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佞》 第一章 惊蛰时分新人到 “诶,老头儿啊,你说为啥女人和女人之间,差别就那么大呢?” “咋就差别大了?” “你看看这些中原的女人,个顶个的白嫩,这小脸儿我看掐一把都能滴出水来。”少年嘴里叼着一根草,喃喃地说道,“可咱那块儿的女人,脸粗糙得擦屁股都嫌硌得疼;除了胸部够挺屁股够翘,还有啥好的?” “你这不是他娘的屁话。”老头儿扶了扶眼前的千里镜,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趴着,“因为咱们穷啊。” 少年恍然大悟:“原来是穷得买不起胭脂丹寇啊!” 老头儿一巴掌就拍到少年的脑袋上,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老子白教你这么多年了,当然是因为咱们穷得睡不起女人啊!” “等你哪天睡过咱西北的女人之后,老子不信你还能问出今天的问题!到时候你就知道啥才能让男人兴奋了……” 少年委屈地捂着脑袋,咬牙切齿道:“爷爷我知道了,你能这么说,肯定是因为自己也没睡过中原的女人,哈哈哈!” 老头儿刚想再扇一个巴掌,半中间却是停下了手,他默默地搂住少年的肩膀:“不说了不说了,咱们还是好好看着吧……” “嗯,好好看着。” …… “爷爷?” “嗯?” “你还记不记得,刚才咱俩说哪个妞儿胸最挺来着?” “记得啊,就那个个子高高的,大腿缝里有道胎记的那个……” “对对对对!就那个,就那个人!” “咋啦?好好的说这干啥?” 少年站起身,拍了拍老汉的肩膀:“老头儿啊,我觉得你有一句话说的特对。” “啥话?” “想当战场上的逃兵,不需要比敌人跑得快,而只需要比你的战友跑得快。” 话音刚落那男孩拔腿就跑,边跑还边大笑着说道:“老头儿,那妞儿现在就在你的背后,我劝你不要抬头,捂住脸,活着回来又是一条好汉!” 老头儿大惊失色,刚想抬头,就看见一个鞋拔子狠狠地朝自己的脸上飞来,他把眼睛一闭,不甘心地哀叹道:“老子当了这么多年的猎人,今天竟然被鹰啄瞎了眼!” 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裤裆,老泪纵横:“就是破了相,老子也不能被打成太监!我还等着睡中原的妞儿呢!” ———— 大衍王朝以武威要塞为界,划分成了西北与中原两片广袤的土地。中原象征着富饶、安定,而西北则象征着豪迈、热情。 建国一百二十年以来,一代又一代野心勃勃的君主将大衍的国土向西北扩张了一千五百余里,曾经统治这片土地的大夏王朝被中原铁骑打退回了楼兰以西,龟缩在不足全盛时期二分之一面积的戎卢、西夜、姑墨和温苏四个行省。 在大衍庙堂之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西北军在,则天下安矣;西北军亡,则江山殁哉。” 话虽夸张,却足以昭示西北雄军的赫赫战功。本朝仅存的两位兵马副元帅,就有一位是当年西北军的将领白纪阳。 可即便是再威名神武的军队,也总会有害群之马,而且害群之马一般都是成对出现。 眼下武威要塞至雍州的官道之上,便游荡着这么两位恬不知耻的逃兵——萧子玄和他的爷爷萧短笛。 哦对,如果马也能算逃兵的话,那么还要加上两匹健壮的大宛青骓。 俗话说得好,“良将辅明主,宝马配英雄”,可萧子玄和他的爷爷却是这句名言活生生的反例。 但见那两匹青骓浑身苍白,吐气如龙,端得盖世神骏,无愧“足轻电影,神发天机,策兹飞练,定我戎衣”的美誉。 可看看马背上的两个人,一个是邋遢猥琐的糟老头儿,被打得鼻青脸肿,一个是愣头愣脑的熊孩子,洗得发黄的布衣连扣子都没有对齐,真是玷污了胯下的白马。 老头儿拿鞭子轻轻抽了抽自己的坐骑,三步并两步便是追上了萧子玄,“你这小兔崽子,说好的同甘共苦,到头来却是你去享福,老子背锅,真他娘的够意思。” 萧子玄笑眯眯地看着爷爷,人畜无害的脸上挂满委屈:“爷爷啊,您这可不能怪我,我早就跟您说了,偷看人家洗澡不能用千里镜,会反光的,您就是不听,唉……” 萧短笛大怒,花白的胡子在风中乱颤,“废话,老子要是不用千里镜,能看见那妞儿大腿缝里的胎记?!” 萧子玄一时语塞,这事儿自己也干了,俩人还就女人的大腿进行了一番细致入微的赏析,现在拿出来寒碜萧短笛确实不太合适。 他想了想,干脆两眼一翻,不再搭理自己的爷爷。萧短笛见孙子撇过了头,便也意兴阑珊。两人沿着官道缓缓地御马,终究只能面对长途奔波的枯燥乏味。 六马并驾的道路两侧,整整齐齐得长满了蓬勃的乔木,从来无人修剪移栽,依然繁盛如斯,这便是自然的力量。 萧子玄看着这久违了十年的景象,思绪翩飞。——在西北,永远见不到如此翠绿的江山。 对于萧子玄来讲,上一次睁着眼睛半个时辰而无须抹走脸上的黄沙,已是前世的记忆。 他从来不愿相信世间真的有什么穿越,因为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年之后,他早就已经觉得脑海中那些支离的记忆残片,只不过是一场隔世经年的春秋大梦。 在梦里他是一个优秀的物理系本科生,本该出国留学继续攻读凝聚态phd。可就在他满心欢喜地离开家乡时,却遇上了那三百万分之一概率的飞机失事,他的生命随着飞机的坠落而终结,或者说是,他的黄粱一梦随着飞机的爆炸而消亡。 说好的穿越了就能荣华富贵呢?说好的穿越了就能矮矬穷逆袭呢?他只知道一觉醒来,自己依旧只是一个六岁的孩童,在爷爷的照顾下艰难维生。 按爷爷的说法,他们家族世世代代都是西北军的马夫,从自己的高祖开始,便一辈子和马儿这种通灵性的动物打交道。 萧子玄跟着爷爷养了九年马,他不止一次地尝试着想要利用脑中的先进知识,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他每次都无可奈何地发现,你是一个马夫,那就只能当一个马夫,没人听你脑中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除非你先给我做出来。 可萧子玄拿什么去做?他知道狙击枪有着怎样的结构,但是没有至少一、二百年的工业革命,你凭什么能让一帮子停留在“木牛流马”幻想中的人,用落后的钢铁技术制作出精良的火器? 更何况,你就是把狙击枪里里外外的所有零件给萧子玄摆好,他也拼不起来。他只是一个物理系的本科生,不是制枪厂的技术骨干,更不是特斯拉一般的发明家。 他唯一值得称道的,不过是用六年的时间磨出了一具望远镜。但人一辈子能有多少个六年?只要他做不出现代化的机床,那么他的知识就永远只能是一团废纸。 他还知道什么呢?他还知道民主法治,但是你要他跟这个世界两万万的人说,同志们,咱们把皇帝废了吧,永远地废了吧,可能他的话音还没落,就已经成了刀下的亡魂。 历史的变革是需要时间的,而这个时间的尺度永远不可能用个人的生命来衡量,区区几十年的人生在历史的发展面前就是沧海一粟,搅不起什么浪花。 萧子玄干脆想着,就这么着吧,平平淡淡地活上一辈子,说不定再次醒来的时候,会发现这个八十年依旧只是一场梦呢。 但是他的爷爷却改变了主意。 他的爷爷似乎再也不愿意终日面对无穷无尽的沙土,不甘心十几年后自己只能老死在马粪的旁边。他毅然决然地杀死了西北军御马监的看守,带着十五岁的萧子玄冲破了铁桶般的防卫,成为了两名光荣的逃兵。 萧子玄只记得那天深夜,爷爷满身是血地回来,淡淡地说了一句:“倌儿,老子带你出去睡中原的妞儿,你跟不跟我走?” 萧子玄不由自主地点了头,在那一刻,他突然就涌上一股探索这个世界的强烈欲望。 奶奶的,老子穿越到这个世界都九年了,怂成这样儿也真是没谁了。当不了改变世界一统江湖的大人物?老子做个恶人行不行。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的规矩?老子打破几条成不成。 大不了干脆就是一死,死了说不定就回到地球了,怎么盘算也是稳赚不亏啊! 于是萧子玄一咬牙一跺脚,揣上自己磨的望远镜,拎上砍马草用的镰刀,跟着萧短笛就跑了出来。 西北军终究还是纪律太严明了,爷孙俩用了一整年的时间颠沛流离东躲西藏,才终于在半个月前彻底甩开了追击的士兵。因拿不出进入关口的凭证“棨信”,他们更是绞尽脑汁才得以混进一支来往贸易的商队,有惊无险地逃入了中原。 昨日在武威要塞的一间客栈里,萧子玄无意中听到邻桌酒客在谈论西北军的事情。 “哎呀,你可不知道,一年前西北军逃了两个御马倌儿,就在三天前,他二人所在的那一整个队全都因为这事被连坐处死了。” “啧啧啧,那这两个马夫呢?” “不知道啊,好像至今仍在逃亡。” 萧子玄不动声色地斟满了酒,向着西北方遥遥一敬: “人生一世、无非黄粱一梦。各位对不住了,我太早把你们惊醒。” 第二章 小雨佳节伊人哭 萧子玄和爷爷一路风尘仆仆,讲了诸多放浪形骸的荤段子,直到看着天色已经逐渐变暗,萧子玄这才开口:“爷爷,时候不早了,不如我们沿路找一间客栈先歇息上一晚。” 萧短笛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嘴,嘿嘿一笑:“能不能找到客栈可不由我们。这方圆几十里都是郊野荒村,上哪去找歇脚的地方?” 他们如今所处的这官道周围是望不见边的密林,白天里倒是一片翠绿欣欣向荣。可到了夜间,林海在飒飒晚风的吹动下枝条摇曳,就如同荒古时代择人而噬的巨兽,慢慢显露出狰狞的獠牙;时不时传来一两声虎啸狼嚎,更是平添几分诡异的气息,全然再无白天的生机勃勃。 萧子玄看着曲折迂回的官道,也暗暗感到不妙。经过了整整一年的逃亡,他很清楚,在这深山老林里最危险的根本不是装备精良的追兵,而是生于斯长于斯的野兽。 两个时辰前这条官道还很热闹,来往商队、旅客虽然算不上络绎不绝,但却远不像现在这般人迹罕至、死气沉沉。 萧子玄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镰刀,脸色逐渐变得凝重,一种在侦查与反侦查中锻炼出来的直觉让他身上的寒毛根根直立。他刚想开口提醒萧短笛减慢御马的速度,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真是缺啥来啥,老子算是不用被野狼吃了。” 萧子玄闻声抬起头,顺着爷爷的视线望去。只见一座小客栈矗立在前面的拐角,门口挂了六七盏灯笼,红彤彤的灯光给这幽静阴森的树林带来几分暖意。 萧子玄也不禁哈哈大笑,握着刀柄的手松了下来。他拿鞭子一抽胯下的青骓,马儿就如同一道闪电冲了出去。 萧短笛也不甘示弱,两人策马狂奔,三四个呼吸的时间便来到了客栈门前。 “主人家,快把酒来吃!”萧短笛猛地一揪缰绳,座下青骓扬天长啸,径直地停在客栈门前。 “来啦,来啦,客官真是急性子……”只见那客栈中走出一个年轻妇人,模样甚是俊俏,白底蓝花的裙缎将胸前的两大坨肉兜得鼓鼓囊囊,沿着台阶走下来的时候来回晃荡,叫任何一个男人见了也移不开眼。 她娇俏地朝萧子玄抛了一道媚眼,幽怨地说道:“两位客官先进门稍适休息,奴家去去就来。”说完就引着两匹神骏的青骓向马房走去。 萧短笛色眯眯地一笑,对着孙子低声说道:“这客栈老板娘真是水灵,就是不知道她这家店除了卖饭以外还卖不卖人。” 萧子玄赶紧捂住自己的口袋,吓得连连摇头:“爷爷,就是人家卖你也买不起,这回我说啥也不可能给你半文钱了,你好自为之。” 两人嬉闹着走进了门,挑了一处角落的位置坐下。只见这客栈很小,拢共八张桌子,整个大厅零零星星地坐着十几个人,不算热闹倒也不算冷清。 这时那妖娆的老板娘放马归来,俏生生地走到爷孙俩面前,双手支着桌子,宽大的领口松垮垮地垂下来,隐隐露出两片雪白的肌肤。 萧子玄下意识地转过了头,萧短笛却是看得饶有兴致,他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开口说道:“娘子,你们店里最烈的酒先拿出三二斤来伺候!” 那老板娘妩媚的眼睛泛起一层勾魂的雾气,她轻启樱唇,哀怨地说道:“就只要酒不要肉吗?” 萧短笛哈哈大笑:“行,行!有甚么肉上甚么肉,切它四五斤来。” 老板娘轻轻地一跺脚,扭着硕大的屁股就离开了,看得萧短笛心头一阵火热。萧子玄忍不住拍了拍爷爷的胳膊,低声说道:“荒郊野外的,酒就不要喝了吧。你看这偌大的客栈,连招呼饭菜的小二都是女子,里里外外除了酒客见不着男丁,咱们可不能阴沟里翻船啊。” 萧短笛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嗨,这地界到雍州只怕也就是那么个一二百里,莫不成这老板娘还敢杀人灭口?” 萧子玄却是赶快摇了摇头,跟拨浪鼓似的:“那可不好说,反正今天这酒我是不喝,要死你一个人死,别拉我垫背。” 方才过了一刻钟,老板娘便是端来了五斤熟牛肉和三斤烧酒,香喷喷的味道叫萧短笛快要馋得滴下哈喇子水。他还没等老板娘把碗筷放稳,便是直接拿手捞起一大块肉,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萧子玄忍着没动筷子,他走到老板娘身旁一把就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老板娘惊得连连娇呼,可是柔弱女子的气力怎能比得过从小御马长大的萧子玄,她只能任萧子玄搂着自己丰腴而不嫌胖的腰肢,眼神委屈得快要滴出水来。 萧子玄感受着怀中娇躯惊人的弹力,扯了扯嘴角,故作镇定道:“娘子,我爷孙俩一路奔波,走到现在已是一个月没见过女人,不如娘子今日陪我二人喝它几碗酒,权当助兴?” 老板娘暗暗挣扎着,丰满的屁股一直在萧子玄的大腿上摩擦。她听见萧子玄这侮辱人的话,心中早已将这个对她动手动脚的男人千刀万剐了。但她也知道自己根本斗不过这气力惊人的登徒子,看了一眼客栈角落处的几个小二,咬着牙没有叫出声来。 她抓起萧子玄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摁在自己的大腿之上,呢喃软语道:“客官真是霸道,叫奴家陪酒直说便好,奴家经营这客栈辛辛苦苦,只要客官肯出钱,奴家什么都肯干。”说完还牵着萧子玄的手轻轻向大腿内侧探了探,媚眼如丝。 萧子玄强行压住内心涌上来的那团火气,把老板娘放在旁边的凳子上。他端起酒缸倒了两大碗酒,一碗放在自己身前,一碗递给老板娘: “娘子,方才是小的鲁莽,多有冒犯实在惭愧,我先干为敬!” 说完他便举起碗装成喝酒状,可酒碗端到了嘴边却是迟迟没有喝下。 老板娘看着萧子玄在她面前表演,心中冷冷一笑,笑眯眯地端起自己的酒说道:“客官真是客气,奴家可担待不起,这酒还是得奴家先敬!”说完她便一口气喝下那满满一碗烧酒,干干净净得不剩一滴残留。 萧子玄心中暗暗感到一阵不妙,他之前一直在怀疑这老板娘在酒中下毒,如今排除了这个可能之后却是更加的不安。他把自己碗中的酒也是一口喝下,重新替老板娘倒满了酒,三人开始吃饭,当然席间也免不了一通污言秽语。 半个时辰后,饭饱酒酣,萧子玄扶着已经站不起来的爷爷回了客房,临了还不忘在老板娘身上揩了把油,邪气地说道:“小娘子啊,晚上来哥哥房里,我们继续举杯痛饮如何?哥哥我可不差钱。” 老板娘不动声色地抛了一个媚眼,嘴唇搭在萧子玄的耳朵边上说道:“好啊,哥哥可记得给奴家留门啊……” 萧子玄嘿嘿地淫笑几声,送走了老板娘。他将早已睡着的爷爷放在床榻,自己却是端了盆冷水浇在脸上。在现代生活了那么多年,他在电视剧上看到过无数次谋财害命的桥段,因此肯定不会放松对老板娘的警惕。 他把房门上了栓,又在门口堵了一张桌子,然后方才脱了鞋躺到床上,整日的奔波劳累叫他筋疲力尽,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 萧子玄只感觉自己睡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房中的动静吵醒,他睁眼望去,却见房中赫然多了四个身影! 三男一女,尽皆瘫倒在地上,那女子还好,只是嘴角淌着血,意识还清醒着;三个男人却没这份待遇,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衣衫褴褛,早就昏迷了过去。 萧子玄定睛一看,那女子正是昨晚的老板娘,那三个男人却是昨晚其他桌子上吃酒的酒客! 萧子玄冷冷一笑,这老板娘果然心怀歹意,却想不到连其他的酒客都是她安插的手下。他看向床榻上的爷爷,如今这老头子哪还有本分醉意?盘膝而坐、双眸紧闭,显然是一个人便制服了四名刺客。 萧子玄走到老板娘的身前,淡淡地问道:“此地,到那雍州城还有多少里?” 老板娘银牙紧咬,妖媚的俏脸在鲜血的映衬下颇为动人,她猛地朝萧子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呸!你这人两面三刀,说是要我来找你喝酒,却是把房门紧紧地上了栓,还有那个糟老头子,竟然使诈装醉。” 萧子玄一把提起老板娘,从她胸前的衣服上扯下一块布,用这块带着清香的布擦干了脸上的口水。他不屑地说道:“小娘子,这荒郊野外的,你开这个店要真是没有什么歹意,昨晚又何须忍辱负重地遭我欺辱呢?你我彼此彼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你也恁的蠢了一点,留下这许多手脚,简直如同飞蛾扑火。” 老板娘紧紧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她喃喃道:“要杀要刮随你便,但你休想再占我的便宜。” 萧子玄色眯眯地继续扯下了老板娘胸前的一块布,粉红色的亵衣和大团雪白的软肉映入眼帘:“我就是占了你的便宜,你能怎样呢?” 老板娘细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她猛地伸出舌头,整齐的一排银牙竟是对着自己的舌头咬了下去。 萧子玄阻止不过,只能看着鲜红的血液顺着少妇的嘴角流下,内心一万头穿山甲奔腾而过。他赶快扶起老板娘,哀叹道:“你图我的财固然可恨,但我轻薄了你的色却也不耻。若是早知你如此刚烈,我也不会动手动脚。 只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真是愚蠢,竟然不知道咬舌自尽根本就死不了,明明就是小学生都应该明白的生物学原理,你这又是何苦啊——” 第三章 薄唇者无情无义 娇俏的老板娘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恶狠狠地瞪着萧子玄。 但是萧子玄可没有理她,他死死地把女子压在身下,掰开她的嘴,对着她舌头的咬伤处敷了一些白首乌。 在外逃亡一年,萧子玄身上随时都携带着诸如白首乌、蒿枝七一类的止血草药,如今却是在这派上了用场。 他小心翼翼地给老板娘涂好草药,动作甚是轻柔,眼神颇为专注,叫身下的女子俏脸不禁一红,心中的怒意也消减了几分。 萧子玄倒不是怜爱美人,他只是把老板娘当成了当年物理实验室里的分光镜,每一次操作都得谨小慎微,这么多年过去了,物理实验的记忆倒是一直镌刻在他的脑海。 他心满意足地合上了老板娘的嘴,像是完成了一次优雅的测量。老板娘如今倒也是乖巧下来,静静地抱着膝盖一言不发。 萧子玄回头望了一眼床榻上的萧短笛,双眸紧闭、好像真是睡着了,但只有他才知道,这个顽劣的老头儿绝对是在偷看他的笑话。 他走到那三个倒地的男刺客身前,在遭受了萧短笛的暴打之后如今依旧出于昏迷状态。萧子玄随意从地上挑起几块抹布塞到他们的嘴里,然后又从怀里掏出马鞭,将他们的双手双脚紧紧地捆住。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走回老板娘的面前,淡淡地问道:“老板娘,请问此地到那雍州还有多少里?” 老板娘轻轻摇了摇头,娴静下来的甜美模样叫萧子玄内心一阵火热。她开口说道:“沿着这条路去不了雍州,你们想必是在前一个路口走岔了道儿,这条路并不是官道,只是一条野路罢了。” 萧子玄恍然大悟,他本来就想问为什么白天的时候路上还是人来人往,到了晚上却是不见踪影,路边又罕有客栈。 他抱胸说道:“所以你就在这里开了这家黑店,专门劫杀走错路的商人?” 老板娘不知怎的就红了脸,她有点羞涩地低下了头:“奴家本来是有这个打算的,我父亲之前开着这家店做了很多杀人越货的行径。但凡是走到这里的人,往往都是西北来的商人,身上的盘缠一大把,因此我们父女二人靠着这档生意也过得很是不错。 只不过前些日子他老人家去世,就把这个生意交给了我,你们是我遇到的第一批客人。” 萧子玄目瞪口呆,感情这个蹩脚的黑心老板娘竟然还是个雏儿啊!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一时间无可奈何:“你这样,我也很难办啊,你说我是把你杀了好呢?还是依法把你交给官府,让你去窑子里坐那姐儿呢?” 老板娘俏脸吓得煞白,她鼓着嘴摇了摇头:“不要不要,你还是杀了我吧,我死也不愿去那窑子里出卖自己的色相。” 萧子玄哈哈大笑:“既然如此,那我便更是不能杀你了,你既然有这个胆量谋害我们爷孙二人,我又岂能遂了你的愿?” 他从床上拿下自己的袜子,塞到老板娘的嘴里,又拿一根绳子绑住她的手脚,奸笑着说道:“好了,我这就把你捆在我的马上,带你到官府!” 老板娘气得全身发抖,晶莹剔透的大眼睛蓄满了泪水,她支支吾吾着,却被萧子玄的臭袜子堵得说不出半句话,只好绝望地闭上双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萧子玄拍了拍手,嘿嘿笑道:“小娘子啊,我留你一条生路。只要你给我爷孙二人指明道路,带我们进了那雍州城,我便把你放了,从此以后你是去那官宦人家做个奴婢、小妾呢,还是到那青楼里当个头牌儿,我都不再干涉,如何?” 老板娘水灵灵的眼睛轻轻一转,霎时停止了哭泣,她连连点头,同时哀求的目光直射向萧子玄,像是祈求他拿走自己嘴中的臭袜子。 待到重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之后,老板娘心有余悸地说道:“你给我解开脚上的绳子,我带你去拿几件东西,保证你们能进入那雍州城。” 萧子玄满意地笑了笑,他和爷爷萧短笛虽是蒙混过关进了中原,但是他们依旧没有身份凭证,入不了雍州城。如果不能想办法搞来一份官凭路引什么的,后半辈子就真的只能在这荒郊野岭里游荡,那当真还不如待在西北军中呢。 不过他却是没有解开老板娘脚上的绳子,而是一把抱起老板娘,将她扛在肩上,嘴中大义凛然地说道:“你这人恁的狡猾,我信不过你,你给我指路便可。” 老板娘气恼地蹬了蹬腿,心中暗骂:你这登徒子,本姑娘如此柔弱,莫不成你松开我的脚,我还能逃出你的五指山不成?说到底还不是想占本姑娘的便宜。 可是把柄在人家的手里,老板娘为了将来不至于沦落成为风尘女子,现在也只能忍辱负重。她一路指着方向,任由萧子玄扛着自己行走。 萧子玄只感一缕清香拂过,自己竟是在肩上女子的带领下来到了她的闺房。纵使萧子玄脸皮够厚,可当他看到那满屋子的女人玩意时也不禁老脸一红,想想也知道,老板娘现在肯定已经羞得抬不起头了。 她把脑袋埋在自己的胸前,脸颊烫红得如同秋天的大苹果:“你打开我的衣柜,里面第二层的隔间里放着几张官凭路引。” 萧子玄依着她说的话做,打开了衣橱,只见一排看了能叫男人热血沸腾的各式贴身衣物映入眼帘,他粗暴地将它们扔在一边,然后翻找出了十几页薄薄的官凭路引。 果然如此。萧子玄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这十几张路引,都是由雍州城官方开具的,发放给来往的商人,可以作为出城入城的通行证;这些路引有效期为三年,如今全都没有过期。想必是客栈原先的老板杀了酒客之后,劫到的东西。 他只拿了三张路引,两张写着男子的姓名,一张写着女子的姓名。这种东西,缺一张不行,但要是多一张,无意之间暴露出来也同样麻烦,所以他干脆就只挑了三张比较符合三人身份的路引,其余的尽皆放回了衣橱。 萧子玄在老板娘的闺房里又搜刮了半天,将她那些能卖不少钱的珠宝首饰统统拿走,最后还不忘贴心地捎上了几件女人衣物。他义正言辞地跟老板娘说道:“我这可是为你好,按你的说法,此处离那雍州城还有一段距离,这三五天你要是没个换洗的衣物岂不是得臭气熏天?” 老板娘羞愤欲死,看着萧子玄随意地把玩着自己的衣物,悲慨地骂道:“本姑娘就是臭死了,也不会穿被你这登徒子碰过的衣服!” 萧子玄听了这话,没皮没脸地扔下了两件亵衣:“既然如此,那你就别穿了,这些衣服我都不带了,只拿上两件布料上乘的,我看正好可以用来擦拭我胯下青骓的皮毛。” 老板娘紧紧地咬住嘴唇,她感觉自己已经出离了愤怒,她一字一句地说到:“大人要杀便杀,我绝不求饶,就算我被卖做了那窑姐儿,也当不起你如今这番羞辱!” 萧子玄见老板娘动了真火,也知道古代女子将操守看得很重,便不再调戏她。他看着肩上的美人儿如同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倔强而可爱。 “啧啧,你这人倒是恁的刚烈。” …… 萧子玄扛着老板娘回到了自己的厢房,把萧短笛从床上叫了起来。 他指着地上的那三个人,问道:“诶,老板娘,这地上的三个人,有没有哪个是你的姘头?” 老板娘咬牙切齿:“没有!” “哦。”萧子玄应了一声,扛着她走出了门。 女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疯狂地开始挣扎,她使劲拍打着萧子玄的后背,嘴中呜呜咽咽着泣不成声。 但是萧子玄没有理会她,她只听得屋内连续好几声钝响,就像父亲在世时把刀捅入酒客胸膛的声音。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丧失掉了说话的力气。 她不知道刚刚那一刻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如果自己跟萧子玄说,那三人中有一人真的是她的姘头,那这个人能不能幸免一死? 虽然她知道,即便自己这么说了,那三人很有可能依旧会死,但仅仅为了自己的尊严和名誉,就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可能让别人活下来的机会,是不是太过残忍? 她的心揪成了一团,如同刀绞。那屋内的三个人,都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叔叔伯伯,虽然她知道他们罪有应得、罪该万死,可是当死亡真的来临的时候,依旧忍不住眼角的泪珠。 女孩儿只记得那个恶人扛着自己走出了客栈,身后接连响起了数道惊呼,她知道,那是客栈里的其他人,被萧短笛结束了荒唐的一生。 她看到一个火把被恶人丢了出去,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客栈,就化为了浓浓的烟雾和熊熊的烈炎。 一颗泪珠被夜风吹拂着飞向了大火,像是悔过的灵魂终于投入了光明的怀抱,又如同不屈的灵魂在抚慰往昔的罪恶。 萧子玄淡淡地问了一句:“诶,老板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苏易瑶。” “嗯,这个名字,挺美的。” “或许吧……” 第四章 馒头清茶包打听 一万里,仙珍不如馒头。 五十年,烈酒难敌清茶。 如果您要问,雍州有哪几家知名的酒楼?跑腿的轿夫们能一口气给您罗列二三十处。 可您要是问,哪个酒楼非去不可呢?只怕所有人都会异口同声地说一句: “那当然是馒头清茶了……” 馒头清茶,顾名不思义,这里既不卖馒头,也不卖清茶。 初来乍到的人们总会大惊小怪地嚷嚷一句:“这酒楼名字起得真是故弄玄虚,无非噱头罢了……” 但是甭管之前有多硬气,只要一经年迈的人点拨,哪怕再嚣张放荡的浪子,也顿时会吓得不敢多舌。 因为这个名字,是七十年前西北王赏赐的。 别的不说,门牌匾上挂着的,那可是能杀人的笔墨;砖瓦间堆砌的,说不定就有厉鬼的阴魂。 据说那位王爷,所过之处敌人都成了死人,死人都变成了骨灰。 没有人敢置疑这句话的真伪,就跟没有人会置疑至圣孔子说的话究竟对不对,玉皇大帝他老人家究竟是不是确有其人一样。 西北萧家的霸权,已经深深镌刻在了每位大衍百姓的骨髓里,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们,这全天下除了皇帝以外,最显赫的就是那位世袭罔替的“神功西北王”。 一百二十年前,一位少年,一身寒衣。 当他横跨一万里的天涯海角,从东南边陲来到当时的“西极”雍州时,他留下了一句话: “这里的山珍海味,还不如老子家里的黄土馒头!” 五十年后,他载誉归来。此时雍州早已不再是大衍王朝的“西极”,他也不再是落魄低贱的“寒衣”。 只见老王爷走进这家酒楼,点了两壶烈酒。他站着的时候,没有人敢坐着。 然后他又要了五两牛肉,拿手抓起一把吞下。他坐着的时候,别人只能跪着。 最后他哈哈大笑,痛饮数十口雍州老窖,肆意流淌的酒浆滑过了老人御赐的肩甲。他流着泪的时候,所有人觉得活着,还不如死了。 老王爷后来还是走了,轻轻留下一句话:“这里的狗屁烈酒,还不如老子五十年前喝的白水清茶……” 没有人知道,当年究竟是谁给他摆置了一桌山珍海味;也没有人知道,究竟是谁为他泡了一壶清茶。 总之这成为了一个谜,谜里谜外都离不开一个人——萧寒衣。 “喂小哥儿!这个萧寒衣究竟是谁啊?”一个黑袍的俊俏公子搂住经过的小厮,笑眯眯地问道。 小厮目瞪口呆,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赶忙捂住黑袍公子的大嘴,生怕他刚刚所说的一切,被别有用心之人听去。 小厮哭丧着脸,小声说道:“这位爷啊,您自己想不开了,那是您自己的事情。可小人还想娶妻生子呢,您能不能放过小人啊……” 萧子玄嘴角一抽,有点懵逼。 他刚才都快要对着巫雨曼叫姐姐了,可这妞儿就是死活不肯开口。他娘的,你不告诉我萧子玄的身份,你好歹告诉我大衍王朝的事情啊,丫的嘴封得那么死,还想不想找回自己的妈妈了…… 不过雨曼姑娘估计是看着萧子玄可怜,最终还是透露一点口风。 女孩说:“雍州城北有一座酒楼,名字叫做‘馒头清茶’,你去那里,只要肯交钱,全天下没有打听不到的事。” 萧子玄当时脸就绿了,包打听?包你个大头鬼啊! 他才不相信在科技落后的古代,真的有人能把全天下的情报都搜集齐全的。即便是后世的fbi,对本拉登的行踪都曾长期处于懵逼状态,一个破酒楼就敢说自己“包打听”了? 况且,要是真能包打听,巫雨曼你这妞儿为什么不自己去问询母亲的消息,还来纠缠着我干嘛? 不过萧子玄也别无他法,巫雨曼一脸“我什么都知道,但我就是不说”的表情,他难不成还真能把小妮子办了? 萧子玄只得灰头土脸地离开了倾月坊,临走的时候老鸨还在他身上揩了把油,丰满的两坨肉死命地往他胳膊上蹭,口中不知廉耻地说着:“萧公子,怎么今天不过夜了? 觉得我们的花魁不够劲儿?要不要到奴家屋里来啊,人家可是好多年不曾抛头露面了,只要萧公子一声令下,奴家什么都能干……” 萧子玄费力地把手从老鸨丰润的娇躯中“拔”了出来,看着来往宾客羡慕嫉妒的眼神,内心里暗自腹诽:什么鬼,老子没吃上肉反而惹了一身骚,巫雨曼那妞儿压根就是恶魔好不好…… 不过他现在可不能暴露出任何端倪,他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呢,随便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毕竟这古代世界法纪落后,要不然巫雨曼身为青楼女子,岂敢断然刺杀嫖客? 萧子玄顺着巫雨曼描述的道路,磕磕绊绊、莽莽撞撞,总算是来到了酒楼门前。 他看到牌匾上四个大字“馒头清茶”,内心暗自一喜,终于找对地方了!他一时间也没有多想,看到题字的人乃是“萧寒衣”,便冒冒失失地拉住一个酒楼小厮问询,哪想到小厮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他自觉失言,也大概意识到了“萧寒衣”这个名字的显赫,便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递到了小厮手上。 “哎呦喂,还望小哥儿见谅啊,我这人冒失惯了,刚喝了酒记性又不太好,一时间居然忘了萧寒衣大人是什么身份……” 小厮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哈喇子都要滴下来,赶快接过来塞到自己的衣兜里,然后神神秘秘地说道:“公子啊,您就是不知道谁,也不能不知道西北王啊!萧寒衣大人,那可是一百年前夺取西北四省的神功西北王,战功赫赫,就连面圣都不用下跪的!” 萧子玄嘴角一阵抽搐,为自己花出去的一两银子深感不值。别说是王爷了,就算是皇帝老儿的名字,在他心目中也比不上白花花的现银。不过他也不好意思要回来,只好拉着小厮的手继续问道:“小哥啊,在下初来乍到,还有一个问题想问。据说你们这家酒肆里,有一位包打听先生?能不能给在下引荐一下……” 酒楼杂役的小眼睛蓦地警惕起来,一听萧子玄这话,就不像是雍州本地人说的。 因为雍州本地人都知道,馒头清茶里面可不只有一名包打听,那可是有整整九位包打听!“包打听”们拿人钱财,解人疑惑,本来你情我愿的事情也没什么,但是祖宗却立下了一条不容打破的规矩,那就是不接外地人的单子! 这么多年下来,还没有一个人胆敢打破祖宗规矩的,因此杂役一看萧子玄的模样,顿时就不想再和他搭话。 毕竟银子已经拿到手了,莫不成这厮还敢抢回去?他转身就走,腰间缠着的抹布随风飘扬。 萧子玄看到小厮拿了钱居然不办事,内心一股无名暗火蹭的燃起,他大喝一声道:“你这小厮,胆敢看我一眼?!” 小厮被这声怒吼吓破了胆,颤颤巍巍着转过头,努力回想着萧子玄的模样。 他的脸猛地一白,后背瞬间湿漉漉的,衣袍都被冷汗打湿。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嚷着说道:“萧大人,小的不知道是你啊,什么风把您吹到这来了,小的招待不周,您就饶小的一命吧!” 萧子玄冷哼一声,他猜测这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萧子玄”,本应该有一个显赫的身份,要不然,怀中也不可能随身携带着四五张上百两的银票。 如今一看,果然如此,就连酒楼里打下手的小厮都认识他,想必也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子弟。 他脸色铁青,语气不善地说道:“本公子想去哪里,你这贱人有什么资格问询?我现在问你一句,包打听,你给不给我引荐?!” 小厮心中叫苦不迭,早就听说城北柳家有一位嚣张跋扈的恶奴,比柳家的少爷公子还要蛮横。作为酒楼的杂役,他本来也只见过此人一面,因为萧子玄好色放荡,平日里只会去青楼寻欢作乐,哪里会来酒楼品茶赏诗? 故而刚才甫一见到,小厮愣是没把这位太岁爷认出来,如今回想起来,真是恨不得抽自己一百个耳光。 他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坚硬的大理石板“砰砰”作响,可小厮竟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给,给,当然给!萧大人您就是要我的命我都给……” 萧子玄看着小厮的这副嘴脸,倏忽间感到一阵意兴阑珊。 只怕这副躯壳之前的主人不是什么好货,要不然也不会叫兢兢业业的小厮如此畏惧。 他轻声说道:“算了,我不追究你的过失,你把我带到‘包打听’面前吧……” 跪在地上的小厮如蒙大赦,感激涕零地说道:“萧公子果然大人有大量,不跟小的一般见识。小的这就带您去见包打听大人!” “对了,萧公子想见哪位包打听大人?” 萧子玄目光一凛,抿着嘴说道:“你说呢……” 小厮浑身一哆嗦,试探性地问道:“九、九先生?还、还是八、八……” “哼!”萧子玄猛地一甩袖子,一脸不满。 小厮都快要流泪了,带着哭腔说道:“我知道了,您一定是想见七先生!” 第五章 此处有女,打抱不平 雍州城是没有夜晚的。 熙熙攘攘的商贩、灯火通明的街市、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都宣告着雍州城的安宁繁华。 “倾月坊”的舞榭歌台,“妙膳斋”的琼浆玉液,“藏珍楼”里的古玩异宝,“济世堂”的袅袅药香;连带着一两声稚嫩可爱的嬉闹、三五句袅袅婷婷的娇呼、七八首正气清扬的新诗旧词,凑在一起绘制了一副欣欣向荣的早春夜色图。 此刻已经接近亥时,整个雍州都笼罩在黑暗的天幕下,空气中还残留着小雨过后的泥土味道。 虽然理科出身的萧子玄总是会煞风景的来一句:“无非是放线菌的味道罢了”。但他却也不能否认,这种清新着实令人愉悦。 跟着“馒头清茶”的小厮走上了阁楼三层,鼻中传来袅袅的饭香与幽幽的泥土清香,萧子玄初来乍到的惊恐不安总算得到几分舒缓。 馒头清茶,只看名字的确是说俗不俗,说雅不雅,但若你亲自走进来看一看,就会发现这里的格调着实不低。 拨弄琴弦的歌女丝毫不带媚俗的烟火气;传唱故事的说书人丝毫不带坑蒙拐骗的痞气。也无怪知州孙道元甫一到任,就留下了“风朗气清”的四字美誉。 走着走着,小厮停在了三楼拐角处的雅间门前。他弓着腰轻声地说道:“萧公子,里面就是七大人了,只要您准备好了银子,随时都可以进去。” 萧子玄一怔,拐角处的屋子,即便装饰得典雅,可总归不是风水宝地,这位七大人看来也很有性格。 他点了点头,不屑地说道:“本公子自然不会缺钱。” 小厮听了这话,赶忙赔罪地笑了笑,一副低头哈腰的模样,他笑眯眯地走上前,精瘦的脊背弓成了半圆形:“萧公子,小的给您开门!” 萧子玄听了这话,眼神猛地一滞,赶快怒喝道:“不必了!” 小厮吓得马上收回了手,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这位太岁爷,脸上谦卑的笑容变得僵硬:“萧、萧公子……” 萧子玄冷哼一声:“你滚吧,本公子自己走进去。” 小厮委屈得都要哭了出来,双腿哆哆嗦嗦的,差点又要跪下,他哀求着说道:“萧公子,小的有哪里做的又不合适了,您随便提,小的一定改正……” 萧子玄一对剑眉猛地挑起,一巴掌猛地拍在小厮的脸上:“老子叫你滚开,你听不懂人话?!” 小厮大惊失色,吓得瘫软在地,连滚带爬着就跑下了楼,竟是再也不敢回头张望一眼。 萧子玄看着小厮惊慌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岂能走进这扇门? 他对自己的身份一点都不了解,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去,若是暴露了身份,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他今天过来,无非是弄清楚“包打听”是否确有其人,如果有的话,又在哪间房里。至于正儿八经的拜访,至少也要等到他准备充分、买好面具长袍之后再来。 此行目的已经达成,他心满意足。按照巫雨曼的说法,只要他肯付钱,就能获取自己想要获取的信息。 巫雨曼闭口不谈的原因,萧子玄其实也大概能猜到。谁知道萧子玄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在明确情况以前,沉默才是最安全稳妥的选择。 他眼看时候已经不早了,初春的夜晚依旧很阴冷,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歇脚的地方,待到明天太阳升起,再思虑其他的烦心事。 事不宜迟,萧子玄三步并两步走出了酒楼,在附近寻了一处普通的客栈,简单洗漱一下便睡了过去。 毕竟刚刚穿越过来,再加上经历了这么多事,萧子玄早已深感疲惫,脑袋一沾枕头就陷入了沉睡,待到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巳时。 …… 慵懒的阳光洒在萧子玄的脸上,他睡眼惺忪地张望一眼,这才发现自己昨夜太过劳累,居然连被子都没盖。 他苦笑一声,梦中自己已经走进了导师的实验室,摆弄起最感兴趣的透射电镜,可一觉醒来终究还得面对未知的现实。 别人穿越过来了,好歹还能知道原主人的身份,可自己呢?不仅没有什么一技之长,还附身在一个人见人厌的纨绔子弟身上。 萧子玄走到屋内的铜镜前,想要看看自己眉宇间究竟有多顽劣。 只见一个身材适中、冠容俊俏的少年出现在镜子里。剑眉星目、噙齿戴发,若不是一对嘴唇薄如蝉翼,苍白得没几分血色,还真算得上一等一的男子汉。 萧子玄大感惊讶,想不到这具身躯的原主人竟然如此俊俏,可比自己以前的卖相好看多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或许这就是老天爷施舍给他的些许安慰吧…… 他大致整理了一下衣物,毕竟是现代人士,相对来说少了很多繁文缛节,因此洗漱、刷牙加起来也没用一炷香的时间。 待到他付完钱走出客栈的时候,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雍州城的喧闹。 来来往往的车马眼看都要踩到路人的脸上,可技艺精湛的马夫一揪缰绳,居然还就硬生生地扯了回来。 萧子玄走到一处商贩面前,只见他卖的是女子戴的珠宝首饰。萧子玄试探性地问了问,最贵的也不过一两银子,着实物美价廉。 他看着繁忙的人群,心情逐渐变得愉快,至少这里的民风还算淳朴,能给萧子玄带来几分归属感。 可是好景不长,萧子玄刚打算寻个小摊买扇面具,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惊呼,凄凄惨惨、柔柔弱弱的,叫听到的人不免感到揪心。 萧子玄赶忙转过头,发现不远处的一个小摊居然已经聚集了一圈百姓。 只见一名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手里拖着一个娇俏的少女,眼看就要往远处走。男人的身旁围着几个嚎啕大哭的中、老年男女,正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求饶。 看模样打扮,那几个百姓应当是沿街的商贩,而那名年轻男子估计是某家的大少爷。 此时年轻人拽着少女,任由少女的娇躯在沙石上摩擦,腰间隐约已经可以看到蹭破皮的地方。 萧子玄悄悄地走到近前,打算视情况再行动,毕竟他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哪还有本事照顾别人? 只听跪在地上的一个男人哭着大叫道:“柳少爷,求求您放过婉儿吧,有什么罪责您都可以找我啊!” 那锦衣华服的年轻人扭过头,青色长袍不皱不褶,俊俏白脸玉树临风,模样甚是不差。 只听他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契,摊开在男人的面前:“苏大富,你看看这是什么! 你有胆量跟本公子赌博,又把自己的女儿拿来当抵押,这个时候你居然敢翻脸不认人?!” 男人看到这张契约,顿时涕泪交加,一个劲地磕头,满地是血仍旧不肯停下:“柳少爷,小的是个贱人,小的当时鬼迷心窍了,求求你放过婉儿啊,您想要怎么整治我,都可以啊……” 柳少爷冷哼一声,色眯眯地掏了一把少女的胸脯,然后猛地一用力,竟是直接从少女的衣领处,将她的亵衣扯了出来! 围观的百姓大惊失色,此时少女单薄破碎的衣衫根本遮盖不住诱人的春光,大片大片地暴露在空气中,甚是凄惨。 苏大富看到这一幕,两眼一翻,口吐白沫,浑身竟然开始剧烈地抽搐,如同着了魔一般。 萧子玄也不禁摇了摇头,柳少爷的确仗势欺人,可谁叫苏大富利欲熏心,把自己的女儿当抵押拿出来赌博呢? 他虽然看着不忍,可自己手无寸铁,再加上对面的公子如此嚣张,说不定还是曾经“萧子玄”的好战友呢,他也不敢贸然冲上去英雄救美。 那姓柳的少爷满意地一笑,舔了舔嘴唇,竟是想到了什么妙计,把早已哭晕过去的少女放到了地上。只见他脱去了自己的上衣,叫四名侍卫扛起少女的四肢,掰开少女的大腿,看样子竟是要公然宣淫! 少女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惊醒了过来,开始竭力地挣扎哀嚎,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可是柳少爷淫心已动,岂会随便饶过少女? 他一把扯碎少女的裙摆,白皙的双腿顿时暴露在所有围观人的眼皮子底下,除了一条几乎透明的亵裤和残破的上衣以外,少女浑身已找不到什么遮掩。 柳少爷残忍地一笑,正打算要提枪上马,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愤怒的娇喝,如同平地惊雷,叫全场人都开始哗然。 “柳世云,你给我停下!” 在场百姓尽皆大骇,什么人竟感违抗柳家二少爷的旨意?! 只见一个俊俏柔美的女子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走入了人群的中心。 纵使萧子玄在电视上见过无数明星模特,可此时依然忍不住惊叹于此女的惊人美貌。 难以形容她是怎样的美丽,因为她的嘴、她的眼、她的鼻、她的耳,都不能算是绝佳,但是当它们搭配在一起的时候,就成了一副美轮美奂的水墨工笔图。 若是失了年少的调皮搞怪,这张脸就要被抹去五分神采;若是失了无暇的天真善良,这张脸的美只怕更是十不存一。 柳世云笑眯眯地转过了脸,轻轻摇了摇头,喃喃地说道:“艺璇啊,我的好妹妹,真想不到是你啊……” 第六章 大魔头与二魔头 被称作艺璇的少女愤怒地一扬马鞭,玉手撑在马背上,帅气地一个转身,便已平稳落地。 她款款走到柳世云面前,冷冷地说道:“柳世云,放开这个女孩!” 要说这柳世云,可是柳艺璇的亲哥哥。作为城中的霸主,柳家一直以来牢牢把控着雍州乃至整个涿日行省的马匹贸易。 自从现任家主柳维钧继任以来,柳家更是有一飞冲天之势,据说马行的年贸易额早已突破了十万两银子,脖颈被烙铁刻上“柳”字的马匹,更是遍行了大江南北。 柳世云作为柳维钧的二儿子,在嫡亲兄长不知为何与家族反目的前提下,几乎已经预定了未来的家主席位。因此仗着父亲的滔天权势,柳世云在雍州城中早已犯下无数丧尽天良的恶行。 这位公子虽然荒淫无度,可平日里却自恃为“文雅明礼”之人。你给他跪下磕头,他正眼都不带敲,你拿万千两真金白银贿赂,他也不过摆摆手懒得稀罕。但你若是能有理有据地讲出三分道理,他还真的会手下留情,尽兴之处说不定还能赏你几匹绸缎。 他为了装出翩翩君子的模样附庸风雅,更是常常买来诗词小令,厚颜无耻权作己出,倒也深得青楼女子崇拜。 此时,他被自己的妹妹指着鼻子,不气也不恼,反而宠溺地一笑,好像是哥哥包容妹妹的不懂事一样。只听他轻声说道:“我的好妹子,我什么时候抓住这个女孩了?这个女孩分明是被我的几名侍卫绑架,和我又有甚么关系?” 他说的倒也没错,此时此刻柳世云双手提着自己的裤裆,浑然不可能再去玷污那名唤作婉儿的女子。可是在场的明眼人都知道,明明就是柳世云强抢民女,当街宣淫,哪有什么狡辩的理由。 柳艺璇睁大美眸,愤愤然瞪着柳世云:“柳世云,您也恁的无耻了一点!既然如此,你便叫你的侍卫放下这名女孩!” 在场的群众一阵叫好,他们看到柳艺璇大义灭情、丝毫不惧亲哥哥的威名,尽皆佩服这个女子的刚正善良。 可柳世云却是轻蔑地笑了笑,吩咐道:“喂,你们几个,给我把这名女子放下来,没听见艺璇的命令?!” 那四名侍卫,常年跟着柳世云为非作歹,哪还能不熟悉柳世云的套路?打头的一人,笑嘻嘻地说道:“二少爷,我们几个每次劳苦功高,可从来没有半分奖励,如今既然您不打算要这个妞儿,我们几个可正是眼馋呢,怎么能就此罢手啊……” 柳世云顿时气得满脸铁青,狠狠地一甩袖子,怒骂道:“唐武!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违抗我的命令,我再问你一遍,这个人,你放还是不放?!” 唐武很是硬气,粗壮的汉子面红耳赤地站在那里,叫在场每一个人都心里打怵,只听他毅然决然地说道:“这李婉儿我绝不会放!二少爷,还望您不要为难属下!” 柳世云紧紧攥着拳头,最终还是无奈地松开,他苦笑着看向柳艺璇,说道:“艺璇,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放人,是我养的这名恶奴,他太过顽劣,竟然、竟然敢不听我的命令,唉……我真的是教养无方啊……” 柳艺璇一向天真善良,此时看到哥哥的侍卫居然如此胆大包天,顿时动了真火。只见她扬起手中的马鞭,小拳头狠狠一挥,厉声骂道:“唐武!谁给你的胆子,居然不听主人的命令?!赶快放开婉儿,不然我今天就叫爹爹将你辞去!” 远远看着的萧子玄不禁“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所谓的“傻白甜”是不是用来形容这种女子的,明明就是柳世云和那唐武在演双簧,居然连这点破绽都看不出来。 围观的群众也为柳艺璇的智商感到拙计,一名胆子大点的中年人终于忍不住了,偷悄悄地说道:“柳小姐,这个唐武在和柳少爷演戏啊!您可别上当啊……” 少女乍一听这话,甚为不满,柳府的家丁奴仆有谁敢在她的面前演戏?可是她瞅着瞅着,突然发现二哥嘴角挂起一道轻蔑的笑意,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柳世云!你,你,你……你好不要脸!”少女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不要命地流淌。 她实在没有想到,柳世云居然在自己的亲妹妹面前依然如此顽劣,同他的家丁沆瀣一气,把自己蒙在鼓里。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今天出门走得急,只带了两名侍卫,论身手肯定比不过柳世云。而在场围观的一圈百姓,虽然此刻义愤填膺,可要是真打起来,只怕没有一个人有胆子惩恶扬善的,毕竟柳世云凶威太盛,寻常人哪敢招惹? 看到柳艺璇委屈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柳世云不屑地转过了头,他给唐武使了一个眼神,四名侍卫顿时心有灵犀地同时一笑。 只见他们重新扛起李婉儿的娇躯,八只大手还不忘胡乱地抓了一把,叫倍感屈辱的少女悲痛欲绝,一张俏脸惨白如纸,竟不剩几丝生机。 柳世云狠狠扳开少女的大腿,一旁的侍卫抓住少女的亵裤,一把便扯将下来,少女最隐私的部位顿时暴露在柳世云的眼中。 此时此刻的萧子玄再也难忍心中的怒火,若是柳世云将李婉儿抢回府中,藏在自己的屋中欺凌侮辱,或许萧子玄还只能默默地妥协。 但要是叫他眼睁睁看着一名无辜的花季少女,在大庭广众之下失贞,只怕会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怯懦! 萧子玄攥紧双拳,猛地推开了挡在身前的男子,气冲冲地骂道: “住手!” 空气顿时凝滞了,人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就连淫心大盛的柳世云都松开了自己的安禄山之爪,一脸阴沉地看向后方。 “萧子玄!居然是你这个混蛋!” 然而,愤怒的柳世云还没来得及骂出声,一旁垂泪的柳艺璇却是率先张开了嘴。 只见少女玉手颤颤巍巍地指向萧子玄,红彤彤的大眼睛蓄满水光:“萧子玄,不许你过来!” 少女的内心乱哄哄的,柳世云这一个大魔头已经叫她殚精竭虑了,要是萧子玄这个二魔头再跑过来添乱,只怕今天真的只能看着李婉儿惨遭侵犯了。 她含着泪猛地摇头,双脚一阵犯软,踉踉跄跄地眼看就要跌倒。 天真商量的柳艺璇何时面临过这样的绝望?她雾蒙蒙的眼睛死死盯着萧子玄,像是要把他的心脏都剜出来似的,如潮水般袭来的眩晕突然袭来,一瞬间叫少女再也不能站稳,双眼一翻,直愣愣地摔倒在地。 所幸的是,少女没什么大碍,摔倒之后,抱着膝盖,“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哭得萧子玄一阵寒意从尾巴骨直接穿透到后脑勺。 萧子玄只感觉大脑一声巨响,然后大脑小脑脑干全都爆炸成了浆糊,手脚却是不由自主地一阵冰凉。 妈呀,少女这得是积攒了几辈子的心酸委屈仇怨悲愤,才能被萧子玄气成这样啊…… 萧子玄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自己果然被认出来了,看样子,自己以前做的恶事只怕丝毫不逊色于柳世云。 毕竟柳世云来了,也不过是叫柳艺璇流几滴泪,可他一出面,小妮子气得都站不起来了…… 他满肚子准备好的说辞全都变成一团臭屁了,还是不带响声的臭屁。 本来满腔匡扶正义的热血,如今被柳艺璇的眼泪儿一浇,变得比冰窖还凉,他只好尴尬地挠了挠头,满脸懵逼。 柳世云看到柳艺璇的模样却是乐了,他偷悄悄地向萧子玄比了一个大拇指,神情间充满了对萧子玄的敬佩! 柳世云心想,果然还是我的老伙计厉害啊,老子累死累活都劝不动自己的妹妹,结果萧子玄一出马,顿时就把她气得趴倒在地。 对面的萧子玄看到柳世云的神态,心都碎成渣渣了。他欲哭无泪,委屈地堪比叫六月飘雪的窦娥。 老天爷啊,一道闪电劈死我吧,老子不玩了! 还有柳世云,你他娘的就是一个沙雕!没事干朝我比什么大拇指啊,你娘没有教过你嘛?!大拇指是男人最隐私的地方,哪能随便竖出来给别人看啊! 这下老子跳进女澡堂都洗不清了…… 这还没完,专坑队友的柳世云大少爷还笑眯眯地来了一句: “哎呦喂,原来是子玄啊,来来来,李婉儿这妞可水灵了,本公子叫你给她****。 真是的,想上就早说啊,干嘛一惊一乍的。哥哥刚才裤子都脱了,要是你再晚叫上几个呼吸的时间,哥哥还不得中了马上风?” 萧子玄浑身的经脉已经彻底逆行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随时都有可能爆炸成一坨血肉,跳出胸腔。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柳公子,您真是我的知己啊。 我、我还真就是、是这么想的……” 第七章 她的那里有炸药! 杨开翼捧着膝盖坐在房檐上,感觉身下的砖瓦有点冰凉。 雍州虽然地处西北,气候本该炎热干燥,可毕竟此时还没进入夏天,冬日残留的寒意仍旧未曾退尽。 排列整齐的阴阳瓦长不出南方特有的青苔,可表面那一层细密的黄土沙却又能带来别样的干爽。这就是雍州,独一无二的雍州,既不是中原人眼中的塞外江南,也不是西北人眼中的礼教之都。 从杨开翼的这个角度望去,整个城南尽收眼底。 毕竟他正坐在一幢四层高的阁楼楼顶,而脚下正踩着雍州城的三十万百姓。 十四年前,他跟着主人初到此地的时候,主人这样跟他说: “开翼,我们是带着刀剑来的,就不能带着刀剑离开。” 这十四年来,主人的话他一直没忘。 只是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两人的刀剑从来不曾有用武之地,被收束在高高的书橱里,随时都有可能腐锈。 寒来暑往、岁月如梭,他们早已捱过了无数龙争虎斗。但杨开翼比谁都清楚,两人得以勉强维生的,不过是主人的唇枪舌剑,还有自己的赤手空拳。 能在满城魍魉鬼魅的魔掌下活到如今,真是上天赐给他们的荣幸。 就像此时此刻,杨开翼只能呆呆地坐在房顶,俯瞰着已成过往、正在发生还有即将到来的罪恶,可腰间的破军刀却永远没有出鞘之时。 他看着一个名字叫做李婉儿的少女,白皙的身体几乎要一丝不挂地展现在众人面前,悲伤的泪水肆意流淌依旧无人怜惜。 他还看到,城中大名鼎鼎的恶少柳世云解开了裤带,连同着他的四名侍卫,随时都有可能将少女的清白涂抹上残忍的血红。 但他不能动,他不能出刀,他不能杀人。 因为他记得自己被主人任命为捕快的那一晚,主人跟他这样说: “除恶,还是扬善,你要想清楚。 我知道你不会当官,所以也不叫你当官,你就老老实实地做一名捕快,除恶,或者扬善。” 有些话主人没有讲,但后来杨开翼明白了。 在这雍州城里,除恶扬善永远不可能是并列的四字成语,它们水火不容。 他不会袖手旁观,他更不至于用少女的贞洁去换取柳世云的伏诛。但他需要等待,等到自己不得不出手的时候,等到最残忍的罪恶即将到来。 事情不到最后一刻,一切都可能有变数。这是无数次意气用事带给杨开翼最宝贵的教训。 果然,事情真的出现了变数…… —— 此时此刻,人群中央,萧子玄只感觉自己浑身冷汗扑簌簌地流,可心却哇凉哇凉的。 妈的,一群不长眼的p民,看什么看! 坐在地上抹眼泪的柳艺璇,哭什么哭! 还有裤子都快脱了的柳世云,笑尼玛笑啊! 你们有这功夫,好歹问候一下我啊! 就比如说声:“哎呦喂,这不是萧家的萧少爷么,您的父亲不就是xxx嘛!您的母亲不就是是xxx嘛!老婆是xxx,最大的本事是xxx,最好的朋友是xxx,以及各种xxx……” 可惜他们哪里会想到萧子玄被附体了?他们只会以为眼前的黑袍男子,还是曾经那位纨绔嚣张的恶奴,仗着主人的庇护,在这雍州城中继续为非作歹…… 萧子玄委屈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他看着柳世云一步步向他走来,却如同看到了吃掉小红帽的大灰狼。 萧子玄内心有一万头穿山甲奔腾而过,他不仅不知道柳世云的身份,更他娘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这游戏没法玩了,这是噩梦难度啊! 只听柳世云笑着说道:“子玄啊,来来来,哥哥给你让出位置来啦,你上吧!” 边说还边张开了双臂,想给萧子玄来一个大大的拥抱。 萧子玄嘴角抽搐地说道:“柳公子,在、在下今天好像有点不太舒服……要、要不还是您先上吧……” 柳世云顿时不高兴了,铁青着脸说道:“子玄啊,咱们是什么关系?那可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啊!就为了一个女人来回推搡,婆婆妈妈得成何体统?!来,你先上,别不好意思啦!” 萧子玄咬了咬牙,偷悄悄地回头张望柳艺璇一眼。 他多么希望这妞可以正义感爆棚一回,几巴掌把自己拍到地上,这样自己也就不用像现在这般尴尬了。 可惜柳艺璇这妞儿此刻光顾着流鼻涕呢,哪有功夫搭理萧子玄? 萧子玄不禁心灰意冷,人到了关键时刻,果然只能倚靠自己了。他坚定地抬起头,毅然决然地捋起了袖子。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萧子玄知道,只要他迈出这只脚,说出这句话,这辈子就再也讨不回清白了。 只听他大喝一声道:“妈的,萧爷爷来啦!” 在场众人寂然了,有几位心地善良的姑娘,早已不忍再看,抹着眼泪离开了集市中央;还有几位大汉攥紧了双拳,恨不得把萧子玄撕成碎片。 但这并没有什么卵用,没人能阻拦住火力全开的萧子玄。 只见他淫笑着走上前,一双大手径直地伸向少女挺翘的胸脯。 少女哪里会甘愿被这样的贱人侮辱?哽咽着哭喊道“滚开”,柔嫩的身体竭力躲闪。 萧子玄嘴角勾勒一道阴冷的弧线,薄如蝉翼的双唇紧抿在一起,他的安禄山之爪再也不作停留,毫不留情地握住了少女鲜嫩的春笋。 身后的柳艺璇哭喊着冲了上来,却被自己的哥哥柳世云拦在圈外,只能声嘶力竭地叫骂道:“萧子玄你这无耻之徒,赶快松手!” 萧子玄摇了摇头,将目光对准了少女的下半身。 旁边站着的四名侍卫都不忍心看了,他们本来也不是多么淫邪的人物,虽然一直跟着柳世云为非作歹,但公开宣淫的事情依旧难以接受。 他们只能双手扳住少女的四肢,内心期盼着她能够少受一点折磨。 萧子玄低下头,装作一副要亲吻少女的模样,大嘴已经朝着李婉儿的红唇吻去。李婉儿看到恶魔的獠牙出现在眼前,岂会乖乖就范?她的脑袋猛地一偏,本来只为了躲避恶魔的强吻,却不料竟然被他咬住了耳朵。 少女只觉得一阵剧痛袭来,耳朵都快要被恶魔齐根咬断,她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痛苦,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叫在场所有人尽皆垂泪。 可是萧子玄同样委屈,你这傻妞,老子想跟你说句悄悄话,你他娘的躲什么躲! 他见身下的少女好不容易哭累了,立刻抓紧机会,贴在她的耳畔说了一句:“妈的智障,别哭了!老子一会给你使一个眼神,你就踢我!” 说完他赶快不动声色地抬起了头,继续拿双手蹂躏少女的娇躯。 天真的少女却是愣住了,啥?这个恶魔刚刚说啥? 一时间她居然忘记了哭泣,呆呆地看向大恶魔,内心莫名涌起滔天巨浪。 他叫我踢他!他是不是想要帮我脱困!少女感动得芳心一颤,身子骨都酥了。 可转瞬间,她的内心却又是一阵冰冷。他要是想救我,干嘛还要继续侮辱我,想来也不过是恶魔惯用的欺辱少女的鬼话罢了…… 她无奈地闭上双眼,悲戚地放弃了反抗,她知道,她逃不过了……她情愿自己被这个恶魔蹂躏致死,这样就不用遭受另一个恶魔同样的暴虐。 可她等了一个呼吸,两个呼吸,三个呼吸,一直到十个呼吸。 她等待的剧痛并没有传来,除了自己的身躯还在一直被揉来揉去以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 她睫毛一阵轻颤,不禁睁眼望去。 却见萧子玄一双眼镜瞪得比铜铃还大,看样子比自己还要气愤似的。少女看到这道眼神,莫名其妙地一阵心虚,真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情。 她赶快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清除,撅着嘴嘀咕道:李婉儿,你在想什么!这个人在玷污你的清白啊! 萧子玄都要哭了,他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猪的队友。自己竭尽全力地想要帮她,结果这傻妞居然两眼一闭,跟死过去一样。 他好不容易见到少女睁眼,自觉再也不能耽搁。 只见他双手狠狠抓住少女的大腿根部,用力一掰,却好似脱力似的,“无意”间“拍”走了旁边侍卫牢固的大手。 少女发现自己右腿突然间脱困,不禁一呆。 她低头望去,本以为是什么大英雄来救自己了,原来不过是侍卫手滑。 唉,少女哀叹一声,差点就要继续闭眼了。 但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自己的胸部突然传来,叫她疼得连声哭泣,她定睛一看,却发现大恶魔正发了疯一样地朝自己点头,眉宇间一副火山即将爆发的模样。 她突然间想到了什么。 这个恶魔好像说过,他跟自己使眼神的时候,自己应该怎么来着? 怎么来着…… 少女眼睛猛地一亮,踢!他叫自己踢他! 于是少女的小宇宙爆发了。 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在这个性命攸关的时刻,少女终于找回了自己曾经的尊严,找回了年少时穿着开裆裤上山下乡的勇气! 只见她一脚狠狠踢在萧子玄的命根子上,如同被天上的大力神仙附体。 “嘭!” 萧子玄一百好几十斤的身体飞冲出去,凄惨得摔到在地上,如同经历了宇宙大爆炸。 尘土飞扬中,所有人都傻眼了。 这、这名叫做李婉儿的女子,难不成那里面藏、藏了炸药?! 第八章 恶之初,性本善 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世界上也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救美,那就是在看清美女的面目之后,依然不会后悔。 萧子玄静静地躺在地上,捂着裤裆。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思考一些除了痛以外的事情,毕竟可能在此之后,这个世界将多出一个被英雄营救的美女,却永远地失去了一位敢于救美的英雄。 身败名裂是怎样的一个词汇呢? 它是属于失败者的哀悼语,并且完美演绎了萧子玄如今的形象。 人们哄堂大笑,笑得眼泪都快要滴出来:“哈哈哈,这个无耻之徒,在为非作歹之前,肯定想不到会落得如此下场!” “唉,太可怜了,这个大魔头不会从此不举吧?” 善良的柳艺璇也不禁莞尔,哭得红肿的眼睛止不住笑意,眯成了一个月牙。她刚想开口叫一声好,可又突然觉得萧子玄有点可怜,便也收回了自己的嘲笑。 少女的想法其实一直都很简单,她不想看到任何人难过,即便她知道这不可能。 另一边,健壮精悍的四名侍卫此时已经傻了眼,他们不自主地松开少女的娇躯,叫李婉儿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柔嫩的屁股都要跌成好几瓣了。 他们离得近,也看得最清楚,因此知道萧子玄是被李婉儿一脚踢飞的,而不是她裤裆里藏着什么炸药。他们不禁一阵胆寒,这要是被柳世云知道了,谁能逃脱“保护不力”的指摘? 对于他们这样的奴役来说,信奉的侍主准则便是“只可同富贵,不可共患难”。所谓的披肝沥胆、忠心耿耿,不过是敢于认罪、勇于担责。有人想要往主子身上泼脏水,他们这帮子侍卫必须率先站出来做那人墙肉盾。如今萧子玄若是受了伤,那他们也只能成为李代桃僵的罪臣。 虽然唐武知道,自己没有手滑,自己也始终甄心动惧,提防着可能产生的任何变数。但他还是没有料到,萧子玄竟会突然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将自己的手腕硬生生挪走。 他之前听过一个传闻,说萧子玄此人恶贯满盈、霸道无匹,仗着一身凶悍的武功横行柳府。他曾以为这只是笑话,但如今看来只怕并非谣传。 萧子玄绝对别有用心! 一个堂堂大男子汉,浑身一百几十斤气力,怎么可能被弱女子一脚踹飞?而自己习武多年,又怎么可能禁不起萧子玄的“无意”一拽? 但他知道,这些话只能咽到肚子里,化作满腔辛酸断肠的苦水。如果萧子玄真的受伤,那他只能俯首认罚。 他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柳世云,却发现这个不学无术的二少爷正笑眯眯地望向自己。唐武瞬间觉得自己成为了一条毒蛇的猎物,冲天的寒意挣破了他的脑壳。 主人,心怀不轨的是萧子玄,不是我啊…… ———— 回到天真无辜的少女李婉儿身上,呆蠢的小妮子此时一脸懵逼,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玉腿,娘亲啊,刚刚是怎么了!什么时候我能有这种力气了! 她瞬间变得委屈辛酸,早知道方才就和这群歹徒死命搏斗了,还哭哭啼啼得害怕什么。少女觉得自己的自信心一下子膨胀了,她是高手,对,她就是一个武林高手! 少女拍了拍屁股,潇洒地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服,三下五除二套在身上,遮盖住了诱人的春光。 她轻轻地走到萧子玄身前,蹲下身子,极其轻柔地说了一声: ”对不起,我不可能原谅一个恶人的悔罪。无论你出于怎样的原因救我,我都不会感激……” 少女骄傲地站起了身,白嫩的脖颈如同天鹅一样高贵。 她裹了裹衣衫,脸上的泪迹依旧未曾干涸,但深邃的眼神却如同磐石一样坚硬。 她缓缓扫视了一眼四周,怯懦无能的围观百姓、人面兽心的柳家少爷、为虎作伥的帮凶侍卫、还有自以为正直善良的二小姐。此时此刻,在李婉儿的眼中,他们全部都是罪恶的附身,他们身体里流动的都是恶魔的血液,他们口鼻中呼吸的,都是恃强凌弱的气息。 他们的眼神比寒冰还要无情,他们的话语比硝石还要炽热。 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敢于上报官府,亦或是州老爷们只顾着与匪徒沆狼狈为奸、坐地分赃了,根本不屑于担忧她这样一个弱女子的安危。 总之,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在她最痛苦的时候,自己的亲生父亲只会躺在地上口吐白沫,自己的家人亲属只会涕泗滂沱、四散而逃;平日里熟络热情的邻里街坊冷眼旁观,嘴角还挂着无耻的幸灾乐祸的笑意;大肆宣扬为民除害的那帮子捕快,只会躲在官府里抱着肮脏的银子笑到猝死、笑到身败名裂。 荒唐的是,想要救他的居然是手上沾满鲜血的刽子手,唯一有勇气带她逃出深渊的居然是天怒人怨的雍州恶霸。 李婉儿永远不可能原谅他。只因为他那双肮脏的手,曾在自己的身躯上肆意抚弄。但她也不会恨他,因为至少他还有着一丝未泯的良心,无论虚情,还是假意。 让李婉儿相信萧子玄是好人,这无疑是天方夜谭。但当将来自己复仇的时候,一定会最后一个把他杀死。 少女眼角滑过一滴泪水,轻轻笑了一声,然后哭着扑向了自己的家人,那悲戚婉转的模样叫在场的所有人都肝肠寸断。 女孩真的太可怜了,虽然没有被玷污清白,可是大庭广众之下遭受如此的欺辱,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就连她的父亲此时也是眉头紧锁,痛苦地抱着双膝,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未来还能不能找到好的夫家。 其实没有人真正在意李婉儿的,李婉儿早就应该明白。 她不过是父亲赌博用的筹码,不过是到了年龄就要被贩卖的优质人口,不过是将来李家借此攀龙附凤的响亮的资本。 可如今经此一事,她只怕就将永远地蒙上擦不去的灰尘,她将变成一件摔碎的珠宝,她将变成一把生锈的短刀。 她要复仇,哪怕在别人眼中自己已经腐锈,可是她的心,却比出生以来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坚忍。 “大胆刁民,竟敢中伤萧公子!快来认罪伏法!” 突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响彻云霄,叫所有人都心惊胆寒,不禁转头回望。 只见不远处的一幢阁楼上蓦地出现一道身影,步伐如同飞燕孤鸿,踩在屋顶砖瓦上纵横飘掠,只闻其声而不见其影。 此人轻功极其精妙,浑身紫色长袍非但没有阻碍他的行动,反而为其轻盈矫健的身姿增添几分别样的美感。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紫色的身影便消失不见。待到再出现的时候,他竟是踩踏着围观百姓的肩膀,如同蜻蜓点水般,“砰砰砰”三生轻响,落在了人群的中央。 此人身着紫色开襟云缎服,纯色衣衫纤尘不染;头戴乌纱翼善帽,文质彬彬丝毫不像莽撞的武夫,原来正是雍州城的捕快头目杨开翼。 杨开翼首先对着柳世云拱了拱手,然后又朝躺在地上的萧子玄抱了抱拳,最后才转过身,冷冷地怒斥道:“尔等草民,赶快各安其所、各司其职,休得在此处继续逗留!” 他猛地一拍腰间刀鞘,锐利的破军刀顿时露出半缕锋芒,他不管四散而逃的百姓,自顾自走到了李婉儿面前。 “恶民李婉儿,当街刺杀他人,罪不可恕!把她带回州衙门,按律处罚!” 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冲出来一队捕快,跟在杨开翼身后,此时听到杨开翼的命令,顿时掏出抓捕的各式镣铐,将跪在地上的李婉儿猛地提起。 只见为首两人抓起李婉儿的脸颊,狠狠一巴掌扇到她脸上,这一招儿叫做“下马之威”;然后又跑出两人,持着镣铐,锁在李婉儿的皓腕上,还不忘一脚踹到她的后背,叫她趴在了地上,这一招儿,叫做“上铐之赏”。 李婉儿被这样折腾了一回,顿时没了任何精力反抗,只得被捕快们押解回牢。 杨开翼笑眯眯地走到柳世云身前,拱了拱手:“柳少爷,当真是穷乡出恶民,这李婉儿佳境破落,果然人也奸邪不堪。若是惊扰到了柳少爷,当真是罪该万死啊!” 柳世云摇了摇头:“哎呀开翼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本少爷怎么可能被一个恶女吓到?你有这功夫就应该去其他地方除暴安良,没必要顾忌本少爷的。” 杨开翼说道:“怎能不顾忌?柳少爷万金之躯,要是受了半分委屈,在下不得以死谢罪?” 他说了半天客套话,这才走到了萧子玄的面前。 只见这个紫衣捕快蹲到了地上,一脸悲戚地将萧子玄扶坐起来: “哎呦喂,萧公子,您没事吧?来,让小的瞧一瞧……”说完就要撩开萧子玄的裤子检查。 萧子玄赶快捂住裤裆,脸色发白地说道:“我没事!我没事!你就别敲了……” 第九章 回府 萧子玄屁股贴在地面,一个劲向后方躲闪。开玩笑,他怎么可能让一个大老爷们撩开裤子检查? 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这话说的就让坏人有可乘之机。不光男女授受不亲,男男更不亲,像萧子玄这么白嫩的小鲜肉,哪能被一个壮汉摸来摸去? 虽然这个壮汉其实也挺英俊的…… 萧子玄赶忙捂着裆,嘴上凄惨地说道:“开、开翼啊,本公子没什么,刚刚手一滑,没想到就被那刁女踢了一脚,真是可恶……” 杨开翼一愣,这年头怎么大家都爱叫他“开翼”了? 自己三十好几的人了,柳世云叫他一声开翼,看在他少族长的份上,也就咬咬牙认了。可萧子玄这种恶霸,竟也敢在他面前打肿脸充长辈,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可谁曾想,萧子玄根本就不知道杨开翼的姓名,这才跟着柳世云一通乱叫。这么说来,他比杨开翼还要委屈呢…… 只见杨开翼双手握住萧子玄的大腿,关切地问道:“不行不行,萧公子啊,柳少爷和您都是我们州衙门的贵宾,必须得好生招待,我给您舒活舒活经脉,您忍着一点啊!” 萧子玄只感觉一股针扎似的疼痛从大腿根部传来,蔓延到自己的命根子,叫他冷汗扑簌簌流下。 他嘴上大喊着:“疼!疼!疼啊!”身体奋力向后躲闪,想要挣脱杨开翼的魔掌。 不过还别说,杨开翼毕竟是习武之人,想来也切身经历过“袭蛋之殇”,如今找准穴位给萧子玄刺激上一会儿,居然还真有活血化瘀的奇效。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萧子玄总算能勉强站起来了,他颤颤巍巍地扶住杨开翼,心有余悸地说道:“开翼啊,你这几手跟谁学的啊,果真不一般啊!” 杨开翼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嗨,小的时候家境贫寒,受了伤请不起医生,就只好循着医谱自己摸索。后来又得到几位名医的指点,故而掌握了一手三脚猫的医术,不作数的……” 萧子玄犹自不忿,对杨开翼的“恶行”耿耿于怀:“开翼兄,既然你医术如此高明。又何必委身当一名捕快啊!整日风里来雨里去,却挣不到几两银子……” 杨开翼轻轻一笑:“萧公子又戏弄小人,在下只能治点小伤,而不能救人性命。这年头,大户人家中个风寒都能请来杏林好手;平民百姓不到病入膏肓,又不舍得花钱寻医。小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只能靠着腰间的这把破刀勉强维生啊。” 萧子玄撇了撇嘴,默默不语。 他现在只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最好能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因为这么多人知晓了他的身份,他再演戏难免会露出破绽。 只见他踉踉跄跄地走到柳世云面前,抱拳赔罪道:“柳少爷啊,在下终日捕猎,没想到今日竟然被鹰啄瞎了眼,若是扫了您的雅兴,还望多多见谅啊……” 柳世云豪气干云地摆了摆手,哈哈大笑道:“无妨无妨!子玄只要没有什么大碍就好,这天底下美妞儿多得是,不差李婉儿一人,待到子玄休养好身体,你我还可以携手,共访那桃源深处啊!” 萧子玄嘴角一抽,讪讪道:“承蒙柳少爷抬举了,小的今日还有点急事,就先告辞了,改日一定亲自登门道谢!” 柳世云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光芒,说道:“哈哈,子玄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我本来就同在那柳府之中,子玄想要下榻寒舍,几百步的距离就到,何必登门啊!” 一丝冷汗偷悄悄地浮现额头,萧子玄强装镇定道:“柳少爷误会了。依在下拙见,普天之下达者、贤者皆为我师,前去拜访都称得上‘登门’二字。柳少爷一表人才、风姿郎朗,又岂能受到作践?” 柳世云一愣,旋即便爽朗地笑道:“柳府的一群外人里面,果然还要属你最机灵!你这话说的有道理,有道理!哈哈哈……” 萧子玄艰难地吞了吞嗓子,喉咙一阵干涩,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柳少爷过奖,那在下只能先行告退,竟不能将少爷亲自送回府中,真的是好生……遗憾啊……” 柳世云摆了摆手,对身边的唐武说道:“唐武,还不赶快给萧公子磕头赔罪?要不是你,萧公子今日岂会受伤?” 唐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嚷着说道:“萧大人,小的胆大包天,当时竟敢松开双手,小的罪该万死,万望萧大人饶命啊!” 萧子玄竭力地深吸一口气,笑着说道:“哪里哪里,我自己莽撞冒失了,不怪你……” 说完他便转过头,失魂落魄地朝远处走去,脚步凌乱不齐,如同宿醉的酒徒。 外人?外人是什么意思?萧子玄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他居然和柳世云都是柳府之人,他本以为同样身份显赫,自己想必是另外一个家族“萧家”的子弟,可哪曾想竟和柳世云身出同门?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苍白的薄唇勾勒起一道苦涩的笑意,自己的未来,还真是步履维艰啊…… 身后,柳世云看着萧子玄远去的身影,疑惑地皱起了眉。 今日的萧子玄远不同于往昔,不仅身上的嚣张纨绔不见踪影,就连言辞谈吐都不再盛气凌人。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吆喝唐武一声,便打算去那倾月坊中寻花问柳,即便现在正值晌午,可刚才的一肚子火气被萧子玄搅了局,导致如今未曾饱暖,却犹思****。 人群逐渐散开了,熙熙攘攘过后总算守得了片刻安宁,只剩下李婉儿的几名亲人,仍然痛苦地抱作一团,嚎啕大哭。天边时不时浮现几行燕子,循着春日的温暖从南方飞来。 毕竟这正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时节。 ———— 暮色如同一张灰色的大网,悄悄地洒落下来,笼罩着整个城市。 天上只有一轮上弦月,不足满月的一半,暗淡的星光与城市的篝火交相辉映着,不知是天上的宫阙更为寒冷,还是地上的人间更为繁丽。 此时此刻,雍州城北,柳府。 两名守门的护院互相面对着坐在地上,百无聊赖之际只能靠彼此聊天排解寂寞。 “哎呀,再值完这班,老子就能休息两天了,妈的,半个月没和婆娘亲热,老子现在看见一头母猪都激动……”一名守夜人靠在门上,喃喃地说道。 “嗨,和婆娘亲热,你块别寒碜了。就你那婆娘,腰比****都大,腿比屁股都粗,还不得把你这小身板折腾得一蹶不振?”对面的侍卫不屑地吐了口唾沫,眼中泛起点点光芒,如同暗夜中的篝火。 “他娘的郑老五,老子几天没打你,你是不是又欠抽了?!老子好歹有钱讨一房老婆,再怎么也比你这孤家寡人要强。” 郑老五鄙夷地摆了摆手:“老子的工钱不比你少,要不是都送给春云巷的姐儿们,早就能娶一个又漂亮、还奶******大好生养的老婆了……” “我呸!春云巷的姐儿一个比一个腌臜,就那么几个稍微洁身自好点的你也上不起,每天放荡你也不怕染上花柳病……” “呵呵,老子要是能染上花柳病倒好了,至少也是风流死的,总好过呆在这柳府中,被几个恶管家欺压致死……”郑老五始终一脸不羁的表情,似乎人世间的事情都不过是凌晨的一泡尿,半梦半醒间便匆匆过去。 对面的护院听见郑老五放肆的言语,大惊失色,赶快冲上去捂住他的嘴巴: “他娘的,你不想活老子还等着生儿子呢,这个点儿,万一那几个管家还没睡怎么办!你这人心眼也忒大了!” “放他娘的屁,都亥时了,没睡的人肯定抱着妞儿们的胸脯乱啃呢,哪有功夫搭理咱们……” 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声惊响,连带着几声剧烈的咳嗽。 两名侍卫呼吸尽皆一滞,神色顿时肃穆起来。 年长的那名侍卫恨恨地埋怨道:“郑老五,都怪你那张乌鸦嘴。” 郑老五没有理会对面的同事,眉毛拧成了一个结:“老孟,那位太岁爷回来了……” “什么?!”老孟吓得一阵哆嗦,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再加上平时又吃不起鸡蛋、猪肝,故而难免患上夜盲的病症。 他倒吸一口冷气:“真的是那位爷?” 郑老五凝重地点了点头:“真他娘的晦气,他又喝醉了,真不知又去找哪位花魁了……” 老孟猛地一拍郑老五的脑袋:“别嘟囔了,赶快跑上去扶住人家啊!你现在不好生伺候,等到明天这位太岁爷反应过来,不得拧掉你的脑袋!” 郑老五眉间闪过几道戾气,“呸”得吐出一口浓痰:“妈的,老子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他掰着手腕,恶狠狠地走上前,不过好歹还留了几分颜色,强忍着怒气将太岁爷搀扶了起来。 只见太岁爷满嘴喷着热气,身上还带着刺鼻的酒味,他睁开眼,看清了来人,半醉半醒地说了一句: “原来是你这畜生啊,快、块把老子,扶回房…… 老子要酒,老子还要妞儿……” 第十章 恶霸原是尊贵身 “哎呀,萧爷这是出去了?这两日俊生竟然没伺候在您身边,叫您孤零零地回来,真没规矩。”年长的老孟满脸堆笑地说了两句,也不管醉醺醺的萧子玄能不能听懂。 半梦半醒的萧子玄连连摆手,脚跟子晃晃悠悠站也站不稳,他洒脱地说道:“嗨,无妨无妨,老子去找倾月坊的巫雨曼巫花魁了,不用俊生再伺候了……” “你们可不知道,巫花魁的胸衣能把你们的脑袋兜进去,狠狠抓上几把真他娘的痛快!” 老孟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听一旁的郑老五小声骂道:“****的,靠着压榨我们这些下人的血汗钱,去睡倾月坊的花魁,这王八蛋恁的无耻!” 老孟抬起腿狠狠踢了郑老五一脚,严肃地说道:“有啥话回去再讲,以后还想再和你的小翠见面,现在就老实一点!” 郑老五不忿地撇了撇嘴,犹自过意不去。春云巷里最水灵的妞,恐怕放到倾月坊里也不过是中人之色,而像巫雨曼这样的花魁,更是不知要出多少银子才能共赴巫山、云雨一番。萧子玄仗势欺人,风流快活的资本可都是他们这些苦命人的血汗,如何能不叫郑老五心生憎恨? 不过他也不是那狷狂放肆之人,不然也不会委身柳府做一名低贱的护院,只得铁青着脸抬起了萧子玄。 老孟看到郑老五捋顺了自己的一身逆毛,总算是松了口气。他腆着脸恭维地说道:“萧爷不愧是英俊风流的伟岸男子,连巫雨曼这样清高的花魁都能一举拿下!早就听闻巫雨曼乃是城中一等一刚烈的青倌儿,隔壁的贺公子,使尽浑身解数,银子都花出去好几千两,可还是连她的小手都没碰到。如今萧爷竟能一马当先,夺了那妞儿的贞洁,只怕过不了几日您的威名就要传开啦!” 酩酊大醉的萧子玄睁开了眼,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哈哈大笑道:“好,我记住你了!机机灵灵地真会说话,明日你来我的房中领赏,好处大大的有!”刺鼻恶心的酒气一股脑喷在老孟的脸上,但却叫老孟的一张脸笑成了菊花。 果然多说几句违心的恭维话总归没坏处。他在柳府里兢兢业业十几年,偶尔也得到过主人家的三两次次奖赏,哪一次不是叫他赚得钵满盆盈?要知道,这些权贵们弃之如敝、不屑一顾的东西,都能叫自己那一百五十斤的婆娘笑逐颜开,如今居然能得到萧爷的赏赐,只怕明晚回去让她给自己吹一管箫都说不准有戏。 老孟人逢喜事精神爽,守夜的倦怠一扫而光,他不禁觉得眼前的大恶人萧子玄真是比亲娘都顺眼。他赶快抱紧萧子玄的大腿,也不管一滩饭菜汁水沾到自己身上。 旁边的郑老五看到老孟得意的样子,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只能自顾自得在那里眼红了。 两人抬着萧子玄,穿过了中门、抄手游廊,沿着一条曲径向柳府深处走去。他们都是十几年的老人儿了,闭着眼睛也不会在偌大的柳府里面迷路,如今黑灯瞎火的,他们竟然犹能健步如飞,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把萧子玄送到了厢房。 一路上伸手不见五指的,萧子玄也看不清来往的风景建筑,他只听到抬着自己的两名护院悉悉索索地说了一大堆,叫他这个装醉人心里着实乐开了花。 人啊,说到底也就是难敌一个寂寞,即便是老孟口风很严,可在这凄冷死寂的夜晚,也终归想找一个人说说话。 他心里清楚得很,自己不应该在萧爷的面前多嘴多舌,无论萧爷是不是喝醉。可旁边的郑老五喃喃上一句,自己也免不了搭个话,几个回合之间竟然叫萧子玄大概弄清了自己的身份。 不亲自经历一回,萧子玄还真想不到古代人的阶级等第有多森严。 说到底,他这个雍州城的一大恶霸,也不过是柳府御马监的一位破马倌罢了,十足是低贱的身份。可不止为何,萧子玄居然傍上了柳家家主的亲生弟弟、柳维鼎的大腿。 可若仅仅如此,他也绝不可能如此嚣张。 真相说来就如同天方夜谭一般,比老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神话故事还要传奇,堂堂柳家家主的亲弟弟,一言九鼎威名赫赫的柳维鼎,居然认一个低贱的马倌做了干儿子! 一里一外完全就成了两个概念。本来是猥贱不堪的奴才,如今变成了正儿八经的主人家。虽然说到底不过是个外人,可仗着柳维鼎的庇佑,萧子玄俨然要比一般的旁支子弟更加显赫。 要知道,柳维鼎虽然大权在握,后院也养了好几房妻妾,陪睡的丫鬟奴婢更是不知凡几。但生育能力这个话题总归是没法理论的。有些人生个娃儿看着不顺眼,蜡烛一吹一点,就又是一个;但柳维鼎老爷生了三、四个男孩儿,没一个活过十五岁的。 年纪大了之后,纵使柳维鼎夜夜辛勤耕作,蜡炬流成了泪烧成了灰,但婆娘们的的肚子就是不见鼓,他这大老爷总不能提着刀撩开肚子检查吧。 再加上精力毕竟有限,他也不可能再像年少时候那般,叫妻妾们雨露均沾。最多也就是隔三岔五,把最疼爱的小妾叫到房中快活一把,至于生儿子这样的事情,他其实早就不奢望了。 但无论如何,这似乎也都解释不了他认萧子玄做义子的原因。 萧子玄刚想听两名护院继续透露些信息,却无奈他们已经来到目的地。 老孟从萧子玄怀中掏出了门锁,打开之后推开房门,将萧子玄抱到了床上,便和郑老五勾肩搭背地离开了。纵使萧子玄内心再焦急,也只能无可奈何地任二人走远。 他在床上等了几十个呼吸,确定老孟和郑老五应该不会返回之后,便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下来。 他摸着黑走到桌前,伸手碰了碰,估摸着大概是个油灯,便借着月光将其点燃。 待到房屋中亮起了灯光,萧子玄不禁震撼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天,老子就住在这里啊! 地铺白玉,内嵌金珠。抬眼一望,明黄色的帐幔贵气十足,紫檀木床装饰着精致的雕花;门侧立一藏青古鼎,花梨木桌案之上整整齐齐堆叠着各册名画法帖,正中摆着“轻似蝉翼白如雪,抖似细绸不闻声”的一卷生宣,落款处只见“壬辰龙年长髯老儿任昌黎书。” 整个房间暖洋洋的,又不见什么火炉,显然是地下挖了火道,以此来十二个时辰昼夜不息地供暖。 萧子玄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两辈子也没见过这么豪华的房间,他本以为巫雨曼的闺房已经极尽奢侈了,没想到自己的厢房还要更夸张三分。 他真的只是一个马倌? “老子不会是柳维鼎的私生子吧,为了掩人耳目,才偷天换日变成了柳维鼎的义子。”萧子玄无不恶意地猜想着。 萧子玄估摸着这一屋子东西加起来怎么不得几千两黄金,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就连一直隐隐作痛的命根子都不觉得疼了。 妈的,要是能让老子一直住在这里,当一个恶少又能怎样?终日调戏丫鬟又能怎样?果然没有人不是贪图享受的,无非是摆在你面前的诱惑是不是足够大而已。 萧子玄贪婪地摸了摸属于自己的床铺,差点就要舒坦地睡过去,不过他好歹还留着几分警惕,知道当务之急绝对不是睡觉享受。 他走到自己“曾经”的书桌前,翻出了一切写着字的东西,统统扔到了床上。 他又打开了自己的书橱,看着里面积攒的一层土灰,不禁暗骂一声:“装模作样”! 萧子玄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弄清自己的身份,能多清楚就多清楚! 他现在知道得远远不够多,他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成了柳维鼎的义子,为什么身怀如此巨富,又为什么会被巫雨曼、柳艺璇二人憎恨至此。 他需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弄清自己的生平经过,这样才不至于露出破绽。 毕竟醉酒这样的招数使一次两次还能有效,再多了必然会引起疑心,萧子玄不可能靠着装傻充愣活一辈子。 “《局事帖》、任昌黎,什么鬼……”眼看是个文物,萧子玄果断扔到一边。 “《中庸》,咋和中国古代的中庸一样?呸,整本书干干净净的,压根没有翻动的痕迹,想必也是装逼用的……” “《春宵秘戏图》,这是啥?”萧子玄好奇地翻开一看,顿时满脸燥热:“妈的,之前的萧子玄果然不是什么好货,屋里面居然藏了春宫图!” 萧子玄刚想把它扔到一边,又转念一想,自己如今这么尊贵,想必以后也离不开这个东西,便笑眯眯地把它揣进了怀中。 他继续翻腾,直到看到一张死死密封的信件。 他神色一肃,血红的几个大字分外醒目。 “南陵萧子玄亲启。” 南陵?这是什么鬼?还有,朱红色的笔墨用来写名字,这也太失礼了吧! 毕竟,“丹书不祥”,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萧子玄都知道这个道理…… 第十一章 乘天鹅同登青云 “南陵萧子玄亲启”。 —— 青瓷高脚灯摆在梨花木几案上,灯焰如豆。此时此刻,晕黄而明亮的柔光落在血红色的七个大字上面,阴森诡异,倒颇有几分夜读聊斋的意境。 萧子玄前一世是读过聊斋的,同二十一世纪的恐怖小说比起来,既少了精妙而令人窒息的剧情,又缺乏富于张力和冲击性的画面感。 但中国古典的志怪小说集本就不应该同西方的惊悚文学相提并论。 他前世听燕京大学一位很有名望的教授讲过,中国是不存在恐怖小说这一种题材的,古代没有,近现代也罕见代表性的佳作。 类似《聊斋志异》这样的浪漫主义文言短篇小说集,字里行间充斥的是文人墨客的“雅”趣,即便工笔精于描绘奇幻的情节,但归根结底不追求“惊奇”二字。 这也无怪聊斋即便写尽了漫天鬼怪,明嘲暗讽、针砭时事,可依旧能留下动人凄婉的爱情故事。这样的细腻,西方惊悚文学是写不出来的。 想想看,如今的萧子玄挑灯夜读,紫檀木清香犹在身畔萦绕,这时突然从阴暗的角落里钻出来一只缺胳膊断腿的丧尸,只怕愤怒的萧子玄会直接一巴掌把它拍扁。 闹鬼也要讲究一个意境啊,粗蛮暴力的鬼怪滚回去,优雅而充满情趣的古代世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萧子玄暗自想着,自己打开这封“血书”,是不是会跳出来一个翘着尾巴、呆萌可爱的小狐仙啊…… 他心里想着,嘴上却是笑着,暗怪自己真是被酒冲昏了头脑,身为堂堂燕京大学物理系本科生,萧子玄着实应当是严谨刻板的性子,怎么穿越之后变成了这副狼狈痴傻的模样。 他仔细检查了密封信函的火漆,这种东西虽然远不如后世的密封胶管用,但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肯定不会失效。 信封材质上佳,萧子玄两指轻轻摩挲间,完全摸不出内里藏有几张纸。沿着信封边缘抚过,既柔滑顺畅,又不失令人踏实的阻尼感。 想必写信者也一定是很有讲究的贵人。 耽误了好一段时间,萧子玄这才撕开了信封,取出了里面的信件。 只有一张纸,纸上密布着几列蝇头小楷,仅占据了不足四分之一的空间,剩下的四分之三皆为空白。 字迹真是清秀: “南陵萧子玄公子,敬启者。 接读手书,知君抱恙欠安,甚为悬念。 暮春三月,恰逢清明,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值此佳节,欲与尊下相会于南陵,共赏满城天鹅,绕塔而飞,依湖而憩。 托和风直上曜日,乘天鹅同登青云,此乃吾与子之所共适。 匆此先复,余后再禀。” 萧子玄前前后后看了三遍,粗长的眉毛拧成了死结,依旧看不出这封信里面究竟有什么玄机。 现在惊蛰刚过,春分未来,离清明节气还有不少时日。这个没有留下称谓的写信人,莫非是想在清明节和自己相聚于南陵? 萧子玄揉了揉太阳穴,他可不知道南陵是什么鬼地方,他只觉得这封信从到到脚都是古怪。 且不说自己并没有“抱恙欠安”,单论这句话: “托和风直上曜日,乘天鹅同登青云”。 简而言之,这不就是“我们咋不上天呢”?! 萧子玄气恼地把信封扔到一边,觉得晦气无比,想上天你自己去上啊,别叫上我,还骑天鹅呢,我看你也就是个癞蛤蟆。 写信人如果不是脑子有问题,就绝对在字里行间藏了双关,不过现在的萧子玄肯定没法看懂,也只好将其束之高阁。 入夜的寂寥很快吞噬了所有的光线,桌上的油灯竟不知不觉间燃尽,令房间重新回复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萧子玄躺在床上,可内心却一点也不平静。 一个恶少,并且理论上应该是一个纨绔无脑的恶少,居然没有在自己屋中留下任何有关身份的信息。 这正常吗? 或许自己只是想多了吧…… 刚刚他听那两名护院说,自己好像有一个叫做“俊生”的小奴,明天见到他,一定要让他给自己的油灯蓄满油。 油尽灯枯,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大户人家,怎么允许发生这样低级的错误…… ——— 一夜无话,萧子玄睡得还算香甜,再醒来的时候,大概恰是鸡鸣时分。 萧子玄穿好衣服,整理了仪容。 此时此刻,蒙蒙亮的阳光洒进屋内,不冷不热正是令人舒适的温度。萧子玄找到一面落地大铜镜,发现镜子下刚好有一些洗漱的用具。他便自己打了些水,蘸上青盐刷了牙。 萧子玄很是诧异,自己的小奴俊生呢? 他能住得起这么豪华的厢房,总该有一个贴身伺候的丫鬟或者小奴吧,为什么自己回房都三四个时辰了,依然不见他们的踪影? 正说着说着,自己宅院的大门突然传来一声轻响,想必是有人来访。 萧子玄内心一喜,可紧跟着又有点紧张。他虽然知道自己在柳府中也算是上层权贵了,可毕竟从小生长在平等自由民主的现代社会,第一次叫别人伺候他,总不免会有几分胆怯。 正思索着,推门人已经走了进来,沿着青石板小路,向萧子玄所住的房间走去。 只见此人一席柴衣、赤着脚露着膊,满脸花白的胡须在风中肆意飘扬,遒劲的肌肉快块迭起。虽然相貌老迈,可精气神却着实旺盛,如同江湖上快意恩仇的豪杰。 萧子玄不禁暗自赞叹,此人虽然须发皆白,可气势如龙似虎,身姿矫健轻—— 不对啊! 他娘的,这哥们不会是俊生吧?! 萧子玄赶快爬回了自己的被窝,内心一万头穿山甲奔腾而过,难道俊生不应该是一个青衣黑帽的俊俏娈童?怎么成了满脸胡须的糟老汉? 萧子玄不清楚情况,只好装睡,耳朵时刻聆听着屋内的一举一动。 只听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但却感觉不到人体的呼吸。 萧子玄浑身的寒毛不由自主地根根直立,好像替他意识到了危险人物的前来,他只觉得自己冷汗扑簌簌地流,可耳畔却听不到任何异响。 压迫的感觉大概持续了四五个呼吸,萧子玄竭力控制自己的生命节奏,尽可能保持在正常的休憩状态,直到令人揪心的窒息感逐渐消退。 他离开自己的身边了…… 萧子玄低沉地用力呼吸几次,身体依然不敢动弹。 他听到自己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翻阅纸张的动静! 萧子玄皱紧眉头,想要仔细分辨老人的举动。 他把一本书放到了一边……他翻过了一册竹简……他撕扯开一封信件…… 他打开了自己昨夜看到的“血书”! 萧子玄紧紧攥住双拳,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始终听不到老人的呼吸声,但这才是叫人害怕的地方。 片刻后,或许也是一个时辰。萧子玄感觉自己的屋内恢复了彻底的宁静,试探地翻了翻身。 没有回应。 他猛地从床上跳下去,冲到自己的花梨木桌案前。 “南陵萧子玄亲启”的血书果然不见了! 萧子玄双眼陡然闭紧,他在回忆,他在回忆这封信的全部内容。 “南陵萧子玄公子,敬启者。 接读手书,知君抱恙欠安…… 暮春三月,恰逢清明……值此佳节,欲与尊下相会于南陵,共赏满城天鹅,…… 托和风直上曜日,乘天鹅同登青云,此乃吾与子之所共适。 ……” 该死的! 萧子玄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他昨晚居然没有将血书的全部内容誊抄下来,如今已然忘记了不少信息。 “恰逢清明”后面是什么?“共赏天鹅”后面又是什么?“托和风直上曜日,乘天鹅同登青云”这句他倒是记得,因为这句最中二。 萧子玄深吸一口气,把自己残留的记忆赶快写在另一张宣纸上,藏到了自己的胸前。 自己的房间安全度太低了,他必须随身携带。萧子玄现在根本不敢放松任何警惕,曾经的他得罪的人太多了,指不定有多少人想要把他这个恶少杀之而后快,他不能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 正在此时,房门又传来一声轻响,萧子玄的血液骤然停止,心都快要挤到嗓子眼里。 只见一只小巧的绣花鞋迈了进来,紧跟着是莹白的脚腕,最后是米黄色的裙摆。 一声娇俏的叫喊响起: “公子,该起床了!” 丫鬟打扮的少女怯生生地说了一句,如同刚刚长出翅膀的小雏鹰。 她朝主人的床铺一看,咦?人呢?哼,说好的今天就回来,难不成又泡在倾月坊里了…… 少女委屈地撅起嘴,刚想踩着小碎步离开,突然发现书桌下面藏着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要不是露出来一丝衣角,少女还真的发现不了。 哼!该不会是贼吧! 少女怒斥一声:“你这臭贼,快从桌案下面出来!” 她气冲冲地走了过去,从来只听说过自己的主人欺负别人,没听说过别人欺负自己的主人,她打算好好收拾一下这个无法无天的毛贼。 “啊!”少女愣住了。 她吓得噗通一声跪下,话音里还带着哭腔: “公、公子……您怎么给我跪下了?您快起来啊……呜呜呜……” 第十二章 旺仔,你是我主人 萧子玄畏畏缩缩地从桌案下面爬出来,神色甚是羞恼。 妈的,居然是个丫鬟,老子还以为那个白胡子又回来了…… 他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一本正经地说道:“本公子昨晚读书读得倦了,便趴在桌案之上歇息,没想到居然给滑下去了……” 他的表情十分淡定,再加上花梨木几案之上还真的摆放了几本摊开的书籍,叫小丫头一时间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自己家的主人吃错药了? 还是想要追求某位知书达理的小娘子,结果被人家嘲讽,受了刺激? 自己侍奉他的时日也不短了,从来没见他认真读过书。所谓“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一个人只有在独自相处的时候,才能展现出自己真正的道德素养。 自己家的公子平日里装模作样地“手不释卷”,不过是为了勾引天真年少的小娘子,哪里是为了格物修身?因此少女根本不相信他会一个人抱着经书认真钻研,这和他的人品不符。 萧子玄看到对面少女一脸狐疑的神情,不禁心生不满。他端起桌上的瓷碗抿了一口,正是少女为他带来的漱口茶。 “俊生啊……” 他责怪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就见少女一脸震惊,柔嫩的小嘴能塞进去一颗鸡蛋。 小妮子青葱玉指绞在一起,眼睛里已经荡漾了委屈的泪花:“公、公子,您把人家忘了么,人家不是俊生啊……” 萧子玄嘴里漱口茶“噗嗤”一声喷在地上,然后又连续咳嗽了几下,他捂着胸脯,嘴角止不住地抽搐。 妈的,怎么到处都是地雷,还叫老子一踩一个准呢?! 他讪讪地笑道:“嘿嘿,我的话不是还没说完呢么,我是想问,俊生啊,他……他、他去哪里了呢?” 萧子玄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表情甚为诚恳,叫对面的小丫鬟不禁羞得粉脸烫红。 小妮子揪着衣角,小声地说道:“公子前两日不是跟奴家说过么,俊生他去给您买货物了,还有好一阵子才能回来呢……” 萧子玄恍然大悟,干笑道:“哈哈哈,嗨,我怎么把这茬忘记了,对对对,就是这么一回事!” 少女大眼睛水灵灵地转了一圈,然后甜甜地笑道:“公子,旺仔今天给你准备了燕窝炖雪梨,还有杏仁豆腐……” “还有,还有什么来着……”少女扳着白嫩柔软的手指,喃喃地思索着:“对了!还有紫薯莲花酥!” 少女得意地扬起小脑袋,精致的脸蛋在眼光下美得刺眼,像是在等待萧子玄的夸奖。 萧子玄不自主地撇过头,不敢再盯着少女的脸蛋。 旺仔?听着像是个男丁,说不准是专门给萧子玄备置早膳的厨师。 萧子玄想到这里,顿时有点迫不及待,他内心馋得一阵痒痒:“哈哈哈,好!快叫旺仔把早膳端进来吧!本公子快要饿坏了!” 只听“啪擦”一声,少女手中的茶壶顺势跌落在地上,汤汤水水飞洒一地。 少女难以置信地望着公子,白嫩的脸蛋上瞬间流下两道泪痕,委屈心酸地抹了把眼睛,便跪在地上拿袖子擦起地来。 那副可怜的模样叫萧子玄头都快要炸了,又他娘的怎么了?!老子又说错什么话了?! 却听少女哽咽着说道:“公子,奴家就是旺仔啊……呜呜呜,您果真把奴家忘了……” 萧子玄一口老血吐在地上,他愤怒地咆哮道:“旺仔!带我去见你爹,老子要和他拼命,又这么给女儿起名的?!还是不是亲生闺女了?!” 跪在地上的旺仔一个劲地抽泣,委屈地说道:“公子,求求您别责怪爹爹了,旺仔的名字是奴家自己起的,您要打要骂,就冲着奴家来吧!” 旺仔挺起了自己含苞欲放的胸脯,鼓鼓囊囊的弧度叫萧子玄忍不住吞口水。看到旺仔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模样,他只能摆摆手,干笑道:“呵呵,我也只不过是开个玩笑,旺仔这个名字好啊!” 萧子玄在内心暗自腹诽:“妈的,旺仔旺仔,旺就是兴旺,仔就是男丁,连在一起分明就是希望生个男孩的意思,自己怎么这么愚蠢,连这都没有想到……” 少女依旧止不住辛酸的泪水,她赌气似的撕下一截袖子,狠狠在地面上擦拭,茶水都擦干净了还不停手:“主人果真把奴家忘了,前两天还跟人家说要对人家好一辈子,现在就忘到了九霄云外!” 萧子玄心里比谁都苦,他赶快把少女从地上扶起来,轻声安抚道:“旺仔旺仔,本公子错了,我一定对你好一辈子,这样的事情绝对没有下次!” 少女嘟着嘴,眉毛耷拉着:“哼,奴家就是不开心。奴家问公子,伺候三小姐的贴身丫鬟叫什么?” 妈的,这是谁?莫非是萧子玄以前的姘头?他苦着脸说道:“唉,我忘了……” 少女又问:“那伺候四小姐的丫鬟呢?” 萧子玄冷汗扑簌簌地流:“我、我也忘了……” 少女竭力忍住眼角的泪滴,哽咽地问道:“那、那五少爷的奶娘呢?” 萧子玄内心卷起了惊涛骇浪,他恨不得把已经死去的“萧子玄”揪出来鞭尸,不对,是鞭笞灵魂。简直是丧尽天良啊,连小孩子的奶娘都要搞! 他颤颤巍巍地说道:“老天爷啊,我居然也忘记了……” 少女却是“噗嗤”一声破涕为笑,一张俏脸乐开了花:“那就好,公子既然把她们全都忘了,奴家就心满意足啦!” 萧子玄默默无语,嘴角猛地一抽。 好吧,我服,旺仔你赢了,我不是你的主人,你是我的主人…… 他忍着眼泪儿,右手伸向了少女的脑袋,想要摸一摸她的头。 没想到少女警惕地缩了回去,委屈地说道:“公子,您说过不碰人家的……” “公子,你的脸怎么这么白?” “公子?您怎么啦,您别吓我啊!呜呜呜,来人啊,救命啊,公子的癫痫病又犯啦!” ———— 萧妖人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柳府。 毕竟是柳维鼎老爷唯一的干儿子,他的地位在府中有目共睹。 仗着义父的威风,凡是丫鬟、女婢,甭管二八年华青春正茂,还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也甭管思春不思春、寂寞不寂寞,见着了都得被他调戏一番。 躲躲不开,逃逃不了的,只能咬着银牙忍着眼泪儿,叫萧子玄浑身上下摸个遍。 不光如此,此人还独断专权、大肆克扣家丁们的工薪,把手下的几十名马倌折腾得生不如死。 因此当听说萧子玄归来的时候,所有人的内心都是一片凄风苦雨。 没有要紧事宜的丫鬟们,都躲在房里不敢出门;不得已抛头露面的,只能比往日多穿几件衣服,天可怜见,要是这样还能被萧妖人调戏,侍女们真的只能绝望了…… 于是乎,萧子玄来柳府还没半天呢,就已经被所有的男仆女婢们记恨上了。 此时正值晌午,两名长工经过了萧妖人的院落,不禁小声地交谈了几句。 “唉,这个魔头居然从倾月坊里回来了,这下子咱们又要遭殃了啊……” “可不是嘛,他都已经半个月不曾回府了,我原先还盼着他死在女人肚皮上呢,没想到这妖人如此命大!” “妈的,大老爷和两位长老怎么也不说管一管,任由这样的恶霸祸害柳府,莫不成真的是被妖人蒙蔽了双眼?” 另一人大惊失色,赶快捂住同伴的嘴:“你这小子不要如此泼浪,一直有传闻说萧子玄是二老爷的私生子,所以才这般得宠……” “不对啊,萧子玄不是还有一个爷爷叫做萧短笛么,就在咱们柳府中做一名柴夫啊。按你的说法,柳维鼎的父亲岂不是成了一名柴夫?哈哈哈……” “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劝你还是收收心吧。你也不想想萧短笛都多久没出现过了?估计就是用来掩人耳目的棋子罢了,和萧子玄根本就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另一人神色顿时变得肃穆,思索了片刻后,不禁感到后怕:“大家族的勾心斗角太复杂了,咱们这种贱人理解不了啊!” “可不是嘛……” 两人哀叹几句,尽皆感慨命运的不公,相挽着胳膊向远方走去了,却不料身后的草丛里突然窜出一个身影。 萧短笛、柳维鼎…… 这个身影望着远去的两名长工,缓缓地摇了摇头:“我还有一个爷爷,难不成就是早上遇到的白胡子老头?” 他抿了抿嘴,神色很是凝重。 “萧子玄”的身份比他想象得更为复杂,这柳府之中可谓步步暗藏杀机。 他本不过是一名低贱的马倌,能成为柳维鼎的义子已经足够骇人听闻了,谁曾想居然还比一般的嫡亲子弟更为嚣张。 柳家是豪门大族,历史上也曾出过几位弃商从政的庙堂高官。家产丰盈到这种地步了,柳家早就不再贪图金银珠宝,为了获取更高的政治地位,他们断然不会像一般土豪那样,横行霸道、不知收敛。 正因如此,萧子玄的存在才变得格外诡异。萧家的大人物凭什么默许他曾经的纨绔恶行? 这些都是她现在看不透的事情啊…… 第十三章 春意方兴未艾 香山居士白乐天有诗云:“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上一世萧子玄曾经研究过这两句诗,隐约感觉比后面的“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更为神妙。 初窥一眼,早莺、暖树、新燕、春泥,这四个意象着实稀松平常,可细细想来,似乎又觉得天底下不再有更加清丽的事物。 浓点则为早莺新燕,轻烘则为暖树春泥。浓淡相宜间,季节更换时乍见的喜悦扑面而来。 对于萧子玄这等穿越人士来讲,眼前的景象更多了一种别样的意味。 在后世,森罗棋布的城市高楼间,很难再见到自然的美好了;而许多人精心构建的仿自然生态圈,又终究丢不掉现代生活的繁忙与仓促。 萧子玄已经久违这样的风光了,故而当春鸟的啼鸣钻入他的耳朵后,他很快就迷失在这片温暖的天地。 柳家作为雍州、乃至整个涿日行省的巨阀,自然不会在住宅条件上落于人后。拢共接近一百五十亩的庄园,早就超出大衍王朝律例不知多少倍。 不过这些都无妨,雍州已经是整个中原最偏僻的地方了,而再偏僻一点,就成了萧家的西北。 所谓天高皇帝远,大衍的君主可以把他的旨意遍洒整个京畿,进而蔓延到北直隶、中原三省。可再远呢?一千里、一千五百里、两千里,乃至五千里上万里呢? 大衍王朝东西横跨六千里、南北绵延九千里,有的时候,皇帝的圣旨真的传不到遥远的天涯海角。 是故,在最靠近西北的涿日行省,在涿日行省最靠近西北的雍州,皇帝的威严,甚至还比不过柳家的柳维钧。当然了,没有人敢正面对抗皇权,即便柳维钧也不敢,他们最多只能阳奉阴违、两面三刀。 此时此刻,萧子玄双脚就踩在整个雍州城内最大的马场里,这是他的领地,这是他的管辖区。 他目光轻轻一扫,除了远处的花鸟草木之外,更憾人心扉的,是一排整齐宏大的马厩。 几十上百匹神骏的千里马,尽皆是“一食尽粟一石”的良姿。轻轻一声喑哑,便会卷起地上滚滚的沙尘;微微打个响鼻,犹能震撼树枝上的惊鸟。萧子玄现在有点理解自己为什么受宠了,手中掌握着如此强悍的一批骏马,又有谁敢肆意挑衅他的威严? 他转过头,轻声问道:“御马监,现在有多少匹马?”他的声音很柔和,但回荡在空旷的马场上,却有一股难言的威慑。 跟在萧子玄身后的一名中年人低垂着头颅,恭敬地说道:“柳府御马监内共蓄马一百二十六匹,皆为价值百两银子的千里宝马。” 中年人名为宋高粱,是御马监的下执事,也是柳府掌管养马事务的二号头目。他平日里统领整个御马监,数十名马倌都要遵循他的指令,御马监的大事小事琐事杂事事无巨细,也都要经由他的批准方可督办。 名义上他只是萧子玄的副手,但谁都知道,宋高粱才是御马监真正管事的人。至于萧子玄?不过是个吃喝嫖赌的纨绔罢了,麻雀攀上高枝变成凤凰,可永远也吐不出高贵的火焰。 萧子玄听到宋高粱的回答,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却不知不觉间冰冷起来:“一百二十六匹,你确定?” 宋高粱拱手而立,卑躬屈膝却不见任何媚颜奴色。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平静的脸上古井无波:“小人确定。” 萧子玄轻轻拧了拧脖颈,哈哈一笑:“只要你确定就好,我不过随便问一问。你要是说不出御马监马匹的具体数量,那我还真得考虑换个副手了……” 宋高粱也乐了,满脸的皱纹笑开了花:“公子又戏弄在下,老朽别的本事没有,就会伺候几匹马儿,公子要是把我撵走,那我可真的老无所依了……” 萧子玄一笑,轻轻拍了拍宋高粱的肩膀:“别这么说啊,你才四十多岁,正值壮年呢。所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你还有很多机会啊……” 他把嘴巴凑到宋高粱的耳畔:“老宋啊,我劝你好好练练算数,毕竟每匹马至少也价值一百两银子呢,啥时候丢一匹却没数出来,可就得你掏钱赔偿了。” 宋高粱神情一滞,眼中闪过一道惊讶,旋即便笑着说:“公子啊,有些马不值一百两银子,老朽有的时候眼花,就把它们漏过去了,还望公子见谅。” 萧子玄撇了撇嘴,耸肩道:“可是我刚刚数了一遍,明明只有一百二十一匹马啊,莫非是我不会算数?还是有些马,本身就多余了呢?” 宋高粱眉宇顿时变得阴沉,他咬了咬牙,抱拳道:“萧执事,属下现在就重新清点一遍,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萧子玄轻轻摆手:“不用了,你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就行。我平日里事务繁重,难免操心不到御马监,所以终究还得靠你多多关照啊!” 宋高粱悚然一惊,今天的萧子玄和以往截然不同,叫他不禁戒备起来。 他躬下身子应了一声:“属下一定不负执事大人重托。” 萧子玄摇了摇头,把宋高粱打发到了一边,他的嘴角勾起一道冷笑:“小老头儿,有些伎俩玩过火了,毕竟不太好。我好歹是御马监的上执事,又是二老爷的义子,前来探访的时候居然只有你一个人接见,未免也太寒酸了。 想把权力抓在自己的手里?想要糊弄我这个顶头上司?可你好歹也得首先学会数数啊。 等我熟悉上一段时日,再看你的表现如何。我无意压榨你,可你也别想骑到我的头上啊……” ———— 另一边,一处简陋的小茅屋里,五位赤着膊的精壮男子正端着酒碗,桌上还摆置着几斤牛肉。 一个汉子撕起来一条牛筋,塞到嘴里”咯吱咯吱”地咀嚼起来:“萧子玄那货从倾月坊里回来了,你们知道不?” 对面的马倌喝了一大口酒,鼻子里“蹭蹭蹭”地窜着酒气,他说道:“知道啊,那又怎么了。他在柳府里头,咱们的工钱也得被克扣;他不在柳府,咱们的薪水也多不了,回不回来又能怎么着?” “嗨……”最为年长的一人摆了摆手:“别提这些心烦的事了。我听说过几日三小姐就要出嫁,逢着大喜事,咱们这些马倌估计也能拿到少说五百文的赏钱吗、,到时又能奢侈几顿了……” “你听甚么人说的?”啃着牛筋的汉子双眼一亮,大喜道:“你要是不诓骗老子,老子就要拿着这些钱去逛窑子,奶奶的,老子早就我家婆娘的脾气了。” “随你,随你!”老马夫摇了摇头,轻轻地把桌上的花生豆聚成一堆无奈,地说道:“吃东西能不能讲究点,别人都是食不语寝不言,你们倒好,一到吃饭的时候就胡撇乱侃,每次都搞得一片狼藉……” 几名汉子讪讪地一笑,他们都是一群粗人,哪懂得文雅,倒是那名老马夫,年轻的时候读过几年书,也认识几个字,再加上年纪最大辈分最高,所以平日里也算是他们的主心骨。 他们刚想开口解释几句,就听“嘭”的一声,房门突然被推开,冲进了一个怒气冲冲的中年人。 中年人锦衣华服,满是皱纹的脸颊紧紧缩在一起,小眼睛点缀在眉毛底下都快要看不见,只见他揪起啃牛筋的汉子,一巴掌就甩到了他的脸上: “老子问你,御马监一共有多少匹马?!” 一身柴衣的年轻汉子吓得浑身哆嗦,也顾不上生疼的脸颊,颤颤巍巍地说道:“宋大人,应该是一百、一百二十六匹啊……不,不对,是一百二十一!” “放你娘的屁!”宋高粱举起桌上的酒碗,愤怒地砸到地上:“就知道喝酒,妈的,老子给你工钱就是叫你拿来喝酒的?!” 他一脚踹在汉字的脸上,鲜血顿时哗啦啦流下来:“老子今天早上刚问过你,你跟老子说是一百二十六,为甚现在变成一百二十又一了?!” 年轻汉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满脸凄苦之色,他吞了口唾沫,失魂落魄地说道:“宋大人啊,小的罪该万死,忘记今天上午大老爷刚牵走了五匹大宛马,说是要送给知州衙门……” 宋高粱冷哼一声,把汉子踢到一边,骂道:“都是一群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老子提醒你们,萧子玄那王八蛋最近不知道吃了什么药,竟然想插手御马监的事情,你们要是有谁敢跟他通风报信,老子把你们的狗腿打断!” 几名马倌吓得不敢吭声,只好一个劲的点头,眉宇间满是惊惧。 宋高粱皱了皱眉,从桌上抓起一块牛肉塞到嘴里,又随手提起一碗酒,咕噜噜喝了下去。 “我告诉你们,要是萧子玄把老子干下去了,你们这些人没一个能有好下场的……” “萧子玄,你别以为仗着二老爷为你撑腰,就能在老子面前耍威风。你的那点底细老子知道得一清二楚,别把我逼急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第十四章 锥刺股,好读书 午后太阳正是高照,纵使是寒意未消的初春时节,明晃晃的光线落下来依然能带来几分灼热。 宽敞的院落里支了一架红酸枝躺椅,“嘎吱嘎吱”轻轻摇动,虽然没有黄花梨和紫檀那么昂贵,却也多了一点雅俗共赏的趣味。 年少的小丫鬟旺仔正坐在一只小马扎上,左手撑着自己光洁的下巴,随时都有可能进入梦乡。 她不经意地打了个盹,脑袋跌了一个踉跄。本来正梦到自己骑着白马、抢了一个俊俏的王子私奔呢,此时只能不情愿地被打断。 小妮子一脸茫然地望向四周,双脚不禁向身前探了探,顿时,米黄色的裙摆露出两圈白得晃眼的小腿肉,盈盈一握也就是萧子玄的上臂那么粗。 正迷糊着呢,小丫鬟突然听到身旁传来一阵嗤笑。她气呼呼地扭过头,这才发现是自己的主人萧子玄,她赶快古灵精怪地吐了吐香舌,又做了一个讨好的鬼脸。 “旺仔啊,你知道怎么赶跑瞌睡虫吗?”公子轻轻摇了摇羽扇,笑眯眯地问道。 少女睁大了眼睛,小嘴慢慢地张开:“啊?” 她一脸嫌弃的表情,完全没有掌握萧子玄话音里的重点:“这世间真的有瞌睡虫啊?好恶心呢,奴婢才不要听!” 萧子玄嘴角一抽,擦了擦汗:“这个,我们换一个说法,你知道怎样才能避免打瞌睡吗?” 少女眼中逐渐泛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芒,像是被萧子玄的话语吸引。 萧子玄甚是满足,得意洋洋地开口说道:“有一种方法啊,叫做头悬梁,锥——” “我知道了,捂住耳朵!瞌睡虫不是从耳朵钻进人们脑袋里的嘛!捂住耳朵就能把它们赶跑啦!” 萧子玄干笑了两声,默默吐出不说不快的“刺骨”两字,最终只能缴械投降。 二人的身后置了一张小木桌,简简陋陋破破烂烂的,据说是由旺仔从别的地方搬过来的,萧子玄也没看出是什么材质。 这般寒酸不能怪旺仔,毕竟是萧子玄突然犯了神经要开始认真读书,叫小妮子一时间也没有准备。 自己家的主人转了性子,旺仔对这一点倒是没有多惊讶。她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十三四岁的小丫鬟,她已经十五岁了,知道像主人这样的浪子总归是要回头的。公子又不蠢又不痴,模样俊朗一表人才,虽然整天到晚想要占自己的便宜,可说到底也只不过在嘴上调戏几句罢了,肌肤之亲从来不曾有过。 所以在旺仔的心里头,公子远远不像外界人说的那样污秽不堪、丧尽天良。虽然他的确好色,但至少不会强人所难,往常到了午后这个点,被他抱上床摸来摸去的美奴婢们,又有哪个不是心甘情愿? 旺仔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震惊,小舌头可爱地舔了舔嘴唇,妈呀,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觉得公子不是一个大坏人,这个想法是不是太危险了…… 小姑娘正胡思乱想着,突然感觉后脑壳一疼,她顿时羞恼地抬起头,大眼睛水汪汪的:“公子!不许你打我的脑袋!” 少女浑身炸了毛的模样,气呼呼得如同遭到挑衅的小兽。 萧子玄淡定地收回手中的书卷,一本正经地说道:“喏,给我摇扇子,本公子觉得热了……” 少女不情愿地接过了扇子,心里嘀嘀咕咕的:“什么啊,天气这么凉快还要人家摇扇子,不是刻意为难又算什么……” 少女一上一下地挥动羽扇,每一次都能从萧子玄的头顶扇到脚下,看她一脸赌气的模样,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凉风都吹到主人的脸上。 萧子玄笑了笑不做理会,转头认真读起手上的书籍。 《万亨疗马集》,前朝司徒骏。 据说三百年前,“马圣”司徒骏以马草为主料,加矾、加胶、涂粉、洒金,制得了三十六卷“马纸”,在纸上提下了后世人们一直沿用的《万亨辽马集》。 对于全天下的马倌来说,他们能效仿的官方职业教科书,就只有这一本。 虽然名字仅为疗马,但内容实则包揽万象、如渊似海。全集分三卷,《相良马论》、《牧养马论》和《万亨疗马论》。 萧子玄作为御马监的上执事,无论曾经如何,现在也必须了解关于养马的基本常识。虽然天底下九成九的马倌都不识字,但能脱颖而出的,想必也得是那些剩下的识字人。 马倌要分三六九等,伺候马儿不是马倌要做的唯一事情。能成为柳府的马倌首领,萧子玄以前必然要有过人的长处。 退一万步说,就算“萧子玄”以前真的是纯靠阿谀奉承上位,现在多掌握一点东西也总归没坏处。 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回来,萧子玄对自己的其他本领真的是一点信心都没有,除了一点——那就是学习。 他不认为在生产力落后的古代世界,有谁能比他更擅长学习的。这也将成为他立足于这个世界的根本倚靠。 “《肾损起卧病源歌》、《肾黄起卧病源歌》……连马儿都能肾亏啊,这下真算是长见识了。”萧子玄看到书中一段关于马匹肾虚的描述,不禁啧啧称叹。 不知不觉间,他认真读书也有两个时辰了,此时太阳已经不再烤炙,院内着实清凉。 长时间的阅读令萧子玄口干舌燥,他从小桌上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发现碗里的苦菊杏仁茶早已冰凉。 他低头一看,伺候自己的小丫鬟旺仔早就趴在地上睡着了。也幸亏院落里面没铺地砖,新翻的泥土本来想栽种几根茄子,此时倒也不算太过冰冷,不然小丫鬟肚子贴在地上睡觉,娇嫩的身体肯定要吃不消。 萧子玄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什么鬼点子似的。 他走进屋内,拿了一根尖锐的银制书签,对着小妮子的屁股狠狠就是一扎。 丫鬟旺仔顿时哭着惊醒,捂着小屁股委委屈屈地满眼泪花。 萧子玄颇为得意,奸笑道:“旺仔,有一句话你刚刚没听到,现在我一定要说给你听。 我告诉你啊,防止瞌睡最有效的方法,就叫做‘锥刺股’!” “哈哈哈……” 萧子玄大笑着走进了屋内,没有理会身后哇哇大哭的小丫鬟。他内心甚是愉悦,觉得没事干看看书调戏调戏小丫鬟的日子真的挺美好。只要没有人打扰这份宁静,几十年平平淡淡地过去,倒也没什么不甘心…… 可惜啊,总会有人打扰他的,上苍把他撵到这个异世界里,可能就没打算让他老老实实地过一辈子。 身后的小丫鬟气恼地揉着屁股,嘴里喃喃地抱怨道:“讨厌!头悬梁锥刺股,人家知道啦!” ———— 萧子玄换了一身青色长袍,从精悍冷厉的黑衣纨绔少爷,变成了儒雅倜傥的青衫读书人。 不得不赞叹这副身躯的俊俏,简直就是屡试不爽的衣架子。无论萧子玄换什么衣服,都能体现出各种各样的神韵,从贵气的富家子弟到倔强的少年读书郎,十几套装扮不带重样,都活灵活现如同换了个人似的。若不提萧子玄“雍州恶霸”这样的身份,只怕他还真算一位人见人爱的少女杀手,还有少妇杀手和熟女杀手。 萧子玄满意地扣上最后一个扣子,对着依旧在捂屁股的旺仔,笑眯眯地说了声:“走,我们去调戏小丫鬟们!” 现在的他没有初来乍到时的惊恐了,毕竟基本的一些身份信息他也大概都掌握到位,剩下一些曲曲折折的内情,萧子玄急也急不得。 旺仔听到主人的命令,大眼睛蹭的亮起来,她腆着脸凑到主人跟前,激动得跃跃欲试。 调戏丫鬟?旺仔最喜欢干的就是这事了,每次看到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丫鬟们哭哭嚷嚷,旺仔都觉得自己获得了一种超乎寻常的刺激。 她忘记屁股上的疼痛似的,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 “公子等等我啊——” …… 另一边,柳府的花园里,天高云淡风朗气清,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园中有一小湖,名为揽月,据说每到夜晚,月光入水,水映月光,如同天地倒置了一般,分不清谁在上谁在下,故而得名“揽月”。 此时此刻,揽月湖畔停了一架板舆,五六位侍卫丫鬟,拱着手曲着膝,各执羽扇、如意、卷轴等物,旁边站着几名身材纤长气度翩翩的公子哥,还有一位窈窕动人的女郎。 女郎挽着裙角,姿态毫不显笨拙,俏生生沿着湖边石阶向下走去,边走还娇声说道:“三兄,湖边的梅树又开花了呢……” 岸上一位公子笑着摇了摇头:“春梅前几日就已含苞,今日开放理所固然。倒是三妹你,整日不学女红、不学琴棋书画,口口声声要路见不平、主持公正,能叫你安心呆在府中,我看比春梅开花可难多了……” 女郎俏脸一红,不禁朝另一位白衣公子身前看了一眼,回过头又羞又气地说道:“三兄,妹子又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若是有什么地方不合规矩了,您直接跟我提便是了……” 她再一次望向岸上的白衣公子,脸蛋粉扑扑的煞为动人,窘迫的样子,如同在情郎面前出了丑一般。 第十五章 旺仔的调戏教程 所谓“人比花娇”,这种词语单说出来难免是有几分亵玩之意,可若是写进诗词里,登时就入得了厅堂,堪称大雅之物。 《离骚》里有一句“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还有一句“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虽然写的是屈原自己,但用来形容此时的柳艺璇毫不过分。 女郎一身襦衫纤尘不染,曳地长裙素白似练,头上梳着堕马髻,腰间带着琉璃佩,哪里还有昨日的风风火火?端的是一位温柔淑静的大家闺秀。 此刻,柳艺璇羞涩地看了一眼岸上赏景的公子哥,俏脸隐约有点发烫。这是父亲给他找的如意郎君,过不了几日便要与他成亲洞房。 虽然到了出嫁的时日,她早就不该在外面疯玩了,但毕竟生来就是好动的性子,她总能找到各种借口偷偷溜出去。 不过今日倒是不可能。 一来时辰已经快到傍晚,再出去难免不太安全稳妥,二来日后的夫君做客府上与自己相会,她就是再顽皮也不能不遵守礼数。 当然,出嫁前男女互相见面,这似乎也违反了几条更为传统的礼数。 可谁叫这位公子深受岳父的待见呢?所谓的乘龙快婿大抵就是如此,明明只是女婿,可柳维钧看着看着,竟然比自己的亲生女儿更为亲切,于是这些旁人难免说三道四的事情,在柳府硬是搅不起来半点浪花。 对于天真的柳艺璇来说,“未来嫁给谁”这样的问题她向来毫无主见。 她的性子顽皮,但却顽皮在小事上,归根结底依旧是乖巧可爱的女子。一到婚恋嫁娶这样的头等大事来临,她只能完全服从父亲的安排。 退一步说来,未来夫君毕竟也是家世显赫、样貌俊俏又文质彬彬的贺家公子,早不知勾去了雍州城多少妙龄少女的芳心。 柳艺璇虽然内心底里有几分畏惧,但畏惧仅仅来自成亲本身,而不是针对贺公子的反感。毕竟少女从小就风风火火的,如今叫她相夫教子、给小孩儿缝什么肚兜绣花鞋,她简直想都不敢想。 此刻,少女螓首微垂,欲说还休的模样简直美艳不可方物。她感觉自己的小辫子刚才被三哥揪出来,还展露在贺公子的面前,真是太羞了…… 她想要说些什么争辩的话,可转念又放弃了,自己的夫君至少应该理解自己吧,虽然她不清楚一名合格的夫君应该怎样…… 果不其然,贺公子没有令少女失望,只见他温和地笑了笑,朗声道:“叔齐兄,方才一席话在下可是不太赞同啊……” “哦?”柳世祁讶然地转过了头:“延庆兄有何高见?” 他是柳艺璇同父异母的三哥,字叔齐。 被称作延庆的白衣公子拱了拱手:“依在下拙见,女子无才便是德。艺璇她年纪尚小,倒也毋须苦学什么琴棋书画,只要开开心心便好。待她嫁过来之后,再慢慢教养也不迟。” 柳世祁眉毛皱紧,脸上浮现一丝不悦,不过还是强忍了下去。听贺启政贺延庆的口气,好像柳艺璇已经成了他的囊中之物似的,现在还没成亲就开始考虑调教之事了,不免太过自以为是。 但柳世祁毕竟只是柳艺璇的兄长,无权插手她的婚嫁。他只能任由面前的男子一脸高傲地站在岸边,俯瞰着湖畔嬉戏玩耍的柳艺璇。 正把小手伸进湖里摸鱼儿的柳艺璇,完全没有听到岸上两人的对话。她的芊芊玉指一阵拨弄,小巧的鱼儿就游到了她的掌心。 少女轻柔地把它捧起来,让鱼儿光滑的鳞片贴在自己绝美的脸颊上,她只感觉一股潺潺的生命力流入了自己的身体,叫她喜悦地想要浅唱几句小令。 少女不禁甜甜地一笑,把鱼儿重新放回了湖中。 她和鱼儿一样渴望自由,她和鱼儿一样热爱生命。 ———— “喂,旺仔,平日里我是怎么调戏丫鬟的啊……”萧子玄趁旺仔不注意,一把揪住她的发梢,缠在手指上玩弄起来。 小丫头吃痛,不满地嚎叫了一声,张牙舞爪的模样甚是可爱:“哼!这些事情奴婢可不知道,奴婢也不想和你说!” 萧子玄哑然,这个小丫鬟如此傲娇,真不知道以前的萧子玄如何忍受得了。 他想了想,再三犹豫后还是张开了口:“旺仔,我现在跟你说一个事,你不要外传,可不可以?” 旺仔撅起了红嘟嘟的嘴唇,右手食指点在腮帮子上,像是在认真思索的样子。 片刻后,旺仔斜着眼说道:“公子,我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你打算这么着?” 萧子玄苦笑地摇了摇头,他把手臂伸出来活动了几下:“我还真不能怎么着……” “对了!”他突然恶狠狠地张大嘴,指着自己的虎牙对旺仔说道:“嘿,嘿,嘿!看到没有?” 旺仔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以后,盯着萧子玄的虎牙说道:“额……看到了,公子你早晨又没刷牙!” 萧子玄一脸冷汗,他拍了拍少女的后脑壳,严肃地说道:“你要是敢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我就拿这颗虎牙,把你的脖颈咬断!” 少女的大眼睛瞬间变得水汪汪的,她委屈地说道:“呜呜呜,公子你不要咬我啊……” 萧子玄心满意足,觉得自己的恐吓起到了作用。 “就是咬我,也一定要把牙齿刷干净啊!我不想自己死了以后,身上还带着啃人牙齿的蛀虫……” 萧子玄捂着额头,哭笑不得地道:“算了,我不管你了,我现在就把这个事情告诉你,你爱听不听。” 丫鬟的小耳朵顿时竖起来,一副机警的模样,她往萧子玄的身前又凑了凑,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早就痒痒的了。 萧子玄趴在他的耳朵跟前,小声地说道: “旺仔,我失忆啦!” 丫鬟猛地睁大双眼,一脸警惕的表情:“公子,你没骗我?你还是我的公子吗?” “我当然还是你的公子啦,我没骗你。” 旺仔鼓着嘴想了想,还是点了头,悄悄地说道:“公子我相信你,我不会外传的!” 萧子玄继续说道:“唉,我那天喝多了酒,一不小心撞在了一块石头上,再醒来的时候,脑袋里空空的,很多事情都忘了,真是该死……” 看着主人一脸懊恼的表情,小丫鬟旺仔眼泪儿顿时流了出来:“公子你没事吧,你的脑袋还疼吗,呜呜呜,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对你的好了……” 萧子玄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满脸苦涩地说道:“唉,早就知道酒是伤人的东西,可我就是管不住我自己,闹成今天这个地步,真的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啊……”他的双眼很配合地红肿起来,随时都有可能流下懊悔的泪水。 旺仔顿时母性大爆发,豪气地拍了拍主人的肩膀:“公子没事的,只要你还记得人家以前对你的好,人家一定会对你不离不弃的!” 萧子玄赶快点头,眼睛眨巴眨巴着表示自己的忠心耿耿。 旺仔满意地笑了,她认真地说道:“公子,你真的想知道,你以前是怎么调戏丫鬟的?” 萧子玄满脸期待。 却见小丫头脑袋低了下去,俏脸粉得发红、红得发烫,她的声音细若蚊吟:“公子,你是想知道怎么调戏别人,还是怎么调戏我呢……” 萧子玄双眼猛地瞪大,看着小丫鬟娇羞的模样,不禁痴呆。 还可以这样啊? 他觉得自己的喉咙一阵发干,喃喃地说道:“先、先说,我以前是怎么调戏别人的,再、再说我以前怎么调戏你……” 旺仔的青葱玉指绞在一起,脑袋快要埋进泥土里了: “公子以前调戏别的丫鬟时,有好多种方法呢。 就比如中午的时候把别人叫到床上—— 讲故事。 还有把手伸进别人的衣领里面—— 挠痒痒。 还有脱了别人的裙子—— 捉迷藏。” 片刻的宁静。 然后萧子玄猛地一拍手,满脸黑线,大怒道:“老子以前就是这么调戏别人的?!” 少女无辜地睁大双眼:“是的啊!” 萧子玄气得鼻子都歪了,萧子玄啊萧子玄,你这个王八蛋,以前就是这么哄骗小姑娘的。你真下的去手啊,那可都是十五六岁、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啊……他真是恨不得把“萧子玄”的灵魂揪出来,狠狠地鞭尸。 “对了!”旺仔突然大叫道:“还有一招!” “公子你有的时候,还会把别人脱得光溜溜的,然后——” “然后什么?!”萧子玄面红耳赤地问道,刚刚在心里的责骂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公子你真讨厌,我不跟您说了!”小丫鬟气冲冲地抬起头,满脸恼火。 萧子玄顿时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悻悻地说道:“我这不是全忘了嘛,只是好奇,只是好奇,嘿嘿嘿……” 少女眼睛骨碌碌一转,然后偷悄悄地趴在萧子玄的耳边:“公子公子,你想知道,以前你怎么调戏我吗?” 萧子玄忙不迭地点头。 旺仔揪住萧子玄的耳廓,对着他的耳朵大叫道:“哈哈哈!你这个大坏蛋,我才不让你调戏我呢,公子你想都别想啦!” 萧子玄连忙捂住旺仔的嘴,也顾不上耳朵的疼痛了。 他恶狠狠地说道:“你这个臭丫头,知不知道咱们现在在哪里?居然还敢大声说话?!” 旺仔不屑地撇了撇嘴,站起身来。她拍了拍裙子上的泥土,故作高深地说道:“公子,你这个样子,永远等不到丫鬟过来的。” “蹲在草丛里守株待兔是没有用的!你要发起猛烈的进攻,化被动为主动,把调戏丫鬟当成义正言辞的事情!” 萧子玄目瞪口呆,看着小妮子认真的小脸说不出话。 “今天,就让奴家,帮你找回曾经的记忆吧!” 严肃庄严而神圣,萧子玄在旺仔的带领下,终于开始了来到这个世界的—— 第一次调戏。 第十六章 永夜的序幕 “旺仔,不行。我觉得我有点紧张……” 萧子玄躲在草丛里,双手掌心一直在冒汗:“我不调戏丫鬟行不行,咱们能不能改日再来?” 旺仔恨铁不成钢地娇斥一声:“哼!公子,举棋不定、临阵脱逃,现在的你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 旺仔双目充盈着泪花,眼神里勾起了追忆的神色:“以前的您率性豁达、乖张奔放,哪里会像弱女子一般畏首畏尾?那时候的您,才是奴家心目中的大英雄。至于现在?奴家不忍直言……” 少女撩起裙子,打算转身走人,似乎已经对公子心灰意冷。 杂草乱石里不知什么时候跑出来一只青蛙,肆意妄为、横行霸道,大摇大摆着跳到了萧子玄的头顶,还以为他是任人欺凌的木雕。 萧子玄恼了,妈的,一个小丫鬟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也就罢了,你这破青蛙都敢落井下石。他猛地一扬巴掌,狠狠地对着自己后脑壳就是一拍,那青蛙遭逢当头重击,“呱”一声跌落在了地面,肚皮朝上再无半分生气。 萧子玄冷眼旁观,然后一脚对着青蛙狠狠踩下,却见青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到了一边,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哼,敢在老子面前装死,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他扭了扭手腕,看着在远处使劲嘚瑟的小丫鬟,怒喝一声:“你给我站住!” 这一声怒吼,简直贯彻云霄,把小丫鬟旺仔吓得屁滚尿流,她赶快哭着跪倒在地,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方才的得意洋洋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公子,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您绕奴婢一命吧,呜呜呜……” 萧子玄铁青着脸,冷声道:“是什么人指使你行这等怂恿之事?身为卑贱的奴婢,你居然敢教唆本公子,该当何罪?!” 他双手掐着少女的脸颊,看着少女哆哆嗦嗦的样子,内心里满是报复的快感。 旺仔一边流着眼泪儿,一边哽咽着说道:“呜呜呜,公子我真的没有任何歹意,奴家只是,奴家只是……” “只是什么?!”萧子玄撩开了自己的衣袍,展露出劚玉如泥的一柄短刀,森森寒光摄人心魄,在夕阳的映照下杀气腾腾。 少女脸都白了,娇嫩的胸脯竭力起伏,她哭着抱住萧子玄的大腿:“公子公子,奴家只是想看看热闹,真的真的,念在多年的侍奉之恩山,您就饶过我吧,呜呜呜。” 萧子玄哈哈一笑,把少女从地上拽了起来。 他的嘴唇贴在少女耳畔,轻声说道:“旺仔啊,以前的我,是不是这样调戏你的呢?” 他得意地摇头晃脑,手指在旺仔的脸蛋上嚣张地划了一圈: “今天我就叫你看个热闹!” 说罢他便松开旺仔,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草丛,只留呆萌的小丫鬟独自在风中凌乱。 片刻后,旺仔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公子你使诈!公子你赖皮!” 小妮子一抹眼泪,大眼睛亮晶晶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干净身上的土灰,然后就屁颠屁颠地追赶主人去了。 ———— 萧子玄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身边正是一个池塘。 池塘两畔,新柳云蒸雾绕、绿意浓浓,湖水中央,鸳鸯你侬我侬、深情蜜意。 萧子玄拾阶而走,内心还有一点犹豫难决。 一个声音控诉他:萧子玄!你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能调戏女孩子呢? 然而另一个声音诱惑他:萧子玄,没事的,你已经声名狼藉,就算如今痛改前非,也不可能洗刷罪行了,说不定还要被人错解成居心不轨。你还不如破罐子破摔,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遗志呢。 况且,柳府的丫鬟们一个比一个水灵,有机会不上,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萧子玄内心剧烈地挣扎着,他向来自恃光明磊落,打心底里不愿做那些下流恶俗之事。 他揉了揉脑袋,上不上呢? 要是不上,多可惜啊,况且若是自己突然转性,难免会被有心之人发现破绽,到时候说不定还有更多的麻烦。 要是上了,岂不是违背了我的初衷?不对不对,这不是关键,要是上了,真的不会被打吗?不会被人追责吗? 萧子玄那点可怜的良知,很快就被欲望碾压得一干二净,他现在唯一犹豫的事情就是,万一自己调戏了别人,惹来追杀怎么办。 正苦思冥想着,不远处突然出现一个白衣女子,看身段极为窈窕,正拿着一把剪子修理湖畔的春梅,想来估计是负责折腾花草的侍女。 萧子玄舔了舔嘴唇,恶向胆边生,一不做二不休,丫鬟,就是你了!别怪哥哥无情,哥哥只是为了自保,若是几个月之后我依旧还没死,我一定娶你过门! 他三步并作两步,脚下如同踩了风眼似的,一口气躲到了侍女的身后。 他趁侍女低头之际,猛地闪身一跳,两只大手狠狠向侍女胸前一抓,还竭力揉了几下。 奶奶的,真爽!他不禁淫笑着说道:“小丫鬟,你是伺候哪位小姐的啊?” 空气凝滞了。 萧子玄只感觉身前的女子如同痴呆了一般,愣愣得站在原地分毫不动。 蓦地,女子缓缓地转过了头,露出一张惨白到毫无血色的俏脸。她不哭也不闹,只是咬着嘴唇,鲜血汩汩而下犹不自知: “萧子玄,就因为我昨日阻拦了你的恶行,你就如此报复么……” “呵呵呵……”女子惨然一笑,猛地抽下头上插着的银凤簪,对准自己的心口狠狠扎去:“被你这样的恶徒非礼,我柳艺璇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萧子玄大惊失色,头脑纷乱如麻,他顾不上自责,下意识地探手一挡,尖锐锋利的银簪霎时从他掌心贯穿而入。 少女只是喃喃地笑了笑,如同着魔一般,硬生生把银簪从萧子玄手中拔了出来,她二话不说,目光尽是凄然之色,心如死灰下,竟然再一次挥簪自决! 萧子玄只感觉滚烫的鲜血一股脑往头顶奔涌,他双目通红,竭尽全力抱住少女的身体,用后背挡住了少女的银簪。 哪曾想情急之下,二人都没有站稳,居然脚底同时一滑,跌落进了湖中。 浅绿色的湖水一股脑儿涌进嘴里,萧子玄只感觉口腔、鼻腔、胸腔里全都灌满了泥沙。 他竭力张开双眼,抱住柳艺璇的身体就向岸边游去,他的确会水,但是根本无法保证带着一个人还能逃脱。 少女紧闭着双眼,看样子早就放弃了求生,她任由萧子玄摆布自己的身躯,眼角滑落无声的泪水。 湖水面积不大,深度也很浅,大概也就刚刚淹没萧子玄的头顶,可最要命的地方,却是湖底坚韧的水草。 此时,十几根水草紧紧地缠住了柳艺璇的脚腕,深深扎根于地下的茎叶顽强无比,扯也扯不断,砍也砍不动。 眼看少女就要窒息过去,萧子玄依旧没能解开她腿上绕着的水草。他一咬牙,整个身子卧进水中,潜到了湖底。 他抽出自己腰间防身用的短刀,不得不说,萧子玄以前的东西没有劣等货色,他仅仅几刀砍下去,少女就挣脱了束缚。 萧子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柳艺璇托上了湖面,可自己却再也没机会逃生。他把少女的银簪重新插回她的云髻,喃喃地说了一声: “对……不……起……” 话音刚落,强烈的窒息感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中涌来,萧子玄再也无力抵抗,终于昏迷了过去…… 湖面总算恢复了平静,提前昏迷过去的柳艺璇小姐,凭着求生的本能游到了岸边。此时此刻,无数柳府的侍卫终于赶来救援,没有人知道究竟为什么三小姐跌落了湖中,又是怎么爬上来的。 匆匆忙忙赶过来的,还有一位可爱的小丫鬟。 她跪伏在岸边,柔嫩的脊梁再也支撑不住自己身体的重量,浑身贴在了地面,气若游丝。她竭力地摇头说道: “公子,我不要看热闹了。求求你,你快上来啊,你快来看看你的旺仔啊……” 可平静的湖水一个泡都没有冒,连鱼儿都躲到了不知什么地方。 少女只看到半柱香后,一个青色衣服的公子哥被抬了上来,紧紧闭上的双眼,宣告着死亡的冰冷。 少女轻轻一笑,恍如隔世。 她想起了自己和公子的一点一滴,想起了相伴十年的回忆。 从西北军逃亡,躲进柳府,自己是他的丫鬟,他是自己的主人。 她知道,公子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那些被他叫到房中讲故事、挠痒痒、捉迷藏的,从来不像公子说的一样冠冕堂皇。 旺仔从来不是一个愚蠢的女人,从来不是。 她什么都懂,五岁时就懂,十四岁时更懂,十五岁的如今,依然很懂。 萧子玄满手的罪恶根本就不可能擦掉,他的无情与冷血更不可能抹除。 但在这世界上,除了自己,还有谁能读懂公子的寂寞呢? 还有谁能在公子默默垂泪的时候,陪在他身边嚎啕大哭呢? 公子****无耻、丧尽天良,但他从来不曾欺负过自己,从来不曾…… 第十七章 真真假假如何参破 柳艺璇擦了擦湿漉漉的身子,逐渐清醒过来。 她的面色惨白如灰,叫一旁的柳世祁与贺启政大感惊讶。他们方才相与步于湖畔之东,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柳艺璇居然就和另一男子跌落水中。 柳世祁赶忙扶住她,关切地问道:“三妹,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和另一男子跌入湖中?莫非真是脚下打滑?” 贺启政眉宇间已经闪现一股戾气,还不等柳艺璇回答,他就插嘴道:“艺璇,那名男子是什么身份?莫不成是什么宵小之徒?” 他边说还边伸手想要搀扶柳艺璇,结果被少女轻轻推开了。 少女摇了摇头,神色间尽是茫然,她回头看了一眼,喃喃地说道:“萧子玄死了么?” 柳世祁眉头紧皱,说道:“是萧子玄?他来找你干什么?” 少女抬起玉手,摸了摸云髻上插着的银簪,依旧只是痴愣愣地问道:“萧子玄死了么?” 正说话间,一名侍卫抱拳走来,恭敬地屈膝说道:“三少爷,贺公子,三小姐。方才与三小姐一并跌落湖中之人已经查明,正是萧子玄公子,如今他的气息已然全无,只怕……” 柳艺璇的目光闪过一丝迷离:“他已经死了么……” 侍卫浑身打了一个哆嗦,恭敬地说道:“萧公子,只怕已经去了……” 柳艺璇默默低垂着螓首,嘴里念叨了两个字:“雅可。”随后便抬起了头,轻声说道:“方才我脚底打滑,不慎跌落湖中,多亏萧公子及时搭救,却没想到如今竟然天人永隔……” 侍卫吞了口吐水,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三小姐一眼,还是开口说道:“可、可是,经属下查明,萧公子后背处与掌心处有两处入骨的伤痕,不知这伤痕……” 柳艺璇摆了摆手:“是我头顶扎着的银簪,在水中跌落,故而刺伤萧公子的……” 她顺势解开了青丝,清丽的面容在垂肩长发的映衬下,更显动人。她将手中的银簪递给侍卫:“就是这枚簪子。” 侍卫双手接过来,看到银簪尖端的血迹,内心犹自有着几分狐疑,可嘴上还是答应道:“方才惊扰了三小姐,还望三小姐体谅!” 柳艺璇摇了摇头,她只是盯着平静的湖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依稀记得萧子玄最后跟她说的那一声“对不起”,如同一把尖刀一样插在了少女的心口。 柳艺璇憎恨萧子玄,一直以来从没宽恕过,如今不会,以后也更不会。只是当萧子玄阻拦自己挥簪自决的时候,那几个坚定的眼神叫少女内心止不住地震颤。 是这个大恶人悔过了吗?在临死前夕,他意识到了自己的罪行? 柳艺璇无力地摇了摇头,她的仇恨随着萧子玄的死亡烟消云散。正因如此,她才隐瞒了萧子玄侵犯她的真相,入土为安,但愿你能在来世做一个好人吧…… 少女口中默念了一声“雅可”,这是母亲教给她的,据说可以庇佑每一个刚刚死去的灵魂,护送他们前往火焰天堂…… ———— 萧子玄死了吗?他当然不可能死。 但或许从他将双手伸向柳艺璇的那一刻起,他就将永远地半死不活。 几名侍卫抬着一架板舆,板舆上躺着已经气绝的萧子玄,身上还遮盖了一方白布。 一路上围观的人如同炸开了锅一般,什么说辞都有。 有的人拍手称快,感叹苍天有眼,终于把这个恶人送走了。 也有的人神色凄然,毕竟死者为大,既然死了,那么一切过往的罪恶也将随之而去。 可任谁都想不到,此时的萧子玄居然没有死!不光如此,他的意识比有生以来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清晰。 他清清楚楚地体会到后背传来的剧痛,如同抓心挠肺一样,叫他惨不欲生;但他更体会到了灵魂的痛楚,比肉身传来的强烈百倍! 他看到一个束发的少年左手拿着长刀,右手牵着一个小女孩,前面有一个老人为他开道,身后是浮尸遍野、血流成河。 他扭头一瞧,右手边的女孩有着一张熟悉的面孔,就像丫鬟旺仔的缩小版一样,脸上挂着豆大的泪珠,委委屈屈地却又不失灵性。 他刚想要跑上前看清老人的模样,却感觉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已经转换了场景。 一名黑袍金冠的少年站在一座丘陵之上,头顶就是凄冷的残月。 他的身下捆绑了十几名老弱妇孺,尽皆衣衫褴褛,遍体鳞伤。只见少年轻轻一挥手,所有百姓的头颅应声跌落,血溅三尺。 一旁看着的萧子玄双拳紧握,愤怒地想要咆哮,他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长剑,径直地对着少年刺去。 少年转过了头,待萧子玄看清之后,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凝滞。 他是—— “萧子玄”。 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声音告诉他,眼前的黑袍金冠男子,就是真正的萧子玄!只见他诡异地一笑,薄如蝉翼的嘴唇红艳如血: “萧子玄,我还没有死呢,把我的身躯还给我啊,快啊,快啊!” 他开始疯狂地咆哮,眼前的世界随时都有可能崩塌,青衣萧子玄痛苦地瘫倒在地,睚眦欲裂: “你根本就没有死!是你叫我侮辱柳艺璇的对不对?是你指使我这么干的对不对? 你想要拿回你的身躯,就痛痛快快地杀了我啊,你他娘的有本事不要折磨我!” 黑衣萧子玄笑了笑:“对不起,死在我手下的人,没一个痛快的。” 青衣萧子玄愤怒地冲上去,想要一剑杀死眼前的恶魔。 却没想到黑衣一挥袖袍,蹭蹭蹭几步踏空而来,显然是极其高明的轻功。 黑衣脚踩在萧子玄的肩膀之上,大手握成爪状,看看就要捏爆萧子玄的脑袋。 …… 就在此时,眼前的场景又发生了改变。萧子玄一睁眼,竟看到了娇媚的巫雨曼。 巫雨曼饱满的****紧紧贴在自己的后背,他顿时舒坦地打了一个哆嗦,哪曾想这个****居然抽出一把短刀,向自己的胸前刺来。 就在此时,自己的胸前金光大作,原来是一直佩戴的玉佩发挥了功效。他只感觉脑袋传来一阵剧痛,登时就陷入了昏迷,登时不省人事…… ———— “诶,诶,老王你走慢点,你感觉到没有?”一名侍卫惊恐地问道。 “妈的,感觉到什么了?真他娘的晦气,今天居然要抬着一个死人来回跑……” 一开始的那名侍卫摇了摇头,嘴唇已经吓得发白:“刚刚、刚刚萧妖人的尸体,它、它动了啊!” “什么?!放屁!你不要疑神疑鬼的,天还没黑呢!” 就在此时,板舆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抖动,四名侍卫对望一眼,然后开始声嘶力竭地哀嚎:“妈呀,诈尸啦!” “妈呀,回魂啦!” 他们扔下手中扛着的板舆,连爬带滚地逃离了这里。 片刻后,草丛里突然传出一个娇俏的身影,双眼哭得红彤彤,可是眉宇却很开心。 只见这个少女欢快地跳到板舆跟前,撩开白布,然后笑眯眯地说道:“公子,我就知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 她拍了拍小手,啧啧称叹:“今天你居然敢调戏三小姐,奴家真的想不到啊!还说什么失忆,我看这无非是你编造出来戏弄我的伎俩吧,还失忆呢,真以为随随便便就能失忆啊……” 她把萧子玄从担架上拖出来,然后扛在自己柔嫩的小肩膀上,吃力地向远处走去。稚嫩而笨拙的步伐,在草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深深浅浅的脚印…… 旺仔一直走了将近半个时辰,这才把主人搬回茅屋。一路上看见的家丁丫鬟唯恐避之不及,哪敢上前帮忙?幸亏旺仔本来也就是任性倔强的性格,就是别人帮她,她还不一定答应呢,因此硬是咬着牙坚持了一路。 她推开房门,把萧子玄平放到床上,撩开衣服检查了一下他后背的伤口,这才发现伤口足有两寸深,几乎要看到惨白的肩胛骨。 少女的眼泪儿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她哭着说道:“公子公子,奴家错了,奴家再也不看热闹了,你以后别冒险了……” 万幸的是,柳艺璇毕竟是弱女子,即便竭尽全力也最多给萧子玄留下一点皮外伤,再加上萧子玄的身体本来就很强壮,最多修养上十天半个月就能好个七七八八。 少女擦干了主人身上的泥垢与血迹,感到浑身疲惫,趴在床头居然睡着了,她的脑袋离公子只有几寸的距离,这叫她无比心安…… 或许这真的只是一场闹剧,由旺仔教唆,由萧子玄的劣根性作催化剂,然后又碰上了柳艺璇这样刚烈的人,故而才能演变成这样奇葩的结果。 但是不要忘了,黑衣萧子玄从来就没有死,他还要与年轻的物理学家,争抢同一副英俊的躯壳…… (注:本书写到这里,才可以算作真正的开篇吧。作者的一些想法,可能大家也才真正有所了解。 玄幻绝对不是这本书的题材,这本书就是历史,正儿八经的架空历史。 从一开始,包括书名,其实都体现得很明确,那就是本书的主角不会做好人,但他可能同样也不是一个概念明晰的坏人。 很多东西还要慢慢地写,慢慢地揭露。真正的大戏也才刚刚揭开帷幕。 我力图把一切东西写得合情合理,在我自己的框架下,这本书不会有任何“超纲”的yy。 可能这本书也将和大家看到的绝大部分网络小说不同,当然我能写到什么地步,这都难说。 总之,这本书不会有主人公两眼一瞪,王八之气爆发然后权力金钱美女一股脑涌过来的情节,走进这本书,你就要做好准备: 没看到最后,你一定猜不到结局。 但愿我不会扑街。) 第一章 所谓蜕变 萧子玄从睡梦中惊醒,浑身大汗淋漓,连中衣都被沾湿。 自己现在在哪里?! 为什么脑袋中有一堆乱哄哄的事情…… 他觉得后脑勺针扎似的疼痛,心肺部也传来令人揪心的窒息感。 他不禁痛苦地呻吟几声,伴随着阵阵晕眩,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 “妈的,妈的!” 萧子玄死死抱住自己的脑袋,嘴中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吼。 他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他紧紧闭住双眼,脑中闪现无数恐怖的情景,这是他在生死边缘回忆起的“往事”。 “萧子玄”没有死! 他就盘踞在自己的脑海之中,支配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萧子玄攥紧双拳,一闭上眼,十几颗头颅顿时喷溅着鲜血向他飞来,稚嫩的、成熟的、美艳的、平凡的、苍老的,所有人的脸庞全都挂着仇恨的残忍的笑意,如同索命的厉鬼。 但他同样不敢睁眼,一睁开眼睛,耳边就传来了黑衣萧子玄的话语,如同魔咒一般,响彻在整个空荡荡的房间。 “萧子玄,我还没有死呢,把我的身躯还给我啊,快啊,快啊!” 萧子玄猛地一抖,喃喃地说道:“我没有抢你的身体,我没有啊……”他的眼角流下两滴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落入嘴角。 蓦地,萧子玄感觉胸前一暖,一个柔嫩的身躯搂住了自己,软软的、香香的,带给他从未有过的心动。 他睁开朦胧的泪眼,看清了身前的佳人。 如同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好像只不过一个刹那。 萧子玄轻轻笑了笑,温柔地说道:“旺仔……” “我想起你了……” 旺仔双臂猛地将萧子玄抱紧,萧子玄只感觉自己的胸膛逐渐被泪水打湿,后背的伤口被尖锐的指甲紧紧按压,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两人再也没有说话,如同久别重逢的故友,不需要用言语来表达彼此的依恋。 半晌后,萧子玄轻轻推开旺仔,揪了揪旺仔柔顺的青丝: “旺仔,昨日你教唆我调戏丫鬟,该当何罪啊?” 旺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的,紧贴在少女光洁的肌肤之上,细密柔软。 她委屈地撅起嘴,就像盛开的玫瑰花:“哼,我又没有叫你去调戏三小姐,是你自己鬼迷了心窍!” 萧子玄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唉,我真是鬼迷了心窍啊……或许是,我迷了鬼的心窍……”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叫傻傻的旺仔听不明白。 她大眼睛骨碌碌一转,笑着说道:“不管那么多了,公子现在应该好好想想,究竟怎样摆脱三小姐的追杀吧!” 少女的红唇幸灾乐祸地勾起一道弧度,像是没长獠牙的恶魔,嘲讽地望向主人。 萧子玄哑然,他双手情不自禁地握了握,吞了吞口水: “妈的,真大,真软……” “什么?”丫鬟旺仔疑惑地问道,没听清主人的嘀咕。 萧子玄嘿嘿淫笑两声,然后正色道:“没事,本公子已经想到了解决之法……” 少女依然不信,眉宇间充满质疑:“公子您确定吗?三小姐得知你死而复活之后,昨夜凌晨提着一把刀就冲过来了,要不是奴家拼死抵挡,只怕您早就和奴家天人永隔了,呜呜呜……” 说着少女还挤出两滴眼泪,偷偷看向主人。 萧子玄瞥了撇嘴,毫不留情地弹了旺仔一个脑瓜崩,他恶狠狠地说道:“你这黑心丫鬟,又敢教唆我和三小姐!” 少女小脸一下子就垮了,不忿地说道:“公子我不服,你哪里看出我在撒谎!” 萧子玄探手摸了摸少女的脸颊,一下子把少女羞得难以自持,他笑着说道:“你肚子里面有几条蛔虫,我比你清楚多了,还想骗我?” “旺仔,之前我脑袋撞在石头上,忘记了你。现在我想起来了,你再也别想糊弄我……” 旺仔低垂着头颅,俏脸烫红,再也没有勇气搭话。 萧子玄宠溺地一笑,从床榻上坐起来,看向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厢房。 自己曾经在这里居住过,他想起来一些,但仅仅只有熟悉感,具体的细节萧子玄一概不知。 他回忆起来的事情只有三个画面,一名老人带着自己和旺仔逃亡、“萧子玄”下令斩杀十几位老幼妇孺、还有就是巫雨曼对自己行刺。 除此之外,他最多只是对某些人或事物产生了一些不一样的感情。 比如这间房屋,他只觉得温馨而熟悉。 再比如丫鬟旺仔,他只觉得亲切而可爱。 或许这些都是曾经那个萧子玄的柔情,本该与自己无关,可当两人的记忆一点一点融合时,又如何能够分辨得清楚? 但无论如何,他不允许自己被曾经的萧子玄支配,他更不能容忍欺辱弱女子这样的事情。他要囚禁住自己内心的恶魔,叫他永无翻身之日。 萧子玄坚定地握紧双拳,脑袋里前所未有的明亮。 如果没有经历生死线挣扎的痛苦,他或许永远都只是一名被动的求生者,就像刚穿越到这里一样,每天只顾着掩饰自己、躲避别人,做事畏畏缩缩,说话言不由衷。 可现在不同了,当他望向自己右手掌心的伤口时,他看清了自己的灵魂。 他有欲望,他有贪念,他也懦弱,他也怕死。 可无论是怎样的顽劣,终究掩盖不了他内心对光明的信仰。 他要用自己的努力,改变萧子玄,抹除那个邪恶的灵魂,救赎往昔的原罪…… “喂,公子,你想啥呢!”丫鬟旺仔晃了晃白嫩的小手,看见主人又不搭理自己了,不禁气得牙痒痒。 萧子玄回过神来,哈哈一笑,然后正色道: “旺仔,我问你一件事。” “嗯?”旺仔本来一脸不情愿,可听到萧子玄的问话,也就不再耍小性子。 萧子玄鬼鬼祟祟地低下了头,向窗外张望了一眼,这才小声说道: “旺仔啊,柳艺璇那妞儿,有没有把我调戏她的事情说出去?” 少女鄙夷地晲着双眼,鼻翼轻轻翕动:“哼,就知道你居心不轨,敢做也不敢当。三小姐好歹也是云英未嫁之身,昨日你调戏她的时候,人家的如意郎君就在岸边呢。 这件事情她藏着掖着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蠢到把它泄露出去,莫不成想要别人笑话自己?” 萧子玄不禁黯然,旺仔说的的确没有错,在古代世界里,女子被侵犯,不仅侵犯她的恶徒有罪,无辜的女子本身也会被拷上道德的枷锁。 在大衍王朝,男人的高贵与女人的卑贱一样,都是受到法律保护的。 因此,柳艺璇断然不会将萧子玄非礼自己的罪行外泄,除非她被逼到了绝路。 想到如此,萧子玄内心更是一阵自责,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无法弥补柳艺璇的创伤,这将给她留下一辈子的痛楚。 他摇了摇头,说道:“不管这些了,旺仔,我现在还要问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不要违心。” 少女睁大了眼睛。 “如果我现在跟你说,我要离开柳府,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少女愕然地站在原地,神情充满不解与困惑,她嘴巴颤颤巍巍着,轻声问道:“公、公子,你是认真的?” 萧子玄点了点头:“我必须要离开这里,以后一定会回来,但现在必须得走。” 少女低垂着脑袋,手指绞在一起,再抬头的时候,俏脸已经带上了几点泪痕。 “公子,离开你,我还能去哪里啊……” 萧子玄默然,伸出右手轻轻揉了揉柳艺璇的脑袋,然后将少女揽到自己怀里,不忍松开…… ———— 此时此刻,柳府的东北角,一座古朴典雅的阁楼依假山而建,正门牌匾之上写着“伏枥阁”三个烫金大字。 阁楼内,潺潺流水声不知从哪处响起,幽幽檀木香不知从何处飘来。玄关、走廊没有装饰得华贵,但是自有几分清雅。桌椅、花囊、几案、床榻、书橱,没有金碧辉煌的奢侈,但是自有几分舒适。 再往进走走,只见一座花厅里,正上方高悬一着块檀木匾额,上书“万事亨通”四个大字,牌匾下方的墙壁不留空白,装裱着各式名家法帖。 只见一位眉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战在花梨木几案前,桌上摆着一页生宣。 墨已研好,兔毫已花开,中年人几次提笔想要落字,可最终还是把上好的毛笔掷在宣纸上,留下杂乱的几点墨痕。 他头也不扭,兀自说了一句:“把萧子玄叫来。”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奴婢听命!” 原来中年人身旁一直侍候着一名女婢,身着淡绿色的短袄、长裤,看样子年纪估计也有二十好几了,姿容算不上出色,只能说是中人之姿。 此时,侍女听到中年人的命令,旋即恭敬地作了一揖,雍容大方,比寻常的丫鬟们多出许多优雅。 她缓步走出了花厅,逐渐消失在了中年人的视野之中。 片刻后,中年人抬起了头,喃喃地说道:“萧子玄,我的义子啊,你又要弄甚么事端……” 第二章 伏枥阁中无老骥 “把褥子扔出去,带一条长被就行了!”萧子玄看到旺仔手里又恋恋不舍地抓起一团雕花锦被,不禁皱起头。 “旺仔,咱们是出去避风头的,现在柳府中你家公子的仇人太多了,尤其是柳艺璇那妞儿,虽然昨天没来砍我,但她迟早会来的。你收拾些细软家财,打做两箇包裹就好,别装那么多奢侈玩意……” “可是、可是……”旺仔委屈地捧着自己的被子,眼中泪花点点。 “可是什么?!”萧子玄一点也不客气,打击旺仔这样娇惯的丫鬟,就要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毫不留情。 “香囊也不许拿!说了多少遍了,能简则简,必要的盘缠才能拿,别的物件都不拿!” 少女委屈地丢掉了手腕上缠着的香囊,可是看着怀里软绵绵的被子,却始终不肯撒手: “可是、可是公子,难道奴家给自己带一条被子都算奢侈了么……” “怎么不算?!我不是拿了一条么?”萧子玄犹自觉得理直气壮。 少女瞪大了双眼,气得说不出话,她一擦眼角,愤愤地把被子扔到地上,躲到一旁抹眼泪了。 萧子玄不禁哑然,小丫鬟旺仔也太精贵了,被子拿两条有什么用,真是的…… 他继续收拾行囊,嘴上还不忘苦口婆心地劝道:“旺仔啊,我看你根本就不知道形势的危急,你没看到昨天柳艺璇那妞儿有多刚烈,她不把我弄死肯定不会心甘情愿的。咱们现在就得赶快逃出柳府,找一个她永远不敢去的地方,等到她什么时候气消了,咱们再跑回来……” 小丫鬟旺仔抬起了头,嘟囔着说道:“公子你真怂,被一个弱女子吓成这样……” “你说什么?!”萧子玄眉毛一挑,恶狠狠地说道。 “公子你真怂!你来打我呀!”小妮子炸毛了,高傲地扬起脖颈,对萧子玄发起了猛烈的挑衅。 “哎呦喂!”萧子玄瞪大双眼,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气呼呼地放下了胳膊,咬着牙说道:“本公子不跟你一般计较。” 旺仔得意地抖了抖小手,只见莹白似雪的皓腕上赫然缠了一圈红线,红线上绑着几个精美的翡翠铃铛。 她斜晲萧子玄一眼,如同孔雀开屏一样,竭力展现自己的骄傲:“这些奢侈玩意,还叫不叫我带了?” 萧子玄气得牙痒痒,他很想告诉旺仔,你家公子以前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小心我把他放出来咬死你。不过他也只能在心里威风几下罢了,旺仔是他要保护的对象,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将旺仔置于危局,是故才一定要带她出府。 萧子玄撇过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多拿一串手镯,就得少拿两件衣服,你自己看着办吧。” 少女沮丧地垂下了脑袋,嘴里嘀咕着:“真无趣……” “对了!”旺仔突然抬起头,认真地说道:“公子,你究竟为什么要离开柳府啊?” “躲避柳艺璇啊!” 少女满脸置疑,就差把“我不信”三个字刻到额头上,她撅了撅嘴,又问道:“就算公子是为了躲避三小姐,可你骤然之间离开柳府,总归会引起别人的疑心啊,还有,你又要躲到哪里,才能让三小姐找不到呢?” 萧子玄嘿嘿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没有人会起疑心的……” 正说话间,房门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萧子玄示意旺仔闭上嘴,警惕地问道:“是谁?” 门外的人没有回答,片刻后方才开口道:“萧少爷,是奴婢春琴。” 萧子玄皱了皱眉,他显然不知道春琴是谁,可听口音应该是一名年轻女子,故而也就放松了戒备。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请进!” 只见虚掩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淡绿色衣裤的侍女走了进来。 她的身材极其婀娜,面容算不上卓绝,却也蕴含几分柔美,此时女婢款款走来,优雅文静的气质倒是吸引人的眼球。 春琴躬身作揖,声音珠圆玉润,姿容清丽典雅,如同林间优雅的靛颏鸟。 “萧公子,二老爷几日不曾与你相见,今次分外想念,方才使唤奴婢过来拜访,万望公子移尊驾于伏枥阁。” 萧子玄嘴眉头一紧,神色逐渐变得肃穆。二老爷柳维鼎,正是他的义父。 他深吸一口气,拱手笑道:“真是麻烦你了,我正有意拜访义父,畅叙离情,没想到你恰好前来,那真是辛苦你带路了!” 春琴不慌不忙地说道:“萧公子太客气了,奴婢本来就是做些跑腿的琐事,猥贱之身当不得公子如此礼遇。” 萧子玄给丫鬟旺仔使了一个眼色,叫她不必惊慌,拍了拍青色衣袍,便坦然迎了上去。 春琴顿时躬下身子,双脚扶住萧子玄的裤腿,防止他跨过门槛的时候跌跤。 萧子玄不禁暗感惊讶,这名女婢伺候人的功夫当真了得,既不让你遭逢冷落,又不让你觉得谄媚。她提住你裤脚的时候,如果你不低头张望,还真感觉不到任何异常。 虽然春琴的模样不算很俊俏,但这也无伤大雅。大户人家又怎么会贪恋庸脂俗粉,像春琴这般典雅的女婢,要比妖娆妩媚的小家女更讨喜几分。 萧子玄跟着春琴走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来到了伏枥阁门前。一路上春琴始终与萧子玄保持着一臂的距离,倒再次叫萧子玄颇感惊异。 看到春琴的样子,他不禁联想到了后世的高级司仪,越是尊贵的宾客,越是肃穆的场合,就越是循规蹈矩落落大方。 “萧公子,二老爷就在书房中等候着您。”春琴打开阁楼的大门,走过一条装饰清雅的长廊后,来到了书房。 只见书房外端立两对哥窑花囊,囊中倾斜式插着两支晚香玉,浓烈的香味扑鼻而入,叫萧子玄甚至感到一丝头晕。 他摇了摇头,刚打算推门而入,却被春琴阻拦了下来。 “公子,您莫非忘了不成,进出二老爷的书房要摘鞋的。”春琴躬下身子,一瞬间从衣领处泄露大团雪白,明晃晃得刺眼。 萧子玄强自移开双目,抿了抿嘴,抱拳道:“真是太冒失了,我一时心切,居然忘了脱鞋。” 春琴浅笑了笑,跪在地上剥去了萧子玄的长靴,躬身俯仰间春光难免再泄,叫萧子玄的小腹一团火热。 邪门了……萧子玄用力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过于饥渴难耐了,怎么看到一名侍女都要心痒。 他见春琴站了起来,便投递过去一个感谢的眼神,这才轻轻推门而入。 只见,大概两丈见方的书房宽阔敞亮,窗明几净。右侧端立一具书橱,古朴的红木历久弥新。左侧放着一尊铜鼎,三足支地,两耳略带铜锈,不知是暗合了什么讲究。 中央摆了一张花梨木长桌,桌后正坐着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 一见到此人,萧子玄顿时觉得有些熟悉,当即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说道:“孩儿来迟,望父亲见谅!” 中年人抬起了头,宽阔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浮现一缕笑意,他轻声说道:“无妨无妨,半月未见子玄,想不到你又俊俏了几分。” 萧子玄回答道:“托了父亲的福,孩儿这些时日在外面奔波浪荡,无时无刻不挂念着父亲,昨日回府,本想第一时间前来探望,却不想不慎跌落揽月湖中,再清醒过来已是今日巳时。” 柳维鼎摆了摆手,他把面前摊开的书卷合上,趁着这一功夫,萧子玄勉强看到了三个字:“语注疏”,想来全名应当是《论语注疏》吧。 柳维鼎笑眯眯地说道:“我听闻你的事了!” 他举起手指干错利落地一点:“你为了搭救艺璇扑入湖中,要不是命大,恐怕此刻我都得给你烧纸了呢,呵呵呵……” 萧子玄心里安静,没想到柳艺璇这妞不但没有检举揭发,还松了萧子玄这么大一顶见义勇为的帽子。 他顺势点了点头,苦笑着说道:“孩儿昨日被一团水草梗住了喉咙,幸亏后来在板舆上颠簸几下,恰好了吐了出来,不然还真的就这么去了……” 柳维鼎哈哈一笑:“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我看你现在气色就不错,想来也是这几日吃喝玩乐享受惯了。” 萧子玄轻声说道:“也不尽然,倾月坊的花魁巫雨曼,前几日得幸被孩儿占了身子去,孩儿刚想跟父亲说一句……” 然而,还没等萧子玄说完,柳维鼎就打断了他:“哈哈,我早就听闻倾月坊中巫雨曼卖艺不卖身,居然垂青于你,你小子艳福果真不浅,怎么着,想把她买回来做妾?” 萧子玄摇了摇头:“父亲误会了,我柳府名门望族,娶一位烟花女子为妾,总归有点侮辱门风,孩儿断然不会如此任性。” 柳维鼎皱了皱眉毛:“你今日倒是懂事。” 萧子玄继续说道:“孩儿顽劣,还望父亲见谅,孩儿只是与那巫雨曼有了真情,故而借此良机,也想跟父亲商讨一下——” “商讨什么?” 第三章 双生之蝉 一股青烟从书桌上缓缓升起,传来阵阵清香。 柳维鼎趁着说话的功夫点燃了一支香炉,沉声问道:“你欲商讨何事?”。 此时,炉鼎上方香篆缭绕,呈虎狮状、呈龙凤状,如同山间烟云般袅袅升腾,也无怪柳维鼎给此炉起名为“囊云”了。 萧子玄跪伏于地毯之上,恭敬地说道:“孩儿和倾月坊的花魁巫雨曼有了真感情,又不想接她进门败坏家风,因此想在城中安置一个住处,暂时供我二人歇养一段时日。” 他隐约感觉自己的掌心已经满是汗水,说这话的时候喉咙都在打颤,也不知道被义父听去会不会勃然大怒。 但他心里面也有考量,义父柳维鼎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德行,因此对于他的不学无术、纨绔浪荡一定有所耳闻。萧子玄现在铤而走险,即便被义父大怒之下愤然驳回,也最多吃几句口头上的教训,毕竟子不教乃父之过,他断然不会过分苛责自己。 而一旦柳维鼎开恩,应允了萧子玄的请求,那他便能找到堂堂正正的出府借口。 萧子玄并没有一味逃避,他只是想尽可能远离柳府这个斗争的中心。毕竟他现在两手空空、无所倚仗,而柳府又危机四伏,潜意识里令萧子玄无比排斥。如果他能暂时外出躲避风头,不仅各种杂鱼不会找他的麻烦,潜在的危险也会大大降低;等到他有所依仗之后,再回来慢慢收拾以前的烂摊子。 萧子玄本以为柳维鼎会勃然变色,至少面露不悦,哪曾想他听到萧子玄的话后,居然爽朗地笑了起来: “子玄啊,这种小事你何必同我商讨,若真是挂念,将巫雨曼带入府中也不是不可,又有谁敢戳你的脊梁骨?” 萧子玄嘴唇抿了抿,抱拳说道:“多谢父亲体谅,只是巫雨曼性子柔弱,带到柳府中难免会有各种琐事缠身,她不一定应付得了,还望父亲应允。” 柳维鼎眉头一皱,看萧子玄的模样,好像还真的是一往情深,莫非他这个薄情寡义之人转了性? 他凝声说道:“你想要出府居住倒也不是不可,只不过你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萧子玄抬起头,双目精光一闪:“什么条件?” 只见柳维鼎笑了笑,扶着红木长椅站起来,浑身只着素白的中衣,完全是就寝的服侍。 他慢慢向萧子玄走来,眼神却逐渐变得严肃: “子玄,我知道你文武双全……” 萧子玄喉头一颤,看着柳维鼎的眼神说不出话,文武双全?这是什么意思…… 柳维鼎双手轻轻摁住萧子玄的脑袋,笑眯眯地说道:“大考在即,再过一些时日就是雍州的院试了,我今天前召你前来,也主要是想吩咐你这件事情。” 萧子玄跪在地上,内心很是困惑,柳维鼎是何居心,莫非想要自己参加科考?这也太滑稽了吧,他不过就是一名马倌,身份还属于贱民呢,即便成了柳维鼎的义子,理应也没有资格参考啊…… 却见柳维鼎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道:“子玄,你可知道这世上有一种蝉,生而为一对,死亦为一对,两者完全同状同性,以至于无人能够互相辨别。” 萧子玄皱起眉头,大拇指用力扣着食指的指节。 柳维鼎继续说道:“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对蝉是生死之交、彼此难以割舍。可罕有人知道真相,其实他们向来一主一仆,仆虫的存在,只是为了替主虫赴死……” 萧子玄陡然一惊,死死盯着柳维鼎的眼睛,看到他毫无戏弄的意思之后,一颗心逐渐变得冰凉。 他咬着牙,缓缓说道:“那只主虫是谁?” 柳维鼎向他投来一个激赏的眼神,笑着说道:“哈哈哈,我只不过是讲个怪谭故事罢了,子玄不必当真。我今日想要吩咐你的事情其实非常简单,只是希望你能参赴今年的院试,考出一个像样的成绩罢了。” 萧子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义父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居然只是想叫他参加科考,一时间他不禁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应对。 柳维鼎看到他为难的模样,登时不悦,他冷冷地说道:“你别在我面前假装了,你是什么样的性子,有什么本事我知道得一清二楚。赶考的事情,你别想蒙混过关!” 萧子玄攥紧双拳,深吸一口气,跪在地上给柳维鼎猛磕了一个头,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还望义父……准许孩儿出府备考!” 柳维鼎扭了扭脖颈,片刻后冷笑一声:“可以!” 他勾起一个晦涩的笑容,宽阔的白脸没有半条皱纹:“三月初你再来找我,我将吩咐你进一步的事情……” ———— 萧子玄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现在头重脚轻。他本以为能找个理由逃遁出府,哪曾想竟又被安排了“考试”这样的任务。 听柳维鼎的口气,以前的萧子玄至少略通诗书,不然柳维鼎没道理派他赶考。可如今萧子玄穿越附体,哪里懂得半点知识?四书五经他全都读过,但要想靠自己肚子里的东西考个秀才,那还差得太远。 他痛苦地抽了抽鼻子,才发现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正是来自柳维鼎书房外插着的晚香玉。 就在萧子玄和柳维鼎交谈的这段时间里,春琴居然一直恭敬地侍候在门外,此刻他见萧子玄出来,顿时笑着迎了上去。 她款款说了一声:“公子!”便打算俯下身子为萧子玄穿鞋。 萧子玄低头一看,只看到春琴饱满的丰臀勾勒出极度诱惑的曲线,隐约可见的臀缝更是叫他欲火中烧。 他赶快摆了摆手,失声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他弯腰自己穿好了靴子,狼狈地落荒而逃,竟顾不上挥手道别。 春琴轻轻笑了笑,不算俊俏的面容雍容大方,她低头摆弄了一下哥窑花囊中的晚香玉,这才推开书房走了进去。 另一边,萧子玄的院落。 呆萌的小丫鬟旺仔正望着满床的饰品、珠宝、衣服,嘴角都快流下哈喇子水。 她刚想要扑到床上,与自己心爱的玩意来一个热情的拥抱,突然听到院子大门传来一声响动,顿时开心地坐直了身。 她娇声道:“公子!”原来是以为萧子玄回来了。 然而门外只有匆忙的脚步声,却没听到公子的应答。小丫头内心不禁一寒,看了看满床的珠宝,赶快撩起被子把它们都盖住,她在内心默默祈祷:不要劫财啊,不要劫色啊,除此之外怎样都好,呜呜呜…… 只听嘭的一声响,房门被赫然推开,闯进来的人既不是劫财的壮汉,也不是劫色的歹徒,竟然是一个素衣素裙的清丽女子。 旺仔凝神片刻,双眼逐渐变得肃穆,她轻声说道: “三、三小姐……” 对面的女子冷冷地答应一声,径直地朝旺仔走来。 她绝美的俏脸之上挂满冰冷的寒意,话语毫不客气:“萧子玄这个无耻之徒在哪里?!” 她见床上鼓鼓囊囊,又看到旺仔衣衫不整,心里头跟明镜似的,顿时愤怒地揪起床上的被单,大喊道:“萧子玄你给我出来!” 然而,床上并没有像柳艺璇预想的那样躺着一个男人,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堆金光灿灿的珠宝,一时间叫柳艺璇哑口无言。 她满肚子的火气一下子瘪了,眼皮眨了几下,娇躯转了几圈,这才悻悻地说道:“萧子玄他人呢?!” 旺仔蹲坐在床角,小手揪住被单,嘟嘟囔囔着说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什么?!”柳艺璇隐约间听到旺仔的话,目瞪口呆,一个丫鬟居然敢跟她这样说话? 旺仔抬起头嘿嘿一笑,赔罪道:“三小姐,奴家刚刚是在说,我一定要告诉你啊……” 柳艺璇点了点头,这才像话,她玫瑰似的红唇轻轻撅起来,不满地说道:“现在就告诉我!” 旺仔苦恼地拍了拍额头:“三小姐,公子他、他,对了!他去嫖·娼了!” “什么?!”柳艺璇大惊失色,娇嫩的下巴都要跌在地上:“他昨天刚刚受伤,今天早上才从昏迷中醒过来,这么快******·娼?!” 丫鬟旺仔缩了缩脖子,觉得后背一阵阴风吹过,她讪讪地说道:“是啊是啊,公子他太饥渴了,奴家拦都拦不住,呜呜呜……”边说话间,旺仔还偷偷看了看柳艺璇的背后,生怕她藏着一把刀。 “哇呀呀呀……”柳艺璇觉得一股怒火从脚底冲上来,简直要撞破她的天灵盖。萧子玄这个无耻的色徒,前几天侮辱李婉儿不成,被踢了命根子,本以为他至少会消停几日,哪曾想第二天就来淫辱自己,这还没完,我都把簪子捅到你的后背了,你居然一觉醒来又去嫖·娼。 天底下哪来的如此丧尽天良之人?! 柳艺璇紧紧握住双拳,看到少女凌乱的衣衫、惊恐的表情,眼角还残留着哭泣的痕迹,她再低头一瞧,地上居然扔了一团被子,各种衣物、首饰也散乱不堪。 她想到什么似的,一把冲上去抱住旺仔,眼角怜惜的泪水已经落下: “旺仔,不怕不怕,三小姐在这里,我一定要替你报仇,杀了萧子玄这个恶魔!” 柳艺璇的百转柔肠此时死死纠结在一起,叫她心痛得无以复加。旺仔是多么天真可爱的姑娘,萧子玄你居然对自己的亲丫鬟都辣手摧花。况且你把人家上完之后,居然连被子都不叠,拍拍屁股就又去嫖·娼! 你不要回来,只要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定要把你千刀万剐! 第四章 注定的误会 旺仔吐了吐香舌,发觉到自己惹祸了,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小妮子也只能将计就计。她强自挤出一滴眼泪儿,可怜巴巴的模样叫柳艺璇的心肝胆儿都在颤。 柳艺璇轻轻摸了摸旺仔的脸颊,神色间充满温柔的母性,她安慰道:“没事的旺仔,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等到萧子玄这个恶人回来,你完全听从我的安排,咱们一定叫他尝尽苦头!” 旺仔不禁咋舌,看柳艺璇怒气冲天的样子,只怕自己的主人不会好受了。 她柔柔弱弱地抹了抹眼角,涕泣道:“三小姐,您的大恩大德旺仔心领了,可奴婢本来就是卑贱的下人,以这副残花败柳之躯,能得到萧公子的宠幸,已经是几辈子的福分了,奴婢不敢再有所奢求……” 她拿袖子捂住了脸颊,肩膀颤抖着开始无声地抽泣。 柳艺璇更心疼了,她赶快抱住旺仔柔嫩小巧的身躯,恨恨道:“谁说你卑贱了,你只不过是萧子玄的丫鬟罢了,又不是他的妻妾,凭什么他就可以任意欺辱。” “旺仔,你若是愿意,以后就跟在我的身边做一个贴身婢女吧,再也不要叫萧子玄这种丧尽天良的人渣欺压……” 旺仔两眼一翻,嘴角不禁抽搐,事情的发展有点超出她的意料,她赶快圆谎道:“三小姐,您不嫌弃奴婢,奴婢真的感激涕零,只是您不知道,如果我去做了您的丫鬟,只怕萧公子他、他会……” “他会什么?!”柳艺璇一脸怒容,齐整的眉毛高高翘起:“他莫非还要打你不成?” 柳艺璇见旺仔没有动弹,心猛地一沉,不会被她猜准了吧…… 她额头顿时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萧子玄你这个王八蛋,早知如此,昨日我就该将银簪插到你的心口,可恨我一时心软,居然还以为你有心悔改……” 她四处张望一圈,想找到什么锋利的武器,一会儿誓死要和萧子玄拼命,蓦地,她看到床边放置了一个行囊,内里包裹着各种细软家财。 她不禁好奇,问道:“旺仔,这个包裹是你的吗?” 旺仔抬起头,俏脸哭得跟大花猫似的,听到柳艺璇的问题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柳艺璇黛眉微蹙,稍顷突然拍额道:“旺仔,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再也忍受不了萧子玄的凌虐,决意一走了之,这才打点了这些行李。”柳艺璇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毛病。 “啊?”旺仔再也装不下去了,不禁失声道:“不是的、不是的,三小姐您误会了……“ 柳艺璇温柔地一笑,轻抚旺仔的鬓角,眼角竟然不知不觉间垂下一滴珠泪,她哽咽着说道:“旺仔,没事的。你就是想要逃走,我也不会责怪你,真是苦命的孩子……” 旺仔目瞪口呆,她支支吾吾着说道:“诶,哎喂,不是,三小姐——” 柳艺璇摇了摇头,只是紧紧地搂住旺仔。半晌后,她疑惑地说道:“旺仔,你的包裹里面为什么还装着男人穿的锦衣?” 旺仔额头冷汗涔涔地流,危急关头脑洞大开:“因为、因为、因为它值钱!” 柳艺璇恍然大悟,她看了看满床的珠宝首饰,突然说道:“旺仔你说得对,既然你要逃走,一定要多带些贵重物品。” 她拿起床上的白银缠丝双扣镯,塞到旺仔的包裹里:“这个你要拿好……” 她又举起一红翡翠滴珠耳环:“这个也拿上……” “还有这个……这个……这个……” “这是什么?”柳艺璇举起手中的衣服,困惑不已,这东西有点像自己的亵裤,可是却非常宽大,但她也没多想,径直地扔到地上:“不值钱的东西都不要拿……” 旺仔吞了吞口水,她突然觉得三小姐简直是太可爱了,一时间把她的萧公子早就扔到了九霄云外。 只见她大眼睛骨碌碌一转,可怜巴巴地说道:“三小姐,这只金凤簪可不可以拿啊?” 柳艺璇潇洒地挥了挥手:“当然可以,反正这些东西即便留给萧子玄,也只会被他挥霍在烟花女子身上,还不如你带上,困窘的时候换些银子。” 两人相视一笑,顿时开始了尽情的搜刮。 …… “唉,旺仔,你为什么又塞进来一条被子啊?包裹里不是有一条了么?” “三小姐,奴婢、奴婢天生体弱,一条被子冬天会觉得冷……“ 柳艺璇一愣,摸了摸眼泪,搂住旺仔的肩膀:“没事的,我们女孩子一定要学会坚强!” …… 一炷香过后,旺仔和柳艺璇看着鼓鼓囊囊的行囊,满意地笑了起来。 柳艺璇开口道:“旺仔,事不宜迟,既然你不愿做我的贴身丫鬟,害怕萧子玄这烂人以后会借机报复,那你就赶快带上行李离开柳府吧,出去候找一个疼你爱你的好男人嫁了,别再受委屈了……” 旺仔红着眼点了点头,感动得说道:“三小姐,奴婢一定会的!” “傻孩子,别说自己是奴婢了,你不再是谁的奴婢,你要为自己而活!” 旺仔噘着嘴,大眼睛一直扑闪扑闪着,晶莹的泪珠挂在睫毛上:“三小姐!” 柳艺璇依依不舍地点了点头:“旺仔!” 就在旺仔要扑到柳艺璇怀里的时候,房门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旺仔的俏脸顿时变得煞白:“三小姐,公子他、他回来了……” 柳艺璇眼神一凝,安抚旺仔道:“没事的。有我在,他绝不敢动你半根毫毛!” 两人相视无言,俱是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备,她们只感觉一阵冷风拂过,地面上突然浮现一个狰狞的身影。 只听一个男人朗声道:“旺仔,东西收拾好没有?” 他没有发觉任何异常,屁颠屁颠地走到床前,待看到床上的两人后,这才吓得魂飞魄散: “三、三小姐,您怎么来了?” 男人正是萧子玄,他刚从伏枥阁中归来,本以为旺仔应该已经整理好了行囊,正打算带着小丫鬟远走高飞呢,哪能想到柳艺璇居然在他的屋中守株待兔? 柳艺璇看到萧子玄回来,满肚子怒气轰然爆发,她从身旁随手拿起一根簪子,娇呼道:“萧子玄你这个人渣,我要跟你拼命!” 萧子玄欲哭无泪,惊慌失措下也顾不上礼数了,死死抱住柳艺璇的娇躯,防止这妮子发疯伤到彼此。 他用力拽住少女的胳膊,苦笑道:“三小姐,我知道你不会听我的解释,但是我还是想要……” “想要什么?明知我不会听就不要说,省得玷污了我的耳朵!”柳艺璇竭力挣扎着,娇俏的面容冷峻如同寒冰,她的眉宇间满是坚定,再也不打算相信萧子玄的鬼话。 萧子玄无奈地松开了手,哀叹道:“三小姐,既然如此,您就杀了我吧!反正昨日我万幸没死,能在这世上多活一天,已经是三生之幸了,如今死在三小姐的手里,我绝无半分遗憾!” 他坦然地伸长脖颈,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柳艺璇的簪子向自己刺来。 柳艺璇咬紧牙关,眼睛不知不觉间早已蓄满泪水,她抿着嘴,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萧子玄,你不要逼我!” 萧子玄摇了摇头:“三小姐,无论你杀我,或是不杀我,我都绝不会责怨你半分。 因为我知道,昨日我对你的侮辱,在你心目中比起死亡来说更加不堪忍受。我这双手已经沾满了罪恶,无论受到怎样的惩罚,都是罪有应得……” 晶莹的泪珠顺着柳艺璇绝美的脸颊滑落,佳人哽咽着说道:“萧子玄,你知道我不会杀你,就抓住我的缺点做挡箭牌,你为何如此不知廉耻……” 萧子玄苦涩地一笑,没有再作答。 他缓缓走到床前,拿起安顿好的包裹:“三小姐,我要离开了柳府了。无论您说我是怯懦也好,卑鄙也罢,我也不会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了。” “昨日我从死里逃生,想清楚了很多问题。我手中的确罪孽难数,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我想要补偿,也想要赎罪。可无论如何,这对于如今的我来说都非常艰难。” “我在柳府里有很多的回忆,可现在想起来,没有什么能叫我真正地开心起来。我过去可能阿谀奉承,可能欺上瞒下,也可能仗势欺人,可现在的我却不愿意继续过往昔那般混乱不堪的生活。” “如果三小姐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发誓,我再次归来的时候,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到时三小姐要杀要剐,我萧子玄定然束手就擒。” 萧子玄惨然一笑,喃喃地说道:“毕竟在三小姐的心目中,我恐怕早已盖棺定论,我也无意争辩什么。” 柳艺璇不禁愣神,萧子玄眼底的哀伤她看到了,她觉得这种灼热而曲折的感情,不可能伪装。 但她依旧不会相信萧子玄,她已经被这个人渣欺骗了不止一次。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猛然变得冰冷,怒斥道:“好你个萧子玄,你差点又将我戏弄,你既然说你经历过生死挣扎之后,打算痛改前非……” “那你刚刚为什么又去嫖·娼了?!” “什么?!” 萧子玄不禁懵逼,脸都绿了,这他娘的什么剧情? (这章是昨天的,本来昨晚十一点就写好了,但是火车上没有网络,只好现在到酒店里再发,深感抱歉!) 第五章 反客为主 柳艺璇咬着牙:“方才你敢说自己不是去烟花之地风流了吗?!” 萧子玄不禁愕然,他认真地说道:“在下不孝,早些时日一直不在府中,已是许久不曾与义父相见。今日在下手头的琐事好容易清减几分,得此良机特地前往伏枥阁中拜访父亲,又怎会去那烟花之地风流?” 他疑惑地张望了一眼,突然发现旺仔这个小妮子满脸涨红,支支吾吾着不敢抬头,内心底里顿时有了八成的考量。 他抿了抿嘴,笑着说道:“三小姐,无论是那清吟小班、窑子火坑,还是那官家的教坊司,断然都没有在早晨营业的道理。姐儿们一整夜伺候别人,早晨哪里还有精力开门迎客?在下就算是淫火攻心,人家不开张我又怎么风流?” 柳艺璇眉毛一皱,不禁哑然,方才自己心急火燎的,压根也没考虑早晨嫖·娼的现实性问题,如今仔细一想,反倒觉得萧子玄说的不无道理。 她偷偷打量萧子玄的脸庞,发现这个恶徒虽然面色略显苍白,可眉宇间精气神十足,呼吸吐纳时也有几分男子汉的气概,着实不像那些寻花问柳之人一样,一脸萎靡不振病怏怏的姿态。 柳艺璇内心开始纠结起来,她左看萧子玄一眼,右看旺仔一眼,从情感上显然更愿相信旺仔,可从情理上讲,她却又找不到反驳萧子玄的理由。 萧子玄看到柳艺璇为难的样子,思索片刻,便想通了事情的大概缘由。 想必是旺仔为了掩饰自己的行踪,故而撒谎说萧子玄去了青楼,以这小妮子的智商,估计也就只能骗过柳艺璇了。 他勾起嘴角,阴涔涔地一笑,锦囊妙计浮现心头。只见他突然愤怒地一甩袖子,指着旺仔的鼻子大骂道:“旺仔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居然敢欺骗三小姐,看老子不打断你的反骨!” 他说着就冲了上去,不顾柳艺璇的娇呼,猛地扑在了旺仔的娇躯之上。 柳艺璇赶忙跟上去阻止,双臂死死环抱住萧子玄精装的蜂腰,可萧子玄堂堂男子汉,怎会被一弱女子束缚住手脚? 只见他腰肌一拧,身子横向转了半圈,双手一发力,柳艺璇就被震到了一旁。他掐住旺仔的脸颊,口中怒骂道:“我打死你这个婊·子!” 他的大手引动风声,赫然已经快要拍打在小妮子的俏脸之上,忽然他眨了眨眼,小声对着旺仔说道:“不要惊慌,公子自有妙计……” 果不其然,还没等他的巴掌落下,身后就传来柳艺璇的哭喊:“萧子玄你住手,欺负一名柔弱的女子,你还算什么男人?!” 萧子玄冷笑一声,转过了头:“三小姐,旺仔屡次三番偷我的东西,如今居然还妄图蒙蔽三小姐,要不是我回来的及时,只怕她早已经卷上家中的珍贵财物,远走高飞了……” “按照咱们柳家家法处置,这种恶婢可是应当鞭刑四十的。” 柳艺璇双眼圆睁,娇喝道:“你胡说,旺仔哪里有偷你的财物?” 萧子玄轻蔑地一笑:“那这个包裹中装的是什么?” 只见他右手赫然指向床头的一个包裹,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什么。 萧子玄斜晲着眼,径直地走上前去:“我倒要看看这个行囊里藏了些什么,我可不希望是本公子的金银财产。” “不行,不行不行!”柳艺璇大惊失色,疯一样地冲上去,抢先抱住了旺仔的行囊。 “嗯?”萧子玄剑眉一挑:“三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我管教自己的丫鬟,您又何必插手?” 柳艺璇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眼眶红通通的,双手死死抓紧怀中的包裹。 她绝对不能叫萧子玄把包裹抢了去,不然以他的嚣张霸道,还不得把旺仔活生生打死? 少女急得团团转,看到一旁旺仔落寞辛酸的背影,更是柔肠百转,她一咬牙,怒喊道:“这是我的包裹!” 萧子玄愣了,他疑惑地问道:“三小姐这是什么话,您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包裹带到在下的房中?” 柳艺璇鼓着嘴:“你管我为什么!” 萧子玄无奈地摊开手,似是恍然大悟:“唉,我知道了,三小姐一定是看上了在下的珠宝首饰,这才打算打包带走。真是的,您这么客气干什么,早些通知我,我就叫下人轻自把物件送上门了,何须劳烦您亲自驾临。” 柳艺璇攥紧双拳,内心跟打翻五味瓶一样,浑不知是什么滋味。她在心里默念道:我这是为了旺仔,我只不过是委曲求全…… 她的俏脸不禁闪过一缕苍白,最终喃喃开口道:“的确是这样的,还望萧公子成全。” 萧子玄撇了撇嘴,看着柳艺璇痛心疾首的模样,不禁哀叹道:“即便如此,旺仔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不仅屡次窃取我的财物,更使劲手段蒙骗主人,我必须要给她一点惩罚。” 旺仔抬起了头,眼神里面满是委屈,她竭力给主人打着眼色,诉说着自己的小情绪。 萧子玄偷偷点了点头,示意旺仔不要惊慌。 只见他冷冷地说道:“旺仔甚为丫鬟,屡犯家法,本公子决定将她逐出柳府,我意已决,还望三小姐不要插手!” 柳艺璇喃喃地问道:“逐出柳府,逐出柳府……”她突然眼神一亮,大喜道:“太好了!”又觉得太过冒失,只得讪讪地说道:“应该的应该的,旺仔的确不能在给你当丫鬟了……” 旺仔也不禁心喜,公子果然厉害,三言两语间就找到了堂堂正正离开柳府的借口。 小丫鬟偷偷向公子比了一个大拇指,眼角配合地挤出几滴眼泪,跪在地上无语凝噎。 柳艺璇心中暗恨,萧子玄这个奸诈之人,要不是自己抓不到他的把柄,定然要按照家法将他打到半死不活。 她咬了咬牙,知道来日方长,不能急于一时,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萧子玄,虽然旺仔有错,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既然决定只是将其逐出柳府,便不能在其他事情上稍作为难!” 萧子玄眉毛一挑,朗声道:“断然不会!” 柳艺璇直视萧子玄,明亮的眼睛如同暗夜般深邃,她就这样盯着萧子玄半晌,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希望你不要食言!” 话音刚落,她便转过了身子,款款地走出房门,只留下一个倔强的背影,在微风的吹拂下,显得很是柔弱…… 萧子玄轻叹一声,内心里没有半分得意,他丝毫不觉得在言语上战胜柳艺璇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相反,他觉得自己坑蒙拐骗的行径甚为下流。 他摇了摇头,不再思索这些问题,日子总要一天一天地过,什么事情都是循序渐进的,急不得。 他转头看向旺仔,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旺仔,你诬蔑本公子狎妓,该当何罪啊?” 旺仔委屈地扁了扁嘴,胸脯一阵起伏,愤愤不平地说道:“奴家还不是害怕三小姐找你拼命?要不是这样,奴家又哪里会心甘情愿……被公子指认成偷东西的贱婢?”少女一颗芳心猛颤,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内心委屈到无以复加,既有一点疼痛,却又因看到主人安然无恙而欢喜。不知不觉间,小妮子已经两眼是泪,她回身悄悄拭去,第一次不想让萧子玄看到。 萧子玄望向旺仔莹白如雪的俏脸,眼中闪过一道柔情,轻声说道:“你不是贱婢,哪怕全天下都觉得你是贱婢,只要我不觉得,你就永远是我最亲近的小丫鬟旺仔……” 小妮子鼓起腮帮子,脸红到了耳后根,脖颈也粉嫩似若桃花。她纯美动人的容颜霎时间焕发难以言表的光采,鼻音如箫管,低低的“嗯”了一声,乖巧的样子叫萧子玄不禁犯了痴。 萧子玄跟着了魔似的,突然冲上去,双臂张开差点就要将小妮子拥入怀中,最终还是苦涩地摇了摇头。 旺仔一直看着主人,大眼睛里一直蕴着迷离的雾气,她看到主人向自己走来,芳心都要酥软了,可当她看到主人放下了手臂,放心却又一颤。 少女的眼泪儿止不住地流淌,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委屈的理由。 萧子玄轻轻叹了口气,喃喃了几句,谁也没有听到。 两人之间或许始终都隔着一道沟壑,不知是曾经那个萧子玄留下的,还是如今这个萧子玄带来的。 旺仔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公子,你说你之前找到一个很好的去处,三小姐肯定不会找上门,是哪里啊?” 萧子玄嘴角上翘,忍俊不禁道:“我正想跟你说来着,我打算把你送到一个好玩的地方。” 旺仔好奇地问道:“把我送到哪里啊?” “真的想听?” “真的啊!” “不后悔?” “当然不后悔了……” 萧子玄阴险地一笑,开口说道:“我打算把你送到——” “倾月坊啊……” 片刻后,萧子玄的院落里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悲号,小丫鬟旺仔痛不欲生: “公子,奴家全心全意待你,你却要把奴家卖到青楼!奴家不想活了,你不要拦我,呜呜呜……” 第六章 俏奴牙婆恶公子 人世间有很多事物影响着我们的选择,有的时候,我们总会在短短的几天甚至几个呼吸的时间内,更改自己曾认为矢志不渝的信念。 对于萧子玄来讲,过去的他梦想着成为一名物理学家,并为此按部就班地实现了所有的前期准备。但生命终究是一场不可逆的旅行,你所踩的每一个脚印,都难以撤销、无法重来。 如果当初选择飞波士顿的航班推迟一天或提早一天,他或许不用像现在一样为生存而委曲求全;如果当初他没有鬼迷心窍地将魔爪伸向柳艺璇,或许如今也可以安安心心地成为一名纨绔少爷。 既来之则安之,这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否则天底下又哪里有那么多的执念与不甘? “呦呦,萧公子,您今儿个是又有雅兴来我们倾月坊咯~”前方突然传来一道娇滴滴的声音,叫来往路人的心酥得快要化掉。 萧子玄抬起头,原来不知不觉间竟已走到了倾月坊。 这倾月坊可是雍州城里标志性的建筑,标志到什么程度呢?当年涿日行省总督郦青海下车之际,都忍不住来此品茶闻香识女人,只为目睹昔时雍州城内头号花魁李沐雨的风姿。 可惜官人端坐在天字号雅间里等了一个时辰,李沐雨就垂手弄琴一个时辰,两人隔着一帘轻纱,终究未曾见面。 后来这位大官人直入中枢,做了大衍王朝万人之上、二人之下的次辅,只手遮天之际,犹自感叹过一句:“卿本佳人,奈何从贼”。过李沐雨房门而不入的经历,也成为了庙堂上的雅闻轶事。 这座不大的宅院,屹立在雍州城里早已超过了六十个年头。金碧辉煌、灯火通明,从没有一日不是莺歌燕语、纸醉金迷。它甚至比这座城市的大多数人都经历了更悠久的岁月,始终以它自己的语言,高高在上地嘲讽着愚昧的凡夫俗子。 萧子玄回过神来,只见一位身子骨熟透了、妩媚浪荡的女子走了过来,叉着腰挺着胸,丰满的两团白肉跌宕起伏。 这女子早已轻车熟路,娇俏着走上前勾住了萧子玄的胳膊,眉眼间透着浓得化不开的春情:“萧公子,想要哪位姑娘侍候呢?亦或只是喝喝茶听听小曲儿?” 精心打扮过的萧子玄今日油头粉面,穿戴华贵,一身大红大紫,湛蓝银丝镶金黑袍,腰缠羊脂美玉腰带。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身段婀娜的小婢女,此时正吃力地提着一个大包裹。 萧子玄剑眉一挑,熟稔地掏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笑眯眯塞到风韵犹存的老鸨胸口,这种玩弄调戏的套路,是男人都会。 “苏大娘,本公子早就听说你颠龙倒凤的功夫雍州城内一流,不如今日能否赏脸,给本公子吹箫一管啊?”萧子玄没有受伤的左手在老鸨屁股上狠狠一掐,感觉白花花的臀肉陷在自己的手指缝里,都快要拔不出来。 苏大娘笑了笑,俨然如同那熟透的桃花,从头到脚透着蜜意。 “若是萧公子不嫌弃,苏姨就是使劲千般能耐,也一定叫您起不了床……只是苏姨最近身体稍有不适,还望公子能多体谅。”说完她还淫·荡地舔了舔嘴唇,红彤彤的香舌留下一抹稍纵即逝的风姿。 萧子玄哈哈一笑,摆手道:“不急不急,本公子迟早有一天会把你搞到床上!”他回头看了一眼丫鬟旺仔,训斥道:“旺仔,快把东西拎进去,痴傻傻地愣在那里干什么!” 苏姨见状,赶快娇笑道:“哪敢麻烦小丫鬟,奴家这就找一个龟·公过来,把您的行囊带进去,看来萧公子又打算在倾月坊里住一些时日了……” 只见苏姨摆了摆手,一个打扮滑稽的龟·公就弓着腰赶了过来,从旺仔手里接过包裹就走了进去。 萧子玄把嘴巴贴在旺仔耳朵跟前,调笑道:“怎么样,这里你满不满意?” 旺仔抿了抿嘴唇,圆嘟嘟的脸颊不胖不瘦,此时细密柔软的刘海贴在额头上,显得俏丽乖巧。 旺仔摇了摇头:“不满意。” 萧子玄瘪了瘪嘴,拎起小姑娘的手就打算走进门去,也不顾小妮子有气无力的挣扎。 老鸨见状,赶快笑着迎上去,话音里不敢失了讨好: “萧公子,您也是知道的,倾月坊里不接女宾,这里阳气甚重,只怕女子前来也会伤了身子啊……” 萧子玄闻言,不悦地挑了挑剑眉,呵斥道:“不用你这婊·子教导!本公子知道得清清楚楚,怎么,莫非你想拦着我不成?” 老鸨脸上表情一滞,强颜欢笑道:“公子想要哪位姐儿侍奉,奴家现在就给您找来,只是希望您也能体谅一下小店的规矩。” 萧子玄扭了扭脖子,眉宇间满是戾气,他揪起老鸨的衣领,眼神直勾勾地看过去,嘴上说道: “苏大娘,我告诉你,本公子想要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 他从怀里又掏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撩开苏大娘的裙角,塞进了柔软潮湿的密林深处。 “你若是识相,就乖乖拿着银票包养俊俏的后生去,你若不识相,我叫你从今重操旧业,临老再享受一把任人玩弄的快活!” 萧子玄发起怒来,就连身后的旺仔都噤若寒蝉,老鸨更是惶恐失色,捂着下身生怕萧子玄再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她风韵犹存的脸颊丰润得能滴出水来,此时浮现一缕惨白,如同蜜桃裹挟了春雪,没有给人带来半分怜悯的想法,却直叫人欲火中烧,恨不得扒光这个荡·妇按在床上肆意亵玩。 她只好摇了摇头,妩媚哀婉地说道:“公子真是奴婢的冤家,只是您带着丫鬟进去,可千万要照料好,否则哪位不长眼的男人若是调戏了他,只怕又不免引发一场血案。” 萧子玄摇了摇头,笑道:“不用你提醒我。” 他转过头,重新摆出了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旺仔,现在你可满意?” 旺仔鼓了鼓嘴,抱怨道:“公子您早说啊,早知道是带着奴家一起来嫖,奴家哪里还会不满。” 萧子玄撇了撇嘴,无奈地说道:“当初我就说了,我要把你送到倾月坊,你却偏要误会成我要卖你为妓,这能怪我吗?” “萧公子,您还没说今日要找哪位姐儿伺候呢?”这时,老鸨突然腆着脸走到了萧子玄身前,甜着嗓子问道。 萧子玄嘴角勾起一丝玩味,小声问道:“苏大娘我问你,这几日巫雨曼有没有接客啊?” 一说到这,老鸨不禁满脸凄苦,她捧着心窝,哀怨地说道:“奴家按照公子说的,这几日不知阻拦了多少贵宾。” “按照规矩,倾月坊的花魁们在丢掉清白之前,方还有资格挑选一个意中人,把身子交出去。奴家这些年来,也很少在这一点上为难姐儿们。” “只不过若是已经抛头露面了,断然没有抽身的理由。到时候,无论是老是少,是俊是丑,是瘦是胖,只要是苏姨点过头的,花魁们就必须使劲浑身解数,把恩客们伺候得舒舒服服。” “要不是萧公子千叮咛万嘱咐,苏姨也真的不敢扫了那么多位大老爷的兴致,早就叫巫雨曼开门接客了……” 萧子玄满意地点了点头,五百两银子不是白花的,上一次他离开倾月坊之时,出于保护心理,叫老鸨好好照料巫雨曼,不要让她受了委屈。如今看来,这名风骚的老鸨还算听话。 他大手摁在老鸨胸脯,拧着那粒大葡萄狠狠一转,淫笑着说道:“今日你不用再为难了,叫巫雨曼开张吧,本公子要吃了这碗仙珍海味!” 老鸨一喜,顾不上胸口的疼痛,娇俏地说道:“公子果然是妙人,不能和那些凡夫俗子相比,奴家这就把巫雨曼唤来,任您亵玩。” 萧子玄知道套路,赶兴儿从怀里掏出一支金步摇,笑着递给老鸨:“这支金步摇卖到藏珍楼里,少说也是千两银子,不知够不够买下巫雨曼的一个月?” 老鸨眼里顿时荡漾起金星,嘴角口水都要流下来,她忙不迭地点头,奉承道:“哪里哪里,别说一个月了,以后公子您什么时候想来,只要巫雨曼有空当,您都随便上。” 萧子玄点了点头,突然又靠近老鸨,阴涔涔地说道:“还有一事,要你多加照料。” “公子但说无妨。” 萧子玄笑眯眯地抱了抱拳,说道:“从今日起,我就住在这倾月坊中,与我的雨曼姑娘共赴巫山、好好云雨一番。若是有什么不开眼的贱人,想要过来打搅本公子的兴致,还望苏大娘不吝帮助在下一把!” 老鸨沉着脸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勾起那道风骚妩媚的笑意,嘴角旁边的美人痣如同锦上添花,更增几分风韵。 “公子不必多心,只要奴家还在这倾月坊中,就不会允许有人打搅萧公子的雅兴!” 萧子玄摆了摆手,牵着旺仔走进了中门,沿途雅致的风景无需再表。 第七章 胭脂烟花,自有云泥 此时已近黄昏,暗红色的阳光透过院中垂柳,在青石板上落下斑斑驳驳的疏影,像是为即将到来的纸醉金迷,开启了夜的序章。 如果不是萧子玄来得早,或许还真的体会不到这方院落的别致柔情。 几名素衣素袍的女子在院落中走动,一个个脸上还没有浓妆艳抹,此时褪去了光鲜的外表后,似乎再也找不到和寻常女子的差别。 前面就是接客的阁楼,萧子玄本打算寻个雅间吃些东西垫补,可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竟是不知不觉停住了脚步。 旺仔轻轻揪了揪主人的衣角,小脸浮现一缕困惑。 “公子,你为什么不走了?” 萧子玄摇了摇头,有点苦涩地说道:“以前我每日寻花问柳之时,就是找这样的女子吗?” 旺仔一愣,眉宇间闪过一道阴霾,最终还是说道:“奴家很少离开柳府,不知道公子以前的行径……” 正说话间,面前突然冲出来一个蓝衣女子,冒冒失失的,没注意把脑袋撞在了萧子玄的肩膀上,叫走神的萧子玄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地。 还没待萧子玄说什么,这名女子竟然一个哆嗦直接跪到了地上: “萧公子,奴婢没有看清是您,冒犯之处求您开恩啊!” 这名女子跪伏在地上,萧子玄也看不清面容,只觉得身段着实窈窕,青丝披散在后背上,看样子正在梳妆打扮。 院落中的其他几名女子听到了惊动,不禁纷纷侧目,然而还没等她们走过来,身后就传来了****的咆哮: “你们这几个贱婊·子,赶快给老子干活!娘的嘞,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开张,收拾不好老子打死你们!” 几名女子一阵哀鸣,畏畏缩缩地收回了眼睛,又各自开始挑水、扫地、掸灰。 萧子玄皱了皱眉,轻声说道:“你站起来吧。” 远处的****已经弓着腰跑了过来,举起手中的木棍,还没等女子抬起头来,就一棒子打在她脊背上,口中怒骂着:“贱奴,你娘生你的时候被人踢了肚子怎么着,难道你就不长眼睛吗?!萧公子你都敢冲撞,老子非打死你不可……” 说罢,他扬起手中的木棍,满脸狰狞,就打算再一次打下去。 萧子玄冷冷地呵斥道:“住手!”一边说着一边握掌呈爪状,扣住了****的手腕。 ****顿时窘迫得满脸酱紫色,不知廉耻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哭道:“萧公子,小的做错什么,您一定不要记挂啊!这贱奴胆敢冲撞您,小的也是为您好呀……” 跪在地上的女子娇躯一个劲的颤抖,隐隐约约传出辛酸的哽咽声。 跟在萧子玄身后的旺仔再也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去将女子扶起来,指着****的鼻子就开始骂:“你这人好生残忍,她就是犯了错,你也不至于下这么重的毒手啊!” 却见那女子在旺仔的搀扶下抬起了头,嘴角竟然挂起一丝血迹,显然是被****一棍子打出了内伤。 萧子玄剑眉紧蹙,口中冷哼一声道:“本公子心中自有算计,你走吧。” ****听到萧子玄的命令,当即不敢再多做停留,临走还媚颜奴色地作了一揖,谄笑道:“萧爷,您要是觉得这贱奴不错,小的做主,您直接将她传进房中即可,只要不弄出人命,咱们这面都能担待得起。” 萧子玄一巴掌狠狠拍在****的脸上,额头青筋暴起:“本公子叫你滚开,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吓得满脸横肉直打哆嗦,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灰溜溜地跑了,边跑还边在嘀咕:这萧爷今日怎么了,我原以为他叫我停手,是怜惜那贱奴的姿色,莫非萧爷想在她面前扮个好人,玩点新花样? 萧子玄自然想不到,他在****的心目中完全就是色迷心窍的纨绔公子,无论他干什么,都要叫****情不自禁地联想到淫·荡的路数。 萧子玄走到刚才撞倒自己的女人身前,刚想把她搀扶着站起来,可手指甫一触碰女子的胳臂,她竟下意识地一个躲闪。 萧子玄只得无奈地一笑,示意旺仔将女人搀扶好,然后尽可能语气柔和地说道:“姑娘,我不怪罪你,方才我无意间走神,故而被撞倒自己也有责任,你不必担心受怕了。” 女子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大眼睛里满是惊恐,一张俏脸也吓得惨白,眉宇间透露着不信任的神情。 她怯生生地说道:“萧公子,奴婢身份低贱,当不得您如此礼遇。”一颗眼泪倏忽间从眼角滑落,她居然哭出了声:“有、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您千万要不吝责罚……” 萧子玄猛地一甩袖子,一脸铁青,他怒骂道:“你这贱种,给脸不要脸!本公子抬举你,你居然兀自嘴硬,给我滚开!滚!” 女子听了这话,却如蒙大赦,抹着眼泪就跑向了远方。 萧子玄冷哼一声,领着旺仔继续向前走去,来来往往的女子们看到萧子玄愤怒的表情,连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萧子玄随意揪住一个女子的衣袖,满脸阴沉:“方才撞倒我那婊·子叫什么?” 遭逢无妄之灾的女子浑身一抖,强颜欢笑道:“萧爷,那、那人名叫沉香,是巫雨曼的贴身丫鬟。” 萧子玄皱了皱眉,逐渐释然,他方才还好奇,身为最劣等贱民的****,居然还敢棒打青楼歌妓,原来只不过是伺候姐儿的丫鬟罢了。 他松开了女人的衣袖,径自向前走去,院落中的其他女人皆噤若寒蝉。 却不料他刚刚走开,那名被他拦住的女人居然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沉香你个贱婢,仗着巫雨曼这贱人为你撑腰,平日里居然敢骑在老娘的头上撒野,老娘看你这次还能不能依旧耀武扬威! 萧子玄面沉如水,表面上看也猜不出他的心思,只见他此刻疾步如飞,叫小丫鬟旺仔要一路小跑才跟得上。 旺仔很少亲眼见到萧子玄动怒,往日公子一般不会在她面前发火,故而此时也战战兢兢地不敢多舌。 此时倾月坊还未开张,来来往往的几乎全都是端茶挑水的丫鬟和****,他们见到萧子玄这个太岁爷,哪敢稍作阻拦?只能任由他蹬蹬蹬几步走进了阁楼。 阁楼里,总算多了几个正儿八经的窑姐。 只不过胭脂烟花,也终究有着云泥之别,一层的娼女们姿容稍欠、无才无艺或是得罪了倾月坊的主人家,故而无法在阁楼上层独占一个包间,平日里只能四五个、七八个人合睡一间房。 等到有恩客上门的时候,她们再带着男人进入专门的包间里行那云雨之事。 也正因如此,她们平时化妆打扮基本上只能当着大庭广众的面,繁忙之时更换衣物都不能寻个私密之处,任由大片春光外泄在****们的眼皮子底下。 萧子玄自然不会看上这等劣质的风尘女子,事实上即便是倾月坊的残次品,放到其他青楼里那也是一等一的好货。只不过萧子玄作为雍州城赫赫有名的风流人物,什么样的女人没尝过,恐怕只有花魁这种级别的,才能勾起他的兴致。 这些娼女倒也大多不知羞耻了,不会弹琴也不会茶艺,她们中的大部分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早就经历过太多人世沉浮,也无所谓自己的娇躯暴露在众人眼里了。 萧子玄走上了二层,这才多出几分雅致的气息。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作帘幕,范金为柱础,一张张花梨木小桌最多也就能坐四五个人,再也不见一层的喧杂忙碌。 时候尚早,故而这里稍显冷清,最多有一两个云髻半解的女子款款走过,还不忘娇媚地给萧子玄抛一个媚眼。她们早已轻车熟路,知道对待萧子玄这样的天字号嫖客,不能像别人一样极尽媚态,欲拒还迎才最能撩人心扉。 不过对于萧子玄来说,这里依旧不是他的目的地。 他继续向上走,到了三层就更为上档次了。流水潺潺、琴音袅袅,此时响起的琴声,倒颇有曲高和寡之意。在这里的女子,一般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 萧子玄闻声而不见人,因为这里全部都是雅间,没有大厅。他的目的倒也依旧不在这里,因为他要找的巫雨曼住在花魁专属的四楼。 小丫鬟旺仔跟着主人,每到一地还来不及定睛细看,就又被揪着往上跑,一肚子怨气没处撒,只能握紧小手掘起小嘴,心里面暗自画圈圈。 萧子玄正迈开步子打算上楼,突然发现楼梯口横躺了一个少年,穿着****的打扮,还拿一顶帽子遮住了脸颊,像是在睡觉。 萧子玄走过去,狠狠踢了他一脚,沉声呵斥道:“给本公子滚开!” 那少年被人踢了,不气也不恼,当他看清来人之后,竟然笑出了声: “原来是萧爷啊!小的劝你赶快回去吧,别找巫雨曼了,她今日伺候不了你。” 萧子玄眉毛一皱:“你什么意思?” 哪曾想少年****居然怜悯地看向萧子玄,同情似的说道:“你可知道,巫雨曼的房间里现在有谁?” 第八章 总有规矩叫人打破 萧子玄不禁皱眉,神色间闪过一丝不悦:“就是天王老子在里面,我也要进去!” 他说着一脚踢开地上的少年,径直向巫雨曼的房间走去。 少年摇了摇头,不气也不恼,反而笑着说道:“萧公子,现在倾月坊还没开张,您兀自闯进来是不合规矩的。” 萧子玄身体一顿,冷笑道:“莫非我什么时候竟成了循规蹈矩之人?” 跟在身后的丫鬟旺仔极有同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小脑袋。 少年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略带嘲讽地说道:“萧公子行事总是有规矩的,只不过您的规矩不是我们信奉的规矩罢了。” 萧子玄眉毛一挑,来了几分兴致,哂笑道:“那按照你的说法,全天底下都是循规蹈矩之人咯。” 少年不置可否,只是颇有几分遗憾地说道:“萧爷可知现在是哪位公子在赏幸巫姑娘?” 萧子玄沉声问道:“谁?” 少年淡然道:“城北贺家的贺启廉公子。” 萧子玄满眼尽是嘲讽:“屈屈一个贺启廉,凭甚么把我拒之门外?” 少年摇了摇头:“萧爷您别见怪。小子刚才都说过了,您是极守规矩之人。既然如此,您就要继续老老实实地做一位纨绔少爷。这贺启廉公子前些日子刚成为南渠先生的关门弟子,将来是要参考中举当进士的人,和萧爷不在一个路数,萧爷还是不要硬闯为好。” 萧子玄朝巫雨曼的房门望了一眼,也听不到屋中传来的声音,他回过头,冷笑道:“他即便做了进士又能如何?最多不过一名小小的七品县令,在柳家人的面前连提鞋都不配。” 少年赞同地点了点头:“的确,贺公子即便做了进士,也不见得就比您更有权势。” 萧子玄默默看了少年一眼,俄而转身离去,正打算一脚踢开巫雨曼的房门。 “萧公子,你可知天底下最容不得哪种人吗?” 萧子玄收住了脚,没有作答。 “天底下最容不得的,就是坏了自己规矩的人。” 萧子玄双眼精光爆闪,猛地朝少年望去,却见这个年纪轻轻的龟·公翘着二郎腿坐在楼梯上,毫不畏惧。 “我本就是纨绔的少爷,现在踹门而入将贺启廉暴打一顿,这难道不是守了我自己的规矩?” 少年坐直了身,笑道:“堂堂柳府二老爷的义子,御马监的上执事萧子玄大人,岂会是没脑子的莽夫?您若是舍不得把自己的美妞拿来让别的少爷们啃,又岂能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 萧子玄双眼猛地一缩,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少年继续翘着二郎腿,挤眉弄眼地小声说道:“萧爷您可不能乱说,我是楼下那位牙婆苏姨的亲生弟弟。” 萧子玄默然无语,片刻后玩味地一笑,竟是盘膝坐在了地上,堵住房中之人走出来的道路。 他冷冷地看向少年,淡然道:“苏大娘这种淫·荡之人,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机灵的弟弟。” 少年居然不恼,反而笑着说道:“小子只不过守好自己的规矩罢了。像巫雨曼这样的花魁,想要与她翻云覆雨的公子哥,能从城北的长乐门排到城南的永济门。家姐既想靠着巫雨曼的娇躯玉体,赚上万千两黄金白银;又不想看到公子哥们争风吃醋伤了和气,迁怒于我们倾月坊,自然要有独特的安排。” 萧子玄气极反笑:“所以那淫·荡的老鸨大言不惭,口口声声说把巫雨曼照料得很好,最后还是让她张开大腿人尽可夫咯?” 少年赶忙摇了摇头,和颜悦色地说道:“萧爷言过了,男女交合本来就是天经地义,其他公子哥儿们出了钱,巫雨曼也赚了钱,没有那么低俗。” 萧子玄咬紧牙关,冲上去一把掐住少年的脖颈,双目通红:“那贱货凭什么知道你能拦住我?!谁给她的胆子诓骗于我!” 少年被掐得喘不过气,可眼神居然还透着笑意,他竭力说道:“萧爷是守规矩的人,你一旦知道进过巫雨曼房门的都有哪些老爷们,您一定就不会迁怒于倾月坊!” 萧子玄觉得一股冲天的怒气再也无法阻挡,他狠狠一脚踢在少年龟·公的肚子上,直接将他踹到口吐白沫。 他看了看四周,随意地拎起一个花瓶,对着巫雨曼的房门猛地一砸,顷刻间楼板都开始被他巨大的力气震动。 “贺启廉你给老子滚出来!” 屋门被紧紧地反锁,任凭萧子玄脚踢拳打,都不见任何松动。 他紧攥双拳,鲜血顺着指纹留下尤不自知,丫鬟旺仔看到主人疯狂的模样,吓得俏脸雪白,一个劲地哭喊着“公子公子”,可却得不到主人的丝毫回应。 萧子玄竭尽全力地深吸几口气,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痛楚从身体每一处袭来,巫雨曼是因为自己才抛头露面的,他不能看着这名善良到不忍杀死夺母仇人的女孩,被一群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富家子弟们任意亵渎。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四处观望几眼,看到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的少年龟·公,目光猛然变得凶狠。 他直接将龟·公揪起来,拎着他的身体就往房门上砸,“砰砰砰”,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血液的飞溅。 少年白皙的脸颊此时已经惨无人样,紫红色的液体汩汩流出,甚为狰狞可怖。 萧子玄嘶吼道:“把钥匙给我!” 少年眼中闪过一缕惊恐的神色:“萧爷您、您敢坏了规矩……” “把钥匙给我!” 萧子玄摁住少年的脑袋,胳膊抡圆,狠狠将他投掷到了房门之上,只听一声巨响,如同钢铁径直砸到了人的天灵盖似的,少年的躯体顺着房门缓缓地跌落了下来,只留下一道猩红的血迹。 他见少年已经昏迷了过去,对着他的脸颊吐了一口唾沫,这才躬下腰从少年的腰间取出一柄钥匙。 楼下听到了顶层的响动,此时已经赶来几名拎着棍棒的龟·公。可是当他们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一个个肝胆俱寒,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对萧子玄动手,可再给他们十万个胆子,他们也同样不敢得罪苏老鸨和她的弟弟。 一群人只觉得后背冷汗涔涔地流,手中棍棒也不由自主地跌落在地。 “萧爷,有话好好说啊……” “萧爷,倾月坊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您也不至于动手吧……” 可是暴怒的萧子玄哪里会搭理这帮子无耻的龟·公,他双手颤颤巍巍地捧起钥匙,口中喃喃地哆嗦着:“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他几次尝试着要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可居然因为浑身剧烈的抖动而屡次跌落。 萧子玄痛苦地抱住脑袋,回头猛地看了旺仔一眼,虎目居然已经泛红:“旺、旺仔,帮我开门,求求你……” 旺仔看到主人无助的模样,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她赶快跑上前来,含泪接过了公子的钥匙。 只听“咔擦”一声轻响,却如同九天之上的雷电轰鸣。 萧子玄握紧双拳,嘴角勾起一道疯狂的笑意,他一脚踹开房门,赫然看到了一名躲在桌案下衣衫不整的男人。 萧子玄拎起桌边的凳子就朝着男人砸了下去:“巫雨曼呢?!” 男人吓得魂飞魄散,浑身一个劲地颤抖,胯下居然传出一股令人作呕的尿骚: “萧、萧子玄你这恶奴,本、本公子是贺家的嫡亲二——” 萧子玄抡起凳子腿直接砸到贺启廉的右耳之上,顿时就打得贺启廉口吐鲜血:“我问你,巫、雨、曼呢?!” 贺启廉趴在地上,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冒汗,七窍都在流血,他只觉得自己见到了地狱中的恶鬼,把脚踩在他头顶的根本不是人,萧子玄他根本不是人! 他猛地开始痛哭,眼泪鼻涕一股脑流进嘴里:“萧、萧爷,巫雨曼她就在床上,小的根本没占到她的便宜,还被她打了一巴掌啊……” 萧子玄脑中一直在嗡嗡作响,听到贺启廉的话后,将手中的凳子扔到了一边。 他踉踉跄跄地走到床前,看到了一团鼓鼓囊囊的锦被,里面像是躲着一个人。 萧子玄刚想伸手,可看到自己满手鲜血,一团污垢,赶快在自己的黑袍上擦了擦,这才轻轻地撩开了锦被。 “雨曼,不要害怕,是我,是我……” 他还没看清锦被中藏着的人是谁,就不由自主地紧紧将其搂在怀中,使劲了有生以来的所有力气,任由强烈的心痛如潮水般袭来。 …… 被中之人的确是巫雨曼。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她永远不会相信,居然是萧子玄这个恶魔将她从贺启廉的手中解救出来。 她浑身都在颤抖,无穷无尽的委屈登时涌了上来,这些日子里同那些男人们反抗的勇气,宁死不屈的坚毅如同被抛出了九霄云外。 她甚至忘记了萧子玄曾经对母亲的所作所为,她只觉得眼前这个满身血污的男人,在这一刹那,给她带来了自从母亲离开后最炽热的温暖。 她的泪水顺着绝美的脸颊滑落,双手情不自禁地环抱住了萧子玄的腰腹: “我不怕,我不怕。” 温热的潮湿浸染了萧子玄的黑袍,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刻在思索着什么。甚至他已经忘记自己前一刻究竟为什么而如此狂暴,他都忘了,都忘了…… 第九章 此处当撒野 萧子玄感觉身体的力量被尽数抽离,他缓缓松开双手,终于从疯狂的失控状态解脱出来。 “额……” 萧子玄吃力地呻吟一声,无力地跌坐在床铺上。他抬眼看着衣衫不整、云鬓散乱的巫雨曼,居然没心没肺地笑道。 “你他娘的也没吃什么亏啊……” 床榻上的巫雨曼,只着一件薄薄的中衣,柔顺的丝绸贴在莹白如雪的肌肤之上,美得惊心动魄。 她水润的大眼睛紧紧盯住萧子玄半晌,隐约闪过一丝泪光,但后来还是化为了笑意: “我什么时候说我吃过亏了,你跟疯子一样怒气冲冲地闯进来,惹下弥天大祸也不能怪我。” 萧子玄颇以为然地抿了抿嘴,指着地上昏迷的贺启廉,笑眯眯地问道:“没我的时候,你是怎么扛过去的?” 巫雨曼喉咙一阵颤抖,缓缓掀开了自己的中衣,只见白嫩的肌肤之上,遍布青紫色的伤痕: “我就是这样……扛过去的。” 萧子玄双目一缩,双唇反复地张开又合上,最终居然哂笑道:“不会吧,贺公子少说也是南渠先生的关门弟子呐,欺辱青楼女子的掉价事情他应该不会干吧……” 巫雨曼娇躯一抖,她重新将自己的中衣盖在身上,抬头的时候眼眶居然有些红肿:“你还知道贺启廉是南渠先生的关门弟子啊,那你还敢把他打到不省人事?” 刚才还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的贺启廉,此时早就被倾月坊的龟·公们抬出去了。众人看到争风吃醋的萧太岁正在气头上,无人敢稍加问询,一个个都是噤若寒蝉,生不得抹去自己走路的声音,更别提抬架贺启廉的时候有多提心吊胆了。 萧子玄苦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我不敢啊,我他娘的本来就不敢啊……” 巫雨曼静静注视着这个第二次叫她出乎意料的男人,身体逐渐蜷缩在一起,遮掩了外泄的三分春光。 佳人低着头抱作一团,她颤颤巍巍地张开红唇,但柔润略带嘶哑的嗓音却很清晰: “萧子玄,你现在变得有点不像……以前的你。” 萧子玄深吸一口气,眼眸中竟然闪过几许痛楚,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悲哀: “你错了,巫姑娘。如果我不是以前的那个我,刚刚就不会将凳子对着贺启廉的脑袋砸下,我要不是以前的我,哪里来的冲动的勇气……” 巫雨曼垂着螓首默默不说话,一时间复杂的心绪哽住了她的喉头,叫她无力吐出只言片语。 片刻后,她摆了摆手,轻声说道:“我身上的伤痕不是贺启廉留下的,贺启廉他只想和我谈谈诗词歌赋罢了,只不过谈着谈着就想谈到床上去,这本来似乎也没什么过分……” “打我的是其他人,你不会想知道的。” 萧子玄从床上慢慢地站起来,径直地朝房门外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巫姑娘,你先收拾一下房间吧,我出去……走走。” ———— 华灯初上,夜未央。 纸醉金迷,秦淮殇。 倾月坊不是秦淮,但全天下的青楼都是秦淮。 三层的一个雅间里,一名青倌儿琴女藏在珠帘之后,默默弹着阳春白雪。 管事的苏老鸨和她鼻青脸肿的弟弟则站在萧子玄的面前,一脸困窘的模样。 萧子玄拿起桌上的酒,自斟自酌地连饮三杯,这才缓缓开口道: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对面的少年龟·公一个愣神,反应过来之后才忙不迭地点头道:“萧爷,小的就是一低贱的龟·公,哪里来的什么正儿八经的名字……” “老子问你叫啥,你他娘的废话怎么这么多?!”萧子玄直接盏中的酒泼到龟·公脸上,怒骂道。 “苏、苏二宝……” 萧子玄玩味地看了苏二宝一眼,戏谑地问道:“二宝二宝,那大宝是谁,莫非是你不成?”看萧子玄手指的方向,居然是成熟妩媚的老鸨苏大娘。 苏大娘尴尬地摆了摆手:“萧爷说笑了,奴家有一家兄早逝,他才是大宝。” 萧子玄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说道:“我觉得不好,我觉得苏大娘你才应该叫大宝,你弟弟叫二宝,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家有一恶、如有一宝是不是?” 苏大娘和苏二宝尴尬地一笑,任由眼前的太岁爷胡吹烂侃些自造的成语。 萧子玄低头喝了口酒,眉宇间闪现一道戾气,玩味地说道:“大宝二宝啊,你俩合起伙来耍我的事情,说说看,你们想怎么办。” 苏大娘俏脸一白,眼眶中竟是有泪光流转。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凄然地说道:“萧公子,奴家真的不是有心诓骗您,实在是其他大老爷们听说您开了巫雨曼的苞,都羡慕地不得了,奴家拦也拦不住,就只好叫他们……” “放你娘的屁!”萧子玄一脚踹到苏大娘的脑袋上,直接将她踹得翻滚在地。 “你跟我说说看,有哪些大老爷啊,说啊!”萧子玄举起手中的酒杯,从高处浇灌到苏大娘的胸衣里。 “你要是说不出来我满意的答案,我就把你在这里扒光了,叫你弟弟好好尝尝亲姐姐的滋味,你信不信?” 躺在地上的苏大娘任由冰冷的酒浆流进自己的胸脯,惊恐到无以复加,她痛哭流涕地说道:“雍州城的通判曹大人,涿日省的盐课提举郑大人,还有刚刚的贺启廉少爷。” “就这三个?” 苏大娘如同呆滞般一个劲地点头。 “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啊……”萧子玄丧气地摆了摆手:“你这婊·子诓骗别人的功夫很厉害,怎么污蔑别人的本事也不差啊……曹大人和郑大人那都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贪恋一个青楼花魁的姿色呢?!” 他遗憾地看向苏大娘,把自己的手贴在衣服上擦了擦,这才躬下了身子,轻声说道:“苏大宝,对不起,你说的话我很不满意。” 他揪住苏大娘胸前的淡红色连体绣花长裙,猛地撕开,顿时大团的雪白直接暴露在空气中,就连娇嫩的胸前两点都若隐若现。 “你你你,看个屁啊,就你!”萧子玄一巴掌扇向苏二宝,冷冷地说道:“我刚刚怎么说的来着,照着办啊,傻愣在这干啥呢?!” 苏二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萧爷萧爷,您就饶了我们姐弟俩吧,您叫我们做牛做马都没有怨言!”他脸上鼻涕眼泪搅在一起,丑态不堪入目。 珠帘后面的琴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房中正在发生的场景惊吓到了。 萧子玄拎起屁股底下的酸枝木椅,径直地朝着帘子后面的琴女砸去:“继续谈啊,谁叫你停的!啊?姐弟俩要快活呢,没点助兴的曲儿怎么能行?” 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少女的抽泣,断断续续的琴音终于又再次响起。 萧子玄扭过头来,狰狞的面孔锋芒毕露:“苏二宝,别墨迹了,快点,我没工夫陪你们在这儿耗着……” 苏二宝无助地闭上了眼,喃喃了几句,突然之间,他跟着魔似的,双目通红,疯狂地咆哮道:“萧爷我知道了!只有贺启廉,只有贺启廉!” 萧子玄猛地流露出一道激赏的目光,笑眯眯地说道:“苏大宝,快把你的衣服穿好吧,你弟弟答对了,今日姑且饶过你们一回。” 苏大娘和苏二宝如释重负,浑身冷汗一个劲地流淌,跟经历了生死挣扎似的。 萧子玄夹起一块牛肉,塞到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也都得怪你啊二宝!要是你在我踹门之前提醒我一句,告诉我房中的公子哥乃是贺家二少爷,那我断然不会扫了他的雅兴啊。” 苏二宝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颠倒是非、捏造黑白的萧太岁,差点就要失声叫出来。幸亏身后的苏老鸨总归要年长几岁,赶快扯了扯弟弟的衣角,不敢让他做出丝毫出格的举动。 苏老鸨心里清楚得很,吞下这个苦果,贺家最多也就是责怪倾月坊几句,毕竟元凶还是萧子玄,倾月坊最多占个小头,再加上堂堂雍州城里最高档的青楼,也断然不会缺少大人物在后边罩着。 可若是他们兀自嘴硬,得罪了萧太岁,那就得不偿失了。纵使贺家不会怪罪,可是因此而与贺家决裂的萧子玄,指不定会把他们姐弟俩杀鸡儆猴,做给倾月坊的大人物们看。 她赶快替弟弟回答道:“萧爷,这的确是我们倾月坊的过失,您随便惩治,二宝他绝不多言。” 萧子玄满意地点了点头:“启廉公子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苏醒了,除了受到惊吓以外,没有什么大碍。” 萧子玄默不作声,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赫然是五百两的面额: “刚刚我一阵糟蹋,倾月坊中的许多物件都损坏了,你们权拿作补偿。” 说罢他竟然走向了躲在珠帘后弹琴的琴女,一把撩开帘子,对着俏脸雪白的少女说道: “那五百两银子里面,有你的一半。” 清丽的少女若是肯抛头露面,说不得也是花魁级数的人物,此时她只能惊慌失措地点了点头,晶莹的泪珠顺着白嫩的脖颈滑下。 “哈哈哈……”萧子玄大笑着走出了房门:“此处当撒野啊!” 第十章 血手印下的原罪 “众位老爷们听好咯!上回说到太祖皇帝拜访殷墟太衍寺宝珠圣僧,刚到太衍寺院门,就被一条遁地黄蛟吞将下去。” “这回我们就好好讲讲,太祖皇帝究竟是怎么从黄蛟肚子里,获得苍天旨意的!” “话说太祖皇帝被吞下去后,沿着蛟龙三尺长三尺宽的喉咙滑落进入胃中。只见太祖皇帝站直龙躯,定睛一看,这蛟胃里面居然藏着一副金匮,打开来,原来内里又置着一张《天帝行玺金匮图》。” “原来前朝大乾高祖早留有遗命,若是在他龙驭上宾之后,自己的子孙后代昏庸无道,任用佞臣,叫天下生灵涂炭。则此时自会有一贤明之君降世,从大乾护国神兽肚子里剖出一张《天帝行玺金匮图》,从此统御天下,国泰民安。此是为禅让。” “是故,太祖皇帝不废一兵一马,不杀一臣一吏,便获得了全天下人的拥戴,这才是贤明之君!” “好!” “这串铜钱是赏你的!” 说书人笑眯眯地接过听客们手中的赏银,又开始继续讲解他的传奇演义。 席间,一位须发皆白、赤足柴衣的老头子提起了酒壶,对着身旁自斟自饮的少年说道:“莽生,评书说的很精彩,怎么不好好听听呢?” 少年眉宇间英气十足,自顾自喝酒的气度颇为潇洒。只见他放下酒壶,一双浓眉大眼炯炯有神:“哼!不过是大衍叶家想要为外戚篡权的事实找个正当借口罢了,还说什么获得了苍天的旨意,依莽生拙见,只怕就是谋权造反的诛心之意!” 老头儿笑着摇了摇头:“莽生啊,凡事不能这么率性,天底下也没有什么东西非黑即白。就这么大一个池塘,你往里面丢进一块泥,所有靠着池塘水呼吸的鱼儿,就都得往嗓子眼里呛些土。” 少年撇了撇嘴,喃喃地说道:“鱼儿靠腮呼吸,哪来的什么呛嗓子。” 老头儿花白的眉毛一拧,笑逐颜开:“哎呀,你说得对你说得对。但我还就要鱼儿呛嗓子了,你莫非不服?大衍叶家往天下这个小池塘里投了一抔硕大的泥,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天下人的嗓子眼里没有呛土呢?” 少年不屑地摆了摆手:“天下尽为愚民,只怕他们都以为这抔土,还是什么山珍海味呢!” 老头儿无奈地说道:“莽生,早就教过你,光会几下拳脚功夫,光能舞弄两手刀枪剑戟,是成不了大事的。只怕你要想想清楚,大衍叶家究竟凭什么能获取天下民意?你若能想清这个问题,你想要的都是你的。” 少年双眼一缩,仰头喝了一杯雍州老窖,默不作声。 “清明时分,南陵会有事情。” 少年双拳猛地一握:“你确定你的消息是可靠的?” “我从萧子玄的屋中亲自拿走的血书,不会走眼。” “你就不怕,这一切都是萧子玄捏造的东西,目的就是诓骗于你吗?”少年扳弄着指节,发出咔哧咔哧的声响。 “呵呵呵,不会的。萧子玄他聪明的很,他还没到这种地步。” ———— 倾月坊的三层雅间里,萧子玄正凭栏而望。 他方才去找巫雨曼,结果被她撵到了三层,只好又回到一开始的雅间里,听着百听不腻的阳春白雪。 丫鬟旺仔乖巧地坐在一边,低头默默摆弄着自己手腕上的翡翠铃铛,很识趣地没有多舌。 阑干旁,萧子玄和巫雨曼并肩而立,正俯瞰着夜晚的雍州城。 萧子玄眼眸中闪过一道精光,片刻后出言打破了死寂:“巫姑娘,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你吗?” 巫雨曼摇摇头,轻笑道:“还能有什么原因,无非是上次将我玩弄之后,这几日又觉得心痒,就想过来重温旧梦。” 萧子玄咂巴咂巴嘴,满不是滋味地说道:“可是在下上次也没尝着腥啊……” 巫雨曼猛地扭头,大眼睛如同星空一般浩瀚,让人看不清她的想法:“怎么,堂堂男子汉,居然敢做不敢当么?!” 萧子玄目瞪口呆,片刻后竖起大拇指,啧啧称叹:“服气!服气!” “哎呀呀,巫姑娘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颠倒黑白的事情干得不比萧某人差啊!” 巫雨曼螓首微抬,白皙的脖颈高傲地伸长,像天鹅一样优雅。 只见她绽放一道笑容,美到令人窒息:“多谢萧公子夸奖。” 萧子玄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你只不过猜对三成而已,还剩下七成。” 巫雨曼抿了抿嘴,讥笑道:“那莫不成你来到倾月坊,还是想避难咯!” 萧子玄合掌一笑:“还剩三成!” 巫雨曼神情一滞,一时间难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萧子玄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脸上挂起了犯贱的笑容:“巫姑娘啊,在下前来找你的第三个原因,只不过是想逼你告诉我几个问题罢了,还望你能好好配合啊。” 巫雨曼气极反笑,冷冷地说道:“我凭什么会听你的话!” 萧子玄肩膀耸了耸:“要不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 萧子玄继续说道:“我赌你一定会听我的话!若你赢了,那么我就找人把贺启廉阉割掉,若是我赢了,那么你就允许我在你房中睡上十天半个月。” 巫雨曼猛地攥紧双拳,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无耻的登徒子!” 萧子玄连忙摆手,轻声说道:“咱们这是公平的赌博,你要是不答应就直说啊,干嘛要污蔑我无耻。你若是还想看到贺启廉这个贱人,三番两次地来找你,那你就别答应啊。你自己之前躲过了两次,我今日帮了你一次,莫非你还真以为,就凭这自己的一身细皮嫩肉,能在倾月坊里一直当个卖艺不卖身的花魁?” 巫雨曼贝齿紧紧咬住下唇,半晌后开口道:“我和你赌!” 萧子玄嘿嘿一笑,拉着巫雨曼的手往屋中走去。 “你干什么!”巫雨曼气愤地甩开萧子玄的咸猪手,怒斥道。 萧子玄摸了摸鼻子,干脆装傻充愣。 他走到桌案前,上面早就已经摆好了文房四宝,墨也已经研好。只见萧子玄摊开一张宣纸,拿起毛笔随意地蘸了蘸,然后笑着说道:“巫姑娘赶快坐啊!不不不,不要坐到角落嘛,来来来,坐我对面。” 巫雨曼咬着牙搬着小凳子,坐到了萧子玄的对面。 萧子玄抿了抿嘴,开口说道:“敢问令母姓名?” “什么?!”巫雨曼猛地站起来,浑身气得发抖:“你再说一遍?” 萧子玄苦着脸,委屈地说道:“巫姑娘,我们在一本正经地赌博啊,你能不能不要掺杂个人感情。” 巫雨曼一字一顿地说道:“李氏。” 萧子玄默念道:“好,今有民妇李氏……” “令母是哪年哪月与巫姑娘走散的?” 巫雨曼丰满的胸脯上下起伏,眼中已经闪过了泪光:“神册八年七月初四。” 萧子玄继续说道:“好,于神册八年七月初四……” “对了,令母是怎么与你走散的来着?” 巫雨曼愤怒地一拍桌子,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她哽咽道:“萧子玄,你这个王八蛋,你休想抵赖!” 萧子玄讪讪地缩了缩脖子,说道:“好吧,因口角争纷,被萧子玄当街拖走,之后由于……” 巫雨曼蓦地止住了哭泣,神色间闪过一丝困惑。 萧子玄低着头沉声问道:“巫姑娘有刀吗?” 巫雨曼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簪子,簪子总该有吧,给我拔下来。” 巫雨曼呆呆地没有动。 “快啊!”萧子玄猛地一拍桌子,呵斥道。 巫雨曼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缓缓地拔下来云髻上插着的玉簪。 萧子玄接过簪子,搓了搓手掌,然后竟然猛地朝自己的大拇指刺去! 尖锐的簪子甫一刺入手指,鲜红色的血液顿时便聚成了豆大的颗粒。 萧子玄剑眉微蹙,感觉到一股连心的疼痛从大拇指伤口处传来,他咬了咬牙,将大拇指用力按压在宣纸的空白处,任由血液在纸上散开。 片刻后,萧子玄松开手,然后猛地抓起按压了血手印的生宣,展开在巫雨曼的面前。只见他的眼中精光爆闪,健壮精瘦的身躯蕴含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巫姑娘,给在下一个月的时间,只要一个月! 若是一个月之后,在下仍然不能找到令母的下落,那巫姑娘就拿着这份认罪书,将萧某人亲自押入公堂!” “我想恶意杀人的罪名,应该足以砍掉萧某人的脑袋了吧!” 巫雨曼难以置信地抬起双眼,她只觉得自己脑中嗡嗡作响,眼前萧子玄的面孔都开始模糊。她颤颤巍巍地接过宣纸,看着最右侧歪歪扭扭的三个大字“认罪书”,然后又看了看宣纸左侧的血手印。她的泪水顿时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止不住地流淌。 三年来每个夜晚的噩梦仍旧历历在目,母亲的笑靥也始终浮现在自己的脑海。 就是为了这样的一张认罪书,巫雨曼一个人委身青楼之中,扛过了多少委屈与辛酸。 她现在终于拿到手了,可为什么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 她抬起头,满脸哭得梨花带雨,无助的模样就如同离巢的小兽: “萧子玄,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拿着这张纸报官?!” “不怕。”萧子玄站直身子,认真地说道:“巫姑娘,我相信你,你愿意相信我吗?” 第十一章 古代的东方式捆绑 巫雨曼死死地盯着萧子玄的脸庞,明媚的大眼睛升腾起迷离的水雾。她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下唇已经被咬破了,却依旧如同感觉不到疼痛似的,自顾自地念叨着别人都听不到的话语。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可娘亲的笑靥就浮现在自己的脑海,笑着笑着,娘亲突然就变成了苍白的骷髅,疯狂地提醒自己要向萧子玄报仇!她又痛苦地睁开双眼,可萧子玄诚挚的面容却如同灼热得刺眼的太阳,向自己浑身的每一寸肌肤散发着滚烫的阳光,叫自己无所遁形。 认罪书……认罪书……只要把它拿到公堂之上,任凭萧子玄这丧尽天良的恶徒百般抵赖,白纸黑字红手印也不由他颠倒是非。 只要现在离开这个充满罪恶的地方,敲响州衙门的鸣冤鼓,自己就可以看到萧子玄丑陋的脖颈被锋利的铡刀砍断,就可以看到这个无数次叫自己从噩梦中惊醒的恶魔,在公正的审判下身首分离! 巫雨曼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她要把认罪书带走!她现在就要看到萧子玄伏法,现在就要! 她猛地擦了擦眼角,可泪水却汹涌地流出,她索性不管,任由自己的衣衫被打湿,任由地板上垂落一滴又一滴清澈的眼泪。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巫雨曼望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萧子玄,哽咽地大吼道。 “我不能给你一个月,不仅一个月,就连一天、一个时辰、一炷香、一个呼吸的时间都不能再给你,你必须得死,你必须得死!你现在就得死,现在!” 巫雨曼疯狂地咆哮道,像是用尽了平生全部的气力。她一步一步向门外挪移,可往日笔直丰腴的大腿现在却止不住地颤抖。 巫雨曼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她揉了揉自己的膝盖,看着擦伤留下的青紫,视若无物。 “对不起,对不起……”少女再也不顾自己的形象,朝门外竭力地爬动。 “求求你不要拦我,你现在就得死,你不要逼我!啊!”少女狠狠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你不要说话啊!你不要拦我,你拦着我干什么?你杀了娘亲,你不要再说话了……” 萧子玄看着如同魔怔的巫雨曼,苦涩地摇了摇头。 “旺仔,把她送去官府。” “什么?!”一直坐在角落里的旺仔难以置信地睁开双眼,“公子,你不是在说胡话吧,你赶快把她拦住啊,她要去官府举报你啊!” “把她送去官府!”萧子玄猛地一拍桌子,愤怒地咆哮道。 旺仔摇了摇头,眼眶中氤氲着的全是泪水:“公子我不会去的,我绝对不去。” 萧子玄无力地阖上双眼,等到他再睁开的时候,眼神却突然变得残忍。 只见他拎起桌案上的黄铜镇纸,猛地朝巫雨曼的娇躯掷去,这还没完,他扭了扭脖颈,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意。 “你这个婊·子,你想要去官府告我是吧?啊?老子打断你的腿,看看你怎么走到官府!”他捡起方才掷偏的镇纸,狠狠地对着巫雨曼的膝盖砸下去。 “嘭”、“嘭”、“嘭”…… 旺仔猛地冲上来拦腰抱住萧子玄,哭嚷道:“公子别再打了,她会死的,你别打了!” 萧子玄双手用力一推,旺仔顿时就被打到地上,他看也不看,举起手中的镇纸就对着巫雨曼的脑袋砸去! 就在这时,气若游丝的巫雨曼终于睁开双眼,神色恢复了清明。她喃喃地说道:“来啊,打死我啊……这样我就可以和娘亲……见面了……” 她阖上了双目,嘴角挂起一道温馨的笑意,如同与自己的娘亲久别重逢。 “嘭”一声,是最后的绝唱。 但镇纸却并没有落在巫雨曼的额头上,而是凭空跌落在地。 萧子玄脱力似的跪倒,脑袋伏在木板上再也抬不起来。 “你走吧,走啊,走啊!”萧子玄竭力喊道,“快走啊……”声音传到最后,只剩哆哆嗦嗦的哽咽。 巫雨曼摇了摇头,绝美的脸颊神圣而纯洁:“萧子玄。” “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你。” ———— “第一个问题,我究竟是谁?” “你就是柳府的御马倌萧子玄,柳府二老爷柳维鼎的义子。” “第二个问题,我之前究竟做过什么恶行,在雍州城里留下了这么多骂名?” “你在柳府中横行霸道,克扣下人的工薪、调戏柳府的丫鬟婢女;在柳府外更是无法无天,强取豪夺、侮辱民女的罪行数不胜数。” “第三个问题,你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你手中掌握了我的全部罪行,是什么?” “你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三年之前。” “抱歉,我指的是你刺杀我的那个晚上。” “我没有你杀人的直接证据,但我的确是亲眼所见。我知道,这根本就没有说服力,因为你只要动动嘴皮子的功夫,就能和雍州城的官老爷们沆瀣一气,混淆是非,所以我一直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 “什么事?” “十天之前,在城北的一座山陵,我亲眼看到你指使自己的手下,屠杀了一十三位老弱妇孺!” 萧子玄的双眼猛地睁大:“你再说一遍!” “我亲眼看到你指使自己的手下,屠杀了一十三位老弱妇孺!” 萧子玄的鼻腔传来粗重的呼吸声,他的眼睛又逐渐泛起了阴冷的光芒,片刻后,他终于喘息着说道:“你说的是对的。” 巫雨曼咬着嘴唇,转过了脸颊,不想让萧子玄看到自己的泪光。 她压抑着自己的愤怒,轻声说道:“既然你一切都记得,那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娘亲的下落?” 萧子玄痛苦地抱住脑袋:“无论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我真的失去了以前的记忆,我只记得零星的只言片语,但确实没有你母亲的消息。我已经跟你说过,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如果我查不清楚,你完全可以将我的认罪书拿到公堂。” 巫雨曼冷冷地看着萧子玄,一字一句地说道:“无论如何——” “你也不能住进我的房间!” 萧子玄闻言,竟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还有这档子事来着。” “不行,愿赌服输,你必须让我住在这里。” “我就不同意,怎么样,你来杀了我啊!”巫雨曼高傲地扬起脑袋,恶狠狠地说道。 萧子玄抿了抿嘴,忽而阴险地笑了笑:“哪有你不同意的份儿。” “旺仔,抄家伙!” “好嘞!”旺仔激动地小脸粉扑扑的:“奴婢早就准备好了!” “那还傻愣着干什么,上啊!” 只见丫鬟旺仔笑眯眯地拿出一根粗长的麻绳,朝巫雨曼走去,就跟遇到小白兔的大灰狼。 “你、你干什么……”巫雨曼的眼角挤出来一滴珠泪,可怜巴巴地望着小丫鬟。 “这还用问?!”旺仔鄙夷地翻了翻白眼:“当然是把你绑起来了!” “啊,啊!救命啊!来人啊!有人把我绑起来啦!” 此时,门外正好路过两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 说来也巧,居然还是几天前那位把持着羽扇的公子。他听到了门内的呼救,神色一肃,赶快跟身边的人说道:“李公子,屋内是不是有什么歹徒,我怎么听到里面的姑娘被绑起来了?” “嗨……”李公子丧气地抱怨了一句,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小王啊小王,哥哥都带你尝过女人的味道了,你怎么还这么糊涂……” “这世间有一种极乐的享受啊,它就叫做捆绑。被捆绑的大多是女性,可有的时候也有一些口味独特的男人,被捆绑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应该是抽鞭子了……” “啪!”“啪!”门内居然真的响起了鞭落声! “看见没有?看见没有!”李公子猛地拍了拍小王的肩膀,得意洋洋地说道:“小王啊,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天真?是不是觉得应该跟我好好学习一个,提高一点人生的姿势?” 小王忙不迭地点头,觉得李公子真是天下一等一的风流人物。 两人顿时色眯眯地对望一眼,相携着手一同去找倾月坊的花魁去了。 屋内,满脸泪水的巫雨曼悲愤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浑身结结实实、密密麻麻的绳索,欲哭无泪。 “萧子玄你这个王八蛋!” “还有你,你这个臭丫鬟!” “咳咳,旺仔?” 旺仔赶快走过来,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抽她!” “啪!” “呜呜呜……” “我刚刚就应该把你的认罪书交到官府!” “抽她!” “啪!” “呜呜呜……” “旺仔?” “啪!” “哎哎哎,老子叫你抽她了么?你他娘的怎么手这么快?” 旺仔委屈地收起了情趣的小鞭子,眼巴巴地望着主人。 萧子玄笑眯眯地勾了勾手:“过来过来……” 旺仔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鞭子给我。” 旺仔乖乖照做。 “妈的,老子抽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丫鬟。谁让你带这么多首饰的,啊?!” “妈的,老子的内裤呢?!老子的衣服呢?!” “草,你他娘的居然敢带两团被子,旺仔你可以啊……” “啪!”“啪!”“啪!” “呜呜呜……” 第十二章 心扉坦诚 柳府,伏枥阁,琴音袅袅,异香盈盈。 柳维鼎正端坐在宽敞的木椅上,摩挲着手中的檀香链,偶尔睁一睁眼,片刻后又开始闭目养神。 他的身旁就是婢女春琴,此时两手交叠置于小腹处,婷婷袅袅地站着,赏心悦目。 “萧子玄已经离开柳府了?”柳维鼎冷不丁地问了一句,连眼皮子都没有抬。 春琴款款地施了一礼,这才说道:“萧公子已经离开柳府,根据我们线人的情报,他刚刚撒出去一千两白银,把倾月坊的巫雨曼包了一个月。” 柳维鼎有些惊讶,失笑道:“一千两啊,他还真是财大气粗。既然如此,干脆替巫雨曼赎身罢了,恐怕赎身的价格拢共也就是千两银子。” 春琴抿了抿嘴,珠圆玉润的嗓音很是动听:“可能萧公子觉得即便替她赎身了,也难以找到合适的安置场所。” 柳维鼎摇了摇头,笑道:“他只不过是想找一个离开柳府的借口罢了。” 春琴黛眉微蹙,默不作声。 “春琴,你说萧子玄究竟为什么要搬出柳府?” 春琴把不小心垂落的发丝挽回脑后,柔声说道:“奴家也猜不出萧公子的心思。” 柳维鼎眉毛抖了抖,眼中精光一闪,片刻后沉声说道:“莫不成是那边的事情出了什么变数?” 他冷哼一声:“无论如何,我的计划必须要完成。春琴!” “奴婢在。” “你去调查一下巫雨曼往日的恩客都有谁,调查清楚之后命人挨个登门拜访。我不能让萧子玄脱离我的视线,想要躲在青楼里?没他想得那么容易。” ———— 萧子玄看着床榻上被捆绑得结结实实的二女,心满意足地淫笑一声。 “嘿嘿嘿,你们两个再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了。” 他顺势脱掉了自己的衣袍,露出上半身精壮的肌肉。 “萧子玄,你、你想干什么?!”巫雨曼惊恐地向后挪,大眼睛犹挂着圆润的泪珠。 “我想干什么?你这问的不是废话么,当然是睡觉啊!”说话间萧子玄把自己的裤子也脱掉了,没羞没躁地只穿了一条兜裆裤。 巫雨曼瞪大双眼,悲愤地骂道:“你这个无耻之徒!你给我滚出去!” 萧子玄连忙捂住巫雨曼的嘴,无奈地说道:“唉唉唉,你着什么急?我只说我要睡觉了,又没说我要和你睡觉。咱俩可是约定好的,刚刚打赌你输了,就得让我在这间房里住上十天半个月,怎么,你想反悔吗?” 巫雨曼咬牙切齿道:“本姑娘愿赌服输!可就算我不反悔,每天依旧会有很多有头有脸的男人过来,你如何把他们撵走?” 萧子玄高深莫测地一笑:“我连你都能制服了,我还制服不了那些****上脑的嫖客?” “本公子的一千两银子不是白花的,要是苏老鸨和她的弟弟再敢耍什么花招,老子叫他俩去阴曹地府里开他们的青楼!”萧子玄冷哼一声,眉宇间闪过一道戾气。 “诶,你踢我干嘛!”巫雨曼恶狠狠地骂道。 “当然是睡觉啊!床就这么大,最多躺两个人,要不咱们三个挤一挤,你来我的怀里,这样就不需要有人睡在地上了。” 巫雨曼深吸一口气,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愤怒:“那你凭什么把我踹到地上?” 萧子玄拍了拍巫雨曼的俏脸,疑惑地问道:“妞儿你没傻吧,那可以,我把旺仔踢下去,你来床上和我睡。” “公子!”旺仔的大眼睛一下子变得水汪汪的,险些就要流出眼泪儿来,她委屈地说道:“公子你不要把奴家踢走啊……” 巫雨曼攥紧双拳,已经出离了愤怒:“那你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 萧子玄随意地摆了摆手,说道:“怎么可能啊?你可是有刺杀我的前科,我哪敢把你放开,万一你趁我做梦,一刀把我捅死怎么办。” 巫雨曼浑身都在气得发抖,她咬牙启齿道:“你把旺仔踢下去,我陪你睡!” 萧子玄剑眉一挑,旋即便笑眯眯地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把锋利的短刀:“巫姑娘你就死心吧,现在你已经缴械了,还想陪我睡吗?” 巫雨曼俏脸一下子变得雪白,喃喃道:“你怎么发现的……” “废话!你的床上只有一个玉枕,老子和旺仔是两个人诶!当然要搬开原来的枕头、重放一个啊!” 巫雨曼痛苦地闭上双眼,无奈地说道:“求求你解开我的绳索吧,我发誓我一定不会刺杀你。” 萧子玄早就不耐烦了,自己都困得一塌糊涂了,哪有时间陪这傻妞废话。他右手把巫雨曼搂在怀里,左手揪住旺仔的柔顺的发丝:“你俩都别瞎嚷嚷了,赶快睡觉!” “我早就说过啊,干嘛要带两条被子,现在事实证明了,别说两条了,就连一条都不用带,三个人用一张,妥妥的……” ———— 一夜无话,任凭巫雨曼和旺仔再怎么闹腾,可等到困意上头,当即便沉沉地睡了过去,比小白兔还乖巧。 等到二人再醒来的时候,窗户已经透过了几缕明媚的阳光。 巫雨曼活动一下手腕和脚腕,发现自己身上的绳索居然不知不觉间被解开了,她不禁恶狠狠地诅咒几句,心里面早就把萧子玄这个恶徒千刀万剐了。不过巫姑娘很是聪明,知道审时度势,因此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居然瞬间换上了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生怕萧子玄听到她的抱怨再把她绑起来。 及笄年纪的小丫鬟旺仔,毕竟还是年幼一点,因而最为嗜睡。她睁开惺忪睡眼,打量一下四周,翻个身就又进入了回笼觉,丝毫不在乎大片白嫩的春光暴露在空气中。 巫雨曼从床榻上坐起来,仔细检查了一些身体,确认自己没有被歹徒猥亵之后,这才长舒一口气。 “萧子玄?” 巫雨曼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喊了一圈,没有发现萧子玄的身影,不禁有些困惑。 她也没有穿件外套,只着一件薄薄的中衣就站了起来,娇嫩的玉足在地板上轻轻跳跃,十个可爱小巧的脚趾头涂抹着蔻丹,看了叫人移不开眼。 “萧子玄?” 依旧无人应答。 巫雨曼黛眉紧蹙,茫然地四处张望,确实没有萧子玄的人影。 蓦然间,她发现自己的金丝楠木书桌上,摆放了一张宣纸,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未干的墨痕。 她踮着脚走过去,这才看清纸上的内容,字迹很是丑陋: “短期目标: 一、确定巫雨曼母亲李氏的生死、下落; 二、准备下个月的雍州院试; 三、去馒头清茶问询自己的身份信息。” 巫雨曼神色一软,看字迹这么丑,八成也是萧子玄留下的。 他要调查娘亲的下落,巫雨曼看到这一条还是挺满意的,可紧接着他说他要准备下个月的院试,这就太搞笑了。 整个雍州谁不知道萧子玄的不学无术?还想考秀才呢,能读懂考试题目就不错了。 巫雨曼不屑地撇了撇嘴,把手中的宣纸随意地仍在地上。 “唉,干什么?!”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富有磁性略带沙哑的声音,瞬间就叫巫雨曼吓得俏脸苍白。 她讪讪地笑了笑:“我就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看就看呗,你还想随处乱扔?”萧子玄不知什么时候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脸低沉如水,很是压抑的表情。 巫雨曼低垂着螓首,两只酥手纠缠在一起,怯生生地不敢说话,毕竟确实是自己理亏。 萧子玄突然一笑,从地上捡起来那张宣纸,就手捏成一团扔进了废物囊。 “扔就扔呗,但是别随地乱扔啊!那张纸上的东西我就是随便写着玩玩,巫姑娘不要当真啊!”萧子玄玩味地勾起嘴角,笑眯眯地说道。 “什么?你说你只是随便写写!”巫雨曼猛地抬起头,满脸错愕与不解。 萧子玄拎起一把木椅坐下,点头道:“那张纸的确只是随便写写。” 巫雨曼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所以你告诉我要寻找娘亲的下落,也只是随便说说、说着玩玩罢了?!” 萧子玄拱了拱手,正色道:“还望巫姑娘放心,我萧某人一诺千金,说到的话向来会做到!” “我也不再对你隐瞒,在下之所以离开柳府住进这倾月坊,确实有在下的苦衷。” “无论姑娘相信与否,在下确实将之前的事情遗忘得一干二净。我在柳府之中永远都处在风口浪尖之上,纵使能横行霸道,可背地里的明枪暗箭却也着实难防,再加上我一时间遗忘了自己的身份,若是继续住在柳府,风险更甚。 我抱着避风头的目的躲进巫姑娘的闺房,这是第一大不敬!” “除此之外,我本可以寻一处乡间的野舍,这样说来理应不该打扰巫姑娘。但萧某人身旁毕竟还有一位年幼的丫鬟旺仔,在下终究不能带着她四处奔波。我原想将其托付给你,却没料到倾月坊的老鸨和龟·公是如此见利忘义,我贸然带着旺仔登门,这是第二大不敬!” “最后,萧某人一掷千两白银,夺去了巫姑娘一个月的自由,这是第三大不敬!” “萧某人对姑娘有三大不敬,不求姑娘原谅,但求巫姑娘能在月余之后一起结算。在这一个月之内,萧某人的处境绝不比巫姑娘安稳半分,还望巫姑娘海涵!” 第十三章 恶人俯首 巫雨曼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她死死盯着萧子玄清澈的眼神,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萧子玄松了一口气,拱手道:“巫姑娘宽宏大量,在下无以为报!” 巫雨曼咬着下唇,喃喃道:“我只不过是想要报你昨日施救之恩,经此之后,你我二人的恩怨一笔勾销。我们做事只按照约定来,若是你能在一个月之内找出娘亲的下落,那我便饶你一死,不然我们就对簿公堂!” 萧子玄沉声道:“还请巫姑娘放心,若是一月之内在下仍未查清,定会亲自负荆请罪!” 正说话间,床铺上的小丫鬟旺仔终于悠悠转醒。她嘟囔着爬起来,习惯性地穿好衣服,半梦半醒地喊了一句:“公子该起床啦!” 萧子玄轻轻一笑,从身后取出一袋小笼包,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来一个。 他轻轻掂量了一下,感觉包子已经不再滚烫,顿时坏笑着朝小丫鬟旺仔砸去,只听啪叽一声,旺仔白皙的脸颊瞬间多出来一大团油污。 刚刚还打着瞌睡的旺仔顿时清醒起来,捂着小脸“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公子你又欺负旺仔!” 萧子玄正色道:“旺仔,赶快舔一舔嘴唇!” 旺仔伸出一截小舌头,傻傻地舔了舔。 “不对不对,再往外面一点。” 旺仔尽量把舌头又伸长了一点。 萧子玄浑身打了一个哆嗦,感觉小腹瞬间升腾一股热气,他笑眯眯地说道:“怎么样,蟹黄包好不好吃啊?” 旺仔顿时气得收回了舌头,捂着脸跑去洗漱了。 身后,巫雨曼看着主仆二人毫无间隙的打闹,竟感觉到一股久违的温馨。难道萧子玄真的转了性子?巫雨曼摇了摇头,无论如何,她和萧子玄之间只存在着赌博和交易,不虞有任何怜悯同情,不然迟早得有一个人死得很惨。 ———— 既然躲进了倾月坊,就不能再无所事事下去。 对于萧子玄来讲,什么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梦想都是屁话。讲道理,他真的没有这样奢望过。 他从不觉得自己身为穿越人士,真的能比这里的原居民更有优势。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不同的地理条件生长着不同的作物,纵使土壤有优劣之分,但是植被却难言好坏。 同理,萧子玄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确比这个时代的百姓多知道一些科学知识;可是古代世界的风土人情、学问礼法他却两眼一抹黑全无了解。优点这个东西从来都是锦上添花,但缺点却足能要人性命,再加上他本身就是一个纨绔少爷,平日里不知招惹多少仇敌,能活下去才是如今的当务之急。 他和巫雨曼叮嘱一声,又拍了拍忙着吃包子的丫鬟旺仔,这才翩翩然走出了房间。 时辰还早,整个倾月坊都静悄悄的。萧子玄走了一路,除了几个端着脸盆的丫鬟以外,再也没见到别人。他倒是想起来那个名字叫做沉香的婢女,据说是巫雨曼的贴身丫鬟,自己昨天也忘了问询这件事情。 他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见几声喧闹的吆喝,抬头一看,竟是已经走到了大街上。 他笑了笑,这倾月坊里里外外完全就是两个景象,果然是昼夜颠倒的地方。 “萧子玄你给我滚出来!”不知什么地方猛地响起一阵娇斥,吓得萧子玄跌了个踉跄。 什么鬼啊,难道一刻也不让自己消停么……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美丽娇俏的柳家三小姐柳艺璇,身旁还有两位衣冠楚楚的公子哥,正抱着双臂一脸阴沉。 萧子玄苦恼地拍了拍额头,无奈地说道:“三小姐,小人又有哪里得罪您了,您一口气说完行吗,别成天找我麻烦啊。” 柳艺璇银牙紧咬,愤愤然地说道:“我问你,你昨天分明答应我不会惩治旺仔,为什么转眼就将她卖到了青楼?!” 萧子玄愕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大叫道:“苏老鸨在哪儿呢?!” “诶诶,萧爷,奴婢在这呢……”只见柳艺璇三人身后突然钻出一个女子,正是苏大娘。 萧子玄一巴掌把苏大娘拍到地上,满脸戾气地说道:“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 苏老鸨爬了起来,尴尬地一笑:“若是有什么不开眼的……贱人,想要过来打搅萧爷的兴致,奴家就要、就要出手相助。” 萧子玄冷冷地说道:“现在呢?” 苏老鸨求援式地回头一看,看到柳艺璇右侧的那位公子哥点了点头,顿时跟吃了定心丸似的,挺直腰板说道:“一来萧公子现在已经走出了倾月坊,二来,这柳艺璇小姐,也不是贱人……对不对?” 萧子玄一脚狠狠踹在苏老鸨的腹部,面目狰狞地说道:“苏大娘,你等着!” 他转过头对着柳艺璇抱了抱拳,说道:“三小姐,我并没有将旺仔卖到倾月坊,如果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那现在你可以走了。” 柳艺璇握紧双拳,她何时受到过这般的蔑视?眼眶里顿时委屈地蓄满了泪水。 他右手旁的男子见状,神色陡然变得不快,他猛地一踏步,朗声说道:“萧子玄,你就是这样伺候主人家的?!” 萧子玄双目一凛,笑眯眯地说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贺家贺启政!” 萧子玄撇了撇嘴:“我问你姓名,你干嘛要说你是贺家的?莫非你还能成了我们萧家的子孙?” 贺启政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讥讽道:“早就听闻萧子玄这个奴才很是伶牙俐齿,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萧子玄着实不想招惹这么多麻烦,可是一看到贺启政的那张小白脸,无名业火蹭蹭蹭在心头点燃。 他冷笑道:“启政兄过奖!不才除了嘴上功夫很好,拳脚功夫也不差。不知贺启廉兄弟,现在能不能从床上爬起来呢?” 贺启政猛地一握拳,片刻后神色恢复了正常:“家兄托我带一句话,萧公子昨天的所作所为,家兄日后一定亲自奉还!” 萧子玄剑眉一挑,哈哈大笑:“不可能!启廉兄弟可没这个胆子,我看启政兄还是不要挑拨离间了!” 贺启政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萧子玄抿了抿嘴,阴涔涔地说道:“启政兄你说说你,将来就是想要继承贺家家主的位置,也不能这么心急啊!一大早的,你就带着三小姐还有一条鹰犬赶来找我,未免也太匆忙了,冲动使人万劫不复啊!” “萧子玄你说什么?!”柳艺璇左手边的公子哥怒了,妈的老子怎么就成了贺启政的鹰犬了?! 萧子玄眯起眼睛仔细一看,赶快赔罪道:“哎呦喂,这不是那个什么、那个什么来着……” 白衣公子哥气极反笑,愤愤然一甩袖袍:“本公子是贺家贺启方!” 萧子玄恍然大悟,这人他真不认识啊。不过他也不禁狐疑起来,两个贺家的公子哥,为什么偏偏带着柳艺璇跑出来了?难不成有人是她的姘头?不太像啊…… 柳艺璇见萧子玄的眼神在她和贺启政身上来回打量,俏脸一红,羞骂道:“萧子玄你往哪儿看呢!” 萧子玄不以为意,反而对着贺启政竖了一个大拇指,轻声赞叹道:“启政兄果然好本事,三小姐可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美妞,那胸脯,啧啧啧……” 柳艺璇的眼泪夺眶而出,浑身气得一阵发抖:“萧子玄你这个言行无状的混蛋,你未免欺人太甚!” 贺启政抬手轻轻拽了拽柳艺璇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动怒,只见他三两步走到萧子玄身前,一巴掌就朝着萧子玄打来。 “柳艺璇乃是本公子的未婚妻,你这大胆的贱奴居然敢如此放肆!” 萧子玄情急之下哪能躲开,只能硬生生接了这个巴掌。 他摇了摇头,对着地面啐了一口,只感觉右脸颊火辣辣的生疼,如同被炮烙烤炙一般。 “很好!”萧子玄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一片红肿也无暇理会:“启政兄为人果然豪迈慷慨,小生领教了。” 贺启政不屑地摆了摆手:“不过燕雀耳,安敢与鸿鹄齐飞?” 满心委屈的柳艺璇看到萧子玄吃瘪,芳心一阵乱颤,不禁觉得眼前的贺公子着实是一等一的男子汉。 萧子玄对着器宇轩昂的贺启政拱了拱手,至于其他的二人他连看都没看,一拍袖子,竟然当即向远方逃去,好像真是认怂的模样。 贺启方看到兄长如此威武,居然连恶名鼎鼎的萧子玄都能制服,连声赞叹道:“三兄果然乃人中龙凤!那萧子玄不过是柳府上低贱的马倌,一遇到三兄这样的伟男子顿时原形毕露!” 贺启政微微一笑,丝毫没有因为贺启方的恭维而沾沾自喜,不过他若有若无地朝着柳艺璇看了几眼,还是证明了此人内心的得意。 只有柳艺璇黛眉微蹙,觉得有点不对劲,要说身份,贺启政的身份不比自己的兄长柳世云高贵,可萧子玄在柳世云的面前都不曾偃旗息鼓,怎么到了贺启政跟前却心甘情愿地吃了一个哑巴亏? 莫非真的是贺启政气度不凡,叫萧子玄折服了? 第十四章 谁敢梨花压海棠 雍州,是大衍王朝的军事重镇。作为西北与中原的枢纽,这里既有礼仪之邦的文明开化,又不乏游牧民族的彪悍凶狠。 它是涿日行省地理位置最靠西的直隶州,虽然名义上还是一个州,但是政治地位已经丝毫不逊色于一个府。历任雍州知州都要领正四品的官衔,包括现如今这位已经连任了十四年的知州孙道元大人。 雍州城中央偏东北侧便是那知州孙道元的府邸,简约质朴的大门挂着“知州府”的牌匾,从外面看起来就如同普通的商人府邸。按照大衍律法,三四品官吏住宅正堂宽度不得超过七间,进深不得超过九架,可做成工字厅,建歇山顶,用悬鱼、惹草等装饰。如此说来,雍州知州的府邸别说超标了,连国家标准的一半都没有达到。 正因如此,孙道元在涿日行省的官场上清名远扬。他担任知州十四年,终日兢兢业业,却始终得不到提拔,大概是背后没有靠山的缘故吧。 不过,就算是知州的府邸再怎么残破,也毫无疑问是雍州城的一道地标性建筑。整个城市每天数不尽的政务、商务都要经由这里检阅、审批,自然而然地在周围环绕了一大批官商府宅,想来人们也是循着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妄图多巴结这位雍州的土皇帝。 煞风景的是,在一片金碧辉煌、雕栏玉砌之间,居然夹杂了一间破旧的小屋,十四年来屹立不倒,枯藤爬满了青砖白瓦,显得宁静幽深,混不像繁华地段有的琼楼玉宇。 此时此刻,这间小屋里断断续续传来两人的对话。 “主公,萧子玄此人未免太过蛮横!奴婢和家弟循着您的教诲,叫巫雨曼开门迎客。哪曾想萧子玄竟嚣张若斯,不仅将家弟毒打一顿,还霸占了巫雨曼,一占便是一个月,也太不将主公放在眼里。” 许久无人应答,突然间响起一道沙哑低沉的嗓音,艰涩难听:“我问你,萧子玄给了你多少两银子。” “连带着之前的五百两,拢共一千五百两。” “我再问你,倾月坊抛去吃穿用度、四方打点,每年净利几何。” “大概九千贯钞。” “那你还和萧子玄计较什么?” 苏大娘的声音一滞,片刻后还是说道:“萧子玄虽然财大气粗,但言行无状、嚣张跋扈,若是始终依了他的性子,只怕整个雍州城的官老爷们都会得罪个遍,再拿萧子玄的银子,无异于涸泽而渔啊!” “你是想教训我吗?” 苏老鸨大惊失色,满头大汗地跪在地上:“奴婢不敢!” 半晌后,阴影中的那人继续说道:“你不必忧虑。萧子玄岂会得罪雍州城的官老爷?他得罪不起。” 苏老鸨犹不甘心,劝阻道:“可是城北贺家的贺启廉公子已经被萧子玄痛打了一顿,再这样下去,只怕真的会招致无数明枪暗箭啊……咱们经营倾月坊这小小一方水土,靠的就是那些个达官显赫的庇护,若是哪一日失去了依仗,只怕现在这些花魁就跟墙头草也似的,四散而逃流入其他歌舞场了……” “贺启廉是什么人物?” “贺公子乃是南渠先生前些时日新收的关门弟子,只怕将来至少也是一科庶常吉士,本就是尊贵的锦鲤,此时龙门都已迈过了半个关卡,就待和风一托平步青云啊!” “我都没有听过他的名号,算甚么人物。等他琼林御宴归来之后,方才堪成气候。” “可不仅如此……” 阴影中的人冷冷地说道:“此事不必再提,你始终依着萧子玄便是。没有其他事宜的话,你可以退下了。” 苏大娘苦涩地抿了抿嘴,放下心中的执念,跪在地上轻声说道:“奴婢还有一事。” 阴影中的人没有应答。 她嘴唇嗫嚅了许久,终于咬牙说道:“孙道元亲自提名的这位税课大使程楷,甫一下车就和咱们势不两立。奴婢三番两次登门拜访,可这厮始终不肯松口,揽权而不纳贿,这可是犯了官场的大禁忌啊!亦或是他贪心不足蛇吞象,真想要个一干一方?”(一干一方:一千一万的隐喻,官场黑话) 她捧着心口,幽怨地说道:“倾月坊的皮肉行当,本来经过咱们的利贿威逼,已经降到了十五取一的税率。可谁曾想程楷到任之后,又恢复成赚十税二,这还叫一帮姐儿们如何维生啊。” 在大衍王朝,若是冶铁,则“民得自采炼,而岁给课税,每三十分取其二”;若是盐业专营,不管按照纳钞中盐还是纳米中盐的税法,最多也就是二十取一、二十取二;可唯独青楼妓院,跳脱于这么多行当,要以各种名目缴纳各种苛捐杂税,仅户部名文规定的税率就已达到十税一,而地方税课司为了扩大财政收入,甚至会在此基础上再翻一番,达到十税二。 雍州这位新任的从九品税课司税课大使程楷,就要向倾月坊征收五分之一的赋税,不可不谓苛刻繁重。 阴影中的人咳嗽了一声,冷笑道:“做好账即可,我们卖一出苦肉计,难不成他还真能明察秋毫?哼,只怕那程楷既不是想要借机中饱私囊,也没打算做一个两袖清风的仁吏。你得空调查一下他和孙道元的关系,希望孙道元这把燃了十四年都快要被扑灭的火苗,不要首先烧到我的眉毛上来……” 苏大娘心领神会,主公的意思无非就是做两本账,一真一假,本来妓院中恩客打赏就要比明码标价来得更多,若真是做了假账,任凭程楷处心积虑、明察暗访,也总不能挨个敲开嫖客的嘴,盘算清楚倾月坊的账目吧。 苏大娘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才袅袅娜娜走出了茅屋,只见她乳浪臀波白花花得刺眼,狐媚的丹凤眼极尽魅惑,若不是金盆洗手洗尽铅华,只怕也绝对算倾月坊里撑台面的风骚“老马”。 ———— 要说雍州城的药铺,不计大小不论规模少说也有一二十家,毕竟位置靠近西北,地大物博,各种胶筋药材产量丰富。 这一日,有一位黑衣公子哥突然遍访城中所有药铺,每个药铺买上四五钱生石膏,病症据说是肺热喘咳,心烦口渴。郎中们倒也没有多疑,毕竟春冬更替时节,偶感风寒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一会儿,这位黑衣公子哥就拎着两斤石膏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倾月坊,当然,手里还提着不少杏仁和麻黄。 郎中们一听说他肺热,登时热情地打包了几两辅药,诸如麻黄杏仁之流,以清宣肺热、止咳平喘。 黑衣公子哥正是萧子玄,他无奈地看着手里鼓鼓囊囊的包裹,没办法,为了掩人耳目,他只能装出一副生病的模样。 此时的倾月坊还算热闹,很多姑娘夜里疲倦困乏,此时还在补觉,可倒也仍有一些歌姬舞女们,为了多赚几两银子,拖着柔弱的身子骨出来为男人助兴。 对于读书人来说,白日决不可宣淫,别说宣淫了,午休都不敢光明正大地说出去。 两千年前的孔丘至圣人便曾经教训他的弟子,原文是这样说的: “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予与何诛?” 大意即是宰予在白天睡觉,惹怒了老师,被孔子大圣人骂到狗血喷头。 因此,无论雍州城的士子们有多风流,也断然不敢在白天搂着倾月坊的姐儿睡觉,最多就是拱着脸吃几口胭脂,弯下腰尝几颗葡萄。 名士自然风流,大衍王朝的士大夫们从来不忌讳女色,红袖添香、听歌赏舞,向来是一件上档次的雅事。 果不其然,萧子玄还没走回巫雨曼的房间呢,就看见巫雨曼巧笑倩兮地挽着一位老头儿的胳膊,翩翩然朝某处雅间走去。 此时正是晌午时分,穷苦人家还在辛勤劳作,不过达官显贵们自然要吃午饭,一日三餐是穷人们不敢奢望的享受。 只见巫雨曼一身白衣,衣衫上衬着蓝色水纹,襛纤得衷,将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展现无疑。莲步轻移间,腰腹部隐隐约约还流露出几寸膏腴美玉般的肌肤,妖冶而魅惑。 萧子玄看到这一幕,皱了皱眉,他倒不是争风吃醋,他现在也不想招惹太多事端,只是对苏老鸨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深感不满。 自己给了她一千两银子,都够替巫雨曼赎身了,苏老鸨居然还胆敢三番两次地安排巫雨曼接客,当真以为自己雍州城恶霸的名号是白叫的?! 妈的,要是一位英俊倜傥的少年郎,老子还能留你一命;可你居然是个浑身老年斑、脸皮比树皮还要粗糙的垂髫老叟,还真以为自己能流传一桩梨花压海棠的风流韵事? 萧子玄恶向胆边生,趁着巫雨曼和那糟老头儿没有注意,跟随着他们走到了一处雅间门口。 他决定伺机而动,若是那糟老头儿真敢对巫雨曼动手动脚,老子非把你宰了不可。 第十五章 北马南调、茶马之易 “曹大人,您老人家还真是有雅兴啊,谈点琐事都能有此等美人儿作陪!”只见一个面黑如炭、锦衣玉服的中年人笑意盈盈地说道,边说还变捋着自己乌黑的长髯。 原来这个雅间里置办了一桌酒席,琼浆玉液闻之令人垂涎,龙肝凤髓见之令人倾心。席间一共坐了四男四女,恰好围满一张八仙桌。不过就座的礼仪很讲究,四名女子全都比身旁的大老爷靠后半个身位,看样子就像是为主人端茶倒水、提袖喂饭的贴身丫鬟,大概也是遵循女人不上桌的规矩。 黑脸男子口中的曹大人正是雍州通判曹先魁,也就是巫雨曼伺候着的那位官老爷。曹先魁字仁济,神册三年同进士出身,师从名士林育方。要说这曹先魁,生性算不上愚钝,可更谈不上聪颖,要不然也不至于得到醇儒林育方的亲自提点,却仍旧将近五十岁才考取进士。 但官场擢拔谪贬颇有讲究,非进士不得美官,无名师不入部阁。若你既考中了进士,又得名流大儒的庇护,那想不青云直上都难。是故,一把年纪老态龙钟的曹先魁,硬是一步步走到了直隶州通判的位置。 此时此刻,曹先魁绿豆大小的眼睛眯成一套缝,笑时露出一口残缺的黄牙:“陈大人过奖,你身边不也一样侍候着一位美娇娘?依老夫看来,女子如衣服,穿来便玩,脱去便扔,这才是我们士林人的风度啊。” 黑脸的陈又廷撇了撇嘴,笑道:“曹大人此言甚为精辟,只不过我身旁的这位歌女,本是为曹大人准备,没想到曹大人早就有佳人作陪,看来晚辈又多此一举了。” 他边说边将黑手伸到了旁边女子的胸衣之中,捏住秋梨峰顶鲜嫩欲滴的葡萄一阵揉捏,叫女子娇喘连连,妩媚的眼睛都能滴出水来。 女子白皙如玉的肌肤和陈大人黝黑粗糙的双手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叫席间另外三人都忍俊不禁。 一位面色蜡黄的中年人笑道:“老陈,我给你讲个笑话听听。说是有一个女子生来媚态入骨,妖冶放荡,她的丈夫总是担心她红杏出墙。 某一日,女子刚一进门,就被丈夫扒了个精光,随后就是一顿毒打,男人骂道,你这个********,你看看你胸脯上是什么?女子低头一看,居然是两对黑手印。 之后这位女子学会了,和姘头幽会时,就会叫姘头事先往全身涂满面粉,这样两人野合之时就不会留下痕迹。女子的丈夫心满意足,还以为自己的妻子真的痛改前非,哪想有一日两人行房事时忘了熄蜡烛,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那男人大喊道,娘子,你胯下那几根毛怎么未老先白?” “放肆!”黑脸的陈又廷猛地一拍桌子,吓得身旁歌女花容失色,他哪能听不出黄脸中年人话音里的明朝暗讽?分明就是在戏谑他陈又廷肤色黝黑,他大骂道:“赵维民你不要欺人太甚,否则我陈某人舍得一身剐,敢把你这贱人拉下马!” “唉唉唉,大家都息息火,维民也就是开个玩笑,又廷你不必过分介怀。”席间未曾开口的中年人站出来当和事老,笑眯眯地倒满酒,一饮而尽: “咱们今日来此是为了商讨雍州城的贩马之事,大家别提前伤了和气,我方守义先干了这杯酒,大家伙随意!” 陈又廷黑脸阴沉如水,冷哼一声,倒也不再争执,可刚刚出言讽刺的蜡黄男子赵维民好像犹不尽兴似的,还想要乘胜追击。 曹先魁猛地一拍桌子,沉声道:“你们今日还想不想谈正事了?!你们再多说一句无关紧要的废话,老夫现在就走!” 赵维民眼看曹先魁动怒,方才的嚣张刻薄顿时收敛得无影无踪,他讪讪一笑道:“曹大人日理万机,政事繁忙,方才是我们几个失礼了。” 曹先魁冷哼一声,右手抓过身旁巫雨曼的小手,捧在胸前肆意玩弄,巫雨曼娇躯一震,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可在场四个大男人虎视眈眈,她也只能委曲求全,尽量不叫曹先魁占便宜,以图自保。 曹先魁掰出巫雨曼的一根青葱玉指,左手轻轻在她丹寇如火的指甲上摩挲,叫巫雨曼一阵恶寒,她这么些年什么样的男人没碰到过,但像曹先魁这样又老又丑又猥琐的还真是罕见, 她发誓不能叫曹先魁得寸进尺,若是他还想做什么更过分的猥亵之事,自己就是死也不能叫他得逞。 幸好曹先魁此刻也不至于精虫上脑。所谓女人如衣服,能不能有女人的关键就是能不能有钱买得起衣服,他虽然是一州通判,可毕竟年近花甲,对权力的欲望也寡淡了许多,剩下的想法就剩揽权纳贿,好好享受天伦之乐。 眼下他们几个要商讨的事,就关系到他这位通判大人的财路,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曹大人,众所周知,我朝西北边陲战火不断,剑南行省各羁縻属州府不服教化、奇诡多诈。我朝将士众多,精兵锐甲,可终究困于剑南行省地势奇险,蜀道难登,纵使蜀地盛产苲马,可将士们却难以从羌蛮手中大量进购。故而当今圣上提出的北马南调、贩茶换马之策,着实解决了剑南行省缺驮马、战马之危。” 曹先魁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默不作声,捧着巫雨曼的玉手来回摩挲。 “以往的北马南调,用的都是西北军户养的高头大马,以雍州柳家为代表的豪门巨阀为托家,再经由茶马古道一路南下,直至剑南、云缅乃至吐蕃。” “可事实表明,西北的骏马体型健壮、极善脚力,可若是困厄于泥泞的蜀道山地之中,却难以挣扎半步。只有体格短小精悍的矮马诸如矮脚河曲马,方才能在曲折山道之上健步如飞。” “我陈家世代牧马,养的正是这种瘦小的矮马。而柳家手中除了百余匹中看不中用的千里马之外,再无足量的骏马。他们从老祖宗起做的就是中介的马商,从西北买马,再卖给中原,可毕竟西北不是西南,我看今后的北马南调不应该再允许柳家的介入。” 赵维民捋着胡子笑了笑:“老陈说的确有道理,老夫深有同感。柳家年年干着空手套白狼的勾当,还在涿日行省马商中妄自尊大,早就已经弄得大家伙心存怨怼,我看不如这一季的运马不要柳家掺入,我们几个养马商各自提供些精良的矮脚马,权作贩马易茶的原料。” 曹先魁稀疏的眉毛微微一蹙,他何尝不想把柳家一脚踢开?柳家这么多年仗着自己家大业大,就连雍州知州孙道元都不放在眼里,更别提他这个通判。 通判一职,不是一个小官,可要是和知州比起来,却又不足挂齿。只不过牧马贩马的业务恰好是归通判管辖,是故今天陈又廷、赵维民几个马商才会把曹先魁请来议事。像涿日其他州府的通判们,靠着自己手中的权力中饱私囊,哪个身家不是几万两的?只有他曹先魁,生活在孙道元与柳维钧的双重阴影下,连外出倾月坊请个姐儿都得赊账。 不过他不能急着表态,随意地摆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老夫回头慢慢考量一下,若是柳家提供的马源却是不合格,那老夫就启用你们这几家的矮马。” 对面的三人眼睛齐齐一亮,心头大喜,顿时举起酒杯,觥筹交错间简直要把曹先魁当作亲生父亲来敬了。 正事谈完,自然就要上点雅事儿。三名马商淫笑着解开身旁女子的衣衫,露出内里合身的小肚兜,如同羊脂美玉般的肌肤白得刺眼,叫人心头欲火猛燃。 倾月坊的姐儿们有一个共性,那就是生得白嫩,无论姿容身材如何,至少皮肤都莹白如雪。所谓一白遮百丑,再加上涿日行省靠近西北,女子的皮肤本来就黝黑粗糙,是故这里的男人根本无法抵挡白皙俏丽的倾月坊窑姐,一个个埋在女人肚皮上再也爬不起来。 此时此刻,看着陈又廷三人已经把咸猪手伸进了女子的肚兜中来回揉搓,时不时还能暴露出一两点新剥鸡头肉,曹先魁这老猥琐再也按捺不住,火急火燎地也想要掀开巫雨曼的衣角。 巫雨曼大惊失色,她深知眼前这个老头子的淫威,倾月坊里就曾有一个花魁被他玩弄得口吐白沫、神志不清,最终彻底发疯成了痴傻之人。 曹先魁也不是第一次来找巫雨曼了,得闻巫雨曼打算抛头露面,把清白交给了萧子玄之后,这老头儿首先忍不住欲火,跑过来想要一枝梨花压海棠,要不是巫雨曼竭力挣扎,再加上曹先魁初来乍到还算有点耐心,只怕她还真的扛不过去。 只见曹先魁鸡爪一样的老手哆嗦着伸向巫雨曼的衣领,嘴上笑吟吟地说道:“雨曼,来陪老夫喝盏交杯酒……” (非常抱歉,昨天坐了一天火车,所以昨天只更了一章) 第十六章 灰白石膏面具 “萧、萧公子,您这是在干什么呢?”一名龟·公困费力地躬下腰,困惑地问道。 “滚滚滚,哪来那么多废话!”萧子玄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继续往前挪动。 “萧公子,您是不是有什么物件掉进门里了?”龟·公犹不放弃,巴结萧太岁的机会屈指可数,他绝不能轻易放弃:“要不小的给您进去问问?” “滚你丫的!”萧子玄一脚把龟·公从三楼踹到二楼,奶奶的,啥事也管…… 他趴在地面,耳朵紧紧贴在木板上,隐隐约约听见了几个声音:“曹大人,巫雨曼可是倾月四位花魁之一,没想到竟然能被您收服,大人果然是才渊德昭啊!” “哈哈哈,老朽一把老骨头了,现在也只能卖弄卖弄文采,以求博得佳人欢心,再也不是风流倜傥的少年郎了啊!” “曹大人说笑了,纵使不论您的诗词歌赋,您也是一等一的恢弘伟男子,叫巫姑娘一见倾心再正常不过了。” “唉,雨曼啊,真不知你的赎身价若几何,老朽这些年来宦海沉浮,仅凭着朝廷的俸禄,也不知能不能将你从这倾月坊中解救出来。” “曹、曹大人,您的好意奴家心领了,只是倾月坊规矩太过森严,奴家万万不值得曹大人一掷千金权作赎身之价,若是曹大人喜欢,随时都可以叫奴家前来弄琴跳舞,奴家决不推辞!” “哈哈哈,老朽就喜欢你这样的乖巧柔顺……” “曹大人,奴家今天身体不适,还望曹大人……” “你这贱婢!曹大人愿意摸你是你的荣幸,你他娘的敢推拒?!” “又廷,你怎么说话呢!无妨无妨,雨曼啊,你不必羞涩,在座都是自己人,咱俩一见钟情又不是什么愧于提及的羞耻事……” “曹、曹大人,奴家抱恙在身,头脑犹觉得昏昏沉沉,还望您……” “妈的,我赵维民活了这么些年,还没见过你这么放肆的婊·子,老子今天非叫你尝点苦头。” “啪!” “妈的,你还敢瞪我,老子打死你!” “啪!” 萧子玄神色猛地一变,双拳紧攥,那老头儿果然对巫雨曼意图不轨! 他咬紧牙齿,几次想要踹门而入,又几次苦涩地摇头离开,要是自己进去了,这些天来处心积虑的一切事情都将泡汤。 就在此时,门内突然传来一道嚣张的笑声,不用脑袋贴在地板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哈哈哈,老子就说你不会是多么贞烈的人,要不然又岂会委身萧子玄那头畜生?” “萧子玄啊萧子玄,还说什么千两白银买下巫雨曼一个月,最后还不得照样便宜我们这些兄弟?几日之后,若是你得知今年的北马南调没有柳家的份,我看你哭得有多凄惨,哈哈哈!” “维民,这里毕竟不是说话之地,鱼龙混杂眼线密布,要是透露出去咱们的计划可就夭折了啊……” “哈哈哈,老康啊,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萧子玄在三年前亲手绑架了巫雨曼的母亲,直到如今依旧生死不明。” “巫姑娘,知道了这些,你还愿意伺候你的萧哥哥吗?啊?哈哈哈!” “赵维民你这个畜生,我跟你拼了!” “啪!” “噗通!” “巫雨曼你这个贱婊·子,我告诉你!老子今天放你一马,留着你的贱屁股再让萧子玄日上几天,你回去之后老实一点,要是敢跟萧子玄走漏半点风声,老子把你卖到雍州城最低廉的窑子里,叫你被一群贱民****!” “还有,每隔两天,我就会来倾月坊找你一次,到时候我跟你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呸!我凭什么听你的!” “呵呵,你看看这是什么?嗯?看啊!” “哈哈哈,不吭声了吧!我告诉你,你要是乖顺一点,说不定我大发善心,就把你娘亲的下落告诉你了,还能顺便把萧子玄送上断头台,你要是背地里戳老子脊梁骨,老子立马叫你娘挫骨扬灰!” …… 房门打开,“滴”的一声,木板上垂落一滴晶莹的珠泪。紧接着走出一个柔弱的女子,她的眼角泪痕仍旧未干,娇艳绯丽的俏脸满是凄婉之色。 蓦地,她像是突然听到什么响动似的,抬眼一看,估计恰好是哪位龟·公经过了吧…… 她迷茫地摇了摇头,黛眉紧蹙,最终还是咬牙换上一副明媚的神态,朝自己的厢房走去。 ———— “公子,您怎么拎了一大包药材回来啊?”小丫鬟旺仔困惑地撅起红唇。 萧子玄轻轻笑了一声,把药材放在桌上:“怎么,你想尝尝?想尝我就给你煎一锅,叫你喝个爽快!” 旺仔花容失色,俏皮地吐了吐小舌头道:“公子,奴家又没病,干嘛要服药啊,太苦了……” 旺仔真是最能演戏的姑娘,要是叫她生到现代,怎么不得是个北影央戏的科班生? 此时她委屈地撅着红唇,黑亮的青丝软糯糯地贴在额头上,圆嘟嘟能掐出水来的小脸蛋比蜜糖还甜,叫人看一眼就能忘掉生活中的忧恼。 萧子玄不禁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内心刚堆积的阴霾也消散几分:“告诉你,本公子要给你变个魔术,你一会儿可得看好了!” “魔术是啥?” “哦,给你变个戏法。” “切。”旺仔不屑地撇了撇嘴,俏脸莹白如雪,唇不涂而朱,颊不染自红,整个人粉嘟嘟的恨不得一口咬上去,尝尝里面的馅有多甜。 “公子你怎么越来越堕落了,前些日子好歹还知道读书呢,怎么这几日连戏法都开始变上了……你将来不会带着旺仔上街卖艺吧?!” 旺仔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满脸恐惧的神情:“奴家不要上街卖艺,奴家不要胸口碎大石!呜呜呜……” 萧子玄黑眼珠子贼溜溜地望向旺仔的胸脯,喃喃道:“要是能看见你的胸口,谁还有功夫看碎大石啊……” “公子你说什么?”旺仔疑惑地问道。 “没事没事,给我点燃一个火炉。” “什么?”旺仔目瞪口呆:“公子,这天气虽然还比较冷,但应该也用不着火炉了吧!” 萧子玄一巴掌轻轻扇到旺仔地天灵盖上,啐骂道:“叫你去生火就去生火,废话怎么这么多?” 旺仔愤怒地张开嘴,露出一排齐整整的牙齿,她狠狠一咬,差点就咬住萧子玄的手臂:“公子你不许打我的脑袋!” 片刻后,旺仔呆呆地看着火炉。 只见火炉上方支了一口小铁锅,里面铺了一层粉状的石膏。 “公、公子……”旺仔犹豫了好久,终于忍不住怯生生地出言提醒道:“公子,虽然草药的确是煎出来的,但、但不是这么一个煎法啊,是要溶于水之后,拿文火武火交替慢慢煎熬的啊……” 旺仔内心有点忧伤,公子连这点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讨老婆,就连自己都开始嫌弃他的蠢笨了呢…… 萧子玄正忙着拿小铲搅拌那些石膏,没工夫搭理旺仔,只能任由他这个主人的地位在旺仔的心目中一落千丈。 生石膏,即天然二水石膏(caso4·2h2o),辛、甘,微寒。归肺、胃经。功效清热泻火,除烦止渴,收敛生肌。不过萧子玄现在需要的可不是生石膏,而是生石膏在一百五十摄氏度以上煅烧形成的熟石膏。 他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打算,就是去馒头清茶酒楼打听关于“自己”的消息。可若是贸然登门,必然会引起相关人等的疑虑,虽然萧子玄的担心很可能是多余的,但他终究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清楚地知道,曾经的萧子玄手上至少埋葬了十几条人命,其中任何一个死者的家属朋友,都有可能不惜一切代价找萧子玄拼命。 ——巫雨曼就是很好的典型。 因此,萧子玄必须把自己的行动规划得有条不紊,他经受不起任何一次失败。 面具,就是他需要的第一个工具。 直接去买显然不合适。雍州城就那么大,出售面具的商贩拢共也没几家,更别提面具的款式了,肯定都是些制式的常规面具。如果有心人真的愿意调查萧子玄的身份,那么去买现成的面具,和直接在脸上写“我就是萧子玄”没什么区别。 找铁匠锻造全新的面具也不现实。情况危机,萧子玄没有时间等待铁匠打坯、热锻、淬火,等他锻造出来,可能自己也已经被巫雨曼送上公堂了。 他必须要采用一种既便捷又不会留下蛛丝马迹的方式,去制造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面具。 那就是来自近代科学的产物——石膏面具。 利用熟石膏、纱布绷带,加水之后平铺在脸上,等待石膏绷带定型之后,就会形成一张贴合人脸的石膏面具。 这种面具的制备方式听起来简单,可必须的原料——石膏绷带却是十九世纪之后的产物。萧子玄采用这样的方式制作面具,就算别人查出他进购了大量生石灰,也猜不到他的真正用意。 第十七章 闺房版润滑油 粉状的生石膏慢慢脱水,形成了只含零点五个水分子的熟石膏。 萧子玄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就熄灭了火焰,毕竟长时间的烤炙导致屋子里也热气腾腾的。 他拿一把扇子轻轻扇了扇,然后用汤匙将熟石膏一点一点捞了出来,盛放在瓷碗中。 “公子?”旺仔伸出两根纤嫩雪白的青葱玉指,轻轻拽住了主人的衣角。 “嗯?” “公子,这些东西,你可不敢吃下去啊,呜呜呜,奴家不想看到你死啊,呜呜呜……” “啪!”萧子玄一巴掌拍到旺仔的后脑壳上:“妈的,你当老子傻啊!” 熟石膏置备完毕,接下来需要几条纱布或麻布,用来制作石膏绷带。 萧子玄一双贼眼鬼鬼祟祟地环顾四周,好一阵子之后,他不禁懊恼地拍了拍额头:“妈的,巫雨曼这妞活得真舒坦,衣服全是丝绸的,居然一件麻布的都没有!” 巫雨曼没有,萧子玄更没有了,旺仔也没有,萧子玄无奈地摊了摊手,看来还要出去一趟买点麻布了。 就在这时,房门传来一阵轻响,一道素白袅娜的身影走了进来,原来正是巫雨曼。 萧子玄眼皮子轻轻一颤,神色变得有些阴冷,他默默注视着巫雨曼的俏脸,水润滑腻,如同刚剥皮的蛋清一样。 巫雨曼深深吸了一口气,嘴唇嗫嚅了几句,最终还是开口说道:“萧公子,您、您吃过饭没有,奴家这就去给您准备一些……” “不用了!”萧子玄摆了摆手,喉头有点苦涩。 自己方才没有勇气踹门进去营救巫雨曼,就不能怪她对自己隐瞒。 他愣了半晌,突然绽放一道阳光灿烂的笑意:“巫姑娘,请问你有没有麻布啊?” 巫雨曼甫一进屋,觉得房间里莫名其妙的燥热,才几个呼吸的功夫,光洁丰盈的娇躯就已经满是汗水。她四处张望一眼,这才发现萧子玄居然在房里支了一个火炉,她不禁困惑地蹙紧黛眉,萧子玄又想搞什么名堂? “巫姑娘?” “额,额,嗯?”巫雨曼回过神来,一脸茫然。 “敢问你有没有麻布啊?” 巫雨曼可爱地吐了吐香舌,摇头道:“奴家……应该没有麻布。不过奴家的丫鬟沉香应该有……” 萧子玄眼睛一亮,对啊!沉香这种丫鬟肯定有粗麻布的衣服。他赶快抱拳道:“巫姑娘,还望你能向沉香借一条麻布衣服,在下会全额补偿她的!” 巫雨曼眼神里闪过一道狐疑,她搞不懂萧子玄的鬼心眼,不过毕竟她刚刚答应赵维民,要潜伏在萧子玄手下做一名奸细,此时内心难免有几分愧疚,故而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丫鬟沉香就被唤入了巫雨曼的厢房。 自从上次撞倒萧子玄后,沉香就一直忐忑不安,生怕萧子玄什么时候找她秋后算账,此时她听闻萧子玄传唤,虽然无比惊恐,可内心一块大石头终究落地了,倒也有几分别样的坦然。 “萧、萧爷……”沉香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俏脸已经不由自主地挂满了泪痕:“萧爷!奴家罪该万死,求您开恩,饶过奴家吧!” 巫雨曼错愕地张开小嘴,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萧子玄和沉香有过节? 另一名丫鬟旺仔则唯恐天下不乱地爬到萧子玄的后背上,俏脸红扑扑地看着沉香,小拳头握紧,嘴角还挂着阴险的笑意。 “公子,调戏她,快!调戏她!”旺仔的红唇就像两块软糯的年糕,贴在萧子玄的耳朵上湿哒哒、香喷喷的,叫萧子玄不禁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他嘴角轻轻敲起,坏坏地说道:“沉香,没事的,本公子不会为难你的,来,把衣服脱了……” 沉香骇然,双眼顿时蓄满了泪水,不知所措地望向主人巫雨曼,像是惊恐的落入陷阱的小兽,在期待母亲的救援。 巫雨曼粉拳紧握,死死地盯着萧子玄,最终还是咬牙说道:“沉香,你脱衣服吧……” 两行珠泪顺着沉香清丽的脸颊滑落,顺着脖颈就流入了丰满的胸脯。 她绝望地闭上双眼,站起身,如同中了魔怔一般,痴痴呆呆地将手伸向胸前的纽扣。 一个、两个、三个,三个纽扣依次解开,露出了内里粉红色的肚兜,以及几片雪白得刺眼的肌肤。 萧子玄右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调戏别人的感觉果然爽快,关键就是要抛开自己的同情和怜悯,心有多硬,胯下那活儿就能爽得有多硬。 “啧啧啧,这妞儿身材真辣,虽然胸脯稍微小巧一点,但是身子骨足够纤瘦啊,这要是抛头露面了,不得是勾魂的江南瘦马?”萧子玄喃喃地自言自语着。 沉香脱去了自己的粗麻布外衣,此时上半身只剩一件极其私密的贴身肚兜,根本遮挡不住诱人的春光。素约的小腰,肉光致致的胳臂,粉腻的胸脯软肉,贴在粉色的肚兜上,浑然如同一体。 她感受到萧子玄一双火辣的色眼,晶莹的泪水顺着咯吱窝流了下来,逐渐浸湿了侧腰的软肉,直到翘挺丰盈的臀儿。 她正打算绝望地脱下自己的肚兜,一旁的巫雨曼再也不堪忍受,从沉香的手中夺走她褪下的粗麻布外衣,恶狠狠地扔到萧子玄脸上: “萧子玄,你还要怎样?!” 萧子玄只觉得一股诱人的清香钻入鼻孔,好像是柔腻的体香混合着舒适的皂香,刺激得他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情不自禁地张开。 他轻轻笑了笑:“沉香,你可以走了。” “你在胡说什么?!”巫雨曼指着萧子玄的鼻子冷冷骂道:“沉香都被你剥了衣服,你让她这个样子怎么出门?!” 萧子玄不屑地撇了撇嘴:“老子叫她离开,她就必须得离开,老子管她怎么出门……” 巫雨曼银牙紧咬,从自己的衣柜了翻出一件淡紫色绸缎连体裙,套在了沉香的身上,也不管合不合身,总之先遮盖住少女诱人的春光再说。 萧子玄看着沉香流着泪走出了房门,这才笑道:“不错,不错,虽然本公子想要的是白色的纱布,但是青色的粗麻布也勉强能用。” 他向巫雨曼要来一把剪子,将带着少女体香的粗麻布剪成两指宽的一条条布带。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布带用水浸湿,再涂抹足量熟石膏,之后平铺到人脸上,等待石膏定型,就会形成坚硬的石膏面具。 不过在此之前,萧子玄仍旧需要一件重要的物品,那就是凡士林。 如果没有凡士林涂抹在脸上的话,当他把面具从自己的脸上摘下来的时候,估计眉毛头发也会一股脑跟着被揪下来,到时候能疼死他。 古代世界当然没有凡士林,不过只要是类似的可以起到润滑作用的油脂制品都可以。 萧子玄剑眉一挑,玩味地问道:“巫姑娘啊,敢问你有没有一些润滑用的油蜡啊?” 巫雨曼一怔,紧跟着俏脸一红,就连白皙的下巴、脖颈都变得粉嫩。 “啊?额,奴家没有啊……” 萧子玄色眯眯地打量巫雨曼几眼,淫笑道:“真的没有吗?” 巫雨曼小脑袋跟拨浪鼓一样来回摇摆:“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萧子玄遗憾地点了点头:“那你再把沉香叫回来吧!咱们把她宰了,扔到锅里熬一锅油,人油这个东西老子还没用过呢,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巫雨曼俏丽的一对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口中支支吾吾着,她难以相信世间竟然还有萧子玄这等丧尽天良的恶人! 她咬牙道,俏脸红彤彤的能掐出水来:“我有!” 萧子玄心满意足地一笑,片刻后,他看着自己手上的一小瓶透明略带白色的润滑油,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卧槽! 古代人果然厉害啊,房中的这些套路玩得一点也不比现代人差啊! 他贼溜溜地朝着巫雨曼的****望了一眼,啧啧啧,自己手上的这瓶润滑油,该不会是用来开后门的吧? 唉,太邪恶了…… 巫雨曼此时早已经羞得五体投地,怯生生地垂着脑袋,浑身上下都红透了。 萧子玄淫亵地调笑道:“巫姑娘啊,你这瓶油为什么只是一半了呢?那不成你之前已经用过了?唉,真是遗憾,想不到巫姑娘的后门早有男人捷足先登了,叫本公子心生怅惘啊!” 巫雨曼深深喘了几口气,差点就要昏迷过去,她恶狠狠地说道:“我没有!” 萧子玄惊讶地说道:“嗯?那难不成你把这玩意喝下去了?不是吧,这可真的有点重口啊……” 巫雨曼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她只觉得一股羞恼从脚底传来,直接冲出她的天灵盖: “奴家没有喝过!奴家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和其他的姐妹们一起用过……阿姨们非要叫我们提前练习,等到以后亲自上阵的时候,就不会怯场……” 萧子玄傻傻地点了点头,突然觉得鼻子一热,他摊手一摸,妈的,鼻血都流到嘴里了…… 第十八章 天下无道 有了石膏绷带,有了润滑油,萧子玄可以开始制作贴合自己脸庞的石膏面具了。 他先在自己的脸上涂抹足量的润滑油,然后指挥旺仔将蘸水的石膏绷带平铺在萧子玄的脸上,等待石膏的定型。 一旁的巫雨曼早就目瞪口呆了,往那种令人羞耻的地方涂抹的润滑油,居然被萧子玄抹到了脸上! 巫雨曼顿时觉得自己的小屁股一阵火辣辣的难受,这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萧子玄闭着眼睛也能猜到巫雨曼此刻的表情,即便嘴巴被石膏绷带覆盖,他还是忍不住调笑道:“巫姑娘,你说我的脸,怎么和你的屁股一个待遇啊……我好不服气啊……” 巫雨曼娇羞不已,捂着俏脸怒骂道:“你要是再说这些废话,我就把你轰出去!” “啧啧啧……”萧子玄忍不住赞叹,巫姑娘果然纯真善良,就连骂人的水平都这么差。 不一会儿,萧子玄感觉自己的脸颊上的面具已经成型,拿手戳了戳,才发现居然已经非常坚硬,他不禁一阵自得,看来自己的物理化学没有白学啊,还真的能应用到实践当中。 他轻轻地将面具揭下,即便已经涂抹了润滑油,可眉毛、鬓角还有胡须的位置仍旧免不了一阵生疼,不过还好,萧子玄完全可以忍受。 只见一个青色的石膏面具浮现在三人眼前,卖相比起前世的同类面具也不差,毕竟我们的旺仔小丫鬟心虽然不咋灵,但手确实挺巧的。 萧子玄心满意足,现在只需要最后一个步骤,那就是再给这副面具挖两个鼻孔,以及眼睛处的孔洞。 这当然难不倒我们的小丫鬟旺仔,她拿着一根银簪,不一会儿就把成品面具交给了萧子玄。 萧子玄笑着摸了摸旺仔的额头:“不错不错,旺仔,今天晚上奖励你多吃一根鸡腿!” 旺仔赶快龇牙咧嘴地说道:“奴家不要!吃那么多鸡腿,公子想要胖死人家嘛!” 萧子玄宠溺地摇了摇头,估计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自己的小丫鬟旺仔,无论什么时候都站在自己的身边吧。 他戏谑地看向巫雨曼,说道:“巫姑娘,你曾跟我说的馒头清茶,真的能包打听?你要是骗我,那我估计这次就是有去无回了……” 巫雨曼冷眼看着萧子玄变戏法似的搞出来一张面具,刚才还不懂他的用意,现在才明白,原来是要造访馒头清茶酒楼啊…… 她鄙夷地撇了撇嘴:“萧公子,天底下没有馒头清茶不知道的事,无非看你能不能出得起价码而已。另外,馒头清茶断然不会将客人的信息外泄出去,无论生意有没有谈成。你若是一直像现在这般怯懦,只怕一个月之后,我们只能对簿公堂了……” 巫雨曼生来最看不起的,第一就是敢做不敢当的男人,第二就是连做都不敢做的男人,萧子玄两发全中,也是不容易了。 萧子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想从巫雨曼的眼神中看到一丝心虚。 果不其然,萧子玄盯着她还没到两个呼吸的时间,巫雨曼神情就变得尴尬起来,口中娇斥道:“你这登徒子,盯着我看干什么?!” 萧子玄轻笑道:“巫姑娘,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无论是你,是我,亦或是你的娘亲。 站在你的立场,我的确应当慷慨无畏,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调查出你娘亲的下落; 可站在我的立场,我同样需要保护自己的生命,以及照顾蠢蠢笨笨的旺仔。 你并没有什么资格来嘲讽我的怯懦,如果你比我勇敢的话,当初那根簪子,早就会插进我的胸膛!” 巫雨曼俏脸有点发白,青葱玉指紧紧扣在一起,低沉着螓首没有说话,她的确找不到反驳萧子玄的理由。 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勇气趁着萧子玄昏迷,一举将其击杀? 说到底也无非是爱惜自己的生命罢了。 让一个人慷慨赴死,或许很容易,只要点燃他的冲动与疯狂就可以了。这也是为什么情急之下,巫雨曼有勇气刺杀萧子玄的理由。 可是,如果告诉一个人,你这样做,很有可能就会死,你有几个时辰甚至是几天几个月的选择时间,绝大多数人最终都会丧失慷慨赴死的勇气。 理智本来就是人类为了自保而衍生出的弱点,大家都是普通人,谁都逃脱不了。 ———— 春天已经来到,万物复苏,雍州城的坊市间一派欣欣向荣。 一座热闹的拱桥耸立于斯,桥上人头攒动,游客行人如织。这座大桥横跨雍州城著名的内湖——天鹅湖,再过一些时日,就会有成群的天鹅从南方迁徙而来,栖居天鹅湖畔,休憩饮水、产卵繁殖,无愧是雍州城内最别致的风景。 桥上两侧摆着许多小摊,有卖各类杂货也有卖小点乾果的,还有举着卦盘算命的,摆着茶碗卖茶的…大桥中间的步道上是熙来攘往的人群,有坐轿的,有步行的,也有挑担的,还有马车与运货的… 萧子玄从倾月坊走出来,去往馒头清茶酒楼的捷径早已轻车熟路,毕竟他也曾经登门拜访过一次。 正走着走着,他突然听到对面桥头传来一阵哄闹,只见一群羽扇纶巾的士子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时不时传来几声高亢的叫喊,也夹杂着女子清脆的嗓音。 萧子玄剑眉一蹙,当然,毕竟带着青色的石膏面具,没人能看清他真正的表情。 他三两步走上前,只见前面赫然是一处小摊。背后依靠着青砖白瓦的小院,摊位前还立着一根竹竿,上挂一布幅。朱红色的楷体字刺眼而娟秀,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交织在一起,既有诡异的美感,又让人忘而生畏。 “自强不息,替天行道”! 八个大字矗立在众人面前,字里行间充斥着狂放的侠气,可用楷体书写出来,总是带来一种莫名其妙的晦涩感。 萧子玄额头青筋猛跳,他绝对没有看错,这种字体,就是那封血书里面出现的字体! 他下意识地往人群中躲闪了一下,居然忘记了自己正带着面具。一名士子打扮的年轻人感觉到莫名其妙的推搡,发现居然是一个青面怪人在往他身后躲窜,不禁不满地叫道: “你这青面怪人好生无礼,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居然把刺青刺到了自己的脸上,行事作为还如此莽撞、丑态毕露,简直是不孝不敬、无礼无德!” 原来这位士子居然以为眼前的怪人是把刺青刺到了脸上。这也正常,古代世界大多数面具还是金属材质,像石膏面具这种贴合皮肤的面具,他以前从来没见过,曲解成为刺青也无怪了。 萧子玄连忙摆了摆手,也不敢做声,逃也似的离开了人群,直到他跑出天鹅湖拱桥几百步的距离之后,这才气喘吁吁地停顿下来。 刚才那个挂着“自强不息,替天行道”的摊位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居然能引动如此多士林人氏的关注。但萧子玄有一点看得很清楚,这个摊位的主人,正是那一日闯入自己房间,盗取血书的白发赤脚老儿! 他只匆匆瞟了一眼,隐隐约约看到老人的身边还侍候着一男一女,具体的相貌身材却是来不及印入脑海。 这名老头儿,每一次相见都给萧子玄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压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排斥吧,让他只想远离这个白发赤脚老人。 身后,人群中央,一直在闭目养神的老儿突然睁开了双眼,嘴角勾起一道若有若无的笑意,只见他赤着脚站起身,收起了摊位前的幌子,笑道:“诸位道友,我们今日的论道就到此为止,你们的孔情周思、礼法道义没有说赢我的两位道童,我们不如明日再来论道,如何?” 周围的一干士子登时不服气地骂道:“你这黄眉老道,终日只知故弄玄虚,莫非你不知道,自强不息乃是易经中的原话?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你想辩驳我大衍王朝的国学,居然还敢扯着我们的言论做大旗,真是不知好歹!” 毕竟雍州地处西北,相对来说儒学的根基远不如中原那般深厚。故而这里时常会出现佛家、儒家、道家的相互论辩,雍州的官家老爷倒也不横加阻挠,任由众人竭尽才思,极力争辩。 那白发赤脚老儿笑了笑,轻声说道:“诸位小友误会了,老夫可没打算辩驳你们的儒学。我们只是论道而已,我既没承认你们的儒学是道,也没承认我自己说的就是道,天下无道,老儿觉得对的,视之若珍宝,觉得不对的,弃之如敝履,如何?” “放肆!你这黄口老儿,居然敢说天下无道,捕快在哪里,此人意图谋反,还不将其押入大牢!” 白发赤脚老儿笑了笑,默不作声,可他身后的那位少年道童却是大喝一声。 只见他从地上搬起一块巨石,混若无物,猛地一跳、一投,巨石就落入了天鹅湖中,发出“嘭”地一声巨响,水面顿时浮现诸多死鱼烂虾。 少年不屑地撇了撇嘴:“哼,一群愚民……” 第十九章 敢问阁下我是谁 萧子玄整理了一下衣衫,扶了扶面具,这才走进馒头清茶。 还是熟悉的琴声,熟悉的摆置,熟悉的茶香。 来来往往的宾客、仆役们看到一个青面怪人出现,虽然不免心生疑惑,可也没有过于震惊。 造访馒头清茶的,除了喝酒品茶的雅士骚客,就是咨询人事、欲窥天机的江湖怪客。 大家都不蠢,过来打听情报的,除非是愣头青,不然或多或少都会置办一身宽松隐蔽的服装、脸颊上戴个面具。虽然馒头清茶很遵守规矩,无论买卖谈没谈成都要保守客户的信息,可是这天底下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墙里墙外的秘密太多了,想要自保还是得靠小心谨慎。 萧子玄按照记忆中的道路,很快就来到了“七先生”所在的雅间。 楼梯拐角,这不是一个好地方。拐角,乃是风水易学中的凹风煞。会形成强大气流灌入房内,主不旺人丁,且带有血光之灾。 萧子玄确认自己浑身都被黑袍遮盖后,这才轻轻敲了敲门。 “咚咚咚”。 无人应答。 萧子玄剑眉蹙紧,继续敲门。 “咚咚咚”。 “进来吧!”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萧子玄的眼神一亮,有人! 他推开虚掩的房门,走到了里面,才发现这里居然别有洞天。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黑色的巨型纱帘,如同一道天堑,将房间划分成了两半。靠近房门的这一侧,只堪堪放置了一张木椅,一张花梨木小桌,桌上早已添置好了茶水,热腾腾的冒着雾气。 萧子玄深吸一口气,不出意料,他果然见不到七先生的正脸。这也无怪,就连询问天机的人都想要隐藏自己的身份,更别说知晓天机的包打听了。 令他困惑的是,桌上的茶水,虽然分辨不出是什么品种,可看样子完全就是新沏的第一泡,难道七先生算准了自己要来? 他坐下来,眼神轻轻瞥向茶盏中的茶叶,饱满的芽尖直挺竖立,雀舌含珠,数起数落,沉沉浮浮,简直如同人生一般波澜壮阔。 “产自江南的君山银针,金镶玉色尘心去,川迥洞庭好月来。说的就是这种金镶玉。” 从黑色纱帘幕后传来一道沙哑的嗓音,响彻在空旷的房间里,甚至还有回声。 萧子玄默默不语,片刻后沉声道:“敢问阁下可是七先生?” “呵呵,你想清楚,若真想问我这个问题,现在就要开始收费。” 萧子玄撇了撇嘴:“多少两银子。” “一千两。” 萧子玄猛地握紧双拳,讥讽道:“我还道馒头清茶里的包打听们是什么陆地活神仙,原来无非一群招摇撞骗的乌合之众。” 沙哑的声音响起:“馒头清茶只负责回答客人的问题,无论大先生、二先生直到九先生其中的哪一位出面解答,都已尽职尽责。阁下若是想要询问我的身份,那自然要额外支付银两。” 萧子玄端起桌上的君山银针,轻轻喝了一口,着实甘醇甜爽、令人回味。 他剑眉一挑,轻笑道:“七先生既然说到这地步了,小生也就不再无礼,我们不妨切入正题。” “晚辈今次前来,主要有三个问题想问询。” “说来听听。” 萧子玄眼睛眯成一条缝,黑色的纱帘遮光性太强,根本看不清帘子后面的景物。 “第一个问题,柳府萧子玄,和南陵有什么关系?” “呵呵,你很聪明。”沙哑的嗓音轻笑道:“可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这个问题看似是一个问题,可实际上却内涵了三个问题。第一,你想知道萧子玄的身份,第二,你想知道南陵的含义,你三,你想知道萧子玄和南陵的关系。” 萧子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冷声道:“阁下莫非不愿解答?” “无妨无妨,老夫自会解答,只不过你三个问题一起问过来,要价自然要高一些。” “多少?” “五千两白银。” “先付钱还是先解答?” “先解答。” 萧子玄这下惊愕地皱了皱眉,他原以为馒头清茶一定会先收费再解答,没想到居然是先解答再收费。 他轻声说道:“那还望七先生不吝指点!” 纱帘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听声像是在翻阅纸质书籍,想必是七先生在查找相关资料。 萧子玄内心的疑虑减轻了几分,如果自己的问题七先生能够脱口而出,那他肯定直接拍屁股走人,开玩笑,雍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岂止千百?七先生凭一己之力怎么可能将每个人的信息记在脑海。 半晌后,翻阅纸张的声音戛然而止。萧子玄情不自禁地抬起头,眼光中闪过一道深邃的光芒。 “敢问七先生是否已经找到了答案?” 沙哑的声音艰涩难听,可在萧子玄看来,却如同天籁之音一般动人。 “呵呵,馒头清茶的规矩是,一切情报不能以文字的形式带出酒楼,因而每个问题的答案我们都会口头传述,并且只说一遍,阁下一定要好好听着!” “南陵由大夏王朝遗民组建而成,存在的目的就是颠覆西北萧家,夺回一千五百里方圆的西北土地,而萧子玄,就是南陵的党魁。” “几年下来,萧子玄指挥南陵的部下造就杀孽无数,因此在南陵被奉为‘杀星’。” 萧子玄的双拳猛地握紧,七先生的回答虽然令人震惊,可在萧子玄的潜意识里却十分认可,因为按照他残存的“记忆”,自己曾经的确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莫非萧子玄是大夏王朝的子民? 一百二十年前,神功西北王萧寒衣横刀立马、气冲霄汉,他从草野马夫做起,经历了四十多年的南征北战,为大衍王朝立下了不世之功。就在他带兵攻占了曾经大夏的帝都楼兰之后,大衍明皇叶恒宇龙颜大悦,破了祖宗不允许立异姓王的规矩,直接封萧寒衣为“神功西北王”、世袭罔替,并赏赐纵横五百里的整个楼兰行省为其封地。 如果萧子玄来自大夏,那么他屠杀大衍百姓的事情就不再奇怪,可是他为什么没有躲在西北,而非要潜入中原呢? “萧子玄为何要潜入中原?屠杀雍州城的百姓对他有什么好处?”萧子玄忍不住脱口问道。 “呵呵呵,这就是你接下来的两个问题吗?”纱帘之后的人轻轻笑了几声,嗓音倒不再像之前那般沙哑。 萧子玄身躯一震,嘴角忍不住抽搐,试探性地问道:“这两个问题多少钱?” “拢共十万两银子。” 萧子玄倒吸一口冷气,十万两银子,开玩笑,他虽然的确有钱,可倾其身家也不过万余两,怎么可能拿得出十万两银子……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他苦涩地摇了摇头:“这不是我的第二个问题……” 他忽然玩味地勾起嘴角,戏谑地说道:“我的第二个问题是,敢问阁下——” “我是谁?” “噗嗤!”帘后人一口茶水喷到了纱帘上,紧接着就是剧烈的咳嗽。片刻后,他止住了咳嗽,无力地说道:“还望阁下见谅,方才老夫喝茶水呛到了……” 帘后人此时脸已经绿了,这人有病啊?你他娘的是谁你问我啊?妈的,还真以为我们馒头清茶能包打听啊,卧槽,你要是问我今天你穿了什么颜色的裤头,老子怎么可能答得上来?! 他抖了抖山羊胡子,正色道:“阁下这个问题,价值一百万两银子。” 萧子玄不禁失笑,语气嘲讽地说道:“看来你们不知道咯……” 帘后人面不改色,肃然道:“天底下没有馒头清茶不知道的事,只要你能出得起价码。” 萧子玄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内心里已经有了算计。 他说道:“一百万两银子的价钱在下固然出不起,故而我直接问我的第三个问题了。” “第三个问题就是——” 萧子玄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差点就要吐出来,可他却突然间意识到什么问题似的,神情猛然一变,改口道:“我的第三个问题是——” “我方才问的第一个问题,对于雍州城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同样的价格吗?” 帘后人久久没有回答。 半晌后,他轻笑道:“这个问题不收钱,我可以直接告诉你!” “同样的问题,无论是谁问出来,都是同样的价格,在馒头清茶,永远没有折扣……” 萧子玄失魂落魄似的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五千两面值的银票,轻轻放在桌上:“这张银票,交给谁?” “放在桌子上就好。” 萧子玄深吸一口气,端起桌上还未饮尽的君山银针,咕嘟咕嘟全部喝完,然后他随手将茶碗扔到地上,转身离去。 …… “有趣,有趣。” 黑色纱帘后面,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银票,五千两,即便对于馒头清茶来说,也不算一笔很小的数目了。 “这青面怪人好生奇特,居然问我自己是谁,莫非他担心自己的身份泄露? 不过,无论如何,他毕竟询问了关于萧子玄的问题,我必须将其上报给六先生……” 第二十章 红棉袈裟,血流成河 萧子玄离开馒头清茶酒楼后,找到一处偏僻的小巷,脱下自己的面具,这才重新走了出来。 无论如何,五千两银子没有白花,至少萧子玄知晓了自己和南陵的关系。除此以外,他当初跌入揽月湖中,在溺死边缘回忆起来的场景,也有了一个初步的解释:“萧子玄”之所以屠杀十几位老弱妇孺,想来一定和大夏王朝的复辟有关,只不过具体的关系他不敢再向七先生问询。 本来他准备的第三个问题是:萧子玄为什么会成为柳维鼎的义子。但就在他话语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一股莫名其妙的危机感却突然浮上心头。 五千两银子,就可以问出萧子玄的身份,这对于萧子玄来讲,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更何况,他本身就和意图谋反的“南陵”组织有所牵扯,一旦这个消息泄露出去,只怕任他插上翅膀也难逃一死。 萧子玄凝重地蹙紧眉头,薄如蝉翼的嘴唇苍白似冰。 短期内,自己决不能再访馒头清茶,因为如果他继续提问关于萧子玄的事情,一定会引起馒头清茶的疑心!他似乎又陷入了一个新的僵局。 蓦地,萧子玄眼神闪过一道厉芒,他还有一条途径——去找赵维民! 那日萧子玄偷听曹先魁四人的谈话,无意间发现,赵维民居然知道巫雨曼母亲的下落!这对于萧子玄来讲,无疑是一个难得的良机! 他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一方面化被动为主动,防止被另外三家马商算计;另一方面要查明巫雨曼母亲的下落,借以弄清自己的身份。 前路就算是再凶险,他也必须咬紧牙关不能退缩。萧子玄的确是一个懦弱的人,但绝对不甘心坐以待毙! ———— 这是一处别致的院落。 不长桃李,嫌其柔弱;不长松柏,嫌其丑陋;不长牡丹,嫌其艳俗;不长春梅,嫌其清高。 映入眼帘的,只有满园的红。从天边延伸到脚下,如同西域神山之上普世的第一道佛光,又如同战场上鲜血铺就的长河。这种红,是不含杂色的纯正的红,阳刚到正邪不侵,阴柔到妖艳似血。 木棉花。 据说,木棉本是释加牟尼的金缕袈裟。有一天释加牟尼在灵鹫山说法,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柯迦叶。” 迦叶尊者获得了佛祖的衣钵传承,从此,这件金缕袈裟就成为后代佛门弟子顶礼膜拜的禅宗信衣——木棉袈裟。 向院中望去,一株株高大巍峨的木棉树间,正站着两个人。 左边的一人,细眉薄唇、长发飘飘,腰间配着一柄古朴的长剑,脸庞宽阔方正,乃是一位威严肃穆的中年人。 右手的一人,佝偻着背,脸色枯黄,无须无眉,本该是寒酸丑陋的老头儿,可此时看上去却如同隐世不出的得道高僧。 “公子。”老奴弓着腰,脸上挤出一个枯瘪的笑容:“这满园木棉终于又开花了,不枉老奴每日浇水剪枝,总算能再看一眼这纯粹的红了……” “呵呵……”四五十岁鬓角都生出白发的中年人摇了摇头,被称作公子也毫不在意:“铁奴啊,这院子木棉树都长了二三十年了,哪还需要你每天浇水?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啊!” 铁奴忙不迭地点头称是:“公子,老奴脑袋生锈啦,记性再也不复从前了,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您可得见谅啊。这人一老啊,看着满院子的生灵,就总是想竭尽所能地照料一番,以往杀人放火都不带眨眼的,如今踩到一根野草都得心疼好一些时日……” 中年人朗声大笑道:“哈哈哈!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栽种这满园红棉,又何尝不是希望在自己身上披一件红棉袈裟?可是红棉它很有灵性啊,不等到你穿越苦海游到彼岸,它永远也不叫你看到神圣的佛光。” 铁奴抿了抿嘴,苦涩地说道:“公子,木棉,终究是江南的花朵啊,袈裟,也终究是佛家的皮囊。我们凭着一口热泉,滋养着满院子的木棉,的确能叫它们盛开得如同江南一般妖艳。可是我们拿什么泉水,去洗涤我们的心灵呢?” 木棉,生于南方,长于南方。是不是它蕴含着的高贵圣洁,就只能生长在南方的土地上,而不能降临干涸枯旱的西北呢? 中年人轻轻舒了一口气,叹道:“铁奴啊,你真的老了……” “不服老,不行啦!什么时候三儿出嫁了,老奴我也就是时候离开了……” 中年人眼睛一酸,长吐一口气,终究还是忍住了眼泪:“艺璇她就要成亲了,十天之后,她就变成贺家的人啦!” 铁奴双眼眯成一条缝,浑浊的瞳孔中爆发一阵骇人的精光:“但愿吧!若是这中间有人敢弄出什么幺蛾子,老朽这一身快要入土的骨架子,可就又得活动活动了……” 中年人轻轻一笑:“不会有岔子的。艺璇一定会开心地出嫁,开心地离开你我二人。” 铁奴摆了摆手,说道:“公子,老奴听说,近几日萧子玄一直都不曾出入柳府。” 中年人粗重的眉毛逐渐拧紧:“他又在搞什么花样?!” “老二怎么管教的?!这种节骨眼上,他居然还敢跑出去风流浪荡,万一耽误了南陵那边的事,你叫我怎么交代?!” 铁奴笑了笑,露出残缺的一口断牙:“萧子玄他为人虽然张狂不羁,可是大事面前向来沉着谨慎,断然不会弄出什么岔子。” 中年人冷哼一声,终究没有再出言追问。 …… “你这恶女!居然敢当街谋杀萧子玄萧公子!你可知罪?!” 只见宽阔敞亮的州衙门此时已经被围堵得水泄不通,无数围观群众拥挤在门外,即便手持棍棒的衙役连连驱散,都难以阻挡百姓的滔天怒火。 州衙门壮阔恢宏,正厅之南立有戒石,上刻有“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正中架着一块“明镜高悬”的牌匾,两侧各支着两块肃静牌、回避牌。 此时正在审理女犯的官员正是雍州推官——刘德度。他作为推官,分管雍州的地方司法、狱讼以及一部分财政审计工作,雍州城内一般的罪犯,都由他来审问。 “刘德度你这个狗官!简直不知廉耻,整日为虎作伥!明明是萧子玄这狗贼想要当街奸污李婉儿,李婉儿为了自保才无意中伤萧子玄,竟然被你说成了谋杀,天理何在?!”人群中央,一名四肢粗壮的彪形大汉怒骂道,块块肌肉如山丘般迭起。 “对啊!刘德度你这狗官竟敢同奸商沆瀣一气,我看你不知收了萧子玄多少好处吧?!”另一位精瘦的汉子双眼贼溜溜地一转,附和道。 “肃静!”刘德度气得鼻子都要歪了,疯狂地拍着桌子大骂道:“你们这些刁民,若是再多嘴多舌,我把你们定罪为协助李婉儿谋杀的从犯!” “老头子我再也看不下去了,大家伙看见没有!刘德度分明已经被萧子玄买通了,老头子我告诉大家,不仅如此,李婉儿全家都已经被萧子玄派人尽数暗杀!此时此刻,只怕萧子玄这贼人还躺在床上,不知正奸污着哪位良家妇女呢!”一名胡须花白的老人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气愤地几乎要口吐白沫。 “什么?!”人群轰然大乱。 “李婉儿一家果真全死了?!” “是啊是啊,上上下下十四口,连两岁的小孩都没有放过啊……” “你知道李婉儿的亲娘是怎么死的吗?是被恶人活生生轮流奸污而死啊,死的时候,下身一直汩汩地冒血,胸口两坨肉早就被恶人剜去了,鲜血淋淋的两个洞啊!” “妈的,萧子玄这狗贼!简直是天理难容!” “逮捕萧子玄!惩治萧妖人!”纷乱间,不知是谁突然大喝一声,登时全场安静了下来。 顷刻后,衙门外数百群众同时高呼道:“逮捕萧子玄!惩治萧妖人!” “逮捕萧子玄!惩治萧妖人!” “逮捕萧子玄!惩治萧妖人!” 刘德度愤怒地浑身直打哆嗦,他大叫道:“你们这群刁民,竟然敢污蔑萧子玄公子,来人啊,给我把他们全抓起来,全抓起来!” “大人!”一名衙役猛地跪在地上:“众怒难犯,您一定不能冲动啊!” “是啊!还望大人三思!” 满堂皂役同时下跪,一个个尽皆双目血红,睚眦欲裂,他们的职责就是伸张正义,“明镜高悬”的牌匾仍旧挂在头顶,叫他们如何冷眼看着李婉儿一家最后的血脉被萧子玄谋害?! 刘德度山羊胡子止不住地抖动:“好啊,好啊。来人,给我大刑伺候,我看李婉儿这个恶女认不认罪!” “先杖刑五十!” “大人,罪妇早已经被审问得昏迷了,再打五十仗,真的会死人啊!” “还望大人明鉴啊!” 刘德度颜色顿时阴沉下来,李婉儿不能死在他的公堂上,否则他这个推官也推卸不了责任;可是她又不能不死,否则加害萧子玄的阴谋很有可能不能得逞。 他捋了捋胡子,突然心生一计,阴笑道:“将罪妇李婉儿,充入教坊司,我意已决,退堂!” 此时此刻,公堂之上,昏迷的李婉儿,身下早已血流成河…… 第二十一章 阴谋如潮似水 人群逐渐散开,大家伙早就知道,萧子玄和刘德度这狗官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情。 他们虽然愤恨李婉儿一家所遭受的屠杀和凌虐,可自己不过是升斗小民,终究没有勇气站出来为李婉儿撑腰。 衙门公堂上的斑斑血迹逐渐被擦干,就如同刚刚出席过的阴谋一样,来得惊醒动魄,走得悄无声音。 一位肌肉遒劲的中年壮汉、一位贼眉鼠眼的年轻人,还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笑吟吟地走了过来,正是刚刚怂恿民众抗议的为首几人。 “刘大人,我们几个不知道演得怎么样啊?”头发花白一脸正派的老人捋着胡须,朗声笑道。 刘德度眉毛一挑,冷冷道:“你们三个,现在就给我滚出衙门!还想在我面前放肆,滚!滚啊!” 三人面色齐齐一变,壮汉尴尬地笑道:“刘大人,是我们三个啊,您亲自找我们的,您这是忘了吗?” 刘德度在心里面怒骂一句废物,满脸寒霜如同严冬腊月的冰雪:“尔等狡诈小人,居然敢诓骗朝廷命官。本官什么时候找寻过你们?你们休要血口喷人,本官会审一日,已经倦了,恕不奉陪!” 说完,他一撩衣袍,就走出了衙门,倒是叫三人摸不着头脑,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算了,刘德度这狗官反正也已经给咱们付过钱了,咱们也没必要再看他这张狗脸了……”壮汉不满于刘德度的冷落,忿忿不平地骂道。 “就是,刘德度算什么东西,咱们走吧!”贼眉鼠眼的那一人抱着肩膀,冷冷附和道。 三人即便留在衙门中也得不到接见,只好各自离开,回家去了。 另一边,刚刚脱下鸂鶒补正七品官服的刘德度气得连连跳脚,这三个泼皮无赖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居然敢在公堂之上同自己会面,就不怕被有心之人发现? 前些时日,雍州城通判曹先魁找到自己,想要自己出面演一桩戏,报酬是八千两银子! 刘德度能被百姓骂为狗官,想必也不可能是一个两袖清风的清吏。纳贿揽权、颠倒是非、栽赃嫁祸的事情他早就已经干得轻车熟路,只不过这一次事情重大,所以他才不得已寻找了三个泼皮无赖当群众演员。 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激起民众对萧子玄的怒火,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只需要他刘德度顺水推舟,百姓自然会成为刘德度的枪手,将萧子玄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此番事毕,刘德度便会告老还乡、彻底隐退,毕竟他的官声这些年也着实腌臜了点,只能趁着自己手中的最后一点权力,赶快捞更多的银两,将来迎娶几房娇艳如花、温润如玉的小妾,去乡下过他那舒心惬意的晚年生活。 他打量了一下外面,发现一轮红日眼看就要要落山,事不宜迟,他呼唤了两名衙役,就匆匆往雍州城教坊司走去。 前朝礼部尚书范止曾云:“乐籍既棋布于京师,其中必有资质端丽、桀黠辨慧者出焉。目挑心招,捭阖以为术焉,则可以钳塞天下之游士。” 范止此言实为讽刺,他说京师有官妓,用媚俗的姿态腐蚀读书人的心志,花费他的资财,耗废他的才华,这样议论军国、臧否政事的文章可以不作了。 由此可见,教坊官妓在前朝已经风靡到祸国殃民的地步,即便到了大衍王朝,教坊司依然是文人墨客经常出没的勾栏场所。 除了帝都朝歌以外,南京江宁、西京定州府等几个大型的城镇都设有官营教坊司,当然了,雍州城也不例外。 此时此刻,教坊司内一派歌舞升平,香烟缭绕。 彩衣翩翩的清倌女伶,执红牙板,高唱低吟“杨柳岸晓风残月”,我见犹怜,一时醉倒多少白衣卿相,一时迷晕多少青楼词人。 罗衫半解的花季少女倚靠在香床薄幔间,温润香酥的胸脯成了文人墨客的案几,飘飘欲仙的翻云覆雨成了灵感的源泉,这般纸醉金迷不仅是诗人词人的专属,有时甚至能引来士林人士的争相前往。 只不过,平日里足迹踏遍青楼妓院,常常夜醉不归的推官刘德度,今日前来却不是为了狎妓寻欢。 他阴沉着脸甩开几位官妓的酥手,一路直接走到了教坊司的后堂。 “刘大人?您怎么跑到后堂来了,不知您大驾光临,小的居然没提前摆设一番,真的是罪该万死。”雍州城教坊勾管陈国宾腆着脸迎了上来,他虽然只是不入流的小吏,可毕竟也是在籍官员啊。 他可不像那些名士清流一样,不肯与明娼暗妓同流合污。他花了数百两银子才买来这么一个教坊勾管的职位,可不能因为伺候不当而丢了官帽子。 刘德度面沉如水,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冷言道:“今日是不是新添了一位女犯李氏,因谋杀罪被本官押入教坊司。” 陈国宾忙不迭地点头:“没错,的确有一名女犯,小的没仔细看身材样貌,只记得当时身上一团血污,小人正派人给她擦洗身体呢。” 刘德度抿了抿嘴,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陈国宾,本官问你,在你这教坊司中,如果始终不听调教的犯女,会是什么下场?” 陈国宾看到刘德度阴冷的眼神,不禁浑身打了一个哆嗦,他颤颤巍巍地说道:“下、下场就是打骂一顿,也、也不会过多为难……刘大人,小人一直遵纪守法,绝对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望您明察秋毫啊!” 陈国宾吓得跪在地上,涕泪横流,还以为推官刘德度要治他的罪。 刘德度看到陈国宾胆小怯懦的样子,愤愤然一甩袖袍:“真是废物!” 他本来想使一些手段,叫陈国宾暗中把李婉儿整死,这样的话他的计划方才能天衣无缝。可如今一看,陈国宾根本不是心狠手辣之人,断然做不了大事。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精光爆闪:“陈国宾,你听好!女犯李婉儿,因为屡教不改,不服教化,故而不得授教坊籍。明日起,卖入倾月坊,世世代代为娼为妓,不得脱身!” 陈国宾大吃一惊,同为妓女,官营的教坊籍妓女也要比民营的娼妓高贵许多。很多窑姐儿一辈子都想入教坊籍,这样好歹也能和文人墨客牵扯些关联,说不得有一日就能脱身。 如今刘德度居然要把李婉儿逐出教坊司,卖入倾月坊,是何用意已经昭然若揭! 陈国宾倒吸一口凉气,觉得手臂隐隐有点发麻,他岂敢违逆七品大官刘德度的旨意?只好吩咐下人去着手准备改籍的事情。 世事变化太快,李婉儿连一天的官妓都做不成,就要沦为倾月坊里的娼女了。都是同行,陈国宾当然知道外表光鲜亮丽的倾月坊,实质上有多残酷无情。 在他手下的娼妓,即便生性刚烈,也最多就是一顿鞭抽杖打,可是要到了倾月坊,万般花样能将人活生生凌虐致死! 他借着跳跃的烛光打量了刘德度一眼,却发现刘大人正闭目养神,一脸无所事事的模样。 陈国宾不禁在心里暗探:早就听闻刘德度人面兽心,如今一见,即便骂他是“兽心”犹有不及啊! ———— “公子!你回来啦!”小丫鬟旺仔那一对亮闪闪的大眼睛就跟照妖镜一样,还没等萧子玄发出任何动静呢,就率先把他照得原形毕露。 萧子玄沮丧地摘下面具,摆出一副张牙舞爪的狰狞模样:“臭旺仔,你眼睛为什么那么尖!” 旺仔圆嘟嘟的小脸一阵摇晃,嘚瑟地说道:“公子,奴家早就闻出来你身上的味道了,不管你换上怎样的行头,奴家都能把你认出来!” 萧子玄剑眉微蹙,没有作声,神情有点凝重。 旺仔屁颠屁颠地凑过来,腆着小脸问道:“公子,你怎么啦?为什么一脸闷闷不乐?” 萧子玄伸手摸了摸旺仔的青丝,沉声道:“旺仔,你果真能闻出我身上的味道?” 旺仔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嘿嘿笑道:“公子我只是在逗你玩啊,我又没有长了一副狗鼻子,怎么可能闻出来你身上的味道!” 萧子玄哑然失笑,拦腰抱住旺仔,一把将她扔到床上:“你这贱奴,想要造反是吗?!啊!” “不要啊,不要啊,奴婢错了,呜呜呜,公子你饶了我吧……” 萧子玄宠溺地笑了笑,拎起桌上的面具,严丝合缝、精美别致,理论上不可能被别人发现端倪。 除非,有的人真的长了一只狗鼻子。 第二十二章 琴魂寒薇 夜已至,萧子玄草草吃了几口饭,便拎上自己的狗腿子,美其名曰是去听琴赏诗,实际上就是泡妞狎妓。 他的狗腿子是谁呢?当然是小丫鬟旺仔了。 只不过,在萧子玄的威逼利诱下,巫雨曼不得不给小丫鬟旺仔套上了一身男人的装束。青青子衿、华贵簪缨,搭配上唇红齿白的小脸,风度翩翩的羽扇,端的是一等一俊俏的少年郎。 旺仔本性也就搞怪活泼,故而听闻要女扮男装去泡妞后,粉腻雪白的脸颊顿时浮现两朵美艳的桃花,嫩得掐一把能滴出水来。 “公子公子……”旺仔涎着脸儿讨好道:“公子,一会儿我们去调戏丫鬟吧!” “哼哼……”萧子玄不屑地勾起嘴角:“旺仔,格局放大一点,倾月坊里明明有那么多比巫雨曼漂亮的窑姐儿,要调戏也得调戏她们。” “萧子玄你说什么?!”巫雨曼俏眼圆睁,伸出一根纤纤玉指,对着萧子玄的鼻子怒骂道。 萧子玄瘪了瘪嘴,嘿嘿笑道:“妞儿,一会儿还要伺候你家萧爷呢,可别忘了盛装打扮一番,现在你可是我的专属歌姬,别人没机会享受的。” 巫雨曼黛眉微蹙,看到萧子玄一脸无赖泼皮的模样,隐隐有点尴尬,毕竟中午她刚刚和一桌雍州城权贵吃过午膳,说不心虚不可能。 萧子玄不动声色地瞥了巫雨曼一眼,见她丝毫没有开口的迹象,内心暗叹一口气。无论如何,萧子玄既然知道了巫雨曼的小心眼,那就是他在暗,巫雨曼在明,只要谨慎行事,说不定还能借此反咬曹先魁他们一口。 他笑了笑,左手搂住巫雨曼的小蛮腰,右手牵住旺仔的红酥手,打算出门泡妞儿。 “你干什么?!”巫雨曼横眉冷对,语气冷若寒冰。 “带你去泡妞啊!” 巫雨曼气不过,阴沉着脸,就差没一耳光扇到萧子玄脸上;只有傻乎乎的旺仔,幸福地抱着公子的胳臂,小脸如花般娇艳。 ———— 倾月坊里有四名花魁,本来有两位是清倌人,但自从巫雨曼抛头露面之后,便只剩下简寒薇一人。 说起这简寒薇,那也是雍州城内的一道传奇。爹爹曾官至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乃是堂堂二品部阁大员简嗣赟,可惜后来简嗣赟因罪被处以枭首之刑,原因是勾结南边大楚王朝意图谋逆,株连九族。当时的简寒薇由于年幼被免除砍头之刑,但死罪可赦,活罪难逃,她依旧被发配边疆、贬为娼妓,卖身为奴。若是某日不慎怀孕生子,子女也得继续待在青楼中,一辈子干些伺候人的事情。 简寒薇本是名门闺秀,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据说当朝太子早些年都曾因仰慕她的倾城之姿,无数次微服私访过简寒薇的闺阁。庙堂上一直有所传闻,简寒薇和当朝太子早就已经私定了终生,若不是简家逢此灾劫,恐怕简寒薇如今已经成了雍容华贵的太子妃,未来也要做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 可怜最是无情帝王家。太子与简寒薇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风花雪月,可最后简氏一族抄家时,亲自将简嗣赟枭首的人,居然是与简寒薇许下无数山盟海誓的太子殿下。 当然,这些都只是坊间谣传,不作数也不可信,最多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谈小叙罢了。 但有一点千真万确的是,简寒薇本要被发配至西北边疆,可途径雍州的时候,却被当今的雍州知州孙道元亲自拦下。孙道元感念当年简嗣赟的知遇之恩,想要尽自己绵薄之力保护简先生的骨肉。 他本欲将简寒薇收作义女,可谁曾想简寒薇生性倔强,拿起自己浑身上下最后一根值钱的金簪,在脸上割划了十八道血淋淋的疤痕,从此倾城倾国之姿容再也不见,只剩狰狞可怖的鬼脸。 简寒薇留下一句“奴婢既被贬为娼妓,断然不堪知州大人抬爱。”便飘飘然走入倾月坊,成为了一名只弹琴的清倌人。 不过无论如何,简寒薇的绝世琴艺终究不可能被埋没,即便是一张鬼脸吓得没有男人敢走进她的身前,可却依然有许多士子文人愿意隔着纱帐,听她弹一曲梅花三弄。 仅凭琴艺成为花魁的,她是雍州城第一人。 萧子玄本来打算找个小妞随便调戏几下装模作样一番也就罢了,他现在有一堆计划的事情要干,其实并无什么狎妓的念头。 但当他听说今日简寒薇要在四层摆设雅间,亲自拨弄一首塞上曲的时候,一颗心还是忍不住骚动起来。 他早就听闻简寒薇的琴艺曾经便冠绝京华,在经历家破之殇、人亡之舛后,更是磨砺出哀转凄婉却超然洒脱的琴魂,她的每次拨弦都会留下余音绕梁三日,三日之后余音散去,这才重新抬起素手揽弄古琴。 “琴魂”,这是雍州士林人赠给简寒薇的名号,作为一个本就纤弱而面容又尽毁的女子来说,这或许是唯一肃穆且崇高的赞歌吧! 巫雨曼黛眉微蹙,几次趑趄嗫嚅之后,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道:“萧公子,简寒薇姑娘当真是人间不应有的仙子。你若是抱着什么亵玩之心,还望能姑且饶过她,奴家愿委身亲自为萧公子弄琴一曲。” 萧子玄不禁一惊,能叫巫雨曼这种刚烈清高的女子,愿意放下身段委屈自己的女人,又该是何等的风姿? 他甩开巫雨曼的胳膊,轻笑道:“本公子执意要听琴,你还能怎样?” 说完便推开简寒薇所在雅间的木门,走了进去。 说是雅间,其实应该称作雅厅,偌大的厅堂十丈见方,前方搭起一道帷帐,看不清帷帐后的风景。 在雍容华贵的倾月坊里,这里应该是唯一一处让人感到质朴清雅、禅意绵绵的地方。所有的桌椅阑干具为木质,不带任何烟火气息,袅袅紫檀清香好像扑鼻而来,可细细闻嗅之后,却又觉得不过一道错觉,误入了人间仙境,再闻时,只剩指尖萦绕的点点茶香。 不见花、不见玉、不见金银、不见珍珠,可即便是普通的木雕、石刻,经过简寒薇充满灵气地摆弄后,却都洋溢着难言的仙韵。 萧子玄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他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点头,只是觉得这里的美,俨然已经拓宽了自己审美的领域。 此时此刻,厅中已经稀稀拉拉地坐了十几个人,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梨木案几之上摆放几盏清茶,也没有什么茶具,就只是茶碗、茶壶而已,偶尔点缀一些精致的糕点。 萧子玄打量一眼四周,嘴角逐渐勾起玩味的笑意,贺启政这厮果然是阴魂不散啊,他再往贺启政身边一瞅,果然坐着清丽如出水芙蓉般的柳艺璇。 柳艺璇是怎么进来的? 倾月坊可是妓院啊,即便这个雅间专门设给清倌人简寒薇弹琴,那也不应该允许一位大家闺秀进来啊,这不是胡闹么…… 他正挑眉沉思间,贺启政也发现了萧子玄。 只见他眉宇间闪过一道疑惑,旋即便恢复正常,笑着说道:“萧子玄,怎么?狎妓****已经满足不了你了么,居然来到此等高雅之所,是想装作文人墨客吗?” 柳艺璇本来正在走神,她第一次进入倾月坊这等风月场所,一时间芳心就如同小鹿乱撞般,既是胆怯畏惧,却又隐隐感觉非常刺激。 突然听到身旁贺公子的叫喊,柳艺璇不禁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原来竟是老对头萧子玄。 她的俏脸顿时一冷,萧子玄真是阴魂不散,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跑到柳艺璇面前嘚瑟。 她的语气坚若寒冰:“萧子玄!你究竟把旺仔藏到哪里去了!快把她叫出来!” 萧子玄忍不住一笑,偷偷看了一眼身后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土里的旺仔,戏谑道:“三小姐,您是在问旺仔啊!嗨,我早就把她卖到倾月坊了,五十两银子包夜,一百两银子还给你唱******呢,三小姐,想不想和贺公子试一试啊?” 柳艺璇顿时气得跳脚,清汤挂面的俏脸浮现两团气恼的酡红:“萧子玄你这个混蛋!旺仔平日里伺候你尽职尽责,你居然把她卖作娼妓,你这人真是狼心狗肺!” 萧子玄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回头对女扮男装的旺仔说道:“嘿!旺仔,柳艺璇骂你是娼妓呢,你想怎么办?萧哥哥给你撑腰,不要怕!” 却见旺仔白皙的脸颊一红,樱桃小嘴水润润得粉嫩欲滴,她轻轻说了一声:“不用麻烦公子了!” 然后竟然抬起小脚猛地猜到萧子玄的布靴之上,踩完还狠狠拧了一圈:“三小姐一点也没说错!公子你真是一个混蛋!” 萧子玄不禁莞尔,就连身边的巫雨曼都捂住小嘴,眉宇间泄露出三分柔和的痴笑,美得令人惊醒动魄。 当一个混蛋也挺好的啊,至少不用每天伪装自己,这就是萧子玄来到大衍王朝最大自认为最满意的一点。 第二十三章 狗屁琴魂 柳艺璇看到萧子玄和身旁的另一位公子一直在嬉笑,不禁疑惑地眯起了眼睛。 她定睛看去,俏脸却突然一红:萧子玄身边的这位公子,好英俊啊……天底下居然还有这般俊美的男人,柳艺璇感觉自己的芳心已经快要被彻底俘虏了。 唇红齿白、浓眉细目,优雅而不失灵动,高贵而不失亲和,纤长素白的十指,秀丽挺拔的身躯,简直就是无可挑剔。 柳艺璇觉得自己脸颊滚烫得已经能煎鸡蛋了,就连继续和萧子玄斗嘴的兴致都没了,她赶快低垂螓首,捂住了娇羞不可方物的面容。 萧子玄正清了清嗓子,打算和柳艺璇殊死搏斗一番呢,突然发现这妞儿居然偃旗息鼓了?!这是什么情况…… 他铁青着脸朝自己身旁的旺仔瞄了一眼,旺仔身材本来就很挺拔俊秀,虽然不及萧子玄高大,却也着实比一般的女子高不少。 柳艺璇这妞不会被女扮男装的旺仔迷倒了吧?!萧子玄吞了吞口水,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欠揍的笑容。 这下子,可就好玩了…… 柳艺璇身旁的贺启政也感受到了佳人的异样,他面色猛然变得阴沉,认识柳艺璇这么多年,贺启政还没见过她这么娇羞的模样,分明就是情窦初开的少女遇到了中意的情郎。 他不禁黑着脸朝萧子玄望去。 他直接过滤掉了萧子玄这个人选,不可能,柳艺璇怎么可能喜欢他这么一个恶奴? 更不可能是巫雨曼了,贺启政承认,巫雨曼的确美若天仙,就连自己都经常意淫一番,不过毕竟性别摆在那里了,他不相信柳艺璇会喜欢一个女人。 那,难不成是萧子玄旁边那位没见过面的公子哥? 贺启政的双眼猛地一缩,仅从卖相上看,这小白脸真的是无懈可击。 “呸!”贺启政暗啐一口,一看就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浪荡人,如何同自己这样年少多金的才子媲美? 他冷笑一声,拱手道:“萧子玄身旁的这位公子不知是何方人氏?在下先自我介绍一番,在下乃是城北贺家贺英钜之子,贺……” “哎呀我的娘啊!”萧子玄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捂着脑袋说道:“贺启政啊,你他娘的我怎么说你才好呢?你究竟是你自己,还是你老子的儿子啊?!怎么什么时候都要先提你爹呢?” 贺启政双拳猛地握紧:“本公子至少有父亲,而你,不过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贱种!” 这下就连柳艺璇都俏脸一僵,玉手轻轻扯了扯贺启政的衣角,萧子玄无父无母,只有柳维鼎这样一个义父,在这种事情上挤兑别人未免太过下作。 一直没有说话的巫雨曼眉宇间闪过一丝哀愤,她这几年和母亲分别,能深刻地体会到无父无母的凄楚与痛苦,无论萧子玄现在笑得有多没心没肺,但巫雨曼隐隐约约依然能感受到他内心的苦涩。 无论如何,鄙视别人是贱种,这已经超越了巫雨曼能够忍耐的极限,只见她俏脸一冷,语气坚若寒冰:“贺公子,奴家委身于这青楼之中,不知道算不算贱种呢?” 话语一出,不仅贺启政几人神情一肃,就连其他桌的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巫雨曼这句话说的极其有分量,虽然按照道理来讲,青楼中的卖笑女子几乎就是全天下最低贱的人种了,甚至比伺候别人的丫鬟家丁都要低贱。 可是大衍王朝的士林文人,却万万不敢拍着胸脯鄙视妓女的低贱,尤其是像巫雨曼这样才色双全的花魁。 毕竟他们每天可是把狎妓冠冕堂皇地称之为附庸风雅啊!要是一边骂着人家低贱,一边控制不住自己的下半身,饥渴难耐地凑上去吃人家嘴角胭脂,未免是脱下自己的鞋拔子抽自己的脸。 一时间,无数道不善的眼神朝贺启政投射而来,叫他后背冷汗涔涔而下。 贺启政意识到自己刚才太过激动了,居然犯了众怒。此刻,他万万不能再“乘胜追击”了,这样无异于冒天下之大不韪,毕竟他可不是萧子玄这样的无脑纨绔。 只见贺启政冷哼一声,兀自嘴硬道:“巫姑娘才色双绝,自然不会是贱种,萧子玄仗着家门的势力横行霸道,自然也不是什么贱种,方才的确是本公子口误。” 萧子玄不屑地撇了撇嘴,没有再理会贺启政,他玩味地看向巫雨曼,却发现这妮子脖颈处都羞得一片粉嫩,不禁会心一笑。 巫雨曼这妞儿,嘴上那么刚烈,其实内心还是挺柔软的啊…… 一番针锋相对之后,雅厅里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贺启政依旧没有打听出旺仔这员“情敌”的身份,可简寒薇的演奏马上就要开始了,他也只能放下心中的不甘,先把曲儿听完。 只见雅厅内突然一暗,所有烛光同时熄灭,只有纱帘背后隐隐约约透过几道昏黄的光芒,将一个清丽的身影映照在众人眼中。 只看女人的身段,就已经能感受到她的柔美与窈窕,果然不愧让当朝太子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萧子玄轻轻闭上双眼,他大概能知道简寒薇熄灭所有烛火的原因,应该是想要让大家放弃视觉的享受,全心全意投入到音乐的美好之中。 他不禁暗自赞叹,年少的冠盖京华,情窦初开后与太子殿下的浪漫风月,再加上后来经历的家门不幸、流放边疆、自毁容貌。这么多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又会酝酿出怎样动人心弦的琴音呢? 一旁的巫雨曼此时内心也有几分惊讶。她一直紧盯着萧子玄,生怕他在这等文雅的场所做出什么粗俗的举动,可如今看来,萧子玄不仅没有大闹天宫,居然还闭上眼睛,打算好好欣赏简寒薇的演奏似的。 巫雨曼摇了摇头,她死活不相信萧子玄有如此的雅兴。 突然,“叮”的一声,如同山间第一滴朝露滴落在石缝间,清脆而悠长,瞬间勾动了所有人的心弦。 只不过是试音罢了。 片刻后,帘后人素手轻抬,缓缓落在古朴的凤尾琴上,众人内心一揪,要开始了! 《塞上曲》第一段,写的是宫苑春思。 悠扬动人的琴音一点一点响起,若有若无、隐隐约约,就像春天柔和的晨风般,轻轻推开了宫院的橱窗。 众人依稀看到窗内正端坐着一位绝美的女妃,黛眉微蹙、含忧带怨,我见犹怜。片刻后,一只蝴蝶飞进窗内,落在佳人的耳畔,佳人不禁捂嘴轻笑,眉宇间的愁容也消散几分。 渐渐地,几年时光过去,佳人始终在闺阁之中空等,可皇帝的宠幸从来不曾降临在自己的身上,某日,忽闻西域派遣一员使者来此求亲。 昭君轻轻落下一滴珠泪,既然不能等待皇帝的宠爱,自己又何必再委身于这宫门之中? 昭君站起身,华丽的宫装长裙比皓月更为耀眼,可犹不及昭君眼里的三分柔情。 她最后一次擦拭胭脂,最后一次盘发梳妆,最后一次插上玉簪。 出塞。 众人只觉得眼前景色忽的一变,没有出现塞外的黄沙漫天,可却也离开了中原的缱绻风月。 昭君嫁给了粗犷的可汗,可汗豪迈壮阔,但却永远也不是昭君所爱的人。 后面的琴音逐渐变得缠绵悱恻,哀婉凄然,落在众人的心头如同离人的酥手一般,温柔却夺命。 可唯独萧子玄紧紧握了握拳,睁开了双眼。只见他嘴角一撇,露出几分苦涩的神情。 区区如此,敢称琴魂? 果然是一介虚名罢了,终归称不上多么动人的音乐。 照本宣科、照猫画虎的曲子萧子玄前世听了太多,不差简寒薇这一首。 自己本来满心期待,可简寒薇拨弦半柱香后,画皮难画骨的琴音却硬生生给他泼了一盆凉水。 他抬眼望去,只见周围的众人尽皆一脸享受的表情,摇头晃脑自斟自酌,不知道真的陷入了简寒薇的琴音,还是仅仅为了附庸风雅而装作陶醉的模样。 萧子玄只觉得一股压抑的感情从胸腔传来,一时间让他难以呼吸。 简寒薇的乐曲就是再不传神,至少在技艺层面上讲也是无可挑剔的,他为何竟会如此反感? 他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愤慨,伸手猛地抓起桌上的茶杯,只听“啪”的一声,茶水飞溅一地,就连帷帐后面抚琴的女子都忍不住一抖。 “什么狗屁玩意,算什么琴魂?!”萧子玄双目圆睁,眉宇间尽是戾气。 身旁的巫雨曼痛苦地叹了口气:果然,萧子玄这人一定会搞出丑事情的,虽然,是以这样一种巫雨曼根本无法理解的方式。 一天不嘚瑟,萧子玄能死吗?! 然而这还没完,萧子玄居然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掀开了纱帐。 “老子****大爷,你这狗屁琴魂居然还敢继续弹?!” “你再弹一下试试?!” “妈的,你还真敢继续弹,老子抽死你!” 只听“啪”的一声,明显是萧子玄动手扇了简寒薇一巴掌,在座众人尽皆骇然,萧子玄是疯了吗?!居然干出这等荒唐的事情! 第二十四章 挠痒痒专用坐标图纸 随着萧子玄的巴掌落下,整个大厅也陷入了一片混乱。 最先忍不住动怒的一个是贺启政,只见他猛地站起身,骂道:“萧子玄你这等纨绔恶霸,不识韵律不说,还打搅了如此清雅的环境,该当何罪?!” 一位长髯飘飘的中年人气得胡须都在抖:“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怎能允许这种恶徒进来的?快来人啊,给我把他轰出去!” 唯独一直掐紧小拳头的旺仔摇了摇头,她相信,公子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否则他不会发了疯一样的冲上去。 她知道,公子最近情绪很不稳定,按照他的话来讲,是被石头撞了脑袋。但是无论如何,旺仔都会站在公子身边,她是他最坚定的靠山。 帷帐后面,萧子玄摔了简寒薇一个巴掌之后,总算冷静了下来。 他竭力摇了摇头,看向侧躺在地上的倩影,确实美得惊心动魄。 只见她一身白衣,妖娆销魂的身材凹凸有致,如同九天之上的仙女般,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宽大的白玉兰散花纱衣,遮蔽了女子的仙姿玉色,却遮不住女子身上传来的袅袅幽香,侧躺在地上叫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可依稀能分辨出她的柔弱。 萧子玄嘴角微微抽搐,想要把女子搀扶起来,却又愧疚地不敢伸手:“姑、姑娘,抱歉啊,在下方才太冲动了……” 简寒薇娇躯微微抖动,转过了头,脸上覆盖着一层轻纱,薄如蝉翼,却隔绝了少女惊世的美。 萧子玄双眼忍不住眯成一条缝,传闻简寒薇在自己的脸上刻画了十八道伤痕,如今看来,面具就是她遮掩伤痕的方式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认真地抱拳说道:“简姑娘,鄙人粗鲁难堪,惊扰了姑娘实乃罪该万死!鄙人不求姑娘的原谅,只想跟姑娘说一句话。” 简寒薇抬起螓首,美若碧空的眼眸传来一阵茫然,叫人忍不住想要把女孩儿搂在怀里好生怜爱一番。 萧子玄吞了吞口水,直视着简寒薇美丽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简姑娘,在下不懂音律,也不会弹琴,但在下私以为,姑娘本来可以弹得更好。” “如果姑娘觉得在下说的尽是荒唐之言,不去理会便是了。”萧子玄右手探向胸口掏了掏,掏出一支黄晶玉簪,递给了简寒薇。 “这是在下的一点赔礼,还望姑娘收下,告辞!” 说罢,萧子玄便坚定地转过了头,掀开纱帘走了出去。 纱帘后,一身白衣的简寒薇娇躯微微抖动,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这么多年来,恭维赞美的话语她听了太多,可从来没有一个人敢甩着巴掌骂道:“你算什么狗屁琴魂”…… 简寒薇抬起手,望着萧子玄递给她的玉簪,无语凝噎。 她知道,自己的确配不上琴魂的名号。 ———— 雍州城中逐渐传出来新的风月笑谈。 柳府的马倌萧子玄,不仅夺去了花魁巫雨曼的初夜,还对着琴魂简寒薇拳打脚踢,丑相毕露,幸亏后来被众位文人墨客合力制服,不然只怕会将倾月坊闹得一塌糊涂。一时间,此事成为了街坊间嬉笑怒骂、鄙视萧妖人的另一桩笑谈。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秘辛也悄然滋生,只不过没有人敢摆在明面上宣讲罢了,这件事就是: 几日前,萧子玄妄图当街奸污民女李婉儿,被李婉儿一脚踢中了要害,恼羞成怒之下,萧妖人居然派人屠杀了李婉儿一家十四口,还勾结官府,将李婉儿卖入青楼之中、做那令人作呕的明娼暗妓。 谣言,就像地底的火苗一样,不会卷起惊天的怒焰,也不会带来刺眼明亮的火光。可当它再也止不住喷薄而出之时,汹涌滚烫的岩浆从天而降,就会洗刷一切过往的、正在发生和终将发生的罪恶。 而阴谋同样残忍,暗剑甫一出鞘,终将会有一方惨死,可另一方,也难逃遍体鳞伤。 …… “哎呦喂,旺仔你轻点啊!本公子很疼的!你知道不?!”萧子玄趴在巫雨曼姑娘香喷喷的床铺上,忍不住地哀嚎。 “来来来,丙三丙三,给本公子挠挠。” 小丫鬟浑身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中衣,跨开双腿坐在萧子玄的屁股上,姿态极其不雅。 只见她左手拿着一张图纸,右手向主人的后背探去。 “丙三,就是第三行第三列的那一格,一、二、三,找到啦!”丫鬟旺仔开心地一拍小手,对着萧子玄左肩胛骨靠下一点的位置,轻轻挠了挠。 萧子玄神情一滞,摇头道:“不对不对,丙四试一试!……还不对,乙三试一试,唉对!就这里,就这里!” 萧子玄顿时发出一阵销魂的呻吟:“啊,爽!爽,不要停!” “呸!” 突然传来一声羞恼的啐骂:“萧子玄你这个混蛋,我看你根本就没有什么伤病,还威逼利诱旺仔给你挠背!” 原来正是巫雨曼花魁。 趴在床上的萧子玄委屈地撇了撇嘴:“怎么啦?你羡慕吧!本公子告诉你,昨日听那狗屁琴魂的演奏,本公子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受到了玷污!后来竟然又被一群衣冠禽兽、斯文野兽、装逼的怪兽殴打一顿,本公子真的很受伤你知道吗!” 萧子玄说着说着眼泪都要流出来,轻声嘱咐旺仔道:“丁八丁八,本公子又痒痒了,快给我挠挠……” 巫雨曼一把抢过旺仔手中的图纸,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萧子玄得意洋洋地咳嗽一声:“叫一声好哥哥,本公子就考虑告诉你!” “呸!” 巫雨曼黛眉微蹙,伸手就要将图纸撕成碎片。 萧子玄赶快出言阻止,哀求道:“哎呦喂,我的姑奶奶呦,我认输我认输!告诉你,这东西啊,叫做挠痒痒专用坐标图纸!” 萧子玄得意地摇头晃脑,颇为滑稽:“本公子将人体的后背划分成了八八六十四个小格,横向用甲乙丙丁戊己庚辛标注,纵向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标注,搭配起来,哪个地方觉得痒痒,就可以通过具体坐标的形式告知别人,这样就不用像以前一样盲目地来回挠了!” 旺仔俏丽的大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崇拜地说道:“公子你真厉害!” 看旺仔甜滋滋的模样,就跟吃了蜜糖似的,一张肉乎乎的俏脸乐开了花。 巫雨曼却是不屑地啐了一口,讥讽道:“简直就是多此一举!萧子玄你每天不干正经事,尽钻研这些奇技淫巧,好生羞耻!” “圣人有云:‘凡执技以事上者,祝、史、射、御、医、卜及百工。凡执技以事上者,不二事、不移官,出乡不与士齿’,萧子玄你好歹也是柳府二老爷的义子,居然整日制作什么石膏面具、还有这个挠痒痒专用标坐……什么乱七八糟的!” 巫雨曼内心十分鄙夷,萧子玄果然就是不务正业的恶徒,别的公子哥至少还知道读读书吟诗作赋,萧子玄除了泡妞狎妓,却只知道研究奇技淫巧,两相对比之下,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不可救药! 萧子玄无奈地摇了摇头,出言提醒道:“是挠痒痒专用坐标图纸!别记错咯!” 他不想和巫雨曼争辩什么,他也不可能将其说服,古代传统的儒学观念早就将百姓的创新精神彻底禁锢了,说到底,这才是阻碍生产力发展的最大因素。 他有一些意兴阑珊,自己的义父柳维鼎叮嘱自己三月初参加科举考试,那封血书上还写着要在清明节“乘天鹅同登青云”,可自己手头一堆事情却是全无头绪一团乱麻,不知该将哪里设为突破点。 无论如何,自己都应该要学一点四书五经的东西,不管是不是要参加科考,他也都应该了解这个时代的基本礼法以及人民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 就从学习四书五经开始吧! 他轻轻拍了拍旺仔的小屁股,入手之处一团香软滑腻,柔嫩的肌肤极其有弹性,简直要将萧子玄的大手陷进去。 旺仔登时羞得满脸通红,两朵娇艳的桃花浮现脸颊,少女轻轻哼了一声:“公子,你说过你不会欺负奴家的!” 萧子玄一愣神,暗笑道:莫非以前的萧子玄连旺仔的便宜都没占过?旺仔长得这么水灵,“萧子玄”能忍住内心的躁动也真是不容易。 他朗声道:“哈哈哈,你赶快从我身上下去,不然本公子饶不了你!” 旺仔赶快爬下去,生怕萧子玄再动手拍自己的屁股,刚刚那一拍真的是要羞煞人了,旺仔差点都要舒服地叫出声来…… 自己真是的,想什么呢,怎么成了这么放荡不堪的****…… 萧子玄笑了笑,不再理会发怔的旺仔,他看向巫雨曼,玩味地说道:“巫姑娘,听你刚刚讲的东西,似乎对圣贤的教诲很是熟悉啊!” 巫雨曼皱了皱眉,轻声说道:“以前跟着家父学习过一段时间,怎么了?” 萧子玄满意地一笑,平日里与巫雨曼相处也感觉得到,这个女子对于诗文经义一定有所了解,断然不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那种小家碧玉。 他说道:“不怎么,就是想问问巫姑娘,你能不能做我的——” “先生啊?” 巫雨曼目瞪口呆,她是在做梦吗?! 萧子玄要自己这样一个青楼的妓女,做他的先生?!他脑子不会进水了吧,认妓女为老师,这要是传出去,只怕会引起全天下文人墨客的追杀吧! 第二十五章 认你为师,无异于认贼作父 “咳咳……”萧子玄眨了眨眼睛,正色道:“所谓学无前后,达者为师。巫姑娘既然学优于我,那么向你请教也不是什么不知廉耻之事。” 巫雨曼绝美的俏脸微微一滞,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突然萦绕心头。 眼前这个恶人,究竟是真的尊重自己、不像别人一样鄙视自己为低贱的妓女呢?还是已经无耻到不怕别人的风言风语了? 巫雨曼盯着萧子玄的眼神,只见他一脸认真严肃,神色间绝无半分戏谑。少女的酥心不由得微颤:“你怎么知道我蒙过学?” 萧子玄轻轻一笑:“在下冶游于倾月坊中,这些时日哪个姑娘的闺阁没进去过?可是置办了笔墨纸砚、案几镇纸的,只有巫姑娘一人。” 还记得几日前,萧子玄就是在巫雨曼房中的案几之上,随手誊写了自己的“短期计划”,当时还被巫雨曼拿来置疑。 古时候的大家闺秀,虽然有着琴棋书画的要求,可是能够出口成章、提笔作诗的终究只是少数。大多数女子连字都识不全,更别提青楼的妓女了。 巫雨曼既然在房中置办了笔墨,桌上也放着几本诗词集萃,想来至少钻研过几年圣人文字,方才能做到今天这般才艺双全。 听完萧子玄的解释,巫雨曼眉宇间却突然增添几缕愁容,令人见之心疼。 “家父曾经手把手教我识字读书,可如今,却扔下我们母女俩独自追求锦绣前程去了……” 萧子玄默然,他没想到巫雨曼竟然是如此的命途多舛,连忙歉然道:“巫姑娘,在下莽撞了!” 巫雨曼摇了摇头,绽放一道美得惊艳的笑颜:“你为什么想要读书?” 身后的小丫鬟也好奇地爬到萧子玄的后背上,像一条八爪鱼似的挂在主人身上:“对啊对啊,公子你好好的干嘛要读书呢?” 萧子玄把调皮的旺仔从身上撵下去,正色道:“实不相瞒,在下被迫参加下个月的雍州城院试,如果现在不提早准备的话,只怕考试的时候就会手忙脚乱。” 巫雨曼咽了咽口水,目瞪口呆。 提早准备?手忙脚乱? 萧子玄以为参加科考是过家家呢?考前一个月准备一下,然后随便考考就成了秀才? 巫雨曼痛苦地抚住额头,她就知道,萧子玄压根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浪费自己的感情,还以为他要痛改前非呢。 看到巫雨曼意兴阑珊的样子,萧子玄不服气了,一看巫雨曼就当不了好老师,就是再坏的学生也不能还没教就放弃啊!更何况,萧子玄自认为自己足够聪慧呢,要不是飞机失事穿越到古代,说不定自己以后还能得个诺贝尔奖呢! 萧子玄悲戚地叹了口气:“唉,看来只能和一帮子五六岁的小屁孩一起学千字文了,本公子心有不甘啊……” 巫雨曼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脑补出萧子玄跪在小木桌前,和一帮刚刚不吃奶的小奶娃一起读书的模样,整个人都开心了起来。 她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若是真的想学点东西,那本姑娘也不是不能教。” “只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咳咳,你给我恭恭敬敬地磕三个头,本姑娘就勉为其难地收你作学生。” 萧子玄剑眉一挑,神色逐渐变得阴沉,如同积蕴百年的火山即将爆发。 “你再说一遍?!” 巫雨曼后颈一寒,看着萧子玄阴冷的眼神不禁有些后悔,不过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决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她兀自嘴硬道:“你给我恭恭敬敬地磕三个头,本姑娘就……就勉为其难地收你作学生!” 萧子玄拧了拧手腕,关节“咔咔”作响,然后又将手探向腰间,掏出一柄锋利的短刀。 巫雨曼惊恐地攥紧双拳,萧子玄恼羞成怒,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却见萧子玄跳脱地一笑,撩开衣袍就跪了下来,哭嚎道:“巫姑娘啊,只要你能收我做学生,我什么都可以做啊!” 一边说着,萧子玄居然一边抱紧巫雨曼温润滑腻,白皙如玉的大腿,脸颊无耻地向中央地带拱去: “巫姑娘,我给你跪下了!” 巫雨曼俏脸惨白如纸,她只感觉自己笔直修长,增之一分嫌肥、减之一分嫌瘦的双腿,被萧子玄这个无耻之徒紧紧地抱住。 她甚至脑补自己的肌肤之上都是萧子玄恶心的唾液。 眼泪儿一下子就从巫雨曼的大眼睛里不争气地流淌出来,这位雍州城里数一数二的花魁,此时委屈地哭道:“萧子玄我当你的先生!你快放开我啊,呜呜呜……” 就要把脑袋伸进巫雨曼花园地带的萧子玄动作一顿,遗憾地想到:“唉,就差一点了啊。不过也好,堂堂巫大花魁居然要做我萧某人的先生,啧啧啧,想来真是蛮刺激的呢……” 幸好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先生”在后世被赋予了怎样的涵义,不然只怕巫雨曼就算死,也不会点头了…… 萧子玄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认一名妓女当老师,估计比认贼作父还要惊悚。 ———— 倾月坊,后院,春日的阳光已经和煦了起来。可是此时这个鲜有人经过的角落却依旧显得阴暗潮湿。 几个人的轻声低吟从一间厢房中传出来,如同阳光照不到的地面上滋生的青苔,寒意入骨。 “苏老鸨,苏二宝,我告诉你们,这贱妇李婉儿可是推官大人亲自提点的。说是一定不能留活口,但更不能给有心人留下可乘之机。” “你们也都是老道的内行人了,该怎么做,知道吧?” 一名蒙面的彪形大汉,语气坚若寒冰,对着房中站着的苏老鸨、苏二宝说道。 苏老鸨狭长的眉毛紧蹙,嘴角的美人痣透露出几分难言的冷酷。她看了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少女,有点难为情地说道:“想要往死里整,是真的不容易啊。这青楼里面的女子虽然身份低贱,可说到底也是一条人命,不明不白地死在咱们倾月坊里,官府那面即便有推官大人亲自照拂,我们也很难交代得了啊……” 蒙面大汉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塞到苏老鸨胸围波澜壮阔的沟壑之中:“两百两银子,全都归你,只要你不说,你的主人永远也不会知道。怎么,你还觉得困难吗?” 苏老鸨吞了一口唾沫,目露贪婪之色,她赶忙从胸前掏出锦囊,拆开一看。 只见沉甸甸的锦囊之中,赫然放置了几块黄金! 苏老鸨不动声色地一笑,将锦囊交给了身后的苏二宝,然后捂着嘴娇笑道:“大人说笑了,倾月坊里每年也总会有一两位姐儿身子虚弱,经受不起客人们的鞭挞,染疾死去的……这李婉儿生的如此娇俏,奴家将她调教成倾月坊里最浪荡的,想必男人们肯定忍受不了,到时候就是追责任,也追不到咱们的脑袋上……” 蒙面大汉皱了皱眉,轻声问道:“何不将李婉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宰掉?” 苏老鸨笑了笑:“大人说的轻巧,可这李婉儿毕竟是官家交给我们的,到时候仵作一来,验明了死因,承担责任的,是我们倾月坊呢?还是官家呢?” 蒙面大汉叹了口气,苏老鸨说的的确没错。李婉儿毕竟羁押在官府之中,若是死在官府里,这个性质可比李家上下十四口尽数被屠还要严重。 毕竟李家被血洗还能说一句贼人作祟,李婉儿若是死了呢?只能是官府保护不力。 是故,刘德度甚至不惜花费两百两的代价,也要尽量把杀人的责任从自己身上撇得干干净净。 蒙面大汉摇了摇头,厉声道:“如果你们胆敢留下什么端倪,我第一个把你们宰了!” 苏老鸨袅袅婷婷地作了一揖,嘴角勾起魅惑的笑容:“大人放心,但凡是被送到倾月坊的人,奴家还没有制服不了的……” “哼!”蒙面大汉冷哼一声,甩着袖袍走出了门外,再也没有回头。 “姐,这李婉儿,咱么真要杀啊?”苏二宝毕竟年纪还小,即便满腹腌臜,可论到杀人的事情上来,也不免胆寒。 苏老鸨抿了抿嘴,轻声笑道:“咱们怎么可能杀人呢?” “杀人的,可是那些淫·虫上脑的嫖客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