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钗录》 第一章 箫声 秋夜,江畔,火红的枫叶,瑟瑟的芦花,都在月光的掩映下倒映在江水里。一叶小舟,荡在江心。一袭白衣的男子负手而立。是丰神俊朗的样貌,然浓眉间,闪着一丝落寞寂寥。 远处,有隐隐的箫声呜咽。曲不成曲,调不成调。随着风声,慢慢拂到人的耳畔。没来由的,叫听的人幽怨。 “相公,时辰不早了,我们早些家去吧,免得安娘心焦。”怯怯的在那男子身边说话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眉清目秀的小厮。他的身量还未长足,又偏瘦,着一身青布衣衫,犹如一杆青竹,在秋风中更形文弱。白衣男子听见他提起安娘的时候,目光中泛起一点柔光,微微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那小厮的脸上便浮起了五分笑意。挑起了一旁的行礼担子,步履轻快地走了起来。那男子又看了一眼江心的小舟,此时的箫声几乎微不可闻。终于,摇摇头,缓缓地踱步,慢慢跟在小厮身后。 “人终于走了么?”是一个婉转犹如莺啼的声音。“是!”答话的小丫头颇有几分嘴碎。“自从那日在延福寺偶遇,这人就像是着了魔一般。知道姑娘爱品箫,便这般日里夜里的磨在江边。既是喜欢姑娘,只管出了银子,在杏花楼包个席面,请姑娘好好的为他奏一曲。这般磨着缠着,又舍不得花银子。一看就知道不是有钱的主。姑娘可不要为这种人操心。”“紫烟,不许胡说。许相公是个谦谦君子,可不是一般纨绔子弟之流。”说话的人语气里带了几分严厉。“是,我的好姑娘。许相公是个大好人。在延福寺帮我们赶走了李家的恶少。而且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可是,我的好姑娘。您过年可就十八岁了。虽然咱们坚持卖艺不卖身,也在这一带小有名气。可是作为女子,姑娘您早晚是要找人的。今日既然我不怕羞开了这个口,也就顾不得了。姑娘,你我虽然名为主仆,可是你待我却是如同姐妹。这一向,我冷眼里看着,这么多追求您的人里,应当属苏秀才最最真心。家中尚未娶亲不说,待姑娘也可以说是真心真意了。但凡有好东西,都不忘了姑娘。就是他身边的下人,对我们态度也很是恭谨。依我看,姑娘若是去了他家,就算不能做为正室,苏秀才也定然不会亏待了你。何况他家家资巨富,在咱们这一带也是出了名的。那许相公是个好人不假,可是他是个外乡人,而且看上去也不像是个有钱的人,实在不是姑娘可以托付的人。”她的这一番话说完,已经惹恼了主子。“紫烟,你跟了我也有十年了吧。这十年你也吃了不少苦。待明日天明了,收拾一下,回乡去吧。你的嫁妆银子,一共一百两。我早就帮你攒好了。还有几套头面首饰,我也帮你打好了。明日一起带走!”话说到最后,语音里带了些微的颤意。“不,姑娘,你不要赶我走!我今后再也不敢乱说了!我不要什么劳什子嫁妆银子,什么首饰,我只要呆在你身边。姑娘,妈妈走的时候,我答应她要一直守着你的。我若是走了,妈妈第一个不会饶我!”话说到最后紫烟已经哭出来了。 一缕低低的箫音如泣如诉,慢慢散在江面。紫烟熟知姑娘的脾气。轻易并不肯动怒。只是若是认定了一件事情,却是决计不肯回头。知道自己今日说的话着实造次,心中也多有懊悔。于是只得拭干了眼泪,悄悄地下去为姑娘沏了一壶热茶,小心放在姑娘榻旁。 宁静的小小院落,一支桂花悄悄的探在窗边,在窗棂印出婆娑的剪影。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屋内的人贪凉,把竹制的门帘卷了起来。却正好可以让屋外的人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 满院子桂花馥郁的香气,令远行的人在不经意间吸入鼻端之后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安逸,整洁,小院还是原来的模样。家中的人口本来就很简单。门口的福伯在见到他之后是一脸的惊喜,刚刚准备大声进去通报,却被他小声阻止了。他想给母亲和安娘一个惊喜。 “祖母,我今天跟师傅学琴,师傅夸我聪明呢,说我一点就通。”小小的,稚嫩的嗓音带着甜甜的,撒娇的味道。正是安娘的声音。“嗯,我们安娘就是一个伶俐的孩子!祖母喜欢!”母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慈爱。“祖母,我会听您的话,好好练琴,待爹爹回来了,弹给他听。”“好好,安娘真是一个好孩子!算算日子,你爹爹也快要回来了。”低沉的语音里,他听出了母亲的怅然。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掀开了门帘。 “母亲,我回来了!”看着头发花白的母亲,他双膝跪地。“儿子不孝,令母亲担忧!”他的出现,令屋内的人都是又惊又喜。“英奇,真的是你!快,快点起来。赶了那么长的路,想必累坏了吧!怎么福伯也不来通报,真是老糊涂了。”孟母开心的连忙上前亲自将他扶起来。小小的安娘站在一旁,一脸兴奋和好奇。“安娘,快来见过你爹爹。不要傻站着啊!”孟母笑嘻嘻地拉过安娘。“安娘见过父亲!”安娘有模有样的给他见礼。 小安娘应该快要七岁了。雪白的皮肤,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清澈的好像可以倒映出别人的影子。高而挺的鼻梁是他们孟家人的特征。小圆脸还带着婴儿肥。一身浅绿的衣裙,衬得她愈发玉雪可爱。“快起来吧。”他柔声说着,一边将她轻轻揽至身边。 好像不习惯他的骤然间亲热的举止,小安娘显得有些僵僵的,低着头,小脸红红的,很是拘束。到底已经有三年没有见面了。父亲这两个字,对于孩子,应该是很抽象了吧。不必急在一时,孩子也要有个适应的过程。这样想着的时候,他摸了摸安娘的发顶,低声道:“安娘先到前面去玩吧,我给你买了许多小玩意儿,让瑞儿找给你。爹爹有话跟祖母说。”安娘乖巧地点点头,脚步轻盈的出去了。院子里,很快传来她清脆的笑声。 “这孩子,快被我娇惯坏了。”母亲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自责。“没有,母亲教养的很好。我们毕竟已经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一时生疏,过几天就好了。”孟英奇扶着母亲在软塌上坐了。自己陪坐一侧。“英奇官人,喝茶。”何妈妈是服侍了母亲大半辈子的老家人了。他连忙接过何妈妈手里的茶盅。“有劳何妈妈!”何妈妈的眼角眉梢都带着微笑,“官人好见外,快尝尝何妈妈的茶艺,有没有退步。都许久没有泡这花茶了。记得官人以前是最爱茉莉花的。”“嗯。”他端起茶盅,在鼻端轻轻一嗅,一股似有若无的花香就袭入了心肺。没来由的一怔,记得许久之前,他就是因为她喜欢花茶,所以也迷上了。那时候,她还没有走,日日里喜欢炮制各种花茶,有了新鲜的点子,都是第一个让他品尝。有用荷叶包着的茶,有玫瑰花瓣窖制的茶,有梅花上的雪水化了泡的的,也有茉莉花制的花茶。林林总总,她总有想不完的点子。他最喜欢的,是她亲手炮制的茉莉花茶,取其清香味浓,又能定神。当时情浓,只觉得事事皆要到了兴尽方休。就是茶,也要味道醇厚的。谁知道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她顺利产下安娘,随娘家人一道去寺里烧香还愿,居然碰见尚书大人的侄子。几番出言调戏,她不堪其辱,回来了,趁人不备,竟然投环自尽。他拼了命地救她,可是救醒了她,她却再也不肯再呆在家里。到底还是剃度出家了。这件事,要怪,当然是怪那个杀千刀的尚书侄儿。可是对方位高权重,出了事,不仅如同没事人一般,而且反咬他娘子一口。那日上香的妇人多不胜数,何以偏偏那太岁看上了她?话里话外,是说她不守妇道,狐媚生事。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为了维护家声,她除了死,除了出家,别无他途。他有太多的不甘心,太多的愤恨。她走后,他刻苦攻读,于是有了上京赶考的三年。 见他神色怔忡,孟母看了一眼何妈妈,神色有些不虞。何妈妈连忙赔笑:“官人想必现在喝不惯了。老奴下去换一盏来。”他回过神,道:“就是这个很好。妈妈泡的淡了一些,反而更好。”说着一气喝干。余味有淡淡的苦涩。他抿了一下唇角,眉眼渐渐舒展。“母亲,孩儿此去,幸不辱命!儿子已经中了一榜探花,拜在河东方俭礼方大人门下。”说完这一句话,他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张扬的喜意,再不复之前的郁色堆积。孟母的脸色一喜,随即敛容,正色道:“你之前最恨经济仕途,喜欢在脂粉堆里厮混。虽然不成器,又非你今时今日可比。宦海险恶。如今你攻读圣贤书,可曾想过读书为何?不要跟我说那报仇雪恨的孩子气话。掌一方官印,就要时时为百姓谋利。他傅家的子孙不成器,自有他家败人亡的时候,不需要你去凑一手。若你事实不过想去绊倒傅相如,也不过是在谋私利。我劝你还是在家里调脂弄粉的好些。至少不会为祸一方。”他的脸色暗了下来。但随即站直了身体,道:“母亲教训的是。孩儿一开始考科举,是希望有朝一日,青云直上,有能力和权力为燕儿报仇。不过三年在外,儿子的眼界也开阔了很多。当今圣上年幼,权奸当道。朝政日益腐败,方大人乃是清流首脑,儿子拜在他的门下,是希望可以随他建一番功业,也不枉来世间这一遭。” 孟母的脸上闪过一丝欣慰,点点头,道:“既是如此,那就最好。你如今也是有孩儿的人了,在外面遇见了事情,要多想想安娘。她已经没有了娘,不能再有什么闪失。太太平平的做官是最好的。”他点头应是。何妈妈见机回话:“老夫人,厨房里席面已经整治好了。”孟母点头道:“那就开饭吧。去把二叔他们一家子也请过来,还有小九。你和福伯他们也不要服侍了,另外摆一桌,就在院子里。人多热闹。‘ 孟家本是诗书传家,长房孟老先生早早辞世,孟老太太刚毅,独自一人将独子孟英奇抚养成人。家道固然中落,但终究没有脱离了读书人家的本色。二房的孟常德自幼随哥哥习字,对寡嫂一向敬重。只是家业菲薄,无奈娶了商家之女胡氏。胡氏精明能干,也惯会算计。 第二章 上京 “嫂子,英奇回来了!我刚听到店里掌柜的说起,就赶过来了!听说,英奇考中了!外面的排场可大!我们孟家可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一长串的话一口气说完,胡氏连气都没有喘一口。而她身后,跟着一脸喜气的孟家老二。孟老夫人眉头几不可见的微微皱了一下,便淡淡道:“正要让福伯去请你们呢。既然你们来了,就一起入席吧!我已经让厨房准备好了一桌饭菜。我们全家聚一聚。”胡氏见孟老太太的神气,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却是笑得一脸热络:“嫂子真是太周到了!这怎么好意思?原该我们给他接风洗尘才是!”孟老太太笑道:“你们接风和我置办又有什么区别?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而孟常德此刻已经和孟英奇谈起了天。 平时冷清的小院里此刻笑语喧哗。安娘被胡氏亲热的揽在怀里,很有几分不适应。小小的人儿想要挣脱着下地,却又顾忌着孟老太太平时的教导。不敢表现出无礼取闹的样子。小人儿纠结的样子让孟英奇有一些不忍,笑着道:“安娘,到爹爹这边来。爹这里有你爱吃的凉拌海蜇。”胡氏此刻也察觉了异样,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借着抬手的功夫放开了安娘。却立马有另一个小人儿占据了安娘的位置。“奶奶,你不喜欢玉哥了吗?你不是说玉哥才是你最喜欢的吗?”问话的是孟常德的长孙。胡氏看了一眼对面坐在父亲膝上的安娘,笑着道:“傻孩子,什么最不最的,你和安娘都是好孩子,祖母都喜欢!”玉哥不依不饶的吵起来:“祖母耍赖,您明明说过的!”一时闹得胡氏不上不下。孟老太太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看向孟常德,他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玉哥,你这样像什么样子?还不快退下!”听到祖父的呵斥,一向被宠惯的玉哥哪里肯听。只是抱着胡氏的脖子不依。“老大家的,把孩子抱出去吧!整天惯的都没了规矩!”胡氏的脸色是冷给媳妇看的。她的大儿媳林氏此时已经站在她身边了。听见她的训斥,并不敢吱声,只是小声哄着儿子,好说歹说才把玉哥抱了出去。看着媳妇的背影,胡氏摇摇头,对着孟老太太道:“让大嫂见笑了。老大媳妇自来娇宠孩子,我说了她多少次了都不听。”孟老太太闻言,看向孟常德:“二叔,玉哥儿也不小了,是到启蒙的时候了。回头去族学里打个招呼,让玉哥儿去上学吧!”孟常德的脸上闪过一丝愧色,道:“其实我早就想给他启蒙了,只是……”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胡氏打断了:“嫂子,玉哥儿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我们倒不是舍不得,只是担心孩子身子弱,吃不消。”孟老太太闻言不再作声。只是深深得看了二叔一眼,道:“男孩子,散养着更皮实一点。英奇小时身子弱,我让福伯教了他一套长拳,每天练习马步,很快就把身子养好了!咱们孟家现在小一辈里就玉哥儿一个男孩,可不能马虎!”孟常德连连点头,道:“嫂子教训的是,我们回去一定好好教导玉哥儿。” 一顿饭不咸不淡的吃完。胡氏回到家中就开始抱怨:“算她儿子考中了。老是摆出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还要插手教训玉哥。玉哥儿哪点不如安娘?小孩子使性子还不是常有的事!”孟常德闻言便黑了脸:“你能不能少说几句?大嫂还不是为我们好?”“为我们好?为我们好为什么你一提起今年的药材生意,他们娘两都不开口?现在生意难做,你又不是不知道!到哪里不是要找人打点?好不容易英奇做了官,他们不说帮衬着点,反而避之不及。我看他们是发达了,眼睛里没有我们了!”孟常德有点语塞,随即喝叱道:“无知的妇人!你也就那么点见识!英奇是去做官的,却不是生意人,和我们扯的什么生意经?”胡氏听见,却是呸的一声,嗤笑道:“我知道你们孟家家世清白,世代都是读书人。只是既然你家这么清高,却为何讨了我这个商户女?这家里吃的,穿的,还不都是托赖着我?你们的那些诗书,怎么就不能顶了吃喝?”孟常德被她讥笑的心头火起,抬手就要给她一下子。却被胡氏一头撞在怀里:“你也就是有本事在我这里威风,来啊,来打啊,你打死我算了!”屋子里顿时闹得不可开交。 却不提二房的这些个争执。孟英奇和母亲饭罢,却是先在父亲的灵位前上了一柱香,默默祷告了一番。念起亡夫,孟老太太也是双眼含泪。他们少年夫妻,当年也有过几许恩爱。只是那恩爱的时间太短,孟英奇三岁,孟老爷就病逝了。当年二叔年纪也不大。一个家,全靠老太太一力支撑。现在孟英奇考中了,她也总算是不负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 “母亲,我这次回家,最主要的是想把您和安娘接出去。以我现在的奉禄,养活您和安娘已经足足有余了。您苦了一辈子,孩儿想要在您膝下好好尽尽孝心!”孟英奇深深地看着老母亲,虽然母亲不过刚刚五十出头,但是满头白发,看上去远比同龄的妇人要苍老。孟老太太一愣,随即道:“还是不用了吧!你在外面忙碌不堪,还要照顾我们,你太辛苦了!”孟英奇道:“母亲,您不在我身边,孩儿是日夜悬心。还有安娘,我们父女这么多年不见,都已经生疏了。若是你们能够在我身边,我做事也安心。”孟老太太还要再说什么,却听见贴身的妈妈劝道:“老夫人,少爷孤身一人在外,身边跟着的都是小厮,长随,都是大老爷们,饮食起居都没有个妥当人料理。您还是去吧,一来可以全了少爷的孝心,一来可以让他们父女得享天伦。小小姐没有生母在身边,一直以来也够苦的。三来您还可以帮着少爷理理家务,少爷也得人照料。如此三全齐美,您就答应了吧!”她的话说的中肯,孟老太太听了不觉点头。孟英奇喜笑颜开:“母亲,您同意了,真是太好了!” 于是阖家上下都开始打点起赴京的行囊。 第三章 准备 却说孟家二房在两个老夫妻的一场大闹之后,却听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孟老太太要跟着儿子举家上京去了。胡氏听了第一个不依:“这几年英奇不在家中,大嫂那边还不都是我们帮着照应。现在英奇中了,他们就举家上京,这不是明摆着要撇下我们不管么?难的时候想到我们,现在发达了就不顾我们的死活。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我不管,你得去和嫂子说说,让英奇出面把药材生意的路子帮我们走通了再说!”孟常德面对老妻的撒泼取闹自有一套他自己的对付办法。那就是置之不理,随她去。不过听说大嫂上京的消息他还是有一点震惊,随即想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来:“嫂子如果去了京城,倒是可以托她把小九带出去。小九年纪也不小了,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在我们铺子里他又拉不下脸,还不如让嫂子带出去,或许在京里也可以替他谋个出身。”听见他这么说,胡氏立刻就不依了:“你的脑子里,怎么就光想着别人得好处?有好事就是想不到自己人身上!咱们家立元不是也在念书吗?为什么不让立元跟着去?小九虽然通过了乡试,县试考了几次都没有过去。按我说,早就该去当个坐馆先生自立门庭了。都多大的人了,还是让我们接济着。若是小九去了京城,那大嫂就更不把我们放在心上了!”孟长德不由苦笑,在胡氏这里,永远都是利益计算,得失计较,从来就没有听她谈起过手足亲情。即使跟她讲,她也不能理解。小九是父母的老来子,十岁起就无父无母,一直跟着大嫂住着。自己偶尔接济一下,胡氏总是说得全家都得着了她的恩惠。这次英奇回来,小九却是刚刚出去有事。是以两人并没有碰面。不过他知道,就是他不提,孟老太太也不会撇下小九不管的。只是胡氏的提议让他心里一亮,确实,如果可以,倒真的希望孟老太太能够帮忙把老二立元带出去。老大立奇没有遗传他念书的天赋,却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在生意上有极好的天赋。因此,他们家铺子里的生意现在大多数是立奇在打点。老二立元倒是读书还不错,只是苦于没有名师指点。现在英奇出人头地了,这一点忙想必大嫂还是应该肯帮的吧!于是他对着胡氏点头道:“你提到立元,我倒是要去跟大嫂说一说,让她帮忙把立元带出去,或者请英奇帮立元荐个名师。”听丈夫这么说,胡氏才住了口,收了冷脸。 听见老二孟常德的来意,孟老太太把孟英奇叫了过来,道:“这些年你不在家,家中多亏你二叔二婶他们照应。现在你出息了,也确实很该帮着拉一把底下的兄弟。立元我看着倒还像个读书种子,你帮着推荐一个有真才实学的先生。说不定将来我们家还可以多一个读书人!”孟英奇听了点头应是,道:“这件事情,我回来的时候就在盘算了。九叔是一个人,肯定会和我们一起走。二叔家在这里生意做得已经很好。放弃了家业上京也不现实。不如让立元去咱们这边的青山书院读书。书院的院长是我以前的先生,教书育人最是严谨不过。而且立元又不必离家太远,叔叔婶婶也好照应。”孟常德听了心中大慰。称赞英奇思维缜密,心思周全。谢过了英奇,便开开心心的回去了。 胡氏听了心里却是另外的想头,不以为然道:“要说起来,当然是京城的名师比咱们这边乡下的要好了几十倍。大嫂他们必然是怕立元将来出息了,压过了英奇的风头。明明立元比小九还会读书呢,却偏偏只肯带小九去。不带立元就不带吧,我还怕立元跟着他们去受了委屈呢!”孟常德对于妻子的做派自然是最清楚不过的,因此也不和她争辩。只是去吩咐准备立元的学业事宜不提。 这边孟老太太着手安排上京事宜,因家中人口简单,便只带了贴身的何妈妈并安娘的奶娘乔氏一道出门,老家人福伯留在家中照看宅子。至于那个小九,孟英奇回来的当天在外访友未归,次日闻讯倒也立即赶回来了。他是幺儿,辈分虽然比孟英奇大,岁数却和他差不多。之前孟老太太原也帮他说下了一户人家,却因为他屡试不第,再加上孟家家世衰微,对方退亲了。孟九倒是无可无不可,只孟老太太一直心存愧疚,觉得自己没有尽到长嫂的责任,小叔子的婚事才一再蹉跎。听说让他一起上京,孟九第一时间同意了。他对着孟老太太道:“听说京都人物风情和我们这里迥异,我正好出去见识一下不一样的风物人情,也好过呆在这里坐井观天,夜郎自大。只是此次出去,又要有劳嫂子给我操持。”孟老太太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叔子,只见他面貌虽说不是特别俊秀,然而胜在气质出众,器宇轩昂。神色间和亡夫倒也有七分相似。想起他屡试不第,又被退亲的事情,不由一声叹气,道:“都是一家人,说的这般客气却是为何?要说起来,还是嫂子当初识人不明,没有帮你把婚事办妥,总是一桩心事!”孟九笑了笑,对着孟老太太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嫂嫂不必多虑。倒是英奇,现在在外为官,身边没有个贤内助可不行。”听他提起英奇,孟老太太脸上忧色更深,道:“自从那件事之后,英奇就再也不让我提起这件事情了。我知道他心里放不下,可是事已至此,就是放不下又能如何?我又何尝不心疼我那苦命的媳妇儿!再说安娘还这么小!”老太太说到最后,已经语带哽咽。孟九听闻肃颜道:“嫂子不要心焦,英奇那里,我一定会好好解劝于他。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若是连这一点挫折都受不住,那我看朝堂上的事情,英奇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第四章 设计 孟老太太听孟九说的很是在理,便唤过正与安娘一起下棋的孟英奇,将两人之前的谈话言简意赅的跟他提了一下。看着满眼热切的母亲,想起至今仍在庵堂守节明志的发妻,孟英奇沉默了。秋风起,小院子里响起扑簌的声响,有桂花树的枝条轻轻地拍打在窗棂上,鼻端是浓郁的花香。孟英奇一手摆弄着衣襟上挂着的那块玉玦,碰触到以水红色丝线编就的梅花络子,心中酸楚无限。眼前似乎还是六年前妻子给自己打络子的情形,亲昵的玩笑,昏黄的夜灯。曾经,他以为所谓的良辰美景,就是当下了。谁知道突遭横祸,似乎才一转眼的光景,他们已经疏离了,甚至此生都不复得见了。孟老太太的目光落在那颜色暗淡的丝线上,道:“还是几年以前的绳子了,恐怕要不牢靠了吧。回头我让翠玉再帮你打一条新的。这颜色也暗了,灰扑扑的,难为你整日带在身上。”翠玉是何妈妈的女儿,何妈妈刚刚跟老太太求了情,让她跟着一起上京。孟英奇苦笑了一下,道:“不用了,母亲。这东西虽然旧,不过我确实用惯了。再说,这梅花结很是牢靠,经用的很。”孟老太太听他提起梅花结,知道是之前媳妇的手艺,有心要再说点什么,终于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长叹了一口气,道:“想必你这次一去京城,定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忙得不可开交的。继室的事情,也确实一时半会儿理会不得。”孟英奇闻言长舒了一口气。再走出屋子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了很多。 因为人少,事情也简单。谢过了众多登门道贺的乡邻,择了一个吉日,孟家母子几人很快就上路了。一路上晓行夜宿,奔波劳碌,自不必细提。却说京城相府,天色已经全都黑了,书房的灯光还亮着。当朝的丞相方俭礼仍在案边处理着公文。“老大人,收到孟大人的消息了。”幕僚张中掀开书房的帘子,快步走了进去。“哦,是什么消息?”张中将手中薄薄的纸片小心翼翼地递上。方俭礼很快扫视了一遍,便将那纸片放在跳跃的烛火上引着了,扔到脚边的一个炭盆子里。“孟英奇的动作倒确实是挺快的。短短数月,回乡一趟,就掌握了这么多傅家的内幕消息。你安排一下,明天我要听见朝堂上弹劾傅相如的声音。”张中躬身应是,顿了顿,又道:“据说孟英奇的发妻是被傅尚书的侄儿**过的。”方俭礼的眉毛一抬,道:“之前听他提起过。若不然,你以为一个小小的探花郎,我要来何用?”张中点点头,道:“大人一向英明,只是这回孟英奇回京,不知道大人打算在六部给他安排个什么位置?”方俭礼笑一下,道:“六部?你也太看得起他了。不过目前他有大用,我会在皇上面前为他美言的。至于最后他能走到哪里,就看他的造化了。”张中恭顺的点头应是,之后便步履轻快地离开了书房。 虽说和孟英奇是同乡,乡试的时候更是同年。可是凭什么他孟英奇就可以鲤鱼跃龙门,一举成名天下知,他张中却只能名落孙山,贫困潦倒在街头?细想起来,这丞相府里幕僚的营生还是孟英奇替他举荐的。不过可惜的是,孟英奇虽然中了探花,一心要为朝廷效命,眼睛却没有自己雪亮。他以为方大人乃是天下士子的楷模,成为了方大人的门生就可以成为清流人物。却不知道这位方大人背地里是个什么光景。京城的水还没有探到有多深,他就敢为方大人所用了。可怜最后说不定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自己,虽然是个小小的幕僚,却因为善于察言观色,又机灵懂事,所以不过短短三月,已经得到方大人的重用,若是做的好了,说不得,一个知县说不定还是可以有的。这样想着的时候,张中的脚步就越发轻快了。 “相爷,您有事找我?”更深露重,一向深受相爷宠溺的钱姨娘款摆柳腰,由一个眉目安静的丫头扶着到了书房。“你先坐下,气喘匀了再说!白露,给你们主子沏茶!”打发走了钱氏身边的丫头,方俭礼神色温和的对钱氏道:“这几天我忙的很,好几天没有过去看你了。珠儿还好吗?”钱氏娇嗔一声:“老爷快别说了。明明是问妾身好不好,却非要问珠儿好不好。珠儿是您的掌上明珠,满府里还有谁不知道?”方俭礼一笑,道:“珠儿过年已经十六了吧?太太那边可有合适的人家了?”听他提起太太,钱氏立马一脸委屈:“太太关心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来不及呢,哪里有时间关心我们母女的死活?妾身上次不过白说了一句,就被太太刺的一句话都说不上来。珠儿在太太那里,已经算是恭顺了,太太还要说她傲娇。老爷, 您可要好好为我们珠儿做主啊!”方俭礼强忍着不耐,喝了一口案上有些温吞的茶水,道:“我这不是知道了,特意叫你过来的么?太太忙着家里的庶务,一时顾不上也是有的。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是今年新科的进士,妻子新丧,膝下无子。家里人口还算简单。”没等他的话说完,钱氏便拉长了脸:“老爷原来是要让珠儿去做填房?哪有这样的事情?珠儿好歹也是相府的千金!”她的话刚出口,便注意到方俭礼一下子沉下来的脸色,顿时不敢再说下去。“你一个妇道人家,却懂得什么?孟探花若不是我来开口,恐怕珠儿都轮不到!”天哪,居然是个探花!钱氏感到自己一下子气都透不过来了。之前也听见太太给大小姐和二小姐议亲,中了举人的太太都已经很看重了。这会儿老爷要给珠儿配个探花?虽说是填房,到底珠儿是庶出的身份!不过,这样的庶出,恐怕也是京城里面的头一份了!钱氏只觉得头上一下子亮了一道光,巨大的喜悦让她一下子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下子喜笑颜开了起来。是夜,便在书房的窄榻上服侍的方相爷浑身舒泰。 第五章 安家 京中的房子很难找,而且价格也很是居高临下。虽然已经高中了探花,孟英奇手中也并没有多少银两。孟英奇在京郊租了一套宅院安顿老母亲。他们主仆几人一起到那所宅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快要黄昏了。走的时候是秋天,此刻的京城已经是初冬了。阴雨绵绵的天气,凛冽的寒风,时不时有细细的雪花夹杂在雨丝里。呵气成冰,安娘缩在祖母怀里,手中捧着小小的温温的暖炉,恹恹欲睡。她只知道这一次跟着父亲出来,走了许多的路,要到很大很大的京城去。感觉到马车停下来了,她以为仍然是要去投宿。很快打起精神,看向祖母:“祖母,我扶你下车吧?”孟老太太被她的贴心和小大人的样子逗笑了。“安娘,我们应该是已经到了!”听说已经到了目的地,安娘忍不住一声欢呼。随后听见父亲清朗的声音:“母亲,我们到了。孩儿来扶你下车!” 孟老太太在何妈妈的搀扶下下了车,安娘则被父亲从翠玉手中接了过去,由父亲报下了马车。眼前的小院子和在乡间他们家住的似乎差不多,只是好像还要破旧一点。看着女儿好奇的目光,孟英奇的脸上有一丝愧疚闪现:“安娘,等爹爹有了俸禄,攒了钱,咱们就住大房子!”安娘笑嘻嘻的,点头道:“好的!爹爹,我们一定会有大房子住的!”冬天天黑的早,守门的婆子似乎很早就进了被窝。何妈妈叫了好一阵,才有人过来开门。见到何妈妈,那人刚要开口斥责,却一眼看见了孟英奇,立马满脸堆笑:“大人您来了!快快里面请!热水什么我们都准备好了!”一边又偷偷打量起孟英奇手中的安娘和他身后的孟老太太。“何大家的,你也太惫懒了吧?爷走前不是跟你说好左右是这几日要过来的么?你怎么到现在才出来?”跟着孟英奇的小厮瑞儿却不与她客气,直接就斥责了起来。何大家的脸色变了变,到底不敢回嘴,迎着众人进了屋子。 却见屋子虽小,里面布置的倒还别致,有一股浓浓的书香味。安娘只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孟老太太看着屋子,显然神情也是满意的。何大家的这时早收起了之前的那一副神气,在老太太面前百般奉承。老太太既不附和,也不多话。凡事只招呼何妈妈替她做好。翠玉则负责安娘的事情。老太太的主屋是早就准备好的。安娘就安排在老太太的身边,住在老太太房里的暖阁里。她们人少,又是长途跋涉,洗去风尘之后,稍微用了一些点心,就都安寝了。只孟英奇在书房,却是难得的浓眉紧蹙,显现出一股怒气:“你是说何大今晚又出去赌了?这个刁奴,我不在京里,是要造反不成?”瑞儿脸上也是一股怒气:“少爷,我早就说何大不是什么好人,您总是念着他当年小时候救过你的情,不肯发落他。你看今日,居然连老太太都怠慢了!知道我们要回来,厨房里连像样的吃食都没有备下!这却成什么体统?”孟英奇脸色越发难看了。倒是一直负手立在一旁的孟九,神情之中若有所思。见孟英奇脸色难看,便对瑞儿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去弄些热水过来,服侍你们少爷洗漱吧!”瑞儿答应了正要走,却又听见孟九道:“对了,我的屋子是哪一间?”瑞儿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却不答话,只是抬脚就走。 不一时,院子里响起女人高声叫骂哭泣的声音:“死鬼,天天不着家,连住的房子都保不住了!大晚上的,倒叫人腾屋子!西边的厢房里没有暖炕,可不是要冻死人了!”却是瑞儿拿了一根大棒,对着那个女人:“这间屋子本来就是客房。我离京的时候可没有说过可以让你们住!你们早先住的柴房边那一间。是你们自己私自搬得地方。我不赶你们,却赶谁呢!”接着是那个女人一头扑上去和瑞儿撕扯的声音。等到声音消停了以后,瑞儿过来请孟九过去住客房。孟九看着瑞儿脸上多出来的几条血印子,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第二天,雪后初晴。叽叽喳喳的鸟叫把安娘从被窝里吵醒。她慢慢坐起身,冰凉的空气刺激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翠玉听见被褥的轻响,从外头走了进来。“小姐,你醒了?快躺下,我给你拿衣衫。”不一时,翠玉已经手脚麻利的把昨晚放在熏笼上的衣服拿了进来。穿上暖意融融的棉袄,安娘感到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待翠玉服侍她洗漱毕,她第一时间便要去给祖母请安。刚刚步出暖阁,便听见孟老太太的声音:“这也不能全怪你。毕竟只是你家侄儿,何大以前我看着倒还好,怎么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那个女人原也不是他的正头娘子。发落了也就罢了。”何妈妈似乎还在哭:“说起来还是我侄媳妇命苦。她怎么早早的就去了。弄得何大偏讨个这样的妖精!”知道大人们有事,安娘便对翠玉摇摇头,小心翼翼的回到自己的暖阁里,坐在床边看屋子里多宝格上的小小摆件。 多宝格上其实并没有多少贵重的东西,不过都是一些新奇的玩意儿,取的都是一个新字。有小小一条渔船,笑容可掬的不倒翁,骑着黄牛手拿短笛的小牧童。皆是一派童趣。安娘平时很少见到这些东西,这会儿乍然见了,倒也看得津津有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却听见外面何妈妈的问话:“小姐儿起床了吗?老太太让摆早饭了。”翠玉连忙应了一声,出去道:“小姐一早就起了。看您在老太太跟前回话,就没有过去。”何妈妈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以后注意着点。何大媳妇今早被大爷打发了。” 第六章补缺 看见安娘,老太太亲热的问她:“晚上睡得可好?被子里热不热?”安娘乖巧的应道:“我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祖母昨夜认床了吗?”老太太被她小大人的口气逗笑了。摸了摸她的头顶,宠溺道:“祖母睡得也好。只要安娘和你爹在我身边,祖母就什么都好!”一时何妈妈带着翠玉在屋子里摆上了早饭。虽然不过是几样清粥小菜,安娘却吃的格外香甜。也不要人哄,自己一个人很快就把面前的一小碗粥,一个豆沙馅的包子吃光了。孟老太太看着很是欣慰,对着何妈妈道:“还是你的手艺不赖,安娘吃你做的东西,都很香甜。”何妈妈笑着道:“我不过是一点粗陋的手艺。将来少爷正经有了府邸,请了厨师,只怕小姐就吃不惯我做的这些个小玩意了。”孟老太太微微一笑,随即叹道:“没有到过京城,不知道京城的世面。咱们家没根没基的,想要在这儿立住脚都不容易呢。这么远的路走过来,你一点门道都没有看出来?英奇虽说中了探花,可是要谋个差使还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一路,咱们碰见了多少上京某缺的人了?就比方英奇的那个同年韩进士,他的路子据说比英奇要广,吏部的主官好像是他叔叔。我们家却是两眼一抹黑的。”何妈妈笑道:“再怎么说,咱们少爷总算是个探花,那是万岁爷都亲自见过的,您不是说头名的状元,接下来的榜眼和探花,都是万岁爷亲封的吗?这名次不一样,位置肯定也不一样吧?”孟老太太摇摇头,道:“不说这些个让人烦心的事情了。我只要家里面都太太平平的,就比什么都好。英奇虽说做了官,我也不求他大富大贵。只要他本本分分的,就是最好了。”安娘托着腮帮,坐在旁边,听的似懂非懂,看见祖母神色很是郑重,不由插口道:“祖母,您放心吧,安娘一定本本分分做人,不教您担心!”孟老太太听了不由笑了起来,拍拍安娘的头,道:“嗯,祖母知道安娘是个最懂事的!今天祖母这里事情多,安娘自己回房弹一会琴吧!”安娘乖巧的点头,由翠玉陪着下去了。 孟英奇一大早就处置了何大夫妇。何大哭着跪在他面前讨饶:“少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都是这婆娘懒得可恶。您就看在我这么多年服侍您的情分上再饶了我一次吧!”孟英奇看着他哭得可怜,想到这几年在京城,也确实多亏了有他和瑞儿几个在身边。不由面露不忍。瑞儿看他的神色,知道他的脾气,不由连忙道:“少爷,您饶他也不止饶了一次,何大什么时候真的改过了?我看,像他这样的人,就活该做苦力的命!”何大腆着脸,苦苦哀告:“少爷,您要是把我赶走了,我可真的是无处可去了。京城这么大,我人生地不熟,恐怕只有活活饿死了。”瑞儿在一旁道:“何大,你怎么好意思说这样的话?你这样一个七尺高的汉子,又有手有脚,难道还养不活自己?没得说出来恶心!”何大家的在一旁呸了一口,道:“小杀才,你是看少爷马上好做官,何大比你在少爷面前的面子大,赶走了我们,你好再少爷面前独自卖好!我告诉你,没这么便宜!”说着又涕泪俱下,躺在地上打滚。却被何大上前只一脚,便踢晕了过去。“少爷,都是这个臭婆娘撺掇的我,她本就是我在赌坊里认识的。我这就仍然把她卖回赌坊里去。”瑞儿还待再说什么,却见孟英奇摇摇头,一言不发的走了。瑞儿连忙跟了上去,他一边走,忽然感到背心里一凉,回头一眼看见何大盯着他的恶毒的目光。他打了个冷战,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书房里,孟九神色冷静,看着孟英奇:“下人这样无法无天,你就打算轻轻放过了?”孟英奇苦笑了一下,道:“九叔,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大到底是和我们一起玩大的。”孟九叹了口气,道:“这样吧,以后何大就跟着我吧!在你那里,早晚给你惹出祸来!”孟英奇点点头,道:“谢谢九叔!”孟九叹了口气,道:“英奇,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重情。须知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何大是如此,其实倩娘也是如此。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看你身边要是再没有个得力的人,这家里恐怕都快要乱套了。你娘到底年事也高了。为了她老人家着想,你也不应该再这样拖着了。”孟英奇别开眼,道:“九叔,我都知道。您真的不打算再参加考试了?不会真的出去坐馆吧?”孟九道:“科考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提了。我本来就无意仕进,你是知道的。到了京城,我自有打算。你也不用为我操心。倒是你,究竟补哪里的缺,心里有底了没有?”孟英奇道:“我的志向是将来成为一名御使大夫。所以想现在翰林院做个编修,把资历先熬出来。不过成与不成,还是天意。我先生方大人倒是指了一条明路,说是让我去户部历练。户部的事情,向来要积年的干吏,才能胜任。我不过是个七品,又没有资历,想来是没有份的。”孟九点点头,道:“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只是有一条,我再三跟你讲,官场险恶,那些冠冕堂皇的大人们可远远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孟英奇道:“这个我知道。想那吏部尚书傅大人,身为正二品的大员,还不是纵容族中子弟行凶。不过我的先生方大人可真的不是那等碌碌小人,连太后都赞他是贤相,是最勤奋报国的。我有生之年,可以做到他的一半,也死而无憾了!”孟九听他将业师推崇的无以复加,也就不再说话。 “少爷,今天一大早就有人送来了这个帖子。我刚刚看到!”瑞儿兴冲冲的将一张大红的拜帖送进了书房。孟英奇接过来,只见拜帖上几个烫金的大字,写的龙飞凤舞,却是凤鸣斋主人韩洛浦敬上。连忙道:“送帖子的人呢?快请进来!”瑞儿道:“我已经在客厅里奉了茶了。”于是对着孟九笑道:“来的人想来叔叔也是认识的。就是那西川的韩洛浦。咱们进京的路上有过一面之缘。叔叔一道去见见吧!”孟九欣然应允。 两人一路来到客厅,却见小院子里虽然树木凋零,且喜有几株老梅树,此刻正或含苞待放,或蕾吐清芬,点缀的院子里一派生机勃勃。“韩兄久等了!”孟英奇刚到门口,就见韩洛浦正倚门赏梅。“不要紧,孟兄这院子里的梅树倒是真的有趣的紧。我刚到这边,就闻见了花香。孟兄真的是个雅人,却选了个这样别致的所在。”孟英奇摇头笑道:“兄长就不要取笑我了。弟囊中羞涩,所以只有在这京郊租了这个寓所。还好这屋主人是个厚道的,只收了我半年的房钱便让我入住。若是不然,恐怕我到现在还没有落脚的地方呢!”韩洛浦上下打量了一下孟英奇,见他神情不似作伪,摇头道:“孟兄好风骨!居然探花及第,一点儿欢喜银子都不曾收下。小弟自愧不如。现在所住的房子,是京中族人所赠。身边银两,也多是友人馈赠。”孟英奇道:“韩兄此次前来,想必是有要事吧?不必多说那些俗事!”韩洛浦脸上微微一红,随即道:“小弟前来,正是给孟兄你道喜的!听家伯父言,你入了方相爷的青眼,他老人家亲自把那你安排在了户部,那可是个真正的好地方,孟兄必然可以在那里一展长才!”孟英奇道:“此话当真?那我一定要好好谢谢恩师!另外,必然鞠躬尽瘁,尽我所能!”韩洛浦笑道:“孟兄今日有了如此之喜,小弟可否觍颜在你家中痛饮几杯?”孟英奇笑道:“那是自然!” 第七章 韩家 韩洛浦在孟家喝到月色昏昏方才回去。到了自家轩敞的大院,也不要人扶,一头栽倒在书房,不一时便鼾声大作。韩家的主母韩二夫人听见下人的禀报,颇为不悦。待夫君进了她的屋子,便忍不住抱怨:“洛浦现在考中了,怎么行事倒不如之前沉稳了。你还说要让他在京城站住脚,将来可以作为助力。我看他每日游手好闲,竟比在家的时候还不如了。今日又是喝醉了回来,相公你看,是否要好好说说他?”韩成是西川韩家的老二,自来精明能干,现在也是吏部的主事。听见夫人的抱怨,却只是付之一笑,道:“洛浦还是少年心性,刚刚中了进士,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在外面三五知己,有些应酬,自然都是难免的。再说他现在又没有家室牵绊,自然更加潇洒一些。你也不要过于苛责了。要他自律,说实在的,最好不过是给他说一门像模像样的婚事!”韩二夫人听见丈夫的这一番话,知道多说无益。却也被他话尾的意思勾起了心思:“夫君说的也有道理。要不,我明天就给大嫂修书一封,看她意下如何。你也给大哥好好说说。”韩成听了点头,道:“恩,是这个样子最好。这京城夫人圈子里的事情,你比我熟悉。看看有那为人贤淑,品貌出挑的,就给洛浦好好留意着。出身好的,那是最好。若是有那出身一般,自身条件特别出众的倒也无妨。关键是对方性子要好。咱们这样的人家,倒也不在乎结什么高门大户。”韩夫人点点头,道:“高门大户女,有他们更多的考量。像咱们这样的人家,以夫君你的地位,想跟咱家攀亲的倒也不在少数。是要好好帮洛浦掌掌眼。”她这边说着,心里开始思量起京城那些贤淑出名的名媛淑女,也就忘记了之前对这个侄儿的不满。韩成成功转移了妻子的注意力,获得了一个安静的黄昏,在欣慰之余,到底还是去书房把韩洛浦的书童叫过来询问了一番。知道韩洛浦在孟家喝了一个黄昏的酒,他的眉头也深深的皱了一下。 清晨,韩洛浦在宿醉中痛醒。刚刚张口叫茶,就见贴身的小厮青柳撅着嘴,爱理不理的给他倒茶。心知是昨夜晚归的事故发作了,青柳在叔叔那里吃了排揎。刚想好言安慰他几句,却听见外面有人过来请:“三少爷起了吗?二老爷有请。”是叔叔的长随来福的声音。情知避不过,便踢了踢青柳,青柳皱了眉头,瓮声瓮气替他回答:“少爷刚醒,马上就到!”来福重重的脚步声消失之后,青柳便对着他道:“少爷,您以后还是离那个孟探花远一点吧,二老爷听说你昨晚和他一起喝酒,可是发了好大的脾气呢!”韩洛浦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爷的事情也要你来多管了么?叔叔发脾气,应该是责怪我不该晚上喝醉。跟孟探花有什么关系?你就知道胡扯。”青柳不服气的一摇头,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韩洛浦已经起身穿好了衣裳。连忙出去帮他准备洗漱之物。 待韩洛浦神清气爽出现在叔叔韩成面前的时候,韩成已经喝完了第二杯茶了。看见韩洛浦,脸色便沉了下来:“洛浦,家里的规矩,不要我跟你多说吧?下次你要是再出门买醉,可别怪我不客气!”韩洛浦听他说的是买醉,就知道这是要他自己好好交代昨晚的行踪。便硬起头皮,乖乖道:“二叔,我并没有出去胡闹。昨晚我是去陪孟英奇喝酒来着。”韩成听他老实交代,便也不拐弯,直接道:“那个孟英奇,你离他远一点!”韩洛浦有些莫名其妙,愣愣的看着二叔。他这个二叔自来精明老练,在官场混的如鱼得水。是他一向佩服的人之一,不过好友孟英奇为人正直,又有真才实学,而且得了探花的名号。叔叔应该很是器重才是,怎么却叫自己疏远?不由辩解道:“叔叔,方相爷都很看重孟英奇。你不是说方相爷还把他安排在了户部?”韩成看着他那张未谙世事的脸,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大哥一世英明,怎么生了这样一个楞小子?现在朝廷的水混的很,什么事都不能剖开来说的清清楚楚。只得含糊其辞,道:“孟英奇和傅尚书有旧怨。你还是不要和他牵扯的太深。”韩洛浦像不认识他二叔一般看着这个他自小崇拜到大的人,一脸迷茫:“叔叔,傅尚书在朝中或许是权势熏天,不是还有方相爷么?您不是也跟他不是一路人么?您不会告诉我您也畏惧傅尚书的权势吧?”韩成感觉一把火从胸中燃起:“臭小子,我让你离他远点就离他远点!我们韩家还不需要仰仗方相爷的势力!不论是方相爷还是傅尚书,我们都不要靠的太近!”韩洛浦听见叔父发怒,登时不敢再争。点头应是。韩成见他低头,也就不再多说,只是淡淡道:“自来宦海险恶。不能行差踏错一步。你有我这个叔叔在前面比着,一步一步跟我走,也就是了。不要自作聪明!” 相府书房,孟英奇看着日理万机的方相爷,眼里是满满的崇拜。不知道等了几息,方相爷才从书案上抬起头来,一眼看见坐在黄梨木椅子上毕恭毕敬的那个白面书生,放下手中的笔,呵呵一笑道:“老夫惭愧!年纪大了,一批起公文就忘了待客!孟探花,让你久等了!”孟英奇连忙站起来:“老大人辛苦!是学生叨扰了!今日学生前来,是要谢过老大人栽培之恩!”方相爷摆摆手,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日户部的文书就要下来,待有了正式文书,你就可以上任了。”孟英奇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他犹豫了半晌,终于一狠心,道:“老大人,其实学生才疏学浅,还没有什么资历。恐怕当不起户部的重任。只能在翰林院先学着做点小事。”听见他的话,方相爷一向慈善的脸色却变得严厉起来:“怎么,你胆小怕事了吗?现今朝廷正当用人之际,你却不愿为皇上分忧吗?” 第八章 初遇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还钗录》更多支持! 被方相爷的厉色一压,孟英奇脸上愧色浮现。不过他仍然继续道:“学生才疏学浅,实在是担不起户部的重任。若是无法做好户部的事情,岂不是辜负了相爷的一番美意,也耽误了国家大事!还望相爷体谅!”方相爷见他坚持,听了他的辩解,沉下去的面色和缓了几分。柔声道:“英奇,我让你在户部任职,是有道理的。现在户部几乎都是傅尚书的人。傅尚书在朝中可以说是只手遮天。我虽然位居一品,然势力却远远比之不及。每每朝廷纷争,傅尚书都能左右局势,因此权势日隆。今年的这一科三百多名士子,又有近乎一半走了他的门道。长此以往,我要重振朝纲,只怕难上加难。我让你去了户部,不为别的,只是希望你能在户部站住脚跟,也为我破一破现在的局面。”孟英奇听他如此郑重的介绍了朝中局势,又是如此语重心长。登时觉得自己肩头任务沉重。想起自己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那一腔热血报复又涌上心头。于是不再多说推辞之语。而是点头道:“学生谨记先生教诲!定会在户部有一番作为!”方相爷此刻脸上才显出几分悦色。吩咐书童上来添茶,又和颜悦色对孟英奇道:“天色不早,不如你就留下来,陪老夫小酌几杯!” 这一日是雪后初晴,黄昏的落日映着相府花园锦绣堆中的皑皑白雪,雪映霞光,寒气与丽色交融,别有一番情致。孟英奇陪着相爷坐在他家府中名为听泉的水榭之中,玩赏着雪景,品味着陈酿,感慨万端。几杯水酒落肚,孟英奇的脸上已经隐隐现出红光,显然是已经不胜酒力。方相爷看他的神色,便知端倪。不过他故作不知,依旧笑语殷勤。孟英奇生怕自己酒后失态,终于开始勉力推辞。正推拒间,忽然远远的有琴声传来,虽然似乎是影影绰绰之间,但是曲意高雅,令听者不由凝神。方相爷听见曲声,便唤过书童问询:“这是何人在鼓琴?不知道今日客至么?”那书童见相爷面无愠色,似乎不是怪罪之意,便大着胆子答道:“是明珠小姐,她每日这个时辰,都要操琴练曲。相爷若是不耐,小的这便过去禀告。”方相爷脸色和缓,道:“罢了。她的琴艺倒似乎又进步了不少。回头等哪天我得空了,倒要好好听听了。”书童听罢,便乖乖下去不提。 孟英奇又被方相爷强着灌了几杯,到底不胜酒力。迫于无奈,便告了内急,由相府的一个小厮领着去了茅房。水榭里面温暖如春,外头却是寒气逼人。孟英奇被寒风一吹,那酒意倒一下子被吹掉了三四分。只是从茅房里出来,却不见了之前领路的小厮。花木深深,竟不知来时之路了。只好凭着几分记忆,在花园里慢慢摸索路径。渐渐到了湖边,心中大喜。因为之前待的地方便名为听泉,既到湖边,想来水榭也不遥远了。这时耳边又闻琴声响起,心头更是欢喜,刚刚喝酒的地方,也是有琴声相伴的。只是他转来转去,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座水榭,正自着急,忽然看见前面一角小亭,里面隐约有两个人影,一站一坐。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能够看见人便最好不过。于是匆匆过去行礼:“请恕小生唐突,不知贵府的听泉水榭怎么走?”他的问话刚刚出口,就听见一个小丫头娇声呵斥:“哪里来的狂生?不知道这里是我们小姐在弹琴么?居然过来打扰!”听说打扰了相府的小姐,孟英奇很是尴尬,连忙赔礼:“实在对不住则个,小生绝非故意骚扰!实在是贪酒误事,走错了道了!还请小姐原谅!”那个小丫头犹自叙叙不休,却听见一个娇娇柔柔的女声,犹如黄莺出谷般,脆生生道:“不知者不罪!公子乃是父亲贵客,小环不要无礼!公子却是走错了道了。听泉水榭在湖的那一边,正在我这里的沁芳亭的对岸!”孟英奇听她这样一番解说,再细细一看,果然,水榭的影子正在遥远的对岸可见。心中不由纳闷,那个带自己如厕的小厮,何故舍近求远,居然把自己带到了湖对岸解手。只是这话此时却说不出口。那位小姐见他神色端正,并不东张西望,也无窥探之意,一派正人君子的作风。心中便已了然,暗暗叹了一口气,吩咐贴身的丫头:“小环,你带这位公子去听泉水榭,不得有误!”那小环嘴翘鼻子高,不过主人的吩咐,不敢不遵,便拉长了一张脸,对着孟英奇道:“公子请随我来!”孟英奇这才随她分花拂柳,回到了水榭。 方相爷见他此时方回,又是一个小丫头在前面带路,不由笑道:“英奇想必是已经不胜酒力了?怎么,在院子里迷了路么?”孟英奇一脸惭愧,道:“学生鲁莽,竟然走到湖对岸去了。差点惊扰了贵府小姐!”方相爷看了一眼带路的小环,脸上现出厉色,小环立马吓得瑟瑟发抖,颤着声音道:“相爷,小姐每日都去练琴,实在不知道竟会碰到贵客!”孟英奇见情势不对,连忙道:“先生勿怪,都是学生不好!”方相爷方才冷哼一声,道:“今天有孟探花为你们求情,你就回去吧!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可就不饶了!”小环听了,跪下磕了个头,谢过相爷,便连忙掉头走了。而再看这边水榭里面,已经是酒冷羹残。方相爷此刻显然也没有了待客的兴致。孟英奇也连忙告退。 相府西北角的一个小小院落里面,桌椅简陋,小院角落里遍生青苔。院门前犹堆着积雪。显然这个院子的主人,是这相府里并不受待见的一位。天色全黑,低矮的屋子里,透出昏昏一点灯光。一个青布衣衫的仆妇,面无表情的端着一个盘子,到这时才进了院子。(小说《还钗录》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九章 明珠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还钗录》更多支持! “晚饭我已经端过来了,姨娘好歹起来吃一口罢!”是不冷不热的语气。躺在床上瘦骨嶙峋的妇人闻声并没有回应。若不是见她肩膀微微的颤抖着,送饭的仆妇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在跟个死人说话。不过这样的情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早已不像第一次送饭过来的时候那样害怕了。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的来历,不过听夫人的吩咐,她们还是每天给她送着饭。至于那饭食是否粗陋,时间是否准时,就不一定了。横竖她们每顿饭都送到了就是。反正夫人也很少会来过问。这个女人被关在这个小院子里,也不会有人给她出头。她也并不认识这里的人,会有人给她出头才怪!送饭的仆妇把盘子搁下,便回身取了来时提着的那盏小灯笼,准备回去了。今天手气不好,一连输了守门的华婆子五局,这才不得不接了她的这个苦差事,到这边来送饭。今天送饭本来是华婆子的班次,所以说她今天运气不好,这么大冷的天,还要走这么多路。待会回去的时候还要仔细一些脚下,刚下过雪,石子路也是滑的。可别一不小心扭到了脚,那可就真的是倒霉了。送饭的仆妇脑子里想的是怎么回去,自然也就不会去注意躺在床上的那个人的异样。 “妈妈慢走,这么冷的天,能不能麻烦妈妈给我取一些炭火?这屋子里实在是太冷了。”有沙哑的声音传进那仆妇的耳朵,她一下子愣住了,显然被吓了一跳。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人影,仆妇半晌才回过神来:“你在和我说话?”“是,求妈妈大发慈悲,给我弄些炭火。这天,实在是冷的受不了!”仆妇看着眼前人青白着一张脸,嘴唇发紫,鼻子下还拖着一滴不明意味的液体,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善心大发。“你等等,我到前头去给你问问,说不定有多余的炭也不一定!这桌上的饭,再不吃马上就要冷了,你还是赶紧趁热吃吧!”说出这些话之后,她不由暗暗庆幸,自己是一吃完就赶紧端过来的,桌上的东西好歹应该还有些热气。那人点了点头,道:“有劳妈妈了!”一边端起碗,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显然是饿的狠了。那仆妇没有计较她的吃相,拿起灯笼快步走了出去。 “刘二家的,你送个饭怎么送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又到哪里去躲懒了?”二门的亭子间里,华婆子笑着和她打招呼。刘二家的摇摇头,道:“这么大的雪,路那么滑,我倒是想走快,可是脚底下也不答应啊!老姐姐,这么冷的天,太太有没有吩咐给后头院子里那位添些炭火?”华婆子听她提起这件事,一拍脑袋,道:“你不提我倒混忘记了。今早太太屋里的喜鹊姑娘倒是过来知会过的,让我们得空送点炭过去。这样吧,一事不烦二主,那十斤炭,还是你送过去吧!”刘二家的咕哝起来:“早上的事情,你偏到晚上才派我。说起来,我已经替你走了一趟,这一趟,说什么也该你自己去才对!”华婆子脸上堆起了三分笑意:“要不怎么大伙都夸妹妹你是个热心肠呢!太太那里刚来了人,我还等着要过去交接呢!好妹妹,你就帮我一次吧!”刘二家的见推不过,她素来心肠也软,又想起屋子里那个眼神可怜的女人,便叹了一口气,道:“算了,算了。回回都是我倒霉!”说着接过了那十斤炭,又向着那个后院走过去了。 “小姐,仔细冻着,天色不早了,还是快点就寝吧!”小环扶着小姐方明珠,从廊上走回屋子。方明珠捧着暖炉,看了一回天色,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终于什么话也没有说,回房去了。下午在花园里碰见了父亲的客人,这件事没等她回房就传到了太太的耳朵里。所以,她被嫡母叫到跟前好一通训斥。虽说皮肉没有受苦,也没有被挨饿之类的体罚。却被嫡母寻着了由头,再也不准去花园散心,其实是另类的禁足了。身为方相爷的第四房小妾生的庶女,前面有三个千娇百媚的姐姐在那里比着。论出身,那先头的两位姐姐又比她金贵,是托生在嫡母肚子里的。第三个姐姐虽然是钱姨娘生的,可是却深得相爷的欢心,受到的宠爱也不输于两位嫡出的姐姐了。而她,据说生下来母亲就难产没了。虽然是夫人带在身边养的,却是真正的爹不亲,娘不爱。最最让人难过的是,偏偏她生的又不如那几个姐姐美貌。要论唯一的优点,那就是,她的琴艺还勉强拿得出手。性格也还算温和,对待下人不像那些姐姐们一样跋扈。关键是,她想跋扈,也要有跋扈的资本才行。 躺在温暖的被窝里,闻着淡淡的花草香气,她有些恹恹欲睡。“小姐,你睡着了吗?”贴身的丫头小环一幅我要八卦的嘴脸凑到她跟前。她从来就懒得关心身边的那些人事,因为好事永远都轮不到她,坏事她也总是躲不过,所以,时间长了,她也就麻木了。反正关心也罢,不关心也罢,她的生活总是只会这样毫无起色的过下去。不过贴身的丫头小环却跟她不同,总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管是谁的事情,她都很有热情去八一八。当然,她最大的乐趣,就是将自己听到的东西第一时间到她面前来显摆。“小姐,听说老爷要把珍珠小姐许给今科的探花!那个探花,就是今天咱们碰到的那个人呢!” “哦?是吗?”方明珠仍然有些兴趣缺缺。管他是谁,反正不是自己就对了。小环见她没有热情,并没有被打击到,显然是已经习惯了,继续大爆猛料:“听说那个探花已经成过亲了。现在身边还有一个女儿。珍珠小姐嫁过去,可是成了继母了。钱姨娘很高兴,可是珍珠小姐却很伤心呢!之前她还一直盼着林家的大公子过来提亲呢!”见她仍然没有反应,小环继续道:“也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他不是一直都最宠珍珠小姐吗?为什么居然又要让她去做填房呢?林家的大公子不是很好嘛?要是珍珠小姐真的不嫁给那个探花就好了,那样就可以让您嫁过去了!”呃,这个死丫头是什么逻辑?凭什么珍珠不能做填房,她就能做?等到方明珠领悟到自己丫头对她的贬低之后,却发现之前还叽叽喳喳的人一转脸就着了。只留下她一个人郁闷无比的盯着帐顶。脑子里不由想起下午花园里的那场偶遇,那个谈吐礼貌的青年。心思,一下子飞出去了很远。 父亲水榭里的贵客,会被人领到湖对岸的自己身边,不用猜,也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只是这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她懒得知道。(小说《还钗录》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十章 设法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还钗录》更多支持! 屋子里的炭火烧的很旺。看着在脚踏上睡得口水横流的小丫头,方明珠不由从心底产生了一丝羡慕。是的,羡慕。小环虽然为人奴仆,却到底有父有母。小环是家生子,父亲在外面铺子里做一个小小的管事,母亲在夫人那里做个二等的仆妇。父母都在府中有一些小小的脸面,所以小环得以到她身边来当差。比起姐姐们那里的大丫头,小环当然没有她们风光,可是她胜在机灵活泼,又很懂得讨人欢喜。所以在府里倒也混的如鱼得水。而小环在她的身边以后,她的母亲还是会利用各种机会过来看她一眼,或者和她说上几句话。她经常会收到她的父亲托人带给她的一些小玩意儿。虽说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那份心意,让她这个旁观的人都不由感动。自己从来就没有见过生母,嫡母对自己不过是面子情。把自己奶大的奶娘偏偏是个会来事的,凡事都看着夫人的脸色。自然和自己也不亲。她也懒得看她在自己面前敷衍。所以一到自己满十五岁,便找了个借口打发她出去了。她的身边照例有四个丫头服侍。不过她懒得打理自己身边的这些人事,出入都只高兴带着这个自幼与自己一道长大的小环。所以,在她身边,最贴心的,应该是非小环莫属。 今日,小环跟她讲起父亲打算安排三姐珍珠的婚事。其实,她知道,是小环在替她着急了。照理,她年满十五,女子十五及笄,便可以谈婚论嫁。夫人早就应该替她相看人家了。之前的两个姐姐,刚刚长到十三岁,夫人就开始到处看人了。可是,她的事情,却并没有人上心。只有小环,已经开始替她着想了。只是,小丫头未免太过于异想天开了。那探花郎是父亲给珍珠定下的人选,再怎么样,也不会轮到她。钱姨娘的手段,虽说比夫人还稍微差了一筹,可是若是用来对付自己,却是绰绰有余了。是以,一直以来,她都是小心翼翼的在过着日子。别的姑娘是尽力在父亲面前表现自己出彩的地方,她却是尽力让自己没有存在感。为了不至于被父亲全然抛到脑后,她有选择的苦练琴艺。毕竟,有一技之长,至少不是一无可取。今日的事情,给了她一个警告,那就是,又有人想出那李代桃僵的幺蛾子了。她知道三姐对林府的大公子痴迷不已。林府的大公子林忠宇长得一表人才,文名远扬,更加上林府比之相府,也不差太多。因为林府有一位姑娘,正是前朝的贵妃,当今的生母。所以,林家的地位,可以说是尊贵。三姐在那一年元宵佳节出去赏灯的时候无意间结识了林家大公子,便一直对他倾慕不已。可是她在冷眼里看着,却是知道三姐那是痴心妄想。慢说林家的家世尊贵不提,就是那林大公子,乃是林家的嫡长子,未来家族的继承人,方相爷再怎么权势滔天,他家也断然不会来娶她一个庶女。而若不是正室,方相爷也决计不会肯让自己的女儿做小。更何况,方相爷自来以清流自诩,当然绝对不会和有外戚身份的林家搭上半点关系。倒是那个探花郎,其实真是姐姐的良配。自家的出身且不提,姐姐嫁过去,是为继室,而作为继室,方相爷家的庶女,就勉强说得过去了。 只是今日有人将那探花引到自己身边,说不得就是三姐的手笔了。自己不想要,就想着推脱到妹妹身上。她真是怀疑,钱姨娘那样一个玲珑八面的人,怎么就调教出了三姐这样一个没有成算的蠢货!偏偏父亲还把她当做是个宝。真不知道父亲历来阅人无数,为什么就没有看出来三姐其实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呢?不过,这些事情,轮不到自己操心。三姐要闯祸,便让她去闯好了,只是别带累了自己。明日,自己要想个法子脱身才好。 方夫人刚刚起身,早有服侍的丫头上前为她更衣梳头。她今年刚刚四十出头,皮肤保养的很好,镜子里那张宜喜宜嗔的脸上还没有染上岁月的痕迹。她闭目养神了片刻,忽然睁开眼,对正准备给她戴上那朵赤金牡丹簪子的鸳鸯淡淡道:“这个怪沉的。换件轻巧的。”鸳鸯点点头,连忙替她换了发式,松松挽了个髻,插了把芙蓉花式样带流苏的箅子。她对着镜子端详了片刻,脸色微霁。鸳鸯暗暗吐了口气,知道夫人是满意了。便又指挥着那些小丫头们将脸盆毛巾等物捧过来。亲自上前服侍夫人洗漱。正忙碌间,就听见外面进来通报:“夫人,大小姐,二小姐过来了!”方夫人的脸色一暖,看一眼鸳鸯,鸳鸯忙道:“外边天冷,快让两位小姐进来!” 方家的大小姐和二小姐乃是一母同胞,都是夫人嫡出。因此也一直被夫人娇养在跟前。她们住的地方,就在夫人的院子西面,几步路就到了。而三小姐珍珠,是方相爷最宠爱的女儿,有一个自己独立的院落,名字也很好听,叫做霞蔚阁,却在花园里湖东面。霞蔚阁的景致是最美的,不过离太太居住的地方却有些远。所以,两位大小姐都已经到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三小姐还没有过来。只是,平日这个时候,四小姐应该早就已经等在门口了。却到此时也还没有身影。喜鹊和四小姐身边的小环平常关系很好。见四小姐今日到现在还不到,不由暗自为她着急。待里面的两位小姐跟夫人请安完毕,三小姐珍珠也慢慢的来了。看见她的身影,喜鹊连忙进去给她通传:“夫人,三小姐过来了!”方夫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嗯”了一声。喜鹊见这个情形,知道是夫人不高兴的前兆。不过,她知道三小姐的脾气,所以也不愿枉做好人,两头不讨好。于是便同平常一样,恭恭敬敬的给三小姐问了安,便闪身让她进去了。只是四小姐怎么还不见过来,喜鹊不由心焦。正心烦的当口,却见小环大步流星的过来了。脸上带着一丝惶恐:“喜鹊姐姐,四小姐发热了。我要禀告夫人,为小姐请个郎中!” 听说四小姐身体抱恙,喜鹊也很是吃惊。连忙带着小环到夫人跟前回话。(小说《还钗录》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十一章 争执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还钗录》更多支持! 听见四小姐明珠生病的消息,方夫人姜氏脸色便是一沉。她一眼看向耷拉着脑袋的小环:“昨夜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今天就不舒服了?是不是昨天被我教训了,心里不痛快来着?”小环听夫人这样说,吓了一大跳,连忙道:“夫人明鉴,小姐可不敢跟夫人怄气。她正是因为昨日在湖边弹琴,着了风寒。本来小姐想要强撑着过来的,是奴婢怕她过了病气给夫人,所以拦下来了。”姜氏又看了一眼小环,知道她不敢撒谎,这才冷哼了一声,道:“也是个不省心的。这么冷的天,非要到湖边去练琴。女儿家一点都不懂爱惜自己的身体。我真的是操不完的心。”说着回头吩咐屋子里管事的妈妈:“吴妈妈,你派个人给四小姐请个大夫,好好给她诊诊脉!”吴妈妈答应着下去了。小环见自己顺利完成了小姐交给自己任务,也是长长舒了口气。不过,她向来机灵。知道太太还有下文,是以站在那里不敢乱动。“你们小姐生病,说到底是你们这些服侍的人不中用。你,还有小姐房里的那三个丫头,都要扣掉半个月的月薪。”听到要扣钱,小环很是有些肉疼。不过她不敢不应。正垂头丧气的光景,却发现一道讥讽的目光大喇喇的冲着她。还有谁,不就是三小姐身边那个叫紫棋的丫头么?这丫头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主。大小姐二小姐那边不敢碰,却专会找自己的碴。不过自己也不怕她也就是了。暗地里瞪了她一眼,小环又乖乖的垂头听训。最后听见夫人那一句:“好了,你回去吧,好好服侍小姐!”小环顿时来了精神。高声回了一句:“是。”便小跑步一般的溜走了。 “小姐,夫人好好的又扣了我半个月的工钱。你可要为我做主啊!”小环在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的方明珠面前,一点都没有为人奴婢的自觉。不过方明珠也半点都没有和她计较。“好了,以后我补给你就是了。别一副苦瓜脸在我面前。快去给我熬一碗浓浓的姜汤来。这一夜,可冻死我了!”昨夜她仔细想过之后,觉得要让三姐姐的算计落空,唯有装病一途了。只有病了,才万事大吉。所以她趁屋子里人都睡着之后,偷偷的掀掉了床上的被子,早晨起来,果然如愿以偿的鼻塞声重了。而借口,非常好找,不就是在湖边弹琴冻到了么?待吴妈妈引着一个素日家中长请的大夫过来的时候,便看见四小姐捂在被子里,小脸烧的通红的样子了。“哎呦,小姐怎么一下子病的这么沉?”吴妈妈是夫人那里难得的厚道人,见她果然病的不轻,便不由惊讶。“正是呢,不然我也不敢到夫人跟前去给小姐告假。吴妈妈,您可是亲眼看见的,可要跟夫人好好说说,别让她心里恼了我们小姐!”吴妈妈听小环这样说,便嗔道:“死丫头怎么说话呢?小姐生病也可以当假的不成?四小姐虽说不是夫人亲生的,夫人可是跟两个大小姐一样宝贝的。哪有小姐生病了,夫人反会恼她的道理?昨天夫人说小姐几句,哪一句不是为了小姐好?四小姐,奴婢说话您别不爱听,虽说您是比不上大小姐,二小姐尊贵,可是在夫人心里,你和三小姐可是没有上下的。说起来,您的生母宁姨娘当年还是夫人亲自抬起来的,可比那个老爷从外头带回来的钱姨娘有体面地多了。只是宁姨娘那么好的一个人,却早早的就去了。老天爷有时候,还真的是不怎么公平。”吴妈妈说着说着便把话题扯远了。待她看见方明珠那张有气无力的脸,方才想起正事:“瞧我这记性,大夫还在外头候着呢!小环,还不快点替小姐把帐子拉好,好让大夫请脉!”小环在一边听着她唠叨,一边手脚麻利的把屋子收拾好,放下了帐幔,等大夫进来。 待大夫进来仔细问过了情况,又把过了脉,便得出了一个外感风寒的结论。留下了一张方子,吴妈妈给了诊金,又送了出去,另叫人去买药煎药不提。而小环回来收拾屋子时,却看见了两个她不想看见的脸孔。正是三小姐方珍珠和她的贴身丫头紫棋。“见过三小姐!”小环素来乖觉。知道三小姐不是个好相与的,便尽量有礼有节,不让她找到自己的岔子,乘机发落自己。方珍珠之前在花园里暗自动了手脚,知道夫人发了一通火,心里便很有些没底。不知道夫人有没有察觉自己的小动作。这回见妹妹病了,便趁机过来探探虚实。因此,对小环,也就没有像平常那样横挑鼻子竖挑眼。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抬腿往屋子里去了。“妹妹怎么这样不小心,竟然受凉了呢?这大冷的天,受凉是万万不行的。听说梅山那边的腊梅花开的很好了,我本来还打算约了四妹妹你一起和林家的五小姐一起去赏梅的。看妹妹你这个样子,看来是走不成了!”三小姐说话语速很快,语气里同情友爱的成分不多,显摆自己人缘好的,幸灾乐祸的意思比较明显。不过方明珠此刻浑身烧的难受,自然不会跟她计较。平时她就很少和她计较。只是淡淡的一句:“姐姐玩的开心点!”就敷衍过去了。方珍珠此行的目的还没有达到,自然不会轻轻放过她。“听说妹妹是昨天在花园里弹琴着了凉。爹爹昨天也在花园里宴客,妹妹没有碰见什么人吧?”听见她这样闲闲的语气,小环第一个受不了。脸涨得通红,便要上去讲话。却听见自家小姐凉凉的声音:“姐姐是指什么人?那个探花么?妹妹却是没有福气遇见!听说爹爹好像有意帮姐姐相看呢!姐姐真是好福气!”她的话刚说完,方珍珠已经仍不住爆炸了:“你满嘴胡说什么?哪里来的探花?明明是你自己在花园里碰见了外男,还在这里说我!我好心好意来看看你,你却这个样子!我要去告诉爹爹!”(小说《还钗录》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十二章 最宠 不无意外的看见三姐炸毛猫一般的表现。方明珠狠狠的咳了几声嗽,小环就很有眼力的上去了:“三小姐,您不要和我们小姐一般计较。刚刚大夫过来,说我们小姐正发热呢。她刚才分明是在说胡话呢!您不是还要出去赏梅的么?可别让我们小姐过了病气给你。耽误了您的正经事。”听小环这样说,方珍珠一跺脚,道:“哼,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就满嘴胡话!紫棋,我们走,可不要让林五小姐等的急了!”她说着转身走的飞快。那小丫头紫棋却回转身道:“别以为我们小姐就这样会饶过你们。我今天晚上一定会提醒她去见老爷!”小环不由大怒。在她身后追着骂道:“多嘴多舌的小蹄子,仔细我撕了你的皮!”说起来,小环和紫棋都是家生子,从小也是一起长大的。却无奈两人天生不对盘,碰到一起,没有一次不吵架掐架的。偏偏小环的父亲比紫棋的父亲在老爷那里有体面,紫棋的母亲比小环的母亲讨太太欢心。而她们又正好一个跟了三小姐,一个跟了四小姐。所以两个人可以说是半斤对八两。也没有过分出胜负的时候。 方相爷坐在钱姨娘的小院里,正怡然自在的品着钱姨娘亲手泡的碧螺春,听钱姨娘哼着小曲。却忽然听见屋门砰的一声响,手中的热茶好悬没有泼出来。不由大怒:“是谁这样不懂规矩?给我拖出去掌嘴!”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爹爹,您可要为我做主啊!四妹妹整天无事生非,今天还拿话编排我!”却是哭的如同梨花带雨的方珍珠一头撞进来。钱氏看见女儿哭的这个样子,登时“心肝儿,肉”的上前搂住了。“这是怎么回事?四小姐怎么惹了你?快点跟老爷好好讲讲,让老爷给你做主!”方相爷听着方珍珠抽抽搭搭的讲了一大串,方才明白事情的原委。原来今天四丫头生病了,她们姐妹两个斗嘴。老四说自己有意撮合孟探花和老三,老三不痛快。结果今天和林府的五丫头一起赏梅。说好会一起过来的林府大公子没有出现,反而那林府的姑娘对着她旁敲侧击,问她对新任的探花郎什么观感。老三便认定是老四到外面放了话,所以她一直仰慕的林大公子对她有了误解。于是一腔闺怨都怪到了老四头上。这不,现在来告状了。方相爷咬住牙关忍了几忍,才把肚子里的那股气忍下去。就知道,这个三女儿是几个女儿里面心性最浅薄的。心性浅薄,又是庶出,这样的女儿,嫁人的时候是最令父母头疼的。所以,看在钱姨娘的面子上,他便给了她最受宠的名头,这样她才不至于那么拿不出手。而现在,他也确实有这个打算,将这个女儿,为自己换一个更好听的名头。至于她今后,会不会成为一枚弃子,就不是他考虑的事情了。区区一个庶女,最大的作用不就是为父母增添一些光彩么?老三对林家大少那纯粹是痴心妄想。林家的五姑娘对她旁敲侧击,却是在提醒他,下手要快了。说不定林家也动了和他一样的心思。那个林五,不就是林家旁支的一个女儿么?方相爷生气的时候惯常是沉着脸,不做声。钱姨娘和方珍珠见他半晌不做声,都以为他是真的恼了方明珠。一般老爷沉默的时间越长,发出来的脾气就越大。方珍珠刚刚在丫头紫棋的撺掇下过来哭诉了这样一通,现在细想起来,若是父亲果真动了大怒,把妹妹打个一顿,想想妹妹到底还在生病。不由就有一些后悔了。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四妹妹求情,却听见父亲开口了:“你四妹妹说的不错。我是有心要把你许配给孟探花!孟探花才学出众,又一表人才。是为父眼中的东床快婿!你已经老大不小了,就别整天疯疯癫癫的出门了。以后,离林家的人远一点!”方珍珠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父亲说的是自己。不由一下子哭了起来:“爹爹,我不要嫁给那个探花,我不要去做继室!”方相爷脸色一沉,怒喝道:“胡闹!你这样哭哭啼啼象什么样子?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由得你自己要不要!”一边又板着脸对钱姨娘道:“好好调教调教你女儿!整日惯得象什么样子?若再让我看见她这个样子,就让夫人来管教吧!”钱姨娘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却不敢开口辩驳半句。只有在肚子里暗自叽咕:“珍珠这个样子,还不都是老爷您惯的?”等方相爷脾气发过了,心道到底不能便宜了老四那个小妇养的。便委委屈屈低着头,道:“老爷说的都有道理,妾身记下了。只是四小姐也是,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怎么可以在姐妹之间这样随口说笑呢?这要是传了出去,可不让人笑话咱们方家没有规矩了么?”方相爷目光一寒,扫了她一眼,见她低眉顺目的。便淡淡道:“我准备把老三许给孟探花的事情,好像只有你知道。不如,你去查查身边,到底有哪些人嘴巴不牢靠?”钱姨娘大囧。之前她听到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便跟身边的人都说了。还耀武扬威的在太太身边的陪房那里炫耀了一番,自己将来会有一个探花女婿。现在几乎满府里人人都知道。却怎么去查? 吴妈妈到四小姐房中转达了老爷的意思,让病好了抄写三百遍女戒,一个月不准出门。方明珠便知道三姐方珍珠到底还是去给她上了眼药。不过由不得她答不答应。爹爹的决定就是命令,她必须执行。吴妈妈看着躺在床上,一边咳嗽一边还跟她说着客气话,一口一个“有劳妈妈”的四小姐,不由心生怜惜。没娘的孩子最可怜,明明是那位先出手设计在前,这一位不过口头上沾了些便宜,老爷的处罚就来了。看来这府里,老爷最宠的,还真是那位珍珠小姐! 第十三章 忠仆 忠仆 孟英奇得了户部的缺,家中来往的人便一日比一日多了起来。只是这些人来了,家里除了老夫人和孟九叔,就只有一个小小的安娘。整日里迎来送往,也实在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孟老夫人精神早就不济了,可是为了儿子的前程,少不得强撑着起来打点。何妈妈一日日看在眼里,有心要提醒一下少爷,可是少爷每天都是公务繁忙,晚上往往还要出去应酬。竟是连见到少爷一面都难。 安娘每日或是陪着祖母,或是在自己屋内跟着奶娘学些最简单的绣样。因为刚到京城,对于京城的情况还不熟悉,所以孟老太太还没有着手为她请女先生。不过安娘一向乖巧懂事,倒是个很让人省心的孩子。她的奶娘是她母亲之前的陪嫁丫头,因为生育的时候和主子差不多,她的奶水又足,便索性由她做了孩子的乳母,因为知根知底,所以孟老太太很放心把安娘交给她。翠环算是她屋里的大丫头,不过她已经十三岁了,陪着七岁的安娘,一起跟着奶娘乔氏,三个人算是相安无事。只是那日何大家的被发落了之后,屋子里的事情大部分落在何妈妈和翠环身上,这样一家事情,两个人有点捉襟见肘。孟老夫人见她们有时忙不过来,便动了再请个人回来的念头。 之前有了何大家的那样的先例,孟老太太不愿在家中随意进出人口,而是决定亲自到人牙子那里挑选。这一日,是约定前往挑人的日子,老夫人带着何妈妈正要出门,忽然看见小小的安娘站在屋子门口,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老夫人:“祖母,您是要出门去吗?”老夫人点点头,忽然想起来到了京城这么久,还从来就没有带安娘出去过一次。小孩子成日闷在家里,想必也拘的慌了。于是,不由心疼了起来。对着安娘道:“好孩子,回去让翠环给你披一件大衣裳。祖母也带你出去逛一回。”安娘喜出望外,小脸都兴奋的红了。连忙回到屋子里,一叠声的唤翠环。翠环在里面早就听见了老夫人的话,拿了一件大红的斗篷给她披了,便也兴兴头头的跟了出来。看见两个小姑娘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何妈妈本来想开口把翠环留下来,又把话咽了进去。老夫人看了一眼安娘,又看一眼翠环,笑着道:“翠环,你也陪小姐一起出门吧!”有了老夫人的允许,翠环更加高兴了。 她们租了一辆马车,坐在马车里,安娘悄悄的透过青布的帘子向外看。上次来京的时候天色昏沉,她又疲惫不堪,自然是没有什么心情看外面的景色。这一次,却是天气晴朗,又是祖母允许的,自然是兴高采烈,看什么都有意思。只见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安娘在老家,最远也就去过县城。当时县城那衙门口的石狮子已经让她叹为观止了。现在京城里高楼林立,经过的各个铺面都是那么气派美观。更何况那些琳琅满目挂在外面招徕顾客的商品。安娘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而翠环,也被眼前五光十色的景致迷住了眼,不断发出感叹的声音。老夫人看着小孙女新鲜的样子,不由在心里暗暗叹气。想当年,孟家风光的时候,她和孟老爷子还在京城居住过一阵子呢。谁知道,孟家居然会一下子落魄如斯。若不是英年争气,恐怕有生之年,她都不会再到京城来了。 马车在街道上不快不慢的走着,车夫是上来就跟他说好的。知道车上都是女眷,而且老的老,小的小。所以车夫赶车很是平稳。眼看着快要到目的地了,何妈妈正要吩咐车夫停车,却听见外面车夫一声长吁,车子猛的一下子停了。何妈妈正要责问车夫,就听见外面小孩子的哭声。暗道一声不好,莫非车夫不小心,碰到了人家的孩子?正要下车理论,就听见车夫赶人的怒喝:“滚一边去!要死你自去死,却莫要妨碍老子!哪里来的小叫花子!”一时听见一个哭泣的声音:“大爷,求求你,让我见一见家主!我今年已经十岁了,什么事情都能做!我情愿卖身为奴,将那卖身钱把我主人安葬!”车夫似乎抽了一鞭子过去,听见外面人群的惊呼声,又听见车夫的怒斥:“怎么又是你?像你这样的小子,能卖几个钱?要我说,你还是本本分分讨饭的好。还管什么主人?诺,这里有几个钱,可以换两个烧饼,顶一顿不饿了!”只听见外面的人一阵哭声:“主人,您死的好惨!阿碧没用,阿碧这就跟着您一起去!”外面街头一阵喧嚣。“祖母,那个人好可怜!”安娘听见外面的动静,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人世的艰辛。不由对外面的那个哭泣的人大起怜悯之心。孟老太太安抚的摸了一下她的头,道:“安娘别怕!她既然撞了我们的车子,祖母就不会放任不管的。”说着她搀着何妈妈的手,探身到了车外:“是谁在这儿哭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何妈妈开口了,她那不怒自威的样子一下子镇住了全场。“不好意思,是小人赶车不当心,冲撞了老夫人!还请老太太原谅!”没等那个哭泣的人回话,车夫已经一下子在前面打招呼,赔不是了。何妈妈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孟老太太,继续道:“刚才我们老太太在车里可是听得仔细。是不是有个小姑娘在哭的?究竟是谁?过来给我们老夫人看一看!”这时那个车夫似乎还要再拦,却见一条瘦弱的人影,一身缟素跪在了老太太跟前:“老夫人,是奴婢冲撞了您家的马车!奴婢也是迫不得已。我家主人在京城寻亲不遇,又得急病死了。所以奴婢想要卖身葬主!奴婢手中有自己的卖身契,只要老夫人给我十两银子,奴婢就是您的人了!”孟老太太听她口齿伶俐,小小年纪,又这般大胆,不由另眼相看。于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你凭什么值得十两银子?”那小丫头一头跪倒,道:“奴婢原本是五两的卖身银子。自小就被哥嫂卖了给我主人。主人待我视如己出。教了我许多东西。是以我虽年幼,却已经会认字,弹琴,更会一手绣活。若是您不信,尽管可以一试。这边金胜坊里似我这样的丫头,最少也值二十两银子了。您买了我,一定不会吃亏的!”孟老太太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小身影,忽然衣角被一只小手牵了一下,安娘小小的手落在她的衣服上:“祖母,您就收下这位姐姐吧!我看她很好!”孟老太太点点头,道:“罢了,看你一片忠心,就收下了你吧!这是十两银子,你拿去好好的收了你家主人吧!” 第十四章 青玉 “多谢老夫人救助之恩!奴婢定当誓死忠于老夫人!”跪在地上的小丫头抬起头,脸上一抹毅色让人无法忽略!她接过何妈妈手上的银子,低声对何妈妈道:“多谢妈妈!小的回去安葬了主人,就会过来上工,还烦请妈妈将老夫人家的地址告诉我一声。”何妈妈看着这个人虽小,主意和胆子却大的女孩子,不由心生怜悯,道:“我们住的地方离这里比较远,西郊梧桐巷第七个院子就是。你的主人现在何处?单凭你一个人,可以吗?”那小丫头道:“我的主人已经让人安置在义庄了。我现在只要过去给他置办一副棺木,请人给他办一下法事,让他入土为安就可以了。这些事情,义庄那里都有专门的人做。我现在有了银子,就可以弄妥了。”何妈妈看她说话老到,不由暗暗称奇,问道:“小姑娘,你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你家主人是哪里人氏?”那个小丫头道:“妈妈,我先去办了正事,再过来一一禀报!”说着又郑重磕了三个响头,方才起身去了。见那个小姑娘走了,没有热闹可瞧,周围围着的人群很快也散了。 看着那个小姑娘越走越远的身影,车夫一拍大腿,道:“老夫人,您就这样把钱给了这个小丫头?您就不怕遇上个骗子?这小丫头在这里已经好几天了,人人都道她可怜,却一直没有人真的援手。最多人也就是给几个钱,让她混一顿饱饭。”老夫人笑了笑,道:“我看此女心性坚定,少年老成,不象是个奸诈之徒。即便给她骗了,我也只是一片善心,殊无恶意。只当又做了一件好事也就罢了。”那车夫听了连连点头,道:“老夫人好心善!”说着正要继续前进,却听见何妈妈道:“不用过去了。老夫人有些乏了。我们就在这边逛一会儿就回去吧!”车夫听罢便依言在路旁停车。 老夫人和何妈妈带着安娘与翠环下了车,安娘看着周围的店铺,觉得到处都很稀奇。老夫人径直将一行人带着进了附近的一间成衣店,对何妈妈道:“上来的匆忙,天气这么冷,又是年关将至。家里一时半会要请人做衣服怕是不能了。咱们先在这成衣铺子里买了一身,解了眼前的饥寒再说!”听见老夫人这样说,何妈妈眼睛一下子红了,她是孟家的老仆,自然清楚孟家的底细。这几年为了供英奇少爷赶考,老夫人早就把家底掏空了。这一次上京,可以说是把所有的细软都带上了。这一路上京的花费也不是个小数目,虽说英奇少爷拿了大头,老夫人暗地里还是贴了一些出来。临行的时候,二老爷偷偷的给了老夫人五百两银子,却是老夫人准备留着给少爷娶妻用的。少爷虽说现在有了个实缺,只是俸禄却是固定的,家里又有这么多人口,最近又添了这许多应酬,老夫人手里应该更局促了。思及此,何妈妈忙道:“衣服年年都有新的。老太太,我就不要添了。您往年赏我的还穿不完呢,又添了也是压着箱底。”她一边说,一边向翠环使眼色,暗示她跟着自己说话。偏偏翠环一进店门,就被满屋子的华衣丽服钩住了眼睛,满眼都是惊叹。况且,十三四岁,正是爱俏爱打扮的年纪,听见了自己母亲的话,第一反应就是假装没有听见。倒是老夫人身边的安娘回头对着何妈妈甜甜一笑,道:“妈妈,我也有许多新衣服呢。只是祖母说咱们的衣服款式和京中的大有不同,只怕那些上门的客人会有非议。”何妈妈听了一愣,不料安娘只有七岁,居然也这样有眼力,懂事体了。相较而言,好像自己倒反而显得太小家子气,没有眼界了。不由有些羞愧。却听见孟老太太的声音:“子清,我知道你的好意。不过,你放心,我们还难不至此。放开你的眼光,帮我们好好挑个两身。你和翠环也要好的。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这句老话还是要的。”何妈妈笑了笑,道:“是我糊涂了!还没有小姐省得。” 于是她放下了思想负担,很快就在这间铺子里选好了数套衣服。样式,面料,无一不精,衣服和人也很是相衬。让店里一贯势利眼的掌柜都忍不住佩服,不由上前打听她们的身份。当听说孟老太太是新科探花的母亲后,掌柜的就更加尊重了。到最后结账的时候,甚至提出不要收钱,只要今后让孟探花照料一二就可以了。孟母自然不会要这样的便宜。在全额付清了衣服的价钱后,还额外给了赏钱。 及至回家,何妈妈陪着老夫人谈论京城的风土人情,安娘因为年纪小,已有些恹恹欲睡,而翠环却全身心的沉浸在新衣服的喜悦里,一个劲的跟安娘讲着今日刚添置的新衣,哪一件颜色好看,哪一件式样新颖,哪一种料子是她以前没有见过的。一屋子里都是她叽里呱啦的声音。最后,何妈妈实在听不下去了,打发她到厨下帮忙,才还给了安娘一室宁静。 出门了一天,安娘很快就累了。陪着老夫人草草吃了些东西,早早就上床安歇了。而老夫人刚刚准备歇下,就听见何妈妈过来禀报,说是白天遇见的小姑娘上门了。 老夫人让何妈妈带她去吃了点东西,才在客厅里见了人。只见一个苗条瘦小的身影站在灯影里,身姿笔挺。若不是她自己声称之前是为人奴婢,老夫人一定会以为这是见到了哪位大户人家的闺秀。她心中虽然疑虑不定,脸上却没有泄露半分。只是镇定地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身份了吧?你究竟是谁家的奴婢?你的家主又是谁?到底遇见了什么事情?若是你有一样隐瞒,请恕我家不能留你,那十两银子,就算是我给了庙里的香火钱。”那个小丫头见到老夫人,便双膝跪地,道:“我既然已经将自己卖给了您,就是您家的奴婢。实不相瞒,我的主人正是前一段时间前往黄河赈灾却被人弹劾的周立成周大人!他被皇上下令抄家,家财散尽,而病死在街头,却无人问津。我是从小就被周大人夫妻收养的奴婢,名叫青玉。家里败落了,我不忍心看家主惨死,所以才自愿卖身。周大人当年并没有跟我立卖身契,是以我们虽然名为主仆,实则情同父女!” 第十五章 继室(一) 孟老夫人听她说完,不由眉头紧蹙,沉吟了半晌,才问道:“我听说官员被罚抄家,奴婢都要入官充公。你却如何例外?周大人还有家眷吗?”青玉道:“周大人只是被贬为庶民,并未入狱。因为家财散尽,夫人带着小姐回乡投奔娘家的亲戚了。周大人无颜归乡,故此落魄街头。我不忍弃主人而去,所以一直伴在他的身边。”孟老太太脸色这才放缓,看一眼眼前眉目清秀的小姑娘,道:“你叫青玉?之前我好像听见你自称阿碧?”青玉的脸色微窘,小声道:“我家老爷给我取得小名是阿碧。”老夫人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今天时间不早了,你就先下去休息吧!住处让何妈妈给你安排。让我明日再想想给你安排事情吧!”青玉乖乖点头,随何妈妈下去了。 因天色已晚,何妈妈便吩咐翠环,将她住的小屋子腾出一点位置,让新来的阿碧姑娘和她一起住。翠环眼见原本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小小侧厢,又多了一个人,不由撅起了嘴。不过在看到何妈妈警告的眼神之后,到底没敢多说什么。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何妈妈没有叫青玉的名字,而是唤她阿碧。青玉也不以为然,何妈妈唤她什么,她便应什么。看见翠环让了地方给她,她便报以微笑,半点不在意翠环脸上不情愿的表情。她出人意料的早熟和老练得到了何妈妈的看重,也让她隐隐心生戒备。 第二天,安娘从屋子里醒过来的时候,鼻端忽然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缓缓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陌生的脸孔在自己面前:“小姐醒了?奴婢这就为您更衣!”浅绿的袄裙,淡粉的长裤,袜子,鞋子,无一不准备妥当。安娘心头有些疑虑,看着这张陌生的脸,便听见对面的人浅笑着说道:“小姐已经不认识奴婢了么?奴婢青玉,大家都唤我阿碧,正是您昨天仗义救下的人啊!”安娘一愣,随即笑道:“原来是你啊?姐姐你家中的事情都已经办好了吗?”青玉笑道:“多谢小姐记挂,昨日我已经回去办妥了。现在老夫人命我在小姐房中当差。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小姐见谅!”安娘点头道:“你做的很好。”她准备穿衣服,发现衣服都是触手微温,不由更高兴了。问道:“姐姐一大早就起了?”青玉道:“我每日起身都是定好时辰的。已经习惯了。小姐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奴婢!”安娘刚想说什么,却见翠环满脸不开心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小姐,你已经起来了?让奴婢来伺候你洗漱!”她话刚说完,就看见安娘面前早就摆放好的洗漱用品和温水。看了一眼青玉,道:“妹妹一早就准备好了?这里有我呢,妹妹还是去院子里看看还有什么事情要做。”青玉没有跟她多说什么,而是对她微微一笑,对着安娘行了礼,低声说一句:“奴婢告退!”便轻轻地出去了。看着青玉离去的背影,翠环脸上有些微红,道:“小姐,奴婢不是故意晚起的。你每天都是这个时辰起身,奴婢也就是这个时辰过来的。”安娘笑一笑,道:“翠环姐姐,没关系的。我从来就没有责怪过你啊!你一直都做的很好,我怎么会怪你呢?”翠环确实每天都是差不多她醒过来的时候过来的,只不过,她是过来之后再开始忙碌,相对来说,准备工作没有青玉做的充分。只是,翠环毕竟跟着自己这么长时间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情,所以她也并没有放在心上。青玉初来乍到,能够这样表现,也是正常的。 而何妈妈一大早起身,却是被这个刚来的小丫头吃了一惊。只见院子里面已经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老太太养的几盆花儿都已经浇好了了水。而一个瘦弱的身影,正提着平常孟英奇的小厮瑞儿打水的木桶,吃力的往花园旁那口大缸里注水。却不是青玉还有谁?见她累的一头汗,何妈妈连忙叫住她:“小丫头,不是嘱咐你只在小姐屋子里当差的么?你跑到院子里来干什么?”青玉微微一笑,道:“小姐那里,翠环姐姐过去了。妈妈,您那里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么?院子里的洒扫我都做完啦!”何妈妈看着她瘦弱的身影,想起她可怜的身世,不由唏嘘。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个孩子经历了波折,虽说年纪比翠环小,看起来比翠环懂事的多了。忙摇手道:“你忙了一大早,就歇一会吧。厨房里有我一个人也够了。”青玉摇摇头,道:“左右我也是无事,不如跟妈妈去做个伴吧!”何妈妈见她坚持,也就随她去了。 跟着何妈妈到了厨房,青玉很熟练的帮她生火。看到何妈妈忙碌,她就在下边打下手,一顿饭比往常快了不少。何妈妈也感觉轻松不少。不由好奇,问青玉道:“阿碧姑娘,你以前在主人家,都是做的哪些差事?这家常的事情,我怎么看着你都这样熟悉?”青玉笑道:“不瞒妈妈,我在主人家的时候,却是个不会做事的。只是后来主人家败落了,我为了服侍好家主,却是样样都学了些。”何妈妈想起她的经历,不由更加心疼她了。摸了摸她的头,叹着气道:“好孩子!以后在这里,你只要照顾好小姐就行了。老太太,少爷都是再仁慈不过的人。我们这里的人也都是好相与的。你只要不理九爷身边的那个何大就是了。”青玉点头,道:“多谢妈妈指点!青玉能够得到老太太的照顾,做再多的事情都愿意。只求你们不要嫌弃我就够了!”何妈妈道:“谁会来嫌弃你呢?大家都是苦出身。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青玉边点头,边手脚麻利地帮何妈妈准备碗碟。 第十六章 继室(二) 屋子里到处弥漫着腊梅花的清香。安娘由翠环服侍着洗漱完毕,便去了老夫人身边。何妈妈和青玉已经把早点准备好了,老夫人看见安娘,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安娘这么早就起了?”安娘跟老夫人请过安。左右看看,小声道:“祖母,爹爹已经吃过了吗?”老夫人笑着拍拍她的头,道:“你爹爹要上衙门做事,当然已经吃过了。我的小安娘长大了,知道牵挂爹爹了。”安娘小脸微红,道:“祖母,我已经由好几天都没有见到爹爹了。上次他让我练得字,我已经写好了。所以想拿给爹爹瞧一瞧。”孟老太太闻言脸上有些无奈,道:“你爹爹现在公务繁忙,所以没有时间看安娘,等过几天他休沐了,祖母定让他好好陪陪安娘!”安娘点一点头,乖巧的夹了一筷子豆腐皮到祖母面前,道:“这个味道好,祖母您尝尝!”孟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就像秋天的菊花,肆意绽放。不论是谁,有一个这样乖巧懂事的小孙女儿,都是会像她一样开心的。一顿饭就在这样温馨的氛围里结束了。何妈妈和翠环她们见惯了这祖孙两之间的和乐温情,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一直站在一旁服侍的青玉,却是满眼的羡慕和惆怅。拼命压抑着自己,才没有将自己眼底的泪意宣泄出来。 户部的主事看见孟英奇的资历,再看着眼前温文尔雅却穿着简朴的一个年轻人,很难想象他居然是本科的探花,是方相爷的得意门生。不过管他是什么来路,有了好好的翰林院不待,却来趟户部这趟浑水,就要让他知道厉害。之前的周立成周大人不就是非要闹着去赈灾,想要查户部的缺口,被拉下马了吗?这小子看上去还脸嫩着呢,据说和傅尚书还有旧怨,居然就敢到傅尚书的地盘来?于是不冷不热的寒暄了几句,便将他打发了去核对户部历年的旧账。这些旧账,他们早就归置好了。所谓核对,其实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从来就没有人会在这上面花心思。所以让这小子去核对去吧,干上个大半年,估计他就知道冷板凳的滋味了。 于是户部就多了一个每天埋头苦干的身影。在别的官吏坐在那里一杯热茶,一番清谈的时候,有个年轻的小吏却是埋头故纸堆中,时不时还拿笔记录一二。一副忙的不亦乐乎的样子。“我道新科探花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却原来是个呆子!这样子只会翻翻旧账的书呆子,真不知道方相爷看重他哪一点?”“这样的人才好。不然,傅大人怎么会安心让他进户部?”“历年的旧账那么多,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从里头看出一朵花来!”“花肯定是看不出来的。郭兄,不如待会儿回去咱们一起去探访一朵名花?”说话的两个年轻人也都是吏部的小官,不过他们进来却不是凭自己的本事,而是靠家里的家世。一位是镇国公世子的长子,一位是皇太后母家的子弟,都在户部挂了名,按月领俸禄而已。是以,他们看不惯孟英奇的埋头苦干,孟英奇也不屑与他们相与交接。说到名花,他们二人一起大笑出声,随即话题便转到京城有名的风月场所,各处相识的出名美人两人都是如数家珍。而孟英奇读着户部历年的账册,却有一种如获至宝的感觉。虽说他也确实不能从这些账册上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不过,这些账册至少从另一方面让他了解了户部主管的范畴和户部总体的职能。这些东西,都是书本上枯燥的几句话不能涵盖的。而渐渐的,他通过丰年和灾年户部总体收入的对比,渐渐竟然真的在那些旧账册上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方相爷听到孟英奇跟他汇报的数字,整个人登时头脑惊醒了。不知道究竟是孟英奇的能力太强,还是老天爷真的站在他这边。一开始,他把孟英奇放到户部,最初的打算不过是在傅相如的地盘上先嵌下一颗钉子,用不用的再说,先让他不舒服了再说。谁知道这颗钉子居然可以把对方钻出个洞来。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表情认真的年轻人,终于把一直以来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英奇,听说你现在家中尚无人主持中馈。老夫有一女,名唤珍珠,一直视为掌上明珠,尚未许配,今老夫看你品格高洁,爱重你的人品学问,想要将此女许配给你,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孟英奇显然没有想到恩师居然会如此抬爱,又想到庙里的发妻,一时沉默。过了许久,方才开口道:“多谢先生抬爱。只是您的千金,学生恐怕高攀不上。学生家世寒微,又已经有了女儿。只怕委屈了您的千金。”方相爷道:“什么委屈不委屈?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婚姻大事,只怕还要和你母亲商量一二倒是真的。回去跟你母亲商量一下,早日给我回音。我等着你的好消息!”竟是一副势在必得的语气。孟英奇心中暗暗叫苦。却也不敢再多说一二。只得先应承了下来,方才头脑昏昏沉沉的回了家。 回到家中,却是第一时间就去了孟母那里。孟母看他神情不对,便知道儿子定然是有事情和自己商议,让何妈妈先退了下去,方才关心的问道:“英奇,你可是遇见了什么为难的事情?尽管跟为娘讲一讲,看我能否为你分担一二。”孟英奇也不隐瞒,直接道:“母亲,方相爷今日跟我提亲,愿将他的爱女下嫁与我!”孟老太太大惊,道:“那他可知道,他的掌珠过来了是继室?”孟英奇点点头,道:“我们家的情况,相爷悉数皆知。他说爱重儿子的人品学问,方才要将爱女下嫁。只是时至今日,我还是放不下倩娘。这可如何是好?” 第十七章 继室(三) 老夫人看着他一脸踌躇,知道儿子的心结终是难解。长叹一声,道:“英奇,你现在身边没有一个知冷着热的人,为娘真的很是放心不下。安娘还小,为娘现在还可以帮你管教。可是现在有许多人情往来,为娘确实是有些力不从心了。如果你身边有了一个人,帮你张罗后宅的事情,为娘也可以安心享几天福。我知道倩娘当初并没有大错,也知道她是一个好孩子。可是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却又要如何?倩娘是铁了心的要走的,你也不是没有挽留过,我也没有说过什么,可是现在你的日子还是要继续的。你不考虑安娘,也权当为了我,再考虑一下吧。若是相府的千金,你不想要高攀,母亲再托人帮你相看个小户人家的女儿,拣那品性贤良,温柔体贴的,再娶一房,如何?”孟英奇听着母亲苦口婆心的一番劝解,再看看母亲满头斑白的头发,皱纹满布的双颊。终于无奈的一点头,道:“儿子全凭母亲吩咐!”说完这句话,只觉自己心头闷的厉害,也不再看母亲,转身走了出去。 得到孟英奇首肯的回答,孟老太太虽说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可是却并没有感到十分开心。何妈妈见孟英奇一脸沉重的离开,担心老夫人,便随后进了房间。看见老夫人颓唐的样子,不由关心的上前:“老夫人这是怎么了?少爷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老夫人长叹了一口气,看一眼满脸关切的何妈妈,道:“英奇答应再娶了。”“这是好事啊,老夫人!”何妈妈不由喜形于色。少爷的婚事一向是老夫人的心病,现在少爷答应了是好事啊。老夫人却为什么还是这样闷闷不乐?却听见老夫人低沉的声音:“英奇还没有放下倩娘。你说我该拿这个冤家怎么办?”何妈妈一愣,随即领会老夫人的意思。当年家门不幸,遭致惨变,少夫人出家为尼,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少爷和少夫人当年恩爱异常,两个人本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的情分,再加上少奶奶又是那样端方如玉的品格。当年出了那样的事情,她也很是为她不平。可是,傅尚书权势滔天,孟家再怎么争,也不过是一个小户寒门。反而落得被倒打一耙的下场。少奶奶为了自证清白,不惜以死明志。救下来了,却又立志出家。少爷这些年不肯再娶,也是一直放不下少夫人的意思。现在少爷答应了,却仍然没有忘情,老夫人就算将新人迎进门,少爷这个样子,只怕小两口也很难好好相处。这样的难题,又要老夫人怎么去解!看着眼前神情沮丧的老夫人,何妈妈忍不住劝说:“老夫人,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定咱们再找的这位少奶奶,是一个心胸宽大的,可以和少爷好好相处。无论如何,少爷现在答应了就是好事一桩啊!”孟老太太无奈地点点头,道:“但愿如此吧!只是英奇的恩师亲自跟英奇提起,要将他的掌上明珠,家中最宠的女儿许给英奇。也不知道那位小姐,是个怎样的品格性情?”何妈妈听了眉头微蹙,道:“相府的千金,那可是金尊玉贵的人儿。若是性情好的,那自然是感情好,若是被娇宠的很的,就很难说了。何况还是屈尊过来成为继室。老夫人,奴婢以为这门亲事对少爷来说不是很好。”孟老太太点头,道:“子清,还是你最了解我的心意。只是,相爷亲自开口许下的婚事,咱们就这样拒绝了,未免让人觉得太过于骄狂了,对英奇也不好。总要想个办法,让他们自己收回这个念头。”何妈妈道:“老夫人虑的是。且容奴婢设法先去打听一番,那位叫珍珠的小姐,到底品性如何。若是果真宽和有礼的,说不定倒是咱们少爷的良配!”孟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道:“咱们在京城人地生疏,要想探知人家闺秀的品性,哪有那么容易?我现在又不比以前,可以到相熟的人家去走动走动。罢了,你先去试试,若是不行,我便舍了这张老脸,去求求她吧!”听见老夫人语气艰涩的提及故人,何妈妈知道老夫人的难处,连忙道:“区区小事,哪里就要您老劳神。奴婢自有办法!”说着她自出门不提。 却说孟英奇一脸无奈,正打算去书房看书遣闷,却忽然听见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爹爹,您今日回来的倒早!安娘已经好几天没有看见爹爹了!给爹爹请安!”安娘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一身嫩绿的袄裙,显得眼前的小人儿清新可爱。他只觉得眼前一亮,随即涌起一股歉意,自从接了女儿过来,他还没有好好的陪女儿玩过一次。一直忙于公务,而不顾其他。他这个父亲,实在是很不称职。思及此,不由弯下腰去,摸了摸女儿光滑的小脸,近乎怜惜的口气:“安娘,爹爹陪你画画吧!”安娘开心的一声欢呼,连忙牵起了他的手。正要开步走,忽然停住,面露难色:“安娘今日说好要弹琴给祖母听的。祖母只怕还在等我呢!”孟英奇看着眼前这样乖巧的女儿,忍不住逗她:“爹爹也想要你陪。爹爹明天就没有时间了,怎么办哪?”安娘左右为难了一会儿,忽然似乎想到了一个两全的主意,笑着道:“是了,我先陪爹爹去画画,待会儿再过来给祖母弹琴。阿碧,你去替我跟老夫人说一下,就说我待会儿过去!”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青玉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她对着孟英奇行了一个礼,道:“奴婢见过老爷!”孟英奇这才注意到女儿身后这个面生的丫头。不由奇怪:“你是刚来的?”青玉点头:“正是。”安娘打断了她,兴高采烈的对父亲道:“爹爹,我忘记跟你说了。这个姐姐叫阿碧,是祖母从外面花银子买回来的。这个姐姐可厉害了。她会烧很多好吃的,弹琴的技艺也很好,她还会读千字文了。祖母让她陪着我了。翠环姐姐现在跟着我奶娘学针线了。”听说母亲给女儿找了这样一个能干的丫头,孟英奇很是高兴。对青玉一点头,道:“阿碧,你好好陪着小姐。做的好了,我也有赏!”青玉点头应是,然后恭顺地去了。 第十八章 继室(四) 青玉走到老太太屋外,正碰见从里头出来的何妈妈。看见青玉,何妈妈问道:“阿碧,你过来了,是小姐有什么事情吗?”自从青玉来了,她的细心和能干很被何妈妈称道。虽说为此,她的女儿翠玉只能去跟着奶娘学习刺绣,不过何妈妈却并没有意见。因为一向忠于老夫人的她看得出来,比起翠玉,青玉呆在小姐身边更合适。虽说青玉来历不是很清楚,且身份特殊。不过她身上那种大家举止和做派却是对小姐最好的熏陶。在和老太太反复商议了之后,何妈妈还是决定就让青玉跟在小姐身边。因此,青玉在小姐的身边的各种事情上,都更是卖力用心。现在看见青玉过来,何妈妈第一反应自然是是不是安娘那里有事情。青玉看向何妈妈关切的眼神,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小姐在书房外碰见了老爷,老爷带小姐一起画画。小姐让我过来跟老太太说一下,要等会儿再过来陪老太太散心。”何妈妈点点头,道:“小姐和老爷难得有时间亲近,就让小姐跟老爷一起画画吧!老太太这边不忙。你去回了小姐吧!”青玉点头,转身正要走,何妈妈忽然心思一动,叫道:“青玉,你在京城多久了?”青玉回过身,看一眼何妈妈,道:“不瞒妈妈,我是京城里出生的。我家老爷也一直是在京里任职的。”何妈妈听了大喜,道:“那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事情要问你。” 坐在侧厢映着梅花树的阴影的窗下,何妈妈再也掩饰不住心头的激动:“这么说,京里的那些有头脸的人家的情况你都略知一二?”青玉点点头:“我之前一直在我家太太屋子里当差,所以太太来往相与的人家我们都是要记熟的,太太招待她们的时候可不能犯错。只是不知道妈妈要问的人家我们家太太是不是相与过。”何妈妈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前几天来过的韩太太,你们夫人是不是认识的?我记得你提醒我上茶的时候不要用碧螺春?”青玉点点头,道:“那位韩夫人,她家老爷是吏部的主事。她娘家是福建沿海一带的,故此她习惯喝红茶。他们老爷是家中的二房,大房的一个嫡次子在他们老爷身边读书。韩夫人自己生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都很出色。他们家的小姐,我曾见她带出来过,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肌肤似雪,容貌跟韩夫人肖似。性情有些腼腆,不过很是讨人喜欢。”何妈妈听她说的这般仔细,越发来了兴趣。问道:“那你们夫人以前都交往过哪些人家啊?你拣知道的都和我说说。”青玉点点头,道:“常来我们家的夫人总共是四五家的样子,她们老爷的官职都和我们老爷差不多,有四品,也有五品的。官位都不是很大,不过他们有的有世家的背景,夫人一再嘱咐我们要小心招待。和夫人来往最多的,是郭夫人,她们家老爷是在户部当差的,她们家是当皇太后母家。不过那个郭夫人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偏偏我们夫人识人不明,一直拿她当至交相待,却最后落了个家散人亡。”提起那个郭夫人,青玉似乎有很深的顾忌。何妈妈听她说起户部,也不由紧张起来:“咱们爷就在户部,说起来那位郭大人应该还是同僚。今后说不得郭夫人也会和我们家有往来,我可要事先和老太太提个醒才是。”青玉听说老爷竟然也在户部当差,脸色变了几变,到底还是忍住了。道:“妈妈也不用着急,那位郭夫人因为来头很大,所以等闲并不轻易跟人结交。我们太太是跟她有打小就认识的情分,所以才来往的密切。咱们现在这个样子,恐怕她暂时是不会跟我们有交集的。”话一出口,她不由一怔,自己这样说话,好像不妥。不过幸好何妈妈并没有理会,而是继续问道:“除了郭夫人,还有哪几位夫人?”青玉见何妈妈似乎没有意识到她的多话,便继续道:“还有一位常夫人,性情爽朗大方,我们夫人很是喜欢。她在娘家虽然只是庶女,却很受夫家的人器重。她的夫君是我们老爷的同僚,跟我们老爷关系很好。当年我们老爷出事了,就只有他们家为我们上下打点。只是他们家老爷人微言轻,左右不了朝局。那位常夫人娘家的势力很大,听说好像是定远侯。不过她是家中庶出,所以尽管热心,也帮不了我们太太许多。另外还有几家,是跟我们老爷同年的翰林夫人。他们老爷跟我们老爷走的近,夫人们都是面子情。至于京中出名的小姐,夫人出门赴宴的时候遇见过几个,回来也夸赞过的。”何妈妈听她提起京中闺秀,神情就更专注了。“你们夫人都称赞了哪些小姐?”青玉摸摸头,道:“时间隔得久了,一时有些糊涂了。不过好像是什么傅家的如玉,方家的珍珠,都是京中有名的。”何妈妈听她提起方家珍珠的字眼,自然不会任她混过去,直接问道:“那位方珍珠小姐,果真很是出众吗?”青玉道:“我也是听我们太太提起,说道方相爷总共四个女儿,那个珍珠虽然是庶出,却居然也可以让方夫人亲自带出来会客,想必定是有过人之处。而我们夫人说,她看方家出来的三姐妹,要数那位珍珠小姐长得最漂亮,据说也最受相爷宠爱。”何妈妈听她这样说,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对青玉道:“你以前在你们夫人跟前当差,见过的世面必然不少。应该也认识不少京中的贵人。这样,今后你有了时间,便把你知道的东西好好给我讲讲,让我们尽早熟悉这京中的情形。另外,这几日,我要出去采买,你就跟我一道去吧。”青玉点头,道:“好的。京中贵人们固定采买的地方,我也都听见太太跟前的管事妈妈们提过。我以前一直想去见识一下,您老愿带我一起去,那是最好不过了!”何妈妈听她这样伶俐知机,心底里不由更喜欢她了。携了她的手,叹气道:“难为你小小年纪,就吃了这么多的苦楚。今后你呆在这里,我们定会好好待你。”青玉看何妈妈动情,心底一暖,道:“多谢妈妈心疼!” 第十九章 继室(五) 大周朝的京城位于北方,一座皇宫在整个城市的中轴线上。而其他的部分,则根据东西南北,分别划作四个大的街区。毗邻皇宫的地段自然是那些皇亲贵戚们居住的场所。而出了午门,就秉持着东贵西低,北富南贫的格局分配了。在城市的东面居住的,都是高官们的住宅区,西面是一些低级官员和士绅们住的地方,北面是一些有钱的商户人家聚居的地方,南面则都是一些平民。孟家就住在这个城市的西郊,正是那些上京赴考得中的进士们最先在这个城市落脚的地方。所谓人往高处走,这个城市的地势便有些东高西低。在城市的最东边,还有一座山峰,据说是龙脉所在。那座山上,有镇守大周龙气的寺庙。历代的大周皇帝,也都安葬在那座山下,基本都是以山为穴。 大周朝重文轻武,抑商扶农。所以在那些达官贵人们的居所旁边,是没有商铺的。也不准有人行商。而那些富商巨贾之流便全都聚居于城市的北面,最热闹繁华的街市也就很自然的不在城市的东面,而是城市的北边。而北面的市集中,最大的绸缎庄非明丝坊和南绸馆莫属。每日里,店里的生意都是热火朝天。今日明丝坊铺门一开,却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这两个人看身份都像是大户人家负责采买的。那位上了年纪的妈妈身上的衣料掌柜的看着就很是不俗。而她身边的那个丫头一看也不简单,容貌清丽,气质不俗,虽然看着年纪不大,但是一看就是在堆金砌玉的环境里长大的。只是两个人看着都脸生,不像是平常京里的那些大户人家的奴婢,而且两个人的口音也隐隐带着南方的味道。自古江南多士子,这两个人,也说不定是江南一带某个世家的豪奴。与她们打好了交道,说不定还可以多一条财路。基于这样的心思,掌柜的打起了十二分的心思,专门派了一个伶俐的伙计陪她们看货,讲价。可是一连派上去了三个伙计,居然都是无功而返。据回头的那些伙计讲,是那位妈妈眼光太挑剔,而那个小姑娘杀价又太凶了。作为京城第一号的铺子,要说店里林林总总的货物,掌柜的绝对有这个自信,可以说除了自己这里,再没有分号可以与自己媲美。可是当他亲自上去和那两个人一接触,也不由有些气馁。若说这两人不是诚心来做生意的,似乎也不至于。可是若说她们确实有意要在这里买东西,似乎又不怎么像。做了多年生意的掌柜的明白,越是这样的主顾,若是可以拢住了,今后带来的好处也就越大。而且,他也有些不服输的个性,凭我京城第一家的牌子,居然还会被这样两个外乡人看不上眼?但是那妈妈不急不躁的样子,和随意一眼便能将他手中料子的瑕疵指出来的水平,还是不得不让他佩服。 眼见着太阳越升越高,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已经有相熟的老顾客直接过来找掌柜的,要求拿回今年冬天的衣料。一般直接找他的,当然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掌柜的也不敢怠慢。只是今日特殊,眼看这两位还没有定下来的意向,掌柜的一咬牙,便出去吩咐小二:“将今年新出的缂丝面料拿出来给这两位客人看一眼!”旁边的店伙脸上闪过一丝震惊:“掌柜的,那可是要进上的~”掌柜的一瞪眼:“叫你拿,你就拿,罗嗦什么?”店伙嘴里小声嘟噜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将一匹布料抱出来,小心翼翼地在那两人面前展开。这回,这两人该镇住了吧?掌柜的一脸得意,却见那妈妈熟稔的轻轻一抚那料子,又在鼻端仔细嗅了嗅,方才一脸赞叹:“果然是上品!不过,掌柜的,这种料子我们主人呢可是绝对不敢穿戴的。若是我猜的不错,这应该是今年新出的贡品吧?这种工艺,可是非常复杂的。老身总共也不过见过两次。今日叨扰了掌柜的这么久,实在是不好意思入宝山空手而回。这样,这边的两匹绢帛,您给我包上,价钱就按您之前说的,如何?”那妈妈话说得这样周到,做事情又这般得体,掌柜的还有什么话好说?只是心中暗自纳闷,不知道这两位究竟是什么样的来头,怎么这样精明厉害。但愿她们不是自己生意上的对手派来的就好。而跟他一样郁闷的还有同为号称京城第一家的南绸馆。 收拾好了今日在外面精心为老太太和安娘挑选好的布料,何妈妈和青玉坐在回家的马车上,谈论起今日的收获。“妈妈,假如我没有看错,方相爷家的衣料应该是明丝坊供应的,傅尚书家的人似乎更喜欢南绸馆的东西。京里很多人家都只在这两家买东西,因为东西样子新,质量好,价钱也多,可以自己比照着价钱买。”何妈妈笑道:“幸好老太太当年教的好,我还有几分底子。知道了他们的喜好,我们要做的就简单的多了。”青玉点点头,道:“还是妈妈想的周到。越是下人们随口说的,才越是真的呢。这可比正经上门打探要稳妥的多了。方家的那个婆子嘴巴倒确实很是严谨,不过跟着她的那个小丫头比较好说话。看来那个方珍珠果真是相爷最宠的呢,不光衣料跟两位嫡姐一样,还有另外赏的尺头呢。听那小姑娘说起来倒是个性子随和的,据说对下人们很是大方。深居闺中的小姐,能够有这样的评价也是不容易了。听说他们家还有一位明珠小姐,同样是庶出,还是养在夫人跟前的,性子就倨傲不少,等闲都不理人的。”何妈妈听她这样说,却是笑了一下,道:“下人们随口说的,也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今日我们只是探了一个大概,明日再看。”青玉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一暗,随即道:“妈妈说的很是。到底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们明日出来了再说吧!” 第二十章 继室(六) “小姐,太太让你过去挑选今年冬装的料子。三小姐和大小姐,二小姐都已经过去了。”听到太太身边喜鹊的传话,方明珠从床上强撑着坐起来,哑着嗓子道:“小环,你替我过去看看吧。让姐姐们先挑好了。我衣服有很多呢。你看着添个一两件就好了。”听见自己主子的声音,小环有些无奈又有些着急:“小姐,你的嗓子怎么更哑了呢?你这个样子教我怎么放心走开呢?再说,今年夫人要在院子里办梅花宴呢,你没有几件出挑的衣服怎么行?”喜鹊在一旁看着脸色苍白的四小姐,也不由一脸同情。说起来,方相爷的这四个千金,要数这个四小姐最可怜了。没有托生在太太肚子里也就罢了,偏偏生下来就没有亲娘。相爷是将她交给夫人管教。可是一个小小的庶女,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待遇,夫人不过是面子情罢了。好在这位四小姐向来是个最省事的,从来就不招惹是非,一个人安安静静,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倒也一直平平安安。只是就是这样一个安分守己的小姐,三小姐还经常要欺负她,仗着自己是老爷最宠的身份,处处跟四小姐过不去。偏偏夫人就好像看不见,任三小姐为所欲为。大小姐,二小姐跟着夫人,自然从来都不会跟两位庶出的姐妹有什么交集。大家见面问一声好罢了。在她们眼里,自然是不会有这两个妹妹的。夫人今年冬天要举办梅花宴的消息,自然是喜鹊偷偷告诉小环的。大小姐今年十七,二小姐十六,三小姐,四小姐都是十五岁,都已经到了该议亲的时候了。夫人的这场梅花宴,用意非常明显。自然是为大小姐和二小姐挑选未来的夫家了,也是让两位小姐在那些京城的贵夫人们面前露露脸,将来得个更好的名头的意思。三小姐,四小姐自然也会出席,虽说夫人定然不会让她们抢了两位姐姐的风光,但是两位小姐若是表现的好,说不定也会有所收获呢!是以她一早知道这个消息,就偷偷地跟小环说了。让四小姐留个心眼,到时好好表现。三小姐那里,她才懒得过去说,不说钱姨娘向来消息灵通,就是相爷,不是已经一早就为三小姐定下了一门好亲了吗?据说还是今科的探花。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夫人都被气得不轻呢!虽说那位探花郎还没有给老相爷回应,不过想来这件事情也应该不会有人回绝的。只是三小姐却偏偏很不开心,天天背地里拿她屋子里的小丫头出气。害的两个大小姐背地里都骂她矫情。 喜鹊这样想着,不由就有些愣神,却被小环拉了一下:“喜鹊姐姐,你想什么呢?我问你三小姐挑了吗?”喜鹊回过神,看了一眼小环,道:“别急,我让鸳鸯姐姐晚点再把好料子拿出来的。鸳鸯姐姐同意了。”不知道为什么,夫人那里的大丫头们眼里除了夫人和大小姐二小姐,接下来就是四小姐了。几乎所有的人都很自然的乐意为四小姐提供各种方便。也有可能是人们天性中有一种同情弱小的因子吧。 看着面前的五颜六色的锦缎,方珍珠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有点花了。不过看着两位姐姐那不以为意的眼神,她就知道,好东西远远不止这些。当然,她不可能越过这两个姐姐,但是她至少可以在老四来挑之前把自己中意又最好的挑到手。看着老三那心不在焉又似乎急不可待的神情,方夫人姜氏忍不住一阵鄙夷。钱姨娘也就这个水平,生出来个这样浅薄的东西。 只是不知老爷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老四自幼没有娘亲照料,也乖巧懂事,理应更偏疼些才是。却偏偏宠着这个刁钻任性的三丫头。算起来,应该都是那个钱姨娘搞的鬼。生的女儿不怎么样,钱姨娘本人却是连姜氏也有些头疼的。生的花容月貌自然不用说,偏偏又惯会卖巧弄乖,把老爷哄得团团转,一个月里,倒有大半时间是在她那里过夜的。因为得方相爷这般看重,姜氏明里也不好拿她怎么样,不过暗地里给她穿点小鞋罢了。就比如现在,明明姜氏很不待见方珍珠,却顾着老爷最宠她的情分,不便做出下他面子的举动,只是脸色端的难看而已。 “夫人,四小姐身子还不大好,命我过来帮她挑一两件回去。奴婢知道自己眼光鄙陋,所以奴婢想请夫人允许大小姐为我们小姐挑选一二。”听见小环的话,方珍珠感到自己鼻子都要气歪了。自己巴巴的等了半天,居然就换来这样几句话。这个老四,还真是有够奸的,说什么自己身体不好,不过来了,让大姐帮她挑。以大姐的眼光,当然不会给她选差的。这不是明摆着要让自己挑她们三个人捡剩下的吗?老四,忒可恶了。不就是花园里设计那个孟探花和她见了一面么?这么快就使心眼了。她不忿归不忿,看见鸳鸯她们又一一呈上来的东西,眼睛里不由又冒出了精光。今年夫人好大的手笔啊,除了寻常都有的锦缎,居然还有上好的皮草。方珍珠一眼就被那一副雪白的狐狸皮的料子吸引住了。这种上好的狐皮做成披肩,真是不知道有多好看呢!去年林家的二小姐在生日宴上就穿过一次,那模样,说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她那时候看见了,可真的是说不出的羡慕。可是再羡慕又如何?林二小姐可是林家的嫡女,她那件狐皮披肩据说可是她的舅舅镇国将军在西海打猎的时候猎到的白狐做的,珍贵的很呢。家里的这份狐皮,方珍珠知道自己定然是争不到了。不过就在她满心难过的时候,却见大小姐率先就拿起了那件狐皮,笑着对姜氏道:“母亲,四妹妹素来体弱,依我看,这件狐皮给她是最适合不过了!”什么?方珍珠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两个姐姐眼里,素来是没有自己和老四的,什么时候,她们跟老四这样好了?不过在看到大小姐对着她一脸挑衅的样子,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最近,因为自己的婚事,据说连两个姐姐都有些不快。毕竟,自己要嫁的那个人,可是今科的探花呢!能够被皇上定为探花的人,自然人品相貌都是极为出众的了。若不是自己一直心系林家大郎,这个探花说实在的,应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她们肯定是嫉妒自己,爹爹给自己定了这样的好人家,却没有她们的份。这样想着的时候,方珍珠忽然觉得,自己有一点儿平衡了。梅花宴,她们要出风头,当然连老四也要好好打扮,她们是想都压自己一头呢!四妹妹那样的,穿了白狐皮也好看不过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她随手翻起一件银鼠皮,只觉触手柔滑,不觉欣喜,刚想拿起来,却被人往边上一挤,银鼠皮脱手而去,却是二姐从她手中扯走了。“母亲,我一直想要一件银鼠褂子,就是这块料子正好!”听见二姐甜甜的嗓音,方珍珠只觉得一团火从心底里直往上窜。每次都是这个样子,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二姐一定要抢过去了才罢休。可是看着方夫人姜氏,她到底不敢发火。只是陪着笑,咬牙道:“二姐的眼光真好!银鼠褂子可是今年流行的呢!”方二小姐却好像是没有听见,也不答话,只是回头对方大小姐宝珠道:“姐姐,你帮四妹妹挑好了,也该给自己好好选选啊?”方宝珠笑笑,道:“我这些毛皮的衣衫都尽够了。就是还想要一件大氅,不知道今年有没有上好的料子?”听见她问,一旁的鸳鸯忙道:“怎么没有?大小姐,您手边不就是吗?还是孔雀毛的呢!”方珍珠一眼看过去,却见方宝珠手中正拿了一件五彩斑斓的大氅,说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方宝珠拿了在身上比划着,笑得得意洋洋。再看看那些皮料,也就一件灰鼠的稍微可以上眼了。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便心灰意懒的取了那件灰鼠的,对姜氏道:“母亲,我选好了。”姜氏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哦,你今年选的倒朴素。那这里还有一件兔毛的风衣,就留给老四吧!”听见姜氏的话,方珍珠再笨也知道自己被人捉弄了。不由又羞又愤,再也没有心思在这里久留,随意指点了几匹布料,也不再看好坏,便推身上不舒服早早的走了。 继室(七) 却不说方珍珠气咻咻地回去怎么向钱姨娘诉苦,小环却是兴高采烈的抱着两位大的小姐给自己小姐挑的衣料回去了。看见小环拿回来的这许多物件,屋子里的丫头们都有些吃惊。不过想起来这一回四小姐终于压了三小姐一头,一个个都有些与有荣焉。围绕着小环吱吱喳喳聊个不停。一时间,屋子里的热闹将沉睡着的方明珠吵醒了。她朦朦胧胧的睁开眼,沙着嗓子唤人。小环耳朵尖,一下子就听见了。抱着一大堆衣料就兴兴头头的冲到了方明珠跟前。“小姐,快看,这都是大小姐,二小姐和夫人帮你挑的。可都是好东西!你看,这白狐皮可是今年府里的独一份,大小姐上来就给你挑的!还有这个兔毛的披风,也是夫人让我拿回来的。”看着眼前说的眉开眼笑的小环,方明珠沉下了脸,小环说着说着忽然发现自己没办法说下去了。四小姐的脸色看上去有点吓人。“小姐,这些都是夫人让拿,我才拿的!”她有些期期艾艾。方明珠看着她瑟缩的样子,心忽然一软,想要说出来的重话就变成:“你扶我起来吧!”小环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将她扶了起来。方明珠又示意她把穿戴的衣物找出来,强撑着穿戴整齐了,便要小环扶她去上房。 看着病恹恹的方明珠战战兢兢地站在自己面前,一个劲地赔礼,说小丫头不懂事,僭越了姐姐。方夫人的心里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老四果然是个拎得清的。这么小小的年纪,就知道一步不错。比起自己亲自教养的两个女儿,似乎都不差多少。这假以时日,若是有人悉心调教,说不定还要出挑。方夫人轻轻抿一口茶,仔细看了看方明珠,拉住了她的手,道:“好孩子,难为你身子不适,还特特的为了这一点小事过来赶一趟。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既然你的两个姐姐心疼你,特意为你挑的,你怎么好不领情呢?怎么,在你眼里,你那两个姐姐和为娘我就这么没有度量么?这么点东西也舍不得给你?”她话说到最后,脸色已经放下了。方明珠仔细打量着她,却是一下子跪了下去:“母亲,您不要生气!都是女儿嘴笨,不会说话!女儿不是这个意思!两个姐姐和母亲一向待我好,女儿平日里也只有感激的。只是今年的这白狐皮也太难得了,两个姐姐尚且想着女儿,女儿又何尝不想姐姐们?所以,女儿不敢擅专,情愿把它送给两位姐姐,也是女儿的一片心意!”方夫人听她这样说,脸上方好转过来,笑道:“好孩子,难怪你的姐姐们这样疼你!既是你执意不肯,那我就先帮你们收着,到时候再说!”方明珠暗地里舒了一口气,心道“好险!终于过关了。”她看着方夫人神色好转,方才轻轻咳嗽一声,方夫人连忙对身边的大丫头鸳鸯道:“还不快扶四小姐起身?来,就坐在我身边,这边暖和!”方明珠就着鸳鸯的手站起来,推辞道:“母亲,女儿病了这许久,还是离您远一些,不要过了病气给您!”方夫人听她这样说,笑道:“傻孩子,咱们娘俩你说的这么生分干什么?”一旁的鸳鸯见主子此刻情绪好转,知道已经雨过天晴,便跟着凑趣,道:“夫人,四小姐这是体贴您呢!四小姐是运气好,有这样心善的母亲,夫人却是福气好,有这么多懂事的女儿!”方夫人笑了一笑,对方明珠道:“下回病了别强撑着,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还不是倒要怪我不好好照顾你们?我这就着人给你请个大夫回来,把身子调理调理好!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歇一歇!”她说着又叫过小环等几个在方明珠屋子里服侍的,教训道:“虽然小姐老实好说话,你们也别躲懒!有什么事都要及时报于我知道!再有今天这样的事情,仔细你们的皮!”小环几个低着头,战战兢兢地应了,方才扶着方明珠回屋去了。 方明珠前脚走,大小姐方宝珠和二小姐方玉珠就过来了。看着方夫人手中的白狐皮,露出了然的神色。方玉珠性子急,上前就对方夫人道:“母亲,这是四妹妹还过来的?我就说嘛,量她也不敢收!”她一句话说完,却见方夫人立时变了脸色,对着她怒道:“老二,你说话什么时候用用脑子?什么叫她不敢收?这是你妹妹懂事!下次再让我听见这样说话,你小心一点!”乍然被母亲一顿排喧,方玉珠不由愣住了,一张脸涨的通红,眼见就要哭出声来。方宝珠却是知道母亲的脾气的,一拉她的手,对她使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方才对方夫人道:“母亲,二妹说话向来不动脑筋,是要好好学着点才是。您别生她的气了。依我看,四妹妹也太客气了一点,既然是我们为她选的,自然就是真心要给她的。不就是张白狐皮吗?哪里就那样尊贵起来,值得我们姐妹们推让的。”方夫人听她这样一说,心中方才好过了一点。一旁的鸳鸯连忙道:“两位大小姐自幼跟着夫人,自然是没有什么没见过的,哪里像奴婢,别说是这白狐皮,就是那灰鼠,都是当稀罕物呢!”方玉珠想起老三今天拿的就是一件灰鼠,又不由嘴角讥讽的笑了。方夫人深色也缓过来,点了她一指头,道:“你少来作怪!这是抱怨我赏你的少了?”鸳鸯连忙告饶,连连道:“奴婢不敢!”有她这样一打岔,气氛就热络了起来。方玉珠也敢再一次靠到母亲身边了。方夫人摩挲着手中的白狐皮,看一眼两个女儿,正色道:“说起来你们还别不服气,这件白狐皮,今年还只能给她穿!你们两个少不得再等一年!”方玉珠一听就撅起了嘴,这一次却不敢再开口。方宝珠看着母亲,等她的下文。方夫人很满意两个女儿的反应,略等了片刻,方才道:“今年我要办梅花宴的事情,想必你们都是知道的。咱们大周朝,女子讲究德容言工,这德是第一。所以,为娘要让人知道,你们姐妹两个,是真正书香门第的闺秀,贤淑大度,温柔知礼,懂了吗?”方宝珠略一思索,便点头应道:“母亲,孩儿知道该怎么做了。”方明珠顿了顿,看了一眼方夫人手中的白狐皮,赌气道:“不就是一张皮子嘛,不要就不要!” 继室(八) 方珍珠回到自己的霞蔚阁,却是越想越气,将拿回来的东西往地下一摔,狠狠地踩了几脚,方才趴在桌子上大哭了起来。她的贴身丫头紫棋是知道她的脾气的,这个时候,万万不能招惹她。除了钱姨娘,再没有人可以解劝。于是偷偷地吩咐屋子里的小丫头看好了三小姐,自己悄悄地出了院子,准备去找钱姨娘。谁知道她刚刚出门,就看见了夫人身边的吴妈妈,带着几个婆子往这边走。小姐今天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都是夫人和大小姐们故意的。若是只是告诉姨娘,姨娘少不得又是让小姐忍着点,最多拿点体己出来赔补。姨娘的东西,说到底最后还不是都是小姐的?老爷那么喜欢小姐,肯定舍不得让小姐委屈,所以,这件事得让老爷知道。若是老爷知道了,定然不会由着几个大小姐随便欺负小姐!说不定那块白狐皮,最后还是落在小姐的手里。紫棋跟着方珍珠,别的没有学会,怎么争宠算计却是学的很是到家了。 她偷偷的掩在一从腊梅树后,待吴妈妈她们几个过去了,方才蹑手蹑脚的跟上。却听吴妈妈在前面说道:“真正难为了四小姐,怎么有这样懂事明理的小姐。也难怪夫人要疼她了。就是我们,也是要打心眼里疼她了。”又听见跟着的婆子在一旁问:“那白狐皮可是今年的独一份,两位大小姐居然都让给了四小姐?四小姐竟然还还过去了?两位大小姐把这么好的东西让出来,可见真正是疼四小姐的。她们跟着夫人,经过的,见过的也多,白狐皮虽说稀罕,倒还不至于就一定放在心上。难得四小姐得了,竟然舍得拿出来。我记得她平时得的东西,好像是小姐们中间最少的吧?”吴妈妈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这样才说她惹人疼,拖着病体,去向夫人告罪,说是不敢僭越。”那婆子笑着说道:“老吴,你这样喜欢四小姐,不如到时候,求了夫人,去做她的陪房,想必你们一定主仆尽欢!”吴妈妈啐了她一口,道:“你说着说着就不着调了。小姐们的陪房,是咱们可以自己求的?那是夫人挑的!四小姐再好,只可惜她投错了肚子,没有托生在夫人肚子里。夫人就是再疼她,遇到那挑剔的人家,也只有作罢!”那婆子凑上前,道:“听你的口气,夫人对四个小姐,都已经安排好了?”吴妈妈叹了口气,道:“咱们夫人菩萨心肠,这儿女们的事情,有哪一件不是时时刻刻记挂着的?三小姐是老爷已经定下了今科的探花,大小姐之前相看的人家也已经定了,据说对方是独子,对大小姐满意的不得了。夫人跟老爷提过了,老爷也点头了。二小姐当年指腹为婚的人家今年要上京,听说也很了不得,那家的老爷跟咱们老爷是同年,那位小公子已经中了乡试的解元,夫人今年的梅花宴,可以说就是为两位大小姐办的,有意要在她们出门前,给她们竖一竖贤良淑德的名声,好叫她们将来到了夫家,可以得到更多的尊重。至于三小姐,四小姐,若是表现的好,自然也可以有更多的好机会。”那婆子听到这里,便夸道:“看姐姐不愧是夫人身边得脸的,夫人那里的事情,都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只是三小姐不是已经定了吗?怎么听你的话里好像还有玄机?”吴妈妈看了看四周,见人不多,便轻声道:“这是夫人悄悄儿说的,你们可不能混传,不然到了那位的耳朵里,又出了什么纠纷。夫人可是要找我算账的!”那些婆子个个点头如捣蒜,催促她:“老姐姐,我们都是老实人,知道轻重,你可快点说吧!”吴妈妈眼角的余光瞥见腊梅树下浅紫的一幅衣角,嘴角微微一笑,道:“老爷虽说偏爱三小姐,连本朝的探花都为她定了。不过那位探花郎可不是孤身一人在京城,他的老母亲和女儿可都在这里,所以他的婚事,还要他母亲首肯的。夫人找人打听过了,那位老夫人,可是个有主意的。所以夫人梅花宴的时候,是肯定要给她也下一张帖子的。三小姐若是表现的好,这门婚事自然也就成了。只是苦了四小姐,夫人本来有意要和林家结亲,无奈林夫人一再强调她只要嫡出的小姐!不然,凭我们四小姐的品貌为人,什么样的人配不起?”听见吴妈妈这一声叹息,那些婆子们也都纷纷摇头,一个婆子忿忿道:“那林家大郎有什么好?不就是人长得出挑了一些吗?刚刚考了个秀才,林夫人就看的眼珠子似的。叫我说,还不如咱们家大少爷呢,小小年纪就是进士及第,老爷还因为他没有考中状元日日骂呢!”吴妈妈点头道:“谁说不是呢?夫人上次又跟林夫人碰头,提起家里的小姐,听她的口气,倒好像对三小姐格外上心的样子。偏偏三小姐已经有了人家的。”那些婆子听了,更加议论纷纷,有的说道:“这倒真的是不凑巧啊,若是四小姐配了探花,三小姐去林家,倒真的是四角俱全。可见天意弄人。”有的说道:“那位林夫人对三小姐上心,想必是三小姐跟那个林家大郎一向玩得好,林家大郎先有意了。只是偏偏这样不凑巧!”吴妈妈由着她们又议论了几句,忽然正色道:“好了好了,小姐们的婚事,岂是我们这些人议论得的。别这会儿旁边有个人,把我们的话传开了就不好了!夫人吩咐我们办的事还没办呢,都利索点吧!”她说着就抬脚大步向前走开了,众人也纷纷跟上。 梅花树后,紫棋待众人走的远了,方才直起腰,揉揉蹲麻了的小腿,一瘸一拐的回去了。霞蔚阁里,方珍珠正在因为小丫头们伺候的不地道在大发雷霆。“叫你泡个茶,你连我喜欢的茶叶都找不到!你平时都是干什么吃的?”方珍珠今日本来就不开心,此刻更是大发雌威,在小丫头的脸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那个小丫头不敢争辩,只是捂着脸哭。平时方珍珠身边的事情,紫棋从来不让人插手,就怕有人跟自己争。所以那些丫头们除了做点粗活,或是帮着紫棋打打下手,做做紫棋的差使棒头,都没有在方珍珠面前好好当过差。再加上方珍珠动辄发怒,丫头们被打的不再少数,就更没有人往她跟前凑了。今天紫棋不在,那些丫头都是硬着头皮顶上去的。这会儿方珍珠发了火,人人都避之不及。偏偏又避无可避。“小姐,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紫棋兴冲冲地回来,迎面被一杯茶水泼了个正着。满头满脸都是茶叶,还好冬天,茶水冷的快,那水温温的,倒也不烫。“你终于知道死回来了?我心情不好,你还有心思出去鬼混?”方珍珠扔了一杯茶,泄了一下火气,见紫棋不哭不闹,还是一脸笑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紫棋知道她的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现在给她泄了火,待会儿她回转来了赏赐的也多。所以强忍着难堪和怒气,依旧低声下气,道:“小姐不开心,奴婢哪里还敢出去鬼混?这不是见小姐哭了,怕您心里下不去,想找姨娘过来陪着你说说话嘛?谁知道我一步不到,她们就这样躲懒?小姐快别生气了,我刚刚听到一个重要的消息,待会儿跟您好好说!”方珍珠脾气发完了,看着紫棋狼狈的样子,果然内疚起来。对着刚刚被打的丫头道:“你是个死人吗?还不快点扶紫棋去换衣服洗头?”那丫头正愁脱身不得,听了如蒙大赦。连忙上前扶了紫棋到侧厢里去洗脸洗头。 紫棋一边享受着小丫头殷勤的服侍,一边对她道:“你以后放机灵点!三小姐就是这个脾气,你也不要放在心上!”那丫头对着她,道:“紫棋姐姐,幸好有你,要不然,我们可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三小姐今天可是真的恼了,连你也打了!”紫棋道:“我们都是服侍人的,哪有不被打骂的道理?不过学机灵点,就少吃点苦头!” 第二十三章 继室(九) 方珍珠听见紫棋的禀报,一颗少女心又酸又涩,还带了几分甜蜜。若是那林家大郎果真对自己有意,父亲却将自己许配给了别人,他们两个岂不都是抱憾终身?又想到梅花宴那天那位探花郎的母亲也要过来相看的消息,不由又有几分不忿,自己可是父亲的掌上明珠,也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相看的么?若是林夫人,那自当别论,若是旁人,从乡下小地方来的老妇人,能有什么眼色?只怕看见一个像样些的丫头都要被吓到了!方珍珠自在那里心思百转,紫棋素来是知道她的心意的,况且这丫头见过几次林家大郎之后,早就被迷的神魂颠倒了。不光方珍珠想,她也私底下做梦若是可以跟着方珍珠嫁过去,说不定可以弄个姨娘当当。林家大郎,那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英俊少年啊!更何况他还有那样显赫的家世,那样和气的性情!三小姐若是果真嫁过去,自己的将来也是多么的霞光万丈啊!紫棋见方珍珠一会儿喜,一会儿愁,一会儿又怒,知道她是正在犹豫不决了。为了自己的将来着想,她决定在三小姐的伤口上狠狠地撒一把盐,激的三小姐下决心!于是,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夫人一直不怎么喜欢小姐你,而是偏袒四小姐,这一次,她定然是见不得小姐您这样风光嫁个探花郎,所以才会帮四小姐,要让她嫁给林家大郎,好压您一头!四小姐有什么好?长得也没有您好看,琴棋书画也没有您学的好,更不懂得怎么做人,家里的仆妇,有一大半说她高傲清高的。偏偏夫人这样喜欢,我看,她也就是会拍夫人的马屁!”方珍珠听了却是一声冷哼,道:“好了,不要说了!她想要压我一头,我却偏偏不会叫她如意!”紫棋听了心中窃喜,道:“小姐是老爷最宠爱的,家里上下都知道。就算小姐你做了什么,有老爷在后面撑腰,我们谁也不用怕!”方珍珠斜了她一眼,道:“我几时怕过谁来着?” 第二十三章 继室(九) 她的脾气紫棋是知道的,见她的神气,就知道自己刚刚的话已经起了作用,于是也不再多说,而是讨好的对她道:“小姐,梅花宴好像下月初五就要举办了,您打算好穿什么衣服了吗?是素雅些的,还是娇艳些的?”林家大郎喜欢女孩子穿的素雅别致,而那探花郎的母亲年纪大了,想必喜欢年轻人穿的越娇艳越好。她这样问,其实也是变相的揣测方珍珠的心意。方珍珠脾气是不好,不过也并不傻,之前她说的话是因为都说在她的心上,现在紫棋的试探之意,她哪里听不出来?瞥了一眼紫棋,见她一副温顺讨好的神气,便淡淡道:“都时候再说,你现在急什么?”紫棋愣了一下,知道小姐反应过来了,便不敢再触犯,低下头,满脸无辜的样子:“奴婢性子急,**沉稳?”方珍珠一指地上的那堆衣料,道:“把它们都收拾了吧!我看见了就来气!”紫棋听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衣料方珍珠看不上,于她可都是上好的东西。要是三小姐都给了自己,那自己可就赚大了。不过她知道府里的规矩,现在方珍珠一时治气把东西都赏了自己,自己就算拿了,也没有机会穿用。还不如直接讨点实惠的。于是她笑道:“既然小姐不喜欢,奴婢就先替您收着。这些东西您就是送给我,我也不敢要。小姐若是真心疼奴婢,不如就将这支银钗赏了给我,如何?”方珍珠看她腆着脸的样子,想起刚刚的那杯茶叶,便点点头,道:“瞧你那点出息!既然喜欢,就赏了你吧!”紫棋听了大喜,她觊觎这支银钗很久了。这支银钗初看并不起眼,但是细细把玩,便能发现它的妙处。整支钗子都是镂空的,其上镌刻的花草纹样精细,别致。光光看着它是银钗,似乎不贵,但是它贵就贵在它的做工。紫棋第一眼看见它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不过它是小姐的东西,自然也只有眼馋的份。现在居然自己可以拥有了,不觉喜不自禁。接过了方珍珠手上的钗子,便珍而重之地往自己头上一插,道:“多谢小姐!” 第二十四章 继室(十) 收到方相爷府上的邀请帖子,孟老夫人对方相爷的诚意更加肯定了。前去赴宴,正可以乘机了解一下方珍珠的情形,也可以做出抉择。于是,和何妈妈商量之后,决定当日带上安娘一起赴宴。既可看看方家的情形,也可以试探一下方家对自己这边的态度。若是双方彼此融洽,自然孟英奇的婚事就此定下来。孟英奇看到母亲的态度,知道再娶已经势不可逆,也就只是徒然一声叹息。 方夫人广撒帖子邀人回家赏梅,前来捧场的人自然是趋之若鹜。既是有心要让两个大的女儿在人前露脸,自然便一早就将家中众人都嘱咐过了一遍,又将那吴妈妈唤到跟前,将准备事宜都又细细交待一番。吴妈妈听了夫人的主意,脸上笑开了一朵花一般:“夫人尽管放心!一切老奴定然安排妥当!”于是方家众人都准备的有条不紊。 “小姐,你今日穿什么衣服?我听大小姐身边的翠柳说大小姐准备的是银红,配浅灰色大氅,头上一律用珍珠,不戴金玉。二小姐穿湖蓝,配白色大毛的衣衫。头上除了玉簪,另别几支红梅外,也不用金器。三小姐那里不知道,你看咱们穿什么呢?”小环一大早就在屋子里翻腾,要帮方明珠找出合适的衣服。方明珠看着她紧张的样子,不由莞尔。“小环,你急什么呀?我们平常怎么穿,今天就怎么穿。只要不是过于简朴,给家里丢人也就是了。”小环有些气急败坏,道:“我的好小姐,今天是什么日子您不知道?满京城的有头有脸的夫人都会来赴宴?您若是表现好了,那将来可就不用愁了!”方明珠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好笑,道:“傻丫头,你觉得我的将来是我可以做主的吗?即便我今日表现出众,博了一个好名声,那又如何?是夫人让我做主?还是老爷给我做主?与其如此,我还不如自在一些,随缘守分的好!”小环听了她的话,满腔热情一下子如同被冰水淋了一般。四小姐自幼聪慧过人,又从小没有娘亲,自来比一般人敏感多思,所以也比其他人想的通,想的透。这话儿说的确实一点儿都不错,今天的主角是两位大小姐,四小姐表现的再出彩,于她又有什么益处呢?只怕在夫人那里就先落了个不安分守己的映像。若是如此,这么久以来四小姐的小心谨慎岂不是都白费了吗?想通了这一点,小环的脸色才缓过来,对方明珠道:“就算小姐说的对,但是今天来了这么多人,您总是要穿戴的体面一点吧?”方明珠看她的神色,知道她懂了自己的心意,笑道“我之前做的一身浅绿色的棉衣还没有上过身,就穿那身好了。头上么,太太之前赏了一套珠花,就是那个好了。外面就要太太给的那件兔毛的风衣。”小环听了她的吩咐,连忙手脚不停帮她找出来。一时打扮完毕,便有方夫人身边的吴妈妈过来。看见方明珠一身素净的打扮,不由笑道:“四小姐这样穿,清爽倒是满清爽的,只是这大冷的天,都穿的这样素,可叫我老婆子都觉得冷。夫人可是吩咐过的,务必叫每位小姐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成!”她说着对小环一使眼色,小环知机,连忙笑着道:“谁说不是呢?我一大早就叫小姐好好打扮,偏她不肯。说是照着平日里的样子就够了。”方明珠听见吴妈妈这样说,也笑了一下,她知道吴妈妈说这个话,其实就是太太递过来的意思。原本她是想着随大流,跟着两个姐姐总不会错。既然吴妈妈这样说,自然有她的道理。于是也笑道:“其实玫红的配白色也不错。妈妈先坐坐,我看我还是换一身好了!”说着便和小环又进了里间。小环因吴妈妈之前递了眼色过来,便知道又有事故,便让另外一个叫竹枝的丫头替自己服侍小姐,自己抽空出去见了吴妈妈。吴妈妈在她耳边低语了一阵,小环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笑容,随即连连点头应是。再看到一身玫红打扮显得格外娇艳的方明珠,吴妈妈满意的走了。 三小姐方珍珠屋子里,又是另一番景象。钱姨娘一大早就在她屋子里督促指导。方珍珠满心的不服气,可是又架不过自己的亲娘。被逼着穿上大红的通身绣着牡丹的衣裙,又被逼着簪上了满头朱翠。整个人打扮的金光闪闪,就怕不惹眼。 方夫人屋子里,四个女孩子站成一排。 第二十五章 继室(十一) 方夫人看着眼前各有千秋的四个女孩子,不出意料的看到自己的两个女儿被两个打扮的华丽招摇的庶女衬托的清雅可人,看了吴妈妈一眼,露出满意的笑容。吴妈妈看了一下三小姐,又看了一下四小姐,想到方夫人的吩咐,不由有些自得。钱姨娘的心思,还真的是好猜。果然把三小姐打扮的富丽堂皇。“今天会有许多客人过来,应该要怎么做我想也不要我多说了吧?宝珠,玉珠,你们今天要跟着我,负责好好接待各位夫人,珍珠,明珠,你们两个好好招待各家的小姐。”方夫人一番吩咐过后,便带着两个大小姐去了客厅,有早来的客人便请了进来,让两个女儿学着招待。而方珍珠,方明珠虽说要招待各家小姐,事实上,那些地位尊崇的人家的嫡出小姐都是跟着母亲,是很少会用正眼看她们的,而那些有机会出来的庶女,巴结嫡母都来不及,自然跟她们也少有交际。所以她们可以说是在一旁做做样子,摆设一下的而已。对于这一点,方明珠早就已经习惯了,所以也就乐的自在。方珍珠却很是不忿。一样是方家的小姐,凭什么自己明明不比两个姐姐差多少,却无法在众人面前露脸?要陪着这个闷葫芦一样的妹妹?没得叫人小瞧。她在客厅里略站了站,见过了几个客人,便找个由头往后边去了。 小环一上来就得到吴妈妈的嘱咐,所以目不转睛地盯着吴妈妈,看她的暗示。见自家小姐怡然自得的在客厅里坐着充当花瓶,第一次没有抱怨无聊撺掇小姐回房。紫棋人虽然跟着方珍珠走了,心却留在了客厅。她一心要关心今天林夫人什么时候出场。见方珍珠往后院走的越来越远,不由急了。“小姐,今天林夫人也会来呢!”紫棋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焦虑,方珍珠白了她一眼,道:“我知道!今天不是梅花宴么?与其在客厅里丢人,还不如找一株出众的梅花,显示几分才艺。我的笔墨准备好了吗?”紫棋这才想起之前自己跟方珍珠商量好的事情。于是连忙道:“早就备好了!小姐不说,我都快忘记之前的事情了。还是小姐聪明!”方珍珠一步一打量,终于在后花园交织的梅林间找到了一株自己满意的梅树。紫棋连忙安排跟着的几个小丫头铺设几案,准备笔墨纸砚。又亲自挽起袖子帮方珍珠磨墨。两个妙龄少女,在一株梅花树下,专心致志作画,倒也确实是一幅难得的好景致。 孟老夫人到方家的时候,方夫人的屋子里已经高朋满座了。听说孟老夫人到了,方夫人身边最体己的吴妈妈连忙亲自上前迎接。孟老夫人看着吴妈妈亲切的笑脸,感觉到她表露出来的由衷的善意,不由心头一热,看来方家果然是个诗书之家,堂堂相府,也这般谦和。见到了方夫人,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方夫人与孟老夫人一见面,就发现眼前的这个老太太绝非一般的乡下老妪,言谈举止之间,都不卑不亢,怪不得有一个探花出身的儿子。于是便也有了几分结交之意。两位大小姐上前见过礼之后,又特意唤过方明珠,给孟老夫人见礼。孟老夫人这次来,自然最想见的便是传说中方相爷的掌上明珠。现在看见方明珠过来见礼,小姑娘看上去沉稳安静,不由先就有了几分中意。方夫人看着她满意的神情,脸上也露出了然的微笑。何妈妈看着老夫人的神色,知道她这是满意了,也不由开心。而小安娘看着方明珠,忽然开口:“这位大姐姐也喜欢养花的吗?身上好香啊!”方明珠看着眼前玉雪可爱的女孩子,不由露出一丝笑意:“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养花?”安娘道:“姐姐身上有水仙花的香味。这个屋子里没有,想来是姐姐自己屋子里种的。”方明珠平时除了调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就是在自己的院子里收拾一些不算名贵的花草。现在听见安娘说出来,不由对眼前的小姑娘刮目相看:“你能够闻出水仙的香味,想来是你也喜欢养花咯?”安娘点点头,道:“我也喜欢!”方夫人见她们一问一答之间,很是融洽,心思一转,便吩咐道:“明珠,左右这里有你姐姐们,这个小姑娘跟着我们想来也是无趣,你带着她去玩玩吧!”方明珠平时少有交际,但是对眼前的小女孩却莫名好感,便点头应是,携了孟安娘的手,跟孟老夫人打过招呼,便带着安娘去了花房。孟老夫人见到这种情形,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 宴席名为梅花宴,自然是在后花园里面设席。 第二十六章 继室(十二) 方宝珠和方玉珠陪着母亲招待各家夫人,显得落落大方,狠狠地出了一把风头。方明珠伴着安娘前往花房,也得了个和蔼可亲的好评。唯独方珍珠,在众人面前一露面就不见了踪影,虽说她不是主角,却也引起了一些相熟人家的人的非议。当然,这些议论都是私下的。不过这些非议在众人到了后院梅林的时候,终于都平息了下来。坐在雪地里画梅花的方三小姐一袭大红的长袍,雪肤花貌,在梅林里显得人比花娇,风采一时无二。看见的人莫不交口称赞。“不愧是方相爷的掌上明珠,竟然如此风雅!”而在看过了她即兴泼墨的寒梅傲雪图后,更是赞声一片。方珍珠不出意料的大出风头,一下子得意非凡。嫡母费尽心思打压又如何?自己还不是照样可以显赫于人前?方夫人对于这一点,却似乎不以为意。对着前来的众人道:“自来女子无才便是德。我朝讲究女儿家应是德容言工皆俱。小女一点儿微末的技艺,实在是不值得一提。珍珠,快点休要班门弄斧了。今日来的各位夫人,可都是家学渊源的。再说雪地里冷,你的身子本来就弱,可不能这样任性!”最后的话却是对着方珍珠说的。而她的话刚说完,就有方玉珠上前和蔼的笑着将一件孔雀翎的大氅披上了她的肩头。一边娇声道:“这样大冷天的,妹妹何必赌气?其实那日我是跟你开玩笑了,不就是一件衣服么?姐姐给你赔罪了!”方珍珠还没有反应过来,却见到方夫人警告的眼神。脸上闪过一丝不忿,随即便克制了下去。带着笑配合方玉珠道:“都是妹妹不懂事!谢谢姐姐!我这便回去了。不敢辜负母亲的关怀!”接着便在两个上年纪的妈妈和紫棋的搀扶下走了开去。方夫人含笑对着众人自谦:“啊呀,实在是让大家见笑了!小女孩子间置气,却原来是个玩笑!玉珠,你下次可千万不要再惹你妹妹了!”说是嗔怪,其实她的意思在场的人又有几个看不出来?于是多的人赞叹方夫人大度贤惠,对庶女尚且如此宽容,更有人看出方夫人的意图,夸赞方二小姐大方。方夫人自然是都一一含笑笑纳。 第二十六章 继室(十二) 却说安娘跟着方明珠前往花房,看到花房里盛开的茶花,杜鹃,水仙,迎春和牡丹,不由得心花怒放。她自幼就跟着孟老夫人,孟老夫人喜欢花草,她也就跟着喜欢上了。在老家的院子里,安娘也有一个小小的花房。里面种着她喜爱的花草。这一次千里赴京,她喜欢的那些花草都留在了家里。这边京郊的宅子里除了几株老梅,便没有什么花草了。而且原主人也没有设置花房。所以安娘在这里一眼看见这些花草的时候,感觉自己似乎是跟老朋友见了面。开心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顾着欣赏姿态万千的花儿,而对于陪在她身旁,指点各种花卉给她看的方明珠,更是觉得无比亲切。方明珠原本并不是个特别热情的人,只是与这个小姑娘却莫名的有一种投契之感。在给她介绍各色花草的时候,才忽然发现自己居然也是个热爱生命的人。只是在这么多年的谨小慎微的庶女生涯里,她似乎早就忘记了自己原来也有这样强烈的喜好。再看向安娘的时候,忽然想到夫人让自己招待安娘的举动,是不是别有深意。她的心猛地狂跳起来,如果,如果夫人真的有这个意思,自己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虽说三姐姐是父亲内定的人选,钱姨娘也早就将这桩婚事视作囊中之物。只是夫人的这番安排,似乎别有用心。她已经小心了这么多年,现在,为了她的将来,她要不要赌一次?那一次偶然邂逅的书生的样子又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彬彬有礼,君子之仪。之前没有多想的时候,她不过是想到这个人对于三姐姐来说堪称良配。现在再细细的想起来,却忽然之间觉得羞怯起来。将来的良人,如果是这个人,似乎也很好。只是,如果她赌了,成功的可能性会有多少?父亲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吗?而钱姨娘会随便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吗?方明珠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神思便有些恍惚了起来。安娘跟着她走了不少路,现在看见她慢了下来,便体贴的对她道:“大姐姐,你累了吧?我们到一旁坐一坐吧!我太麻烦姐姐了。”听见安娘乖巧的声音,方明珠不由觉得惭愧。携了安娘的手,道:“走累了吧?来,我们到这边小坐一下,吃些点心!”听见她的吩咐,小环很快就带人张罗好了几样果子点心,就在花房边的小亭子里,放下了帘子,准备好暖盆。安娘见她们这样热情,因为盛情难却,更感激方明珠的细致周到,坐在亭子里,跟着方明珠吃着小点心,喝着甜甜的蜂蜜花茶。感觉有一种久违的温馨的感觉。方明珠看着温顺乖巧的安娘,也平生第一次有一种满足的感觉。做为 第二十六章 继室(十二) 作为一个庶女,她从小就见惯了冷脸,更知道该如何谨小慎微的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家庭里求生存。所以在一开始知道父亲的决定的时候,她从来就没有产生过任何不平或者觊觎的心思。她完全有如果需要,父亲会将她的婚事作为一桩交易的自觉。只是,她的奢望不过是,希望父亲拿她作为交易的时候,对象不要太过于离谱。现在夫人的种种举动,似乎在向她暗示,她有可能可以改变命运,取代三姐。那么,她要不要接过嫡母向她递过来的橄榄枝,听从嫡母的安排呢?一种前所未有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错过了,她将再也不会有了,而且似乎还会万劫不复。于是,她决定,听从自己的直觉。 方明珠在花房里伴着安娘消磨了几乎一个晌午。两个人因为有共同的话题,居然都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待到老夫人起身准备回府的时候,两人都不由有些难舍难分了。 而方珍珠,在被逼着离开花园以后,可以说是万分不甘心。只是,方夫人的威势在那里,即便是受宠如她,轻易也不敢触犯。只是,一直盯着她的两个妈妈到下午,可能是真的前院太忙了,或者是方夫人一时迷糊,忘记了,居然又叫人把她们都喊走了。于是,一向胆大妄为的方珍珠便又偷偷的溜进了花园。只是,这一回,她没有再碰见女眷,反而遇见了一个胆大包天的狂徒。那人似乎都没有搞清楚她的身份,就对着她骚扰起来。方珍珠哪里遇见过这种事情?在一番挣扎尖叫之后,方相爷铁青着脸带人出现在了那里。 钱姨娘在方相爷的面前哭成了个泪人。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为女儿争得的脸面和将来,居然一下子就全毁了。方珍珠在自家的花园里被人非礼,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是却被方夫人关在屋子里,严严实实的看管了起来,却是想死也不能了。方夫人在方相爷面前言辞凿凿,她一早就命人把方珍珠看管在屋子里的,是方珍珠自己乘人不备,擅自跑到院子里去的。至于非礼方珍珠的人,那是定远侯家的庶子,据说因为多喝了酒,以为方珍珠是方府的舞姬,一时鬼迷心窍。被方相爷带人抓住以后,便被定远侯当众揍了一顿,罚跪在他家客厅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方相爷自觉颜面扫地,只是善后的事情还是要做。定远侯一早便命人备了重礼,亲自上门说项。说起来那个庶子是他的幺儿,虽然是庶出,却一直是他的宝贝,所以难免骄纵。除了好酒贪杯,倒也没有什么大毛病。不然也不会有资格参与方相爷亲自组织的这一次赏花宴。定远侯乃是当今皇后的兄弟,虽说是外戚,到底也是皇亲国戚,如今为了幺儿亲自登门道歉,自己若是不受,岂非太过不近人情。而且现在事故已经发生,方珍珠的名誉也已无可挽回,除了就势答应他家的求亲,他还能怎样?只是,他之前已经决定将方珍珠许给孟英奇,如今却怎么办呢?没有等他为难,方夫人就很自然的提起今日方明珠的表现,及孟老夫人对方明珠的满意。于是,嫁给探花郎的那个人就顺理成章的便成了四小姐明珠。 孟家和定远侯家定下的时间都差不多,年前的好日子也就是那么几天。为了更好的掩饰家里的那桩丑闻,方相爷把手头的事情都稍微缓了一缓,专心处理两个女儿的婚事。三小姐的婚事最后的结论是两家早就定下的娃娃亲,那天是未来的姑爷淘气,跟自己的未婚妻闹着玩。却因为不懂轻重惹哭了对方。而四小姐从小懂事,方相爷特意将她许给了探花郎。两个人的婚事仅仅相隔了五天。 在新年就快要到来的时候,安娘终于又有了继母。见到这位和蔼可亲的继母,安娘第一个感觉是惊喜,接下来的感觉则是高兴。之前听说父亲要续弦的时候,小丫头还偷偷的哭过几次。母亲走的时候她还太小,可是,从父亲和祖母及何妈妈她们的口中,安娘还是得出了一个自己的母亲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这样的结论。于是小小的心里便偷偷的描画出了一个母亲的形象,她是那样美丽,那样温柔,那样可亲。父亲即将迎娶的继母是个未知的女人,安娘不自觉的认为她定然无法取代自己的母亲。现在见到了方明珠,她的失落感莫名的没有那样严重了。 孟英奇在见到方明珠以后,却有一种无奈的感觉。原本他从来就没有想过续弦,他只想将之前的妻子放在心上一辈子。可是现在迫于压力,他到底还是娶了。只是,他却终究做不出欢欣鼓舞的样子来,更不要提洞房花烛了。 新婚之夜,新郎官醉倒在客厅,被人搀扶着睡在了外院。孟老夫人听说以后,却是长长的一声叹息。方明珠在洞房里坐到了三更,才在小环的劝说下卸了钗环,合衣而卧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看见夫君歉意的脸,她便什么也没有多说,跟着孟英奇前往老太太那里磕头请安了。 老太太也是天不亮就起了。听见何妈妈过来跟她讲了太太屋里的动静,说新夫人神色很是镇定,老太太才略略放下心来。等到孟英奇和方明珠一道站在老太太跟前的时候,老太太忍不住细细的打量起两个人来。却见男的英俊,女的娇媚。若不是孟英奇的眼角眉梢的愁意让她难过,老太太心里是着实满意的。方明珠恭恭敬敬地给老太太上过了茶,看到一旁坐在上首的孟九叔,不由自主的一愣。孟九叔是幺儿,比孟英奇大不了多少,但是辈分却比孟英奇大了一辈,所以按理坐在上首。见方明珠愣住,孟英奇连忙为她引见:“这是九叔!”方明珠于是上前行礼。孟九受了他们的礼,也按礼给了他们一个红包。 第二十七章 纰漏 拜过了老夫人,见过了孟家人,方明珠便算是全了新媳妇的礼数了。至于祭祖,老夫人说了家乡遥远,待过完了年,再全家回去一趟。方明珠当然没有异议,孟英奇也是以母亲的意见为主。因此也就少了很多事情。 家宴的时候,方明珠恭敬的站在老夫人身边,刚想张罗着为老夫人布菜,就被老夫人抬手制止了。“一起坐下来吃饭。不用那么拘束!我们家没有那么多讲究!”方明珠看着老太太慈祥的笑脸,不由感觉心头一暖。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战战兢兢的过日子,何曾自在过一日?原以为到了婆家,也要处处小心。谁曾想婆婆居然这样可亲。桌子上的菜肴虽然并不如相府的精致,但是她吃起来却是觉得格外香甜可口。 回到房中,小环笑着跟她说道:“小姐,老夫人对你可真是亲切呢!”方明珠看了她一眼,也含笑道:“是,没想到婆婆这样随和。”比起在嫡母面前立规矩,孟老夫人对她可以说是真的很好了。之前在娘家,那些教养妈妈们说了一大堆婆婆如何苛刻媳妇的规矩,让她对于嫁人和婆家都快要视作畏途了。现在这样的状况,实在可以说是超越她想象中的好了。一直到此刻,她才有心情关注新房的布置。 虽然上房只是简单的两明两暗,新房里的布置主要以喜庆为主,并不是很奢华,甚至可以说是朴素。但是整体格局却显得简洁大方,于质朴之中透露出一丝丝清雅的意味。方明珠对这样的摆设很是满意。这里以后就是她的家了。她将会在这里生活,拥有自己的孩子,而不用再仰人鼻息。这样的认知让她对这个小小的空间产生了一种亲切的感情。 而想到孩子,她不由想起了昨夜独守空房。昨夜,他是因为喝醉了才没有回房吧?想起早晨他温和的略带歉疚的表情,她心里释然了。夫妻之间最要紧的是互相信任。他之前虽然曾经娶妻生子,但是这么多年了,据说连一个通房都没有过。而且身边服侍的人也都是小厮。相公应该是个洁身自好的人。只是不知道今夜,他会不会过来? 方明珠的脸开始发烫。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会这样胡思乱想了。“娘子,我们去看看外面?”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样一脸不自在的孟英奇走到了她身边。方明珠只觉得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才想到相公,他就来了。只是,他刚才说的是什么?出去看看?她胡乱点了下头,便和孟英奇一前一后去了花园。 院子里除了那几株老梅树,其实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景致好看。不过,现在那几株梅树正是开花的时节,枝头梅花香浓,或含苞欲放,或娇艳欲滴,仔细赏玩,倒也别有意趣。只是看花的两个人,其实是没有赏花的心思的。方明珠一直养在深闺,与外面的人很少接触,不像方珍珠有父亲宠爱,不愁生计,自然可以少女怀春。也不像两位大小姐,地位超然,亲事早有夫人一手打点,怀春的时候连对象都已经设定了。所以现在和孟英奇的相处,可以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跟异性这样接触。所以说不惶恐,实在是太难了。而孟英奇本来就是硬逼着自己来跟这个小妻子接触的。看着一树繁花,想起的却是发妻梅氏。曾经,她也这样跟自己站在梅花丛中,笑语嫣然。只是,现在佳人却是傍着青灯古佛。叹惋间,忽然风簌簌吹过,一股寒意直刺入骨。枝头几朵落花飘零,孟英奇猛地惊醒。再看向身侧的少女,却见她正一脸忐忑的站在那里,秀气的小脸冻的发红,不由暗自惭愧。自己约了她出来赏梅,却一语不发,这算什么呢?再看她身上穿的单薄,显然没有准备,自己一声呼唤就跟出来了。不由又多了一点怜惜。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轻轻搭在她肩上,道:“娘子,外面冷,我们进去吧!”温暖的披风带着男性的气息,包裹住了她。方明珠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热了。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当她的眼睛在看向孟英奇的一霎那,在碰见对方的目光后,她一下子埋下头去。 曾经,倩娘也有过这样的表情。怀春少女的娇羞,是最容易打动人心的。孟英奇觉得自己心底的那根弦,似乎被人轻轻的拨动了一下。不过,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他便恢复了镇定。 回房以后,他温和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却是指挥屋子里的人照顾方明珠的。小环上前解下方明珠肩头的披风的时候,表情愉快的让方明珠恨不得捶她几下。乘孟英奇不注意,小环在她的耳边嘀咕:“小姐,姑爷对你可真好!”方明珠在她手上捏了一下,这死丫头,竟然敢揶揄她了。 天色快要暗下来的时候,孟英奇忽然收到户部的紧急通知,说是今年户部的钱粮,在统计上出了大纰漏。各位户部官员,都必须第一时间前往衙门。 方相爷第一时间收到消息,也在第一时间组织了对傅尚书的攻击。这一轮攻势不可谓不凌厉。几乎出动了方相爷手下大部分优势兵力。御史台的言官一窝蜂的上书,傅尚书贪污受贿,私藏国库,全都是有凭有据。甚至有人还提起了前几年的账目,牵起了年中户部周大人的案子。周大人的案子是由刑部审理的,此刻提起刑部,刑部的主官自然不肯认帐。于是刑部与傅尚书的人马,又开始了一系列的反击。这次第,怎一个乱字了得!朝堂上人心惶惶,攻击傅尚书贪赃枉法的言官振振有词,理直气壮。而反击方相爷独揽朝纲,藐视天子的那一派也是言之凿凿。两派纷争,弄得朝堂上每天就像是开辩论赛。奇怪的是一向唯方相爷是从的皇帝这一次却一直没有明确表态。之前他对于贪腐,可谓立场鲜明,但是这一次却迟迟不见动静。在方相爷因为对手攻击愤而离朝的时候,天子也没有做出挽留。这一个充满深意的举动,让满朝文武都动摇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 回门 按理说,新婚后三日,夫妻两便须一起回门了。只是,孟英奇可以说是新婚第二日便开始忙于公务,连家都没法回了。所以,到了第三日,孟老夫人一早就派人打点好了回门要准备的东西,着人唤来方明珠:“媳妇儿,英奇这几日忙于公务,回门的事情都顾不上了,你看?”方明珠看着婆婆慈祥的脸,有一点害羞,又有一点受宠若惊。在娘家,无论做什么事情,她都是最后被知会的那一个,从来就没有人过问过她的意见。现在婆婆居然这样一本正经征求她的意见,她感到很是感动。连忙回道:“儿媳但凭母亲做主!”孟老太太神情里闪过一丝满意,显然,她对儿媳的恭顺很是满意。于是她柔声道:“虽然英奇公务忙,不过礼不可废。礼节性的东西我都已经让人准备好了。你看看可有添减的,便让人添上。亲家太太的喜好我也不是很了解,相爷平时喜欢什么也只有你们做儿女的清楚。你尽管添置就是。”她一边说着,一边何妈妈已经将礼单递了过来。 方明珠从小环手中拿过礼单大略看了一眼,便不由震惊了。样样都是好东西,尤其是给方夫人姜氏的东西和相爷的礼物,即便在相府,都是上等的了。孟家似乎并不富裕,这一点,在她嫁过来之前她就已经清楚了。因为不忿是她代替了方珍珠,钱姨娘曾经特特的到她屋子里奚落她也就嫁个穷酸的命,完全忘记了之前自己的得意忘形。方珍珠出嫁的时候,钱姨娘为了怕自己的女儿委屈,还让方相爷把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只紫檀木箱子给了方珍珠。她的嫁妆,几乎全都是大面上过得去的东西。若不是姜氏最后松口,给了她一套青玉琉璃碗压箱,她几乎没有一点儿拿得出手的东西。现在老太太给姜氏的是一面精致的苏绣双面绣的屏风,虽然东西不大,但是胜在工艺精致。即便方明珠见过的好东西不多,但是仍然一眼就看出来这件礼物价值不菲。而送给方相爷的那方砚台,方明珠也知道绝对是上品的端砚,而且一定是有些年头了。这样精致的礼物,孟老太太居然毫不吝惜,一下子就拿出来了? 似乎是看出她的困惑,孟老太太笑着道:“回去跟你父母好好团聚团聚。也替我谢谢他们,给了我家一个好媳妇!”方明珠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娘家人对自己只有各种轻慢,婆家人却居然用这种方式替自己撑腰。她看着孟老太太,真想伏在她膝上大哭一场,狠狠的叫她一声“娘!”只是又怕自己这样太过于失态,反而令她不喜。何妈妈在一旁看着,却是笑着道:“少夫人不要嫌东西陈旧,这些东西,可都是老太太当年压箱底的!是有些年头了,不过应该还过得去吧?”方明珠连忙摇头,道:“媳妇万万不敢嫌弃!只是这些东西这般贵重,母亲何不留给安娘呢?”孟老夫人一笑,摇摇头道:“傻孩子,再好的东西也比不过人。你父母把这么好的女儿给了我,我如何还吝惜这两件东西?安娘还小,将来她的东西就看你和英奇怎么安排吧!”方明珠听了这句话,忽然体会孟老夫人的苦心。与其为安娘留着几件死物,还不如帮安娘拢住了自己的心。有了自己对安娘的照顾,当然安娘也就不用为了将来而发愁了。不由暗赞老夫人高明。 方府,接到回府的四小姐明珠,原本吴妈妈以为夫人会跟对付三小姐珍珠一样,随便打发一顿饭,安排她跟姨娘聚聚便算了。谁知道夫人接到了礼单,竟是安排四小姐进了正堂,自己亲自接待了一番。又吩咐接出阁的大小姐和三小姐都回来热闹热闹,还让二小姐全程陪同四小姐。 二小姐方玉珠原本年前也是要出阁的。只是她的夫家离得远,新郎官今年又要参加春闱,所以时间便拖后了。原本姐妹四人的家里,倒只剩下了她一个孤零零的了。听见今日老四回门,母亲让她全程陪同,她很有些不乐意。老四在家的时候,她很少把这个妹妹放在眼里,若是说这个妹妹还有些用处的话,那便是每次要挤兑老三的时候用起来刚刚好。而且反正每次老三被挤兑了之后都不敢跟自己叫板,只好冲着她发火撒气。老四既不敢反抗又不会叫屈,从来都是她们姐妹间最好的受气包。现在这个受气包回来了,母亲居然要自己去陪着,火起来就要找个借口说不去,可是一个人确实也无聊。听说大姐她们也会回来,不如过去凑凑热闹。说不定又能挑着老三老四吵一架。两个有了婆家的妹妹吵起来,应该更有趣吧?这样想着的时候,方玉珠便懒懒的答应了过来传话的婆子。 走进正屋,她一眼就被摆在母亲跟前的那架屏风吸引住了,精致的绣工还在其次,最要紧的是那架屏风的材质,一看就不是凡品。“母亲,这架屏风好漂亮啊?您从哪里找出来的?”方玉珠甚至没有看站在母亲身边的老四一眼。方夫人姜氏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玉珠,你四妹妹在这边呢,怎么也不打个招呼?越发毛躁了!”她楞了一下,随后不情不愿的跟方明珠见过了礼:“四妹妹好!”方明珠也笑吟吟的跟她打招呼,对她之前的失礼行为熟视无睹了。姜氏有一瞬间的尴尬,随即又提起之前的话题:“既然是孟老太太压箱底的东西,那孟老太太娘家一定显赫过的吧?孟家之前的情况你们老夫人有没有跟你提过?”这架屏风她一看就知道现在是有市无价的了。双面绣虽然稀罕,但是这架屏风的做工这般精致,材质更是稀有。普通人一看似乎不过是一般的竹制,其实她知道这竹子也有名贵和普通的区分。若是她没有看错,这应该是上等的湘妃竹制作的。据说,太后娘娘就钟爱湘妃竹,尤其喜爱湘妃竹制作的各种雅玩。因此现在京中流行收集这种湘妃竹制作的东西。而眼前的这件,一看就有些年头了,而且保养得很好。孟老太太既然能够将它拿出来作为回门礼,说不定她手中还有不少这样的珍玩。而能够拥有这些珍玩的人家,再怎么样,家世也不应该是孟英奇之前表现的那般没落。或者,就算没落,应该也是显赫过的吧?而孟老太太既然将它给了媳妇,至少也说明了一点,她对自己的这个媳妇是真正满意的。所以,方夫人姜氏便不由得要对这个庶出的女儿更加另眼相看。 当方玉珠得知这件珍品屏风居然是老四婆家的回门礼时,她第一时间被刺激到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谁家还没有几件压箱底的玩意儿?不就是回个门吗?用得着这样显摆吗?说不定除了这两件,实在是没有东西拿得出手了呢!”对着母亲姜氏,她是一千一百个不服放在脸上。姜氏点了她一下,恨铁不成钢:“四姑爷是探花,寻常人家哪里能培养出这样优秀的子弟?再说,你爹爹现在最得意的,可就是老四的夫婿。你跟老四关系好了,将来姐妹之间也有个照应!”方玉珠一脸不屑:“还不知道谁照应谁呢!说不定我相公可以中个状元呢!”因为身边只有这个女儿了,姜氏便不由有些娇惯,所以也没有苛责。只是令她务必伴在方明珠身边,大礼不缺也就是了。方明珠对于有没有这个姐姐的陪伴也是无可无不可,本来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所以两人除了礼节性的寒暄之外,便乐的各玩各的了。 大姐方宝珠依然是八面玲珑的好手,她一回来,家中冷场的气氛就一扫而空。先是围着方夫人好好品评了一番那架精致的屏风,又客气的对着四妹妹嘘寒问暖。当听说婆家人对妹妹很是和气之后,又很是羡慕夸赞了一番。至于一向高傲的二妹妹,也没有被冷落。先是得到了她亲手绣的荷包作为礼物,接着又跟她谈起京城最近流行的衣服首饰。快到晌午的时候,前去接三姑奶奶的人才回来禀报,三姑奶奶身体不适,不能回来了。姜氏听说之后一声冷笑,斥了一句:“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便揭过了。 第二十九章 器重 四小姐回门,带回了两件珍品礼物,受到夫人礼遇的消息很快就在相府里传扬开了。与她的被礼遇相对衬的,是三小姐方珍珠之前的被冷落。两个差不多大的小姐在差不多的时间出嫁,回门的时候待遇却天差地别,自然容易惹人非议。尤其是三小姐之前还是相爷的掌上明珠,独一份宠爱的。其实三小姐回门的时候,夫家让她带回来的回门礼也不错了,而且三姑爷也一起陪着回来,看上去小两口关系也还好。不过谁让他们之前在梅花宴上让老爷丢人现眼了呢?所以除了钱姨娘,就没有正经的主子稀罕他们。 坐在小院门前的婆子唧唧呱呱在闲磕牙。听着外院当差的老姐妹过来传递八卦,两个人聊的热火朝天,全然没有注意到院子里的动静。“马嫂子,你说四小姐一个人回门的?四姑爷都没有陪着过来?”那婆子听见八卦就来了精神。 姓马的婆子平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传递这些消息,现在见对面的婆子一脸热切,八卦之心自然更加高涨了。“听说四姑爷忙着公务,没有时间陪四小姐回来。不过亲家老太太给她带回来的东西据说可是稀世珍宝呢!连夫人都没有见过,听说那是太后娘娘一直在找的宝贝!” “你就吹吧!夫人什么东西没见过?四姑爷家道中落,谁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他们家住的地方都是租来的,能拿得出那样的东西?再说,既然是那样的好东西,亲家老太太不是应该把它们都当成传家宝吗?怎么会给媳妇儿做了回门礼?”守门的婆子一脸不信。 “老周家的,你还别不信?这你就不懂了吧!四姑爷现在朝中做官,要想把这个官做大了,做稳了,不靠咱们老爷怎么成?咱们老爷是什么人?当朝宰相,还做过皇上师父的人!不要说文武百官,就是皇上,有时候都听咱们老爷的!亲家老太太一定是知道厉害,所以才这么大方。希望我们老爷器重四姑爷!” 她说的煞有介事,守门的老周家的也听的如痴如醉。“这么说,那亲家老太太还是很会做事的啊!看来,四小姐比三小姐有福气了!”她喃喃自语。马婆子听不清她嘀咕了什么,只是接着说道:“你别看三小姐嫁到了定北侯府,三姑爷跟她一样,是庶出的。定北侯夫人可厉害着呢,听说天天都要上规矩,就是她嫡出的儿媳妇都怕她的。三姑爷的母亲最受宠,只怕三小姐要被打压的最厉害了!” 老周家的难得听见这么多消息,感觉自己一时半会儿都有些难以消化。“这么说,三小姐在婆家竟是一点儿都没有自由了?那她今日没有回来,说不定也是身不由己了?”马婆子笑了一笑,道:“媳妇进了门,当然什么都要听婆家的了。三小姐回不来,说明她在婆婆那里,只怕也不讨喜。这样说起来,四小姐的婆婆让四小姐这样风风光光的回来,说明四小姐可是很受她婆婆器重呢!”两个婆子叽里呱啦讲了一歇,正起劲的时候,却听见内院管事的婆子一声喊:“有力气在那里嚼蛆,没力气给我搬家伙?马婆子?你耳朵聋了?”马婆子一声吆喝:“来了来了,老姐姐别生气!”一边赔笑着屁颠屁颠的过去了。 小院子又恢复了平静。老周家的听完了八卦,心满意足地回去,准备喝点水,润润嗓子。刚刚转身,就看见一张黄僵僵的脸贴在眼前,登时吓得险些惊叫出声。半晌才回过神来,拍拍胸口,道:“姨娘可不能这样。人吓人,吓死人。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可是都问得很清楚啦!”“谢谢周姐姐!知道四小姐日子过的好,我也就放心了。只是,她都已经嫁人了,我们母女之间都没有一个念想。我这里,还有一样东西,还请姐姐帮忙,把它转交给她,也算她出嫁,我的一点儿小小的心意!” 听到她说起东西,老周家的眼睛一亮。随后想起来这姨娘都被冷落了这么多年了,还能有什么好东西?之前她打点自己的,也不过是块旧银子,还不知道是从哪里省下来的。现在还能有什么?却见那只枯瘦的手在怀里掏摸了半天,居然摸出来一颗珠子,那珠子晶莹剔透,一看就是好东西!老周家的眼睛都直了。刚要伸手去拿,却听见对方道:“周姐姐,若是你把我的东西给了四小姐,这个就是谢礼!”老周家的连忙点头:“姨娘放心,我一定送到!”心说我到时候藏起来了,你又能够怎么样?谢礼都这么贵重了,你给四小姐的,当然更加是好东西了!却听见对方又道:“今日四小姐回门,想必是要回自己的院子里逛逛的。我要给她的东西,非常重要,所以,我要亲手交给她!”老周家的暗地里骂一声娘,想到夫人已经多时没有过问过这里的情况了,想来偷偷的让她出去一会儿,应该没有大碍。又实在觊觎那颗珠子,便装作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方明珠看着眼前瘦弱的女人,只觉得有几分面熟,却又不知道她究竟是谁。见她诚心诚意的来给自己贺喜,说是宁姨娘身边的人,还送上了一柄老旧的金钗,不由心下感动。示意小环收下了,便赏了她和一起前来的一个婆子一锭银子。 待到方明珠回去后,姜夫人忽然收到后院婆子的禀报,说是一直关在后院的姨娘跳了井,一直负责看守她的老周家的也畏罪自杀了。不由大发雷霆,带人翻遍了后院的每一寸地方,也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东西。方相爷知道之后,更是亲自检查了姨娘和那婆子的尸体,也是一无所获。 夫妻俩个都慌的六神无主,只是府里面谁也不知道,一个被冷落多年的姨娘,为什么死了以后会变得如此重要。既然她那么重要,为什么活着的时候,相爷和夫人又这样轻慢? 第三十章 疑心 待方明珠晚上回家,她并不知道自己走后家中的鸡飞狗跳。回家后,她便吩咐小环,将家里让带回来的东西整理出来。她自己换过了衣服,便去见过孟老太太。 “出去了一天,这会儿也累了吧?不必拘礼,快点回去准备休息吧!”孟老太太仍然是那么体贴入微。一旁安娘也笑着上前:“母亲,祖母这里有我呢!您累了就回去休息好了!爹爹今日带信回来,衙门里事情多,还不会回来。”方明珠看着这一老一小两个,心头温暖。只有在这里,她才体会到了家的感觉和温馨。她伸手在安娘的发顶摩挲了一下,笑道:“我们安娘也懂事了!我不过回去吃吃玩玩,并不觉得累!倒是家里的事情都要母亲操心,让母亲受累了!”孟老太太笑着,道:“家里的事情都有规矩在那里,左不过就是那样几件。你既有精神,不如陪安娘看看她最近绣的花儿?”方明珠正想不知如何与安娘亲近,现在听老夫人这样说,自然是求之不得。 到了安娘的房中,却见只一个相貌平平的丫头和一个有点年纪的妇人在一旁等候吩咐,不由暗自诧异。暗地里思量得空了,要帮安娘好好挑几个人服侍。她身边虽然只有小环,但是正经的大丫头两个,二等丫头四个,再加上粗使丫头并婆子,都是全套配备的。只是她不上心打理,一切都交给小环应付而已。现在见安娘身边没有得力的人,细想孟老夫人应该不是那马虎的人,因此暗暗纳罕。 仿佛看出她的疑虑,安娘对她道:“母亲,阿碧姐姐这几天身子不舒服,已经跟祖母请过假了。是以我让她休息几日。这个是翠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她是何妈妈的女儿。这是孙奶妈,是我的乳母。”翠环和孙奶妈一起给她行过了礼。方明珠看她们都是老实巴交的样子,不知道那个阿碧究竟如何。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自己心里决定有机会要跟老太太提一提,该给安娘找一个伶俐些的。 安娘的绣工还很稚嫩。虽然只是一些最初级的花草图形,不过都是规规矩矩的,有板有眼的样子可以看出来绣的人很用心。方明珠在家里的时候,是受过正经师傅指点的,跟孙奶娘的技艺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所以略指点了几处,已经令安娘和屋子里的这些女子折服。 自从继母进了门,阿碧便身子不适,一直都没有到眼前来当过差。安娘跟她虽说在一起的时日不长久,但是却格外投缘。是以,今日得到了继母的指点,她心里开心,便很想第一时间告诉她知道。于是便叫过翠环,命她陪自己一道去探望阿碧。因为阿碧自己提出来自己得的乃是风寒,怕过了病气给众人,所以自己搬到了院子里一间偏僻的小屋子里去住。安娘特意秉了祖母,让请了郎中给她用药。孟老夫人一向是个心善怜下的,自然无不应允。 一转眼,阿碧已经养病了三天了。安娘兴冲冲的跟翠环一道,来到院子里阿碧的小屋里。却见阿碧披散着头发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看上去情形似乎仍然很不好。看见这样的阿碧,安娘很是惶恐。“阿碧姐姐,你怎么还没有起色?是那些药不对症么?不然,我让人再为你重新请个大夫?”阿碧见安娘居然亲自过来,连忙从床上坐起身:“小姐,你怎么过来了?阿碧得的是风寒,你离我远一点,不要过到了。”翠环在一旁抱怨道:“我让你好好吃药,你偏不听,还要嫌药苦不肯吃。现在小姐想找你说说话,都不成了。”安娘听到这里,不由惊道:“阿碧姐姐,你怎么不吃药呢?既然怕药苦,让翠环姐姐拿点蜜饯也就是了。”她一边说,一边又吩咐翠环:“翠环姐姐,你把今天母亲带回来的霜糖橘子拿些过来,给阿碧姐姐尝尝。”翠环一跺脚,道:“小姐,夫人给你的本来就不多。你不是也还没有吃过么?”安娘道:“让你拿,你就拿,怎么那么多话?”翠环瞪了阿碧一眼,终于不再开口。 如是又过了几日,阿碧的情况终于有了好转。这一日,她一大早便在院子里折了几支梅花,送到安娘的屋子里。看见起色转好的阿碧,安娘满心欢喜。坐在一旁看阿碧熟稔的摆弄着手中的花枝,一边赞道:“阿碧姐姐,你懂得可真多!”阿碧一边插花,一边道:“小姐,这些东西,也都是我娘教我的。我娘以前一直在周夫人那里,她见得多了,也就教给我的。”安娘托着腮,笑道:“其实祖母她老人家也懂得许多的,只是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我不想让她老人家费神。”阿碧道:“小姐你对老夫人至孝,才是最好的呢!”她们两个正说着闲话,却听见外面小环的声音:“小姐起来了吗?夫人吩咐我给小姐送早点过来!”知道小环是方明珠身边最得脸的,安娘不敢怠慢,连忙道:“有劳环姨了。来,进来坐一会儿吧!”阿碧也连忙放下手中的花,低着头上前给小环行礼:“阿碧见过环姨!”小环笑着看着眼前的女孩,道:“你就是阿碧?还是第一次见你呢!你们小姐可是没少夸你呢!”阿碧侧着头,接过小环手中的托盘,道:“阿碧会的都是些粗浅的东西,全凭小姐抬爱。”小环听她谈吐不同于翠环,又是一口字正腔圆的官话,不由注目。只是不论她怎样细看,都不能看到阿碧的正面,心下不由起疑。 “你是说,安娘那里的阿碧,有点像已故周大人的女儿周青玉?”方明珠听见小环的报告,不由大吃一惊。“周小姐之前也跟我们一起玩过几次。你确定没有看错?”小环点头道:“应该不会看错!周小姐之前一手插花的技艺是很出名的。小姐你看看安娘小姐屋子里的插花就知道了。只是不知道,周小姐怎么会成了孟家的丫头?”方明珠困惑的摇摇头,道:“若真是周青玉,这件事情就大了。其实当时周大人出事,爹爹应该也是知道他冤枉的。只是当时情势所迫,爹爹都没有来得及援手,周大人就被罢官了。我记得周夫人还曾经到母亲跟前求过情的。现在这样的情形,咱们倒要慎重了。” 第三十一章 相询 方明珠在家中时,虽然并没有受到重视,但是方夫人姜氏的规矩大,所以倒也经常在姜氏身边的。对于方相爷及家中的事情,一则自己耳聪目明,一则有小环听到家下人等的传闻,两下里一对应,倒也可以将许多事情猜的七七八八。周家的事情也是如此,她虽然并不怎么出去应酬,但是之前也见过周清玉几次。不同于那些眼高于顶的嫡女,周清玉为人很是大方爽朗,又比较懂得人情世故,很是受到姜夫人的好评。而且她对她映像也很好,虽说周清玉跟三个姐姐交好,但是但凡送礼,从来都没有拉下过她的那一份。就凭这一点,方明珠都觉得有必要弄清楚那个阿碧到底和周清玉有没有关系。 另一边,阿碧在安娘屋子里,也是心头忐忑不安。她隐姓埋名,卖身葬父,只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有一个蹲身之处。谁想到居然会遇见故人。之前她听何妈妈说起老爷的婚事,以为以老夫人的眼光,必然看不中方珍珠,所以也就没有特别留心。只是没想到居然是方明珠嫁了进来,一时间没有别的好办法,便只好先“病”了,暗中观察了方明珠的为人处事再说。经过这几天暗中留意,她发现不同于方珍珠的跋扈骄纵,方家两个大小姐的高傲,方明珠居然是个低调守礼的。之前她的映像里,方明珠在方家是可有可无的人,但是这几天她发现,方明珠绝对不是之前她认为的那样简单。能够不动声色从父亲最宠的姐姐那里抢到如意郎君又不被嫡母戒备的庶女,她会简单吗?她知道方明珠必然会跟自己有接触,而和聪明人打交道,最好还是不要说谎。 阿碧既然心里有了成算,小环过来唤她过去给夫人插花的时候,她便镇定从容了许多。看着眼前一身青布衣裙,一脸素净的阿碧,方明珠很难把她和之前映像里光彩照人的周家大小姐联系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可以让一个原本高高在上又娇生惯养的女孩子逼得甘愿舍身为奴呢?在进入孟家之前,周清玉究竟经历了什么?周大人真的是冤枉的吗? “阿碧见过夫人!”女孩子清爽的声音打断了方明珠的遐想。看着跪在地上,腰杆挺的笔直女孩子,方明珠舒了口气,道:“阿碧,抬起头来!”阿碧不卑不亢的抬起头,目光坦然与方明珠对视。方明珠有一瞬间的迷惑,似乎她认识的那个周大小姐从来都没有变过,一直以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周小姐,果然是你!”方明珠一声叹息。“奴婢现在是阿碧!夫人。”阿碧在方明珠打量她的同时,也细细的看了过去。不同于在方家的隐忍,低调,孟夫人的打扮得体,雅致。果然是个聪明的人,知道怎么样适应变化的环境。 “阿碧进入孟家,所求不过是一个栖身之地,卖身契也在小姐手中,还请夫人成全!”她开门见山的话让方明珠想说的许多话都憋在了肚子里。“放肆,夫人还没有开口,哪里有你说话的规矩?”一旁的小环疾言厉色呵斥。曾经的周清玉,何曾受过这种训斥?方明珠看着阿碧缓缓俯下身去,低声告罪:“阿碧无礼,请夫人饶恕!”方明珠一抬手,道:“你去吧!好好照顾安娘小姐!安娘是个心善懂事的孩子,她不会薄待你的!”阿碧磕了一个头,低声道:“谢夫人成全!”慢慢起身,慢慢走出了正院。 天真无邪的女孩子笑着问她:“阿碧姐姐,母亲是不是很喜欢你插的花?”她强颜欢笑,道:“是,夫人也夸我手艺好呢!还赏了我这个!”她举起手中临走小环给她的荷包。方明珠果然是滴水不漏的。能够留在这里,或者,也并不坏吧?只是,父亲的冤屈,自己到底要不要报呢?又要怎么报呢? 孟老太太听何妈妈回话,道:“这么说,阿碧的身世,居然是大有来头了?若阿碧真的是周大人之女,就这样待在这里,恐怕也不是长久之计。只是,我们若不收留,这丫头恐怕也没有地方去了吧?”老夫人一边说,一边留心何妈妈的神色。何妈妈叹着气,道:“我知道您一早就起疑了。我也留心试探过她。别的不说,一个养在深闺,自幼娇惯的女孩儿能够这样不动声色,不惧辛苦,粗活脏活抢着做,也着实是不容易了。所以就没有跟您细说。谁知道夫人进门就发现了。”孟老太太道:“若真的是周家的人,周家之前一直在京中,和方家难免会有来往。方氏有所察觉也是必然的。就看方氏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了。” 她的话刚刚说完,就听见安娘清脆的声音:“阿碧姐姐,你帮母亲那里插了一盆花,不如也给祖母插一盆吧!祖母肯定也会喜欢的!”“奴婢遵命!”是阿碧的声音。孟老夫人不难听出她声音里的恭敬。不由与何妈妈相视而笑。孟老夫人点点头,柔声道:“也是一个心善的孩子!”何妈妈也笑道:“少爷的福气啊!”一时安娘带着阿碧和翠环两个进来请安,看见孟老太太满脸笑容,不由开心:“祖母,有什么事情这样高兴?是爹爹要回来了吗?”孟老夫人听她提起儿子,心里顿时觉得紧张起来。英奇已经走了好几天了,还是没有回来过。照理说公事繁忙,派人回来报个平安总是可以的吧?怎么就音讯全无呢?因为不想让安娘跟着担心,便强撑着道:“安娘想爹爹了?你放心,爹爹办完了事情,很快就会回来的。” 阿碧看到老太太忽然沉默下来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孟英奇在户部,就算年底户部事务忙,但是也忙不至此,莫非,户部出了什么事情?跟父亲的事情不知道有没有关系。她思绪万千,以至于安娘喊她选择花枝的时候人都有些恍惚。 第三十二章 孟九 孟英奇去了户部三天,至今没有只言片语回来。这是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情形。周青玉暗自思忖,自己的父亲当年出事,似乎也经历过这样令人心惊的等待。 母亲和弟弟妹妹守在家里,只知道惊恐哭泣。她暗暗托人出去打点询问,却是一点儿消息也套不出来。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事发,入狱,被诬陷。母亲四处求告,却是四面碰壁。拿出去打点的银子,像水一样流出去,却没有一个好消息回来。 周家比起现在这个小小的孟家,似乎是要有底蕴的多了,可是即便如此,也没有逃脱家败人亡的下场。 犹记得当初父亲事发,母亲忧郁惊恐成疾,没多久就撒手人寰。剩下一个幼弟,一个庶妹,还有她。她当机立断,派家中的忠仆将弟弟妹妹送到祖父母身边。独自一人留下来照应家中。 看着年纪幼小,显然是弱不禁风的女孩子,那些官军倒是没有怎么为难她,只是在她家搜查所谓的罪证的同时,将她们家留下的为数不多的金银古玩一并收刮一空。 待到父亲的案子结束,父亲被削职为民,从狱中出来的时候带着一身伤病。此时家中除了她和一个老仆,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父亲临终给了她一张纸条,吩咐她无论如何都要将它保管好,待有机会的时候,再为自己雪冤。 到父亲临终,她身边已经不名一文了。为了让父亲体面地下葬,她不得不卖身葬父。 之前也不是没有过买家,不过那些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对她不怀好意的多数。是以她故意装疯卖傻,其实是在挑剔买主。直到遇见了孟老夫人和安娘,她才放心将自己托付。 本以为自己可以过一段安稳的日子了,谁知道短短数月,孟家居然也卷入了朝堂风雨。户部的情况有多乱,只看当时自己的父亲就知道了。家主现在卷了进去,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她,似乎又要面对一次败落了。 不过,这孟家,似乎,好像还没有崛起吧?也不知道方相爷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孟英奇,会不会对她施以援手?而这个方明珠,是不是有办法,平稳地带着家人度过难关?或者,那个拿出了压箱底的湘妃竹双面绣的孟老夫人,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出奇之处? 周青玉一边心不在焉地插着手中的花儿,一边思索。心神还不断被一旁安娘的童言稚语打断:“青玉姐姐,这一枝含苞的插在这儿好不好看?”小女孩儿一派天真,尚且不知道愁绪的模样让人无端觉得心疼。 经过这短短几个月的相处,她已经发现了,孟家上下几乎都是和善之人,这个小姐安娘更是一个单纯善良乖巧的小姑娘。身上,几乎连一点点一般女孩子会有的任性娇气都没有。 由于自幼失去母亲,这个孩子还比一般的孩子懂事的早,她的异常乖巧,说明了她的格外聪明。青玉感觉对她,比对自己那个娇气又怯弱的庶妹都要有好感。想到这个孩子,说不定也要经历自己所经受的痛苦,她就不由更加怜惜她了。 当安娘终于完成了一盆插花之后,她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小姐真的是冰雪聪明,你看,这盆花插的真好看!” 听见她的赞美,安娘忍不住笑了起来:“真的?青玉姐姐?我要把它放到爹爹的书房里去,他回来看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听她提起父亲,周青玉的脸色微微一暗,随即便也笑了:“好的,小姐想的真是周到!老爷回来了看见了一定也会欢喜的!” “青玉姐姐,你陪我过去吧!”安娘一把拉了周青玉的手,便要往父亲的书房去。周青玉连忙上前捧过她手中的花,道:“小姐小心!” 孟英奇的书房里门开着,一个长脸,瘦削的男仆坐在门口,看见安娘,脸上露出谄媚的神气:“小姐怎么想到要过来了?九爷在里头呢!” 莫名的,周青玉感觉自己很不喜欢这个男仆。他的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他不怀好意。 “这位姑娘这么俊,是刚来的吧?”他说话的声音一听就让人难受。青玉不想理睬他,不过,也不愿得罪他,便对着他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打过了招呼。 何大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展颜一笑,不由被那笑容震慑了一下。这个丫头,那容貌,比起夫人和之前的那位夫人都不遑多让。完全是个美人胚子。而且,似乎身上还有一种贵气,不像是做人奴婢的样子。这样的女孩子,真不知道老夫人刚刚进京,是上哪儿去买到的。 他还在一旁出神,安娘却不理会他,拉了青玉,只往里面走。 孟英奇的书房里陈设很是简朴,四周一片雪白。就临窗一张书案,案旁挂着一副应景的寒梅图。 一个青布衣袍的背影对着她们,似乎正在伏案挥毫。 “九叔公,快看我这盆花插的好不好看?”安娘的声音里带着小小的期待。 听见安娘叫九叔公,青玉原本以为自己会看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谁知道回头对着她们的居然是一个高大俊朗的年轻人。 孟九看见安娘,脸上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小丫头,怎么会想到过来?” 他的声音温暖和煦,有一种安定人心的作用。青玉在一旁听了,只觉得自己周边的环境都安稳了许多。 “是我跟着青玉姐姐学习插花,第一次插好了,准备给爹爹的!您看,好看吗?”安娘将手中的花儿递到孟九跟前。 “嗯,错落有致,疏密相间,不错,不错!你插的很好!”孟九认真地点评了一下。 被他表扬,安娘并不居功,而是再次强调:“是青玉姐姐教我的!她帮祖母插的也很好看的!祖母都夸她插的好!” 青玉感到一道温和的目光投向她。 “你叫青玉?”孟九看着眼前眉清目秀的丫头,听了安娘的话,不由注目。 “奴婢青玉见过九爷!”青玉连忙向他福了一福。 只见眼前的女孩子态度不卑不亢,虽然行的是奴婢的礼节,却半点也没有屈居人之下的感觉。孟九不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里暗暗诧异。 “这花是你教安娘插的?很好!你可还会些别的事情了?”孟九忍不住仔细询问。 不等青玉回答,安娘已经抢着说道:“九叔公,青玉姐姐会很多东西呢!她不光会插花,还会认字,会厨艺,还有女红也做的很好!” 听见安娘这样说,孟九心里猛地起疑。寻常奴婢,哪里会这么多事情?这个女孩子,孟老太太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不过,当着安娘,他并没有动声色,而是和蔼地对青玉道:“不错,你服侍小姐,可要好好的!” “是!”青玉很是乖巧地点头。 第三十三章 设法 “嫂子,安娘身边的那个丫头,看起来似乎有些来历,不知道您可知道她的底细?”对着孟老夫人,孟九提出了自己心中的困惑。 “是,她原本是户部侍郎周立成的长女,因为周家被抄,周立成病逝,才卖身葬父的。”孟老太太对着孟九疑惑的表情,平静地解释着。“也是机缘巧合,遇见了我们,安娘怜惜她,又和她投缘。我看她也不错,就留下来了。怎么,你觉得有哪里不妥么?”看着孟九似乎欲言又止的表情,孟老太太忽然心生警觉。 想起那个少女恭顺的表情和小心翼翼的动作,孟九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心软了。 “也不是不妥。只是我觉得咱们家里收留一个犯官家眷,对我们会不会有影响?”孟九狠了狠心,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这样啊?”孟老太太闻言有几分释然,又有几分担忧:“之前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不过,不知者不罪,我们毕竟是出于好心,不是故意为之。再说周大人的家眷也并没有被罚为奴婢,所以,应该不会有大碍吧?”她说着看了一眼神情有些紧张的孟九,道:“让她陪着安娘,我们也不是那等特别苛刻的人家。就算是多养一个人吧!以后等她年纪大些了,我们再帮她找个合适的人家吧!这样也对得起她的身份了。” 孟九闻言松了口气。如果是这样,那倒也说得过去。本来他也担心,自己说出了之前的顾虑,孟老太太会不会就又让那个女孩子出门。若是这样,他倒又有些过意不去了。再怎么样,这个女孩子毕竟是无辜的。而且她卖身葬父的义举也不是一般的闺阁弱女敢于做出来的。有她陪着安娘,说不定还可以熏陶出安娘一点刚烈坚强的性子。 提到刚烈,他不由又想起了之前孟英奇的发妻梅氏。 梅氏因为被傅尚书的侄儿调戏,反被污蔑不守妇道,不惜一死以明志。后来被救下来了以后,又坚持出家保全家声。想来其实也是个性如烈火的女子。安娘现在还小,懂事和乖巧倒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了。脾气似乎却是很温和的,可能是像她父亲的多数。 “庆澜,你不必多虑了。左右我们不把她当成寻常奴婢看待也就是了。到现在英奇还没有信息,倒真的是叫我焦心!”老太太跟他说过了青玉的来历,想到青玉的身世,不由又担心起了儿子的境况。 “嫂子,我这就去打探一下!上次来家里喝酒的那个韩公子,据说他叔父管着吏部,他应该会知道一些首尾吧?我和他也算相交一场,我这就去找他!”孟九的大名是孟庆澜。老太太只有在特别心焦,有大事的时候,才会不自觉地唤小叔子这个大名。 听见孟九这样说,她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点点头道:“也好,也好!总是不知道个准信,也不是事情。那韩家到底比我们见的多了,应该会知道一点儿确切的消息吧?” 孟九见孟老太太神色缓解了,知道嫂子虽然脸上平稳,心里定然还是焦急的。于是也不多说了,只回了一句:“嫂子等我消息!”便大步流星地出门去了。 韩家不比孟家只是住在京郊,却是在京城东市附近有一幢宅子。从孟家所住的西郊到韩家,竟是要穿过大半个城了。若是用走的,大半天也未必可以走到。因此,孟九一出门就雇了一辆车子。 听说门口有个姓孟的书生前来拜访,韩洛浦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来人是谁。不过,他一向交游广阔,经常有很多聊的投机的好友前来交往。因此,也没有细问来人名姓就吩咐心腹小厮青柳把人带到了他的书房看坐。 待看到了孟九,他猛然反应过来,此人正是叔父不准自己过多来往的孟英奇的九叔。不由一愣,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孟英奇来往了。前一阵子,听说孟英奇娶了方相爷的千金,他本待前往道喜。却被叔父阻止了。只好托人随意送了一些薄礼以示庆祝。因此,自己心里还一直有些过意不去,觉得总有些愧对好友。现在忽然看见孟九,不由有些奇怪,又有些愧意。 “不知道九叔今日怎么会有空过来?”他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诧异。正好遮掩了之前他的那些忐忑不安。 看见韩洛浦,孟九之前原本有些紧张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在来之前,他已经反复设想过了到了韩家,会出现怎样的情形。这个韩洛浦,看他本人应该是个重情义的,只是,如今的事情似乎牵涉到官场纷争,只怕并不是那么简单。所以,韩家到底会不会施以援手,实在是很难说。 之前英奇成亲,他似乎就没有见到韩洛浦。不过,现在他似乎唯有跟韩洛浦还有几分相熟,所以,也只能来找他了。不过是打探一些消息,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他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建设,终于把孟英奇现在的情形说了出来。 “是么?居然有这等事情?不好意思,我到现在还是个候补之身,所以居然都不知道朝中的事情。九叔不要急,待我叔父回来,我问了情况,必然来告诉你!”韩洛浦听说了孟英奇的事情,也不由一惊。他想不到好友居然刚到户部,就遇见了这样的事情。 这种官非,有时候牵连极广,说不定朝中,一时就会有大的变动。这种非常时候,他不由暗自庆幸叔父没有把他放入朝堂。也不由佩服叔父之前思虑的深远。 不过,孟英奇这件事情,作为好友,即使他果真无能为力,提供给孟家人一些信息也是好的。所以,他看着孟九,说话间语气格外诚挚。 孟九听他这样说了,知道孟英奇这件事情恐怕不是一般的小事,他能这样说话,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因此也诚心实意道:“如此,多谢韩公子!孟九打扰了!”说着便起身告辞。 第三十四章 探听 送走了孟九,韩洛浦便对着他身边的青柳道:“你帮我注意着,叔父一回来就告诉我!我找他有事!” 青柳一脸的不情愿:“少爷,二老爷不是说过不让你多和孟家联系吗?现在孟家出了这样的事情,人家躲还来不及,你怎么还往上凑呢?” 韩洛浦一板脸,道:“该死的奴才,你懂什么?孟英奇跟我是被至交,之前他娶了方相爷的女儿为妻我不去,可以说是不趋炎附势。现在他出事了我袖手旁观可就不对了!快点去大门那守着!”被韩洛浦这样一顿排喧,青柳不敢再多说什么了。虽然二老爷有交代不准少爷和孟家人来往,不过少爷说的理也确实是这个理,他还是不要多说吧。 听到孟九回来的消息,孟老太太第一时间就让人请他过去说话。 “嫂子,我去了韩家,又到各个热闹的酒楼去坐了坐,大概了解了一些英奇的事情。”看见孟老太太,他知道她心焦,于是开门见山。 看着孟九一身风尘,孟老太太眼底都是感激:“庆澜,辛苦你了!英奇的事情,我也只能拜托你啦!怎么样,英奇可要紧?” 孟九想了一想,生怕把事情说的太过于严重,老太太受不住。便酌情道:“这一回,户部的事情应该不是小事。英奇好在刚到户部,应该牵涉不深。嫂子您放心,就是有事情,您别忘了,英奇的岳丈大人可是方相爷,他应该不会不顾英奇死活的。”说着便将他在外面听到的消息捡不怎么严重的说了一遍。 听他提起方相爷,孟老太太拍一拍额头,道:“都说人老糊涂。可不是么,我们有现成的亲家老爷不问,怎么偏偏去找韩家?这样,我明天就去备些礼,让媳妇儿明珠回去探听一下。” 孟九点点头,又接着说道:“韩家韩大人在吏部,说不定他知道一些另外的消息也不一定。那位韩公子已经答应我了,会帮我们打听英奇的消息。有了消息,就会通知我们。” 孟老太太舒了口气,道:“既是这样就最好了!英奇当初执意要进学求官,我当时就不赞成。谁知道果然没当多久就卷进这朝堂纷争里面去了。早知如此,我就拼着这条老命也要阻止他了。” 孟九对着老太太摇头道:“大嫂千万别这么想。谁不盼着子弟出息,光宗耀祖?谁想得到后来的事情?依我看,英奇现在没有消息,应该还是好事。若是犯了什么罪错,只怕早就有人上门了!” 他说的话很有几分道理,孟老太太被他这样安慰了一番,心下略定。不过,还是决定第二日要让方明珠回去探个究竟。 到了晚上,方明珠带了安娘过来请安,老太太便把自己的打算跟她说了起来。 “媳妇儿,英奇至今还没有消息,也不知道衙门里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回去看看?”孟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点点不自在。毕竟,对着儿媳妇开口,她很不习惯。 “婆婆放心!我母亲临走的时候也让我多回去看看的。回来了这几天,我刚好做了一道点心,是我爹爹素日爱吃的。明天我就回去一趟,把它送给爹爹尝尝。”方明珠听弦歌而知雅意。很得体的让老太太下了台。 老太太对她的表现很是满意。这个女孩子,虽说是相府千金,却一点儿都没有那些高门大户人家的娇骄二气,处处懂事明理。只希望,英奇回来后,可以看到她的好,跟她好好儿做夫妻! “我这里还有一把团扇,是陈年旧物了。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你拿去没事看着玩玩吧!”老太太吩咐何妈妈:“子清,把箱子里那把团扇找给明珠!” 何妈妈闻言有些愣神,那把团扇可是老太太年轻时候的爱物,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就这样给了夫人?不过她向来是不会违拗老太太的话的。 很快,她就将一把团扇递到了方明珠的手里:“夫人,您拿好了!” 方明珠接过那把团扇,只觉得那扇柄触手温凉,显然不是寻常材质的,再看扇面,却见上面一只扑蝶的花猫绣的活灵活现,尤其是猫的两只眼睛,更是灵活的盯着蝴蝶,似乎要从扇面上随时扑出来。而她把扇子翻过来,不出意外,另一面是一副簪花仕女图。仕女意态娴雅,眉目如画,又是另外一种风致。想不到一把小小的团扇,居然也是如此精致。不由大为惊讶。 她接了团扇在手,有些不好意思:“婆婆,这扇子太金贵了!媳妇儿不敢收!” 老太太看她说话的神色真挚,便笑着道:“傻孩子,这扇子再金贵也不过是个玩物,不值什么的,你就拿去玩玩吧!我现在年纪大了,也用不到了。安娘又太小,还是给你比较合适。快不要推辞了,不然,就是跟我见外了。我也要不高兴的。” 方明珠听她这样说,方才跟老太太道了谢,收下了团扇,吩咐小环好好保管。 待回到房内,小环对着她道:“夫人,老太太的这一柄团扇可是价值不菲呢!看她老人家的意思,或者她是想让您把这扇子送给相爷?” 方明珠摇摇头,道:“之前回门,我已经带了不少好东西回去了。这次,却是不必再把它带回去了。相公这几天音讯皆无,我也着实心焦,回去探探父亲口风也好。” 小环知她向来心思细腻,也比较稳重。所以,从来都是对主子的话维命是从。听她提起探口风,便说道:“夫人,说起来,我倒还有一件事情,之前一直没有跟您说起。您提起回府,我才想起来。咱们回来之后,夫人身边的徐大娘曾经派人来问过我,咱们在府中时可曾与什么人碰过面。来的人语焉不详,我怕给您惹事,就做主回了她,说我们没有见过任何人。想来,那府里也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情,竟然又来扯到您身上!” 方明珠听了一愣,心思一转,忽然想起临行前匆匆赶来与自己道别的两个仆妇。又想起来人不过是自己生母身边的一个奴婢,给了自己一柄金钗以作念想。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于是也就丟在一边。算起来,母亲身边的人来问可有不妥,最多也就是生怕方玉珠气不愤自己回去出了风头,暗地里给自己使袢子让方家在自己婆家那里出了丑罢了。 因此,她也没有将小环的话当作一回事。 第三十五章 得知 听到有人来报四小姐回来的消息,正在理事的相爷夫人姜氏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吩咐身边的人:“请她在偏厅里歇一会儿。我手头的事情料理清楚了就过去!” 听见夫人这样说,下人们都不由深深地震惊了。四小姐嫁了探花郎,待遇到底不同了。论理,应该是四小姐过来拜见夫人才是,夫人却居然说处理了手头的事情亲自去见她。可见四小姐如今的地位,竟一点儿也不比嫡出的大小姐差了。 “夫人,您真的是太仁慈了!百忙之中还这样照顾四小姐!老奴这就带人去招呼四小姐,将夫人的话带到!”自有眉精目企的妈妈含笑领了夫人的话,前去招待四小姐明珠。 “四小姐,夫人现在有事。您先在这里坐一会儿,这是上好的香茗,夫人命老奴给您泡上了!”对着一脸笑得谄媚,态度恭敬的婆子,方明珠有几分不适应和不可思议。不过她脸上的表情依旧平淡:“有劳妈妈了!母亲事情多,是我打扰了她了。” 她说话间,熟知家下人脾性的小环已经递了一个荷包过去:“妈妈辛苦了!”那婆子接过荷包,暗自掂了掂。旋即眉开眼笑:“小姐说哪里话?倒像跟夫人见外了似的。素日里,谁不知道夫人是最疼你的!” 她说着话,又屁颠屁颠地吩咐那些小丫头:“快,快,去掐几朵鲜花过来,四小姐素日里是最喜欢赏花的。就是,就是那芍药,昨儿刚开的那一丛!” “罢了!既是昨儿刚开的,想必父亲母亲都还不一定赏过吧!我坐在这里,终究也是等,还不如就去看看好了。”方明珠素来是个爱花之人,自然不忍心听到这样的话。 那婆子见她脸色不虞,不由有些讪讪的。强笑着道:“正是呢!掐下来的花儿,到底不比长在盆里的水灵!小姐过去看看也好,左右夫人此刻也没有功夫过来。” 方明珠对着她微微笑了一下,便带着小环,径自往院子里去了。 走在熟悉的花园里,方明珠只觉得一切似乎和原来不同了,可是细看,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同。一路上遇见的仆妇,见到她,全都是客客气气的。走到湖边的假山下,见左右无人,她吩咐小环:“我走的脚酸了,你去给我找个垫子,让我坐一坐!”说着对她使了个眼色。 小环点点头,故意大声说道:“小姐,您的身子也太弱了点啦!这才几天不走?就已经腿酸了?好好,您先在这歇一会儿,我这就去给您找个垫子来!”她说着便分花拂柳地去了。 “四小姐哪里去了?我不是吩咐让她在这里等我的么?”方夫人姜氏到了偏厅没有看见方明珠主仆的身影,不由戒心顿起,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见方夫人动怒,之前阿谀方明珠的婆子不由有些发慌,忙道:“四小姐说想看看园子里的花儿,便跟她的丫头一道去逛了。奴婢不敢有违夫人的话!” 姜氏听她说是去逛了花园,稍微松了口气,不过还是催道:“还不快点去找?我这里可有一大堆事情等着的!” 那婆子见她脸色稍缓,暗暗松了口气。连忙一边连声应是,一边忙忙地往园子里去了。 方明珠在假山旁刚刚站了一会儿,就见那婆子满脸堆笑地过来了:“四小姐!可叫老奴好找!夫人现在偏厅等着您呢!您看,是不是先过去吧?” 方明珠听她说着,随手拈起路旁的一支月季,道:“我看这里的月季倒开的还好,一时看住了。倒让母亲候我,不好意思了!妈妈别慌,我这就过去!”她说着也不管小环了,随着那婆子就走。 待见到方夫人姜氏,方明珠连忙上前行礼:“女儿见过母亲!母亲最近可还康健?” 姜氏暗自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想到老爷之前的话,不由暗暗叹息,这丫头倒真是个有福的!谁知道当初自己不过是准备给钱姨娘上点眼药水,竟然就给了她这么大一个便宜! 那孟探花她之前打量着不过是个家世清寒的,听老爷的口气里似乎也就是个书生意气的,谁知道居然还是个能干事的!老爷随手把他往地部一插,他居然就给老爷查出了一些道道来了。值此用人之际,她还是听老爷的,暂时先哄好了方明珠再说。 这样的念头一出来,她强笑着对方明珠道:“明珠今天怎么有时间归来?前天相爷还刚刚念叨你,你们父女倒真的是心有灵犀么!” 方明珠看见姜氏,第一时间上前见礼:“女儿给母亲请安!” 看着方明珠毕恭毕敬,安安分分的施礼,方夫人暗暗得意了一把,面上却是笑着一把扶住她:“傻孩子,自家人哪来那么多规矩?快起来!” 方明珠难得见到她这样客气的脸色,不由暗暗纳罕,心道嫡母一向是端着架子的人,今儿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对自己这么客气?莫不是跟夫婿有关系?若是这样,那夫婿这几日不回家倒竟是好事了。自己不如先纳下了疑虑,看个究竟再说。反正小环也已经去给自己打探消息了。 于是,她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恰到好处地表现出那么一些受宠若惊的意思:“母亲,礼不可废!女儿一向受母亲教诲,可不敢忘了规矩!回去的这几天,女儿在家里做了几道点心,记得其中有一道松子糕是爹爹向来爱吃的,便想着趁着新鲜,送回来给爹爹尝尝!” 她说着将自己带着的食盒打开,给姜氏过目。 方相爷喜爱吃松子糕,姜氏自然也知道。看见食盒里摆放在第一格的就是松子糕,还冒着热气,姜氏不由一愣,随即笑道:“难为你一片孝心!我这就让人给你爹爹送过去!” 她说着便招手喊了个媳妇过来:“金柱家的,把四小姐做的点心给老爷送过去!” 听见她这样说,方明珠难以掩饰自己的情绪,奇道:“爹爹今日竟没有上朝么?可是身子不舒服?” 第三十六章 震惊 姜氏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道:“也没有什么,老爷这几天外感了一些风寒,身子有些不适,皇上体恤他年老功高,特意让他在家休息几日!” 听她这样一说,方明珠不由有些失望,方相爷这几天休息在家,就不确定他是不是知道孟英奇户部的事情了。不过,以方相爷之前对朝堂之事的重视,他应该不会没有耳闻才对。况且,自己上次回门的时候,也已经跟他说过孟英奇公务繁忙了。她有心把话题引到自己想说的上头,却又听见姜氏问道:“上次回门,姑爷没有过来,你说是公事繁忙。这回他居然又没有送你过来吗?” 听她的口气,好像对孟英奇的事情毫不知情。方明珠暗自叹了口气,点头道:“实不相瞒母亲,自从婚后相公被户部招去,至今还没有回来过的。开始几天倒还有消息,说是太忙了无法回来。这几日,却是一点音讯都没有了。女儿也是在家里等的心焦,方才想回来散散心,也顺便问问爹爹,可知道是什么缘故?” 姜氏不妨她居然一下子就说出了来意,一时倒不好随便搪塞她。只得假意惊讶道:“什么?竟有这样的事情?户部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了?你且别慌,先好好儿坐一会儿。这会儿你爹爹应该在书房,你也知道他的习惯的。即便不上朝,每天都是要处理许多事情的。待会儿我让人帮你通报了,你就跟他说说姑爷的事情吧!。” 方明珠知道她说的是实情,本身在家里时,她在方相爷那里,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一个女儿。现在嫡母这样的态度,已经算是客气了。当下便笑道:“自然是爹爹的事情当紧!相公若是真有什么大事,应该户部会有人上门通知才是。也是女儿性子急,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所以就慌了神。谢谢母亲费心。” 见她依然是在家里时候的谨小慎微,姜氏暗暗松了口气。料想后院的那个女人应该跟她没有什么牵扯了。只是,还是有几分不放心,那个女人性子那么坚韧,都熬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松口,也不肯低头,怎么女儿刚刚出嫁,居然就抛下一切就这么去了?莫不是她到底还是留下了什么,方明珠没有发现?或者,方明珠发现了,却刻意隐忍不发? 姜氏自己心里有鬼,所以看方明珠左右都是起疑。只是这庶女的性子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历来给她的感觉就是说好听点叫谨慎懂事,说难听点是胆小怕事。上次若不是自己派人一力威逼利诱,她也未必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就抢了方珍珠的夫婿。说起来,她如今有这样一门好亲事,还要谢谢自己呢! 这样想着的时候,姜氏又把自己的疑虑打消了一些。不过还是拿话来套了一番:“傻孩子,你跟我客气什么?说起来,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是毕竟也是我一手带大的。你亲娘宁姨娘在的时候,跟我也是很有几分姐妹情分的!当初,老爷最宠她,我也最喜欢她。只可惜那么一个娇贵柔弱的人儿,却偏偏是个没福气的,刚刚生下了你,她就去了!” 姜氏说的情真意切,眼底甚至还泛起了一丝泪意。方明珠却丝毫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而是跟在家里时一样满脸感激不尽地道:“母亲一向都待我视如己出。总归是我那姨娘没有福气!母亲快别伤感了,您对我的恩德,女儿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姜氏见她表现如常,也就暂时按下了疑虑,一边让人叫二小姐玉珠过来陪妹妹说话,一边派人去通知相爷不提。 却说小环,在花园里左转右转,很快就到了个僻静的小院。“常妈妈,常妈妈在吗?”空旷的小院外,只听得到她自己的声音在回荡。 看样子这个院子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住了。小环耐心等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决定再试试。她轻轻走到院门口,一推院门,院门发出吱呀一声粗糙的响声,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怒喝:“哪个不开眼的小蹄子过来淘气?都说了老婆子昨夜多喝了几杯。回来歇歇气!怎么还来找我的晦气!” 是熟悉的声音,小环大喜,连忙走到院内,见里面一间屋子的门虚掩着,便推门进去了:“妈妈是我!四小姐身边的小环!” 屋子里光线很暗,一个身躯肥胖的老妪侧身躺在床上,眼睛眯缝了看着外面。显然,她正在适应从屋外透进来的亮光。 待看清来人正是小环以后,她的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丫头,你不是跟着四小姐出嫁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你过来干什么?” 她的话说的又急又快,好像小环做了一件很不应该做的事情。 “妈妈,四小姐今天有事回来一趟。我就抽空过来看看你!当初四小姐在家里,多亏有你老人家提点着,才没有行差踏错。她这是特意让我来看看你,顺便表表心意!”小环说的情真意切,还从贴身的袋子里取出一个荷包,塞到那婆子手里:“妈妈,您在府里,也没有个人手照应。这是四小姐的一点点心意,您就拿着它,也算是攒点养老钱!” 那婆子的手刚碰到那个荷包,忽然像被烫到了一样,对着小环道:“拿走,拿走!谁敢用四小姐的钱?你是怕我死的不够快吗?之前对四小姐的好,也不关我的事!我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现在那个人已经死了,我也不用再多操心啦!你回去跟四小姐说,让她别惦记着我这个孤老婆子了!我不值得她惦记!”她说着,双手慢慢扶着床沿,坐了起来。 “妈妈,您可不能这样说!您对我们小姐的好,小姐可都记在心里呢!说起来,我这次来找您,还是有事情想要求您帮忙呢!”小环见她话说的无情,神色却很是凄婉。知道她必有苦衷。 想想也是,这位常妈妈,以前可曾经是这府里有体面的管事娘子里的头一份。只因为一次办差不力,被人揪了错处,就被夫人罚下来了。她被罚之后,不知怎的竟然开始酗酒,而且每喝必醉。这下不但之前的体面荡然无存,就连稍微有些脸面的婆子也敢驱使差遣她了。 不过,说也奇怪,就是这常年醉酒的常妈妈,夫人居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容她到了现在。 而也是这个常妈妈,在清醒的时候,遇见方明珠被姐妹们欺负,随口指点方明珠了几句话,居然让她很快就脱离了纷争。 所以,方明珠对自己的乳母不过是面子情,对这个常妈妈,却一向是敬重异常。凡是遇见什么大事,烦心事,总会差遣小环去跟她说道说道。 而常妈妈也很少让她失望。每次指点她的话都让她茅塞顿开。这一次,方明珠因为夫君的事情回府,自然第一时间就想到再让小环去问问常妈妈。 不过,她和常妈妈的关系很是隐蔽,府里谁也没有想到一向乖巧文静的四小姐居然跟个半疯的女酒鬼老婆子有牵扯。 “这一回,老奴真的要让四小姐失望了!小环,你回去跟她说,可以指点她的那个人,已经去了!每年的三月初五,让她不要忘记给她上柱香!左右也是个念想吧!我这里,以后你就不要过来了!老婆子的日子也不多了!” 小环听了她的话,只觉得满头雾水。“一直以来,不都是妈妈您给我们小姐出主意的吗?怎么还有旁人?妈妈,您可千万别吓我!莫非,您昨天的酒还没有醒吗?” 常妈妈白了她一眼,道:“臭丫头!你听不懂我的话是不是?该听的,就好好听着!记住,上次小姐得的那柄金钗,一定要让小姐好好保管着!那可是她亲娘留给她的念想!” 小环听的稀里糊涂的,有心还想再问几句,却见常妈妈又躺了下去,背对着她,很快,屋子里就响起了鼾声。知道常妈妈这是不肯再帮忙了,小环无法,只好将那只她没有拿的荷包又放到了桌子上,放轻了脚步出门了。 小环走了没多久,就有个满脸横肉的婆子粗声大气地冲过来:“常婆子,常婆子,你作死呢!又偷懒!外边搭桌子的地方少个人,快过去搭把手!” 没有人理她,她便一脚踹开了院门,直接冲到常婆子屋子里。却见常婆子果然背对着她睡了,她刚想再发一个狮吼神功,忽然一眼看见桌上那个鼓鼓的荷包。 她看了一眼常婆子,探手将那个荷包捞了过来,只觉得触手沉甸甸的,便打开来细看。一看之下,不觉呆住,那荷包里居然是满满一袋子的银稞子。于是连忙将那荷包塞进怀里,急冲冲地走了出去。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淘气?我不过是让你去找个垫子,你磨蹭到现在才过来!你的垫子呢?”看见两手空空的小环,方明珠故意嗔怪。 “小姐饶了我这一遭吧!我在园子里遇见之前要好的喜鹊姐姐,跟她闲话了两句,又听人说小姐回了偏厅,就偷懒没有拿。”当着方玉珠,小环不敢太过于和方明珠表现的太过于随便。 “也就是妹妹这样好性子!我的丫头要是敢这样乱逛,看我不打断了她的腿!”方玉珠本来就懒得过来陪方明珠说什么话,不过母亲有命,不得不出来虚应故事。现在见小环有现成的错给她拿,她岂有不插嘴管教的份? 方明珠是知道这个姐姐跋扈的性子的,若换了她,小环确实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不过,她也不能眼看着小环就在她面前受了罚。于是笑着说道:“正是这么说呢!也幸好她遇见了我这个惫懒的,才把她逞的这样。姐姐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快给我看看你新绣的那一面屏风,听母亲说姐姐绣功又进益了!” 方玉珠的一手针线活是她的骄傲,听见方明珠一边夸她,一边脸上露出的艳羡的神色,不由得意道:“说到这面屏风,那是季师傅也称赞的。我打算爹爹生辰的时候给他老人家做寿礼的!” 方明珠见她果然转移了注意力,连忙继续道:“姐姐快给我看看吧!连季师傅都夸奖的屏风,想来肯定是不凡的了!小妹就是愚钝,针线活是半点也比不上姐姐的!” 方玉珠被她狠狠地奉承了一顿,觉得这个妹妹嫁了人,倒似乎比之前懂事上道多了。便把素日里轻慢这个妹妹的心思倒收了一些,带着几分炫耀和施恩的口气道:“走吧,我带你去看看。不过你可千万别乱摸啊!弄脏了的话你可赔不了。” 方明珠听她说着,不再提起小环,显然是混过去了。便连忙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一副准备大开眼界的腔调。 她二人刚刚走到方玉珠住的堆玉楼,就有姜氏身边的吴妈妈走过来报信:“四小姐,老爷在书房里等你!” 方玉珠闻言不由一愣,而方明珠却是一副泄气的表情:“哎呀!二姐,怎么这么不巧,偏偏爹爹这个时候找我!不如,你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方玉珠原本诚心想在方明珠面前显摆显摆。听她这样一说,不由觉得很是失落。不过她自然不愿意在方明珠面前有所表现,于是只是淡淡道:“既是爹爹叫你,你就快去吧!别让爹爹久等!” 方明珠其实早就等不及了。如今见她松口,便连忙跟着吴妈妈往方相爷的书房去了。 见到方明珠,方相爷的神色仍然同平常一般淡淡的,只是仿佛他已经知道了方明珠的来意。不等她开口,便说道:“英奇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这几天他应该是在宫里,你回去了不要声张。过了这几日,他自然就回来了!” 听他说孟英奇此刻居然在宫里,方明珠不由大为震惊!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居然孟英奇还要进宫?想来此事一定非同小可! 第三十七章 秘密(一) 仿佛看出了方明珠心头的忐忑,方相爷难得的和气:“英奇的事情我有安排,把他放到哪里都不安全。傅氏一党在朝中的势力太大,我为了英奇的安全考虑,不得不隐瞒了他的行踪。” 方明珠听着他说话,眼睛却是注意到父亲说这话时脸上露出的骄横的神色。他说话的语气是和气的,不过神色间却是高高在上的。 坐在宽大的太师椅里的方相爷明明比站着的方明珠要矮一些,可是他的气势却让她觉得自己一直在仰视他。 坐在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自己的父亲么?从小到大,似乎自己从来就没有在他跟前好好的说过话。父亲这个字眼在她的印象里似乎一直都是那么遥远,那么高大。 她听见过两个姐姐宝珠和玉珠互相谈论父亲因为高兴给了她们什么赏赐,也看见过妹妹珍珠在她面前炫耀过父亲曾经抱着她,教她认字。只有她,似乎一直都是被父亲忽视的。 她与父亲的交集,似乎一直都只局限于她每日定省的时候的一句问候和父亲对她的一点头以示关注。此刻站在他跟前,她没有了之前的种种胆怯和手足无措,也没有完全放松自己,她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戒备的。 是的,戒备。虽然方明珠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可是,她真的不觉得在对面的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这里能够找到父亲这个词可以给她的感觉。 明明知道孟英奇的下落,也知道他牵涉进了朝堂大事,却半点也不透露消息。眼看着自己的女儿紧张焦急到回家来问信,还是高高在上的一副施恩的感觉,跟女儿说一切都是自己安排好的。方明珠不相信同样的事情摊在方宝珠她们身上,方相爷也会这样做。 可是,现在的形势跟她以前在家里时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作为弱势的一方,她没有任何理由反驳,或者申诉自己的委屈。委屈是诉给真正关心在乎自己的人听的。所以,她依然同以前一样,低眉顺眼,对着方相爷点头:“女儿知道了!多谢爹爹费心!” 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平淡到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方相爷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好像在她的脸上一闪而过。可是,细看,还是那样的一个表情。 这个女孩子他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乖巧,胆小的。这正是她会有的反应。相对来说,把她嫁给孟英奇,倒确实比把方珍珠嫁给他要合适的多。 不然遇见这样的事情,只怕方珍珠早就在他这里哭了,钱姨娘也要来对着他纠缠不休了。 她的性格,就是这点儿好,一点都不麻烦。想到这个,方相爷难得的对着她笑了一下:“你很好,遇到大事还有这样冷静。回去的时候让夫人派车送你,也好好安慰下你婆婆。让她不要心焦。” “是!”方明珠见方相爷的手下意识地伸向桌上的茶杯,便知机地低头告退了。 “小姐,老爷怎么说?姑爷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走在花园的甬道上,小环看着方明珠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心急问道。 方明珠的思绪还停留在父亲给她的那个孟英奇在宫里的消息里面。孟英奇不过是户部的一个七品小官,有什么理由可以进宫呢?父亲的安排真的对他好吗?自己回去了,该怎么说才能安慰同样焦虑了这么几天的婆婆孟老夫人呢? 再说这件事,方相爷明显做的不地道。就算事出有因,而且事涉机密,至少,他也应该提前跟孟家打个招呼。这样的处置方式,却是摆明了没有把孟家放在眼里。 想到孟老夫人之前给她精心准备的回门礼,和自己父亲对于孟家的这般轻慢无礼,方明珠只觉得自己很是心烦意乱。因此,她并没有注意到小环问了什么话,只是随口道:“待回去了再说吧!不要多问了。” 小环见她脸色不虞,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由为男主人担心起来。于是便也不敢多说话,默默地陪着方明珠回到了方夫人姜氏理事的偏厅。 那一边,姜氏已经听到方相爷身边的人过来传话,说让她为四小姐准备回去的马车。 孟家清寒,方明珠回来的时候是雇的车马。现在回去,若是方府不为她准备马车,她就只有再等人雇了车马才能回去。现在方相爷亲自过问老四的行程,可见老四似乎是得了他的青眼了。这个老四,倒看不出还是有几分手段的,这一点,或许应该是随了那个女人吧?。姜氏心里有些不快,不过,她做面子的功夫自然是一流的。 对着方明珠,笑的无比亲切:“跟相爷说什么呢这么久才回来?才回来这么一天怎么就要回去了?我还想着咱们娘两个好好说说话,也亲热亲热。到底是女生外向,出嫁了,就不想着我了。” 方明珠之前是很少看到嫡母这样热切的笑脸的,听了这样的话,倒是不得不打叠起十二分精神对着她笑道:“母亲说这话折煞孩儿了。女儿出嫁这几天,无时无刻不想着家里的。只是到底现在身不由己了。还望母亲体谅女儿的苦衷。” 姜氏慈爱地搀着她的手,道:“谁说不是呢!若不是知道你家里婆婆等的急,我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留你在家住一夜!你父亲还特意嘱咐我为你准备车马,仔细你路上被冻着了。难为他每日里日理万机,还居然对你这样想的周到。可见你父亲疼你!” 方明珠听她这样说,心里有些不以为然,脸上却是满是感激:“女儿多谢父亲费心,母亲为我操心!” 两下里又寒暄客套了一番,方明珠方才登上了回家的马车。 及至回了孟家,她们主仆二人刚下了马车,孟老太太已经扶着何妈妈到门口迎她们了。 看到孟老太太,方明珠不由连忙上前道:“婆婆,外面冷,您在屋子里等我也就是了,怎么还出来了?”她边说,边陪着孟老太太回房。 “你不回来,我也总是不定心。现在你回来了,我也放心了。”孟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招手让她也坐下:“快点坐下来,出去忙了一天,也累了吧?我让阿碧煮了点红枣粥,待会儿吃点暖暖胃!” 方明珠听了心里暖暖的,觉得这里,才真的是有家的感觉。看向孟老太太的神色里也带了一丝暖意:“母亲费心了!” 孟老太太一挥手,“自家人客气什么?英奇,他没事吧?” 老人家到底还是憋不住,忍不住第一时间想要知道儿子的情况。 方明珠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跟她说出实情:“我父亲说英奇现在在宫里,应该没有什么大事!” 第三十八章 秘密(二) “你说,英奇在宫里?”听见方明珠的话,孟老太太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照理,英奇虽说是探花出身,可是按照他的品级还没有到可以出入宫廷的地步。他这是违例的,会不会受到非议?”孟老太太的话,让方明珠感到自己婆婆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妇人这么简单。 她自己也有些紧张,不过还是尽量安慰她:“婆婆放心,我爹爹说是为了英奇的安全考虑。不会有事的!” 说着又将方相爷亲自让她回来劝慰她的话又细细说了一遍,孟老太太才慢慢缓了神色。不过,看得出来,她眉间的疑虑并没有尽去。 待方明珠走后,她靠在榻上,对着何妈妈长叹了口气:“子清,怎么我就是逃不开呢?” 何妈妈熟稔地在孟老太太头上轻轻地按压着,道:“老太太,您放心,英奇公子不会有事的!再怎么说,他岳丈也不会不管他的。相爷不是还让少奶奶回来安慰您了吗?” 孟老太太闭着眼睛,道:“但愿吧!若是英奇真的有什么差池,我就是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也要护他周全!” 何妈妈手下一顿,随即道:“您乱说什么呢?公子不会有事的!他出生的时候,不是就有人说过他福气深厚近贵人么?” 孟老太太摇摇头,道:“罢了,且等着看吧!算命的说话自然都捡好听的说!九哥儿今天不知道去了哪里,你待会儿去看看吧!” 何妈妈一边点头应是,一边说道:“这几天,小小姐倒是乖巧的很,每天跟着青玉写字绣花,怪懂事的!” 听她提起安娘,孟老太太忍不住微笑起来,“青玉来了,她倒是多了个伴了。这样也好,我原本还打算待天热起来,要给她请个西席或者教习妈妈回来。现在家里事情一大堆,就先让青玉陪着她吧!” 何妈妈点点头,道:“说起来,这个青玉,原来的教养还真的是很不错!那周大人能这样费心教养女儿,而且女儿还这么出息,想来他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才是!只可惜,他怎么就获罪了!” 孟老太太摇摇头,道:“子清,朝堂上的事情,可不是好人坏人那么简单的。细说起来你也不懂,反正咱们看青玉不错,就好好对她也就是了。可别对着她提起她家里的事情!” 何妈妈连忙点头应是:“知道了!奴婢不过顺口一说。下次定然不会多嘴了。” 孟老太太见她果然知错,便也不再深究。闭着眼睛,歪在榻上,慢慢的呼吸变得深长起来。 何妈妈见她睡着了,轻轻帮她搭上了一条毯子,便出门去了。 方明珠屋子里,小环将这一天的见闻都细细地跟她说了一遍。到最后,她忍不住发问:“小姐,那个常妈妈,怎么那么古怪?反复提起你得的一柄金钗。那不就是件旧东西吗?就算分量重些,成色老些,我看也没有什么稀奇!” 方明珠听了却是心下一动,道:“不管那么多,你先把那钗子拿来我看!” 听她这样说,小环连忙将箱笼都翻了一遍,最后好不容易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那柄金钗。 对着方明珠似笑非笑的脸色,小环有些心虚:“小姐,真的不是我偷懒。我看这钗子又老又旧,就没有把它放在心上。随手,就搁那里了。” 方明珠看着这个女孩子有些慌乱又硬是嘴硬的样子,想着她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忠心,不由心软,伸出一根手指在她脑门上一点:“你呀!下不为例!” 小环揉揉额头,嘟着嘴,点点头:“是,我知道了。”一边好奇地看方明珠将那一柄金钗放在手里反复端详。 这是一柄凤头钗,做工很精细,钗头的那只凤凰雕刻地栩栩如生,就连凤凰翅膀上的羽毛也一片片雕镂的很细致。在凤凰的口部,有一个明显的缺口,显然,那只凤凰,之前嘴里应该是衔着什么东西的。按照通行的设计,大约是一颗珠子之类的。不过,现在那颗珠子显然已经遗失了。这柄钗子钗柄比一般的钗子也要粗一些。若不是那金子的成色偏暗,倒还确实是一件难得的珍品。 “你说,是不是那人说过这钗子是我姨娘给我的念想?既是我姨娘要给我,为什么不是太太给我留着,却是姨娘身边的服侍人拿过来?之前我的首饰盒里不是也有几样姨娘留下的东西吗?”方明珠拿着那柄金钗,一边下意识地问小环。 她自小就被告知,母亲宁姨娘是生她的时候难产而亡。相爷为此不是很喜欢她,觉得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导致爱妾早亡。 之所以她知道母亲受到宠爱,也是因为她首饰盒里有几件轻易不能见人的珍品。据之前带她的奶娘说起来,那碧玺的手钏,粉色的玛瑙石,一整套金刚石的项链,就是夫人那里,都是罕见的。由此可见当时她母亲在时的风光。 “若不是宁姨娘走的早,这府里哪里会有钱姨娘那样妖精一样的人物!”这句话也是她听下人们说的最多的。生母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她已经无法深究了。只是,这柄钗子的来历和究竟,自己却一定是要搞清楚的。不然,那个常妈妈不会这样郑重地让小环提醒自己。 只是,她反复端详了好几遍这柄钗子,都没有办法在其中发现什么端倪。 小环见她没有办法,也有些奇怪。随即又道:“小姐,我总觉得那个常妈妈好奇怪。她说那个让她指点您的人已经去了,又交代您每年三月初五最好给她上柱香。这些话真的是太古怪了。对了,小姐,三月初五,不就是您回门那天吗?那天府里面又有事发生的么?我在府里走了一圈,也没有听见什么人说啊!” 方明珠摇摇头,道:“你没有问到什么,不代表府里就没有什么大事。有时候,越是大事,越是隐秘。常妈妈的话里应该是别有深意的,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她说着话,手指无意识地在发钗上轻轻捻动,忽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第三十九章 江南宁家 只见金钗的头部没有变化,那钗柄却慢慢从钗头松了下来。看着金钗发生的变化,方明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待钗柄完全自钗头脱落,她的手心里除了一分为二的钗柄,还有一卷薄如蝉翼的绢帛。 那卷绢帛显然历时已久,都已经发黄了。不过手感仍然很是柔软,并没有发硬。显然,它本来就不是凡品。 方明珠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卷绢帛,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细细的小字,那些字儿如同蚂蚁一样大小,一眼看过去都没法分辨出来究竟。要仔仔细细一个个的看才能看出来具体是什么字。而且,那些字,都不是用笔墨写就的,竟然是用绣线一针针绣上去的。而且,在绢帛上那些字的最后,还有一个刺眼的铁锈红色的手指印。 方明珠惊异地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将那绢帛看了一遍。她的脸色越看越差,越看越苍白。到最后,她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小环见她神情大变,不由连忙上前询问。 方明珠连忙将那卷绢帛小心翼翼地贴身放好,方才对小环郑重问道:“这柄金钗,之前是不是只有你碰过?” 小环见她这样郑重,又看着她拆开了金钗,便知道这金钗内必然有很要紧的事情。连忙点头道:“是的!虽然之前奴婢只是随手将它放在那里,不过小姐您的东西,历来就只有我一个人经手。” 方明珠点点头,道:“这柄钗子,关系着一个莫大的秘密,很是重要!你绝对不能跟第二个人提起!知道吗?” 小环连忙点头:“是,小姐,奴婢绝不会出卖您的!” 方明珠小心地将那金钗又恢复了原样。然后把它放到了自己妆盒的最下一层,又用一把如意锁锁上了才安心。 一时有安娘身边的丫头翠环过来问夫人要不要过去用饭,老夫人已经歇下了,小姐还在等着。 方明珠这才想起回来了,没有看见安娘。这孩子一向乖巧懂事,很惹人疼,今天想必是见自己回来的晚了,特意等自己一道用饭的。不由心中一暖,吩咐翠环:“让小姐先吃起来,我马上就过去!” 到了饭厅,果然安娘乖巧得坐在桌前,对着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却没有动筷。看见方明珠,她眼前一亮,随即有些害羞道:“母亲,您快来尝尝,这是我今天跟着青玉做的新菜式。”她说着话,眼睛里满是期待。 方明珠定睛看向桌子,果然见桌子上的菜式与平常不同。尽管菜并不多,可是颜色搭配看起来就很诱人,显然是下过功夫的。不由对着安娘一笑,道:“好孩子,难为你啦!” 安娘摇摇头,有些难为情地对方明珠说道:“母亲为了爹爹的事情出门奔波,累了一天了。安娘只是做些小事,不算什么的!母亲快尝尝吧!” 听她小小年纪就说出这样的话来,方明珠不由唏嘘。这孩子,比之自己小时候还要懂事的早。想起自己那个战战兢兢的童年,她就更加怜惜眼前的女孩子。 上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道:“来,你也和我一起吃!我们安娘做的肯定是最好吃的!”她说着便夹起一筷子菜,尝了尝,果然觉得味道很好,便连忙赞道:“安娘做的很好,味道很不错!我们安娘真了不起!” 安娘被她称赞了很是高兴,小脸兴奋的都有些红了。不过她还是小声说道:“母亲,其实这些大多数是青玉姐姐帮我做的!也有青玉姐姐的功劳!” 方明珠听她这样说,忍不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孩子,果然是个心性敦厚的。再看一眼站在旁边的青玉,脸上固然有欢喜,却也并没有半分骄傲的神色。想起青玉的身世,不由心下一动。 待陪着安娘用过了饭,她让翠环伴着安娘去入睡。自己却叫过青玉:“阿碧,你伴着小姐,这些天都做的很好,我要好好犒赏你。你跟我过来!” 走在傍晚时分,天色微暗的院子里,青玉看着前面方明珠迈动着沉着的步子,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这样正儿八经地要将自己叫到她屋子里去打赏。 联想到最近孟家出现的异常,再想起自己家里的遭遇,她的心情不由沉重起来。孟家不会也重蹈她们家的覆辙吧?只是,方明珠的父亲不是当朝一品么?怎么也护不住自己的女婿吗?或者,这是个契机,可以让自己想办法为屈死的父亲平冤昭雪? 正暗自思量的当口,却听见方明珠的声音:“你也算是久居京城的了,听说过当年江南宁家入京的事情吗?” “江南宁家?”青玉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脱口而出:“就是那个富可敌国的宁家?不是听说败落了吗?” 江南宁家,她在家的时候听母亲跟一众贵夫人们议论过几次。映像里,似乎都是那些夫人对宁家的种种看似不以为然其实羡慕妒忌的评论。因为出现的突然,又富贵的招人妒忌,所以一朝败落,就更加容易形成话题。所以,有一阵子,她母亲周围的人似乎都在议论这件事。所以,她无法不印象深刻。 只是,这个宁家,似乎出现的突然,消失的也很突兀。几乎是不经意间,它就从京城的满城风雨里被遗忘了。 方明珠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几乎下意识的回答,想起自己看到的那副绢帛,不由心中一阵难受。 在方府,她几乎没有听见多少关于宁家的消息。而这,对于素来对京中八卦了如指掌的方夫人姜氏来说,应该是最反常的吧? 可是,她却从来都无从知道这一切。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跟生母,真的是仅仅只有了一面之缘。 这一面之缘何其短暂!她甚至都没有看清自己母亲的长相!也难怪,当时自己一见到那个瘦弱的女人,会觉得那么眼熟,那么亲切!原来,她居然就是那个已然病逝的生母! 第四十章 韩家的态度 坐在书房黄花梨木的圈椅里面,韩成面色肃穆的看着眼前一脸失望的青年人:“洛浦,不是我不肯插手帮你。孟英奇这件事,目前是两派相争的焦点。实在是很复杂也很危险。为了对付傅尚书,方相爷已经筹谋多时了。现在孟英奇无意之中为方相爷打开了这个缺口,你觉得方相爷会放过这个机会吗?还有傅尚书,此刻只有一口咬定孟英奇受到了方相爷的指使,才能脱罪。而且,他目前不知道孟英奇究竟查出了多少,必然是第一反应是致孟英奇于死地。这样,他才有扳回一局的希望。所以,你觉得我还可以插手吗?” 韩洛浦听叔父为自己详细得分析朝局,越听越是心惊,不由深深为挚友担心。同时,对于叔父的问题,他也觉得自己无法开口回答。难道他要逼着自己的叔父也卷进这个漩涡里去? “叔父,这么说,孟英奇竟是凶多吉少了?不过,方相爷到底也是在清理傅氏一党。您…”韩洛浦的话被叔父的一声冷笑给打断了。 “朝中两党纷争,由来已久。方相爷为首的方派和傅尚书为首的傅党,争到如今都不过是为了他们各自的利益而已!他们的眼睛里,可都没有皇帝,也没有百姓!不然,之前黄河赈灾案中的周大人又怎么会被罢免?”韩成的话让韩洛浦听后悚然一惊。 “叔父?”听见侄儿迟疑和担忧的声音,韩成才发现自己居然一时激动,将自己一直以来放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那个孟英奇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不过,他太过于书生意气,没有看清朝中形势就贸然站队。现在置身险地也是难免的。也因此,我让你不要跟他过多来往。免得遭到牵连。现在他出了事,就更加要小心了。前几天孟家有人上门找你?” 听叔父这样评价好友,韩洛浦再难过也不得不承认叔父说的中肯。听他提起前几日孟九上门的事,知道叔父未必不肯留一线后手,想着到底为好友争取一下,便连忙点头道:“是的,他族叔上门来找我打听消息的。英奇已经好几日没有音讯回去了。” 韩成点点头,道:“孟家倒还知道分寸。我们就是透露些消息,倒也没有大碍。说起来孟英奇到底是方相爷的女婿,他们知道一些消息也是正常的!孟英奇现在在宫里。最后他是生是死,却要看他的造化了。” “什么?宫里?他一个七品小官,如何可以出入宫闱?”韩洛浦不由大惊失色。 “这就是方相爷的手笔了!他乃是当今的帝师,在皇上面前说一句话,保着孟英奇在宫里呆几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天子之尊,傅尚书到底官面上还是不敢触动的,所以短期之内他还不会把手伸到宫里。只是方相爷若是把他们逼的急了,就难说了。毕竟傅氏有一个女儿是在宫里的。” 韩洛浦听说孟英奇暂时无事,心头略安。但是想到朝局纷乱,也不由深深为之担忧。“叔父,两党纷争这么严重,朝中若是一直这样乱下去,咱们这天下可就不得太平了!” 听见他也终于知道忧心国事,韩成有几分欣慰,对他道:“乱也有乱的好处。大乱之世必见大治。当今圣上虽然尚且年幼,我看却不是个没有主意的。想来假以时日,说不定可以成为一代明君。身为人臣,咱们能做的就是韬光隐晦,把那些个权臣的把柄先拽好了再说。到时候一击必杀,也是为皇上分忧。” 他还是第一次在侄儿面前吐露他的志向和心声。韩洛浦之前一直不大看得懂叔父的中庸之道,也有些不屑叔父的谨小慎微。此时冷不防听了这番话,不由热血沸腾。 “叔父,侄儿以后一定惟您的马首是瞻!”看着眼前年轻人眼里的热切,韩成微微一笑,道:“以后不冲动了?听我的话了?那你明天就来吏部报道,我给你安排好位置了。” 韩洛浦不由一愣,随即知道这是他叔父老谋深算,深怕之前给他安排了位置他沉不住气,被孟英奇牵连。现在他知道了事情原委,看到了孟英奇的教训,想来是可以安心做事了,所以才给他安排位置。 “那叔父,孟家那边,我还是跟他们透个口风吧?”韩洛浦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叔父。 “做人留一线,你就跟孟家直说吧!说不定他们现在应该也已经知道了。”韩成挥一挥手。总算把这个一向胆大妄为的侄儿搞定了。他感到颇有几分疲惫。 看到韩洛浦开心得要走,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又唤他道:“对了,有一件事情,你记得留心一下。户部周大人临终时,我不在京中。我记得他似乎是身边有一个女儿的,现在不知道流落到何处。你明察暗访,尽量把她找到。一来,是我们对周大人尽尽心意,一来,她那里说不定留有周大人的什么东西在手上。这东西,对我们,对皇上,应该都有大用。” 韩洛浦点头应是,一边却又不由觉得头痛。叔父的这个差事,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京城那么大,他又不熟,他要到哪里去找一个下落不明的女孩子?不过既然叔父吩咐他去做了,那也就意味着他也可以动用叔父的力量去找。 醉仙楼上,名叫杏花春雨的雅间里,孟九仔细听韩洛浦跟他讲孟英奇的情况。他边听边分析自己在外面收集到的消息,听着听着,他的眉头就忍不住慢慢皱了起来。 韩洛浦见他皱眉的神情,知道他为难,可是现在的情形,他们韩家又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他也不由难免有些过意不去。 “韩公子,您能够把这么多消息透露给我,孟九感激不尽!待英奇回来,我一定让他好好的来谢谢你!”似乎看出了韩洛浦的尴尬,孟九很是知趣地对他提出了告辞。 韩洛浦欲言又止,眼睁睁看着孟九的身影在自己面前慢慢消失,心里充斥着一股无力感。 第四十一章 结盟 “你父亲的事情,我也有耳闻。如果说我有办法让你为自己的父亲洗清冤屈,正名天下,你愿不愿意去做?”方明珠看着眼前的女孩子,直奔主题。 周青玉看看方明珠,想她说出这句话的动机。父亲临终时给自己的那个纸条,至今还在她衣服的下摆里缝着。她下意识地伸手,轻轻碰触衣服稍微有点发僵的下摆,考虑为父亲申冤的可能性。 那张纸条她曾经打开来看过,不过她并没有看懂。那上面有好几个人名,还有好几笔类似账目的记录。那些人名里,似乎就有方俭礼这三个字。她不知道父亲的事情跟方相爷到底有没有牵扯,不过既然名字上有他,那么,对于方家,她自然心存忌惮。所以,对于方明珠这个孟家的主母,方家的女儿,她也一直都是防范的。 现在方明珠忽然跟她说起这件事,她第一反应是方家开始准备对她下手了。所以,看着方明珠的神情,是全情戒备。 方明珠看着眼前满脸戒备的女孩子,对她的这个反应很满意。这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反应也很快。她应该是懂得事情的轻重缓急的,也是小心谨慎的。所以,自己如果和她合作,成功的几率应该会大一点。 小环被她差遣了出去,现在屋子里,就只有她们两个人在对峙。方明珠是审视,周青玉是质疑。 “方相爷让你试探我吗?我现在已经卖身为奴,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威胁了。如果太太是要奴婢的命,您只管拿去!奴婢并没有什么可以依仗的!只请太太过后给安娘小姐一个合理的解释。她还太小,不应该受到伤害。” 周青玉的话让方明珠微微一笑。这实在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说话柔中带刚,表面上听起来她乖巧认命,其实她还是没有忘记提醒她自己虽然只是个奴婢,却是一个得到小姐看重的奴婢,没有合理的借口,她不能随便摆布她。 她看着她,忽然发声:“我前几日丢了一支钗子,是我亲生母亲留给我的念想。这几日,家里除了你过来给我送过一盆梅花,再没有其他人出入我的屋子!” 周青玉闻言,感觉一阵怒气上涌。栽赃嫁祸,一向是后宅里行之有效的手段。现在,方明珠打算用这一招来对付自己了吗?她不由挺直了脊背,直直看向方明珠:“要除掉一个奴婢,可以有很多种方法。太太可以用任何手段对付我,只是请您别用这个法子!为了维护我周家的清誉,奴婢不惜一切代价!” 看着如同小兽一般露出利爪的女孩子,方明珠不由一怔,同时看向她的眼光里更加多了几分欣赏。她要找的,就是这样的女孩子没错!不过,在交出最后的底牌之前,她决定再试探她一下:“你们周家的清誉,早就已经被你父亲败坏了。你觉得你还有维护的必要吗?” 听她提起父亲,周青玉的神色暗了一下,随即骄傲道:“我父亲的事情,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不过身为周家的女儿,我却绝不再接受诬陷!” 方明珠看着她激动而又骄傲的神色,不由想起这个女孩子过往身为周大小姐时的种种。曾经也是如珠似宝被捧在手心里的嫡出小姐,到底没有失却了原本的骄傲。 看着她,不由又想起那个生了自己的可怜又坚强的女人。她,又何尝不是因为保持了自己与生俱来的骄傲,所以才即使苟延残喘也要硬撑着活到她出嫁? 过往在方家的种种委屈和心酸,都化作了满腔愤怒和不甘!她原本,也是出身高贵的人,却陷在方家的泥沼里顶着庶女的名头,一直屈辱地活着!明珠,明珠,据说这个名字是她的生母坚持给她的。原本以为只是个念想,却从来没有想到这个名字还有另一层深意:明珠暗投! 见方明珠久久不语,周青玉心中尤有怒气未平。她觉得她应该在思量诬陷自己的可行性。 原本对方明珠,她还不乏好感,现在,她却觉得自己很不想再看见这一张面孔。既然早晚,她总会对自己下手,自己也已经摆明了立场,那么,自己此刻似乎没有再趋奉她的必要了。 于是,她对着方明珠冷冷道:“太太若是没有别的事,奴婢告退了!至于准备如何解决奴婢,请太太想好了再来!”说着她就准备往门外走。 “慢着!”方明珠见她有了动作,连忙把她拦住。 周青玉满腹狐疑地看着方明珠从梳妆盒最下面的一层盒子里取出一柄暗沉沉的金钗。 “这柄钗子,是我生母留给我的遗物!若是我没有猜错,这钗头凤嘴里镶嵌的,应该是一颗夜明珠!”方明珠将那柄金钗放在周青玉面前,细细地给她解说。“若是在钗尾轻轻一拈,这股金钗立马可以一分为二。” 周青玉细细端详着那柄金钗,越看越觉得似乎耳熟能详。“这,这是明珠朝凤钗!是江南宁家敬献朝廷的宝物!怎么会在你这里?”她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 原来,这柄钗子还有这样动听的名字!方明珠心下恍然。那颗夜明珠,想来是已经遗失了。 看着眼前激动的少女,她慢慢说道:“听着,这柄钗子,现在归你了!你,现在是江南宁家嫡女宁静娴的遗腹子赵凤遗!” 周青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着方明珠,听她娓娓道来:“江南宁氏有女,闺名静娴,以容貌出众,气质超群闻名于世。建元十三年春,被遴选为五皇子妃。建元十三年冬,五皇子恶疾故,五皇子妃产子血崩。遗女一人,上赐名赵凤遗!” 建元十三年,是这个朝代最****的一年。就在那一年,原本简在帝心的五皇子忽然身染恶疾病故,因为爱子病故,先皇为此忧思成疾,很快就不能临朝议政。三皇子与七皇子同时争位谋逆。是当时的宰相方俭礼临危不乱,力挺尚在幼年的今上十七皇子继位,平定内乱,安稳朝纲。 方俭礼的贤相之名正是由此而来。人人都称道他有定国安邦之能。 “我是赵凤遗,那宫中的那个凤仪公主呢?”周青玉看着方明珠,眼中的震撼尚未消失。 方明珠看着她,嘴角挂起淡淡的讽刺:“既然你可以是赵凤遗,自然也可以有人成为凤仪公主!这柄钗子,你一定要保管好!因为它是属于赵凤遗的!” 她说着话,又将贴身保管的一方绢帛取出来,递到周青玉面前:“你看过以后,就把它背下来!这份绢帛,由我亲自保管!” 周青玉接过那方绢帛,心惊胆战之余又一目十行地将那上面的字全都看完一遍。她看了第一遍,犹不敢相信这世上有如此荒诞恐怖的事情,接着看第二遍,直到一连看了三遍,才确信,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那个传闻中的凤遗公主! “公主,你让我顶替了你的身份,你怎么办?”周青玉此刻对方明珠已经不再戒惧。 “我情愿是你来代替我,也绝不让仇人的女儿安享尊荣!听着,我现在,要你做的,是以赵凤遗的身份,前往江南宁家,说明当年事由,恢复我母亲宁氏嫡女的身份,让她的遗骸,可以葬入祖坟!这些年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可以魂归故里!”方明珠说的很坚决。 她说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我知道,让你去做的这件事情很难。不过,如果,你可以恢复我母亲的荣光,那么,你父亲的冤屈,也必定可以洗清!现在,我顶着方氏庶女的身份,可以帮你的地方不多。唯一可以给你的,就只有这一柄金钗!做与不做,都由你自己决定!” 周青玉看着手上的钗子,只觉得它仿佛有千斤重。自己要不要接下来?天人交战间,最后一丝疑问到底还是说了出来:“公主,既然您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为什么不亲自出面,揭穿那个骗局?” 方明珠对着她道:“虽然做了这么多年方家的女儿,方家人对我却不可能没有一点防备。再说我现在身为孟家妇,也不能一点都不为孟家人考虑。现在方相爷权势滔天,我又在他的防备之中,一有异动,就是自取灭亡。你与我不同,目前你父亲已然过世,他们恐怕已经不大会注意到你了。所以,由你去为我做事,是最好的选择!” 周青玉看着方明珠,想起她之前对自己的百般试探,知道她找到自己,定然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想到自己周家的败落,父亲临终不甘的眼神,不由决然道:“好,从此以后,我就是赵凤遗!” 两个女子交手而握,一起立下誓约:“我,方明珠,我,周青玉,从此共同努力,为替父母讨回公道,为替世间挽回公心,而结为同盟!两人必须肝胆相照,同心同德!如违此誓,必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第四十二章 筹谋 “你的意思,韩家现在的意思是在观望,英奇目前还没有危险?”夜里,铜制烛台上的火发出淡淡的光,孟老太太坐在烛火的阴影里,脸色有些发黄。 孟庆澜看着长嫂明显疲惫的神情,微微叹了口气,道:“是的!嫂子,您稍安勿躁。英奇目前没有危险。现在着急的,是傅尚书一党。” 孟老太太看着他关切的眼神,想起这几天他一直都在外面奔波,应该也已经很累了。便强撑起精神,对他微笑道:“九叔,幸好有你。时间也不早了,你在外面一天也累了,就早点去睡吧!” 孟九点点头,另一边,何妈妈已经吩咐人帮他准备好了热水。 孟九见老太太的神情,知道她定然这一天也都没有定心。自己还是让她早点歇下的好。便很快起身告辞了。 院子里,有风吹动树梢的轻响。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就着廊下暗沉沉的气死风灯,他忽然看见前面回廊里一个纤瘦的身影。 “是谁在那里?”他大声问道。最近家里事情多,下人们想必也各怀心思。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外面走动,长嫂年纪大了,可能管不过来。他不能再疏忽大意。 那人听见他的喝问,便站在原地,对他俯身施礼:“九叔公,奴婢是小姐身边的阿碧,刚刚从夫人那里过来。” 听见少女清脆的声音,孟九松了口气。“这么晚了,你快点回房吧!安娘想必也该歇下了。”对这个女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心里总有一些怜悯。 “是!”女孩子恭敬地回答。之后便侧身立在道旁,让他先行通过。 他走过去,看见灯光下,少女洁白的额头,明亮的眼睛,还有莹润的双唇。真是个很好看的女孩子。若是没有遭遇家变,此刻,她应该还是娇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吧!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再怎么样,他似乎也不应该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她吧? 孟九转过头,感到脸上一热,随即掩饰性的清了下嗓子,对着那女孩子说道:“夜间风凉,下次出来,多披一件衣服!”说完,便大步走远了。 周青玉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感觉到他说话间的那一丝怜悯的意味,心中觉得微微一暖。 这个孟九,之前与自己并没有什么交集,不过他应该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够有这样的一丝怜悯,之前见惯了人间冷暖的她觉得已经很是难得了。 待孟九的身影走远,她才快步走回安娘的睡房。 翠环已经服侍安娘歇下了。看见她,知道她是被太太叫过去了,所以翠环也没有多话,只是跟她简单交接了几句,便回自己的屋子里睡了。 她等翠环走了,方才熄了灯,独自在安娘床下的踏脚上铺好了的褥子上躺下来。 虽然褥子铺的很厚,可是她还是感觉到踏脚上的木板生硬生硬的,硌得她背上发疼。一连翻了几个身,她都无法入睡。 或者,可以说是今天方明珠给她的刺激太大了。父亲的事情,之前也是她的困扰,不过,她之前一直都苦于没有机会。到孟家,她以为不过是个过渡。谁知道现在,她的命运居然跟孟家连在了一起。确切的说,是跟孟家的主母连在了一起。 她必须要去江南,找到当年送宁氏进京的那些人。只有那些人,才知道赵凤遗的事情真相。当然,若是事情果然和宁家的那个大小姐帕子上绣的一样,那些人还在不在这个世上都很难说了。 不过,无论如何,她都要去试试看。这个世间的公道,早晚应该都是会还的。 不过,从京城前往江南,路途遥远,她一个孤身弱女子,没有一番筹谋,只怕连京城都出不了。 她在脚踏上反复思量,一连想了好几种方案,都又被她否决了。现在,她的身份是安娘的丫头,这是最大的障碍。 当初卖身葬父,是无奈之举。也是为自己找一个安身之处。现在她不能就这样说走就走,不然,她和那些见利忘义的小人有什么区别? 还有安娘,这孩子莫名的和自己投缘。说是自己一直在伺候她,其实她一直都对自己推崇备至。对自己的态度,与其说是对待丫头下人,不如说是对待一个姐姐。自己也不能一走了之。她必须给安娘一个合理的解释。 另外,孟老夫人那里,她也要好好的跟她说明。既不能透露赵凤遗的事情,又要有合理的离开的理由。 诸多为难,让周青玉一夜难眠。 同样没有睡好的还有方明珠。自己的身世,在看到那块绢帛之后,就开始让她纠结了。 现在她也在思考,该如何去验证那副绢帛上面说的事情的真实性。尽管她认为,那上面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只是,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她还不能就这样下结论。 方家,到底是她成长的地方。尽管在那里,她并没有得到太多的温情和关爱。可是,她也绝不是一个完全冷血无情的人。 她不能任性行事,也不由她任性行事。如果那绢帛之上所说的事情都是真的,那么,她嫁到孟家来,陪嫁的这些人,对她忠心的肯定不多,甚至还有许多是方相爷的耳目,专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尽管本来,在方府,对她忠心的人就不多。不过,之前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这些人可能永远都不过是一个摆设。她想做的,与现在她会做的,完全都不一样。所以这些人不会成为她的威胁。现在,却是她身边致命的威胁。 她甚至再没有办法信任方府的任何人,包括贴身丫头小环。对于小环,她的感情是最矛盾的。在方府的这些年,小环跟她名为主仆,其实情意却不下于姐妹。之前若说小环会对她不忠,或者对她不利,她一定会觉得是无稽之谈。但是现在,她不这样想了。正因为小环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所以她才最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方相爷若是对自己起疑,必然第一个会找的人就是小环。 即便小环并不想背叛她,可是她的父母亲人都在方府,若是方相爷以此为要挟,小环很难抗拒。 她现在,一点风险也不能冒。所以,她现在要做的最要紧的一件事情,是慢慢的,不露声色的把小环从自己的身边调开。这样做,既可以保护小环,也可以迷惑方相爷。她不愿意跟小环这么多年的情分,就这样轻易消失。所以,只有小环不知道内情,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钗子的事情,小环已经知道了。不过,她并不知道那绢帛上的具体事情。而她生母早逝,是在方府的每一个人都知道的。也正因为这一点,小环对她,一向都是同情的态度。之前出于同情,出于对她这个方府四小姐被不公正对待的义愤,所以对她一直很是忠心。现在,若是知道她要做的事情是对方府不利的,对方相爷乃至对她自己的父母亲人都会造成巨大的伤害,那她还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吗?方明珠不敢确定小环的忠心,也不敢轻易试探人心。 天色微明,她便开口唤人:“小环,小环!” 之前她没有出嫁的时候,小环每天都是睡在她的脚踏上,为她守夜。自从到了孟家,她的四个陪嫁大丫头包括小环,就轮流睡在她房外的隔间里守夜。这几天因为孟英奇不在家,小环担心她心里郁闷,没有人可以为她排遣苦闷,便自告奋勇天天由她守夜。 她向来是方明珠身边的第一人,由她这样安排,那另外三个原本被当作陪衬的丫头自然没有异议,也乐的轻松。 不过,小环向来睡的比较沉。不比方明珠的一向浅眠,小环属于头沾到枕头就着的那种人。而且轻易不容易惊醒。之前方明珠对她这一点,是很宽容的,有时候甚至会故意看着她无忧无虑的酣睡,感受她的没有烦恼的幸福。 此刻,在唤了几声无果的情况下,方明珠却似乎着了恼,房间里响起杯子摔碎的声音。 这声音很快把另外几个丫头惊醒了。她们虽然不在值夜,不过睡觉的地方离方明珠的房间并不远,再说孟家本来就不大。 一个年纪稍长的丫头叫芝兰的比较稳重机灵,听见声音不对,立马就起身来到方明珠屋外。 “太太,有什么事情?”出于谨慎,她没有立即推门进去。怕小环被太太责罚,自己看见了她面上不好看。再者,自己立马进去,也有争宠的嫌疑。 却听见方明珠的声音:“兰芝,你进来!” 端茶倒水,一向是小环亲自做的。此刻太太屋子里的茶杯都碎了,想来是小环做事不留心,被太太申斥了。她不敢怠慢,立马推门进去。 看见屋子里的情形,她不由愣住了。方明珠披衣坐在床上,一只手扶着另一只手,那只被扶的手上鲜血淋漓,显然是被割破了。 “太太,您这是怎么了?我还是快点为您找伤药吧!”兰芝慌忙的声音有些尖锐。 这尖锐的声音让原本那两个持观望态度的丫头不敢再怠慢,立时三刻都冲了进来。 一片嘈杂声中,沉睡的小环终于被惊醒了。看见另外三个丫头围住了方明珠问长问短,惊慌失措,她不由大惊。 “太太,您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都进来了?”小环匆匆赶过去。 看见方明珠手上的血,她吓了一跳。“太太,怎么会出血了?” 方明珠看了她一眼,道:“我有点口渴,叫了你几遍,你没有醒,我就自己起来倒。不小心弄破了茶杯,割到了手!” 几句话说得小环无地自容。她立马跪了下来:“都是奴婢太大意了!请太太责罚!” 方明珠没有应声,而是指挥兰芝:“伤药就在多宝格顶上的那个匣子里。你取出来一些,再放好!” 又指派另外两个丫头:“杏儿,你去打盆清水过来。桃儿,你把我妆台上的帕子拿过来。” 三个丫头听了方明珠的指派,忙的热火朝天。只有小环,跪在地上,没有人理会。 小环觉得自己又难堪,又委屈。之前太太也有过半夜里自己起来倒水的时候。不过,她从来都没有责难过自己。那几次,自己跟她道歉,她还笑着说没事,就喜欢看自己懒猫一样的睡姿。 这一次,自己本意是不放心另外那三个丫头,怕她们不如自己用心。谁知道这会儿打脸打在人前。那三个丫头,背地里不知道要怎样笑话自己呢! 她不敢也想不到责备方明珠,所以也就只好自责了。都怪自己不好,怎么就那么贪睡。明明知道太太这几日心气不顺,居然还睡的这样沉! 眼泪在她的眼睛里一点一点凝聚,顺着眼角慢慢地淌下来。她不敢抽泣出声,只敢偷偷用袖子抹一抹。 方明珠一眼看到小环委屈的形容,心底里有几分不忍,想到自己的事情,到底还是硬起了心肠,装作看不见。 待她的手包扎好了,看着恭敬肃立在身边的三个丫头,她对着小环冷声道:“你也算是我身边服侍的老的,我一向都只信任你。万想不到你居然就这样懈怠了。以后值夜这种事情,你就不要参与了。让兰芝和杏儿,桃儿她们负责吧!” 小环不敢申辩,只有点头应是。另外三个丫头,见一向在她们面前趾高气昂的小环一下子这样灰头土脸,都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快意多一点,还是同情多一点。 看起来一向随和亲切的方府四小姐,居然也有这样冷面无情的时候。她们暗地里,都悄悄警醒,以后要在太太身边的时候多了,不能太掉以轻心。 而对着兰芝,方明珠又摆起了日常亲切的笑脸:“兰芝今天很好!我这里一出声,她立马就来了。说明她对自己的事情上心!以后兰芝你就跟小环一块儿,负责我屋子里的事情。” 兰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们几个陪嫁的大丫头,除了小环,其他都是方夫人姜氏临时找出来应付的。本来在府里,都是不怎么有地位的。只不过,容貌上看得过去罢了。原本她以为,到了这边,方明珠有了小环,肯定是正眼也不会看她们的。她们不过是来干熬着,到了年纪被随便配人罢了。反正之前也是这样的命运。谁知道,居然她还有这样的好运气! 能够做方明珠身边的人,那地位自然不同于一般的丫头,将来配人的时候,说不定也可以提高一个档次。这可是她想也想不来的好事! 于是她立马喜滋滋地答应了,又表忠心:“太太,您有什么吩咐,兰芝一定尽量为您做好!” 方明珠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要是人人都向你这样忠心,我就不用愁了!待会儿,你陪我去给老太太回话吧!毕竟,刚才的事情,你是第一个到场的!” 兰芝立马脆生生地应了,便开始张罗方明珠到孟老太太那里去的行头。 一早上,凡是她挑选的衣衫首饰,方明珠都没有驳回。就连发式,也是她替方明珠亲自梳理的。一时间,兰芝颇有将小环取而代之的架势。 小环心里很不服气,可是自己的疏忽大意是实实在在的,所以她没脸凑到方明珠面前去。只是默默地把往常兰芝的事情都接手做了起来。 第四十三章 宫中 早上,孟老太太看见方明珠手上的伤,果然细问了起来。 听说是方明珠夜间自己起身方才不小心弄伤的,老太太不由有些震怒。 小环自然不敢推诿自己的错处,直接就跪在老太太的面前请罪。看见这个一直在方明珠身边得脸的丫头,老太太暗地里疑惑了一下。面上却不显,只是吩咐小环下次要注意。对于第一个关注这件事的兰芝,老太太亲自看了赏。 自此,兰芝和小环在方明珠身边的地位便悄悄开始发生了变化。 原本小环的许多事情,如今方明珠都交代兰芝去做。这一点,众人在一开始的觉得不习惯和诧异之后,也都慢慢习惯了。 却说孟英奇,自从婚后被户部招回,一到衙门就被几个陌生的面孔请到一旁喝茶。 户部的人事关系出现了极大的变动,只除了他这个小吏。不用说,眼看着自己面前发生的这么多事情,联系自己对朝中形势的分析,孟英奇很快就发现自己牵涉进了方傅两边的权势之争。 方相爷这一派,自不必说,是肯定要把自己保下来的,而傅尚书那边,自然第一反应就是必欲除自己而后快了。 被方相爷以陪太子读书的名义送进宫后,孟英奇每天可以活动的范围就是深宫里一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院子。据说此处是太子东宫的一个小院落,没有皇帝的许可,任何人不得进出。 一开始的时候,孟英奇还希望可以遇见什么人,或者方相爷会派人跟他联系,让他至少知道一点外界的消息。可是,在一连枯等了数天之后,他就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自己对于方相爷来说,也许只是一颗小的不能再小的棋子。在这场争斗中自己唯一起到的作用,也许就是在户部查出来的那些数据,给了方相爷一个合理又完美的攻击的借口。 此刻他被困在东宫,根本就没有人理会他这个小小棋子的死活。当然,方相爷此刻是没空理会,而傅尚书是不屑理。方相爷发动攻击以后,他的目标都是傅尚书这边举足轻重的人物。所以,为了防范对手的攻击,傅尚书暂时还腾不出手来教训他这个马前小卒。 而若是傅氏一党占了上风,那么,他的命运可想而知,必然是惨淡收场,很可能尸骨无存。 只是,他自己再怎么样,现在都无所谓了,最最伤心的应该是家中的老母亲吧? 想到母亲,孟英奇便不由长叹,一直以来,似乎自己就没有让母亲放心过。原本以为衣锦还乡,可以为母亲带去荣耀和安慰,不说让她老人家安享尊荣,至少也可以过几年安稳的日子。谁知道居然自己又因为过于书生意气,陷入了这险恶的朝堂纷争。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他默默地想着心事,在窄小的院子里慢慢地踱着方步。说是让他进宫陪太子读书,其实进宫了这么多天,他连太子长什么样的都没有看见。 之前外界有传闻,说方相爷专权夺势,僭越天子,他一直以为不过是人们对方相爷功高盖世的嫉妒和傅尚书那派的攻击,一直不以为然。到此刻,他才真正见识到方相爷在天子跟前跋扈的一面。 照理,太子年幼,目前其实还没有到读书的年龄。即便要请太子太傅,也应该是由天子指定。而方相爷却是二话不说,直接就以让他陪太子读书的名义,将他送入了太子的东宫。 这个小院落里,除了两个年长的侍卫,就只有到每天早上和傍晚,会有宫女将膳食送进来。而那些送饭进来的宫女,也都是到门口就被侍卫拦下来了。他根本就没有半点跟外界接触的机会。所以,他其实是被变相的监禁了。 “喂,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一个清脆的少女的声音打破了小院子的平静。 他愣了一下,随即在墙头看见一个少女的脸。这个少女的胆子怎么会这么大?居然在这皇宫内院里大声喧哗,而且是以一种主人的口吻。想来,她应该不是普通人,定然是宫中的贵人。 他看了那女孩子一眼,便低头不再看她,而是背对着她慢慢走远。 “喂!说你呢!你怎么走了?你站住!”那少女的声音越发大了,有点气急败坏了起来。 这声音,惊动了守在院外的护卫。就听见有人厉声喝问:“什么人在这里喧哗!快快走开!” 接着就听见啪啪两声脆响,然后是那个少女的声音:“你们又是谁?居然敢挡我凤仪公主的驾吗?” 听见凤仪公主这四个字,就连一向对朝中显贵不怎么放在心上的孟英奇都替那两位侍卫担心了起来。 凤仪公主是出了名的胆大妄为。据说她本是五皇子的女儿,只是五皇子当年身染恶疾而亡,五皇子妃又在生她的时候难产身亡。所以先皇亲自为她取名为凤仪,取有凤来仪之意。并且封为公主。 皇太后怜惜这个孙女儿自幼失祜,亲自放在身边抚养,娇宠异常。就除了天上的月亮没有办法给她摘下来,其他的要求,只要她开口,几乎没有不满足她的。而凤仪公主在一众皇亲国戚中间,也是呼风唤雨,有求必应。因为大家都知道皇太后护短的脾气,所以没有人敢轻易招惹她。 现在这两个侍卫遇见了凤仪公主,可以说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小的有眼无珠,不知公主驾到,还请公主恕罪!不过,这院子里的人,是方相爷命令我们看好的,小的不敢违命!”那两个侍卫的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了。 “方相爷算什么?这里是宫里!宫里是我那皇帝小叔最大!”凤仪公主的声音里带着一股霸气。 那两个侍卫都不敢多说,违背方相爷,他们自然不敢。可是要说得罪皇帝和这个凤仪公主,他们当然更没有这个胆子!现在,他们可是在宫里。 “喂!说你呢!你到底是谁?”凤仪公主的声音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背后。孟英奇苦笑一下,转过身来。 看到面前宜喜宜嗔的那张脸,孟英奇不由愣住了。 第四十四章 转机 眼前少女娇嗔薄怒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人,他的发妻梅氏!只不过,与梅氏的温文尔雅相比,这个女孩子脸上多了几分活泼跳脱。 若不是身在深宫,孟英奇几乎要以为她就是梅氏故意来作弄自己的。不过,他很快就醒悟过来,眼前的女孩子并不是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而是一个他半点也招惹不起的人物,凤仪公主。 “微臣见过凤仪公主!”他很快地低下头,对她行礼如仪。 看到这个相貌英俊的男人对自己显现出来的一瞬间的愣神,凤仪公主芳心有些窃喜。皇祖母总夸自己是最漂亮的公主,之前她一直以为是皇祖母偏爱,所以才特意夸她。现在看到这个外臣的反应,显然,他定然是为自己的美貌震惊了。 听小皇叔说,这人似乎还是什么探花。据说探花郎都是当年的进士里长相最出色的,眼前的这个男人,长得倒确实不错!小皇叔的眼光果然不错!他让自己帮他一个忙,应该就是找这个男人有事吧? 不知道这个男人怎么会被关在这里,也不知道小皇叔找他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过,这些,都不是她关心的。 她关心的是:“你怎么知道我是凤仪公主?” 孟英奇一愣,这女孩子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她自己刚刚在外面嚷的众人皆知了吗? “微臣听见……”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凤仪公主的脸色就亮了:“哦!你早就听说过我了?说说吧,你是在哪里听说我的?你们朝臣私底下也会议论公主吗?那你说说,到底是安成公主貌美还是我美貌?” 孟英奇更加懵了。这位公主,好像有点不靠谱。不过,私底下议论公主可是大不敬之罪,他可不能平白背这个黑锅!于是连忙再次躬身施礼:“小臣不敢!” 凤仪公主却有些不依不饶,此刻,她忽然就是想知道自己的死对头安成公主到底在外人眼中究竟怎么样,所以再三催促:“你快说!我不告诉皇叔就是了!你要是不说,小心我现在就去告诉皇叔,说你非礼!” 遇见这样的一个肆无忌惮的公主,孟英奇再怎么样想做个守礼君子,也要先保住命再说了。“请公主恕罪,小臣觉得,觉得应该是公主貌美!” 凤仪公主一听,果然立时眉开眼笑,“你果然上道!不是那些酸腐朽儒!走,跟我来,我小皇叔找你有事!” 孟英奇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被她握住了,他想要收回来,却看见她警告的眼神:“信不信我立马喊非礼?” 得,遇见的就是这样的人,自己还是随机应变的比较好。这个公主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自己何苦得罪了她,到时候百口莫辩,被屈死了,也没有说理的地方。 那两个侍卫看见凤仪公主拉了孟英奇就走,连忙上前阻拦:“公主,这位孟探花可是方相爷再三交代的,不能离开这里!他若是有个闪失,小的们可吃罪不起!” 孟英奇一眼看见那两个侍卫,其中一个脸上已经高高肿起。知道定然是这位公主下的手,不由暗暗咋舌!看不出来,眼前这个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女孩子,手底下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却听见她一声娇斥:“阿四,阿五,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没看见有人忤逆本公主?”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就有两条身影快速落下,那两个侍卫活像小鸡子一般被人拎到了一旁。 而看见那两个人,那两个侍卫都乖乖地闭嘴不语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聪明的人还是闭上嘴巴的好!方相爷怪罪,到底还是以后的事情。眼前可是连小命都难保呢! 就这样,孟英奇被凤仪公主一路拖着穿花拂柳的在皇宫里乱走一气,也没有分的清哪里是哪里,就到了宫中的一处所在。 宽敞的大殿里,远远看见一个身穿明黄袍子的身影负手而立。 “小皇叔,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你答应我的东海夜明珠,是不是也要给我了?”凤仪公主的声音解了孟英奇的疑惑。 怪不得,这位生猛的公主会出现在那里,原来背后另有所图。 只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不疾不徐道:“凤仪,你急什么?不是说还要把人送回去的吗?你放心,答应你的东西,我肯定不会少!”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孟英奇很快就跪了下来。“臣孟英奇叩见皇上!” 看见他如此知机,少年天子的脸上闪过一丝欣赏,对着凤仪公主摆摆手,凤仪公主冲他吐吐舌头,一扭身,走的远了。 “孟爱卿平身!”对着孟英奇,少年天子的神色出奇的亲切。 孟英奇慢慢起身,垂首而立。他想不到,居然皇帝会让一个跋扈的公主把自己带到他面前。也想不到,皇帝为什么会这样做。 不过,对于皇帝,他此刻的心情是尊重加同情的。之前他没有入宫,自然不知道朝堂之上的险恶和方相爷位高权重的背后,对皇帝意味着什么。 现在,他自然对于皇帝的处境一目了然。这个年纪看起来最多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皇帝,并没有人们想当然的以为的那样轻松自在。 前朝,有方相爷和傅尚书两派夺权,所有政事几乎都是这两位所谓的朝廷的肱骨之臣在处理,他可以发声的地方并不多。后宫,据说至今仍是皇太后掌权,即便是他的皇后,也是出自于皇太后的家族。所以,实际上,他就是一个被架空的皇帝。 现在,他把自己找过来,会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孟英奇在思考,皇帝也在审视着他。听韩成的意思,眼前的这个探花郎,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趋炎附势之徒。 他和傅尚书有旧怨,又是方相爷的乘龙快婿。身份比较特殊,利用的好了,说不定他就是突破口! 而且,他在户部虽然只是短短数月,做出来的事情却是令人震惊!居然能从一堆故纸堆里翻出之前官员舞弊的证据!这种人,心性必然是极为执着的,也是心细如发的。若是可以为己所用,将来倒也还是一个干将! 出于这种种考虑,皇帝决定,要出手拉这个人一把。不过,在拉之前,他也要考验一下这个人的本性,看他究竟合不合用。 第四十五章 寻访 最近京城里的风向很有些诡异。方夫人姜氏在带着自家的两个大女儿出席过几次夫人间的赏花宴,游园会之后。突然就借故不再出席京城里原本她那个圈子里的夫人聚会了。 韩夫人受到夫君韩成的委托,打算在京城的一众小姐里为他的侄儿韩洛浦好好挑一个出挑的,倒是一场不落地参加了。 不过,在明里暗里相看过了好几家的女孩子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对夫君叹起了苦经:“大哥大嫂早几年怎么就没有思量为洛浦好好看看?现在洛浦年纪老大不小,与他年龄相仿的姑娘大多数都已经有了人家。那些没有配人的,要么是家世高,人物太出挑,不肯低就,要么是被人家捡剩下的,或者就是庶女,都和洛浦不般配!你说,倒叫我到哪里去帮他找个家世门楣相当,人物性格相仿的姑娘?实在不行,还是让大哥大嫂拿主意,在老家好好选一个吧?” 对于妻子的娇嗔,韩成付之一笑。“夫人辛苦了!只是,现在洛浦在京城,咱们家里的情形,你也不是不知道。若是要找老家的,大哥大嫂早就安排了。他们还不是信得过你,知道你一向热心,又能干,看人也通透,这才把洛浦的事情交给你嘛!”在毫不吝啬地对妻子一通吹捧之后,韩成想起他之前的盘算,又话题一转,对她道:“说起人选,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只是不知道合不合适?” 韩夫人被他一通顺毛摸得心头很是舒畅,现在听他故意卖关子,自然要捧场:“老爷,您有了人选也不早说,倒叫妾身犯难!快快说来听听,妾身也好再去相看一下。若是果然合适,咱们立马就帮洛浦把人定下来!” 韩成故意沉吟半晌,方才道:“说起来,这个女孩子的家世与我们倒是相当,人物想来夫人你也是见过的,不过,现在要找到她,却是有些麻烦。不过,与洛浦,应该说是良配!” 韩夫人听他这样说,越发好奇:“老爷说的,到底是谁家的姑娘?” 韩成看了一眼夫人急切而纳闷的神情,知道她断然想不到自己心中的那个人选。于是干脆道:“周立成周大人家的嫡女,闺名青玉,之前夫人不是曾经对她赞许有加?” 韩夫人听了不由愣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夫君说的周大人,不是年前被罢渎了么?而且周家好像已经衰败了,周家的宅子都卖掉了。周家的人都流落他乡了吧?这等罪臣之女,怎么可以跟洛浦相配?只怕哥嫂知道了,第一个就不同意吧!” 韩成看着妻子的反应,看出她确实是一心为自家侄儿考虑。心内欣慰之余,也低声凑到夫人耳边,面授机宜。 听了夫君的仔细解释,韩夫人茅塞顿开。对着韩成面色慎重:“夫君放心,妾身定当用心寻访周家大小姐下落!周家青玉在京中,原本就是一个德才皆备的数得上的小姐,配我们洛浦,那是绰绰有余了!” 听夫人如此说,韩成就知道自己的意思夫人已经充分领会了。不由暗暗开怀于夫人的懂事明理。庆幸当初自己明智,没有被什么嫡庶之论困扰,选择了书香世家的女儿。当下看着夫人靠着自己的半边脸颊白皙细腻,不由起了调笑之心,伸手在上面轻轻一抚,低声道:“夫人,今晚,小生有礼了!” 听他忽然不正经的调侃,韩夫人会意过来之后,脸颊立时通红了起来。虽说已是老夫老妻了,不过一向拘泥于礼法的韩夫人还是没有摆脱少女的娇羞。嗔了韩成一眼,她到底回了一句:“老爷请自便!”方才急急忙忙地走了。 看着妻子渐行渐远的袅娜身形,韩成在最初的情动过后很快冷静下来。 寻找周青玉的事情,他已经分着明暗两条线安排好了。此刻,随着朝中方相爷和傅尚书两党纷争的越来越激化,周立成当年留下的东西也越来越重要了。 据他的判断,那个周家的嫡女青玉,若是果然如传言中所说的那般机敏能干,那么,十有八九,她应该还在京城! 若是可以找到她,并且将她娉为韩家妇。那么,韩家除了可以得到她手中周立成当年记下来的证据,也可以在上面的那一位心中留下急公好义,刚直不阿的形象! 想他韩成,当年以状元郎的身份留在翰林院清修,苦苦熬了十多年,方才在吏部取得一席之地,可不是为了给他人做垫脚石的!不为良相,则为良医!这可是韩家多少年的祖训! 若是方相爷那一派与傅尚书斗的两败俱伤,那么,就是他韩成的出头之日了。之前两边势大,而且势均力敌,他们这些中间派除了两边和稀泥,几乎没有立足之地。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好机会,他自然要牢牢把握! 处理了书房里几件要紧的文书,他便喊过贴身的长随韩庆:“去看看洛浦在不在,在的话让他过来一趟!” 听说叔父召唤,韩洛浦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叔父,您有事找我?” “我前几日交代你的事情,你打听的怎么样了?”看见侄儿,韩成开门见山。 “这个,周立成死后,周家已经无人在京了。至于周家大小姐,小侄派人问过他家邻居,俱不知情。”说起韩成交代他的事情,韩洛浦面有难色。 “洛浦,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叔父交代你的事情,可不是小事!若是简单的事情,我自让韩庆出面就可以做好,又何必非要让你出去?这件事情,你无论如何都要给我做好!若是做不好,你不要来见我!”对着侄儿,韩成难得的下了死命令。 因为心里的那个盘算,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让韩洛浦成为那个第一个找到周青玉,并且搭救她的人! 对于叔父的怒气,韩洛浦有些莫名其妙,京城那么大,让他去找一个已经失踪了将近一年的女孩子,这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好不好?不过,他知道叔父的脾气,若不是事关重大,定然不会这样严峻。 所以他诚恳道:“叔父教训的是!洛浦定然加紧寻找,尽快找到周家大小姐!” 第四十六章 脱身之策(一) 那边被韩家严令要立马找到的女孩子周青玉,这头正在苦思脱身之策。 自从和方明珠结盟之后,周青玉就意识到,自己现在最迫切要做的事情,就是立马离开孟家,前往江南,寻访宁氏族人。 只是,现在,她深受孟老夫人和安娘器重,安娘走到哪里,都恨不得带上她。小姑娘似乎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唯一的玩伴和依靠。若是自己一声不吭,一走了之,实在是不知道她会难受成什么样子!想到她会委屈,心酸,看着小小的,懂事的安娘,周青玉就不忍心。 “青玉姐姐,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你看,我画的这支芍药像吗?”安娘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周青玉的沉思。 看着笑的一脸童真的安娘,周青玉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嗯,你这个笔法是对了,不过,线条勾的还不是太好!安娘小姐,你看,像这样,是不是要好看一点?” 她拿过安娘描的花,耐心地手把手教她。看着纸上更形饱满的花朵,安娘满意地点头:“姐姐,你真厉害!什么事情都能做好!” 周青玉笑着说道:“小姐,我学会这些东西,也是用了很多功夫的。其实你只要用心去做,做得像我这样或者比我好,都不是难事。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小姐,你一定可以的!” 安娘点点头,一脸敬佩地说道:“青玉姐姐,你真好!你说的话,我爹爹也这样说过!我一定会很用心,好好学的。可惜,我爹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来了!” 说起爹爹孟英奇,安娘的小脸上顿时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愁绪,看了让人格外心疼。原本,这个年纪的孩子,就应该是嬉戏玩乐不知愁的时候。可是,小安娘却是从这么小就开始了操心成人的世界了。 若是自己现在不离开她,或者可以让她得到暂时的陪伴和欢乐。可是,等到孟家被牵连进方相爷那边的斗争,孟英奇如同自己的父亲一般被构陷入狱,那么,等待着眼前的这个小女孩的,就可以说是灭顶之灾了! 与其到那个时候后悔和伤心,不如现在就努力筹谋!现在短暂的别离,或者会让这个小姑娘哭一阵子,难过几天。可是,将来,自己若是把那件事做成了,却或者可以给这个女孩子安稳的一世人生。 思及此,周青玉决定自己必须尽快想到离开的借口和办法!她,要赶到江南去,越快越好! 宫里,那个酷似自己的发妻梅氏的女孩子在他跟皇帝谈话过后,很快又以极度嚣张的姿态将自己送回了之前的小院落里。 方相爷自然是第一时间知道了孟英奇被人带走的消息。不过,在听说孟英奇是被宫中出名的跋扈公主凤仪公主带走之后,他倒并没有如众人所惧怕的那样大发雷霆,而只是摇摇头,笑斥了一声“胡闹”也就罢了。 看到方相爷的反应,自然有有心人会去揣度他的心思。凤仪公主跋扈成性非止一日,在当今太后的庇护之下,在宫中招猫逗狗,公然与当今皇上的亲妹妹安成公主为敌,经常把安成公主气哭。现在又去招惹东宫,干涉到方相爷的安排。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居然就只得了方相爷一句“胡闹”的斥责。 那么,看起来,孟英奇的这一番入宫之行,说不定未必全是坏事。谁都知道,朝中的实权大部分掌握在方相爷的手中,宫中的实权却是掌握在太后的手中。孟英奇是方相爷的女婿,又查出了户部积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错处。现在宫中,居然又被太后身前的红人凤仪公主看上,有点眼力劲的人,自然都知道该怎么去做了。 羲和宫,是太后所居的正殿。殿前芍药开的正艳,仲春温暖的阳光下,庞太后在贴身宫女采薇的搀扶下,眯着眼睛,慢慢在花前散步。 庞太后现今不过四十许人,体型微丰,身材高挑,圆脸,黛眉,隆鼻,红唇饱满有型,若是不去看她那双刻意眯缝起来的双眼,可以想象她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一个仪容出众的美人。 不过,现在的她姿态端庄,气度威严,即使眯着眼睛,也无人敢小视了她。 “太后,今年的牡丹倒没有这边的芍药开的好!”宫女采薇一边看着花儿,一边看着太后的神色。 早就听说过当今太后与今上的生母当年的容妃曾经的皇后有过牡丹和芍药之争。太后喜爱芍药,所以她的居所几乎遍植芍药。而容妃却是性喜牡丹,常以牡丹自比。两人当年在宫中的争斗几乎达到过白热化的境地。太后的双眼,据说就是在那场争斗中受伤的,当然,皇后也就因此成为了容妃。 不过,在先帝爷在世的最后那几年,她们两个居然和解了。五皇子暴病之后,她们为了伺候先帝,常常一同起居,同饮同食,竟然芥蒂全消。容妃追随先帝而去的时候,还亲口把自己的幼子刚刚三岁的十七皇子过继到了庞贵妃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名下。 若是没有这个依仗,只怕当时宫中的格局就要发生更大的变化了。有了十七皇子做依仗,庞贵妃在宫中的地位凭空高出了许多,而且她杀伐决断,很快就料理清楚了几个蠢蠢欲动的妃子,将余下的七皇子和九皇子都踢出了继位的竞技场。在方相爷的鼎力支持下,扶持十七皇子登上了帝位。也正了她的太后之名。 现在的皇后是她亲自从自己家族里精心挑选出来的,娇美可人,单纯良善。其他几个有些位分的妃子也都是她为了笼络朝中大臣,选取的重臣之女。不过,方相爷虽然有四个女儿,却一个都没有入宫。据说是方相爷以清流自居,不愿意成为外戚。不然,方家随随便便哪一个女儿,都够得上四妃之位。当然,这话,是太后恭维方相爷说的。 听见贴身宫女这一番赞叹芍药的话,庞太后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这些花儿开得这样好,都是那些花匠的功劳!传我的话下去,今年伺候芍药的花匠,都加一成的月例!” “太后,您老人家手中也太散漫了!伺候花草不就是那些花匠的本分么?做的好了,是他们应该的!您倒好,开口就给他们加一成月例!太过于骄纵他们了!倒叫奴婢难做人!”采薇故意做出为难的神色,其实她知道,太后真心是希望听见她们说她慈爱宽大的。 果然,听见她这样抱怨,太后脸上不但没有恼意,反而笑的更加开怀:“左右我发的不是你的银子!对待他们下头的人,能宽大的时候,尽量宽大一点。好了,时候不早了,天机子该过来讲经了。我们这就过去吧!” 第四十七章 脱身之策(二) 说到天机子,采薇不再嬉笑。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是,奴婢之前已经安排人在佛堂伺候了!想必现在天机子先生应该已经到了!” 见她知情识趣,太后很是满意。一只手不经意地拂过衣襟,把上面一片浅粉的花瓣拂落在地。然后,搭在采薇的手臂上,缓步向佛堂走去。 每逢初一十五,太后都会听天机子讲经。今天是月半了,正是听讲经的日子。 从太后的羲和宫到佛堂距离并不远。天色尚早,天时也很不错。午后春日的阳光里带着熏人欲醉的花香,庞太后扶着采薇的手,慢慢地踱着。所过之地,宫人们都伏地施礼,没有人敢大声喧哗,更没有人敢偷看一眼太后的仪容。 庞太后目不斜视地走在这条自己已经走过了无数遍的路上,非常享受此刻万众瞩目又高高在上的感觉。曾经,为了达到现在的这个高度,她付出了几乎一生的努力。此刻的她已经不年轻了,虽然还不老,可是她却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过完了长长的一生。那些曾经跟自己一道入宫的女子,有比自己貌美的,有比自己聪慧的,也有家世地位比自己高的,更有比自己得宠的,不过,那么多美好年华的女子,现在,似乎都成为了过眼云烟。回首看去,似乎也就短短十余年的光景。明媚的青春,明亮的春日,庞太后想起入宫以来的数十年光阴,忽然唏嘘。 “娘娘,娘娘,您这是上哪去?”突兀的女孩子的声音在太后身后响起。 能够在太后身前这样毫无顾忌地大声说话的人,宫中除了凤仪公主,不做第二个人想。 看见凤仪公主,庞太后回过神来。眼前的女孩子皮肤白皙,两道高高上挑的远山眉,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鼻若悬胆,唇含贝齿。一袭鹅黄的宫装,那攒金线的花纹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整个人都焕发着强烈的青春的气息。 这个女孩子,正处在她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想当初,自己进宫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的年龄。不过一转眼,青春却是已经离自己远去了。 “凤仪,你怎么过来了?”庞太后对待这个女孩子,一向是态度亲切而宠溺的。 “太后,安成公主新制了一件衣服,据说是宫中最好看的式样。我让她给我看一眼,让我也照着做一件。她不但不肯,还骂我!”女孩子一开口,她就有些头疼了。 凤仪公主和安成公主的梁子结下了非止一日。可以说是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几乎每次吵架,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凤仪老是会盯着安成公主不放?明明安成公主低调懂事,性情温柔,在一众公主中是出了名的大方知礼。 “行了,凤仪不要难过了!祖母这就让人给你做一身更漂亮的!”秉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太后第一时间提出了解决方案。 凤仪公主一跺脚:“不成!安成公主的那件衣服,是她亲手绣的!我也要一件她亲手绣的衣服!” 庞太后看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很没有原则地包容了:“你不要着急!我这就让安成也帮你做一件,要一模一样的,是不是?” 她转过身,吩咐身后的宫女:“去,传我的话,让安成公主即日起立即为凤仪公主制作一件与她之前一样的衣服。记得绣花得公主亲自动手!”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凤仪公主破涕为笑:“嗯!谢谢皇祖母!您这是要去听禅吗?凤仪陪您一起去!” 乖巧的样子和之前的撒娇耍赖完全判若两人。 采薇在一旁看了暗暗为安成公主叹息,怎么好不好的,又惹上了这个祸头子?。 紫薇馆,安成公主看着过来传话的宫女,神色有些恼怒:“果然太后娘娘是这样说的?那娘娘知不知道我做的是嫁衣?凤仪公主要做跟我一模一样的嫁衣,是不是还要跟我嫁一模一样的人呢?” 传话的宫女面现难色,一脸苦相地对着安成公主道:“这个,太后并不知情!她只是听凤仪公主说您做了一件宫中最漂亮的衣服所以才这样说的。奴婢也只是奉命而来!还请公主息怒!” 这就是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了。过来传话的宫女很是紧张,太后和凤仪公主她当然不能得罪。可是,安成公主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地位超然,当然也不能得罪!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会去找皇祖母解释的!”安成公主不是会迁怒的人,看着那宫女一脸为难,很快就有了决断。 “公主,凤仪公主这一次太过分了!她明明知道这件凤尾长裙是您成亲要用的,还故意把上面的绣花弄坏。现在居然还让太后叫您再给她做一件!这也太欺负人了!”贴身的大宫女艾草很是为自己的主子不平。 “她这可不仅仅是扯破我一件衣服这么简单!她这是眼看着我要嫁人,为自己找出路呢!”安成公主略一思索,就道出了凤仪公主的真正目的。 “公主的意思是,凤仪公主要破坏您的婚事?”艾草闻言不由心惊。 “破坏倒不至于!毕竟我的婚事是太后亲自做主的,而且定国公府那边也不是吃素的。就凭她,还未必可以破坏的了。她不过是见我定了婚事,自己还无人问津,有点气不过而已。”安成公主一言就道出了凤仪公主的心病。 安成公主和凤仪公主同为公主,两人在皇室中的风评可以说是云泥之别。凤仪公主向来嚣张跋扈,为人又不懂得半点收敛,得罪的权贵和官员不知凡几。自然没有安成公主大方明理识大体来得受欢迎。定国公府的嫡孙极有才名,且为人稳重,是京中权贵之家里不可多得的良配。不知道有多少大家闺秀暗中倾慕,却因为太后一开口,就定下了安成公主。让很多人暗自扼腕叹息。 不过定国公自然不是省油的灯,在太后提出让他家与皇室联姻之时,定国公曾经亲自叫过自己的孙子,问他对自己婚事的看法。若是他对尚公主不满,这门亲事就一定不会存在。 而作为定国公府的嫡孙,自然也是有着骄傲的资本的,更何况还是才名在外。出乎定国公的意外,对于娶安成公主,这位定国公府未来的掌家人非但没有任何反对,还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人人都知道我定国公府如今位高权重,若是我们与皇上保持距离,难免皇上不会对我们有戒心。而且现在太后权重,于国于民都未必是好事。我们成了外戚,对于太后来说,也必定不会再担心我们会干扰她的行事。安成公主是皇上的亲妹妹,地位尊崇,而且与皇上关系亲厚,我们娶了她,正好可以消了皇上的戒心,也正可以修养生息,保我定国公府延续数十年的安富尊荣。到了下一代,有了我之前的铺垫,不愁没有成器的子弟可以把我们国公府撑下去!” 定国公想不到自己的孙儿年纪轻轻,居然见识不凡,竟然已经看得这么长远了。这么优秀的孙子,若是为朝廷效力,未必不能把国公府带上新的台阶。可是,目前的形势逼人,他也知道孙儿所谓韬光隐晦的策略才是正确的。 于是,安成公主和定国公府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安成公主的婚事定下来了,凤仪公主的婚事就成了众人议论的焦点。因为两个公主年龄相仿,自然容易形成比较。可是,奇怪的是,安成公主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太后对于凤仪公主的婚事却是好像忘记了一般,居然只字未提。 现在凤仪公主出手,是在变相地求太后关注她的终身大事了。 “听说凤仪公主最近跑东宫跑的很是勤快!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身为安成公主身边贴身宫女,艾草自然也很快就懂得了主子的心意,很快提供了凤仪公主最新的动态。 “东宫?”安成公主对自己皇帝哥哥的事情是很尽心的。听说凤仪公主经常往东宫跑,第一反应就是她会不会对自己的皇帝哥哥不利。太子现在年幼,东宫会有什么事情吸引了她?打死安成公主她也不相信凤仪公主经常跑东宫是为了去照应太子。她不去捣乱就不错了! 不过想到之前她的所作所为,她很快联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太子现在开始启蒙了吗?”她问艾草。 “没有啊!太子殿下才三岁,还不需要启蒙!”艾草也有些奇怪。不过她不愧是安成公主身边的第一人。很快就拿到了第一手资料。 “银勺,你最近在皇后那边,可曾听说太子那里有什么事情发生吗?”银勺也是安成公主身边的人,不过她素来在宫中就是负责收集各种消息给主子的。 听见艾草发问,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连忙开始献宝:“东宫请了探花郎给太子启蒙!据说凤仪公主有一次还不顾侍卫阻拦把探花郎给拉出去一起逛过御花园!” 果然是个重磅消息!知道这个消息的安成公主很快反应过来:“那个探花郎怎么样?成亲了吗?” 这种小道消息自然难不住银勺:“据说刚刚成亲,就是方相爷的乘龙快婿!” 有这种事?安成公主觉得老天爷都在帮着自己和哥哥!方相爷是什么人?是太后那里第一个有用的左膀右臂!若是太后宠着的凤仪公主胡搅蛮缠,破坏了他女儿的亲事,方相爷会不会容忍太后这样打脸? 就算凤仪公主破坏不了这门亲事,可是只要她和那位探花郎传出些什么事情,也足够方相爷灰头土脸了。 很多事情不在于究竟有没有发生过,而在于人们认为它有没有发生过。兵贵神速!安成公主想到了这一点,便很快付诸于行动! “太后娘娘,凤仪扯坏的是我的新嫁衣!她非要我帮她也做一件一模一样的嫁衣,帮她做做原本也没什么,可是,嫁衣不是最好自己亲手做吗?我的针线活是还不错,可是凤仪自己动手做,到底意义不同啊!”看着满脸委屈,红了眼睛的安成公主,太后脸上一下子遍布寒意。 安成公主的胆子似乎也不小么?居然敢忤逆自己的意思了?是因为自己的婚事定了,以为身后会有定国公府撑腰吗?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是变相在提醒自己要为凤仪公主的婚事操心了吗? 凤仪公主的婚事,她自然早就有了打算!作为一直娇养在自己膝下的女孩子,她当然要放开眼光,好好为她择一门亲事。凤仪脾气差,遇事容易充动,行事又不知道天高地厚。这些事情她当然都知道,可是,身为她的亲生骨肉,当然这一点没有人知道。她当然不会委屈了她!那个迎娶凤仪公主的人,最好家世地位要足够高贵,脾气要足够好,可以包容她的凤仪。最好,是凤仪在将来嫁人后仍然可以随心所欲,说风就是雨! 所以现在她最想做的是,要尽量提升凤仪公主的地位,让她将来可以有独立的公主府。这样,将来在公主府中,凤仪就可以依旧活得如意自在。 不过,在面上,她当然不会做出来:“安成,论辈分,你可比凤仪高着一辈的!凤仪有时候顽劣不懂事,你可不要跟她一般见识!那件嫁衣,哪里损坏了?若是损坏的厉害,我这里倒还有几匹上好的大红刻丝镶金线面料,就当是为凤仪赔礼吧!至于凤仪让你给她做一件一模一样的,那是她小孩子家胡说!你不必当真!” 就知道太后只会一味袒护凤仪公主!她若是不再袒护,直接教训一顿凤仪公主,那安成公主觉得自己可能一点对付凤仪公主的办法都没有。或者说,必须再好好谋划一下才能对付凤仪公主。既然她还是这个样子,或者说一直都是这个样子,那安成公主就觉得自己的计划完全可行了。 拿回了太后作为赔偿的衣料,安成公主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就去做她的正事了。 “皇兄,凤仪公主最近一直往东宫跑,可能不大好吧!我听说东宫的那位探花郎可是方相爷的女婿,还是他的得意门生。”看着自己的皇帝哥哥,安成公主在把凤仪公主的劣迹讲过之后,很快就提出了她精心准备的问题。 看着妹妹别有所指的眼神,皇帝笑了笑,在她鼻子上宠溺地刮了一下:“傻丫头,皇兄的事情,你不要操心!一切我都有主张!凤仪公主年纪也确实不小了,该给她找个人了。好了,你好好儿去备嫁吧!我这儿有一斛南海珍珠,你看哪里用得上,就拿去用吧!” 看着一颗颗饱满晶莹的珍珠,安成公主这回是真心的喜悦。“谢谢皇兄!” “傻丫头,在哥哥这里还道什么谢?你快去吧!宫中最近太乱了,你快回去!” 送走了安成公主,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凤仪公主最近经常往东宫跑,时不时地去探望孟英奇这件事,其实他早有耳闻。 不过一开始,他只以为凤仪公主是贪玩,难得宫中出现了一个外人,她贪图新鲜,过去逗着玩玩而已。但是她居然弄坏了安成公主的嫁衣,以此来提醒太后对自己婚事忽略的不满。看来,她这回是玩真的了。 若是果然让凤仪公主嫁给孟英奇,只怕方相爷面子上未必过得去。方相爷现在,他正用来对付傅尚书,而且用得还很顺手。他该不该推凤仪公主一把,把这件事做成了,再迷惑一次傅氏家族呢? 不管妹妹安成公主是出于什么考虑过来提醒自己注意。自己首先得把这件事弄清楚了再说。 他忍着凤仪公主和太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可以适当地给她们添些赌,自然也是好的。 “凤仪公主,您身份贵重,还是不要经常过来吧!”孟英奇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少女,很有几分无奈。 天知道自己怎么惹上这么大的一个麻烦!自从那日这位公主过来把自己带过去见了一次皇帝之后,就隔三差五往自己这里来。 不是送吃的,就是以讨教学问为由,过来缠着自己。 虽然看着她和发妻梅氏相似的容貌,很是让他容易心软。可是理智告诉他,面前的这个少女绝对不是他可以招惹得起的。 “你急什么?我都不怕!我早就跟你说过,已经为你想好了脱身之策,你偏不肯信!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凤仪公主看着眼前人一脸焦虑,不由得意。 她故意撕坏了安成的嫁衣,就是想让安成公主把这件事闹大,好让太后注意到自己的疏忽。 明明自己和安成公主一般大,为什么安成公主已经定下了亲事,自己的婚事却无人提起?是不是欺负自己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她才不怕欺负,既然都不愿意为她张罗,那就她自己想办法! 凤仪公主也不是傻子,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嚣张跋扈是那些名门望族所非议的。也知道若是嫁到那样的人家,夫婿要么是懦弱无能之辈,要么就活不长。因为估计没有几个有志气的男人可以容忍自己。若是忍不住还要忍,可不就是抑郁成疾活不长了么? 所以她觉得应该自己挑一个,要么是自己喜欢的,要么是喜欢自己的,至少可以彼此容忍,不至于悲剧收场。自小无父无母的凤仪公主,其实比任何人都向往一个温馨完整的家。 只是她可以挑选的范围实在是有限,之前她出席过几次青年男女的聚会,那些贵族子弟一听到她的名头,就落荒而逃。她打扮得再漂亮都没有用。 孟英奇是为数不多的看见了她还保持镇定,并且包容她的异性了。出于女孩子的直觉,她发现,孟英奇绝对绝对不讨厌她,而且,他看着她的时候,有一种难得的温柔! 其实不讨厌她,她就已经觉得很好了。而那种温柔,正是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她喜欢他看着她温柔的眼神,也喜欢他对着自己不自觉的容忍。 跟所有陷入初恋滋味的少女一样,三分感觉,七分想象,不知不觉间,凤仪公主已经把自己的一颗芳心都系到了孟英奇身上。 此刻孟英奇被拘禁在东宫,她自然要想为他做点什么,让他早日恢复自由身。可是,她又不舍得他就这样走了,她必须要把他和自己扯上关系,这样,她才能放心。当然,这也是她自己别出心裁为他想到的脱身之策。 于是,凤仪公主跑东宫跑得极为勤快。“你陪我下一盘棋,再来一盘吧!”凤仪公主一如既往的痴缠让孟英奇很是吃不消。 她的棋艺很差,还老是悔棋。一盘棋下不了多久就输了,不让她赢一局,她誓不罢休。可是,让她赢棋实在是个技术活,很不好做。若是太明显让了她,她还要不高兴。所以,又要让她赢棋,又不能让她看出来自己放水,实在是一件高难度的事情。 孟英奇这几日天天被凤仪公主所困扰,对于自己的处境倒是没有多少心思去在意了。反正该表的忠心,他相信皇帝也看到了。现在不是他要做什么,而是方相爷和皇帝需要他做什么的事情了。 凤仪公主天天过来痴缠,他也知道于理不合,可是每次看到她与发妻梅氏相似的容颜上那娇俏的一颦一笑,他就忍不住心软了。不过考虑到昨晚,听到门口侍卫们低声谈笑的话题,他就肃然了。 “公主,真的不能再下了。微臣近日偶感风寒,已经没有精神了。”孟英奇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祭出了苦肉计。 对于这个少女,他知道只能软,不能硬。所以,在苦思一宿之后,他决定采取苦肉计。 “什么?你居然病了?没有发热吧?我看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关心情切,还是什么,凤仪公主一下子伸出手,向孟英奇额头上探去。 “公主不可!男女授受不亲!”孟英奇眼见凤仪公主的芊芊玉手就要触及自己的额头,连忙伸手阻挡。却不料被凤仪公主就势一把拉住了手,并且放到了自己的****之上! 触手滑腻,孟英奇这回连忙缩手,不要说是脸,就连耳根都通红了! “公主不可造次!微臣断然不会行此有伤风化之事!”他怒容以对。 却见对面的女孩子忽然泫然欲泣:“皇叔,您都看见了!是孟探花轻薄本宫在先,侮辱本宫在后!今日,若是您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我这就死在您面前!” 皇帝不动声色,淡淡地站在那里,刚刚凤仪公主的举动,他自然都看在眼里。好一个胆大妄为的凤仪公主!他竟然是低估了她! 她既然这般算计孟英奇,自然是已经势在必得了。自己当然会成全她,不过,却不能让她太顺利地得手了。不然,她下次,只怕连自己都要算计! “皇上,微臣知罪!请皇上责罚!”几乎也是第一时间,孟英奇跪了下来。没有多说一个字,直接就认罪了。 凤仪公主看着他,忽然有些恼怒起来。他就这样认罪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调戏公主,还是她凤仪,太后第一个就不会给他活命的机会! 还有他这是什么意思?直接找死吗?自己就有那么不堪吗?难道他就不会说是因为对自己情不自禁么? 皇帝的表情是莫测高深的,看着直直跪在地下的孟英奇,他不意外他的这种反应。也知道只有他做出这样的反应,自己才不会失望。 “既然你认罪了,那么朕自然要罚你了!秽乱宫闱,只有一个字,死!孟探花,朕这就赐你毒酒一杯,你没有意见吧?” 孟英奇低头认罪:“臣惶恐!微臣不敢有任何异议!” 这个死人!看到皇帝居然第一反应是将孟英奇赐死,凤仪公主又急又气。“皇叔!凤仪不想让他这么便宜就死了!” “哦?那你要怎样才能出气?”皇帝故意引她开口。若是他直接赐婚,太后是绝对不会答应的。而且还会加快他和太后翻脸的速度。现在他自然还不能跟太后翻脸,所以凤仪公主要达成自己的心愿,当然要自己花大力气了! 而且,只有太后出面把凤仪公主嫁给孟英奇,方相爷那里的事情,自己才好开口。 “凤仪清白已毁,名声扫地。就算皇上赐死了他,凤仪只怕也难觅良配了。除了出家,只怕都无处可去了!请皇叔体谅凤仪自幼孤苦!”为了达成目的,凤仪公主也算是用了心了。眼泪说来就来。不一时就已经哭的满脸通红,哽咽难禁。 皇帝面上露出难色,看着孟英奇,故意问道:“孟卿家可曾婚配?” 孟英奇心中一凛,自己才刚刚新婚,方明珠还在家中等着自己回去。按照皇帝的意思,竟然是要让自己娶凤仪公主吗?不说这公主嚣张跋扈,就是此女刚刚显现出来的心机手段,都是自己敬谢不敏的。怪只怪自己一时贪恋旧情,怀念发妻,才让这个公主有了出格的想法。不管怎么说,自己都不能娶她! 于是,他答道:“启禀皇上,微臣数日前刚刚与方相爷的千金明珠小姐完婚!” “哦,这样啊!你既然已有妻室,自然不能就这样停妻再娶。”皇帝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凤仪,你看,孟探花已经有了家室。你贵为皇室中人,断然没有与人做小的道理!孟探花既然不能娶你,自然还是毒酒一杯的好!你说呢?我会命令今日之人通通封口,如若不然,就一并处死,这样就不会有妨碍你名头的话流传出去。你看,怎么样?” 凤仪公主一跺脚,怒道:“皇叔,我不管!我的清白就是被此人玷污的!除了他,我谁也不嫁!您若是赐死了他,那我也立马自杀!与其孤苦伶仃地活着,我还不如死了痛快!” 皇帝状似为难地摇摇头,道:“凤仪,就算是我答应了你,只怕太后她老人家也不会同意的!若是她老人家知道了,应该也是会给孟探花一杯毒酒的!” “不会的!太后她老人家一向宠爱我,她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去死的!我这就去找她!”受到皇帝的点拨,凤仪公主抬脚就走。 “皇上,臣但求一死!”对着皇帝,孟英奇鼓起了勇气。 在凤仪走后,皇帝不再掩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对着孟英奇怒道:“你但求一死,固然是得到了解脱!但是你可曾想过,自己为何会出现在东宫?若是你现在死了,方相爷和朕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立马就化为泡影!还有你应该还有高堂在家中吧?朕听说你还有一个幼女,你就这样不管她们,甘心赴死了么?” 皇帝的一番话,让孟英奇心惊不已。自己家中的情形,皇帝了如指掌。对于局势的把控,看起来皇帝也是胸有成竹。这样说起来,凤仪公主出入东宫,或者根本就是皇帝本人设下的套! 这个套,他不仅设计了凤仪公主和自己,应该还有方相爷和太后吧?心思电转间,孟英奇知道自己现在是不得不活下去了! “微臣愚笨,望皇上指点迷津!”听见他这样说,皇帝露出了欣慰之意。 “孟卿家不必多虑,此事你就静候佳音。凤仪不过是行事跋扈了点,本身并不坏。你若是好好对她,保管她也不会让你为难!” 皇帝一边面授机宜,一边却又吩咐身边侍卫:“孟英奇行止无状,冒犯公主,将他押入天牢!” 很快,那些如狼似虎的侍卫就上前将孟英奇拖了出去。 住在东宫的探花郎孟英奇因为冒犯公主被下了天牢的消息几乎是一日之间就风靡了整个后宫。流言很快发酵,数日光景,就连朝中都有人耳闻。 “太后,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若是不能嫁给他,我也没脸活了!”凤仪公主在太后身边唱作俱佳。太后心头火大的要命!这个冤家,她就不能少给自己惹点事情? 可是,却又没有人可以让她发泄!怪皇帝吗?皇帝第一时间就提出的毒酒赐死方案被凤仪不依不饶地闹没了。 宫中的流言,越是去查,只会越是落人口实。只是放任不管的话,到底对凤仪公主的名声有碍。 太后最近心火旺得嘴角都长了一溜燎泡,稍微牵扯一下嘴角就生疼生疼的。偏偏凤仪公主还整天在她面前哭天喊地,恨不得立刻去寻死的样子。弄得她原本有心派人暗地里弄死了孟英奇也不敢贸然行事。 凤仪公主吃定了太后一定会妥协,所以她只盯住一条,不能让孟英奇有性命之忧。故此她每天都故意以死相逼。 方相爷被太后请进宫里的时候,听到了事情的神情不是不震惊的。孟英奇当然不能杀,他现在正可以派用场的时候,怎么可以因为一个凤仪公主,就坏了他的好事? 不过若是让他娶了凤仪,那自己的女儿明珠怎么安排?他是个及其要面子的人物,当然不能容忍凤仪公主公然在他头上拉屎!说那个一点,太后如何处置这件事,也关系到方相爷今后在朝臣心目中的形象。 “凤仪公主要下嫁也可以,不过,小女明珠不能没有正妻之位!”方相爷对着太后做最后的坚持。 “你该知道,我身边就凤仪这么一个可人疼的孩子,若是终身大事上受了委屈,你让我怎么跟她交代?”太后也不愿意妥协! 笑话!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还是金枝玉叶的身份,到头来居然给人作妾?不可能! “不如这样,凤仪公主尚驸马,就请皇上为她建一座公主府,府中就是公主和驸马二人自己做主。至于孟府那边,小女仍然是孟氏的正妻,太后认为如何?”方相爷在反复权衡过后,提出了折衷方案。 这一点倒是正中太后下怀。她一直想让皇帝为凤仪公主造一座公主府,却苦于没有机会和借口。现在这样的安排,倒也未必不是一件坏事。于是她没有再反对,算是默认了。 “只是便宜了孟家那小子!”太后终是有些气不愤。不过想到说起来是凤仪公主自己哭着闹着要嫁,她也实在没有办法。 当孟英奇被人从牢里放出来,来人似笑非笑地对着他调侃:“探花郎真是好手段,不但脱离了拘禁,还可以娶到凤仪公主那样的美人!真是洪福齐天啊!”他才知道原来凤仪公主一直挂在嘴边的为他筹划的脱身之策居然就是这样的!不由哭笑不得。 方明珠在紧张焦虑,苦苦熬了近半个月之后终于在孟老夫人那里得到了孟英奇的消息。 “英奇马上就可以回来了。不过,皇上和太后都亲自下旨,要英奇娶凤仪公主为妻。这消息是你九叔刚刚打听到的,圣旨就在路上了。不一会儿可能就和英奇一起到家了。”孟老太太尽量放缓了语气,慢慢对她说出这个消息。 “是!婆婆,接圣旨的事情媳妇年纪轻,也没有经历过。您看需要准备些什么,吩咐一声,媳妇这就去准备!”方明珠的表现出乎意料的镇定。 她的这一番表现,很是让孟老太太满意。想到之前媳妇新婚之夜受到的冷落,她又不由感到歉疚。 实际上,这媳妇和孟英奇还没有正式圆房。不过,没有行周公之礼,她心知肚明是自己儿子的事情。暗暗决定等今天儿子回来了,一定要叫他跟媳妇把之前欠缺的那最后一道程序办好了。 安娘站在孟老太太身边,听得似懂非懂。看祖母和继母脸色都不好看,也不敢出声询问。 待孟老太太跟方明珠商量起了接圣旨的事情,摆好了香案。才敢悄悄小声问周青玉:“青玉姐姐,爹爹不是已经成过一次亲了吗,怎么还要娶公主?” 看着小丫头迷惑的神色,周青玉暗自叹息。这孟家,还真的是多事之秋!而这个孟英奇,也真不知前世里修的什么缘法,居然娶了真公主,还要再娶假公主!也不知道方明珠会做什么打算? “安娘小姐,你不要问太多了。只要记住,现在的方氏永远是你的母亲就是了!”凤仪公主是冒牌的,方明珠才是真正的公主。将来若是真相大白,那个冒牌的公主定然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安娘目前跟方明珠关系不错,若是可以一直维持下去,想必对安娘长远来说,也是有 益无害的。更何况,目前凤仪公主如果嫁入孟府,说起来身世地位都压了方明珠一个头,若是安娘就这样去趋奉凤仪公主,也未免太显得趋炎附势。而且还会寒了方明珠的心,于安娘的未来实在是不利的很。 周青玉对安娘可谓是掏心掏肺的好了。所以凡事都为她考虑的细致周到。听她这样一说,安娘点点头,道:“姐姐,你放心吧!我看得出来,母亲其实是很喜欢我的。我也很喜欢她。等爹爹回来了,我要告诉他,我喜欢母亲,母亲对我很好!” 真是个聪明灵透的小姑娘!周青玉摸摸安娘的小脸,笑道:“我们安娘小姐最聪明懂事了!”安娘跟着她笑了起来,有一些小小的害羞地捂了下嘴。 圣旨回来之前,孟家为了迎接事宜忙的一团乱麻,是以周青玉没有找到空档去跟方明珠碰头。 一直到孟英奇回家,果然他前脚进家门,后脚圣旨就到了。 来宣旨的太监是太后宫里的,年纪大约四十岁上下,瘦长身材,面色枯黄,说话的声音又尖又细。他看见一身正装打扮的孟老夫人,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就面无表情地把圣旨宣读了一番。意思无非是着孟英奇与凤仪公主的完婚等事宜。宣旨结束,他又叫过方明珠,先说太后有赏,递上了一对玉如意。接着又传太后口谕,要方明珠大度贤良,安分守己等语。 方明珠自然是大方上前领赏谢恩。另外安娘也破例得到了一份丰厚的赏赐,结结实实一荷包的金豆子,还有女孩子喜欢的金玉首饰等一匣子。 孟老夫人也得到了一堆药材补品等赏赐。不用说,这是太后提前为凤仪公主造势,帮她笼络人心了。 第四十八章 大婚(一) 孟英奇恭敬地送那位姓宋的公公走后,才可以有时间到母亲身边叙叙别情。 听孟英奇如实讲了宫中经历,及自己进宫的真实原因,孟老太太就提出了一个问题:“英奇,你打算怎么安排明珠?” 听她提起方明珠,孟英奇沉默了。这第二任妻子,新婚第二日,他就离开了她。看母亲和安娘对她亲热的态度,就知道这个女子是个好女子。只是,这个女子,自己要怎么安排她呢?他们还没有行周公之礼,他却又要娶公主,而且未来可能就要入住公主府。这个女子,说不定就要独守空房。 他们两个人,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还是两个陌生人。对她,其实还没有他对凤仪公主熟悉。 今夜,就听从母亲的安排,跟她周全了之前的礼数?孟英奇很有几分犹豫。照理,他完全可以这么做,也应当这么做。可是他就是不愿意这么做,因为他觉得,这样对她太不公平了! 那边,新房里,方明珠同样忐忑。她尚且是完璧之身,另一边凤仪公主就等着尚驸马了!身为女子,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趁公主尚未成亲,跟孟英奇圆房,以期有个一儿半女,既可以稳固了地位,也可以免得膝下空虚。要么,青灯古佛一辈子,不理人世纷争。 可是,怀里的帕子提醒着她,这一世人生,她不可能过得安稳,她必须要拿回那些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和属于她父母的荣光! 要做到这一切,她就必须学会隐忍,学会筹谋。她必须和孟英奇好好的谈一次,才能了解清楚目前外界的形势。 孟英奇回房的时候,看见正厅里昏黄的灯火在迷蒙的夜雨里显得越发朦胧。方明珠正坐在灯下,神情专注地做着绣活。浅粉的绸缎上,嫩绿的针线勾勒出小小一朵花纹。看得出来,她亲手做的,应该是给安娘的衣衫。他心头不由一暖。更加对母亲的提议反感了起来。 这样贤良淑德的女子,她值得更好的人去珍惜。自己,不能太自私的。这么想着的时候,孟英奇听见自己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这么晚了,还没有睡吗?灯下做针线,伤神!” 方明珠看着他略有些尴尬的神情,忽然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今晚,看来不会发生什么她之前担忧的事情了。 “相公快坐!先喝一点热水,暖暖手!”她很自然地放下绣活,亲自沏了一碗热水递给他。 屋子里的热气和热水的热汽交织在一起,让孟英奇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 他有些尴尬,掏出一块帕子胡乱擦了下,又把它塞进怀里。方才有些拘谨地坐下来。看了一眼方明珠,见她仍然笑容亲切地看着自己,不由有些暗自责备自己此刻的软弱。 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他鼓起了勇气开口:“明珠,有一件事情我已经想好了,总之这件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我们和离吧!你的嫁妆你都带走,我另外再给你一千两银子!你再另外找个好人好好儿过日子吧!” 方明珠直觉得头脑里轰的一声响,整个人都被他所说的那一句和离给整蒙了。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这话其实是凤仪公主的意思吗?明面上说不是抢她的相公,暗地里却撺掇了孟英奇回来跟她和离? 她不过是个方府庶女,而且从来都不受重视。若是和离了,只怕方夫人姜氏都未必会接受她! 而且,她顶着和离女子的身份,又到哪里去找什么好姻缘?更何况,目前她需要这个方明珠孟氏妇的身份,因为有了这个官夫人的身份,才方便自己行事。若是和离了,她要做到之前自己想做的事情,应该会困难得多! 看到方明珠瞬间惨白的脸色,孟英奇更加觉得不安了起来,他努力解释,以期方明珠可以了解他的意思。“明珠,不是你不好,而是我觉得你太好了,我不配。我们现在并没有夫妻之实,一切还来得及。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其实我知道,我已经委屈了你!可是,今后若是公主进了门,只怕你会更难过。因为凤仪公主,她真的很是嚣张跋扈。我怕她到时候对你不利。与其让你今后受到各种委屈烦恼,还不如我写了放妻书让你恢复自由身。” 孟英奇诚挚的语气让方明珠慢慢冷静下来,她低头细细品味着孟英奇所说的话,终于得到了一个结论,孟英奇想跟她和离,至少出发点是好的。他确实是自以为和离对自己好,才提出了这个建议。 只是,他固然是出于好心,却不切实际,他并不了解自己的真实处境。可是,他似乎也确实不了解自己。除了一纸婚约,他们两个到现在,不还是跟陌生人无异么? 在他眼里,自己是尊贵的相府千金,又有看似丰厚的嫁妆傍身。若是他们和离,他会被世人唾弃贪图富贵权势,她却只会得到世人的同情。毕竟,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她确实是被他抛弃了。而在这个读书人最讲究风骨气节的时代,孟英奇这么做,等于是把自己的前程都毁掉了。 想到了这一层,方明珠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了下来,看向孟英奇的眼神也不再犀利。灯光下,孟英奇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他看到方明珠的反应,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做了一件蠢事。就算是自己提出的和离,可是在外人眼里,尤其是在皇上和太后眼里,只怕都会怪罪方明珠吧?他们首先会考虑的一定是方明珠不够大度,不肯二女共侍一夫,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反应。而若是一个女子被人认为善妒,那她还有什么好的结局呢?自己考虑的还是太不周到了。 “不然,……” “这件事必须……”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又一同闭嘴,等待对方说下去。 “明珠,你先说。”孟英奇想知道方明珠的真实想法,所以选择了退后一步。 “和离这件事情,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即便你说的,确实是为我好,我也要回去问过我父亲,才能做出决定。何况我方家到今天从来没有二嫁之女,若是和离了,我只怕立马就会去出家了。”方明珠说的很平静,孟英奇听在耳内却更加觉得羞愧。 自己实在是想的太简单了。虽然是一番好心,却只怕已经让方明珠伤心了。听她提起出家,更令他想起发妻梅氏,梅氏的出家,是自己这一生最大的伤痛。若是方氏再次出家,那自己是真的要愧疚终生了。 他看着方明珠似乎有些泫然欲泣的样子,更加自责不已。情急之下,对她说道:“你不要出家!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我的过错!你放心,既然你已经跟我成亲,就是我的妻子。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只要你不嫌弃,我一定尽力做一个好夫君!凤仪公主那里,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听他这样说,方明珠忽然觉得心底一股暖流涌了上来。长这么大,遇到事情从来都是自己想办法。从来都没有谁真正关心过自己的喜怒,自己的感受。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跟她并不是很熟悉,却第一次给了她一种安心的感觉!是的,不论他说了什么,其实他都是在为她考虑的。抛开男女****的成份,这个男人,确实不错! 方明珠忽然觉得上天对自己其实也还不薄,至少,让她遇到的这个男人,是个少见的有担当有良知的人! 她几乎是用只有自己才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我不嫌弃你,相公。”说完,头已经深深地低了下去。 夜色寂静,孟英奇听见了她小声说的话。只觉得心神俱震,这个女孩子,真的很好。之前她下嫁过来,看到自己家中的窘迫情形,非但没有半句怨言,没有半点相府千金的架子,反而很是和善地对待自己的母亲和女儿安娘。 现在自己马上要娶公主,她的地位遭到前所未有的威胁,而且还有许多未知的烦恼,她居然还是对自己这样不离不弃。一点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处境艰难而对自己发一句牢骚。 这么善良的女孩子,自己是何其幸运才可以遇见?尽管目前,孟英奇知道自己对这个女孩子,尚且没有产生男女之情,但是他的心里,已经暗暗发誓,绝对不会辜负了这个好女孩。 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觉时光流逝。 夜了,窗外传来遥远的梆子声,提醒灯下的两人时辰已然不早了。孟英奇首先回过神来,对着方明珠,有些尴尬地开口:“那个,时候不早了,娘子你早些去休息吧!我去书房,还有事情要处理,今晚就不过来了。”他的话说完,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方明珠收起手边的针线,道:“相公才从外面回来,也不要太累了。到底身体要紧!” 孟英奇点点头,转身去了书房。 书房里,孟九坐在案前,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他的面前,一个白瓷杯子还冒着热气,显然,他一直在等他。 看见孟九,孟英奇有些惭愧:“这些天,九叔受累了!” 孟九的神色极为严峻:“英奇,你知不知道自己给家里惹下了多大的祸事?那个凤仪公主,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这些天为了搭救孟英奇,在京中打听了无数消息。听到的故事五花八门,但是归根结底不外乎是孟英奇对凤仪公主一见钟情,然后情之所至,难免不拘礼法。或者凤仪公主对探花郎一见钟情,非要委身下嫁。不论人家怎么议论,这两个人有私情这点都是明确的。 基于凤仪公主平常跋扈张扬的个性,众人倒都是同情探花郎的多数。 之前安成公主议亲之时,凤仪公主的婚事其实也被太后放上过台面,只是无奈那些王公大臣都对凤仪公主敬谢不敏,根本就没有人理会太后的明示暗示。所以太后当时也只能作罢。暗地里决定自己设法为凤仪公主挑个贵婿。 谁知道凤仪公主主张这么大,居然就看中了已有妻室的探花郎!若是探花郎的妻子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儿,只怕现在都已经暗地里被赐下三尺白绫了。方明珠幸好是相府千金,又有方相爷在太后那里的据理力争,所以才获得了类似平妻的资格。 一个相府千金,对于孟家来说,已经算是高攀了。再来一个公主,还是个以跋扈任性出名的公主,对于小小的孟家,在京中又没有半点背景,实在是祸非福! 孟九在知道了孟英奇即将迎娶凤仪公主的消息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他惹了大祸了。 看着神色严肃的九叔,尽管他和自己年龄相仿,孟英奇还是不敢有半分怠慢。如实将宫中的种种情形跟他细细讲明,又把朝中发生的事情也都跟他讲了一遍,孟英奇才坐下来,听他吩咐。 孟九在听完孟英奇的讲述之后,很快就抓住了一点:“凤仪公主和梅氏长得很像?英奇,你可千万不要糊涂啊,她是公主,金尊玉贵,可不是你心底里的那个梅氏!而且,方氏自从到了我们家,可一直都是安分守己,做的很好的。你自己可要想好了,该怎么安排这两个妻子!” 听到九叔这样说,孟英奇知道他完全窥破了自己的心思,也知道了自己会惹上凤仪公主的缘由。不由又羞又愧,红着脸道:“九叔,侄儿知道自己错了!之前我一心思念梅氏,却冷落了方氏。在宫中我又因为对梅氏念念不忘,所以招惹了凤仪公主。就更对不起方氏了。今后,侄儿一定不会再犯糊涂了!您就放心吧!” 响锣不用重敲,孟英奇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错处,孟九自然也就不再多提这个话题。 “那接下来,关于你和公主的婚事,宫中有安排了吗?”公主下嫁是大事,孟九自然第一个要关心。 第四十九章 大婚(二) “太后的意思,凤仪公主出嫁,皇上答应要为她建一座公主府。今后,府中是公主和我两人另过。”说起太后的安排,孟英奇也很有几分赫然。 孟九却是长长地舒了口气。今后不跟那个公主住在一起,实在是一件好事! 不说今后不必日日对着那个公主下跪行礼,就是他想要做点什么事情,也不会有许多规矩束缚了。 “你和公主一道住着也好!只是不要忘记了孝道,经常要回来看看你母亲和安娘。还有方氏,她既然已经是你的妻子,你也总是要给她一个交代,让她可以有个一儿半女,可以依靠!”话说到最后,孟九自己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孟英奇也有些不自在,不过他今晚跟方明珠谈话之后,心中有了成算,所以表现得还算镇定:“九叔放心,我理会得!” “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一下。最近跟你要好的那个韩洛浦,好像一直在查访一个姓周的大人的女儿。我记得安娘那里有个丫头叫青玉的,似乎就是什么周大人的女儿。韩家现在出大力气找她,会不会跟朝中的事情有什么牵扯?”谈完了正事,孟九跟孟英奇说起了他发现的韩洛浦的行动。 因为事涉朝政,他怕孟老夫人多添烦恼,所以他没有把这件事知会她。 “洛浦在找周小姐?”孟英奇也很是吃惊。“之前我在户部,发现了里面的猫腻,好像有一条是跟周大人当年赈灾款项有关。若是果真如此,只怕当年周大人果然是含冤而死的。只是韩家到现在才找周小姐,却又有什么用意呢?” 听见孟英奇喃喃自语,孟九却觉得自己似乎眼前一亮:“不会周小姐身上有什么证据之类的东西吧?” 孟英奇听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若是如此,周小姐有危险!”他不过是刚刚在户部抽出了一个旧年亏空的线头,方相爷就不惜把自己放在宫中保护起来了。若是周青玉身上居然有了户部官员贪污腐败的切实罪证,只怕那傅尚书不惜一切也要毁了这些证据!甚至,毁了周青玉本人! 孟九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想到那个身世坎坷,却不卑不亢,又行事大方的女孩子,此刻居然又处于险境,也不由为她揪心。 “暂时局势不明,我们不能贸然暴露周小姐的下落。而韩洛浦是你的好友,可能最近几****就会过来看你。虽说周小姐伴着安娘在内室,但是就怕万一。看来周小姐现在不宜留在京城!我们得想个办法妥善安置她,待到局势明朗,再让她出面。”孟九自然而然就提出了这样的想法。 孟英奇细细想了想,也觉得九叔的提议不错。只是目前他又快要迎娶公主,实在是没有半点时间来处理这件事情。 “你不用操心,我来想办法。反正我一直都是闲着没事,不如就由我带着周小姐去咱们乡下老家,等你的消息过来了,我们再上京!”孟九义不容辞地提出了由自己护送周青玉的方案。 事已至此,似乎也只有这样做了。而且孟九并没有功名在身,在京中时日尚短,也确实不会有多少人注意他的行踪。所以孟英奇考虑了一下,很快赞同了这个方案。 孟老夫人知道了京中的情形,听说要把周青玉送去乡下暂避,既觉得理应如此,又有些不舍。 周青玉虽然在孟家的时候并不长,却表现得特别好。尤其是她跟安娘,相处的格外融洽。可以说,有了她陪在安娘身边,孟老夫人自觉自己轻松了不少。 想到若是她离开,受影响最大的就是安娘,她就更加难受了。听到孟九准备回乡,她不由也动起了回乡的念头。 原本,她是想着到了京城,孟英奇也可以有人照应。再说自己在他身边,要为他解决婚姻大事也可以更加方便一些。 自从方明珠进门,对她恭顺有礼,对安娘照顾有加。她对这个媳妇可以说是打心底里满意的很。 只是现在孟英奇又要迎娶公主,孟老太太深思了一下,觉得自己现在留在京城,似乎反而对孟英奇不好。于是,便把自己的想法提了出来。 “嫂子要回乡去,原本也并无不妥。不过,现在英奇与凤仪公主的婚事就在眼前,您既然已经在京中,不等婚事结束就回去,似乎不怎么妥当。皇上和太后若是知道了,恐怕更加会怪罪英奇。”孟九没有表示支持,直接把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 孟老夫人知道他说的是实情,想到孟英奇今后的生活,不由长叹一口气,点头道:“庆澜你说的是。只是,我一想到青玉走后,安娘没有人陪伴,明珠又只有一个人在家,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所以,才想带着他们回家乡去。至少,不在京城里,跟那个公主井水不犯河水,可能对大家都好!” 孟九闻言,恍然道:“原来大嫂打算把明珠也带回去?” 他本以为孟老夫人只打算带着安娘回乡。听她这样一说,才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大嫂。 孟老夫人点点头,道:“我准备回乡,一半是为了安娘,一半是为了明珠。听说凤仪公主为人跋扈,英奇与她成亲之后,想来第一个会受到冲击的应该就是明珠了。其次应该是安娘。若是我带着她们远走高飞,凤仪公主就是再厉害,应该也不会再怎样对付她们了吧?” 孟九闻言皱眉,孟老太太说的话确实是实情。只是,明知道凤仪公主要进门,准婆婆却不辞而别,远走高飞。再怎么说,似乎都于理不合。 只是,他对于孟老夫人产生这样的想法,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可以缓解她的焦虑。 只听见孟老夫人又接着说道:“实不相瞒。庆澜,我现在想要回乡,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这个原因有些不足为外人道。可是,你现在不得不知道了。当年,我跟你大哥离开京城,其实是有隐情的。这个隐情,和宫中,和当今太后有着莫大的关系。所以,如无必要,我尽量不想跟宫中有联系。” 听到这里,孟九差点就坐不住了。这个大嫂,他一只都知道来头不小,原本是京城人氏。却一直都不知道她具体是什么来头,谁知道,她居然还跟当今太后有牵扯! 第五十章 大婚(三) 看着孟九惊讶的神情,孟老太太想起数十年前的旧事,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先找安娘过来,让她准备好回乡的行礼。不论怎么说,我总是要回去的。” 见孟老夫人心意已决,孟九情知多说无益。点点头,便回房去了。 知道祖母打算带自己回乡,安娘第一反应居然是:“祖母,您把母亲也一起带回去吧!我喜欢和她在一起!”听见安娘这样的童言稚语,方明珠只觉得心头一热。 这个孩子,不愧是自己真心相待的。虽说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她却是这样的贴心。 看一眼孟老太太,她含笑上前道:“婆婆,您老回乡难免寂寞,再说您年事已高,还是让媳妇儿一起回去侍奉您老人家吧!这样,相公在京中也可以安心为官!” 孟老太太听她这样说,心知她应该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做个冷冷清清的孟家妇了。 看着眼前女孩子乌发娇颜,以后却要青春虚度,不由又是怜惜,又是汗颜。 她怜惜她这么年轻,就要独守空房。汗颜自己虽然身为长辈,却也不能做得儿子的主,为她争取更多的利益。即使,她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可是,想到多年之前的纠葛,她还是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缓缓自腕上褪下一只翡翠镯子,递给方明珠:“我这里有一对儿,料子还可以。这只给你,还有一只我就留给安娘,让她有个念想。” 方明珠张嘴想要推拒,看着孟老太太不容置疑的神色,还有一旁懵懵懂懂的安娘,忽然心里一动,上前恭敬地接过了镯子。 一旁伺候她的丫头兰芝看见她手上的镯子,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很快垂下脸去。 方明珠将镯子顺手戴在了手上,便又看着孟老太太,听她还有什么吩咐。 “既然你决定跟我回乡,那多的话我也不说了。明珠,你好好整理一下行礼,三个月后,英奇跟凤仪公主大婚之后,我们就动身!”孟老太太不知道是不是看到方明珠这样爽快地接了她的手镯,于是说话也爽快起来。 原来,老太太还是准备孟英奇大婚之后才回去的。方明珠松了口气,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她可以用来筹谋。老天爷待她,还不算太薄。 是夜,方明珠屋后的耳房里,两个丫头小声嘀嘀咕咕:“想不到,孟家老夫人居然还拿得出水头这么好的翡翠。我记得,夫人那里,这样上好的老货好像都不多呢!” “原本以为,跟着这个四小姐,总算有了出头之日。谁知道,皇上居然又送过来一个公主!咱们这个傻乎乎的四小姐,还是在家里时的脾气,连哼都不敢哼一声就准备跟着老太太回乡了。你说,她回乡了,咱们还有什么奔头?难不成跟着她去乡下配个农夫?” “唉!我们的前途,是只有跟着四小姐了。不过兰芝姐姐你可不一样,是夫人亲自许的!将来回了相府,还不知道有着什么样的好日子等着你呢?” “你少胡沁!声音小一点!被她知道了,我们一个人都讨不了好处!” 兰芝伸出手来比了个四字,其他人很快就都噤声不语了。 至少之前方明珠对着贴身丫头小环发作的情形她们也都还是看在眼里的。那时的四小姐可不是完全没有一点儿脾气的。于是屋子里的嘀咕声渐渐小了。 周青玉站在方明珠面前,有些疑惑:“你果然要跟老太太回去?”方明珠点头:“眼下,我只有以退为进。如果留在京城,凤仪公主不会对我置之不理。而在没有完胜的把握之前,我不能冒险。” 周青玉脸上的疑惑变得淡了:“忍字头上一把刀。你懂得容忍,也知道容忍,我相信,你不会失败!我们不会失败!孟家就在江南,我们乘这个机会过去,正好打探宁家的情形!” 方明珠对着这个一脸骄傲的女孩子露出一丝笑意:“你果然聪明,我喜欢你!” 周青玉也微微一笑,道:“谢谢你的赏识!我也喜欢你!时候不早了,安娘要入睡了。我必须回去了。” 听她提起安娘,方明珠从身边的几案上拿起一件衣服,递给她:“这是我给她做的里衣,你拿回去给安娘试试吧!哪里不妥,再拿过来改。” 看着手中绣线精致的衣裳,周青玉一愣,随即开口道:“夫人对安娘,是真心的好!我替她多谢夫人费心!” 方明珠看看她,想到白日里那个贴心的小姑娘,微笑道:“她对我,也是真心的!我喜欢这样乖巧的小姑娘!” 周青玉暗地里松了口气。她看得出来,方明珠对安娘,似乎也确实是真心的喜欢。原本她担心方明珠会因为孟英奇的另娶而对孟家心生怨言,进而迁怒安娘。现在看来,事情似乎没有向她担心的方向发展。于是,她放下心来。 夜色寂静,孟家人都渐渐安定下来,整个孟家的院落都陷入了一片宁静。 夜深了,在院子的西北角,有两道人影闪过。 “这孟探花,还真的是穷。居然就住在这种地方。据说就这房子还是租的。要我说,公主也别费事了,直接一把火烧了那正房,岂不是一了百了?”来人的声音里满是对孟家人的不屑。似乎到这儿来,都已经让他屈尊了。 “尤老四,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太后的意思,是坏了那个方明珠。不能伤了孟家人!快走吧!正房就在前面!” 尤老四听搭档提起太后,立马闭口不言,只是屏息凝神,与那人一道在暗夜里飞快地向前穿梭。 正房,孟英奇没有去方明珠身边,而是在侧厢里搭了个铺子睡下。虽然此刻,他们两个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可是,他不愿意委屈了方明珠,所以就吩咐人在侧厢为他安了张床,方便他出入。 对于他的做法,方明珠心知肚明,自然也不会提出异议。此刻,躺在床上,没有小环熟悉的酣睡之声,她莫名地失眠了。 第五十一章 大婚(四) 有细碎的声音从房顶传来。方明珠刚刚有些朦朦胧胧要坠入梦乡,就被那声音惊醒。她刚要坐起身,就听见丫头兰芝的声音:“夫人,您要喝水吗?” 自从小环被她斥责过之后,陪在外间的兰芝比之前还要惊醒。一方面是她为了显示自己当差用心,一方面也是怕自己疏忽了反而更加不得脸。 “兰芝,你过来,把灯挑亮些!”方明珠到底还是披衣起身了。她睡觉向来喜欢留着一盏灯,帐子外面有了一点昏黄的灯光,她会觉得安全许多。这是她自幼养成的习惯。 骤然明亮的灯光让屋子里的暗影都消失了。她心里也觉得舒服了许多,可是莫名的,她还是感觉到了不安。 “谁在那里?”屋子里莫名的响动让兰芝声音有些发抖。方明珠也第一时间警惕起来。 此刻半夜三更,照理家里早已经没有人声了。她的屋子里怎么会莫名有响动?会不会是有江洋大盗?她第一时间否认了这个可能。 孟家位于西郊,地处偏僻,房屋也都已经老旧,一看就不会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不要说是江洋大盗,就是一些小毛贼,恐怕也不屑一顾。 那么,会有谁这么大半夜的过来呢?她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直觉来人是针对她来的。 “小娘子,不要怕!大爷过来玩一会就走!”果然有猥琐的男人的声音传来。屋角的暗影里,走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兰芝第一时间发出惊叫,方明珠则是第一反应拿起了床边笸箩里的一把利剪。“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一步,我立马死在你面前!” 灯光下,年轻的女孩子脸庞上有惊慌,有惧怕,但是更多的是悍不畏死的决绝。 “小娘子,死多没劲啊!让大爷我陪陪你!不然,以后你天天守活寡,那日子多没趣啊!”那男人似乎没有把方明珠的威胁放在眼里,继续调笑着往里走。 方明珠毫不犹豫地将利剪刺向自己的胸口! “小姐,不要!”她晕倒前听到的居然是小环的声音! “孟大人,人犯已经逃了。不过卑职一定会将他们捉拿归案!”一身夜行衣的京城巡按司的头领对着孟英奇,满脸歉意。 孟英奇摇摇手,道:“事出突然,你们只要把他们的来历查访出来,我报给皇上就是了。” 听他提出的条件,那头领脸上露出一丝难色,随即点头道:“是,大人!在下一定尽力而为!” 这一夜,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夜。方明珠遇袭,她的屋子里顿时乱作一团。孟英奇当时没有入睡,所以他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不过,比他更早到的,就是京城巡捕。看见他们,孟英奇并没有意外。早在他出宫的时候,皇帝担心傅氏的人会趁机对他不利,所以下了密旨,吩咐京城巡按司在孟家附近安排人手,以防万一。 那两个宫中侍卫本就是被凤仪公主软磨硬泡威逼利诱着过来找方明珠麻烦的。原本他们以为孟家人丁单薄,又是初到京城,想来寒门小户,定然也没有什么家丁护院之类。所以便硬着头皮答应了凤仪公主的要求,准备过来吓唬一下方明珠就算了。谁知道他们刚刚开始有所动作,就有人过来干涉了。 所以,他们只来得及吓唬吓唬方明珠,就在看到有人过来的时候立马离开了。凤仪公主吩咐他们做的这件事,本来就上不了台面,再加上方明珠本身也是方相爷的女儿。方相爷在朝中的实力,也让他们不敢轻易暴露自己。 笑话,被人发现了,他们理所应当是被顶缸,被责罚的那一个。凤仪公主?自然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不入流的事情。所以,不跑的人是傻子! 而京城巡按司的人,当然也可以算是火眼金睛了。看见对着方明珠威胁的人,他们第一反应就是这两人绝对是宫里派过来的。不过,秉着多年的办案经验,他们自然知道事涉宫廷秘辛,他们最好的做法就是假做不知。不然,此事即使真相大白,他们这些第一时间发现真相的人,也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因此,对于孟英奇的查出来人来历背景的要求,他们其实只是嘴上敷衍了事。 方明珠悠悠醒转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胸口疼的厉害。她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一脸焦急的孟英奇和在一旁哭的双眼红肿的小环。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看见方明珠睁开眼睛,小环连忙扑过来。 她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口疼痛难忍,一时似乎都发不出声音了。 孟英奇心细,立马发现了她的异常,吩咐小环:“给夫人倒温温的水过来!她这几日高烧不断,想必喉咙口必然是会疼的。” 小环连忙转身,将早就准备好的温水端过来,刚想喂她。手中的碗却被孟英奇结了过去。小环端水的功夫,孟英奇已经将她轻轻地扶了起来,让她半靠在枕头上。 她喝了一小口温水,果然觉得喉咙口的干疼灼热好的多了。对着孟英奇,她一脸感激:“多谢相公!”声音嘶哑。 孟英奇拿帕子细致地擦去她嘴角的水渍,温柔道:“你我夫妻,说什么感谢?明珠,你以后遇到了事情,不要太冲动好不好?当时幸好小环过来夺你手中的剪刀,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的很害怕。差一点儿,方明珠就要跟他天人永隔了。之前梅氏的决绝已经让他感到自己不堪承受。谁知道方明珠居然也是一个如此贞烈的女子。 他既怜惜她,又敬重她,而对于今晚过来威胁她的人,他更加深恶痛绝! 他对她说过会保护她的,可是他的话言犹在耳,立马就有人过来伤害她了。 对于那些人的来历,巡案司的人吞吞吐吐,不肯多说。其实不说他心里也有数。除了傅尚书那边的人,会对付她的人,自然只有凤仪公主这个可能了。 凤仪公主嚣张跋扈,是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的。既然现在她这么迫不及待,他也必须立即应对。 方明珠和母亲她们,都不宜久留在京城了。待方明珠的身体恢复,他一定要立刻让她们回乡! 原本,他还顾忌着凤仪公主的脸面,打算在大婚之后,再找借口让母亲她们回去。现在,这却是最好的借口了。 第五十二章大婚(五) 方明珠遇袭的事情被孟英奇第一时间报到了方相爷那里。与此同时,皇帝也由巡案司的口中知道了这个消息。 “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定然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方相爷对着孟英奇,也是一脸怒意。他想不到凤仪公主这么嚣张,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方明珠若是有个好歹,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是摆明了在打他的脸。他决定做点什么,好让太后知道,也好让凤仪公主收手。 皇帝知道了当夜的情形,沉吟不语。这件事情,摆明了是凤仪公主不愿与人共侍一夫,所以才出了这个幺蛾子。 想起她的嚣张跋扈,他还真的是有点头痛。只是,若不是孟家娶了方明珠,他说不定还不会同意让孟英奇娶凤仪公主。他的本意,就是要挑起方相爷和太后之间的纷争。 现在凤仪公主如他所愿做出了这个举动,照理他应该开心才是。不过,想到孟家的情形,他不由又有些莫名的心虚。孟家这样清寒,可以扛得住凤仪公主吗?但愿孟英奇不会让他失望。 “明珠,你好些了吗?”孟老太太第二日清晨就过去看过了方明珠。不过当时她昏迷不醒。现在听到她清醒过来的消息,她连忙过来探视。 看到方明珠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的情形,孟老太太很是心疼。“你好好养伤,不要怕,我定然要为你讨回公道!”不同于往日的低调,孟老太太这一次显然是动了真气。 方明珠心头一暖,对着她感激道:“难为婆婆挂心,我已经好的多了。” 孟老太太叹了口气,道:“傻孩子,你说的哪里话?你出了事情,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原本,我打算带着你回乡,咱们离她远一点,也算是眼不见为净。只是你得受委屈。现在她这样子,咱们就是回乡了,估计她也不会消停!既然这样,那就不要怪我老婆子不识抬举,打打她的脸了!”孟老太太的口气里,已经认定了这件事是凤仪公主做的手脚了。 方明珠其实心里也盘算过了,会在半夜里出现在她房中,就只为对付她的人,除了凤仪公主有这个动机,还真的没有别人了。不过,这话,其他人可以说,她却不能直接说出来。 所以听了孟老太太的话,她脸色一暗,郁郁不乐道:“婆婆,也说不定是一些蟊贼,误打误撞进了我们家。公主,应该不会这样罔顾国法的吧?” 孟老太太脸上显出亲切的神情,道:“傻孩子,你到底年纪小,于世事上懂得的不多。咱们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治安可不会乱到随便几个蟊贼就能进门的。这件事,十有八九是凤仪做的,就算不是她亲自出面,也是她背后有人策划的!” 方明珠闻言心惊,她想不到孟老太太居然这样老于世故,一开口就把事情的真相说了个八九不离十。其见识完全不像是乡下老妪。 “我听说凤仪公主自幼父母双亡,在宫中除了太后,似乎无人看顾。她应该不会这样大胆吧?”她小心翼翼地把话题引到自己想知道的上面。 这个假公主,她还是很想知道她的情况的。现在孟英奇马上要娶公主,以孟老太太这样的反应,她应该会去了解一些凤仪公主的情况吧! 孟老太太似乎没有发现她小心翼翼的试探,微微皱了下眉头,道:“若非皇上和太后亲自下旨,这个凤仪公主,只怕没有人家敢要。她虽然无父无母,但是却得到太后的庇护,在宫中极是受宠。说起来其他的公主,还没有她的特权多呢!所以养成了她骄纵成性,会干出这样的事情完全在情理之中!” 太后骄纵凤仪公主?这是为什么?方明珠只觉得很是奇怪,不解。心头的疑惑反而越来越重!自己的生父五皇子明明就是死在太后手中,生母也是被太后所害。她却故意骄纵他们留下的孩子?仅仅是为了博一个不计前嫌的好名声吗? 她细细一想,忽然间觉得自己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凤仪公主越是声名狼藉,越是体现其父母的不堪。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凤仪公主这般顽劣,自然可以让世人认为,五皇子夫妇其实本性也并不好。”这般体认,让方明珠对太后越发憎恨!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心思歹毒的妇人! 可是,此刻,她又只能强忍自己心头的难过痛恨,对着孟老太太道:“婆婆,不管这件事了。反正我也没有怎样,想来这一次她失败了,应该不会再敢过来了。” 孟老太太却是摇摇头,道:“越是她这次没有成功,她越是不会放弃!这件事情你不要操心,我自有道理!你好好修养,我先走了!” “什么?孟家老太太求见?”方夫人姜氏在听闻方明珠遇袭后,才在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听方相爷的话前往孟家探视,就得到孟老太太前来拜访的消息。 她对孟老太太的印象其实不错,虽然这位老太太说起来是从乡野过来,但是说话谈吐,待人接物,比之她日常接触的那些官太太们其实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她下意识地反应:“请她去客厅坐着,我换件见客的衣衫就到!” 听她这样重视,方府的仆妇自然半点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请孟老太太到客厅里坐了,又奉上香气扑鼻的茶水,让她稍候。 看见孟老太太正襟危坐在客厅里的第一眼,方夫人姜氏有一种自己看见了宫中贵人的错觉。只觉得自己心头发慌,就怕哪里行差踏错,被人笑话。 待孟老太太客客气气地跟她打招呼:“亲家太太,叨扰了!”她才有了身为主母的自觉。 虽然不过一个照面的功夫,可是无形之中,她的气势已经尽褪了。她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到底还是没有显现在脸上。 “不知道您今日过来,所谓何事?”尽管她心知肚明孟老太太过来,定然是与方明珠遇袭一事有关,不过,她还是决定见机行事。 第五十三章 大婚(六) “方夫人,我今日过来所谓何事,想必你也定然已经听明珠那里的人跟你说过了吧!”孟老夫人开门见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方明珠出事后,她的身边的丫头第一时间让人给方府报了信。孟英奇也已经过来知会过了方相爷,所以,孟老太太直接说明来意,其实对方夫人也隐隐有责问的意思在里面。 身为嫡母,即使那女孩子在娘家再不受待见,现在出了性命攸关的事情,应该也不能就这样等闲视之吧?至少,哪怕派个人过去探视一下略表关心,也是应该做的场面。 方夫人姜氏老于世故,自然知道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不过,既然已经失了先机,她立马反应过来,不能再让孟老太太继续追击。 所以连忙使了个眼色,她身边的心腹婆子吴妈妈立刻上前道:“听说了四小姐的事情,我们夫人气得胸口疼的老毛病都犯了!今天才刚有起色,正要去探望她呢,可巧亲家老太太您就过来了!四小姐现在怎么样啊?老太太您那里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们夫人这里已经备好了上等的老参和灵芝。正要送过来的!” 孟老太太自然知道这是方夫人姜氏的托词,但是这个面子,她却是不能不给的。见好就收,这点肚量她当然有。 于是她脸上笑了起来:“您这话说的!明珠既然嫁到了我家,自然还是要我们好好照顾她的!现在她成亲时日尚短,家里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实在是心中有愧,我这是来像亲家太太请罪来了!都怪我家门户寒微,不能庇护明珠!” 听她这样一说,方夫人姜氏的脸色和缓了许多。她摇摇头,道:“天灾人祸,都是谁也想不到的。明珠这回是受了委屈了。不过,您放心,孩子不会白受这个委屈,我这就进宫去,跟太后她老人家好好讨个人情!” 孟老太太听她这样一说,便立马跟着说道:“那感情好!真是多亏了有亲家太太您这样的母亲,不然我们媳妇儿可真的没有办法在京城立足了。我这次来,就是有事情要跟您商量,我打算等明珠伤好了,就带她一道回去,在乡下颐养天年。您的意思觉得怎么样?” 姜氏不妨她这样说,略微思索了片刻,便知道这是孟老太太给方明珠想到的退步。若是方明珠回了乡下,跟凤仪公主不在照面,想来纷争会少掉许多。这样的举措,对方家,对孟家,其实都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于是,她微笑着说道:“老太太您费心了。明珠可以跟着您一道回乡去尽孝,那是再好不过了。” 孟老太太听她这样说,心知她是赞成的意思。不由在心里暗暗叹息,到底方明珠不是嫡出。所以姜氏抱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若是姜氏自己的女儿,只怕此刻,她早已暴跳如雷,为了捍卫自己女儿在婆家的地位,早已经想出了无数主意了。 不过她既然这样表态,那么她就先带着方明珠回乡吧!有她在乡下牵绊,孟英奇总是要回乡探母的。到时候,她再设法,总不会让方明珠一无所出的。只要明珠她能够有个一儿半女,再好好抚养成人,她这一辈子,也不算是孤苦无依了。这是孟老太太的想法,当然方夫人姜氏不会,也不愿意去深想的。 出于某些不可告人的因素,姜氏对孟老太太这样的安排其实是千肯万肯。方明珠一旦到了乡下,远离京城,那么,有许多旧事只怕她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了解了,也不会再对方府形成什么威胁了。而且以后有凤仪公主压着她,以凤仪公主的性情和手段,她能不能够在乡下安稳度日,只怕都是个未知数。所以此刻,她忽然觉得,皇帝将凤仪公主赐婚给孟英奇,其实是天从人愿。 送走了孟老太太,她命人准备了参汤,亲自前往方相爷的书房。 听她说完了孟家的打算,方相爷神色稍缓,凝神了片刻,方才低声问道:“明珠那里,至今都没有查出什么异常么?上次听你说,小环报告她得到了一柄金钗。那钗子,可有什么异常?” 姜氏摇摇头,道:“小环说没有发现什么。那丫头是个机灵的,想来不敢隐瞒实情的。另外,兰芝最近在明珠身边服侍,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事情。倒是他们家收养的一个丫头,叫青玉的,据说来头不小,好像是当初周立成的女儿。” 听她说起周立成,方相爷脸色肃然,道:“最近傅氏逼的紧,周立成当初若是有个什么发现,倒是对付傅氏的极好的一把刀。老夫正愁找不到突破口,夫人你一提,我倒有了妙计!夫人,你附耳过来。” 夫妻两个又低声商议了大半个时辰,姜氏才从方相爷的书房里出去。是夜,方相爷也出现在了久违的上房。 京城,一处古老的宅院里,一个眉目儒雅的中年人,一脸和气的对着孟老太太:“姑母,您老人家进京了,怎么也不派人过来报个信?自从二十多年前,您离开了京城,就一直音讯皆无,祖父四处派人打听您的消息,也没有办法知道您的下落。现在您回来了,就不要走了,让侄儿好好孝顺您!” 孟老太太摇摇头,道:“我当初离开京城,就是希望你们能好好过日子。我这次过来找你,是有事情拜托你。你姑母年纪大了,之前的种种我都不会去计较了。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就是我儿英奇。他马上要娶凤仪公主,今后我不在京城,还希望你看顾他几分!” “什么?姑母?表弟就是新科的探花?您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表弟有事情的!”中年男子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很快就点头表态了。 孟老太太见他态度诚恳,回答的很是爽快,原本还有些不安,此刻都化作了满意的笑容。“有你这句话就好!这样我离开京城,也放心了。” 那中年人等孟老太太离开后,方才一脸威严地吩咐下去:“以后,孟探花那里有任何事情,你们都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第五十四章 大婚(七) 孟老太太回到家里,她贴身的何妈妈方才敢露出疑问:“老太太,您既然回去了,为什么不让表少爷直接帮助少爷,让他不要再娶凤仪公主呢?” 孟老太太叹了口气,道:“让英奇娶凤仪公主的是皇上。时清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忤逆皇帝。我们可以让他帮的忙,只能是他可以做到的。再说,我当年离开后,就没打算与家里再联络。这次若不是为了保住英奇两口子的性命,我也绝不会走这一趟!” 想起陈年旧事,何妈妈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是老奴糊涂了!老太太,时候不早了,您今天奔波了一日,也累了,不然,早点休息吧!” 她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服侍老太太更衣洗漱。 而相对于孟家此刻的四处奔走,积极为未来筹谋。宫中的凤仪公主却是过得优哉游哉。 自从定下了亲事,她便********地为自己即将到来的婚礼准备起来。对付方明珠,在她看来,不过是她进门之前的一个小小的下马威。在知道派出去的那两个人仅仅是让方明珠受伤之后,她虽然有些恼怒,不过倒并没有追究那二人失职。只是决定等自己进门后,再做打算。 “凤仪,你怎么这样莽撞?还没有进门,你去招惹那个方氏干什么?”面对太后的责问,凤仪公主很是满不在乎:“太后!我可不想婚后跟别的女人分享夫君!再说,她不是也没死吗?我就是吓唬她一下,让她以后不要有非分之想。” 看着将歪理说的理直气壮的凤仪公主,太后忍不住摇头。这丫头,怎么就这么胆大包天?可是,她这样的反应,不就是自己当初的样子吗?若是自己没有这么大胆,恐怕这辈子,自己绝对不会坐在这个位置上。 她忍住呵斥眼前女孩子的冲动,和颜悦色道:“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不过,凡事要三思而后行。你不愿与人分享,这是人之常情。可是,你得好好想出不跟人分享的办法啊!光是一味蛮干哪里行呢?” 听她这样的反应,凤仪公主脸上立马露出笑容:“就知道太后您老人家最好了!凤仪比较笨,还请您老人家指点!” 太后愣了一下,随即看了一眼身边的老嬷嬷,道:“这皮猴子,越发过分了!你回去好好反省反省,我让雪嬷嬷过来给你教教规矩!” 凤仪公主闻玄歌而知雅意,知道这是太后让她身边的雪嬷嬷过来给她出主意的意思。连忙娇笑着上前跪谢:“好太后,凤仪知道错了!一定会听嬷嬷的话!” 太后看她机灵,自然第一时间就给她赐了座。两个人立马就转变了话题:“公主府,我让皇上选的是原来的燕王府,地方虽然不大,但是离宫里近,里面的景致也是京城诸多府邸里数一数二的。而且,不用怎么修整即可入住。你看如何?”对于凤仪公主,太后真的是宠溺至极了。 听太后说起选择了燕王府做她的府邸,凤仪公主的嘴唇一下子翘了起来:“太后,燕王府又老又旧,地方还小,凤仪不喜欢!凤仪想要东面的那座有飞凤楼的恭王府!” 听她提起恭王府,太后的神色忽然变了。这丫头,她知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那座恭王府,原本是五皇子的府邸。五皇子被封为恭王,才被赐了这座府邸。说起来,凤仪名义上是五皇子的女儿。她求这座府邸,原本是没有什么的。只是,太后自己心知肚明,五皇子夫妇二人都是害在自己手里。她自己有心病,自然无法以常理来揣度凤仪公主的心思。第一反应就是凤仪公主这么做,是不是出于他人的授意,或者是她察觉了什么异常。 于是,她对着凤仪公主一下子冷下了脸:“你要恭王府干什么?那是亲王才有的规制!你不过是一个公主,要恭王府不合规矩!记住,不得胡闹!” “不得胡闹!”这四个字是太后对凤仪公主较重的申斥了。凤仪公主自然知道这四个字的分量。她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一下子遭到申斥,不由觉得委屈万分。忍不住哭了起来:“太后,恭王府有座飞凤楼,凤仪是想要那座飞凤楼嘛!” 看见凤仪公主哭的稀里哗啦,太后不由一阵头痛。随即,她也意识到,自己刚刚似乎有点反应过度了。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一直被自己有意识地骄纵着,溺爱着,是不可能有诸如为自己父母报仇的想法的。甚至,她从来都没有把自己的父母放在过心上。很多时候,那对早逝的双亲,不过是她拿来跟她撒娇的筹码而已。 想到这一点,她放松了下来。神情也缓和了下来:“傻孩子,恭王府那么远,又年久失修,就是那座飞凤楼,也早就破败了。实在不适合给你大婚用。再说,你婚期马上就要到了,临时修整,也赶不及啊!不要难过了,燕王府很不错的,很多人想要都要不到的!前几天,皇上还打算把它赐给武陵侯的。是本宫说了给你留着,这才留了下来。” 凤仪公主见太后神情缓和,才又大着胆子道:“太后,我想要恭王府,不光是因为那里有座飞凤楼,还因为我听说,您老人家喜欢湖景,恭王府里有个太平湖,湖边景色堪称一绝。等我大婚后,别人我不知道,我却是希望您可以经常跟我在一起的。所以,我就想着,既然您喜欢湖景,我到时候把那里修饰一新,就给您在那里弄个水榭,让您可以经常过来赏玩。您觉得怎样?” 太后闻言,不由大悦。就知道凤仪公主不会是为了陈年旧事这么做。听她的想法,自己在她心里,绝对是第一位的。可是,把那座恭王府给凤仪公主,她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难以接受。可是,拒绝她,似乎也有些不忍心。 正在她为难的当口,却听见外面传来唱诺之声:“皇上驾到!” 应该是皇帝下朝过来了。随着声音从远处越来越近,一抹明黄的身影也从远处缓步而来。 第五十五章 大婚(八) 看到皇帝的身影,太后宫中的人自然都下跪迎接,凤仪公主也不例外。 看见凤仪公主,皇帝愣了一下,随即仍然先向太后请安。 太后一如既往是亲切的神色,吩咐贴身宫女给皇帝上了茶,不等皇帝开口,便对他说道:“凤仪这丫头,越大越不像样!前几日居然派人到孟府去警告方氏,幸好方氏没有大碍。刚刚在本宫这里,已经罚她跪了一炷香的时辰了。最近这一个月,也不准她出自己的宫门一步。皇上你看,还要怎么责罚,尽管给她一点教训!” 她都说罚过了,皇帝还能说什么?暗地里叹一口气的同时,皇帝对气焰嚣张的太后和那个明显浑然不知悔改的女孩子心生厌恶。不过,他还是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茶,方才慢慢道:“太后英明!想来您既然已经教过凤仪,她日后定然不会再犯糊涂了。对了,太后,凤仪公主的府邸确定是燕王府了吗?如果定下来了,我好让户部着手去修葺。” 太后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看向凤仪公主。她看到凤仪公主皱眉撅唇的表情,想想还是不愿让凤仪公主难过,便开口道:“本宫是觉得燕王府不错。可是凤仪她想要恭王府。说那是她父母住过的宅子,可以留个念想!” 其实太后最讨厌的就是拿凤仪公主的父母亲说事,可是现在除了这个理由最好用,实在是没有其他的好借口了。 听说凤仪公主开口要恭王府,皇帝浓眉皱了起来。“恭王府是过去五哥的府邸不错,不过那相当于亲王的规制,若是给了凤仪,只怕会引起朝臣非议!”说这话的时候,皇帝面露难色。不过,他心里,却很是满意。 看来,他埋在凤仪公主身边的人终于还是起到了应有的作用。恭王府,被废弃了将近十来年了,却一直有据说是太后的人看管着。据说里面有他想要的东西,可是他一直苦于没有借口可以去翻查。现在凤仪公主自己提出来要用来做府邸,他终于可以伸手进去了。越是他反对的事情,太后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肯定越是要坚持。皇帝完全了解太后的脾气,所以,他故意做出委决不下,万分为难的样子准备反对。 听见皇帝开口反对,又看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太后果然没有了戒心,对着皇帝冷声道:“说起来,五皇子也就凤仪公主一点骨血,这恭王府本就应该让凤仪继承。既然本来就是凤仪的,那些朝臣有什么好非议的?谁要非议,就让他到本宫这里来说!” 见太后动怒,皇帝很快就妥协了:“太后不要动怒,朕这就下旨赐凤仪公主恭王府作为公主府!马上让人过去检修!” 皇帝的妥协让太后很满意。她就说嘛,自己不可能看错了人。老十七就跟他生母一样,是个懦弱没有主张的。即便是把他抬上了皇帝这个位置,自己也完全可以掌控住! 几乎是毫不掩饰的不屑从她的脸上闪过,她抬手,虚扶了一下额头,道:“凤仪这丫头,跟着她着了这半日的忙,倒累了本宫半日。” 皇帝自然没有略过她脸上的不屑,心下暗恨的同时,却是很快站起来道:“既如此,那么朕就不打扰太后休息了!太后您年事已高,可要注意保重凤体!朕待会儿让人送些高丽参过来,都是今年刚出的贡品!” “皇帝费心了!”太后神色略缓,摆摆手,也不等皇帝起身,便扶着贴身宫女的手,进内室去了。 凤仪公主是紧跟在皇帝身后离开太后的羲和宫的。一路上,看着神色冷凝的皇帝,凤仪公主丝毫没有被皇帝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意影响到,一个劲地巴着皇帝说长论短。 “皇叔,你不要生气了!太后累了,不就是要休息嘛?她可不是针对你,主要是看我不顺眼!我今天提出来要恭王府,她当然不高兴了!当年我父王的事情,她肯定都知道!” 这个女孩子这么口无遮拦,居然在这宫里平安无事活到现在实在是个奇迹!跟着皇帝的内侍在看到皇帝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后,脸色也尽量保持正常。 “你父王的事情,当年宫中知情的老人几乎都被打发出去了,除了太后,似乎还真没有谁知道了。”皇帝诱导起来显得驾轻就熟。 “那我一定要在恭王府里好好下点功夫!我就不信,查不出当年的事情真相!皇叔,您可以再给我一点人手吗?”凤仪公主立刻就被皇帝拐到了他要的方向去了。 “给你人可以。不过,说实话,你现在不能用他们来对付方明珠!可不要因小失大!”皇帝答应的很痛快。同时也对凤仪提出了告诫。 “谢谢皇叔!我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个方明珠算什么?我之前不过是小小的警告一下她罢了!等我拿到了当年宁氏的藏宝图,皇叔那头功可要算我一件!”凤仪公主的回答让皇帝身后的人差点惊掉了下巴!这个凤仪公主,她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传说江南宁氏富可敌国,当年太上皇将宁氏女迎入宫中,许给五皇子为正妃,许多人都认为这是太上皇为五皇子造势,将来荣登大宝的人必然是非五皇子莫属。可是五皇子莫名病重不治,宁家女产女身亡,宁氏一族败落,一连串的事情发生,都没有人从中获利。最主要的,是传说中宁家富可敌国的财富,并没有被有心人得到。 关于宁氏财富的传说,是宫中的一个讳莫如深的话题。堂堂皇族,居然要靠联姻这种手段获取财富,这本身就是一件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更何况,联姻之后,双方都没有从中得到任何好处。凤仪公主,这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跟皇帝讨论起这个话题! 可是皇帝的脸色依然波澜不惊,对着凤仪公主:“那你可要好好动动脑子了!” 凤仪公主骄傲地一抬头:“您放心!我肯定可以找到的!您别忘了,太后可是站在我这边的!” 她最后的那句话说完,没有注意到皇帝的脸色立时变得铁青,挥挥手,漫不经心地就跟皇帝告退了。 第五十六章 大婚(九) 孟老太太去过了方家,孟英奇知会过了皇帝,很快,宫里和方相爷的表态就出来了。 先是宫中派人过来看视,太后的人不过是带过来了一大堆珍贵药材,又嘱咐了一通让方明珠注意休息等等就走了。皇帝派过来的是宫中的内侍和一个有年资的太医,在确认方明珠无恙之后,皇帝留下了两个大内的侍卫,说是确保方府众人的安全。其实众人都是心知肚明,这是变相保护方明珠的意思。也是皇帝为了照顾方相爷的面子做出的高姿态。 方府则是由方夫人亲自带了两个年长的妈妈和几个丫头过来探望,临走还把她们留下伺候方明珠,至于那些珍贵的药材之类自然不必赘述。 有了皇帝的带头,京中的权贵们都很快跟风行动。但凡是可以跟孟府攀上交情的人家都上门来探望了一遍。 韩若浦和孟英奇的交情一向不浅,在知道孟府发生的事情后,他首先跟叔父韩成商议了一番。 “孟家出了这样的事情,照理我跟英奇交情不浅,应该上门去探望。不过嫂夫人受伤,我觉得若是由婶娘出面只怕更加妥当。”听侄儿这样有条有理地跟自己分析问题,韩成感觉很是欣慰:“若浦,你终于知道动脑筋了。不错,按照你和孟英奇的交情,确实应该上门探望。不过,这件事,也确实是由你婶娘出面比较好。让你婶娘跟孟老太太和方氏搭上了关系,以后两家走动起来更加方便。现在孟家的地位和情况特殊,我们韩家也不能等闲视之。” 他说完了,便差人去请韩夫人杨氏过来。 听到夫君有请,韩夫人杨氏知道必然不是小事。连忙放下手头正在处理的庶务,带着个丫头过来了。 进了书房,见韩若浦也在,她第一反应是之前让她寻访的周立成的长女周青玉是不是已经有了音讯。于是满脸堆笑,对着韩成道:“老爷,你找妾身过来,是不是周小姐有了消息?” 韩成不妨她这样问,愣了一下,方才道:“那件事先放一放,京城里最近出了一件奇事,那个就快要娶凤仪公主的孟探花的夫人前几天受到了盗贼的骚扰受伤了。太后和皇上都亲自派人前去探望,夫人你可曾听说?” 韩夫人闻言不由一笑,道:“京中出了这样的事情,妾身自然有所耳闻。不知道老爷找我来,有什么打算?” 她的反应当真迅速,一开口就显示她已经知道了韩成的心意。韩成对妻子的反应很满意,捋了捋颌下的三绺精心保养的胡须,道:“说起来,若浦和孟英奇的交情也非止一日,孟家出了这样的事情,若浦是很有必要前去探望一番的。不过,那位孟夫人到底是女子,若浦前去不如夫人你亲自过去显得有诚意。夫人你觉得呢?” 对于韩成的话,韩夫人立刻深入领会了他的意思:“夫君说的有道理!这样的事情,当然是妾身出面比较方便!妾身立马就让人给孟家递个拜帖过去。明日一早就过去探望!” 韩成满意地点点头,方才又提起夫人之前的话头:“若浦,我让你找的周小姐,现在可有眉目了么?” 韩若浦脸上显出一丝苦恼的神色,摇摇头道:“线索倒是有一点了,可是到现在还无法确认到底是哪户人家的人收留了周小姐。” 他说着就把手下打探到的消息跟韩成细细汇报了一番。 “你是说,周小姐曾经流落街头,甚至卖身葬父?是有一对外乡来的祖孙收留了她?”韩成听说周青玉被人收留,不由暗自叹息。也有些懊恼,当时自己太过于顾虑得失,不敢捋方相爷和傅氏的虎须,竟然错失了良机。现在京城人海茫茫,要找出那一对外地来的祖孙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若是京城本地人收留,倒还有个打听的范围,若是外地的,谁知道她们有没有在京城落脚呢?说不定此刻,她们早已离开京城了。 韩成思及此,面色便有些不虞。韩夫人看出了他的不悦,上前解劝道:“老爷不要太过烦恼,您想,咱们找不到,别人岂不是也找不到么?妾身倒有一个主意,不知道行不行的通?” 韩成听夫人的口气,知道她素日是个有主意的,便看着她道:“什么主意夫人不妨说来听听。” 韩夫人道:“老爷之前跟我说过之后,在京城的夫人圈子里,我也试探过几户人家,她们看起来好像都没有注意到周小姐这个人。当然也有可能,她们都不愿意跟周家有所牵扯,所以都推不知道。既然她们都不知道周小姐的下落,而现在周小姐又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老爷您不如就让人在外面放风,就说咱们家早已经收留了周小姐,愿意为她做主,帮她申冤。另外,老爷咱们再到周大人的老家,去找到他们的族人,许以重利,再好好照管她的家人。这样想来即便周小姐到时候真的出现了,也不会怪罪我们的。毕竟老爷您现在,需要的并不仅仅是周小姐手中的东西。” 听完韩夫人这样一番建议,韩成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夫人不愧是女中诸葛!这个提议很不错!行,我们就这么办!” 接着他又吩咐韩若浦:“若浦,周氏老家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记得周大人祖籍江西,你这几天安排好了手头的事情,就动身吧!” 韩若浦在吏部暂时不过是个小吏,衙门里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既然叔叔是吏部的主管,要让他几日不用上衙门,自然是一句话的事情。 收到韩家的拜帖,不同于对其他那些不过是面子情的权贵们的敷衍,孟老太太郑重其事地跟方明珠陈诉厉害:“韩家不比别家,英奇在宫里的时候,韩家到底也是透露过一些消息给我们的。明日韩夫人过来拜访,你要好好跟她交际交际。毕竟,在京城,咱们还没有什么可以帮的上忙的朋友。若是韩夫人是个热心的,那么你不妨跟她好好打打交道!” 方明珠闻言点头应是。孟英奇本来跟韩若浦也有交情在那里,现在韩家特意过来探望她,她当然不能不领情。 第五十七章 大婚(十) 韩夫人杨氏看上去不过三十许人,不过因为保养得宜,又穿着素雅,整个人显得稳重大气。这是方明珠对她的第一印像。 看见孟老太太,她也有些意外。原本以为她不过是乡下出来的,充其量就是个乡绅人家的老太太,见到了自己,肯定会有些缩手缩脚。谁知道孟老太太一眼看上去就给人很沉得住气的感觉,那通身的气派,完全不输给京城那些世家的老祖宗。 而且,孟老太太的相貌,总是让她感觉有点眼熟。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无法想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待见到了方明珠,韩夫人就更加感觉自己这一趟是来的对了。 按照她之前的印象,方明珠虽然说起来是相府千金,不过却似乎一直名不见经传,因为她说到底不过是个庶女而已。在之前她同方夫人交际的时候,方明珠似乎也并不怎么起眼。 可是现在看到有些病弱的方明珠不卑不亢地跟她见礼,又客客气气地跟她谈起京城种种,她不由暗自惊叹,不愧是相府培养出来的女儿,谈吐之间文雅风趣,言行举止让人亲近又给人一种适当的距离感。这样的女孩子,就是世家大族悉心培养的嫡女,其风范也不过如此。而且,方明珠身上,似乎还隐隐有一种高人一等的贵气,不仔细观察,似乎并没有办法发现她亲和外表之下的那一抹疏离。 在方明珠让安娘出来见客的时候,小小的乖巧可爱的安娘很是博得了韩夫人的欢心。而她身边带着的一个做丫头打扮的女孩子,也在第一时间引起了韩夫人的注意。 在察觉到韩夫人注视的目光后,周青玉一下子警觉了起来。父亲没有案发的时候,她是跟着母亲出入过京城的社交圈的。这个韩夫人,以前尽管来往的并不多,但是她探究的眼神不能不引起她的重视! 她不能够有一点儿疏忽的,因为父亲的事情事关重大。她想要隐姓埋名,找机会为父亲雪洗冤屈。如果她被人窥破了身份,那么,不光会牵连孟家,只怕还会让自己的计划完全破产。她赌不起! 而且,现在的她,不光是自己一个人,她还有一个盟友方明珠。无论要做什么,怎么做,她们都必须互相商量,一起努力! 在陪安娘到方明珠面前露过面之后,周青玉就借口身子不适,不再出现在人前了。 安娘一向是最善良体贴的,听她说身体不适,很爽快地就让她回去休息了。 而韩夫人,自然不会错过这一个小细节。当着方明珠,她状似无意地问起来:“夫人出身相府,行事大方爽快,所以带出来的女公子,也这样乖巧可爱。我看,就连她身边的丫头,都似乎比一般的人家的小姐都强些。那模样,那规矩,都是一等一的好!不知道夫人是怎么调教的,叫我好生羡慕!” 方明珠没等听完她说的话,心里就不由暗自懊恼,她应该早点知会周青玉,不要跟着安娘出来的。听韩夫人这话,分明是关注起了青玉。 青玉的身份特殊,是不能随便泄露出去的。虽然不知道这个韩夫人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但她下意识的反应还是为青玉遮掩。 看了一眼露出笑容的安娘,方明珠对她说道:“夫人说得太客气了!我们哪有夫人说的这样好?那个丫头,却是我婆婆自乡下带过来的,自小跟着安娘,也识几个字,稍微懂点规矩罢了!” 韩夫人闻言微微有些失望,却见安娘在一旁微微撅起了小嘴,似乎很有些不服气的样子。不由心下一动,笑着对着安娘道:“我看是孟夫人你太过于谦虚了。令爱乖巧可爱又大方懂礼,这样小小年纪便这样出挑,实在是难能可贵。她身边的人,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呢!” 方明珠待要再说些什么,却冷不防听见安娘开口:“韩夫人,您说的很对!我的阿碧姐姐确实不是一般的人可以比的。就连我有时候,有些不会不懂的,她全都会!你看母亲这里的这几支桃花,就是阿碧姐姐亲手插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安娘说着伸手指向方明珠屋子里窗边高几上的那一瓶插花。韩夫人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只见那一瓶桃花看上去不过疏疏落落的几支,状似不经意间的点缀,可是细细一品,却仿佛是一副精心设计的画儿,很是让人赏心悦目。而且,那几支红桃映着碧绿的窗纱,更显得相得益彰。 这样的插花,一般的丫头哪里可以做到?就算是自己出身书香门第,自小在身边跟着自己一道习字的丫头,经常耳濡目染地跟着自己作画插花,似乎也不能有这样的水平。无它,出身和眼界在那里,寻常奴婢,能够懂得简单的花艺已经是很不错了。 韩夫人心头疑云大起,笑看着方明珠道:“好精湛的花艺!想来贵府的教习定然是个大家!不知道孟夫人能不能给我引见一下?小女快要及笄,却惭愧于花艺之道,还不是很精通。正想要找一个精通花艺的教习再好好练一练手。” 方明珠脸上露出难色,她知道之前安娘是小孩子心性,又一向将周青玉看得很重。所以自己在韩夫人面前刻意贬低青玉的话让她很不开心,故意要把青玉的好展示在众人面前。可是她人小,并不知道事关重大,所以就是责怪,也无法责怪她。此刻韩夫人的话,无疑是让她有些骑虎难下。 若说家中没有教习,那青玉的身份成迷,必然更加引起韩夫人的关注,说不定就此揭穿了青玉的身份,那她们之前商量好的复仇大计就要付之东流。若说家中有教习,可是却吝啬不借给韩夫人,这就有伤两家人的情面。这不是跟她结交,却是结怨了。 “我们家没有请教习,阿碧姐姐本来就会的。祖母说,阿碧姐姐的天份好,生来就擅长这些东西的。她父亲,是我们那里出名的花鸟画的画匠。”安娘的话及时给方明珠解了围。 她暗自松了口气,对着韩夫人笑道:“让夫人见笑了。我们家实在是家世寒微,哪里请的起上好的教习?这丫头淘气,每天都是我拘在身边学点规矩的。不过今天见客,她还是那么大胆。都是我平时太宠着她了!” 韩夫人闻言不由一阵失望。安娘是个小孩子,一般说话不容易撒谎,而且,以方明珠的教养,也应该不会让孩子说谎的。她知道这世上确实有天赋异禀这回事的。本来看那插花,觉得这插画人必然是受过精心培训的。现在听说是天份使然,又有家学渊源,倒是解释得通了。 而且细细一想,孟家可不就是寒门士子的出身吗?以孟家的寒微,当然不可能请的起什么出名的大家。现在听说居然连教习都请不起,想想方明珠庶出的身份,确实是也不可能从娘家得到多少助力。看来是自己太过于急切想要找到周家大小姐,有些着相了。 第五十八章 大婚(十一) 在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急切之后,韩夫人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态度。她本是在官场太太间应酬交际的高手,一旦调整了心态,跟方明珠说起话来自然就更加得体大方不过了。 危机解除,方明珠也放下了心里的负担。跟韩夫人聊起京城里的一些八卦传闻,热点话题,就很是轻松了。 在听到韩夫人有些不经意地提起周立成大人的时候,方明珠还是提起了精神。不过,为了怕对方发现自己的紧张,她也装作很好奇地问起了韩夫人:“周家的事情,我以前在家隐约听母亲说起过一些,不过,知道的不详细。只知道周立成大人似乎是赈灾的款项出现了出入。周夫人似乎被惊吓的病逝了。只是可怜他家的几个孩子,居然好像就这样不知所踪了。” 看着她一脸遗憾和同情的表情,韩夫人心里一动,自己家里正准备放出找到了周大小姐的消息,眼前不就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吗?方明珠这次受伤,前来探视她的人可不少。 于是她脸上也是一副深有同感的表情:“谁说不是呢!周大人出事后,我家老爷想着当初跟他是同年,到底还是有几分交情的,特意派人出去打探了他们家人的消息。前前后后也找了快有半年多了,最近倒是听到了一点风声。” 方明珠心里一动,暗自紧张,韩成不会是知道了什么吧?韩夫人这才这般不断明示暗示? 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听见韩夫人接着说道:“前几天听老爷说,周大小姐有消息了。据说她在带着几个弟妹出京的时候跟家人走散了,被京郊一户人家收养了。那户人家的老太太是出了名的善人,听说了周小姐的身世,亲自把她带在身边的。为了周小姐的安危,她吩咐家里人封了口,所以我们家找了半年都没有眉目。且喜家里有个亲戚跟他们家也带着亲,又见过周小姐,知道我们老爷是出于好心,所以就跟那老太太说了实情,老太太答应了,过一段时间,或许就会让人把周小姐送回京城了。” 她看着方明珠越来越惊讶的神色,以为她是奇怪自家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善举,又想起韩成之前的嘱咐,便又放低了声音,道:“我家大人说了,周大人一向为官清正,这次的事情,说不定有什么内情。他绝不会冷眼旁观地看着同年就这样受人诬陷!此风不可长,不然,每个人都会是下一个周大人!” 方明珠暗地里叹了口气,心道:“若你家老爷果真有心,当初周青玉流落街头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打探到她的一点消息呢?这分明是看出上面的风波,有心要借着这件事情来博个美名了!” 不过,她看着韩夫人的神色依然亲切,并且带了一丝敬佩的神色:“韩大人真是高义!明珠真的是佩服!下次回去,定要好好跟父亲母亲说说!” 韩夫人听她提起自己的父亲方相爷,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哎,我们老爷就是这样热心肠的人!我也希望可以早点看到周小姐!”她说着又看看窗外,道:“时候不早了,我就不叨扰了!孟夫人,你好好休息吧!” 方明珠闻言,便起身送客!礼貌周到地送走韩夫人之后,安排身边的丫头兰芝去唤小姐身边的阿碧过来。 看到周青玉,方明珠想起韩夫人在她跟前的说辞,不由觉得无稽可笑。但是也知道现在周青玉的处境其实也很危险。有一个韩成会动这个脑筋,焉知不会有第二个韩成要动这个脑筋? 在听她细细说完今天韩夫人的话后,周青玉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显然,当初那半年多的流落街头的经历早已经让她将世事人情冷暖看淡了。也很灵敏得第一时间得出了结论:“韩大人这是要借我父亲的事情出头了。看来,我父亲留给我的东西确实很重要!这京城,一时半会儿,我不能呆了!” 方明珠很佩服她的果断机敏,点头道:“确实!不过,你现在在安娘身边,我不好贸然把你调走。这件事情关系重大,我们必须跟老夫人说明!” 周青玉低头道:“是!还请夫人帮我做主!” 方明珠上前伸手握了握她的手,道:“青玉,你觉得我们现在,还需要这么生分么?” 周青玉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尽管她们之前有了盟约,可是,她的身份和方明珠的身份到底不同,她当然一直都要谨守分寸。 方明珠微微摇了摇头,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或许,她就会放下戒备了吧! 听到方明珠这么晚了还要带着周青玉过来见自己,孟老太太第一反应是不是安娘有哪里不妥当。立马就让人把她们叫到了屋里。 看到方明珠一脸郑重,周青玉满脸焦虑的时候,孟老太太顾不得一旁的何妈妈,开口道:“怎么了这是,安娘身体不舒服了吗?” 方明珠摇摇头,对她道:“老太太,媳妇有几句话要跟您说!”她说着看了一眼何妈妈。何妈妈连忙知机退下。 待何妈妈出了门,她便拉着周青玉一道跪下:“老太太,媳妇今天跟您讲的是关乎我们孟家的大事,还请老太太成全!” 孟老太太有些疑惑,看看她,再看看周青玉,想起今日韩夫人的来访,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是不是青玉的身世有些不妥当?” 听见老太太一开口就说中了事情的要点,方明珠不是不佩服的。看了一眼正严肃看着她的老太太,她把今天韩夫人所说的话详细地跟老太太说了一遍,最后又道:“韩夫人今天能够在我们家里说出这个消息,也会在其他地方这么说。韩家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周大人当初的事情肯定是有问题的。青玉的去向很快就会被人关注。” 孟老太太看看方明珠,又看看周青玉,思索片刻,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青玉现在不能呆在我们家了?” 方明珠迟疑了一刻,方才坚决道:“老太太,为了青玉的安全,我们不能让她呆在京城了。而且,她的身世,也会让有心人把眼睛盯住相公!” 孟老太太皱了皱眉,半晌,才道:“有一件事情我正要跟你商量。现在你说了青玉的事情,我也正好跟你说说!” 说着她把之前跟她商量好的事情又提了出来:“我本来的意思是英奇婚后,我们就一道回乡下。之前听说那个凤仪公主嚣张跋扈,这次又有人这样对你,我们不如就借着这件事马上回去吧!你们怎么看?或者,青玉就先跟孟九一道走,我和明珠等大婚礼成之后再回去?怎么样?” 听到孟老太太的决定,方明珠有些喜出望外。她想不到老太太对她这样体恤。周青玉也很是感动,对着孟老太太道:“青玉多谢老太太救助!” 第五十九章 回乡 孟老太太扶起青玉,说道:“好孩子,说起来,还是我们家委屈了你!你本来也是大家闺秀,却在我们家里做了这么多事情!你对安娘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以后,咱们不要提什么救不救,帮不帮的。如果你不嫌弃我老婆子的身份,往后,你就做我的义女,如何?” 周青玉万万没想到,孟老夫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饱受世态炎凉的苦楚,她被孟家收留的时候,就对孟氏祖孙两个非常感激了。现在孟老夫人这样说,她就更加感动了。 “老夫人说哪里话来?可以成为您的义女,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喜事啊!应该是老夫人不要嫌弃青玉的身世才是。”周青玉说着,眼泪都忍不住要掉下来了。 “好孩子,什么也别说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来,这是我的一点老物件,你收着,做个念想!”周老夫人伸手在周青玉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从自己荷包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了她。 周青玉接过玉佩,发现手中的玉佩莹润无比,一看就不是凡品,不由有些奇怪,也有些慌乱。 “老夫人,这个太贵重了!青玉不敢收!”她连忙推辞。 孟老夫人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长者赐,不可辞。莫非你不愿意做我的义女?” 而方明珠也在一旁连忙笑着劝说:“这不过是老太太的一片心意,妹妹你就拿下吧!” 周青玉见无法推辞,这才收了下来。心里对孟老太太,却是更加感佩了。 “我们先把回乡的东西准备好,明后天,我们就动身吧!之前,我已经让你九叔准备过了。”这话,是孟老太太对方明珠说的。 “好,我这就去准备!”方明珠对于跟着孟老夫人去江南,也很有几分雀跃。 去了江南,她就可以趁机去寻访江南宁氏的后人了。 对于自己父母的死因,她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好的,那你们下去准备吧!咱们尽量轻车简从。”孟老太太说着,又唤过何妈妈,“把我们回去的东西都归置好,咱们不日就要起身!” 是夜,孟九到了孟老太太身边:“嫂子,你果然定下来一起回去,不参加英奇的大婚了?” “嗯!我不想参加了!凤仪公主做了这样的事情,我避开回乡,也算是情有可原。况且,她也未必愿意我这个孤老婆子在京中碍眼!”孟老太太对事情看的很是透彻。 “也好!那捡日不如撞日,我们明日就起身吧?免得夜长梦多,有心人议论起来,反而对英奇不利!也只怕会妨碍你们回乡!”孟九看孟老太太下定了决心,也就很快表明了态度。 “四小姐,您真的是决定回江南了?”问话的是兰芝。 对于方明珠的这个决定,她很是惊讶,也很是担忧。 方夫人当初把她派到方明珠身边的时候,她可是奔着探花郎宠妾的位置来的。 结果,现在方明珠居然就这样去了江南,那她以后,岂不是也得跟着她守在江南乡下? 而到了那里,她还有什么前途可言?还不如留在相府,嫁个小管事来的可靠舒服。 对于她的小心思,方明珠当然是一目了然。这样一心只有自己的小算盘的奴才,她当然不会放在心上。而且,她也知道,兰芝其实也算是方夫人姜氏放在她身边的眼线,能够自动求去,对她来说,也算是省了她的事情了。 于是,她对她说道:“不错!我打算去江南了。你把大家都叫过来,我有事情要和大家说说!” 除了兰芝,方夫人前前后后在她身边安排了将近十来个人了。这些人,对她,其实都没有多少忠心。所以,与其把他们都带在身边,相看两相厌,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他们都打发了,然后也方便自己到了江南行事。 兰芝立马意识到,这是方明珠打算安排她走后的事情了,自己或许可以趁机离开孟家了,于是很快,就把那些方家送过来的奴仆都叫了过来。 方明珠她们现在住的宅子并不大,所以,大家都站在了她的屋子外面的院子里集合。 走进院子,看着那些人脸上的忐忑不安和神情各异,方明珠也不多话,直接就把自己的决定公布了一下,然后问道:“若是愿意随我去江南的,可以跟我一道走。若是不愿意前去的,我可以把大家仍然送回相府!” 其实,对于方明珠的决定,那些人也都有所耳闻。不过,她们多半没有想到,方明珠会仍然愿意把她们送回相府去。 听了她的话,大家立马开始变得激动起来。 跟她走,和回相府,这个选择题实在是太好选了。 比起跟着她去江南苦哈哈地守着日子过,当然是回相府过的好了! 很快,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回相府,包括兰芝。 只有一家人选择留了下来。 看着自己面前老实巴交的一对夫妻,方明珠有些意外:“你们想好了,果然要跟我走?” 那对夫妻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做妻子的壮着胆子对她说道:“是!夫人!夫人对人和气,心地好!小的愿意跟着夫人!” “好吧!既然你们决定了,那就去准备一下吧!我们明天就出发了!”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方明珠叫过小环,让她清点好了要回相府的那些人,把名册准备好,第二天一早就把他们送回去。 在知道方明珠的决定和那些仆人的选择之后,孟夫人点点头:“正该如此!这些人,心不在这里,勉强他们跟着我们走了,这一路上,也不过是平添是非。明珠确实是个明白人!” 何妈妈在一旁点头:“谁说不是哪!少爷可以娶了她,实在是上辈子修的福气!可惜,偏偏现在又被那个什么公主给缠上了,真的是孽缘啊!” 何妈妈提起凤仪公主,孟老太太的脸色也暗了下来。如果儿子只娶了方明珠一个,就算他对发妻梅氏还有余情未了,可是假以时日,以方明珠的善解人意,大度贤惠,她相信儿子最终还是可以和方明珠好好过下去的。 可是现在插了个凤仪公主,一切就都没法再预料了。 第六十章 情势 孟英奇得知母亲和方明珠第二天便要回乡的消息时,已是夜深了。 他从衙门出来就不早了,又被韩若浦叫去喝了几杯酒,回家就是深夜了。 “什么,九叔,你们明天就打算走了?”他很是有些震惊。 “不是说好了,我,我跟凤仪公主成亲之后,母亲和明珠才回去的么?”对于她们的忽然决定立刻回乡,孟英奇很是有些不解。 “今天韩夫人来过了,提起了周立成周大人的事情。说,周家小姐青玉,在她的家中!”孟九的话让他一下子茅塞顿开。 “是这样?我说今天若浦为什么一再跟我提什么孤女,周大人的话题。幸好,我正为了凤仪公主的事情心烦,没有跟他多聊!”想到今天韩若浦一再小心翼翼地跟他谈什么孤女之类的话题,他却第一反应是凤仪公主的身世。 故而没有跟他多说这个话题。原来,韩若浦是在另外套他的话。 还好他没有透露出青玉的事情,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若浦怎么现在也会这样说话?亏我还一直把他当做赤诚君子!”一想到自己似乎一直对韩若浦推心置腹,而对方却这样对待自己,孟英奇心里就不是滋味。 “知人知面不知心!英奇,你该好好改改你那书生意气!”孟九虽然比孟英奇大不了几岁,说话却比他老道的多了。 “是!”对于孟九的训斥,孟英奇不由汗颜。 “对了,他说起周大人,有没有提到更多的关于周大人的消息?他叔叔身在吏部,想来,对周大人的案子,应该比一般人要清楚的多吧?”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周立成的案子,孟九不由自主的关心。 “这个,他好像没有多说。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上面对周大人的案子有了什么看法了。”孟英奇说着,忽然心中一动。 “周大人的案子当初牵涉极广,不过,因为傅尚书的关系,皇上当时只追究了他一人的责任!而且,当时他没有下狱,据说已经是当今仁慈了。”他说着,看着孟九,神色恍然。 孟九也反应过来:“周大人的案子,必然有隐情!说不定,当时皇上就是特意留了他一条性命,为的就是现在!” 现在的情形,孟英奇当然已经了然于胸。方相爷目前,正在卯足了劲地寻找傅尚书的错处。争取一击即中。 以前他和傅尚书在朝中的势力算是平分秋色,旗鼓相当。现在他以清流的高姿态出现,在大义上目前是占了先手了。而且,他还有了他孟英奇刚刚给他找出来的户部的陈年烂账。就更加有胜算了。 如果,再加上周大人的案子,有了证据的话,那以方相爷的能量,绊倒傅尚书,是绝对够了! 那么,此刻,韩若浦这么积极地寻找那个周氏孤女,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 韩成,作为吏部侍郎,之前一直都是以不党不朋的姿态在朝中屹立不倒的。居然也动起了周家的脑筋,那么,是不是说明,上面的那位,也打算清理朝纲了! “周姑娘很重要!” “周姑娘不能走!” 叔侄二人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孟英奇几乎做梦都想要看到傅尚书倒台!发妻梅氏,是他心中最大的伤痛。只有傅氏倒台了,他觉得自己才可以出掉胸中的那一股郁气。 而孟九却是一脸严肃:“英奇,你想过没有,此刻,你正是京中万众瞩目的时候,若是周姑娘在这时候出现,她要面对多少明刀暗箭?而以咱们家的实力,我们如何护得住她?” 孟英奇闻言一愣,随即黯然。确实,此刻,周青玉的消息一旦泄露,只怕下一刻,她的杀身之祸就会来了。而仅仅凭着他们这个院子里的那几个护卫,是绝对没有办法顾得周全的。 “我,我想办法面见皇上!”踌躇半晌,他犹有几分不死心。 “皇上此刻,只怕也没有办法呢!不然,他如何要到现在,才布置这个问题?”孟九对京中的情形,算是彻底看透了。 自从孟英奇被太后赐婚之后,他在京中多方打听,已经完全摸透了京中的情势。 当初继位呼声最高的五皇子突发病逝之后,太上皇气急之下,一怒攻心。很快就旧疾复发,药石无效。 而他去世后,太后很快在方相爷和傅尚书的支持下,力排众议,把持了朝政。 作为身份不显的皇十七子,当今皇上是被现在的胡太后一手扶植上位的。 如今皇上亲政了将近八年,一大半的权柄似乎还在太后手中。 傅尚书和方相爷的权力之争,朝党之争,对于当今皇上来说,应该算是好事。无论他们哪一方占据了上风,皇帝都有可能从中抓到他们的错处。 而目前,他最想看到的局面,只怕就是这个情形了。而周立成的案子,此刻拿出来,或许就是个导火索,可以加剧他们的斗争。但是,却不一定可以彻底翻案。 因为这件案子的最终结果,要看他们双方的实力。 而作为太后,却绝对是不想看到目前的情形的。 他们双方的斗争,对她来说,会影响她的权势的稳固。所以,她是必然不会任由他们争斗的。为了息事宁人,说不定,她会直接灭掉那个导火索! 所以,孟九跟孟英奇细致分析了一遍朝中情势之后,两人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周青玉,目前不能出现! 带着这个结论,孟英奇回房的时候,很是有些郁闷。 朝廷的波诡云谲,到此刻,他才算是体会到了一二。对于仕途,他觉得很有些心灰意冷。不由越发怀念起,当初和梅氏一道诗书相和,琴瑟和鸣的生活。 “相公回来了?”屋子里,迎接他的,是方明珠温和的笑脸。 看见方明珠,想到即将到来的别离,孟英奇对她也是一阵歉疚。 “那个,明珠,你们明天就走了?”他知道自己问的话很傻,可是还是忍不住问道。 “嗯!相公一天下来,也累了吧?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枸杞茶,可以安神的。”方明珠亲手奉上了一盏茶水。 第六十一章 归程 接过方明珠手中的茶盏,孟英奇看着她宁静的神态,想到即将到来的别离,心里除了歉疚,还是歉疚。 “明珠,你如果怪我的话,就说出来吧!我,实在是对你不起……”孟英奇说到最后,声音便越发小了下去。 “我不怪你!”方明珠看着眼前的男人,很爽气地说道。 “以后在江南,我会好好过下去的。你在京中,也要保重!现在朝中形势复杂,你一定要谨慎行事!”她说着,想起自己的身世,欲言又止。 还是不要跟他说吧!现在跟他说什么,都没有什么意思。目前孟家其实也是自身难保的时候。 孟英奇今后一身的荣辱,全都要维系在那个骄横跋扈的凤仪公主身上了。 尽管,她知道那不过是个西贝货,可是,现在她的身份,却也不是能揭穿她的时候。 方明珠的话,让孟英奇更加感动。 这个女孩子,大度有之,贤惠有之,而且性情温柔,容貌也是上上之选。 可惜,他们遇见的太不是时候了。如果,没有梅氏,或者,没有凤仪公主,他们,或许也可以恩爱一生吧? 孟英奇暗自叹了口气,只能感叹造化弄人。 外面巷子里传来的打更之声,提示时光已然不早了。 “时辰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孟英奇站起来,慢慢踱了出去。 方明珠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一点点儿小纠结,也有一点儿温暖。 这个男人,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个君子。即便是名正言顺的理由,他也不肯轻易伤害她一丝一毫。 待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小环才从一旁探头探脑地走过来:“小姐,姑爷又没有留下来?” 她的话里,带着几分嗔怪的口吻。 而方明珠,却忽然有些羞恼:“死丫头,你乱说什么呢?还不快去,帮我准备安寝?” 小环的嘴巴就撅了起来:“小姐,人家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看,你和姑爷刚刚成亲,还没有洞房,姑爷就被叫去了宫中。现在,他又马上要娶凤仪公主。今后咱们就要去江南了。谁知道姑爷他还有没有机会过来看你……我们。” “小姐这样,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法留下。到时候,可是要苦一辈子的!”小环可以算是忍着羞臊把话说完了。 “呸!不知道你脑子里都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不快点去准备!安娘,不就是我的女儿?”方明珠听她越说越激动,连忙一口气打断了。 小环见她半点不为所动,只得无奈叹气。自己小姐容貌好,性情好,而且又心底善良。却偏偏遇到的事情,都是这样让人揪心。难道真的,就像那话本上说的自古红颜多薄命? 方明珠知道小环说的话都是为了自己,不过,她没法跟她解释。 目前,其实这种状况是她乐于见到的。在没有恢复身份之前,她和孟英奇,还真的是最好不要有什么的好。 不说她最终能不能够恢复身份,就是目前,以凤仪公主的性情,恐怕就容不下她,更别提他们的孩子了。 想到这一点,她忽然想到了安娘! 是的,安娘!凤仪公主不会对安娘下手吧? 想到安娘,她就很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反正到了明天,她们,就会一起回去了。只要到了明天就好! “阿碧姐姐,你会跟我们一起回去的,是吧?”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安娘到现在还没有睡意。 “安娘小姐,你快点睡吧!不然,明天该起不来了。”周青玉尽力哄着她入睡。 “我一想到要离开爹爹,心里就难过!”安娘说着,红了眼圈。 虽说她和孟英奇相处的时日不多,不过父女两却在这短暂的团聚时光里,建立起了牢固而信任的父女关系。 对待安娘,孟英奇是发自内心的疼爱和宝贝。每天回家之后,几乎都要去看一眼安娘。 而安娘,也习惯了孟英奇每天睡前跟她说几句话,或者只是过来看她一眼了。 她心里也知道,自己这次离开了父亲,就不知道要多久才可以再看到自己的父亲了。 听见安娘这样说,周青玉也顿时伤感了起来。 安娘的身世,她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小姑娘从小就没有母亲,一直跟在孟老太太身边长大。现在好不容易跟父亲团聚了,却又马上就要别离。心里会难受,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而且,安娘的乖巧懂事,有时候都让人无端觉得心疼。 她忍不住搂住了安娘,轻声道:“安娘乖,早点睡吧!姐姐一定尽量想办法,让你以后可以和你爹爹一直呆在一起。” “真的?姐姐?”安娘的眼睛亮了起来。“安娘最喜欢和爹爹在一起了!” “那安娘可一定要乖啊!不然,姐姐就没有办法想办法了!”周青玉轻轻抚着安娘的脸蛋,慢慢哄她入睡。 安娘到底还是个孩子,这时候,想来也是疲倦极了,所以很快她就进入了梦乡。 看着安娘恬静的睡颜,周青玉觉得自己心里的某个地方,也变得格外柔软。她熄了灯,很快在安娘身边的榻上也睡了下来。 暗夜里,有人蹑手蹑脚,靠近了主院。 “谁?”一声喝呼之后,是一个人的惨叫。 “好汉饶命!饶命!小的是这家的仆人,不是坏人!不是…唉呀!”被人扭在地下的人,一声声惨叫,在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你深更半夜不睡觉,这般鬼鬼祟祟,是打算做什么?”看着被人扔进门来的何大,孟英奇很是有些恼怒。 何大灰头土脸地跪在地上,一脸苦相:“少爷,您真的忍心,让我就这样去了乡下?我好歹,也在这京城,侍奉了您这么几年!眼瞅着,您马上就娶公主,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富贵荣华,享用不尽。您怎么就可以把我一脚踢了呢?” “放肆!主子的决定,哪有你奴才开口的份?居然还挑精捡瘦!你爱干就干,不干,我明天就卖了你!”孟九一看见他那副无赖的样子就来气,忍不住开口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