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日和》 1,征用 十月乃小阳春之候,正所谓书上所说的“小春日和”是也。 虽然时间已经来到了深秋时分,但是天气却十分暖和,阳光暖洋洋地洒落在大地上,晴空之下这片乡野显得素净而又悠然,位于飞山脉脚下的这片乡村,就像遗世独立的秘境一样,超脱于尘世之间。 连绵的树林和草丛点缀在大地上,只有一条并不宽阔而且坑坑洼洼的公路蜿蜒其中,在路上放眼望去,不远处就是巍峨的群山和蜿蜒的溪流,火红的枫树和翠绿的松树交相辉映,再加上日光下闪闪发亮的涓涓细流,几乎就像是一副摆在现实当中的油画一样。 在山脚下,错落着一大片近似于等边三角形的茅草屋,这种日本特有的村舍房屋,犹如是古怪的棋子一样,矗立在周围大片的稻田当中,因为秋收已经结束,所以看不到什么人的踪迹,被割下来的稻穗摆放得遍地都是,又为大地染上了一层鲜亮的颜色。 这个时代犹如奔腾的列车,裹挟着无数泪水和血花,势不可挡地向着未知的远方疾驰而去,然而却似乎遗忘了这里。 虽然拥有着如诗如画般的美景,但这座村庄却只有着青泽村这个没有什么美感的名字,就如同它遗世独立的位置一样不为人所注目。 这个村子,曾经投身到激鸣的洪流当中,随着帝国一步步地崛起,在狂热的口号支撑下随着整个国家而忘我地奋身作战,然而当日历来到了战败日过去了一年的今天时,它又显得如此静谧,好像多少年来都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然而,在昭和二十一年十月也就是洋历1946年的这个平凡日子里,它的平静却被外界的喧嚣打破了。 在略有些泥泞的公路上,两辆汽车高速飞奔着,向这座静谧的山村疾驰而来。 后面的是一辆最新产的福特水星汽车,优雅的外表让它深受用户们的喜爱,锃亮的黑色金属外壳,随着它在路上的疾驰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再配上嘈杂的轰鸣声,充满了不属于这个国家低调传统的炫耀性气息。 而在前面开道的是一辆军用吉普车,在引擎盖上用白漆刷出的ghq三个大大的英文字母,昭示了它属于盟军最高司令官总司令部(general headquarters)的事实。 就在汽车的轰鸣当中,两辆汽车沿着蜿蜒的小路开进了村庄。 如此粗鲁的闯入者,当然会引起村庄内人们的骚动,那些三角形的茅舍里,有几扇窗户徐徐打开,合掌造里面居住的人们带着紧张不安的心情看着不请自来的访客。 虽然位置偏僻,但是青泽村的人们并非与世隔绝,相反,有不少年轻人刚刚才从军队里面退伍复员回到村里面,短短的一年时间还无法让他们对过往战争的回忆褪色,他们当然认得出来这两辆车到底代表着什么。 “鬼公方!” 虽然年轻人的声音很低,但是听到了他话的乡民们却相顾失色,人人面面相觑,胆小的人甚至浑身发抖。“鬼公方的人来了!” 虽然东京的政客们分得清在合众国内将军并非能够说了算的人,但是身处在这些闭塞乡村的人们可不懂这一套,在他们看来,统率着占领军的麦克阿瑟将军,在如今似乎比天皇还要伟岸得多,结合他们多年来的历史印象,不由得不把将军和历史上的幕府将军联系起来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联想倒也抓住了实质。 乡民们一边仍旧深受多年皇国教育的影响,心有余悸地把将军看做是可怕的鬼畜,一边却又战战兢兢地用古时候幕府将军的尊称来称呼占领军司令,于是乎“鬼公方”这个不伦不类却又莫名贴切的雅号也就在这片乡村土地上流传开来。 既然是鬼公方的手下,那么肯定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战争时期的宣传还没有在他们的脑海里褪色,而将军的做派也完全符合他们心中的想象。 他高居在自己的司令部当中,冷漠而又不近人情,除了高官显宦之外概不接见任何人,骄横地发布着法令,完全无视日本人的感受,随意地准备剥夺大片人的财产和地位。但正因为这样,日本人反而信服了他的强力,他的命令会被不折不扣执行下去,这个已经战败了的国家,如今心悦诚服地完全顺从在了征服者的脚下,甚至没有多少人记得不久之前自己还在和他们舍身忘死地作战。 而如今,这个身处群山当中的村庄,也迎来了它的征服者,这究竟代表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他们只能惴惴不安地互相对视,等待着自己未知的命运。 两辆车内的乘客们,没人在意农舍内的人们,他们穿过村庄,一心一意地向自己的目的地赶去。 在后面的那一辆福特轿车里面,坐在驾驶位的是一位穿着制服的勤务兵,此时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路面。 “我们就要到了,先生。”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是一个穿着军服的青年人,一边低头看着手中的草图,一边用英语低声咕哝。“这该死的地方还真是远。” 他大概三十岁出头的样子,身材高大,一头金色的头发,高鼻深目,标准的西洋人样貌,军服上的肩章显示他是占领军的一位少校。 他名叫安德鲁-米尔纳(andrewmilner),不过他更喜欢别人叫他安迪。 他的高大身躯挤在轿车里面,让他显得有些局促,他的声音低沉而且带有鼻音,也许因为长途的架势所带来的疲惫的缘故,他的话更加让人听不太清。 没有任何回应,后座上的人们似乎正在沉眠。 安德鲁-米尔纳少校也没有再出声催促,汽车也依旧按照地图上的路线蜿蜒前行,绕过了农田和农舍之间狭窄的过道,最后在村庄的深处停了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就集中在了前方,一座欧洲式的洋馆突兀地展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是一幢呈现凹字型的大型巴洛克式建筑,外观装饰得十分精巧,青色的墙面上开着两排窗户,大门之前的廊柱下方还有花纹雕刻,优雅当中又透着一股堂皇贵气。大正时代的奢靡和崇洋风气,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了车里面的这群人面前。 它傲然幽居在山脚下,和周边的村舍格格不入,被木制栅栏和村庄的其他部分隔离开来,仿佛遗世独立的贵族不愿和庶民靠近一样。 在如今看来已经恍若隔世的大正时代,那时候日本帝国的经济繁荣,富人的日子越发殷实,在这样的情况下,富人阶层开始流行奢华安逸的生活方式,竞相为自己建造奢华的宅邸。这座宅邸看上去就是当时那股风潮的产物,仅仅看到外观,就能够想象得到主人为它倾注了多少心血和财力。 只可惜那个经济繁荣的时代,短短十年就被世界性的危机所击碎,接下来就是不堪回首的二十年,直到一切都迎来破灭,帝国本身也成为了旧日的幻梦,一去不复返。 “见鬼了,这不就是我想在家乡给自己建的房子吗?”米尔纳少校耸了耸肩,“真没想到我在东洋找到了它。” 就在他咕哝的时候,这辆车里面的人们也慢慢地走了出来。 从后座里面最先走出来的,是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青年人。 他长着东方人的脸,五官算得上斯文俊秀,留着一头刚刚及耳的分发,以普通日本男子的标准来看,他的身材算是颀长,高高瘦瘦的样子,再配上白皙的皮肤,让他更像是个刚刚从业不久的教师。 而跟在他后面出来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东方女性,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脸型有点尖,眉毛细长,将乌黑的眼瞳衬托得十分灵动,简直犹如流光四溢,白皙清丽的容颜当中又不乏干脆利落的气质,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到了脑后,只在后颈被白色的丝绢束成了一束,随着女子的动作而微微摆动。 她身上穿着一件青黑色的裙,外面加套上了一套白色的蕾丝围裙,这种和式的女仆装虽然昭示了她服侍别人的地位,但是淡色的装扮却又似乎更加凸显了她清冷的气质。 下车了以后,她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到了汽车尾部,打开了后备箱,然后拿出了两个行李箱子,接着又站到了年轻人的身后,低眉顺眼的样子,透着一股久经训练的利落。 就在这时,宅邸的大门打开了,宅邸内察觉到了门口骚动的人们走了出来。 领头的是一位老者,他身材不高,但是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穿着一件灰色的燕尾服, 还打了领结,脸上佩戴着单片镜片。 哪怕他不自我介绍,也可以看得出来他应该就是管家一类的人物。 在大正时代,奢靡之风在权贵阶层盛行,这些迷恋洋风的权贵们不光在衣食住行上竞相模仿欧美豪族,就连身边的服务人员也要向他们看齐,因此英式风格的管家和仆人大受权贵阶层欢迎,在这栋欧式宅邸当中,管家做此打扮反而让人觉得画风协调。 老人带着几位仆人,以警惕的视线看着访客们,然后走到了访客们的面前。 “请问,诸位是?” 这个问题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毕竟访客们身穿的美军军服和他们的吉普车上的标志早就透露了他们的身份,但是他需要这么一问,才能缓冲自己此时心中的震惊与慌乱。 “我们是隶属于盟军最高司令官总司令部的工作人员,我是参谋第2部的米尔纳少校。”米尔纳少校令人意外地以日语回答,虽然他的口音有些古怪,但是语速流利,显然曾经用心学习过被占领国的语言。“请问你是这座宅邸的负责人吗?” “是的,鄙人名叫相川研二(あいかわけんじ),身为花山院亲宣伯爵一家的管家,现在这座宅邸内的负责人正是鄙人。”愣了片刻之后,管家相川研二低声回答。 他的情绪明显有些紧张不安,不过这也不奇怪,现在谁见到了占领军的军官都不会好受。 果然,米尔纳少校马上就给了老人当头一击。 “很好,那么相川先生,奉盟军最高司令官总司令部的命令,我们要暂时征用这座宅邸,不得有任何异议。”少校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对他下令,“另外,你和宅邸内的其他仆人也属于被征用之列,在我们于此地工作期间,你们必须以服务原有主人的标准,为我们提供应有的服务,并且在我们咨询你问题的时候提供一切支持,明白了吗?” 2,故主人 米尔纳少校如此严厉的话,让相川管家一下子愣住了,脸色也随之变得铁青。 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张开嘴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视线从一身军服的少校身上移动到了他身后的几个士兵身上,最后,他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在这种事情上他是没有选择余地的。 “好的,明白了。” 接着,他和后面的仆人侧身给少校让开了道,“请跟我来吧,先生,车库在里面。” 两辆车的司机重新开动了汽车,在仆人的引领下,而已经下车了的乘客们则在管家的亲自引导下,亦步亦趋地沿着修整好的石砖路,踏上台阶走入到了宏大的宅邸当中。 和外观一样,宅邸的内部布置完全是奢靡的西洋风格,深红色的绸窗帘,遮住了每个窗户的阳光;客厅中央是一楼到二楼的楼梯,两侧有着刷了金漆的栏杆,然而也许是因为年深日久的缘故,大片的漆已经有点点剥落;大厅内铺有厚厚的地毯,虽然有些脱线,但是仍旧能够看得出它价值不菲。 总体而言,这是一幢经过了精心修饰的豪宅,虽然因为建造后已经经过了很多年份而显得有些古旧,但是仍旧看得出来,主人为了营造这处居所,而花费了不计其数的金钱和心血。 同时,虽然宅地内的陈设有些发旧,但是都很光洁,保养得非常不错考虑到战争时期日本国内一直物资匮乏,维护起来很困难,宅邸内的仆人们的努力和敬业态度十分值得敬佩。 就在楼梯的上方,客厅墙壁的正中央,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像。 画像中是一个大概六十岁左右的男子,身材高大,方脸阔额,留着乃木希典式的大胡子,看上去异常严肃。 他穿着一身深黑色的西服大衣,胸前佩戴着帝国政府授予的勋一等旭日桐花大绶章,气势逼人。他的目光炯炯,正以一种令人阴郁不安的视线看着来访的客人们,仿佛在质问这些人有什么资格踏足自己的宅邸一样。 跟着少校下车的那位年轻人,原本一直都没有说话,但是当踱步到画像下的时候,他稍微抬头,停下了脚步。 “这就是故主人的画像。”早已经习惯了服侍人的管家,当然用不着等人来问,直接就开口了,“数年前他决定隐居的时候,让人画了这幅画像挂在这里。” 听完管家的叙述之后,青年人微微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又重新抬头看向了这副画像,面对着画像当中老人凌厉的视线,他毫不退缩地对视着,就像是在隔空较劲一样。 “花山院亲宣是什么时候死的?”接着,他低声问。 相川管家的额头骤然暴突起了一根青筋,被一个小辈青年人直呼主人的名讳,实在有些不爽。更何况,这么无礼的人还是东洋人。 但是此时此刻他当然也不敢当着占领军的面发火,只好垂下了头,以不太友好的神气回答对方。“故主人是终战日前三个月,也就是一年半之前故去的,遗体被送回了东京家墓安葬。” “这个我知道。”青年人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又旁若无人地重新端详画像来。 是的,这座宅邸,就是已故的华族花山院亲宣(かさんのいんちかのり)的隐居的地方。 花山院家,是古时候掌权的藤原北家的一个分支家族,而且位阶很高,家格仅仅在摄家之下,是七清华之一,世世代代都担任着朝廷的官职。 当然,到了纷争不休的战乱时代,以及后来的幕府时代,公卿家族完全没有经济地位,更别说政治权力了,只能和皇家抱团取暖,过着清贫而且不自由的生活。 不过到了到了德川幕府末年,朝廷终于时来运转了,在一大群野心勃勃又能力超卓的志士的帮助下,朝廷剿灭了幕府,恢复了自己的权威,重新实现了所谓的王政复古。 虽然维新之后,政府权力大多数都落到了“维新志士”们的手里,但是公卿华族们经济地位却已经得到了恢复,大笔大笔的财产以津贴和薪俸、或者直接以赏赐的形式落到了这些公卿家族的手里,帝国有意以这种方式快速地构建一个绝对支持自己的西欧式的贵族阶级帝国在学习西方的时候完全是不遗余力的,不仅建立了体系严密的贵族体制,让大贵族天生就可以进入议会的贵族院,甚至还和西方一样禁止华族与庶民通婚。 在这场大分肥当中,花山院家当然也落到了自己的一份。虽然在这场藤原各分家分肥的体系内,它比不得直接被封为公爵的五摄家,也比不得因为功劳被提升为公爵的三条实美家和西园寺公望一家,更加比不得权术逼人,以微贱家格最后获封公爵的岩仓具视一家,但是毕竟家格名望摆在那里,它还是得到了侯爵的爵位和大笔的财产。 而花山院亲宣,就是这个家族的一个成员他是当代家主花山院亲忠(かざんいんちかただ)侯爵的堂兄弟,当得起这座奢华宅邸的主人身份。 当然,出身于高贵家庭是一回事,但是花山院亲宣毕竟不是花山院家直系的成员,按照帝国的政策,只有直系的长子才能继承爵位,也只有长子能继承财产。 也就是说,花山院亲宣所拥有的伯爵爵位,是另外靠着自己为国所立下的功劳而被天皇陛下授予的,他的财富也是他通过个人的努力而挣到的。 能够做到这一点,自有他过人的本事。 这样一个人,生命中的最后几年却选择留在乡间隐居,而且在战败之前悄无声息的死去,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青年人一直都在端详着这副画像,犹如定格了一样。 相川管家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想要尽快把这些不请自来的恶客们安顿好,于是他把视线落到了米尔纳少校身上,无声地请求继续前行,然而,感受到了他视线的米尔纳少校,只是笑了笑然后耸了耸肩,似乎在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少校的表现,顿时就让管家陷入到了错愕当中。 怎么回事?难道这个东洋人才是这一行人的主导者? 在如今帝国战败,占领军军人可以横行无忌的今天,他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少校级别的军官竟然会听从一个东洋人的意志来行事。 他是谁? 一时间,管家忘记了掩饰自己,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前面的青年人身上。 他现在只能看到对方的侧脸,俊秀斯文的面孔毫无表情,高瘦的身躯挺得笔直,似乎在和已经故去的亡灵在做无声的对抗一样。 这个人,到底是谁?管家忍不住在心中问。 “他的东西都放在哪里?带我过去。”就在这时候,相川管家又听到了一个问题。 “您是指什么……?”错愕之下,他不得不反问。 “别装傻了。”青年人不悦地打断了他,然后猛然转过头来盯着管家,“你既然在花山院亲宣身边服侍了那么多年,那么当然会知道我在指什么。我再说一次,带我过去!” 青年人严厉的视线,让相川管家一下子紧张得难以自持,脸色也变成了青灰色。 他的紧张,不仅仅是来自于对方的无礼,还有一种被人揭穿的慌乱,甚至还有‘他们终于还是来了吗’的释然。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垂下了头。 “请跟我来吧。” 他走到了前面,背影有些佝偻,脚步也变得虚浮了起来,仿佛心事重重。 一行人重新走上了楼梯,然后沿着二楼右边的走廊,一直走到了尽头的时候才停下了脚步,此时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扇厚厚的木门。 接着,管家从自己的衣兜里面拿出了一串钥匙,然后小心地将其中一串钥匙插了进去。 随着悉悉索索的金属声,管家打开了门。 在大门被推开的晃动声当中,借着步入黄昏的日光,房间内的陈设徐徐地被展露在了众人面前。 在墙角边是一排排书架,因为书架太多的缘故,原本宽敞的房间显得有些局促,书架上摆放着各种颜色封皮的精装书,封皮上拉丁文字和日本文字的都有,琳琅满目得犹如是糖果商场一样。 而在两侧墙壁的书架之间,摆放着一张摇椅和一张书桌,曾经被主人所长久使用所以显得有些老旧,而在天花板的水晶吊灯之下,放着一个大大的地球仪。 书桌上放着许多书,有些书现在还是被摊开的,犹如昨天还在被使用过一样。 “这里就是老爷的书房,自从他过世之后,我们什么都没有动过。”相川管家走了进来,然后小声地跟后面人的解释。 青年人也跟着走了进来,慢慢踱步在木制地板上,叮叮的脚步声,在地球仪之前戛然而止。 这个地球仪大概一米多高,构造精美,底座使用了黄铜,上面铭刻着一句铭文despartemleon b is。 地球仪上的各个国家都被不同的颜色所填充,他伸手触摸到了这个圆球上面,然后轻轻地一拨弄,让它缓缓转动了起来,直到来到亚欧大陆东北角的时候才停下来。 蓝色的大海当中,四个大岛涂上了傲慢的金黄色,大陆延伸出来的狭长半岛,南方浩瀚的太平洋上一大片岛屿,也同样被涂上了这个颜色,整片的耀眼金光,无声地夸耀着日本帝国不久前的辉煌。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眼云烟。 这个国家,已经失去了明治维新后八十年当中所扩张得到的一切成果,那片金黄色已经变得黯淡,而且只能缩回到东北亚的海岛当中,甚至北海道都已经落入到了外人之手,置于外国政府的统治之下。 剩下的三岛,就算名义上还是归日本政府统辖,但是实际上又有什么区别呢?占领军可以为所欲为。 青年人并不以此为憾。 这是这个国家因为八十年的压榨,掠夺,杀戮,欺骗和背叛而必须承受的报应。 它应得的。 短暂的唏嘘,并没有让他中断思绪,他将手从地球仪上收了回来。 “他的那些东西就放在这里吗?”他低声问。 “是的,老爷的手稿和日记都放在这个房间里面。”相川管家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了墙角边的一个书架旁边,接着小心地揭开了遮挡的帷幕,露出了里面的带着密码盘的保险箱。 不用青年人再催促,管家马上就转动了密码盘,将保险箱打开了。 他的动作十分平稳,而且带着一种听天由命的安心感,如此配合的样子,倒是让人认为他好像早就等着被人找上门来,然后把宅邸内的一切都上缴过去一样。 保险箱一大堆文薄和记事本,就这样展露在了众人之前。 “保存得很好啊!”一直没出声的米尔纳少校耸了耸肩,“这倒为我们省了很多事了。” “老爷之前早就有过交代,要我们保存好他的东西,然后转交给来这里的人。”相川管家回答,“他不希望自己的心血被埋没。” “要是我们调查的每个对象都这么老实就好了。”米尔纳少校不由得感叹。 青年人走到了保险箱旁边,随手从里面抽了一本记事本出来粗略地扫了一眼。 没错,确实就是花山院亲宣的笔记,这个管家没有骗人。 “还有其他地方吗?”他再度看向相川管家,不过这次的态度要和缓了不少。 “老爷的研究室在阁楼上,只要天气允许,他每天晚上都会在那里呆到凌晨,他的设备也都放在那里,不过他所有的手稿都在这里。”相川管家回答,“要我现在就带您过去吗?” “晚上再过去吧,我先看看这里。”青年人一边翻阅着手中的手稿一边回答,“好了,你先回去吧,给我们准备晚餐,顺便准备好休息的房间。” 他的使用的都是命令的句式,犹如是已经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主人一样,丝毫不容置疑。 相川管家再看了米尔纳少校一眼,确定这位占领军军官听从青年人的安排之后,他也不再准备质疑了。 “是。”他低下了头,没有再说任何话,然后转身离开。 这个训练有素的管家已经服侍了性格暴烈的主人几十年了,伺候新来的一个也不算什么难题。 “有意思,这个民族,我们花了上百万军队,好几年时间,无数的金钱,都没有压服,他们竭尽全力想要置我和我的战友们于死地,结果到了现在却如此俯首帖耳,好像天生就屈居于我们的手下一样……”看着管家恭敬离开的背影,米尔纳少校忍不住对着青年人感叹,“奇怪而善变的民族。” 他似乎有些指桑骂槐的嫌疑,但是青年人却丝毫不为所动。 “不,他们没有变,欺凌弱者和对强者俯首帖耳是一回事,这个民族仍旧在崇拜旧日的一切,只是把崇拜的对象稍微换了点而已。什么时候他们不再发自内心地恐惧你们,他们才是真的变了。” 3,不速之客 随着不速之客们进入到了故主人的书房之中,这座位于长野县青泽村的奢华宅邸,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犹如池塘落下的石子一样,在惊起了短暂的波纹之后,随着石沉池底而隐匿无踪。 但是这只是表象而已。 随着这一行人的到来,这里注定会经受一场风暴,汹涌的时代洪潮,将会让这座村庄面目全非,和过往的历史完全告别。 相川管家以令人惊诧的平静,接受了自己被这群客人们任意差遣的现实。 按照那个领头的年轻人的命令,他和其他仆人一起为客人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这说起来也算是主人故去之后的一年半时间里面,宅地内的人们第一次为了“工作”而运转起来了,莫名其妙地让他们鼓起了干劲,很快就出色地完成了工作。 当夜幕降临到了大地的时候,一直留在书房内的几个客人终于打开房门出来了,已经十分疲惫的他们,三三两两地准备走下楼梯去餐厅用餐。 “朱夜(しゅや),有什么异常吗?”刚刚跨下台阶的时候,青年人低声问。 “没有任何异常,主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的女仆回答。“从我们来到这里开始,一切正常。” 和穿着西服皮鞋的其他人不一样,穿着木屐的高挑女仆,步伐恒定地敲击在木制地板上,叮叮咚咚的轻响,配合她婀娜的身段,是那样令人赏心悦目。 “还真是顺利地超出预想啊……”青年人冷笑了起来,然后抬头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画像,似乎有些嘲弄,“欺负死人确实让人没什么成就感。”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本记事本,看上去就连进餐的时候还想要工作。 很快,他们就在仆人的引领下,来到了宅邸内的餐厅当中。 不得不说,已故的花山院亲宣伯爵,确实死忠的西洋粉丝,餐厅的一应布置也非常的西方化,长长的马蹄形餐桌,刀叉汤匙等等餐具,壁炉壁灯还有挂钟,墙上挂着的壁画,甚至就连在旁边站着的穿着燕尾服的管家,都完全和西洋豪宅内的景致别无二致。 从餐厅的窗户里,还能看到远处群山的美景,已故的花山院伯爵确实相当懂得享受。 所以,当看到餐桌上摆着的烤牛排,培根、虾仁水果沙拉等等西洋餐点和洋酒的时候,已经没人感到惊诧了。 “如果不是知道你们的主人是东洋人的话,我一定会以为自己来到了一个美国人的家里做客了。”一落座,米尔纳少校就忍不住对在站在旁边的相川管家说,“他一定是在我国或者欧洲住过一段时间吧?” “是的,故主人年轻的时候在欧洲住过很久”相川管家恭敬地点了点头,然后为落座的客人们倒上了红酒。“他当时先是在哥廷根大学留学,等到了毕业后,又在欧洲居留好几年,游历了许多国家。” “哥廷根大学……那不是德意志的大学吗?难怪他是个亲德派。”米尔纳稍微马上反应了过来。 接下来,他主动打住了话题。 这个话题有些敏感,而且毫无意义,只会触动大家回忆起那些战争时期并不美好的回忆而已。 战争都已经结束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把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食物方面,然后不由得狂咽起口水来。 不得不说,在从军几年之后,这些食物光是看上去就已经让人十分激动了。 参军期间他只能吃到难吃得想吐的前线口粮,战争结束一年半之后他的伙食还是没有改善,因为他领到了现在这个鬼差事,来到了远东。 现在的日本,物资匮乏得可怕,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赤贫,人们在黑市上会为了一点点粮食互相厮打,哪怕他们身为高贵的占领军,在伙食方面也说不上太好。 他真的没想到,在这个貌不惊人的村庄里面,居然还有这么好的改善胃口的机会。 身为军官的他是如此,那些士兵们更是如此了,他们不顾什么餐桌礼仪,直接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只有那个东洋年轻人,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斯文地细嚼慢咽,视线一直集中在手中的笔记本上面。 而他的女仆朱夜,则站在他的身旁,为他端盘倒酒,不容其他仆人插手。 “相川先生?”就在大家餐兴正浓之际,一直在翻阅的青年人,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笔记本,然后抬起头来看着站在对面的老管家。 “请问有何差遣呢?”相川管家连忙问。 “既然你是花山院亲宣的管家,那么他的财产应该是交给你打理的了?”青年人抛出了一个突兀的问题。 “……”怔了一下之后,老人决定如实回答,“老爷的家资巨大,我只是在这座宅邸侍奉他而已,因此我只负责打理在信州地区的田产,其他证券和股票等等资产,他有专门的委托人处理。” 【长野县因为本县大部分地区在古时候属于信浓国所辖,所以别称信州。】 “这就够了。”青年人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再问,“他在这里有多少土地?” “这个……”老人又沉吟了一下,似乎感到十分为难。 “相川先生,我之前已经跟你说清楚了,你必须完全配合我们的询问,否则我们将视你为抵抗者。”一直在大快朵颐啃着牛排的米尔纳,突然抬起头来,适时地给了老人一个威胁。“我很喜欢你的招待,所以不希望在监狱里面看到你,希望你不要为了一个死人而做错事。” 虽然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在占领军可以横行无忌的如今,这个威胁,足以让任何人感受到十足的恐惧。 果然,相川管家嘴角微微抽搐了起来,最后还是艰难地开口了。 “具体的田亩数字没有精细丈量过,但是老爷生前在本县广置地产,我们现在所处的青泽村以及周边都属于他所有,为数至少上千町步。” “也就是说,这些村子里的农户都是他的佃户吗?”青年人再问。 “是的。”管家点了点头。 青年人顿时沉默了,他的视线放在了桌上那些丰富的菜肴上面。 日本帝国的佃租极其苛刻,佃户超过一半的收cd必须作为佃租上缴给地主,在战前农民的生活就已经惨不堪言了,在收成不好的年头甚至不得不卖儿鬻女。而在战争期间因为大量劳动力被征入军队作战,农村的困苦更加雪上加霜。 在如今物资匮乏、甚至多地发生饥荒的情况下,这座宅邸居然还能轻松置办起这么丰盛的晚宴,可想而知,花山院亲宣一家到底榨取了多少血汗。 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酒杯,片刻之后重新松开了。 “根据政府新颁布的法令,这个国家所有属于地主的超额土地都将被强制收购,属于花山院亲宣的土地也属其中。”他平静地对老管家说,“把你手里掌握的田契都整理一下,尽快完成征购。” “什么?!”虽然青年人云淡风轻,但是相川管家听来却犹如惊雷一般。 “政府……政府要征购主人名下的土地?”大惊失色的管家,罕见地失态了,冲着青年人大喊,“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之前完全没有听说啊!” 也不外乎他如此反应了,对于这些帝国的权贵家庭来说,土地几乎就是家庭的命根子,也是财富的主要衡量方式之一,轻飘飘地就说要征购谁也难以接受。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全面征购,而你必须尽你的义务配合。”青年人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你没有权利质疑。另外,实话跟你说吧,花山院亲宣到底有多少财产,政府会有全面的资料,之所以要你配合只是为了想要省点时间而已,如果你想要耍花招,我奉劝你还是尽早打消念头吧,你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已死的人把自己搭上。” “可是……可是……”相川管家却还在犹豫,因为恐惧和激动,他浑身颤抖,他实在无法面对这个结果,“我只是一介奴仆而已,怎么能够去处置主人的财产呢?老人虽然过世了,但是他自有继承人,有关于他的财产的一切事宜应该由他的继承人来负责处理” “你以为我们没有调查过吗?”青年人冷笑了起来,打断了老人的话,“他的继承人尚未成年,无权处理相关事宜,我们也没有时间去等她成年再说了,这本来就是强制性的征购,根本不需要询问所有者的意见。” “至少……至少也该让她来决定吧……”老人发出了哀鸣般的抵抗。 青年人想要再给老人最后一击,但是就在这时候,在餐厅的窗户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汽车轰鸣。 又有什么人来了吗? 他端坐在座位上,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而他身后的女仆朱夜,则低垂着头,悠然站在原地。 很快,楼梯上出现了急促的脚步声,密集得像是鼓点一样,越来越响亮,显然有人正快速地向这边奔跑过来。 哗的一声巨响,门被冲开了。 接着,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了餐厅的门口。 这是一个少女,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她的五官鲜明,眼睛很大,留着刘海,黑亮的长发飘荡在背后,也许是因为生气,也许是因为过量运动,她的脸色有些发红。 她穿着米黄色的女式风衣和白色的蕾丝衬衫,颈部还系着绸缎质地的紫色蝴蝶结,俏丽当中又显得干净飒爽。 “呵……”她剧烈地吐息着,看来快速的奔跑已经耗尽了她的体力。 深呼吸了几下之后,她终于调匀了呼吸,然后抬起头来,以充满了愤怒的视线看着坐在餐桌上的人们。 “你们这些家伙,来我家做什么!出去,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给我滚……” 少女的话音突然断片了。 她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一股难以匹敌的力量压到了自己的身上,下一个瞬间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等到她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被按住了颈部,被压在了地上。 “别动。”她刚想要挣扎,就听到脑后有一个冷淡的声音,然后,颈后的压力毫不留情地摧毁了她一切反抗,让她动弹不得。 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又放到了相川管家身上。 4,国贼 “大小姐(お)!”老管家也不管别人了,急急忙忙地走到了她的身边,伸手想要搀扶对方。 “朱夜,松手,她没威胁。”青年人下了命令,他大概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 “抱歉,小姐。”也许是认可了青年人的判断,女仆松开了手,然后又悄然站回到了青年人的背后,表情平静姿态悠然,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可……恶,可恶……可恶!”少女在管家的搀扶下,勉强地重新站了起来,但还是剧烈地咳嗽着。 “大小姐,您没事吧?”老管家担心地问。 “我没事。”已经恢复过来的少女,抬起头来憎恨地看着餐桌上的人们,“研二,把这群坏人赶出去,我不许他们在我家做客!” 这要是想赶走就能赶走的客人就好了…… “大小姐,他们是来自占领军司令部的人,说是要征用这里。”老管家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回避了主人的命令。 接着,他转回身来,对着客人们解释,“诸位先生,想必你们也看到了,这位就是故主人的女儿和继承人,花山院香(かさんのいんるか)大小姐。大小姐一直在东京读书,平常很少来我们这里,没想到今天居然赶过来了……” 他的语气很软,显然在心疼自家的大小姐年纪轻轻就要面对如此可怕的遭遇。但是又有一点点的释然,因为既然大小姐过来了,那么一切事务和责任就有她来背负了,自己也不用承担出卖主人财产的恶名。 哎,可怜的孩子。 带着这样的感叹,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风衣的背后,帮她扫开了沾上的灰尘,老人对孩子的宠溺尽显无遗。 “原来就是花山院亲宣的女儿。”青年人淡然冷笑了一下,然后审视地打量了一下花山院香。 被对方这么打量,花山院香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犹如是被毒蛇盯上了一样。 怒火让她的脸变得更红了,她明知道对方是自己无法对抗的身份,但是仍旧不肯服输。 “你们凭什么跑到我家里来?给我滚出去!”一点也不肯示弱的少女,气鼓鼓地看着众人,她根本不愿意接受占领军居然堂而皇之来到自家并且占据了自家宅院的现实。 她是花山院亲宣的独生女儿,在小时候,和大多数华族的小孩一样,她入学于学习院女学部,直到去年,就在战败前夕,她考入到了御茶水女子大学当中,如今年岁也不过方才十八而已,刚才青年人和管家交谈时所提到的“未成年的继承人”指的就是她。 虽然身为女性无法继承爵位,但是父亲留下的大笔财产却只有她一个继承人,眼下这座宅邸当然也归她所有只不过和喜欢隐居乡间的父亲不同,花山院香大小姐自幼一直在东京长大,在东京接受教育,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大小姐罕见地驾临自家在长野县的别馆,显然是和今天过来的客人们有关。 事实上,她就是通过父亲的朋友得知占领军的人要去她家的别墅,要对她们家的财产采取某种措施,所以才特意赶过来的,只可惜虽然已经拼命催司机加速,但是还是来晚了一步。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决心,她绝不容忍自家成为了招待占领军的场所(虽然现在很多华族家庭已经引以为荣),也绝对不肯对这些可恶的人做出任何妥协让步。 不谙世事也没有真正经历过战争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敌人是多么恐怖,不知天高地厚的冲动,让她无所畏惧。 “出去!出去!”她一边叱骂,一边招手,但是很遗憾的是,并没有人听从她的安排,来自占领军的人们继续坐在餐桌边,有些人露出了讥诮的笑容,有些人则甚至对她有些怜悯。 也许是因为这个场面太尴尬了,不想扮演欺负女孩子的恶人的米尔纳少校,向青年人使了一个眼色,仿佛是在说“既然这是你惹出来的事情那你来负责解决吧。” 青年人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 “要出去的是你。” “什么?”花山院香怒睁双眼,大声对他反问,“这里是我家,凭什么要我离开?” “这里已经不是你家了。”青年人用餐刀切下了一小块牛排,然后送到了嘴里,“根据占领军条例,你的父亲已经被定为战犯,他的别墅属于被没收之列,现在它已经是占领军司令部征用的财产了。” 他的表情平静,配上冷漠的语气,仿佛丝毫没有将对方放在心上。 “无耻的恶徒……”花山院香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之前就听说过,占领军司令部内,有一些恶棍正借助法令,攀诬富豪家庭,窃取谋夺他们的财产,却没想到自家这么快就成为了牺牲品。 愤怒让她的心炽烈地灼烧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向着对方唾骂,“你这个卑鄙小人,凭什么诬陷我的父亲?我父亲在这里隐居几年了,怎么可能会成为战犯?你们只是觊觎我们家的财产吧?我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我会向天皇陛下,向你们的总司令禀告陈情,你们这些无耻的强盗,总有地方可以给我们伸张正义的!” 一边说,她还想要走上前去给对方一耳光,只不过,当对上他身后女仆的视线时,她本能地止住了脚步,刚才对方那一击还让她心有余悸。 “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小姐呢。”被人这么叱骂,青年人倒是好整以暇,悠然自得地用餐着。“你的父亲怎么定性,是我们的权限,你无权干涉,更无权质疑,总之,我现在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告诉你一个事实。” 接着,他长舒了一口气,然后轻松畅快地看着对方,“另外,顺便再告诉你一个事实吧,你们家的地产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将被全部强制征购,然后分给你们家的佃户,原本是准备等完成之后再通知你的,既然你今天过来了,那么正好直接通知你,不用谢我了。” 确实会给补偿的,一堆毫无意义的日元,很快就要上百倍的贬值,跟废纸也差不了多少。 不光是花山院亲宣所留下来的土地,整个日本,贵族,官僚,地主,财阀们多少年来积累起的田产,将会被全部一笔勾销,他们将会蒙受巨额的损失,很多人将会破产。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就莫名畅快起来。 “不……不可能……”一瞬间,花山院香的脸上血色尽数褪去,苍白得如同一张纸一样,“你们……你们这些强盗,你们没有权利这么做!” “对不起,我们有。”青年人欣赏着她愤怒和痛苦的样子,喝下了一口酒。“好了,基本事实我已经跟你说明清楚了,现在,请你离开吧,这里不欢迎你。” “这是我的家……我的家!我不走,谁也没资格赶我走!”尽管精神上蒙受了巨大的打击,但是花山院香仍旧没有屈服,她怒视着这个可恶的强盗,“你……你到底是谁?我要去东京上告,你们的非法行为会得到严惩的!” “好啊,这当然是你的权利了,我们允许上告。”青年人冷笑了一句,“我叫桂永浩(かつらえいこう),你把这个名字报上去吧。” “英子?这不是女人的名字吗?”一瞬间花山院香有些迷糊。 【这两个名字在日语里面是一样的读音。】 但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记忆的深处,突然翻出了她在某个叔叔那里听到过的流言。 “原来是你……是你!”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眼睛里面是喷薄而出的愤怒和蔑视,“你就是那个国贼!难怪……难怪……” “没错,我就是那个国贼。”青年人现在应该说桂永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然后以惯常的冷漠和平静,点了点头。“还有什么别的话可说吗?” “卖国求荣的国贼,你就是靠着向敌国摇尾乞怜来换取自己的富贵的吗?你现在狗仗人势想要来抢夺别人的财产?”花山院香当然不会客气了,直接就对着桂永浩破口大骂,“你这条狗,别以为现在自己可以得意了,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卖国求荣的人是不配有好下场的!” “把她扔出去吧。”这一连串的怒骂,没有惹起任何波澜,桂永浩只是淡然下令。 “国贼!狗!”花山院香仍旧在叱骂不绝。“呜……” 几乎是一闪之间,她突然发现那位女仆站在了自己的面前,然后自己的嘴被餐巾堵上了。 “呜!呜!”在她的嘶声当中,她发现自己被悬到了半空。 她想要挣扎,但是女仆的手犹如铁钳一样扣住了她的手脚,让她动弹不得。 “对不起,大小姐。”女仆温文尔雅地向她致歉,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她横着提了起来。 “呜!呜!” 女仆犹如是提着旅行箱一样,带着花山院香走下了楼梯,然后推开了大门,接着一把将她扔到了地上,十全十美地践行了主人的命令。 重新得到了自由的花山院香,趴在地上,一把扯开了口中的餐巾。 接着伤心地哭泣了起来。 这就是亡国的耻辱吗? 一直以来,虽然身在东京的她已经经历过许多次大轰炸,见过太多的困苦和惨状,但是当大难临头,自己被占领军任意欺负,连财产都无法保全的时候,她才真切地体会到了亡国的实感。 这种切肤之痛是如此深刻,让人几乎悲得心脏都在抽紧。 “大小姐,您没事吧?”就在这时候,相川老管家已经从宅地内跑了出来,关切地蹲下来,把花山院香扶了起来。 被老人如此关切,花山院香又是心头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不,不能软弱,不能让那些狗贼们看了笑话。 从心底里泛起的倔强,让她重新恢复了行动力,她抬手抹了抹眼泪,然后抬起头来看着老人。“我没事。” “哎……这还能算没事吗?”老人长叹了口气,“小姐,我给您在附近安排一个住处吧,现在这个时局,您和占领军对抗是不会有好处的,还是依照陛下的大命,含垢忍辱吧……刚才我听他们的口风,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能通融,如果身段放软一点,跟他们争取一下的话,也许能够得到一些补偿吧。” “自家的财产被抢走,还要赔笑脸,乞求补偿……天底下有这样的事情吗?”眼角犹自带着泪水的花山院香苦笑着反问,“还有,我身为父亲的女儿,能向无耻的国贼求饶吗?” 还没有等老人再说什么,她就斩钉截铁地回答,“不……绝不!我就是失去一切,就是死,也绝对不会跟国贼求饶的!我要跟这些强盗斗到底!” 5,百感交集 “不……绝不!我就是失去一切,就是死,也绝对不会跟国贼求饶的!我要跟这些强盗斗到底!” 花山院香的眼睛里饱含着对占领军的愤怒和憎恨,乌黑色的眼瞳似乎也在燃烧着火焰。 按道理来说,她出身于名门,从小接受着最为严密的贵族教育,礼仪当然也是其中的重点,天资聪慧的她学习这些待人接物的礼节也很快,平素对人也算是落落大方周到备至,当得起大小姐的名号。 但是,刚才在宅邸里面,她实在抑制不住自己对“敌国”的愤恨,所以完全抛去了礼仪,怒斥这些强盗,虽然因此而被折辱了一次,但是她不后悔。 身为公家后裔,怎么能跟国贼低声下气,忍受这等羞辱呢? “大小姐,刚才你好像认识那个叫桂永浩的人?”管家再问。 “谁会认识这种人!”花山院香剧烈地摇头否认,鄙夷地撇了撇嘴,“我只是听说过他……” “他是什么有名的人吗?”管家更加好奇了。 “确实很有名,但只是恶名而已。”花山院香闷声回答,“目前还不清楚他的来历,但是他确定无疑是本国人,听说是少年时期就跑去了美国,然后跟着占领军回来了……现在他是占领军司令部的人,据说很得将军的信任,很多严苛恶毒的法令,就是在他的建议下由将军下令出台的,这个无耻的国贼,真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身为公家后裔,花山院香平素在和亲戚交流的时候,自然听到了不少有关于占领军的怨言。 在陛下宣诏投降的时候,虽然感情上十分痛苦,但是公家里面不少人还是暗自庆幸的,因为投降了就再也不用恐惧随时降临的轰炸了,因为物资匮乏而降低的生活水平也可以得到恢复,更重要的是,在战争期间被军人们夺取的权力也可以收回来。 在他们看来,战争说到底就是好战军人们的责任,只要把军人们都作为出气筒送给占领军,那么自己就可以撇清责任。而且占领军还需要人来协助他们管理战后的日本,在这些公卿华族看来,适合管理日本的人也只有他们而已。 然而,接下来的严峻现实却让他们的幻想很快破灭了麦克阿瑟将军高高在山,对公卿华族的谄媚讨好不屑一顾,甚至还出台了一系列严厉地惩处贵族和财阀的政策,更有传言说,占领军还打算逼迫陛下,在不远的未来废除自明治维新以来所授予的所有贵族爵位,把整个华族体系一笔勾销。 对于以门第自傲的华族家庭们来说,这无异于是灭顶之灾,这是让帝国的国体为之不存,国体不存比日本列岛整个沉没还要可怕。 他们不敢恨高高在山的将军,于是对给将军出主意、为虎作伥的日奸国贼自然恨得咬牙切齿,普遍认为就是这些卑鄙小人煽风点火,哄骗将军做出如此不近人情荒谬绝伦的决定可想而知,身为将军身边高参顾问的桂永浩,将会得到多大的憎恨。 还只是少女的花山院香,当然不知道那么多内情,也不懂那么多的曲折算计,不过从小接受忠君教育的她,从亲戚那里听到这个人之后,自然也对其饱含蔑视和憎恨,这种卖国求荣的狗贼,实在是不知道有什么面目活在天地之间。 “果真是将军身边的人吗?”相川管家大为惊诧,“真没想到一个东洋人居然能够得到将军如此信任。” 和恨得咬牙切齿的花山院香相比,相川管家倒是没有什么激烈情绪,相反他对那个青年人的地位反而隐隐然有些羡慕,毕竟将军大人现在可是日本说一不二的人物。 “无非是靠卖国求荣而已,占领军需要这些狗腿子的合作才能管控日本,所以会赏他们点骨头。”花山院香恨恨地说,“卑鄙无耻的小人,居然把主意打到我们家来了!” “哎,国家沦落到这种地步,也真是大不幸。”相川管家长叹了口气,“那么,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呢?” 一边说,他一边带着大小姐一起往外面走,毕竟既然占领军这边已经说了不允许大小姐继续呆在这座宅邸里面,现在对她来说最好还是先离开为妙。 “我要向东京陈情,向我们家的亲戚故旧们求助。”沉默了片刻之后,花山院香回答,“绝对不能让这帮小人们为所欲为,胡乱安排罪名陷害华族,否则这世间就没有公道可言了,谁都永无宁日!” “也对,如果能够在东京把此事散布开来的话,他们应该就会有所顾忌了。”相川管家深以为然,“大小姐,要不您跟宫里说一句吧?要是天皇陛下干预此事,相信这些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是啊,陛下能够说句话的话那就最好了。”相川管家的建议,花山院香只能苦笑以对了。 管家身处乡野当中,消息十分闭塞,知识和见闻都来自于旧日,所以不太清楚现在的情况,还真以为天皇陛下依旧神圣不可侵犯。 但是一直身处东京的花山院香是相当清楚的,如今的陛下自身都难保,根本无力也不想去为了别人得罪占领军。至于其他华族豪门,现在更是无力,虽然自己在国贼面前说得豪气,但是她真没有什么底气。 如今为了追究开战的责任,占领军到处出动,抓捕关押嫌疑人,旧日那些位高权重身名显赫的权贵们,此时都人人自危,噤若寒蝉,深恐自己也被占领军盯上,一不小心就被抓去坐牢甚至连性命都不保。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曾经三度出任首相的近卫文公,就是因为担心被占领军抓去询问坐牢,干脆自杀了事。 近卫家是五摄家之一,堪称贵族体系内的最高门第,结果却只能黯然死于非命,想起来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堂堂摄家的近卫公都保不住性命,无人为他说情,天皇陛下也只能作壁上观,花山院香真的不敢去确信有几个人会为了自家去和占领军对抗。 但是,不管希望有多么渺茫,自己绝对不能就此屈服。 花山院香暗自盘算,如今只有想尽办法去求见将军,然后跟他明说清楚,告诉他不要被小人蒙蔽,坏了自己的名声,用这种方法来挤兑对方,让他顾忌名声然后去约束这些恶犬。 两个人相对无言,心事重重地走到了车库。 花山院香得到了噩耗之后,带着自家的司机开车一路狂奔过来,回到家里时上面已经满是泥灰,不过现在车已经被人洗刷一新,和占领军士兵开过来的汽车和吉普摆放到了一起。 “好了,大小姐这么长途跋涉过来,一定累了吧?”相川管家为大小姐打开了车门,然后自己坐到了司机的位置上,“我先为您安排一个住处吧。” 花山院香默默地坐上了座位,然后透过车窗看着自家的别墅。 现在已经入夜了,宅邸已经隐匿在了黑暗当中,只有少数几个窗户因为烛光而透亮。青色的外墙也随之发出幽幽的光线,在远处看来具有别样的美感。 说来也怪,虽然花山院香也承认这里景色很漂亮,但是她却不喜欢这里,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反正就是不太喜欢。 小时候她在这里就呆得少,从父亲彻底告别东京,在这里隐居以来,她几乎就没有来过。 但是,不喜欢归不喜欢,自家的东西总不能拱手就让给别人,尤其是对方还是国贼。 随着车越走越远,花山院香眼看着宅邸的身影越变越小,最后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相川管家载着大小姐来到了村庄里面,最后在一桩屋舍前方停了下来。 这栋屋舍规模相比旁边的屋舍要大上不少,看上去应该是村里面比较有地位的人所住的地方。 “大小姐,这里是青泽村村长松坂太郎的居所,您就在这里下榻休息吧。”相川管家为大小姐解释,“请您原谅,因为事前没有准备,仓促之下只能让您住到乡野当中……” “无妨,这不是你的责任。”花山院香摇了摇头,然后淡然地走了下来,“要怪就怪那些恶贼,不会怪你的。” 接下来,她向管家微微一笑,“另外,研二,你可不要小看我哦!我才没那么娇气呢!我在东京可是睡过防空洞的,这里再怎么样也比防空洞要好吧?” 确实是实话,东京在战争期间挨过多次轰炸,不少曾经繁华稠密的区域被夷为平地,不知道多少人死于非命,花山院香在东京当然也躲过许多次轰炸,甚至还在防空洞住过一小段时间。 这绝对不是什么轻松惬意的生活,甚至光是想想就让人浑身不舒服。防空洞内阴暗潮湿,不见日光,而且因为挤进来的人多,充满了各种古怪的气味,让生性爱洁的人难受至极。 然而即使这样,花山院香也忍受了下来,并且几乎习惯了这种生活,直到战争结束为止人在恶劣环境下的适应力是非常厉害的。 她更知道,她这样已经算是幸运的了,因为在某些被重点轰炸的地区,躲进防空洞的人也无法保住性命,要么被燃烧弹活活烤焦要么就因为氧气被烧光而窒息致死,不知道有多少居民就这么默默离开人世,反正现在在清理废墟的时候还不断从地下和房屋当中找出残骸。 这场战争让经历它的每个人付出代价,或多或少而已,而有些人在它结束后也必须继续支付代价。 不过,虽然心情沉重,但是花山院香的笑容却显得轻松自然,她不想把悲伤也感染给其他人。 看着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试图缓和自己情绪的大小姐,老于世故的相川管家不由得百感交集,最后只能长叹一声。 6,国难财 在夜幕当中,管家将花山院香送入到了松坂村长的屋舍里面。 一听到大小姐驾临的消息,村长夫妇又惊喜又意外,连忙走了出来,把从东京回来的大小姐迎了进来。 这对夫妇都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不过因为常年在田地里面劳作的缘故,相貌要显得更加苍老一些。 村长皮肤黝黑,身材不高但是身体十分结实,留着花白的短发,穿着也十分简朴,就是一件青色的服而已,干瘪的身材配上宽松的裤脚显得有些滑稽可笑,就像人偶娃娃一样。 花山院香不可能真的笑出来,她十分谦恭地向这对夫妇表示了感激,并且表示自己不会忘记他们的帮助。 当然,虽说表面上谦恭周到,但是花山院香骨子里还是有名门的骄傲,对村长夫妇保持了客气的距离。 一方面来说,这对夫妇拗口的长野方言让她有些听得不太舒服,更重要的是,虽然是村长,但无非也就是他们家高级一点的奴仆而已,这一整个村子都是花山院家的土地,他们也都是自家的佃户,根本谈不上平等可言。 她的表现,让这对夫妇更加诚惶诚恐,他们连连鞠躬,以最大的热情来接待大小姐。 虽然现在已经是皇国战败礼崩乐坏的年头,但是对这对久居乡间的夫妇来说,伯爵老爷的独生女儿,就跟天上人没有什么区别。 就这样,花山院香有生以来第一次住进到了自己家佃户的家中如果不是因为战败,不是因为这一系列机缘巧合的话,恐怕她这一生都不会有这样的奇特体验吧。 当然,这也算不上什么舒服的体验。 一进来,花山院香就闻到了一股气味。 这是物品老旧之后碰上潮气的霉湿气味,还有烧柴火做饭取暖之后留下的烟气,再混上老人平常的体味,气味着实有些难闻。 生性爱洁的大小姐,对此没有表示出半点难受。 就连防空洞的日子都忍过来了,这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再说了,人家这么热情地帮了自己,自己没有资格再去挑三拣四。 为了避嫌,在把大小姐迎了进来之后,松坂村长就直接回自己的隔间休息去了,由他的妻子来招待她。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妇,身材和丈夫一样干瘪,双目涣散,不过精神倒还是不错,一直都跟花山院香嘘寒问暖,问各种问题。 花山院香虽然有些不胜其烦,但是本着礼貌起见,仍旧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村长夫人的问题。 两个人在谈话之间,来到了二楼的房间前面,村长夫人殷勤地为大小姐推开了纸和木板做成的门。 借助着昏暗的油灯,花山院香看到了里面的陈设。 然后,她呆愣住了。 不是因为里面是触目惊心的贫穷,如果是这样的话花山院香早有心理准备,事实是出乎于她意料之外的里面的布置堪称奢侈,甚至有些耀眼得过分了。 这是典型的和室,榻榻米、壁龛和云板等等一应俱全,但是在房间的角落里面摆着两个西洋座钟,而且看上去做工精巧价值不菲,在内侧的墙壁上则挂着几幅字条,看上去像是什么古董,在壁龛旁边还挂着几件西服,榻榻米上铺着丝绒垫子,还有一些丝绸刺绣摆放在旁边。 最让人意外的,是在壁龛里面供奉着的一尊小弥勒佛像,虽然因为视线模糊看不太清具体的样子,不过从那个光芒和色泽来看,怎么看都像是金质的。 贵重的东西很多,但是摆放得杂乱不堪,好像是根本不懂设计也毫无品味的屋主人,有意将自家最为贵重的东西堆在一起似的,纯粹就是堆在一起而已。 这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 为什么这个村子里面的农户会有这么多贵重东西?哪怕是村长也不应该这么富裕吧。 “这个……”惊诧之下,花山院香也忘了什么礼节,抬起手来指着里面。 “这是我们给儿子准备的房间,不过您不用担心,他现在在外地工作,一年到头也不会回来几次,您放心住下吧。”村长夫人会错了意,笑眯眯地回答大小姐。“东京的大小姐可能看不上我们这里,但是这已经是全村最气派的房间了,还请您见谅啊……说起来,这还要感谢老爷呢,就是因为老爷的帮忙,他才能够在商社里面找到一个好职位,也没有被征召到军队里面去,老爷对我们一家真的是没的说……” 夫人像一个普通村妇一样絮絮叨叨,花山院香却已经没有听进去了。 确实,这房间已经够气派的了,虽然没什么品位…… 毫无疑问,村长夫妇尽了主人最大的热情,把最好的一间房间留给了下榻的大小姐。 这种热情倒是让人很感动,可是最大的疑惑还是让花山院香如同骨鲠在喉。 就算是村长也不应该这么富有吧?难道是父亲送给他们的,或者,更糟的情况……是偷来抢来的吗?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村长夫妇也不敢就这样毫无戒备地展示给自己吧。 疑惑之下,花山院香决定试探一下。 “这些东西……是从哪儿买来的啊?”她小心翼翼地问。 “这些东西,都是从城里换来的哦……”老婆婆出乎她意料的干脆。“从两三年前开始,直到终战那段时间,城里的粮食一直都很短缺,粮价越来越贵,尤其是后面一直被轰炸,到处交通断绝物资紧缺,粮食就更加贵了,我们把每年的收cd囤积起来,然后送到城里面卖掉,结果赚了好多东西……” “不可能!粮食不都是政府征购然后配给给居民的吗?”经历过战时体制的花山院香不太相信这些话,“你们怎么可以……” 突然,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父亲?!是父亲准许你们这么做的吗?” “是啊,就是老爷安排的,我们只是按老爷的吩咐行事而已。”村长夫人对大小姐的反应有些奇怪,但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销售都是老爷安排的,我们只是帮老爷运输东西而已。” 接着,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又对大小姐补充,“对了,老爷还特别关照过,说是政府为了打仗发行了太多钱了,以后纸币肯定会完全不值钱,所以后来我们都是只收实物的,这些东西,都是那时候从城里换过来的……” 听到老婆婆的叙述,花山院香的面色变得惨白了起来。 “不可能吧……父亲……居然会做这种事?”、 虽然口中这么说,但是她并不怀疑村长夫人所说的话想想就明白了,如果没有父亲的话,一介村民还有什么办法对抗政府,把粮食囤积起来兑换物资并且安全运回来? 村野的夫妇可能不明白这种事是什么性质,但是花山院香自然能够明白。 在战争期间暗地里对抗政府法令,把粮食收成隐匿起来然后囤积居奇,在黑市里面发卖,趁机赚取巨额利润……这就是明明白白的发战争财。 村长身为父亲的亲信,就赚了这么多东西,那么父亲到底从中赚取了多少? 自己所要继承的财富里面,有多少是父亲借助国家危难而攫取的不义之财? 身为华族的一员,深受陛下的厚恩和国家的期待,结果却在国家危难之际暗地里大发国难财……一想到这里,花山院香感到没来由的一阵恶心。 还不如做个战犯呢,花山院香心想。 “哎,只可惜老爷过世之后,就没有人来安排这些事了,我们只好都停下来了,不然搞不好还能够再赚更大一笔。”仿佛是嫌给大小姐的打击还不够一样,村长夫人絮絮叨叨地继续在她耳边说,“那段时间好多人发疯了一样想用家传珠宝换粮食呢,不少人都直接从城里走到了这里来,真辛苦他们了……” 她在惋惜。 轰炸,饥荒,死亡……这也是能惋惜的事情吗? 那么多人死去了…… 花山院香斜睨了一下老妇人,她那慈祥的脸一瞬间似乎又是这样可恶。 她对父亲,对自己所做的事情,一点也没有内心的愧疚,把一切都当成了理所当然,她根本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所以她就敢于这么大大方方地在自己面前展示成果。 同样是经受战争的摧残,有些人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回忆,这真是可笑。 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她呢?这一切不就是我父亲在主导吗? 少女在这个打击面前一下子有些失语了。 就在这时候,从窗外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呐喊。 声调很高很尖,像是妇人在哀鸣又像是鬼怪在嘶吼,仅仅听着就能够察觉其中包含着莫名的悲痛。 听到这声尖叫,一直和气讨好大小姐的夫人顿时就冷脸了。 “那个疯婆子又鬼喊鬼叫了!真是的,最近老是这样,也不让人睡个觉!” “她怎么了?”精神已经饱受冲击的花山院香。 “她呀,也算是倒霉吧,丈夫在外当兵战死了,两个儿子也被邪灵作祟带走了,都找不回来了。”村长夫人叹了口气,“是个可怜人啊……” “邪灵作祟?” 7,父亲 “邪灵作祟?”听到这个词,花山院香顿时就有些骇异。“怎么回事?” “我们这里,在古时候有邪灵出没。”夫人的语气变得有些古怪,声音也放轻了,“听村子里的老人说,那时候妖怪特别喜欢把小孩子拖到林子里面,然后再也找不到了。” “把小孩子抓走了?”花山院香微微蹙眉,“后来呢?” “后来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多,邪灵害怕阳气就很少再出没,我以前很少再听到有类似的事情。”夫人低声回答,“等到了战争开始,年轻人大部分出去打仗,村子里的人少了,邪灵又开始冒出来了,好几家的人都丢了孩子……刚才那个大喊大叫的疯婆子,两个儿子都丢了,哎,真是可怜。” “是吗?”花山院香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那……那现在还有孩子失踪吗?” “没有了,自从战争结束以后,当兵的年轻人除了战死的,都慢慢回来了,人气一多,邪灵就退散了,再也没有听说有谁家孩子丢了。”夫人摇了摇头,“不过,说起来这几年年轻人一直在外面打仗,村子里面出生的小孩很少,现在他们都回来了,以后恐怕会多起来吧……” 说着说着,她又开始絮絮叨叨,说了一些村子里面家长里短的事情,花山院香对此丝毫不感兴趣,只是随口应付着对方,直到深夜时分,这个有些烦人的老婆婆才退出了房间,留下大小姐一个人独处。 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是花山院香并不感到困倦。 一方面,初来乍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人很难立刻适应过来,而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今天经历的一切实在是太让人印象深刻了,实在无法静下心来。 先是家里来了一群不速之客,把自家的宅邸给占据了,还宣称要没收自家的财产,然后来到村野里面,偶然发现了自己父亲之前一直在暗地里发国难财的事实,不管哪一件事都超出了她的想象,这个从小在优越环境里面长大的大小姐,还没有做好接受这一切的心理准备。 对她打击最大的,还是父亲背地里做的事情。 在皇国处于危难之际,身为华族不为国民做表率,反而发国难财掠夺国民的财富,她完全不能理解也完全不能接受这种恶行。 羞耻,惭愧,恼怒,痛恨……种种心情交织在她的脑海里,让躺在榻榻米上盖着丝绒毯子的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父亲的模样在她脑海里面不停闪现,但是又显得是那样陌生。 说实话,她和父亲确实没有多少交流,虽然身为孩子不应该妄自议论父亲,但是花山院香真的认为父亲不是一个可以好好相处的人,他性格暴躁而又有些阴鸷,对任何人都冷酷无情,哪怕连妻儿也不例外,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小时候就有好几次因为小事而惹得父亲大动肝火,连母亲都无法幸免。 如果不是因为传统的包办婚姻的话,恐怕同样出身名门的母亲怎么也不会和他相处在一起吧。 正因为看到了母亲的教训,所以花山院香从小就和父亲保持距离,宁可一直跟随母亲住在东京,哪怕遭遇轰炸也不肯到这里来陪伴父亲。她还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宁可一世孤身一人,也绝对不茫然接受父母的安排,和不靠谱的人结婚。 如果说性格方面的问题只是小事的话,那么生活方面,父亲的形象就更加让人无法亲近起来了。 父亲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西洋文化爱好者。 虽然花山院香并不像那些极端的皇国主义者们那样,认定西方文化完全是毒素而不屑一顾,她也乐意去学习去学习西洋的东西,甚至她的英文水平在学习院内被老师们公认为一流水准,但是父亲痴迷于西洋文化的程度,已经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 父亲为自己建造了完全西式的别墅,平时衣食住行都非常西方化,连仆人也完全是一副英式打扮,就连往来的朋友也多是寓居日本的外国人读书的时候听到有同学讥讽他只是长了东洋皮的西洋人,花山院香对此根本无力反驳。 还有更严重的。 父亲早年在德意志留学,虽然学的是哲学,但是他的兴趣却集中到了另外的方面他狂热地痴迷于西洋的占星术,在读书的时候他就到各处去寻访所谓的名师,跟他们学习占星术有关的一切知识。 等到了回国之后,他的一切精力就留在了继续研究占星术上面。 花山院香知道,那座宅邸的阁楼内,摆满了星图和研究星象的仪器,每天晚上只有气候允许,他就会在那里呆到凌晨,彻夜不眠地观察星象,靠它来占卜几乎所有事情。 她小时候不懂事,有时候会不小心碰到那些东西,然后等待着她的就是父亲的大发雷霆,甚至有时候哪怕她什么都不做,因为占卜结果不好而不开心的父亲也会训斥她几句,久而久之她下意识地就习惯了远离父亲,不想跟他再有什么冲突。 虽然身为女儿这么做有些不孝顺,但是这样一个父亲,又有几个人能亲近得起来呢? 更何况,现在花山院香还知道了父亲背地里在发国难财,心里对他的评价更加降低了几分。 也许他在战败前夕死去,对大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吧,花山院香心想。 现在一切都前途未卜,父亲遗留的财产也不知道能保住几分,就算能保住,接下来又该拿这些财产做什么呢?这些财产,又有多少是父亲用不义的手段从国民的手里榨出来的血汗?我该不该为了不义之财而去拼命? 她只感觉心头堵着有一团阴影,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可是她也说不清堵着的是什么,也许她也不愿意搞清楚。 各种念头在脑海里纷至沓来,折腾得花山院香有些头疼,昏昏沉沉地只能躺在那里却一直睡不着,直到凌晨时分,才因为太过于疲倦迷迷糊糊地陷入到了沉睡当中。、 ………………………… 随着太阳在山上松林的顶端冉冉升起,古老而又封闭的村庄又迎来了晴朗的一天。 占领军踏足这个村庄已经过去一天了,村民们也已经从开始的惊奇和窃窃私语,转变成了冷漠的不关心态度。 这些乡民们似乎已经看清楚了,占领军所要对付的只是他们的老爷而已,没有要干涉他们的意思,所以这一切跟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他们的生活已经够艰难了,实在没有余力去关心别的人别的事,他们对曾经高高在上的伯爵老爷花山院亲宣并没有什么特殊感情,老爷们的事情自然有老爷们处理,顶多也不过就是换个老爷而已。 不过,乡民们平静的生活,却又很快被老爷府上的仆人传出来的小道消息打破了。 “占领军打算把老爷留下来的土地都征购下来,然后均分给当地农民。” 这个简短的消息,却犹如投入池塘的巨石,一下子在这个平静的村庄激起了惊涛骇浪。 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把脚下的田地视为生命的农人们,很快就以超出一切的热情窃窃私语,讨论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当然,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穷凶极恶的占领军,依靠轰炸杀死了无数人的鬼畜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不过,虽然嘴上否认,但是有些人却在心里多出了几分憧憬,那是明知道中奖不可能仍旧去天天买彩票的人才会有的憧憬。 万一这要是真的呢? 所有人都已经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竖起了耳朵,把视线放在了山脚下的别墅上面,等待着进一步传来的消息。 而他们的村长,也在今天的早晨,被管家相川研二以占领军的名义叫到了宅邸里面。 诚惶诚恐的松坂太郎村长,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宅邸里面,然后看到了已经等候在那里的管家和另外一个年轻人。 已经被管家告知过的村长,对这个年轻人毕恭毕敬,点头哈腰向他问好。 “你就是这个村子的村长,对吗?”年轻人毫不客气地接受了他的致敬,然后直接问。 “是的,小的就是青泽村的村长。”松坂太郎连忙回答。 “那正好,我有件事要交给你办理。”青年人以不耐烦的语气说,“这个村子里面的田地,我已经从花山院家征收过来了,准备按照户数均分给村子里的人,你把村子里土地统计一下,然后把事情传达给每家每户。” 什么?居然是真的? 松坂村长顿时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占领军居然真的会按照传言一样,把原本属于老爷的土地都全部征收,然后分给农户。 这简直是在开玩笑一样。 他并不高兴。 按理说,如果按照占领军的想法,他也可以从中分到一块土地,摆脱佃户的身份,但是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下他就和其他村民平起平坐了,再也享受不到原本依附于老爷所能得到的好处。 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的他,想要劝对方几句,但是马上就被堵回来了、 “我们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你在战时违反的法律,暗中在黑市出售粮食。”桂永浩冷冷地看着对方,“虽然这算是你为结束战争而做出的贡献,但是你如果不合作的话……” “好吧,明白了,老爷!”松坂村长再也没有二话可说了。 那个名叫桂永浩的年轻人,就这样对着他们每个人发号施令,犹如是来到了一块新殖民地的总督一样为所欲为。 8,罪证 随着桂永浩的一声令下,一贯沉闷的青泽村突然陷入到了惊涛骇浪当中。 村民们都已经得知,原本属于花山院伯爵一家的土地,将均分给他们,而且不需要任何代价。 在最初的疑惑和迷茫之后,接下来他们全部躁动了起来,热火朝天地投入到了如何分割土地的争论当中。世世代代扎根在土地上的农民们,对土地的眷恋和痴迷是超越一切的。 身为一家之主的男人们,纷纷聚集到村长的家中,然后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为了几片良田争得面红耳赤。 这些男人们,很多是当过兵才复员回家的,有些人甚至还带着枪回来,这些争吵很快就滑向了危险的境地,松坂村长虽然尽力弹压,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在乎村长的权威了。他一个人势单力孤只能眼睁睁看着争吵一步步恶化,眼看就要演变成全村的大械斗了。 好在这时候,村子里面还有拥有最高权威的占领军,虽然这几个士兵根本不懂日语,但是他们只需要往那里一站,这些吵得不可开交的老兵们就不敢再多话了,只能老老实实地听从安排。 退伍的士兵们曾经和占领军拼死相搏,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苦难和伤亡,曾让他们一筹莫展。可是在今天,仅仅几个士兵,就能在方圆几十里的这片地区横行无忌为所欲为,所有人都只能噤若寒蝉,等待着来自于将军大人的裁决。 借助着占领军的权威,松坂村长总算按照之前的大体方案,定好了本村土地的分割事宜,虽然其中肯定有不少私心,给自己和自己的亲信找了不少便利,但是这个方案大体上还是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支持。 就这样,在被召集过来的长野县地方政府的职员的公证下,把原有的地契全部作废,然后按照新的田产分割重新制作了新的地契而这也就意味着,政府已经承认了这次地产分割的合法性。 大多数农户们自然欢天喜地,有些人甚至喜极而泣,他们世世代代都为地主老爷种地,古代的时候为藩主老爷,维新之后为伯爵老爷,一直背负着沉重的地主,从没有人想过质疑这一切是否合理,也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能够拥有属于自家的土地。 然而,如今这个虚无缥缈的梦想却变成了现实,而且还是在国家沦亡、国土被人占领的时候。 这看起来真是一个荒唐无比的笑话,却又真切无比地发生了,让人不禁想要去深思,之前帝国的那一场又一场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这一片欢天喜地当中,有一个人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那自然就是这片土地原有的主人,花山院亲宣伯爵的继承人。 花山院香一直想要阻止发生在这片村子里的狂潮,但是就像站在海潮面前平摊双手拼命想要阻止海潮的愚者一样,她的全部努力都变成了白费,村民里面没有人支持她,哪怕是一直忠心耿耿地为父亲效劳的村长,此时也已经变得态度暧昧。 虽然花山院香并不知道对方因为战时犯过的劣迹,现在已经完全被掌握在了别人的手里,但是她毕竟也不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了,对方敷衍的态度她当然也看得出来。 她想要求助县知事派过来的职员,但是同样也无济于事,这些政府官员们根本就不肯和她有所接触恐怕在他们看来,如今的花山院家只有一个女儿继承,而且已经被剥夺了财产,根本不值得多加关注,反而要保持距离免得被占领军盯上。 她想过要向本家求助,但是没有任何回应,她虽然安慰自己说这是因为时间仓促本家还来不及有所动作,但是内心里则清楚,恐怕大难临头的时候本家也不会给多少帮助一来父亲人缘不好,和本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二来在如今占领军作威作福的时候,又有几个人敢于站出来和他们对抗? 试了几次之后,花山院香发现自己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海潮漫过,把自己的家和财产都全部吞没。 人生才过了这么点年头,所碰到的就尽是荒谬之事,简直犹如噩梦一样,不如尽数放开,远离这一切吧心灰意冷之下,这个曾经心高气傲的大小姐心想。 不管放弃还是不放弃,在这里已经做不了任何事了,她决定收拾行装,离开这座村庄。 不知道为什么,在收拾行装的时候,她的心里反而突然变得放松了不少,也许是因为这个地方在她的心里留下了太深的阴影,以至于只要能离开它,她就下意识觉得庆幸。 然而,就在她已经准备离开的时候,相川管家却来到了她下榻的地方,告诉她一个消息。 “桂永浩,要我过去?”花山院香有些难以置信。“他想做什么?” “大小姐,有些重要的事情需要您过目一下。”相川管家低声回答。 他的表情很奇怪,仿佛是心里压着什么重担一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研二,发生什么事情了?”花山院香忍不住问。 “小姐,这个……”相川管家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又长叹了口气,“还请您过去看看吧……您看了就知道了。” 怎么,桂永浩想要对我不利吗?花山院香陡然一惊。 但是片刻之后她又马上松懈了下来。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怕他做什么?大不了就把这条命也丢在这里吧,反正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临走之前痛骂这个国贼一顿,也能够出一口心头恶气。 带着这样的想法,她放下了行礼,顺从地跟着相川管家坐上了车,离开了村长的居所,向着自家的宅邸疾驰了过去。 出乎她意料的是,车并没有直接开向原本属于自己的宅邸,而是绕了一下,来到了后山里面。 山林小路狭窄而且崎岖不平,所以车很快就停了下来。 “研二,这是怎么回事?”花山院香越发迷惑不解了。 “您跟我过去就知道了,没多远的。”相川管家低声回答,然后小声提醒了她,“大小姐,您最好先做心理准备,等下有些东西可能让您看了之后产生不适……” “到底是什么?装神弄鬼的。”花山院香忍不住抱怨了,但是看着管家的神情,她也没有多问,跟着他一起走进了这片林子里面。 树林里光线十分昏暗,茂密的树叶遮挡住了阳光,所以里面显得有些幽深,甚至有些阴森。他们没有走多久,花山院香就发现,在几棵树的缝隙之间,好像有灰蒙蒙的几个人影,他们半躬着身子,好像在挖掘什么,而另外有两个高瘦的身影,则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挖掘。 她很快就走到了这群人的旁边,然后,她发现站在一边的两个人,正是那个可恶的桂永浩和他那个怪异的女仆。 “啊,终于来了啊。”看到花山院香之后,他的视线转了过来,然后冷笑着对她说,“请大小姐还真不容易。” “你究竟在搞什么鬼?”花山院香对他完全不假辞色,“把我叫过来是想做什么?我可不怕……唔……” 突然,她的话说不出口了,因为她的鼻子里多了一股浓烈的臭气。 从小生活优越的她,对气味十分敏感,所以闻到这股气味的时候,她脸色顿时发白,几乎就要作呕了。 这是尸臭味。 一个经历过几次东京大轰炸的人,哪怕是一个少女,也能够轻易分得出这股气味。 她一边下意识地用手绢捂住口鼻,一边转过头来,看向了这股气味的来源正好就是那几个人在挖掘的地方。 接着,她呆住了。 在她的面前,已经挖出了一个大坑,坑的边缘有两具尸骸,而在坑里面,还有半露出来的衣角和肢体。 所有的这些尸骸和肢体都已经高度腐烂,以至于辨认不清楚本来的面目,有些甚至只剩下了白骨。在这些尸骨上,蝼蛄还有说不清什么名字的虫子在尸骸上钻来钻去。 这是十分凄惨十分恶心的景象,花山院香好不容易才忍耐住呕吐的欲望。 “这是……这是什么……?” 一边颤声问,她一边勉强自己打量这些尸骸。 从衣着和尸骸的身材来看,很明显都是小孩,不会超过十岁。 她联想起了自己那晚在村子里面借宿的时候,村长夫人所说的话。 “这是……这是……被邪灵作祟的孩子吗?” “噗……哈哈……”桂永浩笑了起来,每一个笑声几乎都像是在捶打在花山院香的心头上一样,“大小姐,到了这个时候还弄不清楚吗?还是根本不想弄清楚呢?哪里是什么邪灵作祟?这就是你父亲的杰作!” 他虽然口中在喊着“大小姐”,但是里面毫无尊敬,只有讥讽,不过花山院香此刻也无心纠结这些了,她抬起头来愤怒地看着桂永浩,“你胡说!父亲……父亲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虽然口中在下意识的否认,但是她的心里却突然灵光一现,一直压在她心头上的阴影,突然就此炸裂开来。 邪灵作祟是在战争结束前结束的,父亲也是在战争结束前死去的…… “啪!” 一声轻响,在她的身上发出,然后一个小记事本就落在了她的脚下。 “看看你父亲自己留下的遗稿吧。”桂永浩转过身来,往林子外面走去,“一个失败的预言家,为了挽回自己的声誉就这样发了疯。” 花山院香此时脑中已经是一片空白,她呆呆地俯下身来,拾起了丢在脚下的记事本。 这时候她看到了眼前的一具骸骨,骷髅上的两个空洞,无言地盯着她,从里面爬出的小虫,就像是流出来的泪珠一样。 9,往事 昭和十六年(1941年)8月15日 东京,皇居。 一身正装、别着领结的花山院亲宣伯爵,在宫内大臣木户幸一侯爵的引领下,悄然来到了皇居当中。 虽然刻意低调,但是身材高大的花山院亲宣,仍旧惹来了周围宫内侍从们的瞩目。 他昂首阔步,大踏步地踱步在宫室间的走廊当中,那种目中无人的气势一览无余。 没有人奇怪他为什么突然来到了这里。 虽然在政界并不是什么知名人物,但是熟悉陛下的人却都知道,这位伯爵很得陛下的看重,时常将其召入到皇居当中垂询。 陛下看重的,正是这位伯爵超人一等的占卜能力。 相传伯爵早年留学欧洲,师从知名的占星术士,学得了一身占星的本领,经过多年的淬炼之后,如今他的预测已经炉火纯青,几乎无往不利。 靠着这一手星相预测的本领,回国之后,花山院亲宣用家产作为资本来进行投资,几乎每次都获利甚丰,经过多年积累之后,他已经坐拥大笔资产,成为了极具实力的资产家。 当然,挣钱并不是雄心勃勃的花山院亲宣的最终目的,他想要借助自己的本领为国效劳,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来,名垂青史。 于是,他想尽办法接近天皇陛下,并且不遗余力地向他宣扬自己占星术的能力。 对西洋术法将信将疑的陛下,一开始只是在某些小事上面垂询对方,但是在见识了他惊人的准确率之后,陛下终于开始信任对方了。 不久之后,花山院亲宣就成为了天皇陛下秘密顾问,在某些重要国事上陷入疑难的时候,陛下就会秘密召见他,向他咨询占卜后的结果作为回报,天皇陛下赐予了花山院亲宣不少财物,最后还敕封他为帝国的伯爵。 在陛下看来,只要结果准确,笃信星相占卜就没有什么可羞愧的,如今横扫天下、统治了大半个欧洲的**德国,它的首领们不也一样迷恋星相学吗?**德国的节节胜利,侧面也就说明了星相的准确性。 这次一定是找我来问开战的事情了吧早有预测的花山院伯爵心想。 身处夏季末尾的时节,天气尚且相当炎热,一身正装的他流了不少汗,但是他依旧态度严肃,没有露出丝毫失态,他和前面带路的人也没有任何交流,只是静静地走着。 他不喜欢这位号称天皇陛下头号心腹的内大臣阁下,觉得这个人是个老滑头,对谁都不真诚;而木户幸一侯爵也不喜欢他,认为这个人态度傲慢瞧不起人,所以他们两个人关系非常不好,虽然见面的次数多但是基本没有私人往来。 绕过了恢弘的正殿之后,花山院亲宣跟着内大臣阁下,来到了天皇陛下平常起居的常御殿当中,而这时候天皇陛下已经端坐在了御座上,静等自己顾问的到来。 天皇陛下的脸色非常不好,而这也预示着陛下正陷入到莫大的疑难当中,举棋不定。 确实,眼下的形势太让人为难了。 帝国和合众国的谈判已经完全陷入到了僵局当中,而对方的封锁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眼下首相近卫文还希望做最后一搏,继续和合众国谈判争取最后的妥协,而陆相东条英机和海相及川古志郎则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建议在帝国还有余力的时候,赶紧对合众国发动雷霆一击,以战争方式来解决两国争端。 内阁因为两派人相左的意见而陷入到了分裂瘫痪当中,近卫首相甚至打算干脆辞职。 而天皇陛下也一片茫然,不知道听从哪边人的意见是好。 毫无疑问,他握有最终的决定权,无论是战是和,只要他做出最后的决定,那么不管怎么样其他大臣也只能遵照大命行事,可是正因为如此,巨大的权力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他有些手足无措举棋不定。 最后,他干脆想到了自己的这位顾问如果一向预测精准的花山院伯爵能给出建议的话,那也许能够在这片黑暗当中找到一点曙光吧。 花山院亲宣走到了毕恭毕敬地弯下了腰向御座上的陛下致敬。 “花山院卿终于来了。”看到对方之后,天皇陛下严峻的表情终于稍稍松懈了下来,“眼下,朕有一件莫大疑难,需要得到你的指点。” “臣竭尽全力为陛下效劳。”花山院亲宣仍旧弯着腰,沉声回答。 不过,虽然表面上对陛下毕恭毕敬,但是说实话,在内心里花山院伯爵对陛下是颇有不屑的。 陛下身材瘦小干瘪,举止缓慢内敛,戴着眼镜的样子看上去跟平常人没什么两样,绝不是什么理想的领袖人物。 更何况,按照古代习惯,他说话使用天皇专用的方式“鹤音”,音调从高到低几乎听不清,而且里面夹杂了太多生硬拗口的词,这让听惯了西洋歌剧的花山院亲宣听起来尤为刺耳难受。 当然,这种情绪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表露出来了。 “卿有此等忠心,朕非常感动。”天皇点了点头,然后直接步入了正题,“以卿所见,希特勒氏与露国的战争将会有何种走向?” 一来就是这么大的命题?花山院亲宣有些惊诧。 但是他丝毫也不慌乱,他对自己的占卜有着绝对的信心。 “以臣所见,希特勒氏目前命星高照,正是无往不利的征兆,露国绝对不在话下。”他抬起头来,朗声回答,“独国国势如今如日中天,必将快速征服露国。” “卿早年在独国留学,想必对独国充满了好感……”天皇陛下略微皱眉。 “臣这是占卜得来的结果,绝无半点私心。”花山院亲宣抬头直视着陛下,“此事干系重大,臣绝对不会妄自判断的。” 看着花山院伯爵眼中的自信,天皇陛下微微垂下了视线。 这就是说,希特勒氏将会速战速决,一举征服露国? 那么,东条陆相所说的“与独国结盟,然后借独国之威来挑战合众国”的路线,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那么帝国国势如何?”陛下再问。 “以臣占星所得,皇国如今正是国运最佳之时,只要奋力进取,必将实现八一宇之夙愿!”花山院亲宣斩钉截铁地回答。 一阵意味深长的沉默。 “很好。” …………………………………… 昭和十八年(1943年)2月2日。 时值隆冬季节,东京前几天天降大雪,到处都是严寒的冬风,幽深的皇居也因此更加显得阴森肃杀。 一身正装、别着领结的花山院亲宣伯爵,在宫内大臣木户幸一侯爵的引领下,悄然来到了皇居当中。 这一次,他原本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已经消减了不少,一直挺拔的腰身,也微微有些佝偻,巨大的压力在短短一年半之间,就让这位伯爵的精气神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正如这个国家本身一样。 他现在相当痛苦,甚至有些迷茫,因为他以往无往不利的占星术,这一段时间却接连出现离谱的错误,这些错误甚至让他自己怀疑,自己已经被拖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面。 没有什么比怀疑世界更可怕的了。 这次天皇陛下还是在常御殿里等着他。 但是,当看到伯爵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再也没有往日的和煦了,而是让人不寒而栗的视线。 花山院亲宣毕恭毕敬地躬下了身来。 “刚刚收到了消息,被露国重重包围的独国重兵集团,已经被正式击灭了,独国损兵折将至少数十万。”天皇陛下这次没有任何客套话,直接就对花山院亲宣开口了,“而你当时却满口跟我保证,希特勒氏命星高照,必将快速征服露国……你作何解释?” “臣……臣……”花山院亲宣的额头开始冒汗,但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现在事实已经证明他的占卜是完全错误了,露国非但没有快速被灭,反而挺过了最初的打击,和独国打得有来有回,甚至还歼灭了对方一个重兵集团…… 不管怎么样,就算独国能赢,也不可能是近期的事情了,甚至伯爵开始怀疑,独国到底还能不能赢。 他占卜错了,明明白白的错误,没有借口可找。 “再说说我们这边吧,中途岛一战,帝国损失了四艘空母……战局顿挫,而你事前却跟朕说必将全胜……”陛下的语气更加让人刺耳了,“你作何解释?!” 花山院亲宣只能垂着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战沉了四艘空母!哪怕不是海军专家,他也知道这对帝国海军是多么巨大的损失,帝国政府把这个消息封锁到很好,直到半年后的今天他才从气头上的陛下口中听到。 这……实在让人情何以堪。 他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占星居然会失灵到这个程度……有时候他甚至认为,星相和命轮都已经被污染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错得离谱的占卜。 可是,这些也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想而已。 “无话可说了?当初不是振振有词,一力向朕保证绝无错漏的吗?原来不过是空口大言而已,你犯下了误国大罪!”天皇越说越怒,几乎暴跳如雷,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良久之后,他才总算恢复了理智和平静。 “罢了,朕误信非人,被妄人所欺骗,让国家深陷此等危难,是朕的失误,以后朕要远离小人。”他轻声自语,“你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另外,朕之前赐予你的一切荣典都将予以收回。” 这不是商量,这是命令,无可逆转的命令。 花山院亲宣明白,那位内大臣木户幸一侯爵肯定在陛下面前进了不少有关于自己的谗言,他等这一刻很久了。 开战与否那么大的事情,难道真的是因为我一个人的话就能够决定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陛下您不也是一个笑话? 花山院亲宣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这样的话,而是默默垂首走出了御殿。 骄傲的他,不允许自己为自己辩解,辩解只是更加凸显自己的无能而已。 虽然已经失去了曾经引以为荣的一切,但是,他内心的火焰却没有熄灭。 帝国战败与否跟他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他真正在乎的是自己的尊严,他不相信自己无往不利的占卜居然会失败,他一定要洗刷到这一切耻辱。 他相信自己能做到。 “如果能有他的帮助的话……”他自言自语。 10,处置 已经心神模糊的花山院香,浑浑噩噩地跟着桂永浩一起回到了原本属于自家的宅邸当中。 树林里面的光线十分昏暗,父亲的手稿也十分潦草,她很难看得清全部字迹,不过这不太重要了,上面写着的疯言疯语,本来也没有什么看下去的价值,只需要知道,确实是父亲跟着他的助手一起杀死了这些孩子就足够了。 真的,她已经受够了,再也不想看到有关于父亲的任何东西。 她原本就知道父亲是一个阴鸷暴躁的人,却从来没有想到父亲居然会坏到这个程度。 身为公卿后裔,国家的精英,却在国家危难之际私自在黑市贩售粮食,大发国难财;更有甚者,为了自己的那些无聊的妄念,居然拿小孩子作为牺牲品…… 这到底是什么人?这到底是人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吗? 我到底应该怎么去面对这些村民,面对国民呢? 她的脑子里面已经是一片茫然,想哭也哭不出来的感觉。 “大小姐,您也喝点吧。”迷茫当中,有一个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意识从混沌当中慢慢恢复了清明,眼睛里也渐渐地出现了新的颜色。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正身处在阁楼当中。 没错,正是自家的宅邸的阁楼,因为这里面的东西太有特色了。 贴在墙壁四周的是一张张星图,这些星图上有大量的光点,被不同的线所串接,形成了一幅幅奇怪的图案,地板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仪器还有模型。 在房间的正中央,摆放着一架大型的望远镜,而在天花板上开了天窗,打开的天窗内,弯角的月亮和闪烁的繁星都已经在阴沉的天空当中浮现,漫天的星辰映衬着月亮的幽光,显得那么瑰丽。 然而,花山院香下意识地就别开了头,再也不愿意多看这副图画一眼。她现在本能地厌恶一切与占星术有关的东西,只想着远离它们。 接着,她发现自己的面前摆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而在托盘的后面,女仆正平静地看着自己。 “谢谢。”早已经习惯了被人服侍的大小姐,下意识地就拿过了饮料,她现在确实有些口干舌燥,可是当刚刚拿起红茶的时候,她突然反应过来了,这不就是之前粗暴地把自己扔到地上的那个女仆吗? 她想要拒绝,但是现在拒绝好像也很不得体,一下子尴尬得手足无措僵在了那里。 “喝了吧,别浪费了朱夜的一番好意。”这时候,一声冷言冷语传到了她的耳中,接着她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桂永浩。 一股不适感在她心里升起,接着她干脆地拿起茶杯,就像喝酒一样一口气把热茶喝光,毫不优雅的动作却让她最终镇定了下来。 “把我带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她毫不客气地看着对方。 “让你看看父亲的丰功伟绩,毕竟你是他的继承人啊。”桂永浩冷笑了起来,笑容里面总是摆脱不了那股讥讽,“你的父亲因为自己一次次失败的预测,被天皇陛下嫌忌,丢掉了自己的尊严和名誉,他想要恢复自己占星术的能力,在疯狂之下选择了邪术,妄图以血祭来增强自己的预测能力……” 一边说,他一边将几份手稿扔到了花山院香的面前,“一桩桩事情他自己写到他的手稿里面的,要是不相信你可以自己看看。” “够了。”花山院香闭上了眼睛,她根本就不想看。 “……另外,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吧。” “安全?”花山院香先是有些不解,但是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这些尸骸都是本村的孩子,那么它们被挖掘出来之后,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全村,那些丢失了孩子的父母们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才不相信你对我会有什么好意。”当然,花山院香还是不肯服软。“我不需要你保护。” “我本来就不是为了你而保护你的。”桂永浩又给了一个让大小姐难堪的回答,“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休想!我永远也不会帮你的。”花山院香想也不想马上拒绝了。 “包括伸张正义吗?”桂永浩反问。 “你什么意思……?”花山院香有些疑惑。 “明摆着的。”桂永浩仍旧冷笑着,“你难道就不疑惑吗,他那个助手跑到哪儿去了?你难道不希望那家伙也跟你父亲一起去黄泉?” “……”花山院香顿时失语。 “根据你父亲的手稿,这个助手是德意志人,是他在德意志留学的时候就认识的人。”桂永浩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这样的人,你有印象吗?” “没有。”花山院香仔细想了想,但是找不出任何印象,“父亲来往的人基本上和我没有交集……” “那也没关系,你毕竟是他唯一的孩子,也许某一天就会碰上。”桂永浩打断了她的话,“所以如果某天外国人找上了你,请记得马上报告给占领军司令部,这是你的责任,或者你可以看做是赎罪。” …… 考虑了片刻之后,花山院香默然点了点头。 虽然一点也不想帮这个可恶的人,但是,一想到那些无辜死去的孩子,她就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来。 也许这确实是赎罪吧。 “好吧,你可以走了。”在她答应了要求之后,桂永浩也不再多做纠缠,“我已经让相川研二给你安排了车,你连夜就走吧,回东京去,以后永远不要再来了。” “不,我不能走。”花山院香猛然摇了摇头,拒绝了桂永浩的话,“我父亲做下了如此荒谬如此残忍的事情,难道我能够当做什么都不知情就此离开吗?不行!我……我要跟受害者,不管怎么样也好,我……我想跟他们道歉,我愿意尽我所能做出赔偿……” “跟受害者道歉?!”桂永浩大笑了起来,“因为你父亲以及和你父亲一样的这种混账发动的战争,无辜死去的人数以百万计,你能给几个人道歉?你道歉得过来吗?还有赔偿……这个就别多想了,你父亲的财产,要么被没收,要么被分给了农民们,你现在要担心的是自己的生计。” 刺耳的讥讽,让花山院香心如刀割般难受,但是她只是默默低着头承受着。 “哪怕能够做一点点也好,我必须去做。不向他们道歉的话……我无法就此离开,所以明天我就会去村子里面的,不管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都甘愿承受。” 桂永浩定定地看着对方,而花山院香只是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好吧,你愿意这么做就这么做的,我可不保证你的安全。”片刻之后桂永浩无所谓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语气缓和了一点。 “那么,你先去休息吧,虽然未必睡得着。”他以一种主人般的语气,命令花山院香从原本属于自己的宅邸内离开。 ……………………………… “精彩!桂桑,你应付女人总是有一套。”在失魂落魄的大小姐离开之后,米尔纳少校大踏步地走到了房间里面,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桂永浩,“她都快相信你是认真的吧?那个见鬼的助手才不会去找她呢。” “不要这么称呼我。”青年人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喝下了杯中剩余的红茶。 “那个家伙,虽然身份还没有完全确定,但是肯定是***的残余分子。”米尔纳少校大喇喇地走了过来,然后直接坐到了花山院香刚才的座位上,“他现在各处躲藏都来不及,哪有什么时间去找小姑娘,你是在给她一个台阶下吧。” “不管怎么说,犯下罪孽的不是她。”桂永浩低声回答,“她至少也没有那么坏。” “好吧,这小姑娘怎么样都无所谓,现在我们要头疼的是另外的问题了。”米尔纳少校耸了耸肩。 “什么?” “有一点恐怕你得承认这位先生是一个不可救药的自恋主义者和自大狂,他留下了这些手稿,原原本本记录自己的平生经历和疯狂行为,详细程度超过了我之前看到过的任何人,要是我们追查的每个人都有这种习惯就好了。”米尔纳少校轻声感叹,然后马上话锋一转,“但是有一点很奇怪……他没有交代他聚敛的资金的去向,也没有任何人知道,包括他身边的人。” “这一点确实让人生疑。”桂永浩也点了点头,“虽然我不想给这家伙说好话,但是种种迹象来看他也不是视财如命的人,冒着被政府治罪的风险搞黑市交易,实在太不像他的风格了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为了某个目的,短时间内疯狂地聚敛财富,甚至不顾一切。” “结合他那个助手的失踪,倒是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了。”米尔纳少校加大了音量,“他一定是把资财都交给了那个人,也许是作为他帮自己的报酬吧,反正就是给了。那么问题倒是来了,那个***分子,他拿了那么多钱干什么?他是想要拿着隐居,还是准备做点别的什么?” “我们抓到他就知道。”桂永浩平静地回答,“那些财产都必须充公。” 花山院亲宣在战争后期借助黑市粮食交易大发横财,那时候全国都因为轰炸而陷入饥荒,这就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区区一个亲信都能聚敛那么多财物,可想而知他到底搞到了多少。 “是啊,我们必须抓住那个德国人。”米尔纳少校完全同意桂永浩的意见,“接下来需要把他当做重点对象了。好在在这个国家,西洋人的相貌是挺难隐藏的,只要我们下达通缉令,总会有些线索吧。” 桂永浩默然片刻,然后扭头看向了旁边侍立的女仆。 “去把那个管家叫过来。” “是。”女仆马上转身离开。 没一会儿她就重新回来了,身后则跟着一身燕尾服的老管家。 “您叫我过来有什么吩咐呢?”相川管家紧张不安地问。 “你的运气很好,你的老爷留下了这么多手稿,但是却没有任何你参与杀人的记录。”桂永浩冷冷地盯着这个恭顺的老人,“但是我想问你,你真的不知情吗?” “对于老爷的暴行,鄙人确实不知!”一被这么问,老管家整个人都几乎站不稳了,连忙为自己撇清关系,“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鄙人绝对不会参与的!” “是的,你不参与……可是你在他身边那么多年,经手了那么多事务,他窝在这个村子里,静悄悄地杀了这么多人,你却告诉我们你完全不知情?这是把我们当成傻子吗?!”桂永浩冷笑了起来,“我再问你一次,你知情吗?” 相川管家脑门上冒出了大片的汗水,他艰难地低下了头来。 “老爷是非常不好伺候的人,脾气很暴躁,在战争期间他曾经说过,谁要是敢忤逆他,他就动用关系把谁送到南洋去,到了那里以后要么被人打死要么饿死,永远也回不来了……” 看似答非所问,但是却似乎已经回答了。 “你的眼里只有老爷,对尊卑的崇拜超过了对人命的尊重,对吧?”桂永浩冷冷地盯着这个老人,一瞬间让人怀疑他似乎会将对方撕碎。 但是他终究没有这么做。 “在那个老东西死了以后,你细心地维护这座宅邸,保存这些手稿,总算有你一点功劳。我不能因为你有污点就把你抓起来,这样以后就没人跟我合作了……”桂永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是,你需要做一些事情。” “请您吩咐吧!”一看自己逃脱了大难,相川管家顿时大喜过望。 “等我走了以后,这座宅邸将会被充公,我准备让它改建成一座医院,服务本县的县民,这里的设施不能浪费掉。”桂永浩直接对他下令,“你对这座宅邸最为熟悉,接下来你就负责配合对它的改造,然后继续维护它,好好过完你的余生吧。” “明白,我会按您的吩咐行事的,先生。”相川管家马上答应了这个命令,也许在他的心里,这反而是他最好的归宿吧。 “滚出去。”桂永浩挥了挥手。 ………………………… 随着来者一个个离去,阁楼内的观星台又恢复往常的平静。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漫天的璀璨星光透过天窗透入到阁楼当中,一切都是那么瑰丽。 花山院亲宣,就是在这样一个环境里面每天夜里观察浩瀚星空的吧。 一个人到底要疯狂到什么地步,才会相信多少万光年外一颗星星无意义的划动,会代表着某个人类的生死祸福? 这到底是自大还是自卑? 桂永浩默默无言,只是站在窗口。 远处的村庄已经是一片漆黑,只有农舍里面的幽幽灯火闪现,犹如另外一块星空一样。 然而,这一片“星空”却是真正存在的,值得去触摸。 “要让这个国家摆脱被黑夜缠绕的宿命,整个变换一新,我能做到吗?”他突然低声问。 “您能做到的,主人。”背后传来了让他宽慰的温柔回答。 11,鬼公方 随着太阳从东京湾当中冉冉升起,这座国都又迎来了自己的一个繁忙的清晨。 虽然已经告别战败足有一年半的时间了,但是这座城市目前仍旧保留有太多战争时期的惨痛痕迹。 如果从空中俯瞰的话,就会看到被轰炸造成的废墟残骸,沿着皇居周边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同心环,板桥区、足立区、品川区、目区、江户川区……一个个原本繁华的街区划都被轰炸机烧成了白地。只有皇居所在的千代田区附近,因为合众国在政治上的考虑而没有被当成主要轰炸目标,成为了幸存于这片废墟当中的孤岛。 就算这片幸运的土地,也没有完全逃过战火的劫难,幸桥门内的旧东京市政厅被轰炸后的大火所焚毁,就连皇居内,明治天皇曾经精心修建的宫殿也在熊熊火焰当中化为乌有,犹如这个国家曾经的野心一样消失无踪。 眼下,虽然这一年半来,到处都在努力恢复,但是因为物资匮乏的缘故,这种重建工作的进展相当缓慢,到处都还能看到触目惊心的焦黑痕迹。 同样也因为战后物资极度紧张的缘故,街道上大多数行人都是面黄肌瘦,他们行色匆匆地奔波在街道上,打算用一天的辛劳来获取勉强果腹的食物。 无论男女,身上都穿着皱巴巴的青灰色衣服,在他们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朝气,也看不到笑容,艰苦的生活已经磨灭了他们对帝国曾有的幻想,他们精神上的一切支柱都已经在天皇陛下宣告战败的那一天幻灭,现在只是机械地按照习惯来活下去而已,忍饥挨饿的生活让他们对未来失去了一切希望。 但是不管怎么样,至少他们已经从战争当中活过来了,可怕的轰炸已经结束了,和那些默默死于烈火的人不同,他们可以看到明天的太阳。 当视角来到位于千代田区有乐町的一小片区域的时候,气氛就和其他区域的压抑完全不同了。这片地区幸免于残酷无比的轰炸,也拥有着这座城市为数不多保存完好的建筑,所以在占领军踏上日本的土地之后,马上就被司令部看中,征用过来作为自己的驻地。 这一小片区域,其中心就是原第一生命保险会社的大厦,现在它是占领军司令部司令官的官邸,是他对这个国家发号施令的中心,更是这个国家如今真正的权力行使地点。 正因为位置如此重要,这片区域理所当然地戒备森严,到处都是占领军设置的岗哨,普通市民根本无法接近这里,来自异域的士兵们,以征服者的神气看着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在这个国家如今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几乎可以为所欲为。 当清晨的阳光洒落到大楼的顶端的时候,一辆福特水星汽车停在了岗哨前方。 卫兵们马上走了过来,一丝不苟地检查着乘客们的证件,在确认证件无误之后,他们向车内的人们敬礼,然后打开了栏杆放行,目送汽车开到了占领军司令部大楼的楼下。 里面的乘客走出了车厢,然后在门口卫兵的敬礼下,大踏步踏入到了大楼内,然后走入电梯当中。 电梯托着他们向上升起,向着位于高层的司令官办公室而去。 他们一走出电梯,一位早已经等候在这里的秘书马上就迎了过来。 “早上好,先生们。” “早上好,温蒂,看到你之后我的疲惫一扫而空。”喜欢开玩笑的米尔纳少校向对方眨了眨眼睛,还吹了声口哨。 “你们最好快点,将军的时间不多。”这位秘书板起脸来,无视了米尔纳少校的轻佻举动,然后她抬起手来指着默不作声的桂永浩,“将军要分开接见你们,这位先生先来。” “好的。”桂永浩点了点头。 “那么将军今天心情怎么样?”米尔纳少校突然问秘书。 “很不错。”秘书终于微微笑了一下,“今天早上他喝了两杯酒。” “看上去我们挺走运的。”米尔纳少校笑看桂永浩。 桂永浩没有答话,而是跟着秘书穿过了走廊,然后一路来到了办公室当中。 被日本民间战战兢兢地称为鬼公方的那个人,此时就坐在办公桌后面。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军人,留着短发,穿着一套军人衬衫,不过扣子松垮,显示了自己身为高级将领可以不拘一格的特权,他的腰间系着腰带,眼睛里面闪烁着刺眼的光芒,显得精明强干而又野心勃勃。 麦克阿瑟将军,光是坐在那里,就会产生一种让人不太舒服的压迫力。 他确实让人很不舒服,无论是在自己人中间,还是在外国人中间。 在自己人的眼里,他桀骜不驯、追求虚荣,极度自恋,从来不相信自己会犯错误,而在外人的眼里,他傲慢自大,狂妄到了近乎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步。不过也正因为这种离经叛道的性格,所以他敢于在这个被占领的国家为所欲为,无视任何人的意见,推行种种前所未有的政策。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但是只要你向他表示恭顺,承认他在自己之上的优越地位,那么他就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如果你不承认,那么他就会压迫你,攻击你,直到你承认为止。 桂永浩自然是承认这一点的,毕竟对方如今就是占领军司令官,名字不叫总督的总督,自己也不过是他的一介下属而已。 因为不是军人,所以桂永浩则只是按照日本式的礼节向他躬了躬身。 “早上好,将军。” “早上好,桂。”将军抬手对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先坐下来。 桂永浩顺从地坐到了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等待着将军的进一步指示。 “你们的报告我已经收到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有趣的故事。”将军简短地说,“但是很遗憾,这也是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故事中的两个关键人物,一个去了地狱而另一个不见了。” “是的,我们也很遗憾,那个德国人已经在战败前夕不知所踪了。”桂永浩点了点头,“不过我们接下来找出来的。” “我恐怕事情没有这么容易。”将军摇了摇头,“战争已经结束一年半了,我们如何确定他还在日本?如果他够走运的话,一年半的时间足够他在地球上打几个来回了,现在说不定他就在某个无人在乎的角落里享用他搞到的大笔财富。” “我认为他现在还在日本。”桂永浩回答。“老实说我认为以现在日本的情况,一个人想离开它都不是很容易毕竟在战争当中日本的海运已经基本断绝了,商船都被海军送到了海底里面。” “有意思,难道你也成为了一个预言家了?”将军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好吧,那么也许你是对的。你可以继续去追查他,我既然赋予了你这种权限,那么你可以尽情地使用” 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是,目前有一件事恐怕优先级要超过这个德国人了。” “什么?”桂永浩有些疑惑。“您有新任务要交代给我吗?” 这位名叫桂永浩的青年人,是麦克阿瑟将军所统领的占领军司令部的一位特设顾问。 他的任务,就是帮助占领军司令部收集一切有关于战争期间日本政府进行的秘密活动的情况,不管是武器计划还是更加神秘的活动。 根据合众国高层下达的指示,这些战时日本帝国政府所推进的计划都处于必须严格监控的范围内,如果有必要的话,还必须收集详细的资料和相关人员,然后把他们送到国内进行审查。 对占领军来说,这项任务当然必须依靠熟悉日本情况的人来经办,而桂永浩正是他们眼中的理想人选。 前往青泽村清查花山院亲宣伯爵的种种劣迹,也正是这项任务的一环。 桂永浩对这个任务也充满了热情,在他看来,这是清除掉这个国家过往污垢的必要之举,所以当听到将军打算给他新的任务的时候,他忍不住有些迟疑。 “是的,一项新的然而重要的任务。”将军点了点头,“我已经决定尽快颁布法令,废除这个国家所有的贵族封号和特权,我希望你尽快去统计相关人员的名单,包括他们的土地和有价证券等等财产状况。” “这么快?”听到了这个意外的消息,桂永浩顿时大喜过望,“之前您不是说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吗?” “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俄国人在他们的占领区实行了十分严厉的政策,废除了所有贵族封号和他们所拥有的庄园,,苏联人的行动在国际舆论上给予了我们非常大的压力,所以元老院决定尽快推动我们的相应政策,以便让我们的形象不至于落后于人。”将军仍旧微笑着,“德意志那边已经开展了这项行动,日本这边也不能再有所延误了这下你应该满意了吧?你一直希望看到的情况就要成真了,桂。” “太好了……是的,我非常满意。”桂永浩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不管他们和你们的动机如何,至少这一次正义得到伸张了。” “我的朋友,你不应该这么想。这个世界上存在正义,但是正义的基础是暴力,没有暴力作为保证的话正义只是虚无缥缈的笑话而已。”将军耸了耸肩,然后抬起手来指向了窗外,似乎对桂永浩的话不以为然,“为什么我们能够在日本贯彻正义?没错,我们是受害者,我们占有道义优势,但更重要的是,我们把这个国家炸得稀巴烂,光是在这个城市我们就投下了上万吨燃烧弹,把城市,把建筑,把居民都烧成了焦炭,这样他们才明白了正义的威力,明白他们只能任由我们为所欲为。所以很明显,正义是依靠暴力作为后盾的,同样的,俄国人也依靠刺刀得到了他们的正义,我对他们很钦佩,但是我有时候会忍不住去想……到底哪一边的正义更具有威力……” “这个最好还是不要贸然去试吧。”桂永浩忍不住回答。 12,嫌忌 “这个最好还是不要贸然去试吧。” 在将军畅想着到底谁更加“正义”的时候,桂永浩忍不住泼了冷水。 这倒不是因为他喜欢去扫将军阁下的兴,而是因为此时的他根本就不想要见到合众国与俄国之间爆发大战。 他是见证过之前大战的惨烈的,在短短几年当中,数以千万计的生灵就此告别人间,无数的惨烈景象足以成为所有人挥之不去的梦魇,无论出于任何理由,都没有必要再去打另一次战争。 更何况,以如今合众国和俄国的体量,一打起来必定是全球大战,到处都会成为战场,日本本身肯定也无法幸免如今俄国占领了北海道,而合众国则占领了剩余的三岛,他们要是打起来,根本不会对这里的居民有任何的怜悯,到时候本来就已经接近崩溃的社会,会彻底在战火当中荡然无存。 所以哪怕扫将军的兴,他也要阻止将军的疯狂念头。 “你认真过头了,桂。”将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刚才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 接着,他又转开了话题,“好了,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通知你。” “什么事情。”桂永浩也乐得远离这个危险话题。 “有位尊贵的阁下即将到达日本了,你先做好准备吧,也许到时候阁下会接见你。” “哪位大人?”桂永浩有些迷糊了。 “副议长阁下。”将军干脆地回答。 “她?”桂永浩有些惊愕,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真的吗?她她为什么要来日本?” 元老院的副议长、崇高而光辉的魔女贝伦卡斯泰露阁下要来日本了?怎么回事? 身为副议长,贝伦卡斯泰露阁下真正的位高权重,甚至可以说是真正在维持元老院和国家运行的人之一,这样的人每天都可以称得上日理万机,由她来主持的项目数不胜数,平常时间都已经不够用了,日程表肯定是满满当当,她用得着跑日本来做什么? “你和元老院的阁下们关系很好,你不知道吗?”将军笑着反问。 虽然表面上态度很和蔼,但是这个问题本身就已经带上了某种危险的气息。他微微眯着眼睛,视线十分犀利,犹如是在刺探对方的根底似的。 “我毫不知情,将军。”桂永浩斩钉截铁地回答,“自从来到日本之后,我只有您这里一条和国内交流的通道,也从来没有人发送过什么信息给我,这一点我可以跟您保证。” 将军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仿佛是在思考他的话到底是否诚实一样,而桂永浩则坦然看着对方,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 桂永浩知道,将军一直在怀疑他有别的和本土的交流渠道,所以对他有些嫌忌,更加有些提防他。 这十分正常,像他这样强势而又傲慢的人,当然不愿意身边有近似于监视者的存在,而桂永浩的特殊身份,则很容易勾起他类似的怀疑。 “好吧,如果你不知情的话那么我先给你透个底吧,反正你迟早都会知道的,早点知道更好。”沉默了片刻之后,也许是确实相信了桂永浩的真诚,将军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在副议长阁下亲自主持的项目当中,发生了非常严重的泄密事件,事态非常紧急,以至于阁下必须亲自处理,而且是必须尽快解决。” “严重的泄密事件……”桂永浩倒抽了一口冷气,“到底是什么项目?” 这个可真是要命的情况,贝伦卡斯泰露阁下有着超人的精力和杰出的脑力,拥有着极高的威望,她负责的都是合众国最为机密也最为重要的技术和法术项目,无论哪一个泄密了都肯定会给国家带来严重的损失。 她负责的项目里面最为强大也最为可怕的,就是核武器项目。这种可怕的武器之前已经在日本上空使用了两次,其威力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甚至桂永浩认为其威力足够杀死元老院绝大多数人,强大的法师在它的面前也是如此孱弱。 而且更为可怕的是,据说核武器的威力还可以继续增强,也许过得不久,在日本爆炸的两颗空前威力的核弹就只是小把戏而已。 如果这个项目发生了重大泄密的话,那后果可就…… “我没有收到具体的解释,所以暂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项目出现了重大泄密。”将军稍稍打消了桂永浩的疑虑,“总之,为了追查泄密事件,阁下居然要亲自赶赴日本,这本身就已经代表着事态的严重性了,所以我们绝对不能轻松对待。” “阁下亲自赶赴到日本过来……”桂永浩思索了片刻之后,突然想到了什么,“那是否意味着,泄密者现在就在占领军当中?” 将军摊了摊手。“是啊,根据调查,泄密者之一肯定已经在占领军里面了,虽然还没有办法确定是谁。桂,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还没有等桂永浩接口,他就自顾自地回答了,“代表着这绝对不是泄密的终点,把项目资料给日本人是没用的,这个国家已经被我们监控而且占领,处于解除了武装的状态,拿到了项目机密也毫无意义。那么很显然,泄密者将会在日本和其他国家的人做交易,虽然具体不知道是哪个国家……” “原来如此……”桂永浩点了点头。“您真的辛苦了。” 刚刚将军还在说到俄国,联想到“重大泄密”,桂永浩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是啊,如今俄国人武力如此雄厚,要是真的得到了泄密资料,那肯定是如虎添翼,更加让合众国所战栗。 也难怪元老院如此如临大敌,贝伦卡斯泰露阁下还要亲自赶往日本来处理泄密事件。 “要封锁边界,全境戒严吗?”桂永浩小心翼翼地问。 “不,贝伦卡斯泰露不允许我们这么做。”将军摇了摇头,“如果我们这么做了,那就无异于告诉泄密者我们已经掌握了所有情况,那么他们肯定会选择继续沉默,所以我们只能暗中进行监控,表面上不能表现出异常。这一切只能暗中来解决,无疑那个泄密者一定会得到他的应有惩罚,但是我们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明白了。”桂永浩再度点了点头。 “不,你还没有完全明白。”将军脸上的微笑渐渐地消失了,“桂,不管是否有必要,我觉得我要先给你一些提醒” “您请说。” “既然被任命为占领军总司令,那么我就是这片土地上唯一说了算的人,只要我在这个座位上,那么所有人就得听命于我,我不管你认识谁,你现在就是我的下属。”将军严肃地看着桂永浩,一字一顿地说,“不管在军队里面,还是在政府,或者任何组织里面,破坏组织体系原则都是大忌,越级上报更是不可容忍” 他的话在这里陷入停顿,而他所暗示的意思,桂永浩当然明白了。 “将军,你对我一直这么照顾,我一直都心怀感激。”桂永浩占了起来,然后向对方躬身致敬,“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别人面前说你的坏话的,这不符合我的个性。” 说完之后,他直接转身,准备离开这间办公室。 如果没有那么“照顾”的话,情况就会有所不同了这一点弦外之音,他相信对方是完全听得明白的。 说实话他并不反感将军这么如临大敌地对待他,甚至有些乐于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毕竟,猜忌与防备,本身就代表着重视,而重视,就代表着影响力与权力他需要利用这种影响力与权力,默默地去完成那些他必须完成的工作。 虽然真实情况是他根本没有任何被元老院授予任何权力去打将军的小报告、副议长阁下也根本不会听取他去告将军的状,但是只要将军认为他有,那就够了。 看到桂永浩如此上道,将军的心情也变得格外舒畅了起来。 泄密事件的重压,和贝伦卡斯泰露阁下即将到来的打击,让他最近心情有些糟糕,但是只要小心应付,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 或者说,出了什么问题,责任也不会在他的身上。 他悠然拿起了桂永浩和米尔纳少校合写的报告。 “用不了多久,最为可怕的战争将会爆发,遮天蔽日的烈焰将燃烧在整个大地,人类鲜血流尽,旧日的支配者们纷纷坠落,在烈焰当中灰飞烟灭,文明将会在毁灭当中重生……”他静静地朗读了花山院亲宣在自己的手稿里面留下的最后一个预言,嘴角露出了嘲弄的笑容,“有意思要不是知道这个花山院伯爵只是一个失败的蹩脚预言家的话,我真要被他弄得毛骨悚然了,他有写恐怖小说的资质。” “但是他终究只是一个失败的预言家而已。”桂永浩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了麦克阿瑟将军的办公室。 他走出了办公室之后,在外面的候见室里面等着的米尔纳少校朝他笑了笑,挥了挥手,而桂永浩也友好地冲对方点了点头。 接下来将军将会单独接见他了。 毫无疑问,将军会跟他问很多有关于自己的问题,检查自己的行为是否有任何异常。 这很正常,他知道米尔纳少校肩负着监视自己的使命,但是这又怎么样呢? 纵使被嫌忌,被猜疑,被防备,但是只要能够因此而达到目的的话,一切都是值得的。 13,访客 面见完麦克阿瑟将军的桂永浩,不再继续停留,直接就离开了占领军司令部大楼。 他坐着自己带过来的那一辆福特汽车,向南疾驰而去。 那里有他的住所。 虽然他有权利住在占领军司令部给自己的职员们划定的宿舍区域内,享受占领军士兵的保护,但是他拒绝了这种荣耀,自己选择了一个位于品川区的住所。 为了行动上的自由而无视了所有安全方面的警告,这也算是他固执性格的一部分吧。 因为之前轰炸的缘故,路面现在十分宽阔平坦,再加上物资尤其是油料短缺,所以路上更没有多少车阻拦,于是这一路上车速非常快,在日本人口最稠密的地方体验了飞车的快感。 不过,实在还是太快了…… “朱夜,放慢点速度吧。”在冷面沉默了几分钟之后,桂永浩终于忍不住了。“小心别撞到人了。” “主人是在怀疑我的驾驶技术吗?”朱夜反问。 一身女仆装的她紧握着方向盘,细白修长的手指在圆环上不住地滑动着,眼睛则一直注视着前方,似乎游刃有余的样子。 “啊,倒也不是怀疑你的技术……”桂永浩尴尬地眨了眨眼睛,“只是,我觉得没必要这么快。” “出于主人目前所处的环境和主人树敌极多的事实,再加上现在世道极不太平,所以我认为把时间浪费在路上是平白增加您的危险。”朱夜一边飙车,一边以平静的语气回答,“这是我根据事实得出的判断,其中的必要性请您理解。” 哎……自己放弃戒备森严的占领军宿舍区,选择独自居住在外面,朱夜果然对此还是有些不满的吧,所以借着这种时候来抗议。桂永浩心想。 “我不能时时刻刻处于他们的监视之下。”桂永浩叹了口气。“这样我就没办法做出任何行动了。” “您现在就是时时刻刻处于他们的监视之下。”朱夜回答,“住在哪儿并无不同。” “终究还是有点不同的。”桂永浩摇了摇头,“在外面,他们只有暗哨,在里面的话,我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朱夜一阵沉默。 “好吧,既然这是主人的看法,那么我也无权质疑。只不过该如何更最大可能保卫主人的安全,是应该由我来判断的事情,所以还请主人暂且忍耐一下吧……” “哇!” 朱夜话刚落音,原本就已经飞快的汽车突然又更加加速了,简直就像是在地上飞起来了一样,桂永浩甚至感觉自己闻到了引擎燃烧的气味。 而且,为了躲避路上的行人,在路口的时候还要急转弯,车经常会突然就改变方向,虽然朱夜高超的驾驶技术让汽车安全无忧,但是里面的桂永浩却有些苦不堪言。 他也只能苦笑着忍受了朱夜的小小抗议。 就这样,汽车歪歪扭扭地开入到了品川区的街道内,最后停留在了一桩独门独户的公寓前方。 这座公寓很宽敞,不过围墙上的名牌上没有挂上屋主人的姓氏,这也是桂永浩为了安全而做的措施。 也许要下雨了,此时的天色变得非常阴暗,车厢内的人也感觉到了闷热。 这片区域在之前也挨过不少轰炸,到处可以看得到焦黑的痕迹,不过相比于其他地区,所承受轰炸力度要小一些,再加上一年多来的重建,所以不少建筑还显得比较完好,只是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阴森。 桂永浩把手伸向了门把准备下车。 “主人,您先在这里等一下吧。”这时候,朱夜突然说。“我先下去。” 桂永浩顿时就僵住了。 “不用担心,一些无聊的杂鱼而已,您只需要安座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给您清理打扫一下。”朱夜一边说,一边打开了车门。 “小心。”桂永浩只能长叹了口气,“辛苦你了。” 带着主人的嘱托,朱夜不慌不忙地走下了汽车,融入到了这片阴暗当中。 怪异的光芒在她身上流动了起来,接着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把细长的剑。 接着,她近乎于疯狂地向前方冲了过去,很快就来到了一棵树的下方,然后她纵身一跃,跳上了大树的树枝上。 粗壮的树干在承受了朱夜的冲击之后,剧烈地摇晃了起来,而朱夜在恢复了平衡了之后,再度重重地一踩,然后借势继续往上跳跃,在树枝不堪摧残最后折断的哀鸣当中,她跳到了更上层的树枝上。 如此往复几次之后,她终于来到了大树最顶端的树冠,来到了那些树叶环绕的阴影当中。 树冠的树叶十分茂密,遮挡了本来就十分黯淡的光线,哪怕朱夜借助剑光也没办法看清所有的地方。但是她毫无踌躇,踏着树冠上细密的树枝向左边靠了过去 很快,她看到了树叶当中藏着的矮小的身影。 朱夜的嘴角出现了一个残酷的笑容,然后她挥动着手中的剑,狠狠地向对面扫了过去。 大片的树叶随着剑锋被切成两段,变成了碎片在树冠当中挥舞,而随着这刺眼的光芒,冰冷的剑锋猛然向对面席卷而去。对面的身影慌忙往旁边躲开,但是狭窄的树冠并没有给她提供什么回旋的余地,很快,朱夜的剑锋又扫到了黑影的面前,而它已经几乎无路可退了。 眼见已经无法再躲避,黑影直接从树冠上一跃而起,然后在半空当中向下坠落。 当黑影窜到半空当中的时候,朱夜终于得以看清了面前这个矮小身影的轮廓。 这是一个留着长发的女童,穿着一套红白裙的巫女服,眼睛在虚空当中闪闪发亮,看着她的视线里充满了憎恨。 锋利的剑锋斫断了大量的树枝,这些树枝带着变成了碎片的树叶纷纷落下,犹如是被风暴卷过一样。这些树枝和碎屑裹着女童的身躯一路掉了下来,然后扑腾一声摔落到了地上,带出了巨大的声响。 “咿!” 坠落的痛苦让女童发出了一声惨叫。 然而朱夜毫不犹豫地也跃身而下,跳到了下面的树枝上,然后如同她上来时那样借助树枝一路跳了下来。她落到了这些树枝旁边,然后用剑拨开了树枝,准备在其中找到摔落下来的女童的身影。 带着急速下坠所裹挟的冲击力,剑身毫不留情地向对方刺了过去。 恐惧让女童鼓起最后的气力,向旁边闪动开来,总算堪堪躲开了这一击。 但是此时谁胜谁负已经是一目了然了,朱夜悠然提剑在手,慢慢地向喘息着吐血的女童走了过去,女仆装的蕾丝花边,也在微风当中轻轻摇动。 “停手吧!”就在这时候,离汽车不远处发出了一声焦急的呼喊。 接着,这个人影出现在了桂永浩的视线之内。 东久迩稔彦亲王。 哪怕现在光线如此昏暗,桂永浩还是第一眼认出来了这个人。 因为他确实是一个非常出名的大人物。 “请住手吧,桂君!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要找你谈谈而已。”亲王焦急地对桂永浩喊着。 “朱夜,停手吧!”桂永浩下了命令。 向女童走过去的朱夜骤然停下了脚步。 “失礼了。”她向女童微微一躬身,然后直接闪身回到了汽车的旁边,为桂永浩打开了车门。 桂永浩走下了汽车,然后向东久迩亲王走了过去。 这个老人,此时穿着正穿着一件黑色大衣,头上戴着草帽,遮遮掩掩的样子。 而那个受伤的女童,则站在他的旁边,用带着憎恨的视线不住地往朱夜看去。她的嘴角还流出了血丝,看上去实在有些凄惨。 朱夜则毫无所觉,一步步地跟在桂永浩身后,低眉顺眼的样子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那把剑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桂君果然是俊杰之士,身边的人都深不可测。”东久迩亲王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对着桂永浩打了个招呼,“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初次见面,您可没给我什么关照,反而让我挺惊喜的。”桂永浩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给对方什么面子。 接着,他指了指阴暗的天空,“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啊,别误会,这只是为了让我们有一个良好的谈话空间而已”亲王伸手抚摸了一下旁边女童的脑袋,“等谈完了一切都会回复正常。” “那您想谈什么呢?”桂永浩冷漠地问,一点也没有减轻对对方的戒备。 因为,他确实是一个值得戒备的人物。 他是皇族的成员,更重要的是,他是天皇一族最为亲近的皇族成员之一,深得当今天皇的倚重。 他明治天皇的长女婿,而他的儿子则娶了当今天皇的长女。 妻子是明治天皇的长女,儿媳妇是昭和天皇的长女,所以昭和天皇既是他的侄子又是他的儿女亲家,这种乱序的亲缘固然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甚至有些尴尬,但至少也可以因此说他是皇室当中和天皇本家的血统最为亲近因而也最为尊贵的家庭。 他因为这种亲缘关系和自己的特殊经历,也特别受到了天皇陛下的看重与照顾。 在战争时期,他被授予陆军大将军衔,而在天皇陛下准备宣布日本投降之际,为了稳定战争结束那一刻所必然带来的混乱,他被天皇任命为首相,也成为了帝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出身与皇族的首相虽然仅仅两个月之后他就辞职了,但是在这短暂的任期当中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日本在大体上保持了平稳,然后直接落入到了占领军的掌控当中。 虽然从首相任上辞职之后,他就直接隐居,不再过问世事,但是如此尊贵的地位,如此显赫的经历,必然让他拥有着巨大的影响力,不论是在哪个方面。 这样的人找上了自己,该说是荣幸呢,还是不幸呢? 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一点,对方原本是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但是现在失败了。 这是一个好开始。 “那我就长话短说吧”东久迩亲王笑容满面地看着桂永浩,“桂君,你到底要什么,才肯罢手?” 14,条件 “桂君,你到底要什么,才肯罢手?”亲王的笑容十分和蔼,而且对桂永浩的称呼也十分亲切,但是其中却蕴含着一丝不祥的意味。 “我不太明白您是什么意思。”桂永浩笑了笑,“什么叫罢手?” “都这个时候就不用遮遮掩掩了吧,桂君。”东久迩亲王仍旧笑容不改,一派亲切和蔼的风范,“大家都是聪明人,就不要用愚蠢的方式来避开话题了大家都知道,你是占领军面前的红人,占领军很多荒谬无道的政策,也是在你的挑唆和撺掇之下制定出台的,你身为皇国子民,却做出了这样的恶行,难道内心不觉得羞愧吗?” “我不觉得羞愧啊。”出乎东久迩亲王意料的是,桂永浩没有经过任何犹豫踌躇,给了对方一个干脆的回答,“甚至还觉得挺开心呢。” 无耻之徒! 亲王顿时就沉下了脸来。 嗯,也对,向这样的无君无父的无耻之徒说什么国家大义简直是浪费时间,对付卑鄙小人自然别的方法。 “请告诉我吧,要给你什么,才能交换你不再为害国家?”片刻之后,他重新收拾了情绪,再度笑着问对方。“要给你什么,你才肯收回那些恶毒的建言,为皇国效力?” “我……为害国家?”桂永浩重复了一遍。“请问我是怎么为害国家的?” “怎么,希图损害皇国的国体,欺凌公卿世族,令陛下担忧,这难道不是在为害国家吗?”东久迩亲王反问,“桂君,现在迷途知返还来得及,陛下也希望你能够幡然悔悟,为国效劳,做一个名垂青史的人……” “陛下?”桂永浩敏锐地听到了这个关键词,“天皇派你过来的吗?” “倒也不是陛下命我前来,如今陛下幽居宫中,哪有心情关注这些事情呢?此番前来只是我的个人行为而已。”亲王狡黠地躲过了这个问题,装起糊涂来,“不过以我的身份想必你也能够明白,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能上达天听,无论你提出什么样的条件,终究会有办法报上去,对此你不用担心”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懒得废话掩饰了,直接就对桂永浩展开了露骨的拉拢。 没错,他今天特意过来找这个年轻人,就是来打算试图说服对方的,他想要让这个可恶的国贼不要再跟国家作对。 当时在投降的时候,天皇陛下十分忐忑不安,他最担心的就是投降之后自己的皇位不保,经过这一年多的观察之后,他总算安心了一些,看上去占领军似乎并没有废除他皇位的打算,他可以继续安心当这个帝王。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万事大吉了,因为他发现,占领军似乎打算从根本上改造这个国家,将他之前引以为臂膀股肱的亲族大臣们,从权力场上一扫而空,大有彻底根绝皇国根基之意。 惊骇之下他动用关系打听了占领军的内部情况,然后发现这些恶毒的政策正是由一位投靠合众国的日本人所建议的,他这些建议的初衷,就是为了打破皇族和权贵对帝国旧有的支配权力。 在天皇看来,以天皇为顶点、华族为脊梁实现对帝国的支配就是所谓的“国体”,也是天皇继续在这个国家施展权力的关键,如果国体被打破了,那么无异于也是铲断了他日后继续亲政,君临日本的希望也就此断绝。 惊怒交加的天皇和他的高参们开始商议,到底应该怎么应对占领军的恶政,而有人就跟陛下指出,只要运用得法,那么原本危害巨大的奸贼,也许反而变成可以利用的因素只要让这个年轻人为自己所用的话。 要别人为自己所用,那就得投其所好,但是又不知道这个青年人到底想要什么,于是谈判就势在必行了东久迩亲王此番亲自到访,也体现出了谈判的诚意。 当然,谈判不是一两句话的事情,更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既然一个人走到了卖国求荣的地步,他一定是个心地邪恶的无耻之徒,胃口也肯定不会小,但是不管怎么样,只要能够让他满足,那么也许他在占领军内部的超然地位反而可以帮到天皇陛下的忙,让帝国可以稳住国体,至少可以挽回不少损失。 听到了亲王的拉拢之后,桂永浩微微垂下了视线,沉默了许久。 “怎么样,桂君?”看着一直在沉默的桂永浩,东久迩亲王忍不住催促了。“机不可失,难道你真的希望以国贼的恶名被万人唾骂吗?如今国家山河破碎,陛下希望能有贤德之才辅佐他再造国家,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就算封公封侯也不过是转眼间的事情而已,你是一个聪明人,该选哪边恐怕也不用费什么功夫就能掂量清楚了吧?你想想,当年伊藤博文、山县有朋等等俊杰之士拯救国家于危难,皇族难道亏待过他们?公爵爵禄,高官显宦这都是应有之义桂君难道不想向先贤学习吗?” “真的,什么都能答应我吗?”桂永浩突然抬起头来,昂首看着亲王。“我可害怕你们满足不了我的胃口啊……” 光线十分昏暗,但是他的目光炯炯,犹如是黑暗当中燃烧的火焰一样。 肯谈条件,那就有戏了! 终究不过是个见利忘义的卑鄙之徒而已……东久迩亲王在窃喜当中心想。 “在日本,难道还有什么是陛下解决不了的问题吗?”亲王笑着反问,“无论是金钱,还是爵位,抑或是其他任何东西,只要你为国做出了应有的贡献,那就没有陛下给不了的。桂君目前未曾婚娶吧?陛下还可以为你在皇族或者公卿华族择一端丽贤淑的少女,让你和高华门第结为姻亲,诚意到了如此地步,难道桂君还能有所犹豫吗?” “我倒要谢谢陛下的一番美意了啊……”桂永浩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大笑了起来,“那我跟陛下先提一个条件如何?” “请说吧。”亲王摊了摊手,一副大度雍容的派头。 “请陛下为国家沦落到如今的地步,负起自己应有的责任,如何?”桂永浩冷冷地说。 亲王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他愕然看着桂永浩。 “桂君,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不是很明白吗?”桂永浩笑着反问,“目下,前首相近卫文,陆军大臣阿南惟几元帅杉山元……还有那么多将校、那么多重臣也自行了断,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了那么作为战争最大的责任者,请陛下他也鼓起勇气,去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以自己的身躯去告慰神国,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你!”亲王顿时睁大了眼睛怒视着桂永浩,“无礼之徒,竟然口出如此大逆不道的狂言!” “请问我说错了什么吗?”桂永浩却不慌不忙,平静地看着对方,“开战的命令是他认可的,军队是以他的名义调动的,他如果没有责任,那么谁有责任?到了这时候又想要装作无辜?还有脸说别人是无耻之徒,我看他才是……” “住口!陛下要守护国家!”亲王怒喝一声,打断了桂永浩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守护国家?他把国家守护成这个鬼样子了,还有脸继续赖在这里?战败的时候,他在广播里面说一句‘忍受难忍之忍’就算完事了吗?真是可笑,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桂永浩一点也没有给亲王面子,继续嘲笑对方,“他就是最大的战争责任者,就是他的圣断,把这个国家驱赶到了万劫不复的死亡之地,也就是他,让这个国家满目疮痍最后还挨了核弹……在‘为了天皇’的名义下,那么多人去浴血奋战最后丢掉了自己的性命。结果到最后,他怎么样呢?轻飘飘说几句话就算过去了?他哪来的脸面这么做!” 随着桂永浩一句接着一句的诘问,东久迩亲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最后变得铁青起来,嘴唇哆哆嗦嗦,似乎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战争打完了,国家输得一败涂地,满目疮痍,结果他在一纸诏书上冠冕堂皇地说了一通什么‘朕为护持国体,依赖忠良国民之赤诚,常与国民同在’的空话,就算敷衍了事了,继续呆在皇宫里享受自己的荣华富贵难道这不是很荒谬吗?”桂永浩一直盯着亲王,一点也不给对方喘息之机,“你刚才问我想要提什么条件?那么我的条件就说得很清楚了,我不要什么爵位,官职,金钱,华族小姐……我都不要,我只要看到他承担责任自裁,只要他做到这一点,那么我就可以考虑和你们谈和,你看怎么样?” “国贼……国贼!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国贼!” 亲王终于忍不住了,盛怒之下他平素的涵养现在已经被抛到了一边,对桂永浩破口大骂了起来,“难怪你会投靠国敌,你就是天生的逆贼,禽兽!真不敢相信,皇国居然会生出这样目无君父的畜生!” 桂永浩没有回骂,只是他知道对方不可能答应这样的要求的,所以纯粹只是嘲弄对方一番而已一想到皇居里面的那个混账听到东久迩亲王回去之后的禀告时的表情,他就忍不住开心。 “那看来是没得谈了啊,真是遗憾。”他有意拖长了音,“那么就此结束吧。” 东久迩亲王怒视着桂永浩,虽然呼吸还是十分剧烈急促,但是他已经重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确实很遗憾,我只能说桂君确实不通人伦,也不识时务。”他叹了口气,然后重新抚摸了一下旁边女童的脑袋,“那么桂君以后好自为之吧……” 阴影慢慢地被划开,熟悉的颜色又重新回到了世界当中,桂永浩看着毫无异状的家门,宛如经历了一场梦境一样。 15,工作 “那么桂君以后好自为之吧……” 伴随着这句满含着愤怒和威胁的话,东久迩亲王和他身边的女童消失在了阴影当中,而转瞬间,这一片阴影也消失不见,周围的一切都回复了正常,仿佛刚才只是经历了一场梦境。 当然,桂永浩却十分清楚这不是梦境,而是自己真真切切地与皇族亲王、前首相、前陆军大将大闹了一场。 “居然以为靠那点东西就能收买我……”桂永浩不屑地冷笑了起来。“这位亲王殿下还真是不懂人心。” 接着,他话锋一转,“朱夜,现在已经安全了吗?” “是的,已经安全了,主人。”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的朱夜,轻轻地点了点头,“周边已经没有异常了,那位亲王殿下和他的手下都已经走了。” “算他们识趣。”桂永浩抬起头来看着前方,“刚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打扮,那个小鬼应该是出云神社的巫女,她们一向善于使用结界刚才的那种结界,虽然攻击性不足,但是却可以隔绝外界,想来只是为了给亲王殿下和您创造谈判机会的吧。当然……从主人刚才的表现来看,恐怕谈判已经没有下次了。” “看来还真的只是为了来跟我谈条件而已的吗……你说得对,以后恐怕就不会这么客气了。”桂永浩叹了口气。 “主人要怎么对待东久迩亲王,朱夜无权干涉。不过朱夜还是要提醒一下主人东久迩亲王出身显贵,多年来喜欢与奇人异士结交,早年还曾经寓居欧洲,认识的人不计其数,要是真心想要对付主人的话,恐怕主人必须时刻小心提防了。”朱夜平静地回答,“如果一直不把自己安危当回事的话,恐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地上的一堆碎肉吧。” “怎么,没有信心保护我吗?”桂永浩反问。 “虽然很疑惑主人为什么故意要激怒亲王殿下,但是请主人不必怀疑,如果只是刚才那种程度的家伙的话,就算多来几个朱夜也能令主人安然无恙。”朱夜昂起头来,眼睛里带着些许的自傲,“若是更强一些的话,朱夜也有信心带着主人狼狈逃窜,离开这片危险区域。只是,如果主人过于胡来不知死活的话,那就算朱夜再怎么努力,恐怕也保不住主人的性命。” “……呃,很好,我相信你一定能保护我的。”桂永浩装作没有听懂朱夜的讥讽。 他跟东久迩亲王所说的,并不是开玩笑,他是真的很希望天皇承担起应有的责任,以自裁的方式向这个被他摧残到了如今地步的国家谢罪。 他之所以一见面就把关系搞得这么僵,也正是不屑于和天皇以及他的近臣们虚与委蛇,与其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一开始就把事情摆明。 奇人异士……哼,一国亲王,朝廷重臣,就靠着奇人异士来给自己撑场面吗? 桂永浩扫了一眼附近这焦黑的痕迹。 “再怎么善于装神弄鬼,最终还是比不上轰炸机来得实在啊……”桂永浩貌似自嘲地笑了笑。 在两个人对话之间,桂永浩已经打开了大门,带着朱夜走入到了自己独居的公寓里面。 因为现在的东京大部分地区还经常处于断电状态当中,所以电灯也没办法使用,里面十分阴暗,直到朱夜点燃了古旧的煤油灯之后,里面的光线才稍稍明亮了起来。 公寓里面的陈设非常简单,蒙着灰色挂毯的墙壁反射着昏黄的光线,交叉拉开的百叶窗透着外面的暗光。在大厅的正中央摆着青灰色的书桌,而在墙边靠着一些书架和一张木制躺椅,看得出来,主人平素非常忙,以至于没有多少心思妆点自己的家。 书架里面的文件夹和书籍摆放得十分杂乱,书桌上也放着一些翻开的书卷和文件,有些加了书签有些没有,显然主人在临走之前还流连其中。 虽然身为女仆,但是朱夜的家务能力实在让人不敢恭维,里面的东西与整洁一词完全绝缘,只能说不脏而已不过,桂永浩也不需要她拥有这方面的能力,过于万能的女仆反而会让人心理压力很大吧。 “不错,没人进来过。”确认了自己之前留下的暗记没有被破坏之后,桂永浩总算稍稍放心了。 “既然东久迩亲王都已经知道这里了,那么其他人知道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朱夜给他泼了一盆冷水,“现在没人进来过,不代表之后不会有人潜入……” “那就让他们潜入吧,反正我这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他们要看随便看。”桂永浩笑了笑,然后干脆地瘫坐在了摇椅上,接着犹如是被从水里刚刚捞出来一样,做了一个深呼吸再长出了一口气。 “啊……回到家里面还真是舒服啊!”他微微闭着眼睛,在摇椅的晃动当中假寐,舒缓着一直紧绷起来的精神,享受着难得的休息时间。 朱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摇椅的旁边,身材高挑的女仆遮住了百叶窗外传来的光线,将自己的阴影完全覆盖在了桂永浩的脸上。 过了片刻之后,桂永浩重新睁开了眼睛,短时间的休息已经让他完全恢复了精力,那种旺盛的斗志又重新在他的瞳孔当中燃烧了起来。 “去把这几天积压的书信拿过来吧。”他对朱夜下令。 朱夜微微颔首,然后转身走出了房门。 她径直地走出了外面的大门,然后 在宅院的门口有一个邮箱,不过那只是摆设而已,平常只是用来收报纸,桂永浩当然不会让自己的信件也经过那里他另有办法。 他有一个信得过的朋友,也租住在了这片地区,专门为他转发书信,也正是靠着为他效劳,这个人可以定期拿到一笔薪水,足以养活自己的一家人在如今这个失业率高涨、劳工收入极低的年头,这份工作足以让许多人争得头破血流,对方当然也尽心尽力,生怕让桂永浩不高兴导致自己丢了工作。 那个人会把自己收到的书信整理起来放在一个秘密地点,朱夜定期会去拿过来,而桂永浩也依赖着这一条暂时不受任何人监视的渠道,维持着和外界的信息沟通。 躺在摇椅上的桂永浩没有等多久,朱夜拿着一大摞的书信回来了。 于是桂永浩也坐到了书桌的旁边,开始阅览起这些信件来。 这些书信有些是明文,有些则是使用了特殊的标记暗语,只有依靠事先约定好的密码才能够读懂其中的意思。 桂永浩草草地浏览着这些书信,自己的手也没有停歇,一边看一边心不在焉地写着回信,直到看到了一封看似不起眼的信件之后,他手中的笔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双手捧着这封信,然后露出了颇为欣慰的笑容。 “终于上钩了啊。” 这封信,来自于前陆军省兵器局的一位退役军官。 按照日本帝国战败前的体制架构,整个军队体系被分成了军政和军令两大部分,军政由政府体系内部的陆军省和海军省负责,这两个部门专门管理军备军械和军人人事调动等等事务,而军队的具体指挥则由负责军令的陆军参谋本部和海军军令部负责。 同时,陆军省和海军省的长官陆海军大臣,可以通过主动辞职的方式把内阁拖到垮台,于是以要挟的方式牵制了整个帝国政府,几乎可以算作主宰着整个国家的部门。 陆军省下面又分了好几个部门,最重要的是主管预算、编制和动员体制的军务局,以及掌管着人事调动的人事局,而兵器局顾名思义,负责的就是整个军队的兵器研发和军械生产,自然也是一个要害部门。 在战争期间,陆军省和海军省以战争需要为理由,通过动员体制,接收、征用了大量原本属于民间的生产资料和人员,最终成为了一个庞然大物,掌控了不计其数的资源。 只可惜随着战败,这一切都成为了泡影,甚至陆海军省本身,也随着占领军的指令而被废除,变成了专门负责解除军人武装的复原厅,不得不说这也成了一个讽刺性的笑话。 按理说来,到了战败投降之际,陆海军省的军人官僚们,只能依照天皇陛下的圣断,老老实实地服从占领军的命令解除帝国的武装,然而多年来饱受帝国精神熏陶的军官们,又有几个人甘心让军队落到如此地步? 有些人干脆地选择了自杀,比如前陆军大臣阿南惟几,和其他一些军官,而另有一些则选择蛰伏起来,等待时机复兴皇国的军队,有些人甚至还成立了秘密军官组织,希望借此来保留未来军队的骨干。 他们利用自己的职权,大量隐匿原本属于陆海军省掌控的资源,经过他们的努力,在占领军刚刚踏上日本的混乱时期,大量的军械和军备物资就此不知所踪,成为了潜伏在黑暗当中的。 这种异常情况很快就引起了占领军的注意,一到日本,他们就开始大力追查类似问题,想要彻底打垮这些军队余孽,只可惜因为战败初期陆海军的军人官僚们有意识地销毁资料、以及秘密串联起来对抗调查,所以进展一直寥寥,一年多来也没有找回多少丢失了的军备物资,更别提摧毁那些图谋复辟的军官组织了。 尽快解决这些战争遗留问题,也是桂永浩为自己确定的工作重点。 而他,终于在这一片阴沉的迷雾当中找到了曙光。 前陆军省兵器局的官员高木少佐,终于在他的追查之下决定吐露自己知道的情况了。 16,少佐 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这座城市稀疏的灯光,渐渐地熄灭了,沉入到了黑暗当中。 哪怕仅仅几年之前,东京都不是这个样子的在那个时候,每到晚上,告别了白日辛苦工作的东京人们,就会将这座城市变成一个享乐之地。 商店和舞厅的灯光把黑夜照得通亮,艺伎们肆无忌惮地在临街的窗口卖笑,市民妇女、贩夫走卒、商人权贵熙熙攘攘地充塞于街道上,犹如百鬼夜行。 那时候的东京人们,过着如今看来似乎不可思议的生活。 然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因为猛烈的轰炸,曾经充塞在街道上的人们,许许多多都已经化为了青烟,残留下来的活人们,也因为战后的艰苦环境而失去了吃喝玩乐的资本和兴致。 至于那些电灯,早就因为电力紧缺而大部分沦为了摆设。 漫步在这样的街道里面,十分危险因为失去了收入,不少人为了生计铤而走险,治安十分混乱,而少量的警察根本无法维持整个城市的治安,于是人们更加晚上不敢出门。 在这样的恶劣条件之下,曾经繁华的城市一到晚上就失去了所有活力,宛如死城。 散布在东京各处的小酒馆,也痛切地承受了这一切代价,酒客日渐稀少,不少店家只能倒闭了事,剩下的也只能勉强维持生存。 这间位于这个城市不起眼角落里的小酒馆,同样结束了自己惨淡经营的一天。 随着最后一个坐在桌上的酒客,满面凝重、身材矮壮的店主走到了门口,准备关门打烊。而就在这时候,两道身影从黑暗的街角显露了出来,然后慢慢地走到了门口。 店主打量了一下,发现这是一男一女,两个人都身材瘦高,男的穿着一身洋服而女的穿着女仆的装束。 看衣装打扮,根本不像会是来到这种下九流的小酒馆里面喝酒的人,可是他们好像目的地就是自己这里。 “客人是打算过来喝酒的吗?”店主好奇地看着两人,“本店已经打烊了,明天再来吧。” “可是我现在就想喝。”年轻人回答。“我有朋友在等我呢。” 听到了这个奇怪的回答之后,店主的脸色登时一变,他努力睁大了眼睛,似乎想要确认对方的身份。 青年人从自己的衣兜里面掏出了一封信,然后将信件交给了对方。 一确认这封信之后,店主看了看对方的身后,确定对方只是两个人前来,然后他点了点头。 “好吧,那我们迟点打烊,您多喝点。” 接着,他又拉开了门,把两个人迎了进去。 店主把两个人带到了小店的里间,这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在桌子旁边坐着一个酒客。 这个酒客看上去三四十岁的年纪,身材魁梧而且挺拔,看得出来身体素质很好,不过他身上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衣服,方方正正的脸上也是胡子拉碴,看着实在是有些颓废。 他正在一杯接一杯地给自己倒酒,好像喝的只是水一样。 桂永浩和朱夜进来的时候,他看也不看,只是一边喝酒一边说,“抱歉把你屈尊叫到这里,不过这里绝对安全,酒也不错,你可以尝尝。” “是吗?那我也尝尝。”桂永浩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他的旁边,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清酒,接着一口气喝了下去。 他不是品酒的专家,不过这种恬淡之后又带着一点酸爽的滋味倒是不错的感觉。“是挺好喝的。” “我没骗你吧……”对方抬起头来,冲着桂永浩大笑,然后喷出了一口酒气,“这店就是我一个老下属的父亲开的,当年我还在陆军省的时候,他老是带几瓶过来孝敬我……那时候真是舒服啊,什么都不用多想……” 一边说他一边放肆地笑,酒气四溢,样子实在有些难看。 桂永浩微微皱了皱眉头。 “高木和彦少佐,你今天把我叫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跟我谈酒的吗?我看过你的照片,虽说算不上英俊,但是至少也算是有点英气,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看过我的照片?”高木少佐先是有些惊讶,但是很快就释然了,又给自己灌下了一大口酒,“也对啊,你肯定把我们的档案都看了……哈哈哈哈……不过这也无所谓了,我已经不是什么少佐了啊……” 他一边说一边又是大笑,丑态百出,完全看不出青年军官曾有的风采。 “你说要跟我交代情况,那么现在可以交代了。”桂永浩冷淡地看着对方,“我事情很多,没有时间陪你喝一晚上,见谅。” “是啊,你是贵人,事务繁多,哪有时间和我们这些野人浪费时间……”已经满面通红的高木少佐,仍旧在往自己的口里灌酒,“那我先问一个问题吧,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没有,想要交易,没有资本可不行……” “我当然带来了。”桂永浩又从自己的衣兜里面拿出了一个信封,然后抽出了里面的纸张这是一大叠合众国的钞票。 高木少佐直愣愣地盯着那一叠钞票,一下子眼睛里都放出了光。 相比于一直都在不断贬值的日元,这才是真正的硬通货。有了这些硬通货,就可以在市场或者黑市里面换到供养一家人的粮食,衣服,还有喝不完的酒……可以换到一切。 “你已经看到了,我不缺钱。”桂永浩带着一丝不耐烦的神情看着对方,“但是,想要从我这里拿到钱,那就要给我满意的答案” “你尽管问吧,只要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的。”高木少佐闷闷地回答,“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我还会犹豫什么呢?” “你说你要揭发的组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一些我们这样的旧军官,不甘心帝国的失败所结成的组织而已,差不多就是为了保住帝国军队的最后一点骨血吧……”高木少佐长叹了口气,接着又给自己猛然灌了一大口酒,“我所知道的这个组织名叫东山会。” “东山会?”仅仅在脑海里面咀嚼了一下,桂永浩马上就明白了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味。 东山再起这个四字熟语马上就浮现在了脑海里面,几乎看名字就能知道这个组织的宗旨了。 接着他又想起了其他一些汉字词,比如神风,玉碎,回天……还真是标准的陆军式狂热病用语啊。 “这个组织的首脑是谁?”桂永浩马上问。 “现在,已经不知道了……”高木少佐摇了摇头,“一开始只是我们一些军官为了保存骨血串联起来,但是很快又有很多外界的人混了进来,到最后整个组织已经面目全非,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模样,更别说什么人在主导它了……” 桂永浩皱着眉头看着对方。 “我详细给你解释一下吧”似乎是看出了桂永浩的不悦,高木少佐苦笑了一下,继续跟桂永浩解释,“想必你也知道,在战争的最后阶段,帝国决定要和敌国进行本土决战,对吧?” “我知道。”桂永浩点了点头。 “为了进行本土决战,我们动员了帝国最后的预备役,还把无数平民组织了起来作为民兵。”高木少佐抬起头来,看着窗外黑暗的虚空,眼神十分的空洞,“呵,说是什么民兵,其实就是些炮灰……所谓的本土决战,说穿了也不过就是这么回事了。” 苦笑了片刻之后,他又继续说了下去,“为了准备本土决战,军队集中了大量物资和武器弹药,这是国民的最后一点积蓄了,当时我们觉得反正打完了全国人不分老幼都会玉碎,所以没有人考虑过战后怎么办的问题。” “结果天皇下诏投降了。”桂永浩冷冷地回答。 “是啊,陛下下诏,我们投降了。”高木少佐点了点头,“本土决战被废弃,所有的作战计划也变成了泡影,但是那些物资还在,于是作战计划被改成了东山计划,这些物资大部分也被东山会接收,作为他们恢复帝国军队的必要资源。” 然后,他又大笑了起来,醉眼惺忪地看着桂永浩,“作为兵器局的一员,我也负责趁着最后的时间,把武器都隐匿起来,交付到秘密仓库里面,老实说那时候我还挺自豪的,觉得自己为陆军做了了不起的工作……”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桂永浩反问。 “过了一年多非军人的生活,谁都会有所改变吧?”高木少佐回答,“这一年多来,我脱下军装,卖力气去养活老婆孩子,过得非常辛苦,有时候我就在想,喂,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国民的,现在仗都打完了,为什么不还给国民?而就在这时候……我……我……” 他突然眼角流出了眼泪,接着大哭了起来,“我在黑市上看到了我们藏起来的粮食!还有药品……很奇怪吧?很奇怪吧!他们口口声声说为了帝国,为了国民,结果在国民过得这么艰苦的时候,把自己藏起来的东西高价卖给了国民,他们这算是什么?算是什么?我们所忍受的屈辱和痛苦,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 一边说,他一边大哭,然后不住口地给自己灌酒。 在这个落魄的中年人身上,完全看不到一点照片上那个穿着军服的少壮派军官的影子。 这个人的信仰,已经完全崩溃了,现在就是个废人而已。 桂永浩心想。 17,证供 已经是深夜了。 不起眼的小酒馆融入在黑暗的夜空当中,极少数经过它的人也不会去注意这家已经关门打烊的店家。 在店内的小隔间里面,昏暗的煤油灯下,满身酒气的高木少佐趴在沾满了油腻的桌子上,哭得像个孩子一样,落魄凄惨的样子让每个人看了心里都难以舒服起来。 毫无疑问,在从军期间,能够进入到陆军省工作,说明高木市彦少佐是一个精英军官,这种军官都是从小从陆军士官学校到陆军大学一路进学毕业成长起来的,经过了最为严密的军人教育。 在这种封闭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军官,思维模式都肯定和陆军整体意志完全一致,也就是说狂热好战而又傲慢自大,从来不将别国国民乃至本国国民放在眼里,他们认为自己就代表着整个国家,所做的一切都是合理的,敢于阻挡陆军的一定是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正因为这种意识形态,在战前时代陆军军官们才会如此暴虐恣睢,动不动就对陆军的反对者进行刺杀,哪怕是高官和财阀也屡屡遭遇他们的毒手。 也正因为这种意识形态,所以在战争的最后阶段,高木少佐才会毫无顾忌地参与到所谓的“东山计划”里面,把一大批对国民经济至关重要的物资隐藏了起来,作为帝国陆军东山再起的资本。 可是,随着占领军进驻日本并且强制一大批军官退役,高木少佐在脱离了陆军这个与世隔绝的圈子之后,思维终于开始变化了。 经过了一年半的平民生活之后,他终于体会到了如今平民的艰苦生活,然后开始怀疑为了所谓的皇国复兴而将这么多物资隐藏起来,坐视平民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到底是否合理。 而当发现这些物资居然被东山会的人拿到黑市去卖,发国难财的时候,他的整个信仰都被打碎了,再也不相信皇国复兴的那一套,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下定决心,向桂永浩揭发。 现在他已经不再关心什么皇国复兴、陆军再起之类的东西了,只想着靠出卖机密从桂永浩这里换到一些钱,让自己的家人过上更加舒适的生活。 桂永浩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任由高木少佐先发泄一下情绪,直到哭声终于停歇下来之后,他才重新开口了。 “东山会现在有哪些人在主导,你说你不知道,那么你知道什么?”桂永浩问,“我先说清楚啊,虽然带了这么多钱过来,但是如果你的情报没有足够价值的话,你可是拿不了全款的。” “我可以提供几个人给你,这几个人当时和我一起参与了东山计划,而且现在应该还是在为他们效力,他们肯定知道更多东西。”高木少佐猛然抬起头来,嘶声对桂永浩说,“另外,我还知道他们的一个秘密仓库,里面存放了很多物资,都是我当时参与过的。虽然这一年多以来我已经和他们失去了联络,但是现在这个仓库肯定还在使用,因为想要搬走的话肯定会闹出大乱子,做不到的。” “哦?”桂永浩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具体呢?” 高木少佐伸手摸向了怀中,然后拿出了一个小记事本,在桂永浩面前摇晃了一下。“我知道的都在这里。” 桂永浩下意识地伸手想要过去拿,但是很快他就清醒过来了。 他将自己手中的信封随手扔到了对方的面前。 高木少佐马上重重一抄,把信封拿到了自己的手上,然后开始仔细鉴别钞票的真伪同时清点数字。 等他完成了这一切工作之后,他重新抬起头来看着桂永浩,然后顺手将自己的记事本扔到了桂永浩的面前。 虽然记事本上面沾满了酒,而且油腻不堪,但是桂永浩倒是没有任何不悦,随手拿起记事本翻看了起来。 “居然还有在职的官员?”片刻之后,桂永浩有些疑惑地将视线重新放在了少佐身上。 “呵。”少佐只是嘲弄地笑了笑,然后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你可以不相信。” 桂永浩微微皱了皱眉头。 占领军来到日本之后,虽然已经接管了统治大权,但是占领军的人数极少,为了维持秩序,推行政令,只能依靠旧日帝国的官僚机器,所以大部分的官员都被留用了。 相比较起来,因为战争的关系,帝国陆海军省的官员里面,被清理的人比较多,但还是留下了不少人,也只有依靠这些旧日陆海军官僚的帮助,才能进行庞大的复原工作,把几百万士兵解除军籍送回老家。 在清理的时候,占领军司令部进行过背景审查,确保留下来的人哪怕曾经参与过战争,也不会是那种盲目的狂热分子。 只是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做了两面人,一边为占领军效劳,一边背地里希望帝国东山再起。 不过,仔细想想的话,这倒也很正常吧,让一群被洗脑多年的人一年多以内就抛弃自己曾经的一切,本来就不可能。 当然,完全相信少佐的话也不可能,因为被清退而失业的他,完全有动机去诬陷那些被留用的官员。 所以,接下来让占领军好好调查监控这些官员吧。 他接着往下翻看,然后在笔记本里面找到了一大堆武器和物资调动的记录,数字详实而又精确,而且大部分都指向了一个地方。 “仙台?这就是那个仓库的所在地吗?”他马上问。 “是的,就在那里。”高木少佐点了点头,“战争期间,为了躲避轰炸,维持飞机的生产,陆军省决定建设地下工厂,然后在轰炸比较少的地方修建,最后有一处就选定在了仙台,那里修建了许多地下设施,结果没多久战争就结束了,于是干脆废物利用,把这些地下设施作为仓库使用。” “原来如此。”桂永浩终于明白了。 “这些记录,就是我依照上面的命令把物资调运到仙台时留下来的,每一笔都详细可靠。”高木少佐继续向他解释,“而且当时不止我一个人这么做,所以那里所储藏的物资会远远超出我的记录。” 虽然是个军人,但是和大多数日本人一样,高木少佐在工作上面一丝不苟到了刻板的程度,每次隐藏物资的时候都会自己留下笔记记录,而到了准备出卖机密的时候,这些记录就变得非常有价值了。 “你看,我这个笔记本值你那些钱吧?”高木少佐再问。 “值。”桂永浩直接回答,“这次交易我们完成了。” 接着,他拿出了怀表看了看时间。 “怎么,小哥,好不容易来次酒馆,这么快就要走了吗?再陪我喝两杯吧。”高木少佐突然对桂永浩挥了挥手,“今天我有钱了,我请客,如何?” 桂永浩摇了摇头,这个中年人醉眼惺忪的落魄样子一点吸引力都没有,既然现在交易已经完成了,他才懒得和对方多呆一刻。 “来啊,再喝两杯吧!你还没喝多少呢!”高木少佐又催了他一声,“难得今天认识了,不喝几杯怎么说得过去?让我喝开心了,我还可以附赠你一些额外的情报哦……” 听到了对方最后一句话之后,原本打算拂袖而去的桂永浩马上停下了动作。 对方曾经的特殊位置和特殊经历,注定了他肯定知道许多东西,既然他现在还肯多交代一些问题,那么再陪他一下也无妨。 “什么情报?”桂永浩问。 高木少佐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桂永浩面前的酒杯。 要是你只是开玩笑,那你就死定了。 桂永浩不再多说,拿起酒杯就往自己的口里灌。 于是,两个人默默无言地开始在这间小屋里面灌起酒来,高木少佐的酒量其实不行,醉态也很难堪,但是他还是拼命给自己灌酒,仿佛要借此来麻痹自己的神经,让自己度过信仰崩溃和谋生艰难的噩梦。 等喝得实在喝不动的时候,高木少佐趴在桌子上,一把推开了酒瓶。 酒瓶哐当一声摔在地上,也宣告了拼酒的结束。 “战争的后期,为了……为了挽回败局,我们……我们开始研究特种兵器。”他的舌头已经有些发卷了,然后含糊不清地对桂永浩说,“我参与了一个特别项目。” “什么项目?”桂永浩马上问。 “人体增强。”少佐低声回答,“嗯,就是用药物辅助技术手段,再加上使用巫术催眠,激发人类的潜能,让实验体可以使用比常人大得多的力气,并且耐力惊人,生存力十分顽强。上面……上面想要用这种方式来打造最强力的士兵,以便让他们承受补给断绝的孤岛作战。” “结果呢?”桂永浩追问。 “效果不理想,项目进度追不上敌军的推进速度,等到……等到项目稍微有点成果的时候,敌军已经打到了帝国的家门口了。”少佐一边说,一边突然哭了起来,“而且这点成果也没法让上面满意,实验体的生命力虽然强于常人,但是终究只是肉体凡胎而已,打不过坦克,而且还很轻易就会被机关枪和野战炮打死,更别说对抗轰炸机了。而且实验体的寿命会受到很大影响。” 还没有等桂永浩再问,他又继续说了下去,“战局太糟糕了,所以绝望之下,有人提出了把成果进行另外的应用。” “什么应用?”桂永浩问。 “改造一批女性志愿者,然后在敌军进攻本土的时候,利用她们来杀死敌军士兵。”高木少佐回答,“看到女性的时候,士兵们天然就会放松一些戒备吧?而且……而且以敌军的军纪,他们很容易就会被色诱,然后就会有大量的机会让志愿者和他们独处,这样……这样就有大把的机会去杀死他们了,这个作战计划怎么样?” 桂永浩的面孔僵硬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样的做法,只感到哭笑不得。 “简直是在发疯。” “是啊,太荒唐了……让一群女人这么做。”高木少佐,趴在了桌子上嚎啕大哭,“为什么当时……当时我们就没人觉得不对呢?还没有……还没有等她们投入实战,战争结束了,她们等于白白做出了牺牲。为了赎罪,我收养了其中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她活不了多久了……她真的很可爱啊……” 18,路人 也许是因为喝得太多了的缘故,高木少佐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眼泪也不住地流,把原本油腻的桌子搞得更加一塌糊涂,真让人怀疑他之前是否接受过军人的教育。 桂永浩没有再多问什么,他知道对方只是想要倾诉一下发泄心中的压力而已,所以他只是静静地陪着高木少佐喝酒。 说实话一开始的时候,他觉得这个主动找他揭发情况的少佐,无非就是一个为钱所困不得不铤而走险的可怜人而已,可是在对方吐露心声之后,现在他对这个人反倒是有了些尊重。 不管他之前做了什么,至少他现在已经清醒过来了,知道自己做了多么荒谬的事情。 那些被抓起来或者准备抓起来的战犯们,又有几个人会和他一样反躬自省呢? 喝着喝着,高木少佐说话已经完全语无伦次了,然后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睡觉,口水都流了出来,着实有些狼狈,而桂永浩也决定离开这里了。 他勉强站了起来,然后把酒店的老板叫了过来自己结了账,接着颠颠撞撞地走出了店家虽然高木少佐刚才还说过要请他的客,但是他可不想占对方这点便宜。 此时已经是深秋时节了,虽然白天气温还算是挺高,但是到了凌晨时分,户外已经非常清冷了。凉风在街道当中穿行,发出了怪异的响声,而刚刚走入到街道当中的时候,桂永浩一个跄踉,差点摔到了地上。 他并不是一个酒量很好的人,刚才陪着高木少佐喝了那么多酒,他也有些不胜酒力了。 还好,就在他将要摔到地上的时候,背后一双手及时地抓住了他的腰,然后搀扶着他让他重新站直了。 桂永浩微微摇晃了一下脑袋,定了定神,感受着随着背后温热的手而传递了过来的一股安定感。 “谢谢你,朱夜。” “分内之事。”朱夜一边回答,一边将手从腰间滑到了他的肩膀上,然后就这样搀扶着他往前走。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品川区南部的荏原。虽然这里居民众多,但是现在深夜时分,街上不见行人,所以显得十分萧瑟,狭窄的街道内只能听到风的呼啸,以及偶尔的几声怪响。 到处都能看到轰炸的痕迹,废墟的砖石把道路搞得凹凸不平,如果不是因为有朱夜的搀扶的话,恐怕不胜酒力的桂永浩已经摔得走不动了吧。 正因为这些小巷实在无法通车,所以桂永浩过来的时候只能将自己的汽车停留在了大道旁边,在黑暗当中他们摸索着走了一大段路才得以回到汽车的旁边。 而就在汽车的对面,就是法莲寺。 这座寺院历史悠久,算起来在战国时代之前就已经建成了,多年来一直传承不断,在战争开始前,也曾是香火鼎盛信众云集……但是现在,只不过是一堆废墟而已。 在席卷整个东京的恐怖轰炸当中,佛祖并没有保佑寺院的安全,轰炸机投下的燃烧弹烧光了寺院的佛堂,精心塑造的神像也随之荡然无存。 眼下寺院内所剩下的,不过只是焦黑的断壁残垣而已,曾经的佛龛,现在已经成为了乌鸦的居所,时不时地还能听到几声叫唤。 不过,虽然现在寺院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了,但是只要信仰传承不绝的话,也许终有一天,寺院又会重建起来,信徒们又会来到这里,供奉自己虔信的神佛,忘却曾经的灾难,抛弃过去的阴影。 虽然并不信佛,但是桂永浩还是在寺庙废墟的大门口双掌合十了一下,算是告慰死去的亡灵们吧。 正当桂永浩打算上车离开的时候,不远处阴影当中的街道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脚步很轻,若非现在是万籁俱寂的深夜,根本就听不出来,而这脚步似乎也很有节奏。 朱夜搀扶着桂永浩的右手突然抓紧了,从肩膀上传过来的痛觉,让桂永浩陡然打了个激灵。 来者不善吗? “我们走吧。” 桂永浩马上就跟朱夜使了一个眼色。 出乎他意料的是,朱夜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打开了车门,示意桂永浩进去。 难道还是什么难缠的角色? 桂永浩的背后冒出了冷汗。 “是什么人?”他一边顺从地钻进了汽车,一边低声问朱夜。 “不知道。”朱夜低声回答,“不过,如果有什么人想要杀死主人的话,恐怕现在就是极好的时间吧……” 确实是极好的时间,毕竟现在四周无人,绝对是个杀人越货的好时机,如果自己被人乱刀砍死在了这,恐怕直到天明才有人能发现吧,而那时候凶手早就不知所踪了桂永浩心想。 不过,从朱夜还有心情嘲讽自己这一点来看,情况应该还没有糟糕到那个地步。 他强行压住心中的胡思乱想,然后用车钥匙发动了汽车,接着打开了车头灯。 就在这时候,来者也已经靠近到了汽车的旁边,于是很快,强烈的灯光就投射到了对方的身上。 借助着明亮的灯光,桂永浩很快就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这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岁出头年纪的女子,虽然面目姣好,但奇怪的是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僧袍,套着紫色的衲衣,留着一头青色的长发。 如此打扮,如此形象,看上去绝对不是什么平常人等。 随着她的靠近,朱夜的眼神变得更加森严了,似乎如临大敌,一反之前游刃有余的模样。 不,还有更加异常的地方。 被灯光照射的她并没有任何的慌张,仍旧缓步向汽车走了过来。 桂永浩很快就注意到异常了街道上坑坑洼洼,到处都是泥灰,可是只穿着木屐的她,袜子却洁白如初,一点也没有沾染到泥尘。 就好像……就好像朱夜一样。 这是谁派过来袭击我的人吗? 之前在和东久迩亲王闹翻的时候,桂永浩就已经有所觉悟了,对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过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了,还是有些出乎于他的意料。 桂永浩仔细地看着靠近过来的女子,心脏的跳动频率似乎也越来越慢。 “喂,小哥,能把灯关了呀?”就在桂永浩的紧张到了极点的时候,女子却恰到好处地突然停下了脚步,“闪得我都快睁不开眼睛呐。” 扑面而来的压力似乎就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桂永浩的呼吸重新变得顺畅了起来。 桂永浩仍旧看着对方,在强烈的灯光当中,她的眼睛闪闪发光,脖子上洁白的肌肤也十分透亮。 从她说话古怪的口音,听上去应该是关西那边的腔调。 桂永浩看了一下朱夜,而朱夜则微微点了点头,视线仍旧一直盯着来者。 他马上关掉了车灯,在场的所有人,又都融入到了幽暗的夜空当中。 “你是谁?”桂永浩将脑袋伸出车窗,对对方大声问。“找我做什么?” “别激动呀,小哥。”看着两个人如临大敌的样子,女子微微笑了笑,“我只是想要找你们问个路而已呐。” “问路?”桂永浩有些奇怪。 “是啊,我只是想要找人问问……”她缓缓地抬起手来,指向了面前的寺院大门,“这里就是法莲寺对吧?” “是啊。”桂永浩点了点头。 “看来没有找错地方呀……”对方点了点头,然后接着问。“那它怎么变成这样子啦?” “在轰炸里面着了火,结果全毁了。”桂永浩回答,“什么都烧没了,就成这样了。” “真是倒霉呀,赶了这么远的路跑过来,结果到这里之后,得到的回复就是‘什么都烧没了’!”女子长叹了口气,然后猛然抬起头来,盯着桂永浩,“世上的事情没有这么巧吧,为何我来了这里就全烧没了……小哥,难不成是有人故意叫你来诓骗我的吗?如果这样的话你就要倒霉啦……” “主人已经跟你说过了,没听清楚吗!”朱夜这时候突然往前走了两步,挡在了女子和汽车之间,毫不退缩地盯着对方。“这里已经被烧没了,只要不是瞎子,用眼睛都能看明白吧?还是说你是要故意找茬?” 被朱夜如此抢白,对方仍旧笑容不改,只是桂永浩却莫名感到有些慌乱。 不行,以朱夜的脾气,要是不说点什么她们肯定会打起来…… 如果对方有敌意,那么打起来就打起来,可是看着明显不像是有敌意的人,那打起来就是无妄之灾了更何况,以种种迹象来看,对方可能出乎预料的强大。 “是啊,我没有说假话,我们只不过是路人而已。”他连忙在车内大喊了起来,勉强抢回了话题的主导权。“如果你要找法莲寺的话,那么它就在这里,别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就是说,你们只是偶然来到这里,偶然停留,偶然碰到了我而已呀?”对方稍稍歪了歪头,似乎有些疑惑难解的样子,“我居然碰到了这样的偶然?” “信不信由你吧。”桂永浩完全搞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只好叹了口气,“好了,我们要走了,再见。” 也许是从桂永浩的表情里面看出了点东西,对方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解释。 “也罢,终究还是会碰到点偶然碰巧的事情嘛。那么小哥,你知道寺院里面的人都跑到哪儿去了吗?” “这个我怎么知道,我说了我跟他们没关系!”桂永浩有些不耐烦了。“你自己去找吧,应该还在东京吧!” “好吧,运气既然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确实也不能奢求更多了呢……”对方叹了口子,然后袍袖轻轻一拂,转身走向了寺院的废墟,“那小哥,有缘再见吧” “啊?你跑那里去做什么?”桂永浩有些莫名其妙。 “既然来都来了,就以这里做据点,暂且休息吧。”女子蓦然回头,然后笑着对桂永浩说,“小哥不必担心,风餐露宿于我而言不过只是寻常事而已,我早就习惯了呐。” “怪人,谁担心你啊。”桂永浩低声咕哝了一句,然后再不愿意停留,直接发动汽车载着朱夜离开了这片奇怪的地方。 19,古河 乘着幽暗的夜色,桂永浩一脚油门,加速离开这片阴森的街区。 那个怪人并没有追上来,随着离法莲寺的距离越来越远,桂永浩也松了一口气。 旁边坐着的朱夜一直都没有说话,阴沉着脸似乎心事重重。 对于朱夜这样自尊心异常浓厚的人来说,刚才针锋相对却没有占到上风,一定是很难接受吧。 “朱夜,没事吧?”关切之下,在驾驶汽车之余,他忍不住问了对方。 “没事,主人。”朱夜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刚才那个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桂永浩忍不住问。 “不知道,从没有见过类似的人,也没有有关于她的情报。”朱夜回答。 “啊?真是稀奇,我还以为这方面的事情你都清楚呢。”桂永浩忍不住调侃了对方一句,“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啊。” “咕……” 朱夜没有回答,桂永浩很明显的听到了一声吞咽唾液的声音显然,朱夜因为自己的这句调侃郁闷到了什么地步。 糟糕,不能开这种玩笑啊! 桂永浩马上就后悔了,正当他想要跟朱夜道歉的时候,朱夜却突然开口了。 “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总会有些情况超出掌控”她的声音变得冷峻了起来,“所以,情况就十分严重了,主人。” “有这么严重吗?只不过是个路人而已,对我们也没有敌意……”桂永浩有些茫然不解。 “虽然目下她可能确实对您没有敌意,光是存在这种不安定的因素,已经是非常危险了。”朱夜毫不退让,“超出掌控就意味着无法预测,无法预测就意味着随时有可能成为敌人。而这个人如果成为敌人的话,您的处境就相当危险了,尤其是您还经常漫不经心,让自己身处在危险环境当中……” 桂永浩一时无语。 只要有威胁就一定是潜在的敌人,朱夜的这种逻辑,实在太过于苛刻了。 但是他也没有办法指责朱夜,因为她这样的想法,其出发的原点就是自己的安全她是绝对难以容忍近在咫尺的潜在威胁的。 “她很厉害吗?”沉默了片刻之后,桂永浩问。 “相当厉害。”朱夜马上回答,“如果刚才动起手来的话,我没有信心压过她,至少没有信心在保证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压过她。” “居然这么厉害吗……”桂永浩咂了咂舌。“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呢?” “向将军大人陈情,请求他调集人手,把她铲除吧。”朱夜给了一个不出意料的回答,“趁着她暂时定居法莲寺,有迹可循,尽快扑杀以除后患。” “啊,我知道了。”桂永浩点了点头。 当然,实际上他根本不想照办。 不管怎么说,碰到一点威胁就直接扑杀,实在是太过于不讲理了,别说他不愿意,就算他愿意,麦克阿瑟将军也不会跟着他一起胡闹的。 再说了,人生在世,是没有所谓的绝对安全的,谁能杀光所有威胁呢? 就算危险常伴身边,那又如何呢? 就在他感叹间,车子终于停留在了自己的家门口。 “不管怎么说,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朱夜。”他转过头来,给了朱夜一个爽朗的笑容,“至少今晚我不危险,对吧?” ……………………………… 第二天一大早,米尔纳少校就过来登门拜访了。 因为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所以在朱夜开了门之后,他很随意地穿着靴子就走了进来,然后大喇喇地坐在了沙发上。 “桂,早上好。”这个人高马大的金发青年人,以爽朗的笑容看着刚刚起床不久的桂永浩。“昨天晚上你做什么去了,这么萎靡的样子?” “这是一个正式的讯问,还是朋友之间随口问一句而已?”桂永浩反问。“是需要上报的,还是听听就好?” “唉,你这就没意思了……”少校的笑容因为尴尬而变得僵硬了起来,讪讪地耸了耸肩,“我是你的助手,不是来审问你的,就是打个招呼而已。” 虽然名义上少校是桂永浩的助手,但是实际上少校还肩负着监视他的使命,两个人基本上都心照不宣,平时相处得还算是融洽,只不过有时候桂永浩也喜欢以暗示或者明示来讥刺对方一下。 “那好,我就以对朋友的散漫态度回答吧……”桂永浩笑了起来,“昨晚我带着我的女仆去兜风了,在东京的大街小巷绕了一圈。” “哇,听上去似乎很刺激,带个女仆晚上兜风!真是让人羡慕。”少校哈哈大笑,也没有在追问,“可惜东京真没什么值得看的东西,等我退役后我带你去我的家乡田纳西去转转吧,那里兜风真是太爽了……” 就在两个人随口闲谈的时候,朱夜送了两杯红茶过来。 “谢谢,女仆小姐。”少校郑重其事地拿过了茶杯,然后向朱夜道谢,“其实我每次过来都是为了喝一口你泡的茶。真羡慕桂这个坏小子,居然天天都可以享受你的服务,嗯……不过我要补充一点,相比于英国佬喜欢的红茶,我还是更喜欢喝咖啡一些,这是我们合众国子民的尊严所在啊……所以如果不介意的话,下次干脆给我泡点咖啡吧……” “您并无资格指定服务项目,大人。”朱夜不太客气地回答,“除非主人下令,否则我是不会为您冲泡咖啡的。” 少校马上可怜巴巴地看向了桂永浩。 “好了,别管什么饮料了。”桂永浩无视了对方恳求的视线,转移开了话题,“安迪,我知道你喜欢开玩笑,但是你来我这里,不是特意为了开玩笑吧?是将军有什么命令交给我吗?” “严格来说倒也不能算是命令。”米尔纳少校耸了耸肩,然后神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你还记得古河男爵吗?” “古河从纯吗?”桂永浩登时就认真了起来,一扫刚才的散漫,“他怎么了?” 他当然记得这位古河男爵了,以对方的地位、财势和影响力,想忘记都不容易。 因为,这位男爵,可是赫赫有名的古河财阀的首领啊。 在日本帝国的勋爵体系里面,公卿贵族和军功贵族是最受瞩目的,爵位也最高,财阀则相对不受那么尊崇,爵位一般都很低,比如三菱财阀的创始者岩崎弥太郎一族,三井财阀的领袖团琢磨,爵位都只是男爵而已。 这些大财阀的首领看上去毫不起眼,但是在帝国的经济体系当中,这些财阀却是举足轻重的存在,稍微一动就会让整个国家经济为之所震颤。 古河从纯男爵也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是明治维新时代的知名人物、日本帝国的创建元勋之一的西乡从道的孙子因为上一代古河财阀的首领古河虎之助没有儿子,所以他从自己妻子那边认领了一个孩子作为养子,也就是西乡从纯,当然,认养过来之后,他也改名成为古河从纯,并且最终继承了整个财阀集团的领导权。 虽然古河财阀的规模不如三井、三菱等等著名财阀那般巨大,但也是日本帝国经济界的一股支配性力量之一,它偏重于化工、机械等等工业领域,旗下有古河矿业、古河电气、富士电机、富士通等等知名企业,皆为财阀旗下的中坚核心。 而作为连接这些旗下企业的中心,财阀的母体就是所谓持株会社(控股公司),母体通过控股的形式,将一根根触须撒向这些大型企业,最终编织出了一张巨大的网络,形成了一个内部封闭的企业集团,把控了国家的行业命脉。 于是也可以想象得到,古河从纯在帝国时代拥有怎样的地位。 “对,就是那位古河男爵,你的记性真不错。”米尔纳少校笑了笑,拿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然后才继续说了下去,“他已经知道,古河财阀将会被指定为解散团体了。” “他的消息还真是挺灵通的啊……”桂永浩冷笑了起来,也喝了一口茶,“那他想要做什么呢?” 这些大大小小的财阀,在帝国政府的有意扶持下,吞并、创建了一个个大型的企业,构成了帝国经济的主要部分,也成为了帝国进行战争的力量来源,正是因为有它们组织生产,帝国才可以武装那么多军队,坚持了长达数年的大战。 于是,为了解除帝国的武装,打破财阀对产经界的垄断变成重中之重,在占领军进驻日本之后,马上就开始着手进行了相关的工作。 就在几个月之前,占领军发布了文告,宣布日本帝国时代最为著名的四大财阀三井、三菱、住友和安田统统被勒令解体。 所有的财阀母体之间的持株会社都被确认解散,财阀对旗下企业的控股关系也就此结束,同时,财阀家族所担任的董事乃至公职都被全部解职。 如此严厉的处置很快就成为了震动经济界的地震,不光涉事的财阀团体哀嚎一片,就连余下还没有被波及的财阀也纷纷噤若寒蝉,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他们的预感并没有错,实际上第二轮的财阀解体方案已经在占领军司令部里面成形了而桂永浩,正是推动制定这些主策的主要人员之一。 古河财阀,也正是下一轮财阀解体的目标。 也就是说,古河从纯男爵,很快就将失去对自己旗下企业的控股权利、失去自己所担任的一切重要职位,就此变成普通的平民而已了。 对这些财阀来说,几乎就是末日审判一样吧…… “古河从纯男爵,昨天面见了将军。”米尔纳少校放下了茶杯,然后以戏谑的神情看着桂永浩,似乎很想笑的样子,“他说他有确切证据,证明你是一个外国间谍,以破坏合众国对日本的控制为己任……” 20,申请 “他说他有确切证据,证明你是一个外国间谍,以破坏合众国对日本的控制为己任……” 听到了米尔纳少校的这句话之后,桂永浩的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难看,口中的红茶也差点全部喷了出来。 一口茶憋在喉咙口,让他的脸色变得通红,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 “他跑到将军面前,说我……是外国间谍?”桂永浩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 “对,据我所知就是这样的。”少校点了点头,“他举报了你。” “他……简直是疯了!”桂永浩一怒之下,将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砸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安迪,这是摆明了的诬陷吧?” “这个嘛……”少校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声音,“我说了不算,得将军说了才算。” “怎么,难道将军还会怀疑我?!”桂永浩皱起了眉头,“这很明显是古河从纯为了对抗司令部未来的解体指令,故意诬陷我难道将军还会相信我居然会是个间谍吗?” “不要激动,桂。”少校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抚他的情绪,“就我个人而言,我当然是愿意相信你的,不过,从将军的表现来看,他未必有我这么相信你。” “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内情了?”桂永浩狐疑地问。 “将军那天接见了男爵很久,然后在见了他之后,他还特意找了我问了有关于你的问题更加重要的是,他还授意情报部去查证男爵提供的证据。”少校仍旧微笑着,“从这些迹象来看,恐怕他是有点将信将疑的。” 虽然早就知道将军不太喜欢他,但是居然被人嫌忌到了这种地步,还是让桂永浩有些吃惊。 不过现在他已经从刚才的震惊当中恢复过来了,表情也变得平静了起来。 “所谓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很抱歉,我不知道,而且就算知道我也不能告诉你,这是纪律,你明白的。”少校颇为遗憾地耸了耸肩,“我只能提前通知一下你,让你有些心理准备。” “谢谢你,安迪。”桂永浩明白再多问也没意义了,只好叹了口气然后向对方道谢。 对方虽说名义上是他的助手,但是实际上肩负着监控自己的职责,他现在肯主动上门提醒一下自己,已经是冒了风险了,所以他也承对方的情。 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帝国的旧官僚和财阀们把自己恨得咬牙切齿,这个桂永浩并不意外,完全在情理之中,可是居然能够说动将军来主动调查自己,这就非常不同寻常了。 究竟是什么“证据”,可以让将军相信自己居然会有间谍的嫌疑呢? 他低垂着视线,脑海中不断翻滚着各种各样的念头,有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还有他不愿意回想起来的过去…… 难道真的是他们发掘出来了什么吗?! 桂永浩的拳头猝然紧握了起来。 “桂?”就在这时,耳畔的一声呼唤,将桂永浩带回到了现实世界。“没事吧?” “没事。”桂永浩努力让自己凑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事就好。”少校也没有再追问,反而安慰了他一句,“你先不要紧张,现在只是例行调查而已,如果你真的没有类似的间谍行为的话,那么调查无非就是走个过场,不会影响到你的工作和其他事务的。” “真的不会影响到其他事务吗?”桂永浩还是有些迟疑,“古河财阀的解体令,会如期颁布吗?” “我想不会,毕竟这是将军自己也赞同的政策,没有必要因为你的嫌疑而推迟。”少校摇了摇头,否定了桂永浩的猜测,“顶多就是不再着重参考你的意见而已。” “那就好……”桂永浩松了口气。 他孜孜不倦所求的,就是整肃旧帝国的所有统治支柱,清算他们。相比起这个目的,被人怀疑被人调查也只是小事而已。 只要对财阀的解体行动依旧按照计划进行,那就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不过,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古河从纯男爵,他现在心里可是充满了恼怒。 迟早要让这个家伙知道好看,桂永浩心想。 “好了,严肃的事情已经说完了,我们说一点比较轻松的事情吧。”米尔纳少校将茶杯放到了一边,“桂,司令部收到了你突然提出的申请,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突然要外出?” “是的,我要去仙台一趟。”桂永浩马上回答。“事情紧急,我需要尽快前往。” 作为占领军司令部的重要顾问,或者说重点监控对象,桂永浩当然不能想跑哪儿去就跑哪儿去,每次想要到外地去的时候,需要向相应机构提出申请并且报备,只有得到批准之后才能成行。 在从高木少佐那里收到了情报之后,桂永浩马上就跟司令部提出了申请,想要去秘密仓库所在地仙台一趟,彻查高木少佐所说的秘密仓库。 如果情况真的和高木少佐所说的一样的话,那里就会储藏着大量帝国军队藏匿一起来的物资和军火,把这些仓库清理掉,不仅可以挫败那些旧军人们的图谋,也可以拿着这些物资来缓解如今民间的物资紧缺。 桂永浩将情况一五一十地跟米尔纳少校解释,而这时候,对方的表情也变得极为严肃了起来。 “你确定情报一定是可信的吗?” “不去查证的话我们不可能知道是否可信。”桂永浩回答,“而且以我的判断来看,这个情报应该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么情况就有点严重了……”米尔纳少校陷入到了沉吟当中。“那么好吧,我会向上面报告的,争取让你的申请尽快通过,然后我们一起前往仙台,就地查证。” “我希望我们能够分开行动,我和朱夜先过去就好了。”桂永浩突然说。 “什么意思?”少校有些惊诧,狐疑地看着桂永浩。 这也难怪,之前桂永浩外出探查的时候,少校都是全程陪同并且监控的,突然要求自己单独前往,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更何况,桂永浩目前还带着点间谍的嫌疑就算这个嫌疑目前来看还很小,但还是让他的要求难免有一些瓜田李下的感觉。 “根据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在官厅里面还隐藏着不少希望复兴帝国军队的旧军人和官员,而这些隐藏起来的物资,就是他们一手策划和执行的所以如果我们按照正常程序跑过去的话,那么那里肯定就会提前收到消息,到时候人都跑光了,甚至物资也会被搬走一部分。”桂永浩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我希望先单独前往那里探查情况,而你则另外找借口去仙台,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处理。” 少校盯着桂永浩,显然是在探寻他是否是真心话。 “这真的是你的全部打算吗?桂,请以朋友的身份回答我。” “对,这就是我全部的打算了,没有别的意思”桂永浩昂然看着对方,目光里面没有半点退缩,“少校,我们共识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了,我认为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你仔细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吧。” 少校又看了桂永浩片刻,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好吧,桂,我会帮你提出这个申请,也会为你担保的,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所以,请你不要滥用我的信任,最后让大家都为难,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 “谢谢你,安迪!”桂永浩站了起来,向对方伸出了手,“放心吧,我们是朋友,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这种讨好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少校一把拨开了他的手,然后微笑着看着桂永浩,“我们还是实惠一点吧下次我来的时候,让你的女仆给我泡咖啡吧。” “没问题。”桂永浩马上点头答应,然后转头看向旁边默不作声的朱夜,“朱夜,听到了吗?准备一点咖啡豆吧,下次少校过来的时候,我们喝咖啡!” “好的,主人。”朱夜不紧不慢地颔首答应了下来。 “我已经很期待下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了。”米尔纳少校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然后对桂永浩说,“桂,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那么我们再见吧,记得随时保持联络。你应该知道,如果你失踪了,哪怕只有一天,对我来说都是多大的麻烦。” “我会记得的,再次感谢你,安迪。”桂永浩对他挥了挥手当做送别。 接着,桂永浩来到了窗口,一直看着少校离去的背影,直到他的汽车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之后,他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朱夜,去给我们预定两张去仙台的火车票吧,我们明天就走。” “明天吗?”朱夜有些意外,“主人,您的申请还没有被批准吧……” “少校都已经这么说了,难道还会不批准吗?”桂永浩苦笑了一下,“你别忘了,他是将军本人的亲信。” “那么他为什么还特地告诉您,将军在调查您?”朱夜有些意外了。 “谁知道将军怎么想呢……”桂永浩仍旧苦笑着,“总之,只要目前的行动没有障碍就好了,不管怎么样,仙台的事情必须尽快解决了,天知道将军过阵子会把我怎么样。” “好的。”朱夜低声回答。 “害怕了吗?”桂永浩突然转过头去,郑重地看着朱夜。“那可是将军啊。” “将军是高不可攀的大人物,这点毫无疑问。”朱夜的视线低垂,声音也很轻,“但是如果有危害于您的话,哪怕是将军,也要斩落他的头颅。” “噗……哈哈……”桂永浩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哪有那么简单啊。” 当然心里他还是挺高兴的。 笑了片刻之后,他又抬起头来看着窗外,“唉,真的很抱歉骗了你,少校。” 21,仙台 伴随着剧烈的轰鸣,一列列车减速驶入到了仙台火车站当中,然后缓缓地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之后,车厢当中的旅客们纷纷鱼贯而出,原本清静的月台上一瞬间也挤满了人。 时值深秋时节,再加上仙台地处东北气温较低,所以旅客们不问男女,都穿着深色的大衣,还戴着帽子。厚厚的衣帽让这群人从远处看起来犹如是一团模糊不定的黑云一样,看不清面孔。 不过,这一团黑云,马上就在散开了,乘客们形色匆匆地离开了月台,谁也没有多向旁边注目一眼。在如今这个混乱的年头,没有多少人有兴趣去关心他人,光是自己活着就已经太过于辛苦了。 阴沉沉的天空,行色匆匆的旅客,再加上混乱的嘈杂声响,压抑的空气笼罩着整个车站当中,这座城市现在一点也不欢迎外来的人们。 在这一群愁眉苦脸的人群当中,倒有两个人显得颇为扎眼,一个穿着洋装,戴着眼镜,手中拿着一根手杖,犹如是外出旅行的少爷一样,而另外一个是女仆,双手拿着行李箱,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 在这两个人身上,看不出那种被生活摧残的苦闷,反而充满了那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的笃定,在黑沉沉的阴云当中犹如异类。 他们自然就是桂永浩和朱夜主仆两人了。 在少校拜访了自己家之后,桂永浩决定加快自己的计划,第二天就踏上了前往仙台的列车,他希望自己在被将军限制行动自由之前,解决从高木少佐那里得知的问题。 当然,将军限制只是开始调查而已,并没有一定要整治他的意思,不过他也不敢赌自己的运气,还不如在现在就把该做的事情做完。 列车上的体验并不是很好,虽然朱夜买的是头等车厢的票,但是因为车体老旧的缘故,噪音非常大,而且浓烟和刺鼻的气味不停地钻到车厢里面,熏得一向爱清洁的桂永浩有些头昏脑涨。 最舒适的头等车厢都是如此难受,普通车厢挤在一起的人们,其体验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这个年头,日本的各个阶层现在一致都在体验战败后的艰苦生活,承担赌国运赌输了的后果。当然,其中绝大部分后果都是留给底层人民来承担的。 经过了几分钟的步行之后,两个人离开了火车站,正式踏上了宫城县仙台市市区的土地。 “总之,先找个旅馆休息吧。”桂永浩拿起怀表看了看时间,一派少爷派头,“朱夜,附近有什么知名的旅馆吗?” “主人,虽然看上去特别厉害,也确实真的特别厉害,但是我并非无所不知的。”朱夜淡然在他旁边回答,“这个地方我也是生平第一次来……” “好吧,抱歉。”桂永浩只能笑了笑,然后走向了坐在车站门口的那些人力车夫们。 这些车夫们,要么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聊天或者打牌,要么就是没精打采地孤身坐在车旁边,靠着大大的车轮闭门养神。虽然看上去面孔都挺年轻的,但是个个面黄肌瘦,显然平常都过得相当艰难。 不过,从有些人的坐姿和身上穿的已经破破烂烂的衣服来看,他们都是退伍的士兵。 在合众国的各个城市当中已经多到泛滥的出租车,在仙台这里可以说是看不到踪影的,因为燃料的紧缺,就连战前已经非常普及的公交系统现在都没办法各处覆盖,所以人力车开始大行其道,也给了一些无家可归的老兵们活下去的手段。 很快,这些车夫们也注意到了桂永浩和朱夜,然后纷纷以渴盼的眼神看着他们他们两个人的打扮一看就是有钱的主顾,这意味着被他们选中的人,等下生计就有着落了。 他们的神情颇为怪异,又想要冲上来揽活挣钱,又害怕周围的同行们因此而群起攻之,所以只好强行忍耐,用眼神来祈求客人挑选自己,活活就像宠物店里的猫狗一样。 桂永浩扫视了这群人一眼,然后拿起手杖,在空中向两个车夫虚点了两下,犹如是挑选到了宠物的主人。 “喂,你,还有你,过来下!” 意外的幸运,让他们两个满面喜色,忙不迭地拉着车跑到了桂永浩的面前。“客人,有什么吩咐!” “送我们到附近的旅馆去,要最好的。”桂永浩简短地对他们下达了命令。 桂永浩的选择,让其他望眼欲穿的车夫们发出了失望的叹息,他们给了幸运儿们一个艳羡的眼神,又重新回到了刚才的状态。 而这两个车夫则笑开了花,殷勤地帮桂永浩和朱夜坐在狭小的座位上,还把行李箱放在了横杆上,接着开着拉车,载着主仆二人快速地在城区当中穿行。 在乘车至于,桂永浩也有意与车夫攀谈。 因为载到了有钱的客人,车夫心里非常高兴,再加上生活苦闷需要有个倾诉的地方,所以桂永浩几乎没有没有费力,就直接打开了对方的话匣子。 果然,车夫就是一个仙台本地的退伍老兵,姓渡边。之前曾在南洋作战过,不过只是个普通的士兵而已。参加过菲律宾战役,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得知了天皇的停战广播之后部队投降,于是被送上了遣返祖国的轮船。等到了回国之后,因为当时国家一片混乱,士兵们的复原工作几乎无法进行,上面只是给了他们遣散的命令然后任由他们自行离开,他只能靠着自己的双腿回到家乡,几乎是一路乞讨,穿越了大半个日本,最终从九州回到了家乡。 回家之后,想找工作但是到处都碰壁了,为了养活家里人只好跑出来拉人力车,日子过得相当辛苦。 不过对于这个世道,他倒不像其他人一样牢骚满腹,因为从战场上下来之后,能够活着他就已经感到十分满足了。甚至倒不如说,他反而觉得现在的生活比从军时候要好得多。 闲谈之间,他们也穿越了大半个城区,相比于几乎满城被炸成焦土的东京来说,仙台所受到的破坏程度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不过,因为仙台是发达的产业中心,在战争期间还是被轰炸过不少次,不少市区现在依旧满目疮痍,到处可以看到轰炸后残留的痕迹。 因为战争期间的轰炸,这里的工厂陷入到了停工的绝境。哪怕现在已经是和平时期了,许多工厂还是因为设备未修复和燃料紧缺而无法开工,所以失业人群前所未有的巨大。 许多人不愿意去乞讨,也不愿意像人力车夫这样卖力气干活,于是干脆选择靠拳头谋生,因此仙台最近到处都是恶性事件频发,治安十分混乱,在闲谈之间,车夫还几次三番提醒桂永浩小心注意,不要被抢劫的强盗盯上了。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以后,当天色已经开始变得阴沉之时,两个车夫终于在一座温泉旅馆面前停了下来。 看得出来,为了多得到一些报酬,车夫们故意跑了很远的路,选了一个比较偏僻的旅馆。不过,看着车夫们气喘吁吁的样子,桂永浩倒是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就给了他们两个一人一百元的报酬。 看到桂永浩出手如此阔绰,两位车夫千恩万谢,桂永浩却没有当做一回事。 在旧日的时代,日元相当值钱,币值几乎相当于美元的一半,而且可以直接和黄金兑换,一百日元已经是相当大额的金钱了。 但是在战争期间,为了应付庞大的军需需求,帝国政府发行了天量的纸币,直接让币值开始直线下滑。 虽然在战争期间,政府进行了严格的物资管控和价格控制,平民们无法感受到币值下降的痛苦,但是在战争结束后,可怕的后果开始显现,日本的平民们不得不面对飞速上涨的物价。 眼下,日元的币值已经大大贬值,以后还会贬值得更加恐怖,向着通货膨胀的地狱一路狂奔,直到接近三百六十比一的时候才会稍稍停下来,那时候区区一百日元就更加别想找人来为自己服务了。 所以,在花用日元的时候,桂永浩平时出手非常大方,反正只是提前扔掉一些废纸而已。 在车夫们离开之后,桂永浩带着朱夜准备进入旅馆当中,驱赶积累了一天的疲劳。 而就在他们踏上了台阶的时候,一个瘦小的身影凑到了他们的旁边。 “老爷,买点花吧……”她怯生生地看着桂永浩,然后摇晃了一下手中的花篮。 卖花的小姑娘? 桂永浩定了定神,打量了一下对方。 这是一个穿着朴素的和服的小女孩儿,留着刘海,虽然面孔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但是也许是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身形纤细,简直跟十二三岁的孩子差不多。 她的皮肤白皙,清秀瘦小,看上去实在是楚楚可怜。 为了吸引桂永浩的注意,她努力凑出一个笑容,然后摇晃着手中的花篮继续向桂永浩示好,“老爷,买朵花送给大姐姐吧!” 唉,看着这么楚楚可怜的样子,怎么能忍心不买呢?反正日元留着也没有用…… 桂永浩心想。 于是他走上前去,向对方伸出手来。 “全部买的话,多少钱?” “全部买?”小女孩儿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因而显得更可爱了。 “不行吗?”桂永浩反问。 “当然可以了,谢谢老爷!”小女孩儿一个劲地对着桂永浩鞠躬,这样阔绰的客人可不多。 桂永浩给了她钱,拿过了花篮,然后转过身来,满面笑容地看着朱夜。 “送给你了,一直以来这么麻烦你,所以要给点奖励……” 朱夜仍旧站在原地,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她的嘴唇微微动了一点,显然心里也十分开心吧。 就在这时候,蓦然,桂永浩发现,朱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接着,桂永浩的耳膜突然震动了起来,大脑里面回响起了一声饱含错愕和愤怒的尖叫。 朱夜怎么了? 桂永浩脑海里闪过了这个念头。 就在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离开了地面,飘到了半空当中。 然后,在半空当中的他,发现朱夜已经站在了他原来的位置上,而那个卖花的小姑娘则半蹲在她的身边,小姑娘的拳头砸在了石头台阶上,而台阶上则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好大的力气!”带着这个奇妙的感想,桂永浩重重地撞在了石头围栏上,疼得双眼一黑。 22,俘虏 被狠狠地撞在了青石栏杆上的桂永浩,毫无意外地晕了过去,他此时甚至都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是,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已经算是走运了。就在那一瞬间,朱夜冲到了他的身边把他拉开,让来自背后的袭击落空了,如果朱夜再稍稍慢上一点的话,恐怕他的脑袋现在都已经开花了吧。 朱夜没有过多注视主人现在的情况,她站在了桂永浩刚刚所在的位置,以冷漠得让人发寒的眼神看着对方。 “小姑娘,我不知道你是以什么办法躲过我的眼睛的,但是……你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如此毫不留情的视线,让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的卖花姑娘打了个寒噤。 她也顾不得再继续袭击了,双足一顿,直接就快速地往台阶下逃了过去。 然而,就在她跳在半空当中的时候,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腕,忽然抓住了她的衣角,然后重重一扯。 在丝帛断裂的轻响当中,小女孩儿的身影顿在了半空当中,然后往下摔了下去。 她的衣服已经被撕开分叉,露出了光洁纤细的大腿,但是眼下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飘荡在空中的身躯毫无阻碍地重新撞上了台阶,然后犹如打水漂的石子儿一样在台阶上连续摔了好几下,滚到了街面上。 就在这时候,旅馆的大门也打开了,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显然发生在门口的骚动已经引起了里面的注意。 小女孩儿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的衣衫已经破裂沾满了泥灰,全身上下都在疼痛不已。她的口中沁出了血丝,但是却意外得没有失去行动能力,那么惨的打击,所造成的也只不过是皮肉伤而已。 也许是知道再想逃跑已经不太可能了,她干脆站了起来,以仇恨的视线看着这个正在缓缓地向她走过来的女仆。 木屐拍打在石阶上的声音,犹如是细密的鼓点一样,每敲一声,就让她的心里紧张一分。终于,就在朱夜走到了离她仅仅只有两级台阶的时候,她终于受不了了。 “呀”她发出了一声剧烈的尖叫,然后疯狂地用拳头向朱夜砸了过来。 这是绝望之下破釜沉舟的一击,拳头在半空发出了破风的声响,虽然手腕纤细,但是看上去却力量十足,也许连石头都能砸开吧。 然而这一击却没有取得任何效果,朱夜只是轻轻一侧就躲过了拳头,然后抓住了小女孩儿的肩膀。 “胡乱的攻击,做为一个杀手,完全不合格。”她极为轻蔑地看着对方,“没有受过训练吗?那为什么还有人把你送过来?难道……” 朱夜的嘴角出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我……被小看了吗?!” “啊!” 小女孩儿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叫,就被朱夜再度重重地甩到了石板上,接着朱夜踩着她的脑袋,让对方的嘴唇贴在了石板上,把她的惨叫强行按了下去。 “别挣扎了,你的两只胳膊都已经被我卸掉了,要是再乱动的话……恐怕以后就要变成残废了哦。”木屐贴在了小女孩儿的脑后,虽然对方剧烈挣扎,但是就是无法挣脱。 在阴沉的天空下,女仆踩在孩子的身上,嘴角的冷笑看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朱夜……停下。” 就在她们这短促的交战期间,桂永浩也重新清醒过来了,他摇摇晃晃地扶着石栏杆站了起来,然后对着远处的朱夜轻声喊。 朱夜回头看了一下桂永浩,但是脚却没有动。 “好了,她已经无力反抗了,停下吧。”桂永浩再度下令,“我有话要问她。” 朱夜还是有些犹豫,似乎是觉得对对方这样的惩罚还不够,不过最终,她还是服从了主人的命令,松开了脚。 终于稍稍解脱了束缚的小女孩儿,现在只能趴在原地,大口地喘息着,原本清秀的脸也因为痛苦而剧烈地扭曲了起来,实在是狼狈不堪。 “好了,不要再反抗了,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桂永浩一边说,一边脚步轻飘地走下了石阶,来到了两个人的身旁。 此时的卖花女孩儿双臂已经脱臼,呈现出不自然的姿势,痛苦让她全身扭曲,让她浑身出汗,让她嘴角流出了鲜血,但是奇怪的是她仍旧保持着清醒,呼吸竟然慢慢地均匀了起来,显然这样的伤势也没有击垮她。 “生命力真是顽强啊……厉害。”桂永浩忍不住赞誉了。 “也就这点值得夸奖了。”朱夜冷冷地回答,“空有一身力量,却不知道如何使用,没有什么格斗技巧。如果有什么人以这样的方式来培养杀手的话,那可真是个笑话了。” “那你的意思是,她应该不是杀手?”桂永浩反问。 “不知道。但是她看上去和常人没有任何区别,所以我没有感知到异常,没想到……居然能够有这样的力量。”朱夜的表情有些狐疑,甚至有些难以置信。“我没碰到过这样的人。” “那就问问她吧。”桂永浩向小女孩儿看了过去。 “离她远点!”朱夜突然大声喝住了桂永浩。 “怎么了?”桂永浩有些莫名其妙。 “被这么废物的家伙差点打爆脑袋了,主人您难道还没有吸取教训吗?”朱夜冷冷地盯着桂永浩,“谁知道她还有什么鬼门道……” 她要是真有什么鬼门道也不至于被你打成这样了……桂永浩心想。 不过,他马上明白了朱夜为什么如此表现。 自己走眼,眼睁睁地看着主人被袭击,这对于自尊心极为顽强的朱夜来说,这是巨大的打击。 正因为受到了打击,于是她格外焦躁,而她又不愿意表现出那种挫败感,所以把焦躁变成了对桂永浩的怨言。 唉,有时候倒是跟孩子似的…… “好吧,现在审问确实也不合适,先把她带进去吧。”桂永浩挥了挥手,示意从旅馆里面跑出来的人赶紧过来。 朱夜默默无言地从怀中掏出了手绢,无视了小女孩儿的反抗塞进了她的嘴里,然后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向台阶上的旅馆门口走去。 “等一下!”就在她经过桂永浩身边的时候,桂永浩突然叫住了朱夜。 “嗯?”朱夜有些意外地看向主人。 犹如是变戏法那样,桂永浩用怀里掏出了一朵山茶花。 粉红色的花朵看上去还十分鲜嫩,娇艳欲滴,就像是宝石一样闪亮。 “花篮已经都摔碎了,还好还有一朵完好的。”桂永浩向朱夜笑了笑,“既然花了钱就别浪费了,我给你戴上吧。” “唔……” 朱夜明显有些尴尬了,虽然努力想要保持平静,但是快速眨动的眼睛却暴露她内心当中的波澜。 “小心,别让她掉地上了啊。”桂永浩以这个借口让朱夜保持姿势,然后绕到了朱夜的背后,把山茶花别在了头发和发带之间。 做完之后,他仔细地看着朱夜,然后点了点头。 “唔,很好看!” “没有别的事情了吧?”朱夜呼吸微微急促了片刻,然后很快就回复了镇定,“请别再浪费时间了,主人。” “谢谢你又救了我。”桂永浩郑重其事地向朱夜道谢。 “分内之事,不足……不足……挂齿。” 说完之后,朱夜抱着动弹不得的小女孩,步履轻快地踏上了台阶,留着桂永浩跟在身后。 害羞了啊。 桂永浩看着朱夜的背影,饶有兴致地想。 毫无疑问,朱夜一直会忠心耿耿地保护自己,哪怕自己什么都不做她也会这样。但是,就像给机器润滑油一样,给女仆适当的精神保养是极为必要的至少在桂永浩看来是这样的。 而且,貌似效果很不错。 这么小的成本就能得到这样的效果,该称赞自己机智呢,还是该说朱夜单纯呢? 当然,这份感激,是发自内心的,绝不是空口说说而已。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旅馆当中,因为刚才的骚动,旅馆本来不愿意他们三个人入住,但是朱夜只是稍微皱了皱眉头,已经被吓破了胆子的旅馆主人根本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哆哆嗦嗦地办理了他们的入住。 桂永浩和朱夜带着他们的小俘虏来到了靠内庭院的房间里面。 房间里面的陈设十分简单,除了榻榻米和几叠被子之外,只有极少的家具,不过十分干净,花瓶里面插着的花也十分新鲜,看样子主人平素打扫十分勤快。 放好了行李之后,朱夜直接将小女孩儿扔到了墙角边,然后桂永浩走到了她的面前。 虽然她现在满面憎恨,但是桂永浩却只是微微笑着,一点也没有因为被她袭击而生气的样子。 “小鬼,你叫什么名字?”桂永浩让朱夜扯开了她嘴中的丝绢,然后低声问。“是谁叫你过来的?” 除了憎恶的视线之外,还是没有回答, “你为什么要袭击我?”桂永浩再问。 还是没有回答。 桂永浩朝朱夜看了看。 朱夜马上会意,然后又走到了女孩的面前。 在委顿在地上的女孩看来,冷然站在面前的女仆,犹如山岳一般高大,刚才的痛苦又一次回荡在了心头。 恐惧让她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看得出来,除了没有受过格斗的训练之外,她还没有受过对抗刑讯的训练,只是稍微恐吓下就这样了。 她绝对不是有训练的杀手。 那么为什么她要袭击我? 难道…… 为了抢劫?因为自己出手阔绰,所以她临时起意要抢劫? 应该是这样吧。 小女孩儿,拥有怪异的力气和承受力。 桂永浩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认识高木少佐吗?”他再问。 23,向导 “你认识高木少佐吗?”他再问。 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原本一直一言不发的小女孩儿顿时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桂永浩。 “你认识他?!” 还真被我说中了啊。桂永浩顿时就松了口气。 不久之前,他和高木市彦少佐一起喝了酒,在告诉自己情报之后,已经喝得七荤八素的少佐,告诉他过去自己曾经负责了一个项目,用少女来进行人体改造,让她们拥有超出常人的力气和恢复能力,以便进行最终的本土决战。 但是可惜的是在项目还没有完成时候,帝国就已经投降了,这个项目在中途就结束了,少佐也不再知道那些女孩的下落。 从刚才朱夜和她的交手结果来看,少女的力气和恢复力十分惊人,但是又没有受过特别严密的训练,于是桂永浩马上就想到了这里,然后用高木少佐来进行试探,没想到直接就成功了。 “是啊,我和他是好朋友呢。”桂永浩毫无破绽地点了点头,“我们关系挺好的,所以他把你们的事情告诉给了我……” 一边说,他一边以探寻的视线打量着对方。 据高木少佐所说,之所以这个项目的实验体最后变成了女性,是因为项目本身不太顺利,为了增强杀伤能力,只能使用士兵们戒备心比较轻的女性,增加杀死敌军士兵的几率。 面前的少女,五官清秀皮肤白皙,此时因为朱夜的压力,身体不住地发抖,犹如惊慌的小兔一样,确实相当可爱,脱臼的双手耷拉在背后,更加增加了那种楚楚可怜的魅力。光看到这幅模样的人,实在无法相信就在半小时之前,这个孩子居然能够毫不犹豫地袭击他人吧。 嗯,虽然漂亮还是挺漂亮的,但是色诱? 桂永浩看了看对方平坦瘦小的身躯。 还差了点吧……正常人真的会这么做吗? “你……你想干什么?”也许是被桂永浩看向自己身体的视线给吓到了, “别担心,既然我和高木少佐是好朋友,那么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桂永浩努力让自己摆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朱夜,帮她把手接回去吧,再拖下去我怕她会有后遗症。” “可是……”朱夜有些迟疑。 “接回去。”桂永浩再度重复了命令,同时暗地里跟朱夜使了个眼色。 朱夜终于明白了,有些不太情愿地抓住了女孩儿的双手,然后在对方的闷哼声当中,帮她接回了脱臼的双臂。 “这是我的女仆朱夜,虽然发起脾气的时候挺可怕的,但是平时还是很好相处的,不用怕,只要你不乱动,她不会再动手了。”桂永浩笑容不变,展现着自己的亲和力,“我知道她弄疼你了,可是这也不能怪我们啊,是你先动手的,对不对?现在我们讲和吧,怎么样?” 桂永浩这种斯斯文文的样子,人畜无害的笑容,终于让女孩稍稍安定了下来,再加上他刻意让朱夜接回手臂示好,终于打开了女孩的心理防线。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同意了桂永浩的提议。 “我叫桂永浩,你的名字是?”肯做出回应那就是成功了一半了,桂永浩马上继续追击。 “璃子……”女孩低着头,轻声回答,“璃子(しいなりこshiinariko)。” “璃子啊?好像没从少佐那里听过这个名字呢……算了,不管了。”桂永浩微微皱着眉头思索着。“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从少佐那里听到过任何名字,但是他有意做出一副跟少佐非常熟的模样,这也是为了进一步降低对方的戒备。 “我本来就是仙台人,被遣散以后,就回仙台了。”璃子回答。 “哦,这样啊,那你为什么要袭击我?”桂永浩再问。 “因为你很有钱,我……我想要钱,我需要钱。”璃子的眼睛里面出现了一丝泪花,“反正你都这么有钱了,给我一点也可以吧?” 少女的问题让桂永浩一下子无言以对。 明明自己是被袭击的受害者,怎么这下都感觉好像变成自己在欺负人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果然是单纯的抢劫而不是有人指使来刺杀自己啊。 “你想要钱做什么?”桂永浩定了定神,然后重新笑容满面地看着对方,“如果你给出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的话,我可以考虑给你哦,不必用抢劫的方法。” 璃子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才慢慢开口。 “原本我加入计划的原因就是为了养活家里人,父母亲早都死了,计划也结束了,我要养活弟弟妹妹,没有别的办法……虽然很对不起,但是我只能这么做。” 原来是孤儿吗。 虽然这个女孩儿没有说出太多情况,但是桂永浩拼凑了一下已经得知的信息,也差不多明白了始末。 她是个孤儿,战争期间为了养活自己和弟弟妹妹,加入了高木少佐的项目里面,等到项目结束之后,她们被遣散,原本的薪水或者补贴也拿不到了,再度成为了没有生活来源的孤儿。 这年头别说孤儿院了,就是更重要的设施现在也得不到政府拨款,衣食无着的绝境之下,在绝境下,她不得不和许多老兵一样走上了“靠力气讨生活”的道路倒也相当正常。 “原来如此,真是可怜啊。”桂永浩长叹了口气,似乎相当同情对方的样子。“既然这样的话,我愿意出钱救助你们……” “真的吗?”璃子难以置信地看着桂永浩。 这年头物资极度匮乏,每个人也都过得十分艰苦,人们的同情心也在这种环境下荡然无存自保都成问题的时候,谁还愿意去照顾别人呢? 璃子之前也试过找别人帮忙,最后发现还是自己动手抢劫来得靠谱,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一个被自己抢劫的对象愿意帮助自己。 “当然了,我愿意帮忙。”桂永浩点头确认,接着从自己的衣兜里面拿出了钱包,将里面的钞票一股脑地递给了璃子。“拿去吧,应该够你们花用了吧?” 不得不说,钞票是最有说服力的东西,当拿到这些钞票之后,璃子顿时就从怀疑变成了惊诧,然后变成了欣喜若狂。 “谢谢……谢谢你!”璃子一把将这些钞票放进了自己的怀中,似乎再也不想让它们重见天日了,“对不起……对不起……刚才真是对不起……” 她被兴奋冲昏了头脑,一直道谢和道歉,脸色发红语无伦次的模样倒真是有些可爱。 “我是少佐的朋友,能帮忙还是会帮忙的。”桂永浩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道谢,然后,他突然话锋一转,“但是……拿了钱之后,你也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璃子有些狐疑。 “第一个条件,我这次来仙台,是要在这里找些东西,你既然是本地人,那么你得给我做向导这些钱,就算做雇佣你的费用吧,你看如何?”桂永浩看着对方,轻声问。 “可以。”这个要求合情合理,璃子没有做任何考虑就答应了,倒不如说她还有些高兴。 “第二个条件,在我们办完事之后,你要跟我们回东京。”桂永浩继续说。 “什么?”璃子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 “少佐的项目虽然结束了,但是我们还有别的项目需要继续,还需要你的协助”桂永浩回答。 当然,这只是他找的借口而已。 “战争不是已经结束了吗?还要什么项目啊?”璃子猛烈地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抵触,“我……我不想再和弟弟妹妹分开了,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找我,不能找别人吗?” “别激动,璃子。”桂永浩示意对方镇静下来,“战争虽然结束了,但是不代表我们什么都不要了,之前的项目里面值得回收的东西都要回收。” “回收……”璃子似乎是想到了之前的什么事情,情绪更加低落了,“也是啊,在你们眼里我们只是物品而已。” “你袭击人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吧?手法相当熟练,看来之前有不少人被你打得脑袋开花呢。”桂永浩硬着心肠继续说服对方,“虽然现在到处都有人在犯罪,但是这不代表你的行为就可以被容忍,如果你不听我的话,那么接下来就只能去监牢了,钱也拿不到。” “所以其实我没有选择对吗?”璃子哽咽着反问。 “目前看上去是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了。”桂永浩平静地回答。“其实也挺好的不是吗?你又可以清清白白地养活他们了。” 璃子低下了头,默默无言。 “好了,朱夜,我们去给她买一套能穿的衣服吧。”桂永浩从榻榻米上站起来,对着朱夜招呼了一下。 璃子现在应该心里方寸大乱,他想要给对方一点收拾心情的时间。 走到了门口之后,他看了一下璃子,叮嘱了一句,“别试图逃跑,不然你什么都拿不到了,明白吗?” 然后他和朱夜走出了房间,来到了旅馆的走廊当中。 “主人真的挺善于骗人呢。”朱夜像是敬佩地说。 “虽然是个失败项目,但是既然已经碰巧抓到了一个实验体,那就不能放过了,带回去研究研究吧。”桂永浩像是对朱夜解释一样自言自语,“战斗力很一般,既然实验体被证明可以逃过你的感知,那么就证明其中有独到之处,值得仔细审查一下。” “我只是偶然失察而已!”朱夜没有质疑桂永浩的决定,倒是对其中一句话不满地抗辩了。 桂永浩转过头去,看着随着朱夜的发束而微微飘动的山茶花。 “花挺好看的,这小姑娘品味不错。” 24,矿山 又是一个优雅而晴朗的早晨。 沿着东边的海岸吹拂过来的水汽,在围绕着仙台市的群山当中盘桓不去,最后变成了缭绕的雾气,在清晨的阳光当中,这些雾气折射出不同的迷离色彩,飘飘然如同仙境一般。 就在这薄雾当中,有三个人影正沿着行人罕至的山路蜿蜒前行。 领头的是一个身形瘦小的小姑娘,她穿着一件新买的青色裙,看上去跟去上学的中学生差不多。她时不时地停留下来判断方向,崎岖不平的山路并没有给她造成多少阻碍,她驾轻就熟地行走其间,似乎身轻如燕。 走在后面的桂永浩和他的女仆朱夜。 桂永浩手里拿着手杖,手里还拿着指南针和地图,倒像是训练有素的旅行家一样,而朱夜则仍旧穿着自己的女仆装,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后面,总保持着固定的距离。 相比于神情自若的两个女子,桂永浩要显得狼狈许多,这一段登山路已经让他有些气喘吁吁,双腿也已经有些酥麻,只是因为不想在女孩子们面前露怯,所以才不得不强撑着自己的身体继续在山路当中移动,他已经无心欣赏群山之间的美景了。 毕竟身为普通正常人的他,在气力上根本无法与这两个女子相抗衡,朱夜就不用说了,就连这个被他雇佣来作为向导的椎名璃子,在力气和耐力上也远远超过了他,走了这么久的山路居然还是步履轻快,毫无停下来休息的意思。 在桂永浩的逼迫下,这个名叫璃子的小女孩儿终究还是答应了他的条件,拿了他的钱并且同意做他的向导,同时到时候跟着他一起回到东京。 不过,虽然屈服于他的威胁,但是璃子内心对他肯定还是有气的,一路上基本上也不和他们有任何交谈,仿佛将他们两个人当成空气了一样,只顾着往前走。桂永浩倒是体谅她的心情,所以也没有生气。 他已经试探出来了,对方毕竟只是一个没有什么心机的小孩子而已,只要在日后的相处当中慢慢地潜移默化,假以时日肯定能够融化心中的坚冰。 哼,以我的手段,对付一个小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啊……” 就在他心里暗自得意的时候,脚下却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凸起的碎石上面,已经有些酥软的双脚这下骤然失去了平衡,直接带着他往后面摔了下去。 就在这一刻,背后及时伸过来的一只手,撑住了他的肩膀,然后扶住了他,帮助他恢复了平衡。 “没事吧,主人?”朱夜关切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没事。”桂永浩恢复了平衡,重新站直了,然后尴尬地向前方招呼。“璃子,先休息一下吧!” 接着,他装作没有看见对方眼睛里的那一抹蔑视,直接找了块干净点的石头坐了下来,让自己疲惫的身躯可以得到休息。 为了掩饰尴尬,同时也是为了确定方位,他再度拿起了高木少佐高价卖给他的笔记本阅览了起来。 没错,高木少佐所检举的私藏物资的仓库,就隐藏在这群山当中而这些仓库,都是由矿井改造而来的。 是的,这里其实是一片矿区。 众所周知,日本是一个资源极度贫乏的国家,发展实业所需要的能源和矿产基本上都依赖进口,要说这时候有什么资源是不依赖进口的话,那也只有煤炭了。 大大小小的煤矿在全国各地都有分布,虽然品质说不上多好,但是勉勉强强也能够凑合着用,就是靠着这些煤矿,日本才得以支撑起维新后的工业化进程,一步步发展起来。 仙台就是日本煤矿的主要产地之一,这里群山当中出产的亚炭也就是所谓的褐煤,被四通八达的铁路线送到了日本各地,滋养着这个国家初步发展起来的工业体系,让它有机会走上更高的高度。 而在几十年的开采当中,仙台的煤矿有不少也被开采殆尽了,留下了不少空置的矿坑。 在战争期间,为了躲避残酷而又无处不在的轰炸,帝国的军事领导人们开始考虑将重要的生产转移到城市之外进行,同时重要的物资也必须找到更好的存贮地。 在这种考虑下,这里的那些空置的矿坑也进入到了军队高层们的视野当中。 矿坑位于群山当中,位置偏僻不容易遭受敌军的集中袭击,而且改造起来也事倍功半,可以节省很多费用。 于是,在高层的授意之下,计划很快就开始得到执行。经过了战争期间精心的改造之后,这片群山当中的不少矿坑,就成为了极好的仓储基地。 然而这个计划完成之后,帝国却走上了战争的尾声,不得不选择向敌国投降,之前为这个计划投入的资源也就此化为了泡影。 但是,当不甘心于失败的前陆海军将领们决心潜藏起来,等待时机复辟帝国的时候,这个计划又重新焕发出了生命力。 这里的仓储基地被他们所占用,决心将自己在战争结束前夕藏匿起来的重要物资和武器都放到这里,以备不久的将来使用。 不得不说,这样的安排确实相当妥当,如果不是之前经手过的高木少佐下定决心要背叛的话,恐怕到现在还是没有人能够察觉到异常吧。 不过,现在就不一样了,桂永浩已经拿到了少佐的笔记并且赶到了仙台,只要再稍加努力,就能找出那些仓库的具体位置,到时候就能够挫败对方的阴谋活动了…… 话虽如此,高木少佐所提供的资料也没有详细到连具体坐标都标识出来,毕竟他也没有亲身来到过这里,所以只能大致描述一下位置,具体位置还得桂永浩自己来找。 有了璃子作为向导之后,这项工作变得简单了许多,毕竟是本地人,她对这边的熟悉程度要远远超过初来乍到的桂永浩。 这几天以来,他们每到早晨就来到山区,然后她带着主仆二人避开了运煤出山的铁路,绕着山路来到了群山之间,寻找各处废弃煤矿的位置。 每天他们搜索不同的区域,在地图上做出标记,小心避开一切过路的人。 不过令人失望的是,这几天来的搜索,他们虽然看尽了山区之中的好风光,但是累得半死的桂永浩却还没有任何重要的发现,以至于他都快怀疑高木少佐所给出的资料是否真实了。 不管怎么样,既然来都来了,那就至少等把这片地区搜索完了之后再下定结论吧。 抛开了这些无用的杂念之后,已经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了体力的桂永浩重新站了起来。 他抖了抖已经发软的腿,然后又往前走了两步。 “我们再出发吧。” “主人,没事吧?”朱夜又搀扶住了桂永浩的肩膀,“这几天我已经看你挺累的了……要不我搀扶你一段路吧?” “不用,朱夜,我自己能走。”桂永浩摇了摇头,拒绝了朱夜的好意,“一直以来都承蒙你的帮助,至少在这种小事上请让我自食其力吧。” 看到主人这么坚持,朱夜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跟在了桂永浩身后,三个人重新启程。 不休息还好,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再动,桂永浩突然感觉自己的脚已经彻底酥麻了,脚步似乎在云端当中漂浮,好像不再属于自己控制了一样, 他提起最后的力气,努力勉强自己忘掉这些痛苦,继续往前走既然自己已经打定主意逞英雄了,现在也只能坚持到底,这也是自作自受吧。 他们一行人继续着自己的行程,而这时候时间已经差不多来到正午了。 已经变得炽热起来的阳光,驱散了环绕山间的薄雾,给幽凉的山谷带来了些许温暖,而这也给桂永浩新的动力。 再坚持一下就好了……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个念头,疲惫不堪的身躯好像随时都会栽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候,朱夜温凉的手指突然放到了他的脸上。 “我不需要……唔……” 桂永浩正要拒绝朱夜的帮助时,朱夜细嫩的手指已经抹到了他的嘴上,然后封住了他的口。 桂永浩睁大了眼睛看向了朱夜。 然后从朱夜的表情里面,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好像有人在附近。”朱夜以极低的声音对桂永浩说,然后向前面的椎名璃子招呼了一下让她停下脚步。 附近有人? 桂永浩马上打了个激灵,原本已经混沌了的脑袋,一下子又似乎重新开始运转了起来。 他环首四顾,但是只看到了四周群山苍翠与火红相间的森林,听到了山谷之间的鸟鸣,但没有看到任何人类的踪迹。 “是暗哨。”朱夜在他的耳边小声解释。 太好了! 桂永浩心里一喜。 既然这里有暗哨,那就说明这片区域被人盯防着,而更加说明……也许自己要找的东西就在这边! “暗哨在哪里?”他也以极低的声音问。 朱夜抬起了手指,微微转动,指了两个方向。 桂永浩马上拿起纸笔来,在空白页上按照朱夜给定的方向确定了位置。 一般来说,所谓的暗哨,都是围绕着重点保护区域分布的。 也就是说,只要能够确定暗哨的位置,就能反推出它们要保护的区域的方位,而这也就是他在做的事情。 在纸上划了几条线之后,桂永浩放下了笔。 “怎么样?”朱夜低声问。 “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吃个午餐吧。”桂永浩小心翼翼地将笔记本收回到了衣兜里面,然后以胜利者的笑容看着朱夜,“时间还很多。” 25,突入 虽说是吃午餐,但是在这么简陋的环境里面,再加上为了掩人耳目也无法生火做饭,所以所谓的午餐也只不过是吃一些罐头而已。 在来之前,桂永浩就已经有所准备,行李箱里面准备了不少速食品,不然以现在市面上物资短缺的情况,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吧。 吃完之后,桂永浩把璃子叫到了自己面前。 “璃子,谢谢你。这几天你辛苦了”他有意在对方面前保持很亲切的笑容,“现在我们已经找到目的地了,你先按来时的路回去等我们吧。” “好。”璃子轻轻点头,接受了桂永浩的命令。 她没有多问,因为知道问了也得不到答案,这几天以来她已经适应了桂永浩神神秘秘的风格,也不想过多地参与到他的事情当中。 就这样,桂永浩和朱夜目送璃子离开,直到她瘦小的身影消失在了深山的幽谷当中之后,朱夜才幽幽开口。 “主人还真是放心她,要是中途她跑了怎么办?” “她没什么理由跑吧,现在可没几个人像我这么出手阔绰了。”桂永浩摇了摇头,“再说了,既然已经被我们知道的名字和来历,她就算跑又能跑到哪儿去?好了……先不管她了,我们专心做现在的事情吧。” “需要我怎么做呢?”朱夜反问。 “先找到具体位置,然后观察吧。”桂永浩回答。“其他行动,等天黑了再说。” “明白了。” 两个人收拾了一下,然后按照桂永浩之前确定的方位,沿着山路蜿蜒前行。 为了躲开暗哨的观察,他们有意选择了隐蔽的道路,并且还特意穿过了山腰之间的密林,这对已经非常疲劳的桂永浩来说,是倍加艰苦的旅程,好在有了朱夜帮忙,总算让他度过了这样的艰苦旅途。 朱夜干脆将他挟在了腰间,然后在密林的树枝之间穿行,犹如是林间的飞鸟一样。苍翠的密林近在眼前,因为速度飞快而融合成了一团团颜色,犹如是置身于画卷当中一样。半空当中的清风夹杂着树叶的清香还有另外一股香味,不住地灌入到了桂永浩的鼻尖当中,让他突然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尤其,在这个角度,只要稍微抬起视线,就能看到女仆装胸前耸起蕾丝在微微上下摇晃,虽然衣服把这里包裹得严严实实,但是如此戒备森严反而让人想入非非…… 啊,能看到这样美丽的风景,哪怕一无所获,也不虚此行了吧……桂永浩微微眯上了眼睛,嘴角露出了享受的笑容。 “砰。” 突然,桂永浩的额头突然撞击到了一根凸起的树枝上,骤然袭来的痛苦让他忍不住发出了沉闷的惨叫。 “抱歉,主人。”朱夜冷淡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荡,“突然有一股猥琐的风,我一下子没有保持好平衡……” “啊,没事。”桂永浩只能苦笑着回答。 好在他的尴尬没有持续多久,就在两个人谈话时间,朱夜停止了自己的跃动,然后从一棵松树的树干上滑了下来,而桂永浩也重新恢复了自由。 他伸了个懒腰,重新恢复了一下有些麻木的筋骨。而朱夜则站在一边,虽然刚才带着桂永浩飘了这么久,但是她依旧显得轻松自如,毫无疲惫的迹象。 此时他们两个身处在一座山峰的山脊上,而在山脊下方是一片谷道,在谷道中间铺设着几根铁轨。 从高处看,这些铁轨在谷口犹如放射线一样散开,通向了不同的方向,而在另一边则深入谷地,最后在一个巨大的洞口内消失不见。 幽深的洞口漆黑一片,犹如是巨兽的口腔,似乎能够把一切光线都吞没殆尽。 而在洞口旁边,是一片窝棚和木制建筑物,这些建筑物似乎大部分已经被废弃,显得破烂而且凌乱,没有人居住的迹象。 如果单从表面上看的话,这里只是平常普通的废弃矿坑而已,没有什么异常,但是眼下,桂永浩可是没办法把它当做普通地方来看待了。 他从衣兜里面重新拿出了指南针,然后看看四周的环境,粗略地估计了一下现在的方位,在笔记本上画了一张草图,然后他让朱夜从她随身带着的包裹里面拿出了望远镜,仔细观察了矿洞周边的情况。 “周围有暗哨吗?”一边观察,他一边问朱夜。 “有,而且挺多的。”朱夜回答。“所以主人留神一点吧,别暴露了行迹。” 听到朱夜的回答之后,桂永浩心中一喜。 “那看来就是这里了。”他长舒了一口气,“这么多天的辛苦,终究还是没有白费啊……希望这里面的宝藏足够让人满载而归了!” “前提是主人的小命不要断送在这里了。”朱夜冷静地提醒了桂永浩,“这里如果是军火库的话,那里面的人手里肯定有的是枪,主人如果不想丢命的话,请不要离开我三步以内我是郑重其事地提醒您的,如果您不听的话,那么我将采取必要的断然措施。” “知道了,谢谢提醒。”桂永浩摆了摆手。 就在两个人说话之间,谷道之间传来了一阵轰鸣。 两个人停下了对话,然后同时将视线放到了远处的谷道之间,很快他们就发现,有一辆汽车沿着狭窄的小径驶入到了谷道当中,因为两边的山壁的回声,所以声音比平常要大上许多。 看上去这辆汽车是从盘山公路一路过来的吧。 而这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这个年头还能开得起汽车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而这种人特意来一个废弃的矿坑,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桂永浩马上拿着望远镜,一路追踪这辆汽车,很快,汽车在靠近矿坑边的窝棚的时候停了下来,接着,有三个人从车里面走了出来,他们都穿着深黑色大衣,头上还戴着丝绒帽子,一下子看不出具体的面目,只能从身高和体格看出是男性的身份。 他们走到了矿洞的前方,然后低声寒暄了几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没有一会儿,从矿洞里面走出来了一个人,和他们一起又说了片刻,接着几个人重新走入到了矿洞当中,就此被幽深的黑暗所吞没,再也看不到接下来的动作。 他们停留的时间很短,彼此间的对话也听不清,但是已经够了。 就是这里了。 “今天我们就在这里看着吧。”桂永浩猛然回头,看向朱夜,“等到了天黑,我们就进去看看。” “明白了。”朱夜点了点头。 接着,桂永浩也不再言语,拿起水壶咕哝咕哝地喝了几口,平复了自己略有些激动的心情。 他可没有打算靠着单枪匹马就把里面的东西都缴获掉,之所以准备去看看,只要为了确认一下里面到底藏匿了多少东西而已。另外,他也想要近距离地看看,把这些物资都藏匿在这里的东山会,里面的成员到底是何方神圣,这可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桂永浩和朱夜默默无言,静静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天色也渐渐地变黑了。 太阳隐匿在了高山之下,黑夜也随之笼罩到了整个大地,一切都陷入到了异样的静谧当中。 万籁俱寂,却给了潜藏的人们以行动的自由。 朱夜带着桂永浩轻飘飘地从树干之间跳了下来,最后落到了谷道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而布置在矿坑周边的暗哨也没有任何的动静,看来他们没有被发现。 他们两个在沉默当中沿着铁轨步步前行,接着一路走到了矿坑前方。 朱夜停下了脚步,似乎在倾听探查矿坑内的情况。 接着,她回头看向了桂永浩,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命令。 桂永浩点了点头。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朱夜的身影从桂永浩身边消失了。 桂永浩站在原地没有动,山谷当中阴风阵阵,似乎有幽灵在其中哀鸣,风声让他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呼吸。 他静静地数着自己呼吸的次数,直到数到了八十七的时候,朱夜重新出现在了桂永浩的面前。 借助着极为昏暗的星光,桂永浩勉强看清了朱夜,此时她的表情一如往常的平静,只是在她的眼睛里似乎燃烧着和平常不太一样的视线,一些让桂永浩有些害怕的火焰。 终究还是躲不了啊……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接着,他带着朱夜,重新走回到了矿坑当中。 一走进来,一股从地底下窜出来的寒风直接就扑面而来,刮得桂永浩脸都有些发疼。风中带着阴湿的古怪味道,让人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墙壁上隔着一段距离点着一盏油灯,但是这光芒无法给人带来任何温暖,反而犹如鬼火一样让人心生恶寒。 接着,桂永浩就看到了两个人的尸身。 他们都穿着厚厚的大衣,以凄惨的姿势倒伏在地上,看不清具体的面目,只是脖子扭向了怪异的方向,而这就是他们的死因吧。 朱夜的身上没有沾染上一丝血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有些事情终究是必要的。 桂永浩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小心踏着脚步,跟着朱夜一路往前走,最后来到了竖井的旁边。 竖井下是一片黑暗,直到幽深的地底,只有升降机与之相连。 既然到了这里,那就只能下去看看了。 桂永浩看了看四周,然后转头看向了朱夜。 “这一层的都清理了吗?” “四个人,都清理了。”朱夜回答,语气里面没有任何波澜,却让人莫名感到有些嗜血的寒意。 得到了确定无疑的回答之后,桂永浩心情复杂地向女仆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了升降机当中。 26,争吵 在桂永浩踏入到升降机之后,朱夜也亦步亦趋地跟着走了进来。 在吱呀吱呀的响声当中,升降机开始向下滑动,沉入到了未知的黑暗当中。 轰隆的响声在竖井当中回荡着,在阴冷的风的助威下,重新倒灌回升降机当中,犹如巨兽在嘶吼一样。 轰然的咆哮当中,朱夜不声不响地靠到了主人的身边。 “请记得我刚才说过的话。”她在桂永浩耳边说。 桂永浩很快就回想起来了,刚才朱夜说过的“为防意外不许离开我身边三步”,于是他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还记得承诺。 而这时候,载着两个人的升降机,也在轰然一声当中停到了竖井的底部。 出乎桂永浩预料的是,下面不是矿坑里面那种狭窄潮湿的阴森坑道,而是一条狭长的甬道,甬道明显经过了水泥的加固,而且在甬道的两边墙壁上还有电灯,把下面的甬道照得通亮。 想想也对,在战争的末期,陆军是准备把这里建成地下工厂和仓库的,肯定要经过一番修整,从这里也能看得出来他们在这里投入的人力物力。 不过,即使如此,地下那股阴湿的气味还是无法改变,一直窜入到桂永浩的鼻子里。 朱夜推开了升降机的隔离栏,而这时候,有一个人从甬道的岔路一边走了过来。 “喂,还没有到换班的时候你们怎么跑下来了?就想着偷懒……” 他的声音骤然中断了。 因为他突然发现,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就站在他的面前,那种冷漠的视线,让人看了简直血液都能冻结。 他想要呼救,但是什么都叫不出来,因为女子此时正伸出手来卡住了他的喉咙。 她的手指那么纤细,但是却犹如铁钳一样,掐得他根本无法呼吸更别说呼救了。 他睁大了眼睛,眼眶里面也出现了大量的血丝,然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那只手提了起来,挂在了半空当中。 可怕的窒息让本能地抽动挣扎起来,犹如是被吊在绞刑架上的犯人一样,但是这没有办法改变任何东西,他只能看着死神一步步向自己靠近。 短短时间里面,这个被掐断了喉咙的人就停下了挣扎,悄无声息地死去了,朱夜将他轻轻地放到了脚下,让他趴伏在地面上。 她的手还是那样纤细白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桂永浩就站在原地,默默观赏着朱夜杀人的剧目,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肯定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但是每当看到朱夜如此精细优雅而又残酷无情的剧目的时候,他仍旧有些百感交集。 幸好这把杀人的武器现在在我的手中,不然的话…… 他掐掉了自己不合时宜的思绪,然后跟着朱夜继续往前走,他努力让自己的脚步声降到最低,以便不造成任何动静,同时也借助着灯光左顾右盼,仔细观察着周边的一切。 看得出来,为了这里改造成适合仓储的地方,陆军当时花费了不少心血,甬道之间有不少的隔间,隔间之间有防火防爆炸的材料阻绝,有些地方为了吸收水分防止潮湿还放了许多生石灰,一些都是那么井然有序又整齐划一,充满了军队的气息。 透过隔间之间的玻璃,桂永浩看到整齐码放着的箱子,从外部的标识来看应该是炸药和武器,有些箱子里面则打上代表医疗器械的红色十字标记。 还有一些奇怪的容器,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但是在上面骷髅骨头的标记却标识了它的危险性质。 很明显,高木少佐所告发的一切都是真的,这里确实就是帝国陆军里面的阴谋集团的基地,从规模上来看,几乎和战前的大型武器仓库相差无几。 仅仅一个基地就留存了这么多武器弹药,那么那个东山会总共储存的东西更加是个巨大数字了,如果这里的武器都流落到外界的话,天知道会造成多少流血,而且肯定流的主要是本国人的血。 就为了一些人不切实际的狂想,为了一个不值得再重现的帝国,就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按理说他现在就可以离开了,因为已经确认了情报的真实性,接下来只要派人把这里捣毁就行了,但是桂永浩还是一步步地朝甬道深处走着,他现在只想看看来到这里的那些人的真面目,毕竟对方随时都有可能离开。 一路上碰到的人寥寥无几,他们连发声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朱夜直接杀死了。 而这时候,他们也来到了一座大门前。从门口的玻璃来看,里面一个巨大宽阔的隔间,而且很空旷,应该是留驻人员们的休息区间吧。 大门是厚重的铁门,贸然推开的话肯定会惊动里面的人,所以他只是贴到了铁门的门口,静静地聆听着里面传来的话音。 里面的人似乎正在进行激烈的争论,所以声音很大,这倒也方便了桂永浩,虽然经过铁门的时候声音带上了金属的沉闷感,有些失真,但是还是能够分辨清楚。 “我再说一次!这里就是无用的废物,越早废弃越好!”一个响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混蛋!你在说什么鬼话!”又一个声音厉声呵斥了他。 “我说的有什么错?现在武器每隔十年就是天壤之别,等到皇国再次进行战争的时候,这里的东西早就过时了!我们花了大力气存下来的东西,到时候只是过时的废物!”第一个声音仍旧不依不饶,“现在对皇国来说,唯一正确的出路就是抛下这些无用的累赘,努力吸收外界最新式的科技成果和进口设备,到了那个时候,最新式的武器陆军想要造多少就造多少!我们可以给皇国再度武装出一支无可匹敌的陆军,就像是之前希特勒他们做到的那样!” “大战很快就要爆发了,我们再等一阵就可以得到转机!”对方仍旧在反驳他。 “醒醒吧,短期内没有第三次大战了!这是我毫不迟疑的判断!”第一个人更加加大了音量,“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些东西真的毫无用处,只会白白消耗组织的资源,浪费物资,还增加大家暴露的风险,我已经跟上面提议全面废弃,把武器都卖到外国去。” 这时候,桂永浩突然听到了一声清亮的轻响,然后是数声同样的响声。 似乎是有人拔出了手枪,这是手枪拉开保险的声音。 里面的人们危险地对峙着。 “你这个无耻的国贼,如今天皇陛下和国民日日夜夜蒙受着屈辱,渴盼着我们尽快解救他们,而你……却要我们自行解除武装?别开玩笑了!”灌入到了桂永浩耳中的是疯狂的大喊,“口口声声什么为了未来,其实你就是享受自己的荣华富贵吧,你当占领军的狗当得很开心吧?” 一阵漫长的沉默。 “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我已经把我的意见上报了,一切都由上面来判断。”第一个声音似乎是冷静了下来,“我今天过来只是跟你传达意见的,把枪收回去吧,都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就不要内讧了。”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是不会放弃的!”另外一个人还是十分激动,“那么多袍泽都死去了,他们的鲜血不能白流,要我放弃这一切,除非我也死掉!” “好吧,那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再见吧。”第一个人冷淡地回答,“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今天就先告辞了。” “那就再见吧,衫田殿。”另一个人似乎是在尊称,但是语气里充满了讥讽。 桂永浩听到这里的时候,连忙跟朱夜招了招手,两个人从甬道退开了,然后隐身到了岔道里面的一个隔间当中。 很快,紧闭的大门被徐徐推开了,然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甬道当中响起。 接着,一群穿着黑色大衣的人出现在了桂永浩的视线当中,他们正快速地向外面走了过去,似乎是不欢而散准备离开了吧。 这几个人虽然都穿着便装,但是那种久经训练的军人气质,还是从笔直的站姿当中显露无疑。 借助着幽暗的灯光,桂永浩看到了这些人的侧脸,而看到领头那个人的脸时,他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刚毅当中又不失柔和,仿佛在军人之外有一种政治家的气质。 电光石火之间,他快速地翻查着自己脑海当中的记忆,把这张匹配到自己见过的每一个人身上。 然后…… 衫田一次! 他的脑海里面突然浮现出了这个名字。 他认得这个人。 因为他见过。 这位大佐是陆军的精英人物,陆军大学毕业之后当了参谋官,并且在战争末期成为了大本营作战班的班长,几乎是陆军的顶尖人物之一了虽然军衔不高,但是他可以以帝国大本营的名义下达军令,让一个个军团为之驰骋。 不过,桂永浩认识他是因为他的另外一个身份……在战争刚刚结束的时候,他是东久迩亲王内阁里面的秘书官。 战争最为混乱的那个时候,正是他协助担任首相的东久迩亲王来处理停战事宜,直到东久迩内阁总辞职之后,他才离开内阁,回到陆军官厅当中。 那时候他十分积极配合,其工作能力和政治态度也得到了占领军司令部的认可,然而……现在他露出了自己的另外一面。 不知道为什么,桂永浩却一点也不意外。 陆军精英,永远是陆军精英,皇国是铭刻在他们灵魂内的东西吧。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他有问题的话,那么只要把他掌握在手里,就可以交代出更多更多的问题。 “朱夜,抓住他,别让他跑了!”桂永浩几乎是贴着朱夜的耳畔下令。 27,交火 阴冷的甬道当中回荡着急促的脚步声,犹如是激荡的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上,让人心情压抑。 至少走在其中的衫田一次大佐心情就十分压抑。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这不会是什么愉快的旅途,但是真正和这里的负责人们大吵了一架之后,他还是感到极度的愤懑和失望。 战争末期,帝国已经接近穷途末路,战场上处处惨败,敌军眼看就要打到本土了,而身为帝国大本营的参谋作战班班长,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局势有多么绝望。 所以当天皇陛下决定向敌国投降的时候,虽然有许多军官不理解圣意,甚至想要违抗大命,但是他却非常支持,并且协助出任首相的东久迩亲王殿下收拾残局。 在他看来,帝国现在既然遭受了空前的惨重失败,那么就应该暂时认输,卧薪尝胆重新恢复实力,效仿上次大战当中失败的德国,等待东山再起的时机。 所以他也在第一时间参与了组织东山会,并且打算以这个组织来作为到时候复兴帝国陆海军的骨干。 当陆海军省开始藏匿作战物资的时候,一开始他也是很赞同这个计划的,因为他判断帝国东山再起的时机并不久远,只需要再稍等一段时间,也许合众国和俄国人就会因为不可逆转的权力冲突而大打出手,而那时候帝国就可以伺机而动重新武装自己,然后恢复皇国的荣光了。 可是经过这一年多的潜心观察和研究之后,衫田一次原本的判断却动摇了。 因为之前协助首相处理投降善后事宜,他也被占领军看重,留任到了复原厅官署当中,而借助着职位所带来的信息优势,他开始判断,至少在短期内两个庞然大物是没有互相开战的打算的。 而在这种情况下,藏匿起来的物资就显得完全是累赘了。 以现在技术日新月异发展的速度,只要十几二十年不打仗,那之前的军备就会完全被淘汰掉,毫无用处,甚至还有些危险,如果事情都被暴露出去的话,那么组织本身就会遭遇重创。 在这样的考虑之下,他开始在组织内部提议暂且销毁或者以其他方式处理掉目前储存的军火物资,把重点放到引进和发展新式军事技术上面,只要有技术和资源在,哪怕现在手无寸铁,也只需要几年时间就能把整个国家再度武装起来。 可是他没有想到,他基于理智和逻辑所总结的建议,却在组织内部遇到了极大的阻力。以狂热姿态投入于战争的那些人,即使在战后也没有改变他们的思想,依旧坚定地认为必须保有这些武装,并且抓住时机尽快摆脱占领状态,恢复帝国国体。 这些人愚蠢的想法让衫田一次十分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狂热带来忠诚,但是除了忠诚之外一无是处。 他们高喊着绝对正确的口号,全然不顾现实,把所有的持反对意见的人都当做叛国的逆贼来处理…… 就是这群脑子不清的蠢驴把帝国带到了这个地步。 偏偏为了维持组织和未来的计划,现在还不能全部舍弃掉这些蠢驴。 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够尽快说服上面采纳自己的意见呢? 他的脑海当中思绪万千,有些一筹莫展。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股奇怪的气味凑到了他的鼻子当中。 在地底下这么久,他已经习惯了阴湿的霉味,但是这股气味不同,是腥味,有点像是…… 不好! 军人的本能让他陡然打了个激灵。 “前田!”他大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 糟糕了! 他下意识地从衣兜里面拿出了手枪,然后加快了脚步,催促了身边的人赶紧离开。“快点走!” 然而,就在这时候,甬道的另一侧夹道里面,突然闪出了两个人影,并且快速地向这边凑了过来。 一男一女,女的他不认识,但是男的他却认识,并且恨得咬牙切齿。 那个国贼!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拿起手枪抬起手来对着桂永浩就是一枪。 “砰!” 子弹并没有击中对方,却也稍稍迟滞了他们凑过来的脚步。 不,不行,必须离开! 他知道自己必须赶紧逃走,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太多东西,如果已经暴露身份的他落到了桂永浩的手里,他简直不敢想象后果。 愤怒和焦急之下,他也顾不得任何形象了。 “杀了他!杀了这个国贼!”他高声嚎叫着,面孔已经完全扭曲,一边呼喊着人上来杀死对方,自己的脚步却加快了速度,向升降机所在的位置冲了过去。 在衫田一次的命令之下,他身边所有人都拿起枪来对着桂永浩和朱夜开火,密集的子弹带着火花,犹如是丝线一样向桂永浩袭来。 此时的朱夜,手中已经拿出了自己的剑,她将桂永浩护在了自己的身后,然后拖着他一路前行。长剑急速地挥舞着,犹如是一样盛开了一把巨伞一样,拨开了袭来的子弹。 狭窄的甬道里面子弹纷飞,带着火星不停地在墙壁之间弹射,划出了一道道光线,犹如是在空中织出巨网一样,朱夜和桂永浩就在这网中前行,两群人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那一闪之间,朱夜冲入到了敌人当中,光华流动之下,女仆急速地穿插在他们之间,脚步轻滑,犹如是舞蹈一样。 接着就是恐怖的惨叫,几个人的嚎叫混杂在一起,震得桂永浩耳膜颤动,简直像是地震一样。 大量的鲜血带着残肢重重地撞击到了墙壁上,在壁上留下了线条粗烈的壁画,血犹如雾一样飘散到了半空当中,和枪口的火烟一起遮蔽了视界。 这时候桂永浩也跟上了朱夜的脚步,冲到了这群人当中。 准确来说,是冲到了这群残尸以及血雾当中。 在空气不流通的情况下,血腥味尤其浓烈,刺鼻的血腥气让他有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他低下头来,却看到了一具只剩下了半边头颅的尸体。 胃液在翻涌,几乎就要夺口而出,但是他强行咽了下去了。 是朱夜杀了他们,但也是你杀了他们,这就是你自己做的,你要拿出应有的气量来!他提醒自己。 他强行定了定神,然后抬起头来看着甬道,这时候靠着同伴们拖延的时间,衫田一次已经跑了很远了,甬道的尽头对方的身影已经极小了。 而他自己跑了这么远,体力有些跟不上了。 他也不得不承认,身处在这么一堆残尸当中的时候,他的腿也有些发软了。 我终究也只不过是软弱的凡人啊…… “去追他,别让他跑了。”他喘息着下令。 “可是……”朱夜有些犹豫。 “快追他!”桂永浩再度下令,然后摆了摆手,示意她看自己的手枪,“我能撑一段时间,够你抓住他了吧?” 朱夜迟疑了一瞬间,然后猛然点了点头,执行了主人的命令,犹如是一阵清风一样飘然而去,追向了远逃的衫田一次。 桂永浩留在了原地,然后捡起了地上散落的枪支,他的手枪里面只有几发子弹,当然得找一些备用的。 接着,他拖动自己疲惫的身体,走到了一个箱子的后面,此时的箱子上面布满了血迹,甚至还有一些散落的血肉和器官挂在上面,看着让人毛骨悚然,但是眼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就在这时候,甬道的另一边也响起了急促而又密集的脚步声,显然听到了交火的声响之后,地下留驻的人也已经追击了过来。 桂永浩估算着距离,在确定对方已经进入射程之后,他拿起手枪猛然向对面开火。 在他先发制人的打击之下,对面的人影大部分都停顿了下来,向他这边开火还击,压制他的火力,而同时却又有两个瘦小的身影继续向他这边冲了过来。 虽然这两人身穿的都是男装,但是从体型和面孔以及帽子下散落的头发里,不难看出她们身为女性。 她们的速度飞快,虽然及不上朱夜,但是却已经超过了普通人。 桂永浩在箱子旁边的间隙当中持续开火,但是她们却浑若不觉,哪怕子弹打在她们的身上,也无法阻碍她们的行动,好像已经被剥夺了痛觉一样。 混蛋! 桂永浩马上就明白过来了。 高木少佐那个项目,有一批制成品,虽然效果不是特别理想,和陆军希望的完美战士差了太远,但是本着利用一切资源的原则,陆军肯定也会把她们当成剩余物资来处理,虽然有些人流落到民间,但是肯定还有人留了下来,被陆军高层当成了武器来藏匿处理。 该死,竟然没想到这一节! 桂永浩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像是赌气一样,拿起自己捡过来的枪向对面持续开火,他的手臂现在已经酸痛不已,但是他浑然未觉。 空中飘过来了几团黑乎乎的东西,大小就像是面团一样。 有点像……手榴弹? ………………………… 衫田一次大佐现在仍旧在极度的恐慌当中。 依靠牺牲品们所争取的时间,他疯狂地向前跑着,只希望自己能够跑出这个地下陷阱,好在多年的从军经历,让他的身体和心理素质都锻炼得非常强大,所以他没有 他的手在抖,但是手枪却握得很紧。 他已经下定决心了,如果跑不了的话就直接拿枪自尽。 那个穿着女仆装的可怕女人跟在他的后面,而且距离越来越近。 她的身上沾上了一些血迹,让她原本俏丽的面孔突然显得有些狰狞和妖异。 可恶,为什么人类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他已经冲到了升降机旁边了,但是那个女人却已经追了上来,两个人只有区区几米的距离了,甚至衫田大佐感觉自己能够闻到剑锋上那股浓烈的血腥味。 跑不掉了吗…… 衫田一次一发狠,抬起手来向对方开火,他现在已经没有侥幸心理了,最后一发子弹是留给自己的。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女仆在他的枪口前停下了脚步,幽幽地留下了一个冷冽的眼神,然后转身冲了回去。 也许目标已经触手可及,但是对朱夜来说,主人的安危才是最优先的事项。 她不想再多耽误一秒钟了,因为一秒钟也许就是生死的距离。 朱夜罕见地违抗了主人的命令。 28,道歉 一直对着对面开火不停的桂永浩,眼睁睁地看着手榴弹向自己飘飞了过来。 虽然从来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但是基本的常识桂永浩还是清楚的,他慌忙倒伏在了箱子底下,把它当成掩体来掩护自己。 还好他反应迅速,总算躲了过去,手榴弹在狭窄的甬道当中划出了一个抛物线,然后在桂永浩的上空猝然爆炸,剧烈的闪光犹如是霹雷一样照亮了整个通道,然后震耳欲聋的轰鸣在桂永浩的耳畔响起。 剧烈的冲击波夹杂着破碎的弹片横扫着整个甬道,犹如是狂风扫过一样,桂永浩头顶的箱子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撕裂开来,里面的枪管也被弹片割碎。 巨大的声响几乎让他几乎失聪,就连脑袋都有些迷糊了起来,但是剧烈的疼痛很快就把他拉回到了现实世界当中。 他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臂上出现了一道伤口,血液大片地涌了出来,在满是灰尘的空气当中看上去就像是粘上了一朵花一样。虽然反应已经很快了,但是他毕竟不是久经训练的士兵,所以 伤口火辣辣地痛,他咬了咬牙,勉强运动了一下。 还好,动脉没有割断,骨头也没有断,只是皮肉伤而已,虽然看着惨但是没有大碍。 不过更加艰苦的困境还在后面。 就在爆炸后的间隙当中,两个少女已经冲到了他的身前。 虽然污秽的空气里面看不清她们的面孔,那股嗜血狂暴的视线,那毫无掩饰的杀气,让他心生寒意。 但是,这不是等死的理由。 虽然样子很狼狈,右手也受了伤,但是他也没有束手待毙的打算,他勉强自己挪动了一下身躯,挣脱了压在自己身上的枪管,然后用左手拿起手枪向对方两个开枪。 这个时候已经是你死我活了,没有任何留情的理由。 砰砰砰手枪不住地喷出火星,虽然迟滞了对方的脚步,但还是没有解决问题,她们仅仅是躲避了几下,就直冲到了桂永浩的面前,与此同时,两支枪管也指向了他。 桂永浩慌忙又趴了下去,借助地上的东西躲避子弹,他想要还击,但是枪管已经卡壳了,里面的子弹已经用光。 无奈之下他直接把手枪扔了过去,然后干脆捡起地上的枪管一股脑地也扔了过去。 朱夜到底把人逮到了没有?他此刻有些焦急,牵挂到朱夜那边。 抛过去的东西并没有给对方造成任何阻碍,桂永浩不得不无奈地看着她们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拿起散落在箱子里面的没装子弹的步枪,把它当做棍子向对面砸了过去,同时身体往后倾准备逃窜。 然而这一击依旧被轻松化解了,对方只是用手一挑,桂永浩的手就把持不住不得不落下了,接着他只感觉胸口传来了重重的一股力量,整个人都往后栽倒。 他跌跌撞撞地维持着平衡,然后往后面退了过去,但是他的速度怎么也比不上对面的速度,一个女孩冲过来就是一脚撞到了他的身上,踢得他再也维持不了平衡,直接撞到了墙壁上再摔倒到了地上。虽然她们手枪里的子弹也已经用光,但是她们还有足够的武器来让他吃够苦头。 很疼,但是他也顾不上疼了。 因为面孔狰狞的敌人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并且高高地抬起了脚向他的脑袋踩了过去,而这时候已经浑身无力的桂永浩却发现自己已经已经难以动弹了,只能看着视线内越来越大的靴子向自己的脑袋踩了过来。 以璃子的情况来看,如果真的全力来踩的话,也许能把自己的脑浆踩出来吧,就像是踩死一只蟑螂一样。桂永浩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 这个时候还能开玩笑,自己的幽默感是不是过剩了一点?不过现在也只能幽默一下吧。 现在是生死关头,但是桂永浩却奇怪的没有紧张感,或许是自己早就预料过有死于非命的一天,因而有心理准备? 又或许是,心里头希望的火焰还没有熄灭,那一抹光华还没有从眼中消失…… 是的,就在这一刻。 那一抹光华在阴暗的甬道当中闪动,犹如是绽放的花朵一样,刻印在了桂永浩的眼中。 而在光芒当中,一只手臂也随之从踩向自己的那个人的身体上飞开,带着喷出的鲜血飘到了半空当中。 而在下一瞬间,她本人也犹如是被汽车重重撞击一样,整个人同时向墙壁撞了过去。 墙壁上的水泥出现了裂纹,而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来。 接着,在光华绽放的地方,一个高挑的身影静静地站在了桂永浩的面前。 她平静的视线落在了主人的身上,似乎是在评估他现在的伤势。 “总算及时来了啊……”桂永浩只能惨然露出了一个笑容,表示自己还没有大碍。 他已经发现了,她的身边没有衫田一次大佐。 但是,还能苛责什么呢? 没有等桂永浩再说别的什么,朱夜从容轻巧地转过了身来,然后一闪又向前方另一个女孩儿冲了过去,剑光的光华之下,她的脚步犹如曼妙的舞蹈一样,轻灵优雅,但是又蕴含着致命的危险。 虽然对方在努力格挡,然后剑光仍旧毫不留情的刺破了她的身体,然后斜向一挑,大片的鲜血带着她抬起的脚一起从对方的身体上分离开来,为这片光华染上了猩红的薄暮。 桂永浩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虽然这景象是那么的残酷,但是却又让他目眩神迷。 好看。 但是残忍。 可即使残忍也好看。 在剧烈的惨叫声当中,朱夜仅仅片刻时间就重创了刚才还威胁着主人生命的两个敌人,但是后面的那些人也冲了上来,大片的枪弹迎面冲了过来,甚至还夹杂了手榴弹。 朱夜没有任何停顿,在不断的爆炸当中,她从容地在箱子之间辗转腾挪,避开了漫天飞舞的子弹和弹片,她的身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原本白色的蕾丝已经多了异常的血红色点缀,但是这并无损于她的颜容,反而多了几分妖异的魅力。 既然长剑已经在手,那就杀个痛快吧,把鲜血饮尽,把人命收割,让痛苦的哀嚎为自己伴奏,杀死他们……杀死他们……杀死他们…… 平静的面孔里面看不出狂热的气息,但是朱夜的心湖已经澎湃了起来,她好久好久没有这么纵情于杀戮了,她的血液在燃烧在哀嚎,仿佛在催促她去杀戮,去毁灭…… 然而,她还是没有办法痛快投入战斗,因为主人还在这里。 借助着眼角的余光,她发现有人竟然把主人当成了目标,手榴弹也向他扔了过去。 她的眼睛罕见地因为怒气而眯了起来,然后暂且饶过了面前敌人,纵身往后疾退重新回到了主人的身边,拖着他躲开了手榴弹的轰击, 然而就在她带着主人退开的时候,一个被抛在地上的少女突然翻身,死死地抱住桂永浩的腿。 去死! 长剑没有任何的犹如直接就插入到了她的胸膛当中,刺穿了她的身体,少女发出了最后的惨叫,但是手臂却还是死死地拖住她的脚,拖出了致命的停顿。而这时候,另外一个被砍掉了腿的少女也发疯一般地嚎叫着冲了过来,被削去了小半个身体的她们居然没有因为而丧失行动能力,也许痛感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被阻断了吧。 在这一瞬间,朱夜将长剑一振直接劈开了少女剩下的那只手臂,然后抓住桂永浩往对面轻巧地一扔。 这是第二次扔开我了吧! 身上仍旧带着半只手臂的桂永浩在半空当中心想。 然后又和当初一样,他扫过墙壁然后撞到了箱子上面,口吐鲜血。 但是他顾不得自己了,他看向了朱夜此时两个已经残缺不全的人已经围住了她,同样还有对面飘在半空的手榴弹也凑了过来…… “轰!” 剧烈的爆炸就在这一瞬间响起,闪光夹杂着破碎的金属片四处纷飞,阻挡住了一切视线,爆炸的冲击波甚至刮到了远处的桂永浩身上。 但是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发生了什么? 他看向了朱夜的方向,但是此时什么都看不清了。 突然,他整个人心里发寒。 是啊,但是为了应对计划当中的最终本土决战,士兵们也许要执行自杀式攻击,因而身上带了殉爆的装置……眼见不敌,她们应该引爆了自己身上的炸弹吧。 爆炸的狂风带着破碎的衣物、血肉四处飘荡,他什么都看不清,而这时候甬道对面的枪声也停下来了,也许前军人们也被这惨烈的景象吓呆了吧。 朱夜怎么样了? 桂永浩发现自己的呼吸都几乎停顿了。 光华和血雾渐渐地散去,视线里面渐渐地能够出现大致的轮廓,而一个委顿着半蹲在地上的身影也落入到了他的视线当中。 她用剑拄着身体,衣衫上出现了细密的裂纹,同时身上也有不少伤口,血液静静地流淌出来,而她剧烈地喘息着。 接着,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向了四周。 失控了。 当看到朱夜饱含血腥的冷冽视线时桂永浩就明白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马上站了起来,拖着痛苦不堪的身体,不管不顾地向前面走了过去。 而这时候,朱夜却向另一边走了过去。 枪声大作,但是很快却又惨叫连连,桂永浩什么都看不清,但是他猜得到那边应该是什么样的景象。 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向前方走了过去。 当他走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没有活人了,只有女仆傲然站立在那里。 满地残缺不全的尸体和肆意挥洒的鲜血,无言地诉说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朱夜!”桂永浩向女仆张开了手。 “哇!” 胸口突然传来了一股剧痛。 但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让他强忍着痛苦,再度伸出另一只手臂,环抱住了朱夜。 胸口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他发现自己的胸腹似乎凹陷了进去,也许肋骨也断了吧。 真是痛快而且无情的一击啊,桂永浩疼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紧咬着嘴唇,忍受着剧烈的痛苦。 不,应该是留情了,如果真的完全失控的话,恐怕自己的胸口已经有一个大洞了吧。 感谢老天或者上帝,她还没有完全失控。 带着莫名其妙的庆幸感,他用力地抱住朱夜,仿佛要借此来表达他害怕失去的恐惧一样。 没有新的一击,胸口只是传来了巨大的压力。 但是,慢慢地减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耳畔终于想起了平常的冷静语音。 虽然里面已经充斥着明显的歉疚。 “对不起,主人。” “不,是我……是我该……说对不起,成了你的弱点。”桂永浩露出了笑容。 终于还是没事。 “对不起……”女仆也伸出手来抱住了他。“对不起……” 朱夜不断道歉的声音在他脑海边盘桓,但是越来越远,似乎隔了几十里,直到最后什么都听不清了。他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 29,驾临 醒了,但也可以说没醒。 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地点,什么都看不见,到处是一片漆黑,但是却又毫无恐惧,仿佛自己一直都身处这里。 他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何方,却也并不着急,意识虽然回归,但是却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他觉得自己漂浮在黑暗的虚空当中,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犹如是幽灵一样。 记忆在一点点地回归,他记起自己为什么变成这种状态。 在激战当中被弹片刮伤,被人打伤,还被朱夜赏了一拳……要说现在已经死了的话也不奇怪吧。 难道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如果死后世界就长这个样子的话,恐怕很多人都会失望吧…… 久远的回忆开始萦绕在桂永浩的心头,一幕幕的旧日往事犹如走马灯一样浮现在他的脑海当中,他沉静在这些回忆里面反正除了回忆之外他也做不到任何事情了。 他这一生并不长,值得回忆的东西也没有太多,反而不愿意去回忆的东西有很多。然而现在,愿意回忆的不愿意回忆的东西一股脑地灌到了脑海当中,让他明明没有呼吸却感觉窒息。 就在他苦不堪言的时候,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出现了一丝光亮,仿佛是有一道闪电划开了夜幕。 记忆回到了原点。 已经记不得那是具体什么日子了。 天地之间什么都没有,只有片片雪花徐徐飘落,在寒风当中,瑟瑟发抖的孩子被一把抱起,惊愕地看着摆在眼前的笑容。 “找到了……” 短短的一句话,还有说话的声音和语气,温柔与冷酷并存的视线,一直都存留在记忆的最深处,就好像铭刻在骨髓当中一样。 他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句话和这一天。 从那一刻起,自己的人生就脱离了原有的轨道,来到了一个自己从来未曾想象过的世界。 ………………………… 桂永浩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视线慢慢地重新聚焦,他终于回到了现实世界当中。 谢天谢地,还没有死。 接下来,桂永浩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行军床上,外套已经被脱了下来,身上还绑着绷带,他试了试想要移动身体,但是发现现在自己全身虚脱,用尽力气也只能移动一下虚弱的手指。 但是这足以惊动旁边的人了。 “主人。”一只手伸了过来,扶住了桂永浩的肩膀。 桂永浩微微转动了视线,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看清正静静端坐在自己身边的朱夜。 她身上的衣物破痕斑斑,上面还布满了血迹,简直犹如染了一层红黑色的染料。 但是,她的眼睛里面却已经是一片澄澈,没有任何杀意,反而只有对他的关切,以及歉疚。 “我没事,朱夜。”桂永浩用手虚握住了朱夜的手,用此来表示自己的状态已经恢复正常。 他深呼吸了几下,然后看了看周边的情况。 他现在身处在一个狭窄的居室里面,看上去应该是地下留驻人员居住的地方。 自己看来还留在地下啊。 也对,受了那么重的伤,就算是朱夜也没办法立刻带走自己吧,她应该是利用地下里面的物资对自己进行了临时的治疗。 “我昏迷多久了?”他问。 “几个小时了。”朱夜回答。 才几个小时?那比预想的要好啊,桂永浩也稍稍放心了。 “好了,我们赶紧回去吧。”定了定神之后,桂永浩下达了命令。 “主人的身体现在不太适合”朱夜有些迟疑。 “我们得尽快离开,不然什么都晚了。”桂永浩回答,“那家伙既然已经跑了,事态肯定会恶化,我们得抓紧。” 出乎桂永浩预料的是,朱夜略有些羞愧地低垂了视线。 “对不起……主人。” 她的双唇紧闭,眉头也紧皱了起来,显然是在因为未成功执行尴尬羞惭,朱夜自尊心如此强悍,肯定会因为失败而苦恼吧。 其实这样还真挺可爱的……可惜不能多看看。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桂永浩微微摇了摇头,“说到底这首先是我预判失误,应该承担责任的是我……” 因为精力不济,他轻轻地咳嗽了起来,然后咳嗽牵动了腹内的伤势,让他忍不住痛得哼了出来。 朱夜用手压住了他的胸口,总算让他平复了下来。 “总之现在我们必须尽快离开,都靠你了。”桂永浩轻轻地说。 “是。”朱夜不再迟疑,而是将主人轻轻地提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背上,接着她用绳索,将主人固定住了。然后,她就这样背着桂永浩走出了房间,穿过了狭长的甬道,向来时的竖井走了过去。 一路上,甬道当中的血腥气仍旧没有消散,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痕迹,武器和残缺的肢体散落一地,景象是如此惨烈,以至于让人怀疑刚刚死神本人亲自驾临到了这里进行了疯狂的杀戮。 然而朱夜却没有任何触动地穿行其中,仿佛这一切都跟她毫无关系一样。 趴伏在她背上的桂永浩看着朱夜平静而又美丽的侧颜,一时间不禁有些出神。 这么可怕的武器,现在就掌握在了我的手中桂永浩再度确认了这个不知道该自豪还是该后怕的事实。 当他们来到竖井当中的时候,桂永浩发现升降机已经被破坏了,缆绳断裂,摔落到了地底。 应该是衫田一次大佐上去之后用手榴弹破坏了吧。 虽然竖井的开口很大,但是在几十米深的地下向上看时,只能看到一个碗碟大小的开口漏出一点点光线,犹如是黑色纱幔当中的缺口一样。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应该只能在地底下一筹莫展了吧。 “主人,接下来我的动作可能有些剧烈,请小心一点。”朱夜稍微回过头来看着主人。 “好。”桂永浩现在已经恢复了一点力气,搂紧了朱夜纤细的腰身,当然其实这没有什么意义,主要还是靠绑在他身上的绳子,不过抱着很舒服啊。 朱夜的手上重新出现了长剑,然后纵身向上一跃而起,接着,她手腕一抖,长剑刺入到了井壁里面,接着借着剑身停留在了半空当中,接着她踩到了一颗突出的岩石块上面,然后借势抽出了长剑继续向上跃升。 竖井里面不是光滑的墙壁,上面布满了凹凸不平的岩石块,还有残留的导轨和木梁,所以足够朱夜这样一步步借力,以近乎于螺旋形的路线从竖井当中攀升。 桂永浩静静地伏在朱夜背上,体会着这种奇异的体验,岩壁上的青苔和黑色的煤块混在了一起,散发出了奇特的气味,而随着他们越飘越高,地底下的光线也越发暗淡,直到一切都沉入黑暗,什么都看不清为止。 没有多久,背着主人的朱夜飘出了洞口,重新来到了地面上。 朱夜手里仍旧拿着长剑,预备出来之后再来上一场厮杀,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上面空无一人。 此时已经是凌晨时分了,星光已经消散,正是一天当中最为黑暗的时刻,只有借助长剑的荧光,她才能够看清身边的东西。 但是她可以确定,之前在这里周边的暗哨,现在已经撤得干干净净了。 不过,矿坑外的铁轨和窝棚等等设施都还完好,看上去他们因为事情紧急也没办法做出太多破坏,只能先跑为上吧。 既然敌人们已经跑了,朱夜也不再多做停留,背着桂永浩沿着山路下行。 为了抓紧时间,她的速度很快,毕竟现在正好是人迹最少的时候,最适合赶回去,不然的话等到了天亮,两个浑身是血的人出现在街面上就会引起骚动了。 朱夜带着桂永浩,在山林之间犹如巨鸟一样飘飞,离开了这片绵延的群山。 一切都重新陷入到了静谧当中。 当然,矿坑的位置桂永浩已经记录了下来,用不了多久,里面藏匿的东西就都能够重见天日了吧。 在天空的东方出现丝丝白斑的时候,朱夜总算及时带着主人回到了旅馆。 桂永浩这时候已经恢复了不少精力,足以自己站着走路了。 在朱夜的搀扶下,他踏着虚浮的脚步走上了楼,现在已经很疲惫的他,只想着先休息一下。 然而,当他拉开了房间的门的时候,却发现茶几旁边正跪坐着一个人。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西洋女人。 她面色苍白,穿着旧式的灰蓝色礼裙,头上戴着淡蓝色的丝绒帽子,礼裙的领口开得很低,所以很轻易就能看到高耸的白色峰峦和深沟,再加上她脸上挂着的魅惑笑容,看上去就像是19世纪时那种出入于剧院当中争奇斗艳的西洋贵妇一样。 而璃子却瘫倒在了房间的一角,似乎已经昏睡了过去。 很显然,侵入者进来的时候她想要阻止,然后就变成这样了吧。 片刻的惊愕之后,朱夜和桂永浩恢复了镇定。 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 准确来说是个吸血鬼。 当然,她更重要的身份是合众国元老院贝伦卡斯泰露副议长阁下的首席秘书。 “总算把您等回来了,桂先生。”一看到桂永浩,她眯起了眼睛,然后优雅地站了起来,朝桂永浩行了个屈膝礼。 接着,她笑容满面地打量着满身血污的桂永浩和朱夜。 桂永浩心里思绪繁杂,但是最后也只能先朝对方点了点头。 “早上好,女士……请抱歉我现在只能这样跟你打招呼。” “哎呀,这才多久不见,桂先生居然变成这副模样了,真是让人感慨万千啊。”贵妇人歪了歪头,似乎是在思索桂永浩怎么沦落到了这一步,“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嗯,也没什么大事,我能自己解决的”桂永浩摇了摇头,没有具体回答,相反他转开了话题,“阁下……已经来了?” “是啊,阁下昨晚就来了,现在旅馆所有客人都已经被清走了,除了你们,但是很遗憾,你们两个当时在外出,所以没办法打个招呼。”贵妇人也没有多问,而是如实回答了问题。“阁下说,清晨她要召见您。” “清晨吗?”桂永浩看下窗外估算了时间。 那岂不是说只有一小时不到了? 真是难受啊。 “主人现在身体不好,需要休息一下。”朱夜有些不满地看着对方。 “阁下现在就要召见先生,她的时间,比您主人的伤势宝贵,而且她也没有等候他人的习惯。”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以那种百年不变的公式化笑容,对朱夜回答。 然后她重新看向了桂永浩,温柔地提醒了他,“时间不早了,先生请赶紧清理一下吧。” 30,魔女 “时间不早了,先生请赶紧清理一下吧。” 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的表情十分友好,态度也非常谦恭,但是语气里面那种不容拒绝的意味,却也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出来。 朱夜登时就大怒了,脚步微微动了一下。 但是桂永浩隐秘地做了一个手势,阻止了朱夜不理智的举动。 如果真的打起来的话,他相信朱夜可以击败甚至杀死维罗妮卡,但是不要忘了,这里还有一个更加恐怖的存在,现存世界里面最强大的个体生物之一。 元老院的副议长阁下,崇高而光辉的魔女,可绝不是靠脸来获得自己的地位的。 惹怒那位大人的话,可不是道歉就能够解决的事情了。 所以如今也只能低头了。 还好现在身体已经恢复一点了,应该不至于出现在觐见阁下的时候突然晕过去这么丢脸的失态吧。 “好的,我知道了,能够觐见阁下是我的荣幸”桂永浩非常乖觉地点了点头,“我们梳洗一下就过去。” “那就不打搅了。”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再度向桂永浩行了行礼,“我就在外面的走廊等着您吧,您完事了我就带您过去。” 说完之后,她也不再多言,缓步走出了房间。 还真不愧是那位阁下的亲密助手啊,这种飒爽干练的作风,太贴切于她了。 既然这样,也没有什么好拖沓的了。 桂永浩在卧室里面换好了衣服,还洗了个澡,把身上的血污都仔细地擦拭了干净,不过身上的绷带短期内是拆不了了。 等他走出来之后,朱夜也已经换好衣服了。 依旧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女仆装,洁白的肌肤,高挑的身材和冷冽的表情,也一切都没有变。 她默不作声地跟在桂永浩的身后,一起走出了房间。 “辛苦了。”维罗妮卡果然一直都等待在走廊里面,一看到主仆二人,她就直接打了个招呼,“请跟我来吧。” 三个人默默地走着,穿过走廊来到了旅馆的后院。 期间居然没有碰到一个人,果然都已经被魔女的随行人员们清理走了吧。 在已经占领了日本的今天,她确实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 后院就是旅馆内的温泉,这里是那种露天风吕,建在半山腰上、呈现碧色的温泉被精心雕琢过的石块所包围,因为热气而冒出蒸汽烟雾,竹管制作的逐鹿连在温泉旁边,当竹筒上部注满水后,自然下垂倒空筒中水,而后再翘头,回复原来的平衡,尾部击打在撞石上,在一片寂当中突然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温泉旁边是一座日式的小亭子,而对面是一片竹林,当风吹拂过竹林的时候,竹叶会在哗哗声当中摆动,犹如美人在舞动一样,确实风景非常秀美。 不过,阁下难道要在泡温泉的时候接见我?! 桂永浩的脑海当中突然浮现出了奇怪的遐想。 这时候,他突然发现,从后院往外面看,周围突然模糊不清,犹如是被笼罩在了一层半透明的暗幕当中一样。 虽然外面已经是清晨时分,太阳已经从山头上冉冉升起,金色的光辉已经铺满了大地,但是在这层薄幕里面,却好像依旧还是天黑。 “阁下就在这里接见我吗……?”桂永浩有些难以置信,所以忍不住问了。 “是的,先生。”维罗妮卡回答,好像这只是什么平常的小事一样。“阁下事务繁忙,向来不拘小节,您也不必放在心上” 这恐怕不是想不放在心上就能办到的事情吧…… 我被魔女在泡澡的时候接见了?桂永浩突然感觉心跳有些加速。 就在这时候,他们也走到了温泉旁边。 光线已经越发奇怪了,好像世界已经变成了黑白色,只有在温泉的那一边才有别的颜色。 那是一个紫发紫瞳的少女,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左右,身材娇小,五官也充满了少女感。不过她的表情却只有严肃,看不到任何的稚气。 此时她正靠在石头上泡在温泉里面,身上只裹着浴巾,眼睛半睁半闭,似乎在享受着浸泡在温泉的感觉。在她的背后,有一个侍女正小心地揉捏着她的肩膀。 而温泉当中,光华在流动,好像温泉泉水已经变成了另外一种介质了似的,桂永浩发现水中什么都看不清。 太可惜了。他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早就听说这个国家温泉很有意思,今天终于体验到了……”就在桂永浩暗暗惋惜的时候,魔女突然开口了,不过视线却没有任何改变,依旧半睁着看着面前的泉水。“确实挺不错的。” 声音很动听,但是也很低沉,没有多少少女气息,反而充满了饱经世故的沧桑感。 我,被当成草芥了吧。桂永浩闪过了一丝明悟。 “早上好,阁下。”桂永浩压下了杂念,走到了温泉的另一边,隔着光华涌动的泉水对着魔女行礼。“我奉您的召唤前来觐见,您的光辉无比耀眼。” 她确实是有资格把自己当成草芥的。 元老院虽然隐匿在迷雾当中,但是却绝对地统治着合众国,而因为议长阁下早已经不问世事,所以实际主持元老院各项事务的是下面的几个实权元老,而作为副议长阁下,她自然也是这几位元老当中最为位高权重的。 她事无巨细地主持着元老院的日常事务,并且同时负责了多项重要研究,监督着决议的执行情况,几乎每一份重要的决定上面都会有她的花体字签名。 更为可贵的是,她几乎没有滥用过自己的权力,一直都以尽职尽责地态度来完成手中的事务,因而也身负巨大的威望,可以说,如今的她就是绝对的统治者。 可是,看着这个身材娇小的少女,看着她在闭着眼睛享受温泉的样子,桂永浩却怎么也生不出恐惧来。 “你受伤了,别做多余的动作了。”魔女冷淡地回复了桂永浩。 接着,她抬起手来,纤细的手指像是无意识地在温泉当中划动,在光华当中划出了道道涟漪。 过了片刻之后,她才重新开口。“你一定在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我都不得不亲自赶往日本。” “将军告诉我了,您负责的项目当中出现了严重的泄密事件,有人带着机密跑到了日本来……”桂永浩小心翼翼地回答。 “是啊,巨大的泄密,绝大的失误。”魔女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手指轻轻地弹了一下。 一些细小的水珠在光华当中弹了出来,然后向前跳跃,犹如是活物一样沾到了桂永浩的脖子上,然后渗透到了皮肤当中。 短短一瞬间,桂永浩从脖子上感受到了一股清凉舒适的感觉,这股感觉很快扩散到了四肢百骸,原本一直还在作痛的伤口突然平息了。 “谢谢您!” 不愧是强大的魔女。在感激之余,桂永浩也在惊诧对方的强力。 魔女表情不变,仍旧是心事重重样子,没有将他的道谢放在心上。 “那么你知道到底是什么泄密了吗?” “这个我不是特别清楚”桂永浩摇了摇头,“不过从您如此郑重其事来看,应该是最重要的事项之一吧……” “是啊,我不得不郑重其事。”副议长阁下微微苦笑了起来,“实话告诉你吧,泄露的是有关于核武器的机密,就是那些绝密的技术参数,工艺流程和技术经验简单来说的话,只要有了这些东西,任何一个稍有基础的国家,都有可能在几年之内制造出核武器来,简直跟搭积木一样。” “居然会这样!”桂永浩倒抽了一口冷气。 自从大战结束以来,合众国国势如日中天,对核武器的垄断也是合众国战争优势的重要基础。 可是,原本应该被严密看管的技术却遭遇了泄密,而且居然还是在贝伦卡斯泰露阁下眼皮底下出现的。 这位阁下居然也会犯下如此失误? 简直难以想象。 不过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副议长阁下会抛开其他一切事务直接赶往日本了,这是绝对不可以容忍的罪行吧。 “那么,您……您有什么头绪没有?”桂永浩再问。 “有一点,但是还不够,我们现在只是知道,那家伙一定就在日本。”贝伦卡斯泰露阁下的语气依旧平静,但是仍旧能感受到怒火,“必须在他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之前就抓住他。” “他一定会付出相应代价的。”桂永浩马上附和。 但是说真的他也不急,反正天大的事情自有这帮人顶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显然你还没有看到事情真正的严重性,不可挽回的局面,你以为我是说什么?技术泄露?不是的,年轻人。”魔女低垂着视线,仿佛在懊恼自己居然会经历这样的失败,“如果事情不马上解决的话,那么元老院里面原本就心存不满的人就会以这个失误为理由,来接管整个项目了,接下来就是严格的审查,清洗,还有处决,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保留的几颗脑袋也许就会消失了。” “啊?!为什么!”桂永浩有些惊诧,甚至有些不可思议。 为了惩罚泄密,就要处决技术人员泄愤?这是什么丧心病狂的行为。 “这没有什么可惊诧的,泄密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但是也只是个借口而已。”魔女摇了摇头,然后黯然叹了口气,“我们曾经以智慧和文明的保卫者和推动者自居,我们也曾经是这么做的,但是现在我们已经变了,至少我们中的一部分人已经变了。” “什么变了?”桂永浩反问。 “他们害怕了,因为文明如果继续这样发展下去,显然某一天就会超出控制,脱离轨道,最后把我们每个人清扫一空。”魔女回答,“实际上现在已经快了,核武器足够炸死我们中的大多数,也许现在我们可以嘲笑说这个笨家伙我们完全能事前躲开,但是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也许那时候就有更加可怕更加无法躲避的武器,终结我们曾经引以为傲的生命,只要文明在往前发展,这也许是无从避免的。所以……有些人在曾经的信条面前动摇了,他们希望就这么停下来,现在就够了。哪怕代价是熄灭那些智慧的火种,他们也在所不惜。” 魔女第一次抬起头来,紫色的双瞳平静地看着桂永浩,“现在你明白了吧?我要处理的不仅仅是泄密,而是改变一场即将到来的可怕杀戮。” 桂永浩哑然无语。 一方面是对泄密的可怕影响感到惊骇,另一方面,他真的很意外。 孤高傲慢,深居简出从不近人。 像这样与世隔绝而且已经活了至少两三个世纪的魔女,对普通人类还可能有什么感情可言吗?她居然这么努力想要保住一些凡人的命? “您……您想要保护这些人类?”桂永浩小心地问。 “我从来没想过保护人类。”魔女斩钉截铁地回答,“但是我要保护寄宿在某些人类身上的智慧,那是文明最璀璨的火种,一旦熄灭也许就再也找不到了。至于人类……” 魔女冷笑了起来,“我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多无数倍,别忘了,在不久前我可是负责主持战争的啊。” 接着,她怅然抬起头来,看着暗幕下深邃的天空,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真的是一个卑鄙而又残忍的种族,又弱小,又无耻,以互相残杀为乐,把杀人魔王奉为天神顶礼膜拜;又无知,又恶毒,所到之处都是生灵涂炭,把血泪洒遍了整个大地。这个种族没有任何值得尊敬的地方,但是就是这样的种族,却偶然能在血泊当中挣扎着,迸发出智慧的闪光……而这一道道闪光,就是我为之着迷的地方,是我做出自己选择的一切理由。” 然后,她重新看向了桂永浩。 “你见过牛顿吗?你肯定没有,但是我见过,他绝对不是一个让人看了舒服的人,又狡诈又自私,恶毒刻薄,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令人不快的头脑里面,却让我知道了漫天的星辰如何转动,寥寥的几个字母,却闪亮得让人不可思议,有一瞬间我甚至感觉宇宙的权杖都在我的手上……在某一天,看着漫天的星辰,我突然想要杀了他,不是因为他是坏人,而是因为他太闪亮了,智慧借助他卑微的身体闪耀出了让我炫目的光彩,我嫉妒他嫉妒得要发疯了,我虽是魔女但是却从未有过那样闪亮的光。” “您没有动手……”牛顿是老死的,桂永浩这点事情还是知道的。 同时他也在暗自揣度对方的年纪。 “是啊,然后我哭了,哭泣自己的卑劣,我曾以为我是超凡脱俗的存在,结果当我见识到智慧的闪光之后,我居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我既然不是智慧的顶点,至少我也能做智慧奇迹的守护者”贝伦卡斯泰露以一种饱含自豪的态度回答。“从那一天起,我就找到了自己的存在之处我要守护这些闪光,让它越来越亮,直到这光亮淹没我自己为止。从那之后,我见识到太多东西了,我惊叹于自己所见到所知道的一切,你能想象到吗,有人,有一群人仅靠卑微的肉体凡胎,仅靠脑子里面的想象,推导出了令人只能崇敬的理论,核武器只不过是这些理论最微不足道的应用而已……是的,核武器很强大,但强大本身是毫无意义的,毁灭不过是最为低级的东西,智慧的闪光,肉体凡胎内依靠智慧而迸发的奇迹,才是文明存在的唯一价值!” 也许是有些激动了,她停顿了下来,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曾经是这么做的,为什么到了今天却有人要退缩,就是因为害怕死吗?有些事情,应该是高于生死的,不是吗?” 31,协议 “我们曾经是这么做的,为什么到了今天却有人要退缩,就是因为害怕死吗?有些事情,应该是高于生死的,不是吗?”、 魔女的问题,让桂永浩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按理来说,对任何生物来说,维持自己的生存是首要的本能;但是也有不少人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或者别的理由,宁可奉献出自己的生命也毫无怨言。 两种想法孰高孰低,桂永浩也给不出答案了,只能说这个问题见仁见智吧。 但是不管怎么样,以普通的道德观念来看,愿意为荣誉或者信念去死的人们,要更加崇高一些。 不过这个观念能套用到魔女身上吗?桂永浩还是无从确定。 但是有一点他还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副议长阁下跟自己说的是实话她也没有必要欺骗自己。 “我明白了您的意思了。也就是说,如果您不能尽快解决事件的话,在元老院内部就有势力会逼迫您放开项目的权利,然后对您手下的项目人员进行残酷清洗,对吗?”考虑了片刻之后,桂永浩反问。 “对。”魔女低声回答。 “那么您特意告诉我,到底是希望我做什么呢?”桂永浩再问。 魔女没有回复,而是将手从温泉当中拿了出来,然后中指和拇指捻在了一起,然后打了个响指。 几乎就在一瞬间,外界原本就已经昏暗光线变得更加阴沉了,围绕着温泉的小小区域好像被硬生生地从世界上被刮出来了一样。 而魔女背后那位一直在按摩的侍女,也已经看不见了。 桂永浩视线微微往旁边一侧,朱夜也已经看不见了。 也就是说,现在就是和魔女单对单了吗……她到底打算做什么呢? 他屏息凝神,将自己的注意力抬到了最高的级别。 “你回去之后,等候我的指示行动。”魔女冷淡的声音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当中越发显得奇妙,“记得,不要跟任何人分享你的所见所闻。” 要让我做暗中的棋子?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桂永浩有些疑惑。“您可以命令驻扎在日本的整个机关还有军队。” “正因为我能这么做,所以我才需要暗中的棋子。”魔女回答。“既然能够从戒备森严的实验室里、从我负责的项目里面偷出最重要的机密,那么这些逆贼就绝对不会是一般人,甚至有些人可能级别还非常高,这样的话,我通过政府机关和军队体系内正常发布的命令实际上不会有任何意义无论我下达了什么命令他们都会知道。” “不信任整个占领机关,却希望我来为您效力……那我真是荣幸,您竟然这么信任我。”桂永浩露出了笑容,“我还真没想到我居然会被元老院寄予这样的信任。” “我倒是也没有这么信任你,只是……目前我还找不到你背叛我们的理由。”贝伦卡斯泰露郑重地回答,“没有我们的帮助,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失去掉,你所想要做的一切也都只能化为泡影你是依附于我们这边的人。” 魔女如此尖刻的话,让桂永浩不禁微微垂下了视线。 话很难听,但也是事实。 “是啊,没有你们,我什么都没有。”桂永浩只能苦笑,“所以我只能尽心尽力为您效劳了。” “不是为我,是为了文明与智慧,如果我失败了,我什么都不会损失,我依旧是副议长,是元老院的领袖之一,一切都不会改变……而人类却会永久失去他们最重要的瑰宝,也许一个世纪都补不回来了。”魔女纠正了桂永浩的话,“你身为人类,难道不更应该比我更加珍视这些东西吗?” “这倒是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桂永浩想了想,确实也认同了对方的话。 副议长阁下现在就确实是在保护那些精英的科学家,虽然魔女保护科学家这听上去很荒谬,但是以他对副议长阁下的了解,这应该是真的。 既然连魔女都愿意做,那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做呢? 就在他沉吟当中,黑暗的虚空里面突然出现了一丝光亮,然后一个小物件从半空当中掉落,然后飘到了他的面前。 桂永浩把它一把拿到了手中,然后摊开一看。 这是一个旧式的怀表。 椭圆形的珐琅彩表壳上镶嵌了小小的珍珠,怀表内的指针和零件都是镀金的,看上去异常华美,价值不菲。 “以后我们就用这个来联系吧,注意时常把它带到身边。”魔女低声说。 “好的。”桂永浩将怀表收到了自己的衣兜里面。 然后,他重新看向了魔女,“不过,即使我乐意帮你,眼下可能也会有些麻烦……” “什么意思?”副议长阁下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不悦。 “眼下,将军对我似乎有些不满意,他正在对我进行某些调查,我恐怕在调查期间我的行动自由会受到限制……”桂永浩小心翼翼地解释,“所以哪怕我愿意帮助您,有时候也有心无力。” 魔女沉默了,似乎是在考虑桂永浩的条件。 “我会跟将军下令的,所有针对你的行动立刻中止,不允许他干涉你的行动。”片刻之后,她斩钉截铁地回答,“请记住你欠了我的人情。” “好的,谢谢!”桂永浩大喜过望。 在从米尔纳少校那里听说将军正准备调查他之后,桂永浩决定瞒着他单独行动,为的就是找机会觐见魔女,然后让副议长阁下解除掉对自己行动自由的限制。 现在情况比预想还要顺利,有求于他的魔女直接就答应了他的请求只要副议长阁下发句话,那么哪怕将军再怎么看自己不顺眼,也暂时只能束手了吧。 “麦克阿瑟将军是一个很杰出的军人,一个合格的占领军司令,但是他有时候未免过于不近人情了。”就在桂永浩暗喜的时候,魔女突然再度开口了。“你不必过于在意他对你的观感,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什么意思? 副议长阁下在暗示自己不要和将军过于接近? 突然之间,桂永浩明白了魔女一直都没有说出口的潜台词。 她在怀疑将军。 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不信任整个占领军当局吧。 可为什么?将军没有理由去做出这种事啊? 这个问题桂永浩没办法问出口,只好把怀疑深深地埋藏在心底里面。 “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魔女再问。 “还有一个。”桂永浩猛然抬起头来,好奇地看着对方,“为什么……是我?您为什么对我一个凡人这么看重呢?”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我现在选择并不多。”魔女也抬起头来,精致的紫色双眸,饶有兴致地和桂永浩对视着,“毕竟,你可是被大人认定为命运的推动者呢,如果让你为我效力的话,没准可以让命运偏向于我这一边?” 桂永浩骤然感觉到一阵尴尬。 那位大人确实这么说过,但是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命运的推动者……听上去真是让人费解。 “其实如果有那位大人表态的话,事情根本就不用这么复杂了。”贝伦卡斯泰露突然别开了视线,“虽说我们是一个执行投票,按多数决议来行事的团体,但是本质上……暴力才是我们之间关系的元规则。你以为为什么那么多桀骜不逊的法师,妖魔,恶棍会老老实实地服从决议,按照元老院的既定规则行事?并非如此的,至少一开始并非如此。” 魔女微微冷笑了起来,“因为有我们在维护规则,我们,尤其是议长阁下用暴力确定了大家必须服从决议的规则,用毫不留情的毁灭恐吓所有桀骜不驯的存在,清除叛逆,所以大家才会服从议事规则,按照决议办事……所以如果议长阁下希望的话,她也可以通过暴力去推翻多数决议,暴力才掌握着规则的决定权。” 我明白了。 说什么信任我,考验我,希望命运站在自己一边,其实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在议长大人那里说好话,让她直接站出来帮副议长站台吧。 确实,如果那位大人真的肯直接表态支持副议长阁下的话,那么针对她的所有攻击都无法动摇她分毫。 想法很好,可是,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说服那位大人,甚至,他都不知道对方现在在哪里。 议长阁下已经抛离世事太久了。 可是他也没办法直接否决掉副议长阁下的请求。 议长阁下说他是命运的推动者,是合众国和元老院未来走向胜利的钥匙之一,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是他在元老院、在占领军内部被人重视的原因,他的一切权力和影响力的来源,都是因为这个,因为人们认为他和议长阁下有着特殊的联系通道。 哪怕他知道自己没有,他也只能默认有。 否则他就什么都保不住了。 “您这个想法真是让我有些汗颜,如果我不是什么命运的推动者呢?”桂永浩努力让自己挤出一个笑容,“说不定这是一个玩笑呢。” “那你可就惨了,孩子。”魔女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然后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你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如果你只是一个招摇撞骗的骗子,一个毫无作用的凡人的话,那么为了大家的名誉,就只好让你永远从世上消失了,你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湮灭干净。” 桂永浩不知道如何回答。 “哈哈哈哈,我在跟你开玩笑的。”看着他苍白的面孔,魔女突然笑了出来,在这笑容当中,终于能够找到属于一点点属于少女的风姿,“大人将少年时代的你带到新大陆,绝对不会没有原因的,虽然我无论怎么看你都只是一个凡人,但是我相信大人,她的威能无人能比拟,她的筹划无人能看清,但是不管怎么样,她这么做一定是有意义的。” 桂永浩暗暗松了口气。 “好了,我也知道,大人向来性格古怪而且固执,从没有人能够说服她改变自己的心意,所以我也不强迫你一定要说动她来支持我,总之,目前我们就按计划行事吧。”魔女转开了话题,不再纠结于他。“对了,你的那个女仆,刚才是失控了吗。” “没有。”桂永浩连忙回答。 “不要试图欺骗我,尤其是这么明显的事情上面。”魔女微微蹙眉,“她,不久之前失控了。” “并没有完全失控,只是因为激烈战斗而暂时失去理智而已。”桂永浩试图解释,“我能够解决这点问题的,请不用担心。” 魔女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再说什么。 桂永浩他剧烈地呼吸了起来。 他不能失去朱夜,甚至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失去朱夜。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暂时不做追究了,毕竟她是你的女仆。”魔女稍稍放缓了表情。“那么,接下来好好做吧……希望一切顺利。” 她在威胁我。 桂永浩心里很不舒服。 即使对方是强大无比的魔女,但是被威胁了还是让人很不爽。 “好了,就说到这儿吧,该告诉你的我都已经说完了,以后就看你了。”魔女重新打了一个响指。 光线重新从黑幕当中漏了出来,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而魔女背后重新出现了她的侍女。 贝伦卡斯泰露从温泉当中站了起来,然后站到了台阶上,侍女为她擦拭紫色长发,而这时候,她的腿也渐渐地从水中抬了出来。 足弓的弧线柔美,白皙的肌肤如同软玉雕塑一般晶莹透亮,在水面上划出精细的波纹。 虽然是如此纤细的少女体型,但是仍旧让桂永浩产生了极大的冲击。 难怪有那么多人喜欢小孩子…… 但他维持着面无表情。 “那么,您已经洗完了吗?” “怎么了?”魔女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来。 桂永浩抬起手来,指向了光华正慢慢流逝,但仍旧如同蓝色宝石一样澄澈透亮的温泉。 “这个剩下的能让我喝几口吗?我受了伤,需要回复一下……” 魔女的眉毛微微跳动,眼睛里既充满了怒火,也充满了惊愕,似乎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突然疯了。 桂永浩笑眯眯地看着对方,他知道这是一个恶劣的玩笑,但是他就是要报复一下对方刚才的威胁。 暴雷在虚空当中骤然闪现。 在轰鸣声当中,没有任何悬念,他就这样晕了过去。 32,迷信 眼睛重新睁开了。 并不是很熟悉的天花板,不过看得出来应该是旅馆里面自己定下的房间。 脑袋有些发疼,记忆力似乎也随之衰灭。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桂永浩眨了眨眼睛。 不过,记忆很快就重新涌上了心头,他回忆起了自己为什么躺在房间里面也回忆起了自己不久之前的大胆之举。 我居然敢在她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桂永浩后怕之余又有些自豪。 这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压住了他的脖子。手指纤细而又白皙,温凉的触感就像是白瓷一样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然后才发现,手的主人不是魔女,而是跪坐在他身边的朱夜。 “别动,主人。”朱夜制止了桂永浩的动作,“刚刚给你包扎了伤口,现在就好好休息吧。” 接着,她眼睛里面的关切很快就置换成了轻蔑。 “恭喜主人,您成功地让自己的伤势又加重了一分,现在不好好休养一阵子是不行了。我是该敬佩您无谋的胆量呢,还是该钦佩您毫不掩饰的变态呢?” 朱夜也听到了自己跟魔女的玩笑了? 啊,也对啊,魔女那时候已经解除了禁制了,她可以听到。 那她当时没有出手阻止,说明……桂永浩尴尬地中断了思索。 “先生,醒了?”就在这时候,又一个声音解除了桂永浩的尴尬。 桂永浩转头一看,发现副议长阁下的首席秘书官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正端坐在旁边,巧笑嫣然地看着自己。 风姿绰约的贵妇人依旧身穿华服,从她的表情来看,魔女似乎也没有追究自己冒犯的意思。 “您现在身体状态不佳,所以我就不费您的心了,简要说明一下现在的情况吧。”没有等桂永浩开口,她就悠然说了下去,“阁下已经走了,她今天是秘密过来的,所以从官方的角度来看她现在根本就没有到日本,而是明天正式乘坐飞机驾临日本,到时候将军和大部分重要官员都会到场迎接在接见了将军之后,她就会晓谕将军,让他马上停止针对您的不友好行动,您的后顾之忧将会得到接触。阁下完成了您的愿望,她也希望您能够完成她的希望。” “我会全力以赴的。”桂永浩点了点头。 “那就期待您接下来的表现了。”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笑了笑,“从您清晨展现出来的勇气来看,我对您非常有信心。” “我……我还是把这理解成为夸奖吧。”桂永浩尴尬地笑了笑。 “不,我是认真的。先生,您还真是了不起啊。”她的视线当中除了嘲弄之外,满满的都是佩服。“我在阁下身边供职这么多年了,极少看到有人胆敢当面冒犯她,而这么做的人之后还能全手全脚地活下来的,我之前从未见过,您是了不起的第一个,太厉害了!” 桂永浩无言以对,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好在秘书官也没有继续再挤兑他的意思,很快就转开了话题。 她伸手放入到了自己的胸口当中,在桂永浩的视线里,裙子原本就已经很低的领口又被撑开了不少,雄伟的白色山峰一瞬间几乎占据了他的大部分视线。 只可惜这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很快领口又恢复了正常,然后贵妇人的手中多了一个水晶瓶子。 晶莹透亮的瓶子里面装着翠绿色的液体,犹如是宝石一般熠熠生辉。 “您受了重伤,对接下来的活动不利,所以考虑现状之后,我认为最好帮您尽快恢复身体”贵妇人笑眯眯地看着桂永浩,“这是可以快速恢复生命力的药液,请您服用吧。” “谢谢。” 桂永浩求之不得,马上接过了小瓶子,然后打开瓶塞一饮而尽。 清凉的液体浸润到口中,然后一路顺着食道来到了胃里。接着,犹如是一团烈火一样骤然灼烧了起来,桂永浩猛然脸色发红,然后全身都抖动了几下。 很快他恢复了正常,而动弹不得的身体也随之恢复了活力。 “好厉害。”他忍不住赞了一声,“谢谢您,女士。” “您太客气了。虽然我泡过的泉水不如大人那样功效丰富,但是滋润一下您的身体还是没有问题的哦”女士笑着回答。 “呃……”桂永浩的笑容骤然僵住了。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而已,您不要当真。”女士大笑了起来,“我是吸血鬼,再怎么说泡过的泉水也不会给您带来什么增益吧,这只是正常的回复药剂而已……” 桂永浩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发现自己应对这位秘书官实在有些狼狈。 “总之还是谢谢您了。” “大家都是互相帮忙,用不着这么郑重道谢呢。”女士微微笑了起来,“桂先生,您不要过于低估自己的价值” “什么意思?”桂永浩有些诧异。 “其实我们这些人挺羡慕您呢。”女士的仍旧微笑着,“虽说是秘书官,而且跟随的主人也位高权重,但是我们说到底也不过是大人们的走卒、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而已,我们非常羡慕您这样可以被赋予独立地位的人,有时候我们真的很好奇,您到底在影响着什么……议长大人说您是命运的推动者,我们胜利的保证,我们真的想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只是时势使然,元老院本身的巨大实力带来了必然的胜利,我并没有在其中发挥什么作用。”桂永浩有些汗颜。 “也许是这样吧,但是即使如此,也不能排除您确实可能有异常之处。虽然您可能感觉不到自己做了什么,但是自从议长阁下把您带到了新大陆之后,我们的运势似乎确实就来到了顶点,元老院摆脱了所有危机,还赢得了世界大战,得到了今日的超人一等的地位。”女士还是执着于自己的看法,认真地看着桂永浩,“所以我就在想,如果我能够对您施以恩惠的话,没准我的运势也会随之来到顶点,并且最终得偿所愿呢……” “得偿所愿?”桂永浩更加疑惑了,“您有什么愿望。” “我在谋求竞争议员空位。”女士老实地回答,“我想这并不奇怪吧,成为议员的话我们的地位就有天壤之别了。” 她的愿望确实很容易理解。 作为最高统治机构,元老院聚集了新大陆神秘侧的强大存在,但是强大存在也并非都是长生不死的,因而偶尔会有空缺席位,而每当出现空缺的时候,就会有一个专门的评议委员会来列出几位候选者,这些候选者会经过一番竞争之后有时候很和平,有时候很血腥决出胜利者,最后填补议员的空缺。 候选者一般都是从议员们的助手当中挑选,而大部分议员本身也乐得借此来扩张自己的影响力,所以也允许他们去竞争。 成为议员就意味着成为最高统治机关的一员,意味着在重要问题上有发言权,意味着有大笔的独立预算,意味着再也没人可以随意使唤自己……这一切对维罗妮卡-赫洛娜这样的人来说当然具有无比的诱惑力,难怪她要为此不遗余力了。 哪怕桂永浩的所谓“运势”是如此玄乎缥缈的东西,她也不肯放过这个微小的机会,就算是迷信也不在乎。 只是桂永浩自己却清楚,他哪有什么决定议员席位归属的能耐…… 当然,既然别人都这么说了,那他也不介意给点安慰剂。 “那么,我会就祝福您一切顺利吧。”他向对方伸出了手,“这么美貌的候选人,元老院但凡有点眼力的话都应该知道怎么选了。” “哈哈哈哈,要是您是评审委员会的一员就好了!”得到了桂永浩如此清晰的祝福之后。维罗妮卡-赫洛娜也是喜形于色,她伸出手来重重地和桂永浩握了起来,然后还满面笑容地眨了眨眼睛,给了一个风情万种的眼神,“那如果我真的当选了,我们到时候一起泡温泉庆祝吧,一定会给你一个永世不忘的回忆哦……” 不愧是久经世故的贵妇,随便一个眼神就能够搞得如此勾魂,桂永浩毕竟只是个年轻男子,一下子搞得心神荡漾,差点就要点头说好了。 但是,从旁边传过来的视线,让他恢复了理智。 “这就没必要了,您到时候在我需要帮忙的时候给我一点便利就好了,哈哈哈哈……” 在笑声当中,女士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桂永浩的房间。她毕竟是个吸血鬼,虽然实力达到高阶之后,她已经不再那么畏惧阳光,但是白天总是让她感到本能地难受,所以宁可尽快休息等待夜晚。 而这时候房间也重新恢复了寂静。 朱夜就跪坐在桂永浩的身边,静静地帮他处理伤口,纤细的手指抚弄在他的肌肤上,给他带来了异样的感触。 “主人,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为什么您要做出那么无谋的举动?那一下如果阁下真的想要杀死您的话,我是绝对来不及救您的。”许久之后,朱夜幽幽地开口询问了,“我自认对您还是有些了解的,您虽然有时候喜欢开玩笑,但绝对不是一个无知的狂徒,您这么做必然是有什么目的。” “她……她拿你威胁了我。”桂永浩叹了口气,“我必须予以还击,哪怕这回击如此无力,也要告诉她我的态度……我不允许她之后再这么做了。” 朱夜顿时哑然。 她心里知道,自己昨天夜里的失控必然逃不过魔女的眼睛。 “她威胁您什么了?” “没有明说,不过她暗示我,如果接下来不让她满意的话,就会解除我们之间的制限。”桂永浩紧皱着眉头。 “把我收回到大人那里去吗……”朱夜猛然打了个寒噤,眼睛里极为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恐惧,以至于放在绷带上的手都抖了一下。 那些她一生都不敢忘怀、铭刻在灵魂深处的回忆,让她恐惧。 就在这时候,一只手抓住了她颤抖的手,温暖也随之传递到了她的心中。 “别放在心上,”桂永浩安慰了朱夜,“我绝不接受她的威胁,把你送给我的人不是她,她没有资格拿你来威胁我!” “那如果是那位大人威胁要把我收回呢?”朱夜小声地反问。 “那也绝对不行,不行!”桂永浩猛然摇了摇头,坚定地看着对方,“你已经是我的女仆了,谁也别想从我这里拿走,就算是她也绝对不行。” “谢谢,谢谢……”朱夜微微闭上了眼睛,靠在了主人身上,“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哪怕知道这只是无用的安慰,至少这一刻,她的心是温暖的。 33,不速之客 在治疗了桂永浩,确认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可以去执行副议长阁下的命令之后,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也离开了仙台的旅馆,追随她主人的脚步而去。 旅馆重新开始营业,之前魔女的入驻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在她们离开之后,代表占领军机关的安德鲁-米尔纳少校也正式来到了仙台。 在经过一番官方手续之后,米尔纳少校很快就找到桂永浩来询问情况。 桂永浩也立刻将自己前两天的发现告知给了对方当然,魔女的事情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透露半个字的。 听到这么事情居然这么严重之后,米尔纳少校也不敢耽搁,马上要求桂永浩把位置告诉他,他要亲自去那个废弃的矿井看一看。 桂永浩按照笔记的记载,给他说了大致的位置,米尔纳马上通过当地政府动员了大量人手在矿区搜索,并且最终找到了藏匿着大量物资的废弃矿坑。 一进入到矿坑内部,包括米尔纳少校在内的搜索人员都震惊了,既震惊于矿坑内藏匿的物资的数目,也震惊于其中的惨烈景象大量散落的肢体和残尸,干涸的鲜血铺满在坑道当中,这种犹如地狱一般的场景,哪怕是从军多年、经历过惨烈战役的米尔纳少校也从未见过。 搜索人员们忍受着呕吐与强烈的不适感,清理了内部的遗骸,然后把里面的物资都清点了一番,准备次第都运出来,武器封存或者销毁,而其他能利用的物资则直接移交给民政部门来负责管理和分配。 安排好这一切之后,风尘仆仆的米尔纳少校重新来到旅馆找他,两个人一起干脆泡起了温泉。 已经劳累了许久的少校,一脸享受地瘫到了温泉里面。 “桂,你们干得太漂亮了。”他对桂永浩说,“漂亮得都让我害怕了。” “是吗?”桂永浩只是微微眯着眼睛,不置可否。 “你的女仆真厉害。”少校用浴巾擦了擦自己的脸,虽然语气平静,但是仍旧能够感受到他饱受冲击之后的心有余悸,“就是她的手,给我泡茶的吗……” “是啊,还准备给你泡咖啡呢。”桂永浩没好气地回答,“敢不敢喝。” “倒不如说我更加想喝了。”少校笑了笑,“这种人泡的咖啡,几个人有荣幸喝到呢?” 接着,他放低了声音,“是元老院把她派给你的吧?她原本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种事情,你确定你真的想要知道吗?”桂永浩偏过了视线,“有些东西,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的。” “好吧,那我不问了。”似乎看出了桂永浩不打算说,少校也停下了自己的刺探,转开了话题,“总之,你说你在那里面看到了衫田一次大佐,能确定吗?” “我非常确定,我记性不错,只要见过的人都能记住而他看到我之后也非常慌乱,第一眼就认出了我。”桂永浩点了点头,“日本能认识我的也就是那么一点人,从他的反应来看就错不了了。” “那好,我马上给东京发电,让他们尽快逮捕这位大佐。”米尔纳少校认同了桂永浩的判断,“如果他跑了,我们就发布通缉令。” “请尽快吧,不要再拖延时间了。”桂永浩催促了对方,“我估计他肯定是跑了,他的同伙们也一定会暗中帮助他的。” “我们会的。”少校抬起手来,拍了拍桂永浩的肩膀,痛得虚弱的桂永浩皱了皱眉头,“现在我来负责善后,你早点回去休养吧,祝你好运,伙计。” ………………………… 在把后续的工作交给米尔纳少校之后,桂永浩和朱夜也踏上了回去的旅程。 和来的时候一样,他们这次也是准备乘坐火车回去,这次他们定的也是头等车厢。 宽敞的车厢内,桂永浩躺在卧铺上,看着窗外快速流动的景观,默默出神,而朱夜则坐在他的旁边。 说实话,他这样的重伤员不适合长途跋涉,好在经过治疗之后,现在桂永浩已经差不多恢复了身体行动能力,虽然还是十分虚弱,勉强也可以行动了。 而作为这一趟旅途的战利品之一,椎名璃子也安安静静地坐在车厢的角落里面,不参与其他两个人的对话。 一路上因为无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过他们都心照不宣,再也不谈有关于元老院的一切问题,只是说一些日常的趣事而已,倒也算是其乐融融。 就在桂永浩因为精力不济准备睡觉的时候,朱夜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似乎变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主人,你有约过人吗?”朱夜郑重地问。 “什么?没有啊。”桂永浩有些莫名其妙,然后很快明白过来了。“有人过来了?” 朱夜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列车轰鸣声巨大,所以当中的脚步声是听不清的,只等到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的时候,桂永浩才感觉到。 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 朱夜站了起来,然后直接闪到了车厢门前,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面只有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人,他穿着一身朴素的青黑色和服,头上戴着一顶帽子,脸上带着笑容,手中拿着一根手杖,看不出任何的攻击性。 “请不要紧张!在下没有任何恶意!”一看到面孔严肃的女仆,他马上举起了手来,示意自己只是一个人过来的,“在下久仰桂君大名,所以特意趁此机会过来拜访一下,还请桂君赏光片刻……” 虽然貌似谦恭,但是顾盼之间他自有一股气度,似乎只有从小就习惯于颐指气使的人,才有这样从容不迫的态度,仿佛从未担心过吃闭门羹。 “你是谁?”朱夜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直接反问对方。 “在下古河从纯,虽说只是个不足挂齿的微末人物,但是想必桂君也是听说过在下的名号的。”对方又点了点头,态度依旧十足的谦逊,他探了探头,看着一下朱夜后面的桂永浩,“是吧,桂君?” 古河从纯男爵。他报出名号之后,桂永浩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古河财阀的首领,庞大的企业联合体的主宰,帝国曾经最有钱的人之一,此刻却在这列不知名的火车里面,特意跑到了这个貌不惊人的车厢里面拜访自己。 考虑到之前两方的种种纠葛,他做出这种事情来倒也不太奇怪了。 桂永浩朝朱夜做了个手势,朱夜会意,让开了通路,而古河从纯也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走到了桂永浩面前,脱帽向他行了个礼。 “在这种环境下初次见面,老实说我还是挺遗憾的,桂君。不过,桂君一直都拒绝出席在下的所有邀请,所以万般无奈之下,在下也只好这样了,还请见谅。” “是我该请你见谅才对现在我这副模样,就没办法和你客套了。”桂永浩不太客气地摆了摆手,“尽量长话短说吧,男爵阁下,我准备睡觉了。” “无妨,无妨,桂君现在的身体状态不佳,可以理解。”古河从纯脸上仍旧摆满笑容,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那我就长话短说吧。说实话,我是非常敬佩桂君的,年纪轻轻就能摆弄时势,做出如此大业来,一些无聊的庸人妄言什么国贼,真是愚蠢透顶!以帝国的实力与合众国对战原本就是以卵击石,战争越早结束,国家和国民的痛苦就会越早结束,而且可以尽快和合众国合作,重新恢复国家的经济,诚然为明智之举。” 顿了一顿之后,见桂永浩没有反驳自己,他继续说了下去,“在下在战争期间也是非常支持尽快结束战争的或者说,我们这些企业界的人,一开始就明白这是一场无法取胜的战争,只是被无谋军人裹挟,不得不参战而已。战后占领军将罪过归咎到我们头上,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然后呢?”桂永浩反问。“你是说你们冤枉,不应该被强制解体对吧。” 他心里已经清楚对方的来意了。 反正也不过是想要劝说自己不要针对自家的财团吧。 作为占领军政策的重要一环,如今经济界的财阀解体政策和公职放逐令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身为古河财阀的首领,现在他心里着急也是十分正常的吧。 一想到这里,桂永浩心里反而定了下来,反正着急的不是自己,他也乐得看对方的表演。 “倒也不能说我们全是冤枉吧,像三井三菱住友等等大型财阀,他们一贯附和军人政府,打压我等,他们被采取强制措施纯属咎由自取,老实说在下是非常高兴的。”古河从纯男爵笑着回答,“只是,在下却不一样了,战争期间,在下并未支持过军人,也从未以金钱资助过类似组织,在下的履历书是完璧清白的,这一点经得起查证,所以在下认为,占领军针对在下就未免过打击过甚之嫌了……就算要清算,也总不能把每个商人都赶出经济界,对吧桂君?” “也没人打算把所有商人都处理掉,只是打算解决财阀而已。”桂永浩也不动声色。 “财阀也有好坏之分,有些作恶,尽管处理便是,有些则不然,它们是愿意和合众国合作,愿意为桂君效劳出力的”古河从纯男爵抬起头来看着桂永浩,眼睛里多了一些玩味的视线,“桂君,你我本身毫无冲突,甚至大有合作的空间,既然何以,大家不如各退一步,免得伤了和气,你意下如何?” 34,怒斥 “桂君,你我本身毫无冲突,甚至大有合作的空间,既然何以,大家不如各退一步,免得伤了和气,你意下如何?” 古河从纯表情十分诚恳,谆谆善诱,“虽然在下只是个微末人物,但是毕竟也算是个企业家,手下的企业也为数不少,如果桂君不嫌弃的话,在下大可以将其中一部分转交给桂君和桂君的朋友经营,桂君如此年富力强,自然可以将它们都经营的很好,为国计民生做出贡献,解救国民于水深火热当中……不知道桂君意下如何?” 一边说,他一边看着桂永浩,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 对他来说,割出手中的企业交给别人,当然是痛苦万分的,不过在现在这个严酷的环境下,为了脱身,摆脱占领军的处罚,也不得不做出一些牺牲了只要能让财团活下来,保住自己的地位,那一切都好说。 更何况,送出这些东西,就可以换取占领军的青睐,借助这种青睐,也许在未来就能得到新的垄断地位,现在占领军司令部就是日本的最高权力机关,只要能和他们打好关系,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 然而,出乎古河从纯意料的是,听到了他的开价之后,对面的青年人却表情丝毫没变,似乎不为所动。 青年人转过视线,看向了窗外沐浴在阳光当中的苍翠群山。 这混蛋,是嫌太少了吗?古河从纯在心里暗骂。 “桂君,这只是在下的初步意向而已,如果你觉得还不够的话,可以再谈谈……”他不得不再把条件加码。 “不必再说了。”桂永浩突然开口,打断了古河从纯的话。 “怎么了?”古河从纯有些惊愕。 “实话告诉你吧,男爵阁下。”桂永浩转过头来,重新看向中年人,“就在我来仙台之前,东久迩亲王找过我,他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要我停手,请我开个价……” “连东久迩宫殿下也找过你了……?”古河从纯更加惊诧了。“那桂君是怎么答复的。” “我拒绝了。”桂永浩生硬地回答,“毫不留余地的拒绝了所以,我会怎么答复你,应该也不用再说了吧?” 古河从纯楞了一下,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明白了,桂君。” 既然连东久迩宫殿下出面说情都无功而返,那自己再怎么开价,难道还能比前首相,亲王殿下开价更高?他也不需要再做这么无意义的举动了。 “那么就回去吧,好好等着接下来的铁拳吧。”桂永浩毫不客气地挥了挥手,“实话告诉你,古河财团肯定在接下来的打击之列,你尽可以挣扎,但是绝对逃不了的,因为我不会让你逃掉。” 如此直白的话,让古河从纯再也忍耐不住自己心中的怒气了。 既然撕破了脸,那么也没必要再顾忌什么了。 “好,我知道了,桂君。那现在反正还有点时间,桂君,我能否再跟你说些肺腑之言呢?” “嗯?”桂永浩有些奇怪地看着对方,然后做了个手势,“好吧,请说。” “其实,想要整肃财团,并不是今天才有的新鲜事,在战前,就有无数人这么想过了。”古河从纯看着桂永浩,一字一顿地说,“那时候经济不振,民怨沸腾,结果万般罪状就加到了我们这些财团身上,我们百口莫辩,只能默默承受被国民唾骂的耻辱。” 桂永浩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在战争开始之前,也有一帮如同桂君一样血气方刚、心怀大志的青年人,立志要洗刷国家,血洗我等财阀,他们也确实做到了三井财阀的首脑团琢磨男爵,安田财阀的首脑安田善次郎,都被这些人一一杀戮……那时候说老实话,国内气氛比之今日也没差多少了,可是最后,你看如何?”古河从纯谦逊地向桂永浩笑了笑,“杀到最后,军人掌权,但是他们还是得承认,没有我们这些财阀,我国的经济根本无从运转,富国强兵更加无从谈起无奈之下,他们也只好再默认我们的地位,允许我们继续维持国家的运转。” 说到这里,古河从纯男爵轻轻叹了口气,似乎不胜唏嘘,“我们蒙受了他们如此憎恨,真是不白之冤,只可惜到最后他们也替代我们的工作,只好继续和我们合作,共同为国计民生而工作。桂君,我原以为这些愚顽蠢夫才会头脑不清,看不到我们的贡献,像桂君这样聪明的人肯定不至于一叶障目,现在看来……倒是我高看了桂君啊,原来桂君只不过是和这帮人一样而已。那我就可以告诉桂君了,你大可以继续摧折我们,但是到最后,这个国家还是得靠我们来运转,姓古河或者不姓古河倒是并不重要……” “这就是你要说的吗?”桂永浩不为所动。 “是的,这就是在下要说的。”古河从纯点了点头,“桂君,实不相瞒,在下觉得你在做一件完全无谋,而且于国无益的事情,这个国家离不开我们,也不应该离开我们,只有我们才能让它走向繁荣的未来,你天真的举动是改变不了规律的。” 接下来,他站了起来,准备跟桂永浩告别,“如果以后桂君改变了主意,随时都可以找我……” “慢着。”桂永浩叫住了他。 “什么事?”古河从纯停下了脚步。 在他惊疑不定的视线当中,桂永浩抬起手来,指向了窗外的车厢,“这里,美不美?” 在窗外,是郁郁葱葱的群山,和山脚下大片的农田,一切都是如此安详,可怕的战争在这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挺不错,怎么了?”古河从纯问。 “是啊,非常不错。”桂永浩轻轻点了点头,“这里是东北的农业大区,是农夫们世代耕作的地方,在战前他们从日出劳作到日落,为地主出产佃租,为国家出产粮食,为军队提供兵源……他们忍受着一切压榨和血泪,默默地供养了这个帝国。” “你想说什么?”古河从纯有些不耐烦了。 “他们种植粮食,供养帝国,但是自己却永远不够吃,而且在新的天皇登基之后,越来越不够吃,年景一年差过一年,最后还酿成了大饥荒。”桂永浩看着窗外的农田,平静地说了下去,“那时候,每年都有大量女孩儿被迫卖身到异地,甚至异国他乡,而在昭和7年之后情况变得尤其剧烈,每年几乎有上万女孩被父母卖出,大部分就此不知所踪。都还没有打仗,这个国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饥荒折磨着农夫,但是活在东京的大人物们却从未感受到过痛苦,他们反而可以低价买进农夫们的孩子,当艺伎,当仆人。这些农夫们从来不敢奢望自己过上什么富贵日子,只想要不至于饿死,只有这么一点点要求而已。” 桂永浩微微垂下了视线,声音也多了一点颤抖。 “然而,在灾害持续最为严酷的那几年,帝国的军费却逐年上涨昭和7年,陆海军军费加起来7亿日元,占总预算的35%;昭和8年,军费是8.8亿日元,占总预算的39%;昭和9年,军费是9.4亿日元,占总预算的43%,而那时候甚至还没有开始打仗!”桂永浩平静地看着对方,“古河先生,不要跟我争议数字的准确性,我有渠道去看战前时代每个年度的国会预算案和表决情况这都是明明白白地写在政府的预算表上面的。” 古河从纯的面色变得黯淡了。 “只需要几百万日元,就可以给他们买到足够赈济的粮食,维持他们的生计,让他们不至于走向全面破产,骨肉离散,甚至饿死的结局……可是那时候,帝国政府这么做了吗?有人在乎过这些人吗?每年的租税没有减少,老爷们的开销还是那么大,帝国政府每年军费增长几千万,但是却拿不出几百万来赈济这些饥民,反而把他们的男孩子征召到军队里面当炮灰,把他们的女孩子买到艺伎馆里面卖笑,这就是你们对他们的回报。” “那是政府……”古河从纯嘶声回答。 “是啊,那是政府,不是你。”桂永浩冷笑了起来,“你这样的财阀,从政府里面每年拿到大量的项目和补贴,和帝国政府一起对国民敲骨吸髓,你挣着国民的血汗,却从没有考虑过拯救一下这些濒临饿死的人,哪怕他们在哀嚎着供养你们!” 说到后来,桂永浩激动地大喊了出来。“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提什么民怨沸腾,谈什么被误解了?不,我没有任何的误解,你们和他们一样都应该灰飞烟灭,越快越好!那么多人为了你们的傲慢和野心死去了,而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接着,桂永浩冷笑了起来,“你说我和那些无谋军人一样?不,抱歉,我们不一样,他们都是傻子,居然把天皇当成是偶像,想要以他为名义来铲除你们,简直是可笑!天皇就是你们的首领,你们这群无耻的恶徒,都应该被统统消灭!知道我跟东久迩宫提出了什么条件吗?我就跟他明说了,想要我收手,那先让天皇自裁向国民谢罪啊!哈哈哈哈,你真应该看看当时他脸上那鬼一样的表情,精彩极了!” 桂永浩旁若无人地大笑了起来。 古河从纯哑口无言了,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但是从眼神来看,他心里还是很不服的。 也对,怎么可能有人会觉得自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呢? 朱夜走上了前去,似乎是准备强行送他离开了。 “不,朱夜。”桂永浩制止了朱夜,“让他自己走吧,他不配你碰。” 朱夜顺从地停下了脚步,而古河从纯也摇摇晃晃地走出了车厢。 在他的身影消失了之后,桂永浩也停下了自己的笑容,他茫然看着窗外,眼角里面骤然出现了丝丝泪花。 “主人,怎么了?”朱夜眼见他情绪不对,连忙问。 桂永浩抬起头来,指着远方似乎和天空融为一体的群山。 “如果当时没有侥幸得救的话,我……我大概也饿死在那里了吧。” 35,女仆 “如果当时没有侥幸得救的话,我……我大概也饿死在那里了吧。” 桂永浩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刚才他怒斥古河从纯男爵时的亢奋,反而有些沉痛,带着无限的感叹缅怀自己的过去。 没错,他的出生地,就在东北地区。 在他的童年时期,这片地区就遭遇了罕见的大饥荒,辛苦劳作一生的农民们不得不忍饥挨饿,卖儿鬻女,不少人选择了自杀,甚至不得不饿死如果不是因为被偶然来到游历到那里的议长大人所看中并且带回新大陆的话,恐怕桂永浩所面临的,也是如此结局吧。 对那位大人来说,这只是她举手之劳而已,但是就是这么一点举动,却让他从生死之门当中被拖了回来,并且改变了他的一生的轨迹。 死里逃生的他,除了庆幸之后,就只剩下憎恨了。 他恨帝国。 明明在国民们付出了数十年的血汗之后,它已经焕然一新,拥有着前所未有的生产力;明明在国际舞台上它已经拥有着和列强讨价还价的资本;明明它已经拥有着可以和其他国家一战的军团和舰队……明明它已经有了这些东西了,却连自己那些最辛苦的农夫都不愿意去救济,宁可每年把无数的金钱投入到了穷兵黩武当中,也不愿意帮助这些以血汗构筑帝国的人们。 它拥有的庞大财富,都被恬不知耻的上层拿去侵略,拿去挥霍去了,没有人愿意多看底层哀嚎着的人们一眼。 如果有什么国家应该灭亡的话,那么帝国就是其中之一吧。 所以,桂永浩一点也不心痛于帝国的失败和灭亡,相反他暗自窃喜,自己终于有机会去报复这些生于不义的混账东西们,他借助着自己的特殊地位,主动申请作为占领军顾问回到了这个国家,并且毫不犹豫地协助占领军司令部开始了一系列针对旧帝国上层的政策。 东久迩亲王开价,古河财团的首领开价,未来也许还有更多的人开价,但是他绝对不会为之动摇因为这就是他回来的意义。 刚才古河从纯是一个人来的,如果他希望的话,朱夜可以杀死他一百次,但是他不会这么做。 正如古河从纯所说的那样,杀死一个两个人毫无意义,反而给了他们抵抗侵略者的美名。他所要做的,是剥夺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优越地位,让他们为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付出应有的代价。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悲痛,朱夜也没有再多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主人的旁边,反而是一直默不作声看着他们争吵的椎名璃子,一脸古怪地凑了过来。 “那个……” “怎么了?”桂永浩问。 “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璃子认真地看着桂永浩。“军费的那些。” “是真的啊。”桂永浩笑了笑。“不然他怎么会哑口无言呢。” 璃子低下了头,表情变得有些黯然。 “明明只要几百块就能让我们大家都好好过上一年了……为什么非要把钱都花在杀人上面呢……” 从小就生活在贫困当中的孤儿,根本不明白“亿”到底是什么概念,但是她明显地知道,这么庞大的数字里面只要能够扒拉出一点点,一点点的东西,都可以让她和她的弟妹们不至于挨饿。 因为读书不多,她对帝国并没有普通同龄人那么热爱,即使参加军事项目也只是为了生计而已,所以听到这一切之后,不由得怀疑起了之前帝国的所作所为。 “以后不会了,帝国已经没了,在它的废墟上新生了一个国家。”桂永浩仍旧微笑着,“而你也很快就不用再挨饿了。” “看来你是好人。”璃子眨了眨眼,最后突然对桂永浩说。 “为什么这么说?”桂永浩有些好奇,“你不是挺恨我的吗?” “我现在还是挺恨你的,不由分说就把我带走……”璃子低下了头来,“但是,刚才你骂的那个人是有钱人吧?有钱人都是坏人,你既然敢骂他,一定是好人。” “哈哈哈哈……”桂永浩忍不住笑了起来,并没有反驳对方这个明显有漏洞的断言。 虽然看上去娇小可爱,但是这个少女可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们第一次见面,这个小女孩儿就毫不犹豫地对他展开了袭击,而且肯定也不是第一次虽然桂永浩没有全部盘问清楚,但是想来她已经犯下不少罪案了。 在做下这些事情的时候,为了减轻心理的负罪感,她估计也是一次次给自己“有钱人都是坏人,袭击他们也没什么”的心理暗示吧。 危险的武器,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在维持和她的良好关系非常重要。 “我……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就在这时候,女孩儿抬起头来看着窗外的青山,视线里面充满了眷恋,“你们那个研究项目就快结束了吧?” “对的,很快就能结束了。”桂永浩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你放心吧,用不了多久就会放你回家的,但是,前提是你一定要听话哦……” 一边说,他还一边大起胆子抬起手来抹了抹对方的头。 他摸到了对方刘海上细滑的的头发,然后顺势捋了一下。 虽然表面上轻松自如,但是他的精神是高度紧张的,双眼一直都看着对方的眼睛,随时准备着在对方暴起发难的时候抽回手,而旁边的朱夜,视线也一直有意无意地看着这里。 在手触碰到脑袋的时候,璃子身体僵了一下,似乎还没有适应这样的举动,但是她并没有躲开,也许是想要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合作态度吧,她心里还是希望尽可能取悦桂永浩以便早日被放回家的。 毕竟是个小孩子,虽然恨起人来毫不掩饰,但是却也不怎么爱记仇,这些天来的相处,看来她也是认命了吧。 这是很可喜的进步。桂永浩心想,同时手也不停地摸着对方的头发,仿佛是在进行什么仪式一样。明明是逗弄小孩,而是背上还流着冷汗的桂永浩却想到了马戏团驯狮虎的场面…… 在下午时分,列车回到了东京车站。 一回到这座繁忙的城市,桂永浩等人也不做停留,马上马不停蹄地赶回到了自己的寓所当中。 椎名璃子懵里懵懂地被人一路带了过来,心里则忐忑不安。 她对旧日的那些试验还残留着可怕的回忆,虽然现在无奈之下只能默默忍受,但是回想起来总是心有余悸的。 可是出乎她预料的是,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什么险恶的军事机关或者实验室,反而是一座貌不惊人的寓所。 进去之后,里面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可怕物件,反而一如平常的普通,甚至有些简陋。 要说有什么特异之处的话,只能说,东西摆放得相当凌乱吧…… 不是要回收我去做什么实验吗?这是怎么回事? 璃子有些迷糊地站在房间里面,不明白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 “你愣着做什么?”就在这时候,她的耳畔想起了一声招呼。 “呜哇!”原本就已经魂不守舍的璃子,听到了这个声音之后,几乎本能地惨叫了起来,然后慌忙收敛了心神,恭恭敬敬地看着站在旁边的女仆。“您……您有什么吩咐吗?” 对面的女仆身材高挑,阴影似乎能够覆盖住她,让她产生了无比凝重的压迫感。 自从上次交手之后,她已经明确无误地了解到了两个人的差距有多么可怕,所以每次和朱夜说话都战战兢兢,简直犹如老鼠碰到猫一样。 “认真听我说,我有话要问你。”女仆冷淡地盯着她,让她大气也不敢出。 “您……您请问吧。”璃子小声回答。 “你喜欢扫地做饭吗?喜欢做家务活吗?喜欢整理家具吗?” “我……我都会。”慑于朱夜可怕的视线,璃子的身体已经完全僵住了,只能乖乖地点头点头。 “很好。”朱夜冷漠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险恶的笑容,“那这些就都交给你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手里出现了一把扫帚,然后递给了璃子,“今天先从打扫开始,不许偷懒,要是天黑之前没完成的话……你知道后果的吧……?” 完全明白其中含义的璃子,继续点着头,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接过了扫帚。 “别想着逃跑,要是你敢尝试的话,整条街都归你打扫了。”女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似乎是在为自己解决了一个疑难而庆幸。 接着,她又打量了一下璃子,然后用手比了一个大概的尺寸,“制服的话,过几天给你,你这两天先穿现在的衣服吧。” 还没有等璃子反应过来,她就转身离开了,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璃子逃跑。 当然,璃子也不敢这么做。 她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脑海里隐隐约约却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 来东京的第一天就是扫地?不过……总比被抓去做实验好。 也许只要我表现好点,就可以早点被送走了吧? 带着这样莫名其妙的自我安慰,璃子拿起了扫帚,默默地弯着腰开始扫起地来。 就在她顺从地开始工作的时候,一脸轻松的朱夜也回到了主人的书房当中。 “你安顿好她了?”正在看这几天积压的信件的桂永浩,头也不抬地问。 “是的,已经安顿好了,等下我就去给她准备衣服。”朱夜从容地回答,“以后这里就由她来负责收拾了。” “……欺负小孩做什么?”桂永浩抬起头来,有些无奈地问。 “怎么能叫欺负?她既然现在寄人篱下,吃穿用度都由我们负责,那她总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来回报我们对吧?”朱夜一脸的理所当然,“所以,我们给她开销就当养了个小佣人吧。” 这么听上去似乎也对啊?朱夜一直都不善于收拾,反正璃子都被骗过来了,又不准备真把她送去做实验,那让她做点事情也没什么错吧? 一想到这里,桂永浩也不再追问了,他现在还忙着别的事情。 比如,他必须重新约见一次高木少佐。 36,再会 夜幕再一次降临了。 在上次见面的小酒馆里面,前陆军少佐高木市彦正大口大口地喝着酒。 相比于几年前在陆军省任职的时候,他现在的模样已经变化了许多他的皮肤已经变得黑了不少,脸上也有着劳累而生出的皱纹,生活的压力已经让他的眼睛里失去了过去的勃勃英气,如果过去认识他的人现在看到他这个模样的话,恐怕已经忍不住少佐本人了吧。 他也不再对未来有什么期待,对他来说,活过今天就已经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了,没有力气再去期待明天。 他一杯一杯地给自己续着酒,喝得脸色都已经发红了,满身都是酒气,一如上次在这里和人见面一样。 他是要用酒精麻醉自己,让自己忘掉因告密而产生的羞愧感。 毕竟他在内心当中还残留着陆军军官的骄傲,之前因为义愤和生计所迫,选择对占领军的人告密,虽然理由充分,但是内心当中他还是有些难以原谅自己,所以只能靠喝着闷酒来解除痛苦。 直到他喝得已经有些两眼昏花的时候,房间里面终于多了几个人影。 他瞟了一眼,发现来者正是上次和他见了面的那个年轻人,还有他身边的女仆。 以及……另外还多了一个人。 对方娇小的身段,还有略带着点稚气的面孔,一点点地在昏暗的灯光下展露在少佐的面前。 认清对方之后,少佐连续眨眼,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璃子?!” 接着,他猛然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面前的桂永浩。“你……你是怎么……” “别着急,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桂永浩朝他笑了笑,然后干脆坐到了他的面前,然后从矮几上也拿起了酒杯倒上了酒,“我是在仙台偶然碰到了她,然后顺便把她带回来的……” 接下来,桂永浩一五一十地将自己“认识”璃子的经过告诉给了少佐。 少佐对他们的巧遇颇感诧异,又唏嘘于璃子在流落回仙台老家之后的所作所为,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继续喝酒。 而璃子这时候倒是要激动得多,她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就跑到了少佐身边,然后跪坐了下来,不顾少佐身上的酒气,一把抱住了他。 “阁下,终于又见到您了!” “是啊,真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少佐笑了笑,然后摸了摸璃子的脑袋。 看上去,少佐的人缘还很不错,一直对桂永浩挺淡漠的璃子见了他之后竟然分外的热情。 “最近您还好吗?”璃子终于收敛了情绪,然后低声问少佐。 “现在哪里谈得上什么好不好啊,只是还能勉强活着而已……”少佐苦笑,“我换工作了,现在的薪水比要养活一家人比以前难多了,辛苦倒是和以前一样辛苦。” “您……您受苦了。”璃子一脸关切地看着少佐,“您家里人还好吗?” “都还好,总比其他人好点。”少佐点了点头,“现在聪子现在在我这边,有空的话你可以过来看看,大家都挺想念你呢。” “聪子在您那儿?”璃子似乎有些吃惊,然后黯然地低下了头,“果然……您还是更看重她一点呢……” “虽然打断两位很抱歉,但是叙旧差不多也该够了吧,时间可不等人。”桂永浩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他们两个的话。 接着,他做了一个手势,心领神会的朱夜,带着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璃子离开了房间,仅剩两人房间里面一下子又重新冷清了起来。 在璃子离开之后,少佐脸上的温柔笑容顿时就消失了。 “你特意把她带到我面前来,是威胁吗?” “并非如此。我没有什么需要威胁你的,少佐。”桂永浩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酒,“我只是想要向你表明,我对你之前参与的这个项目很有兴趣,所以,也有意愿要从你这里购买相关的情报” “买情报?”少佐有些惊疑不定。 “对,这个项目我决定彻查一下,你把你知道的事情都整理起来交给我吧,我会按照应有的价格付款给你的。”桂永浩点了点头,“经过上次的经验,我现在觉得可以对你托付信任了,所以我会以最优厚的价格付款的,这一点请放心。” 看到桂永浩如此大方的承诺,少佐有些意动,明显是准备答应他了。不过,从桂永浩刚才的话里面,他感受到了一些潜台词,一些他更加关心的事情,所以他转开了话题。 “这么说来,你已经去过仙台了,而且很有收获?” “是啊,我去过了,收获也确实很丰厚,你提供的情报是完全准确的,我的钱没有白花。”桂永浩点了点头,“你用实际行动说明你确实是值得我信任的,所以我才会再来找你,希望能够继续合作。” 高木少佐没有任何欣喜的意思,只是闷头闷脑地喝着酒。 桂永浩这番话,也就意味着他举报的仓库被找出来了,虽然他没有在报纸上看到相关的消息,但是既然已经被找出来了,那肯定就捣毁了。 而这也就意味着当时他和同僚们付出的心血也就此付诸流水。 百味杂陈之下,他只能继续喝酒来麻醉自己。 “你想怎么合作?”喝了一大口之后,他闷闷地问。 “就按我刚才说的,继续跟我提供类似的情报就行了,我们按照上次的模式交易。”桂永浩低声回答,然后话锋一转,“你认识衫田一次吗?” “认识。”少佐下意识地回答,然后猛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他怎么了?” “是的,我在仙台探查的时候,在仓库里面发现了他,可惜被他跑了。”桂永浩遗憾地叹了口气,“回到东京之后,占领军司令部已经下达了针对他的通缉令,但是他却已经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跑到了哪里去。” “真没想到,连他都暗地里在搞这种事情啊,我们看他当时那么配合首相解散军队,还以为他变节了呢,没想到他暗地里还在为复兴努力。”少佐有些唏嘘,甚至可以说对对方有些歉疚。“运气真的不好,大好的前途就这么没了。” “他的前途你就不用担心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把他抓出来。”桂永浩打断了对方的话,“那么关于他的下落,你有什么可以提供的信息吗?” “没有。”少佐很干脆地双手一摊,“自从离开了陆军之后,我就跟他们都断了联系了,他在官厅里面做着高官,怎么会跟我往来?你找错人了。” 他的话合情合理,桂永浩倒是相信,只是免不了还是有些失望。 “好吧,既然这样的话,我也不强求你交代什么了。”桂永浩叹了口气,“不过如果以后有什么线索的话,随时都可以报告给我。” “他现在要跑的话,肯定会需要其他人的配合吧,你还不如找一下他的那些同僚。”少佐满不在乎地看着桂永浩,“我不是交代了你几个名字吗?你可以从他们那里试试,虽然未必能有什么成果,但是总比问我强。” “要是能有这么容易就好了……”桂永浩叹了口气,“我已经把他们的名字都上报了,但是司令部认为他们现在只是有嫌疑,为了不引起动荡,所以暂时不批准逮捕,只能进行暗地里的审查,等到审查完了之后才能予以逮捕。” “那你可就有的忙了。”少佐幸灾乐祸地笑了笑,“看来你的上头还是信不过我。” “只要你好好表现,总会有被完全信任的一天的。”桂永浩鼓励了对方,然后话锋一转,“那么,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吧” “什么问题?”少佐有些惊诧。 “你到底还为谁效劳过?我肯定不是你接触过的第一个人吧。”桂永浩紧紧地盯着少佐,一字一顿地问。“是有谁告诉了你我的身份,然后你才过来找我的吧?” “呃……哈哈……哈哈……你的洞察力还真是挺敏锐的呢。”在桂永浩尖锐的问题面前,高木少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失态地笑了起来。“不过,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基本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我不会告诉你的,所以别问了。不过我可以保证,那个人对你没什么恶意,只是不愿意自己出手而已,所以把你介绍给了我。” 桂永浩眨了眨眼睛,想要追问,但是最后还是忍耐住了。 既然对方不愿意说,追问也没有意义。 不过,高木少佐的话,无异于也承认了自己的怀疑。 那个人,到底应该算同情者,还是算偶然的同路人呢? 不过不管怎么样,今后不能这样了。 “好吧,之前的事情我也不再追究了,但是以后,我希望你只跟我一个人合作,我不希望我这边的信息泄露到另外的人那里去,明白了吗?”桂永浩郑重地叮嘱了对方,“如果我发现你这么做了,那么付给你的钱不光要收回,我还要重重惩罚你,我说到做到。” “哎呀,真是无情的人啊。”已经酩酊大醉的少佐嚼着舌头说,“想要我只跟你合作,那就要付出更多的钱哦,我现在只认这个。” “钱当然不是问题。”桂永浩点了点头。 说到这里也该够了,是时候离开了。 已经有些酒精上脑的他勉强站了起来,然后一阵摇晃,让他差点维持不住平衡,好不容易才站稳。 他先是因为自己不胜酒力,但是很快就发现了异常不是他在动,而是地面在动。 地震了吗? 桂永浩马上就闪过了这个念头。 rb一直是个多地震的国家,所以土地偶尔摇晃实在太正常了,他也没往心里去。 不过这时候他抬头看向了窗外,发现远处好像有异光在闪烁。 “发生什么事清了?”他不禁脱口而出。 “谁知道呢。”少佐漠不关心地回答,只顾着继续喝酒,“最近几天都是这个鬼样子,有人说是轰炸当中死去的亡灵不甘心就此离开人间所以闹鬼呢。” 对这种传说,桂永浩当然不太相信,他走到窗边看着光华偶尔闪烁的方向。 法莲寺? 37,威胁 经过一番观察之后,桂永浩已经可以确定,异常的光线和地震,都来自于离这里不远的法莲寺的方向。 他一点也不相信高木少佐所说的什么冤魂作祟的说法,他反倒是想起了他们上次见面的时候的情况。 那时候他喝多了酒,在朱夜的搀扶下离开了这座酒馆,然后在准备上停在法莲寺大门口不远的汽车的时候,有一个奇怪的路人跑了过来跟他问路,然后大大咧咧地跑进了法莲寺当中,并且准备把那里作为自己的据点。 桂永浩对那个怪人的印象很深刻,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口音怪异、穿着怪异,而且长得很漂亮,更重要的是,当时朱夜居然判断对方的实力足以令她忌惮,这就非常异乎寻常了。 当时因为要忙于去解决高木少佐所举报的问题,所以桂永浩暂时也没来得及管这个怪人,不过现在……无论怎么看,这些怪异的现象都跟那个怪人有关系。 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吧,绝对是有什么事情发生。桂永浩马上下了决断。 他匆匆地结账然后和高木少佐告辞,接着带着朱夜和璃子一起向法莲寺的方向走了过去。 现在已经是深夜时分了,小巷里面没有行人,道路也坑坑洼洼的,桂永浩勉强打起精神,才没有让自己摔倒。虽然不如上次喝得接近酒醉,但是今晚他也喝了不少酒了。 他们按着上次的原路,又来到了法莲寺的外围。 而这一次,他们没办法顺利来到门口了,因为有人把他们拦住了。 “喂,停下来!”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大汉,打着手电筒,大声冲着桂永浩和朱夜喝令。“这里已经被封锁了,禁止进入!” 果然有异常情况。 桂永浩和朱夜对视了一眼,他示意朱夜不要轻举妄动,然后自己悠然走了过去。 手电的强光让他感觉有些刺眼,但是也照亮了他面前的路,所以他勉强还是站稳了走,总算没有丢掉面子。 “我是隶属于占领军司令部情报部的人,因为这里发生了异常情况,所以过来检查一下,请你们放行!”他板起脸来,大声回敬了对方这些人。 接着,他走到了他们的面前,然后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掏出了一个特殊证件递给了对方。 警察们小心地把证件拿了过来,然后借助手电筒仔细检查了一下。 当然,这是真的证件。 他们把证件还给了桂永浩,然后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占领军机关会让一个东洋人、而且还是一身酒气的人前来执行公务,更何况他后面还跟了两个女人。他们也更加没有接到过上级指示,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 桂永浩也不打算跟他们再继续解释了毕竟他本来就是临时过来的,越解释就越是有破绽,他直接毫不客气地拨开了这几个人的封锁,然后大踏步地往前走了过去。 对rb人来说,不客气比什么都管用,而且占领军的权威现在是无可动摇的,所以他们也不敢拦着他。 只能目送他和后面的女人走了过去。 “这里面发生了什么?”穿过了关卡之后,桂永浩回过头来问这几位警察。 他们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他们说的也是实话,因为他们所接到的全部命令,也就是在这里设卡拦截所有过来的人,至于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也完全懵懂。 看到他们无法给予帮助,桂永浩也不做纠缠,带着朱夜继续往里面走了过去。 随着他们离法莲寺的距离越来越近,刚才的那种震动感也就更加强烈了,变幻不定的光线,让周围的一切都可以被看清。这下不需要有谁解释,桂永浩也能确定异常情况的来源就是法莲寺了。 一路上有人试图拦截他,但是桂永浩以刚才同样的手法打发了那些人,都不用朱夜出手,这些警察们根本无法和他代表的权威抗衡。 很快,他们就来到法莲寺的大门口,上次桂永浩碰到那个怪人的地方。 “不是说过了吗!不许闲杂人等过来!你们怎么放人进来了?!”一个严肃而嘶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从阴影处走了过来,面色不善地看着桂永浩一行人。 他大概三十岁出头的样子,脸型很方正,留着短发,身上穿着棕色的大衣,臂上还缠着袖章,一脸严肃的样子。 “你们是什么人?”他盯着桂永浩问,“这里不是花花公子玩耍的地方,赶紧回去!” 穿着定制洋装的桂永浩,身边还带了两个美貌的女孩子,而且还穿着女仆装,也难怪这个人这么想了。 “我是隶属于占领军司令部情报部的人,因为这里发生了异常情况,所以过来检查一下。”桂永浩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然后将证件递给了对方。 一听到桂永浩介绍来历,对方的脸色骤然一变。 他接过了证件,看了看之后,也自我介绍了。 “我是东京警视厅品川警察署机动队的队长,森野益雄(もりのますおmorinomasuo)警部补。是现场的负责人。” “好的,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森野警部补。”桂永浩向对方点了点头,然后马上指向了不远处的法莲寺,“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情况。” “瓦斯泄露爆炸,普通的案件而已。”森野益雄嘶声回答。“请您回去吧,这里的事情由我们自己负责。” 他这么说,连鬼都不会信,因为摆明了这就不可能是普通的案件。 桂永浩已经看清楚了,上次他见到的,在大门外雕刻着“法莲寺”三字的巨石已经被消去了一小半,并且上面还带着焦黑的痕迹,而隔离在法莲寺大门口之外的,不是常见的警用围栏,而是绳结,准确来说,是神社里面的注连绳。 秸秆绳索上吊着白色之字形的纸带,在他的视线当中轻轻摇摆,摆动的频率很高,预示着里面的风吹得有多么激烈。 这才是真正用来封锁现场的东西吧。 虽然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动静,但是桂永浩差不多也能够想象到里面在发生什么了。 那个怪人,还真是挺能打的。 “森野警部补,我要进去查看一下,如果是普通事件的话,我不会干涉你们的行动的。”桂永浩以十分平静地态度,向对方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抱歉,我接到的命令是不允许任何无关人等进去。”森野警部补的眉头紧皱,态度也更加粗暴了,还对旁边的手下们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过来一起给桂永浩施加压力。“你们请回去吧,这里有我们自己来处理。” “警部,虽然我不知道你具体的身份,但是我可以肯定,你绝对不是普通的警视厅人员。”带着无比的自信,桂永浩不慌不忙看着对方,“你应该是负责特殊事件的吧?” “……”森野警部补没有回答,但是他闪烁的眼神已经证明了桂永浩的猜想。 他现在有些动摇,他不知道桂永浩是怎么看破自己真实身份的,但是他知道,事情肯定已经麻烦了。 但是他不能够违反命令,只能硬着头皮顶下去。 “你们请回去吧,我再重复一次,这里不允许任何无关人等进入!如果还不听从我的话,那么我将采取强制措施了!” “我觉得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因为你承担不起责任的。”桂永浩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加大了音量,“占领军司令部怀疑你们在进行违反hsd公约的行为,进行神秘物品武器化的试验,所以特别命令我来进行核查,如果你胆敢阻难我的话,那就说明你们这是在试图掩盖犯罪行为,接下来的后果你能够承担吗!你有资格承担吗?!” 桂永浩的话犹如是一记重锤,让森野警部补愈发难以自持了。 虽然他基本上说的是假话,根本没有人命令他过来,但是这个指控却是相当可怕的。 在1922年,当时世界上几大强国的政府在合众国的邀请下,齐聚它的首都hsd,在经过多轮谈判和激烈的讨价还价之后,终于勉强达成了共识,签订了《hsd海军条约》,以各种条款来限制各国海军军备发展,而不那么为人所知的是,在那里他们还签订了一个秘密协议,约定限制进行神秘侧的武器化试验。 在之前的一两个世纪,随着工业化的蓬勃发展,人类社会短时间内就积累了之前无数个世纪加起来都远远不如的财富,而知识的大门也随之打开,科学发展一日千里,知识的宝库也就此敞开,各国的人口也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增长着。 而财富的增长,和研究体系的日益规范化和效率化,对神秘学的发展也起到了重大的促进作用,在这两个世纪里面,神秘学的研究也变得日益精深,各个神秘体系和团体从未像这时候那样强大无比,相关的神秘力量使用者和研究人员也日益庞大。 如果继续这样发展下去,并且不加以约束的话,迟早神秘学会大规模地应用到战争当中,并且也许会把世界大战打成灭绝性战争而刚刚结束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就已经开始露出类似的苗头了,对阵双方都为此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惨烈伤亡。 在这种具有现实意义的忧虑之下,各国政府开始谋求在海军军备之外,对神秘学的战争应用也做出限制,而最积极地倡议者就是合众国的统治机关元老院而它的倡议,对各国达成共识也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元老院在新大陆崛起之后,经过多轮扩充,最后被认为是最强大的神秘学团体,它主动提出限制神秘学的战争武器化无异于是自缚手脚,而其他国家也都乐得看到元老院自废武功,因此纷纷表示同意。 经过多轮谈判之后,最终各国达成了普遍一致的协定,约定停止武器化研究,并且还有相应的交流和核查机制议长阁下就是以交流为借口来到rb,然后把当时还是个孩子的桂永浩带回国的。 当时的签约国谁都没有想到,元老院自缚手脚之后,他们反而在科学道路上一日千里,最后发明了核弹这样的毁灭性武器那时候用不用神秘学反而无关紧要了。 虽然原子弹还有各种各样的弱点,但是很明显,一个事实已经摆在了各国政府的面前科学研究的产物也可以进行灭绝性战争了,这种武器更加易得,能够量产,而且现在被合众国所垄断。 所以如梦初醒的他们,发疯一般地投入了巨额资源,准备弥补本国的缺憾,现在还不知道谁的努力将会最快变成现实。 而在第二次大战的末期,因为临近失败,穷途末路的轴心国们当然也顾不得条约了,开始了神秘物品武器化的进程,然而那时候为时已晚,虽然他们取得了某些成就,但是实在已经挽回不了败局,反而让自己背上了更大的骂名,在战后被追加了严厉制裁。 作为对rb的统治机关,占领军司令部当然也负有解除一切武器化神秘物品的权力,所以桂永浩拿这个出来吓唬森野警部补的时候,他也只能一筹莫展。 毕竟,如果因为他的轻举妄动而导致被司令部判定为确有其事的话,接下来的违约责任就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了。 看到森野警部补如此模样,桂永浩也不再多说,转头招呼了朱夜。 “朱夜,带我进去!” 38,再会 “朱夜,带我进去!” 在一声招呼之后,桂永浩看也不看森野警部补,大踏步地向被绳结封住了的法莲寺大门走了过去。 森野警部补脸色古怪,似乎十分犹豫,内心激烈斗争着,在桂永浩越过他的时候,他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伸手拦住桂永浩,但是毕竟还是没有伸出手来。 在本国如今处于被占领的状态的情况下,“违背公约”的罪名太大了,他没办法承担起来,上面的人更加没有办法承担,最后他只会被当成替罪羊给抛出来而已。 所以为了保全自己,最理智的做法是听任这个混蛋自行其是,自己则跟上面请示,等待新的指示在这期间,所有的责任就不用他来承担了。 朱夜并不知道这位警部补的心中所想,不过他没有使用武力反抗也正合她意,她放松了戒备,然后领头走到了大门口。 她伸手摸向了了横亘在门口的注连绳,然后捏住了秸秆绳索上吊着白色之字形的纸带。 在她纤细的手指触摸到纸带上的时候,纸带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她的手指上也有电光闪过,噼里啪啦的轻微响声过了几秒钟才告结束。 接着,她轻轻一抬手,把绳结往上掀开了,露出了一个可以达到桂永浩脖子高度的缝隙。 “可以进去了,主人!”她回头对桂永浩说。 桂永浩微微一躬身,直接就从这空隙当中钻进了大门。 犹如是穿过了一堵不存在的墙一样,一进来,一股强风就往他的脸上刮了过来,几乎让没有防备的他跌倒,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平衡,然后重新站直了身体。 “主人,请小心。”这时候,朱夜也从外面闪了进来,靠在了桂永浩的身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前方,“这里十分危险,所以主人请千万不要任意行事,在我身边不要乱走。” 然后,她又看向了被她拖进来的椎名璃子。 “你也小心点,这里的人不是你能对抗的,等下如果真的打起来了,我顶上去,你不需要逞强,什么都不要管,带着主人离开,明白吗?” 椎名璃子被朱夜郑重其事的样子弄得有些紧张,只能懵懂地点了点头。 她本来就不太喜欢这个粗暴可怕的女仆大人,所以当然也乐得不用给她帮手。 接着,三个人就在法莲寺内慢慢摸索着前进了。 在外面,因为不停幻化的光线,桂永浩一直都看不清法莲寺内部,直到这时候才得以看到内部的情况。 而这么一看,确实也没有多少特异的东西,不过是平常布置的寺庙而已,虽然佛堂算是比较宽敞,可以想象得到之前香火缭绕的景象,但是现在,因为之前的轰炸所引发的活在,佛堂已经垮塌了一般,倒下的梁木上面布满了焦黑的痕迹。 可笑的是,在佛堂中央,有一个倒塌下来的巨大佛像,因为被烧黑了半边脸,所以佛像脸上带着的若有若无的笑容就显得愈发的诡异。 虽说承受着信众们虔诚的信仰,但是佛像不过也只是泥塑木胎而已,佛像免除不了可怕的轰炸,而寺庙本身也在轰炸当中毁于一旦,现在处于被废弃的状态。 仅仅扫了本堂一眼之后,桂永浩就认定这里没有什么价值,于是绕过了佛堂继续往里面走。 里面有一些木制的屋舍,曾经是僧人们居住的地方,但是现在无非就是一堆樯倾楫摧的废墟而已。而震动似乎就是从那边不断地传过来的。 桂永浩放慢了脚步,在朱夜的引导下,一点点地向废墟凑了过去。 而这时候,他们终于可以看出光华的来源了就在不远处,天空当中飘动着一些奇怪的东西,它们的体积不大,但是各自发着不同颜色的光,一同围绕着一栋大型的屋舍,犹如这些东西飘动的速度很快,所以它们散发出的光线交织在了一起,组合成了彩虹般的光华。 随着距离的越发接近,桂永浩仔细观察,发现空中飘动的小东西竟然都是纸鹤,无生命的它们犹如花蝴蝶一样绕着断开了中梁的屋舍舞动着,近距离看的话,这场面感对比十分强烈,也十足的漂亮,近乎于迷离的景象, 而这时候,不时颤动的地面也恢复了平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但是,“咚,咚,咚”的轻响,却开始传入到桂永浩的耳中,犹如是啄木鸟在敲击树木一样,节奏十分紧凑。 “都给我停手呀!不然我就把这秃子的脑袋敲破啦!”一阵尖叫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就在那边!”桂永浩确定了具体的位置。 朱夜向着发声的地方走了过去,而就在转角之间,朱夜突然发现有一道矮小的影子正在夜空当中急速窜出了废墟,她的手里拿着模样奇怪的东西,速度十分快。 朱夜连忙停下了脚步,接着,倒塌的墙壁骤然被炸开,旁边突然有一道光束袭来,她的脚步被迫停下,侧身躲过了轰击。 光束击中了墙壁,将石墙炸出了一个大洞,砖石四溅,阻挡了朱夜的脚步。 接着,在外面飘动的纸鹤骤然向这边涌了过来,似乎是准备将朱夜淹没。 “什么人!”迎接了朱夜的,是厉声的喝问。 这时候朱夜也看清了,对方穿着红白相间的巫女服,手中拿着的是祭祀所用的幡。 而就在她的身后,是一小片空地,空地上充满了被摧毁成碎片的木块和砖石,还有几个人身处其中。 最里面的就是上次她在法莲寺外见到的那个奇怪女子。 不过,和上次见面时的样子不同,她现在颇为狼狈,瘫坐在墙角边气喘吁吁,似乎身体受了伤,嘴角也流出了血,原本整齐的僧袍,也出现了多处的破损,甚至还有烧焦的痕迹。 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样子,朱夜的心里升腾起了一种愉悦感。 而她的手中拿着一杆松木质地的犍槌,正用犍槌微微摆动,不停地敲击着,更奇特的是,犍槌敲击的并不是木鱼,而是一颗光秃秃的脑袋一个同样穿着僧袍的僧人,此时正昏迷在她的脚下,他的嘴角流着血,似乎因为伤势已经失去了知觉,连脑袋不停地被人敲击也无法清醒过来。 “都给我停手呀!不然我就把这秃子的脑袋敲破啦!” 朱夜想起了片刻之前听到的话。 很明显,刚才这里正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打斗,一群人在围攻这个古怪的女子,而她似乎被打得相当狼狈了,不过已经击伤了其中的一个敌人,并且把他当做了人质,威胁对手们赶紧停手。 哼,看你还敢嚣张。 看到对方狼狈的样子,朱夜不仅仅没有一点同情,反而是有些幸灾乐祸,毕竟上次见面的时候,对方给她的印象并不好,她乐得见到对方吃瘪。 而这时候,桂永浩也跟在朱夜的身后闯了过来。 “哟!小哥,又碰到你啦!”看到桂永浩和朱夜之后,女子抬起头来,停下了敲脑袋的手,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两个人,“你也是来围攻我的呀?” 虽然她明显已经产生了敌意,但是从她从容的态度来看,仍旧找不到一丝紧张不安,仿佛已经见惯了生死关头的场面所以毫不在乎一样。 她还是用那种古怪的关西腔调,不过意外的并不难听,反而给人一种轻松自如的诙谐感。似乎并不把现在的危险局面放在心上。 “不,我可不是来围攻你的。”桂永浩连忙解释,“我只是因为发现这边有异常情况,所以过来勘察一下现场,没想到还真是你。” “闲杂人等,赶紧出去!”一听到桂永浩居然不是来救人的,巫女放松之余又有些气恼,“真是的,外面那些家伙也太无能了吧,居然把无关的人也放了进来。” “呃……虽然不是来救人的,但是我也称不上无关人士……”桂永浩摊开了手,“我供职于占领军司令部,所以我想知道,负责调查异常事件所以我有权在这里问,你们到底在这里干什么?是不是在进行什么危险举动?” 一听到这个年轻人的来头,围攻女子的几个人脸色全部变了变,毕竟他们也知道现在这个国家到底谁说了算。 “大人,我们只是在驱逐邪魔而已。”似乎是领头人的巫女,态度明显好了不少,低声向桂永浩解释。 她用手指了一下对方,“这个人,未经神院允许,擅自闯入东京,并且盘踞在法莲寺,几次警告之后仍旧不服从指令,所以神祗院命令我们将她强制驱逐。” “驱逐邪魔?这我可就不服了呀。”对面的女子打断了她的话,“我可是堂堂高野山真言宗的正派传人,论资格的话,你们才是外道吧?如何有资格说我是邪魔呀?再说了,如今神祗院自己都在仰仗外国人的鼻息,又哪有资格规制我的行动呐?” rb自古以来就有专门负责管理神秘事件的官厅,虽然在历史变革下几次改变了名字,但是本质上都是一样。神祗院就是帝国时代相关官厅的名称,也是帝国管理宗教事务的最高机构,它管制着帝国的所有寺社僧侣和神官等等,也就是官方的权威体现。 理论上来说他们确实有资格驱逐任何不受欢迎的人啊…… 而且这也不违反任何公约。 所以,根本就没有理由干涉。 弄清楚情况之后,桂永浩有些踌躇了。 他和对面这个女子不过就是之前见过面而已,没有任何交情,也谈不上有什么理由帮忙。 他又看了对面的女子一眼。 很明显,刚才的围攻里面,她已经落了下风了吧。既然这样的话,你自求多福吧。 然而,就在桂永浩打算开口退场的时候,女子露出了灿然的笑容,向桂永浩招了招手,然后手中的犍槌重重地一敲,在光秃秃的脑袋上打出了砰的一声响。 “差不多又有点力气啦。”她猛然从地上站了起来,逼视着面前的敌人们,“打完再和你叙叙旧吧!” 39,激战 “差不多又有点力气啦。”她猛然从地上站了起来,逼视着面前的敌人们,“打完再和你叙叙旧吧!” 被重重敲了一下脑袋的僧人,本来在昏迷当中,但是这一敲击让他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发出了惨痛的呻吟,然后几乎昏迷了过去。 嗯……虽然确实挺残酷的,不过总比桂永浩原以为脑浆四溅的场面要和平得多。 接着,就在桂永浩的注视之下,她急速地向敌人们冲了过去。 不光是那些敌人们,就连朱夜也有些惊诧,她没有想到眼看着已经被打得这么狼狈、只能靠抓人质暂时苟延残喘的女子居然还敢于主动继续挑起战斗。 不过,她已经判断出来了,眼下无论哪方都对他们这一行人没有敌意,也都没有余力来对付他们……那么,既然主人也没有参战的意思,就干脆袖手旁观好了。 她主动往后面退了几步,然后把主人和璃子护在身后,退出了两边的交战圈子。 原本正提防着朱夜和桂永浩的人们这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他们纷纷往四处散开,而领头的巫女则轻轻挥动了一下手中的幡,带起了一簇纸鹤围绕在自己的身边,然后向对方扎了过去。 “轰!”轰然的巨响带着剧烈的冲击波直接直接向四处散发而去,让旁边废墟里面还剩下的木制栏杆和脚下的台阶都剧烈地摇晃了起来,而整个视界也因为四散的灰尘和纸鹤上面耀眼的光线变成了一片模糊。 突如其来的混乱让在场的人们猝不及防,然而早有准备的女子却借助爆炸的冲击纵身一跃来到了半空当中,在已经变得十分浑浊的光线当中,张开僧袍的她犹如是展开的紫色大雁一样,卷入到了夹杂着灰尘和火焰的冲击波当中,而纸鹤环绕的耀眼光幕则包裹住了对面的巫女,让她免受了突袭的伤害。 灰尘遮蔽了她的身形,让她有了出手的空间,虽然只有一瞬但是这已经够了,她快速地在人群当中锁定了一个目标,接着接着灰幕的掩护,把手中的犍槌狠狠一掷,平平无奇的犍槌犹如是标枪一样带着呼啸向对方冲了过去。 “啊!” 在一声沉闷的惨叫当中,目标被撞得往后面直飞了过去,仿佛是被摆锤轰开一样,他撞到了对面的一堵墙,然后对着倒塌的墙一起栽倒在了地面。 而这时候,女子自己也徐徐地向地面栽落了下来,虽然这一次出手虽然再度让其中一个敌人失去了战斗力,但是她现在自己也已经完全暴露了,而刚才掩蔽着她的烟尘现在也已经被驱散。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刚刚落下立足未稳的她就成了被集火的目标,昏暗模糊的光线当中,一团蓝紫色的光影再度变得耀眼,纸鹤绕到了她的身边围成了一个圈,而另一个敌人则拿着一把太刀直接向她劈砍了过来,光芒大盛的刀刃,在半空当中散发出慑人的清光。 双手已空的她似乎没有再硬接的意思了,直接顿足然后往后面疾退,在半空当中的极小区域内,她辗转腾挪,躲避着刀锋的砍劈挥刺和纸鹤的围绕攻击。 虽然她的身法很快,躲开了一次次足以致命的攻击,但是眼见她已经是左支右绌,在敌人们的夹攻之下,身上的僧袍出来了越来越多的破损,甚至还有丝丝青色的头发被截断了下来,飘散到半空当中。 强弩之末了吗?桂永浩暗自心想。 仿佛就是在应和他心中所想似的,女子退到了一座尚且保持完整屋舍前,然后跨上了台阶。已经年久失修的台阶,刚刚承受了爆炸的冲击,在又一轮的打击之下终于承受不住了,在轰隆的一声当中猛然垮塌了。 接着,她干脆用腿对着后面的屋舍一扫,木制的屋舍在嘶哑的轰鸣声当中摇摇晃晃,猝然栽倒,而追击她的人并没有任何停手的意思,在刀刃所经过的地方,大片的木块被直接削成了木屑,然后在半空当中纷飞,仿佛是为纸鹤的轨迹上面铺上了一层金粉一样。 垮塌的屋舍并没有阻碍女子的行动,相反她直接踩在了正在坠落的栏杆上,从追下的窗棂当中截下了一截木棍,然后用它狠狠地撞到了刀刃上。 在清脆的犹如是纸张被撕破的声响当中,木棍被毫无悬念地被斩断了,但是却也稍稍阻断了刀锋的攻势,也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她凑到了持刀人的身边,然后用沾上了自己血迹的手指,直接按到了刀柄上。 犹如是触电一样,持刀人发出了一声惨叫,然后松开了手中的刀,向后方栽倒了过去,而已经在爆炸和垮塌当中勉力挣扎的敌人们直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但是模糊的视界让他们难以判断,他们都在本能的驱使下惊恐地向旁边散开。 只有纸鹤这时候仍旧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趁着女子凑近持刀人的瞬间,缠绕到了她的身上。 “退治!”巫女大喊了一声。 怪异的光芒也随之从纸鹤上面延伸出来,笼罩住了女子,细长的光条犹如锁链一般牢牢地困住了她,让她一时间无法行动。已经回过神来的其他敌人,也趁着这个机会再度向她冲了过来。 半空当中的女子,眯起眼睛,看着对面的敌人们,以平静的表情微微张开了口。 “ノウマクサンマンダバザラダンカン” 从她的口中吐出了一连串暧昧不清的音节,因为语速很快,所以桂永浩根本听不清到底喊的是什么。 但是很快,犹如是轰雷一样的巨响在寺院当中响起,围过来的人们骤然停下了脚步,而纸鹤们瞬间就被轰散,飘落到了地面,然后巫女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嘴角沁出血丝。 接着,犹如是鬼魅一样,女子从敌人们之间的间隙当中冲了过去,走到了巫女旁边。 也许是因为刚才那一下创伤甚大的缘故,巫女的反应明显慢了一拍,身边的纸鹤还没有飘动,女子的手就已经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是时候结束了呀……”女子冷冷地说,僧袍的袍袖一拂,把巫女推到了自己的前面,“再打下去这位姑娘就完了呐。” 而这时候,其他人也停下了脚步。 和刚才那个被抓住的和尚不同,这次被抓住的似乎是他们的领头人,所以他们也不得不停下。 “我赢了呐!”带着胜利者的笑容,女子看着巫女。 “要杀就杀吧,何必多说?”巫女倒似乎挺有骨气的,并没有紧张,也没有服软,只是带着怒气挥斥对方,“杀了我,还有其他人来对付你的,你休想活着离开!” “哎呀哎呀,你说得太吓人,我好害怕呀!”女子满不在乎地笑着,“行,那我就等在这里,看看能杀我的人什么时候过来呀?你可以走呐……” 接着,她松开了自己的手,轻轻一推,把巫女送回到了自己人中间。 “事到如今,已经分出了胜负。今天就玩到这里吧,差不多也该尽兴了呐!”她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人们,“你们回去吧。” 人们面面相觑,似乎不知道该打下去还是听从对方的话。 “再拖下去,你们的重伤员也许就错过治疗时机了呀……”女子摊了摊手,“当然,如果要是你们一定还想打的话,我倒是也不介意奉陪到底呐……” “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免罪了,接下来还会有人来制裁你的!”犹豫了片刻之后,巫女最终还是选择了听从对方的话,“我们走。” 随着她的命令,刚才围攻女子的几个人都离开了,几个被打伤到昏迷的伤员也被带走,原本喧嚣了许久的寺庙,这下子终于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只不过,本来就在轰炸当中化为废墟的法莲寺,现在变得更加残破了,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有些地方还着了火,在废墟的映衬下,穿着僧袍的女子愈发显得阴森。 “小哥,这一场戏看得感觉如何呀?”女子这时候终于注意到了桂永浩等人,然后带着微笑,不紧不慢地向他走了过来,“刚才那可是不动明王咒,可是我们真言宗奥义之一呀,小哥有幸看到这等表演,应该是不虚此行了呐?” “确实感觉……相当不错。”桂永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干脆赞美了对方,“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啊。” “那当然啦!”女子笑得更加欢畅了,显然对桂永浩的赞美十分受用,“还以为关东的豪杰们有多么厉害,这几天下来,感觉也不过如此呀,每天都有人过来,跟我说一些大言不惭的话,打起来却一个个都令人大失所望嘛,总之刚才那个姑娘也说了,接下来还有更强的要过来,那到时候我再看看下一批人的成色吧……” 接着,她换锋一转,“本来还想招待一下小哥的,不过现在这里已经被摧残成这个模样了,想必小哥应该也住不惯吧?所以下次有缘再见的话,再招待下小哥吧……” 这是暗示要自己识相离开了桂永浩马上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看到现在他也明白了,自从盘踞到法莲寺之后,东京这边隶属于神祗院的人一直想要驱逐她,结果连场大战都未能如愿而这也是这几天法莲寺周边一直出现怪异现象的原因吧。 “怎么,小哥不愿意离开?原来我的魅力这么厉害呀?”在桂永浩沉吟之间,女子又笑着开口了,“那我也不介意好好招待一下小哥等人呐……” “别逞强了。”朱夜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你刚才只是勉强获胜而已,现在你强撑着虚张声势是毫无意义的,我之所以没有跟你出手只是不愿意趁人之危而已,所以你现在最好不要再威胁我的主人了,否则我绝对不会在意什么尊严现在就将你斩杀,我说得出做得到。” 被朱夜这么一说,女子的笑容顿时就出现了滞涩。 “真是牙尖嘴利的小姑娘呢……以后我们一定有机会交手吧。” “前提是你在接下来还能活着。”朱夜毫不留情地抢白了对方。“我看你……” “好了,别说了。”桂永浩阻止了朱夜的嘲讽,免得两个人真打了起来。 然后,他对女子挥了挥手,“谢谢你今晚表演的剧目,我很满意……那么,我们再见吧,希望下次的剧目更好看。” 接着,他带着朱夜,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当然没有真的打算把这件事彻底抛开。 他看得出来,在刚才的交手当中女子一直留了手,没有下死手,被打倒的人也只是单纯受伤而已之前几天的战斗应该也是这样。 一直在挑拨,一直又控制了度。 那么她到底想做什么呢? 简直……就像是有意要留在这里吸引视线一样。 40,上校 耐心地看完了法莲寺内的这场大战之后,桂永浩也没有参与其中继续打下去的意愿了,他带着朱夜和璃子离开了已经被打成了一片废墟的寺庙。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对方到底谁,从哪里来,为了什么留在这里,但是他知道,这绝对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对方既然跑到这里来,还大张旗鼓地对抗驱逐自己的人,那么就绝对有自己的目的。 他现在还不知道,但是他想要去知道。 和来时一样,法莲寺的大门口还留着绳结,但是因为战斗已经结束,所以上面挂着的纸带现在已经安安稳稳地垂吊在了绳结上,风暴已经平息,一切都恢复了风平浪静。 朱夜掀开了绳结,让主人和璃子得以通过,然后自己也走出了大门。 虽然地面的震动和光线都已经消失,但是围在外面的警察还是没有散去,如临大敌地看着走出来的三个人。 领头的正是负责现场的森野益雄警部补。 他的脸色铁青,非常严峻,显然是已经知道,今天这一次攻势又失败了。 “不要紧张,森野警部补。”桂永浩笑着对对方打了个招呼,“那个人不打算冲出来,你们不用当炮灰。” 听到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被解决了之后,森野警部补的脸色总算稍微好看了一点。 “你认识她吗?” “不,我不认识,只是上次在这里碰到过而已。”桂永浩马上否认,他可不想惹祸上身,“警部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森野警部补立马就闭上了嘴。 “都这个时候了,再有所隐瞒也没有意义了吧?”桂永浩冷笑了起来,“森野警部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你应该就要承担责任了吧?外来的邪魔盘踞在这里几天时间,而你们却都束手无策,上面追究下来的话,总要有人出来当替罪羊的,而我看你应该就是非常理想的人选,不是吗?” 被桂永浩这么一问,森野警部补顿时嘴角就抽搐了一下,显然被戳中了痛处。 “所以你最好还是告诉我吧,如果有占领军司令部介入的话,最终的责任就不会有太多被放在你的身上了……” 他这是在说假话,但是也可以说并非假话,因为这种情况下,显然已经无法瞒下去了,再继续拖延下去的话,上面迟早就会开始追责,而负责本片区域的森野警部补肯定就会首当其冲。 既然这样,还不如对这个占领军的人抖露出去,反正再差也不会差过现在的情况。总不会有人去找占领军的麻烦。 “那家伙,是从关西来的非常厉害,而且一贯桀骜不驯,和政府的关系非常差。”犹豫了片刻之后,森野警部补终于还是决定对占领军的人交代了。“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要跑过来,但是很明显来意不善,所以最近我们都已经开始戒严了,要全力驱逐她。” “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她是真言宗的大人物,名字叫太融寺华宵(たいゆうじかよいtaiyuujikayoi)。多年来她一直只在关西和九州地区活动,谁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跑过来了,和她的交涉目前也告失败。”既然已经开了口,森野警部补也干脆一口气说下去了,“据说她和宗派内部的人关系也非常不好,不过这个我就没办法证实了……总之这次她给我们大家带来了非常大的困扰,神祗院也为此大伤脑筋。” 太融寺华宵?倒是挺好听的名字。 “一般来说,佛家不是很排斥女性的吗?怎么会让女孩子学到奥义?”桂永浩冷不丁地问。 这确实相当奇怪,rb的佛界虽然有许多支流并不忌讳婚娶,但是在佛学和传承上,是完全不会考虑女性的,很多寺庙和佛山甚至还有针对女性的禁令,不允许女性踏足。 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女子能够学到佛家的传承而且看上去还是很厉害的奥义,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奇怪。 “谁知道呢,我只是个微末人物而已,哪里有机会去知道那么多隐秘。”森野警部补苦笑着回答,“现在我能告诉你的都说了,你应该满意了吧?” “嗯,谢谢你的配合,警部补,我会给你多说几句好话的……”桂永浩笑着回答了对方。 然后,他转头看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朱夜。 “有什么头绪吗?” 朱夜默默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候,通向街道的大路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汽车的轰鸣声。 接着,几辆打着远光灯的汽车加速冲到了警察们布下的封锁线前方,然后无视了警察们的喝令,一口气直接冲破了封锁线,停到了法莲寺的大门口。 愤怒的警察们破口大骂,一阵鬼哭狼嚎好不热闹,但是当车内的人们走出来了之后,这些骂声立马就结束了。 他们赫然穿着占领军的制服,而且高鼻深目的模样,一看就不会让人有所误解。 正牌的占领军官员们终于来了,桂永浩暗暗咂舌。 戏还得演下去,所以他只能留在原地,静静地。 还好,这些人里面有一个人是他所认识的。 这个人身材高大,接近两米高了,身体也十分结实,不过脸上有许多皱纹,头发也开始花白,一副饱经沧桑的模样。 他留着分发,神情也非常严肃,一副一丝不苟的样子。 “桂,真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你了。”看清楚了桂永浩之后,他慢慢停下了脚步。 “晚上好,塞顿上校。”桂永浩也恭敬地向对方笑了笑。 这位上校,名义上是情报部门的高级军官,但是实际上他也是占领军司令部内部负责神秘事件的最高级别官员之一,平时还负责司令部和元老院之间的联系,几乎可以算作是元老院正式派驻在驻日司令部当中的代表。 虽然平素行事低调,不显山露水,但是他位置相当特殊因而也权力巨大,哪怕是将军和其他高级军官,也不得不礼让三分。 这样的人跑过来,不用说也是法莲寺目前的情况已经惊动了占领军司令部了不过,这倒也十分正常,如果东京发生了这样的事件,司令部都毫无所觉的话,那么情报部门也太过于失职了。 在桂永浩打了招呼之后,塞顿上校向他轻轻点了点头。相比于将军,他对桂永浩倒是稍微客气了点 “桂,你看上去已经在这里探查过一番了,发生了什么情况?”接着,他马上问。 “里面现在住着一个相当强大的人,她现在和rb政府的相关机构打了起来,而且还赢了……”桂永浩将自己探查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上校。 “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啊。”上校听完之后,不动声色地做了评论。 接着,他斜睨了站在旁边一直装作没有注视自己的rb人们,“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暂时我觉得继续观望为好,毕竟似乎那个人并非是来针对我们的,现在该为她头疼的是rb政府,等到需要我们出手的时候再动手也不迟。”桂永浩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当然……如果她极大地影响到了城市的秩序,那就必须严厉处置了。” “不错的判断,确实,现在应该让rb人自己去头痛自己的麻烦。”上校严肃地点了点头,似乎认可了桂永浩的建议。 接着,他又放低了声音,“恐怕你还不知道,贝伦卡斯泰露阁下今天早晨已经亲身驾临rb了。” “什么?!”桂永浩适时地做出了惊讶的表情。 “阁下来rb执行重要公务,我们也必须完全配合她,而且她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其他事情干扰自己的公务的……桂,想办法让rb人自己尽快解决吧,不要麻烦大人,她会很生气的。跟rb人打交道应该你比较在行。” 上校暗示的意思非常明确,因为魔女现在要去找泄密者,调动了几乎所有可用人手,所以根本没有人手来处理这里,更加没有兴趣去管这种事。 所以上校现在根本不愿意去插手任何无关的事情,他只想要一切都尽快平息。 “如果给我授权的话,我想我有信心让这种小事不要打搅到阁下……”桂永浩马上就明白过来了,于是做出了承诺。 而暗地里,他也在为魔女的威势而暗暗咂舌。 毕竟是副议长阁下亲身驾临,恐怕现在整个司令部的官僚机构都是在为讨阁下欢心而运转了吧,生怕漏出一点风声让她不高兴。 我居然敢跟她开这样的玩笑…… “那么,你现在就有授权了,先生。”上校伸出手来,拍了拍桂永浩的肩膀。 接着,他回头来,看了一下仍旧在结界当中的法莲寺大门。 “不管里面是什么怪物,如果她够聪明的话,就应该知道早点安分下来了。” 接着,他转身向自己乘坐的汽车走了过去。 他当然没有走进寺庙去和里面的怪物来一场大战的兴趣,只留下了两个人当做观察员,然后就驾车离开了,临走前吩咐由桂永浩来作为司令部的代理人来处理现场 于是,桂永浩一开始的谎言就这么成真了。 森野警部补只能茫然地看着两个人对话,因为他完全听不懂英语,但是正因为如此,他反倒是对可以和占领军高级军官侃侃而谈的桂永浩更多了几分忌惮,桂永浩在外国人面前的表现,此时无异于也抬高了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地位。 “先生,你一定会给我说好话的吧?”在上校离开之后,他有些谄媚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41,贺茂 “先生,你一定会给我说好话的吧?” 森野益雄警部补以谄媚的视线看着桂永浩,在他看来,现在唯一能够挽救他岌岌可危的前途的人,也只剩下这个似乎在占领军面前很有面子的东洋人了。 “当然了,既然刚才你这么配合,我肯定会给你说好话的。”桂永浩再度给了对方承诺。“当然,现在我还需要你提供一些情况。” 在塞顿上校给了明确的授权之后,现在他已经极有极有底气,所以态度更加傲慢了。 “当然了。”森野警部补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他看了看周围,确定现场现在只有自己人,他可以暂时控制这里的局势。 当然也只是暂时而已,现在留给他的时间不会太多。“您请问吧。” “神祗院里面现在到底是谁负责相关事务的?”桂永浩马上问,“如果需要给你说情的话,我应该去跟谁说?” “目前担任神祗院总裁官的是东久迩宫殿下。”果然,森野益雄非常积极地给出了回答。“不过亲王殿下年事已高,所以并不负责具体事务,负责具体事务的是副总裁官贺茂道行殿(かもみちゆきkamomichiyuki),所以如果您要负责此事的话,非要和他打交道不可。” 【在rb帝国历史上真有这个官名……而且确实就是负责所有佛院神社事务的,是古代的律令制下的官职神祗伯所演变下来的。】 “居然是殿下在掌管啊?”桂永浩稍稍有些惊诧,没想到担任过前首相的东久迩亲王居然现在还掌管着这样的职务。 “您认识殿下吗?”森野警部补也十分惊讶。 “是啊,见过几面吧。”桂永浩含混地回答。“没想到他这个年纪,还要劳心劳力啊。” “毕竟是亲王殿下嘛……”森野警部补没有听出桂永浩话里面的嘲讽,所以一脸恭敬地谈起了东久迩宫殿下,“神祗院职权非常重要,惯例都是由皇族之人出掌的,以示隆重,至于具体事务都由副总裁官来负责,所以亲王殿下也不用太过于劳心,您只需要和副总裁官打交道就好了。” 森野警部补解释得十分清楚,在他看来,这也不算什么泄密,反正就算自己不说,只要他跟占领军相关机构询问一下也绝对可以得到答案,所以他也没有什么顾忌,干脆都说清楚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桂永浩沉吟了片刻,“那么你回去之后,把我的事情跟上面报告一下吧,顺便帮我求见一下那位副总裁大人……” “好的,明白了!”森野警部补连连鞠躬,表示自己完全清楚。 “对了,既然能够执掌神祗院的实际事务,那么那位贺茂道行副总裁官,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吧?”桂永浩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没想到,森野警部补反倒是有些疑惑了。“您不知道吗?” “什么?”桂永浩有些奇怪。 “副总裁官当然是个了不起的人了,他可是大名鼎鼎的贺茂家的嫡脉传人,堪称有通鬼神之能。”森野警部补一脸的恭敬,犹如刚才谈到亲王殿下一样,“他一直都在神祗院担任要职,您如果之前是在占领军司令部负责相关事务的话,应该早就和他有过接触,至少听过他的名字吧?” “啊,我才刚刚被调任过来,所以不太清楚这些,有劳你帮忙了。” 桂永浩这下才明白,他自己一下子不察,差点穿帮了,只好赶紧补救。 而这时候,他发现朱夜跟他使了一个眼色,所以也不再继续问了,免得更加惹人怀疑。 森野警部补倒也没有过于怀疑桂永浩的真实身份,毕竟刚才那些占领军的表现,已经给了他足够强力的背书,所以他也轻易就接受了对方的解释。 “只可惜副总裁大人没有过来,才让里面的那个家伙如此猖狂……”他抬起头来,恨恨地看着法莲寺大门,“如果他亲自过来的话,里面那个怪物哪怕再厉害,也只能俯首就擒了吧,既然之前派过来的人连连失利,想来大人也快要亲自出手了……” 桂永浩没有再理会对方的絮絮叨叨,他也看得出来,森野警部补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更多的东西了,于是草草地敷衍了几句,然后就选择了离开,把现场重新交给了森野等人。 等到离开了封锁区域、重新坐上汽车之后,他才开始询问驾驶座上的女仆。 “朱夜,刚才你好像知道那个贺茂道行?” “当然知道了,虽然我还没有和他见过面,但是他的名头我是听说过的。”朱夜一边开着汽车在道路上穿梭着,一边从容地回答,“主人应该听说过阴阳师吧?” “这个当然了。”桂永浩马上回答。 虽然少年时代就离开了rb,但是小时候桂永浩自然也听说过一些rb本土的神怪故事,而古代那些和鬼怪们战斗、保护人间的阴阳师,自然他也听过一些传说。 接着,他就明白了过来。“难道说,这个贺茂道行还是阴阳师的后人?” “是的,主人。”朱夜点了点头,“在rb的时候,您想必听说过安倍晴明的传说,安倍家也是阴阳师最著名的家系之一,而在这个领域里面还有一个家系和它齐名,那就是贺茂家,他们就是那位号称有通天彻地之能的贺茂役君小角的后代……” “哦,原来如此!”桂永浩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刚才森野警部补那么惊诧,确实自己如果是专门负责类似事务的话,肯定不至于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从实际角度来看,贺茂家先祖所谓的“通天彻地之能”肯定是有所夸张,但是既然是最著名家系的嫡脉传人,而且也被委以重任,担任着总管一切寺社事务的神祗院副总裁官,那么这位贺茂道行先生的实力自然也不容小觑。 “如果你和他开战,胜负如何呢?”为了心里有个底,桂永浩突然问。 “哗!” 车的速度猛然降低一大截,惯性的作用下,桂永浩差点被甩出了汽车内,好在被安全带绑住了,总算没有失态。 “如果和他单独开打的话……也许未必能够胜利,但是带着主人逃离应该不成问题。”片刻之后,朱夜幽幽的声音在车内响起,“但是,对方既然身为神祗院的实际负责人,那么和他开打的话,肯定就不会是单打独斗,所以……,除非有把握得到其他人的帮助,主人最好不要贸然去把他当成敌人。” 桂永浩极少在朱夜身上看到这么迟疑的样子。 而她的话里,隐含的意思也十分明确了朱夜对战胜他毫无信心,而且对能否保护自己周全也有所迟疑,只是碍于自尊心,所以不肯直接明说而已。 能让朱夜这样弯弯绕绕地承认自己有所不如,这为贺茂大人还真是了不起啊。恐怕在此时的东京,也只有从不在公众面前露面的贝伦卡斯泰露阁下可以战胜他了吧…… 但是没有正当理由的话,魔女也肯定不会贸然为自己出手吧,所以,似乎暂时只能不与他为敌了。 “好吧,朱夜,我明白了,你放心吧,这只是假设性的问题而已,现在我并没有要和他开战的想法。”桂永浩安慰了朱夜,“我可不是什么不知死活的人,没有正当理由的话,绝对不会让你陷入险境的。” “主人知道珍惜自己的命,就让我感激不尽了。”朱夜露出了笑容,然后重新加速,带着汽车向前高速驰骋。 桂永浩重新收回了思绪,把注意力放回到了车内。然后他蓦然发现,自己刚才似乎忽视了一直默不作声的璃子。 自从被带到东京并且发现自己被骗之后,璃子对桂永浩和朱夜似乎充满了戒备,几乎从不主动与桂永浩交流,而且很明显平静的外表下有着高度的不安,恐怕她是害怕自己被卷入到什么阴谋当中了吧。、 这倒也相当容易理解,被人强行带到举目无亲的地方,而且对方行事也鬼鬼祟祟,很容易就会产生戒备吧。 也只能在之后慢慢化解她的不安了,桂永浩心想。 “璃子。”带着这种想法,他突然从前排转过头来,对坐在后排座位的璃子打了个招呼。 “嗯!嗯……!”璃子显然对桂永浩的召唤没有任何准备,所以显得有些慌乱,好不容易才定下了心神。 “刚才我的话你听到了吧?”桂永浩静静地看着对方。 “是……不是!”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本来下意识准备应下的璃子,立刻就剧烈地摇头否认,“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您放心,我什么都听不见,也不会跟任何人说……” 我有这么可怕吗……桂永浩在心里无力地叹了口气。 “噗嗤……”旁边开车的朱夜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桂永浩依旧看着对方,而璃子的脸红了,似乎自己也不知所措,最后只能尴尬地低下头来。 “您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跟任何人透露的……”她再次保证。 “我要说的不是这些。”桂永浩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你现在对我们有所疑虑,也害怕我们,这一点很正常,我也不怪你。而且我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你害怕我们在利用你,准备把你变成武器来使用……但是我可以保证,虽然把你带过来的手段确实不怎么光明正大,但是唯独这一点,我们从没有过打算,你不是我的武器,我也不准备让你去打谁你的任务只是好好配合我们的调查,不需要再去和谁打架……” “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把家里收拾好,尽女仆的本分。”朱夜突然插了一句话,“既然白吃白住,做点事情是应该的吧?” 桂永浩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也没有否认朱夜的话。 “总之,该说的我已经告诉你了,请再相信我一次吧,谢谢你了。” 看着他诚恳的眼神,原本充满了戒备的璃子,似乎终于稍稍动容了,然后她深深地低下了头来。“是,明白了。” 一些声明,一些解释 自从这本书发出了之后,总有认识的人问我,你怎么要写这样的书?在起点写rb背景的小说一定会被骂惨的。 每当这么问的时候,我总是沉默。 因为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的理由回复他们。 要说有什么理由的话,那也只能是因为对过去的缅怀了,或者套用一个比较时髦的词情怀吧。 我从小就喜欢看小说,不拘于中外,所以看了不少外国的小说,当然其中就有不少rb小说,等长大点了,又喜欢看动漫,而动漫这东西不言而喻主要就是rb的。 所以说到底,我对rb文化有着相当浓厚的兴趣,也因此研究了rb的历史。 如果说我写这本书有什么原因的话,那也只能是因为这种兴趣吧。 我就是想要写一本rb背景的小说,以便宣泄自己的创作欲,仅此而已,没有任何别的用意,简单到几乎无法去解释。 果不其然,在这本小说开始更新之后,我确实被不少人骂了,骂得特别难听的书评我直接删了,但是不是因为害怕或者接受不了,只是觉得不想污染版面而已。 攻击或者谩骂我,也许几年前我会受不了,会暗自伤心,但是现在不会了,因为我已经习惯了,几年前我会为了别人的攻击跑去申辩和对骂,现在早已经没有了这样的精力和兴趣,有这个空还不如多写几个字。 情怀对我重要吗? 实际上非常重要。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畅销作家,写作对我来说,就是繁忙苦闷的生活的调剂而已,我不指望靠这个挣多少钱,实际上也挣不到什么钱。 那么支撑我走下去的是什么? 只有兴趣爱好了。 所以对我来说,写自己想写的作品是最重要的,如果没有兴趣,没有所谓的情怀,我不觉得有任何人可以沉下心来写四五百万字不畅销的文字而这就是我在写花与剑的时候所做的。 这绝不是我第一次因为写小说被骂,实际上在写花与剑的时候,我就曾经被一些读者直截了当地质问过近代的法国曾经侵略过中国,你写法国背景的小说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我无言以对的问题。 难道写近代法国背景的小说就意味着认同侵略吗? 我绝不同意这样的逻辑。 实际上,经过这两次的事情,我相信了一个道理不管我写什么书,只要不是中国背景,那么总会有人骂的,区别只是多寡而已。 我并没有害怕,如果我害怕别人的谩骂的话,我早就写不了小说了。 我也并不伤感,毕竟人跟人要互相理解本来就是非常难的事情,别人没有义务体谅我。 但是我相信,起点,或者说整个络还没有到接受不了一本以rb为背景的小说的地步。 我也可以声明或者保证,这本书,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之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任何支持rb帝国侵略和****的内容,如果有,我欢迎任何人举报。 我真的,真的,真的,只是为了想写一本rb背景的现代奇幻小说而写,仅此而已,为了小说的趣味性,和历史会有一定的关联,但是绝对不会触犯应有的尺度,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并且愿意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 虽然从未指望过畅销,但是我和任何作者一样,都是希望看自己小说的人更多的,所以在宣泄创作欲的同时,我也非常注意调整尺度,以便尽自己最大能力地符合读者们的胃口。 因为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要求别人为我自己的任性或者说情怀来买单,我唯一能做该做的,只是尽量去写好一个故事,让自己的情怀变成可以被他人接受得了的故事,也许我做不到,但是我愿意为此去努力。 最后,感谢一直默默支持我的读者们,正是因为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我才坚持了下来。 这不是客套话,我曾经无数次地扪心自问过,怀疑自己是否有写作的天赋,怀疑自己写这么多字是否值得,怀疑自己的作品是否真的会有被多数人认可的那一天,以后我还会继续无数次地这样怀疑自己,也许自我怀疑已经是我性格的一部分了。 但是就是因为有你们在,我在怀疑自己、否定自己的时候,才会找到一些宽慰,一些让我可以感动的东西,正是因为这些东西的存在,我才坚持到了现在。是你们让我知道了,付出的一切终究是有些回报的,哪怕从最自私的角度来说,我也可以说我爱你们。 我不是什么特别聪明的人,但是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坚定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言尽于此,不再多说,我知道我说什么其实意义都不大,看的人自然会看,骂的人自然会骂,但是,有时候人总要做点傻事对吧? 42,生平 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 也许是周末的缘故,原本街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少了不少,空气出奇的清新,桂永浩也趁着这样的好天气,跑出了自家的家门,悄无声息地融入到了附近的居民区当中。 因为之前的轰炸,所以附近大片地区被夷为了平地,这里也没有能够幸免,此刻他眼前的房屋,大部分只是用到处捡来的木料重新搭建出来的而已,木料泛着新鲜的明黄色,倒是给这里增添了不少生气。 这就是光鲜亮丽的千代田区和港区之外的东京都。 之前数十年的开发,已经给这座城市带来了相当发达的公共交通系统,和大量的洋式建筑,聚居的有钱人们把富人区改造成了一个和西洋城市似乎差不太多的区域,但是对于其他大部分区域来说,他们仍旧陈旧,古老,而且停留在了久远的江户时代里面。 这些房屋非常狭小,而且形式简陋,甚至有些因为家主失踪或者死亡而处于荒废的状态,更增添了那种萧条破败的气氛。 桂永浩小心翼翼地踱步期间,然后停留在了一幢不起眼的民居前面。 它被木制的围栏和外界隔开,围栏还隔出了一个小小的前庭,一小块土壤上种着不知名的野花和野草,此时野花已经枯萎,野草已经枯黄,它们无精打采地搭在了门扉上,透着一股无人打理的颓废气息。 桂永浩回头看了一下朱夜,而朱夜则点了点头,明确无误地表示了现在并没有人追踪他们。 于是,放心下来的他,轻轻地敲响了紧闭的门扉。 几下响声之后,里面还是没有回音,不过桂永浩也不着急,就这样静静地等在了门外。 过得片刻,随着一声轻响,门扉悄然被打开了。 人影都还没有显露出来,一股浓烈的酒气就向着桂永浩和朱夜扑面而来,让喜欢洁净的两个人都皱了皱眉头。 接着,一个留着白色分发、穿着粗布短衣的老头子就出现在了桂永浩的眼前。 他瞪大了因为酗酒而通红的双眼,好不容易看清了对面的两个人是谁,接着很快就沉下了脸来。 “小子,特意跑过来是想做什么啊?信不是已经转交给你们了吗?” “今天我不是过来拿信的,我是想要问你一点事情。”桂永浩耐心地回答。 “真是的,一大早就来打搅别人,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老头不耐烦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说完之后,他侧开了身子,给桂永浩让开了门。 他对桂永浩的态度并不好,不过考虑到他是一个整天酗酒的糟老头子,桂永浩倒也没有和他计较的想法。 更何况,他还有求于对方。 没错,这个糟老头子,就是桂永浩回到日本之后所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 虽然看上去他只是一个貌不惊人的糟老头子,但是他是合众国早年在日本收买的间谍,甚至和议长大人都有过接触议长大人当年为了监督条约执行情况亲自来到了日本,而她当然不会只从日本帝国的官方渠道来获取信息,于是她找了一些招募的间谍来询问情况,这个老头子就是其中之一。 在战争期间,两国音信断绝,他也不再提供情报,而是转入到了潜伏的状态,也许是想要观望战争最后谁胜谁负吧。 等到了两国战争结束之后,合众国大获全胜,日本也就此沦为了被占领国,在这个时候,议长大人并没有计较他之前的行为,而是仍旧把他当成了可以合作的对象,推荐给了桂永浩。 而桂永浩自然也乐得利用这个有利的条件来到日本之后,他很快就和这个老头取得了联系,并且开始借助他获取情报,就连他现在租住的房子,都是借助这个老头办下来的,而朱夜也定期会从他那里去拿收取的信件,可以说这个老头已经是桂永浩的重要合作对象。 毕竟,在当年,这个老头居然可以成为议长大人亲自接见的对象,可想而知其情报能力有多么厉害,绝对不能单纯从外表来轻视他。 不过,虽然已经合作一年有余了,但是桂永浩仍旧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对方姓宫本,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名实姓。 里面的摆设都很杂乱,基本上没有经过什么收拾,大量被喝干的酒瓶就直接扔到了地上,散发出的酒气弥漫在空气当中,变成了难闻的刺鼻气味。 这样的环境,桂永浩当然不愿意多呆,于是他主动挑明了来意。 “帮我查一下,我想知道一个人的具体来历和生平。” “什么人啊?”已经蹲坐在了小茶几旁边的宫本老头,拿起一个酒瓶来猛喝了一口,然后享受地吐出了一大口浊气。 接着,他几乎像是昏睡过去了一样,半眯着眼睛耷拉着脑袋,似乎不胜酒力的样子。 “她的名字叫太融寺华宵。”桂永浩马上就回答了,“我是昨天才知道这个名字的,她好像之前生活在关西,最近才跑到了东京来,还惹起了巨大的骚动……所以我想要弄清楚她的来历。” “太融寺……太融寺……”半眯着眼睛的宫本老头喃喃自语,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好像是大阪的一个寺院吧对,应该就是。” 似乎因为脑袋已经开始老化的缘故,老头的记忆模糊了许多,皱着眉头一直在回忆,搜肠刮肚的样子。 “大阪吗?难怪啊……”桂永浩点了点头,难怪那个女子一直都说着奇怪的腔调。“她好像跟我说过,她学过真言宗的佛家法术” “没错,太融寺是高野山真言宗的一个分寺,座主……座主叫什么来着……”宫本老头仍旧皱着眉头。 最后,他眼睛一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我想起来了。” “什么?”桂永浩紧张地问。 “太融寺的上代座主好几年前去世了,他只有一个女儿,所以高野山的本寺想要另外选派一位座主前去主持,然而……就在新座主来到分寺的时候,上代座主的女儿却宣称自己才是承继本寺的最佳人选,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原来上代座主居然暗地里将真言宗的奥义传给了女儿……”老人一边回忆,一边叙述,“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当然惹怒了本山,于是本山决定派出惩戒僧,一方面协助新座主接掌太融寺,一方面要废去那个女儿所习得的一切艺业……” “还真是残酷无情的做法啊。”桂永浩不禁咂舌。 “没办法啊,按理来说,真言宗奥义本就不能传给女子的,更别说继承寺院了。”老人淡然回答。“千年以降,都是这样的规矩,真言宗如果开了先例,那就会成为其他宗派的笑柄,谁也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啊。” “那结果呢?”桂永浩知道自己这是明知故问了,太融寺华宵昨天晚上那个样子,可不像是被人废去了一身艺业的样子。 “结果让人瞠目结舌,派出去的新座主和惩戒僧,居然被击败了当时这可是轰动了整个日本的佛界的笑柄,这么多人居然打不过一个小女子,各宗派都在看真言宗的笑话……”宫本老头又拿起酒瓶重重地灌了一口,“到了这个地步,本山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就派下长老前去惩戒,结果没想到居然还是失败了……连续三波,最后连本山的宗主都惊动了,还是没有降服那个女子,而她也一直自称太融寺座主。” “这样说来,岂不是个天才?”桂永浩倒抽了一口凉气。 虽然不知道所谓的真言宗本山到底多么厉害,但是从“连续三波、连宗主都惊动了”的描述来看,应该是本山对太融寺华宵群起而攻之了,结果这样都没有压服她,这真是了不起。 “当然是个天才,可即使天才,她也是个女子啊,本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她座主之位的,开这样的先例,岂不是让本宗成为笑柄?但是本山一时又奈何她不得,只好暂时先休战,装作看不到她的样子,所以那几年本山一直都没有往太融寺派去座主,大家只能僵持在那里。”宫本老头回答,“这些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但是后来举国开始动乱,很快又开始了战争,所以也就没人再注意这些事情了,你要是不提我都快忘记了。”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跑到东京来吗?”桂永浩再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宫本老头摇了摇头。 不过,片刻之后,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当时我好像听过一个传说,这位太融寺座主心高气傲,而且素来以天才自负,因为和本山的冲突,她最恨那些因为身为女子而瞧不起自己的人,几度宣称自己成为要天下第一人,将佛界统统踩在脚下。” “天下第一?”桂永浩诧异地反问,“她做得到吗?” “谁知道呢,反正目前她是没做到。”宫本老头眯着眼睛,“说不定她这次来东京就是为了这个目标吧?总之,小子,我现在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来,对桂永浩摊开了手掌。 桂永浩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对方向来认钱不认人,所以只好从衣兜里面掏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钞票,递给了对方。 “啊,最近的酒钱又到手了啊……”抚摸了一下手中的钞票,老人露出了满足的笑容,然后一口气喝光了酒瓶里面的酒。 正当桂永浩准备先告辞离开的时候,老头突然开口了。 “小子,你最近最好还是小心点啊。” “嗯?”桂永浩不解地看着对方。 “有人跑过来跟我问起了你的事情,说想要我牵线,好要拜见你一面。”宫本老头眨着发红的眼睛,“我当然是拒绝了,我只是个情报贩子,不管引见那一套,不过,在被我拒绝之后,对方给了一封信给我,要我转交给你……” 接着,他从茶几下面拿出了一封信封,直接就扔到了桂永浩的面前,“本来是准备在你家姑娘过来的时候一起转给她的,不过既然今天你主动过来了,那就给你吧。好了,你要是不陪我喝酒的话,那就赶紧走吧,有什么新的消息我会转告给你的!” “好的,再见。”桂永浩站了起来,向对方躬身道别。 43,密辛 深夜时分。 桂永浩端坐在自己的书房当中,静静地看着手中的文件。 已经是差不多是凌晨了,黑幕已经洒遍了整个大地,周围的一切都已经被隐匿到了暗处,只有三三两两的光点在黑暗当中闪动,提供了最后一点光线。 借助外界微弱的光亮,偶尔可以在门扉外的街道上照出丝丝剪影,但一切还是归于空寂。 就快要到时间了吧。 虽然表面上十分平静,但是桂永浩一直都在暗中注意时间,因为等待,所以时间的流速似乎变慢了,让他居然罕见地有些焦躁。 他在等人,准确来说,是前天曾经留书给宫本老头宣称想要拜访自己的那个人。 按理来说,他原本不会轻易去接见别人,但是看完了那一封留书之后,桂永浩却改变了主意,选择同意和对方见面。 眼下,就要到约定的时间了。 他到底会不会来呢?这会不会只是一个妄人的玩笑?桂永浩忍不住暗中猜疑。 就在这时,门口吱呀的轻响,打破了黑夜的沉寂。 借助着书房的灯光,桂永浩分明看到楼下的前庭里,朱夜高挑曼妙的身影,而在她的背后,跟着一个人影,同样以有节奏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入到了房子里面。 信上说要拜访自己的人,终于如期而至了。 桂永浩松了一口气。 那么,接下来就要看看这个家伙到底能给自己什么惊喜了。 之所以他今晚这么患得患失,是因为对方已经引起了他足够的注意力。 对方在那封留书里面,居然宣称助自己一臂之力,讨伐天皇。 如此大胆的狂言,要是一般的日本人看了肯定会勃然大怒,但是却成功地引起了桂永浩的注意力。 到底是何等胆大之徒,才敢于说出这种话来呢?又到底掌握了什么东西,以至于自认为可以帮助桂永浩一臂之力呢? 桂永浩相信自己马上就可以知道。 很快,访客就坐到了茶几的对面,而他们的面前各自摆上了一杯茶。 借助着喝茶的间隙,桂永浩仔细打量了一番对方。 来者是一个中年人,穿得十分普通,长相也相当一般,唯一显得奇怪一点的是,对方留着及耳的分发。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桂永浩试图记住对方具体的形貌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脑海里留不下任何印象。 “一点微末的幻术而已,不足挂齿。”来者也拿起了茶杯喝下了一口茶,然后友好地对桂永浩笑了笑,“桂君,在下这么做,并非有意想要在你面前炫技,只是为了我们两边共同的利益着想,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没关系,只要你在信里没有骗我就行。”桂永浩也放弃了窥探的想法,收回了视线,“你真是要帮我对付天皇?” “那自然是真的,难道在下特意跑过来一趟,只是为了跟桂君开个玩笑?没有人会这么无聊的。”中年人又是露齿一笑,“倒是我,还想再确认一下之前我们从别的渠道得到了消息,东久迩宫曾经找过桂君谈判,结果桂君说要天皇自裁谢罪,这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啊?”桂永浩反问。 中年人注视着桂永浩,似乎是在窥探他的内心,而桂永浩却丝毫不为所动,一直喝着茶。 “桂君果然好气魄!”良久之后,中年人伸出了大拇指,赞叹地看着桂永浩,“要是天下人都如同桂君一样明事理就好了,只可惜世上浑浑噩噩的人太多,只能成为被那些邪徒们驱赶的羔羊,白白死去。” “感叹什么的就不用说了。”桂永浩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对方的话,“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既然到了这个份上,在下觉得也该开诚布公了。”中年人不紧不慢地放下了茶杯,然后认认真真地看着桂永浩。 “在下名叫东照宫一(とうしょうぐうこういつtoushougukoitsu)。” 看到桂永浩没有任何反应,他似乎有些失望,但是很快就用苦笑掩饰了过去。 “在下一家人,从江户幕府时代开始,世世代代担任日光东照宫的宫司一职,祭祀幕府的开创者,东照大权现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康公,可以说,在下一族曾与德川幕府休戚与共。” “然后呢?”桂永浩掩饰住了自己心中的惊讶,装作平静地追问对方。 “光看介绍,桂君就应该明白在下此次拜访是为了什么了吧?”东照宫一放低了声音,“在下知道桂君身份特殊,也愿意帮助桂君铲除天皇,只是有一个条件烦请桂君帮忙,让我等与合众国直接谈判,让德川宗家在日本重新开幕,一扫百年阴霾,恢复江户治世……” 听到了对方的话之后,。桂永浩的脸色变得非常古怪,仿佛口中的茶水都快喷出来了。 “桂君,你之所以想要制裁天皇,无非也是因为他们把国家带到如此境地,罪无可赦吧?想想江户治世,幕府但求保天下安稳,三百年来何曾有过这样的灾难?就是因为一群邪徒和天皇沆瀣一气,所以才会惹来这样的灾难。”东照宫一并没有感觉到桂永浩的古怪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只有在德川治世,日本绝无外侵之意,就连当年狂妄到想要天下布武的丰臣秀吉,也是被德川一门灭绝了的。所以桂君,情况很明显了,若要天下安定,非德川不可。” 说完了之后,东照宫一满怀期待地看着桂永浩,等待着他的回应。 一阵沉默。 “哈哈……哈哈哈哈……”听着对方说了这么一大通,桂永浩终于忍不住大笑了出来。“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了,在下无比认真。”在桂永浩的笑声当中,东照宫一郑重地点了点头,一点也没有尴尬的样子。 他真的是真的啊…… 活在三百年前的人,似乎有点太过于可怜了。 我竟然在跟这样的人浪费时间啊……桂永浩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也不怪桂永浩这么反应,实在是对方所提的东西太过于匪夷所思了,以至于不可能被认真考虑。合众国耗费了如此心力才征服日本,难道就为了帮德川一族恢复幕府? 如果他把这样的提议转达给将军和贝伦卡斯泰露阁下,只会被马上轰走吧。 他现在有些失望,但是也不想马上就把对方轰走。 因为现在这是第一次有人找上他,说愿意帮他。 “抱歉,你的这个提议有些过于越界了,恐怕……恐怕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所以我没办法答应你。”最后,他只能礼貌地拒绝了。 “难道桂君所谓的决心,不过是空口谈谈而已吗?”被婉拒之后,东照宫一有些不满了。 “不是我不愿意合作,实在是你提的条件我办不到。”桂永浩摇了摇头,“我无法说服他们改变战略。” 桂永浩原本以为,这样的拒绝会让对方失望,甚至勃然大怒,但是东照宫一却诡秘地笑了起来。 “桂君的苦衷,在下也相当明白。光凭几句话,当然也无法让桂君或者别人相信,我们才是最佳之选,只是……若还有别的重大理由呢?” “什么重大理由?”桂永浩的注意力被吸引住了。 “如果如今的天皇一族,并非神国血脉,只是被偷梁换柱的妖物呢?”东照宫一反问。 虽然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在桂永浩的耳中却犹如惊雷。 “什么!”他忍不住失声惊呼。 “桂君,既然都已经说到这里了,在下索性就把密辛都说给你听吧”东照宫一从容地看着桂永浩,“在孝明天皇在位的时候,因为幕府统治开始松动,所以一些心怀不轨的野心家和恶徒,开始谋划推翻幕府,自己夺取天下大权。他们自称所谓的维新志士,标榜要尊皇攘夷,一时间迷惑了不少人。只是当时的天皇并未为这帮邪徒所迷,坚定支持幕府的统治,结果这些号称尊皇的志士,却竟然对他痛下毒手,毒杀了孝明天皇!” 仿佛是为了压抑自己心中的愤恨似的,东照宫一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继续喝了下去,“这帮邪徒干下了此等骇人听闻的弑君大罪,却还嫌不够,一心想要把继任的天皇掌握在他们的手中,于是他们挟持了当时寄养在外公家中的皇子,然而一向体弱的皇子却在那时候因为惊吓和病疫而夭折了……而这群人不甘于计划失败,于是做出了更加丧心病狂的举动,他们居然从外界找了一个假货,然后宣称这是孝明天皇的皇子,拥立为天皇,这位被掉包的皇子,就是后来的明治天皇……” “有证据吗?”桂永浩感到有些震惊,但是他本能上又不敢完全相信,所以先试探着问。 “唉,只恨当时幕府已经是风雨飘摇,上下一片慌乱,再加上那些邪徒勾结了有力大名一同造反,气焰太盛,所以一时竟然查不出来真相,只能任由这帮邪徒得逞,居然倾覆了德川三百年天下。等到后来查访清楚其中隐情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那时候天下大势已定,就算心里愤恨,却也只能默默忍受。” “也就是说,没有证据了?”桂永浩听懂了对方的弦外之音。 他有些失望。 如果对方所说的是真的话,那他无异于就掌握了一张王牌。 可是对方却没有证据! “证据就是,明治天皇和他的子孙们,完全无法继承神器,以至于天下崩乱,日本走到今天,就是证据!”东照宫一大声回答,“当年死者数十万的关东大地震,也是因为他们血脉不足以承受神器所导致的,他们为了一己之私,把天下败坏到如今的地步,实在罪无可赦!如果继续下去的话,只怕妖邪更加无法抑制……想来这个理由,元老院应该是能够接受了吧?” 桂永浩这下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他紧紧盯住对方,目光闪动。 “桂君,在下也知道现在所说的东西实在有些惊世骇俗,所以你一时难以消化。”东照宫一重新恢复了冷静,嘴角边露出了冷笑,“过得两天,我们就有实际的东西来证明了,想来那时候就可以和桂君好好谈谈怎么合作了。” “你们……想做什么?”桂永浩狐疑地看着对方。 “到时候桂君就知道了。”东照宫一站起身来向桂永浩行了个礼,然后转身离去。 44,一击 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之后,桂永浩仍旧呆呆地坐在原位上,思索着刚才所听到的一切,面前的茶水都已经冷了,但是他毫无所觉。 东照宫一给他带来的消息确实有些惊人。 如果按照他所说的那样,那么早在八十年前天皇一族就已经被暗地里掉包换人了,究竟是谁有这样的胆子,这样的手笔,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并且还隐瞒到了现在? 另外,所谓“因为无法承担神器以至于天下崩乱”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些问题,他现在还得不出答案了,但是很明显,这位东照宫一和他背后所代表的势力确实是将天皇一族恨之入骨,欲除掉他们而后快而这就代表了他们之间有合作的基础。 当然,这不代表他完全相信了对方的说辞。 作为旧日的失败者,他们完全有动机去诋毁和污蔑明治天皇一族,编造离奇的谎言甚至可以说,这种可能性还很大。 更何况,他们的诉求也荒唐可笑,居然还想要在这个时代复兴幕府,这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不过这没关系,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利用他们一下又何妨? 东照宫一刚才既然说得这么言之凿凿,宣称要在这两天就要搞出“实际证明”,桂永浩倒是想要看看他们准备搞出什么大新闻。 那就等你们的好消息吧。桂永浩喝下了已经冰凉的茶水。 ………………………… 时光流逝如同白驹过隙,昼夜在大地上交替,很快,又来到了一个沉闷的夜晚。 此时正是阴天,大片的阴云包裹住了天空,看不到任何星光,深沉的黑幕让整个世界都沉睡了下来。 被重重围困的法莲寺,此时相比外界要更加幽深阴暗得多,占地颇大的寺院,此时已经成为了一大片废墟,倾倒的房屋和佛堂当中再无人烟存在,只有乌鸦在其间飞来飞去,嘶声啼鸣,更加加重了那种不祥的气息。 在这一片废墟当中,一个穿着僧袍的女子端坐在断壁残垣的中央,她微微眯着眼睛,拿着犍槌轻轻地敲击着一块已经被烧得焦黑了的木鱼,口唇微动,似乎念念有词。 在寒风当中,她青色的头发飘动在半空当中,再配上紫色的僧袍,画面尤其诡异。 时间在流逝,但是她敲击木鱼的速率却一直都保持着一致,不为外物所动。 直到凌晨时分,仿佛是被撕开了一样,阴沉的天空当中出现了一丝白色的光线,线条慢慢张大,最后变成了一个白色的空洞,在一片黑幕当中显得十分突兀。 女子的手停下了,木鱼敲击的声音就此中止,而她的眼睛也慢慢地张开来,漆黑的瞳孔不带任何感情地聚焦在了光洞前方。 就在这一刻,白色的光线出现了微微的搅动,犹如是水中的波纹在荡漾,接着很快,在洞口出现了一个消瘦的人影。 来者赫然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几岁年纪的中年人,他的面孔苍白,五官清秀斯文,还留着短短的胡须,动作也从容不迫,看上去极具教养。 他穿着带有花纹青色狩衣,头上带着高耸的乌帽子,手中拿着一把折扇,犹如是古代的公卿一样降临到了法莲寺当中,宽袍大袖之间,一副温文尔雅的姿态。 在踏足到法莲寺当中之后,他也没有做别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严肃地看着端坐在面前的女子。 “能得贺茂殿踏足,真是蓬荜生辉呀!”太融寺华宵微微一笑,然后顺势从地上站了起来,“一直久仰贺茂殿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采不同于常人呐。” 虽然她巧笑嫣然,但是两个人之间并没有多少友好的气氛,对方也没有因此放松严肃的表情。 “在下也是久仰太融寺……卿的大名,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居然是这种情况下,着实意外。”他不紧不慢地回答,语速十分平缓,听不出任何感情上的波动。 没错,来者正是现任神祗院副总裁、统领寺社事务的贺茂道行殿,而他驾临法莲寺的目的,自然也就是不言而喻了。 纵使是第一次见面,但两个人之间是不可能有什么友好关系可言了。 “我乃是太融寺座主,贺茂殿为何不用正式称号称呼我呐?”听到了贺茂道行的称呼之后,太融寺华宵皱了皱眉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太融寺卿的座主之位,目前还并没有得到本山的认可吧?既然本山都没有认可,那神祗院自然也不能按座主为你登录名号了”贺茂道行平静地回答,“真言宗的内部纠纷,在下不想干涉,自然也不可以选边站……” 说到这里的时候,也许是想都了什么,他又反问太融寺华宵,“太融寺卿此行来到东京,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吗?” “那倒不是呐。”太融寺华宵摇了摇头,“我来东京只是因为另有目的只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呀……” “那就挺让人遗憾的了。”被人这么硬顶了,贺茂道行也不生气,“太融寺卿最近如此任性妄为,擅自跑到东京,还惹下了如此骚动,依照法度,神祗院必须对你进行相应的处分,在下既然身居此位,就必须维护法度,还请见谅。” “想要禁锢我呀?”太融寺华宵冷笑了起来,然后轻轻抬起了拿着犍槌的右手,指向了贺茂道行。“一直以来我都听说贺茂殿修行精深,是家族当中不世出的天才,看来对拿下我很有信心拿?” “老实说,能以一介女子之身将真言宗奥义修炼到如此地步,太融寺卿比在下更当得起天才之名,毕竟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要亲手摧折此等天才,实在让在下心有不愿。”贺茂道行郑重其事地向太融寺华宵点了点头,然后手指微微一振,张开了手中的纸扇,“只是,职责所在,也无法可想了,希望太融寺卿不要因此气馁,几年之后能够再行振作吧…… “哈哈哈哈!还真是以我必败无疑为前提啊,真是可怕的自信呐!那就试试看呀!”太融寺华宵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然后脚下移动,直接向贺茂道行冲了过来,因为她鬼魅般的速度,僧袍也在劲风当中鼓了起来,气势汹汹浑然不像个娇弱女子。 “何苦如此……”贺茂道行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轻轻挥动了纸扇。 他的动作轻松自然,尽显世家出身的矜持和高傲。 因为这种矜持,所以他明知道今天一战在所难免,也不愿意先行出手。 也正是因为这种高傲,所以他也不愿意带着手下一起来围攻太融寺华宵,宁可自己一人来击败对方。 他一个人就足够了。 如同遇到了无形的空气屏障一样,在距离贺茂道行仅仅几尺的时候,太融寺华宵骤然停下了脚步,然后白色光洞骤然关闭,法莲寺一瞬间又重新陷入到了黑沉沉的夜幕当中。 而就在这一瞬间,贺茂道行的身影已经看不行了,妖鬼的尖声嘶吼重重地拍打着太融寺华宵的耳膜。 如此低等级的幻术当然奈何不了她,佛法精深的她天然就可以压制这些受到阴阳师驱使的妖鬼。 “话说得那么满,结果却躲起来了吗?” 太融寺华宵不满地喊了一声,然后脚下的木屐重重地踩到了一根断裂的梁木上,然后梁木直接飘到了半空,接着她用犍槌重重一敲,梁木顿时四分五裂。 就在这一瞬间,梁木化成的碎片们都犹如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一样,然后直接炸裂,向四周飘散,犹如像是大簇的金针一样。 原本深沉的黑幕骤然被闪亮了,妖鬼发出了尖锐的哀嚎,然后被直接驱散,而木针半空当中也纷纷落下,在这短暂的光亮当中,贺茂道行所在的位置也重新显现了出来。 贺茂道行并不惊讶,毕竟对方也是天才,要是这么轻松就能解决那才奇怪了。 他食指和拇指轻轻地捻在了一起,然后折扇猛然挥动。 天空当中闪现出了云朵的形状,然后这些云朵搅在一起犹如漩涡一样闪闪发亮,接着一道道天雷开始向太融寺华宵。 太融寺华宵依然无惧,用手抵挡住落雷的轰击,口中则微微吟诵着。 “ノウマクサンマンダバサラダンセンダンマカロシャダヤソハタヤウンタラタカンマン” 这是不动明王的慈救咒,真言宗传承的奥义之一,落雷虽然不断轰击,让她的新换的僧袍又出现了片片裂痕,但就是无法击倒她。 一边强行顶住雷击,她一边向刚才所看见的贺茂道行的位置冲了过去。 雷电闪动之间,太融寺华宵再度冲到了贺茂道行的面前,然后用犍槌重重地朝他的脑袋敲了过去。虽然对方身前有禁制,但是这犍槌却依旧冲破了阻力,势不可挡地向他压了过去。 然而就在此刻,地面上却突然有泥柱升起,然后幻化成了手的模样,直接困住了太融寺华宵的足踝,然后猛烈地往下面的空洞一扯,犹如吞噬活物的妖魔一样。 就在太融寺华宵往下坠落的同时,她的僧袍却发出了一股明亮的光,这光线越来越亮,最后变成了白炽般的颜色。 接着,巨龙一般的火焰从僧袍上飞了出来,吞噬了贺茂道行的整个身影。 火焰烧灼着整个法莲寺。 这些红莲业火,啃噬着自己接触到的一切,。 “真是痛快的一击。” 在不远处,贺茂道行显现出了自己的真身。 虽然刚才被烧毁的只是他的一个幻影分身而已,但是对贺茂道行来说,这仍然是极其罕见的经历。 显然,在之前和那些手下们交手的时候,太融寺华宵还有所隐藏,如今一交手,他发现对对方的评价还需要再调高一点。 但是仅仅这样还是不够的。 他微微昂起头来,平静地看着对方。 他已经动了一点怒气,或者说,他也打出了兴致。 “居然还私下里学了日莲宗的奥义……在下还真是越来越佩服太融寺卿了,真是个毫无顾忌的人啊……” 他依旧从容地看着对方,不过漆黑的双瞳之间眼下似乎燃烧着烈火,“那么,接下来该在下了吧?” 45,遗骸 “那么,接下来该在下了吧?” 贺茂道行以冷峻的声音打破了四周的寂静。 到处都燃烧着火。 赤红色的业火烤灼着参与的木梁,窗棂,砖石,高温的风在法莲寺当中回荡,把这片废墟变得更加残破不堪。 地上燃烧的火焰,也点燃了他心头的火焰。 他确实很久没有和人打到这个份上了。 但是其实他反而有些暗暗的兴奋。 自幼出身名门,天资过人,小小年纪就有了惊人的艺业,一直以来享受的都是旁人或羡慕或畏惧的目光,不能和长辈认真对垒,即使偶尔和同龄人交手也是碾压式的完胜,所以到目前为止他没有畅快淋漓地打过几回。 老实说,除了天才之间的惺惺相惜之外,他还有点羡慕对方。 太融寺华宵的种种离经叛道之举他之前就已经听说过不少,不同的是,老辈人说起的时候都是不屑或者厌恶,觉得她身为女流之辈却偷学绝艺,还对抗本宗,是为大逆不道之举,但是贺茂道行反而不这么看。 同为天才,结果她可以任意妄为,自己却只能循规蹈矩,实在是太过于遗憾了。 正是因为带着这种想法,所以他对太融寺华宵确实没有多少恨意。 况且,直到目前,虽然已经跑到东京来,而且挫败了自己属下的几次进攻,但是对方一直都是留了手的,至今都没有杀人,并没有到不可以转圜的地步。 这次就算拿下了她,但只要自己对上面说情几句,顶多禁锢几年,应该就够了吧。 种种想法在他的脑海里只是一闪而过,他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土堆之间的洞口前。 刚才,太融寺华宵已经被他的役鬼强行拖到了里面,但是他当然不会认为对方就会这么容易被击垮。 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正当他踱步到坑洞的边沿的时候,一股火柱骤然从坑底充起,然后在半空当中炸裂。 贺茂道行微微侧身,避开了四散纷飞的火焰,然后袍袖一挥,役鬼从虚空当中飘散,然后带着尖锐的嘶吼窜入到了地底当中。 火柱消失的一瞬间,太融寺华宵从坑底窜了出来,然后站到了贺茂道行的前方。 她的状态并不是很好,僧袍上出现了大量的裂痕,原本光洁飘顺的碧色头发,现在上面也布满了泥石。 不过,即使如此,她的目光依旧是如同往常一样傲气,没有任何的畏惧。 应该到此为止了吧。 贺茂道行食指、中指和拇指并拢,准备使用家传的法决,他要以连续不断的轰击,让对面的天才认清楚世上天外有天。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腰间佩戴的勾玉却微微颤动了起来。 贺茂道行猛然停住了脚步,然后他的额角之间流下了冷汗,瞪大了眼睛看着太融寺华宵,一脸的不可思议。 “怎么啦?”太融寺华宵嘴角微微冷笑,略带着讥嘲地看着对方,“贺茂殿,不打了呀?” “……这就是你故意留在这里的原因吗?”贺茂道行的眼睛里似乎燃烧着火焰。“为了诱骗我过来?!” “这个嘛……”太融寺华宵只是冷笑着,“不知道呐。” “惊扰陵寝,不赦之罪!”贺茂道行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抬起手来,指向了太融寺华宵。“太融寺卿,你为何要做出此等逆行!” 此时,他平常的优雅和从容都已经消失不见了,那怒气勃发的样子,浑然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就连太融寺华宵本人,此时心里也有些发怵。 但是她表面上自然还是硬气无比。“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呐!” 她当然也是有底气继续强硬的。 经过了这一番交手之后,她现在当然已经知道了,贺茂道行确实不负盛名,比自己要强上不少,但是即使如此,她也有完全的把握,可以在他的面前继续撑上许久。 而贺茂道行现在是没有时间继续和她耗了。 因为,现在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地方被袭击了,贺茂道行根本就没有余裕再留在这里对自己出手。 而贺茂道行的反应,也确实没有出乎她的意料。 仅仅僵持了片刻,贺茂道行就做出了决断。 他冷冷地看着太融寺华宵,然后开口了。 “太融寺卿,今天的事情是绝对无法善了了,你必将承受最为严厉的惩处,我恐怕是无法再为你说情了,很遗憾。” 接着,没有等太融寺华宵再说话,他就挥动了一下手中的折扇。 深沉的黑幕当中重新出现了一道光幕,然后贺茂道行踏出了法莲寺的禁制结界,向出事的地方狂奔而去。 “贺茂殿,一路顺风哟!”太融寺华宵笑容满面地对送别了对方,仿佛自己真是此地的主人一样。 不过,等到对方消失之后,她却无法再保持刚才那种从容不迫的态度了。 她知道现在自己必须离开,不然等贺茂道行解决那边的问题,等待着自己的肯定是灭顶之灾。 她迈动了脚步,然后身形却摇晃了一下,差点没有保持住平衡摔倒在地。 刚才的交战虽然短促但是已经给她带来了太大的消耗了更何况,这几天连续大战,现在她的身体状况已经非常糟糕,只是那种从不服人的意志力,让她支撑着继续战斗而已。 她现在也是有点后怕贺茂道行比她之前所想象的还要厉害,果然无愧于盛名,要不是他自重身份只肯一人前来的话,恐怕即使他离开了,自己也走不了吧。 不管怎么样,现在是时候趁乱离开了。 自己已经达成了承诺了,也不知道那边做的怎么样了呢? 希望不要那么顺利吧她满怀恶意地笑着。 …………………………………………………… 正当贺茂道行来到法莲寺,准备和太融寺华宵一较高下的时候,位于涩谷区的明治神宫,却还是一如既往地静谧。 这座神宫是明治天皇驾崩之后,继位的大正天皇为了纪念父亲而建造的。 因为明治维新时期,正是这位天皇见证了国家一步步走向强大,所以他也被国民们所爱戴,几乎被当成了真正的神来崇拜,而明治神宫也成为了帝国象征性的建筑之一。 位于神宫中心的,是明治天皇和他的昭宪皇后的陵寝,继任的天皇陛下要让他的父母世世代代享受着国民的崇拜和祭奠。 虽然在后来的战争当中,帝国遭遇了惨败,就此溃灭;虽然东京在战争期间遭受了数次规模惨烈的轰炸,但是这座神宫却安然躲过了这些灾难,静静地矗立在树林与御苑之间,也许真的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庇佑着陵寝吧。 可是在今天的晚上,它却迎来了一次始料未及的劫难。 就在贺茂道行和太融寺华宵开始对垒的时候,几个穿着普通的男人摇摇晃晃地来到了神宫北参道入口的人工林当中。 他们的步履摇摇晃晃,互相大声说话,满面红光,看上去是喝醉了的样子,毫无仪态。 “站住!现在不是参观时间!赶紧回去!”神宫大门的守卫一看到他们这副样子,就皱了眉头迎了过来,准备驱赶他们。 但是这些醉汉都没有理会他们,依旧跌跌撞撞地凑了过来。 守卫们不耐烦了,直接伸手想要推开他们。 但是就在一瞬之间,几个守卫却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地上。 接着,醉汉们一扫之前的醉态,鱼贯而入,冲入到了神宫当中。 高耸的大鸟居就矗立在他们的面前。 而这时候,终于已经有人察觉到入侵了。 神宫内的人们,要么不知所措,要么高喊着向他们迎击过来,然而却没有阻碍到他们的脚步。 也不怪他们警惕性太低, 日本国内居然会有人袭击明治大帝安息的神宫……这几乎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在凄厉的惨叫声当中,血水四散,神宫内的风铃也在这残酷的杀戮当中颤抖着,发出可怕的清音。 正在准备彻底击倒太融寺华宵的贺茂道行,已经感受到了危险的将领。 然而即使是他,也无从想象,居然会有人跑到那里去惊扰已逝天皇的长眠。 他很愤怒,但是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踏着尸身,这一行袭击者们冲入到了神宫的本殿当中。 虽然在殿宇之间布下了重重禁制,但是对早就有备而来的他们来说,这都无法延缓他们的脚步倒不如说,常年幽居在另外一处神宫的他们,早就对类似的东西非常熟悉了,也知道应该怎么对付。 大殿当中烛火通明,明治大帝和皇后的棺椁,就摆在他们的面前。 大殿内的风越来越大,扫过烛光,犹如是有无数的幽魂在为止颤抖一样。 但是这阻止不了他们。 领头的人,伸出手来,轻轻地触摸到了巨大的棺椁上方。 虽然电光在棺椁上方闪过,但是却没有给他带来什么伤害。 他仔细地看着眼前方方正正的木材盒子。 这是专门从大陆上运过来的金丝楠木棺椁,因为殿中辉煌的灯火,而散发出明亮的金色光辉,似乎甚至带有些许的神圣气息。 天天被往来如织的游客们虔心膜拜,自然也会沾染上神气吧。 哪怕……只是个伪物而已。 他知道,自己即将犯下前人所无法想象的不赦之罪,但是他却没有任何的恐惧,甚至连手都没有抖一下。 他猛然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一拍。 46,问罪 挨了重重一击的棺椁,最初纹丝不动,一切都维持着原样。 但是,很快,棺椁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接着响声越来越大,似乎正在从内部朽坏一样。 他再度抬起手掌,又是重重一拳,砸到了棺椁上。 再也难以承受的棺椁,就这样从上方裂开了,厚重的木材犹如玻璃一样出现了裂纹,然后裂纹渐渐扩大,最后,一个大洞从棺椁的顶部露了出来。 大殿内明亮的光线很快就从洞中扎了进去,然后将里面的一切都显露了出来。 没有什么特别异常的东西,只有裹在寿衣里面、经过几十年而严重干枯的尸骨而已。 也许他曾经君临天下,也许他曾经受到万民的膜拜,也许他曾经能够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但是当经过了死后几十年时间的侵蚀之后,一个人能够留在世上的也就是这么点东西而已。 腐烂的臭气也随之大量泄漏了出来,熏得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 但是这并没有转移开他们的视线。 所有看向棺椁内部的视线,都由狂热变成了惊诧。 “居然是普通的人类……”后面的人低声感叹,似乎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 领头打开了棺椁的人,手也在不经意之间颤抖了起来。 是啊,怎么会! 能够靠着幻化来冒充天皇血裔并且暂时承载神器的,怎么会是普通人类?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额角边出现了点点的汗水。 但是越是这个时候,越是需要镇定。 事到如今一切都非常顺利,没有道理在最后一步却突然失脚了。 普通的枯骨说明不了什么,也许这根本不是明治天皇的遗骨,只是某个被掉包的人呢?这并不是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也许继承皇位的大正天皇根本就不敢冒一点点的风险,于是干脆就把父亲的遗骨也换掉了? 总之不管怎么样,现在必须稳定军心。 “雕虫小技而已,他们以为这样就能瞒过世人了吗?”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压制住了后方人们不易察觉的骚动。 接着,他抬起手指,毫无尊敬也毫无怜悯地指向了棺椁当中的枯骨,“把它们带走。” 事前在行动之前,他就已经考虑过了无法在遗骨当中直接发现问题的可能性,毕竟人不能一直都撞到大运。 只要把遗骨带走,总会有办法让谎言无所遁形。 “是。”后面有人应了一声,然后马上就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匣子。 而这时候其他人也已经回过神来了是啊,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几只手同时伸进了棺椁,接着直接拆开了遗骨他们当然无法把所有遗骨都带走,也没有必要这么做。 很快,头骨和另外几块骨头就被直接从拆了下来,然后装入到了匣子当中。 他们的动作很快,因为他们都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在做好这一切行动时候,这群人马上就冲出了大殿。 这里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只有被破坏的棺椁和里面被强行切割开的遗骨,无声而又悲惨地诉说着这里曾经遭受的一切。 当贺茂道行赶到了明治神宫的时候,他看到的只有一幕幕惨烈的景象。 一路上躺倒着大量的尸身,都是被干净利落地解决掉的,不过这惨烈的景象并没有迟滞住他的脚步,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神宫的中心。 然而,这里已经没有一个人存在了,他只能呆呆地站在棺椁之前,沉默而又痛苦地看着不得安息的先帝遗骨。 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知道,但是那种痛苦却让他倍感焦灼,国家已经经受过这么多灾难了,为什么就连已经离世的先帝都无法得到安寝?到底有是什么人,非要拿走遗骨? 痛心疾首之外,更多的是愤怒。 是的,他非常愤怒,他的手都在发抖。 这一切不仅仅是对先帝陵寝的亵渎,也是对他个人的羞辱因为身为神祗院副总裁的他明明负有守卫神宫的职责,却没有做到。 所有的骄傲与矜持,统统变成了愤怒。 自幼就被寄予厚望的他,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愤怒的感觉了,他的表情虽然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平静,但是眼睛里却没有了任何温度。 凶手是谁?目前还不知情。 但是有一个人是肯定脱不了干系的。 狂风在大殿当中扫过,原本摇晃不定的蜡烛骤然发出了强光,然后纷纷爆裂,犹如是一颗颗烟花一样在半空当中粉身碎骨。 “太融寺……华宵!” 怒吼在大殿当中回荡,而贺茂道行已经重新踏出了大殿,向来时的路狂奔而去。 他绝对不想要让那个家伙跑了。 …………………………………… 血雨腥风的一夜,对桂永浩来说却并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事实上这一夜他睡得很香,直到接近日上三竿才醒过来。 一如往常,他来到了二楼的书房当中,打开了百叶窗开始看书。 深秋的阳光明媚而又温暖,正是最让人感到舒服的时候,他静静地享受着难得的闲暇。 而这时候,拿着扫帚、弓着身子的椎名璃子也来到了书房当中,轻轻地打扫着地板。 少女脚上的袜子、手中的扫帚刮过木制地板的声响,听起来异常和谐,犹如是在给这个温暖的春日伴奏一样,让人倍感舒适。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璃子马上被朱夜下令接管房子里面的清扫工作,害怕朱夜的璃子当然只能忍气吞声,接下了这份工作,然后认认真真地投入到了工作当中。 没过多久,勤快的璃子早就接管了整个宅子的清洁工作,比起朱夜来倒更加像是一个女仆了。 外形上也是为了体现尊卑秩序,朱夜也给璃子订制了几套女仆的装束,现在璃子身上穿着的就是黑色的裙外面套上了白色的蕾丝围裙,而身材娇小的璃子穿上去之后倒也颇为贴身。 因为正弓着腰,所以从桂永浩的视线看来,璃子脑后别着的白色蝴蝶结也在上下抖动,犹如是飘飞的活物一样,再配上少女纯洁而又认真的侧颜,确实大有谐趣。 他忍不住产生了玩心。 “璃子?”他轻声呼唤。 “唔……?有什么吩咐吗?”璃子马上停下了手,抬起头来好奇地看着雇主。 因为来到这里的时候,吃得比过去好了许多,所以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之后,璃子的气色也好了不少,红润得就像是苹果一样。 “嗯,最近你辛苦了。”桂永浩努力板起脸来,做出认真的样子,“我决定奖励一下你。” “什么?”璃子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嗯,就是这个。”桂永浩从口袋里面掏出了几枚包装好了的巧克力。 “啊,是要给我吃吗?!”璃子的表情马上换成了惊喜。 确实,自从之前偶然让璃子吃过一次巧克力之后,桂永浩就发现了她对这东西相当迷恋。 对这种味道浓郁又带有甜味的进口糖果,她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力。 “嗯,当然了。”桂永浩郑重地点了点头,“来,给你!” “谢谢老爷!”璃子马上就扔掉了扫帚,向桂永浩冲了过来。 此时的她早就忘记了对这个年轻人的戒备,犹如是看到了飞盘的小狗一样凑了过来。 然而,就在她即将拿到糖果的时候,桂永浩却猛然把手一提,让璃子落了空。 璃子眼巴巴地看着糖果,然后猛然又伸手一抄,但是桂永浩早有准备,直接就闪了过去,璃子还是没有拿到。 连续两次落空的璃子,眼睛里似乎冒出了火来,气鼓鼓地看着桂永浩,接着她直接摁住了桂永浩坐着的大腿,然后再度踮起脚来一抄。 呜哇……好疼。 桂永浩疼得双眼几乎一黑。 糟糕了,倒是忘了她可不是什么娇弱少女啊……桂永浩忍不住暗自痛悔。 而璃子,此时已经拿到了想要的奖品,喜滋滋地站在旁边剥开了糖衣,然后一脸幸福地吃了下去。 好吧,其实也不是那么痛。 看着对方幸福的笑容,桂永浩心想。 “想要欺负小孩子结果被小孩子欺负的感觉如何啊,主人?”这时候朱夜戏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啊……其实也没什么……”桂永浩马上正襟危坐,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最近璃子工作很辛苦,我在给她发奖品呢。” 朱夜没有再讥刺,她早就习惯了主人的不正经。 “昨晚东京应该是发生大事了。”她跟主人报告。 “出了什么事?”桂永浩有些吃惊。 “不知道,反正应该挺大的,从昨晚开始,全城都骚动了”朱夜从容不迫地回答,“不过因为此事看上去与主人无关,而且貌似也没有人在针对主人,所以我就没有打搅您的安寝了。” “嗯,没事,我睡得很香。”桂永浩也一脸的不以为意,“不过倒是真想知道昨晚怎么了啊……以后有机会的时候打听一下吧。” 就在这时候,朱夜猛然脸色一变,然后走到了窗台,站在了桂永浩的座位之前。 “怎么了?”桂永浩有些惊诧,但是当他也站起来走到窗台的时候,他的脸色也变了。 因为,一群人正出现在了这座宅子的大门口。 领头的是一个老人,而且他也认识东久迩亲王殿下。 这位老人,此时满脸的铁青,神色不善,浑身上下似乎都充满了愤怒,仿佛昨天家坟被人刨了一样。 “啊,看来昨晚的事情也许还真跟我有点关系啊……”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47,怀疑 在寂静的早晨当中,桂永浩的书房里多了几个不速之客。 相比于之前的安静祥和,眼下书房里面的气氛已经变得阴沉压抑了,甚至让人随时怀疑会爆发一场暴风雨。 端坐在桂永浩面前的是一个老人,此时他正用充满愤怒的视线一直瞪着桂永浩,让人毫不怀疑只要他有机会就会把桂永浩置于死地。 他正是东久迩宫亲王殿下。 而桂永浩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明所以地看着对方。 不过他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对方这次贸然过来,肯定是跟昨晚的事情有关系 那么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为什么我就被人无端怀疑上了? 桂永浩暂时想不到头绪,不过看到这位殿下那么愤怒痛恨的样子,他反正心里在暗暗高兴。 负责端茶送水的是璃子,而朱夜此时正默不作声地一直站在桂永浩的背后,防范对手随时有可能的出手。 “事到如今,说欢迎来做客恐怕就太没有诚意了……所以我就直接问吧,亲王殿下,你此来所为何事?”等对方坐定之后,桂永浩也不客气,直接就问了对方的来意,“我今天事情比较多,所以恐怕没办法陪你了,你尽快离开吧。” “别装傻了,桂永浩!”亲王殿下余怒未消,打断了他的话,“我这次过来是为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在他咆哮的同时,桂永浩也看清楚了,看上去他一夜都没有睡觉,眼眶里面都是血丝,花白的头发也黏糊糊地粘在额角,看上去着实有些狼狈。 “我还真不清楚。”在东久迩亲王愤怒的视线下,桂永浩仍旧保持着从容不迫的态度,“殿下,如果你想要过来兴师问罪的话,那么至少得先让我知道我犯了什么罪吧?” 亲王紧皱着眉头,怒视着桂永浩,捂着胸口,重重地呼吸声在书房当中回荡。 如果有机会,他一定彻底消灭这个可恶的小家伙,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实际上也没什么证据来处置对方。 “太融寺华宵在哪里?”他没有回答桂永浩的问题,而是直接问,“她现在藏在哪里?!” “太融寺华宵……?”桂永浩好像明白了什么。 莫非昨晚的事情跟她有关系? “她之前不是在法莲寺吗?难道已经跑了?”他一边心里猜测,一边随口应付对方,“如果她不在那里,那我也不知道她跑哪儿去了,我又不认识她……” “事到如今还想要狡辩吗?”东久迩宫又打断了他的话,怒目圆睁,“你早就和她勾结在了一起了,还以为我们不知道吗?” 桂永浩沉默了。 看来那天晚上他进法莲寺的时候的表现,已经被在场的人上报上去了,然后执掌神祗院的东久迩亲王就认为他们两个有勾结。 既然这样的话,否认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毕竟在那个时间点上自己偏偏在法莲寺,而且还和太融寺华宵打了招呼,实在不可能让人相信这只是巧合而已。 被冤枉就被冤枉吧,反正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印象已经够坏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不过他倒是更加好奇了,到底太融寺华宵做了什么,让东久迩亲王恨得这么咬牙切齿? 该不会真的是刨了他家的坟吧…… “看来我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不过,殿下,我们摊开了说吧,如果你真要拿我问罪,那么就拿出证据来,如果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和她有勾结的话,那么再跟我问罪也不迟。”桂永浩冷淡地回复了对方,“至于她的下落,我再说一次,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在我这里是找不到她的。” 东久迩亲王斜睨了旁边的人一眼,有一个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看来他们已经把这附近都探查了一遍了,确实没有找到太融寺华宵的痕迹。 被桂永浩这么强硬地顶了回去,东久迩亲王现在也只能勉强压抑住心中的怒气。 “桂君,你现在确实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确实可以把一切责任都推开,但是,请千万不要以为这些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他声色俱厉地看着桂永浩,“只要过些日子,我们终究是能够挖出她来的,到时候你做了什么,统统都无可遁形!所以现在趁着还有些转圜的余地,我劝你还是交代出来为好……” “多谢殿下还给我一些余地……不过别说我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了,若是真有什么东西可以交代的话,我也不会告诉你啊。”桂永浩仿佛是为了故意气对方一样,干脆地回绝了,然后直接反问,“另外,到了现在,你也该告诉我,我是牵涉到什么事件当中了吧?总不能让我一直都一头雾水吧。” 东久迩亲王皱着眉头,一直盯着桂永浩,他胸口剧烈起伏,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再说出话来,他已经确认从桂永浩这里套取不到任何消息了。 昨晚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噩梦,他从未想到过居然还有人胆敢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思来想去,也只有桂永浩有这样的胆子和关系网了。 而这时候,他又得到了属下们上报过来的两条消息此事与一个叫太融寺华宵的女子有关,而桂永浩看上去也认识她。 这两条消息,更加让亲王认定桂永浩绝对参与了其中。 唯一的缺憾只是没有证据。 如果是普通的国民,如果是过去的时代,这本来不是什么问题,他不需要什么证据就能够把桂永浩抓起来,严刑拷打,用最残酷的方式拷问他,弄清楚一切情况,让他承受他应该承受的惩罚。 不过现在他不能这么做。这也更加加深了他的愤怒。 一定要找到那个太融寺华宵,让她指认出自己的同案犯,到时候看这个可恶的小鬼还有什么话好说。 亲王下定了决心,然后决绝地站了起来。 “解释?如果这一切都是你指使的,那还需要我解释什么?如果这一切跟你无关,那你也就没有必要知道。总而言之,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么就别想让我们善罢甘休。也许你现在有恃无恐,但是如果真的查清楚这一切跟你有关的话,那么你休想置身事外。言尽于此了,桂君,以后再见!”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书房,留下了依旧面面相觑的桂永浩和朱夜。 桂永浩现在仍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从亲王殿下如此暴跳如雷、失去一切风度的表现来看,恐怕这事情真的非常大,而且应该与皇家有关。 而这就让他想起了两天前东照宫一来到这里的时候说的话。 “过得两天,我们就有实际的东西来证明了,想来那时候就可以和桂君好好谈谈怎么合作了。” ………… 喂,不会真是他做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吧?难道太融寺华宵和东照宫一有所勾结? 桂永浩禁不住陷入到了沉思当中,猜测着种种可能性。 而就在这时候,在大门外又响起了汽车的轰鸣声。 他又迎来了一个新的访客一直以来和他合作过多次、隶属于占领军情报机关的安德鲁-米尔纳少校。 “安迪,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初见他的时候桂永浩有些奇怪,毕竟对方最近一直都在仙台,负责处理陆军仓库的后续事宜。 “我是昨晚回来的,桂。”米尔纳少校耸了耸肩,似乎非常遗憾,“没想到刚回来就碰上大事了,运气真的不好。” “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桂永浩小心翼翼地问。 “刚才东久迩亲王不是来了吗,难道他没有告诉你?”米尔纳少校反问,不过神态倒是相当轻松自如。 “不,他没有跟我说过发生了什么,只是威胁了我,说如果这事跟我有关的话就绝对要让我接受惩罚。”桂永浩苦笑了一下,“我想,一定是什么特别让他愤怒的事情,才让一位亲王如此不顾体面。” “他确实有理由这么愤怒……”米尔纳少校微微笑了起来,似乎有些讥嘲,“好吧,那我就告诉你吧,桂昨天晚上,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明治天皇的陵寝被人入侵了。” “是吗?!”桂永浩几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还真是……” “真是让人震惊,对吧?”少校笑眯眯地看着桂永浩,“按理来说,以我对日本人的了解,他们应该做不出来这么可怕的事情,可是这又不是我们干的,那么,桂,你可以老实交代了,这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我。”桂永浩马上否认,“真的不是。” 少校一直看着桂永浩,似乎在确认他是否在说谎。 桂永浩也有些郁闷,出了这种事,所有人都把第一怀疑对象定为了自己、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当不是你做的吧。”少校耸了耸肩,“不管怎么说,现在不是我们介入的时候,光是应付副议长大人就够我们头痛的了,我们可没有功夫管日本人自己的闲事。” 他的语气非常轻松自然,反正又不关他的事情,他一点也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倒不如说他反倒是有些开心,毕竟当年在浩瀚的大洋上打仗的时候他早就诅咒过天皇家千百次了。现在他反而是完全的幸灾乐祸。 “那么……大人现在知道了吗?”桂永浩禁不住试探着问。 “大人当然知道了,她最初感应到的时候还以为有人要袭击自己呢。”米尔纳少校笑了起来,“桂,我今天过来也是受命要传达给你一句话,来自大人的话” “什么?”桂永浩反问。 “不管是不是你做的,切断一切有关的联系,不允许你再参与其中,否则一切后果自负,她不会因为这种无关的事情庇护你。”少校回答。“这是大人的原话。” 听完了之后,桂永浩也只能苦笑。 果然所有人都相信他脱不了关系啊…… 48,宅邸 已经是接近傍晚了,阴暗的乌云遮蔽了天空,太阳不情不愿地暂时告别了这个世界。 因为临近冬天,所以气温已经显著降低,寒风开始在街头巷尾当中呼啸,让每一个停留在街道当中的人们瑟瑟发抖。 人们行色匆匆地赶着路,只想着在夜幕降临之前回到家中。 在寒风当中,有一个不起眼的瘦小人影也在街道上快速漫步着。 她穿着一件灰黑色的女式风衣,头上戴着一顶小帽,脖子上还缠着一条围巾,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因为有意将帽檐拉低,所以旁人看不清她的面孔,不过从她白皙的皮肤和脑后瀑布般黑亮的头发大概可以判断,她还只是个十分年轻的少女。 她低着头快速地走着,时而左顾右盼,仿佛是害怕被其他人盯上一样。 在宅院林立的豪宅区,这种鬼鬼祟祟的样子实在是招人怀疑。 她在宅院之间曲折地穿行着,最后闪身进入了一条小巷,然后拐到了一个大宅院的后门当中。 在左顾右盼一下,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她小心地从口袋里面掏出了钥匙,然后悉悉索索地打开了门,接着快速地冲了进去,不愿意被任何人看到自己身影。 从她能够拥有钥匙这一点来看,她应该是这座宅院的主人,或者至少和主人有关系,不过,这么鬼鬼祟祟的样子却实在惹人怀疑。 在进入了宅院之内后,少女紧绷的神经似乎放松下来了不少,动作也舒展了许多,她踏着被几何形状的砖块铺出来的道路,经过了后院已经干枯的花园,然后走入到了中心的西式宅邸当中。 这是一座相当奢华的宅邸,分作三层,占地很大。大厅当中铺着鲜红的地毯,不过现在因为久久无人打理而蒙上了一层灰尘,房顶上的水晶吊灯,此时也是黯淡无光。而串接着各处房间的是下场的走廊,在走廊周边,曾经挂着主人精心从欧洲收集过来的画作,不过现在也都没有了。 当少女的父亲还住在东京的时候,这里经常会成为宴请宾客的场所,几乎每隔一段时间,这里就会高朋满座,穿着各色西式华服的贵人和贵妇们徜徉其间。那时候,长廊上,还有各个房间里面,纸罩壁灯当中的烛火,犹如是漫天星辰一样散落在辉煌的厅堂当中,让人如同来到了幻梦世界一样。 每天早晨,仆人负责开关走廊和客厅边木板制的雨窗,沿着阳光移动的方向次第打开,等到这项工作差不多要完成的时候,天色已经变暗了,于是又按照相反的时间次第把雨窗统统关上。 与其说是享受阳光和生活,倒不如说是炫耀自家的财产吧。 然而,现在,这座宅邸却再也见不到过去的辉煌了。 豪宅的旧主人、已故的花山院亲宣伯爵,因为自己在战争期间犯下的违法和非人道罪行,已经被追责,所有的存款都被予以没收,其他证券和股票等等财产也都被罚没,留给他的继承人独生女花山院香的,也只剩下这一座豪宅了。 从小养尊处优的花山院大小姐,就这样被迫开始靠自食其力来养活自己的生活了。 她并没有去找各处的亲戚帮忙,一来,这世上人情冷暖,谁也没有兴趣去帮助败落了的亲戚;二来,她的父亲可是被占领军认定的犯罪分子,现在的环境下,又有几个亲戚肯和她扯上关系? 她之所以这么藏头露尾地出入家门,除了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罪犯的女儿之外,更多地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以便可以继续自己现在的工作给某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当私人教师教英语。 在日本如今沦落到被占领的窘境之后,合众国通行的语言也就成为了富贵阶层们所热衷学习的对象。 但是,正因为之前战争当中两国是死敌,所以在日本学习英语也变成了危险的事情,贵族们所就读的学习院都一度废除过英语教育于是市场上稀缺的会英语的专才也就一下子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工作机会,隐藏了自己身份的花山院香,很快就为自己找到了一份这样的工作。 华族的大小姐,现在却成了暴发户家仰人鼻息的家庭教师,说出去一定有很多闲言碎语,所以花山院香只能掩饰自己的身份了。 因为父亲是个狂热的西洋粉丝的缘故,所以花山院香从小就在父亲的逼迫下不得不学习西洋各国的语言,她的天资也算不错,熟练掌握了德语和英语,只有法语因为实在太难说而用得马马虎虎,不过哪怕如此她也已经足以傲视华族圈子里面的同龄人们了。 花山院香从小就不喜欢父亲,自从知道了父亲的劣迹之后,更加厌恶父亲,但是蓦然回首,她却不得不承认,她的身上有了太多从父亲这里流传下来的痕迹甚至她现在也是靠着父亲带着她学习的语言讨生活的。 想到这些,实在也是让人心情复杂。 宅邸当中空无一人,在阴暗的夜色下,空荡荡的豪宅里顾影绰绰,甚至有些阴森。 摘掉了帽子和围巾之后,这位少女又重新显露出了自己美丽的面孔。接着,花山院香小心地拿起了玄关的提灯,然后点起了火,带着提灯走了进去。 黯淡的光线稍稍驱走了黑暗,旁边那么多的金碧辉煌的水晶灯和壁灯,此时都已经熄灭,再也无人能去点亮,豪宅内现下仅剩下来的光源,只有她手中的提灯而已了,想想这倒极其具有讽刺意义。 花山院香拿着提灯走上楼梯,准备回自己的卧室当中。 一路上,到处都是因为无人打理维护而显露出来的破败痕迹,这里脱了线,那里掉了漆,那里还缺了一个角,不过花山院香倒是并不在意这些东西,径直地走到了二楼的走廊。 她现在的工作,对比普通劳工的话,薪水确实不低,但是想要靠着这个来雇人保养这座豪宅,那简直是天方夜谭,花山院香本身也没有再继续维持的意思,仅剩的仆人们都已经被遣散自谋出路去了,偌大的宅院只有她一个人住在其中,自然也没有办法维护宅邸。 这绝对不是什么开心的境况,不过花山院香倒也并不愤恨,毕竟,比起被自己父亲残害过的那些人来说,自己的现状已经是相当幸运的了。 二楼的走廊非常长,花山院香的卧室在走廊的尽头,所以她不得不穿过走廊,轻轻的脚步声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了清脆的响声,在走廊之间回荡,犹如是有许多人踱步其中一样。 在经过书房的时候,花山院香不由得挺住了脚步。 书房的门大开着,里面的层层书架犹如是墙壁一样矗立在她的面前,提灯的微弱光线并不能带来多少能见度,在门口看去,里面犹如是幽深的洞口一样。 明明自己离开的时候记得这座门是关上了的…… 是记错了吗? 花山院香有些奇怪。 不过想归想,她顺手还是抓到了门把,准备把门再度关上。 “小露卡,我们又见面了啊!”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了里面突然传出了一声怪腔怪调的招呼。 还没有从混沌当中恢复清醒的花山院香,最初只是好奇怎么会有人这么跟自己打招呼。 然后,她突然想起了,对方说得是德语,毫无疑问的纯正口音,显然受过了十分良好的教育。 等等,说什么语言还在其次,为什么这里还有人?!她突然想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骤然在心中升起,她想要走动,但是突然发现自己因为太过于紧张,脚僵住了,怎么动也动不了,只能在原地发抖。 接着,她发现,在书房的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他身材高大,大概三十几岁的年纪,表情严肃但是又不失温柔,长着和日本人绝对没有多少共同点的方正脸庞,头发的金色的,眼睛是蓝色的,似乎就像蓝宝石一样发亮。 如果真有什么“纯种雅利安人”的话,这个人肯定就是其中之一了吧。 “露卡,不记得叔叔了吗?”看到花山院香如此紧张的模样,这个人微微笑了起来。 记忆在恐惧当中翻腾,花山院香感觉自己的心跳在骤然加速,怦怦直跳。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一个人? 他是谁?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啊!”她的手一松,手中的提灯掉落到了地上,然后发出了女性本能的尖叫。 毛骨悚然的尖叫声只来得及喊出了半声就停下了。 因为男子只是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肩膀,接着她就发现自己什么都喊不出来了。 “已经变成了这么大的孩子了啊,时间过得真是快!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还只是这么高的一个孩子呢……”男子又打量了她一下,然后温和地留下了一个评语,还用手在自己的腰间比了一个高度。 接着,他又拍了拍花山院香的肩膀,然后笑着看着这个少女,“别紧张,孩子,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另外,不介意和叔叔谈一谈吧?” 花山院香没有回答,事实上她也说不出话来。 她现在非常害怕,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额头上也出现了大量的汗滴,整个人就像是见到了猛兽的可怜人一样。 她想要逃离,但是怎么也迈不动脚步,只能可怜巴巴地站在原地,眼泪汪汪地看着对方。 “看来是不介意了?那么谢谢。”男子又朝花山院香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牵动了她一下,带着她来到了阴暗的书房当中。 49,名誉 身材高大的金发男子,无视了花山院香本人的意愿,强行将她拖入到了书房当中。 而此时,因为恐惧,花山院香根本说不出话来,脚也在发软,虽然很想要逃跑,但是怎么也没办法迈动脚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拖了进去。 金发男子一边拖着她,一边拿起了掉在地上的提灯,因此阴暗的书房里面出现了一丝亮光,两道模糊的影子穿行在书架当中,最后在书房中心的书桌边停了下来。 “不要这么紧张嘛,露卡。”金发男子松开了手,然后大大咧咧地仰坐到了书桌边的椅子上,“我要是真的对你有什么恶意的话,就不会这么轻松地对待你了。” 一边说,他一边伸了个懒腰,“哈……总算有个暂时的落脚地,可以休息一下了,真不容易啊……” 看到对方的表现,花山院香总算惊魂稍定。 虽然他把自己的名字念得这么生硬难听,但是看上去确实没有什么恶意不然,在毫无反抗能力的自己面前,如果他真想要做什么的话,就没必要再装作这副模样。 可是他到底是谁?他又想要做什么? 刚才他自称认识自己,可是花山院香在脑海里面仔细搜索,却总也找不到对他的印象。 其实,当初父亲在东京的时候,经常和大量的西洋人来往,而当时年幼的花山院香当然也没有资格去接待这些客人,所以要让她说出几个认识的西洋人,她还真说不出来。 但是,从这个人的表现来看,他和父亲两个人必然交情匪浅。 难道他就是……花山院香突然想到了什么。 “看来还真是想不起来我了啊?那真是遗憾。”看着花山院香疑惑的样子,金发男子叹了口气,然后摊了摊手,“我还以为你会对我印象更加深刻点,毕竟我和你的父亲来往那么密切……” 接着,他露出了一个亲切友好的笑容,“我是你父亲的长期合作伙伴,或者说助手所以,露卡小姐,理论上来说你似乎应该叫我一声叔叔,顺便一提,我的名字叫鲁道夫-冯-维特斯**堡。” 当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久远的回忆,蓦然涌上了花山院香的心头,她突然想起了好几年前,曾经有过一个金发男子在父亲面前逗过当时还是小孩儿的自己,而那个人的名字,似乎就叫做鲁道夫。 “是你!”花山院终于取回了印象。 “哦,终于想起来了吗?真是让我太欣慰了。”金发男子又笑了起来,“老实说,我很遗憾,我们再次见面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不过你也应该能够理解我,毕竟我现在可是处于被人追捕的状态……” “就是你,跟我父亲做了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吗?!”花山院仍旧戒备地看着对方。 根据她之前得到的信息,父亲晚年仍旧疯狂迷恋占星术,并且为此不惜进行黑魔法的试验,而那时候曾经有一个西洋人也住在父亲的别墅里面,协助他一起做着这些事情。 而如今,又有个行事鬼鬼祟祟的西洋人跑到她的面前,自称是她父亲的老朋友她很自然地就把两个人联想到了一起。 “,关于你在道德上的质问,这一点太过于主观,对此我们有不同的理解。”鲁道夫-冯-维特斯**堡以出乎预料的坦诚,承认了花山院香的疑问,“不过,总的来说,没错。在你父亲人生当中最后的几年当中,是我在协助他进行试验,并且让你的父亲不带遗憾地离开了人世……” 一股发自内心的厌恶感涌上了花山院香的心头,她回想起了自己在树林里看到的那些孩童们的遗骸,然后骤然以充满憎恶的眼神看着对方。“你们都是疯子!” “通往真理和胜利的道路上,总会有人要做出一点牺牲的,不是这些人,就是那些人,你应该看开点,至少这些孩子的牺牲都是有价值的。”鲁道夫耸了耸肩,一点也没有愧疚的样子,“再说了,比起我们,那些敌国杀掉的孩子不是更多吗?为什么你偏偏就要觉得我们邪恶呢?” “你……敌国战争当中杀人,和你们杀掉自己本国的人,难道没有区别吗?!”眼见对方如此强词夺理,花山院香一直甚至说不出话来。“我父亲做下这种事,你是教唆的吧?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都是杀人,我看不出有什么区别,”鲁道夫打断了花山院香的话,“好吧,我也不奢望你能理解我们,现在我只想问你,你恨不恨那些占领军的人?对他们的恨,有没有超过对我们的恨?” “我……” 花山院香顿时语塞。 要说仇恨的话,在战争期间,她当然仇恨那些敌国,希望帝国能够胜利,希望一切灾难尽快结束,害怕失败会带来整个国家的灭亡,可是等到战争末期,看到这么多灾难降临之后,她已经顾不及再去想什么仇恨了,只想要噩梦般的战争尽早结束,越快越好。 所以,老实说现在她都弄不清楚自己到底仇恨不仇恨占领军了哪怕对方现在查封了自己家的几乎所有财产。 毕竟,噩梦已经结束了,战争已经麻木掉了所谓的荣誉感,现在光是能够从灾难当中活下来就已经让人足够庆幸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默默无言地接受了现在的处境。 但是,她不想被人看出自己的软弱。 “我当然恨他们了。”花山院香勉强回答。 “是啊,你当然要恨他们,他们夺走了你的一切,还夺走了你父亲的名誉。”金发男子点了点头,似乎对她的回答十分满意,“你难道就不想对他们复仇,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让你父亲重新拿回自己的名誉吗?” “名誉……”花山院香已经弄迷糊了。 父亲暗地里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还能有什么名誉可言吗?他的名誉是他自己弄丢掉的,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你的父亲,是一个伟大的占星术士,他天才般的才华,让他可以透过星图当中的迷雾,找到有关于未来的真相。”鲁道夫抬起了头来,长叹了口气,“可惜这样杰出的人,却因为一连串的预测失准,被人嘲笑,被人蔑视,最后失去了自己的一切名誉,只能在一个山村里面了此残生,作为他的女儿和唯一继承人,难道你不应该对此感到惋惜和愤怒吗?到底是谁,让你的父亲失去了占星术士的名誉?”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花山院香彻底搞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了。 “看来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小姑娘。”金发男子温和地笑了起来,“你的父亲其实预测是没有错误的,错误的是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被篡改过的,他准确的预测,都因为这种篡改而被抹消,他的名誉也被篡改的人抹消掉了。如果没有这种恶毒的篡改,世界的胜利者应该是我们,是伟大的德意志!是元首!” 疯了,这家伙。 看到对方一瞬间狂热起来的样子,花山院香不禁在心里打了个突。 世界被篡改了……这种东西听上去就不像是真的。 “你是呐粹党徒?”定了定神之后,她低声问。 “没错,我是呐粹党员,准确来说是党卫军一级突击大队长,元首曾亲自给我发了勋章。”鲁道夫点了点头,一副自豪的样子,“我的父亲是哥廷根大学的教授,也是你父亲的好友,正是我父亲把你的父亲引入到了占星术这门辉煌而又强大的研究当中所以本质上,我们两个家族是世代的交情了。在被帝国元首作为代表派到了日本之后,我立刻就找到了他,然后协助他进行了研究,直到最后我们发现了真相……” “你的父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光,终于找回了他的名誉,尽管现在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接着,他又看向了花山院香,目光热烈而又满怀激情,“那么,作为两个帝国的贵族的后裔,你和我,难道能够容许我们就这样失败了吗?我们不应该去把世界纠正回来吗?难道你不应该去帮助你父亲找回最伟大的占星术士的名誉吗?” 什么找回不找回,谁想陪着你们发疯啊! 花山院香在心里大喊。 她从小就一点都不喜欢父亲,而在知道父亲做的那些事情之后,她更加是憎恶父亲。 为了这样的父亲去找回“名誉”?他还有什么名誉可言啊。 况且,这个疯子说的话实在太过于荒诞了,什么世界被篡改了……她实在无法相信。 可是在现在这个环境下,她知道她根本不能触怒对方。 所以她只能在表面上顺从对方,装作相信。 “那……那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她小声问。 “我知道,我现在所说的一切,你都还难以相信,不过没有关系,只要你愿意为父亲去找回名誉、愿意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那么你就完全应该和我合作,听从我的指示行动。”鲁道夫傲慢地抬起了头来,“请放心吧,小姐,出于对你父亲的敬重,我不会给你任何带来生命危险的指示” 停顿了一下之后,他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拿出了一些东西放到了书桌上。 “首先,请去给我兑换一笔现钱出来,我急需资金使用,越快越好。” 花山院香定睛一看,发现桌上的都是珠宝首饰,这些珠宝滚落在书桌上,发出了金灿灿的光芒。 这是父亲临终之前在黑市上搞到的不义之财吧?她心想。 “过几天之后,我会再来这里,到时候把钱给我就可以了,再见,露卡小姐。”鲁道夫站起身来,走到了阴暗的当中,接着声音越来越轻,直到消失不见。 花山院香继续坐在原位上,她的呼吸还是非常急促,直到许久之后,才重新恢复平静。 终于走了。 我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帮助这家伙肯定行不通的,不说什么道德上的障碍,就算只讨论现实,如今这个人正在被追捕,自己真要帮助他的话,被发现可就惨了。 可是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所以如果某天外国人找上了你,请记得马上报告给占领军司令部,这是你的责任,或者你可以看做是赎罪。” 她想起了之前某个年轻人的叮嘱。 还有一张可恶的脸。 50,抓捕 随着白昼的降临,桂永浩又迎来了自己悠闲的一天。 也许是因为占领军司令部都在忙于接待贝伦卡斯泰露阁下的缘故,最近并没有谁给他派发什么新的任务,也没有什么事务咨询他,好像已经把他遗忘了一样,而他也乐得享受这段悠闲的时光,闲在家里看看书,偶尔逗弄一下璃子,增加好感度,好不舒适。 不过,表面上虽然乐得悠闲,但是实际上他也没有闲着,一直都在通过各种渠道收集有关于上次事件的信息。 经过了几天时间的努力,虽然各种细节他现在还是不是太清楚,但是已经基本上搞明白了当天晚上所发生的事件的具体脉络。 太融寺华宵来到法莲寺当中,是充当诱饵的,她故意在那里大闹一场,吸引视线,结果在几次镇压不力之后,法莲寺已经变成了重点监视对象。 而就在人们视线集中在法莲寺之后,一群人趁乱偷袭了明治神宫,并且据说造成了非常大的破坏。 这群人在明治神宫里面做了什么?桂永浩现在还是不清楚,但是从东久迩亲王那几乎要发疯的表现来看,想来这群人肯定做了什么特别大逆不道的事情也许就是亵渎了明治天皇的陵寝吧。 他猜测是东照宫一他们干的,毕竟那天对方自信满满地说要给自己一个交代,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目的,他们才去袭击了天皇陵寝吧。 桂永浩震惊于这群人的胆大包天,不过他并不感到在意连当朝的天皇他都不放在眼里,已经过世的天皇,就算亵渎了又怎么样? 但是到目前为止,这些都只是猜测而已,东照宫一并没有再与他进行联系,他所能做的,也只有等待而已。 虽然他不认同东照宫一所谓的恢复德川幕府的目标,但是既然对方证明了自己有能力,而且和天皇也是死对头,那么利用一番,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他没有等到东照宫一,反而等到了预料之外的客人。 当天下午,有一辆属于占领军司令部的汽车看到了他的家门前,而前来拜访的居然是塞顿上校本人。 塞顿上校是司令部情报部门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专门负责有关于神秘事件的事宜,而且还负责司令部与本土元老院之间的联络,可谓是权势显赫,这样的人亲自到访,让桂永浩十分意外。 他马上就将对方招待到了自家的客厅当中。 而有一个跟在他后面的人,也踏入到了客厅里面,这个人更是让桂永浩十足的意外。 “花山院香……?”他回忆了一下,然后记起了这个名字。 没错,站在他面前的,赫然是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花山院大小姐。 相比于那时候的大小姐,现在的花山院香要显得消瘦了一些,原本傲慢的态度也因为生活上的打击而消褪了不少,但是穿着灰黑色风衣,留着长刘海的她,依旧显得有一股凛然的傲气。 这两个人居然会一起来到自家,桂永浩感到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好在,塞顿上校很快就解答了他的疑惑。 “桂,上次你们报告的那个西洋人,现在有踪迹了。”他指了一下花山院大小姐,“昨天她来到我们这里举报,说有一个自称她父亲朋友的西洋人来找了她……” “什么?”桂永浩又吃了一惊。 居然还真找上了她? 之前他对花山院香说过“如果有人找你你就赶紧举报”之类的话,但是真的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对方还真的找过来了。 这怎么回事?难道那个德国人不知道这么做很危险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惊愕之余,他连忙询问花山院香。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花山院香摇了摇头,“这家伙突然就跑到了我家来,然后跟我说了一大堆完全莫名其妙的东西,最后要我帮他去换一点钱……说是要备用。” “是的,她举报的时候还带了一些珠宝过来。”塞顿上校在旁边帮了腔,“我们的人已经鉴定过了,都是真货,虽然不是特别贵重,但是也能够在市面上换到一点钱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终于逮着这家伙的踪迹了。” 他的神情有些激动,毕竟自从桂永浩提交报告之后,情报机关已经追踪这个德国人很久了。 出于之前大战当中表现,比起日本来,合众国更加要忌惮德国一些,所以听到了境内居然还藏着威胁的呐粹分子余孽的时候,塞顿上校等人也一反之前的态度,极力开始追踪这个敌人。 眼下,终于得到了对方的信息,也难怪上校如此重视了。 “那么他现在在哪里?”桂永浩也进入了状态,看着花山院香。 “他把珠宝交给这位小姐之后,就消失不见了。”塞顿上校替花山院香回答,“不过,既然他需要钱,那么肯定他就会回去找这位小姐所以我们只要在她的家里设伏就行了。我估计他今天就会来,因为他现在在被我们追捕,耗不起时间。” “我明白了……”桂永浩点了点头。 “既然明白了,那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桂。”塞顿上校,点了点头,然后直接站了起来,“跟我一起去吧,既然你是整个事件的经历者,那么我们接下来也需要你参与。” “好的。”桂永浩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就换好了衣服,然后带着朱夜,跟着塞顿上校一起乘坐汽车赶往了花山院伯爵一家的宅邸。 塞顿上校把车在离宅邸很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我们不能搞出太大动静来,不然会吓坏了那个家伙的。”他低声对桂永浩说,“我们几个人进去设伏就行了,剩下的人在外面布下监视圈有信心靠我们搞定他吗,小伙子?” 桂永浩转过头去看了一下朱夜,然后朱夜十分骄傲地点了点头。 “当然没有关系了。”他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 于是,在确定周围没有任何可疑人士之后,这几个人就悄悄地进入到了宅邸当中,等待着那个德国人的大驾光临。 虽然早就知道花山院亲宣伯爵非常有钱,但是当踏入到了这座宏大的西式宅邸之后,桂永浩还是忍不住感到了有些吃惊,已故的花山院亲宣看样子真的靠自己的占星术挣了不少钱。 触目所及的都是各种奢华的景象,空旷而又布满了各种装饰品的客厅,犹如是一座巨大的舞台一样。 “还真是了不起的大小姐啊。”他忍不住看着花山院香,“你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是又怎么样?”花山院香没好气地回答。 虽然现在并不恨桂永浩了,但是对这个曾经强行占据了她家别墅的青年人,她还是心里有气。 “啊,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你对旁人还能有点有些同理心,真的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怕是从小就被人服侍下长大的吧?”桂永浩笑了笑。 “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花山院香摇了摇头,“人活着都有各种各样的烦恼,我又怎么能例外?” “反正我是想象不出大小姐的烦恼。”桂永浩仍旧微笑着,“谢谢你再度给了我们一些帮助之前对你那么粗暴,对不起了。” 花山院香微微一滞,然后马上别开了视线。 “我只是想要摆脱麻烦而已……谁要你装好人了……” “嗯,两位的闲谈到此为止吧。”塞顿上校突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先隐藏起来吧。” 桂永浩也不再言语,在朱夜的帮助下,和上校一起,隐藏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当中。 空旷的客厅再度恢复了惯常的死寂,只有花山院大小姐一个人留存其间。 随着夜幕的降临,客厅又陷入到了阴暗当中,而这时候,恍惚当中,一个高大的金发男子出现在了墙壁的阴影里。 “晚上好,露卡。”他笑着跟花山院香打了个招呼,“看上去你状态不怎么好?” 花山院香咬了咬嘴唇,没有回答。 她不是什么专业的演员,所以现在的心情十分紧张,于是她宁可不说话,免得对方怀疑。 好在鲁道夫也不疑有他,直接走到了花山院香的面前。 “钱已经换好了吗?”他低声问。 花山院香默默点了点头,并且向对方伸出了手。 就在她点头的瞬间,二楼的一间房门被直接破开,接着,几道人影从里面窜了出来,花山院香也被人往后面一拖,远离开了危险。 短短一瞬之后,金发男子发现自己已经身处险地,被虎视眈眈的敌人盯上了。 “你居然把父亲的名誉如此不放在心上,我很失望。”他叹了口气,看了看躲在女仆后面的大小姐。 “那样的父亲……那样的父亲……谁爱要谁要吧!我才不要再和他扯上什么关系呢!”已经紧张到了极限的花山院香,这下终于得到宣泄,她颤抖着看着对方,“都是因为你们,我的生活才办成这么乱七八糟的样子,你们都是疯子,都给我消失吧!消失吧!” 所有人都沉默着,只有大小姐的呐喊在客厅当中回荡。 “哎呀,那还真是对不起。”片刻之后,金发男子叹了口气。“看来我是跑不了了吗?” “是的,你已经跑不掉了,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束手就擒吧!”桂永浩对着对方大喊。 “那好吧……我投降!”金发男子大大咧咧地举起了手来。 这么顺从? 桂永浩终于感觉到了不对。 而这时候,金发男子突然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事情超乎预想的顺利啊!对吧?哈哈哈哈!” 就在他的大笑声当中,桂永浩骤然感觉到一阵汗毛倒竖的恶寒感。 接着,他发现,站在自己旁边的塞顿上校,原本接近两米的高大身躯,此时似乎又膨胀了几分,接着,原本人类的脑袋开始扭曲变形,最后鼻子突了出来,而身上的毛发也随之变长,最后犹如是站着的巨狼一样。 这位元老院派驻日本的联络官员,此时露出了自己真正的面貌,他正是因为自己强大的力量,才被元老院委以重任的。 被巨狼的影子压住,桂永浩本能地就感受到了一股危险,他马上就往后退,但是却发现自己一步也迈不动。 “混蛋!”朱夜的怒吼几乎刺破了他的耳膜,接着毫无犹豫地向上校冲了过去。 51,惊险 “混蛋!” 终于和桂永浩一样察觉到了不对的朱夜,带着无比的怒气向塞顿上校冲了过去,然后一脚重重踢下。 已经完成了战斗准备的上校,用粗壮而多毛的右手强行挡住了朱夜的攻击,然后左手一把攥住了桂永浩。 在沉闷的撞击声当中,他腾腾地退了几步,拖着桂永浩也差点撞到了墙上。 虽然看上去状态并不怎么样,但是至少他已经把桂永浩挟持到了手中了。 “还真是跟传闻中一样厉害,呵……”巨大的狼头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嘴角边也出现了一点血丝,“但是我劝你,不要再轻举妄动了,否则” 为了增加自己的威慑力,他粗壮的手臂直接抬到了桂永浩的脖子上。 显然,朱夜能够击败对方,但是只要他稍微发力,桂永浩的脖子就会直接被拧断了吧。 朱夜被迫停下了脚步。 虽然她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怒火,几乎要滴出血来,但是她还是停下了脚步。 一贯面无表情的她,此时脸上却充满了愤怒和懊恼,由此可见此时她到底有多么焦心。 “要是你胆敢伤害他的话,我会把你撕成碎片……”她满怀愤恨地对着对方吼了出来。 “我真的好害怕啊……哈哈哈哈……”塞顿上校大笑了起来,然后却将桂永浩提了起来,“无疑,亲爱的杂种小姐,你能做到这一点,但是在这之前,你的主人就要变成碎片了,我保证!” 这时候,已经惊呆了的花山院香,终于回过了味来,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双脚一软,瘫倒在了地上,眼睛里都是难以置信的视线。 “怎么会……怎么会……” 她确实弄不明白,为什么占领军的人突然在这里内讧了。 明明自己只想让这些事情尽快了结而已,为什么会这样…… “我给过你机会的,露卡。”鲁道夫-冯=维斯特哈根堡走到了她的身边,弯下腰来,温柔地对花山院香说,“我给过你找回你父母荣誉的机会,结果你却毫不犹豫地出卖了我……无耻的出卖!” 接着,他陡然一脚踢到了花山院香身上,在惨叫声当中,大小姐被直接踢开,然后撞到了旁边的柱子上,接着晕了过去。 “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帮助我实现了计划,所以惩罚到此为止吧,希望你能够牢记这个教训,哈哈哈哈!”看着少女凄惨的模样,金发男子大笑了起来,似乎非常欢畅,“你的父亲会感谢我的!哈哈哈哈!” 在金发男子的狂笑声当中,桂永浩也终于恢复了冷静。 被一条粗壮的手臂卡住脖子,手臂的毛发当中的气味也突然变得十分浓烈,熏得他脑子昏昏沉沉,但是他还是重新找回了理智。 很明显,他中了陷阱了。 这个金发男子故意现身,让花山院香举报自己,然后塞顿上校再找机会把自己一起带过来,再趁机挟持自己。 并不是非常精妙的计划,但是很实用,自己上当了。 也不怪他降低了警惕心,一般人谁也想不到塞顿上校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吧? “塞顿上校……”他低声开口了。 塞住他喉咙的手臂又加了一分里,噎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但是他还是一边咳嗽一边发问了,“祝贺你的成功,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要拿你的前途,开这样的玩笑?” 上校没有回答,似乎全部注意力都已经放到了正在和自己对峙的女仆身上,而桂永浩也趁机继续说了下去。 “你跟这个呐粹余孽混,能够得到什么东西?他们已经完蛋了,整个事业完蛋了!而你,被元老院委以重任,眼看以后就有机会竞选议员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背叛并不可耻,可是你这个背叛,太愚蠢了……” “闭嘴,黄皮的小东西,没人告诉你你废话很多吗?”听得不耐烦的塞顿上校顺手一捏,把桂永浩的话都掐断了。 看着主人如此受苦,朱夜紧紧地咬着嘴唇,眼睛也开始布满了血丝。 她很想要把对方打倒,把对方的骨头都捻成碎渣,但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她不敢赌。 要是什么都不在乎就好了…… “因为我现在还保持着理智,没有取走你主人的小命,所以也请你保持理智,杂种小姐。”狼人抬起头来,面目狰狞地看着朱夜,虽然语气很温和,但是却隐藏着无比的嘲弄和憎恶,“你要是再敢动一步,他就死定了。” “那你也死定了!”朱夜嘶声回答。 “是吗?那你就试试看啊?”塞顿上校冷冷地回答。 “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杂种小姐。不过就是邪灵和叛徒的杂种而已,居然胆敢在我们面前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仗着上面有禁令,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下你知道我们的厉害了吧?你是真的很在乎他的性命吧?所以你就只好给我站在那里了,哈哈哈哈……” 一边嘲弄,他一边拖着桂永浩,一点点向大门口蹭了过去。 虽然被对方的嘲讽弄得愤怒到了极点,情绪已经在全面爆发的边缘,但是看到主人被对方卡着脖子的样子,朱夜最终还是忍耐了下来,既没有反唇相讥,也没有再走动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走到了门口边。 虽然明白自己此时已经是处于极为危险的处境,但是桂永浩却是意外的冷静。 他一直在思索当然此时除了思索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好做了。 “塞顿上校冒着前途尽毁的风险,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作为元老院派驻到日本的联络官,这个狼人确实是被十分重视的存在,几乎可以说是议员的预备军了桂永浩实在无法相信他居然要和已经被消灭了的呐粹势力合作。 完全没理由啊。 除非他另外还有别的同伙,这个德国人只是他利用的棋子之一而已。 桂永浩脑中灵光一闪。 但是现在想到也已经晚了……他已经被人拖到门口了。 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样的未来呢?桂永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被刺激性气味熏得眼泪都差点流了下来。 “你到底想要把我怎么样?” “你放心吧,你不会死的,我们需要你好好活着,小猴子。”眼看已经来到了门口,脱离了朱夜的攻击范围之后,塞顿上校确定自己已经是计划大功告成了,也不可避免地得意了起来,挖苦着桂永浩。“那个女人把你怎么样了,我们就会把你怎么样,一点不多一点不少,哈哈哈哈……” “那看上去我还应该放心点了……”桂永浩叹了口气。 一边说,他的手微微动了起来,放到了口袋里面,抓住了一只怀表。 那是魔女赠给他的礼物,而现在,他没办法好好对待了,而是用尽力气狠狠一捏,把表壳直接掐断了。 这既然是魔女传讯用的道具,那么如果自己破坏了的话,魔女肯定能收到讯息吧。 不过,魔女真的能及时赶到救援自己吗?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吧…… “狗粮养的,你在干什么!”果然,塞顿上校发现了他的异常行为,直接就重重把他抬起来然后往地上一甩,疼得桂永浩差点都背过气去。 “给我老实点,不然我让你变成终身残废……” 他的声音骤然被掐断了。 桂永浩突然发现自己的视线被紫色的帷幕所遮盖。 不,这不是帷幕,这是僧袍! 一瞬间他反应了过来。 接着,他微微抬起视线,然后发现自己的脸被碧色的长发遮盖住了。 狼人毛发里的腥燥味,顿时就被一股淡然的甜香气遮盖过去了,暖人心脾的香味,甚至让他的痛觉都变轻了不少。 而她的手,此时正按在了塞顿上校的胸口上,纤细细嫩的手腕,深深地印在了毛发当中。 而塞顿上校,则以不可思议的视线,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 她偷袭了塞顿上校。桂永浩明白过来了。 短短的一瞬间却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塞顿上校的表情先由意外变成了愤怒,再由愤怒变成了痛苦,接着,在野兽的嚎叫声当中,他被直接击退,重重地撞在了花坛上,花坛则随之碎裂。 他挣扎着马上站了起来,但是这时候朱夜已经冲了过来。 女仆的表情,此时变得狰狞可怕,就连眼睛里都充满了恐怖的煞气。 “我说过……要把你捻成碎块!”她的话里面带着异样的寒气,接着就是一声巨大的惨嚎,她直接一拳打到了塞顿上校的肩膀上。 在骨头的吱呀声当中,狼人被再度击飞,远离了桂永浩。 接下来,就是朱夜饱含怒气的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狼人只能勉强招架。虽然狼人的抗击打能力超强,但是在朱夜连续不断的攻击当中,他只能勉强抵御,时不时地身上又增添了一道伤口。 终于,他在惨嚎声当中,不甘地躺倒在了地上。 而早在狼人被偷袭击倒的时候,金发男子骤然就已经明白计划已经完全失败了。 他顾不得再关注同伙的死活,直接就趁着还没有人注意到自己,逃离了这座宅邸。 得救了吗? 桂永浩瘫倒在了宅邸门口,急促地呼吸着,伤口在剧烈的疼痛,但是他此时心里只有侥幸脱身的庆幸。 满身是血的朱夜回到了他的身边,然后一把把他抱在了怀里,她用脸蹭着主人的脸颊,感受证明他存活下来的温度,几乎哭了出来。 “小哥,没事吧?”旁边响起了一声招呼。 桂永浩挣扎着从朱夜的怀抱里面伸出头来,看着站在一边的僧袍女子。 “谢谢你,太融寺小姐,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真没想到你居然还躲在东京。” “现在到处都在搜捕我,我当然得躲在东京呀?”太融寺华宵笑了起来,犹如春风一般温暖,“要谢我的话,光嘴上说是没用的得用实际行动来致谢呐。” “什么行动?”桂永浩有些迷糊。 “我既然出手了,肯定暴露了自己,那么贺茂殿肯定就要过来了,你们得帮我跑掉。”太融寺华宵微笑着回答,“我帮了你们,你们就得帮我一次,大家互不相欠对不对呀?” “谁?”朱夜有些搞不懂情况。 “我已经过来了。”在花园的前庭,传来了一声阴郁的回答。 52,救场 “我已经过来了。” 伴随着一声叹息,花园前庭的阴影当中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虽然举止依旧矜持而又优雅,但是他的表情却非常严峻,显得心里充满了心事。 和之前一样,这次他还是穿着一身狩衣,不过,现在的衣服已经换成了青黑色,更加增添了那种肃杀的气息。 在来到了门口的台阶下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然后抬着头看着门口的几个人。 “贺茂殿,来得比我想象得还要快呀……”太融寺华宵定定地看着对方,然后冷笑了起来,“看来这阵子一直都在认真找我呐。” “既然之前已经和你交手过了一次,役鬼已经记住了你的气息,那你只要再次出手,我当然能够找到你更何况你还胆大包天,留在东京。”贺茂道行冷冷地回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突然要暴露自己,不过,不管你有什么图谋,今天我们是不能善罢甘休了。” 虽然语气平淡,但是他那种澎湃的怒气却毫无遗漏地传递了过来。 太融寺华宵知道,他有意和自己对话拖时间,是为了让他的部下们也能够快速地赶过来,所以现在她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现在你们明白了吧?就是为了你们我才被人找上的呐……”她转过去看着桂永浩和朱夜两个人。“所以你们也要报答我呀!” 她确实没有说谎。 在完成了任务之后,为了躲避追杀,她开始逃亡。因为深知跑到外面到时候会被追踪,所以她反而继续留在了东京,然后在市内找到了这座被荒废的豪宅。 这座宅邸占地广阔,而且里面没有几个人,是绝佳的藏身之处,她也在这里安安稳稳地躲了几天,身为凡人的花山院大小姐根本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和人共居了好长一段时间。 直到今天,因为碰到了桂永浩被挟持,犹豫了片刻之后,她最终还是决定出手老实说她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跳出来出手,也许是因为看着这位小哥比较顺眼,不忍心看他就这么完蛋吧。 而对桂永浩来说,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 一来对方救了自己,自己需要回报;二来,身为天皇的敌人,互相帮忙也是理所当然。 于是,他冲朱夜点了点头。 朱夜心领神会,于是也将桂永浩从自己怀中放了出来,然后站了起来,和台阶下的贺茂道行对峙着。 贺茂道行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不认识主仆两个人,但是女仆一看就不是善茬。 “看来这也是你的同谋了?”他也不打算手软,正好一网打尽。 “喂,这家伙虽然看起来古里古怪,但是他就是贺茂殿,神祗院的副总裁你可不要因为大意失手了呀”太融寺华宵小声叮嘱朱夜。“他非常厉害。” “是他打伤的你吗?”朱夜冷不丁地问。 “是呀。”太融寺华宵先是对对方居然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伤势有些惊诧,然后马上就承认了,“所以这次就得你多多帮忙呐……” 没错,经过之前连番大战之后,太融寺华宵已经有伤在身,只是现在强行压制而已,老实说身体状态已经相当糟糕,若不是顾忌朱夜的话,恐怕贺茂道行已经直接出手抓捕了吧。 “我们不需要杀伤他,只需要压制住他然后离开就行了。”太融寺华宵暗酌现在时间紧迫,所以也顾不得再和女仆斗嘴了,“你既然之前已经见过我出手,那就多加小心吧,别被我误伤啦!” “哼。”朱夜心里明白,对方嘴上这么说,实际上的意思却是要自己打头阵顶在前线,只是碍于自尊心不肯明说而已。 罢了,一报还一报,既然刚才她都救了主人,那么现在自己救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微微眯起眼睛,盯住了站在台阶下方的贺茂道行。 “喃!” 伴随着太融寺华宵的一声轻喝,紫色的人影急速地向贺茂道行冲了过去,僧袍衣袂飘飘,压出的影子犹如巨鸟一样,压向了贺茂道行的头顶。 而朱夜也跳下了台阶,手中的剑,毫不留情地刺向贺茂道行的心口。 看着两道向自己突击过来的影子,贺茂道行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显然现在情况的棘手程度超出了他的预期。 太融寺华宵居然还隐藏了一个帮手,这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一边思索,他一边使用了自己的式神,黑色的影子幻化成了巨大的猛虎,在凄厉的怒吼声当中猛然扑到了两个人的面前,用自己的利爪扫过了朱夜的剑,发出了清脆的交鸣。 同时,在半空当中,一直怪异的夜枭急速地扫过了太融寺华宵的头顶,逼着她也不得不从半空当中停了下来落到地上。 太融寺华宵闷哼了一声,显然现在不太好受,但是为了压制贺茂道行,她没有任何停歇,一落地直接就轻轻一点然后强行向贺茂道行扎了过去。 而朱夜也用剑刺入到了影虎的腰腹之间,然后猛然向下一划,接着绕过了影虎再次向贺茂道行的脸挥斩过去,逼得贺茂道行不得不再度往后退了几步。 就这样,两个人纠缠在贺茂道行的式神之间,时不时地又直接袭向他本人,战况随之白热化。 虽然她们两个之前从没有配合过,所以因为害怕误伤而不能完全发挥全部的实力,但是即使如此,仍旧压得贺茂道行渐渐有些难以喘息。 但是他也不着急,反正现在只要拖住这两个人就好。 趁着影虎的瓜子被利剑缠住的空挡,太融寺华宵一拳打到了它的腹部,在影虎的怒吼声当中将其击飞,然后朱夜借着这个短暂的空隙,急速挺剑向贺茂道行刺了过去。 眼看就要刺中了他的脖子的时候,贺茂道行突然人影一闪,而他腰间别着的勾玉随之飘荡在了半空当中,同时往地上飘落的还有一枚符咒,在半空当中,勾玉从温润的青白色变成白炽色,然后猛然炸裂。 在这个间隙当中,早有所察觉的太融寺华宵,顶在了朱夜的肩膀上,然后口中默默念诵出了不动明王咒。 “轰!” 在炸裂声当中,花园和前庭随之颤动了起来,大片的砖石被甩到了半空当中,激烈地旋转着,犹如被狂风扫过一样。 很快,两个人又从狂风当中走了出来,而这时候她们身上都已经沾满了灰尘,而太融寺华宵的嘴角更是已经出现了血丝。 但是贺茂道行的扮相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衣袍上面已经污迹斑斑,就连短短的胡须上也沾上了灰尘。 这是一场苦战,而且贺茂道行也知道自己落于下风,但是他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对他来说,只要继续拖延就已经是胜利了。 可是……为什么还没有过来呢? 他感到非常奇怪。 虽然他的部下们实力都不如他,但是也并非都是无能之辈,自己已经来到这里这么久了,按理说他们应该早就已经感到并且参战了啊? 心里虽然疑惑,但是因为对方两个人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他也没有余裕再去观察周边的情况,只能是犹如风暴中的枯叶一样四处飘动着,躲避着对方的攻击。 因为伤势开始逐渐扩大,太融寺华宵越来越显现出疲态,但是她却没有任何退缩,反而越发地凶悍了,刚才还是朱夜主攻,但是此时她反倒是自己动手,紫色的僧袍在贺茂道行身边飘动,犹如是把对方也包裹在其中了一样,而朱夜也利用自己极高的速度一直与贺茂道行纠缠着,时不时趁隙刺中了对方的衣袍,让贺茂道行越发感到难以招架。 在这连续不断的攻击当中,贺茂道行的呼吸渐渐地变得散乱了起来,虽然他的式神依旧凶悍,但是他本身就不可避免地露出了疲态。 眼见自己越发下风,贺茂道行心态也变得焦急了起来,他心里猛然一横,决定再也不做保留了。 就在这时候,他的耳中却传来了一阵清碎的脚步声。 终于还是来了吗……他心里终于一宽。 而对面的两人显然也觉察到了不对,因此攻势更加激烈,但是贺茂道行却咬着牙一直纠缠着,不肯给她们逃离的机会。 花园已经变成了半个废墟,原本精美的花坛纷纷碎裂,到处都是飘荡的碎石。 脚步声渐渐越来越近,最后猝然停止了。 贺茂道行勉强地招架住了对面的进攻,然后视线稍稍向来者偏了过去,准备催促自己的部下赶紧参战,留下这两个可恶的女子。 但是,他的视线骤然停下来了,整个人都差点僵住,好不容易才没有被迎面过来的拳头所击飞。 来者不是他的部下们,反而居然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女。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留着紫色的长发,而紫色的双瞳,正不带任何表情地看着正在激战的三个人。 其他的人也认出她来了。 太好了…… 原本已经心情非常紧张的桂永浩,终于放了心来。 自己刚才捏碎了怀表向贝伦卡斯泰露示警,虽然她没有赶上来救援自己,但是总算赶上了这一场大战。 而她的到来,也意味着,这下再也没有人能够威胁到自己了吧…… “啊,打得真是很开心啊。”魔女平静地看了看正在激战的人们,然后看着远处的桂永浩,“跟我解释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53,处断 “啊,打得真是很开心啊。跟我解释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魔女的目光,冷漠而又穿透人心,虽然距离还相当远,但是她的声音却毫无阻碍地传达到了桂永浩的耳中。 她语气不善,不过桂永浩也能够理解,毕竟明明她现在已经各种杂事缠身,焦头烂额了,结果桂永浩非但没有帮上什么忙,反而给她添了麻烦,把她强行召唤了过来。 不过现在桂永浩也没有什么余裕去顾忌她的心情了,他连忙站了起来,朝魔女挥了挥手。 “阁下,请阻止他们吧!” “哦……”魔女脚步不停,几下就走到了前庭,看着身边仍旧在激烈对战的三个人,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 贺茂道行已经发现魔女的到来,而且他当然认识这位大人物。 在大战开始之前,作为神秘侧的主导机关,供职于神祗院的人们,一直都把合众国元老院的那些魑魅魍魉们,当做是他们的最大假想敌,那些议员们的个人资料当然也在重点收集范围之内也许不可能把每个人都调查清楚,但是身为副议长的贝伦卡斯泰露,贺茂道行当然十分熟悉。 结果,因为大战的失败,帝国现在受制于人,他也只能暂时屈从于这些曾经的假想敌之下。 贝伦卡斯泰露是前几天赶来东京的,因为对方做了保密工作,所以他一直不知道这位魔女的来意,但是她的到来,本身就是一件值得警惕的事情了,如果不是因为最近的陵寝袭击事件的话,恐怕他主要精力就得放在应对这位大人身上了吧。 结果没想到,他没去找对方,对方却过来找了自己。 她为什么会过来?难道她也跟之前的袭击事件有牵扯?一瞬间贺茂道行思绪万端,身体的动作却慢了下来,更加被太融寺华宵和朱夜打得无法还手。 唯一一点可以肯定的事情是,自己期待的增援肯定不会过来了,那些部下们一定是被魔女下令挡在了门外如今的日本,魔女的号令恐怕没有几个敢于不遵从吧。 “够了。”也许是看出即将分出胜负,贝伦卡斯泰露颇为无聊地捻起手指打了个响指。 黑色天幕将花园隔绝开来,空气仿佛也凝重地变成了流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已经大占上风的太融寺华宵和朱夜不得不停手后退,贺茂道行也退到前庭,三个人的战斗就此告一段落。 “阁下,您总算及时赶到了……今天我差点就有生命危险了。”桂永浩殷勤地从台阶上跑了下来,走到了魔女的身边。 “为什么那个日本人要来攻击你们”魔女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然后又用手指指着太融寺华宵。“她又是谁?” 她是用英语说的,太融寺华宵听不懂,但是她本能地感受到了一股危险。 “我可是救了你手下的命呀!”她连忙为自己申辩。 “阁下!”这时候,贺茂道行也开口了,“这个人就是之前参与袭击了我国先皇陵寝的犯人,我必须将她绳之以法,请您让我带走她!” 魔女继续看着桂永浩,仿佛是在确认他所说的是否是真的。 桂永浩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使了一个眼色。 “请不要抓走她,大人。” 魔女表情变得非常严厉了,“你为什么参与东洋人之间的纷争?是不是……果然你也参与了其中?” 一开始听到明治神宫被袭击的消息时,贝伦卡斯泰露一开始就怀疑了桂永浩,毕竟她所知道的日本人里面,只有他一个有这么疯狂的想法,其他人还真干不出这种事来。 结果现在他真的和袭击者们混迹在了一起。 魔女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我让你帮我做事,结果你却在给我惹麻烦?” 桂永浩心里清楚,此时的魔女已经生气了,再不说点什么的话恐怕真的要糟糕了,于是他连忙指向了不远处躺倒在地上的狼人。 “给您带来麻烦的不是我,是他!” 魔女顺着桂永浩的视线,看向了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塞顿上校。 顿时她就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怎么回事?!” “他袭击了我,而且看上去背叛了元老院。”桂永浩简略地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告诉给了魔女。 魔女的脸色阴晴不定,但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而桂永浩也终于放下了心来。 “既然你为我抓出了一个叛徒,那么姑且我也为你帮个忙吧。”她冷淡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看向了贺茂道行。 “贺茂先生,你回去养伤吧,这个人我们先带走审问了有什么结果的话,会马上通知你的。” 因为活得时间长,喜欢和学者们交流,又负责元老院的日常事务,所以贝伦卡斯泰露还抽空学了好几门语言,而且发音极为标准,魔女确实学识渊博。 “什么?!”贺茂道行勃然变色,他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难道魔女真的和之前的事件有关联?不然不会这么巧吧,她刚来东京,就发生了袭击事件。 如果元老院的副议长就是袭击陵寝的总后台,那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只会更加可怕吧…… 一想到这里,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他,居然有些不寒而栗。 已经蒙受了战败的耻辱,难道还要继续蒙受更多的耻辱吗? “阁下,请听我一言。”他咬了咬牙,抬起头来看着魔女。 “嗯?”贝伦卡斯泰露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自从签署降伏协定之后,我国对贵国一直恭顺,占领军机关发号施令,从无被抵抗之处,对吧?”贺茂道行问。 “是,你们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合作。”魔女老实承认了。 “那么,我国已经如此恭顺,难道阁下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吗?”贺茂道行再问。 “目前还没有。”魔女再度承认。 “如果我们已经如此合作,却连最后的尊严都无法保全的话,那么只怕再也没人想要合作了。”贺茂道行瞪大了眼睛,毫不退缩地看着魔女,“虽然我国目下已经是日暮途穷,不得不仰人鼻息,但是如果逼到了绝境,那也只能做困兽之斗,哪怕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了!” “哦……这么说来你是在威胁我了?”魔女微微冷笑了起来。 她明白,贺茂道行是在威胁自己,在陵寝袭击事件当中如果不做出一个公道的话,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如今都已经到了这个境地,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威胁啊?”贺茂道行却颓然叹了口气,“我国已经战败了,虽然因为条约,我们神祗院的人都没有参战,但是败了就是败了。就算我们再战,也不过是自寻死路而已,我们比不上元老院。但是,如果委曲求全却连最后的尊严都保不住的话,那纵使是死也只能一搏了!” 说完之后,他凛然又抬起了头来,“如果之前袭击陵寝是阁下主使的话,那阁下不用客气了,大可在这里杀死我。” 虽然因为刚才的大战,他身上的衣服都已经破损,再也没有了世家贵族的飘逸风采,但是这种凛然的姿态却也尽显傲气,让人毫不怀疑他的决心。 “贺茂先生还是有点骨气的啊。”魔女微微点了点头,收敛起了冷笑,“请放心吧,我不是主使者,你们都已经投降了,我也不至于闲得没事去跟死者为难,这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接着,她指着太融寺华宵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请放心,我也无意包庇任何人,这个人因为牵涉到了我们内部的案件,需要协助调查一下,等到我们的事情完结了,自然会留给你们去讨个公道” “当真吗?”看到魔女如此回复,贺茂道行稍稍放心了点,但还是有些不甘心,“不如交给我们,我们再帮您协助调查?” “要么你们现在继续再战?只要你能够将她带走的话,我是绝对不会阻拦的。”魔女有些不耐烦了,干脆让开了一点。 贺茂道行捏紧了拳头。 魔女这是摆明了拉偏架,自己的手下都已经被她隔绝在外了,现在再战,怎么可能敌得过? 但是也只能忍耐了。 这就是战败吧。 天皇陛下在诏书上写着的“忍不可忍之忍”,如今他也痛切地感受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接着,他松开了拳头。 “那就请阁下尽快把她交给我们吧请阁下知悉,我们现在也是群情激愤,恐怕我也压不住下面多久,如果她迟迟不能被逮捕归案的话,接下来恐怕谁也控制不了局势的发展了。” “我知道了。”魔女并没有多加评论,只是平淡地挥了挥手。 贺茂道行心里非常愤怒,从小到大他都是被家族内瞩目的天才,何曾忍受过这种待遇? 但是现在也只能忍耐。 太融寺华宵既然到了魔女那里,那总算有了踪迹,接下来她也跑不到哪里去,总归还是有把她绳之以法的时候。 “那就不叨扰了。”他直接挥挥衣袖,然后从前庭消失了。 在贺茂道行离开之后,魔女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桂永浩身上。 “还真是能给我惹麻烦啊,小家伙。” “这次真的是麻烦自己找上我的。”桂永浩叹了口气,“谁也没想到塞顿上校居然会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向我们动手。” “人总是会做出一点疯狂的事情的就像你,不是吗?”魔女微微垂下了视线。 对于塞顿上校的反叛,她似乎知道些什么?桂永浩心想。 “我真的没有参与到那件事里面”他连忙辩解。 “罢了,不用解释了,你参与还是没参与,光是口说是没有用的,我也不在意你到底参与了没参与。”魔女做了个手势,“我只知道一点,如果你完成了任务,那么你就是我们的好伙伴,中间多点插曲无伤大雅,如果你完不成那么你就什么都不是。” “好的,我明白了。”桂永浩点了点头。 “把他们都带走吧。”魔女不耐烦地看向朱夜,指示她清理现场。 接着,仿佛是想到了什么,魔女不屑地冷笑了起来。 “区区一个战败国,哪还有那么多废话可讲。什么玉石俱焚,吓唬谁呢?” 54,挫折 “区区一个战败国,哪还有那么多废话可讲。什么玉石俱焚,吓唬谁呢?” 魔女的语气十分不善,显然对贺茂道行的态度不太满意。 不过这倒也让桂永浩放下了心来,至少她没有和对方配合的意思。 他又看了看太融寺华宵,眼下她的状态可以说是相当不妙连番的战斗让这个狂人都吃不消了,不光是身上布满了伤痕,就连眼睛里面都充满了血丝,似乎是摇摇欲坠的样子。 “喂,你没事吧?”他忍不住问。 “小哥,这还用问呀?”太融寺华宵反问了他,“要不是还有一口气,我现在已经倒下了…………” 说着说着,她突然闭上了眼睛,然后软软一倒,落到了地上。 看来没我们的话她还真是要完蛋了……桂永浩无奈地看了看地上的人。 “朱夜,把她也带走吧。”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朱夜把人事不省的塞顿上校和太融寺华宵都搬到了汽车上,而闲得没事的魔女,倒是饶有兴致地四处观察了一下这座宽阔的豪宅。 “真没想到在东洋还有这么符合我口味的宅子……”她平静地感叹,“不过好像被废弃了?为什么?” “这是已故的花山院亲宣的住所,他因为有犯罪行为,所以留下的遗产被冻结了所以他的继承人也没有办法维持这座豪宅……”桂永浩将花山院家的事情简略地告诉给了魔女。 “这么说来,这座宅邸就是战犯的遗产了?”魔女又眨了眨眼睛。 ………………………… 迷茫当中睁开了双眼的花山院香挣扎着,终于在客厅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醒了过来。 一开始,视线模糊,脑子也似乎停转了,但是很快,随着身体上的剧痛,记忆犹如潮水一般地涌入到脑海里面。 被人找上门来举报抓捕者内讧自己挨了重重一脚…… 那么,自己竟然没有死? 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你醒了?”正当花山院香还在试图搞清楚事态的时候,一声冷冷的招呼,传入到了她的耳朵里面。 花山院香抬起头一看,发现一个紫发紫瞳的少女正俯视着自己。 一瞬间,她惊得全身一颤。 “谁?!” “别紧张,大小姐。”站在旁边的桂永浩适时出声,“一切都很好……嗯,至少没有变得太糟,总之,这位是贝伦卡斯泰露大人,她刚才救了我们,那个德国人已经被赶跑了。” “是吗……”花山院香总算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忍不住看了一下这个叫贝伦什么什么的大人。 无论怎么看都只是娇娇弱弱的少女而已,真的这么厉害吗?不过考虑到怪异的相貌,也许确实是有什么特异之处吧。 “花山院小姐?”这时候,贝伦卡斯泰露又开口了。 “什么事?”花山院香问。 “我不指望你知道我是谁,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在这里,甚至在占领军司令部,我可以说一不二。”魔女高高地昂起了脑袋,一副十分骄傲的样子,“最近我来日本办事,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心仪的住处,而你这座豪宅我挺中意的,准备住进来。当然,在这之前还是要做必要的修缮工作,考虑到你目前已经被冻结了财产,所以相关费用我来出就行了。记住,这是通知,不是商量,你无权……” “可以啊。”还没有等魔女说完,花山院香就点了点头,让她的说辞就此戛然而止。 “嗯?”魔女有些意外。 “最近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我……我老早就感觉难受了,要不是这是自己的家必须看着,我真想换个地方。”花山院香回答,“再说了,既然你救了我们,我做出一点回报也是应该的吧……况且你也是女孩子,住进来也不会有什么不便……好吧,你随时都可以搬进来。” “这个傻孩子,难道刚才还以为我允许她住在这里?”魔女有些好笑地看了一下桂永浩。 接着,她重新看了一下花山院香。“那好吧,那作为回报,我允许你也住在这里只不过不能打搅我的公务,其他的你随意吧。” 接着,她伸出手来,轻轻地放在了花山院香的手上。 一瞬间,花山院香感觉好像有一股冰凉的清泉流过四肢百骸,原本痛苦的身躯居然很快就恢复了精力。 “谢谢您!”她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满面笑容地看着魔女,“您真厉害啊!” 虽然这个小姑娘看上去有些妄自尊大,但是也许并不是完全不通情理的人啊,住进来的话,家里就不会那么欠缺人气了吧。 “到时候会有专人来处理的,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魔女丢下了这句话,转身带着桂永浩离开了。 这时候,在宅邸外,已经围拢了大量占领军士兵和军车,魔女没有出面,由米尔纳少校接管了整个局势。在少校的号令下,这一大群人一起驱车,浩浩荡荡地赶回到了占领军司令部当中,一路上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来到司令部大楼之后,米尔纳少校命令士兵们把已经恢复了人形状态的塞顿上校搬到了一个房间里面。 士兵们看着塞顿上校这样的高级军官居然已经遍体鳞伤人事不省,都感到非常惊恐,但是没有人胆敢多问一句,毕竟今天的事情太过于异乎寻常。 阴暗的房间里面,贝伦卡斯泰露轻轻动了一下手指。 一瞬间,大量的电弧带着火花照亮了狭小的房间,然后猛然窜到了塞顿上校的身上。 上校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然后睁开了眼睛。 当看到了默默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副议长大人的时候,他灰蓝色的眼睛里面闪过了一丝绝望,但是最后变成了麻木的平静。 “废话我就不想多说了,狼人。”魔女冷冷地看着瘫倒在地上的大汉,“到底是谁指使你的,你又想要干什么?” 狼人闷哼了几声,继续忍耐着痛苦没有说话。 “这么多年你一直为元老院效劳,所以我也不打算骗你没错,你既然反叛了我们,那么你肯定就死定了,你所能决定的只有怎么死去而已。”贝伦卡斯泰露也不动气,只是继续冷淡地看着对方,“死虽然是结局,但是过程就决定了很多东西……比如我就可以让你哀嚎着一直不死。” 一边说,那些电弧一直都如同活物一样在塞顿上校身上钻来钻去,让他痛苦地哀嚎了起来,甚至房间里一下子出现了焦糊的气味。 魔女没有任何怜悯,一直都持续地拷问着对方,即使是以狼人的体质,眼下也已经是气若游丝了。 “这样的痛苦我还以为让你来回品尝,让你换着花样品尝,你都是知道的”魔女冷冷地说,“就算你什么都不说,我也可以让人切开你的脑袋,好好看看里面存着的是什么玩意儿……怎么样,该觉悟了吧?” “啊……啊……!”痛苦在逐渐升级,意志力却越来越薄弱,塞顿上校感觉自己已经来到了极限。“你……我……我说……” “早这样不就好了。”魔女稍稍减小了拷问的力度,然后低声问,“机密失窃的事情,你是不是也参与了?” “是……是!”狼人现在只求尽快死去,所以干脆地回答了。 “果然……那你们还有谁?”魔女再问。“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塞顿上校张大了嘴,剧烈地呼吸了起来。 魔女正在踌躇是否应该先暂停拷问的时候,却发现狼人的脑袋胀大了。 在魔女惊愕的视线下,这脑袋越胀越大。 “砰!” 在一声犹如西瓜被锤子敲烂的巨响声当中,塞顿上校的脑袋爆裂开来,一大滩光洁而又粘稠的红白色液体在空中四散飞舞。 这些液体沾满了整个房间,除了魔女的身上,但是即使如此,腥臭的气味仍旧让魔女愤怒地皱起了眉头。 “大人!” 她的首席秘书官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听到了异常爆响之后,连忙冲了进来,然后看到了里面惨烈的景象,惊诧地说不出话来。 被人灭口了。 魔女微微皱了皱眉头。 但是即使如此,也算是有头绪了,毕竟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来的人不多。 “把他焚化了吧。”她索然无味地看着地上仍旧在抽搐着的无头尸体,转身准备离开这间房间。 “大人,刚刚收到了国内的消息。”这时候,秘书官突然向她报告。 “怎么了?” “就在今天,元老院通过了特别决议,鉴于核武器泄露影响实在重大,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而考虑到您毕竟事务繁多,不可能把全部精力投入到这项工作当中,为此元老院决定将要委任全权专员来协助您处理此事。”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小声回禀,她知道自己的主人不会高兴,所以格外小心,“评议委员会主席巴蓓尔-所罗门女士担任此职务,她将于今天下午出发,乘坐衣阿华战列舰为首的分舰队访问日本……” “这些混蛋……居然趁我不在搞突然袭击!”心情已经很不好的贝伦卡斯泰露,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很明显,局势已经越来越不利于她了,她刚离开本土没多久,元老院内部的反对派就串联起来通过了这样的决议,显然已经表达出了排斥她的意思所谓的全权专员,实际上就是准备接替她的工作的吧。 愤怒和恼恨,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她此刻变得极为严峻了起来。 但是突然,她又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衣阿华战列舰?” “是的。”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点了点头确认。 衣阿华号战列舰,是合众国最新锐的海军战舰之一,拥有着威武雄壮的舰体和巨炮,虽然因为海军战术的变化,战列舰从过往的决胜兵器,退化成了航母的护卫舰而已,但是这艘战舰本身依旧还是承载着帝国的荣耀。 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战舰的速度无论如何比不过飞机。 虽然作为海军最新锐战舰,衣阿华战列舰可以达到超过30节以上的航速,但是无论怎么算,从东海岸到东京也需要差不多接近一个月的时间吧。 也就是说,这是自己的支持者们争取的最后条件了。 魔女咬了咬嘴唇。 “我不会饶了他们的。” 55,战力 正当魔女在密室当中审问塞顿上校的时候,在占领军司令部大楼的另外一个房间当中,同样也进行着一场审问。 不过,相比于魔女在进行的严厉的拷问,这里要和气了许多。 太融寺华宵虚弱地瘫坐在椅子上,宽大的僧袍也耷拉在地上,看上去萎靡不振的样子,而桂永浩则坐在桌子的对面,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 一位秘书进来,往桌子上放了两杯咖啡,随后走了出去,房间里就此安静了下来。 “太融寺小姐”桂永浩轻咳了一下,作为了开场白,“感觉好点了吗?” “本来是好了不少的,不过你这么一叫我,我又感觉难受了呀……”太融寺华宵微微眯起了眼睛,“小哥,你不觉得这么文绉绉地称呼,实在有些难受吗?”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称呼你为好呢?”桂永浩感觉有些头大。 “更加尊敬的尊称如何?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太融寺的座主呐”太融寺华宵的嘴角微微扯动,浮现了一丝戏谑的笑容,“比如,御华?” 一边说,她一边笑,仿佛因此得到了极大的乐趣。 “好吧,御华,感觉好点了吗?”桂永浩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 “果然是小哥,这么毫无顾忌很对我的胃口呀,哈哈哈哈……”太融寺华宵愣了一下,然后尴尬地笑了起来,“算啦,你还是叫华宵殿吧,这个听起来好听点……” 【御华okasama和“母亲大人okaasama”读起来是同音的,太融寺华宵在开桂永浩的玩笑。】 虽然现在她身处在占领军司令部,并且外面还被人满世界追缉,但是她却仍旧摆出了满不在乎的态度,反倒是诙谐地开着玩笑,这种心理素质倒是让桂永浩挺佩服的。 “称呼什么的就放一边吧,华宵殿。”桂永浩叹了口气,“你今天救了我的命,我很感激你,作为回报,我也帮了你一次,总体来说的话,我们现在已经算是挺有缘的吧?” “唔,是呀,自从来东京之后,我与小哥见面的次数真是不少呐,要说有缘是挺有缘的吧……不过莫非小哥现在对佛学有兴趣啦?不是我自夸呀,别看我这样,但是对佛理我还是有点研究的,毕竟是世代家传呀……”太融寺华宵笑眯眯地回答。 然后,她拿起了热气腾腾地咖啡,仔细看了看黑墨色的液体,然后猛地嘬了一口。 “哇,挺好喝的,这就是西洋人爱喝的那种饮料名叫咖啡来着?初饮觉得苦涩不堪,但是很快又有甘味回涌,倒是颇与禅意相同呢……年复一年住在深山古刹里面,老实说憋闷得很呢,能够体验一下外面的东西倒是不错呐……” “你只是没放糖而已,至于说这么多吗……”桂永浩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行了,在这个颇为幽默近似有些脱线的女子面前,他感觉自己绷不住了,摆不出那种严肃审问的架势,所以干脆也放松了下来。 “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吧,为什么你要参与到这种阴谋当中?你跟天皇一族有什么深仇大恨吗?还是有谁指使了你?” “这个问题我就不太好回答了呀,小哥。”太融寺华宵放下了杯子,然后轻轻地吐了一口浊气,“抱歉,我得守密呐。” “那我换个问法吧。”桂永浩微微低下了头来,然后低声再问,“你认识东照宫一吗?” “……诶?”太融寺华宵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脸惊诧地看着桂永浩。 从她的反应里面,桂永浩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了,果然也就是东照宫一这种疯子才会做出这种事来吧。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大姐也太藏不住事了,稍微一咋呼就露原形了……该说是性子直呢,还是该说从小幽居佛寺不谙世事呢? “小哥,你也认识他?”沉默了片刻之后,太融寺华宵疑惑地问。 “是啊,我认识他,也知道他想做什么他是想要证明如今的天皇血统不纯,是冒牌货,所以就这么干了吧?”桂永浩小声回答,“他之前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计划,但是我没想到他真的有这么大胆子。” “什么呀……小哥这不是都很清楚吗!那干嘛还要再问我呀?”也许是感觉不用再隐瞒了,太融寺华宵反倒是显得轻松了下来,又重新瘫坐在了椅子上,“没错,东照宫一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让我在东京闹事,闹得越大越好,然后把贺茂殿引过来接下来的事情就都交给他们负责了,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而已啦。” “你跟他们不是一伙的?”桂永浩有些诧异,“那你为什么要帮他们?” “因为他们答应把东照宫一族的典籍和奥义统统都交给我呀。”太融寺华宵这次毫无隐瞒地回答了,“德川家曾经据有天下三百年,收藏的东西可以说浩如烟海,虽然在幕府倒台的时候散失了不少,但是剩下的东西肯定也非常多呀。只要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我就能更上一层了……更何况,他们还答应我,如果未来真的重新据有日本,就把神祗院也对我开放,我可以尽览所学呐。” 听完了对方的解释之后,桂永浩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 “就为了这么点事,你就帮着他们入侵明治神宫,冒了天大的风险,差点被人打死?你能不能有命去学那些东西都不知道呢。” “这可不是一点事情而已呀,小哥。”太融寺华宵突然认真了起来,“本宗的奥义,我已经都学完了,别宗的奥义虽然偷学了一点但是不成体系,帮助也不大,所以如今我已经难以有所进步了,所以如果想要进步的话,就必须博采别家之长,东照宫一给我的就是这样的机会,我可不愿意为了一点风险就错过呐……” 顿了一顿之后,她又傲然抬起了头来,“再说了,自从父亲去世之后,我一家人就剩下我一个了,可以说是孑然一身了呐,就算触怒了朝廷那又如何?顶多也就是把我碎尸万段,有什么好害怕的呀?我可是要成为天下第一人的呀,若连这点小事都怕,那不如咬掉舌头自己死了算啦。” 桂永浩茫然地看了看对方。 虽然他不太能够理解对方的做事动机,但是很明显,太融寺华宵自有自己的一套行为逻辑,她自己的生命她自己可以负责,他也不好评断什么。 “也就是说,你根本就只是为了变强才参与了此事,再没有其他动机了?” “当然就是如此呀,”太融寺华宵断然回答,“什么天皇不天皇的,我又没见过,也没有来往过,管他们死活做什么呢?坟冢什么的,不过是凡人的妄念而已,往生西天之后,留下的躯壳有什么意义?” “我明白了……”桂永浩点了点头。 接着,他站了起来,“好的,今天我就问到这里为止了,你好好休息吧,尽快养伤……再见。” “再见,小哥~”太融寺华宵潇洒地挥了挥手,然后又拿起咖啡杯子,把已经微微冷却的苦涩液体又喝了下去。“如果可以的话,再让他们送点这样的饮料过来可以吗?” “可以。” ……………………………… 离开了太融寺华宵之后,桂永浩微微踱步,前往塞顿上校被关押的地方,看看那边的进展。 但是他来到这里之后,愕然发现周围已经是一片狼藉,塞顿上校已经不见了,外面只有微微蹙眉的魔女。 虽然表面上十分平静,但是桂永浩却从周边其他人压抑的呼吸感受到魔女现在的焦躁和愤怒。 看来非常不顺利啊……他心里凛然。 “塞顿上校怎么样了?” “死了。”魔女的秘书官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回答。“在大人审问的时候,他的脑袋炸了。” 这还真是…… 桂永浩心里只能苦笑了。 但是坏消息通常是接踵而至的。 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把元老院最新决议的事情也通报给了桂永浩。 “这么说来,这一个月时间内,必须见到结果?”桂永浩问。“否则阁下不好交代了?” “至少要得出一个让人信服的进展,这样我才能和巴蓓尔周旋。”魔女冷冷地回答,“巴蓓尔性格刚硬,而且地位同样超然,绝不是我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她既然亲自过来,那就是摆明了不给我通融的余地了,如果我没有足够的进展的话,想必她就要强行接管了……到那个时候,你恐怕根本无法想象会有什么灾难发生” 桂永浩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不要摆出这副哭丧着脸的表情,事情也没有糟糕到这个程度。”魔女又冷笑了起来,“虽然塞顿死了,但是他的死,本身就证明了一些东西,我至少得到了更多的头绪……唯一有一点让我非常头疼” 她扫了周围一眼,“这里的人,都不值得信任,塞顿已经是元老院派过来的代表了,结果他却背叛了我们,那么他的手下呢?还有几个可信的?!如果是平常时期的话,现在他手下所有人都要被清洗了,但是我现在没有这个时间,我需要这些人帮我,但是却也不能信任他们。” 接着,她的视线停留在了桂永浩的身上,“所以,需要你来执行那些重要的部分了。” “我十分乐意帮您的忙,阁下。”桂永浩连忙表了忠心,但是很快话锋一转,“不过,阁下,您也看到了,我这边力量薄弱,刚刚还差点陷入死地,除非有什么机动力量增援,否则我恐怕难以帮到您。” “机动力量?”魔女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在日本我没有什么可信的人交给你。” “那么被你带过来的那个人怎么样?她挺厉害的。”桂永浩回答,“而且她的目的纯粹,比较容易……嗯,引导。” 魔女没有回答,似乎是想要确定桂永浩到底在想什么。 “您也看到了,她已经和整个日本政府决裂了,不帮我们的话她活不过一小时。”桂永浩再度开口了,“只要我们帮她暂时挡住外界的压力,并且付出应有的报酬,那么一个强力的棋子就会掌握在您的手中” “好吧,做你想做的,然后让我看到结果。”沉默了片刻之后,魔女回答,“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 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我们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你也一样,小家伙。” 接着,她转身离开。 56,谋划 “但是,我们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你也一样,小家伙。” 魔女的语气不善,但是桂永浩却放下了心来她这么一说,无异于是同意为自己背书,允许自己使用太融寺华宵作为支援战力了。 眼下对魔女来说,尽快解决泄密事件是最为紧要的目标,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得罪日本政府算不了什么,只要桂永浩能够帮他完成任务,她根本不介意为桂永浩兜底。 但是,前提是自己要真的能够做到,如果做不到的话,那么肯定要承受魔女的怒火吧。 也只有打起精神来完成任务了。 贝伦卡斯泰露当然不知道桂永浩的心中所想,实际上她现在已经是心乱如麻,来自各方的矛盾纠结在她的身上,前面却茫然看不到出路,让这位强大的魔女突然有了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当她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之后,已经等候在这里的秘书官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主人面前。 “大人,将军想要求见您。” “想要来打听情况的吗?”魔女略微沉吟了一下,“让他过来吧,现在必须要安抚一下他们,不能再出乱子了。” “是。”赫洛娜女士躬身行礼,然后退出了房间。 很快,门重新打开了,占领军总司令麦克阿瑟将军昂首阔步地走到了里面。 一身军装的他,高大而又严肃,虽然是一介凡人,但是依旧显得器宇轩昂,即使是在居于上位的魔女面前,也并没有显得有多么局促。 一个天生骄傲的人。 一进来,他就站在了魔女的办公桌前方,然后立定,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下午好,阁下。” “将军,我希望今天没有给您带来什么不安。”贝伦卡斯泰露同样一脸的严肃,但还是友好地朝对方点了点头,保持了表面上的礼节,并没有那种超凡者针对普通人的傲慢。 毕竟,将军已经是精英阶层的重要一员了。 作为一个神秘侧的结社组织,元老院实力超卓,里面强者如云,但是相比于普通凡人而言仍旧显得太少了,而且很多议员本身就对国家的政治和经济事务毫无兴趣,所以想要运营一个庞大的国家,就必须要有一个凡人精英阶层帮助维持统治。 再加上,自从元老院创立以来,一直都对普罗大众的社会奉行不干涉主义,不主动显身,以“推动人类文明进步”为宗旨,所以更加依赖凡人来维持国家的基本运行,精英阶层更加显得不可或缺。 正因为如此,面对凡人精英中的精英,陆军顶尖的将领,贝伦卡斯泰露需要给出应有的尊重,哪怕她随便出手就能当场把对方杀几十几百次,也不能过于轻慢。 “事实上我相当意外,阁下。”将军放下了手来,然后有些疑虑地看着魔女,“仅仅是昨天,我还和塞顿上校愉快地共事了,结果今天,他就血肉模糊地回来了,然后没过一个小时,他连脑袋都没有了……阁下,我认为,这件事肯定会造成不少流言蜚语,并且可能对司令部内的士气造成严重打击。” 将军现在确实非常意外,甚至有些震惊。 虽然塞顿上校是元老院直属的联络官,平时在司令部里面和他并无太多来往,但是他怎么说也是司令部里面的重要军官,结果就这么一声不响地死掉了,而且貌似还是死在魔女手里的,这当然会引起他的疑虑,甚至不光是他,其他官员们也一样。 “我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塞顿上校是叛逆者的一员,然后在审问当中,他死去了。”魔女平静地回答。“具体的情况我就不透露了,总之,他起了非常恶劣的作用。” “是吗……”将军惊诧地睁大了眼睛,“真没想到他居然会是反叛者!他明明已经有了如今的地位了啊!” “有些人注定是贪心不足,所以哪怕身处高位,也还要反叛,这种人只配得到屈辱的死亡。”魔女冷冷地回答,然后话锋一转,“将军,请不用担心,你无需为已经发生的事情负责,塞顿上校是因为自己的罪责而死去的。恰恰相反,作为眼下驻日本的最高级官员,你应该帮助我尽快清除事件的不利影响……” “那么请问需要我怎么做呢?”将军定了定神,接受了冲击性的事实,然后反问副议长阁下。 “即刻任命一位信得过的官员,接受塞顿上校的职务,然后马上搜查他的住处和去过的地方,另外全面清查他之前的一切行动有什么异常行为,和哪些人来往过,都要仔细清查一遍,一个都不许放过。”魔女冷静地下达了命令,“还有,他的亲信部下,也马上全部隔离起来,一个个进行审查,有异常的也要马上逮捕对了,现在消息还没有传出司令部吧?” “恐怕已经传出去了,毕竟人多眼杂,现在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了,有心人肯定是能够得到消息的。”将军有些懊恼地回答。 “那就没办法了,你们尽量控制影响吧”魔女皱了皱眉头,但是只能无可奈何地回答,“发布一个通告吧,就说他因为突发急病身亡了。” “好的。”将军点了点头,然后好像想到了什么,又抬起了头来了,“对了,那接下来的招待会还办不办呢?” “什么招待会?”魔女有些奇怪。 “司令部定期会举办宴会,招待驻日本的各国使馆人员,联络盟国感情之类的。”将军低声回答,“之前这些招待会都是塞顿上校举办的,这次本来也将是他” “你们让他来举办招待会?”魔女更加意外了。 塞顿上校是一个狼人,就算是正常人类的形态,那也是一个高大粗壮的巨汉,而且也没有什么文化可言,让他来招待各国使馆人员,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对劲,有什么人会和他相处得愉快才怪。 “虽说举办的是宴会,各国使节甚至家属都会参加,但是在同时也会有相应的情报交流所以这活儿由他来干就最合适了。”将军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实际上,一直都有人建议换个人来主持,不过塞顿上校坚持要亲力亲为,所以我们就只好默认他的意见了。” 魔女明白过来了。 然后,她脑海里面顿时灵光一现。 招待会! 这不就是他可以名正言顺接触其他国家人员的场合吗? 如果想要泄密的话,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机会了。 “上一次的招待会是什么时候?”她马上问。 “招待会大概是一个月举办一次,上个月办了一次,下周应该又到时间了。”将军马上回答,同时注视着魔女,似乎在揣测她的心中所想。 魔女的表情没有任何动容,让人无从揣摩,但是她的心里却已经心潮涌动。 塞顿上校既然是叛逆者的重要一员,而且已经承认了机密资料的失窃跟自己有关系,那么他很有可能就是叛逆者们在日本的接头人之一。 算时间的话,上一次招待会的时候还没有泄密,那么也许他们进行情报交易的时间就会定在这一次的招待会? 不管怎么样,值得试一试。 “不,招待会照常举办吧,我们不能让外国人担心我们。”她话锋一转,“那就同时双管齐下吧,一边彻底清查塞顿上校的相关人等,一边严密监视招待会上的可疑人员,如果有什么异常情况的话,可以即刻逮捕。” “明白了,阁下。”将军再度敬了个礼。 魔女打量了一下将军。 这个身材高大的军人,端正严肃,充满了精力,随时准备应对各种异常情况,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可以信赖。 但是,就连塞顿上校这样的人都无法信任了,那还能信任他吗? 但是,眼下身处迷雾当中,没有人可以信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至少,在明面上,自己必须非常积极,这样才不会显得奇怪。 魔女突然感觉到一阵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她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将军可以离开了。 将军会意,然后转身退出了房间。 ………………………… 正当魔女在和将军面授机宜的时候,桂永浩也没有闲着,他又重新赶到了太融寺华宵的身边,然后将自己和魔女商量的结果告诉了对方。 “什么?小哥,你想得可真是挺美呀……居然想要我为你效力”太融寺华宵一脸的诧异。 “怎么,不行吗?”桂永浩反问,“如果不帮我的话,那么你就只能被紧闭在这里了,哪儿也不许去。” “我现在受了伤,乐得哪儿都不去留着养伤呀”太融寺华宵却没有被打动的意思。“出去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一刀斩了呀。” “原来华宵殿也是怕死啊……”桂永浩笑了起来。 “小哥,不要用这种低劣的激将法啦,我虽然不怕死,但是和有勇无谋的笨蛋还是有区别的呀。”太融寺华宵微微笑了起来,“总之,如果没有合适的出价的话,休想要我出力呐!” 虽然她语气说得决绝,但是桂永浩却并不焦急。 说到底,太融寺华宵能够为非亲非故的东照宫一冒生命危险,那么没道理就不能为自己冒生命危险,只要出价合适。 “朱夜。”他轻喝了一声。 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他背后的朱夜走上了前来,然后她的手中光华流动,慢慢浮现出了一把剑。 白皙纤细的手腕,幽蓝色的剑身,对比起来莫名强烈。 太融寺华宵疑惑地看着桂永浩。“你的女仆这一手,我可是学不会的,拿出来诱惑我也没用呀。” “她没办法让你用她的兵器,但是她可以教你作战的技巧虽然我不是什么高超的强者,但是朱夜看得出来,你的身法有些太简单了,全凭强力正面蛮冲而已。”桂永浩回答,“如果你能够学会怎么更有效地使用武器,那么纵使不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至少也可以变得更强一些” 太融寺华宵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其中的可行性。 “听上去挺有趣的呀。”过了片刻之后,她终于点了点头,“不过小哥,你不怕吗?我可是胆大包天的狂徒呀,现在还在被追杀中呐。” “正是因为你是胆大包天的狂徒,所以我才想要和你合作啊……”桂永浩笑了出来,“我就喜欢胆子大的人,你做的事情,太对我的胃口了。” “小哥真是个怪人啊,哈哈哈哈。”太融寺华宵楞了一下,然后大笑了起来。“行吧,虽然小哥的出价其实不怎么样,但是我看小哥你挺顺眼的,那就顺便帮上一下吧,反正现在我已经是罪大恶极,也不怕再多些罪孽啦……” 这个满脑子只有变强变强成为天下第一的人,倒是意外的好哄啊……桂永浩心想。 57,任务与道具 说服了太融寺华宵为自己效劳,让桂永浩心情一下子变得特别好了起来。 虽然因为受了伤的关系,太融寺华宵暂时还不能成为他手中的即用战力,但是只要假以时日,等她恢复过来了,那很显然就会成为可怕的武器,宛如朱夜一样。 “您高兴得很像是个刚刚死里逃生的幸运儿呢,先生。”就在他准备带着朱夜她们离开的时候,魔女的秘书官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跟桂永浩打了个招呼。 今天的她,依旧穿着华贵的长裙,端庄而又华贵,丝毫不逊于他所见过的任何贵妇人,不过在充斥着军人和制服的司令部里面,却显得太过于扎眼了,所经过之处人人侧目,只是她本人却毫无自觉。 “我想您应该很能够理解我的庆幸的,女士。”桂永浩连忙也跟对方打了招呼。“塞顿上校那边的事情解决了吗?” “解决了,但是也可以说没解决塞顿上校虽然完蛋了,我们解决掉了一个叛徒,但是最根本的问题却依然没有解决。”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笑眯眯地看着他,“我们仍旧不知道失窃的机密资料到底在哪里,又准备交给谁,我接下来还有得忙活呢。” 仿佛是看出了桂永浩的疑惑,她小声向桂永浩解释,“大人命令我,协助接替上校的人彻底清查上校的居所,同时审问所有跟他有过密切往来的人。” 桂永浩有些愕然。 魔女这么做,几乎就是摆明了对占领军机关的不信任了,不过这倒也很正常,毕竟就连情报机关的首脑都是叛徒,那还有几个人可信。 “您还真是辛苦了……”桂永浩有些同情地看着对方。 “辛苦的可不是我一个人啊,您也有份。”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笑着回答。“阁下有一项重要任务要交给你” “哦!”桂永浩这才明白过来了对方的来意,连忙点了点头“请您吩咐吧。” “过几天,占领军司令部将要举办一场招待会,邀请各国使节和日本官员,阁下希望你也能够参加,并且观察其中的异常情况。” “为什么要我去?”桂永浩还是不太明白。 这种招待会他早有耳闻,就是司令部请一些名流和使节过来赴宴,名其名曰加深睦邻友好关系,提升占领军形象,一向被他看成是最无聊的活动,之前从未参加过,这下魔女叫他去他还感觉有些不太自在。 “恐怕您不知道吧,一直以来,这种招待会都是由塞顿上校负责的,他的理由是要借机收集刺探别国的情报”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眨了眨眼睛,“阁下认为,很有可能,他就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把情报泄露出去。所以,我们需要有一个看上去无关的人士,观察他们,甚至在必要的时候阻止他们。” “为什么这么肯定嫌疑犯们会在招待会里面?”桂永浩反问。“据我所知出席招待会的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万一不小心闹了什么误会,会造成很大影响吧……”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失窃的是机密,不是宝物,如果是宝物的话,那么人人拿了都有用,但是机密就不一样了,只有有限的那么几个国家拿了它才有用,其他人拿了只不过是多了几页废纸而已所以说老实话,怀疑对象其实很有限。”维罗妮卡回答,“所以,在一开始,自从得知机密失窃而且流向日本之后,大人直接就命令严密监视各国使馆还有使馆的工作人员,哪怕是塞顿上校,想要私下里接触这些人也是不太方便的,他必须要寻找一些契机,才能够把东西送过去。” “我明白了!所以这次的招待会肯定就是他们的好机会。”桂永浩恍然大悟,但是很快他又有些疑惑了,“但是现在,上校不是已经死了吗?消息一定已经传出去了,他们的交易应该会中止吧?” “恰恰相反,我认为他们会加速。”维罗妮卡冷笑了起来,“先生,您还不明白对于某些有实力的国家,这些机密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可以尽快摆脱我们给他们施加的恐惧和威慑,可以保卫自己,这太诱人了。所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们都会尽快进行交易的,哪怕代价是经手人的生命风险也在所不惜,只要能够成功,真正的爱国者是不怕为此死去的。” 桂永浩想了想,然后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很有道理。 “原来如此……” “您明白了就好,那您就做好准备吧,无论如何我们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维罗妮卡的笑容渐渐消失了,表情重新变得严肃了起来,“先生,我事前提醒您注意,塞顿上校虽然死了,但是他的同伙们还在,谁也不知道暗处还有什么人在准备着,所以您最好多注意下自己的生命安全,毕竟上次的好运气不会一直都在您的身上的。” “谢谢您的提醒!我会注意的。”桂永浩诚恳地向对方道谢,然后突然转开了话题,“对了,女士,我还需要您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维罗妮卡反问。 “是这样的,我刚刚说服了被我们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她准备帮我的忙,不过她惹了很大的麻烦,有人在追杀她……”桂永浩简略地将太融寺华宵相关的事情说了,然后说出了自己的要求,“请问下,您有没有什么隐蔽自己气息的道具吗?” 桂永浩相信是有的。 毕竟,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是一位吸血鬼。 虽然她是位高权重的魔女的身边人,但是一个吸血鬼到处跑肯定会惹起骚动,搞不好还会被当地的超凡者们驱逐追杀,所以她平常应该是会隐藏自己的。 就看她肯不肯给了。 果然,维罗妮卡罕见地出现了一些犹豫。 “是真的很紧要吗?”她再问。 “确实如此,这关系到我能不能顺利完成任务。”桂永浩点了点头,非常认真地看着对方,“您想想,要是我在驱使她战斗的时候,结果追杀她的人也到场了,那么到时候我该怎么办?搞不好就全部泡汤了。” “似乎也是合理的顾虑呢……”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想了想,也觉得桂永浩说得有道理。 片刻之后,她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脖子,然后手从裙子的领口伸了进去,因为这番动作,原本深藏于其中的大片肌肤和高耸的峰峦一瞬间就都露了出来,白花花的耀眼光芒,让桂永浩顿时就伸直了眼睛。 “这个给您吧。”直到维罗妮卡再开口,桂永浩才从懵然当中清醒了过来。 然后他发现对方向自己伸了手,手中还多了一个东西。 这是一条细长的珍珠项链,在项链的底端还有一个蓝宝石吊坠,在她白皙的手中,吊坠光华浮动,犹如是流动的液体一样。“这个东西,可以在持有者身边暂时遮蔽灵能的波动,这样她的行动就不会被人侦测到了不过请注意,它的效果也是有限的,只要大打出手,那就肯定露馅了,所以你们也要注意使用时间。” “我明白了,谢谢!”桂永浩大喜过望,连忙向对方致谢。“这东西一定对您非常重要吧?” “是啊,是我从欧洲带过来的,已经跟了我一个多世纪了救过我几次命呢。”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难得地长叹了口气,似乎在缅怀着什么,“所以请你们务必不要损毁了,完完整整地还给我吧。” “一定!”桂永浩连忙跟对方承诺。 接着,两个人又谈了一下招待会的细节,然后才就此告别。 回到了太融寺华宵身边之后,桂永浩马上就将这条项链交给了对方。 “还真是漂亮呀!” 相比于对项链的功能,太融寺华宵反而对珠光宝气的项链本身感到好奇,毕竟她从小就过着艰苦朴素的生活,看上去这么华贵的饰品还真没有佩戴过。 把玩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戴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不得不说,僧袍和洋气的珠宝项链这么一搭配,看上去实在是相当的怪异,而且,更重要的问题是 “换身衣服吧,华宵殿。”桂永浩叹了口气,“如果一直是这么出众的打扮的话,那么戴上项链也没什么意义了,只要你一出门保管就被别人认出来……” “可我一直都是这么穿的呀?”太融寺华宵回答,“早就习惯了,其他的穿不惯呐。” “穿不惯也要换,难道你还想再和贺茂道行战上一场?他这次肯定不会再和你一个人打了。”桂永浩回答,“再说了,到了这个年纪,你也确实要适应一下别的风格了。” 看到桂永浩这么坚持,而且仔细一想,他的话也确实有道理,所以太融寺华宵犹豫了片刻之后,也不再坚持了,“好吧,就当是卖小哥你一次人情吧” 接着,仿佛是为了挑选似的,她左顾右盼了一番,在脑海里面比较了一下,最后指着高挑而且貌美的朱夜,“那小哥你就为我准备一套和她一样的衣服吧,感觉她穿起这套来效果挺不错的呐” 桂永浩的脸色顿时变得奇怪了起来,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怎么了,小哥?不行呀?”太融寺华宵有些诧异了。 “行,当然行!非常好,我也觉得应该如此!”他连连点头,生怕对方改变主意似的,“说老实话,你这么一穿应该没人怀疑了” 一边在心里大笑,桂永浩一边打量着对方。 不得不说,抛开脱线的性格和奇怪的口音,太融寺华宵还是相当漂亮的,身材和朱夜差不多一样高挑,穿上女仆装的效果一定很不错。 但是,他总觉得还有什么问题。 到底是哪里呢? 他的视线在太融寺华宵身上逡巡,直到对方有些不自在的时候,他的视线终于停下来了,然后定格在她的头上。 是啊,就是这里。 头发太显眼了。 虽然这一头青色的头发确实很有特色,很好看。 “你在想什么呀?不行!绝对不行了呀!”太融寺华宵近乎于咆哮了起来。 看得出来,她十分骄傲于自己这一头漂亮飘逸的碧色长发。 “我就是死,也不会染发的!” 58,精神调适 “我就是死,也不会染发的!” 太融寺华宵的抵触情绪之激烈,超出了桂永浩的预期。 他没想到太融寺华宵居然这么在意自己的头发,宁可换下僧袍也绝不愿意染色。 果然还是残留着一点像女孩子的地方吗……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啊……”他只能无力试图再次劝说对方。 “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就是不会染色的!”太融寺华宵骄傲地昂起头来,一点通融的余地都没有,“要是头发都得换色的话,就算安全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种奇怪的逻辑,让桂永浩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总不能真让她这么招摇过市自寻死路吧。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大家各退一步如何?终归还是有解决办法的。”就在这时候,朱夜适时地插言了。 “什么办法?”桂永浩连忙问。 “很简单戴上帽子如何?”朱夜回答,“让她把头发卷起来盘在脑后,然后装在带花饰的筒形帽里面,这样基本上就不会外露出多少头发了,既然她不愿意染发,那只能用这种折中的解决办法了。” 桂永浩想了想,然后转头看向太融寺华宵,等待着她的回复。 太融寺华宵虽然还是有些犹疑,但是想了想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了,只能默认朱夜的提议。 “那好,那就按这个来办吧,我会马上给你准备好相应的衣服和帽子的,尽量搭配,不至于显得太突兀。”朱夜确认,然后催促了桂永浩,“主人,我们走吧,趁着现在塞顿上校的消息还没有扩散太远,我们最好先远离是非之地。” “嗯,走吧。”桂永浩也点了点头。 于是桂永浩带着另外两个人,乘坐汽车离开了司令部,赶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里面。 一路上,朱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驾驶着汽车,虽然表面上还是一切如旧,但是桂永浩却感觉朱夜有些紧张,甚至还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他们已经相处了这么久了,对对方那种微妙的情绪变化,他能够把握得住。 果然还是被那句话伤到了吗? 桂永浩在心里苦笑。 他又回想起了自己初次见到朱夜时的情景。 被视作不祥的产物,受人憎恨和排斥,不被任何人所喜爱的,愤怒而又离群索居,拒人千里之外的 杂种小姐。 非人类的血脉,而且还是和元老院里面的叛逆所生的,可想而知她从小受到的是什么样的视线和待遇。 当他们回到家的时候,迎接他们的璃子,很惊讶地发现又多了一个人。 相比于严肃的朱夜,这位似乎要好相处得多,脸上一直带着相当从容诙谐的笑容,一看就让人心情放松了不少。 “请问,这位是……” “璃子,这位是华宵殿最近她可能需要在我们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她是我们的贵客呢,请好好招待她吧。”桂永浩对她进行了介绍。 “明白……明白了。”虽然其实还是非常不明白,但是璃子连忙点了点头,“那我为她去准备住处吧!” “挺可爱的小妹妹呀,这么勤快又热情呐。”太融寺华宵笑着走上了前去,摸了摸她的脑袋,“纠正一下,我不是什么贵客,只是偶然路过的有缘人而已,没必要这么认真对待,随随便便帮我安排一下就行啦过了这么多年餐风露宿的生活以后,我也不习惯被人服侍呢!” 虽然口中说的是有些拗口的方言,但是却意外的动听。 好随和的人啊,和朱夜小姐完全不同的类型呢! 璃子感觉自己被摸着的头发上似乎传过来了涓涓暖流,仿佛身体都因此舒泰了不少。 “好了,带她过去吧。”桂永浩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一见面就这么投缘,不过这总是好事。“找一个空房间让她休息一下,她现在受了伤,需要静养。” “啊?受了伤吗?”璃子大为意外,连忙向太融寺华宵躬下了身来,“请跟我来吧,华宵殿!” 桂永浩目送两个人离开房间,然后自己走到了书房里面,而朱夜也静默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感觉怎么样,朱夜?”桂永浩坐到了窗口前,然后温和地看着自己的女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请说实话吧。” 朱夜没有回答。 “把什么都闷在心里,只会让你的精神更加痛苦,更加不稳定而已。”桂永浩叹了口气,“你忘记了协议了吗?我有义务判断你的精神状态。还是说,你希望别人来问你?” 一听到桂永浩这么问,朱夜只能微微闭上了眼睛,然后如实回答。 “主人,我感觉非常痛苦,非常懊恼。” “为什么会痛苦?”桂永浩追问。 “因为我的失职,您受伤了,还差点被人挟持带走。”朱夜老实地回答,但是语气里面透着强烈的不甘心,“我从未想到我居然会当面看着您受辱,自己却无能为力……那一刻我甚至想过自己去死好了,不配为您效劳,我对自己非常愤怒。” 桂永浩深吸了一口气。 “强烈的自尊心和忠诚心吗?”片刻之后,他重新开口了,“不可否认,这是好东西,但是你不应该太自责,因为责任也在我的身上,是我没有判断出来塞顿上校的意图,所以才让自己身处险境的,某种意义上是我咎由自取。” “可是如果我更加警惕一些的话,也许可以在最后关头阻止他……”朱夜争辩,“不管怎么说,我已经失职了。” 不稳定了。 桂永浩心中一凛。 朱夜这种不正常的表现,很明显就是精神不稳定的征兆了,不能这样下去了。 “为什么非要这么想呢?”桂永浩有些无奈了。“你不能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放宽心吧,一切都很好。好了,我们别谈这个话题了吧,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然而,桂永浩的安抚,却让朱夜似乎更加激动了。 “主人,您是不能理解的。”她低下头来,紧咬着嘴唇,然后再强调了一次,“您无法理解的,因为您有过很多朋友,您经得起失去,可是我呢?我已经无法再失去了这次如果不是侥幸的运气的话,我就犯下了百死莫赎的错误,这样的我,还有什么资格自傲?” 还没有等桂永浩再说什么,她微微掩面,“如果是……如果是绯夜或者丹夜的话,她们是绝不会犯下这种错误的吧,我怎么有资格在她们面前自傲呢?” 痛苦,自惭,这些原来似乎不会出现在朱夜身上的负面情绪,此刻却缠绕在朱夜身上。 桂永浩这才明白,今天发生的一切对朱夜的打击到底有多么大。 他早就知道了,她并没有外表上那么坚定和骄傲,只是为了在嘲笑她的人面前保持尊严,她不得不这么做而已。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过来。”他绷起了脸来。 朱夜老老实实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因为她的身材高挑,所以坐着的桂永浩刚好只能到她的胸口以下。 “这么自责的话,就向我谢罪吧。”桂永浩冷然下令。 朱夜顺从地弯腰垂首,凑到了主人的身前。 桂永浩忍住心中的笑意,伸出手来象征性地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捏住了她的鼻子,“这就是惩罚,牢记你的失职!” “嗯……”被捏住了鼻子的朱夜闷声应了下来,“记住了,如果有下次的话,我就自尽谢罪!” “不许再说这种傻话!”桂永浩厉声打断了她,然后更加捏紧鼻子,“如果你死了谁来救我?记住,在我死之前不许死掉,你还要一直保护我!是一辈子,记住了吗?!” 随着桂永浩的手,朱夜的眼睛在晃动,分明有点点星光从里面散落了出来。 “是一辈子?”朱夜像是再确认一样地问。 桂永浩没有再回答了,只是,从朱夜的反应来看,他确信这次的精神安抚应该是起了作用了。 “谢谢主人,原谅了我……”朱夜猛然抬起了头来,然后一把抱住了主人,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 两个人就这样保持了好一会儿姿势,直到许久之后,朱夜才慢慢地抬起了头来,看着自己的主人。 “主人,一直以来我都想要问您一个问题。” “什么啊?”桂永浩有些奇怪。 “能告诉我,为什么您在我们当中选择了我呢?我既不是最聪明的那个,也不是最强大的那个。”朱夜似乎很紧张,小心翼翼地看着桂永浩,“为什么我会这么幸运,被命运的牵引者所选中呢?明明他可以选择更好更强的……” 糟糕了,这个应该怎么回答呢? 总不能说实话吧,“我只是在你和你的姐妹里面随机挑出了一个,毕竟长得都一模一样谁分得清啊哈哈哈哈”。 说不出口。怎么可能说出口。 这绝对不是朱夜期待的回答啊。 自己有义务去维护朱夜的精神健康,这是议长大人将朱夜下赐给自己的回报。如果自己做不到的话,那么这份礼物就会被收回,没有人愿意看到一个失控的邪灵在地上乱窜。 所以……如果她需要梦,那么自己就必须给她造一个。 这或许不是温柔,但是是绝对必要的。 毕竟,反正也不可能退货重选了不是吗。 这个时候,或许只能露出笑容,然后拍一拍怀中的脑袋吧。 “这就是命运的选择,不是吗?我一开始就知道了,你就是最适合的那个。” “这份幸运,我曾经怀疑过,害怕过,我担心过自己配不上侍奉您的职责。”朱夜一字一顿地回答,“但是,哪怕为了向所有人证明您的选择没有做错,我也会尽我一切努力的,主人。” “嗯,我深信如此,所以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吧。”桂永浩笑容满面地回答,同时轻轻地晃动着自己的大腿,“一直以来都承蒙照顾了。” 朱夜闭上了眼睛,然后就这样慢慢地进入了梦乡。v 59,净土 看着朱夜安详沉静的面孔,桂永浩总算是宽下了心来。 废了这么大力气,总算将她的精神安定住了,也该让她好好休息一下了。 他没有再动,只是坐在窗边看着逐渐随着阳光的消褪而浮现在天幕上的星空。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朱夜终于重新睁开了眼睛。 她的视线又恢复了原本的澄澈。 “主人……”她慢慢地从桂永浩的怀抱里面抬起了头来,然后十分不好意思地看着桂永浩,“抱歉,我失态了,让您费心,真是万分过意不去。” “偶尔放松一下没什么不好。”桂永浩笑了笑,“记得,我还需要你。” “是。”朱夜恢复了往常的淡然,然后朝主人微微躬了躬身,接着以轻快的脚步退出了房间。 被主人抚慰了一番之后,她终于抛下了之前的自责和懊恼,仿佛四肢百骸又充满了力量,环视着周围,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而就在此时,太融寺华宵正在和璃子在门口玩,璃子似乎十分开心,露出了好久没见到的笑容,围在太融寺华宵的身边,时不时地伸出手来。 而太融寺华宵则捏住了她的拳头,然后帮助她摆出了姿势,似乎在教她怎么握拳一样。 两个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居然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好像非常谈得来。 朱夜并没有打搅她们两个雅兴的意思,所以闷不做声地看着她们两个嬉戏,自己则做自己的事情。 但是她没有想到,在她经过的时候,太融寺华宵反倒是停下了手,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朱夜。 “怎么样啦?和主人亲热完了呀?很舒服的样子呐” 被对方这么一戏谑,朱夜顿时尴尬得脸色都有些发红,“你在说什么污言秽语!” “呀,难道不是吗?”太融寺华宵仍旧笑着,“你们两个明明贴在了一起,可不要欺负我不懂世事呀可别否认了,虽然你们身处密室,但是这种基本的感知我还是有的呀。” “不是你想的那样……”朱夜强忍着尴尬否认了,“亏你还是佛门弟子,思想竟然如此龌龊!” “哈……”太融寺华宵歪了一下头,搞不懂对方反应怎么这么大,“你们既然是主仆名分,就算亲热一下也无妨呀……好吧,既然你不想谈这个话题,那我们就不谈了呐” 接着,她拍了拍璃子的脑袋,而璃子会意,乖巧地向两个人行了下礼,然后退开了。 “这个小姑娘之前吃了不少苦呀。”太融寺华宵转开了话题,“看上去倒是还青春年少,但是身体机能恐怕都快要接近枯竭了,是你们做的吗?” “不是。”朱夜摇了摇头,然后简略地将璃子的过去告诉给了对方。 “又是麻烦事呀……”太融寺华宵摇了摇头,似乎不以为然的样子,“好吧,既然碰都碰上了,那就姑且教她一下我们家的奥义吧。” “怎么,难道她有学习这方面东西的资质吗?”朱夜有些意外。 “资质?”太融寺华宵嘴角微动,似乎嘲讽地冷笑了起来,“我说,小姐,你也太小看我们太融寺一族了呀,世代家传的奥义,还得从生下来不久就开始练习,就这样,也只能一点点积累,勤奋修行直到多少年后才敢说能有小成……一个这样的小姑娘,现在哪还有什么资格说资质呀?早就完啦……教她只是让她可以多活几年而已吧。” 朱夜默然。 “好吧,就算这样对她也挺好的。”而后她点了点头,“不过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仁心。” “什么仁心不仁心的呀,别忘了我现在可以说是通缉要犯呐!”太融寺华宵笑着回答,“只是看着这个小姑娘投缘,顺便先拿她练习一下,学学怎么收徒吧。” “收徒?”朱夜更加意外了。 她又打量了一下太融寺华宵,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当老师的那种人啊。 “别用这种眼光看我呀,我好歹可是太融寺的座主,光大本门,让家传的奥义可以流传下去不是我的义务吗?”太融寺华宵反问,“之前因为和本宗的争端,几场大战下来,寺中的人四散而空,虽然有个座主的头衔,但是和孤家寡人也没什么区别……这可让我愧对逝去的父亲呐总之,总有一天,我会复兴太融寺,并且让它比过往还要兴盛,这样才不会辜负父亲的嘱托,才能够体现出我的强大呀!哈哈哈哈!” 虽然对对方的这个想法,朱夜感觉不太可能实现,但是她也没有再说什么。 好吧,有梦想总归是好事。 “再说了……其实我对这个孩子也是有些责任的呐”笑了一会儿之后,太融寺华宵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什么?你认识她?”朱夜顿时又有些惊诧了。 “我怎么会认识她呀?只是,她现在这种状况,稍微看下就知道了呀更何况我还摸了她的骨脉。”太融寺华宵摇了摇头,“这个孩子看上去虽然气力超过常人,但是六根灵慧都已经被封闭,迟早会生源断绝枯竭,想来当年应该是有人以秘术强行催逼她们吧……而且应该是有本宗的人在暗地里予以协助,因为看上去有点像是我们真言宗秘术的痕迹,这种霸道的法门本宗连自己的门人都极少使用,危害甚大,没想到倒用到了一群孩子手里……” 说完之后,她不屑地摇了摇头,显然对本宗的做法有些不以为然。 “你是说你们宗派也参与过针对她们的研究?”朱夜一下子来了精神了,“你能确认吗?” “你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难道本宗的东西,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断言的呀?”太融寺华宵瞥了朱夜一眼,似乎对她的质疑有所不满。“有就是有,一看一摸就能找出痕迹来啦,还用再问什么?” “原来如此……”朱夜眨了眨眼睛。 当年各国齐聚华盛顿,签订了互不将神秘力量投入到战争的协定,但是大战打到了后期,形势不利的国家眼看就要穷途末路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协定,纷纷开始将相关的研究应用到战争当中,想要借此来挽回战局。 璃子看来也是这种努力的一部分。 毫无疑问这是违法了协定的行为,以现在占领军在追查的力度,只要能够抓到真凭实据,一定可以严惩当年的相关经手人。 但是,考虑到太融寺华宵和自己宗派的矛盾,她似乎也有理由去诬陷自己的宗门,所以还需要进一步的核实。 不过朱夜是倾向于相信太融寺华宵的,毕竟这么一番相处下来,她不认为对方是一个会胡乱说谎的人。 不管怎么样,报告给主人之后,可以让主人开心一下了。 “真没想到身为佛门子弟,居然还会暗地里做出这种事情来……”她忍不住摇头感叹。“不怕结下业孽吗?” “我说,小姑娘,你想到哪儿去了呀?这世上哪里有什么佛门清净之地呀!”太融寺华宵听到了感叹之后,嘲讽地笑了起来。“想要维持宗门昌盛,就得收纳门徒,结交权贵,千百年来佛门什么污秽的事情没有做过,相比起来残害几个小姑娘又算得了什么?本愿寺当年帮助德川幕府屠灭了南蛮教徒,那才叫残酷无比呢,听说九州岛上有些地方都被屠戮一空了呀!不说当年,就是现在,本宗也是年年从大财阀手里拿到大笔捐献的……那些财阀给出大笔的香火钱,总不至于是为了虔诚礼佛吧?天晓得当年本宗为他们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了呐。本宗如此,其他宗又有什么区别呀?都是一丘之貉而已呀……” 说着说着,太融寺华宵抬起头来看着天空,“所谓净土,恐怕就连西方极乐世界里面就找不到几尺吧……也不知道释迦佛祖如果真的在天有灵的话,看到这些蝇营狗苟之徒,会怎么想呢……” 因为自己被高野山本宗一直打压的关系,太融寺华宵似乎对本宗积累了相当大的怨气,所以说起来的时候竟然也毫不留情面,甚至都在怀疑佛家整个的信仰了。 “倒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愤世嫉俗。”朱夜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总之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了。” “愤世嫉俗倒也谈不上吧,只是世上污秽太多,只有自寻净土而已呀。”太融寺华宵微微叹了口气,“对我来说,一心一意坚守本心,就是自己的净土,直到成为天下第一为止。至于其他人,由他们去吧。” “那就祝你一切顺利吧。”朱夜真心实意地向对方说。 净土。 一个新鲜的词。 她是把自己变强之外的杂念抛到了脑后,一心一意心无旁骛,对她来说,这就是净土。 那我呢?我的净土在哪儿? 这似乎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朱夜微微抬头,看了看楼上的书房窗口的百叶窗,虽然她看不到窗后面的人,但是她感知得到,主人就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书。 那里就是自己的净土吧。 世界再怎么污秽都没有关系了,只要还有方寸的净土在,那么就可以安然活下去,太融寺华宵是如此,自己也是如此。 闲谈完了之后,太融寺华宵重新又找了璃子玩,而朱夜则从外面拿到了最近积累的书信,回到了桂永浩身边。 “谢谢。”桂永浩十分客气地向朱夜致谢,然后自顾自地翻阅了起来。 看着主人认真的侧颜,朱夜微微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安稳的净土。 在清畅地呼吸几声之后,她才重新开口。 “主人,有一个新的情况要告诉您一下,有关于璃子的” 60,嘲弄与怀疑 “主人,有一个新的情况要告诉您一下,有关于璃子的” 听到了朱夜的话之后,桂永浩放下了手中的书信。 “什么事?” “刚刚太融寺小姐告诉我……”朱夜简略地将自己从太融寺华宵口中听到的东西告诉给了主人。 “居然是这样……”桂永浩听完之后,一时沉吟了下来。 说实话,在之前他就有所怀疑了,这种强行催发人类潜能的技术,而且还能让普通人强到那个地步,怎么看都有些神秘力量的痕迹。 但是高木少佐所提供的信息里面却没有类似的痕迹。 他之前跟自己见过两面,没有说过,提供了一些笔记资料,还是只字未提。 为什么? 是因为真的不知情,还是因为刻意隐瞒了? 可是如果是刻意隐瞒的话,又有什么理由呢? 思绪纷至沓来,一时间脑海里面想过了种种可能性,但是找不出头绪来。 算了,不想了。桂永浩停下了无谓的胡思乱想。 不管怎么样,知道这个情况,就是极大的帮助了。 “我知道了,接下来好好查询一下吧。之前以为只是平常的武器研究而已,现在既然牵涉到违约行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可以追查到底。” 不过话说起来,这个太融寺华宵倒也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虽然称不上愤世嫉俗,但是这个人眼里根本就没有任何权威,宗门,朝廷,天皇,统统都没有放在眼里,几乎可以说是百无禁忌。也许未来可以通过她做成更多事情也说不定。 正当他还在思考接下来的行动时,轰鸣的汽车引擎声又将他拖回到了现实当中。 米尔纳少校再度来访了。 少校再度登门,其实是在桂永浩的意料之中,毕竟他的顶头上司突然死掉了,他肯定现在茫然无措,想要私下里找自己问清楚情况。 但是没想到他居然在当天,就这么快推掉了手中的事务赶了过来,还是让桂永浩有些惊诧。 当然,惊讶归惊讶,该有的礼节还是要准备到位的,按照之前的约定,桂永浩让朱夜为他们准备咖啡,然后自己在书房接待了这位军官。 “安迪,我原以为你会忙得焦头烂额,没想到你现在居然还有空来见我啊。”一见面,桂永浩就跟对方开了个玩笑。 “实际上我现在就是焦头烂额,桂,只是趁着暂时还没人注意到我,赶紧过来找你而已。”米尔纳少校遗憾地耸了耸肩膀,“真羡慕你可以这么逍遥自在,我们可倒了大霉了。顺便,跟你通知一声,我现在军衔已经升了一级了就在得知塞顿上校死去的那一刻,我同时被告知自己升级了。” “哦!那祝贺你!”桂永浩笑了笑。 “战争期间我们的连长战死了,我顶了上去,就在那该死的塞班岛上,那时候我以为下一个死掉的连长就是我了,但是很幸运地,我活了下来。”安德鲁-米尔纳中校脸上并没有任何升官的兴奋,反倒是有些忧虑,“我原以为这种该死的事情只有战争期间才会有,但是真没想到和平年代我居然也碰上了!桂,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塞顿上校到底为什么死掉了?” “原来你和他关系这么好啊,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他呢。”桂永浩又笑了笑。 “那个粗暴而且腥臭的家伙,没有任何人会喜欢他,但是,朋友,他是上校,是我们的顶头上司,而且也是一直以来指导我们工作的那个人,结果某一天他突然死了,然后谁也不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只是让我们彻底搜查有关于他的一切行动桂,当时你也在场,对不对?” 少校探寻的视线,让桂永浩稍微有些不自在。 就正常而言,米尔纳少校确实很有动机来搞清楚自己上司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这次牵涉的事件实在是太大了,他实在不能多说什么。 “当时贝伦卡斯泰露阁下也在场,你还想要问吗?”踌躇了片刻之后,桂永浩回答。 少校的表情尴尬地僵硬了起来,但是很快又平静了下来,最后变成了释然。 “我明白了……上校是叛逆,然后被处死了,对吗?” “某种意义上倒也可以这么说。”桂永浩踌躇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总之,上校现在有极大的嫌疑参与了泄密事件,所以他必须蒙受应有的制裁。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我告诉你这些,但是我只能说这么多了,请你体谅我吧。” “能够告诉我这些,已经很感谢你了,你很够朋友。”米尔纳中校用手捏了捏下巴,似乎在沉吟着,“不过,也许虽然确实参与了泄密事件,但是我们不应该用叛徒来称呼他你不觉得奇怪吗,桂,既然都已经爬到这个地位、眼看就要成为元老席位的有力候补了,塞顿上校有什么理由去叛国,其他国家又有什么资本来收买他呢?以我们国家如今的地位,他有必要去背叛元老院吗?” 米尔纳中校的声音已经压低了,桂永浩也从中闻出了一股阴冷的气息。 “你的意思是”他忍不住问。 “我的意思是,他是被人授意这么做的,那么你再想想,能够授意他去这么做的人,又有谁呢?”米尔纳中校马上回答,然后看着桂永浩,等待着他的回答。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猜想成立的话,那么只能解释为……”桂永浩也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元老院里面有人鼓动甚至操纵了他这么做……” “进一步推论的话,也许整个泄密事件,都是元老院内部有人主动去做的。”米尔纳中校接过了话头,然后以更加让人惊异的坦率说了下去,“想想吧,能够在我们的本土,在元老院严密监控的研究机关里面把机密带走并且泄露出去,真的有几个外国情报机关能够做到吗?” 桂永浩没有回答,只能怔怔地看着中校。 元老院内部有人主动把机密泄露出去?为什么? 米尔纳中校不知道到底失窃了什么,但是桂永浩知道,失窃的这可是能大规模杀伤他们自己的武器啊,有人会主动把武器送给别人吗? 不过,虽然对方说的话看上去有些荒诞不经,但是却奇怪地合情合理。 甚至可以说,这应该是最合理的推论了。 串联一下整个经过。 贝伦卡斯泰露副议长阁下亲自主持的研究机关出现严重泄密泄密者成功将机密资料带出国境来到日本塞顿上校参与了整个泄密事件,并且试图绑架自己。 对于一般人来说,绑架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只有元老院内部,听说过议长大人宣扬过的那一套“命运推动者”理论的人,才会有兴趣绑架自己。 可是话说回来,到底有什么理由,会让这样一群人甘愿主动把武器送给外国人呢? 为了权力斗争,想要借此搞垮贝伦卡斯泰露的地位;还是为了别的更深层次的目的? 各种想法纷至沓来,桂永浩一下子沉默了。 “桂,虽然在我们国家住了那么多年,但是你说到底是外国人,所以很多东西你没有经历过,你也看不得太透彻,毕竟你来到的时候,是我们步步高升的黄金年代。”沉默了片刻之后,米尔纳中校继续开口了,“但是,我们并非一直处于黄金年代,元老院内部也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的,相反他们时常充满了矛盾和分歧你想想就知道了,一群桀骜不驯、而且习惯了残杀的怪物们凑在一起,怎么可能一直有稳定的秩序?就在不到一个世纪之前,我们国家就打过内战,相应地在元老院内部也进行过一次大清洗,听说当年不少元老被直接处死了……可以说那时候是空前惨烈的战争,我们国家死的人比世界大战里面死的还要多元老院的人在自相残杀的时候是从来都不会留情的。” 桂永浩听着中校的话,感觉越到后面越是狂悖,到最后近乎于公开嘲讽元老们了。 “别用这种目光看着我,我也只是在你面前才说敢说几句话而已,毕竟我们是朋友嘛,对其他人我自然什么都不会讲。”看着桂永浩严肃的样子,米尔纳中校笑了笑,似乎想要活跃一下僵硬的气氛,“我们之前共事了那么久,我知道你是一个可以依赖的人,而我也值得你依赖,在如今这个动荡的时候,我们应该站在一起谨慎行事,这样才可以避免被当成元老院内部争斗的牺牲品……” 你说得太晚了,我差点就真的已经成为牺牲品了……桂永浩心想。 不过,他也惊诧于米尔纳中校的敏锐直觉和深邃的思考能力,仅仅从一点点微末的迹象里面就推究出了这么多东西。 平常看上去他只是一个大大咧咧的普通军官而已,但是现在看来,能爬到这个位置上而且坐稳了,他绝对是有过人之处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我?当然是随波逐流咯,谁指挥我们,我就听谁的话,我才不管到底谁最后控制元老院呢。”米尔纳中校还是带着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我已经在太平洋那些见鬼的破岛子里面见过了太多生死了,现在只想尽力在退役之前得到足够的地位,然后带着丰厚的退休金回我的田纳西老家,然后在那里过最乏味的农场主生活所以只要不让我做牺牲品,谁做牺牲品都行。” “我相信你肯定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桂永浩也笑了笑。 “想要做到这一点,比想象中还要难啊……”米尔纳中校突然收回了自己的畅想,然后叹了口气。 “怎么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现在指挥我们的名义上是将军本人,但是实际上一个漂亮的贵妇,胸脯很大皮肤很白,唯一的缺点只是她不是人,不过这没有关系,反正之前我也不是被正常人类所领导的至少比起塞顿上校来说,她要好看很多。”米尔纳中校突然转开了话题。 “赫洛娜女士要暂时接管你们?”桂永浩先是有些惊讶,然后很快恢复了正常。 在现在这个时候,魔女这么安排也很正常吧。 “很明显,阁下不相信将军……所以宁可让自己的心腹来接管,哪怕这不符合正常的程序。”米尔纳中校身体不自然地往前倾,几乎是贴在了桂永浩的耳边说,“桂,我和阁下一样,我怀疑将军也参与到了整个事件当中。” 61,狂想 “桂,我和阁下一样,我怀疑将军也参与到了整个事件当中。” 米尔纳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相当平淡,犹如是在谈论家常一样,但是在桂永浩听来,却犹如是一声惊雷,让原本就已经相当惊诧的他,一下子有些呆若木鸡了。 按照现在的语境,米尔纳中校的意思,无异于是在指控将军合众国在日本最高指挥官,和塞顿上校一样,也是一个叛逆者。 他回过神来之后,快速地检索脑海中的记忆,极力想要找出能够支持这个结论的证据,可是很可惜,他找不出来。 自从来到日本之后,桂永浩就在和将军打交道,可以说既受到对方的尊重,也受到了对方的猜忌,但是无论是哪种对待,都非常符合逻辑,完全就像是一个高傲的司令官所应该去做的事情。 在元老院的支持下,将军如今是日本几乎是说一不二,拥有着最高的军衔,几乎已经到达了凡人所能够到达的顶点,到达了桂永浩所不可能占据的地位,他到底有什么理由去反叛呢? 而且,米尔纳中校,一向跟将军走得很近,被司令部的人们广泛认为是将军的心腹,他为什么要公然在自己面前说怀疑将军? 这会不会是一个试探啊?他忍不住心想。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没理由这么做,可是可怜的塞顿中校,比将军更加没有理由背叛,不是吗?毕竟他极有希望成为元老院的成员,但是他还是背叛了所以,我的朋友,理由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相当虚妄的事情。”米尔纳中校似笑非笑地看着桂永浩,“就连你,也有理由成为叛徒不是吗?” “如果你是开玩笑的话,现在可以住口了,安迪。”想了想之后,桂永浩摇了摇头,表现出了麻木的平静,“有些话就算是私下里说也是要负责任的,你不应该平白无故地让我们两个人都处在危险当中。” 就在这时,朱夜适时地端着盘子进来了,然后将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摆放到了桌子上,桂永浩也随之找到了一个喘息的空间,借着喝咖啡的空当努力理清思绪。 相比有些紧张的桂永浩,米尔纳中校却显得要镇定的多,他看上去已经是早有准备了。 “我们来往的时间也不短了,朋友,难道在你眼里,我是在这种时候还会乱开玩笑的人吗?”他拿起勺子往咖啡杯子里面放糖,然后微笑地看着桂永浩,“我是认真的,桂,我有时候真的怀疑,将军是那种人,或者至少有那种倾向。” “有什么根据吗?”桂永浩反问,“你必须知道,要指控一位五星上将,光靠怀疑和感觉是不可能的。” “我也不打算指控他,只是打算私下里跟你说一下而已啊?”米尔纳中校摇了摇头,“朋友,以我的立场,我是不可能去揭发他的,但是我同样有义务去怀疑他,而不是对他的某些行为视而不见。” “你到底发现了什么?”桂永浩再度反问。 米尔纳少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着已经放好糖精的咖啡杯子,轻轻地搅拌了一小会儿,然后送到了口中,享受地长出了一口气。 “你的女仆的手艺真是没的说!她的手绝对是国宝级的艺术品,我跟你保证。”他先是赞叹了一下朱夜,还没有等桂永浩不耐烦,他又再度抛出了一个问题,“桂,上次我来拜访你的时候,我们似乎也提到过将军,那么我再问你,在你眼里,将军是什么样的人?” 桂永浩在心里盘算了很久,最后干脆选择了一种最不得罪人的说法。 “一个相当骄傲的人,当然,他出类拔萃,处于最为优越的地位,所以有资格骄傲。” “你同时说到两个症结了,真是厉害!”米尔纳中校点了点头,“没错,我也是这么看待他的,他拥有极高的地位,同时又傲慢自大,那么你觉得会不会……” 也许是卖关子,他故意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下来,让桂永浩已经吊起的胃口一下子得不到满足,有些难受了。 “会不会什么?”桂永浩忍不住催问。 “会不会,他在某些时刻,认为如果没有元老院,没有在暗影当中控制这个国家的那群人的话,会更好?”中校的话中带上了一些寒意,“你想想,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就是最有可能领导这个世界上最强大国家的人之一了,而且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会认为这是他适合做的工作!” 桂永浩本能地想要否定这种毫无根据的猜测。 但是,以他对将军的了解,也许还真说不定会有这种念头吧…… “也许他会这么想的,比如在晚上做梦的时候。”他点了点头,“但是,安迪,谁不会有些疯狂的想法呢?在喝醉的时候谁都会有些飘飘然,这不代表他真的就会成为叛逆。” “不,桂,你还没有理解问题的实质。”米尔纳中校又笑了出来,然后再度喝下了一口咖啡,“能够走到那个位置上的普通人并不是只有他一个,而是有很多人,他们同样都会去考虑过这个问题,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会这么想的人会越来越多,最后终归是将要汇聚出一股庞大力量的。” “但是……”桂永浩想要反驳对方。 “是的,桂,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没错,元老院可以压制这种凡人精英分子的狂想,一直以来他们都是这么做的,但是你得看看,时代已经不同了”米尔纳中校打断了桂永浩的话,“仅仅在一个世纪之前,我们这个国家还是被认定为文化的沙漠,充满了愚蠢又粗鲁的农夫。但是在如今,一个世纪过去后一切都不一样了,我们的国家拥有最为庞大的产业体系,最庞大的军事机器,产出了各种发明的实验室,还有可以控制社会每个角落的企业和政府机构……还有几十所顶尖大学在源源不断地产出精英学生来运转和维持这整个庞大的国家……相比当年,凡人的精英团体已经无数倍地膨胀了起来了,他们拥有的资源是前人所无法想象的,那么你觉得,相应的,他们的野心难道不也会膨胀起来吗?” 讲完这一大串之后,米尔纳中校又拿起咖啡杯子,喝下了一大口灰黑的液体。 “超凡者们可以得到畏惧,但是很难得到尊重,尤其是那些自认为聪明才智不亚于任何怪物的人。在过去,力量太小的凡人精英们肯定只能忍气吞声,接受元老院的驱使,但是现在,我觉得情况会大为不同了,总有许多人会觉得是到了应该摆脱头顶上的怪物们的时候了” 桂永浩深吸了几口气。 虽然很想要反驳对方的话,但是仔细想想的话,却又觉得意外的有道理。 出于自己的生平经历,他难以产生什么要推翻元老院取而代之的想法,但是换个视角代入到顶层凡人精英们那里去的话,想要摆脱阴影幕后的控制者们是相当正常的吧,尤其是像将军那么骄傲的人。 难怪之前在温泉里面见面的时候,贝伦卡斯泰露那么不信任将军,她肯定也是本能地就有所疑忌了吧。 但是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啊。 “我同意你说得有道理,也许将军确实不满现状,但是光凭这样的揣测是无意义的。”桂永浩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看着对方,“那么你的证据到底在哪里?如果有,那就拿出来告发他,如果没有那就收起你过剩的猜疑心,好好睡一觉然后认真工作。” “证据……我会收集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米尔纳中校认真地回答,“之前我还没有想明白这些问题,但是在最近,因为集中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我终于明白过来了,接着我就开始怀疑将军,再然后我就明白了自己的危险处境桂,你把我看成将军的心腹,其他人也这么看的,所以如果他真的是叛逆,然后我又不比别人先揭发他的话,那么我就肯定再也没办法在田纳西老家过自己的退休生活了。” 一瞬间,看着米尔纳中校的眼睛,桂永浩恍惚间明白了。 他肯定已经看出来了副议长阁下对将军的嫌忌,也看出来了将军的某些值得怀疑的地方,所以已经在准备和将军切割了。 这究竟是准备背弃恩主呢,还是准备明哲保身呢?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安迪?”桂永浩试探着问。 “服从赫洛娜女士的命令。”米尔纳中校简短地回答,“现在她命令我协助你在招待会上抓捕一切形迹可疑的人士,我们将随时在场内外待命记得,我们两个配合,不要理会其他人的任何指令,包括将军的。” “我明白了……明白了。”桂永浩长叹了一口气,然后犹如是重新认识了对方一样地看着对方,“安迪,虽然我一直都觉得你很厉害,但是我从没有想到过你居然有这么厉害。” “你也比我想象的要厉害,朋友,所以我才会跟你说这么多,你应该去知道事情的全貌,这样你才能够知道自己在扮演什么角色。”米尔纳中校意味深长地回答,然后将杯子里面的咖啡一饮而尽,接着直接站起身来,跟桂永浩握手告别。 直到他离开之后,桂永浩仍旧坐在椅子上沉思着。 “刚刚你都听到了吧。”半晌之后,他头也不抬地问。 “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什么都没听见的,主人。”朱夜一边收拾杯子,一边平静地回答。 “那么如果真有所谓的反叛的话,我们怎么办?”桂永浩再问。 “您做决定就行了,不需要询问我的意见。”朱夜平静地回答。“我是您的兵器而已,负责去攻击每一个您认定的敌人,至于您到底想要打谁,我不需要去管,我也不在乎。” 顿了顿之后,她麻木到平静的语调当中,突然又带上了一点个人的感情,微小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 “毕竟,元老院的存亡,我是没资格去关心的。” 62,夜枭 “毕竟,元老院的存亡,我是没资格去关心的。” 朱夜的语气十分平淡,但是从话中却总能听出一股深沉的恨意。 桂永浩并不意外。 说到底,朱夜对元老院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被嫌忌被蔑视,暗地里称呼她为杂种的人,可不仅仅是死掉的塞顿上校一个而已。 这么多年积攒的仇恨下来,她想要去保卫元老院才奇怪。 “好吧,我明白了。”桂永浩勉强笑笑,结束了这个话题。 “请去休息吧,主人。”朱夜也不再多说,收拾好了杂物之后,关上了房门。 桂永浩却没有和往常一样立刻入睡,他还在想刚才的话题。 他还是没有想明白,在这些事情当中,米尔纳中校和将军到底在扮演什么样的决赛色。 安德鲁-米尔纳虽然看上去是个轻佻的人,但是那只是他的表象而已,否则他也不可能步步高升走到了如今的位置上。 所以他在自己面前说将军的问题,绝对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有某种图谋。以将军的地位,绝对不是他可以轻易谈论的。 可他到底有什么图谋呢? 桂永浩想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唯一一条他确信,那就是米尔纳中校和将军的关系并不如表面上密切。 正当他还在陷入沉思当中的时候,半空当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嘶鸣。 鸣叫声相当凄厉,以至于第一时间就把他从沉思当中惊醒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抬头一看,然后借助黯淡的星光,他在半空当中看到了一只夜枭,正扑腾扑腾地向自己这边飞了过来。 然而,就在即将飞到自家的屋瓦前的一瞬,一道光线骤然从屋外街道的某个角落里面窜了出来,然后射中到了夜枭的身上。 夜枭又凄厉地惨叫了一声,它再度试图往前扑腾,但是无力的翅膀已经再也无法提供多少升力,最后只能跌跌撞撞地落到了地上。 还没有等它完全落地,几道黑影就窜到了它的身边,然后夜枭就此消失了,周围又恢复了往常的黑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看到此情此景,桂永浩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到不对劲了,而朱夜,这时候已经站在了玄关,随时准备迎击可能入侵的敌人。 在萧瑟寒风当中,一身女仆装束的朱夜昂然而立,裙的裙摆也随着寒风微微摆动,真可谓英姿飒爽。 不过,外面的黑影似乎并没有入侵的意思,在击落了夜枭之后,他们就重新消失不见,外面只有寒风在飘荡。 “别那么紧张呀。”就在这时候,太融寺华宵迤迤然地也出现在了朱夜的背后,“不过是些小事而已呐。” “什么意思?”朱夜反问。 这时候,桂永浩也从楼上走下来了。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问两人。 “刚才那夜枭,应该是用东照宫的秘术驱使的吧……我以前也被他这么召唤过。”在黯淡的星光和灯光映衬下,太融寺华宵原本开朗的笑容,显得有些阴沉。“只可惜,还没有飞过来就被击落了呐,看上去这里已经被监视了……结果前功尽弃了呀。” 她说这里被监视了,桂永浩并不觉得奇怪。 毕竟,在东久迩亲王眼里,桂永浩是陵寝袭击事件的重大嫌疑人之一,刚出事的时候他就气冲冲地跑过来兴师问罪了,眼下他不安排人密切监视这边才怪。 从那么快就可以击落夜枭的反应速度来看,埋伏在周边的眼线还真的不少吧。 夜枭里面不会带了什么重要的信息吧?要是这样的话,被人带走了,恐怕更加会坐实主人的嫌疑。 “安心啦,不会有什么特别后果的呐。”也许是看出了桂永浩的心中所想,太融寺华宵笑着摇了摇头,“东照宫一那家伙虽然疯疯癫癫的,但是也不是傻子,他才不会轻易就把重要讯息传递过来,这夜枭恐怕也就是用来投石问路呐。” 没错。桂永浩也同意了对方的看法。 东照宫一不会想不到桂永浩这里是遭受了严密的监视,他这么做,恐怕主要还是为了提醒桂永浩不要忘记自己的约定吧。 顺便,宣示自己仍旧还有活动的能力,并没有在搜捕当中寸步难行。 “使用这种秘术的话,有距离的限制吗?”他问太融寺华宵。 “单纯只是操纵夜枭的话,可以操控很远的呐。”太融寺华宵回答。“为了防止别人依照夜枭推断出位置,他们应该是在最远的距离操控吧……算算的话,也许他们现在在东京远郊也说不定呀。” 也就是说,还是找不到对方,只能等着他们联系到自己吗?桂永浩有些气馁。 “东照宫一到底打算怎么处理偷出来的天皇遗骸?”踌躇了片刻之后,他忍不住问太融寺华宵。 “这个我可就不清楚了呀……”太融寺华宵又摇了摇头,“他又不会跟我说这些东西。” 桂永浩想想也是。 那就期待着他能够让人惊喜吧。 东照宫一也许是个疯子,但是他肯定不会把有限的力量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面,所以他们拿着遗骸,一定会试图做点什么的。 正当他做如此想的时候,黯淡的星空突然被什么东西遮住了,能见度变得更加低了许多。 他原本以为是乌云遮住了月亮和星星,但是很快他就发现,情况并非如此,而是更加诡异许多的景象。 天空中的是一大群的夜枭,它们相貌狰狞,挤成一团以一种不自然的方式向这边冲了过来,它们各自鸣叫着,这些难听的声音聚在一起,让人听上去尤其难受。 这么多夜枭挤在一起,就像是放大版的蜂群一样,看上去充满了不祥的气息。 在它们翅膀扑腾所鼓起的气流的声响当中,夜枭们距离这座宅子也越来越近。 和刚才那个死去的同伴一样,他们一接近围墙的上空,就有几道光彩次第从几个角落里面窜了出来,刺入到了半空当中的夜枭群当中,击落了几只夜枭。 而显然如此大量的目标乱了他们的阵脚,一时间虽然打下了不少目标下来,但是却无法阻止其他夜枭的靠近。 为了阻止夜枭接近,几道穿着黑色夜行服装的影子再度从街角的房间里面冲了出来,他们一边往前冲,一边挥舞着手臂,打出了菱形的飞镖,试图用这种方式杀死所有夜枭。 在忙乱当中,无疑他们已经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朱夜。”桂永浩下了命令。 他没有对太融寺华宵说什么,毕竟太融寺华宵现在绝对不能在别人面前现身,更别说出手了,所以他只让朱夜前去,不过这应该也就够了。 “不要杀人,驱逐就够了。”因为不想为了这种事就大事杀戮,所以他特意提醒了朱夜,毕竟这些人也只是职责所在,并没有危害到他的性命。 “是。”朱夜淡然应了一声,然后直接就拿着剑冲出了玄关。 她先是冲到了那些黑影们中间,然后急速地挥动着手中的剑,肆无忌惮地扫荡着。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情境下,黑影人们不得不放弃了对夜枭们的攻击,勉强地招架着朱夜的剑锋。 看得出来,这群人并不擅长于近战,朱夜四处攻击,短短时间里就打得他们四散而逃,有些人甚至还受了伤。 在深沉的夜幕当中,桂永浩只能看到剑锋的反光,这些光因为快速的移动而连成了一条条光线,在黑色的纸上留下了异常的画面。 在冲散了这些黑衣人之后,朱夜并没有就此止步,她提着剑继续往刚才光线所穿出的位置冲了过去。 刚才那些埋伏在那里的人,这下轮到自己变成被攻击的对象了,他们面对犹如杀神降临的朱夜,同样也慌了手脚,凄厉的呼喊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好在朱夜依照主人的吩咐,并没有大事杀戮,只是即使如此,这个女仆也在这些人心里留下了可怕的印象。 没有过多久,朱夜提着仍旧在滴血的剑身回到了桂永浩的面前,她的表情则还是和刚才一样淡漠,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而就在这短短时间里面,精心布置在周边的监视者们似乎扫荡一空了。 也许用不了多久,周边又重新会布下一道新的监视网络,但是至少现在,他已经摆脱了窥探了。 而这时候,残留着的夜枭们,也扑腾到了房子的屋瓦上,彼此不停的鸣叫着,在这黑夜里面奏响了难听的曲调。 东照宫一想要做什么,桂永浩不知道,但是现在他倒是已经帮了桂永浩一个忙,至少让他可以有一个契机清理一下周边的监视者们。 “接下来怎么办?”他看向了太融寺华宵。 “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什么对付东照宫的专家了呀?我也只和他见了两三次面而已呀!”太融寺华宵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先把它们抓下来看看不就行了吗?” “哈哈……我还以为有什么特殊手段呢。”桂永浩忍不住尴尬地笑了起来。 63,讯息 随着朱夜提着剑走回到玄关,发生在街道之间的一场短促而又激烈的搏斗,就此画下了句点。 在接到了主人的命令之后,朱夜仅仅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就清场完毕,而她身上甚至都没有留下什么搏斗的痕迹,一副游刃有余地样子,重新低着头站在了桂永浩的背后。 “小姑娘,身手非常不错呀。”太融寺华宵笑眯眯地看着朱夜,微微咂舌。 虽然身为座主,但是她和孤家寡人差不多,也没有什么功名利禄方面的追求,唯一在意的就是个人的变强,所以她最尊重的就是有实力的人,朱夜在她面前几次展示实力之后,虽然嘴上没有服过软,但是心里倒是颇为倾倒的。 “你也挺不错。”朱夜淡然回答。“能以凡人之身能走到如此地步的人,老实说寥寥无几,你的天赋远超常人。” “是呀,是呀……”被朱夜这么一夸赞,太融寺华宵笑得更加欢畅了,“我倒是很期待能从你这里学到些什么呢。” 之前为了诱惑太融寺华宵跟自己合作,桂永浩提出了“让朱夜教她身法”的条件,虽然太融寺华宵并没有特别在意这种条件,但是真要能够在切磋当中得到某种进步的话,她自然也不会放过。 “既然主人说过要我帮你提高,我自然会尽我所能教你,绝对不会做什么保留。只不过……”朱夜微微蹙眉,然后停顿了一下,“恐怕你未必能从我这里学到太多东西……” “这是怎么说呐?瞧不起我的才智和天赋呀?”太融寺华宵反问。 “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只不过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我不是凡人。”朱夜平静地回答,“所以我施展自己的力量的时候,很大程度是在依赖自己的天赋,你未必能从其中得到太多启发” “原来是这个意思呀”太融寺华宵昂起头来,一脸骄傲的样子,“这你倒不用担心,愿不愿意教授是你的问题,能不能学到什么是我自己的问题,要是你倾心教授我却学不到教益,我自己都嫌丢脸,怎么会怪你呀?安心啦安心啦……” 她倒是一点也没有嫌忌我非凡人啊……朱夜心中暗想。 果然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呢。 “那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们马上就可以开始了,我随时奉陪。” 虽然语气十分平淡,但是在她话中的深处,却有一股淡淡的喜悦。 桂永浩并没有注意到两个女子之间的对话,事实上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些落在他面前的夜枭身上了。 在刚才,它们使用集团冲锋的战术飞到了自己的房顶上,在朱夜的配合下,他们最终冲破了监视自己的人们所布下的封锁圈,抵达到了目标。 而在冲进来之后,这些鸟先是鸣叫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提醒此地主人它们的到来,接着没过多久,它们就纷纷落到了地上,犹如是被刚才的冲锋耗干了生命力一样。 这些怪模怪样的鸟,现在都堆在一起,都长着差不多的脸,在黑夜当中看起来实在有些人。 桂永浩强忍住内心当中的厌恶感,凑到了夜枭尸群的旁边,仔细观察着这些怪鸟。 经过太融寺华宵的提醒,他现在已经知道,这些夜枭是东照宫一族的秘术所驱使的。 可是,东照宫一到底是想要借此传递什么样的讯息呢? 他在鸟的外貌和身体上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接着,他伸出手来,摸了一下这些怪鸟的躯体。 但是还是没有找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比如夹带的纸条或者丝带等等。 什么都没有。 可恶,这个时候还要和我玩猜谜游戏……桂永浩忍不住有些不耐烦了。 不过这倒也很正常,东照宫一绝不是傻子,他肯定知道现在桂永浩的家宅外一定布下了许多眼线,他驱使的鸟群大概率会被截击,所以他不会做出太明显的信号来传递信息。 那么,到底是什么呢? 他拿起一只夜枭的尸体,递到了朱夜的面前。 “朱夜,剖开看看。” “是。”朱夜直接振手一挥,剑光一闪,一瞬间桂永浩只感到有一股疾风在手上飘了过去。 桂永浩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手中的夜枭已经被剖开成了两截,大量的血液也随之涌了出来,血腥的气味十分刺鼻,他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捂住了鼻子。 但是在同时,他也观察了手中夜枭的残躯。 因为被剖开了,所以夜枭的内脏随着血流一起落到了地上,把地上搞得非常脏污,但是他仔细看,还是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可恶,这家伙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如果不是明知道东照宫一在搞名堂的话,他几乎以为这就是恶作剧的玩笑了。 正当他已经烦躁得想要放弃的时候,突然,他微微皱下了眉头。 然后,他仔细看了看夜枭被剖开的胃里面里面的东西。 藤条。 这些夜枭看来在之前被喂了藤条,而且没有什么别的食物。 不太对劲啊,一般来说,枭算是食肉动物吧,怎么会用植物来喂食? “朱夜,再剖开几只!”桂永浩马上再下令。 主人的命令,朱夜也没有任何的迟疑和保留,只见剑光的几次闪动,落在房内的夜枭都已经被切开了,而从它们的胃里,同样找到了被喂食的痕迹而且很奇怪的,是两种植物。 藤条,蒜苗。 这肯定代表着什么寓意。 桂永浩微微皱着眉头,口中下意识地念念有词。 “藤(fuji),蒜(hiru),藤蒜(fujihiru)……等等!”念完了的那一瞬间,桂永浩灵光一现,把两个植物连起来念了出来。 接着,他抿住了嘴唇,找到了最后的讯息。“fujisan……原来如此。” 【日语里面,汉字有音读训读两种方式,蒜平常被训读,读作hiru,但是它的音读是san,所以只要把藤蒜连读一下,就能读出富士山(fujisan)。】 这应该就是东照宫一想要传递的信息了。 富士山。 他们现在应该就躲在那里,带着明治天皇的遗骸。 接着,他看了看朱夜,小心地压低了声音。“朱夜,现在外面还有人在监视吗?” “都已经被我赶跑了。”朱夜摇了摇头,极有把握地确认。 “你确认第二波过来的夜枭,有被他们带走了的吗?”桂永浩再问。 朱夜微微蹙眉,重新想了一下。“他们跑的时候相当狼狈,我记得是没有人来得及带走它们吧……被带走的只有第一波那一只。” 那就是相当明显了。 东照宫一先用正常的夜枭诈出周围的眼线,同时提醒桂永浩,然后再使用夜枭群来进行传讯。用这种方式传讯,他就不怕夜枭被击落损失了,只要能够有几只落到桂永浩的手中,他就能够找出其中的机关要是放纸条之类的东西的话,反倒有可能被损毁了。 “这个疯子倒是意外地还有点脑子的嘛……”桂永浩忍不住笑了出来。 “很好。”他点了点头,“那趁着他们现在还没有回来,你赶紧去把落在屋外的那些夜枭统统都回收起来,不要被人拿走了。” “好的。”朱夜马上再度走了出去,她准备把被击中落在屋外的夜枭尸体都收回来。 “怎么了,小哥,有什么发现呀?”太融寺华宵这下也瞧出了桂永浩的异常,所以低声问。 “我已经找到了东照宫一现在的藏身之处了。”桂永浩也没有隐瞒对方,接着将他刚才的推理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听完了桂永浩的解释之后,太融寺也明白了过来,她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些人还真是会弄一些鬼名堂呀……小哥,你打算什么时候过去?” “尽快就去吧。”桂永浩马上回答,“虽然他们做得相当高明,但是迟早也会被人看破机关的,不如早点过去,免得到时候他们被捣毁了,白白高兴一场。” “那” “华宵殿你就不用过去了。”还没有等太融寺华宵说话,桂永浩就直接回绝了对方,“现在和隐于暗处的东照宫一族不一样,华宵殿你可是众矢之的,你要是出门迟早就会被盯上的,到时候我们哪里也去不了,所以你还是留在这里帮我镇守家门吧” 所谓镇守家门当然只是桂永浩说着好听而已,实际上他就是要她现在什么都不做,免得引来外界的视线。 “真有意思,我明明已经出了外国人的牢房,倒又要来这里坐牢了呀”太融寺华宵脸色一沉,似乎有些不太满意。 “华宵殿,请千万不要这么想。”桂永浩连忙安慰了对方,“现在华宵殿受了伤,正是暂时蛰伏的时候,只要等你恢复到了往常的能耐,到时候那些鼠辈宵小有几个能挡住华宵殿的脚步?那就是你踏平天下的时候了,到时候我一定会叹服于华宵殿的英姿何愁没有大展身手的时候?” “总算你还有点眼力呀,也罢,那现在我就暂且蛰伏吧,祝你们到时候一路顺风。”被桂永浩这么一捧,太融寺华宵总算也消了气,接受了他的安排。 就在他们说话之间,朱夜带着在屋外落下的夜枭的尸身回来了。 在桂永浩的命令之下,她和璃子一起,把这些夜枭的尸身都集中到了一起,然后用火烧灼,最后将它们都埋在了玄关和前庭之间的小花圃里面。而地面上留下的血迹,也被璃子细心地擦干净了。 一场风波,就这样化作了无痕,但是它所引起的涟漪,还在世间荡漾,余波不尽。 64,入山 又是一个沉闷的阴天。 从早晨开始,阴云就密布在天空当中,所以天亮得很晚。寒风在街道当中肆无忌惮地穿行呼啸,宣告着冬天已经降临到这个国度的现实。 阴郁的天色再配上寒冷的冬风,让城市显得越发的萧瑟。 就在这阴沉的天气当中,桂永浩带着朱夜,走入到了自己的福特汽车当中。 今天他穿着厚实的黑色西式大衣,头上还戴着一顶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而朱夜则依旧和往常一样穿着女仆的装束,他们的表情轻松自如,犹如是准备出游的富家少爷一样。 没有人给他们送行,太融寺华宵和璃子一起被留在了屋子里面,她们都不太方便露面。 “昨天晚上没有新来的讯息了吧?”一上车,桂永浩就问朱夜。 他刚刚睡醒来没有多久,精神上还有点萎靡不振。 “没有了,主人。”朱夜简短地回答,然后又提醒了他。“另外,注意一点,现在外面应该又重新来了不少监视者了。” “那就得靠你了。”桂永浩微微一笑。“我先睡一下……” 他对自己的女仆有着超乎寻常的信心,眼下他宁可把一切都交给她,自己好好再补个觉就好了。 “没有具体的目的地,你直接开到富士山脚下吧,东照宫一既然敢于这么传讯给我,那么应该就有办法到时候找到我们。” “明白了。”朱夜轻轻地点了点头,“请坐好……” 随着她的话音一落,引擎的轰鸣就骤然响了起来,在短短的时间内,汽车就开始加速然后猛地往前一冲,冲出了房屋里面的车库,来到了街道当中,然后一路往西南方窜了过去。 而就在汽车离开街角的那一瞬间,另外有两辆车也从街角的另一侧开了出来,然后不动声色地跟在了朱夜的后面。 哼,果然他们又在一夜之间调集了人力,重新开始了监视。 经过昨晚的奇异事件,他们肯定察觉到桂永浩这边不对劲了,虽然因为手里没有足够的信息,无从判断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是重新加强对他的监视也是必然之举。 哼,那就要看看你们到底有多少本事了。朱夜在心里发出了冷笑。 因为现在还在城内,所以她也并不急着加速,开得十分平稳,不紧不慢地向西南方行进,任由监视者们跟在后面。 朱夜一边注意着车内外的环境,一边也在通过车内视镜不停地观察着自己的主人,而她的主人紧闭着双眼,似乎已经进入到了梦乡当中,裹在大衣里面的样子跟个孩子差不多,似乎怎么看都觉得可爱。 就这样,主仆两个人乘坐的汽车以不紧不慢的节奏在城市里面穿行着,似乎就这么一直开下去也挺不错呢。 但是,已经来到城郊外了。 道路旁的建筑开始变得稀疏,人流也减少了很多,周边已经能够看到农田的痕迹。 是时候摆脱后面的监视者们了。 主人小心了! 朱夜在心中小小地喊了一声,接着,她猛踩了一脚油门。 就像是有什么怪物猛地往前面一推似的,汽车在震颤当中突然加速,因为惯性,朱夜和桂永浩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面倒伏,他的身体撞到了座位上,发出了含混不清的梦呓。 而汽车的加速没有停止,速度表的指针一直在以顺时针的方向向前滑动,直到达到了机械所能达到的极限位置为止,这时候汽车已经犹如是即将爆炸燃烧起来的怪物一样,带着烟尘和怒吼,一路在路上滚滚前行。 因为拥有着超越常人的视野和反应能力,所以朱夜的驾驶技能堪称出类拔萃,而她驾驶着的最新式的福特汽车,也为她提供了澎湃的动力和强大的承受能力,两者的结合,让追赶她变成了监视者们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 在这样异乎寻常的速度面前,监视者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和前面的汽车距离越来越远,虽然中途有几辆车试图从中间窜进来拦截,但是他们根本就无法对朱夜造成任何阻碍,直接被甩到了身后。 这时候除非在前方设置路障、或者动用枪械等等重火力,否则根本已经拦不下她了,然而最终还是没有人这么做毕竟,在贝伦卡斯泰露阁下亲自命令必须保证桂永浩安全的今天,监视者们现在还是投鼠忌器,终究不敢大打出手。 就这样,朱夜摆脱了地面上的监视者们,把汽车一路开到了静冈县的境内,而日本国的第一高峰,这时候已经在路上若隐若现。 冬天出行的人本来就少,她还刻意选择偏僻的道路,所以眼下四周已经看不到什么人影了,只有在天空当中,此时正盘旋着一些禽鸟,从高空当中跟随着汽车的轨迹飞行。 随着距离越来越接近,富士山的轮廓在视野当中也越来越清晰,是时候停下来了。 朱夜猛地刹住了车。 剧烈的震颤当中,车辆滑行了一小段距离然后悠然停了下来。 而桂永浩也在这剧烈的震颤当中被震醒了过来。 他眨了眨眼睛,模糊的视线也慢慢地变得清晰了起来。 车窗外,平顶的山峰矗立在地平线上,孤单地高耸着。黑灰色的山峰犹如狰狞的怪物一样盘踞在人的面前,而冬日的山顶上白雪皑皑,就像是戴在它头上的一顶小帽子一样,造型独特的山峰,是那样吸引人的视线。 而在山的周围,大片的树海横亘在了他们的面前。 有些树已经枯萎,光秃秃的犹如老人的身躯,而有些树则依旧苍翠,在寒风当中招摇摆荡,展示着自己年轻而又旺盛的生命力。 看来已经到了。 “辛苦了。”他真心实意地感谢了坐在前排的朱夜。 “主人,在天空里面有监视我们的东西,所以我们就到这里为止吧。”朱夜解开了安全带,然后打开了车门,“我们先藏身到树海里面,这样它们就追不到我们了。” “好。”桂永浩点了点头,然后也打开了车门,跟着朱夜一起走了出去。 富士山周围是大片的树海,因为不适宜开发做农地,所以多年来一直被人们所闲置,任由其被树木所占据,在多少个年头里,这些幽深的树林人迹罕至,复杂的地形让平常人来到树海里面都会迷路。 和上次在仙台的群山内一样,朱夜揽住了主人的腰,带着他在树林之间穿行,不过和上次不同的是,现在的气温要低了太多,寒风不住地往衣服的缝隙当中灌进来,哪怕已经穿得严严实实,桂永浩还是冻得嘴唇发白,再也无心去看身边的好风景。 朱夜带着主人一路在密林当中穿行,茂密的树海成为了极好的掩饰,即使是天空当中的禽鸟也根本无法在这一片树海当中追踪到两个人的踪迹。 就这样,桂永浩在瑟瑟发抖当中苦熬,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朱夜终于从树梢上面落了下来,然后,已经有些头晕眼花的桂永浩发现,自己终于已经来到了富士山的脚下。 相比远望时的雄伟瑰丽,真到了眼前之后,富士山倒是让人失望了许多黑色的山体内几乎寸草不生,光秃秃的粗糙不平,脆裂的山石散落得到处都是,灰黄与黑色相间,看上去实在没有什么美感。 更让人难受的是,风到处都在呼啸着,比东京城内更加酷烈了几倍,刮得他整个脸都生疼这还只是山脚下,山上估计还要更加厉害许多吧。 实在不是什么温柔的地方呢。 在古代,日本的先民们把富士山本身神格化,当做神明来崇拜和信仰,而在江户时代,登山也成为了流行一时的活动,为了方便登山者们的活动,从那时候开始,人们在富士山的周边建了不少旅馆和商店,甚至还有神社。 在平常的夏天,会有不少人前来登山,可是到了冬天,山里的寒风和低温会让每个人都望而生畏,登山活动也会被停止,所以眼下这里一片荒凉,只有一些矮小的建筑孤单地矗立在他的视野当中,看不到人的踪迹。 他走到了一片空地上,然后吹了一下口哨,但是也没有任何反应,呼啸的寒风吞没了他所发出的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他和身边的女仆一样。 难道自己猜错了?他不禁暗想。 算了,来都来了,就算是猜错了,也不能白来一趟吧。 他又缩了缩身子,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继续向山里面进发看看吧。” “主人,越往上,气温会越冷,一到晚上甚至冻死人也不稀奇。”朱夜有些犹豫地对桂永浩说,“我倒是没事,可是这对你来说实在是危险得过分了,所以……我不能让您上去。” “没关系,现在还早,我们先上去看看,在入夜之前你就带我下来吧。如果到时候还是没有什么发现,我们直接回去也不迟”桂永浩对朱夜笑了笑,“最近一直以来都忙着做事,偶尔这样出来透透气也好,就当是我们出来旅行吧,只可惜这次忘了带上相机呢!” “……您还真当成旅行了吗?”果然如同桂永浩所料,他一这么说,朱夜就退让了。“既然您这样说的话,那我就服从您的命令吧,只是,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的。”桂永浩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抬起手来,指着犹如白玉一样沉在天空当中的山顶,“继续进发!” 65,脱困 在桂永浩的花言巧语之下,朱夜一如既往地退后了立场,同意主人登上山去看看。 虽然表面上十分冷傲,但是在主人面前,朱夜其实非常好说话,几乎从没有违逆过他的意志,这也算是相当到位的忠诚心了吧。 于是,主仆两个人顶着冬日的寒风开始艰难地向上攀登。 这绝对不是什么悠闲而又愉快的旅途。 虽然嘴上说得漂亮,但是真开始上山之后,桂永浩才发觉现实居然是如此的残酷,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只有夏季,富士山才适合普通人攀登。 因为风实在太大了。 之前在树海里面通过的时候,他已经尝到了冬风刺骨的滋味,但是正因为有树海的存在,所以风速实际上被一定程度上消减了,他还没有真正体会到大自然的凶恶。 可是,当上山之后,这山上光秃秃的什么树木都没有,连一个遮蔽的空间都找不到,这时候寒风才开始真正展现了自己的威力,咆哮着扑面而来,犹如刮骨的钢刀一样,撕扯着他的身体,哪怕他早有准备穿上了厚厚的衣服,也能够感受到那种凉透心扉的寒意。 若不是有朱夜体贴地走在前面,稍微遮挡了一下寒风的话,桂永浩怀疑自己都会被直接吹下山吧。 在呼啸的寒风中,桂永浩艰难地向前跋涉着,他的状态越来越糟糕,当来到半山腰的位置时,只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寒风当中慢慢流失,意识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一路上,他已经暗地里将那个把自己忽悠过来的东照宫一咒骂了几十次,甚至都想要见面之后让朱夜一剑了结掉对方了,可是他走了这么远还是没有找到对方的踪迹。 不行了,走不下去了,就到这里为止吧。 桂永浩终于不耐烦了,他也没有登顶山巅看日出的悠闲情趣。 就在不远处,有一些山间的小屋,这是夏天登山季节时人们中途休息的地方,此时当然是空无一人。 “朱夜,我们在这里休息下吧。”已经有些嗓子干哑的桂永浩,指着那几间小屋,用开裂的嘴唇下了命令,“今天已经跑得够远了,等下我们就下去。” “好。”朱夜早就已经在担心主人的身体了,当然乐得同意,直接就搀扶住了明显有些体力不支的桂永浩向小屋走了过去。 木制的小屋虽然有许多漏风的缝隙,但是终究比外面要暖和了不少,桂永浩终于得以恢复了一些元气。 “您现在身体有点虚弱,吃点东西吧。”站在旁边的朱夜,贴心地从身上带着的小包里面拿出了几块饼干,递给了坐在木凳子上的主人。 “谢谢。”桂永浩直接拿过去了。 在丢失热量的时候,人会感觉特别饥饿,所以他现在也顾不得什么吃相,把饼干三下两下就吃了下去,狼吞虎咽的样子着实有些好笑,还有不少饼干渣也从手上口边漏了出来。 朱夜静静地看着主人用餐,等他吃完之后,又把水壶递了过去。 正当桂永浩准备接过水壶的时候,朱夜的手突然微微抖动了一下,让他一把抓了个空。 “怎么了?”桂永浩抬起头来。 “有人正在接近这里,好几个。”朱夜低声回答。“而且是从三个方向同时过来的。” “我们被包围了?”桂永浩马上理解了事态。“是东照宫的那帮人吗?” 他心里有些激动,终于来了啊,这一趟没有白跑,苦也没有白吃。 “目前不知道,不过,还是做好准备吧。”朱夜转过身,迎向了门口,“他们的脚步十分谨慎,像是临战的姿态。” “……真是一群扫兴的人啊。”桂永浩皱了皱眉头。 东照宫一,是一个危险人物,眼下两方也谈不上什么合作者,对方就算反水也不奇怪,确实应该提防一下。另外,大冬天的还跑到山上来的人,绝对不会是什么善茬,就算不是东照宫一也应该是危险人物。 两个人不再说话,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这些人过来。 桂永浩努力想要倾听外界的动静,但是无奈外面寒风四处扫荡,他根本听不到什么别的声音,而对朱夜来说,寒风在山间肆虐,也极大的影响了她的感知,她只能大致判别来者们的方位。 就在离小屋不远处,来者的脚步停下来了,从品字形的方向对着小屋形成了一个不大包围圈。 似乎有些来意不善啊。 “是东照宫先生吗?”桂永浩等了一下,有些不耐烦了,于是对着窗口大声喊。“外面那么冷,进来坐一坐吧!” 没有人回答他。 这下就连他也知道有些奇怪了。 正当他打算再问一下的时候,他发现,似乎有一个白色的物体正在半空当中向自己这边飘过来。 这个物体形状怪异,上面缠绕着许多丝线,看上去就跟一团毛线一样,在黑灰色的碎石地面的映衬下显得尤为刺眼。 它的速度不快,慢慢悠悠地飘了过来,而在另外两个方向,有同样的物体也一起飘了过来。 还没有等桂永浩作出什么什么反应,朱夜猛地就从后面提住了他的衣领,然后强行拉着他纵深一跃。 脆弱的木板房顶直接就被朱夜撞开了,大片的木屑和碎块四处纷飞,不过好在同时朱夜展开了自己的袍袖,护在了主人的身上,所以他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冲出了木屋之后,狂风第一时间就重新包裹住了桂永浩,这种凛冽而又刺骨的风,让他马上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身上沾着的木灰沉寂钻入到了他的鼻子,惹得他连连咳嗽,就连眼泪都快呛了出来。 虽然现在有些狼狈,但是比起没有逃离木屋的结局来看,倒已经算是走运很多了。 就在他们从屋内飘到半空当中的时候,那些白色的丝球已经正好凑到了木屋旁边,然后炸裂开来,白色的丝线四处纷飞,犹如是飘扬的柳絮一样。 但是和真正的柳絮不一样,这些丝线并没有被炸断,反而在半空当中乱舞,最终居然纷纷缠绕到了木屋上面,很快就让木屋上面蒙上了一层白色的桎梏,犹如是被捆绑起来的怪物一样。 然后,这些丝线猛然收缩,看上去细软的线强度倒是挺高,在它们的挤压之下,小小的木板屋当然承受不住,直接发出了一声巨响然后坍塌了。 这些丝线裹住了木屋的残骸躺倒在了地上,寒风吹拂下,丝线的末梢随风摆荡,简直就像是怪物的触手四处招展,看上去分外诡异。 朱夜带着主人逃离了这短促而又诡异的攻击,她没有时间再去欣赏木屋的最后下场,落地之后又是纵身一跃,带着桂永浩一路逃离。 她犹如是飘在半空的巨鸟一样在强风当中飘荡摇摆,越过了山间的沟壑,同时防备着背后的攻击。 眼看第一击失败,围过来的人们也没有放弃的意思,马上开始了追逐,朱夜也并非真的鸟类,纵使身轻如燕,地心引力的作用也仍旧让她往往不得不落地无非飞离,更何况还拖着一个成年人,所以后面的追兵一直都没有跟丢,追在他们的后面。 “这群人到底怎么回事?”桂永浩跟着朱夜在半空当中这样跳来跃去,顶着寒风吃力地问。 “不知道,主人。”虽然现在形势不太妙,但是朱夜却仍旧显得相当平静,一点也没有慌乱。“不过他们看上去也没有下杀手,刚才的目的应该是擒获我们。” “擒获?想得真美!”桂永浩又好气又好笑。 我们就这么被小看了吗?也不想想,没有点依仗的话,我们怎么敢就这么上山? “不管他们是谁,既然他们先动手了,那就是敌人,先给他们点教训吧!”他下令。 “是。”朱夜简短地回答。 在这短暂的追逐当中,她已经大致判断出了攻击者们的实力,虽然身法有些怪,但是毕竟没有多少需要惧怕的地方。 她有意稍稍放慢了脚步,显得有些气力不支的样子。 果然,对面上钩了,开始加快脚步冲了过来,原本齐整的阵线也随着几个人的速度差而出现了些许间隙。 这间隙不大,但是对她来说已经够了。 原本向前方跃动的女仆猛然刹住了身形,然后将自己的主人往空中重重一抛。 “啊!”桂永浩只感觉呼啸的寒风的风速又高了几倍,忍不住发出了惨叫。 而就在他的惨叫声当中,提着剑的朱夜直接向回冲了过去。 没想到女仆还敢回击,追击者们显然猝不及防,而当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朱夜已经冲到最前面的一个人的面前。 惊骇之下他挥动手中的长刀向朱夜斩了过来,但是朱夜用剑直接架到了刀身上然后重重一压,前冲的速度惯性和猛然传过来的巨力让对方控制不住自己,向前跌倒了过去。 而这时候,女仆的长剑也向他的脸刺了过来。 仅仅一瞬间,他就已经感受到了死亡的脚步,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但是他的脸没有被剑穿透,反而是太阳穴上挨了一拳。 他不出意外地被打晕过去了,接着朱夜提着他的脖子,直接往回拖走。 而这时候,她的主人也在惨叫当中往地面坠落。 桂永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视野离地面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摔到碎石上的时候,他发现一股温暖的感觉包裹住了自己的身体。 他抬头一看,天空已经被遮蔽了,只有朱夜胸前的峰峦在微微起伏,而他们的旁边,则躺着一个人事不知的俘虏。短促的交战一气呵成,而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追击者们继续向他们逼了过来,但是显然,在看到了女仆的表演之后,他们心有惧意,脚步慢了许多。 “都住手吧!”这时候,在远处传来了一声叫喊。 这下桂永浩听出来了。 果然是东照宫一那个混账东西。 “东照宫,你们想干什么!”桂永浩同样大喊。 “桂君身边,果然藏龙卧虎啊……区区一介女仆都如此厉害,难怪敢于只身上山……”东照宫一的声音里面多了一些尊敬,但是又有点揶揄。“不过桂君本身倒是没有什么艺业呢。” “我不需要动手。”桂永浩骄傲地回答。 然后,他才发现自己眼下是被公主抱的怪异姿势。 轻咳了一声,他挣脱了朱夜的怀抱,重新站了起来。 “你们在搞什么鬼!” 66,登顶 “你们在搞什么鬼!” 桂永浩怒视着前方慢慢逼近的人们,忍不住大声质问。 夹着砂石的风刮得他眼睛都快有点睁不开了,视野十分受限,看不清对面来人的面孔,不过这已经无关紧要了,毕竟东照宫一既然已经现身,那么就已经说明他的猜测没有错,夜枭传递过来的信息确实就是他发过来的,而且也确实就在这个鬼地方。 确实是鬼地方。 气温本来就很低,四处扫荡的寒风更是毫无顾忌,冷得他浑身发颤,脸好像是在被刀子刮一样疼。 现在这里还只是半山腰,要是来到了被积雪覆盖的山顶,那天知道还会变得有多么严酷?要是到了晚上,又该有多么可怕? 所以他现在只想早点和这个混账东西谈好,然后赶紧下山,再也不想多停留了。 仿佛是在呼应他心中所想似的,追逐着他们的人在离他们还有十几米的地方站定了,似乎用这种方式来表示自己已经没有了敌意,接着,一个人不紧不慢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然后站在了桂永浩面前。 这下桂永浩已经可以看清了,确实就是东照宫一本人虽然他们之前只见过一次面,但是他身上的那种谦逊当中又带着点疯狂的气质,确实相当让人难忘。 眼下的东照宫一也用那种谦和恭敬的笑容看着他。 “没想到桂君这么快就过来了,守卫们刚才还以为是有别的入侵者所以发动了攻击,实在是得罪了,还请桂君谅解” “哼。”桂永浩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反驳对方的话。 他是不太相信这话的,毕竟既然东照宫一盘踞在这边,必然能够在自己上山之前就发现自己的踪迹,所谓“以为是入侵者”,无非就是托辞而已吧。 估计对方刚才的攻击,是为了试探自己,如果自己真的没有能力保卫自己的话,那么他们也不介意直接绑架。 当然了,现在自己已经展示出了实力,那么就可以得到应有的尊重了。 桂永浩也没有指责对方道德的意思,毕竟现在两边都是心怀鬼胎,连朋友都算不上,翻脸无情也没什么不道义的。 既然他这么说了,那至少两边有个台阶可下,所以桂永浩也没有兴趣揭穿对方。 “在下也知道,单凭几句话恐怕是难以解开桂君心结的,终归还是得用实际行动来展现我们的诚意”东照宫一继续笑着,然后朝后面挥了挥手。 几个似乎是他手下的人走了过来,然后蹲坐在桂永浩的面前,而他们两人一组,手里拿着有点像是担架的东西。 “这是什么意思?”桂永浩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们。 “这些守卫既然冲撞了桂君,那就应该做出应有的道歉上山的时候,就由他们抬着肩舆送两位上去吧。”东照宫一回答。“贵客临门,我们理应礼遇。” “等等,我为什么要上去?!”桂永浩更加吃惊了,“你在搞什么鬼?” 开玩笑,这里就已经这么让人难受了,上去不是更加让人难受几倍,他何苦要去吃那个苦头。 “桂君难道就没有好奇过吗?为什么在下一定要让桂君来到这里来?”东照宫一笑而不答,“日本隐秘的地方多得是,在下何必非要辛苦桂君一番,跑到这个地方来吃苦头?” “谁知道你怎么想的啊。”桂永浩没好气地回答。 “桂君只要过去就知道了,实话跟你说吧,我们的据点也在那里。”东照宫一微微转身,面向着山下广阔的树海,似乎豪气万千,“你的疑问,只要去了那里之后,在下统统都能够解答,总比在这里餐风宿露要强吧?” 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桂永浩皱了皱眉头。 左思右想之后,他决定先配合对方一下,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 毕竟都已经过来了,如果就这样无功而返的话,那岂不是白来了。 桂永浩看了看朱夜,微微使了个眼色,然后带着她一起走向了所谓的肩舆。 “好吧,那就按你说的做吧。” “桂君果然有气度。”东照宫一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挥手让手下准备把桂永浩抬起来。 “慢着!”就在这时候,朱夜突然叫停了这些人,然后直接纵身一跃跳到了肩舆上,“我要和主人一起乘坐,就劳烦一下你们了。” 朱夜心思细腻,她不愿意和桂永浩分开乘坐肩舆,免得到时候对方暴起发难自己来不及救援主人,顺便她也想要袭击自己的人吃吃苦头。 看到女仆的行动,东照宫一仍旧保持着风度,没有制止对方,而是让手下继续出发。就这样,主仆两人乘坐在另外两个人的肩膀上,沿着崎岖的山路继续向上方攀登。 不得不说,相对于自己登山的时候,这次桂永浩的感觉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脚下的两个人抬得相当稳,不过在过山路的时候总是免不了让担架上下摆动,让人感觉在腾云驾雾一样,还有一个个软软的身体靠在他的身上,无私地给他渡来温暖,就连之前让人难受的寒风也被遮蔽了不少,再也没有之前那样刺人,反而带着若有若无香味儿直冲自己的鼻端,让他昏昏沉沉的大脑也清醒了不少。 如果换一个环境的话,恐怕他已经舒服得开始心猿意马了吧……只是现在没这个心情了。 他和朱夜一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而其他人则默不作声一直往上走,直到偶尔换人抬肩舆的时候才稍作停歇。 随着高度的不断升高,之前单调的黑褐色岩石里面开始多了一些白色的点缀,那是山顶的积雪,再往上走,积雪越来越多,直到最后,四周放眼所及已经是白雪皑皑。 他们已经到达顶峰了。 从山顶上往外面看,已经看不清远处的大地了,因为这里已经覆盖了一层云海,云海和积雪融合在了一起,遮蔽了一切视野,除了山顶上的其他几座尖峰之外,几乎什么也看不到,让人产生了一种好似站在了孤岛当中的感觉, 而从山顶往内看,景色就完全不一样了。 富士山是一座大型的火山,火山口从顶峰向内凹陷了几百深,因此站在顶峰的时候,也可以看到火山口内的风景。 这绝对算不上什么好看的地方。 无数黑色的碎石夹杂在红色的火山灰里面,而在红色的背景当中还有一些硫磺岩构成的黄褐色的斑驳条纹,这些怪异的颜色扭曲纠结在一起,犹如是一副三流画家画下的抽象画一样难看。 整个山顶没有一草一木,充满了怪异而阴郁的气息,此时的富士山再也没有了远看时的温柔秀丽,反而透露出了狰狞萧瑟的本来面目。只有从谷底偶尔飘上来的缕缕青烟,才能提醒人们这依旧是一座活着的火山,只是暂时处于休眠状态而已。 外侧和内侧的对比是如此强烈,犹如是一个人同时拥有两张面孔一样,以至于桂永浩一下子也感慨万千。 但是更令他奇怪的是,抬着肩舆的人并没有停下来,反而越过了顶峰,往内侧走 虽然这是休眠的火山,下侧的温度很低,但是往火山口内走仍旧让桂永浩感觉心里有些发毛。 “桂君别急,马上就要到了。”也许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东照宫一马上就出言安慰了他,“放心吧,我们不用去谷底泡岩浆温泉的。” 这个恶劣的玩笑桂永浩并没有回应,心里则更加忌惮这个家伙。 没有等多久,他们来到了火山口下方硫磺岩与巨石所构成的山谷夹道当中,而这时候,肩舆终于停下来了。 这时候桂永浩才发现,原来这里面有几处洞窟。 洞窟被刻意遮蔽伪装过,所以和周边的黄褐色环境非常搭配,如果不是仔细下来查探的话,恐怕不会被发现吧。 “真亏你们有心,在这里还挖了藏身之处。”从肩舆下来之后,桂永浩半是嘲讽半是赞叹地对东照宫一说。 “此处可不是在下所建,乃是三百年前在下的先祖所建的。”东照宫一傲然回答,“而且这里不是为了藏身所建的,只是后人无能,只能暂且用来藏身而已。” “嗯?这怎么说?”桂永浩有些不解。 “德川据有天下三百年,广施恩德,结束战乱救国民于水火当中,保存光大了本国的学问,《大日本史》便是神君之孙德川光公所编撰的。”东照宫一昂着头,以特别骄傲的神气对桂永浩解释,“当初幕府所编纂整修的并非仅仅史书而已,实际上经文星相,医学占卜,乃至神话等等无所不包,都藏于东照宫,由我等先人负责保存。监测富士火山,当然也是我们的分内之事。” 【德川家康死后被神格化,得到了“东照大权现”的神位,所以后来被幕府一方的人尊称为神君。】 顿了顿之后,他又皱了皱眉头,“相比之下,看看那些维新志士,他们做了什么?他们口口声声王道复古,尊王攘夷,实际上复了什么古?尊了什么王?他们穿洋服用阳历,仿洋夷的制度,四处征伐不休,行种种禽兽之行,直搞得天下礼崩乐坏,直到今天这种不可收拾的境地!他们才是天下公敌!只有重新找回先王之道,日本才有救……” “你对他们的评价我不干涉,可有一点我倒是想要问问”桂永浩冷不丁地插言了,“既然先王之道那么有用,那么为何幕府就被洋夷敲开国门,以至于不得不签订城下之盟了?” 这个问题直指要害,以至于东照宫一一下子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他用凶恶的眼神看着桂永浩,不过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那时候天下升平二百年,将军和老中们沉溺享乐,耽误了国家大事,所以才被洋夷趁虚而入,给天下带来了无穷祸乱……不过只要吸取了教训,那就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还没有等桂永浩再说什么,他马上又转开了话题。 他抬起手来,指向了烟雾缭绕的火山口谷底。 “二十年前的关东大地震,死者数以万计,恐怕桂君也听说过种种凶事,但是……相比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恐怕也不算什么了。”他顿了顿,然后吐出了下面的句子。 “如果再不恢复神器,被死者统治的根之国,怕是就要降临人间了,那时候就是天崩地裂!” 67,黄泉 “如果再不恢复神器,被死者统治的根之国,怕是就要降临人间了,那时候就是天崩地裂!” 东照宫一的嗓门十分洪亮,在洞窟的门口激起了嗡嗡作响的回声,真可谓是气势不凡。 然而,他的宣言却没有得到另外一边的回应,桂永浩尴尬地别开了视线,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也不怪他不信,这听起来本身实在就太过于荒诞不经了。 “在下知道,刚听到的时候,桂君想来是不会相信的,毕竟多少年来大家从未见过类似的灾异,说老实话在下最开始的时候也不太相信。”果然,东照宫一叹了口气,“只是,事实俱在,也由不得人不相信了” 说完之后,他摆了摆手,指向了黑沉沉的洞窟,“请跟在下进来吧。” 桂永浩稍微犹豫了一下,但是看到不动声色的朱夜之后,他信心倍增,于是淡然点了点头,跟着东照宫一一起走了进去。 洞窟内阴暗而且崎岖不平,也许是因为害怕引起火灾的缘故,墙壁上挂着的灯具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只能发出薄薄的幽光,让里面显得有些阴森,冬日积雪融化之后所带来的潮湿的霉气,和硫磺的刺鼻气味混在一起,让人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洞窟并不是特别深,他们没有多久就来到了底部,相比狭窄的洞口,这里要宽阔得多,而在这里,摆放着一些形状奇奇怪怪的大型石头,似乎是被过去的人们就地取材,用石材所凿制的。 这些石块泛着乌黑的颜色,杂乱地铺放在地厅的各个角落里面,以至于中间只留下了蜿蜒而狭窄的过道,某些石块上面被凿得十分平整,上面还刻了不少字样,犹如是平放的石碑一样。 而就在地厅的另外一侧,是一条深深的沟壑,放眼望去不知道裂口有多深,但是在这条裂口的底部,是一片火红的颜色那是岩浆在翻涌所迸射出的红光。 虽然不知道当年到底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是仅仅粗略一看,就能够看得出来,在久远的过去,东照宫一的先人们在这里花了多少时间和心血。 “桂君,在下有可能骗你,但是在下的先人们难道也会骗你吗?”东照宫一放慢了脚步,一路上轻轻地抚弄着这些光滑的石块,眼中满怀对先人的憧憬,又多了不少感叹。“他们多少人就将青春年华耗费在了这里,整天目不转睛地看着地底黄泉,在人间所留下的痕迹无非也就是这些石块而已……难道他们会把一生浪费在一个玩笑上面?” “地底黄泉?”桂永浩皱了皱眉头,然后很快恍然大悟。 他走到了沟壑的边缘,然后将视线往下移动,最后停留在了流动翻滚的岩浆上面,“你是说这个?火山里面有岩浆不是很正常吗?” “富士山不是普通的山,这也不是普通的岩浆!”东照宫一斩钉截铁地回答,“这里就是黄泉余脉所在了……如果再放任不管的话,恐怕终有一天它就会吞没人间吧。桂君,难道在此等大劫面前,你还能无动于衷吗?” 看着慷慨激昂的中年人,桂永浩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他想笑又笑不出来。 要么这家伙真的疯了,要么他就是真有一点根据。 “详细解释一下可以吗?”他犹豫了片刻,然后问。 “桂君恐怕也知道,日本的创始神灵即为伊邪纳岐和伊邪纳美兄妹,他们结合之后,才有了后来的诸神,最初他们是在一起,但是后来伊邪那美因为生育火神的时候受伤死去,来到了末世黄泉。”东照宫一抚弄着面前的石板,不紧不慢地说,“后来,伊邪纳岐去了黄泉想要把伊邪那美带回人间,可是最终却失败了……结果她留在了根之国,也就是黄泉,而且对人间充满了怨念,宣称要毁掉人间。” “这个我倒是知道,毕竟是神话嘛。”桂永浩回答,“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人间不也没有被毁……可见无非也就是神话而已。” “没错,人间这么多年了都没有被毁,不过这并非是侥幸,而是因为有诸神在镇压,让黄泉的怨念无法降临人间而沟通神所居住的高天原与常世人间的,便是三神器。”东照宫一回答,“多少年来,因为天神的努力,人间才得以幸存,安居乐业,如果神器朽坏的话,高天原就没有办法再为人间遮蔽黄泉的侵蚀,到时候黄泉灌涌,人间便会荡然无存!” 东照宫一回过头来,死死地盯着桂永浩,“天皇一族身为天照大御神的血嗣,虽然本身并无特异威能,但是能够以自身的血胤供奉神器,才得以让天下相安无事,这也正是我们幕府当年恭敬供奉天皇一族的原因……” 说到这里,他突然抬起手来,恨恨地拍到了石板上,地厅里面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声响。“可恨那些逆贼,为了一己之私,居然推出了并非天皇血脉的人来妄称天皇,给天下带来了如此可怕的祸乱!” 听到这里桂永浩倒是有些好笑。 当年德川幕府确实是供奉了京都的天皇一族,但是“恭敬”可就谈不上了,无非是当成傀儡来使用而已,不仅颁布了《禁中并公家诸法度》来约束天皇和公卿的行为,还多次打击天皇的威望,也无怪乎那时候公家和幕府势同水火了。 不过站在东照宫一的立场上,他当然要美化自己祖先的行为,桂永浩也无意为了这点事和他争执。 “所以你的意思是,因为天皇当年被掉包了,所以他们无法供奉神器?”他问。 “正是如此。”东照宫一点了点头,“就是因为当年他们做下了如此人神共愤的罪行,所以这几十年来,这个国家才会妖孽横生,种种可怕的祸乱层出不穷,死者无数!再不阻止他们的话,眼下就连人间恐怕都已经岌岌可危了!” 仿佛就像是在呼应他的话似的,在不远处的沟壑缝隙里面,突然传出来了一声轰然巨响,然后大片的岩浆从地底下窜了出来,然后在半空当中落下,还有点点的火星飘荡到了裂口的上空,犹如潮水的浪花一样。 “今天第二次了……”东照宫一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然后指着旁边的一块石板看着桂永浩,“桂君,相比两百年前,如今黄泉喷涌的频率已经高了十倍不止,最近尤其在加快速率……再过几年,真是不敢想象会有什么结果了!到时候整个人间都会成为炼狱!” 桂永浩沉默了。 今天所得知的一切都太过于冲击性,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判断。 “证据呢?”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再问。 “证据,自然就是这个东西了”东照宫一又笑了笑,然后猛地伸手一推,推开了自己面前的一块石板。 接着,一股强烈的臭气从石板下冲了出来,熏得猝不及防的他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不过他的视线倒是没有受到阻碍。 他很快就发现,在石板下面有一个石臼,而石臼里面放着一些骸骨,有一个骷髅,还有其他几块骨头。 他很快就想到了什么。 “这是……这就是明治天皇的遗骸?”他问。 “是的,准确来说,属于他的遗骸是这个骷髅”东照宫一毫无尊敬地指着那些骨骸,“而另外的那些骨头,是后柏原天皇的……我们是从他的陵墓里面挖出来的。理论上来说,他应该是明治天皇的先祖。” “你们另外还挖了一座皇陵?”桂永浩反问。 “是啊,比明治神宫好挖多了,根本没人提防。”东照宫一毫无避忌地回答,“既然连明治神宫都敢挖,我们再挖一座又何妨?” 果然是幕府的后裔,他对天皇一族根本就没有什么敬意,所谓匡正天皇血脉,恐怕也只是为了梦想中的幕府复辟吧。 桂永浩也没有为了这种事来指责对方的意思。“然后你们就发现……” “是的,现在可以确认了,他们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这些无耻畜生!”也许是想到了幕府败落的痛苦,东照宫一又是愤怒地拍了一下石板。 发泄了一下之后,他又恢复了正常,“这本身是在意料之中,不过,倒是另外有一点让我们颇感意外……我们原本以为,既然能够暂时冒充天皇血胤,维持神器,那么冒名顶替的应该是什么了不得的妖孽,但是……无论我们怎么检查,这些骸骨也只是属于平平无奇的凡人之身。”东照宫一微微皱着眉头,似乎为此而有些伤神,“虽说有可能是下葬的时候故意找了一个凡人顶替,但是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桂永浩追问。 “他们可能使用了什么妖术,让凡人也可以沟通神器。”东照宫一回答,“这么一想,反倒是豁然贯通了,妖术毕竟是妖术,随着时间的流逝效力也在降低,所以到了二十年前,就已经岌岌可危了,才会有关东大地震那样的灾害发生。相比起用妖怪来冒名顶替,这反倒是更有可能的做法。” “那么你有没有什么进一步的证据呢?”桂永浩沉吟了一下,“光是找一堆骸骨,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吧,毕竟骨头可以是任何人的,你不能指着一个骷髅就说他是明治天皇的遗骸,这样没人会信。” “桂君这话倒也没错,所以在下才会召唤桂君过来一叙啊。”东照宫一又意味深长地笑了,“证据,桂君可以自己找啊……” “什么意思?”桂永浩被他看得有些心里发毛。 “桂君可以想办法找到妖法的痕迹,或者妖物的痕迹,无论哪一种情况,自然都不可能毫无破绽对吧?”东照宫一反问,“如果没有行什么妖法,那么在下的话也会不攻自破,对吧?” 68,密议 “如果没有行什么妖法,那么在下的话也会不攻自破,对吧?” 东照宫一的表情里面充满了自信,看上去对此深信不疑,所以哪怕是一直持怀疑态度的桂永浩,也忍不住有些动摇了。 难不成这家伙说的是真的? 虽然看上去实在有些荒诞离奇。 “那我该怎么鉴定所谓的妖法呢?我可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他试探着问。 而这个问题,本身也无异于证明他的立场已经松动了。 “桂君虽然确实对我们这些东西不太了解,但是桂君也不必妄自菲薄,毕竟你从小接触的怪力乱神也不在少数,总归是有一些应对经验的吧?更别提你身边这位……这位小姐也是出类拔萃。”东照宫一仍旧微笑着,“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用了什么妖术,但是既然是妖术,那必然是有大大异于常人的痕迹的,以桂君的经历和见识,只要能够碰到那些痕迹,肯定就能够发现异于寻常的地方,到那时候就自然懂了。” 所以归根结底还得我自己去发现?桂永浩有些气结。 也许是因为底下有岩浆河流的缘故,地厅内的温度比较高,和外面那风雪交加的场面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世界,厚厚的大衣让桂永浩出了点汗,也让他的思路变得有些焦躁。 “之所以选择桂君,其实也就是因为这个。”东照宫一继续说了下去,“一来桂君和在下一样,都觉得御座上那个家伙只是贼子而已,不足为敬;二来……更重要的是,桂君因为自己的地位和影响力,也有机会去查证在下心中疑惑,让妖孽无所遁形,所以在下是诚心诚意希望桂君能与在下合作,让天下可以重新恢复安定……到时候桂君就是拯救天下苍生的圣人了,足以名垂青史!” 一边说,他还一边热切地看着桂永浩,态度慷慨激昂,脸上神采飞扬,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同意。 不过桂永浩并没有被对方的情绪所感染,反而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但是平心而论,桂永浩觉得对方说得也有些道理,毕竟两个人确实存在合作的基础,不过在目的上,两个人就有些天差地别了。 东照宫一想要恢复往日幕府执政朝廷充当傀儡的秩序,放在今天实在有些荒诞不经,不说他自己,其他人也没办法接受这种解决方案如今还有谁惦记什么德川家的天下?也只有脑子还活在几百年前的东照宫一还对此孜孜不倦了。 不过……似乎也可以先合作,借助对方的帮助达成自己的目的,等到了时候再分道扬镳吧? 虽然这样可能有些像是过河拆桥,不过反正两边本来就是非亲非故,自己也没有义务一直做他们的盟友吧,合则来不合则去,太正常了。 一想到这里,他突然感觉思路豁然开朗,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好吧,我会注意观察的……”良久之后,他字斟句酌地回答,“如果真的确证了你的说法的话,到时候我们就合作吧。” “桂君能够如此深明大义,真的是太好了!”看到桂永浩终于松口同意合作,东照宫一大喜过望。 “轰!” 就在这时候,一声巨响在地厅当中猛然炸裂,犹如是巨龙在咆哮一样震得人们耳膜鸣响,激得洞窟摇摇晃晃,似乎整个大地都在随之震动。 而在同时,大量的岩浆从裂缝当中喷涌而出,犹如是潮汐的怒涛一样卷到了半空当中,然后带着大量的碎石和沙子落下,洞窟内的气温陡然再度增加了一大截,站得不远的桂永浩只感觉热风扑面,炽热的气味冲到了他的鼻子里面,难受地连连咳了起来。 东照宫一状态则要好得多,热浪在他的身边扫过,振得他的头发根根竖起,而他的眉头也随之紧皱了起来。 “这么快就有第三次了……”他喃喃自语。 等到了岩浆回到地底,一切重新回归平静之后,他又走到了自己身边的一座石板面前,快速摩挲浏览了起来。 良久之后,他重新抬起头来,面色凝重地看着桂永浩。 “桂君,实话告诉你吧,最近黄泉喷涌的频率之快,之前从未有过类似的记录,可见抵挡根之国侵袭的屏障已经薄弱到了什么地步……留给大家的时间恐怕没有太久了,请桂君速速行事,不要有所拖延,不然再过几年,恐怕做什么都晚了!” 他的表情沉痛而且恳切,犹如是看到恶鬼一样,看得桂永浩心里发毛。 如果要是里面的岩浆全面喷发的话,那估计真的就会造成毁天灭地的效果吧。 不计被滚滚岩浆所吞没的生灵,哪怕是有什么幸存者,但是烟尘遮天蔽日而且持续至少数年的情况下,也无法通过农作物获得足够的粮食,最后恐怕一切都会荡然无存吧。 他当然不想要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 可是这真是人力可以推动、可以阻止的事情吗?他谨慎地表示怀疑。 不管富士山底下的是不是所谓的黄泉,但是它肯定是源自于这颗星球内部的伟力,这种伟力,他不认为区区人类就可以操纵,至少现在不太可能。 算了,不多想了,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确定这一切的真实性吧。 “我知道了。”他点了点头,“那你还有别的事情要交代吗?” “还有一件小事。”东照宫一从石板旁边回来了,走到了桂永浩的面前,“桂君听说过太融寺华宵吗?” 如果是猝不及防的话,听到这个问题之后桂永浩肯定会有些动摇,好在桂永浩在之前就想到过这个问题,所以他直接就做出了一副意外的样子。 “知道,就是那个之前盘踞在法莲寺的人对吧?听说她曾经和来驱逐她的人大打出手。” 接着,他又探寻地看着对方,“她是不是你们的人?如果当时没有她出手牵制注意力的话,恐怕你们的行动也不会那么顺利吧?我不太相信这是一个巧合。” 他的表现流畅自然,而一个反问更加是把注意力转开了,所以东照宫一也没有任何的怀疑。“桂君果然聪明。没错,太融寺座主确实是帮了在下一个大忙,不过她也说不上是我们的人,只是和我们合作了一回而已,就如同桂君一样。” “哦,我明白了,那她怎么了?”桂永浩平静地追问。 “也没什么,只是桂君也想得到的,如今太融寺座主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许多人都在追捕她毕竟,只有她暴露了身份,我们这些人还藏在暗处。”东照宫一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担心太融寺华宵目前的处境,“因为在下的事情还让她陷入到如此窘境,不得不四处躲藏,老实说在下是非常过意不去的,所以,如果桂君日后有什么能帮助她的地方的话,顺手帮忙一下吧,就当是给在下一个人情。” “好吧,我会尽量帮忙的。”桂永浩点头表示同意。 他当然不会告诉对方,其实他已经帮了忙了,而且那个人现在就在为自己效力了。 “如果她真的显露踪迹的话,也请桂君想办法遮掩一二,以免坏了大事。”东照宫一又加了一句话,“毕竟,在如今的紧要关头,实在不容有失要是落到神祗院那帮人手里的话,难保不会把大家都交代出来,在下倒也不是不相信太融寺座主的风骨,只是,一旦落入人手,生死不由人,总会有办法撬开口的对吧。” 桂永浩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的真实意思。 这个家伙!真的好阴损毒辣! 他哪里是在担心什么太融寺华宵啊,其实是在暗示桂永浩帮忙干脆把太融寺华宵顺手灭了口算了。 太融寺华宵跟他合作,可谓是尽心尽力,冒了生命风险,可是这个人转手就把她出卖了。桂永浩都为她感到有些不值不过确实也有太融寺华宵太好糊弄的原因在吧…… 总而言之,和这个人合作必须万分小心,绝对不能也被他顺手就卖掉了。 一想到这里,桂永浩对未来过河拆桥更加没有心理负担了。 “太融寺华宵既然能够躲藏这么久,自然有她的本事在,我想她不会那么容易被抓吧。”虽然转了这么多念头,但是在表面上他还是不动声色。“如果她真的暴露了踪迹再说。” “好的,那在下就没别的嘱托了,静候桂君的好消息。”东照宫一笑了笑,然后指向了石臼里面的骷髅,“这些骸骨桂君可有想要带去收藏的?” “不要!”桂永浩嫌恶地皱了皱眉。 在古代,虽然有收藏敌军武将头颅的传统,但是他可没有这样的恶趣味。 “那好……”东照宫一顺手一扫,石臼被他直接推动,然后晃晃悠悠地移动到了沟壑前,接着跌跌撞撞地落了下去,犹如是掉到了河流里面一样,再也没有了任何痕迹。 之前他们甘愿冒着天大的风险去挖掘骸骨,为的就是确认自己的猜想,现在既然都已经确认了,留着骸骨也没有用了。 接着,桂永浩直接向对方提出了告辞。 这里不是旅馆,也没有什么便利的生活设施,东照宫一自然也没有留人住宿的意思。 和刚上来的时候一样,他命人又抬着肩舆,送两个人下山。 在高山上,天明要比平原上早得多,所以天空当中已经出现丝丝白斑,和云海以及积雪混在了一起,浑然天成。 接着,天空的背景开始从漆黑变成了深紫色,然后变成了蓝色,再一点点变成黄色和红色,然后,在远处的云海里面出现了一簇金色的光晕,漆黑的山体也慢慢地在云海当中浮现出了轮廓。 然后,在云海当中露出了一个光点,一开始只是晦暗不清的尖头而已,然后变成了弯弯的红晕,接着圆弧在云海当中慢慢上升,最后在已经被染成了五彩缤纷的云海的簇拥下,一轮晶莹剔透的朝阳腾空而出,在橙黄色的天幕上徐徐上升。 这一幕壮丽的景象,让原本满怀心事的桂永浩看得呆住了。 多么漂亮啊。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登山。 “朱夜?”他低声对依偎在他身边的女仆问。 “怎么了,主人?”朱夜清冽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 “没带相机过来真的太可惜了。”桂永浩叹了口气,“帮我记住这一刻吧。” 69,面授机宜 在日出之后,环绕在富士山上的云海渐渐散去,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确实是个不错的天气,仿佛就连山上那呼啸的寒风也变得温柔了不少。 就在寒风的欢送之下,桂永浩和朱夜一起乘坐着肩舆下了山。 在山脚上把他们两个放下去之后,东照宫一派过来的手下们马上就离开了,消失在了宏伟的山体当中,他驻足回望,高耸的富士山顶着白色的积雪,昂然矗立在蓝天下,犹如是一把倒悬的纸扇一样,优雅而又不失雄壮。 谁能够想得到,就在它的腹内,孕育着可怕的黄泉,也许过得不久,就将会要毁天灭地呢?老实说,直到现在,桂永浩还是对东照宫一刚刚所说的那些事情感觉难以置信。 昨天晚上所经历的一切,仿佛就是一场梦一样,而他现在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里面。 不过,不管怎么样,既然都已经和对方开始合作了,那么先走一步看一步也无妨反正现在也不需要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 朱夜带着桂永浩,沿着他们过来的路,穿越了茂密的树海,找到了停在路边的汽车,经过了一夜的寒风,汽车的外壳上凝结了一层霜,不过倒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坏。 “现在还有人在监视着我们吗?”上车之后,桂永浩低声问。 “还有,应该是昨天一晚上都没有散去吧。”朱夜冷冷笑了一下,用手指点了点空中,然后重新发动了汽车,在公路上慢慢地掉了个头,然后全速地向原路挺进。 “挺坚韧不拔的啊……”桂永浩忍不住感叹,“昨晚应该有不少人在暗地里搜索我们吧,他们还真是辛苦了。” 这样的冬日,在暗无天日的树海茫然搜索一晚,实在不会是什么好的体验,更何况还要爬上富士山了,吃过苦头的桂永浩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主人您就不怕吗?”朱夜有些疑惑地提问,“既然我们都到这里来了,就算失去踪迹,追踪的人一定也会猜到您的目的地就是富士山吧,如果他们在富士山里面撒网搜索,纵使东照宫先生的位置隐秘,也难保不会被人看出什么踪迹……” “我们已经做了我们能做的了,要是这样还被找出来了,那就是他们的问题了。再说了,这是东照宫一自己需要担心的事情,我才没必要为他们担心。甚至我觉得,他们的巢穴如果真被人找到了,可能还会更好。”桂永浩冷笑了一下,一点也没有为东照宫一担心的意思,“如果这点问题他们都解决不了的话,那他们还是早点完蛋了比较好。” 接着,他话锋一转,“好了,就和来时一样,我先睡一下,辛苦你了。” 昨晚一夜没睡,让他现在的精神有些萎靡,在洞窟里面还好,一出来就有一股止不住的疲乏感,现在只想睡觉。 “都交给我吧。”朱夜平静地回答,接着加快了汽车的速度。 桂永浩眯着眼睛睡了下去,而汽车则在路上一路狂奔,向着他们的家疾驰而去,留下的仅仅是稍许飘扬的泥尘。 在天空中飞鸟的注视下,汽车回到了东京,来到了熟悉的街角,然后停了下来。 沉睡当中的桂永浩,感受到了来自于肩膀的一股轻微的摇晃,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迎面而来的则是朱夜平静的视线。 “到了,主人。” “啊,辛苦了。”他连忙点了点头,然后挣扎着想要从后座的坐垫上起来。 “我劝您还是整理一下仪容吧。”朱夜突然微微冷笑起来,“家里来了贵客了。” “嗯?”桂永浩的动作一下子就僵住了。“怎么回事?” 确实有点奇怪,他不在家的时候,家里怎么会进来人要知道太融寺华宵可在里面。 “别紧张,只是那位书记官来了而已。”朱夜打开了后座的门,然后让了出去。 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亲自过来了?桂永浩顿时就打了个激灵。 难不成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那最好先想想怎么编个谎话,把昨天自己的失踪圆过去。 他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一下略微紧张的心情,然后整理了一下仪表,接着也跟着走出了车厢,大踏步的踏入了家门,然后走到了二楼自己的书房。 果然,盛装的贵妇人就等在那里。 朱夜对元老院的人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所以干脆就在外面没有进来,而太融寺华宵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面也没有露面,眼下只有桂永浩一个人面对这位强大的吸血鬼了。 “早上好,女士。”桂永浩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很抱歉,我刚刚才从外面回来……希望你不要因此而生气。” “早上好,先生,没关系,我绝对不会生气的,毕竟我没有事前预约。”维罗妮卡笑眯眯地朝桂永浩打了个招呼,“不过,难得拜访您一回,就碰到您恰好不在家,我的运气真是太过于糟糕了呢。” “我很抱歉……我个人有点私事。其实……” 虽然她温暖的笑容十分具有亲和力,但是桂永浩当然不至于因此就忘了对方的身份,放下戒备心,所以只能再度致歉。 “哎呀,不要用那些无聊的话来糊弄我了,可爱的年轻人。”维罗妮卡打断了桂永浩的话,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在解释了,“我不是司令部里面那些无聊的人,你的行踪没必要一一向我报备,我也不会去问你跑到哪儿去了,去做了什么,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嘛。” 接着,她若有深意地朝桂永浩眨了眨眼睛,“毕竟,你可是个成年人了,能为自己负责了……” 虽然明知道吸血鬼并非真的是如此好说话的人,但是听到了对方这么说,桂永浩还是忍不住有些感动。“谢谢……” “您现在精神状态不太好,需要休息,所以我尽量简短地通知您吧。”维罗妮卡继续说了下去,“想必您已经知道了阁下的吩咐了,我将在接下来暂时接手塞顿上校的工作。” “嗯,我确实听说了。”桂永浩点了点头,“不过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恭喜你,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好做的工作……” “你说得对,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为元老院效劳我们只能不辞辛劳嘛……”维罗妮卡叹了口气,“我接手了他的工作之后,追查他的生活细节当然是主要工作,但是更加重要的是,我得先把招待会顺利办完,顺便揪出里面的阴谋分子” 虽然早就从米尔纳少校不,现在是中校那里听说了这件事,但是桂永浩还是适时地做出了一副惊诧的样子,“这也要由您来负责吗?” “是啊,大人现在不信任司令部里面的任何人,所以只能由我来亲自主持了,因为这绝对是不容许有任何失误的行动。”维罗妮卡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眼神也变得犀利了起来,“如果有任何纰漏的话,大人是不会原谅我的过失的,我的竞选可能也会成为泡影。所以,请您明白这对我的意义,先生谁要是让我落到如此处境,我绝对会让他也落到更窘迫的处境。” 她的表情凛然当中又带着傲慢,也就在这个时候,桂永浩才能看到跟随在贝伦卡斯泰露身边接近一个世纪的这位书记官的真正面目。 “嗯,我明白的,我一定会尽全力配合你。”桂永浩下意识地连连点头,再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您能够这么通情达理,那真是太好了。”看到桂永浩如此乖觉,维罗妮卡又重新展露出了笑容,“那么,我来跟您说说您到时候需要做的事情吧” 说完之后,她从自己的身旁拿过了一个小匣子,递到了桂永浩的面前。 桂永浩马上打开了匣子,发现里面有一个小薄子,接着他仔细地看了一下,然后疑惑地抬起头来看着对方。 “让我扮演塞顿上校的直属助手?这……合适吗?” 已经死无全尸的上校是情报机关的首脑,桂永浩虽然理论上也属于司令部管辖,但是平常两个人几乎没有什么交集,所以他对自己到时候需要扮演的角色有些惊诧。 “这已经让你混进去的最好处理手段了。”维罗妮卡回答,“你虽然平常行事低调,但是并非完全默默无闻,外国的使领馆间谍们既然会调查所有司令部重要官员,那么你恐怕也早就在列了而参加招待会的就有各国使领馆的人员,他们既然知道你的存在,那么你就没办法完全隐藏自己,考虑到这一点,我认为你还不如直接就大大方方亮出身份,也许可以迷惑到某些人……” 维罗妮卡没有详细解释“迷惑某些人”的意思,但是桂永浩却稍稍明白了过来。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进行调查工作,而且在司令部内部拥有超然的地位,某种程度上,真要说是“塞顿上校的直属部下”似乎也说得通。 “好吧,既然是你全权在负责,那么都按照你的安排来吧。还有什么别的安排吗?” “别的安排……我是不会在这里告诉你的,你好好地看一下我给你的东西就行了。”维罗妮卡避开了他的疑问,“不过另外我可以告诉你一点到时候我会在招待处外面负责封锁线,随时准备增援你们,或者拦截可疑人物。” “明白了。”既然对方这么说,桂永浩也不追问了。 “另外,那个女人怎么样了?”维罗妮卡突然做了个手势。 楞了一下之后,桂永浩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太融寺华宵。 “她挺好的,恢复很快,我想到时候能够成为我的一个帮手” “你是不是过于相信她了?”维罗妮卡反问,“我觉得也许需要更加严格地审视一下她……” “我认为她值得信用。”桂永浩这次没有退让了,“请相信我吧,现在正是我们需要人手的时候,最好不要疑神疑鬼……” 维罗妮卡看着桂永浩,片刻之后,似乎终于被他打动了。 “好吧,那就按你的办吧。但是至少她可能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实话告诉你吧,我不信任你以外的任何东洋人,一个都不相信。” 接着,她的瞳孔里面突然冒出了嗜血的妖异光芒,“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你就看好她,为她的行动负责吧,如果她到时候有什么异常行动的话,我可能会当场处决她的……” 70,花言巧语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你就看好她,为她的行动负责吧,如果她到时候有什么异常行动的话,我可能会当场处决她的……” 如此毫不留情的话,让桂永浩心中不禁有些惴惴不安,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女士,在自己面前说得如此严厉。 看得出来她的心情非常不好,应该也是由于魔女大人的压力吧。 这个时候,他知道自己只能表明自己的决心。 “我会约束她的。”他昂首回答。 “很好,再见。”维罗妮卡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离开了书房。 她不告而来,又匆匆离去,再也没有了惯常的从容和风趣。 一个不祥的预兆。 桂永浩没有向她问魔女的去向,因为他知道,就算问了,维罗妮卡也不会告诉他的可想而知,魔女是绝对不会放心把一切都交给自己的书记官的,她肯定还另外有安排,这种安排他知道得越少越好,只要默默服从安排就好了。 至少在理论上来说,他更应该期待魔女能够一切顺利,成果夺回自己被窃取的东西。 不管怎么样,维罗妮卡已经离开了,现在他需要处理另外一个人。 他拖起疲惫的身躯,同样也站了起来,走出了书房,来到了楼下。 如同他所预料到那样,太融寺华宵果然和椎名璃子一起。 她们两个都只穿着袜子,站在前庭木制的地板上,璃子在像模像样地出拳,而太融寺华宵则笑着站在旁边,偶尔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帮她纠正姿势,两个人似乎都相当开心的样子。 真是不忍心打搅她们的雅兴啊…… 不过,现在太融寺华宵已经看到他了。 她停下了动作,然后走到了桂永浩的面前。 “终于和那个怪物谈完了呀?” “姑且算是谈完了吧。”桂永浩叹了口气。“有些是关于你的,想听吗?” “还是免了吧……一定不是什么好话呀……”太融寺华宵讪讪地笑了笑,“她刚刚过来的时候,我差点和她打起来了呀,不过事先说好,这可不能怪我,毕竟谁家被怪物闯上门来的时候都会有所戒备的呐?” 啊,都快打起来了,难怪维罗妮卡刚才对她的印象那么差。 “就算你不想听,我还是要跟你说,因为我觉得你必须要了解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桂永浩继续说了下去,“她的具体身份,我跟你解释了你估计也弄不太清,我简单来说的话,那就是,她现在可以号令我,还可以号令整个占领军司令部,那位魔女已经给了她这样的权限了。” “那意思就是她现在是太上将军了呀?”太融寺华宵眨巴着眼睛问。 “虽然并非如此,但是你要是这么理解也没错……”桂永浩也不与她纠结具体定义,“总之,她刚才跟我说,你必须要谨慎从事,否则……否则有可能下令处决你。” “我活了这么久了,还真不知道谨慎从事呀。”在这样的威胁之下,太融寺华宵并无惧色,反而昂起头来,一脸倨傲地回答,“她若是想要杀我的话,尽管试试就行啦,不必另外找借口呀!” 桂永浩瞠目结舌,发现自己的话好像起了反效果。 “现在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了!”桂永浩连忙摆手制止,“你可别忘了,现在是我在魔女和她面前为你做担保了,如果你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情的话,那么我肯定也要承担连带的责任” 还没有等太融寺华宵再说什么,他又话锋一转,“另外,现在想要让你消失的人可不止她一个,就连你之前那些合作者,现在也都盼着你赶紧消失,带着秘密长眠地下呢。” “什么意思呀?”太融寺华宵狐疑地看着桂永浩,然后她马上想到了,“怎么,你去见东照宫一的时候,他跟你说了什么呀?” “他跟我说,如果能够碰到你的话,最好能够让你永远消失。”桂永浩如实回答,“我跟你保证,这就是他的意思。” 太融寺华宵没有再说话了。 虽然她没有大吵大闹,但是她的眉头微微摆动,拳头也握紧了,显然暴露了她现在的真实想法。 被自己的盟友背叛出卖,任何人都不会心里舒服吧。 也许是平常是在深山古刹里面呆得太久的缘故,太融寺华宵把人情关系看得十分简单,而且她的性格高傲自负,根本没有想到过还有人会不把自己的信誉当回事,居然转手就要出卖自己。 所以现在得知被背叛了,愤怒也是理所当然。 “我也觉得这家伙厚颜无耻,明明你为了践行约定,冒了生命风险,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事情,结果他非但不感激你,反倒是想要让你灭口”为了让她彻底爆发,桂永浩故意添油加醋,“所以我拒绝他了,你放心吧,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我绝对不会饶过他的他想要毁约?休想!”太融寺华宵紧皱着眉头,火气极大,“都说关东人心地险恶,我总算是见识到了呀!” “所以,既然你想要惩罚背信弃义的他,那你更加应该活下去,对吧?”眼见对方终于被引入到了话题里面,桂永浩马上借机发挥,“和他相比,我比较好一点,我讲信用,我承诺了什么都会给你,只要你为我效力过,我一定会给出应有的报酬,绝不毁约相反,我还会再帮你逼着东照宫一履行约定,把他们家的典藏都打开给你看,如果他敢毁约,那么我就会让他吃尽苦头!” “为什么呀?”太融寺华宵突然问,“为什么要这么帮助我呀?” 因为你是比较好用的武器,单纯好哄,而且还不怕死不怕伤,可以用来执行艰难的任务……这么直白的话,桂永浩当然不会说出来了。 还没有等桂永浩回答,她就继续说了下去,“说穿了,还不是想要我来给你打下手呀?花言巧语倒是挺多的呢,小哥……和他们也没什么区别呀。” “华宵殿果然聪明,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桂永浩连连点头,“不过你仔细看看四周,现在可以称得上是强敌环伺了吧?无论是哪边,都对你充满敌意,对吧?” “倒是确实如此。”太融寺华宵也没有否认现实。 “你既然落到了这份境地,那就更应该相反设法活下去,只有这样,你才能够达成自己的梦想,成为天下第一,对吧?”桂永浩继续鼓动对方,“而且,说实话,我之所以这么维护华宵殿,甘愿冒风险,其实不仅仅是因为想要招揽你,而更是对华宵殿的风度心折!” “风度?”太融寺华宵有些莫名其妙,“什么风度呀?” “华宵殿傲然屹立在这种浑浊尘世,从不屈服强权,敢于和宗派甚至朝廷作对,这就是难得的风骨,天下有几个人能够做得到?”桂永浩一脸认真地看着对方,“另外,你从不把功名利禄放在心上,心无旁骛地只追求自身变得更强,这更是高手应有的风范!我在了解了华宵殿的生平行事之后,真的很佩服你,如果有什么人应该成为天下第一的话,我觉得只有华宵殿最合适了……所以能够为华宵殿做些事情,我实在感到非常非常荣幸。” 桂永浩一口气地说完了这些话之后,自己也有些心虚,连忙避开了视线,只有余光看对方的反应。 果然如同他所希望的那样,在这些他脱口而出的奉承话面前,太融寺华宵果然非常受用,不仅是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更加是喜上眉梢。 也对,多少年来都没有人对她说这么肯定的话吧,宗门从一开始就不允许她承继父亲的寺庙,其他人也一样因为身为女子而贬低她。 “总算你还识货呀……”她微微昂起了下巴,一副骄傲的样子,“天下第一,迟早非我莫属,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那我就姑且听你一言,暂时谨言慎行吧。” 果然这么好哄……桂永浩心里松了口气。 这种心思单纯的人,只要摸对了思路,确实相当容易对付。 桂永浩倒是庆幸自己还算是个好人,万一要是什么恶人这么笼络住了她,那就不知道会做出多少恶事了他已经发现了,虽然出身于佛门,太融寺华宵的道德观念其实相当单薄,根本就不在乎什么束缚,绝对是极好的武器。 武器没有错,在谁的手里就分了对错了,东照宫一既然没有使用她的气量,那么换自己来不是更好吗?桂永浩心想。 “谢谢!”他真心实意地向对方道谢,“华宵殿,我今天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请你放心,只要你诚心诚意按我说的去做,我一定会尽全力保你周全。” 太融寺华宵眨了眨眼睛,静静地看了一下,然后蓦地展颜一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突然我有点相信小哥你呀。” 就在这时候,朱夜过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些衣物。 “给你订制的衣物已经做好了。”她淡淡地对太融寺华宵说。 “不用染色吧?”太融寺华宵想起了之前的争执。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不用了。不过这个你得戴上。”朱夜将手里的帽子递给了对方。 太融寺华宵接过了帽子,发现这是洋式的礼帽,宽边宽檐,上面还缠了些许丝绢和丝带。 而衣服自然也是洋式的了,这套衣物似乎本身就是想把她和东洋人的概念区隔开。 “倒是真的有些不甘心呀……”太融寺华宵咕哝了一声,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帽子。 “为了掩人耳目,只能请你委屈一下了。”桂永浩连忙劝了对方。“这是对现实不得不做的妥协,还请理解。” “既然小哥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按你说的呀。”太融寺华宵也没有犹豫了,拿起衣物和帽子走进了屋子里面。 “她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朱夜有些疑惑地问主人。 “谁知道呢。”桂永浩笑着回答。 71,会场 又是一个爽朗的夜晚。 白天的时候天气相当晴朗,因此晚上也是万里无云,明月高悬在天空当中,将清冽的月光洒落到人间,把一切都照得幽亮,犹如是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银色的光幕一样。 冬日的寒风虽然依旧在四处扫荡,但是却没有阻挡市民们取乐的兴致,服色各异的人们三三两两地徘徊在或大或小的街巷当中,不少人因为喝多了酒而大声喧哗,跌跌撞撞地走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时不时地因为撞在一起而惹出纠纷。 当然,这一切的喧哗,到了距离占领军司令部所在的区域就猝然停止了,不管是再怎么凶神恶煞的人,在屏气凝神,生怕被人高马大的占领军士兵乱棍驱赶走。 自从帝国投降,占领军前来接掌整个国家之后,麦克阿瑟将军把自己的司令部和附近的大使馆集中的一片区域全部划做了由自己的部下直接驻防的区域,这片区域里面由占领军全部负责,日本政府无法管理,俨然成为国中之国,哪怕有什么占领军官兵胡作非为,也没有人敢于去声讨公道,所以自然也没有人敢在这边造次,惹上那些惹不起的杀神。 在距离占领军司令部大厦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大型的西洋建筑,原本是作为一家银行的总部所用的,但是在占领军进驻东京之后,这座大型的洋馆也被占领军毫不客气地直接征用,作为司令部职员和官兵们休息的场所。 而由占领军司令部所举办的大型招待会,一般也就在这里举行。 在并不久远的过去,这种招待会大概每个月举办一次,由负责情报机关的塞顿上校直接负责,在这里,来自于使馆区的其他国家使馆人员也会欢聚一堂,大家觥筹交错,共享战胜国的荣光,顺便也套取一下来自于各方的情报。 在离本国几千里之遥的极东国度,这些使馆工作人员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来的,都会有一种共同的寂寞孤独之感,而这种大型的招待会也给了他们一种宣泄的渠道,让每个参与者都心向往之。 然而可惜的是,就在不久之前,塞顿上校却因为一场意外事故而身亡,死在了异国他乡,再也没办法主持工作了。 不过,好在占领军司令部并没有中断招待会传统的意思,在接替上校的人新上任之后,司令部马上就宣布招待会将会继续如期举行。 而且,也许是因为新任的长官有意想要给自己撑场面的缘故,这一次的招待会场面搞得特别盛大,外部的砖墙被粉刷一新,内部还安装上了新式的灯具和其他装饰品,俨然就像是西洋国度的大型盛会一样。 而在会场的外部,一大群士兵四处设卡把守,严格控制可疑人士接近,务必要给参会的人们以最安全的体验。 以士兵们站岗的关卡为界限,这座城市被划分成了两个世界,一个世界满目疮痍,行人面黄肌瘦,只能为一日三餐而辛苦奔波;而另外一个世界却灯红酒绿,尽享战胜国的太平。 在入夜之后,来自于使馆区各个角落里面的一辆辆汽车鱼贯而入,在关卡前停下了片刻,等待士兵们验证过身份之后,马上重新启动,驶入到了洋楼的前方, 接着,一位位衣冠楚楚的先生女士们从车里面走了出来,然后在打开的门口前集合,三三两两地高声谈笑,接着一起踏着门口的地毯走了进去。 就在客人们开始齐聚的时候,一辆福特汽车不声不响地混在他们的汽车当中,毫不声张地一起停在了大楼下面的停车场内。 接着,三个人从打开的车门当中走了出来。 这当然就是桂永浩和朱夜,以及太融寺华宵三个人了。 桂永浩穿着一身黑色的西式夜礼服,颈部上海打了领结,不得不说精心打扮了一番之后还算是极有扮相,俨然是一个俊秀英挺的青年人。 而朱夜和往常一样,穿着和式的女仆长,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至于太融寺华宵,则又是另外一副出格的打扮了她已经换下了常年所穿的僧袍,转而穿着朱夜给她定制的女仆装,西式的一桩黑白相间色彩对比突兀,而她的头上则戴着一顶丝绒帽子,一头她引以为傲的碧色头发,被小心地盘在了脑后,藏在了帽子里面。 光看这副扮相,恐怕怎么也无法相信她是个东洋人吧。 至少,在一路过来的时候,他们一行人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那么现在,就应该为怎么执行任务而烦忧了。 桂永浩深吸了一口气,让清冷的空气洗干净了自己肺中的油烟,清醒了一下自己混沌的头脑。 接着,他抬头看了看这座洋楼。 外表秀丽,看得出来当年曾经被精心修筑过,没有任何的异常,这个寒冷的夜晚,也。 如果不是知情者,谁又能想得到,今晚在里面也许会出现天大的事件呢? 而他的任务,就是阻止天大的事件发生。 老实说,除了知道塞顿上校极有可能安排在这里进行情报交换之外,他现在对此事还是毫无头绪,一点线索也没有。 但是不管怎么样,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他只能硬着头皮走到最后了。 在短暂的歇息之后,调整完毕的他收拾好了心情,以镇定的步伐一路走到了门口。 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大门口居然还有一道哨兵布置的岗哨,而米尔纳中校本人,则亲自在那里检查证件。 一看到桂永浩一行人,他夸张地吹了一声口哨,然后快步地走到了桂永浩的面前。 “怎么,还需要检查我的证件吗?”桂永浩低声问。 “这个倒是不用”米尔纳中校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促狭地瞥了一眼他身后的两个人,“不过,桂,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女仆过来,是不是过分招摇了一点?已经有不少人在关注你了!” “这不是正好吗?我还怕吸引不了别人的视线呢。”桂永浩耸了耸肩,“别忘了我现在扮演的就是一个因为有了权力而忘乎所以得意忘形的叛国贼,这种人做点暴发户一样的事情十分正常吧?” “真有你的,老兄!我都快被你说服了。”米尔纳中校笑得更厉害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么就祝你一切顺利吧,顺便我提醒你一下……” 他又瞟了旁边一眼,确定没有其他人能听到之后,低声在桂永浩的耳边说,“今天这里布下了这么多卫兵,我想你应该是知道的,我们既要确保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可以混进去,更要确保没有什么可疑人物能够混出去所以,桂,不要乱跑,不然机关枪恐怕就不长眼了。那位大人已经下令命令了,今天晚上不弄个水落石出,谁也别想安然离开,就算是外国大使也得老实呆着。” “戒备到了这个地步吗?”桂永浩有些惊异,“要是真误杀了什么人,该怎么收场?难道不怕引起外交纠纷?” “我当然怕,但是有些人不怕,既然有那些人可以负责,那么我怕什么?”米尔纳中校不以为然地回答,“你应该知道那位大人的决心的。” “我已经完全感受到了。”桂永浩只能苦笑,“你放心吧,我不会乱跑的,我还是怕死的人啊。” “你知道就好。”米尔纳中校也没有再多少了,而是抬起头来,也看了看自己身后的洋楼,“今天不见真章的话,恐怕不会了结吧朋友,多加小心吧,没有人会比你更应该担心你自己了。” “我知道的。”桂永浩穿过让开了他的米尔纳中校,大踏步地踩着酥软的地毯,走入到了洋楼当中。 一楼的大厅看来就是主会场了,此时人们大多数都聚在里面,互相高声谈笑着,仿佛最近塞顿上校意外身亡的事件对他们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一样,没有人肯花时间为他哀悼。 而在大厅以及旁边的走廊里面,都被安装了明亮的电灯,这些白炽的光线被金属和珠宝所反射,散发出了幻彩般的迷离光线。 桂永浩就停在了走廊边,然后他转头看向了跟在后面的两个人。 “就按原本的计划来吧”他看向了太融寺华宵隐藏在帽檐下方的面孔,“华宵殿你在四周搜索,观察可疑动向,并且随时待命,朱夜则跟我行动” “知道的呀,都说了几次了呐。行吧,我先过去,需要我出手的话记得喊大声点呐”太融寺华宵不耐烦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混到了走廊里面的人群当中,倒是一点也没有耽搁。 这样的合作态度自然也是桂永浩最需要的。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桂永浩也放宽了心来。 接着,他准备从走廊的另外一个方向回到会场,然而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发现一个胖大的身影就挡在他的面前。 他是西洋人的外貌,而且看上去六十几岁的年纪,同样穿着一件礼服,留着花白的络腮胡子,身材肥胖,不过脸色倒是相当红润,看上去挺有精神。 另外,他戴着帽子,视线犀利,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看来是那种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人。 “哦,年轻人,你就是那个东洋人?塞顿上校面前的红人?”还没有等桂永浩说话,他就直接对桂永浩发问了。 他说得是英语,所以桂永浩走运地听懂了当然,他不是那种鼻音很重的美式强调,而是地道的牛津腔调,刺耳而又尖刻,带有隐藏不住的傲慢。 “我想我就是的,先生。”桂永浩略微矜持地回答,不卑不亢。 “我还是头一次在这里看到你,其实我早就提过意见了,这里毕竟是日本,我们需要看到更多一点东洋人的面孔这次总算得偿所愿了,可是他却不在了!”他宽阔的脸庞上挤出了一个冷淡的笑容,“不过我想我应该先在你面前介绍一下自己我是朗格里爵士,大不列颠驻日本大使。” “大使先生,晚上好。”桂永浩马上换了一副脸孔,恭敬地向对方致敬。 “对你的老板的死,我感到非常抱歉,希望你能够经受这样的损失。”大使点了点头。 “这对我来说确实是很大的打击。”桂永浩叹了口气,似乎相当遗憾的样子,“不过我想我有办法挺过去的。” 一边客套,他一边在猜测对方为什么要向自己搭话,心想这绝对不寻常。 “你一定能,因为我第一眼就看出你绝对是个机灵鬼。”大使笑得更深了,脸上的皱纹也因此显露了不少,“好了,我就不耽误你的宝贵时间了,我想你现在的处境让你需要认识更多人顺便,在最后,我替国王陛下感谢你们送给殿下的礼物,殿下非常开心……” 什么鬼礼物?桂永浩一片懵然。 72,攀谈 什么见鬼的礼物?桂永浩一片懵然。 桂永浩还是不明所以。 他根本不知道这位傲慢的英国大使在说什么。 塞顿上校给现在的英国乔治六世国王送了什么礼物?这是他的第一个反应。 不,应该不是的,塞顿上校虽说算是号人物了,但是和英国国王还差了不知道多少,他有什么资格给国王送礼物?国王陛下又有什么必要去对他表示感谢?桂永浩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 从逻辑上来推断,应该是有什么更高层级的人物,借由塞顿上校经手,给英国国王送过礼物。 通过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给的记事本,他对塞顿上校的生平多少也有点了解了 从战争结束时算起,塞顿上校来到日本担任元老院的联络官不过一年多而已,而他之前当然也并非是无名之辈,相反,他在战争期间也担任了元老院派驻在军队的联络官,并且多次在欧洲执行任务当然,具体任务,维罗妮卡是不可能写给他看的了。 从这一点来看,有什么大人物通过塞顿顺便给英国王家送出礼物也就不怎么奇怪了。 可是哪怕考虑到这一点,他还是不知道大使到底在说什么,所以只能尴尬地含混了过去。 “如果能够得到陛下和殿下的欢心,那就最好了。” 大使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如同鹰隼般的视线在他的身上扫过,一下子让桂永浩感到有些不自在。 “看来你有点心神不安?没关系,年轻人,我们每个人都是从懵懂无知的状态成长起来的,别紧张。本来我是准备感谢一下塞顿的,结果他现在已经不在了,那就顺便跟你提一下吧。”大使耸了耸肩,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祝那家伙在天堂安息如果他有机会进入天堂的话。” 仅仅在一句话,一个表情之间,朗格里爵士就将英国绅士刻薄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看得出来,他一点也不为狼人的死而感到悲痛或者惋惜。 桂永浩目视着大使离开的背影,心里则觉得有些紧张。 他知道自己今天参与的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场合,而不仅仅是无聊的应酬而已,他所碰到的每一个人,听到的每句话,都有可能带有别的意味,所以他愈发心虚,生怕自己漏掉了什么。 这个奸猾的老头到底是什么意思? “主人?”背后的呼声,将桂永浩从忐忑不安的状态当中拉了出来。 “怎么了,朱夜?”桂永浩转回头去。 “不用担心。”朱夜平静地看着他。 接着,她温凉的手,触摸到了他的手上。“会没事的。” 这种安慰虽然空洞,但是对此刻的桂永浩来说,却犹如是一剂强心针,让他陡然精神一振。 是啊,最差能差到哪儿去呢?大不了任务失败,最后要头疼的也不是自己啊。 帮魔女是情分,没做成事也怪不了自己。 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同样微笑地看着朱夜,紧紧地握了一下她的手。 “嗯,一定会没事的。” 走廊上走过的客人们纷纷对他们侧目而视,毕竟一个穿着礼服的东洋人和一个女仆握着手,实在不像是在这里会发生的场面,但是桂永浩却没有在意他们,松开手之后悠然大踏步经过走廊来到了主会场当中。 大厅很宽阔,而且看得出来特意改建过,布置得相当奢华,大厅的中间被清空,似乎准备作为舞场,而角落里面的桌子上放满了水果食物和酒杯,同时还有乐队在演奏着音乐。 悠扬的音乐声在大厅当中回荡,一群西洋人面貌的客人们操弄着各色不同的语言谈笑风生,时不时地还互相碰杯饮酒,让人恍惚之间以为自己已经跨过了万里重洋,来到了欧美。 这是使馆区的盛会,属于战胜者们的盛会,自然在里面看不到什么东洋面孔。 桂永浩带着朱夜,漫步在西洋语言的洪流当中,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边的动静,但是很可惜,在场的人们大多数都是职业的外交官,他们都衣冠楚楚,礼节备至,想要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什么异常来实在太过于困难了。 桂永浩现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魔女并没有他什么更进一步的指示,想要从这群人身上找出什么机密的影子来实在是千难万难。 因为有些焦躁,他感觉有点口渴,所以走到了一个桌子旁边,顺手拿起了一个装了葡萄酒的酒杯,喝了一口酒。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感觉手臂上被重重撞了一下,手里一抖,酒杯里面的酒顿时泼出来了一些,洒到了他的手上和衣袖上。 “爱米丽!”正当桂永浩猝不及防之下,他又听到了后面的一声急促的呼唤。 他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发现刚刚撞到了自己的是一个小孩子。 准确来说,是一个女童。 她大概只有到他胸口的身高,身上穿着紫色的连衣裙,一头金色的头发,眼瞳介乎于淡蓝色和银色之间,皮肤白皙细腻,简直犹如是一个洋娃娃一样。 而此时,这个孩子正怯生生地看着他,仿佛就像是个闯了祸的孩子一样。 “excusez-moi……” 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声音也很清脆婉转,想来应该是在道歉吧。 哇,简直没有什么缺点了。 长大了一定是了不得的大美人吧。 看到这么可爱的孩子,桂永浩刚刚的怒火顿时就消褪了,毕竟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嘛…… “没关系。”他用英语回答。 就在这时候,走在小女孩后面的人也追了上来,然后满面歉意地看着桂永浩,用英语对他道歉。“对不起,先生,非常不好意思……小孩子总喜欢到处乱跑,请你谅解她的冒犯。” “哦,没关系,这不是什么大事。”桂永浩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请不要苛责她了。” 一边说,他一边从衣兜里面拿出手绢,擦拭了一下手中的酒液,而朱夜走走到了他的旁边。替他整理了一下袖子。 “容我介绍一下,我是法国大使馆一等秘书,皮埃尔-杜梅纳,这是我的夫人奥棠丝。”他指了一下自己旁边的妇人,接着,他又指了指这个孩子,“这就是我的女儿爱米丽。我们今天原本是想要带她过来透透气的,真没想到她一过来就到处乱跑,给你添麻烦了。” “excusez-moi。”小女孩儿又怯生生地对桂永浩说了一遍刚才的话,看来平常的家教非常严格吧,懂得礼数。 “我夫人和女儿都不懂英语,她是在跟你道歉。”皮埃尔-杜梅纳秘书为女儿解释。 “没关系,不要再道歉了,小姑娘。”桂永浩温和地向她笑了起来,“好好去玩吧。” 在他的笑容之下,一场小小的风波也就此平息。 “我们干一杯吧,先生,庆祝我们克服了这一点小小的不愉快。”皮埃尔-杜梅纳从旁边的桌子拿过来一杯酒,同样笑容满面地看着桂永浩,“干杯!” “干杯!”桂永浩也再度拿起了酒杯。 在碰了杯之后,两个人之间再也没有了隔阂,干脆随意地攀谈了起来,而他的夫人和女儿则走到了旁边的沙发上坐着休息。 “在这里看到一个东洋人可真的不容易。”皮埃尔-杜梅纳打量了一下桂永浩,“老兄,你是做什么的?居然会被他们允许进来。” “我……我是为占领军司令部服务的,所以他们给我这样的殊荣。”桂永浩回答。 “那你应该是为他们做了不少贡献了,为你再干一杯!”皮埃尔-杜梅纳又拿起了酒杯,和桂永浩碰了碰杯。 又喝了一大口酒之后,皮埃尔-杜梅纳长叹了口气,“老实说,在离祖国万里之遥的地方工作,真是容易让人心情郁闷,我花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说服夫人允许我带女儿过来,不然我真怕受不了这里的日子了。” “你的女儿非常可爱。”桂永浩发自内心地说,“我想她应该给你带来了不少安慰。” “是啊!说的太对了!”一提到女儿,皮埃尔-杜梅纳似乎就来了精神,“我这辈子经历了太多倒霉事,还进过战俘营,但是只要有了这个女儿,我就可以认定自己是最走运的父亲了……哈哈哈哈……” 他一边说一边笑,脸色有些发红,似乎有点不胜酒力的模样,本来他的英语就带了点口音,现在更是模糊不清。 战俘营……桂永浩想起了什么,然后就没接茬了。 法兰西在战时被德国人打得惨败,就连国土都被暂时占领过,这个疮疤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国耻,某种程度上还是禁忌,他喝高了这么乱说,桂永浩当然不可能那么不知趣,非要在人家面前去揭这种疮疤。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都是平常的家常话。 不得不说,这位皮埃尔-杜梅纳秘书是一位相当风趣幽默的人,而且因为在各地担任外交官的缘故,见识十分广博,所以说话妙趣横生,和他天南海北的闲谈,桂永浩也心情放松了不少,一下子都快忘了自己来到这里本身的使命。 就在他们攀谈之间,朱夜恭敬地侍立在主人的身后,一言不发。 当然,她的注意力却没有因此而降低,一直都在大厅当中四处搜索,不放过危险的痕迹。 因为刚才的风波,她下意识地多注意了一下那对母女,不过此刻她们两个人正在一起用法语聊天,虽然听不懂是在说什么,不过朱夜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 正当朱夜准备观察别的地方的时候,从小女孩儿手腕上闪动的细小光线,突然落入到了她的眼帘当中。 如果是常人肯定注意不到这种微不可查的辉光,但是敏感的朱夜并不一样。 她微微皱了皱眉头。 似乎是个宝石手镯。 按理说一个小孩子戴上手镯似乎也没什么不对,不过短短的一瞥却让她对这个手镯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微不可查地移动了一下,借着黯淡的灯光惊鸿一瞥,又看了看女孩儿藏在袖子下的手镯。 好像什么地方见过一样的感觉。 到底是哪里呢? 朱夜在脑海当中急速搜索。 吊坠! 从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那里要过来,然后给太融寺华宵戴着的吊坠,就给她带来过这样的感觉。 虽然一个是手镯,一个是吊坠,形状和用途完全不同,但是却给了她差不多一样的感觉。 那吊坠是维罗妮卡用来遮蔽自己气息的道具。 不对劲…… 朱夜马上凑到了正在谈笑风生的主人旁边,扯了扯他的衣袖。 “怎么了?”谈兴正浓的桂永浩转过头去看着面色凝重的朱夜。 然后突然,他什么也看不清了。 大厅里面的灯全都灭了。 接着,他脚下的地毯骤然剧烈地摇晃了起来,仿佛整个大地都在哀鸣,震颤。 73,初次见面 剧烈的摇晃,大厅内已经是一片混乱,电灯骤然熄灭,墙壁上的画框、天花板吊灯在摇晃当中纷纷坠地,砸到了人群的身上,引起了一阵刺耳的尖叫,这些尖叫声混在一起足以刺破人的耳膜,一瞬间让毫无防备的桂永浩甚至有些意识模糊。 好在刚才朱夜牵住了他的衣袖,他反手一抓,把那只纤细、滑嫩、温凉的手抓在了自己的手心里,仿佛要借此来确认自己的安全感一样。 还好,至少还有她在。 桂永浩总算稍稍定了定神,是地震了吗? 如果是地震的话,以这么剧烈的震动来看,恐怕这座城市其他地方也会遭灾吧…… 或者,是有什么其他人在搞鬼? 在这个特殊的地方,特殊的时间点,还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说不定来访的客人们里面就有能做到这个的人? 各种想法在他的脑海里面纷至沓来,又转瞬即逝,他来不及去做缜密的思考了,因为现在他的处境相当糟糕。 地面的震动没有停歇的意思,仍旧在持续着,接着,大楼的墙壁和地板似乎承受不了这样的摧残了,它们的结构慢慢扭曲,而后垮塌。 在轰隆的声响当中,大楼垮塌了,刺耳的尖叫声达到了顶峰,然后骤然消失,桂永浩感觉天旋地转,跟着地板一起往下坠落,他的意识到了最后一刻,只记得那只手扯住了自己,没有让自己砸到了废墟的水泥堆里面。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灾难,而且因为在场的人们身份特殊的缘故,这场灾难必将 洋馆外的人们,也都在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就在他们的注视下,刚才还耀眼辉煌的灯火猝然熄灭了,整个大厦在剧烈的摇晃当中轰然倒塌,刚才还美轮美奂的建筑,在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一堆丑陋的废墟。 围在了洋馆外面的封锁线的士兵们看着这可怕的一幕,纷纷骚动了起来,有些人甚至惊骇地大叫了起来,因为刚才他们亲眼目睹了,有不少外国使节和他们的家属走到了这座洋馆里面看大楼被破坏的情况,里面绝对将会出现大量的伤亡吧。 士兵们的阵线一度混乱了,他们都做好了前去救人的准备。 然而,他们得到的是一道让他们极度疑惑不解的命令。 “所有人都不许动!”几个方向的军官都大声下命令,“维持阵线!注意一切从里面出来的人!” 这个奇怪的命令,让士兵们更加骚动了,他们面面相觑,搞不懂上面的人在发什么疯。 按理来说,里面的都是外交官和他们的家属,身份特殊,随便死一两个都是新闻,而这次上面好像根本不在意他们的命似的,看到了这么可怕的灾难都不急着救人。 难道是政府准备消灭一些外国使节? 太不合逻辑了吧?难道上面的人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在军官的强力弹压下,骚动很快平息了,每个人都将疑惑藏在了心头的深处,没有人胆敢再做进一步的猜测了。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在洋馆远处的一座大楼上,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满意地看着洋馆内所发生的灾难。 虽然有些远,但是吸血鬼的超常视力和感知力,让一直都在仔细观察的她,足以清晰地看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她很满意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 目前的一切,说明她的辛苦没有白费,今天晚上必定是塞顿上校准备做些什么事情的日子。 她不怕有人搞鬼,就怕无事发生,而既然有事发生,那么接下来,她就可以找出到底是什么人在搞鬼了。 只要能把这件事做好,那么自己的竞选之路就无人可以阻挡了吧…… 她的嘴角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但是,她的笑容慢慢地凝固了。 情况不对劲了。 “为什么,没人跑出来?” 短短片刻之后,她睁大了眼睛,想到了什么。 接着,她猛然一脚踢开了窗户,然后从楼上跳了下来,向着洋馆直冲而去。 ……………………………… 头疼渐渐消失,桂永浩慢慢地取回了自己的意识,从昏厥当中苏醒了过来了。 “朱夜……”他下意识地呼唤了一声。 而很快,他就感受到,那只温凉的手正抚摸在自己的额头上,舒服得让人都不想睁开眼了。 但是他还是睁开眼了。 熟悉的姣好面孔,一瞬间重新落入到了他的眼睛里面,他马上就安心了下来。 而对方则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冷静,甚至身上的衣物都没有凌乱。 “我昏迷了多久?”定了定神之后,桂永浩问。 “不超过十分钟。”朱夜冷静地回答。“一切都还好,别担心。” 这哪里还算很好啊?桂永浩在心中苦笑,心里知道朱夜是在安慰自己。 他转了一下视线,看了一下周围,发现自己此时正身处在两堵倒下的墙的夹角之间,而整个洋馆都已经荡然无存,变成了一片可怜的废墟,墙壁碎裂,石块和金属块到处都是,某些地方还冒出了火光。 “华宵殿呢?”桂永浩再问。 “不知道,没有发现踪迹。”朱夜回答。 这就麻烦了啊……桂永浩心里叹了口气。 按照之前的计划,他和朱夜相机行动,而太融寺华宵在洋馆当中搜寻异常情况,可是看现在这个样子,搞不好太融寺华宵已经被埋在了废墟里面了吧。 等等,好像有点不对劲啊,似乎……太冷清了? 桂永浩仔细倾听,周围却只有垮塌的声音,听不到人声。 不可能吧,刚才可有很多人啊,不可能一下子全部被埋了吧,就算那样,总会有些惨叫。 而且,洋馆外面有那么多士兵,看到发生这样的灾难,他们肯定会过来救灾,就算最差最差也会有消防员过来吧…… 可是什么都没有,万籁俱寂的黑夜,仿佛只有他和朱夜留在了这堆废墟里面。 “到底怎么回事?我们现在在哪里?”桂永浩一边问,一边挣扎着爬了起来,看了看远处的情况,然后看了看天空。 天空一片漆黑,没有半分星光,周围也黑得像被蒙上了一层幕布一样,虽然有许多地方燃着火,但是这些火却照不亮太远的地方,所以还是什么都看不清。 “我也弄不清楚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朱夜摇了摇头,“总之,主人,我们现在先离开吧,这里太危险了。” 桂永浩默然点了点头,朱夜则搀扶着他,让还相当虚弱的他可以向前走动。 两个人默默地在布满了碎砖块的地面上走了几步,然后桂永浩挣扎着停了下来。 “主人,您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朱夜关切地问。 桂永浩轻轻地扯脱了她的手,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对方。 “你到底是谁?” “主人,您在说什么傻话啊?”朱夜大为惊诧,“还是您刚才把脑袋摔到了?” “我现在很清醒。”桂永浩打断了她的话,“我承认你演得很像,非常像,但是你不是朱夜,你到底是谁?” “您倒是给我出了个难题了……我该怎么证明自己呢?”朱夜还是不慌不忙地看着桂永浩,“主人,如果您太累了,现在就再休息下吧。” “够了……这种无聊把戏就不要再玩了吧!”桂永浩有些焦急了,“你不是朱夜,告诉我朱夜在哪里?你把她怎么样了?!” 一边叱骂,他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对方。 外形上几乎毫无二致,就连习惯的语气和动作也差不多。 但是,不是朱夜,朝夕相处快两年来所积累起的一点一滴的微妙感觉,足以让他判断出对方不是朱夜,甚至都不需要什么证据不是就是不是。 对面的女子仍旧镇定如常,平静地和他对视着。 “你是绯夜,还是丹夜?你怎么跑过来了?”桂永浩想到了什么。 他没有得到答复,相反,奇异的微笑在女子的脸上绽放。 仅仅是嘴角微微的扯动而已,却能够把轻蔑,骄傲,狂妄,冷漠全部集中起来,一瞬间就让桂永浩感觉如坠冰窟。 接着,他猝然感觉自己好像飘到了半空中。 很快他就发现这不是感觉而已他真的被对面的女子单手掐住了脖子提到了半空中。 可怕的窒息感让他浑身难受,他抽搐着,喘息着,但是却没有得到半分怜悯。 “很抱歉,我既不是绯夜也不是丹夜”他的耳边传来了尖刻的声音,犹如是在刺痛灵魂一样,“哎呀,看来朱夜没有告诉你呢,真是让人生气的小气鬼。” 桂永浩只感觉喉咙被禁锢住了,想要咳嗽都咳不出来,整个脸都变成了猪肝色。 当时朱夜在地下洞窟里面也是这么杀人的吧……或许这就是一报还一报? 明知道死亡已经临近自己了,桂永浩仍旧忍不住产生了别的想法。 他发现自己并不是特别害怕,只是还有一些不舍……毕竟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完啊。 “既然被你发现了,那就不玩了,直接送你去死吧”对面的人还在不客气地嘲弄他,“不过临死之前,我大发慈悲吧,你还有什么遗言就留下来,说不定我可以帮你转达一下给朱夜哦。” 喉咙口稍微松开了一点,桂永浩总算透了一点点气,然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遗言? 死都死了,遗言还有什么意义。 “帮我向她道个歉,让她……让她下次找个更能打一点的主人吧。”桂永浩强忍着痛苦说,“真的让她费心了。” “就这些?错误回答!”女子手往前伸,让桂永浩的脑袋重重撞到了墙壁上。“如果你想要拖延时间让她来救你的话,就该认真点,而不是这么可笑的傻话难道她还会再找别的主人?” 说得也对。 她好像很了解朱夜。 桂永浩心想。 “那就去死吧!”她的脸凑近来,桂永浩这下能够看得到她的瞳孔里面燃烧的火焰。 那是嗜血的光,朱夜也曾经有过。 喉咙又被揪紧了,他只觉得全身无力,连挣扎都挣扎不了了。 唉,算了,大概是来不及了。 他闭上了眼睛。 “死到临头居然怕了吗?连直面我的勇气都没有?”女子忍不住嘲讽对方,“你用朱夜也杀过人吧,难道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这种难堪的羞辱,让桂永浩鼓起了最后的骄傲。 “我才不是怕!”他嘶声回答,“我只是……我只是唯独……不想被长着这张脸的人杀死,所以宁可……宁可什么都看不到。” 伴随着砰的一声,废墟很快重新恢复了寂静。 桂永浩发现自己被扔到了地上,他委顿着大口呼吸,犹如是刚刚被捞上岸边的鱼一样。 “都这个时候了还玩什么深情,恶心得让人都快站不稳了。”对面的女子看着桂永浩,嘲弄着他,“不过姑且也算是个正确回答吧。” “……”桂永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所以你穿帮了,大使知道你绝对不是塞顿上校的人。所以,如果不是我手下留情的话,你已经被杀了。”这个长得很像朱夜的女子,用与朱夜一模一样的脸,露出了朱夜从未展露过的妩媚笑容,“所以,难道你不应该感谢我吗?” 这种妩媚,和刚才残酷地将他提到半空中差点勒死的狂气简直判若两人,让桂永浩分不清哪个才是她。 也许两个都是吧。 “我还是没有听懂。”桂永浩老实地承认了。“你能说清楚点吗?” “因为……我,就是被送给殿下的礼物啊,你带着朱夜,他肯定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我啊,如果你是塞顿上校的心腹你不可能不知道。”对面的女子冷笑着回答。“顺便一提,我叫赤夜(akaya),初次见面,不需要你多关照了。” 74,测试 “顺便一提,我叫赤夜(akaya),初次见面,不需要你多关照了。” 面前的女子一脸傲慢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赤夜……”桂永浩一听,终于明白了。 绯丹朱赤,都是红色的意思,是同一个命名的格式,而这位女子的表现好像非常熟悉朱夜,这也就意味着…… “你也是朱夜的姐妹?”桂永浩迟疑地看着对方。 难怪她可以这么完美地扮演朱夜,差点连自己都糊弄了过去。 但是片刻之后他又有些狐疑。 如果她真的也是朱夜的姐妹的话,那朱夜为什么从来都不提? “这时候才理解过来,你的脑筋真的迟钝啊。”赤夜依旧冷笑着,“不过,倒是也不能苛责你,毕竟看上去朱夜从来没有提过我……真的顽强的报复心呢……” “你对她做了什么?”桂永浩问。 “没做什么,只是赢了她而已”赤夜笑得更加欢畅了,“你也知道的吧,当时为了战争,两家捐弃前嫌联合在了一起成为了盟友。为了体现战争当中的友谊,元老院决定要送礼物和援助给英国,而作为礼物的一部分,他们要把我们中的一个送给英国王家……这时候,我们都想去,然后就打了一场,决定谁赢了谁就去。本来嘛,我们也是姐妹,多多少少也该有点情分,不应该互相残杀,但是你也知道,我们当年的日子过得太难熬了,谁都想要逃离,这下机会摆在眼前,谁也不肯让一步,那就只好以武力来决定人选咯!” 原来如此,桂永浩一下就明白了。 虽然赤夜没有明说,但是打架的结果应该不言而喻了吧赤夜成为了四个人当中的胜利者,得到了离开的机会,作为礼物被送给了英国王家,正如后来侍奉自己的朱夜一样。 既然是输了,那么以朱夜的自尊心,恐怕确实不肯再提吧,连带把这个姐妹的存在都给隐瞒了下来。桂永浩倒是稍稍能够理解朱夜的心情当时最想要的东西被人强行夺走了,这种巨大的失败,肯定是难以忍受的打击,更何况给予打击的还是自己的姐妹。 既然赤夜是朱夜的姐妹,而且看上去刚才只是吓唬自己而已,并没有杀死自己的意思,那么这也意味着自己暂时是安全的了。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怎么不说话了?是嫉妒了吗?”眼见桂永浩沉吟不语,赤夜笑着问,“是不是很伤感呢?朱夜一开始可是没准备为你服务的哦只是因为没得选了,才不得不跟着你离开而已……” “我怎么会嫉妒!当年你们决胜负的时候,还不知道我的存在吧?那朱夜怎么会知道后来要为我效劳?”桂永浩马上就打断了对方的话,“别想挑拨离间我们!” 算时间的话,赤夜被送走,肯定是在他挑选朱夜之前,那时候她们怎么会知道还会有自己来挑人,自然也谈不上什么“选择”了。这么低劣的挑拨离间他才不会上当。 “但是你无法否认,如果当时有得选的话,朱夜恐怕更愿意去那边吧”赤夜仍旧从容地笑着,“所以,从结果上来说,你只是没得选之后的选择,对不对?” 这个倒是无法反驳。桂永浩的气势一下子就焉了下来。 比起英国王家来说,他这种人几乎只能算得上是一介微尘而已了吧,地位上的差距是无法比拟的。 而且,如果真的侍奉王家的话,朱夜也不用这么辛苦地保护身为凡人的自己。 怎么看都是完败啊…… “无话可说了吧?”看着桂永浩垂头丧气的样子,赤夜大笑了起来。 “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往事已经没有意义了吧?”桂永浩很快就抛开了这些杂念,重新恢复了镇定,“当时我和朱夜素不相识,她就算要选自然也不会选我,我也无话可说。可是现在……她绝对不会抛下我的,什么王室皇室,她才不会放在眼里!” 赤夜的表情变得相当古怪,仿佛看到了什么特别可笑的人一样。 “这种狂言,亏你还说得出口,真是不知道羞耻!” “若是这点自信都没有,我岂不是瞎了眼了吗?”桂永浩昂着头回答,一点都没有害怕,“况且你刚刚不是说了吗?我要是死了,她不会再换主人了,可见你也不是瞎了眼……唔……” “居然还敢这么跟我说话,胆子不小!”赤夜发怒了。 他又被赤夜抓住了脖子然后撞到了墙上,脑后重重的撞击让他双眼发昏,忍不住发出了呻吟。但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讨饶,反而昂着头看着对方。 要是想要杀死自己的话,对方早就动手了,所以现在应该不会死。 他要是讨饶,那岂不是丢了朱夜的脸面?反而更加会被嘲笑吧,所以还不如咬紧牙关挺过去。 “算了,算你硬气!好吧,随你怎么说吧,反正事情也不会再改变了,她也没得选。”教训了一下桂永浩之后,赤夜还是松开了手,把桂永浩再度扔到了地上,然后静静地俯视着他。 “虽然比不上我,但是她也算是找到了个归宿了,也算是她运气吧,总比剩下那两个强。” “那我要是死了,她的运气就到头了,所以你还是想想怎么保护我吧。”桂永浩趴在地上笑着说。“不然她该多伤心啊?” “都这个时候还能若无其事地开玩笑,我倒是有点佩服你了。”赤夜忍不住又笑了出来,“别再惹我了,我再一个失手,你怕是就真要死了!” 说归说,但是她还是伸手把桂永浩拉了起来,“还能走路吗?” 桂永浩忍耐着身体的疼痛,试着走了几步,还好,虽然因为受伤现在身体有些虚弱,但是走路还不成问题。 “跟我走吧,小心点。”赤夜抛下了一句话,然后直接往前面走。 “我们要去哪儿?”桂永浩艰难地迈动脚步跟在她的后面。 “哪儿也不去,先在这里转转,看看具体情况吧。”赤夜给了他一个奇怪的回答。“找出什么人在搞鬼。” “什么意思?”桂永浩有些莫名其妙。 “你就没感到奇怪吗?为什么这座楼都塌成这种鬼样子了,怎么外面还没有人跑过来?”赤夜头也不回地回答。 “……确实很奇怪。” 桂永浩一开始就在奇怪这个问题,只不过后来因为赤夜所以无暇再去思考了,现在赤夜一提,桂永浩又想起来了。“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我在地震里面晕了过去,中间发生了什么?” “你就不能用自己可怜的脑袋瓜想一想吗?”赤夜毫不留情地抢白他,“这么明摆着的事情都想不到?” 虽然一样的傲慢尖刻,但是比起性格淡漠的朱夜来,赤夜要活泼得多,因此讽刺起来的时候也格外不留情面,让人难堪,偏偏战力差距太大,他又拿赤夜没什么办法,所以也只能默默低头走路,忍受对方的嘲弄。 “我们应该已经被拖到一个独立的空间里面了。”眼看桂永浩不再问,赤夜自己说了下去,“而且这样独立的空间应该也不止一个,因为朱夜不在这里。” “什么?居然还能这样?”桂永浩大感惊愕。 不过仔细想想,这应该是唯一的解释了吧,否则怎么也不可能发生这么奇怪的现象。 “不管是谁玩这样的鬼花样,我都饶不了他……”赤夜突然显得有些焦躁了,四处张望了一下,显然没有找到目标。“怎么可能一点踪迹都没有?” “对了,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吗?”桂永浩突然想到了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你既然是被送到英国去侍奉王室了,为什么又跑到东洋来了?难道是来旅游的?” “嘿嘿嘿嘿……”赤夜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他,脸上笑得相当灿烂。“不方便。”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朱夜的脸上露出这样的笑容,桂永浩感到了一种极大的违和感,仿佛是看到朱夜被植入了另外一种人格一样。 但是奇怪的是,他倒也不觉得反感,只是感到很神奇,同胞姐妹居然会有这样大的差别。 另外,就算你不说,我也大致猜得到,桂永浩在心里说。 “那我换个问题吧,为什么是你和我被拖到一起了?总不至于是随机的吧?”桂永浩再问,“我觉得我的运气还没有好到那个程度。换句话说你当时做了什么?” 赤夜没有回答。 “赤夜,我是很认真地问你。”桂永浩叹了口气,“难道你不知道,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们最好的选择就是合作吗?你告诉我当时的细节,这样我才能够尽快搞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进一步来说,也许我们会有什么脱困的方法。” 赤夜还是没有回答,但是他能够感受到,赤夜已经在动摇了。 虽然两个人性格不太一样,但是本质上应该有很多相同点,一直应付朱夜,桂永浩已经积累了大量的经验,现在巧舌如簧的他终于有发挥的空间了。 “难不成这也是不可告人的机密吗?你当时是不是想要对我和朱夜做点什么?” “也没有做什么啊,只是试探性地攻击了一下而已。”赤夜终于开口了,“我自从去了英国,就和朱夜没有来往了,这次来东洋,谁能想得到居然碰到了她?更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也找到了一个侍奉的主人哎呀这可让我太意外了,所以我就想试试你的斤两。” 接着,她不屑地撇了撇嘴,“谁能想得到你居然仅仅是废人一个,要不是我收手快,你恐怕已经变成碎片了!结果就在同时,突然发生了异变,然后不知道怎么样就变成现在这样子了。” “那我还要感谢你饶我一命了?”桂永浩半是讽刺地回答。 接着,他话锋一转。 “赤夜,我看出来了,其实你也不是特别讨厌朱夜对吧?所以想要试试我,看我配不配得上嗯,从现在来看,似乎我已经通过你的测试了?” “你能有这种可笑到荒谬的自信心,还真是不容易……”赤夜打断了他的话,“除此之外我就没看到什么优点了。我看……你也就配和那种失败者混迹在一起了。” “啊,谢谢。” 75,触类旁通 正当桂永浩在赤夜面前大吃苦头的时候,在几乎同样一个地方,朱夜也在一样苦恼着。 她现在看到的景色和桂永浩也完全一样,废墟,完全看不到外界的黑夜,还有零星角落里面的火光,但是两个人此时却身处在完全不同的空间里面,犹如咫尺天涯。 朱夜现在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片刻之前还站在主人的旁边,拉扯了他的衣袖,结果转瞬间突然天旋地转,在那一瞬间她想要把主人护在自己的怀里,但是却愕然发现自己手中已经是空空如也,主人已经不见了。 然后,大楼倒塌,她好不容易才躲过了灾难的侵袭,接着就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了这个奇怪的地方。 朱夜现在忧心忡忡。 她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担心,她从来没有害怕过任何人,哪怕比她强的。 她只是在担心主人的安危。 现在很明显,是有什么非常厉害的人在洋馆里面搞鬼,而主人现在没有她在身边保护,该多么危险? 一想到这里,平日古井无波的她,此时眼睛里面却充满了焦躁,犹如是濒临绝境的囚徒一样。 她不敢去想象最坏的结果,但是却又总是忍不住去想。 焦躁当中还有懊恼,她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破解掉邪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主人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如果让她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的话,她是绝对不会饶恕对方的。 是的,绝不饶恕。 此时的她,手中提着长剑在废墟当中逡巡,寻找着任何活物的痕迹,如果有谁能够看到她的眼睛的话,那么他绝对不会怀疑这个女子将会发起可怕的杀戮。 因为黑幕遮蔽了一切光线,所以除了微弱的火光能照到的一小片地方之外,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但是对朱夜来说,这倒不是什么特别大的困难,她不紧不慢地走在废墟中,耳朵则倾听着一切可疑的踪迹。 但是令她意外的是,她搜索了一小片区域之后,居然没有找到任何活人的踪迹。 按理说刚才有那么多人,总不至于就自己一个人就抛到这个鬼地方来了吧。 朱夜心里更加不安了,手中的剑也握得越来越紧。 眼下所经历的一切太过于诡异,实在超出了她之前的预料。 不知不觉当中,她已经走到了洋馆原本的正门位置,而这里现在已经燃起了火,倒塌的门还有围墙挤在一起,扭曲成了怪异的形状堆叠在了地上。 朱夜突然停下了脚步。 “谁!出来!”她看着面前的一堆废墟然后大喊。 她分明听到,这里面有响动声,似乎像是有人藏在里面一样。 接着她往后稍稍退了一步,做出了临战的姿态。 地面下的晃动越来越厉害了,直到最后,随着轰隆的一声,大片大片的碎石飘到了半空当中,然后一个人影也随之从中跳了出来。 借助着旁边的火光,朱夜马上看清楚了跳出来的人是谁,接着她手中的剑垂下来了,解除了临战姿态赫然是跟着他们过来的太融寺华宵。 “原来是你……” “呀……总算是出来了呀!”太融寺华宵昂起头来长舒了一口气,夸张地喊了出来。 因为被倒塌的废墟压了很久的缘故,她身上的衣服已经上面已经沾满了泥灰,就连脸上也多了些灰尘,这样子确实相当狼狈。 不过,她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又伸了个懒腰,然后随手捋了一下帽子下飘出来的碧色头发,甩出了大片泥灰,动作实在有些诙谐。 “发生什么事情了呀,突然怎么就楼塌了?”甩了灰之后,她看向了旁边的朱夜,“对了……小哥人呢?” “不见了。”朱夜简短地回答。 “不见了!?”太融寺华宵有些惊诧,“好端端的人怎么会不见?到底怎么回事呀?” 虽然和朱夜的性格完全不同,但是对朱夜的实力太融寺华宵是深有了解的,绝对不是一般修为的人可以匹敌的,在这种人的保护下居然还会失踪,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我倒是想要问问你,刚才碰到了什么可疑的人吗?”朱夜反问。 “不知道,完全莫名其妙呀!”太融寺华宵摇了摇头,显得十分茫然,“刚才我就是按照小哥的指示,在楼下和走廊巡逻搜索,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地震了,然后楼就倒塌了,我被压在下面,好不容易才出来呀……” 说到这里,她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真是抱歉呀,没有帮上你们的忙,还连累小哥了呐……” “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自责。”朱夜平静地回答,“我们还是想想怎么脱困吧。” 太融寺华宵提供的信息,印证了朱夜的猜测施术的人肯定就在刚才的大厅当中。 不是外面的人在捣鬼,而是里面的人在捣鬼,否则以太融寺华宵的实力绝对不会毫无察觉就被压到了废墟底下。 她回想起了刚才在宴会上面的景象。 在最后一幕,她发现了那个小女孩儿身上的异常情况,想要报告主人,而就在同时,发生了这样的灾异。 肯定是有某种关系吧。 如果真是他们干的,那么在更之前一点,小女孩儿故意撞在了主人身上,然后那个使馆官员找主人攀谈,肯定也就是有意为之的了。 那么毫无疑问,他们肯定是有别的图谋也许是更加危险的图谋。 不行,不能再拖了。 朱夜的心里更加焦躁不安。 “我们现在应该是陷在一个术法里面了。”她看向了旁边的太融寺华宵,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术法割裂出了不同的空间,我们两个幸而在一起,而我的主人应该是被拖到别的空间里面了。而施术者,应该就是洋馆里面那些人之一了。” “原来如此……是西洋术法吗?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神奇的呀……!”太融寺华宵恍然大悟,然后又有些兴奋地眨动了眼睛,“佛门常说三千世界,我们所处所经历的此世不过是其中沧海一粟而已,一直听说别的宗派就有窥测其他世界的奥义法门,我一直想要去见识下,没想到却先在西洋法术里面见识到了,这倒是和我们有触类旁通的地方呀这天下果然是奥妙无穷呐!穷我一生,到底能够见识到多少呢……” 相比于太融寺华宵的兴奋,朱夜却要焦躁许多,主人行踪不明身陷险境的时候,她可没有见猎心喜的余裕。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她忍不住打断了太融寺华宵的话,“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再说!” “我不是说了吗?触类旁通呀。”太融寺华宵也不生气,反而笑了出来,“怎么不听人言呀?” 朱夜先是一怒,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你有办法?” “也说不上有办法吧,但是至少有个参考思路呀”太融寺华宵回答,“以我知道的这项佛门术法来说,虽然大千世界是可以割裂到亿万的小千世界里面,但是毕竟普通人没办法化身千万,只能只身在各个世界当中穿越,为了不迷失在各个世界里面,在用这项术法的时候,施术者必须留下印记作为痕迹……打个比方的话,就相当于是茫茫大海里面的浮标吧!也就是说,我们只要找到了印记,就能找到施术者,然后就可以想办法破坏掉术法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虽然不能确信西洋术法也是如此使用的,但是想来应该也差不多吧?毕竟万法殊途同归,总有触类旁通的地方呀……” 在她解释的时候,朱夜也在沉吟着,她也觉得太融寺华宵所说的有道理。 而且现在反正没有什么头绪,姑且就按照她的思路来吧,总比全无办法地到处乱逛要好。 “那,怎么去找所谓的印记……?”朱夜低声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毕竟这项术法我别说学过了,连见都没见过,这是别宗的奥义呀!”太融寺华宵摇了摇头,一脸遗憾的样子,“我只是从本宗的典籍里面看到过相关的记载而已。” 朱夜低垂了视线,显然有些失望。 看着她焦急丧气的样子,太融寺华宵叹了口气,然后走到了她的面前,捏了一下她的肩膀。 “呐,我说,你也差不多该振作起来了,平常你可不是这样子的呀!虽然你现在着急我也可以理解呀,但是你这样心乱如麻,只会让事情变得愈发糟糕,以你的聪明才智,不会想不到吧?” 接着,她突然坏笑了起来,“要是真的有人想杀他的话,恐怕现在他死了,你急也没用,还不如静下心来,这样至少可以给他报仇雪恨告慰亡灵,是不是呀?” 这个强烈的刺激,让朱夜猛然抬起头来,怒视着太融寺华宵。 “主人不是有事的。” “嗯,嗯!”太融寺华宵点了点头,“这不是很有干劲了呀!” 朱夜回过神来了。 确实,现在这个情况,再怎么担心也没用,还不如抛却一切私心杂念,一心一意脱困,尽快找到主人再说。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黯淡火光。 “找到印记,然后找出施术者,然后杀了他们,就可以了对吧?” “一般来说是可以吧……”太融寺华宵点了点头。“不过最好不要莽撞行事呀” “他们自寻死路,怪不得我了”朱夜冷冷地回答,然后看向了太融寺华宵,“谢谢你。” “你还真是没有讨好人的天赋啊,道谢都这么生硬。”太融寺华宵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大笑了起来。 “再说了,谢什么谢呀,我也不想看到小哥就这么死了呐!” 76,破术 “再说了,谢什么谢呀,我也不想看到小哥就这么死了呐!” 太融寺华宵爽朗的笑声,在空无一物废墟当中回荡。 虽然现在她们身处险地,但是从她的笑声里面听不到任何的恐惧。 对于这位太融寺座主来说,这些年来她都是从战斗当中走过来了,和本宗的人,和外界的人,早已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生死关头,不仅积累了大量的实战经验,还锻炼出了处变不惊、无所畏惧的心态。 对她来说,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走运了,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赚到了,又有什么可怕的。 在她的感染之下,朱夜也定下了心来,重新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朱夜也算是个无所畏惧的人,刚才那么焦躁不安只是因为担心主人的安危而已,经过太融寺华宵这么一开导,她也明白现在的形势就算担心也是于事无补,不如耐心寻找转机,因而也就不再焦躁了。 她们两个不再言语,静下心来在阴暗的废墟当中逡巡,寻找所谓的“印记”的蛛丝马迹。 很快她们就发现,被封闭的空间其实并不大,大概就是围绕着会场洋馆的一圈而已,在这一圈之外,是深沉的夜幕,看不出到任何的东西,仿佛是被强行从原本的世界当中割裂出来了一样。 “看样子施术者的能力有限呀”太融寺华宵摇了摇头,“所封闭的地方也就这一块而已了。” “就这样已经很厉害了吧。”朱夜冷然回答,“至少已经困住了我们。” “要是真碰到了三千世界,可不会仅仅是如此而已呀据说可以把人困在幻境里面直到看到自己老死的模样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融寺华宵摇了摇头,似乎反而对隐藏的对手感到有点失望,“果然终究只能去那里见识了呐……” “先跑出去再说这种大话吧……”朱夜半是嘲讽地打断了她的话,“要是连缩水的货色都解决不了,那就不要大言不惭地说想见识更厉害的了。” “喂!刚刚我可是好心安慰了你啊!结果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呀?”太融寺华宵有些不满了。“怎么一直在拆我的台呐!” “我只是在提醒你注意现状而已。”朱夜淡然回答。 “哼。”太融寺华宵一时气结,只好不再与对方争论。“那你刚才在会馆里面,有看见什么异常的情况吗?” “有倒是有”朱夜微微皱着眉头,“但是,不能确定是否是我们要找的人。” “这怎么说呀?”太融寺华宵追问,“反正现在我们也没别的事情可做,你就详细点跟我说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太融寺华宵的催促之下,朱夜将自己在洋馆当中所看到的最后一幕说了出来。 太融寺华宵先是默默听着,等到了朱夜说完之后,她才微微沉吟。“那个小孩子看来是有点奇怪呀特意隐藏自己跑了过来。如果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人物的话,恐怕也不需要这么做吧……” 太融寺华宵这是暗自把自己夸了一通,因为她自己也是戴上了维罗妮卡赠送的吊坠来隐匿自己的,不过朱夜这时候倒是没有讥讽对方的兴致了。 “最让我感到疑惑的是,既然是这样厉害的人物,为什么还非要装作小孩子特意跑到主人的面前” 说着说着,她突然停下来了。 “印记!” 两个人同时想到了一块。 恐怕,当时她故意扮做懵懂无知的小孩子,就是为了在桂永浩身上做什么记号吧。 在施术之后,洋馆内的人们都会被拖到不同的空间内,如果想要找到特定的人的话,恐怕就需要事前做出什么记号,然后再穿入到那个人所处的空间里面去。 一想到这里,朱夜心里不禁更加翻江倒海起来。 “这些法国人,真是卑鄙无耻……”朱夜愤愤不平地握紧了右手。 既然会刻意在主人身上放下印记,那么接下来他们肯定会对主人做出什么进一步的行动而且很难说是善意行动。 也就是说,主人现在的处境要更加危险得多了,他是对方的直接目标。 当然,愤怒归愤怒,现在她毕竟还是没有失去理智,她只是脚步更加加快了一点。 “喂,你怎么了?”太融寺华宵站在后面担心地看着朱夜,心想她是不是已经方寸乱了。 “跟我来吧。”朱夜头也不回地回答,“既然当时她在主人身上留下了印记,那么只要追踪到他们,就能够找到主人了” “可是怎么追踪啊?”太融寺华宵还是有些懵里懵懂。 朱夜走入到了还在着火的废墟里面,一步步地从边缘往会馆的中心位置走了过去。 “在地震的时候,那个法国使馆秘书正站在主人的旁边,恐怕他也是施术者之一,那么他当时留下的印记应该也就在那里。”朱夜手中光华闪动,借助着剑光凑近记忆当中的位置。“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呀”太融寺华宵知道对方救主心切,所以只能无奈地跟在对方后面,“不过,姑且也可以试试吧,就算猜错了也比什么都不做好呐。” 很快,朱夜就来到了她当时记忆中的位置大厅的角落边。 不过现在这里可是看不到一点刚才金碧辉煌、珠光宝气的模样了。 天花板已经坍塌,盖住了只残留着一半的墙壁,而水晶吊灯的残骸也摔落到了地上,塞在了倒伏的墙面之间的小小空间里面,至于刚才的那些座椅,都已经被砸碎了,歪歪扭扭地挤在了一起,犹如是扭曲的植物一样。 朱夜一剑刺入到了歪斜着的墙面,然后一把掀开,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墙壁悲鸣着倒在了另外一边。 清冽的剑光照耀到了这小小的缝隙里面,在黑沉沉的缝隙当中,看上去空无一物,只有一些破碎的酒杯和桌椅。 但是朱夜可以确定,刚才主人在这里,和那个法国使馆官员谈笑风生的。 如果当时就能够早点察觉到就好了…… 带着这一点淡淡的懊恼,朱夜轻轻地抬起了手中的剑,然后猛然向着破碎的酒杯扎了过去。 横扫的剑锋让大量的玻璃片飘到了半空当中,然后碎裂成了更小的碎片,它们同时也发出了清亮的嘶鸣。 接着,犹如是破碎的镜面一样,玻璃片刮开了黑色的夜幕,黑幕烂开了一块,透出了一点点光线。 就在她们的注视下,碎块越来越多,透出的光线也越来越浓,直到最后,透出的光华已经足够照亮她们两个的前方了。 “还真让你给碰上运气了呀……”太融寺华宵笑了起来。 接着她的笑容凝固了。 就在同一瞬间,缝隙当中透出的光华猛然变得炽烈了起来,然后光耀闪动。 “轰!” 剧烈的爆炸响彻在废墟当中,将刚才已经支离破碎的墙面和地面炸得更加面目全非。 同一时间,已经有所察觉的朱夜和太融寺华宵急速往后退,总算没有被炸到,当然她们的衣物上已经沾满了泥灰。 接着,破碎的砖块和玻璃块在狂风当中席卷而出,向着两个人席卷而来。 哼,没有预想中厉害呢。 太融寺华宵冷笑了起来。 “给我争取一点时间呀!”她对旁边的朱夜低声喊。 太融寺华宵突然顿足一点,然后往后面飘了过去。 朱夜会意,所以停下了脚步,接着横剑挡在了来袭的狂风面前。 虽然碎石和玻璃片犹如是子弹一样呼啸而来,扎在了她的衣服上,但是她一直立在原地没有后退半步,犹如是石墙一样挡住了袭击。 局面已经足够理想了。 “ノウマクサラバタタギャテイビャクサラバボッケイビャクサラバタタラタセンダマカロシャダケンギャキギャキサラバビギナンウンタラタカンマン” 在朱夜的掩护下,太融寺华宵手中捏着法决,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抬着头慢慢地念出了这一段繁复拗口的咒文。 她微微眯着眼睛,集中了全部的精神,狂风吹拂着她的衣角和头发,但是她浑然未觉。 这是火界咒大真言,堪称是本宗最为强力的咒言,也是独门秘传的绝技,即使本宗内也只有天资横溢的真传弟子才能够修习。 真言宗本山对太融寺华宵如此震怒,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她的父亲将寺院私传给她,另一方面也正是因为她还从父亲那里私修了如此重要的秘典。 只可惜,本山几次讨伐太融寺华宵都最终只能铩羽而归,只能任由她在外界逍遥自在。 现在,就轮到真言宗以外的人见识其威力了。 光痕犹如是闪电一样在漆黑的空间当中冒了出来,然后在半空当中扭曲纠结,最后缠绕在了一起,最终汇聚到了太融寺华宵的身上,然后犹如是可以流动的液体一样,来到了她的手中。 光华凝固在了一起,然后往前方慢慢堆积,一点一点伸长,犹如是佛门所说的金刚杵一样。 而就在此刻,光华环绕的太融寺华宵背后也浮现出了不动明王的法印。 “未曾见面的西洋术士,见识见识东方佛门的厉害吧!” 伴随着这句没有喊出来的话,太融寺华宵的脸上浮现出了激昂的笑容。 然后,她猛然纵深一跃,抬着手中的光杵,顶着狂风的吹袭,扎入到了黑幕的缝隙当中。 78,祖国 就在朱夜的注视下,太融寺华宵提着手中的光杵纵身一跃,冲到了黑幕的缝隙前方。 接着,她顶着呼啸的狂风和飞溅的石块,强行将光杵捅到了缝隙里面。 狂风带着更加剧烈的轰鸣声无情地扫荡着整个空间,太融寺华宵脚下的土地也开始龟裂,最后也四散开来,连带得让她也开始往地下陷了下去。 但是,就在她的努力之下,黑幕的缝隙被撕开了,光线犹如是不可阻挡的洪水一样涌进了这个小小的封闭空间,一切终于稍稍恢复了正常。 就和普通的晚上一样。 当然,这绝对不意味着这个夜晚的结束。 随着光线涌进来的,还有一个黑影。 朱夜很快就看清楚了,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准确来说,就是刚刚主动找主人攀谈、自称为法兰西大使馆秘书的皮埃尔-杜梅纳先生。眼下,他一扫刚才的浮华和油滑,昂着头看着对面的两个人,器宇轩昂犹如是换了个人一样。 当然这很可能不是他的真名实姓,不过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到来坐实了朱夜的猜测那就是这一场异变果然就是这些法国人搞的鬼。 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他们都触怒了朱夜,她是绝对不想留情了。 而且对方看上去也没有留情的一丝,他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朱夜,身边黑气开始升腾,慢慢地缠绕住了他的身体。 朱夜握紧了手中的剑,缓步向前走去,一点也没有畏惧。 “还能再打吗?”她顺便问了一下仍旧停留在坑里面的太融寺华宵。 眼下,太融寺华宵正委顿在坑底下,手勉强扶着坑壁才没有倒下去,一看就不像是能打的一切。 “不能了,一切都交给你了呀……”果然,太融寺华宵苦笑着说,“刚刚开了大招,把蓝条清空了,现在只能等慢慢恢复mp啦,暂时你来顶呐……” 她说的这一大串话朱夜完全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不过从她开始说胡话这一点来看,确实已经精力枯竭了吧。 毕竟之前就已经连场大战消耗巨大了,刚才还使用了那么强力的咒法,现在油尽灯枯倒是十分正常。 朱夜并不生气,毕竟她已经做得更多了,自己没有资格再多要求什么了如果没有太融寺华宵的提醒的话,也许她要花更多更多的时间才能找到出去的方法吧。 她已经完成了任务了,那接下来就该我了…… 朱夜抬起头来,盯住了自己的猎物。 来吧……来吧……来吧! 手按捺不住地微微颤抖了起来,沸腾的杀意让她的眼睛开始充血,那是最为本能的杀戮欲望。 死吧! 带着心里尖锐的怒吼,朱夜急速地向前冲了过去。 ………………………………………… 正当太融寺华宵和朱夜在废墟的空间当中逡巡搜索的时候,在另外一个平行的空间当中,桂永浩也正同赤夜做着同样的事情。 相比因为担心主人而心浮气躁的朱夜,赤夜倒是要淡定得多,她不慌不忙地左顾右盼,似乎是在找着什么。 桂永浩小心翼翼地跟在赤夜后面,一边左顾右盼。 可惜在深沉的黑幕当中,他什么都看不到。 眼下就算是没有什么能力的他,也明白自己已经被脱离原本的世界了。 可恶,到底是谁搞的鬼? 是赤夜或者那些英国人吗? 看上去不太像。 可是……那赤夜为什么这么镇定呢? 按理说来,被拖到了与世隔绝的地方,人就算再怎么神经粗大,也应该有些疑惑或者不安,可是赤夜却仿佛气定神闲,甚至还有心情对自己玩了一把扮演游戏和殴打游戏。 她绝对是知情者,至少知道现状到底是谁造成的,所以才会这样。 可惜赤夜却没有向他透露一丁点口风的意思,桂永浩也只能在心里暗骂。 他也在担心朱夜,不过从赤夜的表现来看,朱夜现在应该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吧毕竟虽然嘴上说得非常贬低,但是似乎赤夜还是挺在意自己的那个姐妹的。 就这样,两个人在沉默当中转了一大圈。 不知道过了多久,赤夜绕过了各处的火堆,来到了废墟中心地带的某个位置。 接着,她从身上掏出了一个小物件,扔到了地上。 虽然距离很近,但是光线太暗了,只有借助旁边微弱的火光,桂永浩才得以看清这似乎是个毛茸茸的小东西。 黄白相间就像是只小老鼠一样,但是仔细看又不是,只是细小的长条状物体。 正当桂永浩还在心里猜测的时候,赤夜主动开口了,解决了他的疑惑。 “有了大主教亲自祝福过的兔脚加持,今天我的幸运可是连自己都害怕呢!你不会真的想要跟我赌一下吧?”赤夜对着黑幕的虚空冷笑着,“差不多这把戏也该玩到尽兴了吧?出来见见人如何?还是要等我敲开?” 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她真的只是对着空气喊话一样。 赤夜的笑容没有改变,只是微微抬起了手来。 就在她手动起来的同时,在她面前不远的地方,虚空的黑幕突然出现了点点波动,折射出了幽暗的光线。 很快,光线内显露出了一个矮小的人形。 接着,人形的轮廓越来越深,最后桂永浩能够看清楚对方了。 赫然是刚才在会馆当中不小心撞了他的爱米丽小姐。 但是,和刚才迷迷糊糊的样子完全不同,此时小女童正冷眼盯着他们两个人,一副随时都会扑上来的样子,幼小的身躯内似乎蕴藏着无穷的精力。 但是就算这样也很可爱啊…… 不过,还没有等桂永浩感叹完,更加令他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小女孩儿取下了手中的手镯,接着淡淡的光华在萦绕在她的身边,接着,就在他的注视之下,小女孩的身躯骤然伸长了。 她缓慢但是又无可抑制地生长着,似乎短短十几秒时间就走完了十几年的路。 一瞬间桂永浩居然联想到了不久之前那个狼人塞顿上校在自己面前变身后的模样。 不过比起面目狰狞体味浓烈的狼人不同,这次的观感要好得多,女童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身材曼妙的金发女子,尤其是胸前高耸的峰峦更是蔚为壮观。 当然,她的衣物应该也是以特殊材料制成的,随着她身材的膨胀而膨胀,不然应该会被和谐了吧。 原来不是小孩子啊…… 这是欺诈啊,欺诈!桂永浩在心中暗骂。 当然他只是因为现状而有些错乱而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镇定 在对方变化的时候,赤夜一直冷眼旁观,并没有趁隙动手,直到对方变化完成之后,她才悠悠开口了。 “真亏你们胆子够大,居然敢在合众国的地盘上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怕死吗?” “死有什么好怕的,活着才可怕。”对面的女子平静地用英语回答。“对于死,重要的不是时间,而是方式。” 一反刚才扮做女童时的天真幼稚,此时的她冷冽高傲,毫无任何紧张之态。 亏她刚才还在我面前装作不会说英语……桂永浩又在心里暗骂。 “高尚的情操,我很钦佩。”赤夜假意点了点头,“不过牵涉到我们这些无辜人士,不觉得过分吗?” “我们对你们没有任何恶意。”女子抬起手来,指着站在赤夜身后的桂永浩,“刚才标记他只是为了防备你们而已只要你不来耽误我们的事情,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你们。” 被对方指着的时候,桂永浩下意识地往后面退了一步。 她认识赤夜。 难怪…… 刚才他们应该是把朱夜认成了赤夜,然后连带地开始戒备自己。 但是戒备归戒备,他们并没有对自己痛下杀手。 所以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当想通了这一切之后,桂永浩豁然开朗。 “我对你们也没有任何恶意,可是国王陛下和公主殿下的命令在身,也由不得我啊。”赤夜又叹了口气,“他们可没说我必须对一切冷眼旁观。” “为什么?贵国和我国现在并没有任何利害冲突啊?”女子有些疑惑。“国王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们还不明白吗?”赤夜略带嘲讽地冷笑了起来,“我们为什么会这么清楚你们过来的事情?因为这是你们的政府偷偷告诉我们的啊!你们这是非法行动,对吧?” …… 女子沉默了。 “这些无耻的政客……背叛……无耻!” 片刻之后,她突然睁大了眼睛,然后大声叱骂了出来。 即使只看外表,也能够看得出来她此刻满腔的愤怒和痛恨。 “一定……一定要把他们清除干净!这样国家才有希望!” “现在面临清除的是你们”赤夜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你们私下里胆大妄为的行动,最后承担后果的却是法兰西政府,他们承担得起对面的愤怒吗?你们自以为是在拯救国家,但是可没有人感谢你们,就连戴高乐将军也否认了和你们有过任何关系……所以你们只是一群胆大妄为的叛贼而已,先别忙着说大话了。” “将军当然要这么做。”女子这下没有生气,反而傲然抬起头来,“既然你都已经知道这么多了,那么你就更应该知道,我们从来没有期望过青史留名,如果我们成功了,我们默默无闻;如果我们失败了,那么没人跟我们有关系,我们活该死去,绝对不会牵连到任何人。” 看到对方如此坚定的表现,赤夜倒是微微有些动容了。 “为了那家伙,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吗?” “你不明白,你当然不明白了,你们这些人没有祖国,怎么会明白呢?”女子苦笑了起来,甚至隐隐然有些泪光,“将军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如果能够得到这些东西,那么他的威望将会无人能敌,到时候就没有任何腐败的政客能够挡住他复出的路了。” 接着,她深吸了口气,然后仿佛是对自己说,“那时候他就可以洗净这个国家最腐臭的那些角落,拯救这个国家!” 78,诚意 “那时候他就可以洗净这个国家最腐臭的那些角落,拯救这个国家!” 在桂永浩的面前,女子以傲然的态度说出了自己的宏愿,这一瞬间她光芒四射。 不是夸张的说法,是真的光芒四射。 在她的身体四周,光线犹如长长的触须一般摆动飘荡着,在黑幕的对比下显得尤为强烈。 这应该是临战之前的姿态了吧。 为了达到目的,她是绝对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任何人的桂永浩确定。 “先别忙着动手啊。”反倒是赤夜,倒是依旧气定神闲的样子,她摆动了一下手指,示意自己现在并没有恶意。“二话不说就开打,应该不是热情好客的法兰西作风吧?” “都已经到了这里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女子冷冷地回答。“你们既然是和政府勾结,想要阻止我们,那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只能全力以赴予以排除了” 一边说,她身上的光芒也越来越炽烈,光线的摆动也越来越快,显然随时都将出手了。 “先不说你能不能排除我……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没说啊。”赤夜却仍旧没有任何敌对的表示,反而微笑了起来,“没错,我们和你们的政府确实有所勾结,但是我们也未必一定要阻止你们啊?这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至少国王陛下可没有给我们一定要阻止你们的命令……” 她此言一出,女子身上的光芒减弱了一些,满面疑惑地看着赤夜。 “你什么意思?你们不是来阻止我们的?” “也许我们是来公费旅游的呢?”赤夜微笑着回答。 还没有等对方发火,她马上又继续说了下去,“算了,具体的情况我跟你恐怕也说不太清楚,你跟我们的大使先生说吧。” “大使先生?”女子稍稍迟疑了一下。 “你们现在身处险境,随时都会有危险,应该能少树一个敌人,就少树一个敌人,对吧?为什么非要把不列颠推到你们敌对的那一方呢?”赤夜从容地看着对方,“当然了,如果你非要打,那我也奉陪,我只是劝你多少花一点点时间和我们的大使沟通一下而已。” 在赤夜的软硬兼施之下,女子稍稍退让了。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太巧了,我好像知道!”赤夜夸张地长大了眼睛,然后用手指了一下自己面前地上的兔脚,“哇,今天我真是幸运啊,你看,居然捡到了这个!” 另外两个人都沉了脸来,不知道该如何评论。 这明明是刚刚丢出来的好吗! 明明长得和朱夜一模一样,但是性格比朱夜外向太多了,已经习惯了朱夜的言行以后,桂永浩发现赤夜真的让他错愕。 “大使先生身上好像也有一个这样的东西啊……”赤夜继续笑着说,“真是太巧了,今天应该是我们的幸运日吧!” “你们居然已经准备到这个地步了……”女子黯然垂下了头,“那些卖国贼真的是……该死。” 她现在当然已经发现了,英国人对他们的行动早有准备,这自然就是政府内部的人通知的缘故了。 为了阻止将军出山,不惜做到这个地步,这些卖国贼! 接着,她默默无言地走到了赤夜的面前,然后拾起了地上的兔脚。 在她洁白的手中,兔脚开始闪闪发亮,然后在黑夜当中划开了一道缝隙,接着缝隙越来越大,最后,一个肥胖的身躯从缝隙当中走了过来。 他步履沉重,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傲慢,自然就是英国驻日大使朗格里勋爵。 “一个非常愉快的夜晚,女士,非常高兴能够见到您。”一看到女子,他就脱下了帽子,躬身致敬。“谢谢您刚刚赐予了我如此奇妙的体验,我得说这是我从未有过的经历。” “希望您不至于因此记恨我。”女子低着头,显然因为计划被完全打乱而心烦意乱。 “伟大的爱国者只会被人敬佩,怎么会记恨您呢?”大使优雅地笑了笑,“真的,我非常钦佩你们为祖国所付出的一切,包括勇气。而这份勇气和执着,也是我们乐意和您进行公正交流的基础……” “交流?”女子有些懵然。 大使笑而不语,在简短的寒暄过后,他知道自己已经掌控了主导权,现在是为帝国争取更多利益的时候了。 现在先不用着急。 他瞟了一眼赤夜,然后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桂永浩。 仿佛是在问赤夜为什么还没有遵照他的命令杀死这个年轻人。 但是赤夜只是朝他眨了眨眼睛,然后看向了桂永浩。 “抱歉,现在只能让你再睡一会儿了~” 还没有等桂永浩回应,一股大力就已经向他袭来,仅仅摇晃了两下之后,桂永浩就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 “处在这个环境下,我想我们两个都无心说太多客套话,所以请原谅我直接跟您描述吧”等一切都安静下来之后,大使从容地看向了女子,“简单说来,就在两个多月前,你们的政府机关派来了一位官员,秘密访问了伦敦,然后将你们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和行动目的告诉给了我们,他们恳请我们秘密出手,在你们未曾造成巨大破坏性影响之前,阻止你们的盲目行动,必要的时候,可以进行肉体清除……” 虽然早已经猜到了事件的始末,但是被大使这么挑明了之后,女子还是紧皱了一下眉头。 被自己的国家出卖,想必没有任何人会无动于衷吧。 “你们的政府就是想要秘密除掉你们这些不安定分子,为了保密,他们不敢动用他们的相关人员,只能求到我们头上,而我们也接下了这个请求,毕竟法兰西是我们的友好国家,而且将一直都是我们的盟友。”大使体贴地沉默了片刻,然后继续说了下去,“但是,我们同样觉得,我们不一定非要把这个请求彻底执行下去不可毕竟,也许你们确实是在做对你们国家有利的事情……” 虽然大使已经有意简短说明了,但是因为几十年的职业习惯,他还是忍不住带上了一些云山雾绕的外交腔调。 女子听得懵里懵懂的,搞不懂这些英国人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其实我们并不反对戴高乐将军掌权,只要他跟我们友好就行了。”大使露出了职业化的亲切笑容,“作为一个亲法人士,我十分乐于见到法兰西在他的手中重新恢复旧日的荣光,让海峡两边的两个伟大国家能够继续携手走向新的辉煌征程!” “英国人的话,我们可不敢信。”相比于大使浮夸的说法,女子反倒是产生了一些警惕,“你们在打什么鬼主意?” “您在怀疑我吗?怀疑一个三十年前为了法兰西而殊死战斗的退役战士?!”大使怒睁双眼,似乎在为自己被怀疑而感到有些怒不可遏,“那时候为了法国,我在索姆河扛过枪,在康布雷流过血,如果这都不能算亲法的话,那我也不知道什么能叫亲法了!” 接着,仿佛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情,大使苦笑了起来,“那个年轻的我,亲眼目睹了许许多多和我一样年轻甚至比我更年轻的小家伙,被德国人用毒气弹和机关枪收割,被他们的魔炮轰击,永远地长眠在了你们的国土上,有些人甚至尸骨无存!请问,还有什么比这种用生命来体现的方式更加忠诚呢?” 在大使的诘问之下,女子顿时有些语塞。 确实,那时候英国和法国并肩奋战于法兰西的原野上,一代年轻人精华尽丧。 毫无疑问英国人主要是为了自己,但是这种用生命和鲜血付出的代价,她不屑于去否定。 “谢谢您,战士。”她终于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向着大使道谢。 “您能够明白事理那就最好了。”眼见自己的攻心战术获得了胜利,大使也因此露出了胜利的笑容,“那时候我们为了生存而站在了一起,眼下,我们两国有更多的理由继续站在一起,欧洲现在的希望就在我们两家身上所以,请考虑一下我们的方案吧……” 顿了一顿之后,大使直接挑明了,“我们帮助你们逃离,帮助你们应付后续的一切,以后我们也支持将军,支持他复兴法兰西的努力然后作为回报,你们把你们得到的东西也共享我们一份,大家一起保卫伟大的欧罗巴。怎么样,这样的交易够划算吧?” 果然还是为了这个啊。 女子沉吟不语。 同意?这似乎是超出了预想的事态,事前没有任何预案,她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拒绝?似乎不那么容易说出口,毕竟对方提出的条件非常优厚。 她有战斗的热血,有报国的激情,有慷慨赴死的觉悟,但是这种专业上的问题,她是没有办法自己做出决定的。 “你们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吗?我要去问一下。”最后,她只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请吧。”大使做了一个非常绅士的手势,“不过我希望你们尽快,毕竟外面的人可不是干等着的,他们随时可能破门而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会太多。” “我知道。”伴随着这一声回答,女子的身体被光华所掩盖,很快,黑幕当中产生了波纹,然后渐渐消失,最后一切恢复了往常的阴沉。 “比预想中要顺利一点啊。”大使掏出手绢,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显然他也不是表面上这么从容,“希望这一切尽快了结吧。” 他这只是自言自语,也没指望旁边的赤夜回答。 接着,他的视线落到了昏迷中的桂永浩身上。 “为什么没有杀了他?你认识他吗?” “今天刚认识。”赤夜冷淡地回答。 “那就是没关系了。”大使从大衣衣兜里面掏出了一把小巧的手枪,然后抬起来对准了桂永浩。“尽量不要留下无关人等的活口,不是常识吗?” “砰!”手枪朝天打了一枪,然后脱手落到了地上。 “你!你做什么!”大使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手,然后怒视着赤夜。 “我留着他的命有用。”赤夜冷冷地说。 “你……你竟然敢……”大使的脸色都发白了。 “嗦什么,老家伙?”赤夜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别在我面前摆什么架子,不然的话,你猜猜看,为了达成目标,殉职一个大使,陛下和首相会不会眨一下眼睛?” “……”大使低下了头,刻毒地看了一下赤夜,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我回去之后会报告的。” “随便你。”赤夜昂着头回答。 79,重逢 正当英国大使侃侃而谈的时候,在另外一段空间内,激烈的战斗仍旧持续着。 朱夜提着剑,疯狂地向假扮法国大使馆秘书的男子攻击着。 淡蓝色的剑光在黑幕当中闪耀,因为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而在半空中留下残影,划出了精细复杂的几何线条,又像是花纹一样,包裹住了她的目标。 在她持续不断的攻势之下,男子不断地飘在空中躲闪着,依靠缠绕在他身上的黑雾阻挡犀利的剑锋。 但是,从一开始,他就处于被压制的状态,已经憋了一肚子火而且担忧主人安危的朱夜,为了抢时间,根本就没有任何留手的意思,以自己最为强力的状态攻击着对方。 稍稍休养了片刻之后,已经恢复了些许体力的太融寺华宵,慢慢地从坑里面爬了出来,而就在她的头顶上,正在爆发着激战。 虽然现在状态已经非常差了,但是她也还是一脸淡定的样子,从容地仰着头看着头上的激战,犹如是在看一场免费的戏剧一样。 就在她的注视下,已经完全压制住了对方的朱夜,开始了最后的冲击。 她一脚踩在了断壁上,然后借力强行一跃,冲到了对方的面前,接着挥动着剑斜劈向了对方的肩膀,在对方闪避开的时候,剑锋借势翻转过来再变成横斩,直接向他的脖子扫了过去。 黑雾包裹住了剑锋,稍稍延缓了剑锋的速度,但是就在此刻,朱夜眼睛里面的杀气越发浓烈,已经变得狰狞的面孔,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去死吧! 半空当中剑芒闪动,黑雾犹如是液体一样被强行划开,被分成了两边,一时间竟然无法聚拢,而黑雾散开之后也露出了对手本人的真容,此时这张面孔上布满了惊诧和痛苦,似乎是没有想到这个女仆居然如此狂暴。 猝不及防之下,他只能强行往后退走,但是此时已经保持不了平衡的他,无可避免地向地面栽落。虽然他好不容易在落地之前保持住了身体的平衡,站在了地面上,但是朱夜当然不会就此放过对方,她也随着对方下落的身体追击了下去,继续用剑扫向了对方的头颅。 整个动作连贯而且极速,一气呵成,伴着破空的呼啸声,简直势不可挡。 在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之下,他的移动空间越来越小,简直犹如是暴风雨当中的一叶扁舟,左支右绌,越来越难以招架。 随着一次次的攻击,男子越来越难以抵挡朱夜的攻势,缠绕在他身上的黑雾越发稀薄,他的身体上开出出现伤口,一开始非常细小,但是渐渐地伤口越来越大,渗透出来的血液染红了他的衣服,并且不断滴落在地上。 光是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就能想象得到他身体上的痛苦,但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任何退缩或者求饶的表示,依旧艰苦地抵抗着朱夜的攻势,至少在这一点上,他已经尽到了战士的本分。 然而即使如此,朱夜也没有任何怜悯,此刻的她已经再也没有了别的想法,只想要把对面的敌人彻底击溃,剑光依旧在不停地围绕着男子闪动着,死神似乎已经降临到了这片狭小而又黑暗的空间当中。 因为失血,男子的动作越来僵硬,而越剧烈的运动让他的失血也变得更加严重,在这种恐怖的恶性循环之下,死神的脚步已经离他越来越近。 终于,在来到了一个临界点之后,他再也难以承受扑面而来的攻击了,在直刺过来的剑锋前,他虽然努力想要后仰,但是却总慢了几拍,头晕目眩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剑锋向自己迎了过来,而他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终一击的到来。 “住手!”就在此时,一声尖利呼喝从他的背后响起。 波光当中,再度闪现了另外一个人的模样。 朱夜没有理会这声呼喝,剑锋依旧向对方刺了过去,但是在来到对方额头的时候最终停了下来。 接着,她一脚踩到了男子的身上,强行把已经非常虚弱的他踩到了地上,他的皮肤已经因为剑锋上的寒气而带上了点幽蓝色。 “终于舍得出来了吗?”在解决掉了面前的对手之后,她冷冷地看向了另外那个人。 在最后时刻,理智终于战胜了心中澎湃的杀戮欲望,毕竟她的脑海里还记得另外一个人的安危。 说到底,她的目的并不是大开杀戒,而是尽快确定主人的行踪并且保证他的安全。 现在手里有一个人质了,多多少少能够确保主人的安全了吧,朱夜也稍微放下了心来。 来者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子,面目似曾相识但是又想不出印象,朱夜当然不会知道她就是刚才那个小孩子,对她来说这也不是什么问题。 女子稍稍往朱夜这里凑近了几步,但是很快又停了下来,和她保持一段距离,似乎对她极为忌惮,她视线很快就下移到了朱夜脚下的男子身上,似乎是在确认他的生死。 “他没有死,只是已经昏迷了。”朱夜看着对方冷冷地说,“不过他现在恐怕已经离死不远了,如果不得到及时的救治的话。” “不要想着威胁我们。”女子当然听得出朱夜的弦外之音,但是却没有一点接受威胁的意思,“我们既然来到了这里,就已经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他得到一个光荣的死亡是他的荣誉!” “哦?原来还是视死如归的勇士?”看到对方竟然如此回答,朱夜也明白威胁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于是开始尝试和对方换一种方式沟通,“我还以为你们是鬼鬼祟祟的邪徒呢!居然暗算我们。” “我们本来就没有想过要袭击你们,那只是预防措施而已”出乎朱夜的预料,女子这时候反而又退让了一步,“我们渡过了大半个地球来到这个国家,不是无聊到找一个人寻衅的。” “那你们想要做什么?”朱夜意外之余,连忙又追问,“我的主人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一场可怕的误会……我们真是自找苦吃,谁能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呢?”女子突然苦笑了起来。 还没有等惊诧的朱夜再问,她突然又抬起头来,看向了旁边空无一人的黑幕,“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吧!” 接着,她伸出手来,手里拿着的藤杖轻轻一划,大量的光屑随着藤杖的尾迹倾泻而出,片刻之后,又有一个人从划开的缝隙当中走了出来。 不,准确来说是两个人。 一个人把另外一个人横着提了出来,犹如是提着行李箱一样。 随着光屑的逐渐消失,朱夜很快也就看清了这次跑过来的人到底是谁。 “原来是你搞的鬼……!” 朱夜握着剑的手骤然变得苍白了,花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抑制住了自己杀上去的冲动。 相比于她的错愕、焦躁和愤怒,她的姐妹赤夜却要悠闲得多。 她左顾右盼,似乎还在回味自己穿过了不同空间之后的微妙感觉,犹如是参加某个旅行团来到了异国他乡的游客一样。 而她手中提着的,自然也是依旧处于昏迷状态当中的桂永浩了。 “虽然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多年后姐妹重逢,你以这样的开场白来欢迎我,还是让人有些失望……”她的视线停留在了朱夜的身上,然后微笑了起来,“输了一次就这么让你愤愤不平吗?以至于恨我恨到都不愿意提到我的存在?” “你跟他说了?”朱夜皱着眉头问。 “是啊,说了,当然得说了,不然他怎么知道自己碰到了什么怪事呢?”赤夜笑着回答,然后打量了一下手中的桂永浩一眼,“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就在刚才,我救了他的命啊!” “哼。”朱夜冷哼了一声,显然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话,“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你一定等得很急吧?”赤夜没有正面回答朱夜的问题,“先别说这个问题了,我们先停战,然后交换一下人质如何?” …… 朱夜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提出了这么优厚的条件。 交换人质? 对她来说,主人就是最为重要的目标,脚下的这个男子跟虫子没什么区别,如果能够交换回来的话简直是天赐良机。一时间她都愣住了,甚至有些狐疑对方是在搞什么阴谋毕竟,身为最为了解自己的人之一,赤夜是不可能看不出她手中那个人的价值的。 “好了,既然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为了重建大家的信赖和友好关系……我数三下,做好准备吧。”赤夜也没有再解释,而是直接喊了出来,“一,二,三!” 出乎朱夜预料的是,她果然讲了信用,数到了三之后直接将手中的人扔了过来,一直都在注意赤夜的朱夜,没有发现任何她在搞鬼的迹象,因而也在同时把脚下的男子也踢了过去,两方就在这一刻完成了交换,也就此停下了短促的交战。 朱夜一把把半空当中飘过来的主人抱在了怀中,她感受到了微弱但又有节奏的心跳之后,一股安心感让她顿时就放松了下来。 这一刻,她的焦躁和不安都已经消失了。 “真不明白这种凡人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么看重。不过,既然这是你的想法,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失败者的口味总是这么相似。”赤夜耸了耸肩,似乎非常遗憾的样子,“好了,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吧?” 80,意义 “好了,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吧?” 赤夜冷眼看着朱夜,没有做出任何干涉。 在确认主人安全无恙之后,朱夜也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她能够感受到赤夜确实没有任何敌意尽管她不知道,就在不久之前,赤夜还把主人狠狠地修理了一顿。 “你想要谈什么?”她还是没有放松戒备,把主人护在了身后。 “首先我要澄清一下,这一切并不是我搞的鬼,准确来说我们只是顺势而为,来这里碰碰运气而已。”赤夜比划了一下手势,指了一下围绕在外面的黑幕,“这一切,不是我指使的,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说详细点。”朱夜听得一头雾水。“这么云山雾绕的话谁听得懂?” “还是那么冷面啊……一点都没变。”赤夜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那个主人能把你的脾气稍微调教得好一点呢,没想到还是这么让人难受,真不知道他平时是怎么忍受你的。” 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低下头来一脸诧异地看着朱夜,“喂,难道你还是原封没动……?不可能吧?明明长得还是和我一样漂亮的!” 朱夜皱起了眉头,手也紧紧握住了,青筋暴突,可想而知,如果不是念在刚才她奉还主人的情分的话,恐怕现在已经动手开打了。 “废话说够了吗!” “好吧好吧,就是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看出朱夜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了,赤夜也不再继续撩拨对方了,摆了摆手进入了正题,“简单来说,就是法国一个秘密结社,准备在日本和某些人进行秘密交易,而我受自己的主人的命令,前来监控他们的一切行为顺便,如果有机会的话,就从中捞取好处。本来事情倒是一直挺顺利的,都在按照计划进行,不过你们两个倒是倒了大霉了,被无端牵涉了进来,说起来这也还有我的一部分责任……” 接着,她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朱夜当然,刚才痛殴桂永浩的事情除外。 直到这时候,朱夜才总算明白了今晚上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继而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和主人居然是因为远隔万里的姐妹而被卷进来的。 或许这样说也不太合适,因为桂永浩一开始接受的任务就是调查客人们里面的异常人物,所以也算是职责所在吧。 虽然赤夜没有明说,但是朱夜猜也猜得到,那些法国人远渡重洋来到日本所谓的“交易”,自然也就是合众国失窃的机密。 总之,现在再考虑这些事情已经没有意义了,现在她考虑的是怎么带着主人脱身。 现在她身处在孤立无援的地方,太融寺华宵已经出不上力,对付刚才那一个敌人还可以游刃有余地压制,但是再对上其他法国人,那就毫无胜算了 再加上,赤夜他们也是明显站在法国人一边的虽然赤夜现在还没有展示出敌意,但是很明显已经和那些法国人达成了某种默契,如果她继续要打的话,赤夜就会帮他们,至少不会成为自己的助力。 现状确实是对她压倒性的不利,敌人们比预想当中要强大得多。 既然这样,那就只能考虑撤退了,趁着他们和赤夜现在都没有再追击自己的意思,赶紧带着主人脱离险境。 事已至此,她才不管什么任务不任务的,对她来说主人的安危才是最为重要的。 “好吧,随便你们有什么交易,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我也不想牵涉到你们的事情里面”她很快就拿定了主意,然后对赤夜说,“我的主人现在受伤了,你跟那些法国人说一下吧,让他们放主人离开,随便你们做什么去。” 赤夜没有回答,反而偏着头打量了一下朱夜,仿佛她问了一个什么天真的问题一样。 她这么古怪的反应,让朱夜心中顿时凛然。 “时间还早,别急着走嘛,好不容易我们才重逢,不应该交流一下旧情吗?”赤夜忽然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接着,她打量了一下藏在朱夜身后、依旧昏迷当中的桂永浩,“他差不多再过一会儿才会清醒吧,在这之前,你就多陪我一下好不好?” 谁跟你有什么旧情啊!朱夜在心中怒骂。她心里清楚,赤夜表面上是在深情挽留,实际上是在拿主人威胁自己就范。 她现在很着急,但越是着急,她知道越是不能表露出来,现在很明显赤夜拥有主动权,她暂时只能随着赤夜的节奏走。 她的沉默,让赤夜的笑容更加深了。“真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你,不过我更没想到,你居然会安心追随这样的凡人当年你可是说过,绝对不会侍奉不合格的主人,必须要是强大到让你心悦诚服的存在,你才会忠心服侍。可是这位啊……哪有一星半点的强大?我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多少个!” “人总是会变的。”朱夜闷闷地回答,并没有反驳赤夜对桂永浩实力的蔑视,毕竟这是事实也没必要掩饰。 “可是也不该变化那么大吧”赤夜摇了摇头,“为什么你会这么忠心耿耿呢?就因为他带你离开了那个鬼地方?按你的性格,不至于吧?” “因为……因为不一样啊……”沉默了许久之后,朱夜回答。 “什么不一样?”赤夜反问。 “他是第一个不想着用我们去杀戮,破坏,毁灭的人……我曾以为这些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想要用我们做一些更加有意义的事情,我不知道这些‘意义’到底是什么,但是如果他想做的话,我会全力以赴帮他去做的,哪怕做不到,至少也也要在我耗尽自己所能之后。” 她垂下视线,看了一下躺在地上的主人,“他也命令我杀过人,但是我能察觉到,他从未因此感到过快意,只是因为不得不做而去做而已。他也很在意我的感受,时常安慰我,希望我能够以最好的状态留在他的身边……这样够了吗?也许对你是不够,但是对我是够了,” 接着,她微微苦笑了起来,“没错,虽然确实是弱得能够被你一根手指头捏死许多次,但是这点小小的缺点我是可以克服的,这就是我的义务甚至可以说,我有点庆幸他就是这么弱,这样他就会更加珍惜我,毕竟武器越重要,就越会被注意保养,对吧?有时候我甚至庆幸自己当时没有被选中,去英国的是你。所以我不愿意对他说有关于你的事情,因为我害怕那样他就会误解他只是我无奈之下的选择。” 赤夜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朱夜少见的长篇大论。 还有这少见的笑容。 然后,她别开了脸。 “真是酸臭,明明就是弱者和失败者的三流组合,非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让人倒尽了胃口。”她略微不屑地撇了撇嘴,“不过最后一个问题你倒是可以放心,他得知了我们的事情之后,没有生气也没有责备你。反倒是你,这么不坦荡,显得小家子气了,真没想到你这样傲慢的人居然还有这样的时候!输给我就让你这么不开心吗?!” 赤夜的嘲弄,朱夜并没有放在心上,相反,眼下她反倒是一阵轻松,主人并没有如同她所担心的那样在两个人之间生出嫌隙,那就太好了一点点最微妙的嫌隙她也难以忍受。 至于赤夜为什么要把事情都告诉主人,问了也不会有什么好答案吧,无非就是炫耀自己而已。 “那么你呢?”朱夜转开了话题,反问赤夜。 “这几年我过得挺舒心的,比在新大陆的时候舒心多了!”赤夜回答,“你既然和我一样离开了那里,那你应该也能够理解我的心情。我所以我感激我的主人,并且愿意为之效劳,竭尽所能,哪怕出生入死也不在意。” “就像我这样?”朱夜问。 “不会比你更差了。”赤夜冷冷地看着朱夜,“事前说好,我是会付出一切为主人效劳的。如果以后他们有了冲突,我下手是不会留任何情面的,哪怕你挡在前面也一样,如果必须要你们命,我也不会手软。” “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的。”朱夜昂然抬起头来,毫不退让地看着赤夜,“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服气过,如果有一天必须要证明一下谁强谁弱的话,我觉得也不错。” “很好……说得我现在都想动手了,哈哈哈……”赤夜大笑了起来。 笑了片刻之后,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怀表,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 接着,她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朱夜,目光用重新变得诡异了起来。 “时间差不多了啊” “可以让我们走了吗?”朱夜连忙问。 “我说……到了现在还没有察觉到吗?你们还真是迟钝得可以啊……”赤夜的目光越发诡异了,“你们被骗了。” “什么意思?”朱夜愣了一下。 “叫你们过来的人,难道一点东西都没有跟你们透露吗看来你的主人地位不怎么样呢?真不明白你干嘛要追随他。”赤夜突然大笑了起来。“不是我不想让你们离开,是一开始就没人想要他离开啊!” 朱夜呆住了。“赫洛娜女士……魔女大人?” 而这时候,桂永浩也从昏迷当中稍稍清醒了过来,睁开了自己迷茫的眼睛。 81,棋子 桂永浩从昏迷当中稍稍清醒了过来,睁开了自己迷茫的眼睛。 然后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面前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但是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这是朱夜和她的姐妹赤夜。 他努力集中了一下精神,振作了酸软的身体,从地上爬了起来,由朱夜的背后露出了脸来看着赤夜。 “抱歉,打搅你们两个重逢了……”他努力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聊得还开心吗?” 虽然是个疑问句,但是他心里肯定不会觉得她们两个聊得开心。 朱夜对赤夜的憎恶,从她从未说过有关于赤夜的任何事情就可以看得出来了,看上去直到今天她还是对当时输给赤夜而耿耿于怀;而赤夜……那么恶劣的性格,自高自大的态度,恐怕也没人可以和她好好相处吧。 事实上如果在自己昏迷的时候这两姐妹已经大打出手了一回,桂永浩也都不觉得奇怪。 “聊得很开心啊!多少年没见面了,我们可是有好多心里话没说完呢!”赤夜突然笑了起来,给了一个让人意外的回答,“刚刚我们还交流了一下有关于你的事情,要不要听一下?” “算了,不必了,你们私下里的话我可没必要知道。”桂永浩马上摇了摇头。 “真可惜!你都不知道刚刚朱夜说了多少让你听了一定会很高兴的话!”赤夜叹了口气,然后看向了朱夜,“要不要我给你转述一下?” “要你嗦什么?闭嘴!”朱夜马上打断了赤夜的话。 看着朱夜眼神闪烁、脸色尴尬的模样,桂永浩猜也猜得到刚才她肯定说了一些难为情的话,于是他也跟着一起尴尬了起来。 “好了。”他抓住了朱夜一边的衣袖,“她是故意气你的,不要上当。” “我知道,主人。”朱夜低下了头,“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我早就习惯了。” “说得好像你又是什么好人一样……”赤夜仍旧嘲弄地笑着,“为了那点事记恨了我那么久,连提都不提我,这说的过去吗?小心眼!” 还没有等朱夜回答,她又看向了桂永浩,“你是没眼力,还是没运气?三挑一都抽中了最差的那个,想想真是惨……” “我倒觉得我运气挺好的。”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桂永浩当然不能够犯错误,“抽中了我最想要的那个。” 一边说,他还一边继续拉着朱夜的衣袖,给了一种“主仆两人同进同退”的感觉。 而这次,朱夜看上去也十分感动,同样也抓住了他的手他似乎又一次选对了答案。 “反正也没有再抽一次的机会了,还不是只能这么说……”赤夜不屑地撇了撇嘴。 也许因为是朱夜在面前的缘故,赤夜现在对他的态度,称得上是相当友好,几乎和刚才那个暴打了他的可怕形象判若两人,而桂永浩也直接避开了刚才的事情,绝口不提。 他倒不是不生气,只是现在这个环境下,生气也没有意义,以他对朱夜的了解,她听了这些之后绝对会雷霆大怒,到时候动起手来吃亏的也是自己一边。 如今绝对不是适合战斗的时候,不管怎么样都得等到出去了以后再说。 是啊,得出去…… 桂永浩终于想到了如今最为迫切的问题。 而这个问题上,似乎必须要得到赤夜的配合才行毕竟,她背后站着的就是英国的政府,而且看上去又和那些法国人有了许多默契,如果她说话的话,应该可以放自己离开吧。 “你是不是在想让我放你们出去?”还没有等桂永浩想好怎么开口,赤夜就仿佛是有读心术一样,直接问了。 “那么可以吗?”桂永浩反问。 “我倒是没有什么不可以的……”赤夜摊了摊手。 但是,还没有等桂永浩高兴,赤夜马上就又话锋一转,“不过现在,你确定出去了对你更好吗?说不定还有更大的危险在等着你们呢?” “……”桂永浩被她的反问弄得有些懵懂,“什么意思?” “看来你们真的对现状一点都不知道啊……”看着他的反应,赤夜叹了口气,“你的上级是怎么告诉你的?或者说,他们是怎么把你哄过来的?” “其实他们也没跟我说什么东西……”桂永浩小心翼翼地回答,“就是告诉我说,这里今晚可能会混进什么危险人物,要我负责探查情况。” “只是负责探查而已吗?”赤夜反问。 “他们就是这么说的……”桂永浩点了点头,然后苦笑,“所以一开始我就没想到会有什么危险,我觉得当时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就算出了点什么事情,也可以很快被解决,哪知道……哪知道还被人隔绝开了。” “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赤夜再度反问,“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要交给你来做?你是这么值得信任的人吗?难道你能够靠自己应对不测事态?” 这个问题,一下子让桂永浩无言以对了。 确实啊,仔细一想的话,他和贝伦卡斯泰露阁下、甚至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都非亲非故,也没有什么特别深的来往,自从自己来到日本之后,就只有等待泡温泉的那次才得以再次见面了从这一点来看的话,魔女在他身上寄托的信任值简直是高得离谱了。 贝伦卡斯泰露阁下给出的理由是自己在这边没有什么信任的人。 但是仔细去想一想的话 真的会仅仅如此而已吗? 既然她不信任将军,不信任占领军的官员们,那么她为什么要信任自己?就算信任自己,为什么又要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到自己的身上? 明明自己也不是那么厉害的人啊。 各种思绪纷至沓来,一时间他的脑子都有些混乱了。 也许,最为清晰合理的逻辑解释是他在魔女的眼里并没有那么重要,只是一颗摆在明面上的棋子而已,魔女对自己的这些安排,除了表面上的理由之外,一定会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禁脱口问赤夜。“你是不是知道一点什么?” “这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赤夜颇为讥诮地笑了起来,“你不是来钓鱼的,你是扔过来的鱼饵呀!” 笑了一会儿之后,她才重新收敛了笑容,“所以,在鱼儿上钩之前,你以为你还出得去吗?” 桂永浩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一瞬间,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接着,他用微微颤抖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衣兜里面,然后掏出了一个金属制的小物件。 玻璃框下的指针,正毫无感情地按照自己设定的节奏滑动着,既不快一点也不慢一分。 ……………………………………………… 已经过去似乎很久了,举办着招待会的洋馆,仍旧隐匿在黑暗当中。 洋馆的原址什么都看不清,只剩下了突兀的黑色空洞,在周边灯火通明的夜景下显得对比尤其突兀,仿佛是被什么妖魔强行从地上挖走了一块似的。 围绕在洋馆周边的是一道道封锁线,但是眼下就连负责封锁任务的士兵们,也对突如其来的怪异事件感到茫然不知所措。 骚动已经从封锁线里面蔓延出去了,封锁队形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松动和混乱,消息明显就在四处蔓延。 但是眼下,已经没有人顾得上这种小事了。 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此刻就站在封锁线的最前沿。 虽然吸血鬼的低温体质让她不至于流出冷汗,但是凝重的眼神和紧锁的双眉仍旧能够透露出眼下她的紧张。 是的,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紧张过了。 虽然表面上是一个风趣开朗的人,但是在本质上,她谨慎而且冷静,也正是靠着这种特质,她才能够在当年多次躲过追杀,并且来到了新大陆,最后成为了魔女大人的首席书记官。 在接下本次任务的时候,按照往日的习惯,她已经做了许多预案,也做好了发生意外的心理准备,但是即使如此,眼下面临的情况还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至少计划是在顺利实施,她们的目标真的就在这里,而且已经露出原型了。 只要再努力最后一把收网就行了。 尽管调错空间会让行动的难度加大,但是那些人终究还是躲不过封锁线。 唯一让她忧心的是,到了现在,还是没有传来魔女大人的新指示,大人仍旧在沉默着。 既然如此,那就先按预案来做吧。 她咬了咬嘴唇,然后看着正向自己走过来的米尔纳中校。 “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完全石沉大海,安排的人全都没有回应。”米尔纳中校耸了耸肩,“里面本来备有无线电发报装置,一刻不停地在发送信号的,但是目前完全没有信号,都被隔绝了。” “这么大的手笔”维罗妮卡-赫洛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外面的人呢?” “我们试过开枪了,但是没能成功,接下来可以试试大炮,但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我们必须从外面的军事基地调过来……”米尔纳中校显得更加颓丧了。“这中间要经过一定的程序……” “要快!”维罗妮卡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管什么程序,让他们马上开始行动!” “是……”米尔纳中校只能点头。 “轰!” 突然,就在这时候,在黑幕当中传来了一声巨响,接着,少许光线从里面透了出来,但是很快又被黑幕所吞没。 “看来里面也有人在努力突破”维罗妮卡稍稍定下了心来,这说明黑幕绝不会是坚不可摧的。 总会有办法。 剧烈的轰鸣声,惹得封锁线内外的士兵们又是一阵骚动,就在这鼎沸的声响和混乱的人群当中,没有人注意到,几颗细小的宝珠正在地面上轻轻滚动,犹如是小昆虫一样,慢慢地向黑幕滑动了过去,越来越接近封锁线了。 滚珠漫无目的地在地上滑动着,灯光和星光的光线照耀在它们的身上,却没有带起什么反光。在鼎沸的人声和杂声当中,哪怕以吸血鬼的灵敏知觉,她也没有察觉到这些滚珠的逼近。 黑夜下,这些渺小的造物缓缓地挪动着,虽然毫不起眼,但是却又坚定不移。 “快点,制止住骚动,不允许任何人撤退!”眼见有士兵试图开小差逃跑,维罗妮卡大声下令。 就在此时,她突然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转过头去看向身后。 就在她的视线下,这些滚珠犹如是活物一样从地上弹起,然后急速地向她窜了过来。 虽然猝不及防,但是吸血鬼的本能仍旧让她急速窜起,躲开了滚珠的攻击。 而她身边的人则没有这么幸运了,甚至没有惨叫,一蓬蓬的血雾就在地上炸裂开来。 到底怎么回事? 维罗妮卡闪过了这个念头。 接着在半空中的她,突然感觉一阵剧痛。 她低下头一看,原来自己的身上也在泊泊流血。 滚珠已经扎穿了她的腹部。 她的血……这些滚珠落到了地上,本来透明的却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不是外表而已,里面都已经存满了血,似乎在那个瞬间就吸饱了血液。 明明不是已经躲过去了吗?维罗妮卡懵然看着地上还在滚动的宝珠。 接着,她发现自己的意识越发的迷糊,仿佛思考能力已经脱离了她的身体,最后只剩下了一个执拗的念头。 从欧洲来到新大陆,再从新大陆来到这个岛国。 还要再走下去啊…… 带着许许多多的不甘和怨念,但是她最后还是悄无声息地闭上了眼睛。 82,诱饵 在沉闷的撞击声当中,吸血鬼落到了地下,甚至没有多少人注意黑夜里的这血腥的一幕。 曾经风姿绰约的贵妇人,此时悄无声息地躺在地上。她的腹部已经有几个细小的伤口,现在还在流着血,把她身边的土壤染得通红。曾经明媚的双眸,此时也已经失去了光彩,失神地仰望着天空。 在她的旁边,刚刚打穿了她身体的宝珠悄然又滚动了起来,因为吸取了她的血液,现在这些滚珠已经被染得通红。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面,这些宝珠犹如细小的甲虫一样爬动,最后落入到了黑暗的缝隙里面。 此时的桂永浩,当然还不知道在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此时的他,全部的注意力已经放在了手中的怀表上面。 这只怀表是那次在仙台温泉见面的时候,贝伦卡斯泰露送给他的,目的是保持联系,之后他一直带在了身边。 之前在花山院香的宅邸里面他使用了这枚怀表,结果果然引来了魔女,可见,这枚怀表确实和魔女有某种联系,魔女可以借此来定位到自己的位置。 这是保护措施,但也许可以说是监视措施? 桂永浩静静地看着慢慢滑动的指针,虽然指针的转动寂静无声,但是他的脑海里却总有滴答滴答的声响,让他心绪不宁。 赤夜跟他说的那些话,他觉得很有道理,所以现在对贝伦卡斯泰露的话已经有了很多怀疑,可是却又有些心存侥幸,担心自己恐怕误解了魔女。 毕竟,贝伦卡斯泰露现在是他最大的后台了,他也不能因为赤夜的几句话就和对方完全决裂万一这一切都只是瞎猜想而已呢? 在他的患得患失当中,时间在缓慢地流逝,直到最后,他还是下定了决心,没有毁掉怀表,还是收到了自己的衣兜里面。 他还是选择暂且站在魔女一边,至少观望一下再说。 不管魔女有什么图谋,至少她看上去并没有杀死自己的意思,眼下做一枚棋子总比孤立无援的弃子要强。 “反正该说的我都已经告诉给你了,听不听是你的事情。”赤夜似乎也没有阻止他的意思,反而摊了摊手。“你还是小心点她吧,她活了几百年,最后爬到了这个位置,靠的是什么?自己想一想。” “我知道的,谢谢你的提醒。”桂永浩点了点头,“你放心吧,不管你们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再说了我也没办法干涉。” 他已经打定主意了,暂且中立观望,不再参与到这趟浑水当中眼下,这里面不管是哪边都似乎是深有图谋而且磨刀霍霍,他再参与进来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他只要和朱夜一起活着离开,然后回归往日的生活就够了。 这个冰凉的空间里面,也只有手中的那只手才能传来一点温暖。 “喂,你们是不是都把我忘了呀?自顾自地说了那么久!”就在这时候,在不远处传来了一声不满的呼号。“你们真是没良心呀!我尽心尽力,结果你们却这样对我呐……!” 桂永浩下意识地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看了过去,然后发现一个人正慢慢悠悠地从坑里爬了出来。 她的样子颇为狼狈,衣服上沾满了灰尘,帽子也掉落了,碧色的头发头发散乱地铺在肩膀上,再配上气鼓鼓的脸,简直有些滑稽。 是啊,她也在…… 看样子她损耗很重,桂永浩不由得对她生出了不少感激。 “多谢华宵殿。”他连忙笑着向对方迎了过去,然后扶起了她。“感觉好点了吗?” “怎么可能好得起来呀?”太融寺华宵白了他一眼,然后勉强地站直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死不了。你最好记得我的功劳呀,别想赖账!” “这个华宵殿请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绝对不会违背承诺。”桂永浩连忙保证。 就在他们两个对话的间隙,留在后面的姐妹也悄悄地单独对话了。 “看样子那边真的是对你委以重任了。”朱夜冷淡地看着赤夜,“现在你打算做什么?” “我能告诉你的,自然会说,我不能告诉你的,你问了也没有用,所以何必拐弯抹角地盘问我呢?”赤夜不客气地抢白。“难道我告诉你了,你就会帮我吗?” “当然不会,我凭什么要帮你。”朱夜也没好气地回答,“我可不想卷进你们的事情来,白白让主人冒险。” “这又不是你能够决定的事情”赤夜冷笑,“难道现在他还不算是卷进来吗?” “你的意思是贝伦卡斯泰露对今天的事情早有预备了?”朱夜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她她故意把我们送进来?” “本来我是不太确定的,不过,看你主人的表现,应该也八九不离十了吧,他刚刚不是盯了那块怀表很久了吗?”赤夜仍旧冷笑着,“说不定这时候她已经潜入进来了呢?” 朱夜顿时沉默了。 她不能否认,确实有这种可能性。 “真亏你还这么轻松的样子,如果她真的来了,你该怎么办?眼下你也算是她的敌人吧?”片刻后,她问。 虽然两姐妹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积怨已久,但是毕竟还有情分在,朱夜也不想看到赤夜真的被魔女杀死。 “如果她真来了,那就太好了,就怕她不来呢!”赤夜突然冷笑了起来,然后举起了自己的手,“今天……就将是猎杀魔女之夜!几百年前欧洲废物们没有完成的事业,就交给我来完成吧!” 朱夜惊愕地看着突然亢奋起来的赤夜,一瞬间,甚至觉得想笑。 但是她当然是笑不出来。 “英国人要杀死贝伦卡斯泰露?”她连忙问,“这是国家行动吗?” “无关什么英国法国,没有人给我这样的命令。”赤夜摇了摇头,然后昂首看着黑暗的天幕,“是我……我要杀死她!” 朱夜再度沉默了。 赤夜如此狂言,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她知道,赤夜的个性和她执拗,下了决心之后轻易不会更改,她说再多也没有意义,不过她还是必须劝一下。 毕竟她们是姐妹。 “……别犯傻了,她是魔女,而且是最强的之一,你怎么杀得了她。”朱夜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有些颓然,“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杀死她们的话,当年我们不早就动手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你说得没错,单凭我是肯定杀不了她的,但是你没发现吗?现在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赤夜低声回答,“现在她要阻止交易,那些法国人肯定会站在我这一边,更何况,那边的人也会站在我们一边,只要大家同心协力,那就可以杀死她,至少有一战之力!” “哪边的人?”朱夜听得有些懵懂。 “所以说,你根本没有弄清情况啊”赤夜又冷笑了起来,“你以为就我们恨她们而已吗?你错了,全世界恨她们、巴不得她们去死的人可以排赤道几圈,就连她们的伙伴、她们的助手里面也大有人在,不然的话,怎么会有人故意把机密偷盗出来然后送给外国人?” “……你的意思是……”朱夜倒抽了一口凉气。 “贝伦卡斯泰露是议长大人的亲密助手,是她最信任最依赖的伙伴之一,如果这个魔女死了,那么她就必将蒙受惨痛损失,甚至可能就此沦为孤家寡人也说不定,元老院里面早就有人觊觎她的位置了所以你说说看,为什么就没人希望她们死掉呢?”赤夜的眼睛里面开始闪耀出激动的光芒,那是充满了杀意的激情,“魔女的统治已经太久了,久到让他们自己人都厌倦了,所以……这些无耻恶毒的怪物,是时候退场了!” 朱夜下意识地扫了周边一眼。 黑得深不见底的天幕,居然是杀机四伏。 “这里也是个诱饵,还有人要在这里伏击贝伦卡斯泰露?”她总算弄明白了赤夜的意思。 “是啊,而我,打算参与进来,这不是陛下或者殿下的命令,是我个人的恩怨,我要为自己吐一口恶气,让她们后悔当年这么对待我们!”赤夜捏紧了自己的手,然后猛然看着朱夜,“你要不要也来?到时候也让你动一刀吧!” 朱夜似乎也被赤夜的激情所感染了,一瞬间,她的眼睛里面也闪动起了澎湃的激情。 仇恨犹如是美酒,被酝酿得越久就越是香醇。 但是她没有答话。 “怎么,你忘了她当年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吗?还是说,你还怀恋每天早上必须背诵自己的罪孽出身,提醒自己是个杂种的日子?”赤夜冷冷地看着退缩了的朱夜。 朱夜还是没有回答,但是微微颤动的手,已经暴露了她此刻内心的激动。 “哼,我原以为你会跟我一样,没想到你比我差远了,失败者就是失败者。”赤夜不屑地别开了视线,“你不敢动手就算了,我们也不差你一个。” “你以为……你以为我就不恨吗……?你错了,我的恨意绝对不比你轻,我也想看她们都去死!”朱夜突然抬起了头来,看着赤夜,“可是,如果我参与进来了,要是没成功,主人一定会因此受到牵连的;要是成功了,报复也必定会接踵而来,而且是最为猛烈严苛的报复……我不能让他也处在这种险境里面。” 接着,她叹了口气,仿佛是惋惜,也仿佛是欣喜。 “我现在,不是孑然一身了,所以我不能这么做。你们想要做什么,我绝对不干涉,你们让我们置身事外就行了。” 赤夜望了一下不远处的桂永浩,想要再说什么,但是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没胆子的家伙。随便你吧!”最后,她转身离开。 83,炙烤 “没胆子的家伙。随便你吧!” 赤夜留下的话,让朱夜的肩头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她听得出赤夜的失望,实际上,她比任何人都能够理解赤夜的想法。 她们是在什么环境之下长大的,只有她们自己清楚,在一年一年当中积累起来的愤怒和仇恨,永远会留存在她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面,如果易地而处的话,恐怕自己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可惜,不能易地而处了,因为自己走不了。 就在她沉默当中,桂永浩带着一身泥灰的太融寺华宵走回来了。 “我最近还真是跟泥灰有缘呀……”太融寺华宵一脸不爽的对着朱夜抱怨,“怎么,出什么神呐?赶紧谢谢我,我刚才可是帮了你大忙呀!” “谢谢。”朱夜打断了万千的思绪,正容向对方致谢,“之前是我小看了华宵殿了,今天对你心悦诚服。请休息吧,接下来就交给不成器的我吧!” “这还差不多呀!”眼看朱夜的态度如此诚恳,太融寺华宵总算消了气,昂着头一脸趾高气扬的样子。 她本来就心思单纯,容易生气自然也容易高兴,只要对她摆出应有的尊敬她自然也就不会介怀了。 反倒是桂永浩,看出了朱夜的不正常。 “怎么了?”他关切地走到了朱夜旁边,小声地问,“赤夜又说了你什么难听的话吗?” 朱夜没有回答,只是感慨万千地看着赤夜离开的方向。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是我已经看出来了,赤夜的嘴非常的毒,从来不饶人,就喜欢阴损别人,所以如果她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桂永浩以为她们刚刚又吵架了,所以连忙安慰朱夜,“你不需要在乎她说什么,现在你有你的生活,何必再为了她而生气?” 他没想到,朱夜却没有被安慰到,反而叹了口气。 “其实,我的嘴也很毒,也经常损人,当年经常和她吵架,羞辱过她很多次,所以她记恨我也很正常。当时在一起的时候,真恨不得她永远消失再也不见呢。” 虽然表面上是在陈述,但是其中却有着太多的感慨,既像是在帮赤夜辩解,又像是在缅怀旧日那些逝去的时光。 啊……这个倒不好接了,总不能说“哈哈哈你说得太对了,果然是姐妹啊,性格里的这一面,实在太相似了!”,所以桂永浩也只能笑而不语。 “现在我们应该做什么呀?”好在这时候,太融寺华宵发问,化解了两个人之间的尴尬。 桂永浩轻咳了一声,恢复了严肃,然后抬头看了看天空。 “静等吧,既然这一切都已经与我们无关了,那我们就留在这里等吧,一切终归有过去的时候。” 经过这一番风波,他现在已经明白了,自己已经卷入了一件超常的事件里面,而且这其中牵涉到了好几个国家和组织,相比于这些人,自己不过是微末的存在而已,只能明哲保身。 再者说来,刚才经过赤夜的提醒,他已经发现了,魔女对他也并非坦诚,而是表面哄骗他,背地里另外有所准备虽然不知道这种准备到底是什么,但是一想到自己在懵懂当中就被人当做了棋子,桂永浩心里就相当的不爽。 既然魔女早有准备,也许还控制着这一切,那她自然就有接下去解决的办法,自己就不必再参与了,她自己和那些组织对决就行了。 带着这种略微怨气的心情,他带着朱夜和太融寺华宵,走到了洋馆的废墟当中,找到了一个还没有被完全毁坏的角落,扶起了倾倒的椅子,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然后,他拿起了角落里一个没有打开过的酒瓶,让朱夜强行打开了,接着自己干脆地对着酒瓶口喝起酒来。 酸涩的猩红酒液带着冰凉的气息,轻抚着他的嘴唇,舌头,然后一路流了下去,温度变得越来越高,当来到胃中的时候,它似乎燃烧了起来,变成了火焰,烧灼着他的身体。 他再度抬起头来,看着黑色的天幕。 “天总有亮起来的时候。” 而就在不远处他刚刚离开的地方,那支被他扔掉的怀表仍旧静静地躺在地上,缓缓地移动着自己的指针,玻璃镜面忠实地反射越来越暗的火光。 ………………………………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怀表的指针也在以不变的节奏滑动着,最后来到了三根指针同时齐聚在一起变成一根直线的时候。 也就是在这一刻,怀表的表面的反光突然暗了下去,融入到了深沉的夜幕当中,仿佛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了一样。 但是很快,怀表的镜面又重新亮了起来,而这时候,它旁边的一个活物也因为反光而稍稍显露出了身形。 这是一只黑色的猫,身体细长,整个地融入到了黑色的背景当中,只有竖起的瞳孔偶尔会展露出幻彩的颜色。在光线的反射下,猫的身体泛出了紫色的幽光,这只猫的尾巴也超乎于寻常地长,几乎和身体部分一样长,伴随着它脚步一前一后地摆动,在空中不停地摆动着,显得优雅而诡异。 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刻,猫仔细地盯住了地上的怀表,但是很快,它又望了一下四周,接着快速地向废墟的中心位置奔跑了过去,犹如是追寻猎物的猎手一样。 崎岖的地面,四处密布的碎石和碎玻璃片,还有燃烧着的火堆,这些障碍统统没有对它造成任何的阻碍,猫以肉眼难以追踪的速度在废墟之间蹦跳着奔向目的地,只在半空当中留下优雅的紫色轨迹。 很快,它就跑到了废墟的中心位置,然后停下了脚步,后腿卷曲,半蹲在了地上。 四周仍旧是死一般的寂静,幽深的天幕上没有半点星光,但是这并不足以对它造成什么阻碍。 “喵~~”驻足了片刻之后,猫发出了一声绵长的呼唤。 原本就已经很长的尾巴,突然慢慢地又开始长长了,直到几乎来到身体的两倍的时候,尾巴卷曲了起来,缠绕在了猫的脸上,然后继续伸长卷曲,直到包裹住了它的身体。 接着,在淡紫色的幽光当中,猫身体的体积开始膨胀,然后尾巴重新卷开了。 一个少女站在了原本猫驻足的地方。 接着,她身后的尾巴越来越短,最后消失不见。 紫发紫瞳的少女,表情平静而又有点忧郁,穿着简朴的连衣裙,看起来就像是误入秘境的孩子一样。 如果单单只看这个外表,谁也很难相信,这就是凶名赫赫、在新大陆创下了偌大基业的魔女吧。 魔女微微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等待着此地的人出现迎接自己一样。 但是很遗憾,没有人迎接她,纵使身为元老院的副议长阁下,世上也还是有人敢于对她不敬。 那就只好自己动手了。 “把戏玩到现在也该结束了。”魔女轻轻抬起手来,然后打了一个响指。 两道电弧在半空当中游动,然后撞击在了一起,接着,在剧烈的爆炸声当中,火光迸射,照亮了废墟中心,而地面微微颤动了起来, 然而,出乎魔女预料的是,在电弧消失的时候,地面的颤动却没有停止,仿佛有什么巨兽在地底下奋力挣扎一样。 接着,她所驻足的地方,地面猛然向上蹿升,几个石柱也在同时从旁边刺了出来。 这种袭击虽然突然,但是早有准备的魔女当然不至于因此受伤,她很轻巧地就从石柱的间隙当中穿开了。 而随着地面的抬升,此时她所处的高度也越来越高。 最后她发现,自己被孤零零地托举到了半空当中,还没有等她再下一步行动,原本的石柱上突然冒出了烟雾和火焰,剧烈地燃烧了起来。 火柱。 驻足在最高点的魔女,俯视着脚下的废墟,感受着从脚下蹿升上来的炽热气流,突然回想起了这个名词。 似乎在几百年前,人们就是这么对待她们这些魔女的当然,那时候用的是柴堆吧,当时自己不少认识的人,就是被这样活活炙烤而死的。 看来真是很用心地迎接自己啊…… 伴随着升腾的火柱,久远的回忆,一点一滴地涌上了魔女的心头,犹如是餐前的点心一样甜腻。 活了几百年之后,人的心会不可避免地冷下去,过往的那些经历会因为隔得太过于遥远而显得淡漠,回忆起来会仿佛是另外一个人的经历一样,既缺少喜悦,也难以愤怒,缺少真正的激情。 而当再次身临其境,情况就会大有不同了。 炽热的火焰带来了暴烈的温度,也带来了全新的刺激,就在它的炙烤之下,深埋在心底里那些久远的回忆突然犹如火山喷发一样涌上心头,那些愉快的痛苦的舒畅的阴郁的愤怒的憎恨的回忆,纷至沓来,让她目不暇接,以至于这一刻她都顾不及去想其他的事情了。 真正的回忆,就像真正的活着那样,是魔女生活当中难以得到的调味品。 而她今天终于得到了。 她也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体验这种单人对敌的感觉了,留在欧洲时的那些久远回忆被从脑海里面翻出来,犹如是在读一本主角为自己的书一样。 “有趣。”身临险境的魔女,在火焰的包裹当中,简短地下了一个评语。 84,同事 “有趣。” 尽管已经很明显地身处在了险境里面,但是贝伦卡斯泰露却没有任何慌乱,反倒显得饶有兴致,仿佛对这种别开生面的欢迎仪式打起了精神。 作为元老院的副议长,作为活了几百年的超凡者,崇高而光辉的魔女阁下自然是从一次次的腥风血雨当中走出来的,虽然最近一个世纪以来因为地位优越,极少需要亲自动手,但是几个世纪漫长生涯里面积累的战斗经验和意识,自然还是固化在她的脑海当中,成为本能的一部分。 也正是因为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她才敢于一个人潜越进来,寻找那些胆敢冒犯自己的敌人。 此时的她,低着头站在燃烧着的泥石火柱上面,冷漠的视线借助着火光搜寻一切可能存在的活物。 她当然不认为现在就是敌人们的全部杀招了,甚至也许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接踵而来的恐怕才是他们真正的攻势。 不过即使如此也没有什么好害怕吧。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还要藏头露尾,太没有意义了吧?”她环视周边,低声呼唤,“莫非你们觉得,我来了以后,你们还能够平安离开?要么被我杀死,要么杀死我,没有别的路可走!所以,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不管有多少人,来吧!来痛痛快快地被我杀死吧!” 随着她的呼唤,原本漆黑一片的天幕隐隐然出现了些许的亮光,那是电弧交汇碰撞所产生的亮光,犹如是闪电一般在空中飘荡,电弧碰撞的时候还发出了沉闷的轰鸣,细密得就像鼓点一样,为魔女的宣言伴奏。 在她狂妄地宣言时,她紫色的头发也随之张扬了起来,飘荡在身后,犹如是帷幕一样,把她矮小单薄的身材衬托得威严不凡,再配上脚下高耸的火柱,那跃动的火光,简直犹如是地狱的使者降临。 她没有等别人自己现身,随着魔女的呼唤,脚下的火焰像是得到了什么号令一样,在雷鸣的伴奏下骤然向周边蹿升,淡黄色的火苗扫荡着周边的废墟,让原本就已经残破不堪的洋馆遗址又遭受了一场浩劫。 在火焰的扫荡下,大片的木制品同时燃烧了起来,把地面照得通亮,魔女借助着四处的火光得到了完全的视野,四散的魔力也犹如滔滔洪水,扫荡着每一处细微的角落,居高临下的她用鹰隼般的视线注意着火光,感受着任何一处不同寻常的波纹。 她的心血没有白费,终于,她收回了四散的视线,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脚下的某个角落。 找到了…… 也许是对方在诱敌,故意露出了自己的迹象,但是无所谓,只要找到了就行。 她纵身一跃,犹如展开的巨鸟向着下方猛然扑了过去。 “既然你们不肯现身,那我就来找你们吧!” 紫色的光团几乎在瞬间就扑到了目的地,然后围在她身边的电光一瞬间集聚了起来,轰击到了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光团在空中漂浮前行,浮游在虚空当中,然后犹如受到了什么阻碍一样停在了半空当中。 接着,光团开始变成圆饼的形状,然后炸裂开来。 又是一次大爆炸。碎裂开来的光团里,大量的电弧犹如爬虫一样四散飘飞,爬到了地面上,窜过了每一个金属的物件,滋滋的声响绵延不绝,而在刚刚爆炸的地方,已经出现了一个深坑。 魔女从容不迫地走到了坑的边缘,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坑底,虽然电光的光线十分微弱而且一闪即逝,但是足够她看清躲在这里袭击自己的究竟是哪个人了。 没有出乎她的预料,果然是自己认识的人,甚至可以说相当的熟悉。 毕竟,是多年共事的同事之一。 能够从她亲自主持的项目里面、从严密监控的实验室里面偷出机密,幕后的指使人又怎么可能不是同事之一? 终于抓到你了,黑巫师霍罗德-米德沃尔(hawrold-midvoll)。 他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黑袍,脸色苍白,须发也都已经是白色,褐色的双瞳里面闪耀着桀骜不驯的光。 虽然看上去老迈,但是他仍旧显得精力充沛雄心勃勃。即使被副议长阁下所俯视,他也毫无畏惧,昂着头看着魔女。 抓到了目标,让贝伦卡斯泰露顿时轻松了下来。 她知道,对方不可能就这么容易束手就擒,但是既然已经被她识破了,那就够了。 “我早就该猜到是你了,你这个桀骜不驯的恶棍,忘恩负义的蠢货。”她恶狠狠地冷笑了起来,刻毒的讥讽着,“当年我们就不该接纳四处逃亡犹如丧家之犬的你。” “我是为元老院所救,不是为你;我是为元老院效劳,也不是为你。”霍罗德-米德沃尔,虽然外表苍老,但是他的声音却中气十足,气若洪钟,“贝伦卡斯泰露,我承认,你是最优秀最令人敬佩的魔女,但是你最大的缺点也是如此你总是把自己当成是我们所有人。你的傲慢自大让人无法忍受。” “很遗憾,我就是元老院的代表和主持者,所以我的意志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意志。”魔女仍旧冷笑着,“如果你不服,那么你就得去死。不过,在此之前,看在同事多年的份上,你倒是可以留下几句遗言。” “同事?我们真被你们当成同事了吗?”霍罗德-米德沃尔讥讽地笑了起来,大声打断了她的话,“为了维持你们的权威,你们已经杀死了多少同事了?我们已经受够了在你们面前战战兢兢俯首帖耳的日子了!” 也许是因为想起了一些往事,他的面孔变得狰狞了起来,蕴藏着满腔的愤恨,显然是积怨已久了。 “只有将你们这些恶毒的腐败者清除殆尽,来能够抵偿我们的愤怒!” 当然,对于这种无聊的控诉,贝伦卡斯泰露是完全不会放在心上的。 元老院几个世纪以来吸纳了不知道多少来自旧大陆的危险分子,虽然这带来了实力的急速提升,但是这些桀骜不驯、野心勃勃的危险分子,同样也是内部的不稳定因素,他们只要一摆脱被抓杀的生涯就会本能地谋求上位,然后就会被清除。 这不是第一次出现反叛事件,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贝伦卡斯泰露已经习惯了。 一个世纪之前的内战,反叛集团们几乎分庭抗礼,那时候的惊涛骇浪比起现在来要可怕多了,可是她还是一样挺过去了,所以现在的浪潮根本就没什么可怕的。 “真遗憾,这里不是元老院的讲坛,在这里选票不作数,我也不是来跟你们谈判的。”贝伦卡斯泰露轻轻摇了摇头,“如果这就是你的遗言的话,那就太让人失望了。” 接着,在地上游动的电弧犹如是爬行的甲虫一样,大量地涌进了深坑,向霍罗德-米德沃尔钻了过去。 她确实已经动了杀心了。 虽然直接击杀议员有些不妥当,也许会让她遭受反对派们的攻击,但是既然对方已经坐实了背叛行为,那么她就没必要留手,以她的地位,回去自然有的是办法解释。 四处涌动的电弧很快就集聚在了坑底,钻到了霍罗德-米德沃尔的身上,犹如是某种酷刑一样。 不过,这倒并没有对霍罗德-米德沃尔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宽大的黑袍上隐隐地浮现出了猩红色的符文,让绕在身上的电弧无法真正接触到他的身体。 “你不要再抱不切实际的期待了,你既然犯下了叛逆罪那就肯定活不下来,我要让你尝尽痛苦而死。”看着还在抵抗的霍罗德-米德沃尔,魔女不疾不徐地说。“不过,如果你能够交代出还有哪些人参与了你的密谋,也许我能够让你少受一点痛苦” 虽然口中是在威胁,但是魔女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相反,此时她的注意力高度集中,观察着周边的情况。 她了解她的这位同事霍罗德-米德沃尔虽然可能是个被权欲冲昏头脑的疯子,但是肯定他不是个傻子,他绝对没有正面单挑自己的实力和勇气,如果没有什么依仗的话,在自己来到这里的第一刻他就肯定会逃走虽然那时候可能已经晚了。 既然他没有逃走,反而留在这里静待自己,那么他肯定就会有别的依仗也就是说,肯定还有别的敌人在埋伏着,伺机袭击自己。 所以她也不着急,先困住霍罗德-米德沃尔,静待新的敌人主动上钩。 敌人多一个少一个,她根本就不在乎。这就是魔女所拥有的自信与傲慢。 相比于从容的魔女,坑底的霍罗德-米德沃尔自然要狼狈得多,一直被电光所缠绕轰击的他,真切地体会着魔女的强大福议长阁下很明显还没有出全力,就已经让他难以招架了。 果然强大得令人心生畏惧。 甚至比一个世纪之前那次元老院大分裂自相残杀的时候更加强了不少。 诚如魔女所想的那样,如果不是因为计划完备的话,他是绝对不会有挡在她的面前的勇气的。 是恐惧还是憎恨带来的勇气,他分不清楚,但是现在,他唯一剩下的只有渴盼了。 坑底坑上的两个往日的同事,现在都在等待着。 85,狂喜 四周依旧是黑得深不见底,看不出时间的流逝,只有仍然静静地躺在地上的怀表,还在忠实地以自己刻度的滑动来记录时间。 而魔女与巫师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虽然巫师被魔女打到了坑底,并且承受着折磨,处于明显的下风,但是看上去还行有余力,不过很明显,被压制的他已经没有机会再逃跑了。 远处的火柱仍在熊熊燃烧,火光照耀了一大片地区,把魔女紫色的头发染成了墨绿色,就连她洁白的脸上也多了不少红晕,那种冷漠傲慢的态度也因此被中和了不少。 但是她的视线,依旧如同往常一样冰冷。 “你的那些同党们呢?再不出来的话,就救不活你了。”居高临下的她,略带讥嘲地看着地底苦苦支撑的同事,“难道说,你已经被抛弃了?” 霍罗德-米德沃尔皱着眉头,没有回应魔女的挑衅,他感觉围绕在自己身上流动的电弧正在施加越来越强大的压力,以至于就算想要回击也难以开口,很明显,对方已经不耐烦了,想要尽快解除自己的反抗能力。 才不会让你如愿以偿。 内心中多少年来积累的憎恨和愤怒,给了他无以计量的动力,浑身澎湃着的魔力也和往常那样随着他的驱使而动,他绝对不像表面上那么狼狈。 毫无疑问,一个世纪以来,贝伦卡斯泰露更加强大了,但是他也绝对不是在睡觉,他自认为自己比起那时候也强大了太多而这正是他野心越来越旺的根源所在。 他的腰弯得越来越低,最后似乎半跪在了地上,手掌撑着冰冷的地底。 在魔女的注视下,这肯定是他已经渐渐屈服于她的威能的证明,但是他自己心里清楚,这是最后的蓄势待发。 撑在地面上的手掌传来了冰冷的触感,他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是压抑了太久的渴望与呼唤。而地面的颤动似乎也在呼应着这份心跳,越来越快。 来吧!他的心中发出了怒吼。 贝伦卡斯泰露愕然发现,原本已经被她压得无法喘息的霍罗德-米德沃尔,居然强行顶着电光,一点点地重新站了起来。 终于不再隐藏了吗……片刻的错愕之后,魔女心中反而定了下来。 很显然,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他们真正动手的时机了吧。 巫师比她预想得要更加厉害一点,但是也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她集中起了全部的注意力,准备迎接接下来真正的围攻。 先从巫师开始吧。 她右手的中指和拇指合在了一起,然后轻轻一划,清脆的响声替代了咒语,汇集在自己身边的电光瞬间聚集了起来,然后从半空当中化作雷霆,笔直地向坑底砸了下去。 狭窄的空间无从躲避,半空当中霹雳,强行砸到了霍罗德-米德沃尔的身上。 在痛苦的焦灼感当中,霍罗德-米德沃尔顶住了剧痛,拿出了自己手中的法杖,指向了魔女,口中则快速地咏唱了一段难听的音节。 一股异样感觉窜上了魔女的心头。 她马上往后面退开,而就在同时,她原本站着的坑壁沿纷纷垮塌,黑色的液体从里面奔涌而出,一股恶臭的味道也随时散发了出来。 液体具有强烈的腐蚀性,沾上的东西很快就变得朽烂,然后那股刺鼻的味道更佳发散开来。 既然大家共事了这么多年,魔女自然对对方也颇为了解,然而她以前从未看到过对方使用过这种魔法,估计是他多年来暗自准备的东西吧。 “真是恶心透顶的家伙。”一边驱散这股味道,魔女一边暗自咒骂,心里则决定等下一定要给予对方最为严酷的折磨,生性爱洁的她完全无法忍受这种东西。 虽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但是从气味就能够想得到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边飘动在半空中,她一边继续催使雷霆,轰击这个现在她极度厌恶的巫师。 不过,当闪电落到粘稠的液体上时,却很快消失不见,被它吞没于无形当中。威力消失了大半,再也难以对巫师造成什么伤害。 看上去为了对付魔女,他已经处心积虑很久了。 黑色的液体源源不断地从坑底下涌了出来,越积越厚,很快就在魔女的下方汇聚出了一个深潭,弥漫在空气当中的剧烈气味,让魔女很快就变得焦躁了起来。 以为我就这么点本事吗?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她没有想到今天碰到的是一场出乎于意料之外的苦战,不过即使如此,她也并非没有办法。 久远的回忆一点一滴地涌上心头,她经历过太多太多的战斗了。 她停下了手,不再轰击对方,而是低沉地念出了几个词。然后,她直接向地面落了下去,当然她有意地避开了液体所沾染过的地方。在这个奇特而又被隔绝的空间里面,她发现自己无法使用一些法术,但是这也难不住她。 而就在同时,凶猛的雷霆也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浮动的光华,这些幻彩似乎弥散,犹如迷离的彩虹一样,将原本黑暗阴沉的空间染成了一个迷幻的小世界。 虹光不断地闪动,不断地变换形状,让人目眩神迷。 这是她惯常所使用的幻术,在这个本来就已经很小的空间里面,她足以让每一个地方都处于幻术的笼罩之下。 已经从坑里面跑出来的霍罗德-米德沃尔原本想要袭击落下来的魔女,但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了。 愕然与惊恐还没有从他的脸上消失,一股冰凉的触感就从他的后颈传来,黑袍上闪动着符文,巫师给自己设定的所有防御机制在同一瞬间都全数触发,但是却没有能够阻止搭在了他后颈上的手指。 他的心跳骤然加剧,然后马上又停止了跳动,魁梧的身躯僵在了原地,然后栽倒在了地上,然后滚落到了黑色液体积成的深潭里面,溅起了大片的水花,但是很快又悄无声息,就这样被亲手了结掉了。 “下贱的生物,只配和泥水为伍。”魔女厌恶地看了看沉入到了深潭里面的巫师尸体,然后拿出手绢擦了擦自己的手指,为了胜利她不得不直接出手触碰到了对方的肌肤,这绝对是一种相当让人不愉快的体验。 但是很快,她的手绢停下来了。 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中了诅咒了。 魔女皱起了眉头。 居然拿自己的性命来做诅咒?她愕然失声。 怎么可能? 这些同事有着勃勃野心,但是他们也肯定非常惜命,毕竟如果命都没有了那还怎么去享受权力所带来的荣光和快乐? 但是这么不可能的事情,就在她的眼前发生了。 这是魔女绝对没有预料到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还没想明白,但是她已经完全确定了,这是一个处心积虑已久、针对她的全套,霍罗德-米德沃尔只是一开始的诱饵而已,他看上去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关键是,能够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能有几个? 还没有等魔女再想清楚,她面前那黑色的深潭开始沸腾了起来,犹如是岩浆那样泛出了气泡,恶臭的气味愈发浓烈,熏得魔女有些头晕。 她明白,已经中了诅咒的自己,魔力在飞速地下降,所以才会有这种反应。 她缓缓地往后退,勉强集中起注意力,看着面前的深潭,而就在此时,和她刚刚到来的时候一样,大地再次颤动了起来。 深潭的底部开始隆起,石柱很快刺破了平静的水面,一路向上蹿升,黑色的液体也在上升的石柱四周往下流动,犹如是人造的喷泉一样,交相辉映,一个因为燃烧着火焰而呈现出通亮的红色,而另外一个则因为沾满了粘稠的液体而呈现出黑色,对比反差实在是相当强烈。 而这时候,半空当中迷离的幻彩则在渐渐消失,这是魔女的魔力在消褪的直观证明。 “居然是你?!”魔女发出了意外的惊呼,然后变成了厉声的尖叫,满含愤怒和失望。 她已经明白了到底是在主导着这里了。 原来竟然是她在欧洲时的老相识。 没有人跟她打招呼,石柱当中,黑色的液体喷薄而出,横扫周围的一切,恶臭的气息扑面而来,魔女一边克服诅咒的效应,一边鼓起余力,飞速地躲开了液体的侵蚀。 但是她的惊喜还没有结束。 就在这一刻,她旁边的虚空当中光华闪耀,接着,一个人影从其间渐渐地浮现了出来。 “那个小子身边的女仆?”一瞬间她心里闪过了这个念头。 不,好像不是。 虽然和这几个姐妹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是最近还见过面,她自然能够感知得到其中微妙的不同。 这是哪一个?她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也没有时间去想了。 赤夜带着无比的兴奋和杀戮的愿望,挥动着手中的剑,向满面惊诧的魔女刺了过去,这是她等待了不知道多久的时刻,这是她复仇的时刻。 除了魔女之外,她的眼睛里面已经没有了任何东西,除了杀死她之外,她的心里也没有了任何想法,将全部的心力汇聚在这一击里面。 一团闪电在她身上没有任何预兆地炸裂,但是除了稍稍烧焦了她的衣角之外,却没有能够阻止她的动作,甚至连速度都没有减缓,赤夜身上的兔脚为她承受了这一击。 魔女微微睁大了眼睛,她已经知道这是哪个了,可惜现在没有意义。 “英国人……”她发出了愤怒的尖叫。 速度实在太快了,魔女没有躲开,剑锋凑到了她的衣角上。如果是往常,她有许许多多的方法足以弹开,但是现在,剑锋却强行刺破了光华,刺入到了她的身体当中。 接着,仿佛是被巨锤撞击一样,魔女的身体被赤夜强行带着向前飘动,直到最后,狠狠地撞到了还在燃烧的火柱上面。 魔女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刺穿了她、把她连在火柱上的剑锋。 而烈焰正烧灼着她的后背,侵入着她的身体。 “哈哈哈哈哈!”无边的喜悦,让赤夜露出了恶毒的狂笑。 “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吧!” 86,猫 随着赤夜倾注了毕生怨愤的一击,在废墟当中的大战似乎来到了终点。 刚才连绵不断、雷霆般的轰鸣现在也已经结束了,废墟恢复了之前的死寂,除了火焰灼烧衣物和肌肤的轻微声响之外,只有赤夜的狂笑在其间,这刺耳的笑声蕴含了太多怨毒,以至于每个人听了都会心生寒意。 离赤夜最近的魔女,自然也是最能够感受到那种怨毒。 不过眼下她也没有心思去管这个了。 现在的她情况非常糟糕,她现在被剑穿刺,钉在了熊熊燃烧的火柱上,虽然火焰暂时还不能侵入她的身体,但是已经身中诅咒的她,魔力正在快速流失,显然已经抵御不了多久了。 重伤之下的她,嘴角淌着血,紫色长发散乱地飘在脑后,原本生机勃勃的紫色眼瞳,现在也散乱无光,血污和泥灰都沾在了衣服上,显得非常狼狈。 不过,即使现在如此狼狈,她也没有任何恐惧的神色,只是微微低着头,似乎还在思索自己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英国人和法国人一起搞的鬼吗?”她一边轻轻地咳着血,一边问。 “跟英国没有关系,这是我个人的行动!”赤夜昂着头,傲然回答,“想要杀你,我一个人就有足够多的理由了,难道还需要别人给什么命令吗?” 按理说来,她现在应该再接再厉,尽快了结这个自己仇恨的魔女,但是她现在还有点心有余悸。 虽然看上去魔女现在已经惨不忍睹了,但是毕竟她是最强大的魔女之一,纵横世间几个世纪,经历过的大大小小的杀戮不计其数,手底下的冤魂多得都数不清了,即使是心高气傲的赤夜,也承认对方比自己厉害得太多。 这样强大的魔女,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也绝对不能小看,也许她还隐藏着什么同归于尽的杀手锏,都已经到了这份上了,赤夜可不想跟着魔女一起陪葬,反正她已经跑不了了。 更何况,她心里还是想要在魔女面前耀武扬威一番,发泄自己多年来心里淤积的怨愤。 “原来如此……私人行动嘛……难怪之前毫无预警。”贝伦卡斯泰露苦笑了起来,似乎有些懊恼,“我当初就说不应该把你们送出去” “后悔了?后悔也晚了!”赤夜冷笑着回答,“不管你们是有什么企图,总之既然我们已经出来了,那就休想再摆布我们!相反……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你只不过是第一个死在我手里的可怜虫而已,我要一个个把你们赶尽杀绝,一个也不放过!” “这种大话听着真让人佩服”魔女又咳出了一点血,然后抬头看了下赤夜背后的虚空,“听到了吗?我就快要被杀死了,你再不出来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跟我叙旧了。” “这种气度,真难以想象是当年那个小姑娘。”魔女的呼唤最终还是起了作用,在片刻的寂静后,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从赤夜的身后浮现了出来。“” 他看上去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身材瘦长,眼眶深邃,头上戴着有棱角的黑色帽子,一派学者的气息,古旧得好像是从中世纪的招贴画里面走出来的人物一样。 当看清了来者之后,贝伦卡斯泰露先是有些难以置信,但是随后就变成了释然的苦笑。 “我真该早点想到是你的但是真的难以想象,你居然没死。” “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跟死了也差不多,女士。”对方地走到了贝伦卡斯泰露的面前,然后谦和地向她躬了躬身,“真的很遗憾我们再次相逢,居然是在这种环境里” “如果一定要死的话,死在诺查丹玛斯的徒孙手里,也总比死在其他人手里要强……”魔女似乎也有点欣慰。“不过,你为什么要掺和在这种凡尘俗事里面来?” “虽然我为之效力的波旁王朝已经灭亡了一个世纪了,但是我毕竟还是一个法国人,有时候我必须得为它做点什么。”男子给出了一个绝对无法反驳的理由,“所以,尽管不想和你成为敌人,但是既然形势如此,那也无话可说了。” “果然是不留情面的人呢……”魔女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话锋一转,“我可以认为这是忘恩负义吗?要不是我帮忙,让大军赶跑了德国人,你们现在都得说德语!” 听到了魔女的话之后,赤夜忍不住嘴角微微扯动,好不容易才没有笑出声。 而男子的脸色也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确实,被人当面揭了国土差点沦亡于德国人之手的短,是个法国人都难以忍受,哪怕是活了几个世纪的法国人。 “您是我唯一看得顺眼的德意志人,请不要再用这种方式来减损我对您的好感了。”男子严厉地回答,“至于忘恩负义……我承认您确实对我们有所恩惠,但是这种恩惠,也是您出于利己的目的而施加的,我们也用足够的牺牲来偿还了,对付德意志人,我们流了足够多的血,对得起任何人!” “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找理由忘恩负义吗?”贝伦卡斯泰露依旧不依不饶,好像自己的生命力还没有因为火焰的灼烧而殆尽似的,“你们回报我们的方式,就是偷盗我的重要资产,袭击我……甚至杀死我?无论在任何人看来,这就是忘恩负义,你休想再给自己涂脂抹粉了!” “如果您非要这么说的话,那我认可。”男子恢复了平静,似乎不再准备和她逞口舌之争,“但是请不要忘了,三个世纪前,当时还是个小孩子的您,跑到了法兰西,恳求红衣主教派兵去蹂躏您的家乡,我们帮助了您。” “这一点我倒是承情了在屠戮德意志的盛宴上,我永远不想缺席。”魔女微微垂下了眼睑,“真是久远的回忆啊。” 两个人沉默了,似乎都沉浸到了当年的回忆里面。 “如果您愿意答应我的条件,我愿意留下您的性命。”片刻之后,男子突然开口了。 “喂!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吧!”还没有等魔女回答,赤夜就不满地打断了他的话,“她今天必须死在这里!” 就连魔女都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呵呵,都已经动手到了这个地步了,居然还想缓和?难道这家伙真的是避世太久了,以至于脑子都傻掉了? “什么条件?”她试探着问。 “解除掉您现在仅剩的所有防御术式,放弃自杀,不再反抗我们,然后顺从我们的安排,随我们先回欧洲。”男子说出了自己的条件,“考虑到您之前施加给我们的恩惠,我们也确实愿意盛情款待您。” 魔女的眉头皱了起来。 对方说得这么动听,但是实际上还不是要自己甘心沦为人质? 死掉的贝伦卡斯泰露毫无价值,但是活着的就不一样了。 呵呵,窃取了机密还不满足,还要把自己当成战利品一起带回去啊……他果然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也许有些人会选择委曲求全,屈服在敌人的脚下换取苟活,但是高傲的魔女绝不做这种选择。 “非常好的提议……”魔女微微笑了起来,“但是……我拒绝!” “你听到了吗?你的提议别人看来一文不值啊……”看到魔女拒绝了对方的提议,赤夜心里终于放心了。“都已经这份上了,没有妥协的路了吧?” 男子想要再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黯然低下头来,似乎十分惋惜。“您真的一点都没变。” 赤夜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她重新把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魔女身上。 经过了这一小段时间,她已经发现,对方似乎真的已经油尽灯枯,毫无反抗能力了。 也就是说,自己马上就可以杀死她了。 不过,魔女的态度却还是这么从容镇定,似乎好像不知道自己已经面临死亡。 也罢,就让你带着自己的尊严去地狱吧。 “小姑娘,你有听说过薛定谔吗?”正当赤夜打上动手的时候,突然,魔女一脸古怪地看着赤夜。 赤夜皱了皱眉头,想了一秒,然后马上摇了摇头。“谁?” 接着,她反应了过来。“哼,到这个时候还想靠这种无聊的把戏拖延时间吗?休想!你的死期已经到了!去死吧!” 赤夜突然捏紧了拳头,然后直接向魔女的脑袋砸了过去。 可是,她愕然发现,对面除了被穿刺在火柱上的魔女之外,似乎还多了个什么东西。 看不大清轮廓,不过这东西体积不大,似乎……好像……应该是一只猫吧? 召唤物吗?还是幽鬼? 魔女还真有什么后手吗?她马上停下了脚步虽然脾气暴烈,但是本质上她还是相当谨慎的人。 而就在她的注视之下,那只奇怪的猫慢慢逡巡,跑到了贝伦卡斯泰露的脚下,然后绕着她纤细的双足挪动着。 “所以说,和你们这些没有追求,没有文化的人说话就是这么困难啊。”魔女轻轻地用脚搓弄着脚下的猫,“你们都活在久远的过去,谁也注视不到现在在发生什么我告诉你们吧,薛定谔,嗯,是一个,道德败坏的凡人,仅此而已,除了脑袋之外几乎毫无价值……” 魔女说了一通让其他人完全听不懂的话,而她,只是一脸微笑地看着脚下的猫。 “居然跟我提条件,你们真的以为你们赢了?” 管你是什么,弄死再说! 她实在不相信,都已经到了这么狼狈的份上了,又是被这么多人围攻,魔女还有什么机会可以翻盘。 杀了你!带着这种无比的执念,她再次动手了。 而魔女却看也没有看她,无法行动的她,只是亲昵地用脚蹭了蹭脚下的猫,仿佛是在与溺爱的宠物互动。 “去吧。”接着,她嘴唇微企,下了命令。 猫就在这一刻站立了起来,然后随着“喵~”的一声,它猛地扑了起来,迎向了赤夜。 找死!赤夜自酌自己就连猛兽都能随便杀掉,更何况是一只猫。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她的拳头却从猫的身体内穿过了。 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 “幽灵吗?”她心中一凛。 但是那股寒意很快从心头蹿升到了别的地方这只猫,无视了她的攻击和反抗,扑咬到了她的身上,然后咬到了喉管。 赤夜硬生生地摔了下来,摔倒在了魔女的脚下,而站在火柱前的魔女,明明身材矮小,眼下却又显得如此高大。 怎么回事…… 居然,被一只猫打败了?一股泪水几乎从赤夜的眼睛里夺眶而出。 87,求情 赤夜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原以为是必杀的一击,非但没有杀死自己所憎恶的魔女,反而却得到了最难以接受的结果。 她居然被一只猫扑倒了,眼下的她,狼狈地趴倒在魔女的面前,和刚才那个趾高气扬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她费了很大的努力,才没有让自己郁闷到哭出来。 她并不惧怕失败,也不害怕死亡,如果是力尽而战死的话,那么她也早就有心理准备,不会有什么遗憾,但是现在这种失败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过于巨大的反差,几乎让她心理崩溃了。 魔女并没有再花心思注意她,相反她将视线越过了赤夜,停留在了那个老相识身上。 此时的他,已经是满面的震惊,甚至可以说有些慌张,嘴唇微微颤动着,全力应对正在向他扑过去的猫。 而那只猫正踏着优雅而又缓慢的步伐,不疾不徐地向他走了过去。 虽然看上去只是一个小东西,毫无任何威胁,但是眼下他已经是冷汗淋漓。 赤夜刚刚的遭遇他全都看在眼里的,所以他明白,这只猫绝对大有古怪。 可是翻尽他所知道的那些知识,他找不到任何有关于这种猫的记录,所以难免就会落到不知所措的境地。 这是什么异世界的召唤兽吗?还是冥界的幽鬼? 可是又好像都不是…… 见鬼了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在惊慌当中,他连续对那只猫使用了多种法术,不管是针对实体召唤物的还是针对幽灵的,但是结果都是如同泥牛入海,法术都完全没有起效,那只猫依旧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向着他一步步凑了过来。 原以为贝伦卡斯泰露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结果她居然还有这样的杀招? 那,会不会刚才只是魔女在逗弄自己而已,只是装作被自己等人击败而已?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更加是恐慌。 前一刻还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他,现在却已经在怀疑自己所谓“胜利”的真实价值。 短短时间里面,他的脑海当中转过了各种想法,但是对现状却没有任何的帮助,那只可恶的猫还在向自己一步步走过来,越来越近。 “啊……”不堪重负的他,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怒吼,然后往后快速退却,最后融入到了黑暗的夜空当中。 他是一个优秀的指挥官和智囊,也是一个优秀的法师,但是战斗实在不是他所擅长的,他也没有和别人战斗到底的兴趣。 虽然真的很想彻底击败贝伦卡斯泰露,但是他不想拿自己的生命、拿国家来冒险,眼看现在的情势已经逆转,他明智地选择了撤退。 在他逃离的时候,那只奇异的猫没有追逐,只是目送着他离开,而在他消失之后,猫无聊地在原地转着,好像在期待着下一个猎物一样。 仍旧被剑插在火柱上的贝伦卡斯泰露,也同样目送了对方的离开。 就这样跑了?真是没有胆量。她在心里微微摇头。 看得出来,他也没有听说过薛定谔这个名字,更别提知道猫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贝伦卡斯泰露没有想象中那么兴奋,倒是有些意兴索然。 曾经和刚刚成为魔女的自己并驾齐驱、甚至还稍占优势的人,经过几个世纪的时光消磨之后,现在终究跟不上时代了。 超凡者往往会被自己的力量所蒙蔽,骄傲地认为自己就是一切的主宰,把自己的知识和目光局限在曾经拥有的东西上面,最终停留在了原地,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不管多么强大的存在,终究会有被识破被针对的那天,想要保持自己的强大,那就只有与时俱进,吸取一切有用的知识化为己用,哪怕这些知识或者技巧来自于自己曾经不屑一顾的凡人。 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呢? 随着赤夜的倒下,插在她身上的那把剑也开始松动了,她抓住剑柄,然后直接将剑拔了出来,接着整个人从燃烧着的火柱落到了地上。 背上传来了剧烈的疼痛,火焰烧烂了她背后的衣物,炙烤着她的皮肤,眼下后背已经布满了焦纹。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伤到这个地步了如果再持续一段时间,连贝伦卡斯泰露自己都不敢确定自己还能否恢复过来。 不过这也没有关系,对比跑到新大陆之前所经历的那一次次生死关头而言,眼下的这点伤还真的不算什么,只要等诅咒的效果驱散掉,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够恢复过来。 重要的是,她赢了,再次赢了。 魔女的骄傲和自信,原封未动地被保护住了。而这就够了。 她的嘴角微微上撇,露出了一个畅快的笑容。 ……………………………… 漫长的夜晚似乎就要过去了,天空已经从墨汁一般的黑色慢慢地变成了灰黑色,仿佛光线正努力地穿破它的阻挠,将里面的人们重新带回人间。 “他们……应该结束了吧。”看着渐渐变得稀薄的黑幕,桂永浩做出了判断。“虽然不知道到底谁赢了,但是应该是打完了。” “应该是完了吧……刚才四处灵力都在汹涌澎湃,可狂暴了呀,现在可算平静下来了呐。”太融寺华宵附和了他的意见。 接着,她似乎有些心有余悸地长舒了一口气,“真没想到居然能够催使如此庞大的灵力……果然是魔女大人呀!就算未见其人,也能够想象得到有多厉害了呐!” “那我们过去看看吧。”桂永浩试探地问了一下朱夜。 从刚才开始,朱夜就一直站在他的身边,一言不发,表情平静到近乎于冷漠,但是桂永浩当然能够感觉得出来,她很担心赤夜的安危。 只不过,因为害怕自己和主人也卷进去,她不肯说出来而已。 现在既然似乎已经打完了,那就可以过去看看了吧。 “是。”朱夜只是淡然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没有任何担心。 然后,她伸出手来,搀扶着桂永浩一起向刚才废墟的中心地带走了过去。 刚才喝了不少酒的桂永浩,现在双眼有些昏花,口齿也有点不甚清晰,脚步也相当的虚浮,在这坑坑洼洼的废墟里面走起来着实有些费劲。 说实话他现在还是有些紧张,毕竟他现在要去看的可不是一般的人。 无论是魔女胜利,还是魔女的敌人们胜利,他们都是了不得的存在,稍微应对不慎的话那可真就是惹祸上身了。 一路上,重重黑雾都从地上冒了出来,在虚影之间,好像有几个影子重叠到了一起,而四周的黑幕也似乎在不停地晃动,即使不懂这方面的知识,桂永浩也能够看得出来,这个世界正在坍塌,那些不同的世界正在收缩,最终融合到一起,重新回到他之前所处的世界。 一切应该都要结束了吧。 在重重虚影之间,他突然感到体温一阵上升,皮肤上也有一股炙热感。 他慌忙往后面一退,然后才发现自己的面前不知道怎么回事,多了一根正在熊熊燃烧着的火柱,身材外貌犹如少女的那位魔女,正弯着腰委顿在火柱的旁边。 她现在的情况非常凄惨,身上大片的衣物被烧焦了,后背露出的大片洁白肌肤上,也有不少焦痕,光是看看就能够感受到其中的痛苦。 不过,似乎还有一个人比她更加痛苦。 就在她的脚下,躺着一个穿着外貌和朱夜一模一样的人。 她的喉管似乎被撕裂开了,此时正不停地抽搐着,样子实在狼狈不堪。 果然赤夜还是输了吗? 不愧是副议长阁下,太强大了……难怪胆敢孤身一人就闯进来。 看着战斗的结局,桂永浩一下子也是百味杂陈,也不知道应该欣慰还是应该惋惜。 而这时候,他发现就在贝伦卡斯泰露的脚边,还有一个活物正在逡巡游动着,它外表优雅,但是走动顾盼之间,怎么都不像是活物,犹如幻影一样。 一看到赤夜这么伤重的样子,朱夜很明显的抽搐了一下,看向魔女的视线里也多了几分憎恶。 她的手在微微颤动,但是还是压抑住了杀上去的冲动。 也许是感受到了朱夜的愤怒和杀意,魔女抬起头来,微笑地看着几个不速之客。 “终于来了。” “很抱歉,没有及时来救援您。”桂永浩小心翼翼地说着毫无诚意的废话,“不过看上去您已经胜利了。” “嗯,是的,赢了,没有任何差错地赢了!”魔女笑容绽放,“你也不必自责,我一开始就没要求你来增援我。” “那……您准备怎么处置她呢?”桂永浩指着地上的赤夜。 “这还用问吗?”魔女直接回答,“你又不是不知道,元老院的内部法律,你说应该怎么处理?” 确实,这是明摆着的,赤夜袭击尊上,毫无疑问的死刑,而且是就地处决。 如果讨论法律的话,现在已经可以不用讨论了,可是桂永浩现在也不想谈什么法律,他想至少保住赤夜的性命。 很明显了,如果让朱夜眼睁睁地看着赤夜被杀,她估计真的会疯掉不可,那之前所做的精神调适可就白白浪费了,这是他绝对不能忍受的。 “如果我希望您……至少宽恕她这一次呢?”他大着胆子再问,“您想想看,她现在身份特殊。” “从她袭击我那一刻开始她就不特殊了。”魔女打断了他的话,“现在她就是叛逆,而且应该受到叛逆应有的惩罚!” 很明显,她已经很不悦了,如果再说下去,危险就会蔓延到桂永浩自己的身上吧。 但是就算这样,也要再试试。 “大人,我还是想请您再考虑下。”桂永浩屏气凝神,直视着魔女,“从您现在的状态来看,您应该也是惨胜吧?如果没有量子猫作为奇兵的话,恐怕结果未必是您赢……” “你是在哪里听到这个名字的?” 魔女睁大了眼睛,这一下她可是惊得非同小可。 “我也有我的一些消息渠道嘛……” 88,出境 “我也有我的一些消息渠道嘛……” 当听到桂永浩说出量子猫这个词的时候,贝伦卡斯泰露相当震惊,因为这是她在最近十几年才开发出来的秘技,一直都引以为傲深藏不露,只打算在身陷险境的时候才使用出来而这次用出来也确实逆转了形势,救了她的性命结果,对面的小子却一口说破了! 他是瞎蒙的,还是真的知道什么? 看上去并非是瞎蒙。 那么他是怎么知道的?如果他都知道了,那么还有多少其他人会知道? 一瞬间,魔女的脑中闪过了许许多多的念头,但是表面上还维持着平静。 “你想要留下她的性命?难道你不知道吗?她是叛逆,而且还袭击了我!” “我知道她犯下了难以饶恕的罪行,无论怎么处罚都不算过分,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希望您高抬贵手一次”桂永浩小心翼翼地继续求情,“毕竟,这么多年来,为了培养她们姐妹,元老院也投入了不少资源,就这样直接处死了,难道不是很浪费吗?而且考虑到她和其他姐妹的特殊联系,要是她就这样被杀死了,其他人的状态也可能会发生难以预测的恶化,所以,我还是请您暂且饶恕她。” “哼。” 魔女皱了皱眉头,冷哼了一声。 处于高位这么多年,她当然听得出对方的弦外之音,虽然表面上毕恭毕敬,但是实质上则是抬出了议长大人来压自己,毕竟这些姐妹是议长大人留下来的。甚至他还在威胁自己他身边可还有一个完好无损的朱夜。 如果是往常,她只会把这种威胁当成是笑话,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她在大战当中受创很重,而且还身中诅咒,实在不适合继续大战一场了。 这小子既然能够知道量子猫的存在,那么也许也知道量子猫的弱点所在,万一他知道,而且在这里翻脸,让朱夜趁机再袭击自己的话……可恶,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在现在的形势下,一贯高傲的魔女,最终还是决定稍稍让步了。 说到底,赤夜的性命对她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死也好活也好都无所谓。 不过,魔女的尊严必须得到完全的伸张,胆敢袭击自己的人,不付出惨重的代价是不可能的。 “好吧,我可以留下她的命。”考虑了片刻之后,魔女终于开口了,“但是,她必须在之后被我亲自施以刑罚,得到应有的惩戒。” “理应如此,阁下。”桂永浩松了一口气,连忙笑着点了点头,“恭喜您大获全胜,剿灭了叛逆!” 说话之间,他还连忙跟朱夜做了个手势,催促她赶紧把赤夜,免得魔女反悔。 朱夜如梦初醒,慌忙走到了魔女的身边,先是躬身行了个礼,然后把弯腰把赤夜拖回到自己主人的这一边。 在她拖动的时候,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当中的赤夜被惊醒了,她先是惊讶地看着正拖动自己的姐妹,然后浑身都剧烈地颤抖了起来,想要说话,但是因为喉管的伤势,只能发出轻轻的咿呀声,最后自己也放弃了,干脆地甩过头去不再看朱夜。 输掉了战斗,而且是以这么灰头土脸的方式输掉,而且还是展示在了自己一直嘲讽的人面前,对赤夜来说确实是惨重的打击。 不过,朱夜也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默默地把赤夜拖走了。 虽然这么多年来她们早已经习惯了互相嘲讽,但是这次她没有再嘲讽赤夜,因为她知道对方有着和自己差不多一样的强烈自尊心,如果这时候还要嘲讽的话,恐怕搞不好会把她给活活气疯掉…… 在拖走赤夜的时候,朱夜也一直时刻注意着魔女的动静,不过魔女确实信守了承诺,没有给她任何阻碍。 她当然不会认为这是魔女大发慈悲,魔女这样做肯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现在太虚弱了。 虚弱到已经不能在主人面前颐指气使的地步。 一想到这里,朱夜的血也微微沸腾了起来,深藏在心的那股憎恨又开始在心里蠢蠢欲动,催促她赶紧动手,趁机杀死魔女。 可是最终,她还是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她不敢再去赌一把,因为她不想让主人因为自己而陷入生死之境。 “不错,你比她强多了。”一直冷眼旁观的魔女,突然对朱夜说。似乎是在称赞朱夜能够控制自己,不去做无谋的举动吧。 然后,她又看着桂永浩,“说来也怪,你是怎么把她整治得这么服帖的?” “大概,是靠个人魅力吧。”桂永浩耸了耸肩。 “是吗?”魔女斜睨了他一眼,并没有被他逗笑。 不过,在他的玩笑之下,两方的气氛陡然轻松下来了。 暗沉的天幕已经变得灰白了不少,似乎隐隐然已经能够看到外面建筑的轮廓,这片割裂出来的空间似乎马上就要重新回到旧有世界的怀抱了。 漫长的一晚,也似乎终于迎来了尽头。 “到了这个份上,很多事情恐怕你已经明白了,而且你现在心里一定对我非常怨愤。”魔女突然低声对桂永浩说,“没错,我承认我之前确实有些事情在瞒着你,把你哄骗进来,也确实是把你作为诱饵投身到了险境里面。” “事到如今说这个也没有意义了吧。”桂永浩回答,“就理论上而言,我是您的下级,您驱使我命令我做任何事情,我也有义务遵守。一个将军没有必要因为命令自己的士兵做敢死冲锋而道歉,这是他的权力。” “是的,我确实有权力这么做,这是理所当然的。”魔女傲慢地回答,但是马上又放缓了语气,“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理解自己目前的处境,因为毕竟你帮了我的忙” “什么处境?”桂永浩有些不解。 “实际上,我现在还有点事情没有想通。”魔女突然转开了话题,“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有把握你一定能够成为诱饵吗?” “为什么?”桂永浩还是不太理解。 “因为塞顿上校的事情。”魔女皱了皱眉头,“塞顿上校是受人指使才打算捕获你的,而当时他在进行这么重要的工作,临时被命令抓你可见诱捕你也是他们的重要目标,不惜暴露一个重要手下也要抓住你。” “所以……”桂永浩终于明白过来了,“你认为塞顿上校的幕后指使者今晚会现身来抓捕我?” 一边说,他一边回想自己今晚碰到过的人,可是怎么也没想出头绪来。“可是那个人是谁呢?” “我心里已经有怀疑的人选了,可是这个人今晚并没有出现,这令我非常意外……”魔女四处张望,“在打完以后我就在等待了,结果还是没有,可见她根本没有过来……这真的是太奇怪了,怎么可能会这样?如果真是她的话,她会犯下这种纰漏吗?” “她?”桂永浩连忙追问。“她是谁?” “既然我的怀疑被证明破产了,那暂时就不要提了,免得弄错了目标。”贝伦卡斯泰露避开了桂永浩的问题,然后又颇为欣慰地笑了笑,“当然这也是好事,如果真是她而且她也参战了的话,大概,我肯定会死吧。” 桂永浩没有再追问,心里则在猜测魔女所指的人到底是谁。 就在他们谈话之间,围绕在这片小小区域的黑幕彻底散开了,看着周围那些熟悉或者陌生的建筑物,桂永浩下意识地大吸了一口气。 这真是漫长的一个夜晚。 不过,他很快发现他现在还不能轻松下来。 因为此刻,他们这些人正身处在坦克,机枪,装甲车的包围当中,一大群军人把这片区域团团围住,如临大敌。 探照灯很快就集中到了他们的身上,那些刺眼的光线让桂永浩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好在在场的人们里面有能够认出贝伦卡斯泰露的人物,士兵们的戒备状态很快就解除了,魔女和桂永浩一行人穿过了士兵们组成的封锁线,来到了重重保护的临时指挥所当中。 首先来迎接魔女大人的居然是麦克阿瑟将军本人。 “看到您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阁下。”这个年老的军人一见到她就行了个军礼,虽然今晚出了大乱子,但是久经沙场的将军还是和往常一样镇定,依旧站得笔直,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以至于桂永浩暗自寻思,看到副议长阁下安全生还之后,他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我现在称不上安然无恙,将军。不过,还好,至少我状态还过得去。”魔女冷淡地回答,“今天辛苦你了。” 虽然表面上在客套,但是她心里其实有些疑惑,因为在事前,她安排的现场总指挥是她的秘书官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将军不会不知道分寸,第一个跑来见自己。 “维罗妮卡呢?让她来见我,我有话要问她。”她马上问。 “我很遗憾,阁下。”将军低垂下了视线,似乎不忍心看着魔女。 “她怎么了?”一看到对方这么说话,贝伦卡斯泰露就大感不妙了,心里生出了极其不好的预感。 “就在两个小时前,我们的封锁线遭遇了一场袭击,死伤惨重。”将军以低沉而又不失哀痛的语气回答,“而赫洛娜女士,在袭击当中,不幸遇难,所以我不得不临时接管了封锁线周边的指挥权……” “死了!?”令人窒息的压力从魔女纤瘦的身体当中喷薄而出,似乎能够把一切活物撕成碎片。 89,新任务 “死了!?”魔女愤怒的嘶吼声在房间里面回荡。 这对她来说确实是一个重大打击。 维罗妮卡-赫洛娜女士跟随她已经接近一个世纪了,多少年来一直都勤勤恳恳地为她效劳,她也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亲密助手,因此骤然听到她已经死去的消息之后,情绪不免失控。 她难以接受,仅仅一夜之间,这位助手就这样离开了自己。 魔女的愤怒所带来的压力,毫无保留地挥洒到了在场的每个人身上,桂永浩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现在也非常震惊,甚至有些怅然若失。 虽然和维罗妮卡来往不多,但是这位美艳而且风趣的吸血鬼女士,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好印象,纵使这次对方跟着魔女欺骗了自己,但是听到她的死讯之后,桂永浩仍旧不免感到可惜。 随着时间的流逝,魔女虽然紧皱着眉头,原本急促的呼吸却慢慢地平复下来了。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她不能再乱了方寸了,现在再怎么失态也无济于事,平白无故只能让人看笑话。 “她的遗体现在在哪儿?带我去看看!”她对将军下了命令。 “请跟我来,阁下。”将军也没有再废话,直接就转身带着魔女走了出去。 很快,魔女在一间房间里看到了停放在此的遗骸。 吸血鬼的面孔虽然苍白,但是依旧姣好美艳,微微闭着眼睛仿佛只是在沉眠一样,但是胸口和腹部上出现的一系列伤口,却足以证明她刚才的可怕遭遇。 贝伦卡斯泰露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到了她胸前的伤口上,因为刚才一番大战消耗太过于剧烈,再加上心情激动,所以她的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了起来,但是即使如此,她的表情仍旧平静,没有再有任何失态。 魔女可以看得出来,在临死前维罗妮卡遭到了十分残酷的袭击,而且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看来就是一击直接杀死的,魔女马上就下了判断。 维罗妮卡的实力她是清楚的,虽然算不上顶尖,但是绝非普普通通就能被人瞬间杀死的货色,除非……对方的实力比她强上了太多。 也就是说,就在自己潜入到空间里面和敌人们大战的时候,在外面的封锁线,有一个实力极强的敌人潜伏着,趁隙偷袭杀死了维罗妮卡。 可是如果有这样的实力,为什么不干脆也潜入到空间里面来,把自己也杀了? 她有些不解。 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杀死了维罗妮卡的人,现在还在潜伏着,也许随时就能够对她发动一次新的袭击,所以她必须集中注意力。 “有找到袭击者的踪迹吗?”她低声问将军,总算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没有,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封锁线上,直到后来才有人发现赫洛娜女士已经……已经殉职。”将军回答,“等我接到通知赶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袭击者已经没有了任何踪迹,我们……我们只能把女士的遗体带回来,静候您的处置。” 贝伦卡斯泰露只是眨了眨眼睛,没有做任何表示。 她本来也没对这里的官兵们抱任何期待,毕竟既然袭击者实力那么强大,想要跑掉实在太容易了。 看来也只能以后再说了。 她又看了维罗妮卡安详的睡脸,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决定把维罗妮卡的遗体运回国去,然后找某个擅长于相关法术的同僚去解剖她的身体和大脑,看看里面能不能找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你们尽快做善后工作吧。”在做了决定之后,她放下维罗妮卡的问题,转头看向了将军,“这几天想必够你们受的了。” “我会尽力善后的,阁下。”将军也一脸的无奈,显然他对此也颇感头疼。 在法术解除之后,困在里面的客人们纷纷地从不同的割裂空间走了出来,毫无疑问,碰到了这样的稀奇事,他们都惊恐万状,甚至在地震当中还出现了一些伤亡。 如果是普通人,这倒也没什么,可是这次的客人都是外国的使馆人员,他们当中的伤亡,可是会造成恶劣影响的,甚至有可能酿成外交事件,所以必须花费精力去解决。 不过好在这次是魔女亲自坐镇并且负责,而且在一开始,全权负责此事的赫洛娜女士就预料到了一定会出现类似的状况,所以早就制定好了应对的预案,马上就可以才用只可惜,当时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生命也会在这一个晚上终结。 魔女当然不可能自己去跟各国使馆善后,这种辛苦活只能交给将军了,好在将军倒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十分恭敬地接下了这个艰难的任务。 交代完了这些事情之后,魔女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将军离开。 接着,她又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永眠的维罗妮卡。 “她是我最为信任的助手。”许久之后,她才幽幽开口,“但是当失去了她之后,我才知道她有多么重要。” 这倒不是刻意恭维,而是发自内心的实话。 这些年来,维罗妮卡忠心耿耿地追随者她,为她做那些日常工作,让她可以把精力都投入到大事里面,而这种事务型的人才,即使是活了几个世纪的魔女也找不到太多。 而且,更重要的问题是,眼下她发现她在这个岛国已经无人可用了。 作为副议长阁下,她主持着元老院的日常工作,而且负责了许多重大项目,她的手里不缺部下和走卒,但是仅仅维持日常工作,就必须占用大量的人手和资源,而且这次她是秘密来到日本的,仓促之间带来的人太少了。 在维罗妮卡死之前,她还没觉得有多少不便,但是当维罗妮卡猝然死去之后,那种寸步难行的感觉就马上笼罩到了魔女的心头,她骤然发现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可以信赖和依靠的助手了。 纵使她拥有绝强的武力,但是,有太多事情是单纯靠武力无法完成的。 “请……请节哀顺变吧,大人。”一直默不作声的桂永浩,小声安慰了魔女,“我也感到非常遗憾。” “光是遗憾可没有用。”魔女摇了摇头,“从结果上来说,这次我已经输了,虽然阻止了他们的交易并且杀死了叛徒,但是叛徒并没有被全部铲除,那些法国人也都跑掉了,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再碰头重新交易;我还失去了维罗妮卡……” 说到这里,她苦笑了起来,“综合来看的话,完完全全地失败了。” 一贯傲慢的魔女,不得不承认自己受挫,话中的郁闷几乎满溢而出。 “不必再安慰我,我能面对事实,失败就是失败,必须承认必须面对,然后再去想办法看看怎么克服失败或者至少挽回一点损失。”还没有等桂永浩开口,魔女就继续说了下去,“年轻人,还愿意继续帮我的忙吗?” 桂永浩继续沉默。 他刚刚才被魔女利用了一次,扔到了险境里面,如果不是赤夜最后留了点慈悲的话,他差点连命都保不住,现在魔女再说要他帮忙,他哪里还肯就这样应承下来。 “我这次不想要你去冒生命风险了,让你去对付那些人,也超出了你的能力范围。”魔女似乎猜中了他的心中所想,于是开始解释,“我只想要帮我做一件事情而且在你的能力范围以内。” “什么事?”桂永浩忍不住问。 “帮我监控塞顿上校的后继者。”魔女回答,“有什么异常情况,马上跟我报告。” “什么?”桂永浩有些懵然。 “塞顿上校死后,是维罗妮卡接管了他的指挥权,可是现在维罗妮卡死了,指挥权自然要重归司令部。”魔女冷冷地说,“我总觉得维罗妮卡的死,跟这些人也许会有些关系。” “您这在怀疑将军?”愣了片刻之后,桂永浩脱口而出,“为什么?刚刚他的表现没什么问题啊?” “就是没问题所以才有问题。”魔女给了他一个奇怪的回答,“他过于平静了,而知道维罗妮卡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的人,是不应该这样平静的,会跟你一样,害怕我一怒之下把你们统统治罪!” ……这个理由有点牵强了吧?桂永浩心想。 他知道贝伦卡斯泰露一直都不喜欢将军,自从来到日本之后有意无意地同他保持距离,所以在先入为主的情况下,无论将军做什么她都会觉得有问题。 但是在他看来,将军目前的所作所为确实没有什么可指责的地方。 当然,现在魔女正在气头上,他也不敢把质疑说出来。 “无论他们是不是有问题,他们也确实需要一些监视者。总之,我不能把全部的信任寄托在他们的身上,因为他们还没有证明过他们的忠诚而你就不一样了,至少你确实没有参与过针对我的叛变行动。”魔女继续说了下去,“如果你愿意帮我这一次的话,我就答应你不再治那个小姑娘的罪。虽然我刚才答应你不再杀死她,但是……世界上可是有很多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而我可恰好知道其中一些。” 赤夜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好吧,可能也许确实有点关系…… “好吧,我会尽力的。”桂永浩只能点了点头。“作为您的下级,我确实有义务完成您的命令……” 仔细想想的话,魔女的命令其实相当模糊,他不管完得成完不成都有理由推脱,所以趁着她现在还没有发怒,先答应下来再说。 “别说得那么勉强,你只需要冷眼旁观而已,不需要你出生入死,而且我会给你应有的补偿。”魔女抬起头来,看着窗外已经泛白的天空,“至于那些法国人,我自己来对付就够了,我要一个一个把他们揪出来,一个一个碾成碎片……” 90,朋友 天终于大亮了。 在这漫长的一个晚上里面,发生了太多事情,以至于桂永浩现在还有些懵里懵懂。 他到现在为止还是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又到底会走向何方。 唯一能知道的事情是,今天的事情还没有结束,远远没有。 虽然阳光已经透过薄雾照亮了整个大地,但是现场依旧是混乱不堪,围绕在洋馆的废墟周边,布置着大量的哨卡,大量的军人和军车穿梭在这些哨卡之间,气氛混乱而又紧张。 不过这一切暂时跟他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现在很累很疲惫,今天所经历的一切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都损耗了他的精力,他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然而,还没有等他走出封锁线的哨卡,米尔纳中校拦住了他一行人。 “早上好,桂。”他怪腔怪调地打了一个招呼,“看着你活着出现在我面前,真是莫大的欣慰。” “我也很高兴我还能继续活着。”桂永浩耸了耸肩,“也很高兴你活着。” “是啊,我们都活着,这太不容易了。”米尔纳中校的笑容消失了,然后沉重地叹了口气,“发生的一切真是超出了我的预计!” 他现在的状态确实非常不好,制服和头发都非常散乱,军容不整;皮肤暗淡无光,眼角中也布满了血丝,紧张不安之情溢于言表。 “你能想象吗?我真的和死神擦肩而过了。”中校继续说了下去,做了一个难看的手势,“在赫洛娜女士死之前仅仅几分钟,我在向她汇报工作,接受她的命令,但是仅仅几分钟之后,我们再回去就只能看到一地的碎尸了!就差了这么几分钟,否则我也会随着她一起进天堂嗯,或者地狱吧。” 虽然现在还是心有余悸的状态,但是米尔纳中校话里话外总是带着一股调侃,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他性格的一部分了。 曾经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经历,让他的胆量变得极大,而且培养出了一种玩世不恭的性格,毕竟既然自己和战友随时都会面临死亡,那么就没有什么是值得尊敬和畏惧的了。虽然这种调侃很不合适,但是桂永浩自然也没有指责对方的意思。 “你是现场的第一发现者?”桂永浩放低了声音,“有找到什么异常情况吗?” “整个情况都是异常,以至于我特么的不知道什么是异常了,你知道的,我又不是这方面的专家。”米尔纳中校又叹了口气,咒骂了一声,“整体看来,她是被干净利落地杀死的,以至于我们都没有注意到,事后回想的话……似乎当时我在跟她汇报工作的时候,看到地上好像有什么爬虫在动,我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所谓的异常,但是这已经是当时我注意到的最不同寻常的东西了。” “爬虫?”桂永浩有些不解。“冬天里面会有那么多爬虫出没吗?” “不知道,也许是老鼠吧,总之那时候到处都混乱不堪,谁会注意这些小东西?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什么都晚了。”中校打断了他的话,显然现在他的心情真的很糟糕。“现在该我问你了,你在那个鬼地方里面,碰到了什么?” “碰到了一场大战,还碰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桂永浩含糊地回答,“具体的情况,我现在脑子里还很混乱,老实说也记不太清了。” 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但是桂永浩看得出来,魔女非常不信任占领军的这些机构,她不愿意桂永浩把情况都告诉这些人,所以桂永浩无奈之下也只能选择隐瞒。 “真有你的,记不清了!”米尔纳中校古怪地笑了起来,但是也没有再追问。“可是你必须想起点什么来这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不可能不做调查的,哪怕只是表面功夫也必须做,相关人士都要去笔录,你也逃不了,你还是好好想想到时候怎么给我们讲故事吧” “到时候我会尽量多给你们提供信息的。”眼看米尔纳中校这么好说话,桂永浩也暗自松了口气。 “今天看你已经这么累了,我也不难为你,你早点回去休息吧。”米尔纳中校挥手做了个再见的手势,“但是最后还有一点事情,我要提醒你一下” “什么?”桂永浩有些懵懂。 “老兄,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见面的时候说过的事情吗?”米尔纳中校十分认真地看着他。 “我记得,当时你在我家,跟我说了将军的事情”桂永浩猛然停了下来,然后以疑虑的视线盯着他。“你在怀疑他?” “不,我不怀疑任何人。”米尔纳中校摇了摇头,“但是我真的觉得,将军的出面太及时了。刚刚发现女士死讯的时候,我们都慌了,六神无主,你应该能够猜测到我们当时的心情,我甚至害怕自己会被盛怒之下的副议长阁下下令陪葬!结果,将军很快就带着人到场然后控制住了局面简直就像是他预料到了这一切一样,虽然怀疑他有些不对,但是我实在忍不住会去想,假如他确实知情……” 桂永浩沉吟了起来,相比于魔女的理由,米尔纳中校给出的理由要有说服力得多,但是即使如此,也构不成决定性的证据。 “以前我不想干涉上面的事情,因为我无能为力。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想活下去。”米尔纳中校突然凑到了他的身边,然后低声说,“这一次我幸运地和死神擦肩而过,下一次呢?我不敢断定了,也许本身我也是某个清除目标也说不定……因为这段时间我似乎已经被将军冷落了,该死!” 在中校的咒骂当中,桂永浩终于明白了他的忧虑所在了。 在之前不久,米尔纳中校主动向维罗妮卡靠拢,也得到了维罗妮卡的重用,原本以为是大展宏图的时机,结果却没有想到,仅仅几天之后,高傲奢华的贵妇人就变成了尸体,而他也差一点一起陪葬,他的整个计划似乎都落空了。 他怀疑是将军做的,或者至少是跟将军有关系,所以他很恐慌,害怕自己也成为牺牲品。 “那……你想怎么办?”桂永浩也小声问。 “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我知道我不想死。”米尔纳中校苦笑着回答,“因为这些见鬼的事情,我死了两次上司,结果职权一次比一次大,但是我可不愿意自己成为‘死去的上司’,给我下面的某个混蛋当了垫脚石!我知道,这些混蛋肯定不介意我也和塞顿上校一样消失的。桂,你有办法吗?” 这个问题让桂永浩明白了对方的真实目的。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向我求助吗?”他马上反问。 “如果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但是请注意,我不是仅仅向你求助而已我还在向那位阁下求助,”米尔纳中校回答,“我看得出来,比起我们来,她似乎更加中意你。这次她失去了重要的助手,肯定已经气得发疯了,真亏得你还能完整无缺地从她身边走回来。” “你太小看那位大人了,如果她真是那种丧心病狂的疯子,她就不可能有今天的地位。”桂永浩摇了摇头,否认了对方的想法,“事实恰恰相反,她很快就接受了现实,然后准备采取措施来应对这个现实。” “比如说呢?”米尔纳中校追问。 “我不得不说你的眼光其实还挺准的。”桂永浩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确定没有人偷听他们之后,他凑到了对方的耳边。 “假设,仅仅是假设贝伦卡斯泰露阁下想要监视将军,你愿意配合吗?” “愿意,太愿意了!”米尔纳中校马上点了点头,似乎显得大喜过望。“看上去不是我一个人怀疑他?” “阁下确实也对将军有所怀疑,但是她觉得暂时不需要打草惊蛇,所以打算先看看再说。”桂永浩尽量选择了措辞,免得中校有什么误会,“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证,如果你真的发现了什么情况的话,我都可以帮你转达给阁下。当然,这绝对不是说,你可以随便编造证据,如果将军在事实上是清白的,那么你就不能污蔑他。” “完全可以,这个条件我看非常令人满意。”中校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下来,“我只希望阁下保住我的性命我帮你们,你们帮我保住生命,这交易不过分吧?” “完全不过分。”桂永浩回答。 “那好,那就这么办。”米尔纳中校精神好了不少,看上去眼睛里重新有了神采,“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想在这个敏感时刻,不至于再发生什么事情了。” “嗯,我想也是。”桂永浩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多保重,老兄。” “你也多保重。”中校同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夜的经历,似乎让他也有些唏嘘,“记得等我退休后来田纳西看我。” “一定!”桂永浩郑重地答应了对方,然后转身离开。 他带着朱夜等人,走到了封锁线外自己的汽车前面。 正准备打开车门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招呼。 “请留步!先生。” 桂永浩回头一看,发现叫住自己的,赫然是英国驻日大使朗格里勋爵。 这位老年绅士也是同样的疲惫不堪,看上去精神状态很差,看不出往日的翩翩风度,反倒是满怀焦虑。 看来昨晚的失意者不仅仅是魔女一个人而已。 “请问有什么事吗?大使先生。”桂永浩问。 “请把她给我,先生。”他指着朱夜手中抱着的赤夜。“她是我国王室的财产。” 91,缘由 “请把她给我,先生。”他指着朱夜手中抱着的赤夜。“她是我国王室的财产。” 大使的神态相当傲慢,不过即使如此,也掩饰不了此刻他内心当中的焦虑不安。 他确实相当的焦虑,这次的任务并没有完成,那些法国人突然莫名其妙就跑掉了,然后赤夜还落到了东洋人的手里。 他当然不喜欢赤夜,这个傲慢自大的家伙他早就看不惯了,但是他喜欢不喜欢无关紧要,关键是,这个女人是王室的财产,而且似乎也很得陛下的信赖。 所以绝对不能让她丢失,他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于是一从幻境里面出来,他就马上焦灼地寻找赤夜的踪迹,最后总算在这个东洋人这里找到了还好,赤夜没死,这倒让他放心了不少。 然而,他的“正当”要求,却注定不可能得到应有的回应。 “抱歉,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桂永浩很快反应了过来,然后摇了摇头,拒绝了对方的要求。“她涉嫌参与到袭击重要人士的事件里面,现在我们需要着重调查她,所以……大使先生,请你先回使馆休息吧,等有什么好消息了我们再通知你。” 虽然这是他随口编出来的理由,但是其实也是真的毕竟袭击魔女大人可绝不是什么闹着玩的事情,所以大使一时也有些语塞。 他在心里暗恨赤夜擅自行动,跑去袭击魔女,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尽力再争取他可不知道魔女看在桂永浩的面上已经暂时饶过赤夜了。 “先生,不要忘了,她是我们王室的财产,要是陛下追问下来,难道我们还能告诉陛下她已经被你们扣留了?这个责任谁来负?” “什么破烂陛下,破烂责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别在这里挡道了!”还没有等桂永浩回话,朱夜就直接不耐烦地打断了大使。“要负什么责任是你自己的问题,别再浪费我主人的时间了!” 她看得出来,主人绝对不想答应对方的条件,如果由他本人来断然拒绝的话似乎又有些麻烦,所以干脆自己站了出来,以她身为赤夜姐妹的立场来说的话,恐怕大使更加难以再反驳吧。 干得漂亮!桂永浩隐蔽地给了朱夜一个赞许的眼神。 被区区女仆如此抢白,朗格里大使气得脸色煞白,胡子都抖动了起来。 “你们……你们这是在羞辱一个外交官,羞辱我国王室!我要对你的上司提出严正抗议!” “不要嗦了,老家伙!”仍旧停在朱夜怀抱里面的赤夜睁开了眼睛,无力地抬了一下眼皮,直接呵斥大使,“我现在的状态都已经这样了,难道你还能把我带走吗?老实回去吧。” 被赤夜这么一骂,大使倒顾不得生气,反而开心了不少从赤夜的表现来看,她现在虽然伤重,但好像还没到致命的地步,神智也还清晰。 “他们不能这么做,我必须抗议!陛下和殿下是绝对不会容忍这种冒犯的……”大使连忙凑近了过来,一边假装着急地大喊,一边隐蔽地对赤夜使了个眼色,试探具体的情况。 “什么抗议都是没用的,我已经触怒了贝伦卡斯泰露阁下,现在她非常愤怒,所以绝对不会允许我安然无恙返回英国。”赤夜微弱地摇了摇头,“老头你还是担心下自己吧,不要把自己牵连在里面了!” 这些无能的废物!难怪都快被人灭国了! 一听到那些法国人以逸待劳还有赤夜帮忙,结果魔女居然都还能全身而退,大使就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他们无能至极。他最糟糕的预测变成现实了大英帝国什么都没捞到,反而惹上了麻烦。 但是现在骂也没有用,大使只能想办法收拾这个烂摊子。 从现状来看,直接带走赤夜并且把她送回英国看来是不可能了,魔女的怒火不是可以轻易消除的。 不过,似乎还没有牵连到自己,也没有牵连到王室,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所以他必须把握好尺度,不能让王室也被拖下水。 现在这个情况,他肯定会被伦敦追责,但是如果王室也被拖下水的话,那就不是被追责这么简单的问题了,搞不好他的整个职业生涯都会被断送,原本一直看好自己的那些大人物们也不会为自己说半句好话。 “还有什么可以争取的余地吗?”他再度小心翼翼地问。 问归问,但他自己也不报什么期待,毕竟贝伦卡斯泰露阁下绝不是什么心怀慈悲的人,犯下了逆反罪的赤夜看上去是绝对不会得到她的宽容的。 “如果真的要杀我的话我现在不是已经死了吗?”赤夜没好气地抢白了他,“现在有人在帮我求情,你就别碍事了。” “帮你求情?”这个消息让大使一下子就惊到了。“有谁能向她求情?” 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然后愕然看向了一旁默不作声的桂永浩。 现在他的眼神都变了,这个看上去也没什么奇怪的东洋年轻人,居然可以在盛怒之下的魔女面前求情,到底什么来头?看来必须好好弄清楚不可了。 考虑到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和赤夜一模一样的女仆,应该还真的是非同小可。 “好了,不要再废话了,外面都冷死了。”赤夜又重新闭上了眼睛,现在的她实在没什么精神聊天,“这段时间你先不要把消息传出去吧,看看还有什么方法解决。你也不想被伦敦骂得狗血淋头吧?” 对于赤夜来说,她这次参与围杀魔女,是个人的独断专行,更可气的是行动还以失败告终。如果真的上报上去的话,恐怕会面临严厉的斥责吧,所以干脆希望大使先隐瞒下来。 一听到还有转圜的余地,大使也大喜过望,他考虑了片刻之后就点了点头。 “那好吧,我可以拖几天时间。但是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是没有自由的话,那么很抱歉,我必须把情况报告给伦敦了。” “随你吧。”眼看大使已经做到了自己职权范围内的极限,赤夜也不再多说了。 “两位应该已经谈够了吧?那就再见了。”桂永浩见状,不客气地跟大使告了辞,绕过了他走到了汽车里面,然后汽车很快绝尘而去,留下了一脸茫然的大使独自站在寒风里面。 一想到对方之前还想让赤夜杀掉自己,桂永浩对他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好脸色。没有让朱夜好好教训他一顿已经算是好脾气了。 朱夜把赤夜放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然后自己开动了汽车在街巷之间驰骋。 也许是因为昨晚发生的混乱的缘故,到处都在堵车,车的速度非常慢。 赤夜瘫坐在座位上,似乎十分颓废的样子,茫然地看着车窗外的街道和行人们。 “好不容易能活过来,高兴点不好吗?”开着车的朱夜冷淡地问,“伤势好点了吗?” 虽然听上去是有些嘲讽,但是眼下赤夜也没有斗嘴的意思,只是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死不了,放心吧。” 接着,她苦笑了起来,“真没想到,我辛辛苦苦等到了这么好的机会,满心以为就要报仇雪恨了,结果最后……最后却莫名其妙地输给了一只猫!我……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难道都毫无意义吗?” 在最后关头输给魔女,已经给她的心理上造成了巨大打击,以至于现在都还没有缓过气来。 “她那么厉害,输给她也不算丢人,何必这么介意呢?能活下来就应该满意了。”沉默了片刻之后,朱夜干巴巴地安慰了对方。 虽然是在安慰,但是她和赤夜是同胞姐妹,所以她当然也能够明白赤夜的心情。 对于她们来说,输绝对不是可怕的事情,输是通向胜利的种子,就算败给对手,只要努力奋发,终究以后还有再打回来的机会。 可是这次不一样了,赤夜甚至说不清自己是怎么被打败的,所以现在连该怎么奋发努力去抹平差距都不知道,完全陷入绝望这种绝望感才是最大的打击。赤夜发现自己找不到击败魔女的机会了,以后也只能继续屈居于她的淫威之下。 “其实你真没必要那么伤心,那又不是普通的猫,是魔女和她手下的那些科学家们研究出来的产物,输给它并不丢脸。”看到她这么心如死灰的样子,桂永浩忍不住开口安慰起了对方,“这等于是她结合最新的知识所创造的法术造物,绝不是普通人有机会看见的。” “你知道点什么?”一听到桂永浩这么说,赤夜顿时来了精神,眼睛里面也重新泛出了神采,“那是什么鬼东西?” “嗯……该怎么解释呢……”桂永浩沉吟了一下,然后再问,“你听说过薛定谔和他的理论吗?” 这个熟悉的问题,让赤夜一下子涨红了脸, “没听说过!没听说过!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就是不认识他!” “没听说过也不用这么大反应吧……”桂永浩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他当然不知道,这个问题让赤夜又回想起了被魔女羞辱的时刻。 “好吧,简单说来,就是这个人提出了一种理论,认为生物存在不确定态,也就是说,可以既存在又不存在。” “既存在又不存在……”赤夜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终于回想起了什么,“难怪!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的鬼东西……” “具体的理论其实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因为她手下有一个人是我的好朋友,我们聊天的时候他跟我说过这些。”桂永浩继续解释,“你也知道,魔女和其他的超凡者不一样,她很喜欢钻研新的理论,所以她根据这种理论进行了研究,并且融合到了自己的法术里面,最终制作出了处于这种叠加状态的量子猫。” “那……怎么样可以消灭它?”赤夜马上追问,这才是她真正关心的问题。 “你认为我会告诉你吗?”桂永浩只是微微一笑。 92,呵斥 “你认为我会告诉你吗?” 桂永浩的笑容在赤夜看起来突然变得分外可恶。 眼下她最大的耻辱,就是被魔女如此轻易击败了,自高自大的她满心想的都是怎么复仇,结果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丝希望的时候,怎么能忍受被人再关上大门? 但是现在她又不好发作。 一来自己身受重伤,难以再作威作福;二来,朱夜现在就坐在自己旁边开车,她也不会容忍自己对她的主人出手。 所以只好暂时咽下了这口气,好言好语地再问桂永浩。 “为什么不肯告诉我?这对你没什么坏处吧?” “对我是没有什么坏处,对你可就坏处很大了。”桂永浩摇了摇头,“虽然量子猫确实有它的弱点,但是就算如此,你也没有胜算可言。如果你从我这里听到了,以你的性格一定会再去试试的,到时候搞不好情况就会更加糟糕,那时候恐怕连我都救不下你了……” “就这么瞧不起我吗?我……我一定能够……”赤夜带着怒气反驳。 但是也许是因为底气不足的缘故,她自己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她现在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自己也知道没有什么资格再逞强,虽然碍于自尊又不愿意直白承认,所以心头一股怒火无处发泄。 “好了,别再逞强了,输给她又不丢人,你忘了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了吗?她如果真是那么弱,怎么会混到如今的地位。”这时候一直在开车的朱夜忍不住发话了,“既然输了就得认账,别再纠结这种事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就一辈子都要忍受她们给我们的羞辱了?”赤夜反问,“你受得了吗?” “这不是受得了受不了的问题……”朱夜也有些恼怒了。 “魔女的威势居然如此强横,实在让人意想不到呀。这位赤夜殿,虽然我没有亲自看到她出手,但是从朱夜殿的情况来看,想来也是非常强的,结果在魔女面前居然落得如此下场……” 正当两姐妹还在争吵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太融寺华宵突然插言了。“既然她是元老院的首脑,本身实力强倒是很正常,没想到到了那个地位,还可以精益求精,努力开发出令赤夜殿都完全束手无策、无法还手的术式,实在让人佩服呐,天才终究是天才!让人心折!真希望未来有机会能从她手里讨教一二呀!” 桂永浩有些郁闷了。本来都已经压住赤夜了,结果又跳出来一个人说要试试魔女的厉害。 万一这要给了赤夜继续挑战的信心,那可就太麻烦了。 “她可不是你想要讨教就能讨教的人,华宵殿,今天她心情好没杀人不代表她以后不胡这么做。”他连忙劝阻起哄的太融寺华宵,“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添乱了。” “这样的绝世强者,让人仰慕,也自然让人想要挑战呀。”太融寺华宵却没有退缩的意思,“再说了,如果能够从她那里得到教益,见识到当世最强者之一的真正风采,那就算纵使失利身死也无妨呀!” 说着说着,她骄傲地昂起头来,“像我这样的人,如果不能成为天下第一,就应该死在成为天下第一的路上呀!” “好吧好吧随便你吧……”看到对方这副模样,桂永浩也马上放弃了再继续劝说的想法。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明显已经感受到了,太融寺华宵的脑子里面缺了一根弦,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恐惧和迟疑,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行动派,无论怎么样先做了再说所以才会那么轻易就被东照宫一给欺骗了吧。 难道她真的会跑去找魔女挑战?这可绝对不行…… “量子猫的讨论到此为止吧,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告诉你们的,告诉我这一切的人并没有想要把消息外传出去,我有守密的义务,我不能辜负别人的信任。”桂永浩严肃地对两个人说,“我不管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唯独在这段时间里面请不要再妄自行动了,不然别说是你们,连我都可能成为她怒火的牺牲品。” “好吧,既然小哥都这么说了,那就暂且作罢了呐。”太融寺华宵有些意兴索然地叹了口气,“不过,以后总归是要找个机会求教呀……” 你还是不要有这一天为好…… 虽然桂永浩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内心深处他又似乎隐隐约约有些预感,太融寺华宵不会轻易地放弃这个执念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 然而毫无疑问,虽然她确实挺厉害的,但是挑战魔女,是不会有第二种结果的。 这个话题结束之后,几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车终于慢慢地减速然后停了下来。 在自家门口停好车之后,朱夜打开车门,然后准备再把赤夜抱下来,然后被赤夜回绝了,经过了现在一段时间她现在已经恢复了不少,脖子上被猫咬出来的伤口也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愈合。 如同一个老人一样,她颤颤巍巍地走出了汽车,然后虚弱地扶了一下车身掌控了身体的平衡,这之后才有余裕左顾右盼。 接着,她略微有些不屑地斜睨着桂永浩。 “你就带着我的姐妹住在这么寒酸的地方吗?用我们做兵器,好歹就应该给出应该有的待遇吧?” “虽然可能你平日里都住的是王室的宫殿,所以看不上这个简陋的家居,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已经是无法想象的安身之处了。”桂永浩回答,“至少朱夜是从来没有抱怨过的” “是呀,赤夜殿,这里条件已经不错了呐。”太融寺华宵为桂永浩帮腔了,“我之前住在古刹里面,那才是真的寒酸无聊呀!” “古刹?”赤夜一下子没弄明白,“什么东西?” “这位华宵殿可是佛门弟子,而且地位很高,是一座寺庙的座主。”桂永浩连忙向赤夜介绍了一下太融寺华宵的出身来历和两个人认识的大概经过。 太融寺华宵不懂其中的奥妙,但是赤夜从小可是见识过太多大场面了,哪怕桂永浩有所粉饰,她稍稍一听也自然弄懂了两个人的具体关系。 听到太融寺华宵的生平之后,赤夜的表情有些古怪,一副感到好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的样子。 “这样说来,你们认识都不到一个月,结果就兴冲冲跟着他跑去冒险了?” “是呀!”太融寺华宵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跟着小哥这一次果然不虚此行,见识到了天下强者何其之多,果然人不能一直窝在深山里面坐井观天呀!真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再见识见识呀” 赤夜摇了摇头,接受了太融寺华宵脑子根本和自己不太一样的现实,然后转眼看了下桂永浩。 “看来你也有自己的优点啊,至少口舌是真的厉害,三言两语就能把人灌得迷迷糊糊,难道朱夜被你骗得那么死心塌地……” “别再说这些废话了,快点进去吧。”朱夜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赤夜的话,“都落到这个地步了,我劝你最好少惹事了,真的让我不高兴的话,你现在可是绝对打不过我的。” “难道赢下这样的我会让你有成就感吗?”赤夜冷笑着反问,“乘人之危只会让你更加显得心虚吧?” 嘴上虽然在习惯性地斗嘴反驳,但是她最终还是听了话,老老实实地不再多嘴,直接跟着朱夜一起回到了家里面。 桂永浩先带着赤夜来到了自己的书房里面,然后让朱夜给她泡了一杯茶。 赤夜倒也不客气,悠悠然地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看向了桂永浩。 “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看着对方这种态度,桂永浩一下子也有些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简单说来就是我同魔女做了交换,她留下你的性命并且保证不再追究你,但是作为交换的话,我们也得为她效力,至少在她还在日本的这段时间里面为她效力。”最后,他决定直接说出真相来,“这是交换,当然也是赎罪,所以请你也照此行事……” “赎罪?我有什么罪?”果然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赤夜马上就反驳了他,“如果说我有什么罪过的话,那只是因为我没有杀死她而已!现在她又不是我的主人,她有什么资格支使我?休想。” “这种话现在说了也没有意义”桂永浩摇了摇头,“既然你已经输了,那就得认账,现在这个结果已经是能够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我才不会向她低头乞怜……”赤夜还是愤愤不平,“她要杀死我尽管杀就好了!” “够了!”桂永浩听得不耐烦了,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把自己面前的茶杯都摔到了地板上,“你是被打傻了吗?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说这种话?” 也许是从未看过桂永浩生气的模样,赤夜一下子有些惊愕,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胆敢呵斥自己的人。 “你不要忘了自己现在的立场了,你是戴罪之身,而我是那个尽心尽力帮你、在魔女的屠刀面前保住了你的人!”因为心情不爽,桂永浩也不讲客套了,皱着眉头看着对方,“你以为我是为了你吗?我是为了朱夜,要不是因为她,你的死活我才不在乎……当然这个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为了救你,在魔女面前担保了,所以,现在不是你死不死的问题,而是我们死不死的问题!我不指望你感谢我的救命之恩,但是至少,我也请你看在朱夜的份上,不要再给我们添麻烦了,明白了吗?!” 被桂永浩这样一番疾言厉色地呵斥,赤夜一下子有些发蒙,她眉头时而皱紧时而舒展,目光变幻不定。 不过好歹并没有出手,这就有的谈。 “好了,基本的形势看来你已经明白了。”看到赤夜稍稍配合了,桂永浩放缓了语气,“那么我们谈谈具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