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血统》 序章 胸口开着空洞。没有右肺。 肺被拿掉已有好多天。被绑住了,有很多线圈放在体内,没有食物和水分的补给。连睁开眼睛都很困难。 所以闭着眼。 但是,我还活着。明明不想活了。 好想死。 “很遗憾。没想到没有再生。” 听到了那个声音。已经都无所谓了。 “因为人类遗传因子比较多,所以肉体更接近于人类吧。” 那又怎么样。 “肉体还没事,但大脑相当……” 把我逼到这一步的,不就是你们吗! “……差不多到极限了吗。那件事,记得吗。” 什么事都行……随便怎么说好了。 “二号。你的精神状态怎么样呢。” 精神。什么叫“怎么样呢”。我对自己没有发狂已经到了憎恨的程度了。 还很正常。但是,是不是真的“正常”,又怎么样呢。 每天做这种事的你们就“正常”吗? “你来到这里已经三年了。” 来?是被关起来吧。 “怎么样,差不多开始想念外面的空气了吧?” 外面……外面……每天、每天、我的眼睛都只能看到天花板…… 现在睁开眼,看到的也只是天花板。 和那些打开我身体的不祥的家伙们。 “抓住你的那些人……都很精神呢。” 那家伙……只有那家伙……!没错……只有那家伙……! 固定住下巴的拘束器妨碍着我的咬牙切齿。 “……让人类从有气无力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最好的方法就是给予憎恶。” 杀了你……杀了你…… “没错……只要有她,你……就能自由。肺也会还给你。” 自由……这些人说的话谁会…… 但是……总比在这种地方暴露内脏强。 让那家伙代替我把内脏倾倒一空! “那么,把落后了三年的时间取回来吧。” 于是,我睁开了眼。 想要杀掉我的、那家伙的名字是…… 胸口开着空洞。没有右肺。 肺被拿掉已有好多天。被绑住了,有很多线圈放在体内,没有食物和水分的补给。连睁开眼睛都很困难。 所以闭着眼。 但是,我还活着。明明不想活了。 好想死。 “很遗憾。没想到没有再生。” 听到了那个声音。已经都无所谓了。 “因为人类遗传因子比较多,所以肉体更接近于人类吧。” 那又怎么样。 “肉体还没事,但大脑相当……” 把我逼到这一步的,不就是你们吗! “……差不多到极限了吗。那件事,记得吗。” 什么事都行……随便怎么说好了。 “二号。你的精神状态怎么样呢。” 精神。什么叫“怎么样呢”。我对自己没有发狂已经到了憎恨的程度了。 还很正常。但是,是不是真的“正常”,又怎么样呢。 每天做这种事的你们就“正常”吗? “你来到这里已经三年了。” 来?是被关起来吧。 “怎么样,差不多开始想念外面的空气了吧?” 外面……外面……每天、每天、我的眼睛都只能看到天花板…… 现在睁开眼,看到的也只是天花板。 和那些打开我身体的不祥的家伙们。 “抓住你的那些人……都很精神呢。” 那家伙……只有那家伙……!没错……只有那家伙……! 固定住下巴的拘束器妨碍着我的咬牙切齿。 “……让人类从有气无力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最好的方法就是给予憎恶。” 杀了你……杀了你…… “没错……只要有她,你……就能自由。肺也会还给你。” 自由……这些人说的话谁会…… 但是……总比在这种地方暴露内脏强。 让那家伙代替我把内脏倾倒一空! “那么,把落后了三年的时间取回来吧。” 于是,我睁开了眼。 想要杀掉我的、那家伙的名字是…… 胸口开着空洞。没有右肺。 肺被拿掉已有好多天。被绑住了,有很多线圈放在体内,没有食物和水分的补给。连睁开眼睛都很困难。 所以闭着眼。 但是,我还活着。明明不想活了。 好想死。 “很遗憾。没想到没有再生。” 听到了那个声音。已经都无所谓了。 “因为人类遗传因子比较多,所以肉体更接近于人类吧。” 那又怎么样。 “肉体还没事,但大脑相当……” 把我逼到这一步的,不就是你们吗! “……差不多到极限了吗。那件事,记得吗。” 什么事都行……随便怎么说好了。 “二号。你的精神状态怎么样呢。” 精神。什么叫“怎么样呢”。我对自己没有发狂已经到了憎恨的程度了。 还很正常。但是,是不是真的“正常”,又怎么样呢。 每天做这种事的你们就“正常”吗? “你来到这里已经三年了。” 来?是被关起来吧。 “怎么样,差不多开始想念外面的空气了吧?” 外面……外面……每天、每天、我的眼睛都只能看到天花板…… 现在睁开眼,看到的也只是天花板。 和那些打开我身体的不祥的家伙们。 “抓住你的那些人……都很精神呢。” 那家伙……只有那家伙……!没错……只有那家伙……! 固定住下巴的拘束器妨碍着我的咬牙切齿。 “……让人类从有气无力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最好的方法就是给予憎恶。” 杀了你……杀了你…… “没错……只要有她,你……就能自由。肺也会还给你。” 自由……这些人说的话谁会…… 但是……总比在这种地方暴露内脏强。 让那家伙代替我把内脏倾倒一空! “那么,把落后了三年的时间取回来吧。” 于是,我睁开了眼。 想要杀掉我的、那家伙的名字是…… 胸口开着空洞。没有右肺。 肺被拿掉已有好多天。被绑住了,有很多线圈放在体内,没有食物和水分的补给。连睁开眼睛都很困难。 所以闭着眼。 但是,我还活着。明明不想活了。 好想死。 “很遗憾。没想到没有再生。” 听到了那个声音。已经都无所谓了。 “因为人类遗传因子比较多,所以肉体更接近于人类吧。” 那又怎么样。 “肉体还没事,但大脑相当……” 把我逼到这一步的,不就是你们吗! “……差不多到极限了吗。那件事,记得吗。” 什么事都行……随便怎么说好了。 “二号。你的精神状态怎么样呢。” 精神。什么叫“怎么样呢”。我对自己没有发狂已经到了憎恨的程度了。 还很正常。但是,是不是真的“正常”,又怎么样呢。 每天做这种事的你们就“正常”吗? “你来到这里已经三年了。” 来?是被关起来吧。 “怎么样,差不多开始想念外面的空气了吧?” 外面……外面……每天、每天、我的眼睛都只能看到天花板…… 现在睁开眼,看到的也只是天花板。 和那些打开我身体的不祥的家伙们。 “抓住你的那些人……都很精神呢。” 那家伙……只有那家伙……!没错……只有那家伙……! 固定住下巴的拘束器妨碍着我的咬牙切齿。 “……让人类从有气无力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最好的方法就是给予憎恶。” 杀了你……杀了你…… “没错……只要有她,你……就能自由。肺也会还给你。” 自由……这些人说的话谁会…… 但是……总比在这种地方暴露内脏强。 让那家伙代替我把内脏倾倒一空! “那么,把落后了三年的时间取回来吧。” 于是,我睁开了眼。 想要杀掉我的、那家伙的名字是…… 胸口开着空洞。没有右肺。 肺被拿掉已有好多天。被绑住了,有很多线圈放在体内,没有食物和水分的补给。连睁开眼睛都很困难。 所以闭着眼。 但是,我还活着。明明不想活了。 好想死。 “很遗憾。没想到没有再生。” 听到了那个声音。已经都无所谓了。 “因为人类遗传因子比较多,所以肉体更接近于人类吧。” 那又怎么样。 “肉体还没事,但大脑相当……” 把我逼到这一步的,不就是你们吗! “……差不多到极限了吗。那件事,记得吗。” 什么事都行……随便怎么说好了。 “二号。你的精神状态怎么样呢。” 精神。什么叫“怎么样呢”。我对自己没有发狂已经到了憎恨的程度了。 还很正常。但是,是不是真的“正常”,又怎么样呢。 每天做这种事的你们就“正常”吗? “你来到这里已经三年了。” 来?是被关起来吧。 “怎么样,差不多开始想念外面的空气了吧?” 外面……外面……每天、每天、我的眼睛都只能看到天花板…… 现在睁开眼,看到的也只是天花板。 和那些打开我身体的不祥的家伙们。 “抓住你的那些人……都很精神呢。” 那家伙……只有那家伙……!没错……只有那家伙……! 固定住下巴的拘束器妨碍着我的咬牙切齿。 “……让人类从有气无力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最好的方法就是给予憎恶。” 杀了你……杀了你…… “没错……只要有她,你……就能自由。肺也会还给你。” 自由……这些人说的话谁会…… 但是……总比在这种地方暴露内脏强。 让那家伙代替我把内脏倾倒一空! “那么,把落后了三年的时间取回来吧。” 于是,我睁开了眼。 想要杀掉我的、那家伙的名字是…… 胸口开着空洞。没有右肺。 肺被拿掉已有好多天。被绑住了,有很多线圈放在体内,没有食物和水分的补给。连睁开眼睛都很困难。 所以闭着眼。 但是,我还活着。明明不想活了。 好想死。 “很遗憾。没想到没有再生。” 听到了那个声音。已经都无所谓了。 “因为人类遗传因子比较多,所以肉体更接近于人类吧。” 那又怎么样。 “肉体还没事,但大脑相当……” 把我逼到这一步的,不就是你们吗! “……差不多到极限了吗。那件事,记得吗。” 什么事都行……随便怎么说好了。 “二号。你的精神状态怎么样呢。” 精神。什么叫“怎么样呢”。我对自己没有发狂已经到了憎恨的程度了。 还很正常。但是,是不是真的“正常”,又怎么样呢。 每天做这种事的你们就“正常”吗? “你来到这里已经三年了。” 来?是被关起来吧。 “怎么样,差不多开始想念外面的空气了吧?” 外面……外面……每天、每天、我的眼睛都只能看到天花板…… 现在睁开眼,看到的也只是天花板。 和那些打开我身体的不祥的家伙们。 “抓住你的那些人……都很精神呢。” 那家伙……只有那家伙……!没错……只有那家伙……! 固定住下巴的拘束器妨碍着我的咬牙切齿。 “……让人类从有气无力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最好的方法就是给予憎恶。” 杀了你……杀了你…… “没错……只要有她,你……就能自由。肺也会还给你。” 自由……这些人说的话谁会…… 但是……总比在这种地方暴露内脏强。 让那家伙代替我把内脏倾倒一空! “那么,把落后了三年的时间取回来吧。” 于是,我睁开了眼。 想要杀掉我的、那家伙的名字是…… 胸口开着空洞。没有右肺。 肺被拿掉已有好多天。被绑住了,有很多线圈放在体内,没有食物和水分的补给。连睁开眼睛都很困难。 所以闭着眼。 但是,我还活着。明明不想活了。 好想死。 “很遗憾。没想到没有再生。” 听到了那个声音。已经都无所谓了。 “因为人类遗传因子比较多,所以肉体更接近于人类吧。” 那又怎么样。 “肉体还没事,但大脑相当……” 把我逼到这一步的,不就是你们吗! “……差不多到极限了吗。那件事,记得吗。” 什么事都行……随便怎么说好了。 “二号。你的精神状态怎么样呢。” 精神。什么叫“怎么样呢”。我对自己没有发狂已经到了憎恨的程度了。 还很正常。但是,是不是真的“正常”,又怎么样呢。 每天做这种事的你们就“正常”吗? “你来到这里已经三年了。” 来?是被关起来吧。 “怎么样,差不多开始想念外面的空气了吧?” 外面……外面……每天、每天、我的眼睛都只能看到天花板…… 现在睁开眼,看到的也只是天花板。 和那些打开我身体的不祥的家伙们。 “抓住你的那些人……都很精神呢。” 那家伙……只有那家伙……!没错……只有那家伙……! 固定住下巴的拘束器妨碍着我的咬牙切齿。 “……让人类从有气无力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最好的方法就是给予憎恶。” 杀了你……杀了你…… “没错……只要有她,你……就能自由。肺也会还给你。” 自由……这些人说的话谁会…… 但是……总比在这种地方暴露内脏强。 让那家伙代替我把内脏倾倒一空! “那么,把落后了三年的时间取回来吧。” 于是,我睁开了眼。 想要杀掉我的、那家伙的名字是…… 胸口开着空洞。没有右肺。 肺被拿掉已有好多天。被绑住了,有很多线圈放在体内,没有食物和水分的补给。连睁开眼睛都很困难。 所以闭着眼。 但是,我还活着。明明不想活了。 好想死。 “很遗憾。没想到没有再生。” 听到了那个声音。已经都无所谓了。 “因为人类遗传因子比较多,所以肉体更接近于人类吧。” 那又怎么样。 “肉体还没事,但大脑相当……” 把我逼到这一步的,不就是你们吗! “……差不多到极限了吗。那件事,记得吗。” 什么事都行……随便怎么说好了。 “二号。你的精神状态怎么样呢。” 精神。什么叫“怎么样呢”。我对自己没有发狂已经到了憎恨的程度了。 还很正常。但是,是不是真的“正常”,又怎么样呢。 每天做这种事的你们就“正常”吗? “你来到这里已经三年了。” 来?是被关起来吧。 “怎么样,差不多开始想念外面的空气了吧?” 外面……外面……每天、每天、我的眼睛都只能看到天花板…… 现在睁开眼,看到的也只是天花板。 和那些打开我身体的不祥的家伙们。 “抓住你的那些人……都很精神呢。” 那家伙……只有那家伙……!没错……只有那家伙……! 固定住下巴的拘束器妨碍着我的咬牙切齿。 “……让人类从有气无力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最好的方法就是给予憎恶。” 杀了你……杀了你…… “没错……只要有她,你……就能自由。肺也会还给你。” 自由……这些人说的话谁会…… 但是……总比在这种地方暴露内脏强。 让那家伙代替我把内脏倾倒一空! “那么,把落后了三年的时间取回来吧。” 于是,我睁开了眼。 想要杀掉我的、那家伙的名字是…… 胸口开着空洞。没有右肺。 肺被拿掉已有好多天。被绑住了,有很多线圈放在体内,没有食物和水分的补给。连睁开眼睛都很困难。 所以闭着眼。 但是,我还活着。明明不想活了。 好想死。 “很遗憾。没想到没有再生。” 听到了那个声音。已经都无所谓了。 “因为人类遗传因子比较多,所以肉体更接近于人类吧。” 那又怎么样。 “肉体还没事,但大脑相当……” 把我逼到这一步的,不就是你们吗! “……差不多到极限了吗。那件事,记得吗。” 什么事都行……随便怎么说好了。 “二号。你的精神状态怎么样呢。” 精神。什么叫“怎么样呢”。我对自己没有发狂已经到了憎恨的程度了。 还很正常。但是,是不是真的“正常”,又怎么样呢。 每天做这种事的你们就“正常”吗? “你来到这里已经三年了。” 来?是被关起来吧。 “怎么样,差不多开始想念外面的空气了吧?” 外面……外面……每天、每天、我的眼睛都只能看到天花板…… 现在睁开眼,看到的也只是天花板。 和那些打开我身体的不祥的家伙们。 “抓住你的那些人……都很精神呢。” 那家伙……只有那家伙……!没错……只有那家伙……! 固定住下巴的拘束器妨碍着我的咬牙切齿。 “……让人类从有气无力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最好的方法就是给予憎恶。” 杀了你……杀了你…… “没错……只要有她,你……就能自由。肺也会还给你。” 自由……这些人说的话谁会…… 但是……总比在这种地方暴露内脏强。 让那家伙代替我把内脏倾倒一空! “那么,把落后了三年的时间取回来吧。” 于是,我睁开了眼。 想要杀掉我的、那家伙的名字是…… 第一章 白发头与手榴弹 好冷的夜晚啊,片仓优树仰望着天空想到。从昏暗的东京湾吹来的风像刀割一样。她竖起长风衣的领子,为了不让帽子飞起而用手压住。 看到了距离大概二百米以外的现场。警视厅,大田区警,还有紧急捕获部队。众多警察都在等待最终确定的指令。优树是有权指挥中的一人,但即使她在现场,说出的意见也不会被人接受,于是她就这么呆呆地眺望着大海和天空。 “片仓巡查部长*1!” 看到有人正向这边跑来。是有进展了吗。期待地按响指关节。接近她的是一个穿着紧急捕获部队战斗装备的男人。 (明明不用勉强自己跑过来也行的。) 他们所穿的黑色护甲是为了应付近距离战斗而将nbc对战用防护服加以改良的类型。只是上半身就有十公斤,再加上裤子、靴子和带防护面罩的头盔后就超过二十公斤了。优树知道穿着那种东西跑步对常人来说还是很辛苦的。 为了缩短他的跑步距离,由自己这方接近吧。放弃了继续观看那男人跑步,优树向他走近。男人取下头盔的额头上渗出大量的汗水。即使如此他的呼吸还是没有紊乱,应该是日常训练的成果吧。这张脸她有印象,虽然不记得名字。不过优树的脸和名字除了警视厅,连在警察厅和内阁府*2里都广为人知。 站在面前的紧急捕获部队队员似乎也认识优树,多多少少显露出了紧张的神色。他行礼的手很不自然。优树想起去年的联合训练,于是似乎找到了这位青年也在其中的记忆。那么,他害怕自己也是情有可原。 优树向上仰视,男人战战兢兢地移开了视线。 (面对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子,怕什么呢。) 内心说道。 “那个,队长说想跟您商量今后的对策……” “说是对策,不是还要重视相关省厅的意见吗。” 优树有些后悔自己表现出不耐烦的表情和语气。青年流着急汗咬着牙。 “……总之,我去队长那边就行了吧。” 背对青年,向现场的方向走去。她早就习惯被人疏远了,不过情绪还是有些低落。为了让因为烦躁而上升的体温降下去,她一边长长地深呼吸一边缓缓地走着。 东京国际空港新c跑道被恰如其分的静寂包围了。是因为离空港局很远,又在跟东京湾距离非常近的地方吧。因为没有遮蔽物,空间很宽广,比起往常有更多可以用来设立现场的空地。在以“目标”为中心半径五百米的圆周外拉上绳子,外面一圈还等距离地站着警察。紧张的氛围在他们彼此之间流动。 反正都派不上用场还不如给他们普通任务,优树想着。浪费人头费还不如转入紧急捕获部队的预算,把他们的质量提升起来会更有效率。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用双眼寻找紧急捕获部队的队长。 看到右手举着电子双筒望远镜,抱着左侧喷有“eat”三个字头盔的高大男人,优树走过去搭话。 “情况如何,赤川先生。” emergencyarrestteam(译注:紧急捕获部队),简称eat队长的赤川把视线从双筒望远镜中移开,向下俯视优树。是位表情冷酷的壮年男性。他有棱角的脸上密密麻麻地长满了胡子,这更加增添了威严。优树的身高一百五十公分有余,但赤川拥有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长。为了不让自己的眼珠上翻,优树直直地仰视着赤川。 “片仓巡查部长,敬礼。” “啊啊,是啊。” 优树很讨厌敬礼。她没办法因为对方官阶高,就不分事由地“给予表达敬意的敬礼”。只有赤川很注重跟人正面相对,所以优树也只对他发自内心地敬礼。刚才只是忘记了。 “捕获的准备开始了。” 优树敬了礼,赤川则又举起了双筒望远镜。由红外线受光系统组成,是无论近处和远处都能看分明的物品。 “委员会决定将其送回活动区域。在教育科学技术省采取样本之后。” “因为是根据国际法决定的呢。但是在捕获前就决定之后释放是不有点蠢啊?明明奋不顾身的是赤川先生你们。” “巡查部长,你没有对自己职务的荣耀感吗?” 对赤川责备的口气,优树耸了耸肩。 “有还是有的。只不过觉得有些不爽罢了。” 赤川没有再继续追究优树的行为举止。 “其他省厅没有吩咐什么勉为其难的事吧?” “……农林水产省说要做检疫。” “还是老样子……”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向手表,已经是午后两点了。 “赤川先生,京滨急行的始发是几点来着。” “在始发之前解决掉不就行了。” 优树以惊讶的表情看着赤川。赤川的视线没有从“目标”上移开。 “平时不是都要花两小时以上吗?要是对象闹起来,还得用麻醉枪射击,把人集合起来拉住,最后丢到救护车里才算完。为了以防万一才把我叫来的……对吧?” 捕获是彻底属于紧急捕获部队的任务。特别是警视厅的eta,是即使优树不介入也独立完成了众多捕获的优秀部队。这次优树是因为警察厅的直接要求才来到这里,但她没有出手的意思。 “……目标对麻醉有抗性。” 优树思考了一秒钟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抗性……难道是走私生物……吗?” “没错。走私贩已经抓住了。是打入大量麻醉剂后从豪州大陆空运过来的。目标代号是幽微*3。到达羽田后,因麻醉效果变弱而逃走。破坏了一部分设施,现在正任性地熟睡在距我们五百米的前方。” “……那边的海关在搞什么啊。那日本国内是谁买的那只幽微?” “这不在你我的管辖范围之内。” “您说的是。” 优树轻轻地扬起双手。赤川无视了她戏谑的态度,继续说道。 “说到嫌疑犯,似乎在豪州接受了检疫,以确认是否得上了传染病。特别是那一类的疾病好像没被感染。” “啊啊,所以没穿nbc对战装备的普通警察才那么多啊。赤川先生也没带头盔……话虽如此,还真是让人为难呢。” 优树取出帽子戴在头上。短短的刘海前端微微翘起,她的发色全白,没有一根黑色的头发。跟她看上去最多十五岁的外表相比较,显得十分不协调。虽说赤川知道她的实际年龄是25岁,但有时也会搞不清楚她到底多少岁。 “被赶到狭窄的地方,拼命地发狂冲撞,等回到宽阔的地方时已筋疲力尽,剩下的就是等麻醉剂产生效果陷入沉眠。不过,产生过一次效果的东西是无法产生第二次效果的哦。” “我知道。普通作战不适用。所以这次的作战才需要有你的全力配合。只凭eat的力量,是不可能解决的。” 赤川把视线从双筒望远镜中移开,面向优树。他知道自己这群人的实力界限。而且为了组织的面子,也要注意在早期解决事件。对优树这种人来说,已经算是令人满意的态度了。 优树最讨厌的就是注重势力范围和面子问题,把原本能解决的事件绕进迷宫里的警察。 “那么来详细谈一谈吧。这样的风没法使用催泪瓦斯吧。” 风太强的话在室外会很快扩散掉,效果很差。虽然有液体瓦斯,但如果不接近到最近距离是无法命中的。 “不只是催泪瓦斯。因为有无伤捕获的要求,特殊闪光声响弹、捕获网、捕获专用特殊钢丝网都不能用。获得发射许可的只有橡胶弹。” “说是无伤捕 获什么的,是谁这么乱来?” “在日豪州大使。豪州可是得到了大阪条约批准啊。当然有说这种话的权利……所以不要对我发火。” 优树长了一张略显圆润的可爱脸庞,即使生起气来看上去也没有魄力。尽管如此,她还是为刚才对赤川怒目而视而坦率地道了歉。 “我不是对赤川先生发火。只是在生那些乱说话的上层人的气……那如果国家外交恶化的话,是我们的责任吗?” “到时候就交给外务省。那么,我们就根据允许使用的人员和装备来考虑作战计划吧。” “这倒没什么,不去跟那边的队员们讲讲不要那么怕我吗?我们姑且算是站在共同战线上啊。” “……很遗憾,这我做不到。我有时也会畏惧你。我无法逼迫部下做自己都做不到的事。” “你这种坦率,我很喜欢哦。” 优树的话不是客气的说辞。优树至今为止认识的人类都超乎寻常地害怕她,只是因为她“存在于此”这种理由而已。但赤川有时会害怕优树的理由,是她可以理解的理由。 “我是有老婆孩子的……” “呃,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 紧急捕获部队第一班所属的山崎太一朗通过视线的一角看着队长与白发头少女以认真的表情谈话。他本来不得不看的应该是五百米以外的“目标”。头盔的盔沿上附有红外线受光系统,但没有望远镜装置。被寒冷的海风吹着,还要一动不动地为了注视停止移动的目标热源而一直站着,是很需要毅力的任务。总动员出坚持到这一步的忍耐力,也是自今年参加成人仪式时听了大人物讲话以来。对于急性子的太一朗来说,他需要早点下决定。 多亏了特遗生物对战用防护服,他基本上感觉不到寒冷。虽说他也觉得这防具又沉又大还活动困难,但冬季待在外面一动不动时还是有用的。除了冬季不想再体验这套装备的太一朗,想到夏天还要穿这身时有些破灭感。 “山崎,交班了。” 资深两年的前辈木岛向赤川等人所在的方向走来。太一朗扬起盔沿,放下了雷明顿m870霰弹枪。 “怎么样,是需要毅力的工作吧?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动起来,毕竟是在盯梢未知的目标啊。eta不需要会觉得委屈或无聊之类的人。这是你第一次实战吧。要好好完成自己的任务啊。” 木岛是个很好的前辈,但喜欢对后辈说教这一点是他的美中不足。他说的话跟教练灌输给他们的东西基本上内容相同,不过太一朗还是坦率地给出了回应。 “不过,虽然说了这么多,这回你的射击技术也用不上了。不,是很快我们全体都不需要出场了。毕竟那个白发头来了。” 木岛指了指正跟赤川说话的少女。虽说任务中要避免私人谈话,但是很感兴趣的太一朗还是提出了问题。 “那孩子……是什么人?” “你才入队一个月所以不知道吧。” 木岛的全身都在颤抖。那不是因为寒冷。 “那是内阁公认的怪。搜查六课的巡查部长。” 太一朗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怪与人产生联系是从二十世纪中期,在欧洲某国发现了拥有奇特外观的生物后给予抓捕时开始的。那是有史以来最严重的非常事态。二十世纪后半期,世界各地都在进行大规模的实地考察,发现了大约五十匹拥有人和动物没有的力量与外形的生物。研究结果表明,它们持有跟普通生物完全不同的dna,被统称为特异遗传因子保持生物。只有在日本,把这种奇特的生物称为“怪”。 尽管日本的国土面积不大,但仅怪的发现报告就有上百件。被发现的怪可能出自智能地总是跟野生动物一同出现,所以袭击调查队或运气差的普通人造成死亡的案件不断。连出现在市中心,引起居民混乱的事件都发生过。事件本身的数量并不多。但是,只要发生一次,就会造成物品和人员的损害,这给国民带来的不安感甚为巨大。 为此才在警察内部创设了针对怪的特殊部队,紧急捕获部队。太一朗也是新人中的一员。 “那女孩子是怪……?真的吗?看上去是人类啊。” 他有看过怪的资料,但那些都是拥有非人型,可以说是“怪物”的生物。 “你有好好学习过吗?那是甲种。” 在日本国,怪有甲种和乙种的区别。拥有和人一样的外观与智能的是甲种,除此以外都是乙种。甲种是比乙种更为稀少的存在已得到了立证。而得到日本行政部门内阁府公认存在的甲种,享有日本国宪法中承认的公民权利,也负有义务。允许担任公职。刑事部搜查第六课就是聚集了甲种的部门。关于这些,也被明确地记载在关于特异遗传因子保持生物的法律,简称特遗法中。 公布了公然认可“怪物”的存在并予以保护的法律。这是日本领先于世界的英明决断(也有人批评是愚蠢的行为)。虽然也有国际法,但里面只把“怪”当作动物看待。 在进入二十一世纪后已过了数十年的现在,日本一直以来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承认“怪”的“人权”的国家。话虽如此,这个事实并没有深入日本国民的人心。根据最近的民意调查,日本人听到怪时想起的话只有一种,就是“可怕的怪物”。 “虽说除了白发以外没有其他显眼的特征。但那家伙可是很可怕的。跟语言相通的人类不同,是不同的生物。” 太一朗再次看向白发头。怎么看都看不出“可怕”这个词。 “刚才队长叫我过去找那家伙时我怕死了。被那双威慑人的眼睛一瞪时,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呢。” “前辈,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啊?” “我可什么都没做。这次是个好机会,要好好看着。那家伙很少出现场,下次再看要等到夏天的联合训练了。” “今天我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乙种,甲种也是。” “在首都圈内,公认的甲种只有白发头一人。我也没见过那家伙以外的甲种。” 太一朗觉得连白发头看都不敢看一眼的木岛很奇怪。 “前辈,你就那么怕那孩子吗?” “……很怕。” 木岛很明显在害怕。紧急捕获部队的任务是捕获甚至捕杀威胁到国民以及国家和平的、可怕的乙种指定生物。既然配属于这个特殊部队,他也接受过相应的克服精神动摇的训练。不是随随便便就会屈服于恐惧的人。 “那个不只是普通的怪物。是怪物中的怪物。” “怎么了,片仓巡查部长。” “不,没什么……” 优树一边应付着赤川,一边听到了大约二十米以外两个eat队员的对话。她的听力远比人类优越。优树对自己的存在不感到羞耻,也没有劣等感,但被称作“怪物”还是会让人感觉不舒服的。 “哈啊啊……” 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叹息。 “笼子已经准备好了。作战至今也很顺利。可能不需要我们出场了……” 优树的脸紧绷着。那并不是因为赤川所说的话,但他像是误解为是自己的错了。 “把危险的任务推给你我也很抱歉。但是,我们和你比起来实在是太过无力。让人觉得日常训练毫无意义的程度。” “啊,我这副表情不是因为赤川先生哦……你是个了不起的警官,是少有得到我尊敬的人类。请拿出自信来。” 优树脱下长风衣,卷起短外套的袖子。把帽子取下来交给赤川。虽然寒气正在入侵体内,但她可以自行调节体温。 “需要什么就告诉我。防护服、手榴弹或气枪 之类的我可以拿给你。” “我不知道武器的使用方法所以就算了。防护服太重了没法伸展手脚。真不知道制作它的人是怎么想的。” “装甲与密闭性能吧。” “……也是。” 对这个理所当然的回答,优树也予以认同。 “那么,差不多开始吧。这样下去飞机就没法着陆了。国土交通省会来抱怨的。” “是啊……三点整开始作战。” 这算哪门子作战,太一朗在心里嘟囔着。 “从白发头身后五十米逐渐接近目标并包围。直到白发都将目标引入护送车为止,保持警戒状态。有射击的可能性。只是需要无伤捕获,不可使用普通弹药。可以使用橡胶弹。” 班长所说的话要点就是这些。 (我们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的?) 他盯着手里的霰弹枪。虽然为第一次的任务感到紧张,但太一朗的使命感也在熊熊燃烧。本来是用来猎杀野猪的一发式子弹,现在被eat用作精密射击。普通霰弹枪的有效射程差不多是三十米,但这种子弹可以狙击一百米以外的目标。 太一朗对自己的射击很有自信。距离五十米的话,即使在视野不好的夜间,他也能射中那个乙种的眼睛。他知道会违反服务规定。但如果那个白发头真的有生命危险,那还怎么能说是“无伤捕获”呢。 在知道违反命令的基础上,太一朗把橡胶霰弹退了出来。 “山崎,你在干什么?” 听到背后木岛的声音,太一朗差点扔掉了霰弹枪。 “啊、啊啊,前辈……我在进行最后的检查……” “是吗,不过我觉得没什么用。毕竟白发头要出手啊。我们要做的差不多只是准备笼子和运输捕获后的目标。” 太一朗感到了疑问。木岛明明很怕白发头,却不介意她抢走自己的工作。 “前辈觉得没关系吗?那个……让白发头去捕获什么的。” “怎么了,山崎。你在想这个吗?” 木岛嘴角一撇,笑了。 “如果是陆上自卫队或在日美军出现,我的确会生气。捕获是我们的工作,以此为荣耀的不仅是身为队长的我,你也是……的吧?” “是,当然。” 正因为如此,才无法允许自己什么都不做的作战。 “好的,这才是警视厅可向全世界自诩的eat一员。但是,白发头是在我们之上的专家。因为有要求,这次绝对不能进行捕杀。而且又不得不捕获。捕杀与捕获,哪边比较困难,你也知道的吧?” 他看过拍摄捕杀的vtr,那对自己来说不是什么难事。进入距离范围后用掷弹发射机投出催泪弹或特殊闪光声响弹,可以让目标在数十秒内无力化。在那之后,以霰弹枪进行扫射,同时接近到最近距离,向眼窝、鼻孔、耳内、口腔等等,表皮上看起来相对比较薄弱的地方射入软尖弹,直到致命。 与此相对的,捕获可以使用的武器很有限。以非致死性武器和捕获网进行驱赶时,要细心注意不把目标杀死。所用手法不像捕杀那么简单。 “对那家伙的支援就已经是了不起的工作了。虽说不能实习那种手法了,我们还是要好好完成工作。” “第一班,集合!” 听到了班长的号令。 “走了,山崎!” 走在山崎身后,太一朗填入霰弹单发式子弹。这种子弹根据子弹射中的部位,有杀死目标的可能性。不过这就与紧急捕获部队的使命背道而驰了。太一朗想要进行早期捕获,但不管怎么说也没准备杀掉对方。与此相对的,太一朗把特殊闪光声响弹放入了平时取出的位置。将延迟发射导火线设定为五秒。拿掷弹发射机的是其他队员,但他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能只靠那个白发头。我也是紧急捕获部队的一员。捕获怪物应该由人类来完成。) 这个决定,成为了山崎太一朗和片仓优树命运的转折点。 “那么,出发吧。” 优树向挂在头上的无线式耳机宣言,跨过绳索,没有消除脚步声和气息,就这么向前走去。蹑手蹑脚接近的言外之意就是含有敌意。正因为如此,她才边暴露出“我在这里”边前进。 配合着自己的脚步,举着霰弹枪和掷弹发射机的紧急捕获部队也整好队列随之前进。虽说赤川已经要求尽可能不发射,但根据情况,他也可能会下达发射命令吧。虽说信任他的判断力,她还是有些不安。 即使是橡胶弹,也拥有会让普通人类昏迷程度的冲击威力。对优树来说虽然没有危险,如果打中还是会疼的。特殊闪光声响弹的闪光和巨响也没有实质性损害。但只是感觉到那光亮和声音就足够让人抓狂了。虽说没有后遗症,那还是她想尽量不去体验的武器。 (为了不进入发射事态,加油吧。) 前进了差不多二百米左右,优树皱着眉头将力量集中在视线上。优树的眼睛能看透黑暗,也可以像望远镜一样感知远处。 “唔哇……” 见过大量乙种的优树忍不住对目标幽微的异形外观发出小小的感叹。第一眼看去像是一只巨大的蜥蜴。因为对方正蜷着身体睡觉,所以看不大清楚,不过身长恐怕在五米以上吧。皮肤上是散发出黑色光泽的鳞片,没有普通蜥蜴的尾巴。不过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是无法使在搜查六课整理了近七年材料的优树感到惊讶的。 幽微的脚有六只。不是爬虫类,而是像节足动物一样细长的节状脚。脚上密密麻麻地长着钢丝一般的刚毛。 配合着黑色的身体,那家伙看上去就像是长着蜥蜴头的独角仙。 “怎么了,巡查部长。” 从放在耳内的微型扬声器里传来赤川的声音。 “已对幽微进行了肉眼确认。是第一次看到的类型,让我有些吃惊。请做好视觉确认后不产生动摇的心理准备。看上去是蜥蜴,但脚像昆虫,可能会造成生理上的不适。” “知道了。” 优树继续前进,接近到距离幽微大概百米的位置。这时,幽微的尾巴微微一动。眼睛虽然还闭着,但何时睁开都不足为奇。 “看来差不多要醒了。” 长长地出一口气,将视线凝聚在幽微身上,继续直行。靠近之后,能发现幽微的身体在小幅度地颤动。蜥蜴是变温动物,所以很怕冷吧。 走近到距离五十米时,幽微抬起头,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爬虫类特有的金色眼球出现了。无机质的眼睛虽然显得有气无力,却怀有敌意地盯着优树。 “似乎恢复了意识。不过还在发愣。请不要发射。我认为会造成负面刺激,引发对方的狂暴。” “了解。小心点,巡查部长。” 优树将手放在身后,变成直立不动的姿势。 “你好。我是日本内阁总理大臣公认的甲种指定生物,公认编号010018,警视厅刑事部搜查第六课所属的片仓优树巡查部长。” “巡查部长……你在说什么?” 传来了赤川带有疑问的声音。 “请保持沉默,赤川先生。先不管语言是否相通,我必须心怀诚意地接近……” 优树转而面向幽微。他(这么说也行,不过这还是个疑问)一如既往地用怀疑的眼神(感觉像是)盯着自己。 “呃~根据特异遗传因子保持生物相关法律,你被认定为乙种指定生物。此外,日本国政府与你的活动区域豪州国政府,批准了特异遗传因子保持生物的保护与研究相关的国际条约,通称大阪条约。根据此法,你的生命得到了保障。” 说到这里 ,她想起了重要的事。 “这里应该出示捕获令并宣读出来吧。” “这的确是正式捕获……但平时都一直轻视法律手段,而且这种时候用也太过麻烦。虽说我拿着令状,不过没法送到你那里去。还是说要我来读?” “……算了。那么令状就省略掉吧……虽然手边没拿,但我拥有日本国内阁府外事局特异遗传因子保持生物管理委员会发放的捕获令状。我期待你可以遵从我的指示。” 终于说完漫长台词的优树,暂时观察着幽微的反应。但是他的态度没有变化。只是看着优树。 “哈哈,好像不管用啊。啊,说不定用豪州的通用语他就能听懂了。不过,我只会说日本语。” “我本来不怎么想说的……你的行为有点犯傻。” “……我也有些这么觉得了。” 优树缓缓地转过头去,在幽微的正面蹲下。在这期间,幽微大大地张开了口。从那排列着鳄鱼般凌乱牙齿的嘴里飞出两根红色的细长舌头。从他的喉咙里漏出又低又长的奇异声音,响彻四周。 优树就这样与对方视线相对着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盯着他金色的眼睛。幽微也再次盯住优树。优树知道向言语不通的对手表示出没有加害之意,需要一定的耐性。这一点赤川也明白,所以他什么都没说。 这种状态持续了二十分钟吧。幽微终于放松了威吓的姿势。缩起舌头闭上了嘴。优树觉得稍微得到了一些他的信任。静静地向他旁边接近。即使近到达了触手可及的距离,幽微也没有表示出威吓,只是看向这边。 “接下来将目标带往护送车。” 对麦克风小声说道。回答的赤川声音也很小。离近看,幽微确实是个异形。先不提蜥蜴的头部,身体和长在上面的脚之间的不协调感就让他的外观显得尤为奇怪。 不过优树没有蠢到根据外表推断其本质。 “没事,不会发生危险的哦。” 以温柔的语气说着,将手臂伸入幽微两只前脚的下方。在外骨骼的脚部和内骨骼的身体交界线处。正如所见般又硬又冷。他发出轻微的声音,但没有乱闹。果然是还残留有麻醉的效果吗。看到他这副样子,优树对胳膊发力,举起了幽微。 (好、好重……) 超过五百公斤了吧。是优树能举起的极限重量。她把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在手臂上举着幽微,又想办法把他放在背上。下半身和尾巴拖在了地上,但没法注意那么多了。 “已背负目标。请让护送车向这边靠近一些。请尽可能安静地行驶。” “巡查部长……” 赤川的回答被突然传来的直升飞机轰鸣声抹消了。 “什么,那是……!” 抬头看去,一架直升飞机正悬停在空中。虽然优树拥有远超常人的听觉,但因为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幽微身上,所以漏听了直升飞机接近的声音。 在优树的背上,幽微开始发出呻吟声。可以感觉到是满怀着警戒和猜疑的声音。如果对突然的刺激或大音量产生知觉,乙种大多会采取对周围的物品和生物的敌对行动。 “赤川先生,怎么会有这种蠢事!发出那么大的声音!难道是陆上自卫队或在日美军……!?” 优树压低声音怒骂着。虽说对赤川生气也没什么用,她还是忍不住要发火。 “不是的……!那是民用直升飞机!明明进行了管制,新闻社还是飞过来了!擅自做这种事……!” 赤川的口气罕见地混乱。他也对突然的闯入者很是生气。优树凝望直升飞机,一个男人正把照相机对准这边。如果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丢过去吧。 吵得她都想把耳朵塞起来了,幽微也一样。他因为声音而兴奋起来,将身体整个爬上了优树的背。至今为止好不容易支撑住幽微的优树,因无法承受而跪倒在地,忍耐着快要将自己压垮的重量,她再次腰上用力想要站起来。 “嘎啊啊啊啊!” 忽然左肩一阵剧痛,优树不由自主地发出惨叫。咬着牙向左面看去,自己的左肩已经完全被幽微巨大的嘴吞入其中了。陷入恐慌状态的幽微为了从优树手中逃开而咬了她。优树的皮肤连子弹都能挡住,但却被幽微的一口烂牙咬穿了。 已经没空在意上方的噪音了。 “第一班,准备射击!” “先别打!” 一边感觉到血正在喷出,一边制止通过扬声器听到的赤川的号令声。虽然疼痛异常,她还能忍受。她的手臂用力握住幽微的前脚。 接下来的瞬间,幽微的尾巴扫向自己的腿。将注意力集中在它上半身的优树马上就迈开步子,但还是笨拙地向前倒下。因为手还抓着幽微的脚,她的脸直接撞向了地面。为了保护鼻尖,她伸出额头。 “……咕……” 虽说如果撞到鼻骨的话会更严重,但这样猛扑向混凝土地,额头也是会碰烂的。血流进眼睛,遮蔽了视线。不过,没空管那么多了。瞬间恍惚的优树把手从幽微身上拿开了。 得到自由的幽微燃起了仇恨的怒火。咆哮声响彻四周。他转向倒下的优树,放低姿势。幸好动作还很迟钝。 “射击,开始!” 随着赤川的怒吼声,一起射出的橡胶霰弹打中了幽微的背后。虽说是橡胶弹,打中时的冲击也不小,不过他看上去没有疼痛的感觉,视线也没有从优树身上移开。他的敌人不是上空的直升飞机也不是远处的捕获部队,而是面前动起来的优树。 “哈哈,连威吓作用都没起到啊。” 没有笑的空闲。与轻松的语气相反,她的表情很认真。 一口气站了起来。与此同时,幽微的两只后脚也立起来,用巨体压向她。优树迅速地向后飞退约一米,避开了袭来的四只前脚。挥下的脚气势凶猛,将跑道的混凝土地砸了个粉碎。就算优树的肉体比一般人强韧,如果受到这种直击也不可能毫发无损。 “射击方,暂停!我要上背了!” 对麦克风进行宣言之后,优树没有助跑就笔直地跳上了大约五米的高度。跟丢敌人的幽微一瞬间停下动作。优树膝盖向前顶着下落。 “……好痛……” 猛击在背骨上的膝盖,因为对象太硬而陷入麻痹。 (勒住脖子让他昏迷吧。) 优树一边紧紧抱住发狂的幽微,一边抓住他的脖子。这时她才第一次考虑到“他有没有颈动脉啊”这个问题。怪的体内构造有个体差异。即使有颈动脉,也不一定像常识中那样绕着脖子。 这份犹豫给她带来了危机。爬虫类的尾巴有弹性地伸出,打向她的后脑勺。这股冲击将优树的身体从他背上甩了出去。 总算是想办法安全跌倒了,但背部撞在混凝土地上还是让她无法呼吸。一个侧翻站起来后,与幽微之间的距离已经拉开到十来米。 额头的伤口不严重,但左肩的咬伤一阵一阵地疼着。连肌肉都被咬到了,所以无法用力。后脑勺的出血很严重,用手一摸粘上了大量的血。她命令神经遮蔽痛觉,阻止血液的流出。 幽微的动作因为麻醉的效果决不能说是敏捷,但单纯比较力量,优树是不可能赢的。为了无伤捕获而手下留情也相当困难。 对重要器官的打击。优树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看上去就知道是最重要器官的地方。只有一处,头部。但是这需要接近对方。即使骑上他的背,那条活动自如的尾巴也会起到妨碍作用吧。 虽然会让神经系统产生负担,还是用“那一招”吧。在她正要对大脑发出命令时。 “抱歉,有个笨蛋过去了!” 赤川的大吼声在耳内响起。这件事十分突然。有个从优树背后向这边跑来的eat队员扯下手榴弹拉环,向幽微丢了过去。 “四、三、二、一、零!” 在他的倒计时结束之前,优树闭上眼睛塞住耳朵。手榴弹准确地在幽微面前爆炸,惊人的闪光和爆炸声向周围散布。是特殊闪光声响弹。先不提事前做好准备保持了距离的优树,对从最近距离吃了一记的幽微来说可是不得了。他混乱地高声嘶叫着。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优树边跑边从腰间皮套里抽出三段式特殊警棍。用力挥动,三十厘米的警棍变成了七十厘米的武器。与幽微之间的距离不到一秒就缩短为零。带有助跑的优树用力向地面一蹬,那小小的身体就跳到了十米左右的上空。利用下坠的气势,她用警棍向幽微的后脑勺给出一击。 与优树落地同时,乙种指定生物幽微那巨大的身体缓缓地倒向地面。 “……移动笼子,救护班,快点!……巡查部长,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这不算什么。” 优树用轻松的语气回答赤川。 准备三小时,从作战开始用了近三十分钟结束的东京国际空港捕获剧,就这样拉下了帷幕。但是比起捕获,此次的事后处理却让有关人员更为头疼。 译注: 1巡查部长:日本警察的官阶——阶外:警察厅长官;第一位:警视总监;第二位:警视监;第三位:警视长;第四位:警视正;第五位:警视;第六位:警部;第七位:警部补;第八位:巡查部长(巡查长);第九位:巡查。 2警察厅与警视厅:警察厅直属于内阁,而警视厅是管辖东京都治安的警察组织,由警察厅直接监督管理,本部长为警视总监。都内各警察署被称为“支店”,警视厅本厅被称为“本店”。 3幽微:即yowie,是传说中的澳大利亚野人,据说只要见到它们会袭击小孩和没有防范措施的单独猎人,把他们扭断脖子杀死。这种动物以腐烂的尸体和植物的根茎尤其是野百合为食。 第二章 不后悔的男人 “真是的,闹成这样。” 捕获之后约三十小时,优树身处于江东区紧急捕获部队训练所,坐在接待室的沙发上,啜着对方端出的茶。赤川就坐在她对面。 两人都处于值勤中,但是跟身穿便服的优树不同,赤川身着以黑色为基调的eat制服。比起警察,这身衣服的设计更像是自卫队的,因为军事色彩太过浓郁,倍受媒体的批评。赤川的手指在桌上不停敲击,视线移向窗外可以看到的荒川河。就连生性冷静的他也冷静不下来。 “……伤口的情况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事。你看,额头已经是这个样子的了。” 她撩起头发展示前额。裂开的伤痕已经完全消失。 “肩膀和头上的伤口稍微有点深。” 她的白发头上包着绷带。肩头的伤口已经长住了,但是肌肉还没愈合。 “但是,不会妨碍日常生活的,不必担心。” 说实话,比起伤口,衣服上破了洞更让人惊慌,伤口之类的放着不管就能长好,但是衣服可不行。 “哈啊……” 她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又振作起来看向赤川。 “幽微的情况如何?” 怪拥有非常结实的肉体。优树是考虑到幽微的结实才对他的头部施加了打击。即使如此,她还是担心他的头盖骨有没有裂纹。 “没有接到技术省的联络。但是也没有豪州政府的抗议,所以应该没事。” “是吗……” “比起这个,你对那家报社的所作所为很不妙。” “不能让那种东西进入现场。” 幽微被打倒之后,优树用尽全力把休息时喝空的咖啡罐扔向了直升飞机。正确的说是扔向摄像机。她的罐子正中目标,摄像机被完美地破坏了。 “如果是错在关键点上的话,我会让它坠毁的。” “毕竟不是因为拥有报道之魂就不会报着必死的觉悟前来现场。” 优树的语气中有一半认真。她当然没有击落直升飞机的想法。扔的时候她就十分谨慎,也做好了有什么万一就去救助乘客的准备。 “他们向警视厅提出了抗议。似乎是要求得到器材的赔偿。” “明明是他们一开始违反了制度……” “关于制度也提出了抗议。说是侵犯了国民的知情权和报道的自由权。” 优树一脸无聊地喝干了茶。 “一出什么事就拿原则问题说事……发生诱拐事件时明明都会遵守规则,遇到怪的问题就选择无视,这算是什么做法啊。” “是因为国民觉得有趣吧。其他事件会因为‘违反人权’来抗议,但是对于怪的报道就不会有人抗议。我们如果抗议不当还会以‘国家权力的报道压制’来对付。” 赤川深深地皱着眉头。 “真希望这些看热闹的人能搞清楚,我们可是将生命暴露于危险之中的。虽然有一个人受了伤,但我可不会对任何人表示同情。” “确实……” 这么说完,赤川突然低下头。 “抱歉……” “别在意……话说回来,扔出闪光声响弹的人怎么样了?” 之后她问过这件事,赤川并没有向那个人发出投掷手榴弹的指示。他的行动违反了服务规定。虽然法律和规则对优树来说不是绝对的东西,但是她认为他的行为已经超出了警察的界限。 “警告和减薪。” “那还真是可怜……” “没这回事。如果对方是人类的话,就不只是违反服务规定了。会被加以审问,处分也会更严重。” 赤川笔直地盯着优树,深深地埋头道歉。 “他是配属进来刚刚一个月的新人,为了积累经验就让他参加实战是我的失误。对不起。我会负责的……” “不用这么道歉也行哦。弄不好就会成为赤川先生的责任问题,那样我会困扰的。” 搜查六课与紧急捕获部队的来往是从创立时就开始的。虽然往来已久,两者之间的关系却称不上良好。赤川认可优树,建立起能够谈论很多话题的关系也用了三年。 “那是一个想要见到你的男人。虽然有很多缺点,我认为他将来会是一个有所成就的人。经过这次的事,他对自己的想法也多少有了一些疑虑。” 这么说着,赤川为了接通内线站起身来。 “叫第一班山崎巡查到接待室来。” 赤川拨打内线期间,优树站起来看向窗外。宽广的操场上,eat队员正在奔跑。可以看到荒川河和更前方的高速中央环状线。 她呆呆地眺望着景观时,敲门声在房内响起。 “请进。” “失礼了。” 优树发现,她曾见过这个入室后敬礼的男人。 “山崎巡查,前来报到。” 记得是讨论关于自己的谣言的队员。虽然不比赤川,个子还是很高。头发是跟和尚差不多的小平头,因为要戴头盔所以嫌碍事吧。虽然不是规定,但eat队员中有七成的人都是这种发型。脸型稍长,但是容貌很伟岸。面孔虽然有些俗气,但绝非难看。eat的制服很合适。因为衣服遮挡在外而搞不清楚,但衣服下面是肌肉的质地。对于eat来说,本来就不需要穿着衣服也能看到的肌肉。如果肌肉过多,会对持久力和敏捷度产生不好的影响。可以说是一位锻炼适当的大好青年吧。 优树很欣赏他的眼睛。那股视线毫不犹豫地注视着优树。eat队员都不从正面看优树。就像是不想跟她扯上不必要的关系一样,他们绝对不会主动靠近并跟她说话。谈话的时候也会垂下视线,通常都是战战兢兢的。 山崎这位青年则不同。虽然他也紧张,但现在这样并非虚张声势。是因为他的年轻,还是信念呢。优树久违地见到不害怕自己的人类,便忍不住笑了。 (在笑什么呢?) 山崎太一朗心里生着气,凝视着片仓优树这位甲种指定生物。他看着这位拥有一种落落大方的氛围,身材娇小的少女。她正用没有紧张感的笑容看向太一朗。因为那张笑脸看上去太可爱了,太一朗焦躁起来。虽说是怪,但从她的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明明是警官,看上去却不像是锻炼过,没有赘肉也没有肌肉。说她是十来岁也能让人信服的娃娃脸。 (不过,这种外表的女孩要是肌肉派的也会很恐怖吧。) 但是,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的白发。她那头在光线照耀下反射着美丽光辉的头发,说是银发更为准确。一开始因为混乱也没看清楚她的发色,现在她头上缠着绷带,但从太一朗眼里看来,缠的方式很逊。 “山崎,这位是搜查六课的片仓巡查部长。巡查部长,这就是前几天擅自扔出闪光声响弹的山崎巡查。” “初次见面,我是山崎。” “我是片仓,请多关照。” 打完不冷不热的招呼之后,优树离开窗边,坐回原来的地方。太一朗则保持着直立不动的姿势。 “首先,请允许我表示谢意。置身于警察这种组织之中,命令就是绝对。但是,我这个人很随便,所以没打算跟你讲什么服务规定。就因为你的迅速反应才解决了事态,我也不必使出全力了。” 她注意到太一朗的鼻头皱了起来,却不明白其中的理由。 “巡查部长,你在说什么啊?” 赤川一脸惊愕。 “因为赤川先生对他发火了吧?” 优树看到太一朗两颊已经肿起。应该是吃了赤川的巴掌吧。 “……山崎,不要因为巡查部长说了这种话就嚣张起来 。巡查部长只是……那个,为人……比较……宽容罢了。” 优树想,没必要一边犹豫一边这么说吧。 这时,太一朗从正面定睛看向赤川。 “我知道自己严重违反了服务规定。对这件事我已经在反省了。但是,我对自己做过的事没有丝毫后悔之意。” “你这蠢货!” 伴随着怒吼声,赤川站了起来,毫不客气地走向太一朗。 “给我咬牙忍着!” 令人剧痛的巴掌扇向太一朗的右脸。又用手背打向左脸。声音在安静的房内显得尤其大,优树的右肩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 “你作为警察,作为紧急捕获部队的一员,搞不懂自己肩负的重要职责吗?” “我知道!所以我才扔的!如果不迅速做出反应,目标会给予我等更大的伤害!” (啊啊……他是这种人吗……) 听到太一朗的话,优树感觉自己看到了他性格中的一个方面。她理解他的认真和强烈正义感。但是优树也知道,凝聚在信念中的正义感是非常危险的东西。 “你说你在反省,但是不后悔?还真是自大啊……你说的什么‘迅速反应’……” “那是正确的判断!我不是说了队长的判断是错误的吗!” “你什么都不懂!” “赤川先生,冷静点坐下来。这样就不像你了。” 优树悠闲的声音插入其中。赤川听到她的话,点头坐下。优树一边确认这一点一边看向太一朗。他的脸比刚才红肿地更厉害了。 “山崎巡查,听好了?” 瞪着赤川的太一朗没有看向优树这边。 “我没有在鼓励你违反规定,我先稍微补充一下。” “……是。” 呼吸了一口气之后,太一朗将视线投向优树。 “为什么要擅自介入我的捕获活动呢?” 太一朗在一瞬间为如何回答而迷茫。即使如此,他还是正面注视着优树,清清楚楚地回答说。 “因为乙种指定生物的捕获是属于紧急捕获部队的我的任务。还有……还有,虽然有些失礼,我认为捕获怪的不应该是你这种怪,而是我等人类。” 对于他过分的意见,连优树也语塞了。太一朗自己也觉得有些说过头,但这是他坦率的心情。 “你说什么……!” 赤川喊着,但被优树阻止了。从知道自己是怪的人类中,也很少听到有人清楚地说她是物体的话。对优树来说是可喜的事。虽然整个内容不是全都令人高兴。 “嗯……确实是这么回事。捕获乙种不是我的任务。但是在有要求的情况下,我也会出动。还有,捕获怪不由身为怪的我来做比较好这个意见……因为我跟对方语言相通也并非人类,我来做可以更快解决……” “那样的话,我们还有什么存在意义!” 稍微有些惊讶,但还是能理解他的话。他过分拥有身处紧急捕获部队的使命荣誉感了。 不只是太一朗,下属eta的人都自尊心极高,优越感很强。能进入eat,首先就不得不接受普通的警察考试。然后,从警察学校毕业后,入队志愿者会继续通过考试得到入队许可。经过大约一年的残酷训练之后,才会第一次被投入正式入队的实战,到这一步留下来的人不到当初志愿者的十分之一。从严苛的课程中幸存下来的自信让他们的自负心理变强了。 但是,他们敢于挑战乙种指定生物,却会用畏惧的视线看向甲种的优树。经历过夏季与冬季时搜查六课与eat协同训练之人,绝对不敢直视优树。即使如此还能采取平等态度的只有赤川。 这位叫做山崎的青年,还没怀有对优树的恐惧。而且也不信任。其他eat队员虽然恐惧优树,但是对她的力量完全没有怀疑。 要说欣赏哪一方,优树也不知道。 “已经够了,今后多加注意吧。” 如果头脑能更灵活一点的话,一定会成为优秀的eat队员吧。进行教育的人应该是赤川,而不是优树。 优树从沙发上站起,取下挂在挂钩上的胭脂红长大衣和黑帽子。 “巡查部长,很抱歉,我找你还有事……山崎,够了,你退下吧。” 太一朗没有马上离开。他还有想要询问白发头巡查部长的事。 “片仓巡查部长,能问一个问题吗?” “可以。” 制止了想要说些什么的赤川,优树看着太一朗。 “你对自己的职责没有荣誉感吗?” “……哈啊?” 像是在哪里听过的台词。 “紧急捕获部队的职责就是怪的捕获和捕杀。我们都是竭尽全力进行捕获的。虽说你的职责不是捕获,但请你竭尽全力对待捕获。” 太一朗瞪着优树。 “请不要手下留情。” 优树理解他愤怒的原因。他的自尊不允许“不用使出全力就能搞定”这种话。虽说入队时间还不长,但他对eat的自尊心非常强。 优树摸着自己细长的白色眉毛。 “我一般都采取自己认为最妥善的行动。把这说成是手下留情只是你的任意妄为。周围没有出现被害不是很好吗。” “这是结果论。” 优树把视线投向赤川,他正一脸不愉快地看着太一朗。这句台词原封不动地还给你,赤川的表情在这么说。 “还有,你自己也受害了。明明自己会受伤,你还认为那种行动是最妥善的吗?” “说是受伤,也就是骨头折断、肉被撕裂和内脏破裂。只是出血不能算是受伤。” 原来如此,这位少女确实不是“人类”。思考方式也太过不同了。 “我无法理解。” “是吧,因为你是人类。” 优树说的话伤到了自己。因为她觉察到片仓优树这个存在远远脱离了“人类”。但是她的这种心情完全没有写在脸上。 “山崎,已经够了。快点走吧。” “……是,谢谢了,巡查部长。” 太一朗敬了礼离开接待室。那扇门关上时他想。 (我一辈子都无法理解怪吧。) 也不想理解。他在内心加了一句。 “抱歉,给你增添了不愉快的回忆,巡查部长。” 再次两人单独相处的接待室里,赤川又低下头来。 “没这回事。很有趣。今天你光是道歉了呢,赤川先生。这样会被有道歉癖的人抓住把柄哦。” 优树把取下的大衣和帽子又挂回挂钩上,回答道。她坐到沙发上,松了一口气。赤川也重新坐下。 “我想听听你真实的意见。你怎么看待山崎巡查?” “虽然我还没活过二十五年,但是他跟至今为止我见过的人类都不一样。我知道他拥有对于职责的忠实自尊。这份信念让他暴走了。为了完成职责不惜违反命令,是有点危险的类型。如果他的视野再开阔点就好了。不过不怕我倒是挺难得的。” “……没错。他才刚入队,但唯独战斗能力是顶尖的。尤其是射击的能力让人瞠目结舌。虽然严肃,但很是横冲直撞。急性子,没毅力。精神上的锻炼还不足。一旦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就很难改变看法。虽然也有坦率的时候,但还是一位有骨气的顽固人士。” “简直就像是以前的赤川先生呢。” “……你这是讽刺吗,巡查部长。” “因为七年前赤川先生说的话,我还记得。‘这种小姑娘能做什么!捕获怪是我们的工作,怎么能让怪物的同伴去捕获怪物!’你在我面前 ,比刚才的山崎巡查还还要生气的多。” “别说了,那时的我太愚蠢了。” 赤川移开了视线。回想起当时“不想输给白发头”的竞争心自己都觉得害臊。 “……总之,他那种性格稍微改善一点的话,就能成为优秀的捕获部队队员。” “对这一点我不表示否定。前提是能改善的话。请加油吧,赤川先生。” 赤川听到优树的话,表情愈发显得话难出口。 “……这次我们的合作没有顺利进行,警察厅发来了通告。” “本来就不怎么好吧。” “我也……觉得不是。先不说我和你,紧急捕获部队与搜查六课的关系决不能算好。” “我倒是想友好相处来着。” “是啊。只不过队员们都很畏惧你。因为不怎么了解你。” “就算不了解也无所谓的哦。” 她从来没想过要别人勉强理解自己。 “不能这样下去了。作为让你与我们加深互相理解的计划,通告中命令将捕获部队队员派往搜查六课。” “派任……!?” 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 “是让我和你们的队员一起工作……吗?” “就是这么回事。” “不可能的。你们的队员一定会在一周以内讨厌到想要回归部队。” “巡查部长,我认为现在这样下去不行。” 面对赤川认真的表情,优树也总算改变了态度。 “队员们都很畏惧你。不害怕的只有山崎这个有点问题的男人。现在还好。等我辞职以后怎么办?” “赤川先生要辞职吗?” “还没有。但是总有一天会到来的。……我跟你不同。比起说是跟你互相仇视……我曾经是单方面地讨厌你……” 赤川浮现起苦笑,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时候,单纯到愚蠢又血气方刚的七年前的我,已经不在了。” 这么说道的赤川脸上刻印着跟优树初次见面时还没有的深深皱纹。白头发还不显眼,但正在一点一点增多。跟他比起来,优树完全没有变化。从七年前起,优树的肉体就停止老化了。 这就是身为人类的赤川与非人的优树之间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再过十年,我的身体就无法忍耐紧急捕获部队艰苦的任务了。我不得不为那个时候的到来培养人才。” “你考虑的还真靠前呢……” 对于连明天的事都不怎么考虑的优树来说,她对赤川的担心没有实感。但是,即使赤川离去,自己在这里的身影也一定不会改变吧。 优树变得十分寂寞起来。 “……” “……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从高中毕业之后,我就没有长时间跟人类待在同一个房间里了。” 她的视线从赤川身上移开了。至今为止都没注意到他的老化,现在有了实感后,直视对方太过困难。一直用精光四射的目光瞪着优树,为发生的状况大吼大叫的那个男人,真的已经不在了。 “没有办法。警视厅也在尽量避免跟搜查六课扯上关系。如果他们对配合你们的工作给予信任,也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种状况了。” “那么,你就成为警视总监来改善这些吧。” 优树一如往常地说着俏皮话。不这样的话,自己的心情会变低沉。 “别说强人所难的话。我没有那个资格。” 赤川抚摸着下巴上的胡子。 “我还是努力进取吧……成为警部补也许还是可行的。” “什么嘛,你没问题的。给我晋升到对我发号施令的地位吧。” “上级人员可是会被媒体盯上的。” 优树笑着回答赤川少见的玩笑。两人之间流动的空气变得跟平时一样了,赤川继续谈到正题。 “时间是从三月一日到五月三十一日这三个月。先派一个人过去看看情况吧。” “连时间都决定好了?” “我认为这种事是该迅速处理。其实派遣的人,我们也已决定。” “哈啊……尽量是个有骨气,心胸宽广的人就好了。” “心胸是否宽广还没有定论,但是唯独骨气的评价很高。要派遣的是山崎太一朗巡查。” 优树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那个……如果他讨厌或是害怕的话,就算了吧。对我来说嘛,尊重年轻人的意见比较好,嗯……” “你也很年轻啊。” “看上去是从十七岁开始就完全没有改变了呢。但是精神年龄是二十五岁。” “你讨厌山崎巡查吗?” “倒不是这么回事……因为我又乱来又随便,性格不像个警官。他的情况也稍微有些脱离警察,但那是因为他太正经了。关系一定不会融洽的。我和捕获部队的人友好相处才是首要目的吧?我想这样就有点困难了。” “……还是先听一下他的意见吧。如果他讨厌过度我们再重新考虑,只要说出这种事,总有人愿意被派遣的。” “那样的话,还是放弃你的计划本身吧。之后拜托你了。” 优树穿上大衣戴上帽子,行了一礼后离开房间。目送着她的背影,赤川考虑到今后的事,不禁头疼起来。 “把我派往搜查六课……?” 过了六小时之后,被叫到队长室的太一朗困惑地看着赤川。 “是的,有不满的话就说出来。” 对于赤川来说,想要派遣他的心情没有改变。其他队员对优树先入为主的观念太过头了。 可怕又强大的白发头怪。她平时的态度阳光又快活,因为这种反差太大,反而让队员们愈发害怕优树。 太一朗对优树还没有恐惧之心。赤川期待着他的性格能因为优树而缓和。那是过去的赤川曾经走过的路。 “为什么是我?” 不得不问。 “因为你很有前途……我这么说你相信吗?” “不。” 是真心话吗,赤川内心这么想到,但没有说出口。 “你讨厌的话就没办法了。片仓巡查部长也说,你要是害怕就算了。” 赤川知道太一朗很不服输。这样说的话,他绝对不会让步。这是他的长处,也是他的短处。 “我并不害怕那个白发头的怪。只是看她不顺眼。” 赤川瞪了太一朗一眼。不知畏惧的他在赤川威慑的眼神下也紧张起来。刚才的兴奋状态下他还敢跟他相对怒视。 “山崎,她确实是怪。但是不要用轻蔑的口气说这种事。因为她是像极了人类的怪。” 好矛盾的话,太一朗心想。他并不害怕也不讨厌被派遣这件事本身。如果是去协助捕获或捕杀怪,对于了解怪来说也是最好的方式。 但是,他就是没法喜欢那个白发头。 (给她那种懒散的性格注入点活力。怎么能输给怪。) 太一朗沸腾起来了。那个白发头不信任人类的力量。要让她知道人类也是能对付怪的。 他将不相信优树这只怪的事暂且置之不顾了。 “那么我命令你三月一日带好东西,向搜查六课出发。” 太一朗脚跟一并,挺直身体敬了个礼。 “遵命!” 三月一日早上九点。涩谷站忠犬八公像前。在涩谷碰面,这个地点是最常见的。就因为太常见了,伫立在这里的人很多,会经常找不到对方。山崎太一朗就位于此处。虽然只是平时的早晨,人还是很多。太一朗身穿很不习惯的西装和几乎没打过的领带, 发现自己的打扮有些不体面。 今天开始的三个月就要跟不是人类的人共事。现在的他跟自己被决定配属到紧急捕获部队时一样紧张。 (就因为前辈们各式各样的威胁言论才让我变成这样。) 太一朗的派遣瞬间就传遍了全部队。有劝告他不要去的人,有跟他进行今生饯别的人,也有开始赌博太一朗什么时候会逃跑的人……而他们所有人都一定会说的话是“你能活着回来就好了”。 就算是怪,也不过是警察。太一朗这么对自己说。怪给人的感觉确实不舒服,但是如果只是恐惧就什么都无法开始。 (我跟前辈们不同。我要成为不畏惧白发头的紧急捕获部队队员。) 他这种奇思妙想也是因为丝毫不了解搜查六课的普通任务,也没见过白发头以外的其他六课成员。他也不知道他们的所在地。对方说让他在涩谷站前等,所以估计六课就在附近。总之,这是一个谜团很多的部队。 (话说回来……我来太早了。) 约好的见面时间是早上十点。这样要有一个小时都用来等待了。虽说不知道附近的地理环境,他还是想着要去哪里打发时间。就在这时。 “山崎君……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回头看去,是片仓优树。她的打扮跟之前见到的时候完全相同。只有头上的绷带不见了这一点区别。 “早上好,片仓……” “在公共场合就不要称呼我的头衔了,敬礼也免了吧。” 太一朗很不满,但是优树的话也有道理,他只好听从。 “那么回到最初的疑问,你为什么在这里?见面的时间是十点吧。” 优树路过这里只不过是为了在迎接太一朗之前于涩谷站周围散散步。 “稍微来早了一点。” “是吗……” 优树用手压了压头部。因为她的帽子扣得很深,白发多半被隐藏起来。这样看上去,她的外观跟世俗的普通人也差不多。 “那么虽然早了点,我们去分署看看吧。” 太一朗跟上迈出步子的优树。走在比自己还低一头的女孩身后,对太一朗来说很没面子。总之,他眺望着对方的背影。她看上去很不老练,走路方式也很悠闲。她不注意周围的情况,只是把手插在口袋里走着。 “你常来涩谷吗?” 优树无法忍受沉默。于是她主动搭话。 “不。” “是吗。” 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优树虽然并不寡言,但是她跟赤川以外的人一对一谈话已经久违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太一朗也一样。他的沉默是因为紧张吗。 两人沉默着继续踱步。从八公像前走到涩谷站东口,又从明治大道向表参道北上。中途右拐,进入小巷后走个数百米,优树站住了。 “这里就是警视厅刑事部,搜查六课分署。” 第一眼看上去,这只是一幢很普通的四层建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连普通都不如。这毫无疑问是上个世纪的建筑物。墙壁表面有很明显的裂痕,从肮脏的外观也可以断定这里没有进行过清扫。没有名牌也没有海报,看上去不像是警察使用的房屋。 “因为场所和电话号码都是不公开的,你也要保密哦。” “是。” 一楼部分将自动百叶窗拉下就成了车库。优树打开旁边一扇门的锁。 “恭喜你。这里除了推销目的的人以外还没有人类踏足过,你是第一个。” “是吗。” 太一朗像是没有动摇,装出平静的表情给出冷淡的回答。门那边是楼梯。看到优树上楼,太一朗也跟在她身后。先不提外面了,内部似乎有做定期的清扫。楼梯上没有显眼的污迹。 太一朗一步一步踏上台阶。他会在这座奇怪的建筑物中跟什么样的怪做什么样的工作呢。他的不安与好奇心变强了。 到达二楼后,走廊向右方延展。走廊右侧的墙壁上有扇门,那里挂着一张“谢绝推销”的牌子。 “三楼和四楼什么都没有。厕所在走廊尽头左侧。” “是。” 太一朗的回答很简短。越是靠近这里,他的心跳数就越高,他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毕竟这扇门那头有着自己不了解的人与不同生物们的世界。 “你也会紧张啊,这下我放心了。” 优树把手伸向门把手说着。 “……我没有紧张。” “但是你的心跳声变大了,虽然表情没有表现出来却流了汗。还有,你平时会不发出声音地呼吸,现在我却能听到。” “你能听到我心跳的声音吗?” 他看着优树有一半都被白发挡住的耳朵。看上去只不过是普通的耳朵。 “只要我竖起耳朵就能听到大部分声音。内脏活动的声音和血流的声音之类。不过集中注意力倾听的话耳朵和大脑会变奇怪的,所以我不经常这样做。” 太一朗将手放在腹部。对方能听到自己体内的声音,这种事让人不怎么愉快。 (内脏活动的声音是怎样的声音?) 想到这里,太一朗面前的优树毫无预兆地打开了门,走进里面。 “我是今天开始派遣到搜查六课的紧急捕获部队巡查山崎太一朗!” 太一朗将内脏的事挥出脑海,为了让自己振奋起来而喊出声的同时,他将脚踏入房间。 这是一个只有优树在此的宽广木地板房间。但是到处都是杂乱摆放的物品,让人感觉不到房间的宽广。 六张钢制的桌子紧紧地排列在一起,这是最为醒目的。仅此而已的话这里就是任何地方都能看到的普通场所了。但是,这些桌子上异常凌乱。只有一张桌子上什么都没放,其他五张散落着像是刚刚掉下来的各种物品。书、杂志、报纸、cd是最主要的,但是这些东西下面让人怀疑还存在着大量物品。显眼的地方在于十四寸电视,cd收录两用机,电脑,家用游戏机等等,连小型冰箱都放在桌子上。 左边墙壁上并排摆放着六个文件柜,旁边是跟这个地方不相称的华丽陈列橱。陈列橱里摆放着三十六寸平面宽屏电视机,还有与其连接在一起的录像机,ld播放机,dvd播放机等等电子设备。也有像是用来待客的沙发,但是没怎么派上用场的样子。巨大的书架上毫无间隙地排列着书籍与文件。 墙壁上无规则地贴着海报。内容从流行偶像到歌舞伎小生、演歌歌手、英国电影海报、古装剧和动画的促销产品、游戏角色等等都有,毫无节操可言。大门有左右各两扇,那里面有什么就不知道了。 “这里真的是警察部门吗?” 太一朗坦率地说出感想。 “姑且也算是刑事部,不过那边的人很不喜欢。最近可能要转而归属内阁府或特遗生物管理委员会管辖了。把鞋脱了,换上拖鞋吧。” 因房间而惊愕的太一朗斜眼看去,优树已经穿上了拖鞋,脱下帽子和大衣挂在挂钩上。太一朗也脱掉鞋子,穿上准备好的崭新蓝色拖鞋。玄关旁有放拖鞋的地方,上面有五双拖鞋。每一双都不像是今年才买的。 “你的行李已经从eat那里运来了……带了些什么?” 在什么都没放的桌子旁,摆着两个巨大的密封木箱。 “特遗生物对战用防护服一套,雷明顿m870霰弹枪……” “霰弹枪!?为什么带那种危险的物品来啊!” 优树用似乎是责备他的口气喊出声。 “因为这是我的职务所必需的物品。” 他以挺直的姿势回答。不管被派遣到 哪里,自己都是紧急捕获部队的一员。他的职责就是跟怪战斗。这样的话,把枪带到这里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是eat必需的物品,在这里是用不上的。说白了就是我不希望你使用它。” “我会在需要的时候使用。” “判断这一点的人不是你。” 优树的口气很强烈。 “虽然我不喜欢利用头衔命令别人,但是我毕竟比你的官衔高,说到命令你的权利,姑且也算是有的。请不要使用这种物品。” 她这么说话时怒视他的眼神还没有赤川锐利。 (把她看成是人类的话,就不可怕了。) “我……” 优树抬手制止了想要反驳的太一朗。 “我们对彼此都会有很多意见吧,但是现在你必须为你待在这里的三个月做准备。我倒是认为你坚持不了那么久。” “我没有那么没骨气。” 优树没有回答她,而是在桌子一旁向他招手。 “这是你的桌子。虽然蛮古老的,你还是将就着用吧。” 太一朗在唯一收拾好的桌子旁站着。虽然也是理所当然的,这只是张普通的桌子。他的视线游移到旁边的桌子上,太一朗看到那里堆满了厚厚的辞典、学术书籍和外文书。居然有怪阅读这么难懂的书吗,他有些感慨。 “其他人在什么地方?” “大家都在三年前辞职了。” 她给出的回答有些随便。 “……我想着他们总有一天会回来,所以就把所有人的私人物品放在了这里。因此这里的物品才这么多。” 不可思议的话语。为什么“总有一天会回来”呢。 “你可能也有私人物品吧,回去的时候记得拿好。继续增加物品的话,我就会彻底搞不清楚什么东西在哪了……虽说现在也不怎么清楚。” 优树走到太一朗对面的桌子。那是一张相对而言整理过的桌子。可以看到混杂着小说和漫画的犯罪学、遗传因子学与法律相关的书籍。她从旁边桌上的小型冰箱中取出罐装咖啡开始喝。 “先是整理自己的行李。结束之后你还有其他事要做。” “是任务吗?” 太一朗期待地看着优树。无论好与不好,他是那种喜欢工作的男人。 “虽然有点不同,但那是在这里很必要的事。” “是。我能否使用文件柜呢?最好是两个。” 一个文件柜是为了放特遗生物对战用防护服,另一个是放枪用的。 “还有就是低温干燥的地方在哪里?我想保管弹药。” “你连弹药都拿来了!?难道说……是实弹?” “是。” 优树抱住白发头。 “手枪用的普通子弹,橡胶弹,软尖弹,霰弹枪用子弹,橡胶霰弹,来复枪子弹。弹药数是……” “……够了。” 她轻轻地挥了挥手。 “就算你告诉我弹药的种类,我也听不懂。旁边的储藏室既不高温也不潮湿。有窗户,也装有换气扇。” 优树指了一下房间左侧的两扇门中入口附近的那一扇。上面贴着“储藏室请不要毫无计划地乱放物品片仓”这张纸。窗户旁边的门贴的纸上写着“值宿室请勤于晾晒被褥大田”。 “我完全不懂枪支,你自己管理好。” 这是太一朗无法听过就算的台词。 “你在警察学校里学过基本的手枪操作吧?现在应该也配有手枪。” 听到他的指责,优树耸了耸肩。 “六课不配枪……而且我没怎么努力学习就入学并毕业了,是世间很罕见的警察。普通的警察在学校里做过的事有一大半我都没做过。” “那你是怎么毕业的?” “包括晋升在内,都是内阁府的阴谋。” “哈……” 太一朗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就用鼻子笑了一声,但优树没有笑。 “那个……是……真的吗?” “骗你的。” 优树干脆地给出回答,站起身向文件柜走去。错过了继续话题的时机,太一朗只好无可奈何地靠近文件柜。 “一个柜子都没整理过呢。你就用最右边那个吧。现在还有一个柜子空着。” “谢谢。” 优树一脸意外。 “……怎么,你还是会道谢的嘛。我还以为你是那种无礼的人呢。” “我只是凭自己坦率地活着而已。” “这一点很不错……但是,会被人讨厌的哦。” “没关系。比起撒谎让别人喜欢,我情愿坦率地活着,被别人讨厌。” 这是太一朗的真实想法。 “我也这么认为,但是在人类社会还是太勉强了。” “那么,在怪的社会又如何?” “怪的社会……没有吧。至少我不知道。毕竟从出生起我就待在人类社会了。” 怪是怎么生存的呢。想要询问这一点的太一朗发觉自己对于怪其实十分无知。教练告诉他的多半是乙种的事。而且还只有捕获和捕杀的方法。 在陷入思考的太一朗身旁,优树打开右数第二个文件柜。 “啊~虎君的柜子。好怀念呢。” 她嘀咕着翻出那个文件柜里的物品。在太一朗看来,里面净是些无聊的东西。 木制球棒、金属球棒、木刀、竹刀、铁棒、双节棍、t型拐、日本刀的复制品、高尔夫球棍、御用灯笼、号衣、缠头布……最后,当巨大的刺鲀出现时,太一朗终于忍不住发问。 “那个……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呢?” “虎君的兴趣。他就喜欢这种奇怪的物品。他有一次在实战中使用过这个呢,吃了刺鲀膨胀这一招后就昏迷了。从那之后,这只刺鲀就被称为‘电击·刺鲀’了……” 优树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 太一朗不明白优树为什么要笑。 “……什么嘛,你不明白啊。时代不同了吗……不过,会因为这个笑的人也就只有虎君了。” 她一边嘀咕着还以为他们类型很相似呢,一边无聊地把这些东西绑在一起。然后,她随手将其放在房间一角。 “这样就有两个柜子可用了。” “这个柜子没有锁吗?” “锁?啊啊,应该有吧。” “规则规定枪械只能放在上锁的地方。” “是吗……暂且先放进去吧。在你放东西的时候我来找。” 太一朗先把特遗生物对战用防护服从箱子里取了出来。待在这里期间,恐怕没有机会穿上它吧。但是他还是想把它放在手边。太一朗打开另一个木箱时,发觉优树采取了奇怪的行动。她用鼻子嗅了嗅文件柜挂锁孔的部分。简直就像狗一样。在那之后,她很快开始在凌乱的桌子上寻找。 “找到了。” 没多久,优树的手中就出现了两把锁。 “你是怎么找到的?” 太一朗想不到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如此杂乱的物品中找到两把小锁。 “我的鼻子比狗还灵。寻找跟那个文件柜差不多的味道就能找到锁了。但是就因为这样,我被人称作了白发犬。白发头还好一点。” 被别人用并非姓名的白发头称呼算不上愉快,但是她无法否定白发本身,也不会去否定。 “以前楼上的人经常叫我狗狗。虽然还有那么多其他的名字可以叫。” 她把锁递给太一朗,坐回自己的椅子。 “巡查部长……能够忍受那种轻视 你的称呼吗?” 这难道不是一种屈辱么。 “嗯。” 优树若无其事地给出回答,喝着咖啡,太一朗斜了一眼她,继续自己的整理工作。他将放入防护服的文件柜锁了起来,打开放着枪械的木箱。紧急捕获部队制式采用枪械、雷明顿m870霰弹枪与贝雷塔92f半自动装填式手枪出现在面前。这些枪械无法在其他部署中使用。因为杀伤力太强了。他也是在eat接受了维护、保管、使用方法等等的严格训练之后,才终于获得使用许可的。 太一朗回想起来,他的教练对他说过很多次“不要指向人,不要向人射击”。那么“人型的怪”又如何呢。他抬起视线,前方坐着正在读报纸喝咖啡的甲种指定生物片仓优树。 万一她是一只凶恶的怪呢。 至今为止反复进行过射击怪的训练,但是他是否能向拥有人的姿态,看上去比自己还年幼的女孩射击。那幅场景在他的脑海中掠过,他的手心不知不觉地渗出汗水。 “呐,快点把枪收起来吧。” 优树突然看向这边,太一朗慌张起来。 “我不会向你射击的!” “哦,让人惊讶呢。也不必发火吧。” “……对不起。” 太一朗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他慎重地将霰弹枪锁入文件柜。接着,他把装着手枪的枪套挂在肩头随身携带。 “要带着它到处走吗?” 优树露出厌恶的表情皱起眉头。 她为什么会害怕这些呢。这对怪来说没什么好怕的吧。其实反而是她的存在向eat散播了恐惧。 “你也有害怕的东西吗?” 优树的嘴唇撅成了一条直线,她抚摸着下巴。 “那是当然的,我毕竟也是生物。你要是被枪打一次也也会害怕枪的。” “你被打过?” “嗯。大腿被射到了。很疼的。出了很多血,子弹射穿了肉还刺入了骨头,正如字面意思那样直达骨髓,疼得要命。虽然把我的腿切开取出了弹头,那个过程又是一次痛苦,因为生病而发狂至死时一定就是那种感觉吧。不过在那之前,普通人可能会因为出血过多而亡。” 她的语气本身很随便,但是话中内容却十分凄惨。优树的手触碰到左边的大腿。太一朗也无意识地抚摸着同一个地方。 “你竟能清楚地讲出这种经历啊。” 他开始怀疑她的神经了。 “没什么……那是事实。我只是在说明我为什么会害怕枪的理由。” 太一朗露出认真的表情。 “不管是什么样的射击名家,都不能说不会误射。打到我的话是没什么大事,但是打到人的话可是会死人的哦?” “……是。” 太一朗现在才发觉,优树不只是一只无神经的怪。她知道人类会轻而易举地死掉。而且,她也知道自己跟人类相去甚远。 她了解“疼痛”。 “片仓巡查部长,很抱歉。” 太一朗重整姿势低下头,优树对此回以惊讶的表情。因为她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道歉。 “我发誓遵从巡查部长的指示使用枪械。” 太一朗从没想过自己会做错什么。因为他对自己的力量拥有自信。即使如此,他还是听从了优树的话。因为她的话中积累着亲身经历者才有的沉重。虽说语气本身并不沉重。 “是吗……这还真是让人愉快。” 她确实很开心。因为他尊重了自己的话。 “你认为是正当防卫的时候倒是可以,但还是不要向人类射击……那么,你似乎已经整理好行李了,稍微出去跑一趟吧。” “是!” 这是初级任务。优树递给紧张的他一张纸头。 “这是涩谷附近五千分之一的地图。请你记住这一带的地理环境。” “巡逻吗?” “只是想让你在这里值勤时不要迷路。如果我们去巡逻,涩谷的警察会来抱怨的。” “那个……我有一个问题,这里的主要任务是什么?” 白发头为难地摇了摇。 “……我不是很想说出来啊……很辛苦的哦。” “正如我所望。” 被表情十分神秘的优树吸引了,太一朗的表情也认真起来。不管是多么辛苦的任务,他都做好了觉悟。 “搜查第六课的任务就是接受其他警察部门和政府部门的邀请并出动,迅速解决事态。以上。” “具体来说是什么样的邀请?” 看到太一朗眼睛闪闪发光地探出身子,优树给出了简短的回答。 “没有。” 三秒间,太一朗眨眼的次数比平时增加了1.4倍。 “……哈啊?” “虽说是‘接受邀请’,但是收不到邀请。” 太一朗转过头抱起胳膊。 “那么平时都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做。每天每天每天每天,一直待在这里发呆就是工作。用好听一点的说法就是为非常时期而待机。” 她耸了耸肩。 “很闲的哦。警察、消防员或自卫队闲一点很好,而火葬场和医院闲起来虽好却不可能。死亡是理所当然的,生病和受伤也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事。” “话是没错……不对啦!” 他绕回跑题的话题。 “为什么会没有邀请呢?” “因为没有人会把人类的事件委托给怪的。” 听到这句话,太一朗回想起自己曾向她说过类似的台词。 “捕获怪应该由人类来做。” 那么,这个部门到底是为何而存在的。 “邀请本身也并非没有。但是这里的联络方式是非公开的,他们首先要联系刑事部。毕竟这里也算是刑事部门。然后,要让法律顾问知道邀请的内容。邀请有七成都是在此消失的,根据前述的理由。” 这种情况太一朗能理解。不管怪有多么可靠也不能依赖他们,只要是人类能够自行解决的问题,就应该通过人类的手来执行。正因为拥有这样明确的信念,太一朗才认为不该把捕获怪的任务交给优树。 但是,这样搜查六课的怪也太清闲了。如果既不能介入人也不能介入怪的事件,那就没有可以做的事了。 “万一邀请获得了通过,接下来必须获得特遗生物管理委员会的许可,否则就无法变成工作。委员会不想让我们活动,所以邀请不会发到我们这里……简单来说就是描绘了一幅悠闲又悠闲的搜查六课构图。” 她耸了耸肩,露出淡淡的笑容,将空掉的咖啡罐丢入垃圾箱。她的态度本身很淡然,但表情中带有一种放弃的忧郁神色。 “你绝对会厌恶的。我是因为很能忍才一个人在这里待了三年。” 三年间只有一个人,她也很辛苦吧。太一朗为她的忍耐力感到惊叹。 “啊~很久没抱怨了,一下子爽快许多。” 下一个瞬间,优树恢复了平时心不在焉的表情。 “因此我们没有工作。你想回去也行。” “既然被派遣至此,我就会尽到搜查第六课的职责。” 太一朗下定了决心。他不甘心只有优树能做到而自己做不到。没有工作就硬找出来即可。 “那么,为了记住周围的地理环境,我要出门了。” “啊,顺便一提,你还没吃午饭吧。可以用厨房。” 她用食指指向房间右侧的门。上面贴着“厨房做好了就吃吃了就别剩八牧”的纸。纸的周围被透明胶带封上,给人一种时 间流逝之感。厨房左侧有扇门贴着“洗手间与浴室值夜班的人请负责清洗大田”的纸。 这房间贴纸真多啊,太一朗想。即使不特意写上去,只要确认一次就不会搞错了吧。是有什么深层次的原因吗。 “巡查部长怎么吃的午饭?” “我没吃。怪就算不怎么吃饭也能活。我的生活方式虽然很接近人类,但是这三天只摄取了酒、茶和咖啡。” (……还真是……怪物。) 优树的能力确实远超人类。但是她的基本性格完全在人类的范畴内。在这里待上三个月,他就多少能够理解一些怪或者她的事吧。 对于太一朗来说,甲种和乙种的区别都无所谓。他们都是怪物,是捕获和捕杀的对象。原本如此。 但是,优树即不是人类也不是“怪物”。通过跟她接触的几个小时,太一朗对于怪先入为主的观念大多已经改变。虽说他不想输给怪的心情还没变化。 (我在这里期间会不会有出动邀请呢。要让他们见识一下人类的力量。) 太一朗这么想着敬了个礼,离开了搜查六课分部。 太一朗离开之后,优树长叹一口气。他完全没有发现,但优树十分紧张。在高中毕业之后,她就几乎没有跟年龄差不多的人类谈话的机会了。她很担心他们能否进行正常的对话,不过刚才总算是沟通成功。 但是,她发觉太一朗的想法有些偏颇。没有恐惧心是好事,但他对于怪的敌对心理强过头了。他看上去很像以前的赤川,这一点颇为有趣,但优树对于他持有枪械这件事也无法用强烈的口气批评。 她不想被他讨厌,但也没有讨好他。 比起让人类喜欢而撒谎,她宁肯被疏远而坦率地活着。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优树和太一朗很像。 不管优树有多么的遭人嫌弃,不管别人对她有什么看法,她都无所谓。能像这样不在乎他人而采取行动也是她强大的原因之一。 即使如此,她还是不由得在心中期望。希望有不讨厌自己,不害怕自己的人类存在。她知道太一朗对自己没有恐惧。优树对他人的心理活动有种敏锐的触感。通过心跳数、呼吸声、表情的微妙变化、眼球的活动、体温的起伏、声音中的动摇……将这些东西综合起来,她能简单地看穿对方的心情。 山崎太一朗这个人思维单纯,理解起来很容易。他努力不去改变表情,但是脸上的肌肉会抽动,眉毛也会上下耸动,这些动作让人百看不厌。老实说,体内的变化更能反应出他的精神状态。常人也能做到控制肉体,但是这跟优树比起来不值一提。只不过,连心脏停止都能凭借自己的意识简单实行,优树这样反而比较可悲。 (似乎只有骨气确实很强。) 三年间一个人度过的优树很期待这次他的派遣。即使她再有顽强的精神,不跟任何人对话,每天只是一直坐着也是很痛苦的。 (接下来会怎么样呢,好期待啊。) 她发觉自己总算笑了。 (希望尽量不要发生什么事。) 在痛苦的时候优树也不会祈求神明,只是靠自己努力,但是刚才,她稍稍向神明做出了祈愿。 “……神……吗……” 她很快就为自己的祈愿笑出声来。 祈祷是没用的。无法传达的。 她明明就知道这一点。 第三章 无聊会杀死人吗 结果,这一天什么都没发生。太一朗直到下午三点都在涩谷来回转悠,熟记这一带的地理环境,而优树一直在房间里发呆。 “值勤时间是从几点开始?” 下午三点二十三分,听到优树说“回去也行哦”,太一朗问她。 “没那种东西。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都行。休息日也可以擅自决定。” 听到她随便的话,太一朗火上心头。看来这位青年很讨厌“随意”。即使如此他还敢违反规定,恐怕是因为对自己怀有自信吧。优树在内心如此考虑着,而太一朗调整好心情继续问她。 “巡查部长是怎么做的?”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二十四小时,我基本上都在这里。” “那个……您生活在这里吗?” 他得到的回答令人意外。 “嗯。以前有人的时候还轮流值夜班。但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回去也很麻烦,我就住在了这里。反正生活必需品基本上都备齐了。” 即使没有出动邀请,也有必要待在这里以防万一。优树虽然随便,但绝对不是不负责任的怪。 “没有……休息日吗?” “我认为是有的,但没有人通知过我。可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每天都是休息日。这边有很多娱乐设施,所以我也没什么好为难的。” 优树搔了搔白发头。抚摸垂在肩头的头发似乎是她的癖好。 “您的家人就没说些什么吗?” 太一朗对自己的提问感到了疑问。因为他想到“怪有没有家人”这个问题。 “我没见过父亲。听父亲的朋友说,他似乎很担心我。母亲……之前跟她打电话的时候,我觉得很寂寞。同样都在首都,却有三年没见过面了。” 优树有父母。虽然她是跟人类一样出生的,跟他们却没有亲近感。同时,她也觉得他们很可怜。太一朗的家人都住在神奈川。他虽然没有觉得寂寞过,但优树这三年也未免太长。 “偶尔去见见面如何。我来值夜班。” 这不是大话,而是出自于太一朗单纯的善意。 “好啊。不过,我擅自回家可能会给母亲添麻烦的。” “被人讨厌了吗。” “你还真敢问啊……邻居很讨厌我。” “因为是怪吗?” “你觉得除此以外还有其他理由么?” 怪的身份不说去不就没人知道吗。她的少白头确实很显眼,但也不算什么稀奇事。视觉系乐队和他们的追随者也有很多人把头发染成了白色。太一朗第一次见到优树时,也认不出她是怪。 “只要有内阁的公认,就不可能隐藏怪的身份。邻居们都知道这件事。” 优树回想起以前对她来说太过辛苦的回忆。于是,她立刻转换思维。 “总之,明天开始你考虑一下自己想做的事。记着带来对付无聊的道具。虽说这里也有很多……” 这么说着,优树在一张桌子上翻找。扑克牌、花牌、围棋、将棋、黑白棋、国际象棋、跳棋、抢手棋、麻将和桥牌等等依次现身,太一朗再次惊愕。 “我不懂麻将的规则,其他游戏虽然人数不够,我还是玩了不少的。我在电脑游戏上都取得天下第一了哦?有七个人在的时候,有过每人担任一位大名互相竞争,看谁幸存到最后的游戏。” 值勤中都做了些什么啊。太一朗很想这么说,但他考虑到搜查六课的遭遇,觉得这也可以理解。即使如此,太一朗还是无法容忍值勤中玩乐的行为。 “我会在明天早上八点出勤。那么失礼了。” 太一朗敬了个礼,离开六课。优树目送着他的背影,感觉到久违的爽朗心情。她没有想到,跟不畏惧自己的人类谈话会是如此有趣。 (明天会是什么样的一天呢。) 怀抱期待等待明天吧。这种事已经久违三年了。自从身为朋友的怪们离开六课以来,优树从来没有期待过明天。 她等待的只有同伴们回来的“未来”。不过,优树没有考虑过,“明日”的积累会延续到“未来”。 优树早晨起得很早。早上四点她就醒了,然后无所事事地躺在沙发上仰望肮脏的天花板,这就是她每天的早课。听到报纸丢入邮筒的声音就去取回来,从头到脚仔细读上一遍。读完之后就一边喝啤酒一边看电视。烘干被子、洗衣服、马马虎虎地大扫除。结束这一切之后,她就在涩谷街头散步一个小时。 回来以后,她会到屋顶晒太阳。日落之后就返回房间,一边读晚报一边喝烧酒。然后就是随便挑本书看。看电视。洗澡。睡觉。 仅此而已。每天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生活。 没有任何人,无法跟任何人说话的一天又一天。 只是一个人的每一天。 将近三年的单调生活因山崎太一朗这位青年而改变了。 时间流逝。这是绝对无法阻止的事。也无法倒流。 不做什么是,做什么也是。 太一朗的派遣已过了一周。 没有发生任何事件,只是和平无聊的一周。对于有骨气却没耐性的太一朗来说,这是无比痛苦的时期。 “和平是最好的了。” 优树对太一朗的抱怨给出回应,一如往常地坐在椅子上发呆。她偶尔会从冰箱中取出罐装咖啡、茶或酒来喝。除此以外什么都不做。据优树所说,如果没有激烈运动的话,她只凭水分就能生活一周。 “值勤中竟然喝酒……” 优树笑着回答表示抗议的太一朗。 “怪不定期喝酒的话会死的。” “……骗人的吧。” “真的,真的。” 明明是种轻浮的口气,她的表情看上去却有些装模作样地神秘。 这种对话总比没有强。基本上来说,优树是不会主动搭话的。“被怪搭话会让人讨厌”,她对太一朗怀有这种心情,但是这样让他更为痛苦。沉默与寂静,是他讨厌的东西中仅次于无聊的。话虽如此,他自己也没有提供话题的胆量。 某一天,太一朗总算嘟囔说。 “……我快无聊死了。” 有什么人说过“无聊会杀死众神”来着。 “人不会无聊死的……所以,带点能消磨无聊的东西来就行了。去涩谷街头转转如何?娱乐活动要多少有多少。” 这种事太一朗做不到。他无法在房间里消磨无聊。但也没有不认真到值勤时间跑去外面玩。太一朗能做到的事,就只有像熊一样在房间内乱转。 (我可能真的会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因为无聊而死的人。) 看不下去太一朗那幅无聊的样子,优树打算自己主动找话题。 优树的说话很有技巧。听到优树描述她和她的同伴用超常能力解决疑难事件,太一朗的血沸腾了。优树还流畅地讲述了她喜欢的罐装咖啡和茶中口味的造诣,以及关于酒的杂学知识等等,太一朗对此也百听不厌。 最终,太一朗发现了她对于沉入自己回忆中的同伴怀有思念之情。没什么意义的古老贴纸和数量异常的私人物品暴露了优树的真实想法。虽说她从来没有说出口,这都是他的想象。 随着谈话越来越多,太一朗也渐渐感觉到优树是个拥有强大能力的存在。头脑敏锐臂力强劲,骨气也不分上下。如果忘记她是怪的事,她还是个性格温顺可人的女孩。只有她那不认真的言行举止和悠闲的行动气势不入他的眼。不过扣除这一点,让她滞留在这里是警察的损失。 就因为是“怪”,优树被敬而远之了。 怪应该只是被捕获的对象。即使如此,太 一朗的想法已经有些改变。像优树这样的怪,不只是捕获,连一般的刑事案件也可以起到协助作用。 太一朗还没有完全发觉,但他的心境变化正如赤川的期望。赤川期待优树身上存在一部分有力的“领袖魅力”。这份期许现在已经成功。只不过,赤川忘记了一件事。 太一朗是个讨厌认输、不知死活的人,以身为人类和eat成员的自尊心行走于世,他对优树会产生什么影响,这是赤川没有想到的。 “早上好,巡查部长!” 三月八日早上八点,太一朗伴随着巨大的喊声像往常一样开门走入搜查六课。优树一边看着早间报纸,一边准备开吃久违十日的早饭。 “早上好,这样就连续出勤八天了。你不必那么勉强自己也行的嘛。” “不,没事。” 为了不要错过自己不在时发生的事件,他每天都来出勤。期望事件的发生这种事作为警察来说,是不太好的想法。即使如此他还是每天怀抱期待,太一朗对这样的自己有些厌烦了。这对于他单纯的思考回路来说是不得了的烦恼。 这一天,太一朗为了打破无聊的现状而打起了精神。 “你有好好吃早饭吗?” 优树从头部开始吃着秋刀鱼,并把白饭送入口中。 “是的。” 紧急捕获部队的一员必须为健康的生活操心。他的睡眠和吃饭都很充分。 “是吗,那就好。” 太一朗坐在座位上,视线移向优树的早饭,他为她的饭量之少感到惊讶。白饭、油炸萝卜的味噌汤、一只秋刀鱼。仅此而已。碗的大小也很普通。 “您吃这么点就够了吗?” “只要不运动,这样就行了。如果消耗腹部储藏的脂肪,还能维持更久吧?” 太一朗不由自主地看向优树的腹部。说是“腹部脂肪”,他完全看不出来。黑色的西装裤由背带吊起来,白色衬衫上套着绿色的带领对襟毛衣。朴素的打扮。身体的曲线也不怎么明显,但还是能看出来腰部颇细,胸部和臀部都像女性一样隆起。脚被遮挡起来所以很难看清,但是从鞋子和裤腿之间的缝隙能看到她的脚腕很细。 (果然还是女孩子啊。) 他为奇怪的事发着感慨。 “山崎君。” “是、是,对不起!” 他条件反射地道了歉。他还以为自己盯着她身体看的事被她发现了。 “你在道什么歉?” 优树的意识集中在吃饭和报纸上,没有察觉太一朗的视线。 “不……我也不知道。” 太一朗虽然是个诚实的人,但也说不出“因为看你的胸部和屁股太过下流所以道歉”这种话。 “那么,您有什么事?” 优树奇怪地看着想要岔开话题的他。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狼狈。 “嗯,其实也无所谓……你有没有带柔道服来?” 她的餐桌礼仪很不好,用筷子指点着太一朗的行李。 “带了空手道服。想着可以用来相扑就带来了。” “哦~加油。” 优树毫不在意地给出回答,而太一朗的表情很惊讶。 “请巡查部长成为我的对手。” 优树手中装味噌汤的木碗差点脱落。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每天锻炼才是健全肉体和精神的根源。” “……好陈腐的台词。” 她说出坦率的感想。 “巡查部长不活动身体的话,肌肉也会松弛的。” “山崎君,你今年几岁?” “今年就要二十了。” “人类在这种年龄继续锻炼还可以变强。相反,不锻炼就会渐渐迟钝。但是怪即使锻炼也不会长肌肉,不动也不会衰竭。” “可是,只要实践就会有所得。” 即使肌肉力量不变,在模拟比试中感觉和反射神经都能得到锻炼。而且,他也想用自己的眼睛和身体确认优树的强大。 “我没有学过剑道、柔道或空手道。即使如此,还是绝对不会输给十个空手的人类加在一起。因为我的运动能力和皮肤厚度比起人类有压倒性的不同。” “那么,请为了锻炼我给予协助。” “……你还真勇敢。同时这也是一种鲁莽。” 优树不想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太一朗比起普通人,拥有更为优秀的体力和运动神经,勤于锻炼武术,也经过了eat的严苛训练,因此他成为了一位充满自信心和上进心的青年。 优树则很少运动,也没学过武术。但是她拥有的“与生俱来”的能力是太一朗凭“努力”得到的力量所不能及的。 不管怎么努力,也无法胜过完全没有努力的存在。觉察到这种事的人多半会放弃。不然的话,就是对那个存在怀有恐惧。觉得对方不是“人类”。 跟搜查六课有过协同训练经验的eat队员中,前者离开了部队,后者留在部队却对优树产生了恐惧。 “你难道以为只要努力就能胜过怪?” “是!” 听到他的回答,优树的心情变差了。即使是多么自强不息的人类也没用,她知道这一点,因此才会更失望。 不过,优树又换个念头想了想。知道了怪的力量就彻底死心,是无法成为担负下一代紧急捕获部队的男人的。 “好吧,我就成为你的对手好了。” “是,拜托了!” 他这份活力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啊。 “我吃饱了。我去洗碗的时候去换衣服吧?可以用值宿室。” 吃完早饭的优树拿着碗走入厨房。目送着她的背影,太一朗进入了值宿室。 这是一件八畳左右的和室。一扇窗户、一个壁橱还有一个衣柜,除此以外别无他物。是只用来睡觉的房间吧。太一朗迅速换上了空手道服。他在学校里的社团活动和警察学校里也学过剑道和柔道,但是从八岁起就开始学习的空手道是他最有自信的项目。 太一朗振作起来系上腰带。在幽微的捕获活动中,他认识到优树是怪。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想输给怪。即使赢不了,也想接近那份强大。 太一朗走出值宿室时,优树正在脱掉她的对襟毛衣。 “请巡查部长使用值宿室。” 太一朗的脸有些红了。即使他的大脑明白对方不是人类,但是目睹女性在面前脱衣服的场景还是让他害臊。 “脱掉这件就行了。真麻烦。” 说到这里,她伸了个懒腰。 “会出汗的。” “我能调节出汗情况所以没事。我会在洗澡的时候好好流汗的。那我们使用三楼的空房间吧。那里铺了榻榻米。” 离开六课,太一朗跟在优树身后走上三楼。 三楼只有一个房间。这个宽广的空间中一无所有,只铺了榻榻米。残留着些许擦伤痕迹的榻榻米说明曾经有人使用过这里。 “大家还在的时候,会在这里做互搏练习。” 优树脱掉鞋子说。 “互搏吗?” “因为大家在战斗时都自成一派。虽然也有喜欢格斗技的人,但是不知道规则。” “巡查部长也做过练习吗?” “我是负责搜索的,不知道如何战斗也没事。” “您明明那么强。” 如果说一击就能打倒怪的优树不是战斗员,那么以前部门里的怪到底有多强啊。 “八牧、虎君、夏椿他们的话,之前的事件只要一分钟就能解决……” 说到以前的事时,优树的表情略微蒙上了阴影。看到发呆的优树,太一郎焦躁起来,他被优树那副表情弄得很是不爽。自己还真是别扭啊。 “那么,开始吧。” “对不起,请让我进行一下准备活动。” 他所谓的“一下”准备活动花了将近三十分钟。优树也学着他的样子做了一会,很快就厌倦起来,躺在榻榻米上。 “……让您久等了。” “我久等了。” 太一郎充满气势地盯着开玩笑的优树。 “先打我一下试试吧。” 两人隔着1.5米左右的距离面对面。太一郎将重心沉在右腿上,降低腰部,左腿迈向前。这个姿势被称为后屈膝。对此,优树没有摆出任何架势或造型,只是两臂无力地站在原地。 “那个……如果您不好好格挡的话,我会很难办的。” “别看这样,我也是打算格挡的。没事的,你就打吧。” 有些气愤的太一郎首先试着踢向她的下半身。 “我上了。” 他一瞬间抽回左腿,用尽力气飞踹优树的右腿侧面。 优树完全没动。太一朗还以为她要接下这一招,瞬间停下了动作,但是余势还是让他踢了上去。咔嚓,响起一声肉体碰撞的声音。 “……痛……” 拼命忍住好痛这句话的人反而是攻击的太一朗。这一题简直就像是踢在了墙壁上。传来的冲击让他的小腿快要麻痹。跟忍耐的太一朗正相反,优树的表情没有变化。她吃了一下飞踹,却连一步也没有移动。 “很痛吧?不过我没事。” “……我没事。下次请您防御。我很不擅长停下动作。” 这种程度是没法让他叫苦的。 “不管你怎么用力打我,也只会让你的手脚疼痛而已。” “这也是一种锻炼。” 该说是逞强,还是不肯轻易放弃呢。 “那么,再试一次吧。下次我会好好接招。也会反击。” “正如我所望。” 太一朗调整好呼吸,这次用左脚脚背瞄准优树的太阳穴。优树垂下的右手突然动了起来,用手背轻轻挥开他的脚。太一朗踏出一步保持平衡,用右手正拳打向优树的腹部。他的拳头又被优树用左手推开。 “要打你的下巴了!” 优树大喊。 在她的攻击宣言之后一秒,她伸出了右掌根。想要用左手手刀借住这一招的太一朗在威力之下没能防住。 不顾接招的手刀,优树的掌根打在太一朗的下巴上。她已经手下留情,但还是让太一朗的大脑摇摇晃晃、一片模糊。但是,他不会就此倒下。太一朗扎起马步,咬着牙恢复意识。 “打你的腹部!” 他想用右臂推开优树的拳头。没用。太一朗的手臂只是跟优树的手臂碰在了一起。优树的左正拳凭借余势打在他的腹部。无法承受的太一朗退后两三步,按着肚子跪在原地。 还是做过头了,优树有点后悔。但是这样他就能明白跟自己的差距了吧。只说技术和经验的话,太一朗有压倒性的优势。他的飞踢、出拳方式和步伐很明显十分洗练。不过,这些东西对优树是不通用的。她超乎寻常的动态视力与反射神经能清楚看到太一朗的一举一动,从而保证了防御。即使命中,受到伤害的也是太一朗一方。 优树的攻击虽然很快,但击打方式可以算是新手。所以太一朗才能防御。其实他防御了优树的掌根一击和正拳突击。但是,对方无法比拟的力量让他的防御失去了意义。 这就是人类与怪的差距。 “……巡查部长。” 数十秒后,从蹲着的太一朗口中,漏出痛苦的声音。他的汗水滴在榻榻米上,但呼吸并不紊乱。 “还疼吗……?” “不,没事。这也是锻炼。” 优树知道他的声音中混有些许愤怒。 这是对于不管怎么努力也追赶不上自己的愤怒吗。 是自信心与上进心被粉碎的愤怒吗。 “我已经充分理解巡查部长的强大了。” 优树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他的口中接下来会说出些什么呢。 “不过,为什么您用掌根击打的时候没有利用腕力!” “……哎?” 抬起脸的太一朗间不容发地说出她预想之外的话。 “打向下巴的一击很容易引起脑震荡。即使用比你刚才更小的力量,击打方法不同也足够让我昏迷了。” “哈啊……” “第二次的中段正拳也是,如果不是打向腹部而是更向上一点,瞄准胸口更有效果。不过这是很难学的一点。这跟握拳方式不同。啊,还有你出拳的时候手臂跟手背不是一条直线。” “……” 他还有空观察这种事啊。 “还有,巡查部长只使用了上半身。踢的威力比拳头多出三倍以上。很遗憾您的身高不足,但是只要练习抬腿,就能踢到自己的太阳穴旁吧。使用旋转飞踢击打别人的膝盖或腿部后侧的话,不管是什么人都能一击踢倒,巡查部长是有这种力量的。” “山崎君……你从刚才起生气的原因是……” 她阻止了太一朗罕见的饶舌。 “因为您明明有这种力量却不能有效地使用,我有些生气。巡查部长在武术方面还是新手。但是只要积累基础锻炼,就能变得更强。我会尽我所能教会您的,一起锻炼吧!” “……我说啊,我还要继续变强吗?” “我会因为自己的弱小而后悔,但不会因为强大而为难。” 太一朗的话是真的。但是,优树不想追求强大。即使她不变强,也能继续过她的人生。 “没关系,我比人类要强。” “但是,甲种都比巡查部长强大吧。” “……差不多。只不过衡量怪的尺度并非强大。” “那么,就用技术来弥补。” 变强就能完成身为警察的职务,也能保护自己和他人的性命。太一朗的想法很单纯。发觉优树满足于现状,太一朗十分焦躁。如果她可以变得更强,不管对紧急捕获部队还是她自己都有好处。 “山崎君……你认为强大是好事吧。” “是的,难道说弱小才是好事?” “那倒不是……如果强大没有参照对象的话我是不会这么说的。想要感觉到自己的强大,不体会他人的弱小是不行的。现在你认为自己很弱小吧?” “……是的。” “我讨厌这样。好像就凭强大贬低了你一样。你的强大是属于你自己的,而我的强大是从父母那里继承而来。” 优树玩弄着短短的刘海说。 (这人……真温柔。明明是怪。) 无论怎么看,太一朗都觉得面前的“怪”只是普通的少女。她的本质不适合战斗。即使如此,身为怪的她还为了捕获怪而奔波。 “你讨厌捕获吗。” 太一朗突然转变了话题,优树的表情变得有些困惑。 “……不怎么喜欢。但是只要我去,就会努力避免捕杀。” 太一朗将优树的捕获评价为手下留情,但她只是为了避免不分轻重误杀对方。 “巡查部长……” 这时,优树突然捂住耳朵。 “……电话响了。一会再聊。” 她提着鞋子,从房间里飞奔而出。 “电话……出动邀请吗!?” 太一朗一边大喊,一边慌忙离开房间。优树的身影已经从三楼的走廊里消失了, 在他回到六课时,优树正拿着听筒跟什么人谈话。 “……是,那我马上过去。详细情况之后谈。” 她放下听筒,穿上披在椅背上的对襟毛衣。 “您要出门了吗?” 太一朗忘记了自己腹部的疼痛,兴奋地说。搜查六课总算来工作了。 “特遗生物管理委员会似乎有话想跟我说。” 这就不能不去了。太一朗擅自下定了决心。 “我也跟您一起去!” “跟我去……我觉得不会有趣的。” “这不是问题。” 优树有些为难,但很快就答应了。 “是吗……你待在这里也很闲吧,去见识一下委员长是什么样的人也算是积累经验。” “那么,我立刻去换衣服!” 奔入值宿室的太一朗擦掉手心的汗水,用三十秒换好衣服飞奔出来。这时优树正好穿上大衣,戴好了帽子。 “那我们走吧。” “是!” 太一朗跟在走向门外的优树身后。现在他即使走在这个比自己个子低的女孩身后,也不觉得丢人。 “啊~今天天气有点阴呢。晚上或明天会下雨吗。” “那个……您有车吗?” 太一朗询问锁上大楼入口处的优树。 “以前有。但是第一部车掉进了东京湾,第二部车撞在了高速公路的护栏上。从那之后我就没买过了。没有必要。我没有驾照,而且我还有自行车。” “如果有紧急出动的话怎么办?” “有脚嘛。比起慢慢开车或坐电车,跑起来要快多了。现在又不急,就坐电车去吧。” 太一朗的步子比较大,所以他在优树身旁配合着她的步调。 “委员会在哪?” “啊啊,这也是非公开的。但是他们毕竟面向民众,比起六课要开放多了。地点在永田町。内阁府之中。” 两人通过明治大道北上,从明治神宫前的车站坐上地铁。车内并不拥挤,但是也没有座位。 “你那样真好啊。可以轻松地抓住吊环。” 优树也抓住了吊环,但是因为她的个子不高,有点像是挂在上面。她的样子看上去太过可爱,让太一朗不由得笑出声来。 “……别笑。我可是在认真地烦恼。” 不会老化跟不会成长是同一个意思。 “穿上带跟的鞋就能抓得轻松一点了吧?” 优树脚上穿着一双破旧的登山靴。鞋底虽然很厚,但是对她的身高没有起到什么帮助。 “跟高的话跑起来会很难受。女孩子为什么都要穿那种鞋走路呢?” 即使她这么问,身为男人的太一朗也不懂。 “当下女孩的流行风潮跟我不怎么适合。” 仔细一看,优树没有化妆,也没有戴任何首饰。 “当下什么的,巡……片仓小姐不就是女生吗?” 听到太一朗无心的话语,优树睁圆了眼睛。大多数人都把优树当成“怪”看待,绝对没有人把她视作“女孩子”的。 “怎么了,一脸惊讶的样子。” “不,没事。” 瞥了一眼优树,太一朗回想着这一周,忽然发现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自己发问优树回答。但是优树对太一朗没有提过问题。这也太不公平了。 “片仓小姐有没有想问我的事?” “……嗯,没有呢。” 这让他有点沮丧。听上去就好像她对自己完全不感兴趣。这位怪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呢。 “那个……真的没有吗?” “因为我没有跟人聊过日常生活啊。” 跟赤川的对话也全是关于任务的。优树完全不知道平时的谈话应该是什么样的。 车内的广播宣布下一站是国会议事堂前。 “啊啊,要到了。努力吧。” “努力什么?” “是啊……知道了那边的人有多么讨厌我之后,你就努力不去讨厌我好了。” 优树拍了一下太一朗的背。 二十世纪末有计划进行首都机能转移,但是因为费用等诸多原因最后没有实现。国会议事堂、内阁府依然存在于千代田区永田町,而最高法院还在隼町,日本的立法、行政、司法最高机构都集中在这里。 “我虽然去过警视厅,但没有来过这里。” 走出车站之后,太一朗总算有些慌张起来。不管看向何处,都有“公务员”类型的人来来往往。这里的景象与涩谷区别很大。 “我也很少来,在警视厅也很少露脸……如果我出现的话,会招人讨厌的。” 两人走向内阁府。内阁府矗立在距离国会议事堂车站大概不到五百米的地方。二十一世纪初期,伴随着省厅改革的实施,这里进行了大规模的增建和改筑,变成了一幢仰头望去会觉得脖子酸痛的高大凝重建筑物。 “你好……” 优树取下帽子向正门的守卫打了个招呼,但对方一脸惊讶。优树从口袋里取出什么东西出示给他,就从旁边走了进去。 “您给他看什么了?” “甲种公认证。特遗法规定,进入官方公务厅时必须出示。” 太一朗是第一次踏足内阁府,便稀罕地环视四周。他发觉这里宽敞得有些多余,但内部装潢十分朴素。实行省厅改革之时,日本很不景气。为了避免国民的暴乱,他们没有在内部装潢上花费金钱。 “特遗生物管理委员会在十五层。委员长也常驻在那里。” 不管走到哪里,即使是坐电梯的时候,都有恐惧和污蔑的视线投向优树。 所有人都知道她。所有人都畏惧她。 上到十五层后,太一朗听到背后有人在窃窃私语。 “需要消毒和换气了。会传染得病的。” 在没有人的十五层走廊,太一朗看到优树寂寞地按了下额头。 “……怪不会得上普通的疾病,但有时可以成为病原菌的载体。因此eat的防护服才有防护nbc中的b……防护细菌的功能。”(译注:nbc是指核、生物和化学。) 他还没有问,优树就给出了回答。 “我没事的。我会定期接受健康诊断,没有携带病原菌。即使跟我呼吸同样的空气或接触我都没事,放心吧。” 优树说话的速度比平时要快,这是他的错觉吗。 “那我们快点去了就回吧。” 太一朗注视着优树小小的脊背。她只不过是怪,为什么会被讨厌到这个地步呢。内阁和法律都公认她的存在并保证她的人权,但是连国家运营部门的人都把她当成“怪物”对待。 太一朗拥有为了保护国家与国民与怪战斗的自尊,但是他的这份自尊第一次动摇了。 在见到特遗生物管理委员会委员长之后,他的动摇变得愈发巨大。 “……来了吗。” 这个房间作为一人间来说过于宽敞,想必花了不少钱。豪华的红木制桌子、沙发和小桌,墙壁上挂着风景画,房间一角还摆放着陶罐…… 房间之主——特遗生物管理委员会委员长土谷伸夫绷着脸注视两人。他满是皱纹和脂肪的脸加上已经后退不少的发线,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老。他像是已经超过六十岁,实际上还不到五十。啤酒桶般的身体深深地埋入了安乐椅中。白色的口罩覆盖住他的鼻子与嘴巴。 “早上好,委员长。您感冒了吗?” “……我可不想得什么奇怪的病。这是以防万一。” 他嘶哑的声音从口罩下传出。一想到这种人 会成为国家公务员,而且还在内阁府就让人生气。太一朗努力不让自己的愤怒写在脸上。 “你身后的人是谁。好像不是公认甲种吧。” “我是紧急捕获部队的山崎巡查。现在被派遣至搜查第六课。” 太一朗努力表现得不要太过无礼。 “啊啊,那个啊。” “那么您有什么事?” “你这无礼的家伙!” 优树想要坐到沙发上,土谷却对她大声怒吼。 “别坐下!会让沙发沾染上细菌的!” 听到他的话愤慨不已的人不是优树,反倒是太一朗。他的言行举止也太过轻视优树的存在了吧。太一朗认为自己才是对的,他不惜于违反礼仪或法律。就在他打算吼回去而吸了一口气的时候,优树阻止了他。 “山崎君,我跟委员长要谈话,你出去一下。” 太一朗紧紧握住了拳头。想到这个卑鄙的男人接下来还会说出什么脏话,他的身体就沸腾起来。即使如此,他也必须退下。继续待在这里的话,他恐怕会用膝盖顶上那家伙的鼓膜吧。 “……失礼了。” 目送着太一朗在僵硬表情中离开的背影,优树有些困惑,又有些开心。她从来没有遇到过会为自己生气到这个地步的人类。 “还真是奇怪的人类呢,优树阁下。” 清爽的美声在房内扩散。优树回过头去,坐在那里的人不是那个肥大的男人。而是跟土谷相似却又不相似,将近四十岁的瘦高男人。服装本身跟土谷没有变化。 “早上好,浦叔。您这种面容和声音果然更好一些呢。” 浦木良隆摘掉口罩站了起来,客气地低下了头。他的外观酝酿出一种紧张的威严感,但态度和笑容却十分亲切温柔。因为他身着的服装型号跟他完全不合适,样貌与服装的差距让他看上去有些怪异。 但是,他一无所有的白色浑浊左眼并没有折损他的容貌。 “刚才化作人类的态度来接待您,十分抱歉。变成土谷伸夫这个人类还是很有趣的,不过当人类听到我对优树阁下口出狂言时居然会那么生气呢。” 他的口气很沉稳,听不出丝毫怒意。擅长揣摩人心的优树也无法解读这个男人的内心。他也是甲种。只不过跟优树不同,没有被内阁公认。 浦木是优树从小时候起就认识的怪。他一直称自己是父亲的心腹,在各个方面照顾着母亲和自己。比起没有见过面的父亲,浦木是更有亲近感的存在。拥有自由变化容貌这种能力的浦木在特遗法公布之前就融入了日本行政部门。除他以外,也有几位怪身处立法、行政和司法机构。 在日本人不知道的期间,已有怪在为日本这个国家效力。 浦木邀请优树坐下。看着优树坐下,他拿出水壶和茶杯倒了杯茶。 “谢谢浦叔。那么,您找我有什么事?” 她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虽然还没有公开发表,美国要批准大阪条约了。” 怪这个称呼是特属于日本的,其他国家和大阪条约中将他们称为特异遗传因子保持生物,简称特遗生物。甲种和乙种没有区别,无论形态和有无知性都被当成动物对待。特遗生物的详细种类和数量还不明确,但有极少数的一部分得到了确认。 从研究和保护的概念来说,禁止无意义的捕获和杀伤,全面禁止商业目的的交易,禁止非人道的活体实验等等的大阪条约应运而生。 “为什么事到如今搞什么批准?那边的差别对待本来就很严重。” 美国比日本更早着手于赋予特遗生物人权的法案制定。但是因为其宽广的国土面积,美国完全没有得到确认并加以捕获的特遗生物,只有日本根据法案命名了“甲种”怪。特遗生物的研究对于“人类”有很强的实用性,是很有意义的紧急要务。 但是,美国失败了。二十世纪的最后几年,世纪末的传言让人们人心惶惶,因为特遗生物的力量,他们被当作恶魔看待。大多数美国国民都反对把他们跟人类平等看待,当时也产生了一个人数近两千的过激新兴宗教团体——属于异教的人急剧增多。 为了灭绝特遗生物,有人开始购买武器并进行战斗训练,相反的也有把他们当作救世主崇拜的人,奇怪的动物袭击或杀害人类的事件接连不断,美国陷入了巨大的混乱。 当时的法案被废止,直到现在他们对于特遗生物的戒心依然很强。 “太愚蠢了。擅自把我们的存在命名为恶魔或神明,助长自己的混乱,然后又把责任推给我们。去年德国的研究者还利用怪的遗传因子,发表了成功在鼠的身上破坏肝脏细胞的成果。是这件事起的推动作用吧。如果不批准大阪条约,就无法从其他国家借用乙种了。” “很复杂呢……研究倒没什么,但我讨厌疼痛。不过,即使美国批准大阪条约,我认为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美国政府打招呼说,在他们批准条约之后,要借一名甲种给他们。” 哎,优树发出了一声不像女性的声音。 “我讨厌这样。” “当然。他们在特异遗传因子领域还没什么成绩,我们无法直接借他们实物。也只有德国有闲情逸致借给他们了吧。” “是吗,是对方这么说的?” “这种内容是纸包不住火的。” “难道说他们有成绩的话,就要把我交出去了吗……” 浦木笑了。他本来就在笑,为了让优树放心他笑得更轻松了。 “绝对不会有这种事。” 优树放心地抚了一下胸口。但是,她这份安心没有持续太久。 “抱歉,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三年前的噩梦复活了。” 听到他的话,优树回想起来的事只有一件。与不停发笑的浦木正相反,她脸上的血色全部褪去。 “……双重分化。” 俯视着低下头去小声嘀咕的优树,浦木一瞬间露出同情的表情。但是,他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是的。二月二十八日凌晨,他从教育科学技术省附属机关——特意遗传因子研究所逃跑了。” “那不是很久以前吗,为什么不早点联系我!” 吼完之后优树就后悔了。向浦木发怒也无济于事。他即使再清楚政府内部的事,也不是全知全能。 “他们似乎计划隐藏事实。前些天才联系了我。作为我来说,也希望他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就置之不理了。他也算是为日本而尽力了。” “尽力”。浦木虽然这么说,但是优树知道事实不是如此。虽然她知道,却什么都没做到。也没有去做。 “……他做什么了。” 优树的话语中没有抑扬顿挫。 “昨天凌晨袭击了一位年轻的女性。对头部的击打引发了伤害。虽然这件事无所谓……” “……一点也不好。” 浦木听到了优树的自言自语,却没有理睬。 “那位女性身旁放了一张纸片,写着‘向白发犬的复仇’。可以说是宣战公告吧。” 白发犬是优树各种绰号中使用频率第二的名字。 “还是那时杀掉他比较好吧?那家伙毕竟是人类。跟我等不同。” 优树没有回答。 三年前震撼日本的连续杀人犯——高桥幸儿。他是特遗法公布之后第一个犯罪的甲种。 当时,警视厅没有拜托搜查六课,想要直接捕杀他。连紧急捕获部队也投入其中,但是只是造成了死伤者的增加。报道机构责难的矛头没有指向承认怪存在的政府,或想要独立解决问题的警视厅,而是指向了没 有邀请就无法行动的搜查六课。 联络地址被公开的六课接连收到骚扰电话和传真,市民发动了要求政府捕杀所有怪的运动。一天又一天过去,六课的怪也积累了对人类的不满。自尊心极高的他们本来就不想从属于警察并保护人类。选择这条路也是因为得到了政府内部怪的委托。 接到内阁府迟来的邀请而行动的搜查六课众人用了八个小时捕获了高桥。就在那一天,五位怪交回了公认证,舍弃了内阁的公认并离职。 只有一人不顾同伴们的阻止留了下来,那就是片仓优树。 这一连串事件在政府内被称作双重分化事件。 “请您收下。这是捕杀令状。” 浦木将信封递给优树。 “……不是捕获吗?” “他是有害指定生物。根据特遗法得到了捕杀许可。虽然这样很失礼,但我认为凭优树阁下一人之力只可能进行捕杀,捕获是十分困难的。” “我会想办法捕获的……没事,我会努力。” 优树用力地握紧拳头。 “要招集大家吗。” “还早。” 以前的同伴跟优树约好了。总有一天一定会回到六课。 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 “我会找到他并予以捕获。请再替我保密一段时间。那个……他是在哪里袭击那位女性的?” “武藏野市,井之头恩赐公园。详细情况在信封里。” “好。下雨后气味会消失,我今天就开始调查。” 优树喝干茶水,把信封塞入口袋里站起身来。 “优树阁下,您不可以对杀死对方这件事犹豫。他是那种即使被杀也不会怨言的男人。” “我讨厌……杀戮。” 她给出回答时,表情痛苦地扭曲了。浦木脸上则依然贴着笑容。 “您把他当成怪就很难下手。如果把他当成人类就很简单了。” “人类我也不想杀。” “……优树阁下。” “我走了。” 优树耷拉着肩膀走出房间。浦木没有漏看掉她在一秒后恢复成若无其事的态度。目送着她的背影,浦木深深地低下头。在她关门的同时,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露出一副残酷的表情。 “果然还是要杀死那家伙啊。这也是为了日本、怪和优树阁下自身。” 他的独白没有任何人听到。 太一朗看到走出房间的优树脸上跟往常一样的悠闲表情。那个男人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想到这里他就冷静不下来。 “好了,快点回去吧。差不多也到中午了,到了涩谷我请你吃饭。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是不怎么吃饭,不过很了解附近的餐厅呢。” 优树没有回头看太一朗,只是迈着自己的步子。走到电梯内部以后,他们没有说话。直到离开内阁府,坐上电车为止他们还是保持着这种状态。 “片仓小姐……他有对你说什么过分的话吗?” “没那回事,跟平时一样。你不必介意,没事的。” 优树的态度和表情都跟平时一样。即使如此,太一朗还是认为她的表情下是不是隐藏着什么。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在意别人的内心世界。 其他人考虑什么都跟自己没有关系。太一朗一直这么认为,但现在不同了。如果她很沮丧,太一朗就想要安慰她,如果有出动邀请,太一朗也想尽一份力帮忙。 “如果发生了什么事请告诉我。” “所以说没事啦。” 太一朗没有再继续追问笑着的优树。 (因为我是人类才不肯告诉我的吗。) 太一朗悲伤起来。 此时,他无聊的日常生活已经宣告结束。这原本应该是太一朗所期望的。 但是,也有一种事物因交换而失去。 那就是优树平静的日常。 第四章 赤红右眼映出之物 晚上十一点十一分。优树来到了武藏野市井之头恩赐公园。太一朗在等待回去时小睡了一下,时间也已经不早了。他们一起吃了早饭回到分署之后,太一朗还在担心优树。优树没有想到他会把自己当成“人类”看待到如此地步。 在高兴的同时,她也有些不安。以前优树也有几个知道她是怪的人类朋友。但是,当他们看到她真正的形态时都离去了。得到朋友时是很开心,但失去的时候会体会到数百倍的痛苦。 优树不知道太一朗会在什么时候逃出六课。为了那一天,她会尽量避免跟他太过亲密。 即使如此,优树还是期望着他能够成为自己的朋友。 (……要下雨了。) 优树现在位于公园最南端的第二公园。在公园大道上从吉祥寺站南下,特意绕过日产厚生园前来这里不是没有原因的。犯罪现场在架设于井之头水池之上的狛江桥。根据优树的推测,高桥倘若在犯罪之后逃亡,不会前往北部的车站,而是会逃向南部的住宅区。他不是那种混入人群逃跑的类型。 优树认为,从这里向狛江桥方向北上应该可以得到更多关于他的情报。 她以迅速的步伐在郁郁葱葱的林木间行走。虽然设有等间距的街灯,周围还是很昏暗。优树没有遇到路人,只是不断行走。 现在是三月,但寒冷程度还像冬天。强烈的寒风吹过。她为了不让帽子被吹飞而按住它。 优树的步子忽然停止。现在,她正总动员自己的感官感受周围的氛围。即使是这种时间与季节,这里的人气依然很旺,但是她却没有遇到任何人。有一种所有存在都被扼杀的氛围。 (我一个人来这里也许是种失败。) 优树的鼻子为了确认状况而嗅,她闻到了严重的恶臭味。于是,她慌忙屏蔽了嗅觉。这是氨水。这种味道不是人尿成分那种程度的,而是单纯的氢氮化合物。这下鼻子就没用了。那就用听觉吧,想到这里,优树的鼓膜就被高周波贯穿了。她不由自主地按住耳朵蹲下,恢复了平时的听觉敏感度。 优树想到的事只有一件。那张纸片是宣战公告的同时也是陷阱。周围的情况是让优树的感官失灵而设下的陷阱,她只能如此考虑。 (被抢先一步……) 大意了。但是,等她觉察到时事态已经恶化。 噗的声音从黑暗的林木中连续响起。那是装有消音器的枪发出的特有声音。 刹那间,优树命令大脑活化中枢神经。神经一体化立刻完成。神经融合。周围的一切动静变得如同vtr的慢动作回放一般。 从黑暗之处飞向自己的是九枚子弹。她连弹头上的纹路都能进行视觉确认。优树以常人不可能的超高速手刀打落子弹。接着,她立即确认射击自己的人。为了穿透黑暗,她睁大了眼睛。 优树看到了三个男人。他们似乎还不清楚自己射击的标的做了些什么。 就在她为了向他们移动而躬起身体时,背后的空气晃动了。那是让优树来不及确认的杀气,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右侧的拳头就把这种气息敲打进她的体内。 “嘎啊……!” 皮肤、肉、骨头。撕裂的感触。 咔嚓的声音响起,白色物体缠着红线滚落脚下。就连优树也花了一秒才理解那是自己握紧拳头的右手。中枢神经的集中力中断了,认知能力和反应速度都恢复到平常状态。 看着切断面的白骨,鲜红色的肉和流向地面的血,虽然这是自己的身体,也让人产生了呕吐感。她总算是想办法阻塞了血管的前端,防止进一步流血。这段时间大概花了1.5秒。 敌人的等待没有超过两秒。对方的第二击立刻袭来。优树扭转上半身击出左肘与白色的刀刃发出寒光射向她的右眼几乎是同一时间。 但是,优树没有把握到对方正确的位置。这成为了决定性的差距,体现在两人的攻击结果上。 优树的肘击落空,而刀刃精准地贯穿了她的眼睛。那并非是白色的刀刃。红色的凶器映入她的右眼。那是涂满优树之血的红色刀刃。 她将脸倾向左边,却没能躲掉,帽子、几十根白发与右耳的上半部分被一刀切下,飞入黑暗之中。与此同时,对方的膝盖用力顶入她的腹部。 第一击。她蹒跚了。 第二击。她跪在地上。 第三击。她倒向地面。 她想要起身,却看到有人正拿手枪射击自己的脸。扳机被扣下。枪声是愚蠢的噗噗声,但这种事并不能带来丝毫安慰。 三连发。 她用左手挡住了两发子弹。子弹擦破了皮肤,落入她的掌中,没能继续贯穿她的脸。 但是最后一颗子弹直击向她茶色的右眼眼瞳。 “咕哎哎哎哎哎!” 优树自己也意想不到的惨叫声从喉咙里迸发而出。 眼球被捣毁了。血沫与眼睛的碎片在脸上扩散。即使如此,子弹的势头没有减缓,继续撕裂她膨胀起来的柔软脑肉。 这样下去,即使是优树也有死亡的可能性。 数亿分之一秒。在这连一瞬都不到的时间内,优树的思考能力变得敏锐起来。 不想死。 优树采取的行动,是人类绝对不会做的事。 她自行切断了脑内血管,将血管收束起来形成网状,凭介自己的意识让它乱动起来。射入的子弹被血管挡住,推向脑外。 她的尝试基本上成功了。子弹虽然进入了大脑,但是还没有到达内部。脑部有种要破掉的疼痛。这绝对不是比喻,而是事实。脑内出血很严重。优树完全掌控了大脑的状态,但这也只不过是让她悲观的要素罢了。她很想屏蔽痛觉,不过这样下去会给脑神经造成损伤,所以她就此罢手。 即使如此,优树还是站起身来。再这样倒在地上,她一定会被杀死。 “……这家伙还在动!” 射击自己眼睛的男人就在面前。他以胆怯的表情把枪口指向优树,男人的腹部吃了她右拳一击。 “唔咕……!” 男人吐出胃液滑倒,优树抓住他的领子丢向正从她的身后靠近的两人。重叠在一起的三人发出惨叫,优树的视线再次面向前方。那里站着一位她认识的男人。 “哦……哦……” 优树因为剧痛而发出毫无意义的呜咽声,她退后了两三步。 “别叫。会妨碍饲养你的日本国民的睡眠。” 优树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 他是三年前妨碍东京都民的睡眠,造成怪犯罪前例的疯狂杀人魔——高桥幸儿。 优树只用左眼看着他那幅面容。从外观来看,他跟三年前没有变化。是位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青年。身高不高,体格瘦长。他的鹅蛋脸可以说是纤细而端正,但是脸上又带有一种阴郁和疯狂。而且,优树也无法忘记他寄宿着愤怒与憎恶之光的细长眼睛。 一直对任何人怀有杀意、恶意与被害妄想的青年“那时”也瞪着优树如此说过。 “我要杀了你,白发犬!” “我要杀了你,白发犬……” 这是对于他来说十分低沉的声音。明明还是冬天,他却穿着背心和牛仔裤这种便装,在背心之上还套了一件黑色的薄外套。他的右手握着一把刀刃约三十厘米的刀。 “……你好,很久不见了。高桥君。” 稍微冷静一点的优树注视着浮现起食人笑容的高桥。将“痛苦”这个事实展现给其他人尤其是敌人,在战术上只能算是失策。 她在自己二十五年的人生中,已快习惯对他人伪装自己了。 优树保持着若无其 事的表情和态度,用左手捡起自己的右手。她的左掌心还刺有两枚子弹,行动起来十分困难。即使想把子弹拔下来,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右手还在自己手中。她的右手既温暖又沉重。优树第一次发觉它不像是自己的一部分。 “真的久违了,蠢货。” 高桥的嘴角浮现出扭曲的笑容,又猛地前进踢向她的腹部。优树退后一步,但没有倒下。 “我在那个恶心的研究所里被人欺负的时候,你可是过着悠闲的生活呢。” “如果你不杀人,就不会被指定为有害并被捕获了。” 优树一边说出教训的话,一边调整体态。她很讨厌高桥,但是也同情他的境遇。因为优树也站在跟高桥同样的立场上。 优树谁也不杀。而高桥什么人都杀。 在街灯之下,两个人从黑暗中突显出来。优树的头发闪耀着银色的光辉,跟高桥的刀形成红与白的对比。 “你们先别动。接下来我要砍断这家伙的双脚,之后你们再抓住她。” 高桥的话是向包围优树与高桥的人说的。优树无法把握他们的准确人数,但是从脚步声和气息来判断有将近十个人。她知道他们也拿着枪。 为什么,这个问题在她疼痛的头部来回旋转。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冷静观察状况,这样才能不辱搜查六课之名。 “我是人类。他们把我当成怪物对待,所以我杀了他们。想要杀我我才杀人。这有什么不对。” 即使这里一片漆黑,优树也能感觉到。高桥的表情中除了愤怒与憎恶,同时也有快乐的笑容。这个男人对“杀人”行为有种愉快的感受。 但是,优树看透了一点。他的行动跟三年前比起来十分缓慢。非战斗系的优树跟杀人魔高桥的力量差距很大。三年前他们之间确实存在着优树被一击葬送也不奇怪的差距。 是优树“进化”了,还是高桥的能力变低了。又或者是双方都有。不管是哪一边,思考能力变低的现在让她没有深入思考的空闲。 “你的思维方式果然是人类啊。怪对自己做的事怀有责任。不会说出是别人不好的借口。而且自己的复仇还不是自己做,借助他人的力量你不觉得很丢人吗?” 她缓缓地沉下腰部。为了打开活路。 “那么啰里啰嗦教训我的你又算什么。跟人类不同,作为怪也是个半吊子,由国家饲养的白发犬。你说到底不也是双重血统么。拥有两种血统的杂种!” 优树终于抬起了头。她的一只眼睛燃烧着血红色。她露出白色的牙齿吠叫道。 “就算是杂种,你对自己的生命没有尊严!所以才说你是人类!” 优树的右手和右眼像喷泉一样突然喷出了大量鲜血。 让血管膨胀收缩,把血液释放到体外是优树藏起来的一手。不只是随心所欲地操纵血管和血流,连血液都能当成战斗手段活用,这种技术是优树通过一次次的流血事件而切身学习到的。 血液喷出后便扩散了,半径十几米以内的范围被赤红色的浓雾包围。优树也没有忘记为了障眼把血喷向高桥的脸。与此同时,优树跑了起来。她用一只左臂弹飞了包围一角的几名人类。 “你们给我射!” 几枚流弹打中了优树的背部。但是在视线难及的距离下,子弹没有伤到她结实的背部皮肤。 优树拼命奔跑。身体好热。体内的血液用掉了将近一半,意识也开始朦胧。这种状态下,她无法赢过十几个持枪的人类与高桥。 只能逃跑了。她将脚步的运动速度提到上限。凭这种状态,她的奔跑速度可以在直线上达到秒速七十米。以这样的速度奔跑维持三分钟就是极限了,但这样已经足够。 没有人能够跟踪认真逃跑的优树。 就像是老天爷也在对她穷追不舍一般,天开始下雨了。即使如此,优树还是不停奔跑。 “…………切。” 高桥将沾满血污的刀插回腰间的刀鞘,向地面吐了口唾沫。红色的雾已经消失,雨水开始洗涤血迹。 人类在采取优树的血、眼球碎片和毛发,也有人在照顾昏迷的同伴。高桥咬着牙,走向优树掉落的帽子旁踩了一脚。 “这个也要回收。” “……吵死了。” 他用脚尖挑起帽子,用力扔飞。 优树的耳朵掉在他的脚下。 “…………” 他用手指捡起这只耳朵。耳朵因为雨水而变得冰冷。 “那家伙的耳朵有没有掉在附近?那是重要的样本。” “谁知道啊。” 就在他的手掌要将耳朵捏碎时,他的胃开始叫了。从腹部爬行而上的冲动促使高桥把耳朵放入自己的口中。他用力咀嚼,牙齿发出咔嚓咔嚓的摩擦音。 (好想吃软骨啊。) 接着,他咽了下去。 久违三年吃到的“肉”一点也不好吃。 三月九日早上八点十五分,太一朗在大雨之中走向搜查六课分署。昨天夜里开始降下的雨到现在雨势也没有变弱。 打开大楼的大门,太一朗走上楼梯,发现右手的墙壁沾上了红色。昨天回去的时候还没有。发生什么事了。太一朗连伞都忘记合上,就慌忙冲上楼梯。六课的门把手也被染红了。 “片仓小姐!” 大叫着打开门的太一朗面前是一如往常的房间。只有一点不同,优树不在。优树的桌子旁边掉落着她喜欢穿的胭脂色大衣。大衣上有些濡湿的小小洞穴,到处都沾上了红色。 从这种红色只能联想到一种东西,那就是血。 “片仓小姐!” “……你也不用这么喊吧。” 不知何处传来了优树悠闲的声音。只不过,她的声音中满是疲劳的色彩。 “我在浴室……能过来帮我的忙吗?” 在一个深呼吸之后,太一朗脱掉大衣前往浴室。浴室在洗手间里面。 进入洗手间的太一朗好不容易才憋住了喊声。沾满鲜血的衬衫和毛衣被丢在一旁,人类的手自然而然地放在一旁。 血的强烈气息刺激着他的鼻孔。呕吐感让他想要吐出早饭。 “片仓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之后再告诉你,现在希望你能帮助我。” 这次她的话充满痛苦。太一朗鼓起勇气打开浴室的门。展现在他面前的场景是太一朗一生中见过的场景里最为凄惨的。 大量的血喷溅在地板上。其中还散落着沾满血液的金属片。太一朗知道那是子弹。旁边还掉落着染血的菜刀与镊子。 优树坐在浴缸的边缘上。她背对着太一朗。昨天还在的右手不见了。 “吓到你了,很抱歉。在你帮我应急治疗之后我会好好说明的。” “去医院……” “人类的医院不行。能够治好的伤也会治不好的。这种程度会自然愈合。” 优树示意了一下放在旁边的急救箱和毛巾。 “我刚才终于把脑袋里的子弹取出来了……右眼的洞还空着,我想把它填上。把我脸上的血擦掉,用纱布按住再拿绷带绑起来。……做起来很恶心,但是拜托你了。” “是……” 太一朗脱下鞋子走入浴室。血液弄脏了他的脚底。他的脚感觉到某种柔软的触感。太一朗看向脚下,发现地上掉了一块红黑色的小小肉块。 这是优树的肉吗。 背后一阵战栗。但是这也只不过是个前兆。 他重新看向优树。这让他回想起血腥电影里的一幕,噩梦般的感觉侵袭太一朗。那幅让人鼻子发酸的场景,他永远 也不会忘记。 优树右边的白色眉毛以下、脸颊以上,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其中没有眼球。只能看到“鲜红色”。眼窝周围的骨头被削掉了。在红色之中只有这里是白色,看上去既异常又鲜艳。 太一朗根据情况得出了判断。她的右眼被子弹射穿,于是她用菜刀削掉肉和骨头,又用镊子强行拔出了子弹。 呕吐感不翼而飞。涌入太一朗心里的感情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是谁做了这么过分的事,他对此产生了憎恨之情。连自己曾经射击过幽微的眼睛这件事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太一朗拿起毛巾,擦拭着优树脸上的血。他的手在颤抖,那是因为紧张。他很少有机会接触异性的脸。但在这种情况下做这种事,一点也不有趣。他反省着自己轻浮的想法,在擦拭血迹时尽可能不去刺激到伤口周围。他即使讨厌,也不得不注意那空无一物的空洞。 优树的左眼没有看向太一朗,她的视线在空中彷徨。那不是她平时发呆的眼神。虽然很没力气,却能让人感觉到某种“力量”。看上去像是在思考,但太一朗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只是脸上有血,她的脖子上也沾了血。太一朗犹豫着把手伸过去。那是纤细白嫩的漂亮脖颈。 太一朗总算把所有血迹都擦拭掉了,于是,他松了口气。 “我来给你的伤口周围做消毒吧。会化脓的。” “我对大多数化脓细菌都免疫,所以没事。” 太一朗取出纱布,填在原本是右眼的位置。然后,他用胶带加以固定,再把绷带缠在上面。他曾在学校里学过应急处理,但今天是他第一次使用。他相信自己可以缠好。但缠绷带的中途,太一朗发现优树的右耳有一半被割掉了。这不是子弹造成的。从伤口来判断,是被刀具切掉的。 总算冷静下来的太一朗注视着掉在地上的子弹。数量是三个。其中两个还基本保留着原型。恐怕是九毫米口径的手枪子弹。但是决定枪械威力的并不是子弹大小,而是种类。他发觉这些子弹很像是中空子弹。 “谢谢。接下来拜托你去值宿室的衣柜里取一件汗衫。随便哪件都行。” 太一朗擦掉脚下的血迹,跑到值宿室。他把手伸向衣柜,却有些许困惑。虽说是对方拜托自己这么做的,但是挑选女性的内衣还是让人害臊。数秒之后,他下定决心打开抽屉。在尽量不直视的情况下,他随便选了一件t恤返回浴室。 “谢谢。” 接过衣服的优树不顾太一朗在场,想要换上衣服。太一朗慌忙跑了出去。怪在这种方面还真是满不在乎。 太一朗等了片刻,优树便走了出来。她的左手拿着自己的右手。脸色很差,脚步却十分沉稳。 优树今天还是第一次正面看向太一朗。她的脸上是一幅跟昨天没有改变的沉稳表情。 “接下来是处理右手。” 优树把自己的手放在桌上,用一只左手开始寻找什么。 “净是要你做些恶心的事,抱歉。山崎君。” “不用道歉,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谁干的?” 太一朗的惊讶与动摇已经完全转变为愤怒和憎恶。是什么人让她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只要他知道了这一点,就一定会让犯人受到法律和自己的制裁。 “这个慢慢解释……啊,有了。” 优树取出了针和线。 “我希望你能用这个缝上我的右手。” “缝!?” 又不是人偶,就算缝上完全切断的手,它跟身体还能连在一起吗。 “以前这里受伤的怪就这样做了。我姑且也算是怪,我以为有一试的价值。” 她把针和线递给太一朗,坐在沙发上,用左手拿着右手将其跟断面吻合在一起。 “没事的,差不多就行。首先把线穿到针上。线留长一点。” 太一朗总算是穿上了线,却不知道该如何缝起。 “在线的最后端打个结。然后把针刺到我的右臂上。再穿过皮肤和肉,把针从手上穿出。然后一直重复就行啦。”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太一朗的额头和手上都渗出了汗水。他还是第一次用针刺穿别人的皮肤并进行缝合。 他克制住自己颤抖的手,把针的前端没入优树的皮肤中。讨厌的工作。优树没有出一滴血倒是很奇特。 这一带现在已经不流血了……血用掉太多。” 虽然优树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他还是无法放松。太一朗用力贯穿肉块,把针从切断的右手中穿出。 “不错,很不错。就照这样做下去。” 途中也发生过针折断的事故,而这个充满血腥味的工作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总算结束。缝完之后,他再缠上绷带。 “谢谢。” 优树盯着自己连接起来的右手,试着用右手触碰头部。 “……不行。动不了。也没有触觉。” “片仓小姐……” “没事,只要恢复感觉就能跟以前一样。右眼也能长回来。……要用半年吧。” 优树站起身,取过桌子上的钱包交给太一朗。 “能帮我买点食物吗。不用筷子,一只手就能吃的东西什么都行。还有就是绷带用完了,去买一点。” 太一朗跑出六课。从不欠缺敬礼或问候的他只有这种时候忘记了这一点。 他在担心自己。 想到这里,优树倒在了地板上。因为她是抑制了两腿的肌肉疲劳才能步行的,一旦松懈下来,就会无法控制肉体,完全失去行动力。她把左手试着放在大腿上。大腿比平时炽热。它违背了自己的意识,产生了痉挛。 “……呼。” 她深呼吸一次,再次尝试控制肉体。然后她缓缓站起。还有很多事不得不做。虽然她的腿在颤抖,但勉强可以用来走路。 优树开始换衣服。她走入值宿室,用一只手尽力支撑住了身体。只是打开放内衣与裤子的箱子就花费了不少功夫。在那之后,她又套上了毛衣和外套。花费的时间一共约十五分钟。 嘭的一声,六课的门被粗暴地打开了。 “片仓小姐……片仓小姐!” 太一朗的声音太过悲痛,优树连忙从值宿室飞奔而出。 “什么,怎么了!?” 确认了优树的样子,太一朗松了一口气。 “啊……不,我看您不在,还以为您去了什么地方……” “我这样是动不了的。不吃饭、喝酒和睡眠的话,就拿不出力气来。” 优树走到沙发边,将身体沉陷进去。 “啊~鼻子不好了,连你买了什么都闻不出。” “汉堡、薯片、鲜蔬汤和金枪鱼沙拉。还有就是章鱼烧。” 他是考虑了营养均衡才这样买的,但优树对这种“均衡”没有任何概念。 “谢谢。” 看着往桌子上摆放物品的太一朗,优树忽然想起他刚才的态度。 “我不见这点事,你也没必要那么惊讶吧。” 太一朗指责的视线投向优树。 “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能一脸若无其事。” “因为这是我自己的身体。反正总有一天能愈合……” 太一朗突然用拳头击打了自己的手掌。 “……我可是很担心的!” 优树对自己的伤口不怎么在意。因为不管受多么严重的伤,只要不死就“总有一天能愈合”。优树不会轻易死掉。 但是太一朗讨厌她这种态度。感觉就像是优树在以结实为盾牌,任凭自己陷入危险一样。捕获幽微的 时候是,这次也是。 “请您稍微考虑一下保护自己的事。” “……你在意这一点让我很开心,但是害怕受伤就无法解决事件。而且这次的事件也不能交给别人。” 说完之后,优树立即发觉自己失言了。 “有什么事件啊!所以才受了重伤……” “……希望你可以保密……” 优树不由自主地把手扶在额头上。他一定会说出“我也要一起搜查”的。 “片仓小姐,我也来帮忙!” “……果然说了……” 太一朗把汉堡上的包装纸取下,递到优树手中。 “谢谢。” 优树默默地吃起汉堡,太一朗俯视着她。这位怪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你知道三年前怪引发的事件吗?” 优树突然开始说话。 “是,高桥幸儿吧。” 身为警察的人没有人不知道“杀人魔”高桥幸儿的名字。紧急捕获部队的讲义中也有关于他的情况。他也知道当年是搜查六课实行的捕获。 “他就是捕获目标。昨天晚上碰到的。正如你所见。” 太一朗发觉自己流下了冷汗。他居然能让优树受伤到这种地步。这更让人切身体会到甲种的可怕之处。 “……但是,那家伙持枪了吗?” “不,他有人类的同伙。我的右眼是被他们射到的。” “有共犯……” “似乎是的。那不是普通的子弹。子弹的前端有纹路。” “恐怕是空心弹。但是,居然能使用那么危险的子弹……应该是组织吧。” “你知道除了eat以外使用这种子弹的地方吗?” “那些子弹是软尖弹。虽然对于人体会产生大幅度伤害这个事实没有改变。” 软尖弹或空心弹只要命中,子弹就会扩张并撕裂体内组织。扩张之前的贯穿力很弱,但子弹碎片会残留在体内。子弹只要留在体内,对肉体造成的伤害就很大。 将这些子弹大量射入重要器官,即使是怪也有死亡的可能性。虽说因为贯穿力很弱,不在最近距离射击就无法射穿怪的皮肤,但眼睛和耳朵是例外。这也是捕杀的基本知识。 “因为致伤力很高,这些不是警察用子弹。作为通常军用弹使用也因为某个协定而禁止了。我也不知道国内使用这种子弹的地方。” “……说是通常,也就是说会用于非通常的军用……还是知道捕杀方法的人……” 她的嘀咕声太小,没有传入太一朗的耳中。优树想要吃第二个汉堡,太一朗便剥掉了包装纸。 “麻烦你了。” “不过……很少听说除那个人以外的甲种犯罪。” 当时,有很多强调高桥的残忍与不人性的报道,但太一朗没有听说除他以外的甲种有过犯罪行为。 “不是很少。而是完全没有。除了高桥以外,没有甲种的犯罪行为……而且,他本来就不是怪。” “不是怪的话是什么?” 难道说是人类。 “……doublebrid。” 优树在犹豫之后说出的单词,太一朗没有听说过。 “那是什么,那个……doublebrid。” “人与怪生下的存在。” 太一朗眨了十下眼,才缓缓地说道。 “那个……人与怪……可以生小孩……?” “怪有很多都是有性生殖的。可以性交,也能生小孩。怪的女性有发情周期的问题,但怪的男性和人类的女性没有关系。人类没有发情期,所以任何时候都可以。啊啊,不是没有发情期而是一直是发情期?所以说是有繁殖能力的。不过日本已经少子化了呢。”(译注:少子化是指生育率下降,造成幼年人口逐渐减少的现象。) 优树爽快地给出回答,但太一朗很是困惑。难道说,优树也有发情期吗。一瞬间困惑的太一朗为自己而感到惊讶。 (我有必要困惑么?) 在这期间,优树的话还在继续。说话时她用右手按住容器,吃着金枪鱼沙拉。虽然无法用力,固定这点事还是做的到的。因为优树不是左撇子,她使用勺子的方式很奇怪。偶尔她还会把薯条送入口中。 “怪的物种保存本能很低,繁殖能力也很差,所以生产小孩的比率很低……不知道是德国还是英国的学者这么说过。……总之,人与怪之间生产小孩除了日本的两个官方例子之外,还没有其他确认例。其中一个就是高桥幸儿。” “双重血统……吗。跟怪有什么不同?” “你认为怪与人类决定性的不同在哪?” 太一朗因为优树突然的发问而语塞。 “有没有超能力……吗?” 他试着重复教学中学到的内容。 “不对。是有没有特异遗传因子。只凭眼睛或力气其实是无法判断的。” 话题越来越难懂了。太一朗坐在优树的正面,专心听她讲述。 “普通的生物碱基是由a、t、g、c四种组成的,但怪除了这些以外还拥有很多碱基。实际状况尚且不明,人体解析也没有完成,还要两三年才能结束。不过怪的染色体数量不一致,解析很困难吧。” 太一朗认为怪的标准就是怪物一般的力量。而且,他也为优树的博学而讶异。 “而拥有人和怪双方遗传因子之人就是双重血统。doublebrid是将double(双重)与杂种(brid)合在一起的人造词汇。因为只有两个前例,所以它不是正式的称呼,而是绰号。高桥是第二个被发现的,所以被称为双重血统·二号这种奇怪的名字。” 优树以开玩笑的态度举起了双手。不过右手没有动作。 “好了,片仓老师的怪讲座到此为止。如果有问题,请在下周的讲义时间前准备好。” 放在桌上的食物除了章鱼烧,都进入了优树的胃袋。她把热好的汤放到口边。 “多谢您的讲义……那么,接下来该如何捕获高桥?” 优树为难地看着身子前倾的太一朗。 “我思来想去……你还是什么都别做比较好。” “……我会碍事吗。” 太一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认为自己是“弱小”的存在,从来没有如此不服气。 “明白说就是那样。如果你受了跟我同样的伤,一定会死的。” “即使死了也无所谓!” 优树在跟凶恶的杀人犯战斗,这让他无法平静下来。捕获和捕杀危害国家国民的怪是他的使命。现在就是那种时刻。如果不能完成自己的职务,紧急捕获部队就没有存在价值了。 “对了!片仓小姐,向eat……” “山崎君,你如何看待自己的生命?” 优树的声音很平静,但其中的巨大威慑感敲入了太一朗的心。她如同刀刃般锋利的眼光贯穿了太一朗。优树剩下的左眼一瞬间发出红光,这是他的错觉吗。 “我受过伤,也受过比现在更严重的伤。那不是因为我不怕死亡。我怕死亡……虽说没有死过不是很清楚,但我认为死亡一定很痛。我讨厌疼痛。即使如此,还是有不得不去战斗的时刻。因此我才受伤。我也是为了不死而在努力呢。……拥有使命感很好。人类可以凭借这个克服恐惧。但是,还是不要消除掉对死亡的恐惧比较好。” 优树罕见地使用了说教口气。她说完之后站了起来,从小型冰箱里取出啤酒。重新坐下之后,她用左手的食指拔掉了瓶子的木栓,拿起章鱼烧对着啤酒瓶猛灌。瓶子变空只花了一分钟不 到。太一朗呆呆地看着这幅场景。 他还以为优树是不畏惧死亡,勇敢而不知死活的怪。而她不害怕受伤也是因为轻视自己的性命。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她很害怕死亡,也害怕他人的死。 “啊啊,还有就是不能向任何地方提出救援邀请。” 优树又恢复了平时那种轻松的口吻。 “普通警察无法跟高桥交锋。eat的装备太过显眼,不适合隐秘行动或街头战。如果让居民变得不安,媒体会插手进来,这就让人头疼了。不管是我、我的朋友还是内阁府都会。这件事只能由六课独立解决。” 优树吃完章鱼烧后,看了下时钟。刚过中午十一点。 “大概十二小时了吗……” “那个……片仓小姐。” “我要睡觉了,所以你现在回去也行。高桥的事要保密哦。” 优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这时她看到了垂头丧气的太一朗。他紧紧握着拳头,正微微颤抖。 现在,他被囚禁于“自己是无力的”这种绝望感之中。看到自信满满的他变成这样,优树有些寂寞。 (你没有那么无力。) 优树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口。他已经帮了优树很多。不是处理伤口和买东西这种物理上的东西。三年前,她开始产生绝对无法逃脱的精神压力——“孤独”。这八天内,多亏了他才没有了这种感觉。 她想要让他脱离无力状态。就像他把自己从“孤独”之中拖出来一样。对他来说最为满足的事就是协助捕获高桥吧。那件事十分危险。即使如此,只要优树发挥好她的全部能力,让他一同进行捕获和高桥的捕获都不难。 只不过,那是对于优树来说等同于“死亡”的可怖之事。 “……如果你想要保护好自己的性命,就答应我遵照我的指示……我希望你也能协助我进行高桥的捕获。” 优树说完这句话,太一朗的表情明快起来。 “是!我保证!” 他的单纯简直就像小孩。因为他回答得太过爽快,优树反而不安起来。他是服务规定违反者。优树无法保证他在紧急情况下也会听自己的话。 即使如此,优树还是下定决心跟他一起追捕“双重血统二号”。 “我要睡觉了,你想回的时候就回去吧。” “嗯,我一定会协助好片仓小姐!” 他这么振作,让优树愈发担心。 太一朗不顾优树的心情,心情和身体都十分振奋。要捕获那位名列犯罪史的杀人魔了。比起恐惧,他先燃起了斗志。 他知道自己的无力。即使如此,他也想做点什么。 让太一朗冲动起来的东西不只是使命感。他也想知道人类到底能跟“怪”一起走到什么地步,自己又能为优树帮多少忙。 对他来说,优树已经不是“甲种巡查部长”了。 (是同伴。实现共同使命的同伴。) 这不是虚假的心情。虽然还有另一种感情,但太一朗自己还没察觉到。 第五章 涩谷周边非常事态 能听到声音。以前同伴们的声音。 啊啊,是梦。睡眠中的幻听。 这是梦。不断重复过去的梦。只有声音鲜明再现的梦。 (杀了我啊,杀了我啊!) (喂,他说是让我们杀了他呢。那杀了也行?) (住手,不要杀他!) (不过啊,小优。我觉得杀掉这家伙也好。) (我也是同样的意见。都发布令状了。从法律角度和我们的角度来说,都没有问题吧?) (现在不杀了他,以后他一定会复仇的!) (啊~讨厌讨厌。引发事端的人就是自己,还好意思说出复仇这种话。太任性妄为了。) (明明是自己种下的苦果。而且还想被我们杀死,不过就是区区一条虫罢了。想死的话随便去死好了。宁肯让别人杀死自己也不愿自杀,太任性了。) (我不杀你了。不过,这不是为了你。我会一直试图杀死你。你是人类。跟我们完全不同,是下贱的生物。让你跟你的人类同伴们好好玩玩,痛苦一下吧。) (这倒不错。还是让这家伙体会到那些他杀死的人类的痛苦比较好,或者说是更为痛苦的痛苦。这家伙是人类,杀死的人也是人类,那么裁决也该交给人类。) (人类都很害怕被杀呢。如果是为了吃饭也就罢了,但他们居然能杀死不管怎么想都吃不到肚子里的同族呢。) (……我是被浦木拜托才待在这里,跟你们在一起也很开心,但是一切似乎都变愚蠢了。) (我要杀死……你们这些怪物!) (这家伙果然是人类。只有人类才有杀死我们的妄想。) (啊,小优跟人类什么的是不同的哦。把小优跟这种家伙一视同仁的政府还真是过分呢。) (……杀了你!) 梦的终结就是现实的起始。 优树睁开左眼,回想着刚才的梦。她很快就把这些丢到一边。即使回想过去,也无济于事。 熟悉的值宿室天花板映入眼帘。她暂时没有起床,而是把握着自己的状态。右眼的再生还没开始。脑神经的损伤在渐渐恢复,但被切断的血管还没完全连在一起。头疼很严重,血液量也没怎么增加。继续让血液释放出体外的话,即使是优树也难免因失血过多而死亡。血量的恢复要花费一周吧。 就在优树坐起上半身的时候,她发觉自己右手的感觉已经恢复。虽然完全使不上力,但之后只是时间问题了。 不过,优树没有等待的时间。已经过了下午六点。 她缓缓起身,离开值宿室。没有人在。太一朗改变主意回去了吗。在放心的同时,她也感受到一抹寂寞。优树一边为自己的任性而讶异,一边拉出自己喜欢的椅子坐下。打开冰箱取出罐装咖啡之后,她只用左手打开盖子。优树感受着咖啡的苦味,在脑海中缓缓整理情况。 接下来必须把高桥他们逼入死角。他们知道这里的可能性很低,只有这一点让人放心。但是今后有必要主动出击。必须行动迅速。时间耽误太久的话,高桥为了挑衅优树,一定还会袭击他人。前几天那位女性只是受伤,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关于援护高桥的组织,至今为止只有情报的碎片,她还没有头绪。但是只凭臆测是无法拿出令状的。如果潜入根据地就好办了,但是那样太过危险。弄不好就回不来了。 最终手段还有一个,就是借助浦木良隆的力量这个选择。他的强大是优树和高桥所不能比的。但是,优树不想拜托浦木。他对于杀死人类的事毫不在乎。他会毫不犹豫地杀死高桥,也会杀死支援他的人类。最后再利用政府内的人脉和力量,将事件本身葬送在黑暗之中。 不只是浦木,怪对于杀人都没有罪恶感。因为是其他种族。即使如此,怪很少杀人也是因为没有杀人的理由。人类杀死人类的理由很多,但其中大半都跟怪无关。就优树所知,怪杀害行为的理由只有“为了保护自己和同伴以及复仇”,这不仅适用于人类。怪的同伴意识很强,即使有争斗,大多数也不会发展为厮杀。因为他们拥有避免同族之内战争,抑制攻击的机能。 也有捕食人类的怪,但是在日本国内是少数派。在千年以前这还是并不鲜见的行为,但自从他们有了“捕食人类很不妙”这个认识之后,对人类的捕食行为就不常见了。 怪没有人类想象中那么凶残。 优树为了求助浦木而拿起话筒。但是,最后她还是放下了电话。她不想给浦木增添麻烦,也不想让他下命令进行“捕杀”。 在考虑策略的优树耳边,传来了什么人走上楼梯的脚步声。她可以只凭脚步声来进行某种程度的猜测。根据记忆与听觉,这种脚步声是属于太一朗的。 “早上好,片仓小姐!” 太一朗打开门,活力十足地走了进来。他背着大大的背囊,抱着木箱。 “哟……” 太一朗把行李放在地板上,擦掉汗水。优树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身体的情况如何?” “嗯……右手的感觉恢复了,疲劳也基本消失。” “那就好,我的准备工作也已齐全。” 看到他解开包装从箱子里取出的东西,优树产生了操劳之感。 “那是什么……” “闪光声响弹、催泪橡胶手榴弹、照明弹、掷弹发射器、捕获专用特殊钢丝网、附带护目镜的多功能面具和防弹背心。面具和防弹背心也有片仓小姐的份,请你随意使用。” 优树克制住了想要抱头的冲动。 “……你是怎么把这种东西带过来的?” “通过装备库的正式手续。我得到了队长的许可。” “赤川先生为什么会给你许可啊……” 这时优树发现,太一朗带来的武器全是非致死性武器。这些东西别说是怪了,也没有杀伤人类的危险。 “我明白自己无法跟怪交锋。所以我会捕获援护高桥的人类。” 即使捕获怪很勉强,以人类为对手他就不会输了。优树昨天输给高桥也是因为有枪械的支援。想到这里,太一朗为了援护优树,就拜托赤川拿来了武器。只不过赤川爽快地给出许可反而让他有点扫兴。 优树稍微感觉到了他的成长。第一次见到的他与现在的他有些微妙的不同。他不是为了“捕杀”,而是为了“捕获”才前来此处。 “不过,你拿来这么多东西……准备全部带着走吗?” “超过了二十公斤,但没有问题。” “虽说做好完全的准备就能万事无忧……但是准备过多也会增加忧虑的……” 跟高桥的战斗中拥有这些装备也许是比较好,但是虽说是非致死性装备,还是让人感觉有些过火。 “以防万一。” 太一朗把防弹背心和面具交给优树。虽说连脖子都能加以防护这一点很不错,但是防弹背心的厚度很大。 “穿上会显得很臃肿吧……还有面具……为什么要装上这个护目镜啊?” “因为附有红外线、光量增幅与偏光机能。在使用催泪弹的时候,面具可以让自己不受损伤。” “你真的打算使用么……这么看来eat的装备很厉害嘛。” “为了对付怪,没有这点装备是……” 他没说完就闭上了嘴。因为他忘记了优树也是怪的事。 “别在意。其实我认为还需要更好的装备。” 她随意地拿起掷弹发射器。 “拿这个进行射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太一朗没有回答。他很喜欢枪械。看上去 很有型,只要拿在手里也有种变强的心情,这样的理由很孩子气。他在射击训练中比任何人都认真,也是因为想有更多机会接触枪械。 他感觉自己的幼稚被优树看穿了。 但优树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放回掷弹发射器,继续喝起咖啡。她盯着天花板,似乎开始考虑着什么。在那期间,太一朗点检了装备。 “我总算明白事件的真相了……” 两分钟后,优树的口中说出唐突的话语。 “真的吗?” 太一朗不由自主地反问。 “嗯,整理好至今为止的情报和发生的事就行了。不过,处理方法很困难……” 优树的一只眼睛盯着太一朗。 “接下来真的很危险。” “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他做好了觉悟。 “知道了……一起去吧。没事的,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让人难为情却很有型的台词,太一朗想。不过,他不想被比自己个子还低的女孩这样说。当然也不想被比自己高的男人说就是了。他希望至少能够转换说话的立场。 “那晚上九点离开这里。花费的时间会很久,你去小睡一下吧。我要打个保密电话,你可以使用值宿室。” 自己似乎还没有被完全信任。虽然太一朗有些寂寞,但他还是为了保存体力而开始小睡。 太一朗不会做梦。即使梦到,也多半没有记忆。 晚上八点十六分,他醒来了。似乎做了什么梦,但他因为睡意而昏昏沉沉,没有印象了。离开值宿室后,他看到优树正在防弹背心的外面套上外套。 “早上好。” “早上好。” 优树一边打着晚上不会打的招呼,一边确认着警棍的情况,把它塞入防弹背心里面。她的右手还是不能动。因为没有右眼,视野也受到了限制。战斗会很艰苦,但现在她有一位顽强的同伴。 “戴着这张面具行走会很奇怪吧。” “在有必要使用之前交给我携带。” 太一朗穿上了防弹背心。他把装有预备弹药和手榴弹的口袋固定起来,让里面的东西不至于掉落。他又把面具装入背囊,把手枪装入斜跨肩头的枪套里,把霰弹枪和掷弹发射器放入看不到内部的布袋中。最后,他穿上藏青色的大衣又背上了背囊,但反而显得异常醒目。再加上手提长布袋的样子,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可疑人物。 “……奇怪的打扮。” 这是优树坦率的想法。虽然没有太一朗那么明显,但是她穿着什么东西也显而易见。 “感觉这不是用来战斗的装扮……” “没有防护服那么显眼。” “那倒是……” “片仓小姐,这身背心基本上能让子弹完全无效,但是对于锋利的刀具没什么效果。这么说有些多余,但它只能保护上半身。……如果你的头被瞄准就结束了。” “啊啊,我会小心的。” 优树轻轻敲了下自己的胸脯。然后,她看到了太一朗的手。 “你还是要带霰弹枪吗……但是可能的话……” “是,我不会随便使用的。” 太一朗的宣言很强硬,但优树还是半信半疑。这一周她已经发现他作为警察有些急躁。这让她很是担心。 “话说回来,接下来要去哪?” 太一朗不顾优树的担心,向她问道。 “可能会变成街头战。” “街头战……难道是在涩谷?” 在这种人群众多的大街上发生战斗会给周围造成多少损伤呢。太一朗无法想象。 “那是最差的情况。如果敌人知道这个地方的话。” “有什么人知道这里的位置?” “准确的位置只有你和委员会的……土谷先生。” “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他大声喊道。 “我知道。但是政府内的人应该能推测出六课位于涩谷。” “政府……” 他发觉到优树在说什么之后十分惊讶。 “难道说……那个杀人魔有政府做支援!?” “喂喂,不要贸然断定。” 优树轻松的态度跟绷紧了脸的太一朗形成了鲜明对照。 “你听到政府,就觉得行政部门就是全部。但是他们如此讨厌怪,不可能帮助杀死近二十个人的有害指定生物来抓住我。而且他们做事的手法也很逊。” 很逊。那“漂亮的做法”会是什么样的做法啊。 “啊,这只是我的推测。你不必那么惊讶。不过,我对这个推测有自信。赌上我片仓优树之名。” 她说完之后,晃了晃左手的食指。 “……那个,您为什么能这么轻松?” “嗯~为什么呢?” 优树知道答案。有三成都是虚张声势。如果自己低沉下去,太一朗的士气也会低落。剩下七成的理由,是因为她“不是一个人”。 “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去青梅吧。途中坐电车,之后再徒步。要走很久哦。到达青梅以后,就没有回来的电车了。直到捕获高桥之前都回不来。……那我最后再问一次。” 太一朗正要回想青梅有什么,在听到优树的提问之后,他抢先给出了回答。 “我也去!” 优树发自内心地松了一口气。在大概知道敌人的身份之后,她知道一个人作战不论从战术还是精神上来说都很严酷。 “知道了……走吧!” “了解,片仓巡查部长!” 跟回以敬礼的太一朗一起,优树为了生涯第三次捕获“双重血统二号”而出发。 雨已经停了,月亮和星星从云间露出身影。但它们的光芒被人工的光亮遮蔽,在涩谷基本上无法确认它们原本的美好。 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平时的涩谷都人来人往。企业办公进驻“年轻人的地区”涩谷已有很长一段历史了。身着西服的企业人员很多,但走在涩谷街头打扮醒目的“当下的年轻人”也并没有减少。走在明治大道前往涩谷站的两人,跟许多人擦肩而过。 “有好多人啊……” 太一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优树的话。 “……啊啊,我先说一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说多余的话。跟敌人作战,除了臂力与装备以外也需要虚张声势。” “虚张声势……吗。” “是的。……啊啊,预定变更。可能要街头战了。” “哎?” 在能够看到涩谷东急文化会馆的人行道上,优树停住了脚步。巴士总站东口就在旁边。这里的人潮非同寻常。被站住的两人挡住的行人都纷纷避开他们。 太一朗追随优树的视线,看到大约五十米的前方站着一位青年。 他是高桥幸儿。作为杀人魔深受畏惧的甲种,不,是双重血统。太一朗没有见过他,但立刻根据直觉做出了判断。他并不结实。个子和体格都比不上太一朗。但是不能根据外观来判断强弱这件事,他已经从优树身上学到了。 优树没有因为高桥身在涩谷这个事实而惊讶。这样她推测的拼图碎片又收集了一片。 “哟,你主动出现就正好。做好被捕获的觉悟了吗?” 她明朗的语气与笑容让太一朗很是惊讶,他紧紧盯着高桥的脸。 “……你还真是轻松呢,白发犬。居然跟男人一起散步。” “喂喂,你这么说对他可是很失礼的哦?” 怎么回事呢,她这种彻偷彻尾的开朗。这就是优树所说的“虚张声势”吗 。如果是的话,她的心胸还真开阔,也有一张多变的脸。 但是如果她是认真的,那就只是愚蠢而已了。 “我最讨厌你这种态度了。” “多谢。我也最讨厌你。” 优树若无其事地回应了高桥充满恶意的语言。她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呢。 虽然阻断了人潮,但没有人注意他们三个。即使有人以带有疑虑的视线斜眼看一下,也会很快离去。太一朗为他们的漠不关心表示感谢,但是想到自己是为了保护这些东京都民而战,他就感到有些空虚。 “那多说无益,我们开始第二轮吧。就这样变成最终战就好了呢。” 高桥简直就像是在期待街头战的态度让太一朗慌乱起来。即使如此,他还是努力没有表现出来。 “有很多你的饲主在此呢。你是想把他们也卷进去?” 态度动摇的人反而是高桥。 “进入街头战的话,是他们比较不利。没事的。” 优树向太一朗小声说着,她不像是在开玩笑。 “哎~这样一点也不像你了。” 高桥夸张地举起双手。他的笑容就像是在嘲弄人。 “担心周围的事就交给涩谷警察,我只要考虑杀死你就行了。幸好涩谷警察署就在不远处。我姑且也算是警犬,如果周全考虑环境就没法完成职务呢……哦,不过你现在也是一条人类饲养的狗吗。如果说只要被别人使唤的存在就是狗,那么日本国民大半都是狗了。” 她的声音和强烈嘲讽的口吻。太一朗哑然地注视着优树展开充满恶意的话术。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优树。 高桥铁青色的脸上泛起了红潮。 “谁是狗啊,你这混蛋!” 在怒骂声的同时,他拔出了刀子。周围人因为突发的状况惨叫和呼喊起来。 “……作战失败。他也太单纯了。” 优树考虑过在涩谷遇到高桥的情况。高桥“等人”有回避街头战的理由。他们认为优树在这一点上也持同样的意见吧。他们想要利用高桥把优树骗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像昨天的井之头公园那样进行埋伏。优树是如此判断的。 她想利用虚张声势进行街头战,把高桥诱导到没有埋伏的地方。因此她进行了挑衅,却没想到高桥给出了这种没脑子的反应。 “你果然不适合被人类饲养呢。命令都办不到的你,连狗都算不上。” 优树的表情中抹消了笑意。她弯下腰,猛地跳起。 同时,太一朗从枪套中取出了贝雷塔。他将软尖弹装填进去。这种贯穿力很低的子弹没有贯穿肉体产生二次伤害的危险。但从这个距离来看,可以贯穿怪的皮肤中比较薄弱的地方。 不过,为此需要可以说是百发百中的精密射击技术。而太一朗正是紧急捕获部队引以为荣的最佳射手。 他迅速瞄好准星,射出一击。枪声在涩谷站前响起。子弹以令人惊讶的程度精确射入高桥持刀的右臂。子弹射在了手肘内侧骨头相连的部位。鲜血与小刀掉落地面。子弹在他的手臂中膨胀,将肌肉撕裂。 这是为优树的右手报仇。太一朗一瞬间沉浸在自豪的心情之中。 高桥想要用左手捡起小刀。但是优树立即用脚尖踢向他的下巴。她趁高桥躲避的间隙,用脚踩住了他的小刀。接着,优树用掌根击打他的下巴。高桥移动身体躲过了这一击的威力。 惨叫声消失了,不知何时起三人被人群围了起来。他们没有逃跑也没有通报警察,只是因为这突然发生的事态而激发出了围观群众的心态在此观望。“在拍电视剧”“快找摄像机”之类不负责任的说话声传入了太一朗的耳朵。 看到拿出摄像机开始摄像的人,太一朗不由得发起火来。 “这里很危险,请大家让开!” 太一朗在大喊的同时,迅速拿出了掷弹发射机装上照明弹,指向上空进行发射。在照明弹射出的同时,耀眼的光芒浮现在夜空之中。这道光芒持续了五分钟。人们的视线都移向上空。仅此而已。想要让人们因为惊讶而散开的太一朗毫无疑问失败了。人们虽然惊讶,但也很是开心地仰望上空。 他的大脑充血了。这让他完全忘记了跟优树的约定。 “……所以说!不是让你们让开吗!” 他愤怒的目标瞬间从高桥转移到了东京都民身上。爆发的怒气指引了自己的行动。太一朗拔出特殊闪光声响弹的拉环丢向群众。 “山崎君这笨蛋!所以赤川先生才说你锻炼不足的!” 优树的大喊声被四散的声音与光芒抹消。这次观众们发出了恐慌的叫声,在混乱中逃跑。 “就是为了保护这种笨蛋,你才被国家饲养的吗!?” 高桥攻向优树。优树的中枢神经瞬间与末梢一体化。这样做十分疲劳,但她不能在这种地方长时间战斗。神经融合。感觉随之增幅。 高桥的拳头迅速而敏锐。只不过在运动、知觉和两者的传达速度都飞跃性上升的优树眼里,一切都显得无比缓慢。她用手背推开对方拳头的轨迹。 下一击是从右边袭来的。这是对于右眼看不到的对手来说十分有效的战术。不过,现在的优树并不依靠于视觉。她只凭空气的流动声就足够判断了。优树用右肘轻轻地错开这一招。 “比起为了自由与复仇出卖自尊与信念要好!而且我保护的人,不只是这些!” 在大喊的同时,优树的左掌根击在高桥的胸口。 “唔!” “…………!?” 这一掌是为了推开高桥才打下去的。但是掌根传来的感触并非胸骨。她的左手从高桥的衣服上穿入了他的胸口。 高桥一个趔趄,退后了两步。转瞬之间,犹豫的优树立刻开始下一次攻击。她踏出一步,用左脚绊向高桥的右脚跟。虽然确实碰到了他的脚,但高桥依然站得很稳。这单纯只是力量的差距。虽然优树的反应速度更快,但臂力还是高桥更强。 高桥也不是一味地承受攻击。他的左手伸向优树的右手。虽说优树的神经已经一体化,但神经本身也有还没完全贯通的地方。那就是右手。 反应太迟。优树的右手被抓住了。 一瞬间,两人的视线交错。高桥看到了优树的左眼。 没有愤怒,没有焦虑,也没有痛苦,明明在战斗正酣的时刻,优树却用有些寂寞的眼神盯着高桥。 跟那时一样。 “所以我才最讨厌你了!” 优树的右手被用力拔起。绑住手臂和手的绷带被撕裂。线也断了。即使如此,她的右手也没有掉。 疼痛在趋驰。神经融合结束。最后一个瞬间,优树的左手抓住了高桥的脖子。她纤细的手臂膨胀到两倍左右。 肌肉增幅开始。肌肉组织细胞分别增大。 “可恶……!你这混蛋……!” 高桥的脸因为愤怒而泛起红色,又因为窒息而愈发变红。 “你要诅咒的不该是我……而是自己的大脑短路与罪行,还有就是拥有没有信用的同伴……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蠢,我身后也有一位虽然血气旺盛却十分可靠的人在……” 高桥的拳头打在轻声低语的优树脸上,他的膝盖也顶向优树的腹部。即使如此,优树也没有松开手。她的左臂上浮现出了静脉。 “放弃抵抗吧!” 太一朗大喊着用贝雷塔射出第二发子弹。因为很有可能射到优树,刚才他没有射击,而现在高桥的行动被阻止了。子弹准确地命中高桥的左臂。 “咕…啊…哦…哦哦……” 高桥痛苦地呻吟着。 “不必射击了,山崎君……他已经不能战斗了……” 优树的左手继续用力。她发觉高桥用了呼吸器,但是只要在他昏迷之后把他绑起来,再立即进行急救就没问题了。 想到这里,优树的眼中映入了飞向她的子弹。根据这个轨迹,子弹毫无疑问会贯穿自己的左眼。不能用左手。用右手去抓的话体态来不及调整。躲避很简单,但子弹恐怕会射到背后的人,特别是太一朗。不管怎么想,她也不会用高桥做盾牌。 优树采取了她认为最好的办法。 她瞬间移动面部,用额头接住了子弹。子弹穿过遮住优树眼睛的帽子,撕裂皮肤,在骨头处停止。即使如此她受到的冲击也很大,她的手没有松开但力量减弱了。子弹向她的额头造成的冲击让她的肌肉增幅命令被强行中断。 “啊……” 高桥没有错过这个时机。他甩开优树的手,冲散人群想要逃走。太一朗的三发子弹全部命中他的背部。他摇晃了几下,速度没有减慢,还是逃跑了。太一朗还没有鲁莽到一个人穷追不舍。 “没事吧?片仓小姐……” “……啊啊,好痛。” 从远处射来的子弹似乎贯穿了优树的皮肤,但是她的骨头没有受到损伤。皮肤被剥除并露出骨头这一点看上去很痛就是了。 “事情闹大了,快点逃吧。还有就是追!” 优树捡起了刀,而太一朗捡起空弹夹,他们奔跑着离开现场,跑到美竹公园附近才停下脚步。毕竟还在涩谷,这里当然也有人群。两人的行动迅速,但周围人的动作缓慢。 只不过是三十秒钟的事,他们却感觉特别漫长。 “能在警察到达之前逃出来实在是太好了……” “我们也是警察。想起来我们没有逃跑的必要吧?” 优树一脸疲惫。太一朗像是没有理解这一点,他的视线看向优树的左臂。手臂大小恢复了原状,但是手臂本身还在痉挛。这是肌肉增幅后一定会出现的症状。平时只要二十分钟左右就能恢复,但是在神经系统受到损伤的现在,恢复需要更多的时间。 优树没有把这些心事表现在脸上,她仰望着太一朗。 “……我说啊,你做了那种事,涩谷警察不生气才怪吧?也没有抓到高桥……首先,向市民丢闪光声响弹的警察算什么。即使没有后遗症,心脏不好的人可能会因为心脏病发作而死掉的。” “但是……” 那些人把优树赌上性命的战斗当成了有趣的盛典一般看待。他无法原谅。 “对人类来说,跟自己无关的危险就是娱乐。” 太一朗说完这句话,优树站在了他的正面。 “赤川先生不在这里。所以,由我来发你的火。山崎巡查,咬着牙承受吧。” 太一朗条件反射地采取了直立不动的姿势,把手背在身后。啪的一声,他的左脸被优树无法动弹的右手打了一巴掌。 “好了,铁拳制裁结束……果然没有知觉了。” 什么铁拳啊。不过,太一朗还是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不痛。但他的脸红了。 “我额头的伤口很明显吗?” 优树没有理太一朗,而是脱下了自己化作布条的帽子。出血很少。不过,被血染红的刘海与露出的白骨让人感觉十分凄惨。 “让我来做应急处理。” 太一朗慌忙取下背囊,拿出了纱布、绷带与消毒液等等。 “差不多就行了,然后就是把右手包起来。” 太一朗一边处理,一边近距离地观察着优树。看上去那么强大的她,现在却幼小而虚弱。她的眼睛果然没有看向太一郎,而是眺望着虚空。 大约五分钟后,太一朗为优树缠好了绷带,开始善后。 “谢谢,比起自己缠,果然还是让别人帮忙缠更快呢。” “那个……接下来去哪?” “啊啊,然后就是跟高桥的最终决战了。追着他的血腥味去吧。他的出血量不少,从这里也能追到。我们可以把他和他的同伴一起解决。” 优树耸耸鼻子开始迈步,接着又停下步伐。 “你对自己的射击技术真的很有自信呢。能看出来你做过很多练习。” 他的手上有很多茧子和血泡破裂的痕迹。左手也一样。那是为了在自己的惯用手无法使用的时候当作备用吧。优树发自心底地佩服他的努力。 “你能毫不犹豫地精确射击形似人类而非疑似目标的存在,这一点很厉害。” 优树的话没有其他意思,但太一朗吓了一跳。 射击甲种。射击了人形的存在。这跟“射击人类”不是同一个意思吗。在射击高桥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犹豫。他射击的是可怕的杀人魔,切断优树之手的冷酷“双重血统二号”,有什么必要犹豫呢。 自己应该没有错。 他一边认同自己,一边反省自己的行动。 但是,他还是想问。 “自己做错了吗?” 提问的对象不是亲人朋友也不是同事。而是相遇不久,置身于警察组织之中却脱离了内阁府,比人类更像人类的内阁公认甲种指定生物。 “片仓小姐……!” 优树因为太一朗的声音而转过头去。 “……我做的事是错的吗?” 他的表情很认真。 “对于自己的言行举止没有疑问地生活下去,这种人类很强大、很可怕,但是他们也很脆弱、很孤独。” 她抚摸着自己被血染红的刘海。 “你曾经说过吧。‘我在反省。但是我不会后悔’。我认为这也算是一句名言了。” 优树的口气还是一如往常。其中没有说教的意思。但她的话沉重地敲打在太一朗心上。 “不是挺好的吗?让反省成为明天的积蓄。偶尔烦恼的时候,也像这样询问局外人。其他人也许能看清自己看不到的东西。” 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位青年说出“人生教育”之类的话呢。 她的外表没有变化,但精神确实老化了吗。 至今为止孤独的反作用力让自己变饶舌了吗。 是对这位“人类”,怀有“希望他成为自己的朋友”这种过分的期待吗。 “……这种复杂的话题对于单纯的我来说很难呢。全部解决之后,我们再好好谈吧。” 优树笑了。太一朗也笑了。 这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 杀死人类。最初这样想是在很久以前。我对于周围的人总是怀有恶意。即使对母亲也是。 (那么讨厌我的话,为什么还要把我生出来!) 能够回答我的人类已经被我自己杀掉了。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在那个瞬间,罪恶感消退但爽快感喷薄而出,这一点我无法忘怀。掌握了让污蔑自己的人类死与活的生杀大权,这种快感让我不断杀人。我让把我称为“有害指定生物”还想抓捕我的人遭遇了同样的事。 我是世界最强的“人类”。在如此自负的时候,我第一次遇到了“怪”这种存在。他们把我称为“人类”来污蔑我。 我很愤慨。那个家伙跟我的境遇明明一样,却被人和怪和社会统统接受了。而且还站在高处俯视我。 杀了她。 虽然不能煮烂她的肠子,但我可以把它挖出来。 三年内,我对“白发犬”的杀意沉入了心底。 杀意如同岩浆,填满了我心灵的缝隙。 胸口开了一个空洞。 积蓄的岩浆喷涌而出。 死之前会回想以前的 事好像是迷信。高桥一边这么想一边奔跑。他想杀死所有错身而过的人类,却忍耐着奔向预定引诱白发犬去的地方。 高桥从明治大道上左转,横穿宫下公园,跃过行驶于山手线上的电车,穿过广场,奔过井之头大道,跳过目的地代代木公园的围栏进入其中。 已经过了公园的关门时间。他奔跑在阴暗而无人的公园中。路灯偶尔照亮高桥的身影,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映照在人行道上。他踏在积蓄的泥水滩里,鞋子和裤角都被溅脏了。 白发犬一定会追来。那个男人很碍事,但他这里人更多。他有充足的胜算。高桥赶到理应有“同伴”潜伏的道路。在道路两旁待机的家伙会用软尖弹把白发犬射成蜂窝。 高桥没有发觉。他不该如此信任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类。他以为自己还是“人类”。 “喂……” 他向散发出人类气息的树林里小声低语。 “白发犬要来了。除她以外,还有一个持枪的男人。被射到之后我的手就动不了了。小刀也被……” 在砰砰砰的连射声同时,高桥的身体上出现了十几个小洞。血液流出,子弹嵌入骨头和肉块之中。 为什么。目标不是白发犬吗。 “咕哎哎哎哎!” 高桥发出惨叫倒下。他瘫倒在潮湿的地面上,脸和身体都沾上了泥。他想要站起身,却被八个男人围了起来。他们装配着夜视镜,高桥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即使没有夜视镜,他被血和泥蒙上的眼睛也不可能看清对方。 “果然不该交给这种家伙。太没用了。” 脚尖踢向了他。 “同样是怪物,它跟白发头的构造不同吗?” “那家伙是日本政府认证,这家伙却是只能杀死人类的废物妖怪。” “不过,还真讽刺呢。拥有更多人类遗传因子的家伙却不如白发头像人。” 高桥没有机会杀死在他头顶擅自谈话的研究员。子弹立刻射入他的背部。身体好热。只有痛觉无比清晰,太可恶了。明明在受了致命伤的时候,痛觉就会麻痹的。 高桥只凭疼痛和对白发犬的憎恶支撑着自己的意识。 他在这种时刻感觉到的东西不是对于加害者的愤怒。 而是名为白发头,被自己污蔑为“国家走狗”的女性。只有对于她的负面感情一直在心中来回旋转。 他只凭这一点继续支撑着自己的生命。 “只有生命力很旺盛。要是这一点能跟白发头的再生能力相提并论就好了。” 白发头、白发头、白发头……我比那家伙差那么多吗。 “只有这一点是这家伙的可取之处。所以才能坚持这三年。这次要是能成功抓住白发头,就能放心地卖掉它了。” “尸体也能拿到一半的钱,快点杀了它吧。白发头要来了。” “不过这家伙的小刀被抢走还真是失败。如果我们的出处暴露……” “怎么会,白发头没有那么敏锐的察觉力。” 高桥感觉枪口指向了自己的眼窝。 “只要脑中中弹,即使是这家伙也会死吧。” “白发头就没死。” 我不想死。即使要死,也不想被这些家伙杀死。 那么,我被什么人杀死才能满足? 人类或怪都不能让我愉快地被杀死。 谁来杀了我? “全体别动!” 突然响起的喊声与掷弹发射器丢出的手榴弹射向男人们的头顶。周围被催泪瓦斯的烟雾覆盖,与此同时,橡胶弹纷纷笔直地射向他们的身体。有几个人因为被射到的地方不妙而陷入了昏迷。 忍耐着橡胶弹的冲击、眼睛与鼻子与呼吸器被给予的强烈痛苦一直站立的人们都暴露于霰弹枪的扫射之中。虽说是橡胶子弹,但这些子弹的威力对付人类已经足够。不到几秒钟,男人们全体都趴在地面上。即使如此还保留着意识的人在后脑勺被警棍击打后也失去了意识。 “一般是说‘谁乱动我就开枪了’吧?” 优树戴着面具,用阴沉的声音询问手持霰弹枪和掷弹发射器站在旁边的太一朗。 “等他们动了再射就来不及了。” “是倒是……呃,杀人未遂、伤害、违反持枪持刀法、违反特遗法……还有其他的什么呢……总之,紧急逮捕你们!” 看到淡淡的雾气,优树取下了面具。气体在室外扩散的速度很快。 “山崎君,拜托你进行他们的武装解除和捆绑。” “明白。” 看到太一朗的行动,优树走到高桥身边跪下。看到他深深的伤口,优树皱起了眉。 “……痛吗?” “我不想……被你同情……” 他回答了。虽说喘息粗重,出血也很厉害,但还有充分的恢复希望。 “听好了。能感觉到疼痛就说明你的神经还存活着。屏蔽痛觉吧。对于皮肤和肉体的刺激通过神经前往中枢才会感到疼痛……所以,在刺激前往感官中枢之前就暂时麻痹这些神经……会轻松一点。” “那种怪物一样的事……只有你能做到……” “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 高桥发出呻吟。 “快点……杀了我……等我恢复了……就会杀了你……” 没错。现在我死去也可以了。 被这个家伙杀死,我一定能得到满足。 一边嘲笑戴着善人面具的白发犬是“杀人犯”一边死去。 ……杀人犯?是的,杀人犯。 我是人类! “您不管他,他不就死了吗?” 用钢丝网捆起那些男人的太一朗说。 “不会死的,这不是致命伤。他只会动不了。只要过一段时间,他还会恢复健康。” “这种家伙……” 死了更好。不过,太一朗没能把这些话说出口。因为他看到优树的表情认真而悲伤。 “如果你是在同情我……就太多管闲事了……” “你如果这么想死,就请你咬舌自尽。” 听到优树的话,高桥扬起沾满血和泥的脸。 自杀。他没有想过这种事。不管在生存多么艰难的时候,想死的时候,他都没有凭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也做不到。 “你没法自杀吧?那就是你流着怪之血的证明……人类的话,除了杀人还会杀死自己。” “死”与怪无缘。怪倘若也会自杀就无法生存。 “……如果无法屏蔽痛觉,就利用肌肉的活动把体内的子弹逼出。如果置之不管,肌肉和骨头的活动都会十分困难。对我来说是挖出来也行,但那样是很痛的,还是自己做比较……” “啰嗦……白发犬……” 优树脱掉大衣,把它放在远处。她取出刚才捡到的高桥的小刀,缓缓插入他的背部。她左臂的痉挛还没痊愈,手臂还在颤抖。 “……哦哦…咕…” “别动。我的手会抖的……” 结束绑缚与武装解除的太一朗直直地注视着优树的行动。小刀切入了高桥的伤口,开始取出子弹。 “山崎君,联系涩谷警察和eat。说是已抓获第一种有害指定生物高桥幸儿,特异遗传因子研究所所员八名……我的手机放在大衣里,你用好了。” “是……哎,这些人是特遗研的人吗!?” 说到特异遗传因子研究所,是进行怪研究的政府机关。不用说捕杀了,被捕获的怪也一定会被送到此处。太一朗也曾有一次看到过它的外观。他记得地点是在青梅。 “嗯,是的。” 优树的回答很随便。她对这些人的事无所谓。最关键的是在于对他们发出命令的人类或组织到底是何人。现在还处于猜测的阶段,所以她不会说出口。 优树不再说话,而太一朗为自己首先该做的事做好了准备。他把其他枪械放在地面上,拔出手枪指向高桥。 “你要是有可疑的行动,我会射击你的头部。” “太勉强了。即使是在最近距离,软尖弹也射不穿头骨。这种子弹可以刺在骨头上,却无法贯穿。” 优树一边持续着充满血腥味的作业,一边淡淡地回答。 “没事,我没事的……” 太一朗在五十米开外的地方使用了优树的手机。 “……为什么你知道我是被研究所的家伙差遣了……?” 优树发觉他的呼吸音很是奇怪。贯穿他背部皮肤的子弹并不多。问题在于贯穿他胸口的子弹。优树让高桥仰面躺下,掀起带有空洞的衣服。 “……果然……” 他没有胸口的右半部分。胸骨和肋骨被切除,原本存在于此处的脏器——肺不见了。这样他就无法顺利进行氧气和二氧化碳的转化。所以他的行动跟三年前相比才迟钝起来。 有六发子弹射入空洞之中。怪的皮肤和骨头都很结实,但内部的肉块没有同样的强度。优树有些犹豫,但她还是把刀放在地面上,用手指抠下了子弹。使用小刀的话可能会伤到他的左肺。他失去肺部的胸口形成了肉芽组织。从失去水分而硬化的肉芽组织看来,优树推测他是在很久以前就失去了肺部。 “咕……” 优树无视了高桥的声音,取出第一枚子弹。她的手指沾上了血。这种感触不管经历多少次还是让人讨厌。 “这是很简单的推理,高桥君。” 为了转移高桥的注意力,优树回答了他一开始的提问。 “……你这种态度……” “你讨厌也罢。……首先,我听说你逃走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了。凭借自己的力量从那个研究所逃走几乎是不可能的。那次的埋伏也很不简单。如果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去内阁府,也就不可能进行埋伏。因此不可能不是政府机关做的手脚。最为决定性的问题是,他们想要抓住我。你明明想要杀了我,他们却想抓住我。……如果你抓住我就停止对你的实验……他们对你说了这一类的话吧。” 高桥的沉默被解释为肯定。 “居然相信那群家伙,你出人意料地是个老好人呢。” “……啰嗦……” 他满是鲜血的右手在动。正在打电话的太一朗的枪口也动了。 “说了不必再射了……你也差不多放弃吧?我知道你想死,但是我可不想成为杀怪犯。” “……说到底,你也就是为了自己的伪善才让我……生存下去的吧!?” 高桥大吼着,把手伸向地面的小刀。太一朗看见之后,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这种家伙死了才好。为了这个世界。枪声响彻了代代木公园。 “所以我不是说了不要再射击了吗!?” 神经融合。优树的左手迅速行动,用手指夹住了子弹。这是异常的速度与动态视力。啪的一声,被优树抓住的子弹掉落地面。 “……这种技术很累人的。” 优树这么说着,她的脸色明显十分疲劳。 “抱歉……” 太一朗垂下了头。为什么自己会对高桥怀有如此杀意。只因为琐碎的理由,他就想要开枪。 “不必这么沮丧……山崎君,涩谷警察……” 警车特有的警笛声传入优树的耳朵。 “……子弹没有全部取下,没办法了……eat估计还要一会才能来。之后就交给涩谷警察吧。山崎君,你把武器收起来。” 优树把刀鞘从高桥的腰间取下。她擦掉上面的血迹,把小刀收入刀鞘。她对这把小刀的形状有印象。根据这一点,优树彻底“确信”了某一件事。 “这把刀……” “……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随便你拿去用好了……” “啊啊……这样吗。” 优树想要站起身来,却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好不容易被放出来,就那样逃跑不是挺好吗。如果你什么都不做,我也不会勉强找你的……虽说从法律上来说不被允许。” 高桥以闪烁着光芒的视线看向优树。他的眼中充满了至今为止最为锋利的杀意。他还在一瞬间以凶恶的眼神瞥了一下太一朗。而优树只是静静地接受着他的视线。 “你怎么可能明白……脑袋被切开内脏被挖出的每一天……只要活着就是这样……即使死了也是!他们会一直作弄我尸体中的每一个细胞……你怎么能明白!?被国家饲养,利用权力度过安稳日子的你,跟我区别有多大!?你明明不是怪也不是人……而是双重血统……!让你也体会一下同样的痛苦就好了!” 双重血统。人和怪生下的稀有生物。 太一朗今天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优树是双重血统。这个人果然不是单纯的怪。就因为她混合着人类的血,所以自己才无法讨厌优树的“人情味”。就这样,太一朗认同了自己的看法。 优树随意地把手放在右耳上,太一朗才想起她那里还残缺了一块。 “虽说没有被摘除过肺,但是我的眼睛和其他内脏有被取掉过。胸骨和肋骨也被卸除过。即便被公认,也要向遗传因子银行和细胞银行提供各种材料,更要毫无怨言地签署死后的契约书。得到内阁的公认,也会像这样受到公共部门的袭击。我不是在为自己的不幸自满,但我也确实有过不少惨痛的经历。” “啰嗦……啰嗦……啰嗦!” 高桥虚弱地敲打地面。 优树很讨厌高桥,但那并不是因为他是“杀人魔”。只是因为他太过否定自己体内的“怪”了。 他否定了怪,但周围的人类也否定了他的存在。 那就是他走上沾血之路的关键。即使如此,他应该也有走回正途的机会。 正是他体内的“人类”推了他一把。 “……我有一位爱我的母亲。有疼爱我的怪。你认为自己是人类,却被人类疏远了。就因为你使用了人类的思考方式,连怪也讨厌你。” 优树从太一朗手中接过大衣与手机。 “我为自己是双重血统而自豪。人类的母亲,怪的父亲,我为我是他们两人的小孩而高兴。即使被人类讨厌,怪还会接受我。……而且。” 她的视线移向太一朗。 “也有可能会成为我朋友的人类…” “……我果然最讨厌你了。白发犬……” 高桥感觉自己的眼睛湿润了。那不是血液,而是温暖的液体。 为什么自己不得不哭呢。 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不服气而哭。 因为白发犬很“幸福”,我才不服气地哭泣。 好不服气。……不是羡慕。她很“幸福”吗。 但是。我的名字是“幸儿”。 我的父母是希望我变得“幸福”吗? 是我杀死了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人。 我以为那时我在笑。 现在我才回想起来,那时我在哭。 那是我最后一次哭泣。 “……可恶……可恶……!” 高桥的眼中落下泪水,而太一朗没有丝毫触动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不懂得高桥哭泣的理由。杀死人类,还想要杀死优树的杀人魔怎样都无所谓。他还想要借复 仇杀死高桥呢。虽说同样是双重血统,优树明显更像“人类”。 为什么优树会帮助这种男人呢,太一朗认为这很奇怪。 “我会拜托委员会检讨实验代替法的。……我没有代替你的意思。很抱歉,我这么薄情。” “……我知道你是个伪善者。” 高桥以湿润的眼睛注视着优树。 “你只不过是……像这样装出温柔的样子,来满足自己的良心罢了……” “你又明白巡查部长的什么!?” 太一朗十分愤慨。优树没来得及阻止住他,他就走到高桥身旁把枪口指向高桥的耳朵。 “我一直默默听着你讲那些狠话,但一切不都是因为你自己不行吗!” “……你开枪好了。你杀了我就不会成为杀人罪。但是你要是杀了身旁的白发犬,杀人罪就不适用了……有这么不公平的事吗!?” “对现状不满的话,努力就好了。” 优树按住太一朗的肩膀,如此说道。 “怪没有努力和上进心。你只学到了人类和怪不好的地方……” “啰嗦……我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杀了你!” “随便你,不过还是一对一吧。别给周围人添麻烦。” “……伪善者!” 这是有害指定生物高桥幸儿与内阁公认甲种片仓优树最后的谈话。 事后处理以惊人的速度结束。涩谷警察只是看到优树在场就表现出露骨的厌恶之情,说是“详细情况之后再提交文件”,看上去像是希望她早点离开现场。 优树察觉到这种氛围,便催促太一朗一起走上离开代代木公园的道路。 “没有因为开枪和闪光声响弹难为你真是太好了。” 如同刚才发生的事都是开玩笑一般,优树轻轻地笑了。 “那个……片仓小姐……” “高桥君会被送去研究所。只要没被公认,怪就没有接受裁决的权利。即使接受过任何实验,也没有人会同情怪。因此,怪的待遇很差哦。国际法上规定‘不要做过分的事’,却没有人去检查,委员会对此似乎也持默认态度。……下次我会跟委员长说的,让他再稍微考虑一下。毕竟答应了别人。” 优树毫无紧张感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似乎是想表现出她并不沮丧,但在太一朗眼里看来并非如此。 “我很尊敬片仓小姐。” 太一朗自己也为自己的话感到惊讶。只不过说话的对象优树更为惊讶。 “片仓小姐强大、温柔而正直,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类。” 人类。优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单词。太一朗知道自己是双重血统还称呼她为“人类”,这还是第一次。怪的同伴绝对不会把优树称为“人类”。对他们来说,被称为“人类”是最大的侮辱。 所以,优树才说高桥的思考方式“太过人类”了。 她从来没有表现在脸上,也没有说出口。其实她很犹豫要不要讲出自己是“双重血统”的事。双重血统这个人造词汇是二十年前左右,日本的特异遗传因子学者为了方便而取的名称。它并非正式的称呼。在法律上也跟甲种受到同样的待遇。 优树平时都宣称自己是“怪”。但是,她也没有忘记自己是被片仓悠子这位人类的女性生下来的。她从来没有为自己流动着人类的血而感到羞耻。 但是,其他人绝对不会认同她是“人类”。 (妈妈,大家都说我是阴险的怪物。) (优树……) (没事的,怪物就怪物。但是妈妈是人类,会讨厌我这个怪物吧?我讨厌那样。) (你不是怪物哦。) (即使说是怪,意思也一样的。我也讨厌‘人与怪的混血’这个长长的称呼。) (你是爸爸与妈妈的小孩。既温柔又可爱,是我宝贵的孩子。) 优树至今还记得母亲一边说一边抱紧自己的样子。 (总有一天,一定会有除了妈妈和爸爸以外的人……) (在那之后,妈妈说了什么呢……) 优树按了下缠好绷带的额头。头好痛。也有伤口的原因,但还是因为她的大脑承受了过度的负担。让中枢与末梢神经一体化可以做出比常人甚至怪更为迅速的行动。没有人能够跟上她的反应速度与认知能力。但是,这种被优树取名为崩坏的能力在发挥巨大效果的同时,也有相对的缺点。 持续时间最长一分钟。在那期间无法使用痛觉屏蔽,因此一旦承受疼痛,集中状态就无法维持,效果也会突然失去。使用后会产生显著的疲劳。新陈代谢的自控能力会变低,会感觉到空腹和睡意,脉搏与流汗也不能进行调整。她还是第一次在短时间内连续使用这种能力。 “片仓小姐……你很疲劳吗……?” 太一朗看到她的脸颊上流下了汗水。 “有一点。但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优树笑着说出刚才忘记说的话。 “谢谢,山崎君。你是我活了二十五年以来遇到最好的人。” 这是对于优树来说最高限度的赞赏,但太一朗并不开心。因为他想起“好人”这个词是与恋人分手时常用的托辞。即使如此,他还是一口气问道。 “片仓小姐……二十五岁了吗?” “今年就要二十六岁了……啊啊,因为我的成长……老化在十六七岁左右就停止了。” 比我大五岁吗。太一朗觉得有些遗憾。 (有什么好遗憾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山崎君,接下来我要前往青梅的特异遗传因子研究所。” 突然的发言。 “那个……我知道那是支援高桥的研究所。但是,即使不这么着急,他们也不会逃跑吧?而且,我们也没有搜查令状。” “嗯,拿到令状最早也要明天了,暂且还是申请一下吧。不过,到了明天的话……” 这时,优树的手机响了起来。知道她手机号码的人只有母亲、浦木和赤川。所以,优树猜测对方就是赤川。 “喂,我是片仓。” “巡查部长,事情麻烦了。” 赤川的声音在勉强抑制着他的动摇。优树调大音量,向太一朗招手,示意他也来听一下电话的内容。 “才刚刚捕获高桥……” “怎么了?” “你前几天捕获的幽微在送还豪州之前,被保护在特遗研,但是……” “我可以想象,他发狂了吗?” “……你有预知能力?” 太一朗十分惊讶。 “只是推理罢了。赤川先生现在在哪?” “从葛西桥大道进入永代大道的地方。队里的一部分人去监视与护送高桥,我和本队正前往青梅,还要花费不少时间……” “是吗……对六课的出动邀请是从哪里发来的?” 对优树来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如果是紧急捕获部队、警视厅和特遗生物管理委员会的话,她暂且还能放心。 “是研究所。” 优树的不安没有错。正因为她知道这次的事件有研究所牵扯其中,所以她知道总有一天要直接面对。 她并不是没有逃跑这个选择。只是这个选择会引发更大的灾祸,并再次反弹到她身上。 二十年前优树逃离的祸根。 现在,她不得不做一个了结。 “我马上就去。我这边比较快,所以等赤川先生来的时候就能解决好了哦。” “别太勉强。高桥与研究所是共谋这件事已被判明,但是他 们勾结到何种程度尚且不明。我不敢想象,如果……” “没事的啦。” 她的口气中没有动摇。但是赤川知道优树是那种不把真实想法表现出来的人。 “巡查部长……山崎巡查在那边吗?” “嗯,我把手机给他。” 优树恢复了手机的音量,把手机递给太一朗,又站到十几米开外的地方。 “我是山崎。” “山崎,怎么会有人蠢到把闪光声响弹丢向市民?” “对不起。我的考虑太浅薄了。” 赤川发觉太一朗有了一些成长。他以前并非会否定自己采取的行动并坦率道歉的人。 “队长,我产生了一个疑问。” 太一朗的视线移向远处的优树。她一直盯着自己的右手。 “我以自己属于紧急捕获部队为荣。对于捕获怪这件事没有丝毫犹豫。” “怎么了,山崎?” “我们为什么要疏远片仓巡查部长呢?她绝对不是可怕的怪。只有我们携起手来,才能从怪……从比他们更邪恶的人类犯罪者中保护东京都的和平。” 他的心境变化很大。赤川没有想象到,曾经那么讨厌让怪介入事件的太一朗会说出这种话。才与优树共同行动了一周,那么顽固的男人就推翻了自己原有的成见。 赤川回想起七年前的自己。那时的自己一直主张对所有怪进行捕杀,让搜查六课的甲种彻底归属于法律的监视之下,正是优树改变了那个狂热的自己。 优树说服赤川,并非是凭力量。但赤川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因为优树而改变的。现在,赤川是警察内部唯一理解优树的人。 优树果然拥有一种“领袖气质”。赤川不得不如此确信。 “关于这件事我们下次再谈。现在还有不得不做的事……” “就是支援片仓巡查部长吧。” “没错。巡查部长和紧急捕获部队到底有多少战斗力,我们有必要知道这一点。我允许你带走那么多装备,并非是让你用于街头战的。” “是!了解!” 赤川挂掉了电话。 “那我们走吧。” 优树走到附近。她没有偷听他们对话内容的好奇心。 “是,片仓小姐!” 于是两人奔跑起来。 高桥被捕获专用的特殊钢丝网绑了起来,倒在警车的后座上。没有看守。也没有人对他施以急救。他的伤让他没法轻易动作,但也不至于死去,所以警察们才如此处理。没有人想要靠近他。 高桥的心里一如既往地拥有着针对优树的杀意。反正自己也不会被杀。那么他就一辈子仇恨着那个家伙,总有一天他会去报仇。 这成为了高桥“想要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失礼了,高桥君。” 突然的声音让高桥驱使疼痛的身体,将视线移向司机座位方向。他看到了一个男人的后脑勺。明明没有响起开门的声音,直到刚才也没有丝毫气息。 “……你是谁?!” “作为人类的名字是浦木良隆。日本国内阁总理大臣直属,特别高等治安维持局的所属者。也有‘特高’这个简称,但跟战斗中特别高等警察没有任何关系,我事先提醒一下。日本国民或政府内部当然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机构。简而言之就是一个秘密结社。” 他的声音平静而没有起伏。态度表面恭谨,实则无礼。 “你们是靠国家的税金吃饭的吧?不觉得很对不起国民吗?” 听到高桥充满讽刺的话,浦木依然保持着笑意继续回答。但从高桥的位置看不到他的笑容。 “我等不从国家处获得俸禄。大家都是为了对于某个人的忠诚心与同一个目标尽力度过每一天。” 高桥感到这个男人身上的诡异之处。他完全不知道这个男人想说些什么。 “啊啊,你认为我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秘密很不可思议吧?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这个就是‘带去黄泉地府的礼物’。不过,这句话本来的使用方法不是这样的。真正的意思是……” “你这混蛋,吵死了……” 高桥在挣扎,却因为伤口和钢丝网无法行动。 “你这个人还真性急呢。要不要让你的生存时间延长完全取决于我。” 在那之后,高桥的右臂立即从右肩上连根脱落。浦木丝毫未动。高桥因为疼痛想要大喊出声,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 “我可以把你的骨头弄碎,内脏全部扯出,舌头和牙齿拔掉,眼球挖出,割裂大脑,让你受尽痛苦而死,但是我很忙,没有全部做到的空闲。而且,你溅回来的血会弄脏我的西服,这也很让人困扰。” 就连杀过很多人的高桥,也为浦木的口气而颤抖。他若无其事的语气愈发让人恐惧。 “嗯,看来你是对其他人的死亡无所谓,对自己的死却十分恐惧。作为生物来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高桥想要出声,嘴巴却无法动弹。 “因为惨叫声很吵,我就让你无法出声了……想要说话就请便。” “……你是什么人!” 直到刚才为止还陷入麻痹的喉咙突然恢复了正常。 “我不是才报过名字吗。啊啊,你想问为什么自己会被杀死?第一,活着的你没有研究价值。第二,你对日本来说是应当抹消的危险人物。第三,这虽然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但你对某个人的肉体和精神双方都给予了伤害。就我个人来说,第三条所占的比重最大……” 浦木的说话很有技巧,简直就像是在演讲。 “不过,让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的一点是……” 他的声调稍微有些下降。因为变化不大,高桥没有发觉。 “你吃了那个人。连我都没有吃过。……我无法原谅。” 高桥不可能听到他的笑声。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高桥不知道为什么,能感觉到浦木在笑。 “我甚至想要从你的胃里掏出来呢,不过已经消化了吧。那个人成为了你的营养源。这是在是太悲哀了。”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个人的味道如何呢?不,我不是在问你的感想。这是自问自答。我也不是想吃那个人哦。我已经不再吃人了。啊啊,那个人不是‘人类’。但是我也不会吃的。” 高桥体会到了人生中最大也是最后的恐惧。这个男人跟自己比起来异常过头了。 “再说,要吃人的话就吃你杀掉的人不就好了。只要没有残留下骨头、肉和内脏,那就不算杀人而是行踪不明了。现在也有捕食人类的怪。为了不让世人察觉,我等也费了不少功夫呢。” “……废话真多……” 这已是高桥竭尽全力的虚张声势了。不这样的话,他会被这个男人的恐怖击溃。但高桥还没发现,他的行动毫无意义。 “我对于快要死去的‘人类’是很亲切的。那么,差不多也该请你去死了。” 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高桥的心脏停止了。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是一种不可视的力量压迫着自己的心脏。血液循环被终止。呼吸也停止了。 即使如此,高桥也不会立即死亡。顽强的生命力延长了死亡的到来时间,也延长了他的痛苦。 “果然,只是停止你的心脏,你不会死去呢……那么,就在死亡之前一直让它停下吧。”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在这期间,高桥一直在痛苦地翻滚。钢丝嵌入体内。眼球快要飞出般睁大眼睛,口水流了下来,伤口中也流着血,他不断呻吟。即使想要大喊,喉咙也动不了。 我 不想死。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浦木理解高桥发不出声的惨叫,但他还是在笑容中说。 “事到如今已经迟了。” 高桥幸儿一边听着这句话一边死去。简简单单的结末。 杀害人数二十三人,代表了二十一世纪日本的杀人魔就此死亡。他的遗体被教育科学技术省附属的研究机关回收,为了积累解剖经验而效劳。 第六章 银之觉醒 片仓优树与山崎太一郎借了一台涩谷警察的警车,拉响警笛点亮警灯奔赴青梅。他们本来想坐电车,为了缩短时间只好使用汽车。没有驾照的优树坐在助手席上,太一朗手握方向盘。优树没有睡觉,但闭上了眼睛。在受了伤并过度使用力量的现在,优树的疲劳达到了极限。即使如此,她还是活力十足地开口说话。 不管对方是谁,都不能表现出自己的软弱。 “……嗯,搜查六课的历史就这么短。” “片仓小姐……你小睡一下吧?虽说开得很快,起码还要十分钟二十分钟才能到。” “嗯?啊啊……我睡不着。” 伤口很痛,她睡不着。怪对于进入体内的药物或病原菌有完美的免疫系统。第一次会产生效果,但第二次便不会了。麻醉和镇痛剂之类对优树就没有效果。正因为如此,她才拥有屏蔽痛觉的技术,但现在这种技术失去了作用。她的神经系统很疲劳,所以无法集中于痛觉屏蔽。 “……片仓小姐在同情高桥吗?” 太一朗问了刚才没有说出口的问题。 “同情……吗。大概吧。如果环境变差,就连我可能也会变成那样。” “片仓小姐,没那回事。” 太一朗语气强烈地进行断言,而优树为之一笑。 “……人类很坏吗?对于片仓小姐来说。” 他发觉这一周以来,优树的话中含有一种对于人类的批判意义。 “我不会把讨厌我的人断定为坏人的。人类恐惧未知的存在。这是理所当然的。在常识的范畴内,你这种人才叫奇怪。” 她闭着眼睛回答。优树的脸上渗出了大量的汗水。虽然她想避免多余的水分消耗,但神经无法传达命令。 “……奇怪也没关系。” 太一朗一脸严肃地集中于驾驶,没有看向优树的脸。 “我不是在责怪你。有你这样的人在,这让我很开心。” “谢谢。” 他向优树的话表示感谢。但是,优树在那之后的台词让他有些意外。 “人类的善恶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只不过是变得畏惧人类了。” 这是优树第一次向其他人吐露自己的真心话。 “人类……很可怕?” 优树说过她害怕枪械。太一朗也认同这一点。但是,他不懂优树为什么畏惧“人类”。优树的能力远远凌驾于人类之上,有什么必要畏惧人类呢。 “你说过,只要努力就能胜过怪吧。” “……是。” 这份心情直到现在也还是真实的。 优树取出高桥使用的小刀,拿给他看。 “这是用神银钢制作的小刀。” 所谓神银钢,就是以铁和银为基础,结合数种稀有金属和非金属元素制成的合金。它的素材经过了超高度纯化,结晶粒度在五微米以下,是超微细化的超级金属。强度与腐蚀抗性凌驾于现存的所有金属之上。但是由于巨大的研发经费与复杂的制作过程,再加上加工的困难,这种金属与量产和实用化等等无缘。 “只要经过训练,好好利用这把刀,人类也能砍断怪的骨头。这一把刀就能让我三个月的工资轻而易举地消失。它是很厉害的物品……直到这个世纪之前,这种金属还没用于制作小刀。但是,现在有了。就为了杀死怪。” 优树很畏惧想要征服和杀死怪的人类。她畏惧打着“为了人类”的旗号,抓住怪进行试验的人类。她也畏惧人类能够毫不犹豫地射杀流着同种之血的高桥。 优树原本期望遇到不害怕自己的人类。现在,自己身旁的青年就对她没有丝毫恐惧。 但是,太一朗也是让优树害怕的原因。 他在代代木公园射击高桥的时候,那枚子弹瞄准了眼球。那是杀死怪最为有效的办法。优树的右眼就是通过这种手法失去的。 不顾人类的极限,明知怪的力量却不畏惧也不退缩,对于山崎太一郎这样一位“人类”,优树感到了恐惧。但同时,他的存在也支撑着优树的心。 优树为这种矛盾的感情产生了些许困惑。表现在外的感情她可以控制,但内心的感情则不行。 太一朗瞥了一下陷入沉默的优树。她的脸上没有刚才那样大量的汗水,还是一如往常的那个优树。 “我……” 这种时候该说什么好呢。身为人类的太一朗也不知道。 离吉野街道较远的青梅市与日出町很近,特异遗传因子研究所就位于这个没有一般市民居住的偏远地区。他们在通往那里的唯一道路上接受了盘问。 “特遗研的情况如何?” 太一朗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件,询问警官。听到他的问题,优树没有任何动作。 “那边的情报还没传达到这里。我们在等待eat和六课的到达。” “……跟羽田那次不同。这里如果发生了什么,只有eat和六课可以介入。” 优树闭着眼睛回答。确认了声音的主人之后,年轻的警官退后一步。 “白发头……!” 太一朗听到了小声的嘀咕。 “……请多加小心。” 这是警官竭尽全力尽到的礼仪。 通过盘问之后便是延绵不绝的山路。道路经过了铺设,但是仅在一步开外就是阴暗的密林。为什么政府机关会位于这种交通不便的地方呢。太一朗觉得无法理解。 最终,他看到了破坏山体一部分建出的地上五层建筑物。他是见过这座建筑物一次的,但是现在是黑夜之中,这里的氛围变得十分异常。这时太一朗似乎理解了这座建筑物建于这里的理由。为了以防万一,他们选择建在不是都市、没有人烟的地方。这里是大陆上的孤岛。而且,这里现在就发生了所谓万一的事态。 太一朗把车停在正门前。将近十几米高的钢铁墙壁包围了四周,大门紧闭着。这所研究所禁止怪从内部离开这里一步,对于他们来说,逃走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优树切身体会到了这件事。 “……好安静。” 说是幽微在里面发了狂,这里却安静到让人的耳朵疼痛。他们只能听到车子的引擎音。 “这里的防音效果很好。即使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人能听到声音……任何人都不行。” 突然,大门发出声音缓缓打开。 “啊啊,那边设有摄像头。” 优树指了一下门上。太一朗看到监视摄像头正盯着这边,便不由自主地挥了挥手。 “你在做什么?” “呃,顺手……” 大门十分缓慢而沉重地打开。打开到能让车子通过的程度花费了三十秒。 (就像地狱门一样。) 太一朗忍不住确认了后座的武装。警车进入内部之后,大门又缓缓地关上,太一朗通过后视镜注视着这一切。他的心情没有写在脸上,身体却坦率地表现了出来。优树看到太一朗在流汗,腿也在发抖。 “接下来十分危险。但是……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陪着我。” “是,当然!” 自己受到了信任。仅仅是这样,勇气就从心底涌起。 在这一点上,优树也一样。她是与胆小无缘的勇敢的怪,但是就连她也想避免一个人进入这个地方。如果没有太一朗在,优树会一直站在正门前等待eat到来吧。 那样就是逃离过去。优树会辨别能够逃跑或不能逃跑的时刻。 而现在就是不能逃跑的时刻。 他们很快就看到了研究所。三个武装的人类站在大门前。他们穿着跟e at的防护服类似的nbc对战用防护服,手里拿着自动步枪。 “防护服我还可以理解,为什么一个研究所的警卫员会拿着m16a2……也就是我之前提过的美国陆军采用的自动步枪。eat都没有这种东西。” 就太一朗所知,现行的警察组织中使用自动步枪的只有特殊急袭部队。 “就因为是这里……警卫员也有很多是警察或自卫队的ob。从以前起就是那样。” 紧张中的太一朗没有漏过“以前”这个词。 两个人慢慢地从警车中走下。太一朗拿起放在后座的武装。 “辛苦了。” 面具之下,传来难以听清的声音。面具与护目镜是完全密闭的。太一朗看不清他们的脸。 “一般研究员已完全退避。现在所内只剩下所长与警卫员,一共二十六人。目标在地下三层的实验室发狂。出入口都已封闭,但目标的力量超过了我等的想象。” “实验室……那里是什么都没有的空旷房间吧。不过强度跟核弹防空壕可以相提并论。……损害情况如何?” “目前为止还没有造成损害。” “……原来如此……发狂的原因是?” “不明。” 太一朗斜了一眼进行对话的两人,开始默默地进行武装。在这里没必要隐藏武装。他把碍事的大衣放在车里,准备了两个面具,取掉霰弹枪与掷弹发射机上的布料。 他觉察到一件事。高桥与特遗研有联手。他们是研究员。而面前的人是警卫员。两者的雇主相同,但他不知道可以信任他们到何种地步。 “山崎君,拜托你把照明弹装入掷弹机里。催泪弹也准备一下,闪光声响弹会让我耳朵痛,所以还是算了吧。” 优树一边说着,一边脱掉大衣小心叠好,放在了警车的座位上。 太一朗轻轻点了点头。运用头脑的事就交给优树了。自己想到的事,优树不可能没有考虑到。 所以,太一朗什么也没说。 “那我们走吧。” 在三位警卫员的引导下,优树与太一朗进入所内。 长长的洁白走廊里没有丝毫灰尘,这份干净让人联想到了医院。只不过这里没有窗户,有一种压迫感。而且这里还是环形的,造成了没有人烟的诡异感。只有五个人的脚步声与荧光灯照耀下投射的影子主张着生物的存在。 在这期间,他们没有对话。优树与他们始终无言。在走廊下是,电梯里也是。 只是在电梯下降的时候,优树突然提出问题。 “其他二十三位警卫员在哪里?” “他们在其他房间待机。通过我等之手无法控制事态。” “……高明的判断。” 对话到此为止。 走到最下层的死路后,出现了一扇巨大的门。高度五十米,宽度八十米。门前的空间也十分巨大。这扇门是完全的机械控制,凭人力无法打开。只能通过旁边的控制面板实现开关。 “那么,请把门打开吧。山崎君在门外待机,从室外进行援护射击。一开始拜托你使用照明弹。之后的判断就交给你了。有什么万一时,就等待eat本队到达。” “了解,片仓巡查部长。” 太一朗没有再说多余的话。戴着防护面具的优树站在大门正面,而太一朗装好了照明弹。他的身旁备好了霰弹枪,可以立刻取来使用。优树看到两个警卫员举着自动步枪站在太一朗身后。 (果然如此……) 不过,已经迟了。 大门缓缓地打开。在打开到一个瘦弱人类能够进入的缝隙之时,响起了凄惨的咆哮声,与此同时,优树看到幽微正在里面横冲直撞。她将身体滑入其中。 就在太一朗把掷弹发射机瞄准缝隙时,大门以跟打开时不同的迅猛速度关上了。 “为什么!” 太一朗对操作面板的警卫员怒吼时,自动步枪顶在了他的头上。他听到背后有很多人跑来的声音。大概出现了二十个穿着同样装备的警卫员,他们无视了太一朗开始行动。当然,他们也没忘记对太一郎的监视,枪口依然指着他。 “这是怎么回事!快点再开一次门!” 警卫员们没有搭理大喊的太一朗,保持着安静。 “准备屏幕。” 与此同时,设置在大门上方的屏幕中映出了内部的画面。画像有些杂乱,但太一朗还是看到了优树被幽微撞飞的场景。 “快点打开!我要依据公务执行妨碍逮捕你们!” 响起了枪声。太一朗的右腿肚被子弹贯穿。灼热的疼痛。血流了出来。他没有发出惨叫,只是怒视着周围的人。 “片仓小姐……!” “我也想看看双重血统一号被抓的瞬间呢。前面的人能否让开?” 爽朗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内响起。警卫员让开一条道路,太一朗见过从那里走来的男人。 他是特异遗传因子研究所有名的横田明弘博士。他也是这间研究所的所长。在武装的警卫员簇拥下,他身穿研究员一般的白衣,显得十分醒目。太一朗记得他的年龄在五十岁前后。不胖不瘦,不高不低,发型是背头。他的脸很窄,面颊上凹下的眼窝显示出他的不健康。只不过,他隐藏在眼镜背后的眼神锐利而险恶。 “你是山崎君吧。……虽然造成了许多不确定的因素,我也许还要感谢你。二号的回收失败也怪你就是了。” “……你在说什么?” 太一朗知道他是权威的研究者。但是,太一朗清楚地认识到,他是敌人。 “放心吧,我不会杀了你。你做的很好。能让那个心思缜密的一号如此满不在乎多亏了你。……看吧,双重血统的强大。那是二号无法相提并论,不断进化的究极生命体!这是我理想的生物研究材料,也是人类宝贵的资源!”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但我知道你在做的事是错误的。” 他想要抓住优树。太一朗只知道这一点。他从下方怒视着对方。枪的前端捅了一下太一朗。 “让他说吧,他可是王牌呢。只要他还活着,就有利用价值。” “……那我就说了。你认为片仓小姐是什么?” “你的理解能力不够啊。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一号已经预测到了这种事态。该说是不愧为西姆格的弟子吗。” 西姆格。太一朗从优树那里听过这个名字。他是以前搜查六课的一员,似乎给优树教过许多事。 “片仓小姐不是实验动物。是人类!” 听到太一郎的大喊,横田笑了。 “别说蠢话了,那家伙哪里像人类?” “你这种人是不会理解片仓小姐的。” 太一朗知道,在这一周间,优树在他心里越来越重要。他一直在心中考虑着她的事。 “……片仓小姐是位优秀的人类。” 没错。我尊敬着那个人。 “我也承认,它很优秀。就让你也来见识一下它的优秀之处吧。” 横田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巨大的容器。太一朗透过玻璃看到的东西让他忘记了腿部的疼痛。 那是只有观看人体模型时才能见到的形状。很少有人拥有看到实物的机会。 是心脏。小小的形状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幼儿的心脏。但是最为让人战栗的是,那颗心脏在动。它仿佛还在执着于生存一般不断收缩。 “你也认识它的主人。” 太一朗想到的人即是他所知道的双重血统。 “片仓小姐……?难道说!她没有心脏……” “ 脏器再生!直到新的心脏再生为止,它会一直存活!这一点有多么优秀,你的头脑即使再笨也能明白吧?” 即使被摘除脏器也不会死亡,而是继续再生。 二十世纪末实施了与脏器移植有关的法律,现在比起接受者,给予者的数量少得可怜。讨厌死后捐献脏器的日本人也不少。即使本人同意,也有很多亲属表示反对的案例。就算是没有人为异议,脏器输送的时间过长会导致脏器质量变差,最终导致移植失败。违法的脏器交易不仅是在日本,在世界各国都发展成了社会问题。世界上确实存在着需要脏器到如此程度的人群。 “你想贩卖片仓小姐的脏器吗……!” “不会卖的。抗生反应的危险很大,因此还需要改良。它也有人类遗传因子,所以比起普通的怪来说,人类更容易适应!不只是内脏,人工皮肤、人工骨骼、人工血管……这些研究材料都是最适合的!只要解开了它的免疫机能,癌症和艾滋病的治疗都……” 咚的一声响起,建筑物整体随之摇晃。声音的产生源是紧闭大门的另一侧。大门稍微有些扭曲了。 “所长,看屏幕!” 警卫员大喊。就连因为横田的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太一朗也看向屏幕。那是站在门前的优树。幽微正向她袭去。 “片仓小姐!” 就在太一朗发出优树不可能听到的大喊时,优树轻轻一跳,躲过了幽微的撞击。而幽微在去势中猛撞在大门上,门再次扭曲。 “它是想逃出来……还是想救你呢。” 横田取过放在控制面板旁的麦克风。 “双重血统一号,只有你杀了特遗生物才能出来。如果你继续让那个生物攻击大门,我们就无法保证山崎巡查的性命。” 跟学校的体育馆一样宽广却一无所有的空间。只有照明异常明亮,优树和幽微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面上。白色的墙壁和地面渗入眼中。 优树听到了横田的声音。她不曾忘记那个二十年前实施手术的人。 想忘也忘不掉。 右手的疼痛把优树拉回了现实。重新缠好的绷带再次散开。她手腕以前的部分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连动也动不了。那里的神经已经中断。 幽微的呻吟声震动着优树的鼓膜。他带着跟羽田时完全不同,燃烧着杀意、斗志与疯狂的眼球盯着优树。他的身体传来不知道是什么种类的药物气息。就是这些药让他的精神明显不安,变得好战起来。经过一定时间后,他应该可以恢复正常,但优树无法预测他恢复的时间。 幽微俯下身子冲向优树。对于优树来说最为侥幸的是,他的行动非常单纯。可以预先解读。 只要一直躲开他的攻击就行了。等到eat到达就行。就在她这么想到时。 “我警告你,消磨时间对于山崎君没有好处。他的腿已经受了枪伤。接下来射击他的手臂好了?” 那个男人不会撒谎。他已有轻而易举杀死人类的经验。 优树不自然地抽出警棍举了起来。她不得不让幽微在短时间内失去战斗力。 (就凭我的身体……能做到吗?) 优树立刻否定了自己多余的想法。她不得不做。 她转了个身躲开幽微的撞击,又立刻反击他的下巴。 左臂整体都传来剧痛,特殊警棍立刻折断。幽微完全没有避开殴打的冲击,整个身体失去平衡,将前脚向优树挥下。 没法完全躲过。 防护面具和防弹背心一分为二地飘落。包在她右眼上的绷带断裂,散落地面。只要她稍迟一步,幽微的前脚就会直击在她的脑门上。 优树扔掉残留手中的警棍,迅速地向前踏出一步,使用掌根再次击打他的下巴。她按照太一朗所说,利用了手臂的力量并且同时进行了肌肉增幅。 幽微被她倍增的臂力打到,向空中漂起三十厘米左右。有种骨头折断的感觉。 是优树的左手骨折了。她的手掌向不自然的方向扭曲着。即使提升了力量,骨头的强度也不会增加。折断的骨头穿破皮肤,暴露在外。不管经历多少次,她也不想像这样看到自己的骨头。 还保留着原型的左臂中血管开始内出血。皮肤正向血红色变色。这是勉强增幅肌肉的副作用。最终会演变成外出血吧。 优树剩下的手段已经不多了。她进行了今天第三次的神经融合。优树忍耐着疼痛,保持集中力。已经是极限了。神经就要损坏。 她用右臂与骨折的左臂抱住幽微的右前脚,利用还能正常活动的身体部位,灌注了自己全身的力量。在咔嚓的奇怪声响后,绿色的液体喷溅而出,幽微的右前脚向不可能的方向弯曲。优树的全身都沐浴在回溅的鲜血之下。即使是幽微坚固的外骨骼,也无法承受优树的全部力量。 不过,优树的右手也掉了下来。虽然没有出血,但暴露在空气中的切断面产生了剧烈的疼痛。集中力就此中断的话就完蛋了。优树是,太一朗也是。她勉强连接起已经分开的末梢与中枢。 幽微狂暴的动作在现在的优树看来十分简单。她回避了幽微左前脚的一击,左手拔出小刀跳到他的背上,她的手掌无法动作,但指头、手肘与手腕还能动。 “抱歉!” 小刀神速地一闪。幽微大而长的尾巴被切断。掉在地上的尾巴不断翻滚,幽微的惨叫声让优树的耳朵和心一样痛楚。 优树注视着沾满红色与绿色血液的手和小刀。他并非凭着自己的本来意愿袭击优树的。就因为人类把他从故乡带到了遥远的异国,还对他施以药物、侵犯精神,他才勉强参加非他所愿的战斗。 优树憎恨着人类。 她像这样憎恨着什么人,只有二十年前那一次。 “为什么不砍断它的脖子!” 横田冲麦克风大吼。 在这期间,太一朗拼命考虑着打破现状的办法。二十个警卫员有一半人都注视着屏幕,另一半人没有放松对太一朗的警惕。 掷弹发射机与霰弹枪放在不远处。距离约十米。形成阻碍的人很多。他的口袋里装了好几枚手榴弹。但是一旦丢出手榴弹,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内连自己也会受到牵连。太一朗已经卸掉了面具,但警卫员还穿着密闭的服装。即使受到损害,也是太一朗这方更多。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没有解除他的武装吧。太一朗要感谢他们的大意。贝雷塔和闪光声响弹还装在自己身上。 他应该能够拔出手枪射击横田。但是自己毫无疑问也会被周围的人射击。即使如此,太一朗还是下定了决心。对于把优树当成实验动物看待的横田,太一朗感到了比面对高桥时更为严重的憎恶感。 “哦哦……一号……!” 太一朗看向屏幕。幽微巨大的身体倒在优树的脚下。他的六只脚中有四只都被折断,还失去了尾巴。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失去斗志,一直在挣扎,但是他已经不可能再动起来了。 “只能说是太精彩了……走到门前来吧。” 横田把麦克风关掉了。 “准备闪光声响弹和高速彻甲弹。打开门之后立即射击。经过连续战斗,它已经消耗了不少。这样一来它就无法动作了。” 太一朗被人从两边夹着拖向后方。人墙挡在他面前,他看不到大门和屏幕。 大门打开的声音立即消失。步枪的火焰一起喷出。像要撕裂鼓膜般的枪声侵袭太一朗。即使如此,太一朗还是注视着前方。 如果优树倒下了,他就与他们同归于尽。 他发誓要打倒这群“不是人”的狗东西。 他发自心底地祈祷优树平安无事。 枪击一 直持续着,这段时间让他几乎以为是永劫。 而后,枪声突然中止。数不清的空弹夹掉落地面,硝烟腾起。 即使视野被遮蔽,太一朗还是注视着前方。 就在那个刹那。 一阵风吹过,硝烟被一分为二。 人墙被分开。太一朗看到扣押自己的男人们被撞飞了。 等太一朗回过神来,他已被优树挡在身后。六个男人的面具破裂,倒在地上。 这些事仅仅发生于一秒之间。 “片仓小姐……!” 明明才分别了数分钟,这种再会的喜悦是怎么回事。他的心灵和身体都在颤抖。腿上的疼痛已经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好久不见,双重血统·一号。二十年还真长。” 横田拨开目睹“怪”的强大而产生动摇的警卫员,走向前方。 “我可不想……第二次见到你呢……博士……” 优树的呼吸粗重而凌乱。喘息声一直不停。汗水发出声音,不断滴落在地面上。她的双腿不断颤抖,握着小刀的左手也在小幅度痉挛。她右手、脸上与额头上的绷带均已掉落,右眼的空洞与额头的骨头暴露在外。剩下的一只左眼大大睁开,空虚地盯着地板。优树的嘴巴像是在寻求空气一般大大张开,唾液从嘴唇一端流下。优树全身都被绿色与红色的血液弄脏了。 看到她太过勉强的身影,太一朗的喜悦不翼而飞。 “你把所有的子弹都击落了吗……不过,你现在要动起来是很辛苦的吧。已经到界限了。” “谁知道啊……会是怎么样呢……” 优树暂且闭起了嘴,将混合着血液与唾液的胃液吐了出来。她痛苦地咳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回头看向太一朗。她的左眼无力地眨了眨,但太一朗知道她是在逞强。 “你不愧是了不起的生物……跟二十年前完全不同。没有他在的话,你可能就逃走了吧。” 没有太一朗在,她就能踢开这些家伙逃走了。只要抛下他,这一切都是可能的。 但优树做不到。 正因为有太一朗在此,优树才能战斗。为了保护他的生命与自己的生命。 所以,优树在笑。她的语气和表情都痛苦地扭曲了,却只用嘴角展露出无畏的笑容。 “各位警卫员……趁现在放下武器……投降的话……我会很欣慰的……” 虽然太一朗看不到警卫员们的表情,但他知道他们产生了动摇。这是虚张声势。优树是故意装出异常和轻松的样子。太一朗有这种感觉。 “别被迷惑了。这是西姆格教给她的话术。遍体鳞伤、连手脚都不能动的家伙什么都做不到。” 横田的声音提高了音量。 “怎么会……我精神得很呢……” 优树把小刀插回刀鞘。她左臂的血管破裂,血液开始大量流出。只要肌肉增幅结束,破裂就会开始。她无法顺利地闭塞血管。优树来了一次长长的深呼吸,将氧气吸入体内。血液与氧气的循环无法流畅进行,但她的呼吸与表情都恢复了常态。 “嗯,我很精神。你们一幅轻松的样子,其实已经走投无路了吧?等eat来了,就有你们的好戏看了。” 看到优树突然开始以轻松的语气说话,横田以外的所有人都惊愕不已。刚才连呼吸都很困难的优树,现在居然能够若无其事地说话。 “哎呀~为了调整呼吸花了不少时间呢。那么继续谈话吧。” “你是在消磨时间吗,一号。你信赖的紧急捕获部队……” “你所期望的在日美军不会来的,横田博士及其同伙们。” 优树小小的叫声扩散开来。就连一直表现轻松的横田也没掩饰他动摇的神色。 “在日美军……?难道说,你们背后有联合国政府……!?” 太一朗注视着优树。她的表情很沉稳,跟平时的优树没有区别。 只不过,她那张满是伤痕的脸让人看着就觉得心痛。 “今天……还是昨天?我拜托了政府内部的人。监视首都圈的在日美军不要行动。” “……你为什么会知道!” 尽量保持平静的横田声音高亢起来。 (果然……) 这时,优树的确信变成了百分之百。她拜托浦木的时候还没有这种自信。当横田口中说出“为什么”之时,她的臆测就变成了事实。 “幽微的走私也是美国干的吧。犯罪检证的时候,我发现了这个事实……” 这只是虚张声势。她从来没有做过这种检证。但是日本不会为难到非要走私特遗生物不可。优树根据这一点推测是美国。一旦对方不给出反驳,那这可能就是事实。 “大阪条约……美国批准了这个条约就是为了正式接手特遗生物研究。但是,在批准条约之后,他们想要从其他国家正式借用怪,花费了不少时间与抵押品。受到美国期待的日本政府拒绝了他们。批准条约后,当然会有联合国的审查,走私也变得不那么容易了。就算美国是常任理事国,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可以为所欲为的时代。所以,即便使用有些强硬的手段,他们也想得到怪。……如果是稀有价值高昂的双重血统,就更好了……你们玩弄的手腕无非就是利用高桥抓住我,再把利用过的他卖给美国,让我成为实验体……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全员都在倾听优树的话。这样下去就能消耗时间了。她吸了一口气,在横田想要张口之前继续说道。 “还有其他让我想象到这些的理由。空心弹在军用上是禁止的,但在对恐怖主义的特殊部队里可以使用。” 这件事也是她受到太一朗的启发才去调查的。 “还有就是这把神银钢制的小刀。使用这种配备的只有美国特殊作战司令部下属的特殊生物灾害对应部队(sbhrt)。而且,也只有那边的人会异想天开到制作白刃战的兵器来对付怪。” “……你跟二号有天壤之别。真希望国家能把你留在身边啊。” 横田的脸痛苦地扭曲了。 “你们没有退路了,就此投降如何?” “所长……!” 警卫员们吵杂地看向横田一方。趁此间隙,优树小声向太一朗搭话。 “山崎君……没事吧?” “当然了……片仓小姐呢?” “……其实情况很不妙。我就连站住都很辛苦了,你稍微靠过来一点……” 从中枢直到最为远处的末梢——脚尖的神经都发生了崩坏。她已经没有痛觉和触觉,也没有走路的自信。 太一朗若无其事地站在优树背后,支撑着她的身体。 “……双重血统一号,你确实很了不起。我知道从那时起就有政府保护着你,但我没想到你能拥有如此的洞察力以及对政府的影响力。” “多谢奉承……” 横田举起了手,将近十五把步枪一起指向优树。 “……你抓了我,就不怕有人报复吗?” “抓了你之后,我就逃亡到美国去……” “就凭这个人数?怎么去?” 听到优树嘲讽的话语,横田大吼。 “他们都是赞同我的理想之人!……这个国家的人都太过愚蠢了!宝贵的实验体就在手心,却放任它到处游荡!就因为那种糟糕的法律……” “你还是人吗!” 太一朗的怒吼声响彻空间。一瞬间,这里被寂静支配了。 “没有脏器就使用人类的去!还没有就放弃吧!再不行就考虑其他方法!想要治好疾病,就凭自己的头脑进行研究!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去大学 里学习的!?竟敢无视片仓小姐的人格……!给我差不多一点,蠢货们!” 因为突然大吼出声,太一朗喘息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如此众多的人面前喊出自己的心声。 “山崎君……” 优树仰望着太一朗。他的话语和表情中没有丝毫做作。 她很开心。很久没有别人的话这样深入她的心底了。 “……你那奇怪的领袖气质不只是针对于怪啊,对赤川和这个单细胞动物似乎也有效。” 横田跨出一步,警卫员们也一起迈步。 “……你们是认真的?” 优树那冷静却包含着各种可怕意味的声音在流淌,但他们的行动没有停止。 “片仓小姐……” 优树没有回答他的呼唤。 这是倒数第二条手法。她还以为只要宣言自己不会逃跑,他们就不会继续抵抗。 她的想法太天真了。人类比她想象中还要无谋,而他们的野心是没有上限的。 优树能够做到的事只有一件。 “呵、呵呵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间响起的笑声。所有人都看向这个不合时宜发笑的人。 那是从优树口中传出的笑声。她没有继续靠在太一朗身上,而是凭借自己的脚站着。那是发狂般的笑声。笑声持续了将近二十秒,除了太一朗以外的人都以厌恶的表情注视着优树。他们的脚步停了下来。 但是,只有太一朗一个人看到了。仰面朝天的优树从左眼中流出了一滴泪水。 她眼瞳的颜色被染成了赤红色。 “……能把我逼到这一步!久违二十年了啊啊啊!” 优树的大喊声在余韵中渐渐消散。这样的优树跟直到刚才为止还很冷静的她完全不同。她发狂的样子让周围人感到了战栗。 看不出是虚张声势。 是极度的疲劳和愤怒让她失去了精神的安定吗。 “人类果然很恐怖……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不愧为‘灵长类’,为了自己什么都能做……” 优树吸了一口气,突然转头看向太一朗。 “山崎君……!请看着他们……做了那么多坏事却没有任何自觉……就因为把我弄个四分五裂,便能为医学还是生物学做出巨大的贡献……为了人类!不管法律还是什么,只要打着大义的旗号就可以全部无视……抛去了罪恶感和羞耻心,人类真的什么都敢做……即使是同类也会互相杀戮……!” 太一朗知道,在优树饱含着嘲笑的话语中也有对于他的教训。 他违反了服务规定。在大街上因为发怒而丢出手榴弹。他无视了命令,想要射杀高桥。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信念”。他未曾有过罪恶感。 为什么优树会说出这些话呢。 “……我知道你的王牌,一号。跟二十年前一样。……但是你不可能做到的。现在跟那时不同。这里不只有你和我们……还有他在!” 横田指了指太一朗。 “你能做到吗!……你们别被它迷惑了,这家伙只是装出发狂的样子,好让我们大意!只要抓住了它,就可以保证我等乃至人类的未来!” 后半句是说给警卫员的台词。即使如此,警卫员们的动摇还是没有消除。 只有一只眼睛、失去了右手、被血染红的疲惫白发头,她采取的怪异行动在现场散播着恐惧、困惑与疯狂。 “我趁现在说一句……山崎君……” 优树以改变声调的沉静声音喃喃低语。太一朗正在考虑横田话中的意思,听到她的声音吓了一跳。 “我跟你度过的……这八天非常愉快……真的。虽说你太过于以人类为荣,但还是在向好的方向行进……接下来也这样生活下去吧。不过,你还是思维再成熟一点比较好……” 这简直就是分别的话语。 “您在说什么,请别说这种死别一样的话。” “死……?别说蠢话了。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但是……” 优树露出了寂寞的笑容。 “你与我之间可能存在的信任与友情,此刻,将死于此处。” 优树再次发出尖锐的笑声。 “……没错,死于此处!我是个笨蛋!相信别人,再被背叛,最后注视着他人流泪!只要不抱希望就能不受伤害,但我还是一直怀有希望……这就是人类带给我的恶劣影响!即使我知道那是没用的!即使我知道那是不行的!却还是一直期待着下一次说不定可以!” 太一朗不知道她想说些什么。但是,他明白两件事。 优树相信自己。 优树认为自己会背叛她。 “我不会背叛你的。” 轻柔却强有力的宣言。 自己喜欢这位女性。太一朗不明白理由。他只知道喜欢这个事实。他不想失去这个人对他的信赖。 但是,优树虚弱地摇了摇头。 “够了……因为这是连我本人都会大脑空白的可怕事实。” 优树突然伸出左手,触碰到太一朗的右手。她连握手的力量都不剩了。她的手跟太一朗的手比起来就如同孩子的手一般娇小。太一朗紧紧地握住那只被血浸染的左手。血很温暖,但她的手十分冰凉。即使太一朗再用力,她也没有回应。 “握手……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优树举起没有前端的右手制止了想要开口的太一朗。她无法闭塞血管。血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上,把白色的地板染成了红色。她把左手从太一朗的手中抽出,退后三步。优树的脚步在蹒跚。 “过去会不断重复……以前是、现在是……未来大概也是。” “准备好!那个家伙……那个家伙要出来了!” 横田的声音已经接近于惨叫,所有人都遵从了他的命令。没有人发觉,缠绕在优树身上的氛围已经变了。 “再会了,我不会忘记你。” “片仓小姐……!” 于是,银发之鬼觉醒。 “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优树的咆哮声中,她的身体开始变质。肉块和骨头从她右手的切断面涌出后立刻形成了手的形状。崭新的右手上缠绕着体液,在灯光照射下反射出诡异的光芒。她的手跟八角金盘差不多大小。 优树雪白的皮肤渐渐变黑。小小的身躯也发出异样的声音,肌肉从内向外膨胀。骨骼也在扩大,她的身高延长了将近二十厘米。优树身上的衣服和鞋子无法承受迅速的膨胀,从内侧被崩开。她手脚上的指头异常地伸展,前端出现尖锐的长指甲。 只有闪烁着银色光辉的头发证明了“那个”就是优树。 “咕哎哎哎哎哎哎哎!” 看到变化后的优树,任何人都会呕吐一地。有人扔掉了枪,有人在大喊,还有人昏迷了。保留着意识的人都因为恐惧而动弹不得。 优树的身姿已经不能算是“人类”。她用刚刚再生的巨大右手捂着自己的脸,因此人们看不到她的表情。即使如此,她也无法掩饰额头上那根巨大而突出的角。 “……所以我才警告你们的……” 那是低沉而粗重的声音。如果不仔细听,没有人能听出那是优树的声音。 陷入恐慌状态的几个人不顾流弹,只是毫无计划地胡乱射出子弹。子弹全部被优树粗壮的左臂挥开。她折断的手掌早就连接起来了。优树仅凭一只手臂,就挡掉了所有子弹。 在咻唔唔唔唔的奇特声音中,优树做了一次呼吸。声音停止的同时,她开始了反击。没有一个人能够用视觉确认她的动作。 她用左掌根在一秒钟内打晕了三个人。接下来的两秒,她踢在其他四人的太阳穴上,让他们趴倒地面。 让所有拥有战斗力的人类倒下只花了不到五秒。这场战斗太过轻而易举,不,不该说是战斗,而是单方面的攻击。 “……太丑陋了……片仓优树……” 这是横田说出的话。他站得比较靠后,因此现在还能直立起来。 “我还以为你已经因为这幅样子受了精神外伤呢……看来我猜错了。不过,你还会掩饰自己的脸,是因为残留着可以与人相提并论的羞耻心吗……你明明就不是人类。” 优树的右手覆盖着她的脸。谁也不知道她的眼睛正看向何方。 “虽然丑陋……但是……很精彩!你到底是怎么变质的?只要解开了你的力量之谜,人类的未来……” 优树的动作很迅速。她只凭一步就缩短了与横田之间的距离,又用左手抓起他的头部撞在墙上。横田的后脑勺裂开,血液弄脏了头发与墙壁。 “什么……什么叫做人类的未来……!就为了这种幌子掏出高桥君的肺,用药物击溃幽微……!得到了我的心脏还不够吗!?不做这种事就没有未来的人类,还不如……!” 优树的手中注满了力量。但是,当她看到横田苍白的脸色时,她在最后关头克制住了自己。 不是不想杀。而是杀不了。 优树无法杀死人或怪。 “只要研究了你……人类就可以从死亡、衰老和疾病中解脱……既然你有人类遗传因子……就为了人类做贡献吧……” 即使汗水与唾液垂下,牙齿打颤,下身失禁,这个男人还执着于他的理论,优树的身心都为此感到彻骨的寒冷。即使遭到了这等下场,他还是认为自己的“研究”可以拯救人类。 这是令人讶异的使命感。 “……只要活着,就总有一天会死去。怪也是……你这种探究心理如果用在其他方向就好了。……我没有打算献身到那种地步……即使抹消痛觉,即使能够再生……” “心灵也会受伤。这种伤口没法简单地愈合。” 太一朗说道。他把贝雷塔指向横田。他捂着腿,把手撑在墙壁上前进。 在优树战斗的时候,太一朗什么也没做。优树的异形只能称为是魔鬼,在她的强大面前,太一朗动弹不得。 即便如此,太一朗还是行动起来。正是对于横田的愤怒与憎恶让他行动了起来。 “我要……杀了这家伙。” 优树的手从横田头上松开。从极度的紧张状态中脱离之后,他就此瘫倒,失去了意识。 “如果逮捕了他,他只会受到数年的劳役刑罚,说不定还会得到缓刑。那样的话,他还将继续进行研究。我无法原谅这种人……他是人类的耻辱。” 太一朗想要否定横田口中“人类的未来”。 他不想要那种通过折磨优树得到的“未来”。人类的未来应当可以通过其他的方法来开拓。而且,他也无法原谅一瞬间倾听横田之“理想”的自己。 所以,名为山崎太一郎的“人类”对横田充满了杀意。枪口的准星瞄在横田的眉间。教练教给太一朗的话从他脑中消失了。 “冷静下来,山崎君。” 优树没有回头。现在,她没有与他正面对峙的勇气。 “我很冷静。刑法第一百九十九条,杀人者应受死刑、无期徒刑或三年以上有期徒刑的处罚。我是做好了觉悟,才要杀死这个男人的。只要杀死了这个男人,即使我获得死刑也没关系。” 人在激动的时刻,会彻底从恐惧中解脱出来。他的口气本身确实很冷静。 他的手指在用力。 “我说了不行!” 优树巨大的手掌包住他的手枪。 “不能因为这种理由杀人……” 太一朗咬紧了牙齿。优树的手指比他更长更粗,指甲也十分尖锐。那黑色的皮肤让太一朗从生理上感到了厌恶。 这真的是刚才他紧紧握住的娇小手掌吗。 优树觉察到太一朗害怕的样子,突然从他手里夺走手枪退后几步。 “……对不起……” 恐惧取代杀意支配了太一朗的心。 太可怕了。与优树的可爱外表相似却又不相似的异形与其力量。太一朗的大脑命令自己她的本质还是优树,但肉体却在未知的怪物面前畏缩了。 这时,一位倒在地上的警卫员恢复了意识。因为优树太过手下留情,此人受到的打击并不严重。他在朦胧的意识中,向伫立的生物扣下了步枪的扳机。 目标是太一朗。发觉这一点的优树忽然扑向太一朗。 用右臂。 滚落地面的太一朗看到了。 优树的脸。 白色的部分完全消失,只有闪耀着红色光辉的左眼。她空洞的右眼中,肉块与红色血管正蠢动着开始再生。那是可怕而没有生气的凶恶面相。鹰钩鼻下方是一张撕裂的巨口。两根尖锐的犬牙从她口中突出。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 太一朗发出了恐慌的惨叫声。在这个瞬间,优树的心被从未有过的深深痛楚剜下,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阻止太一朗从喉咙深处迸发出的声音。在惨叫声结束的同时,太一朗昏迷了。 她不是没有预想到。只不过,优树还是暗中怀有一丝希望。 太一朗看到自己真正的样子也不会害怕。 优树知道这太过勉强。她知道不畏惧自己的人类可以说是更为可怕的存在。 优树怀有希望。 但希望就此破灭。 她踢了一脚男人的下巴,便没有再次动弹的人了。 优树调整好呼吸,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黑色的肌肉在萎缩,身体恢复为原来的样子。她的衣服破裂,鞋子和鞋底也被弄了个粉碎,已经没法再穿。 周围的人类全部倒在地上。没有人丧命。受伤的人也很少。受了最多伤害的人还是优树。但是,她体内的伤口已经愈合,几个受到损伤的地方也全部再生。她身上已经没有视觉可及的伤口。右眼的再生也已完成。 即使如此,她受的伤依然很深。 她长长地吸了口气。高桥与研究所引发的一连串事件与优树的关系到此为止。之后就是其他部门的警察和内阁行政府的工作了。横田说出了与美军的勾结,但她没有物证,而且进行搜查也不是优树的职责。 优树俯视着太一朗。他在昏迷之前的样子深深地烙印在优树的脑海中。 眼睛与鼻子深处一片炽热。她很是悲哀。很是寂寞。那并不孤独的快乐时光结束了。眼泪从鼻子两旁流下。她试图阻止自己的泪腺。 停不下来。她没法让泪腺停下来。 优树拼命忍耐着不让自己哭泣。哭泣不能让事态好转,还会惹人讨厌。即使哭泣、大喊、呼唤,也不会有人来拯救她。 说不定,他会来救我。 优树相信的那个人类青年看到她的样子后失去了意识。 二十年前,她就知道自己是丑陋而恐怖的存在。偶然在镜中看到之时,她为自己的样子哭喊起来。等她回过神时,黑色的头发就变成了白色。从那之后,她没有再看过镜子。 优树不想让别人再看到自己的丑陋,也无法忍受别人畏惧的惨叫声。 她确实是怪。同时,她也是身为人类的女孩。她等待着除了母亲以外喜欢上自己的人类。 但她等待的人没有来。 优树停止了哭泣,她背起太一朗向外走去。留在身后的家伙全部交给警察就行了。 想要迈 步的优树发觉到背后的空气有些骚动。等她回头看去时,又空无一物。 (是我太累了……) 优树踢开掉落地面的弹夹,在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中走上楼梯。 在她离开后的一分钟,没有人动作的房间内忽然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他无声地把脚落在地面上。 “果然变成这样了。” 那是浦木良隆。他脸上的笑容依然没有消失。 浦木拥有的力量“空渡”让他能够超越任何障碍与距离进行移动。在日本这个国家之中,没有浦木不能去的地方。 “这样暂且就对二十年前的事进行了清算。暂且。” 他并不是在对什么人说话,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那么,开始工作吧……工作与我的复仇。我也不必在意会不会弄脏西服了。” 浦木露出无声的笑容。 “片仓巡查部长!” 优树背着太一朗走到研究所大门时,紧急捕获部队的众人正撬开大门。赤川先从缝隙之间钻了过来。 “看你那幅样子……已经不需要我等出面了。” 赤川看到优树,一脸抱歉地说。 “什么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边说边笑的优树脸上投射着阴影。 “山崎……受伤了吗?” “只是昏迷了。他的腿有被子弹射到,但是子弹已经贯穿出去,所以问题不大。” “……他似乎没派上用场啊……” “哪有……” 这回事,就在她想要这么说下去之时,研究所正面的大门突然破裂飞溅。那个东西简直就像是瞄准了这边一样,掉落在两人面前。冲击晃动了大地。 “……这是怎么回事!?……” “……请别问我……” 那是脚被折断还失去了尾巴的幽微。他陷入了偶尔的痉挛,用无精打采的眼神注视着优树。 “……为什么?” 他已经不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行动了。从地下三层爬上楼梯,再以这种气势飞出更是不可能的事。优树为了触摸到他折断的脚而蹲了下来。 “啊……” 他的前脚尖上沾着红色的液体与肉块。这些东西不属于幽微,也不属于优树。 “……难道说……赤川先生,他就拜托你了!” 优树把太一朗推给赤川,顺着来时的路返回。 “怎么了,巡查部长!” 优树没有回答赤川的呼唤,只是不停奔跑。她越过破掉的大门碎片,再次进入所内。在白色的长长走廊中,有种红色的印记一直延伸向前方,并绵延到通往地下的楼梯。 难道说,不可能的。优树一边这么想,一边跑下楼梯。她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这声音反而显得格外刺耳。 数十秒后,优树回到了刚才自己所在的地方,眼前的景象让她十分愕然。 迎接她的是——血液、骨头与肉块四处飞溅的尸体群。 “……然后,我使用幽微的脚收拾了他们所有人。虽说幽微的身体状况很勉强,但是凭他的精神状态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对于毫州政府要保密就是。” 都内某处的阴影之中。浦木跪在地上,向伟大的“主人”汇报事件的始末。 “对你来说,这次做得还真铺张呢。” 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回答了浦木。 “因为发生了一些让我生气的事。” 他取出用布料包裹起来的纤细右手与装着小小心脏的容器。 “无法原谅。他们居然敢做那种事。” 咔嚓咔嚓咬牙的声音响彻房中。 “一切只能怪人类这种生物太过可怕。由我真正掌握那些家伙的一天会到来吗……” “当然。” “……算了,也罢。找出他们与联合国勾结的证据了吗?” “我已将证据交给军队附属的研究机关。很遗憾,他们是直接与政府进行勾结的。这样就能找到借口了。在涩谷射击那个人的家伙属于在日美军。我捕获他之后逼他吐露了真相,但是因为没有通过法律程序,不能成为证据。我造成自杀的样子杀死了他。这也会成为胁迫吧。” 咣咣咣,响起了敲打桌子的声音。 “他们也不是白痴。他们应该知道,对我们出手是很危险的。因此他们也暂且不会再出手……不过,那些家伙这么快就忘记了过去的失败……” “主人”突然改变了话题。 “……她还精神吗?” “是,虽说遇到了很多危险之事。” “她身边似乎有了人类呢。怎么样,那人有点骨气吗?” “多多少少。” “……以前也有敢于直面我们的人类。现在的人却只会绞尽脑汁做事……我们与人类本来就不能相容。只有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 浦木慎重地低下头。 “话说回来……没想到那个不寻常的孩子会变成那样。反倒是我怀有期待的家伙都不成器。” 浦木没有漏听“主人”的声音中含有些许困惑。 “变形、脏器再生、五感扩大、肉体控制、神经加速、肌肉增强、血管血液的操纵……那孩子生下来的时候,还没有这种力量。只是经过了二十五年,她就成长到这个地步……不,是进化,就连我和你……都做不到的进化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浦木默默地点了点头。 “算了……那孩子不是我怀抱期望的生物就行。如果是那样……到那时……” 浦木等待着“主人”接下来的话语。但是“主人”没有继续说下去。 “说起来,这只手和心脏……能让我装饰在房间里吗?” “不行。” “是吗……我本以为把这些放在身边,就能离那孩子更近一步……作为拥有良知的‘人类’,这样做还是不好吗?” “主人”从椅子上站起。 “那么,这些就交给你了。不要粗暴对待。” “是……内阁总理大臣阁下。” “……这个职位出人意料地没有实权……下次我还是成为其他人试试吧。” “主人”的气息与存在消失了。整整三十秒间,浦木一动也不动,一直盯着手中放有心脏的容器与右手。 浦木以陶醉的表情举起那娇小的右手,将嘴唇贴在它的手背上。 终章 三月十二日,中午十一点二十八分。 片仓优树在睡了将近四十八小时后醒来。她坐起身,看到已经司空见惯的值宿室景象。这里跟平时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她的心一片空白。 她穿着睡衣走向六课。既然没有人在,就没有必要在乎服装了。优树从冰箱里取出冰好的酒,一口气喝光了一瓶。她茫然若失地坐在沙发上仰望天花板。 肉体已经全部恢复。但是,发自心底的无力感还在来回打转。像这样坐着,她就不禁回想起昨天的事。 事后处理和太一朗都交给了赤川,优树在给浦木打电话进行了简单报告之后,便返回涩谷的搜查第六课分署开始睡眠。 她什么都不想考虑。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事的日子又开始了。 优树看向太一朗的桌子。那里没有放任何重要的东西。只有叠好的空手服异常醒目。它的所有者恐怕不会再次来到这个地方了吧。 从正面看到“银发之鬼”后还能跟优树进行正常对话的人类,只有母亲。 “已经无所谓了……” 优树总算吐露出此时的心情。但是,不管她的精神怎么疲倦,肚子还是照常感到了饥饿。优树为了出门,准备换上衣服。自己还没有做饭的力气。她想试一下力量是否恢复到了原来的程度。 优树竖起了听觉神经。各种各样的声音刺激着她的耳朵。汽车行驶的声音、乌鸦的叫声、道路上行人的脚步声以及大楼正门打开的声音…… (……咦?) 不会错的。入口处的门被打开了,传来了什么人走上楼梯的声音。反正也是卖报纸的吧。优树一边想着,一边把听觉集中到那个声音上。 这是她听过的脚步声。直到几天前,只要这个脚步声靠近就会让她无比开心。 脚步声在第六课门前停下,接着…… “早上好,片仓小姐!” 令人怀念且精神充沛的声音响彻房内。 一开始,优树呆住了。优树没有想过会再一次见到他,所以她已经放弃。 但是,山崎太一朗出现于此处。虽然他略微拖着腿部,除此以外一切都没有改变。 “我毫无道理地缺勤两天,今天还迟到了。十分抱歉。山崎太一郎,从今天开始会调整心情努力工作!” 优树笔直地盯向敬礼的太一朗。 该说什么好呢。他为什么会跟平时没有变化呢。是因为“银发之鬼”太过恐怖,让他受到惊吓而失去了部分记忆吗。 太一朗不顾优树,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片仓小姐,为什么你还穿着睡衣啊?” 他向她说话的语气也跟平时一样。不,那是比至今为止更为轻快,甚至还有些亲密的语气。这种事一定是错觉。 “嗯……今天我才刚起床……” “是吗。一定是前天的疲劳还没过劲。我也是,什么都不做也很累。” 太一朗还记得那时的事。那他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开朗。他的心跳数表示他的心境很寻常。 “我去换衣服……” 优树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重新回到值宿室。她一边换衣服,一边思索太一朗的心境。但是,即使是洞察力出众的优树也无法理解此刻的他。 优树离开值宿室,看到太一朗在做屈伸运动。她斜眼眺望着这幅场景,又坐在沙发上。不管怎么想,她都找不到答案。那么直接询问本人就是最直接的方法了。优树下定决心向他开口。 “山崎君……” “‘你为什么不害怕我?’……怎么样,我也能预先解读你的话了。” 优树目瞪口呆。 “……我看见过片仓小姐生气和发笑的样子,今天却是第一次看到你惊讶的表情。” 太一朗以稳健的步伐走向优树。他站在优树的正面,与她的视线相对。他那张脸与以往有些许不同。 他充满自信、没有丝毫恐惧的态度跟平时一样。即便如此,其中的氛围还是有些不同。 太一朗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用左手抓起优树的右手。他巨大的温暖手掌包住了优树娇小的手。 “握手,这是第二次了。” 太一朗的笑容有些笨拙,但那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握住女性小手的羞涩之情。 “为什么……” 优树的声音在颤抖。这种事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她还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类主动握她的手。 “……对不起。那时我发出了惨叫……” 太一朗畏惧着优树的容貌,发出惨叫昏了过去。即使在清醒之后,他也因为过度恐惧而瑟瑟发抖。吃饭和睡眠都无法正常进行。 即使如此,太一朗并不恐惧优树的本质。太一朗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她这样勇敢、聪明、强大、温柔与拥有自尊心的存在。跟自己同种的人类反而更该受到唾弃。 她是异形。是超能力者。就因为这样,她是不让任何人看到本质的孤独的双重血统。但她的心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太一朗再次出现在优树面前。 “我……今后也会尊敬着片仓小姐。跟您是人是怪没有关系,而是因为片仓优树这个存在。我会为了不妨碍你而锻炼的。所以……请让我继续担任这里的派遣人员。还有,请不要认为人类都像那些家伙一样。我和片仓小姐的友情不会死去。……请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优树像金鱼一样开合着嘴巴。她该回答什么好呢。 她以前并不讨厌人类。但是不管她如何为政府或警察解决事件做出贡献,人类还是忌恨着她。 她放弃了。 不知何时起,优树被“人类什么的”这种心情支配了。 优树为自己是怪的事拥有了过度的自尊,已快忘记自己也有一半是人类。 但接受了自己的人类就在眼前。 “山崎君……” 之后她没能说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溢出的泪水。那不是出自悲伤也不是出自愤怒,而是充满喜悦的泪水。 自己会喜欢上他。 他可能也会喜欢上自己。 “请不要哭了……我也许并不可靠。但我不会撒谎。” “我是因为开心才哭的……” 太一朗有些紧张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白发顺滑的感触让人觉得很舒服。 此刻,他真正感受到这位娇小少女的可爱之处。自己的力量和智慧无法跟她相提并论。但是,他能把她从孤独之中拯救出来,并支持着她的心灵。 “谢谢……” 优树用双手握住太一朗的左手。 她回想起来了。年幼时母亲对她说的话。 (……喜欢你、珍惜你的人一定会出现……) 优树期望与他一起走向明天。还有明天之后的未来。 她等待的人就在此处。 三月十二日,中午十一点二十八分。 片仓优树在睡了将近四十八小时后醒来。她坐起身,看到已经司空见惯的值宿室景象。这里跟平时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她的心一片空白。 她穿着睡衣走向六课。既然没有人在,就没有必要在乎服装了。优树从冰箱里取出冰好的酒,一口气喝光了一瓶。她茫然若失地坐在沙发上仰望天花板。 肉体已经全部恢复。但是,发自心底的无力感还在来回打转。像这样坐着,她就不禁回想起昨天的事。 事后处理和太一朗都交给了赤川,优树在给浦木打电话进行了简单报告之后,便返回涩谷的搜查第六课分署开始睡眠。 她什么都不想考虑。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事的日子又开始了。 优树看向太一朗的桌子。那里没有放任何重要的东西。只有叠好的空手服异常醒目。它的所有者恐怕不会再次来到这个地方了吧。 从正面看到“银发之鬼”后还能跟优树进行正常对话的人类,只有母亲。 “已经无所谓了……” 优树总算吐露出此时的心情。但是,不管她的精神怎么疲倦,肚子还是照常感到了饥饿。优树为了出门,准备换上衣服。自己还没有做饭的力气。她想试一下力量是否恢复到了原来的程度。 优树竖起了听觉神经。各种各样的声音刺激着她的耳朵。汽车行驶的声音、乌鸦的叫声、道路上行人的脚步声以及大楼正门打开的声音…… (……咦?) 不会错的。入口处的门被打开了,传来了什么人走上楼梯的声音。反正也是卖报纸的吧。优树一边想着,一边把听觉集中到那个声音上。 这是她听过的脚步声。直到几天前,只要这个脚步声靠近就会让她无比开心。 脚步声在第六课门前停下,接着…… “早上好,片仓小姐!” 令人怀念且精神充沛的声音响彻房内。 一开始,优树呆住了。优树没有想过会再一次见到他,所以她已经放弃。 但是,山崎太一朗出现于此处。虽然他略微拖着腿部,除此以外一切都没有改变。 “我毫无道理地缺勤两天,今天还迟到了。十分抱歉。山崎太一郎,从今天开始会调整心情努力工作!” 优树笔直地盯向敬礼的太一朗。 该说什么好呢。他为什么会跟平时没有变化呢。是因为“银发之鬼”太过恐怖,让他受到惊吓而失去了部分记忆吗。 太一朗不顾优树,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片仓小姐,为什么你还穿着睡衣啊?” 他向她说话的语气也跟平时一样。不,那是比至今为止更为轻快,甚至还有些亲密的语气。这种事一定是错觉。 “嗯……今天我才刚起床……” “是吗。一定是前天的疲劳还没过劲。我也是,什么都不做也很累。” 太一朗还记得那时的事。那他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开朗。他的心跳数表示他的心境很寻常。 “我去换衣服……” 优树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重新回到值宿室。她一边换衣服,一边思索太一朗的心境。但是,即使是洞察力出众的优树也无法理解此刻的他。 优树离开值宿室,看到太一朗在做屈伸运动。她斜眼眺望着这幅场景,又坐在沙发上。不管怎么想,她都找不到答案。那么直接询问本人就是最直接的方法了。优树下定决心向他开口。 “山崎君……” “‘你为什么不害怕我?’……怎么样,我也能预先解读你的话了。” 优树目瞪口呆。 “……我看见过片仓小姐生气和发笑的样子,今天却是第一次看到你惊讶的表情。” 太一朗以稳健的步伐走向优树。他站在优树的正面,与她的视线相对。他那张脸与以往有些许不同。 他充满自信、没有丝毫恐惧的态度跟平时一样。即便如此,其中的氛围还是有些不同。 太一朗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用左手抓起优树的右手。他巨大的温暖手掌包住了优树娇小的手。 “握手,这是第二次了。” 太一朗的笑容有些笨拙,但那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握住女性小手的羞涩之情。 “为什么……” 优树的声音在颤抖。这种事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她还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类主动握她的手。 “……对不起。那时我发出了惨叫……” 太一朗畏惧着优树的容貌,发出惨叫昏了过去。即使在清醒之后,他也因为过度恐惧而瑟瑟发抖。吃饭和睡眠都无法正常进行。 即使如此,太一朗并不恐惧优树的本质。太一朗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她这样勇敢、聪明、强大、温柔与拥有自尊心的存在。跟自己同种的人类反而更该受到唾弃。 她是异形。是超能力者。就因为这样,她是不让任何人看到本质的孤独的双重血统。但她的心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太一朗再次出现在优树面前。 “我……今后也会尊敬着片仓小姐。跟您是人是怪没有关系,而是因为片仓优树这个存在。我会为了不妨碍你而锻炼的。所以……请让我继续担任这里的派遣人员。还有,请不要认为人类都像那些家伙一样。我和片仓小姐的友情不会死去。……请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优树像金鱼一样开合着嘴巴。她该回答什么好呢。 她以前并不讨厌人类。但是不管她如何为政府或警察解决事件做出贡献,人类还是忌恨着她。 她放弃了。 不知何时起,优树被“人类什么的”这种心情支配了。 优树为自己是怪的事拥有了过度的自尊,已快忘记自己也有一半是人类。 但接受了自己的人类就在眼前。 “山崎君……” 之后她没能说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溢出的泪水。那不是出自悲伤也不是出自愤怒,而是充满喜悦的泪水。 自己会喜欢上他。 他可能也会喜欢上自己。 “请不要哭了……我也许并不可靠。但我不会撒谎。” “我是因为开心才哭的……” 太一朗有些紧张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白发顺滑的感触让人觉得很舒服。 此刻,他真正感受到这位娇小少女的可爱之处。自己的力量和智慧无法跟她相提并论。但是,他能把她从孤独之中拯救出来,并支持着她的心灵。 “谢谢……” 优树用双手握住太一朗的左手。 她回想起来了。年幼时母亲对她说的话。 (……喜欢你、珍惜你的人一定会出现……) 优树期望与他一起走向明天。还有明天之后的未来。 她等待的人就在此处。 三月十二日,中午十一点二十八分。 片仓优树在睡了将近四十八小时后醒来。她坐起身,看到已经司空见惯的值宿室景象。这里跟平时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她的心一片空白。 她穿着睡衣走向六课。既然没有人在,就没有必要在乎服装了。优树从冰箱里取出冰好的酒,一口气喝光了一瓶。她茫然若失地坐在沙发上仰望天花板。 肉体已经全部恢复。但是,发自心底的无力感还在来回打转。像这样坐着,她就不禁回想起昨天的事。 事后处理和太一朗都交给了赤川,优树在给浦木打电话进行了简单报告之后,便返回涩谷的搜查第六课分署开始睡眠。 她什么都不想考虑。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事的日子又开始了。 优树看向太一朗的桌子。那里没有放任何重要的东西。只有叠好的空手服异常醒目。它的所有者恐怕不会再次来到这个地方了吧。 从正面看到“银发之鬼”后还能跟优树进行正常对话的人类,只有母亲。 “已经无所谓了……” 优树总算吐露出此时的心情。但是,不管她的精神怎么疲倦,肚子还是照常感到了饥饿。优树为了出门,准备换上衣服。自己还没有做饭的力气。她想试一下力量是否恢复到了原来的程度。 优树竖起了听觉神经。各种各样的声音刺激着她的耳朵。汽车行驶的声音、乌鸦的叫声、道路上行人的脚步声以及大楼正门打开的声音…… (……咦?) 不会错的。入口处的门被打开了,传来了什么人走上楼梯的声音。反正也是卖报纸的吧。优树一边想着,一边把听觉集中到那个声音上。 这是她听过的脚步声。直到几天前,只要这个脚步声靠近就会让她无比开心。 脚步声在第六课门前停下,接着…… “早上好,片仓小姐!” 令人怀念且精神充沛的声音响彻房内。 一开始,优树呆住了。优树没有想过会再一次见到他,所以她已经放弃。 但是,山崎太一朗出现于此处。虽然他略微拖着腿部,除此以外一切都没有改变。 “我毫无道理地缺勤两天,今天还迟到了。十分抱歉。山崎太一郎,从今天开始会调整心情努力工作!” 优树笔直地盯向敬礼的太一朗。 该说什么好呢。他为什么会跟平时没有变化呢。是因为“银发之鬼”太过恐怖,让他受到惊吓而失去了部分记忆吗。 太一朗不顾优树,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片仓小姐,为什么你还穿着睡衣啊?” 他向她说话的语气也跟平时一样。不,那是比至今为止更为轻快,甚至还有些亲密的语气。这种事一定是错觉。 “嗯……今天我才刚起床……” “是吗。一定是前天的疲劳还没过劲。我也是,什么都不做也很累。” 太一朗还记得那时的事。那他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开朗。他的心跳数表示他的心境很寻常。 “我去换衣服……” 优树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重新回到值宿室。她一边换衣服,一边思索太一朗的心境。但是,即使是洞察力出众的优树也无法理解此刻的他。 优树离开值宿室,看到太一朗在做屈伸运动。她斜眼眺望着这幅场景,又坐在沙发上。不管怎么想,她都找不到答案。那么直接询问本人就是最直接的方法了。优树下定决心向他开口。 “山崎君……” “‘你为什么不害怕我?’……怎么样,我也能预先解读你的话了。” 优树目瞪口呆。 “……我看见过片仓小姐生气和发笑的样子,今天却是第一次看到你惊讶的表情。” 太一朗以稳健的步伐走向优树。他站在优树的正面,与她的视线相对。他那张脸与以往有些许不同。 他充满自信、没有丝毫恐惧的态度跟平时一样。即便如此,其中的氛围还是有些不同。 太一朗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用左手抓起优树的右手。他巨大的温暖手掌包住了优树娇小的手。 “握手,这是第二次了。” 太一朗的笑容有些笨拙,但那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握住女性小手的羞涩之情。 “为什么……” 优树的声音在颤抖。这种事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她还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类主动握她的手。 “……对不起。那时我发出了惨叫……” 太一朗畏惧着优树的容貌,发出惨叫昏了过去。即使在清醒之后,他也因为过度恐惧而瑟瑟发抖。吃饭和睡眠都无法正常进行。 即使如此,太一朗并不恐惧优树的本质。太一朗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她这样勇敢、聪明、强大、温柔与拥有自尊心的存在。跟自己同种的人类反而更该受到唾弃。 她是异形。是超能力者。就因为这样,她是不让任何人看到本质的孤独的双重血统。但她的心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太一朗再次出现在优树面前。 “我……今后也会尊敬着片仓小姐。跟您是人是怪没有关系,而是因为片仓优树这个存在。我会为了不妨碍你而锻炼的。所以……请让我继续担任这里的派遣人员。还有,请不要认为人类都像那些家伙一样。我和片仓小姐的友情不会死去。……请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优树像金鱼一样开合着嘴巴。她该回答什么好呢。 她以前并不讨厌人类。但是不管她如何为政府或警察解决事件做出贡献,人类还是忌恨着她。 她放弃了。 不知何时起,优树被“人类什么的”这种心情支配了。 优树为自己是怪的事拥有了过度的自尊,已快忘记自己也有一半是人类。 但接受了自己的人类就在眼前。 “山崎君……” 之后她没能说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溢出的泪水。那不是出自悲伤也不是出自愤怒,而是充满喜悦的泪水。 自己会喜欢上他。 他可能也会喜欢上自己。 “请不要哭了……我也许并不可靠。但我不会撒谎。” “我是因为开心才哭的……” 太一朗有些紧张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白发顺滑的感触让人觉得很舒服。 此刻,他真正感受到这位娇小少女的可爱之处。自己的力量和智慧无法跟她相提并论。但是,他能把她从孤独之中拯救出来,并支持着她的心灵。 “谢谢……” 优树用双手握住太一朗的左手。 她回想起来了。年幼时母亲对她说的话。 (……喜欢你、珍惜你的人一定会出现……) 优树期望与他一起走向明天。还有明天之后的未来。 她等待的人就在此处。 三月十二日,中午十一点二十八分。 片仓优树在睡了将近四十八小时后醒来。她坐起身,看到已经司空见惯的值宿室景象。这里跟平时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她的心一片空白。 她穿着睡衣走向六课。既然没有人在,就没有必要在乎服装了。优树从冰箱里取出冰好的酒,一口气喝光了一瓶。她茫然若失地坐在沙发上仰望天花板。 肉体已经全部恢复。但是,发自心底的无力感还在来回打转。像这样坐着,她就不禁回想起昨天的事。 事后处理和太一朗都交给了赤川,优树在给浦木打电话进行了简单报告之后,便返回涩谷的搜查第六课分署开始睡眠。 她什么都不想考虑。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事的日子又开始了。 优树看向太一朗的桌子。那里没有放任何重要的东西。只有叠好的空手服异常醒目。它的所有者恐怕不会再次来到这个地方了吧。 从正面看到“银发之鬼”后还能跟优树进行正常对话的人类,只有母亲。 “已经无所谓了……” 优树总算吐露出此时的心情。但是,不管她的精神怎么疲倦,肚子还是照常感到了饥饿。优树为了出门,准备换上衣服。自己还没有做饭的力气。她想试一下力量是否恢复到了原来的程度。 优树竖起了听觉神经。各种各样的声音刺激着她的耳朵。汽车行驶的声音、乌鸦的叫声、道路上行人的脚步声以及大楼正门打开的声音…… (……咦?) 不会错的。入口处的门被打开了,传来了什么人走上楼梯的声音。反正也是卖报纸的吧。优树一边想着,一边把听觉集中到那个声音上。 这是她听过的脚步声。直到几天前,只要这个脚步声靠近就会让她无比开心。 脚步声在第六课门前停下,接着…… “早上好,片仓小姐!” 令人怀念且精神充沛的声音响彻房内。 一开始,优树呆住了。优树没有想过会再一次见到他,所以她已经放弃。 但是,山崎太一朗出现于此处。虽然他略微拖着腿部,除此以外一切都没有改变。 “我毫无道理地缺勤两天,今天还迟到了。十分抱歉。山崎太一郎,从今天开始会调整心情努力工作!” 优树笔直地盯向敬礼的太一朗。 该说什么好呢。他为什么会跟平时没有变化呢。是因为“银发之鬼”太过恐怖,让他受到惊吓而失去了部分记忆吗。 太一朗不顾优树,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片仓小姐,为什么你还穿着睡衣啊?” 他向她说话的语气也跟平时一样。不,那是比至今为止更为轻快,甚至还有些亲密的语气。这种事一定是错觉。 “嗯……今天我才刚起床……” “是吗。一定是前天的疲劳还没过劲。我也是,什么都不做也很累。” 太一朗还记得那时的事。那他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开朗。他的心跳数表示他的心境很寻常。 “我去换衣服……” 优树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重新回到值宿室。她一边换衣服,一边思索太一朗的心境。但是,即使是洞察力出众的优树也无法理解此刻的他。 优树离开值宿室,看到太一朗在做屈伸运动。她斜眼眺望着这幅场景,又坐在沙发上。不管怎么想,她都找不到答案。那么直接询问本人就是最直接的方法了。优树下定决心向他开口。 “山崎君……” “‘你为什么不害怕我?’……怎么样,我也能预先解读你的话了。” 优树目瞪口呆。 “……我看见过片仓小姐生气和发笑的样子,今天却是第一次看到你惊讶的表情。” 太一朗以稳健的步伐走向优树。他站在优树的正面,与她的视线相对。他那张脸与以往有些许不同。 他充满自信、没有丝毫恐惧的态度跟平时一样。即便如此,其中的氛围还是有些不同。 太一朗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用左手抓起优树的右手。他巨大的温暖手掌包住了优树娇小的手。 “握手,这是第二次了。” 太一朗的笑容有些笨拙,但那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握住女性小手的羞涩之情。 “为什么……” 优树的声音在颤抖。这种事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她还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类主动握她的手。 “……对不起。那时我发出了惨叫……” 太一朗畏惧着优树的容貌,发出惨叫昏了过去。即使在清醒之后,他也因为过度恐惧而瑟瑟发抖。吃饭和睡眠都无法正常进行。 即使如此,太一朗并不恐惧优树的本质。太一朗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她这样勇敢、聪明、强大、温柔与拥有自尊心的存在。跟自己同种的人类反而更该受到唾弃。 她是异形。是超能力者。就因为这样,她是不让任何人看到本质的孤独的双重血统。但她的心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太一朗再次出现在优树面前。 “我……今后也会尊敬着片仓小姐。跟您是人是怪没有关系,而是因为片仓优树这个存在。我会为了不妨碍你而锻炼的。所以……请让我继续担任这里的派遣人员。还有,请不要认为人类都像那些家伙一样。我和片仓小姐的友情不会死去。……请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优树像金鱼一样开合着嘴巴。她该回答什么好呢。 她以前并不讨厌人类。但是不管她如何为政府或警察解决事件做出贡献,人类还是忌恨着她。 她放弃了。 不知何时起,优树被“人类什么的”这种心情支配了。 优树为自己是怪的事拥有了过度的自尊,已快忘记自己也有一半是人类。 但接受了自己的人类就在眼前。 “山崎君……” 之后她没能说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溢出的泪水。那不是出自悲伤也不是出自愤怒,而是充满喜悦的泪水。 自己会喜欢上他。 他可能也会喜欢上自己。 “请不要哭了……我也许并不可靠。但我不会撒谎。” “我是因为开心才哭的……” 太一朗有些紧张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白发顺滑的感触让人觉得很舒服。 此刻,他真正感受到这位娇小少女的可爱之处。自己的力量和智慧无法跟她相提并论。但是,他能把她从孤独之中拯救出来,并支持着她的心灵。 “谢谢……” 优树用双手握住太一朗的左手。 她回想起来了。年幼时母亲对她说的话。 (……喜欢你、珍惜你的人一定会出现……) 优树期望与他一起走向明天。还有明天之后的未来。 她等待的人就在此处。 三月十二日,中午十一点二十八分。 片仓优树在睡了将近四十八小时后醒来。她坐起身,看到已经司空见惯的值宿室景象。这里跟平时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她的心一片空白。 她穿着睡衣走向六课。既然没有人在,就没有必要在乎服装了。优树从冰箱里取出冰好的酒,一口气喝光了一瓶。她茫然若失地坐在沙发上仰望天花板。 肉体已经全部恢复。但是,发自心底的无力感还在来回打转。像这样坐着,她就不禁回想起昨天的事。 事后处理和太一朗都交给了赤川,优树在给浦木打电话进行了简单报告之后,便返回涩谷的搜查第六课分署开始睡眠。 她什么都不想考虑。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事的日子又开始了。 优树看向太一朗的桌子。那里没有放任何重要的东西。只有叠好的空手服异常醒目。它的所有者恐怕不会再次来到这个地方了吧。 从正面看到“银发之鬼”后还能跟优树进行正常对话的人类,只有母亲。 “已经无所谓了……” 优树总算吐露出此时的心情。但是,不管她的精神怎么疲倦,肚子还是照常感到了饥饿。优树为了出门,准备换上衣服。自己还没有做饭的力气。她想试一下力量是否恢复到了原来的程度。 优树竖起了听觉神经。各种各样的声音刺激着她的耳朵。汽车行驶的声音、乌鸦的叫声、道路上行人的脚步声以及大楼正门打开的声音…… (……咦?) 不会错的。入口处的门被打开了,传来了什么人走上楼梯的声音。反正也是卖报纸的吧。优树一边想着,一边把听觉集中到那个声音上。 这是她听过的脚步声。直到几天前,只要这个脚步声靠近就会让她无比开心。 脚步声在第六课门前停下,接着…… “早上好,片仓小姐!” 令人怀念且精神充沛的声音响彻房内。 一开始,优树呆住了。优树没有想过会再一次见到他,所以她已经放弃。 但是,山崎太一朗出现于此处。虽然他略微拖着腿部,除此以外一切都没有改变。 “我毫无道理地缺勤两天,今天还迟到了。十分抱歉。山崎太一郎,从今天开始会调整心情努力工作!” 优树笔直地盯向敬礼的太一朗。 该说什么好呢。他为什么会跟平时没有变化呢。是因为“银发之鬼”太过恐怖,让他受到惊吓而失去了部分记忆吗。 太一朗不顾优树,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片仓小姐,为什么你还穿着睡衣啊?” 他向她说话的语气也跟平时一样。不,那是比至今为止更为轻快,甚至还有些亲密的语气。这种事一定是错觉。 “嗯……今天我才刚起床……” “是吗。一定是前天的疲劳还没过劲。我也是,什么都不做也很累。” 太一朗还记得那时的事。那他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开朗。他的心跳数表示他的心境很寻常。 “我去换衣服……” 优树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重新回到值宿室。她一边换衣服,一边思索太一朗的心境。但是,即使是洞察力出众的优树也无法理解此刻的他。 优树离开值宿室,看到太一朗在做屈伸运动。她斜眼眺望着这幅场景,又坐在沙发上。不管怎么想,她都找不到答案。那么直接询问本人就是最直接的方法了。优树下定决心向他开口。 “山崎君……” “‘你为什么不害怕我?’……怎么样,我也能预先解读你的话了。” 优树目瞪口呆。 “……我看见过片仓小姐生气和发笑的样子,今天却是第一次看到你惊讶的表情。” 太一朗以稳健的步伐走向优树。他站在优树的正面,与她的视线相对。他那张脸与以往有些许不同。 他充满自信、没有丝毫恐惧的态度跟平时一样。即便如此,其中的氛围还是有些不同。 太一朗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用左手抓起优树的右手。他巨大的温暖手掌包住了优树娇小的手。 “握手,这是第二次了。” 太一朗的笑容有些笨拙,但那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握住女性小手的羞涩之情。 “为什么……” 优树的声音在颤抖。这种事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她还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类主动握她的手。 “……对不起。那时我发出了惨叫……” 太一朗畏惧着优树的容貌,发出惨叫昏了过去。即使在清醒之后,他也因为过度恐惧而瑟瑟发抖。吃饭和睡眠都无法正常进行。 即使如此,太一朗并不恐惧优树的本质。太一朗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她这样勇敢、聪明、强大、温柔与拥有自尊心的存在。跟自己同种的人类反而更该受到唾弃。 她是异形。是超能力者。就因为这样,她是不让任何人看到本质的孤独的双重血统。但她的心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太一朗再次出现在优树面前。 “我……今后也会尊敬着片仓小姐。跟您是人是怪没有关系,而是因为片仓优树这个存在。我会为了不妨碍你而锻炼的。所以……请让我继续担任这里的派遣人员。还有,请不要认为人类都像那些家伙一样。我和片仓小姐的友情不会死去。……请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优树像金鱼一样开合着嘴巴。她该回答什么好呢。 她以前并不讨厌人类。但是不管她如何为政府或警察解决事件做出贡献,人类还是忌恨着她。 她放弃了。 不知何时起,优树被“人类什么的”这种心情支配了。 优树为自己是怪的事拥有了过度的自尊,已快忘记自己也有一半是人类。 但接受了自己的人类就在眼前。 “山崎君……” 之后她没能说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溢出的泪水。那不是出自悲伤也不是出自愤怒,而是充满喜悦的泪水。 自己会喜欢上他。 他可能也会喜欢上自己。 “请不要哭了……我也许并不可靠。但我不会撒谎。” “我是因为开心才哭的……” 太一朗有些紧张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白发顺滑的感触让人觉得很舒服。 此刻,他真正感受到这位娇小少女的可爱之处。自己的力量和智慧无法跟她相提并论。但是,他能把她从孤独之中拯救出来,并支持着她的心灵。 “谢谢……” 优树用双手握住太一朗的左手。 她回想起来了。年幼时母亲对她说的话。 (……喜欢你、珍惜你的人一定会出现……) 优树期望与他一起走向明天。还有明天之后的未来。 她等待的人就在此处。 三月十二日,中午十一点二十八分。 片仓优树在睡了将近四十八小时后醒来。她坐起身,看到已经司空见惯的值宿室景象。这里跟平时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她的心一片空白。 她穿着睡衣走向六课。既然没有人在,就没有必要在乎服装了。优树从冰箱里取出冰好的酒,一口气喝光了一瓶。她茫然若失地坐在沙发上仰望天花板。 肉体已经全部恢复。但是,发自心底的无力感还在来回打转。像这样坐着,她就不禁回想起昨天的事。 事后处理和太一朗都交给了赤川,优树在给浦木打电话进行了简单报告之后,便返回涩谷的搜查第六课分署开始睡眠。 她什么都不想考虑。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事的日子又开始了。 优树看向太一朗的桌子。那里没有放任何重要的东西。只有叠好的空手服异常醒目。它的所有者恐怕不会再次来到这个地方了吧。 从正面看到“银发之鬼”后还能跟优树进行正常对话的人类,只有母亲。 “已经无所谓了……” 优树总算吐露出此时的心情。但是,不管她的精神怎么疲倦,肚子还是照常感到了饥饿。优树为了出门,准备换上衣服。自己还没有做饭的力气。她想试一下力量是否恢复到了原来的程度。 优树竖起了听觉神经。各种各样的声音刺激着她的耳朵。汽车行驶的声音、乌鸦的叫声、道路上行人的脚步声以及大楼正门打开的声音…… (……咦?) 不会错的。入口处的门被打开了,传来了什么人走上楼梯的声音。反正也是卖报纸的吧。优树一边想着,一边把听觉集中到那个声音上。 这是她听过的脚步声。直到几天前,只要这个脚步声靠近就会让她无比开心。 脚步声在第六课门前停下,接着…… “早上好,片仓小姐!” 令人怀念且精神充沛的声音响彻房内。 一开始,优树呆住了。优树没有想过会再一次见到他,所以她已经放弃。 但是,山崎太一朗出现于此处。虽然他略微拖着腿部,除此以外一切都没有改变。 “我毫无道理地缺勤两天,今天还迟到了。十分抱歉。山崎太一郎,从今天开始会调整心情努力工作!” 优树笔直地盯向敬礼的太一朗。 该说什么好呢。他为什么会跟平时没有变化呢。是因为“银发之鬼”太过恐怖,让他受到惊吓而失去了部分记忆吗。 太一朗不顾优树,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片仓小姐,为什么你还穿着睡衣啊?” 他向她说话的语气也跟平时一样。不,那是比至今为止更为轻快,甚至还有些亲密的语气。这种事一定是错觉。 “嗯……今天我才刚起床……” “是吗。一定是前天的疲劳还没过劲。我也是,什么都不做也很累。” 太一朗还记得那时的事。那他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开朗。他的心跳数表示他的心境很寻常。 “我去换衣服……” 优树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重新回到值宿室。她一边换衣服,一边思索太一朗的心境。但是,即使是洞察力出众的优树也无法理解此刻的他。 优树离开值宿室,看到太一朗在做屈伸运动。她斜眼眺望着这幅场景,又坐在沙发上。不管怎么想,她都找不到答案。那么直接询问本人就是最直接的方法了。优树下定决心向他开口。 “山崎君……” “‘你为什么不害怕我?’……怎么样,我也能预先解读你的话了。” 优树目瞪口呆。 “……我看见过片仓小姐生气和发笑的样子,今天却是第一次看到你惊讶的表情。” 太一朗以稳健的步伐走向优树。他站在优树的正面,与她的视线相对。他那张脸与以往有些许不同。 他充满自信、没有丝毫恐惧的态度跟平时一样。即便如此,其中的氛围还是有些不同。 太一朗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用左手抓起优树的右手。他巨大的温暖手掌包住了优树娇小的手。 “握手,这是第二次了。” 太一朗的笑容有些笨拙,但那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握住女性小手的羞涩之情。 “为什么……” 优树的声音在颤抖。这种事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她还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类主动握她的手。 “……对不起。那时我发出了惨叫……” 太一朗畏惧着优树的容貌,发出惨叫昏了过去。即使在清醒之后,他也因为过度恐惧而瑟瑟发抖。吃饭和睡眠都无法正常进行。 即使如此,太一朗并不恐惧优树的本质。太一朗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她这样勇敢、聪明、强大、温柔与拥有自尊心的存在。跟自己同种的人类反而更该受到唾弃。 她是异形。是超能力者。就因为这样,她是不让任何人看到本质的孤独的双重血统。但她的心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太一朗再次出现在优树面前。 “我……今后也会尊敬着片仓小姐。跟您是人是怪没有关系,而是因为片仓优树这个存在。我会为了不妨碍你而锻炼的。所以……请让我继续担任这里的派遣人员。还有,请不要认为人类都像那些家伙一样。我和片仓小姐的友情不会死去。……请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优树像金鱼一样开合着嘴巴。她该回答什么好呢。 她以前并不讨厌人类。但是不管她如何为政府或警察解决事件做出贡献,人类还是忌恨着她。 她放弃了。 不知何时起,优树被“人类什么的”这种心情支配了。 优树为自己是怪的事拥有了过度的自尊,已快忘记自己也有一半是人类。 但接受了自己的人类就在眼前。 “山崎君……” 之后她没能说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溢出的泪水。那不是出自悲伤也不是出自愤怒,而是充满喜悦的泪水。 自己会喜欢上他。 他可能也会喜欢上自己。 “请不要哭了……我也许并不可靠。但我不会撒谎。” “我是因为开心才哭的……” 太一朗有些紧张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白发顺滑的感触让人觉得很舒服。 此刻,他真正感受到这位娇小少女的可爱之处。自己的力量和智慧无法跟她相提并论。但是,他能把她从孤独之中拯救出来,并支持着她的心灵。 “谢谢……” 优树用双手握住太一朗的左手。 她回想起来了。年幼时母亲对她说的话。 (……喜欢你、珍惜你的人一定会出现……) 优树期望与他一起走向明天。还有明天之后的未来。 她等待的人就在此处。 三月十二日,中午十一点二十八分。 片仓优树在睡了将近四十八小时后醒来。她坐起身,看到已经司空见惯的值宿室景象。这里跟平时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她的心一片空白。 她穿着睡衣走向六课。既然没有人在,就没有必要在乎服装了。优树从冰箱里取出冰好的酒,一口气喝光了一瓶。她茫然若失地坐在沙发上仰望天花板。 肉体已经全部恢复。但是,发自心底的无力感还在来回打转。像这样坐着,她就不禁回想起昨天的事。 事后处理和太一朗都交给了赤川,优树在给浦木打电话进行了简单报告之后,便返回涩谷的搜查第六课分署开始睡眠。 她什么都不想考虑。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事的日子又开始了。 优树看向太一朗的桌子。那里没有放任何重要的东西。只有叠好的空手服异常醒目。它的所有者恐怕不会再次来到这个地方了吧。 从正面看到“银发之鬼”后还能跟优树进行正常对话的人类,只有母亲。 “已经无所谓了……” 优树总算吐露出此时的心情。但是,不管她的精神怎么疲倦,肚子还是照常感到了饥饿。优树为了出门,准备换上衣服。自己还没有做饭的力气。她想试一下力量是否恢复到了原来的程度。 优树竖起了听觉神经。各种各样的声音刺激着她的耳朵。汽车行驶的声音、乌鸦的叫声、道路上行人的脚步声以及大楼正门打开的声音…… (……咦?) 不会错的。入口处的门被打开了,传来了什么人走上楼梯的声音。反正也是卖报纸的吧。优树一边想着,一边把听觉集中到那个声音上。 这是她听过的脚步声。直到几天前,只要这个脚步声靠近就会让她无比开心。 脚步声在第六课门前停下,接着…… “早上好,片仓小姐!” 令人怀念且精神充沛的声音响彻房内。 一开始,优树呆住了。优树没有想过会再一次见到他,所以她已经放弃。 但是,山崎太一朗出现于此处。虽然他略微拖着腿部,除此以外一切都没有改变。 “我毫无道理地缺勤两天,今天还迟到了。十分抱歉。山崎太一郎,从今天开始会调整心情努力工作!” 优树笔直地盯向敬礼的太一朗。 该说什么好呢。他为什么会跟平时没有变化呢。是因为“银发之鬼”太过恐怖,让他受到惊吓而失去了部分记忆吗。 太一朗不顾优树,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片仓小姐,为什么你还穿着睡衣啊?” 他向她说话的语气也跟平时一样。不,那是比至今为止更为轻快,甚至还有些亲密的语气。这种事一定是错觉。 “嗯……今天我才刚起床……” “是吗。一定是前天的疲劳还没过劲。我也是,什么都不做也很累。” 太一朗还记得那时的事。那他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开朗。他的心跳数表示他的心境很寻常。 “我去换衣服……” 优树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重新回到值宿室。她一边换衣服,一边思索太一朗的心境。但是,即使是洞察力出众的优树也无法理解此刻的他。 优树离开值宿室,看到太一朗在做屈伸运动。她斜眼眺望着这幅场景,又坐在沙发上。不管怎么想,她都找不到答案。那么直接询问本人就是最直接的方法了。优树下定决心向他开口。 “山崎君……” “‘你为什么不害怕我?’……怎么样,我也能预先解读你的话了。” 优树目瞪口呆。 “……我看见过片仓小姐生气和发笑的样子,今天却是第一次看到你惊讶的表情。” 太一朗以稳健的步伐走向优树。他站在优树的正面,与她的视线相对。他那张脸与以往有些许不同。 他充满自信、没有丝毫恐惧的态度跟平时一样。即便如此,其中的氛围还是有些不同。 太一朗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用左手抓起优树的右手。他巨大的温暖手掌包住了优树娇小的手。 “握手,这是第二次了。” 太一朗的笑容有些笨拙,但那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握住女性小手的羞涩之情。 “为什么……” 优树的声音在颤抖。这种事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她还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类主动握她的手。 “……对不起。那时我发出了惨叫……” 太一朗畏惧着优树的容貌,发出惨叫昏了过去。即使在清醒之后,他也因为过度恐惧而瑟瑟发抖。吃饭和睡眠都无法正常进行。 即使如此,太一朗并不恐惧优树的本质。太一朗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她这样勇敢、聪明、强大、温柔与拥有自尊心的存在。跟自己同种的人类反而更该受到唾弃。 她是异形。是超能力者。就因为这样,她是不让任何人看到本质的孤独的双重血统。但她的心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太一朗再次出现在优树面前。 “我……今后也会尊敬着片仓小姐。跟您是人是怪没有关系,而是因为片仓优树这个存在。我会为了不妨碍你而锻炼的。所以……请让我继续担任这里的派遣人员。还有,请不要认为人类都像那些家伙一样。我和片仓小姐的友情不会死去。……请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优树像金鱼一样开合着嘴巴。她该回答什么好呢。 她以前并不讨厌人类。但是不管她如何为政府或警察解决事件做出贡献,人类还是忌恨着她。 她放弃了。 不知何时起,优树被“人类什么的”这种心情支配了。 优树为自己是怪的事拥有了过度的自尊,已快忘记自己也有一半是人类。 但接受了自己的人类就在眼前。 “山崎君……” 之后她没能说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溢出的泪水。那不是出自悲伤也不是出自愤怒,而是充满喜悦的泪水。 自己会喜欢上他。 他可能也会喜欢上自己。 “请不要哭了……我也许并不可靠。但我不会撒谎。” “我是因为开心才哭的……” 太一朗有些紧张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白发顺滑的感触让人觉得很舒服。 此刻,他真正感受到这位娇小少女的可爱之处。自己的力量和智慧无法跟她相提并论。但是,他能把她从孤独之中拯救出来,并支持着她的心灵。 “谢谢……” 优树用双手握住太一朗的左手。 她回想起来了。年幼时母亲对她说的话。 (……喜欢你、珍惜你的人一定会出现……) 优树期望与他一起走向明天。还有明天之后的未来。 她等待的人就在此处。 三月十二日,中午十一点二十八分。 片仓优树在睡了将近四十八小时后醒来。她坐起身,看到已经司空见惯的值宿室景象。这里跟平时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她的心一片空白。 她穿着睡衣走向六课。既然没有人在,就没有必要在乎服装了。优树从冰箱里取出冰好的酒,一口气喝光了一瓶。她茫然若失地坐在沙发上仰望天花板。 肉体已经全部恢复。但是,发自心底的无力感还在来回打转。像这样坐着,她就不禁回想起昨天的事。 事后处理和太一朗都交给了赤川,优树在给浦木打电话进行了简单报告之后,便返回涩谷的搜查第六课分署开始睡眠。 她什么都不想考虑。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事的日子又开始了。 优树看向太一朗的桌子。那里没有放任何重要的东西。只有叠好的空手服异常醒目。它的所有者恐怕不会再次来到这个地方了吧。 从正面看到“银发之鬼”后还能跟优树进行正常对话的人类,只有母亲。 “已经无所谓了……” 优树总算吐露出此时的心情。但是,不管她的精神怎么疲倦,肚子还是照常感到了饥饿。优树为了出门,准备换上衣服。自己还没有做饭的力气。她想试一下力量是否恢复到了原来的程度。 优树竖起了听觉神经。各种各样的声音刺激着她的耳朵。汽车行驶的声音、乌鸦的叫声、道路上行人的脚步声以及大楼正门打开的声音…… (……咦?) 不会错的。入口处的门被打开了,传来了什么人走上楼梯的声音。反正也是卖报纸的吧。优树一边想着,一边把听觉集中到那个声音上。 这是她听过的脚步声。直到几天前,只要这个脚步声靠近就会让她无比开心。 脚步声在第六课门前停下,接着…… “早上好,片仓小姐!” 令人怀念且精神充沛的声音响彻房内。 一开始,优树呆住了。优树没有想过会再一次见到他,所以她已经放弃。 但是,山崎太一朗出现于此处。虽然他略微拖着腿部,除此以外一切都没有改变。 “我毫无道理地缺勤两天,今天还迟到了。十分抱歉。山崎太一郎,从今天开始会调整心情努力工作!” 优树笔直地盯向敬礼的太一朗。 该说什么好呢。他为什么会跟平时没有变化呢。是因为“银发之鬼”太过恐怖,让他受到惊吓而失去了部分记忆吗。 太一朗不顾优树,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片仓小姐,为什么你还穿着睡衣啊?” 他向她说话的语气也跟平时一样。不,那是比至今为止更为轻快,甚至还有些亲密的语气。这种事一定是错觉。 “嗯……今天我才刚起床……” “是吗。一定是前天的疲劳还没过劲。我也是,什么都不做也很累。” 太一朗还记得那时的事。那他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开朗。他的心跳数表示他的心境很寻常。 “我去换衣服……” 优树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重新回到值宿室。她一边换衣服,一边思索太一朗的心境。但是,即使是洞察力出众的优树也无法理解此刻的他。 优树离开值宿室,看到太一朗在做屈伸运动。她斜眼眺望着这幅场景,又坐在沙发上。不管怎么想,她都找不到答案。那么直接询问本人就是最直接的方法了。优树下定决心向他开口。 “山崎君……” “‘你为什么不害怕我?’……怎么样,我也能预先解读你的话了。” 优树目瞪口呆。 “……我看见过片仓小姐生气和发笑的样子,今天却是第一次看到你惊讶的表情。” 太一朗以稳健的步伐走向优树。他站在优树的正面,与她的视线相对。他那张脸与以往有些许不同。 他充满自信、没有丝毫恐惧的态度跟平时一样。即便如此,其中的氛围还是有些不同。 太一朗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用左手抓起优树的右手。他巨大的温暖手掌包住了优树娇小的手。 “握手,这是第二次了。” 太一朗的笑容有些笨拙,但那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握住女性小手的羞涩之情。 “为什么……” 优树的声音在颤抖。这种事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她还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类主动握她的手。 “……对不起。那时我发出了惨叫……” 太一朗畏惧着优树的容貌,发出惨叫昏了过去。即使在清醒之后,他也因为过度恐惧而瑟瑟发抖。吃饭和睡眠都无法正常进行。 即使如此,太一朗并不恐惧优树的本质。太一朗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她这样勇敢、聪明、强大、温柔与拥有自尊心的存在。跟自己同种的人类反而更该受到唾弃。 她是异形。是超能力者。就因为这样,她是不让任何人看到本质的孤独的双重血统。但她的心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太一朗再次出现在优树面前。 “我……今后也会尊敬着片仓小姐。跟您是人是怪没有关系,而是因为片仓优树这个存在。我会为了不妨碍你而锻炼的。所以……请让我继续担任这里的派遣人员。还有,请不要认为人类都像那些家伙一样。我和片仓小姐的友情不会死去。……请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优树像金鱼一样开合着嘴巴。她该回答什么好呢。 她以前并不讨厌人类。但是不管她如何为政府或警察解决事件做出贡献,人类还是忌恨着她。 她放弃了。 不知何时起,优树被“人类什么的”这种心情支配了。 优树为自己是怪的事拥有了过度的自尊,已快忘记自己也有一半是人类。 但接受了自己的人类就在眼前。 “山崎君……” 之后她没能说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溢出的泪水。那不是出自悲伤也不是出自愤怒,而是充满喜悦的泪水。 自己会喜欢上他。 他可能也会喜欢上自己。 “请不要哭了……我也许并不可靠。但我不会撒谎。” “我是因为开心才哭的……” 太一朗有些紧张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白发顺滑的感触让人觉得很舒服。 此刻,他真正感受到这位娇小少女的可爱之处。自己的力量和智慧无法跟她相提并论。但是,他能把她从孤独之中拯救出来,并支持着她的心灵。 “谢谢……” 优树用双手握住太一朗的左手。 她回想起来了。年幼时母亲对她说的话。 (……喜欢你、珍惜你的人一定会出现……) 优树期望与他一起走向明天。还有明天之后的未来。 她等待的人就在此处。 三月十二日,中午十一点二十八分。 片仓优树在睡了将近四十八小时后醒来。她坐起身,看到已经司空见惯的值宿室景象。这里跟平时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她的心一片空白。 她穿着睡衣走向六课。既然没有人在,就没有必要在乎服装了。优树从冰箱里取出冰好的酒,一口气喝光了一瓶。她茫然若失地坐在沙发上仰望天花板。 肉体已经全部恢复。但是,发自心底的无力感还在来回打转。像这样坐着,她就不禁回想起昨天的事。 事后处理和太一朗都交给了赤川,优树在给浦木打电话进行了简单报告之后,便返回涩谷的搜查第六课分署开始睡眠。 她什么都不想考虑。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事的日子又开始了。 优树看向太一朗的桌子。那里没有放任何重要的东西。只有叠好的空手服异常醒目。它的所有者恐怕不会再次来到这个地方了吧。 从正面看到“银发之鬼”后还能跟优树进行正常对话的人类,只有母亲。 “已经无所谓了……” 优树总算吐露出此时的心情。但是,不管她的精神怎么疲倦,肚子还是照常感到了饥饿。优树为了出门,准备换上衣服。自己还没有做饭的力气。她想试一下力量是否恢复到了原来的程度。 优树竖起了听觉神经。各种各样的声音刺激着她的耳朵。汽车行驶的声音、乌鸦的叫声、道路上行人的脚步声以及大楼正门打开的声音…… (……咦?) 不会错的。入口处的门被打开了,传来了什么人走上楼梯的声音。反正也是卖报纸的吧。优树一边想着,一边把听觉集中到那个声音上。 这是她听过的脚步声。直到几天前,只要这个脚步声靠近就会让她无比开心。 脚步声在第六课门前停下,接着…… “早上好,片仓小姐!” 令人怀念且精神充沛的声音响彻房内。 一开始,优树呆住了。优树没有想过会再一次见到他,所以她已经放弃。 但是,山崎太一朗出现于此处。虽然他略微拖着腿部,除此以外一切都没有改变。 “我毫无道理地缺勤两天,今天还迟到了。十分抱歉。山崎太一郎,从今天开始会调整心情努力工作!” 优树笔直地盯向敬礼的太一朗。 该说什么好呢。他为什么会跟平时没有变化呢。是因为“银发之鬼”太过恐怖,让他受到惊吓而失去了部分记忆吗。 太一朗不顾优树,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片仓小姐,为什么你还穿着睡衣啊?” 他向她说话的语气也跟平时一样。不,那是比至今为止更为轻快,甚至还有些亲密的语气。这种事一定是错觉。 “嗯……今天我才刚起床……” “是吗。一定是前天的疲劳还没过劲。我也是,什么都不做也很累。” 太一朗还记得那时的事。那他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开朗。他的心跳数表示他的心境很寻常。 “我去换衣服……” 优树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重新回到值宿室。她一边换衣服,一边思索太一朗的心境。但是,即使是洞察力出众的优树也无法理解此刻的他。 优树离开值宿室,看到太一朗在做屈伸运动。她斜眼眺望着这幅场景,又坐在沙发上。不管怎么想,她都找不到答案。那么直接询问本人就是最直接的方法了。优树下定决心向他开口。 “山崎君……” “‘你为什么不害怕我?’……怎么样,我也能预先解读你的话了。” 优树目瞪口呆。 “……我看见过片仓小姐生气和发笑的样子,今天却是第一次看到你惊讶的表情。” 太一朗以稳健的步伐走向优树。他站在优树的正面,与她的视线相对。他那张脸与以往有些许不同。 他充满自信、没有丝毫恐惧的态度跟平时一样。即便如此,其中的氛围还是有些不同。 太一朗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用左手抓起优树的右手。他巨大的温暖手掌包住了优树娇小的手。 “握手,这是第二次了。” 太一朗的笑容有些笨拙,但那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握住女性小手的羞涩之情。 “为什么……” 优树的声音在颤抖。这种事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她还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类主动握她的手。 “……对不起。那时我发出了惨叫……” 太一朗畏惧着优树的容貌,发出惨叫昏了过去。即使在清醒之后,他也因为过度恐惧而瑟瑟发抖。吃饭和睡眠都无法正常进行。 即使如此,太一朗并不恐惧优树的本质。太一朗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她这样勇敢、聪明、强大、温柔与拥有自尊心的存在。跟自己同种的人类反而更该受到唾弃。 她是异形。是超能力者。就因为这样,她是不让任何人看到本质的孤独的双重血统。但她的心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太一朗再次出现在优树面前。 “我……今后也会尊敬着片仓小姐。跟您是人是怪没有关系,而是因为片仓优树这个存在。我会为了不妨碍你而锻炼的。所以……请让我继续担任这里的派遣人员。还有,请不要认为人类都像那些家伙一样。我和片仓小姐的友情不会死去。……请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优树像金鱼一样开合着嘴巴。她该回答什么好呢。 她以前并不讨厌人类。但是不管她如何为政府或警察解决事件做出贡献,人类还是忌恨着她。 她放弃了。 不知何时起,优树被“人类什么的”这种心情支配了。 优树为自己是怪的事拥有了过度的自尊,已快忘记自己也有一半是人类。 但接受了自己的人类就在眼前。 “山崎君……” 之后她没能说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溢出的泪水。那不是出自悲伤也不是出自愤怒,而是充满喜悦的泪水。 自己会喜欢上他。 他可能也会喜欢上自己。 “请不要哭了……我也许并不可靠。但我不会撒谎。” “我是因为开心才哭的……” 太一朗有些紧张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白发顺滑的感触让人觉得很舒服。 此刻,他真正感受到这位娇小少女的可爱之处。自己的力量和智慧无法跟她相提并论。但是,他能把她从孤独之中拯救出来,并支持着她的心灵。 “谢谢……” 优树用双手握住太一朗的左手。 她回想起来了。年幼时母亲对她说的话。 (……喜欢你、珍惜你的人一定会出现……) 优树期望与他一起走向明天。还有明天之后的未来。 她等待的人就在此处。 后记 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使用打字机的时候,有时会变得十分不安。自己的小说真的能出现在世上吗。说不定自己是被骗了。总有一天编辑会对自己说“哎呀,其实是跟你开玩笑的啦”之类的。那时在颁奖仪式上,我也是眺望着能够秒杀领奖人的金奖杯,告诉自己“这就是现实!”。即使拿到样本书,到发售日那天我也会自己去买一本吧。自己的书到底有什么人买,卖得怎么样,我打算在书店里潜伏观察一天(认真状)。 为了用自己的眼睛确认现实。 偶尔我也会被这种超级猜疑心纠缠不放,那么中村惠里加的《双重血统》如何呢?我听到责任编辑说“这部作品的本质是爱!”的时候,大叫着“咕哈啊!”趴倒在桌面。我确实是考虑着这种事来写书的,但是被人当面指出还是很不好意思。希望读者们也能告诉我你们的意见和感想。 这个故事暂且完结,但是因为我燃起了“万一成书后能够发展为系列”的私秘野心,所以铺设了或露骨或寻常的伏线。我也知道自己做了不知斤两的事,但这个“万一”实现了。现在,《双重血统》在我心中已经展开了系列化的计划。不过现在还不能保证能不能继续。如果读者们有“想读这种故事”的要求,请给我写信。即使减少睡眠,我也会努力写作的,因此我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期待。 我父亲曾说“小说写作跟考试一样。不努力就不会成功,但是努力了也不一定成功。”你对充满希望和野心的女儿说了些什么啊老爸……不过这也许就是事实…… 接下来,请允许我稍事借用此处。 对我的作品进行评价的评委们。为了出书而尽力的mediaworks编辑部各位。高中时代让我察觉到小说写作快乐的学妹,还有将她和我联系在一起的《东京n○va》。在我执笔的过程中,有时加以妨碍有时加以鼓励的家人们。一有空就对我讲述人生经验与素材的朋友们。即使在我忙碌的时刻也躺在我膝盖上的爱猫玛丽。在这一年,一直秘密支撑我的浅草寺神签(小吉)。即使让我的睡眠时间和执笔时间大幅缩减,还是给我提供了活力的三台家用游戏机。 听说了我的愚钝之处,还不厌其烦教导我游戏秘诀的责任编辑峰先生,以插画为这部作品赋予“生命”的藤仓和音小姐。 阅读了这部作品的各位。 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使用打字机的时候,有时会变得十分不安。自己的小说真的能出现在世上吗。说不定自己是被骗了。总有一天编辑会对自己说“哎呀,其实是跟你开玩笑的啦”之类的。那时在颁奖仪式上,我也是眺望着能够秒杀领奖人的金奖杯,告诉自己“这就是现实!”。即使拿到样本书,到发售日那天我也会自己去买一本吧。自己的书到底有什么人买,卖得怎么样,我打算在书店里潜伏观察一天(认真状)。 为了用自己的眼睛确认现实。 偶尔我也会被这种超级猜疑心纠缠不放,那么中村惠里加的《双重血统》如何呢?我听到责任编辑说“这部作品的本质是爱!”的时候,大叫着“咕哈啊!”趴倒在桌面。我确实是考虑着这种事来写书的,但是被人当面指出还是很不好意思。希望读者们也能告诉我你们的意见和感想。 这个故事暂且完结,但是因为我燃起了“万一成书后能够发展为系列”的私秘野心,所以铺设了或露骨或寻常的伏线。我也知道自己做了不知斤两的事,但这个“万一”实现了。现在,《双重血统》在我心中已经展开了系列化的计划。不过现在还不能保证能不能继续。如果读者们有“想读这种故事”的要求,请给我写信。即使减少睡眠,我也会努力写作的,因此我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期待。 我父亲曾说“小说写作跟考试一样。不努力就不会成功,但是努力了也不一定成功。”你对充满希望和野心的女儿说了些什么啊老爸……不过这也许就是事实…… 接下来,请允许我稍事借用此处。 对我的作品进行评价的评委们。为了出书而尽力的mediaworks编辑部各位。高中时代让我察觉到小说写作快乐的学妹,还有将她和我联系在一起的《东京n○va》。在我执笔的过程中,有时加以妨碍有时加以鼓励的家人们。一有空就对我讲述人生经验与素材的朋友们。即使在我忙碌的时刻也躺在我膝盖上的爱猫玛丽。在这一年,一直秘密支撑我的浅草寺神签(小吉)。即使让我的睡眠时间和执笔时间大幅缩减,还是给我提供了活力的三台家用游戏机。 听说了我的愚钝之处,还不厌其烦教导我游戏秘诀的责任编辑峰先生,以插画为这部作品赋予“生命”的藤仓和音小姐。 阅读了这部作品的各位。 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使用打字机的时候,有时会变得十分不安。自己的小说真的能出现在世上吗。说不定自己是被骗了。总有一天编辑会对自己说“哎呀,其实是跟你开玩笑的啦”之类的。那时在颁奖仪式上,我也是眺望着能够秒杀领奖人的金奖杯,告诉自己“这就是现实!”。即使拿到样本书,到发售日那天我也会自己去买一本吧。自己的书到底有什么人买,卖得怎么样,我打算在书店里潜伏观察一天(认真状)。 为了用自己的眼睛确认现实。 偶尔我也会被这种超级猜疑心纠缠不放,那么中村惠里加的《双重血统》如何呢?我听到责任编辑说“这部作品的本质是爱!”的时候,大叫着“咕哈啊!”趴倒在桌面。我确实是考虑着这种事来写书的,但是被人当面指出还是很不好意思。希望读者们也能告诉我你们的意见和感想。 这个故事暂且完结,但是因为我燃起了“万一成书后能够发展为系列”的私秘野心,所以铺设了或露骨或寻常的伏线。我也知道自己做了不知斤两的事,但这个“万一”实现了。现在,《双重血统》在我心中已经展开了系列化的计划。不过现在还不能保证能不能继续。如果读者们有“想读这种故事”的要求,请给我写信。即使减少睡眠,我也会努力写作的,因此我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期待。 我父亲曾说“小说写作跟考试一样。不努力就不会成功,但是努力了也不一定成功。”你对充满希望和野心的女儿说了些什么啊老爸……不过这也许就是事实…… 接下来,请允许我稍事借用此处。 对我的作品进行评价的评委们。为了出书而尽力的mediaworks编辑部各位。高中时代让我察觉到小说写作快乐的学妹,还有将她和我联系在一起的《东京n○va》。在我执笔的过程中,有时加以妨碍有时加以鼓励的家人们。一有空就对我讲述人生经验与素材的朋友们。即使在我忙碌的时刻也躺在我膝盖上的爱猫玛丽。在这一年,一直秘密支撑我的浅草寺神签(小吉)。即使让我的睡眠时间和执笔时间大幅缩减,还是给我提供了活力的三台家用游戏机。 听说了我的愚钝之处,还不厌其烦教导我游戏秘诀的责任编辑峰先生,以插画为这部作品赋予“生命”的藤仓和音小姐。 阅读了这部作品的各位。 虽然这样说来有些繁冗,但请允许我致以最真诚的谢意。十分感谢大家。 还有就是在颁奖庆典上遇到的各位历代得奖者。不断给我递啤酒、听我讲述猫话题的无名大姐。我的酒后卖相实在太糟糕了,抱歉。下次还有机会见面的话,希望我们可以在不喝酒的情况下碰面(大概是不行的吧)。 零零散散写了这么多,我依然祈祷着自己的作品还有机会进入大家的视野之中。 中村惠里加 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使用打字机的时候,有时会变得十分不安。自己的小说真的能出现在世上吗。说不定自己是被骗了。总有一天编辑会对自己说“哎呀,其实是跟你开玩笑的啦”之类的。那时在颁奖仪式上,我也是眺望着能够秒杀领奖人的金奖杯,告诉自己“这就是现实!”。即使拿到样本书,到发售日那天我也会自己去买一本吧。自己的书到底有什么人买,卖得怎么样,我打算在书店里潜伏观察一天(认真状)。 为了用自己的眼睛确认现实。 偶尔我也会被这种超级猜疑心纠缠不放,那么中村惠里加的《双重血统》如何呢?我听到责任编辑说“这部作品的本质是爱!”的时候,大叫着“咕哈啊!”趴倒在桌面。我确实是考虑着这种事来写书的,但是被人当面指出还是很不好意思。希望读者们也能告诉我你们的意见和感想。 这个故事暂且完结,但是因为我燃起了“万一成书后能够发展为系列”的私秘野心,所以铺设了或露骨或寻常的伏线。我也知道自己做了不知斤两的事,但这个“万一”实现了。现在,《双重血统》在我心中已经展开了系列化的计划。不过现在还不能保证能不能继续。如果读者们有“想读这种故事”的要求,请给我写信。即使减少睡眠,我也会努力写作的,因此我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期待。 我父亲曾说“小说写作跟考试一样。不努力就不会成功,但是努力了也不一定成功。”你对充满希望和野心的女儿说了些什么啊老爸……不过这也许就是事实…… 接下来,请允许我稍事借用此处。 对我的作品进行评价的评委们。为了出书而尽力的mediaworks编辑部各位。高中时代让我察觉到小说写作快乐的学妹,还有将她和我联系在一起的《东京n○va》。在我执笔的过程中,有时加以妨碍有时加以鼓励的家人们。一有空就对我讲述人生经验与素材的朋友们。即使在我忙碌的时刻也躺在我膝盖上的爱猫玛丽。在这一年,一直秘密支撑我的浅草寺神签(小吉)。即使让我的睡眠时间和执笔时间大幅缩减,还是给我提供了活力的三台家用游戏机。 听说了我的愚钝之处,还不厌其烦教导我游戏秘诀的责任编辑峰先生,以插画为这部作品赋予“生命”的藤仓和音小姐。 阅读了这部作品的各位。 虽然这样说来有些繁冗,但请允许我致以最真诚的谢意。十分感谢大家。 还有就是在颁奖庆典上遇到的各位历代得奖者。不断给我递啤酒、听我讲述猫话题的无名大姐。我的酒后卖相实在太糟糕了,抱歉。下次还有机会见面的话,希望我们可以在不喝酒的情况下碰面(大概是不行的吧)。 零零散散写了这么多,我依然祈祷着自己的作品还有机会进入大家的视野之中。 中村惠里加 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使用打字机的时候,有时会变得十分不安。自己的小说真的能出现在世上吗。说不定自己是被骗了。总有一天编辑会对自己说“哎呀,其实是跟你开玩笑的啦”之类的。那时在颁奖仪式上,我也是眺望着能够秒杀领奖人的金奖杯,告诉自己“这就是现实!”。即使拿到样本书,到发售日那天我也会自己去买一本吧。自己的书到底有什么人买,卖得怎么样,我打算在书店里潜伏观察一天(认真状)。 为了用自己的眼睛确认现实。 偶尔我也会被这种超级猜疑心纠缠不放,那么中村惠里加的《双重血统》如何呢?我听到责任编辑说“这部作品的本质是爱!”的时候,大叫着“咕哈啊!”趴倒在桌面。我确实是考虑着这种事来写书的,但是被人当面指出还是很不好意思。希望读者们也能告诉我你们的意见和感想。 这个故事暂且完结,但是因为我燃起了“万一成书后能够发展为系列”的私秘野心,所以铺设了或露骨或寻常的伏线。我也知道自己做了不知斤两的事,但这个“万一”实现了。现在,《双重血统》在我心中已经展开了系列化的计划。不过现在还不能保证能不能继续。如果读者们有“想读这种故事”的要求,请给我写信。即使减少睡眠,我也会努力写作的,因此我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期待。 我父亲曾说“小说写作跟考试一样。不努力就不会成功,但是努力了也不一定成功。”你对充满希望和野心的女儿说了些什么啊老爸……不过这也许就是事实…… 接下来,请允许我稍事借用此处。 对我的作品进行评价的评委们。为了出书而尽力的mediaworks编辑部各位。高中时代让我察觉到小说写作快乐的学妹,还有将她和我联系在一起的《东京n○va》。在我执笔的过程中,有时加以妨碍有时加以鼓励的家人们。一有空就对我讲述人生经验与素材的朋友们。即使在我忙碌的时刻也躺在我膝盖上的爱猫玛丽。在这一年,一直秘密支撑我的浅草寺神签(小吉)。即使让我的睡眠时间和执笔时间大幅缩减,还是给我提供了活力的三台家用游戏机。 听说了我的愚钝之处,还不厌其烦教导我游戏秘诀的责任编辑峰先生,以插画为这部作品赋予“生命”的藤仓和音小姐。 阅读了这部作品的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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