故事的话,我就不为什么晚饭的事情而担心了。看着不一会儿就吃光了自己的那份小豆粥,还时不时瞄着我的御前小豆粥的小佐内同学,我提案道: 「再点一份吧。」 「啊……但是,怎么能……不行的,小鸠同学。不过……行吗?」 她是在对谁摆出一副困扰的姿势呢。如果结论已经确定了的话那剩下的就是行动了啊!而就当小佐内同学面向店员举起一只手的瞬间,一阵低沉的震动声传来。是震动模式下的手机来电音。我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不是我的手机。小佐内同学从裙子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看了看画面,说道: 「说谁谁到。」 看来是古城同学打来的电话。小佐内同学站起身来。 「我稍微去接下电话。」 还好电话是在小佐内同学吃完小豆汤之后才来的。我目送着小佐内同学从侧拉门出去之后,再次面向自己的那份小豆汤。汤碗还很热,小豆汤明明应该很甜但是却不发腻。我自己是绝对不会为了吃一碗小豆汤而特意进到店里面来的,不过这次算是从小佐内同学那里学到了一件好事。腌黄瓜的咸味也是很好的调剂,偶尔入口的茶也显得比平时更加香醇。啊,浑身都暖起来了。 正当我沉醉时,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小佐内同学打开了侧拉门走了进来。看上去她被冻得不轻,两只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没穿外套就到外面的话,确实是会变成这样的吧。看着她表情阴沉地坐回座位,我想原因恐怕不只是已经被我吃光的小豆汤。 「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我的提问,小佐内同学先是喝了一口热茶,然后微微歪了歪头。 「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事情的原委…」 她像是寻找答案一般看了看手机屏幕,然后把手机收回口袋,接着说道: 「古城同学受到了休学处分。她哭的很厉害,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2. 到了周六这天,我一大早就和小佐内同学一起乘上东海道线赶往了名古屋。 在我的中学时代,身边也发生过各种各样的事情。比如一些不想令人回想起的事情……以及……嗯,全都是不想回想起的事情。总而言之,虽然那时我身边也有一些做出有悖于社会规范的行为的同学,事后他们也都在教导处里受到了严厉的训斥,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因此而受到休学的处罚。至于原因,当然是因为我和小佐内同学上的是公立中学,禁止接受义务教育的学生来学校是会引发问题的。古城同学所受到的处罚准确来说是叫做「在家中学习」,不过事实上就是休学处分。我不禁感叹起来,这是只有私立学校才会有的处罚啊。 小佐内同学去安慰伤了心的古城同学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值得不可思议的。但是这次奇怪的是连我也被一起叫上了。古城同学对于我应该并没有什么好的印象才对,但是小佐内同学是这么对我说明的: 「虽然好像确实有一些不太好的印象,不过本人说了希望小鸠同学也一起来。文化祭的时候小鸠同学不是救过我嘛。她因为那件事对小鸠同学的看法产生了一些改变。所以希望小鸠同学也来听一下事情的经过。」 我很想说这一席话让我的自尊心产生了无上的满足,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并不是古城同学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而是当被不熟悉的人依靠的时候,都会让我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想起那个跟小佐内同学约定立志成为小市民之前的我。不过我也没有自我到因此就要拒绝他人的请求的程度。 我和今天也穿得厚厚实实的小佐内同学一起在名古屋车站走入地下,经过九曲十八弯的路线,在地下铁东山线的觉王山站回到了地上。冬日的天空十分清澈透明,周围似乎是一片居民区,宽敞的道路两边分布着许多五六层的公寓。小佐内同学似乎不是第一次来了,只是稍微看了一眼周围便说:「这边」,然后就迈开了步子。 当我们离开主干线道路后,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柏油路面微微有一些褪色,「一时停止」的标识牌也倾斜着。周围有很多一户型别墅,绿化带里飘落下来的树叶随着寒风吹拂而在地面上滑动。小佐内同学在一栋四层高的公寓前停下了脚步,进而走到了入口的玻璃门前。玻璃门并没有因此而打开。 「……嗯?」 「我是第一次来所以不太清楚,不过这应该是自动门锁吧?」 小佐内同学没有理我,而是好像一开始就打算那么做一样开始按玻璃门旁边的键盘。不一会儿键盘附近就传来了有些沉闷的人声。 「你好。」 「你好。我是小佐内雪。」 听到这句话,键盘那边传来的声音突然之间就带上了喜悦的色彩。 「啊,好的!这就打开!」 玻璃门缓缓打开了。而当玻璃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小佐内同学轻轻说的那句「芝麻开门」并没有能逃过我的耳朵。 古城同学的家位于最上层的一角。虽然我不是很熟悉房地产,但是看上去居住条件应该是相当优越的。小佐内同学告诉过我,古城同学的父亲名叫古城春臣(kogi haruomi),是一名在东京也有店面的有名西点师。据说古城春臣的出身就是名古屋,所以他家竟然是公寓这一点让我有一些意外,我还以为应该是那种看上去有些年头的一户型别墅呢。 我们来到了一扇深棕色的大门前,小佐内同学按了一下门铃。 「你好。我是小佐内雪。」 大门一下子就从里面被打开了。古城同学在看到了小佐内同学的身影的一瞬间就大声说道: 「小雪前辈!」 接着就立刻抱着小佐内同学哭了起来。小佐内同学露出了十分不知所措的表情,不太利索地举起手,十分小心地放在了古城同学的头上,缓慢轻抚了几下。 古城同学把我们带到了客厅里。不知道是不是以白色和玻璃为主题进行的设计,房间的墙壁,天花板和家具全都充满了透明感。看上去房间里唯一黑色的东西就是没有打开的电视了。虽然的确这样会令房间看上去有很强的清洁感,但是也不禁会让我联想起医院的病房。而房间中央桌子上的花瓶里插着的色彩鲜艳的花朵更是增强了这一印象。 橱柜上面的一个玻璃制的一个相框正被扣着放着,墙上挂着数字时钟,上面显示着的时间为十一点钟。古城同学为我们泡了香草茶,我和小佐内同学坐在白色的沙发上把茶接了过来 。经过了一些诸如「天气很冷」「今天很晴」之类的作为交流上不可或缺却又毫无意义的对话后,我们开始进入了主题。 「虽然在手机信息里差不多已经写清楚了,」 小佐内同学抛出了话头。 「但还是请你再说明一下,为什么会受到休学处分呢。」 坐在单人用的坐垫上的古城同学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过年的那一天,似乎我们班上有几个人一起举行了一场聚会。聚会的参加者里也有其他学校的学生,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应该是那种跨年倒计时聚会的感觉。然后听说因为气氛高涨,他们就开了香槟喝了起来。」 听上去就是那种很常有的聚会。我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没想到古城同学说着说着泪水就开始打转了。 「这些事跟我没有一点关系。除夕夜那天我一直都在一个人做正月料理啊。一过了年爸爸就要回来了,还要到爷爷家去串亲,大扫除也还没有做完,那天真的忙的不行。但是学校的老师非得一口咬定『那天你也去了那场聚会,也喝了酒』,完全不肯听我的说辞。」 泪水从古城同学的脸颊上流了下来。小佐内同学面不改色地问道: 「你说是学校的老师是吧?是谁向你通知休学处分的?」 「是我的班主任深谷(fukaya)老师。深谷老师还说了『这事已经定了,再对我说也没有用』……那个老师平时就很不待见我!」 虽然我不知道这个深谷老师是不是真的不待见古城同学,但是通知古城同学时的说法让我有些在意。如果单纯从字面意义上去理解的话,就是「休学处分并非我做的决定,我只是把这个结果传达给你而已」。 古城同学又提高了一些说话的音量。 「如果真的是我做错了我甘愿受罚,但是我明明没有做错!我也想在除夕夜那天去爷爷家里过,但是爸爸说了把家里的事情交给我,结果却说我去了聚会!不可原谅!」 「是啊。」 小佐内同学简短地说了一句。 「确实无法原谅。」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客厅里都回绕着古城同学的哭声。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小佐内同学也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古城同学稍微冷静一些之后,用还带着哭腔的声音对我们说: 「小雪前辈,我好不甘心。一定是有人说了我在那个聚会里。但是是谁……会说那样的话……」 「……你想知道吗?」 小佐内同学这样嘟囔了一句。 「确实从你所说的这些话来看,只能认为是有人说了慌。至于那个人是谁……是谁设下陷阱,又把你推下去……也许有办法可以查到。」 古城同学用哭的通红的眼睛盯着小佐内同学。 「古城同学,你真的想知道你的敌人是谁么?」 古城同学的回答几乎就在提问结束的同时干脆地传到了耳朵里。 「想。」 我在心底明白小佐内同学的意思。她希望古城同学能够放弃。希望她可以放弃直面这些毫无道理的境遇,学会接受这样的事情,进而成为一名合格的小市民。所以小佐内同学再次向她提问: 「如果想要知道那些被刻意隐藏的事情,大体上来说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也许甚至会让你觉得『早知真相如此不如不知道』。即便如此你也想要知道?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然而古城同学还是没有一丝迟疑。 「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她几乎是在大吼了。 「这种事怎么叫我忍气吞声!」 「……是这样。」 小佐内同学此刻正低着头,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她是在悲伤呢,还是在笑呢。坐在白色沙发上的小佐内同学这样开口道: 「明白了。那么就由我来帮你吧。」 这次的事件中受到休学处分的总共有4个人:「茅津 未月(kayadu mitsuki)」,「佐多 七子(sada nanako)」,「栃野 未央(tochino mio)」,以及古城秋樱。全员均为中学三年级,也都是同班同学。 据说除了古城同学之外的三个人里,处于领头位置的是茅津同学。 「虽然我并没有怎么和她们说过话,但是应该没错。剩下的那两个人就好像是茅津同学的跟班一样……」 古城同学如此描述到。小佐内同学问茅津同学是一个怎样的人,古城同学便拿来了几张照片。似乎是运动会时班里配发的照片,所以全员都身着体操服。 「这个人就是茅津同学。」 既然是那种会在跨年聚会上喝酒然后遭到休学处分的人,我还以为是那种会打扮得十分花哨的类型,但是这个预想被轻易地击破了。仔细想一想,古城同学上的这所礼智中学是所校规相对严格的学校,所以在学校的活动里还要打扮得花枝招展自然是行不通的。看上去好像是在进行接力跑时被拍下来的茅津同学,手和脚都很修长,束在脑后的头发如果解开的话也应该很长。面容上虽然有一些大人的感觉,但是终究看上去还是带着中学生应有的稚嫩。 「记住了。」 小佐内同学这么说道。尽管如此,我还是选择了拜托古城同学把照片暂时借给了我们。毕竟搞不好也要拿去给其他人看。 佐多同学的照片是在观众席上拍的。明明是在坐着当观众,但是却感觉她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不要靠近的警告信息。也许是因为不喜欢被拍照,所以当被相机注视的时候才不自觉地瞪起了眼睛吧。她长了一张圆脸,但是从别的站着的照片来看,能看出她并不是那种身上有很多肉的类型。栃野同学在照片里有一张宽广的额头,不过这应该是因为她在拍照时恰巧把头发全都梳到后面的原因吧。她的肤色有些黝黑,照片应该是在拔河输掉之后立刻拍的,看得出脸上有一股不满的神情。 「你说了没有怎么跟茅津这一组人说过话,那和她们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好?」 以防万一我问了这么一句,古城同学摇了摇头。 「并没有不好。如果是学校的活动话也会合作,该说话的时候也会说。」 在回答我的问题时果然还是会感到一些疏离感,不过回答本身还是很直截了当的。看来说也想让我来听一听事情的经过这话的确属实。 「只不过在学校外面一次也没有碰过面。所以我也奇怪为什么自己会被划分到茅津同学的那一组里去。」 这句话我听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不过小佐内同学还是敏锐地追问了一句。 「……真的一次都没有碰过面?」 古城同学的表情有一些僵硬。啊,我还奇怪为什么她说话的方式有一些不太自然,原来不是因为和男生说话而紧张,而是在撒谎么。这一点我并没有能够看穿。 「如果你不肯把一切都和盘托出的话,我们也没办法帮你。无论古城同学说什么,我也好小鸠同学也好都不会责怪你的。但是唯独假话不可以。」 古城同学听了脸一红,低下头去。 「……只有一次,我们一起去过一次卡拉ok。那次是文化祭的庆功宴,半个班的人一起去的……。但是绝对没有喝酒!」 小佐内同学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明白了。还有没有其他忘记没说的?不仅仅是茅津同学。 和佐多同学还有栃野同学还有什么关系么?」 「嗯……。我跟佐多同学应该是真的一次话都没有讲过。栃野同学因为也对制作甜点有兴趣,所以我曾经想要和她搞好关系,但是后来可能是觉得性格上不太合得来,最后不知道是该说被她讨厌了,还是该说被她疏远了。」 古城同学的甜点制作水准是专业级的。如果说栃野同学的所谓「对甜点感兴趣」只是烤个饼干这种级别的话,那确实是会被疏远的吧。 「果然还是这个茅津同学啊……」 小佐内同学把拇指顶在嘴唇上嘟囔道。她透过刘海稍微看了我一眼。 「小鸠同学,在一条没有土地感的街道上埋伏一个人你觉得可能么?」 她如此问道。 「倒是并非不可能。小佐内同学是打算和茅津同学接触一下么?」 「嗯。」 「那埋伏的话也可以,不过你看这样如何。」 我转头问古城同学。 「你知道茅津同学的电话号码什么的吗?如果知道的话请你联络一下她,告诉她我们想和她谈谈。」 小佐内同学敲了一下手掌,好像在说「原来还有这么一手」。第一反应竟然会是去埋伏或者去蹲点什么的,这实在是太不小市民了。看来之后我们得好好谈谈。古城同学点了点头,立刻就把手机拿了出来。 3. 茅津未月同学很爽快地答应了古城同学的请求。正好现在是午饭时间,所以我们就约好在各自吃了午饭之后,到名古屋车站的地下商业街的咖啡店碰头。按照古城同学的说法,那是一间不是特别有名的店,所以即便是周六的下午也可以无需等待便能入店。 古城同学自己并不会参与这次碰头。毕竟已经被处罚「在家中学习」,如果这个时候古城同学被人看到还和茅津同学发生接触的话,那就如同是在印证「古城同学是茅津同学组内的一员」的说法一样了。我们对茅津同学声称会去参加碰头的是「古城同学的表姐」。 出了古城同学的公寓,我们回到了名古屋车站,在稍微迷路了一会儿之后,我们还是在十二点半时找到了说好的那家咖啡店。这家咖啡店有个相当古风的名字「富嶽」,内部装饰也很古风,放的音乐也很古典,留着胡须言语不多的店主也古典派头十足。而且只是点了一杯咖啡,结果却附带赠送了烤面包,迷你沙拉,煮鸡蛋甚至还有稲荷寿司。直接与茅津同学接触的人只有小佐内同学一人,而我则坐在隔壁的座位竖起耳朵听。 小佐内同学说明了待会还有一个人会来,然后便一个人独占了一个四人沙发席。我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这里有pudding à mode(法式布丁)」的消息,于是我就回复了「还是老老实实吃午饭比较好」回去。小佐内同学似乎也并没有用甜品代替正餐的年头,所以还是选择点了三明治。待我和小佐内同学都享用了午餐后,小佐内同学点了热可可,而我则追加了一杯咖啡,两个人继续等待约定的时间到来。 出乎意料地,茅津同学在预定时间刚刚好的时候出现了。之前那个出现在照片上的女孩子,此刻正放下了头发,穿着一件带着绒毛边的夹克来到了店内。她巡视了一下不算宽敞的店内,注意到一个人坐着的女性客人只有小佐内同学一位,便一脸不可思议地向这边走来。 「……你就是古城同学的表姐?」 声音中有一丝不信任。此刻正两手捧着热可可吹着表面的小佐内同学抬起头来。 「没错,我是小佐内雪。你就是茅津同学吧。谢谢你在休息日前来赴约。」 茅津同学没有回答,而是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沙发上。从我坐的位置可以看到茅津同学的正脸,小佐内同学则只留了一个后脑给我。茅津同学向店员点了一杯香蕉汁,用湿毛巾擦了擦手,开口说道: 「古城没事吧?」 也许是因为没有想到茅津会这么问,小佐内同学的回答慢了一拍。 「她很消沉。」 「我想也是。真可怜。」 然后茅津同学认认真真地盯着小佐内同学看着,又问道: 「我们是同龄?」 「我是高中生。」 茅津同学毫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估计是不信。 香蕉汁被端了上来,茅津同学拿起来后一口气喝了一半。小佐内同学开始了提问。 「我从秋樱那里听说,说你们在跨年聚会上喝了酒,但是明明跟自己无关却跟你们一起受到了休学处分。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能不能请你告诉我?」 「告诉你是没问题可是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们在同伴的家里举行了跨年倒计时聚会,聚会上拿出了香槟和苹果酒,我也稍微喝了一些。而古城明明不在现场,却被说成是在那,结果也受到了休学处分。全都没错。」 茅津同学一副提不起劲的样子,把整个身子都依靠在沙发背上。 「传言里说聚会上还有男人在,简直是胡扯。有是有,只不过年龄只有七岁。中途就睡着了。后来我们就跑到附近的公园放烟花玩了。」 虽然喝了酒这事不太好,但是听上去就是个蛮有意思的聚会而已。小佐内同学继续提问。 「聚会总共有多少人参加?」 「十二三个吧。并没有多到古城来了也注意不到的程度。」 「那就是说是伙伴们内部的聚会了。那为什么又会被学校知道呢?」 茅津同学仰起了头叹道: 「里面有个白痴啊,她拍照就拍照了,不知为何还给传到网上了。然后就不知道在哪里被爱管闲事的人看到给举报了。之后就被老师叫到教导处,拿出照片来给我们看,还说『这下赖不掉了吧』。」 「是这样……。这确实有点可怜。」 「已经发生的事情也没办法。」 真是看得开。还是说她这是在外人面前努力逞强呢。因为如果抬头太过频繁的话会被警觉,所以我一直都在低着头盯着自己的咖啡看。虽然这样看起来其实也蛮怪的。 「那个,你有那张被传到网上的照片么?」 「啊,我也不太清楚。毕竟当时拍了好多呢……。稍等一下。」 她从夹克口袋里取出手机,这里那里按了一会儿。 「有了有了,这个。大家一起干杯的这张。」 茅津同学把手机屏幕转向小佐内同学,小佐内同学稍微顿了下,说道: 「秋樱并没有出现在照片里呢。」 听到这句话,茅津同学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那是当然了啊,她人根本就不在啊。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但是秋樱还是受到了休学处分。明明举报时的照片里并没有她。……这是问什么呢?茅津同学你有什么想法么?」 「谁知道呢。她是在我们受到休学处分后的转天被学校叫出去,由教导处的三本木(sanpongi)认定的古城也在聚会里。」 茅津同学似乎有些坐不住了。 「事先声明好,我一直都在说古城并没有参加聚会。我自己是没办法为自己开脱的,我也没打算开脱。但是我也没打算让根本没来聚会的古城被卷进来,所以我说了很多遍古城并没有参加聚会。但是听我这么说,三本木只是一个劲地说你别说谎,根本不肯听我的话。」 「这个三本木老师是 那种平日里就不肯听对方话的人吗?」 小佐内同学冷静地问道。茅津同学摇了摇头。 「不是……他不是那种类型的人。当然,既然是在教导处工作的人,自然态度是很强硬。平时总是一脸凶相,我个人是很讨厌他的。但是他并不是那种歇斯底里般地把有的没的全都套在别人身上的那种人。那种类型的事有其他人在做,三本木不是这种类型。这件事我很清楚。」 接着她稍微苦笑了一下。 「只不过嘛,不光是古城,我还说玛洛和娜娜也没参加。也许是因为这个三本木才不肯相信我说的话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真觉得有点对不起古城。」 「玛洛?娜娜?」 小佐内同学鹦鹉学舌一般重复着。 「啊,玛洛是栃野,娜娜是佐多。佐多七子(sada nanako)所以叫娜娜(nana)。玛洛……为什么叫玛洛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大家都这么叫。」 栃野同学和佐多同学参加聚会的证据就在眼前,茅津同学还是强行声称她俩没有参加的话,那的确是会造成没有人愿意相信她所说的话。不过谁也想不到这会导致古城同学的立场这么不利。 小佐内同学稍微想了想,问道。 「能不能把那张照片传给我一下?」 明明是导致自己休学的照片,茅津同学却完全没有一丝警戒。 「可以啊。」 接着两个人就操作了一会儿手机,传送了图片。最后茅津同学说: 「帮我安慰安慰古城。我想她肯定不习惯这种事情。」 接着她便一口气喝干了剩下的香蕉汁,留下了香蕉汁的钱便走出店去。 看到茅津同学走出店门口,我向店员说了一下要更换位置,便坐到了小佐内同学的对面。小佐内同学手里拿着热可可的杯子,对我问道: 「听到了么?」 「嗯。听得很清楚。」 「我们得见一见三本木老师了。」 「已经略微看到一丝光芒了。」 小佐内同学点了点头。既然茅津同学是因为一张证据照片而受到了休学处分,那么古城同学的休学处分背后应该也有什么证据在才能说得通。而且,如果相信古城同学是被人冤枉的话,那么那份证据就是被人刻意凭空捏造出来的。刻意就代表着会留下痕迹,而痕迹是可以被追踪的。 「但是怎么去接触是个难题啊。」 「是呢……」 学校是一个很封闭的空间。如果不是文化祭这种时机的话,无关者根本无法接近。对于茅津同学还可以用「担心古城同学的表姐」这种方式来对话,但是想要从三本木老师那里问出来点什么的话,这种伎俩就行不通了。甚至根本都不会被当真吧。 小佐内同学面无表情地放下杯子,把两只手放在了头上。不知道她是要表达无计可施到双手抱头呢,还是想要通过按摩头部来寻找一些新的想法。也许是前者吧。想要与三本木老师对话,终究还是需要一个分量足够的地位才行。 「那我们就去尾随三本木老师……」 嗯,还是把尾随这个念头丢掉吧。这样做很可能会让问题越闹越大。我喝了一口有些凉了的咖啡,虽然没有什么像样的想法,却还是开口说道: 「有对话意愿并且可以被正经采纳的人,应该只有监护人了吧。」 不论我和小佐内同学使出多么高超的演技,旁人也不可能将我们当作是古城同学的监护人。我说这话的本意是说我们能做的就到此为止了,但是小佐内同学听了这话—— 「啊,对啊,不愧是小鸠同学。」 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只要让古城同学的监护人来帮我们就好了嘛。这么简单。」 「简单吗?古城同学的父亲,是在东京拥有店面的西点师吧?」 「古城春臣。在事业巅峰时开创了patisserie?kogi的……」 「谢谢。上次的讲义我还记着。」 古城春臣只有在假日的时候才会回名古屋来。既然是零售行业,那么所谓的假日肯定不会是生意最好的周末,也就是说周六的今天他肯定人不在名古屋。而古城同学的母亲也已经去世了。 「……想来的话,古城同学平时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呢。明明还是个中学生,却已经在那样的公寓里一个人生活了。」 我随口嘟囔了一句,然后就觉得看向我的目光变得异常冷漠。 「现在才想起来说这个?」 仿佛是在说「去年的秋天我们不就已经知道了」一样。事实确实是这样啦,不过我一直以来都没有对古城同学的生活状况产生过一丝兴趣。 「她的爷爷和奶奶住在离公寓不远处的一栋一户型别墅里,时不时会来照顾她。她父亲也有问过她要不要来东京和他一起生活,不过她又觉得自己的朋友都在这边,又觉得现在的学校也是自己努力考上的,但转念一想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年了,所以她自己也一直都在犹豫。」 「这样。」 虽然我并没有打算为古城同学感到担心,但是听到这些还是长出了一口气。我们两个人同时把杯子放到嘴边喝了一口,不久后小佐内同学开口说道: 「手段只有一个。」 小佐内同学所说的手段,我也明白是指什么。 「是啊,只有那一个。」 就算让住在附近的爷爷奶奶来出面,估计也很难敲开学校的那扇坚硬的大门。充其量只会得到「我们明白您的担心,但是还有请监护人直接与我们联络」这样的回答。现在这个情况下,必须要有父母这个立场才足够。 古城春臣一直都在考虑要与在自己的店里工作的田坂 琉璃子(tasaka ruriko)结婚。如果两个人已经结婚了的话,那么从户籍上来说田坂琉璃子就是古城秋樱的母亲。而且田坂琉璃子就是去年在这个城市里开张的patisserie?kogi?annexe?ruriko的店长,也就是说她本人现在就在这个城市中。需要确认的事情只有一项。 「古城同学会不会很反感啊。毕竟她很反对她父亲再次结婚。」 自己的事情牵扯上田坂琉璃子,古城同学肯定不会高兴的吧。但是出乎意料地,小佐内同学干脆地回答道: 「当然会反感吧。但是手段只剩下这一个。首先还是找古城同学确认一下他们是不是已经结婚了吧。」 小佐内同学站起身来,对店主说了一句「我去打个电话」然后便走出了店口。我想了想,觉得这也是应该的,毕竟是古城同学主动找小佐内同学寻求帮助,而小佐内同学也答应了她。那么既然有办法可以用,就无需迟疑——无论这办法会让古城同学作何感想。 不一会儿小佐内同学就回来了。 「她说没问题。」 佐内同学满心决意地迈开了步子。 「古城同学在电话里应该大吃一惊吧。」 我一边走着一边问道。小佐内同学点了点头。 「她问了为什么要问这件事。」 「小佐内同学怎么回答的?」 「因为有这个必要。」 对比自己小的孩子再温柔一点也无伤大雅吧。我心里这么想着,发现小佐内同学突然拿出了手机。她稍微瞄了一眼屏幕,又立刻把手机收回口袋里。 「古城同学发来的?」 「嗯。她说如果要告诉那个人的话,不如什么都不做。」 换作是我也会这么说吧。 「但即便如此还是要去,对吧。」 小佐内同学抬头看了看我。好像在说「这种事情根本没必要问」一样。她的目光里带着一丝责备。 「因为那孩子说了,无论怎样都要知道。」 确实是这么说过。说出的话总是伴随着责任。我们甚至还亲切地告诉过她可能发生的伤痛。小佐内同学行走的步调完全不肯减慢,但是眼看着她就要冲过红灯了,所以我还是一把抓住了她的后领,把她拉了回来。 继续前行了一段,小佐内同学问我。 「茅津同学的话里面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非要说的话是有。 「茅津同学是受到了三本木老师的训斥,而古城同学却是从深谷老师那里听到自己的处分。不过也许单纯只是那个时候恰巧深谷老师或者别的什么人有空帮忙传达,也许是茅津同学被当作问题儿而被特殊对待,无论哪边都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小佐内同学点了点头。 「不过茅津同学她们和古城同学之间的时间差有点奇怪。」 小佐内同学歪了歪埋在围巾里的头。 「时间差……?」 「茅津同学是因为聚会的照片被上传到网上而遭受了休学处分。我想栃野同学和佐多同学也是一样。但是古城同学却不同。只有她一个人,比其他人都晚了一天。我现在就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原因。」 小佐内同学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不愧是小鸠同学。」 快住口,怪不好意思的。 这个时间差到底意味着什么,我现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虽然有几种假说在脑袋里,但是要把这些假说拿出来进行讨论的话,就需要太多的调查去做验证了。况且最重要的是现在这个地点,周围吹着的高楼之间的寒风实在是让我提不起劲。不一会儿我看到了那个有些眼熟的十字路路口。 正对着十字路口的建筑的一层便是装点成红砖风格的patisserie?kogi?annexe?ruriko。即便是在这样寒冷的冬日,店内也依然是满员状态。坐席区域全部席位都坐着人,外带区的橱窗前也站着很多正在选择蛋糕和马卡龙的客人。店员们没有一丝慌乱,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每个客人的需求。待其中一个店员手头空下来的时候,小佐内同学解开围巾,上前开始搭话。 「不好意思,请问店长在么?」 「您找店长?」 虽然这么反问着,但是店员脸上却并没有显示出任何不可思议。 「不好意思,店长现在不在店里。」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时间正指向两点稍微过一些。说店长不在应该只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而实际上本人也许正在店内休息吧。小佐内同学大概也是一样这么认为,只见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起来的纸条递给了店员。 「如果店长回来了,能不能请你把这张纸条拿给店长?我是古城秋樱的朋友,有一件急事需要找店长商量。」 店员这下终于露出了一丝不解的神情。也许是因为提及了店主古城的名字,店员微笑了一下,对我们说了一句「请稍等」。看着走向店面深处的店员的背影,我问小佐内同学: 「那纸条是什么时候写的?」 小佐内同学微微一笑。 「是什么时候呢。」 这怎么可能。明明一直在一起我竟然没有注意到……。没过多久店员就回来了,并对我们说:「请往这边走。」 与充满整洁现代风的店头相比,店面的里面看上去就是很普通的办公楼了。穿过一扇没有门把手,从哪边都可以推开的门后,我们来到了像是事务室一样的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把折叠椅和一个勉强可以摊开便当盒的小桌子。那张桌子的再里面是一张堆满了各种资料的写字台。一名女性此刻正坐在桌子后面,看来这个人就是店长了。她胸前挂着一枚名牌,上面写着「田坂琉璃子」,不论户籍上是怎么写的,至少在工作中她是这么被人称呼的。 田坂女士对把我们招呼进来的店员说了一声谢谢,店员则稍微施了一礼便离开了。待并不宽敞的房间仅剩下了我们三个后,田坂女士先开口了。 「请坐。」 我和小佐内同学解开了围巾,小佐内同学把口罩耳罩和手套也摘了下来,然后坐在了折叠椅上。 田坂琉璃子女士身型匀称,头发向后梳着,此刻正用右手捏着自己的左手。看上去她并未化妆,说话的声音显得有条不紊。 「你们是秋樱小姐的朋友吧。」 「是的。」 「这样……」 双方都因为想要试探对方而陷入了沉默。 「那么,」 先发话的是田坂女士。 「请问你们有何贵干?」 小佐内同学看着田坂女士的目光,仿佛是要连她的的内心都穿透一般。听到对方这么问,小佐内同学大方地回答。 「古城秋樱同学因为饮酒的嫌疑而遭到了休学处分。但是本人却主张自己是被冤枉的,而且那些真正喝了酒的同学也说古城同学当时并不在场。校方似乎有证据证明古城同学当时确实在场,不过我相信古城同学是无辜的,所以我觉得那个证据应该是伪造的。我想去学校里问个究竟,为此需要古城同学的监护人为我事先向学校申请许可。」 田坂女士的脸上稍微流露出了动摇的神色。 「……那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小佐内同学立刻回答。 「因为田坂女士就是秋樱的监护人。」 田坂女士的口中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这是秋樱小姐告诉你的么?」 「她所说的只有田坂小姐和古城先生已经结婚这件事。她并不知道我到这里来了,如果知道的话大概不会原谅我的吧。」 田坂女士换了一下握着手的姿势,这样一来左手就露到了外面。手上并没有戴戒指。大概工作时都是不会戴戒指的吧。 「……休学处分这件事,我都没有听说。」 这么说着的时候,我没有看漏田坂女士知性的脸上流露出的自嘲神情。不过现在的我已经有了不把这件事说出口的最低限度的自制能力。 古城同学受到了不公平的休学处分,即便是在电话里向小佐内同学哭诉,也都没有和田坂女士提起一个字。这倒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在东京经营店铺的古城春臣应该不会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受到了休学处分。就算古城同学不肯说,校方肯定也会联系他。但是他也没有 将女儿的现状告诉给自己的再婚对象。……虽然我不想对别人的家事多嘴,但是不知为何,我对这个素未蒙面的古城春臣产生了一丝厌恶之情。 「我知道了。」 田坂女士的声音里现在已经没有了犹豫和困惑。 「那你们需要我做什么呢?」 小佐内同学个头很小,面容也有一些像小孩子。行为举止也并非时时刻刻都很沉着冷静——比如在许多马卡龙的面前就会变得软绵绵的。而面对这样的小佐内同学,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能给予信任并寻求指示的人我也是头一次见。小佐内同学好像也有一些不安,但是还是回答道: 「请您给学校打一个电话,与学生教导处的三本木老师聊聊。就说关于古城同学的休学处分,无论如何也要当面谈一谈。」 「三本木老师啊。」 「如果能获得同意的话,我也会一起去。以姐姐的名义去应该可以吧。」 田坂女士一瞬间看着小佐内同学说不出话。估计是在犹豫是该当姐姐还是当妹妹吧。紧接着她便把视线移向了墙壁上的日历。 「这家店的休息日是周三,而下周三有一个电视台的采访,我们可不可以在那之后……」 刚说到一半,小佐内同学就制止住了她。 「不,这种事需要争分夺秒。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是现在立刻。」 「现在立刻?」 田坂女士听到这皱起了眉头。我也能够理解。在周末的这个营业时间内,店长是不可能离开店头的。田坂女士的目光也有一些飘忽不定。 「但是周六学校也休息,那个老师会不会也不在?」 「也许会不在,但是也有很多老师是周六也会在学校的。如果不在就没办法了,不过首先要打电话确认这一点才行。」 问题不在于三本木老师在不在学校,而是田坂女士周六能不能离开店里。这一点我想小佐内同学也很清楚才对。即便如此田坂女士还是被要求迅速行动起来。小佐内同学说的道理没有错,但是实在有些严苛。正常来说田坂女士是不可能临时离开的。 不过田坂女士还是沉默着点了点头。她伸手拿起写字台上的手机,拨通了电话。明明古城同学身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都没有被通知,但是古城同学的学校的电话却已经保存在手机里了吗。没过多久电话那头接通了。 「您好,抱歉在百忙之中打扰。我是三年e班古城秋樱……」 说到这她迟疑了一下。 「的母亲,我叫琉璃子。虽然今天是休息日,但是请问学生教导处的三本木老师在不在学校?」 在那之后与学校的电话持续了一会儿,而我们则静候着交涉的结果。小佐内同学则稍微舒了一口气,开始有些兴奋地四处张望起来。虽然这只是一间没什么特别的事务室,但毕竟是第一次进到那个patisserie的内部,所以应该会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吧。 不久后电话结束,田坂女士手里拿着手机会我们说: 「人似乎就在学校。我们出发吧。」 我有一些担心店里就这么丢下不管会不会有问题。……不对,是肯定会有问题。但是即便如此田坂女士还是决定要去。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必要再问这种多余的事情了。 5. 会进到礼智中学里的只有田坂女士和小佐内同学,我则选择在外面待机。毕竟我不能厚着脸皮跟着田坂女士一起进去,然后在自我介绍时「我是她的母亲」「我是她的姐姐」「我是她不成器的哥哥」这样。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在这段时间里,我选择一个人回到了名古屋车站,在车站的商场里打发这段时间。虽然我也想走进什么店里坐坐,但是考虑到来名古屋的电车钱和在咖啡店「富嶽」的咖啡钱,我还是决定稍微节省一点。乘坐着扶梯来到了上层的书店,我发现不愧是周末,书店里人满为患,结帐区也排起了长队。于是我一边在文库新刊区转悠,一边思考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怀着恶意陷害古城同学的人到底是谁这个问题,现在还没有办法进行检讨。虽然我手头的信息还不够,但是需要的信息同时刻应该正在慢慢地被收集起来才对。虽说心底早已经知道,但是我还是被小佐内同学的行动能力给吓到了。明明在休息日特地来到了名古屋,但是到现在为止我却根本没派上什么用场。倒不是觉得有些不过瘾,毕竟我自己也很清楚那种没有犯错却被惩罚的不甘心。 在我伸手要去拿一本进入视野的文库本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我扫视了一下吊在天花板上的指示牌,转身向「学习参考书」区域走去。虽说时值第三学期,学生的本分是学习,但是现在我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我一边看着摆着小红书和问题集的书架,一边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有了有了。」 我找到了英日字典书架,因为不想把字典从书壳里拿出来,所以我刻意选了一本没有书壳的字典拿到了手中。我打开字典找到「m」开头的条目开始看,但是立刻就明白这样要看到猴年马月。而且大概我想要查的单词也并非英语。于是我稍微想了想,换了一本国语字典拿到了手上,开始看「ま(ma)」的项目。 「果然是这样吗。」 我合上字典,放回书架。看来我知道了一些很有趣的事实。虽然还不确定这件事与古城同学的休学处分是不是有关系。 不过事到如今我才意识到,只是查个单词的话直接用手机就够了。当时想起要查的东西时根本没想这么多,脑子里只剩下用字典了。现在免费得到了需要的信息后就这样离开让我有些于心不忍,所以作为补偿,我回到文库本区域,拿了一本很早之前就想买的短篇集买了下来。正当我让店员给文库本加上书皮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我瞄了一眼手机屏幕,发现是小佐内同学发来的消息。 离开书店,我再次拿出手机确认。 〈事情办完。我们在觉王山车站见面吧~〉 最后的语气感觉很怪。大概是文字转换的问题吧。 地下铁坐过一次就不会再那么迷糊了。我到了觉王山车站后,一边思考着具体在哪里碰面一边四处张望,就看到了在led灯照耀下的月台的一角,穿得圆圆呼呼的小佐内同学正坐在长椅上低着头。我来到她身边,看她还是没有起身的意思,我一个人站着也很尴尬,于是我也坐到了她旁边。 「那个人呢。」 听我这么问,小佐内同学依然盯着自己的脚下,隔着围巾回答道。 「回店里了。」 田坂女士离开店里的时间差不多是两个小时。就算是店长,也不能随随便便就从店里溜出来。应该是请了半天假吧。但是即便如此,之后她还是选择了回店里去。 「她还说了,不要告诉古城同学自己参与到了这件事里来。」 「明白了。然后呢,结果如何?」 「大获全胜。」 这时对面月台上来了开往名古屋方向的电车,又过了几十秒后电车伴随着铃声离开了。等到周围再次安静下来,我问道。 「能不能和我说一下事情经过呢。」 小佐内同学点了点头,开始隔着围巾用有些沉闷的声音开始说道: 「我们马上就见到了三本木老师。因为周六校内没有负责接待的接待员,所以我们被告知直接去接待室就可以了。连警卫员也不在,想要进到学校里的简 单程度让人吃惊。三本木老师人就在接待室里,好像是在做着什么工作,当田坂女士敲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把摊开的资料收拾进书包里。不愧是私立学校,校内的装潢都很气派。桌子看上去就很厚重而沙发都很软,连地毯的绒毛都很厚。」 此刻月台上只剩下了我们。只有led的冷光照着我们俩。 「三本木老师人大概四十岁左右。因为事先听说他是那种会对学生大吼的老师,所以我擅自以为他会长的很凶,但实际上似乎是我的偏见。他并没有隐藏心底觉得麻烦的情绪,一边说着『现在这里没有茶可以倒,不过还是请坐』一边让田坂女士落了座。对于我只是在一开始稍微看了一眼,连我是谁都没有问。」 监护人这块牌匾真的是太有效了。要是连是谁都不问的话我也应该跟着一起进去的。 「从结论上说,就像我们猜测的那样,古城同学受到休学处分的原因,正是因为有拍到古城同学参加聚会的照片被送到了学校。三本木老师说不能告诉我们是谁送来的,不过看上去要么就是他忘记了,要么就是匿名送来的。田坂女士说秋樱声称自己并没有参加聚会,听到这话三本木老师有点不高兴地说:照片就在这,她也没办法抵赖吧。」 「……他没问除夕夜的那天田坂女士和古城同学有没有在一起么?」 「没问。我想是因为一旦问了,然后田坂女士回答『我们在一起看了红白歌会』的话,他也就没话可说了。」 我觉得也是。 「事后田坂女士发了火,说这个三本木老师到最后都没有怎么听我们的话,只是一个劲地说这个年纪的孩子们善于说谎,校方会尽力但是家长在家里的教导也十分重要之类的话。还说这个人不懂得好好调查,只懂得把决定的事情坚持到底,实在是太不负责任。」 田坂女士发了火…吗。这说法好像话里有话。 「这么说小佐内同学想的和田坂女士不一样?」 在刘海与围巾之间露出的小佐内同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 「在我问了能不能给我们看看所谓的证据照片后,三本木老师就真的拿给我们看了。我又问了能不能把照片暂时借给我们一下,于是他就把照片打印出来递给了我们。这么有良心的老师我是第一次见。怎么可能对他发火呢。」 这倒真是不得了。 「就算是监护人,也不能这么轻易地把信息就交给外部人员,这好人也好过头了。是不是小佐内同学想到了什么巧妙的交涉方式啊。」 「我说了『因为秋樱始终坚持自己没有参加聚会,所以我想要拿来证据给她看』。」 「估计他是真的信了这番说辞吧。」 「……看来是做了一些坏事。」 虽然嘴上说着谎,但当对方真的全心全意地相信自己说的谎时,自己心里是会产生罪恶感的。 铃声响起,从名古屋开来的电车伴随着一阵风驶进了站。车门打开,几个人下车几个人上车。距离发车的时间似乎感觉比平时更长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待我们上车,或是单纯只是我的错觉。等到月台再次安静下来后,小佐内同学继续说道。 「总之,这就是那张证据照片。」 她把一张印在复印纸上的照片拿给我看。虽然画质不是很好,但是照片里照到的东西都可以看得清:拿着酒杯的女孩子们,红酒和香槟的瓶子,以及满面笑容的古城同学。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也就是说,这是一枚相对精巧的捏造出来的照片。 地下铁的长凳光线很暗,也很冷。不适合仔细观察照片。 「不愧是小佐内同学,这么快就拿到了照片。……那我们走吧。」 小佐内同学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来。 我发现长凳上贴着一枚一次性的暖宝。看来小佐内同学一直坐在这个暖宝上面。小佐内同学面无表情地将暖宝收起来,用低沉地声音说: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就这样,我们再次回到了古城同学的公寓里。 迎接我们的古城同学仿佛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说。也许是关于我们擅自与田坂女士发生接触这件事情有什么想要表达的吧。不过小佐内同学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在她开口之前就把那张证据照片拿到她的面前。古城同学看到照片后,嘴里首先发出的是一声高亢的叫声。 「这是假的!绝对是假的!」 说着说着眼圈又开始红了起来。 「我根本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这……小雪前辈,这是假的!」 小佐内同学正面对着古城同学,说道: 「我也这么认为。」 「呃……?」 「我也觉得这张照片是假的。」 古城同学听了慌忙擦了擦眼角,睁圆了眼睛。 「为什么……」 「因为你是无辜的,所以这肯定是假的。」 小佐内同学的语气中不含一丝怀疑或者是虚张声势。古城同学只是嘟囔了一句「小雪前辈」,然后就哭成个泪人,什么话都说不清楚了。 趁这段时间里,我和小佐内同学又一次重新审视了一下这张照片。小佐内同学拿出手机,调出从茅津同学那里得到的照片。连看都不用看,这两张照片完全是两张不同的照片。 在茅津同学给我们的照片里,茅津同学和佐多同学以及栃野同学三个人都一只手拿着酒杯,对着镜头摆出造型,她们前方的桌子上放着像是红酒瓶一样的瓶子。三人中只有栃野同学摆的造型是像在喝酒一样把酒杯对着嘴。三个人似乎是站在房间的角落里拍的照,所以在照片中看不出房间的尺寸,不过可以看到墙壁上有长条的花纹。 而从三本木老师那里拿到的照片里的古城同学,一边看着右上方一边露出满足的笑容,右手拿着玻璃杯,左手做着v字的手势。她身上穿着毛衣和短裙,毛衣上还搭配着一枚很大的黑色/蝴/蝶结。距离古城同学不远处,茅津同学正在给杯子里倒香槟,而别的女孩子正看着镜头作出喝酒的动作。墙壁上也有长条的花纹。 看上去拍照的房间应该是同一间,但是被摄对象和角度全都不一样。同时出现在两张照片里的只有茅津同学,以及看上去像是在喝酒的一些其他人。 「这样一仔细看,果然会觉得小佐内同学拿到的照片有些奇怪。」 小佐内同学问道: 「怎么回事?」 我指了指照片中古城同学的左手。 「既然做出了v字的手势,那就证明本人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拍,但是她的视线却看向了斜上方,给人感觉很不自然。」 「……嗯,这么一说确实是。」 古城同学看上去终于冷静了一些,所以我试着对她提问。 「古城同学,这衣服是你的么?」 哭红了眼的古城同学看了看照片,摇了摇头。 「不是。我没有这样的衣服。」 「也就是说只替换了头部上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