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与龙共舞》 第零章 环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 像铃声般清澈的声音响起。 留下红光轨迹,环反复旋转滚动着。 发出清脆声响滚动的环是枚银色的戒指。 镶在银台上的红宝石像是从自身发出光芒般闪烁着。 带着鲜艳火红的戒指滚动着。 穿梭于刀刃和金币间,戒指滚越过有着爱恨悲喜、憎恨嫉妬的人群身边。穿梭于利牙与黑瞳之间,戒指滚过<异貌者>身边。 每当戒指跃起,宝石的红色光辉便更增一分。 它就像是藉由魅惑男人来增添自身魅力的恶女一般,戒指也随着人们流下血泪而增加它的鲜红光辉。 轻跃的红色宝石就像是笑着般。 红宝石就像红色眼瞳般看着这世界。 滚动的戒指停止了滚动。随着叹息和怒号被收进黑暗中。 沉默延续在一面黑暗之中。 极为漫长的寂静。 无法跃起或翻身,戒指上的红色眼眸看来很不满。过去有如刚流出的鲜血般赤红的眼眸,如今沉没入失意的暗红色中。 由于陷入黑暗无人看顾的状态,戒指似乎失去了力量。 总有一天随着历史的终结,戒指最后也会跟着腐朽吧。把戒指放进这里的个体们,是这么想的。 原以为会持续到永恒的时间,出乎意料地被割裂了。如尖锥般细如刀刃般利的光束,将一切都解放。 戒指由漫长的沉睡中苏醒。 有只手强行抓住了尚未完全觉醒的戒指。 将戒指解放到外面的世界。 在夺取它逃走的手中,红色宝石闪耀的光芒再度亮起。 宛如喜悦着被解放, 宛如期待着流血,以及毁灭一般。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 像铃声般清澈的声音响起。 留下红光轨迹,环反复旋转滚动着。 发出清脆声响滚动的环是枚银色的戒指。 镶在银台上的红宝石像是从自身发出光芒般闪烁着。 带着鲜艳火红的戒指滚动着。 穿梭于刀刃和金币间,戒指滚越过有着爱恨悲喜、憎恨嫉妬的人群身边。穿梭于利牙与黑瞳之间,戒指滚过<异貌者>身边。 每当戒指跃起,宝石的红色光辉便更增一分。 它就像是藉由魅惑男人来增添自身魅力的恶女一般,戒指也随着人们流下血泪而增加它的鲜红光辉。 轻跃的红色宝石就像是笑着般。 红宝石就像红色眼瞳般看着这世界。 滚动的戒指停止了滚动。随着叹息和怒号被收进黑暗中。 沉默延续在一面黑暗之中。 极为漫长的寂静。 无法跃起或翻身,戒指上的红色眼眸看来很不满。过去有如刚流出的鲜血般赤红的眼眸,如今沉没入失意的暗红色中。 由于陷入黑暗无人看顾的状态,戒指似乎失去了力量。 总有一天随着历史的终结,戒指最后也会跟着腐朽吧。把戒指放进这里的个体们,是这么想的。 原以为会持续到永恒的时间,出乎意料地被割裂了。如尖锥般细如刀刃般利的光束,将一切都解放。 戒指由漫长的沉睡中苏醒。 有只手强行抓住了尚未完全觉醒的戒指。 将戒指解放到外面的世界。 在夺取它逃走的手中,红色宝石闪耀的光芒再度亮起。 宛如喜悦着被解放, 宛如期待着流血,以及毁灭一般。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 像铃声般清澈的声音响起。 留下红光轨迹,环反复旋转滚动着。 发出清脆声响滚动的环是枚银色的戒指。 镶在银台上的红宝石像是从自身发出光芒般闪烁着。 带着鲜艳火红的戒指滚动着。 穿梭于刀刃和金币间,戒指滚越过有着爱恨悲喜、憎恨嫉妬的人群身边。穿梭于利牙与黑瞳之间,戒指滚过<异貌者>身边。 每当戒指跃起,宝石的红色光辉便更增一分。 它就像是藉由魅惑男人来增添自身魅力的恶女一般,戒指也随着人们流下血泪而增加它的鲜红光辉。 轻跃的红色宝石就像是笑着般。 红宝石就像红色眼瞳般看着这世界。 滚动的戒指停止了滚动。随着叹息和怒号被收进黑暗中。 沉默延续在一面黑暗之中。 极为漫长的寂静。 无法跃起或翻身,戒指上的红色眼眸看来很不满。过去有如刚流出的鲜血般赤红的眼眸,如今沉没入失意的暗红色中。 由于陷入黑暗无人看顾的状态,戒指似乎失去了力量。 总有一天随着历史的终结,戒指最后也会跟着腐朽吧。把戒指放进这里的个体们,是这么想的。 原以为会持续到永恒的时间,出乎意料地被割裂了。如尖锥般细如刀刃般利的光束,将一切都解放。 戒指由漫长的沉睡中苏醒。 有只手强行抓住了尚未完全觉醒的戒指。 将戒指解放到外面的世界。 在夺取它逃走的手中,红色宝石闪耀的光芒再度亮起。 宛如喜悦着被解放, 宛如期待着流血,以及毁灭一般。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 像铃声般清澈的声音响起。 留下红光轨迹,环反复旋转滚动着。 发出清脆声响滚动的环是枚银色的戒指。 镶在银台上的红宝石像是从自身发出光芒般闪烁着。 带着鲜艳火红的戒指滚动着。 穿梭于刀刃和金币间,戒指滚越过有着爱恨悲喜、憎恨嫉妬的人群身边。穿梭于利牙与黑瞳之间,戒指滚过<异貌者>身边。 每当戒指跃起,宝石的红色光辉便更增一分。 它就像是藉由魅惑男人来增添自身魅力的恶女一般,戒指也随着人们流下血泪而增加它的鲜红光辉。 轻跃的红色宝石就像是笑着般。 红宝石就像红色眼瞳般看着这世界。 滚动的戒指停止了滚动。随着叹息和怒号被收进黑暗中。 沉默延续在一面黑暗之中。 极为漫长的寂静。 无法跃起或翻身,戒指上的红色眼眸看来很不满。过去有如刚流出的鲜血般赤红的眼眸,如今沉没入失意的暗红色中。 由于陷入黑暗无人看顾的状态,戒指似乎失去了力量。 总有一天随着历史的终结,戒指最后也会跟着腐朽吧。把戒指放进这里的个体们,是这么想的。 原以为会持续到永恒的时间,出乎意料地被割裂了。如尖锥般细如刀刃般利的光束,将一切都解放。 戒指由漫长的沉睡中苏醒。 有只手强行抓住了尚未完全觉醒的戒指。 将戒指解放到外面的世界。 在夺取它逃走的手中,红色宝石闪耀的光芒再度亮起。 宛如喜悦着被解放, 宛如期待着流血,以及毁灭一般。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 像铃声般清澈的声音响起。 留下红光轨迹,环反复旋转滚动着。 发出清脆声响滚动的环是枚银色的戒指。 镶在银台上的红宝石像是从自身发出光芒般闪烁着。 带着鲜艳火红的戒指滚动着。 穿梭于刀刃和金币间,戒指滚越过有着爱恨悲喜、憎恨嫉妬的人群身边。穿梭于利牙与黑瞳之间,戒指滚过<异貌者>身边。 每当戒指跃起,宝石的红色光辉便更增一分。 它就像是藉由魅惑男人来增添自身魅力的恶女一般,戒指也随着人们流下血泪而增加它的鲜红光辉。 轻跃的红色宝石就像是笑着般。 红宝石就像红色眼瞳般看着这世界。 滚动的戒指停止了滚动。随着叹息和怒号被收进黑暗中。 沉默延续在一面黑暗之中。 极为漫长的寂静。 无法跃起或翻身,戒指上的红色眼眸看来很不满。过去有如刚流出的鲜血般赤红的眼眸,如今沉没入失意的暗红色中。 由于陷入黑暗无人看顾的状态,戒指似乎失去了力量。 总有一天随着历史的终结,戒指最后也会跟着腐朽吧。把戒指放进这里的个体们,是这么想的。 原以为会持续到永恒的时间,出乎意料地被割裂了。如尖锥般细如刀刃般利的光束,将一切都解放。 戒指由漫长的沉睡中苏醒。 有只手强行抓住了尚未完全觉醒的戒指。 将戒指解放到外面的世界。 在夺取它逃走的手中,红色宝石闪耀的光芒再度亮起。 宛如喜悦着被解放, 宛如期待着流血,以及毁灭一般。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 像铃声般清澈的声音响起。 留下红光轨迹,环反复旋转滚动着。 发出清脆声响滚动的环是枚银色的戒指。 镶在银台上的红宝石像是从自身发出光芒般闪烁着。 带着鲜艳火红的戒指滚动着。 穿梭于刀刃和金币间,戒指滚越过有着爱恨悲喜、憎恨嫉妬的人群身边。穿梭于利牙与黑瞳之间,戒指滚过<异貌者>身边。 每当戒指跃起,宝石的红色光辉便更增一分。 它就像是藉由魅惑男人来增添自身魅力的恶女一般,戒指也随着人们流下血泪而增加它的鲜红光辉。 轻跃的红色宝石就像是笑着般。 红宝石就像红色眼瞳般看着这世界。 滚动的戒指停止了滚动。随着叹息和怒号被收进黑暗中。 沉默延续在一面黑暗之中。 极为漫长的寂静。 无法跃起或翻身,戒指上的红色眼眸看来很不满。过去有如刚流出的鲜血般赤红的眼眸,如今沉没入失意的暗红色中。 由于陷入黑暗无人看顾的状态,戒指似乎失去了力量。 总有一天随着历史的终结,戒指最后也会跟着腐朽吧。把戒指放进这里的个体们,是这么想的。 原以为会持续到永恒的时间,出乎意料地被割裂了。如尖锥般细如刀刃般利的光束,将一切都解放。 戒指由漫长的沉睡中苏醒。 有只手强行抓住了尚未完全觉醒的戒指。 将戒指解放到外面的世界。 在夺取它逃走的手中,红色宝石闪耀的光芒再度亮起。 宛如喜悦着被解放, 宛如期待着流血,以及毁灭一般。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 像铃声般清澈的声音响起。 留下红光轨迹,环反复旋转滚动着。 发出清脆声响滚动的环是枚银色的戒指。 镶在银台上的红宝石像是从自身发出光芒般闪烁着。 带着鲜艳火红的戒指滚动着。 穿梭于刀刃和金币间,戒指滚越过有着爱恨悲喜、憎恨嫉妬的人群身边。穿梭于利牙与黑瞳之间,戒指滚过<异貌者>身边。 每当戒指跃起,宝石的红色光辉便更增一分。 它就像是藉由魅惑男人来增添自身魅力的恶女一般,戒指也随着人们流下血泪而增加它的鲜红光辉。 轻跃的红色宝石就像是笑着般。 红宝石就像红色眼瞳般看着这世界。 滚动的戒指停止了滚动。随着叹息和怒号被收进黑暗中。 沉默延续在一面黑暗之中。 极为漫长的寂静。 无法跃起或翻身,戒指上的红色眼眸看来很不满。过去有如刚流出的鲜血般赤红的眼眸,如今沉没入失意的暗红色中。 由于陷入黑暗无人看顾的状态,戒指似乎失去了力量。 总有一天随着历史的终结,戒指最后也会跟着腐朽吧。把戒指放进这里的个体们,是这么想的。 原以为会持续到永恒的时间,出乎意料地被割裂了。如尖锥般细如刀刃般利的光束,将一切都解放。 戒指由漫长的沉睡中苏醒。 有只手强行抓住了尚未完全觉醒的戒指。 将戒指解放到外面的世界。 在夺取它逃走的手中,红色宝石闪耀的光芒再度亮起。 宛如喜悦着被解放, 宛如期待着流血,以及毁灭一般。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 像铃声般清澈的声音响起。 留下红光轨迹,环反复旋转滚动着。 发出清脆声响滚动的环是枚银色的戒指。 镶在银台上的红宝石像是从自身发出光芒般闪烁着。 带着鲜艳火红的戒指滚动着。 穿梭于刀刃和金币间,戒指滚越过有着爱恨悲喜、憎恨嫉妬的人群身边。穿梭于利牙与黑瞳之间,戒指滚过<异貌者>身边。 每当戒指跃起,宝石的红色光辉便更增一分。 它就像是藉由魅惑男人来增添自身魅力的恶女一般,戒指也随着人们流下血泪而增加它的鲜红光辉。 轻跃的红色宝石就像是笑着般。 红宝石就像红色眼瞳般看着这世界。 滚动的戒指停止了滚动。随着叹息和怒号被收进黑暗中。 沉默延续在一面黑暗之中。 极为漫长的寂静。 无法跃起或翻身,戒指上的红色眼眸看来很不满。过去有如刚流出的鲜血般赤红的眼眸,如今沉没入失意的暗红色中。 由于陷入黑暗无人看顾的状态,戒指似乎失去了力量。 总有一天随着历史的终结,戒指最后也会跟着腐朽吧。把戒指放进这里的个体们,是这么想的。 原以为会持续到永恒的时间,出乎意料地被割裂了。如尖锥般细如刀刃般利的光束,将一切都解放。 戒指由漫长的沉睡中苏醒。 有只手强行抓住了尚未完全觉醒的戒指。 将戒指解放到外面的世界。 在夺取它逃走的手中,红色宝石闪耀的光芒再度亮起。 宛如喜悦着被解放, 宛如期待着流血,以及毁灭一般。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 像铃声般清澈的声音响起。 留下红光轨迹,环反复旋转滚动着。 发出清脆声响滚动的环是枚银色的戒指。 镶在银台上的红宝石像是从自身发出光芒般闪烁着。 带着鲜艳火红的戒指滚动着。 穿梭于刀刃和金币间,戒指滚越过有着爱恨悲喜、憎恨嫉妬的人群身边。穿梭于利牙与黑瞳之间,戒指滚过<异貌者>身边。 每当戒指跃起,宝石的红色光辉便更增一分。 它就像是藉由魅惑男人来增添自身魅力的恶女一般,戒指也随着人们流下血泪而增加它的鲜红光辉。 轻跃的红色宝石就像是笑着般。 红宝石就像红色眼瞳般看着这世界。 滚动的戒指停止了滚动。随着叹息和怒号被收进黑暗中。 沉默延续在一面黑暗之中。 极为漫长的寂静。 无法跃起或翻身,戒指上的红色眼眸看来很不满。过去有如刚流出的鲜血般赤红的眼眸,如今沉没入失意的暗红色中。 由于陷入黑暗无人看顾的状态,戒指似乎失去了力量。 总有一天随着历史的终结,戒指最后也会跟着腐朽吧。把戒指放进这里的个体们,是这么想的。 原以为会持续到永恒的时间,出乎意料地被割裂了。如尖锥般细如刀刃般利的光束,将一切都解放。 戒指由漫长的沉睡中苏醒。 有只手强行抓住了尚未完全觉醒的戒指。 将戒指解放到外面的世界。 在夺取它逃走的手中,红色宝石闪耀的光芒再度亮起。 宛如喜悦着被解放, 宛如期待着流血,以及毁灭一般。 第一章 咒式与剑的灾祸之歌 我被持续吶喊着疑问 谁人将绝美的银短剑 装饰在安坐于我胸口深处的心脏上 告诉我吧 这真实与虚伪的蔷薇 ◇ ◇ ◇ 吉格母托?瓦伦海德「遗稿诗生前葬」皇历四八九年 咆啸! 大气与树梢由于轰然的咆啸而震动。我的鼓膜与听小骨也震动着。 龙的全身被覆着赤色的鳞片。 牠高举包着粗大肌肉的前脚。脚尖伸出的五只爪子有如五把利剑。当牠放下脚,坚硬的岩层出现龟裂,发出沉重的声音。 如蛇般长长的脖子上,端置着牠有如蜥蜴又像鳄鱼般的脸。巨大的下颚内并排着似短剑的齿列。 火龙的大小有如一栋房子。对抬头望着牠的我们来说,就跟耸立的高山一样。 的确是与被称作「异貌者」之王称号相衬的威猛姿态。 牠寄宿着狰狞凶猛橙色光芒的双眸,捕捉到我们的身影。牠长而弯曲的脖子,做出几乎将头放在地面上的低姿势。 靠近地面的龙牙之间,漏出高温蒸气的气息。我开始用青白色的磷光描绘咒印组成。在灼热的气息即将吐向咒式之前,我的咒式编织完成。 咒力随着我意识的引导,到达魔杖剑「断罪者优尔加」。借着剑护手上宝珠的演算而转换集结成束。弹仓旋转,以选出的咒弹药匣内部的置换元素作为催化剂,开始进行物理干涉。 纺出的咒式藉由刀身放大,在刀刃处描绘出闪耀的咒印组成式。我发动化学炼成系第三位阶的「爆炸吼」。形成淡黄色结晶的三硝基甲苯炸药(译注:即tnt炸药),以雷酸汞及迭氮化铅作为引信爆炸。秒速六千九百公尺的爆炸气流与钢铁制的刀刃袭向龙。 猛烈的爆炸击碎火龙红色的鳞片,撕裂牠的肌肉,喷出红色的血沫。 眼神愤怒的龙冒出白烟与鲜血落下。 牠的五只爪子插进大地,撑起巨大的身体与头部。高速展开的爆裂咒式,并未造成致命伤。 龙的头部上方,由天降下了黑影。瀑布般的白刃落下,击中牠粗大的脖子。 一口气切断了硬度极高的鳞片、筋肉与骨骼。 血沫由龙脖子的断面飞溅开来。在血的豪雨之中,「屠龙刀涅雷多」巨大的刀身刺入大地。 刀刃之上,我的伙伴吉吉那露出狰狞的笑容。 被切断的龙头飞到我和吉吉那之间。头随着血描绘出的轨迹,落到大地上。随着持续的沉重声音,龙闭起的牙齿间,未完全发动的咒式火焰如蛇般漏出。 由火龙的头和身体的断面,都喷散出大量的血液。 魔杖剑排出的十二口径咒弹的药匣落在岩层上。像是银铃一般清脆的高音,那是宣告战斗结束的钟声。 我吐出了屏住的呼吸。将还带着热气的刀身收进刀鞘里。 「不是报告里那样的龙呢。」 吉吉那银色的双眼注视的倒在大地上的龙头。 「真可惜。我们光荣的屠龙族有句谚语是说『猎物跟女人都是越强越好』。」 「你不觉得问题和麻烦事都是越小越好吗?」 「我的气度是不可能变得跟嘉优斯你一样小的。」 「吉吉那的脑袋里,没有小的地方呢。人生一开始就有缺陷还真是辛苦。」 「你的身高看起来矮了一个头,是最新流行吗?」 吉吉那水平挥动刀刃,我屈身闪避。锐利的刀刃快速画过我的头顶,削去了好几根头发。 我跳到树木旁。吉吉那拉回刀刃,打了个呵欠。 就如往常一般。我们是一如往常的进攻型咒式士。 我将指尖伸向鼻梁,调正知觉眼镜的位置。 我的眼前倒着龙巨大的尸体。 ◇ ◇ ◇ 清澈苍白的光芒射下,今晚是下弦月的夜晚。 路面的柏油有龟裂的痕迹。停在路边的车,只剩生锈的骨架,轮胎都破了。路边的号志由中间折断,暂停的指示牌掉在人行道上。 排列在街道上大楼里玻璃全都破了,可以看见黑暗的内部。一片荒芜的城镇里,吹着还带有寒意的初春晚风。 我们在崩塌大楼的一楼取暖。吉吉那坐在水泥地上。我在墙壁的碎块上坐下。 天花板几乎都崩落了,弯曲的钢筋由断面露出。下弦月笼罩钢筋的尖端。 我跟吉吉那升起了露营用的营火。淡淡的烟雾由微弱的火焰中升起,飘向夜空。 我拿出手机,打开立体光学影像。由光线构成的格子中,浮现出立体的地图。我调查了我们现在的位置。这里是距哲贝伦龙皇国的艾里乌斯郡都艾里达那市,东北方二十八公里的地方。不只有边境,看来也有古拉席卡的城镇。 古拉席卡的城镇本来有住人。可是由于「异貌者」的猖獗与重划龙保护缓冲区的边界线,镇民就撤离了。看来整个镇都已被废弃。在远离艾里达那与卫星都市群的边境的地区,这样的镇并不少见。 在被舍弃的城镇里,只有我跟吉吉那。 唯有寂静。只有营火中,偶而传来木材弹跳的声音。 如果现在回到艾里达那,必须通过龙保护缓冲区。由于穿越满是「异貌者」的边境森林太过危险,我们只好等到天亮。 我想起靠在我左肩的魔杖剑状况不佳。我用左手大拇指把剑推出鞘,检查刀身。 最大名刃级魔杖剑「断罪者优尔加」苍白的刀身里,寄宿着月光。 刀刃长八百零二公厘,釱咒银合金制成的刀身。除了机械部份以外的刀柄全长是三百零一公厘。护手上有铆钉装饰。作为事象诱导演算装置的三个宝珠并列在机械部份。 十二口径的咒弹,在弹仓里有十二发,火药室里有一发。由剑靠在肩上的重量,可以确认合计共装进了十三发子弹。 这是我长久以来使用的自动弹仓式魔杖剑。总觉得变得有点像我自己。 我自己的侧脸映照在刀身上。 曾有女人说我长得像电影演员拉格曼诺夫。可是长得像由于性病及贫困而精神崩溃,杀死妻儿,自己也自杀的演员,说实在的完全不令我高兴。 也许我的脸长得有点软弱,但是由于不间断的辛劳,我总是带着不高兴的表情。今天连脸色也不好。 我按摩眼角,驱赶眼睛的疲劳。胃酸好像过多,连胃也诉说着烦闷的疼痛。少许的机能障碍、肉体疲劳及精神疲劳。低血压及低血糖。我判断对工作不会有影响。 我唇上出现苦笑。把自己的肉体视为分子构造,是化学系的人还有我这种炼成系咒式士的坏习惯。 我操作弹仓选择咒弹。用靠在护手上的左手的食指拉动扳机,抽出空药匣。 我发动化学炼成系第一位阶的「征酸」。吞下生成的氢氧化镁与氢氧化铝。制酸剂发挥效果,缓和了我的胃痛。 当然使用有胃黏膜保护作用的蔗糖硫酸酯铝盐或是罗莎替丁乙酯盐酸盐(译注:罗莎替丁不具胃黏膜保护作用,此处为作者误植),或是爱希莫替定(译注:查无此药品,可能为作者笔误或虚构)、希每替定或瑞尼替定等作用于h2受体,抑制胃酸分泌的药物也可以,但是要想起组成式非常麻烦。 「你胃痛吗?炼金术师。」 吉吉那嘟囔。他似乎看见了我的咒印组成式。 「你会替我担心还真稀罕。」 「你的度量之小真是令人吃惊。」 响起钢铁的声音。身为「剑舞士」的吉吉那抚摸着靠在肩上巨大的屠龙刀涅雷多的剑鞘。 他刀刃色的头发随着夜风摇曳,钢色的双眼注视着摇曳的营火。我的伙伴吉吉那只要不开口,那美貌就有如名匠手中完美的雕像。 显示他勇者气概的眉毛之下,是战士严峻的眼眸。如美女般玲珑的鼻梁与带有妖艳赤红的嘴唇。相反要素的绝妙搭配,构成了他的美貌。 然而,他的个性却比在暗夜被烧死的黑猫的影子,还要黑暗。吉吉那?嘉迪?多尔克?梅雷欧斯?亚修雷?布夫这个长得要死惹人厌的名字,也令人不由得烦闷起来。 再次沉默。 吉吉那继续望着火焰。银色的双眼看着火焰的另一边,停在路肩的事务所的车。 正确来说,是望着占据了事务所的箱型车后座的火龙头部。 火龙的头部,光是头颅部份就和一个人一样大。 「好大的行李」我嘴里叨念着抱怨。「要不是有个不知道打哪来的家伙,主张要带整颗头回去,那就只要带一部分回去就好了。」 「这是我族的习俗,应该要对龙表达敬意 。」 吉吉那扔回一句话。火龙的眼睛似乎透过车窗看着这边让人感觉不太舒服。不要恨我们啊。我转换心情。 「总而言之是个烂工作。」 「进攻型咒式士就是做这种工作。不要抱怨。」 吉吉那浅笑。 「还是,你要遵守emes或是enok,咒式士市场独立保护协会或是咒式士受益委员会的的规范,当个守规矩的好进攻型咒术士呢?」 「我们不是支持研究或是企业活动的咒术士,是进攻型咒术士。」 我也讽刺地笑了,回应吉吉那的笑容。 「我们只是编织进攻型咒式,驱除龙或巨人或祸式的「异貌者」,或是狩猎同业之中的犯罪者而已。」 「意思是说,虽然会利用各种协会,但却不想遵守无意义的规范或劝告吗?」 吉吉那做出结论。总而言之是完成了委托的工作。他伸了懒腰,把手放在营火上。 「明天要跟贝利克和伊安古他们去看佛克尔比赛吗?」 吉吉那把背靠在崩毁的楼梯上,看着我,视线又回到摇曳的火焰。 「玩球之类的真无聊。」 「反正我也没有要约吉吉那。」 我的反击,让吉吉那脸上掠过不愉快的表情。 「那,吉吉那你休假预计做什么?」 「没必要告诉你。」 平手。能和吉吉那进行人与人交流的人类,不存在于地面上。在其他的次元应该也没有。 虽然每次我们都只能有这样子的对话,但是由于两个人一起经营事务所,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不说话。我痛恨自己的亲切和社交性。 「所以我说啊,虽然我知道你做人很失败,但至少可以用比较像人的方式说话吧。」 「嘉优斯,珍禽异兽的叫声好吵。赶快去死,或是被杀了我再开口。」 「哇───糟透了。吉吉那的右边,还有左边的人可以帮我转告他吗?叫他赶快去自杀全世界都会很高兴。」 「你的个性真的是烂到世界毁灭。」 「性格从原子层级就崩坏的吉吉那有资格说我吗?」 随后我想起上个月那期进攻型咒式士的业界杂志「咒式之友」。在六个系统的之中,像我一样的化学系咒式士被投票选为「性格差劲的进攻型咒式士」第一名。实际被这么说实在令人不开心。 相反的我的伙伴吉吉那是生物系排名第六名。属于剑士和格斗士多的系统,似乎都是个性纯朴,不会让人觉得心地不好,我想举眼前这个男人当作反证。 更加的沉默。和吉吉那对话,就像想在永久冻土上种植二期作物一样是不会有收获的行为。 「嘉优斯,你刚刚的『爆炸吼』以那种距离来说那样的生成量不足够。我的追击只要晚了零点一秒你现在已经死了。」 「我主要是考虑不要波及到伙伴的程度。下次即使波及到你也没有关系啰?」 「在你那阴险的咒式里,应该有用『死哭磷沙雾』中距离打倒牠这种方法。」 吉吉那回话。 这家伙总是这样。把自己当成老师似的,净是发表着夸大的对龙战术理论。 虽然实际上几乎都是正确的,但是老实说听了想照做的念头,就跟恶魔的良心一样完全不存在。 「生成甲氟膦酸异丙酯,也就是沙林毒气的『死哭磷沙雾』从能在那样的接近战中使用吗?如果不能完全压制对方,我们就死定了。」 「所以平常就应该锻炼好。」 吉吉那发出震惊的声音。被拥有一流进攻型咒式士的证明,达到第十三层级的吉吉那这么说,在第十二层级的我毫无立足之地。 「因为我知道吉吉那你的跳跃攻击,所以判断只要停下牠的脚步一瞬间就会有效。因为杀死牠是你们屠龙族的专门技术。」 对于我的话,吉吉那闭上眼。看来并没有在听。 下一个瞬间,一阵寒气传上我的背脊。 屠龙刀涅雷多巨大的刀身,轻触我的颈动脉。我止住呼吸。 虽然知道是吉吉那的高速拔刀术,但是这么巨大的刀刃动起来的瞬间,和途中的轨迹我都无法分辨。 「像你这种家伙,不准提到屠龙族。」 吉吉那美女般的嘴唇歪曲,扔下这句话。 「屠龙族从太古时代开始,就以狩猎非人的『异貌者』维生。」 他的声音里带有刀刃般的意志。 「在进攻型咒式士中,也是孕育出被称作屠龙士这种专门以龙作为对手的职业的战斗民族。要说现代对龙战斗术的技术或装备,以及战术的基础都是由我们制定的一点也不为过。」 他定睛看着我。 「这点你这种家伙没资格提。」 「烦死人的民族,烦死人的吉吉那。」 吉吉那属于这个屠龙族。 可是,只有一半。也许这就是造成他烦人性格的原因之一。 对不得已和吉吉那搭档的我来说,感觉就像在火药库里举行烟火大会。换种方式形容,就像是脖子上挂着绞刑的套索跳舞。 营火中的柴薪,发出干裂的声音。像是骨头折断的声音。 我将身体由碰着我脖子的刀刃移开。吉吉那也移开魔剑。我吐了长长的一口气。 「不要总是用刀剑解决事情。这是你们那一族的戒律,还是是你的老毛病?不犯下连续残虐杀人案就冷静不下来吗?」 「我想切下你的舌头这只能吐出肮脏句子的病根。」 我将视线由吉吉那身上移开,火龙的头部再度映入我的眼帘。曾经熊熊燃烧的眼眸,在火龙已经死亡的现在也成了混浊的暗红色。 「我知道你们讨厌让自己的栖息地变得狭窄的人类。」 火龙的眼睛像是在责备着我。 「可是,进入古拉席卡龙缓冲区,只要你吃了人,人类就不得不狩猎你。不要这么恨我。」 我的借口,不可能传递给死去的龙。 「是彼此运气都不好吧。」 吉吉那作出宣告。 「这是偶然发生的事。旅途中的巡回商人,在陌生的皇国中,踏入缓冲区,那是与龙签订了天伦条约的龙栖息地。」钢铁般的声音继续着。「栖息地本来就已经够狭窄了,还有人踏入牠们的圣地,被激怒的龙杀死人类吃下。龙的怒气无法平息,甚至对外围的居民出手。」 「因此被害者有两名商人,以及边境警备队的三人,对吗?」 回顾事态,只是再次确认一点也不让人愉悦的事实。 「而火龙自己也像这样被狩猎。是没有救赎的连锁效应。」 我看着静止的火龙头部,有股不自然的感觉。 「喂,吉吉那。果然还是有点奇怪吧?」 「低能的嘉优斯也会照镜子吗?」 「不是,你不觉得牠比报告中的龙小了一点吗?」 眼前的龙生前,由尾巴末端到头部共有十九点五公尺。 「根据以前吉吉那你教过我的ddmm,也就是泛屠龙式龙测量法,龙由生下来之后,虽然会有误差,但是由十年到百年会长到全长二十公尺的程度。」 不自然的感觉增加了。「接下来,每一百年会长大一公尺。也就是活了两百年会有二十一公尺,三百年会有二十三公尺。虽着年龄增长,体型变得巨大,咒式力和战斗力也会增加。」 我做出结论。 「报告中的龙有一栋房子大,我当时就有会遇到至少四百岁到五百岁强敌的觉悟。咒式具等装备,我也准备了很强力的。可是,眼前的这头龙只有一百岁左右,还是很年轻的龙。颜色也是和报告中相似的暗红色,是火龙。」 吉吉那思考了我的疑问,做出回答。 「因为是陷入恐慌状态的人做出的报告。有可能看起来比实际上大。可是的确如嘉优斯你说的,误差太大。」 吉吉那冷静地检讨着。 「如果有报告中那样的龙,那可能还剩下一头跟房子一样大,力量更强的龙。」吉吉那钢色的眼中浮现出期待的神色。「也许正是『长命龙』。」 「别开玩笑了。」 我把毛毯拉到胸口。伙伴说出的「长命龙」这个词,让我的背脊发凉。我打算在早晨来临前小睡一会。呵欠由我的唇间漏出。 我迟缓的呼吸在中途停住,吉吉那已经起身,单膝跪地。 「嘉优斯,发现了吗?」 「我发现了啦。」 吉吉那跟我,跃过崩坏的墙壁,来到街道上。 那是空无一人的柏油路。生锈的废车,排列着暗灰色大楼的城镇。 可是,我们已经察觉了。 即使我不是对杀气敏感的前锋,对 方来到这么靠近的地方也能够感觉到。 牠们以由巨大笨重的外观无法想象的方式动着。弯曲着长长的尾巴,绕过石柱之间。踏破石阶的声音,以及由身体放出的放射热与二氧化碳气体,都能够用结界隐藏。 但是,牠们不擅长消除自己的杀气。 这是因为,世界上不存在牠们怕到需要隐藏自己的生物。 轰然巨响。 前方大楼的墙壁碎裂。喷出的瓦砾成为散弹,落在我和吉吉那身上。 我立刻翻滚后退。我们停在柏油路上。喷散出的粉尘形成烟幕。 在白烟之中,可以看见金属质地的鳞片。我看见闪耀的五根爪子落下。柏油路碎裂的重低音,在我腹中回响。 下一个由白烟中出现的,是有如蜥蜴又像鳄鱼般的巨大头部。下弦月的光芒照着牠的角,可以看见龙族特有那冰点以下的眼珠。 绿色的瞳孔由右边移到左边,捕捉到我们的身影。 「看样子牠才是使人遇害的原因。」 「刚才的火龙,只是跟着趁隙作乱而已。」 眼前的龙,是如他漆黑鳞片所示的「黑龙」。 在生物学上,属于鳞龙目巨龙科爬龙属。与会吐出火焰的火龙和吐出氯气的绿龙为同属异种。是一种会吐出强酸的凶恶龙类。 牠抬起的头部,高度达到二层楼房的窗户。接着长长的脖子的,是由魁梧四肢支撑着,和一栋房子一样大的身体。长长的尾巴轻晃着敲击柏油路,仅是这样便让路面粉碎。 根据知觉眼镜测量的结果,眼前的龙全长有二十七点七八五五公尺。根据ddmm,计算起来是大约八、九百岁等级的龙。 「糟透了。」 我口中不由得吐出咒骂。 「没想到真的是『长命龙』等级。」 龙族随着岁月增长,智力和咒力都会增加。在战斗中带来的损害和牠们身体的巨大程度相等。活了千年时光的龙,鳞片会带有金属质感的光泽。 活了千年的龙,令人类充满畏惧而称其为「长命龙」。 虽然我和吉吉那包含在前一个事务所的时期共三年期间,打倒了包含五百岁等级在内共十一头龙,但在牠面前也全无意义。 「即使是屠龙族,碰上了『长命龙』要存活下来也很难。」 吉吉那低语。 虽然牠不是「长命龙」,但和我们对峙的龙几乎是同一等级。 黑色邪龙的绿色双眼,向下看着我们。有如永久性冰河一般的双眼,放射出满溢的咒力。我的全身僵直。 吉吉那反射性发动展开的是生物强化系第一位阶的「醒奋」。会使脑内的蓝斑核等处分泌正肾上腺素与多巴胺等单胺类,活化意识。 即使如此本能的恐怖感还是令我全身颤栗。 那是仅只是牠的存在本身,就能压倒所有生物体的「异貌者」之王的雄姿。 「喔喔喔喔喔唔唔唔唔唔唔!」 吉吉那狮吼般的叫声,宣告了殊死战的揭幕。他勇猛的叫声解除了我身体的僵硬。 奔跑的吉吉那举起屠龙刀涅雷多,消耗旋转弹仓里面的咒弹。发动了生物强化系第三位阶的「衂蟹壳铠」。他埋在体内的强化合金溢出,形成六角形覆盖住皮肤。强化几丁质与强化角质的装甲及强化肌肉让他全身大了一圈。 头盔与护面由背后往前覆盖住吉吉那的脸。出现的是恶鬼的形象。由装甲之间向外窥伺的双眼寄宿着斗志的光芒。 狂奔的屠龙族战士,全身披着完美的装甲。 为了闪避龙致命的吐气,吉吉那往右,我往左移动。两人都由街道的两端靠近。只要离开一瞬间就会被杀死。 吉吉那成为一阵飓风沿着大楼旁边冲刺,左手绕到腰后。把三支放在皮带里的金属筒夹在指间拉出,投掷出去。 那是叫做封咒榴弹的咒式具,即使是不会使用爆裂咒式的咒式士也能发动低等级的咒式。 被投掷出去的咒式具,在龙的眼前爆裂。然而爆炸的风暴与钢铁的刀刃,却在龙跟前的空间突然地消失了。 我用知觉眼镜确认被展开的是数法系第五位阶的咒式「反咒祸界绝阵」。 根据我观测的结果,咒式的原理是干涉作用量子常数与波函数。反过来说是只要施加更大的干涉,就能削减咒式的威力,甚至抵销低位阶的咒式。是龙或巨人或祸式会使用的,强力的防御结界。 然而藉由封咒榴弹的威吓和扰乱效果,我们闪进与对方的空隙间。 龙往前进。宛如宫殿内柱子般的右前脚用力踏上被弃置在路边的废弃车辆,车子像是纸做的一样破碎。 龙用巨树般粗的左前脚,水平地横劈向进入空隙的吉吉那。有着攻城锤般的破坏力与暴风般速度的一击。吉吉那低头闪过。龙的爪子擦过战士的头盔与铠甲表面,青白色的火花四散。 由左往右进行破坏的左脚上升,落下。柏油路破碎爆裂开来。黑色的碎片中吉吉往侧面翻滚。由头盔中露出的眼睛和嘴角笑着。 对屠龙族的战士来说,长命龙是最棒的猎物。对其又敬又畏,接着将其屠杀之。 往侧面翻滚的吉吉那,将脚跟踢向石阶急速停下来。成为子弹似地在低空中飞翔。 他将扭转成平行四边形的屠龙刀涅雷多举到肩上,挥下。刀身命中支撑着龙的体重的右前脚。 切割开硬度很高的鳞片,切裂强韧的肌肉,弹出红色的鲜血。吉吉那的脚跟踏入柏油路面,挥动刀子由龙体内抽出。将龙粗大的右前脚完全切断。膝关节之前的部份飞向夜晚的大气。 龙发出苦闷的咆啸,挥动左前脚。吉吉那后退,被切断的右前脚落下发出重低音。 第二章 也许是平凡的每日 所谓的平庸。 那也是一种才华, 也是能与古代古里希拉悲剧匹敌的,壮阔悲剧。 ◇ ◇ ◇ 富鲁拉?迪欧?富兰斯基 戏曲 「寻常的悲剧」同盟历七二年 ◇ ◇ ◇ 我一面打着呵欠,一面由床铺上醒来。 因为想睡,所以视线还很模糊。我把手向上伸抓住知觉眼镜,拉到鼻尖。 我边把脚伸进牛仔裤,边起身。虽然已是初春,但不愿离去的冬天还是让肌肤觉得有些寒冷。我赤脚啪搭啪搭地走在地板上。启动终端机调整到新闻节目。听着新闻报导的声音,走向厨房。 我打开冰箱,拿出装着牛奶的瓶子和面包、蕃茄与熏肉。用左脚关上冰箱,回到起居室兼客厅。 我在椅子上坐下,正要切熏肉时,才发现忘了拿菜刀。我环顾周围。看见我的目标。 我稍微抽出倚靠椅子立着的魔杖剑。把熏肉靠上刀身,切开。这景象如果被把剑视作神圣象征的职业为前锋剑士的进攻型咒式士看见了,应该会当场昏倒。 我把切成刚好大小的熏肉放进口中。啊,好冰。 我喝牛奶时,新闻报导的声音由终端机传进我耳里。 「哲贝伦龙皇国与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关于亚鲁索克分割线之间的第九次圣地纷争,纷乱的程度加深,依然继续交涉。」 立体光学影像里的主播,用有如严谨忠实范本的表情报导着政局。我边吃东西边看。 「军方的综合幕僚参谋本部次长古兹雷古表示,当没有希望以对话解决时,不惜使用武力贯彻正义。」 画面上映出军人看来阴险的脸孔,我一面咬蕃茄一面看着。 「此外,教会强硬派长老欧肯迪欧乌斯,近期将会针对坚决反对圣地分割的立场,发表强力要求国军介入的声明。相对地,属于稳健派的皇族穆尔汀枢机主教则继续保持沉默,不承认事先判断事态的推移。」 接着,画面上出现看来很顽固的老主教与眼镜后方眼神沈静的枢机主教。面对强硬派的宗教人士,保守侧的皇族似乎也觉得很棘手。 可是,生活在城市一隅的我应该没有机会遇上这样的大人物。 可是,我一点也不希望百年前的独立战争或是六十年前的大陆战争再度发生。 我用牛奶吞下面包,穿上战斗用的靴子。在皮椅的椅背上找到外套。把它拿在手上,一面把手伸进袖子,走了出去。 我离开大楼,艾里达那的街角映入眼帘。走在路上的人们。在路上不慌不忙交错的车群。灰色的大楼群。 我站在出入口看着旁边,本来想骑单车,但想起还在修理。 ◇ ◇ ◇ 「列车即将进站。请站立于白线内侧等待。列车即将进站。」 艾里达那车站内响起多管闲事的广播。站内广播、说话声与脚步声混杂,构筑起熙攘的气氛。 涂成青与银两色的列车,进入站内。长长的车体,随着金属车轮发出嘎吱声减速,停车。由车门吐出的人群,与取而代之上车的人们交错。成为人潮的一部分,我也搭上车。 虽然已过了早晨的通勤时间,车内拥挤的程度依然如同金属原子的键结般紧密。 我混在人群中,抓着吊环随着电车摇晃。注意不让魔杖剑的剑鞘或刀柄碰到别人。 列车停下,我混在人群中下车。通过剪票口,走出新卡鲁那车站西出口。 我打了呵欠。停不太下来。我看着车站里,艾里达那的地图。打着呵欠时,视线跟着艾里达那的说明文字移动。 艾里达那市。 是哲贝伦龙皇国三十五洲之一,位于龙皇国东侧的艾里乌斯郡的中心。面向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的西侧,依据五十多年前的条约由两国共同委托统治。 艾里达那市面向鲁鲁加那内海,由于拥有七条大运河与七十七座桥梁,成为伍戈大陆的贸易及外交中心。被流经城市中央的欧利埃拉尔大河一分为二,大致上来说西岸住着龙皇国,东岸住着七都市同盟血统的区民。 面积七九九点五平方公里约为龙皇都的七分之一。根据两年前皇历四九五年的调查,为人口达到七十二万六千七百四十三人的中规模都市。 以观光都市而闻名,设有各种博物馆与历史遗迹。拥有成为城市名称的歌后艾里达那雕像的大音乐厅十分有名。另一方面,浮在欧利埃拉尔大河上的戈杰斯经济特区,其合法与非法的赌场与妓院都大受观光客欢迎。 嗯,怎样都好。我长长的呵欠终于止住了。 艾里达那的实际情况完全不同。实际上是像我们这样的人最后的终站,生活没有着落者的聚集处。 我开始走向艾里达那的街道。为了买早午餐停在普洛乌斯轻食店前。我站在冒出蒸气的窗口,入赘的店主荷顿探出头。 「哎呀,是嘉优吗。好久不见。」 不等我点菜,荷顿便开始把里面有绞肉的炸波洛克装进纸袋里。这个和早上迟来的咖啡很搭配。 「景气很差,我很高兴你会来。」 「我喜欢你无礼的待客方式。」 「你们的生意又怎样?」 「不到要让快倒闭的店担心的程度,我是很想这么说啦,不过不太好。」我对荷顿的工作提出意见。「喂,不要那个。帮我装肉比较多的。」 「咒式士的生意真的很难作。」 荷顿很厌恶似地看着我的知觉眼镜。它具有简单的数据搜寻,与简单调查目标的功能。像这样精打细算地连买东西也要用的人,只有我而已.。 「说到这个,你那个美人共同经营者到哪去了?」 「如果你在吉吉那面前这样说,你的长脸应该会被和炸波洛克一起摆在店面。」 「你也是辛苦不完呢。」 荷顿对我耸肩。把纸袋交给我,食物的温度传到我手上。我正要离去时,荷顿出示后面那只手里拿着的东西。 串成几十串的几百个珠子,放在长方形框里的物体。是东方的计算工具珠算机。 「那么,来听听本周的荷顿麻辣占卜吧。」 「我不要。」 「哎呀哎呀,别客气。」 「看着我的嘴巴,我,不,要。」 荷顿对我明确的拒绝视若无睹,打起珠算机上的珠子。占卜已经开始了。 「左手接着波洛克,眼镜向右歪四度的你,今日的运势。幸运死因是吊死,幸运装扮是竟然能够支撑一个人体重的坚固领带。金钱运极差,有女难之相。还有,请宇宙级留意爬虫类与坏心僧侣。」 「没一个可以相信的啊。」我连珠炮似地说。「我就直说了,早点发现就是你的占卜让客人减少的吧。」 「可是我觉得风评很好。」 「你的占卜,是最差的占卜。」我反驳。「集合对方的出生年月日或星星的位置、星座和血型、身高和体重、兴趣、食物的好恶、养的狗的名字、开始自慰的年龄、昨天的天气,你的牙齿有多痛这些因素,虽然使用了复杂的算式,就算是占卜也太没根据了。」 「可是很准啊。」 「我上辈子鞋带没穿好,是哪里准了?」 「只是嘉优斯你没察觉准的地方而已吧?」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再见。」 我急速撤退。 ◇ ◇ ◇ 我走到远离商店街的路上。有栋三层的大楼。 玄关挂着写有「亚修雷?布夫&索雷尔咒式士事务所」的黄铜招牌。 我对吉吉那的名字写在前面感到不愉快,而要求变更。可是,由于吉吉那大议会中,吉吉那法案里有他永远优于我这不讲理的独裁制度,因此不让我变更。 因为客户比较容易在电话簿里找到,我也无法强硬要求改名。 我用手机讯号解除各种防盗装置,打开门。牛仔裤脚传来热气。 我看见毛皮漆黑的物体,猫摩擦着我的身体。三角形双耳下,高贵的金色双眼向上看着我。 是黑猫爱尔文。她是附近的野猫,偶而会不受拘束地进到事务所来。 美丽孤傲的她,似乎对我左手提着的纸袋很有兴趣。她似乎想要午餐,我拿出炸波洛克给她看。她大小姐看来不太中意,把鼻尖朝向门外。 爱尔文滑行似地穿过我的两脚间。我回头,只看见她在艾里达那街角摇曳着比罪孽还黑暗的尾巴前进的身影。应该是到别人的地方去要食物了。 我把视线移回室内。第一任所长由店铺改装成的接待室很宽广。没有多余的东西,只 有接待桌与两旁的接待椅。 接待桌上有一迭文件。今天一定得要商量这件事。 我依照往常的习惯,把外套挂在椅背上,面向左边的水槽。拿着水壶,扭开水龙头装水。我点起青色的瓦斯炉火,进到后方。 我边咬着炸波洛克,边进入接待室后方的私人空间兼事务所。 右手边的墙壁上放着跟咒式相关的书本。虽然一开始排列得很整齐,可是后来的空隙里渐渐塞进书,变成几何构造。连地板上,资料都堆成摩天楼溢出。书里几十张引用用的标签像舌头似地伸出来。 寻找研究中咒式的咒印组成式,就这样留在立体光学影像上。因为很浪费电,我关掉电源。 我吃完波洛克,把包装纸投进垃圾桶。垫在垃圾桶地下的,是我念到一半的皇立琉内鲁库中央咒式研究所的伪造毕业证书。赫洛迪鲁、库艾特、马歇罗,我突然想起这些学生时代损友的脸,又消失。 接下来我检查了事务所的电话。录音机有十二通留言。 追踪被悬赏者的委托,企业保全的咨询,寻找离家出走者的委托。来自黑社会组织的,护卫运送保护费的要求。还有「反咒式共同人民解放战线」这个组织打来的「咒式士非死不可,这是因为……」这种经常打来的骚扰电话。 依照惯例会有几十分钟,所以我快转。接着是女性的声音。「啊,是我,有没有什么事件?有的话打电话给我。」是报社记者安洁尔。 我没有理会,听到最后的外遇调查。我边想着要接受哪个委托,拒绝哪个委托,看着房间。 另外一边,有窗户的左侧是吉吉那的桌子。主人不在的桌上,放着咒式具与保养用的油和工具,以及鹿皮。桌子的旁边,不知为何并排着四张椅子。有典雅的装饰与奇特造型的椅子,并列起来有种美感。 小小地声音由天上响起。 「又来了吗。」 我回到接待室,水壶里的水沸腾着。我倒入热水,用蒸气蒸着机器里的咖啡豆。接着倒进陶杯里。我用右手拿着回到私人空间,爬上后方的楼梯。 二楼维持原本店铺和之前事务所的样子。 改装前就在,现在已经不知内容物的木箱和纸箱,一路堆到通道的天花板。六弦琴与撞球台、黑白熊玩偶,混着故障的咒式具。还有吉吉那的兴趣,比本行还认真收集的衣柜、架子和椅子,依呪术的方式摆放。没有计划要整理。 我穿过狭窄的通道,打开铁制的安全门。上午的阳光,飞进我的视网膜。 事务所一楼上方,水泥屋顶。我在灰色地板中央,看见伙伴吉吉那的身影。 在光线中浮现的,是乳白色的肌肤。银色骤雨般的头发,带有名刀光辉的眼眸。积雪山峰般的鼻梁,湿润火焰花瓣似的嘴唇。 跨过右眼由额头到脸颊,刺着青色火焰与龙飞舞的刺青,很像三流诗人的形容法。 吉吉那的左右手,握着屠龙刀涅雷多。他伸长折迭式的刀柄,中央在指尖旋转,刺入水泥地板。接着双膝跪在地上铺着的毛毯上,拉出刀身。水平捧着巨大的刀刃与刀柄,最后将额头靠在地板上,结束了礼拜。 他纺出的咏唱声,令我想起吹在遥远异国原野上的凉风。 好久没有看见吉吉那的故乡,屠龙族的礼拜仪式「库都」。 虽然每天早上都会礼拜,但杀了龙之后会特别仔细。是跟祖先与亲族报告自己的武运与对龙的敬畏之意等等之类的。 吉吉那由礼拜的半跪姿,开始挥舞刀刃进行中级屠龙式刀法术「流云」。银色的刀刃停止。 「这个让人不快的贫民波动,是嘉优斯吗?」 「我不想被变态民族这样叫。特别是一早就在求神的吉吉那。」 接着吉吉那连接「龙一肢」「下雷」接到「浮云」,身体向右使出「青岚」,转身使出「波涛返回」结束。 「在屠龙族的传承与思考中,你们分类为神的二十三种概念一个都不存在。」 他把巨大的屠龙刀收回剑鞘,以向后的姿势使出「泻瀑」,再向着正面。 「屠龙族的传承中,我们的任务是和最大的敌人『龙』跟『异貌者』战斗,成为故事,延续世界。」 他放低身子,以烈火般的气势使出「龙击」,最后反转刀刃收回背上的刀鞘里。 美貌的屠龙族战士进行礼拜与展露剑技,光是这样就看来像幅画。 「就我而言,屠龙族彻底的没有想象力,这只是想要肯定自己喜欢相互杀戮毛病的解释。」 我为了重振精神,把握在右手的陶杯移向嘴边。咖啡的苦味重新让我的头脑活动起来。 「不要露出一早就让我想募款的贫民脸。直视你我的视力会变差。」 「吉吉那你的存在本身才是违反道德。为了世界好,赶快用音速回去你的故乡,学名是黄泉的那个地方去吧。」 我想起刚才的事。 「吉吉那,你不知道为什么要摆在通道上的那些椅子和衣柜和架子,把它们丢了吧。或者放些什么装些什么都好。很碍事占地方。」 听见我的话,吉吉那的眼睛惊讶地睁大。 「你说什么?」吉吉那露出打从心底吃惊的表情,盯着我说。「放些什么或装些什么的话,不就失去了椅子和衣柜和架子原先拥有的优美和功能美了吗?」 我再喝了口咖啡。 笨蛋的想法,人类是无法理解的。 我回到一楼的接待室。 我在铺着皮革的接待椅上坐下。隔着放着文件的接待桌另一侧,面向吉吉那。他坐在喜欢的木制椅子上。 吉吉那的椅子,是扶手和椅背都有装饰的优雅椅子。 那似乎是某处的名匠制作的椅子,他取了西鲁鲁加这个名字。这远远超过少女兴趣的层次,已经是接近变态的世界了。 深入思考的话会感到一阵晕眩。我开始现实的工作,营运会议。 「首先,罗路卡屋那边每月分期付款五万、十一万五千、十五万伊恩不客气的请款单已经堆得跟山一样高了。」我把一迭请款单扔在桌上,拿起下一样。「然后是苏珊诊所那边八十五万伊恩的请款单,那个黑心女医师居然在治疗费用上加上利息。好,全部烧光算了。」 「烧光嘉优斯你自己会比较有效率。」 吉吉那的发言,有九十九%都是胡言乱语所以我没有理会。我一面整理请款单,一面问我的伙伴: 「上个月开始我们拼死打倒了巨人和犯罪咒式士,还打倒了龙,市政府那里汇了多少钱进来?」 吉吉那用流利而典雅的动作,由怀中抽出一张银行的汇款收执联。让纸片垂直落下,出示给我看。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为了不误解我看了数字六次,七次。到了第八次我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 坐在椅子上的吉吉那平静地开始保养屠龙刀。我只能大叫。 「巨人跟悬赏通缉犯也就算了,打倒两头龙,而且还有一头是准长命龙的报酬,只有这样!?」我无法停止叹息。「从报酬里扣掉用掉的咒弹和咒式具的费用,剩下的跟小孩的零用钱没两样吧!?」 吉吉那沉默地继续保养刀身。我在脑袋里把沙札兰课长切成八块,碎成粉尘扔掉,烧成灰烬。 「失败了。要是跟附近的村庄收取讨伐费,把龙的遗骸卖给企业还可以赚四成。以前人家不是还说『一头龙建豪宅』吗!」 「即使在已经有替代品的现代,龙的鳞片或角或骨头可以作为咒式素材,脑可以当作宝珠使用。比起实用价值,可以作为美术品或珍希物品买给好事者。」 吉吉那冷静地回答。 「我想去杀死那时候乖乖把打倒的两头龙的遗骸交给市政府保管室的我。」 吉吉那完全没哀叹的我,答话: 「想跟沙札兰断绝关系也没办法。那是因为要是被市政府盯上了,他们就不可能继续装作没看见我们违反的各种咒式法了。」 「也是。」我发出疲劳灌了铅般沉重的声音。「吉吉那正在保养的屠龙刀涅雷多也好,我的断罪者优尔加也好,严格说起来都违反了咒式法。」 根据法令规定,一般咒式士可以持有的魔杖剑刀身为八百公厘以下,含刀柄全身也必须在一千两百公厘以下。就算我的优尔加刀身全长八零二公厘勉强可以通过,刀身全长一零七一公厘,伸出刀柄可以作为长枪的涅雷多也没办法。 背上背着让军用魔杖枪也会脸色发青,力量 巨大值得夸耀的涅雷多走在路上,在每个街角都会被警察盘问。 「为了防止吉吉那在每个街角都砍杀警察,说服你开始阶段性把刀刃和刀柄分离是前任所长和我的功绩。」 「真多管闲事。」 「我们拥有追捕悬赏通缉犯的执照,偶尔接受讨伐『异貌者』的工作,只是为了让市政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咒式士协会就算了,要是被咒式士最高调查法院盯上麻烦就大了。」 吉吉那笑了。我笑不出来。 「考虑到我们研究和使用被禁止的咒式,和市政府或是警方维持良好关系不会有损失。」 「市公所那边,知道我们的弱点,所以才会用便宜的报酬任意驱使我们。」 吉吉那露出有男子气概的笑容。 「我们屠龙族有句谚语『勿看着其他龙,而丢下眼前的龙』。说起来真是至理名言吧?」 「的确说得很对。」我承认。「可是说到让我们不得不对市政府低头的元凶就是吉吉那你,在数学上是让我乘以两倍的愤怒。」 看着吉吉那,我脑袋里的血液急速下降。 「等一下,吉吉那,」我的舌头差点打结。「您老兄从刚才就在磨着的屠龙刀上,添加了看起来十分陌生的宝珠,请问是怎么一回事呢?」 吉吉那美貌的脸上,浮现自傲的微笑,对我展示屠龙刀的宝珠。 「不错吧?是夏曼多公司的攻击性咒式用宝珠zam───四九六年式iv型。跟以前的形式比较起来,让咒式失效的比率上升了九点五%,刀刃本身的强度也上升了八点二%之多,非常不错。」 吉吉那用秀丽的下巴,指着桌上。 「罗路卡屋那边有二手货,贷款七成很便宜。收据在那边。」 有一张收据,躲在桌上散乱的文件之间。看见数字我几乎要大小便失禁失神升天转世。可以的话请我想要重新活过一次。 「这个数字整整可以买两台新车了吧?」 我将我随着椅子倒向后方而逐渐淡薄的意识拼命留在体内。我编织组成式,用背肌的力量拉回椅子,由魔杖剑放出咒式。 「使出全力,回来吧!」 我试图在正义的咒式,化学炼成系第一位阶「磷舞」,藉由镁与磷的化学反应放出火花之际,从吉吉那手中夺走那违禁品。可是火花遮蔽视线的效果,才出现到一半就消失了。 「你看到了吗,嘉优斯?它可以插入低位阶咒式的组成,能让咒式几乎都失效。」 吉吉那的脸上,应该不含有反省物质道歉元素。应该没人发现过那种元素,会混乱成这样,代表我的力气和神智都要启程前往另一个世界了。 吉吉那注视着宝珠的效果。如果把那个咒式具拿去退货,恐怕他一定会觉得割断我细细的脖子也可以。 「不然这样好了。把嘉优斯的魔杖剑『断罪者优尔加』和『赎罪者马古那斯』都卖掉。两把都是最大名刃级,所以应该可以卖到好价钱。」 吉吉那的表情,像是想到了好得不得了的事情。他头上的电灯泡应该点亮,然后破了吧。 「这把魔杖剑里,有某个夏天哀伤恋情的回忆,所以我不会卖掉。」 「我怎么听说是你诈赌,从什么人手里拿到的?」 「你只在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上面记忆力超群呢。」 「不对。应该改成是在对你不利的事情上面记忆力超群。」 「喂,吉吉那。」我开始解释。「卖掉魔杖剑以后,我要怎么放出咒式?你是要我像童话故事理的魔法师一样,挥舞木杖咏唱白痴的咒文来使用魔法吗?」 屠龙族的战士,像获得神启的神官一般重重点头。 「真可惜,我不是童话故事的魔法师是咒式士。除非有例外,一般咒式士假如没有魔杖剑就无法发动咒式。」我用手指按住额头。头好像快要痛起来。 「了解魔杖剑对进攻型咒式士来说的重要性,依然说要『卖掉』,吉吉那你还清醒吗?」 「清醒又怎样了?」 面对精神没有深度,愚蠢程度直追大陆纪录难得一见的人才,要改变他的意见是很困难的。 不得已我只好转为哀求。 「你晓得我的辛苦吗?看啊,这个请款单的山脉和大河。如何才能活到月底,有种量子的不确定性吧?」 我低下头,知觉眼镜由鼻子滑落到快掉下之前停住。带着忧伤的濡湿双眼向着膝盖。 很完美。从小我就用这招博取人的同情心,让女人自己把衣服脱掉,让水果行打折,躲避了许多的危机。 「不要理他们。我们屠龙族有句谚语『没有勤勉的贫民』」吉吉那宣布。「会有酬劳高到让我们笑到腹肌抽痛的工作进来。也可以去找被放在路边的财宝。」 我的知觉眼镜起雾。胸口有某处急速沸腾,然后又结冻。 「我已经决定将来的目标了。」 我用平坦的声音说。 「我要到屠龙族的故乡,教那里的臭小孩算术和数学和经济学教到他们哭为止,不对,是哭了也要继续教。这样像我一样为屠龙计算所苦的被害者才会减少!」 我扔下自暴自弃的话,一面由椅背上拉起外套一面起身。 「算术就算了,被称作近代经济学之父的盖普,是屠龙族人吧?」 我留下指出令我不愉快事实的吉吉那,走向事务所的门。 这简直像便宜酒馆里放的歌曲,面对挥霍金钱的丈夫,泪眼隐忍以对的妻子。我在自己深层的心理状态中,无论哪里都发掘不出为什么要和吉吉那搭档的理由。 「等一下,嘉优斯。」 我听见背后吉吉那的声音,期待他反省而回头。 「要出门的话,顺便到罗路卡屋去拿我订好的咒弹。因为是事务所付钱,所以只要拿回来就好。」 支撑我的精神理智好像快要断线,到底应该怪谁呢? 我为了逃出事务所,离开到艾里达那的街上。 ◇ ◇ ◇ 「距今四百多年以前,伍戈多大陆的帕雷定嘉尔学派预测了填满整个宇宙,能量低而安定,掌管物质质量的质量粒子(译注:此为作者虚构之粒子),并实际观测到。」 我朗读着教科书上无聊的句子。 我没有使用教室前方的课桌,而是反过来坐在粗糙的办公椅上。虽然是不认真的姿势,但已经没有人在意了。 我由涣散的姿势向上看,补习班的教室很大。长长的桌子像教会的座位般并排,坐着二十八名学生。 高等学院的男女学生们,各自以不同的表情与态度坐着,听我上课。 「在电位差一伏特的自由空间内,一个电子可得到的能量称为一电子伏特,换算成基本粒子移动的困难程度,也就是质量的话是一点七八三╳十的负三十六次方公斤。质量粒子的质量下限约为一一四零亿,上限为一五三零亿电子伏特。人类将构成世界的力量分成电磁力与引力,强作用力与弱作用力四种力之前,已经隐约开始了解一种『力』的观念。」 听见自己已经滚瓜烂熟的讲解,我快要打起呵欠。 我用张开的参考书遮住嘴,忍住呵欠。我打开立体光学影像装置,显示算式。磷光描绘的算式,印在教室前方。 「继承帕雷定嘉尔学派的伊普拉特实验室,集中研究量子世界的基本单位。他们使用定义为六点六二六零六八九六三╳十的负三十四次方(j?s)的量子作用常数h推演,若容许局部变动,则根据Δq?σp+Δp?σq+Δp?Δq≧h/(4π),可推论出热量与时间之不确定性的积分不可能小于量子作用常数的理论。(译注:即海森堡测不准原理)」 学生们听着我的话,一面对照参考书。由于很基本,我什么都没看继续说。 「伊普拉特原理使得不等式的逆转变得可能,此外,由于与介子的能量高于质子和中子的原理一样,存在时间很短,因此便可导出能量的不确定性,也就是增大物质大小的原理。」 虽然我主要是在教想进大学咒式系的高中学生化学系咒式,但这当然不是我本意。 我不会把原因怪在任何人头上,可是由于吉吉那的关系生活实在有些辛苦。我想起拜托认识的人,在有时间的时候当讲师贴补家用的痛苦事实。 「其后根据先人们的理论与实验,在哲贝伦龙皇历二二三年。也就是神乐历一七八八年盛夏的七月十二日。」 我切换立体光学影像,显示地图与建 筑物。还有两个大叔的脸。 「伍戈多大陆中部,后安普森里耶尔公国的国立安普森里耶尔研究所中,艾基薛克?吉那卜共同事象物理学研究室的实验室中。当天由艾基薛克?伊普?那嘉兰事象界面物理学教授与吉那卜?朗?赫曼预测物理学教授主导,开始了长达二十四年研究的第七十八次作用量子干涉实验。」 我不间断地继续。 「两位教授建立的,是占据研究所巨大实验室的事象诱导演算装置,与塞满室内的巨大组成式。」 大部分的学生脸上,都没有出现感兴趣的表情。 对学生们来说,不可能到现在才听说咒式的基本原理。可是,规定就是规定,总是就是继续复习。 「同一天晚上九点三十八分三十五秒。实验终于开始。」 我继续朗读史实。 「一块长一点六一六二五二╳十的负三十五次方公尺的立方体,拥有二点一七六四五╳十的负八次方公斤假想质量的置换物质,开始做出改变含有量子作用常数基本物理的时空领域。」同时我显示最单纯的组成式。「由力场指示式引导,打破保存热量的一边,出现来自虚空的物质。此时,观测到由氢原子与碳原子组合而成的六角环。」 青白色的磷光链接氢与碳,显示出苯环。 「暴露出过去被称作魔法师人们的欺瞒,以及解开『龙』或是『异貌者』及部份人类所使用的科学无法解释现象背后的原理,因此能够使用相同的力量对抗他们。」 果然是复习,教室里的空气很沉闷。坐在最前面的女学生,赛琳毫不遮掩地打着呵欠。 「我来问个问题,」我指向张大着嘴的赛琳。「赛琳,艾基薛克?吉那卜实验的正式名称是什么?」 粗心大意的赛琳张开眼睛,手撑着脸颊抬起下巴。似乎努力回想着眼珠朝向左下方。这是右撇子思考的习惯。迷惘到最后,学生畏畏缩缩地开口。 「欸,我记得是『于有限系统中,使用状态方向的物理性神经之观测指示作用……』然后那个……」 「嗯,差不多了。虽然很蠢可是有时候考试还是会出,最好要记住喔。」 我放过赛琳。 「正式名称是『于有限系统中,使用状态方向的物理性神经之观测指示作用。线性分解与量子作用常数变异。及相位变异之强制作用力实验』,这个很长的名字。」 教室内学生们的气氛安定下来。 「在现代不过是化学咒式的基础,但是让世人不再使用『魔法』这种愚昧的名称来称呼物理无法解释的现象,而理解这是属于『咒式』这种单纯科学技术体系的延长之一。」 我继续深入历史。 「『咒式』以惊人的速度发展起来。就算是没有物理干涉能力这种极其特殊天赋的人,经由学习与训练,以及机械的辅助便能够操纵。人类能够自行生成物质,发挥能力的『咒式』时代来临。」 光有咒式的知识毫无用处。也告诉他们如何与社会和世界产生关联的思考方式应该会比较好。 「化学系咒式、生物系咒式、重力系咒式、电磁系咒式、数法系咒式。连超越这些通用咒式的超定理咒式也陆续被发现、研发出来。分成六大体系发展的咒式,成为巨大的羽翼,包覆着世界与社会,以及人们的内心与灵魂。」 他们的心里,正各自考虑着自己的才能与志向适合哪个系统吧。可是,如果说出,也有可能哪个系统都不适合这种话就没资格作老师,所以我没有开口。 「使用科学技术与个体的数量优势才好不容易能与『龙』与『异貌者』抗衡的人类,自从获得了拥有力量的『咒式』之后,便处于压倒性的优势。接着在技术,资源与环境,政治与思想,教育与医疗,运输、交通与通讯,娱乐等所有方面的问题皆获得改善而改观,世界的状态有了很大的改变。」 学生们有的沉默,有的与邻座交谈。现在已经无法想象没有咒式的生活了。 宣布课程结束的困倦电子合成钟声响起。 「好了,下课~」 学生们各自以不同的速度向着桌子拿起东西离开教室。有几个学生靠近正要回去的我。 「嘉优斯老师,给我们看和摸魔杖剑优尔加和马古那斯~」 「给我们看更厉害的咒式。我想看『爆炸吼』!」 「你的正职真的是进攻型咒式士吗?有追捕过被悬赏的犯人和跟龙战斗过吗?」 「说到这个,老师之前和一个大美女走在一起,那是谁?女朋友?」 「老师会参加艾里达那祭吗?」 「乱讲,那是男人吧。肩膀很宽,身高也比稍微高过平均身高的嘉优大高很多。」 我对一口气涌上的七嘴八舌束手无策。所有的问题都回答「是是,是这样没错。」,离开了教室。 可是,我的耳朵选择性听出了令我在意的话,我停下脚步。是从围着我的学生们的另一边,围着教室桌子的一群人那里传来。 「欸,你们知道吗?城里最近发生事件的犯人?」 赛琳注意着周围的人似地悄声说。有着不适合方框眼镜的圆脸的富尔弗兰反问: 「妳该不会是在说那件事?咒式士连续谋杀事件的谣传?」 「就是那个没错。」 赛琳用压低音量说。周围的少年少女们伸长身子,继续往下听。 「深夜,工作结束回家的咒式士或咒式师走在路上,背后一阵恶寒。转向身后,看见穿着黑衣服的他站在背后。」赛琳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穿着比深沈的黑暗还要黑的衣服,眼睛发出绿光的身影站着。接着他会问『你恨我心爱的你吗?』。如果因为害怕而什么都回答不出来,就会被强力的咒式残暴地杀死。」 赛琳补上结论。 「一样的谋杀案这几天已经发生三件了,郡警好像正拼命地调查。」 周围的少年少女们,有的真心的害怕,又或是觉得很有趣地笑了。富尔弗兰在眼镜后方的双眼浮现疑问的神色。 「这样很奇怪。如果看见他的人全都死了,怎么知道他是穿黑衣服眼睛发绿光?连郡警也在征求目击者或是情报。」 「那是因为,有人远远看见了,一定是这样!」 赛琳不服输地回嘴,软弱的富尔弗兰沉默了。其他的学生们也插进来加入对话。 「不知道犯人是怎样的人。」 「第二个被害者听说是保全公司的进攻型咒式士。虽然是第八层级实力很强脾气暴躁,但是轻轻松松就被杀死了。」 「这样的话,我想犯人应该是很强的进攻型咒式士。」 我身旁的女学生杜拉丝,朝上看着我。琥珀色的长发下,青色的双眼含着光芒。我没近看过她,她的长相意外地像大人。 「老师你危险了。又瘦又衰弱,应该一下子就会被杀。」 「说不定喔。」我没有否认,开始走出教室。「那今天的营业时间就结束了。你们也赶快回家。为了我的考绩请用功提高成绩。奖品是我的笑容。」 「哇,没办法让人认真的奖品。」「没心没肺~」学生们说着,再度热烈讨论着谋杀案的话题。我留下学生们,由教室走到走廊。 杜拉丝跟着我。勾住我的右手,让我看参考书。 「老师,这里我不懂,可以教我吗?」 「啊,化学炼成系第一位阶『苍酸』啊。」 我说明给她听。 「生成的氰化氢,也就是氢氰酸的化学式是。氢基与氰基里面,氰基会跟生物体内负责运送氧气的酵素的细胞色素c氧化酶铁错合物结合,使生物组织陷入缺氧的状态。」 我用左手指着组成式的意义。虽然表面上是说明咒式,但是健全的少年少女最喜欢危险的东西了。 「基本的处置方式,如果是口服时就呕吐,洗胃。如果要用咒式治疗,就用一百%的氧气辅助呼吸,使用化学炼成系第一位阶的『抗苍酸』在静脉里生成三%亚硝酸钠,隔十分钟后投与十%的硫代硫酸钠。」我接着简单说明。「与变性血红素结合,去除氰变性血红素的毒性,硫酸钠会直接吸收游离的氰化物,变成毒性较弱易由尿液排出的硫氢盐酸,这是一般的咒式治疗。就算妳不想念咒式医学系,记得也不会有损失。」 随着说明,我知道问题太简单了。 「老师,谢谢。」杜拉丝继续勾住我的手向上看着我。「那,你跟大美女走在一起是真的吗?」 「啊,无论跟谁走在一起,都有愉快和不愉快的时候。顺带一提,你指的那个美人不知道是我的女友还是敌人。」 「老师,你自我意识过高了。」 「哪方面?」 我反问,杜拉丝露出不满的表情。 「我讨厌老师的诚实和这种早一步牵制的作法。」 杜拉丝放开我的手,在走廊彷佛跳舞一般地走去。她回头一次,吐出舌头。 「我讨厌你。」 杜拉丝补上一句话,跑着离开。 真可爱。可是对我来说这里的薪水是救命绳。希望学生早点从这种常有的误会感情中清醒过来。 我向着教职员室迈开脚步。 要回家的学生对我打招呼,「老师,下周见~」或是「bye bye~」,我一面反射性的回答一面在走廊上前进。 我一边在有老旧臭味铺着亚麻油毡的地毯上前进,一面思考。刚刚赛琳说的话。 如果咒式士连续谋杀事件继续下去,市府当局应该会对警方施加压力。 市府当局或是艾里达那咒式士协会,应该会迫于恐惧人们的意见而对杀人犯提出悬赏。如果有钱,街上的的猎犬们也会动起来。当然,我也是其中一条卑劣的猎犬。 就算是这样,也不会让艾里达那的治安恶化或改善。 我挥去无关紧要的感想,继续走在走廊上。 ◇ ◇ ◇ 我进入教职员室,把数据放在自己的桌上。在椅子上坐下,伸直背脊。 「怎么样,还习惯预备学校这种升学补习班吗?」 雷席多一面啜着红茶,一面跟我攀谈。 「还可以啦。」 「不,因为介绍这边的工作给你的人是我。所以我会在意合不合适。」 我跟雷席多是在进攻型咒式士的工作上认识的,也是酒友。所以他才觉得有部份的责任感吧。 「很难。虽然学生都很自以为是,但是我当学生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我诚实地说明。 「咒式士也很难。跟什么人都能普遍处理的科学技术不同,咒式需要某种程度的资质这种个人要素,使某些个体会有惊人的强力能力。极端的例子,也有可能一个人就能和一整个军队对抗。」 雷席多用三流学者般的表情这么说。 「觉得自己是优于一般人的存在,这种傲慢的咒式士也不能说很少。可是,只要咒式士一犯罪,有『咒式果然是使用龙的力量,邪恶的魔法师,是使用龙道的家伙』这种偏见的人也不少。」 雷席多说。这个本来是进攻型咒式士,退休后开始当老师的男子声音很沈静。 我把背靠在椅子上。便宜的椅子发出嘎吱声。 「创始的两位博士也预测到,随着『咒式』的发展会引发的问题。」 我想起在脑袋记忆库里的话。 「皇历二三一年吉那卜?鲁夫?赫曼预测物理学博士?叙勋伯爵,在吉那卜宣言这个不可逆的预测中提到『若使用咒式的人类的心智,没有随着咒式的发展一起成长,那么现在使用火药就可以解决的事,总有一天会造成国家或世界的消失,希望大家千万不要忘记』。」 「记得真清楚。」 「因为我觉得是天真地肯定赞美咒式,同时也没有忘记自我批判的演技这种很像资优生的宣言,所以才记得。」 雷席多陷入思考。 「的确,参考书里恐怕刻意地把另一个有功劳的艾基薛克?鲁夫?那嘉兰事象界面物理学博士?叙勋伯爵著名的谈话置之不顾。」 我找着雷席多提到的话。马上就找到了。 「我们对于『咒式』这种东西的基本原理,其实一点都不了解。『咒式』的性质太过特异。甚至连我这个孕育出它的父亲,它都彻底拒绝让我了解,是被诅咒的怪物。吗?」 我低声说,雷席多看着我。 「艾基薛克博士在获得叙勋的来年就失踪,到现在依然不清楚他是活在某处,或是已经死了。吉那卜博士,也是在晚年创建吉那卜真咒式教这个宣扬咒式是神的力量这种咒式至上主义的奇怪宗教,这种事实学校不会教。」 「因为现在的社会就算什么都不想也能生存。只要依循前例就足够了。」 「如果是这样,会有点寂寞呢。」 我的唇间,吐出讽刺的感想。雷席多用认真的表情说: 「嘉优斯,你不适合当进攻型咒式士。」 他转着手指,最后指向我。 「最好专心当老师。」 我的表情应该很苦涩。雷席多转着手指继续说: 「虽然休学不过也待过皇立中央咒式学院,教法也很生动,更重要的是实际技术很强。而且,还是个不知为何不会被学生讨厌的老师。如果你不做临时,当正职的话就帮了我大忙。不,上面那边我跟艾尔诺伦老师会去说,所以你可以安心。」 雷席多拍了我的背,像是在说一切交给我就好了。 虽然我不知道是要安心些什么,还是露出暧昧的笑容。 这似乎就是大人的处世之道。不愠不火的人际关系也得忍耐。 今晚应该可以见到久违的吉薇。能见到心爱恋人的日子,大部分的事感觉都不再重要了。 ◇ ◇ ◇ 艾里达那的夜晚。商业区之一的哈姆兰地区。 远离繁华的莫彻斯路的小巷弄。离开了夜晚的喧嚣,与人烟灯火,黑暗的小路。 工业用化学咒式师艾梅特,感觉微醺地走着。在欧得列克技术联合公司旗下班威治咒式公司的工厂工作的他,平常是训斥部下的严格技术室主任。 可是就只有今晚喝了酒,而不由得变得有些飘飘然。 调职至总公司的技术室,是出人头地的康庄大道。将来在总公司的研发室工作,有机会成为咒式技术部研究员,甚至是咒式技术室室长。 艾梅特呼出有酒臭的气息,停下脚步。视线落在街上濡湿的柏油路上。 看来同事和部下们,是不可能衷心地祝福自己的升迁。平常虽然感觉很要好,但是咒式士和其他的人果然还是彼此隔绝吧,艾梅特醉了的脑袋里寂寞地这么想。这么一说,他也常打那个不会用咒式的技术员部下。 跟不是咒式士也不是咒式师的妻子,果然价值观有不同之处。 平常的话,他会觉得是无法理解自己工作的妻子不对,但是酒精麻痹了他的前额叶。他想着,从今以后要坦率地珍惜妻子。 这是艾梅特在他三十六年又两个月的人生中最温柔的一瞬间。准备回到妻子身边,艾梅特向前踏出右脚。 在他自己的脚尖,有个影子落在柏油路上。 虽然已酩酊,艾梅特还是抬起视线。他因酒精而摇晃的视线,看见包在黑色长靴里的脚,捕捉到有曲线的腰,与之平行。 在前方,站着一个包在彷佛切下漆黑的黑暗所作成服装内的人影。 人影的长发及腰,身体的曲线带有些圆润。虽然是女子的身影,但无法断言。 「干么?」 艾梅特有些麻木的舌头与声带发出声音,他注意到对方的双眼。 那是瞳孔像猫一样小,宛如燃烧着磷一般的绿色眼眸。 女子赤红的嘴唇歪曲,舞动起软件动物般的舌头: 「是你,杀了我心爱的你吗?」 「啊?」 由于女子的发音很奇特,艾梅特反问。女子焦躁地闭上嘴,确认舌头的动作后再次发问。 「是你,杀了我心爱的你吗?」 像是使用着老人或幼儿的舌头一般,奇妙的声音与话语。 艾梅特的酒意急速清醒了。他发现自己遇上了艾里达那街上谣传的那个咒式士连续杀人犯。 艾梅特一面慌忙后退,一面抽出腰上的工业用魔杖叉。站在巷子里的女子,用感觉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艾梅特的动作。 他用因酒醉而无法随意移动的手指,旋转弹仓。选择虽然是工业用但也杀过不少对手的「爆炸吼」,发动。 由于他不是进攻型咒式士,三硝基甲苯炸药的杂质很多,总量也很少,但还是炸开了路面。爆炸的气流,粉碎了女子站立处两侧的大楼,与停在路边车子的窗户。 巷子里冒起蒙蒙白烟。 艾梅特凝神注视白烟。 粉尘被拨开的下一个瞬间,艾梅特看见的,是女子挥起手臂的身影。同时是看不见的冲击。 艾梅特的头部,由应该要发出叫声的嘴巴以上,消失。脑浆与血液与头盖骨的碎片,飞向后方,撞上柏油路与大楼的墙壁。 艾梅特的头部,只剩有着白色齿列的下颚。身体失 去了思考的主体,前后摇晃,最后倒向后方。腰部,背部落下,在冰冷的柏油路上喷撒下剩余的脑浆和血液。 鲜红的血液与桃红色的脑部,冒出残酷的蒸气。 凄惨的光景前,女子站立着。虽然很弱,但捱了一记爆裂咒式,她衣服和白色陶瓷器般的脸上,却一个伤痕都没有。 「哎呀,真可怜。再怎么说这个个体想要伤害我吧?不理解,不理解。」 女子绿色的眼眸,湛着深渊般的颜色。一面发出不能理解的声音,一面望下看着自己制造出来的尸体。 「说实在,跟这小子没仇哇。」 虽然她的声音里含着真心的悲哀,表情却没有变化。简直就像是不懂如何控制脸部表情肌一般的面无表情。 女子将视线由尸体上移开,举起手,像尸蜡般惨白的指尖,戴着寄宿着赤红色宝石的戒指。 女子的双眼望着戒指。视线,由大楼形成的谷底望向夜空。 月亮正是下弦,细长的时分。 女子脚边伸出的黑影,有如绝望般黑,且更加庞大。 第三章 枢机主教的祝祷祭典 一开始都很小 可是后来学会了爬行 知道怎么扶着东西站立 最后终于迈开脚步 不道德与疯狂与谬误,全无例外 非属善类之物必定如此 ◇ ◇ ◇ 吉格母托?瓦伦海德 「形骸化论考」皇历四八三年 ◇ ◇ ◇ 这是个照明集中昏暗的房间。架子上交叉挂着剑与枪。 墙壁上张挂着哲贝伦龙皇国东北方的地图。地图的一点上,插着小小的旗子。 仔细看,就能分辨插着旗子的那点是圣地亚鲁索克。现在应该是一兵一卒也没有的圣地,地图上却插着几十支写着部队名称的旗子,写上大量的注释。 房间中间,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却尔斯象棋的棋盘。八乘八的方格分别涂成黑色与白色作区分。一般的却尔斯象棋应该会排上士兵、骑士、主教、皇后、国王的棋子,但这个棋盘却并非如此。 取而代之的,是排着黑翡翠作成的七个主教与十二个骑士,还放着本来不应该存在的棋子。放着尖帽上挂着铃铛,弄臣的棋子。 黑翡翠的棋子与象牙的棋子们,在棋盘上重现了抽象的战役。 周围沉没在黑暗里的,是穿着黑衣服的老人们与带着红色徽章的男子们。他们的轮廓在微暗的房间里渗入黑暗之中,无法分辨谁是谁。 其中一人伸出手,抓住弄臣的棋子。是爬满了皱纹的老人的手。 「弄臣还没有联络吗?」 「主教七个好像太多了。」 回答的,是中年人的声音。虽然脸隐没在黑影里,但可看见黑色的军服与红色的徽章,与削瘦的脸颊。男子的话,让室内的男子们起了一阵骚动。 「要砍了主教的脖子,只能趁现在十二个骑士分散开来的时候动手。」 「七个骑士保护着七个主教,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 「果然还是该把预测范围缩小到武士或是贤者,操偶师或是圣者守护着的主教吧?」 「真正的在哪里。要在哪里握住七颗星星的手,在哪里放开。」 「对王要保密再保密,谁都不准说出去。」 在吵杂的老人与男子们的另一边,微暗的房间一隅,更加黑暗之处站着一个人影。握着弄臣棋子的人,落落大方地低语。 「回来了吗。结果怎么样?」 「弄臣找到了真正的主教。」 听见影子压低的声音,响起了一阵欢呼: 「主教秘密进入歌女之都了。似乎在那边握着了七星的手。」 聚集在房间里的人之间,盈满怒气。 「所以被他骗了吗。」「背信者,叛教徒,卖国贼!」「杀了他,杀了他彰显我们的正义!」 弄臣的棋子被下在黑与白的棋盘上,响起坚硬的声音。 「请肃静,观战者诸君。」 老人与男子们安静下来。确认了自己行为收效的老人,把脸转向影子。 「影子啊,到歌女之都去吧。」 「在下将与影子,以及猎人一同前往。」 老人伸出身子。露出法衣的袖子。 「切勿忘了我拾回流浪的汝等的恩惠?」 影子听见命令无声的点头,退入房间的黑暗之中。影子渗入黑暗,立刻变得无法分辨。 「好了,好戏开始了。血与背叛与死亡的即兴剧即将开幕。」 老人的手,举起雕刻复杂的水晶玻璃杯。人影们也仿效首领举起酒杯。琥珀色的酒,在酒杯之中摇曳。 「吾人将为英雄的活跃与死于非命落泪。享受看戏之后,饮下国家光辉胜利的祝贺之酒吧。」 全体都喝了酒。空的酒杯撞上地毯,碎裂的声音成为开幕的讯号。 「要怎么出手?」 只有眼神精明的军人,喝着酒。 他的眼神,专注在黑色的主教棋子上。 ◇ ◇ ◇ 我一面喝着起床后的咖啡,一面坐在床沿看着窗外。 这里是以有翅膀标志的夏曼多咒式公司第二分公司为路标,涅雷斯路的大楼。由十楼的一零一号市,可以清楚的看见街道。早晨的艾里达那街道上行人熙攘,车子行驶着。 我听见终端机传来播报新闻的声音。 「我们继续报导。前几天早上,在市内哈姆兰地区莫彻斯路发现的尸体,已确认其身份为上班族艾梅特?布鲁库姆。」立体光学影像中的播报员,今天也以严谨忠实的表情播报着。「市警局似乎已认定,他是市内连续发生的连续咒式士杀人案的第四个牺牲者,目前正加强调查。」 事件与新闻报导都持续着。 「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与龙族稳健派的贤龙派之间的天伦条约批准会议,遭到同盟推进派亚温议员的强烈反对,难以进行,认为不至于不成立的意见也很多。」 今天世界和艾里达那都有重大变故。对我来说只有产生这种程度的感慨。 「最后,播报本周艾里乌斯郡的天气。下雨机率,西部是零%,北部是十%,沿岸地区是……」 我关上立体光学影像,把咖啡杯放回桌上。 世界或艾里达那似乎都光是发生些不好的事。由我出生前开始,现在,以及到人类灭亡之日为止,事件应该都会一直继续。 「怎么了,嘉优斯?」 随着柔软的声音,我的左肩传来温热的体温。是吉薇妮雅把下巴放在我的肩膀上。我看着女友又是撒娇又是担心的侧脸。 及肩的白金秀发。那是她北方有北方亚尔利安人血统的证据,有些尖的耳朵像兔子的耳朵一样微微动着。 她注视着我的双眼,宛如有透明感的绿色宝石。那是让我由自己的心里想起某件事的眼神。可是,我总是找不到要用什么话语来形容。 「没什么啦。」 为了掩盖长时间的停顿,我稍微强硬地拉过女友坐在床铺上的身体。夺去发出娇声抵抗着的吉薇蔷薇色的嘴唇,封住她的话。 没有委托的时候,或是工作很早结束的时候,我会来到她家。这里是少数能让我灵魂获得平静的场所。只要跟吉薇在一起,钱或工作的问题还有吉吉那这个衰神就像在遥远被忘却的远方。 吉薇的工作也很忙,不太能够尽情相会。也许正是因为只能偶而见面才能保持热情。 我离开吉薇的嘴唇,倒回床铺上。把头放在她的膝盖上。吉薇的双眼像是看见撒娇的孩子,向下看着我。我举起手,愉悦地玩弄吉薇的头发。 我一时起意伸出双手,举到吉薇的眼前。 「吉薇,假如下面的左手是零,上面的右手是一百,你有多爱我?」 「你这年纪不小的男人,还真敢问这种丢脸的问题。」 「好啦,告诉我。」 吉薇笑着,战战兢兢地伸出右手。很害羞似地,放进我的左手和右手之间。吉薇的右手放在我右手的正下方。 我放下右手,跟下面的左手一起打了吉薇的手。 「耶───,妳被骗了。」 我笑了,吉薇的脸上是苦笑。 「搞什么啊,好无聊~」 「这很重要。如果你的手放在靠近零的下面,我就会更用力打。靠近一百就几乎不会痛。是显示爱情伟大的游戏。」 「果然是很无聊没错。」 吉薇笑了。男女的枕边细语就算无聊也没关系。只要她微笑,就像柔和的阳光射进我的胸膛一样。 「什么嘛,笑得那么低级~」 吉薇的眼中对我的视线有一丝责怪。虽然我没有那个意思,舌头却完全无关我的意志,机械式地自动动了。 「不,没什么。」我向上看着吉薇。「只是,想起昨天在我身体下吉薇激动的样子。欸,妳那个声音叫得好可爱。我学给妳…..」 「嘉优斯!你敢学我的声音我就杀了你!?」 我正想学吉薇的声音时。她把手放在我的脖子上。用枕在别人膝盖上的姿势被勒死的人类应该很少。 「我在上面的时候,嘉优斯也有比较大声的时候啊!」 她一面勒着我的脖子,我对她笑了。察觉自己说了什么的吉薇,放开我的脖子。指尖轻轻敲着我的额头。 「……跟你讲话,有时候真的会气起来耶。」 「就是因为我爱着吉薇,才没办法控制吧?」 「啊,受不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然的说出让人生气的谎话!」 她从膝盖上把我扔出去。我的身体滚到床铺上。被女人丢出去,实在太有失我进攻型咒式士的身份。 我抬起上半身,吉薇包着床单缩成一团背向我,看来是因为害羞而使性子。 我在床铺上移动,靠近吉薇的 侧面。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真的爱妳啊。」 我亲了躺着的吉薇的额头,求她原谅。 「你真的觉得自己错了吗?」 「当然。」 这次是唇与唇相接。我的手滑进被子,伸进她的胸口。解开了她的扣子。我一面亲着吉薇,一面脱下她的衣服。 吉薇扭着上半身想逃开,结果却更容易脱下。我觉得可爱的吉薇赤裸的背后是更加的可爱。我拉下被子与衣服,露出一半美丽天使的羽翼之后,亲着她白磁般的肩胛。 虽然吉薇设法忍耐,但显示她亚尔利安血统的尖耳颤抖着。我试着轻咬她,吉薇忍不住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好了,不要了啦。」 吉薇拒绝的声音里,却有接受的音色。不过要是跟真正的拒绝搞错就糟了。 我滑动我的手,由背后抓住吉薇丰满的双乳。这世界上最棒的触感,让我无法忍耐。我一面拉开床单和剩下的衣服,把她按到床铺上。 我把手放在吉薇的下巴上,将如白雪花般的脸转向我。 我渴求着她美丽的嘴唇。吉薇的回应则是将脸靠近我的颈窝,轻咬着我的后颈。这次换我噗哧地笑了出来。这是情侣间的嬉闹。 吉薇绿色的双眸,直视进我的眼睛。 「欸,下午的艾里达那祭没问题吧?」 「今年我从一个月之前就把行程空下来了。中午再出门吧。」 吉薇的表情因喜悦而灿然生辉。 啊,真和平。这种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我从心底,真心地希望。 在幸福之中,我把嘴唇由吉薇的唇移向后颈,再到胸前。含住乳房的尖端,吉薇发出声音。 我由柔软的山峰之间向上望,吉薇转开脸。这是在说,我可以抱她没有关系。我正要和吉薇相爱的瞬间,响起了不解风情的声音。放在床铺旁的电话,响着呼唤的声音。 我虽然不想理会,但是不解风情的声音不停下来,没法集中注意力。吉薇脸上甜美的气氛也消失了。 「讨厌,是哪个笨蛋!」 随着愤怒的声音,吉薇妮雅用床单盖住胸部,拿起电话的听筒。裸着上半身就不接电话,真是规矩的女人。 似乎是对方在讲话,吉薇持续安静了一会。在这之间,吉薇双眼的颜色由春天的翠绿变成低于零度的北海颜色。吉薇依然没有开口,伸手把话筒递向我。 「找我的?真是打扰人的家伙,是谁?」 「请索雷尔先生你自己确认一下好吗?」 吉薇如此客套的用姓氏称呼我,感觉很差。我接过话筒,放到耳边。 「哪来的白痴?」 「真不想被存在本身,就造成这个星球困扰的你这么说。」 是事务所的共同经营者打来的电话。 ◇ ◇ ◇ 我领回放在修理店里的七十八年型薛尔杜拉,开始骑。感觉很好。 我钻在车阵之间,在路上前进。在约好见面场所附近的路上,停下单车。 艾尔达那的街上,开心地等待着祭典的开始。挂着横跨道路上方的布幕。来往行人的表情也很愉悦。餐饮店期待着祭典的客人,连户外都摆了桌椅。祭典的相关人员把气球拉在头上,向前走着。 艾尔达那祭马上就要开始。我要赶快解决问题,回到吉薇身边。 我走着,又回头。贴在街上的告示栏上,与艾尔达那祭典期间的交通管制、最新悬赏通缉犯的布告并列的,是我和吉吉那的照片。我的心脏几乎要由口中跳出。 我以为自己终于也变成悬赏通缉犯了,结果那只是市政府报告前几天终于成功制服火龙与黑龙而已。 因为很详细的写着我们事务所的地址,应该会有宣传的效果。虽然没想到沙札兰会帮我们打广告,但是要是不去道谢又要被说教了。 转过告示栏后的街角,可以看见市政府的建筑。把我叫出来的伙伴吉吉那,就站在出入口前。 宛如有生命的雕像的吉吉那,喜欢在衣领插上羽毛装饰这种奇怪的打扮。应该是他们民族的传统服饰。问题是,紧挨着他两侧,站着两个美女。 右边是金发碧眼的知性美女,左边是黑发的偏瘦美女。两个都正中我的守备范围。 两个女性,陶醉地呆望着吉吉那的侧脸。只要吉吉那一说了什么,就会自动点头。 吉吉那的四周总是女子成群。大概是和磁力有关,就当作是这样吧。吉吉那似乎很无聊的钢色双眼,捕捉到我的身影。 「我有工作。走开。」 听见吉吉那的话,女性们离开。简直就跟暴君的忠犬一样。我一面靠近一面问: 「你啊,在艾里达那市里到底有几个女人?」 「谁知道,都是女人们自己靠过来而已。我很久以前就没再数了。」 「你是女性的敌人。总有一天会被捅一刀。不如说来个谁快捅吧。」 吉吉那哼着他秀丽的鼻尖笑了。 「这是办不到的愿望。我被捅的时候,其他的女人就会挺身站到我面前。」 我代替世界上的善良的男女们,在想象中捅了吉吉那。即使是在想象中,我还是从很远的地方捅。 「走吧。」 吉吉那踏入市政府内。我也跟伙伴并排走着。吉吉那好像想起了什么,改变了脚步的方向。吉吉那靠近目送着她的女子们身边。他把脸伸进并肩站立的美女们之间,低声说「等我下次有空的时候,再跟妳们玩。」,接着回头。 转身的吉吉那背后,美女们的耳朵染上樱花的颜色,全身无力。为了不倒下,而把背靠在市政府建筑入口的柱子上。 我看着女子们,很想对她们说:「吉吉那对妳们的感情,别说是对椅子的百分之一了,连一粒基本粒子都没有。请去找更好的人。比如说,像我。」真是很好的忠告。 可是,我没有这么作。比起本性恶劣的美男子毫不真心的花言巧语,像我这样长相平凡的人认真有用的忠告更容易送进女人们耳里,是在物理上不可能发生的事。 正确的言论如果适用于现实,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不幸的女子了。也不会有不幸的我了。 进入第二市政厅,一楼的窗口前排着人。申诉或是申请各种文件,相当拥挤。并排在窗口前的椅子上,坐着老人及中年男女。 我们走向沙札兰所在的二楼。吉吉那静静地走在石地板上,我的脚步声粗暴地响着。 「你在气什么?因为你手机没开,所以我没办法只好猜想你应该是在女人的家里。」 「我想应该没有从跟天使嬉戏的天国被打落,掉进地狱跟鬼工作,还不会不高兴的生物。」 可不能忘了问。我带着些许的怒气问: 「问题是,为什么吉吉那会知道吉薇妮雅的电话号码?」 我觉得自己的长相一般。相反地,吉吉那却拥有与内在完全成反比如神祇般值得夸耀的美貌。 虽然我觉得不可能,但是要是吉吉那和吉薇有任何一点关系……我会杀了他。从正面很恐怖,所以我会在夜晚的路上由吉吉那的背后,很遥远的地方把远距进攻型咒式打过去。进行正义道德满载式暗杀。 「没有你担心的那种事。我是图书馆的常客,在那里偶而会遇见嘉优斯你旁边的女人。我当作没看见,是对方出声叫我的。后来有事就想起她的名字,查了电话簿而已。」 「啊,这样。」我稍微安心了。 「那个女人很恐怖。」 吉吉那的侧脸上,有着战士认出强敌的表情。 「对着身为屠龙族战士的我,进行了说教。她说『请不要给嘉优斯造成困扰。不然的话,我不会轻易饶过你。』」 由于吉吉那停下脚步,我也停下来。吉吉那吐出问题: 「那种压迫感和阴气不是泛泛之辈。」他似乎回想起来声音变得认真。「虽然看起来不像进攻型咒式士,她是哪边的武术高手吗?」 「不,是普通的上班族。在当经理的秘书。」 「很可疑。因为那种压迫感不是普通人能发出来的。」 吉吉那开始走,我也跟上。 吉薇是普通人。只是,正义感和爱情都强得惊人。连我有时候都会觉得害怕。 「不过,脑袋轻得像是可以飞上天的吉吉那,到图书馆去做什么?该不会是借书之类的吧?」 面对我的揶揄,吉吉那浮现的是邪恶的笑容。 「当然是借书。『调教动物的一百种方法』这本书。」 我不要问就好了。从很久以前我就有感觉但没有理会,原来吉吉那 对我的感情是这样。 「你啊,看来讨厌女人,莫非是你为了掩盖断袖之癖而拼命演出来的?」 听见我的调侃,吉吉那陷入沉默。这么一说,工作时他也曾热切地看着我,要是那不是杀意的话? 「那个吉吉那先生,我们祖先代代都是礼仪端正,狂热的武斗派兼异性恋主义者喔?」 「开玩笑的。而且我有未婚妻。」 比起思考那是开玩笑,吉吉那订了婚的事实更让我吃惊。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有未婚妻。美人?」 市政厅的走廊只响着脚步声。 「……对不起。我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我太没神经了。」 听见我的回答,吉吉那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 「虽然我知道你的耳朵跟耳朵中间是真空的,没想到你又搞错了。我只是从四年前出来到艾里达那工作之后,就不太常回未婚妻身边而已。」 「你未婚妻还活着吗?」 「那当然。每次回老家都让我觉得寿命缩短了。」 现在压抑着杀意的我真是全世界最宽容的人。 「吉吉那,你的对话很难懂。还有开玩笑的感觉太让人不愉快了。」 如果是平常一定会被吉吉那笑,但今天却让他露出痛苦的表情。 「未婚妻跟族长也这样说我。」 他端正的脸上溢满苦涩。虽然我从两年半前就开始和吉吉那搭档,但却完全不清楚她的私生活。虽然我也不想知道,但似乎很辛苦,这令我愉快。 「嘉优斯,我的对话哪里有问题?」他带着认真提问的眼神。「回老家的时候族长会质疑我勇者的资格,未婚妻也会因为没法对话踢我的屁股,很痛苦。」 钢铁似的双眼很没自信似地窥视着我。 「有机会的话我也可以允许你教我。」 我装作没听见吉吉那傲慢的问题。 ◇ ◇ ◇ 市政厅的四楼通往生活安全课的房间。 坐在接待椅上的,是总是带着不开心表情的中年男子,沙札兰课长。见到他的瞬间,我彷佛听见说教的幻听。下次应该申请职业灾害补助。 「对了,帮我们宣传上次的事件应该要跟你道谢。」 虽然我不想说但是不说就糟了所以我姑且道谢,沙札兰露出惊讶的表情。 「除了你的低能之外,你以为我会帮你宣传吗?」此时沙札兰的眼中出现不悦。「是公关课的家伙擅自做的。等一下我会对他们说教五小时。」 糟了。看来是某个对我们有好感的市府职员私下给的恩惠。 「不说那个了,这边的事比较重要。」沙札兰用下巴指着对面的椅子。「这位先生,好像有事找你们。人家穿越皇都来到这里,你们可别失礼了。」 接待椅的另一边,坐着穿西装的年轻男子。 不适合留胡子的男子,举起手。脸上有熟悉的表情。我似乎在哪见过但想不起来。我正要搜寻我的记忆,男子开口了: 「喂喂,嘉优斯,是我啦我。」 我立即想起男子的声音。 「是境界弦理论的赫洛迪鲁吗!这样啊,真怀念。自从我离开琉内鲁库大学之后,有三年没见了吧?」 「差不多。可是你变了呢,嘉优斯。身为研究者,不当咒式师,而当了实战的进攻型咒式士,是怎么样的心境转变?」 「赫洛迪鲁你自己才是变了吧。那胡子是怎么回事。想稍微掩盖你那张蠢脸吗?」 「你才是,为什么搞不清楚用眼镜没法透视女人的裸体?」 我们结束代替打招呼的揶揄斗嘴,我跟赫洛迪鲁都笑了。彼此握手,拍打肩膀。 没想到会和我在琉内鲁库大学的同学兼损友,在艾里达那相会。 「那时候我们两人常碰着酒杯,研究怎么发动法律禁止使用的咒式,论战咒式理论。」 听见我的话,身旁的沙札兰露出痛苦的表情。我装作没看见继续。 「本来应该是论战争辩,到最后都变成咒式之争相互拼命。」 「当作青春的酸甜回忆,藏在心里就好了啦。」 再怎么说。现在已经过了法律的追诉时效,民事刑事都不应该被问罪。 「赫洛迪鲁,你现在在做什么?」我稍微压低声音问。「我好像听说那件事发生之后你想当军人……」 「军人只做了一年,我现在是公务员喔。」 赫洛迪鲁笑了。不是单纯的笑,而带着阴霾。我反省不该随意触碰赫洛迪鲁的过去。由他的态度看来,我的损友似乎已经越过了那沈痛的过去。 我调整感情,回到正常的样子。 「那有什么事?赫洛迪鲁你的人性应该不足以倾慕我优秀的人格才对?」 「嘉优斯的品德这种假设性的东西有谁会倾慕。」 「证明不存在是被称作恶魔的证明那么困难。这世上的某处存在着我的魅力,去找吧。」 停不下来的对话,被沙札兰用清嗓子的声音打断。 「说到这个,赫洛迪鲁一等咒式官,您似乎有工作要委托这两位。」 「一等咒式官,所以你是中央公务员啰。」 那个赫洛迪鲁竟能出人头地。我虽然感动,还是回到问题上。 「那么,是要委托我们什么工作呢?」 我回头,赫洛迪鲁把肩膀耸至和不适合的胡须一样的角度。 「是上面的人拜托下来的工作,希望你们护卫某位人物。」 赫洛迪鲁非常认真。 「进攻型咒式士的工作不只有狩猎『异貌者』和悬赏通缉犯,由护卫到运送,所有费力的事都算在你们工作范围里吧?」 我无法反驳,只得继续问下去。 「护卫谁?」 「现在没法公开名字,但是希望你们一定要接受。在这个艾里达那市里,我没有其他可以信赖的进攻型咒式士。」 「不,可是如果不知道是来自谁的委托是怎么样的护卫,要接受这是……」 面对我的疑问赫洛迪鲁只是不断重复要我们接受。 这么一说,在学生时代赫洛迪鲁这男人就是招来麻烦事的天才。 我的本能告诉我,要赶快逃离现场。叫着就算从窗户跳出去也没有关系,赶快逃走比较好。 如果办得到的话,人生会有多快乐啊。 ◇ ◇ ◇ 在远离艾里达那市中心的郊外。狄亚哥地区的街角,我和吉吉那,由赫洛迪鲁开来的车上下车。 街道上,清一色是哲贝伦龙皇国全盛时期的亚登式样建筑,并列着砖造的建筑物。是宁静的高级住宅区。 在连绵的青色屋顶另一端,可以远远地看见包围艾里达那的坚固城墙。很久以前是为了防止异族入侵而建造的城墙,现在则分隔了艾里达那与外部及卫星都市群。 我移回视线,是高耸的墙壁。而可以看见装饰有花俏常春藤图案的铁门。墙壁另一端,是看来像富商或贵族用来当作避暑地的,砖造雅致建筑物。 赫洛迪鲁按了门铃与内部联络,铁门便打开了。赫洛迪鲁站在前方,踏入围墙内。踏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走向建筑物。 吉吉那一面戒备着一面前进。也许是因为不明白事情状况,他处于过度的备战状态。 「屠龙族无论到哪,就只会想着要作战吗?」 「就是这样的民族。」 「屠龙族的结婚典礼上,好像也会端上纯白的敌人人头。」 我出言调侃,吉吉那继续沉默地走着。最后终于开口。 「你还真清楚。屠龙族吉达雷拉家的习俗,连研究者都知道得很少。」 我讨厌起这个,远远跳跃超过我想象的民族来。 赫洛迪鲁毫不理会我们的对话走着,到达二层楼建筑的玄关。敲了橡木门,过了不久门由内侧打开。 一推开门,马上就是接待大厅。中央接待用家具的周围,站着七名男子。 他们各自穿着黑、深蓝或灰色的西装,不是一般人物。毫无破绽的站姿,腰部悬挂着的魔杖剑都是千锤百炼的名刃。是军方专责的干练进攻型咒式士们。 七名进攻型咒式士包围着接待用的真皮椅子。优雅地坐着的,是一名中年男子。 混着白发的黑发,银边眼镜后方,端置着黑色的双眼。他穿着黑底缝有细密银线,不知是华丽还是朴素的僧服。 交叉在纤细下颚下的手指,好几个戒指闪耀着光芒。青色及红色宝石的颜色十分抢眼。 男子有种博学者的风范。嘴角带着笑容的这名男子,很明显地是在场的中心。 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的确曾在哪见过这名男子。 正准备 快速搜寻海马回的我的身边,赫洛迪鲁上前。在中年男子面前单膝跪地,行了第一种最敬礼。 「我为您带来了我的旧友,也是值得信赖的进攻型咒式士,嘉优斯?利瓦伊那?索雷尔,与他的共同经营者吉吉那?嘉迪?多尔克?梅雷欧斯?亚修雷?布夫两位。」 赫洛迪鲁由我的损友变身成忠实的家臣。 「在此致上,能与吾主穆尔汀?欧杰斯?裘涅枢机主教会议议长猊下再会的喜悦之意。」 我停住呼吸,横隔膜收缩。就算是即使在龙面前也不会动摇的吉吉那,眼中也闪过锐利的光芒。我喉头咽了口口水。 「穆尔汀?欧杰斯?裘涅是?」 他是启示派教会的枢机主教会议议长,龙皇哲里亚鲁诺斯vii世委托其意志的全权大使。欧杰斯选皇王的监护人,欧杰斯选皇王军的代理最高司令官。为龙皇国的最高意志决定机构圆桌评议会的一员,启示派教会独立异端监察官。 他受勋白翼勋章与银环勋章。身兼朱德卡公爵与亚尔贝伦伯爵。昆德拉大教堂大主教。佛克尔比赛的强者,西格尔斯的第一把交椅。 在我们眼前的,是在哲贝伦龙皇国屈指可数的重要人物,而且是有第七顺位皇位继承权的皇族。我只曾在屏幕中看过的人物,现在实际出现在眼前。 我回想过去的记忆,想起父亲教过我的贵族礼仪。我准备仿效赫洛迪鲁行第一种最敬礼时,穆尔汀枢机主教挥手拒绝。 「嘉优斯?利瓦伊那?索雷尔,我不喜欢没有意义的事。」 他的眼神沈静。 「不需要无聊的礼仪礼法。虽然我是皇族,但是仔细一想也不过是很久以前最粗暴狡猾盗贼头子的后裔而已。那么我们合理地讨论工作的事吧。」 随着他举起的手引导,我跟吉吉那坐在接待椅上。我没面对面看过皇族,因身为国民的一员感到紧张。在周围七名护卫监视之下,枢机主教与我们面对面。 不知何时退下的赫洛迪鲁,端着放有整套红茶用具的银盘回来。琥珀色的红茶,被倒进札维治公司生产的陶器中。我没有伸手拿杯子。 我虽然听说过经由七个熟人介绍就能够见到总统的说法,但对于经由损友赫洛迪鲁来到穆尔汀猊下面前的惊讶无法消除。 穆尔汀枢机主教很享受芳醇的香味似地,将红茶含在口中。 「好了,我们不要用老人家那种称呼姓氏的习惯,我就叫你们嘉优斯和吉吉那吧。」 我只能点头.。穆尔汀继续: 「其实,我想拜托你们两个人,成为我的特务为我介绍艾里达那并且当我的贴身护卫。从现在这一瞬间开始。」 「介绍和护卫,从现在就开始吗?」 我无意义地复述对方的话。这下糟了。完全被气氛带着走。穆尔汀点头。 「幸好嘉优斯你是我的秘书官赫洛迪鲁的老朋友。我进行了调查,你们背后没有政治背景也没有可疑之处,可以信任。看了你们正式与非正式的经历,身为进攻型咒式士的能力应该也不错。」 枢机主教别有意含地说。 「最近也听说你们打倒了一头黑龙。」 吉吉那的脸上出现明确地疑问。 「找当地人介绍艾里达那我可以理解,」他双唇间吐出严厉的话语。「可是,连名字都不说清楚就把人带来,突然叫人当护卫,实在让人不太愉快。」 就算皇国的重臣就在眼前,吉吉那依然目中无人。周围的护卫们满溢着怒气与杀气。也有人已经把手伸向腰间的魔杖剑剑柄。 吉吉那对我的紧张视若无睹,举起了红茶的杯子。 「还有,我不懂特地使用我们这种非官方进攻型咒式士的理由。」 「如吉吉那所说,穆尔汀枢机主教猊下您身边,应该随侍着俗称『十二翼将』,精锐无比的进攻型咒式士们才是。」 我数着能想出的人名: 「最快的刀,异国的剑士,真田?兴继刀堂、扮演参谋角色的大贤者优坎。现代的圣者克洛普菲尔。拉其侯爵家的兄弟,凶战士耶斯帕与魔剑士费尔德烈德。不移者卡维拉……」 我说出想法: 「由咒式士的第十三层级,也就是『到达者』等级以上所组成的他们十二个人,在龙皇国整体来看也是最强的集团。我认为应该没有我和吉吉那出场的余地。」 「可是,这十二翼将里头一个人都不在这里。」穆尔汀继续说。「我有无法带他们来的理由。因为这和我,穆尔汀枢机主教的特务任务有关。」 我跟吉吉那,被声音打动了。皇国重臣的声音,拥有能让万民跟随的音色。穆尔汀有如宣告神启似地,释放出话语。 「那么,我命令你们作我『观光旅行』的导游。」 无法理解的我沉默不语。枢机主教的护卫们,碰上我询问的眼神便把视线转开。 「嗯?」 我双唇间吐出没有意义的话。穆尔汀枢机主教,用儿童般明朗的笑脸说: 「哎呀,如果带着十二翼将那样看起来严肃的人,就没法享受观光了吧?所以才需要你们。」 枢机主教起身。 「那我们现在就到欢庆艾里达那祭的街上逛逛吧。」 还坐在椅子上的吉吉那露出痛苦的表情。我应该也是一样。 我看了赫洛迪鲁。我的损友,用只剩下胡须残影的高速转开脸。 这个瘟神。 ◇ ◇ ◇ 红、蓝、白、黄色的纸花,飘洒在道路上。人们由围着道路的大楼或公寓窗户,撒下纸花。 我用手拨开堆积在浏海和知觉眼镜上的纸花,维持视线清晰。 艾里达那的大道上正是祝祷祭典狂热的时候。 在车道上前进的乐队演奏着笛子或大鼓,盖过了塞满步道人群的欢呼声。 我们混在如怒吼般的喧嚣声之中。 露天,街头表演,烟火,音乐,舞蹈,戏剧。还有路上与桥上往来人群的浪涛。 苗条的亚尔利安人,娇小的诺尔格姆人,全是巨汉的兰多库人,连像猫般全身披着毛皮长着三角形耳朵的亚喵人都在,人类的各个种族形成洪水。 而宛如发薪日的妓院一般,十分拥挤。艾里达那的整个街道都在歌唱、跳舞、摇动着。 「虽然我听说过艾里达那祭很盛大,不过真是不简单。」 穆尔汀枢机主教一面拨去积在他自己头上的纸花,露出孩子般的表情。虽然靠着桥的栏杆可以看见大道,但这已经是能靠最近的距离了。 吉吉那和七个护卫围着我们,我负责观光导览的解说。旁边的赫洛迪鲁露出痛苦的表情。 「可以的话,希望您如我刚才报告的,搭乘有特殊装甲的车辆来进行观光。」 穆尔汀主教轻挥手,开始向前走。护卫们慌张地移动警备网。 「我不是说了吗,我又不是艺人没有人会注意我,没必要围成人墙。」 穿着素简僧服的穆尔汀枢机主教,看来就像随处可见的中年神职男性。 「对吧?嘉优斯?」 「的确,在艾里达那穿着僧服的神父或牧师,就算几十个人走在一起也不显眼。」 「可是……」 毫不在意赫洛迪鲁顾虑的穆尔汀,在路边的摊子买了饮料。我以眼神行礼后,接下递给穆尔汀的纸杯。我伸出手,盖在穆尔汀要喝的杯子上。 我先以知觉眼镜确认饮料的成份,接着喝了一口在舌尖上转动。确定没有异常之后,我把杯子还给枢机主教。 「原来如此,就算是路边摊也不能安心吗。」 穆尔汀赞佩着喝下。我想如果要杀这位贵客,可以简单毒杀他。旁边的赫洛迪鲁因主教的毫不警戒而露出痛苦的表情。 枢机主教的眼神向着走在旁边的我,催促我进行解说。我为了不输给街上的喧嚣,叫喊着似地解说。 「艾里达那祭,虽然比不上龙皇都的建国祭或是圣诞祭,但也是皇国的八大祝祷祭典之一。」 我一面走,一面搜索脑中的记忆。 「六百八十多年以前,这个城市被骑马民族费伊布尔族占领。而一位名叫艾里达那的女歌手挺身而出,歌唱着与民众们一同游行,进入了被占领的要塞。此时民众们抽出藏着的刀刃,袭击费伊布尔族,取回了城市。」 我举起手,指示街景。把枢机主教的视线导向桥畔的女性雕像。 「因为这个故事,所以这个城市便取名为艾里达那,又被叫做歌女的城市,一直持续到现在。」 被我说明内容感动的穆尔汀 仔细地听着。他似乎很喜欢,于是我继续解说。 「现在可以听见的歌,便是故事中艾里达那所演唱的歌曲。」 在道路上游行队伍前端的女性唱着。 「即使我的身躯毁灭,即使你的身躯毁灭 命运的纺车讽刺地笑着 约定在海底等待着 宛如眷恋着天空的毛虫 宛如梦见世界未孵化的雏鸟 与你在一起炼狱也像是天上的垫褥」 枢机主教听见歌声点头。 「让我想起瓦伦海德默默无闻时代的陈腐诗作。」 「也有这么一说,是原来的歌几乎没有残留下来,是由瓦伦海德改写的。」 他喝完纸杯中的饮料。随着再度行进的穆尔汀,集团开始前进。护卫们拼死保持环状队形。 「嘉优斯你连音乐也懂很多呢。」 我一语不发。不只是学生时代接触过瓦伦海德的著作,我还曾经实际见过他本人。是位诗人也是最差的学者。 「可是,经由瞒骗征讨来的城市,非常适合我。」 听见穆尔汀枢机主教带有自嘲的揶揄,我只能用虚假的谄笑回应。 提出龙皇候选后,再被选出的五个选皇王家。冠之安得烈尔家,盾之伊鲁姆家,剑之伍非家,枪之耶吉兰家。还有美与艺术的守护者,旗之欧杰斯家的次男,也就是穆尔汀诞生了。 在毫无例外被要求需是高等级咒式士的哲贝伦龙皇国家中,穆尔汀完全没有关于咒式的才能。虽然被说是病弱的废物,但他也展示出极高的知性与见识,被推选为下一任欧杰斯选皇王的呼声也很高。 可是,为了躲避讨厌他,身为嫡子的双胞胎哥哥亚斯艾里欧,他进入教会从事神职。 长大后的穆尔汀展现出来的,是政治与军事,还有权谋术数。穆尔汀担忧教会中法王尤里那斯iv世派与神授派的权力斗争,因此保持中立。背后暗中活跃,使双方斗争垮台,加以暗杀,当他们力量减弱后崭露头角。 他终于逼迫法王尤里那斯iv世退位,肃清神授派。成功让他的傀儡德雷克ii世即位,自己担任枢机主教,人们这才第一次晓得穆尔汀并非纯真善良无邪之辈。 我并不是能够指陈事实的勇者。我非常羡慕拥有毫不介意的神经,能若无其事地跟穆尔汀站在一起的吉吉那。 走在路上的女性观光客,有时还有男性会在吉吉那的周围停步。应该是为了他有如天上俊美神祇般的容貌而驻足。 吉吉那本人对他人的视线视若无睹,毫不停留。战士的视线,专注在路边的店面。向着陈旧椅子的视线,带着热情。 我望着祭典的狂热。 我不被人发现地叹了口气。本来,我不应该被中年男子和护卫们拖着进行观光,而是和亲爱的吉薇一起享受祝祷祭典。 我回想起告诉她有紧急工作的时候,吉薇温柔死心的脸。我现在真想马上回到她身边,抱着她。 穆尔汀看着我的侧脸。 「不好意思突然委托你工作。」 「请不要在意我的事。请当作我不存在,自由任意地参观城市。」 我终于忍不住提出疑问。 「您真的很乐在观光之中呢。穆尔汀猊下,您该不会忘记您自己是皇国的重要人士了吧?」 「说不定不是喔。」 我望着枢机主教。他用蛮不在乎的表情看着街景。 「其实只是喜欢玩乐的中年男子,要是这样就轻松多了。」 我们的集团走着的步道上,大楼的墙面有立体光学影像。由广告画面切换到新闻节目。 「……应该缩小无益的东方战线。现在这个时间点发起战争,就算能够独占圣地,也不会有任何益处。」 影像中穆尔汀枢机主教坐在椅子上,把下巴放在交叉的双手上说着。看来似乎是接受新闻机构的要求,陈述着他的意见。 「围绕背后往东通道的纷争,只会让与南方的索利提亚国讨论的结果变得毫无意义。」 画面中穆尔汀继续着对话,眼前的穆尔汀枢机主教本人,则是转开视线看着街上。嘴边有着苦笑。 画面上,穆尔汀淡淡地继续。 「此外,主张国家应统治经济的赌博主义与放任市场自由性的新古典主义,有效的时间有差别。只是,无论在哪个时代,都需要最低限度的政策。」 画面下方有现场实况转播的字样。现场实况真辛苦呢,当我这么想的瞬间,我全力移动脸。 穆尔汀枢机主教,浮现恶作剧孩子般的微笑。 「我,只有死掉的亚斯艾里欧这个兄弟喔。」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我马上了解了。「啊,原来如此!」 「对,是替身喔。」 穆尔汀笑了。 「那个扮演我的,是十二翼将的其中一人,杰农?卡尔?达力乌斯。他是能够变装、完美扮演任何人的戏剧天才。」 穆尔汀用喜孜孜的声音继续: 「他平常就会变装,连我和杰农他自己也都搞不清楚他是男是女是小孩是老人,他好像连本来的面貌都忘了。」 赫洛迪鲁和护卫们都露出苦涩的表情。 让自己的替身来面对新闻机构,这不是正当的行为。穆尔汀似乎看穿我的内心,继续说: 「其实我还有其他质量比较差一点的替身,我让他到北边的避暑胜地伍德湖去玩了。那个替身应该也会说『出现在新闻里的我,以假货来说做得不错了』。」 穆尔汀继续望着艾里达那的喧嚣,做出告白。 「我的替身还有五个人,含我本人一共有七个穆尔汀分散在皇国全土。虽然说保险是越多越好,不过这也算是一种游戏。」 我一边听着,逐渐了解这个人物他跳跃的思考,以及在这之上偏执的小心戒备,以及异常的兴趣。 「政敌放出的刺客和殉教刺客都算是定期活动。最近连东方的刺客似乎也都开始行动盯上我。」 「重要的人物也很辛苦呢。休假也得演出这么盛大的谎言。」 「这个谎言和演出,应该可以算是我唯一的娱乐了。」 烟火飞上像是舞台背景般虚假的蓝天中。烟火反复上升下降,画出通常不可能出现的轨迹。烟描绘出「愿艾里达那长寿与繁荣」,最后弹射到穹苍之中。 「我小时候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不过那个烟火其实也是咒式吧?」 「是,是化学炼成系第一位阶名叫『喷矢』的咒式。」 我打算结束说明,但穆尔汀眼中出现期待的神色。我没办法只好实际表演。 我投出手上的空纸杯,用腰间魔杖剑护手的根部展开咒式。拋物线的轨道随着火花变化。水平地飞翔,接着轨道再度变化,在垃圾桶上空转了个直角垂直落下。 吸引了走在路上人们的注意,但他们马上失去兴趣回到祭典的喧嚣之中。 「合成硝酸钾七十五%,硫磺十%,木炭十五%,生成黑火药。接下来使用基础电磁咒式依序点火改变轨道。那个烟火和这个的原理相同。」 「现代果然是咒式的世纪。」 枢机主教低语着。 「在我眼里看来咒式就像魔法一样。希望魔法师一挥杖,就能够解决事情。就像那边可以看见的一样。」 在视线的前方,正在演着道路剧。带着黑色三角锥型帽子,披着长衣的演员演着魔法师,挥动魔杖。 石炭变成黄金,周围的观众都很开心。 「可惜咒式并不是万能的魔法。只是接受物理制约的单纯技术。」 我对眼睛看着戏剧的穆尔汀继续说着。 「例如想把一个氢原子,换成元素周期表上在隔壁的氦,就必须用跟太阳差不多的两千五百大气压,数百万度的高温抗拒正电荷,与氢原子进行核融合。」 我知道很无聊但还是继续。 「如果是金,一小茶匙的份量,就必须耗去和有数十亿吨质量与高热的两个中子星对撞一样高到像是开玩笑的超超高温高压,才能开始产生。很可惜,不能用魔法之类的产生。而且消费那么多的能量来生成黄金并不划算。」 我说完马上就后悔了。咒式士的解说是一定会被讨厌的。 可是,本来就是学究底子的枢机主教,似乎并不觉得无聊。 「一般都会主张咒式士有将近无限的可能,可是看法最好不要太过乐观。」 穆尔汀枢机主教喜欢议论这点也记载在他许多的著作里。看来我不得不当猊下议论的对象了。 「由于悲观而采取乐观的看法,也许是这样吧。」 「这不是咒式,而是人 类的问题。而且你对人的心或是思考力的评价过低了。」 「我倒不至于觉得无论是怎样的伟人或是哲学家的话,都只是和海市蜃楼一样。」 「虽然我们被言语的诅咒束缚,但并不是没有突破的方法。」 穆尔汀静静地说明。笑着大声吵闹的人们,走过枢机主教的背后。游行的乐队演奏着轻快的音乐,纸花落下积在路上。 我无法理解穆尔汀的话和真正的含意。 在我们的集团中,身为一介进攻型咒式士的我和穆尔汀枢机主教都不再说话。他应该是在说现在在这里的某个事物的未来,但我无法掌握。 混在人群中,我们走着。 「言语的游戏就到这里为止,要吃甜的东西吗?」 枢机主教手指的方向,是冰品的摊子。我制止枢机主教,这次换我出钱。 我问了摊子的老板,有草莓、香草、苹果、橘子等口味。我身旁的穆尔汀瞳孔向着左下方,似乎正在考虑什么,但他点了草莓和香草双层的口味。我虽然对这不适合中年男子的动作感到意外,但还是点了橘子口味。 接着也分给赫洛迪鲁和护卫们。只有两个人吃冰感觉不太好,很丢脸。吉吉那拒绝了。有一个人集中精神在警戒上也好。 枢机主教一面吃着冰品,一面望着街道。我的视线也注视着相同的光景。 幼小的女孩坐在父亲的肩上,眺望着祭典的游行。一面吃着和穆尔汀一样重迭着草莓和香草的冰品,一面对街头艺人的表演发出天真无邪的欢呼。 「只要孩子看来很幸福的吃着点心,能够露出天真的笑容,我就会肯定这个世界。」 穆尔汀的话,贯穿喧闹的人群。 「为了这个,我一路欺骗背叛,流血杀害。我未来应该也会这样继续下去。如果不足够,再追求更高的合理性,要是还不足够,就再追求更加高的合理性。」 穆尔汀枢机主教的双眼向着正前方。注意到我的视线,他换成苦笑。 我无法照单全收他的话。可是,他夸张的话语中如果含有一丝的真实,大概就没办法继续讨厌他了。 「好了,吃晚餐吧。」穆尔汀为了改变气氛宣布。他似乎在搜寻记忆,眼睛落向左边,做出结论。「对了,我想去观光导览的书里写的乌尔克料理店。我非常热爱热腾腾的乌尔克料理。」 拍了我的肩膀,穆尔汀开始往前走。惊愕的赫洛迪鲁与护卫们发出惨叫,从背后追过来。 「猊下,请不要突然改变计划!」「今天的艾里达那很拥挤,不可能的!」「现在才要包下能够妥善护卫的乌尔克料理店,实在是办不到!」 穆尔汀笑了,开始快步走。我也不由得用一样的步伐走着。 「摆排场把店包下来,有什么好玩的。闯进当地的店里,这才叫观光吧?」 穆尔汀向着我眨了一只眼。中年男子对我做出淘气孩子的表情,感觉实在不太愉快。 我配合穆尔汀的一时性起,离开集团包围。吉吉那也跟一起行动,护卫应该是很周全。 喧闹的艾里达那祭似乎还会继续下去。 第四章 夜与追忆 否定梦与故事与妄想的现实主义者错了。 你们崇敬的金钱也好国家也好法律也好正义也好, 全都是我们妄想帝国的邪恶嫡子。 世界是,包含所谓现实的妄想,各式各样的世界。 ◇ ◇ ◇ 达迪欧?鲁夫?波尔波克叙勋伯爵 崔斯坦报询问之回复 皇历四一一年 ◇ ◇ ◇ 电子行进在玻璃管内的阴极与阳极之间,旧式的钠汽灯与霓虹灯开始点亮。 白色与红色与紫色的光驱逐了青白色温柔的月光,落到流经艾里达那各处的河面上。 夕阳已在远方消逝,夜幕如黑猫轻巧跳落般,悄悄地覆盖住艾里达那的街道。繁华的街道或桥上,人潮依然不断。像是说着接下来才要正式开始似地,应该会陆续进入酒吧或是剧场。 艾里达那的歌女祝祷祭典,即使到了夜晚也还是不会结束。 我一面随着车子摇晃,一面望着艾里达那夜晚的样貌。黑色的高级车十分舒适。我身边坐着穆尔汀枢机主教。 「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我没有回答,由车内监视着周围。和我中央隔着穆尔汀而坐的吉吉那,视线向着外面。车辆前后,七名护卫乘坐的车子前进着。 对侧车道的另一边,可以看见预定住宿的丽姿饭店。规格或是费用都是艾里达那首屈一指的饭店。 贴着发亮花岗岩的墙壁,在夜空中高高耸立。正面的玄关,为了祝祷祭典远道而来的观光客,或是盛装前往夜宴的绅士淑女们进出着。 到达十字路口,前方的车停下,接着我们乘坐的高级车也停了下来。后续的车辆也停车。由于艾里达那的歌女祭,应该到处都在塞车。 我看了步道,又看见市政府的告示栏。反正我和吉吉那的照片,一定和艾里达那祭期间的交通管制与最新悬赏通缉犯的布告并列着。现在羞耻心已经胜过宣传效果了。 与祝祷祭典的喧哗声不同,如惨叫般的声音穿过车窗传来。 我透过车窗看,有一群人横跨十字路口前的车道。虽然车子响着警笛,但举着用红字书写要求板子的集团没有移动。表情带着些坚决的男女,发出愤怒与叹息的声音。 「我们坚决反对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对天伦条约内容协议的批准!」 「人没必要跟龙还有『异貌者』对话!」 「哲贝轮龙皇国也应该废止条约!」 听见人们的声音,穆尔汀苦笑。 「看来有很多人讨厌天伦条约。」 「似乎是如此。」 我轻轻回应。穆尔汀枢机主教一面望着外面的景色一面低语: 「龙族主流派的『贤龙派』与人类诸国之间缔结的条约,是为了避免双方无用的纷争,决定各自领域并试着共存的条约。」 我有点想试探穆尔汀,回答: 「正因为有天伦条约,所以我们清除越过缓冲区域侵入人类领域的龙族强硬派,才会受到法律的保障。拜条约所赐避免了龙和人类的全面战争,您的意思是这样吧。」 「可是,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由皇国独立出来,也不过是百年前的事。在成立多达数百年之前的皇历三十六年缔结的天伦条约,是没法经由同盟批准的。」穆尔汀的声音里混着认真的成份。「现在这就成为问题了。同盟各都市,经常传出被龙的强硬派袭击。」 穆尔汀的解说,让我想起前几天打倒的火龙与黑龙。 即使是与活过长久岁月的高等级龙所签订的条约,对本来就各自自由生活的龙族大多数来说似乎还是不愉快的,不想让出栖息地的个体很多,变成了强硬派。 这么说起来,古拉席卡镇的确是属于七都市同盟那边。姑且不论那年轻的火龙,那个恐怖的黑龙也许也是强硬派。 「就算龙跟同盟发生激烈冲突,也不代表对皇国这边就是好时机。地区情势也有可能不安定,而且再怎么说两国的经济有很深的连结。艾里达那这里最能表达这个事实。」 枢机主教的双眼,向着艾里达那的街景。如他所言,艾里达那内皇国与同盟纠结难以区分,神圣伊杰斯教国、巴赫鲁巴大光国、安普森里耶尔公国等国家的人也随意地在城里走着。我的恋人吉薇,祖先也是神圣伊杰斯教国领土内的亚尔利安人。 「我不认为在艾里达那这里可以顺利进行,人类和龙有这么大程度的差距,到底会如何呢?」 「现在,同盟民进党的亚温下议院议员,身为天伦条约批准推进派而活动着。可是,连跟龙族的交涉窗口都没有。」穆尔汀的视线回到继续抗议游行的集团上。「议员的交涉应该会失败。如果照这样下去的话。」 我无法谈论政治,保持沉默。另一边的吉吉那,撑着脸颊的美貌映在车窗上。 吉吉那思考的,大概就是这台高级车里的座椅,到底能不能当椅子带回去,这种程度的事。 车窗的另一边,前来净空车道的警官队到了。理所当然地,和抗议团体争执了起来。还不清楚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通行。 「你觉得他们很愚蠢吗?」 有如要制止我的行动一般,穆尔汀送来一个问题。 「无知结合贫困,大概就只能游行了吧。」 「他们的主张至少有一些是对的。『异貌者』和人之间不可能达到真正的理解和融合。大家相亲相爱这种事只会在梦里成真。」 穆尔汀的眼眸里,映照出远方抗议群众的身影。 「可是也不能完全断绝关系,所以寻求共存才理智。在自由的近代如果能够达成协议,便可以共生。可是他们还无法理解。」 「家族或熟人被敌人杀害,应该可以想象他们很难允许条约妥协。」 「即便如此,也不可以用个人的观点来影响社会。」 我无法完全估计出穆尔汀真正的心意。 我感觉到他不是在谈论眼前的光景,而是看着更远大的事物。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掌握议论的走向。 「看来是过不去了。」坐在前座的赫洛迪鲁,从椅子上方探出头。「继续留在这里很危险。走到丽姿饭店去吧。」 我先走出车外,用自己当作遮蔽让穆尔汀枢机主教下车。吉吉那接着紧跟在旁边。前后车内的护卫们也出来,形成更结实的人墙。 塞车的车阵延续到很远的地方。我们穿过车阵,到达车道。 我把脸转向传来叫声处。 车道上,警官队与人群继续叫骂着。集团中的一人用手指戳警官的胸口,剑拔弩张激烈地怒吼。 怒气冲天男子的指尖,碰到警官胸膛的瞬间。 「确认有妨碍公务之实,驱逐!」 警官们高举警棍挥舞,开始驱逐游行的队伍。车道上溢满惨叫与怒吼。有名女子对着骚动照相。是我认识的记者安洁尔。 在警官队与市民相互挥舞警棍与广告牌的激烈冲突之中,单手拿着照相机的安洁尔四处奔跑。 安洁尔指示踢了市民的警察「喂,权力的走狗,为了新闻画面好看要更有魄力地踢!」并摄影,问推倒警车的市民「顺势作乱你们现在的心情如何?」并纪录。 是值得尊敬的记者毅力,但我判断不宜让穆尔汀枢机主教被拍到。我们一面护卫他,一面持续后退。穿过聚集前来参观镇压暴动的群众,到达丽姿饭店。 我们正要朝向大理石柱夹着的正面玄关走去时,赫洛迪鲁停下脚步。指示我们绕到饭店的后方。 穿过饭店与停车场间狭窄的通道,那里设置着小型的玄关。赫洛迪鲁举起手机,门就开了。 「这是贵宾用的特别出入口。这边也设置着直达的自动升降机。」 虽然我长年居住在艾里达那,但也不知道丽姿饭店里有这样的设备。我想起该与赫洛迪鲁确认的事。 「赫洛迪鲁,接下来的警备计划你怎么打算?」 「丽姿饭店的十三楼整层,还有上下楼层我们都租下来作伪装。布置了十几二十层的强力咒式结界和警备装置。就算受到准战略级进攻型咒式正面直击,也能够撑住。也就是说是绝对的安全。」 在我眼里丽姿饭店冰冷的墙壁,就像坚固的城墙一样。皇国最高级的住宿设施与安全。看来皇室御用饭店之名并非只是装饰而已。 「接着是护卫的欧杰斯王家骑士们,还有,」他环视护卫们,最后盯着我和吉吉那。「嘉优斯跟吉吉那看守就万无一失了。」 我了解了之后正要走向饭店的玄关,穆尔汀笑 了。 「到明天早上开始观光之前,不需要护卫也不需要导游。」 听见穆尔汀的话赫洛迪鲁的脸色大变。 「猊下,您是要撤去护卫吗!」 「是赫洛迪鲁你自己说绝对安全的吧?」穆尔汀的理论让赫洛迪鲁无法反驳。「我也觉得,要攻下这间饭店,没有装备完整的军队难以入侵。也就是说我也可以保证安全性。」 赫洛迪鲁由于主君用完美的理论武装自己,意志消沈。 「而且赫洛迪鲁你和嘉优斯许久不见,也积了很多话想说吧?今晚你们就好好叙叙旧吧。嗯,你不觉得我是很好的上司吗?」 只有穆尔汀枢机主教一个人同意。 赫洛迪鲁看着我。我看着赫洛迪鲁。吉吉那打了呵欠。 ◇ ◇ ◇ 「到底多少年没有跟你一起喝酒了。」 「从学生时代之后就没有了吧。」 赫洛迪鲁喝着红杰达酒,我喝着冰达肯酒。赫洛迪鲁静静地摇晃着杯子。 「已经这么久了吗。」 「对啊。因为我们一直彼此分离。」 我吞下第六杯达肯酒。赫洛迪鲁也跟店家熟识起来。 为了靠近饭店便于护卫,我直接来到地下室我常去的酒吧「青色炼狱」,赫洛迪鲁似乎也很喜欢。 位于地下室的店内,流泄着安稳的旋律。天花板上木制的三片扇叶徐徐地旋转,搅拌着空气跟音符。 与沉稳的麦芽糖色墙壁相互配色的桌子与椅子。聚集的客人几乎都是进攻型咒式士,享用着酒与食物,各自低声交谈着良心不安的话题。 适当地集中的照明,柔和地渗进进攻型咒式士常用的锐利眼神与玻璃酒杯上坚硬的轮廓。 我们并坐在吧台前,看着延伸到天花板的酒架。摆放着依地名、人名或事件等各式各样由来取名的酒瓶。对爱喝酒的我和赫洛迪鲁来说,看来就像是色彩百花撩乱的花园。 酒架前系着领结的老酒保,挺直背脊站着。像斗牛士般优雅地摇着银筒,量取酒类,调制鸡尾酒。 「不好意思突然拜托你工作。」赫洛迪鲁把第六杯红杰达酒准确地喝光一半之后开口。「再怎么说猊下突然任性地说要观光,熟悉当地可以信用的进攻型咒式士,我就只想得到你。」 「别介意。对我和伙伴来说有临时收入很值得感谢。就别再用那种苦瓜脸说话了。」 「这样啊。我也厌烦政府官员的演技了。」 赫洛迪鲁松开领带,表情缓和下来。这样才比较接近我学生时代损友的样子。 「说到这个,你的伙伴吉吉那到哪去了?是顾虑我们吗?」 「现在就不要讨论那衰神的事了。酒会变难喝。」 表情惊讶的赫洛迪鲁不会懂。那个屠龙族的家具白痴正在挥霍这次的收入。也许已经直接到标语是「别说是二十四小时,配合您二十五小时营业都可以」的咒式具专卖店,罗路卡屋去了。 正是使用我的吉吉那暗杀计划一三七号握手之后使用雷击咒式的时机。现在,我的计划已经订到六五四号了。 「总而言之,光是和吉吉那搭档寿命就会缩短。跟他搭档的我已经接近慈善事业了。他是啊,靠近看魄力十足的大白痴。」 「嘉优斯你还是没变呢。从学生时代就嘴巴坏,不直接。」 「进攻型咒式士就是这样。」 我举起酒杯。 「吉吉那他,是喜欢使用生物系和强化系的剑舞士。在生物体内合成大分子,得到超人般的肌力与再生能力,也可以变化肉体,但是基本上是在自己的体内作用,是只要挥剑就可以搞定的前锋。」我摇晃手中的酒杯。「我使用的化学炼成系咒式,如果不看清时机跟场合使用,不只是敌人,连伙伴也会杀死。必须经常努力思考,掌握状况。对话跟思考也都会变成这样。」 赫洛迪鲁不理我继续。 「这样除了搭档,还得看着猊下你真是加倍辛苦。」 「就是说啊。帮恶魔擦屁股还比较轻松呢。」我望着赫洛迪鲁。「反过来说,我要对总是面对那位人物的赫洛迪鲁你表达敬意。」 「我们都很辛苦。」 我跟赫洛迪鲁同时苦笑,同时把杯子拿到嘴边。 我一时兴起,用左手肘撞了老朋友的胸口。赫洛迪鲁嘴里含着的酒从鼻孔喷出。激烈地呛到。 「你在,干嘛?」 「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起了学生时代常作的恶作剧。」 「嘉优斯,你知道传说中的礼仪这个词吗?那好像是真的存在的喔?」 「赫洛迪鲁啊,你不觉得就算这样想也不说出来才叫真的礼仪吗?」 听见我耍嘴皮,赫洛迪鲁轻轻地笑了。他从酒保手中接过新的一杯酒,表情突然变得正经。 「可是这个年纪就是十二层级的进攻型咒式士真是不简单。你在哪作了些什么啊?」 「我离开学院之后,在实战中锻炼。获得非常好的师父和伙伴帮助。请不要把吉吉那算在内。」 事务所上一任的所长吉欧尔古、史崔特斯。还有库耶罗的笑脸掠过我的脑海,我和着酒喝下。 「但还是十二层级。兰巴鲁特化学咒式研究室首屈一指的秀才,现在身手依然没有生锈,对吧。说不定我也不应该改变学科,转向实战才对。」 赫洛迪鲁很寂寞似地的说,在掌中旋转酒杯。发出冰块融化的声音。 「这么一说,把我赶走的兰巴鲁特那老头现在还在苟延残喘吗?」 「两年前我还在学校时,兰巴鲁特教授除了烦恼痛风之外都很健康。」过去的同学斜眼看着我。「到现在,嘉优斯,他还在担心着你的事呢。失去了打破自己理论最优秀的后继者,让他变成无法无天的家伙。」 「可是我没办法只当学者不食人间烟火。把他人只当作和试管一样的工具,是最差的人。」 「可是教授他一直对那时的事很后悔。失去了之后才晓得重要,很可悲但却意外地平凡。」 即是这样,过去的事还是令人怀念。虽然我自己中途就离开了,但听见赫洛迪鲁或是同学们的出路或是结婚的消息,我的胸中溢满乡愁。那时和我交往的安缇亚和梅赛拉芙听说也都已经结婚了。 赫洛迪鲁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脸。 「说到过去的事,我们两个解析兰巴鲁特教授的咒印组成式,做出来的那两个化学系咒式你有在用吗?」 「你醉了吗?」 我喝了酒。 「你知道那违反多少咒式法和条约吗?而且说起来那两个用在战斗上也太危险了。」 「太危险,也就是说你实际试用过,或是有构筑到组成式阶段啰?」 面对赫洛迪鲁的指摘我陷入沉默。 其中一个我去年曾试着发动,但是还没完成就差点害死自己。另一个我的咒力和本事都还差太远,连试都没办法试。 现在的我身为进攻型咒式士的能力已经够强,也许可以使用也说不定。 「我只能希望,需要使用到那两个咒式的危机出现的那一天不要到来。」 「处事不按常理的嘉优斯,竟然变得也会说出这么无聊有常识的话。岁月的流逝真可怕。」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赫洛迪鲁的话题很跳跃。 「我才对你的转变感到意外。」我举起空了的酒杯,跟老酒保点了吉连提酒。「成为军人之后,竟然成了教会有力人士,而且还是主张共存和平的现实利益派领袖,穆尔汀枢机主教的秘书官。」 我边老酒保手上接过吉连提酒,边看着赫洛迪鲁的侧脸。 「那个时候,我认为军方的方针是正确的。对于夺走我挚爱事物的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我只认为那是报复手段。」 赫洛迪鲁表情平稳地说着。 「现在不一样。复仇不能拯救任何人。那个人的背上,背负着以国家或世界为单位来观察的事,我改变了。我相信猊下指示的道路。」 这带有热情的话语,应该不光是因为酒。我鼓起勇气提出难以启齿的问题: 「你啊,已经忘记过去了吗?她的,丝法卡的死……」 赫洛迪鲁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现在依然可以清晰地想起来。 远处近处,启示派教会敲的钟声响着。 献给死者,还有总有一天会变成死者的生者。 面无表情的挑夫将肩上的绳索,放到阴暗的洞穴中。绳索另一端系着的棺材,被深深地安置在墓穴里。似乎没有准确安放在洞穴里,棺材变得倾斜。挑夫拉动绳索,棺材撞上洞壁 ,终于被放到底部。 穿着黑色丧服的赫洛迪鲁和我,库艾特与马歇罗等学院的同学们站在墓穴旁。貌似罹患肺病的僧侣,一面咳嗽一面唱着镇魂的祈祷。我们只能低着头倾听祈祷。 这是只有黑与灰的阴翳风景。棺材上对比鲜明的,只有赫洛迪鲁和丝法卡婚戒上的红玉与玫瑰花瓣的鲜红令人留下印象。 站在我右方的赫洛迪鲁,眼珠发红微血管扩张。凝视着曾相互许诺未来,本来应该要成为他妻子的丝法卡的棺木。即使在覆盖上土的时候,依然一次都没有移开视线。 起因是两个国家为了强调自己的国界线而放出的威吓射击低位阶咒式。只是单纯编织出枪弹的咒式。 可是,流弹杀了丝法卡。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咒式。 杀了丝法卡的咒式来自哪个国家,应该只要详细调查就可以知道。但是,根据皇国调查的结果,是不明。只是送来了干燥无味的吊电,以及慰问金而已。 因为丝法卡的死,我们搭上火车来到国境边的康尔州这个乡村小镇,参加葬礼。 抱着未婚妻躺在棺木里的遗体,放声大哭大叫的赫洛迪鲁,在葬礼中却一语不发。 宣扬打破七都市同盟的爱国主义者们,虽然也想参加葬礼,但却被我和同学们赶走了。是为了不让丝法卡的死被他们利用。赫洛迪鲁只是无言的站着。 在回程的火车上,坐在我对面位子上的赫洛迪鲁也只是绷紧了嘴唇。 随着他们的誓言,似乎还有些什么也一起被埋葬进丝法卡的墓穴中了。 赫洛迪鲁由实际化学咒式学,转学到数法系的法政咒式学。在那里以军人,而且是将校为目标,用激烈的气势取得了学位。 赫洛迪鲁若不做些什么,也许就会发狂了。还很年轻的赫洛迪鲁,没法接受只是忍耐悲伤这种选择。而且,也不可能。 是谁杀了丝法卡,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自己国家的居民死亡,而不怪罪七都市同盟,由当时皇国的状况看来可说是一目了然。 咒式,是同盟那边放出来的。 当时怀抱各方面问题与纷争导火线的皇国,不可能与七都市同盟为敌。因此,才会当作不是七都市同盟的误射。 赫洛迪鲁未婚妻的死,被当作毫无意义的事情处理。 「人类,能够作些什么?」这个题目,对直接面对哀伤的人来说是「有什么是我自己当时能作的?接下来我非作不可的是什么?」这样的问题。 个人只不过是世界的一个微小零件。可是,直接面对世界的人,必须承担所有的责任。 无法断言,不是任何人的责任。 一定是有谁做出行动,又或是谁没有做出行动,这才编织出人世的事象因果。 理解,并感受之后,便只能把自己放在那个谁的位置上。 我也是这样。 「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 现在的赫洛迪鲁的话,把我拉回现实。 赫洛迪鲁抬起双眼,正面注视着我。 他眼中有着被我触碰到伤口的怒色,以及望着同类的哀戚之色。 接着,他试探似的提出问题。 「嘉优斯,你自己也已经走出妹妹,亚蕾榭尔的死了吗?」 让我逃跑似地进入学院。让我沉迷在咒式或女人或佛克尔或与朋友胡闹的根源,令我避开眼神。 不,我的情况并非如此。 难以回想。不可以回想。 我跟赫洛迪鲁,彼此都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我们彼此都不该问。」 我自己打断话题。 只有酒,填满了两人之间沉默的缝隙。 ◇ ◇ ◇ 丽姿饭店的十三楼。七层超强化玻璃前站着一个人影。 穆尔汀枢机主教,眺望着在眼睛底下展开来的艾里达那夜晚的街道。 比起夜空里的星辰,夜晚祝祷祭典欢乐热闹的艾里达那街道之上的灯光更加闪耀。 穆尔汀的背后,是欧底编织的地毯,名匠多鲁迪姆的弟子制作的椅子与桌子等,奢华的用品。没有护卫骑士或武官的踪迹,只有枢机主教一人。 在穆尔汀身后,是有复杂雕刻的装饰桌。落在地毯上的影子也描绘出复杂的图案。黑色的影子像盛夏的暑气般摇曳着。 像是厌烦了只是平面一般,影子往垂直的方向膨胀。蠕动着变大的影子伸出长长的触手,接触地毯。看来像是触手的其实是手,用人类的五只指头抓住地毯。 隐藏在光学迷彩咒式后的人,现出身影。穿着暗灰色衣服的人,跪在房间一隅。 「你终于来了。」 穆尔汀没有转向背后的人物,越过肩膀出声交谈。 「七星那边老人家的使者到了吗?」 「使者依照计划明天早上会到。棋士们用笛声与舞蹈,叫来了傀儡和猎人。」 那是刻意压低似的,小声的声音。 「最大的问题怎么样了?」穆尔汀的声音响起。「拿走那个东西的背叛者一员呢?」 「啊,看来是为了寻找祭品而彷徨着。毕竟与故乡完全不同,目前只发展到事件的阶段。」 「大概只能被袭击之后反击吧,真可怜。」 声音里混着哀愁感。 「我已经送给追兵容易懂的暗号了。现在应该已经发现了。」 「也就是说,计划没有变更。」 「虽然多少有些不确定的因素,但是有充分的弹性。戏剧的上演成功了。神与那位大人引导着我们。」 「这是不敬的语言。」 「你对我好像没有什么敬意。」 迷惘了一瞬间,影子回答: 「真可惜,除了那位大人,我对你没有敬意。」 「这也是很合理的。」 穆尔汀发出自嘲似的苦笑。人影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发动了光学迷彩咒式。沉入房间角落的黑暗里。 传来敲击橡木大门的声音,穆尔汀准许对方进来。 打开门进入室内穿便服的咒式骑士,行了一礼之后环视室内。 「怎么了?」 枢机主教看都不看背后,提出问题。骑士在室内放出探查咒式,摇头。 「没什么,因为我听见一些交谈声。」 「是我自言自语。我只是念些配合夜晚艾里达那的诗句。」 「那就失礼了。」骑士做出直立不动的姿势。「那么,室内完全没有异状。为了明天的大事,今天请您早点休息。」 枢机主教像是说我懂了似的挥手,要骑士退下。 「没有异状,吗。丽姿的保全不像谣传那样,欧杰斯王家的咒式骑士水平变差了。」穆尔汀嘴角出现苦笑。「可是,对手是他们,就算是有本事的进攻型咒式士完全无法发挥也是情有可原的。」 穆尔汀一个人做出结论。他忽然想起似地,张开双手。 「好了,戏已开演。更改过的剧本,还会再被某人更改。谁会在哪里使之落幕,接受观众如雷的掌声呢?」 那是宛如朗读舞台剧台词一般,清晰嘹亮的声调。像是质问眼前的艾里达那似的,声音继续。 「自从发现构成物质的基本既是粒子也是波之后,古典物理学里,可以完全预测事物现象的观念就被破坏了。正因为即使是神也无法预测或决定,这场戏,人生才有趣。」 枢机主教似乎很中意自己的台词,把右手放在下巴底下,闭上眼。「不对吗,不,这个比较对。」他低语着张开眼。 《我被持续吶喊着疑问 谁人将绝美的银短剑 装饰在安坐于我胸口深处的心脏上 告诉我吧 这真实与虚伪的蔷薇》 没有人听见的话,落在室内消失。 「吉格母托那没有意义又别有意含的诗,用在这个时候很能制造气氛。」 对于自己的独角戏,他没什么感觉打了个呵欠。 他背过窗外,在视线地下展开的艾里达那风景,走向寝室。 ◇ ◇ ◇ 「就是这样。」 我倾斜酒杯,把酒倒进喉咙。 酒精在我胃底灼热地烧着。 「退烧剂可以用非类固醇消炎剂和乙酰胺酚类(译注:即普拿疼),副作用较小的是后者。退烧剂虽然都是藉由抑制前列腺素这种物质的合成,缓解发炎造成的体温上升,但乙酰胺酚只作用在脑部,消炎剂则作用于病灶。」我继续对赫洛迪鲁解说。「消炎剂抑制前列腺素,也可以减缓不舒服的体温上升和疼痛,但是也会抑制正常的发炎反应。完全抑制最后也会延迟痊愈的时间。既然有了乙酰胺酚,那么非类固醇消炎剂的使用最好降到最低,嗯,人呢?」 应该坐在 我旁边的赫洛迪鲁,身影消失得连个分子都不剩。 我回溯记忆,赫洛迪鲁被用手机叫走,他说相关人士要讨论明天的护卫计划便离开了。不用太认真想就知道我也是相关人士,不过我没被算在内吗?啊,算了。 只要冰凉的达肯酒和刺激舌头的吉连提酒能在我的胃底烧着我就满足了。钱也是赫洛迪鲁付的,就更满足了。吉吉那也不在视线内已经是满分了。 可是,我看见了幻觉。走下通向店内的楼梯,看来是拥有银色头发和双眸的恶梦。 学生时代用过的迷幻药,该不会现在才出现副作用吧。 「我知道你在这,可是没想到竟然会在工作中喝醉,」吉吉那的幻觉走向我。「我应该教过你屠龙族『拿着酒杯,没法挥剑』这句名言才对吧?」 恶梦说话了。的的确确是吉吉那会说出的令人心情恶劣的台词。非得消除那有毒思想电波不可。 「恶梦消失吧。哔哔哔───,再给你哔哔哔!」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坏掉。回去了,嘉优斯。」 变成实体的恶梦伸出手,抓住我的衣领。下个瞬间我已浮在空中。我用双手抓住空气,递给吉吉那。 「嗯哼,吉吉那先生真的是有够好久不见了耶。欸,小哥你看,有空气喔空气。刚采下来活蹦乱跳来自产地的新鲜空气,现在多加三成贱价大甩卖喔。」 不知是我醉了,还是想耍吉吉那,我脑中麻痹的语言区搞不清楚。 吉吉那的美貌射出吃惊的表情,挥手。我被吉吉那扛在肩上。酒快洒出酒杯真浪费。我急忙放到嘴边喝干,交给站在旁边的老酒保。 我交给他我拿着的空气,当作好喝的酒的谢礼。老酒保恭敬地用双手接过。 「我不能免费收下,会放在店里。」 「嗯,放在吧台吧。我下次来的时候会吸。」 绝症发作似地,我在吉吉那的肩上笑了起来。吉吉那穿过桌子与醉汉之间,在通往出口的楼梯前停下脚步。 吉吉那回头向后看。 「老板,这个店里放酒的架子,连眼光锐利的我都觉得很棒。椅子们,除了服务客人之外,也展现出温柔的表情和魅惑的肢体动作。要永远好好保存。」 「十分感谢您。」 「可是,让她们每天工作太可惜了。偶而要休息,带她们到海边或古迹去,也应该要注意她们的精神状态。」 老酒保想露出惊讶的表情,但用专业意识压抑住了,勉强点头。喝醉的我胡言乱语也就算了,比起来没喝醉但有病的吉吉那的胡言乱语似乎更让他无法自在应对。 「吉吉那有电波我也有电波。喔,这是最新的电子战!把蛋藏起来,会变熟蛋喔。把生殖器藏起来,会变不孕症喔!」 我接着有如死前痉挛般的笑了,被吉吉那扛着离开酒吧。 ◇ ◇ ◇ 离开地下的酒吧来到地面上,吉吉那把我放下。靠着伙伴的肩膀,醉了的我走着。 艾里达那的夜晚,更加寒冷。 抬头仰望,夜空中出现星星。远方祝祷祭典的喧闹声微微地传来。 大楼形成的谷底没有行人。毕竟已经这个时间了,这种小巷不会有人经过。简直就像马里马鲁海沟的底部一样。虽然我没有去过。 我们两人走在铺了石板的步道上。 比起身高一八三公分的我,吉吉那一九四公分还高了我半个头,是无法配合的两人三脚。 「吉吉那是低能,战斗偏执狂。谁啊,帮我拿又硬又尖涂了剧毒的东西来。」平常说不出口老实的坏话由我双唇中流出。「每次都花超过赚到的钱。体谅一下持家的辛劳好吗,难道我是主妇吗?不不,哪有这种事。我是路过的吉吉那的绝对反对根绝毁坏灭绝主义者。」 说吉吉那的坏话似乎成了我的权利与义务。可是说的比平常还要大量,应该是因为酒让我一时嘴快。 「如果吉吉那没有捡到我的话,我应该会以平凡贵族三男的身份活下去。」跟呕吐一样,只要一出来就无法中途停止。「现在应该是学院的助理或研究员,或者找个踏实的职业,被可~爱的老婆、像老婆的女儿还有像我的好儿子包围着,应该会过着幸~福的生活。一定是这样。」 吉吉那抬起头的侧脸,否定了我的话。 「你一开始的妄想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你跟我见面的时候已经只剩学徒这条路了。已经不是适合家庭的男人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一个劲地不断破口大骂。吉吉那似乎觉得应付喝醉的人很麻烦,对我视若无睹。 我们来到大楼转角,吉吉那停下脚步。 「嘉优斯啊,你真的醉了吗?」 「不。我觉得就算我说我装醉,吉吉那也不会生气。」 我合理的意见让吉吉那的美貌扭曲。 「那就继续吧。」 「啊?」 「可以继续没关系。有想对我说的话就说。」 他异常的宽大,让我脑袋里的酒精飞走不少。 「我跟你,是继承吉欧尔古遗志和事务所的伙伴。虽然没有掏心掏肺的交谈过,今晚也算是好机会。」 他银色的双眼向上看着天空。不知不觉间天空出现薄云。 这个吉吉那是不可能洗心革面跟我讨论的。 吉吉那是邪恶的,邪恶的吉吉那这件事,就像热力学第一与第二法则一样确实。是本大爷学会已经科学地证明了的物理法则。 这么说来,吉吉那的母亲虽然是正统的屠龙二十二氏族出身,父亲似乎是普通的巡回商人。详细情况他本人没有交代。有度量跟吉吉那建立可以谈论过去的友情的人类存在地面上。我有也没有。 他对身为屠龙族有过剩的自傲,但血统却不纯正。吉吉那的人格,应该是攻击睥睨这个事实而造成的。对我来说是很困扰的事。 理论的推理令我的背后生出一股恐怖的感觉。 「吉吉那会让步,就代表你这家伙又买了贵死人的咒式具或家具了吗!?」 面对我的指摘,吉吉那用次音速转开脸。 「图书馆借来的『调教动物的一百种方法』里面,有写到偶而试着跟饲养的动物交谈会比较好。我也是有在考虑你的精神状况的。」 我已经搞不清楚跟吉吉那搭档的理由了。剑或咒式的功力已经不重要了。我们两个开始走在夜晚的艾里达那。 「我讨厌你。」 「我们意见真的非常雷同。我也讨厌你。」 讽刺的笑容贴在吉吉那唇上。我也哼地冷笑。可是,实际上,大概也只能笑。 「我不知道吉吉那是为了什么而活。」 「需要理由这种蠢话的,只有像你一样的弱者而已。虽然我一点都不遗憾,但我不需要什么理由。」 吉吉那吐出的话有如箭般贯穿了我的胸口。恐怕是我的本性冲动了。在这个永远只会用一直线方式说话男子的身旁,我有了想测试自己的感觉。 「要回去了吗?」 「我不想回丽姿饭店当护卫,事务所也很远。」 我环顾四周,寻找显眼的地方。我看见有着老板麦特毫无意义巨大笑脸的招牌。麦特点心店的一角,树立在桥的前方。这么说来,我们在乌伊拉路的一头。我在脑中展开地图。 「我们到附近的藏身处之一,等到早上比较好吧。」 我们在全无人车的柏油路上前进。吉吉那停下脚步。我也停下步伐。 视线前方,河流与道路的桥上,有个蜷缩的黑影。 像是那个道听涂说的传闻一样,比影子还要黑的黑暗覆盖着她全身。漆黑的发长及腰,侧脸如白色陶瓷。 她绿色的双眸发出磷光,看着自己的脚边。 女子的脚边流着黑色的液体。因为夜晚看来像焦油,但却有血臭传进我的鼻尖。 穿着保全公司制服的男子,倒在柏油路上。手里握着的魔杖剑,从中间折断。周围凌乱地散布着咒弹的空药匣。 男子的小肠和肝脏,随着血液由腹腔撒在柏油路上。红发戴眼镜男子的双眼,因恐惧而瞪大。 第五章 预感的早晨 生存这件事,也就是增加杀戮的数目。 唯有死与生殖,是令个体屹立不摇的娱乐。 除此之外,对前述二者不完全的模仿, 或许是堕落。 ◇ ◇ ◇ 比尔耶力夫?多罗诺斯?拉虔着,吉夫力卜?索拉?欧罗尔译「都市本能生存概论 序文」同盟历零五八年 ◇ ◇ ◇ 开始清醒的太阳,将阳光照射在艾里达那的街道上。阳光描绘出大楼银白色的棱线,然而我和吉吉那却一夜无眠。 吉吉那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我望着吉吉那,在椅子上坐下,张开艾里西翁早报。 头版是我支持的奥瑞克兹队本季吞下十连败的新闻。还有「咒式士连续杀人案,逮捕现行犯」的大标题。 两件事都让我吃惊。虽然奥瑞克兹创下新连败纪录也很重要,但是我先读了杀人案的内容。为了让吉吉那也能听见,我出声读着。 「三月二日凌晨,在艾里达那市内乌伊拉路上,咒式技术者罗洛普?依祖卡?芬古拉(五十一岁)于回家途中被用进攻型咒式攻击,犯人并未抢夺财物便逃逸。」 我确定吉吉那眼中有感兴趣的神色,继续读下去。 「接着在有人报案乌伊拉路上有咒式士战斗之后,更发现了咒式保全波哈尔?乌尔?伊鲁姆兹(四十二岁)的尸体,警方便设立紧急检查哨。芬古拉被送至医院后,于凌晨三点十五分在院内死亡。」 吉吉那仔细听着。 「三点半,巡逻中的警察逮捕了在市内高等学院主修化学咒式学的十六岁少年。一小时后少年与其接见的律师,在记者会上宣布嫌疑犯仅是模仿犯案,与一连串的事件无关。警方亦表示尚在确认与连续杀人案的相关性,并未做出明确表示。以上。」 我由喉咙深处吐出纠葛的事件。吉吉那的脸也蒙上阴霾。 「就我所能想到的,是最差的情况。」 「对,是最糟的巧合。」 「社会大众应该会觉得这是罪犯的胡言乱语。可是,只有我跟你知道,除了模仿犯案的人之外,真正的犯人另有其人。」 「因为,昨晚我们遇上了真正的犯人。」 我将过时的报纸折迭起来。吉吉那陷入思考。 「再怎么说,可能性太多了。可是……」 「是库伊涅尔事件那时候的对手,还是雷吉那为了封住我们嘴而送来的杀手?该不会是杰梅力克使徒的残党吧?」 跟我们有关的外国人对手太多了。吉吉那好像想起什么,停了下来。 「都是因为你说话,让我想不起来了。」 「不要把错怪到别人头上。」 袭击我们的妮多沃尔克,恐怕是黑暗世界的居民。 不,是来自更深沉黑暗底部的追兵。 魔女既然已经确认了她原本目标,也就是我和吉吉那的长相,接下来就不会看错袭击其他的进攻型咒式士。就算我们匿名通报对方,最近因渎职和冤狱事件评价下跌的警方,一定只会想尽快解决事件。 而且,那也不是一般警察可以对抗的对手。实际上,她拥有需要出动军方或警察咒式部队的实力。 也就是说,这样下去下一个会被发现的,就是我和伙伴惨死的尸体了。就算我们死后警察发现连续杀人案的真正犯人另有其人,对我们来说也没有意义了。 「我不认为追着我们的妮多沃尔克会轻易的放弃。应该暂时离开避一避比较好。」 「真可惜,今天还是有护卫穆尔汀枢机主教的工作。」 「我开始头痛了。」 「反过来想,穆尔汀枢机主教的护卫说不定可以当我们自己的盾牌……」 「喂───,过来一下帮个忙。」 楼下响起粗哑的声音。我一手拿着报纸下楼,罗路卡屋的老板罗路卡?克雷姆?巴古福特人在楼下。他正把商品放到架上,差不多该准备开店了吧。 我环顾罗路卡屋的店内,挂着「请进,无论您是不是最喜欢破坏!」「别说是二十四小时,配合您二十五小时营业都可以」的标语。连一点善意都没有,可作为咒式具店之鉴。 咒式具专卖店的店内。架子与墙壁,直到天花板都塞满了咒式具。 架上排列着夏曼多咒式化学公司与欧得列克技术联合公司激烈竞争的咒弹。由于有通用口径的第三位阶咒弹「爆炸吼」,所以我常使用。根据贴在上面的纸,似乎买十盒可以送一盒。 玻璃柜内,摆设着魔杖剑的旋转式弹仓。上面有纯银镶雕刻图案,是以专业工匠制作的造型闻名,亚嘉拉工房的杰作,「雷西五零五型」。 我看着架子后方的咒弹,脸上浮现苦笑。那应该是被禁止生物?化学咒式的杰鲁内条约不允许持有的有机磷类毒气咒式专用的子弹。 地板上,还放置着与咒式具店无关的火药式手枪。 「这间店从里到外都一点节操也没有。」 「喂,嘉优斯,来这里帮忙。」 我回头,体型如酒桶的罗路卡站在我身后。那是诺尔格姆人特有,矮而健壮的体型。罗路卡圆滚滚的手指,指着安放在地板上,有两个棺材迭起来那么大的巨大木箱。 没办法。我弯腰把手放在箱子上。我试着抬起来,但重量令我吃惊。 「怎么这么重?箱子里面装满了梦与希望吗?」 「不久之前,我接到有人进了很多狙击用光学系咒弹的秘密情报。」罗路卡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判断艾里达那差不多会有需要,所以紧急进了一大堆,是偶然买到的一大堆好货。」 「这个木箱里,装满了金属吗。」 我斜眼看着没打算帮忙的罗路卡,只好由我来搬了。压在腰上的重量让我只能用龟速搬运,放在桌上。坚固的木桌,因为重量发出嘎吱声。 「这么一说,货运公司花了六个人搬来。果然是进攻型咒式士,就算是后卫也很有力气。」罗路卡一面搔着红色的头发一面说。 「叫吉吉那作啦。那家伙应该只要单手就搬得动了。」 「因为嘉优斯的眼镜很重吧,加油。还有你啊,还是有臭水沟味。」 「洗一次澡洗不掉吗。罗路卡老爹,你才是好像要从额头冒出豚骨汤一样。」 「想知道我昨天给你们吃的宵夜,里面的秘方是什么吗?」 「你的葬礼,在养猪场办好吗?」 罗路卡由胸口发出笑声。我举起手问了自己的味道,似乎的确有臭水沟味。我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忍住熬夜的呵欠,环顾周围。 「你的店还是没变。这里的咒式具可以引发小型的战争了。」 「嗯,如果是艾里达那的这样的城市,大概可以炸飞一次半吧。」罗路卡说出不得了的话。「所以不要跟别人说喔?就算不这样咒式具店也会被警察或政府盯上。」 「如果只有守规矩的咒式具,就不会有问题了。可是,如果是没问题的咒式具店,我跟吉吉那大概也不会来了。」 「没错。」 罗路卡抱着突出的肚子笑了。他是如果接到警方或政府的书函,一定会用咒式具炸飞的老人。 携带咒信机响了。我放在耳边,听见怒吼。 「快点给我出来,人类跟浮游生物的禁忌基因合成实验结果,没用的索雷尔!」 是市政府沙札兰愤怒的声音。我把咒信机从耳朵上拿开,调整距离。 「啊───,很抱歉您播的号码是空号。」 「我没时间陪你开无聊的玩笑!我们生活安全课的证据保管室被攻击了!」 「真,真的吗?」我虽然这么说,心里却觉得他活该。 「昨天晚上,里头存放着的龙和『异貌者』的资料被抢走了。连前几天你们打倒的火龙和黑龙的头也被抢走!这是对国家还有市政府还有我的挑战。是腐败的人类至上主义者,反咒式狂热信徒干的好事!」 「真不得了。」 得到奖金之后的证据,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因为没有被抢走的龙和『异貌者』的证据,所以我要收回报酬。还要加上今天早上看见的天空太蓝害我把牛奶泼到衣服上弄脏,我的女儿又离家出走我太吃惊打盘子,这些也都要从你们的报酬里面扣掉。」 市政府沙札兰课长的叫声像巨浪般持续着,我直接挂掉。地道的艾里达那人,都会像这样不讲理的挑毛病吗。 我叹了口气,在脑中把事务所的收支计算往下方修正。 这么说来,计算出结余的记忆,我已经想不起来了。我关掉手机,罗路卡对我笑着。 我忽然想起重要的事。我把手伸进怀里,拿出一样东西。 「罗路卡,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打开纸包。罗路卡拿出工具,夹住露出来的碎片尖端。 「这是哪来的?」 碎片带有金属似的光泽,只有罂粟子的十分之一大。 「昨天遇到的魔女身体,我的剑完全砍不进去,可是吉吉那的刀刃可以割伤。这是从刀刃上采下来,衣服的碎片。」 我望着黑色的碎片。 「虽然我觉得可以用这个追查她的身份,可是成份没有纪录在知觉眼镜里。我想罗路卡应该会知道。」 「虽然像是金属碎片,但是没有见过的材料。因为每年都有用咒式合成的新材料,所以就算是我也不会全部晓得,」罗路卡眼中有着专注。「也许交给跟店里有签约的专门咒式师分析就会晓得。」 「拜托了。最好尽快。」 「当然啦。我很欢迎有咒式具店样子的正式工作。」 罗路卡重重点头,把碎片放进怀里。罗路卡呼了口气。 「可是,最近刚学会咒式的学生为了实验或恶作剧而买,或是根本没有实际使用的收藏家一直增加,」诺尔格姆人的小眼睛,盯着我瞧。「都是你和吉吉那这种实际会使用的进攻型咒式士常来,没有增加新客人。」 「罗路卡,我记得你是宗塔克市人吧。」 「对,我以前说过了。因为没有天份所以才改作生意。」 宗塔克市是以咒式具,特别是魔杖剑或咒弹等进攻型咒式士的咒式具产地而闻名。罗路卡在那里从小就钻研专业技术和知识,少年时接受了学院考试。可是,当时他才第一次知道自己完全没有咒式的能力。 也就是说,他被宣判凭着努力能够成为二流的咒式具工匠,但不可能成为一流以上。因此罗路卡才会改作生意。 「你说过去的事是真的吗?还是只是要引起我们的同情心,增加营业额的谎话?」 「你知道啦。可是,像你们这种喜欢杀人的真正他妈的咒式士到我他妈的店里来,用他妈的咒式具他妈的杀来杀去,对卖家来说就是他妈的满足。」 我苦笑了。虽然搞不清楚真相,但是罗路卡应该是真挚地,或说是偏执地喜欢咒式具。我继续: 「就算称赞我我还是什么都不会出。就算不这样,罗路卡接二连三的叫吉吉那买新咒式具,我们事务所的收支就要火烧屁股了。」 「这真是好宝珠。」 我听见吉吉那的声音回头。 「晚期达马斯库斯派,不,是富里根,直系传承弟子的作品。」 他雕像般雪白的指尖,捏着一颗看来十分昂贵的宝珠。 「不愧是最爱战斗的屠龙族,好眼力。」 罗路卡用搓着手似的声音说,眼神由工匠变成生意人。眼睛里浮现出伊恩的金额符号。 「那是宗塔克后期达马斯库斯派的天才宝珠工匠,已故的裘杰欧?索亚?富里根制造的宝珠。去年,他死后才被发现尚未完成,由他的弟子西索拉斯完成,」罗路卡的眼中出现精明的神色。「造型有艺术上的美感,但更不简单的是有独立处理方程式的运算能力,因此能够令各种咒式失效,是适合前锋的一个产品。」 吉吉那注视着放在手掌上的紫色宝珠,还有画着复杂几何图案的底座机械。他眼里有科学家的冷静透彻,也带有恋爱中青年般的热情。前者获胜,吉吉那开口: 「是真货吗?说是富里根作的,但是直系弟子的模仿或习作,甚至是赝品也很多吧?」 「如果是假货随时都可以退换没关系,」罗路卡露出有工匠气质的笑容。「不过你懂的吧?像你这种程度的咒式士,可以懂异端工匠那构成宝珠的至高技艺。还有灌注了鬼才的骇人意志。」 吉吉那宛如感受到天才工匠的意志般,深深注视着掌中的宝珠。他结束白皙哲学家似的沉思长考,开口: 「我要买。」 「等一下,等一下,」我使尽全力打断。「要不要买,要经由负责会计的我同意,才符合这世上的正义。第一,这看起来很贵的宝珠价钱是多少?」 罗路卡和吉吉那看着彼此的脸,保持沉默。我由吉吉那手中抢下宝珠上的价格卷标,确认……。 眼前一黑。 我清醒之后,才发现自己因急性贫血跪在地上。吉吉那抓着我的肩膀防止我倒下。 「不用对我跪拜。」 「哪有可能!哪里有这种征兆了!」 问题不是这个。 「让我贫血的,是因为受到过大金钱上的冲击,脑部瞬间拒绝接受现实引起的!万年赤字的我们,为什么花一间房子的价钱来买咒式具!?」 「因为有需要吧?我的宝珠都是便宜货,现在换掉正好。」 「就算有需要,我也绝不会让你买!想买就杀了我,来,杀吧!不,我要杀你!」 我大叫着,忽然注意到。 「等一下,什么叫『换掉正好』?」 我猛然转身,罗路卡正不停亲吻着手上的文件。 「该不会,不,不说也没关系?」 「嗯,嘉优斯你昏倒的时候,已经顺利办完分期月缴契约了。」 血液无法流到我的手脚末端,我感到四肢冰冷。 「你觉得我大概昏倒了多久?」 「一? 一六秒到一?一七秒之间。」 吉吉那用慈父般的表情,告诉快要哭出来的我: 「只有我有不太好,我顺便买了给你用的玩具。开心点。」 他把金属块塞进我手中。 我由鼻孔吐出长长一口气。最后闭上眼睛。 继续看着现实世界太辛苦了。 我诅咒太古时代,发明货币经济,想出分期月缴制度的恶魔的亲戚们,陷入永恒的劫难。 不,我要直接过去用锉刀杀死削成片,最后拿去作猪饲料。 ◇ ◇ ◇ 护卫穆尔汀枢机主教的工作是由下午开始,所以我跟吉吉那暂时分开。我去进行自己的准备工作。 走路太远了,我搭电车前往。电车里周围的人用质疑的眼光看着有臭水沟味的我。我混在通勤的人群中走出西卡鲁那车站,我走在与车流交会的涅雷斯路不道上。 我来到公寓前。吉薇站在玄关前方。她发现我的身影,对我挥手。我靠近之后,她递给我准备好的东西。 「来,换洗衣物。」 「谢了。」 我道谢后接下,吉薇可爱地抽动鼻子。 「哇,真的有臭水沟味。你说跳进水道里不是在开玩笑啊?」 「不,发生了很多事。」我不想说被传闻中的连续杀人犯袭击,这种会让吉薇担心的事。「你看,吉吉那不是那样吗?」 「啊,原来如此,是和吉吉那先生有关系的问题。」 吉薇接受,点头。只要说坏事都是吉吉那害的,剩下就让吉薇自己去想象。 不,大部份的原因也都是吉吉那没错,这的确是事实。 「那,我去工作了。」 「不行。是和重要人士见面的工作吧?这样有臭水沟味不可以去!」 吉薇硬是拉着我的手,把我拉进公寓。进到吉薇在十楼的房间。 「好了,脱掉脱掉,洗澡水放好了。」 在玄关,吉薇剥掉了我的外套和衬衫。 「不要,牛仔裤和内裤我自己脱。」 「有什么关系嘛,有什么关系嘛。」 吉薇好像也开始觉得有趣。抓住我的牛仔裤拉下。我没办法,只好从吉薇拉着的牛仔裤中抽出脚。要脱内裤的时候,我还是自己处理了。 我进入浴室,拿着莲蓬头。我闻了自己的味道。嗯───,的确是还是有点臭水沟味。 我扭开水龙头,沐浴在热水中。我洗了头发,接着洗了身体。我看了浴缸,洗澡水已经放好了。我的恋人准备很完善。我把脚放进浴缸里,温度适中。我把全身浸在水里。 热水包裹着我的全身。啊,真舒服。 我走出热水,拿着吉薇给我的衣服。我套上预备的内裤和牛仔裤,披上衬衫。 吉薇对打扫和洗衣都非常地拿手。 我一面擦头发一面回到房间。因为泡过澡全身发热,我赤着脚。 吉薇用下巴指着椅子。我坐下之后,吉薇帮我吹干头发。机器吹出来的热风让人感觉很舒服。更舒服的,是吉薇在我身后移动碰到我肩胛骨的柔软触感。 我抓住吉薇的手,拉过来。 「小吉薇,我突然好想做喔。」 「不可以~喔。」 开玩笑地说了之后,吉薇的表情变得正经。 「今天下午开始有 工作吧?熬夜之后还做那种事,会在中途睡着吧?」 「这样也没关系啦。」 「不~行。我知道你的工作是很危险的。」 吉薇笑了。 「所以就算只是会增加一点危险性的事我都不会让你作,」她的笑容罩上阴霾。「嗯,其实工作本身也……」 吉薇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知道不可以再说了。 「对不起,」我把手伸进吉薇的头发里。问题接二连三的发生。「突然有工作没法去艾里达那祭。」 「不会,虽然不能去很可惜,但那是很重要的工作吧?」 「重要人士的观光导览,我想从现在开始不干。其实我想跟吉薇在一起。」 我的手由头发移向她的肩膀。抱住吉薇的身体,我可以感觉到女友的体温。我也对自己的工作抱持着疑惑。 吉薇绿色的双眼,向上看着我。 「工作是从下午开始吧?要吃午饭吗?」 「好。去那边买吧。」 「什么?你不想吃我煮的菜吗?」 「不,那个……」我想着善后的方法。做出结论。「两个人一起煮吧。」 ◇ ◇ ◇ 最后我们两人在厨房并肩一起做菜。 背景音乐是露露?刘充满活力的歌声。吉薇握着菜刀,一面哼着露露?刘的歌曲,配合节奏切着红萝卜和洋葱。我接过材料,或炒或煮。 老实的评断,从一个人生活才开始做菜的吉薇,和从小就被放在索雷尔家厨房里的我经验完全不同。 我在吉薇没看见时,由冰箱取出两天前就放进去的材料。 在我身旁,吉薇要把材料放进沸腾的锅中,加以炖煮就耗尽力气了。看来她没有空档可以注意周遭。很好很好。 「接下来只要等就好。」 吉薇在炉火前手扠着腰。我拿出汤匙,伸进锅里的汤内。舀了一点出来,吹着热汤让它冷却。 「来,吉薇。啊───」 「不可以偷吃吧?」 吉薇笑着张开嘴。她用舌尖品尝,开始思考。 「嗯~。盐和胡椒好像有点不够?」 吉薇伸长手臂,由放调味料的架上取下盐和胡椒的瓶子。在锅子上旋转瓶盖,将适量的盐和胡椒撒进金黄色的汤里。吉薇很满足似地用大汤匙搅拌着。这次她自己把汤匙伸进汤里,试了味道。 「嗯,这样就好了。」 我认为不擅长做菜的人的特征之一,是不试味道也不调整。就算使用目测的份量,只要中途一边试味道一边调整大致上还能成为一道菜。如果当场指摘会伤人自尊,让对方自己察觉是很重要的。 「好,完成了~」 我们两人做的菜,并排在客厅的桌上。香草包烤小牛肉、金巴拉风北海鳕鱼、酱油炖煮竹笋,红萝卜与芋头、综合蔬菜拌那拉康多酱、饮料是牛奶加夏天的橘子果汁。然后还有吉薇的南瓜汤,以及我的惊喜料理。 挂在房间墙上的立体光学影像,正在播映新闻节目。穆尔汀枢机主教正与议员会谈。 他们背后有车贝伦龙皇国的地图,圣地被大大地放大了。对方继续提问: 「那么猊下您是反对战争主义者吗?」 「不,我并不厌恶有其必要的战争。可是现在的国家关系错综复杂,我追求尽可能让相关两国都可胜利的合理性。其次,如果政治、外交或经济失败时,军事行动才是必须的。」 穆尔汀枢机主教微笑。 「可是针对圣地纷争难道不应该提倡坚定的彻底抗战吗?这样是否没有爱国心?」 「当然也有明知会输仍不得不战的时候。可是,龙皇国现在并没有被逼到那样的境地。为了避免那样的情况,必须努力于国政相关事务。康尔事件的悲剧,我要提醒忘记曾有这件事的人,就是起因于无意义的威吓。」 「但即使如此,我认为对爱国人士来说,是无法毅然决然放弃的。」 「有句有名的话说,爱国心是恶徒最后可以逃避的场所。可是,……」 穆尔汀枢机主教浅笑。 「最近,看来爱国心似乎成为恶徒一开始就要逃避的场所。」 穆尔汀枢机主教的话,让提问的对方哑口无言。议论的等级完全不同。 吉薇端上最后一道菜。我关上无关紧要的影像,两人并肩坐着。开始吃起共同完成的料理。吉薇用汤匙喝汤。 「哎呀,这个好好喝。」 「嗯,不愧是吉薇,」我也喝了之后叫出声。「真令人吃惊,这个物体人类也可以食用!」「你这种吃到未知星球物体吃惊的样子让人生气!」吉薇虽然生气,但马上笑了。两个人都大口大口吃着。 「这是什么?这个很香,可是我连材料都分不出来,没有味道。」 「这是东方名叫喜纳吉的国家的料理。那个是『味增汤』,这个听说是叫『豆腐』。两样都是大豆做的,热量低对减肥有帮助。豆腐要加上这边叫『酱油』的酱汁和葱一起吃。」 我在白色的方块上加上酱汁和葱、佐料。吉薇用汤匙舀起豆腐,放进口中。 「嗯,这样还不错。」被美味和减肥效果效果吸引,吉薇的汤匙不断地在豆腐和嘴巴间来回。「那,为什么嘉优斯会知道东方的料理呢?」 「我以前,曾经旅行过。旅行的伙伴,是由东方流浪到这里使用弯刀的剑士。是那家伙告诉我东方的事。」 吉薇仔细听着我的话,专心一意的吃着。 「东方由领主们争霸历经战乱后统一,成为叫做喜纳吉的军事国家。有使用弯刀与独特的『武士』,还有甲贺和风魔这种被称为『忍者』的杀手。」 离开学院的我,曾有过当受雇的进攻型咒式士与盗贼餬口的时期。那时为了生存下去什么都做。说实在我不想对吉薇提起那荒唐的时期。我改变话题。 「然后,还他教了我使用东方生产的山珍海味制作的料理。所以才能作给吉薇吃。」 「有好吃料理的国家,是好国家。」 「原来如此。」吉薇的话,意外地令我同意。 的确,那是有着战乱结束国土的疲弊国家,没有余地花心思做菜。然而,料理却和和平富裕的国家一样美味。虽然有人说可以用调味料的多寡来判断国家文明的程度,但吉薇的标准更加正确。 我们吃光所有的菜。两人都很饱,笑了。 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有各式各样的不安与顾虑,现在就先忘了吧。 ◇ ◇ ◇ 由于距离涅雷斯路有电车一站左右的距离,我到事务所去取车。我走在路上忽然想起,拿出电话,拨了输入好的电话号码。 「嘉优斯吗?」 电话响都没响,便传来情报贩子威涅尔电子合成的声音。接着我打开立体光学影像,浮现出晚宴用的白色面具。 我吐气。 「根据传闻,你已经死了,只剩电子化的意识漂浮在电子海里是吗?」 「嗯,这个情报定价很高,嘉优斯付得起吗?」 「我没兴趣。」 「看来你们似乎卷进了很麻烦的事件里呢。」 威涅尔发出笑声。 「你是掌握了我们的情况呢,还是只是因为预测我们总是陷在麻烦里,想要套话。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后者。」 威涅尔电子的笑声更响了。 「你就把不怀好意的问题当作是打招呼吧。那你想知道什么?」 我不过是威涅尔诱进陷阱一点他就招了。 「帮我调查叫妮多沃尔克或是发音接近的女人。黑发,绿眼,亚尔利安或是东方赛古系人种的美女。使用重力系咒式,是到达者等级或是更高等级的高手,」我描述我想得起来的特征。「似乎和乌尔兹这个地名或人名有关,丈夫是叫做恩尼基鲁德。」 「我明白了。可是已经知道这么多线索,马上就……找不到耶。」 威涅尔的声音里,有着罕见的吃惊。 「我也曾试着调查,可是电网上没有纪录。」 「因为虽然隶属于协会,但完全不公开个人资料的咒式士很多。也许不潜入咒式士协会或国家的记忆库内找不到。你知道这可不是一般难易度吗?」 「所以才想拜托你。」 「我懂了。我试试。」 晚宴用的面具突然消失。我拨了另一个手机里的号码,马上就接通。 「吉吉那,你现在在哪?」 「我先到事务所了。」 伙伴钢铁般的声音由话筒中流泄而出。 「吉吉那先到还真稀奇。我以为你一定会先绕到女人那边去。」 「我只是因为早上要跟家具打招呼,整理,所 以就直接到事务所。」 「那个,我又不是你的主治医生,你病况恶化不用一一仔细跟我报告好吗?你的治疗方法,就是站在路边,对来车举起上面写着目的地是『来生』的纸。」 「闭嘴。我要开车了,我没有吃午饭。帮我买一点。」 「是交换条件吗。我知道了。」 我挂断电话,阖上电话收好。 我刚好看见「用餐就到普洛乌斯」的招牌。我走向窗口,被标示车道的石块绊倒。我手构到垃圾桶,将之翻倒。 光。照相的声音。 普洛乌斯店前步道上的女子急忙跑来,取起照相机。 「我反射性的照了,原来是嘉优斯啊。」 她放下照相机。她口中咬着炸波洛克。她的红发散乱。穿着便于行动的军用服装与战斗用长靴,上半身是无袖衬衫。衬衫下摆在肚脐底下打了个结。女子放下挂在脖子上的相机,起身。闪烁着好奇心双眸盯着我。 「是安洁尔啊。为什么要照我?」 我一面站直,将垃圾桶放好,一面问。安洁尔皱着有雀斑的可爱鼻尖,回答: 「我听见声音就反射性的按了快门。如果发生事件不就会想照吗。」 「稍微多考虑一下再照。」 我站在店的点菜窗口前,跟荷顿点了炸波洛克和面包。 「今天点了很多呢。」 「是吉吉那要吃的。前锋咒式士食量很大,不买装满纸袋的份量会不够。」 荷顿准备食物时,安洁尔看着我。稍微跟她聊聊好了。 「安洁尔在做什么?」 「新闻记者跟你和伙伴一样都是靠体力决胜负。现在正在吃饭补充能量。」 「说是新闻记者,妳还只是约聘员工吧?」 「对啊,真遗憾。自己赶到现场,照照片写报导,但用上司的名字登在报纸上的小职员,」她琉璃色眼睛闪着十分骄傲的光芒。「可是,我的梦想很大,是新闻普立伊奖喔。」 安洁尔挺起胸膛,由于她只穿一件衬衫,丰满乳房的形状很明显。这个男人婆,似乎太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肉体武器了。 「妳喜欢他人的不幸吗。新闻记者是贩卖因果的行业。」 「所以,我才会偶尔去见嘉优斯啊。只要待在你旁边,常常发生不幸的事。你没有其他可取之处,只有招来不幸和事故的机率可以说是天才。」 「比起我,不如去追其他的事件啦。」 安洁尔翻弄着照相机。 「现在是昨晚逮捕到犯人的连续咒式士杀人事件。我已经写了一篇稿子,接下来要到少年的家里和学校去,我打算调查。」 「啊,那个啊。」 干脆顺便操作新闻,让公共机关作为我们掩护好了。 「我觉得犯人不是那个少年。我认为真正的犯人是别人。」 「……其实我的看法也是这样。少年要杀死进攻型咒式士保全很难。那,你推理的根据是什么?」 真是精明的女人。我不知道该跟她说多少。 「不知道,有点像直觉。」 我耸肩后便打住。安洁尔瞄着我的脸。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大大的双眸。我注意到虽然她从事新闻记者这种激烈的工作,却有一副感觉很稚嫩的长相。 「不说这个了,有谣传说现在艾里达那有教会的大人物来访?」 我的心脏剧烈跳动。穆尔汀枢机主教来访应该是最高机密。虽然说不可能完全隐藏,这么早就被发现护卫计划得要全面修改了。安洁尔把咖啡含在嘴里,陷入思考。 「因为啊,虽然他们打算彻底地保密,但是将官阶级的人和教会的大人物好像频繁地出入艾里乌斯群和艾里达那。这,一定是有些什么。」安洁尔对着我说。「嘉优斯,你认识城里的情报通,你知道些什么吗?」 「我哪知道,」除了穆尔汀之外的人,所在地无论暴露多少都没关系。「重要人士出入艾里达那这种事,并不稀奇。」 「这倒是啦。」 安洁尔咬了炸波洛克。逞强的女人困扰的样子,总觉得有点可爱。 我等了一会,荷顿似乎处理完食物。 「来,好了。」 我接过冒着蒸气的纸袋。仔细一想,虽然开店,想出所有菜色和负责料理是荷顿,但因为他是招赘来的,所以店名还是普洛乌斯家的。 是和我类似的回报。我脚边传来撒娇似的叫声。 猫咪爱尔文,抬起黄金色的双眼看着我。 「是是,公主。如您所愿献上供品。」 我把手伸进纸袋,寻找猫可以吃的东西。找到了。我一边由包装纸中取出,一边蹲下,把拿出的醋渍竹筴鱼放在爱尔文鼻子前。 爱尔文用鼻尖嗅着味道,确认是否有害。 「是是,没先尝过公主您不能安心的食用是吗。」我自己咬了一点给牠看,再拿向爱尔文。 这次牠安心了。爱尔文小口的咬着醋渍竹筴鱼。接着从我手中抢走。牠摇着黑色的尾巴快跑,在角落放下猎物。接着优雅地开始进食。 拿食物没辄这点说不定和吉薇有点像。 「什么嘛,你只对动物温柔。」 「不,我对女性也很温柔。」 「你对我就不温柔。刚才的事果然有问题。你没有隐瞒什么知道的事吗?」 「我不知道。而且我对男人婆不温柔。」 「男人婆是怎么回事?虽然我打扮这样,可是很───有女人味吧?」 安洁尔愤怒的逼近我。充满魄力的乳房向我靠近。由衬衫外可以完全看见乳沟。没有晒到太阳白磁般的肌肤有种异样的妖艳。 「就是这样我才会觉得妳是男人婆。」 「所以是怎样?」 安洁尔不了解我话中的意义,距离靠得更近了。她光顾著作报导这远大的梦想,脑袋似乎没有考虑其他事情。我有点想用甜言蜜语推倒她,把她压在身下实地教她什么才叫女人。 可是,这只是我陷在苦境中的迁怒,所以我没有这么作。这么一说,安洁尔和升学补习班的杜拉丝个性刚好相反。 我苦笑着转回窗口,把钱付给荷顿。我看见站在窗口的荷顿握着珠算机。 「接着是今天的心跳一百荷顿占卜。水陆两用型开始!」 「不要开始。结束吧。我是说你的人生。」 我一如往常的回答,荷顿也一如往常的当作没听见,手指在珠算机上舞动着。 「出来了,戴眼镜的你,要注意剑和光……」 沉默。我们两人隔着柜台,上面的纸袋冒出蒸气摇曳着。我问: 「然后呢?虽然我不想听,可是你停下来让人会有点在意。」 「嗯,这是嘉优斯你叫我说我才说的喔,不要生气听着。实在很难开口,那个,你身边有人出现死相……」 我楞了一会,马上恢复。 「你觉得吉吉那会死吗?」我露出恶鬼般的笑容。「如果你的占卜会准的话,我就去有勇气帮吉吉那保险的保险公司。当然保险理赔的受益人和犯人都是我。」 「那时候要叫我喔?」 身旁传来安洁尔的声音。走到哪都要寻找事件的厉害女人。荷顿握着珠算机,看着我。 「不,可是那个,真的很难开口,你自己也出现死相了。」 「荷顿,你真是令人绝望的不适合做生意耶。」 第六章 闇中成影者 绝对真确的统计有两项。 一,人总有一天必定会死。 二,统计必定有例外存在。 ◇ ◇ ◇ 吉格母托?瓦伦海德「抽象的现实与物质的虚构」皇历四八九年 ◇ ◇ ◇ 天井上悬垂着闪烁彩虹光芒的水晶灯。 丽姿饭店的大厅里有个穿西装的男子坐在椅子上看报,紧邻的酒吧里有个年轻女性从早上就开始喝着酒。 而成对照的我和吉吉那,表情痛苦的把背靠在柱子上。 吉吉那望着饭店的椅子。我则是为了打发空档,在脑袋里思考着尚未完成的两个咒式的组成式和发动方法。自从学生时代听过理论,去年做了实验之后就放着没动过。可是,和赫洛迪鲁相遇之后又再度想开始尝试。 第一个,就算可以发动但控制却成问题。第二个,必须要从让它发动开始。 就算看见陆续往艾里达那祭出发的年轻男女,我也提不起劲来。 专用电梯达到一楼,发出摇铃似的声音。门打开,首先看见的是穿西装的男子们形成的护卫墙。围绕着穆尔汀枢机主教与赫洛迪鲁的护卫们动了。一行人来到我们的面前。 穆尔汀挥手,中午前的问候混着呵欠。 「如果要普通地下到大厅来,用专用的电梯就没意义了吧?」 「净是偷偷摸摸地从后门出入,很没意思。」 「虽然失礼,猊下您真的是政治家吗?」 「虽然是僧职,差不多,大概在那范围里。」 穆尔汀掌握了教会的权力之后,由于亲哥哥亚斯艾里欧因可疑的事故身亡,因此暂时还俗。也许是继承家督带来的精神及肉体影响,被说活不到三十岁成了谎言,以选皇王的身份开始发挥经营国家的能干手腕。 他镇压了皇历四八八年的哈尔马多之乱,在四九一年神圣伊杰斯教国的西古路多纷争获得闪电般的胜利,之后以卓越的谈和交涉闻名。 最近则是对三年前发生的亚尔康多拉神殿的狂信派僧侣的暴动采取大屠杀。 发现亡故兄长的私生子之后,他便让出家督,成为代理选皇王。恢复僧籍之后,他推行促进教会改革与尖端咒式研究的政策,另外也代理龙皇插手外交与内政。比起枢机主教,更像精明的战略家兼政治家。 虽然我眼前的这个样子,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枢机主教的口中,再度冒出呵欠。 「可是这么早真是辛苦了,」穆尔汀抬头看了大厅的时钟说。「不,是我们迟了吗?」 「穆尔汀猊下比约好的时间晚了三十分钟。你不知道屠龙族有句谚语是『失去头脑便无法挥剑』吗?」 在我身旁,吉吉那的嘴张成圆形。 「吉吉那现在想说的,是虽然已经预测到会有这种情况,但没想到真的发生了。」 伙伴一副不愉快的表情,但我却非常愉快。我深切的体会到世上的幸与不幸都是相对的。 「被你这家伙模仿真是不愉快。虽然你想模仿我,但演技却和路边的狗屎一样,我只好推辞。」 「吉吉那这个大量氧气消耗器和大量二氧化碳生成器,今天也是全力运转。」 「你那眼镜和乏味的长相,不让女人发现用的迷彩今天也完全发挥作用。」 「屠龙混账你真敢讲,」他踩到我的痛处。「虽然假装是无赖,实际上你明明是会写绘图日记的人。而且你应该是知道一人称是『我』吧?」 「你这家伙,不准擅自看!你是怎么打开事务所架子的锁的!?」 「那种程度的锁,用跟之前抓到的悬赏通缉犯学来的技术可以简单打开!」 「你才是,我知道你说选择装满了淫荡影像的记忆素子要『比选老婆还认真选』!」 「什么!你又是怎么听见我在私人空间里的自言自语!?」 「只不过是我在柜子里修理的时候,你就自己进来自己自言自语了。」 「你这家具白痴,吃人椅子吃你了的屁股去死!」 吉吉那想反驳而开口,又闭上嘴。 「有那种椅子很稀奇说不定我会想要。就算屁股稍微被咬,对象是椅子我也想体验看看。」 他开始进入自己的世界。是的,现在开始害怕吉吉那的人。你跟我都是正常的。 我跟吉吉那的对话,虽然是谩骂但都是没有逻辑的对话所以很难理解。 「一早就很愉快呢,」穆尔汀微笑着。「比起观光,我宁愿看你们两个好像还比较有趣。对,嘉优斯?利瓦伊那?索雷尔还有吉吉那?嘉迪?多尔克?梅雷欧斯?亚修雷?布夫你们两个。」 我有点惊讶。 「我们只不过是护卫,您竟然连屠龙族那长得愚蠢的名字都记住了。」 「有关系的人的名字,我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他的话中带有自嘲。赫洛迪鲁和护卫们不知为何都露出骄傲的眼神。 啊,这是可为信念殉身者们的眼神。可是,是什么信念? 上司也是如此,部下也是如此,聚集了一群让人搞不清楚的人。 无关紧要的事就忘了吧。 「那么,我们和枢机主教猊下今天要到哪观光玩耍呢?」我那令人不悦的说话方式也变得草率了起来。「要到街上观赏歌女艾里达那的戏剧吗?还是要到赌场,甚至妓院去放纵一下呢?或是要到公爵馆参观后期启示派大师波雷迪画的『使徒们的连祷』?」 虽然赫洛迪鲁在瞪我,但我已经在另一个次元了所以怎样都无所谓。 「都不要好了。」 穆尔汀挥手,表示拒绝。 「比起看戏我比较喜欢写剧本,后期启示派的画主题性太强,和我的感性不合。」穆尔汀用想到恶作剧似的表情继续。「对了,说到绘画我比较喜欢事象派的鬼才鲁古兰或是浑沌派的幻视者耶姆?亚达,又或者是诗情派的艾吉尔?耶吉雷拉,我手边也收藏了好几件。」 「可是,因为我的兴趣是绘画所以我知道,这三个人是因为对抗有权力者而精神崩溃然后在狱中死亡,自杀的那三个人吗?」 「哎呀,是这样吗?」 他似乎若无其事地把钉子插向我。当然,我绝对不想知道他这么说是不是真心的。 「对对,今天首先要跟远道而来的客人举行茶会。」 听见穆尔汀的话,赫洛迪鲁和护卫们紧张了起来。我不懂他的意思,摆出痛苦的表情。 「就算不是开心得笑容满面也没关系喔。」 「我佩服猊下正确的表情观察力。」 「会有好喝的红茶和甜甜的砂糖点心。还会举行愉快的幕间剧。不觉得这是不太会让人无聊的茶会吗?」 穆尔汀枢机主教对我眨了一边眼睛。 就算是惹人怜爱的少女来作,都是让人觉得过时的动作。中年男子做起来,只会让人感到一阵恶寒。 ◇ ◇ ◇ 看着旁边艾里达那的祝祷祭典,我们乘坐的车辆前进着。往街道与人们的喧嚣狂乱递减的方向,往郊外移动。我们到达靠近艾里达那市边界,闲静的郊外。 在别墅区中,出现看来很古老的石壁。车子沿着石壁前进,停在陈旧的铁门前。我和吉吉那打开锈蚀的铁门,进入石壁内。 石壁内广阔而杂草丛生的草地上,稀稀落落地种着树木,绿色的枝枒伸向天空。石壁内有座陵寝。柱子支撑着石制的天花板,是奇异而看似坚固的陵寝。而且似乎无法用爆裂咒式破坏。隐约可见陵寝中圣人雕像的侧脸。 我收回视线,往前方的小路走着,终点有所废弃的红砖拉弗雷斯教堂。 我一面看着高耸入云霄的彩绘玻璃窗,一面走到教堂前。打开巨大的门,进入教堂内部。我们没有走向一般信徒用的礼拜堂,而爬上了旁边的旋转梯。 「在上面。」 穆尔汀枢机主教用不符合年龄的敏捷步伐,登上楼梯。 礼拜堂上方,四层楼高左右的楼层,设有贵宾信徒用的礼拜堂。 我抬头看着描绘出和缓圆弧拱形,宝盖型的天花板。玻璃上画着褪色的天使及圣人。 日光由采光用的镶嵌窗,穿过天使与圣人射入室内。白色的光束中,尘埃有如极微小的天使舞动着。 信徒座位的长椅,如大海上的波浪般连接着。长椅的皮革破裂绽开,积满灰尘。随意依照热力学第二法则,不规则的排列着。 礼拜堂的正面,高挂着光翼十字印。后方有羽翼与光轮的十字印,金箔已剥落,露出合金制的内层。 神圣的十字架上,架着陶制的赎罪神子 。白色的额头上有龟裂的痕迹,表情忧虑。也许他因自己拯救世人的结果,实在太不争气而低头哀叹着。 被处以磔刑无法言语的神子与活着的人视线交会。 穆尔汀不辱枢机主教会议长之名,以完美的顺序完成礼拜。 我急忙回忆从儿时就没进行过得礼拜贵族礼仪,但停住了。 不用想也知道,只是因战争而获得叙勋,马上就没落的索雷尔子爵家,并没有传承多少贵族的礼仪。甚至连三男的我的准爵位,也用假结婚卖掉了。感觉无关紧要,我便停止礼拜。 「你不相信神吗?」 穆尔汀维持礼拜的姿势,将声音投向身后的我。我不知为何无法坦率地回答。 「虽然没有结论,但是以在这世界上所见我无法想象神在物理上存在。」 「在身为信仰的守护者,枢机主教的我面前,不要说出渎神的话语。」 有威严的声音,毫不客气地触碰着我胸口深处的某个地方。 「如果神存在的话,我想请问人们因战争或瘟疫或意外死亡的理由。」 我知道自己的语气变得尖锐,但无法停止。 「我的朋友,身为你的秘书官之一的赫洛迪鲁,他的未婚妻丝法卡,因龙皇国与七都市同盟之间无聊的纷争而死。」 军人一个都没死,死者只有丝法卡一人。我一想到赫洛迪鲁抱着丝法卡遗体的叹息,就停不下来。 「战争或疾病,事故或谋杀,寻找赫洛迪鲁的未婚妻和我妹妹亚蕾榭尔非死不可的理由,难道不对吗?」 穆尔汀的背后,承接着我的视线。 「很好。所谓言论自由,是从连揶揄真挚的信仰的自由都可以认可开始的。」 枢机主教接受我的话。 「而且我的想法也和你说的一样。神不存在,或祂是没有慈悲心的存在。」 穆尔汀干脆地回答。 「人,是藉由语言断绝之后才开始为人。只有语言,是唯一可以让被断绝的两者间沟通意见的工具,神也是一样。」 穆尔汀像故事中出谜题的龙一样,出了谜语给我。 「无论怎么样的观点,都会觉得所有的幸福与灾祸,都是由人心和其行为孕育而出的对吧。」 转过身来的穆尔汀主教,不知为何眼神十分温柔。 「可是,拟人化的神祇并没有为了方便做出欺瞒的规定,而是试着使用其他的善与真理来交换。如果不欺瞒,人到底该如何生存下去?」 「那是……」 我无法组织出明确的答案。 「我不知道。所谓正确这个概念,是否正确的诚实性都令人怀疑。剩下的只有场的合理性还有计算。不,连这个的正确性也令人怀疑。」 即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不得不问: 「如果是这样,赫洛迪鲁和我的悲伤。要在哪里才能得到救赎呢?」 「不会得到救赎。」 穆尔汀的眼神,望向教会的天花板。不,也许是向着更高的穹苍。 「对我来说,失去亚斯艾里欧时,我也曾经诅咒过神、狂乱的世界与法则的没有慈悲。」 我想起一个谣传。 穆尔汀他被称为皇国中枢的兄王亚斯艾里欧,其意外死亡实际上是被暗杀的。是双胞胎亲弟弟,穆尔汀自己下的手。 欧杰斯王家的双胞胎兄弟,即使分别成为僧职与王储但仍互相有联络,两人生日那天一定会一起共进晚餐。 可是,提倡激进皇国改革论,依爱妾意思处理国政的亚斯艾里欧及其咒式力,令龙皇与其亲族忧虑。总有一天,国家会一分为二进行权力斗争,最后有发生内战的可能性。 为了防止国家的破灭,他谋杀唯一的血亲,敬爱的兄长亚斯艾里欧并伪装成事故死亡。 据说自从兄长死亡之后,穆尔汀除了为谋略而笑之外,就没有笑过了。 那是多么无以救赎的无明地狱呢。 「很抱歉让你回忆起伤心的事。」 「不,我才该道歉。」 穆尔汀原谅我似轻轻挥手。 「已逝者不会复活。不会发生奇迹。如果再发生一次奇迹,世界就会崩坏。我们对世界来说本来就没有意义也没有理由。所以只能捏造所谓的意义掩饰着生存下去吧。」 听见他的话,我的双唇保持沉默。 「追寻理由,适可而止比较好。」 枢机主教的唇瓣之间,编织出感觉很哀伤的话语。 「你,不,是所有的咒式士都试图理解世界。可是,这正是所谓的傲慢。我们无法直接碰触世界。只能接受它的到访。而世界只能以我们的镜像的形式存在。」 穆尔汀的话由一个谜题跳跃到另一个谜题。 「这,」我说不出话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即使伸出手我也抓不到。那是由我的指缝间溜走,有如摇曳热气般的话语。 穆尔汀只留下充满谜团的笑容。 「这是我的,专属于我的回答。你要用自己的头脑回答,然后想出问题。与没有答案的问题对峙,是人类面对世界唯一办得到的斗争。」 枢机主教的双眼,全神贯注地看着我。 「那应该是,人类有限的行为之中,最真挚而崇高的愚行。」 穆尔汀枢机主教的声音,回响在安静的教堂内部。同时传来呵欠声。 背靠着礼拜堂柱子的吉吉那,正在打呵欠。 「向神明祈祷玩文字游戏的时间结束了吗?赶快开始茶会,早点结束。」 听见吉吉那的话,我用挥手代替回答。 即使到了云朵燃烧起来,天空最后最后的结局,应该还是不会有烦恼的男人。 「根据我目前为止观察到的,」我在近处听见穆尔汀的声音。枢机主教站在我身旁。 「姑且不论表面上,你和他感情真好。」 「您的度数好像不够了,要不要介绍好的眼镜店给您?」 我自然地浮现苦笑。 「我跟吉吉那合作,除了他是低能的战斗狂兼家具白痴兼毫无金钱概念之外,是很好的搭档。我讨厌吉吉那的感觉没有止境,有希望成为无限的梦想能量。」 穆尔汀露出谜样的笑容,向着我。 「自己也没有察觉就没办法了。你们是互补的。如果不能认同彼此原始存在的样子,那大概就是你们的极限。」 我缓缓摇头否认。 「我想起一件事。你们两个,说起来和我身边的拉其兄弟很像。」 「是拉其侯爵吗?」 拉其侯爵家。 在咒式士之间,传闻甚嚣尘上的名字。 「我记得那是有『利瓦伊』的称号,配属在边境掌管军事的侯爵家,也是专门斗争与暗杀的拉其侯爵家。据说遇上了绝对会死?」 「你真清楚。」 枢机主教笑了。 「他们在皇历二三零年代的继承战争中,接受龙皇的命令暗杀巴尔多尔克派的反叛贵族。曾有史实记载,反叛派聚集在会议场所之后,他们用五十八个人的首级和内脏排出『连自尽都不允许』的字样,使之因恐惧而瓦解。」 「那件事,并没有夸饰是真的吧?」 枢机主教点头。 「皇历三五八年的索弗战役中,索弗族俘虏了拉其家的八名亲属。可是,拉其本家将本来应该用来交换的敌方俘虏,切成肉片送回去。拉其家的人质们说『在战争中,拉其家不会有妥协与怯懦』,全体自杀了。拉其本家继续战斗,歼灭了敌人,这也是事实。」 近年暗中活跃于亚尔康多拉神殿的虐杀,彻底歼灭的拉其家这谥号并不是新加上去的。 「这样的杀手们和我们哪里像了呢?吉吉那也就算了,我可是和平主义者呢?」 「也许你们有一天会碰面。到时你再确认就好了。」 穆尔汀枢机主教轻轻地笑了。我开始想继续没有进展的话题。 礼拜堂出入口的门开了。秘书官赫洛迪鲁行了一礼之后进入室内。 「客人们已经到了。」 「带过来。」 穆尔汀表示许可,赫洛迪鲁退下。赫洛迪鲁的身影再度出现在门边,九人成列走出。有相同锐利双眸的七名高大男子与貌似秘书穿西装戴眼镜的细瘦男子。队列的最后是一名老人。 眼光锐利的男子们,是腰间挂着魔杖剑的进攻型咒式士。由毫无脚步声的走路方式看来,全体都是十层级以上的高位阶咒式士。老人外貌看来像是富裕的商人,白发下的脸孔满是皱纹。 「猊下,今天就麻烦您了。」 「不必多礼。随意享受吧。」 老人点头,穆尔汀也点头回应。 我和吉 吉那为了空出中央的走道,移动到信徒的座位。 擦肩而过时,我发现老人的眼中有着角度锐利的光芒。在一刹那的瞬间,与我交错的青灰色双眼,彷佛想要告诉我些什么。 我到达出入口,回头。我看见老人与穆尔汀彼此寒暄,走向后方的司教室。 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再司教室中,有着青铜装饰狮子的门关上。 ◇ ◇ ◇ 无声的礼拜堂。 由窗户往下看,围墙内穿西装佩魔杖剑的护卫们正在巡逻。 最外面,建筑物外,外围的警戒是由穆尔汀这边和老人那边的护卫各四人负责。教堂内部则是双方各三人。能力最强的吉吉那和我,在礼拜堂内部戒备。十分钟左右会互相联络,每小时会交换警戒的场所,保持紧张感。 我们各自照护卫计划守在岗位上。下方可以看见留胡子的巨汉和细瘦的护卫两人。留胡子的巨汉向上看,察觉到我的身影。他打开携带咒信机,放在耳边。 我的咒信机响起。我接起来,听见「礼拜堂,可以听见看见吗?」,我向下看着巨汉举起左手的身影。 「嗯,可以看见很大一坨屎把手举起来。」 「真敢讲。我跟北边庭院,之前西边和东边、南边的小组联络过都没有异状。」 「司教堂前礼拜堂小组,除了我伙伴吉吉那的脑袋之外都没有异状。」 咒信机响起对方的苦笑。 「哈哈哈,真奇怪的两个人。竟然,会被选作这么重要的护卫。」 那是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的正式发音。男子继续: 「再怎么说,我们现在是受雇佣的咒式士。」 「是啊。彼此都辛苦了。」 「就因为这样,同一件工作有到达者层级和十二层级的厉害进攻型咒式士在,很让人安心,」男子忽然发现。「对了,差不多该换班,从南边的小组开始去吃饭。」 「嗯,我们最后就好。」 我挂断。底下的咒式士面对身旁细瘦的同事,说着些什么。胡须男的嘴巴动着,同事苦笑。应该是在向他报告跟我的对话吧。我搞不清楚有什么那么奇怪。同盟正式发音的雇佣进攻型咒式士,那么他本来大概是警官。 礼拜堂找回了静谧。 我离开窗边,虽然连一丝信仰心都没有还是在信徒的座位上坐下。吉吉那继续把背靠在柱子上。 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交换对话。 我转回视线,看着有青铜装饰的司教室门。唯一的出入口,教堂四楼的礼拜堂已经守好了,护卫十分完全。 吉吉那的双眼,紧盯着信徒的座位,也就是长椅。我也厌倦冗长的沉默了。 「你又在看椅子了吗?」 「嗯,」吉吉那看都不看我说。「可惜没办法带走,这个教会的椅子们都是好椅子。」 「虽然我完全不想听,但是吉吉那定义的好椅子和坏椅子差别在哪里?」 「那还用问?流露出来的椅子内在,那么高雅,美丽,」吉吉那用看着不可思议东西的眼神望着我。接着又再用火热的视线注视着椅子。「这里的椅子可能是因为血统很好,信仰心坚定,表情也很有气质。如果再年轻一点,我会就带回家当我的椅子西鲁鲁加的女婿。」 我陷入思考。试着想象椅子新娘和椅子新郎,壮丽的结婚典礼景象。 安静如画的室内完全没有改变。我浪费了想象的时间。 我把视线移向窗外。穆尔汀和老人的护卫们在周围警戒着。 「你发现了吗,嘉优斯?」 吉吉那少见地对我开口。我会高兴的话就是另一次元的事了。 「什么?」 吉吉那的瞳孔像蛇一样变窄。 「如果把你放进水里,你比重轻的头和屁股应该会浮起来吧。」 「吉吉那你才是,如果不小心耳朵跟耳朵之间的氦气,就会飞到天上。为了不到天上旅行,把那沉重的屠龙刀插进脑袋里吧。深深地插进去。」 听见伙伴的话,我也适度地回敬。我们两个人的对话如果翻译成大陆的共通语言就是「您好,今天天气真好呢。」还有「您多礼了。近来如何呢。」 「跟你讲话对话都会偏掉,」吉吉那拉回话题。「穆尔汀枢机主教的客人,是那个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的亚兹?比特下议员。」 「我知道。」 我曾经在新闻节目中看过。我也想起老人的护卫用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发音讲话的样子。 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由高举议会制民主主义的七位英雄率领,发起由车贝伦龙皇国独立的战争,夺去三分之一领土而独立的邻国。 自从一百多年前独立以来,一直不断地与王国争夺领土或资源,数十年前也瓜分了艾里达那。是历史的仇敌,也是第一友好的国家。 「亚兹?比特议员,是七都市最高议会议长凯?库优尔的心腹之一,也是民自党的干事长,」我继续。「这么重要的议员和穆尔汀枢机主教的会谈,要相信只是单纯的茶会,在物理上是不可能的。」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什么都没说?」 「不要靠近危险。看见了要假装没看到。这是我老爸的遗言。」 「说到嘉优斯的父亲,我记得是被骗子骗走全部的财产,让贵族之家没落的人。而且再仔细想应该还活着吧。」 「在我心里父亲已经死了,没有留下这种遗言就太傻了。」 「嘉优斯,你认为遗传这种事是正确的吗?」 「吉吉那,真遗憾你爸妈避孕失败了。如果可以适用优生保护法就好了。」 我跟吉吉那的视线,又转向司教室的门。 「在那里面,也许正谈着由龙皇国叛变的话题。」 「吉吉那你的笑话真无聊.。如果要发动叛变的话,一开始就不会用我们这种外部的人了吧。」 「如果是外部的人,可以当作能牺牲的棋子来使用。」 「要逃亡到七都市同盟吗?」 「到实施平等对待我和眼镜主义的国家如何?」 又再度沉默。 护卫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除了吉吉那之外没有别人太过无聊让我困扰。 「那我问你。月刊杂志『快乐的呼吸』这个月的特别报导是什么?」 这是我们常有的对话游戏,自然地从我口中冒出。吉吉那的眼神说明着他的疑惑。 「又是这个吗?我在地球上找不到回答你的义务。」 「你啊,为了不要惹族长认可的未婚妻生气,必须要培养社交性不是吗?」 听见我的指摘吉吉那咬住嘴唇。 「那么来练习。请回答,月刊杂志『快乐的呼吸』这个月的特别报导是什么?」 吉吉那的脸上带着,赌命呻吟地念着要献给暴君的诗的诗人的表情。不久他张开沉重的双唇。 「死斗,光的呼吸派对闇的呼吸派。」 「还差一点呢。」 「那,是你会怎么回答?」 「彻底讨论。蔓延中的儿童呼吸中毒问题。母亲们悲痛的呼喊『我们家的孩子,即使睡着也不会停止呼吸!』之类的。」 「……其实是这个方向比较吻合吗?怎么感觉是让人非常不愉快的路线。」 「相信我吧,看着我盈满诚实的双眼,用力看没关系。」 「你把脸转开这样说是要我怎样。」 我把脸转回来,吉吉那的眼中清楚浮现怀疑的神色。 「嘉优斯,你该不会是在耍我吧?」 「怎么可能,」我为了掩饰噗哧一笑而打了呵欠。「不过,你该不会想要免费买我的秘传招式吧?」 吉吉那皱起眉头,表情像是踩到腐烂的猫尸似的。不,这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我的理解是对的。 「多少钱?」 「哎哟哎哟,屠龙族也沦落到用钱解决的地步了。当我在开玩笑吧。」 我恭敬地伸出手。 「那么,这位客人,初级是十伊恩,中级是一百伊恩,高级是一千伊恩。」 我有礼的话语,在吉吉那宛如白瓷的额头刻上龟裂般的皱纹。他伸手进怀里寻找,一挥手。我接过十伊恩的铜币。 「初级的秘诀是『如果想要用最便宜的方式解决,就只能掌握最便宜的东西。快到中级去吧』。」 吉吉那揪着红色的双唇露出痛苦的表情。我接下他再扔出的一百伊恩白色铜币。 「中级的秘诀是『中庸者不会失败但也不会成功。赶快前进到高级』。」 吉吉那有男子气概的眉毛痉挛,忍耐住不悦。我勉强用手掌挡下飞向我脸孔的一千伊恩银币。 「上级的秘诀 是『不要以为用钱就什么都可以解决。全力冲刺到超高级吧』。超高级是一万伊恩。」 我才刚开口,就已经蹲下,屠龙刀急速飞过我头上。切断了我十几根来不及逃跑的头发。哇───省了剪头发钱。才怪。 翻滚起身后在我面前的,是以礼拜堂的光翼十字印为背景,吉吉那举起巨大屠龙刀的身影。那是有如愤怒的俊美神祇的景象。 「我来告诉你我的秘诀吧。那就是『嘲弄屠龙族的家伙,全部都去死,杀了他们』。」 随着他的宣言,刀刃一闪。信徒座位的长椅在翻滚开的我身后断成两截。我跳开退下,大喊: 「住手,等一下你这刀剑白痴。而且你这家伙对椅子的爱跑到哪去了?」 「就是因为你躲开,害羞的雪路亚才会死。血债血偿。你有一秒可以说遗言,结束。执行死刑。」 「不要帮每把见到的椅子都取名字,好恶心!」我拼命闪开吉吉那用力挥下的刀刃。「等,等一下,不只是吉吉那你的脑袋,还有些东西很奇怪!」 吉吉那夺命的攻击,停在我的鼻尖。吉吉那钢铁般的眼神,不是向着我而是向着外面。 已经过了应该要定时联络的时间。我急忙赶到窗边。底下寂静的庭院里,刚才巡逻的胡须巨汉和细瘦的咒式士身影已经消失了。我转身,看着另一边窗户的吉吉那微微摇头。 我们两人静静地靠近礼拜堂的门。走进虽然是白天但仍有些昏暗的走廊。 右边是死路。我望向左边,走廊末端的两个护卫背靠着墙,双腿放在地上笑着。 是用喉咙被切开成半月形的第二张嘴笑着。如果有那种扭曲的美感的话,应该会觉得是笑容吧。 由喉咙流出的血,染红了靠着墙壁的护卫们喉咙以下的身体。走廊一片血海。我全身一阵猛烈的恶寒。 高亢的金属声。迎击白刃的刀刃。 吉吉那电光石火般的抽刀,挡住了逼近我头顶的刀刃。 赤色的火花四散,吉吉那使劲挥开刀刃。他利用刀上的力量,放开刀子转向人影后方。追击吉吉那的刀刃,用魔术般的动作划开空气。对方踏上天花板,再度飞翔。我以为他会踏上右边的墙壁,但他又马上踢了墙跳跃。在左右两边的墙壁像撞球似地飞去,落下站在走廊后方。 人影简直就像是真的影子一般。 虽然瘦小但锻炼得很结实的全身,暗灰色的服装与锁子甲一直包到鼻子底下。右手拿着少见的弧度平缓的单刃刀。不是伍戈多大陆主流的「剑」,而是用来突刺或劈砍的东方「刀」。 有个词闪过我的脑海。 「这家伙是『忍者』!」 随着我的叫声,吉吉那狂奔。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遇上跟吉薇提过的东方杀手。 隐匿行踪者,被称为忍者的他们,以暗杀和间谍维生。将肉体和精神锻炼到极限,可以用手刀斩断人类的脖子,是活生生的杀人机器们。 吉吉那用飞燕的速度靠近。忍者挥出魔杖刀。化学钢成系的咒式发动。高速飞过来的物体,被吉吉那用屠龙刀弹开。 插在地板上的,是被称作手里剑,有往八个方向突出刀刃的投掷用武器。只要命中,无论哪一边都可以切割进肉里。那是化学钢成系第一位阶咒式「矛枪射」的东方版「手剑射」。 吉吉那冲刺。无视于肩膀或交叉的双手有被割裂的危险。为了不犯下解开备战姿势这种愚行而直线前进。他在走廊上用力踩下作为重心的脚,挥出交叉着的右手。 由他右手前延伸出的,是刃长九九五厘米的贾那散铁重咒合金。忍者用左手的护手和右手的魔杖刀避开直接攻击,将攻击滑到一边。青色钢铁发出惨叫般的声音,红色的火花飞散。 能够挡下吉吉那强力一击的咒式士并不多。忍者判断无法完全卸开吉吉那压倒性的力量,以左脚为轴旋转。他把吉吉那的刀刃滑向后方,自己踢出右脚。吉吉那垂直抬起左膝,用小腿接住踢击。 忍者缩回右脚接连着挥出魔杖刀,弹开屠龙刀的刀柄。他后空翻,避开发出嗡嗡声旋转的巨大刀刃。 他的动作连接十分完美。我的魔杖剑放出编织完成的化学炼成系第二位阶「绯蛇舌」。 我转身向后。猛火袭上想要割断我脖子而靠近的人影。 放射出咒式合成的二十五%环烷酸铝、二十五%油酸铝与五十%月桂酸铝,再加上轻油增加黏度后加以燃烧(译注:燃烧弹配方)。形成火舌包围忍者。 一定是两人一组行动的护卫无法联络就被杀了,所以可以预测敌人也一定是两人以上一起行动。 忍者虽然在走廊上燃烧起来,但还是继续前进。虽然因为火焰无法呼吸,视野也被遮蔽,但他还是正确地前进。我的刀刃在对方胸前一闪。宛如穿着火焰构成服装的忍者终于倒下。 走廊后方,左右的角落出现成群黑衣人。我的背后吉吉那和一开始的忍者剑戟交错的声音继续着。 前方忍者们的魔杖刀放出咒式。如子弹般的大批手里剑,掠过翻滚着逃开的我的肩膀与手。数量很多。必须设法中断这连续。 我继续翻滚,放出编织了两层的化学炼成系第三位阶「绯龙七咆」。比刚才更强力的火焰,席卷整个走廊。猛火一瞬间包住忍者们,舔舐着走廊的地板、墙壁,直到天花板。 氢氧基铝二(二乙基己酸)的白色粉末混合着辛烷值低的轻油增加黏度后形成的凝固汽油弹,化为火焰的激流。 凝固汽油弹的燃烧温度是一千两百度,连骨头都可烧尽。逼近的忍者们全都丧身烈火之中。 我用袖子盖住口鼻,由火焰中后退。由于燃烧消耗了大量的氧气,即使站在附近也有可能造成一氧化碳中毒。这样就断绝了忍者的援军。 由猛火中冲出火焰形成的形体。被火焰包住的忍者像喝醉了似的走着。眼睛及嘴巴变成黑色的空洞吐出火焰。虽然指头已经碳化掉下了好几只,但还是以惊人的执着握着魔杖刀。我一弄懂他编织出的咒式内容,立刻大叫: 「吉吉那,快逃!」 我们同时跳进礼拜堂。吉吉那一面跳进来,一面伸手关上门,着地。仅迟了一瞬间便传来轰然巨响。被爆炸气流破坏的门板碎片,飞过倒在礼拜堂里的我和吉吉那上方。 落在礼拜堂里的,是门板的碎片和自爆忍者的肉片。 我和吉吉那立刻站立起来。我放出的火焰障壁,也因爆炸气流而稍微熄灭。 真是值得畏惧的对手。不像是人类的身体技巧与团体战术。还有不惜为了任务而自爆。 比起「异貌者」,人类的心、执着与狂热的信仰、还有信念更加恐怖。 司教室的门打开,赫洛迪鲁探出头。 「发生什么事了!?」 「来了不是伙伴的家伙!」 手里剑刺上门板,就在赫洛迪鲁的脸旁。我将视线由急忙关起门的赫洛迪鲁身上,转回礼拜堂的门。 变弱的火焰障壁中,飞出旋转的影子。有三个忍者旋转着灭去身上的火焰。吉吉那用大刀迎击由上空逼近的刀刃。 忍者把双手握着的刀举向左边,完全的接住。这样便无法将他的刀架住。 吉吉那的刀刃将重迭着的魔杖刀整个破坏。命中忍者的头。他的头,锁骨,披着锁子甲的肋骨,肺,心脏,小肠都被切断,接着吉吉那将刀由忍者的右侧腹抽出。脑浆与血液由死者的上半身,内脏由下半身喷洒而出。 吉吉那再度翻过刀刃,这次由接着靠近的忍者的两腿之间开始,快速划过腰,胸膛,直到头顶。第三个人着地,瞄准手脚着地的吉吉那的右脚。 吉吉那抬起右脚,踏住刀刃。忍者的手抽回被踏住的魔杖刀。金属垂直敲上身体失去平衡的忍者头部。 屠龙刀由头顶,接着脸,下巴直到脖子将之分为两半,刀身插入地板。由于刀刃的宽度约和人的肩膀同宽,因此不是穿过而是劈成两半。 那是空气分子彷佛与刀子摩擦发出烧焦臭味,异常激烈的斩击。 生物强化系的咒式士,可以说是地表上立于最高峰的战士之一。而在他们之中,身为剑舞士的吉吉那应该是最强的一人。 吉吉那的技巧,屠龙刀涅雷多,再加上天才咒式具制作者裘杰欧?索亚?富里根的宝珠的力量。单结晶刀刃再加上剑舞士的技法,等同鬼神之剑。 我和吉吉那背靠着背,站在礼拜堂中央的通 道上。既然敌人可以侵入到礼拜堂,护卫们应该全部都被消灭了。 我想起直爽的同盟胡须咒式士。总是这样。好人都会先死。 「又要来啰。」 随着吉吉那的声音,礼拜堂的天花板与窗玻璃碎裂。随着窗玻璃上画着的天使与圣人的碎片,穿黑衣的一行人落下。 「一个人都不能让他近司教室!还有不要让椅子们受伤,被杀!」 喊着的吉吉那没看背后便投出封咒榴弹。空中的忍者被卷入爆裂。全身都被开洞的忍者因为冲击力而由垂直变成水平飞出,猛力撞上墙壁。 我也发动电磁雷击系第二位阶「雷霆鞭」。电子形成的毒蛇缠上落下中的忍者头部,烧灼他的神经系统、肌肉与内脏。忍者无法做出着地姿势,被电击身亡而落下。 吉吉那大大张开双手。 「开始享受斗争的盛宴,肯定杀戮吧!」吉吉那用手弹开由天花板射下的手里剑。「性命与性命的刀刃交错,火花飞散!就在这一瞬间我和世界开始脉动!」 屠龙族战士的全身,披上六角形的金属。沿着合金骨骼,生成强化几丁质、强化角质与强化肌肉,「衂蟹壳铠」的生物甲壳甲冑包覆着他。着地的忍者用疾风般的速度冲向我和吉吉那。剩下的敌人有九个。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的生命与极限!」 吉吉那的屠龙刀一闪。画出巨大的圆弧,忍者鼻子以上的部份消失。 我发动编织好的「雷霆鞭」。电子形成的带子命中靠近的忍者头部。电击身亡。 忍者们一面放出咒式手里剑,一面越过椅子跑在通道上接近我们。我边倾听着手里剑的嗡嗡声,边在椅子与椅子之间翻滚闪避。我起身的同时,从椅背后方再度放出「雷霆鞭」。被电击击中的忍者痉挛。耳朵及口鼻吐出冒着蒸气的沸腾黑血,倒下。 对手是忍者,一般的咒式就太慢了。如果不用秒速三十万公里的光学或是雷击系咒式没法完全捕捉到他们。 忍者由我的侧面飞翔着过来。我举起魔杖剑优尔加挡下,扣下扳机。我用双重咒式发动在我自己的剑刃上发动「雷霆鞭」。 忍者自己握住的钢铁通电,身体痉挛。我收回剑刃,切开他的喉咙。另一个忍者用按着喉咙倒下的同伴作为跳板,发动飞翔攻击。我用魔杖剑接住劈下的魔杖剑,膝盖着地。忍者的臂力比我强,将我按倒在地。 我的剑刃被推回来,靠上我的左肩。他虽矮小但臂力惊人。我选择和担任前锋者进行接近战的时候就已经失败了。 就算想用和刚才一样的方式处理,但我无法进行三重发动,这个姿势自己也会触电。 忍者踢出左中段踢击。我猛然扭转身体避开要害,但造成剑刃翻转。 我的上衣连同胸膛被切开。我被椅子绊住,倒向后方。胸部的血管被切断三条,我自己诊断为重伤。 忍者利用运动惯性,反手握刀单脚点地跳跃靠近过来。打倒我的对手的刀身,插入我左耳旁的椅子。 我用背部和腰腿的肌肉半转身。以插上地上的魔杖剑为支点,低空左旋踢上对方的胸膛。接着将剑刃砍回右边,往边后退边扣板机的忍者身体砍去。含有「雷霆鞭」的雷神之刃,没有发动。 咒弹卡在火药室里,咒式没有发动! 肩膀与胸膛负伤的我,无法用剑刃切开忍者披着锁子甲的肌肉组织。 我接着挡下对手的刀,魔杖剑由我手中掉出。我在对方重新摆好架式之前,低空撞向他。我撞上忍者的腹部和他一起倒下,由后腰抽出金属块。 我跨在对手的胸膛上,向着忍者的脸。对方虽然想用左手拨开,但我依然扣下扳机,射光六发子弹。 大口径的软弹头命中忍者举起的左上臂、喉咙、气管、额头、左眼窝、嘴巴,并贯穿。 血渗出面罩,他发出叹息般的痛苦叫声,刺客死亡。就算用咒式强化变换骨骼与肌肉,不会连眼球和口腔也强化。而且只要脑部被破坏,无论怎样的进攻型咒式士都会死。 刺鼻的硝烟臭味由枪口冒出。 吉吉那在罗路卡屋交给我的,就是这把火药式手枪。 在进攻型咒式与各种生物强化及装甲发达的这个大陆上,单纯使用手枪的人很少。面对即使身体被开洞,一只手被炸飞也可不在意地移动的咒式士,必须使用能精确狙击要害的弹头杀伤力才够。 虽然我只是因为丢掉可惜才带着,马上派上用场令人生气。 我把没有子弹的枪放回后腰,抓起掉在地板上的魔杖剑。 我退出卡住的咒弹。粗暴地抽出空弹仓,换上装满十二发子弹的备用咒弹仓。我拉开保险,把第一发子弹送进火药室。 激烈战斗的吉吉那身边溜出一个身影。我看见跑向司教室忍者的身影,发动咒式。化学钢成系第一位阶「矛枪射」生成三支钢铁长枪,发射。穿过忍者的胸膛,将他钉在椅子上。 我一面继续编织咒式,一面朝向激烈战斗的吉吉那。 ◇ ◇ ◇ 巨大的刀刃被挥下。 忍者举起的魔杖刀被砍断,他由头顶至两腿间被一刀两断。吉吉那低头闪过由左边靠近忍者的横劈。他伸出手,抓住对方的右脚踝,提起来。 被惊人腕力挥动着的忍者头部,猛力撞上靠近过来的另一个杀手头部。两者的头盖骨都碎裂。头部碎裂的尸体,又被扔向后方的忍者。吉吉那残忍的刀刃水平冲向胸口被撞到的忍者。 黄铜制的烛台、忍者的头部还有布道台都被切成两半。忍者的双手,虽然试着想触摸由嘴巴以上都消失的头部切面,但是只有脑浆和血液溢出。他弯曲膝盖,与撞上他的同伴尸体一起倒下死亡。 吉吉那的周围,已经躺了好几具尸体形成血海。生物盔甲也溅着上血沫,姿态壮烈。 「刚好九具,结束了吧。」 我靠近吉吉那。 「由他们的装备和动作看来,不是『风魔』或『伊贺』,似乎是『甲贺』的忍者。」 「看来大陆上也来了不少的流派。」 吉吉那的后方,阳光形成的影子晃动。我才刚想着影子动了的瞬间,影子便形成人型飞翔着。 吉吉那用转过身的姿势,以刀刃接住魔杖刀猛力的突刺。他无法彻底防御,滑开的刀刃切开吉吉那头盔的脸颊部份。露出吉吉那因强敌出现而喜悦的嘴角。 吉吉那举起左手防御紧接而来的中段回旋踢。忍者把魔杖剑交到左手,防御吉吉那反击的横向斩击。忍者回旋刀刃,以突刺反击。这次换吉吉那用左手抽出防御用的短剑挡住。高亢的声音响起,钛合金制的短剑碎裂。 吉吉那和忍者相互拉开距离。 不知是震惊于吉吉那的技巧或有其他原因。忍者轻轻摇头,开始移动。吉吉那在椅子上奔跑,并肩追着狂奔向司教室的忍者。 两阵飓风之间,交织飞舞着刀刃银色的奔流。烛台和长椅有如薄纸般被拆开,碎片飞舞。由我的位置无法对忍者放出咒式。我也跑起来,追向两人。 绕到前方的吉吉那,踏破礼拜堂的地板猛然停下。脸上有着椅子被破坏的暴怒。他朝向越过椅子过来的忍者,挥出下段斩击,变化成三段突刺的致命招数。忍者急停用刀刃接住第一击,逃向后方。代替他承受三段突刺的长椅,爆散开来。 吉吉那在椅子被破坏后打开的道路上前进。暴风般挥舞着的刀刃,粉碎了椅子和地板。忍者躲过所有攻击。 吉吉那踢起椅子的碎片,挡住忍者的退路。大得惊人的刀刃,砍向停下脚步的忍者。虽然他以魔杖刀挡住,但无法抵销质量巨大的一击左肩口被砍裂。 血沫的另一边,忍者左手由腰间抽出武器。是前端分岔的魔杖叉。 魔杖叉划出闪耀的斜线,吉吉那闪避,魔杖叉掠过他的头盔与装甲,劈向后方。直线轨迹接着破坏了长椅的椅背、烛台以及位于十字印的祭坛。正确的说,是削去。 忍者挥动魔杖叉,再度射出斜线。吉吉那虽然闪避,仍然擦过他的大腿与上臂的一部份。 吉吉那一面喷出鲜血,一面后退。由于两人终于分开,我全力发动化学钢成系第一位阶的「矛枪射」。咒式编织出七柄长枪,射出。忍者也发动了咒式。猛地撞上带着光芒的钢制长枪,长枪瞬间分解成银色的碎片。 「那是什么?」 吉吉那举起刀问。我的知觉眼镜,显示出对于忍者使 用咒式的预测。 「对方使用的咒式,恐怕是化学钢成系第三位阶『微尘极针』。」 对手放出的咒式,生成极小的单分子构成的针。极小的针本身,是一个巨大分子,分子间的张力强度便是其强度。极限张力值约是二点四吨每直径一微米,拥有极大的强度,一个原子大小的针尖是世上最锐利的东西。只要命中,可轻松贯穿,削切人体等物体。(译注:一般金属并无所谓多原子形成的「分子」结构,此处为作品中虚构理论。) 忍者编织出骇人的咒式。吉吉那和我,在礼拜堂中到处逃窜。椅子被削开,地板被掀飞。吉吉那和我会合,举起屠龙刀。 刀刃被插在地板,成为盾牌。单分子的针和贾那散铁重咒合金的表面剧烈碰撞,发出可怕的惨叫和火花。 由于有吉吉那争取到的一瞬间时间,我编织咒式。我纺出化学炼成系第三位阶「爆炸吼」,高速生成淡黄色的结晶。甲苯和三个硝基结合形成的三硝基甲苯,以迭氮化铅和雷酸汞作为引信,炸裂。 爆炸气流及弹射的钢铁碎片,粉碎的椅子和地板。猛烈的气流连我和吉吉那也吹飞。 忍者预测到我的招式,在上空中飞翔。他旋转着将爆炸气流和冲击波的影响降到最小,逃向空中。 可是,对方是不寻常的高手这点也在我预料之中。由于他在没有立足点的空间无法回避,我放出「雷霆鞭」。 然而,水平的落雷,无法完全捕捉到落下中的忍者。 忍者把魔杖刀向着我发动一样的「爆炸吼」。他因往下喷出六千九百公尺(译注:此处应是指爆炸气流的速度为每秒六千九百公尺)爆炸气流的反作用力而急速上升,到达礼拜堂被炸飞的天花板。他把魔杖刀插进画着天地创世图的天花板站着。倒立的忍者,服装因爆炸气流破裂,甚至流着鲜血。 的确加上钢铁碎片可以增加伤害,但我没想象过实战中的应用能力。 倒立着的杀手,扣下左手魔杖叉的扳机。单分子的针,没有集中呈放射状飞出。宛如落在皮肉上的雨滴,散开落下。 吉吉那以刀刃当作盾,我也躲到长椅下,但无法完全闪避。我的肩膀和脚背上插着针。 这次集中起来的针尖破坏的长椅,我由长椅逃出,向着天花板放出「爆炸吼」。天花板破碎爆裂。 忍者已经逃离天花板,无声地在礼拜堂的出入口边着地。真是惊人的身体能力。天花板的碎片慢了一步,落下积在礼拜堂内。 我很清楚吉吉那怪物般的能力。能够与那个吉吉那不分胜负战斗的忍者,等级明显地和其他人不同。是能和到达者等级进攻型咒式士匹敌的忍者。 吉吉那站在礼拜堂的中央通道。 「没想到有杀手可以和我,这个屠龙族的战士打得势均力敌。」 他举起刀。 「死之前告诉我你的名字。」 在实战中和敌人谈话的吉吉那,实在太超乎常识。在椅子背后偷看对手的我才正常。 忍者右手拿着魔杖刀,左手拿着魔杖叉摆好架式,回答: 「我无法报上名号,总之是甲贺一派,就只是个忍者而已。」 那应该是经过改变的声音。有需要隐瞒身份到这么这个地步吗? 「而甲贺必定会达成任务。」 我注意到刀尖编织出的白色针状结晶,令我的血液逆流。 我来不及叫唤,轰然巨响炸裂开来。 第七章 织光之手 逃吧、逃吧,逃离过去的阴影 否则你将会被名为回忆的深渊吞噬殆尽 只是在你逃离过去的同时 所谓的「你」便已不存在于那个时空 ◇ ◇ ◇ 吉格母托?瓦伦海德「曲面虚像心理学」皇历四八七年 ◇ ◇ ◇ 在腹部回响的重低音二重奏撼动整座礼拜堂和教会。墙壁、窗框和天花板也随之碎裂飞散。 祭坛华盖崩塌,露出苍穹。在被白烟和瓦砾覆盖的礼拜堂中,我和吉吉那好不容易侥幸逃过一劫。 被瓦砾压着的吉吉那推开覆盖在身上的砖瓦,拍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我也撑着魔杖剑,狼狈地起身。 甲贺忍者首领施放的咒式是化学炼成系第四位阶〈曝轰蹂躏舞〉。 rdx,所谓的「黑索金」,正式说法是将环三亚甲基三硝胺合成,以电气操作的方式引爆号称平均秒速八五○○公尺军用炸药的一种咒式。威力约为〈爆炸吼〉生成的三硝基甲苯的一?六倍,是个强力的咒式。 当吉吉那一察觉到对方的攻击咒式,便马上向后方飞去以屠龙刀为盾牌防御,在同一时间往前冲去的我相当快速地展开和对手相同的招式〈曝轰蹂躏舞〉,我朝着特定方向发动攻势,试图强制抵消那股超破坏力。虽说这招是个别无他法的下下之策,倒也是进行得挺顺利的。 超越极限的高速发动产生惊人的反作用力,并作用在我的身体之上,从肩膀到胸口、脑部都受到严重损伤,甚至还有一部分的神经系统遭到烧毁,汩汩流出的鲜血濡湿上衣下襬。 就连吉吉那所受的伤势也不轻。但即便现在的他全身上下布满细小的伤口,在他的侧脸上仍完全看不见任何一丝对于激战的感慨。 「亚洛亚德、摩罗歌、惠比涅堤斯、费雷拉,我绝不会忘记你们勇敢壮烈的牺牲。」 姑且先无视于对损坏的椅子们献上默哀的奇特屠龙族吧。当下值得关注的应该是那名恐怖的忍者,但想必他早就已经逃离现场。 「同时使用超乎常识的体术和高阶化学系咒式吗……到底是怎样的怪物啊!」 我扶正眼镜位置,忍不住惊愕。 「因为知道二对一的结果只会白白牺牲吧!」吉吉那像是正在嗅着什么一般,轻轻地动了动秀丽的鼻头。「而且这人的准备周到得近乎龟毛呢!」 不是屠龙族的我也开始嗅到焦味,浓烈的黑烟从礼拜堂的出口窜出。我靠近窗边往下一瞧,才发现一到三楼的窗户正吐出猛烈的火舌和黑烟。 看来那个恐怖的忍者在临走前还撒了燃烧剂,打算烧毁整座馆舍吧! 「我有听过像这样把房屋点燃的乡下特殊祭典,那是叫什么呢……?」 「真没想到我会像今天这样,开始羡慕你有立刻逃进妄想世界的才能。」 吉吉那将信徒用的长椅夹在两腋下移动,并把它们架在礼拜堂的门上。这么一来暂时可以防止火焰入侵,也可以避开黑烟造成的一氧化碳中毒,但这非长久之计。 「敌人撤退了吗?其他的护卫怎么了?」 主教房门突然被打开,只见赫洛迪鲁和秘书官神色紧张地站在门边,在他们身后还可以看见穆尔汀枢机主教和阿兹?毕达议员的脸。 「除了我们以外的护卫,全灭。」 赫洛迪鲁虽没有恶意,但说话的语气却很尖锐。我和吉吉那踏过坏掉的椅子和忍者们的身体碎块,站到赫洛迪鲁和秘书面前。 他们站在主教房门前,顶着一张焦急的脸望着我们。我看着他们说道: 「恶魔般的暗杀者们已经撤退,但敌人似乎无论如何都想取主教和议员的命。从礼拜堂的出口一直到楼下都已陷入火海之中,现在只能从窗户逃出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阿兹?毕达?我想会记得像我这种老脸的人,这世上应该没有几个吧?」 老人用阴贽的眼神说着,穆尔汀则是带着「哎呀呀」的从容表情苦笑。 「这件事之后再说。」 我中断这段对话,转而巡视周围。 「现在已经逃不出去了吧。」 吉吉那看向窗外。整座教会陷入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中,就连四楼窗户对外的视线都遭火势覆盖。 「如果是只抱一个人飞也就算了,这下要抱着四个人和嘉优斯飞翔,就算是我也办不到。再者,暗杀者首领已经逃走,勉强从窗户逃出,也会在那里受到狙击。即便是我和嘉优斯也无法保护你们。」 「没有其他的出口吗?」 我试着向穆尔汀主教提问。 「有那么刚好的救命出口吗?」 吉吉那将屠龙刀扛在肩上。 「贵族的教会中竟然没有紧急避难路径,这也真是太奇怪了!」我继续说着挖苦的语句。「因为贵族……不,我是如此病态地胆小,完全不相信别人。」 而穆尔汀主教只是选择沉默与苦笑。他转身回主教房,走进室内。我们也紧跟在枢机主教之后。 那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小房间。房内摆有书架和小型祭坛,房间的正中央摆着一张接待桌和一只四脚椅。 枢机主教举起手,指着祭坛。 「把祭坛移开,有通往纳骨堂的向下阶梯。从那里可以走到地上的某个祠堂。」 穆尔汀状似无趣地说。 ◇ ◇ ◇ 六人一同往地下通道迈进,伴随着自背后传来的阵阵烧焦味。 吉吉那走在最前头,接着是赫洛迪鲁、穆尔汀枢机主教、阿兹?毕达下议院议员、秘书官和我,一行人以这样的顺位,在狭隘的地下纳骨堂通道中行进。 吉吉那发动活体变化系第一位阶〈萤明〉的咒式,于剑尖点亮没有温度的蓝白光芒。在已合成的荧光素上结合atp(三磷酸腺苷)和荧光酵素,产生新的荧光素,此时化学能量转换成光学能量的变换率有98%以上,几乎不会产生多余的热。虽然这种发光原理就跟萤火虫的光芒一样,可以说是一种幽雅的亮光,但却同时映照出吉吉那的不悦,这一点还真令人讨厌。 堆积在左右墙壁中圣职人员的棺柩,在光的照耀下浮现出轮廓,我们在这狭窄的通道中不断前进。 「差不多快到出口了。」 穆尔汀的声音响起,前进速度慢了下来。 吉吉那点起的微光为土石所遮盖。 通往出口的楼梯也在途中遭到瓦砾覆盖。吉吉那索兴以屠龙刀劈开土石,赫洛迪鲁也干脆扒下圣职人员的棺盖扫退砂石。 由于通道狭窄,清理瓦砾的工作也只能容纳两人处理。穆尔汀主教则是沉着地以背靠着墙壁,他的视线落在左脚上,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伤。 「自从以前在奥尔坎多拉神殿指挥追击逃走的疯狂信徒以来,这还是头一次跑得这么激烈。」 在能见度极低的黑暗中,我隐约觉得穆尔汀主教正凝视着我。 「嘉优斯,你不趁现在问我和阿兹?毕达议员谈了些什么吗?」 「『下位者什么都别问』是祖先传下来的处世之道。」 正当我这么说着的同时,我感觉到自己的衣袖湿了一片。我那因吉吉那紧急治愈咒式而愈合的肩膀、胸口,甚至全身的细小伤口,都在激烈运动下裂开且再度开始出血。我因为严重失血的关系,而感到身体不适。 「就算如此,还是猜猜看吧!」 我拉高袖口将伤口绑紧,感受到火灾的热气正自背后涌进。看来目前只能和枢机主教对话来打发焦急的时间。 「穆尔汀主教和阿兹?毕达议员二大巨头会谈的目的,想必是横亘在皇国和七都市同盟间的问题──关于第九次圣地纷争的事情吧!」 对于我的低语,阿兹?毕达议员那彷佛躲在白色眉毛下的双眼蕴藏着饶富兴味的光芒。 「第九次圣地纷争在大义名分上是争论历史上、宗教上位于两国间的圣地亚鲁索克的割让线。实际问题则是要掌握连接东方二十三诸国的交通权利和要冲。」 我不懂政治,但若要谈论政治,起码也懂得计算得失。 「因有了猊下和南方的索利提亚共和国合资新开设的海路,经济上的纷争便变得毫无意义。」 我试着继续。 「然而,教会和信徒们对宗教过于狂热,一部分的军人和军事产业都期待战争。同盟方面也是相同状态。一旦龙皇国和七都市同盟互斗,神圣伊杰斯教国和巴赫鲁巴大光国会轻笑着等待偷袭的机会。」 对于我的解说,穆尔汀浅笑着点头 。 「于是你在拉贝多迪斯中寻求和自己相当、合理又冷静的有力者。也就是同盟最高议会首长凯?库优尔商谈。凯?库优尔派出心腹阿兹?毕达做为代理人,皇国这边则是由穆尔汀主教代理龙皇,希望在机密会谈中找出和平的解决之道。」 「能和平解决的话就简单多了。」穆尔汀插话。「其实已经成立的事情也没有隐藏的必要,只是为了不让两国的主战派下不了台,我正在找适当的平衡点。」 阿兹?毕达议员擦了擦额上的汗。 「七都市同盟的驻军有退兵至圣地达艾夫线的准备。因此,双方的纷争会在开始前就结束。」 老人说着,穆尔汀接话。 「现况是,想发展战争的最强硬派和军需产业中的某方会派来暗杀者。因为我们出面正式签订条约的话,想打倒敌人的爱国心和将会产生的权势、利益就到此宣告终结。」 经由他们补足了未可知的情报后,我才渐渐了解背后的真相。只见阿兹议员苦笑着,他接着说: 「在这种地下通道中还有稍微为哲贝伦着想的人在,真是令人羡慕。愿不愿意和我们同盟中那些自以为正义的笨蛋们交换?」 「郑重谢绝您的好意。若想要增添宫廷的装饰,我可以献上长相颇槽的无能政客和喜爱战争游戏的不良军人给您。顺便附上坦达鲁矿山的采掘权如何?」 「太便宜了。就算是给我皇国一半的领土,也没赚头。」 「看来我们都为了无能的爱国者和戴着爱国者面具的无能家伙们在辛苦呢!」 两大巨头政治家彼此礼貌性地交换了个笑容。 即使在这疯狂的世界,还是能成立比较合理、让人较能忍受的疯狂政治吧! 但我还有一个疑问。 「为了打开通往皇国东方诸国的交通,同盟那边会退到达艾夫线。如此一来,只有皇国一方有利。龙皇国要以什么东西做为补偿呢?」 「打通了!」 我的提问被吉吉那的声音盖过。从楼梯上撒落的光线照在即使遭受尘土和血汗的斑斓点缀,但仍依旧美丽的屠龙族战士脸上。 所有人朝楼梯前进。比起政治疑问宁可选择生存之道的我跟随在众人之后。 ◇ ◇ ◇ 离开出口。外头有着石材地板和由石柱撑起的石质天花板。 我对眼前这个圣人雕像有印象。一看就知道是进入教会时所看过的那个坚固祠堂。 「看来是得救了。」 我全身无力地跪倒在地,流失的血液彷佛已经到了极限。吉吉那将屠龙刀抵在我左肩上发动〈胚胎律动愈〉的咒式。生成未分化细胞,变化成肩膀和胸膛伤口上各自的细胞,愈合。这下总算是能好好地修复肉体了。 背后传来巨大声响。崩毁声和尘土一同从地底楼梯炸烈而出。大家受到粉尘侵袭而忍不住阵阵咳嗽,纷纷用袖子摀住口鼻。 火势终究到达地底引起崩塌。要是我们晚个十几秒逃出来,就会和纳骨堂的圣职人员们相亲相爱地活埋在一起。 话说回来,溢入祠堂的烟真让人受不了,好像会一氧化碳中毒似的。 「总之,我们出去吧!」戴眼镜的秘书官从祠堂走了出去。 他这个往草皮走去的西装男人,胸膛上出现了个小洞。 但血并没有从红黑色的空洞中流出。 秘书官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的洞,并在下个瞬间,伴随着微微的叹息声往前倒去。 「是咒式狙击!」 赫洛迪鲁见状,连忙朝秘书官跑去,正当他抓住倒地痉挛的秘书官手腕时,却发现自己的右肩也被开了个洞,紧接着右膝也出现了一个洞。赫洛迪鲁伴随着痛苦的呻吟声回转半圈,再也倒地不起。 企图跑过去搭救的阿兹议员却被吉吉那抓住肩膀,硬是给他拉回祠堂。 光线透过方才议员身体所占据的空间,在地上烧出一个洞。杂草在燃烧,土石则像熔岩般沸腾。 停在祠堂的我、穆尔汀和阿兹老人的脸上呈现不敢置信的表情。就连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只有吉吉那用严肃的视线盯着倒在祠堂外的赫洛迪鲁和秘书官,只见他们两人痛苦呻吟着,动弹不得。阿兹议员仰望着高他两个头的吉吉那,眼神中有着藏不住的责备。 「为什么不去救他们?」 「在屠龙族里也有这种狩猎方法。」 吉吉那的目光仍看着外头。他正藉由活体强化系第一位阶〈鹰瞳〉,合成维他命a,使视网膜的视蛋白最活性化,扩大黄斑核心部份的中央窝,透过这样强化过的视力探查周围。 「狙击手的第一枪没有杀了秘书官,是为了让我们去救他、把我们从遮蔽物里引出去的手段。没有立刻杀掉出去救他的赫洛迪鲁也是这个原因。」 吉吉那用下巴比着倒地的两位秘书官。 「那是为了将你们,也就是阿兹议员和穆尔汀主教从这里拖出去所撒的毒饵。」 只有具从军经验的屠龙族舞剑士,才对这种事一清二楚。吉吉那挥动着双手想除去烟尘,嘴上继续说着: 「对方是使用光学系咒式,手腕高明的狙击手。」 「他发动的是电磁光学系第四位阶〈光条灼弩显〉的咒式。因为是用热能光线攻击,所以没有声音。」 就连我也感到呼吸困难,但我还是继续解释着对方的招式。 「光剑的实体是用强力磁场干扰加速至光速的自由电子使之蛇行,再利用共鸣的相互作用排列相位而产生的近红外线光芒。把光高密度聚集。」右手手指表示蛇行的电子,然后让手指代表的光和左手相冲突。「放射出的光线在地上的大气中能轻易使用,就像选择波长一?三一五微米的红外线雷射一样。在空气中比较没有因扩散而能量减弱的情况,适合远距狙击。」 我指着自己的脖子。 「在狭小面积集中极高密度的光能就能灼伤、熔解目标。只要移动雷射,想切断目标也非难事。」 吉吉那点头,接着说。 「比起单纯的射击,还不如说是秒速约三十万公里、但实际经大气减速变成秒速二十九万公里的光速之刃。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攻击,真是可怕又麻烦的东西。」 吉吉那看向外头。 「由光的方向和威力看来,是从左边来的。附近没有高楼建筑,应该是从数百公尺外某个商业区大楼发动狙击的吧!」 「还真是令人绝望的距离啊……」 我的唇形扭曲露出苦笑,看了看手上的手机,果然通信讯号理所当然地被切断了。 「对方能狙击快速移动的人,还能准确地避开要害。就算是需要不停调整测量雷达的方向,但也绝非泛泛之辈。」 「技术如此高超,应该是现役或退伍军人。从这手法看来,应该是传说中的长手的艾尔札罗或射光的布雷南堤之类的人物吧!」 吉吉那推测着。 「我也觉得是那类的攻击型咒式士。不论哪一个都一样麻烦。」 冷酷的雷射再度刺穿倒在祠堂外的赫洛迪鲁的左脚。赫洛迪鲁的左脚伴随着惨叫声一同弹起。好友濒临死亡的悲鸣简直就像是锐利的针,几乎要刺穿我的耳膜。 我正想上前搭救赫洛迪鲁,抬头却看见一对压抑着痛苦的双眼。站在我身旁的穆尔汀枢机主教正用眼神示意要我不要轻举妄动,并紧抓着我的肩头。 「嘉优斯,冷静点。现在出去的话,不过是当标靶而已。」 「你的意思是在这里等待救援?再这么下去我们会因地底泄出的一氧化碳而窒息啊?」 「所以这正是狙击手的陷阱。他要在你和我们出去的瞬间发动攻击。」 穆尔汀沉稳的指出问题点。一听他这么说,我才稍稍冷静下来,我的伤口虽已愈合但血量却还没恢复,面对一团混乱的现状,我也只能冷静思考。 「出去会被狙击而亡,待在这里是窒息而死。话说回来,只要再多花点时间,对方便可以破坏整个祠堂。选择等待救援的话实在太蠢了。」 我的话才刚说完,祠堂出入口便传来一声巨响!那是石材落下的碎裂声。〈光条灼弩显〉的光线从易切断的地方开始切割。 「狙击手似乎不想等我们窒息而死。」 吉吉那把屠龙刀立在祠堂的石质地板。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担任前卫的我没有能攻击到对方的咒式。」 「但这距离对于身为后卫的我而言也太远了。即便知道对方所在地而进行捕捉,对方 的攻击也应该比我的行动要来得快速吧!」 「没办法了。」 我和吉吉那思考着,找不到突破困境的方法,悲惨的结尾似乎已成定局。 「我和吉吉那出去。即使赌上我们的性命,也得辟条血路。」 「毫无意义的牺牲可不是我的兴趣哦?」 穆尔汀发出抗议。祠堂内的墙壁再度崩裂,热能光线刻入地板,吉吉那淡然地移开步伐。看着处在生死关头也毫不慌乱的吉吉那,我突然下定决心。 自嘲的笑容浮上我的嘴角。 「就某种意义而言,我还算是冷静派的呢!仔细想想,我和吉吉那、赫洛迪鲁和秘书官的位置随时可以被取代。」 我冷静地继续说。 「但是穆尔汀主教和阿兹议员死了的话,哲贝伦龙皇帝国和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会错失退兵时机、引起纷争,很可能发展成真正的武力冲突。那样的话就会发生和赫洛迪鲁未婚妻相同的悲剧。」 吉薇妮雅的身影和疼痛一同掠过脑海,但我决定强迫自己忘记。 我说的话让阿兹议员沉默,穆尔汀接话。 「看来事实就是如此。比起用他人性命说教的笨蛋,我更想对赌上自己性命的笨蛋致敬。」 我暂时想了一下。将各种碎片组合起来得出结论。 「比起敬意和勋章,我有个更想要的东西,不,是两个。」 「只要能从这里活着出去,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不会吝于给予。」 「那么请告诉我真相。」 「想知道真相的话,不论多少我都告诉你。」 随着我们的对谈告一段落,墙壁又崩毁一部分。攻击似乎持续着。 「没得到答案我不能死,所以请务必记得这约定。」 咳嗽的我稍微调整呼吸,并闭上眼冷静思考着目前的条件。 首先,不知道对手的位置。其次,要是等到我知道对方的位置,或许我们已经被攻击得体无完肤。如何能突破这两个条件呢? 倒地的赫洛迪鲁再度发出痛苦的呻吟。我的旧友已在鬼门关前徘徊。 或许还是有解决办法的吧!我再度看向吉吉那,说道: 「只能硬上了。」 「战术呢?」 「有是有啦,不过要赌赌看。」 我把战术告诉吉吉那,吉吉那露出苦涩的表情。 ◇ ◇ ◇ 从祠堂中跑出像箭又像子弹的人影。 穿着活体盔甲的吉吉那快跑着。 变成风前进的吉吉那,做出像是要奔向倒地的赫洛迪鲁和秘书官的假动作,随即往上跳跃,而在这一瞬间,热能光线立刻划破地面,地面也在同时陷入燃烧。 这是解读狙击手的呼吸后所做的方向变换。 第一发没中,狙击手处理咒式的反动力后再次编织调整为精密狙击用的光学咒式〈光条灼弩显〉,但攻击却慢了一秒。 着地的同时,吉吉那向狙击手飞去。我也在同一时间冲出祠堂。 我随即发动化学钢成系第一位阶〈斥盾〉,并急速奔跑着。在我左侧的钝色墙壁从混着杂草的草皮中弹出,我连忙躲进用咒式瞬间发动的钢壁阴影里。 充满攻击意图的光线紧跟着我不放,光线横越大气命中钢墙,迸出红色火花,而坚硬的钢墙也被拦腰截断。 还好我事先躲在墙壁后头时蹲得挺低,这才不至于被削中脑袋。不过要在瞬间构筑大到可以作为掩护的墙壁,十多公分的厚度已经算是极限,难怪会被轻易地拦腰截断了。 吉吉那大幅向右飞翔,但狙击射线的尾随依旧不见丝毫松懈。热能光线掠过吉吉那的脚趾头和背部,他遁入树荫,藉由踢着树干的反作用力飞翔,亦步亦趋的死神光线也毫不马虎地将粗壮的树木劈成两半。 叶子的摩擦声回荡在树林里,倒下去的树木发出沉重的撞击声,一棵接一棵地横亘在地上。每一棵遭光线截穿的树木的断面都猛烈地燃烧着。 而我也忙着在呈现红热断面的钢壁被完全消灭前发动下一个〈斥盾〉。我顾着在前方生成钢之壁,在土地上的每一处发动下个、下个、下个、下个、下个、下个、再下一个钢壁。 但是空弹匣被连续替换。我最多只能双重发动防御,就算不是在同时发动,超高速的九连续展开也让脑髓像要沸腾一样。 狙击手应该很犹豫。朝着自己冲去的吉吉那和企图生成逃走通路的我,该攻击哪个呢?攻击吉吉那的话,我就构筑墙壁。攻击我的话,吉吉那就会缩短距离。 狙击手开始第三波攻击。 光线追着吉吉那。吉吉那控制活体强化系第二位阶〈飞迅燕〉所生成的肌肉神经传达物质乙酰胆素和酯酶提升反应速度,并合成第二位阶〈疾惟隼〉所生成的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肾上腺素等的儿茶酚胺类,切断对战斗而言不必要的脑神经回路。藉由快速思考重复高速跳跃和反射,回避对手的狙击。 吉吉那以惊人的速度脱离这块土地的范围,但热能光线却像猎犬般追了上去。 光线看似紧追着吉吉那不放,但实际上,我所构筑的金属壁垒也同样不断地受到攻击。水平移动的热能光线将八片钢壁一刀两断,现出熔解的断面,我所打造的八片防御用墙壁从基底开始倾倒毁坏。 所幸此时我已经不在八面墙后。当然穆尔汀主教和阿兹?毕达议员也没逃到那里。 我逃到八面墙的更后方,用知觉眼镜分析射线。 依知觉眼镜表示,攻击是从离祠堂直线距离七五三?三四公尺远的商业大楼屋顶上发动的。 将从发射到击中目标为止雷射通过大气所造成的衰减率设为μ值。气温十五度、一大气压、v是射程○?七五三三四公里、λ是红外线的波长一?三一五微米的话,就会变成一○───三╳三?九一÷v╳(○?五五/λ)╳(○?五八五╳v的○?三三次方)。 会得出衰减率○?○○一一五六六○六%。衰减率和距离的二次方成正比,另外也有因大气电浆效应造成的衰减率,但似乎不会产生对我方有利的威力削减。果然只能硬着头皮行动了。 我在同时提高视觉的增幅率,增幅约末五○倍左右,而后又在瞬间自墙后探出脸,终于捕捉到了狙击手的身影。 对方趴在屋顶的水泥地板,魔杖长弓朝向这边架着,右眼上戴着光学式照准镜。 狙击手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所在地已被我正确掌握,左眼浮现残忍笑意。从身影看来,他应该是传说中的射光的布雷南堤。 我只有瞬间的时间能确认对手的所在位置,于是我事先输入准备发动的构筑咒式,并接连发动筑起重迭三面、厚度超过五○公分的钢壁,同时让墙面迸出火花。 热能光线仍旧飞舞着,第一面墙被无情腰斩。 我在墙后急促呼吸着。就算是这么厚的墙壁,在〈光条灼弩显〉的破坏力下也却撑不了多久,连续发动十二个咒式、十二发咒弹,我已经没有再装填的时间,而最后的攻击额度也只剩下一发。 刚刚构筑的钢壁被切断,但仍能藏好赫洛迪鲁和秘书官的身体。吉吉那也躲在最前列的墙后。他做得很好。 布雷南堤的注意力应该都集中在我身上。 看来狙击手布雷南堤是急着想让我们在祠堂中窒息而死。所以才会从我和吉吉那冲出的瞬间就开始一直针对我们攻击,而没有攻击最重要的目标穆尔汀主教和阿兹议员。 布雷南堤虽然向来以冷静闻名,但他最喜欢用狙击的手法杀人。因此身为护卫、不是大目标的我们却采取华丽的行动挑衅他、让他上钩,他反而开始固执地攻击我们。大概是因为他向来以「猎人」身份自满吧,但这种心理倾向反而会要了那家伙的命。 布雷南堤的狙击就是我们趁隙反击的唯一机会。 很快地,第二面墙又被光线切断。 一开始的墙壁被切断正合我意。把我们当作猎物的布雷南堤是在固定的地点持续攻击。如此一来,钢壁断面的角度就是对方射线的角度。不使用耐热壁而选择会被切割的墙,就是为了正确找出对方的位置。 为了发动咒式,我潜入深沉的意识中。在精神混沌的世界,使用意识编织着咒式。 蓝白磷光在晦暗的意识海底画上组成式。在巨大组成式的六角形顶点上配置各种原子,进行分子合成。 咒力描绘多重螺旋,复杂地整合上升。藉由魔杖剑〈断罪者优尔加〉宝珠的运算能力缜密地进行 二次排列。 第三面墙被斜向斩断。 我趴在地上,精密计算着呼吸。较高的左肩、左腕和右脚传来热度,但是除了这些部位之外的其他肢体再也没有感觉。一想到自己的伤势就觉得可怕,之后再想!现在别去想它! 我边倒下边扣紧扳机让咒弹在膛室内部炸裂。释放置换物质和补助咒式,和咒印组成式相结合。 咒力脱离无意识之道通往假想力场,剑尖描绘出的咒印组成式在边境从虚数界面相位转移至现象界面。改写周围物质的作用量子定数和波动函数,强制干涉。 布雷南堤的光线反转,从上空袭来。 我连忙向后方倒去,同时发动化学炼成系第五位阶〈三晶转咒珀镜〉。 在物质表面照上各种波长光线的反射率,会以波长函数表示的光学光谱反射率产生约九八%的氢氧化镁。控制这无色的立方体结晶的每一个分子,生成三面完全平面的镜子。 在具有光反射性质的氢氧化镁上制作兆分之一反射层的完全平面,将它们各自以直角方式组合。也就是把立方体的一半朝着狙击手立起。 为了烧死我而聚集的〈光条灼弩显〉从天上挥了下来。 若是红外线雷射,不论光线从任何入射角进入咒式镜面,都可能以同角度反射回去。光线以某个角度射出会弯曲两倍,在下个镜面用直角减去最初的角度,射出的角度就是直角减最初的角度,弯曲度会变成二个直角减去最初角度的两倍。 结论是,最初角度的两倍加上二个直角,再减去最初角度的两倍。也就是说会以最初入射的方向再反射回去。 经由在光谱反射率中约九八%、合计三回的反射,能量减弱为原来的九四?一一九二%倍的〈光条灼弩显〉会从原角度反弹到狙击手那里。 强制反转的死亡光线到达七五三?三四公尺的商业大楼楼顶。反射光的角度和方向正确,但位置稍微偏了点,击中的不是魔杖长弓前端,而是光学式单片眼镜。 光线破坏镜片,贯穿内部,再次离开镜片,接着飞入布雷南堤的视野。眼球被蒸发、脑髓沸腾,光线贯通硬膜与头盖骨后,从头后方向天空飞去。 能量约是射出时的九四?一一九二%,到达命中地点时的威力又更加减弱的〈光条灼弩显〉咒式,仍有着足以杀死一个人的杀伤力。 经知觉眼镜增幅的视野中,布雷南堤的脸上带着喜悦的表情向旁倒去。接着,魔杖长弓和身体也随之倒下。 于是到达极限的我调回知觉眼镜的增幅率。举着的右手放下,撑起上半身。 教会的土地上一片寂静。 趴在前方的吉吉那,用屠龙刀当盾牌撑起身躯。 「看来是结束了。」 阿兹议员在祠堂里吐了口气。 「看起来是这样。」 穆尔汀主教等人在一氧化碳中毒前小心翼翼地从祠堂出来。 确认大家的安全无虞后,我看向自己身体,发现自己的左肩被削去,左臂以下是空的,放置在大地上的右脚踝以下也消失了。 正当我想回找左腕和右脚踝时,左脚却绊了一跤,我伸出右手想撑起自己的身体,我的四肢却不断传来激烈的疼痛。虽然不想看过渡血腥的场景,但我仍看向我左臂的断面。从碳化的断面可见红黑色的肉正在吐着血。脚也同样在出血吧! 「没、看的话就、好了」 我下意识地喃喃念着,支撑不住的上半身向后倒去。我知道血流到了雑草上。撒在绿上的腥红写色看起来像是黑色。 对于前卫而言,这种程度的出血和负伤也许没什么大不了。但是我只是比一般人稍微强壮一点,这场战争对于我的肉体而言,已经是极限级的考验。 再加上大量发动超越极限的咒式,导致我的脑袋沸腾,神经系统烧灼不已。身心皆陷入濒死状态,不,岂止是濒死,现在的我根本是一只脚已经踏入棺材了。 我的精神慢慢地被晕眩感所侵蚀,混沌蔓延开来。 我眼前的光线逐渐变暗。倒地的赫洛迪鲁凝视着我,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不爽。直到目前,我还可以看见吉吉那跑来的身影,只是那影像渐渐模糊。我无法、保有意识……。 换幕。 ◇ ◇ ◇ 那是抽象的风景。 一切皆被忘却所抹去,连轮廓都混沌不清。 那是两道人影。 我、以及头发和眼瞳颜色都与我不同的妹妹亚蕾榭尔。 年纪介于少年和青年间的我。 亚蕾榭尔则是个美丽少女。 我总是凝视着她。和两个哥哥待在一起的时候、和朋友们喧闹的时候,我一直注视着亚蕾榭尔的眼睛。 场景一变。 兄妹俩时站时坐。 模糊的舞台、朦胧的记忆。像高速上映的电影般,二人的影像讽刺地不断相连、晃动。 时间缓慢、宁静地流逝。 之后的关系不自然地被省略,空间变得冰冷,又开始燃烧。 不久,时间到了那个瞬间。 ◇ ◇ ◇ 亚蕾榭尔衣服上的雪白和深蓝鲜明配色,渲染着红色的鲜血。 我抱着亚蕾榭尔。双手感觉着自她体内流出的血的温度。血液的流出无法停止,抑止不住。 一切都是绝望,已经太迟了。空气密度像增加一万倍似地,时间以惊人的缓慢速度流动。 怀中的亚蕾榭尔动了下她长长的睫毛,她仰视着我。她那宛如深邃湖水般清澄的眼瞳中,映照着我的身影。 她的瞳孔中映照的是因害怕失去亚蕾榭尔而充满恐惧及怒气表情的我、少年时代的我。 妹妹的绯红唇瓣颤抖着。 「……」 我听不见她说的话。 「妳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大叫着问她。亚蕾榭尔在死前的激烈疼痛和逐渐淡薄的意识中,再度开口。 「……」 但她脸上的表情,像是安抚童孩的慈母般安详。 我抱着亚蕾榭尔,忍耐言语所带来的冲击。我无法理解亚蕾榭尔所说的意思。 不,可以理解,但无法接受,而且也不想接受。人类不能说这样的话。 我逃开亚蕾榭尔的眼神。亚蕾榭尔咬着唇,沾染鲜血的手向我伸来。 她的左手抚上我的脸颊,我可以感受到亚蕾榭尔的温热的血液和冰冷的体温。 然后,她的红唇微启,露出珍珠色的贝齿。亚蕾榭尔颤抖的声线编织着最后的话语。 「在……」 亚蕾榭尔笑了,她那对总是闪耀着光辉的慧黠双眼,竟出现急速殒落的光芒。 她的眼瞳陷入闇色,纤细的脖子虚软无力地下垂。原本放置在我颊上的左手亦跟着滑落。 我的心中充满强烈的恐怖和即将失去的不安。但随即出现在我心头的竟是异样的安心感。 我竟然会因为妹妹的死亡而感到安心!在安心感之后,极端的嫌恶感立刻袭上占领我的思绪。对于自我的憎恶变成锐利的碎片流窜全身血管。 我、只有我知道原因。 那是亚蕾榭尔的判决宣告。 是对世界诅咒的吶喊。 是对哥哥的告发。 以为全部都将破碎,但却不是如此。 平凡的日子只是近乎残酷地冲淡、磨灭爱和哀伤,不久后让人忘却一切。 如果那时我也死在那里的话。 没错,就算是现在,不论何时我都这么想。 存在的轮廓逐渐淡薄。自己变得透明,即将不复存在。 这样就好,这样就行了。 巨大的思绪冲击朝放任自身灭亡的我袭来。 隐形的黑手抓着「我」这个存在。 五指前端的爪子将我拉出虚无。 快放开我,我想消失。我想从具有意识的这个诅咒中解脱。 但爪子并未松开。从虚无中被剥离的我因存在的痛苦而大叫着。 我仍一心想着回归熟悉的虚无之中,于是我开始和残酷的钩爪激烈争斗。 将自己平面化,又立体化。 我变成微尘、又消失。 那个不断将自己的碎片集束、集中、消失、消除的我,以及让主观意识客观地消失、消灭、失去的我逐渐化为虚无。 无 无 声音 白金色的头发掠过我朝向混沌的意识。侧脸的唇边有着温柔的微笑。我伸出手寻求那背影。 黑爪一闪,再度攫取我的意识。 压倒性的力量让我变回我自己。 能量、力场、引力将我的部份、我的碎片、我的断片和我的微尘,结集、集结、收集,使之回复、再生、再构筑,然后复活。 呼吸。 肺部一阵疼痛。 接着我的眼前只剩一片眩目光芒。 第八章 归乡之魂 即使你行无所行,也是进行了毫无行动的行为。 即使你择无所择,也是选择了没有选择的选项。 如果我不这么说的话,你就无法理解我为何不答这件事吧。 ◇ ◇ ◇ 吉格母托?瓦伦海德 回应托里毕雷报之提问 皇历四九二年 ◇ ◇ ◇ 一片空白。 我还以为这是死后的世界,但其实根本没有死后世界那回事。灵魂的不灭或转生在理论上都不可信。 我凝神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只不过是扩散开来的白色天花板罢了。 在我的左边,有一扇窗户。朝窗户外俯瞰,可以看见一座庭园。女护士推着轮椅,轮椅上的病人在笑。从看得到病人和护士头顶这点判断,我大概位在二楼或三楼。 ◇ ◇ ◇ 啊啊,所谓「我」这个概念为何如此难以运用。 我转头望右边一看,发现在我躺着的病床旁边,有好几台机器连结着。从机器和点滴伸出的管子,接在我的手腕和喉咙上。 从机器前端缝细看去,门边有双皮鞋。皮鞋上有着一双纤细的脚踝。噢,是我喜欢的脚型。 我抬起视线往上一看,看见一位女性僵直地用手握着门把。 映入我眼中的是一双翡翠般的眼眸。是吉薇。 「妳好。」 「你、你好。」 吉薇回答我。真是个老实的女孩。 「请问这里是医院吗?」 「呃?是、对,这里是艾里达那市立中央医院。」 「好像外语教科书上的对话哦。」 我真的这么想。 「不管怎么样,不是在奇怪的姿簪诊所真是太好了。」 才说几句话就觉得累了。我转回头躺回枕中。 「嘉优斯!你复活了!嘉优斯!」 吉薇像原始人一样重复着单字向我冲过来,紧紧抱着躺在病床上的我。 「好痛。」 无视我的坦率感想,吉薇更加用力地抱住我,并把她的鼻梁深深埋进我的胸膛。但我真的太痛了,便举起左手想把她推开一点,才发现自己的左腕已经被切断了。我试着动了动床单下的脚,还好右腿整只都还在。 即便右脚还在,但我的疼痛并不因此稍有减缓。我把手放在吉薇全埋进我胸膛的脸上。我正想把她推开,却因为她的眼泪而住了手。 从吉薇那碧绿眼眸中滴落的透明眼泪,浸湿了她的脸。「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她呜咽不断。 这样的她反而使我举起的左腕不知该往哪摆才好,最后还是摆在持续哽咽的吉薇头上。 已经没事了,我轻抚着她白金般的秀发。 专心一致地抚摸着。 吉薇有点像我的妹妹亚蕾榭尔。虽然外貌和个性两人是南辕北辙,某些地方却非常相似。 诅咒永无止尽。但是,爱却仍未死绝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应该趁我还记得保险这件事时快去处理,还是干脆就拜托吉薇帮忙吧。 「嘉优斯先生,你陷入昏睡状态整整六天。」 中年医师正在检查我的身体状况,他这么说着。 而我看着护士们依照医生的指示,将我手腕及身上的测量器拆除。当我一意识到身边被紧贴着白色制服的翘臀包围,我的思绪也不禁开始混乱。 对女性的臀部产生兴趣,就表示精神顺利地朝健全的方向恢复着。知道了啦!这可是我的本能啊!要思考其他严肃的事情等等再说,现在的我只需要把精神集中在臀部就好啦。 我受到臀部吸引而忘我的坐起身,医生看了我一眼,警告意味浓厚地咳了几下。迫于无奈的我只好先听听无聊的诊断结果。 「你的心跳曾完全停止,连脑波都消失了。根本就已经算是死亡状态。护士带我过来的时候,我简直以为是发生医学奇迹让你复活了。啊,娜洁,请妳采取血液样本。」 女护士用针筒吸取生理食盐水。将针头的空气押出、握紧。我把左手拿着的报纸放在一旁,伸出手腕。女护士消毒过左腕后,朝浮现的血管插入。 针刺着我的手腕。好像插偏了,好痛。 「娜洁,妳又来了?」 坐在椅子上的医生愕然。 「妳该不会是新人吧?」 「是、是的,我叫做娜洁。」名叫娜洁的女护士再度挑战。「其实是昨天才被紧急派到这里来的……」 「上面怎么会派这孩子过来呢。就算是人手不足,这也太……」 即使如此医生还是交给娜洁来办。初生之犊真好啊,我硬是把感想给吞了回去。针头又偏了,她根本是外行人。 「真的很对不起索雷尔先生,我会再尽力的。」 这次针头终于插进了血管。我的血液顺着针头流进针筒。装着采取出来血液的针筒,接上长得像是手机的检查仪器。娜洁的手指仪器上游移不定充满犹豫。看不过去的医生这才从旁伸出手操作。小小的液晶屏幕显示出各种数据。医生摇摇头。 「数据一切正常。从可说是已经死亡的状态又变回健康的身体,这果然只能称之为奇迹了。」 「奇迹、吗。没有发生经济奇迹反倒是起死回生啊。」视线转向娜洁。「会不会有恋爱的奇迹发生呢?」 面对我无聊的搭讪,女护士只是微笑着。医生无奈的翘起另一只脚。 「记得跟你的搭档吉吉那道声谢啊。连结左腕和右脚的咒式可真不简单。我只稍微处理了些细节而已。」 ◇ ◇ ◇ 医生的语气充满感叹之意,让我不禁抬起左腕细看。 我左手的皮肤仍然相当光滑,完全看不出来有被砍断的痕迹。连手肘内部的复原状态都很完美。 「虽然早就听说过他既是负责杀人的剑士,也是擅于治愈的生体系咒式士。但他对于治疗刀刃或咒式造成的伤害竟是如此有一套,甚至能媲美咒式医师。不过,真是难得有人能够治疗得如此完美。」要不是多亏了他,身为攻击型咒式士的我,大概全身上下都是缝合的痕迹了吧。 「毕竟我不想被女孩子讨厌,单就这点还是向他道个谢吧。」 吉薇应该不会在意男人身上的伤痕,反倒比较担心受伤这件事吧。为了让她安心而说没事,但身上却到处是伤就说不过去了。护士提起我的手腕和手掌检查。 「手腕和手指感觉如何呢?我们已经大致确认过骨头、肌肉以及神经都完全接合了。」 「看来是没什么问题。」 我动了动手腕,手掌顺势握住护士小姐的手。 「唔哦,糟了。吉吉那的治疗失败啦。我的手掌竟然违背我的意思摸了护士小姐的玉手?!」 「看起来你似乎除了头脑以外没有什么异常呢。」 护士笑着甩开我的手。医生则是一脸无奈。 「出院之前,还是开给你些安定剂以防唯一的伤口有个万一吧。」 医生从椅子上起身,还当真叫护士给我开了安定剂,身为病人却对女人温柔,就应该有这样的待遇吗。 我躺回枕头上,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我在处于昏睡状态的时候,梦到了过去的一件事,但总觉得最后我是被一只黑色的爪子抓回这里来的感觉……」 医生的脚步在病房门前停下。 「谁知道?搞不好是为了修复崩坏的精神,才从过去再构成的也说不定哪。」 医生像是在瞬间想倒了什么,但他没有多解释任何事,只是他像是注意到什么一般,不免俗的补上一句「保重」便走出了病房。走出病房的医生还不断嘀咕着「手腕和脚的确是咒式治疗没错,但还是无法说明从接近死亡状态里起死回生这一点」。 医生离开后,娜洁轻轻低下头。 「真的很对不起。结果让索雷尔先生想起不好的回忆了。」 「没关系啦,这没什么。还有别叫我索雷尔,嘉优斯就行了。」 「不、但是,」娜洁仍旧露出笑容。「虽然我没帮上什么忙,不过,恭喜你出院。」 「说的也是。」 娜洁将针筒以及检查仪器等,收回移动式的柜子里。医生坐过的椅子也推回到桌底。我试着发发牢骚: 「可是出院或许并不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呢。」 「咦?」 柜子间看得到娜洁惊讶的脸。 「因为就没有借口看到漂亮的娜洁了。」 娜洁忍不住噗嗤一笑。似乎消除了之前我说的话造成的紧张。 「我会告诉你可爱的女朋友哦?」 「那可就糟啰。」 「对了,警卫拦了一个聒噪的女记者,是你认识的人吗?」 娜 洁说话的语气像在怪我似的。 「记者,哦哦阿洁儿吗。居然找到这里来,鼻子可真灵啊。」 「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孩也来过了哦。」 「我不记得我的花心对象包含学生,」话才刚说完,我便马上想起一些什么:「对了是预备校的学生吧。」 「是个有着长长的红茶色秀发,青色眼睛的可爱女孩唷。」 我大概娜洁在说谁了。那是对我抱有好感的学生,杜拉丝。 「是在你女朋友来看你的时候跟来的。她只在走廊告诉我『请帮我转告,请他多保重』就回去了。」 杜拉丝竟然还特地前来探病,就表示她还没放弃这段来自误会的感情。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也无计可施。 「很遗憾,我是不可能脚踏多条船的。我女友实在太可怕了。」 我认真的说,娜洁却轻轻地笑着。 「不、这个女人,吉薇妮雅真的很恐怖哦。之前我花心被发现,她竟然追问到现场。而且还加上十字固定耶。最后我终于受不了了,才在接待椅上承认我错了。」 娜洁装做没在听的样子,继续整理医疗用具。不过女人的耳朵是不会错过这类话题的。 「接着吉薇就用温柔的表情朝向我和我的椅子说『现在马上把那张椅子给我烧掉』。真的就连我一起烧了耶。吉薇还边看着熊熊燃烧的椅子说『感觉还蛮可惜的,烧椅子就限这一次吧』。有够恐怖的啦。」 娜洁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过我可是我真心觉得没有任何人比当时的吉薇更可怕了,我打从心底感到恐怖。要担心的并不是再烧一次椅子,而是我的花心,下次可就没办法保证被烧的会不会是我自己了。 「女生在大发雷霆的时候,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呢?男性和女性身为同种生物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我的话题告一个段落。「搞不好只是凑巧被人类之母所生,其实是不同种族。」 把医疗用具全收到移动式柜架里的娜洁,轻轻地笑着。 「你不要花心就好啦。」 「不、但是,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看到女人哭就忍不住想去安慰她嘛。」 「……那你只会流于好色之徒。看来我还是小心点比较好啰。」 「我比较想被称为温柔的男人说。」 只不过,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又是如何呢。我虽然以平均标准来说容易被定位成喜爱女色的男性,但又和吉吉那那种打发夜晚时间性好渔色般的心态有决定性的不同。或许我是将哥哥优希斯敎过的,要帮助有困难的女性这个教训扭曲实行了也不一定。 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再让吉薇哭泣了。 向陷入沉思的我说了声『保重』,娜洁推动药柜。我清楚看到她的笑容里,似乎隐藏着什么。我对女人的表情变化很敏感。 「怎么了吗?」 「这么一说,索雷尔先生的职业是攻击型咒式士、对吧。还开了间事务所。」 推着药柜的手和跨出的脚步同时停止。 「是没错?」 我一回答,娜洁便开始调整呼吸。肩膀上下起伏几次后,转回头。嘴边挂着虚弱的微笑。 「其实,我的周围遇到了一些令人困扰的事情。」她露出怯怯的笑容。「索雷尔先生出院之后,我可以到事务所找您商量一下吗?」 「可以啊。既然是工作当然欢迎,而且美女还有优惠哦。」 街坊上攻击型咒式士的工作内容,基本上都是这样。我在病床上重新面向娜洁。 娜洁陷入沉思,长长的睫毛贴在脸颊上。过了一会总算睁开双眼。 「事情有点复杂,我到时候再过去和你谈。」 娜洁推动移动式药柜往病房外走去。药柜在门前绊住。一只男人的手接住差点往下掉的器材。 「刚好换人呢。」 我清楚看见接住器材的那双手,手指戴着戒指。穿着黑色僧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病房门前。 是穆尔汀枢机主教长。 「非常谢谢您。真的很抱歉。」 道过谢后,娜洁便先行离去。接着进来的是穆尔汀枢机主教长和秘书官赫洛迪鲁。 「你似乎很有精神嘛。」 穆尔汀戴着象征枢机主教长的帽子,以及长袖僧服。正式的枢机主教长服装。赫洛迪鲁则穿着黑西装。脸上留着不相衬的胡子,露出一副很担心我的表情。 「嘉优斯,真亏你还活着。」 赫洛迪鲁迫不及待越过上司,往我这里冲来。枢机主教长边苦笑边跟在后头。 「虽然很老套,不过这是点小意思。」赫洛迪鲁将左手提着的篮子放在病房里的柜子上。是水果拼盘,还有蔷薇与满天星的花束装饰。花束装饰得太过华丽,和冷清的病房成反比。穆尔汀浅浅的笑着。 赫洛迪鲁摸着我的手脚。 「手腕怎么样?还能动嘛。脚呢?站起来走给我看看。」 为了让赫洛迪鲁安心我只好下了病床,在病房里走几步路让他看。明明他的上司也在场,赫洛迪鲁还真是个擅长担心的男人。我自在地走了几步路,也不忘瞪赫洛迪鲁一眼。 「赫洛迪鲁,你才是没什么问题吧?就算没我这么惨,两脚和肩膀不是也被枪击中了吗?」 换我搭上损友的肩。从衣服上来看,是没什么大碍。 「经过吉吉那的紧急处理,我的伤势已经好很多,而且还请最高级的咒式医师看过,我现在的状态反而还比以前好哩。」他的笑容颇有余裕。「可惜申请不到劳灾补助款了。」 「是吗。」 我握紧拳头出其不意地往赫洛迪鲁腹部一揍。赫洛迪鲁被我揍得身体一弯,咳了几声。他惊讶的抬头望着我。 「怎、怎了?」 「这是把我拖进奇怪事件,学院的传统回礼。」 被趁虚而入的赫洛迪鲁表情十分震惊。 我拿起放在枕边的报纸。将艾里西翁报、托里毕雷报同一面展示给赫洛迪鲁和穆尔汀看。 事件之后,引发轩然大波。 穆尔汀枢机主教长和阿兹议员的暗杀未遂事情从公办理。搜查行动立刻从狙击手卜列南泰的尸体,以及咒弹的入手管道等隐藏在背后的关连性来展开调查。搜寻的结果,启示派教会的最激进派长老欧肯迪欧乌斯被传唤问话。 由于证据不足,虽然没有被起诉或实际行刑,但长老却必须从政坛下台,激进派因此失去了领袖。 被陷害与案件扯上关系,最激进派军人也不过如此。不但垮台,下达暗杀指令的人等也被逮捕。 被视为是穆尔汀枢机主教长仇敌的古兹雷古统合幕僚次官,则完全不出面说明,也因此没被列入嫌疑名单。 事件后国民世论及主战论大幅没落。反倒是穆尔汀枢机主教长和阿兹议员两位所主导,关于圣地割让的两国暂定会谈顺利开成。大约春夏之时就能正式缔结条约了,新闻上如此报导着。 凯?库优尔议长也会以幕后推手的形象,强化自己在政治上的立场吧。 在大厦顶楼发现了咒式狙击手卜列南泰的尸体。但是,那些可怕的忍者、黄河之辈做事向来十分缜密,即便搜查的工作再彻底,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如果你事先告知,我绝对会回绝那份工作。」 「的确。不过,也正因如此才会委托你当护卫。」 穆尔汀枢机主教长耸了耸肩。赫洛迪鲁维持弯着腰的姿势别开视线。 「总有一天我会讨回来哦?」 我只是开开玩笑,但赫洛迪鲁却严肃地保持沉默。 「包含刚刚说到的部份,我想和嘉优斯两个人单独谈谈。」穆尔汀枢机主教长看向赫洛迪鲁。「车停在医院门口,会影响到病人的。可以帮我把车开到别的地方吗?你想想,移到没有人的医院停车场也比较好对吧。」 赫洛迪鲁点点头,从我身边离开。 「好啦,想切水果却忘记带刀了。」穆尔汀翻找着柜子抽屉。赫洛迪鲁打开病房的门,回头看向我。我隐约听到老友低声说「抱歉。看来无法补偿你什么了」。 我根本没想到会收到那么严肃的道歉。但还是对好友的担心和情义感到很高兴。 小小的病房哩,只剩下我和穆尔汀枢机主教长两个人。穆尔汀拉了张病房里的椅子屈身坐下。 「再向你道一次谢吧。」 皇族开口说道。 「这次多亏了嘉优斯和吉吉那努力工作,才救了我穆尔汀枢机主教长以及阿兹?毕达下院议员的性命。而且,拜会谈顺利成立之赐,也拯救了无辜的民众。」 银边眼镜下全知的眼眸直视着我。 「我想要好好的答谢你。只要我能做得到的事情请尽管说说看?」 「那只是工作。」 我感到有些疲惫地靠着窗,往外看。病人和护士在楼下正门玄关前进进出出。来往的人群里,我看到了赫洛迪鲁正打开轿车车门。赫洛迪鲁注意到窗旁的我,朝我挥了挥手。我也轻轻地挥手回应。赫洛迪鲁点头坐进车厢。车子发动,往位于空地的无人停车场开去。 虽然发生了许多事,但却都已经结束了。想起了这一整个礼拜的遭遇。简直是千钧一发的大逆转。 「啊啊,是吗。」 我似乎注意到一些事实。 不能算是全部发现,但我大概理解这部剧本的大意了。 我转身面向室内,迎向穆尔汀枢机主教长冷静的眼神。 有些事情不得不说。 没错,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战斗。 「那么就照刚才讲好的,至少告诉我两件事情吧。」 得知真相的机会仅此一次,再无机会。我大大的吸了一口气,再从腹腔长长吐出。必须要慎重的选择每一个用字。 「初次见面。继承光荣龙皇之血的穆尔汀枢机主教长会议议长猊下。」 有那么一瞬的时间,我在穆尔汀枢机主教长的脸上看见奇异的表情;大概是因为讶异或者是因为高兴,穆尔汀枢机主教长的嘴角有点小小的扭曲。 「真奇特的招呼方式哪。这是你故乡的问候语吗?」 「不,这并没有任何不妥。因为这次的确是我和你第一次见面。」 我开门见山地这么说。穆尔汀眼神反而充满了疑问。我配合对方的演技继续说道: 「我所知道的穆尔汀枢机主教长,从相遇直至暗杀事件结束都是另外一个人。恐怕是变装名人杰农?卡尔?达利马斯所假扮的吧。」 穆尔汀枢机主教长初次露出了打从心底感叹的表情。 「正确答案。」 这么简单就被肯定。早就知道他不好对付。 「不过,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这件事的呢。杰农的变装可是能骗过识别装置,我寄予高度信赖的超高水平哦?」 面对提问,我慢慢吐了口气。接着回答。 「首先,对自身危险保持高度警戒,预备替身多达六人、有些偏执的倪下来说,无论有多重要,甚至业不是为了凯?库优尔本人,却亲自前往有暗杀危险的地方这点,实在是太不自然了。」 「但是,以个人兴趣来说不无可能呀。」 「我在那个时候也没有注意到。只是觉得某处有点奇怪。」 我继续说着: 「让我开始产生怀疑的违和感,是你吃冰品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在亚尔康多拉神殿品尝过让你非常喜爱的热腾腾乌鲁克料理这件事。这是我不久前才刚想起来的。」 枢机主教长侧耳倾听。而我举起右手。 「猊下和替身的杰农都是右撇子。」 我用高举的右手指向自己的眼睛。 「以心理学来说,当右撇子的人想起曾经见过的某个地方,眼球会往左上移动。」我的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左上角。「相同的,若想起热或冷之类和感触有关的回忆是往右下。而和声音有关的回忆则大多往左下移动。」 我分别指了指各个方向。 「那时候,叙述过去对料理喜好体验的穆尔汀枢机主教长的眼球是往左下移动。不只一次,好几次好几次都是。」我指着左下角。「于是我才怀疑,那个时候的猊下会不会是个因演技所需,而让某人用『声音』告知事实的冒牌货。即使肉体清楚记得相同的记忆,思考和反应是演不出来的。」 穆尔汀枢机主教长修长的手指交叉放在膝盖上。 「那么你怎么保证眼前的我就是本人?你觉得在场的我是真的吗?」 「严格来说并没有证据。怀疑也只是怀疑,刚才说的反应也不过是大部分的情况罢了。」 我摊开手掌,表示已经没有底牌了。 「真要说的话,热爱戏剧胜过一切的穆尔汀枢机主教长,不亲自拉下布幕,对一出戏剧而言实在说不过去。而且,我已经和替身的杰农约定过说出真相。要是你自己违反了身为自己的人所答应的诺言,也会不符合剧本的走向吧。」 坐在椅子上的枢机主教长,用戴着蓝宝石戒指的手轻轻鼓掌。 「说得也是。如果把说出真相的约定当做无关乎己的承诺,就不符合剧情走向了。」他停止拍手。「要是以自己高超的演技为豪,抱有赌上性命之荣誉的杰农知道他已经被你识破的话,大概会想要再度挑战看看吧。」 「这还只是开场白。重头戏现在才要开始呢。」 我深吸一口气,吐出。再重复一次吸吐。 我拼命压抑着震动不已的声音,尽量平静的提问。 「穆尔汀猊下,您为何要计划暗杀自己?」 我和穆尔汀,两人间张开一片冰河般寒冷的宁静。 枢机主教长高雅的微笑完全没有一丝变化。 只是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欣喜。 「居然连这点都发现了。这可真出乎我意料之外。」 「这是从推测设下的陷阱。还有,不必特地假装掉入我的陷阱没有关系。我发现到这些应该也在您的预想范围之内才对。」 「本来想依约老实告诉你的,可惜演变成如此失态的说法了。」 对于我的答复,穆尔汀枢机主教长的笑容却一点都没有消退。 「我很在意你怎么以理论思考到这个地步,是怎么办到的?」 出现在我心底的不是恐怖,而是畏惧。 我鼓舞着自己逐渐却步的心继续说。 「暗杀者们对猊下的行动太过了如指掌了。甚至掌握到以七个替身混淆视听的机密会谈的时间和地点。这不得不让人想到是否有内贼私通。」我反证自己的推理。「但是,他们却不是选在祭典途中或停留在饭店的时候下手,而是挑严密护卫着的我和吉吉那、同盟国攻击型咒式士在场的时候发动袭击。即使如此结果还是以失败告终,而且还如您所望一举清除了政敌与对龙皇国有所威胁的障碍。」 综合这些条件得出的结果只有一个。 「总而言之,故意泄漏情报并在幕后操控时机导致暗杀失败的,就是您自己。」 面对我的指控,穆尔汀枢机主教长一脸泰然自若。 「很遗憾。严格来说你的推论并不算正解。」 穆尔汀枢机主教长眼镜下的瞳孔闪着冷光。 「内贼并不是我。」穆尔汀枢机主教长像是要测试我的反应一般,刻意地缓慢说着。「内贼是嘉优斯你的老朋友,赫洛迪鲁哦。」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轰然巨响。 烈风撞击着我已经离开窗户旁的身体。我踏出一步支撑住差点弹飞的身躯。爆炸声足以撼动整间医院。 眼前的穆尔汀枢机主教长,只用手指整理了一束被吹乱的浏海。他无视于突发状况,慢步走近窗户。 没有任何人在的停车场外,一部车熊熊燃烧。 我的损友,赫洛迪鲁一等咒式秘书官正坐在那台燃烧的车里。 熊熊燃烧的车子再度发生爆炸。车顶被炸飞,拖曳着火苗的零件掉落在停车场。医院的病人和护士、医生们大声尖叫。 大火冒出浓浓黑烟,车子只剩下焦黑的轮廓。 「骗人、赫洛迪鲁死了、赫洛迪鲁居然背叛?!」 我对好友突如其来的死亡感到一片混乱。这是什么情况?! 「刚才的爆炸,应该是赫洛迪鲁带来给嘉优斯的水果和花束引起的吧。」 穆尔汀枢机主教长对定格在窗前的我说。回头一看,中年圣职者正啃着和赫洛迪鲁带来的东西交换过来的苹果。 「真相总是无趣且平庸的。」 找不到水果刀的穆尔汀枢机主教长干脆直接啃起苹果,他说道。 「我可没有品尝装有高性能炸药水果的闲情逸致,于是中途就调换过来了。让赫洛迪鲁尝尝他带来的礼物滋味。还真是刺激的口味呢。」 穆尔汀边听着慌张的人们所制造的混乱背景音乐边说道。相较于他的一派悠闲,我还是无法正常思考。 「为、什么。赫洛迪鲁他没有背叛你、背叛我的理由啊?!」 刚说完我就惊觉到。穆尔汀像是看穿我的内心般点点头。 「结果,赫洛迪鲁还是没能忘却,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所造成的未婚妻的死。只能说是因为复仇冲昏头了。」 穆尔汀口气遗憾,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赫洛 迪鲁刚进入军部的时候,就已经是最激进派的古兹雷古统合幕僚次官的走狗了。假装反对军部而接近我。军部对我虎视眈眈的消息,基本上也算是事实。」 穆尔汀语气平淡地告诉我。 「扮演被内贼的他所骗而寄予信任,让自己这边的情报流进激进派,诱导对方采取行动。本来就是为了牵制敌人而暂时养着备用,既然丑角的戏份已尽,也只好尽快让他从舞台上退场了。」 「没、没必要杀他吧。」我悲痛欲绝。「应该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啊!」 「赫洛迪鲁为了除掉稳健派的我,不惜连好友嘉优斯一同杀害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我可是救了你一命哦?」 没有反驳的余地。救不了赫洛迪鲁。穆尔汀深陷椅背。 「事到如今,赫洛迪鲁会和殉职的护卫们一起,被视为名为暗杀悲剧的牺牲者发给遗族年金。而且,还将更进一步成为排挤激进派的追究理由之一。为了他自己,也为了我,他不得不走上绝路。」 穆尔汀输机卿长将真相串联起来。 「然后,嘉优斯所说的真相稍微有点偏差。操纵赫洛迪鲁的危险性太高了。」 「是吗……」我的想法还太嫩了。要考虑到最糟糕的情形。「也就是说,暗杀者本身,也是您的……」 「正是如此。暗杀的忍者,黄河之辈也是我的人。十二翼将其中一名萩菈索?欧柏托?黄河,我让她隐藏身份刻意接近激进派。忍者的各大流派分布在整个大陆,不容易被怀疑。再说,若不控制住暗杀者本身,也无法阻止冲突发生。」 穆尔汀带着微笑坦承自己的恶作剧。 「接着我利用萩菈索煽动胆小又光说不做的激进派。咒式狙击手卜列南泰不过是掩盖掉我单派出萩菈索的气息,以及增加紧张感和写实情境的调味料罢了。」 穆尔汀加深了笑容。 「送我归天的暗杀计划,自始自终都是我一手策划,顺利安全的以失败收尾。」 我被穆尔汀枢机主教长的气势彻底压倒。这些阴险的计划付诸言语陈述,实在太可怕了。 「为此不惜让萩菈索等旗下的黄河忍者和我们互相残杀,甚至让护卫送命是吗。」 穆尔汀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简直就像是圣职者一样。 「送死是忍者的分内工作之一。护卫们也是一样的。少了死亡,事件就欠缺真实性。没有被害者也无法葬送灭国的激进派。」 坐在我面前的只是一名人类。是个不管怎么看都是有血有肉的人类。但正因身为人类却做出这些事来,才让我打从心底感到畏惧。 「关于和平会谈,我已经向神,还有死去的双胞胎哥哥亚斯艾里欧发过誓了。而忍者和护卫们的死我也要负全责。即使能拯救更多的性命,我也知道这是不会被原谅的。」 穆尔汀认真的告白。 「这是战争。战前之战、避免引发战争而挑起的战斗。我并不对这样的战役感到厌烦。」 坐在眼前面貌平凡的中年男子让我感到恐惧。 一切事情的始末都掌握在穆尔汀枢机主教长手里。 无论在哪里,杰农和有关人等都安全无虞,而不管发生什么,穆尔汀都会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不论是赫洛迪鲁或激进派,都照着穆尔汀的剧本走。我和吉吉那不过是其中的小配角,被编列在死亡行列的其中一人罢了。连身为己方的七都市同盟也只是担任其中一个角色的部份而已。 穆尔汀微笑着。 持续微笑着。 我不得不开口。 「故意牵涉扯到我们的理由是什么?让阿兹?毕达议员泄漏情报,引诱七都市同盟远至达耶夫线,皇国会给你什么好处?」 穆尔汀枢机主教长缓缓举起右手,伸出修长的食指。 「雇用你们的第一个理由,是为了让背叛者赫洛迪鲁以为自己的计划正在顺利进行。有个让赫洛迪鲁产生可以自由运用的错觉棋子是不可或缺的。」 他举起戴着戒指的食指。 「第二,加上嘉优斯和吉吉那这些外人,事件就会有第三者的证言。有了真正感到惊讶的人,才能增强真实感。」他又举起中指。「第三,经赫洛迪鲁证实,嘉优斯并非敢违抗国家极权的蠢蛋,更不是个勇者。」 他的无名指和小指相继举起。最后握起五只手指。 「至于最后的理由和皇国支付的代价先保密。敬请期待下回揭晓。」 「真是无比复杂又没有意义的策略啊。」 「这是我的兴趣嘛。穿插在人与人之间的背叛与阴谋、斗争与死亡。以及爱情。你不觉得很戏剧性吗?」 我的背脊不寒而栗。 被穆尔汀的阴谋剧本卷入的人们,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以豋场人物步上舞台。那份爱恨情仇,也只是剧本事先配置好的情节罢了。 「要是我说出一切会怎么样呢?」 「什么也改变不了,再说嘉优斯也不会为了没意义的事赔上性命。」 完全没有证据。利益隐藏在本人遭假暗杀的大义名分之下。即使我去告发以和平为名的穆尔汀枢机主教长,大概也会被认为是奇迹复活后我在胡言乱语吧。 告发不仅仅会造成国家混乱。对我个人而言,也可能给吉薇带来麻烦。 「我不仅注视着哲贝伦龙皇国,也要看着伍戈多大陆,这整个星球。」 穆尔汀枢机主教长补充说到自己的权利所在,正因如此,穆尔汀这个男人非常危险。 不只我个人的命运操纵在他手中,连哲贝伦龙皇国、伍戈多大陆,甚至整个星球都是他的游戏场。 必须要有人把他给杀了。即使他可以被称为是救国英雄,也不能让这种人活下去。 我的右手从窗边移开,紧握成拳头。对方既不会使用咒式,也只是个弱不禁风的中年男子。我只需要一秒的时间,不需要用武器我便能够解决他。 我非得这么做不可。 但是,我却连一步都踏不出去。 整桩事件的连带影响力实在太可怕了。我的一念之间也许会影响到历史、或某种东西。一想到这点我便忍不住犹豫,紧握的拳头也缓缓松开。 铿锵一声。 我抬头一看,才发现房门已不知在何时被打开。从门间的阴影可以看见一只握着魔杖剑的右手。 刚才的声响是隐藏在门后的攻击型咒式士收起佩刀的声音。 我差点忘了十二翼将的存在。既然已经决定葬送赫洛迪鲁,穆尔汀这样用心良苦的人,穆尔汀枢机主教长不可能没有预备随员便只身前往。 「是否和你所迷惘的相符呢?」 隐藏在门外的武士恐怕是为了阻止我轻举妄动的行为,才故意发出那阵声响的吧。 「真要说估计错误的一点,就是嘉优斯和吉吉那的能力比我预估的还要更强大。」穆尔汀吐了口气。「照我的预定流程是你们其中一个人死亡。另一个活下来的人则感情用事责怪激进派。在忍者全军覆没前我完全没想过你们两个都会活下来。」 穆尔汀枢机主教长注视着我。银框眼镜底下的眼眸,有着深思熟虑的色彩。 「我和你在思考方式上有些相似,又背道而驰。我对你很有好感。或许正因如此才挑选你为观察者吧。」 穆尔汀枢机主教长的一字一句伴随着寂寞的笑容飘落在病床上。 但显然他并不期待我的回答,他只是从椅子上站起,轻轻的举起右手代替行礼,走向病房门口。 「您知道艾里达那祭典的意义吗?」 阴谋剧作家的脚步停止,而我没有回头看向他。 「是指被吟唱少女艾里达那陷害吧。」我想了一下后回答。「单从表面上来说,表示为了目的将手段正当化的悲哀现实。不过,你想说的是另外一个意思吧。」 「对。」 穆尔汀枢机主教长直率地断言,道出讽刺的事实。 「我想的意思是『你的所有行为,某人都看在眼里』。」 「这答案真不符合你的作风呢。」 他简简单单用一句话就否定了一切。我的话对穆尔汀起不了任何作用。 「那么,我再告诉你另外一个意义吧。你之所以待在吉吉那身边的理由。」 我和他的对话竟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的话题。 「那是因为,他填补了你所欠缺的部分。恐怕你不管和谁交往,都是采取这样的态度吧。那也是你无法理解所谓的『某种欠缺也是种断绝』的事实。」 穆尔汀的话语掩埋在病房的空气里。 「给你个老 年人的忠告,将欠缺掩盖在缺陷里,什么都掌握不到。不,这样一来你大概连手都不会伸出去吧。」 穆尔汀枢机主教长莫名奇妙的话语只说了一半。 「分析本身不存在意义。告辞。」 穆尔汀枢机主教长转向房门,但他像是又想起什么一般伫足在门前。 「我和你或许有某种缘分。」声音从背后传来。「应该很快就能再见面了吧。」 「……你这话甚么意思?」 穆尔汀没有回答。唯存一只手从阴影伸出,安静的关上门。 我轻轻以背倚在窗上。与穆尔汀的对话让我觉得极度疲倦。 面对穆尔汀枢机主教长时,无论是咒式呼唤爆风烈焰、放射巨雷,或挥舞魔剑的咒式剑士力量全都无用武之地。 我彻底地在一个聪颖伶俐的人面前败北。 我的后脑勺碰触着窗缘。窗外,赫洛迪鲁还在烈焰里燃烧着。 一直到现在才听到救护车及警车的声音由远而近。 「嘉优斯,你真的已经可以出院了吗?!医院外面好像发生爆炸了你没事吧?!」 在我失去意识前,吉薇的声音响起,将我的忧虑一扫而去。 我轻轻微笑。 这不是自嘲的笑容。 ◇ ◇ ◇ 穆尔汀枢机主教长步出医院大门。 停车场周围除了病人和医院相关人等,还多了一群围观的民众。在群众的对面升起一阵黑烟。消防人员从消防车里跑出开始进行灭火。警官们制止着看热闹的人接近火场。 穆尔汀和引发骚动的火灾现场,以及不断向前一探究竟的民众背道而驰。 枢机主教长左斜方,有个彷佛影子般的人影随后跟上。她穿着黑西装黑皮鞋,以男人的标准看来是稍过纤细的背影。 「主公大人,有问必答实在有些过分了。」 背影纤细的护卫压低嗓音说着。 「萩菈索就是缺少了点玩心呢。我说的话要是能让嘉优斯感到懊恼,不是挺有趣的吗?」 「要忍者理解只是玩玩的游戏简直比登天还难。尤其这次牺牲了不少我旗下的人。」 「诚然如此。对了,什么时候可以品尝到妳亲手作的料理呢?」 「差不多可以收成了。这次为了猊下特地将食材运到艾里达那来。」 「真是令人期待呢。」 「请您认真一点工作。」 「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是吗。不过可不能忘记随时保持快乐的心情哦。」 枢机主教长和护卫轻快的走着。穿过空地,步出里巷。一部和赫洛迪鲁开来不同,回程专用的大型轿车停在巷内。穆尔汀的视线看着一只慢步前进的野猫。 枢机主教长的表情沉稳。 「真是庸人自扰。」 萩菈索正要打开车门,穆尔汀的视线穿过门扉看往别的方向。 视线前端,轿车前方的路上,站着一位甚至连影子都绝美无比的男子。 对方有着钢铁刀刃般的发色与眼眸。他正是高傲的屠龙族战士,吉吉那。 吉吉那踩着稳健的步伐向前迈进。他的内心没有一丝动摇,穆尔汀直盯着越过门扉而来的吉吉那。 「你大概以为咱们很好利用吧。」 「难道你事先就算准了我会来这里吗。原来如此,真是意外的意外。或许你比眼镜兄还敏锐呢。」 穆尔汀一脸佩服的向萩菈索说明。吉吉那没有停下脚步。 「那个愚蠢的嘉优斯,更蠢的是他在中途就发现了你的计划还视若无睹。」 吉吉那没有停下脚步。萩菈索往前迈开步伐正想出手,却被穆尔汀阻止。 大道上,极限战士与普通人类正相互对峙。而吉吉那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那个男人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聪明。他的内心肯定住了一位甘愿为祭典和糖果感到开心的少女,以及他不过是单纯想要相信你补偿替身的信念罢了。」 穆尔汀枢机主教长完全没有恐惧或退却,他只是默默穿过打开的车门,淡然地回应吉吉那的话。 「感谢这份顾虑。」 「不过只用这点酬劳便想雇用我根本不够。」 吉吉那的眼光瞬间变得狰狞,举起他那彷佛从大理石而生的美丽右手。 「虽然这只是我的直觉,但你太危险了。至少让我收下半颗首级吧。」 压迫着道路的杀气瞬间膨胀。横越过去的野猫发出悲鸣逃跑。 萩菈索讽映速度极快地做出防备,她拔出挂在腰际的魔杖刀,冲到主君面前。 吉吉那的右手消失,却在下一个瞬间出现刀柄与刀刃结合的屠龙刀,吉吉那毫不犹豫地向前突进,与忍者的刀产生正面冲突。 强烈地金属冲击声回荡在空气之中,首先被这波冲击弹开的是魔杖刀。 吉吉那乘胜追击,他举起屠龙刀奋力向前一砍,为了护卫要人而强化过的车门便如同纸片般应声一刀两断。 车门掉落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重的击地声。 这一把连装甲车都能轻易斩断的屠龙刀,停在穆尔汀枢机主教长的喉咙前。 并不是吉吉那有意放过穆尔汀枢机主教长,而是即使吉吉那使出浑身解数,他所挥舞的巨大的刀刃也只能停留在穆尔汀的喉前轻震。 但当这把刀锋一碰触到穆尔汀枢机主教长的喉头,他受到压迫的肌肤立即泛红。 吉吉那的刀彷佛被巨人的手给挡住一般,无法动弹。 「等同竜族的高位咒式干涉结界,是吗?」 吉吉那侧脸尽是惊愕,他眼见着自己手中的刀锋被缠绕上细微的紫色电光。 穆尔汀报以幽雅的微笑。 「你竟然知道咒式高手优坎结界的存在,这的确是件可怕的事情。」 穆尔汀感叹着,他脸上的表情毫无惊恐,反而彷佛正享受着冰冷刀刃触感的。 「这其实只是单纯的空气压力。只不过是施加以数百顿的压力。」穆尔汀的眼眸望向艾莉达纳上空。 「问题是,即使我的人头还没被你砍下,但你也碰到了我的喉咙。这是吉吉那的实力太过高强,亦或是优坎对我的恶作剧呢。」 穆尔汀枢机主教长将视线放回吉吉那。狂战士与枢机主教长正面交锋。 「你只取我半颗首级,是想作为警告吧?」 穆尔汀说着,完全掌握看穿吉吉那的内心。 「你和嘉优斯一样,都知道夕阳西下的龙皇国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也因此你在迷惘的瞬间拔出了警告之剑。」 穆尔汀枢机主教长像是在探求自己的内心般,缓缓闭上眼睛。 「察觉到危险的共计二人。不过,采取实际行动的却是吉吉那。唉呀呀,无论思虑多么周密的对手都能一一骗倒,但碰上直觉思考实际警告的人真是没辙呢。」 这一大段说词听得吉吉那咬牙切齿。 「我讨厌就这样半途而废转身回首的人类。不管是你或嘉优斯,都为了测试自己的性命能发挥多大效果而做着同样的事。」 吉吉那收回刀刃,并在瞬间折迭好插置于后方,随后只用了脚部的力量,大幅向后方跳跃了几步,轻而易举躲过前方追过来的几支忍者的利刃。 萩菈索飞快地赶到主君前方发出攻击。吉吉那被削断几根浏海,断落的发丝掉在柏油路上。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妳就一直盯着是吧。本来以为我能完全躲开的,妳动作真快。」 吉吉那感叹似的用左手拨弄着被剪断的浏海。重新将视线放回穆尔汀枢机主教长身上。 「我不清楚屠龙族以外的任何事情。这只是用来回报你将我们卷入无聊游戏的代价而已。」 穆尔汀露出困惑的表情,接着开口。 「看来你也不打算自己了结这件事。」 「废话。」 「你还不了解自己本身。我一直认为你对万物一直都握有主导权。但事实上是你依赖着各式各样的事物吧。」 似乎是被穆尔汀枢机主教长说到痛处,吉吉那挑了挑眉。 「无聊。文字游戏你自己到地狱去玩。」 语毕,吉吉那便转身背对着两人走出巷弄,最后消失的街头转角。 艾里达那街头,再也看不见危险的袭击者的身影。穆尔汀右手抚着喉头。 「真是耐人寻味的组合呢。」 穆尔汀枢机主教长看向仍在警备中的忍者背影。 「萩菈索,妳有办法杀了他吗?」 「若是您命令的话,即刻执行也没有问题。」 尽职的忍者纹风不动的回答。 「但我是指趁虚而入的暗杀情况。我可不想用决斗对手的身分,面对面以剑技一决高下。」她纤细的手指紧握 着魔杖刀。「刚才接那一击所造成的颤抖,到现在都还没停下。」 「嗯嗯,忍者的确不擅长正面对决呢。」 穆尔汀一脸高兴的说道。 「顺道一提,刚才萩菈索倒是有些放水了。」 「我并没有放水……」 「无意识之下的放水。」 穆尔汀指着她胸前。上面有个银线缝在衣服上的超小型通信器运作着。 「那么,差不多该开始迎向结局的计划了。准备和饵食玩玩,迎接客人的活泼孩子们到达的时间也快到了吧。」 穆尔汀枢机主教长的眼神跨越艾莉达纳的市街,望向遥远的某个地方。 透过收信器的传达,女人和两个影子点了点头。 ◇ ◇ ◇ 离开枢机主教长约十几分钟,吉吉那出现在病房门口。 正好在我和吉薇准备刚切好的苹果两端的瞬间。 三人的视线面面相觑,刚好形成三角形的边。我的体内温度降到冰点,相反的吉薇脸上温度急遽上升。 壮大的寂静支配了狭窄的病房。 不知为何吉吉那却带着些许杀气,像是甚么都没看到一样,一径走到穆尔汀坐过的椅子上弯腰坐下。 「不用在意我,你们继续吧。」 「怎么可能!」 我因为太难为情而放大音量。吉吉那的眼神浮现些许惊讶。 「怎么,你还知道这情境在某方面算是冲击画面嘛。」 吉薇专属于亚尔利安人的尖耳朵浮上红晕。 「我、我得出去让耳朵晒点太阳、光合成一下才行!」 吉薇语无伦次地冲出病房。看着她全力疾奔,跑不掉的我只能在病床上惨叫。 「啊啊,在这最最糟糕的时刻出现的讨厌家伙到底是谁啊?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吉吉那这个名字!」 我的脑里迅速寻找如何让吉吉那这个名字永远消失的方法。 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他! 我摸索寻找着应该放在床边的魔杖剑。 吉吉那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伸手拿起枢机主教长放在桌上的探病水果。并且审慎的挑了颗最贵的,连皮都没剥就开始啃。这就是吉吉那找人麻烦的七大特技之一!其实他找麻烦的特技可能多达七个以上,但要是一个个数起来,很可能多到我的精神会先崩溃。 吉吉那左手拿着高级苹果,边啃边看着病房的门。 「那个女人真有趣。」 「为了吉薇的名誉我话先说在前头,平常她可是个好女人。我是说真的。」 「我知道。」 吉吉那轻轻笑着。我很在意她和吉吉那在图书馆里聊过的详细内容。 「别说了,倒是你居然还活着啊。」 「和你热切盼望的结果不同是吧。我的身体复原得很快。剩下的就是精神上的疲劳了。」 「是吗。我倒是全都没问题,已经开始处理事务所的工作了。」 吉吉那分明和我受了相同的重伤,我只能说他实在是太健康了。 和我负责身在远距离发射远隔攻击型咒式的后卫工作不同,承受对手的咒式再斩杀的前卫咒士的顽强,实在是愚莽过人。 「你这家伙活过来,真的是太好了。」 吉吉那的嘴上这么说,但他看着我的视线,却没有含任何一点亲切婉约的温柔元素。 这真是非常令人反感的预感。我好像忘了某件事,于是我下意识地把手伸得更长,抓紧魔杖剑的剑柄。 「呃呃,以吉吉那当作狙击咒式的诱饵,那只是个战术而已哦?」 「我可没忘记你骗了我一千一百一十圆。」 吉吉那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他的右手放上挂在腰际的屠龙刀刀柄。 「已经死了的话就算了,既然你都活着那也就另当别论了。」 「哈哈哈,你真是做出一个最糟糕的结论了。」 「我和你可是老相好。不用这么客气!」 屠龙族边说边抽出刀刃。刀柄与刀身连结、拔刀、落下。 我握紧魔杖剑,两手举起。屠龙刀的刀刃连剑鞘一起砍下。刀鞘碎裂,刀身相互碰撞,冲击震动病床四脚。 我两腕麻痹,隔着迫在眉梢的刀刃,凝视着对面的吉吉那。 「那个、吉吉那先生?现在这个、真的是认真的、想要把我给做掉是吧?这该不会是那个吧?比方说摇动铅笔就会以为它是弯曲的、或是在相同的在线加箭头就会产生长度一样的,眼睛的错觉?」 「我是认真的。尤其刚刚发生了件令人很火大的事,只是想把主因排除掉罢了。」 吉吉那的眼睛燃起地狱的业火。单手握着根本没有施加多少力气的吉吉那刀刃,就已经彻底压倒用全身力量撑住两支手的我。巨大的刀锋一点点、确实地接近我的额头。吉吉那漂亮的啃食左手拿着的苹果,他嘴里仍咀嚼着果皮。 「放心吧,现在这把涅雷多的刀刃,可不是人工而是使用天然素材制作的油重新磨过,环保的锋利刀刃哦。这样你就可以安心被砍死了对吧?」 「怎么可能!」 我大叫。 「比起什么天然制作,你也对我这个人好一点吧!好歹我也是你的搭档不是吗!怎么能杀了大陆上少数不和吉吉那为敌的人类!」 「这么做会让我的心情变好啊。」 「然后呢?!和委托人交涉或经营事务所之类的麻烦事谁要做?!」 「……啊。」 「你刚刚『啊』了对吧!而且这种事情还需要想才会知道吗?!我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啊?!」 「没啦,一想到可以干掉嘉优斯这么开心的事,就没空考虑之后的情况了。嗯,眼前的快乐才是我最感兴趣的。」 「哇──对把搭档干掉这种事感到目眩神迷,我保证天底下只有吉吉那这个人了啦。」 吉吉那说出这种脑袋短路也该有个限度的蠢话之后,总算收回屠龙刀。但脸上不知为何却露出一副可惜的神色。 「没有个打杂的的确有点麻烦。况且春分的时候还有税务要处理,暂且留你一命吧。」 「居然还只是暂且留我一命啊。而且只到春天也太短了吧。」 我也把魔杖剑放回窗户和柜子中间。换抓了支木棒拿在手上。 「不过,吉吉那到底是靠什么社会上生存的?」 「直觉。」 我被吉吉那自信满满的回答打败。 「虽然我想在你身边的女人都会帮你打理好一切,但还真亏你活得下去啊。」 无法想象吉吉那洗衣服或做菜,做家事之类的画面。 「我改变心意了。还是给我砍一只手好了。」 吉吉那的屠龙刀再度化为巨雷斩下。和预想的一样,我举起手里抓着的木材。吉吉那的刀刃砍到一半停止。以惊人的反射速度和自治力阻止自己完全切断目标。 「这、这这这、这是!」 「怎么,这不就是放在事务所,吉吉那钟爱的椅子希露露卡吗?你该不会忘了吧?」 嘴巴像缺氧的鲤鱼般张张合合,吉吉那整个人倒向后方。刀刃抽出希露露卡的脚座,掉在病床下。高亢尖锐的尖叫声在吉吉那内心深处响起。 大概是吉薇担心吉吉那把身体还很虚弱的我干掉,才特地从事务所拿来的,倒是真的救了我一命。吉薇,妳太棒了。 吉吉那的表情陷入混乱。 「这、这是件多么高尚的艺术品!希露露卡的脚受、受伤了!」 「就是啊真是糟糕呢。砍坏她的穷凶恶极大坏蛋是谁啊?唉呀呀?意外呀意外,凶手就是吉吉那耶!」 吉吉那大理石般的雪白肌肤更趋苍白。 「屠龙族复仇法,我要把嘉优斯藏猥亵记忆素子的地方告诉吉薇妮雅。然后恭喜!收据大展览会!」 「你最好一个都不要给我做!」 「放心吧,作战早就结束了。」 吉吉那挤出威风凛凛的得意表情,随即便倒在床上。 我靠着柜子也忍不住感到一阵晕眩。算了,这就算平分秋色吧。 我从柜子上起身,穿上平常的衣服,我想我还是快出院,病床就留给吉吉那吧,我小心翼翼地把吉吉那好好地放到病床上。 第九章 暗云 狡诈又狰狞凶险的恶意,这是超乎想象的恐怖。 良善真挚得近乎愚蠢,对此又束手无策。 但没有人能阻止善意引发的灾厄。 ◇ ◇ ◇ 吉格母托?瓦伦海德「屹立的愚者巨塔」皇历四八一年 ◇ ◇ ◇ 我从艾里达那西市街涅雷斯路的公寓内,眺望着一○一号室外的夜景。 出院后的我现在在吉薇的家里。 隔着接待桌,我和吉薇坐在椅子上。桌子上陈列着空酒瓶。 「刚出院不久就喝酒,不太好吧。」 「那就别喝了?」 吉薇边啜饮边冷淡答道。 「总不能让吉薇妳一个人喝啊。」 ◇ ◇ ◇ 我摇晃着酒杯,表达抗议之意。要是放任吉薇自己一个人喝,她肯定会醉到不醒人事。她好像还不知道自己酒量极限的样子。当初因为好玩而教她喝酒,看来是有些失策。 我的身体状况已经好很多,所以即使陪吉薇喝一杯也无妨。 「话说回来,这个记忆元素到底是什么?它是在讽刺我吗?」 吉薇握在手中的,是我秘藏的记忆元素。是个相当下流猥亵的小东西。吉吉那,你誓言保护陆地上所有男性们的铁则即将被彻底打破啦。 「这是什么?『淫荡亚尔利安的午后,碧绿的眼眸和白金般的银发闪亮着诱惑的波光』?身为亚尔利安人的我就在这里耶!」 吉薇全力一丢,记忆元素应声在床上碎裂。啊啊,完全地摔成两半了。那个元素可是超稀有,很难再度取得的耶。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呃那个,我说啊。」 「怎么,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吉薇用着凶狠的眼神瞪视着我,她因为愤怒而挺起胸膛,隔着衣服仍然可见完美的胸型。 吉薇通常不会为了这种小事生气。不过,去年我有一次偷腥的前科纪录,自从火烧椅子事件以来,我连把双手当作夜晚的恋人都不被允许。这下只好先道歉了。 「对不起,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跪坐在床上。「我只爱吉薇妳一个人。只是那天晚上见不到面寂寞难耐,才会暂时把它当作吉薇妳的替代品。当然它跟吉薇妳是不能比的啦……」 两人之间陷入一阵沉默。看来吉薇想了许多,终于得出了结论。 「这么说来,身为男人这种事情在所难免,是吧。」 吉薇拿起酒杯饮尽。我重新回到椅子上,往吉薇喝完的酒杯里重新倒酒,也顺便替自己倒了一杯,我一口气喝干一杯酒。 呼,我居然在情急之下编造出「吉薇的替代品」这种话,我真该好好感谢自己的天外飞来之舌。 万一藏在其他地方的杰作记忆元素,诸如「特别医院的护士小姐」系列里的「妇人警官的夜晚」和「女教师爱蕾娜」系列的「女攻击型咒式士深夜的工作」等等被发现的话,我可能会被砍到只剩半条命吧。就像那张接待椅的命运一样,我绝对会有葬身火窟的危险。 「但是,我想说的可不只是这个。」 吉薇喃喃自语着,再度在酒杯中斟满透明液体。我大概猜得出来她想说些什么。就这样没有任何对话,我俩只是默默互饮,时间就慢慢过去了。 我偷瞄了一下桌面。 在我各喝完手工酿制的戴肯和济雷坦两杯酒的这段时间,吉薇的心情还是很差,她已经干掉五杯水果酒和六杯波尔克产的白葡萄酒了。 虽然这些水果酒的口味甘甜爽口,但酒精成分和我平常喝的酒几乎不相上下。吉薇实在是喝得太多了。 「吉薇,妳是不是有点喝太多了?」 对于我的忠告,吉薇只是挑起翡翠般的眼睛看着我。 「喂,嘉优斯?利瓦伊那?索雷尔。你稍微过来这儿一下。」 吉薇用她纤细的下巴指示我过去。看来她是要开始发酒疯了,从她说话变得有点卷舌加上眼神飘移不定来判断,她果然是醉得不轻。 而且叫我过去的时候连称号和家族姓氏都用上这点,可见她现在非常生气。我像只忠犬般靠近吉薇坐着的长椅旁边,顺从的弯下腰。 「嗯,很好。坦率点不是很惹人怜爱嘛。」 她拿着酒杯横躺下来,头就这么倚在我的膝上。白金色的发丝顺着白皙的脸颊垂下。酒杯里的酒一滴都没有落下。可见坚持进酒的意志之强烈。我伸出手背支撑着她的头。 时间就这样缓慢地流逝。 如今,连窗外艾里达那的喧嚣也像遥远的潮骚般逐渐远去。 就算清楚知道这时候一定得说些什么才行,我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的手背感到一股温热。我低头一看,竟发现几颗透明的水滴。 在我的膝上,吉薇静静的哭泣着。但我却无法抚摸她金色清流般的头发。 「我、真的,真的很担心、担心你。」 唇间呜咽出零碎的片段。 「六天、哦?整整六天昏迷不醒,心、心脏也停了,医生们都说没救了,我也以为你死了!」 我低头望着吉薇。她的泪水倾泄而下,一滴滴落在我的手背上。吉薇持续啜泣着,眼泪和鼻水挂满了全脸。深邃如湖水般的双眸不断涌出热泪。 我不能再扮演沉默寡言的男人了。 「对不起。」 「才不要、你说什么、对、对不起。」 她哽咽着,连话都说得零零碎碎。 「你老爱跟屠龙的混、混在一起,每次自作主张跑到鬼门关前,我还得特地请假跑到医院探、探望你。我的心无论何时何地都没有自由。别把女人当笨蛋!」 吉薇吸着鼻子哭诉。 我只能不断的重复着。 「对不起。」 我伸出手想拭去吉薇的泪水,却被无情的挥开。 「烦死了,你这种人随便去死算了!」 吉薇起身把酒杯放到桌子上,取而代之抽了一张卫生纸擤了个大喷嚏。一张不够又抽了一张。接着再抽一张抹去泪水,随便的往四周乱扔。 「如果可以的话,」 吉薇接着说。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待在你的身边。我希望和你一起战斗生死与共的只有我一个人。但我却没有咒式的力量。身为普通的女人多么令我痛苦灰心!」 吉薇将右手肘靠在膝盖上,手掌覆盖住半边脸庞。 「我本来不会这样的。才不是那种像个笨蛋一样只会哭的女人。原本的我应该是个成熟女性,帅气的在你回家的时候,微笑着对你说『欢迎回来』啊。办不到,我连这个都办不到了啊。」 吉薇的哭喊如针扎般刺向我的胸口。 「对不起。」 吉薇的左手消失了。等我注意到天花板竟然近在眼前时,才意识到自己的下颚已经被揍了一拳。虽说为了防身教她格鬪技巧的人是我,而且这拳还没加上体重,完全是坐着挥出的一击,却还是非常的痛。简直就是直击胸口般,相当沉重的一拳。 吉薇的右手抱着自己的左拳。 吉薇的眼眸注视着我。我看着吉薇。 这种男女间的悲剧情节随处可见。相同的剧目每天晚上都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持续上演着。 稍微有点不同的只是,吉薇是个和我在一起太委屈她的好女人,而我是个差强人意又没用的攻击型咒式士。 吉薇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哭得红肿的双眼里有着无限柔情。 「下一次你踏上旅程的时候,请你悄悄的只告诉我一个人。」 这是吉薇压抑着颤抖,下定决心的声音。 「这么一来,就算到时候我得面对你惨不忍睹的尸体,我也能省下至少一半的眼泪。所以说,告诉我好吗?一定要哦?」 吉薇脸上展露笑颜。 面对深爱的人遭遇的苦痛,无能为力的悲哀。承受著名为无力的绝望。 并非放任放弃,而是包容其差异与结果。 无论是过去的我,或是赫洛迪鲁痛苦挣扎下试图利用知识和力量掩盖的伤痕。吉薇都在远方坚强且温柔地正视面对。 而我却无法拥抱自己的软弱,也无法在同时变得更强。 吉薇挥挥手,拒绝周围的空气。 「啊───我真是醉得差不多了,为了让你担心故意演戏,甚至还扮演笨女人的角色…」 吉薇的脸颊涨成朱红色。大概对自己刚刚充满热情的发言感到害羞吧。这种情况下,我应该要配合她吧? 「吉薇真是出乎意料外的耍心机呢。」 「就是说啊,别再让我扮演笨女人啦。总觉得我刚才好像说了什么很丢脸的话。」吉薇拍拍自己的双颊。「嘉优斯 ,快把今晚的事情给忘了,我们来喝酒吧!」 吉薇双手捧着酒杯猛然递给我。我盯着吉薇直视的眼神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精灼烧喉咙。 「好,我忘了。」 「这可别忘。」 吉薇的脸颊靠着我的右肩。柔软的发稍搔痒着我的下巴。 「这也是妳的演技吗?」 「没有错───哟。」 「那我就乖乖被骗吧。」 我直盯着她头顶上的髪漩。一昧的猛盯着瞧。 「你平常老是把我爱妳挂在嘴边,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反而说不出口啦?」 我好像忘了该怎么接话。 「我说啊,吉薇。」 「什么?」 「一直觉得很纳闷想问妳,妳到底是喜欢我什么地方才跟我交往的啊?」 「脸。」 速答。 「那个,普通不是应该会说因为个性诚实温柔之类的内在原因吗?」 「你自己冷静想想,嘉优斯什么时候诚实又温柔过了?顺道一提,像你这种从事不知何时会命丧黄泉的危险工作,收入不稳定,还会问『喜欢自己哪个地方?』的自我意识过剩男,哪里还有什么可取的地方?」 「我是真的很想知道才问的耶。妳说得真过分。」 「个性和兴趣会随着心境改变,但喜欢的外表却不会突然变得讨厌。所以我挑男人的标准就是对方的脸是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我看向右手拿着的酒杯,里头正倒映着自己的脸。这么说来,当初说我长得很像电影明星拉格曼诺夫的就是吉薇。 「大家常说这张脸会带来不幸,妳的喜好还真奇怪。」 「美丑不是重点。我就是喜欢衰脸啦。偏好无法改变还真是抱歉啊。」 吉薇的右手覆盖上我放在膝盖上的右手。 「还有,我也喜欢你的手。明明是个男人手指却纤细又修长。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全部原因。」 吉薇轻轻抚摸着我的手掌和指间。我想反过来抓住她的手,却被逃开了。 「呃,妳刚才,应该不是在称赞我吧?」 「你真的很笨耶,那当然是在称赞你啊。」 完全无法理解。吉薇像在撒娇般含吮着自己的酒杯。 「嘉优斯,你说说话嘛。」 「什么,我要说些什么?」 和吉薇的对话毫无逻辑,我已经完全跟不上了。 「什么都好啊。比如说我所不知道的你的过去、丢脸的回忆或失恋谈等等。你肯说的话,我就原谅你这个把我弄哭的坏男人。」 「是吗,这么一说倒也是。」 我几乎没对吉薇说过关于我自己的事。 「那么,就来聊聊我的学生时代吧。那时候有个叫做赫洛迪鲁,老是给我找麻烦却很棒的好家伙……」 我诉说着学生时代的欢笑、以及不怎么有趣的恶作剧和失败、失恋等等的过往。 或许吉薇也想知道关于现在已经不在世上的赫洛迪鲁。 酒杯持续迭高。随着吉薇喝的速度加快,我的意识逐渐朦胧,舌头也麻痹了。 我还谈到了几乎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我的双亲,妹妹亚蕾榭尔以及两位哥哥的事情。当我准备说到我们两人的未来时,我听到了打鼾的声音。 吉薇在我的膝盖上沉沉睡去。 这几天因为担心我而反复周旋于医院和公司。酒精把疲劳都抒发出来了吧。 我小心翼翼地不将她吵醒,慢慢把手伸出来。取下挂在椅背上的厚毛毯,轻轻的盖在吉薇纤瘦的身躯上。 吉薇的嘴唇轻颤,我以为把她给吵醒而吓了一跳。结果她只是在说梦话。 我用手指拭去嘴角渗出来的口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弄痒了她,睡梦中的吉薇双唇微笑般地上扬。 我的胸口感受到一阵甜蜜的刺痛。 拥有我所爱的人,并被她爱着,这样如此单纯的事实成了我的支柱。 我更惊讶于自己竟然拥有这样的感情。 我的吉薇,就算没有咒式等纯粹的物质作用也引发了小小的奇迹。 但我也很清楚,总有一天人心会有所变化而染上阴影。 抬起头来,穿过窗户可望见艾里达那的街景。 即使如此,我还是真心爱着现在这段时光。 本想多看一会吉薇的睡脸,沉重的眼皮却不听使唤。 我把酒杯放回桌上,记忆也陷入渐渐模糊。 ◇ ◇ ◇ 三月十一日上午零时二分。 随着车轮和轨道尖锐的摩擦声,列车停靠在月台。从龙皇都几内昆肯出发至终点站艾里达那的列车,抵达艾里达那中央车站的六号停车站内。 总共八条的发车道上,却没有其他列车。 工作人员们走向货物列车,开始快速卸下行李。将木头及金属制的箱子搬下车厢后,堆积在运送用的小型车上。 「啊啊,总算抵达了。嘿!大哥,为什么列车会让人这么昏昏欲睡呢。」 「安静点。不是每个人的思考模式都像你这样直线条。」 「好啦好啦。果然不该让低血压的大哥坐横越国土的夜间车呀。」 列车的七号车门走出了两个男子。 其中一人,经过锻炼的肉体上包覆着朴素的灰色西装,身材显得相当修长。腰上左右两边各挂着一把魔杖剑。 他顶着一头削薄的深色发丝衬托着相同色系的眼眸,只不过只有左眼才看得到瞳孔颜色,他的右眼上紧紧的戴着一只眼罩。露出的那只独眼闪动着历战武人的光芒。 「第一次来,不知道艾里达那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啊、大哥那是什么?」 独眼男的身边站着一位青年。穿着黑底点缀细银线装饰的西装,拉着一个硕大的旅行箱。随着青年张望四周,旅行箱的轮子也和惊叹声一同发出吵杂的声响。 青年漆黑的头发下有着同样深邃的随性黑眸,如果仅就他脸上的笑容来判断是无法看透少年的内心的。戴在少年的头顶上的,是一副引人注目的护目镜。从他这副装扮看来,少年完全是个散发春天气息的开朗观光客。 这两个人的行为举止与类型完全相反,就连在外表上也找不出任何一个共通点。 「好好玩哦。你看你看,大哥。他们在搬运大箱子耶。」 「走快点。因为列车误点,我们已经比预定时间晚了五分钟。不可怠慢那位的传唤。」 戴着眼罩的男人漠然地踏出脚步。 「没关系的啦大哥。」 青年漫不经心地跟在被他喊做「大哥」的男子背后。 「反正先发的那两人,好像也进行得满顺利的,身为候补的我们只要负责待命就好啦。」他紧追在大哥急促的脚步。「赶得上目标上钩的时间就行了,对吧?顺道去艾里达那观光一下嘛。」 青年踩着蹦跳的脚步跟上大哥。 第十章 翼人们的群舞 所谓的战争,是种以死亡计量的娱乐。 最前线的士兵不知道这一点。 帷幄里发号施令的将军不知道这一点。 镇坐王位的国王大人不知道这一点。 没有人知道,娱乐与战争的差别。 ◇ ◇ ◇ 列奥尼达?朴洛寨尔「斗争与妄想的飨宴」皇历一二一年 ◇ ◇ ◇ 夕阳低垂,我倚着右手遥望染上暗红茜色的托雷尔河,救护车持续行驶。 坐在助手席的感觉不错。驾驶座上的娜洁疾驶着车辆。她那总是在工作时盘起的发束被风吹开,垂放在背部。白衬衫和牛仔裤的装扮感觉清爽宜人。 车子遇到红灯停了下来。娜洁的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着方向盘。 「女人,妳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坐在后座的吉吉那质问娜洁。吉吉那和娜洁透过后照镜四目相对。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娜洁开口。 「事出突然真对不起。其实……」 信号灯转绿,娜洁再度发车。一边行驶在艾里达那的街上,娜洁缓缓说道。 「其实,是一个礼拜前的事了。我执勤的艾里达那中央医院发生了一起窃盗案。医院金库里的现金和有价证券都被偷走了。」 救护车往艾里达那南下。混在车队间行驶。 「最早发现的是担任早班的我。由于犯人把放在金库内的文件随意洒落一地,我因此偶然发现了掉在床底下的保险申请书。」娜洁边开车边说着。「那份文件上记载着我负责的患者医疗纪录。却又有连负责护士的我也没有印象的诊疗和配药纪录。」 「总之,那就是,」我问。「就是这样,对吧?」 「是的,也就是说这是利用莫须有的诊疗和配药纪录,骗取医疗保险的诈欺行为。」娜洁面有难色。「我检查了其他的医疗纪录,多多少少都有被窜改过。总而言之,所以医生,不,甚至是医院本身都是违法。」 我点点头。屡见不鲜。这种事太过普遍了。 「我立刻就去找院长,院长却要我对犯罪行为保持缄默。我只好妥协,承诺不告发院长揭发罪行。但是从隔天开始,就不停接到恐吓电话,感觉有人在跟踪我。」 「于是我决定去医院找其他人谈谈,结果今天不小心被盯上了。情急之下我只好立即坐上救护车逃走……」 娜洁看着我。眼神中透露着进退不得、穷途末路的无措和请求。 「然后,跟我们攻击型咒式士有什么关系?」 「是的。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我们搭乘的车缓缓开下河边的坡道。进入一条连一台来车也没有的狭窄小路,转了无数次弯。吹进车厢内的风,混杂着潮汐的味道。 四周并列着烟囱耸立的灰色建筑物。 这里是由于不景气,而被迫停业的工厂街。从海风分析,应该是面向鲁鲁加那内海卡拉冈地区附近的工厂街。救护车沿着高耸的水泥墙行驶。 墙壁对面有一栋招牌上写着「菈次利造船公司」的建筑物。转头一看,前方有块墙壁挡住了去路。娜洁转向,救护车往左边徐行进入工业用地。 面向港口的工厂用地相当广大,并列耸立着许多建筑物。远远的还能看见储藏塔。 车子向正对面的建筑物前行。 「这里藏着证据,也就是被窜改的文件。」 这栋建筑物大概有七、八层楼高,必须抬头才能看到最顶端。高大的正门敞开着,像是有巨人会随时出入般。 车子穿过遭到海风侵蚀生锈的大门,进入工厂内部。经过浮现红锈的机械旁,停了下来。 我们也跟着娜洁下了车,踏在水泥地上的脚步声,回荡在整个建筑物内。 我抬头往上一看,才发现这座建筑物是个如同巨大神殿或寺院般的广大空间。大概放入整个政府机关都绰绰有余。 室内相当通风。三层楼高的地方有几座桥梁。吊绳垂挂着,像是在等待死囚的上吊绳。 中间有个巨大的铁块。那个巨大的输送船像水果一样被剖开。 从船头前方切开来看,可能是中途才被迫停工。 一切都太过庞大,空间里弥漫着令人发狂的距离感。 斜阳从工厂屋檐和窗户外照射进来。工厂内部的机械和船只都染上了橙黑色的光。酷似古代帝国落日般的景色。 我回头一看。宽敞的室内空间里,娜洁站在救护车前方正中央。 她的表情异常得意。我抢在她赤红色的双唇说话前发话。 「不用说明了。我知道这是陷阱。」 我说的话让娜洁微启的双唇更显僵硬。即使如此她仍想说些什么,却再度被我打断。 「我也知道妳被医院的保险诈欺缠身是假的。」 女护士的杏眼圆睁。 「妳,应该说你这家伙是穆尔汀十二翼将的一员。我记得是叫做杰农?卡尔?达力乌斯对吧?」 娜洁可人的脸蛋因惊讶而冻结。我趁胜追击取得三点。 「『你在说什么傻话』之类的废话就免了吧。这只是在你我的浪费时间罢了。」 我的宣告令娜洁的表情骤变。她换上锐利的眼神,嘴唇更因憎恨而扭曲。 「你是怎么发现的?」 从可爱女孩的嘴里,发出不知是老太婆还是老男人般嘶哑的声音,这种噩梦简直是糟糕透顶。 「一次也就算了,竟然二度看穿我完美的变装,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把戏?难不成又是你说过的,从心理学上观察视线吧?」 我感到一阵疲惫。旁边的吉吉那也一副没兴趣的样子。 「你的演技和变装都非常完美。」 我决定反抗到底,试着用世界上最惹人厌的说话方式。 「第一,穆尔汀枢机主教今晚将从艾里达那出发,就表示某种事情即将开始着手的可能性很高。第二,自己旗下的变装名人竟被识破,因而决心向我报仇这件事,只有穆尔汀枢机主教做得出来。综合所有可能性,我只是做好万全准备罢了。」我接着说。「第三,你的对话中经常出现的『也就是说』、『立即』和『总而言之』等等,在心理学上都是男性较常使用的用词遣字,整个对话就像剧本一样非常不自然。」 似乎发现我在模仿某人,吉吉那的眼神闪着锐利光芒。虽然不太想讲,但我还是说了。 「第四就是,美女护士对我有好感而接近我这种好事,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发生的。」 和我预料的一样,吉吉那点头表示认同,真让人不爽。 「第五,尽管不太想承认,但看到吉吉那异常的美貌却完全没反应的女性,简直是稀有动物。就算没有反应,也会说些什么才对。」 对我的指责,杰农用娜洁的脸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最后一点,还是不要说了吧。」 「还有什么啊?」 杰农反驳,我长叹了一口气。 「也让我们听听看吧。」 巨大船舱的阴影下,传出走向阳光的脚步声。四只鞋从阴影处步向光亮处,出现了两个人。 其中一名男子,修长的身躯上披戴着完全装备的基层甲冑。 右手垂放在腰际旁,腰间的魔杖剑柄上,镶着如同昆虫复眼般的九颗宝珠。右眼戴着眼罩,剩下的左眼绽放着炯炯有神的光芒。看来是位骁勇善战的剑士。 剑士左边站着一位矮他半个头的青年,不,或许说是少年比较恰当。 少年的额头戴着一副护目镜,嘴角轻佻的挂着一抹微笑。轻便的衣着无从判断他是担任前锋或是后卫,过长的袖子只露出半截手指。 他的背后拖着一个附有轮子的箱子。眼睛里闪动着对这个地方充满兴趣的光芒。 完全相反的两个人。但是,总觉得在他们身上有某种共通点。 「我说你呀,杰农,」不知道是青年还是少年的男子开口。「变装时居然使用娜洁的名字,我想就算不是我也能轻而易举的识破哟?」 「你负责扰乱和诱导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交给担任暗杀和战斗工作的我们吧。」 独眼剑士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杰农嘲讽似的笑着耸耸肩,退出战场。 造船所厂内,我俩和三个人对峙着。 「把名字报上如何?」 面对吉吉那的提问,独眼男子沉默不语。他们两人只是默默的将手放在各自腰上配戴着的剑柄上。不知道是青年还是少年的男子走到剑士跟前。 「没什么好隐瞒的,就老实告诉他吧。我们是穆尔汀枢机主教,那位叔叔的十二翼将其中二 翼。」 独眼的左手打了青年的头一记。 「不是什么叔叔,是穆尔汀枢机主教猊下,是也。」 「好~痛好痛,大哥你这个猪头~」 青年抱着头。令人感到恐怖的是,剑士握着剑柄的右手,和注视着吉吉那的视线没有过瞬间的移动。这家伙可不是泛泛之辈。 青年嘟着嘴报上名号。 「惹人怜爱的我,名叫费尔德烈德?利瓦伊?拉其。旁边这位一点也不讨人喜爱的是我哥,耶斯帕?利瓦伊?拉其。」 「你们是拉其兄弟?」 我和吉吉那口中不约而同地吐出惊愕。报出拉其家名号这个事实让我感到毛骨悚然。我想起穆尔汀枢机主教所说的传闻。对手好死不死竟然是那个拉其家。 吉吉那再度开口。 「你们居然是兄弟,而且还是双胞胎?我还以为是父子。」 我和吉吉那感到惊讶的原来不是同一件事。单眼的剑士,耶斯帕的表情凝重。费尔德烈德笑着开始自我介绍。 「对啊、对啊!虽然说是异卵双胞胎,居然长得不像到这种程度,根本就跟诈欺没两样了嘛。举例来说像是运动,我喜欢佛克尔,但大哥却偏好贝伊陆斯。还有啊……」 费尔德烈德的视线盯着左脚,猛然抬起头。 「我忘记说我们的任务了。这个嘛,穆尔汀叔……」青年看着身边的哥哥,急忙用手捂住嘴巴。「不,总之对于看穿他计谋的你们,猊下感到非常棘手。『为了往后的打算,给他们一点警告吧』,这句猊下语经过翻译后,我想应该是指把你们全都给我杀得干干净净的意思吧。」 「别随便解读。就算不清楚猊下的真意,也一定有他的理由。我们只要忠心服从就行了。」 「是吗?你不觉得把健全的对手粉身碎骨的游戏很有趣吗?」 看来,和穆尔汀枢机主教疯狂的游戏还有得玩了。 「我倒想问你们一句,为什么明知是陷阱还要到这种地方来?」 「谁知道呢。总比在睡梦中被干掉来得好吧。」 我也不知道枢机主教现在开始行动的理由为何。 短时间得出的结论是,穆尔汀枢机主教的计谋,就算像在玩游戏,也绝不是为了消遣而临时起意。这只能说是某种预感。 「哦,是哦。」费尔德烈德轻轻的说。「顺便说声找救兵是不可能的,所以要小心点唷。警察们都忙别的事去了。」 我握住插在腰后的手机,把它放回胸口。试着拨打出去却发现还是徒劳无功 「那么,我会跳过去发动攻势,你们要努力试着抵抗哦。」 伴随着氦元素的轻柔死刑宣言,费尔德烈德和耶斯帕同时展开行动。 脑中立刻快速展开编成咒式。拔出魔杖剑优尔加的同时,发动化学炼成系第三位阶的〈爆炸吼〉。 三硝基甲苯的爆裂力道,将造船厂的机械猛然炸飞。 ◇ ◇ ◇ 爆风。齿轮上倒落着油压管,螺丝钉和仪器的碎片散落一地。 站在我面前的吉吉那,轻而易举的抬起屠龙刀,一挥就挡下爆风的余波。 深灰色的甲冑现身在爆风中。直接受到爆裂咒式攻击的他几乎毫发无伤。甚至颇有余裕地穿戴着厚重的装甲,果然不可小看前锋咒式剑士的臂力。 防止爆风而再度抬起的左腕下方,独眼男子眼中的光芒闪动。戴着护贝的右手还握在腰际的剑柄上。 像是在回应疾走前进的耶斯帕,吉吉那快步跟上。屠龙刀描绘出巨大的弧形。 耶斯帕在水泥墙前紧急煞车。同时响起吉吉那的刀刃摩擦地板的锐利金属声。 独眼剑士亮出了从刚开始就一直放在背后的剑。耶斯帕的剑刃很快地收回剑鞘。吉吉那警戒着向旁边移动。 翼将躲开吉吉那的牵制突击。刀柄由于不停的突刺而变形,长枪和长剑之间的差距,削断了耶斯帕的黑发。 耶斯帕往后一跳拉开两人的距离。吉吉那往前跨出一步重新握好刀柄。取得适当的长度横斩过去。独眼机剑士往吉吉那的左边、再左边避开。 耶斯帕的移动随着吉吉那的猛攻,开始有所变化。从绕圆圈转变为螺旋状缩短半径距离,但是靠得太近了,姿势前倾并握着剑柄的耶斯帕右手瞬间消失,紧接着出现在吉吉那胸口。吉吉那反射性地立刻用左肘阻挡、进行防御。 然而,一连串前倾姿势的动作终于迫使耶斯帕拔刀。而吉吉那的距离太短,手臂又在内部进行防御,巨大的屠龙刀派不上用场。在两人的距离拉近又跳开的同时,耶斯帕的剑刃挥往上空划了个半圆。弧度大得惊人,吉吉那勉强仰着身体躲开。 耶斯帕飞越头顶,将剑身反转如落雷般冲刺下来。吉吉那利用深陷在后方水泥墙上的屠龙刀当作支点,单靠腕力水平摇摆全身闪躲。机剑士的剑刃将水泥墙如软糖般切开。三段反转的剑刃,即使吉吉那瞄准下颚,也能以水平回转破解。 低空飞过的弧形,回到耶斯帕站立着的终点,右膝旁的水面上。耶斯帕放下反握剑柄刀刃的同时,吉吉那展开强烈反击。 转眼间耶斯帕用侧刀挡住了吉吉那的一踢。左手及右膝挡在剑身后面承受冲击。吸收不了的威力,向左跃去。 我瞄准如蝶般飞舞的耶斯帕,朝他射去的钢枪急速前进。高速射杀过去的钢枪闪亮着银色光芒,耶斯帕着地。剑刃收回腰际的刀鞘,回到原来将手放在刀柄的状态。 不一会儿,我的矛枪射所射出的七把钢之枪刃便化为碎片落下。我自己也连忙朝向后方回避。紧接而来的投掷用短剑一把接一把,多达七支相继刺在水泥墙上。 吉吉那拿到屠龙刀后猛然停止攻势,他奋力往后方奔跑。我的掩护射击对吉吉那造成了阻碍。像跳舞般不停跳跃的费尔德烈德也很清楚,短剑程度是牵制不了前卫攻击的。 双方前卫成败,将决定战斗的结果。 吉吉那和耶斯帕缓慢的绕着圆移动。我一面注意着身后的费尔德烈德,一面继续看着他们。 接着我看到的朝我移动的吉吉那侧脸,他白皙的左脸颊淌着鲜血。 「为了回报你对猊下的不敬,我本想瞄准喉咙劈开的。果然太操之过急了吗。」 耶斯帕静静的宣告。 「居合术吗。」 吉吉那钢铁般的声音喃喃问道。独眼的剑士没有回答,继续画圆取得间距。 以前曾听人说过,所谓居合,是东方的剑术技巧之一。维持刀入鞘的姿势与敌人对峙。在对方移动到攻击距离的瞬间拔刀,是斩击敌人的一种技术体系。物理上来说,高速挥动越轻巧的刀刃,冲击系数也会相对增加许多。 利用率先拔出的一刀取得先机,连续展开压倒性剑技的拔刀术。虽然实际看过两次,但对方拔刀斩击后瞬间又收回刀鞘,因此无法判定攻击距离。 用超反射神经破解最初的一刀,再加上熟知居合为何物,吉吉那才有办法存活到现在。 但居合术里刀的起点太过明确,动向也有所限制。吉吉那的话应该有不少因应对策。停止画圆弧,吉吉那向前突进。耶斯帕完全保持后发,静止不动。吉吉那左手一挥。 迎面而来的是金属的正三角形。垂直三把。由下而上如中弹瞬间般的时间差刀刃索瞄准的是,铠甲的缝隙、盔甲包覆住的喉间,以及戴着眼罩成为死角的右眼。要提防的只有身为居合术命脉的拔刀剎那。若是得以避开,吉吉那就能从旁攻击。若对方用身体挡下而非用刀刃的话多少能造成一点伤害,这也是吉吉那攻击的目的。 耶斯帕拔出居合之刀。飞燕般的刀刃从旁边斩击。吉吉那正打算踏向露出空隙的肘间,却被挡下。 耶斯帕的剑稍将迎面而来的三把刀其中之一弹开,自远方射到吉吉那眼前。 吉吉那转头回避。双脚滑过水泥地回转、后退。 吉吉那回过头,眼里充满遭遇到难以理解事态的惊愕神色。他细致的犬齿咬着嘴唇。 吉吉那的左手抚过自己的喉咙。喉间上绽开一条细小伤口,正淌着血。 「你还真坚持啊。」 「这伤总算能回报你对猊下不敬了。」 耶斯帕举起的刀,异常的长。刀身至少超过七○○○公俚。 很明显,这种长度根本无法放入刀鞘。 位于吉吉那前方的细长剑稍缓缓颤动。瞬时间收缩,变回原来的剑长。耶斯帕扭转右手,将它收回剑销。 再度回到坚若盘石的 居合状态,他开始缓慢移动。我慌慌张张的逃离吉吉那背后。 翼将所使用的是驾驭刀身分子的咒式,化学钢成系第一位阶的〈炼成〉。虽说是基本中的基本,但变化金属的速度快到让人瞠目结舌。 总而言之,那是一把结合了居合术并能变化剑身长度自成一气的魔杖剑。就连在背后掩护的我,万一没算准距离都有可能被波及。 能够随心所欲控制长度的剑,以及居合术。同时也是位能灵活操纵钢成系的机剑士。这三种组合危险至极。 「接着就是单纯的砍杀了。」 耶斯帕宣告。另一方面,吉吉那的侧脸浮现一抹笑。我起步奔跑。 ◇ ◇ ◇ 和我并肩奔驰在工厂里的,是青年与女护士。费尔德烈德和杰农。 我放出〈矛枪射〉,这项咒式就算间距很短也不会波及到我。枪刺穿了箱子等容器,却没有命中兵分二路的两位翼将。接着再从旁扫出〈雷霆鞭〉。费尔德烈德拔出剑挡住,随即失败。 或许是他的姿势不对,费尔德烈德这一摔便撞上他原先带着的箱子。同时,箱子里喷出庞大的青白色咒印组成式。我的知觉眼镜判断其为无害,并认为比对手早一步放出咒式攻击才是上上策,因此我无视它继续拉开距离。 咒式围绕身边,我再度放出〈矛枪射〉。钢枪贯穿费尔德烈德和杰农后,向前弹开。 背后猛然窜起一阵冷颤,我搓揉着身体,感受到令人不耐的灼热感,手腕只是像被飓风扫过一般,却溅出鲜血,我边看着自己飞溅的血边向后退。 确认过这只是轻伤后,我连续放出〈雷霆鞭〉在〈矛枪射〉上,同时持续后退。眼前的咒印组成式将钢枪和雷的猛攻一一反击。 工厂内的大气如同石头落入水面一般漾起波纹。波纹的中心,是染上了我鲜血的五只短剑。 短剑上看得到五支钩爪。接着,从波纹里伸出一只布满鳞片的巨大手指、手腕。生成一条肌肉发达的手臂。 长长的尾巴前端,堆砌着数字,费尔德烈德的箱子还在继续生成身体。 终于整个身体都现身了。巨大质量支撑的爪子踩裂水泥地。排列在口腔里的利牙间,吐露着高温生成的蒸气。 我反射性的展开〈绯龙七咆〉。以燃烧汽油的威力猛烈放射燃烧弹。 温度高达一二○○度的火焰命中站在面前的生命体。但火焰碰到赤红色的鳞片后,却像淋浴一样散开。 现身在此的是条巨龙。 有如输送车般巨大的身躯,像是赤红装甲的鳞片。胴体上延伸出又粗又长的脖子上方,有着像是庞大鳄鱼或蜥蜴般的头部。 龙的种类是火龙。额头上有颗宝珠闪着光。沸腾双眸原本该有的眼窝上,遭到金属操控杆残酷的贯穿。大概深达脑部吧。 「我特地选出最适合你们的,我的好朋友兼仆人哟。」 站在龙身后的,是费尔德烈德。 「来,一起开心的玩吧!」 费尔德烈德的魔杖剑斩断连结着尾巴和箱子的咒式细线。指示式寄宿在翼将魔杖剑的前端。 当龙重获自由时,牠发出战斗开始的咆哮讯号。 ◇ ◇ ◇ 吉吉那握着屠龙刀,驰骋在工厂内。 正肾上腺素、多巴胺之类的儿茶酚胺疾走在脑里蓝斑核等部位。经过极限战斗,全身都活化了起来。无论是苦痛或悲哀,都在剎那间燃烧殆尽。 火龙震动着大气的咆吼声犹如背景音乐,在旋律的衬托之下吉吉那和耶斯帕趋身向前。 独眼剑士猛然停下步伐。扣下魔杖剑的板机射出利刺。剑稍里涌出毒蛇。 剑刃朝脚下劈开。吉吉那将刀刃刺进水泥地挡下。紧接着又是数把飞剑的袭击,吉吉那奋力防御着,同时不断后退。 吉吉那朝后方一纵。在身后楼梯上的第八阶着地。银色的闪光贯穿钢铁制的楼梯第八阶。转眼间第九阶应声破碎。银色的闪光如同速射炮般,十五阶、接着刺穿十六、十七阶。 吉吉那像是只飞鸟,不断朝后方飞跃。他着地在工厂内四面墙设置的走廊上,并跑进通路里。朝下奔跑的耶斯帕也连续射出伸长的剑刃。 吉吉那奔跑着,看来是打算从下方打穿通道。远距离无法发挥效果的耶斯帕跳跃向前追上吉吉那,为了加速追上吉吉那,耶斯帕干脆一把抛出剑刃突刺贯穿栏杆,再扭转手腕收剑,并凭着收复剑刃的力道追赶上前。 面对透过剑刃的帮助大幅缩短两人距离的耶斯帕,吉吉那即刻转身杀向站在通道上的机剑士。两人的剑锋再度相对。 交会的两把刀莽撞地砍断栏杆和道路,却在同时一步步逼近彼此的颈部。剧烈冲突引发身体的互相冲击,随即又离开。 耶斯帕将装在刀鞘里的魔杖剑弹匣排出。重新装填上新的弹匣。吉吉那拿着屠龙刀摆好架势。 耶斯帕放在刀鞘上的手发出银色光芒。吉吉那用回转的屠龙刀挡下瞄准脚部的一击,并转头避开飞跃而来直击喉咙的刀剑。自在弯曲的刀刃猛然往腰部一刺。剑柄从中央回旋弹开。吉吉那左手的装甲化解对准眉间的突刺,拉开距离。 吉吉那向前突刺。耶斯帕重迭刀刃迎击,并同时从旁挥刀反击,他瞄准转身避开的吉吉那脚下又补上一刀。屠龙刀顺利挡下这一击,两人再度被对方的力量弹开。 飞弹、狂暴的刀刃,将通道的地板、栏杆和工厂的墙壁劈裂刺穿又划开。 弹出的空弹壳为金属音演奏的剑戟交响曲添上弦外之音。 剑之暴风里,屠龙族的战士拉开间隔。发动生体强化系第五位阶的〈钢刚鬼力臂法〉。吉吉那强化全身的肌肉,击出满载怪力的刀刃。 耶斯帕收回剑刃,挡住超质量的一击。交迭的刀刃发出强烈的金属摩擦声。 运动惯性无法抵触,刀刃往外弹开。握着剑柄的两人身体分别撞向工厂窗户的玻璃。 随着耐火玻璃的碎片及裂开的声响,两位剑士跌落工厂外。 ◇ ◇ ◇ 避开嘶吼的龙的前脚,我从大门翻滚逃往工厂外部。 我起身时却听见一阵低沉的声音,受到吸引的我往旁边一看,发现两个人影从工厂内飞弹而出。我的视线重新回到工厂这边。 但火龙的喉咙覆盖住整个视野。我只来得及看到咽喉深处咒印组成式的火光瞬间,火苗就破裂了。我翻身朝空地逃去。 吐出来的猛烈火焰扫过空地,延烧着杂草和砂砾。最后波及停在空地的储藏坦克,车身便猛然爆炸、起火燃烧。熊熊烈焰直喷天际。 炙热的风烧烤着我的上衣和头发。蛋白质烧焦的恶臭飘散在鼻间。 从大门踏出布满鳞片的脚掌。接着火龙巨大的身躯表露无遗。口中滴落的火焰掉落空地,燃起小小的火星。火龙身旁,费尔德烈德跳步向前。 我连忙站起继续逃往空地。 糟糕透顶。 支配数字及方程式等数法系咒式士能够干涉量子确率。将物质透过物质、计算场所的限定未来等,攻击型咒式士中操作法则本身的一派。 眼前的费尔德烈德,就是将巨大的火龙分解成量子带到这来的。有需要的时候召唤牠,使牠物质化。能够办到这种程度的,只有数法量子系咒式士的上级职业,虚法士。 使用魔杖剑的宝珠和操纵杆支配火龙,集中攻击真是太犯规了。 我边编成咒式边逃窜,火龙紧追在后。救护车穿越我的身旁。煞住车轮停下的救护车上方,杰农跪坐着。 「无路可逃啰。」 杰农的轮廓扭曲。他所饰演的女护士制服和皮肤绽裂开来。脚下的救护车与周围的机械同时如蜡般溶解,和杰农的身体融为一体。 搞不清楚即将发生什么事情,我下意识发射〈爆炸吼〉。背后的火龙仍然紧追不舍,我转向侧边逃开。 混杂在爆炸的烟尘里之中,肉块和钢铁飞溅而出。 像在揉黏土似的,杰农混合着各种物质形成一体,曾几何时的女性姿态,如同爆炸般膨胀。 短剑般的犬齿从他的上下颚生长突出。他的背部开始不正常的弯曲,并循着一定的曲线开始巨大化。他的身躯膨胀得像是一座小山一样,覆盖着一层层涟漪般的红色鳞片。 他吐露出长长的蒸气呼吸,如同老人的叹息。 他瞬间成为一条身体由齿轮和螺丝及金属堆成的假龙,从高达二层楼的上空俯视着目瞪口呆的我。 救护车上 的艾里达那市立中央医院等文字,自龙的脸开始歪斜分布在脖子、肩膀上。彷佛刻意强调这只龙是假的。 「来吧,你还能识破我的变装吗?」 上一秒还是杰农的龙,从爬虫类的口中吐出人话。 杰农身为变装高手是无庸置疑的。操纵身体组织的细胞,将周围的物质吸收,即使遭受到我的爆裂咒式攻击而受伤,也能同时治愈并巨大化。杰农无论在生体系咒式士或变化系咒式士里,都是属于上级职业的变幻士。 统一使用龙进攻是穆尔汀的指示,或是兴趣? 曾经是杰农的龙口中,闪烁着赤红的火光。我再度集中火力从超近距离发动〈爆炸吼〉。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却在同时向我袭来。 我才刚感受到来自背后的爆风冲击力,下一刻便被炸飞,巨大音量造成的耳鸣正嗡嗡作响,被炸得半天高的我索性在空中调整姿势,好让脚先着地,接着我用魔杖剑刺向地面,好阻止身体继续移动。 前方是混合机械与肉块的龙,左边则是费尔德烈德召唤出来,伸长着脖子的火龙。正在念念有词地编织着咒印组成式。 绯色的猛烈火焰再度炸开。 我慌慌张张地赶在火龙现身前发动编成咒式。 大地上的金属跃起,阻挡向前逼近的烈火。金属障璧防御了地狱的业火,使其消散。 化学钢成系第五位阶〈遮热断障槛〉将生成的镍基超合金及钛铝金属化合物等,添加上硼等等高熔点金属的铪,组成耐热效果强大的积层金属墙。 金属片们即便挡下龙所吐出的、超过一千度的火焰,也丝毫没有燃烧或融解。弹开的火苗飞往放置在障璧左右的坦克,车辆随即爆炸,我们的周遭陷入一片火海。 我从墙后拿出魔杖剑想反击,却发现杰农龙正朝我喷射出火焰。我倒吸一口气躲回耐热金属的障壁后方,从四周加宽防壁。同时感受到来势汹汹的火球力道。 火焰不断地延烧着障壁。 召唤出来的火龙和杰农所变身的疑似火龙,接连喷着烈火。 攻击型咒式的发动时间估计约有一瞬间至数十秒。咒式原理其中之一的作用量子定数h的变异有所限度,操作时间依物质大小而定。也就是说〈遮热断障槛〉的耐热墙马上就会消失。 我深切感受到现在是个极其危险的情况。 如果我再度发动相同的咒式,只会遭到火焰灼烧。耐热墙也有骑极限。 龙这种不可理喻的高等战术,只有虚法士和变幻士这类人种才用得出来。真是可怕的对手们。 现在的反击方法只有一个,我只能解除耐热咒式,或是等待障壁到达极限消失的瞬间,立即给左右两只龙致命一击,否则我就死定了。 但是,〈绯龙七咆〉的火焰和〈爆炸吼〉的爆炸程度都不足以对防御力高的火龙造成威胁。再说,有咒式能够一击葬送左右两头正戒备着我,并等待反击的龙吗。 我维持着耐热咒式思索,脑袋里灵光一闪。 金属的围笼随着龙吐出的猛火,逐渐开始崩裂。 ◇ ◇ ◇ 染上血色般的夕阳余晖大气里,两个影子垂直落下。掉落的同时仍互相使出钢铁的一击,接着回转。 吉吉那的鞋底踏着踩碎的瓦片。耶斯帕也隔着屋檐上方降落在另一侧。 两人站在衔接造船工厂旁的工厂屋顶上。长长的屋顶和分布四周的直立短烟囱往左延伸。远远地看得到一座制作建材的铁塔。 吉吉那向右踏出一步的同时,耶斯帕也起步向左。两人很快的开始在屋顶上并肩驰骋。 在吉吉那的背后,空地上火龙的焰火正猛烈燃烧。但这和他们没有关系。 以落阳为远景,两位剑士拔出刀刃。怒涛之银奔流重击,钢剑交锋瞬间,两人随即被对方弹开。 一道道刀刃相互交会时的速度和质量,都不是一般的剑士所能比拟的。 一般的人类为了防止肌肉或肌腱损伤,只会使用全肌肉出力的六成。 若是除去界线,成人男性可能只要用一根拇指就能产生十六公斤的压力,或是独臂举起一百二十公斤。 如同吉吉那这样的生体强化系咒士剑士所操纵的,就是以二十二种胺基酸和所有荷尔蒙进行构成,并合成数千万种蛋白质加以强化改变身体构造的咒式。 吉吉那放出的一刀,应声击爆屋顶上的炼瓦。耶斯帕避开如雨水般落下的碎片,在屋顶上奔跑着。 对手耶斯帕则是机剑士。使用钢成系咒式,变化武器本身或将人体骨骼和肌肉机械化,替换成金属。也就是将自己本身化为战斗机械的咒式剑士。 无视生体界线之道,拥有常人遥不可及的体力、反射速度、耐力以及治愈速度的剑舞士和机剑士。两者激烈冲突。 面对战斗机械耶斯帕的突刺,战鬼吉吉那用刀刃迎击。 屋顶对面的空地上火焰乱舞,但对两人来说那已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耶斯帕的剑刃化为飞燕回转,朝吉吉那下半身斩击。吉吉那将刀刃回旋接下,左膝却支撑不住这样的重击。 耶斯帕看准细微的破绽,再度发动攻击。吉吉那快速避开。耶斯帕伸长超过七○○○公俚的剑突袭吉吉那,但终究只是划破吉吉那的左耳,刺向他身后的烟囱。钢铁制造的烟囱像纸一样被贯穿。 诱敌成功的吉吉那单脚踏碎屋瓦,伸长左脚。长达九九五公俚的巨大刀刃形成水平瀑布宣泄突击。 在耶斯帕眼前的右腕上空,带有强烈杀伤意图的刀刃无情斩下,耶斯帕身上的积层铠应声粉碎。但理应贯穿耶斯帕头部的刀,却驻足于他的眼前。 刀身及剑柄上,交迭缠绕着七只白银的毒蛇。强制阻止了吉吉那的攻势,他连一公俚也无法向前。 束缚着屠龙刀的蛇身缓缓伸向吉吉那背后,绕过烟囱返回。耶斯帕握住朝绕过烟囱砖瓦后折回的长剑刀柄。 即使是把能够伸缩及弯曲的剑,但它随心所欲的程度也太过惊人。 缠绕着刀身的白银毒蛇,举起镰刀般的脖子猛然跃起。朝无法动弹的吉吉那喉间直线攻击。 前所未闻的声音响彻余晖的大气。 是从吉吉那喉间发出的声音。 吉吉那口中的门牙和犬齿咬着超近距离刺向咽喉的剑刃。 瞬间陷入胶着。 耶斯帕无机质的左眼首次浮现出些微感情的波动。 「你到底是鬼是魔,亦或是龙?」 吉吉那默不作声并趋身向前,他的左手快速闪动。从腰后方拔出一只粗糙的短刀,瞄准耶斯帕死角的右眼射去。耶斯帕也反手抽出左边的短剑,垂直挡住迎面而来的刀刃。 两者挥动的刀刃在极其贴近的距离之下狂飞乱舞。银色的闪光火花及金属音形成一片弹幕。 瞄准颈动脉的突击攻势被吉吉那一刀弹开。吉吉那朝右手的狙击,耶斯帕也用护腕将其化解。 剑舞间,屠龙族的战士踏出半步,左肩朝耶斯帕右脸颊跌落。耶斯帕扭转右手腕,倒向后方。剑身如蛇般跳动着收回。防备着吉吉那利齿的同时,还趁机划开吉吉那美丽的上唇,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两人边拉开距离边攻击,刀身碰触时发出尖锐的声音。受到弹开刀刃的后作力影响,双方大幅倒退。 隔着工厂,剑舞士和机剑士再度对峙。彼此收回接近战外毫无用处的短刀和短剑,举起长刀。 「这场战斗真棒。」 吉吉那的舌尖舔舐着上唇滴下的血滴。 「自己与敌人,敌人和自己。我的世界里有这些就够了。」吉吉那脸上的笑容将美貌化为凄怆。「极限的斗争,两条生命的轨道激烈交集,擦出火花。只有在这个瞬间,才能将我和他人的灵魂紧密相连。」 叹息般的嗓音继续。 「比起弱小的伙伴,我还比较中意强大的劲敌。」 在前方对峙的耶斯帕举起魔杖剑稍。 「如野兽般的突击,其实经过了精密的计算。原来如此,不愧是战斗民族屠龙族。」 耶斯帕起步向前,声音低沉的问道。 「我问你,你的剑是否有所信念?」 像在回应他般,吉吉那扬起屠龙刀。美丽的双唇露出犬齿,那是如同野兽的狞笑。 「看来你和我的伙伴一样爱找借口啊。和我战斗不需要那种多余的东西。」 「我想也是。」 机剑士的剑静止不动,维持在对准双眼正中央的姿势。 「但是,那种脆弱的剑终究无法战胜我和其 他翼将的。」 耶斯帕全身弥漫出必杀的气息。镶在刀根上的九颗宝珠开始发亮。吉吉那的背脊感受到一阵身在极地般的恶寒。 「我要上了,狂剑士。好好见识一下猊下赐给我的〈九头龙牙剑〉的真正实力,去死吧。」 宣告的同时,耶斯帕高举剑稍砍向前来。如同多头龙的名称一样,分为九条刺向目标。 吉吉那也察觉到了。这把九头龙牙剑是一把为了同时发动九个化学钢成系第一位阶〈炼成〉,而镶上了九颗宝珠的特制刀剑。 光对付一把就非常勉强,何况相乘九倍的恐怖。 只见九条白刃垂直伸长,如同孔雀的鲜艳羽毛,亦如同凤凰展翅般扩散开来。 超剑士发射出彷佛物质化的压力。吉吉那紧咬的犬齿发出声响。 耐热金属围墙开始剥落。两只龙喷出灼热火焰后,开始吸入大量氧气。 围墙终于倒塌。金属崩裂,量子开始分解。费尔德烈德挥舞魔杖剑,放出地狱的炼火。 火苗溢出的瞬间,两头龙口中便立刻吐出混合了胃液的泡沫。 没错,我秘密地展开了白天练习的咒式其中之一。 化学炼成系第六位阶〈髑翁腐界肿蚀云〉,是将琥珀色的液体挥发成无味无臭的烟雾物质,在限定空间内散开的咒式。 合成物质的构造,包含典型神经瓦斯的s-[2-(diisopropmino)ethyl]-o-ethyl methylphosphonothioate,也就是vx毒气。 为了喷出高温的气体而大口呼气的火龙们,吸入了大量的剧毒瓦斯,全身也被毒气包围。 我若解除咒式,空气中的毒素成份将会立刻消失。预测着自己即将引发的惨剧,我向后退了一步。 杰农假火龙瞳孔收缩。费尔德烈德的火龙则是自口腔深处伸出长长的舌头,身体开始往旁边倾斜。发出震动大气的沉重声响,倒卧在地。 ◇ ◇ ◇ 有机磷系的神经毒进入体内,会使酵素乙酰胆碱脂酶的乙酰胆碱认识部位及有机磷的有毒成分结合,阻止乙酰胆碱脂酶的分解。中枢神经混乱、乙酰胆碱脂酶无法分解而大增,导致神经信号的传达遭到阻止,导致全身肌肉持续收缩。 同时也会破坏末梢神经系统的热代谢,使全身体温升至摄氏五十度,并凝固构成身体组织的蛋白质。对肌肉、分泌线和脏器等等发挥破坏性的效果,眼泪、鼻水或口水将不停流出。毒气也能从皮肤吸收,长久残留。 vx毒气的原液据说只要十五微克就能致死,可见毒性之强。 由于太过凶险及惨无人道,已在五十年前的杰鲁内条约里,明文规定国际间严禁使用。 但是在学生时代的某一天,我和赫洛迪鲁不想承认自己的无力,在深切盼望回到过去的疯狂想法和焦躁感驱使之下,禁忌的咒式因而再度现身。 和往昔咒力不足的我不同,现在的我能够完全并确实地操作完成。 火龙全身的孔穴流淌出体液,从手脚到尾端全身痉挛着。一幅确认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地狱的恐怖光景。 我的脑海里,突然掠过赫洛迪鲁举起手臂的背影,彷佛在说这下帐都还清了。 赶走美好的幻影,我将右手的魔杖剑优尔加旋回。反手握住剑柄朝身旁后方刺去。 我的剑应该刺在背后的机械表面。但魔杖剑却被接住了。 ◇ ◇ ◇ 「咦?被发现啦?」 转身看到的是上半身从机械金属里冒出来的费尔德烈德。还残留着稚气的脸上,表情天真无邪,像是小孩子恶作剧被人抓到。 我将剑抽回,从旁斩击。机械迸出火花断成两截,费尔德烈德却已经脱离跳出。翼将像猫般轻巧的转圈落地。 「真亏你能看穿呢~」 「召唤时量子的压缩和移动,需要咒士本身确实的操控。」我拿刀摆好架势。「控制量子确率从空间进行移动的暗杀者,使用引人注目的召唤太不自然了。考虑到拉其侯爵家族苛刻的家风,加上你一开始握着长剑现身,就可以料想得到了。结论就是火龙只是个幌子,你等的是失败瞬间,从我背后给我必杀一击。」 我边说明边寻找费尔德烈德的弱点。他看似全身都是破绽,却又万无一失。 我们两人在空地上对峙,费尔德烈德的视线飘移。他并没有看着我,而是面向旁边。 这是他露出的第一个破绽,我毫不犹豫的突进。费尔德烈德的刀刃轻易地将我的剑拨开。若是对手技高一筹的话,那么我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个,那便是心无杂念的挥剑攻击。 远处传来金属声。费尔德烈德被眼前的我和另一边战况分散注意力,胡乱挥舞着剑。他的剑稍掠过我的肩膀,我感受到强烈的疼痛正跳跃着。 但我的剑刃也刺中了费尔德烈德的胸膛。这是我唯一的胜算。我的剑穿过他的肋骨,一口气贯穿他的心脏和左肺,直达背脊。完美的致命伤。 可是虚法士浮现一抹微笑。原本应该贯穿肉体和内脏的刀,感觉却像砍到空气一样。 费尔德烈德的魔杖剑挥来,我低头避开。刀刃反转从下而上,我跳向后方闪过。对方明明比我矮小,刀法却强得惊人。 「这就是传闻中,数法量子系第五位阶〈量子过躯遍移〉引起的无效化吗!」 接触时综观量子效果将自己身体的分子透过对方的分子间隙,避开致命伤的防御咒式。强制引发十又二十四乘分之一以下的超超低确率的超越奇迹现象。一般来说都是透过物体产生作用,从未听过使用在自己身体上的。 「大哥那边好像已经解决了。」 费尔德烈德穿过我身边,跑向屋顶工厂。青年健步如飞的跳入坚硬的墙壁。转眼间腰部和整个身体都被吞没。墙壁上残留着波纹的余韵。 战斗平分秋色,是吗。 不,费尔德烈德一开始的任务就是为了分开我和吉吉那吧。 排出弹匣。在魔杖剑上装好新的弹匣,我也起步奔跑。 ◇ ◇ ◇ 工厂屋顶上,暴风呼啸着。 耶斯帕振起的是九条剑刃的暴风。 右边飞来的三条被吉吉那挡下。左边的三条闪光则在破坏吉吉那护腕的同时,弹开至上方垂直降下三条死亡之雨,吉吉那跳跃到后方避开。脚下的屋顶砖瓦已被贯穿。 吉吉那的左脚踏住砖瓦紧急煞车。转过身来已经拉开相当的距离。 剑刃从屋顶下方喷出。藏在屋顶下的刀潜行着,不断喷刺出来。 吉吉那穿有装甲的脚践踏着狙击自己的剑刃。屠龙族的战士不断加速奔跑。 耶斯帕的九头龙牙剑,刀身在一瞬间收回掌内,再发射出去迎击吉吉那。九条剑刃缠绕结合成一把剑,不停延伸。剑稍弯成直角迅速回转。 屠龙刀涅雷多迎击眼前犹如巨大锄草机的剑刃。刀刃互相碰触前,耶斯帕的剑再度分裂。九条刀刃化为九龙朝四面八方向敌人伸出毒爪。 吉吉那没有防御也没有后退,反而更向前去。耶斯帕眼里同时闪过胜利的预感和绝望。 刀刃刺在吉吉那的左上臂、手腕、右肩、胸膛、左腹部、右大腿、右小腿、左大腿和左脚上的装甲及肉体上。 但是,即使全身喷出鲜血,吉吉那和屠龙刀都没有停下脚步。巨大的刀刃砍碎耶斯帕的积层甲冑。刺破皮肤、肌肉直达骨髓,迫近心脏。 ◇ ◇ ◇ 冷酷的吉吉那,让刀刃在心脏前停止。 皮肤和肌肉纤维里的胶原蛋白纤维,经由化学钢成系第二位阶〈化刎网〉转化成重量及强度是钢铁五倍的聚对苯二甲酰对苯二胺,也就是克维拉纤维网。包覆着剑稍,从吉吉那的手腕至剑柄固定住整把剑。 胸膛溢出鲜血,耶斯帕右膝跪下。 吉吉那全身上下共有九处也不断的喷血,他跪下左膝。 「直接迎击九条刀刃,你是认真的吗?」 耶斯帕的独眼尽是疑问。吉吉那却一脸理所当然的回答。 「你的咒式只是单纯操控金属,并不会使质量增加。那么,裂开的九条刀刃分别只有原来威力的九分之一。如果是九分之一的话,只要避开弱点就不会造成致命伤。」 「就算知道这点,只身冲进剑刃漩涡里也未免无谋。」 「没有其他打成平手的办法了。」 面对吉吉那的笑容,耶斯帕浮现一丝苦笑。 屠龙族战士的背后 ,传来踏着屋顶砖瓦的熟悉脚步声。 「死了的话就说一声啊,臭屠龙族!」 听到背后毫不留情的话声,吉吉那嘴角绽开无所畏惧的笑容。 「啊啊,跟光看视力就会下降的嘉优斯比,我是还死不了。」 ◇ ◇ ◇ 亏我特地爬到屋顶上给他嘘寒问暖,吉吉那还是那么没礼貌。我走到全身染满鲜血的吉吉那身边,费尔德烈德也在耶斯帕身旁的砖瓦里现身。 「那么,开始第二幕吧。」 随着野兽的咆吼,吉吉那伸直膝盖站了起来。发动治愈咒式修复身上的伤口。血液增加,脸上也恢复了血色。 「也对。」 耶斯帕的独眼燃起斗志,胸前不住滴落骇人的大量鲜血。「不行啦大哥,会死掉啦!」他挥开弟弟伸向胸前伤口的手,耶斯帕发动〈炼成〉咒式,将肉体里的金属化为铠甲,强制止住鲜血。 我看到了为剑而生者的疯狂。对我来说那是无法理解、不可理喻的世界。 背后传来轰然巨响。 屋顶的砖瓦被吹向空中。有着巨大钩爪的五指出现在工厂一端。接着长满鳞片的身影爬上工厂。 假火龙的头现身。混合金属和螺丝的前脚和庞大的躯体也相继出现。假火龙的头部有片光滑、从红色的鳞片上长出的白皙皮肤。 自没有一根头发的头部冒出了眼睛、鼻梁、喉咙。接着是有乳房的女性体格,光滑剔透的肌肤。从龙的头部长出了人类的上半身。 「可、可惜。我、千貌的杰农是、没这么容、易死的。」 看来根本就是女性的杰农口中发出男性的声音,似乎很痛苦的半闭着一只眼。 我估计错误了。既然是高位生体系咒式士,多少都能合成一些含有毒性的乙酰胆碱拮抗剂的神经毒气解药阿托品。 加上能够使用化学系,切断隔离在酵素活性中心结合的有机磷剂,恢复胆碱脂酶的活性,合成碘解磷定、氯解磷定之类的肟剂。还可顺便排除损伤部位,暂时做替代的作用。 我和吉吉那虽然都受了伤,但翼将们的伤也不轻。无论哪一方胜利,都会出现死者。 「为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要继续?」我完全不懂什么意思。「连目的都不知道就要把命赌上?!为了国家,只要是穆尔汀枢机主教的命令就都照办吗?!」 我几近恐慌的大喊,翼将们面面相觑。 「我不管这个腐败的国家会怎样。」 出乎意料地,回答我的竟是身受重伤又沉默寡言的耶斯帕。 「爱这个国家并誓死保护它,都只是那位大人希望如此罢了。」 独眼剑士压抑的嗓音,回荡在染红屋顶的夕阳余晖下。 「猊下赋予异端的我们生命,还赐与我们该面对的理想和战斗的地方。因此,无论何时我们都将用性命回报他。」 对于这番异常的话,杰农点头表示认同,而费尔德烈德只是苦笑。我则是一派不置可否。 「那个男人,穆尔汀他只要是为了自己的信念和这个国家,不、是整个世界,都不会为你们的死掉一滴眼泪啊!」 「这样就好。」 耶斯帕明确快速的回答。 「那位大人不会流泪。要也是为了皇国全土、大陆全民而一个人掉泪。所以他不哭、不怒、不喜、不笑。」剑士斩钉截铁。「因此我们成为他的矛、他的盾。为了猊下的游戏、为了瞬间的笑容赌上性命也不后悔。」 独眼剑士淡淡的诉说。 「但是猊下并没有因为理想而忘记现实中需要牺牲。战死和殉死的人们的名字,他不遗一人的牢记在心。」 剑士唯一的视线不存在我们任何一人。 「在无数光荣战役中,和历史上从未记载过的影子战争中荣耀勇者们,现在有一万六千三百四十二名。」 压倒性的数字。接着,我想起了穆尔汀唯一的特技就是记得人名这件事。 穆尔汀枢机主教不但是个出类拔萃的政客,也是位策士。但他并不是神。经历过长久的战争,必定会出现牺牲者。 人类们恐怕也只能这么做。尸体堆积如山,即使想做些什么也无能为力,人连赎罪都办不到。只能不去忘却它罢了。 耶斯帕的眼神充满憧憬。 「我也想成为勇士的其中一人。只要能残留在猊下记忆里的某个角落,就够了。」 男人热情的一番话,杰农侧耳倾听。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得不否定。在我看来,翼将们所说的不过是狂热殉教者爱的告白。 「你既不是勇者也不是什么英雄。只是一个遭到穆尔汀这个男人烧尽一切身心,可悲的殉教者。」 「可能吧。或许说是恋慕父母的孩子也不为过。」 耶斯帕干脆的承认。 「然而还是有些不同。面对世界之痛和无慈悲性,只能用头脑之类的无力武器应战的猊下,正是个脆弱虚幻的少年。而我们则是扮演骑士,将自己完全托付给他的孩子们。」 他的语气并非自嘲,反而相当坚定,就像是在陈述事实一样。 「我们的忠义远远不足,对爱也很生疏。我们只是单纯献上自己所流的血罢了。」 我能理解翼将们之所以如此强大的原因了。纯粹而强大的东西,一旦流于庞大牺牲的战役就只会化为乌有。但这些家伙却不自己判断进退。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翼将们,悄声对吉吉那说。 「理性狂信者。太危险了。」 「是啊。」吉吉那肯定我的说法。「既然已经确认是个疯子,又见识过他的疯狂,就不会输给他了。」 费尔德烈德跳往烟囱中央,身体慢慢的沉入瓦墙。 「总之,我和外表成反比其实超闷骚的哥哥不同唷。我是指只要和猊下在一起,就会开心得蠢蠢欲动这点啦。」 「序幕差不多要拉下了吧。」 旁边传来杰农低沉的嗓音,屋顶嘎吱作响。吉吉那把屠龙刀搭在肩上。 「还有一个问题,之前的萩菈索和你们分别在十二翼将中的位置是?」 耶斯帕举起九头龙牙剑并开口。 「身为甲贺忍者的萩菈索,主要工作是间谍情报收集者,席次十二。杰农负责暗杀及护卫。弟弟费尔德烈德排名第十。我的席次则是编为第九。」 独眼剑士左手伸向腰后。 「虽然我并不了解猊下的本意,但他严加命令我们务必要在一瞬间了结一切。话先说在前头,我的九头龙牙剑本来其实是雌雄二刀流。」 他从腰上剑鞘中拔出一把短剑。和右边的魔杖剑一样,九颗宝珠闪耀着妖异的光芒。剑稍瞬间分裂成九条扩散开来。 「这把短剑的名称是为九头龙爪剑。」 左右各九条银白色的剑刃呈放射状展开。彷佛剑士身后夕日的光辉。 「你们到目前为止都未尽全力,而且还只是排名十一到第九的翼将而已?」 我的牙齿不住发颤。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握着屠龙刀,吉吉那的手有些颤抖。 「真棒的失策啊。居然还能有更上一层楼的战斗呢。」 「你是在兴奋这个啊。」 我陷入彻底的绝望之中。吉吉那身为人的绝世美貌,转变成惨绝人寰渴望死斗的武神面貌。 我只得握紧魔杖剑。已经没有退路了。 ◇ ◇ ◇ 「真是场令人热血沸腾的战斗呢。」 立体光学影像里,显示着屋顶上的五个人。 丽姿饭店十三楼,贵宾室。作在椅子上观战的是欧杰斯选皇王监护人,穆尔汀?欧杰斯?裘涅枢机主教。 「论个人战斗力,我的翼将们略高一筹。但彼此感情不融洽的翼将们,对上结有难解之缘的嘉优斯和吉吉那,结果会如何发展呢。」 穆尔汀陷入沉思。 「如此一来我的翼将们还是有八分之五的机率获胜。不过若情势逆转也无所谓。」 穆尔汀捧着酒杯,杯中的鲜红色液体彷佛落日余晖或者说像是鲜血。 他像是在观赏佛克尔大陆大会决赛般轻松自在。 「猊下,可否让我进言一句?」 穆尔汀坐着的椅子背后,站着一个穿着西装,像是影子一样的人。萩菈索全身包着西装,细长的眼睛直视着上司的背影。 枢机主教手中拿着筷子,他熟练地使用筷子夹起桌上盘子里的东西,放入口中。 「嗯,萩菈索做的这个称作〈酱菜〉的东西,和酒的味道蛮合的呢。」 「是敝人用田里的蔬菜制作的。不枉为了地道的口味,特地运送到艾里达那来。猊下才是,使用筷 子的技术越来越进步了……」 面对这番称赞的萩菈索骄傲的挺起胸膛,但她马上注意到穆尔汀想转移话题的企图,便马上换上一副凝重的脸色。 「主公,恕我惶恐的问一句。如果只是要了断的话,趁睡觉时偷袭或抓人质要挟,不是比较简单快速吗?」 「不行啦。没想到萩菈索也有对好男人温柔的一面呢。」 「没有那回事!」萩菈索不禁放大声量,又立刻压低声音。「正因如此,这次请给我们甲贺忍者雪耻的机会……」 「不识好歹。」 穆尔汀完全不给反驳的余地一口拒绝。女忍者正想再多说些什么,却只得住口。 「我不允许无聊之事。如果不理解游戏的绝对规则,我是不会让妳参加的。同样的理由,也不会告诉妳接下来的剧情发展。」 男人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愤怒或说教的情绪。 但是,在东方岛国的战乱中存活下来,拥有流浪大陆各地等惨烈经验的萩菈索,却感受到某种胆颤心惊的东西。 只要跟不上穆尔汀的伶俐聪明,就只会被当做便利的道具使用。 萩菈索再度确认,他拥有某种并非使人服从,而是让人心甘情愿跟随他的能力。 那是身为人类压倒性的差别。正因如此,萩菈索一族人才会献上超越主雇关系,对忍者来说不可理喻、绝对无比的忠诚。 但萩菈索细长的眼瞳里,掺杂着危险的光芒。 她察觉到自己的内心正渴望杀了眼前这个知性与狂乱的怪物。 落雷般的颤栗贯穿忍者的背部。 难不成,穆尔汀早已经看穿萩菈索最近的忠诚有所动摇。所以才不派其他部队,而是将萩菈索与其下的忍者们逼到和那个教会一样的死地,企图肃正纲纪吧。 感受到穆尔汀冰冷的意志,萩菈索揪住自己的心脏。 看着坐在椅子上男人的背影,萩菈索感到一阵恐怖。 「请试图理解我的最优先事项。」 没有转身向后,穆尔汀出声说道。 「我要特地制造一些小插曲,才不会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脚本太过无聊的话,就帮它多添加一点戏分。」 枢机主教的手指轻快地指挥着看不见的乐团。 「好了,稍待一会最后一位演员就要上场了。无论是复活的时机,或是看到贴在街上的纸条,确认地点的事情都和我预料中的一样。如此一来形式便统一,一连串的故事即将迎接闭幕,并且沸腾起来啰。」 「这是甚么意思……」 才刚开口的萩菈索注意到主君的视线。 立体光学影像里的五人以外,还有个小小的影像。 有个影子正以惊人的速度朝造船厂飞驰而去。 第十一章 复仇女神 梦想破碎、利剑折断的勇者们啊 沉寐在剎那的安详里吧 汝之战役将化为传说,勇猛的身躯将回归尘土, 崇高的大志将返回苍天 但是,只有汝之心将乘着草原上的疾风 返回故乡所爱的人怀里 ◇ ◇ ◇ 屠龙族的狩猎祈祷「库都」一节 作者及创作年代不详 ◇ ◇ ◇ 「一脸败相的嘉优斯啊,开心一点嘛。」 吉吉那还是那么傲慢。和他背对背的我如此心想。 旁边的耶斯帕绕圆走着,等待我们露出破绽。本来以为费尔德烈德会从屋顶跑出来,但他却沉入烟囱。杰农则在背后吐着火苗。 我冷静计算着敌我的战力,吉吉那原本就有十三位阶的实力,而我则是最近才升级。对方的杰农也是十三位阶。没听说过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的等级,不过大概有十四位阶左右吧。 虽想率先发动攻势,但要是对方防御成功或避开,胜负就已然揭晓。 「无计可施了。」 「嘉优斯啊,那才是有趣的地方呀。」 「这句话别成为吉吉那的遗言就该偷笑啦。」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形成包围网的翼将们,并出声给他忠告。吉吉那全身穿着甲冑,头盔下的侧脸浮现笑容。 「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会败北而死。」 「把这种不可思议的预感化为现实的具体方程式告诉我啊。」 非常时期的我们还是这副德性。面对喋喋不休的我们俩,耶斯帕完全没有攻过来的意思。大概觉得我们太过从容了吧。其实只是不说点废话,我们就会气力耗尽萎靡而死罢了。 我和吉吉那突破包围网飞驰而出。 对话只是让对手分心的诈术。我们的目标是假火龙杰农。 如果有胜算的话,就只好先两人集中打倒获胜机率最高的杰农,再去和拉其兄弟二对二单挑这个办法。 我朝爬上半边屋顶的巨龙放出咒式,假装左脚一百八十度反转。后方的耶斯帕袭击而来。 和我们所想的一样,翼将们也在内心不断揣测。虽然不知是谁看穿谁或谁被看穿,防守得住的话你就试试看吧! 我展开发射化学钢成系第四位阶〈锻淀鎗弹枪〉。足以匹敌战车主炮,直径一百二十公伬的超硬合金制炮弹射出。 炮弹直击耶斯帕的胸膛,发出轰然巨响。 机剑士的脚弹起,又着地。 足以将对手变成肉块的炮弹,在耶斯帕胸前停下。从左手分别分裂成九条,合计十八条的刀刃围绕住炮弹使其减速。终于炮弹完全停止。不愧是耶斯帕,知道光凭腕力无法完全停止炮弹,才会让炮弹直击胸口。 弹头前端虽然陷进变形成厚度十足的胸前装甲里,本体却毫发无伤。化学钢成系第三位阶〈积铠装躯〉所生成的钢、陶瓷和强化纤维树脂构成的积层装甲,拥有轧压均质装甲二至三倍左右的强度。 连坦克的前装甲都能贯穿的炮弹,被难以置信的反射神经、腕力以及咒式力完全阻挡了下来。 耶斯帕两手一张,缠绕着炮弹的剑刃立刻伸直将炮弹解体。翻转过来的十八条利刃向我和吉吉那杀来。其中一半被吉吉那的屠龙刀弹开。但我的左肩、右上腕、腰侧及左边腋下都被直接命中。 随着中弹的冲击,我飞向后方。剑刃直到屋顶上的砖块从背上落下才停止。 在倒下的那一瞬间,我看到杰农龙正举起左前脚,直往吉吉那踩去。吉吉那躲开,龙脚穿透屋顶踏出了一个大洞。吉吉那在瓦砾包围下冲向前,往龙的胸口不断突刺。 吉吉那的脚步停下。包覆着甲壳铠的背上突起一把细长的刀刃。剑柄自吉吉那左侧伸出的手上长出。手则接在从火龙前脚表面生长出来的费尔德烈德上半身上。 费尔德烈德竟透过龙体内的量子进行攻击。就算是吉吉那也无法躲开。 吉吉那边将体内的暗杀刀拔出,边挥舞着屠龙刀。但只是虚砍。费尔德烈德发出愉快的笑声,再度逃回火龙的前脚里。 贯穿左肺,吉吉那唇边流出几滴鲜血。头上假火龙的右前脚紧迫逼来。 耶斯帕放出的剑刃再度朝倒下的我袭来。我能看到假火龙踏下的左前脚五指上的利爪。翼将们太强了。 突然,覆满鳞片如巨木般的龙腕被弹开。折断的肘部骨头飞出,喷出鲜血。我和吉吉那沐浴在血雨下。 十八条剑刃前端碎裂,变成银的碎片。 全员转往放出咒式的方向看去。视线集中在遥远空中的一点。 我和吉吉那、耶斯帕及费尔德烈德还有杰农一致看向竖立在工厂旁的铁塔。 铁塔上突起的吊车杆上,降下一个黑色的身影。 ◇ ◇ ◇ 那个人影站在杆子里端,无视重量地逆降而下。黑色的长发在微风吹拂之下飘动在落日里。 人影是妮多沃尔克。 那个死神,终于追到这里来了。 惊愕及混乱、不安及疑惑、愤怒及恐怖,所有感情同时出现在现场。 耶斯帕不再看着我。他抬头仰望着魔女,将剑刃收回。 「和猊下所想的一样。总算现身了。」 机剑士露出笑容。 「接着只剩下打倒魔女,掠夺而已了!」 耶斯帕说着我无法理解的话。 疑惑的同时,魔女从里端走向前头跳下。像是突然想起重力一般斜斜往下降。从描绘出螺旋般的夕阳余晖中急速落下。 支撑着杰农上半身的火龙头部咆吼一声。口腔里喷出红莲似的猛烈火焰。空中的妮多沃尔克被火焰包围。彷佛拥抱着烈火般,魔女爆炸开来。 火舌摇曳着,数十块肉的碎片掉落。 妮多沃尔克的右手臂掉落。手上的戒指闪耀着赤红的光辉。无名指和食指长出黑色的羽毛。拇指和小指则生出钩爪,瞬间变成两只脚。从中指的伤口长出的眼睛正在转动着,指甲变成的嘴喙大张。 空气中响起一声不吉利的啼叫。 那是一只漆黑的乌鸦。左手臂、两块脚踝、头部、胃、肠和心脏等所有的肉块同时变化成上百只乌鸦。彷佛阵雨般振翅而飞的声音响起。 群鸦张嘴鸣叫并朝大地垂直落下。 杰农身下的假火龙被黑色流星一个接一个击中。龙的红色鳞片像纸片般破碎,乌鸦们埋没在肉体里。火龙的巨大身躯随着中弹痉挛着,杰农和龙的口中相继吐出悲鸣。 假火龙布满鳞片的身躯,有数十个地方突起了一块块肿瘤。肿块移动着,爬上脖子,集结在龙的脖子后方。形成巨大的肿瘤,接着破裂。肉和骨头里的内脏、齿轮、螺丝钉及金属板飞散开来。杰农和龙惨叫。 和鲜血一起现身的,是一只惨白的手。五指握着一颗垂着动脉和静脉血管的巨大心脏。和人类上半身一般大的心脏,随着脉动喷出动脉血。 接着手又延伸出现了漆黑的头发和衣服,以及妮多沃尔克的威容。她缓缓站起,全身挂满肠子,右脚正踩着杰农的背。 如雪般白皙的魔女肌肤上毫发无伤。只是染满了鲜血。 寄宿着绿色磷光的眼眸,注视着自己右手上的心脏。 这副景象彷佛是一名绝望的画家,将灵魂卖给恶魔后所画出来的狂野美神绘卷。 妮多沃尔克以她压倒性的力量破坏着我们的价值观。 我们变成了一个个忘记怎么动作的雕像。妮多沃尔克的眼神,从心脏移到脚下。 那是浮现着艾里达那市立中央医院文字的鳞片。魔女化为人类的脸上露出类似嫌恶的表情。 「这就是,龙?汝等所认为的龙,难道是这般如同怪物膺品之物?」 妮多沃尔克厌恶的甩开手腕。心脏从她手中弹开坠落,挥洒出大量的血液。杰农和假火龙疯狂尖叫,而后应声倒下。龙的头部和杰农上半身激烈撞上屋顶,发出沉重的声响。 妮多沃尔克的全身,惨白的肌肤染着鲜血。皮肤表面上的鲜红血滴在吸收下渐渐消失。 「那么,该报仇雪恨了。」 魔女绿色的眼眸,盯上我和吉吉那。面对化为绿色磷火的瞳光,我全身僵直。 我和吉吉那、以及从屋顶降下的妮多沃尔克之间,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站起。 「退下,儒弱之物。有所阻碍的话,汝等被杀也是在所难免噢?」 只是一句话,就刮起了暴风。耶斯帕的脚向后退了一步。 独眼的机剑士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脚。 「这是、恐怖?弒神的我居然在害怕?」 对手是妮多 沃尔克,这是理所当然的。他比起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的我勇敢多了。即使是吉吉那,在这种状况之下要踏出一步也都使劲了全力。费尔德烈德靠近动作明显的耶斯帕。 我们就像是在狮子面前赤手空拳的人类。只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会向前迈进。 憎恨怯儒的耶斯帕收回脚步。 「没关系,这我早就知道了。」咬着牙硬挤出声音。「费尔德烈德,照原订计划!」 「知道了大哥。」 拉其兄弟踏破屋顶砖瓦前进。他们的胆量令人佩服。前行的脚步转变为奔驰,形成两道飓风。妮多沃尔克浮现寂寞的表情。 「果然在所难免吗?」 费尔德烈德先攻,逼近妮多沃尔克。魔女笨能地举起右手,挡住了刀刃。 攻击的剑成功被防御抵挡,费尔德烈德却不打算停止攻击,他的额头、喉咙、胸部以及双手双脚各十八处分别长出了银色的斑点。这些银色的斑点又变成尖锐的尖刺朝魔女刺去。 耶斯帕的九头龙牙剑贯穿使用了〈量子过躯遍移〉,可使物体穿透的费尔德烈德身体。以弟弟的身躯作为障壁,掩盖住哥哥攻击的刀。无法防御零距离刺来的十八条剑刃。 十八条小小的龙牙命中妮多沃尔克全身各十八处要害。 但是,命中的剑稍在魔女像蛇腹般收缩的柔软额头和喉咙表面,以及心脏及心窝上碎裂开来。 耶斯帕的独眼愕然张开。承受着剑的费尔德烈德再度展开〈量子过躯遍移〉。向魔女的身体突进。 费尔德烈德的额头激烈撞上妮多沃尔克的丰满胸间。将自己体内的原子核和电子透过构成妮多沃尔克身体物质的原子核和电子间。 穿过背部,准备反转过来的瞬间。他却被迫停止。操纵着量子的费尔德烈德,右肩被五只手指抓住。 五指从左腕、右肩以及妮多沃尔克的黑色长发背后伸出。 「骗人?!怎么碰得到?!」 费尔德烈德的右肩爆裂,血肉横飞。 妮多沃尔克的手使出重力力场第一位阶〈重爪〉。无论原子和电子身在何处,在重力的压榨下都无处可逃。 伴随着哀鸣和喷洒四处的血沫,费尔德烈德摔下屋顶。虚法士的右肩完全遭到破坏,白色的骨头和鲜红的三角筋明显可见。甚至他的右腕也破裂成碎片。 弟弟的再次攻击受到阻挡,耶斯帕退后取得间距。收回先端折断的十八条刀刃,和包围刀刃的龙卷风一起再度发射。 耶斯帕判断妮多沃尔克的肌肉为高硬度。因此瞄准眼球及口腔、鼻孔及耳洞等直接连结着体内的黏膜和孔穴等部位刺去。 从四方袭击魔女的白银刀刃一口气集中到中央,连微小的尘埃都被压碎破坏。那副景象简直像是有个看不见的巨人正在伸手紧握捏烂东西。 周围的大气也被吸引过去,我和吉吉那握住插进屋顶里的刀承受着。 重力力场系第三位阶〈重波障弹〉引发的重力,将周围所有物质和大气压缩,到达中心点的刀刃因此被压裂破坏。 突然的重力和疾风消失,我抬起头。结束任务的重力球瞬间消失,妮多沃尔克向前走去。 魔女一挥手,机剑士举起的刀刃和强如坦克前装甲的积层装甲应声破坏。强大的冲击使耶斯帕飞向后方。 穿越屋顶的高峰,直撞上数十公伬后方的砖瓦墙。 「不可以死!」 在撞击前接住他的,是从屋顶里透过量子而来的费尔德烈德。明明自己的右腕已经残破不堪,他却还是硬忍了下来。费尔德烈德和全身都受了伤的耶斯帕一同飞往后方,费尔德烈德的背撞上砖墙,墙上随即浮现波纹,他们一同穿透墙面。 「我不会让大哥死的!」 由于大量失血,脸色变得如蜡般苍白的费尔德烈德展开咒式。和背上的哥哥一起潜入了屋顶里。 妮多沃尔克举起右手。却没有放出咒式,而是转身回头。 ◇ ◇ ◇ 长长的工厂屋顶上,形成一幅惨状。 瓦片被踩碎。间隔十公尺一字排开的烟囱,也遭到破坏,倒了好几根。 另一边,头上有着性别不明人类上半身的假龙,正倒在屋顶一端。一副如同前卫艺术般奇怪的景象。 右方造船厂本体的建筑物,因火龙吐出的火焰而起火燃烧,黑烟冉冉上升。 全身被刀刃贯穿的我扶着魔杖剑起身。满身疮痍的吉吉那站在一旁。 眼前的魔女幽然伫立着。 同时对上恐怕是皇国最强的咒式士、十二翼将其中三人,却轻易将其粉碎。而且自身毫发无伤。 我不知道翼将们为何无视于我们,转而攻向妮多沃尔克。但恐怖再度袭来,我的思考陷入混乱。 「为汝等将障碍物除去了。」 女人的声音在屋顶响起。 「那她应该是、救命、恩人吧。」 全身染满鲜血、忍着左肺疼痛的吉吉那勉强说道。 「不可让汝等被其他人给杀了。」妮多沃尔克回答。「我,必须要亲手撕碎汝等。」 吉吉那握紧屠龙刀。我也悄悄的举起刀锋。妮多沃尔克的脸上浮现疑问。 「没办法了。只能硬上了。」 「还不知道我为何人吗?」 面对魔女的怒吼,我疲劳至极的回答。 「事到如今已经不用问了。」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再吸一口气。接着回答。 「妮多沃尔克,妳是只黑龙,也是我们以前在古拉席卡打倒的黑龙之妻。」 「正确发音应该是#多※尔克吧。因为妳以人的姿态现身,才没注意到妳的龙语。」 吉吉那淡淡地接着说。我看着吉吉那的侧脸。我的搭档似乎也得到了相同的结论。 「知道得真清楚哪。」妮多沃尔克的视线望向吉吉那。「只不过,为何你知道那个发音?」 「身为屠龙族,多少能理解一些龙的语言。」 吉吉那平淡回答。 「最近才知道真相的。」 我回答对方的疑问。不争取一点时间的话,我们就无法像现在这样安然站立。 「遍寻不着的奇怪名字。尽管没有登陆户籍的人类,在大陆外要多少有多少。」 我试着说下去。 「但是,妳实在太强大了。击退我和吉吉那,现在甚至又打倒了翼将们。如此高强的咒式士不属于任何一个协会,又完全不为人所知,以人类来说是不可能的。」我慎重地继续说着,「妳的衣服碎片附着在吉吉那的剑上,虽然经过超重力变化,但其组成却酷似爬虫类的鳞片……」 「使用爬虫类这个字眼,对我简直就是侮辱。」 妮多沃尔克不愉快的皱起眉头。这么说来,无论是说话方式或表情,以人类的演技来说她都相当了得。我试着使用以前练习过的龙语。 「那真是失礼了,#多※尔克小姐。」 「别用人族的嘴脸说我的名字。」 站在眼前的不是位不祥的美女。而是使用生体变化咒式后变成人类模样的龙。 「特地变成人的样子,真是辛苦妳啦。」 「这是誓约。然而别以为我将以全人类为敌。我的目的只有汝等。」 就算亲眼看着也无法相信。 但是,大约一个月前讨伐过的准长命龙级黑龙确实存在。而其妻也用自己的力量展示了自身的存在。 「抛弃堕落的故乡,利用手段夺取,骄傲的埃※戟#枓。我无法忘却深爱如你的仇恨。」妮多沃尔克流露出作梦般的眼神,染上憎恶。「赋予汝再一次,接着第二次的死亡吧。」 女人叨叨念着不知所以的话、脸上维持着残酷笑容,从这些线索吉吉那根本无法推测出个所以然。 反复思索着无法理解的那句话,我注意到了真相。手脚前端的血液急速逆流,我的身体忍不住发冷。 「果真是这样,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看来汝总算理解了。」 妮多沃尔克笑着。 「没错,在汝的身心死亡前,我施下了龙的诅咒。侵入汝崩坏的精神,从过去再度重新构成,并将肉体治愈到某种不造成影响的程度,使汝死而复生。」 在死亡之前使其复生,以现代咒式来说是可能的。 但是,要再生因发动界线以上的咒式而遭受破坏的脑及神经,回复原本的精神和记忆是不可能的。 虽说脑和神经整体算是物质,精神及记忆也能在电器信号或各种化学物质上成立,人类还是无法将其制造出来。 现在在这里的我虽然和之前的我一样,却已经是重 新制造出来的我了。 「这是为什么?」我颤抖着双唇问:「为什么要让身为仇人的我死而复生?」 我很清楚妮多沃尔克的回答会是什么。但我一点都不想听到那个答案。 「这不是很明显吗。」 魔女笑了。却是个异常恐怖的笑容。 「当然是为了不让他人插手,而是由我亲自来将你撕裂哪。为了替丈夫埃※戟#枓镇魂,我不允许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致你于死地。」 我总算了解她对于挚爱被杀的复仇觉悟了。但是,为了报复而苛求自己变身成异种的姿态潜入人类世界,寻找对方。若对方被他人所杀,为了亲手报仇就算将其复生也在所不惜。 即便不懂龙的伦理观念,这种执念也够惊人了。不,简直是疯狂。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我硬将到嘴边的话吞下。一开始是贯彻龙之骄傲的黑龙恩尼基鲁德,从缓冲区现身。接着在缓冲区的分界线遇到了人类。人类因为害怕而展开攻击。然后那家伙就死了。 对龙来说,人类只是从地上涌出的小虫。但对人类来说,龙却是凶暴强大的怪物。 无法说是哪一方的错。只是一种种族的断绝。 吉吉那结束生体生成系第四位阶〈胚胎律动愈〉。利用未分化的细胞代替受伤的肉体急速生长,成功地堵塞住伤口。并制造出血液,循环全身。 虽说是边对话边偷偷发动,但妮多沃尔克应该也察觉到了。可是,魔女什么都没做。 恐怕是特地等我们吧。不知是游刃有余,或是龙独特的作风。 「那么,背负着我君仇恨之物啊。」 魔女的双眸再度燃起地狱业火。 「捻碎吧!」 随着宣告,妮多沃尔克向前踏出一步。屋顶上的砖瓦发出干裂声破碎开来。 没有退路了。我奔驰在屋顶,吉吉那飞翔,一起拉近距离。 妮多沃尔克的左右手自然的挥动着。 发动重力力场系第五位阶〈轰重冥黑孔涛〉,左右同时出现看不到的咒式。我和吉吉那猛然停止,大幅跳向后方。原本的位置眼前出现了重力场。 强大双子间的重力波同时发生反应,造成重力的地狱。瓦片粉碎成尘埃,高峰倒塌裂开,压毁了工厂内的机械。 长长的工厂建筑相继塌陷。从重力的反应点开始,工厂间崩毁出一个巨型钵状的大坑洞。 拼命避开的我们虽然躲掉了重力,却依旧必死无疑。就算重力的作用在二成距离外将成反比例减弱,强大的吸力还是会波及我们。要不是将魔杖剑和屠龙刀插在屋顶上挺住,我们早就被吸进去了。但是此次攻击的余波威力仍然相当惊人。要是进入攻击范围内就死定了。 碎片和粉尘被卷入重力引起的漩涡里。大坑洞的断面及前后的工厂倒塌。从钵状的坑洞雪崩般落下。 我们绝不能被卷入崩坏的工厂。我和吉吉那一起朝右边全力奔跑,朝空地奋力一跳。 穿过白烟一跳。左侧的妮多沃尔克放出了咒式。在我的身旁和前方的空中出现了重力场。白烟化为漩涡被吸入。空中的我们也被吸进杀伤范围。爆裂,接着又爆裂,随着接二连三的爆炸,我和吉吉那快速往上升。 只能将化学练成系第三位阶〈爆炸吼〉里的三硝基甲苯发生爆炸,再用吉吉那的屠龙刀挡住爆风紧急避开。这是模仿甲贺忍者的躲避方法,现在只得用上这招了。 斜飞向上空的吉吉那挥动屠龙刀,往离身边最近的金属刺去。他的左手抓住我的左手,钟摆似的转了半圈。 被丢到通路上的我转身站起。吉吉那只用一只手将自己回转,展现超人的攀登能力着地。 我们站在钢筋和机器组成的立方体上。吊车杆以及搬运用的道路复杂交替,建造到一半的船耸立在左边。完成一半船侧的货物船,明显可见钢筋建成的货物室和坦克等等断面。 金属组成的作业场地,有几条方便作业员行进的通道。那就是制造船的工作场地。 后方响起工厂倒塌的轰然巨声。 映入眼帘的是现身在作业用地通路前方的妮多沃尔克。 说时迟那时快,我倒向前方找掩护并在同时放出〈爆炸吼〉。猛烈爆炸的中心直接命中妮多沃尔克。爆风和钢铁的散弹,破坏了魔女和桥梁。随着白烟升起,金属的桥往下掉落。 我和吉吉那为了不被受到桥梁崩塌的波及,全速逃向后方。在安全范围内的通路一角开始等待。 空气的流动出现变化。通路右侧的空间出现了重力场。 白烟快速散开。妮多沃尔克从持续倒塌的通路上飞驰而来。被爆炸直击的魔女脸上皮肤剥落,露出的鳞片同时再生着,但她仍旧不忘突击。她踩着掉落的桥梁碎块,利用重力咒式飞翔着。双手又再度释放出重力咒式。 「就是这里!」 双重发动化学炼成系第四位阶〈曝轰蹂躏舞〉。 轰然作响的爆炸声将我面前的空间破坏殆尽。前方掉落的作业用道路逼近我们所站之处。严重遭到破坏的地板已经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了。 我眼前的视线突然变得不一样。等我发现原来是吉吉那抓住我的后领跳跃之时,我们已经着地在建造到一半的船甲板上了。 围绕着船四方的作业工地,已经被连续发动的爆裂咒式完全破坏。空地响起轰声及重低音。 蒙蒙升起的粉尘中,我们注视着船侧。 〈曝轰蹂躏舞〉所生成的无色斜方型结晶,黑索金。萩菈索曾经使用过,拥有一击就能将教会破坏的强大威力的军用火药。就算是黑龙,一次吃了两发也不可能完全没事。 但是,我依旧举起魔杖剑。毕竟,还是得以防万一。 白烟快速散去。 我们离开的甲板上踏出一只脚。 接着披散着一头黑色长发的妮多沃尔克现身。白色的脸颊上没有一处损伤。 反射性放出〈爆炸吼〉。吉吉那也在空挡时投掷封咒榴弹。在妮多沃尔克的脸上连续爆炸。 我从防止逆风而举起的左腕下,确认前方。 但是,爆裂弹并没有朝妮多沃尔克的方向射去,只是彷佛撞上看不见的墙壁,接着便消失无影无踪。 「利用咒式干涉结界防御攻击,是吗?」 吉吉那的声音里,充满了对自己判断结果的疑问。 「怎么可能,我们已经瞄准她使用重力咒式飞翔又放出必杀咒式的瞬间了。不可能有时间展开咒式干涉结界。」 我放出〈雷霆鞭〉。水平射出的落雷闪耀着炫目的强光直击妮多沃尔克,迸发出火花。雷击在妮多沃尔克眼前变成光的粒子消散而去。 毫无疑问是咒式干涉结界。 「毫无意义。只要这颗宝珠还在的话哪。」 妮多沃尔克唇边浮现从容不迫的微笑,她以视线示意,要我们往右看。妮多沃尔克身旁浮着一颗球。 半透明的外壳包覆着球体,里头有颗粉红色的东西,像是生物的内脏,粉色的肉脉动着。 令人毛骨悚然的球在妮多沃尔克周围展开了高等龙族所使用的对咒式结界,也就是〈反咒祸界绝阵〉。 从没听说过龙也持有像我们用来演算的宝珠之类的东西。龙应该用自己的头脑就能引发咒式才对。 妮多沃尔克伸出右手触碰球体。怜爱的用手指抚摸着可能称作龙宝珠的透明外壳。球体也漂浮着贴近妮多沃尔克。彷佛守护着主星的卫星。 从我嘴中发出牙齿打颤的声音。啊啊,我的牙齿像是在头盖骨里打颤似的。 「真是失策。」 「是啊。」 吉吉那也同意。 「妮多沃尔克应该是特别变化过攻击的龙。所以才能使用强力无比的重力咒式。加上有颗能生成强力防御结界的宝珠在,所以我们束手无策。」 妮多沃尔克的视线从宝珠移回我们身上。她一步步的踏向前,放出斩断罪恶的手刀。 重力场又在瞬间出现。虽然我反应快速地立刻跳起,但身体还是因为重跌而发出悲鸣。即使不在重力场的杀伤范围内,内脏和血液也会受到吸引。吉吉那也敌不过重力的威胁。他忍耐着浑身的剧痛,表情痛苦地抱着我后退。 妮多沃尔克领着球体全力奔跑,她毫不犹豫的伸出手腕,只用了手指前端便轻而易举地接住了吉吉那的屠龙刀。 贾那赛特重咒合金制成的刀身和魔女的指间擦出红色的火花。连吉吉那也承受不住龙的强劲力道。吉吉那的体重将近大 型摩托车,却被轻而易举地抛向后方。 吉吉那在空中抱着膝盖回转,着地在甲板上。他解放弯曲的膝盖奋力一跳。已经取得距离的我,突然向魔女露出破绽的腰际砍下魔杖剑。 魔杖剑受到强烈冲击。受到攻击而向后弹起的魔女,却利用右膝从下方将剑踢开。我本想放松剑柄让手指不至于折断,魔杖剑却直飞天际。 妮多沃尔克用左肘接下返回的吉吉那攻势,然后转身。来自她手腕的一击又将吉吉那打飞。利用吉吉那的掩护而争取到时间后退的我,却躲不过她接下来的攻击,妮多沃尔克的右膝却从下方猛然旋转朝我踢来。 我避开了针对胸口的踢击。 原本我应该已经逃离来自魔女脚下的攻击,但鲜血却有如泉泳一般喷洒。我看到魔女的尖爪从鞋里刺穿,长出五支锐利的龙爪。 我的全身上下都受到攻击,不管是防刃、防弹纤维的衣服、胸膛、甚至是深处的心脏、左心房和右心房都被切断。魔女的尖爪不止刺中了下巴还刮伤我的脸部。 妮多沃尔克的利爪划开我的脸颊。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用爪子的前端挖开我的左眼,并进一步伸向眼球后面的视神经。 如今映入眼中的,只剩下鲜血,蓝天,和突如其来的船的甲板,最后我看见一片空地。 啊啊,我朝后方倒下。再也看不见任何风景。 ◇ ◇ ◇ 我的意识和胸膛伤口里的血液正在一同流失。不,正好相反。痛楚拘束着如雾般消散而去的自我意识。不,这也不对。步向死亡的不是我,而是妮多沃尔克和吉吉那。除了我以外的一切都死了。不,还是相反。相反再相反。重复的再生就是痛苦。不想被生下来不想活下去。不,死亡即快乐即痛苦即堕落即神即生。 ◇ ◇ ◇ 我的胸膛好烫。是痛楚。相反的,伤口才是我自己本身,死亡方能重生,生存即为死亡。 空气分子流逝。我可以感觉有风在吹。吉吉那抱着我的腰退后。 「给我恢复意识,贫弱后卫。」 「刚才、刚才,难道说难道,我?」 「对啦,死了一瞬间。」 接着听力,视觉也随之恢复了。眼前,妮多沃尔克和宝珠一起编织着庞大的咒式。咒印组成式里只能勉强看出一小部份是肉体治疗,是个多重式组成的超高难度咒式。 闪耀着虹色光辉的咒式一端,修复着我的胸部和眼球。碎裂的眼球直驱而上,潜入知觉眼镜下方的眼窝里。视神经链接起来,渐渐恢复视线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 「怎么能让你死。这种程度就断送你,怎么补偿得了我君的痛苦。」 妮多沃尔克停止咒式。吉吉那放手,我跪坐在船上。抬头一看,前方是妮多沃尔克的脸。 「砍杀百次,百次复生,再杀。」 发动超咒式却毫无疲累感的龙仍微笑着。这一切简直就像是人类擅长运用的招式,所谓夹杂着爱情的残忍。 妮多沃尔克又把我从鬼门关拉回。 再度重生让全身充满了不对劲的感觉。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都是未知的体验和痛苦。光是看着世界就感到晕眩,声音轰然作响,嗅觉感受到腥臭的血味,狂风大气刺痛着皮肤。 并非死亡,而是近似于死亡的重生,但这却比真正的死亡要更痛苦。下一次重生,接着再下一次的重生,将会确实地破坏粉碎我的精神,直至崩坏吧。 在等同半神的长命龙面前,死甚至无法成为救赎。 吉吉那捡起魔杖剑向我扔来。接住的我握紧了魔杖剑。吉吉那举起屠龙刀。 「要上了,嘉优斯!」 吉吉那往旁边移动。要是吉吉那问我「你还好吧?」,我一定无法振作。吉吉那豪不在乎的态度反而激起我的忿怒和反抗心,取回了理性和思考。 「哦!在说什么废话!挥着瑕疵剑的家伙就乖乖当挡箭牌吧!」 我转过身和吉吉那肩并着肩。计算着妮多沃尔克的间隔距离,缓慢朝右侧移动。我和吉吉那的上衣袖子和下摆,被高处吹来的强风不断吹动。 前方的妮多沃尔克缓缓的朝右边移动脚步,描绘出大大的圆形。龙宝珠跟随在头部旁边,妮多沃尔克眼里满是杀意。看来她并未小看我们,不,或许她是被我的回避能力所激怒的吧。 「找不到打倒她的方法呢。」 我计算着距离,同时替换新弹匣。打开弹盒,装填上初弹。 「这就是问题所在。」 吉吉那生锈般的声音问道。 「打倒龙女的意外方法是?」 我陷入疑惑的瞬间,但立刻理解了吉吉那的企图。我回答: 「派因离婚问题被告然后欠债企图自杀的税务员,去调查税务。」 「的确会闹出人命来哩。」 吉吉那完全没有笑。我指责吉吉那居然这么没有余力。只要像平常一样说些废话,就能多少把思绪拉回来。 「如果吉吉那能利用魔王或超屠龙族之血引出隐藏设定就好了呢。我可以暂时允许你变成发挥实力的怪物。」 「很遗憾,要让实力觉醒可能需要同伴的死。话先说在前头,刚才嘉优斯死了99%,所以什么都没有发生。」 「哈哈哈,还真的对我的死没半点感情啊。」 不管怎么说,因愤怒而涌生的超自然力量都不会有好的结果。从还能耍嘴皮子这点看来,我和吉吉那的神智都还算清醒。 但是,事态仍旧很糟。妮多沃尔克虽然修复了我的心脏和眼球,却没有治疗折断的肋骨和裂伤。除了维持生命活动以外的负伤,妮多沃尔克医疗保险一概不负责。 吉吉那也是一样。他的内脏似乎受到妮多沃尔克的攻击而毁损,随着呼吸,他的唇边及鼻孔都淌下鲜血。 吉吉那发动治愈咒式,不过时间不够完全治好两人的伤。 「看来我俩同时犯了采取对人战术的错误呢。」 吉吉那边说边往右移动脚步。 「这可是和龙的战斗。纤细的手足一挥就等同龙的一击。首先承受的力道就大不相同。看似柔软的肌肤和衣服则是龙的鳞片。牵制和半吊子的咒式是起不了作用的。」 「再加上,无法防御的重力咒式。还有龙宝珠加持的豪华阵容,还真是笑不出来啊。」 魔女脚下的钢铁甲板凹陷。龙一步步在金属板上留下痕迹走来。 第十二章 于是一切消逝而去 人不爱贤明。 人独钟愚昧。 反过来说,人也不得不如此。 ◇ ◇ ◇ 吉格母托?瓦伦海德「堕落信仰处方笺」皇历四九四年 ◇ ◇ ◇ 倾斜的世界。纯白的纱帘。 人体解剖图和药柜。过时地铺着油地毡的床。照明的白光。 似曾相识的感觉。 发现自己横躺在床上。只有脸面向侧面,眺望着诊疗室的景象。 「你醒了吗,患者四九七○七○一号。」 抬头一看,一位女医生俯瞰着我。 「苏姗?」 「没错,苏珊?古拉儿?蝶珈森。你非常非常温柔的主治医生。除了费用以外都非常温柔的美女医生唷。」 女人甩了甩蓝色的头发回答。 「真不愧是黑暗医生啊。」 我渐渐回想起来。和妮多沃尔克的死斗不久,吉吉那以治愈咒式将我的手腕接回,堵住了腹部的伤口。 但是,脑和神经系统超越界线所发动的咒式,或许会影响后卫的细腻攻击型咒式发动。因此吉吉那才将我送到苏珊的诊所来。 麻醉渐渐发挥作用时,我在即将陷入昏睡的瞬间急忙起身。卷起床单,将自己的右手拿开看向赤裸裸的腹部。 手上有完整长着指甲的五根手指,腹部也只有一层薄薄的腹筋。不知不觉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是人类的手和肚子耶。」 「什么意思啊。难不成你怀疑我的治疗偷工减料吗?」 苏珊紫色的眼睛里满是不快。我只好指出事实。 「妳的医疗咒式的确是一流。」继续叹着气。「只是,人格有点扭曲。比如说,之前在右手接上肌腱,鼻子则装上比我大好几倍的猛犬鼻之类的。」 「流行啦流行。你看,狗的嗅觉比人类强上数千倍很方便啊。」 「去死。」 「这次倒是想帮你装上派得上用场的装备,你觉得怎么样?」 苏珊右手拿着章鱼的触手,左手拿着螃蟹的夹子。 「触手有吸盘可以黏住各式各样的东西,蟹夹连钢铁都可以轻易剪断唷。」 「敢在我的右手装上触手我就勒断苏珊的脖子,装上蟹夹我就把苏珊的脖子剪断哦。」 我用绝对零度的视线告诉苏珊医疗方针的报酬。苏珊失望地把触手和蟹脚丢回柜子里。 「苏珊,妳被皇立医院开除还被没收医师执照,是因为把八只脚装在失去双腿的患者身上对吧。」 「我觉得如果他变得更能走路会很开心嘛。有了那些脚,就可以轻易走上垂直的墙壁或天花板了啊。那个忘恩负义的患者、院长和学会……」 苏珊悔恨的看着天空。 我真该提醒一下苏珊,就是因为她不知道医疗和人体实验的界线。但是苏珊从不记我和其他患者的名字,皆以号码称之这一点,也表示她把患者看成跟肉块没两样。 这次也是因为有吉吉那在,才没有被奇妙的手术搞成一堆绞肉,完成了正常的疗程。 如果与其为敌,也和吉吉那得理不饶人的社会不适应人格一样,多少可以帮上一点忙。苏珊像是对我失去了兴趣,拿出手术道具沉溺在自己的思考里。 「你不觉得医疗必须具有独创性和艺术性吗?」 「服务业请以客为尊。」 「那么患者,你的生殖器,也就是阴茎无论大小或形状都太过普通,要不要我用手术帮你变大一点啊?现今只要简单的手术就能增大一?三五倍左右哦。」 我忽然想起床单下自己的身体是全裸。脸颊一阵火热。 「这是性骚扰。」 「事到如今就别害羞了。」 「在女性面前全裸是无所谓,甚至可说是我的嗜好,但是对大小或形状品头论足,全男性都会抗议的吧!」 我将床单拉至胸前。我可不是清纯的少女啊。 「你女朋友也会很高兴哦?比预想值高出三?二八倍呢。」 「普通的就可以了。我只要爱情和技巧就够了。」 虽然有些被一?三五倍的尺寸再增加至三?二八倍的话吉薇也会很开心这点吸引,我自己还是觉得现在这样就好。不想背叛平凡又平均的自己。苏珊的表情冷静。 「患者四九七○七○一号也是夜晚保守派啊。」 「那妳又是如何?」 苏珊妖艳的唇角微微翘起。 「可是棒到会让你败肾唷?」 被摆了一道。不行。绝对无法与女人为敌的性格好像是我的命运。 「那么,我就祈祷下次再看到你的时候会是一具尸体啰。」苏珊一脸认真的俯瞰着我。视线充满热情。「患者四九七○七○一号虽然外表普通,皮肤和肉下的内脏却是真正的美型呢。那些绝妙搭配的美丽内脏,让身为内脏艺术家的我欲罢不能。」 「……我绝对不会死。死了的话请帮我火葬。」 「那是对内脏美术的亵渎唷。」 「快给我滚去别的地方。最好是地狱。」 我扬手用力挥赶着,苏珊才一脸可惜地走向病房门口。她一消失,我就套上内裤和长裤。门口又打开,苏珊的脸探了进来。 「喂,换衣服的时候别进来啊。」 「我已经看腻你的裸体了。」 「我会介意。」 「这么说来,本来想告诉你有个来探望你的客人呢。」 「在哪?」 我穿好长裤,找着衬衫。 「直到刚才都还看着患者的睡脸,现在在屋顶上。」女人接着说。「那真是怪物呢。」 苏珊摇着散发出毫无意义魅力的臀部,同时离开病房。我推开苏珊,走出诊所。 ◇ ◇ ◇ 我一口气爬上设有诊所的六层楼杂居公寓,在门前停下。刚休养完的身体止不住喘气。肩膀上下起伏,喉咙贪求着呼吸。 打开大门,走出屋顶。 散落着星尘的夜空。没电的霓虹灯招牌,供水槽。遍布水泥地的配管浮现在黑暗里。 越向前走,越俯瞰得到艾里达那的街景。上百万的市民点着上百万盏灯。 我走至面向大街的方向。公寓边缘有个人影。 「有人的街道真好。」 公寓边缘有个将椅子前后倒过来坐的男人。一个穿着僧服的男人背影。 「下流而杂乱,又那么美。」 等待着我的,正是意料中的荣誉屠龙末裔,穆尔汀?欧杰斯?裘涅枢机主教。 他的身边站着一位穿着黑西装的女性秘书官。从举止看来是个攻击型咒式士。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现在比起这件事更重要的,是穆尔汀。我继续走着,站在穆尔汀附近,公寓的边缘。 穆尔汀躺在特地搬来的简易椅背上,倚着手肘,十指交叉抵着下巴。 夜风抚着我的头发。 穆尔汀的眼睛俯视着眼下艾里达那的街道。怜爱地哀怜地注视着人们的繁华。 「你现在应该是在从艾里达那出发,回到皇都的列车上,没错吧。」 我不带感情的责问。穆尔汀戴着眼镜的眼瞳深处浮现笑容。 「那可能是替身哦。虽然无法像杰农一样诠释得那么完美。」 充满悠适的话中某处藏着疲累。 「我和吉吉那因为您的游戏,而遭遇了非常严重的不测。」 这下我只好开门见山的说了。 「难道说猊下是要来亲手了断我的性命吗?」 「好一个难道。」穆尔汀枢机主教微笑。「你就是性格有点差。自己对他人说出连自己也不相信的话,利用否定引出真实的说话技巧,好孩子还是不要常用比较好哦。」 穆尔汀的唇角露出苦笑,轻叹了一口气。 「嘉优斯和吉吉那虽然很不好受,但我这边的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也只勉强捡回一条命,就共同分担一下吧。费尔德烈德还大声哭喊着『大哥会死掉的。把我的血给他,全部都给大哥!』一点也不像残酷的拉其家呢。」 我完全没问,穆尔汀却向我报告结果。 「杰农在遭到妮多沃尔克攻击的瞬间,脑和内脏就从体内往地下逃走了。现在只剩下脑部、脊髓和心脏漂浮在培养皿里。杰农他,不,或许是她,可是这次最辛苦的人呢。是不是该颁发个危险津贴和特别奖励呢。」 穆尔汀开心说着。 「差不多该听听您造访的理由了吧。」 「言语些微的改变就能转移方向呢。虽然简单,不过不一定对我奏效哦。」 无法抓准与穆尔汀之间的对话。即使在说某件事,也可能同时在说另一件,甚至谈到别的次元。 「没错,这次是你们赢了。连我都无法预测黑龙和你们的因缘际会。」 听了这句话,我深吸一口气。又在测试我了。 战斗还没结束。那么,就只好回答了。 「不,一切都照着穆尔汀,您所写的剧本进行。」 面对我冷静的断定,穆尔汀只是绽放出猫般的微笑。 「黑龙妮多沃尔克的豋场及死亡,都在您的预料之中。一连串的事件都有所关联。您真正的目的,是龙皇国和七都市同盟以及龙族的贤龙派三者的均衡。」 推测逐渐契合。 「龙皇国首先利用圣地亚鲁索克问题,向七都市同盟提出有利条件。作为交换,七都市同盟则要为你从中调渡,设法批准和贤龙派缔结杰鲁内条约。」 「条件很不明确呢。」 穆尔汀点着头,彷佛是一个骄傲地听着学生论文的教授。 「这只是推测,你和代表龙的贤龙派之间一定有什么内部交易。」即使如此也只好继续推论下去。「长命龙恩尼基鲁德和妮多沃尔克叛离了主张即使不能与人类融为一体,但希望互相共存的贤龙派。只是逃离故乡,照理来说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算和人类为敌也是两头龙自己的责任。因此,让人觉得这两头龙身上或许有什么秘密。」 穆尔汀下颚的手指换手交叉。红色的戒指在夜晚闪耀着光芒。有点介意,但我还是接着说。 「我认为,穆尔汀猊下以解决恩尼基鲁德和妮多沃尔克为主,并更进一步完成某事为交换条件,取得了贤龙派和七都市同盟的批准条约承诺。」材料由不足渐渐补足。「反议长派的亚温议员企图推动条约批准却失败。相反的,议长凯?库优尔和阿兹议员在今夏前后,应该就能成功让条约批准成功吧。」 推测与推测重迭。 「跟随穆尔汀猊下现实路线而行动的凯?库优尔派和同盟的执政党持续交好。取得与同盟执政党的和解案,将境界线牵至达耶夫,多少拉近了同盟和皇国之间的紧密关系。」 得出的就是利益了。 「您所击溃的龙皇国强硬派,也是主张意图反对共存路线。和优先考虑龙皇国最大得益的猊下为敌,也就是与皇国为敌。强硬派至此步向分裂,也是因为内部斗争吧。」 贯彻整个事件的剧本只有一出,推测出的真相也只有一个。 「您照顺序分别给予了这三方敌对的势力所需要的东西。」 正因如此才恐怖。没有人察觉到穆尔汀的真正企图。 「也就是说,我和吉吉那只是凑齐条件的饵。首先将刚好和妮多沃尔克有关联的我们,卷入逼强硬派引发的伪装暗杀事件。同时通知目标妮多沃尔克。」言语连成一线。「但是,只将我们设为特定目标、不愿意波及其他人类的龙却没有出现。不过,在下一次对上翼将的危机时,着急于故乡所派刺客限制时间的龙就不得不现身了。」 同时进行着两个计划。太复杂以致于根本不会发现。 「一开始,我和吉吉那就不是您的护卫更不是什么导览。只是为了引诱猎物上钩,不过是个被名为翼将监视的钓绳拉着,在钓鱼池游着泳的饵食罢了。」得出结论了。「而藏在我们体内的鱼钩,则涂著称为穆尔汀枢机主教的猛毒。龙自愿吞下源于自己高傲的复仇心,以死告终。剩下的只是,和您的计划相同的结果。」 穆尔汀枢机主教举起手来,拍了几下无声的掌声。 「你做得很不错。」 像在称赞只有完成努力这点的学生一样,毫无热情的掌声。 「借句古人的话来说,国家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在瞬息万变的一切当中,只有人的幸福是绝对的主宰,我也只是顺从这点罢了。无论是贤龙派或七都市同盟,甚至皇国都要为了大陆上所有星星的均衡而行动。」 我在这里补强了我的推测。 「排除妮多沃尔克是和贤龙派交易的其中一个条件这点正确。还有一个不能告诉你。」他对我强调这点似的又继续。「第一次和龙战斗的翼将们虽然失败了,而比较保险的你们也尽量地保全了性命,可喜可贺。」 穆尔汀闭起一只眼,向我微笑。 「事实上,我也有想过让长命龙控制翼将或部队之类的哦。」 他的话一说出口,我就感到一阵颤栗。 「光是引诱出妮多沃尔克,就让强大的翼将和部队如此警戒了。反过来说,要是我们无法判断自己性命垂危,龙又刚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的话……」 可说是亲信中的亲信的翼将们,耶斯帕、费尔德烈德和杰农大概都没有察觉到穆尔汀冷酷的计谋吧。以无意义的危险为前提出击的翼将,这份忠诚也写在穆尔汀的剧本里。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眼前的男人是个怪物。他的理想如苍天般崇高,但却是不择手段合理主义的化身。怪物在我眼前持续地微笑。 「首先,即使是位伟大的改革家,却有可能只是二流的政客哦。」 穆尔汀保持着微笑告诉我。 「改革家最后被脑袋食古不化的一群人给杀了。正因如此,让敌对势力以为自己是对方的代言人,这就是政治。虽说无力的敌人终将被时代所淘汰,但话说回来日趋无用的敌人不管在或不在都没什么差别。再说,若三番两次被玩弄在手掌心,只不过是二流的策士。」 似乎打从心底感到开心的穆尔汀继续说道。 「如此一来,即使豋场人物如何地即兴演出,抛弃剧本跳脱剧情,都还是会被困在名为剧外剧的演出里。真正的剧作家,是不会局限于狭窄的空间,而应该把世界本身当作自己的舞台啊。」 我动弹不得。 以自己的自由意识做出的行动,都无法在这个知性的龙脑内,所写出的剧本和舞台上移动一步。无论怎样的知识和知能,对穆尔汀来说不过都是演戏的个性罢了。 因为知性的思考方式里,知识和知能也不过是像道具一样的东西。 感觉上彷佛自己本身,以及翼将们和强大的龙,甚至世界上的一切都被无形的操纵细线捆绑着。 我像是要从操纵细绳里逃开似的猛摇头。 「为什么您要把那份剧本的内容告诉我?」 最后一个疑问。 「随着各种场合,让杰农的演技露出破绽,还把拉其兄弟牵扯进来告诉龙其动机,为什么要给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在进行的提示?为什么要进行这种不完全的计谋?」 穆尔汀的嘴边露出一抹寂寞的笑容。 「你的问题很快就会成为解答。」 他举起右手。戴着戒指的手指指向我。 「问题不发问,就不会有人知道。没有被观测到的现象,对人类来说并不存在。只有人类会去寻找解不开的谜题,但在到达戏剧性的结尾前,解谜本身是需要不完全性的。」 我和穆尔汀的视线在屋顶上相冲突。 无论有无誓约,都要贯彻自己的游戏。 穆尔汀的戒指闪耀着蛊惑般奇怪的光芒。总觉得这枚戒指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过,我还是把这枚戒指当作奖品留在这里好了。」 女秘书官似乎想说些什么,穆尔汀已经将手指贴近唇边脱下了戒指。我交替看着戒指和枢机主教。 「我不收,也不能收。」 「那只会变成请我过来的愉快借口。你要是不收,我也会把它丢在这里。谁要捡,就是谁的自由了。不过这枚戒指真的很珍贵哦?」 我和吉吉那丝毫不为所动。穆尔汀乐在其中。 「还是说,你们不满意这样的结局?没打倒坏人、没改变一切、什么也没发生。没有主角也没有主题的这出剧中剧?」 他犹如歌唱般朗诵着。 「不过很遗憾。我既不是善良的显灵,更不是邪恶的化身。和你们攻击型咒式士比起来,我不过是和弱小的普通人类一样,拼命求生存罢了。」 穆尔汀的话里透漏出非常微薄,极其稀少的感情。 「我无法肯定你的作法。」 我为了在最后留下点什么而补上一句。穆尔汀认真地笑着接受。视线转向公寓下方蔓延开来的艾里达那夜景。 远比星空明亮的火光,在夜晚的黑暗里驱逐着。 「我不会输的。就让你好好见识见识,普通人类的卑劣力量吧。」 穆尔汀淡淡地说。 男人的背景是艾里达那,人们的城市。 「若要守护弱小人们微薄的生存权利,就要哼着小调把过时的龙等〈异貌生物〉消灭殆尽,大笑着践踏过咒式的诅咒。证 明微小脆弱的人类,单靠其微小和脆弱也能站在高处。直至这个世界的终点的终点,都会有人类存在的。」 充满了强烈意识的话里,有某种压迫感。背负着艾里达那的、皇国的、大陆的,以及这颗星球上全人类的宣言。我和吉吉那没有回答。若是不撑住的话,好像就会被压垮似的。 穆尔汀微微一笑。压力唐突地消失,我朝旁边倒了半步。吉吉那的上半身也稍稍动摇。 「再会。」穆尔汀重整领口,转身离去。 枢机主教走到楼梯出入口时突然停下脚步,驻足在吉吉那面前。他回头看向我们的脸上挂着恶作剧的表情。 「啊,还有一件事。你们有没有考虑过转职翼将?高薪待优,各种社会福利俱全哦?」 「驳回。」 「那么先体验入社,从新人做起呢?」 「驳回。」 我和吉吉那齐声回绝。条件再好我也不会接受。即使如此我还是不得不承认。 「您是伟大的英雄或是毁灭的暴君,身为凡人的我皆无法理解。两者恐怕只是差在时代与世界,本质上或许是相同的吧。」 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但这就是答案了吧。 「但是,我和您已经无法走在相同的道路上。您是在蚕食追求之物的心和灵魂。我无法成为理解您并盲目遵从的殉教者。正因为清楚知道自己也会轻易变成那样,才会如此畏惧着您。」 站在枢机主教身旁的女秘书官,轻轻闭上眼睛。她也是其中一人吧。 我面对穆尔汀,向他诀别。 「虽然没办法说得很清楚,但我觉得您太接近神而感到不祥。正因如此,我宁可保持凡庸笨拙,周旋在地面,做我自己本身。我就是我,并不想成为您。」 穆尔汀?欧杰斯?裘涅枢机主教抱着有点遗憾,又稍微有点开心的表情。 「顽固地坚持成为自己的角色,就是你的选择了。但是,真是第一次听到你不靠赫洛迪鲁或吉吉那,也不倚靠任何一个人这么说呢。」 我果然无法和穆尔汀交错在相同的道路上。 「北方有个笑话。」 还是说了。 「有个男人在龙皇都大喊『穆尔汀枢机主教狗官混蛋』。结果男人被逮捕,判了十九天和十九年的禁锢刑。十九天是毁谤名誉罪,十九年是国家机密泄露罪。」 我无力地说,穆尔汀轻轻笑着。 对穆尔汀来说,或许觉得稍微有点反抗的人类才有所乐趣吧。 「你的想法真有趣。包括小聪明的部份。」 穆尔汀再度向前迈进。 「等你超越自己的时候,我们再于某处相会吧。」 我们于同时优雅地相互行礼。这是第一次,在离去的穆尔汀经过吉吉那面前时,屠龙族的战士开口。 「愿剑与月祝福你。」 吉吉那说出一句极为讽刺的祝词。穆尔汀停下脚步。用稍微有些痛苦的表情喃喃回了句:「这可真是让人忘不了的讽刺啊」。 女秘书官跟上,我们还能看见楼梯上穆尔汀的背影。 总觉得还看得到从奇怪想法中延伸出来的操纵细线。那条线伸向我和吉吉那和这个世界,似乎又连接回到穆尔汀自身的背上。 枢机主教下了楼梯。秘书官关上门,消失。 以言语和想法对峙的舌战总算结束了。 由于太过疲劳,我大大吐出一口气。吉吉那钢铁般的眼睛眺望着位阶。 「这次总算结束,了呢。」 「恐怕是吧。」 我沿着公寓边缘弯下腰。 「结果,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呢。」 彷佛听到了时间的沙漏正在一分一秒流逝的声音。艾里达那的街上吹起夜风,越过我和吉吉那之间。 背靠在阶梯出入口的吉吉那开口。 「意义什么的我不懂。我现在活着。嘉优斯也活着。这样就够了吧。」 吉吉那浮现一如往常的狰狞笑容。虽然很单纯,但我也觉得这样就好。 「我和你都身为攻击型咒式士就够了。」 我说道,吉吉那点点头。美丽的眼眸里立刻闪过险光。 「我和你这家伙竟然同等级,简直是失态。会让其他人误解我的品味和人格的。」 我确信吉吉那现在就该死了。 搭档移动着视线。 以艾里达那为背景的椅子上,穆尔汀枢机主教留下的戒指滚动着。 赤红色的宝石,带着如血滴般混浊的光辉。 ◇ ◇ ◇ 初春到了,像是冬季的尾声善变地突然改变主意,春风拂起。 从中央艾里达那车站到艾琉恩大道这段道路,各式各样的商店栉比鳞次。 挂着最新服装的服饰店、陈列着从东方各国进口舶来品的杂货店、堆积着七都市同盟最新型咒式机器的专门店。还有摆放着从西方的乌鲁穆共和国而来的宝石的露天商店,也都并列其中。各种肤色的人种在大街上交错而行,有的站在店门前向里头窥视,有的正在商谈价钱。 我也带着吉薇妮雅在大街上走着。 「你对这种事情还不腻啊…」 我怀里抱着的,是装着吉薇衣服及小饰品的箱子或手提纸袋之类的。 作为破坏各种约定的补偿,我一早就陪女朋友上街购物。这些比我一年买的衣服还要多。抱着的鞋盒和衣服盒所堆成的箱子山挡在我眼前,连路都看不到了。 与我并行的吉薇笑着。 「这次又未经我同意跑去找死的超级问题儿童,对这样的孩子得要给予神罚哦!」 绿色的眸子盯视着我。 「今天之内要再去十间店。全~~部都由嘉优斯买单啰?」 我的精神用尽全力地抽离我的身心。随着吉薇从背后就能看出来,那个叫做愉快的表情,一并离我远去。 但是这算是与女友合好的仪式吧。我破坏了约定,其实她大可不用原谅我的。但我为了求取原谅,即便完全承担她的颐指气使也不算什么了,只要能让她开怀大笑就好。 事件之后到现在的这段日子,我的生活实在是过得太宁静了。 出院后的我们抱着一丝丝的希望,尝试向官署进行了劳工灾害保险的申请,虽然交递的是谎话连篇的文件。生活安全科的沙札兰课长,当着我们的面把申请书给吃了。 他像是在看杀父仇人一般狠狠瞪的我们,嘴里咀嚼着纸张,然后吞掉。结果从开始到结束,全员没人敢说半句话。 老样子荷顿的占卜再度杠龟,猫咪爱尔文又咬我。奥瑞克兹队的连败在第十三次时停止。 话说回来,吉吉那正在休假中。八成是为了逃避罗路卡屋的账单跟我的追求吧,他带着西鲁鲁加,在事务所桌上放了一张要去隐居山中的字条。 走在艾里达那的街角,我不禁停下脚步。 咒式与谋略、爱以及因爱而生的背叛…我想起了那些像是狂风骤雨般的日子。 我的回忆中,叫做赫洛迪鲁的其中一部份将永远失去。 黑龙妮多沃尔克以她种族的作风期望复仇,我却以我们的作风杀了她。 两位复仇者跟我扯上关系,都留下了无法遗忘的伤痕。疼痛已经在我的右手无名指上结晶化,以和戒指一样的形状保存下来,那是穆尔汀枢机主教留下的。 那颗焕发血色光芒的宝石上,加上了经过精致螺钿工雕的银环。 那是让吉吉那中奖的缓效性毒物,虽然他说「不知道里面加了什么,总之快给我丢掉」,但我还是无法狠心丢掉它。这戒指看起来挺值钱的丢了多可惜,更何况它让我感觉到我们之间有某种羁绊存在。 那是将我与赫洛迪鲁以及妮多沃尔克、还有穆尔汀枢机主教束缚起来的,重要的羁绊。 将赫洛迪鲁与誓言的戒指一同埋在坟墓里的某种东西,我还必须用这双手去寻找。 主教留下的戒指,含着痛苦与后悔,还有为了不要忘记无法替代的某些事物,这赤红伤痕确实是该被留下的。 被戒指箝入的无名指开始发疼。 苏珊的诊疗说,这似乎是因为连续发出组成式未成熟的禁忌咒式,脑部及神经系统受到了过多的负荷。而且还历经两次昏睡这种危险的情况。大概暂时会有后遗症。再继续这样下去,可能要在攻击型咒术士这身份上关门大吉了。 为了遵从「如果多动就会快好」的指示,我决定一直摸吉薇的屁股直到治好为止。 我的双眼寻找着吉薇。发现了吉薇正在店前跟店员聊天的巧笑倩影。只要看到吉薇,疼痛就会缓缓褪去。 我扪心自问。我哪天又用这种生 存模式死掉的话,吉薇会为了我而哭泣吗? 亚蕾榭尔死去的那个时候,我也是因为相同理由而哭的吗? 现在的我连这个都还想不起来。 越是活着罪孽就更加深刻。或许这是人类、或像我这种存在的一切界线条件也说不定。 我闭上了眼睛。千亿个疯狂合而为一,目光凝结在不得不选择的的某个东西上。 「嘉优斯,你在做什么啊?」 随着沉稳的声音张开双眼。吉薇用翡翠般的眼眸看着我。 「你看,不快一点的话超便宜大特卖就要结束啰!」 白金的头发晃着,吉薇沿着大道前进。 天空中像是能看到赫洛迪鲁、妮多沃尔克、护卫的攻击型咒式士忍者、还有我连面都没见过的死者们的笑容。我果然还是不会有那种廉价的伤感。 然而,世界还是不象样地持续转动。我们在这样的世界中,只能身为罪人笨拙地随之起舞。嘴上嚷着是为了某人的意志而做,而终究因自己而为。 真是相当平凡的见解,而我对于这番见解全然接受。 「快点快点!」 我听到吉薇开朗的声音,的视线回到前方。吉薇的微笑像是春天的阳光。 我经过广场,向前迈进。 抱着物品的脚步,不知何时开始奔跑了起来。 因为如果不加快速度,就追不上那个笑容了。 插图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 书籍信息 ---------------- 书名:罪人与龙共舞 卷号:02 作者:浅bo 插画:宫城 简介: 尖叫、悲鸣、怒吼。来自遥远国度的砂砾风暴—— 使用咒式操弄物理法则的攻击型咒式士,嘉优斯与吉吉那,如今仍在环境严苛的艾里达那街头讨生活。警方委托两人解决邪恶「祸式」引发的连续杀人事件,心不甘情不愿的两人,只得与讨厌的竞争对手——拉尔豪金咒式士事务所并肩作战。此外,超大型咒式企业拉兹耶尔公司,也委托两人以巨额赏金救回反政府组织的人质——雷梅迪乌斯博士。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件,以艾里达那街道为棋盘,展开一场疯狂游戏。轻小说有史以来最恶质的谜题与悲剧交错的「罪人与龙共舞」系列第二集,敬请拭目以待! 第零章 龙的棋盘 真实的语言,自始便是污秽的 云在天空的尽头开始燃烧 世界与人类皆失去了形体 我摀住耳朵遮住她的惨叫 同时身处一个地狱之中 走在黄昏色的景象里 无趣的战场中,我们只能隐藏吐息之声 吉格姆托?瓦伦海德 「绝对帝国的孤岛」 皇历四八九年 ◇ ◇ ◇ 「主教走到g4。」 穿着僧服青年的手,移动了主教的棋子。 「你知道真正的创造天才,为何只会出现在却尔斯象棋、音乐和数学的领域,而且仅限于儿童跟青少年时期呢?」 只见象牙制的主教棋子,由棋盘上被取下。八乘八共六十四格,黑白相间的棋盘上面摆放着士兵、骑士、主教、城堡、皇后与国王等棋子。 棋盘另一端的椅子上,坐着一名少年。一名金发绿眼、体型纤细的少年。他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思考的光芒,细细的指尖提起了黑珊瑚制的城堡。 「城堡走到d4。」少年在棋盘上下了一步棋。「应该是因为这三件事,使用了脑中与精神成熟度无关的部分。」 少年的回答与棋步令年轻的枢机主教露出近乎赞叹的表情。这对身为最年轻枢机主教的他来说是很罕见的反应。 这里是哲贝伦龙皇国的皇都───琉内鲁库,位于几内昆肯皇宫深处的一室。无声的房间里,少年与青年围着棋盘。 「可惜。不过也很接近了。」 青年看着棋盘说出意见。穿着僧服身影的背后,有四名护卫待命着。八只眼睛注视着棋盘上的一举一动。 「城堡走到d1。我再问个问题,你喜欢却尔斯象棋的哪个部分?」 青年移动手上的棋子进行防御。他的目光向着少年,好像看穿对方的思考一般。 少年没有移开视线,而是直视着自己内心深处的理论。 「我喜欢的是透彻的合理性与理论性。棋盘上有着简化过的法则,我认为就像是缩小的世界。」少年小小的手伸向棋盘边缘,放下昂贵的黑珊瑚士兵。「现在,走到g8的士兵变成龙。」 穿着枢机主教僧服的黑发青年微笑着。 「看来,再下十三步我就输了。」 他将己方象牙制的国王推倒在棋盘上,表示认输。少年惶恐地低下了头,握住棋子。 「猊下所采用的『双骑士守卫』第六步───把士兵移到皇后位置的3,在棋谱上是理所当然的一步,接下来布鲁克斯?巴尔的变化也很不简单,而且『皇后授意士兵的接纳与拒绝』让我很伤脑筋。可是依旧无法对付我的『舍弃皇后』。」 少年一面指着棋盘上的棋子,一面陈述想法。穿僧服的青年佩服地认真听着少年热切的说明。 站在青年背后的护卫们,也对少年的思考投以赞叹的视线。 「不愧是雷梅迪乌斯?利瓦伊?拉兹耶尔,」青年低语。「年仅十一岁便称霸二十二岁以下等级大陆大赛的天才少年王者。看来我是当不成却尔斯棋士了。」 「现在这个时代,如果不是咒式士,是无法成为棋士的。」少年雷梅迪乌斯老实地说。「虽然大会规定一秒最多运算一兆步,但是如果不像数法咒式士那样进行意识扩大,提高运算能力,解读策略与背后的因子,巧妙使用已有纪录的象棋手法……」 雷梅迪乌斯绿色的双眸浮现少年般的喜悦。可是,马上又为了自己的年幼感到羞耻而低下了头去。 「我失礼了。穆尔汀猊下您才是优秀的棋手,手腕高明,不愧是能够与龙皇陛下同行之人。」 穆尔汀以柔和的笑容接受了少年直射的眼神。 「你不必担心赢过我的事情。在棋盘之上,没有皇族也没有爵位。」 青年黑色的双眼中,蕴含认真的感情与思考。 「我只是想看看真正的天才。想了解将会成为这个龙皇国将来的支柱,超级数法咒式士的力量。只是这样而已。」 少年也以微笑响应目前最年少枢机主教穆尔汀的话。 「这次换我提出疑问。比起我目前为止所有的对手,以及上一任大陆王者的比赛,猊下的棋步更难解读。」 雷梅迪乌斯含有疑虑的绿色双眼望向棋盘另一边的对奕者。 「猊下真的没有接受过扩大意识来提高运算能力,或是却尔斯象棋的专门训练吗?」 穆尔汀静静地点头。不过雷梅迪乌斯稚嫩的脸上,那无法接受的表情依然没有消失。 「这没什么稀奇的。」 青年浅浅一笑,对着少年真挚疑问的表情做出回答。 「我的思考,是解读你棋步的目的,彻底解析你对付我的心理状态,我的棋盘非黑非白而是灰色,目标是平手。只是,看来光是这样,果然还是赢不了身为专门竞技者的雷梅迪乌斯呢。」 「一开始就打算平手吗?这在却尔斯大赛里的确也是重要的策略之一,但是我没想到会在这边碰上。」 雷梅迪乌斯觉得与眼前的青年皇族在思考上有了共鸣。 也许这是少年第一次明白,世界上也存在着不奠基于数学的合理理论思考。 「猊下意图封住我的王。不过这是把吃下的敌方棋子转化为自己棋子的,东方将棋的思考方式。却尔斯这种竞技,其实不是要封住王。」 雷梅迪乌斯把右手握着的黑珊瑚士兵,下在棋盘的另一边,敌方阵地的最深处。 棋子的组成发动变化。僵硬的黑色士兵棋子,外型变成正在吼叫的凶猛黑龙。 「有条规则是士兵走到这里就会变成『龙』。要采用哪一种策略才可以创造出能够使用所有棋子能力的───最强的『龙』。这个,是却尔斯象棋这种竞技的决胜关键之一。」 穆尔汀黑色的眼珠,映照出眼前龙的棋子。 「还有一点。光是起手前四步就有七万种走法,棋局的变化可以达到二十五乘以十的一一五次方。能够记得多少种棋局的棋谱,预先掌握住多少种终局,也是胜负的分水岭。」 少年继续说了下去。 「说得极端一点,却尔斯是计算力与记忆力的较劲,只要拥有这两个能力,能成为我敌手的人应该就不多了。」 「也就是说至今所有的棋局,你都一步不漏的记住了吗?」 「对,当然了。下出无上棋步时候的振奋感。周围观众的嘈杂声,空气的气味,还有风擦过皮肤的温度,全部的记忆都很鲜明。」 「这,是个悲剧啊。」 「什么?」 少年抬起头。穆尔汀迎向少年黑曜石般的双眸里,有着深沉的哀伤。在少年能够确认之前,穆尔汀眼中的情感便消失无踪。 「你很危险。因为你还太幼小了,所以完全不明白这件事。」 「这是,什么意思?」 雷梅迪乌斯的话成了追问的声音。少年小小的手中,紧握着变成龙的士兵棋子。 「雷梅迪乌斯,要试着和我一起看看世界吗?」 穆尔汀枢机主教的眼睛紧盯着雷梅迪乌斯。 「那是……」少年屏住呼吸。「要我成为十二翼将……的意思吗?」 穆尔汀点头确认。雷梅迪乌斯绿色的眼睛投向站在穆尔汀身后的四名人物。 有着东方面孔布满皱纹的老将。被尊称为至高之刃的,剑客真田?兴继那贺。 另一位漾着水面般的微笑,分辨不出性别年龄。位居大陆第二名的咒式士,大贤者优坎。 还有一位是全身包裹着层积甲冑,蓄须的壮年将军。那是斗争与暗杀的专家,「彻底歼灭的拉其家」的拉其侯爵耶尔特雷多。 而白发和胡须都很长,着僧服的老人;是活生生的传说,圣者克洛普菲尔。 即使把标准放大到整个大陆,他们都堪称是地位最高、最强的咒式士。少年雷梅迪乌斯想着自己与荣耀的翼将并列着的样子,打从心底开始颤抖。 「不是说现在马上。」 穆尔汀把双肘放在桌上,把下巴放在交握的双掌上。 「你是再过二十年,不,十五年内就能和他们并驾齐驱,进而超越他们的罕见人才。我想要你那天才的演算能力。支配数与法,能够掌握世界的咒式之力,还有你深藏不露的激情。」 如深渊般的双眸逐渐占据雷梅迪乌斯的整个视野。 「我相信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就能看见世界,看见人类。看见屈辱和荣耀的时空尽头,特异点的另一端。」 雷梅迪乌斯被青年展示的光景迷住了。无尽延伸的世界。压倒性的丰饶与深度。 我想看。 我想看看他展示的世界另一端是什么样子。 不存在于这里的某处;不!是让「这里」成为「那里」的壮阔棋盘。在穆尔汀身边,应该能够来场最棒的棋局。 雷梅迪乌斯指尖握着的龙棋子震动着。他踌躇着,接着做出决定。 「没有什么好迷惘的。如果您允许的话,请务必让我追随您的脚……」 「穆尔汀猊下,您的恶作剧请到这里结束好吗?」 薄绢交错的纱幕入口,站着一名中年贵妇。 「失敬,拉兹耶尔夫人。」 听见穆尔汀的话,拉兹耶尔家的嘉尔柏妮雅回以表面殷勤实则无礼的回礼,接着横越房间。嘉尔柏妮雅站在雷梅迪乌斯的背后。她的手越过椅背,握住少年的双肩。动作宛如不允许少年放手。 「这孩子还只是个少年。没有任何能够协助穆尔汀猊下您的地方。请您务必谅解。」 贵妇与少年同样深翡翠色的双眼,向着穆尔汀。那是有着结冻火焰般意志的坚强眼眸。 「我明白。我并不是想要夺走拉兹耶尔公司最尖端技术生产出来的无上头脑。」 为了不刺激对方,穆尔汀挑选着用词。 「只是,想要让年轻的拉兹耶尔子爵看看这个世界。」 枢机主教的话语,没有传递给嘉尔柏妮雅。 「您的提议很让人感激,但是雷梅迪乌斯已经是拉兹耶尔子爵家的一家之主。虽然我成了亡兄儿子的监护人;但是───」女性用力握住少年的肩膀。「这孩子的双肩,承担着拉兹耶尔公司所有员工,数万人的命运。」 嘉尔柏妮雅的宣言,让雷梅迪乌斯的脸上浮现出鲜明的责任感。少年很苦涩似地咬着唇瓣。 「你觉得这样好吗?」 穆尔汀脸上柔和的笑容不变,提出了问题。少年雷梅迪乌斯咬紧牙根,挤出笑容。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支撑着: 「……对。如果我不在的话,会给拉兹耶尔公司的人们添麻烦。」 穆尔汀黑色的眼中流露着哀伤。站在他背后的翼将们───东方的老将,身经百战的将军,老圣者的表情里也有同样惋惜的神色。 少年即使折断自己的羽翼,也要为了周遭的人们忍耐的意志,实在是太像少年,又太不像少年的觉悟。 只有大贤者阖上双眼。 嘉尔柏妮雅也闭上眼睛。她应该也明白,自己说的话,会折下侄子的羽翼。可是,只能忍耐住不得不说的悔恨。接着她张开双眼。 「猊下,今晚您能当拉兹耶尔子爵的对手实在令我们倍感光荣。那么,祈求您安泰。」 嘉尔柏妮雅露出优雅的微笑,要雷梅迪乌斯起身,少年的唇瓣颤抖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忍下来了。他模仿姑姑的动作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房间的门无声地打开,年幼的子爵和监护人准备退出房间。 少年挥开姑姑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转身,重新向着泰然坐在椅子上的穆尔汀枢机主教。少年放在胸前的手中,还握着龙的棋子。 「穆尔汀猊下,我没办法舍弃拉兹耶尔!」 听见少年的叫声,年轻的枢机主教回以哀伤的眼神。 「而且,我也不明白您所问的答案,」少年双眼发光地喊着。「可是,总有一天,对!十年或十五年之内,请您再和我下却尔斯象棋!我想要给您看看我自己的答案!」 穆尔汀彷佛看见炫目的太阳一般瞇起眼睛。他轻轻点头,接着用十分温柔的声音回答: 「那个时候,你应该已经从士兵变成龙了吧。我很期待你的成长和思考。」 青年皇族的答案,让少年脸上闪烁着希望与骄傲的灿烂光辉。他弯腰行了深深一礼之后跑开。 他越过满脸愤慨的姑姑身边,如子弹般飞奔而去。 门无声地关上。穆尔汀看着关上的门。 「猊下,这样好吗?」 壮年武者,拉其侯爵开口问道。 「虽然遗憾,但是他有自己的道路。如果他自己能够接受那个选择,我也不能说什么。」 穆尔汀回答身后的心腹翼将,眼神里有着顾虑。 「那孩子的年纪,大概比耶尔特雷多的双胞胎还大,比真田老先生的儿子小吧。」 「臣不胜惶恐。」 拉其侯爵与老武士低下了头,大贤者与圣者静静地微笑。 他们也把下一代咒式士们的身影,与雷梅迪乌斯重迭在一起了。 枢机主教的双手交握在细长的下巴之下。思考逡巡在棋盘上。 棋盘上的一角,白色与黑色的主教相对着。 「主教的棋子斜着前进,如果放在不同颜色的格子上,两个棋子就永远不会交会……吗?」 接着不知不觉间,穆尔汀祈求起连自己也不相信的事。 「因果律啊,请守护那个少年。他的未来,会落下以人身无法承担的黑影。」 真挚的言语由枢机主教的双唇间吐露而出。 「那孩子拥有强大的咒式力,还有太过正直不阿的心。虽然矛盾,但我不希望他和我走上同一条路。」 接着他闭上带着忧愁的双眼。那身影彷佛在进行祈祷。 第一章 嵌合的齿轮 未曾见过恶魔或地狱,便主张想象中的事物很优越的人类,实在是全无想象力的人。 恶魔详尽的原型就存在于你身边,在镜中便可轻易的发现。 只要走到街上,能成为地狱之源的景象想必要多少有多少。 札哈托?丹诺?耶格 「无月之夜的启示」 皇历四九一年 ◇ ◇ ◇ 透过紧邻而嵌着铁栅的窗户,可窥见高远的穹苍。干燥的风与细小的沙尘由铁条之间吹入。 房间的三面围绕着石壁,而面向走廊的墙壁则是改成嵌着整面的铁栅。 这里是监狱。 青年坐在粗糙的床铺上,背靠着牢狱的墙。青年被关在监狱里,已不知经过了多久的时间。 虽然可藉由窗户射入的朝阳与夜晚黑暗的来临计算日数,但他在中途便不再计数。而在那之后,日夜又已数度轮替。 青年在粗糙的床铺上扭动僵硬的身子,听见声响传来。反射在走廊石地板的声音逐渐接近。 那声音在青年看不见的位置,位于走廊深处守卫的面前停下。他听见一些和守卫交谈的低语,接着脚步声又再度开始移动。 脚步声的主人,在铁栅另一端现身。 那是有着褐色肌肤,摇曳着亚麻色头发,深绿色双眼的少女。 少女捧着放有食物的金属托盘。她一语不发地将食物放在冰冷的石地板上,接着在自己粗糙的衣服内摸索。她费了番工夫拿出钥匙。 她用生锈的钥匙打开铁栅上的小门;避开青年的视线,将托盘推进牢房内。少女一连串的动作都在无言中进行。 少女退到走廊深处,抱住双膝监视着。青年让自己的动作尽量不引起对方的戒心,靠近地板上的食物。他拿起托盘,回到装设在牢房墙壁上的桌子旁。 他用弯曲的汤匙掬起只有盐巴味道的汤汁,送进嘴里。接着切开黑面包,用叉子戳着送入口中。 少女把手靠在膝盖上,让下巴倚着手,她用可爱的姿势望着青年用餐。 「有什么不对劲吗?」 面对睽违一整天才又看见的人类,青年尽可能地与对方说话。 「在这个国家,这种吃法是违反礼仪的吗?」 少女发现对方是在对自己说话。可爱的脸庞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是外国人,为什么会说乌鲁穆语?」 第二章 凶兆 人类对无关紧要的对象毫不在意。 赞美或诽谤,服从或反抗都是在开始在意对方之后才会发生。 毫不在意这件事,正是破坏一个人最好的方法。 亚斯普?卡尔?达洛乌兹 「怪物的肖像画」 皇历四九三年 ◇ ◇ ◇ 本来该是俘虏的雷梅迪乌斯,生活产生了变化。 由于娜莉西雅会送食物来给他,雷梅迪乌斯养成了只在吃饭时间开口说话这种奇妙的习惯。 在娜莉西雅的要求下,雷梅迪乌斯对她说起哲贝伦龙皇国的生活,以及遥远的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或东方各国的事情。青年述说的异国话题,让娜莉西雅高兴得不得了。 虽然雷梅迪乌斯本身不太有接触的机会,但有关贵妇的最新服饰,豪华舞会景象的描述,都让娜莉西雅绿色的眼睛听得亮了起来。 自己在沙漠之国的牢狱里对着少女说话,让雷梅迪乌斯有种不可思议的感慨。 这与身为拉兹耶尔财团的嫡子,同时以数法咒士博士的身分统整咒式技术部门时的生活实在大不相同。斥责部下,皱着眉构筑咒印组成式,修改,又再构筑,每天的日子就像是沙漏里的沙粒般滑过。 可是现在却过着和娜莉西雅谈话的平稳生活。 「哲贝伦龙皇国真是一个好国家啊。」 娜莉西雅的声音将雷梅迪乌斯的思考拉回现实。在铁栅另一端抱膝坐着的少女幻想着遥远的异国。 「这样子啊?对我来说只有不好的回忆。」 雷梅迪乌斯抬起双眼,看着窗户。牢狱的窗外,是一直延续至故乡的蓝天。 在那个国家,自己只被当作是优秀的技师。无论如何,不过就是一个易于替换、方便而昂贵的零件而已。 即使身为少数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之一,他的姑姑嘉尔柏妮雅对他除了是能够产生最大利益的技师、公司继承人之外,不抱持着任何感情。 娜莉西雅和俘虏一样抬头看着高高的窗户。 「因为,那边和乌鲁穆不一样,谁都不会因为毫无意义的理由被杀或者死去这样子啊。」娜莉西雅眼中流露出寂寞的阴影。「即使说了大人物的坏话、不缴税也不会被杀。谁都不会饿死,女人也不会被卖掉对吧?简直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理想国度一样呢。」 悲伤欣羡的话语,让雷梅迪乌斯对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 近代的国家无论多么腐败,都不会差过水平不到近代的乌鲁穆共和国。 人民只要不想或是不能赞同乌鲁穆的独裁者杜伽塔他自己一个人的理想,便会被当作无法适应者排除在外。 眼前的娜莉西雅也好,或是少女的伙伴,绑架雷梅迪乌斯的「曙光战线」也好,应该都是反对杜伽塔的人。 「总有一天,我也想到哲贝伦龙皇国去看看。」 娜莉西雅露出寂寞的笑脸。 「然后我想和雷梅迪乌斯,一起走在那条奥利耶拉尔大河的河岸。」 雷梅迪乌斯静静地点头。 即使他知道少女的愿望绝对不可能实现,他能做的也只有点头。 我在早晨的艾里达那中骑着单车前进,前往事务所。中途,我绕到荷顿的轻食店去买早餐。 我喝着咖啡,等炸波洛克炸好。 我在店前的椅子上坐下,摊开五月十九日的艾里西翁报。 「郡警歼灭来自违法召唤咒式的召唤生物,解决了咒式士杀害事件。贝利克督察警佐率领的警察小队攻进现场,加上决定接受市政府生活保护安全课协助的判断,因此获颁警察署长奖。此外,殉职的两名警察士预计将于十九日举行葬礼。」 哎呀,事情就是这样。 事实上,我和吉吉那在警察之前就攻进去了。而且是我们和拉尔豪金消灭了被召唤出来的祸式。虽然事实不凑巧地并没有被报导出来,我自己还是设法弄到了些好处。接着就等市政府当局把钱汇进来就好。 「炸好了。」 我由荷顿手中接过炸波洛克。 「接下来您期待已久的荷顿占卜就要开……」 脚步声打断了荷顿的话。有个人影在店前的椅子上坐下。肮脏的军靴。深绿色的军装裤和同色的无袖衬衫。红色的头发跟人影的头一起垂着。脖子上挂着摄影器材。还有胸部。我马上就知道她是我认识的那个女人。 「哦,是安洁尔啊。」 「……嘉优斯吗?还真常遇到你。」女子抬起的脸孔,还是一样一丁点妆都没化,上面有着淡淡的雀斑。也许是因为疲劳的缘故,她的表情很憔悴。「我这个样子你居然认得出来。」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用拿着咖啡的手,指向安洁尔由领口露出的乳沟。只有那里没晒黑,白瓷般的肌肤有种异样的煽情。 「我说过了,不要一直看这里。」 安洁尔伸手拉好衬衫的领口。真遗憾。我喝了口咖啡。 「不过妳看起来很累,还好吗?」 「那个啦,那个,」安洁尔用手指着我正在看的报纸。「我追查祸式的事件,整晚没睡。晚上我交完稿,为了追查后续事件就马上又跑出来了。」 巨大的好奇心,让应该已经很累的安洁尔大大的眼睛开始闪闪发光。 「现在的记者真是辛苦。」 「因为事发当时,在场的警察有没有那么强大的咒式战斗力,这件事很让我怀疑,所以我就继续追查。虽然警察当作是自己的功绩,但是这情况会让人联想到有民间进攻型咒式士介入是很理所当然的吧?」 机灵。 「说到这个,你也是进攻型咒式士吧。昨天你也在现场,你知道些什么吗?」 太过机灵了。 「昨天我只是去看热闹的。我的专长是民间事件。重大的事件跟我无关。」 「……这倒是啦。」 安洁尔的直觉没发挥在重点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安洁尔不太清楚我身为进攻型咒式士方面的事,对我的评价大概不高。 无论如何,在有关这类事件的情况下,不要破坏警察和市政府当局的面子比较好。 警察与军方,市府与司法,还包括企业也参与其中,哲贝伦龙皇国派和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之间的势力斗争,如果不离这些纷争远一点,我的小命就危险了。 我听见声音。安洁尔的肚子叫了。安洁尔似乎很害羞地垂下肩膀。 「喏,要吃这个吗?」 我把刚炸好的炸波洛克放到她的鼻尖下。 「我要吃!」 我把炸波洛克从准备咬上来的嘴巴前抽走。 「跟我做一次就给妳。」 「你这家伙~~」 她用可怕的眼光瞪着我。 「骗妳的。喏,给妳。」 我把纸包丢向安洁尔。安洁尔咬住。看来她真的饿了。她立刻就吃完一个,我马上再丢了一个给她。 「虽然不重要,可是嘉优斯啊,你已经有女友了还这样随便勾搭人可以吗?」 「也就是说,如果我现在马上跟她分手,妳就愿意跟我做啰?」 我也咬着炸波洛克反问。安洁尔有些迟疑。哎哟,有点希望吗? 「我才不要。」安洁尔伸出舌头拒绝。「因为我知道啊,反正到最后嘉优斯马上就会回到那个吉薇妮雅小姐的身边。」 「咦?我跟妳介绍过吉薇吗?」 「之前我到夏曼多公司采访的时候有见过。她请我吃饭。是好人。」 「虽然妳的判断标准很蠢,不过这样我也算是好人啰。」 「嘉优斯别有用心所以不算。」 安洁尔眼中带有些认真。 「你要好好珍惜那个人才行哦。」 「好。」 我一边喝咖啡,一边用让人害羞的鲁直态度来回答让人害羞的话。 「好,能量补充完毕,」安洁尔跳起来似地起身,拿起摄影器材。「我要去采访了。」 「是要去采访祸式事件吗?」 「我怎么可能只有采访一个事件。最近有情报说『曙光铁锤』终于在艾里达那这边开始行动了。」 「是那个遥远的乌鲁穆共和国里的反政府组织吗?他们到这里来了?」 「嗯,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但是情报的正确性似乎很高。」 安洁尔眼中混杂着不属于新闻工作者,而是身为一个人类的悲哀。 「可是啊,我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曙光铁锤』他们的心情呢。我曾经去采访过一次,那真的是很惨的国家。」安洁尔接着说。「他们的国家元首是名叫杜伽塔的男子,原本是数法咒式士。虽然手段强硬,但似乎是个会为国家设想的 人。可是,自从被选为大总统之后,就渐渐变得奇怪了。」 「听起来是典型的独裁者。接着就会发生高压政治和贫富不均。」 听见我的猜测,安洁尔点头。 「我想那是因为有些事情不实际体验经历过就无法了解。」 我随着安洁尔的视线,看着西边的天空。想着遥远沙漠之国的事情。 在遥远的沙漠之国中,人民苦于独裁者的高压统治,被贫困压得喘不过气来是事实。但是,对我来说除了语言之外我都无法理解。我自己也有饥贫痛苦的地方,但是却和他们不一样。 「原因是什么呢。」 「不知道耶。」安洁尔陷入长考。「虽然只是我的猜想,我想可能是输给绝望了。对于乌鲁穆这个国家,对人们都感到无能为力。」 看见女人伤心的双眼,我就会想说些什么。 「妳可不要太乱来。」 「我知道。真正该担心的是嘉优斯吧。」 「大概吧。」 「我走啦,谢谢你的炸波洛克。」 安洁尔举起一只手,离开。 我到达事务所,把报纸和一迭请款单扔到接待椅上。 同时旧式的携带咒信机有简讯传来。我看了画面,有笔款项汇进银行户头。 我陷入沉默。 我一面在接待用的椅子上坐下,一面拨打电话号码。对方一接起电话,我便压抑着怒气提出问题。 「那个,沙札兰课长,真不好意思打扰您了。这次汇进来的款项比规定的报酬少了百分之四十二,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哪里出错了,索雷尔先生。」 市政府的负责人大吼。 「驱除那个祸式是你们擅自,或说是善意进行的。也就是说我们没有理由支付报酬。这个金额已经算是很有良心了。」 「这样好像不太对吧?我们是因为课长您的委托……」 「哦,那委托的契约书在哪里?」 我不再继续往下说。可以想象得到接下来沙札兰只会接二连三地惹毛我。搞不清楚在说什么的训诫好像又要开始了,所以我选择挂掉电话。 我继续看报纸。由早春开始便接连不断,模仿札哈托的连续杀人事件在卡费尔州与邻接的古尼尔达州也发生了,因此成立了跨州的警察调查总部。 在拥有许多地下资源及罕见金属矿山的西方国家,乌鲁穆共和国的新闻方面,根据杜伽塔大总统表示,该国即将举行祭典。同时该国国内的反政府活动组织的行动似乎也日渐增加。 如果独裁政权继续下去,说不定先买些关于地下资源或是罕见金属的股票可以弥补事务所的经营状况。 在接下来的影剧体育版中,佛克尔比赛的常胜队伍,杰欧鲁古斯的灵魂人物雅派欧转至库拉普斯队,法兰克斯队获得年度最佳球员的伊哈拉转至西格尔斯队,两名球员闪电转队的记者会消息令我吃惊。 如果要转队,希望能转到我爱的奥瑞克兹。 由于三月惊涛骇浪的十三连败,任谁来看都会放弃他们了。虽然球队的成员并不差,但因为没有像雅派欧这样可以发号施令的灵魂人物,所以无法彻底发挥战术。 我们奥瑞克兹队就算现在开始加强,这个球季似乎也已经太迟了。说不定只能期待明年了吧。 我正要把已经发挥完功用的报纸放在桌上时,后方传来噪音。 我打开私人房间的门。在我眼前,我的伙伴吉吉那盘坐在地上。 屠龙族特有如清澈水流般的银白色头发上,插着一把铁尺。他鲜红色的唇瓣上叼着制作物品用的金属钉。连他握在一只手上的金属锤,也成了凸显天上战士雄壮之美的装饰品。 看来他正在作木工。虽然我心里一点兴趣也没有,我还是姑且一问: 「吉吉那,你从昨天开始就在做什么?」 吉吉那一面把钉子敲进木制的立方体,一面回答: 「架子。也可以说是我的儿子。」 「不要跟没有生命的东西建立血缘关系,继承遗产的时候会有问题。」 仔细思考之后,我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跟这个男人搭档。可是又好像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我正要回想起来时,吉吉那抬起钢铁色的双眼。 「虽然我今天想专心作木工,不过,预定的行程是什么?」 「下午要把昨天事件的报告书交给警察,」我在脑子里搜寻着行程。「而且早上有留言说委托人马上就会过来。虽然没有留下姓名,可是感觉像是某个企业的大人物。」 「应该问详细一点。」 吉吉那一讲完就继续低头看着架子,挥动手里的金属锤。 「报告书和杂务全都是我在作吧,不满意的话你自己处理。」 「不要对屠龙族说这种无理的话。我负责战斗,你负责其他的。我负责砍杀,你负责挨打。我负责胜利,你负责在画面外头口沫横飞,吃惊地解说。」 我把报纸揉成一团丢向吉吉那。吉吉那歪了歪脖子,躲过我愤怒的一投。 他的背后传来有东西碎裂的声音。旁边立着的木材倒了,压坏吉吉那正在制作的架子,发出零件各自散开的声音。 好像是这样,不对,是真的是这样。 吉吉那用道德教科书封面般面无表情的脸转向背后,接着盯着碎裂的架子。重新转回前方对着我,那是一张背后彷佛有着火焰特效背景,破坏神般的脸孔。 「坏掉了,喔。」 吉吉那平坦的声音,令我心脏发疼。 「不,换个思考方式的话,应该说是增加了吧?」 吉吉那光靠腰力就由坐着的姿势跃起。下一个瞬间,屠龙刀涅雷多与魔杖剑优尔加剧烈撞击。火花四散,刀剑猛烈交锋。 「那我也让你增加。一百还是两百个,你觉得要多少才好?」 「哇,等等,吉吉那,冷静一点!如果没办法冷静的话,仔细想一想。那个架子的木材,只不过是在一百伊恩商店买的那种东西吧!」 吉吉那想起什么似地,眼珠飘向右上,又再度看着我。 「冷静的计算之后,的确是比你的命还要贵没错。」 「我要对你脑袋里的不等式提出坚决的抗议!」 充满吉吉那刚猛力量的屠龙刀推挤着魔杖剑。剑刃逼近到靠近我的鼻尖。 「那,我跟你说实话好了,其实我是嘉优斯的双胞胎哥哥嘉优西。」 吉吉那眼中出现犹疑的神色,加在我剑刃上的压力减轻。但过了一瞬间,刚猛的力量又压上刀身。 「就算真的是这样,弄坏架子的,也是现在人在这边的你。」 「你刚才有一瞬间是在想是不是真的吗?哇───白痴!」 我这贫嘴的毛病,即使有死亡的危险也不会停止。吉吉那的刀又更靠近了。 「安心的去死吧。这也算是一种异文化的交流。」 「这是哪门子崭新的异文化交流,为什么你总是专注在白痴的崭新事物上呢!」 刀继续压了过来,往我的脖子靠近。冰冷的金属碰到我的颈动脉。 哇,这个人,是真的想要杀我吗? 「住手!」 令室内空气震动的尖叫,让我和吉吉那回头。 吉薇站在事务所前。她绿色的眼睛因为恐惧而张大,交握的手发着抖。 虽然是我自己把后门电子锁的备用钥匙交给吉薇的,但是她进来的时机实在太不凑巧! 吉薇冲了过来。她插进我和吉吉那的刀刃之间。我们两人的刀剑分开。 吉薇在我前方张开双手,挡住吉吉那。 「妳也想要被我砍死吗?」 吉吉那冷冷地抛出这句话,眼中映着吉薇的身影。吉薇露出有如母亲守护幼儿般拚命的表情。 安静到让人耳朵发疼的静谧持续着。 「那个,吉薇……」 被纤细的吉薇保护,让我对自己感到羞耻。吉薇彷佛没有听见我的话,仍然与吉吉那对峙着。吉吉那像是拗不过吉薇似地,把刀收回背上的刀鞘里。 「……吉薇妮雅和库耶罗,你总是躲在女人背后呢。」 吉吉那留下讽刺的笑容,往接待室去了。 吉薇绿色的双眼盯着屠龙族离去的门。 等到吉吉那完全消失之后,她深深吁了口气。吉薇双膝颤抖,当场蹲坐下来。我伸手撑住她颤抖瘦弱的身体。 「好可怕~~」 「不要乱来。吉吉那其实不会真的想杀我,」我又补上一句「……我想,应该不会。」 「可是,」她正面注视着我。「看见那个样子,会吓到是正常的吧?」 吉薇责备似的绿色双眼让我的眼神游移了起来。 我彷佛有种感觉,自己的感性被吉吉那侵蚀,好像稍微朝向其他次元的方向去了。 「你母亲没有跟你说过要慎选交友对象吗?」 「应该是我的朋友比较常被这样说。」 吉薇的眼神好像说着我已经无可救药。 「不提这个了,吉薇这个时间到事务所来还真稀奇呢。」 「我到公司之前,忽然有点想看嘉优斯一脸困扰的表情。」 「真的?」 「骗你的。只是上班顺便而~~已。」 吉薇在我怀里绽放出盛开玫瑰般的微笑。 「这样子啊,骗我的哦。」我一面回答,一面吻上她的唇瓣。 事务所并不是位于吉薇的家和她上班的夏曼多第二大楼之间。真是可爱的谎话。我把脸移开,与吉薇四目相对。 「不过,吉吉那说的库耶罗是谁?」 「呃,嗯,是以前进攻型咒式士的同事……」我的心里有着甜蜜的痛楚。要瞒也瞒不住。「也是我以前的女人。」 我回到现实,眼前的吉薇皱着眉头。我急忙补充: 「现在只有吉薇一个人。」 我为了转换气氛,再度吻上吉薇的唇瓣。我们分开后,她眼中的怒意已消失。看来是让我瞒混过去了。玄关响起仿真门铃声音的电子合成声。 「是委托人。已经来了吗?」我边说边看时钟,比约定早了三十分钟。 「那我就到公司去了。」 吉薇由我手中逃开,带着恶作剧般的微笑由后门离开。 「不要作太危险的事哦?」 吉薇正经地给了我忠告。我点了点头,吉薇露出安心的表情。吉薇的身影由后门消失。 我一面深深叹气,一面走向接待室。我抬头看着在另一边叫我的吉吉那。 「那女人走了吗?」 「吉吉那,不准对吉薇出手哦。」 我真心的威胁让吉吉那皱着端正的鼻尖笑了。 「荣耀的屠龙族会狩猎异貌者,但可不会狩猎女人。」 他一脸正经地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如果对方自己跑到我的餐桌上,我倒是会好好享用。」 「没有这种可能性,绝对没有。」 我彷佛要用视线杀死吉吉那般地瞪着他。电子合成声再度响起,我前去迎接客人。 我摸了摸僵硬的脖子,湿湿的。看着掌心,渗着一丝血迹。 我和吉吉那坐在接待椅上,一名老妇人和男子坐在我们对面。 「我是古尼尔达州的进攻型咒式士,名叫爱格鲁多?拉斯?古里席多。」 男子起身,报上姓名。他伸出手。 「我是主要负责谈判和国际问题的进攻型咒式士。」 「我和吉吉那就跟招牌上写的一样。」 我回以简单的问候,拒绝了对方想握手的要求。他穿着黑西装,上方是栗色的头发,与眼部没有特征的面孔。男子乍看之下并不像进攻型咒式士。可是爱格鲁多挂在腰间,饱经使用的魔杖剑,彷佛述说着他战斗经历丰富的人生。 老妇人挺直背脊坐着。她面无表情喝着我泡的咖啡的样子,态度超然。 她穿着感觉不出高价但质量良好的衣服。刻划着深刻皱纹的脸上,还残留着年轻时想必能够玩弄男人于股掌间的美貌。男子坐回椅子上,介绍老妇人。 「这位夫人,是嘉尔柏妮雅?雷薇娜凯斯?拉兹耶尔。是委托人本人。」 嘉尔柏妮雅点头。控制场面的人,不是男子而是老贵妇嘉尔柏妮雅。 「从我的名字就可以了解,我是以拉兹耶尔财团代表的身分到这里来的。」 「拉兹耶尔财团?啊,拉兹耶尔机构的拉兹耶尔公司吗?」 「正是如此。」 爱格鲁多露出微笑。 「拉兹耶尔咒式综合公司,总公司的员工有九千人,所有关系企业加起来有十万人。连同关系企业,去年度的营业额超过一兆伊恩,是皇国数一数二的巨大企业。主要产品为来自数法系咒式的咒式控制系或是情报测量器,也经营车辆、船舶与『拟人』,旗下同时也有银行。」爱格鲁多看着我们笑了。「也就是说移驾至此的嘉尔柏妮雅夫人其实不是你们能够见……」 「爱格鲁多,说到这里就够了。」 受到嘉尔柏妮雅责备,爱格鲁多很惶恐似地闭上嘴。 看来眼前的老贵妇真的是拉兹耶尔家族的主人。 是简直令人无法置信的重要人物。我对似乎毫无兴趣的吉吉那补充: 「就算你不知道拉兹耶尔财团,拉兹耶尔的产品也很有名吧?」 「嗯,我知道。那间公司的机械零件不错。」 「而且拉兹耶尔家族的嫡子───雷梅迪乌斯咒式博士被『曙光铁锤』绑架,目前下落不明。」 「啊,那个啊。」 吉吉那漫不经心的回答,让老妇人嘉尔柏妮雅露出苦涩的表情。她把夹在腋下的小皮包拿到手上。 「其实,我的委托和我的侄子,雷梅迪乌斯博士被绑架的事有关。」 嘉尔柏妮雅把从皮包中拿出来的东西放在桌上。 照片里有一名青年。 他有着懦弱的绿色双眼与金色的长发。看起来很瘦弱的青年雷梅迪乌斯博士害羞似地微笑着。 我和吉吉那彼此互看了一眼。嘉尔柏妮雅开始说明有关委托的事情。 「就如你们所知,两年前我的侄子到乌鲁穆共和国出差的时候,发生了雷梅迪乌斯博士绑架案。」老贵妇淡淡地述说。「其实,警察曾经计划在交付赎金的时候,同时救出雷梅迪乌斯与围捕曙光铁锤,不对,最近已经改名叫『曙光战线』这个组织,但是失败了。」 嘉尔柏妮雅苍老的脸上满是痛楚。随侍在旁的爱格鲁多接在主人后面继续说下去: 「可是,拉兹耶尔咒式综合公司抛下不可靠的警方,雇用我这个专家持续和曙光铁锤进行台面下的谈判。然后在今天早上终于成功达成协议。」 爱格鲁多脸上有着得意的表情。 「决定在两天后的五月二十一日,以赎款二十亿伊恩交换雷梅迪乌斯博士。」 「二、二十亿伊恩?」 这金额实在太过庞大。我的头脑开始计算。只要有这些钱,就可以和吉薇在南方的岛屿上奢华的过一辈子。 「所以,人质和交换赎款的事跟我和嘉优斯有什么关系?」 吉吉那的声音把我由幻想中拉了回来。爱格鲁多由口袋里取出烟盒。 「其实是嘉尔柏妮雅夫人说,只有我去谈判她不放心。嘉优斯先生和吉吉那先生,谈判的场所是艾里达那,你们两位是这里最强的咒式士,希望你们能陪同我出席。」 心不甘情不愿的爱格鲁多打开烟盒底部,用手挟着一根烟。 「我好像不记得曾经同意你在我旁边抽烟?」 嘉尔柏妮雅出声。爱格鲁多脸上闪过更加不悦的表情,他模样滑稽地耸肩。男子干脆地把烟放回盒子里。看来他们在各方面都像是主人与狗的关系。 「两天之后,不会太赶了吗?」 我的问题让嘉尔柏妮雅脸上蒙上阴影。 「屠龙族有这么一句谚语,」吉吉那说话了。「没有准备完善,就如同是准备失败。」 我不由得瞪着吉吉那的脸。吉吉那说的话实在是无礼的吓人。嘉尔柏妮雅淡淡地回答: 「我们公司的保安部门,最高只有十一层级的咒式士。」 嘉尔柏妮雅炯炯有神的眼睛注视着我和吉吉那。 「我们需要你们,我会支付能够弥补无理要求的酬劳。」 嘉尔柏妮雅瞥了身旁的爱格鲁多一眼,又把视线转回我和吉吉那身上。 我明白老妇人的表情代表她心里的什么想法。她应该不喜欢谈话被谈判专家爱格鲁多主导。同时我自己也有得要考虑的事情。 「这是很重大的事情,可以让我们稍微单独商量一下吗?」 老妇人听见我的话就重重地点头。我拉着吉吉那进到后方的私人空间兼办公室兼仓库,我伸手关上背后的门。 吉吉那靠着架子开口。 「这种跟政治有关的事,应该是拉尔豪金或是潘海玛的工作才对。跑来找我们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稍微思考了一会儿。很简单地就得出结论。 「拉尔豪金是接受市政府委托的咒式士事务所,所以跟警察关系很近,不适合违法的谈判。潘海玛则是和夏曼多武器公司关系良好,而且还有个前提,她人格方面的问题太大了。」我继续推测对方的情况。「也就是说像我们一样的个人事务所比较适 合。」 吉吉那还是有不满的表情。我继续说服他: 「听好了吉吉那,我们事务所的财务还是一样非常紧绷。虽然我不想说是谁的责任。」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已经说了?」 「那是幻听。给我用音速丢掉这段记忆。而且拒绝拉兹耶尔咒式综合公司这种大客户委托的工作并非上策。」 「就是大客户、条件好的委托背后才会有问题。你忘记以前那个神经枢机主教的事件了吗?」 一阵痛苦向我袭来,我的舌头找不到可以说的话。依照经验判断,突然出现的大笔工作必须要多加注意。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事情恶化了才会找上我们。可是,我不得不反驳他。 「那的确是我生涯中最失策的一次,」我甩开痛苦的回忆。「可是啊,虽然这次的对象是破坏活动组织,但只不过是谈判而已。虽然危险,可是背后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吉吉那不甘愿地点头。我们做出结论便回到接待室。 「你们愿意接受这个委托吗?」 坐在椅子上的老妇人发问。我露出商人的笑容表示同意。 放在桌子上的照片里,看来很懦弱的青年雷梅迪乌斯依旧微笑着。 「艾里达那郡东警署」。矗立在我和吉吉那面前的巨大石造建筑物上,用夸张的字体这么写着。 位于艾里达那西方却是东署,这是因为它位于哲贝伦龙皇国地区的东侧。顺带一提,位于艾里达那东岸,属于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的警署则是中央署,这是来自同盟的一种讽刺。就连在市内,警察也出现分裂的情形。 我们走进人潮川流不息的玄关,进入建筑物里。喧闹的气氛突然改变。 被带来的罪犯们发着牢骚。面无表情的警官挥舞着警棍,罪人发出惨叫。 左右路过的私娼们,对我抛来煽情的视线。可是,一注意到我身旁吉吉那的美貌,她们便像麻痹似地停下脚步。 传来重咒式武装发出的刺耳声音,惊讶的罪犯与一般民众让出一条路。是警方的咒式特殊镇压部队正好回到署里。 我们穿过一片吵杂,靠近坐在柜台看来心情不佳的女警,询问贝利克督察警佐所在的位置。 即使看着打内线电话找人、穿制服的貌美女警,我也没有一丝异样的想法。她远比不上吉薇这至高无上的素材与我的浪漫结合而成的艺术。 女警用一样不悦的态度,告诉我们贝利克在四楼的会议室里等着。应该由吉吉那应付她才对。我连道谢都没有,跟在一旁等着的吉吉那一起爬上楼梯。 现在这个年代还没有自动升降机的,只剩下这里,以及绞刑架的楼梯,还有我们的事务所而已了。以上三者应该非常相似。 我们到达四楼,右转之后敲了会议室的门。在贝利克回答之前,门就开了。 室内的大小如果称作会议室,只会让人替它感到羞耻,里头摆着长方形的桌子。有着相同比例长方形脸的贝利克督察警佐也在。 拉尔豪金巨大的身体穿着西装,稳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贝利克当作巨汉不存在一样开口说话:「对了,嘉优斯,伊安古他说今年也要赌佛克尔比赛。」 我抽动嘴角笑了。接着,我扔给他一迭吉诺雷消防局事件的报告书。贝利克接住文件。 「当然要赌。只要伊安古赌塔尔佛鲁兹赢,我跟你就不可能亏钱。」 「就是这样。我也是靠从伊安古那里搜刮来的赌金,每年才能送老婆和情妇礼物。」 贝利克和我露出相同的笑容。我切入正题。 「那么,拉尔豪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要生气,总而言之先在那边坐下。」贝利克轻声说。 隔着夹板制成的桌子,我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吉吉那背靠着窗边的墙壁。 「这么一说,我跟你的输赢还没完呢。」 屠龙族战士眼中有着凶狠的光芒,令人难受的沉默填满了整个房间。 吉吉那和拉尔豪金交恶的程度绝非一般。 「一年半左右以前,有两个进攻型咒式士因为工作发生了冲突。剑舞士吉吉那与重机枪士拉尔豪金抡起像小型坦克炮的拳头互殴,将周围破坏殆尽,十分惨烈。」 我低声说着,但两人之间的压力持续增加。我继续设法缓和气氛。 「拥有经验、刚强力量、防御力的拉尔豪金和具备破坏力、速度、威猛的吉吉那发生激烈冲突,结果最后打成平手。」 拉尔豪金靠着部下的肩膀退下,我和伙伴一起涌上拉着吉吉那逃走。如果要评断的话,也许可以说吉吉那以些微之差输了。光是想到这一点,吉吉那脸上的不悦便益发增长。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无法缓和气氛。 「两天连续看见你这家伙的脸,真是不愉快。现在就在这里,把多年以来的帐算完吧。」 吉吉那的声音里开始出现真正的杀意,室内的温度急速下滑。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在警察署里胡闹的白痴。除了屠龙族和吉吉那以外。眼前两项最糟糕的条件都已经满足了。 我思索着能够解决状况的话,贝利克已经从椅子上站起身子。拉尔豪金在紧绷的空气中抚摸着未经修剪的胡髭。他拿出一个小盒子,从排列整齐的雪茄中取出一支。由盒子看来,那是哈卡那出产的最高级雪茄。 「你这么在意我还真让我害羞。在我面前不用紧张没关系。」 「谁紧张了。」 「也是啦。吉吉那你也别跟我这样的老家伙认真了。我已经老啦,体谅我一下吧。」 看见拉尔豪金恶作剧的笑容,吉吉那哼了一声转开脸。看来他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孩子气。拉尔豪金叼着雪茄,没有点燃。 「这个房间禁烟哦?」我用下巴指着房间里的标示。 「所以我没有点火。」 「真是让人搞不懂的嗜好和理由。」 「对了,嘉优斯你好像也升上十三层级了吧。要跟你说声恭喜。」 拉尔豪金坐在我正对面,厚唇露出快活的笑容。看来他心情真的很好,我也没办法像平常一样用讽刺的话回嘴。 一连串你一言我一语,稍微让气氛缓和下来。贝利克吐出屏住的呼吸。 也许可以说是年纪的缘故吧,拉尔豪金很善于这样的调解。不愧是在艾里达那领导将近三十名高等级进攻型咒式士的男人。 「我只不过是来送文件而已,为什么要让我和这个活动山脉拉尔豪金见面?」 我转头看向旁边,贝利克四方型的脸陷入沉默。 「而且,我可没有能让中年男子露出羞涩微笑的特殊兴趣哦?」 「如果贝利克不好开口,我来说吧?」 我和拉尔豪金交互点头。 「先看看这张图。」 贝利克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坐着挥动手指。屏幕伴随机械的声音由他背后的墙上浮出来。 墙上显示着艾里达那中央有大河,复杂的河流与水道形成港街的地图。接着立体光学影像由画面上艾里达那的四个地方升起。以立体的方式表示事件的状况与被害者的简介。 「是那一连串的事件吗?」 「跟你们知道的一样,在艾里达那,祸式引起的杀人事件连同昨天已经有四件了。」 我看着表示四个事件的光点。 「然后呢?」 「像这种『异貌者』的事件,应该是由警方的咒式特殊镇压部队来处理,可是因为还有其他事件,到处都人力不足。所以,市长提出接受拉尔豪金咒式士事务所协助的要求。」 拉尔豪金接着贝利克痛苦的话继续说: 「虽然我们拉尔豪金公司就足以应付,但是再怎么说,我们公司的根据地是在同盟那边。所以我想提议西岸,也就是龙皇国地区要借用你们的力量,建立共同战线,如何?」 拉尔豪金说出令人意外的要求。我跟吉吉那彼此互看确认着。被卷入祸式事件令人不悦,但要玩玩说不定倒还可以。 「肯付钱的话,一起作战也无妨。」 应该要由我当代表发表意见。 「可是,我们的事务所是个人事务所。绯火潘海玛的事务所不是跟拉尔豪金事务所的实力比较相当吗?」 巨汉脸上掠过些许不悦之色。 拉尔豪金和潘海玛不但是生意上的仇敌,私底下交情也很差。我想应该没有人能和潘海玛那个艾里达那性格最差的腐烂女人当朋友。 吉吉那和拉尔豪金,潘海玛和伊姆霍泰普……干脆这么说比较简单,艾里达那的所有十三层级进攻型 咒式士都彼此仇视。 正因为如此,为了提高工作的成功率而不得不找合作对象时,才会选择最弱小最好使唤的我们。如果依照我现在说的话,拉尔豪金是不可能单方面强出头的。 「再说,我们最近才和大公司签了约,可是很忙的呢~~」 贝利克督察警佐眼里的笑意比拉尔豪金还浓。 糟糕,说这句是画蛇添足。虽然我们真的有签约,但是照我们平常的表现来看完全不值得相信。 我虽然想给他们看契约书,但是拉兹耶尔公司说必须严守秘密,真让我难做人。 拉尔豪金把粗大的双手抱在胸前思考着。巨汉终于做出结论。 「不管你们开什么条件我们都接受。」 这次换我感觉像是被打了一拳。拉尔豪金出乎意料地迁就我们。 依然背靠墙的吉吉那脸上出现复杂的表情。 打倒的对手越强大,越能提升屠龙族的名声,也能够满足自己的战斗欲。 可是另一方面,屠龙族不喜欢和人合作。看来他还没有办法决定脸上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我正想设法找些借口拒绝,贝利克拍了一下手。 「那就这样决定了。拉尔豪金事务所负责扫荡祸式,亚修雷?布夫索雷尔事务所负责支援。这下子麻烦事终于解决了一件。」 拉尔豪金越过桌子伸出大手。我假装没看见他想握手。 巨汉露出无畏的笑容继续把手向前伸。他厚厚的手掌抓住我的手,硬是和我握了手。恐怖的力气握得我很痛。 拉尔豪金站了起来。光是这样,就让天花板看起来都变低了。他把到最后都没抽的雪茄扔进垃圾桶。 「那以后就要借助你们的力量了。」 拉尔豪金摇晃着巨大的身体走出会议室。抱着文件的贝利克督察警佐跟着走出房间。 我们也赶紧离开。因为不想和拉尔豪金很要好似地一起离开,我们便和前往刑事课的贝利克一起在走廊上走着。 「嘉优斯啊,你别闹别扭了。能够接到这么大的工作,不会有坏事的。」 「我讨厌和拉尔豪金合作。」 「他也是一样,不过对警察来说这可真是卸下了肩上的重担。」 贝利克旋转着肩膀。他既是我的工作对象也是损友,脸上笼罩着疲劳。 「乌鲁穆的破坏活动组织终于潜入了艾里达那,甚至还有情报指出被通缉的武器商人珀鲁穆威也回来了。说实话,光靠警察没办法处理。」 贝利克笑着说。我们正想走向另一边的楼梯时,贝利克停下脚步。他透过楼梯的窗户看着外面。 「艾里达那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稍微想了一下之后,回答他: 「不过就是一年比一年烂的城市罢了。」 贝利克很愉快地笑着离开。 我身边的吉吉那则只是很无聊似地打了个呵欠。 艾里达那夜晚的街道,灯火闪闪发光,宛如是在抗拒着温柔的月光。 彷佛直达天际耸立着的建筑物,像是睥睨着布满灯火的城市。建筑物有着石造的墙壁,上面有修补用的鹰架。 这是耸立在艾里达那一角的高大钟塔。但是,在刻划着时间的钟面上,指针已经停止了。 被夜风吹拂过的钟面上方,可以俯瞰艾里达那的钟楼里,有两个影子。 穿着积层铠的巨汉双手抱胸站在钟楼里。他的脸如军人般充满威严,俯视着艾里达那。 在稍远处的钟楼另一端,坐着穿着豪华丑角服的人影。他贵族般的容貌上挂着笑容,双脚垂放在钟面十二点钟的位置。 「看样子你跟我的『晚宴』进行的很顺利。」 「你第一步棋下的前锋士兵,似乎已经被使用咒式的家伙消灭了。那么接下来,就该我的手下出场了。」 穿丑角服的男子笑着,看都不看全身穿铠甲的巨人便回答:「还请你手下留情。」 「恕难从命。」 骑士和丑角一起发出不成声的笑声。两人的眼睛都向下看着城市,风吹动他们的头发和衣服。穿铠甲的巨汉彷佛随着风一般地开口: 「这次的晚宴既奇怪又奇妙。可是,我们不会去评断是非。」 「我们得到求之不得的机会了。这不是很有趣吗?」 丑角一面歪着唇瓣回答一面摇晃着腿。他利用双脚晃回来的反作用力向后翻了一圈,在钟楼上华丽地着地。接着丑角朗诵出开场白: 「来来来,在这个充满阴谋与谋略的城市里,我们一行人即将展开华丽的演出。充满血与杀戮,有趣的一场戏就要开幕了。」 骑士露出犬齿接着说: 「为了流血而流血,为了杀戮而杀戮,为了地狱而地狱。我们摆出的棋盘,到底会由谁下出第一步和最后一步棋呢。」 钟楼上的丑角起身。他青色的舌头舞动着。 「你和我,还有他。到底最后会是谁露出笑容呢。来,尽情享受吧。」 两个妖魔的宣言,被夜风卷走,谁都没有听见。 第三章 虚实的交换 所有的人类都是零件。 如果存在着只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拯救的世界, 那就是只需要一个人,最差劲的世界。 吉格姆托?瓦伦海德「炎之礼赞」 皇历四九三年 ◇ ◇ ◇ 雷梅迪乌斯和娜莉西雅分别在监狱的内外,中间隔着铁栅,对着棋盘相对而坐。 虽然他们是在下却尔斯象棋,但是棋子是娜莉西雅用随意捡来的石头刻成的。棋盘也只是在粗糙的纸上画着直线。 雷梅迪乌斯看着自己手里的棋子。 「这是老式的却尔斯棋子呢。主教的棋子是象,城堡的棋子是战车。」 「乌鲁穆的却尔斯象棋就是这样。」 弯着身子的少女一边回答青年,一边把视线从棋盘上移开。青年手里拿着的棋子,是少女被吃掉的象和战车。 少女想不出来下一步该怎么下,于是雷梅迪乌斯对她说: 「不可以只看着小地方。综观整个棋盘,寻找可能性是很重要的。」 少女抬起上半身,注视着青年。 雷梅迪乌斯的眼睛没有看着棋盘,而是往上看着背后的窗户。 「世界是一直延伸到乌鲁穆之外的,比如说,所谓的世界不光是只有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 雷梅迪乌斯继续说: 「实际上存在着可以穿越各度空间之间障壁的传递方法。比如说超索理论(注3)里提到的索,只有一度空间里面的长度,粒子则是索振动以后出现的东西,这样的观念继续扩展下去……」 娜莉西雅像是没听见青年的说明似地,下了一步棋。雷梅迪乌斯马上回了十分巧妙的一步。娜莉西雅微微皱起眉头。少女的眼睛,又继续直盯着棋盘。她好不容易才又再下了一步。 雷梅迪乌斯手上握着棋子,又再回了毫不留情的一步。少女的表情看来像是要哭了出来。 「经由理论推导出来的p世界,称作p度空间,索的p是一,膜的p是二,p可以定为任何值,所以便能够推测出,除了我们这个四度空间的宇宙之外,还有着存在于更高度空间里面的世界。」 娜莉西雅思考的脸又再度出现光彩。她带着自信,把石头做的棋子往前移。 雷梅迪乌斯的手一闪而过,下了又更加不留情的一步。少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瞇起绿色的眼睛。青年继续解说着: 「几乎所有的物理作用力都被封在代表我们这个宇宙的世界里,没有办法穿越出去。可是,只有引力对往其他度空间的方向有某种程度的影响。顺着引力的方向,如果有别的世界,或是宇宙存在,重力便会传递过去。」 青年等着少女的下一步棋。少女用手指在棋盘上比划着,拚命想找出剩下可以走的方式。雷梅迪乌斯没有注意棋盘,而是专注在自己的思考之中。 「如果要把引力传递到其他维度的空间里,就需要大到可以产生奇异点,跟黑洞相似的重力波才行……」雷梅迪乌斯继续补充说道。「啊,娜莉西雅,这盘棋妳再想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再过十三步或是十五步就绝对走不下去了。」 听见雷梅迪乌斯的话,铁栅外的娜莉西雅双颊像气球似的鼓了起来。少女用双手撑着背后的石地板。她把脚伸进监牢里,用脚背弄倒棋盘上的棋子。 「哇,为什么要把棋盘弄乱?」 「雷梅迪乌斯你啊,」娜莉西雅吃惊地望着青年。「都没想过要让一下我这个初学者吗?」 雷梅迪乌斯脸上出现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娜莉西雅全身无力似地垂下小小的肩膀。 「还有啊,雷梅迪乌斯你从刚刚开始是在念什么咒语?」 「不是咒语哦,那是咒式基础,最初步的理论。」 「你可以用简单一点的方法说吗!我完全听不懂!」 雷梅迪乌斯苦笑着回答满脸惊讶的少女。 「也就是说,世界不是只有这里而已。各式各样,层层迭迭,我的意思是说,有很多层而且有很多个,说不定除了我们之外还存在着其他某些人哦。」 娜莉西雅的脸上开始出现灿烂的光辉。她很快地起身,抓住铁栅栏,把稚嫩的脸伸进牢里。 「那,在其他的世界里有像理想国度那样,有着神明和天使的地方吗?可以叫出砂砾变成的龙,拯救我们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雷梅迪乌斯苦笑着摇头。 雷梅迪乌斯无法直视娜莉西雅悲伤的脸,开始整理起散乱在牢房地板上的棋子。他把棋子一一立好。 「不过,要是真的存在着遵循美好的理论、像却尔斯象棋一样运行的世界的话;也许我们的世界,有一天也能变成那样的理想世界。乌鲁穆这里变成更好的国家,这样的可能性一定也不是完全没有。这样想象的话,是不是就会产生出勇气来了呢?」 娜莉西雅把头歪向右边思考着。 「嗯,雷梅迪乌斯你这么说,感觉就像真的会发生一样。」 少女对他露出太阳般的满脸笑容。雷梅迪乌斯也跟着对她微笑。 「那么,为了体验这样充满理论性的美好世界,我们再下一局吧。」 雷梅迪乌斯说完,少女露出非常厌恶的表情。 「不失礼的话,让我一下好不好?让我很多啦?」 「我、我尽量努力试试看,我会拚命放水的。」 听见青年很没有自信的话,少女噗哧笑了。 又有艾里达那出现祸式的通知传来。 我和吉吉那听见通报「艾里达那东部地下铁车站内出现祸式,拉尔豪金事务所的小队已经攻进去,正在作战中」,便跑出事务所。 我刚把箱型车从车库开出来,手机就响了。是贝利克打来的。 「啊,是嘉优斯吗,祸式已经被拉尔豪金事务所消灭了。」 「不愧是拉尔豪金事务所的家伙,训练真是精良。」 我挂上手机,开动箱型车。朝着我们原本的目标前进,也就是今天下午进行雷梅迪乌斯人质交换的重要工作。 预计进行交易的位置,是现在已经废弃的车辆调度场,我一面把那里的示意图显示在车子的屏幕上,一面开始思考。我一一描述万一发生意外时,追赶或是逃跑的路线,以及可以使用的咒式,和吉吉那进行口头确认。 可是,吉吉那却只是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完全没在听我的话。我注意到我们经过的建筑物是消防局。 前天,有个名字叫做普雷梅雷娜的女子被卷进祸式体内。她是消防员,也是吉吉那的女人。吉吉那回想起自己杀了她的事。 「不要在意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不由得说出安慰的话。可是,吉吉那紧闭着嘴。我找不到可以接下去的话,只能开着车让艾里达那的街道流逝在我们身后。 「女人的性命,一点都不重要。」 吉吉那在风中开口。无情的话让我提出反驳: 「你真冷淡。」 屠龙族的战士暂停了一会,接着说: 「我当时的确也曾经想过要尽可能地救她。不过实际上我却让她惨死。」 他银色的双眸因为情感而动摇。 「是身为屠龙族战士的我这么做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到底那一个才是我自己真正的想法呢。」 吉吉那暴露自己内心想法是很稀奇的。 这是个沉重的问题。这问题也反过来让我思考自己的情况。 最近,吉薇和我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应该是我身为进攻型咒式士的思考方式造成的。 在这之中,存在着我自己的想法,身为进攻型咒式士的想法,还有其他什么人的想法呢? 但我嘴里说出的,却是不一样的话。 「社会面相的自己和私底下的自己彼此分离,你这是严重的人格分裂。」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没办法用言语确切地表达,那种感觉像是面临某个选择的时候,答案却事先已经被决定好了。」 接着吉吉那像放弃了似地摇头。他叹了口气。 「这是愚蠢的文字游戏,忘了吧。」 他美丽的双眼再度望向窗外,接着他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响应着。 我们经过伊耶迭他运河时,吉吉那终于提出问题: 「对了,就算是拉兹耶尔财团的长子,为了雷梅迪乌斯一个人就付二十亿伊恩的赎金还真是阔气呢。」 「仔细评估起来还算是便宜的。」 穿过了桥,我一面把车开进大路的车阵中一面回答。气氛奇怪的时候,只有谈论这种事务性的话题可以挽回。 「雷梅迪乌斯是拥有好几个博士学位的天才咒式师。你知道他有多少咒式具和兵器的技术专利吗?我和你的魔杖剑里也都用到了雷梅迪乌斯的专利哟。」 「这倒是。」 风吹动着吉吉那银丝般的头发。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连同剑鞘抱着的屠龙刀涅雷多那巨大的刀刃。 「魔杖剑虽然能够使作用量子定数产生变迁,进而激发物理现象,但是提到引导这些变迁的机械装置,也就是法珠或者是发动式,雷梅迪乌斯可是当代的权威之一。」 「世界上所有的魔杖剑,每挥动一下他都可以收费。光是靠一个专利,就能够变成大富翁。」吉吉那同意地说。 「假如发生了什么手续上的问题,不小心把专利转让给我就好了,你不觉得吗?」 「不要跟我说这种典型的废人想法。会弄脏我的耳朵。」 我假装没听见继续说: 「为了拿回支撑着拉兹耶尔公司的头脑,二十亿伊恩算是很便宜了。」 「二十亿伊恩啊。」接着吉吉那笑了。「可以买好几百个嘉优斯。」 我计算之后,得出的结果让人有点哀伤。吉吉那不是说几万个,而是说几百个,感觉像是他真的经过计算之后算出的答案。 「买三个一百伊恩的吉吉那比较划算吧。」 听见我逞强的回击,我的伙伴只是露出了讽刺的笑容。 这里是艾里达那市与外面边界处的城墙下。车辆调度场位于荒凉的郊外。 车子沿着彷佛无穷尽地延伸的灰色围墙前进。我们穿过之前已经有人打开的铁门,把车开进广大的调度场内。 因为开辟了新的地铁路线,所以旧的铁轨连同车辆调度场都被废弃了。调度场内十分安静。 水泥地面上,在其中一个角落有个挖得很深的四方型洞穴。这应该是用来修理地铁车厢用的洞穴,但是现在却积着脏水。在我眼里看来,就好像是廉价的墓穴。 在调度场中并排的建筑物后方,被抛弃的车厢们生锈的巨大身躯拖着影子。不知它们是否作着再度奔驰在轨道上这种不会实现的梦。 我一边看着这令人莫名感伤的风景,一边巡视整个调度场是否有任何跟示意图不相符的地方。最后我把车开向谈判地点。 我们来到巨大的中央调度场附近,下了箱型车。比我们先到达的客人们,他们的大型高级车已经停在建筑物前。 拉兹耶尔财团的领袖嘉尔柏妮雅站在看来很坚固的车子前方。老妇人的周围,有该公司的五名进攻型咒式士保镳。被雇来负责谈判的爱格鲁多也站在一旁。 嘉尔柏妮雅本人亲自来到这里,大概也是应「曙光铁锤」的要求。真棘手。 我们已经事先讨论过好几次,所以我只用眼神打了招呼便往下说: 「谈判的对象在哪里?」 「时间已经到了,可是还没有现身,」嘉尔柏妮雅淡淡地说。「不过,爱格鲁多先生不知道能不能保护我。」 听见嘉尔柏妮雅带有讽刺的语气,爱格鲁多用力耸了耸肩。 虽然他的态度吊儿郎当的,但他肯定是功力相当不错的进攻型咒式士。 我不只对财团做了调查,来自遥远古尼尔达州的咒式士爱格鲁多,我也调查了他的底细。 他是十一层级的化学钢成咒式士,有来自各种咒式协会与国家检定的保证,身分十分透明。 如果不是这样,恐怕也不会被选来担任在破坏活动组织与财团之间居中谈判的角色。他的确拥有能够巧妙地让双方进行沟通的手腕。 「对方好像已经到了。」 嘉尔柏妮雅夫人皱纹很深的脸上,露出勇敢的笑容。她的眼睛由开着的大门后方,望向车辆调度场的内部。 被阴影覆盖着的调度场内部的门,静静地打开。里面出现两个肤色浅黑的男子。他们佩挂着魔杖剑,是异国的进攻型咒式士。 异国的男子们点头示意。我对吉吉那使了个眼色。我们等待嘉尔柏妮雅夫人下决定。老妇人充满威严地点头。 我、吉吉那、爱格鲁多还有保镳们包围着老妇人前进。我们经过态度倨傲的异国战士中间,通过了铁门。 里面是地铁车厢的修理工厂。许多油漆剥落,出现锈蚀痕迹的车厢整齐地排列着。 一群外貌在艾里达那不太容易见到的男子,在并排的车厢前等着。 他们腰间都挂着两个世代之前使用的军事用魔杖剑,那应该都是由黑市取得的。他们肤色浅黑,轮廓深邃的脸上,都挂着一样严峻的表情。 「他们这些人,正是想要打倒乌鲁穆最邪恶的独裁者『杜伽塔』的组织───曙光铁锤。」 我用只有吉吉那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地说。 「我记得『曙光铁锤』以前是叫做『通往解放的铁锤』的组织,差不多就在绑架雷梅迪乌斯博士的时候进行过整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更加激进的武力派组织,曙光铁锤。」 吉吉那掌握住了重点。 「他们与凶恶的独裁者对抗,同时憎恨着贩卖武器的拉兹耶尔。跟他们谈判必须谨慎再谨慎。」 「车厢前面,以砂色头发的老男人为中心共有五人,然后车厢上有两个人,」我检视着现场的情况。「左右的车厢上各有两人,共四人,建筑物里绕着二楼的走廊有四个人,加上我们背后带路的那两个人,一共有十七个人。对方部署的滴水不漏。」 我一面走,一面小声地跟旁边的吉吉那作战力分析报告。 「停在那里。」 嘶哑的声音在建筑物里响起。我们停下脚步。 「按照约定,嘉尔柏妮雅本人也来了吗?」 我寻找声音的主人,他站在中央排成一排的人之间。他使用了发音非常标准的哲贝伦语。嘉尔柏妮雅的眼中出现警戒的神色。 「你们的首领杰姆应该也要来,但看来好像不在。」 「他们组织里的领导权已经交接了,首领不是情报里面所说的杰姆,」我小声地说。「我要用这点叫情报商威涅尔还我钱。不正确的情报我才不付钱。」 老妇人无视于我的疑问,坚定地提出问题。 「那么谁是负责谈判的代表?」 「是吾人。」 有个男子向前一步走出了队伍。 「吾乃乌鲁穆『曙光铁锤』的代理首领。在组织里人称『砂砾的食人龙』兹欧?卢。」 砂色的男子有着让人感到不安的名号。 他布满伤痕深刻皱纹的脸上,散发出虽然年事已高但依然强韧的感觉。被太阳眼镜挡住的面孔,给人沉静的压迫感。 宛如经历过万年星霜的沙漠巨岩,曾经目睹万千死亡的将军,有着近似于长命龙的容颜。只有经历过地狱般经验的战士才会拥有这样的不祥气质。 这家伙很危险。 我看了我的伙伴一眼。吉吉那的手握着折迭起来的屠龙刀刀柄。 「你想做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要像把处女骗上床一样的谨慎吗?」 「你没发现吗,嘉优斯?那个站在中间的男人很危险。」 「所以才更要谨慎……」 「你的警戒度太低,」伙伴的身体,像是已经进入战斗状态般紧绷着。「对手的程度和翼将一样,搞不好还更强。一旦谈判破裂,这里就会变成战场。」 「真的假的。」 如果对方成员中有超级咒式士,那么作战计划就得要大幅更动。我拚命的计算着。有着彷佛是沙漠一般头发的兹欧?卢继续说: 「赎金在哪里?」 「我可没有老糊涂到会直接拿在手上,先让我看看人质。」 嘉尔柏妮雅用充满威严的声音回答。 反政府组织代理首领藏在太阳眼镜后方的双眼,与身为拉兹耶尔财团统帅女子的双眼,安静而又剧烈地交战着。 「妳忘记自己的立场了吗,嘉尔柏妮雅。掌握人质的吾等占有优势。应该是妳们要先出牌才对。」 听见老将军如沙漠的夜晚般冷澈的话,老贵妇对他露出无畏的笑容。 「也对,我只不过是觉得好像得先说出这些老套的台词。」 嘉尔柏妮雅伸出尖尖的下巴指向前方。她身旁穿黑西装的两名保镳移动。他们各自举起装有金子的黑色皮箱,展示里面的东西。 高价货币单位,黄金和白银的光芒,牢牢地吸引了我的双眼。 二十亿伊恩。我不由得感觉到有股吸引力,想杀光在场所有人带着它们逃跑。 保镳不理会我的想法,将皮箱关上,嘉尔柏妮雅露出严峻的表情。 「接着 换你们出牌了。我的侄子雷梅迪乌斯在哪里?让我确认他的安危。」 老妇人静静地逼问,兹欧?卢不知为何没有回答。莫名其妙的隔了一会之后,男子终于举起手,拿下太阳眼镜。 那是双深绿色的眼眸。他严厉的眼神,几乎令人无法直视。他望向嘉尔柏妮雅,接着移开视线。他对身旁的战士用乌鲁穆语下达指示。 废弃的车厢侧门,出现了人质的身影。他的眼睛被遮住,嘴巴也被用布捆了起来,双手被绑住。 人质背后的男子推着他前进。男子由略高的车厢出口前面的简便楼梯走下,把人质拉到组织的指导者面前。 「把遮住他眼睛的东西拿掉,让我确认他本人状况如何。连小事都要我们一一指示,想让我失去冷静是没用的。」 听见嘉尔柏妮雅的话,「曙光铁锤」的男子们动了起来。他们迅速地拿掉遮住人质眼睛的东西。 雷梅迪乌斯博士比起资料里的立体照片瘦了不少。虽然他现在应该是二十多岁,但看起来却像四十几岁一样憔悴。他曾经充满知性的翠绿双眸现在十分黯淡。 人质好像想说些什么而扭动着身体,但被沙漠的战士们伸手压住。 「这样彼此都出过牌了,接下来就开始交换吧。」 兹欧?卢虽然这么宣布,我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兹欧?卢说的话虽然发音非常完美,但我听来却有种不自然的感觉。 我觉得有某些根本的地方出了问题,但又说不上来。有个声音打断了我的疑惑。 「还没有,光看脸和体型有可能是整形过后的冒牌货。」 嘉尔柏妮雅把跟侄子一样的绿色双眼转向他。爱格鲁多接着说: 「让我用咒式波长识别机证明他是不是雷梅迪乌斯博士。」 看来爱格鲁多的确如他本人所说,是谈判的专家。 在咒式技术发达的这个世界里,靠整形可以任意改变外表,对方如果是高层级的生物变化系咒式士,甚至可以简单地复制视网膜和指纹。 使用掌纹辨识,因为手掌的细微振动和脉搏都可以复制,所以甚至可以骗过熟人或是机器的眼睛。使用基因鉴定,如果对象属于最常见的类型,则有一百三十分之一的机率会误判,准确性也不是非常高。 但是,个人的咒式波长则几乎不可能模仿。如果即使这样还是有疑虑的话,还可以再进行各种检查提高正确程度。 「好吧。」 兹欧?卢打开手上太阳眼镜的识别功能。 「等一下,识别机要用我们的。」 爱格鲁多从自己的腰间抽出终端机,向对方和嘉尔柏妮雅展示。爱格鲁多出奇地小心谨慎,他在谈判方面非常老练。 等到两边都点头之后,爱格鲁多轻轻地把个人识别机扔向有着砂色头发的老将军。 兹欧?卢用左手接住,一语不发地看着识别机。等他确定控制的部位没有机关之后,露出了刻薄残酷的笑容。他伸出手,把机器靠在雷梅迪乌斯的脖子上。机器采取人质的血液和表皮细胞,同时开始鉴别咒式波长。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机器上,识别机发出绿色的光。 「经确认有九九?九九八八%的机率是本人。」 砂色头发的男子听见机器的声音点头。嘉尔柏妮雅做出指示后,保镳拿着赎金向前走。兹欧?卢做出指示后,人质也向前走。 在人质和赎金交会的一瞬间,传来惨叫。雷梅迪乌斯博士发出痛苦的声音,弓起身体。 雷梅迪乌斯博士吐出暗红色的血,由嘴里塞着的布间渗出。「曙光铁锤」大半的成员都陷入震惊,但有一个人动了。他把魔杖剑刺向保镳的胸口,从死者手中抢走赎金。 同一时间,车辆调度场里四处响起爆炸声。 在调度场的一楼与二楼戒备着的曙光铁锤的战士们,他们背后的墙壁炸得粉碎,连同他们的身体也被炸碎。 烟雾被从炸开的洞穴放进内部。我感到呼吸困难,眼睛刺痛。这是化学炼成系的催泪瓦斯或是镇暴瓦斯咒式的白烟。 在我能够做出反应之前,吉吉那已经拉着嘉尔柏妮雅退下。他一面向后退一面跃起。 车厢上的曙光铁锤成员抽出魔杖剑准备应战。但在此同时,周围出现电流构成的蛇向他们逼近。电磁雷击系咒式第二位阶「雷霆鞭」,紫色电流构成的蛇由四面八方卷向他们,一瞬间就让他们的头部变成焦炭。 沙漠的子民们继续惨叫着,建筑物的墙上到处都有被打穿的洞穴,人影由这些洞穴跳进建筑物里。逆光站立,穿着暗灰色野战服的一行人,一面入侵一面放射出咒式。 化学炼成系咒式第三位阶「爆炸吼」三硝基甲苯的爆炸气流,把站在木制工作桌旁的男子右半身炸得粉碎。 电磁光学系咒式第四位阶「光条灼弩显」的高温雷射划开白烟,贯穿了想跑向出口的战士的心脏。连他背后车厢的侧面都被切开。 电磁电波系咒式第四位阶「赫涛灼沸怒」发出波长位于微波范围内的电波,被射中的男子全身的水分都沸腾了。暗红色的内脏和眼球由他破裂的皮肤中喷出。 穿着暗灰色战斗服的一行人,继续发动数量惊人的进攻型咒式。被抢去先机的曙光铁锤,到了现在才终于开始反击。 破坏与杀戮的风暴席卷了整个车辆调度场。风暴破坏了合金制成的车厢,粉碎了维修用的机器,把人体变成一阵血雾。 宛如打开了地狱大门一般的战争,在我的眼前展开。 「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现在只能先逃跑了!」 吉吉那和我保护着嘉尔柏妮雅后退。其他的保镳也终于开始撤退。我张大眼睛寻找退路。 许多金属长枪突然穿过白烟射来。我们身旁拉兹耶尔的保镳咒式士,眼窝与胸口被贯穿而倒下。 穿野战服的入侵者们跟在咒式后面冲过来。他们的魔杖剑上已经开始发出磷光。接着射出化学钢成系咒式第二位阶「矛枪射」形成的多把钢铁长枪。 吉吉那迅速地横劈巨大的屠龙刀,弹开长枪。接着抽回刀刃,顺势砍断入侵者的魔杖剑。闪电般的刀刃,将展开下一个咒式的入侵者由头部左侧到右颈整个砍断,血液和脑浆呈喷射状洒开。 入侵者一个接一个攻了进来。我不给对方发动咒式的机会,自己先发动了「光闪」。镁与硝酸钠放出的光芒,烧灼着入侵者的视网膜。 吉吉那一刀砍向暂时丧失视力的入侵者,将对方一刀两断,切成上下两等分。 爆炸声与惨叫充斥在整个调度场。 我回头一看,布满了白烟与爆炸烟雾的车厢上有个人影。 那是曙光铁锤的代理首领,「砂砾的食人龙」兹欧?卢,他抱着雷梅迪乌斯的尸体从容地站着。 他深绿色的双眼,哀伤地注视着雷梅迪乌斯的尸体。 我彷佛可以看见哀悼死者的悲凄神色在兹欧?卢的眼中扩散开来。 攻击者们的咒式袭向毫无防备的目标。爆炸的雷电与炮弹攻向车厢上方。电子形成的湍流,波涛般的爆炸,炮弹的攻击,全都在他身前咫尺之处停止。 开始出现物理干涉的反干涉,物质和能量都被分解,逐渐消失。 「一个人类怎么能够使用这么强力的咒式干涉结界!」 我不由得叫出声。 兹欧?卢身处混乱与残杀的中心,碧玉般的眼睛紧盯住一点。他紧盯我身旁的嘉尔柏妮雅,对上老贵妇的目光之中带有怒火。 我再次把注意力移回兹欧?卢身上。老将军对着入侵者们举起深灰色的魔杖剑,开始编织咒式。 我一看见咒式的咒印组成式,一阵颤栗感便贯穿我的背脊。 吉吉那和我做出相同的结论,他抱起嘉尔柏妮雅向后全力狂奔。我也一面编织咒式一面向我们进来的出入口跑去。绝对要在那个咒式发动之前逃走! 我狂奔的同时,前方的白烟之中有一支魔杖剑横劈而来。我来不及判断有没有时间接下攻击,便把上半身往后倒。我的背部靠着水泥地滑过剑刃下方,惊险地躲过这一击。 穿战斗服的对手错过我的上半身,将魔杖剑收回;这时有个银白色的物体砍向他的脸。吉吉那用巨大的屠龙刀使出突刺,手腕一个旋转就残酷地把对方砍成了肉片。 我顺着滑行的力道起身,再度开始狂奔。吉吉那领头带着一行人跑过铁门。 我已经可以看见被阳光照射着的调度场开口,但 是背后同时也感觉到巨大咒力的波长传来。已经来不及逃出去了! 「吉吉那,过来!」 我勉强展开化学钢成系咒式第四位阶「遮热断障槛」。咒式生成镍基超合金、钛铝化合物再加上硼与铪,构成栅栏围住吉吉那和嘉尔柏妮雅。和我同时发现兹欧?卢想使用什么咒式的吉吉那也发动了咒式。可是,我们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保镳! 紧接着一瞬间,巨大的咒式从后面直接撞上我们。发光的术式像波涛般接连向我们袭来,我看见栅栏外的保镳受到攻击。 跑向调度场外的保镳们停下脚步。剧烈的疼痛令他们弓起身体,当场瘫软在地上。强壮的咒式士们因为痛苦而痉挛,呕出阵阵血液,接着就不再有任何动作。 死者的脸上充满恐惧,倒在水泥地上向我们求助。 人类体内拥有白胺酸与丙氨酸之类的胺基酸,就像左手与右手一样,有两种无法重迭的异构物型态,分别叫做d型与l型。不同的异构物在人体的作用是大不相同,例如l型天门冬胺尝起来有苦味,但d型则是甜味;丙氨酸则是d型尝起来比l型甜。 这个咒式使用量子干涉,几乎将体内所有的胺基酸都强制变换为d型,使人体这部精密仪器的齿轮突然全都无法咬合,唯一的下场就是失去性命。 数法量子系咒式第六位阶「躯酸组式逆变法」在对方体内引发的变化,具有绝对的致死性。 如果能用强韧的生命力和咒式力抵抗干涉本身的力量,这个咒式就完全无害。可是我不想用自己的性命来测试我能不能撑得住。我想吉吉那应该没有问题,但是年事已高的嘉尔柏妮雅,她的下场绝对是和保镳们一样。 虽然使用金属障壁无法防御,但是可以抵挡发生的咒式对作用量子定数的干涉。 而且,吉吉那也使用了生物强化系第四位阶「躯异顺逆酵」的咒式帮我们强制治疗。咒式会产生消旋酶,能够将d型胺基酸经由转化为无光学活性的中间产物之后,再转变为l型,将被强制转化的胺基酸再度变回正常状态。即使吉吉那在生物系方面已是到达者等级,但最多也只能发动三次咒式,除了我、吉吉那和嘉尔柏妮雅,没办法顾到其他人。 这是我和吉吉那同时使用两种咒式,才好不容易挡下来的残忍攻击。 等到兹欧?卢的咒式效果消失,我解开了栅栏。在我们四周的水泥地上,倒着三名保镳沉默的尸体。我在内心因为无法拯救他们而道歉。我和吉吉那都不是那种能够拯救一切的英雄。 我回头,在铁门的另一侧,咒式的风暴已经止息。又再度安静的像是宛如刚刚的战斗从未发生一般。 谜样的攻击者以及嘉尔柏妮雅的保镳们倒在地上。 「看来老将军兹欧?卢他『砂砾的食人龙』这个夸张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 「简直就像吞噬着人类阴险残忍的虐杀。」 我和吉吉那不由得说出苦涩的感想。 「雷梅迪乌斯在哪里?」 嘉尔柏妮雅大喊。 我只能沉默地左右摇头。就算他当时倒下时还没有死,也不可能抵挡接下来的咒式。 「不知道是攻击者或是兹欧?卢,好像有人留下了多余的礼物。」 吉吉那说话的同时,传来爆炸声。 爆炸声接着开始接连响起,往我们这边靠近。建筑物里冒出鲜红的火焰,我眼前突然一阵摇晃。是吉吉那抓住我的衣领,他同时还抱着嘉尔柏妮雅。 吉吉那带着两个人穿过门,逃向洒着阳光的户外。在爆炸的火焰由后方开着的铁门出现的一瞬间,我感觉重力好像突然消失。 那是因为生物咒式士吉吉那带着我们飞翔,我们往空中飞去。 车辆调度场的全貌展示在我的眼底。低沉的巨响响起,要是再慢一步,我们就会被金属板制成的屋顶击中。而鲜红的火焰一直烧向空中。 火舌已经靠近我们脚底。吉吉那展开了生物变化系咒式第二位阶「空轮龟」,使用咒式喷射出压缩空气加速,千钧一发地躲过。 火焰彷佛觉得很惋惜似地舞动着,往下方落去。 在耸立于调度场里的铁塔顶端,吉吉那抱着我用左脚着地。冲击的力道让铁塔的骨架弯曲,吉吉那右脚一点,再度飞了起来。 我们一面看着铁塔扭曲,接着缓慢地逐渐倾斜,一面在空中滑行。 在远方建筑物的铁板屋顶上,吉吉那的脚踝整个陷入屋顶着地。我被甩了出去,翻滚着抵销惯性的力量,用力撞上屋顶的水塔。 「你这样已经构成危险驾驶,违反航空法了。」 就算我好像已经快要脑震荡了,还是不会忘记发牢骚。 「真可惜,你坐免钱的所以没有保险。」 抱着嘉尔柏妮雅的吉吉那,冷冷地扔下这句话。 传来震耳欲聋的轰然巨响。我再度把视线转回后方。远方的调度场,已经被大爆炸吞噬了。 爆炸的烟雾和火焰就像是倒着向上喷的瀑布。钢筋和其他的建材被巨大的力量牵引着飞散开来,爆炸的气流彷佛突然吹起的狂风一样向我们吹来。 吉吉那沉默地张开外套,不让嘉尔柏妮雅被碎片形成的小雨波及。 我把从鼻子上滑落的知觉眼镜重新戴好。 我们方才身处的车辆调度场,被火焰吞没而整个崩毁了。 —————————— 注3:参考实际之超弦理论,或称弦论。 第四章 疑问者 由头顶上的蓝天 血色的蔷薇花瓣飘落 那甘甜的香气令我窒息 猫的脚踩上我的尸体 这真是极为适于死亡的一日 欧普德尔克?帕兹姆?纽多「蔷薇的葬礼」 皇历四四三年 ◇ ◇ ◇ 「老实说,雷梅迪乌斯博士,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你。」 带着严峻的语气,「曙光战线」的首领杰姆苦着一张脸说道。 在乌鲁穆南部,曙光战线总部的中庭内,正进行针对雷梅迪乌斯的拷问。 虽说是总部,但中庭的一角却有个菜园,穷酸的菜叶茂盛地生长着,鸡正啄食着撒在地面的饲料。他们背后用砂岩建造的建筑物,现在也看来好像随时会崩塌。曙光战线的聚集地,其实只是一般的民宅。 只有围着雷梅迪乌斯的党员,他们憎恨的眼神勉强维持了一点紧张感。而那些指向青年、发着光的深灰色利器,是旧式魔杖剑的刀锋。 沙漠的战士们身旁,有个紧握自己衣角的少女。娜莉西雅的双眼潮湿,彷佛就要哭出来,紧盯着现场情况的变化。战士们逼近着首领。 「你在说什么啊,杰姆!是这家伙,也就是拉兹耶尔公司,把咒式武器卖给杜伽塔的耶!」 「就是这家伙发明的魔杖剑和咒式,让乌鲁穆这么痛苦!我向兹欧?卢发誓,一定要杀了他!」 一个瘦高、一个是壮汉的两名年轻党员,围着雷梅迪乌斯大吼。 「……一群蠢蛋,」杰姆痛苦地脱口而出。「不事先通知我一声就犯下绑架案,是想把哲贝伦龙皇国也变成我们的敌人吗!」 杰姆压低音量叫着。党员们的脸上充满杀意。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放过这家伙!」 「对,就是不能饶他!」 「纳吉库,奈巴洛,你们两个都给我住手!」 名叫纳吉库的青年,将魔杖剑指向人质的侧脑。壮汉则在另一边举起魔杖枪。两人的手指都扣在扳机上,像是随时都要发动咒式。如果杰姆没有阻止他们,雷梅迪乌斯的头应该已经被炸飞了。 「哥哥你们住手!」 娜莉西雅拚命地抱住纳吉库和奈巴洛的手及手臂。哥哥们的手充满了力量,即使被她抓住还是一动也不动。 「退开,娜莉西雅。都是因为拉兹耶尔这家伙,毫无限制的贩卖武器,才会让爸爸妈妈,还有兄弟们都被杜伽塔……!」 纳吉库自己说的话让他回想起亲人死亡的景象,脸上出现悲痛的神色。而奈巴洛的脸则是因为愤怒而扭曲着。娜莉西雅落下大大的泪珠。 「……那个,」 雷梅迪乌斯不看场合又暧昧茫然的声音在中庭里响起。 「真的是很不好意思,不过如果你扣了扳机之后爆炸,连你自己也会死吧?」 「你说什么,混账!」 纳吉库的表情暴怒,手指颤抖着扣下扳机。 「不可以!」 雷梅迪乌斯叫着,伸出右手抓住魔杖剑的旋转弹仓。雷梅迪乌斯伸脚拐向战斗经验丰富的纳吉库张开的双脚,一瞬间就将他绊倒。雷梅迪乌斯用缠住纳吉库的手夺走魔杖剑,把巨汉奈巴洛刺过来的魔杖枪的枪头夹在腋下。雷梅迪乌斯轻轻一架,奈巴洛巨大的身体就跟哥哥一样倒在地上。 雷梅迪乌斯把手中纳吉库的魔杖剑丢向中庭的墙壁。 同时传来爆炸声。砂岩建造的墙壁出现龟裂,接着一阵粉尘落在沙漠战士们的头上。 一时楞住的党员们,好不容易才重新露出愤怒的表情。虽然他们把魔杖剑指向雷梅迪乌斯,但雷梅迪乌斯却用严厉的声音开口说: 「右边那个人和后面那个人!」青年伸出手指。「你们魔杖剑和法珠的形式不合,如果用了就会和刚才一样爆炸!」 战士们慌张地低头看着自己的魔杖剑。雷梅迪乌斯继续斥责他们。 「在树旁边的那个人,你的咒印组成式不正确。叫奈巴洛的那个,啊!真糟,你的宝珠的式子编码根本不对!你用这种不该买的魔杖枪,没有弄死人真是奇迹。」 「不,我们每年都死很多人……」 被责骂的奈巴洛缩着巨大的身体回答。 「给我,我帮你修理。」 雷梅迪乌斯愤怒地靠近他,奈巴洛伸出魔杖枪。 「我不会把它抢走。这样就可以了,请你不要动。」 雷梅迪乌斯跪在地上。看见青年毫无防备的姿势,奈巴洛也就没动。魔杖枪指着雷梅迪乌斯的喉咙,他对着法珠挥动指尖,强制地在空中展开起动式。 「演算式是瓦德雷多?这已经是三个世代之前的古董了。果然没错,作用量子定数的设定也太随便了。我帮你把具现化式换成我的雷梅迪乌斯型,变换,启动。好,你射射看。」 奈巴洛犹豫着,但雷梅迪乌斯抓住他的手硬是发动。 出现化学炼成系咒式第三位阶「爆炸吼」,在中庭的上空炸开。 爆炸声震动着所有人的鼓膜。白烟落下。 「……好厉害,原来真正的『爆炸吼』这么具有威力。」 「而且这么快就可以发动咒式。」 战士们惊叹的声音在落下的爆炸烟雾中此起彼落。 「果然是旧型的。比最新型的威力小了三九?五八五五%,展开速度慢了二四?六七四五%。」 只有雷梅迪乌斯一个人好像很不满意,抬头遗憾地看着咒式。 「你,是怎么,」奈巴洛惊讶地说。「是怎么解开我魔杖剑上的个人识别装置的?」 「识别装置的结构是我发明的,不管有多复杂我都可以突破!」 雷梅迪乌斯骄傲地挺起胸膛。他绿色双眼中有着压倒性的自信,让巨汉奈巴洛后退了一步。 「那个……」奈巴洛旁边的男子畏畏缩缩地开口,「我的魔杖剑,最近,常常发不出咒式。」他说着,把自己的魔杖剑递给了雷梅迪乌斯。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男子的行动上。雷梅迪乌斯瞥了一眼男子胆怯地递过来的魔杖剑。他把手上的弹仓拆开,再用华丽的手法重新组合,马上还给男子。 「细小的沙尘把接触端子弄脏了。偶尔要清洁一下,普通而言一年就要替换一次;乌鲁穆位在沙漠之中,所以大概三个月要换一次。这可是常识哦?」 雷梅迪乌斯若无其事地说。男子接过魔杖剑,边看边动着,低声说:「好厉害,一下子就修好运转不顺的地方。」 所有人的眼里都出现找到救星的眼神。 「帮我看我的魔杖剑!咒式每次都会向右边歪两度!」「我的魔杖剑要发动第三位阶速度非常慢!」 沙漠的战士们嘴里一边喊叫,一边逼近雷梅迪乌斯。 「没有工具,我没办法好好修理或是改造啊!」 雷梅迪乌斯的惨叫由顽固的男子们形成的人墙另一端传出。有个人马上跑进建筑物里拿工具。 就算没有工具,雷梅迪乌斯还是灵巧地进行修理。只要每修理完一把,战斗经验丰富的战士们的双眼,就会像看见魔法的孩子一样,闪耀着赞叹的光芒。 纳吉库和奈巴洛则是仍然带着惊讶的表情倒在地上。娜莉西雅站在哥哥们身旁。 「哥哥,怎么样?雷梅迪乌斯很厉害吧?」 首领杰姆看着组织成员们宛如天真孩童般的表情。 他有些发愣地叹了口气。 我开着车。 我在红灯前停下车子。艾里达那东岸,中午时间的伊尔富南地区车流量很大。果然是大公司、政府机构与高级商店林立的地区,车子几乎无法前进。 「真是有够麻烦。」 除了塞车之外,接下来的那个会面,光是想到就让人心情沉重。我身旁的吉吉那没有看着前方,而是注视着人行道的方向。 「是葬礼。」 我顺着吉吉那的声音往人行道的方向看。企业大楼的一角正在举行葬礼,穿丧服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在会场里,女人们抽噎哭泣,男人们默然伫立。 「他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把老公还给我!把欧多尔还给我!」 「可恶的祸式,欧多尔他的孩子年纪还小啊!」 看样子,这是祸式事件中被害者的葬礼。 应该是祖母的老妇人牵着穿小学制服的孩子站在一旁。少年似乎无法理解地看着大人们悲伤叹息的样子。 「为什么大家都在哭呢?奶奶妳好像也要哭了。」 孩子的眼睛看着四周。 「爸爸在哪里?爸爸在的话,他就会学小狗让大家开心对不对?」 牵着他的祖母想要回答,但话 语却哽住了。 「是啊,那孩子,欧多尔模仿狗让大家……」 接着老妇人眼中落下泪珠。她按住自己的眼睛,用力紧握孩子的手点头。少年虽然搞不清状况,但还是拚命用手抚摸着祖母的背。 「奶奶不要哭。爸爸现在不在,换我来学小狗!」 孩子摸着祖母的背,说着说着他自己也哭出声来。 这孩子应该也懂了。自己的父亲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我也无法直视这样的场面。 「请妳离开!」 我转向传来愤怒女子声音的方向。在葬礼的接待处,穿丧服的女子用力撞倒戴着臂章的记者。胸前挂着照相机的女子由会场被赶了出来。 我正在想着那会是谁,但一看见胸部我就知道是安洁尔。看样子,她想采访受害者但被拒绝了。站在安洁尔面前的女子双眼哭得红肿。 「请妳离开,关于我先生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安洁尔有礼貌地行礼之后,离开了会场。走到人行道上的安洁尔,注意到我在车上看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用蓝色的眼睛看着我。 安洁尔一语不发的走在人行道上。我们背后的车按下喇叭,我往前看才发现红灯已经变绿了。我让车子慢慢前进,和安洁尔并行。 「工作的地方总是聚集着人们的不幸还真是辛苦。」 我出声叫安洁尔,向前走着的安洁尔停下脚步。 「我已经习惯了。」 她没有回头,开口说出的声音带有颤抖。她伸手擦拭眼角。原来她也有我不曾见过的纤细之处。我为了反省自己轻浮的话语而停下车子,对安洁尔说: 「嗯,我的工作也是一样。如果没有发生不幸的事情,是不会呼叫进攻型咒式士的。」我思考着该如何往下说。「所以,不要这么沮丧了。」 不知道是从哪里推论出「所以」的。自己说的话太没有意义,让我想吐。 「对受害者来说,采访就好像再次挖开他们的伤口。所以我已经习惯被讨厌、被赶走了。」 安洁尔停下脚步转身。她蓝色的眼中混着忧郁的神色。 「可是,如果报导里面没有受害者本身所说的话,大家都只会把这个事件当作是别人的事。只会觉得是有个跟自己毫无关联的人死了,然后事件就这样被遗忘了。」 「也许吧。」 对我来说这也是无关的人引起的无关事件,只不过是因为工作才有所牵扯。 「靠我自己没办法解决事件。我没有跟警察一样的办案能力,也没有像进攻型咒式士一样的战斗能力。我能做的只有这件事。所以我已经习惯了。」 安洁尔像是自言自语似地继续说下去。 「……只是太过习惯也不行。」 我真心同意她说的话而点头。安洁尔也露出微笑。 安洁尔摇了摇头,像是想要把自己的懦弱甩开。她的手紧紧握住挂在脖子上的照相机。彷佛那是她身上唯一的武器。 「等到这个事件结案,采访结束以后,我可能要到国外去采访。」 「真的是很辛苦。」 「现在乌鲁穆的政局似乎很不安定呢,」女记者的双眼望向遥远的西方。「杜伽塔为了扫除不安的政治情势,将要邀请各国的代表举办祭典。顺带一提,有份不太可靠的情报指出,昨天『曙光铁锤』在车辆调度场犯下案件。」 安洁尔用疑问的眼光看着我。 「那个事件好像和进攻型咒式士有很大的关系,嘉优斯你知道些什么吗?」 「不知道。」 能够探听到昨天那场惨烈的战斗,真不愧是安洁尔。 「对了,嘉优斯你们要去哪?」 也许是在我身上嗅出了事件的气味,安洁尔的眼睛发亮。 「哦,我们要去探病和谈生意。」 我一边回答,一边眺望着道路远方的奥利耶拉尔大河。 河面上阳光闪烁,可以看见一座小岛。 船头划开河面前进。载着我和吉吉那的转运船,轻快地前进。 拉兹耶尔咒式综合公司最核心的单位,拉兹耶尔咒式精密技术研究所,就位于奥利耶拉尔大河下游靠近同盟方向的小岛上。 由河面上望去,岛上冰冷的白色立方体型建筑,好像要压倒岛上的绿意一般,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那些是拉兹耶尔最自豪的研究所及工厂设备。 墙面那种不可思议的白色,是来自现在已经广为使用,以氧化钛为原料的光触媒涂料。会对光线产生反应,分解表面的污垢、油脂、细菌与氮氧化物。 「真是盖在很麻烦的地方。」 吉吉那的低语从我背后传来。 「那里为了保持机密所以没有架桥,只能搭拉兹耶尔公司营运的转运船前往。」输送船与小船在桥面上来回行驶。虽然是看似和平的景象,实际上背后却蕴含毒素。「在委任统治的名目之下,艾里乌斯郡的统治或是各种条约都极为松散。而且像小岛这样封闭的环境,对于大企业建造咒式技术的实验场地也比较容易。」 我的声音混杂着掠过河面的风声。 「据说夏曼多咒式化学公司或是欧得列克技术联合,同样也正在艾里达那的河川或是深山里建造类似的设施。」 「是因为他们有太多必须隐瞒的事情吧。」 吉吉那的声音无精打采的。接下来他的状况会更糟。 「对了,昨天的事件不知道怎么样了,我们有要向对方说明的事情,而不知道嘉尔柏妮雅会不会对我们说明他们那边的情况。」 我站在船头,说出心里的想法。吉吉那没有回答我。 「吉吉那,就快到拉兹耶尔岛了,再忍耐一下。」 我回头看,我的伙伴坐在船尾。吉吉那的美貌罩上了阴影。 吉吉那的体重和大型机车差不多,密度比水大,如果他掉进河里,就只能从河底走回家了。前提是要可以长时间持续使用产生氧气的咒式。如果有机会可以把他推下去就好了。 「你这家伙,又在想些不必要的事了对吧?」 「我哪有,才没有。我只是在想世界能够永远充满爱与和平就好了。」 我觉得吉吉那的直觉一年比一年敏锐了。可能只是因为他变得越来越接近野生动物。 转运船在利用河湾建造的唯一港口靠岸。我们下船,踏上埠头的水泥地。我们正想前进,就被守卫拦下盘查。接着没收了我们的魔杖剑。吉吉那虽然不情愿,但是我告诉他拉兹耶尔岛上不会有危险而说服了他。 岛上的负责人员带着我们踏入岛内。我们走过公园竖着石碑的绿色草坪旁的道路,往白色的建筑物群之间前进。简直就像迷宫一样。 我们来到小岛中央的一栋大楼前。穿过写着中央研究所字样的门。在玄关又有守卫详细的盘查我们的身分,费了一番工夫才通过。 我们走在有着白色墙壁、白色地板、白色天花板的走廊上,走向公司内部的医院。 我和吉吉那走在长长的走廊上,我心里想着还好这里不是艾里达那中央医院。我每次只要经过艾里达那中央医院,就一定会想起那件事。 想起我的挚友赫洛迪鲁,在早春的枢机主教事件中被炸死。 还有赫洛迪鲁的背叛与哀伤。 我们被带到有着厚重桌子、书架与计算机终端机的房间。虽然有病床与医疗设备,但这里与其说是病房,还比较像是办公室。 病房中的嘉尔柏妮雅,坐在办公椅上迎接我们。由她坐在椅子上刚毅的姿势,看不出精神或肉体上有任何被打败的痕迹。 「昨天的交易失败了,而且是最糟糕的失败。」 我和伙伴刚在桌子前的接待椅上坐下,嘉尔柏妮雅便马上攻击我们。 「保镳们死亡,赎金二十亿伊恩被抢走,还失去了我的侄子雷梅迪乌斯。我该找谁来负起这失败的责任才好呢?」 听见老人的责备,我静静闭上眼;隔了好一段时间才开口: 「我和伙伴的确是有疏失,」 我在嘉尔柏妮雅继续做出攻击之前接着说。 「可是,成功交换人质是爱格鲁多的任务。我们的任务,是为了防止对方使用武力,而在我们这方预备可以抗衡的条件,目的是让谈判可以在对等的条件下进行。最主要的目标是保护妳的生命。」我回敬对方。「这些责任,现在妳能够归咎到我们身上吗?」 身分崇高人物的精神状态有个特征,就是会把责任归咎到别人身上。如果不坚决的否认,结果会变得很可怕。 「我也可以使用提出损害 赔偿诉讼这种方式哦?」 我用相同的笑容回敬嘉尔柏妮雅试探的微笑。 「很遗憾,没有告知警方就进行人质谈判是非法的行为,不能提出诉状。请不要用这种一眼就会被看穿的方式威胁我们。」 我吸了口气继续说: 「我甚至觉得,那个武装集团是在妳的指示下袭击我们的。妳是不是认为,即使把赎金交给曙光铁锤,对方也不会干脆地送回雷梅迪乌斯博士,所以才自己再加了个保险呢?」 「你想太多了。我不会冒下无法带回雷梅迪乌斯的风险。」 拉兹耶尔领袖的眼中,有着如刀刃般的光芒。看来我的试探落空了。 「也对。无论是曙光铁锤或是你们拉兹耶尔财团,同样都被那个武装集团袭击。不,他们的目的应该是歼灭在场所有人。」 嘉尔柏妮雅垂下深翡翠色的双眼,陷入思考。 「袭击者的身分和目的都不明。到底是谁为了什么目的而必须破坏人质的交易呢?事件发生之后,爱格鲁多也失踪了。」 看样子她和我一样,都不认识袭击者。 「昨天晚上警方在现场的搜证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那个爆炸很明显是为了要消灭尸体和证据。理所当然地可以推论出,这个事件有第三者介入,也就是爱格鲁多是主谋者的手下。」 听完我的见解,老妇人没有开口。爱格鲁多失踪了,再加上我们看见雷梅迪乌斯由于使用爱格鲁多提供的识别机而死亡。谜团越来越深了。 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 我注意到嘉尔柏妮雅手指放在桌面上玩弄着的东西,那是放在涂成黑白两色的棋盘上的士兵棋子。 因为我的视线才让嘉尔柏妮雅注意到自己无意识的动作,她露出寂寞的微笑。 「这个吗?」老妇人用手拾起士兵的棋子。「这是那孩子擅长的却尔斯象棋。上面重现了他在大陆大赛优胜当时棋步的棋谱。」 「尖牙、鹏鸟和大象,真是奇怪的棋子呢。」 「对,这是旧式却尔斯象棋的棋子。是那孩子告诉我的,尖牙或象是主教的棋子,鹏鸟或船后来就演变成城堡的棋子。」 「真的变了很多呢。」 我的话让嘉尔柏妮雅的额头出现疲劳的阴霾。嘉尔柏妮雅充满皱纹的手指间拿着黑珊瑚制成的棋子。她动了手指,把棋子放在棋盘的边缘。 棋子由士兵变成龙,抬头看着我。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回望龙那愤怒的双眼。 「那孩子是很棒的棋士。曾经有谣传说,再继续下去他说不定会记住却尔斯象棋一共二十五乘以十的一一五次方个棋谱。」 我不禁颤栗。老贵妇滔滔不绝说出的那个数字,比全宇宙的原子总数还要多。 雷梅迪乌斯如果真的是跟传闻一样的少年,那的确真的是记忆与计算的天才。身为凡人的我,光是要记住嘉尔柏妮雅重现出来的棋谱都很困难了。 老贵妇的视线落在窗外拉兹耶尔公司的用地上。 「回想起来,我真的对那孩子做出很残酷的事。为了拉兹耶尔财团的九千人,还有旗下所有公司的数万名员工,而让他放弃了最喜欢的却尔斯象棋,还有成为翼将振翅飞翔的机会。我扭曲了他的人生,逼迫他专心进行咒式制品的研究。」 她说出苦涩的话语。 「而且,正义感那么强的孩子,知道自己想出来的武器帮助乌鲁穆的独裁者进行统治,不知道会有多痛苦。」 身为拉兹耶尔财团领袖的表情以及身为一名女性的表情,在她脸上重迭。 「因为让他研究兵器,招来『曙光铁锤』的怨恨,结果最后,我失去了那孩子。」 老妇人的眼神流露着迷惘。 「……可是拉兹耶尔要生存下来,只能依赖雷梅迪乌斯的头脑,往军事产业路线前进。」 属于八大企业之一的巨大企业拉兹耶尔公司,看来也不是什么都办得到。如果不藉由开发咒式兵器和国家结盟,就会在企业重组中被并吞。 罩上一层水气的翠绿双眼,又再次看向室内的我们。 「不好意思,让你们两个年轻人听我这个老人家发牢骚。」 「……不,这是很珍贵的一席话。」 我只能敷衍地回答毫无意义的话。 气氛又再度陷入沉默。老妇人暂时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她指尖的士兵棋子,彷佛表示着她内心的决定一般,回到了棋盘的中央。 「我还是无法接受。这样下去,曙光铁锤应该还是会继续攻击拉兹耶尔公司。不行,我不能让人看扁拉兹耶尔子爵家。」老妇人看着我们。「我还想要继续委托你们。」 嘉尔柏妮雅的视线,是大企业领袖冷峻的视线。 「我希望你们追查曙光铁锤,拿回二十亿伊恩。然后,把雷梅迪乌斯带回来。」 雷梅迪乌斯恐怕已经变成尸体了。可是,我和吉吉那都没有指出这一点。 「还要请你们追查爱格鲁多以及他背后的主使者,这是我对雷梅迪乌斯能做的,最起码的补偿。」 我们签署正式的委托书,我和吉吉那同意插手这桩麻烦事。 准备离开房间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便问嘉尔柏妮雅: 「如果曙光铁锤这么憎恨拉兹耶尔,妳身边要有些保镳比较好吧?」 嘉尔柏妮雅脸上的老态消失,嘴角露出无畏的笑容。 「这里是河中的孤岛,没有任何人可以侵入拉兹耶尔总公司的小岛。就算被第六位阶的咒式攻击,也可以用防御咒式和结界防御。」 我被老妇人有绝对自信的气势压倒。大企业总公司投入防御的金钱和人力的确不容小觑。 可是,为什么立于他人之上的人物都会这么有自信呢?我无法理解。 「而且我还打算进行其他计划。」 「妳要雇用其他进攻型咒式士吗?」 「我没有必要全盘托出。你们只要尽全力做好你们自己的本分就好了。」 她拒绝回答。 和嘉尔柏妮雅的会面结束了。我和吉吉那由病房告辞。 与拉兹耶尔领袖的会面令我和吉吉那十分疲劳。我们顺着原路回去,穿过大楼之间,经过有纪念碑的公园旁,回到拉兹耶尔岛港口。 搭上转运船之前,我向埠头值班室冷淡的负责人员办手续。 我把手伸进旁边的保管架,在几百把的魔杖剑之中,寻找我的爱剑优尔加。我一眼就找到了。 吉吉那站在被波浪拍打着的港边,望着奥利耶拉尔大河。 「喂,吉吉那,你的存在已经对这世界造成阻碍了,快跳吧,不是跳到船里,是河里……」 「你这人渣不准动,就维持这个姿势讲话。」 虽然吉吉那放低音量,但他的语气很强硬。我继续假装在架子里寻找自己的魔杖剑,不理会负责人员吃惊的眼神。 「你的演技刚好及格。可是嘉优斯你那白痴的表情演得太完美了,收敛一点比较好。」 「你这一脸没知识的屠龙族,连书也会吃下去吧,」我继续假装找东西。「你特地要我配合演出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一边假装打呵欠,一边对背后的吉吉那说。 「以我为准三点十六分的方向,仰角六?一度,大概距离这边五五○公尺的岸上。」 我把剑丢在地上,一边假装捡起来一边看着吉吉那指示的方向。 「从大楼的窗户里,有人在看我们。」 我改变知觉眼镜的倍率,看着奥利耶拉尔大河的对岸。我把焦距对准在岸边并排的大楼上,开始寻找。 「在那里?」 「圆形大楼旁边的第六间。太慢了,已经逃走了。」 我调高倍率依照吉吉那的指示寻找,我也看见了。 「是大楼上的窗户关起来,只打开几公厘的那个地方吗?」 「对。」 没有使用咒式,而且只用右边眼角余光;我不晓得吉吉那到底是怎么发现监视的迹象。恐怕是因为他的敌人年年都在增加的关系。 「是什么人?我的狂热追随者吗?」 应该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假装。我把爱剑「断罪者优尔加」挂回自己的皮带上。剑的重量让我找回平常习惯的感觉。如果没有魔杖剑,我会觉得腰间空空的没有安全感。 「别说难笑的笑话了,我有种不好的感觉。」 「应该是跟昨天交换人质时跑来袭击的人有关吧?」 「应该是。」 我跟吉吉那一时说不出话来。接着吉吉那开口: 「虽然我刚刚没有说,不过嘉优斯,你为什么要接受嘉尔柏妮 雅的要求?」 「不知道。可能只是因为觉得那个老人家很可怜。」 伙伴带有紫色的银色双眸看着我,我正面和他对看。吉吉那为了找屠龙刀涅雷多,又把视线转回架子。 「吉吉那你也这样觉得吧,谜题还没解开就被强制要求退场,感觉会很差吧?」 听见我的话,吉吉那用力点头。所谓进攻型咒式士,毫无例外都是好奇心很强,只能接受有理论基础的事物。同时具有这两样特征的,不是小孩就是变态。 「在找到满意的答案之前,我想继续做下去。」 「如果风头不对怎么办?」 「那时候就逃跑。」 吉吉那用吃惊的眼神看着我。 「那我们就继续讨论。首先,为了确认人质的身分,使用爱格鲁多交出去的识别机时,爱格鲁多看到雷梅迪乌斯快死了为什么没有出声?」 我一边把战斗用皮靴的鞋尖踏上港口的防水水泥,一边回答吉吉那的问题: 「嘉尔柏妮雅老婆婆应该也注意到这件事了。我已经跟情报商威涅尔抱怨过,叫他重新好好调查爱格鲁多的事情。」 我用知觉眼镜当作屏幕,显示相关的情报。 「爱格鲁多?拉斯?古里席多。虽然的确是实际存在的咒式士,但派当地人去他的事务所探访后发现,那边已经人去楼空。虽然到上周为止好像仍在营业,但是实际上从没有人看过有客人进入,也没有纪录。过去的成就和协会认证也都是伪造的。似乎曾经有人窜改过。」 「这是典型伪装用事务所的手法,不过实在是做得太精细了。」 吉吉那沉默着。我找到插着屠龙刀涅雷多刀身的刀鞘。光是要拿起来就让我的腰都快被压碎了。 这重量连身为进攻型咒式士、臂力不差的我都只能勉强举起来。前锋咒式士能够像拿着小树枝一样,若无其事的挥舞这么重的刀,我实在不觉得他们是人类。吉吉那满不在乎地继续说: 「我直接先说最糟的假设吧。嘉优斯,你有注意到昨天那些袭击者使用什么魔杖剑吗?」 「没有,我没有余力注意那种事。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可以分辨他们的身分吗?」 我尽量不露出拚命用力的样子,利用离心力把屠龙刀扔出去。刀身在空中画出拋物线,吉吉那只用右手就轻松接住。他用单手把刀收到背后,刀身的结合圆盘旋转,发出铆钉松开的声音。吉吉那的臂力到底有多强,我已经连想都不愿意去想了。 吉吉那的视线向着遥远的对岸。 「那些魔杖剑,是夏曼多公司的『猎师』系列。」 一阵苦涩感涌上我的喉咙。 「你是说,龙皇国的咒式企业,夏曼多咒式化学公司的魔杖剑『猎师』系列吗?」 「对。」 「这样就奇怪了,」我注意到异常之处。「夏曼多公司的『猎师』系列,是在去年的咒式具展示会上公开了一部分的概念魔杖剑。着重在连射功能和室内战压制对手的能力。别说在市面上销售了,应该连上市的计划也没有。」 「对,这款预计明年以后会当作龙皇国的警察或是咒式部队的配备,但目前仍处于反复试验中的阶段。」 「该不会,这次阻止绑架事件,是夏曼多公司害怕雷梅迪乌斯咒式博士重回工作岗位,因而进行企业层面的妨碍?」 吉吉那看着前面回答: 「先看眼前实际的线索就好。弄个不好说不定会惊动警方或是军方,」吉吉那继续推测。「由目前的情况看来,那些袭击者不光是军事爱好者伪装成的,说不定是某处的军队。刚才的监视者,也跟这条线索有关系。」 吉吉那触碰了我刻意避开的假设。跟国家有关的事可不是像我们这种个人事务所应该牵扯在内的。 如果是单纯的军装爱好者,应该会戴上部队章或是阶级章,但是他们完全没有这么作。反而是隐藏了能让人追查身分的线索,让人感觉更像是正牌的。 我心里又再出现疑问。 「军方或是警察阻止雷梅迪乌斯的救援行动,理由到底是什么?」 吉吉那没有回答,我也把问题放在一边,试着解开一连串复杂的关系式。 我撇开不确定的因素,代入确定的因素,但是还是什么都想不出来。 变因实在太多了。我同时也想起五次以上的方程式是解不开的。 「照这个样子看起来,说不定拒绝嘉尔柏妮雅的委托会比较好。」 吉吉那钢铁般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现在才说已经太迟了。」 我往船的方向走去,才好挥开讨厌的想法。我将右脚踏在船上,低声自言自语。 「我们已经卷进事件里了。」 这是我个人的正确判断。与其说是正确,不如说是对这情况无能为力。 第五章 晚宴的邀约 这世上最恐怖的,莫过于无法沟通这件事。 那是一个连语言也失去意义,永恒的沙漠世界。 达迪欧?鲁夫?波尔波克伯爵「意义与意志的墓志铭」序文 皇历四一六年 ◇ ◇ ◇ 「嗯,接下来还需要赛古塔斯的相位稳定装置一○二式、仿欧得列克的九一年型艾基薛克机、西基兹公司的咒印控制端子与变换机……」 雷梅迪乌斯一边检查纸袋里的东西一边走着。在青年博士的左右两旁,瘦高的纳吉库与巨汉奈巴洛兄弟也抱着一样的纸袋走着。 在三名男子前方,娜莉西雅把手背在背后,开心地边跳边走。 一行人在砂岩建筑林立的街道上前进。他们走进一间酒店的门口,在座位上坐下。娜莉西雅很理所当然地,坐在雷梅迪乌斯旁边的位子上。虽然妹妹意味明确的行为让纳吉库苦着一张脸,他还是把脸转向老板。 「我们每个男的都来上一杯乌鲁穆的红酒。」 「人家也要~~」 「娜莉西雅妳要到明年才过成人式,」纳吉库表情认真地说。「在那之前,我要尽到哥哥的责任,不会让妳喝酒的。」 「可是奈巴洛哥哥在成人之前就开始喝了!」 「就是因为这样,」纳吉库表情严肃地说。「妳是我最重要的妹妹,我不想让妳变成像奈巴洛那样的大酒鬼。」 「纳吉库哥哥,你这样对我太坏了。」 娜莉西雅鼓着脸颊,奈巴洛缩起巨大的身体。他们从老板手中接过酒杯,男子们对着街角举起酒杯。娜莉西雅则是自己一个人举起红茶杯闹别扭,雷梅迪乌斯露出微笑看着她。 「那我的酒给妳一点好了。」 雷梅迪乌斯拿起杯子,在娜莉西雅的红茶杯中倒入几滴鲜红色的液体。少女因为被当作大人对待,表情开朗了起来。 「……雷梅迪乌斯你太宠娜莉西雅了。」 纳吉库灌了一口装在未上釉的粗糙杯子里的红酒。 「是这样吗?」 纳吉库没有回答,保持沉默。他好像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雷梅迪乌斯无法忍受这种情况: 「怎么了?如果有话想说就说吧?」 「唉,就是那个,」纳吉库想着该怎么说,最后终于脱口而出。「你提醒我注意爆炸的事情,我觉得应该要跟你道谢。」 「我和纳吉库大哥一样,想跟你道谢。如果继续那样下去我也会死。」 巨汉被酒呛到,但还是接在哥哥后面道谢。雷梅迪乌斯浅浅地苦笑。 「纳吉库先生,奈巴洛先生,那已经是三个礼拜之前的事了。」 然而纳吉库和奈巴洛却露出有点认真的表情。 「乌鲁穆人很重道义,一定会用性命报答救命恩人。」 「太夸张了啦。」 「不,我向兹欧?卢发誓,是认真的。当你有困难的时候,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我的命也是。我向兹欧?卢发誓。」 纳吉库和奈巴洛举起酒杯,再喝了一口。雷梅迪乌斯安静地点了点头,回应年轻沙漠战士们的誓约。 「那个,我也是。向兹欧?卢发誓。」 娜莉西雅模仿哥哥们举起酒杯,放到嘴边。她安静地喝着香甜的红茶。应该是因为还很烫,所以无法一口喝下。 「不过,兹欧?卢是指什么呢?我到乌鲁穆来之后已经听过好多次了,是虚构的信仰对象吗?」 娜莉西雅听见雷梅迪乌斯的问题,用责备的眼神看着他。 「你这样说很失礼喔。反正对哲贝伦人来说,我们的信仰心看起来很傻吧。」 「对不起,是我不好。」雷梅迪乌斯低下留着长发的头。「那么兹欧?卢是?哎呀,我是真的想知道。」 娜莉西雅把头转向一边。等到她好像终于原谅把头垂得更低的青年之后,才又转回正面。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告诉你。」 娜莉西雅看到纳吉库和奈巴洛点头之后,开始用歌唱般的语调述说。 「从前从前,乌鲁穆被邪恶的国王统治着。四处都充满了人民痛苦哀叹的声音。人们虽然向神明祈祷,但是都没有实现。」 少女眼中点亮了哀怨的火光。她的双眼望向街道的远方。雷梅迪乌斯也和少女望向相同的方向。 「有个女子的丈夫、孩子和父母都被邪恶的国王杀死了。女子过于绝望,登上荒凉的德力拉山想要寻死。她在充满死亡和寂静的山上走了七天七夜。但她依然没有死,她叹息的声音穿过山脉,在山谷里发出回音。等到女子恢复意识之后,发现古老的砂砾之龙,兹欧?卢就在她面前。」 在遥远的地方,可以看见暗灰色的山脉,那就是德力拉山。娜莉西雅唱起乌鲁穆语的诗句。 「女子请求兹欧?卢帮助她。『龙啊,没人帮助我们,我们只能等着被邪恶的国王虐待而死』。可是龙回答:『我因为吃人而被惩罚封在这座山里,因为长眠失去了力量,没办法帮助妳』……」 雷梅迪乌斯一句话也没说,仔细听着。娜莉西雅彷佛被传说附身一般继续述说。 「女子说:『那就吃了我,把我的血肉变成龙的力量,打倒邪恶的国王吧』。接着女子就跳进兹欧?卢的嘴里。食人龙因为有血肉当供品,取回了力量,从封印中解放出来。兹欧?卢飞越山脉、飞越沙漠,飞舞着降落在宫殿里。龙杀了哭叫的邪恶国王,吃掉他,他的手下也全部都被吃掉了。」 第六章 口中传出的是歌声与谎言 过去,哲贝伦龙皇国之所以被称为繁盛的太阳帝国,理由只有一个。 那是因为,连神都无法信任哲贝伦国人在黑暗中的行动。 吉格姆托?瓦伦海德 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记者会 同盟历九二年 ◇ ◇ ◇ 乌鲁穆的夜晚很冷,并排着砂岩建筑物的宁静街角也非常寒冷。从建筑物的角落处、屋顶上、巷道的阴暗处冒出了许多人影。数十把刀高举在每个人手中。 站在屋檐处,像是指挥官的金发青年将手举起,然后挥下。紧跟着一连串咒式狂风卷起沙尘放射而出。 火焰、尖枪、电击接连击中镇暴宪兵警察队的警备所。窗户的玻璃被吹飞,火焰从门内向外喷发。而肩膀被尖枪贯穿、身上着火的人们冲了出来,在道路上打滚。 过了一会儿,穿着深绿色制服的士兵们自后方出现了。他们替全身着火的伙伴们灭火,将魔杖剑挥向周遭。可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攻击来自何方,只能四处张望。杜伽塔底下这些恶名昭彰的镇暴警察,完全陷入了混乱之中。 「继续回击的同时,全队撤退!」 在雷梅迪乌斯的号令下,展开了更为强大的咒式。紧追而来的士兵们都倒在爆发或雷击之下。 曙光战线的党员们撤退到了由砂岩建筑构成的街谷。在大楼后巷中,他们坐上了协助者所准备的面包配送车及冷藏车。 逃跑的车辆奔驰在乌鲁穆的首都,乌鲁多尼亚的街道上。 各自使用不同路线逃亡的车辆们,陆续地会合。一行人集结在某栋大楼的后巷中。 在秘密基地的地下室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党员们对于彼此的平安无事感到喜悦,开始讨论起这次的战果。 「今天也成功了耶。雷梅迪乌斯的指挥真厉害!」「只要指挥官大人的咒式技术能够混淆识别机,杜伽塔的秘密警察、军人都不足为敌啦!」「唉呀呀,那个瘦弱的少爷,现在还真是我们曙光战线的实战指挥官哩!」 肤色微黑的战士们正高奏着凯歌。人们的视线所指,是站在那里、穿着乌鲁穆民族服装的哲贝伦人。 「伤者请从十二号道路载回本部。第三队和第五队则持续监视军队的动向!」做乌鲁穆风打扮的雷梅迪乌斯,持续向队员们做出了指示。「第四班和第六班一边小心不要被追击,一边朝塔拉姆地区移动!」 站在他附近的纳吉库和奈巴洛为了转达他所指示的传令,走向了楼梯。 做完指示的雷梅迪乌斯,很疲惫地在木箱上坐了下来。等在一旁的娜莉西雅奔向雷梅迪乌斯。少女将装了水的杯子递给他。 雷梅迪乌斯的表情,从运筹帷幄的指挥官面孔变回了普通的青年。青年无言地朝少女微微笑,娜莉西雅的脸上也展露了笑容。 「这边似乎进行得很顺利啊。」某人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因为是你想出来的作战方法,有这等结果也是必然的。」 「杰姆领袖,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用手制止了打算站起身的青年与少女,杰姆在两人面前的木箱上坐了下来。 「娜莉西雅,麻烦妳帮忙救护伤者。」 听到党员们的呼唤,娜莉西雅向领袖鞠了个躬,便急忙跑去替躺着的伤者进行救护。 目送少女的背影离开后,杰姆开口道: 「不过,你除了身为咒式技术者之外,还具有战术指挥官的才能呢。」 「没这回事,您过奖了。」 雷梅迪乌斯一副不敢当的回答着。 「是我所喜爱的却尔斯象棋派上了用场而已。读取对方的心理,选择最佳方法来对抗,就是这么单纯。此外,由于杜伽塔重视警察、军人的血缘大于教育,拜这点所赐,他们才会没有统整的指挥官。」 「这部分我们这边也一样。乌鲁穆几乎没有人才存在。不论是医生、老师或咒式士都不够。」 杰姆的瞳孔中带有危险的光芒。 「虽然现在问可能太晚了,但你为何要参加这场战斗?即使你回到祖国哲贝伦,应该也没有任何人会责怪你吧?」 「这点您也一样吧。」 雷梅迪乌斯说出了发音标准的哲贝伦语。某种情绪波纹在杰姆浅黑的脸孔上,慢慢扩散开来。 「……我有想过总有一天得告诉你,没想到却先被发现了。」杰姆也以正式的哲贝伦语响应他。「我的父亲的确是哲贝伦的军人,而我自己也曾经待过龙皇国。你是怎么发现的?」 「您的乌鲁穆语太过标准了,连当地人都无法那么正确的发音。如果要假装的话,最好还是让口音、语调都稍微粗鲁一点,贴近当地用法比较好。」 两人静静地交换着视线,然后陷入冗长的沉默。 「我的青年时代是在这个国家度过的,光凭这点就足以作为我战斗的理由了。」 自杰姆的口中,吐露出混杂着叹息的告白。领袖的眼睛正看向雷梅迪乌斯,像在询问着他的理由。 「我……」咒式博士静静地摇了摇头。「最初是秉持着经验难得及观察的打算而参加的。我不否认,其中也包括了对我姑姑嘉尔柏妮雅的反抗。」 雷梅迪乌斯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寂寞的阴影。 「我所想出的咒式被用在坏事上,那根本不关我的事。我认为那并非武器的错,而是使用者不好。可是,那种想法是错误的。」 青年的声音中掺入了悔恨与决心。 「就算是街角的吵架也好,从前互殴一顿就会结束的事情,现在因为有了咒式而变成了互相残杀。而在这个乌鲁穆里,咒式更是沦为高压统治与虐杀的道具。」 雷梅迪乌斯的双眸中燃起了绿色火焰。 「照理说是用来延展人类个人可能性的咒式,却被使用在令人们痛苦的高压统治上,我对这个现况感到激愤。我无法容许这种毫无公理正义的情况。」 他目中的火焰像是快将自己燃烧起来般,激烈的摇晃着。 「正如光靠咒语无法发动魔法一样,光是口中提倡着爱与和平也无法改变什么。所以我要匡正这些不公不义。况且……」 「况且?」 雷梅迪乌斯并没有回答杰姆的问题。青年仅以绿色眼眸眺望着人们。杰姆追随其目光望去,看到的是正在替伤者包扎的娜莉西雅。 「我想要为她,不对,我想为这个国家夺回未来。我想把被杜伽塔夺走的人生和可能性还给大家。」 以免大家变得和我一样,雷梅迪乌斯硬是把这句话给吞了回去。 杰姆脸上显露出疲惫,说出了一句话。 「但我们的活动也全是靠武力。」 「是啊,不过我们是用在正确的目的上。我们也没有别的手段可以选择。」 咒式博士的认真发言,以及双眸中油然而生的绿色火焰,不知为何让杰姆感到了一阵寒意。 「天父啊,我将自己交至您的手中。不论如何,请您就这么接受我吧。不论您要如何处置我,我都会感激您。我早已觉悟一切,也将虚心接受。」 以前曾是教会僧侣的亚库托,其祈祷之声响彻墓园。 「您的心,将遍行于我、以及您所造出的万物之中。我的愿望仅止于此。」 在昨天的祸式袭击事件中死亡的五名咒式士,他们的葬礼在艾里达那公墓中举行。 拉尔豪金事务所的二十三名进攻型咒式士全员以及半数的事务员,全都穿着丧服或配戴丧章,列队站在念诵祈祷文的亚库托身前。他们身后则是不认识的死者们的墓碑,石头上停着一群黑色乌鸦。 然后,昨天战斗时刚好在场的我和吉吉那也列席了。 「主啊,请将我们的灵魂,以及达哈尔?古斯库尔、巴鲁姆司?札力?耐特、希李耶?爱因、凯乌斯?布蓝姆、亚鲁库?伍得这五人的灵魂,全都交至您的手中。」 强壮的咒式士和事务员们那边,飘出了强忍呜咽和啜泣的声音。 我不喜欢所谓的葬礼。我总觉得那会让人再次体认到,自己无法为死者做任何事。 因此,就连死于初春的学生时代挚友赫洛迪鲁的国葬,我也没出席。 要不是拉尔豪金以「见证者有出席的义务」强制我们参加的话,我大概不会出现在葬礼上吧。 亚库托从队列上退开,列席者则往前站。大家依序将红色或白色的花,投入安置在黑暗墓穴底部的五口棺木上。 我也顺着追悼队伍前进,供花给连脸都没看过的进攻型咒式士们,划下我完 全不相信的镇魂印记,还顺便做了简单的追悼。 「哪天我去你们那边时,请多多指教啊!」我在心中如此说着。一转过身,我看见吉吉那不感兴趣地站在列席者的最后一个位置。 「怎么了?只要丢出花,然后祈祷一下而已啊?」 听到我低声的耳语,吉吉那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我完全不知道其他宗教的祭礼作法。要是按照其他宗教的方式行礼的话,我就背叛故乡了。」 「虽然大家肯定会觉得很怪……」吉吉那真是难应付。「我知道了,那你就用屠龙族的方式做吧。不过,要用毫不失礼的正式作法。」 吉吉那皱起了眉。周遭的咒式士们开始用奇异的目光,看着站在墓穴前不知该怎么做的异族人。 吉吉那也注意到了周围的视线,他放弃似地长叹一声。 屠龙族的战士从腰处拔出刀柄,并连结到背上的刀刃。他将屠龙刀涅雷多指向天际。这突发的奇特行为让在场者全都退缩了。 在有人发出愤怒抗议前,吉吉那将刀立在墓穴前。接着他单膝下跪,实行起屠龙族式的礼拜仪式「库都」,开始嘹亮地唱起了丧歌。 「你用血染红了满载梦想的身躯, 并将它编织成月光与星尘的黑色僧衣。」 如冰又似火,吉吉那的歌声散播在墓园的空气中。 「在那块土地上,无为无常皆消失, 连灰色使者(注8)都忘了狰狞的竞争。」 这撼动天地的镇魂歌声,像是一把温柔的刀,插进在场者的胸中。此时,朴实的屠龙族之歌却转调成其他歌曲。 「有时候,世界太美会令人感到寂寞。 欢乐的日子也会令人寂寞。 即使是孩童时代的梦想成真了, 光是如此也令人寂寞。」 横跨在吉吉那右眼上的龙与火焰的刺青,正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没有意义也无须言语,我只是相信着那份心情, 相信着那样的爱情,这份幼稚带给了我无数的伤痕。」 钢色的头发随着奔放的声音而飘动,便露出了他美神般的白皙侧脸。 「眼前一黑,永恒反转为剎那,那是一瞬间的永远; 唯有你暗中离去时的微笑,直到现在还在我心中歌唱着。」 唱完后,吉吉那水平举起屠龙刀,献上了屠龙族的瞑目仪式。这首并不是屠龙族那朴实的镇魂歌。 虽然歌词既没意义也无韵律,但蕴藏在声音中的哀愁却充分传达了出来。 站起身来的吉吉那察觉到了我的视线。 「那是普雷梅雷娜在晚上说故事时,所唱的无聊歌曲。在这个怯懦的场合里,这首比起『库都』要适合多了吧。」 第七章 平静的白昼与孤寂的夜晚 这世上根本没有正义与邪恶之间的战争。 所有的战事都是爱与爱、正义与正义之间的相互斗争。 这么说来,胜利的一方就代表更为强烈的爱、更为合理的正义吧? 那么,被打败的爱与正义将何去何从呢? 雷梅迪乌斯?利瓦伊?拉兹耶尔「红莲之言语」 皇历四九五年 ◇ ◇ ◇ 雷梅迪乌斯和娜莉西雅被锁炼拘束。士兵将他们推进乌鲁穆宫殿,并让两人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上。 雷梅迪乌斯想不透为什么会被抓。 正当他完美地卸下一层又一层的安全防护设施时,突然听到刺耳的煞车声。他回头一看,两人已经被乌鲁穆共和国的军车团团围住。娜莉西雅也被当成人质抓走。 两人被士兵带进宫殿。 不知道为什么计划会被识破。 不,的确有可能。不过这种可笑的理由不可能化为现实。 趴在地上的愤怒视线前端,是一道长长的阶梯。阶梯顶端摆着一张嵌满珠宝毫无品味的黄金宝座。 「这两个家伙,就是抵抗我军的『曙光战线』的外国指挥官和他的情妇。看起来根本就像只会念书的小伙子和小姑娘,真可笑。」 穿着军服的杜伽塔,肥胖的身体镇坐在宝座上方。 「真是的,叛乱者一个接着一个出现。这次连外国人都来搅局啊。」杜伽塔不高兴地说:「把脸抬起来。」 士兵一把抓住雷梅迪乌斯的长发,强制把他的脸抬起来。 浅黑色的肉饼脸上面那双看起来像睡着的眼睛,和雷梅迪乌斯翠绿色的双眸针锋相对。 「金发碧眼的异国人……吗?」戴着戒指的手握着宝座的扶手,像是睡着的眼睛缓缓张开。「你、是雷梅迪乌斯?该不会是雷梅迪乌斯?利瓦伊?拉兹耶尔子爵吧?」 「那又如何!」 面对雷梅迪乌斯激烈的回答,杜伽塔没有回应,似乎陷入沉思。 「对了,原来如此啊。装得一副亲切的样子,却处处给我找麻烦。你们那些家伙还要反抗到……」 「你这杀人犯!」 娜莉西雅瘦小的身体颤抖着,狠狠瞪着杜伽塔。独裁者一脸无趣的望向少女。 「你们该不会认为我是『只会用压迫政治支配人民,利欲熏心的愚蠢独裁者』吧。」 娜莉西雅的眼中充满怒火,死命盯着独裁者。杜伽塔维持悠哉的态度向下看着少女。 「你们错了,我只是坚定地执行我该做的政策罢了。」 杜伽塔好像在说梦话一般,开始说着。 「这个沙漠国度已经渐渐衰败。在我当上元首之前,乌鲁穆的人民一直被没有效率的习惯和宗教洗脑。一直到中世为止───」他的声音充满憎恨。「女性的学业和就业不被认可,而且只要稍微不合无聊的教义或食古不化的种族自尊,就会轻易地被杀害。也不认同技术士、教师、医生和咒式士,更没有法律可言,一切都是由宗教判定是非的社会。」 杜伽塔凝视着趴在宫殿地上的两人。 「我国无法发展任何产业,挖掘出来的稀有金属或宝石之类的资源只能卖掉。然而,贵重的资源却被外国资本压榨。工厂任意排放废水,所有的坏事都是外国的错,人民也只能向童话故事里的神龙或天神祈求让这些外国人遭天谴。像以前这样的人民和国家有何未来可言吗?」 雷梅迪乌斯想到,杜伽塔曾经是优秀的数法咒式士。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的双亲、兄长、弟妹都被你杀了啊!这算哪门子的正义啊!」 独裁者浮现忧郁的表情。那是雷梅迪乌斯和娜莉西雅从未见过的表情。 「问题就出在你们无法理解我的所作所为。为了使乌鲁穆重生,只好排除一些没用的人。为了让乌鲁穆全体得以永续生存,只有排除并消灭那些生产力低落、对全体有害的人类。」 「像你这样任意地用自己的标准杀人,你以为那些人会认同吗!」 雷梅迪乌斯嘶吼着。 「人是生而不平等的,你就是证明这点的最佳范例。」 杜伽塔的眼神带着严厉的光芒。五根像毛虫一样的手指用力握紧宝座的扶手。 「那位小姑娘跟你的命是相等的吗?我可是知道你不少事哦,雷梅迪乌斯。」 独裁者的声音响彻整个接见厅。 「曾经是大陆首屈一指的却尔斯象棋棋士,年纪轻轻就到达十三层级的数法咒式士。被称为天才咒式研究者,双肩担负着咒式技术的权威和整个世界未来的人才。」 冷酷的语言冲击着雷梅迪乌斯。 「伟大的雷梅迪乌斯,和这位瘦弱又无知的小姑娘相等吗?对『曙光战线』而言,不,甚至对这个世界而言都是不相等的。」 独裁者的言语利刃令娜莉西雅忍不住颤抖。 「你们不喜欢我定的标准,那无所谓。那么,你能说说看要怎么做才能解决乌鲁穆的问题吗?」杜伽塔说道:「因为只能跟中世时代的谎言和虚伪做交易,而被国际市场抛弃的经济问题要怎么办?被国际形势牵着鼻子走的政治呢?恶化的治安呢?致命的环境污染怎么办?不遵守人口抑制政策,只会拖垮国家的这些存在者要怎么处置才好?」 杜伽塔的一字一句严厉地指责雷梅迪乌斯。 「你的高压统治没有人会认同的!」 杜伽塔对雷梅迪乌斯的怒吼嗤之以鼻。 「你的意思是要实行民主主义吗?由那些连算数都不会、几乎是文盲的国民选出来的人,只是空有人气罢了。怎么能让这种人当上即将灭亡的乌鲁穆共和国元首呢?」 杜伽塔整个身体瘫坐在宝座上。独裁者自己就是民主主义下的产物。望着宫殿的天花板,男人口中吐露出郁闷的声音。 「没有强力政权的话,就无法整合乌鲁穆共和国。而且,一直都这么弱小的话,就会沦为哲贝伦龙皇国的傀儡政权、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的企业殖民地,甚至会变成巴赫鲁巴大光国领土的一部分。我直到现在都还无法解决这个危机。」 雷梅迪乌斯沉默不语。独裁者游移的眼神锁定反叛者。 「雷梅迪乌斯啊,留你不死会是个祸害。」 独裁者笑着。 「光有崇高的理想,但你所做的事只是革命游戏罢了。像你这种人最适合尝尽天下最惨烈的痛苦后死去。」 杜伽塔的脸上挂着不知是哭是笑的复杂表情。 我看过报纸之后吓得目瞪口呆,感觉灵魂就要从嘴巴飞出去一般。 赌上事务所的经营会好转起来,所以我买了几家开采稀有金属和地下资源公司的股票,没想到每一家股票都大跌。亏我为了安全起见,还分别买了皇国和同盟系的企业。 是该好好重新考虑事务所该怎么经营的时候了。 看着坐在面前的吉吉那。做为经费缩减的一环,执行吉吉那暗杀计划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应该要用第三五六号,先下跪再趁其不备发动核爆咒式,或是第二三五号拿椅子当诱饵把他抓进笼子里再杀死。如果是陪审员制度的审判,我绝对有自信可以无罪胜诉。 但是,这两种方法都不能确实地将吉吉那杀死,让我深感遗憾。我开始认真计算雇用东方的忍者杀手大概要花多少钱。 「嘉优斯,在吗?」 正当我在考虑更安全确实的暗杀计划时,从后门传来女神的声音。我起身迎接,看见吉薇妮雅站在楼梯前的后门口。吉薇手里拿着我配给她的钥匙。 「来的真早啊。我们不是约下午吗?」 吉薇还没换掉公司的制服,我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问她: 「而且,今天是假日还要上班吗?」 吉薇从我身边退开,拿出包包和文件夹。 「明天礼拜天要跟上司一起去一趟拉兹耶尔的总公司。我只是去公司做点准备而已。」 「哦,要去那个岛吧。」 「嗯?你去过吗?」 我没回答。想起拉兹耶尔岛,那座与嘉尔柏妮雅碰面的孤岛。 那位婆婆临死之际还想找到雷梅迪乌斯,就算是尸体也好。可是他们已经无法见面了吧。和军队与国家扯上关系我就无能为力了。 我只跟吉薇说:「那只是一座令人烦躁、长得又像棺材的岛,上面还有像墓碑一样的建筑物。」 「这样子啊?你明明就很期待去盗取拉兹耶尔的企业机密。」 吉薇觉得可惜。对我而言,一大早就能看到美女,而且还是我最心爱的女朋友,开心都来不及 了。 「那么,下午在塞比提亚公园见哦。」说完正想回去的吉薇,发现坐在办公室里的吉吉那。 「吉吉那先生,真是好久不见了。一直以来承蒙您照顾我们家嘉优斯。」 故作礼貌的吉薇和优闲坐着的吉吉那,两人视线交会。吉薇翠绿色的眼睛深处,静静地酝酿怒火: 「像我这样的弱者多少还是有点用处的。」 吉吉那没停下手边的动作,继续整备他的屠龙刀。若无旁人的言行,完全把吉薇惹火了。 「吉吉那先生,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吉薇别这样。」 「不用说了,嘉优斯你也闭嘴。你就是太和善,应该说太天真了,才会让这个人为所欲为啊!」 吉薇的斥喝让我哑口无言。吉薇正眼直视吉吉那。 「吉吉那先生,你真的很没礼貌耶。还有,你的生活方式也大错特错。因为你那种屠龙族风格的无理取闹,才会让嘉优斯每次都遍体鳞伤啊!」 正因为吉薇自己说的话句句属实,更让她怒不可遏。象征亚尔利安人血统的尖耳威吓般地动了动。 「一开始,不就是你把嘉优斯拉进进攻型咒式士这条一无是处的不归路吗?关于这点你怎么说!」 吉薇的斥责和责难像连珠炮似地放出。吉吉那依然坐在椅子上,开口说: 「没什么。要我说什么?」 「没什么、要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啊!叛逆期的死小孩才会这样回答吧!」 吉薇说得斩钉截铁,让吉吉那回不了话。能够狩猎异貌者和龙的最强咒式剑士吉吉那,却被吉薇这个普通人的言语剑幕压倒。 吉薇瘦小的身体里,到底哪里藏了这么大的胆识啊。 平常我对吉吉那说不出口的话,吉薇都帮我说了出来,真是大快人心啊,我忍不住帮吉薇喝采。上啊!吉薇,为了正义上啊! 「嘉优斯,你也给我振作一点。屠龙族的脑袋都不太灵光,你不振作的话怎么行呢?这种事还要我说吗!」 吉薇锐利的言语本来矛头一直指向吉吉那,没想到一个回马枪刺向我。而且还正中红心,痛死我了。 「刚好有这机会我就好好说说你们。我不说的话看来也没人会说了。你们这两个大笨蛋给我乖乖坐好!」 我和吉吉那面面相觑。我暗示他不要反抗,吉吉那一脸不情愿。但是吉薇眼神中散发的压力,使得我和屠龙族不得不从。 「在地上坐好。」 我们被迫用东方的跪坐姿势坐在事务所的地上。吉薇双手交叉站在我们面前。 「听好了,虽然笨蛋只能用笨蛋的方式生活,但你们既然活着,好歹也多动点脑筋吧。」 吉薇挥动手指开始说教。 「首先是好好经营管理事务所。我看过你们的账簿,乱花的钱和预定的收入差太多了。简直就像小孩子的零用钱账簿。其次,你们两个也老大不小了,就算是演戏也好,工作的时候要好好相处。也要努力改善职场的气氛啊!」 我和吉吉那同时发出不满的声音。 吉薇依然站在面前。从我的角度刚好可以从短裙的下襬看到内裤,就这么跪坐着好像也不错,但如果说出来一定会让吉薇更生气。 还有,把这个状况想成美女教师怒斥学生的场景还满开心的。 「你们两个,难道一点默契都没有吗?」 「我说吉薇啊,你真的认为吉吉那这个生物的成分有标示灵魂和心灵吗?」 我的反驳让吉薇答不出话。她眼神游移。 「这……那个……对了,问问本人吧。」 吉吉那一脸不满的样子。 「你们两个,其实只是连手想耍我而已吧?」 「好了,总之你们快和好!双方握手!」 吉薇的眼神浮现杀气。我和吉吉那面临真正的生命与精神危机。搭档互相用力地点了点头,确认妥协的决心。 我和吉吉那各自举起左手,伸出食指。指尖和指尖轻轻碰了一下。 「给我好好握手!」 很少有机会看到吉吉那脸上有极其苦涩的表情。我想我自己应该也是一样的表情吧。 「这是屠龙族式的握手。」 「对啊对啊,虽然吉吉那很少说出什么人话,但他说的是真的。」 「这个时候你们倒是很要好啊!」 我和吉吉那再度交换眼神确认。下了必死的决心。 「女人,等我一下。我要先把体内的自我彻底杀死。」 「我不是--—嘉优斯,也不是人--—类。我是残忍、冷酷无情,甚至可以笑着把小女孩杀掉的握手机器。」我伸出手指在自己面前晃动。「很--—好,我把自己催眠了。现在我应该可以忍受和吉吉那握手的愚蠢行为了,也许、大概、吧?」 「快点!」 吉薇跺脚催促着。两人勉为其难地握了手。呃,真恶心。 吉薇还是很不满,但看到墙上的时钟吓了一跳:「时间已经这么晚了!」 吉薇急忙奔向后门,但在门前突然止步。她回头提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提议。 「我和嘉优斯下午要一起出门,吉吉那先生也一起来吧。」 「吉薇,这组合有点怪吧,感觉好像会辐射中毒……」 「在私生活上也要好好相处,我是帮你制造机会哦。有什么好抱怨的?」 当然要抱怨啊,但在我说出来之前,吉薇就像一阵风似地跑出了事务所。 已经伸出去的手,就这么不知所措地停在半空中。 「真是辛苦你了。」 吉吉那在后面发牢骚。 我无言以对。 和吉薇约定的时间之前,我和吉吉那先去一趟罗路卡店。 我走进店里。 魔杖剑和咒弹露出铁灰色的外表,陈列柜里供着各色光芒的宝珠。柜子和柜子中间,并排着奇形怪状的积层铠甲、盾牌和头盔。 我们和平常一样环视店内满满的咒式具。 看到吉吉那想要伸出手拿东西,我的手按在魔杖剑的剑鞘上警告他。吉吉那不满的眼神看向我。 「我只是看看可以了吧。」 「五颗星以上的咒式具,对你我来说都是幻想。六颗星以上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产品了。光看都会中毒身亡哦。」 吉吉那把手缩回。屠龙族好像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我认真的眼神便作罢。 我想起吉薇说的话。在事务所外面如果我不做点什么的话,事务所的财务就真的要被击沉了,甚至会整个沉入地底。 我的视线转向吉吉那身旁的柜子。 玻璃箱内供着一只银白色的圆环,看得我瞠目结舌。 拉兹耶尔公司制的宝珠补助环,雷梅特肯iv型,而且上头刻的生产序号居然是七号! 我的手在颤抖。对于发动高位阶咒式会有负担的我而言,必须要有可以补助我控制力的高性能宝珠。这是不管事务所的收支状况我也想买的品项啊。 我就这么在罗路卡的店门前来来回回。但我刚刚已经警告过吉吉那了,自己也没理由花钱。可是,我还在天人交战,指尖迷恋地抚摸着玻璃箱。 「不行就是不行!」 眼看右手就要把箱子拿下来了,但这句激烈的话语,让我总算能用左手止住自己的冲动。 心跳越来越快,好像要跳出嘴巴了。柜子的背面传来反驳的声音。 「没错。这在实战中用不到,这样事务所的经费也不会透支。」 「不可以买没用的东西哦。」 我听见女人的声音一句句传来,怎么听都是同一个人的声音。虽然舍不得离开,但我还是沿着柜子慢慢移动。从柜子的背面探出头。 店里的走道,站着两位似曾相识的咒式士。 「这不是嘉优斯先生和吉吉那先生吗?没想到在这边巧遇你们两个该死的猪头!」 「嘉贝菈,你一句话前后两半的人格设定不一样耶。」 一位是一脸厌烦的亚尔利安青年伊吉,另一位是沉稳的纤瘦女性嘉贝菈。 「伊吉真小气。就老身以往的经验看来,你一定不会买下那个咒式具。」 嘉贝菈摸起下巴不存在的胡子。伊吉则把手里拿的箱子打开。 「我已经搞不清楚你们的人格原型了;好啦,只要我拿出干劲的话,整个事务所的战斗力就会提升吧?别想逃啊,那边的红毛跟银毛,统称自杀色的家伙!」 我原本想把脸缩回柜子里,但听到伊吉的叫声,也不能视若无睹,只好走到拉尔豪金的进攻型咒式士们旁边。 「这世界上没有这么奇怪的发色耶。」 虽然艾里达那有很多咒式具店,但专为 高位阶进攻型咒式士而开的专门店却很少。特别是我们和拉尔豪金事务所现在的对手都是祸式。这么一来,咒弹和咒式具的补给和修理的时间会重迭也在可能的范围内。这讨厌的可能性实现了。 「我才想问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在这里。同盟国那边不是有康可隆商店吗?」 「我们也是这里的常客。罗路卡店里违禁咒式具的样式比较齐全。但大概只有自暴自弃的时候才会来买违禁咒式具吧。」 伊吉好像想到什么,把手上的小箱子打开。 「对了嘉贝菈,在经费里列入这个护手饰品吧。简单来说就是我要买。」 「这护手饰品,该不会是出自家具工匠多鲁达姆之手的『狮子牙饰』系列其中之一吧!」 吉吉那银色的眼睛闪着光芒,向伊吉靠近。 「粗暴的屠龙族知道的还真详细。没错,这个护手饰品就是家具工匠多鲁达姆发挥美感而制作的梦幻逸品,你知道这是什么时期的产品吗?」 伊吉摇动长耳上三串银色耳环,丢出问题。银发的吉吉那高傲地笑着,勇敢接受挑战。 「让你这软弱的亚尔利安人来说明就太浪费了,这作品是混沌派画家耶姆?亚达和天才多鲁达姆共同制作的时代,也就是中期的产物。而且还是和平时相反,由多鲁达姆设计,耶姆?亚达制作的极为珍贵的作品。」 双方眼神交流,似乎彼此有了默契。吉吉那拔出屠龙刀涅雷多说「看看我这颗宝珠。是富雷古制的正品」,伊吉则骄傲地说「我的魔杖剑『左撇子雷格尔斯斯』的刀身是多雷库尔派的最后告别作。」 看着两位收藏家大谈咒式具经,我呆在原地。回头看看自己,我还是回到雷梅特肯iv型的柜子去比较好。 基本上,女人间对话是想征求认同,而男人间的对话则是要分出胜负。常常要证明自己比对方高明。 男人这种生物,从当年的荒唐事和伤疤,到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都要比,不管过了多久都还是笨小孩的样子。收藏家尤其是个中翘楚。 「我们两个彼此都辛苦了呢。」 嘉贝菈对我如是说。我也搞不太懂这女人。 「之前好像听谁说过……」 我不知不觉脱口而出,接着就不说了。 「什么?你想知道我的说话方式变成这样的原因吗?」嘉贝菈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真拿你没办法。第一集,揪心魔王篇。那是发生在风雨交加夜晚的悲剧。担任不正当操作股价的精灵,和长得像两个等边三角形的小猪连手耍我……」 「不好意思。听到这故事的开头,我就觉得对人生的生存价值失去信心了,请你三思。」 「那么第二集,坏媳妇与恶婆婆,魔界决战篇。」 「妳饶了我吧。我还想相信明天依然会到来。还想认为人活着真好啊。」 「那么,你想问什么呢?」 「没有。」我赶紧换个话题。「我只是觉得你们好像一直都很开心的样子。」 「你不开心吗?」 听到这么直接的问题,我反而回答不出来。 「是啊,拉尔豪金事务所在春天秋天会举办运动会,还有员工旅行,还满开心的。」 嘉贝菈一边用手指玩弄长发,一边向伙伴询问。 「欸,伊吉,员工旅行和其他活动都很开心吧?」 「还可以啦。真要说的话,这次的春季运动会我想和嘉贝菈参加两人三脚、模仿大赛和撑竿跳,我们一起加油。」 「对不起哦。伊吉说的那些比赛我今年也不想参加。」 正在和吉吉那讨论咒式具的伊吉回过头。用充满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脸色苍白的嘉贝菈。嘉贝菈察觉搭档的疑惑,便主动提醒他: 「啊、可是,你忘了去年我和其他三个人因为这些比赛而住院吗?」 「那,今年我们参加两人三脚、模仿大赛、撑竿跳、骑马和滚球比赛。今天我就去向亚库托委员申请。」 嘉贝菈的侧脸毫无血色,和开心的伊吉成强烈对比;她发现我在看她时才勉强挤出微笑。 「嗯?」 「没有,不知道什么原因,妳脸上开心的样子突然不见了。」 「你快加入拉尔豪金事务所啦。然后跟伊吉搭档。(当我的替死鬼)」 「当我的替死鬼这种话你也说的出来,我已经不知道你的人格原型是什么了。」 「如果你和吉吉那先生加入拉尔豪金事务所的话,我们会很开心的。对不对,伊吉?」 比起说服我,反倒是朝着搭档的方向寻求掩护。 「我……,反对你们两个加入。」 伊吉一边在地上摊开咒式具一边回答。 「你们两个跟谁都不和。我和嘉贝菈,还有其他进攻型咒式士们,是依照拉尔豪金老爹的喜好集合起来的。你们的确会破坏事务所的和谐。」 「是这样吗?」 面对我的提问,嘉贝菈掠过一丝沉思的神情。 「说的也是,除了拉尔豪金事务所之外我无处可去了。」女人的视线投向同事。「伊吉也是一样吧?」 「啊?算是吧。」 和吉吉那讨论咒式具的伊吉回答着。 「我出身于伊杰斯,没有双亲也没有亲戚。拉尔豪金老爹的教导让我可以成为进攻型咒式士。我不知道其他出路,这是一条前有断崖后有峭壁的单行道。」 听他说的轻松,但其实神圣伊杰斯教国非常激烈地迫害人类以外的种族。 因为拥有比人类悠久历史的亚尔利安族,撼动伊杰斯教宣扬的起始智慧存在的教义,甚至被迫建造亚尔利安的强制收容所。 伊吉失去所有亲人,而拉尔豪金将他从严苛的人生中拯救出来。因此,他对拉尔豪金才会有像小孩对父亲的仰慕之情吧。 正因如此,伊吉才会仇视我和吉吉那。但我们真的不相信拉尔豪金、不相信伙伴。我们无法相信啊。 「真抱歉,说了些奇怪的事。」 「不用介意啦。」嘉贝菈笑着补充说明。「我们事务所像伊吉一样的家伙多的是。我自己也是,跟丈夫离婚、光学咒式技师的工作也被炒鱿鱼,正在苦恼的时候被捡回去的。」 我的视线移向吉吉那。问题脱口而出。 「吉吉那,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喜欢那种关系含糊不清的事务所。轻松的个人事务所比较合我意。」 「所以我说你们跟我们绝对合不来的啦。啊,跟你交换六个咒弹跟那边的端子。」 「想要端子就拿你那边的弹匣来换。」 光是能和吉吉那对话这点,我就对伊吉有点尊敬了。嘉贝菈靠着柜子,看着两人交易的样子。 「我不会强人所难的。人各有志嘛。啊,伊吉你交换的东西吃亏了啦。你应该多拿三个咒弹。」 嘉贝菈加入吉吉那和伊吉的交易。 真怀念三个人七嘴八舌的气氛。我和吉吉那也曾经有过那样的时代。如今已逝去的狂热又激动的时代。 鼻子里有股热流,我把头抬高。虽然我讨厌身为进攻型咒式士,但也许并没有这么讨厌。 前方突然传来怒吼声。吉吉那和伊吉在走道上正面对峙。 「对我们亚尔利安人而言,你的收藏审美观太过偏颇,一点都不符美学。」 「像你这种人,根本就不懂我们屠龙族『凶猛的力量便是美』这句话所富含的真义。」 「欸  单纯的屠龙族里也有语言这种高级货啊。欸  」 「亚尔利安人这个种族,不管是你还是她,无论何时都让我大动肝火。」 吉吉那的瞳孔布满杀气而微微瞇起,他拔起屠龙刀柄,接上背上的刀身。露出犬齿的伊吉,准备拔出插在腰间左右的魔杖剑。 「刚刚你们不是还像傻瓜一样的傻瓜哥俩好吗。」 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收藏家和某些爱好者聚在一起,最后一定会变这种场面。 只是娱乐嘛,每个人的喜好随他高兴就好了啊。 伊吉是拥有比人类历史悠久的亚尔利安人,重视自然和协调,反观吉吉那则是既粗暴又激情。仔细想想,有亚尔利安血统的吉薇好像也有同样的倾向。什么民族性的平均值,一点意义都没有。 埋在墓地里的世代仇恨好像又要继续展开了,我思考着这个场面将如何作收。 从诸多条件可以演算出结论。不管有没有算错,吉吉那如果死了的话就好了,就太好了、太棒了啊? 「我家店门口好像很热闹哦。」 随着不悦的声音,一个熟悉的酒桶般的身体从店里走出 来。是老板罗路卡。大家的视线都看着双手交叉笑着的他。 「要怎么打就打吧。只是,以后你们就是禁止往来户,我的损失也要你们十倍奉还。」 果然不敌罗路卡拒绝往来的威胁,双方各自收刀回鞘。 「我跟嘉贝菈没这闲工夫跟你们扯上关系。走吧。」 「我们才没闲工夫跟你们扯上关系呢。我们现在要去塞比提亚,有快乐的时光在那里等着我们呢。」 伊吉和嘉贝菈走出店门。我和吉吉那则转向罗路卡。诺尔格姆人不耐烦地出来招呼。 「同样是进攻型咒式士,就不能好好相处吗?」 「不要说那种不可能的事。」 我讽刺地笑着,罗路卡也只能苦笑。 「而且刚刚看你不在店里,我还以为你遭天谴,还是因为这家店太忙而过劳死了呢。」 「我还死不了。在你和吉吉那付清咒式具的贷款之前……啊,不对,就算死了我也会追讨回来,把我杀了也没用的。」 「不要突然就提起讨厌的事情嘛。」 我坐在身旁的一只木箱上。终于可以平视小个子的诺尔格姆人。 「你是来拿这个的吧?」 罗路卡单手把一个包裹丢给我。接到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我的魔杖短剑,全长五七三公厘的破坏者「赎罪者马古那斯」现出凶狠的外型。 「看来好像已经修好了呢。」 「那当然。只要付钱,罗路卡店就是你的良伴。」 「除此之外呢?」 「在路上碰到也不准跟我讲话。你们所到之处连后代子孙看了都会羞愧。」 「真是咒式具店的好榜样。那我就来看看托你改良的东西做得如何?」我检查起机关部的弹匣,然后再装回去。「初春的时候使用过第七位阶,而且还是禁忌的咒式,刀身因为超过负荷而受伤,机关部也已经破旧不堪了。」 我挥动短剑,确认重新磨过的刀身。 「断罪者优尔加和赎罪者马古那斯都是最大业物级的魔杖剑,但我推测只能发动第六位阶以下的咒式。所以无论如何再怎么没钱也要拿来这里……」 我的手滑过刀身顶端,再回到刀柄的护手处。对完成的成品发出感叹声。 「原来如此,护手的机关部全都换成拉兹耶尔的公司货了吗。」 「拉兹耶尔公司制品是制御系的第一把交椅啊。」罗路卡露出骄傲的笑容。「拉兹耶尔公司生产的宝珠,搭配雷梅特肯iv型机关的话,使用咒式时的负担率会下降一六?五六%。」 随着发动的咒式位阶升高,刀身的强度和宝珠的演算能力也必须随之提高。 「可以降低一六?五六%的负荷的话,使用第七位阶的咒式也不必担心会死了,真好啊。」 我把美丽的刀刃收回刀鞘。诺尔格姆人一脸狐疑看着我。 「不喜欢吗?」 「不,你的手艺很出色。虽然不能像雷梅迪乌斯咒式博士一样,从理论和指导公式开始设计;但是组合既有的制品再加以调整,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工匠已经不多了。而且马古那斯的外型特殊,你也能组装得这么好真让我佩服。」 「这就是我身为咒式具店老板、身为一个技术人员最拿手的技能。改装优尔加应该会更简单一点吧?」 「虽然你手艺精湛但很可惜。别说优尔加了,就连装在马古那斯上面的宝珠我都付不出钱。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我斜眼瞪着吉吉那。 吉吉那的脸快速地从我的视线逃走。但这里的作工精细却一年更胜一年,真讨厌。我的视线回到罗路卡。 「还是亲切的罗路卡要帮我免费修理吗?」 「除非老天爷亲自命令我免费帮你修理,不然打死我都不可能。」 罗路卡的小眼睛里,蕴藏着磨亮的刀刃般的光芒。 「好啦,把优尔加拿出来。」 我从腰间拔出魔杖剑优尔加,罗路卡顺手抢过去。趁他背对着我的时候,我把放回柜子里的雷梅特肯iv型宝珠拿出来握在手里,坐在作业台边。 「我听说你和吉吉那加入这次的祸式事件了。」他的手将机关部分解,装上宝珠。「市政当局和拉尔豪金都有所行动的话,应该会有一笔可观的收入。所以这算是先行投资,暂时借给你。」 「我觉得到时候收到的钱,几乎全部都会光速般流失在你这家店里。」 「没有准备是要去送死吗?」 罗路卡说的没错。这次的对手是祸式,如果只准备半调子的装备就去迎战必死无疑。魔杖剑的改装顷刻间就完成了。我接住罗路卡扔回来的刀身。将优尔加装回腰间左侧,马古那斯装回腰后。 「那我也……」 吉吉那抱着像小山一般的咒式具,被我的视线制止。 「你休想。初春的时候你已经买了富雷古的宝珠,在你付清分期付款之前,一个都不能买。」 吉吉那的眼神布满哀伤的乌云。如果他是女人的话,为了让美女剑士的心情好转我什么都肯做。但看他这个样子,只会让我心情更好而已。 「还有两颗可以发动第七位阶禁忌系咒式的咒弹。」我接住罗路卡丢过来的咒弹。「这个暂时不会有货了,好好利用。」 我凝视着咒弹铁灰色的光辉。 「初春的时候好像没见过,这种可以和禁忌系咒式对应的高阶咒弹,你是怎么拿到手的?」 「从那些一直以来从事不肖买卖的武器商人。尤其是珀鲁穆威,从他身上搜刮来的。」罗路卡的唇瓣讽刺地扭曲着。「今天早上在艾里达那港发现那家伙的尸体。脖子被施打毒药,应该是某个国家对背叛者的处刑方法吧。」 我惊讶地耸耸肩。 「罗路卡大叔你也要小心,千万不要变成那样啊。」 「放心吧。想杀我的话,我就发动爆裂咒式,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我和吉吉那从小个子的罗路卡身边退开一步。 「开玩笑的啦。」 罗路卡笑着说,但这家伙的确有可能这么做。我换回认真的表情。最重要的问题还没问。 「我说罗路卡,言归正传,我请你鉴定的东西怎么样了?」 「哦,那个啊。」罗路卡的声音和表情突然充满紧张感。「那可真是不得了的东西哦。」 他快步跑进内室,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只坚固的金属盒。 罗路卡打开盒子,拿起一支钛制的小钳子探入盒内。他拉出钳子,放在商品展示柜上。 精致的螺钿雕刻的银色小环上,镶着耀眼的红宝石。那是我寄放在这里的戒指。 「你要我秘密帮你鉴定,我还特地去宗塔克市委托我的老朋友呢。」 罗路卡的小眼睛里,浮现极大的警戒和畏惧之色。 「这小家伙可不是普通的东西啊。嘉优斯,你在哪里拿到手的?」 这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咒式具都看过的罗路卡也这么畏惧这东西。我开始感到不安。「总之不是偷来的。是一个我讨厌的人留给我的烂礼物。都是这戒指害我碰到一连串的麻烦事。」我想起这只戒指曾引起亚姆普拉和亚南?嘉兰的兴趣。「那么,这家伙的真面目是什么?」 「……完全不知道。」 罗路卡简洁的回答令我无言。 「我说你啊……」 「我还想问你呢。不过还是能知道一些东西。问题就出在这里的螺钿雕刻。」 罗路卡用小钳子的尖端夹住戒指,举起来放在日光灯下照着。 「所谓的螺钿雕刻,是把鹦鹉螺、夜光贝、鲍鱼贝或蝴蝶贝珍珠色的薄片嵌进去再雕出形状的东西吧。」罗路卡的眼睛注视着戒指。「不过,这只戒指所使用的不是那么平凡的东西。」 我和吉吉那也被戒指所吸引,凝视着红宝石。 「对进攻型咒式士这样说明,不知道你们懂不懂。动物和植物的体内,会吸收微量的称作碳十四的碳同位素。生物体死后就会停止摄取碳十四,并转换成β射线放射出来,半衰期大约是五七三○年。利用这一点,我们可以测定约六万年前到现代的生物体,这就是可信度最高的碳十四测定法。」 罗路卡吞了一口口水。 「用碳十四法测定的结果,这只戒指里含有从五种一万年以上的生物身上采集的材料。」 完全听不懂。我等待接下来的说明。 「说出来可别吓一跳,这玩意儿上的螺钿雕刻,真正材料是龙的鳞片。不对,因为它的年龄超过一万年,应该称为『龙神』的鳞片。」 罗路卡一脸严肃的表情说着,我和 吉吉那几乎快喘不过气了。 存活超过一千年的龙就是长命龙,牠以强大的咒力和巨大的身躯自豪,是地上最强的生物。那么超过一万年的龙会是什么? 那会成为非常可怕的「龙神」。 龙神这样的存在拥有和神相当的绝对力量。从这个星球诞生以来,一直主宰着这个世界,但直到现代却只剩下五头活着了。 曾经在世界上与对手交战,在哲贝伦被讨伐,被几内昆肯皇宫里的神剑伊西卡封印的第一代龙皇,黄金龙神札?弗伊。 统管意图人类与龙共存的龙族主流贤龙派,自太古以来掌管智慧的,白银龙神吉?那琅赫。 支配天候,从大气平流层俯瞰广大世界的,天龙神古?鲁可修。 而另外两头因为没有记载于人类的历史里,所以不清楚。火山下的炎龙神、沉睡南极的冰龙神、在阴府蠕动的黑龙神,或是潜藏在沙漠风暴里的沙龙神,根据地方神话和研究而有不同的说法。 五头龙神的鳞片,就这么轻易地成为戒指的装饰品。 「那么,镶在戒指正面的红宝石又是什么?」 罗路卡的圆脸上,又刷上一层更忧郁的表情。 「电子显微镜、高性能红外线扫描、强化x光扫描、核磁共振扫描、阳离子扫描、中子放射线照射分析、气体色谱分析、质量分析、咒式波动检测,还有其他所有的调查机器和咒式,全部被这枚戒指和红宝石阻隔在外。」 罗路卡从箱子里拿出一张张的调查结果报告书。 将x射线集合成细小的光束照射物体,经由测量光束通过量而影像化的断层扫描。以及根据对高频电波照射产生反应的氢元素共鸣结束的时间,算出组成物质的核磁共振扫描。 还有其他所有的分析结果,都因为戒指上的红宝石干扰而交了白卷。 「不过,观察报告指出,从数小时一次到数日一次不等,宝石的内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脉动着。内部的某个物质,经常发动使咒式无效化的结界。」 「这是怎么回事?」 罗路卡回答我的疑问。 「也就是说这家伙,这只戒指似乎是有生命的。」 我的背脊窜起一股寒意。这巨大的不可思议程度,好像化作实质的重量压迫着我。 「罗路卡,这、这个戒指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咬紧牙根,承受这迎面袭来的不可思议。眼前的景物似乎也笼罩着一片阴暗。罗路卡的脸色也有点苍白。 「初春的事件也好,最近你拿来的东西也罢,全是一些荒唐的麻烦事啊。」诺尔格姆人严肃地继续说着。「我从来不危言耸听,但这戒指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太危险。找一个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丢了吧。」 我强颜欢笑。 「那可不行。这家伙很可能已经被危险的敌人锁定,被捡走的话就糟了。」 「那么,物归原主吧。它原来的主人应该会有办法吧?」 对于罗路卡请求的眼神,我和吉吉那都无法响应。 给我这只戒指的那个人,我已经不想再见到他了。 我正在回想刚才在罗路卡店里发生的事,吉薇的倩影映入眼帘。 塞比提亚纪念公园,位于艾里达那市中心偏南。连续假期第一天的午后。 我和吉薇妮雅并肩漫步在面向奥利耶拉尔大河的木板堤岸上。 吉吉那跟在我们后面真是多余的累赘。 以远处传来的海鸥声与不搭调的钟楼为背景,我和吉薇两人散步着。眼前并排几家卖食物的摊贩,还有携家带眷出游的人们,以及散步中的情侣们。就像假日街头画家画的一幅平静又平凡的风景画。 不等我慢吞吞的步伐,吉薇已经先往前走了几步。她回过头说: 「你又在想别的事了吗?」 「没有。」我发现她的眼神里有些微的火光。「吉薇,你在生气吗?」 「没有啊,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口是心非,吉薇今天似乎不太高兴。 吉薇驻足不前,我也跟着停下脚步。我在等吉薇继续说下去,但她翠绿的目光只是远眺奥利耶拉尔大河。 我正想开口再问她一次,吉薇突然扬起明亮的声音,像是内心的迷惘一扫而空一般: 「嘉优斯你看,我今天想去的冰果店就在那边。」 吉薇的手拉着我往前走。我们来到位在公园一角的冰果摊前面。 「吃什么口味好呢。嘉优斯你想吃什么口味?」 「今天我想点最不甜的口味。」 「吉吉那先生呢?」 吉薇回头询问吉吉那。但吉吉那却一点兴趣都没有,独自一人面向河面。 「我不吃。」 吉薇似乎又要跟吉吉那抬杠了,我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制止她。 「要吉吉那跟人类和平相处是不可能的啦。他光是跟我们来这里就快要天崩地裂了。没有闹出人命已经是奇迹了。」 「……真不知道你们两个为什么可以成为搭档。」 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打破沉闷的气氛,吉薇点了草莓口味,我点了炼乳口味,两人边走边吃。吃完就把包装纸顺手丢进路边的垃圾桶。 我们坐在面向奥利耶拉尔大河的木制大阶梯。吉吉那很识相地坐在离我们好几阶的地方。但很可惜,他要是真的识相的话,应该要走去这个星球的另外一边。 奥利耶拉尔大河在我们面前滔滔不绝、湍湍流过。金黄色的阳光洒落在宽广的河面上,一艘艘的运输船来回穿梭。 河岸边,小孩们发出稚嫩的叫声来回奔跑。携家带眷的妈妈们和年轻的女孩们边散步边谈天说笑。 「真是平静的午后啊。」 「是啊。」 「嘉优斯,我跟你说……」 吉薇正要往下说的同时,我们背后出现一个巨大的影子和声音把我们笼罩。 「这不是嘉优斯吗,真巧啊。」 我回头一看,背着阳光的彪形大汉拉尔豪金站在我们身后。粗壮的手臂抱着好几个冰品。 「是拉尔豪金……啊。」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偶遇。「你从哪里开始跟踪我们的?还是伊吉和嘉贝菈跟你说的?」 「拉尔豪金?是那位有名的拉尔豪金?帕斯卡尔古先生吗?」 吉薇提高声量,完全盖过了我的问句。吉薇站起来行了个礼。 「应该很少有中年男子像我这么大只的吧。这么漂亮的小姐也知道在下的名字,真是我的荣幸。」 「不,能见到您才是我的荣幸。」 吉薇恭敬地打招呼。拉尔豪金肥厚的手和吉薇纤细的手互相握手。 「打扰到你们聊天了吗?」 「不会,我是吉薇妮雅?罗列佐。这位是我那不成材的咒式士男友。」 拉尔豪金凝视着被女朋友称作不成材咒式士的我,以及坐在远处的吉吉那。 「最近在艾里达那引起骚动的祸式事件,要向妳借用宝贵的嘉优斯先生,还有深受女性喜爱的吉吉那先生。」 「您言重了,如果有他们帮得上忙的地方,请您尽管使唤。」 吉薇一边回答一边狠狠地瞪着我。那是怪我没跟她说我又接了危险工作的眼神。 「我不说妳会生气,说了是危险的工作吉薇妳也会生气。我只好瞒着妳啰。」 「……嘉优斯!我就再原谅你一次。」 吉薇认真地说着。但我不知道吉薇是不是说反话。 拉尔豪金表情一变,转向我说道: 「延续你刚刚的话题,很可惜我跟你们真的是巧遇。你们并没有这么受欢迎好吗?你们刚才碰到伊吉和嘉贝菈了吗?」 「不,之前我们在罗路卡店有遇到他们。」 我不情愿地回答,拉尔豪金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拉尔豪金的视线越过我的头顶,似乎发现了什么。他将手上的冰品小山微微举起。我顺着巨汉的视线,看见走在河岸步道上的母女们朝这边招手。不一会儿四个人走到阶梯前面。拉尔豪金拿出雪茄叼在嘴上。 「向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婆卡西和女儿们。」 站在拉尔豪金旁边的,是和巨汉成强烈对比的矮小女性。还有看年纪大概是念高等学院或中等学院的三位女儿。每一位都向我微微点头打招呼。真是非常可爱的女孩们。 我和吉薇也站起来回礼。吉吉那还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眺着远方。 我坐在木制的阶梯上。旁边坐着拉尔豪金巨大的腰身,还有他放着的行李。然后吉薇离开她的座位。 「你们要谈例行的公事吧?我在这边应该会打扰到你们。」 「那么,我 们也一起离开吧。」 「在这之前,亲爱的,抽雪茄不太好吧?」 妻子卡西踮起脚。她的小手想把拉尔豪金嘴上的雪茄拿下来,手却构不到。 「说的也是。今天超过约定的数量了。」 拉尔豪金苦笑着弯下腰,把雪茄交给妻子。拉尔豪金的女儿们牵起吉薇的手,往河堤方向走去。 女孩们很快就打成一片,一边吃着冰品一边说说笑笑。 离去的女孩们身后,午后的阳光洒落大河广阔的河面。奥利耶拉尔的河流映着金黄色的光辉。吉薇的笑容也很灿烂。她的表情和手势,就好像看到我刚起床的样子。吉薇说的话也把拉尔豪金的妻子和女儿们逗得开心不已。 多么令人怀念,却又揪着我心头的情景啊。 我渴望、却无法得到的温暖风景。当我踏进咒式士的世界时,我就已经失去这片宁静了。 我转头看见拉尔豪金摸着腰际的小盒子。 「女儿出生的时候我就不抽雪茄了。现在只是拿出来闻闻香味。担任前卫的工作,健康是最重要的。」 拉尔豪金笑着说。温柔的眼神凝视着河岸边的妻子和女儿。 「有家人真好,进攻型咒式士这种繁重的工作也总算有点回报了。」 拉尔豪金喃喃说着。他似乎看透了我内心的想法。 「我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就结婚了,小孩也有了。刚才你那位女朋友,吉薇妮雅,她是不错的女孩啊。」 「是啊,她是个好女人。」 「你也差不多该考虑跟她共组家庭了吧?」 「少管我的私生活,你到下辈子也管不着。」 虽然是商场上的敌人,但拉尔豪金算是个好男人。 身为进攻型咒式士他也到达第十三位阶了,降临在艾里达那的灾难也被他化解了好几次。甚至将伊吉这个孤儿抚养成人,也为嘉贝菈指引一条新的方向,真是个了不起的男人。 正因如此,他才能长期经营艾里达那最大的咒式士事务所,成为家喻户晓的名人。 但我发现自己并不是很喜欢他。 「怎么样,对我哪一个女儿有兴趣都可以哟。老大拉茜明年就要从高等学院毕业了,是个不错的年轻老婆呢。」 我没回答,魁梧的咒式士将矛头指向远处的吉吉那。 「吉吉那有意愿吗?」 「想到跟身边的女人亲热时,脑海会浮现你那张肥脸我就软了。」 「说的也是,跟认识的人的女儿结婚是有点难。」 拉尔豪金爽朗的笑声中可以感觉到他的从容。我有点被惹毛了,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 「经营庞大的事务所,事业有成的进攻型咒式士,跟我们这群平凡人是不一样的。」我说出事实。「我们被一堆黑暗、而且不知道何时会送命的工作追赶着,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罢了。幸福的人生对我们而言是遥不可及的。」 「你们还太年轻。」 拉尔豪金重重叹了一口气。我反驳他。 「你少倚老卖老地给我忠告了。假装在这里跟我们巧遇,你到底有何贵干?」 拉尔豪金停顿一下。然后终于说出目的。 「当年的事,还有库耶罗的事你们最好把它忘了。」 「拉尔豪金!」 我和吉吉那倏地起身,发出怒吼。 面对我们激动的视线,拉尔豪金也只是静静地转移目光。 拉尔豪金的妻子和女儿们听到声音,将一双双不安的眼神望向这里。父亲挥动大手,向她们示意没什么事。同样的,吉薇也是一脸担心,我也用眼神告诉她我们没起冲突。吉薇理解我的意思,随即将母女的注意力转回河面上穿梭的船只。 拉尔豪金从容地看着我。 「吉欧尔古死了,史崔特斯丧失心智行踪不明。」我像念着咒语般喃喃说道:「然后库耶罗也抛下我们而去。剩下我和吉吉那两个人继续经营事务所,就是这么回事。」 「抱歉,叫你们忘了那些事是我失言了。」 拉尔豪金向我们陪罪,视线望向远方的艾里达那市。 「但是,即使如此我也要说。」拉尔豪金似乎难以启齿,却继续说道:「你们什么都不说,也没有人知道真相;大约一年之前,在吉欧尔古事务所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和吉吉那哑口无言,只是一直呆站在原地。我们站着的地方阳光被遮蔽,笼罩着沉重的静默。 我勉强挤出一点声音。 「你这老气横秋的询问就到此为止吧。我们和库耶罗的分离也只是小插曲,如此而已。」 但是,拉尔豪金却得寸进尺: 「嘉优斯,看来你好像很憎恨艾里达那这个城市啊。」 冷酷的情绪充满我的胸口。 「我是很恨。」 冻结的激情满溢,就像接近绝对零度的液化氦一般。 「这座城市将我的一切夺走、蚀去。库耶罗、穆尔汀、赫洛迪鲁,还有吉吉那。我全都看不顺眼。」 说出这些话我才发现,在我心中还存有黑色熔岩一般炽热的怨气。 「最后那一位换成嘉优斯的话,我也有同感。」 吉吉那和我有同样的过去,吐着同样的怨气。 「你们打算像小孩子一样耍任性到什么时候?」 拉尔豪金的言语像利刃般刺穿我的胸口。他胸前的咒信机突然响起。用体内通信对话是进攻型咒式士的专长,他花了几秒竖耳倾听,然后便起身准备离开。 「祸式似乎又出来作乱了。这话题就留到下次、明天也可以。」 「我们不去帮忙没问题吗?」 巨汉冷酷的眼神响应我讽刺的问题。 「现在的你和吉吉那派不上用场。」 丢下这句话,拉尔豪金便走下阶梯。他向河岸边的妻子话别后,便赶赴战场。没想到这么魁梧的身躯居然能跑这么快。 我和吉吉那受到严重的打击,呆站在原地。 黑夜降临,月光洒落艾里达那市。 站在窗户边俯瞰夜景的我,视线回到室内。吉薇正在厨房哼着美妙的旋律洗着餐盘。 我坐在爱人身边的椅子上,凝视着吉薇的倩影。脑中突然闪过一件事。 「妳有听到奇怪的声音吗?」 「啊?你在抱怨我唱歌难听吗?」 吉薇扭动上身凝视着我。 「对吉薇的音感我是有很多话想说啦,但是妳听,那声音又出现了。」 我寻找声音的源头,似乎被我发现了。 「在这里啊,嘉优斯。」 我回头一看,发现声音是从吉薇摇动的屁股发出来的。 「没错,就是我。」 「屁股、说话了?」 「我是屁股魔王。远古时代就被人类消灭的我,现在投胎转世寄宿在吉薇妮雅这女人的屁股里。」 「什、什么?」 「哇哈哈哈哈,我要用暗黑的屁股之力,把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变成屁股!」 「我、我不会让妳这么做的。身为正义的进攻型咒式士,决不容许妳的口气这么狂妄!」 「不要在人家的屁股上玩奇怪的腹语术啦!」 吉薇隐藏在屁股下方的右脚跟不偏不倚地踢中我的鼻梁。痛得我往后跌坐在椅子上。我一边摀着鼻子,还一边不死心地说: 「妳没听过吗?『屁股越多,人类才能拥有真正的勇气。』这句吉格姆托?瓦伦海德的名言。」 「哪有这种名言!」 我的脑海全是惹吉薇生气的画面,有时候真讨厌自己的想法。 「不好意思啊。最近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没关系啦,刚刚还满有趣的。」 然后吉薇露出微笑。我还坐在椅子上,吉薇走过来用手围住我的肩膀,她柔软的双唇凑上我的唇瓣。 我细细品尝着这美妙的滋味,鼻子里还有一股甜甜的香气。 「爱尔加蒙牌的『欲望九号』吗?」 我不假思索地低语,吉薇抬起头发出惊讶的声音。 「明明是个男人对香水还真了解呢。没错,我用的香水是『欲望九号』哦。虽然很贵,但这股淡淡的香气很棒吧?」 吉薇浮现得意的表情,但下一秒却满脸不信任。 「这么懂香水的男人不可信任。这是女人的常识哦。」 「这是温柔男人的必要条件啦。」 「还这么爱耍嘴皮,真坏。好吧,我就当你是个温柔的男人。」 吉薇抚摸着我的头发,柔柔地笑着。 「那,我去倒两杯酒,先去卧室等你哦。」 我朝着她暧昧地点了点头,吉薇放开我,踩着轻盈的步伐走进卧室。 我也朝卧室走去,胸口还回荡着吉薇温柔的谎言。 吉薇的余香「欲 望九号」,是当年我最信赖的进攻型咒式士,也是我最心爱的女人,库耶罗?拉汀喜欢擦的香水。 我走向吉薇,却想起库耶罗还在的时代、吉欧尔古?达拉海德咒式事务所的时代,想起当年的黄金时代。 以往一旦有战斗,接受吉欧尔古指挥的吉吉那挥动巨大的刀刃、库耶罗施放雷击、担任后卫的我展开化学咒式、史崔特斯则破坏敌人的准确度实施掩护。 即使是巨大事务所的拉尔豪金或潘海玛,都无法超越我们吉欧尔古咒式事务所而感到悔恨。 我们有欢笑、有冲突,是我成为进攻型咒式士以来,有生以来最幸福的黄金时代。 然而现在,那样的时代已经离我远去。 我早就应该忘记的,但逝去的回忆太过庞大,那强烈的痛楚,开始在我的内心发出悲鸣。 那时候的我所做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因为拉尔豪金的一番话,迫使我们想起往日的回忆,吉吉那应该也和我一样,正回想着那些时光、那个黄金时代吧。 然而吉吉那承受得了那股失落感吗? 我问不出口。只有这件事不行、也不可以问。 我的手靠在卧室门边,正当我还沉浸在自我的思绪里时,吉薇出现在走廊上。她把碍事的头发绑起来,露出象征亚尔利安人血统的尖耳朵。 看到我呆呆地站在卧室门口,吉薇露出惊讶的表情。 「嘉优斯你怎么了?」 吉薇手里拿着一瓶葡萄酒和两只玻璃杯向我询问。我的思绪被拉回现实。强装镇定地回答:「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象今晚的吉薇会发出多可爱的叫声呢  」 「真是的,你这笨男人!」 吉薇生气地赤脚踹了我的屁股。不管我疼痛的样子径自走进卧室,坐在床上将酒瓶放在桌上。我坐在吉薇对面的椅子上。吉薇自己倒了一杯酒开始喝了。 「那个,你如果不想说的话就算了。」说着说着,吉薇的杯子已经空了。「说出来也许会比较轻松哦?」 「就跟妳说没事嘛。妳太担心我会劈腿了啦。」 我握着酒杯,吉薇帮我倒酒。 「我知道嘉优斯每次都喜欢开玩笑。但是当你说话前文不对后题的时候,大部分都在想别的事。」 我的心跳瞬间停止。 虽然我常听说男人想瞒过女人是不可能的事,但吉薇的观察力和女人的直觉真是太令我惊讶了。 「好啦,我们别说了。」吉薇把早就喝完的酒杯放在桌上。「让姐姐来安慰你吧,来,过来姐姐这边。」 吉薇在床上伸出美腿向我招手。 「吉薇妳不是小我一岁吗?」 嘴巴这么说,我还是爬到吉薇身边。从睡衣裙襬露出来的美腿太吸引人了,又如此真实。 但是,吉薇的手掌抵住我的额头,不许我再往前一步。 「嘉优斯,我要你真心说一句『吉薇,我爱妳』。」 「我爱妳,吉薇。」 面对我坦率的回答,吉薇翠绿的双眸却不知道为什么罩着一层阴霾。 「我真的爱妳。」 我就这么褪去吉薇的睡衣,将她压倒在床上。我用鼻尖从白瓷般的颈部到丰满的乳房彻底爱抚一番,接着将眼神迷蒙的吉薇紧紧抱在怀里。 我贪婪地品尝吉薇身上每一吋如火焰般炽热的肌肤,脑海却浮现记忆中的蜂蜜色肌肤,现实与回忆重迭交错,最终化为一片空白。 激情过后,吉薇在我身边沉沉睡去。 远远传来吉薇的心跳声,我的思绪也随着睡意渐渐平静。 戈杰斯地区的娼馆「热带夜」里的房间。 吉吉那背靠在窗框上。 房间里面,床上和长板凳上横躺着或浅或深的肉色躯体。那是沉睡中的裸体女人们。 「吉吉那你在想什么?」 在吉吉那身边伺候的一位娼女婀娜起身。娇柔的声音问着吉吉那,但他没有回答。 窗口吹进的晚风摇曳着白银色的长发,吉吉那的侧脸就像一尊大理石雕像。厚实的胸膛、没有一丝赘肉的腹肌。还有布满钢铁般肌肉的强壮手脚。 排除一切软弱的肉体和庄严的美貌,让女人看得入迷。 女人不知不觉伸出手指。像是希望碰触神明的虔诚信徒。 快要碰到脸颊的时候,女人停下手指。 这个男人即使和女人上床,也决不允许女人碰他。 宛如拒绝与人类和其他所有一切往来。 女人抬头往上看,发现屠龙族的眼神掠过一丝情感的涟漪。 「想起一些往事。」 女人分不清这男人的声音是在自问自答,亦或是自言自语。 「直到今天我才想起,曾有那么一段时光是让我感到开心的,那段与伙伴并肩作战的时光。」 女人突然不再同情这个男人了。他像是被贬回人间的孤傲战神。 她的手再度伸向秀丽的侧脸,但是被一只更加美丽的手抓住。吉吉那粗鲁地把女人拉到身边。 「不,应该是我一直不愿想起罢了。」 女人正对着吉吉那的正脸。 比高挂在夜空中的月亮更加动人,却又冷酷无情的狩猎者的脸庞。 「谁才能被允许碰你一下呢?」 女人的睡衣被粗暴地撕开。 「未婚妻?前女友?还是……」 大理石般的手,像是肉食性野兽抓住猎物般攀上女人的肌肤,贪婪地移动着。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坐在吉吉那膝盖上的女人被蹂躏着,发出激情的叫声。肉体凶器贯入女人体内。 「不用引诱我回答,没用的。」 女人发出热情诱人的尖叫。但从她肩头露出的俊美容颜,却如冰雪一般冷酷又平静。 吉吉那的唇瓣像是忍耐着痛苦般扭曲,细微的言语呻吟着。 「『库耶罗啊,我们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腰部深处,好像有人拉着我的尾椎,我感觉身体正在往下掉。 混乱之中,我瞬间做好战斗准备。然后我确认自己是光着身体从床上摔下来,跌落在地毯上的状态。 「什、什么、怎么回事?」 我往床上看。双手抱膝的吉薇把被单整个卷到膝盖上,只露出一边白皙的侧脸。 「什么嘛?原来吉薇的睡相这么难看啊?」 我想爬回吉薇身边但却停下动作。我看见吉薇侧脸上苍白的脸颊。僵硬的脸颊拒绝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翠绿的双眸化作两道深邃的深渊,凝视着室内昏暗的微光。 「今天下午,拉尔豪金先生对你说了什么?」 「没有啊,只是一些无聊的往事,怎么了?」 对于我的迅速回答,吉薇的眼神更加黯淡。 「我知道我不该多嘴。」颤抖的双唇说着:「但是,只要今天就好,你让我说出心里的话。」 但吉薇却无法往下说。纤细的肩膀不断起伏,做了好几次深呼吸,终于说出口。 「嘉优斯,你可以换一份工作吗?」 吉薇压抑的声音,清楚地表达她要说的意思,但我怀疑自己耳朵听到的话。 「虽然你不能像拉尔豪金先生一样,但应该还有别的事可以做啊。比方说,我工作的夏曼多公司,他们发展的新兴事业要成立警卫部门,我跟负责人商量过了。他们说非常欢迎嘉优斯这么高阶的咒式士去担任警卫部主任……」 「妳这是怎么了,吉薇,一点都不像妳耶。这话题不是早就谈过了吗?」 我坐在床上,伸手摸摸她的脸颊,安慰吉薇的不安。 「……嘉优斯,你刚刚说梦话喊着库耶罗的名字。」 我的手瞬间冻结。接着便后悔不已。 明明怀里抱的是吉薇,却有一瞬间眼前浮现的是库耶罗的脸孔。甚至还梦见她。 「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吉薇正眼直视着我。 第八章 恶意的启示 我教你怎么分辨人类与披着人皮的猪吧。 披着人皮的猪只会哭喊,人类却会行动。 雷梅迪乌斯?利瓦伊?拉兹耶尔「革命的日子」 皇历四九六年 ◇ ◇ ◇ 有道阶梯笔直通往乌鲁穆宫殿的地底。悲鸣与惨叫声不断回响于冰冷的石壁之间。 位于地底的一处铁牢,对面有一盆篝火在熊熊燃烧。 在面无表情的士兵自左右两侧压制之下,雷梅迪乌斯伏在石板上。杜伽塔在这名青年的眼前扬起邪笑。 一盆篝火照亮了浅褐色的肌肤,汗水,以及血液。 「雷梅迪乌斯,你这个可爱的女人的滋味还真不错。」 独裁者的肥满腰间,不断撞向娜莉西雅那如同少年的娇小臀部。 每一次震动少女都发出一阵惨叫,失去了纯洁的血滴落石板。娜莉西雅的浅褐色肌肤不停晃动。 但是少女那并未晒过太阳的大腿和臀部,以及尚未发育完全的胸部带着洁白肤色。在杜伽塔的动作之下,破处的鲜血涂布在白皙的大腿上。 雷梅迪乌斯发出如猛兽般的嘶吼。站在他背后的粗犷士兵们,重复先前已做过数十次的动作,再次抓住雷梅迪乌斯的脸撞向石板。青年博士重重吐出了断裂的牙齿和鲜血。 雷梅迪乌斯激烈反抗,疯狂地想拯救少女,但只是落得脸部再次砸向地面的下场。他的头被人扳起固定住。强迫注视着深爱自己的少女遭人玷污的画面。 青年的脸上血迹斑斑。多重的束缚刑具锁在他的额头、侧脸、手臂、背部及双脚,使他无法发动咒式。每当雷梅迪乌斯剧烈挣扎,缚锁就会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手脚的二十个指尖与指甲之间正插着铁针。为了不让他集中意识发动咒式,敌人考虑得十分周详。 杜伽塔俯视着雷梅迪乌斯发出冷笑。 「还是你在羡慕我?因为被我抢先了?好啊,那我就这么做。」 杜伽塔将肥大的手放在少女的两只大腿上,将她抬起。 「住手,只有这件事情求你不要!」 娜莉西雅发出尖叫,拚命挣扎,但是她双手被束缚而无法动弹。 杜伽塔抱起娜莉西雅,转过少女整个身躯,在雷梅迪乌斯的眼前,硬是张开少女纤细的双腿。拥有浅褐色肌肤的娜莉西雅,大腿却相当白皙。 「仔细看好啦,雷梅迪乌斯,你心爱的女人终于要转成大人啦。」 「不要看我!雷梅迪乌斯!」 娜莉西雅扬起惨叫。少女与杜伽塔的结合处满是鲜血,暴露在雷梅迪乌斯的面前。独裁者从背后抱起少女,将自己挺进她体内。雷梅迪乌斯的脸遭左右士兵固定住,眼皮也被上下强行掰开。 只见杜伽塔一阵痉挛。 一个红黑色的物体拔出。白色的污秽液体自少女的股间流下,混在之前滴落在地的破处之红中。 娜莉西雅的眼泪已然枯竭,眼瞳失去光彩。鲜血从雷梅迪乌斯紧咬的下唇中流淌而下。 「杀了你……」 青年的口中说出烂泥般的诅咒字句。 「我要杀了你!杜伽塔!我绝对要亲手杀了你!」 雷梅迪乌斯发出凄厉的咆哮,想要扑向杜伽塔。但是士兵又再度压住他,将他摔向地板。 「没错,我就是想看你那种表情,想听你那种声音。」 尽管浑身浴血,雷梅迪乌斯仍是剧烈挣扎。他犹如一头猛兽般疯狂暴走,但是士兵们只是面无表情地压住他。由于他无法使用咒式,他们仅靠臂力便可以压制住。 杜伽塔愉悦地看着青年的挣扎模样。 「不过,我不会对你处以枪决。对于想要破坏这个国家、破坏理论的你,我可不容许你死得那么痛快!」 杜伽塔作出满怀恶意的神情。 「你们就在地狱的群山里,迎接最凄厉的死亡吧。」他的眼中掠过深切的怜悯。「让你违背自己信念而死去吧。」 「说到相似植物,蜂斗菜的茎和茄科的莨菪是很好的例子。但误食了后者的话,会因为生物碱毒而导致精神错乱或产生幻觉。芹菜和毒芹也相当类似,但是毒芹含有半数致死量为五十毫克的毒芹素,请同学千万小心。」 我以立体光学影像显示实际照片后,学生们抬头观看。 「韭菜和水仙也很相似,但若误食了水仙的叶子会引发肠胃炎或呕吐。虽然说大家都有选择食物的自由,但若是误食了这类食物,也会得到从这个世间解放的自由喔。那么,今天课就上到这里。」 在我毫无干劲的话声中,假日的上午课程宣告结束。电子钟声在我说完之后随即响起。学生们开始一窝蜂解散。 我原想说明毒物的咒式,不知为何却变成了讲解野草。补习班的副业相当自由,让我不禁开始东拉西扯。 想起昨天与吉薇吵架一事,我摇了摇头。 看向时钟,确认现在离拉尔豪金邀请的聚餐还有一段时间。我站在讲台上打了个呵欠。学生们也因为假日的课程结束了,正讨论着接下来要做什么。然后我看见赛琳和富尔弗兰一如往常地在议论事情。 「所以啊,这个事件背后有着巨大的阴谋。」 赛琳以指尖操弄,让手机启动。接着在半空中浮现出影像,看起来是新闻报导的录像片段。她迭起参考书,将手套进上衣的袖子里,决定离开教室。 「这么说来,赫拉姆先生。您的意思是这次的艾里达那祸式连续事件中,有某种规律存在啰?」 我听见名字后回过头来。赛琳眼前的画面上,是一张我曾在某处看过的脸孔。 「没错,按照解决狼人事件的我的看法,这个事件真是再明白不过了。这是祸式他们所传达出的一种讯息啊。」 画面上是一个头衔与以前完全相反,侦探兼民间史家的男人。一副聪明能干的模样,单手拿着香烟缓缓说道。 狼人事件时的讨厌回忆霎时复苏,但录像画面中的赫拉姆泰然自若地继续说道: 「将发生了祸式事件的地点依序画线串连之后,就像这样出现了古代伊芙卡文明中,代表『真理』的文字。」 画面上显示出一个早已被人遗忘的文明文字,但根本看不出那是图还是字。 「真理,也就是说,他们正在强烈抨击空虚的现代文明啰。」 「真是让人摸不着头绪的理论呢。」 富尔弗兰调好眼镜位置,发出疑问的话声。一名女学生此时快步走出教室。赛琳继续说道: 「吶,我们来解决这个事件吧?就像名侦探赫拉姆所说的,一切都能用理论解决啊。」 「真的是这样吗?」 我赞成富尔弗兰的疑问。什么一切都能用理论解决,这不过是小孩和偏执狂的思想。包括量子观测的实例在内,人类若想要了解森罗万象中的一切,那是不可能的;而且我们人类从中导出的结论也并不完整。 我们没有绝对的信心,能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犹豫不决时,其他的选项就会如同波涛一般朝自己涌来。 一个过错会招来下一个过错,使选项逐渐减少。这是谁也逃脱不了的棋盘定理。 若是祸式想要批判人类,会诉诸更加激烈的手段。最重要的是,由遇过他们的我来看,并不认为那群祸式会拥有那么人性化的思考模式。得出结论后,我便走出教室。 刚踏上走廊,我就看见一名女学生。杜拉丝低头向我打招呼,从我前方走过。 「妳好像没什么精神呢。」 我难得以老师的口吻开口。 「咦?哎呀,我没有啊。老师你才没精神吧。」 杜拉丝甩动着长发转过身来,脸上虚弱地露出微笑。杜拉丝今天很怪,平常她都会主动缠着我,这时却十分安分。 「我只是和女朋友处得不好而已。」我的嘴巴自己动了起来。「妳可能觉得对我说了也没什么帮助,但至少我可以当个听众喔?」 「讲完女朋友的事之后才说要听我倾诉烦恼,老师是想追求我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我的兴趣范围还没那么广啊。而且我想,妳先听完了我的不幸遭遇后,会比较容易吐露心声吧。」我苦笑了一下。「我这么没信用吗?」 这时少女哀愁地微笑了。 「老师真狡猾,不相信你这种话我说不出口。」 「那么请说吧,我只是站在这里听而已,寂寞的壁花小姐。」 我靠在补习班的走廊上闭目凝神。我对自己的行为有点反胃。 我明明无法像拉尔豪金那样听过之后就负起全责 ,甚至还对己身的问题置之不理,现在却装作一脸亲切想踏入他人的内心世界。我的言行真是太卑劣了。 杜拉丝完全不知道我的想法,只是迟疑地陷入沉默。 「我有一位表哥,丧命于赛琳他们所谈论的祸式事件中。」彷佛是希望有人侧耳倾听,她开始自言自语似地开口:「他就像一个感情很好的哥哥,所以我有点不想再听见那个事件,只是如此而已……」 听见少女的话,我不禁心头一震。或许那时候,当中有一个脸孔与杜拉丝相似的消防员也说不定。但是在那种情况下,无法一一确认。 到现在为止,我都只会统计受害者总共有几人。就算看见了安洁尔事件的受害者遗属的新闻报导,也觉得事不关己。 不过,若像这事件一样死亡人数高达四十九人,周遭会出现受害者的遗属或者因此而伤心流泪的人也不足为奇。 每一位受害者,都拥有家人、朋友和心爱的人,会有人悼念他们的死亡也是理所当然。但我却从未想过这件事。 「老师,既然你是位进攻型咒式士,是否知道一些消息呢?我表哥是吉诺雷消防局的消防员,他是不是走得毫无痛苦?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面对杜拉丝认真的眼神,我也慎重地给予回答。 「我听说吉诺雷消防局的消防员们,个个都是勇敢地奋战身亡。令表哥也是勇敢战斗后逝世的吧。」 我好不容易才伸出手,摸摸杜拉丝的头。少女垂首任由我摸着头。 但事实完全相反。 我说不出口。消防员们其实一个个成了被祸式所占据的人形傀儡,他们啃食人类并且不断增殖,最后我只好痛下杀手,将他们砍得连原貌都看不出来。 杜拉丝像是在说服自己接受般点了点头。 「谢谢你听我说话。」她湿润的眼眶应该正隐忍着泪水吧。「老师你,就算无精打采还是老师呢。」 「我只是偶尔也想说点好话。」 「你一定能和女朋友和好的。」 少女的眼中散发出淘气的光芒。 「要是无法和好,就由我来安慰你吧?」 「我会努力和好的。」 「真是的,要怎么样才能攻陷老师啊?和这种男人交往的女性真是了不起。」 杜拉丝无奈地叹息。眼瞳中射出专情的神采。 「……不过,谢谢老师。」 杜拉丝突然低头行礼,接着在走廊上奔跑而去。看着愈来愈显娇小的少女背影,直让我胸口感到阵阵刺痛。 那位神经敏锐的少女,一定察觉了我拙劣的谎言。少女的感谢和鼓舞,反而令我相当难受。 我终于明白那时在塞比提亚公园中,吉薇说会支持我的决定的含意。 我们与祸式之间的战斗,并不是测试咒式士能力的游戏。这是一场极为现实的战争,有可能会痛失爱人而痛苦一生。 我和吉薇都有可能成为那一个人。所以她才会与我产生冲突。 即便是一个挥剑操纵物理现象的咒式士,也不可能治愈人的哀伤。 咒式是如此地毫无意义。进攻型咒式士又是如此无力。 但是,应该还有我能做的事才对。 这里是位于亚洛姆大道的一间餐厅「海鸟亭」的露天座位。 从紧邻奥利耶拉尔大河西岸的露天座位看出去,可见一片蔚蓝的天空。低头一望,则是波涛滚滚的大河。我收回视线,看向眼前的木制栏杆和木地板,最后望着那一张铺有醒目白布的餐桌。 餐桌上摆放着印度风清蒸龙虾、烧烤小乳猪、小羊背肉米肠佐酱、鲈鱼汤、浇淋沙卡蟹、蜜鲁鲁贝和章鱼及新鲜野菜的海鲜拼盘,还有其他许多我没见过的料理。 在这桌豪华午餐的另一边,是拉尔豪金豪迈的脸孔。 「还好你来了。」 「依据我的计算,你有八十九?六七八四%的机率会出现。」 脸上戴着知觉面具的亚库托老人回答。 「我没兴趣和中年男子们聊天。只是因为有人会出午餐钱我才来的。」 我一边倒着餐前酒一边回答。「若非如此,我们不可能来得起这家位于艾里达那、昂贵又知名的餐厅」,不过我没把这下半段话给说完。 令人同情地,伊吉和嘉贝菈正待在事务所中随时待命备战。午餐由拉尔豪金请客,于是我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料理真的十分美味。 要是被爱吃鬼吉薇知道我在「海鸟亭」吃过饭,她一定会很怨恨我吧。 脑海里闪过吉薇的侧脸,我的手不禁一顿。 为了转换心情,我望向坐在右手边的吉吉那。 两侧堆起两迭空盘小山,他用犬齿撕开手上的小乳猪大腿肉、又连壳咬下大龙虾,完全沉浸于食物的世界。 吉吉那用餐时的那副光景,与其说是吃饭,倒不如说是肉食性动物正在啃咬猎物还比较贴切。但是由美貌的吉吉那来做,反倒令人觉得斯文有礼吃饭的人比较像是只装模作样的猴子,这点真是不可思议。 看见吉吉那的吃相,亚库托手上的刀叉完全静止不动。 「你的胃还真能装呢。该不会上个月北方发生的饥荒,就是你造成的吧?」 「进攻型咒式士就是要能吃这么多,才算独当一面。」 吉吉那咬着孩童头颅般大小的面包说道。 「进攻型咒式士,尤其是担任前锋的人经常要在体内发动咒式,因此都食量惊人。」 我一边咬着肉,也一边替他回答。即便是化学炼成系咒式士兼后卫的我,也要吃两人份的量,但还都只能归类于食量小的范围。 一旁只是笑笑看着我们的拉尔豪金,也得吃个五人份才行。至于生物系咒式士的吉吉那,轻松就能吃掉十人份的食物。我们事务所的经费里不含伙食费,真是好险。 「那么,有进展吗?」 我拿着刀叉戳起沙卡蟹的蟹肉,丢出问题。 「现在都只是在扫荡一些小喽啰,问题在于那两只大祸式。」 拉尔豪金边吸面条边回答我。亚库托则是拿布擦了擦嘴角,接下去说: 「既然牠们是这一连串事件的黑幕,我们有一天势必会和牠们对上。所以必须拟定对策。」 我决定不再用餐,转而加入会谈。 「的确是个问题。我们完全摸不清对方所使用的咒式;在这种情况下,是无法阻止牠们的。」 仔细一想,这真是个大问题。 若是要在我和吉吉那的战斗经验中,举出一个遇过的最强敌人,那么毫无疑问就是初春时遇见的那个魔女───妮多沃尔克。 虽然我不知道那两名祸式隐藏着多么厉害的能力,但我并不觉得牠们的实力能像妮多沃尔克那般强悍。 妮多沃尔克的战斗能力,来自惊人的体力和战斗力,还有强大无比的咒式,以及就某方面而言浅显易懂的爱情力量。 「就算亲眼看见那些大祸式所使用的咒式,我们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而且总共有两名。与祸式战斗的棘手之处在于,他们拥有近乎不死身的肉体和强大的咒式能力。再加上牠们各自有着不同的特性和能力,这更是让人难以拟定对策。」 吉吉那连同蟹壳整个咬碎螃蟹。看来那位战士也明白这是问题所在。 「那么我说明一下我的调查结果和推测,以便大家能够思考出对策。」 亚库托开口,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便集中至他身上。 「首先,在事务所的战斗中,我得以相当仔细地观测战况,因此得知祸式每次在展开行动时,都要特地一一发动咒式。」 在那样的死斗中竟然能仔细观察,我心中的错愕大于钦佩。 我知道千眼士是情报与分析的专家,但贯彻到这种地步的老人也算为数不多吧。 吉吉那率先提出我心中的疑问。 「那么你的意思是?」 「现在才向大家讲解咒式的原理似乎为时已晚,但若是局部性地操纵作用量子定数,可以影响热量的不确定性,也就是增加物质的大小。」亚库托带着知觉面具上的无机双眼说道:「看来沃伊德教授的说法十分正确。我们人类只能在短时间内干涉咒式,不过牠们的身体却是咒式所构成的常态。换句话说,祸式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拥有意志的巨大咒式。」 所有人进食的手倏地顿住。我发出惊愕的声音。 「存在于世上的期间,能够不间断地发动咒式这种事,不仅超脱人类的常识,甚至超越了『异貌者』的范畴。」 「合并推测与事实之后,我推测那些祸式, 是来自一个似是而非的空间、管理咒式根源的高位次元、拓扑空间之中的某处。而那个立方体的祸式正好非常符合这项阐释。」 亚库托将叉子刺向盘中的骰状肉块,并以叉子转动它。 「n次元的空间,可以解释为截断n加一次元空间之后所产生的空间。以二次元砍断三次元的立方体后,断面就会形成正方形,或者依切口而定也会出现长方形或三角形。」 他切开肉块,向大家展示滴着肉汁的断面。 「同样的,以三次元空间切断四次元立方体的话,断面就会呈现立方体或直方体。若以数学说明第四空间轴,就是会与所有长、宽、高的轴一同笔直延伸。」 亚库托的刀叉灵活地转动。盘子上,七个肉片围着一个肉块立方体。 「四次元立方体由八个立方体所构成,具有十六个顶点、三十二边、二十四面,每增加一个次元,顶点数就会增为两倍。」 原来如此,亚库托是以肉片这种视觉信息,呈现出类似的次元表现。 「立方体的体积是边的三次方,而四次元立方体的体积便变成乘以四次方。以此理论而言,可以类推出祸式牠们的生物学特质。」 亚库托的刀叉推倒那座肉块小山。 「第一,由于体积上的表面积比例增加,像是呼吸这一类的糖解系氧气变换率便会提升。血管、呼吸器官和消化器官会集中于体表面附近,脑和心脏则会位于体内深处。」 老咒式士的解说如同怒涛般持续着。 「第二,肌肉容积也会增加,所以肌肉力量会跟着暴增。第三,遗传因子在制造蛋白质时,会使用一次元性的螺旋状基因,同样的,若要制造四次元的蛋白质,就必须使用二次元的膜状遗传因子。由于基因组合跳跃性的增加,遗传信息便变得多样化,样貌也就各自有所不同。第四,脑部组织和神经网络增多且发达后,由此可以推测他们拥有非常高度的智慧。」 老咒式士暂且打住。 「呃,大家有跟上说明的内容吗?」 拉尔豪金一脸晦涩地点头。至于吉吉那,只见他咬着章鱼的脚,注视着奥利耶拉尔大河的水流。 我明白了为何急性子的伊吉,还有不听他人说话的嘉贝菈没有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面对听他讲解的听众,亚库托似乎心情很好。他将红色沾酱放在刀叉前端,由右往左移动,在盘子上滴出一道红色并行线。 「身为异次元信息体的祸式,来到我们的物质世界之后,很难显现出其原本的模样。就如同三次元的存在不可能在二次元中完全重现。」 他转动盘子上的黄色果实,使其越过红色线条。 「即便如此,若是祸式越境至其他次元后想变换存在,就必须以这个世界的物质情报作为媒介。其一是咒力。其二,可能是必须藉由积极地汲取三次元空间的物质情报,以达到质量和形态的安定化。」 黄色的果实上沾有点点红色酱料。 结束了漫长的解说之后,亚库托将视线移向我。那是寻求认同的眼神。我都说过了,别想把我变成你的同类啦。 「也就是说,那两头祸式也在使用着某种物体或生物吗?」 一口气吃下一整盘意大利面的吉吉那,极端简短地归纳全部的内容。 「正是如此。牠们既然是如此强大的存在,或许还唆使着复数的生物或物体也说不定。」 「不过他们显现时,若是会受到这边的世界和生物所影响,如果连同精神也一起被影响的话就好了。」 「搞不好就是受了影响才变成那种性格。」 我接过服务生送来的饭后咖啡。 「好不容易上了餐点,你真的不吃吗?」 「我不需要。」 忽然听见耳熟的嗓音,环绕餐桌四周的所有进攻型咒式士马上跳下座位,摆出备战姿态。 接着酒杯和碗盘纷纷落地,木质地板上满是色彩缤纷的料理残骸。 两道人影背对着发出粼粼波光的河面,坐在另一桌位子上。 是「战之纺织者」亚南?嘉兰男爵,与「伏墓之者」亚姆普拉子爵。 「亚南?嘉兰男爵,人类所作的这些料理,可是相当有意思的哟。」 亚姆普拉手中的刀叉串着一个绞肉派,双眼惊奇不已地望着那一小块绞肉派,再放进自己青色的口腔中,长长的舌头舔了舔唇瓣。 「对我来说,和钢铁石块没什么两样。」 亚南?嘉兰穿着一身与这副闲适风景十分不搭的铠甲,面露郁闷之色,无趣地咬着价格不菲的盘子。 「藉由加工或加热这些由碳、氢、氧、氮等元素所构成的生物尸体,进而刺激味觉,使舌头和口中味蕾神经能够尝出味道。」亚姆普拉开始评论。「不管是咒力还是这些食物都非常有趣。依人类的语言,是形容这个『很好吃』吧?总之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亚南?嘉兰,你也该做个味觉器官了。」 像是个科学家在做测量实验般,亚姆普拉咀嚼着口中的食物发表评语。相对之下,亚南?嘉兰的无趣神情仍是不变。 「说我们存在于拓扑空间里倒也不算错,但是物质化的信息量吸收就另当别论了。如果来到这边的手续可以再简单点就好了。」 「因为对于祸式,尤其是我们这种配有形式编号的,信息量过多时就很难入境至其他次元。」 亚姆普拉露出略显遗憾的神情,目光向我们瞥来一眼。 「还有你们这些人类,在餐桌前就不能安静点吃饭吗?」 相对于亚姆普拉慵懒的视线,我们则是开始以魔杖剑的剑端编织咒式。此时周遭的其他客人总算能够移动僵硬的躯体,纷纷踢开椅子,争先恐后地逃出餐厅。 「冷静一点,坐下吧。我们不是来和你们打架的。」 当客人与店员慌乱地四处逃窜时,亚姆普拉悠哉地笑着。 「要是你们真想干架我很乐意奉陪,我不介意会波及到附近的人。」 听见巨汉亚南?嘉兰这句话后,吉吉那立即想展开攻击。我默默地移动身躯,制止伙伴暴走。亚姆普拉拿着杯子扬起微笑。 「你们就别理会亚南?嘉兰的无礼了。既然我们已经开始了『晚宴』,就绝对不会违背规定。尤其是我们也不能违背这次晚宴的规则。」 我以询问的目光,看向餐桌对面的拉尔豪金他们。老千眼士亚库托确认似地点头。 「对于身为信息体的牠们来说,规则是绝对性的存在。牠们和我们人类不一样,我想那一番话是可信的。」亚库托继续说道:「顺便补充说明,我约略估计一下,现在我们的获胜机率在百分之七点五七三四以下。」 亚库托非常干脆地说明。 「你讲话再委婉一点啦。」 「那么。」亚库托重新说明:「四舍五入之后,我们就会有百分之十的胜算哦。」 我不禁暗自咒骂面无表情的亚库托。这个老头难道没有紧张的时候吗? 「要坐着还是战斗,选一个吧。」 亚姆普拉以手掌玩弄着杯子,丢出问题。我怏怏不乐地坐回椅子上。吉吉那也安静地坐下。为了以防万一,拉尔豪金拿出魔杖枪斧放在一旁,和亚库托一同坐回原位。 「我听见你们之间的对话了,看来你们对我们很有兴趣嘛。」 亚姆普拉冰冷的双眸里亮起火光。 「虽说同是祸式,但亚南?嘉兰男爵和我───亚姆普拉子爵,是分属于不同的派系。他是『混沌派』,好像很讨厌学习人类的行为。」 亚姆普拉将红茶杯凑至鼻前,享受其浓郁的茶香。相对地,亚南?嘉兰则是不悦地敛起眉。 「我并不打算屈服于『混沌派』的主张。他们崇仰的主张便是藉由战争,让这片土地回归至原始的混沌状态。」他的嗓音十分沉着。「身为信息生命体的我们,若决定和身为碳素生命体的人类开战,只会造成某一方的灭绝。」 他的言论像极了吉吉那的毒舌,直接切入重点。 「隶属于具有良知的『秩序派』的我,并不希望与人类全面为敌。」 亚姆普拉仍是举着红茶杯,面向我们。 「人类若要管理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事物需要学习。不过,我们也很谦和,认为若是完全破坏你们的社会结构,对于身为原先居民的你们相当失礼。」亚姆普拉将杯子放在桌上。「因此,就由我们这些理智的祸式来引导你们吧。一同建造一个没有战争和怨恨的完美世 界,一起共存共荣。这就是秩序派的主张。」 一片鸦雀无声。不见任何客人踪影的餐厅中,全然没有声响。 面对两名大祸式的主张,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你瞎扯的那些歪理还真是有趣。」拉尔豪金的厚重嗓音打破沉默。「这里是我们人类的世界,观众就要像个观众,在一旁安静看着吧。」 「我们不是观众,我们的世界濒临热融解的危机。即便如此,我所同情的人类们,会给予帮助或欢迎我们的到来吗?」 亚姆普拉和亚南?嘉兰露出悲痛的神情,我们无法做出任何响应。 绝对性的断绝。因为人类从未与异类种族和睦相处。 「的确,或许人类灭亡后的混沌世界,才是这个世界应有的模样。若再加上祸式的管理,搞不好就能消除人类之间的愚蠢战争。」 我继续嘲讽: 「但是,若是你问我们人类自身,是否期望着那种家畜般的秩序,我能肯定地告诉你:绝对不要。」 拉尔豪金将手伸向魔杖枪斧。 「希望我们欢迎你们,同时却在杀害人类。对于没有诚意的家伙,我和人类都不会给予同情。信赖,只会给予值得相信之人。」 拉尔豪金转动长形武器,枪斧末端的金属敲向地板。 「你们祸式的目的是什么?在我所爱的艾里达那中动手杀人,到底有什么企图?」 拉尔豪金如同一只巨兽般恫吓逼问。两名祸式却是相视而笑。 「首先,这个晚宴就是一场游戏,目的是在艾里达那中决定『混沌派』和『秩序派』其中一派,谁会获得某个权利的主导权。」 亚南?嘉兰回答;亚姆普拉接着补充: 「另一点,便是晚宴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咒式。若是想阻止我们和晚宴,就去打倒那个召唤师吧。」 「召唤师吗?是我在意的其中一件事。」 我喃喃自问。亚库托就站在一旁。 「像是亚南?嘉兰和亚姆普拉这样强大的大祸式,信息量也会格外庞大。大祸式为了在三次元世界中实体化,便先派遣容易越界的下级部属过来,令其进行异常繁复的准备工作。而且,必须要有超高位阶的数法咒式士和召唤师的召唤才行。」 我从椅子上坐起身,两手放在餐桌上。 「为什么要特地将这件事告诉我们?还有,那个召唤师是谁?」 战之纺织者不悦地撇下嘴角。 「即便是我们,也不是我们自身命运的主人。」 「识破『晚宴』的法则,这是第一步。你们要的所有地狱还有解答,都在那里和平共处。」 亚姆普拉面露微笑。我无法看穿大祸式那个意义深远的微笑,只是满脑疑惑。 「对了对了,好好珍惜你所拥有的『宙界之瞳』吧。」 亚姆普拉投来饶富深意的视线后,两名大祸式就一同离开餐桌。牠们马上起身飞翔,越过河边餐厅的屋顶后消失无踪。 我透过体内的咒信机通知伊吉和嘉贝菈,拉尔豪金和亚库托也紧追而去。但是不可能追得上了吧。 不过我和吉吉那还是想抢在前头,于是开始奔跑,一路穿过外头还在逃窜的人潮,此时我的手机却响起了无机的电子铃声。 我无视于它继续奔驰,搜寻大祸式的身影。但由于四处逃窜的人群,我们无法顺利前进。手机的铃声持续响起,甚至还擅自接起电话。 「等一下,吉吉那。」 正打算起跳继续追踪的吉吉那,保持弯曲膝盖的姿势停下动作。我们俩停在人行道上。 手机的屏幕上浮现出一个立体影像的白色面具。我抬起头,拉尔豪金和亚库托的背影正好消失在对面街道的某个转角。 我将注意力拉回立体影像的情报商威涅尔身上。 「威涅尔,我现在很忙,等一下再讲吧。」 「是紧急情报哦,你要出多少价买?」 「我都说我很忙了……」 「就算我说查到了『曙光铁锤』的藏匿处?」 我和吉吉那一瞬间屏住呼吸。 追查曙光铁锤这件事,是来自拉兹耶尔的嘉尔柏妮雅的委托。但是由于「龙之颚」勾赫尔与其背后的权力施压之下,我们无法进行追查。尽管如此,这仍是一个重大案件。 「很惊人的情报。可信度呢?」首先我要将种种事情的重要性放在天平上衡量。 「透过监听无线电,我得知不久前有人向县警局东署告密。警察推测密告者是一个名为珀鲁穆威的武器商人,但本人早已化为死尸浮在河川上。因此发现尸体之后,东署才相信密告的内容属实,然后召集了部队。」 「我之前一直在想,你是怎么监听县警的量子通讯啊?」 对于藉由咒式以量子传达的咒信,一般人不可能解读得出暗号。若是在通讯中途窃听,便会留下明确的证据,所以几乎可算是一种绝对安全的通讯方法。 「说出来我就做不成生意了。」 威涅尔说道。我隐约能够体谅。我和吉吉那以眼神确认对方的意见。要去追已经不见踪影的大祸式?还是有了新情报的「曙光铁锤」? 「虽说是共同搜查,但是身为皇国派的东署,并不打算通知同盟派的中央署。而且,派遣武装部队的隐密行动速度太慢。再加上你们的距离比东署近,绝对能抢先一步。」 我以眼神征询一旁的吉吉那。屠龙族扬起无畏的笑容。 看来伙伴得出了和我相同的结论。对我们而言,国家的阴谋和军队根本就无所谓。 我们只会不停前进直到摸清一切,做好我们能做的事。 「由你开价吧。」 听见我破例的回答后,戴着面具的威涅尔点了点头。 为了前往手机地图上显示的场所,我和吉吉那冲向停车场。我们火速坐进箱型车,轮胎发出刺耳的咆哮声后扬长而去。 春日的太阳十分灿烂。 箱型车自同盟地区驶来,驰骋在横跨奥利耶拉尔大河上的艾果大桥。出了艾果大桥后,进入浮在历史悠久大河上的戈杰斯经济特区。 两侧道路林立着许多酒馆、妓院、杂耍剧场和赌场,构成了被喻为快乐天堂戈杰斯的城市风貌。这是一座由黑社会支配的岛屿,司法和警察的力量几乎无法进行干涉。 这次由于戈杰斯发生的特殊案件,街上满是警察。 箱型车行驶过道路时,便将地上的落空马券和纸屑卷至空中。卸除了浮华夜色后的虚伪街道,白天的样貌十分慵懒;就像娼妇在白天时显现出平凡的一面。 穿过赌场与咒式具店林立的那图坎大道后,我们抵达和混杂大楼相连的兰卡尔街尽头。我紧急停住车子。 「那么来进行惯例问题───如果有的话就以讨厌的东西一决胜负。」 我走下车,步向满是废弃大楼的街道。 「说是想去妓院而在转角办募款活动。但其实募款活动是为了患有重病的孩童,却连一伊恩也筹不到。」 「有的话就以讨厌的东西,就在你问我那个讨厌的东西的时候。」 我和吉吉那一边说着不太有趣的玩笑话,一边前进。接着站定在一栋大楼前,看向一块掉在门口的招牌。 或许它已经成为附近居民的擦脚布替代品,上头满是泥泞的脚印。招牌上的公司名称写着「温喀罗振兴工业」,下头有一串无法辨别的电话号码,但对于这块星球上的人而言,那根本无关紧要吧。 「那么,怎么样?」 当我在消磨时间时,吉吉那正发动着咒式。 「我正在用生物强化系咒式第一位阶的『狗耳』倾听,你等一下。」 透过咒式所获得的犬类听觉,可以听见一秒钟振动十五次的低音,到六万次的高周波之间的声音。 依据威涅尔提供的情报,距离「曙光铁锤」所藏匿的废弃大楼还隔着两条街。因为不可能突然就冲进去,于是发动侦察咒式先行调查。 「看来不行,杂音太多了。尤其是嘉优斯你的心跳声太多余了,要是可以暂停一下,我马上就能听见对方了。」 「那如果走路时,吉吉那的轻薄型脑袋撞到头盖骨的声音,可以暂停一下会更好。」我拔出魔杖剑。「那么用我的咒式吧。」 我扣下扳机,发动电磁光学系咒式第二位阶的「光波听」。魔杖剑放射出附有载波的雷射光,接着检波反射光线,将其调回为声音的调频波长,之后开始窃听。 这个咒式相当好用,尽管距离相隔约一五○公尺,但只要取得窗户玻璃的振动频率和 室内声响即可,用不着在现场装设发信器。 我们没办法监听县警的暗号通讯。但是,警察一定会不由得开口谈论那些案件。而威涅尔也是用同一种咒式进行窃听的吧。 肉眼看不见的雷射光照射在大楼侧面的窗户玻璃上,我竖起耳朵等待声波反射。然而却什么也没听见,就算射向其他窗户也一样。 「你很擅长光学系咒式嘛。」 当我集中精神在咒式上时,一旁的吉吉那开口低喃。 「吵死了!」 当然,从吉吉那要笑不笑的表情上,就能知道他不是真心在夸奖我。 我有很多咒式都是从以往的恋人库耶罗身上学到;电磁系当然不用说,特别是光学系所有的咒式全都得自她的真传。 「就连在分秒必争的情况下,你也不忘调侃我。吉吉那你天性中的扭曲部分,都可以在空中转个三圈了。」 「对于精神为螺旋构造的你,我还差多了。」 当我们互相挖苦时,也得到了咒式调查的结果。 「我调查了所有面向这边的窗户,屋内完全没听见声响。若这是错误情报,非得宰了威涅尔不可。」 「我不反对杀了他,不过也有可能是对方早已更换藏匿场所。无论如何,都有必要闯入确认一下。」 「虽然我不想遵从吉吉那的提议,也只能这么做了。」 可能会有人从大楼狙击我们。为了不暴露在射程中,我们绕了一大圈爬上旁边的大楼。在屋顶上吉吉那抱起我,往目标大楼跳去。我忍耐着飞跃过道路上空时的悬浮不悦感,毫无声息地降落在目标大楼的防水石瓦屋顶上。 两人安静地走向屋顶出入口。为了发动探查咒式,吉吉那停下脚步。吉吉那以手压住屠龙刀涅雷多的回转式咒弹仓,无声地发动咒式。 人类的嗅觉黏膜约有拇指般大,嗅觉细胞有五百万个。相对之下,藉由生物强化系咒式第一位阶「狗鼻」所体现的犬类嗅觉黏膜,约有小桌子那般大,嗅觉细胞有二亿五千万个至三十亿个不等。 「没有陷阱。」 「即使是狗类的嗅觉,也无法探测出完全密封的炸弹吧?如果是奥克托金炸药,它的气压只有一点一三乘十的负十四次方,更是难以察觉。」我接着说:「若是未具挥发性气体的无臭炸弹,即便用离子移动度光谱分析,也无法找出它的分子集合。不发动电磁放射系的中子背向散射式爆炸物探查咒式的话,无法分辨有无炸弹吧。」 「屋内完全没有人类的味道,这样就足够了。」 吉吉那粗鲁地打开门,走进出现在眼前的走廊。 真是会转换思考啊。的确,设下陷阱的人类无法隐藏自己的气味,而这世上也没有设陷阱时还会担心留下气味的变态。 包含我在内的地上所有生物,一定都觉得吉吉那是个横冲直撞的笨蛋。但他如果只是个会使用蛮力的男人,不可能当得上十三层级的剑舞士。 「快过来,嘉优斯。屠龙族有句谚语说:『动作慢的人会被龙吃掉屁股』。」 「要是你用跟讲话一样快的速度,去见未婚妻就好了。哎呀,是哪个人在怕得直发抖啊?」 屠龙刀忽然刺向我的脸,我身子向后一仰避开攻击。眼前的刀身一翻,又由下方朝我砍来,我便滚向前方躲开。进门之后,我头也不回地向前进。 吉吉那的刀身刺击术也在学习经验年年进化。我总有一天可能会因为多嘴而死于非命吧。 「那么,快走吧。」 我跑进通道,提着屠龙刀的吉吉那无言地跟上来。 仰赖自窗户射进来的微弱阳光和紧急用照明灯,我们在昏暗的长廊中前进,走下楼梯。 我们对四周严加戒备,看过了好几个房间后,没看见半个人影。 对方可能是仓皇之下逃走的吧,只有吃到一半的食物,和弃置一旁的家具散落一地。 我们小跑步地走向一扇位于尽头的敞开门扉。我和吉吉那紧靠在门扉的左右墙壁上。我微微探出魔杖剑优尔加的剑尖,窥视昏暗的房间。 在昏暗的室内,桌子和墙壁都埋没于黑暗之中。 室内的墙边似乎有所动静,我和吉吉那交换了个眼神后,一口气冲进去。 对方也瞬间做出反应,互相攻击的魔杖剑在黑暗中爆出火花。 「爱格鲁多?」 「嘉优斯和吉吉那?」 有着蜜糖色头发的男子现身在火花的另一端。从屋内又走出好几个沉默的人影。 他们是于黑夜中活动的「龙之颚」的野战服队员。这些人手上全拿着连刀身也漆成全黑的魔杖剑,暗视眼镜里净是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一名似乎是指挥官的男子扬起手,令野战服队员们解除战斗状态。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穿着战斗服的男子从包围网中踏出一步,摘下暗视眼镜显现出鹰瞳,是勾赫尔中校的严峻轮廓。 「你们该不会也掌握了警察的情报吧?」 「这么说来,军方也是啰?」 我和爱格鲁多一脸困惑地收起魔杖剑,互相以疑问的眼神看向对方。 「政府不是禁止追查案件吗?」 「谁理它啊。倒是你们,不要擅自在我的庭院───艾里达那胡乱走动。」 「真是太过巧合的相遇啊?」 吉吉那询问时,刺眼的光芒亮起。有人打开了位于房间天花板上的灯。 我的眼睛逐渐适应光线后,终于看清室内的模样。铁桌和椅子凌乱地翻覆在地,露出石块的水泥地上散落着日常生活用品,以及咒式具和咒弹。 我的视线来到房间的尽头,周围的所有人不禁屏住气息。 一面墙壁上满是血红色的文字和数式。 「这是咒式的组成式和启动式吗?」 依我这颗脑袋,最多只能辨别出那是一种咒式。而且是复杂到令人难以置信、高度的咒式构成和启动式中的一部分。 写在墙上的后半段咒式,不断往地板的方向延伸。咒式最后的文字由血所写成,最终连至一个指甲剥落的食指上。 结束书写的,是一具尸体。 那个人卧倒在地上,消瘦阴沉的脸上有一对紧闭的眼眸。那具尸体,是我四天前才见过的雷梅迪乌斯。 「龙之颚的各位,谢谢你们热情地欢迎我。」 声音的主人悠然地坐在尸体旁边的一张椅子上。他有一头砂色头发,戴着太阳眼镜,许多纵横的伤疤刻划在他霸气的脸上。 「你果然还活着啊。」 他是「砂砾食人龙」兹欧?卢。 「我也是很忙的,要打招呼就简短点吧。」 不等对方响应,勾赫尔便放出咒式。爱格鲁多和部下们也一起展开射击,室内一阵阵爆炸声和闪光。 尽管遭到咒式的闪雷和钢枪突刺,兹欧?卢的轮廓也只是变得有些模糊而已。咒弹弹壳掉至地板的声音格外令人感到空虚。 「当然,攻击远距离传输的立体光学影像,毫无意义可言。」 兹欧?卢淡淡陈述。深深蹙起眉间的勾赫尔放下缠绕着蒸气的魔杖剑。「龙之颚」的队员们也仿效指挥官收起魔杖剑。 「也就是说,警察、军方和我们,都是因为兹欧?卢的诱导才来到这里吗?」 被太阳眼镜所隐藏住的视线,正俯视着一旁的雷梅迪乌斯。 「真可怜,雷梅迪乌斯,与我最相近的人。」 面对已然无法言语的朋友,老将的侧脸看来十分悲痛。龙之颚的所有人也都无法打断兹欧?卢的自言自语。 「你只要用以往你所相信的方法,为乌鲁穆、为世界带来和平就好了吧。然而,你和我都变了。或许从那次的相遇之后,一切就已经注定了吧。」 他的侧脸流露出惊人的鬼气。 不过,我从以前就觉得兹欧?卢的谈吐有些奇怪。虽然我无法明确指出是哪里奇怪,但总觉得他是以一种和我们语言系统不同的方式在说话。 「你引诱我们来要做什么?陷阱已经全都解除了吧?」 勾赫尔发出嘶哑的问话。食人龙于是开口: 「招待你们前来,不外乎是为了让你们确实地听见可怜的雷梅迪乌斯的遗言。」 他扬起嘴角。 「雷梅迪乌斯的死是必然,这是为什么呢?」 「不准说!」 勾赫尔严厉地出声喝止,但是他并无法阻止化为影像的兹欧?卢。 「你叫我不准说?」兹欧?卢露出惨淡的笑容。「你是指『曙光铁锤』的前身───那个名为『曙光战线』的组织,其实是龙皇国为了推翻 杜伽塔的独裁政权,因而煽动当地居民组成组织这项事实吗?」 我和吉吉那朝勾赫尔及兹欧投去困惑的眼神。 「……原来如此。从一开始就是你们皇国搞的鬼吗?」 「雷梅迪乌斯博士的丑闻根本不是问题所在,是皇国本身想要隐瞒住自己正在干涉乌鲁穆内政的事实吧。」 面对我和吉吉那的指责,勾赫尔不肯定也不否定。也就是说,这是事实。 「同样的,『迈向解放铁槌』是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的驻外机关。我和雷梅迪乌斯若要统合这两个组织,他们便会手忙脚乱。这是为什么呢?」 听见兹欧?卢所叙述的事实,我的脑袋一片混乱,无法掌握情况的演变。 「我之前就一直在想,为何皇国想要击溃雷梅迪乌斯和兹欧?卢所攻占的曙光铁锤?」 勾赫尔没有回答,兹欧?卢也默不作声。 「从结论来说,由平民率领的话,也就不会出现皇国的固有作风。或许皇国无法掌控这个组织,但组织会比以往更加强烈地反抗杜伽塔政权,这对皇国来说不是再有利不过的吗?为何想消灭它?」 对于我理所当然的提问,没有任何人回应。兹欧?卢嘲笑地说道: 「已死的雷梅迪乌斯,为何如此憎恨皇国和拉兹耶尔,甚至不惜赔上性命呢?为什么『龙之颚』这帮家伙们说不出口?」 听见兹欧?卢的奚落,勾赫尔和爱格鲁多的脸上出现动摇。 「你们就仔细地调查一下可怜的雷梅迪乌斯的遗体吧。龙之颚的你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顺便告诉那头母狮,这是一个警告。」 他的声音十分严厉。勾赫尔和爱格鲁多像是受到了无声的冲击,各自睁大了眼。两人的目光紧盯在雷梅迪乌斯的遗体上。 「就、就只为了这种事,竟然如此乱来!」 看来无法理解情况的,只有我和吉吉那。 兹欧?卢的脸转向我们,我接着感觉到一种彷佛要贯穿了太阳眼镜的视线。明明那是个立体影像,却拥有令人震慑的魄力。 「听清楚雷梅迪乌斯所说的话,让你们也了解一下这股憎恨吧。」 随着兹欧?卢充满威严的宣告一出,一阵光芒亮起。在雷梅迪乌斯的遗体上,开始播放出立体影像。我们像是受到蛊惑般凝神注视。 透过粗糙的粒子,一片沙漠的立体影像展现在眼前。当中出现了一名背对沙漠的男子。 男子有着修长的躯体,穿着乌鲁穆的民族服装,褪色的一头金发任由干燥的狂风吹抚。 是生前的雷梅迪乌斯咒式博士。 但是,那并不是以往我在照片或实际场合中所见过的雷梅迪乌斯。 那名青年的柔软脸颊,像是曾被刀刃削过一般变得消瘦不堪。研究学问之人的苍白肌肤,在沙漠无情太阳的照射之下变成古铜色。 看来懦弱的绿色眼眸燃烧着昏暗的光芒,彷佛那不是自己的双眼。 变成了率领曙光铁锤的战士之眼。 仔细一瞧,改变的只是雷梅迪乌斯的眼睛,却几乎让人察觉不出那是同一人物。他那双绿色的眼珠,笔直地看向我和吉吉那。 「当你们看着这份纪录时,我或许已经死了。」 他的声音如同老人一般嘎哑。 「尽管知道有可能遭人暗杀,我还是非去不可。没错,为了获得那两颗咒式弹头,我甚至不惜赔上性命。」 由咒式博士转为战士的男子脸上,混杂着苦恼的表情。 「那个咒式弹头,是从我的咒式研究衍生而出的产物,但是谁也无法发动它,这是一个由拉兹耶尔和皇国所共同封印的『六道厄忌魂疫狂宴』咒式。」沙漠的战士继续说道:「我编制过咒式弹头的不完全启动咒式,组合出完全的发动条件。发动时的起爆剂,需要数十个人的念力和咒力,以及等同于长命龙的巨大演算能力与咒力。而这个正是连结俗世与冥界的咒式兵器。」 雷梅迪乌斯的声音中掺杂着憎恨的成分。 「我痛恨这个世界的恶劣背叛,和差劲的毁约。我痛恨哲贝伦龙皇国、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当中最痛恨的,就是贩卖武器给杜伽塔的拉兹耶尔公司。」 影像的雷梅迪乌斯满怀着几欲涌出的怨恨,嗤声一笑。 「咒式弹头有两枚,爆炸时间在五月二十六日的下午三点。目标是拉兹耶尔岛。」 听见震撼性的发言,我和吉吉那大受冲击。 「这是警告。夏曼多咒式科学公司和欧得列克技术联合公司也是,若不想变成下一个拉兹耶尔岛,就即刻停止输出咒式兵器!龙皇国和七都市同盟也别再干涉乌鲁穆的政治!」 室内只有雷梅迪乌斯的阴郁嗓音不断回响。 「这项犯罪声明,会在爆炸一个小时前通知市政府和皇国。不过,拉兹耶尔岛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别想逃跑,否则下一秒,我就会引爆拉兹耶尔岛上的两颗咒式弹头。」 青年的话声空灵地在房中回荡。 「没错,无论如何拉兹耶尔都死定了。你们所能做的,就只是站在艾里达那中害怕地发抖罢了。」 以往雷梅迪乌斯纤细又温柔的的模样已然消失无踪。 残留下来的,就只有已逝亡灵的诅咒吶喊。 「由于拉兹耶尔公司,娜莉西雅和乌鲁穆的所有人民,全部都活在绝望和痛苦之中。」 雷梅迪乌斯的绿色双眼中,跳动着比疯狂更加扭曲、比憎恶还要阴沉的火焰。 「对于拉兹耶尔公司,我在此宣告。」 他的唇瓣中吐出了龙的死亡气息。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只有这件事是我的盼望。你们就好好品尝我托付给兹欧?卢的地狱吧!娜莉西雅所感受到的绝望和痛苦,我要让你们、拉兹耶尔公司所有人都承受一次!」 雷梅迪乌斯的吶喊,变成了一种难以辨认是大笑还是惨叫的嘶吼。 影像又回复到原本粗糙的砂形粒子,接着消失不见。 我和吉吉那只是哑口无言地呆站在原地。「龙之颚」的队员们、勾赫尔和爱格鲁多也是沉默不语。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绝对性的憎恨和恶意。 原本是一位温和又充满正义感、富含教养且才华洋溢的财阀贵公子,但是处在远方的沙漠国家时,遭到自己祖国和家族企业的背叛这些事,彻底地改变了他。 他嘶吼着针对世界的全盘否定,成为破坏一切的化身。 立体影像的兹欧?卢,从太阳眼镜底下紧盯着我们。 「为什么这么做?」 「你问我为什么?」 听见我的低语,兹欧?卢激动地回吼。 「难道你想告诉我只要抱着完美的正义和理论,耐心地与对方沟通,独裁者和武器商人就会痛哭流涕地跪倒在你面前,一切就能解决吗?」 兹欧?卢露出像是在察看远方般的神情。 「那只不过是在痴人说梦,那么做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穿透过太阳眼镜的眼神射向我们。 「那么,你们尽情烦恼吧。睁大眼睛看清楚,一个小时后,雷梅迪乌斯的诅咒就会毁灭拉兹耶尔岛了!」 仰天大 笑的同时,砂砾食人龙的影像也渐渐消逝。勾赫尔只是张阖着嘴巴。 「出去吧!」 吉吉那的声音,将恐惧到无法动弹的我拉回现实,他的侧脸也显现出了焦急的神色。整个龙之颚部队也因为指挥官呆呆站着而跟着静止不动。 我们跑过已经陷入混乱、不,是陷入绝望状态的特殊部队身旁,折回原本入侵的路线,再由吉吉那抱着我跳向隔壁的大楼,接着飞奔下楼。 我跳进箱型车,赶紧让车子发动,并启动通信机器。铃声响了三次之后,终于联络上贝利克刑警。 「干么啊,嘉优斯,我现在有点忙……」 「听好了,贝利克!」我粗鲁地开口:「你们警方荷枪实弹所要前往的目的地,『曙光铁锤』已经不在那里了。」 贝利克蓦地哑然无语。从通讯的另一端,可以听见咆哮的风声。看来此时警方正开着满载咒式特化部队的伪装警车,驶过奥利耶拉尔大河上的艾尔典娜桥吧。 「嘉优斯,我希望你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在那个地方。」 「闭嘴!」我完全没心情回答对方的问题。「这次不是祸式引发的事件。『曙光铁锤』打算在一个小时后的下午三点,朝拉兹耶尔公司投下咒式弹头。郡警本部和市政府应该也收到犯罪声明了,你快去确认!」 在快速驰骋的车里,只有细微的振动声响。 「这是……」 贝利克发出吃惊的声音后,再也说不出话来。 「可恶!如果这是真的,再过一个小时后,世界上最穷凶恶极的咒式炸弹就会在艾里达那引爆!赶紧让拉兹耶尔岛的人民避难!可恶,这也行不通吗!」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吉吉那一脸凝重。我的表情大概也和他相去不远吧。 这种感觉就像是迎头遭到雷击。太糟了,真是糟糕透顶。我的体温急遽下降,指尖在颤抖,一股呕吐感从胃部涌上来。 「贝利克,我想到一件重要的事,事情之后再说!」 「啊?这世上应该没有比这还严重的情况……」 我挂断与贝利克的通话,火速拨了另一组号码。 我第一次觉得听着铃声等待对方接起的这段时间,竟然如此漫长。 我握着方向盘的皮手套手指不停抖动,以焦急的旋律敲打着方向盘内侧。 「快接快接、我拜托妳快接。求妳了,快接啊!」我期盼似地等待。 似乎几近于永远的铃声,终于在第六声接通。 「……你好,我是吉薇妮雅。」 「吉薇吗?我是嘉优斯。妳别问我为什么,现在快点离开拉兹耶尔岛!总之愈远愈好!妳现在别管我们正在吵架的情况,相信我……」 「……我现在正在前往拉兹耶尔公司的途中,无法接听。若是嘉优斯有事,等我说完平常的那句耳语后,再留下讯息。」 电话那头传出吉薇只针对我的号码所另外设定的留声系统。在我冷酷地与她断绝关系之前,这段早已录好的话语令我的鼻头一阵发热。 「我爱你,嘉优斯。」听见了吉薇的这句耳语后,我说不出任何留言。 「嘉优斯,留言来不及了,而且也没有意义。」 听见吉吉那冷静的话声,我不禁吼回去:「我知道啦!」 在大吼的同时,车子已经离开了戈杰斯的建筑区域。 历史悠久的奥利耶拉尔大河随即延展在我和吉吉那的眼前。 从此处,可以隐约看见远方漂浮在大河之上的拉兹耶尔岛全景。 第九章 变化定石 善良的天使,为了拯救大地而翱翔于空中 当祂飞在人们手可触及的高度 人们便探出手贪求救世天使的羽翼和血肉 最后,天使甚至连一片羽毛也没留下 富鲁拉?迪欧?奇里斯基「天使的公开解剖见闻」 同盟历七六年 ◇ ◇ ◇ 灼热的阳光、好渴、好热,还有好痛。 雷梅迪乌斯从漫长的恶梦中醒来。 随着意识苏醒,一种几乎让他的视界变成一片雪白的剧痛袭向全身,他发出哀号。 他蜷起身子,想等待剧痛稍微和缓,却完全没有舒缓的迹象。雷梅迪乌斯一边呻吟,一边看向全身的伤势。 裂伤、烧伤、扭伤、骨折、内脏损伤等濒临死亡的重伤。杜伽塔的拷问实在是极端残酷。 他感到疑惑,明明处于地下监牢,却觉得遭到烈日灼烧。忍受着痛楚,青年的双眼终于辨认出周围的情况。 在自己的四周,全是和他同样身负重伤的人们。熟悉的胡子脸和其他脸孔都倒在地上,不断发出呻吟。雷梅迪乌斯强忍着剧痛,爬向那名男子。 「德穆尔,你没事吧?」周遭尽是熟悉的面孔。「哈塔穆和爱德华、还有大家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杜伽塔的军队,突然袭击、我们藏身的地方。」 德穆尔吐出带有血泡的话语,咳了起来。 「怎么可能,我们一直不断更换藏匿处,怎么会被……」 雷梅迪乌斯环视一周后,倒在地上的几乎是所有「曙光战线」的干部和指挥官,还有协助党派反政府活动的乌鲁穆人民。 「对了,娜莉西雅!娜莉西雅在哪里!」 雷梅迪乌斯努力地寻找四周的负伤者,最后发现一名身负重伤的少女───娜莉西雅正横倒在地。 「娜莉西雅!妳还活着吗、娜莉西雅!」 青年一边爬行,一边拚命地呼唤娜莉西雅。被殴打至全身浮肿的少女,微微睁开眼睛。 「……我、还、活着。」 从她干裂的唇瓣中,吐出极为轻微的呻吟声。雷梅迪乌斯抱起少女,发现她十分衰弱。肉体上的伤势和精神上的创伤,正在折磨着这名少女。 「这、这里是、哪、里……?」 雷梅迪乌斯和其他人,终于察觉到周遭的异样。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整片暗灰色的岩石地表。环绕在人们前后左右的,是由相同颜色岩石所构成的斜坡和荒野。 「哎呀,看来都醒了呢。」 雷梅迪乌斯的愤怒眼神,开始寻找声音的来源。 「没错,这里不是乌鲁穆宫殿。在你们因为拷问而晕厥过去的时候,我稍微移动了你们的所在位置。」 大约在右手边斜坡的中央处,装着一个小型的银色机器───声音再生装置。 「你们所在之处,正是乌鲁穆最北部的德力拉山脉。」 杜伽塔愉悦的笑声回荡在山谷之中。雷梅迪乌斯露出诧异的表情,但是其他乌鲁穆人民的脸上,却渐渐露出恐惧之色。 「由标高三千公尺级的群山所相连而成的德力拉山脉,地表由火山岩所覆盖。到处都喷发着硫磺和一氧化碳,那里几乎没有树木生长。当然,几乎大部分生物都无法在此生存,就算有,也都是些毒虫吧。」 杜伽塔的话声中,似乎正在隐忍笑意。 「乌鲁穆人民死也不敢靠近,只自远方眺望,称它为『地狱的山脉』。因此你们『曙光战线』的干部和支持者共四十六名,才会在这个德力拉山脉的深处醒来。对了,就当作是我送给你们的新婚旅行吧。」 理解到自己现下的处境,雷梅迪乌斯和娜莉西雅、曙光战线的党员们,与出手协助的人们的脸上,开始流露出恐惧和绝望。 「德力拉山脉,就是这个乌鲁穆国家的缩影。没有食物也没有水,你们最后只会一个一个倒下,然后被毒虫啃咬全身而死。」对方的声音带有愤怒。「若是不和我一样,牺牲掉弱者和无用之人,所有人都会死去。」 面对独裁者的言语,雷梅迪乌斯只是紧咬着唇瓣。杜伽塔一阵大喝: 「雷梅迪乌斯啊!如果你是对的,就在这块乌鲁穆的缩影里拯救所有伙伴给我看啊!让我看看你的答案吧!」 杜伽塔的高声大笑,响彻于地狱的山脉之中。 艾里达那的街角。坐在停靠于路旁的车子中,我和吉吉那都缄默不语。 我把额头抵在方向盘上,吉吉那则是全身压上座位,抬头看着车顶。 「雷梅迪乌斯无法原谅杜伽塔,和贩卖武器给杜伽塔的拉兹耶尔,因此着手复仇,但这件事有谁能责备他呢。如果是我,或许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我趴在方向盘上,苦涩地说道。 「这就像是地狱的机器。组合每一块命运齿轮的方式精细到令人恐惧,那将雷梅迪乌斯逼至绝境。在这当中,雷梅迪乌斯没有半分自由意志。结论就只有毁灭。」 「嘉优斯,闭嘴。」 吉吉那以尖锐的声音制止,但是我心中感情的洪流如同呕吐一般无法停下。 「吉吉那,你自己之前也有说过吧。『会成为屠龙族的战士,还有形成现在的自我,应该是源自于过去的经历,还有自己的选择。』那真的是凭借你自身的意志而成的吗?」 吉吉那的目光一黯,美貌因痛苦而扭曲。 我话语中的利刃,也深深伤害了自己。 若是我再强悍一点,就不会伤害了亚蕾榭尔。 若是我再聪明一点,赫洛迪鲁也不会死。 或许伊果库、赛沙、耶格和汉哈特也就能获救。 还有,与吉欧尔古、史崔特斯和库耶罗之间的别离和断绝,是个只能如此选择的结果吗? 但是,重新选择的机会已经全部消逝,过去早就离我远去。 出生时所拥有的无限可能性,随着时光飞逝,选择的项目也愈来愈少。 我们已失去了少年时期的无限未来幻想,只能茫然伫立在残酷的现实面前。 「我不像你,可以老是说一些无意义的话。」 吉吉那平静地说道。 「屠龙族的生活方式、拉兹耶尔贵公子的生活方式,或许那都只是一种名为过去和记忆的名称枷锁。然而,包括过去和选择在内,才会造就了现在的我。事到如今,我无法当作自己从未存在过。」 即便听见屠龙族战士说的这番话,我却不觉得吉吉那相信自己说的话。 「太过单纯了。」 「或许吧。」 吉吉那以理所当然的神情予以肯定。我不由得询问: 「要是这样,你要怎么反驳雷梅迪乌斯的理由?你自己有反驳的理由吗?能够否定雷梅迪乌斯的坚定理由?」 「我才不管拉兹耶尔会不会毁灭。不过,用我们屠龙族的说法,只要那里有战争,我就会迎战。若是依我自己的说法,就是有仇报仇,仅此而已。」 吉吉那的侧脸,闪过一抹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的情感。 当我焦躁地快速发动车子时,电话铃声响了。随即传来拉尔豪金的声音。 「嘉优斯吗?」 「嗯。」快点讲完吧。「你们已经把所有的应变方法,都从祸式事件变更成处理咒式兵器的程度了吗?」 「还言之过早,火速赶来我的事务所会合吧。我想拟定对策,而且亚库托也正在调查咒式弹头。」 「我知道了。」 我挂断通话,油门到底让箱型车快速奔驰。现在的我,必须把握每一分每一秒。 「由于雷梅迪乌斯留下的遗言,我们暂时中断研讨祸式事件的对策。针对目前艾里达那面临的最大危机,拉尔豪金咒式士事务所和郡警局将一起合作拟定解决办法。」 我目前身在拉尔豪金事务所的四楼,暂时设置的指挥所之内。拉尔豪金以低沉的嗓音说完这些后,一旁站着的贝利克颔首。 拉尔豪金事务所的二十三名咒式士,成排地站在指挥所的桌子旁,所有人都一脸不安。 「那么,就由我先开始说明情况吧。」 亚库托像个讲师一般,朝眼前的众人踏出一步。 「接下来要给各位看的,是从情报商威涅尔紧急得来的消息。这是武器商人珀鲁穆威脱售给『曙光铁锤』的咒式兵器的真面目。」 遮盖住亚库托双眼的知觉面具,朝墙壁投射出影像。 「这是十三年前,碧思肯尼亚联邦在极端机密的情况下,制造出了一个可怕的咒式武器,却在经济崩坏时期流入市面,也就是超定理系第七位阶『六道厄忌魂疫狂宴 』咒式,还有当时它的一切纪录。」 影像所播放出的画面,都是弯曲的灰色墙壁、墙壁和墙壁。仔细一看,那是一个巨大半球体状的实验室。 从墙壁上的小窗子中,可以看见里头的白衣研究人员们。依白衣人的身高进行推断,他们给人的距离感远到令人觉得诡异,里头的空间似乎庞大到可以放进一座小岛。 巨大的虹色光线在内部的空间胡乱扫射。那是咒印组成式,但却是由数千乃至数万的式子所连结而成。由于太过复杂且位阶极高,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我对式子的某个部分感到眼熟。 「就是那个!雷梅迪乌斯的遗体所书写的组成式!」 整个埋没了天顶的庞大咒式开始发挥作用,摄影机也在找寻拍摄效果的地点。实验室的上空出现了一个奇妙的洞穴。依组成式来看,这个洞穴的真面目就只能联想到一个答案。 「怎么可能?竟然把次元的洞穴实体化?」 进攻型咒式士之间一阵哗然。 「没错,这个咒式打开了巨大到肉眼可见的次元洞穴。」 在亚库托冷静的指示之下,影像上显示出咒式的分析。 「就咒式原理而言,首先,需要在空间中打开虫洞(注10),用来支撑洞穴的开口。为了保持直径六?四三七二公里的洞穴,需要的力量大约是六?四五一六平方公分左右的面积,施加约莫四五三?六乘上十的三十三次方公克的压力。举例来说,太阳的质量约莫是二乘上十的三十次方公克,由此可知这是多么庞大的能量。」亚库托知觉面具上的眼睛,带着冷静而透彻的光芒。 「这个咒式所需的张力,与构筑次元洞穴时所用的物质密度相比,是十的二十一次方倍,也就是需要光速的两倍。我只能假设,咒式所需的物质拥有负向质量。」亚库托的嗓音十分平静。「要以怎样的咒式才能生成负向质量,这就只能交给专业的咒式物理学者去分析。」 影像切换。影像的构图画面,是咒式的虹色光芒正支撑着上空的洞穴。 一个宣告世界终结、默示录到来的景象。 「根据初期实验时统计出的数字,他们便将洞穴的直径设成约为六公里。因此,或许也有可能靠现代咒式技术将直径缩小。」 在亚库托解说的声音中,也夹杂了惊讶的成分。 「但是,将洞穴缩得愈小,反而需要愈庞大的能量。举例来说,若要缩成佛克尔竞技场程度大小的话,就需要初期实验时的十万倍能量,也就是十的三十六次方公斤。若是大型洞穴,仅需较少的能量就能解决,但是相对地,支撑洞穴的负向质量物质就得增加,所以两边都不算是轻松的方法。」 亚库托的话声变得僵硬。 「从这里开始才是问题所在。为何这项咒式会遭到禁止,我让各位看看理由吧。」 上空的次元洞穴一片扭曲。不对,是某种红黑色的粉点正不断从洞穴中喷出。红黑色的浓雾在转眼之间扩散至结界内。彷佛夜晚降临,画面遽然变成一片黑暗。 亚库托将影像放大数倍后,众人于是看清那团红雾的真实面貌。 浓雾的真面目,是一个个罂粟种子大小的生物。在那些生物如同内脏般的球体表面上,完全不见眼睛、鼻子和耳朵,只是一个身体四处突起的肉块。 细小的球体化为成千上万的云雾,不断冲进结界里。 「这些正是自那个混沌祸式世界的最下层中召唤而出的,只能称之为『疫鬼』的最恐怖祸式。」 微小的恶鬼在结界里四处乱窜,牠们抖动突起肉块的那种声音,恶心到让人想摀起耳朵。 「未具备智慧和理性的牠们,是种单纯到甚至称不上是祸式的生物。这些破坏咒式,只是将对于永远不知满足的生物,所抱持的激烈憎恨具现化。光是数量就多到难以估计。」奇怪的生物渐渐占满了影像的所有画面。「这个咒式,会入侵至结界内所有生物的体内,引起类似于天花和黑出血热的症状,并导致死亡。这是牠们唯一会感到喜悦的行动。」 随着老咒式士的话声一落,画面的影像切换。 在半球体实验室的底下,放置着一个牢笼。在牢笼中,关着一群全都穿着粗糙衣服的男人。 「那是人类?」 在我大声惊叫的时候,死神之雾急遽下窜,像是发现了猎物的野兽,疾速奔向牢笼。遭到囚禁的男人们发出惨叫四处奔逃,但是根本无法逃出牢笼。当一片黑雾笼罩住牢笼后,画面也突然中断。 「这是、意外吗?」 聚集在拉尔豪金指挥所的我和其他咒式士们,全都忘了呼吸地盯着画面。接着画面又切换到一个白色墙壁的房间。 「他们将咒式启动之后,又立即停下咒式。那些受验者由机械负责搬运,送往完全隔离的病房中,然后开始进行观察。」 在画面中,穿着全身防护装的咒式医师们到处走动,身旁并排放着以强化玻璃完全密封的长形箱子。 「受验者,是在碧思肯尼亚联邦监狱中,已经判定为死刑的五名囚犯。这并不是意外,是人体实验。」 众人屏住气息,影像接着将病床的画面放大。透过强化玻璃箱,咒式医师们操作机械的手臂,触摸横躺在里面病床上的受验者。 「『疫鬼』入侵五十八秒后。受验者持续激烈的头痛和呕吐,由于放出咒式的影响,使他们的细胞开始坏死,而且坏死的速度快得十分异常。」 「六十八秒后。眼球和黏膜的毛细血管破裂,意识开始不清。全身长满脓疱,开始出现天花的症状。」 「七十六秒后,出现了全身毛细血管开始出血的黑出血热症状。脓疱不仅长满身体表面,连内脏内外也无一处幸免。」 在画面当中,不停传出「快!快点杀了我!」「求求你们、快杀了我!」等囚犯们的惨叫声。但是穿着完全防护装的咒式学者们只是一味冷静地观察。 「九十五秒后,脓疱转为黑色并破裂,开始出血。制造全身免疫细胞的骨髓机能完全遭到破坏,白血球的数量变得极端稀少。同时血小板也被破坏,无法发挥血液凝固机能,根本不可能止住出血。」 「一百十三秒后,受验者完全失去意识,陷入昏迷状态。鼻孔、耳孔、口腔和性器,都开始出血。排泄物被破坏的红血球所染红,不停自体内流出。」 「自感染开始过了一百三十七秒后,从全身七孔、破掉的脓疱、腐烂而掉落的伤口中不断出血。最后全身满是排泄物和黑血而丧命。」 亚库托作出总结。 「经由死后的解剖,确认内脏溶解而多数器官机能不全,以及脑细胞液化。」 囚犯们的尸体,已经不再是人类的形状。 不过是一个沉浮于红黑色黏液中的肉块。 「咒式医师们为了对抗异世界的死神,为受验者注射了各种抗病毒药物,和由咒式所构成的免疫活性化,也注射了抗天花和抗黑出血热的血清,但完全没有效果。进行了好几次的动物实验后,仍然没有发现任何的对应疗法,不仅是人类,对于生物的感染死亡率全都是一??%。」 在场的人全都发不出声音。 「这个『六道厄忌魂疫狂宴』咒式发动后的结界内,一切都会化为异次元的洞穴,所以任何防御和遮蔽物都毫无意义。也就是说,一旦启动了这个咒式,事实上范围内的生物都不可能存活。」 屋内的所有高强进攻型咒式士们,没有一人吭声。 影像画面转暗,房内的照明灯光亮起。但是,会议室的气氛就如同丧礼的夜晚一般凝重苦闷。 亚库托就像一个宣告世界终结的阴沉预言家,继续说道: 「这个可怕的咒式,已经设定成一种准战略级咒式兵器以方便启动,效果范围约是直径六百公尺。若是它在拉兹耶尔岛上空引爆的话……」 这时亚库托第一次欲言又止。坐在一旁交叉着手臂的拉尔豪金,紧抿着唇催促他说下去。 「拉兹耶尔咒式公司的所有工作人员和访客共一二○五名,会毫无一人例外地陷入地狱的痛苦中并丧命。」 一股窒闷的沉默,压在身处于宽敞会议室里的所有咒式士身上。 因为在进攻型咒式士们的家人和朋友中,有些人正待在拉兹耶尔。 「亚库托,真亏你能平心静气地讲这些话呢。」 一个脸上有伤疤的咒式剑士错愕地开口 。亚库托的神情十分镇静。 「传达事实,是身为千眼士的我的职责。若您有需要,在下就用更加慌张的声音和表情报告如何?」 「不,这就够了。」 咒式剑士于是噤声,房内的气氛一阵沉闷。 「这个咒式不可能波及到艾里达那。第一,是它不可能发动。实际上,刚才那个实验以失败告终,雷梅迪乌斯的遗言不过是在吓唬人。」 嘉贝菈以虚弱的声音反驳。亚库托点了点头。 「的确,刚才的实验影片中,就算藉由三十三名高位咒式士的咒力,和一千岁级的长命龙的脑部去发动咒式,也无法成功支配,效果也不完全。」 亚库托毫无感情的嗓音继续说道: 「但是,我推测制造了这个可怕咒式的,正是拉兹耶尔公司。况且那个咒式本来就是以雷梅迪乌斯博士的理论为基础而发展、并制造出来。还有,碧思肯尼亚联邦,原本就是一个等同于哲贝伦实验殖民地的国家。」他继续说着那种粉碎人心希望的分析。「若是雷梅迪乌斯博士从珀鲁穆威那里,获得了未完成的咒式组成和发动机器,不能否定他有可能会对组成式加以改良,使其能够使用。不,也只有雷梅迪乌斯博士才有可能完成这件事。」 千眼士的声音冷静到令人可憎。 真难想象亚库托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表现出惊慌失措。 「……那么,从拉兹耶尔公司的相关设施和重要的拉兹耶尔岛上,有几人已经成功脱逃了?」 众人的注意力顿时集中在我的问题上。 「位于市内的其他拉兹耶尔相关设施的社员和其家属共二○二五人,正往乡镇避难。」 至今一直保持沉默的贝利克督察警佐,沉痛地开口。 「我想大家都知道,寄给市长的『曙光铁锤」的犯罪声明中,说是若有任何一名拉兹耶尔岛的社员想逃跑、或是其他人想接近拉兹耶尔,他们就会发射弹头。』贝利克的嗓音变得低沉。「但是,我们没有方法能在不被敌人发现的情况下,一次就成功地协助拉兹耶尔岛上的社员们逃难。再加上周围的港口遭到炸毁,几乎没有能出航的大型船只。」 所有人的神情更加阴郁。敌人真的是准备周到。 「应该有方法吧。总之先和拉兹耶尔岛取得连系,拟定对策……」 进攻型咒式士们出声提议,但贝利克的表情仍是相当沉重。 「由于市长西尔贝里欧的指令,对于拉兹耶尔岛的所有往来和通讯方式都已遭到拦截,岛上本身并未接获任何消息。」 贝利克淡淡地陈述,拉尔豪金及其他咒式士们都面露苦涩的神色。 「……也就是说,市长舍弃了拉兹耶尔。」 我能够理解西尔贝里欧市长的卑劣想法。 与其让敌人有可能再度瞄准拉兹耶尔以外的目标,不如直接舍弃拉兹耶尔,将损害压到最低。 但是,那样一位慧眼独具、甚至能与嘉尔柏妮雅相提并论的人物,只是坐着等待毁灭这点,令我觉得十分奇怪。 「令人扼腕的是,郡警局服从市长的意见;他们无法展开救援行动,只能在远离岛的四周放下小船。」 贝利克的话声中隐含着压抑的愤怒。彷佛要化解这场沉闷的气氛似的,一个人影自最前排的座位上站起身,是伊吉。只见耳环随着动作摇晃,这位青年大喊: 「总之,在那个可怕的咒式炸弹发射前就毁了它!只有这个方法了!」 「要是知道炸弹在哪里,大家就不会聚集在此了。」 一旁的嘉贝菈咬紧红唇,出言反驳。伊吉于是哑口无言,呆站在原地。 「我不认为对方能够在四面环水的拉兹耶尔岛上,设置咒式弹头。郡警局已出动所有警力搜查周边地区,但能不能在一个小时内找到……」 贝利克的声音中夹杂着苦涩。因为大家都知道,不可能找得到。 「身为郡警的我会站在这里,是因为我认为若是身为进攻型咒式士的你们,或许能打破僵局。」眼前的男子开口哀求:「拜托你们!告诉我你们还有其他方法吧!」 听见贝利克压抑的嗓音,室内的所有进攻型咒式士们都别开视线低下了头。 背靠在房内尽头墙壁上的我和吉吉那,也无法响应贝利克的问题。 我们不是神也不是魔法师。只不过是一群力量较为强大、能够干涉作用量子定数的兰多库人、亚尔利安人、诺尔格姆人和屠龙族。 虽然我们平常一副自以为是世界支配者的态度,但那位天才雷梅迪乌斯却让我们看见了自己的无力。 在藏匿处中雷梅迪乌斯所说的骇人诅咒,正在所有人的脑海里回响。 「只要不知道咒式弹头的装置和发射场所,就无法展开任何行动。」 拉尔豪金刚毅的面容上,也能清楚看出有着沉重的压力。 「在下一波召集之前,各自采取第一种装备在公司内待命。解散!」 在拉尔豪金沉痛的号令之下,咒式士们一一离开会议室。 一脸濒临绝望的人、脸上有着悲壮觉悟的人、面露不安互相交谈的人,各自若有所思地回到自己的待命岗位上。 我和吉吉那也跟在其他进攻型咒式士的后头,走在走廊上。贝利克也垂头丧气地踩着步伐,和郡警局的警官们一同离开。 我和吉吉那走下楼梯来到事务所一楼,步出玄关后迈向停车场。 如同其他在车内待命的拉尔豪金公司工作人员,我们走至自己的箱型车前方。我坐在车子后方的路边岩石上,伸长双脚。 后方传来一阵声响,我斜眼瞄过去,看见吉吉那打开了箱型车的后车厢。他正伸手拿出那张名为西露露嘉的椅子,仔细一瞧,在初春时被砍断的椅脚已经完美地修复成原状。 「这个吗?孩子愈是可怜,父母就会愈爱它啊。」 「连在这么危急的情况下还拿出椅子来,真不懂你的神经在想啥。」 吉吉那朝我露出嘲讽的笑容。他将拥有优美曲线的椅子放在柏油路上,再以优雅的动作坐下。 「就因为是这么危急的情况啊。」 吉吉那疼爱地抚摸着木制手把,我看着他不禁叹气。 「若是知道吉吉那选择陪伴身边的对象只是把椅子,你那群女人们会怎么想啊。」 「会想成为这把椅子吧。」 吉吉那的声音和眼神洋溢着自信。 错愕无语的我,只能继续等待。 在停车场的另一边,有一列由郡警所带头的冗长车队。在运送车和汽车的车体上,都贴有与拉兹耶尔公司相关的名称。周围的汽车都是私人用车吧。 「拉兹耶尔的相关人员,都开着车排队往郊区去。」 这已经是艾里达那市政府当局,尽最大能力所能做的避难行动了吧。只见车列不断地延伸。 「现在这种状况国境完全是开放的,走私也是随你高兴呢。」 「是啊。」 我现在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应和。这种像是明知死刑执行时刻即将来临,却只能干等的行为,让我的胸口中涌出一种类似于作呕的焦躁感。 我让手机接上威涅尔先前替我准备的电话回线。虽然市政府当局发出强力的干扰电波,但我仍硬是努力接通网络。 「应该有电磁系咒式士的专家在进行干扰,不可能接通的。」 吉吉那冷静的话声打击着我,可是两人之间却忽然响起了手机的轻快铃声。 通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能接通,但我连忙先接起手机。 吉薇的立体影像从手机上缓缓浮出,我的心跳加快起来。 「吉薇……」 尽管电话接通了,吉薇和我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吉薇,妳现在在哪?应该已经离开拉兹耶尔岛了吧?」 「还能在哪里。」听见我连珠炮的问话,吉薇回答:「还在拉兹耶尔岛啊。我昨天说过了吧?你又忘了?」 我只是要确认最糟糕的情况。 我本想告诉她快点逃离拉兹耶尔岛,却被吉吉那以眼神制止。 就算说出事实也只会引起大骚动。那种事我知道啦! 「不过,真亏你打得通呢。现在岛上电话都打不出去、连运输船也没有入港,大家都很困扰呢。这么说来,这次的通讯声音和影像也很模糊呢。」 「吉薇……」 我一时语塞,但又接下去说: 「昨晚我很抱歉,是我太不理智了。」 我努力装出冷静的声音。吉薇沉默了半晌。 「不,既然已经有所自觉了,我也真是个讨人厌 的女人呢。」 吉薇的绿色眼眸染上哀伤的神色,她硬是挤出的笑脸,看来却像在哭泣。 「我们,还能复合吗?」 「……我不知道。」吉薇轻轻摇动白金色的头发。「我不知道我到底希望你怎么做,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看来吉薇也还无法整理自己的思绪。 「……嘉优斯,那你呢?」 「我……」 我开始剖析自己的感情。 所谓的心,不过只是数百种脑内物质和电波信号的集合体。恋爱情感也只是物种的生存本能、性欲的延伸。 女人的话要多少有多少,与花街女人纠缠时,我也不曾束缚过谁。而吉薇更是未受到任何拘束吧。 就理论上来说,根本毫无理由能解释为何我会如此执着于一个名为吉薇妮雅的女人。况且,为了敷衍这种情况,撒谎说出我爱妳等的甜言蜜语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至今都是这样走过来的,也知道只要这么做就能顺利地安抚对方。这次也应该这么做吧。 「我不知道。」但是舌头却背叛了我。「我想复合。但是又同样觉得,或许会分手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这是为了我,也是为了妳。」 「只有这种不用说也无所谓的话,你就能坦率地说出口呢。」 吉薇的声音和表情带着哀伤,我不禁将视线别开。 「吉薇,其实我……」 吉薇一抬起头,她白金色头发在身后阳光的照射之下,彷佛在燃烧一般。 「其实你……?」 我抬起右手,想要用指尖抚摸恋人滑嫩的脸颊,但右手只是穿过了由光子所组成的立体影像。 看见我毫无意义的举动,吉薇像是被逗乐般笑了起来。 微笑的吉薇是如此的美丽。 我的内心回荡着热切的思念。 我现在就想飞奔离开这里。和吉薇一同远离拉兹耶尔岛、以及艾里达那。 其他人怎样都无所谓。我之所以会一直留在这座污秽的城镇,都只是因为以往与同伴之间的回忆,还有名为吉薇妮雅的存在。 但是,不行。若是我告诉吉薇那里有危险,她一定会温顺地马上跟我走吧。 不过吉薇她一定会先四处奔走,告诉拉兹耶尔上头所有的人这项消息,而且拚命地帮助所有人逃走吧。这么一来肯定来不及逃出。我也想过将她打昏之后再带走她,但独自一人得以活命的吉薇,可能会恨我一辈子吧。 不,那也没关系。就算她会怨我恨我、骂我是无耻小人,但只要她能活下来,这就够了。 「吉薇,妳等我一下!」 我留下面带疑惑的吉薇,暂时保留声音通讯后,走向吉吉那。 屠龙族的那双冷静眼眸凝视着我的脸。 「吉吉那,你可以发动飞行咒式去救吉薇出来吗?」 吉吉那坐在椅子上,只是一径地沉默不语。 「拜托你!」 我走近吉吉那,同时向他大声央求。 「你是认真的吗?」 吉吉那开口询问。 「无所谓。你要我低头的话我就低头,我什么都愿意做。所以……」 「若只是救出那一名女人,依我的力量或许办得到。」吉吉那的眼中有着试探我的神色。「不过,违背警告之后,咒式弹头就会马上引爆,拉兹耶尔岛上超过一千名的人类都会灭亡。你明知这一点,还要我这么做吗?」 我点了点头。然后将电话通讯切回到吉薇那里。 正当我要说出「吉薇,妳冷静一点听我说,和我一起逃走吧。」,我的目光透过吉薇的立体影像,与伙伴的银色双瞳交会。 伙伴的眼里一瞬间闪过了强烈的情感波动,但是又马上回复到平常的冰冷眼神。 他的眼神正在做最终确认。确认我是否为了吉薇,真的做好了要对拉兹耶尔公司一千两百条人命见死不救的觉悟。 「不要怪我。」我不假思索地反驳回去。「否则你说,该怎么做才能对抗雷梅迪乌斯。我们无法抵抗那个男人的诅咒。」 「看来只要跟你聊上几句,连我的内心也会一片混乱。」 他的唇瓣扬起一抹冷笑。 「竟然能让自己的问题影响到他人。虽然你不是拉尔豪金,但看来你也拥有煽动者的资质。」 接着他吐出炙热的话语。 「我教你一句屠龙族最棒的谚语吧—『没有人分得清从嘴巴和屁股中所吐出来的东西,有什么差别。』」 他的侧脸有着凛然的愤怒。 「不要认同已死的雷梅迪乌斯的诅咒!否则我们和掉在路边的狗大便有什么两样。还有,就只有你绝对不能让你的女人死去。」 我看向吉吉那的侧脸。他的脸上散发着一种对于自己的意志和决定感到骄傲时,才会出现的孤高傲慢和美丽。这么一来,答案就很简单。 「你说得没错。」 吉薇在拉兹耶尔岛上。 必须想出办法才行。虽然不知道有什么方法,也不管雷梅迪乌斯的憎恨有多么深沉,我一步也不会退让。我绝对要救出吉薇,若有必要的话,顺便也拯救艾里达那。我切回电话通讯。 「怎么了,嘉优斯?」 吉薇焦急地询问。我深吸了一口气后,得出结论。 「不,我是想向妳道歉,当面道歉。」 「……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原谅你。而且,也不知你是否能原谅我。」 「那也没关系。」 吉薇没有回话,但我已告诉她我的决心。 「看要不要在下个礼拜天,两个人一起去海鸟亭吃饭,然后再好好谈谈。那里的螃蟹很好吃哦。」 「嗯……」接着吉薇的声调倏地拉高。「你刚说了很好吃对吧?你偷偷瞒着我去吃过了吧?」 「所以由我请客嘛。」 「怎么了?嘉优斯这么温柔,也太奇怪了吧?」 「我一直都很温柔吧。所以妳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是可以啦……」 此时吉薇的影像一阵摇晃后便断掉。 奇迹似地接通的电话,终于又回复到沉默状态。 我阖起咒信机,无语地放回胸前口袋。 「没问题吗?」 吉吉那的话声响起。 「嗯。」 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一项聪明的选择。 还有,连我自己也大感意外的是,我希望能站在吉吉那的身旁。 若是在这时逃跑,我就丧失了站在吉吉那身旁的资格。 既强大又美丽,具破坏性的吉吉那。看着我所追求的最强进攻型咒式士,若是我无法再永远追随他的背影,那种失落感会在心中化为强烈的痛楚四处乱窜。 还有,我不可能成为雷梅迪乌斯。 面对那位天才金刚石般的意志,像我这样的凡人无法以理论去加以推翻。这么一来,就只能藉由拯救拉兹耶尔,进而否定对方。 「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得开始战斗才行。让进攻型咒式士的战争开战吧。」 「冷静一点。现在先等郡警局或威涅尔捎来的讯息……」 「住口,吉吉那,我一定要在这场比赛中获胜。」 我开始在停车场里不断来回走动,并迅速转动脑筋。拉尔豪金公司的进攻型咒式士们,有些从大楼窗户、有些从待命的车中,觉得很稀奇地看着我,但我没有理会他们。 现在能够打破僵局的,就只有自己这颗不太中用的脑袋。我并不具有关键性的独创思考能力和理论。 但是我所拥有的,是一种就连讨厌的事也能记得一清二楚的不良记忆力和搜寻能力,还有容易对他人投注情感的纤细丰富感情,这些应该能派上用场。 「首先,假设却尔斯象棋的天才,死去的雷梅迪乌斯已经摆出了一个完美的棋局。在那种情况下,很遗憾的,靠我的思考能力根本毫无办法对抗。这个想法排除。」 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思绪转向另一个想法,无视于吉吉那正用惊愕的神情看着我。 「我能钻的漏洞,就是连雷梅迪乌斯也无法掌握的不确定因子。那会是什么?偶然、或者无法掌握的部分在哪里?」 我先将这个想法保留,跳往下一个思绪。 「雷梅迪乌斯的目的,是嘉尔柏妮雅所在的拉兹耶尔岛还有其相关设施。所使用的咒式弹头,需要数十名咒式士,以及组成式核心,等同于长命龙的咒式和演算能力。」这时我对成立条件感到疑问。「就算『曙光铁锤』再怎么厉害,也无法集结得了那么多名高位咒式士。况且,要捕获长命龙又要使牠服从命令,更是不可能。在这之前,也不可能在没有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就能将 巨大的长命龙运进艾里达那吧?」 但是,弹头的确将要发射。我不断在一定的范围中来回踱步。 「我想对方会在艾里达那取得咒式弹头的主体。雷梅迪乌斯为了得到购买弹头的资金,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从他死去的时点算起,根本没时间另外再寻找咒力的源头,然后才准备启动。所以只能事先安排好一切程序,最后再加上弹头完成计划。」 这时我注意到了。 「不对,等一下!有样东西能够备齐所有必要条件!」诸多理论都串连起来了。「这么一来,可恶!荒唐的真相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 得出结论了。我紧盯着奥利耶拉尔大河。 「这场既差劲又无聊的事件的最终结局,我想我知道是什么了。」 「我想,这个恐怕就是正确解答。」 我站在死气沉沉的指挥室中,环顾众人。 桌上显示着艾里达那的立体地图,四周站着各有特色的进攻型咒式士们。 拉尔豪金背靠着墙边坐着,副官亚库托则在他的右手边待命。全副武装的伊吉和嘉贝菈,则是坐在桌子的左右两边。 吉吉那斜靠在后方的出口上,我站在拉尔豪金的另一边向众人说明。现在只能向拉尔豪金事务所的干部们说明一切,然后请大家展开行动。 我静静地吐了口气,接着开始说出结论。 「首先,咒式弹头『六道厄忌魂疫狂宴』,的确会发射。」 「真的吗?」伊吉立即反问。「就算雷梅迪乌斯再怎么天才,又编出了完全的组成式,他也不可能马上能集结到三十人份的高位咒式士咒力、还有长命龙啊……」 亚尔利安人的端正五官上闪过了某种神情,耳上的银环叮铃摇晃。 「没错,我也是这么认为。不过,有一帮家伙已经完成了这项计划。」 我抛出提示: 「你们不觉得,我们一直追捕的对象—祸式,很符合那些条件吗?」 众人的脸上顿时泛起惊愕与恍然大悟。 「这样子啊,如果雷梅迪乌斯是召唤者,的确有可能召唤出亚姆普拉和亚南?嘉兰那种等级的大祸式。那两名祸式为了作好发动咒式兵器的准备,杀了四十二名咒式士,还称此为晚宴的活动吗?」 拉尔豪金摸着胡须低喃,亚库托则是点了点头。 「虽然遭到杀害的人类中有半数以上是咒式士,但被害者四十九人中就有四十二名咒式士,也未免太多。为何我等都没有察觉到呢……」 「而那两头祸式拥有等同于长命龙的咒式和演算能力,便成了组成式的核心吗。真是太荒唐了!」 伊吉愤愤然说道。 「继续说明我的推测。贵为祸式支配者的亚姆普拉和亚南?嘉兰,在已死的雷梅迪乌斯的咒式禁锢之下,为了发动咒式而展开行动。」我逐一检视心理层面的条件。「可是,博士针对拉兹耶尔公司而执行的复仇计划,对祸式来说根本无关紧要。牠们只是为了结束这场晚宴,想和我、吉吉那、还有拉尔豪金的咒式士们大战一场罢了。」 顺便还想夺走我的戒指,做个完全的了结吧。但这句话我并没有说出口。 「雷梅迪乌斯无法掌控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大祸式的内心。只有这一点他也束手无策。在雷梅迪乌斯的强力咒式束缚之下,大祸式们无法谈论核心的事。但是既然目的不同,牠们就想到可以用其他方法暗示我们。那么,若牠们以某种行动表达暗示呢?」 我只思考到此,接下来的我也不知道。 「我记得在电视节目中,赫拉姆他们从案件的发生场所和顺序中,推敲出一个伊芙卡文明的文字。」嘉贝菈开始推理。「但是靠那种莫名其妙的古代文明文字,不可能给予我们什么暗示吧。」 「应该是一种更加容易理解、而且带有嘲讽意味的暗示。与亚姆普拉、亚南?嘉兰之间的对话、祸式事件的顺序……」 这时我注意到了某种无意义的符号。 「帮我显示出一连串祸式杀人事件的案发地点!」 亚库托挥了下指尖,艾里达那地图的街角上一一亮起了青色光点。 「这个地图我看到腻了。无论怎么看都毫无规则可言啊,这是在耍我们吧。」 伊吉瞇起眼睨向我。 「你们遇到的罗安牙科事件,和我们在吉诺雷消防局所处理的事件,一开始我以为这是第一和第二件,但实际上是第十七、第十八件。」 「让我们回溯到事件一开始再来回想,大家不觉得案件地点都分散在艾里达那中心的东西两侧吗?」 「那又如何?你想说他们不单纯只是想慢慢攻进艾里达那吗?」 嘉贝菈将手抵在尖细的下颚上,发出疑问。 「首先这一点就很奇怪。如果晚宴是为了收集咒式士的咒力和情报,从人口密度高的市中心开始,有效率地杀害咒式士,应该比较容易搜集到意识情报和咒力吧。没理由牠们一开始不出现在市中心。」 听见我的推测,屋内的所有人低头看向地图。 「那么,罗安牙科出现的是怎样的祸式?」 对于我的提问,嘉贝菈目光中透露出疑惑,但她马上想起而回答: 「那件事的话,是我的第三小队负责处理。那是只身上浮着一个巨大嘴巴的祸式,全身长满了牙齿。」 「那么,出现在拉尔豪金事务所的是个侦察主教。接着两天前的诺迪特动物园事件呢?」 伊吉以疑问的眼神看向我。 「是头大象,不过牠的全身皮肤翻转,内脏清晰可见。简称内脏象。」 确认这些回答补足了我所推理的事实后,我点了点头。 我的手指在立体地图上飞快点着,三个案发地点于是串连起来。对照着地图上的东南西北,呈现出一个四十五度的角。 「这代表了什么意思?快点简短说明吧!」 我无视于伊吉的发言,在地图上一一显示出祸式的外貌信息。 「在波斯福尔海角出现的,是一个小型渔船的船首上有张人脸、甲板上紧密地长着双手的恶心祸式。」我从出现地点画出一道光线。「接着拉尔豪金事务所出现的是城堡祸式,再和卡席仓库出现的那只会从小鸟进化成大鸟的祸式连在一起。」 将最初的地点和接下来的地点连在一起后,这次出现了个长边直角。 「说的简单一点啦!」伊吉再也按捺不住拍桌站起。 「不,等一下,伊吉。」至今一直缄默不语的拉尔豪金,低沉地开口:「这样子啊,我也开始有点明白了。这是……」 「没错,祸式们的出现位置,有着一套严格的规则!」 我费尽辛苦才得出这套理论,可不能让拉尔豪金替我把结论说出口。或许是看穿了我的想法,吉吉那的不屑目光正扎向我的脸颊。 「牠们全部都是依循却尔斯象棋的棋子走法。」 亚库托感叹地叹了口气,拉尔豪金则是沉重地颔首。而伊吉和嘉贝菈的表情都是一副不了解两名上司到底是明白了什么。 「我都说了,不要只有你们和老爹他们几个一副了解的样子啦!」 「我知道只可斜走的主教,和只走直线的城堡,不过船和大象哪里是却尔斯象棋的棋子了?」 面对两名进攻型咒式士的发问,我加以说明。 「那个主教棋子,在原始的东方象棋中代表的是棋子『象』。而城堡的棋子,是一路由战车、船到大鸟所演变而来的。」我回想起在拉兹耶尔岛时,嘉尔柏妮雅的说明。「也就是说,祸式的出现地点,是根据棋子的走法所决定的。再补充说明一下,欧达尔退役军人会馆和吉诺雷消防局,是暗指士兵棋的前进。」 吉吉那一副「连这种事也不懂吗」的表情,朝伊吉和嘉贝菈投以轻视的眼神。但是我敢保证,吉吉那自己绝对也不知道。 「在亚南?嘉兰和亚姆普拉出现之前,也就是僧侣和城堡的祸式事件发生的时候,我们就该注意到了。」 我几乎快对自己的笨脑袋感到绝望。 「详知却尔斯象棋的棋子起源和变迁,又能使用召唤咒的高位咒式士。光凭这些条件,就能明显看出雷梅迪乌斯博士与祸式事件有关。在那种时候都没发现,我们的脑袋瓜还真是奇差无比。」 答案从一开始就很明确地告诉我们了。 「最后祸式的支配者对于我们的愚笨看不下去了,还特地出现在我们面前。那两名祸式亲切到令人讶异,给予我们暗示 ,甚至还进一步开导我们。」 陷入思考的我抬起头,霎时对上伊吉瞪向我的目光。 「我现在明白了那些祸式代表着却尔斯象棋的棋子。不过,这样要怎么找出咒式弹头的位置?根本就毫无头绪。」 「你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吗?」 我开始担心伊吉身为进攻型咒式士的未来。他的确是武艺超群且直觉敏锐,但是推理能力差劲到令人绝望。看来他也忠诚地追随吉吉那选择的道路。 「祸式们对于这次事件的主使者—雷梅迪乌斯,并未拥有契约以外的忠诚心。牠们恐怕也没那种概念吧。」我的脑海中可以鲜明地看见那副景象。「大祸式们若是想呼唤我们到最终舞台去,就只能利用棋子的位置暗示我们。当然,是利用雷梅迪乌斯的棋法。」 在嘉尔柏妮雅病房中所看到的那盘棋局,清楚地在我的脑海里重新浮现。我看见最后的一步棋—是士兵变成了龙。 「这次的事件,是一个以艾里达那为棋盘的雄伟却尔斯象棋棋局。而且呈现的是雷梅迪乌斯有名的棋局,也就是他在大陆大会中获胜时的终盘棋局!」 众人的脸上窜过惊愕和愤怒。 「太荒谬了!」 伊吉紧咬着牙。发出呻吟声的嘉贝菈则是紧咬唇瓣,一拳重重地打向自己掌心。 「竟然能想出这么荒唐的推论,还能理解这种事情,真不愧是嘉优斯。」 面对亚库托错愕的神情,我回以苦笑。 由于初春时被卷入穆尔汀枢机主教的事件中,我也被迫习惯了这种类型的无聊猜谜游戏。 也因为别离时对方送给自己的戒指,害得我遇上麻烦至极的事态。 我的视线落向右手,看见红色戒指正闪烁着光芒。 「然后,在这场荒唐的却尔斯象棋棋局中,落败的国王棋子的位置在—拉兹耶尔岛。而那枚由士兵转变为龙的棋子,回到棋盘中央后并喊出将军的地点,就是那里吗?」 众人追随着拉尔豪金的缥缈目光。 他的目光自拉尔豪金事务所的四楼窗户看向外头。在众多大楼之间,可以看见奥利耶拉尔大河对岸的塞比提亚公园。公园里满是茂盛的绿树群,再往更前方看去,有座高耸朝天的尖塔。 在久远以前,就无法再为艾里达那宣告时辰的— 时钟之塔。 ————————— 注10:wormhole,又称爱因斯坦?罗森桥,是宇宙中可能存在的连接两个不同时空的狭窄隧道。虫洞是一九一六年奥地利物理学家路德维希?弗莱姆(ludwig mm)首次提出的概念,一九三○年代由爱因斯坦及纳森?罗森在研究引力场方程式时假设,认为透过虫洞可以做瞬间的空间转移或者做时间旅行。但迄今仍没有科学家能找出其确实存在的证据。 第十章 蜘蛛的断头台 唉呀,吾友啊,万万不可追寻不灭的乐土 就算走进无限可能性的领域、划进群星之海 我们也决计无法成为我们之外的存在 吉格姆托?瓦伦海德 给予雷梅迪乌斯?利瓦伊?拉兹耶尔的回信 皇历四九六年 ◇ ◇ ◇ 灰色的岩石地表、冰冷刺骨的寒风。一排人龙走在陡峭悬崖旁突出的狭窄山路上。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一名老人步履蹒跚,脚下的小石子不住往崖底滚落。雷梅迪乌斯和娜莉西雅自左右搀扶着快掉下悬崖的老人。 「振作一点、德穆尔!」 在鼓励对方的同时,雷梅迪乌斯支撑住德穆尔老人的肩膀。德穆尔脸部表情狰狞,忍耐着痛楚。他有礼地推开青年的手,坐在滚落至崖边的岩石上,口中吁出一口长长的叹息。 「……雷梅迪乌斯,老朽已经不行了。别管我了。」 「你在胡说什么!德穆尔!」 德穆尔轻摇了摇头,拒绝再站起来。雷梅迪乌斯环顾四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放逐者们的神情已是憔悴不堪。 无论再怎么走,绵延在雷梅迪乌斯他们眼前的,就只有暗灰色的岩石。一入夜气温便降到冰点以下,夺走人们的体力,即便是大白天,高山的冰冷空气仍是刺痛着众人的肌肤。若是休息,毒虫便会啃咬人们的躯体,就算喝了好不容易找到的泥水,也会因为激烈的腹痛而疼痛难忍。 人们是无法靠近德力拉山脉的。 「……雷梅迪乌斯,虽然大家分享稀少的食物互相扶持到现在,可是已经到极限了。」身为曙光战线干部的哈塔穆说出苦涩的决定。「还能走的就继续走吧。」 「不行!那么一来,我们就和杜伽塔没什么两样!」 雷梅迪乌斯立即反驳。但对于青年的话声,没有任何人表示赞同,大家都低垂着脸。 「这时舍弃同胞、独自苟活下来的话,我们往后该怎么办?做出和独裁者相同的事,还能挺起胸膛和他战斗吗?」 「没错!」娜莉西雅扯开嗓子大喊。「我们和杜伽塔不一样吧!」 听见少女坚毅的话语,老人和青年点了点头。其他一两个人也颔首表示赞同,然后挤出力气,站起身子。德穆尔拚命压下呻吟,也站了起来。 「我不会舍弃任何一个人,绝对要所有人一起活着回去!」 雷梅迪乌斯和娜莉西雅互相扶着对方,再次迈开步伐。早已疲惫不堪的人们也开始踏出脚步。最后,哈塔穆咬着下唇低声说道: 「……但是、但是,总有一天会到达极限的。」 接着在第二天的夜晚,第一个人死亡。是个协助曙光战线的老婆婆。 翌日早晨,两名身为曙光战线的战士且身受重伤的人员死亡。 第三天早上,一名女人和她的孩子死去。到了中午又一名老人逝世。 每天每天都有人死去,大家开始为了食物和水起了激烈的冲突。最后雷梅迪乌斯处决了三名争夺食物的男子。 在第三十三天晚上,活下来的二十四人在岩荫下围着火堆休息。 在微弱的火焰照亮之下,每张脸庞都是憔悴且疲惫不已。彷佛是一群苍白消瘦的亡者们。 「雷、雷梅迪乌斯啊。」德穆尔呼吸急促地开口说话:「我、不行了。在、在这里、了结我、吧。」 那名老兵背靠在岩石上坐着,脸上已是浓冽的死亡之相。一旁的雷梅迪乌斯无法直视德穆尔的脸庞。 「像你、和娜莉西雅这样、年轻又有、活力的人们,继续往前走吧。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死。」 德穆尔嘎哑的字句掉落到地面上,散落开来。 「你、和我、是正确、的吗?有一天、真的能、幸福吗?」 雷梅迪乌斯无法回答,只是拿起枯木朝火堆中丢去。 青年抬起头,德穆尔的脸色已呈死灰,紧闭双眼。雷梅迪乌斯将手探向老兵干裂的唇瓣。 德穆尔已经没有呼吸了。 雷梅迪乌斯握紧颤抖的拳头,用力打向地面。顿时皮肉绽开,鲜血渗进砂石间。 这时,一阵划破夜空的惨叫声响起。雷梅迪乌斯连忙在夜晚的德力拉山脉中疾速奔驰。 在岩石群外,德力拉山的黑暗中浮现出枯木的轮廓。在枯木下,娜莉西雅惨遭撕开的衣服裂缝中,暴露出赤裸的肌肤。有个壮硕的男子正压在少女身上。是哈塔穆。 「哈塔穆!你在做什么?」 当哈塔穆一转过头来,雷梅迪乌斯的拳头立刻揍上对方的脸颊。两名起了争执的男人滚倒在夜晚的岩石地表上。 接着急促的呼吸声和殴打血肉的声音响起。雷梅迪乌斯发出怒吼,将哈塔穆的后脑勺往岩石砸去。 「为什么、做这种事?娜莉西雅她、娜莉西雅她!」 鲜血从裂开的唇瓣中淌下,同时雷梅迪乌斯不断发出怒喊。青年的双手勒住哈塔穆的脖子。 「谁、理她啊!既然她都被杜伽塔侵犯过了,我侵犯她也没差吧!」 哈塔穆的眼睛发出混浊的光芒,嘴角冒着血泡张口大笑。 「住手、不要啊、为什么……」 雷梅迪乌斯回过头,娜莉西雅正拉紧身前的衣服,几近崩溃地哭喊。 「反正为了你的理想,我们都会死在这里。那么在最后让我好好享受一下也没关系吧!」 哈塔穆开始大放厥词。雷梅迪乌斯心中燃起一把熊熊的怒火。 遭到暴政虐待的人们,应该要追寻理想才是。但是当情况有所改变后,竟然这么轻易地就变成了施暴者。 人类就是这种生物吗?不论是杜伽塔、还是雷梅迪乌斯和曙光战线,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雷梅迪乌斯心中充满悲哀。 他在勒住哈塔穆的双手上施加力道。哈塔穆没有反抗。 「……雷梅迪乌斯、我、好怨恨你啊。」即便喉咙遭到勒紧,哈塔穆仍是放声大笑。「就凭、你的理想、拯救不了、任何人。」 下一秒,哈塔穆的脖子已遭折断,口中淌下鲜血。男人就这么张大着眼死去。 尔后,生存者们变成了原始的野兽。 大家开始互相猜忌,将原本应该互相分享的食物和水偷偷藏起。 在第四十一天,发生了很明显是自己人所为的杀人事件。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都是纠纷不断。老人、女人和小孩。弱小者开始遭到抢夺、掠杀。到了最后,甚至分出派系互相斗争。 连雷梅迪乌斯也变得无法约束他们。在第四十八天,曙光战线的同胞们终于开始互相残杀。 第四十九天,活下来的人数只剩寥寥七人。 接着又发生争执,添了三名死者。 第五十四天,有两人反对将食物分给衰弱的娜莉西雅,向她偷袭。于是雷梅迪乌斯杀了那两个人。 最后,生存者仅剩雷梅迪乌斯和娜莉西雅。 贝尔蒙提亚尼斯?格格尔穆多?奥赛蒂克钟塔。 这座钟塔耸立于奥利耶拉尔大河上的一块半岛形土地上。 不仅是观光客,连当地居民也嫌正式名称太过冗长,直接简称为钟塔。 原本在皇历一一三年,当时由奥赛蒂克伯爵家统治艾里达那,族中一个名为贝尔蒙提亚尼斯的大贵族,为了增添自己的威信而建造了城堡。但是在皇历二五二年的战乱中,城堡的中央地区遭到咒式攻击重创。 贝尔蒙提亚尼斯的子孙,奥赛蒂克伯爵家的格格尔穆多,为了重建祖先所建的战后城堡,投入私人财产大力推动修复工程。 但或许是格格尔穆多忽然对祖先兴起反抗意志吧,就在同一年,在崩塌的中央地区上又新建了一个巨大钟塔,然后时光流转到了今天…… 那座状似瞭望塔的庞大丑陋钟塔,以建筑工艺的角度来看简直毫无美感可言。而且在现今高耸大楼林立的时代,二十楼左右的高度一点也不显眼。 由于它日渐老旧,原本打算进行修复工程,但大咒震之后的复兴计划已让市政府的预算用罄,修复工程只能停摆。因此自好几年前起就封锁入口,弃置在那里无人问津。 钟塔已经成为市民偶尔远目眺望、才想起它还存在的一栋建筑。 我抬头看着钟塔的灰墙,思索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由于我在树荫下以不自然的姿势进行监视,腰椎开始酸痛。吉吉那正倚着树干,我在他身旁坐下。 「如果郡警局的咒式特化镇压部队,和拉尔豪金公司的人一起冲进去,就能凑成总数超过一百三十人的进攻型咒式士大部队呢 ,可惜啊。」 我重新调整知觉眼镜的位置,喃喃说道。吉吉那回答: 「嗯,至少集结到四十名十层级以上的高位咒式士了。就算亚南?嘉兰和亚姆普拉这两名祸式再怎么厉害,聚集了这么多名高位咒式士的话,就能压制住他们了……应该吧。」 我和吉吉那只能进行假设性的对话。 「如果确定位置,就能宣告是我们人类的胜利!……的话就好了。」 我望向树林那头,和跪在地上的贝利克眼神对上。 「万分抱歉哦。」 刑警穿着一身与本人不搭的积层盔甲,沉着脸出声回应。 「几乎所有的郡警和咒式特化部队,都赶去面向拉兹耶尔岛的沿岸一带。现在离爆炸时间只剩二十四分钟,不可能赶得来这里。而且……」 「我知道,上层他们不相信我的推测吧?」 贝利克一脸苦涩地低下了头。 「就连我也无法肯定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我想稍微减轻贝利克的自责感。「雷梅迪乌斯和祸式事件的相关性实在是太过一致,反倒像是亚姆普拉和亚南?嘉兰设下了陷阱,引诱我们上钩。」 「我和三名部下光是为了确认实情而自愿来此,就已经煞费苦心了。郡警本队正往其他地点展开搜索。」 「西尔贝里欧市长所采取的安全策略,也是基于只有拉兹耶尔岛上的人会遭到杀害的前提下吧。」 我将视线调回至钟塔,开口说道。 「将拉兹耶尔公司一二○五条人命,和艾里达那市超过七十万条的人命放在天秤上衡量,市长的决定应该是正确的吧……」 但是,只有我怎样都无法认同。因为吉薇正在拉兹耶尔岛上。 我的视线又转向树林。身旁的吉吉那正抬头看着天空,那副景象看来就像一幅画。 「天空真美。」 「你啊……算了,也是啦。」 听见吉吉那自然而然吐出的话语,我不禁表示赞同。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吉吉那都不会改变。 「我终于明白了。吉吉那不是脑子破洞,而是在空洞外面包了层脑浆。」 「你羡慕我的真空脑袋吗?」 「吉吉那的愚蠢等级,可谓达到兵器的领域了呢。」 「真亏你们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讲那些废话。就像是囚犯在死刑台上干杯一样。」 藏身在对面树荫中的伊吉错愕地对我们投下疑问。在葱郁的林木阴影中,有好几群人影以相同的姿势屏息以待。拉尔豪金公司所有的进攻型咒式士,全都全副武装聚集于此。 由于钟塔周遭没有可以藏身的建筑物,因此我们将指挥总部设在公园的树林当中,等待全员一起突击闯入的时机。 「你害怕吗?」 听见吉吉那丢出的这句嘲弄,伊吉几乎激动地要拔刀相向,但旋即又压下冲动。他拿着双剑,将挺直的身子调回原本的姿势。 「当然害怕啊。」伊吉身旁的嘉贝菈露出苦笑。「对方可是那个亚姆普拉和亚南?嘉兰,我看不出有打赢的机会。」 女子的脸上笼罩着不安的阴影。 「进攻型咒式士的战争里没有奇迹,都是凭实力决定一切。」 「冷静思考的话,的确是没有胜算。」 吉吉那肯定对方的言论,让伊吉投来疑问的目光。 「屠龙族都不会有恐惧感吗?」 「对于死亡这件事,我并没有太大的恐惧。」吉吉那拿出大口径咒弹装进屠龙刀的回转式弹仓中,露出思考的神情。「我只是不想屈服在恐惧之下,然后作出连自己也无法接受的选择。」 他将屠龙刀上膛,完成作战准备。 「这或许可说是一种屠龙族思考模式的洗脑。不过,包含这点在内,才造就了我这个人。一旦我选择了自己能够接纳的选项,即便最终死得不明不白,那也不算太差。」 横跨吉吉那右眼上方的龙与火焰刺青,此时似乎正微微发出火光。 每当和这尊武神在一起,就会觉得一切总有办法解决,真是不可思议。 「若只是一味追随安逸的选择,总有一天会后悔吗?」我确认似地低喃。「那么就将后悔也视为自己的一部分,然后继续作出选择。选择『选择』本身、选择『不选择』这个选项……」 如同吉吉那所说的,我只能将自己体内的恐惧、困惑、痛苦和过去,都当作是自己的一部分。 尽管我们的武器是如此无用,但我们也只拥有这些吧。 于是,在面对一生当中的每一个瞬间的选择时,吉吉那都会摒除谎言和虚伪后作出选择。正因如此,他才能贯彻那般强烈又深刻的生存之道吧。 「所以选择十分重要。它证明了一个人类曾经做过什么、或不曾做出什么。」 吉吉那以冰冷的表情粗声说道。我以点头表示同意。 若是雷梅迪乌斯藉由崇高的天之语言,将艾里达那化为棋盘并痛下诅咒,我们就只能伏在地面上与他对抗。 得知艾里达那沦为一个棋盘之后,我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虽然我们还不知道亚南?嘉兰和亚姆普拉的咒式为何,但翻倒棋盘这一着,不就可以成为一项对抗策略吗? 我重新拿好魔杖剑优尔加,开始搜寻咒式。我所需要的是巨大的咒式。我一面编织,一面和其他进攻型咒式士一样,等待突击的暗号。进攻型咒式士们的脚步声分散于林间,视线集中在同一点上。 从树林深处的总部中,带头的拉尔豪金和亚库托走了出来。 巨汉的眉心之间深深拧起,从腰间的小盒子中拿出雪茄。 「看来对方已经看穿我们的奇袭战术了。」 拉尔豪金叼着雪茄像是在思索难题。 「亚南?嘉兰和亚姆普拉似乎在钟塔周围设下了强大的咒式干涉结界。」 亚库托补充道。我则是进一步让大家确认到绝望性的事实: 「尤其是亚南?嘉兰的咒式干涉结界,一开始遇见时就已经领教过了,他的结界太过强大。」 「虽然是个不可能的假设,但就算在场的所有咒式士一同发动第七位阶的咒式,破坏效果也只会被结界削减罢了。看来要在一瞬间,连同整座巨大钟塔一起烧毁咒式弹头是不可能的吧。」 我的推测与亚库托一致。 「即便用飞翔咒式接近钟塔,我想也只会成为塔上咒式攻击的标靶。有人想去体验一下大祸式的咒式攻击吗?」 才不会有人自愿。我微微举高双手: 「所以完全无计可施啰。」 「既然已经发现了我们,为何那两只大祸式还不发射咒式弹头?」 于是我回答吉吉那的问题: 「对方大概不是在远距离遥控发射程序吧,因为这段期间的不确定妨碍因子太多。他们应该是采定时发射模式。」 「……真是如此就好了。」 嘉贝菈说出了我的疑虑。的确,现在的情报还不足以推断出结论。 「也有可能是交由亚南?嘉兰和亚姆普拉执行发射任务。」我试着思索。「就算察觉到我们已经逼近,却还不发动弹头的理由,我想或许是在规定时限之前,对方优先考虑的是自己荒谬的晚宴,而不是『曙光铁锤』的目的。」 将每个理论串连起来后,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也就是说,若我们能在时限之前制伏对方,那个可怕的咒式弹头或许就不会爆炸。所以我们在陪他们玩游戏的同时,得想办法停止或是破坏弹头。我们的活路就只有这么一条。」 对于我所指出的微小希望道路,咒式士们点了点头。 「好,既然对方希望我们和他们正面对决,那事情就简单了。」于是拉尔豪金下出决定。「只要战胜他们,拉兹耶尔就能得救!」 拉尔豪金的眼神像是一个帝王般,睥睨着所有进攻型咒式士。他高高举起右手上的巨大魔杖枪斧,锐利的枪尖指向耸立于公园前方的钟塔。 「二队由副队长魏特斯率领,从右方入口进攻。三队由同是副队长的布莱格率领,从左方入口突击,立即搜索咒式弹头的踪影!」 被叫到名字的两名进攻型咒式士,举起魔杖剑应和,接着马上开始编整队员。 「亚库托和贝利克跟警察们及九层级以下的咒式士留在这里!若是咒式弹头一发射,就发动咒式迎击!」 「只要有亚南?嘉兰或亚姆普拉守护着弹头,就算攻击也是毫无意义,但我去了也派不上什么用场。真是明智的人员分配。」 亚库托答道,贝利克则是无言地颔首,退向后方。 「我、伊吉、嘉贝菈和一队,加上嘉优斯和吉吉那等人的精锐部队从正面突破。」拉尔豪金的褐色眼珠中闪着强悍意志的光芒。「用尽全力干掉那帮该死的祸式吧!」 「我还在想推理游戏要持续到几时,终于轮到我大显身手了。」 吉吉那也出声附和。 「面对亚南?嘉兰和亚姆普拉这种最高等级的异貌者,十位阶以下的咒式士只会成为累赘。」 「亚库托,计算一下胜算吧!」 老千眼士听见拉尔豪金的指令后,开始演算。 「假设这场以艾里达那为棋盘的却尔斯象棋棋局仍在进行,那么棋子的剩余数量就是祸式的现有数量,再加上亚姆普拉和亚南?嘉兰。我方包含三名十三位阶、两名十二位阶的人在内,共有十八名咒式士进行突击。」 老咒式士迅速地得出结论。 「我方的胜算在于三五?五五到三六?七八之间吧。」 「这时就算说谎,也要说有百分之五十以上啊。」 伊吉露出无畏的笑容,双手提起双剑。 「真是场不错的赌局。」 吉吉那嘴角扬起狰狞的笑意,将屠龙刀架在肩上。 「所有人听清楚了。」 拉尔豪金低沉地大喝一声,所有咒式士的目光于是聚集在他身上。接着他将雪茄丢进垃圾桶。 「在这一战中,在场的二十四名咒式士和四名警察的魔杖剑上,承担着拉兹耶尔社员和访客共一二○五人的命运。」 巨汉的嗓音沉着又充满力量。 「我喜欢这个城镇。艾里达那,是少数可以接纳我们咒式士的城市。而且这座城里有着美味的餐厅,也有我们的家人和朋友。」 「也有可爱的女人们啊。」 吉吉那补上这一句。或许是想起了心上人的身影,男性进攻型咒式士都静静地点头。无论是谁,都有恋人或妻子、女儿、母亲,或是姐妹。 「哎呀,也有可爱的男人们。」 嘉贝菈将我拉近她的双颊。这次换女性进攻型咒式士们发出笑声。身为煽动者的我,这时该提升一下大家的士气吗? 「就算逃跑,也没有人会责怪你。不过,这时逃跑的话不但以后会后悔,还会是一大损失哦。」 我说完后,众人的脸上浮出疑惑。 「大家想想吧!要是在这一战中存活下来,拉兹耶尔公司送来的礼金可是收也收不完。就连你们这些草包,也会大受欢迎好一阵子。趁这个机会舍弃童贞吧!」 听见我的玩笑话,大家都不禁失笑出声。 拉尔豪金也露出开朗的笑容,但下一瞬又敛起表情。 「就是这样,让我们迎战那帮『曙光铁锤』和祸式们,逼得他们卷起尾巴逃走!将他们赶到地狱尽头吧!」 拉尔豪金发出怒吼。 「一分钟后全员开始进行突破,散开!」 二十八柄魔杖剑向上高举。 接着,进攻型咒式士们开始狂奔,比风还要快,却又比风还要静谧。 轰隆! 我所编织的化学炼成系咒式第三位阶「爆炸吼」发出爆炸巨响。秒速约六千九百公尺的三硝基甲苯炸药所造成的冲击波和爆炸火焰,粉碎了橡木门扉。 穿过爆破粉尘和木板破片,我们化作一阵旋风迅速闯入。 在钟塔一楼的石造城堡回廊中,只听见爆破的回响声不绝于耳。 阳光自天花板的窗户射下,照亮尘土飞扬的室内。冰冷的硬石地板,和如巨木般的石柱轮廓,顿时自黑暗中浮现出来。 回廊往内部深处延伸。进攻型咒式士们如同飓风般穿梭在石柱之间。 「出现了!」 跑在最前头的拉尔豪金扬声大喊。在前方回廊的半空中,产生了剧烈的作用量子定数变化,同时夹带着朦胧的光芒,开始编织出复杂的组成式。 回廊的空气上激荡出好几道涟漪,自漩涡的中心点中,有个祸式像是刚出世的婴儿般显现出身影! 「你就接下我送的出生贺礼,然后回到你怀念的故乡───地狱的粪海里去吧!」 嘉贝菈在吶喊的同时,魔杖剑崇光之沙第乌的前端爆发出火光。数条光线朝前方疾射而出。 「光条灼弩显」的咒式是藉由强力的电磁场干扰,整合自由电子的电子轨道,放射出一道硬x雷射光线。不过,雷磁光学系咒式第六位阶的「煌光灼弩连闪射」,可以同时发出多道硬x雷射光线。 由数十个人面构成的「士兵」,霎时被斩为数截,几十张嘴巴中发出惨叫声。另一个拿着自己头颅、穿着牧师服装的「主教」,此时胸口被烧穿了一个黑孔,然后摔落在地。 嘉贝菈的热束光线不断贯穿祸式们的肉体,将其一一切断。 接着强烈的光剑忽然弹开,到处散射。一个在石柱之间实体化、有着立方体和三角锥形状的「城堡」,开始发动多重的咒式干涉结界。 拉尔豪金公司的咒式士们所放出的雷击和爆炸威力都遭到削减。因为远距离攻性咒式随着射击距离越长,对作用量子定数的干涉就会益发薄弱。 「这些攻击对祸式产生不了什么作用!」 我扯开嗓子喝止,所有人便停止发动牵制咒式。在干涉结界的后方,不断有新的祸式在实体化。有些祸式也开始从我们的后方出现。拉尔豪金高举魔杖枪斧。 「采取近身战!」 咒式士们立即在回廊上组成一个刺猬圆阵。四周不断涌现出异形祸式,近身战一触即发。 一阵马蹄声自我眼前的石柱后方传出。在长着马匹四肢的躯干上,头部却是连着一副重甲骑士的上半身。 但是骑士的头部却还是一颗蓝黑色的马头。 「你到底要当马还是骑士啊!」 马头的骑兵发出威猛的嘶叫声,为我的疑问给了个明确解答。接着牠将一把长枪夹在腋下,像是一阵风暴猛然向我冲来。我发出「矛枪射」迎击,对方却只是挥枪一扫就弹开了。 长枪的枪尖瞄准我的心脏疾刺。 眼看枪矛就要贯穿我的左胸口,却陡然停下。 是伊吉从一旁伸出双剑,夹住长枪阻止它的刺击,两把兵器交碰霎时迸出点点星火。 异形的蛮力和伊吉的臂力在我的眼前激烈冲突,长枪和双剑发出了尖锐的金属摩擦音。 魔杖剑「右撇子拉卡斯斯」和「左撇子雷格尔斯斯」放出咒式和空弹壳,下一秒双剑便将长枪的枪头整个夹碎! 马头骑士失去平衡,左前脚的马蹄步伐踉跄。而伊吉却逮住空隙欺进,交叉的双剑猛力刺进骑士的胸口。 接着伊吉再次发动同样的化学金属系咒式第三位阶「微振刃」,双剑的金属刀身变成尖牙锯刃,每秒产生五万次以上的超速振动。 伊吉将手上的双剑用力水平划开。富含血青素的蓝色血液和破碎的内脏顿时向外溅出,骑士和马体漂亮地被横切成两半。伊吉跳起踢向马匹的胸口后,做了个后空翻,在我的身旁着地。 马匹的前脚膝盖一跌,接着倒向回廊的地板。马头骑士的上半身在摔落地面时,仍高举着右手臂想掷出被夹断的长枪。但是在我放出「爆炸吼」之后,他的右手臂化作一滩肉泥,蓝色的血沫喷向我和伊吉。 「不错嘛。还差我一点。」 伊吉对我的话只是一脸错愕。 「战斗时别说话!嘉优斯你什么时候才会闭上嘴巴啊?」 「你说的字明明比我多,啊,这次的反驳字数又变得比你多了。」 听见伊吉一回嘴,我就马上出声反驳。 伊吉露出一脸打从心底感到不敢置信的表情,但下一秒又板起脸孔。亚尔利安战士冲向前方想突破包围网,我也跟在青年的身后。 我跑到拉尔豪金和吉吉那的后方。一只如同石柱般的粗大前脚踏在回廊的石头地板上,石地破碎声和巨兽的咆哮顿时在回廊中激荡出偌大回音。 一个庞大的灰色物体阻挡住我们的去路。 粗壮的四肢,一间房子大小般的躯体,脸部的左右两边有着散热板似的大耳朵,长长的鼻子像是第三只前脚般来回晃动。 那是一只要抬起头才能看见的巨象。我像是要唤起回忆一般低喃: 「我记得『主教』的棋子,在古老的却尔斯象棋中就是大象,但这算犯规吧……」 巨象高高举起比正常象只还要长上数倍的鼻子,几乎要碰到回廊的高挑天花板,下一秒,如同破城槌般重重往下砸落。 拉尔豪金正面接下等同于落下巨岩的攻击。他双手横架住魔杖枪斧,用枪身挡 住攻击,但是过于巨大的冲击力,让这位巨汉的脚跟踏碎了地面。 巨象的鼻尖向上一弹,放射状的锐利牙齿朝前突刺。 拉尔豪金以左手巨拳粉碎了想刺穿自己的利牙,同时仅用右手腕之力,像在转动小树枝似地抡起魔杖枪斧,一刀切断了长鼻。 蓝色的血雾喷洒,巨汉将枪斧架在肩头上。巨象正想继续迎击时,身躯却不禁失去平衡。 这是由于伏在地面上不断跳跃前进的吉吉那,忽然一刀断斩了巨象右前脚的缘故。 「别忘了这是集体作战啊!祸式!」 拉尔豪金高举起魔杖枪斧「刚毅之物加德雷德」,朝着巨象正在倾斜的头部劈落。巨象恐惧地瞪大双眼时,枪斧已砍进牠的眉心。同时咒式炸裂。 化学炼成系咒式第五位阶「曝轰收敛锥波」发动后,在枪尖顶端产生的黑索金发生爆炸,经由研钵状的咒式指示式,产生集结为一点的收束效果。化为死神之锥的冲击波,直接粉碎了巨象厚重的头盖骨。 紧接着暴风窜入巨象体内,将内脏卷得支离破碎,腹部也因此膨起;超越肌肤的张力极限后,倏地炸开。蓝黑色的血液和内脏泼向地面,散发出腾腾热气。 拉尔豪金枪尖上所使用的「曝轰收敛锥波」,也可使用于挖掘岩盘的时候。集束之后的暴风,能发挥出比一般爆破强上数倍的贯穿力量,可说是近身战咒式中的最强咒式之一。 巨象没了头部之后失去平衡,倒卧在自己的内脏及蓝色血海中。一阵轰隆巨响在回廊中回荡。 砍断巨象前脚的吉吉那并不恋战,立即开始狂奔。往回廊的更深处冲去。 在吉吉那疾奔的同时,位于他前方石柱的阴影中又出现了一阵波纹。从左右两侧出现了深灰色立方体以及三角锥身形的「城堡」祸式。这两名祸式似乎是连体婴,牠们同时编起结界和爆裂咒式。 「喝啊啊啊啊啊!」 吉吉那发出勇猛的咆哮声,加快冲刺的速度,接着拉开屠龙刀涅雷多的刀柄,伸展成全长二九九○公厘、双手握柄的长枪。只见他将涅雷多高速旋转,看起来就像一面银色圆盘,随即化为一道闪光落下。 彷佛是被结界和右方的立方体吸引过去一样,一道斜向的斩击劈向祸式。斩光一转,又在左方的三角锥祸式上划下一刀。 吉吉那的大衣翻飞,穿梭在两头祸式之间。高硬度的两只祸式被砍为四截,一一倒下。刺耳的四次落地声响起,蓝色的血液也同时溅出。 那样凄绝的流畅动作,优雅地如同美神的舞蹈。 吉吉那的狂奔毫无停歇,化为长枪的屠龙刀彷佛是他的翅膀。回廊的尽头又出现波纹,祸式再度涌现。 空间的波纹之中,正浮现出一个马头,带着毫无感情波动的双眼,口中吐着蓝色业火,头颅十分巨大。然而下一秒,吉吉那的屠龙刀一闪。 从头部断面中喷出大量蓝色鲜血,马头飞向空中。随后出现一个无头的巨人躯体,然后往前倒地。 迟了几秒后,马头才头下颈上地砸落在石地上。在牠那双已死的瞳仁中,映照的是屠龙族战鬼的优美背影吧。 「攻破包围网了!跟在吉吉那后面!」 听见拉尔豪金的号令,正努力让祸式们倒向蓝色血泊中的咒式士们立即作出反应,一同奔向回廊深处。 进攻型咒式士们突破包围网,继续往前推进。祸式在后头发出怒吼,紧跟而来。当我回过头正想放出咒式的那一剎那,雷击和爆破咒式就已炸开。 我又一次回过头,看见许多进攻型咒式士们纷纷从回廊的左右两边冲出来。那些是在左右侧建筑中寻找弹头的二队和三队,此时也赶来与我们会合。 「社长!左侧没有发现弹头!」 「右侧也一样没发现踪迹!」 魏特斯和布莱格两名副队长大声报告。 「别人都说白痴和笨蛋喜欢高处,看来弹头真的在钟塔上。」 拉尔豪金的严峻视线望向回廊的尽头、钟塔的基座。 「一队、二队和三队留在这里绊住剩下的祸式!魏特斯和布莱格和我们会合冲进钟塔,散开!」 在场所有的进攻型咒式士,闻声马上分成两边开始奔跑。我的身后又传出更多的爆炸声和怒吼。祸式们发出哀号。 在首当其冲的吉吉那身后,是拉尔豪金、伊吉还有嘉贝菈,接着才是我、魏特斯和布莱格。 我很确信。 在第二次的战斗中,至今我、吉吉那和拉尔豪金的伙伴们,步调已经达到完全一致,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还有人能抵抗得了我们的团队战斗力。 就算对手是亚南?嘉兰和亚姆普拉,我也根本不觉得会输。 总觉得这气氛有些怀念呢。 我追上吉吉那,发现伙伴脸上也同样有着笑意。 逐渐逼近回廊尽头,「爆炸吼」的爆破火焰再度撞破门扉,我们疾速穿过众多的烟雾和门板破片之间,冲进钟塔的基座。 在钟塔的基座里,是一片宽敞的石头地板,没有预料之中的埋伏。 从最底层往上看,钟塔的内部是一座中空的楼阁。空中纵横交错的支架和梁柱、以及修补用时的鹰架,构成了各式各样的几何图形。 阳光从每个阶梯上所开设的小窗户中照射进来,形成一条条光带。互相交错的光带为几何性的支撑构造,又增添了许多复杂的阴影。 在支架和光线的遥远上方,可以看见巨大的齿轮和机器。那里应该就是钟塔的运转机房吧。 「从这里可以上去!」 听见布莱格的大喊,我的视线又回到平地。胡子脸的布莱格正冲向四周坚固墙壁上的楼梯。我看向吉吉那,伙伴点了点头。 除了布莱格以外的所有人,都不打算爬楼梯上去。 伊吉和副队长魏特斯同时一跃而起抓住支架,又跃向更上方,很快消失在三楼高度的梁柱之间。拉尔豪金和嘉贝菈也随后往上飞纵。 吉吉那伸出右手,一把抓住我的后颈,把我当作行李一样拎起。下一秒,我感觉到视野一阵晃动。 我已被带着飞上半空的梁柱之间。 我朝自己的脚尖望去,可以看见布莱格的胡子脸正从下方仰视我们。布莱格似乎对跳跃并不擅长,他带着一脸悔恨,死心地继续在阶梯上飞奔。 吉吉那的脚掌踏上梁柱,霎时一阵冲击。我的身体像个玩具东摇西晃,吉吉那又接着往更上方飞纵。 「我们人类的咒式还真方便……好痛!」 吉吉那着地于五层楼高之处的同时,我的小腿倏地撞上某个硬物。痛得我不禁发出哀号。 一眼望去,原来是装设在梁柱上的金属圆筒。虽然覆着厚厚的灰尘,但的确是个古老的灭火器。 我环顾一下四周,其他的梁柱和支架上也装置着同样的灭火器,可是我的脚却偏偏刚好撞上它,看来我的运气很背。 「这真不是个好兆头,害我突然很想回家。」 「别担心。这是经过精密计算后,故意让你撞上的。」 面对无情撂下这句话的吉吉那,我不由得泪眼哭诉: 「请问,在这种情况下还找我碴的意义是?」 「我认为所谓的自由,是一种在近代的前提下形成的重要概念。」 「这也太自由了!还有我不懂为什么只有近代的定义才是正确的啊!」 吉吉那一脸不满。 「总之拜托你温柔点,像是在运送宝物一样!」 「如果你是贵重物品的话,那我会对这个世界绝望。」吉吉那屈起膝盖。「我要加快速度了,弹跳时会变得更不稳。」 当吉吉那正要蹬直膝盖的那一瞬间,一声惨叫在楼阁中激起回音。 我抬起头,刚好有种温热的水滴落到我的脸颊上。我伸手一抹,那是血滴。紧接着,在眼前的梁柱交错之处传来一阵闷响。一条握着魔杖剑的右胳膊掉了下来,卡在那里。 惨叫声再次响起。接着不断落下的,是小肠和疑似为肝脏的内脏碎片,以及被扯断的双脚,在喷溅着鲜血的同时,纷纷往最底层掉去。 又是一阵怒吼和咒式的爆炸声。前头的伊吉、拉尔豪金和嘉贝菈自上方掉了下来。接着他们各自跳上支架、梁柱和修补用时的鹰架,以免向下掉落。 「魏特斯被杀了!那个混账家伙!」 半个面孔都染上鲜血的伊吉发出怒吼。拉尔豪金则是架好魔杖枪斧。 「他来了!」 所有人的视线往楼阁上方望去,手中的魔杖剑开始编 织咒式。 一名穿着铠甲的巨人,站在七楼的某根梁柱上。那是「战之纺织者」亚南?嘉兰男爵。 巨人的右手正抓着魏特斯的头部。那颗头颅的半边脸庞已然消失,脑浆不断淌下。亚南?嘉兰的左手也提着魏特斯,但那是个胸腔以下已尽数消失,只剩小肠向下垂落的上半身。 看见同伴凄惨的尸体,身经百战的进攻型咒式士们都不禁停下动作。 「你们终于解开谜团,来到这场晚宴的最终舞台了。」 亚南?嘉兰俯视着我们的双瞳中,闪烁着血红的光芒。 「不过,我这么期待这场精彩难得的『晚宴』,只有这样的话太无趣了。」 众人的怒火霎时燃起。在我们发动攻性咒式的瞬间,亚南?嘉兰丢开魏特斯的头颅,低声说道: 「这里空气太差了,我扫除一下灰尘,你们退开吧。」 「全员退避!」 拉尔豪金嘶声高喊,我们的身体便反射性跳向后方闪避,切换原本所编织的咒式,并躲向钟塔的墙边。 在如此紧急的时候,一路攀爬楼梯的布莱格正好抵达。 「布莱格!快逃!」嘉贝菈尖声大喊,她的声音却与传送音波的大气一同消失。因为亚南?嘉兰正往塔底放出一道巨大光柱。 布莱格的咒式防御和盔甲彷佛不曾存在,当爆烈光束往下冲时便直接贯穿了他的全身。咒式士的身体因为超高热度而瞬间炭化、蒸发,之后消失无踪! 毁灭之火瞬间让金属和木材制的支架、梁柱和脚架消失殆尽,并化为一阵怒涛向下坠落。光束垂直地自钟塔的七楼贯穿至一楼。 巨响掩盖了另一声巨响,沸腾的空气形成利刃刮起旋风。 化学钢成系咒式第四位阶「遮热断障槛」,在生成的镍基超合金和钛铝金属化合物中,添加上硼及高熔点的金属铪后形成一道隔热壁,我们躲在当中忍受高温。 狂暴的旋风过境之后,眼前遭到热融解的金属窜起火焰。之所以能看见外头景象───是因为我和拉尔豪金所展开的,就连龙的喷火都能挡下的双重积层隔热壁───由于高温而熔解了一部分的缘故。 亚南?嘉兰咒式的光束射线有着超乎想象的狂暴破坏力。 我解除「遮热断障槛」,抓住钟塔的窗户边缘探出身子。一股热风蓦地扑向我的面颊。 低头一看,我们先前攀登过的支架和梁柱的中央部分都消失了,呈现出一个空心的圆柱空间。在更遥远的下方,一楼的石地上凿出了一个擂钵状的大洞。在大洞的底部,熔解的石地板正不停冒泡。 一个石材碎片自我脚边掉落至一楼地面后,马上被吸进一楼那一大片的炙热熔岩中,并冒起阵阵高温热泡。 亚南?嘉兰的庞大身躯往下飞到六楼。 「这点程度的攻击要好好躲开啊!差一点就连『宙界之瞳』都要烧毁了。」 我感到一阵恐惧。 眼前的祸式方才所发动的,是化学炼成系咒式第七位阶「重灵子壳狱瞋焰霸」。 原本来说,能在拓扑空间中引发的核融合反应威力就已遭到限制,况且是个能放射出数千到数万度高温的禁忌咒式。 更可怕的是,就连达到十三层级,本职为化学炼成系咒式士的我,也需要数小时的准备时间才能发动,而且还要作好脑袋和神经系统被烧毁的觉悟,但是对方却在一瞬间就发动了这个禁忌咒式。 「咒式和演算能力的等级差太多了!」 「不过来吗?你们不是为了拯救这个人类城市,要来打倒我吗?」 亚南?嘉兰的鲜红色眼珠,望向伫立于钟楼墙边的我们。 但是没有一人能够动弹。 在场的,都是高达十二或十三层级的高位进攻型咒式士。 可是我们与大祸式的程度相差太多了。面对压倒性的战力差别,所有人和我都得出了同样的结论───绝对性的败北。 「你们不行动的话,就再一次置身于地狱业火中吧。」 亚南?嘉兰举起右手,掌心已经大半编好了「重灵子壳狱瞋焰霸」的庞大咒印组咒式。 绝望的钩爪紧揪住心脏,忽然旁边有道人影冲出。 我看见了吉吉那的背影,他将屠龙刀高举至肩头,飞跃至空中。 亚南?嘉兰抛出魏特斯的身躯,想阻止屠龙族战鬼的逼近。 屠龙刀一闪,将尸体子弹砍成两半。亚南?嘉兰和吉吉那,两者在空中交会。 藉由「空轮龟」的咒式,吉吉那从肩膀和脚掌生成喷射口,放射出压缩后的空气。他在半空中紧急煞车,以脚作为中心点向前空翻。亚南?嘉兰的手仅仅划破空气。吉吉那的回旋斩击却往大祸式的头部斩下。 面对出乎意料的攻击,亚南?嘉兰举高了双手仍是无法挡下刀刃。屠龙刀的冰冷刀身陷进骑士的脸庞! 「来得好!我就是在等像你这样的勇士!」 富含血青素的蓝色血液喷出,亚南?嘉兰仍是露出了骇人的笑容。吉吉那灌注了所有力量的刀刃,又更加陷进染成了一片蓝色的脸庞。 亚南?嘉兰身体一扭,将吉吉那连人带刀拖下。接着两名战鬼一同在钟塔的半空中往下坠落。 两人越过我们所在的楼层,看似要掉至最底部时,却又在空中拉开距离,站立于钟楼的半空中,彷佛那里有着肉眼不可见的地面一般。 我凝神注视。在钟楼的半空中,密布着许多细线。是亚南?嘉兰在坠落之时,发动了生物变化系咒式第二位阶的「蜘蛛丝」,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蜘蛛巢穴。 「来吧,这里就是我们的竞技场。」 亚南?嘉兰大声地宣告生死斗的开始。 「地狱的勇者们啊!来吧!」 在我左右方的拉尔豪金、伊吉和嘉贝菈发出勇猛的吶喊往前冲出。他们跳向悬浮于四楼半空的祸式,纷纷刺出魔杖剑。跟着众人的动作,吉吉那也在蜘蛛的巢穴上疾走。 上下左右、合计五柄魔杖剑袭来,亚南?嘉兰男爵完全不闪不避。 祸式仅是挡下了所有致命的攻击。 牠以巨斧挡下嘉贝菈的细剑,接着以厚盾弹开伊吉的双剑。举起三叉枪止住拉尔豪金的枪斧攻击,更以大剑格开吉吉那的巨刃。 看准进攻型咒式士们之间的空隙,我所编织的「电乖阎葬雷珠」的电浆弹窜向前方。在快要打中亚南?嘉兰时,却化成了一阵亮光和火花。有个六角形的光之组成式正保护着大祸式。 「等一下?」我不禁错愕。「我在这种距离偷袭你,你却让第五位阶的咒式完全无效化,你的结界到底有多强啊?」 「弓弩般的咒式简直无趣,而且无用。」 亚南?嘉兰承接了咒式剑士们的攻击,脚掌下的蜘蛛丝往下弯曲后又回复弹性。 他顺着反弹的力道,将巨斧、大剑、三叉枪和厚盾撞向四名咒式士。四人身上溅出鲜血和盔甲碎片,一个个朝四周飞出。 伊吉撞上钟楼的墙壁,拉尔豪金的背部猛然撞向一座支架,吉吉那则是被推向窗户,撞碎石材。 当嘉贝菈快要撞上墙壁时,我急忙移动身体将她整个接住。滚向一旁后,我侧身猛力撞上一座支架。怀中的嘉贝菈露出微笑。 「哎呀,真是出乎意料的温柔男子呢。」 嘉贝菈的右手肘和胸前的刀伤大量出血。 「不管怎么说,我似乎也出乎意料地运气很不好。」 我确认自己的肋骨和肋软骨已经断了四根。而且在滚倒的时候,我的侧腹附近又撞上了一个装置于支架上的灭火器。运气真是太背了! 我因为疼痛而发出呻吟,同时拉回视线。于钟塔内部互相交错的梁柱和支架上,吉吉那、拉尔豪金和伊吉都已经摆好战斗姿态。 不过每个人的鼻孔和嘴角都淌着鲜血。而吉吉那一次接一次地发动治疗咒式。 众人的视线紧盯着站在梁柱上的亚南?嘉兰,终于明白了大祸式为何拥有着令人不敢置信的防御能力。 自右肩和左肩长出的两条手臂,高举着拥有妖惑气息的漆黑大剑。自左侧腹下方长出的手上,则是拿着以恶鬼长相为图腾的盾牌。 而右侧腹长出的手腕,握着血红色的大斧。下腹部两侧长着第三对手臂,提着壮大到令人发毛的三叉枪。 亚南?嘉兰男爵长着六条如同节肢动物般的双关节手臂。六只手上各自拿着由咒式合成的异世界武器。 双眼、额头和脸颊上,合计共有六个复眼,全身覆盖着昆虫般的绿色甲壳 。原本就已庞大的身躯,现在又大了一倍。看来「战之纺织者」这个别名与蜘蛛有关。 「只要拥有这个在『混沌派』中也为数不多的干涉结界,一般的咒式对我是没用的。」 对方的动作流畅地彷佛是个老练武人,架好六条手臂上的四个兵器。祸式武将抬起全副武装的脚尖,往前踏出一步。 「遵从祸式与人类斗争的古老法则,只凭刀枪和我来场血肉搏斗吧!」 装甲碎裂、衣服上满是鲜血的进攻型咒式士们倏地往四周散开。所有人在梁柱、支架和鹰架上奔驰、飞翔。我也重新握紧魔杖剑继续进攻。 亚南?嘉兰男爵顾虑着我的戒指,因此并未使用远距离攻性咒式。乍看之下似乎对我方有利,但对方不使用咒式时,便张着犹如铜墙铁壁的防御结界,比妮多沃尔克使用恩尼基鲁德的力量时所发动的结界还要强大。 面对亚南?嘉兰级的咒式干涉结界,我和嘉贝菈这类的后卫几乎毫无用武之地。换言之,只能如同对方所说的,以拥有咒力的魔杖剑直接攻击对方。 拉尔豪金、吉吉那和伊吉踩着敏捷的脚步逼近对手。接着,战之纺织者和疾奔而来的咒式士们终于互相交会。 吉吉那的屠龙刀和拉尔豪金的魔杖枪斧,接连发出雷速刺击和破城槌,但对手却更快地挥舞恶鬼之盾一一挡下,兵器撞击时发出铿锵巨响。 亚南?嘉兰手上的大斧、三叉枪和大剑化为旋风,将屠龙刀和魔杖枪斧弹开或架开。 四处不断爆出火花,而进入刀剑轨道中的支架和梁柱一一被砍成碎片! 我的目光丝毫跟不上正与亚南?嘉兰对抗的咒式剑士们的动作。 咒式剑士们让刺激脑部神经细胞传达系统的活化蛋白激酶c开始活性化,找出能够合成enh蛋白质的遗传因子。 另外,神经进行传导时,聚集在神经细胞内膜上的阴离子会跟着移动,因为极化效应造成不带电的区域转成负电,进而妨碍神经传达系统的传导速度。咒式剑士针对这点,重新制造出能让神经细胞内膜上的阴离子中性化的电压依赖性钙信道。就算是不具有跳跃传导功能的无髓神经,也能以秒速五十公尺的速度进行传导,让神经传达速度加快为常人的数十倍。 亚南?嘉兰在咒式剑士们之间,刮起了速度惊人的利刃暴风。在银色闪光的乱舞中,我找出了能够切入攻击的那一瞬间。 我迅速切入后,一把大剑立即迎面劈来。吉吉那的屠龙刀将其弹开,一阵呼啸在我耳边响起。吉吉那弹开大剑后,三叉枪随即向他刺去,但拉尔豪金挺身以枪斧硬是接下这一枪。 在拉尔豪金骇人的臂力下,凶恶的三叉枪被硬生生格开。枪尖带着热气掠过我的浏海后,像劈开一张薄纸般贯穿了金属支架。 「你不行。」 吉吉那撂下这一句话后,继续往前进。 这就是前锋咒式士们的世界。由刀剑暴风雨所支配,剎那时间感的世界! 亚南?嘉兰将三叉枪反转后,拉尔豪金再次以枪斧迎击,将对方的三叉枪压往下方。伊吉在拉尔豪金健壮的背上一蹬,跃向上空。青年屈起双脚,躲过自下方挥来的血色巨斧。接着又趁对方招式用老,蹬上伸直的斧头刀背,奋力挥落双剑,利刃顿时砍断亚南?嘉兰的头盔。 来不及阻挡这致命一击的祸式,举起第一对手臂,握紧的大剑如同水平瀑布般由右往左狠狠涌至。伊吉反射性地将双剑拉向右侧,接下狂暴的冲击波。 漆黑大剑粉碎了伊吉的右剑,接着削下他的右臂。速度丝毫未减的刀身,眼看就要斩断亚尔利安人的颈项。 墨黑巨剑与空气分子产生剧烈摩擦,削断了伊吉的头发。 拉尔豪金及时抓住了伊吉的脚,将他拉离大剑的死亡轨道。 几乎同时挥动的巨斧,在下一秒砍进拉尔豪金的肩口。重积层装甲彷佛纸张一般遭到粉碎,溅起鲜血。 亚南?嘉兰手中水平的大剑轨道又是一折,向拉尔豪金发出宛如落雷的一击,但屠龙刀挺身相迎。吉吉那将手按在刀背上,挡住异界的蛮力。刀与剑发出尖锐的金属碰撞声。 亚南?嘉兰的第二条右手臂一动,抡起大斧朝吉吉那露出空隙的腹部砍去。屠龙族利用弹开大剑的动作,往后方一跃。三叉枪毫不留情地再度追击,我和嘉贝菈刺出刀剑想阻止攻势,却被刚枪轻而易举地弹开。 枪尖直逼吉吉那。吉吉那发动生物强化系咒式第二位阶「骨硬盾」,让骨胶原纤维骨骼中的磷灰石和胶原迅速成长;他展开硬化后的骨之盾,接下三叉枪的强大冲击。 亚南?嘉兰的手腕一扭,三叉枪的枪尖陡地旋转,立时粉碎了骨之盾,连同甲壳盔甲和左臂一起贯穿。 当鲜血和盔甲碎片溅起时,吉吉那踢着自己制造出的盾牌,顺势向后倒纵。 吉吉那在退往后方的我和嘉贝菈身旁着地。拉尔豪金和伊吉也随后跟来。 不过一瞬间的攻防战,艾里达那最强的咒式剑士们满身疮痍。 「看来双剑伊吉,得改名孤剑伊吉才行了。」 伊吉疼痛地皱起脸笑道,赶到他身旁的嘉贝菈看见自他右臂涌出的鲜血后,一脸凝重。 「……亏你还笑得出来。」 嘉贝菈在魔杖剑上发动电磁雷击系咒式第一位阶的「灼剑」。 「至少比在强制收容所遭到严刑拷打好啊。不然女人要是看了我的裸体,可能都会吓跑吧。」 「够了,别说话!」 嘉贝菈目光沉痛,将灼热的剑身压向伊吉右上臂的断面上。一阵令人作恶的气味飘散,断面炭化掉,强行止住了出血。 另一方面,吉吉那也身受重伤。三叉枪的那一击,让他的左臂和胸前的甲壳盔甲中不断涌出鲜血。 拉尔豪金也是伤势不轻,左肩口的出血已经染红了他全身的重积层盔甲。 当众人在治疗和重整阵容时,目光一刻也未从祸式身上移开。亚南?嘉兰并没有无谋地继续追击,而是重新架好自己的兵器。 蓝色血液自伊吉所劈开的头盔中涌出,流至下颚,再滴进他的甲壳盔甲胸前。红色的复眼兴致盎然地看着血液的流向。 「竟能让我受伤吗?真是愉快、太愉快啦!」 亚南?嘉兰敲打着四个武器,吶喊出勇猛的喜悦。 「就晚宴的猎物而言,真是太足够了。虽然对亚姆普拉很不好意思,但是那个咒式和『宙界之瞳』就由我接收啦!」 亚南?嘉兰的声音撼动了周遭的空气。我忍耐着气压,问向伙伴: 「吉吉那,那家伙的剑技程度如何?」 「至今遇到的祸式,都是超越三次元的生物,因此牠们都以高次元生物的压倒性力量和速度战斗。不过也仅止于此。」吉吉那淡淡地陈述事实。「对上拥有同等身体能力的人类咒式剑士的高超剑技时,牠们根本不是对手。」 吉吉那睨向亚南?嘉兰的眼神,已认定对方是位强敌。 「然而,亚南?嘉兰不一样。就算在可以当作人类优势的剑技这块领域来看,他和咒式剑士相比一点也不逊色。我不知道牠作了哪些调整,虽然有些违反常理,但仍算是超一流的剑术和枪术。」 吉吉那的脸完全被自己的鲜血染红,此时正因为强敌的出现而散发出喜悦的光辉。也就是说,对方是个危险至极的敌人。 「要是远古的人类见到牠,可能还会以为牠是武神吧。」 真是至高无上的赞美词。 「这么说来,那个大祸式拥有比咒式剑士还强大的压倒性体力和不死身躯,处于绝对有利的情势啰。」 吉吉那对我的分析颔首。 「为了推翻不利的情势,需要想点计谋呢。」 我开始思索。在咒式剑士的高速战斗中,只要制造出一瞬间的破绽就已足够。怎么做?有了! 「吉吉那、拉尔豪金、伊吉、嘉贝菈。我有个计谋,你们还能再战一次吗?」 我说完后,伊吉和嘉贝菈有些犹豫。不过之后众人便点了点头。 「你的人格不足以相信,不过无耻这一点倒是信得过。」 吉吉那一说完,所有人又再次用力点了点头。总觉得有点受伤,但我还是说出提案: 「拉尔豪金,把雪茄给我。」 「雪茄?你想沉淀心情吗?」 「别问了,所有雪茄都给我吧!」 我接过拉尔豪金丢来的小箱子。我丢开箱子,将十几根雪茄握在左手中 。 「作战很简单,就是一口气攻向他。我会让亚南?嘉兰产生一瞬间的破绽。」 不仅是拉尔豪金,众人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没时间犹豫了!牠要来啰!」 亚南?嘉兰已经高举着武器往我们冲来,咒式剑士们也向前迎击。 我的咒式飞过剑士们冲刺的身影上方。化学炼成系咒式第三位阶「绯龙七咆」所形成的七道燃烧火焰,在亚南?嘉兰的结界前扩散,落至梁柱和支架的表面上,燃起熊熊烈火。我所掷出的雪茄也因激烈燃烧而窜起呛浓烟雾。 「卖弄小聪明的障眼法是没用的!」 视野遭到阻断的祸式,强行地突破火焰和烟雾冲来。同时咒式士们的剑群朝他攻去。 大剑、巨斧和三叉枪一阵猛攻。屠龙刀接下大剑、三叉枪则与枪斧激烈撞击,发出铿锵巨响。 在楼阁内部燃烧的熊熊烈火,替几何学性的交错梁柱和支架增添了复杂的阴影。烈火像是神话中的章节,正照亮着殊死决斗的场景。 「愚蠢的家伙!」 猛然膨大的三叉枪朝我刺来,我立即用魔杖剑优尔加格开,但光是枪剑交会的冲击,就让我产生轻微的脑震荡。我在脚步往后退时还险些掉落梁柱,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 「谁是愚蠢的家伙啊!」 由于对方的结界,咒式的火焰开始慢慢消褪。亚南?嘉兰震开烟雾,庞大的身躯清晰地浮现出来。 我往后退一大步,避开祸式的大剑突刺。 「我们可是背负着吉薇和一千两百条的人命,谁管你的战士游戏啊!」 听见我说的话,亚南?嘉兰深吸了一口气。祸式的武人身躯更加涨起,全身盈满愤怒。 「这里不是你这种软弱之辈该待的地方!这里可是神圣的剑矛制裁圣地!」 大祸式开始在梁架上狂奔,将满腔怒火化作直线突击。这时一只手倏地扣住我的肩膀。 我被一把拉开,替补上我位置的嘉贝菈提起尖剑迎击。亚南?嘉兰举起长臂,漆黑的大剑划破空气朝下猛劈,砍向女咒式士的脑袋。 嘉贝菈的身形一晃,进入祸式咒式干涉结界的范围后便完全消失。那是嘉贝菈利用电磁光学系咒式第二位阶「光幻体」,所制造出的立体光学影像幻觉。 亚南?嘉兰的身躯往左倾斜时,拉尔豪金立即攻向对方的侧身。不过三叉枪的枪尖和巨斧立刻加以迎击。拉尔豪金架开枪尖,避开大斧。 大祸式将大剑往横一画后收回,完全不把拉尔豪金手肘部位的防御放在眼里,随即又往他的侧腹刺去。 致命的刀刃在侧腹的表面上激起火花后便静止不动。亚南?嘉兰的复眼闪过惊叹。 化学金属系咒式第六位阶的「重合钧微隗甲铠」,是指将锆、钛、镍、铜等金属,至少取用其中三种组成合金,将尺寸控制在一百奈米以下,以奈米为单位让粒径平均分布,形成一种远比一般金属拥有更高强度、韧度和耐蚀性的奈米金属。 全身罩着超金属盔甲的拉尔豪金,彷佛化身为一座难攻不破的城堡,甚至挡下了亚南?嘉兰的刀刃! 「全员突击!」 拉尔豪金的枪斧将亚南?嘉兰的大剑往上弹开。 终于,由祸式手中的四具武器所形成的防御壁被打破,同时间迅疾如一颗子弹的华剑士伊吉飞出。 黑色巨剑连忙迎向朝自己欺近的伊吉,但是反击的速度迟了一秒。 尽管肩口遭到大剑划伤,伊吉仍是逮着空隙,将左手的魔杖剑砍入正在挥舞的盾牌内侧。剑刃贯穿了左边第二条手臂,并将其破坏。亚南?嘉兰发出愤怒的咆哮,舞动血色巨斧。伊吉放开魔杖剑后侧身往梁柱上一个翻滚躲开攻击。 电光般的三叉枪追击而来。一柄由贾那散铁重咒合金制成的刀身刺出阻挡枪尖的攻击,两者交缠发出尖锐的声响。 吉吉那让屠龙刀与三叉枪的枪尖继续纠缠,刚韧的手腕一转,将对方的兵器拉向支架,让枪尖深深刺进金属支柱里。 亚南?嘉兰发出怒吼,正想举起巨斧时,脸上却突然闪过了一抹痛楚。他的动作一瞬间出现停滞。 趁着这瞬间的空隙,吉吉那以刺在支架上的长枪柄作为支撑点,朝后空翻。左脚的脚尖在空中画出一个由下至上的圆弧后袭向亚南?嘉兰,但被他侧头避开。 在下一秒,吉吉那的右脚尖已顺势踢中亚南?嘉兰侧头之后暴露的下颚。吉吉那继续往后空翻,然后着地。 祸式被踢碎的下颚喷出蓝色血液,他仍举起巨斧往横一扫。屠龙族立刻伏下压低身形,巨斧只是空虚地画过他的上空,最后砍进支架,卡在半空中。 亚南?嘉兰这次的巨斧挥击甚至无法砍碎支架,明显可知牠的速度和力量皆已下降。这是因为吉吉那的踢击引起脑震荡,但对于不习惯「肉体」的祸式而言,并无法明白这一点。 吉吉那反手一转,贾那散铁重咒合金的刀身沿着三叉枪的长柄往祸式滑行。刀身没入握着长柄的第三只右臂,立时将其一分为二。接着他跃上亚南?嘉兰的枪柄,当作支撑的平台。 吉吉那的利剑刺进亚南?嘉兰的胸口,粉碎厚重盔甲后一路往第一只左臂劈开! 蓝色血雨喷洒而下。此时拉尔豪金的枪斧画过地面激起蓝色火花,接着化为猛兽跃起。 巨汉的枪尖,与正要袭向吉吉那的巨斧互相冲撞。同时拉尔豪金在枪斧尖端所编织的化学金属系咒式第三位阶「赫铔哭叫」发动了!金属还原热反应的三千度高温烈火,随着火花一同熔解了祸式的巨斧,连带烧毁了握着巨斧的第二条右臂! 趁此良机,吉吉那的刀身一翻,袭向亚南?嘉兰的颈部。 对方反手握着大剑防御,屠龙刀却连同剑柄整个砍断。金属利牙咬碎亚南?嘉兰的颈动脉,血青素的鲜血溅出如雨,将吉吉那的美貌和身躯染成一片血蓝。 祸式的嘶吼顿时撼动了整座楼阁。 「了、了不起,人类之子啊……」 口中淌出大量鲜血的亚南?嘉兰,露出武者的笑容。 「虽然我不喜欢你,不过就同为武人而言,倒是也不讨厌。」 吉吉那抽回屠龙刀涅雷多后,回转式咒弹仓开始接连喷出火花,发动生物强化系咒式第五位阶的「钢刚鬼力臂法」。 将全身的强化筋肉都施加在着力点的剑柄上后,化为断头台的水平刀刃,落在亚南?嘉兰的颈部。以总颈动脉、左胸锁乳突肌、左僧帽肌、脊髓和大后头神经为中心,将身体左侧与右边相同却左右相反的组织一同切开! 复眼闪起一抹红色余光,亚南?嘉兰的头部飞向空中。到达拋物线的顶点后,开始坠落。 一边喷溅着青蓝色的鲜血,往钟楼的最底层坠落。 失去了头颅和好几只胳膊的巨人躯体,从各自的伤口断面中涌出蓝血,却仍在轰隆作响。魁梧身躯一震,想震开环绕住自己的咒式士们。 「还不死心啊!」 着地的伊吉已经失去右手,只有左手握着魔杖剑「左撇子雷格尔斯斯」的剑柄。剑柄中射出导线,卷住刺在亚南?嘉兰握着盾牌的第二条左臂上的刀身。 「首先是萌芽!」 发动咒式。在亚南?嘉兰颈部和手臂上的七个伤口中,产生了逆向的洪流。 洪流互相缠绕交会后,长出了七株茂盛的树枝。树枝的顶端长有数百个花蕾。 伊吉展开咒式,身为祸式支配者的无首魁梧身躯一阵痉挛。 「那么,接下来要发挥生物生成系咒式第四位阶『死尸色鬼樱』的真正本领了!这可说是地狱的绿化运动!」 咒式植物的七株树枝开始吸取体液,亚南?嘉兰全身的血液悉数逆流而上。自伤口长出的树枝尖端,数量惊人的花蕾不停颤动,而后开出花朵。 尽是鲜艳的青、碧、蓝等颜色。 成千上万的偌大花瓣纷纷盛开。 吸取了亚南?嘉兰的血青素鲜血后,苍蓝的樱花带着梦幻的美感,灿烂地缤纷绽放。 自祸式伤口中长出的七株树枝开满了蓝色花朵,在楼阁中摇曳生姿。 面对这副世俗之外的幽玄景色,我不禁默然伫立。 华剑士伊吉所施展的咒式,其实与外观呈现的美丽正好相反,是一种招来绝对死亡的狠毒咒式。 若是与伊吉打近身战,光是被他碰到就必死无疑。 「正是你喜欢的风雅死法呢。」 「少了点风来舞动花朵呢!」 嘉贝菈喊道, 在魔杖剑的前端施展三重电磁光学系咒式第六位阶「煌光灼弩连闪射」,数十条流星光剑于是在空中飞舞。 以庞大热能为傲的光剑群,撞上力量减弱的干涉结界。比起红外线光,更能在近距离下发挥破坏力的硬x雷射光线,仅靠破坏力就将结界如同薄纸般贯穿。接着一一射向亚南?嘉兰的胸口、肩膀、手臂、腹部和大腿。 随着嘉贝菈左右摇动着魔杖剑,光剑群也纵横不分地四处扫射。 无情的硬x雷射光线不停飞舞,连同后方的支架和梁柱与祸式的躯体一同烧断。完全就像是在解体的景象。 摧毁其再生能力和不死身躯,压倒性的破坏。 无差别的杀戮,完全不管祸式的心脏和脑袋早掉在哪里。 炭化的断面才冒出一阵蒸气,数百片的肉块就接着掉向梁柱和支架。然着随着青色花瓣不断掉落,遭到解体的肉片也一一落入底层的黑暗中。 伊吉和嘉贝菈喘着气。两人手中魔杖剑的机关部位和刀身,冒出了硝烟和蒸气。 看见施展了我从未见过的传导咒式的伊吉,和一次就发动三重第六位阶高位咒式的嘉贝菈,我真的只能说神乎其技。 就咒式单纯的破坏力而言,是我略胜一筹,不过就咒式的独创性来说,我倒是远远比不上伊吉,和操控能力极佳的嘉贝菈。 华剑士伊吉和光幻士嘉贝菈。真是堪称为拉尔豪金事务所双璧的高强进攻型咒式士组合。 我吐出一直屏住的呼吸。拉尔豪金拉起倒在地上的我。 「你是怎么让那个亚南?嘉兰停止动作的?」 「你是什么时候发动了毒气系咒式?不对啊,就算发动了也应该会被结界弹回吧?」 嘉贝菈提出疑惑。拉尔豪金的眼中浮现出理解的神采。 「原来如此,所以才用雪茄吗。」 「正是如此。」我的脸上应该挂着恶魔般的微笑吧。「雪茄叶中包含的尼古丁、氧化尼古丁、新烟碱等三十种以上的尼古丁系生物碱,在许久以前被当作是天然杀虫剂所使用。就连现在,还有一部分从事园艺的人会将烟草溶解于水中,当作是杀虫剂来用。」 我继续说明: 「我们或许只会觉得烟味很呛,但是蜘蛛类的呼吸器官,是由名为书肺的气道发展后所形成的原始器官。由于构造单纯,过滤空气中有害物质的能力相对较低。还不习惯现实世界肉体的亚南?嘉兰,就像是一个小婴儿突然吸了一大口烟一样吧。」 「没想到我以往的坏习惯竟然派上用场。」 拉尔豪金说完后,我点了点头。 「还有,由于这只是雪茄燃烧的单纯化学反应,亚南?嘉兰的咒式干涉结界才会无法辨识。我想大祸式的心思应该没细腻到连呼吸的空气都会进行筛选,果然被我猜对了。」 我自拉尔豪金的肩膀上移开,凭自己的力量站稳,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与寡言的亚南?嘉兰攀谈,让他大口呼吸,到此为止都在我的作战计划内。不过呢,这也只算是一种战斗的辅助。光靠你们的剑技似乎就能打倒对方了,我的作战其实也没什么太大意义。」 伊吉和嘉贝菈张着嘴巴。 「你总是在进行这种繁复琐碎的战斗计划吗?应该说,你有病吗?」 比起佩服,伊吉比较像是感到惊愕地发出疑问。下一秒,亚尔利安人的膝盖一软跪倒在梁柱上。接着一旁的嘉贝菈也靠着身后的支架慢慢滑下。 两人的脸色都十分苍白。 伊吉失去右臂,肩膀和心口都受到大剑重创。嘉贝菈自右臂到胸口也被横砍了一刀,血流不止。而且刚才的咒式三重发动,也让她的神经系统遭到破坏。 两人重伤的程度可以说是活着就堪称奇迹了。 拉尔豪金吐了口气。 「你们两个就留在这里吧。接下来由我、嘉优斯和吉吉那处理。」 「怎么可以!」听见拉尔豪金的宣告,伊吉不禁大叫。他的表情和声音像是个不愿遭人抛下的小孩。「比起我,老爹你更信赖那两个家伙吗!」 「伊吉,你冷静一点考虑情况!你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能再战了。」 「不要!我要和拉尔豪金大叔一起撑到最后!就算父亲要舍弃孩子,孩子也不会舍弃父亲!」 伊吉的眼神十分认真,他扣下左手魔杖剑上的扳机,发动生物生成系咒式「茑葛腕」。右臂的断面中窜出常春藤,藤蔓互相纠结。 藤蔓作出了一条连五根手指都具备的绿色右臂。伊吉高举假右手,在拉尔豪金面前故意似地灵活转动手指。 「这样子啊,我明白了。」 拉尔豪金背过身,伊吉立时放下心来,打算站起身子。下一秒,拉尔豪金旋风般地转过身躯,以魔杖枪斧的枪柄轻轻撞向伊吉的下颚。 巨汉的动作十分迅速,以厚实的手掌撑住伊吉失去意识的头,再温柔地将宛如陷入沉睡的伊吉放在嘉贝菈的膝盖上。嘉贝菈也细心地让伊吉躺好。 「从一出世就是个爱给人添麻烦的小子。」 拉尔豪金带着慈父般的眼神。 「嘉贝菈,伊吉就拜托妳了。」 「看来到这边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 嘉贝菈的发丝凌乱,露出虚弱的微笑。 「老身已经累的啦。剩下的就交给你们这帮腐败的魔障小子了,好好加油哟。」 这本该是个温馨的场面,但是嘉贝菈已经疲惫到性格开始转变,演出一句台词语气四段变化的惊人绝技。 看来把伊吉和嘉贝菈留在这里的判断十分正确。就算参加了下一场战斗,大概只能勉强施展一次攻击吧。而之后便无法再战。 「走吧。」 屠龙族战士出声后,我和拉尔豪金回过头。吉吉那已经站在钟楼的梁柱之上。 「还有一头怪物,在上面等着我们。」 吉吉那钢铁般的双瞳往上望去─── 定在钟塔的最上层。 第十一章 蛇的时限 心乃一个世界 将炼狱化为乐园、再轻易地将乐园燃烧殆尽 我所见的世界,和你所见的世界,是否为同一世界的确认方法 并不存在、也不能存在 赛瑟西卡?里弗戴特「冰国」 皇历三九四年 ◇ ◇ ◇ 无月之夜,坐落于夜空的群星们,闪烁着近乎残忍的清亮光芒。 彷佛要压向地面的星空之下,荒凉的德力拉山脉冷冽地朝天高耸。 两名放逐者倒在大岩石的阴影处,又饿又渴,由于负伤和疲累而无法动弹。但是动不了的最大理由,是因为绝望。 「……雷、梅迪乌、斯。」娜莉西雅的脸颊抵在坚硬的石地上,虚弱地发出话声:「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会死的。」 少女气若游丝,努力挤出字句: 「……我、死了、的话,吃了、我吧,至少、你要、活下、去。」 「别、说那种、蠢话!」 雷梅迪乌斯坐起身子激动反驳。然而青年的嗓音中也已毫无力量。在雷梅迪乌斯的眼中看来,少女的面容上确已浮现出死兆。 「……才、不是、蠢话、呢。」此时娜莉西雅咳出一口带血的痰。她咬紧下唇,竭尽力气说道:「我、不过是个、什么也办不到的、小女孩,可是你、雷梅迪乌斯、你不一样。」 雷梅迪乌斯想爬近娜莉西雅,对方却抬起手制止他。 「……你、雷梅迪乌斯,是个能够拯救、乌鲁穆的、伟大博士、和战士。所以、你、不能死。」 「别胡说八道了!我、和杜伽塔不一样!人命、是没有贵贱的!我、和娜莉西雅一样、都是人类啊!」 寒冷的夜气侵入肺部,雷梅迪乌斯不住咳嗽。他忍耐着痛楚,继续说道: 「我、我们一定、会活着回去!然后、打倒、杜伽塔,让这个乌鲁穆、变成一个、和平善良、的国家。」 雷梅迪乌斯发出呻吟,绿色眼珠看向漆黑的夜空。彷佛像在反抗残酷的冰冷所形成的全面绝望,又接着说: 「然后、我们就会、拥有平凡、无趣又幸福、的人生。」 「……真、好呢。真要能、那样的话、就好了。」 原本早该干枯的泪水,自娜莉西雅的眼中化作一道水流淌下。泪水流经满是鲜血和泥土的眼角后进入耳朵。雷梅迪乌斯抬头看着夜空,点了点头。 「一定、会有那一天的。所以、别再说、会死掉了!」 「……吶,雷、梅迪乌、斯。」 少女柔声呼唤。雷梅迪乌斯提不起劲地回过头。 趴伏在地的娜莉西雅,肿胀的右手往前伸直。由于拷问而被拔除了指甲的五指上,正握着尖锐的岩石。光是握着,锐利的断面就划破了手指,冒出血珠。 「娜莉西雅?」 雷梅迪乌斯困惑地叫唤,一股恶寒窜上青年的背脊。 「……雷、梅迪乌斯,这是约定哦。你、一定要、拯救乌鲁穆。」少女的话声中带着决心和绝望。「……让这个国家、变得、不会再出现、像我这样的、受害者。」 「娜莉西雅!」 雷梅迪乌斯终于明白了娜莉西雅打算做什么,但是,自己濒临死亡的躯体却无法动弹。他的指尖和手臂拚命在岩石上攀爬,想阻止少女。 「我、非常、爱你!比世界上、的所有人还爱,比爱我自己、还爱你!」 尽管雷梅迪乌斯无视于全身的剧痛想爬向少女,但娜莉西雅手上的锐利岩石和她那白皙颈项的距离之短,让他怎么也追不上。 雷梅迪乌斯悠长的悲恸,在群山之间回荡不已。 夜晚过去,白日来临。 接着白日不断流转,夕阳再度西下。 又一次迎来夜晚。 雷梅迪乌斯放声痛哭。他抱着娜莉西雅自己切断喉咙后的遗骸,只是不断恸哭。泪水早已干涸,他只能从喉间咳出鲜血哭泣。 为什么像她这样善良的少女,非得迎接如此凄惨的死亡? 为何像杜伽塔那种不值得活着的存在,还苟活在这个世上? 他不停朝这个无情的世界发出吶喊、大声质问。 德力拉山脉的冷风化为寒气呼啸吹来,冻结死者还有他自身的时间。 泪已枯竭,持续吶喊的喉咙也发不出声音了。抓向岩石、自己喉咙和脸庞的双手,指尖上都已不见指甲。 在曾经温文和蔼的雷梅迪乌斯脸上,仍然鲜明地残留着拷问的伤痕。他的神色远比伤痕还要凄凉。 空洞的绿色眼珠,凝视着怀中的少女尸骸。 「……娜莉西雅,我要……不,吾要在此将『我』埋葬!」 雷梅迪乌斯伸出形同枯木的手臂,探向少女的躯体。没有指甲的指尖缓缓解开粗糙衣服上的钮扣。 尚未发育完全的微隆乳房,和平坦的腹部暴露在夜气之中。 雷梅迪乌斯的五指爱怜地抚摸着娜莉西雅那因拷问和凌辱,而变得伤痕累累的肌肤。眼中燃着鬼火。接着雷梅迪乌斯的指尖戳进肌肤,使出力量将皮肤撕裂。 「然后,我一定会实现和妳的约定!」 黑血自雷梅迪乌斯的双眸中,如同泪水一般淌下。 「时间还剩十三分钟吗?」 吉吉那打开屠龙刀涅雷多的回转式咒弹仓。掉落至金属阶梯上的空弹壳,敲击出铜管乐器般的音色。 「要在愚蠢祸式的脑袋上,插进贾那散铁重咒合金的刀身当装饰的话,这点时间很够用了。」 接着他将点二二口径的六发超大型咒弹一同装进弹仓内并上膛。 「正确的剩余时间,是十三分又四十五秒。」 我丢开空的咒弹仓,将新的弹仓装进魔杖剑优尔加的侧腹部位。 加上火药室内部的咒弹后,合计十三发的死神子弹正等待出场破坏一切。 「要将低能祸式打回成原子粉尘的话,这点时间就足够啦。」 「我真是服了你们的长舌。」 拉尔豪金的巨大手掌也拿着咒式弹头装进魔杖枪斧里,接着传来滑套上膛的声音。这是开始进攻的暗号。三名进攻型咒式士于是踏上前往楼阁最上层的阶梯。 步伐在天井的出口前停下,三人互相交换眼神后无语地点了点头。然后一口气冲出去,举起各自的魔杖剑转向四周。 钟塔内部的最上层,是一个让时钟运转的巨大机关房。 「哎呀呀,诸位进攻型咒式士,欢迎来到晚宴的最后一幕、雷梅迪乌斯的诅咒舞台。」 祸式亚姆普拉子爵充满戏谑意味的开场白,不知从何处洪亮地响起。同时传来一阵漫天巨响。 机关房开始高歌苏醒,伏于地面的机轴发出吱呀声,宣告生命重新跳动。 一个比人还大的齿轮,发出刺耳声响开始慢慢转动。而另一个比巨象还庞大的齿轮,也连动发出咆哮缓慢旋转。 各式各样大小的齿轮,有些往左、有些往右地缓缓运转,一同合唱出金属质地的音色。理应不再转动的钟塔此时开始重新运作。 「看来亚南?嘉兰男爵已遭诸位杀害。真是遗憾,这么一来得改为实行晚宴规章第九十三条才行吧。」 声音自其他方向传来,我们于是回头望去。一个机关房中最为庞大的齿轮,正画着壮阔的圆弧不停转动,而亚姆普拉正站在它的梯形齿尖上,随着转动的节拍交互踏着舞步。 「这个齿轮就好比是你们。」 大祸式穿着贵族和小丑两种风格的混搭服装,低头俯视我们。 「不管再怎么前进,结果还是停留在原始猴子的阶段。」 「谢谢你的忠告。那么,危险的玩具是藏在哪里?」 我丝毫不敢大意地握紧魔杖剑,开口询问。 「这是秘密───我是想这么回答,不过雷梅迪乌斯的咒式缚锁并没有限制到这种地步。」 亚姆普拉唱歌般地讥讽宣告。 「咒式弹头就在这座钟塔的某处。那么是在哪里呢?」 「我也有问题问你。」我举起戴着手套的右手,向牠展示套在无名指上的戒指。「这个『宙界之瞳』是什么?你们祸式和龙族似乎都拚命地想得到它,为什么?」 祸式支配者的瞳孔如蛇一般收缩。 「告诉你,你也不懂吧,那是世界的钥匙。有它的话……」 「那么,给你吧!」 我粗鲁地丢出戒指。亚姆普拉吃了一惊,伸手想接住在空中画出拋物线的戒指,我趁着这一瞬间,射出「电乖阋葬雷珠」的电浆弹。几乎能让原子核和电子电离的高热度弹丸命中亚姆普拉的胸口! 拉尔豪金跟着放出「曝轰蹂躏舞」,阵阵爆炸 将齿轮炸成灰烬,烟雾四起。为了制造出这一瞬间的空隙,我想到丢出假戒指的策略,结果十分成功。虽然我们不知道亚姆普拉是如何瞬间移动,但以光速咒式出其不意攻击的话,对方肯定来不及反应。 当然,真正的戒指还戴在我手套里的右食指上。 发出轰隆声响的爆炸烟云散去。钟塔的墙壁上炸出了个大洞,光线霎时洒落,齿轮和机器碎片散落一地的画面浮现而出。 「真是个恶质的骗术呢。真不愧是嘉优斯会做的事。」 「不不,我可是一直都比吉吉那绅士多了。」 吉吉那用手搧开烟雾低喃,我立即回嘴。吉吉那的眼睛依旧紧盯着前方。 「没有问出咒式弹头的位置好吗?」 「反正弹头一定是在钟塔的屋顶上吧。亚姆普拉似乎就是喜欢这种老套的惯例。」 在我准备接话之时,我们咒式士的六只眼睛亮起警戒的光芒。 「……假戒指吗?就连我也不禁慌了手脚啊。」 亚姆普拉站在我们身旁,察看着破坏狂风扫过后的景象。 吉吉那无声无息地旋过身,刀刃如匹练般朝小丑的头顶挥落! 接着刀身深深嵌入金属制的地板。 「居然如此大肆破坏,你们毫不尊敬自己的文化吗?」 在亚姆普拉的话声自我背后传来的同时,我回过身朝横一劈。 刀身逼近亚姆普拉的白皙右颊,然后虚无地划破空气。 「很好、很好,我非常明白了。」 我不禁失去平衡,一道红绿色的人影出现在左侧。是亚姆普拉交叉着手臂,将右手抵在尖细的下颚上站在那里。 「既然你们想同时进行愉悦的谈天和晚宴的跳舞,我就尊重你们贪心的选择吧。」 拉尔豪金和吉吉那毫无声息地欺近敌人。重战车和狂战士自左右两边夹攻。亚姆普拉仍旧交叉着手臂,纵往半空中避开。交迭的双脚化作水平的电光一闪。 他的右脚踏向拉尔豪金左肩,左脚踢向吉吉那右上臂装甲,两人顿时朝后飞出。 拉尔豪金的背部猛地撞上齿轮。吉吉那则是以套着装甲的五指抵在地面,减低向后飞去的速度,侧身打横在钟塔的支架旁停下。接着修长身躯一翻,吉吉那以低空轨道飞窜,举剑突刺,但是刀身却被亚姆普拉以白皙两掌扣住。 下半身着地后,吉吉那加重蛮力想将刀剑刺向敌人,但以两掌为中心点的亚姆普拉,在刀身上往前空翻。左右两脚张开,如同电光般剪向吉吉那的头部! 吉吉那将头往后抽退避开。但祸式的脚尖只是微微掠过,已将伙伴的甲壳头盔粉碎。屠龙族的额头上溅出鲜血。 吉吉那翻滚逃开,但亚姆普拉的快脚又袭向他的腹部。拉尔豪金在半空中刺出枪斧挡下,强行止住踢势。 拉尔豪金的枪斧握柄如同闪光般反转,但亚姆普拉紧接着蹬向枪斧,朝后翻出。牠的双手抵在远方的地板上,呈头下脚上之姿着地,从他颠倒的唇瓣中,灵活探出蛇一般的蓝色舌头。 倒立的亚姆普拉交错着双手往前逼进,双脚快速旋转带起一阵残象。飞旋的双脚欺向拉尔豪金,霎时他的奈米合金装甲发出尖锐的金属摩擦音,内部的右大腿传出骨折声。 拉尔豪金藉由拉回枪斧的离心力,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亚姆普拉的回旋双脚落在地面上,转换成直线前进继续追击。 我发动「爆炸吼」,让暴风狂流冲进两人之间。亚姆普拉以极机警的反应找出暴风的安全上空范围,纵身往上一跃。接着次音速的右踢击扫来,我低下了头躲开。 不过亚姆普拉藉由上半身在空中扭转的反作用力,让左脚紧接着袭来。我左上臂的肌肉因这一击而粉碎,骨头断裂! 接着落雷般的右脚又顺势朝我飞来,微微擦过了右锁骨,骨头却顿时惨遭震碎。我以骨折的肩膀为施力点,往旁一跃。 剧痛几乎让我的视野染红。我忍着疼痛,头也不回地放出「爆炸吼」,但感觉得到没有命中目标。 回过头,只看见小丑的背影在爆炸的上空翻转,飞跃而去。我和拉尔豪金射出「矛枪射」,但亚姆普拉已消失在钟塔的黑暗之中,只留下阵阵嘲笑声。 我们往钟塔中央的一个水平大齿轮上聚集。 三人背对背组成一个圆阵,魔杖剑和视线朝向三个方位。杜绝死角,警戒周围。只有齿轮的吱呀声响回荡在空气中。我全身上下正发出无声的哀号。 「真是超乎常识的体术。我们的剑击全都被闪开了。」 吉吉那不悦地道。我也只能说出颇不是滋味的感想。 「真是远远凌驾于生物界限的惊人体术啊,连要碰到他的发梢都不可能。害我开始觉得亚南?嘉兰算是相当可爱了。」 「肌力非比寻常,他的攻击根本视装甲为无物。再加上瞬间移动,我们实在完全无法招架。」 「就算我的奈米金属盔甲挺得住,里面的肉体却受不了。」 竟然连健壮的拉尔豪金,进行推测的声音都带着痛苦。吉吉那跟着发出呻吟: 「而且,牠留下的见面礼还真令人无法消受。」 在我骨折的左上臂上,全面覆盖着灰色的硬质物体。在我注视的时候,石头还在继续增殖。 化学炼成系咒式第四位阶「石骸触肿掌」,会让中咒者的细胞膜中生成一种酵素,制造出sffin蛋白质(注11)的氧化硅素结晶。这是一种石化咒式,让硅酸沉淀于细胞膜中,最后珪酸质会取代全身细胞。右侧的拉尔豪金发出痛苦的呻吟,我转头望去。他的左肩装甲似乎在进行原理干涉,可以看见裸露在外的肌肤也和我一样产生石化现象。 一般人的话早就当场死亡。但由于我和拉尔豪金对咒式的抵抗力较强,又至少还拥有积层盔甲和咒式抵抗宝珠等耐咒式装备,才会只有这点程度的石化。 麻烦的是,石化是藉由吸取中咒被害者的咒力而发动。因此只要施术者不撤回咒式,石化就会继续进行,因此这个咒式又称为咒式士杀手。 我发出闷哼,当场跪坐在地。造成一波更剧烈的痛楚,压过了骨折的疼痛。 从我裂开的上衣缝隙间,可以看见从右锁骨到肩膀的皮肤都已经溶解,甚至都能窥见血红色的三角肌和大胸肌,而且上头也还冒着血泡,持续侵蚀肌肉。 右方的吉吉那情况更糟。 右手肘以上的皮肤已经坏死,溃烂的肌肤不停淌下鲜血。带血的皮肤也自上臂肌和上臂二头肌崩落,掉至地面。 生物强化系咒式第二位阶的「溶髑解蚀牙」,会制造出含有蛇毒的金属蛋白酶,是一种会破坏血管基底层的致命毒咒。另外生成的凝血酶酵素,也会让血液中的凝血因子活性化,使血管内引发细微的凝固。因此同时也是种耗尽凝血因子,让人无法止血的出血毒咒式。 吉吉那在自己和我身上发动生物强化系咒式第三位阶的「对抗蛋坏」。 这个咒式会合成人体中原有的蛋白酶抑制剂,阻挡蛋白酶类的分解作用,和缓侵蚀的速度。同时另外合成的镇痛剂,也缓和了我身上那种几乎快痛不欲生的剧痛。 那两个毒咒式一旦成功发动,它们就会吸取中咒者本人的咒力继续发挥咒效。因此就算能以对抗咒式缓和侵蚀,也无法彻底治疗。 「看来亚姆普拉的左手左脚、右手右脚,都各自永久性地发动着石化和剧毒咒式呢。」 听见拉尔豪金的冷静分析,我只能干笑数声。吉吉那也一样。 「要是被牠中间那颗头咬中,或许出乎意料会有安产的效果喔。」 「下次有空时,拿吉吉那试试吧。」 我的脉搏紊乱、呼吸急促,却仍旧忍不住回嘴。小丑的身影一跃而出。 「来吧,各位,没时间了。再十一分钟小小的死神们就要飞出来啦。」 「正确来说,是十分又十四秒!」 我一边怒吼一边朝声音的方向放出「雷霆鞭」。 有着百万伏特的雷电蛇鞭在齿轮表面上弹起,亚姆普拉轻松躲过,电光只在一瞬间照亮了他的脚尖。 「别靠近亚姆普拉!近身战太危险了!」 我和拉尔豪金不断轰炸出「爆炸吼」的咒式。三硝基甲苯炸药的怒吼和咆哮在四周猛烈响起,不断破坏齿轮和铁管,炸碎支架和机械。 「那么,我要过去啰!」 亚姆普拉嘲弄似的话声一出,拉尔豪金立即高速反应。他迅疾地 将魔杖枪斧往上空突刺。 在枪尖前方的空间中,出现一道绿色身影。是亚姆普拉的脸孔。看来敌人原本打算瞬间移动后,再进行垂直落下攻击。 「就知道你会瞄准没有死角的圆阵上空!」 魔杖枪斧加德雷德的枪尖迸射出深灰色疾流,亚姆普拉还挂着半月形的笑容,但下一秒脸部和全身都遭到贯穿。藉由化学金属系咒式第三位阶「錣磔监狱」所产生出的众多钛合金枪矛,将祸式钉在天花板上。惨遭酷刑的亚姆普拉面向地面,在天花板上扭动身躯。 从贯穿了祸式身体的枪矛中,又喷出了无数的尖刺与长剑。形成一个金属荆棘的牢笼,将亚姆普拉严密固定住! 「就算你想使出原理不明的高速移动,只要用牢笼困住了你,接下来就只要把你打成烂泥就行了!」 我双重展开化学金属系第四位阶「锻淀鎗弹枪」,发射。碳化钨制的炮弹随即飞出。战车炮弹连同整个合金牢笼一起炸碎亚姆普拉的身躯,就连他背后的坚硬石造天花板也被炸飞! 瓦砾和粉尘不断落下,我们打横翻滚避开。 在我滚向一旁时,正好看见巨大的瓦砾群往我落下。吉吉那以右手抄起我的身体,人类大小般的众多瓦砾霎时砸向他穿着甲壳盔甲的背部。 但是下一秒,瓦砾全都化为了数十个碎片落至脚边。 原来是吉吉那在背部发动了生物变化系咒式第二位阶的「尖角岭」。背上由强化角质和合金骨骼所形成的数十个刀锋,切碎了岩石避免直接受到冲击。 「可别对我的魅力发情喔。」 「你就只会说这点程度的挖苦吗。平常令人想将你碎尸万段的腐败魅力跑哪去啦?」 吉吉那扬起美姬般的嘴角,放开抱住我的手。我将左手抵在瓦砾上,却无法起身。伤势过重,对于脆弱的我来说,体力已快到极限。 「你这种软弱真会给人添麻烦啊。你如果是屠龙族人,早该羞愧地自尽身亡了。」 吉吉那拿起屠龙刀插进我的右边腋下,硬是让我站起来。 我正想发牢骚时,抬头却看见吉吉那的美貌也正因痛楚而扭曲。 绝对不表现出软弱、自尊心甚强的屠龙族人,看来也逼近界限。剧毒的咒式似乎已开始侵蚀全身。 在漫天粉尘的另外一端,拉尔豪金站起身子。全副武装的兰多库巨汉,在这种天花板崩塌的程度之下自是毫发无伤,不过由于石化的进行,看来也是呼吸困难。 我自己也是在石化和剧毒的双重袭击之下,几乎失去意识。三个人若是不尽早接受咒式医师的治疗,生命都有危险。 「牠跟弹头一起被炸飞了吗?」 拉尔豪金呼吸急促地说道,我环顾四周。钟塔的天花板遭到爆破,能看见外头的蓝天,四面墙壁也崩毁地几乎只剩下支架。 众多齿轮和机器由于粉尘而覆上了一层雪白,另一端可以望见艾里达那的街道远景。这时竟涌出了连自己也感到莫名的感慨。 「虽然已经破坏了弹头可能所在的屋顶,不过搞不好弹头藏在钟塔的机器堆里。」我眺望天花板上开的大洞,如此推测。「没时间找了。直接完全破坏剩下的屋顶和弹头比较快吧。」 我开始多重发动「曝轰蹂躏舞」。 这时自天花板上的大洞中,掉下了某个物体。是被炮弹炸碎,只残存下半身的亚姆普拉。但是那个下半身,却落在奇迹一般持续运转的齿轮上。 这是今天不晓得第几次的惊愕窜过了我们的背脊。 接着下半身的脚掌在转动中的齿轮齿尖上着地,丧失了上半身的亚姆普拉,双脚与之前一样开始踏起舞步。 「真是过分啊。这么一来就不能享用美味的菜肴了。」 明明只残存着腰部以下的躯体,亚姆普拉不知是自何处发声,嘲弄似地说道。接着他以右脚为轴心原地旋转,面向前方。上半身已经完全恢愎成原来的模样。 「好了,新作亚姆普拉。比起之前的成品,华丽度竟然是原来的一?四六倍!」 祸式支配者扬手往前一画,如同小丑般鞠躬行礼。 亚姆普拉的左半脸戴着石面具,小丑装也变成了更加刺眼的亮绿和鲜红色。看来这副模样更近似于原本的亚姆普拉吧。 「超再生能力吗?」 「不对,我们根本无法看清他的再生过程。总之,对方的移动并不只是一种超高速移动。」 吉吉那和拉尔豪金的推测声中夹杂着焦躁。这时我终于明白了亚姆普拉瞬间移动能力的真面目。 「混账!亚姆普拉连续使用了『躯位相换转送移』!」 我说出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那家伙的瞬间移动能力,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数理量子系咒式第七位阶的『躯位相换转送移』。那家伙用环状抑制力场包覆住自己的身体,让身体信息化、非物质化,直到形成量子的阶段。由抑制力场包住自己的躯体后,引导自己进入电子和质子等的亚原子粒子阶段,分解后变换成一种波动。」 我继续陈述最糟的事实。 「藉由演算光和电磁波的波动转移,并转送情报和物质波动,让原坐标和转移点能够相对运作。综合来说,就是一种藉由咒式让自己再生的瞬间移动法。」 「真是疯了。」 吉吉那一脸无奈。 「这个咒式的原理类似于通讯装置,就是利用电波传送情报,在另一端的听筒中重现对话。同样的原理,原本的自己和传送之后的自己,虽然拥有完全相同的记忆和躯体,但其实是不同一个人。」 「就如同蛇不断蜕皮,重复替换新的肉体一样。也就是说,你是蛇的化身吗?」 吉吉那的屠龙刀指向亚姆普拉。 「正确、正确。答得真好。」 亚姆普拉吐出分岔的蓝色舌尖,咧嘴一笑。确认完毕的吉吉那只能苦笑。 「蜘蛛与蛇,若是看见其中一种,几乎所有人类都会抱持着生理上的厌恶感,但是两种一同出现时,倒还真有亲切感。」 「我只觉得,穿着铠甲的亚南?嘉兰是近身战斗型,亚姆普拉则是高速移动型的祸式。」我感觉得出自己的话声中掺有绝望的音色。「我本来推测后者比前者好应付,看来我大错特错。」 「亚南?嘉兰男爵的超强结界防御力和近身战斗能力,确实十分强悍。然而,只要集结了高超的咒式剑士就能将牠打倒。」 吉吉那冷静地分析。 「但是亚姆普拉子爵,就算聚集了一整个军团也束手无策。面对能以光速移动的异世界子爵,甚至不可能以剑或咒式触碰到牠。」 「那你们说,怎样的咒式才能逮到那头大祸式?」 拉尔豪金的话语在钟塔中空灵回响。拉尔豪金所出的题目,真是太过沉重。 「此时又一个问题,出乎意料能够战胜亚姆普拉的方法是?」 针对我的问题,吉吉那立即回答: 「只能叫红头发的或者戴眼镜的人,让亚姆普拉吃下去后再从内部破坏吧。」 「符合那些条件的,现场似乎就只有我一个了。而且这还是石器时代儿童电影里的解决方法。」 「那么你的回答是?」 我的呼吸声变得近乎呻吟,仍勉强做出回应: 「若是不被『胜利』这等渺小言语所困,把来世也考虑进去的话,在悠久历史的审判中,一定是品德会获胜。」 「只不过我们现在就会死在这里,这点可是个大问题。」 吉吉那的反驳完全正确。已经无计可施的我,呼吸变得更加急促,不禁单膝跪抵在地,接着一阵咳嗽吐出鲜血。 石化已经来到肺部上层,剧毒开始摧毁全身的血液细胞。 拉尔豪金想扶起我时,自己的巨大身躯也是一晃。他将魔杖枪斧插进地面,倚着武器以免自己倒下。 身旁的吉吉那也是单膝倚地,不让自己身体倒下。发出呻吟的同时,造型完美的红唇中逸出鲜血,染红了他的胸前。 亚姆普拉的可怖咒式,正在夺取所有人的性命。 即便被推往黑暗的绝望深渊,众人还是高举着魔杖剑指向祸式。但是刀尖不停颤抖,意识开始模糊。 视线因为剧痛而开始闪烁不清,此时我的眼角瞥见了一个蠕动的物体。 自钟塔的楼梯中现身的,是亚南?嘉兰那张拥有复眼的脸孔。 异界的支配者自头部的断面中长出了蜘蛛的八只脚,看来是只凭着头颅一路从楼下攀爬上来。 「哎呀、哎呀, 亚南?嘉兰男爵。真是惊人的执念啊,你没事吗?」 亚姆普拉瞬间移动后,站在只剩下一颗头的同胞身旁。 亚南?嘉兰的红色复眼忽明忽暗,神色中尽是痛苦。 「我、已经、不行了,脑部机能、有、七十八?四五%、都已、消失,再生、咒力、也用尽了。」 蜘蛛的嘴角中,吐出蓝色鲜血和凌乱的字句。 「根、根据、晚宴、规章第九十三条、附注第十二项、把、把我……」 正想趁机发动咒式攻击的我们,听见接下来的话语后都不禁陡然停下。 「把我、吃了吧……」 「虽然是原先未预料到的情况,不过我就遵从最初的规定吧。」 亚姆普拉伸出右手拿起只剩下一颗头颅的同胞。接着蛇之子爵张大红唇,嘴角两端直直裂至耳朵前方。 亚姆普拉将头向后仰,直至碰到背部为止,脸上出现了一个巨大洞穴般的口腔。 接着牠从亚南?嘉兰的头顶开始吞下。 亚姆普拉的喉咙因为同族头颅的经过而涨成一个圆球,接着腹部像是满月般突起。下一秒,又回复成原本的平坦腹部。 当惊愕平复之后,一种无法接受的感觉梗在我的喉间。 「……你这混账,居然吃了同伴,你疯了吗?」 「你们人类不也都是同类同胞在互相残杀吗?」亚姆普拉灵活舞动蓝色长舌,笑着说道:「在这个富饶的哲贝伦龙皇国中,为了让你能呼吸存活,就定会出现贫穷的国家───例加乌鲁穆共和国,财富都被龙皇国卷走,结果有人因此饿死街头。这也算是一种同族残杀啊。」 面对亚姆普拉所点出的事实,无人能够反驳。 「我们祸式才不会做那么没效率的事。我会吸收亚南?嘉兰所有的信息,并将其彻底运用。我昨天看了你们人类演的戏剧,里头也这么说:『死去的他,仍然活在我的心中』。我认为我和亚南?嘉兰的作法比人类正确。」 这时亚姆普拉的蛇眼中绽出强烈的光芒。 「若是为了从即将灭亡的世界中,拯救我族的同胞移来此地,我也会乐意献出自己的躯体。比起自己的存亡,种族的全体信息存亡更为重要。」 我、不,是所有人都感到一阵不寒而栗。祸式实在是太过异常了。 转移咒式也好、经由共食而传达信息也好,祸式们完全不拘泥于自己的同一性或是连续性。 祸式是种多对一的精辟算式,众多祸式都会朝着唯一的目标前进,并且能够互相补足。 这不正是远远凌驾于人类的终极生命体吗。 无论是龙还是祸式,都令人不禁觉得他们是远比人类高等的存在。 在我的思绪因痛苦而朦胧时,亚姆普拉以若有所思的眼神望向远方。 「从这个观点看来,我倒是挺尊敬那个雷梅迪乌斯。」 大祸式的双眼眺望着通往远方艾里达那的街道。 「他也是透过吞食心爱的少女,因而继承了她伟大的遗志。虽然我还是觉得这样效率颇差,但是憎恨和复仇的信息量却是呈等比级数地大增。」 亚姆普拉的视线调回我们身上。 「不过,正如同我们无法理解你们一样,你们也无法理解我们。那两个作为媒介召唤出我和亚南?嘉兰的人类───纳吉库和奈巴洛也一样。为何这么想诛杀同族,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蛇的询问目光十分认真。 「为何只是因为民族或信念不同,同胞之间就要互相残杀?为何在救助苦于饥饿的同胞之前,是先拚命地争取家畜或动物的权利?为何雷梅迪乌斯为了拯救乌鲁穆的人们,就要夺取哲贝伦咒式士们的性命?这样的不等式真是难以理解。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祸式支配者的逼问目光笔直射来。但是,我无法给予任何答案。 「够了,别再拖延时间了吧。」 我忍着剧痛,回以一记笑容。 「无论如何,都是我们会赢。只要让亚南?嘉兰的结界消失,从内部连同天花板和咒式弹头一起炸飞就好了。」 在我的左右两边,吉吉那和拉尔豪金高举屠龙刀和魔杖枪斧,一步步向后退。接着就只剩由我放出咒式,一切就宣告终结。拥有蛇眼的亚姆普拉发出嗤笑。 「你们太小看雷梅迪乌斯了。恶意之龙现在才要下出将军的一手!」 亚姆普拉敞开双手咧嘴大笑,指尖往自己的胸膛正中央插入。我们不禁浑身一僵,看着眼前的他做出诡谲的行动。 富含血青素的蓝血喷起,祸式接着将自己的大胸肌和肋骨一同往左右扳开。 肌肉和骨骼碎裂,从醒目的蓝色肺部和心脏当中,可以窥见一个漆黑的球体。 「藉由与亚南?嘉兰同化,我已经凑齐了咒式弹头的发动条件,还有咒式士们的咒力和生物信息。」 球体挤向前方,闪动着蓝血光泽的黑色表皮逐渐往外伸出。 「完成与雷梅迪乌斯订下的承诺,『秩序派』的愿望便将得以实现。」 自胸口中,一个令人发毛的黑色圆筒物体总算完全显现出来。近距离咒式弹头的大小,甚至等同于一个人类的身高。 「来吧,时间到了。死神们将飞翔而出,高举黑掌覆盖拉兹耶尔岛。」 我、吉吉那和拉尔豪金此时终于回过神来,开始往前冲刺。弹头正从尾部喷射出红莲般的火焰,亚姆普拉笼罩在喷射的火焰之中,放声大笑。 我们改变狂奔的轨道,钻过钟塔中齿轮的缝隙,追向已经飞窜而出的弹头。 亚姆普拉蓦地瞬间移动,挡住我的去路。大祸式很快地朝我劈出一记手刀,吉吉那随即从一旁刺出屠龙刀迎击,一阵鲜红火花跳起。 我和拉尔豪金快速飞越吉吉那和亚姆普拉两人身旁,一边编织咒式,一边苦追死神弹头。 魔杖剑优尔加的尖端激射出「电乖阋葬雷珠」的电浆弹。但高速的电浆弹只是擦过猛然加速的弹头尾部,最后炸碎钟塔的地板。由于太过心急,我无法完全掌握弹头的加速情况。 弹头往上飞离钟塔的地面,奔向艾里达那的蓝天之中。在弹头的另一端,可以看见蔚蓝的奥利耶拉尔大河。 「休想得逞!」 追着弹头飞翔的轨道,一股灰色疾流射出。银线群冲向弹头尾部,一把攫住!捕获了弹头的,是「錣磔监狱」的铁网。拉尔豪金以左手紧紧抓住魔杖枪斧前端所生成的金属网格。 弹头的惊人推进力,正与拉尔豪金的超强臂力互相拉扯。巨汉的左手护具震碎,鲜血喷出,但双脚仍深深陷进钟塔的地面中。 「这座艾里达那是我们的城镇,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死在弹头之下!」 善良巨汉的背肌力战胜了死神的翅膀。虽然速度缓慢,但弹头正确实地从空中被拉回至钟塔。 眼前拉尔豪金的侧脸,有着近乎神圣的勇猛。 所谓的真正进攻型咒式士,就是指拉尔豪金这样的人吧。 当我正打算再次发动电浆弹攻击弹头时,巨汉的厚唇中吐出鲜血。穿着奈米金属重积层盔甲的硕壮背上,五只指尖霍然贯出。指尖粉碎了巨汉的血肉,而且手指上还缠绕着火焰。 拉尔豪金缓缓向前倾倒,从他的手臂下,一只带有超高热电浆火焰的手掌向上抽起。手掌的源头,是带着蛇类笑容的亚姆普拉。 「我也是很拚命的哦。要是弹头被挡下来,我族的心愿就无法实现了。」 下一秒,亚姆普拉的表情转为惊愕。因为尽管心脏遭到刺穿,拉尔豪金仍是紧紧抓住铁网。 「嘉优斯、快!」 拉尔豪金的口中喷出鲜血和怒吼。同时亚姆普拉瞬间移动至我的腰前,瞄准我的心脏刺出迅疾的手刀。我探出左手以小丑帽为施力点,飞越祸式上空。 既然已经知道对方会瞄准心脏攻击,我也能够躲开。 我往前飞跃空翻。身体切进支撑着铁锁的巨汉左侧,同时从腰后抽出魔杖剑「赎罪者马古那斯」,放射出从开始一直编织到现在的化学炼成系咒式第七位阶「重灵子壳狱瞋焰霸」! 一阵强烈的爆炸光芒在艾里达那的上空疾冲而出。瞬间追上开始启动的弹头,袭向金属弹壳和死神咒式。 由「重灵子壳狱瞋焰霸」所形成的破坏神之刃,为了让弹头还原至原子和基本粒子的状态,正划破艾里达那的上空呼啸而去! 顿时,辐射热化作一阵狂风扫过钟塔。同时,神经系统遭到烧断的剧痛从右手直冲向 脑门。我维持着单膝及地的射击姿势,发出呻吟。 我甚至无法握住刀身正冒着蒸气的马古那斯,任它掉落在地,激起一阵铿锵巨响。魔杖短剑落地的振动声与我的神经产生共鸣,让我不禁又痛苦地低叫出声。 讽刺的是,因为靠着雷梅迪乌斯的装备,我才不至于昏厥。但是,石化、剧毒、骨折加刀伤,还有神经系统与脑部的过度负荷,让我的身心已达极限。 「干得还不错嘛,嘉优斯……」 「拉尔豪金都已经拖住目标让它减速了,怎么可能还打不……」 我从未仔细看过父亲那张满是风霜的脸孔。 但是,当我还是个小孩时,曾为了自认的正义而与人大吵一架,那时抚摸着我紧紧低下的头的父亲,表情也和眼前这个人一样吗? 拉尔豪金带着温柔无比的神情,身躯慢慢倾斜,如同一个巨塔崩毁般往后倒去。 「拉尔……!」 仰躺在地的拉尔豪金,脸上挂着已经完成一切任务的满足笑容。 光只会动一张嘴的人,这世上多得数不清。 但是拉尔豪金一定会以行动、以自己的宽大背影,证明他所说的话。 只因这里是自己居住的城镇,因此他不惜牺牲性命来拯救毫不熟识的陌生人,这是何等高贵的灵魂。 既是男人也是丈夫,既是父亲也是进攻型咒式士,一个善尽所有责任的人类。 我不知道还有哪个进攻型咒式士比他还伟大。我也不认识其他比他更温柔的男子。 为何我总是一直顶撞拉尔豪金呢。 恐怕我只是一面对这个与我完全相反的男人时,就忍不住会像个任性小孩一样反驳他的正直和崇高气质吧。 我强忍住几欲从双瞳中奔出的热烫液体,对死者宣誓: 「我会负起所有责任,撑起你的事务所!绝不让它令伟大的拉尔豪金之名蒙羞!」 我转过身,对亚姆普拉露出得意的笑容。 「是我们赢了!晚宴和雷梅迪乌斯的复仇宣告失败!」 然而,坐在齿轮上俯视我们的亚姆普拉,喉间只是发出了一阵咕哝声,接着又立即出声嘲笑。 「就连这一点,也是在雷梅迪乌斯的预测范围内。他从一开始就是设定,不管我和亚南?嘉兰谁成为晚宴的优胜者都没关系。」 蛇的瞳孔倏地收缩。 「亚南?嘉兰传承给我的咒式弹头已经消失了。那么,我自己的那颗咒式弹头又跑去哪了呢?」 面露讥讽的亚姆普拉身后,窜出一道火焰。一个漆黑的弹头正往我们的反方向───拉兹耶尔岛飞去! 「还有一发?」 雷梅迪乌斯的确自武器商人珀鲁穆威那里购置了两颗咒式弹头。而且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拉兹耶尔岛。由于我们拚命地阻止弹头,却忘了注意岛的所在方向! 第十三章 灰烬与祈祷 在这世间尽头的砂砾上, 将沾满了我们的血泪吧。 我们将无法完整吧, 我们将无法站在乐园中吧,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我还是(以下绝笔) 雷梅迪乌斯?利瓦伊?拉兹耶尔 出自日记遗稿 皇历四九六年 ◇ ◇ ◇ 五月二十七日,布鲁古大佐继承了被暗杀的杜伽塔将军之政权,执行更高压的统治,并开始肃清反对者。 五月二十九日,砂砾食人龙兹欧?卢所率领的「新生曙光铁锤」,暗杀了布鲁古大佐。 五月三十日,继承布鲁古大佐的哈吉司参谋长,与杜伽塔派的亚葛拉防卫大臣产生激烈冲突。 新闻报导指出,乌鲁穆终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内战之中。 我总觉得,似乎能听到穆尔汀枢机主教的苦笑。 若是我所知道的那个男人的话,他大概会笑着认为,比起和思想狠毒的杜伽塔连手,还不如协助下一个独裁者并将其当成傀儡,这么一来更能深入获得矿山挖掘权。 不对,他搞不好认为让乌鲁穆这样持续混乱下去最好。 龙皇国接着用为了周遭诸国的和平以及乌鲁穆的人民,不得已要去解决事态的态度进驻,乌鲁穆自然就会落入其手了。 然而,我更加深入思考。 如果是穆尔汀的话,应该会采取更轻松的手段吧。 没错,那便是对乌鲁穆那永续不断的混乱,采取置之不理的计策。 只要放着不管,他们就不能进行大规模采掘含有稀少金属及资源的矿山。 然后各种产业制品即可维持住现在的价格,哲贝伦与大陆的经济就能保持稳定。 如此便不必花任何一毛钱,不需伤到一兵一卒,这种做法非常合理。 就这样置之不理,如果乌鲁穆花了数十年才能收拾整场混乱的话,到时候的产业发展本身,肯定已经和现在完全不同了吧。又或者放任他们乱个几年,然后再选用上面所说的第一或第二个策略就好了。到那时候,乌鲁穆这个国家已经变得很虚弱,侵占它肯定要比现在来得简单。 就记忆或演算这类智能知识方面上来看,身为天才的雷梅迪乌斯是远远超乎人们之上的,穆尔汀根本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可是,雷梅迪乌斯却从最初便失去了胜利的可能性。 因为雷梅迪乌斯的棋盘仅是穆尔汀棋盘上的……不对,它只不过是「世界」这个巨大棋盘上,令人感到悲哀的一个小小角落而已。 连我都能理解这点,雷梅迪乌斯肯定也早就明白了吧。 可是,他无法不采取行动。他无法光是看着这一切。 我将报纸丢到垃圾桶,把背靠在窗槛上。 从这里可以看见被二楼窗槛等分的艾里达那景色,以及事务所二楼的室内空间。 而我的脚边,也就是窗户旁则放着椅子。我将视线停留在从外面回来,坐在椅子上的吉吉那身上。 坐在名为西露露嘉的椅子上,吉吉那开始保养起屠龙刀。看着吉吉那便会让我觉得,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于是我也学起吉吉那,打算在约定时间到来之前保养一下魔杖剑。可是报纸已经被我丢进垃圾桶了。 「吉吉那,也分我一点擦拭的用具。」 吉吉那将报纸丢了过来。我把艾里西翁报摊平在魔杖剑上。 这份是晚报。在杜伽塔被暗杀的号外版面上一角,我发现了认识的名字。那上面刊登的是「砂砾食人龙」兹欧?卢的死亡消息。 在呼吁民众一同响应抗争的演说中,兹欧?卢被前来的民众丢砸石头而逃走。翌日,兹欧?卢的尸体在乌鲁穆首都的乌鲁多尼亚郊外被发现了。由于尸体无头,所以他似乎是被暗杀的。 「新生曙光铁锤」则开始了激烈的抗战,报上附有他们和临时政府军强烈冲突过后的当地市街照片,尽是死者及被破坏的街道;我曾经看过和这照片相似的构图。 大概是说要去乌鲁穆采访的安洁尔拍下的吧。 在遥远的异国,安洁尔在想着什么呢?而我又认为人是什么呢? 我将报纸折了起来。用它擦了擦魔杖剑优尔加机关部上的油污,手便停住了。我用像是随口说说的语气,将消息转达给吉吉那听: 「雷梅迪乌斯好像死了。」 「这样子啊?」 吉吉那只是漫不经心地回了我一声而已。当我打算继续进行作业时,却听见了呢喃声。 我抬眼一望,似乎是吉吉那一边在拆解屠龙刀,一边无意识地哼着歌。那是在墓园会听到的镇魂歌。 「吉吉那,你在唱歌吗?」 被我这么一问,吉吉那的手停住了。他带着超然的表情,再次开始进行作业。 「这不过是为龙而唱的镇魂歌,曲名是『库都』。我想,那个雷梅迪乌斯和龙也差不多。」 吉吉那的钢色眼睛看往了刀身上。 「无聊的感伤并不适合我吧?」 「不,那倒不是。」 我并没有否定吉吉那的行动。吉吉那则像是要挥去伤感般,左右地甩了甩头。屠龙族战士又回去进行着作业,歌声则停止了。 我拆下弹匣,擦拭过内部的接触端子后再将它装回去。接下来就要做机关部的正式拆解了。 突然间,我看到位在护手(注14)处机关部上的雷梅特肯iv型。 我联想到了制造出这个的天才咒式师。 雷梅迪乌斯?利瓦伊?拉兹耶尔咒式博士,你太过温柔了。 那份温柔,使你为了正义与民众而不惜赌上生命奋战。 你想让人民自高压统治者手中解放,想排除外国的干涉与榨取。于是,你打倒了独裁者杜伽塔,也打倒了之后模仿独裁者的人们。 雷梅迪乌斯的那种思想,并没有任何一点错误。 可是,民众根本不在乎你那崇高的正义或理想,甚至于复仇。 不管是多么邪恶苛刻的独裁政治,只要能维持每天的安宁,对人们而言即使是伪政治家也好、支配者也好,任何人都可以。 每个人并非都跟你一样,能够详实的记忆着一切。不论是污辱也好、懊恼也好,我们都能够全部忘掉,并且无力地笑说「这世界是不会改变的」,伴随着如此的惰性慢慢地习惯。 不知不觉间,吉吉那的歌声又响起了。 我把脸转向事务所的窗外。 外面理所当然地,呈现出繁杂街道的日常风景。大楼林立于街角,汽车在车道上往来,人们很忙碌地走着。 即使在这个星球上的某处,有某人正流着血、抱着亲爱的人的尸体痛哭,那也都会被我们遗忘。 软弱的我们除了自己的哀伤之外,不对,就连自己的哀伤也无法承受。 就在这个当下,对于所有初生之犊和革命家的思想,人们会觉得很好笑吧。 对那些明知这世界毫无慈悲、毫无意义,却依旧不愿屈服并反抗着的人们,我无法笑他们。只会聪明地说着爱啦、和平啦之类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责备任何人呢? 任何人、甚至是说话的他们自己,都不需要那种虚幻的话语。雷梅迪乌斯所想要的,只不过是现实性的方法而已。 即使是兼具崇高的理想与人类的温柔,并且拥有天才头脑的雷梅迪乌斯,面对这世界的悲惨,他同样是无能为力。 伟大却又愚蠢的雷梅迪乌斯啊。若是可能的话,我很想再问你一次。 你应该能够预测到自己凄惨又落魄的死亡才对。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战? 你的失败,并不只是源于力量不足才对。若是如此,原因是什么? 不可能会有答案的。窗外吹来了干燥的风,告知着初夏的来临。 我总觉得那像是不可能吹来的、自遥远的沙漠之国而来的热风。 被记忆的火焰燃烧殆尽,最终成为灰烬的龙啊。 我并不想将那残渣,当作是一般的灰烬。 我祈祷雷梅迪乌斯那希望人们能真正幸福的志愿,将遍布在大家的沙漠之心上,成为制造出大地的一把尘土,然后总有一天会发出新芽。 设计粗犷的机关部,外壳看起来钝了。 我再次将视线停留在手中握着的号外报纸。内部版面里有文章写到,在雷梅迪乌斯的无头尸体上,有被高阶的电磁雷击系咒式击中的痕迹。 这让我想起来了。 我想起雷梅迪乌斯离去后,与我擦身而过的甜甜香水味,以及昔日恋人库耶罗那令人起鸡皮疙瘩的雷击系咒式能力。还想起拯救了拉兹耶尔的,那令人畏惧的电浆弹。 我像是要甩开自己无聊的猜测,丢掉了报纸。抱着魔杖剑,背靠在窗槛上,我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只听得到吉吉那彷佛低喃般的歌声。 再过不久,吉薇就要过来了。我会按照约定,和她一起去海鸟亭吃饭。 我打算在吉薇来之前小睡一下。 这是雷梅迪乌斯所无法拥有的救赎。 这平凡无奇的忘却,将会把我的记忆和伤痕都一并带走吧。 那是在遥远的沙漠之国中,没有姓氏、名唤娜莉西雅的少女,还和雷梅迪乌斯?利瓦伊?拉兹耶尔咒式博士并肩走着的时代。 少女望着沙漠中的城镇。并列的砂岩建筑,神情疲惫的人们来来往往;远处还能听见孩子的哭泣声。娜莉西雅的眼中染上了寂寥。 「如果有一天,所有的纷争都能从乌鲁穆、从世界上消失,让大家都过得安稳又幸福的话就好了。」 娜莉西雅在口中小声地说着。听到少女的话,走在她旁边的青年咬了咬下唇。 「那是不可能的,人们无论如何都会争吵。」 「我知道啊。」 少女很寂寞地说着。她抬起低着的头,望着青年。 「可是,如果从最初就不抱希望、不愿祈祷的话,那什么都不会开始。」 仰望着他的黑色眼神,让青年的心中升起了一丝温暖。青年无法将少女那单纯的想法,当作是愚蠢之物舍弃在一旁。 「或许是这样吧。」 在青年柔和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但我首先希望的是,不管到什么时候,娜莉西雅都还是能够这么想。」 「你好怪。」 少女笑着回看青年。那是彷佛沙漠的阳光般,不带有一丝污垢的清新笑容。 「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喔。」 青年目眩似的直盯着少女,脱口而出自己最真挚的想法。 「即使我死后变成了灰烬,将这个愿望,不对,将这个祈祷传达给妳的这件事,对我而言依旧会比任何事都来得重要。」 两人在沙漠的街角停下了脚步。少女和青年互相凝视着彼此。 「那我们就两个人一同许愿、祈祷,然后再彼此倾诉吧。」 「嗯。」 雷梅迪乌斯微笑着,娜莉西雅也笑了。两人的视线一同看向了乌鲁穆的城镇。 两个人都知道,这个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 但是,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人还是会许愿,还是会反抗的吧。 人们会用言语许愿,用行动许愿,用心许愿;然后在沙漠中起来反抗,在街角起来反抗,在屏幕前起来反抗。 在彻底的绝望过后,再度萌生出希望。从灰烬中萌生出祈祷。 两人的想法就这么乘着沙漠的干燥之风而飞。 飞过了人们的胸口,飞过了街道,最后便不知飞往何处了。 —————————— 注14:护手,指连接剑身与剑柄的部位。 插图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 书籍信息 ---------------- 书名:罪人与龙共舞 卷号:03 作者:浅bo 插画:宫城 简介: 七次入选「这本轻小说最厉害」年度排行榜, 日本暗黑系轻小说始祖完全版登场! 勇者 vs. 古巨人,堕落的爱与正义—— 在进攻型咒式士·嘉优斯和吉吉那所居住的艾里达那市,在憎恶与杀意下逐渐躁动起来——面对投资家引发的并购与裁员问题,抗议的劳工们被迫展开破坏行动,街上弥漫着不安稳的气氛。为了得到被托付在吉薇妮雅身上的神秘戒指,不但北方的勇者兼虐杀者·沃尔罗德突然现身,就连强大的「古巨人」也降临在艾里达那。另一方面,在小国的民族独立与战争危机中,莫尔汀暗中策画着一切……将嘉优斯和吉吉那、还有艾里达那以及其他大陆国家全都卷入其中,难以诉说的故事揭开序幕!「罪人与龙共舞」系列令人期待已久的全新长篇,在此登场! 第零章 远方呼唤的声音 放在猫的红色舌头上的鼷鼠胎儿。 未能孵化腐烂在卵中的桃色蜥蜴。 诞生在锈蚀鸟笼内部的盲眼雏鸟。 出生之前便死亡,死亡之后出生。 我们与他们之间的界线,到底在何处呢? 吉格姆托?瓦伦海德「插入猫左眼的时钟指针」 皇历四九一年 ◇ ◇ ◇ -狂风轰轰作响,猛烈地吹着,怒吼着翻卷雪片。 在北方的土地上,空气宛如冰雪作成的刀刃。针叶树覆满了雪,看不到绿叶,毫无生物的踪迹。 这里是帕帕路山脉。位于亚雷顿共和国北方边界,以标高四千公尺的巴札亚山为中心向四周分布,是一片雪山构成的山脉。 从帕帕路山脉的暴风雪之中出现人影。一群穿戴厚重防寒装备的人们在深及腰部的雪中前进,他们用手和拐杖拨开积雪走着。 他们戴着边缘有毛皮的兜帽,露出遮光用的眼镜。鼻子下方被面罩遮住,冒出白色的气息。他们的吐气还来不及结冻就随风飞到后方。 一行人挖开积雪前进的痕迹也马上就被暴风雪掩盖,只有带头的男子快步前进。跟在后面的一行人虽然都是佩带着魔杖剑的健壮男子,但厚厚的积雪令他们无法顺利前进。 有一个矮小的人影张口大喊,但是冰雪盖住了他的声音。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拉下防寒面罩,露出了知觉面具。 矮小的男子用手挡住雪,再次大喊。 「根据大陆标准时间明明就已经是夏天了,居然还刮着暴风雪!」他的声音随着呼出的气息飞向后方。「很明显是气候异常!」 走在声音前方的人影停下脚步。后方的一行人与大喊的男子也停了下来。 「我们要来亚雷顿共和国这个异国探索的事件,真的要发生了吗?」 穿防寒衣走在前方的人停下,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拉下一样的面罩。风雪吹乱了他呼出的气息。接着他拿下遮光眼镜,用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充满白雪的世界。 「开始了。」 即使在风雪声中,他的声音依然响亮。 「那边已经开始了。」 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指示方向。后方的男子顺着那方向看去。佩带魔杖剑的一行人也看着。 刮着猛烈风雪的另一边是白色的峡谷,男子张大眼睛。 白色的暴风雪有些不自然,男子抬起脸向上看。 雪中有个巨大的影子,一个大约比人类大十倍以上的人影站立在白色的暴风雪中。 巨大的影子一共有十三个,等距离地站在雪山群峰的底下。 蓝色、绿色与红色的光点在风雪中发着光,那些光点是眼睛。 十三个影子各有发出不同颜色光芒的眼睛,组成超乎寻常的巨大圆阵。青白色的磷光环绕着影子的手和背部,磷光构成复杂的文字和算式。 庞大咒式的组成式和左右的式子相连,十三个相连的组成式在山脚形成巨大的圆环。朦胧的青色光芒摇晃着,彷佛在向暴风雪挑战。 「那───」 戴着知觉面具男子惊讶的声音即使在风雪中依旧清晰。 「那是什么东西?那个咒式是什么?」 蓝眼睛的男子站在矮小男子前方,望着面前壮阔的景象。 一阵贯穿风雪的声音传来。那是男子无法理解,不晓得是否可称之为语言的声音。 「怎么了,那是什么东西的叫声吗?」 男子提出问题。前方的男子紧盯着巨人露出浅笑。 「那是歌声喔。」 他似乎很愉快地低声说。 「唱着『唤醒我们的时代』、『我们的时代即将归来』、『遥远遥远的伟大时代,现在即将归向这里』呢。」 他继续说。 「没错,整整一千两百年,他们都一直用歌声呼唤着。」 「一千两百年……」 戴知觉面具的男子说不出话来,后方武装的一行人也完全被面前的景象震慑住。而带头的男子则是与他们相反,依旧愉快地说。 「光靠我们或是棋子的力量是赢不了的,无论如何都需要那个的力量。」 在低语的男子面前,雄壮的歌声,祈祷的声音持续着。宛如要压倒猛烈的风雪与耸立的群山一般庄严的仪式与巨大的咒式。 「那么,计划开始。」 以巨大的巴札亚山为背景,中央有个大洞───是个完美到不自然的正圆形,巨大的洞穴贯穿山脉。 在雪中,蓝色的眼睛充满力量。他回头。虽然雪景并未改变,但可以看见远方南边的山峰。 他注视着雪山,眼神彷佛可以看穿山脉。积雪山脉的另一边,南方,是大陆的中部。 「不断舞蹈的人偶们呀,展现你们的力量,向世界展现吧。」 男子的眼睛看着奥利耶拉尔大河,眼中映出河流的终点鲁鲁加那内海。 「到最后还能笑着的,只会剩下我一个人。」 放在猫的红色舌头上的鼷鼠胎儿。 未能孵化腐烂在卵中的桃色蜥蜴。 诞生在锈蚀鸟笼内部的盲眼雏鸟。 出生之前便死亡,死亡之后出生。 我们与他们之间的界线,到底在何处呢? 吉格姆托?瓦伦海德「插入猫左眼的时钟指针」 皇历四九一年 ◇ ◇ ◇ -狂风轰轰作响,猛烈地吹着,怒吼着翻卷雪片。 在北方的土地上,空气宛如冰雪作成的刀刃。针叶树覆满了雪,看不到绿叶,毫无生物的踪迹。 这里是帕帕路山脉。位于亚雷顿共和国北方边界,以标高四千公尺的巴札亚山为中心向四周分布,是一片雪山构成的山脉。 从帕帕路山脉的暴风雪之中出现人影。一群穿戴厚重防寒装备的人们在深及腰部的雪中前进,他们用手和拐杖拨开积雪走着。 他们戴着边缘有毛皮的兜帽,露出遮光用的眼镜。鼻子下方被面罩遮住,冒出白色的气息。他们的吐气还来不及结冻就随风飞到后方。 一行人挖开积雪前进的痕迹也马上就被暴风雪掩盖,只有带头的男子快步前进。跟在后面的一行人虽然都是佩带着魔杖剑的健壮男子,但厚厚的积雪令他们无法顺利前进。 有一个矮小的人影张口大喊,但是冰雪盖住了他的声音。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拉下防寒面罩,露出了知觉面具。 矮小的男子用手挡住雪,再次大喊。 「根据大陆标准时间明明就已经是夏天了,居然还刮着暴风雪!」他的声音随着呼出的气息飞向后方。「很明显是气候异常!」 走在声音前方的人影停下脚步。后方的一行人与大喊的男子也停了下来。 「我们要来亚雷顿共和国这个异国探索的事件,真的要发生了吗?」 穿防寒衣走在前方的人停下,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拉下一样的面罩。风雪吹乱了他呼出的气息。接着他拿下遮光眼镜,用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充满白雪的世界。 「开始了。」 即使在风雪声中,他的声音依然响亮。 「那边已经开始了。」 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指示方向。后方的男子顺着那方向看去。佩带魔杖剑的一行人也看着。 刮着猛烈风雪的另一边是白色的峡谷,男子张大眼睛。 白色的暴风雪有些不自然,男子抬起脸向上看。 雪中有个巨大的影子,一个大约比人类大十倍以上的人影站立在白色的暴风雪中。 巨大的影子一共有十三个,等距离地站在雪山群峰的底下。 蓝色、绿色与红色的光点在风雪中发着光,那些光点是眼睛。 十三个影子各有发出不同颜色光芒的眼睛,组成超乎寻常的巨大圆阵。青白色的磷光环绕着影子的手和背部,磷光构成复杂的文字和算式。 庞大咒式的组成式和左右的式子相连,十三个相连的组成式在山脚形成巨大的圆环。朦胧的青色光芒摇晃着,彷佛在向暴风雪挑战。 「那───」 戴着知觉面具男子惊讶的声音即使在风雪中依旧清晰。 「那是什么东西?那个咒式是什么?」 蓝眼睛的男子站在矮小男子前方,望着面前壮阔的景象。 一阵贯穿风雪的声音传来。那是男子无法理解,不晓得是否可称之为语言的声音。 「怎么了,那是什么东西的叫声吗?」 男子提出问题。前方的男子紧盯着巨人露出浅笑。 「那是歌声喔。」 他似乎很愉快地低声说。 「唱着『唤醒我们的时代』、『我们的时代即将归来』、『遥远遥远的伟大时代,现在即将归向这里』呢。」 他继续说。 「没错,整整一千两百年,他们都一直用歌声呼唤着。」 「一千两百年……」 戴知觉面具的男子说不出话来,后方武装的一行人也完全被面前的景象震慑住。而带头的男子则是与他们相反,依旧愉快地说。 「光靠我们或是棋子的力量是赢不了的,无论如何都需要那个的力量。」 在低语的男子面前,雄壮的歌声,祈祷的声音持续着。宛如要压倒猛烈的风雪与耸立的群山一般庄严的仪式与巨大的咒式。 「那么,计划开始。」 以巨大的巴札亚山为背景,中央有个大洞───是个完美到不自然的正圆形,巨大的洞穴贯穿山脉。 在雪中,蓝色的眼睛充满力量。他回头。虽然雪景并未改变,但可以看见远方南边的山峰。 他注视着雪山,眼神彷佛可以看穿山脉。积雪山脉的另一边,南方,是大陆的中部。 「不断舞蹈的人偶们呀,展现你们的力量,向世界展现吧。」 男子的眼睛看着奥利耶拉尔大河,眼中映出河流的终点鲁鲁加那内海。 「到最后还能笑着的,只会剩下我一个人。」 放在猫的红色舌头上的鼷鼠胎儿。 未能孵化腐烂在卵中的桃色蜥蜴。 诞生在锈蚀鸟笼内部的盲眼雏鸟。 出生之前便死亡,死亡之后出生。 我们与他们之间的界线,到底在何处呢? 吉格姆托?瓦伦海德「插入猫左眼的时钟指针」 皇历四九一年 ◇ ◇ ◇ -狂风轰轰作响,猛烈地吹着,怒吼着翻卷雪片。 在北方的土地上,空气宛如冰雪作成的刀刃。针叶树覆满了雪,看不到绿叶,毫无生物的踪迹。 这里是帕帕路山脉。位于亚雷顿共和国北方边界,以标高四千公尺的巴札亚山为中心向四周分布,是一片雪山构成的山脉。 从帕帕路山脉的暴风雪之中出现人影。一群穿戴厚重防寒装备的人们在深及腰部的雪中前进,他们用手和拐杖拨开积雪走着。 他们戴着边缘有毛皮的兜帽,露出遮光用的眼镜。鼻子下方被面罩遮住,冒出白色的气息。他们的吐气还来不及结冻就随风飞到后方。 一行人挖开积雪前进的痕迹也马上就被暴风雪掩盖,只有带头的男子快步前进。跟在后面的一行人虽然都是佩带着魔杖剑的健壮男子,但厚厚的积雪令他们无法顺利前进。 有一个矮小的人影张口大喊,但是冰雪盖住了他的声音。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拉下防寒面罩,露出了知觉面具。 矮小的男子用手挡住雪,再次大喊。 「根据大陆标准时间明明就已经是夏天了,居然还刮着暴风雪!」他的声音随着呼出的气息飞向后方。「很明显是气候异常!」 走在声音前方的人影停下脚步。后方的一行人与大喊的男子也停了下来。 「我们要来亚雷顿共和国这个异国探索的事件,真的要发生了吗?」 穿防寒衣走在前方的人停下,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拉下一样的面罩。风雪吹乱了他呼出的气息。接着他拿下遮光眼镜,用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充满白雪的世界。 「开始了。」 即使在风雪声中,他的声音依然响亮。 「那边已经开始了。」 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指示方向。后方的男子顺着那方向看去。佩带魔杖剑的一行人也看着。 刮着猛烈风雪的另一边是白色的峡谷,男子张大眼睛。 白色的暴风雪有些不自然,男子抬起脸向上看。 雪中有个巨大的影子,一个大约比人类大十倍以上的人影站立在白色的暴风雪中。 巨大的影子一共有十三个,等距离地站在雪山群峰的底下。 蓝色、绿色与红色的光点在风雪中发着光,那些光点是眼睛。 十三个影子各有发出不同颜色光芒的眼睛,组成超乎寻常的巨大圆阵。青白色的磷光环绕着影子的手和背部,磷光构成复杂的文字和算式。 庞大咒式的组成式和左右的式子相连,十三个相连的组成式在山脚形成巨大的圆环。朦胧的青色光芒摇晃着,彷佛在向暴风雪挑战。 「那───」 戴着知觉面具男子惊讶的声音即使在风雪中依旧清晰。 「那是什么东西?那个咒式是什么?」 蓝眼睛的男子站在矮小男子前方,望着面前壮阔的景象。 一阵贯穿风雪的声音传来。那是男子无法理解,不晓得是否可称之为语言的声音。 「怎么了,那是什么东西的叫声吗?」 男子提出问题。前方的男子紧盯着巨人露出浅笑。 「那是歌声喔。」 他似乎很愉快地低声说。 「唱着『唤醒我们的时代』、『我们的时代即将归来』、『遥远遥远的伟大时代,现在即将归向这里』呢。」 他继续说。 「没错,整整一千两百年,他们都一直用歌声呼唤着。」 「一千两百年……」 戴知觉面具的男子说不出话来,后方武装的一行人也完全被面前的景象震慑住。而带头的男子则是与他们相反,依旧愉快地说。 「光靠我们或是棋子的力量是赢不了的,无论如何都需要那个的力量。」 在低语的男子面前,雄壮的歌声,祈祷的声音持续着。宛如要压倒猛烈的风雪与耸立的群山一般庄严的仪式与巨大的咒式。 「那么,计划开始。」 以巨大的巴札亚山为背景,中央有个大洞───是个完美到不自然的正圆形,巨大的洞穴贯穿山脉。 在雪中,蓝色的眼睛充满力量。他回头。虽然雪景并未改变,但可以看见远方南边的山峰。 他注视着雪山,眼神彷佛可以看穿山脉。积雪山脉的另一边,南方,是大陆的中部。 「不断舞蹈的人偶们呀,展现你们的力量,向世界展现吧。」 男子的眼睛看着奥利耶拉尔大河,眼中映出河流的终点鲁鲁加那内海。 「到最后还能笑着的,只会剩下我一个人。」 放在猫的红色舌头上的鼷鼠胎儿。 未能孵化腐烂在卵中的桃色蜥蜴。 诞生在锈蚀鸟笼内部的盲眼雏鸟。 出生之前便死亡,死亡之后出生。 我们与他们之间的界线,到底在何处呢? 吉格姆托?瓦伦海德「插入猫左眼的时钟指针」 皇历四九一年 ◇ ◇ ◇ -狂风轰轰作响,猛烈地吹着,怒吼着翻卷雪片。 在北方的土地上,空气宛如冰雪作成的刀刃。针叶树覆满了雪,看不到绿叶,毫无生物的踪迹。 这里是帕帕路山脉。位于亚雷顿共和国北方边界,以标高四千公尺的巴札亚山为中心向四周分布,是一片雪山构成的山脉。 从帕帕路山脉的暴风雪之中出现人影。一群穿戴厚重防寒装备的人们在深及腰部的雪中前进,他们用手和拐杖拨开积雪走着。 他们戴着边缘有毛皮的兜帽,露出遮光用的眼镜。鼻子下方被面罩遮住,冒出白色的气息。他们的吐气还来不及结冻就随风飞到后方。 一行人挖开积雪前进的痕迹也马上就被暴风雪掩盖,只有带头的男子快步前进。跟在后面的一行人虽然都是佩带着魔杖剑的健壮男子,但厚厚的积雪令他们无法顺利前进。 有一个矮小的人影张口大喊,但是冰雪盖住了他的声音。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拉下防寒面罩,露出了知觉面具。 矮小的男子用手挡住雪,再次大喊。 「根据大陆标准时间明明就已经是夏天了,居然还刮着暴风雪!」他的声音随着呼出的气息飞向后方。「很明显是气候异常!」 走在声音前方的人影停下脚步。后方的一行人与大喊的男子也停了下来。 「我们要来亚雷顿共和国这个异国探索的事件,真的要发生了吗?」 穿防寒衣走在前方的人停下,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拉下一样的面罩。风雪吹乱了他呼出的气息。接着他拿下遮光眼镜,用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充满白雪的世界。 「开始了。」 即使在风雪声中,他的声音依然响亮。 「那边已经开始了。」 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指示方向。后方的男子顺着那方向看去。佩带魔杖剑的一行人也看着。 刮着猛烈风雪的另一边是白色的峡谷,男子张大眼睛。 白色的暴风雪有些不自然,男子抬起脸向上看。 雪中有个巨大的影子,一个大约比人类大十倍以上的人影站立在白色的暴风雪中。 巨大的影子一共有十三个,等距离地站在雪山群峰的底下。 蓝色、绿色与红色的光点在风雪中发着光,那些光点是眼睛。 十三个影子各有发出不同颜色光芒的眼睛,组成超乎寻常的巨大圆阵。青白色的磷光环绕着影子的手和背部,磷光构成复杂的文字和算式。 庞大咒式的组成式和左右的式子相连,十三个相连的组成式在山脚形成巨大的圆环。朦胧的青色光芒摇晃着,彷佛在向暴风雪挑战。 「那───」 戴着知觉面具男子惊讶的声音即使在风雪中依旧清晰。 「那是什么东西?那个咒式是什么?」 蓝眼睛的男子站在矮小男子前方,望着面前壮阔的景象。 一阵贯穿风雪的声音传来。那是男子无法理解,不晓得是否可称之为语言的声音。 「怎么了,那是什么东西的叫声吗?」 男子提出问题。前方的男子紧盯着巨人露出浅笑。 「那是歌声喔。」 他似乎很愉快地低声说。 「唱着『唤醒我们的时代』、『我们的时代即将归来』、『遥远遥远的伟大时代,现在即将归向这里』呢。」 他继续说。 「没错,整整一千两百年,他们都一直用歌声呼唤着。」 「一千两百年……」 戴知觉面具的男子说不出话来,后方武装的一行人也完全被面前的景象震慑住。而带头的男子则是与他们相反,依旧愉快地说。 「光靠我们或是棋子的力量是赢不了的,无论如何都需要那个的力量。」 在低语的男子面前,雄壮的歌声,祈祷的声音持续着。宛如要压倒猛烈的风雪与耸立的群山一般庄严的仪式与巨大的咒式。 「那么,计划开始。」 以巨大的巴札亚山为背景,中央有个大洞───是个完美到不自然的正圆形,巨大的洞穴贯穿山脉。 在雪中,蓝色的眼睛充满力量。他回头。虽然雪景并未改变,但可以看见远方南边的山峰。 他注视着雪山,眼神彷佛可以看穿山脉。积雪山脉的另一边,南方,是大陆的中部。 「不断舞蹈的人偶们呀,展现你们的力量,向世界展现吧。」 男子的眼睛看着奥利耶拉尔大河,眼中映出河流的终点鲁鲁加那内海。 「到最后还能笑着的,只会剩下我一个人。」 放在猫的红色舌头上的鼷鼠胎儿。 未能孵化腐烂在卵中的桃色蜥蜴。 诞生在锈蚀鸟笼内部的盲眼雏鸟。 出生之前便死亡,死亡之后出生。 我们与他们之间的界线,到底在何处呢? 吉格姆托?瓦伦海德「插入猫左眼的时钟指针」 皇历四九一年 ◇ ◇ ◇ -狂风轰轰作响,猛烈地吹着,怒吼着翻卷雪片。 在北方的土地上,空气宛如冰雪作成的刀刃。针叶树覆满了雪,看不到绿叶,毫无生物的踪迹。 这里是帕帕路山脉。位于亚雷顿共和国北方边界,以标高四千公尺的巴札亚山为中心向四周分布,是一片雪山构成的山脉。 从帕帕路山脉的暴风雪之中出现人影。一群穿戴厚重防寒装备的人们在深及腰部的雪中前进,他们用手和拐杖拨开积雪走着。 他们戴着边缘有毛皮的兜帽,露出遮光用的眼镜。鼻子下方被面罩遮住,冒出白色的气息。他们的吐气还来不及结冻就随风飞到后方。 一行人挖开积雪前进的痕迹也马上就被暴风雪掩盖,只有带头的男子快步前进。跟在后面的一行人虽然都是佩带着魔杖剑的健壮男子,但厚厚的积雪令他们无法顺利前进。 有一个矮小的人影张口大喊,但是冰雪盖住了他的声音。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拉下防寒面罩,露出了知觉面具。 矮小的男子用手挡住雪,再次大喊。 「根据大陆标准时间明明就已经是夏天了,居然还刮着暴风雪!」他的声音随着呼出的气息飞向后方。「很明显是气候异常!」 走在声音前方的人影停下脚步。后方的一行人与大喊的男子也停了下来。 「我们要来亚雷顿共和国这个异国探索的事件,真的要发生了吗?」 穿防寒衣走在前方的人停下,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拉下一样的面罩。风雪吹乱了他呼出的气息。接着他拿下遮光眼镜,用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充满白雪的世界。 「开始了。」 即使在风雪声中,他的声音依然响亮。 「那边已经开始了。」 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指示方向。后方的男子顺着那方向看去。佩带魔杖剑的一行人也看着。 刮着猛烈风雪的另一边是白色的峡谷,男子张大眼睛。 白色的暴风雪有些不自然,男子抬起脸向上看。 雪中有个巨大的影子,一个大约比人类大十倍以上的人影站立在白色的暴风雪中。 巨大的影子一共有十三个,等距离地站在雪山群峰的底下。 蓝色、绿色与红色的光点在风雪中发着光,那些光点是眼睛。 十三个影子各有发出不同颜色光芒的眼睛,组成超乎寻常的巨大圆阵。青白色的磷光环绕着影子的手和背部,磷光构成复杂的文字和算式。 庞大咒式的组成式和左右的式子相连,十三个相连的组成式在山脚形成巨大的圆环。朦胧的青色光芒摇晃着,彷佛在向暴风雪挑战。 「那───」 戴着知觉面具男子惊讶的声音即使在风雪中依旧清晰。 「那是什么东西?那个咒式是什么?」 蓝眼睛的男子站在矮小男子前方,望着面前壮阔的景象。 一阵贯穿风雪的声音传来。那是男子无法理解,不晓得是否可称之为语言的声音。 「怎么了,那是什么东西的叫声吗?」 男子提出问题。前方的男子紧盯着巨人露出浅笑。 「那是歌声喔。」 他似乎很愉快地低声说。 「唱着『唤醒我们的时代』、『我们的时代即将归来』、『遥远遥远的伟大时代,现在即将归向这里』呢。」 他继续说。 「没错,整整一千两百年,他们都一直用歌声呼唤着。」 「一千两百年……」 戴知觉面具的男子说不出话来,后方武装的一行人也完全被面前的景象震慑住。而带头的男子则是与他们相反,依旧愉快地说。 「光靠我们或是棋子的力量是赢不了的,无论如何都需要那个的力量。」 在低语的男子面前,雄壮的歌声,祈祷的声音持续着。宛如要压倒猛烈的风雪与耸立的群山一般庄严的仪式与巨大的咒式。 「那么,计划开始。」 以巨大的巴札亚山为背景,中央有个大洞───是个完美到不自然的正圆形,巨大的洞穴贯穿山脉。 在雪中,蓝色的眼睛充满力量。他回头。虽然雪景并未改变,但可以看见远方南边的山峰。 他注视着雪山,眼神彷佛可以看穿山脉。积雪山脉的另一边,南方,是大陆的中部。 「不断舞蹈的人偶们呀,展现你们的力量,向世界展现吧。」 男子的眼睛看着奥利耶拉尔大河,眼中映出河流的终点鲁鲁加那内海。 「到最后还能笑着的,只会剩下我一个人。」 放在猫的红色舌头上的鼷鼠胎儿。 未能孵化腐烂在卵中的桃色蜥蜴。 诞生在锈蚀鸟笼内部的盲眼雏鸟。 出生之前便死亡,死亡之后出生。 我们与他们之间的界线,到底在何处呢? 吉格姆托?瓦伦海德「插入猫左眼的时钟指针」 皇历四九一年 ◇ ◇ ◇ -狂风轰轰作响,猛烈地吹着,怒吼着翻卷雪片。 在北方的土地上,空气宛如冰雪作成的刀刃。针叶树覆满了雪,看不到绿叶,毫无生物的踪迹。 这里是帕帕路山脉。位于亚雷顿共和国北方边界,以标高四千公尺的巴札亚山为中心向四周分布,是一片雪山构成的山脉。 从帕帕路山脉的暴风雪之中出现人影。一群穿戴厚重防寒装备的人们在深及腰部的雪中前进,他们用手和拐杖拨开积雪走着。 他们戴着边缘有毛皮的兜帽,露出遮光用的眼镜。鼻子下方被面罩遮住,冒出白色的气息。他们的吐气还来不及结冻就随风飞到后方。 一行人挖开积雪前进的痕迹也马上就被暴风雪掩盖,只有带头的男子快步前进。跟在后面的一行人虽然都是佩带着魔杖剑的健壮男子,但厚厚的积雪令他们无法顺利前进。 有一个矮小的人影张口大喊,但是冰雪盖住了他的声音。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拉下防寒面罩,露出了知觉面具。 矮小的男子用手挡住雪,再次大喊。 「根据大陆标准时间明明就已经是夏天了,居然还刮着暴风雪!」他的声音随着呼出的气息飞向后方。「很明显是气候异常!」 走在声音前方的人影停下脚步。后方的一行人与大喊的男子也停了下来。 「我们要来亚雷顿共和国这个异国探索的事件,真的要发生了吗?」 穿防寒衣走在前方的人停下,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拉下一样的面罩。风雪吹乱了他呼出的气息。接着他拿下遮光眼镜,用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充满白雪的世界。 「开始了。」 即使在风雪声中,他的声音依然响亮。 「那边已经开始了。」 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指示方向。后方的男子顺着那方向看去。佩带魔杖剑的一行人也看着。 刮着猛烈风雪的另一边是白色的峡谷,男子张大眼睛。 白色的暴风雪有些不自然,男子抬起脸向上看。 雪中有个巨大的影子,一个大约比人类大十倍以上的人影站立在白色的暴风雪中。 巨大的影子一共有十三个,等距离地站在雪山群峰的底下。 蓝色、绿色与红色的光点在风雪中发着光,那些光点是眼睛。 十三个影子各有发出不同颜色光芒的眼睛,组成超乎寻常的巨大圆阵。青白色的磷光环绕着影子的手和背部,磷光构成复杂的文字和算式。 庞大咒式的组成式和左右的式子相连,十三个相连的组成式在山脚形成巨大的圆环。朦胧的青色光芒摇晃着,彷佛在向暴风雪挑战。 「那───」 戴着知觉面具男子惊讶的声音即使在风雪中依旧清晰。 「那是什么东西?那个咒式是什么?」 蓝眼睛的男子站在矮小男子前方,望着面前壮阔的景象。 一阵贯穿风雪的声音传来。那是男子无法理解,不晓得是否可称之为语言的声音。 「怎么了,那是什么东西的叫声吗?」 男子提出问题。前方的男子紧盯着巨人露出浅笑。 「那是歌声喔。」 他似乎很愉快地低声说。 「唱着『唤醒我们的时代』、『我们的时代即将归来』、『遥远遥远的伟大时代,现在即将归向这里』呢。」 他继续说。 「没错,整整一千两百年,他们都一直用歌声呼唤着。」 「一千两百年……」 戴知觉面具的男子说不出话来,后方武装的一行人也完全被面前的景象震慑住。而带头的男子则是与他们相反,依旧愉快地说。 「光靠我们或是棋子的力量是赢不了的,无论如何都需要那个的力量。」 在低语的男子面前,雄壮的歌声,祈祷的声音持续着。宛如要压倒猛烈的风雪与耸立的群山一般庄严的仪式与巨大的咒式。 「那么,计划开始。」 以巨大的巴札亚山为背景,中央有个大洞───是个完美到不自然的正圆形,巨大的洞穴贯穿山脉。 在雪中,蓝色的眼睛充满力量。他回头。虽然雪景并未改变,但可以看见远方南边的山峰。 他注视着雪山,眼神彷佛可以看穿山脉。积雪山脉的另一边,南方,是大陆的中部。 「不断舞蹈的人偶们呀,展现你们的力量,向世界展现吧。」 男子的眼睛看着奥利耶拉尔大河,眼中映出河流的终点鲁鲁加那内海。 「到最后还能笑着的,只会剩下我一个人。」 放在猫的红色舌头上的鼷鼠胎儿。 未能孵化腐烂在卵中的桃色蜥蜴。 诞生在锈蚀鸟笼内部的盲眼雏鸟。 出生之前便死亡,死亡之后出生。 我们与他们之间的界线,到底在何处呢? 吉格姆托?瓦伦海德「插入猫左眼的时钟指针」 皇历四九一年 ◇ ◇ ◇ -狂风轰轰作响,猛烈地吹着,怒吼着翻卷雪片。 在北方的土地上,空气宛如冰雪作成的刀刃。针叶树覆满了雪,看不到绿叶,毫无生物的踪迹。 这里是帕帕路山脉。位于亚雷顿共和国北方边界,以标高四千公尺的巴札亚山为中心向四周分布,是一片雪山构成的山脉。 从帕帕路山脉的暴风雪之中出现人影。一群穿戴厚重防寒装备的人们在深及腰部的雪中前进,他们用手和拐杖拨开积雪走着。 他们戴着边缘有毛皮的兜帽,露出遮光用的眼镜。鼻子下方被面罩遮住,冒出白色的气息。他们的吐气还来不及结冻就随风飞到后方。 一行人挖开积雪前进的痕迹也马上就被暴风雪掩盖,只有带头的男子快步前进。跟在后面的一行人虽然都是佩带着魔杖剑的健壮男子,但厚厚的积雪令他们无法顺利前进。 有一个矮小的人影张口大喊,但是冰雪盖住了他的声音。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拉下防寒面罩,露出了知觉面具。 矮小的男子用手挡住雪,再次大喊。 「根据大陆标准时间明明就已经是夏天了,居然还刮着暴风雪!」他的声音随着呼出的气息飞向后方。「很明显是气候异常!」 走在声音前方的人影停下脚步。后方的一行人与大喊的男子也停了下来。 「我们要来亚雷顿共和国这个异国探索的事件,真的要发生了吗?」 穿防寒衣走在前方的人停下,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拉下一样的面罩。风雪吹乱了他呼出的气息。接着他拿下遮光眼镜,用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充满白雪的世界。 「开始了。」 即使在风雪声中,他的声音依然响亮。 「那边已经开始了。」 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指示方向。后方的男子顺着那方向看去。佩带魔杖剑的一行人也看着。 刮着猛烈风雪的另一边是白色的峡谷,男子张大眼睛。 白色的暴风雪有些不自然,男子抬起脸向上看。 雪中有个巨大的影子,一个大约比人类大十倍以上的人影站立在白色的暴风雪中。 巨大的影子一共有十三个,等距离地站在雪山群峰的底下。 蓝色、绿色与红色的光点在风雪中发着光,那些光点是眼睛。 十三个影子各有发出不同颜色光芒的眼睛,组成超乎寻常的巨大圆阵。青白色的磷光环绕着影子的手和背部,磷光构成复杂的文字和算式。 庞大咒式的组成式和左右的式子相连,十三个相连的组成式在山脚形成巨大的圆环。朦胧的青色光芒摇晃着,彷佛在向暴风雪挑战。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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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挖开积雪前进的痕迹也马上就被暴风雪掩盖,只有带头的男子快步前进。跟在后面的一行人虽然都是佩带着魔杖剑的健壮男子,但厚厚的积雪令他们无法顺利前进。 有一个矮小的人影张口大喊,但是冰雪盖住了他的声音。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拉下防寒面罩,露出了知觉面具。 矮小的男子用手挡住雪,再次大喊。 「根据大陆标准时间明明就已经是夏天了,居然还刮着暴风雪!」他的声音随着呼出的气息飞向后方。「很明显是气候异常!」 走在声音前方的人影停下脚步。后方的一行人与大喊的男子也停了下来。 「我们要来亚雷顿共和国这个异国探索的事件,真的要发生了吗?」 穿防寒衣走在前方的人停下,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拉下一样的面罩。风雪吹乱了他呼出的气息。接着他拿下遮光眼镜,用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充满白雪的世界。 「开始了。」 即使在风雪声中,他的声音依然响亮。 「那边已经开始了。」 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指示方向。后方的男子顺着那方向看去。佩带魔杖剑的一行人也看着。 刮着猛烈风雪的另一边是白色的峡谷,男子张大眼睛。 白色的暴风雪有些不自然,男子抬起脸向上看。 雪中有个巨大的影子,一个大约比人类大十倍以上的人影站立在白色的暴风雪中。 巨大的影子一共有十三个,等距离地站在雪山群峰的底下。 蓝色、绿色与红色的光点在风雪中发着光,那些光点是眼睛。 十三个影子各有发出不同颜色光芒的眼睛,组成超乎寻常的巨大圆阵。青白色的磷光环绕着影子的手和背部,磷光构成复杂的文字和算式。 庞大咒式的组成式和左右的式子相连,十三个相连的组成式在山脚形成巨大的圆环。朦胧的青色光芒摇晃着,彷佛在向暴风雪挑战。 「那───」 戴着知觉面具男子惊讶的声音即使在风雪中依旧清晰。 「那是什么东西?那个咒式是什么?」 蓝眼睛的男子站在矮小男子前方,望着面前壮阔的景象。 一阵贯穿风雪的声音传来。那是男子无法理解,不晓得是否可称之为语言的声音。 「怎么了,那是什么东西的叫声吗?」 男子提出问题。前方的男子紧盯着巨人露出浅笑。 「那是歌声喔。」 他似乎很愉快地低声说。 「唱着『唤醒我们的时代』、『我们的时代即将归来』、『遥远遥远的伟大时代,现在即将归向这里』呢。」 他继续说。 「没错,整整一千两百年,他们都一直用歌声呼唤着。」 「一千两百年……」 戴知觉面具的男子说不出话来,后方武装的一行人也完全被面前的景象震慑住。而带头的男子则是与他们相反,依旧愉快地说。 「光靠我们或是棋子的力量是赢不了的,无论如何都需要那个的力量。」 在低语的男子面前,雄壮的歌声,祈祷的声音持续着。宛如要压倒猛烈的风雪与耸立的群山一般庄严的仪式与巨大的咒式。 「那么,计划开始。」 以巨大的巴札亚山为背景,中央有个大洞───是个完美到不自然的正圆形,巨大的洞穴贯穿山脉。 在雪中,蓝色的眼睛充满力量。他回头。虽然雪景并未改变,但可以看见远方南边的山峰。 他注视着雪山,眼神彷佛可以看穿山脉。积雪山脉的另一边,南方,是大陆的中部。 「不断舞蹈的人偶们呀,展现你们的力量,向世界展现吧。」 男子的眼睛看着奥利耶拉尔大河,眼中映出河流的终点鲁鲁加那内海。 「到最后还能笑着的,只会剩下我一个人。」 放在猫的红色舌头上的鼷鼠胎儿。 未能孵化腐烂在卵中的桃色蜥蜴。 诞生在锈蚀鸟笼内部的盲眼雏鸟。 出生之前便死亡,死亡之后出生。 我们与他们之间的界线,到底在何处呢? 吉格姆托?瓦伦海德「插入猫左眼的时钟指针」 皇历四九一年 ◇ ◇ ◇ -狂风轰轰作响,猛烈地吹着,怒吼着翻卷雪片。 在北方的土地上,空气宛如冰雪作成的刀刃。针叶树覆满了雪,看不到绿叶,毫无生物的踪迹。 这里是帕帕路山脉。位于亚雷顿共和国北方边界,以标高四千公尺的巴札亚山为中心向四周分布,是一片雪山构成的山脉。 从帕帕路山脉的暴风雪之中出现人影。一群穿戴厚重防寒装备的人们在深及腰部的雪中前进,他们用手和拐杖拨开积雪走着。 他们戴着边缘有毛皮的兜帽,露出遮光用的眼镜。鼻子下方被面罩遮住,冒出白色的气息。他们的吐气还来不及结冻就随风飞到后方。 一行人挖开积雪前进的痕迹也马上就被暴风雪掩盖,只有带头的男子快步前进。跟在后面的一行人虽然都是佩带着魔杖剑的健壮男子,但厚厚的积雪令他们无法顺利前进。 有一个矮小的人影张口大喊,但是冰雪盖住了他的声音。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拉下防寒面罩,露出了知觉面具。 矮小的男子用手挡住雪,再次大喊。 「根据大陆标准时间明明就已经是夏天了,居然还刮着暴风雪!」他的声音随着呼出的气息飞向后方。「很明显是气候异常!」 走在声音前方的人影停下脚步。后方的一行人与大喊的男子也停了下来。 「我们要来亚雷顿共和国这个异国探索的事件,真的要发生了吗?」 穿防寒衣走在前方的人停下,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拉下一样的面罩。风雪吹乱了他呼出的气息。接着他拿下遮光眼镜,用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充满白雪的世界。 「开始了。」 即使在风雪声中,他的声音依然响亮。 「那边已经开始了。」 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指示方向。后方的男子顺着那方向看去。佩带魔杖剑的一行人也看着。 刮着猛烈风雪的另一边是白色的峡谷,男子张大眼睛。 白色的暴风雪有些不自然,男子抬起脸向上看。 雪中有个巨大的影子,一个大约比人类大十倍以上的人影站立在白色的暴风雪中。 巨大的影子一共有十三个,等距离地站在雪山群峰的底下。 蓝色、绿色与红色的光点在风雪中发着光,那些光点是眼睛。 十三个影子各有发出不同颜色光芒的眼睛,组成超乎寻常的巨大圆阵。青白色的磷光环绕着影子的手和背部,磷光构成复杂的文字和算式。 庞大咒式的组成式和左右的式子相连,十三个相连的组成式在山脚形成巨大的圆环。朦胧的青色光芒摇晃着,彷佛在向暴风雪挑战。 「那───」 戴着知觉面具男子惊讶的声音即使在风雪中依旧清晰。 「那是什么东西?那个咒式是什么?」 蓝眼睛的男子站在矮小男子前方,望着面前壮阔的景象。 一阵贯穿风雪的声音传来。那是男子无法理解,不晓得是否可称之为语言的声音。 「怎么了,那是什么东西的叫声吗?」 男子提出问题。前方的男子紧盯着巨人露出浅笑。 「那是歌声喔。」 他似乎很愉快地低声说。 「唱着『唤醒我们的时代』、『我们的时代即将归来』、『遥远遥远的伟大时代,现在即将归向这里』呢。」 他继续说。 「没错,整整一千两百年,他们都一直用歌声呼唤着。」 「一千两百年……」 戴知觉面具的男子说不出话来,后方武装的一行人也完全被面前的景象震慑住。而带头的男子则是与他们相反,依旧愉快地说。 「光靠我们或是棋子的力量是赢不了的,无论如何都需要那个的力量。」 在低语的男子面前,雄壮的歌声,祈祷的声音持续着。宛如要压倒猛烈的风雪与耸立的群山一般庄严的仪式与巨大的咒式。 「那么,计划开始。」 以巨大的巴札亚山为背景,中央有个大洞───是个完美到不自然的正圆形,巨大的洞穴贯穿山脉。 在雪中,蓝色的眼睛充满力量。他回头。虽然雪景并未改变,但可以看见远方南边的山峰。 他注视着雪山,眼神彷佛可以看穿山脉。积雪山脉的另一边,南方,是大陆的中部。 「不断舞蹈的人偶们呀,展现你们的力量,向世界展现吧。」 男子的眼睛看着奥利耶拉尔大河,眼中映出河流的终点鲁鲁加那内海。 「到最后还能笑着的,只会剩下我一个人。」 第一章 交错的眼神 你所爱的事物,因为被你所爱所以不可以去爱。 因为你没有去爱任何事物的资格。 你所爱的事物,因为被你所爱所以成了你的毒药。 法尔哈托?法尔?法依迪 「项圈」 皇历四九一年 ◇ ◇ ◇ 艾里达那的夜晚下着雨。 一个男子走在被雨淋湿的街道上。他的身材高大,穿着长大衣。他把大衣的兜帽一直拉到脸上挡雨。机械装置如蔷薇花瓣般优美的魔杖剑从大衣的开口露出。他背上则背着宽刃剑。 男子被雨淋湿的右手拿着手机,一面对照立体光学影像地图一面前进。雨滴及空气中的杂质让立体光学影像地图扭曲。一看就知道这是刚从外地来到艾里达那的流浪进攻型咒式士。 旅人装扮的男子停在中央十字路口。四周的行人虽然对他投以狐疑的目光,但又马上失去兴趣离开。在艾里达那,每个人对旁人都不感兴趣。 男子站在遮雨棚下,用蓝色的眼睛看着艾里达那的街景。 「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富庶和平的城市。」 他不由得自言自语。十字路口四周的大楼点亮灯,宛如要将降下雨水的黑云踢开。大楼屋顶上某个女子的立体光学影像对着人们微笑。 人行道上塞满了人。一边是搭着肩大唱佛克尔球赛西格尔斯队加油歌的男子们,另一边则是回以奥瑞克兹队加油歌的男子们。年轻男女手挽着手,蓝色与红色的雨伞并排愉快地走着。商业区后方小巷中的风化区里,可以看见叼着冒出紫色烟雾烟管的流莺。 男子也随着中央十字路口的人群移动,由商业区走向小巷。他想起手中握着的行动咒信机,打开了手机。电话接通了,但对方却没有接。 「还是不接吗?」 男子再次对照手机里的地图,按着地图走入小巷。他转了几个弯,走在潮湿的柏油路上。 男子停下脚步。 「找我有事吗?」 雨打在男子身上,他开口说道。四名男子由背后的巷子里现身。将魔杖锤扛在肩膀上的壮汉,还有穿着轻便铠甲、拖着剑的机剑士,前方是肩上挂着咒弹带的爆破士,和长着北方民族面孔,带着发电装备的雷鸣士。 「我们要找的是你背上的魔杖剑。」 前面的爆破士一边说,一边打量魔杖剑的价值。光看就知道是把好剑,说不定还有可能是更高级的珍品。 「是强盗吗?」 带着双剑的男子淡淡地说。 「我还以为这里跟我的祖国不一样,是个富庶和平的城市呢,看来走到哪里都会遇到你们这种货色。」 男子伸向剑柄的手突然停住,他的指尖颤抖,呼吸紊乱。 「你果然是个病人。」 爆破士露出笑容。想抢剑的咒式士们也轻笑了起来,前后包围住男子。他们并不认为可以轻松解决带着好剑的咒式士。但对方是病人,四个人一起上应该就没问题。 「卡夫吉,比耶嘉,干掉他!」 爆破士大吼。名叫卡夫吉的壮汉举起大锤,名叫比耶嘉的剑士抽出剑,一口气向前冲。 带着双剑的男子掀开长大衣。 他右手的魔杖剑有着如同层层蔷薇花瓣般的机械装置,剑身优美。左手的宽刃剑以机械装置为底边,呈现巨大的等腰三角形。他握住剑柄的双手依然颤抖。 「这、这把蔷薇剑和三角形的剑是!」 前面的雷鸣士大叫出声。 「魔杖剑『悲伤公主吉赛罗』和『费人思量的奥得翁』!」 壮汉还来不及细究雷鸣士话中的意义便挥下魔杖锤,瘦高的剑士横劈魔杖剑将之格开。强盗们和挥舞双剑的男子身影交错。 男子用右手的剑挡住剑士的突刺同时翻转,他优美的剑身尖端出现咒式的光芒。他发动了「矛枪射」。十三把长枪由极近的距离射出,穿透剑士的胸口与脸孔。 男子举剑接住壮汉挥下的大锤。魔杖锤、锤柄连同壮汉的身体一起被切成两半,飞出大量的鲜血和内脏。 一阵巨响。虽然两个伙伴在一瞬间就被杀死,他们还是用爆炸咒式将持双剑的剑士整个包住。 爆炸的白烟逐渐散去。男子将三角形的剑绕到背后当作盾牌。 爆破士一面后退一面发动下一个「爆炸吼」。只要拉开距离,这种小巷对于远距型咒式比较有利。 「去死!」 爆破士的声音由半空中传来。他的头从颈部被斩断,飞到巷内三层楼高处。 爆破士的头颅落下,在被雨淋湿的柏油路上翻滚,沿途渗开血迹。他的眼中还带着确信能够胜利的神色。 男子举在左前方的魔杖剑伸长成细长型───由三角形连接成如鞭子般伸长的剑刃,正是砍断爆破士脖子的元凶。持双剑的男子手臂一扭,剑刃画出一道圆弧收回。剑刃折迭起来,又恢复成原来成等腰三角形的剑身。 「果然是魔杖剑『悲伤公主吉赛罗』和『费人思量的奥得翁』!」 雷鸣士高举的魔杖剑发着抖。 「看过这两把剑,表示你们是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的人吗?」 双剑剑士淋着雨站在巷弄中,滴着雨滴的帽檐下,露出他如同冰雪的蓝眼。 「你这家伙,不,您是……」 来自皮耶佐的雷鸣士当场右膝着地跪下。他交叉双手,眼中溢满激动的泪水,声音颤抖: 「皮耶佐的勇者,沃尔罗德大人!」 被称为沃尔罗德的男子没有回答。雷鸣士不受四周伙伴的尸体影响,眼中露出尊敬和畏惧。 「虽然我逃到艾里达那,过着现在这样的生活,但是我在第一次和第二次潘库拉多内乱时也曾入伍参战,不可能会认错皮耶佐的勇者,光荣的双剑!」 男子突然羞愧地低头。 「十分抱歉!身为皮耶佐国民,居然将刀剑指向您。实在是太无礼了!就算现在立刻被您斩死也是我应得的!」 男子抬起头,眼中带着疑问。 「可是,沃尔罗德大人您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男子的音量逐渐变小。「我记得您在巴赛雷欧的潘库拉多大屠杀中被捕入狱……」 沃尔罗德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站在雨中。 「我已经不是勇者了,」 男子的全身盈满怒气。 「我只是个虐杀者,是个被追捕的越狱犯,」沃尔罗德举起左手,眼睛变成冷酷无情的苍冰色。「所以,我不希望被人发现我在这里。」 「沃尔罗德大人!」 随着男子的叫声,沃尔罗德的左手画出一道残影。当他收回手中的剑时,跪着的男子脸从鼻子以上都消失了。 男子用双手按住脸部的切面,向前倒下,而他鼻子以上的头部隔了一会儿才撞上大楼的墙壁,在墙上抹出一道血和脑浆,落到柏油路上。切面朝上,脸孔上下颠倒,双眼因惊惧而张大,血和泪从他的眼睑滑下。雨水不断打在死者身上。 沃尔罗德看着这残酷的景象轻轻地笑了,接着笑容逐渐抽搐─── 而后又停止。 沃尔罗德的眼珠布满血丝,流着汗水的脸变得苍白。他弓起身子剧烈地喘气。他像是被痛苦操纵,背部猛力撞上墙壁;墙壁龟裂。他颤抖的右手握着魔杖剑伸进怀里。 他用右手拿出一个金属小盒子,颤抖的指尖打开盖子,抓起约十颗浅蓝色药片。 他不顾雨水的拍打,将药片放入口中,贪婪似地嚼碎之后吞下。过了几分钟,药物很快就生效,他紊乱的呼吸平静了下来。 「夏哈滋有效的时间已经变得这么短了吗?」 沃尔罗德眼中出现自暴自弃的痛苦,将空空如也的小盒子扔进巷弄内。他把双剑收回腰间和背上。 「皮耶佐的勇者这称号,现在听起来只是个笑话而已。」 沃尔罗德彷佛要逃离现场般走着。在他背后是来自皮耶佐的男子的尸体,以及其他尸体堆成的小山。雨水冲刷着鲜血。 沃尔罗德走进巷子的步伐变成切开雨水的狂奔。 孤独的影子变成一阵风,狂奔在大楼与大楼之间。 「布洛佐,你为什么把我叫来这个城市?」 即使巷子前方已是死路,沃尔罗德依旧没有停止奔跑。他加速跳跃,踏上左边三层高大楼的墙壁,立即又跳起,正以为他要在右边大楼的六楼着地时,整个人又向上跃起。 「有赚大钱的好机会,这实在不像你会说的话啊?」 沃尔罗德紧咬住嘴唇。 「你到底想要我这个堕落的勇者、最恶劣的虐杀者做什么?」 他从八楼的屋顶继续向 上跳得更高,大衣的下襬在下着雨的天空中闪现。 男子的身影掠过街灯。 这里是综合大楼的八楼。我坐在位于窗边的椅子上。 昨晚的雨已经停了,初夏的炎热折腾着我。 我把下巴放在窗沿上,从厚厚的窗纱之间往外看去。对面大楼的屋顶上有个美女的立体光学影像不断重复着喝酒的动作。 房间很暗。因为我们未经允许就入侵了大楼的空房间,所以得关上电灯。被退货的商品一箱箱堆在我背后的金属架上。 我重新看向窗户,工作的人们和放学的学生不断在底下的小路上往来。接着我调高知觉眼镜的倍率,看着道路远程公寓的门口。没有变化。 「那应该是攻击银行的犯人们藏匿的地点才对,怎么还不出现。」 我无聊地自言自语。 我旁边的吉吉那比我更无聊地坐在椅子上。银色的头发、钢铁色的眼珠、象牙色的肌肤,融合在光线中,如同幻想中产物般的美貌,让人觉得不属于这世界。不过一旦他开口或是到了战场上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暂且不管我这外表和内在完全成反比的搭档,我继续监视。公寓那边依然没有动静。 「大白天的,一个大男人和挂着魔杖剑的进攻型咒式士,两个人一起坐在窗户旁边,看起来还真蠢。」 「通缉犯们藏身的公寓面对大马路,所以没办法坐在车子里监视,只能从大楼的空房间里监视。」 我旁边的吉吉那开始高谈阔论。 「要说蠢,嘉优斯你只要照镜子就可以见到全大陆愚蠢界的帝王,所以不用担心。」 「你知道吗?吉吉那每天给我的感觉,可以说是一种生理上的厌恶感。也就是说,我的生物本能对你感到厌恶。」 我们都跟监到无聊得要死,只好说些没意义的废话。 「我求出计算吉吉那心胸的面积的公式了。低能╳傲慢÷二=吉吉那心胸狭窄的程度。」 吉吉那听见我的话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这样算起来不就是越傲慢的人心胸越宽阔了吗?」 「公式里面应该注意的是第一个变项。因为吉吉那的智能已经达到零,所以不管乘以什么都是零。现代数学中零是不可分割的。」我一边监视一边继续说。「而且,你是自知自己傲慢才会说出这种话,得证。」 「原来如此,我彻底领教嘉优斯你有多想自杀了。」 吉吉那监视着窗户,右手同时画出一道残影。我低头从窗户旁移开,屠龙刀扫过我的头顶。在他收刀的同时,我双手抓住椅子起身。刀刃穿过我的脚和腰部跟椅面之间的空隙。 接着我维持抓住椅子的姿势,身体向左倾。刀刃由我右耳边一闪而过。我左脚点地,从倾斜的姿势回正。 吉吉那从头到尾眼睛都没有离开窗户。只是因为吉吉那不想弄伤椅子,没有使出全力我才能躲过。 「嘉优斯,你他妈的赶快给我死一死。可是死都不准碰到地板。」 「我会喂你吃饲料,快回到笼子里去吧,吉吉那。」 我们两人的嘴巴依然没有停下来。这种打发时间的方法得赌上我的性命,我随时都有可能会死。某个哲学家曾说无聊会杀死人,这可以说是另一种例证。 我看向吉吉那坐着的椅子。 「虽然这不重要,但是看来你好像连跟监都要带着你的椅子西露露嘉。这是某种新型光学武器令我的视觉产生错觉吗?」 虽然我无法分辨椅子的个性,但我的确看过这把椅子。 「保护爱女不被坏男人玷污是做父亲的义务。」 吉吉那握住椅子的扶手。他大理石色的手抚摸着扶手。 「我从以前就想问了,」我告诉吉吉那。「一般人看见父亲坐在女儿身上,应该会觉得是虐待吧?」 吉吉那一时语塞,慌忙由椅子上起身。他向后转,望着椅子。 「是、是这样吗?虽然我是抱持着爱坐在妳身上,但这对一般人来说是虐待,是不被容许的暴力之爱吗?」 吉吉那认真地对着椅子说话,这比我最近看的惊悚片还要吓人。而且他还是我本人的搭档,这恐怖的感觉让夏天的暑气全消。 我转过上半身,望着下面的大马路,后方的公寓正门玄关一个人也没有。吉吉那跪在椅子前面对着椅子说话。 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我拨了手机,才响一声就接通。 「罗路卡吗?那个东西到货了没?」 「嘉优斯啊,冷静点,」咒式具店的老板安抚着我。「不是有句话说,嘉优斯欲速则不达还会死吗?」 「不要给我乱改俗语还自己多加。那个到底送到了没?」 「你订的量比较少,那个又很难弄到。一到货我就会通知你,再等一阵子吧。」 「要马上通知我。三天后,七月十三号之前我一定要拿到。」 我挂断电话,重新把视线移回大马路。没有人现身。 「已经等了整整三天,还是没有出现,」我把视线由公寓的正门移开。「大概不会现身了。该不会丢下行李潜逃到其他藏身之处了吧?」 吉吉那收起西露露嘉,站在原地。 「在得到进一步情报之前,跟监毫无意义。该是打住的时候了。」 吉吉那的脸上出现叹息。 「每天不是监视强盗就是内勤工作。身为进攻型咒式士,这样真是够悲惨的了。」 「像是皎夜的米尔梅翁或是勇者沃尔哈古那样,能够打倒敌军、长命龙、『古巨人』,拯救国家或大陆而大为活跃的进攻型咒式士是屈指可数的,」我自嘲地笑了。「大部分都是像我或是你一样,光是在城市底层挣扎就耗尽心力了。」 「底层吗?」 吉吉那嗤之以鼻。 我和吉吉那一样站了起来,活动疼痛的膝盖和肩膀。吉吉那理所当然地抱着椅子走了。我问了他在意的那件事: 「那就是你和椅子谈过之后的结论吗?」 「我们还要再谈一谈。」 吉吉那和无生命物体之间的讨论看来要延长了。终于到了这一天,我和吉吉那对话的时候,不是需要专门的翻译,而是需要动物园的饲育人员了啊。 我们走下大楼的逃生梯,来到大马路上,离开目标的藏身处,走到巴斯帕大道。我们代步的机车就停在隔两条路远的地方。 艾里达那的街道如同平常一般混乱。忙碌的人们穿梭在人行道上。车道上有个男人将身体探出车子怒吼,前一台车的女子摇下车窗大吼回应。 儿童们走过我和吉吉那的身旁。男孩唱:「北方的大巨人来了喔?」,他牵着的女孩接下去唱:「身体如同山高?双脚踏平一切?」。两人唱完:「在巴札亚山开了个大~洞?」之后一起笑了。 大楼旁的人行道上有许多摊贩。贩卖清凉的冰品、解渴的咖啡或是果汁的摊贩,还有小点心涅贝鲁烧或是可吉饼的摊贩等等并排着。 我望着摊贩,看见一个熟悉的店名。我看了又看,那摊子的确是写着普洛乌斯轻食店。 我靠过去一看,荷顿站在蒸气的后面。我认识的老板正用热油炸着炸波洛克。 「你的店什么时候搬家还缩水了?」 「啊,是嘉优斯啊,」荷顿继续料理着。「不是缩水,请你更正为『出差』。除了总店之外,摊子算是我们的分店。」 「被招赘还真是辛苦啊。」 监视了好一段时间,我是有些饿了。 「给我一个。」我点了之后,荷顿用纸包住一个刚炸好的给我。我身旁的吉吉那豪迈地点了「一袋」。 我用右手塞进嘴里叼住,左手把零钱放在桌上。 「不够喔。」 荷顿用下巴指了指价目表。我看了一下,价钱的确变了。 「一个一百一十五伊恩?」我一边提出问题,一面重新转向荷顿。「两天前应该是一百零五伊恩才对吧?」 「因为食材的价钱上涨,而且皇国伊恩相对于同盟伊恩贬值了,所以我们不得已只好涨价。」 荷顿叹了一口气。我觉得嘴里的炸波洛克好像突然变苦涩了。 第二章 流转的戒指 中世纪左右的资本时代前期,商人两字和豺狼虎豹般的诈欺犯是同义词。被社会误解为只做一次交易就逃跑,或是在价格或数量上动手脚获取利润的职业。 到了近代资本主义时代,商人终于建立起地位。社会终于了解商人会便宜地交易优良商品,以持续获得利润。 盖布尔?加多利雅欧?哈维斯坦?古尔?尹那?富姆 「诈欺犯与商人」 皇历三四五年 ◇ ◇ ◇ 清晨。平静的声音流泻在寝室中。 我刚起床,靠在床头板上看着新闻节目。吉薇头靠在我左肩上,我的胸口传来吉薇柔软脸颊的温度。 我左手环住吉薇的背,抚摸着她白金色的头发。吉薇任凭我抚摸,拉起床单盖住她裸露的胸口。发生关系的隔天早上被看见裸体还是会害羞,我到现在还是弄不懂女人羞耻心的基准在哪里。 新闻切换到地方报导,是艾里达那发生的事件。被公司开除的进攻型咒式士在第二塔连大楼使用咒式杀死上司与同事,被警官部队制伏。艾美利恩大道出现大量的鱼人,和拉尔豪金事务所发生激烈冲突。鱼人全数遭到消灭。 国际汇率走势飙涨不稳定。艾里乌斯郡北部的巨人展开行动。在特雷库托大道逮捕进攻型咒式士强盗集团,最后五人死亡,一名存活的嫌疑犯逃逸,被警察士射杀。豪华客船艾克莉邬丝号最近为了整修而停泊在艾里达那的港口。名叫达利欧涅特的老人收购了特洛伊登汽车。 画面转到广告。然而新闻中的强盗事件却唤醒了我苦涩的回忆,几天前就是我和吉吉那制伏了强盗集团。 「怎么了?」 吉薇从下方往上看着我,她翠绿的双眸直视我。 「什么?」 「你的心跳突然跳得好快。」 吉薇尖尖的耳朵正好靠在我的心脏上。 「没有,是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刚刚报导的事件就是我接的案子。」 「有什么让你挂心的吗?」 「那些犯案的进攻型咒式士本来并不是坏人,」我说出心里的想法。「是被逼得受不了才会犯罪的,然后被我和吉吉那杀死。逮捕强盗杀人犯时是不管犯人生死的,所以并没有法律上的问题,可是我还是一直无法习惯。」 「我觉得你不可以习惯,习惯了就会随意杀人了吧。」 吉薇露出担心的表情。接着又突然充满不安,她把床单拉得更高了。 「我还是会怕吉吉那先生。」 「吉吉那?」 「那个人,也许是个很强的进攻型咒式士没错,但是以人类来说太恐怖了。」 吉薇抬起头向后仰,我看着吉薇上下颠倒的脸。她向我伸出右手。 「我希望嘉优斯不要失去人性,」吉薇用指尖碰触右手。「不可以变成坏人喔?」 「我有这么坏吗?」 我笑了。被女人称作「坏男人」有时也算是一种称赞,不过现在的情况不同,吉薇抬头看着我,翠绿的双眸透露出她真心的忧虑。 吉薇的手指碰着我戴在右手中指的戒指,不祥的红色宝石让吉薇转开视线。她再次凝视着我。 「要当个好人。」 「我也想当好人呀。」 以前的我,也想成为善良的进攻型咒式士。为了人类,为了正义努力,但现在的我已经远离库耶罗想引导我走上的道路。 「但是我需要钱。进攻型咒式士要赚钱就必须使用咒式,只好追捕、杀死『异貌者』或是被悬赏的犯人。」 「这个我也懂,钱很重要,我认为保护人民和社会绝对需要靠进攻型咒式士的力量。想到我的嘉优斯在做这些事,我会害怕,也会害怕你杀人。」 吉薇拚命地说明。 「所以,不要为了钱舍弃人性。」 「我知道。」 我的回答还留在卧室里。但,我想要传递给吉薇的心意却没留下,消失了。 答案该不会掉落在地板上了吧。 我想要让吉薇幸福,我想要看见她的笑容,所以需要钱。 我毫无来由地抱紧吉薇。在这残酷的艾里达那,杀伐孤寂的战场,只因为有吉薇,我才能保有人性。 我不愿意放开吉薇,用力将她抱住。吉薇不安的表情也稍微放松了些。她看着显示在新闻画面一角的时间。 「已经这么晚了,得要开始准备出门才行。」 「也对。」 我们开始准备出门工作。吉薇走向浴室准备淋浴,我离开卧室进入厨房,我要帮吉薇做早餐。 我从冰箱拿出莴苣、西红柿、干酪和酱汁,在水槽边切着洗好的莴苣。 手机响起,我伸手拿过手机,画面上显示是罗路卡屋来电。我立刻接起。 「喔,嘉优斯吗?你想要的那个,今天傍晚终于会送到了,」罗路卡笑着说。「你的订单很麻烦,很难找呀……」 「现在不方便,」我从厨房向外偷看,小声地说。「傍晚我一定会去拿。」 「快一点喔。你今天不来拿,我就要卖给其他客人了。」 「就算我不能去也会托别人去拿的。」 我挂断电话,吉薇的声音从浴室传来。 「一早就有工作吗?」 「不是,是吉薇的小屁屁偷打来的。跟我报告它最近变大了。」 吉薇在浴室里大喊:「去死啦,笨蛋~」我一边苦笑一边把手机放回去,这不可以让吉薇知道。 我内心突然充满感慨。 被自己爱着的人所爱,即使很微不足道。 但虽然发生了许多事,我还是非常幸福。 在老旧公寓的房间内,无人使用的厨房干巴巴的。 富勒坐在卧房兼起居室里的椅子上。他把手肘靠在扶手上,用手撑着下巴一动也不动。从好几天前就没整理的屋子,就像富勒的内心世界一样,一片混乱。报纸和书本散落在地板上,但他没有力气去收拾。 青年只是坐在椅子上呆看着新闻。屏幕播放的是人群举着广告牌走在人行道上的画面。那些人喊着,反对同盟造成的经济压力与世界统一化。 在被解雇之前,半年来他都不曾休息过一整天。他看着手机。莉洁莉雅从好几天前就一直打电话来,但他都没接。 突然被特洛伊登汽车工业解雇,现在的状态下他无法和女友谈话。 公寓门口传来一阵声响,似乎是信件被丢进邮箱的声音。他现在住的是连统一收发邮件的地方都没有的公寓。 虽然富勒不想理会,但纸张已经从门后的邮箱满了出来。这样看起来会让人觉得容易迟交房租,让房东的印象更差,所以还是得处理。 富勒起身,走到邮箱旁把手伸进去,有一迭纸张,他全部一起抽出来一一检视,里头是广告与昨天解雇他的汽车工厂寄来的薪水条。 虽然会令富勒想起不好的回忆,他还是将信封撕开。他在椅子上坐下,看着薪水的明细。 仔细一看,这和平常寄来的薪水条不同。也许是因为工厂突然关闭改装,所有的事务都很混乱,寄来的是应该要寄给富勒所属的同盟人力资源公司的明细表,上面也有其他约聘人员的资料。 富勒很感兴趣地看着。他自己的时薪是一千三百三十伊恩,其他负责简单工作的约聘员工时薪是一千一百伊恩。负责接待的学生时薪是七百五十伊恩。由于富勒的工作需要一定程度的技巧,所以时薪比较高,如果没有这个金额是无法生活的。 但是每天加班是家常便饭,经常要工作十二或十六个小时。他看着每日明细,脸孔扭曲。 「扣掉其他费用之后我的日薪是九千伊恩左右,但每天的介绍费和抽成居然有一万六千八百伊恩,什么!」他愤怒地脱口而出。「人力资源公司只是中介而已,居然可以拿到比实际工作的我多一倍的费用!」 他继续看着明细,每天被扣了四百伊恩的信息处理费。其他人的明细里面,住在公司宿舍的人,除了扣掉房租和水电费之外,甚至还要交立体光学影像装置、冰箱、地毯和床铺的租金。连先预支的生活费也要算利息,从每个月的薪水里扣掉。 富勒计算着房租、伙食费、水电费等必要开支和健康保险费与税金。虽然拚命地工作了一个月,还是只剩下一、两万伊恩,约聘员工无法领取失业救济。 只要生病请假一次就完了。而他现在甚至连约聘的工作都丢了。存款已经见底,到下个月就无法负担支出。 富勒脑中闪过莉洁莉雅的面孔。 和穿着白纱的莉洁莉雅在教堂结婚,孩子可爱的 笑容,平凡而幸福的家庭。所有的画面都龟裂,碎成碎片。 立体光学影像的新闻报导播放着板着脸孔的老人的放大照片。他有着如鹰般的双眼与像胡萝卜般垂吊的鹰勾鼻,前秃的白发梳向后方。那是富勒在工厂休息室看过,长相特异的达利欧涅特。照片中老人在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的会客室和同盟的大使握手。 富勒用手中的明细表敲打着影像。立体光学影像扭曲,接着又恢复原状。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 富勒焦躁地看了手机,显示的号码是他曾经加入的团体。虽然加入过,但他却没参加过活动。 但是这对现在的富勒来说,就像是一线生机。 「好了,今天就上到这里。下次上课我们会接着上咒式生物学,要记得预习。」 电子合成的钟声响起,课程也结束了。教室里立刻充满学生们的声音。 「好饿喔。库伊德,要不要去食堂?」「谁有带漫画周刊?我忘了买,这期的『战斗吧,坦凯萨』画到哪里了?」「比耶雷耶的化妆水不好喔?可是我很喜欢耶。」「刚刚讨论的话题,同盟真是太下流了。」「琉内鲁库大学的模拟考我只拿到c耶,怎么办?」「我不去。那边涨太多了。去车站后面的德尔德屋啦」「露露?刘的新歌真好听。」「哎哟,口红好难涂。虽然贵,还是应该买兰肯的。」 我走出教室。来自皇国与同盟的学生在走廊上进行稚拙的辩论。这里真是和平。 「该去罗路卡屋了。」 我在走廊上边走边想,走进教师休息室的门口。 我走向我乱七八糟的座位,发现椅子上坐着一位客人。莉洁莉雅看见我便站了起来。 「怎么啦?才隔三天就又回母校来,德鲁泰洛伊事务所这么闲呀?」 我把点名簿和教师日志放在自己桌上,开玩笑地和她打招呼。 「不是的,其实,」 莉洁莉雅没有继续说下去。我看了她一眼,她的表情很忧郁。 「富勒失踪了。」 「失踪?不是联络不上?」 事态出乎我意料地严重,我面向莉洁莉雅。 「是。他没有回家,电话也打不通。之前富勒被工厂解雇之后就怪怪的,所以我很担心。」 「解雇?为什么?」这问都不用问。一定是因为新闻报导的特洛伊登汽车被收购,所以被裁员了。 「这三天左右他毫无音讯。我打到他们工厂,但是和富勒一起进公司的人已经都不在了,」莉洁莉雅不安地把双手交握在胸前。「工厂已经关闭进行改装。原本的员工都被解雇了,而且因为他们都是约聘员工,所以也联络不上,没办法跟他们打听富勒的下落。」 「有报警吗?」 「警方不受理。」 成年男子就算失踪了几天,警方也不会行动。他们会认真寻找的只有女性、学生、未成年人,还有重要人士和有钱人。等到已经变成尸体了才会被发现。只有他的未婚妻莉洁莉雅一个人会担心默默无闻的富勒。 「我害怕富勒他说不定会想不开,所以才来找专门找人的嘉优斯老师帮忙。」 莉洁莉雅的眼神很无助。德鲁泰洛伊事务所不擅长找人。 「靠老师与学生的情分来拜托就太失礼了,我是想正式委托老师。」 「我知道了。」 事情的情况很紧急。完全没有和女友联络而下落不明,实在令人担心。我和莉洁莉雅一起走出教师休息室。 刚穿过走廊走出校舍,我便停下脚步。今天有件东西我非得去拿不可。莉洁莉雅不安地看着停下脚步的我。 我在停车场犹豫着。但是,学生的性命比什么都还重要。 「等我一下,我安排一些事情。」我要莉洁莉雅待在原地,自己走向停车场的角落。我拨了手机,响了三声之后接通。 「嘉优斯?」是吉薇的声音。「工作结束了吗?」 「我今天一定要去拿一样东西,可是突然有事。所以想拜托吉薇帮我去拿。」 吉吉那没办法,而且我也不想拜托他。 「好。」吉薇立刻回答。 「这么快就答应。」 「嘉优斯没有在工作,而是说有事,所以就是私事让你走不开。如果那件事很危险,你怕我担心,就不会和我联络。所以就是和你有关系的人出了急事。大概是你兼差的学校或是朋友之中有人出事了,对吧?」 我说不出话来。我的女友实在太精明了,精明到假如外遇一定会被用音速般的速度看穿。 「那你要我什么时候到哪里跟谁拿?」 「今天晚上……」我想了一会之后继续说:「与其用讲的,不如用手机把地图和照片传给妳。只是要拜托妳去罗路卡屋拿咒式具而已。拿到之后和我联络,一起吃晚餐吧。」 「好好好,我知道了~」 我回答吉薇「拜托妳啰」,接着挂上电话。同时用简讯把地图和数据传给她。 我发完简讯之后走回莉洁莉雅身旁,她的表情很急切。没有时间担心了。我跨上停在停车场角落的机车薛尔杜拉。莉洁莉雅急忙坐上后座。 我们离开停车场。骑入车阵后,我一口气加速。 我朝着富勒的家,在艾里达那的街道上奔驰。 店里陈列着许多的商品。吉薇妮雅?罗列佐出现在罗路卡屋。罗路卡把手肘放在柜台上苦笑着。 「那个红毛眼镜仔是去哪里拐到妳这样的美女?」 「我们的相遇很奇妙。和绿色的宝石有关,是很奇特的机缘。」 吉薇微笑。罗路卡用力点头。 「妳还得代替嘉优斯过来,真是辛苦啦。」 「不会,他也有事情要忙。」 想起男友,吉薇妮雅温柔地笑了。 「等我一下,我马上拿来。」 罗路卡走向架子后方的保险柜。吉薇妮雅一边等待一边在店里到处观看,墙上挂着魔杖剑和魔杖短剑银色的刀身,脚边堆满成箱的咒弹,后面摆着三具造型优美的积层铠甲。 吉薇妮雅看了手边魔杖剑的标价。 「哇,没想到这么贵。」 「因为那是好东西,所以贵,」罗路卡在她背后回答。「大量生产的商品或是军队流出的东西就不值几个钱。但是功夫有一定程度的进攻型咒式士不会用那种东西。」 面向保险柜的罗路卡回头。 「怎么样,这里的东西还不错吧?」 「是玩具山,而且是很危险的玩具。」 吉薇妮雅笑了。罗路卡也笑了。 「真是严格的评语。」 「因为我男友是进攻型咒式士呀。」 「事实上也真的是危险的玩具,」老人看着店里的咒式具,他的视线中带着热情。「但我还是热爱这玩具山。」 「想到这些东西能保护我的嘉优斯,就觉得很值得感谢。」 吉薇妮雅表示赞同。她看着咒式具的眼里也出现温柔,罗路卡点头,能被年轻女性赞同很值得高兴。他转回保险柜前,将锁打开。 「这就是嘉优斯之前订的东西。」 罗路卡转动矮胖的身子,他手上提着一个金属做的包包。罗路卡将金属包包放在柜台,发出沉重的声响。他解开锁,打开盖子,在柜台上将包包转了半圈,对吉薇妮雅展示里面的东西。 「这是什么?」 吉薇妮雅看着那物品,是可容纳于掌中大小的小金属盒,盖子还用纸封缄起来。 「嗯?这还用问吗?这是那个啊,普通的咒式具。」 罗路卡轻描淡写地说。 「嘉优斯一定要在今天来拿的东西,就只是个普通的咒式具吗?」 「对啊。」 罗路卡依旧轻描淡写地回答,吉薇妮雅看着盒子,后面的说明写满了复杂的化学式和理论。就算不是咒式士的吉薇妮雅也能明白那是某种咒式。 吉薇妮雅用手碰触盒子,罗路卡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吉薇妮雅微笑着,想用她纤细的手指揭开封住小盒子的纸。 「等一下!不可以打开!」 罗路卡慌张地出声并伸手,吉薇妮雅的微笑更明显了。 「嗯?如果只是普通的咒式具你没必要这么紧张吧?」 「妳呀,比妳男朋友更精明呢。」 罗路卡苦着一张脸,吉薇妮雅不怀好意的绿色双眸盯着罗路卡。 「所以里面到底是什么?」 「那是……」罗路卡吞吞吐吐。过了几秒他终于告诉吉薇妮雅:「那是进攻型咒式士用的,非常危险而且必须保密的东西。所以一定得要交给本人,不然嘉优斯一定会杀了我。」 罗路卡的额头渗出 汗水。吉薇妮雅拿起小盒子,用手指转动着观看。她思考着里面物品的危险性,搞不好里面装着存有咒弹或是咒式组成式的记忆粒子呢? 「危险而且必须保密的东西呀。」 吉薇妮雅停止旋转盒子,罗路卡注视着她。 「妳讨厌有秘密吗?」 「我讨厌坏事和谎话,不过倒是不讨厌经手秘密。感觉像是间谍一样,很有趣。」 「艾里达那常有间谍做这种工作,由大陆的各个国家将东西运来。」 「说不定我是亚尔利安的间谍喔?或者是神圣伊杰斯教国的。」 「被迫害的亚尔利安人是间谍吗?还真是不错的伪装。」 罗路卡听见吉薇妮雅的笑话也笑了。吉薇妮雅握住小盒子,她谨慎地把盒子收进上班用的包包里。她背起包包的肩带,固定好,露出有如花朵绽放般的微笑。 「那么我告辞了,非常感谢您。」 「啊,帮我跟嘉优斯打声招呼。」罗路卡又加上一句话。「还有,既然已经有了妳这样的女朋友,就早点脱离进攻型咒式士的工作吧。」 听见老人真诚的话,吉薇妮雅脸上出现复杂的表情。 她没有赞成也没有反驳。 富勒住在陈旧的两层楼公寓里。墙壁斑驳,楼梯扶手有着红色的锈斑。 莉洁莉雅走上楼梯。我一面接手机,一面跟在她背后走着。走到楼梯顶端之后,我将手机从耳边拿开。 「不行。我找情报贩子从他银行账号那边追查,但是没有结果。他手机的电源也关掉了,没办法搜寻他的位置。」 莉洁莉雅听了我的话之后,表情更加不安。 「该不会,」莉洁莉雅说。「该不会真的就……」 「不是的。」我不让莉洁莉雅继续说下去。「不是的。别担心。」 我们走在公寓的走廊上。打算自杀的人,当要自杀的时候通常会希望亲人发现自己的尸体,完全不跟女友联络实在太奇怪了。 我们停在富勒的房门前。蓝色金属门上的油漆已经剥落,旁边走廊的底端是整层楼共享的厕所,所以这公寓里并没有浴室。 富勒之前虽然只是随便带过,但看样子他过着很辛苦的生活。 我们用和房东借来的钥匙打开房门,室内一片阴暗,我们靠着透过窗纱照进来的夕阳在室内前进。拉起窗纱,打开窗户之后,室内终于亮了起来。 虽然有些杂乱,但以一个独居男子的住所来说,已经算是有在打点的了。 他似乎没有时间下厨,食物吃完的纸容器迭在房间的角落。窗外挂着洗好的衣物,窗边有张小小的床。墙上贴着行事历和女明星的照片。我觉得这不像富勒会喜欢的东西,所以伸手去碰,纸片后面的墙壁有洞。他贴这些东西是要盖住墙上的洞。 我环视房间。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书架是满满的。 我看著书背,有沃伊德咒式博士的巨著「人与异貌者」,梅西欧雷普斯的「机梅尔预测的解释与发展」。还有麦曼的哲学书「享受世界的方法」、马卡拉多的「经济与法律」,以及塔戈与涅格因的组织社会论「国家」的复刻版。 里面都是我推荐过的咒式学名著和咒式技术者实验的书。 每本书上都有卷标和笔记注释,可以看出富勒的努力。再往下看,富勒的藏书中有些我不熟悉的封面。莫伊耶莫斯这个我从没听过的作家所写的「带来灭亡的世界统一化」,还有我从没看过的古雷西恩的「同盟的恶意破坏与其真面目」。 我翻阅内容。就像书名一样,是反对同盟或是世界统一化的书籍。 内容并没有学术性的研究,只有阴沉的憎恨。里面一样有富勒认真的笔记。「不投资而投机的人都该死」、「同盟是万恶的根源」,这些不像出自理性的富勒之手,情绪化的字眼。 书里的狂热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我翻到版权页,是忧国骑士团出版所出版的。这本书大概是由民间团体以接近自费的形式出版。 我叹了口气,抬起头。我转身,莉洁莉雅看着上方。 「老师,那是……」 我顺着莉洁莉雅的视线看去,房间的天花板挂着一块布,黑布上画着被圣剑贯穿的黄金龙,是哲贝伦龙皇国的国旗,还有另一面旗子。 「这是,」 我说不出话来。天花板上挂着有七颗星的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旗帜,但是中间被火烧出了一个黑洞。 富勒不是自杀也不是失踪,他因为自己的遭遇而憎恨起七都市同盟了。 「这下子真的得赶快找到他才行。」 夜晚的艾里达那街道,灿烂夺目的人工照明驱逐了夜晚,人们走着,车辆交织往来。 远离人潮处,昏暗的大楼与大楼之间,有名男子背部紧靠湿漉漉的墙壁,左右摇着头。 男子无法将视线由眼前的景象转开,极度的恐惧让男子的双眼像被磁铁吸住了一般。 巷子里,有个穿长大衣的身影站立在潮湿的柏油路上。红发蓝眼。 是沃尔罗德。他右手拿着华丽的剑,左手则是等腰三角形的剑。 男子周围的巷子里都是血与内脏。被砍断飞出的手上还握着魔杖剑,掉在地上。机剑士只剩小腿和脚站在地上,露出铠甲平滑的切面。被砍下的头在柏油路上滚着,流下懊悔的血泪。 剑铠虎从头到尾巴被剖成两半,左右分开的头部漏出脑浆,粉红色的小肠和暗红色的肝脏由身体的断面掉到地上,冒出蒸气。 沃尔罗德抬起他阴暗的眼睛,望着紧贴墙壁的男子。 「黑社会派出来的杀手只有这点程度吗?」 他呼着有酒臭的气息,讽刺地笑着说。 「怎么可能。」 男子依然紧贴着墙壁摇头。 「我明明就听说你已经因为毒、毒品……夏哈滋用太多,变成废人了!」 包含高阶咒式士在内的七个人,前来追击因为酩酊大醉和毒品夏哈滋而连站都站不稳的沃尔罗德。拥有机剑士、机枪士、雷鸣士,甚至还有驯兽士,是中规模而有实力的咒式事务所。 但是,这些人眨眼间就被秒杀了。不可能,他左右手的剑只是一闪,还没回过神来,所有人就都死了。 「住手,我们只是被雇来追杀你的。」 被逼到墙边的男子依旧左右摇着头。在男子眼中,沃尔罗德就像是恶魔或是死神。 「就算你杀了我,还是会有其他追兵。他们一定会要你还债。用你的命!」 「找这种像虫子一样随便就可以踩死的人来要我的命,我才想要请求精神赔偿呢。」 沃尔罗德左手的剑写出咒式。靠墙的男子腹部胀起,他露出恐惧的表情,接着爆炸开来,骨头、肉与内脏的碎片四处飞溅。从暗巷角落,或是大楼窗户看热闹的妓女与小贩们发出惨叫。 沃尔罗德雪白的脸颊上沾上鲜血的斑点,他用手背擦血,那表情犹如凄惨的恶鬼。 蓝色的眼珠突然蒙上寂寥的神色。 「踩死来讨债的人呀,这种事要到何时才会结束。」 沃尔罗德移动,他踩着枉死人们的鲜血与内脏,走进小巷。 他喝得酩酊大醉,身体又被夏哈滋侵蚀,一路踉踉跄跄。看热闹的妓女、老鸨和赌徒们也转向巷子里逃开。 沃尔罗德走在巷子里,心情依旧阴翳。逃亡流离的生活,因为赌博、买春和毒品夏哈滋而向黑社会组织借的钱在三年之中不断增加。 三年里已经打倒十组杀手了。杀手们不是黑道的暗杀者,而是街头的进攻型咒式士,所以也许并不认真。就算他现在的咒式已经退步这么多,还喝醉了,依然可以打倒来犯者。 但是,如果生活继续这样堕落下去,继续使用毒品的话,沃尔罗德终究会死。黑社会讨债的人,也许也是在等着沃尔罗德自己堕落。 冷汗流过沃尔罗德的背部。他感到一阵作呕,把手伸进怀中。 他拿出十颗蓝色的夏哈滋一起放入口中,大声地咀嚼之后吞下。药品立刻生效,沃尔罗德恢复理智。 想要得到夏哈滋就必须要钱。如果没有一大笔钱,沃尔罗德就没有未来。他的唇边挂着自嘲的笑容。 「未来吗?就算已经变成这副德性,我还是想活下去吗?」 巷子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沃尔罗德看着自己怀中,是他的手机响了。他想拿出手机,脚却绊了一下。他背靠巷子里潮湿的墙壁,看着手机。 来电的号码是把他找来艾里达那的号码,他握住手机放到耳边。 「布洛佐吗?」 沃尔罗德用因为酒精而变得不灵活的舌头问。 「你是什么意思?把我叫到艾里达那来可是又不接电话,这是什么意思?我欠债……」 沃尔罗德说着,离开墙壁,再次走入巷中。 「你现在才来找我这个堕落的勇者是要做什么?你说有大赚一笔的好机会,这不像你会说的话……」 对方由手机传出的声音喘息着。 「怎么了?」 沃尔罗德停下脚步。他体内的酒意瞬间散去,蓝色的双眸眼神变得严峻,他的表情从醉汉转变成战士。 「事情变得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话筒传来一阵粗重的呼吸声。犹豫了一会之后,对方继续说:「我本来觉得有赚大钱的好机会才找你来,可是情况变得很糟…….」 话筒传来一阵爆炸声。 「布洛佐!怎么了,布洛佐!」 沃尔罗德把手机靠到耳边。 「追兵来了。很可怕的追兵!既然有追兵,」讯号不清楚有些杂音。「那就到一开始讲好的地方,到欧尔香大道来和我会合。我有东西要给你!」 布洛佐慌张了起来。 「那是可以赚大钱的东西吗?」 「是叫做『悲叹之戒』的戒指!是祖国皮耶佐的危机!啊,沃尔罗德,只有这样才能解决事情!」 布洛佐已经陷入疯狂状态,但沃尔罗德依然很冷静。要给他的东西,还有祖国皮耶佐的危机这些话都让他很介意,但他还是先问最重要的事情。 「在我赶到之前你逃得了吗?」 沃尔罗德沉着地问,同时走向约好的地方。 「可能,撑不住了。」 手机传出的声音和沃尔罗德一样都正在移动。 「敌人,已经,来到我的背后,」布洛佐的声音充满恐惧,简直就能够闻到肾上腺素的味道。「他们的计划很恐怖。非常糟糕!」 「如果逃不掉,那就把要给我的『悲叹之戒』想办法藏起来!」 沃尔罗德依照状况做出冷静的指示。 「我试试看!这个一定要交给你!」 布洛佐大喊。 「然后你其实和以前一样……」 话筒传来轰然巨响和惨叫,沃尔罗德在大楼底下停下脚步。 「怎么了?布洛佐?」 没有回答。话筒只传来一阵杂音,接着便中断。沃尔罗德握住手机。 他精悍的脸上有着感觉到挚友已经死亡的焦虑。沃尔罗德再次迈开脚步,他由步行改为快走,在夜晚的艾里达那底层,速度越来越快。 「布洛佐,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沃尔罗德奔跑的速度比车子还快。 「也好,鲜血和金钱的臭味正是现在的我所需要的。」 双剑剑士的身影穿过大楼下方,进入巷弄深处。 「都已经被人叫做堕落的勇者和虐杀者,我就继续堕落下去吧。」 吉薇妮雅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客户突然有事找她,事情办完,她有些累了。 她走在人群中,好几次用手去摸装有小盒子的皮包和背带。虽然罗路卡对她保证只要不是咒式士去使用就不会有问题,她还是有些害怕。 虽然她也有些想打开来看,可是侵犯男人,侵犯嘉优斯想保密的领域是不好的。 色情记忆粒子,色情记忆粒子,里面一定是色情记忆粒子。 她很想打开盒子确认,但还是忍住。说不定嘉优斯已经预测到自己会这样想而打开盒子,在里面设下了陷阱,所以她拚命忍住。如果打开以后里面是写着「吉薇果然忍不住吧?」的纸条,懊悔的程度大概会让她郁闷三天。 她不断地碰着放在腰后,盖在外套底下的东西,金属的触感同时带给她不安和安心感。 吉薇妮雅的脚踩在夜晚的路面上,道路上行人和车辆来往,她左转走向位置比较远的停车场。 远方传来厚重的声音。艾里达那经常发生事故或事件,大概是车祸吧。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吉薇妮雅并不在意。 她走进高架桥下隧道状的通道,发出鞋跟声响的回音。橘色的灯光照着高架桥下的步道,有一台车经过。停车场的一角就在通道另一端。她的爱车圆润的车体就在停车场的铁丝网后方,被黑暗包围。 吉薇妮雅随着一阵咕噜声停下脚步。是肚子饿发出来的声音,非常大声。 她真心地感谢这条路没有任何人经过。如果被不认识的人听见了,就只好在精神上杀了那个人。她马上就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危险了。 「嗯───是受了嘉优斯的影响吧。」 她一面自言自语一面苦笑。吉薇妮雅想起了一件事,她从包包中拿出手机,按下快速拨号键。响了四声之后,对方接起。 「啊,嘉优斯?你的工作怎么样了?」 「变成很棘手的寻人工作了,现在正在等熟人给我情报。」 「真辛苦。」 吉薇妮雅的声音里有浓浓的担忧。 「嗯,总会有办法。没问题的。」 吉薇妮雅知道即使面对危险或是性命交关,嘉优斯还是会说没问题。不过这次他的语气并不阴沉,所以吉薇妮雅判断是真的没问题。 「早上你说要一起吃晚餐?」 「对喔,」手机的另一端,他的表情应该是微笑着的。「我现在在汀通大道,吉薇妳在哪?」 「我离开罗路卡屋,去了客户那边一趟刚离开,很近,」她的声音不由得轻快起来。「我现在,嗯,」她环顾周围。「在佛托纳古的大楼后面的停车场。对了,我们两个都走得到的距离,那就到欧尔香大道的罗松食堂怎么样?」 「不,今天吃好一点吧。既然要到欧尔香大道,就去卡那多饭店旁边,高台上的摩佐亭吧。那边可以看夜景,鸡肉的料理也很好吃。」 「摩佐亭?那里和海鸟亭一样贵,而且又很受欢迎,如果不订位的话……」 「其实我已经订了。」 「好厉害!你怎么订到的?」 「我半年前就订了,」嘉优斯在电话另一头想了一会。「我大概十五分钟可以到那边。吉薇比较近,妳先去等我。」 吉薇妮雅打了招呼之后挂上电话。光是想到可以吃到美味的食物,她的脚步就轻快了起来。 吉薇妮雅停了下来。都已经一把年纪了,还会这么期待和男友吃饭,自己实在太过单纯了。 「唉呀,算了。」 吉薇妮雅再次开始向前走。她并不希望单纯的自己变得复杂,她和感性的男友嘉优斯正好相反。不过她搞不懂男友怎么会半年前就订了位。如果事先告诉她,她还可以先打扮一下,还好她恰巧穿了高跟鞋。 又是一阵巨响,吉薇妮雅环顾四周,声音比刚才接近了,听起来像是在距离一百公尺左右的地方。假如是车祸,在这么狭窄的范围里不断发生实在有些异常。 吉薇妮雅所在的隧道或是前方的大楼底下都没有人。 隧道中出现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吉薇妮雅把手伸到腰后拿出一个金属物品,是左轮式手枪。 这把枪之前在嘉优斯和东方的杀手作战时曾发挥过作用,是用来护身的马格巴利三三八手枪。如果遇到的罪犯是进攻型咒式士,那就毫无意义。但是能够让对方忌惮被击中要害,有威吓的作用。 显示吉薇妮雅亚尔利安人血统的尖耳动着,脚步声来自她背后。 「谁?」 她举起枪,威吓的声音带着胆怯。通道另一端有人。脚步声也停了下来,黑暗之中只能听见粗重的呼吸声。月亮的位置改变了。 一名男子靠着半圆形的墙壁站在月光下,有着红发与粗暴的表情,不显眼的深蓝色西装沾着鲜血,滴下的血液在男子脚下的通道上渗出一片血海。 男子蓝色的眼睛盯着吉薇妮雅,无法聚焦。他失去平衡,倒向路面。吉薇妮雅毫不犹豫地跑向男子撑住他。 男子全身被从头部、左肩与左手流出的血液染红,他的头与手被锐利的刀剑割伤,肩膀的肉被削去一大块。吉薇妮雅毫不在意弄脏自己的衣服,用手按住他肩膀的伤口。出血止不住,吉薇妮雅把手枪放回腰后,用双手压住。依然无法止住出血。 吉薇妮雅虽然不懂医疗,但是还是可以看出男子的伤势足以致命。她手边没有医疗器材,急忙拿出手机想叫救护车。有只手握住她拿手机的手,阻止她打电话。 吉薇妮雅屏息看着对方,脸上沾满鲜血的男子注视着吉薇妮雅,男子举起血液已经渗到衬衫袖口的右手。 「这个,」 他滴着鲜血的 手指握着一条银炼。 「『悲叹之戒』就拜托妳了。」 银白色链子上吊着一个银白色的戒指,戒指上镶着一个绿宝石,宝石彷佛燃烧着绿色的光焰一般闪闪发光。 「不要、让、他们、拿回去、」 濒死的男子喘着气说,吉薇妮雅不知如何是好。 「别说这个了,你应该要去医院……」 「别说了,听着!」 男子大喊,嘴唇飞溅出鲜血。 「金币变银币,银、银币变铜币,冰霜的手动了,」男子伸出颤抖的右手。「把悲叹之戒和这句话,交给名叫沃尔罗德的男人……」 吉薇妮雅伸出左手接下链子和戒指,带着血液温度的金属被交到她掌上,她握起左手。 「我知道了。交给欧罗德先生然后传话给他吗?」 「是沃尔罗德。其他国家的人,不太会念、我们北方的名字,拜托妳了。」 「我一定会交给沃尔罗德先生,把话带到,」吉薇妮雅天生的好听力让她能够完美地发音。「别说了!」 「拜托妳,这么麻烦的事情,真抱歉,」男子染血的面孔露出微笑。「谢,谢。妳是个,好女人。」 男子的眼神穿过吉薇妮雅,注视着远方的一点。 「这样、也能、拯救他。」 温柔地诉说着的男子,眼睛突然露出惊愕的神色。他向前扑倒吉薇妮雅,吉薇妮雅跌坐在地上。 「你、」她想对撞倒她的男子出声抗议,却看见男子的胸膛突出两把沾满血液的金属刀刃,那是剪刀的刀尖。沾满血液的黑手握着由男子胸口穿出的剪刀。黑手用力握起,将剪刀阖上。 男子将吉薇妮雅撞飞救了她一命。男子口中冒出大量的鲜血,他忍着剧痛露出微笑,用手示意「快走」,接着往前倒地。柏油路上漾开一片血海。 他死了,为了救我而死。吉薇妮雅茫然不知所措。在柏油路上一动也不动的男子伸出手,让人无法相信他已经死去。 握着剪刀的手将剪刀由男子背后拔出收回,交回自己手上。男子尸体前方的黑暗中冒出青白色的磷光。 吉薇妮雅看过很多次,那是用来发动咒式的咒印组成式。但写出化学式的并不是魔杖剑的刀尖,而是人影的指尖。一股带有大蒜气味与苦味的杏仁气味掠过吉薇妮雅的鼻尖。 三个人影走进高架桥下的通道。 「我不是叫你像个绅士一样把东西交出来吗?既然不肯就只好杀了你。」 右边的人影身躯如同杉树般纤细,穿着燕尾服,皮肤带有灰色的光泽。头上带着礼帽,右手握着豹头拐杖,他左手拿的咖啡杯还冒着蒸气。 杀死男子的剪刀就在绅士打扮的人影旁,从他背上长出的一只长手握着剪刀。 「希黑帝斯?斯大人说得没错。宰了他喂狗,当作垃圾一样处理就可以了。」 左边的人影脸与衣服一半是黄色,另一半是黑色,整个人看起来彷佛有毒,他口中冒出白烟。吉薇妮雅闻到的古怪臭味就是黄黑人影呼出来的气息。 被称作希黑帝斯?斯的绅士拐杖一挥。左边的人影脸部被击中,向后退下。 「我讨厌粗俗的讲法,」希黑帝斯?斯低声说。「至少也要有绅士风范地宰了他喂狗,再当作垃圾处理。」 「优尔姆德?德和希黑帝斯?斯呀,不是告诫过你们不要说这种野蛮的话吗?」 中间高大的身影穿着直盖到脚板的黑色长大衣,戴着黑帽子,肤色微黑。 「不要忘记我们的角色,不要令我哀伤。」 「这当然,鲁戈鲁吉?吉大人说得是。」 名叫鲁戈鲁吉?吉的男子听见优尔姆德?德和之前完全相反的回答,不悦地用黄绿色的眼睛看着他。 中央的男子眼睛是黄绿色,右边穿燕尾服的男子是橘色,左边黄黑色的男子则有着淡紫色的眼睛。 「鲁戈鲁吉?吉真不知变通,到底是像谁呢。」 名叫希黑帝斯?斯,穿燕尾服的男子旋转着拐杖。名叫鲁戈鲁吉?吉,有着黄绿色眼睛的男子吐着气表示不满。他的气息如同夏天的蒸气一般。他注视着吉薇妮雅,右手伸到空中。 「为了不要让我哀伤,可以乖乖地把那个『悲叹之戒』交给我吗?」 人影一面用来自异国的语调说着,一面前进。他戴着黑色的手套,勾起手指索讨戒指。吉薇妮雅盯着前方,向旁边伸出左手,手指碰到墙壁。 「还给我。这本来就是要交给我们的东西。」 橘色眼睛的希黑帝斯?斯指着戴绅士帽的男子说。旁边的优尔姆德?德微屈着膝盖。吉薇妮雅用手撑着墙壁站起来,目击他人死亡的恐惧让她双膝发软,她的左手握着被交托的项链和戒指。 「不好意思,」吉薇妮雅弯着膝盖。「我不相信杀人的坏人。」 吉薇妮雅一口气伸直膝盖,跳上车道。剪刀后面连着黑色的手臂飞出,猛烈撞上吉薇妮雅原先站的位置。金属制的护栏被砍断,剪刀尖端插进柏油路。 吉薇妮雅头也不回地跑着。她穿过高架桥后立刻左转,全力奔跑。刀刃擦过她向后飘起的头发,切断了几十根。 右后方传来巨响。可能是剪刀打坏了建筑物的墙壁,但她没有去看。吉薇妮雅一股脑的跑着,她穿着皮鞋尽全力逃跑。 她感觉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心脏一般的恐惧。对方会用咒式还杀了人,而且刚见到面就毫不犹豫地想要杀死自己。他们绝对不是普通人。 吉薇妮雅穿过大楼与大楼之间跑着。她抓住交通号志转了个直角向左,一边跑一边拿出手机。她按了快速拨号,对方马上接起。 「怎么了?我再十分钟就到了喔。」 嘉优斯轻松地大声回答。 「有杀人犯在追我!赶快过来!」 「什么……」 吉薇妮雅来不及对嘉优斯说完,手中的手机就消失了。她的右手被冲击力打向右边,吉薇妮雅立即跳开。 长长的黑手从左到右横过她面前,剪刀插入右前方大楼的墙壁中。手机被刀尖贯穿,钉在墙壁上。 吉薇妮雅重新望向左边。 刚才的三人站在路上。黄绿眼睛的鲁戈鲁吉?吉握住从绅士装扮的希黑帝斯?斯背后伸出来的手,另一只手遮住优尔姆德?德的嘴巴,阻止他们继续追击。 「要是打中戒指怎么办?你们这么想令我哀伤吗?」 「既然抢走戒指逃跑的人死前已经把秘密告诉她了,那个女人就必须死。人类这种东西,只要扯下他们的手脚就会哭着求我们饶命,连小便都肯喝下去。」 希黑帝斯?斯的拐杖又再次击中优尔姆德?德的脸,如同被炮弹击中般的声音和冲击力让优尔姆德?德向后退下。绅士打扮的希黑帝斯?斯连头都没有回。 「我讨厌粗俗的话。至少也得要有绅士风范地扯下他们的手脚,让他们哭着求我们饶命,连小便都肯喝。」 优尔姆德?德双手摀着脸,点头同意希黑帝斯?斯的谩骂。 「无论如何都得要谨慎地处理,我不喜欢不必要的哀伤。」 鲁戈鲁吉?吉出声训诫。优尔姆德?德立即附和:「当然,鲁戈鲁吉?吉大人说得没错。」 「等一下,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吉薇妮雅大叫,优尔姆德?德和希黑帝斯?斯已经开始组成咒式。吉薇妮雅原想赌往左边逃跑,但却向右边逃去。 再次伸出的黑手和剪刀命中停在路旁的车子,轻易地贯穿玻璃和车身,接着周围被一阵白烟包围。 吉薇妮雅马上判断那是毒气,闭住呼吸继续跑。跑到大马路上之后,她贪婪地呼吸。行人们走在夜晚被人工照明照得光彩夺目的街道上,车道上车辆川流不息,是和平的艾里达那街头的一角。 她站在人行道边缘左右张望,寻找警察局。不巧这附近并没有,她继续逃跑。 行人用好奇的眼光看着衣服沾满鲜血,奔跑着的亚尔利安女人。吉薇妮雅不顾周遭的目光,沿着车道奔跑,发现正要开车的公交车。她加快速度跟着绿色的车子,将左手伸进即将关上的车门。 她等不及安全装置重新把门打开,硬把脚插进门缝,钻进车里。车门在她背后关上。 吉薇妮雅硬是搭上已经开车的公交车,乘客们都用好奇的眼光看着她。她深蓝色的套装和白衬衫都沾满了血,头发因为全力狂奔而蓬乱,呼吸急促,令人觉得一定不是普通人物。吉薇妮雅一边道歉一边前进,没人敢制止她。 吉薇妮 雅穿过人群,来到驾驶座旁。开车的中年司机斜眼看着吉薇妮雅。 「对、对不起,我想、你可能、不相信我,」吉薇妮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有、有人在、追我。有、有人、」她咽了口口水,继续说。「被杀了。可、可以赶快、载我,逃到、附近的警察局吗?」 司机怀疑地看着她,接着重新转向前方。他的脸上挂着大胆的笑容。 「我相信美女说的话。」 司机打开车内的广播。 「对不起,各位乘客,因为美女遇到危险的关系,我们将要改变路线。」 多数乘客都没有开口,却有几个人发出不满的声音。 「怎么这样。」「那女人看起来就很可疑。」「有人被杀应该报案吧?」 「对不起。」 吉薇妮雅对乘客们道歉。 司机没有在站牌前停留,直直地向前开,将站牌旁等车乘客惊讶的表情抛在背后。 「喔,只需要跳过三个站牌而已。艾里达那的司机可是男子汉啊。」 「谢谢您。」 吉薇妮雅抓住驾驶座旁的扶手。她在镜中看见飞溅到自己脸上的血液,用手背擦去。她感觉到手中的项链和戒指,不知名男子的血液已经变得黏稠。 她重新望向前方。车窗外是即便在夜晚依然明亮的艾里达那街道,在成排大楼的后方,远处可以看见一所小小的警察局。那是欧尔香警局,虽然小但至少还有十几名警察士。吉薇妮雅胸中燃起希望的火苗。 前面的车道有些异状,四线道路面的中央出现人影。 穿着不适合夏天长大衣的高大人影、穿燕尾服戴绅士帽的人影、黄色与黑色的人影。是鲁戈鲁吉?吉、希黑帝斯?斯和优尔姆德?德。 吉薇妮雅恐惧地将头转开。全速前进的公交车紧急减速,但是已经停不下来。 鲁戈鲁吉?吉伸出右手一动也不动。公交车撞上人影们的瞬间,吉薇妮雅闭上眼睛。 「虽然哀伤,但也不得不造成牺牲了。」 鲁戈鲁吉?吉旋转碰到公交车的手,吉薇妮雅看见的景象也跟着旋转,重力形成的风暴让公交车内部变得像洗衣机一样旋转着。 全长十点五公尺的市公交车车身以鲁戈鲁吉?吉碰触的地方为支点旋转。 公交车的车顶用力撞击车道。车身扭曲,所有的玻璃都破碎了。 车内一片狼藉。车子上下颠倒,玻璃四处散落。乘客们撞上落到地面的车顶,发出骨折或受伤的呻吟声。 吉薇妮雅倒在颠倒的公交车车顶上,伤势比较轻微。她握住的扶手刚好位于旋转中心点,而且上班用的包包缓冲了背后到腰部的撞击力,只有轻微的挫伤。 吉薇妮雅伸手撑起上半身。她看见倒在她身旁的司机左手扭转到相反的方向,司机的骨头折断,已经彻底断气。 她感觉额头上有温暖的液体,用手背去擦,应该是头部受伤正流着血。 公交车里可能有人已经死了。自己才刚寻求协助,就把他们卷进这种事故中,吉薇妮雅恨不得把自己撕碎。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后悔了,她咬住嘴唇,看着周围。 她面前的玻璃是树脂做的,所以只是龟裂扭曲但并没有破碎,车门向外扭曲,她一面在心里向乘客们道歉,一面在车里爬行。她并拢双腿,踢向车门。她用力伸直双脚,门扭曲得更严重。 她把身体塞进车门与车身间的缝隙,爬到车外。 夜晚的艾里达那街道在翻倒的公交车四周起了一阵骚动。公交车斜斜地横跨在车道上,把车流完全挡住。后方的车撞上对向的车辆,燃起火焰。四周都是逃跑或看热闹的人。 吉薇妮雅看见更多被害者,紧咬住嘴唇。虽然有一部分是她的失误,但她绝不原谅造成这惨状的元凶。 她向远方的警察局移动,额头依然渗着血。 人影背对前方燃烧着的车子站立着,是鲁戈鲁吉?吉、希黑帝斯?斯和优尔姆德?德。 旋转了一台公交车的鲁戈鲁吉?吉高高举起右手,长宽如同一棵巨树。每一根手指都和男人的手臂一样粗,大得可以抓住一辆小客车。 虽然鲁戈鲁吉?吉很高,但手的大小完全不成比例,诡异的景象令吉薇妮雅动弹不得。 「只要妳逃跑就会有人死。妳会哀伤,我也会哀伤。」 鲁戈鲁吉?吉冷冷地说,火焰照亮他的脸颊,黄绿色的眼珠闪闪发光。 穿燕尾服的希黑帝斯?斯左手握着冒出蒸气的咖啡杯,举到嘴边,又放下。现在是夏天,怎么会冒出那么多蒸气呢,吉薇妮雅心里冒出逃避现实的疑问。 希黑帝斯?斯旋转右手的拐杖。 「妳应该不想对和妳同类的人类造成困扰吧。」拐杖停止,银色的豹头指向吉薇妮雅。「把东西交给我,淑女的嗜好是观赏我具有绅士风度的残杀吗?」 吉薇妮雅一阵愤慨,她立即跪在柏油路上,举起手枪。马格巴利三三八的枪口直指希黑帝斯?斯的眼球。 「很遗憾,妳不是淑女呢。想要牺牲他人活下去吗?」 希黑帝斯?斯将豹头拐杖立在柏油路上冷笑。背后黑色的长手飞出,开阖着剪刀。「人类实在是愚蠢到家了。」他和优尔姆德?德一同笑了。下一个瞬间,希黑帝斯?斯的拐杖又打上优尔姆德?德的脸。 鲁戈鲁吉?吉走上前。 「不对,妳是个勇敢的女人。」 他的语气很钦佩。 「明知无能为力,还是挺身而出。值得我的赞赏与哀悼。」 听见鲁戈鲁吉?吉的话,吉薇妮雅摇头。 「我听不懂。可是,我知道照你们说的去做一定不对。」 虽然吉薇妮雅中气十足地回答,但她其实很害怕。即使被枪指着,对方依然不当一回事。 身为普通人的自己,在咒式的力量之前渺小无力。对方拥有和坦克一样的破坏力,想不出任何方法可以对抗。左轮手枪实在太轻了,她觉得自己简直像是拿着玩具枪似地。 希黑帝斯?斯摇晃着高礼帽走上前。他橘色的眼睛闪闪发光,背后的手臂高举着。背对着悬在大楼上的月亮,剪刀张开。 「时候到了,去死然后变成淑女吧。」 长手挥下,剪刀的影子遮住吉薇妮雅。 一阵飓风与爆炸声。 手和剪刀飞到一旁。不同大小的三角形连结成的刀刃贯穿了手掌。 希黑帝斯?斯发出痛苦的叫声,把手从刀刃上抽回。三角形的刀刃画了个圆弧被拉了回去,接着一阵狂风吹起吉薇妮雅的头发。她的身体已经移到了远离希黑帝斯?斯的另一端,从背后被一只强壮的右手抱住。 「嘉优斯,你来啦……」 吉薇妮雅抬头看背后,那并不是她熟悉的青年的脸庞。 他的双颊宛如由岩石削切而成一般锐利,吉薇妮雅的后背贴着他厚实的胸膛,发色如火焰般赤红,蓝色的眼睛燃烧着怒火,盯着前方。 三角形串联成的刀刃蜿蜒折迭在柏油路上,男子左手握着一把巨大等腰三角形魔杖剑的剑柄。 「女人,布洛佐有把戒指交给妳吗?」 握着奇异魔杖剑的男子低声说。他老鹰似的眼睛依旧没有离开前方穿着燕尾服的希黑帝斯?斯、黑色的鲁戈鲁吉?吉和黄与黑色的优尔姆德?德。 「谁,你说什么,谁?」吉薇妮雅灵光一现。「你该不会是说那个被杀死的人?」 「是吗,布洛佐已经死了啊。」 男子的侧脸出现沉痛的表情,蓝色的眼睛如冰般冻结。 「死了吗?」 男子又低声说了一次,举起左手的魔杖剑。 「我就是沃尔罗德。我问妳,他是不是有把戒指交给妳?」 吉薇妮雅无法违抗他锐利的声音,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项链与绿色的戒指从她的衣领下方露出。 「好。现在先对付眼前的敌人。」 路上的异形,希黑帝斯?斯拖着碎裂的黑手,他威吓地开阖着剪刀。优尔姆德?德伸展双手,开始形成咒式。鲁戈鲁吉?吉把巨大的手臂伸到后方。 男子抱着吉薇妮雅,紧握魔杖剑的剑柄,将等腰三角形的刀刃指向前方的三人。 鲁戈鲁吉?吉开口发问: 「你是谁?看起来不像一般咒士?」 抱着吉薇妮雅的男子咬住嘴唇。 「就是你们杀了布洛佐吗?那么,你们只需要记住取你们性命的人名叫沃尔罗德就可以了。」 「是吗,马上就会忘了。」 希黑帝斯?斯躲在帽檐底下露出苦笑。 「你和那女人,现 在只能够被剁成碎片,把『悲叹之戒』交出来。」 希黑帝斯?斯淡淡地说,鲁戈鲁吉?吉的手向后伸得更用力,优尔姆德?德摆出突击的姿势。 「吉薇!是妳吗?」 红发戴眼镜的男子由大楼转角现身。 上下翻覆的公交车,燃烧着的汽车,浑身是血的伤员从公交车里爬出来。前来救援的男子们,开始灭火的附近居民,从大楼后窗或是天桥上围观的不安面孔。 卡那多饭店后方的欧尔香大道已经成为战场。 在一片骚动的中心有三个奇特的人物,穿燕尾服戴礼帽的人影,有只黑手臂从背后伸出来,黑手臂的掌中握着剪刀。 一身黄与黑,看来有毒的人正在形成咒式,他吐出蒸气。 穿黑大衣的人影把右手伸向后方,手臂如树木般巨大,手掌像是一部汽车,实在太大了。 传来一阵动物的叫声,老鼠因为骚动由商店里窜逃出来。 道路另一端的吉薇平安无事,但是一个陌生男子从背后抱着她。男子的左手握着奇特的等腰三角形魔杖剑,这也就算了,他右手环着吉薇的腰,让我涌起一股怒意。 「就是你这家伙吗!你这家伙,想对吉薇做什么!」 我将魔杖剑优尔加的刀尖指向抱着吉薇的坏蛋,我在脑中搜寻不会击中吉薇的高精准度咒式,准备攻击。 「不对,嘉优斯!」 被男子抱住的吉薇大叫。 「这个人救了我,呃,不是欧罗德,」吉薇换了个发音方式。「他叫做沃尔罗德。但是原因和这个人好像也有关。啊,不对,原因是另一个人,一个叫布洛佐的人给我这个『悲叹之戒』,然后……」 吉薇举起戒指颠三倒四地说着,让我更摸不着头绪了。我不知道这男人为何会在这里,又为何会抱着吉薇。 「现在想一想,该不会是因为我代替嘉优斯去拿东西,连带也代替你遭受不幸吧?」 「不要想这么恐怖的事。」 我相信吉薇的话,把魔杖剑从不知道叫欧罗德还是沃尔罗德的男人身上移开,转而瞄准路上的三人。我把左手伸到背后,扣下魔杖短剑马古那斯的扳机。男子放开吉薇,我看见他的动作,将剑刃指向沃尔罗德。 「吉薇是我的女人,还给我。」 「这可不行。这女人身上有我好友交给她的重要戒指和情报。」 男子说,他严厉的表情透露出一股残忍。 「喂,你们两个,不准把我当作东西!」吉薇同时责备我和男子。 沃尔罗德的胸膛被吉薇用手肘击中,他嘲弄地对我说: 「我一把这个叫吉薇的女人交给你,那边的追兵就会马上杀死你们两个喔?」 「吉薇两个字不是你叫的!」 「等一下,乖乖把人交出来,我们就不需要杀其他人。」 三人组中拖着巨大右手的男子插嘴。 「吾不乐见哀伤之事。」 「让我们有绅士风度地处理。不过如果拒绝绅士地商量,那就可以杀了。」 穿燕尾服的男子举起背上的手臂,我反射性地将魔杖剑指向他。我、吉薇、抱着吉薇的男子、三人组,似乎没有任何人掌握事情的全貌。吉薇也分别看着我、貌似追兵的人影与男子。 「总而言之,那三个人是敌人!」 吉薇的话让我做出决定。我将剑指向抱着吉薇的男子做出假动作,然后突然对三人组放出「矛枪射」。 我面前的人影举起巨大的手,拨开七支长枪,那动作就像是赶苍蝇似地。 不过没关系。几秒前逃到那三人背后的老鼠已经口吐白沫痉挛了起来。 其实我已经用我背后的马古那斯在那三人周围发动化学炼成系第四位阶「死哭磷沙雾」。 在结界的范围内生成甲氟膦酸异丙酯,也就是沙林毒气,无臭无味。只要吸入一口就会安静快速地破坏生物的神经系统而致命。我们依然继续对话,所以这招应该没有失败。 「鲁戈鲁吉?吉,我可以绅士地判断已经不可能隐蔽地进行行动了吗?」 橘色眼睛的绅士说道。黄与黑构成的外表,淡紫色眼睛发着光的人影表示意见相同。 「希黑帝斯?斯大人说得没错,可以屠杀他们了。该死的人类就是活该被屠杀。」 「优尔姆德?德,闭嘴。你呼气很臭。」 穿燕尾服的希黑帝斯?斯用拐杖敲打优尔姆德?德的脸。 「为了避免哀伤,应该要尽可能隐蔽地行动。」 「鲁戈鲁吉?吉大人果然明察秋毫。」 摀着脸的优尔姆德?德马上同意。 名叫希黑帝斯?斯、鲁戈鲁吉?吉与优尔姆德?德的人影们,在剧毒的气体中若无其事地呼吸并交谈。不可能。毒气咒式只要完整地命中甚至可以杀死龙。 我转变策略,放出直接性破坏的「爆炸吼」。炸裂开的三硝基甲苯炸药挟带着秒速六千九百公尺的气流以及铁片,在车道上咆哮。 我虽然一直看着眼前爆炸的烟尘,却冒出冷汗。没有打中的感觉。 「没办法商量了吗?这是多么地哀伤呀。」 白烟中传来一阵声音。三个人由烟雾中走出来。 鲁戈鲁吉?吉的黑外套、希黑帝斯?斯的燕尾服、优尔姆德?德黄色与黑色的衣服上都有破洞,但是他们黑色或银色面具似的脸庞却毫发无伤。他们用指尖轻轻摸着沾满尘埃的脸颊,三个人黄绿色或淡紫色的眼睛里闪着无机物质般的光芒。 我后退一步。 「吸入毒气,爆裂咒式几乎没用,这是在开玩笑吧?」 我惊讶地脱口而出。咒式不是因为结界失效,我的两个咒式都有完全发动,在他们身上完全产生效果,但眼前的三人依然活着。 沃尔罗德也对我的咒式毫无作用感到惊讶。这是当然的,这已经超越我们对生命的常识。 「既然这样那也没办法了。」 鲁戈鲁吉?吉放射出巨大的咒力,铁灰色树木般的物体穿破烟雾伸出。那是有五根手指的巨大金属左手,五根手指抓住柏油路。 巨大的物体拨开白烟出现,我抬头向上看。 喷向街角的白烟顶端出现巨大的金属制肩膀、胸膛、膝盖。 铁灰色肌肤的脸孔由几何形状的零件构成,四个眼睛是黄绿色的圆形,没有嘴唇,嘴巴的形状像是锯子。脸上刻着纵横的线条,构成一张金属面具。 手和脚是塔,手肘则是由齿轮构成,胸膛是装甲金属板。全部都是由金属形成的,全身都有蓝色的几何图样。 他背后有一个巨大的火焰形光圈,看起来像是东方神像背后的光环。 那是钢铁色的巨人,四个黄绿色的眼睛睥睨着艾里达那的街道与我们。 穿燕尾服戴绅士帽的希黑帝斯?斯站在巨人右肩,左肩则是黄色与黑色的优尔姆德?德,他用无比感动的语气说: 「鲁戈鲁吉?吉大人,真是太雄伟了,您的相貌多么光荣啊。这就是我们族类的真正相貌!」 大楼墙面上的玻璃映照出那巨大的身影。 知觉眼镜显示他的身高有十七点零二公尺,足足有七层楼高,重量是一五八点六吨。巨大而有压倒性的质量,光是站着不动就让他脚下的柏油路面龟裂了。 四周、天桥与从大楼窗户围观的人们都尖叫着逃开,这情况已经没人有心情看热闹了。 「怎么偏偏会是『古巨人』……」 我也只有实际看过几次。「古巨人」并不是巨人,从来没听说过曾经出现在艾里达那的街道上。如果是全身由金属构成的「古巨人」,那么我刚才使用爆裂咒式从各个方向进行的攻击就没什么作用了。 我斜眼望向一旁,站在路上的吉薇看起来比我还要震惊。她绿色的眼睛睁得不能再大,张开嘴发不出声音。 只有沃尔罗德依然冷静地评估现况。 「虽然我想要马上报仇,但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问妳布洛佐临终时说了什么话。」 沃尔罗德用右手把吉薇夹在腋下。虽然吉薇试图抵抗,但男子实在太有力了,她只能挥舞着手脚,动弹不得。 「现在逃开『古巨人』为第一优先。」 沃尔罗德左手握着魔杖剑,右手抱着吉薇后退。 「等一下!那是我的女人!」 我追赶在沃尔罗德与吉薇身后跑着。 「别想逃。鲁戈鲁吉?吉!」 站在巨人右肩的希黑帝斯?斯从礼帽底下大叫,「古巨人」开始移动。他光是踏出一步就令柏油路面深陷。 爆炸、雷击与长枪在「古巨人」面前炸 裂开来,猛烈的爆炸气流与亮光,热风和冲击力吹向我、沃尔罗德和吉薇。 白烟贯穿从巷子里冲出来的汽车。魔杖剑由车窗伸了出来,不断发射咒式。「古巨人」被进攻型咒式击中而停下脚步。 以漆成白色与黑色的装甲车为首,许多车辆在车道上一字排开。装甲车中跳出两个穿银色铠甲的人,另外十几名全副武装的男子也由其他车辆中现身。 银色铠甲和魔杖剑动着,轻合金制成的盾牌并排在车辆前。 将近二十人并排形成一个要塞。附近欧尔香警局的警察士还没赶到,但是周围充满正义感的进攻型咒式士们已经组织出急就章的联合战线。 魔杖剑由盾牌之间伸出。 「我们不允许『异貌者』在艾里达那动用武力!」 进攻型咒式士带着必死的决心说。他大概是警察士,声音响亮。 「投降吧。解除咒式,尽快投降!」 在艾里达那工作的进攻型咒式士都是被雇来对抗罪犯,所以每个人都是中阶至高阶的进攻型咒式士。其他参加的进攻型咒式士还有机剑士、刚剑士、雷鸣士与炼成士。由装备看来应该是中阶的进攻型咒式士,这临时组织的战线有很强的战力。 「住手,你们赢不了!」 我大喊。 「这要怎么处理?」 第三章 在人群之中,孤身一人 每个人都能维持勇气几秒钟。 成为勇者的条件是维持勇气五分钟。 只要五分钟,长达五分钟。 卡贝拉尔?亚普?罗罗古尔「战场之犬」 皇历四二二年 ◇ ◇ ◇ 艾里达那城里的一角,燃烧着。 红色消防车上的管线连接到消防栓,消防士们开始洒水,咒式消防士们也开始使用灭火咒式进行大范围的灭火。 急救士们在两个大洞旁边忙着。他们把浑身是血的伤员从洞口拉出,那些是盾牌和铠甲破碎,仍然握着已经断裂魔杖剑的进攻型咒式士们。急救士一一检查浑身是血的男子,几乎都只能摇头。「古巨人」伸手一击就杀死了将近二十名进攻型咒式士。 我走在车道上,穿白衣的急救士挡在我面前,他们似乎对我说了些什么,但我听不见。 我用右手硬把急救士拨开,我拚命地看着封锁住现场看热闹人群与记者的警察士们。 我在警车旁看见我想找的人。 「贝利克!」 我大喊着向前跑,正在和警察士说话的贝利克发现我。 「嘉优斯啊。」 警佐的方脸上有着愤怒与哀戚。 「『古巨人』怎么会出现在街上呢,」他盯着我,彷佛觉得我就是成因。「五个咒式士事务所,一共十六名进攻型咒式士为城市挺身而出,还有一个前警察士都死了。每次发生灾难的地方一定有你在……」 警佐讽刺的话只说到一半,他瞇起眼睛。 「喂,你左手被砍掉了啊。等一下,我马上叫急救咒式士来……」 我伸出右手抓住贝利克的衣领,对着贝利克的脸一个字一个字用力地说: 「吉薇被绑架了,马上给我紧急动员抓到那个人!」 「吉薇?我记得是你的女朋友吧,她被巨人绑架了吗?」 「不是,是被其他男人绑走了!」我没法好好说清楚,但突然又想起来。「那男人叫沃尔罗德,是很厉害的进攻型咒式士!」 贝利克终于听懂了我颠三倒四的话,我无法再等待。 「反正赶快去找吉薇就对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冷静一点。我马上安排。」贝利克还是一直看着我的左半边。「那你先去接受治疗吧。你流太多血,已经脸色发青了。」 「我没关系,你先派人去救吉薇!我等一下再去治疗!」 贝利克被我执拗的态度弄得叹了口气,他指示旁边的警察士进行紧急动员。 我一安心下来,贝利克就突然长高了。不对,是我瘫软了下来。我用药物麻痹痛觉但没有处理出血,已经失血过多了。 我的眼前突然一黑,向背后倒下。 倒到一半又停住。 我重新睁开眼。吉吉那举起屠龙刀,正在发动生物强化系第四位阶「胚胎律动愈」。吉吉那用左手把我掉落的左手和手肘的断面合在一起,多型性干细胞在分离的肌肉之间如同肿瘤一般膨胀起来,神经、肌肉、骨骼都逐渐愈合,收缩。同时还生成了血液,血液再次流入我的脑中,最后盖上一层皮肤将伤口完全填满。 吉吉那放开抓住我衣领的手。 「这么有趣的事,真可惜我没赶上。」 「真可惜我的衬衫上面没有写上『紧急情况下拒绝和笨蛋交谈』。」 我摇头,甩开贫血的感觉,站起身子再次面向贝利克。 「已经完成紧急动员了吗?」 「你最好不要抱太大的期望,因为那个所以抽不出人力来。」 贝利克用方正的下巴指向右边。我随着他的下巴看去,在艾里达那中央的方向,成群大楼后方的夜空被染成暗红色,火星飞窜向天空。 连我们所在的欧尔香大道也能看见,可见火势非常严重。 「那是怎么回事?」 「我追着通缉犯时经过那条路,刚才艾里达那的七都市同盟大使馆爆炸了。是二十五人死亡,四十三人轻重伤的惨案。」 吉吉那说。他银色的双眸也望着从大楼之间露出的鲜红火焰。 「恐怕是想阻止达利欧涅特来艾里达那参加国际投资会议的激进派犯人干的。」 「几乎所有的警察都去处理那个大案件了,抽不出多少人力来找吉薇妮雅。」 贝利克把视线从我身上转开。 我实在倒霉到无话可说。我拜托吉薇处理事情害她被卷入事件,还被绑架。而同时大使馆发生爆炸案,警方无法进行紧急动员。实在是倒霉到了极点。 我站在挤满警察士和消防士的车道上,四处都被破坏,燃着熊熊火焰。宁静对于艾里达那的夜晚来说似乎遥不可及。 「吉薇,妳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我祈祷着。 人生中我从没有如此拚命地祈祷过。 一片晦暗的景色。 血与尸体。咒式形成的炮弹和爆炸,雷电与长枪如雨般交织。滚烫的红褐色空弹壳掉到地上,不断发出尖锐的声音。 铁灰色的积层铠甲并排在爆炸的烟尘之中,魔杖枪和魔杖剑的尖端闪闪发光,头盔底下是一对对充满杀意的眼睛。 祖国的国旗在军人的队伍之中随风飘扬。底色宛如蓝天,上面画着表示三个民族融合,有三个头的黑犬。 咒式兵们就是为了这面旗子而前进。他们紧握武器,军靴的踏步声响亮。 他站在穿着盔甲的士兵前,右手握着长年与他共同征战的魔杖剑「悲伤公主吉赛罗」,左手则是魔杖剑「费人思量的奥得翁」。 前面是人数有我军数倍、穿着银色盔甲的敌军,其中还有坦克及军用火龙。画着七颗星的旗子在敌方军队中飘扬,敌人是大陆最强国的骑士团。 这是一如往常的战场。沃尔罗德很焦躁。不可以去,不可以前进。 「沃尔罗德!沃尔罗德!勇者沃尔罗德!」 战友们举起魔杖枪与魔杖剑大喊。 「只要有你,有勇者沃尔罗德在,我们就相信正义。」「我们不会死。」「敌人全部灭亡,祖国永远延续!」 战友们吶喊着发动突击。沃尔罗德伸长手向后推,想要阻止他们。他的副官兼挚友布洛佐、爱老婆的塔尔拉克、狙击部队的小队长,狙击高手戈巴尔德、雷击咒式高手罗西耶、万绿丛中一点红的西吉莉耶、杰伊、罗迪马斯、裴罗因、欧伯特,还有许多他麾下的战友都不断地前进。沃尔罗德阻挡的手穿过他们的身体。 「不要去!这场战争是错的!」 沃尔罗德大喊。他拚命地叫喊,想要阻挡住周围的人们。 强大的爆炸咒式将人体连同盔甲一同粉碎。被雷射切开,被雷电击中。火龙们的火焰横扫军人的队伍,所有的事物都陷入火海中。 沃尔罗德拚命挥剑放出咒式。为了祖国,为了伙伴,为了人民。 杀死敌人,杀了又杀。沃尔罗德的力量无人能比。 但是被沃尔罗德屠杀的对象,不知何时已经不是军队或进攻型咒式士。 变成了老弱妇孺,变成了皮耶佐的潘库拉多人。死者们黑色的眼睛和嘴巴流出焦油般漆黑的血液,对沃尔罗德伸出苍白的手。 「为什么要杀死我们?」男子吐着黑血叫喊。「为什么要杀人?」女子流着黑色的眼泪问他。「勇者沃尔罗德,为什么要屠杀你的人民?」老人叹息。「沃尔罗德大人是我的偶像,为什么要杀死我?」儿童哭泣。 所有人都死了。人们的爱、简简单单的生活、带着笑容前进的日子,全都被死亡笼罩,被沃尔罗德杀死。 沃尔罗德想要拨开大批死者苍白的手,但是手不断不断地靠近。 「不对,我只是听从巴赛雷欧阁下的命令,为了正义和皮耶佐而战!」 勇者的双剑劈砍着死者。 「想要分裂国家的潘库拉多人是敌人,是邪恶的背叛者!所以,所以!」 刀剑无法伤害成群的死者。他的两把剑不知不觉间都折断了,死者们想用手将沃尔罗德的眼耳鼻口都撕成碎片。 「为什么要杀人?」「杀死没有武器的女人和小孩,算什么正义?」「如果你相信自己是正义的,为什么要逃离皮耶佐?」 死者们的手将沃尔罗德的身体与心脏扯碎。 黑暗消失。 张开眼睛看见的是白色天花板。 沃尔罗德知道自己由恶梦中醒来,是经常作的那个梦,过去变成恶梦折磨着他。 沃尔罗德发现自己躺在铺着白色床单的床上。 一阵恶寒与作呕。他摀着喉咙,用布满血丝的眼睛四下看着房间。他破烂的上衣挂在床铺旁的椅子上,他立刻 伸出右手在内袋中摸索。 他抽出右手,拿着金属制的小盒子。他打开拿出十颗夏哈滋,一口气放进嘴里咬碎。他把空空的盒子扔到房间的角落。 药效驱散了他心里的不安,恶梦连一点残渣都没有留下。 冷静下来之后,他感到轻微的疼痛。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他裸着上半身。伤口穿透厚实的胸膛,腹部的六块腹肌被切断,被切成碎条的左手上包着绷带和治疗用的咒符。应急的治疗咒式可以自动转换他体内的咒力,伤势已经好了大半。沃尔罗德认为处理得很恰当。 地上铺着木板,墙上的壁纸斑驳。书架上排着咒式的专业书籍,右边的窗外耸立着另一栋大楼的后墙。 这不是便宜的旅馆,是有人居住的房间。 沃尔罗德正想开始寻找自己的魔杖剑和咒式具,一阵脚步声响起。他由床上跃起,摆出架式。房间后方的门打开,一名亚尔利安女子走出。 她惊讶地瞪大绿眼睛,左右的尖耳随着情绪动了两下。 「你起来啦?」 女子形状优美的胸前抱着床单。 「要把你搬到这里来真的是很伤脑筋,」女子伸手关上门。「你很重又一动也不动,我到这里拿了推车,才用推车把你搬来。」 沃尔罗德移动。床单由女子手中落下的瞬间,他已经站在吉薇妮雅背后,左手用熟练的关节技抓住吉薇妮雅。她手中的床单还是掉到地上。 「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想要救,」吉薇妮雅想要抽回手,生气地回答。「再怎么说也不可以放着受伤的人不管。这是身而为人的基本常识吧?」 吉薇妮雅回答背后的沃尔罗德: 「至少我已经还清欠你的部分了。所以如果你继续这样我可要生气啰?」 沃尔罗德发现冰冷的金属抵住自己的腹部。他低头,吉薇妮雅右手由被扭住的左手腋下伸向背后。她手中握着陈旧的火药式手枪,枪口抵着自己的腹部。 她刚才拿的床单底下藏着手枪。子弹对沃尔罗德根本不构成威胁,但如果刚愈合的伤口又被打中,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沃尔罗德露出残忍的笑容放开她。吉薇妮雅的枪口指着沃尔罗德,拉开距离。 沃尔罗德后退,在刚才的床上坐下。他伤势很重,站着还是很痛苦。而且他发现自己的行为实在太不知羞耻了。从三年前的那天开始,他勇者的名号就不断染上污点。 他深呼吸,必须耍点手段才能利用对方,他看着眼前的女子。 「妳叫吉薇吗?对不起,我这么粗鲁。」 「除了家人以外,只有一个男人可以叫我吉薇。正确的称呼是吉薇妮雅。」 吉薇妮雅露出微笑,但依然没有放下枪口。仔细一瞧,拿着枪的女人是个美女。不光是外表,她那勇敢正直的内心,连沃尔罗德都感到有些心动。 沃尔罗德告诫自己不可以有这种不适合当下场合的想法。对方是他这堕落的勇者应该利用的对象。 「那么,吉薇妮雅小姐,」沃尔罗德隐藏内心的想法,用下巴指着四周。「这里是哪里?」 「因为我家很远,所以我借了熟人的房子。他不常过来,所以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吉薇妮雅并没有说谎,她也穿着和昨晚不同的衣服。沃尔罗德安心地呼了口气,用力呼吸又让他的伤口疼痛起来,他想起自己胸部、腹部与手的包扎。 「是妳帮我包扎的吗?」他指着绷带和咒符。 「对。如果不处理感觉你好像会死掉。我一直弄到早上,天亮之后我稍微睡了一下,起来之后想要换洗脏床单。」 吉薇妮雅的枪口依旧指着他,在房间里的椅子上坐下。床单依然掉在两人中间,不搭调的两人坐在椅子和床上相互试探。 「处理得很好,妳是护士吗?」 「不是,不是,」吉薇妮雅害羞地挥舞左手。「这是我男朋友嘉优斯,就是昨天那个进攻型咒式士的房间。他经常和死神擦身而过,我偶尔会帮他包扎,所以已经很熟练了。」 吉薇妮雅把枪换到左手继续说: 「虽然我完全不懂咒式的原理,但这样应该没错。」 「原来如此,我明白妳为什么会使用专门的咒符了。」 沃尔罗德净说些不痛不痒的话,让吉薇妮雅无法承受这种紧绷的感觉。 「你应该明白我不是敌人了吧?我手酸了,可以把枪放下吗?」 「嗯,虽然不能把妳当作伙伴,不过也不是敌人。我不会再对妳动粗了。」 沃尔罗德举起双手。吉薇妮雅终于把手放下,但她左手还是没有放开枪,只有甩动堆积不少乳酸的右手。她绿色的眼睛没有离开过沃尔罗德。 「在我搞清楚情况之前不会和其他人联络,你到底是谁?还有,」吉薇妮雅把左手伸进衣领,拿出吊着戒指的项链。「我因为这个被攻击,这又是什么?」 「妳问我是谁,我是沃尔罗德,就只有这样。还有,」 沃尔罗德自然地回答。吉薇妮雅并不满意。 「对不起,有些事我不能说。」沃尔罗德小心地挑选用词。「被杀的男人,布洛佐,是我的好朋友。」 沃尔罗德咬住嘴唇。一想起布洛佐的死,他就满腔怒火。他绝对不会原谅杀死布洛佐的「古巨人」。 「他把落魄的我找到艾里达那来。到了艾里达那,我好不容易联络上他之后,突然就发生了可怕的事情,他告诉我要把情报和证据交给我,」沃尔罗德老实地说明经过。「可是,他被『古巨人』追杀,所以只好交给恰巧路过的妳。」 「这样呀,他是你的好朋友……」 吉薇妮雅绿色的双眼带着悲伤,项链下的绿色戒指在她的胸前摇晃着。 沃尔罗德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会因为路过的人死亡而感到悲伤的人了。 沃尔罗德陷入沉思。事情的转变太迅速了,连他也无法掌握全貌,但是他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请妳告诉我他的遗言。」 吉薇犹豫了,沃尔罗德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 「然后把那个『悲叹之戒』交给我。」 吉薇妮雅绿色的双眼看着自己的领口,沃尔罗德焦急地继续说: 「﹃古巨人﹄在找这个戒指。交给我之后,剩下的事情就由我来处理,妳在事情告一段落之前先逃到国外去。」 吉薇妮雅深吸一口气之后吐出,她下定决心开口:「我都不要。」 「不要?」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沃尔罗德露出凶狠的表情。 我在艾里达那的道路上开车寻找吉薇。我从晚上就联络了所有我认识的情报贩子,但还是无法呆呆等着。 手机响起,虽然我正在开车还是急忙接起。 「找到了吗?」 「不,我是莉洁莉雅,」对方似乎知道我弄错了。「您是说还没有找到富勒的意思吗?」 我失望地叹气,继续开车。 「不,虽然妳也没说错,」我已经完全忘记富勒和莉洁莉雅的事情。「对不起,我的女友也不见了,我正在找她。」 「怎么会这样……」电话另一端的莉洁莉雅哑口无言。「对不起,在这种时候打扰嘉优斯先生……」 「不,我也会继续找富勒。那是工作,也是老师对学生的义务。毕竟我现在已经能够完全体会委托人的痛苦。」 「那个,虽然我好像没资格这么说,不过请您不要灰心,一定会找到的。」 「嗯,我也一定会找到富勒。」 我落得要和委托人互相安慰了。 「如果我有吉薇妮雅小姐的消息,也会和您联络。」 「拜托妳了。」 我一挂断电话,情报贩子威涅尔立刻将地下水道的地图传来。由水道的流向判断,吉薇应该是被流到珀鲁迪那河了。我慢慢沿着河岸前进,寻找吉薇的踪影。 我从车里观看走在河边的人,只要一看见发色白金的亚尔利安女人就会绕到前方。我看见对方的长相之后便会意志消沉,对方用看着可疑人士的眼神看我。我从晚上开始已经反复几十次这样的动作了。 我的疲劳终于达到顶点,我把车停在河岸边。成排大楼的后方有一片开阔的土地。那是有着椭圆屋顶的欧拉克尔竞技场,远远传来欢呼声。 现在可能正在进行佛克尔比赛。去年秋天我和吉薇一起到欧拉克尔竞技场看过球赛。接着我们在对岸我的藏身之处过了一晚,那是个愉快的回忆。 这么重要的吉薇被绑架了。焦躁的感 觉就像从胃底深处向上推挤的呕吐感,我一边强忍,一边看着身旁。吉吉那坐在车子的前座。 「虽然我一点都不在意,但是为什么吉吉那你会在前座?」我越来越疑惑。「我不认为你会特地好心地来帮助我?」 「是好心喔。」 吉吉那露出狰狞的微笑。 「我听说你的女人是被超级的进攻型咒式士绑架的,而且『古巨人』也在追她。」 他眼中有喜悦的光芒,那是武者上战场前的喜悦。 「肯定有最棒的战斗在等着我,所以我用属于我的好心来协助你。」 「去死。真的可以给我去死,死一死算了,拜托你去死。」 我打从心底厌恶自己的搭档,但是马上又冷静下来。虽然已经找了情报贩子,但光靠我一个人是找不到吉薇的。而且就算我找到吉薇,靠我一个人的力量也无法从沃尔罗德或是「古巨人」手中将她救出。 无论吉吉那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要他愿意帮我,就应该把他当作战力之一利用。 「你的思考方式真是无药可救了,随便你。」 「我不会听从嘉优斯的命令或请求,这是事实,我以此自豪。」 我发动车子,开向事务所。吉吉那他泰然自若的态度令我焦躁不安,我拨手机给贝利克。 「又是嘉优斯吗?」 「找到吉薇了吗?」 「还没有找到。」 我听见贝利克的回答,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很担心,但是每隔三十分钟就打一次电话给我,也不会加快事情的进展。一找到吉薇妮雅小姐我就会马上跟嘉优斯联络。」 贝利克想要安抚我,继续说: 「有个好消息,市府当局已经对三个『古巨人』发出悬赏通知。每个各一亿伊恩,所以有部分好战派的咒式士,还有修比因咒式士事务所、欧古涅伊骑士会、亚姆札咒式士事务所、卡欧?恩咒式士会这些组织都开始追捕『古巨人』了。」贝利克压低音量。「而且,这是非公开的谣传,听说连跟罪犯没两样的多德迪翁咒式士事务所、佩雷涅因团、哥拉耶夫家族也都开始行动了。」 「让人感谢艾里达那的进攻型咒式士这么凶狠的日子终于来了。」 我叹气。如果有人能打倒追杀吉薇的「古巨人」,这样她存活的机会就可以提高。 「反正如果有吉薇的消息,再麻烦你通知我。」我再次叮咛之后挂上手机。 车子已经开到靠近事务所的地方。我跟着前面的车,在红灯前停下面包车。等红灯的期间我的手机又响起。我以为情况有进展,看了手机屏幕,发现是情报贩子威涅尔打来的。 「威涅尔,知道吉薇的下落了吗?」 「不要急,还没找到大爷你的吉薇妮雅。」 我打开立体光学影像,出现一个舞会上使用的面具。 「你是特地打来开玩笑的吗?小心我把你变成能当作现代艺术的尸体。」 「你这家伙,就只有和女人有关的事情会认真。」 威涅尔的声音中带着些笑意。 「我搜寻了吉薇妮雅姑娘告诉你的那个男人,还有绑架她的男人。首先,把戒指交给吉薇妮雅姑娘然后被杀死的那个男人,尸体不见了。」 「什么意思?」 「吉薇妮雅姑娘没理由对你说谎。也就是说,有人趁机把尸体收走了。」 「我听不懂。」 威涅尔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不过艾里达那的警察也不是省油的灯。可能贝利克警佐也已经告诉你了,虽然现场很多证据被湮灭了,但是已经从留下来的血手印查出尸体的身分。」 「是谁?别卖关子了。」 「死者真正的身分是艾里达那皮耶佐联邦共和国大使馆的武官,布洛佐少佐。」 「皮耶佐联邦共和国,我好像有听说过这个国家。」 我想不起来,威涅尔显示地图的影像。 「在皇国东北边,同盟上方,隔着以破产闻名的亚雷顿共和国等几个国家,是因吉联邦的邻国。」 「这么北边的国家的武官?在艾里达那被『古巨人』杀死,把戒指交给吉薇妮雅,害她卷入事件?」 我不明白,我把话题拉回具体的方向。 「那绑架她那个叫欧罗德还是沃尔罗德的家伙,有什么消息吗?」 吉吉那开口插话,威涅尔的声音听起来更困惑了。 「完全不清楚。」 「那可是可以和一个『古巨人』打得不相上下的进攻型咒式士耶?你觉得全世界会有几个这样的怪物?」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调查了嘉优斯给我看的咒式组成印,那是用亚基涅伊翁学派的辅助式组成的。北方,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的进攻型咒式士很喜欢使用。」 「和布洛佐少佐来自同一个国家吗?这种可能性很高,可是已经把范围缩小到这样还是查不到吗?」 「情报贩子可不是万能的。皮耶佐的语言和我们不一样,他并没有留下任何纪录,而且那个国家有情报管制,我也无能为力。」 威涅尔在画面上挥舞着白旗。我曾想过沃尔罗德的真实身分可能是「异貌者」,但是沃尔罗德怎么看都是个人类。 无论那家伙是叫做欧罗德还是沃尔罗德,就先暂时别探究他的真实身分。 「那警方有什么行动?有查出那人来自大使馆吗?」 「好像因为高层施压所以停止调查了。」 「施压的是署长吗?」 「更高层。」 我思考威涅尔的话,做出令人烦闷的推测。 「更高层是指西尔贝里欧市长吗?」 我无法忘记市长在初春的事件中下的决定,他是可以为了拯救多数人而毫不犹豫杀死少数人的政治家,被他舍弃的那些人,一定无法接受这样的做法。 「不是,是皇国。皇国直接施加压力。」 威涅尔平静地说。我觉得烦闷至极,不说其他的,这一点是很重要的情报。 「被杀的少校属于皮耶佐联邦共和国,对皇国来说这是现在最难处理的国家,所以不敢随便招惹相关人士。」 「同盟支持潘库拉多独立时,皮耶佐共和国曾经表示遗憾。」烦闷的感觉涨满我的胸口。「我明白了。还有其他消息再和我联络吧,价钱就威涅尔你说了算。」 「虽然嘉优斯已经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收你太多钱,」代表威涅尔的面具平静地说。「情报贩子只会根据情报的重要程度和取得的困难程度调整价格。」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客气的情报贩子,万事拜托你了。」 我挂断威涅尔的电话,坐在前座的吉吉那露出不悦的表情。 「已经变成政治和外交问题了吗?」 他张着鲜红的嘴唇自言自语。虽然是绿灯,前面的车还是停了下来,前方有抗议的队伍。 「现在整个艾里达那只有我一个人在认真找吉薇妮雅。」 我咬住嘴唇,每次事情总是会往最坏的谷底发展。 「喂,你不是亲眼看见那个叫沃尔罗德的男人抱着吉薇妮雅跳进下水道吗?」 我听见吉吉那的话之后点头,坐在旁边的吉吉那看起来完全不着急。 「这样子的话,沃尔罗德不会杀死吉薇妮雅。至少暂时不会。」 吉吉那冷静得令人憎恨,但他的话很有道理。因为这样,我多余的不安降到合理的程度。 最重要的是找到吉薇。但是我这么漫无头绪地乱闯也不是办法,只能等待贝利克的调查、情报贩子威涅尔和纳泰罗以及认识的进攻型咒式士们的情报网,找出和吉薇有关的消息。 所以我只要做好救回吉薇的准备就可以了,我现在可以做的事情只有这个, 我在街角转弯,回到事务所前。 事务所前停着一台黑色的高级轿车。我望向车子后方,车牌是蓝底白字,写着「〇九〇二」。 我和吉吉那下车。一名穿黑西装的男子双手交握在身前,站在高级轿车旁等着。 「有人想见两位。可以麻烦你们跟我走一趟吗?」 我和吉吉那互相看着彼此。 这是珀鲁迪那河畔综合大楼的一室。 吉薇妮雅和沃尔罗德面对面,坐在床上的沃尔罗德全身放出一股压迫感。 「妳不想把戒指交给我,不想告诉我秘密,也不想逃到国外吗?」 他精悍的脸上充满了邪恶的意念。 「那我只好靠武力让妳开口,把东西抢过来了。」 他释出憎恨与恶意,但吉薇妮雅并没有退缩。 「这样你就没办法听到挚友的遗言了喔?」 「区区一个女人,要 让妳开口的方法多得是。」 沃尔罗德露出残酷刻薄的笑容,他蓝色的眼睛闪着鲨鱼般残忍的光芒。 「比如说照顺序切下双手双脚的指头,挖掉眼睛、鼻子、耳朵,打断牙齿,只留下舌头,把妳丢在旁边。妳就会大喊着求我快点杀死妳,自己主动告诉我。或是我侵犯妳让妳怀孕,再切开妳的肚子把胎儿拿出来,叫妳自己吃下去。先让妳精神崩溃,我再慢慢问就好了。」 沃尔罗德的眼睛看着吉薇妮雅裙子底下的双腿和胸部。 「侵犯妳这样的美人,对我来说可是很愉快的工作。」 他野兽般的目光让吉薇颤抖。她合起双脚,用左手遮住胸部。 好可怕。再怎么说,沃尔罗德他是个进攻型咒式士,吉薇妮雅这个平凡的女性不可能抵抗他。但吉薇妮雅还是明白现在不可以退缩,如果退缩,就无法进行交易,就得要照沃尔罗德的意思作了。 吉薇妮雅倒转手上的枪,她把枪口抵在自己的下巴上。 「我会先自杀。」 沃尔罗德衡量着吉薇妮雅真正的想法。他不认为吉薇妮雅是认真的,但他也曾在战场上看过几十个在受辱之前先自杀的女性,唯有女人的的决心他无法衡量。 「那妳想要怎么样?」 「保护我的性命。」 「自己说要死,又要人保护妳的性命,到底想要怎么样?」 「『古巨人』他们也晓得我知道布洛佐先生的遗言。所以就算我告诉你,也把戒指交给你,他们还是不会放过我,」吉薇妮雅拚命想着该怎么说。「我无论逃到哪里都不安全。只要敌人剩下不只一个,就可以分头追我和追戒指吧?」 她翠绿的双眼注视着沃尔罗德。 「所以我想请你保护我的性命。」 吉薇妮雅挑衅似地继续说着她的想法。 「你知道好朋友的死因,所以会继续追杀那些杀害你好友的『古巨人』吧?」 听见吉薇妮雅的问题,沃尔罗德无可奈何地点头。对于他这个堕落的勇者、虐杀者来说,帮布洛佐报仇这件事胜过一切。 「你想杀『古巨人』,『古巨人』想杀我,」吉薇妮雅勉强自己露出微笑。「既然知道遗言的我和戒指都在你这边,『古巨人』应该会自己来找你吧?」 「原来如此,有道理。」 沃尔罗德很佩服她的论点。吉薇妮雅知道沃尔罗德想要好好利用自己,所以她抢先出招,这交易可以接受。吉薇妮雅继续说: 「而且你是外国人,对艾里达那不熟吧?」 沃尔罗德自己也晓得虽然外表还可以隐瞒,但他讲话依然带有些微祖国的口音。 「你不觉得无论你是想要追杀他们或要逃跑,留下我这个本地人的命比较有利吗?」 吉薇妮雅的提议很有帮助,沃尔罗德完全不清楚艾里达那的地理位置。 「妳要留着遗言当作自己的保险,可以;但是要把戒指交给我。如果放在妳身上,敌人的两个目标就变成一个了。」 「我完全不相信你,所以不行。这个也是我的保险。」 吉薇妮雅握住挂在项链上的戒指,放回衣领内,戒指掉进她丰满的胸部之间。沃尔罗德叹了口气。 「好吧,看来我们彼此的利益完全一致。」 吉薇妮雅点头。 「你也不可以偷拿喔?我很敏锐,马上就会发现哟?假如你把戒指偷走,我就不会告诉你你好友的遗言喔?」 沃尔罗德点头,眼睛还是没有离开吉薇妮雅放置戒指的地方。沃尔罗德思考着挚友留给他的谜团。吉薇妮雅在胸前交叉双手挡住他的视线。 「请你不要一直看。」 沃尔罗德苦笑。虽然他觉得对方只是个小姑娘,但是反而是他被耍得团团转。 吉薇妮雅用对方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地自言自语:「这里只有他可以看。」 沃尔罗德从床铺上起身,拿起床铺旁的外套。他的外套已经完全破了,这是吉薇妮雅准备的。 「两手空空没办法作战,我的魔杖剑和咒式具在哪里?」 沃尔罗德一面把手伸进外套的袖子里一面问。吉薇妮雅起身,眼睛看着衣柜上方的天花板,天花板之间有点缝隙。 「虽然我不是敌人,但是在确定我是伙伴之前先把武器拿走。这是很正确的判断。」 吉薇妮雅的心思缜密让沃尔罗德很佩服。他打开衣柜的门,踩在架子上推开天花板,把手伸进去。有金属与皮革的触感。他拿出来,回到地板上。 沃尔罗德把皮带围在腰部与背上,将魔杖剑「悲伤公主吉赛罗」挂在左腰,魔杖剑「费人思量的奥得翁」插在背后,把备用弹匣固定在外套里面。这些装备对他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来说很沉重,他痛苦得脸部扭曲。 旁边的吉薇妮雅担心地看着他,沃尔罗德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 吉薇妮雅对沃尔罗德伸出右手。 「你有手机吗?我的手机被﹃古巨人﹄弄坏了,我想和嘉优斯联络,可以吗?」 「不准跟其他人联络。」 吉薇妮雅反驳沃尔罗德冷淡的回答。 「嘉优斯和他的搭档吉吉那先生都是很厉害的进攻型咒式士,一定可以像昨天晚上一样帮忙我们的!」 沃尔罗德依旧冷淡地不发一语,吉薇妮雅双手抱胸瞪着他。 「没关系,我会找机会和他联络的。」 「如果妳和他联络,为了保护好友托付的秘密,我就必须杀死那个叫嘉优斯的男人。」 沃尔罗德眼中透出冷淡的态度。 吉薇妮雅咬住嘴唇。对方彻底地看透她的心理,一句话就封锁了她的行动。沃尔罗德不只有战斗力,同时也很奸巧。 她在心里比较昨晚的沃尔罗德和她已经很了解的嘉优斯。 可惜即使由吉薇妮雅这外行人的眼里看来,两人在进攻型咒式士方面的技术都有着压倒性的差距。眼前的沃尔罗德光靠一个人就能和跟大楼一样高的「古巨人」打得难分轩轾。如果打起来,沃尔罗德一定会杀死嘉优斯。 吉薇妮雅下定决心。 现在的状况下,必须由她诱使沃尔罗德和「古巨人」交战,才能保障自己和嘉优斯的安全。 「我明白了,我不会和他联络,绝对不会。」 吉薇妮雅像是说给自己听似地大声宣布。 沃尔罗德默默点头。他一定要帮挚友报仇。既然「古巨人」已经出现,那么布洛佐提到的皮耶佐的危机也是真的。现在先让那女人以为自己最后的目标是「古巨人」就好。 沃尔罗德笑了。戒指和遗言、「古巨人」和皮耶佐的危机,一定能带来布洛佐所说的那莫大的财富。但是他完全不晓得这财富在哪里,又该卖给谁,总之得要先把事情彻底弄清楚。 吉薇妮雅露出微笑,沃尔罗德也露出微笑。 「交易成立。沃尔罗德先生,请多指教。」 「叫我沃尔罗德就好。」 「那你也叫我吉薇妮雅就好。」 这是双方都隐瞒了自己真正的想法,费尽心机的交易。 沃尔罗德露出痛苦的表情,他站不住,在床上坐下。 「你还不能动得太激烈,这些只是急救用的绷带和咒符。」吉薇靠近他,重新绑好渗着血的绷带,取下已经失效的咒符,换上新的。「在你的伤势和咒力完全恢复以前不要太逞强。」 如果想要和拥有压倒性力量的「古巨人」作战,前提得要先保持万全的状态。沃尔罗德估计还要两天到三天才能完全恢复。他盯着吉薇妮雅。 「虽然我会和『古巨人』作战,不过现在还是先离开这里。」 吉薇妮雅点头。 「虽然你还没有完全痊愈,但是我也觉得离开这里比较好。虽然现在还很安全,但是离我们被冲走的珀鲁迪那河太近了,迟早会被发现。」 吉薇妮雅露出认真的眼神。 沃尔罗德转头看着窗外,艾里达那的街道看起来很和平。 人们来往走在人行道上,五颜六色的车阵,成群的大楼,河川对岸也一样有着成群的大楼。吉薇妮雅随着沃尔罗德望向窗外。 她看见欧拉克尔竞技场。 蓝底的黑色三头犬国旗在入口处飘扬。 这里是艾里达那东岸地区,位于政府机关所在地一隅的皮耶佐联邦共和国大使馆。 老秘书官领着我们走到建筑物深处的房间,房间里的其中一面墙壁播放着几十个立体光学影像。 影像中是皇国及同盟的官方与民间新闻节目,音量都调整得很低。包括三十二层的天裴里翁大楼 完成几天后的落成典礼这种只有艾里达那会报导的新闻,以及大陆上各国的事件与意外,还有平均股价与汇市。 遥远的神圣伊杰斯教国因为内乱而到处都在使用咒式,建筑物倒塌,母亲抱着头部流血的孩子,对着画面控诉不人道的待遇。南方大陆发生龙与军队的冲突,陷入胶着状态。汇市方面,各国的货币互有涨跌,皇国伊恩与同盟伊恩皆有小幅震荡,哈尔班上涨,皮耶索下跌。 一如往常,各国都发生很多问题。 一名男子站着观看画面,青白色的光线照在他脸上。他穿着深蓝色的西装,挂着披肩,背影看来彷佛正承担着沉重的重担。 「贾里外交事务官,我把客人带来了。」 听见秘书官的介绍,男子拄着拐杖转身。他是一位满头白发,戴着民俗传统服饰帽子的老人。 「感谢你们答应我这么突然的邀请。」 老人柔和地笑着,摇了摇手指,同时将几十个立体光学影像的声音关上。他从一片无声的影像中走向窗边的沙发椅。他看着房间一角的窗户。 窗边吊着鸟笼,里面的白鸽看着我们,脚上挂着银色的脚环。 「请坐在前面这边的椅子。」 我和吉吉那互望了一眼,确定目前的情况并无危险,分别在前面的椅子上坐下。帮我们带路的老秘书官站在老人背后。 老人露出如同爱好饮酒的神父一般柔和的表情。 虽然每次都这样,我都已经腻了,但吉吉那又开始检查我们坐的椅子,他看起来还算满意。老人注视着我们。 「先让我自我介绍,我是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的外交事务官,特别命令完全授权大使,赫德维古?贾里。你们可以叫我赫德维古或是贾里伯爵。」 「那么贾里伯爵阁下您找我们有什么事呢?」 我单刀直入地问。老贾里伯爵那张好脾气老爷爷般的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我听说我们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给吉薇妮雅小姐和你添了很多麻烦的消息,所以觉得必须向你解释清楚。」 贾里伯爵继续说: 「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把神秘的戒指交给吉薇妮雅小姐,使得她被『古巨人』追杀的,是皮耶佐联邦共和国名叫布洛佐少校的军人。」 「布洛佐的事情我稍微晓得一些。」 我慎重地回答,贾里老先生继续说: 「而绑架吉薇妮雅小姐的人也来自皮耶佐联邦共和国,是退役的军人,沃尔罗德前特助。」 「他们两个都是皮耶佐的军人吗?」 我和吉吉那斜眼使了个眼色。 「我想代表皮耶佐联邦共和国致上歉意。」 他的反应令我困惑。身为一国的大使,不可能专程向我这个普通民众赔罪。贾里伯爵的身段柔软得惊人。 「即使艾里达那现在已经陷入混乱,警方还是没有行动。所以我想提供你们一些我手边的情报。」 「那么,既然我是当事人,就不客气地请问了,」我希望尽量掌握情报。「让吉薇,不,吉薇妮雅被绑架的布洛佐少校和沃尔罗德前特助,他们是怎么样的人?」 我提出问题做为开场白,贾里伯爵点头。 「他们两人是我在故乡的学生。布洛佐少佐是派驻艾里达那皮耶佐大使馆的武官,所以他一直是接受幕僚指挥部的命令行动,不受大使馆管辖,身处外交领域的我也不太了解他。但我听说是和军方高层有关联的人。」 「高层吗?」 「布洛佐和沃尔罗德两人是同乡,情同手足,而且都隶属于第九〇三部队,也是长官和属下的关系。不过据说部队解散之后,布洛佐就被发配到别的部队去了。」 「皮耶佐的第九〇三部队,也就是那个九〇三部队啰?」 如同国王般坐在椅子上的吉吉那插嘴。 「梅姆诺,把那份资料拿来。」贾里伯爵对身旁的老秘书官点头。「看来这位先生也晓得,关键就是那个第九〇三部队和沃尔罗德前特助。」 名叫梅姆诺的老秘书官拿出文件交给贾里伯爵,老伯爵开始翻阅数据。 「沃尔罗德?沃尔哈古来自负责破坏活动等任务的特殊暗杀部队,以皇历来计算,八九年称为山猫部队,九三年称为红马计划,后来被称作第九〇三部队。」 「我听说过利非亚大使馆和沃沙多战役就是他们在背后行动,这是真的吗?」 贾里伯爵点头确认吉吉那的问题,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怎么一回事?」 「第九〇三部队完成许多特殊作战任务,被称作皮耶佐最强的特殊部队。部队实战中的指挥官就是那个沃尔罗德。在八年前的第一次潘库拉多独立内乱中和同盟作战,他率领一个中队消灭了同盟的第八〇三骑士大队和第八〇六龙骑士大队。」 「他是怪物吗?」 我低声说。吉吉那的双眼发光,我更疑惑了。 「同盟的骑士团和龙骑士团带着和电线杆一样粗的长枪进行音速般的突击,以军用龙进行极大的破坏,突击力可以说是大陆上最强的部队之一。你是说他光用一个中队就消灭了他们吗?」 我在大使面前发出惊讶的声音,我急忙向大使道歉,贾里伯爵挥挥手。 「他绝对是皮耶佐最强的进攻型咒式士没错。」 「那么厉害的进攻型咒式士怎么会默默无闻呢?」 「他在皮耶佐的名字是沃尔罗德,但是其他国家的发音和写法不同,常被误植为欧罗德或是沃罗德,所以一般人只知道他的姓氏沃尔哈古。」 「沃尔哈古,是勇者沃尔哈古吗?」 说到这边,我终于回想起来。吉吉那也点头。 「铲平马雷亚市,打倒长命龙、在富布姆的荒野上打倒毒巨人马罗波雷斯?斯,令人敬畏的咒式士。」 「我不清楚他详细的经历,原来他是军人啊。」 虽然我知道这是事实,但还是不敢相信。但我不得不相信。 「沃尔罗德原本被称为皮耶佐的英雄,是所有皮耶佐的进攻型咒式士尊敬的对象。」 「原本?」 我复述了伯爵的话,吉吉那银色的眼睛露出厌烦的神色,站在贾里伯爵身旁的老秘书官握起拳头。 贾里用苦涩的表情继续说: 「第九〇三部队涉入了四年前,也就是九三年发生的大事件,前两任的巴赛雷欧总统造成的潘库拉多屠杀。」 「他们和那个屠杀有关啊?」 我说不出话来,试着回忆。 「在皮耶佐的三个民族之中,潘库拉多的居民希望独立,我记得那是巴赛雷欧总统下令杀害潘库拉多人的事件。不只杀死了指挥部和特殊部队的成员,还派军队攻占潘库拉多的城市杀鸡儆猴。即使是老弱妇孺也都一视同仁地加以屠杀。」 「官方说法是杀死了两千人,但据说实际上可能有多达四千三百人被杀。」 吉吉那补充。贾里忍着悲痛继续说: 「我听说乌鲁穆共和国的独裁者杜伽塔为了统治国家而实行高压政治,但巴赛雷欧只是为了维系自己的政权与消除国内不满的声浪就进行屠杀。」老伯爵继续说。「原先潘库拉多人还有机会进行和谈,但他这样愚蠢的行为刺激了潘库拉多人的抗争行动,在各地越演越烈。潘库拉多的军人在同盟的援助下,在三年前的第二次潘库拉多内乱中成功地暂时独立,国家减少了三分之一的面积。」 贾里继续说。 「而带领这屠杀行动的就是沃尔罗德。」 我握紧拳头,越听越觉得这个绑架吉薇的男子非常邪恶。 「当然,违背总统的命令在法律上来说是属于叛乱罪。」 贾里的声音和表情充满不悦。 「但是,身为军人或身为一个人,他都应该要反抗。就是因为有皮耶佐的勇者在,所以士兵们才会毫不怀疑地进行屠杀。虽然他是很强的进攻型咒式士,但却没有思考过一个人该有的行为。」 老伯爵阖上资料,大概是已经连看都不想看了。 「被称作国家的英雄的沃尔罗德,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他在官方文件上的纪录全部被删除,其他国家的人只晓得以前的他。」 他灰色的眼睛充满厌恶。 「巴赛雷欧总统因为屠杀造成潘库拉多独立而下台,同时间第九〇三部队也解散了,队员几乎都在军事法庭上被判处监禁或死刑,有些人则分派到其他部队。沃尔罗德因为对国家有很多功劳,所以死刑获得减免,被判终身监禁在皮耶佐监狱 。他本人似乎对于自己听从国家的命令却被判监禁感到不能释怀。」 老伯爵述说着国家不光彩的事迹,表情充满苦涩。 随侍在侧的老秘书官紧咬着嘴唇,他好像有话想说,但因为上司在旁边所以只好忍住。 贾里厌恶地往下说: 「但是沃尔罗德马上就杀死十四名官员和警卫士逃狱,后来就下落不明,他大概已经离开皮耶佐了。有些不好的谣言说他药物成瘾,成了盗贼集团的首领,或是担任黑社会组织的护卫,但不清楚是真是假。」 贾里的表情沉痛。 「而昨天,时隔三年之后,他不知道为了什么理由出现在艾里达那,接着就发生那件绑架案件。」 「这么说来,你也不知道『古巨人』出现的原因?」 「我也不清楚。」 贾里苍老的脸出现疑惑的表情。 「皮耶佐和『古巨人』的关系很良好,不像皇国和同盟跟他们有领土方面的问题,我们甚至还会定期交流。『古巨人』应该没有攻击皮耶佐军人与前军人的原因才对。」 「也就是说,关键是吉薇拿到的那个戒指吗?」 「你是假设皮耶佐的军人,布洛佐抢走了对『古巨人』来说很重要的戒指,想要交给沃尔罗德才会引发这所有的问题吗?」 吉吉那做出结论,我也只能想得到这个可能。 但即使是他们的老师,也无法说明布洛佐为何不在皮耶佐国内就把戒指交给虐杀者、越狱犯,同时也是药物成瘾者的沃尔罗德。 「说到这个,布洛佐少校的尸体消失了。你晓得『古巨人』为什么要湮灭证据吗?」 「很可惜,虽然我们和『古巨人』有定期的交流,但我们对他们的风俗习惯、思考逻辑或是生态几乎一无所知。我想要找艾里达那这边的专家,但是我连谁是专家都不晓得。」 贾里阖上手中的资料。 「我能帮的忙就只有这么多,」贾里十分抱歉地说。「还有我们大使馆也会对吉薇妮雅小姐和沃尔罗德的下落提出赏金,这样至少可以获得一些情报。」 贾里说完,脱下传统服饰的帽子,对我们行了一个礼,我惶恐地回礼,此时我想到一个问题。 「我们是其他国家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帮忙我们呢?」 贾里陷入沉默,他紧握住拐杖头。 「皮耶佐这几十年来被卷入过好几场战争。因为国内同时有三个民族,所以变成各国想要分化的对象。」 老人静静地开口说。 「因此年轻时候的我,身为贵族的学生,理所当然地自愿从军。我想要为了我所爱的皮耶佐联邦共和国奋战殉身。」 贾里露出悔恨的眼神。 「但是,实际的战场是个能够轻易破坏年轻人爱国心的地方。」 「士兵被咒式炸成碎肉,内脏四散,嚎啕大哭。」 我旁边的吉吉那接着说,他钢铁色眼睛凝视着过去。 「下士被军用火龙烧到连骨头都焦黑,发出惨叫。像垃圾一样地消耗人命,充满惨叫、临终的哀号、炮弹和爆炸。甚至有很多士兵是杀人犯、强盗或是强奸犯。战场就是地狱。」 「是的,简直就像是地狱。」 老人的眼中映照着当时战场上的火焰。曾有过从军经验的吉吉那,银色的双眸中也有着相同火焰的颜色。 「战争的恐怖揪住我的心脏。我舍弃了挚友汀迪夫,从战场上逃跑。我在战后被送交军法会议,他们考虑到我伯爵家身分的政治因素而将我无罪释放。接着我就转任和我们家族事业比较接近的外交官。」 贾里自嘲地说着。 「虽然我曾经逃跑,我想成为有良知的人类,我想成为有良知的皮耶佐国民。我可以牺牲性命来让皮耶佐变成一个更好的国家。」 贾里注视着我。 「帮助你和吉薇妮雅小姐,不光是为了你们两个人,这也是为了皮耶佐这个国家的威望,为了我自己。」 伯爵静静地说明。我点头,老人也有他自己的理由。 「你是一个爱国的人。」 「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可能没办法了解老人的执着。」 贾里微笑,嘴角出现深深的皱纹。光是一次挫折,就在他脸上留下深沉的阴影。 老人看着墙壁。看来他果然很在意祖国,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的新闻吸引了他的目光。 画面上报导着皮耶佐的货币皮耶索下跌,已经使皮耶佐相关企业股价下跌。而且因为潘库拉多问题和同盟对立,跟皇国的关系也陷入低潮,只剩邻国因吉共和国支持皮耶佐。 贾里发现我在看他。 「请不要担心我们国家陷入困境,皮耶佐总有一天会恢复成从前那样的好国家。」老人说明他的决心。「我们也会协助搜索吉薇妮雅小姐。」 「十分感谢您的帮忙。」 我向他行礼。为了吉薇,如果低头就能够解决问题,要我低几次都可以。 我和吉吉那问了大使馆的联络方式之后便离开,我们辞谢了开车送我们回去的提议,走向车站。 「你觉得怎么样?」 吉吉那一边走一边说,我们走回去就是想要用这段时间讨论两个人的意见。 「政治人物说的话都只能听听而已,我可没有那么天真。」 这是过去陷入好几次政治事件之后得到的教训。表面与台面下,利益与谋略。社会与政治的世界比任何事都来得复杂。 「贾里伯爵帮助我们寻找吉薇,提供布洛佐和沃尔罗德的情报,只是为了保全祖国的颜面和利益。不是为了我们,只有这一点可以相信。」 我的手机响起。我看了号码,是情报贩子纳泰罗。 「是纳泰罗吗?如果告诉我和吉薇下落无关的情报我就杀了你。」 「看样子你状态有恢复一些了。」 画面上的纳泰罗在电话的另一端笑着。穿着黄绿色西装的物流业者,看着用一整台车作成的水槽讲电话。 「我不想被杀,不过我也不知道吉薇妮雅姑娘的下落。」 「好,我要杀了你。」 「我好害怕喔。但是皮耶佐大使馆已经对绑架吉薇妮雅小姐的男人提出悬赏了,看样子你们和皮耶佐谈得不错喔?」 「消息果然灵通。」 数字或是书面的情报要靠威涅尔,有关人的情报则是纳泰罗比较擅长。没有公开沃尔罗德的姓名,只称为绑架她的男人应该是贾里的考虑。 「这是个好消息,只要赏金增加,我的情报网也会更活跃。就算艾里达那是个大都市,也没有办法躲太久。」 「情报贩子的开场白都好长,你打来到底是想说什么?」 「有个情报,对你来说很不愉快,对我来说则是很愉快。嘉优斯,你认识一个叫做富勒?巴德?德里翁的年轻人吗?」 情报贩子说出令我意外的姓名。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据实以告。 「我在补习班兼差,他是那里的毕业生,怎么了吗?」 「昨天晚上七都市同盟的大使馆发生爆炸案了,对吧?」 「嗯,所以呢?」 我一开口就有不好的预感,纳泰罗把影像传送到我的手机。 那是大使馆厚实的戴古式建筑爆炸的影像,虽然画面的颗粒很粗,但还是可以看见火焰由窗户喷出,汽车也烧了起来。 前方有几个人影,我把影像扩大。有一个穿盔甲、握着魔杖剑的人,还有一个举着魔杖枪的男人。 我看见最后一个握着魔杖剑的金发削瘦青年,侧面的脸上有富勒纤细的眼神。 「富勒?巴德?德里翁是同盟大使馆爆破案的犯人之一,现在警方已经把他列为关系人加以通缉。」 「你说什么?」 我无法思考,声音和握着电话的手都因为震惊而发抖。 「富勒从去年就开始接触激进派和爱国团体,年底他成为『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的准团员,现在已经成为正式团员。」 我挂上电话,握着电话的右手下垂,我呆立在艾里达那的街角。 卡斯佩尔在自己家中醒来。 他的房间一直都将百叶窗与窗帘拉上所以很阴暗,分不清时间。 他看着墙上时钟的荧光数字。已经是傍晚,即将入夜。 他在床上挥手,启动桌上的屏幕,立刻出现新闻主播鲜明的立体影像。虽然每月得要分期付款,但买最新型的果然没错。 新闻报导艾里达那出现「古巨人」以及大使馆爆炸这重大案件。他没有兴趣,立刻转台。 每一台都是新闻,卡斯佩尔很重视的搞笑或是动画节目都被延后 了,他很不悦。 卡斯佩尔打了个呵欠。他切换画面,开始搜寻影片。没有好影片。 他像往常一般打开毕业纪念册里莉洁莉雅的画面,他先将莉洁莉雅的长相烙印在脑海中,再看着写真集里穿泳衣的女性身躯。他在脑袋里将两个画面结合,开始自慰,他将擦拭精液的卫生纸揉成一团。 他把卫生纸扔向垃圾桶,没有命中。 卡斯佩尔拉起床单盖上,继续睡回笼觉。 位于北方城市的皮耶佐总统官邸。 皮耶佐的古伊那姆斯总统和皇国的穆尔汀枢机大主教对坐在贵宾室里。 萩菈索站在她的主公穆尔汀背后,监视着情况的发展。 两位政治家由昨天一直畅谈到今天,虽然不是正式会谈,但也是政治场合。面对拥有潘库拉多独立问题的皮耶佐,必须得要慎重地进行。必然会触及这个话题,但萩菈索也不知该怎么办。 「对了,之前送给你的皮耶佐特产───绿玉,你还喜欢吗?」 古伊那姆斯一面喝酒一面说着不痛不痒的话题。 「很可惜,您送我的绿玉已经在意外中裂成两半了。」 穆尔汀装出遗憾的样子,古伊那姆斯也摆出遗憾的表情。 「您只要说一声,我就会马上送上新的。」 「不行,怎么能要阁下替换您送来的绿玉呢。」穆尔汀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胸前。「我把绿玉的两个碎片都拿去研磨,做成两块绿玉。现在是我左右两边的领口装饰。」 古伊那姆斯柔和的眼神突然变得和刀子一般锐利。 站在四周的萩菈索和护卫们紧张地绷紧,话题进入皮耶佐联邦共和国,还有古伊那姆斯不愿触及的部分。 「您如果这样诠释绿玉的话题就伤脑筋了呢。」 穆尔汀静静地接着说。 「但是潘库拉多的确是皇国不得不关心的问题。」穆尔汀的语气像是古伊那姆斯自己先开启了这个话题。「关系到皮耶佐这个国家的未来。」 「潘库拉多问题的确让我头痛,还希望能够借重您的智慧。」 古伊那姆斯冷静地回应。 「您也晓得,皮耶佐人、潘库拉多人和波力雷伊人在强大国家的包围之下团结在一起,成立了皮耶佐王国,而近代化之后成为皮耶佐联邦共和国。」他冷静的眼神中有些许愤怒。「右派潘库拉多人忘了这个理念,开始武力的斗争。他们得到同盟协助,三年前占领了皮耶佐东侧的领土,宣布潘库拉多共和国独立。」 古伊那姆斯的眼神平静,但却充满坚定的意志凝视着穆尔汀。 「我们现在并不承认独立,皮耶佐希望取回过去的领土和国民。我们的目的只有这样。」 「你无论如何都想修复已经破裂的绿玉吗?」 「如果允许潘库拉多人独立,剩下的波力雷伊人也会想要独立。这样皮耶佐就会分裂成三国了。别说是小国了,只能变成一个区域,会分别被其他国家并吞。」 「这是前两任总统留下来的负资产。」 「的确如此。」 古伊那姆斯的语气苦涩,手中的酒杯颤抖。 「如果没有巴赛雷欧的屠杀,如果那个男人拒绝他,就不需要同意潘库拉多独立,而能够合并,但是现在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古伊那姆斯露出愤怒的眼神。 现任总统看着穆尔汀。他想抗拒大国的意愿,眼中燃烧着怒火。 「但这再怎么说都是我国的内政问题。」 「当然,我国也不希望破坏和皮耶佐联邦共和国之间的友好关系,我们不会承认潘库拉多是一个国家。」 穆尔汀有礼貌地说明,黑色的双眼闪烁着刀刃般锐利的光芒。 「那么,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又是怎么想的呢?」 「我明白了,这是最大的顾虑。」 总统露出充满苦涩的表情,他把酒杯放在旁边的桌上。 「由龙皇国独立出来建国的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无论在经济或军事上都毫无疑问地是大陆上数一数二的超级大国。」 古伊那姆斯的声音带有痛苦和忧虑。 「同盟提供处境相似的潘库拉多人资金与军事援助,帮助他们追求自由平等,终于在几年前完成暂时的独立。」 古伊那姆斯回应: 「最近皇国和七都市同盟的关系密切,这是因为两个国家都是大国。但是身为小国的皮耶佐也不可能按兵不动,屈服于同盟协助潘库拉多的压力。」 「你现在的意思是说有可能会再次攻击潘库拉多吗?」 穆尔汀的语气就像是询问午餐要吃鱼还是吃肉一般地轻松。 「我不肯定也不否认。」 古伊那姆斯回答的语气就像是在谈论天气。 「这样很冒险呢。」 「有些时候不得不冒险。而就算皇国无法协助皮耶佐这样的冒险,希望你们至少可以默认。」 古伊那姆斯露出笑容,诱使穆尔汀踏入险境。 「皇国和同盟目前的关系就像两人三脚,我们不可能和他们敌对。」 「表面上当然是如此。但是皇国和同盟也不可能是永远的盟友。」古伊那姆斯说出政治家的名言锦句。「皮耶佐做为北方各国,伊杰斯的护盾,增加同盟的影响力,这也不是皇国乐见的吧?」 「让我们妥善处理这个问题。」 两位政治家平稳但激烈地进行相互牵制,在他们背后待命的萩菈索觉得晕眩。这两人谈话的结果,将会决定是否引发战争。 这样的唇枪舌战中,咒式、武力、爱与勇气都毫无用途。只有靠彼此的智慧,安排手中握有的牌,达到政治上的妥协。萩菈索只能咽着唾沫观察事态的发展。 穆尔汀像是现在才第一次看到似地看着室内,虽然是个小国,房间却很奢华,房间里的用品使用了大量的绿玉、蓝玉与红玉。 「皮耶佐的地底资源真丰富。」 「这就是我国的强项。而同盟在潘库拉多独立,确保地理位置的优势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皮耶佐的资源。」穆尔汀回答。 「我记得皮耶佐共和国的外销中,有百分之六十八点五是地下矿物资源、各种金属或是您给我的宝石类。」 「是的,这就是我国的强项。」 古伊那姆斯坦率的回答让穆尔汀露出笑容。 「可以说光是这样,就能轻易地影响世界的经济情况。」 穆尔汀分析道。 「皮耶佐由固定汇率制转换为浮动汇率制,原本到前年为止还有不错的百分之六经济成长率,但是现在完全改观。全世界的物价下滑更加恶化。而且北方的国家农业不兴盛,皮耶佐的粮食主要依赖进口,最近的粮食费用高涨也让你们头痛吧,而且必要的咒式技术进口也是个问题。」 古伊那姆斯被说中痛处,脸上的不悦更深。 「到目前为止贵国政治的发展是,巴赛雷欧的下一任泰欧得利总统因为经济不断出现危机,导致阁员遭罢免,陷入政治危机。即使执政党的赛多尔议长连任,议会也两次否决。因此执政在野两党协商后选出了古伊那姆斯总统阁下您。」 古伊那姆斯无法反驳穆尔汀的说明。 萩菈索明白穆尔汀是绕了个圈子施压。依赖资源出口的脆弱经济与支持基础薄弱的领袖。皮耶佐无法独立对抗潘库拉多与七都市同盟。 「很遗憾,皇国无能为力。但是,只要你们承认潘库拉多独立,皇国就会提供经济援助。」 一阵漫长的沉默。古伊那姆斯的苦恼彷佛可以塞满整间房间,这是同盟与皇国两大国提出的国土与人民分割案。但是如果他们反抗这意见,独自进行军事上的冒险,就只有灭亡一途。 沉默之后,古伊那姆斯下定决心。 「我明白了。」 老人没把话说完。 总统由椅子上起身,穆尔汀也由椅子上起身。枢机大主教伸出右手,戒指上的蓝宝石闪闪发光。 古伊那姆斯犹豫了一会之后伸出手,两名政治家进行简单的握手。 「那么,我们明天的会谈见。」 古伊那姆斯离开,他的护卫跟着他由面向中庭的门口离开。 穆尔汀的视线穿过古伊那姆斯的背后,越过中庭。议员们走在走廊对面。 「是提波尔兹上议院长和盖雷斯少将吗?」 从门旁出现的皮耶佐秘书官将门关上,室内又回到一片寂静。 穆尔汀将身体深深沉进椅子中。在他身后候着的萩菈索,吐了口气缓和紧绷的情绪。 「看来,明天的会谈将会平和地结束呢。」 「若是如此 就好了。」 穆尔汀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举起手来。 「啊、对了。萩菈索君,可以请妳联络皮耶佐的下议院议长乌拉尔氏吗?」 「乌拉尔议长吗?您为何要和古伊那姆斯的反对派首领联系呢?」 「没什么,只是想要重温琉内鲁库皇立大学时代的旧交情罢了。」 萩菈索低头致意,退出房间。 穆尔汀在孤独的房间中,眼睛注视着窗户。视线穿过窗户,望向皮耶佐的街道。 穆尔汀轻声低语: 「既然有人想要点燃火种,这边也有必要制定对策。」 这段话未能触及窗户,掉落到地上。 第四章 无法飞翔晌乌,无法奔跑的兽 水是一种拥有许多用途的必需品,但是性质太过自由而难以交换。 而宝石虽然能够和许多物品交换,却无法满足日常生活之用。 需求曲线和价格弹性线的交叉点(注1),线型函数与指数函数的差距;人类这种东西的价值就在这段空隙之中。 福拉马里翁?底波罗斯「在使用与交换之间」 皇历二四三年 ◇ ◇ ◇ 走进事务所玄关的瞬间,又打了个哈欠。 这是早上到现在的第八个哈欠,还有点轻微头痛。 因为吉薇遭到绑架这件事让我无法入眠,所以我用咒式合成大量安眠药强迫自己入睡。虽然在相隔两天之后终于睡了下去,但是没有良好的睡眠质量,果然还是没办法完全恢复精神。 我从信箱里拿出报纸和账单,上了楼梯,打开事务所的门。 在一如往常的事务所内,吉吉那一如往常地坐在接待椅上。那个总是表现异常的吉吉那,今天则是特别地异常。他把椅子西露露嘉放在大腿上。 从西露露嘉的背后,可以看见吉吉那的脸。 「虽然我想把这个景象再一次当作幻觉,不过还是问一下,这是在干么?」 第五章 弱者们软弱的叫声 人类的心灵结构经常会去思考「是不是有某些无法观察到的存在,引发了能够观察到的结果呢」?不管是社会事件也好,自然事件也好,都会被人类视为是「某人」所为。 虽然这种近似于魔术的思维没有传承下去,不过现代却依旧不断冒出类似的思维。世界各地的各种宗教,理论上应该没有相互交流,但是却意外地相似。人类的思考受心灵影响,由此可以推测,人类的心灵结构本来就是很容易产生错觉的。 雷杰涅?贝拉希姆「错觉思索」 同盟历八二年 ◇ ◇ ◇ 位在艾里达那东北方的杰斯特饭店,前方的广场十分宽广。在石砖地面的中央,设置了一座喷水池。 平常这里是周边居民的休憩场所,广场上都是小贩跟带着家人出游的人们,不过在这种飘着晨雾的时间,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因此也能够好好观赏喷水池的美景。 有道人影踏进广场,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子走了进来,带着一张没有特色的脸孔,一边打哈欠一边前进。 两个穿黑西装的人跟在后面,都戴着黑色的太阳眼镜。其中一个身上挂着六弦琴的箱子,另一个则是挂着四弦琴的箱子。两个人都拥有受过良好锻炼,看起来不像是演奏音乐的肉体。 深蓝色西装的男子停下脚步,另外两个男子也跟着停下。男子的蓝色眼眸眺望着杰斯特饭店。 「计划中的楼梯就在那里。」 冷洌如冰的蓝眼确认着杰斯特饭店前方的楼梯。在饭店的入口前面,说话的男子跟运送物品的男子都打着哈欠。 确认过饭店的男子,转身看着四周的大楼。 「不管怎么说,距离都太近了点。」 男子陷入沉思,一一检阅周围的大楼,接着视线停了下来。他看着大楼和大楼之间的空隙,抬起深蓝色的袖子,让手臂固定朝着斜上方。 「我想问个问题,那个空隙能够利用吗?」 话声散布至周围黑西装男子耳中,戴着太阳眼镜男子们顺着男子的视线看过去,挂着四弦琴箱子的男子发动测量咒式。 「如果是刚巴鲁特就办得到。」 挂着六弦琴,名为刚巴鲁特的男子也点点头。 深蓝色西装男子所指示的地点,是大楼与大楼之间,连人都无法通过的狭小空隙,从中间可以看见远方的大楼。 「那就这样决定了。」 深蓝色西装的男子将嘴边漏出的哈欠声打住。 「在时间到之前我要去睡觉了,接下来你们就照计划去做吧。」 两个黑西装男子的表情看起来都不是很愉快。打着哈欠的男子对于两人的敌意和反感没有任何反应,对于带有威迫的暴力氛围也毫无所觉。 打哈欠的男子无视周围的敌意和反感,脸上的表情比夏天的清晨还要清凉。他看着那身黑西装,不由得苦笑。 「只不过,那个黑西装让人很不舒服。去换一件像电影里常见的工作服之类衣服,弄得不显眼一点吧。」 「知道啦,我们也不是外行人。」 两个人的脸色又更难看了,深蓝色西装男子的碧眼中带有寒意。 「那么就开始吧。」 天花板,还有墙上的时钟。我似乎是醒了,因为太常用安眠药的关系,我觉得头很重。 我再次闭上眼睛,随即回到一片薄薄的黑暗中。 我伸出右手,在床上搜寻着。我的手追寻着往常那份肌肤的温暖,可是触手所及的却是冰冷的床单。 一道声音刺进耳中,这份不快让我睁开眼睛。那是从昨晚开到现在的立体影像里传出的新闻,抗议游行跟经济什么的真是吵死人了。 目光又回到床单上。应该躺在旁边的吉薇已经不在了,那张睡脸、看似困扰的表情还有笑容也都不在了。 几天以前都还经常待在我身边的吉薇,如今落入其他男人的手里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失去自己的内脏一样,像是失去另一半的自己一样的空虚感。 我发现自己软弱得令人吃惊。只不过是这阵子每天都和吉薇共枕而眠,就让我无法忍受她已不在的事实了。 沃尔罗德是救了吉薇的进攻型咒式士。就如同吉吉那所说的,因为有戒指和留言做保险,所以他应该不会立刻就杀掉吉薇。 我的手握住无人的床单,紧闭双眼,就像要把这张洁白床单扯破一样,我的手指使劲地握住。 我不认为沃尔罗德会是一位圣人。吉薇是个美人,光是这个理由就会成为他的性对象。 那个残忍的沃尔罗德的黝黑双手触摸着吉薇,夺去她的双唇,掌握住乳房。他也许会摆动腰部侵犯她,在吉薇的子宫里注入其他男人的精液。 然而要是再更进一步,吉薇屈服在快乐之中,在我以外的男人身下娇喘,光是想象这个姿态就使我心中涌出足以让眼前一黑的愤怒和绝望。 在闭上眼睛所见的黑暗中,妄想不停地乱反射。握住床单的手,握力几乎可以把手给破坏掉了。但是我依旧不断加重力道,指骨互相碰撞,发出疼痛的吼声。 我呼出一口气,把自己的妄想引起的不安挥去。我张开双眼看着现实,松开紧握的右手,手指从里到外的疼痛也跟着消逝了。 在刚睡醒的精神疲劳状态下撑起身体,看着床边的桌面上。我用左手拿起手机,确认一下在我睡着的期间有无情报汇入。 没有收到讯息。警方、情报贩子跟认识的进攻型咒式士,我所有的情报网都是一片沉默。因为现在在艾里达那的抗议活动,还有警方本身的调查行动就让他们捉襟见肘了,所以也很难抽出人力去找人吧。但是光是要我静静等着情报上门让我的胃好痛。要是不做点什么事的话,附在喉咙深处的焦躁感会让我窒息而死。 我把脚从床上放到地下,站起身子。 我把手穿过上衣的袖子,握在穿过袖子的左手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我心想大概是威涅尔或纳泰罗,但显示在画面上却是莉洁莉雅。 虽然觉得时机不对,但是我却不能当作没看见,于是接起电话。 「怎么了?」 「嘉优斯先生!有人发现富勒了!」 那是如同哀号般的嗓音。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 沃尔罗德走在某处如梦境般的走廊上,身旁是自己视为弟子的部下布洛佐。红发碧眼,身穿一袭浓绿色的皮耶佐军服。 沃尔罗德心里明白,这是布洛佐三年前的模样。正在行走的沃尔罗德也是三年前那种自信满满的状态。 「以前是个爱哭鬼的你居然当上大尉。真是熬出头了。」 「在皮耶佐尼亚也算是屈指可数的爱哭鬼沃尔罗德老大,现在被称为皮耶佐的勇者,这才叫人吃惊吧。」 「不要提那时候的事情了。」 「是沃尔罗德老大先说的喔。」布洛佐说了下去:「从前被年纪较小的我所保护的爱哭鬼沃尔罗德,现在则是保护着我、部队还有整个皮耶佐。命运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啊。」 布洛佐笑了,沃尔罗德也笑了。两人交谈的内容,也都是三年前的往事了。但是漫步在走廊上的沃尔罗德没有察觉到,另一个发现这是梦境的沃尔罗德在身后看着这奇妙的光景。 「而且啊,虽然我的咒式战斗力跟剑术都不怎么样,不过跟老大不一样的是,我在做人处事上很拿手喔。反过来说,老大就思考得不够周全了。」 「说我没在思考也太失礼了吧。」 露出苦笑的沃尔罗德水平挥舞拳头,而布洛佐则是低下头闪开攻击。 「不要再叫我老大了。要叫就叫我师父或沃尔罗德特佐吧。」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站起身子的布洛佐回到沃尔罗德身旁。 「话说啊,我从以前就有个疑问。为什么勇者能够保有勇气呢?」 听见弟子认真的疑问,让沃尔罗德静下来思考。布洛佐又进一步追问: 「面对那样强大又人数众多的同盟军队,不可能会不害怕。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军人和进攻型咒式士,遇上绝望的战力差距也会感到害怕。」 接下来是严肃的问题了。 「可是因为有你挺身面对,大家才能投入那场令人绝望的长命龙跟毒巨人的死战,也才能够在第一次潘库拉多纷争中奋战到底,拿下每一场胜利。你怎么有办法挺身而出呢?」 「不管是什么时候,我的心中都没有激发出勇气。我现在还是跟那时候一样,是个爱哭的胆小鬼。」 沃尔罗德 用手拍拍布洛佐的肩膀,那张侧脸拥有高贵的觉悟。 「只要想到皮耶佐,也就是祖国人民的幸福和性命,我就会觉得自己不可以退却。我保持着这个想法,不知不觉地就被冠上勇者的名号了。」 沃尔罗德往前走去,而布洛佐却站在原地。那拥有至高荣誉的勇者,他的觉悟让他从头到脚都麻痹了。 这不是用嘴巴说说那么简单。沃尔罗德是从洒满鲜血的战场中走过来的,他失去伙伴、失去妻子,一路战斗过来。沃尔罗德自己也好几次从濒死中被治愈咒式救活,在部下跟伙伴的面前,沃尔罗德不管受到多大的痛楚都面不改色。 他将所有的丧失和痛楚承受下来,实时如此却依旧挺身而出,这才是勇者。 布洛佐迈开步伐,再次回到沃尔罗德身边。 「那么,要是老大失去勇气的时候,就让我成为你的勇气吧。」 「光是你一个怎么能让我产生勇气啊。」沃尔罗德轻轻笑了,继续走着:「也是啊,真的到那个时候,又变回爱哭鬼的沃尔罗德就交给你保护啰。」 背在背上的等腰三角形的剑,和系在腰部左边的华丽魔杖剑发出声响。 「巴赛雷欧阁下曾说皮耶佐有危机,最可怕的敌人现身了。所以我不得不去面对。」 嘴唇上浮现无敌的笑容。不管遇到什么敌人,沃尔罗德都会将其打倒。勇者是不会输的,为了皮耶佐,为了百姓。 两人的前方出现一扇门。 「好了,我们走吧。为了皮耶佐而战,打倒皮耶佐的敌人吧。」 勇者的双手打开门扉。 沃尔罗德站在祝融肆虐的街道上。 路旁大楼的窗户中喷出火焰。树木都炭化了,漆黑的树梢伸向赤红的天空。 男子的眼前是座尸体堆成的山,由男人、女人、小孩和老人堆积而成。苍白脸孔上的黑色眼睛和黑色嘴巴中,不断滴落焦油般的血液。 沃尔罗德身前,有一列跪下的人们组成的人龙。女人、小孩和老人低着头,他们的手被绑在背后。人们的脸全都向着左方,用空虚的眼眸凝视着沃尔罗德。 有个腹部膨起的女人在他面前恳求:「不要杀我,沃尔罗德大人,我的肚子里还有小孩。」 沃尔罗德挥下手臂,冷彻的刀身落在女人的脖子上,可以看见鲜红血肉和白骨的断面,鲜血也从该处喷出。 人龙继续前进,紧紧抱着勇者人偶的小孩哭喊着:「不要杀我,沃尔罗德大人,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勇者啊。」 沃尔罗德挥下手臂,冷彻的刀身落在小孩的脖子上,可以看见鲜红血肉和白骨的断面,鲜血也从该处喷出。沃尔罗德口中吼出疑问: 「巴赛雷欧阁下,为什么连老弱妇孺都要杀呢!」 有只手从背后握起沃尔罗德的手。一位老人站在他身后,他带着闪闪发光的眼睛,高举沃尔罗德的手,然后挥下刀刃。巴赛雷欧的手每次一起一落,就会杀死一个潘库拉多百姓,让他们沉进自己流出的血海中。 「意图切割皮耶佐的潘库拉多人都是害虫。是皮耶佐的敌人。杀,给我杀。」 巴赛雷欧笑了。沃尔罗德对着背后的老人嘶吼。 「请您住手啊。他们是同一国的人,不是敌人!这不是战争,是虐杀啊!这不是身为勇者的我应该从事的行为!」 「你在说什么?」 从背后驱动沃尔罗德手臂的老人笑着: 「虽然命令是我下的,可是身为皮耶佐勇者的你可是没有反抗喔。」 切下少女头颅的刀刃,只有沃尔罗德的手握在上面。少女摔落到地上的头颅,盯着沃尔罗德不放。湛蓝眼眸中尽是嘲弄的神色。 「不是别人,进行虐杀的就是你喔?」 沃尔罗德反身跳了起来。 他一瞬间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原来还在艾里达那某个旅馆的房间里啊。他在地上坐起身子,将背靠在墙上。背上都是恐怖的汗水,心跳也很快。 「还好吗?你好像作恶梦了?」 吉薇妮雅在沃尔罗德面前弯下身子,压住男人的肩膀,眼中满是担心。 沃尔罗德为了警戒,从事件发生之后就没有睡过觉。但是激战造成的疲劳终究让他不支睡着。他确认一下体内的时钟,只睡了五分钟。 沃尔罗德感到自责,仅仅五分钟的睡眠,就让他陷入过去的地狱业火中。 身体不断冒出冷汗,他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手指也抖个不停。 「你还好吗?是不是又发病了?」 吉薇妮雅的担心又加深一分,再一次唤着对方。沃尔罗德没有看着这个女人。他用颤抖的手臂和指头从怀中取出金属小盒,从中拿出大约十锭的夏哈滋,粗暴地塞进嘴里,状似贪婪地咬碎。 「等一下,我之前看你吞那个吞了好几次,难不成那是毒品吗?」 沃尔罗德将吉薇妮雅抓住他肩头的手推开。 「是又怎样?」 好像要逃离女人那责怪的眼神一样,沃尔罗德从地板上起身,走了开来。他在吉薇对面的床上坐下。 吉薇妮雅站了起来,用她绿色的眼睛看着沃尔罗德。唯一能够保住自己性命的男人,不光是个绑架犯,还是个药物成瘾的人。 「为什么服用毒品?」 「妳没有知道的必要。」 沃尔罗德烦躁地打断对话。即使如此,吉薇妮雅还是不得不开口询问: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 「也差不多该转移阵地了,不过在这之前我想确认一下。」 坐在床上的沃尔罗德,将包覆在自己身上的绷带和咒符除下。从底下出现的雄厚胸膛和宛如雕刻的腹肌上,已经没有任何创伤了。 吉薇妮雅坐在对面的床上,抱着枕头,观察着沃尔罗德。 拿掉绷带跟咒符的沃尔罗德从床上起身。他脚踏地板,挥动左臂,接着舞动右臂,将左右手往内侧靠拢,让双拳在胸前互击。 「这样就完全康复了。」 他的声音充满力道。 由肌肉束构成的手臂、巨大的拳头、装甲般的雄厚胸膛、像护铠一样的六块腹肌。这是一副没有赘肉的战士肉体,一副锻造完成的男性躯体。 滑嫩白皙的肌肤也完全看不见伤痕,为了从「古巨人」手中保护吉薇妮雅而受的创伤终于完全治愈了,在一旁观看的吉薇妮雅也了解到沃尔罗德已经完全恢复了。沃尔罗德原本的力量,就连外行人也能分辨出来,因为从他身上发出的压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吉薇妮雅的目光从光着上半身的沃尔罗德身上移开,她把鼻子以下都埋进枕头里。男人的裸体明明看嘉优斯的都看习惯了,可是在看到沃尔罗德时,自己马上就害羞起来了。「妳是少女吗?」她小声地对自己吐槽。 吉薇妮雅喜欢的是适合不幸的脸孔,还有漂亮的手跟长长的手指。话虽如此,她的心跳还是加快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是因为自己到了这个年纪,加上嘉优斯也才和三个男人交往过的关系吧。 吉薇妮雅回过神来,发现沃尔罗德正在盯着自己,眼神相当认真。 「好了,接下来……」 说完话的瞬间,男人动了起来,察觉到危险的吉薇妮雅把手绕到腰部后方。 「差不多也想要女人了,让我要了妳吧。」 「不行,我们应该已经讲好不可以做这种事情的喔?」 沃尔罗德用粗壮的手臂将女人拉过去。吉薇妮雅的鼻尖被迫压在男人的胸膛上,她闻到微微的汗水和男人的体味。吉薇妮雅用左肘顶开对方,和男人拉开距离。 沃尔罗德的脸随即追上前去,接着停了下来。男人的下巴上有块金属,那是吉薇妮雅握在手上的枪,枪口正对着他。 「妳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你要是对我动手的话,我真的会杀了你。」 吉薇妮雅的绿色眼眸飘散着怒气。 「我还以为可以得手啊。」 沃尔罗德一派轻松地抽回下巴。他后退到房间角落,在椅子上坐下。 「又是绑架犯又有毒瘾,这种人才不会有人喜欢。」 吉薇妮雅轻抚胸口,她的脉搏上升了。 下一次再被逼迫的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进行同样的抵抗。那不是因为自己对贞操的感觉减轻。她心里明白,这单纯是非理性的,是生物的本能让她被沃尔罗德吸引住了。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奇妙的沉默。不能就这样沉默下去,吉薇妮雅将感情挥去,开口说道: 「那么,接 下来要做什么?」 「现在还不清楚『古巨人』的目标是什么,不过还是先换个地方吧。」 两人走出房间,一句话也不说地搭着电梯下楼。将钥匙放进无人柜台里结账,接着走到室外。 用帽子和太阳眼镜变装的吉薇跟在沃尔罗德身后,她举起手挡住阳光。 面包车在路上疾驰,过桥到同盟侧的东岸去,沿着伊尔富南大道南下,进入商业大楼林立的瓦丁地区之后向右转。 周围是一栋财富和资本主义象征的美丽大楼,这是由玻璃、水泥与钢筋组成的城塞。 在壮丽的建筑物之间,可以瞥见奥利耶拉尔大河。在夏日阳光的照射下,发出金黄色的光辉。车子向左转,来到河边的道路上。看着右手边的河面向前行驶,随即遇上车阵。前方有小客车、输送车和冷藏车等等,还能听见烦躁的警笛声。 载着我和吉吉那的面包车也只好停在车阵的尾端。 「瓦丁的外环道在这个时间会塞车吗?」 「这附近只有那栋已经完工,等待落成典礼的天佩利欧大楼而已耶。」 吉吉那也是一副觉得不可思议的样子。 「没想到刚好在会合的地方被塞住了。」 我从驾驶座上探出身子,查看前方的状况。可以看见车阵前方天佩利欧大楼像镜面一样的外墙,就像要跟旁边的奥利耶拉尔大河连接在一起一样。 共三十二层,楼高一百公尺的壮丽外貌,耗资两百亿伊恩的巨大建物。就算和周围的大楼相比,高度也是压倒性的胜利。就像新闻报导的一样,似乎已经完成了。 不过这还不是造成商业区塞车的原因。 河边的车阵动了。我重新回到驾驶座上让面包车向前行驶,在天佩利欧大楼前左转。我听见一些声音。接着往前开,声音转变成嘶吼声。 「反对世界规格、反对同盟、反对沃德公司、反对达利欧涅特!」 「这是艾里达那爆发的抗议游行吗?」 游行的成员以年轻男女和中年男子为主,手上高举各种广告牌和布条,喊出如同哀号的怒吼声。队伍的最前方是一排警察组成的横列,深蓝色制服的队列和抗议队伍的波涛互相瞪视。 面包车无法再前进了。我在会合地点附近停好车,下车之后徒步前进。 我沿着人海的末端迂回前进,目光突然被某个人的动作吸引住。我看见一台照相机从人潮中冒出头,接着一对巨乳也跟着浮出,又落了下去。然后照相机再度飞起,巨乳也跟着跃起又落下。 我沿着停在路上的车子前进,钻出车阵。 那个被抗议人潮弹出来的人影是安洁尔。用手撑在柏油路面上的安洁尔,被人群的脚和屁股挤开,又飞得更远了。 我将安洁尔接进怀里。呜哇,胸口传来一股好棒的乳房触感。 「谢谢你。」在我怀里的安洁尔抬头往上看。她的鼻梁两侧微微膨起,而在更上面的眼睛睁得老大,接着又恢复到原来的大小。「呃,是嘉优斯啊。」 安洁尔从我身上离开,这位女记者举起左手和照相机遮住胸部。真可惜啊。 「这个骚动是怎么回事?」 吉吉那的视线看向旁边,只见人群构成的圆环把天佩利欧大楼整个围住了。 「个人投资家达利欧涅特是这栋大楼的出资者,他要出席落成典礼的消息走漏了,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啰。」 我转头一看,那面高大的外墙就耸立在人潮的前面。 内部装潢还未完成,店家也还没有进驻,现在仍是一座无人的巨塔。 不过达利欧涅特本人,现在应该就在这栋由镜面般的玻璃和水泥钢筋构成的三十二层建筑的某个地方吧,简直就是一座傲视艾里达那的王者之城。 「就是那个收购汽车公司的男人吧。」 那一间也正好是解雇富勒的公司。我想这是富勒在同盟大使馆之后的下一个目标。 「是那个以投机性投资出名的男人。」 「那个达利欧涅特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跑来艾里达那呢?」 吉吉那似乎也抱持着疑问。 「他好像打算把投机人士聚集到艾里达那的样子。虽然他以前都在同盟的范围里活动,不过这次似乎要在艾里达那动手。同盟那边的大人物也有参与,交换过意见了。」安洁尔在我身旁仰望着那面外墙。「有钱到那种地步的家伙要动用资产的话,政府高层应该也不会坐视不管,所以才派出警方护卫吧。」 我再度看向那栋大楼。视野中的构图就像是暴虐的王躲在城塞中,而人群正涌向城墙下一样。 「啊───好想直接面对面采访哦!现在能够采访到他的话,一定能写出最有看头的报导!」 安洁尔搔着红色的头发,我凝视着她。 「搞不好可以用妳的胸部诱惑警察护卫妳过去啊。」 「闭嘴,不要叫一个少女去做不可能的事情!」 「少女……妳该不会还是处女吧?」 安洁尔转头不语。哦哦,这真是个有趣的真相啊。拥有如此杀伤力的胸部,年过二十岁的她究竟是怎么守住处女膜的呢,真是个谜团啊。 吉吉那用下巴指了指前方。现在必须前往会合地点了。我将安洁尔留在原地,从游行和抗议的人潮背后离开,前面的人影拥有我所熟悉的黑色长发和眼睛。 「嘉优斯老师!」 莉洁莉雅从人潮中飞奔过来。 「妳说好像看到富勒,是真的吗?」 「是以前预备学校的同年级同学刚才看到,然后告诉我的。」莉洁莉雅的眼中混入幽暗的阴影。「富勒似乎是混在这串游行队伍里面。」 「这边吗?」 我看着游行队伍。横跨道路的人群,已经超过一百人了。 「富勒是因为被公司解雇,才会跑来这里吧。」 「我好担心他。」 莉洁莉雅的声音和表情哀愁到像要压溃胸口一样,看着我的眼睛里充满渴望询问的神色。 「虽然名字还没被报出来,不过富勒就是同盟大使馆爆炸事件的其中一个犯人对吧?」 我没办法回答。 「富勒在这里的机会很高,我们先找到他再说吧。」 我和吉吉那跟莉洁莉雅一起搜寻富勒,我们随着行进的人群跑动,寻找富勒的身影。 「达利欧涅特滚出来!」「停止世界规格的入侵!」「我们坚决表示抗议!」 天佩利欧大楼前面满是吼叫声。人人人人人,都是人。穿着工作服怒吼的男子、背着幼儿的母亲,还有挥着钞票的青年。另外看热闹的人也很多,里面有彼此交谈的男女,还有带着黑色帽子静静站着的男人。 在这团混乱当中要找一个人实在很困难。 群众的声音突然变大,最前面的群众和警方发生冲突。 人群的动向改变了。 「达利欧涅特从后门逃走了!」 在弯过大楼转角时,吉吉那飞了起来。我和莉洁莉雅被拎着领口,降落在输送车的货棚上。 我往下一看,担任护卫的进攻型咒式士和警察在天佩利欧大楼的后门筑起人墙。人墙尾端是一辆不显眼的黑色轿车,有位老人正要坐进车内。 那是在新闻上看过的,死神一般的侧脸。 「那个就是达利欧涅特吗?」 我看着那个和「古巨人」及沃尔罗德一样,在艾里达那招来动乱的人物。 群众化为波浪,涌向达利欧涅特。超过一百人的波涛实在很恐怖。在判断不可能靠手和身体阻挡人潮之后。进攻型咒式士和警察发动咒式,在群众面前筑起钢或土制的墙壁。 群众的先锋猛力撞上墙壁,但是他们身后的推力没有减缓,前排的民众被挤到吐血、骨折。即使如此,人潮还是持续前进。天佩利欧大楼的后门四处飘荡着哀号和怒吼。 接下来换群众这边发动进攻型咒式,墙壁遭到击溃,缺口处不断涌入人潮。 达利欧涅特的车子从墙和墙中间急速奔向出口,冲出防壁之后,又被突围的一部分群众所追赶。 跑在群众最前头的金发男子的侧脸很眼熟,那个在最前线的人就是富勒。 拔出魔杖剑的青年,那双蓝眼已经不像过去我熟知的那般平和及富含知性了,反而闪耀着复仇者找到杀戮对象的光芒。 我完全明白了。 「你打算做出和大使馆那时同样的事情吗?」 「富勒快住手啊!」 莉洁莉雅嘶吼着。但是富勒和一群民众依旧在混乱的道路上前进,追着达利欧涅特的车子。我和吉吉那对看一眼 ,这时应该要追上去。 即使弥漫着不安和焦躁的气氛,艾里达那的街道上还是像往常那般人满为患。 出来购物的男女还有亲子档,各式各样的人种,在东岸商业地带的塔塘大道广场上,人群川流不息。 沃尔罗德和吉薇妮雅走在广场上,男人抛出问题: 「妳差不多该告诉我,我的好友布洛佐把戒指交给妳时说了些什么吧?」 「那个啊,你觉得一个绑架兼毒瘾兼强奸未遂犯值得信赖吗?」 「我还以为随着时间过去,人质会进入和绑架犯共感的心理状态。」 沃尔罗德笑着说道。 「那是在人质和绑架犯长期相处,共同经历非日常的体验,因此才会对犯人的心情产生同情。」吉薇妮雅不置可否。「因为比起反抗犯人,建构起信赖和爱情的信任关系的做法,可以提高生存机会,因此产生的一种心理上的错误。可是我才不会被骗呢。」 「妳还真清楚。」 「这是那个人告诉我的……」 吉薇妮雅的侧脸蒙上阴影。她明明希望自己不会陷入共感状态的,可是为什么在说出恋人的名字时,会犹豫不决呢? 沃尔罗德在广场上停下脚步,他的鼻孔闻到怀念的香味。 「这个是,」 他不假思索地回头,沃尔罗德身后有一个路边摊,吉薇妮雅顺着沃尔罗德的方向看过去。 「怎么了?」 「没什么,那个好像是皮耶佐料理的路边摊,觉得有点怀念而已。」 「那就去吃吃看吧。」 吉薇妮雅拉起沃尔罗德的手。沃尔罗德虽然想要拒绝,但是因为无法抗拒女人的热情而来到路边摊前面。 「欢迎光临。」 路边摊的老板和店员从水蒸气的对面打招呼,吉薇妮雅看着摆在店里的料理。 「哪一个好吃呢?」 「北国的皮耶佐料理每一道都很好吃哦,夏天的招牌是用派皮包入草莓和炼乳的库雷波斯。」 中年的老板露出笑容介绍,年轻的店员正在烘烤派类,两个人都看着吉薇妮雅。 「那边的客人也请过来前面这边吧。」 两个人同时看向她身后的高大人影。虽然沃尔罗德很快就把脸转开,但是中年老板的脸却发出光彩,而年轻店员则是一阵僵硬。路边摊的老板发出喜悦的叫声。 「那把魔杖剑、那个面容,难不成您就是皮耶佐的勇者,沃尔罗德大人吗?」 「是虐杀者沃尔罗德吧?」 路边摊里的人表现出不一样的态度。老板在摊位旁边跪下右膝,双手交叉在胸前,低下头去。 「能够在外国见到救国英雄,没有比这个还要幸运的事情啊。」 店员抓住跪下的老板的肩膀。 「老爸,不要这样!这家伙是虐杀者啊!」年轻的店员怒视着沃尔罗德。「他屠杀了潘库拉多的百姓,他是造成割让原因的巴赛雷欧的走狗!」 嘶吼声在广场中回荡。周围的人们似乎也是皮耶佐出身的居民,全都聚集到路边摊周围来。男女老幼的人群将沃尔罗德和感到害怕的吉薇妮雅包围起来。 「这里该不会是皮耶佐人的街道吧。」 吉薇妮雅喃喃自语,人群围成一圈喊叫着。 「哦哦,是勇者大人!」「堕落的勇者应该和巴赛雷欧一样接受处刑才对!」「不对,那也是不得已的。沃尔罗德大人不是拯救过皮耶佐好多次吗?」「我是潘库拉多人,跟皮耶佐出身的你们不一样,我绝对不会原谅那个虐杀者!」「要是他没有帮我们打倒玛雷雅的长命龙、还有胡布姆的毒巨人的话,皮耶佐的首都早就消失了耶。」「大使馆有悬赏奖金哦,快去通报啊!」「那位大人曾经替我们赶走同盟的侵略啊。」 赞赏和否定,憧憬和憎恶,敬爱和杀意。不管哪一种感觉,对沃尔罗德来说都是苦痛。沃尔罗德没有办法响应,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 「不要再说了。」 就好像发生头痛一样,沃尔罗德用右手按着额头。那个恶梦变成现实了。 「放过我吧。」 沃尔罗德用左手分开人潮,逃了出去,吉薇妮雅也追过去,围观的人们也跟了上去。 「沃尔罗德,你还好吗?」 吉薇妮雅担心地窥伺着,她发现沃尔罗德一脸苍白。那张脸不是勇者,也不是虐杀者,只是一个胆怯的小孩子。他将颤抖的手伸进怀里。 「沃尔罗德,不可以!你不可以再依赖毒品了!」 吉薇妮雅压住沃尔罗德的手。 阳光在吉薇妮雅脚下形成一团黑影。吉薇妮雅和沃尔罗德的影子,在地上画出一片更大的影子。 从背后传来一阵爆炸声响,让两人回头查看。沃尔罗德举手挡住冲击波和粉尘。被保护住的吉薇妮雅,发现眼前的广场冒出白烟,回荡着人们的哀号和尖叫声。 广场上的人们四处逃窜,有小孩在哭喊,看似母亲的女人额头流着血,一动一也不动。 吉薇妮雅和沃尔罗德抬起头。有根黄黑交杂的金属柱耸立起来,可以看见超越常识的巨大脚部、腰部以及浑厚的胸膛,一双粗壮的手臂交叉在胸前。 高达六层楼的三只淡紫色眼瞳,俯视着两个人。 「人类,找到妳了。」 展现原本巨躯的优尔姆德?德,释出高傲的嗓音。 明明还是早上,天佩利欧大楼周围的混乱却转变成暴动了。 群众追逐着达利欧涅特的车子,和前来制止的警方队伍发生冲突。 人在车子上头的我、吉吉那跟莉洁莉雅都无法动弹,富勒就在化为波涛的暴徒最前方。 「吉吉那,你有办法到富勒身旁吗?」 「虽然我不知道你要过去干什么,不过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情。」 吉吉那又抓起我跟莉洁莉雅的领子,翱翔在天际,越过人潮的上方。在警方制造出的金属防壁上降落后,又再度就地跃起,飞出饭店的范围之外。接着降落在防壁旁停在路上的车辆上,吉吉那的体重让车顶都歪掉了。 吉吉那再度起身跳跃。追赶达利欧涅特的一行人堵住车阵,而抱着我和莉洁莉雅的吉吉那从这些车辆的车顶上飞过,脱离车阵以后在追赶的领先集团中着地。虽然踏在其中一个人身上,不过就随他去了。 我和莉洁莉雅拔腿就跑。周围是人群构成的浪潮,高举旗帜和魔杖剑的人们眼中布满血丝,嘴边流出白沫,已经完全陷入狂乱的状态了。我和莉洁莉雅跟吉吉那继续往前奔跑。 已经可以看见前面金发的后脑杓了。 「富勒!」 莉洁莉雅边跑边吶喊,但是她的声音没有传到富勒耳中。吉吉那硬是张开双手划开人潮,而我和莉洁莉雅则是继续前进。 「富勒!」 我们从堵塞的交通和人群中闯了出来。正面是一条宽约三十公尺的小运河,可以看到小型的汽船在上面航行。我们顺着人潮弯向左边,前方是跨越运河的桥梁。达利欧涅特的车子映入眼帘,只见轮胎和车辆后面的窗户被钢枪贯穿,轮胎打滑,车子在桥梁前面紧急煞车。 吉吉那强硬地张开双手,用那身刚力把人群切开一个小口。我和莉洁莉雅就跟在吉吉那两旁前进,冲到最前面。这时富勒已经追上达利欧涅特的车子了,他高举魔杖剑,构筑爆炸咒式。老人从车内抬头看着外头的富勒。他的鼻子就像萎缩的红萝卜,鼻子上方的眼睛兴致索然地看着富勒。 「富勒!」 我伸手从青年身后抓住他的肩膀。他一边回头一边挥出刀刃,我举起魔杖剑的剑鞘挡下。 高举的剑鞘后面,有一双诧异的湛蓝眼眸。 「咦?嘉优斯、先生!」他的眼睛转向我旁边。「连莉洁莉雅也来了?」 「富勒,快住手!不要再增加自己的罪名了。」 在我和富勒对峙的时候,达利欧涅特的车子逃走了。富勒抽回刀刃再度向前奔去,我和莉洁莉雅也再一次跟了上去。 「那件爆炸案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贴近他的脸对他说:「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去向警方自首吧。」 「不行,我不能去自首。」 拔足狂奔的富勒大喊: 「我不知道自己生存的意义啊。就算去工作,就算去努力也改变不了什么。不管再怎么努力,这个世界都不会认同我们!」 一面奔跑一面抛出的话语,是多么哀伤啊。 「所以现在的我们,为了要改变这个国家,只能选择去改变跟同盟之间的关系。」 从一旁看着他的眼睛,会发现 里面正在发热。是发烧那种热。 「挡下同盟强制退型的世界规格,排除掉达利欧涅特这种利用投机行为捣乱世界的男人,让经济和军事协议通通破局是必要的啊。」 富勒的绝望和悲叹,也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就算去工作,就算再努力,也得不到任何回报,而且就算连性命都赌上去,还是马上就会被遗忘,我们就是这样的存在。不过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只能选择阻止富勒。 「就算是这样,从事破坏活动、去杀人并不是什么好事啊!」 「我不想被你这种什么事也没做的人说教!」 富勒的话让我不由得停下脚步,莉洁莉雅也撞上我的背部。面对这些问题我也无能为力啊。 一群壮男从我和莉洁莉雅两旁走过。高喊「反同盟、反达利欧涅特!」的男人们,将我们和富勒完全分隔开来。莉洁莉雅在走动的人群之中好像快被压死了,从后面赶上的吉吉那见状便化身为莉洁莉雅的挡土墙。 达利欧涅特的车子再度向前行驶,轮子压上狭小的桥面。群众也追了上去,车子正在通过狭小的桥梁。此时带头的群众停了下来,他们举起魔杖剑, 「矛枪射」和「爆炸吼」朝着桥上的车子炸下。钢枪刺在达利欧涅特乘坐的高级轿车去路上,而爆风让车体横向滑开,撞在栏杆上。虽然高级轿车惊人的坚固,但是去路在物理上已经被塞住,万事休矣。 暴徒的前锋已经踏上桥梁了,富勒也举着魔杖剑前进。我对身旁的吉吉那大吼: 「吉吉那!」 「这次你就彻底的当一回搬运工吧。」 吉吉那用左手抓起我的领子,随即全力飞奔。美丽的身影斥开人群,超越领先人群。他贴近河畔的铁栅栏,一转眼伴随着沉钝声,铁栅栏扭曲了。 吉吉那踢着铁栅栏跃起,被他拎在手上的我也飞了起来,可以看见脚下是一片死沉的运河河面。 我们朝向描绘出斜行轨迹的桥梁而去,吉吉那在空中伸出屠龙刀,展露出二九九五公厘的长枪姿态,权充单边的翅膀,他从空中把我丢了出去。 让刀刃在头上旋转的吉吉那在桥梁中央降落,我也用受身动作在他身旁着陆。吉吉那在着地的同时把刀刃插进桥梁边缘。 「顺便让你见识一下屠龙族的妙技。」 伴随着火花和金属声,刀刃由左而右将狭小的桥梁切断。 吉吉那举起回归水平的屠龙刀长枪。 剑士转身回到降落的那一侧。群众的前锋察觉到他的意图,正打算用脚跟紧急煞车,但是后方的群众还在往前推挤而停不下来,前面的人因此被推上桥中间。吉吉那露出微笑,那是邪恶的笑容。 吉吉那抬起右脚,全力往面前的桥梁踏下,桥梁随着巨响从切割面断掉了。当事人站在柱子上,再切断柱子之间的桥面,然后踹上一脚就有可能达到破坏的效果。 断掉的桥面不断倾斜,落到运河的河面上。坠落的桥梁激起一阵巨大的水柱。 暴徒前锋遭到背后推挤而停不下来,掉进运河里面。伴随着哀号声扬起一个又一个水柱。接着,有十几个人停不下脚步,就从倾斜的桥面滑了下去。滑落的人群旁边,富勒握住栏杆尽量不让自己掉下去。我从桥上俯视着他,而他则是回以憎恶的眼神。 进攻型咒式士似乎都聚集在领先人群里,所以暴徒都没有再发出攻击。为了抢救掉进运河的同胞,岸边伸出许多绳子和棍棒。 富勒抓着栏杆,从崩坏的桥上回到岸边。这时莉洁莉雅从抗议群众和看热闹的人群里穿了出来。 她向富勒伸手,那位青年却拒绝了。他混进站在河畔的抗议群众之中,就这样消失了。莉洁莉雅朝着对岸的我看了一眼,便往富勒的方向追去。 站在桥梁断面附近的吉吉那,用无聊的眼神眺望着掉进运河的进攻型咒式士,以及伸出援手的群众。我一边起身一边向他道谢: 「你帮了大忙了,没有造成不必要的牺牲呢。」 「我也好久没有使用斩桥的妙技了。」 吉吉那的低语随风飘进我的耳中,那双银眸寄宿着冷静的光芒。我看向被切断的桥。 「话说回来,这座桥的修理费用要怎么办?」 「那就只能靠你去这个那个……」 我被这个答案弄得不知所措,这时一旁响起引擎声。在遭到切断的桥上,达利欧涅特的车子好不容易找到前进的路径,迅速地开到桥的对面,左转之后停了下来。 车窗打开,出现一张老人的脸。他看着被破坏的桥,还有浮在水面上的暴徒。接着又看向我和吉吉那,他的眼神就像在看路边的石头一样。 正想说他会不会至少道个谢,车窗就静静地关上了。漆黑的高级轿车向前行驶,消失在街角。 我和吉吉那对看一眼。我拉回视线,看见岸边的巨乳,安洁尔把相机对准掉进运河的暴徒。 因为被她追着跑太麻烦,所以我和吉吉那便离开了。 卡斯佩尔观望着天佩利欧大楼前的抗议活动。 只是因为每天必玩的赌博输了,所以才出门去买限定版的写真集,结果碰上抗议的场面。 看热闹的卡斯佩尔觉得这些群众实在太笨了,集合一群失业人士、派遣劳工还有打零工的来抗议,完全没有意义可言。 如果自己是经营者的话,才不管这些劳工的抱怨或是抗议,只要统统解雇换一批人代替就好了。卡斯佩尔自己也是被解雇过的人,所以他只会这样想。 如果要说自己支持那一边,卡斯佩尔不会选择那些被经济问题逼到走投无路的人。他认同被谴责的同盟、世界规格,还有达利欧涅特。 达利欧涅特吃了不少苦头,才靠着自己的才能成为投资家,创立沃德公司,变成撼动大陆经济的大人物,拥有集合银行和投资机构的巨大力量。 卡斯佩尔总觉得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那样的大人物。就算不能成为大人物,也至少会是个雄据一方的人物。虽然他不了解股票也不了解投资,在学校和职场也没有发挥过任何长处,但是当时机来临时,自己应该会拥有惊人的能力。 从事抗议活动的那些人果然都很蠢,所以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包围着天佩利欧大楼的暴徒开始移动了。虽然他看见一个很像富勒的人,但是跑去追暴徒实在太可怕了,所以他只是跟在队伍的后面行走。 他听见另一头的运河好像发生事件的消息,可是等他凑过去的时候,因为桥梁坠落下来,所以暴徒也无法前进。他想要用手机拍照留念,心想下次要再往前挤一点。 他一时兴起打开手机,连上贩卖影像的店家。他买下主角靠着智慧和勇气打倒恶势力的热血逆转故事。 让卡斯佩尔来评论的话,他会说富勒他们是为了逃避沉闷的现实才跑去进行抗议活动。 可是自己就不一样了。保有适度的娱乐,活得很聪明。 在播放存进手机里的影像时,他发现一件事。 购买费用出乎意料地昂贵,几天后寄来的账单一定很可怕。 优尔姆德?德现身在塔塘大到的广场上。 身高十六公尺的巨人,拥有金属色、黄色和黑色交杂的毒艳肤色,粗壮的手臂交叉在胸前,背上有一轮光环。 三只淡紫色的眼睛,从六楼的高度俯视沃尔罗德和吉薇妮雅。 「找到妳了,满是污秽的人类。」 吉薇妮雅抬头仰望巨人的绿色眼眸满是惊愕。 「在这么广大的艾里达那之中,究竟是怎么找到我们……」 拥有地利的吉薇妮雅,她的逃跑行动连嘉优斯和他所拥有的情报网都无法掌握,却被「古巨人」轻易地找到了。这一点就连站在前方手持双剑的沃尔罗德也无法理解。 「自太古以来,『古巨人』一直都是这个世界的支配者,也就是全知全能的意思。」 优尔姆德?德用响彻广场的声音述说。 「古巨人」的出现造成广场大混乱,人们从人行道和马路上逃走,车辆为了闪避逃窜的人群而失控撞上路灯,驾驶逃出的同时,车子也起火燃烧。吉薇妮雅无法忍受周围的惨状和哀号,她抬头看着巨人。 「你要攻击的话,只针对我就好!」 「乖乖把『悲叹之戒』和性命交出来,这样事情就解决了。」 优尔姆德?德嘲笑吉薇妮雅的正义感。 吉薇妮雅紧握的拳头正在发抖,身旁的沃尔罗德冲上前去。他 用因为戒断症状而发抖的左右手抡起魔杖剑。 「我一直在等着『古巨人』的出现。」 蓝色眼中寄宿着复仇者的火焰,就连戒断症状也被燃烧殆尽,愤怒的火焰。 「你也是杀害布洛佐的混账家伙之一吧?」 「哦,是那个人类啊。那又怎么样?对我们『古巨人』而言,你们都是地表的垃圾,你应该感谢我们出手清扫。」 优尔姆德?德维持双手抱胸的姿势说话,沃尔罗德向前走去。 「我要杀掉『古巨人』,同时让你们吐出戒指的秘密。」 「你这个脆弱的人类要惹我发笑吗?不,这一点也不好笑。」 维持双手抱胸的姿势,优尔姆德?德开口说道。打算缩短距离的沃尔罗德停下脚步。 男人的鼻子感觉到带有蒜味和苦味,像杏仁的臭气。沃尔罗德按住喉咙,身后的吉薇妮雅已经弯下身子,掐着喉咙,一副痛苦的模样。 在路上逃窜的人们也同样地发出哀号,停下脚步,就这样倒在原地。 「我乃是砷元素的巨人。这些下贱的碳基生物光是靠近我就会死亡。」 双手抱胸的优尔姆德?德背上的光环发出光芒。 「古巨人」使用的是化学炼成系咒式第二位阶的「砒酷雾」。以有机砷化物、diphenrsinic酸或苯基氧化砷为媒介,制造出diphenrsinic和phenyl-dimesmino-chloroarsine。 这是从前军队使用的毒气。低浓度剂量会给鼻、喉、眼睛的黏膜强烈刺激,造成打喷嚏、咳嗽和前额疼痛等症状;高浓度剂量则会侵入呼吸器官深处,造成呕吐和呼吸困难。 做为呕吐剂之用的毒气在附近一带蔓延,在逃跑途中被波及的中年妇女和小孩痛咳倒地,上班族感到喉咙奇痒难止,老人和少女从喉咙中挤出哀号。 广场瞬间被巨人变成拷问场。优尔姆德?德满足地环顾四周。 「鲁戈鲁吉?吉和希黑帝斯?斯这两位的实力的确比我还强。」 从那三只眼睛里面可以看见残酷的喜悦。 「但是讲到生物的大量杀戮的话,擅长毒性咒式的我比较有利哦,这也能替这些脏东西消毒杀菌。」 优尔姆德?德呵呵笑着。 沃尔罗德在肆虐广场的毒气中站着不动。 那双蓝色眼眸因为惊愕而睁大了。 周围痛苦不堪的人们,在他眼中化为过去在虐杀现场的潘库拉多百姓。那些男女老幼都被遵从无意义命令的自己杀害了。 如果要夺回戒指的话,只要攻击自己和吉薇妮雅就好,连周围的人们都牵连进去的优尔姆德?德,就像过去的自己一样,是个只会听从命令的虐杀者。 优尔姆德?德站在化为炼狱的广场上,他伸出右手。 「好啦,差不多该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秘藏奥义。那就是……」 做出宣告的「古巨人」,他眼中的世界上下颠倒了。 「邪魔歪道,给我死在那里吧。」 从优尔姆德?德两脚之间穿过的沃尔罗德继续向前走。左手连成三角形的魔杖剑「费人思量的奥得翁」的剑刃变成一阵波浪。长度拉长的剑刃将「古巨人」的头切了下来。 「咦、等等!我还没有让你见识到我的秘藏奥义……」 从空中落下的优尔姆德?德的头,终于掌握自己的现况了,那是极限的绝望。 右手的「悲伤公主吉赛罗」朝向背后。蔷薇一般的机关部展开,将原本被封盖起来的吉赛罗面容显现出来,随即发动咒式。发动的是「矛枪射」,而且是同时启动七个咒式。优尔姆德?德的脚、腰部、背后,还有从双脚之间落下的那张脸,被九十一支钢枪贯穿。 连发出哀号的机会也没有,优尔姆德?德的头部和下半身爆碎开来。「古巨人」的金属硅化物碎片散落在道路上,粉碎了路边摊,破坏掉马路上车子的车顶,刺穿柏油路面。 随着巨人陨落,毒气咒式也跟着崩坏,周围的气体完全消失了。不断咳嗽的吉薇妮雅也恢复了。她抬头看着那个伸向自己的影子。 「妳还好吗?要是我能更快打倒他就好了。」 沃尔罗德向吉薇妮雅伸出手,抓住那只手的女人站了起来。 吉薇妮雅愣住了。 「明明是厉害到让嘉优斯陷入苦战的『古巨人』其中之一,居然一击就粉碎了。」看向沃尔罗德的绿色眼眸带有赞叹和恐怖。「皮耶佐最强的进攻型咒式士,这句话一点也不夸张耶。」 「优尔姆德?德自己也说过,他是三位当中身材最小的一个。另外他的脑袋也不够好。」 沃尔罗德的脸面向艾里达那的街道,金属的尸骸洒落一地。 苍冰色的眼神十分寒冷。 「因为优尔姆德?德抱着虐杀的想法而来,没有战斗的觉悟才会败北。如果他一开始就利用那身巨大躯体冲上来,不用毒气而是采取更确实的咒式的话,就算是恢复到最佳状态的我也要苦战一番吧。」 他用左右手旋转魔杖剑,分别插入背上和腰际的鞘中。 「不过,鲁戈鲁吉?吉懂得活用巨大躯体和蛮力,他采用适合『古巨人』的战术。而希黑帝斯?斯在都市中和人类战斗时,会视情况改变大小。一刚一柔,这两个不好对付。」 战士的眼睛分析着敌我战力。 即使如此,吉薇妮雅还是下了新的决心。 嘉优斯为了自己而试图去打倒「古巨人」。既然如此,吉薇妮雅就去操弄沃尔罗德,让他去打倒「古巨人」。为了让嘉优斯和艾里达那远离危险,只能选择和这位魔人同行了。 沃尔罗德在一片狼藉的广场上陷入长考。 「不过为了保护妳,在问出戒指秘密之前就把『古巨人』杀掉了。这样路又断掉了。」 周围的人都渐渐恢复了,开始进行死伤的救援活动。有好几个人看着沃尔罗德。 崇拜勇者的人们交叉手臂跪在地上,以皮耶佐的方式做出祭拜的姿势。但是之前出言辱骂他是虐杀者的人们,脸上尽是复杂的神情。有好几个人也跪了下来。 另一边有几个人依旧对他保持敌意。因毒气后遗症感到痛苦的料理店年轻店员也是,他用憎恶的眼神瞪着沃尔罗德。 「就算你这么做,还是改变不了是个虐杀者的事实。现在这个状况也是因你而起的。」 青年朝着广场的石砖吐出苦涩的憎恶。 沃尔罗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不知所措的男子抓起吉薇妮雅的手,硬是拉着她逃离广场。周围道路逃窜的人群和堵塞的车阵形成混乱,对于两人来说是逃跑的好机会。 吉薇妮雅被男人的手拉着,在人群之间、停下的车之间奔跑。沃尔罗德一直拉着女人的手逃跑。 「我并不想这么做啊。那是、那是……」 逃走的男人侧脸上满是痛楚。他将手伸进怀里,取出金属小盒。吉薇妮雅压住沃尔罗德的手,但是沃尔罗德无法忍受戒断症状,将吉薇妮雅的手挥开。 沃尔罗德一边行走一边吞食锭剂。唾液和药物碎片从嘴角流下,那个姿态不是勇者,而是亡者。 吉薇妮雅带着哀伤的眼神,陪在男人身旁前进。 吉薇妮雅渐渐明白,沃尔罗德是在何时开始吸食毒品的。恐怕就是在他被皮耶佐虐杀的往事和心灵创伤袭击的时候,才选择依赖药物。 因为药效而镇静下来的沃尔罗德停下脚步,眼中是一片无法救赎的绝望。 「大家一直逼迫着我。我该怎么去补偿,才能逃离这种痛苦……」 吉薇妮雅刻意改变话题。 「接下来,我们去调查戒指的秘密好吗?」 吉薇妮雅轻轻摇头,她领悟到自己这番话是不可能实现的。 「不过,就算要调查戒指,要去问谁也是个问题。」 吉薇妮雅一边跑步一边调整挂在肩上的皮包背带,这个动作让她睁大双眼。 「啊,这个皮包让我想到一件事。」尖尖的耳朵随着内心的想法活动着。「虽然是前阵子才认识的,去找咒式道具店的罗路卡先生怎么样?嘉优斯碰到用途不明的物品时,也会去那里找他分析。如果是那个咒式道具店老板,就算不清楚来历,也许多少能够找出戒指的数据喔。」 「虽然我不认为这会是咒式道具店认得出来的物品,不过现在也只有这个方法可用了。」 吉薇妮雅压住挂在肩上的皮包。她想到这个皮包是嘉优斯放在她这边 的东西,觉得有些寂寞,有种两人已经分开好多年的感觉。 可是自己不能和他见面。不可以见面,她强忍情绪道出冷静的话语: 「罗路卡店面的位置,跟一开始碰到你的地方很近。我想想,那是在艾里达那的西岸。因为这里是东岸,所以要找一座桥到对岸去才行。」 吉薇妮雅对于在脑中建立地图这种事很不拿手,不过简单的地理位置倒还清楚。 「从这里走过伊尔富南大道,再穿过艾尔典娜桥,大概是最近的路吧?」 「妳清楚地理位置真是帮了大忙,马上动身吧。」 沃尔罗德把脸转向背后,看见广场上那些皮耶佐出身的人们。 像是要甩开一样地转过头来,两人跑着赶路。 艾里达那东南部。 广告牌上写着「第四昆特大楼」。 住商混合大楼的出入口,有几个身穿甲冑或是黑色、灰色西装的人们来来往往,每个人的手臂上都挂着写有「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的臂章。 富勒看着来来去去异常忙碌的团员们,他两手抱着箱子行走,左臂挂着写有「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的臂章。 抱着箱子的富勒,走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挡到路了,新来的。」 他被穿着积层铠甲的男子推开,靠在楼梯旁边。铠甲男子踏着急躁的步伐冲上楼梯。 富勒吐出一口气,往下走到地下室。地下室的天花板很低,不过很宽广。所有的墙都被打掉,当作会议室使用。房间的正中央有四张会议桌靠在一起,上面放着巨大的地图。那是艾里达那的详细地图。 大约有十个男子围着桌上的地图讨论事情。 「达利欧涅特逃到哪去了?」「大楼落成典礼是唯一的好机会,现在已经掌握不到他的位置了。」「同盟侧的警察动向呢?」「情报,给我情报。」 在讨论的男子之外,还有几个穿着黑或灰色西装的男子在墙壁旁接听电话。每个人都在接电话,然后又拨打出去,室内充斥着噪音。 从讨论的男人和打电话的男人之间走过,富勒在地下室前进。内侧的墙上堆满木箱,堆了六层之后,都要碰到天花板了。 富勒环顾整面木箱之墙,发现左边还有一块只堆了四层的地方。他把自己搬来的木箱,压在四层的木箱上。因为没办法靠臂力抬上去,所以用膝盖把箱子顶上来。抬到胸口附近之后,再换双手抬住木箱。箱子实在很沉重。 好不容易才举到和头一样高。箱子的重心改变,倒了下去。他心想就要打中自己的头时,背后伸出一双手挡住箱子。 「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喔。」 在背后那双手的协助之下,把箱子收纳到第五层。 「谢谢。」 他转头一看,发现是个身穿银色甲冑的男人。富勒认出这位中年男子的身分,感到十分惊恐。他是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的首领,葛雷森骑士团长。 「骑士团长阁下您帮了一个大忙啊。」 满脸胡子的骑士团团长,对一脸惊恐的富勒挥挥手: 「不对哦,我没有帮什么忙,而是你替我们帮了大忙。」 富勒对面的一个男子对他轻轻点头,富勒连忙低头致意。 向富勒点头的深蓝色西装男子露出苦笑,一旁站着一个挂着六弦琴箱子的男人。骑士团长干咳一声: 「其实他们是我们骑士团的协助者,是那些提供资金的人的代表。」 富勒一头雾水地点头。这两位男子看起来的确不像忧国骑士团的相关人士。 「忧国骑士团和那些只会爆发爱国信念的市民团体,还有结构松散的抗议队伍不一样,」被介绍的男子微微笑着。「是拥有高度武装、统率结构的组织。你没有想过资金是从哪里来的吗?」 「派遣他和他过来的,是皇国的匿名热心志士们。」 骑士团长面向带着笑容的男子。 「没错。同盟这些对皇国有害的手段,是我们所不能容许的。虽然拥有爱国意志的人不在少数,但是他们无法主动发起行动,所以才提供资金来支持忧国骑士团。」 男子生就一张没有特色的脸孔。所谓的协助者应该是皇国来的人,但是这个人不管说是哪一国人都不太对劲。一旁似乎是护卫的男子,以严肃的神情保持沉默。而这位似乎是代表的男子接着说下去: 「当然以个人来说,还有其他的投资,所以只能在行有余力的范围内帮忙而已。」 男子道出谜题一般的话语,葛雷森虽然听得不是很明白,还是笑着说道: 「没这回事。虽然我们进攻型咒式士拥有力量,但是没有资金的话,也很难去搜集魔杖剑和咒弹啊,提供资金也是很杰出的爱国行为。」 「能听到您这么说,提供资金的大人们也会感到高兴吧。」 骑士团长笑了出来,资金提供者则状似惊恐地低头致意。 「对了。其实是他们拜托我来找你哦,富勒君。」 「找我?」 「虽然白天那件事很可惜,不过你在爆破大使馆时获得伟大的成功,我们还有下一个计划呢!」 骑士团长用炙热的眼瞳盯着他。 「要执行下一个计划,你是必要的人物。能够将深切的爱国意志转化成实际行为的你,正是适任的人选!」 在忧国骑士团长身旁的男子盯着富勒,他和护卫的男子一起,将富勒从头到脚像在估价一样地观察。 「你果然就是适任的人才啊。从苦读的学生变成认真的劳工,最重要的是,金发碧眼的外貌很上镜头。」 「是什么样的工作呢?」 富勒还搞不清楚状况,葛雷森团长往前一步。 「旗手。挥舞导引时代旗帜的人。我希望你在下次的计划中,能够拿着骑士团的旗帜。」 热情的话语和眼神,让富勒说不出话。青年的眼珠望向骑士团长。 「旗手不就是骑士团最重要的工作吗?」 「没错。因为高举着显示骑士团荣耀的旗帜,所以会成为敌人最重要的目标。」骑士团长带着歉意述说:「因为你还年轻,所以我并不想把这份责任交给你,但是你自己怎么想呢?」 富勒迷惑了。脑中浮现嘉优斯和莉洁莉雅两个人所说的话。但是青年下了决定。 「我要做。」 富勒用力的应答,让骑士团长哑然。 「请您让我担任这个工作!只要是为了打倒达利欧涅特,我什么都愿意做!」 听见富勒热烈的话语,骑士团长用力点头。 出资的男子用冷静的目光从旁看着两人。 咒式道具专卖店罗路卡屋的店里,还是老样子。 魔杖剑紧紧地排列在墙上,架子上摆放着咒式道具和咒弹。天花板上也垂挂着当作特卖品,贴有价钱的咒式道具。 通路上堆着纸箱、木箱和金属箱,里头放着才进货的咒式道具,让店里看起来更为狭窄。地上都是武器和凶器,几乎没有地方可以踩踏。 柜台有个诺尔格姆裔的老人身影,罗路卡正在整理收据。 「在这个动乱的世界里,我们家生意这么好,这样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他一边念着复杂的话,一边把清算完的收据贴在背后的墙上。他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 「我们还没开店喔?」 罗路卡一边说话一边转过身来,有位拥有白金色头发和绿色眼睛的亚尔利安族美女站在门口。 「好久不见了,罗路卡先生。」 「妳是,吉薇妮雅小姐!」 罗路卡的眼睛发出惊讶的神色。他看着贴在柜台内侧的纸张,内容包含禁止出入的进攻型咒式士,还有被悬赏人员的照片和情报等等,贴了一层又一层。 放在最上面的是被绑架的吉薇妮雅大头照,照片下面是嘉优斯手写的文字:「如果发现的话,马上和我联络。报酬只要我出得起都可以。」 老人将视线上移,看见已经推测出事态的吉薇妮雅正在苦笑。她背后站着一位高大的男子,正在四处张望,确认店内没有客人。 罗路卡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因为某些缘故,我正在协助这个绑架犯呢。」 吉薇妮雅苦笑中的苦味加深了,背后的男子一脸阴郁的表情。 柜台内的罗路卡全身僵硬。 罗路卡的情报网也让他掌握住背后这位男子的身分了。 沃尔罗德?沃尔哈古。在北方的皮耶佐被称为勇者的超级进攻型咒式士,而且也是暴君巴赛雷欧麾下,杀害潘库拉多百姓的无情虐杀者。 另外,这个人 如果没有服用名为夏哈滋的强力药物,就无法保持理性,是个重度毒瘾患者。罗路卡也收到他在艾里达那犯下好几起无意义杀人案的情报,这是个最糟糕的对象。 长年经营咒式道具店的罗路卡也没见过这种角色。他是真正的怪物。 沃尔罗德利刃般的眼睛看向罗路卡,那双蓝色眼眸只能让人联想到恶鬼。 罗路卡不敢和他对上视线。他在柜台里面,只能做好自己死亡的觉悟。他伸出胖胖的手指,找寻自爆按钮。 「我知道你很感兴趣啦,不过还是不要到处看来看去的。」 吉薇妮雅有些窘迫,她把沃尔罗德伸向咒式道具的手拉回来,脸上的表情就像被激怒的小孩子一样。 「不是啦。真不愧是艾里达那的咒式道具店,都是最新的款式。让我舍不得移开眼睛。」 「复仇啊女人啊武器啊金钱什么的,你的脑袋里只装了这些东西吗?我们是为了什么目的来这边的?」 「抱歉。」 因为惹吉薇妮雅生气了,沃尔罗德向她道歉。柜台里的罗路卡,身体的僵硬也解除了。 罗路卡重新观察这个男人。虽说是超级进攻型咒式士,但是站在吉薇妮雅旁边的时候,只不过是个眼神锐利的高大男子而已。 说起来,罗路卡的熟客嘉优斯也是进攻型咒式士。某些时候眼神很吓人,不过他和恋人吉薇妮雅说话时,看起来只不过是个年龄相当的平凡青年而已。 眼前的沃尔罗德也一样,看起来只是个实力不错的平凡进攻型咒式士。 这样看来,也许是这位名叫吉薇妮雅的女性产生的影响。 被吉薇妮雅弄得手足无措的沃尔罗德,凝视着罗路卡。罗路卡感到迷惑,虽然迷惑,还是有一些需要确认的事情。 「妳是要把之前来这里时拿到的东西,送去给嘉优斯吗?」 「不是。」 吉薇妮雅哀伤地回答。「这样啊,」罗路卡应了一句就闭口不谈。这位老人发现这不是自己应该询问的事情。 吉薇妮雅没有放在心上,双手放到柜台上。 「老实说,我自己变成攻击的目标了,现在跟这个人达成共识,由他来保护我。」吉薇妮雅用手指着身旁的沃尔罗德。「另外为了帮这个人的好友报仇,想要请艾里达那最好的咒式道具店老板,罗路卡先生帮忙。」 吉薇妮雅用认真的眼神向罗路卡说明。 「只要我们的事情完成之后,不管罗路卡先生要怎么跟嘉优斯通报都没关系,所以请你帮帮忙……」 「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不过我知道了。」 罗路卡挥挥手笑着说道: 「听取美人的心愿,是男人们强制的义务喔。」 老店主的话让吉薇妮雅松了一口气,态度超然的沃尔罗德也向罗路卡低头致意。 吉薇妮雅似乎下定决心的样子,她把手伸进自己的胸口,沃尔罗德把目光从那美丽的胸部上移开。罗路卡心想,这个男人之前曾经因为这个惹吉薇妮雅发火吧,那真是一副让人会心一笑的光景啊。 「可以请您帮我看看这个吗?」 吉薇妮雅用手拉出一串细细的链子,还有一枚戒指。绿色的宝玉在链子末端摇晃着。 罗路卡瞇起小小的眼睛凝视,接着又惊愕地睁大双眼。罗路卡曾经看过类似的东西。 他盯着绿色宝石和吉薇妮雅,道出苦涩的话语: 「不管是嘉优斯还是妳,都带着很不得了的东西呢。」 巴札亚山的大地上,暴风雪狂吹不止。 以峡谷为背景的雪原上,站着一群巨人。白发白胡和青白色皮肤,眼睛是宛如冰晶的蓝色,身高约三到五公尺,蓝色锁子甲和雪熊的毛皮覆盖在肌肉构成的肉体上。存在本身就像巨岩一样。 这些是在北方分布十分广泛的「霜巨人」。共有三十二位武装巨人站在雪原上,一只只套着毛皮和锁子手套的手上,拿着结霜的魔杖斧或宽大的魔杖剑,或是枪尖像冰柱一样的魔杖枪。 巨人的脚下有数十头覆有纯白毛皮的生物在原地待命,那是体型和公牛相当的白色毛皮野兽。 被称为「雪狼」的巨人之仆,用前脚的爪子刮着大地上的雪,尖牙发出响声,鲜红的眼珠闪闪发光,垂着赤红舌头的嘴巴,散出蒸气般的吐息。牠们等待着猎物,在巨人们双腿之间徘徊。 霜巨人和雪狼群,面向雪原展开如鹤翼一般的阵形。 这个阵形方便他们利用巨大的体格释出压倒性的物理攻击和咒式,然后让先行冲锋的雪狼之牙埋葬出现的敌人。在雪原上没有足以对抗他们的存在。 「这里禁止通行。」 「我们不会让神明们的仪式遭受打扰。」 三十二位霜巨人的六十四只蓝色眼珠,凝视着疯狂吹袭的暴风雪。雪狼的喉咙深处发出低呜声。巨人队伍开始紧张起来。怎么凝神细看,在暴风雪中什么也看不到。这是只有风声轰隆作响的世界,但是有道声音贯穿暴风雪传了过来。 「冲啊~?冲啊~?正义的伙伴~?」 一个男人从雪原中现身。巨岩一般的脸孔,浑厚的胸膛,粗壮的手臂。是兰多库人。 但是这个男人,即使在拥有众多超过两公尺巨汉的兰多库人当中,也是巨大得特别突出。二八九公分的身高,在远距离对峙时足以和霜巨人匹敌。 在持续前进的兰多库人前方,霜巨人分毫未动。眼前这个男人,是个能够无视紧张气氛的存在。 「正义的伙伴是无敌的~?因为正义就是正确~?」 巨汉停下脚步,红色围巾在暴风雪不住翻动,让眼睛看不清楚。 「邬芙库丝卿,这首歌要怎么接下去比较好?」 巨汉的视线转向背后。在暴风雪的雪原上,站着一个绿色的影子。 「光是被希萨利欧斯叫到名字就很烦人。歌很没品,生物很臭。唯一的结论就是去死。」 被唤作邬芙库丝的人,是一位女性,和名为希萨利欧斯的巨汉相比,看起来就像身材特别娇小的小孩子,不过她的体格应该还在女性的平均水平上吧。 浓绿色的长发被冰雪之风吹得四散纷飞。她的绿发、外套、西装,还有头部两侧的尖耳,都被妆点上雪花的色彩。 「不要忘了任务啊。」 「对哦!」希萨利欧斯用巨大的拳头在雄厚的手掌上敲了一下。「猊下的命令,是叫我们去调查哦!」 邬芙库丝把手分别插进外套左右两侧的口袋里,脸上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绿色眼珠看着被白色粒子埋没的雪原,本来就很差的脸色被寒冷的天气冻得苍白。 可是她的表情不像往常那样被厌恶感所扭曲,反而呈现安心放松的状态。 「我不讨厌这个生物难以生存的雪原。」 没有血色的双唇织出带刺的言语。 「呼吸、言语、心跳和性命都被冻结,以死作结的光景令人感到安心。」 邬芙库丝露出微笑。那双绿眼看见在峡谷前列阵的巨人们,微笑突然转变成冰冻死神的表情。 「不过这片生命绝迹的清新风光,被扰人的巨人跟污臭的野兽弄脏了。」 霜巨人动了起来。大脚踏过雪地,高声嘶吼之后展开突击。脚下的雪狼像炮弹一样冲出来。被脚底踢飞的雪花在身后翻飞,瞬间就越过雪原,逼近巨汉跟绿色女郎。 「不要动哦,去死吧。」 邬芙库丝两手放在口袋里,就这样发动咒式。 从被雪覆盖的脚下产生的绿色波浪,瞬间耸立起来。担当先锋的雪狼停止冲刺。 高耸到已经只能仰望的绿色之墙,在瑟缩在雪原里的雪狼群上方形成一面巨大的阴影。 在暴风雪之中,高墙的尖端崩落,变成浓绿色的大海啸。绿色波涛蔓延在雪原上,处于行进方向上的雪狼,连同坚硬的岩石和枯木都被吞没。数万条绿蛇卷动的漩涡中,雪狼群的脸和前脚冒了出来。 野兽的前脚遭到溶解,可以看见红色的肌肉和骨头,接着又整个溶化崩溃,凶暴的雪狼像小狗一样发出哀号。利牙一下子就化为黏液,舌头也液化了。 被波浪吞噬的枯木也在一瞬间就分解了。 这就是生物生成系第五位阶「绿壁脓解怒涛」的凶猛威力。构成波涛的不是液体,而是数兆乃至以京为单位的巨量细菌。 邬芙库丝造出的细菌拥有极高运动性,甚至可以钻进皮肤空隙侵入体内,因为拥有免疫抑制因子,也能够瘫痪目标的免疫系统。 生物的身体上,不 管是皮肤、骨骼或肌肉,全都是以胶原为主成分的细胞外基质构成的。人体之中的蛋白质,胶原就占了百分之三十。 邬芙库丝的细菌会释放出名为胶原蛋白酶的特殊酵素,将胶原分子从羧基侧的四分之一处,将三条胶原蛋白肽链同时切断。 被切断的胶原碎片的变化温度会下降,因为体温或体外的空气转变成明胶,于是肉体就变成液体了。 那是破坏固定生物身体的螺丝钉,将所有接触到的东西分解的死亡波涛,狼群的细胞和体液在绿色漩涡中分解成肉汁。 在比暴风雪还要激烈,倒卷而起的绿色波涛前面,邬芙库丝露出微笑。 「啊啊,吵死人的野兽声不见了,我的不快也稍微消去了点。」 绿色漩涡消失了。霜巨人已经分成左右两列移动。他们手提斧和枪,从侧面冲向两人。但是这两名翼将完全不放在心上。 站在前面的希萨利欧斯双手抱胸,对着邬芙库丝讲起「所谓的正义之道啊!」的热烈说明。 霜巨人整好队伍,从斧、大剑和枪尖展开咒式。他们发动了「银岭永冻息」的咒式,放出连雪也能冻结,零下一九五点八度的液态氮之枪。 十位巨人放出的白色死神气息,撞在化身为暴风雪的希萨利欧斯身上,就像将雪景整个颠覆一样,冒出猛烈的蒸气。 保持双手抱胸姿势的希萨利欧斯屹立不摇,衣服和肌肤上一片白霜也没有。 即使咒式攻击遭到无效化,霜巨人们依旧没有失去冷静。他们一口气飞起,从左右两侧杀进巨汉身边。巨大的斧头砍进希萨利欧斯的肩膀,大剑斩上身体,长枪枪尖则刺在胸膛上。 完全是同一时间出手的攻击。 但是霜巨人锻制的大斧碎裂了,剑身折断,而长枪也粉碎了。巨人们蓝色的脸上浮现惊讶的表情。 「居然妨碍在下和邬芙库丝卿谈论正义,你们这群恶徒!」 希萨利欧斯将交叉的双手张开。巨汉长长的双臂埋进从两侧攻来的霜巨人腹部,厚重的毛皮和合金制的锁子甲一瞬间就毁坏了,连同骨和肉一起粉碎。 希萨利欧斯两手一挥,三个巨人身体就一分为二,鲜红的肠子在雪上拖出一条痕迹。 旋转一圈的手臂往前突刺,拳头打在跟着冲上来的巨人肚子上,贯穿装甲和强韧的腹肌和背肌,赤红的内脏和鲜血从巨人背后爆发出来。 希萨利欧斯的手从鲜血当中拔出,指尖亮着咒式的青白色光芒。 在雪原上摆出阵形的霜巨人,脸上尽是绝望的色彩。 从五指的前端发动咒式,肉眼看不见的力量狂烈咆哮,简直像是挟带着两道龙卷风一样,握着斧头、大剑或长枪的粗壮手臂全都被切个粉碎,飞舞在半空。头部被卷到天上,视神经的细线拖住眼球。小肠被漩涡卷开,心脏破裂而鲜血四散。 碎片又被进一步压榨、压缩。 在旋风的一击通过之后,肉片掉落在雪原上。白色的平原被三十二位巨人的碎片染满鲜血。 他同时施放两次重力力场系第五位阶「轰中冥黑孔涛」,就算巨人拥有再强韧的肉体,有再坚固的装甲保护,也没有办法抵挡超重力。加上被两个重力场夹击,也只是落到被压榨的下场而已。 死亡和破坏,然后是寂静。 翼将第八位和第七位的力量压倒性的强悍。仅仅数秒的时间,就支配了北方的雪原,将人们闻之丧胆的霜巨人和雪狼群完全消灭。 希萨利欧斯把手收了回来,回到双手抱胸的姿势。巨岩般的脸孔对巨人的尸体不屑一顾,只是低头看着身旁的邬芙库丝。 「好了,邬芙库丝卿。继续刚才的话题,首先是正义这个东西啊!」 在风雪的吹袭下,邬芙库丝看着散布在眼前的尸体。 「生物消失了。」眼睛瞄向旁边的希萨利欧斯。「再来就是希萨利欧斯,只要把你消去的话,心情应该会变好。」 「我听不太懂妳的意思啊!」巨汉歪着头。「这样啊,翻译过来就是,邬芙库丝卿喜欢在下的意思啊!」 邬芙库丝眼中的温度又再度降低了,比周围的雪原还要寒冷,那是绝对零度的眼神。 「去死。」 邬芙库丝两手插在口袋里发动咒式。两人之间再度爆发出绿色的墙壁,死亡的细菌之壁随即化为海啸杀向希萨利欧斯。 「又来了。不过同为正义伙伴的邬芙库丝卿是不可能对在下抱有杀意的!」 微笑的希萨利欧斯被细菌海啸吞没,被卷入那道会分解掉巨大身躯、绝对死亡的绿色漩涡里。能够溶解一切生物的数京个细菌,包覆在希萨利欧斯身上。他笑着挥挥手: 「哈哈哈!这个玩笑还真凶猛啊!」 巨汉挥动的手,将绿色细菌统统挥散。希萨利欧斯从脚下冒出蒸气。不光是雪,连踏在脚下的岩盘也融化了。希萨利欧斯全身产生两千度的高温。 就算对生物有绝对的致死力,细菌的细胞膜也跨不过高热之壁,细菌的大浪撞上高热就只有消灭一途。 希萨利欧斯方才自然地发动的是电磁雷击系第五位阶「炎罗明王阳身」。放射电磁波,制造出两千度的障壁。原本是个连使用的咒式士都会死亡的咒式,但是希萨利欧斯却轻松地活了下来。 「哦哦,原来是那个啊!邬芙库丝卿就是流行语所说的『傲娇』吧?」 希萨利欧斯笑着说道。蒸气消散,绿色漩涡也完全消失了。周围的积雪也大范围的消失,露出红褐色的山面。飘散的风雪也被热浪消去。 「不要使用这种又烦又恶又臭的词汇。」 邬芙库丝咬住没有血色的下唇,看似不愉快的翡翠色眼睛凝视着希萨利欧斯。 「虽然碰到生物就是必杀,但是就只有希萨利欧斯和我的咒式一点也不合。」 「妳在说什么啊?能够杀掉一切生物的邬芙库丝卿,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杀不掉的就是在下,这不就代表两个人很合的意思吗?」 希萨利欧斯伸出手来,希望和对方握手,而邬芙库丝则无视这个动作独自前行。 绿色女郎踏着轻巧的步伐,走在从雪原反转成灼热地狱的平原上。希萨利欧斯将握手遭到无视的事情抛在脑后,跟在那瘦弱的背影后面。 「这样子就成了死亡的荒野,再也没有让我无法容忍的事物了。」 踏过巨人和雪狼的尸体,邬芙库丝缺乏血色的双唇绽放笑容。 两人来到霜巨人死守的峡谷,必须抬头仰望的悬崖耸立在左右两侧,希萨利欧斯的眼睛观察着峡谷。 「不过,穆尔汀猊下叫我们来这种荒野地带,是要调查什么啊!」 「在秘密行动的时候不要吼叫,会被『古巨人』听见的。」 「妳说啥?声音太小了听不见啊!声音要从腹部发出才行!」 「够了。」 邬芙库丝放弃了,本来和人对话就是件麻烦又令人不快的事情。 「就算被发现也没关系!正义的翼将本来就该堂堂正正地按下电铃后从正面突破!」 希萨利欧斯的大嗓门在峡谷内回荡,邬芙库丝觉得自己光是在希萨利欧斯身旁就会头痛。 两人在峡谷中前进,两旁的悬崖锐利如刀削。 邬芙库丝在无声的谷底停下脚步,希萨利欧斯也跟着停下来。 峡谷深处不断吹出烈风,强大的咒力在两人之间飞窜,漫无目的的干涉作用量子,将峡谷内的降雪融掉,但是马上又结冻了。 那是能够让翼将第八位和第七位驻足不前的,莫大咒力波长。 第六章 长剑未锈,黄金冷冽 我们是蝉。哭喊只能一时。 很快就会摔落在石砖上,腹部朝天。 我们是仅仅如此,仅仅如此的存在。 富鲁拉?迪欧?奇里斯基「夏蝉」 同盟历六九年 ◇ ◇ ◇ 在尸体堆积如山的雪原上。两位翼将站在高耸的峡谷前方,感受得到峡谷内传来惊人咒力波长。 「看这个样子,像刚才处理巨人的那种方式就行不通了。」 邬芙库丝将手抽出口袋,她用指尖的绿色指甲构筑咒式。绿色的波浪从脚下涌起,让邬芙库丝的身体浮了起来。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凶猛波涛的前端上。 「『古巨人』是和巨人不同次元的怪物。」 「唔嗯,那是恶势力的首领!如此一来,在下也得拿出真本事才行!」 希萨利欧斯在全身发动咒式。无数个六角形小片攀上粗壮的手臂及胸膛,最后包覆成一具红色装甲,连脸部也在保护范围内。明明没有风,脖子上的红色围巾却在空中飘扬。 绿色波浪和红色炮弹开始奔驰,穿过了峡谷。 眼前延伸出一片广大的空间。被崖壁围起的盆地,大小约有皇国内多处设立的佛克尔竞技场那般宽广。岩质的大地上放置着咒式机器及巨大宝珠等等,很明显就是出自人工的人造物品。 站在绿色波浪上的邬芙库丝,视线往更上方飘去。 盆地里排列着巨大的金属块,可以用银蓝色或银灰色形容的金属质脸孔和身体。由钢板及配线之类的直线,还有圆盘和齿轮跟螺丝等等的曲线构成的人形躯体。 「这个……」邬芙库丝吃惊了一下。「就是称之为『古巨人』的存在吗?」 身高从十五到十七公尺不等,五位「古巨人」在盆地里围成一圈,隔出相同距离坐在一起。他们把脚交叉起来放在大腿上,也就是东方人称之为莲花坐的姿势。 这群「古巨人」脸上三或四只,或蓝或红或绿的眼睛并未发出光芒。从刚才到现在连一公厘都没动。 「死了吗?」 邬芙库丝不带感情地低吟了一句。 「看来正是如此!在我等正义的伙伴来到之前就自杀身亡了!」 希萨利欧斯以开朗的声音表示肯定。 话声刚落,邬芙库丝和希萨利欧斯立刻看向正前方。 坐在正面的银白色巨人的眼睛,亮起四道蓝色光芒。 银白色的「古巨人」背上背着巨大的圆盘。他的左脚放在右大腿上,右脚放在左大腿上;左右手在腰部前面交迭,打出手印。他的姿态宛如东方的神祇。 「你是怎样啊!在这里做什么?」 希萨利欧斯大声叫唤。 「既然你问了,我便回答你。我叫做嘉尼休齐那?那。」 银之巨人发出音乐般的嗓音述说着。位在脸部沟痕之类的四只蓝色眼眸动了起来,环视周围的巨人们。 「我们乃是『古巨人』之中的『怨帝的十三位嫡子』一派。」 「『怨帝的十三位嫡子』?」 邬芙库丝高声发出疑问。 「个性较温厚的『古巨人』也有例外的个体,那就是『怨帝的十三位嫡子』。」 希萨利欧斯直视着前方回答,从他的声音中可以感受到深沉的知性。 「根据咒式生物学的权威艾米涅尔德博士的说法,这一派就是『古巨人』的支配者之一,被称为『怨帝』的佐艾迪斯?斯,他的家族和子孙构成的集团。」希萨利欧斯平静地说了下去:「佐艾迪斯?斯在两千年前的大战中败给龙族。不过他的子孙在数百年前,从几个『古巨人』的派阀中拉出主战派加以结合,形成所谓的『怨帝的十三位嫡子』。他们就算在现存的『古巨人』之中,也称得上是和人类敌对得最为激烈的一个团体吧。」 邬芙库丝露出意外的表情,绿色的眼珠朝身旁的巨汉投以疑问的眼光。 「……希萨利欧斯应该是个蠢到令人惊讶的笨蛋,所以你到底是谁?你是从哪里开始掉包的?」 「太失礼了!别看在下这个样子,在下可是拥有咒式历史学和咒式生物学的博士学位喔!我的本业是大学教授呢!」 巨汉的回答让邬芙库丝不禁从嘴里碎碎念:「明明我连小学都没上过,这个世界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此时希萨利欧斯把手放在下巴上。 「不过,这里只有五只而已。」 魔女的脸又回到前方。化为绿焰的双眸朝上看着嘉尼休齐那?那。 「怎样都好。不管是金属硅化生物,还是碳基生物,」邬芙库丝抬起纤细的双手。「生物就应该通通都死了又死,死到灭绝为止。」 毒液从涂满绿色的指尖滴落,强酸将岩盘穿出洞来。 「很久没有从穆尔汀手里拿到出全力也没关系、还有杀戮的许可。刚才的霜巨人跟雪狼太脆弱了,『古巨人』应该能让我杀得更痛快吧。」 邬芙库丝那双绿眼发出的光芒都能贯穿蒸气了。希萨利欧斯也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岩盘裂了开来,这是透过重力咒式让质量猛力增加的效果。 「仇视人类的恶党,你们的所作所为不可能是善事!在下要打倒你!」 被装甲包住的指尖,以四十五度指着嘉尼休齐那?那。「古巨人」保持坐姿,俯视这两个人类。 「没有战斗的必要。」 嘉尼休齐那?那大大地张开那宛如裂缝的嘴巴。 邬芙库丝脚下的绿浪破裂,她朝后方飞去,在峡谷的出口着地。此时希萨利欧斯也已经返回后方了。 青白色的光芒从两人眼前的盆地地面上满溢出来。 岩壁和四只「古巨人」的尸体上也描绘出泛着青色光芒的咒印方程式。 这时冒出了几万、几十万组物理定数及化学式和组成式,光的文字和数字链接、重迭在一起。方程式连接方程式,变成更庞大的咒式。经过连接的咒式又再度合并,形成可怕又复杂的巨型咒式。 如同精致编织品一般的极光,以立体的方式呈现出一幅庄严的景色,整个盆地被咒印组成式和那片光芒吞没。 「这是什么?」 视野之中尽是一片光芒,让邬芙库丝露出厌恶感。巨大到无以复加的复杂咒式已经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了。而希萨利欧斯则是用手拨开覆盖在脸上的面甲。 「这个该不会是!」 巨汉的眼中是百分之百的惊恐。 两人视线的前方,呈莲花坐姿的嘉尼休齐那?那,全身上下也都描绘着青白色的组成式。 「古巨人」双手向左右展开,背后的光轮带着巨大的咒式,嵌进整个盆地的组成式和五只「古巨人」连接在一起。 「漫长复杂的仪式让四位同胞失去性命,不过实验已经成功了。我们的目的从现在开始就要达成了。」 嘉尼休齐那?那的声音回荡在光的世界中。 「现在我也要回归大地了。」 伴随着嘉尼休齐那?那的声音,惊人的咒力开始启动。 「糟了!」 希萨利欧斯伸手环住邬芙库丝的细腰,被生物触摸到的厌恶感,让邬芙库丝缺乏血色的脸色转变成浓绿色。 接下来,抱着邬芙库丝的希萨利欧斯在峡谷中奔驰。他全力展开重力咒式,以恐怖的速度逃跑。 邬芙库丝嘴里发出不成声的悲鸣。被希萨利欧斯抱住的身体开始溢出浓绿色的雾气,产生比刚才的细菌咒式还要强上数倍的强力细菌、病毒和强酸。希萨利欧斯的黄色装甲渐渐化为粉尘,皮肤破裂,而血肉则被抛向后方化为红雾。 邬芙库丝不断催生的死亡雾气也被强酸烧灼,而细菌又啃蚀着强酸朝后方流去。 希萨利欧斯化身为拖着红绿雾气尾迹的炮弹,在峡谷中疾行。 虽然希萨利欧斯的身体在翼将中是最为强健的,不过面对邬芙库丝的攻击也撑不到十秒。即使全身都被侵蚀,希萨利欧斯还是没有放开邬芙库丝。他再次追加重力咒式,抱着娇小翼将的希萨利欧斯再次加速,一路上只留下残像。声音从背后的峡谷逼近。 「为了我们的悲愿,拜托了。」 咒式随着嘉尼休齐那?那的叫喊炸裂开来。峡谷深处的盆地喷出光芒和爆音而爆炸了。峡谷的岩石和大地被白色的光芒染上颜色,以数倍于音速的速度穿出。 光芒逼近离开了峡谷的希萨利欧斯跟邬芙库丝。希萨利欧斯即使用上重力咒式,还是会被光的速度追上。 吞噬两个翼将的白色光芒。 然后是爆炸声。以盆地为中心,将整个峡谷卷入的大爆炸,将风雪 和雪原蒸发掉,摧毁峡谷,粉碎了岩盘。 周围的雪山发生雪崩,不过却因为爆炸的威力逆流回去。破坏的暴风四处肆虐。 从巴札亚山到帕帕路山脉,爆炸声漫长地回荡着。 在东岸的杰斯特饭店附近将暴徒镇压下来以后,我开着面包车朝事务所而去。吉吉那就待在副驾驶座上。 手机响了,是威涅尔打来的,我马上接了起来。 「我截取警察的无线电,得到一个很惊人的情报。」 「我没跟你说过吗?如果是吉薇目前所在位置以外的情报,你就没命了。」 「听说『古巨人』和一个状似沃尔罗德的男子,在东岸塔塘大道的广场上交战。因为那个男的身旁有个亚尔利安女人,所以几乎可以断定是真的。」 我连忙让车子停下,这是我一直想要得到的情报。吉吉那的眼中浮现感兴趣的神彩。我对着手机发问: 「她怎么了?吉薇还活着吗?」 「应该是没事。那个疑似沃尔罗德的男子,把拥有三只紫色眼睛的巨人打倒了。」威涅尔又补充说明:「而且只用了一击。我自己说你也不会相信,我把影像传送给你。」 我启动立体光学影像。在疑似塔塘大道的场所中,可以看见「古巨人」的脚踝,而脚踝以上的身体完全粉碎了,散落在周围,也有拍到淡紫色眼睛的碎块。那正是以前见过的优尔姆德?德的尸骸。 我和吉吉那当场说不出话。我好不容易才接受这个事实。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发生在一小时前。因为毒气咒式的关系,周围的群众都去避难了,所以情报也许过时了。」 「我知道了。也许已经晚了一步,不过还是马上过去吧。」 我挂掉手机,准备让面包车转回刚刚才离开的东岸。副驾驶座上的吉吉那瞪着前面。 「虽然优尔姆德?德在『古巨人』中属于下位的存在,但是居然只靠一击就……?」 吉吉那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 「之前曾听说过他是皮耶佐的勇者,沃尔罗德的实力似乎是真材实料的。」就连我也只能感到佩服。「也就是说,我一开始看到的沃尔罗德并不是他最好的状态啰?」 我启动车子,回到东岸。因为塔塘大道在西南方,所以让车子向右转。我在宽敞的道路上开着快车,又来了一通电话。是罗路卡屋打来的,我一边开车一边接电话。 「怎么了?」 「嘉优斯吗?吉薇妮雅来我店里了。」 「什么时候去的?」 我再一次紧急煞车。在后车的怒吼下,我把车停到路肩。 「大约三十分钟前。她拜托我分析戒指的来历,那个叫沃尔罗德的男人也和吉薇妮雅小姐在一起。」 罗路卡继续说着: 「那家伙是个怪物,光是和他面对面我就浑身发抖。」 「这也不能怪你啊。」 我想起刚刚才得知的情报。在那个不用一秒就能干掉我,而且还曾经做出大虐杀的人物面前还不会害怕的人,并不是刚毅,而是个笨蛋。 「不过,在三十分钟前啊……」 「我那时在想他会不会跑回来杀我,所以在能够确认安全无虞之前,我都不敢联络你。抱歉啊。」 「我也明白。」我对于这个常常跑出意外的现状感到不爽。「现在过去也来不及了。」 「总之还是通知你一声。等一下再把戒指的分析结果传过去。」 收下情报之后,再次发动车子,掉头朝事务所前进。 我们在东岸防范暴徒的时候,沃尔罗德在同盟侧的土地上打倒一只巨人,接着又移动到西岸,在罗路卡屋现身。 我决定之后再看分析的内容,现在心中的大石头放下了。光是确认到吉薇平安无事就很好了。她还活着呢。 但是我和吉薇还是没有见到面。明明两个人都在艾里达那,却离得这么远,简直就像在不同的星球上一样。 载着我和吉吉那的面包车,朝向奥利耶拉尔大桥驶去。从位置上来看,奥利耶拉尔大桥会穿过奥利耶拉尔大河上的戈杰斯岛,所以走这条路会比较近。前方的输送车降低速度缓缓前行。我也让面包车紧急停下。 眼前的车阵又堵住了。游行队伍从街角延伸出去,人们高举旗帜和抗议布条。 警察聚在一起坚守住道路,这几乎已经是应对暴徒的方式了。 「好啦好啦,不要添乱,好好给我去游行吧。」 「监视游行实在很麻烦耶───举例来说,这就像是暑假作业叫你去做蚂蚁的观察日记一样。」 我听见熟悉的声音,因而转动视线。 从深灰色装甲车的车窗里发出声音的,是拥有亚麻色头发的女性,跟亚尔利安族的青年进攻型咒式士。 「啊,你们……是嘉优斯跟吉吉那啊。」 伊吉?多里耶注意到这边。在他身旁的是嘉贝菈?格芙?萨多克利夫。我从车窗看着旧识的进攻型咒式士们。 「大白天的就看到不祥眼镜跟屠龙族。」 伊吉的脸上浮现着快吐出来的表情,嘉贝菈用手拨开从额头垂下的长发。车阵没有前进的迹象,我把手肘放在窗边撑住脸颊。 「以混账出名的拉尔豪金事务所的混账咒式士,你们在路边做什么?」 「就像你看到的一样,美少女。」 嘉贝菈一脸认真地说着。吉吉那不禁笑了出来,我出言询问: 「看起来不像是约在路边玩耍的样子,所以才问妳。还有,今天是用哪一种人格变化的语尾?」 「美少女。」 嘉贝菈一脸平静地说出一个正常人类说不出口的说明。萨多克利夫的血脉就像往常一样,人格安定不下来。 「妳给我好好想过之后再说话,这样真的不好笑。」 「就算我好好想过之后再说话,也没有打算要引你发笑,有什么问题吗美少女?」 嘉贝菈直直地看着我说话。女人突然认真起来实在让人招架不住。嘉贝菈继续说着: 「就像你看到的一样,反同盟、反世界规格、反投机行为,所有反达利欧涅特的抗议活动和集会都渐渐激烈化了。」 嘉贝菈和一旁的伊吉眺望着群众的游行队伍。人们高举告示牌和旗帜,拉抬着气势。马路已经完全被堵住了,暂时无法动弹。 拉尔豪金的进攻型咒式士们拿着魔杖剑和盾牌,在游行队伍的周围排排站好,筑起一道无言的墙壁。这是为了让游行不会朝着不必要的方向发展吧。 从昨天的冲突开始,街上便朝着不稳定的方向变化了。 「因为我们是同盟系进攻型咒式士的大户,所以收到市政府的邀请,才跑来担任街道的警备工作。」 「权力的走狗也很辛苦呢。」 我用鼻子嘲笑一番。嘉贝菈静静地微笑,而伊吉则是一脸愤慨,尖耳上的银耳环在摇晃。 「比起权力的走狗,女人被别人带走的丧家之犬不是更加有趣吗?」 伊吉所说的话,一击就将我粉碎了。我全身僵硬,没办法马上回击。心中涌出的怒气全都是针对着自己而来。 对于我严重的情绪低迷,伊吉感到很疑惑。他身边的嘉贝菈扯扯他的袖子。 「咦?我说错话了吗?难道我才是戮普非特(注4)吗?」 我的情绪又更为低落了。副驾驶座上的吉吉那又不禁笑了出来。他用下巴指着我。 「你那句亚尔利安式的除魔咒文兼骂人用的词,又提醒他吉薇妮雅不在身边的事实了。亚尔利安族的小鬼啊,现在在这个瞬间,你就是让嘉优斯陷入低迷的天才。」 吉吉那的指摘让伊吉慌了手脚。 「不是啦,我没有那个意思,你想想看,亚尔利安人耳朵尖尖的,所以被绑架也不会有事的……」 我的心情整个跌落谷底。伊吉好像很讨厌无意间伤害到人的事情,一想到个性这么好的伊吉居然替自己担心,我又更加低落了。 「伊吉,不要再说下去了。」 这时才发现拉尔豪金就坐在装甲车的车顶上。他巨大的身体整个被甲冑包了起来,又大又长的枪斧扛在肩膀上,从上方俯视周围。兰多库人的巨躯光是存在本身就拥有威迫感。这些抗议群众应该也会觉得,拉尔豪金坐镇的装甲车是无法突破的吧。 他一边用左手摸着落腮胡,一边用茶褐色的眼睛往下看着我。分别在车顶和车窗内的两双眼交会在一起。 「吉薇妮雅小姐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拉尔豪金事务所里面有空的人,都会去进行她的 搜索工作。」 拉尔豪金这么说。 「我们同时也收到市政府的邀请,要去追捕『古巨人』。他们在艾里达那造成这么严重的灾害和伤亡,一定要给他们好好的回礼才行。」茶褐色的眼里满是义愤填膺的火焰。「他们似乎能够缩小成人类的尺寸,不过即使如此外表还是很显眼。我们一定会找到他们的。」 拉尔豪金全身都涨满压迫感。他所拥有的魄力会让人不想与他为敌。 只要拥有拉尔豪金的水平,被市政府指名去讨伐「异貌者」的委托机会也不少。 让那些追求奖金的进攻型咒式士或事务所去打倒「古巨人」就好了,而且连拉尔豪金事务所也加入追捕行列,也能提高成功率。 「我知道了。不过这种程度的劳累,也是长得跟『古巨人』一样大的你应尽的责任啊。」 拉尔豪金为了我而费了一番功夫的事情,已经从亚库托那边听说了。所以为了不让他担多余的心,回以适度的讽刺就是我的礼仪。 伊吉又被我的态度弄到发火了,而嘉贝菈则是露出苦笑。拉尔豪金用浑厚的下巴点点头。 「吉薇妮雅小姐是配给你会太过浪费的女性,我们一定会把她救出来的。」 「我还期待着你跟吉薇妮雅小姐结婚生子,共组家庭喔。这样一来你也会安定下来了。」 「那个就,嗯,就那样子嘛。」 我含糊其辞,在这之前还有一些难题要克服。拉尔豪金又说下去: 「我们同时也会搜索『古巨人』。像这种能够对艾里达那造成这种程度灾害和伤亡的对手,我也好久没有用全力的咒式来攻击,我手都痒了。」 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就试着试探一下: 「拉尔豪金,反正不管我怎么做,要应付﹃古巨人﹄这么强大的对手都会很吃力。不如你教教我那个两年前你用来打倒长命龙的咒式吧。」 「那个可是我的绝招之一耶。」 车顶上的拉尔豪金有些不知所措。 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研究这位艾里达那四大咒式士之一,公认最强的金属系咒式士拉尔豪金的咒式。因为说不定有一天会与他为敌,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很想了解他的咒式。 但是直到现在,我还是对拉尔豪金的压箱宝一无所知。从战斗前后的状况,还有长命龙死状的传闻中,可以推测出是一种威力相当恐怖的物理攻击。因为自己同样也是化学系的,所以也许我也能够使用。 「我觉得其实教你也无所谓啦,反正你是我们的所员嘛。」 拉尔豪金注视着我,而伊吉摆出很恐怖的眼神瞪我。我想还是不要利用人家的善意比较好。 「我总有一天会把它偷走的。」 「就算弄不清楚也没关系,我会斩去所有的事物。」 在副驾驶座上抱着屠龙刀的吉吉那,浮现无敌的笑容。对于这位阴暗眼眸的剑士来说,将所有的强者都视为敌人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吧。 抗议队伍前进了,车阵终于能动了。我也让面包车向前驶去,从后照镜中可以看见拉尔豪金微微举手示意的样子。伊吉刻意别开视线,而嘉贝菈则是大大地挥着手。 面包车从混乱中脱离,在艾里达那的街道上疾驰。 和拉尔豪金见面之后,我又再一次确认决心。 绝对要把吉薇抢回来。对我来说,吉薇是我最爱的女性。不管面对的是「古巨人」还是沃尔罗德,我通通都要杀掉。 我踩下油门,让车子往大桥奔去,大桥底下同时能看见铁轨。 艾里达那西部沿岸地带,马自迪突堤一带悄然无声。 渔船、蒸气船、货船和客船都连在一起,在横倒的中型客船里面,阳光从变成天花板的窗户照进室内。 变成地板的墙壁上放着床铺,沃尔罗德坐在上面。一样变成地板的出入口正对面也同样地放了一张床,吉薇妮雅也坐在上头。因为两人就连待在旅馆里也很危险的关系,所以才躲在这种地方。 吉薇妮雅的手握住一串细炼,有一枚戒指挂在链子上。两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绿宝石上面。 「根据罗路卡先生的说法,」 吉薇妮雅吞了口口水,洁白的喉咙动了一下。 「这似乎是个很不得了的东西,不过详细来说究竟是什么呢?」 因为她觉得直接用手碰触很可怕,所以握在链子上,看着垂下的戒指。绿宝石发出至今未曾见过的光芒。那不是大地温柔的绿,而是让人想到腐败的绿。 「罗路卡先生利用接近专家的方法调查,他说这个戒指里面封有庞大的咒印组成式。」 皮耶佐的勇者带着可以感受到寒气的表情,将指尖贴近戒指。 他从戒指中拉出在罗路卡屋得到的分析结果。从吉薇妮雅高举的戒指中冒出以青白色光芒描绘的数学式。复杂的方程式变成双重螺旋而缠绕在一起,扩散到整个房间。 由光之方程式织成的圆阵,多重且多层地展开。从数千到数万不等的咒印组成式的模式图太过庞大,从船室内的天花板、墙壁、地板、桌子、床铺到空中,全都刻划着式子。 而且连沃尔罗德那张冷酷的脸和身体上,都浮现出光的方程式。抬头看着房间的吉薇妮雅,全身上下也都有同样的青白色文字投影。 「这是在展示什么东西?」 吉薇妮雅开口询问,而她张开的嘴巴里也描绘着缜密又庞大的式子,密度达到这种地步的组成式充满整个房间。 「老实说,以进攻型咒式士维生的我,也只知道这东西和罗路卡先生说的一样,使用了雷梅迪乌斯博士的一部分组成式。」 沃尔罗德伸出右手触摸身旁浮在空中的组成式,被触碰到的组成式亮起红色光芒。相关连的咒式一个接一个变红,以供人解读。 「虽然只是一部分,不过这是初春时预定在艾里达那爆炸的东西。使用了超定理系咒式的一部分组成式。」 「这表示有人又想引爆细菌武器吗?」 吉薇妮雅的声音混进一丝怯懦。在初春那场事件里,她自己也在拉兹耶尔岛上。之前在新闻上看到的乌鲁穆暗杀景象也很恐怖,那是催生出地狱的咒式。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不过看来封在戒指里的,是关于操纵次元的咒印组成式。另外构造的部分,如果不找真正的咒式物理学者来分析的话,应该无法解读吧。」 「次元……」 谈论的内容太过巨大,让吉薇妮雅说不出话来。 「虽然式子本身很巨大,不过光靠这个是没办法启动咒式的。就我看来,这只是组成式的其中三分之一而已。」 「也就是说,另外还有两个戒指啰?」 吉薇妮雅看着这枚落入自己手里的戒指,沃尔罗德用眼神表示肯定。 「无论实力有多么高强,这都不是一介进攻型咒式士能够负荷的东西。如果雷梅迪乌斯博士还活着的话,也许可以光靠这三分之一的咒式展现它的全貌。」 沃尔罗德从口中说出苦涩的想法。 吉薇妮雅所知道的事实,就只有从嘉优斯那里听来的,雷梅迪乌斯已经死亡的消息而已。 「你的恋人嘉优斯拥有的戒指好像也是类似的物品。根据罗路卡的说法,那个的危险程度和妳这枚不相上下。」 沃尔罗德吐了口气。 吉薇妮雅紧咬下唇。直到刚才为止,她都不知道戴在恋人手上的东西是那么的恐怖。她对那个听信单纯为了好看这个理由的自己感到悔恨。 虽然知道他是为了不让自己被卷入危险之中,但还是希望他能坦白,而自己也应该多追问一些才是。 但是现在的自己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以往嘉优斯眼中所见的咒式和剑、血与死亡的世界真的好可怕,而这同时也是希望心爱之人能够远离的世界。 并未看着吉薇妮雅的沃尔罗德,继续阐述他的推测: 「在这个艾里达那之中,能够理解这个戒指可以引发什么现象的存在,应该就只有追寻戒指的人,也就是『古巨人』一伙。不过有一点是我也能明白的。」 沃尔罗德将手伸向空中,触摸组成式的一部分。 跟与次元相关的红色咒式有段距离的地方,有另外的组成式发出绿光。沃尔罗德的蓝色眼眸燃起怒火。 「这个咒式太过高深复杂,我没办法了解全貌。但是这个辅助式,不管怎么看都是亚基涅伊翁学派的咒式技术者所使用的东西。」 「这是、什么意思?」 「也 就是说,虽然我认为不可能有这种事,但是这是皮耶佐共和国,我的祖国制造出来的东西。这也成为『古巨人』的目标。」 沃尔罗德像在吼叫一样吐露事实。 吉薇妮雅也听懂了。但是她觉得沃尔罗德的推测有些不太对劲,虽然她想要更精密地去思考整件事,但是沃尔罗德将咒式显示停掉的动作,让她的思绪跟着停止, 满溢在房间里的方程式洪水,一瞬间就消失了,回到吉薇妮雅举起的戒指里。眩目的光芒也消失了,房间也暗了下来。这些并不是照耀两人去路的光芒。 吉薇妮雅将挂着戒指的链子收回胸中。但是她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毫无顾虑地让它接触到衣服底下的皮肤。于是挂在脖子上的链子前端的戒指,就在衬衫上头摇晃着。 「现在、要怎么办?」 「虽然很遗憾,不过这个咒式不是身为咒式落后国的皮耶佐能够制造的。不过辅助式确实是皮耶佐的产物。既然询问『古巨人』太过困难,那接下来就只能试试皮耶佐这条路了……」 「……这表示你要站上祖国的对立面吗?」 吉薇妮雅的问题刺穿了沃尔罗德。 皮耶佐的勇者已经累了,连灵魂也变得沉重,也生锈了。 我开着面包车前进,跟吉吉那两个人一起观看罗路卡传来的戒指分析报告。 「皮耶佐涉入开发工作,利用了一部分雷梅迪乌斯的方程式,到这里还能理解,不过整个组成式的意义就弄不明白了。附带一提,这么高级的最先进咒式,像皮耶佐那种咒式落后国能做得出来吗?」 我一边开车一边念道,副驾驶座上的吉吉那听见以后也开始思考。 「组成式被分成三份,表示有三枚戒指吗?」 吉吉那做出结论。 「这只能去问负责开发的皮耶佐人,或是以此为目标的『古巨人』吧?」 「『请你告诉我吧。』像这样拜托对方吗?要是有用的话,现在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我将方向盘往右打。转过转角之后,就看见事务所了。就跟往常一样穷酸的三层建筑。 事务所玄关前的楼梯上有个女人的身影,大大的胸部,红色的头发和蓝眼睛。坐在楼梯上的安洁尔看到车子跟我们两个以后就跳了起来,胸部也跟着摇晃了。 「终于回来了!」 我把在玄关等候的新闻记者当作空气,将面包车停进事务所的停车场。下车以后进玄关,安洁尔站到我身旁。 「今天早上的达利欧涅特袭击事件发生以后,我就守在这里喔。」她把脸转向站在一旁的吉吉那。「斩开桥梁的是吉吉那对吧?」 面对女记者如机关枪一般的问题,吉吉那露出苦笑。安洁尔的视线又回到我身上。 「你们还在其他大事件中跟『古巨人』杠上了对吧?」安洁尔不断发出询问。「吉吉那就不用说了,不过嘉优斯你其实也是个相当厉害的进攻型咒式士啰?」 我无视于安洁尔机关枪般的询问,伸手打开信箱的锁。三天来都为了吉薇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所以报纸和邮件都堆在里面。 「还有啊,你们知道『古巨人』现身的理由了吗?是对环境污染发出的怒吼吗?还是塔拉特克峡谷的问题呢?」 「我也想知道。」要回答的东西越来越麻烦,我试着牵制回去好了。「不过我的吉薇被『古巨人』当成目标,还被其他男人绑架了。」 「绑、架……」安洁尔接着说下去:「难不成在『古巨人』的意外中,被当作失踪者的吉薇妮雅?罗列佐,就是你一直叫她吉薇的那个恋人吗?」 「就是这么回事。」 安洁尔陷入沉默。因为她曾经和吉薇见过面,所以这似乎让她打消挖新闻的意愿了。 艾里达那过去也是一次又一次的发生事件,不过这次连续发生的都是大事件。单单一个失踪者,肯定一下子就被大家抛在脑后。前来帮忙的人也是有他们的底线存在。而对吉吉那来说,这跟玩耍差不到哪去。 能够一直惦记下去,拚上性命去战斗的,就只有爱着吉薇的我而已。 我把手伸进信箱,取出积存的艾里西翁报和崔斯坦报,另外还有装着广告跟账单的信封。一封奇妙的信封吸住我的目光。 「这是什么东西?」 黑色的信封,四角镶上金边。安洁尔也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封郑重的信件。转到背面,这封还加上封蜡的复古信件,有附上署名。 「达利欧涅特?布拉凯玛呈。咦?是达利欧涅特送来的啊。」 「骗人!」安洁尔从我手上抽走信封。她仔细观察背面,把手机靠在上头。「真的耶。按在这块封蜡上的印痕是达利欧涅特的纹章,手机也判断这是真品喔。」 我从安洁尔手中把信拿回来,随意地撕开信封。 白色信纸上有两行字:「我想为今早的事情致上谢意。」还有「两位都到齐以后,会有人前去迎接。」 「谢意喔。如果具体一点给我钱就好了。」 我只是为了阻止过去的学生才动手的,并不是为了拯救达利欧涅特,不过结果上是救到人了没错。另外,要是送钱给救了自己的人,也许下一次又会被其他人拯救也说不定;如果达利欧涅特会这样想的话,就算我们赚到了。 「嘉优斯!」 安洁尔冲到我身前,两手抓住我的前襟。安洁尔认真的脸庞靠得很近,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座山谷。 「哎呀、那个啊。就算妳突然靠上来也没用,因我为已经有吉薇了。」我抬起右手。「不过我现在觉得,如果稍微摸一下下也是可以原谅自己的呢。」 「不是啦!」安洁尔用左手挥开我的右手,眼睛盯着我不放。「要跟达利欧涅特拿钱的话,不要用汇款的,要他亲手交给你们,然后把我也带去现场。」 我终于明白安洁尔的企图了。 「你要在那里强迫讨厌采访的达利欧涅特接受采访对吗?」 「没错!其他的新闻工作者都没有成功过,这是和达利欧涅特单独会面的好机会耶!」 「要是那么做的话,我就失去拿到报酬的机会了。我坚决地表示拒绝。」 「拜托你。」 安洁尔抓着我的前襟不放,苦苦哀求。她闪着那双蓝色的大眼睛向我求情,对于女性的请求我没有拒绝过,但光是色诱也行不通。 「虽然很抱歉,但果然还是不行。」 我出言拒绝,吉吉那也在一旁点着头。 「拜托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那给我钱。」 「没办法。合约记者身上没有那种东西。」 我思考了一下。对啊,眼前就有现成的好东西。 「那跟我做一次。」 「除了这个。」 「妳居然立刻回答啊。」 「因为……」安洁尔闭起嘴巴,双唇织出小小声的话语:「第一次还是想献给喜欢的人嘛。」 我装没听见,长吁一口气。安洁尔说的话没办法当成交换条件。处处都是危险,一点好处也没有。那么结论只有一个。 「我知道了。让我摸胸部,这样就够了。」 安洁尔开始考虑起来。她好像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带着笑容点点头。 「交易成立!」 几乎就要跳起来的安洁尔握住我的右手,我伸出左手,准备触摸安洁尔胸前熟透的果实,接着又被挥开了。 「怎么了?」 「是『如果采访成功的话』,了解吗?」 「事前订金呢?」 「报社是按件计酬的,谁会替不存在的照片和报导付钱啊?」 我心想还有采访费这种东西,不过还是做罢了。对面的吉吉那一脸不快。 当然,我不是真的想跟安洁尔做那档事,也不是真的想摸她的胸部。吉薇被绑架,不、是跟沃尔罗德一起行动,现在不是盯着其他女人的时候。我只是觉得跟新闻相关人士的安洁尔打好关系的话,会得到不少方便。想着想着我的目光又落在信上。 「说是会来迎接,到底什么时候会来?」 视线上移,看见吉吉那摆出跟我无关的表情。是啦是啦,我不该问你的。 事务所前面的混合大楼转角处出现一辆黑色的车体,黑色的高级轿车以流畅到令人惊讶的动作左转,在事务所前面停下。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 身穿黑色西装的驾驶从长长的车体中现身,这个男子直直地看着我和吉吉那,接着行了一礼。被白手套包覆的手,打开后座的车门。 「主人命我前来迎接 两位。」 他以严谨的礼仪,手朝向车子比去。 我看了旁边的吉吉那一眼。没有指定时间,是因为来迎接的人随时在待命。另外,从头到尾没有报出达利欧涅特的名字,也是有在细节上用心吧。 我和吉吉那走向车子。驾驶露出惊讶的神情,视线投向我们身后。 「我收到的消息是亚修雷?布夫&索雷尔事务所一共有两人。请问这一位是?」 安洁尔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跟在我们两个背后。 「我是这两个人的监护人!」 安洁尔挺着巨乳,自信满满地告知对方。 「妳大大的胸部里面藏着的胆量更大呢,我想针对这一点夸奖妳。」 我苦笑说道,安洁尔随即从后面补上一记膝击。 我们被驾驶引导到黑色的高级轿车里,后座是面对面的座位。我和吉吉那面对面坐下,安洁尔则坐在我旁边,好奇地观察车内。车门无声地关上了。 后方座位和助手席之间隔着一道墙。 「接下来要带各位到想要表达谢意的主人那里。」 随着车内广播,车窗被遮蔽起来。清一色漆黑,完全看不见外头的风景。车内开始播放着交响乐,似乎是音乐家堤迪利?海因的作品,同时车子也动了。 「不过,正如各位所了解的,主人遭到误会而成为攻击的目标,所以主人的所在地不能曝光,还请各位见谅。」 虽然我想说我口风很紧,不过要是有人提供金钱或女人就不一定了。更何况我自己现在就要去和提供金钱的人会面。 全身有向下降的感觉,车子似乎正在下斜坡。而且好像在地下停车场里绕了好几圈,这是为了让我们分不清东西南北吧。我看了一下吉吉那,他闭着眼睛。跟候鸟一样能够正确分辨东西南北的吉吉那,到了地下也无用武之地了。 车子斜斜地往上跑,好像回到街道上了,不过我不是很确定。 「音乐是为了不让我们从街上的声音判断位置吧。」 我喃喃自语。安洁尔倒是对于这种秘密行动的气氛显得很开心,她现在应该满脑子都是采访大人物的喜悦吧。这辆车好像装了性能不错的避震装置,所以也没办法从路况判读位置。 「那么,达利欧涅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从新闻上看起来,似乎不是个会让人心情愉快的人物啊。」 吉吉那暗讽了一句。 「只要他给我钱,就是个好人。」 我如此宣告。高级轿车的椅子似乎对上他的胃口,屠龙族将身体深深地沉进去。 艾里达那东岸,可以俯瞰鲁鲁加那内海的高台地区。贾里伯爵公邸就坐落在闲静的住宅区一角。建地上设有庭园,还有一栋三层楼的宅邸。 贾里伯爵在书房里坐在椅子上,身旁的老秘书官将今日要使用的文件整理归纳。贾里在递送过来的文件上签名。 「梅姆诺君,我今天的预定行程有哪些?」 「因为工作都告一段落了,接着十一点要和皇国系的嘉杰伦议员聚餐,十二点半在福布登议员亲戚开设的涅迪克餐厅聚餐。」秘书官梅姆诺默诵着预定表:「下午三点半和东方诸国的使节团聚餐,下午五点开会,接着晚上七点和皇国大使馆聚餐,晚上十点和巴赫鲁巴大光国的迪罗莫伊总督聚餐。」 「虽说是外交官的工作,我要瘦下来应该很难吧。」 贾里伯爵的眼中混入厌烦的神色,他抚摸那从中年时代开始突起的肚子。外交官的工作就是不断地聚餐和开会。虽然是自己选择要为国家服务的,不过最近却陷入疲乏的状态了。 就像要逃开一样,他眺望着窗户。 养着白色信鸽的鸟笼附近,在窗户外面的是被树木围绕的翠绿草坪。有个老妇人和小孩在草地上,老妇人拿着花洒替花坛中的皮耶佐国花皮耶荻莉雅浇水,小孩在官邸的角落散步。 拉着铁柱下的绳子,在蓝底上描绘着黑色三头犬的皮耶佐共和国国旗升起飘扬。 蓝底是皮耶佐的蓝天,三头犬是代表皮耶佐的三个民族,国旗将这些要素全都组合起来表现意涵。老妇人像是看到耀眼的东西一样看着被升起的国旗。 妻子和孙子,还有人在室内的贾里都看着国旗。他果然还是爱着国家,真是一副和平的景象。 「只要是为了守护这和平的景象,不管遇上什么我都会挺身面对。」 他转过身来,看见秘书官的脸,对方似乎也抱持着同样的心情。在前往大使馆办公之前,他启动了用来收集情报的立体光学影像。 他检阅好几则新闻报导,将抗议活动日益激烈的消息移开,把值得注意的情报放大显示。那是在艾里达那的欧尔香大道上发生的「古巨人」事件的后续报导。 「吉薇妮雅小姐还是下落不明的样子啊。」 「真是令人担心啊。」 跟随贾里长达二十年时间的秘书官也表示同意。 「这件事和我们皮耶佐的退役军人有关,实在让我很心痛。我还想帮昨天那个青年,嘉优斯做点什么。」 「阁下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您给了他情报,又对吉薇妮雅小姐的行踪发出悬赏了。」 老秘书官浮出微笑。自己的上司,贾里伯爵是个老练的外交官及爱国人士,然而最重要的是,他是个好人。在激烈的外交现场度过二十年光阴,却没有丧失那温柔的心,秘书官觉得这样的主人就是自己的骄傲。 「如果能早点找到就好了。」 贾里伯爵喃喃自语。 「而且我满喜欢嘉优斯君的。」 「阁下对他人怀有好感是常有的事情。」 将文件收入公文包,梅姆诺秘书官苦笑着说道。博爱的贾里伯爵,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博得他人的好感。这在外交的场合中能够成为巨大的力量。 「不是这样的,梅姆诺。」贾里伯爵好像在使性子一样。「他为了钟爱的吉薇妮雅小姐,拚了命地搜寻。我也是个热爱皮耶佐和家人的人,所以才想帮忙。」 「所以说,这就是贾里阁下常常在做的事情啊。」 梅姆诺微笑着。贾里面对秘书官的指摘,只能摆出愤然的表情。秘书官将文件递给贾里之后就退出房间了。像在顾虑主人的心情一般,他静静地关上房门。 老伯爵的脸颊感受到风的流动。他的视线又回到面向庭院的那面玻璃窗,他发现玻璃窗是开着的。 「我自己随便进来了。」 男人用王者的声音,或是该说用暴君的声音,像下达命令那样地说话。 「沃尔罗德?沃尔哈古吗?」 气势被压制住的贾里伯爵低声念道。 「你是怎么进来的?这座官邸已经变成咒式和电子的要塞……」 话说到一半,老伯爵摇摇头。 「就算已经腐败,却还是皮耶佐的勇者。对于沃尔罗德来说就像纸做的要塞吧。」 贾里伯爵忍耐着恐惧,只能喃喃细语。贾里用双手抓住扶手。 「所以你这个服从于独裁者,执行潘库拉多虐杀的皮耶佐堕落勇者,来这里要做什么?难不成是来取下我的首级吗?」 贾里说出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沃尔罗德被最为痛苦的过去攻击,他握紧拳头站着,压抑着感情回答。 「我想知道这一连串事态的情报。」 「你这堕落的勇者,到了现在才想要拥护皮耶佐、拥护祖国吗?」 贾里越来越火大。 「你什么都没思考就服从独裁者,去执行潘库拉多的虐杀,也制造出国家分裂的原因。」 贾里觉得眼中浮现厌恶。 「你为了逃狱杀了许多人,然后沉溺在毒品中,又杀了人。另外,虽然说是为了替好友报仇,但是却为了和『古巨人』战斗而绑架了收到戒指的吉薇妮雅小姐。对于这些罪行你有什么可以辩解的吗?」 「关于虐杀这件事,我无法推卸责任。」 沃尔罗德咬住嘴唇,这不用他人指责,是自己堕落下去的。 「关于艾里达那的事件,你使用的手段卑劣,动机也是单纯的私斗而已。」 被老外交官责怪,沃尔罗德也忍耐着自责的念头。 「请您不要责怪沃尔罗德。」 吉薇妮雅插话进来。 「关于绑架这件事,虽然我是被牵连进来的,不过我也是凭着自己的意志和他共同行动的。」 老外交官的眼睛看向站在沃尔罗德身旁的女性。 「妳就是吉薇妮雅小姐啊。」 贾里佩服地低语。 「妳已经知道我和妳的恋人嘉优斯君 见过面了吧。另外,妳之所以不回到嘉优斯身边的理由,我也多少能推测到一点。」 「我现在不能回去。」 吉薇妮雅的眼神很哀伤。不光是自己的性命,为了守住嘉优斯的性命,她只能选择这么做。 「只不过,如果您能够接受我的请求,请您替我向他,向嘉优斯传达我平安无事的消息。」 「我知道了,一定会替妳传达到的。」 贾里眼中的严酷又增加了几分。 「吉薇妮雅小姐,妳了解那个男人有多危险吗?」 「我稍微知道一些,而且我也能理解大使阁下您话中的含意。但是正因为拥有这种程度的强悍及危险性,才能用来对付『古巨人』这种最为暴虐的存在。」 吉薇妮雅将至今未曾说出口的冷酷计算吐露出来,同时也持续地注入哀伤。 「而且我觉得,现在的沃尔罗德没有坏到那种程度。也许过去的他确实是那样也说不定,虽然只有一点点,不过现在的他有了变化。」 「变化、变化啊,真想让那些遭到虐杀的人们,还有国家被切割的国民听听。难道沃尔罗德克服了人们的死亡,在身为人的一面有了成长吗?」 老人义愤填膺的声音,贯穿并击倒沃尔罗德;但是这位过去的勇者没有反驳,只是忍耐着。 沃尔罗德警戒着贾里心中的动摇,走上前去。 「如果你认为我是虐杀者,那就当作这样吧。」虐杀者的眼睛盯着老伯爵。「如果你不拿出情报,就只有去死了。」 沃尔罗德带着恶鬼的脸孔抛出话语,贾里双手抓住椅子的扶手,恐怖爬上他的脸。沃尔罗德散发的凶气将身经百战的外交官压倒。 「布洛佐说过,这个事态是皮耶佐的危机,而且是事实。这是怎么回事?」 「皮耶佐的危机?什么意思?」 听见老伯爵的回问,从死者那里听到这番话的当事人吉薇妮雅点点头。 「我们请专家调查过。『古巨人』的目标『悲叹之戒』,用了皮耶佐的咒式,而且似乎使用了皮耶佐理应做不到的高度咒式技术。」 「皮耶佐……祖国跟这些事件有关系吗?」 贾里在压力之中吃了一惊。 「看这个样子,身为正义男儿的伯爵阁下,对于戒指的谜团和高度咒式技术的来源一无所知啊。」沃尔罗德失望地反讽回去。「我还以为调查皮耶佐这边,就能追踪到『古巨人』了。」 贾里伯爵就像在感叹自己的无力一样地摇着头。 「皮耶佐并不是铁板一块。潘库拉多问题让许多派阀动了起来,就连我也无法掌握整体局势。」 「利用我又排除掉我的国家,它的体质是不会改变的,就是这么回事。」 沃尔罗德吐出苦涩的话语,老人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沃尔罗德,已经可以放手了。」 他面对压力,拚上老命开始交涉。 「如果你过去身为勇者时拥有的自矜还在的话,就把戒指给我,给皮耶佐共和国保管,从这个事件中抽手,然后把吉薇妮雅小姐还给嘉优斯君吧。」 老人怀着忠心提出建议,吉薇妮雅像是要维护沃尔罗德一样,向前走出来。 「布洛佐之所以不托付给皮耶佐,而交给他的理由,我想恐怕是因为在皮耶佐本国里分不清敌友,所以才想交给他。」 这句话让贾里沉默了。 「东西不能给你,我会失去打倒『古巨人』的机会。」 沃尔罗德开口拒绝,残虐的光芒又回到他的眼中。 「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家伙已经没用了。但是,为了不让我们的情报泄漏给皮耶佐,你还是死吧。」 左右手分别握住腰际和背上两把剑的握柄,贾里伯爵对死亡已经有所觉悟了。沃尔罗德是个虐杀者兼毒瘾患者,挥着魔杖剑吉赛罗和奥得翁杀人灭口也没什么吧。 「住手,沃尔罗德!」 吉薇妮雅抓住沃尔罗德的手,但是对方光是轻轻挥动就让她的身体被弹飞了。吉薇妮雅倒在地毯上,她抬头一看,沃尔罗德正在拔出双剑,可以看见等腰三角形的奥得翁跟优美的吉赛罗刀身上钝重的光芒。 「我是虐杀者,所以不管到哪里都只能这么做。」 吉薇从地上仰望沃尔罗德。 「你要闹别扭闹到什么时候啊!」 「阁下!」 执务室的门破裂了。 随着木片一起冲进来的,是刚才出去的老秘书官和拿着魔杖剑的两名护卫。他们将魔杖剑对准入侵者沃尔罗德。 「入侵者,从贾里阁下身边离开!否则的话……」 老秘书官和护卫确认沃尔罗德的脸以后,睁大双眼,嘴唇也跟着颤抖。三人放下魔杖剑,收回鞘中。 面对入侵的沃尔罗德,梅姆诺和左右的护卫将右膝跪在地上。三人一起交叉手臂低下头去,摆出皮耶佐式的最敬礼。 「沃尔罗德先生,能亲眼见到您是我们的光荣。」 老秘书官带着激动的眼泪告知,左右的护卫也做出同样的姿势。 「我的儿子和孙子,在第一次潘库拉多纷争时都被您所救。要是没有您,我们一族就要断绝了。」 听完老人大喊以后,左右的护卫也跟着开口: 「我曾经上过战场。因为沃尔罗德大人的关系,队伍才得以避免全灭。」 「皮耶佐的勇者啊,你是我们的骄傲。」 吉薇妮雅看着沃尔罗德和老人们,她这时才第一次对皮耶佐的勇者这个别称产生实感。 「不要这样。」 沃尔罗德以前被伤得很深。他挥舞双剑表示否定,剑刃将旁边的桌子和花瓶一刀两断。坠落的花瓶溅出水来,窗边的鸽子拍舞翅膀,发出鸣叫。 「不要这样。现在我只是个堕落的勇者,做为巴赛雷欧的手,杀害百姓的虐杀者。」 男人的脸上混入苦涩。 「因为我未经思考的举动让国家分裂,恐怖和憎恶让我逃离皮耶佐。即使到了艾里达那这里,我依旧犯下无意义杀人案。我不是勇者,所以、所以我……」 即使听到沃尔罗德这么说,梅姆诺和护卫们仍旧没有抬头。三人低着头喊着: 「不。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是皮耶佐的英雄。」 老秘书官顽固地说道。 「你确实是虐杀者没错。但是对于被救过一命的我们来说,一直到现在,你都是皮耶佐的勇者!」 梅姆诺拚命地嘶吼。倒在地上的吉薇妮雅摇摇头,甩开晕眩的感觉,用手撑着地毯支起上半身。 「沃尔罗德,你打算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吉薇妮雅的眼睛和沃尔罗德的眼睛,一低一高地对峙着。吉薇妮雅站了起来。 「你以前之所以变成虐杀者,是因为你停止思考的关系。」 女人的这番话,是对着沃尔罗德和其他的某些人说的。吉薇妮雅往前走,伸手抓住沃尔罗德的衣襟: 「而且你还逃进毒品和争斗里面,不敢面对过去和现实。」 碧绿的双眸被哀伤和愤怒濡湿。 「既然如此,这次就先思考再去行动。就算罪行无法偿还也要去补偿,然后才可以死。」 吉薇妮雅抓着衣襟,低下头去: 「这才是你所爱的人们,还有死去的布洛佐先生的心愿啊!」 她对着地板吼叫。吉薇妮雅对着沃尔罗德,还有其他的某些人吼叫。 「布洛佐的、心愿?」 沃尔罗德湛蓝的眼眸,浮现出痛切的感情。 车子行驶了约三十分钟。听从对方的指示关掉手机电源,虽然想等晚一点来试着搜索现在位置,但是怕拿不到钱就做罢了。 车体倾斜向下移动。大概是车子开进斜坡了。当然,在经过迂回和倒退之后,肯定也无法从时间来判断大概的位置。 车子停了下来。左边的车门开了,门口就正对着通道,这是一条没办法从旁边出去的,没有岔路的通道。因为有回音的关系,这条信道也许是盖在广阔建地内的墙边。 「您好,请您直直前进走过那扇门。」 我和吉吉那跟安洁尔走出车外,转身朝背后一看,车子的另一侧放着一扇屏风。为了不泄漏现在的位置,实在做得很彻底。 我的视线回到信道上,信道的末端有扇门。我打开看起来坚固到不象话的金属门,我们一行人踏进了室内。 室内光线不足,尽是一片幽蓝。这是一间半球形的房间,半球形的天花板上配置了满天的星空。 天花板的中央,仿效太阳的照明设备发出光亮,白光直接往下洒去。 被光线切割出来的室 内中央,坐着一位黑西装的老人。他身后左右两侧站着穿黑西装的男子,双手交叉在前面。 老人举起黑色的袖子,挥舞着枯木般的左手。 「欢迎你们。」 老人像鹤一般的瘦削身体包在黑西装里。虽然身体很瘦,他的头却大得不成比例,白发从后退的发线一路顺行到后面。右手不知道握着什么,手指的动作很复杂。 「请移驾到这里来。」 我和吉吉那斜眼相互确认一下,往前踏出一步。安洁尔也跟着上前。 地板突然动了。仔细一看,蓝色的地板以老人为中心呈现同心圆状,透过复杂的动作运送我们一行人。 到达半球形房间的中央以后,动作就停止了。再踏出一步,背后的地板又重复复杂的动作,这是个平衡感会被打乱的房间。 达利欧涅特和我们面对面。老人的容貌比新闻上看到的更为特异。脸部和发线后退的额头浮出老人斑。鼻子很长,像萎缩的红萝卜一样下垂。他坐的不是椅子,而是像椅子一样大的金属立方体。他握在右手的也是一块立方体。 外貌可以称得上是冷酷,达利欧涅特打开嘴唇: 「今天早上承蒙两位的照顾,我想对你们致上谢意,其实应该是我前去拜访才对。」他举起手上的立方体。「不过现在的我处于不是很受皇国系居民欢迎的状态,还请原谅我的无礼。」 「不会,您太多礼了。」 我小心翼翼地回话。 老人的外表枯干,眼神却很有力。虽然他说话的态度和善,唯独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含着光芒。 「那么,也不要站着说话了。」 回过神来才发现椅子从背后的地板升起,真是没有意义的机关。 我们在老人对面出现的椅子并排坐下。我在中间,右边是吉吉那,左边是安洁尔。这是一张给三个人坐也绰绰有余的椅子。椅背也做成贝壳的形状,坐起来很舒服。 「这张椅子是多鲁达姆的真迹。」吉吉那的声音里听得出佩服的感觉。「这是七十七椅子之一的『美神诞生椅子』。」 「我听说你是个椅子收藏家,所以从家中的宝物中准备了这个。」 达利欧涅特淡淡地告知,吉吉那一边抚摸椅子一边叹气。 「应该带西露露嘉来这里的。和同性的优秀椅子见面,应该有很多东西可以传授吧。」 我完全不想知道伟大的椅子要向其他椅子传授什么,我和安洁尔盯着吉吉那。 「借问一下,这张椅子究竟好到什么程度?」 「这张椅子的艺术价值不是你们可以明白的。」吉吉那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跟安洁尔。「对了,用下贱的金钱价值来说,这要三亿伊恩。」 「三……」 我和安洁尔同时发出惊叫,屁股不由得离开椅子。但是这时表现出吃惊的样子是会被轻视的,我回到椅子上坐下。坐在三亿伊恩的椅子上,真是前所未见啊。 轻轻笑着的达利欧涅特的背后,站着两个男子,身穿黑色西装,戴着黑色太阳眼镜。但是腰上的魔杖剑是业物级的。从动作上判断,是高位的咒式士,而且是警察或军人,不是退役的,而是现役的。 现在达利欧涅特是同盟侧的重要人物,所以护卫也是采用同盟系的咒式士吧。身旁的吉吉那也是马上就明白了。 老人举起握着立方体的手,左右的护卫随即后退一步。离开从上方打下的光线之外,沉入黑暗之中。 「虽然现在介绍有点晚了。我是达利欧涅特。达利欧涅特?布拉凯玛。」 老人让手中握住的立方体旋转。 「不胜光荣。我们是……」 「我已经听说过啰。两位是进攻型咒式士的索雷尔氏和亚修雷?布夫氏吧。」 用家名来称呼,真是十足的老人呢。老人眼睛带着笑意转向右边。 「这位是安洁尔小姐吧,是艾里西翁报的合约记者。」 安洁尔很紧张。在见面之前她的身分就已经被掌握了。应该是在我们移动的那三十分钟内调查的吧。对方连吉吉那是家具爱好者都调查得出来,安洁尔的身分不过是件小事。 在老人掌中旋转的立方体,又跑到指尖上头。 「没什么,从事私募投资家这一行,一定得掌握情报才行。」 「您知道我的身分的话,谈话就方便多了。」 安洁尔插入对话。 「达利欧涅特先生,请让我对您进行采访。」 安洁尔终于挑明来意,立方体还在老人的指尖上旋转着。 我在安洁尔身旁,摆出一脸平静的表情,但是我心里冒着冷汗。不只是担心钱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这个叫做达利欧涅特的男人难以捉摸。半球形的房间又再一次活动起来,与其说是幻想,不如说是恶梦般的空间。 坐在椅子上的安洁尔探身向前,巨乳随着希望一起摇摆不定。 「达利欧涅特这个人物为世人所知悉的经历,是从六十三年前开始的。」 看安洁尔说话的模样,似乎是早有准备。老人让立方体停止旋转,放在掌上。女记者继续阐述她的问题: 「皇历四三四年,任职于同盟的伊利吉契迪信托银行时初露锋芒。四四二年从银行独立出来创设私募投资公司,设立凯迪信托。接着更在四四九年设立沃德信托机构,同时也开始进军世界市场,之后靠着独有的战略获得莫大的利益。」 女记着一点也不胆怯,继续描述她的问题: 「现在您个人拥有六千两百亿伊恩的资产,即使将管理交给部下负责,却依旧掌握整体方针。有上百家企业年金团体将资金放在您主办的沃德投资机构,随时有四十兆伊恩在流动,用来收购或并吞企业得到莫大的利益。以投资公司之姿,取得世界第十二名的超大规模力量。」 安洁尔大大的蓝色眼睛直视着达利欧涅特,老人的手再度转起立方体。 「不过,资料就只有这些。关于私人特质的部分,以及伊利吉契迪信托银行之前的经历都完全不明。」 连我也开始感到兴趣了,身旁的吉吉那也一样。除了在新闻里听过他的名字,其余都一无所知。明明是拥有如此影响力的大人物,关于他人生的情报实在少得可怕。出生地、经历、家人、朋友和现在的住所都无人知晓,这实在很奇怪。简直像是从天而降一样,没有过去。 「您几乎不在人前现身,也拒绝一切的采访。」安洁尔努力地组合出适当的话语:「不过这次在艾里达那举行的会议,事前就很明确的提到会有访问,因此我认为这是您表示可以接受采访的意思。」 模拟夜空的半球状室内出现一片沉默,模拟夜空的天盖上群星闪耀,室内的空气分子一个一个涨起紧张感。我和吉吉那也保持沉默,安洁尔用近似于挑衅的眼神看向达利欧涅特。 皮耶佐大使馆执务室里,吉薇妮雅瞪着沃尔罗德。 「就是这样啊,如果布洛佐先生还活着的话,绝对会这么说。他说过要拯救你,所以他的心里一定也是这样期望的!」 吉薇妮雅在内心低语,自己也要对嘉优斯这么说。 沃尔罗德在理解的同时,紧咬住下唇。他温柔地解开吉薇妮雅的手,让她放开自己。高高举起勇者的双剑。 「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到了现在我才终于明白。」 话语从沃尔罗德的双唇滴落。 「明白了什么?」 贾里出声询问,他发现沃尔罗德的气质改变了。 「一直到刚才为止,我都把戒指、还有关系到皮耶佐的谜团,当作生财工具。我之前一直认为布洛佐要交给我的,只是一个获取财富的机会。」 沃尔罗德看着天花板。 那双蓝眸就像在凝视着亡故的好友一样。 吉薇妮雅也了解到沃尔罗德的言行和他的内心是不同的。如同野兽的男子,他的内心只想着自己,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行动、杀戮而已。 不过现在,沃尔罗德第一次发自内心说话。 「但是错了,布洛佐是真的为我着想。」 沃尔罗德的双唇织出彷佛要吐血的话语。 沃尔罗德用握着魔杖剑的右手探入怀中,拉出一个金属小盒,抛到地上。 盖子打开,名为夏哈滋的淡蓝色锭剂散落在地毯上。 「我要倚靠的不是药物,我非得靠自己站起来不可。」 沃尔罗德喃喃低语。 「布洛佐不找其他人却只找我过来,就表示他的目标不只是为了皮耶佐。他是为了让 背叛百姓变成堕落勇者的我,能够再度恢复成勇者,所以才会托付给我。」 他的声音几乎要哭了出来。 「对于将名为『古巨人』的敌人击破的我,为了赋予我『拯救皮耶佐』的行动目标,为了给我重新站起来的机会,布洛佐付出了他的生命。」 贾里、梅姆诺,还有吉薇妮雅都明白了死去的布洛佐真正的用意,布洛佐的想法十分高洁。沃尔罗德轻声低语: 「我总是以师父的身分教导他咒式和战术,然而做为一个人,我却要从他身上学习。」 他将目光从天花板上收回。蓝色的眼眸里,以往的冷酷和伪装的温柔都消失了。 挺身面对困难,给予人们勇气的眼睛。那就是皮耶佐勇者的眼睛。 「再次向您致歉。」勇者对贾里宣告自己的意志:「今后为了布洛佐的仇,为了遵循他的遗志,再一次变回原本的自己,我要挺身战斗,而且绝对不会对皮耶佐造成任何麻烦。我以勇者之剑立誓。」 以高举的剑刃宣告骑士的誓言。剑刃一转,收回腰际和背上的鞘中。沃尔罗德当场低头,第一次发出真挚的恳求: 「因此,皮耶佐本国暂且不论,我希望至少皮耶佐大使馆不要将我视为敌人。我自己也不想与祖国为敌。」 「其实你可以不用担心,皮耶佐在属于外国的艾里达那本来就没有多少力量可用。」贾里以疲劳的声音述说着,目光飘向旁边。「而且大使馆拥有的武力,就只有那边的梅姆诺和两名护卫而已。在现实上来说,我们没有阻止沃尔罗德的实力。」 老人接着说下去: 「你希望我们相信你的话,就用行动来表示吧。只要在不与皮耶佐为敌的范围内,我会试着相信你。」 老伯爵长吁一口气: 「我认为嘉优斯君想要寻回恋人的心愿,还有身为皮耶佐勇者的沃尔罗德的判断,以及吉薇妮雅小姐的决心,通通都没有错。」 贾里的眼睛看向天花板。 「虽然每个人都是正确的,但还是有无法退让的底线吧。」 贾里伯爵的目光又回到沃尔罗德身上。 「因为我要遵守跟嘉优斯君之间的信义,所以不能取消你们的悬赏。在你们离开之后,我会马上和嘉优斯君联络。可是,有困难的时候随时可以找我,找我贾里帮忙。」 贾里的眼睛浮现自嘲之色: 「像这样两边都不得罪的做法,你会笑我吗?」 「不,我也明白祖国和你有着微妙的立场。而且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这是最适当的处置。」 沃尔罗德以真挚的态度回答。贾里伯爵转而望向单膝跪地的秘书官: 「梅姆诺,把情报交给他。」 老秘书官起身向前走去。他从怀里拿出存储元件,用双手捧着。 贾里开口说明: 「这里面是截至目前为止大使馆得到的情报,顺便也放了我的直通热线号码。你想要寄放戒指,或是想把吉薇妮雅小姐送回嘉优斯君身边时,随时都可以和我联络。」 「谢谢您的慷慨。」 沃尔罗德接下存储元件,插进手机里,将情报和电话号码都接收过来。梅姆诺依旧低着头,往后退到贾里旁边。坐在椅子上的贾里伯爵向沃尔罗德询问: 「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和我有仇的『古巨人』身处的场所。和皮耶佐一起,保持着正义。」 沃尔罗德露出微笑,那是至今未曾有过的高洁笑容。 「那么我们就告退了。」 沃尔罗德向后退,他拉着吉薇妮雅的手后退到窗边。吉薇妮雅回过头说: 「拜托您,请告诉嘉优斯我真的平安无事。还有请告诉他,我想和他见面说一次话。」 「快一点。」 沃尔罗德稍微用力拉着吉薇妮雅的手,然后两人就离开了。 贾里看着两人离去的窗户和庭院,宛如旋风一般的男人,也只留下一阵风。 老人的嘴唇里漏出沉重的叹息,贾里让身体再一次深深埋进椅子里。 贾里看向站在左边的老秘书官,举起自己的手机。 「梅姆诺,虽然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不过还是通知嘉优斯君,说沃尔罗德来过,还有吉薇妮雅小姐平安无事。」 梅姆诺第一次对老伯爵的指示踌躇不定。 「我明白你尊敬沃尔罗德,不想对他不利的心情。但是为了我对嘉优斯君的信义,可不可以请你委屈一下自己的心情呢?」 听见贾里慎重的请求,梅姆诺含着小小的笑容点点头。老秘书官接过贾里的手机,走到房间外面。 手上握着立方体,达利欧涅特摇晃那长长的鼻子。 坐在立方体上的老人,轻轻地笑了。 「好吧。我活到这个年纪,死期也近了。就和妳说的一样,我这阵子的确开始觉得找个人说说也不坏。」 他向前倾,把手肘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握着金属的立方体,让左右手像蜘蛛一样在面前交错在一起,秃鹰般的眼睛盯着安洁尔。 「安洁尔小姐,我接受妳的采访。」 达利欧涅特的许可让安洁尔欣喜若狂。「可以帮您拍一张吗?」安洁尔举起挂在丰满胸部下方的相机,而达利欧涅特也允许了。 拍了一张照片之后,安洁尔启动录音机。 「首先,达利欧涅特先生。请您介绍一下您鲜为人知,包覆在谜团底下的人生经历。」 安洁尔把录音机对准老人,而我和吉吉那已经完全变成观众了。达利欧涅特蜘蛛般的五指,握着立方体搁在下巴底下。 「说到我的人生,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个很无趣的人生啊。」 老人的眼睛看着过去。 「九十二还是九十三年前,我出生在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的吉库赛尔,位于七个大都市管区的北方,是个小村子。现在吉库赛尔村已经消失了。」 虽然知道他上了年纪,但没想到已经近百岁了。而且我完全没听过吉库赛尔这个地名,应该是相当偏僻的地方吧。 「我家是个普通的家庭,不过双亲都因为意外而死亡,也没有亲戚。后来和妻子结婚入了赘,而之后又改了好几次名字。布拉凯玛这个家名,也是从偶然间找到的房子的门牌而来的。外头说我的经历被谜团包覆住,但纯粹只是因为这个缘故而已。」 达利欧涅特脸上浮现近似于自嘲的苦笑,金属的立方体映照出他纤细的下巴前端。 「当时的拉贝多迪斯是个才刚建立不久的国家呢,那时我充满活力、满腔热血。不过后来参加战争,把脚搞坏了。战争之后我开了间个人商店,规模小到不敢称之为事业。结果这个严重失败了,背上数目惊人的债务。」 老人回顾着过去: 「那时无处可走,为了东山再起,我跟妻子都改了名一起逃去北方。我现在已经忘了原来的名字了。我们之所以往北方逃,是因为那个时代面向鲁鲁加那内海的各个国家,政情都不安定。即使如此,我还是发展得不顺。没用的男人跑到哪里都没有用就是这个意思。」 老人的眼睛蕴含着阴郁的光芒。 「亚雀莉和达利欧涅尔,我的妻子和孩子都死在那里。」 安洁尔压抑着感情仔细聆听。 「啊啊,那真是可怕的末日啊。即使在那个时代,饥饿、寒冷和生病都不是必死的,可是他们还是死了。」 达利欧涅特语气改变了,他的眼中想必正映照着冰雪,还有妻子死亡的最后一刻吧。 「当时那个国家见死不救的那些人是这么说的:『不管是没有钱,还是人死掉了,都跟我没有关系。你觉得我有义务去救所有人吗?』那些人真的很残忍。」 我和吉吉那什么话也没说。达利欧涅特把自己那过于残酷的过去放在一旁,接着说下去: 「把话题拉回来吧。」达利欧涅特转换了心情。「改名之后就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我从北方出发,往东方前进,重新学习经济学。在这之后就和你们知道的一样,我从伊利吉契迪信托银行独立出来,建立起沃德投资机构。」 达利欧涅特吐了口气。老人靠在椅背上,把立方体放在膝盖上。 「吃了别人七倍的苦,老人无趣的前半生就在这里告终了。」 我也吐了一口气。这是看似随处可见,却又难得一见的半生啊。 「非常感谢您回答了我的问题。」 安洁尔低头致意。 「接着,您这次造访艾里达那是为了主持投资会议,请问会议的主要议题是什么呢? 」 「因为要进行规模很大很大的投资,那次会议就是为了这个。」 「您说规模很大,是打算要引发向七八年安凯曼大收购,或是八七年嘉雷西亚投机案那样的事件吗?」 安洁尔咬着这个问题不放。 「这会成为活了七倍人生的我最后的工作,这会是赌上人生的战斗吧。」 「具体的内容是什么呢?」 「只能说是投资,内容不能透露。过阵子妳就会知道了。」 达利欧涅特露出微笑。所谓活了七倍的老人,他的笑容刻有很深的阴影。 不过,如果是我所认识的安洁尔,刚才那些只不过是开胃菜,想必接下来才是主菜吧。我用眼角余光确认了一下,发现安洁尔的眼神已经变成瞄准猎物的肉食动物眼神了。 「达利欧涅特先生,您的举动造成物价上涨,皇国系企业遭收购,让许多百姓失业的事实,您自己有什么想法吗?在天佩利欧大楼听见人们抱怨的声音,您有什么想法吗?」 安洁尔深入一步抛出问题。 「对于这些失业的人,我觉得很遗憾。除了同情我什么也做不到。」 达利欧涅特这么说,他又把双手交叉在下巴下面。 「不过,这是世界的潮流。就算我不做,也会有其他人出来从事投机行为。另外,除了最尖端的咒式产业以外,重工业都会朝人工费用便宜的国家移动。国内产业也倾向以人造人类『拟人』来补充人工费用低廉的劳工阶层。这已经不再是国内的竞争,而是开始变成世界性的竞争了。」 我也想试着说几句: 「那是古典派的说法吧。为了战胜不景气而降低人工费用,藉此提高生产力。但是这个方法不管重复再多次,都只会产生同样的结果。」 达利欧涅特微微笑着。 「对于经济学的古典派,我也是保持着否定的态度。」 如同冷冽的学者一般,老人将其割舍了。 「但是在新古典学派出现之前,几乎所有国家在进行构造改革时,用的都是古典学派那一套。国家有它该去完成的事情,但是如果国家介入民间的经济活动,就跟独裁国家和军人政权管制市场的手段一样了。」 老人解释着。 「虽然无趣,但还是用初步的经济学来说明吧。皇国和同盟,包含整个世界在内的一连串活动,造成这些国家不景气的原因有两个。」 达利欧涅特微笑着说道。我和吉吉那斜眼互相确认了一下,明明是陪安洁尔来采访,不知为何却变成被迫聆听经济学课程的情况。 「一个就是由需求不足造成的供需不平衡。」 老人摊开交迭的双手,举起了右手。 「一般的情况下,供给和需求及生产量的价值是相等的。但是当供给超过需求时,在这种不均衡的状态下,生产量便不再具有相同的价值。当商品有剩的时候,再去制造商品就会让价格下跌,让状况恶化,这个是理所当然的道理呢。」 达利欧涅特用浅显易懂的道理来说明。 「第二个原因,就是提高生产力这种部分进步的好事情,很讽刺地,以整体的观点来看却被称之为恶化。」 达利欧涅特扬起左手。 「根据人们自发性的努力,生产力一年会上升数个百分点,政府也会对此给予奖励。如此一来,企业支出的费用降低,收益向上提升。另一方面需要的劳工也减少了,必须进行人事整顿。劳工过剩,薪资就会异常低落。整个国家的国民总收入减少,购买力跟着下滑,总需求也跟着减少。生产力增加时,经营者跟资本家可以透过生产效率上升来提高收益,但是劳工却享受不到这份恩惠。」 他把两手交叉在一起。虽然只是单纯的逻辑,却让我有恐惧的感觉。 「那么就降低生产力,你是想这么说吗?」 明明听不懂,安洁尔还是想办法咬住不放。 「不景气不是中短期可以解决的,而以长期的角度来看,生产力增加并不是一件坏事。这可以提升国家通货的强度。」达利欧涅特平淡地说了下去:「以皇国为例,从一伊恩和其他国家一个通货相等的状态,变成一伊恩等于其他国家的两个通货时,强力的伊恩可以将外国的财富以一半的财富,也就是以便宜两倍的价格购入。相反地,输出品光是提高生产力,价格就会被迫提高。」 老人解释着。录音机持续转动,安洁尔进一步质问: 「那么,该如何改善现状呢?」 「不是提升生产力,而是提高生产量,只剩下这个政策了。不给钱而是给工作,调整总需求让总生产量增加,只能这么做。如果现在就要饿死了,去借钱也能够度过难关,而且状况改善之后还回来的钱还附上利息。虽然这是先借用未来的份,但是总比现在就死掉来得好。只不过,公务员碰到经济的问题时,一定会弄错方向。」 达利欧涅特露出苦笑。他的逻辑很单纯,不过宏观经济的基础很有说服力。安洁尔继续追击: 「碰到这个状况,你什么也不做吗?」 「把我拥有的资产分配给大家,既不能解决不景气,也不能减少失业。将富人的财产重新分给穷人,是治标的做法。因为这只是挖东墙补西墙,总量还是没有变化。」 达利欧涅特所说的,单纯只是宏观经济学和微观经济学的差异。 「要我来说的话,现金社会的资本分配,是优化之后的必然结果。」 达利欧涅特浮出恶魔般的微笑。 「不过,企业角度的优化,跟个人角度的优化有所不同。对国家来说,企业和产业是必要的。碰上不景气的话,就把国民的末端切下丢掉。就像为了让躯干活下来,而把坏死的指头切掉一样.」 达利欧涅特的逻辑把安洁尔压得死死的。 「因为我的关系而失业,造成物价上扬。有这种想法的人都搞错了。这波不景气,不是因为政策、企业或是我任何一方出错造成的。我不是在针对那些高喊经济改革或提升生产力的人们,这只是理论上必然的结果。正因为经济政策成功了,他们才会失业而死去。」 达利欧涅特冷冷地说出结论。 老人的手在空中比划着,枯枝般的手指做出抓握的动作,这个动作看起来就像在摘取果实。 我知道恐怖的真面目了。达利欧涅特想要说明的是,事实上没有一个人是抱持着恶意行动的。把这些应该是善意的行为集合起来,合成时产生的谬误才导致不景气的出现。达利欧涅特只是把掉出来的果实捡走而已。 安洁尔一脸不快,年纪轻轻的她应该无法忍受老人冷酷的逻辑吧。 「即使如此,你个人的举动造成物价上涨和失业,你觉得那些活不下去的人们能够接受那些论点吗?」 安洁尔陆续送出言语的利剑。 「应该没办法。」 达利欧涅特淡淡地说道。安洁尔继续争辩: 「你能够对你事业失败时过世的家人说出同样的话吗?」 这已经不是采访记者的口吻,而是由安洁尔本人的感情发出的疑问。然而达利欧涅特的表情和声音都没有一丝变化。 「这个世界的法则运行和人类毫无关系。就算妳不喜欢,也无法改变物理定数。家人的死也只不过是因为我无能为力而已。」 老人只是单纯地说出事实。 「所以说,这次的会议也是跟着世界的运行在走。」 压倒性的冷酷将安洁尔击沉了。 达利欧涅特是个怪物,他是把市场变成怪兽,用双脚走路的怪物。 安洁尔找不到话接下去。我和吉吉那也一样。 「活了七次人生的我,就拿这个送你吧。」 老人将手上的金属立方体丢出去,被我接了下来。看起来只是块冰冷的金属。 「这个是?」 此时达利欧涅特已经从座位上起身,走向房间深处的蓝色幽暗了。从天花板上的太阳降下的光消失了,又变回一片星空。 我跟吉吉那,还有默默不语的安洁尔,只能在黑西装人影的引导下走回通道。 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的迎宾馆。穿着西装的情报部人员在穆尔汀的房间里忙得团团转。 穿制服的男子们把机器和文件装箱,用台车运到外面。 穆尔汀枢机主教长本人则坐在椅子上,眺望着这幅荒乱的景象。他和搬着箱子的萩菈索对上视线。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有。」 萩菈索一边把装着文件的箱子 第七章 古巨人们与猎犬的群舞 巨人是存在的,高耸如山的巨人。 巨人的八十八只眼睛,可以看见一切。 看见太多,反而徒增困扰,于是,高耸的巨人闭上了眼睛。 流传于北方各地的民间传说 成立时期不明 ◇ ◇ ◇ 沃尔罗德和吉薇妮雅像是一阵风般的离去,在连老秘书官也离开的安静房间里,贾里正坐在椅子上。 在他旁边,报导节目正低声地播报着事件。老人的眼睛望着天花板。 「不论是沃尔罗德也好、嘉优斯也好、吉薇妮雅小姐也好,为什么年轻人总是会把麻烦的事情弄得更加复杂呢?」 降落在艾里达那之上的重担,似乎正负载于老人的小小肩膀上。 他突然转向旁边。 发亮的文字,罗列出了股市的中场行情。贾里伯爵的眼睛,聚焦在皮耶佐钱币的皮耶索上。昨天是一伊恩兑二五?三五皮耶索,但到昨晚却变成一伊恩兑二五?六四皮耶索。现在行情的反弹回升也过去了,汇率甚至掉到二七?六七皮耶索。 「大概是新任总统古伊那姆斯的决定,所造成的影响吧。」 贾里伯爵静静地叹气。 「我能理解他不想违抗干涉潘库拉多问题的同盟,但古伊那姆斯总统阁下到底在想什么?」 贾里虽然是富有历练的外交官兼皮耶佐重要人士,但却不是政治家。外交官为了拉抬国家利益,就连跟正在打仗的对手国家,也能一起聚餐、和气地谈笑风生。因为他们与容易情绪化的国民不同,常常跟他国保持联系、搜集情报,就是他们的工作。 可是,最近本国却做出连外交官都摸不清其意图的行动,而且还将情报隐匿起来。连什么对国家是有利的、应该怎样行动都无法判断,使得贾里伯爵也陷入了混乱。 「在周边的友邦,因吉共和国还肯给予支持的期间,应该是没有问题吧。」 在他看着数字时,节目中收到了皮耶佐的后续报导。正面临困境的皮耶佐,发生了未付租金的劳动争议,使皮耶佐的国内铁路网陷入停摆,皮耶佐的交通网因而瘫痪。由于进出口停止的关系,当物价开始上涨后,市民们都哀叹不已。 贾里伯爵痛苦的眼睛,随着下一则报导而大大睁开了。 「这是在干么。」 画面上映照出古伊那姆斯总统的记者会。在采访阵容的包围下,四十岁左右的总统正在举办记者会。古伊那姆斯脸上是苦涩的表情,贾里调大报导的音量。挥手拒绝了旁边的官房长官递来的纸,古伊那姆斯用自己的话诉说了起来。 「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一连串的经济制裁,很明显的是在干涉内政。」 他吐露了并不想说出的话。 「我国将不会屈服,我们要夺回潘库拉多。」 他做出了至今为止都在避免的,针对七都市同盟的明白敌对宣言。 贾里伯爵将视线看往别的画面。因吉共和国针对古伊那姆斯的声明,发表了既不赞同也不反对的声明,选择了安全的策略。他看了一下汇兑行情,发现一伊恩一口气变成可兑二九?三四皮耶索后,反弹回升,然后又继续下降。 不论是在政治上还是经济上,皮耶佐都开始燃烧起来了。 贾里无法继续站下去,便坐到了背后的椅子上。 「只因为它是我的祖国,我就非得受到这么难堪的屈辱吗?」 贾里伯爵感叹着。那是彷佛让他突然老了十岁一样的,沉重的叹息与言语。 高架轨道像是穿梭在大楼与大楼之间般,持续延伸,列车在轨道上前进。从四层楼高的车窗向外看,可以俯视艾里达那东部的街道。 霓虹灯和灯饰广告牌交错着。在赌场的玄关,警备人员正与客人争论着;在娼馆的出入口处,则有客人正在跟女子交涉。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子和观光客,全都能够一览无遗。 坐上缓缓奔驰在高架轨道上的列车后,感觉就像是在空中前进一样。窗户旁边立刻就是广告牌,让人忍不住会缩一下身子。 听到喊叫声而向下望之后,会看到一群人。从那大声呼喊的演说,以及人人手上高举的牌子来看,可以猜出他们似乎是在抗议的人们。艾里达那依旧处于群情激愤的状态中。 从窗户往外看,会发现车子驶到了曲轨处。列车沿着大楼,顺着缓缓弯曲的轨道而前进。最前头的车辆已经沿着弯曲的轨道,消失在大楼的另一侧了,我则眺望着这景象。 我们在东岸的代纳利斯站下车。我沿着人群穿过刷票口,进入了站内。我和头一个自群众中走出来的高?吉吉那,一起前进着。 「你不开车,选择以电车移动的意义是什么?」 吉吉那询问着。我开始将推测述说出来。 「沃尔罗德与受他所制的吉薇,将『悲叹之戒』拿去罗路卡屋做解析,然后见了贾里伯爵。这是因为戒指和皮耶佐有关,所以他们才会去做确认。把从罗路卡给予的情报中所得出的组成式,拿去情报屋做解析的话,也能够自其中含有皮耶佐的辅助式的这点,推测出这个流程。」 我在车站内前进,然后在中央换乘口停了下来。这里是三条路线的刷票口会合处,也是站内的交叉点。艾里达那的混杂人群,正在来来往往。 「在此应该考虑的,是沃尔罗德的心理状态。沃尔罗德应该已经理解到,罗路卡屋与贾里伯爵大概会是在立刻或是经过一番衡量后,通知我他的行踪。为了不被我追上,他势必会想要尽快远离大使馆,但却又无法跑远。在被悬赏的情况下,他不能搭乘会和司机面对面的出租车。如此一来,他就只能坐巴士或电车了。而对不熟悉艾里达那的沃尔罗德来说,他只能够倚靠吉薇来带路。」 我把背靠到站内的石柱上,吉吉那也学着我的动作。我的眼睛环视起四周。 「接下来该考虑的,就是替沃尔罗德带路的吉薇的思考了。就她的立场而言,如果硬要选的话,她一定想从同盟这边的东岸,移动至自己熟悉的西岸。吉薇也看出了我会这样设想她的行动。」 我一个劲儿的等待着,并且持续监视着人流。 「表面上必须服从沃尔罗德强迫的吉薇,认为我会以跑得快的车子来移动。如此一来,搭乘行驶于车道上的巴士,便会产生和我擦身而过的可能性,所以她会避开。我想,为了从东岸移动至西岸,她恐怕会诱导沃尔罗德来坐电车。这样的话,他们有可能会搭乘穿过艾果桥下的艾里达那市铁。因此,除了我们之外,我已经请认识的人或情报屋,等在市铁的车站上了。」 旁边的吉吉那摆出了傻眼的表情。 「你从麻烦的心理解析中所得出的结论,能变成『恐怕』的这种预测吗?」 吉吉那在分析之中加入分析。 「真要说的话,你这边认为他们会往西岸移动,但吉薇妮雅却可能预想到这点而留在东岸不动。此外,你认为他们会搭电车移动,但以巴士移动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在从东岸开往西岸的电车里,把上行班次与下行班次加起来的话,不晓得有多少台。这种时候,他们刻意跑来搭市铁的可能性有多少?还有,你选择守在代纳利斯站的理由又是?」 「假使他打算从大使馆带着吉薇往西岸移动的话,考虑过徒步和换车的时间后,在这个代纳利斯站相遇的可能性很高,所以我就赌下去了。」 我一边眺望着周围,一边继续预测着。 「一想到我连抵达时间都会加以预测并且赌下去后,吉薇就更有可能为了要见我,而将沃尔罗德诱导到这里了。」 吉吉那更加傻眼了。我和吉薇之间的心理攻防战、信赖与不信赖,对其他人来说是很难理解的。 「吉薇应该也想要有跟我说话的机会才对。」 我自己说服着自己。 照亮雪山的光爆渐渐变弱,平息了下来。 巴札亚山的雪原消失了,岩盘暴露出来。融化的雪水变成温热的河川,将大地变为一片泥泞。雪原变成热带后,放眼望去,所见之处已经完全成了荒野。 有爆炸声。岩石从泥泞的大地中喷发出来。 一记右拳从地面洞穴中挥了上来。飞翔着的巨大身体在大地上着地,溅起了泥沫。土沙则在慢了一步后,落了下来。 现身的巨汉是希萨利欧斯。放射状的大爆炸虽然摧毁了地面,但并没有连地下都炸裂。 「呼。土遁之术成功了!真不 愧是我辈啊!之后非得好好谢谢教会我的萩菈索卿才行!」 自吹自擂的巨汉眼神一转,露出了深深的睿智。希萨利欧斯环视着暴风所造成的惨状,周围一整片都成了荒野。 「有恐怖的事情正在发生!身为正义的伙伴,我感觉到有些应该要被击溃的复杂计策正在进行!」巨汉将视线往下望。「邬芙库丝卿妳认为呢?」 被他抱在怀中的娇小邬芙库丝,手脚正在痉挛。她的身体随着绿色的衣服,一起扭转了起来。猛烈的旋转使他无法再拘束她,于是希萨利欧斯放开了手,高速回转划破了希萨利欧斯的袖子。 邬芙库丝一边旋转,一边在大地上着地。她摆出了屈膝的姿势,从绿色头发间露出来的脸,变成紫色和绿色的了。 「被生物碰触到了。」 她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被生物碰触到的抗拒反应,似乎已经达到了极限,她用十根指头抓着手臂。 「好烦好恶好臭。太烦太恶太臭了。一想到自己被生物、而且还是被希萨利欧斯碰到之后,就觉得更烦更恶更臭!」 绿色的女子倒在泥土大地上。她的手脚舒展在外,像只被打捞起来的虾子一样,在地面上痉挛着。绿色的瞳孔中,失去了焦点。 「哈哈哈,妳真是有趣的女性啊。」 为了帮助濒死状态的邬芙库丝,希萨利欧斯走了过去。但,巨汉失去了平衡。他的右膝抵到了荒野上,紧接着上半身则呈现倾斜。他把手撑在膝盖上,以免自己倒下。濒死的邬芙库丝正在放出咒式。朦胧的绿色光带,缠上了希萨利欧斯的全身。 「喂,邬芙库丝卿!」 希萨利欧斯的全身受到细菌或病毒侵蚀,各种毒素都在奔走着。以大陆上屈指可数的强韧度与体力而自夸的希萨利欧斯,启动了各种恢复咒式。 照理应该立刻就会恢复才对,但希萨利欧斯的治愈咒式却没有运作。这次跟邬芙库丝直到先前为止的咒式,好像不太一样。 背上有股违和感。巨汉回头一看,发现在宽广的背部上,有几何学性的物体并排在那里。 带有金属般光泽、大小如拳头的正二十面体,正覆盖在希萨利欧斯的背上。 从无机质的正二十面体下方,像是蜘蛛的脚一样,以直线构成的东西正在伸长。跟针一样尖锐的前端,从希萨利欧斯的背上刺进了他肩头的肉里。 那是病毒。不过,一般的病毒是介于生物与非生物之间的存在,要是不利用生物的细胞,它根本就是无法繁殖的微小东西。那个病毒,现在却变得跟拳头一样大。它是个即使以超乎常识来形容,都显得很可笑的超巨大病毒。 生体生成系第六位阶「骂威螺巢病髑疡」,已经完全发动了。 病毒的核酸从管子的前端,注入了希萨利欧斯的肉、细胞质。希萨利欧斯健壮的双肩撑破了衣服。他的皮肤裂开,肉爆了出来。从厚厚的嘴唇中,发出了痛苦的哀鸣。 从他的双肩里,出现了十几个无机质的正二十面体。病毒的反转录酵素产生作用,它在希萨利欧斯细胞中的脱氧核醣核酸里,编入自己的遗传因子,然后利用宿主的细胞复制作用和咒力。在吸收了氨基酸等等之后,它又用咒力生出病毒,做起自我繁殖。 「这、个是!」 当他伸出手打算要去除病毒时,自邬芙库丝的咒式中产生的超巨大病毒,发出了青白色的光芒。希萨利欧斯的细胞和咒力,渐渐地被它吸走了。激痛和无力感,使希萨利欧斯的身体蜷曲了起来。 而且,病毒仍旧爆发性的在繁殖。希萨利欧斯的上半身呈现歪斜,他大大的双手抓住了泥土大地。支撑着巨大身体,被扭转得圆滚滚的上臂二头肌破裂了。使用着巨汉的细胞和咒力,新的病毒诞生了。 其背上的病毒中又生出病毒,正二十面体中又生出了正二十面体,使整体不断地膨胀起来。数秒之后,在希萨利欧斯的背上,几乎成了一栋房子的几何学物体───病毒繁殖之山,正耸立在那里。 希萨利欧斯也察觉到了邬芙库丝咒式的危险性。有一种咒式是以石化或毒去吸收咒式士的咒力,以便在自我繁殖后杀死对方,但邬芙库丝的病毒咒式,显然是远超出那些的升级版。当对手是越强力的进攻型咒式士时,其强大的咒力在成为饵食后,便会更加提高病毒的繁殖力和杀伤力。 即使对手是希萨利欧斯也是一样的,一旦做出一次发动后,那股强大的咒力就会成为病毒的饵食。 碰触过绿色死神的生物,绝对会死。不管是不是翼将,就连拥有大陆屈指可数的身体咒式性防御能力及体力的希萨利欧斯,也不例外。 「这下子,连我辈也很难耍帅了啦!邬芙库丝卿,妳差不多该解除咒式……」 被痛苦凌虐的希萨利欧斯,向邬芙库丝求救。可是,横躺在大地上的邬芙库丝,已经连痉挛的反应都没有了。 她一动也不动。绿色的死神,在生理性上的厌恶感达到顶点后,失去了意识。邬芙库丝露出了跟天使一样的安稳睡脸。 「哪有这样的啊!」 希萨利欧斯高声嘶吼着。 在代纳利斯站里,我一个劲儿地看着行走于站内的人海。 我在人海之中,搜寻着吉薇的身影。在我身旁,吉吉那很无聊似地张望着。 「光是站着观望,真是一种拷问啊。」吉吉那自言自语着。「如果把西露露嘉带来这里的话,感觉还舒服一点。」 「这是我朋友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意见,那就是你去死吧。」 「我才不想跟失去从容度的男人瞎扯。假设在这里遇不到沃尔罗德的话,我就只能杀了嘉优斯了。」 吉吉那也继续回去监视了。 在人海之中,我发现了一个很眼熟的举止,那便是一位女性的走路方式和步伐大小。最重要的是在她的背影中,从腰部到臀部的那段优美曲线,我肯定不会弄错。因为那是我在世界上最爱的,并且熟知的曲线。即使她戴着帽子,我也肯定没认错人。 「吉吉那,在那边。」 我穿梭在人海中。被我推开的中年女性,露出了不愉快的表情,但现在的我才没空管她。 靠得越近之后,我的确信也就越深了。她是吉薇。 「吉薇!」 听到我一喊,女子反射性的回过了头。她虽然以帽子和遮光眼镜做了变装,但是是我的吉薇没错。当我立刻打算冲上去时,有只手挡住了我。 吉薇身旁的男人,挡在了我的前方。 「没想到你们会出现在这里。」 沃尔罗德不悦地低声呢喃。接着他立刻领悟了,他将视线转往伫立在左后方的吉薇身上。 「原来如此,这并不是偶然,而是吉薇妮雅的诱导啊。」 吉薇哀伤地垂下了眼。看来吉薇似乎也想见我一面、和我说话,所以才会把他引诱来这里的样子。 「混蛋沃尔罗德,把吉薇还给我!不然我就杀了你!」 我已经拔出魔杖剑了,沃尔罗德也拔出了魔杖剑。两个进攻型咒式士,在站内相互对峙着。 就在同时,我们周围的群众都跑开了。有小声地尖叫逃走的女性,也有拿出手机在通报的多事正义人士。拿着魔杖剑相互对峙的进攻型咒式士,想也知道会造成极端骚动。 但那与我无关。现在在这里的是我和吉薇,以及阻挠我们的沃尔罗德。待在旁边观看的,只有吉吉那而已。 「吉薇,我现在就去救妳。」 我如同无视于沃尔罗德般,伸出了左手。在手的前端,站在绑架犯背后的吉薇,其绿色眼中有着迷惘。吉薇拿下了遮光眼镜后,总算开口说话了。 「……我很想跟嘉优斯见一面,所以诱导了沃尔罗德,这是事实。」 吉薇静静地诉说着。 「可是,我是出于自己的意志,才会跟着他一起行动的。我是想让你知道这点,才会想要见面的。」 我摇头否定着。 「吉薇,这家伙是最糟糕的虐杀者,而且还是麻药上瘾者啊。他单纯是打算利用妳,而妳只是被利用而已啊!」 「不是那样的!他已经开始想要找回身为勇者的自己了!」 吉薇像是反驳一样的叫喊着,绿色的眼睛直盯着我。 「他正打算阻止某个重大的危机,所以有我帮助他会比较好。」 「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不行呀。」 吉薇轻轻地拒绝着我。 「妳别牵沃尔罗德 的,来牵我的手啊!」 我很拚命。听到我的叫喊声,吉薇显得很犹豫。彷佛在颤抖的右手,抬了起来,吉薇的手伸向了我。 但,白皙的手却被大大的手给抓住了。沃尔罗德用右手抓住吉薇,把她拉了回去。 沃尔罗德的左手,伸向了吉薇的领口。 「你做什么!」 面有愠色的我往前踏出一步。沃尔罗德的左手,从抵抗着的吉薇的领口,拉出了链子。 在链子前端的戒指,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悲叹之戒」。绿色的宝石,带有妖异的光辉。 沃尔罗德的手指抓住了戒指,吉薇则用左手抓住戒指。 「我应该说过,不准你把它拿下来吧?」 「别误会。从刚才开始,戒指就一直在施放出电磁波。」 沃尔罗德的指尖,探向了嵌在戒指上的宝石背面。在他抽回的指尖上,有个薄薄的圆盘状装置。 「原来如此,把它弄在底座的内部啊。伪装到这么漂亮的程度的话,即使是罗路卡或解析专家,也都很难发现吧。」 沃尔罗德的眼中出现了憎恶。 「就是这东西追踪着布洛佐,害我们遭受优尔姆德?德突袭的元凶。它一天似乎只能发出一次信号的样子,所以我至今才会没有察觉。」 在沃尔罗德的指尖破坏掉装置的同时,站内响起了惨叫声。 我和吉吉那、沃尔罗德的眼睛,全都看往惨叫的方向上。人们也都回头望着后方。 在前端人海的头顶上,飞出了人类的手臂和脚。在打到天花板后,手臂和脚都掉了下来,然后是红色的血滴以及惨叫。 高举在人们头上的,是九只又黑又长的手,和其前端所握住的合金制剪刀。 群众化为波涛奔逃,冲向了我们这边。我和吉吉那、沃尔罗德和吉薇,也都淹没在人海之中。在人海里,我们直视着惨叫的方向。 人海被一分为二了。有个逃得较慢的中年男子,正在奔跑。男子的整个手臂和身体,被大剪刀的前端从左右夹住了。 「不要不要不要。」 无视于男子的惨叫,剪刀喀一声阖了起来。人类的身体轻易地被切成两段,在肝脏和小肠滴下的鲜血画出一条尾巴时,上半身也落下了。无法立即死亡的他,挥动着已断掉的手臂在痉挛。鲜血变成了飞沫,从断面喷散出来,地板成了一片血海,男子终于丧命了。 「各位心情好吗?绅士淑女,不对,应该说是人类们。」 在流着血的下半身断面的另一端,可以看见一个穿着燕尾服、戴着圆筒状绅士帽子的对象。像是蜘蛛脚一样,从他背上长出来的九只手臂前端里,正握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剪刀、锥子、锯子。 「靠发信器追过来了吗?」 沃尔罗德很不愉快地说着。在他前方的,是希黑帝斯?斯配置了四只橙色眼睛、看起来像是面具的脸。 「尤其是沃尔罗德氏,我的部下优尔姆德?德似乎受到你的照顾了呢。」 希黑帝斯?斯摘下帽子,和他打着招呼。男子的下半身倒了下来,小肠与大量的血液喷洒在车站的地板上。 「尽管他既愚蠢又低级,却仍是为了我尽心尽力的仆从。最重要的是用手杖打起来时,他是个好目标。该怎么说呢,以打起来的感触和觉得疼的方式来说,他真是个最棒的仆从了。」 希黑帝斯?斯的口气里,含有静静的愤怒。 「在我夺回『悲叹之戒』前,先绅士地将全员都杀死吧。」 他的四只眼睛,直直地盯着沃尔罗德背后的吉薇。吉薇僵直了。 「古巨人」是种恐怖的存在。要是自己还被他们指名追着跑的话,就常人来说,都是难以忍耐的。 我站了出去,并且在魔杖剑的前端编织起咒式。 「非得跟『古巨人』争吵不可的这种事,还真是不幸到了极点啊。」 「虽然我以前也说过了,但嘉优斯的不幸就是我的幸运。」 吉吉那早就拔出屠龙刀,把它扛在肩膀上了。 「沃尔罗德和『古巨人』,要杀哪一边?」 「现在是『古巨人』啦!」 我一边喊一边后退。 「我这边可是从最初就不把你们放在眼里。」 沃尔罗德护着吉薇往后退。 我和吉吉那、沃尔罗德和吉薇,落在了逃跑人群的最后面。最重要的是吉薇在这。当车站内有窜逃的人们存在时,我就没办法使用强大的咒式。希黑帝斯?斯高举着手中的剪刀和锥子,走了过来。那看起来就像是巨大的螃蟹或蜘蛛,正在逼近一样。 将巨大的刀刃当作一只翅膀,吉吉那向前迈进。一○七一公厘的刀尖擦过地板,激出了火花。我也正在编织咒式。 长长的手像是弹跳般地伸出来,吉吉那的屠龙刀则挡下了他。有火花与轰隆声。剪刀被弹开后,便收了回去。沃尔罗德让吉薇待在他背后,一边保护着她一边后退,我和吉吉那则高举着刀后退。 希黑帝斯?斯一边哼着歌,一边旋转着手杖前进。他缩短与我们之间的相对距离,将我们纳入九只手臂的攻击范围内。剪刀、锥子、锯子等九个武器,杀了过来。我的魔杖剑、吉吉那的屠龙刀、沃尔罗德的双剑,都将它们挡了下来。 接着,翻转的刀刃与刀刃更是化身为暴风雨而交错,视野中尽是刀刃与火花。 吉吉那的屠龙刀,弹开了对方用两只手握住的大剪刀。沃尔罗德用右边的剑挥掉从死角迫近的剪刀,左手那把等腰三角形的剑则被他当作盾牌,接下了锥子。 我施放在近距离威力较差,但速度很快的「矛枪射」。有五把剪刀以迅雷之速立即产生反应,把我发出的五支长枪夹住折断。碰上应对速度快得跟子弹一样的对手,我的剑技根本毫无意义。 我连续发出在近距离攻击范围内能发出的咒式,并且向后退。再度发出的「矛枪射」,依旧被凶器们给弹开了。「雷霆鞭」则在对方用剪刀当避雷针之下,被无效化了。 「希黑帝斯?斯身为『古巨人』,在肌力上却很弱。」喃喃自语的吉吉那的右肩和左臂上,喷出了鲜血。「此外,他也没有充满威胁性的大祸式剑士───亚南?嘉兰的那种剑技。」 当我打算要编织高输出的电浆弹时,握着剪刀的手套却从剑雨中伸了过来。右边的刀刃是被我躲掉了,但左边的刀刃却刺进了我的右腹侧。剪刀阖起来后,防刃纤维和我的肉都被剪断了。 「不过,从九只手反复挥出的刀刃,跟弹雨是一样的!」 我旋转起优尔加,弹开沾满了血的剪刀刀刃。我一边忍耐着被剪刀剪开血肉的痛楚,一边施放出更多咒式做牵制。吉吉那和沃尔罗德在脸颊、肩膀、手臂、大腿上,也都出现了细细的割伤或穿刺伤。 「只要有九只手,就没办法彻底防范!」 「有吉吉那和沃尔罗德这种超级剑士在,再配上我的咒式,我们居然还是被对方给压制住吗?」 我说什么都想把希黑帝斯?斯挥出的九只手,砍掉两只或三只。令人吃惊的是,他有着能同时操作九只手的控制力。 我一边防范着刀刃风暴,一边后退。吉吉那和沃尔罗德有能力接住「古巨人」的刀,但后卫的我在接下一击后,身体就会被打飞。腕力差太多了。车站的警备咒式士跑出来了,但我用眼神叫他退下。中位的进攻型咒式士即使站出去,也只会被秒杀而已。 我们一边以刀和咒式防范着九把剪刀、锥子、锯子,一边在车站里后退。在我们背后,人们争先恐后地在车站里奔逃。 我一面放射出咒式,一面确认着背后。是刷票口。站员已经都逃跑了。没想到要跳过刷票口挡板,于是被钩住了腹部的女性,正在舞动着手脚。电子显示板上表示,下一班电车将在一分钟后驶出。看来只能靠这个了。 「与其说是战略性,倒不如说这是政治性撤退!」 在持续的刀光剑影中,我们抵达了刷票口。我一边以对着前方的优尔加施放咒式,一边碰到了被挡板钩住的女性背部。我从腰上拔出马古那斯,砍断了挡板。 我将马古那斯的刀柄与倒下的女性衣领一并抓住,把她推到旁边。但剪刀却穿过我身旁,挥向了女子的背。刀尖被一把刀挡住了。 我回头一看,发现是站在刷票机上的沃尔罗德,用右手的刀把它挡了下来。 「快逃!」 随着惨叫,女子爬着奔逃。就在同时,沃尔 罗德的腹部被剪刀给刺进去了。在扭转身体后,沃尔罗德逃了开来。 在刷票机上,吉吉那和负伤的沃尔罗德挥着刀,迎击着希黑帝斯?斯的剪刀、锥子和锯子。 「我不会再让你杀人了!」 一边护着腹部的伤,沃尔罗德一边挥刀。虐杀者身上有了些许改变。 双方的刀刃,在一瞬间分解了位于刷票口上方的电子显示板。在碎片之雨的下方,我和吉薇穿过了刷票口。 我伸出手,抓住了吉薇的手,两人的视线交错着。在我们旁边,刷票机被分解成数十块而飞散着。 我拉起吉薇的手后,一口气跑了起来,滑进了手扶梯里。吉吉那和沃尔罗德也退到了手扶梯处。上方有希黑帝斯?斯的身影。绅士的身影,突然滑降了下来。我们再度以刀和咒式迎击。在狭窄的空间里,充斥着雷击和掷枪。 在手扶梯向下行进的过程中,吉吉那和沃尔罗德挥着剑,我则施放着咒式。然后,我们抵达了车子进出的站台。我拉着吉薇的手走下去,我看见了失去奔逃场所的人们,从别的楼梯逃走的光景。 站内响起了声音。列车穿过隧道,开了进来。因为这是赌博场和娼馆几乎都还没开店的时间,所以要去戈杰斯的乘客很少。 从电车车窗内看着外面的乘客,已经注意到在手扶梯上战斗的我们了。并列在窗内的,全都是充满恐惧的眼神。当门打开后,乘客们便大喊着快点关门。 我拉起吉薇的手,把她推进列车里。吉薇从车内回头看,但我不允许她出来。自手扶梯上,传来了金属音和破碎音。 吉吉那和沃尔罗德这两个前锋,一边挡着希黑帝斯?斯,一边也已经抵达手扶梯的下方了。银色的暴风大作,墙壁和天花板都被击碎了。我一面施放着「矛枪射」做牵制,一面慌忙地确认到车掌在关上列车门。 就算我不说,两名前锋也已经理解了。吉吉那挥下屠龙刀,砍碎了剪刀和锥子。就在同时,沃尔罗德展开了重力质量系第三位阶「霍金辐爆」。伽玛射线爆炸了。手扶梯的地板和站内的墙壁,都被炸得粉碎。 我用背部撞进列车里。在吉吉那和沃尔罗德冲进来后的瞬间,车门就像是要切断白烟般关了起来。列车急速发动了。我抱着魔杖剑,冲到列车的窗户旁。乘客们很害怕地让出了一条路。我无视于他们的反应,用优尔加的刀刃打破窗户。 在缓缓地转弯的列车车辆旁边、在遥远白烟的另一端,有九只活动中的黑手,以及四个橙色的光点。 我在伸出窗户的魔杖剑前端上,发动了咒式。在化学金属系第四位阶「锻淀鎗弹枪」的作用下,高速射出碳化钨的炮弹。 炮弹划过白烟,命中了橙色光点的中央,击入站台的深处。 列车加速了起来,在黑暗的隧道里,它以比平常还快的速度奔驰着。 确认过没有追击后,我呼了口气。吉吉那握着座位旁边的铁棒,沃尔罗德也把背靠在列车的门上。九种刀刃在我们三人的身上,刻划出许多痕迹。虽然没有致命伤,但我们光是站着,鲜血便滴落到列车的地板上,积出了小血池。 周围的乘客很不安地看着我们。 「啊啊,请放心。我们是进攻型咒式士……」 我没有力气做更多说明了。毕竟,我现在才刚逃离了「古巨人」这种最糟的对手。我用视线搜寻了一下,发现吉薇正在替沃尔罗德包扎。她将咒符贴在他渗血的腹部上,然后缠上绷带,束缚住伤口。 当然啦,我已经被吉吉那治疗过了,所以吉薇去替伤得最重的沃尔罗德包扎,也是很合理的。但即使道理上能明白,我的心理却还是产生了黑暗的情感。 魔杖剑的机关部排出了弹匣,我将新的弹匣装进去。虽说我们已经逃脱了,情况却还是不能安心。列车穿过隧道。在立于低层住宅和杂居大楼街道间的桥墩上,高架轨道扩展了开来。 复杂的轨道位于距离地面约十五公尺左右的高度上,列车行进其上。向下俯视的话,会发现高架轨道正沿着运河在行走。 「好了,这样就没问题了。」 吉薇替沃尔罗德做完了紧急包扎。我挥开吉吉那的手,站到了前面去。 在摇晃的车内,我们两人的视线都投向了对方。伫立着的我,与依旧拿着急救用具的吉薇对上了眼。列车内的乘客将好奇的眼神,投注在我和吉薇身上。满身是血的人会令人感到害怕而避开,但对于别人的恋爱故事,大家大概都很感兴趣吧。可是,现在不是介意这种事的时候了。 吉薇抬起了手。她手上有治疗用的咒符。 「接着是嘉优斯,你的包扎就用……」 「那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吉薇,回到我的怀中吧。」 我伸出了手。吉薇原本已抬起的手,又收了回去。老实地牵住我的手真的好吗?她仍然有所犹豫。 列车穿梭在位于大楼和大楼之间的高架轨道上,横越着艾里达那。就算来硬的,我也要把吉薇给带回去。我前进了一步,沃尔罗德则阻挡着我。越过男人的宽厚肩膀,吉薇正在看我。 「你、嘉优斯你是我很重要的人。」 吉薇轻声地说。 「可是,我现在不能回去。」 我有股违和感。好不容易再见面的吉薇,其态度却和我的预测大不相同。 「等等,等一下。」 我想到了一个夸张的可能性。我们视为前提的事情,有可能是弄错的。 「难道说,即使变成了这种状况,吉薇妳还是跟平常不同,把我拜托妳的那个……」 随着强烈的轰隆声,世界跟着弹跳了起来。大家在快要飞到天花板上时,又摔落走道上。我跪伏在列车的后方。 环视四周。我看到的是蜷曲起伏的通道,歪斜的车体,窗户有好几个都破了。我看向背后,发现乘客们被甩到了后方的门上。其他乘客们则摔落在地板上,因骨折或跌撞伤而发出呻吟声。 沃尔罗德和吉吉那抓住了座位旁边的铁柱,悠哉地站着。吉薇被沃尔罗德抱在怀里,所以没事。虽然她的眼睛晕得转个不停,但是没事。成为拥有像他们两人那样的运动能力者后,就算是碰上天地有如被搅拌过的列车事故,似乎也是没有关系的。 我和吉吉那以视线做过沟通后,朝着窗户前进。 为了找出列车停止的原因,我把头探出了破裂的车窗外。热风吹到我脸上,使浏海飘了起来。我用手压住头发,爬到了车顶上。在我旁边,是一样站到了列车上方的沃尔罗德。 爬到列车车顶上的我们所看见的,是伸向夜空的绯色火焰。 散布在眼底的路人们也都各自抬起脸,仰望着被染红的天空。车道上的车也都停了下来,司机们从车窗里探出身子,正在注视着夜空。高架轨道下的道路交通,完全陷入了瘫痪。 轰隆声加上爆炸声,间奏曲则是悲鸣和死前哀号。停下来的车引发事故,恶化了塞车情况。 我把脸转向列车前方,顺着缓缓转弯的高架轨道,十节列车也跟着弯了过去。 异常事态就发生在持续慢慢弯曲过去的列车前头车厢,前头车厢歪曲得跟蛇腹一样,第二节几乎有一半是浮在空中的。 在前头车厢的右侧,正插着金属的柱子。受到金属柱从旁撞击的列车,被推离轨道,强制停止了下来。金属的柱子,一直持续伸到耸立在高架轨道右边的大楼墙壁上。 金属柱被拔了起来,那是粗厚的五指。手,以及手臂。从大楼背后露出来的,是装甲的胸膛。最后现身的,则是金属质的身体。 原来是「古巨人」把手伸到高架轨道上,停住了列车。鲁戈鲁吉?吉的脸从大楼的一角,转向了我们这边。他有着四只黄绿色的眼睛。 「真悲哀,优尔姆德?德的死真悲哀,而我与你们再相遇一事也很悲哀。」 鲁戈鲁吉?吉的手放到高架轨道上,将他的巨大身躯拉了起来。他的脚则跨在高架轨道上。 在伸直膝盖后,巨大的身体站了起来。站在列车上的我们,眼睛都向上仰望着。身高十七公尺的「古巨人」,正跨越在列车上。 在他背后,模仿着火焰形状的光环正在发亮。 「为了替优尔姆德?德镇魂,你们就把戒指交给我吧。那样的话,我就送你们到没有悲哀的世界去旅行,别让我伤心。」 鲁戈鲁吉?吉的声音响着。 「 古巨人」抱起列车,金属发出了碾压声。列车的连结处被扯断,前头车厢被高举了起来,人们从连结处逃了出去。 接着,那刚强的手臂居然向右挥,把列车丢了出去。 飞越过轨道的车厢,划出一道可怕且缓慢的轨迹。巨大质量消失在高架桥对面的数秒后,冒出了爆炸声和火焰。慢了一步后,传来的是车子的激撞声和惨叫。或许是开在后面的车也被卷入其中吧,刺耳的声音像是连锁效应般,不断地持续着。真是严重的惨状。 我和吉吉那、沃尔罗德和吉薇,都在列车的车顶上后退。 停止的列车做起了倒退运动,却又立刻停止了。 在车顶上的四人都回过了头,在十节列车的最后方有异变。黑色的金属手臂贯穿了车体,中止轨道。 从车体伸出来的黑色手臂群,在上空弯曲折返后,又伸回了下方。手臂的底部正在往上抬。 在拥有三重关节的手臂上,有个人影以垂吊的姿势,从线路中往上升。那是个握着手杖、穿着燕尾服、戴着绅士帽子的身影。 在他脸上,有四个橙色的光点。对方用左手摘下帽子,行了个礼。 「追逐并不是绅士玩的游戏呢。」 是希黑帝斯?斯。尽管吃下了重力蒸发的爆炸和炮弹咒式的攻击,他却在这样的短时间内,便完全修复了。 从他背后伸出来的手,正隔着车体自左右逼近过来。 后方传来鲁戈鲁吉?吉逼近的重低音,前面则有希黑帝斯?斯多出来的手,正在让剪刀开开阖阖的。在列车之上,我们被两个「古巨人」包夹了。 「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们呢。」 我像平常一样,回以讽刺性的话,但状况其实很糟。 在列车后方的隧道里,传来了重低音,从中出现的是十节编制的货物列车。它正在我们所在列车的右方轨道上前进。驾驶座上并没有人,它是自动行驶的。 我们朝着列车的后方奔跑。希黑帝斯?斯的剪刀追了过来,但吉吉那用刀刃挡掉了奔来的一击,同时朝右手边飞跃。 抱着吉薇的沃尔罗德,降落在货物列车的车顶上。他倚刀撑住,以免身体被甩出去。吉吉那与我也降落了,货物列车则正在奔驰。 希黑帝斯?斯也将九只手臂交迭在一起伸出。在凌空跳跃之后,降落在货物列车最后方上。在奔驰的列车上方,吉吉那朝着后方,沃尔罗德则朝着前方奔跑。 跨越轨道上的鲁戈鲁吉?吉,开始在货物列车的行进方向上移动。他伸出右手,又打算要强制停下列车。 我以跪在车顶上的姿势,发动了「锻淀鎗弹枪」。碳化钨的炮弹,贯通了鲁戈鲁吉?吉的右掌。沃尔罗德也站到了前面。他左手里的等腰三角形刀刃,分解成了三角的连结。 当它缠绕到鲁戈鲁吉?吉的左手臂后,重力质量系第五位阶「刚量质力膂场」的咒式便发动了,质量粒子与相互作用场发生变化。 一瞬间重了一百倍的刀刃,其威力切断了鲁戈鲁吉?吉的左臂。失去双手的「古巨人」向后退,踩烂了停在左边轨道上不动的列车,我们与货物列车就这样开过了鲁戈鲁吉?吉的巨大身体前方。 「做得不错嘛!」 我忍不住发出欢呼声,并且收回了把沃尔罗德当成敌人的想法。 「那是为了救吉薇妮雅,针对仇敌所发出的一击。」 绑架犯不高兴的低语着。吉吉那用左手背碰触自己的脸颊,拭去了流出的鲜血。 轨道进入了下坡。货物列车的车顶也跟着倾斜。我和吉薇、着地的沃尔罗德都在努力撑着,以免自己摔下去。在前方,已经能看见艾里达那的工商业小镇了。 吉吉那从上方跳下来。从最后方追过来的希黑帝斯?斯,正站在斜上方的车顶上。 「你们还是想逃耶。」 轰隆声。在希黑帝斯?斯的背后、斜坡的顶端上,鲁戈鲁吉?吉的巨大身体出现了,他已经恢复过来,并且追踪起货物列车了,他以惊人的步伐追了过来。 货物列车继续往下坡走。与旁边的轨道不同,这边的轨道是一边往下,一边向右边画出一个大大的圆弧。 「那是什么?」 听到吉薇的喊叫声,所有人全都注意到同一个方向。在缓缓转下山坡的轨道右侧,是绵延不断的水泥墙,左侧则是断崖。从列车上将视线看往左边崖下的话,会看见遍布在低地上的街道,像是谷底般的地区在眼前扩展,建筑物的顶楼或车顶则有所连结。谷底的建筑物之间有道路,车子与人正在来来往往着。高高的尖塔像是顺着我们的行进轨道般,从谷底并排建立着。列车行进的声音,以及吉吉那和沃尔罗德在后方挥剑的声音,都在谷中造成了回音。扩展在崖边的光景,是将艾里达那的地下迷宫一部分暴露在外的吉兹登地区。 货物列车在沿着山崖的轨道上,缓缓地左转并且往下走。在往下走的轨道前端处,立在谷底城市里的高架轨道,将轨道一分为二。 若问这糟糕在哪里的话,那便是大幅右转的货物列车,将会把右侧暴露在从背后追来的鲁戈鲁吉?吉面前。 抬头仰望背后的话,会在山坡上看见「古巨人」的身影。巨大的身体,从高处飞翔了起来。他飞向缓缓地画着圆弧的轨道,然后降落下来。途中破坏了好几个尖塔顶端的飞翔体,落点是货物列车的前头和水泥墙。爆炸声和轰隆声传出,货物列车紧急停止下来,第二车厢、第三车厢像是蛇腹一样地卷起来,货物和货柜都飞了出去。那是等同于垂直型大地震的冲击。 我和吉吉那、沃尔罗德、吉薇,也都被抛到了空中。我在空中朝吉薇伸出手。吉薇也朝我伸出了手。 可是,沃尔罗德的手却在空中抓住吉薇,和她一起着陆在货物列车的车顶上。我和吉吉那也着陆了。货柜和内部的物资、商品,都朝着大洞的底部落下。我们根本听不见东西抵达洞底的声音。 大洞沿岸的轨道,变成了一片惨状,顺着崖边往下走的轨道一处处地崩落。被强制停下来的货物列车,垂直地变成了波浪状。 「鲁戈鲁吉?吉,虽然这和平常相反,但要是戒指掉到洞里的话,你打算要怎么办啊?」 希黑帝斯?斯的叫喊声从上方传下来。他摆出倒爬的蜘蛛姿势,用九只手臂前端的剪刀、锥子、锯子,抓住了墙壁。 从右边墙上所穿出的大洞里,金属的巨大身体跟列车一起拔了出来。水泥的碎片开始崩落,堆积在轨道上。 「在这里让他们逃掉的话,悲哀就会形成永远了。我无法忍受那种事。」 鲁戈鲁吉?吉的四只黄绿色眼睛,发出了光芒。在他肩上,希黑帝斯?斯着地了。他弯曲着背上的手臂,用剪刀前端调正倾斜的绅士帽位置。 鲁戈鲁吉?吉向前踏出一步,列车的第二节连着车顶,都被他踩凹了。 我将魔杖剑架在身前,吉吉那也举起了屠龙刀。在左边有影子闪过,我侧看一眼确认后,发现是交叉着双剑的沃尔罗德。 吉吉那抬起了屠龙刀。 「要从前面还是后面,你们喜欢哪一边?」 「听起来像是在问女人的台词啊,以这个状况而言,不管是前面还是后面,都是地狱吧。」 「只要牺牲掉你们两个就行了。」 各自为仇敌的我和吉吉那、沃尔罗德并排在一起,这下总算能跟一个古巨人决一胜负了。要是对手变成两个的话,那就只是场绝望性的战斗了。 沃尔罗德看向背后。我也用右眼追了过去。我看见了站在货物列车的车顶上,双手像是祈祷般地合十在胸前的吉薇。 「吉薇妮雅是个好女人。」 沃尔罗德低语道。 「我知道。」 我回以事实,左边的沃尔罗德站到了前面。 「与其强硬地夺走她的身体,我反而变得想要她的心了。」 「你说什么?」 我瞪着沃尔罗德的侧脸,吉吉那也站到了前面。我将视线转回前方后,看到鲁戈鲁吉?吉踏出脚步,踩碎了第四节车厢。他光是走动,便会引发轰隆声与破坏。 在沿着崖壁往下走的轨道上,战端开启了。鲁戈鲁吉?吉在山谷上方的广大空间里,举起了右手。 十倍的化学炼成系第三位阶「诱炸弹枪」放射了出来。面对逼近的炸裂弹头,沃尔罗德挥动左手,以三角形连成的刀刃击落了所有子弹。在轨道上的列车 上空中,盛开出爆炸的火焰之花。 拜爆炸火焰所赐,我必须以跪姿施放「锻淀鎗弹枪」。碳化钨的炮弹,命中了鲁戈鲁吉?吉高举的右手臂。 鲁戈鲁吉?吉是活用巨大身体的格斗型巨人。对我来说,就只能用强大火力从远距离攻击他而已。我朝感到胆怯的对手施放出「爆炸吼」,咒式在鲁戈鲁吉?吉的头部附近爆炸。 爆炸的烟雾降落在轨道和列车上方。为了施放追击,希黑帝斯?斯从脚下挺进过来。他使用九只手,像是蜘蛛一样的在移动,其剪刀和锥子都闪闪发亮。我切换咒式后,改以「矛枪射」迎击。 剪刀夹住了长枪,锥子贯穿了它,锯子则是挡下了它。绅士帽子底下的四只眼睛里,闪烁着嘲弄的色彩。接着,沃尔罗德的质量爆发与吉吉那的封咒榴弹都爆炸了。 在伸长九只手臂后,希黑帝斯?斯逃到了上空中。他在左侧的墙壁上着地,然后变得跟蜘蛛一样,斜斜地爬下来。 他用四只手移动,挥舞剩下的五只手。吉吉那和沃尔罗德交叉刀剑挡住,发出金属和金属激烈撞击的声音。两个咒式剑士被打得后退,脚跟将火车的车顶刮起。 「身为绅士,我要忠告你们,快点放弃吧。」 希黑帝斯?斯挥动剩下的手,有着许多关节的手沿巨大的圆弧型轨迹逼近吉吉那他们。剑士们趴在火车的车顶上闪避挟带着飓风横劈过来的武器。大剪刀擦过吉吉那的肩膀和沃尔罗德的后脑发梢,插进水泥墙。 吉吉那和沃尔罗德继续趴低身子,在如雨般落下的水泥碎片之中往后方逃去。来自上空的攻击打在两人原先所在的位置上。攻击穿透火车的车顶,一直打到铁轨上。那是鲁戈鲁吉?吉和一台汽车一样大的脚跟攻击。 爆炸咒式在鲁戈鲁吉?吉的胸口炸开来,冲击力让他巨大的身体向后摇晃。我的掩护为吉吉那和沃尔罗德争取到后退的机会,他们重新举起剑。 希黑帝斯?斯再次由不断落下的爆炸烟雾间穿出,他收起九只手跳了过来,目标是进行掩护攻击的我。吉吉那和沃尔罗德扔出剑,但九只收迭起来的手如同铠甲般将剑弹开。 一只手在我成功放出炮弹咒式之前便伸了过来,剪刀的其中一把刀刃贯穿我的肩膀,将我钉在火车上。我的炮弹射偏,打中大洞的边缘,白白打碎了水泥。 七只手将穿燕尾服的绅士撑在火车上方。 「嘉优斯!」 吉吉那回头,却被鲁戈鲁吉?吉的手击中,巨大的质量将他打向水泥墙。沃尔罗德以质量爆炸咒式将巨人的手炸开。躲在火车后的吉薇全身僵硬,「古巨人」和进攻型咒式士之间的战斗是宛如地狱的争斗。 希黑帝斯?斯橘色的眼睛从上往下垂直地看着我,他阖上贯穿了我肩膀的剪刀。 三角肌从根部被剪断,令我发出惨叫,希黑帝斯?斯笑了。 「很痛吗?」 我由眼角看见喷出的鲜血四散,额头感到鲜血流淌的温度,疼痛令我几乎要失去意识。 希黑帝斯?斯剩下的一只手迭放在胸前,金属构成的手指握着剪刀。他开阖着闪烁黑色光芒的剪刀,发出令人厌恶的声音。 「死了就不会痛了,下次投胎可得要变成像我一样优秀的绅士才行啊。」 他一边说话一边挥下剪刀。我想象着自己在下一秒便会被一刀两断的死亡情景。 爆炸声。合金材质的剪刀并没有打向我,而是在左边的墙上炸开。 九条银索贯穿了黑手,将握着剪刀的手钉在水泥墙上,使得剪刀偏离了攻击路线。 希黑帝斯?斯顺着银索望去。 由悬崖侧面伸出的银索连接在一把魔杖剑的剑柄上,一个戴着护手的人握住那把剑柄。 铁路旁,一个握着魔杖剑的人影站在耸立峡谷之间的尖塔上。那男子眼神如刀刃般锐利,只有一只眼睛。他身旁则是将飞行护目镜戴在额头上的少年。 「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 即便是我自己说出口,我依然难以置信。初春曾经和我们一起与魔女战斗的翼将们就出现在眼前。退向后方的吉吉那也露出罕见的惊讶表情。 「穆尔汀的翼将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应该在皇都……」 沃尔罗德听见吉吉那的话也停了下来。 「翼将,是那群怪物吗?」 耶斯帕听见我们的问题露出痛苦的表情。 「嘉优斯和吉吉那也就算了,没想到连皮耶佐的沃尔罗德都在。真不知道该说是凑巧还是不凑巧。」 耶斯帕的独眼注视着前方。 「我们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并不重要。」 耶斯帕抽手,将九头龙牙剑的银索往回拉,他使力将手从峡谷之间的尖塔拉回。 希黑帝斯?斯把剩下八只手上的武器插在火车上,和耶斯帕对抗。我突然发现费尔德烈德已经不见踪影。 「我在墙上,碰!」 带着青色磷光的费尔德烈德从左边的水泥墙上跳起,他的剑指向希黑帝斯?斯手臂内侧的身体。 「是量子穿隧的奇袭吗?」 希黑帝斯?斯离开墙壁。耶斯帕配合弟弟的攻击,使出全力拉回伸长的剑刃。 希黑帝斯?斯失去平衡,和被他的手缠住的费尔德烈德一起被拉到空中,往站在谷底尖塔上的耶斯帕拉去。 「让我先收拾你这家伙,给我说实话。」 希黑帝斯?斯听见翼将的话,旋转起拐杖。 「真是野蛮,不绅士的人类都像你一样吗?」 被拉到空中的希黑帝斯?斯挥动背上的手臂,他用剪刀将被缠绕住的手臂从根部剪断,挣脱绳索般剑刃的束缚。希黑帝斯?斯用八只手在耶斯帕站立的尖塔上着地,如爆炸般地向前冲刺,被手臂缠住的费尔德烈德也被拖着走。 希黑帝斯?斯伸出五只手,五把武器一起毫无空隙地攻向耶斯帕。站在尖塔屋顶另一端的耶斯帕将剑变成盾牌挡住攻击,冲击力由耶斯帕的脚传到尖塔圆锥形的屋顶上。 古老的尖塔屋顶无法承受这冲击,于是崩塌了。 屋瓦与其他建材落下,希黑帝斯?斯和耶斯帕顺着地心引力掉往谷底。他们两人一边向下掉一边用武器互相攻击,沿途的尖塔墙壁与塔之间的桥梁都一一粉碎。我往下看,和费尔德烈德视线交会,翼将挥着手对我说「掰掰~」。 翼将们和「古巨人」掉到谷底的建筑物间,消失了。 我现在没空看好戏。爆炸的烟尘散去,露出鲁戈鲁吉?吉站在铁轨上的巨大身体。虽然三硝基甲苯炸药在他的脸、手和身体上爆炸,他却几乎毫发无伤。 鲁戈鲁吉?吉移动巨大的身体,踩下右脚。他踩碎火车,燃起熊熊火焰。 「原来如此,这样才稍微能够打得起来。」 火焰照着他的四只眼睛,发出战斗的狰狞光芒。 「但是,不得不杀死你们的哀伤也会增加了。」 鲁戈鲁吉?吉前进,吉吉那和沃尔罗德后退,站在我身旁。 「旁边有洞!」 吉薇在我们背后大叫,我们向后跳,鲁戈鲁吉?吉追了上来。 艾里达那城里的一角,卡那连大道。形形色色的车辆穿梭在车道上。人行道上的人们都露出笑容。 低沉的声音在和平的艾里达那街头响起,路上的行人停下脚步看着四周,沉重的声音又再次轰然作响。 声音是由地底下传来的,人们的视线集中在车道十字路口的震源上。 爆炸,柏油路面飞上半空中。 车辆因为十字路口的爆炸紧急煞车,被后方的车撞上。如同撞球般一辆接着一辆撞上。试图闪躲的车辆开上了人行道,人们四散逃开,车子撞破了店面的玻璃。 喷上半空中的柏油块掉到塞在十字路口的车上,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在红色的汽车上着地。希黑帝斯?斯用他再次变得完好无缺的九只手臂在车道另一边的卡车上着地。 人们由损坏的车辆中逃出。 翼将们和「古巨人」站在汽车与卡车的车顶上相互瞪视,站在车顶上的耶斯帕同时发动九个化学金属系第一位阶「炼成」,他右手中的九头龙爪剑伸出九条银索,剑尖在车顶上飞舞。 他身后左手上的九头龙牙剑也伸出九条剑身,像是蛇昂起脖子一般,等待发动攻击的瞬间。 「有十八把剑吗?」 希黑帝斯?斯被垂吊在九只手中间,他的四只眼睛在礼帽底下闪闪发光。 「那么我就绅士地加倍!」 希黑帝斯 ?斯背部左侧喷出大量黑色物体。新出现的九只手拿着剪刀、锥子和锯子在空中蠕动,十八只手拿着武器上下左右地动着。 希黑帝斯?斯礼帽下的橘色眼睛发出得意的光芒。 「这些手是化学金属系第二位阶的咒式『钢触腕』。即使在『古巨人』之中,也只有我这个绅士能够同时发动十八个之多。」 「所以这是我们没见过的『古巨人』咒式。」 耶斯帕毫不吃惊,依旧举着剑一动也不动。希黑帝斯?斯的十八只手在他四周舞动着,握住剪刀的手指向前方。 「难得我发动了十八个咒式,可以开始绅士地决斗了吧?」 「既然你自称绅士,那就等旁边的人都逃开再说。」 耶斯帕和希黑帝斯?斯的周围还有逃窜的人群,希黑帝斯?斯不满地呼了口气。 从他背上长出的手臂一挥,伸向来不及逃走的司机脑后,长长的手臂伸出,即将把司机的头部从中剪成两半的剪刀被耶斯帕伸出剑刃挡住。 司机拚命地由被弹开的刀刃底下逃跑。相互缠绕的刀刃分开,耶斯帕的左眼闪过如雷的愤怒。 「我身为侯爵,身为军人,无法容许你对皇国的臣民出手。」 「有意思,你也有属于你自己的绅士之道。」 希黑帝斯?斯用自己原来的手旋转豹头拐杖,用左手接住拐杖末端。 「鲁戈鲁吉?吉他很认真,所以把完成这次的大计划放在第一顺位,可是我不太一样。」 他的四个眼睛彷佛燃起橘色的火焰。 「对我们大地的化身『古巨人』来说,你们人类不过是在地面上苟延残喘的草芥。我们才是这片土地原有的居民,你们却夺走了地底的资源,污染地面。」 希黑帝斯?斯周围的手以繁复的方式活动,不断开阖着手中的剪刀或是旋转锥子,挥舞的锯子发出黯淡的光芒。 「绅士都有洁癖,我喜欢清除面前的大型垃圾。」 「那么,我们也就不客气地铲除你这个垃圾了。」 耶斯帕刻薄地回嘴,往右移动,费尔德烈德跟在他身后。而彷佛呼应着翼将们的行动一般,希黑帝斯?斯也用手臂撑着地面向自己左边移动。 巨大的蜘蛛和翼将们瞪视着对方,在车顶上移动。机剑士的体重让车顶扭曲,希黑帝斯?斯的手和武器则踏穿了车顶。随着他们的移动,地下的车辆都被破坏,车窗玻璃粉碎。 双方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脚步越来越快,瞬间就变成了狂奔。 十八把剑刃在机剑士的手中飘扬,他在车阵上方快速地移动,如同蜘蛛一般的「古巨人」奔跑着。 他们对彼此从左右两边分别使出十八把剑刃和十八把武器。中间车道上的路灯、餐厅露天座位的桌椅、阳伞、邮筒都瞬间被打碎,被冲击力打到半空中。 他们奔驰着,来到一部停在路上的冷藏车两旁。耶斯帕停下脚步,希黑帝斯?斯也停止用手臂移动。 他们用肉眼无法辨识的速度发出攻击,中间的冷藏车金属制成的车身被一击打散,变成数十个金属和玻璃树脂碎块。 飞散在空中的金属碎片被打得更细,银色的刀刃挡开剪刀的突刺,锥子由地面弹起,银索则从上往下迎击,金属撞击声有如惨叫。 五只手臂集中缠绕在一起,武器合并变成一把大剪刀,贯穿一扇从空中落下的车门攻向耶斯帕,银索以圆弧形的轨迹将车门和大剪刀一起切碎。 机剑士挥动左手,指向上空的九条银灰色长索转折而下,如同残酷的雨般落下贯穿车顶。九只黑手像蛇一样缠住银色的剑刃,连同车顶紧紧缠绕住。纠缠的手臂分开,朝向内侧,九条剑刃的前端被剪刀剪断。 银色的长蛇和黑手上的武器掀起一阵暴风,金属被砍断,相互撞击的声音如同机关枪的枪声一般密集。 费尔德烈德站在兄长身后的人行道上却无法行动,他们两人的刀剑攻防太过密集,费尔德烈德无法掩护兄长。如果随便插手反而会扯耶斯帕的后腿,费尔德烈德紧咬着嘴唇,等待时机。 剑和武器狂风暴雨般的攻防依然没有停下来。数十条银色和黑色轨迹交错,沿途所有物体都被切成细粉。被打碎的冷藏车继续碎成数公分见方的金属片飞向四周。 他们由两边车道的车辆上方往中央的车阵移动,随着他们的移动,刀剑的交会更加剧烈。双方刀刃的速度已经超过人眼能够看见的极限,只能看见刃和武器形成的狂风暴雨。 希黑帝斯?斯的额头被银色的暴风雨擦过,留下伤痕,礼帽的一角被打飞。他银色的体液飞向周围,剑刃的暴风雨瞬间又继续产生伤痕。 耶斯帕的脸颊出现一条条伤痕,肩头受伤,而出血处也一样继续受到暴风般的武器攻击。 希黑帝斯?斯的十八把武器一起攻向耶斯帕,剪刀、锥子、锯子和耶斯帕的十八把剑刃交叉在一起停住。 第八章 燃烧的街角 复仇的通货是血与死。 而且必定产生利息。 更进一步去说的话,利息中又产生利息,于是成了复利计算。 费德尔莫?塔卡拉康「寻求人们之死」 皇历四二三年 ◇ ◇ ◇ 艾里达那的街角变成了一片惨状。 戴着绅士帽子、穿着燕尾服的希黑帝斯?斯的背上,伸出了十九只手臂。其中的九个凶器,把费尔德烈德跟柏油路缝在一起。在地底迂回了一阵的第十九只手与刀,则是贯穿了耶斯帕的胸膛,将他倒吊了起来。 希黑帝斯?斯活动他本身的左手,将装有灯油茶的杯子拿到嘴边饮用。喝完之后,他把杯子丢向了后方。 「那么,就藉由绅士之手,让你们双方同时去死吧。」 「要死的是你哦?」 声音来自下方。被九只手所拿的凶器给缝住的费尔德烈德,全身画满了咒印组成式。从他身上产生的波纹之中,现出的是红色的鳞片,从短剑般的牙缝间喷出的,则是蒸气的吐息。 巨大火龙的脸,从费尔德烈德的身体中出现了。牠原本张得大大的下巴,合了起来。靠着火龙的锐利牙齿,贯穿翼将的九只手臂,轻易地被切断了。 「在这么近的距离里,你也无法回避火龙的牙吧?」 依旧躺在地上的费尔德烈德,朝上空的「古巨人」投以凄绝的笑容。 支撑希黑帝斯?斯的手臂轴心大大倾斜,他被迫伸脚平衡。 黑色的珐琅靴踏到了柏油路上。希黑帝斯?斯头一次在他人的强制下,踏到了大地上。 金属的面具上出现了愕然的表情。此时耶斯帕自己把从背后贯穿他的手臂给踢掉了。 希黑帝斯?斯所有的橙色眼睛,全都仰望起他高高飞翔于空中的身影。在机剑士的头上,九头龙牙剑被高举了起来。九条分开的剑刃缠绕在一起,结合成了一把宽面的剑。 希黑帝斯?斯举起了右边的九只手和原本的右手做防御。切断。 刚剑毁去剪刀、锥子、锯子等十项的防御,将金属切成了两段。 耶斯帕的剑,命中了希黑帝斯?斯的左肩。他切开燕尾服,一路砍到了胸膛。银色的血液喷了出来,但就在快要砍至心脏位置时,他的剑停住了。 希黑帝斯?斯包覆在白手套中的左手,止住了剑刃。灯油茶的杯子,摔碎在柏油路上。 他右手的白手套裂了开来,五根指头上分别生出了剪刀。 「在力量上,『古巨人』的绅士是不可能输给人类……」 「绅士似乎没有应用能力的样子呢。」 耶斯帕发动了咒式,咒弹的空弹壳弹落。没入「古巨人」体内的剑,分化成九条剑刃,自抓住它的手指之间穿了过去。以希黑帝斯?斯的左胸为中心,刀刃由内往外、呈放射状地划穿出来。 剑刃贯穿了做为输氧装置的两肺,身为动力炉的心脏,具有演算装置的脑、副脑,身为感觉器官的四只橙色眼睛,然后窜了出来。 九条剑刃贯穿了希黑帝斯?斯的所有要害,正从内侧执行着穿刺刑。在贯穿了眼睛的剑尖上,正挂着希黑帝斯?斯的绅士帽子。 即使如此,希黑帝斯?斯的右手依旧在甩动着。耶斯帕一面将剑拔出来,一面向后退。剪刀剪开了机剑士的铠甲一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掉落在地。 在失去剑刃的支撑后,绅士帽子掉到了脚边。 银色的面具上满是痛苦,被贯穿了要害的希黑帝斯?斯,弯下了右膝。 「绅、士是、不能、跪下的。」 他用右手压住自己的膝盖,防止跌倒。可是,就连咒式创造出的器官都已经被破坏了,他的生命活动正处于停止边缘,银色的血液从九个伤口中流了出来。在费尔德烈德的扶助下,耶帕斯站了起来。 「别以为你能就这样死去。」 耶斯帕对他说道。他右手所持的剑尖,刺进希黑帝斯?斯的脸。 「我们翼将就算把你砍到只剩下头,也能让你活下去,并且逼你说出『古巨人』的真正目的。」 「我、们、『古巨人』的、宏愿是不会、破灭的哦,而且,你知道好、咖啡的条件、吗?」 希黑帝斯?斯用右手固定住右膝,伸出了左手。那倚靠着放射线成为感觉器官的四只眼睛,早就已经被破坏了,要从肌肤中做电磁波放射也是不可能的,但他却抓起了绅士帽子。 他用颤抖的指尖把帽子转了一圈,戴到了头上。在他收回来的左手中,不知何时又握起了新的杯子。里面装的并不是灯油茶,而是重油的咖啡。 「好的咖啡会黑得有如恶魔,热得有如地狱。并且……」 希黑帝斯?斯将左手的重油咖啡喝进嘴里。同时,他高高地举起了右手。 在白手套破裂后便剥落的五根指头,愈合起来变成了刀刃。希黑帝斯?斯那变成刀的右手,刺进了他的左胸。刀刃贯穿心脏,发动了咒式。 「温柔得有如天使,甜美得有如恋爱。正如现在的我一样。」 从他的九个伤口里,溢出了白色的光芒。从他的嘴里,流泻出因高温而燃烧起来的重油咖啡火焰。 耶斯帕为了挥剑而举起的手臂,被费尔德烈德的双手抓住了。 「不行啦,大哥!」他用力地抓住兄长往后方拉,同时发动了咒式。 「因为当身为绅士的我死亡后,你还得负责替我上香呀!」 爆炸。在艾里达那的街角,吹起了一整片的暴风与热风。好几辆车被吹到翻过来,面向马路的玻璃窗全都碎掉了。 在上升气流的影响下,街道上的纸屑和灰尘都被卷了起来。轰轰作响的烈风,徐徐地平息了下来。 被热浪侵袭过的大楼墙壁上,出现了波纹。手、脸、胸膛。伸出来的脚则踏到了步道上。 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从大楼的墙中出现了。他们藉由费尔德烈德的量子透过咒式,逃到了大楼的内部。 用抬起的手臂防御依旧炎热的烈风,耶斯帕将视线投往道路的中央。在他们的周围,轿车和运输车正翻倒在地。 在希黑帝斯?斯所处的地点上,柏油路深深地凹陷下去,呈现出擂钵状。正中央那里,则散落着希黑帝斯?斯的黑色手脚及碎片。 在瓦砾之间,四颗被贯穿破裂的橙色眼睛正在滚动。 费尔德烈德呼了口气,将手撑在地面上,他受到全身九处被贯穿的重伤。一旁伤得更重的耶斯帕跪倒在地,左手臂被切断、胸部被贯穿,他实在是失血太多了。费尔德烈德以发青的脸,担心着他。 「大哥,你还好吗?就算大哥你再强,心脏附近被刀刺进去的话,也是……」 「只要赶快去治疗就不会死。与我相比,你反而比较危险。」 他用炼成咒式改变了金属的组成,硬把费尔德烈德全身的伤口都塞起来。接着,他把自己的胸口和左手的断面也塞了起来。 尽管变得很憔悴,耶斯帕还是在腿上施力,硬逼自己站起来。他伸出右手,把弟弟拉了起来。在费尔德烈德血色很差的脸上,也看得出疲劳的影子。 耶斯帕的独眼环视着成为战场的道路。 「『古巨人』吗?真是太过麻烦的对手了。」 黑烟在艾里达那的空中飞舞,警报器的声音作响。路上能破坏的东西都被破坏了,翻倒在地,秀出了底面的运输车;被劈成两段而燃烧起来的车;连路灯也被砍断了数十座。 「光靠我们是不可能抑止的。剩下来的另一个,只能交给嘉优斯和吉吉那,还有那个叫做沃尔罗德的去解决了。」 耶斯帕让费尔德烈德搭着他的肩,开始走起路来。得在警察和消防署、救护车来之前离去才行。但耶斯帕觉得有所疑惑。 「不过,所谓的宏愿不会破灭,究竟是怎么一……」 耶斯帕的嘴唇不动了。他的视线直盯着走过的大洞,以及街道的另一头。机剑士的全身充满了紧张气息。费尔德烈德也理解到哥哥所感受到的东西了。 「这是、什么?有什么东西靠过来了哦!」 在远处街道的大楼上方,有个三角形的影子。它突然下降,奔驰在艾里达那的街道上。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往后方飞跳,回避了它。在交错的瞬间,可以看见有个人影坐在黑色的三角形上,他正把锡杖向前高举。 音速移动所带来的冲击波,重击着街道。窗户的玻璃破裂,纸片被吹得四处飘散。在空中接受到冲击的翼将们,也被击落到了地面上。 烈 风减弱后,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站了起来。他们将视线转回车道,在满是翻覆车辆的中心地,原本有希黑帝斯?斯尸骸的场所却发生了变化。 在「古巨人」随地散落的尸骸零件、手或脚的碎块之中,唯有橙色的眼睛消失了。 他们将视线投往道路的尽头。三角形和乘坐其上的影子,早就已经消失了。在大楼屋顶的更上方处,可以看见艾里达那的空中,有个小小的三角形。 然后,三角形迅速地朝大楼的另一端下降了。 这里是艾里达那的札比底路的十字路口,运输车翻倒在地,轿车正在燃烧。 在成为车子墓地的十字路口上,我们和鲁戈鲁吉?吉的巨大身体对峙着。 隔着交叉点,我们彼此都在往左边移动。鲁戈鲁吉?吉每踏一步,柏油路就会震动一下,发出重低音的声响。 他放出了五钴杵,被直线放出的武器,喷射出气体而飞翔着。它正在高速移动,对它来说,贯穿道路上的广告牌、天桥,比穿过纸还要简单。 回避着弹的我和吉吉那、沃尔罗德,都往道路的后方退。我们踩在车顶、踏过倒下的路灯,然后向后退去。鲁戈鲁吉?吉的巨大身体追了过来,他一边害运输车翻车、被踩到的轿车燃烧起来,一边逼近着我们。 我看了看周围后发现,街道上的人们果然都去避难了。吉薇躲在远方大楼的角落里,她的双手交握,正在祈祷我们能平安无事。 既然如此,就不必在乎周遭的被害程度,可以全力一战了。穿过天桥后,我用脚跟顶住柏油路停了下来。问题只有一个。 「从刚才开始,就没有一个人肯听从我的战术。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我们只会被对方的力量给压制住而已。」 吉吉那和沃尔罗德从我的左右两边穿了过去。 「用不着眼镜手下你开口,我也知道。」 「你自己去死吧,我会赢的。」 三人的心完全不团结。战术也不一致。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吧!」 在三人之间,响起了吉薇的声音,吉薇正躲在背后大楼的角落处。 「至少现在不要吵!」吉薇继续说道。「如果你们不合作的话,我要生气啰!」 再次听到吉薇的声音后,我和吉吉那、沃尔罗德交错着视线。 「我认为应该要照吉薇所说的去做,但心中却又有个非常不想合作的我存在。」 「对我来说,嘉优斯和沃尔罗德都是敌人啦。我之后全都会一起杀掉。」 「谁要帮你们两个啊。」 每个人各自的想法,完全是相反的。 「三个人的心完全不团结啦。」 「但是,如果能够理解计划并实行的话,胜利的机会就必定存在。」 在我说话的同时,站在街道上的鲁戈鲁吉?吉鼓起了胸腔。从他的口中,施放出了「凝固石涛」的超速干新拌混凝土───石化气息。 「要上啰!」 我的「爆炸吼」所引发的三硝基甲苯的爆炸,以及沃尔罗德的「霍金辐爆」中,由伽玛射线辐射所引发的爆炸,吹散了石化气息。 与此同时,我们就地往左右逃开了。因为我们知道五钴杵正穿过石化气息,朝这边冲了过来。 五钴杵直接以飞散的状态,轻松地贯穿正在凝固的石山和运输车的货柜。到了街道后方,巨人的凶器便急速上升。它在大楼与大楼之间上升,飞抵街道上空。 五钴杵在反转之后,喷射出气体而急速下降。尽管我的雷击与沃尔罗德的质量爆裂咒式杀了过去,它也能改变落下轨道。以复杂的轨道躲过雷电和热射线后,它化为金属巨鹰袭来。 吉吉那面朝上空、把刀架在身前备战,五钴杵飞到他面前时,竟然又改变了轨道。它从吉吉那背后的死角往四方喷射出火焰气流,展开了突击。 吉吉那没有回头看,屠龙刀一闪,五钴杵的爪子与刀刃激烈的撞击在一起,激出了火花与金属摩擦声。在爪子和刀刃互相砍合的状态下,吉吉那被吹到了旁边。 当他快要被扫到空中时,沃尔罗德的刀从后方与吉吉那的刀重迭了。吉吉那与沃尔罗德的脚跟划出了一道削开柏油路的轨迹,然后停止。 「哦唔噜噜噜哦哦哦!」 「嘎啊啊啊啊啊啊!」 两位超剑士的强大力量重迭在一起,架开了五钴杵。在喷射出气流后,巨人的武器在道路上奔驰而去。 吉吉那发动咒式,将组成式往背后丢。而我则往前面跑,接下了咒式。我编织起「斥盾」的咒式,将钢盾背到了背上。 三人照着吉薇所说,开始自然地联系在一起了。 鲁戈鲁吉?吉新拌的超速干混凝土气息,正要放射在街道上,可是为了避免波及到自己的五钴杵,攻击便慢了半拍。 我和吉吉那、沃尔罗德,早就已经等在溅有石化液体的街道前了,我把一切赌在从两个「古巨人」出现后,便一路编织起来的咒式集大成上。 吉吉那以四脚兽的姿态狂奔着。他的右手拿着变成二九九五公厘长的大枪涅雷多,青白色的组成式浮现在刀身上,发动了生物强化系第五位阶「钢刚鬼力臂法」。 吉吉那用巨大化了一倍的身体狂奔着,冲到了鲁戈鲁吉?吉的脚下。 比被纳入攻击范围内侧的鲁戈鲁吉?吉下降的速度还要快,屠龙刀的斩击砍进了他的右小腿。 粗得有如大树般的右小腿,被一刀砍断了,吉吉那随刀一起奔了过去。当右小腿的断面插到柏油路上后,「古巨人」试着防止自己跌倒。做为追击,我也放出了「电乖阋葬雷珠」,电浆弹命中了他的左脚踝,高热将脚踝切掉了一个半圆形,熔解掉的金属飞沫从后方迸了出来。 只剩一半的左脚踝在承受全身的体重之后就断了,丧失双脚的鲁戈鲁吉?吉失去了平衡,他的左手抓住大楼三楼的一角,右手则撑到了柏油路上。 沃尔罗德跃起身子,降落在插在地板的左小腿断面上,接着飞翔起来。 他飞到呈弯腰姿势的鲁戈鲁吉?吉巨大身体的头顶,也就是天桥的附近。 「尖叫吧,吉赛罗!」 他右手所高举的魔杖剑「悲伤公主吉赛罗」,开启了机关部。一张盲眼女子的脸出现了,绯色的唇发出尖叫后,排出了大型的空弹壳。 被挥到背部的剑尖处,发动了化学金属系第五位阶「金钢轰瀑落剑」。魔杖剑的刀身,被重迭的六角形组成式给包覆住。瞬时,宽度、长度、厚度都增加了。随着六角形的破灭,质量也爆发性地增加。它膨胀到跟冲浪板差不多大,而且还进一步巨大化了。 一把八公尺左右、超出常识的巨大钛合金刀,在后方显现。随着沃尔罗德踏出脚步,大刀也跟着往下斜砍! 由于太长又太巨大的关系,它的前端都碰到天桥了。刀刃将水泥和钢筋砍成两半,巨大得惊人的剑,在街道上绘出一个半月形。刀子毫无窒碍地砍进了鲁戈鲁吉?吉举起的左手,随即命中他的左肩。 「这种程度的斩击,无法砍断我的悲哀!」 鲁戈鲁吉?吉用金属的身体承受攻击,然而沃尔罗德左手的「费人思量的奥得翁」,此时却重迭在巨大刀刃上。 「展示哲理吧,奥得翁!」 重力质量系第五位阶「刚量质力膂场」发动,质量粒子与相互作用场发生作用,让八公尺巨刃在质量上竟然又多了一百倍。 质量之力超越金属的硬度,结合了钢成系与质量系的巨大重刀,从鲁戈鲁吉?吉的左肩头一路砍至他的右腰部。从被切开的断面里,喷洒出了大量的银色血液。 这一击甚至挥至大地,炸出轰隆声。被巨大质量击中后,连柏油路都被轧碎了。接着,鲁戈鲁吉?吉的上半身,以及后方被砍成两半的天桥都倒下了。碎片四处飘散,刮起了暴风。 烈风甚至吹来了我所站的场所,柏油路上被刻出了大断层,原本在轨道上的天桥和车子,则秀出了锐利的断面。 钢成系和质量系组合在一起的斩击,大概连战车的装甲都能如薄纸般的切开、连巨龙都能屠杀吧。沃尔罗德是个厉害的咒式士,真不愧是皮耶佐的勇者啊。 沃尔罗德解除了咒式。巨大的刀向后倒缩,变回了原样。他回避着呈现倒地状态的鲁戈鲁吉?吉所施放出来的石化气息。勇者的身影跳跃到渐渐石化的车子和天桥上。 但是,照理已经完全避开了气息的沃尔罗德,却压 起了胸口。他的脸色很苍白。好死不死,他的麻药上瘾症状,居然挑在这个瞬间发作? 「哦哦哦哦哦哦哦!」 随着劈开白烟的怒号,鲁戈鲁吉?吉靠着一只右手,撑起只剩上半身的躯体。我和吉吉那与他保持着距离。 鲁戈鲁吉?吉那巨大身体的断面中,正流出有如膨胀水银般的血液和体液。失去心脏、流失了这么多的体液的话,不论是怎样的生命体都应该会死。 可是,从断面流下的银色瀑布却瞬时止住了。因为他变换了断面上的金属组成,抑制了体液的损失。他的口中流泻出了蒸气的气息。 「光靠新生成的心脏和仅剩一边的肺,就能重新进行体液循环和氧气吸收了吗?」 「『古巨人』的生命力真是太异常了!」 「这生命力会让人觉得,蟑螂看起来还可爱多了。根本就跟吉吉那一样嘛!」 「既然如此,就只能抱着干掉嘉优斯的打算杀上去了!」 我和吉吉那缩短了与敌人之间的距离。撑起身体的鲁戈鲁吉?吉编织起咒式,在他的脸部前方,出现了由绿色磷光所编织成的六角形咒印组成式。 鲁戈鲁吉?吉再次启动咒式,唤回了五钴杵。周游于空中的凶器,飞翔了过来。 抬起右手,鲁戈鲁吉?吉抓住了巨大的五钴杵。在他的四只眼睛里,闪耀着胜券在握的光辉。 「只要有这个存在,我的悲哀就会获胜!」 「不对哦,就是因为你拿回了它才会输!」 飞回来的五钴杵上,缠有吉吉那「蜘蛛丝」的线。也就是说,握住线另一头的我,被拉到了鲁戈鲁吉?吉握着的五钴杵前面。 我用极低温使重氢和超重氢液化,放射出带有负电荷的μ介子。负μ介子束缚住原子核,中和了核电荷。于是原子核之间便会产生冲突。 把线切断后,我用背上所背的钢盾,滑行在柏油路上。就这么顺势滑下去后,我所抵达的位置,是用手肘支撑住上半身的鲁戈鲁吉?吉的下颚之下。 知觉眼镜全力展开了遮光机能,我手中的魔杖短剑马古那斯,则指向了斜上方───鲁戈鲁吉?吉的下颚内部。鲁戈鲁吉?吉的四只眼中,头一次掠过了绝望的色彩。 我发动化学炼成系第七位阶「重灵子壳狱瞋焰霸」。 在鲁戈鲁吉?吉的下颚之下,核融合的火焰喷发了出来。虽说三亿焦耳的热量,会在传递至现实空间的相变下减弱,但它还是会产生出足以熔解各种物质、使其蒸发的热度。 狂焰一口气从下颚往上贯穿了那金属肌肉,熔解了合金的头盖骨、蒸发了脑,自头顶顶点往外冲向天空。我之所以能发动最强的破坏咒式,都是因为神经系统和脑被痛苦给折磨着的关系。你们知不知道啊! 我将魔杖剑继续斜架在身前,控制住咒式。今天的我在吉薇的命被当成目标、被诱拐的愤怒之下,提升了咒力。而且,我还呼唤出了核融合的火焰;虽然是很瞬间性的,但我居然发射出刷新自己纪录的五千度超级高热。在生成超热量的反作用力下,魔杖剑的刀身震动了起来,我则用尽全力支撑它。在贯穿着鲁戈鲁吉?吉头部的状况下,纯白的光柱激烈地喷射着。 高热倾斜地喷溅街道,冲撞到大楼的边角与屋顶的广告牌。高热之刃也轻易地贯穿了厚实的水泥与金属板,冲到了艾里达那的空中。 当咒式的效果结束时,光便一瞬间消失了。就在同时,我往旁滚了一圈以便回避。在我刚刚滚走前所待的柏油路上,一部分的辐射热以及巨人体内有如糖果般融解的金属,滴了下来,扬起了蒸气。 结束翻滚动作之后,我在步道上站了起来。 把手肘撑在大马路上的鲁戈鲁吉?吉,已经变成了惨不忍睹的模样。 从下颚底下直线往上的核融合火焰,已经使鲁戈鲁吉?吉的头盖骨完全消失了一半;隔着头,他甚至连胸膛都被穿出了一个大洞。从大洞的断面中,滴下了已经液化的金属,喷出了蒸气。在核融合咒式的过度高热下,鲁戈鲁吉?吉身体中的金属气化了。 只要能直击的话,「重灵子壳狱瞋焰霸」便是我所能使出的最棒又最强的咒式。 就算对手是长命龙或大祸式,还是「古巨人」都一样,只要身体是由原子所构成的,就无法抵御住原子核融合时所产生的超级高热。 鲁戈鲁吉?吉有一半已经变成金属的破裂眼睛、嘴巴,动了起来。熔解的金属滴了下来。 「真是个悲哀的结局啊。」 他的言语,随着在体内燃烧的高温蒸气一起吐出。 「啊啊,为什么会这样呢?」 四只眼睛向上望着艾里达那的天空。 「我的悲哀啊、之后的事啊,都交给你了。」 黄绿色的四只眼睛失去了光芒,变成了暗绿色的石头。 当右手肘粉碎后,他往旁倒了下去。艾里达那的街角传出了沉重的声响,白烟喷了出来。 我抬起手臂来挡住粉尘,身旁站着吉吉那,他虽然是把屠龙刀当作拐杖撑的状态,但治愈咒式已经完全止住他左手臂断面中的出血了。前锋系的肉体控制真是惊人。 鲁戈鲁吉?吉的尸骸,映入了我的视野范围。靠在大楼旁的下半身,从胸膛、脖子到头部被穿出了一个大洞,倒在地上的上半身与头部,失去光芒的四只眼睛,这根本就像是建筑物垮下来般的雄壮光景。 不论如何,总算是活下来了。我重重地吐了口气,吉吉那的侧脸也出现了疲劳。 「每一次每一次,我都觉得真亏自己能活下来啊。到底我是因为品行太好才活下来的呢?还是说,活下来本身就是运气太差呢?」 「你现在就去死的话,就没有必要烦恼了。」 我们两人互相打趣道。 前锋以打击去攻击对方后,后卫的我再将策略与咒式组合在一起,于是换来了胜利。这就是进攻型咒式士的强韧之处。 吉吉那已经放下的屠龙刀,猛然跳了起来。战士的全身都充满了紧张感。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追随着战士的视线看过去。 不同于夕阳的其他光线,正倾注于躺在街道上的鲁戈鲁吉?吉身上,光线在尸体的旁边集结起来。 只见到一阵爆裂闪光。 「邬芙库丝卿,妳可不可以快点起来?这样子其实不太有趣喔?」 在北方的雪原上,希萨利欧斯边哀号边喊叫着。 尽管丧失了意识,邬芙库丝的身体却依旧毫不中断地施放出极大的咒式。就算想要叫醒邬芙库丝,但在毒和咒力的消耗下,希萨利欧斯根本动不了。而且,随着邬芙库丝的增殖,病毒的阶层就像大楼一样,不断地往上盖。由于希萨利欧斯的咒力庞大,所以吸取它的邬芙库丝便一直毫无止尽地使其增殖、巨大化。 在正二十面体的楼层上,又迭了一个正二十面体的楼层,整体已经膨胀到跟七层楼高的大楼差不多了。因为失去了超质量、咒力的关系,希萨利欧斯只能靠力量去支撑。用来支撑的膝盖和手都刨进了泥土大地,使下方的岩盘产生了龟裂。不论是被邬芙库丝吸光细胞和咒力,在多脏器功能不全下死亡,还是被不断增加的质量给压死,都只是早晚的问题了。 「忍耐个二秒吧。」 有个若无其事的声音响起。希萨利欧斯抬起头,看到了一个人影。对方的手上有刀,那并不是剑,而是把缓缓弯曲的单面刃的刀。 刀光一闪。 希萨利欧斯背上的邬芙库丝之山,被一击驱散了。数万个正二十面体的碎块随着冲击飘流,在大气中被分解为量子,变成了光的粒子。 因强大的咒式被破坏而产生的光芒,如雨般地落下。 「正义的复活!」 希萨利欧斯呼了一口气,再次将咒力在全身展开,快要停止的生命活动被活化了。接着他又呼了一口气,撑起膝盖站起来后,抬起头来。 轰隆声使倒下的邬芙库丝,睁开了眼睛。她将手撑在大地上,翻转一圈,摆出了跪地的姿势。 「吵死了。」 两位翼将仰望着眼前所站立的人物。 站在光芒之雨中的,是身上穿着大铠甲的异邦武者。他的腰上挂着大刀与小刀的刀鞘,背上也像是插旗子般地背了四把刀。 武者穿的是红莲丝威铠。胸部处有鸠尾板和栴檀板(注5)。在肩膀大袖的上部冠板上,则有似乎是后来才加上去的、五个有 孔货币并列在一起的简化家纹。在较小的腋窝胴丸(注6)的胸铠上,也有同样的略纹。从腰部覆盖住下方的草折也是,连细部上都很美丽。 这是件为了使面的中央较高,于是在铠与环住腰部的草折上,穿上鲜艳红线的甲冑。它根本不是武具,而像是一个艺术作品。 武者还戴着头顶有龙衔着水晶在怒瞪,以狮头表现出狮子盘踞姿势的头盔。盔檐下的老翁护面具,则维持着哈哈大笑的冻结表情。 在那张仅覆住双颊、开了个大口的面具中,能看见的脸部就只有男子的锐利眼神,以及紧绷的嘴唇而已。他正叼着已开花的小梅枝。 他所举起的美丽魔杖刀,画出了银色的圆弧。在没发出任何声响的情形下,又被收回腰上的刀鞘中。 咒式解除后,甲冑便消散了。面具也扩散开来,露出了他的素颜:已梳拢的黑发与整理过的下颚胡须、湿润的黑眸,摇曳在嘴边的是一朵花和小树枝。 「真田?兴继刀堂。是第一翼将吗?」 依旧趴在地面上的邬芙库丝,咬紧了唇。 「似乎赶上了的样子。不过,问题好像不是出在『古巨人』身上,而是邬芙库丝卿呢。」 兴继刀堂把右手搭在收起来的刀柄上。在刀柄上,刻有玖这个号码的印章。希萨利欧斯交迭起粗壮的手臂,大笑了起来。 「身为正义的伙伴,我先跟您说声谢谢啦!真不愧是第一翼将呢!」 「我是不会道谢的。」 邬芙库丝嘟囔着,兴继刀堂则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们是不需要帮助的。」兴继刀堂望着他们两人。「刚才的事,就当作是我多管闲事吧。」 在邬芙库丝周围的大地上,原本存在的绿环消失了。希萨利欧斯也解除了已编织的重力咒式。 希萨利欧斯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兴继刀堂。 「不过,兴继刀堂大人,您为何会来这里?北方战线要是没有您的话,是撑不久的喔?」 「我只是靠优坎的咒式飞过来而已。还有……」兴继刀堂抬起左手。在他的护腕上,青色的磷光描绘出了数字。「三十七秒,我就会返回北方战线。」 兴继刀堂苦笑了起来。 「看来,那位大贤者大人格外地讨厌我。」 「那位大人就算在翼将中也是异端啦!我辈也有被看成恶棍的时候啊!」 希萨利欧斯表示出理解。 「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他。全员、全人类,通通一起杀掉。」 邬芙库丝淡淡地笑了。 「现在不是翼将之间可以闹反目的时候。」 兴继刀堂转向前方。希萨利欧斯和邬芙库丝也跟着他转了过去。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整片泥泞的荒野。原本存在于前方的峡谷,完全消失了。远方则可以看见成为爆炸中心地的盆地。由于爆炸的关系,盆地里被穿出了一个深深的大洞。白烟和蒸气,正缭绕在原本是雪山的场所。 就连「古巨人」们的尸体,也已经不存在了。嘉尼休齐那?那也完全消失了。 兴继刀堂的眼中充斥着思考。 「在五个『古巨人』都赔掉生命的牺牲下,他们似乎构筑了某种咒式的样子。」 兴继刀堂分析起了现状。 「因为我们奉了猊下之命前来调查,所以嘉尼休齐那?那才会为了隐瞒结果而自爆。我再怎么想,都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希萨利欧斯点头同意。身为「古巨人」的主战派,嘉尼休齐那?那根本没有理由会回避战斗,他应该是认为有消灭自己的必要吧。 兴继刀堂转回了视线,他注视着两名翼将。 「既然自称是『怨帝的十三位嫡子』,他们就应该有十三个人才对。包括刚才的嘉尼休齐那?那在内,我们已经消灭了五个了,剩下来的八个人在哪里?」 希萨利欧斯与邬芙库丝分别抬头、低头的看向对方。数量的确是不对。 「『古巨人』们到底打算做什么呢?」 邬芙库丝毫无感情地低喃着。希萨利欧斯回想起了最初的疑问。他感觉到有个恐怖巨大的恶意和阴谋存在,但却抓不到核心。三个翼将在荒野中思考着。 当希萨利欧斯打算开口时,兴继刀堂回话了。 「恐怕。」 兴继刀堂的身体,浮现出青白色的光芒。青色的光芒就像是锁炼一样,横跨了他的肩膀、手臂、胸膛、脚和腰。优坎的咒式要把他拉回去的时间,似乎到了。 「这是他们为了要将时钟的针,转回数万年前而做的准备。然后……」 「然后什么?」 当邬芙库丝打算更进一步询问时,兴继刀堂的身体消失了。希萨利欧斯和邬芙库丝将视线看往上方。 在雪国的天空里,有一道光正在离去。光线越过层层山峰,朝更加遥远的天空飞了回去。 希萨利欧斯和邬芙库丝的眼睛,都眺望着兴继刀堂所眺望过的南方天空。 在那前端,大陆的中央地带,照理说有着鲁鲁加那内海存在才对。 光线渐渐地集束在一起。我放下了举起的手,吉吉那也瞇起了眼睛,看着前方。 在横躺于街道上的鲁戈鲁吉?吉的巨大身体前方,有个人影站在倒于十字路口的运输车上。 晶莹剔透的银色肌肤,有如神像般庄严的脸上,坐镇着七只青色的眼睛。他背后的光环,正像雷一般地发光着。 「优尔姆德?德就先不提,连那个希黑帝斯?斯和鲁戈鲁吉?吉都被打倒了吗?」 七只眼睛眺望起鲁戈鲁吉?吉的巨大尸骸。 「虽然他们分别是拥有不正经信条的人,以及被囚禁于悲哀之中的人,但还真是令人惋惜。」他的声音中带有哀怜。「这种结果,都是我索雷伊索?索的无德所招致来的。」 我吞了口口水。 眼前自称索雷伊索?索的巨人,和希黑帝斯?斯或鲁戈鲁吉?吉所带来的压迫感,显著地不同。 我动弹不得。虽然知道不动就会死,我却还是动不了。理性告诉我,应该把以吉薇为目标的「古巨人」新生力军给打倒才行。 可是,身体却本能性地在抗拒。去的话就会死,本能似乎是基于这个理由在制止我的样子。 索雷伊索?索的七只眼睛,正在注视着我们。 「汝等不可原谅。」 我侧瞄确认后发现,吉吉那的唇是开的。当他闭上嘴时,犬齿便咬破了嘴唇。在鲜血流到下巴的同时,他硬是往前踏了一步。一脸苍白的沃尔罗德也前进着。 可是,我们三个人都已经满身是伤了,咒力也用尽了,根本毫无胜算,完全没有。 真是个绝望性的前进。 「别乱来。」 有个声音从我们的旁边传来。 在轿车上前进的,是个超越两公尺的巨大人影。他的全身都装甲着积层甲冑,右手则握着长大的魔杖枪斧。 重机枪士的脚步,停在我们的身旁。他用粗厚的手指,将头盔下的护面具向上推。 那张像是削刻过的盘石般、具有威严的脸,是属于拉尔豪金这个人。 「和报告里描述的模样不同呢,这是新的生力军吗?」 我和吉吉那、沃尔罗德,都望着拉尔豪金。身为兰多库人的巨汉危险地笑了笑,闭上了一只眼睛。 「怎么,好不容易『古巨人』才肯现身在我们附近,这次总算是赶上了。」 旋转起魔杖枪斧「刚毅加德雷德」后,巨汉转而面向前方。其枪斧所指出的前方,正坐着「古巨人」的新生力军───索雷伊索?索。 「接下来就交给我们,你们去休息吧。」 拉尔豪金一边举起巨大的魔杖枪斧,一边前进。 穿着铠甲或战斗服的集团,从周围的轿车和运输车、冷藏车上出现。他们肩上所描绘的文字和徽章,显示其为拉尔豪金事务所的进攻型咒式士。 在我和吉吉那、沃尔罗德的旁边,一群人正在不断前进。 「战斗笨蛋和软弱眼镜就待在那吧。如果要比喻的话,就是前菜到此为止的意思。」 在拉尔豪金的右边,是提着双剑前进的华剑士伊吉。 「『古巨人』要是比春天时的大祸式好解决的话,那就太好了喵。」 在拉尔豪金左边的光幻士嘉贝菈,则是握着尖剑前进。 「我没什么要说的。」 而在所长的身后,千眼士亚库托将双手背在背后走着。 在所长与三个部队长的背后,跟着二十个部下。 拉尔豪金目不转睛地盯着街道,在前方十字路口的中央处,有一台倒地的运输车。 七只眼睛的巨人正坐在那台车上。他青色的七只眼睛,正毫无表情地眺望着拉尔豪金他们。 拉尔豪金他们在街道上停下脚步,于车子和天桥之间排出了阵形。 「第二部队从右翼过去,第三部队从左翼过去,然后在副队长的率领下,压制好侧面。」 听见拉尔豪金的话后,提前成为副队长的两个进攻型咒式士,沉默地点了点头。所长继续说了下去: 「当第二、第三部队分别从两个方向施放出进攻型咒式的炮火后,我和直属的第一部队,以及部队长伊吉、嘉贝菈就会展开突击。」他用视线指示着被称为自己左右手的咒式士,也向身为智囊的咒式士做好了确认。「第四部队则跟亚库托一起殿后。」 二十三个人各自都理解了指示。 总数二十四人并不算是很多的数量,但他们全员都是第十层级以上的高位进攻型咒式士。拉尔豪金咒式士事务所,在艾里达那中可说是最强部队了。 「走啰。」 伊吉握紧了双剑,部下们也随着杀入敌阵的队长而前进。 「尽管对方只有一个人,也不可以掉以轻心。」 拉尔豪金将巨大的魔杖枪斧握在双手里。七只眼睛的巨人摆出了临战态势,他高举双手却没有放出咒式,眼睛则环顾着周围。亚库托将手挡在巨汉的面前阻止他。 「好像已经有人先到了。」 他们看见了人影。在左边运输车的背面,有一堆涂成黑色的铠甲;在右前方某辆废车的背后,则有一组握着魔杖剑在前进的西装人马。在周围大楼的屋顶上,也有影子掠过。 穿着各种装备的进攻型咒式士们,都正在街道上前进着。 呼吸紊乱的吉吉那的眼睛,确认起了街道上蠢动的人影。 「那些是修比因咒式士事务所、多德迪翁咒式士事务所的吧。」吉吉那垂下了望向屋顶上的眼睛。「那边连卡欧?恩咒式士会的人都在里面。」 十字路口处传来声响。街道上的车辆被撞开,出现了浓绿色的装甲运输车。咒式士们逃开后,两台装甲车便猛向前冲。拉尔豪金的咒式士们,分别躲到了左右两旁已翻起的车辆上。 粗鲁的装甲运输车激起火花与轰隆声,强势地向前开去。 「连哥拉耶夫家族都跑来了啊!」 在车上的伊吉抛出了这句话。装甲车将车辆撞开,斜斜地开进了十字路口。 两台装甲车将车体转为横向后,停了下来。侧面的装甲向上弹开,一台装甲车里跑出了七人,两台并在一起则为十四人的机剑士团,一同现身了。那是哥拉耶夫家族引以为傲的,重装甲咒式士部队。 将魔杖斧扛在肩上的,是身为家族头目的重机斧士哥拉耶夫。单比腕力的话,据说他是足以和拉尔豪金匹敌的,凶猛的兰多库人。 在右手边前进的,是一个拥有各式各样咒式士的集团。站在前头的,是个拿着魔杖枪的高瘦男子。那是刚枪士,卡欧?恩。 左边飞越着车顶而前进的西装人马的主人,则是个老绅士。他是炼成系高手,多德迪翁。在大楼屋顶上,将咒式编织在魔杖剑上并且奔跑着的一群人,则是由修比因所率领的。 总共约四十二人左右的进攻型咒式士,全都集结在十字路口了。 「相中艾里达那和皮耶佐大使馆悬赏『古巨人』的赏金,进攻型咒式士们好像都聚集过来了。」 拉尔豪金独自低喃着。 我再度重振斗志,握好魔杖剑站了起来。吉吉那也调整为临战态势了。若是这个数量的话,就压制得了了。我要让把吉薇当成目标的「古巨人」,全都在这里倒下。 在前方,伊吉握紧了双剑。他青色的眼眸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斗志。 拉尔豪金事务所的进攻型咒式士们,也正在静静地进军。 修比因咒式士事务所、多德迪翁咒式士事务所、卡欧?恩咒式士会、哥拉耶夫家族等四十二名进攻型咒式士,行进街道中。 我和拉尔豪金他们也并入其中后,这个总共六十人的大型军事集团所包围住的,是倒在十字路口中心处的运输车。在车顶上,有个人影持续地坐在那里。 「真是壮观吶。」 大小跟人类差不多的「古巨人」───索雷伊索?索,静静地自言自语。进攻型咒式士们拿着魔杖剑或魔杖枪,形成了一层包围网。全员的魔杖剑尖端,都指向了坐在车顶的「古巨人」。索雷伊索?索成了立于刀海中的孤独影子。 巨汉的脚踩上了被丢置在旁的轿车车顶。哥拉耶夫举起魔杖斧,将前端指向索雷伊索?索。在他的斧刃上,早就已经编织好了进攻型咒式。 「喂喂,我还以为靠近之后,我们这边会有四分之一的人被杀死,结果你什么也不做吗?」哥拉耶夫把疑问和斧刃都指向对方。「你应该很强吧,『古巨人』?」 索雷伊索?索依旧是坐着的姿势。 「别打搅我等的镇魂仪式。」 「哦哦,是指你自己的葬礼吗?」 哥拉耶夫窥探着施放咒式的时机,并且移动着脚尖以缩短彼此距离。其背后备战的重机斧士和重机枪士,也都跟一家之主一样,正以脚尖在缩短距离。 「中计的可是汝等。」 索雷伊索?索淡淡地说着。 「危险。除了索雷伊索?索之外,又出现了四个反应!」 亚库托的叫喊声,响彻了整条街道。 「全员疏散!」 身为历经无数战斗的战士,拉尔豪金凭经验大喊了出来。与拉尔豪金的呼喊相反,哥拉耶夫随着咒式一起飞翔了起来。 哥拉耶夫所施放出的,是炮弹咒式与巨斧的一击。就算能防御或躲开最初击出的炮弹,也会被追踪过去的巨斧给杀死,他将这种两段构成的必杀连击,施加在索雷伊索?索身上。但在快要打到对方时,哥拉耶夫的巨大身体却僵直了。 血从他那被胡须覆盖的唇中流了下来,哥拉耶夫的重装甲,从胸膛到背后,都被十几把刀给贯穿了。他看向了穿出自己胸膛的刀子源头。有一大堆的刀子,从他脚下的轿车车顶长了出来。 「这是、什么?」 在发出疑问声的同时,哥拉耶夫阵亡了。而当他周围的十三个人打算要放出咒式的瞬间,街道上便满是惨叫与悲鸣了。 从翻倒在交叉点的车子、运输车、冷藏车或巴士的车体中,长出了数百把的剑和长枪。出现在街道各处的地狱刀山,贯穿了十三个进攻型咒式士。 「盖席纳姆?姆,你做得太超过了。」 在索雷伊索?索的视线前方,翻倒的巴士车体上出现了六道青色光芒。金属板裂开后,变成了嘴唇。 「我没有杀掉全部哦,毕竟他们可是重要的人类实验体嘛。」 被称为盖席纳姆?姆的「古巨人」,把脸从巴士中探了出来。接着探出来的是肩膀、胸膛、手臂和腰,他的脚则踏到了柏油路上。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形。这个有着银灰色肌肤,将粗壮的手臂交迭在一起的巨汉,正站在车道上。在他有如骷髅般的金属脸庞上,配置了六只眼睛。 「对贤人盖席纳姆?姆我而言,在完成我们的悲愿时,还能顺便以人类做实验,真是令人再开心不过的事了。」 拉尔豪金的前锋们,从盖席纳姆?姆的死角处冲了过去。 「分心看别的地方的话,我就杀死你。如果要比喻的话,就是看别处一秒,到死前都会是地狱!」 全力狂奔的伊吉挥出了刀,他举起因化学金属系第三位阶「微振刃」而高速振动的刀,切断了盖席纳姆?姆的右手腕。他的头一招便减弱了对方一半的攻击力。 「人格转换,达人的太刀!」 嘉贝菈一边从旁踏进去,一边挥刀。因电磁光学系第四位阶「光条灼弩显」而变成硬x雷射光线的刀,一路把从右边腋下到心脏、左肩为止的部分,全都砍成两段了。 自炭化的切断面渐渐滑开的上半身背后,拉尔豪金跳跃着。他在魔杖枪斧上,发动了化学金属系第五位阶「刚导电旺臂唤法」。强烈的斩击从盖席纳姆?姆的左侧头部划过其鼻梁,然后在抵达下巴右侧后拔出,着地。枪斧甚至划开了柏油路。 「必杀,然后再一杀!」 断面中喷出了银色的血液,盖席纳姆?姆在鼻子以上的头部飞了出去。而且,魔杖枪斧又反转切断了他的身体,与此同时,拉尔豪金跳跃了起 来。 在盖席纳姆?姆的背后,伊吉和嘉贝菈穿了过去,他们用脚跟顶开柏油路后,停了下来。拉尔豪金也着地了,冲撞力和体重,使他在柏油路上穿出了一个洞。 那是由完美的联击而形成的致命攻击三重奏。 行动结束的三人回过头,脸上尽是愕然。我和吉吉那的表情也一样。 因为盖席纳姆?姆正若无其事地站立着。 「换做是一般的『古巨人』的话,在这波攻击下应该已经死了吧。」盖席纳姆?姆用左手压住放置心脏的胸部,用右手压住放置脑部的头。「突然就杀过来的野蛮度很有趣。关于人类,我似乎还有很多该学习的知识呢。」 照理已经被切断的右手、砍成两段的心脏和头部,全都跟原本没有两样。 「我的脑和心脏虽然正嗡嗡作响,但就只是那样而已,并没有学术上的意义。」 盖席纳姆?姆发出了金属性的笑声。 我可以保证,三人的刀确实破坏了他的脑和心脏。证据是盖席纳姆?姆的黑色长大衣被划开,已经变成了下垂的布条。 不过,盖席纳姆?姆的右手、身体和头部的金属肌肤上,却连接缝都找不到。 如果「古巨人」也是高等生物的话,身为体液循环器官的心脏被破坏之后,他们就会死。也许他们会拥有超再生能力或是副心脏,但基本上要启动再生能力或是让副心脏运作的脑已经被破坏了,他们应该只剩下死亡一途才对。可是,眼前的「古巨人」却若无其事地活着。 「别让拉尔豪金他们抢走功劳!」 随着呼喊声,各事务所的咒式士们从索雷伊索?索和盖席纳姆?姆的四面八方,施放出了咒式。就我而言,现在也只能行动了。我展开用热量攻击的「电乖阋葬雷珠」,射出有眩目光芒的电浆弹。 爆裂和枪、电浆弹都打中了目标,引起一阵强烈的光和热风。 街道上,耸立起了灰白色的墙壁。金属被电浆弹削掉了半径左右的大小,不过并没有被贯穿。 热得近乎于电子从原子核中游离出来般的高温电浆,足以熔解掉地上所有的金属。 可是,秉持着结晶构造中,原子位于立方体状的单元晶格中的各顶点和中央处的这种体心立方构造,融点为三四二二度的「钨」墙,被大量生成出来。靠着大量生成高融点金属,便可以防御住电浆的热量。 在墙壁之间,可以看见索雷伊索?索悠然坐着的身影。他的七只青色眼眸,正朝向右边。 「索雷伊索?索大人,您没事吧?」 有影子从街道的上空降下。对方的脚静静地在耸立柏油路上的钨墙上降落。三角形的衣物下襬,显得闪闪发光,身上是具有光泽的灰白色金属肌肤,倒三角形的脸上,有五只橙色的眼睛。 「信者札穆札?札身为索雷伊索?索大人的侍从,却因回收希黑帝斯?斯的遗物而来晚了,我深感抱歉。」 在他举起的左手掌心里,有四只橙色的眼睛。索雷伊索?索以哀悼的青色眼眸,表示理解。 「辛苦你了。」 听见索雷伊索?索的深沉声音,札穆札?札像是对待君王般,隆重地鞠了个躬。 札穆札?札在瞬时生成超乎常识的庞大重金属,防御进攻型咒式。无论是鲁戈鲁吉?吉也好,其他人也好,「古巨人」们还真是化学系咒式的专家耶。 周围的咒式士们放出更加强大的咒式暴风雨,但札穆札?札却构筑出了更多层的钨防壁。 立在街道上的灰白色墙壁群,形成巨大的墓碑,弹掉所有的攻击。包围在附近的咒式士们将火力集中在一起,击溃了好几面墙。不过,札穆札?札接连编织出防壁的速度却更快,而且数量庞大。连接在一起的墙壁形成城堡,耸立在街道上。 有一个炼成士编织起来的爆裂咒式,在中途被制止了。组成式变成光的碎片,散了开来。 「『古巨人』是无敌的不死之身,赢不了啦!」 炼成士逃了出去。 接着,在他旁边的雷鸣士也跟着逃了。后卫崩坏了。 十字路口陷入了大混乱。有前进的进攻型咒式士,以及逃走的进攻型咒式士。然后是咒式的爆炸声、怒号和悲鸣。 城里相中赏金的进攻型咒式士们,无法和强敌对战。原以为可以靠数量获胜,但出现的「古巨人」却不止一个。而且,每一个都强过头了。 失去主人的哥拉耶夫家族的幸存者,逃进了停在街道上的装甲运输车里。在门被关起来之前,粗暴的车体就发动了。仅仅将手搭在上面的重机斧士和重机枪士,都掉了下来。 舍弃伙伴而逃出去的装甲运输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子轮胎正在猛烈地回转。不过,轮胎却有一半已经沉入了街道的柏油里。 「我不能称呼自己为我,那么该如何称呼?」 有声音传了过来,但车内的进攻型咒式士们根本无心理它。面对车体下沉的事态,司机更奋力地踩起了油门。但,车子却不动。它并没有朝水平方向,而是朝垂直方向移动,在一瞬之间,车体已经下沉到一半的位置了。 在街道上的十几辆车,也同样地沉入柏油之中。也有后半部都已经沉进去,只剩下前轮露在外面的车子。 「如果回答不了的话,直接随着答案一起消失就好。」 装甲运输车的驾驶座和后部的门,已经被埋进地面了。压在门上的那些、不能称为水压的柏油压,即使靠进攻型咒式士的强大力量也打不开。车内的进攻型咒式士们,用魔杖剑的剑柄敲破了窗户玻璃。 可是,车体的下沉速度却更快,它已经完全消失在地面上了。进攻型咒式士们的悲鸣也好,怒号也好,全都被地面给吞没了。剩下来的,只有扩散在柏油路上的波纹而已。 在波纹的前端,有六个淡青色的光点在发亮。 「在这世上,有所谓『向前一步即为泥沼』的诸行无常,这就是『物教』的道理。」 声音来自于浮游的人影。在浮游的金属莲花上,有个穿着东方僧侣服的人影坐在那里。从其右肩到左腋下,挂着连结在一起的一串球体。三角头巾下则是银白色的肌肤。他有六只淡青色的眼睛。在他的右手里,握着前端已连结成圈的魔杖锡。 「涅比罗?罗法师,贸然来访。」 继锡杖敲到柏油路上的金属音之后,圈圈也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四间事务所针对「古巨人」而形成的包围网,早就已经崩坏了。不论是前锋也好、后卫也好,全都开始逃跑了。 空中传来了爆炸声及如笛声般的坠落音。在街道上的车子或大楼的墙壁处,进攻型咒式士们纷纷中弹。 随着爆炸的声音,绿色飞沫和波涛一同喷发了出来。迎面而来的热风,将我和吉吉那给吹得向后退。 那是充满了幻想性的绿色火柱。街道上的车列、步道的街灯、天桥,以及进攻型咒式士们,一瞬间全都被绿之炎给包围了。 那是让进攻型咒式士的耐火装备和耐热咒式,变得毫无意义的高温之炎。 在绿色火焰之中,直到死前为止,人们的内脏和骨头都被烧烤着。炭化的人类痛苦地狂舞着,然后渐渐倒下。 吉吉那单手举起了屠龙刀。我也忍住痛苦,举起了魔杖剑。眼前所见的街道,尽被包围在地狱的绿色业火中。 在绿色的灼热地狱前端,有索雷伊索?索存在。被包围在火焰中的「古巨人」,将眼睛看向了旁边。 「是泪之李克儿格?格吗?」 在横躺于街道上的鲁戈鲁吉?吉的巨大身体旁,有个人影正跪在那里。那姿态就像是人类在哀悼死者一样。 「这是吊唁弟弟的仪式,望您容许。」 漆黑的金属肌肤。在那流线型脸庞上的五只青紫色眼眸中,映射出闪闪发亮的火焰。背上拥有「古巨人」特有的光环,但却呈十字形。从对方隆起的胸部、纤细的腰,以及整体都很优雅的曲线来看,似乎是个女性。 她伸出了金属的纤细之手。漆黑的指尖,触摸到了鲁戈鲁吉?吉跟汽车差不多大的头部。 「没想到,我的弟弟鲁戈鲁吉?吉居然会失败。」 在青紫色的眼眸中,出现了哀悼之色,双唇则随着女子的悲哀而歪斜。 「你的悲哀,终究是无法纾解了吧。」 因为没有眼皮的关系,他无法闭上眼睛。于是她动了动指尖,将四只绿色眼睛一一从眼窝中卸下。 「啊啊, 要是我先来就好了。那样的话,弟弟他、鲁戈鲁吉?吉说不定就不会死了。我好想代替他啊。」 李克儿格?格用手抱住了跟人类头部差不多大的宝珠,她把它们压到跟女性一样呈半球状的胸部之间,似乎正在强忍着丧失感的样子。 我以为「古巨人」是近乎于机械的存在,看来是我错了。就像刚才的鲁戈鲁吉?吉和希黑帝斯?斯也做过的一样,身为高等生物,他们也是会为同胞的死亡感到哀伤的。 李克儿格?格的五只眼睛,转向了我们。她的五只眼睛里,流出了银白色的眼泪。 「我要杀了你们。」 我和吉吉那、拉尔豪金都开始向后退。因为我们认为,全员都应该要重整态势才对。 拉尔豪金的咒式士们,已经全都退避到路的另一头了。守在最尾端的拉尔豪金和伊吉、嘉贝菈,则是直盯着前方。同样在后退的我和吉吉那,也正看着前面。 「这算什么。」 艾里达那的街道,变成了地狱的光景。 从车体长出来的刀山上贯穿着尸体,装饰在空中。路口交叉点则耸立着钨之城堡。柏油路中能看见依旧维持着求助姿势的手或脚,但身体却已经埋藏其中了。待在街道上或高处的进攻型咒式士们,则在绿色的业火中炭化了。 这副地狱的惨状,足以让人觉得鲁戈鲁吉?吉的破坏还算是温和的了。 存活下来的进攻型咒式士们,全都已经开始逃跑了。众人头盔之下的表情,全都是恐怖与绝望,有如争先恐后的暴徒般,他们逃进了大楼之间的巷道中。 「别想聚在一起逃走!」 在奔逃的进攻型咒式士们的背后,依旧有个坐在运输车上的身影。 脸上有七个青色光点的索雷伊索?索,举起了右手。在他垂直举起的手臂前端,白银色的食指指向了空中。傍晚的天空,不知何时变成了阴天。 「为了替优尔姆德?德、希黑帝斯?斯、鲁戈鲁吉?吉他们三个镇魂,就请汝等献出生命吧。」 「古巨人」的手指前端,发出了鲜明强烈的咒式光芒。 照理已经远离他一百公尺以上的我,突然在背上感到了一阵恶寒。 拉尔豪金和伊吉、嘉贝菈,都朝更后方跳跃。拉尔豪金在空中发动咒式,在他落地的同时,展开了「遮热断障槛」。我也将相同的咒式重迭上去,制造出耐热金属的障壁。拉尔豪金的咒式士们也一样,他们在背后重迭构筑出同样的防壁或护盾。 咒式在索雷伊索?索的指尖上发动,天上降下了无害的雷射光。 我和吉吉那、拉尔豪金的咒式士们,都躲在防壁的背后看着那副光景。 藉由雷射光,电子的流动方向受到指定,电位差超过了空气的绝缘界限值,电子从气体被施放出来后,产生了阳离子。和电子呈反方向行进的阳离子又撞上了其他分子,使电子游离。游离的电子又碰上阳离子的话,就会引起连续放电现象。 暗云密布的天空低鸣着,光柱将黑夜一劈为二。奔逃在街道上的咒式士们被包围在光柱中,消失了。 随之而来的是轰隆声和爆裂,轰隆声与冲击波撼动了调车场。光和烈风都吹到了距离一百公尺以上,拉尔豪金的咒式士们所造出来的防壁和护盾上。 被咒式呼唤出来的,是极其强大的落雷。 避开直击的进攻型咒式士们,滚倒在逃走路径上。 咒式士们朝着前方的拉尔豪金他们,伸出了手。可是,从光柱中打往那边的雷电,却袭击了他们。从大地上弹跳而起的咒式士,在空中消失了。 强光和烈风都渐渐消失了。 原本燃烧得极其猛烈的绿色火焰,几乎都熄灭了。 路上蒸气缭绕,在蒸气之间,可以看见道路穿出了个大洞。洞又黑又焦,不是炭化了就是玻璃质化了。 位于大洞边缘的车子和天桥,都顺着雷的圆弧被削开。在金属的断面中,正在滴下变成米黄色的金属。同样地,散落在地的魔杖剑和盾牌上,也都秀出了平缓的圆弧断面。 约略二十人的进攻型咒式士们的逃跑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了。炭化后滚倒在地的部分手臂或脚,成为他们仅留的些许痕迹。 「居然蒸发了?」 从设置在防壁上的窗口窥视外面之后,拉尔豪金自言自语着。 坐在倒于十字路口的车上的索雷伊索?索,七只眼睛正闪闪发光。在车子底下,拥有六只青色眼睛的盖席纳姆?姆正环抱着手臂。 在右边,有六只淡青色的眼睛,手上握着锡杖、穿着东方服装的涅比罗?罗,正坐在浮游的莲花上。 在背后的天桥上,则可以看见札穆札?札的三角形衣襬正如翅膀般,随风飞扬。他五只橙色的眼睛正俯视着我们。 在索雷伊索?索的前方,有五只青紫色眼睛的人影正跪在地上,那是个拥有漆黑肌肤,宛如女性的「古巨人」的身影。她是李克儿格?格。 「这下子,我失去弟弟鲁戈鲁吉?吉的哀伤,应该也能获得些许抚慰了吧。」 李克儿格?格那有如女性般艳丽的唇,露出了微笑。她的五只眼睛看向了我们。 「剩下来的就是你们了。」 「那可不行。」 完全装甲好了的积层甲冑,然后是魔杖剑与魔杖枪。在拉尔豪金的带头下,伊吉和嘉贝菈,以及二十一位进攻型咒式士都在前进。 失去一只手的吉吉那转动屠龙刀架在身前,屠龙族战士往前踏了一步。强忍全身的痛苦,我也前进了。我更换咒式弹仓,编织起咒式。 每个人脸上都带有斗志,以及绝望。对手是五个「古巨人」,四十二名进攻型咒式士在数分钟内,便全部灭亡。 相较之下,吉吉那失去了一只手后,战斗力便减弱了一半。而我在身负重伤的情形下,还不断地使用第七位阶的咒式,使咒力几乎都枯竭了。就算拉尔豪金事务所的进攻型咒式士们素质很整齐,整个情况也未免太不利了。 但是,我却无法不前进。为了守护吉薇,我不能让「古巨人」活下去。 索雷伊索?索的七只青色眼睛,闪耀了起来。 「我等『古巨人』存活的年龄,和地层是一样的。在远比汝等人类还要早的时代开始,我等就已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但汝等人类却把这片大地、资源都夺走了,所以我等要夺回。」 据说在太古时代,「古巨人」是支配这片大地的。分布在艾里达那地底的迷宫,据说也是他们造出来的。 不论是艾里达那也好,这块大陆的所有土地也好,都是我们人类在后来掠夺而来的。所以,「古巨人」正打算要把它们都抢回去。 「为此,就算使这块人类的住处化为灰烬,我等也不会感到厌烦。」 索雷伊索?索的硬质声音,穿过了四个巨人而传过来。 「不过,现在并没必要这么做。我等应该要撤退。」 「古巨人」们注视着索雷伊索?索。 「就算是您的命令,这也太不合理了吧!」 李克儿格?格有如女性般,用金属的脚踩裂了柏油路。 「您是叫我不要报弟弟鲁戈鲁吉?吉的仇就撤退吗?」 「没错。应该要让李克儿格?格大人报仇才对!」 札穆札?札也晃动了一下三角形的衣襬,表示赞同。 「而且,起码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去做学问上的调查吧?」 有张骸骨脸的盖席纳姆?姆也不肯退让。 索雷伊索?索用七只青色的眼睛,望着同胞。 李克儿格?格的五只青紫色眼睛、札穆札?札的五只橙色眼睛,以及盖席纳姆?姆的六只青色眼睛,全都注视着首领。涅比罗?罗法师则只是静静地,看着四个人闹不合。 「古巨人」之间,飘起了不和睦的气氛。看来,「古巨人」似乎也不是很团结的样子。 先不谈李克儿格?格和札穆札?札是怎么想的,但索雷伊索?索和盖席纳姆?姆,根本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不过,我们却无法趁虚而入,我和吉吉那都受了伤。我虽然在思考该怎么突破这个状况,但却得不到答案。 艾里达那的街上,响起了警察车辆和消防车、救护车的声音。 「优尔姆德?德已经不可能了,但要埋葬希黑帝斯?斯和鲁戈鲁吉?吉却还来得及。得赶紧将他们的魂魄归还大地才行。」 李克儿格?格紧咬着嘴唇,索雷伊索?索又说道: 「『悲叹之戒』和人类 女子都已经不见了,这次的袭击已经失去意义了。」 听到「古巨人」的话,我连忙环视周遭。在一片凄惨的街道上,到处都没有沃尔罗德的身影。关键的吉薇,也已经不见踪影了。 「那么,离开这里吧。」 索雷伊索?索再次抬起了手。我们全员则再度构筑起了防壁。速度优异的伊吉、装甲度很高的拉尔豪金、善于使用强力光线咒式的嘉贝菈都站到了前方。我和吉吉那也提着剑往前站。 光爆。在四散于周围的白光中,拉尔豪金的咒式士们抬起手,躲到了更多层的防壁和盾牌后面。 当浓浓的影子变薄后,我们的视野开始恢复了。夜晚回来了。 全员都抬起了头向上望。 「古巨人」们的身影,从燃烧着的艾里达那街角消失了。在没有夺回吉薇的状况下,我伫立于街道上。 我的视野变暗了。膝盖虽然无力的弯了下去,人却在跌坐到柏油路上之前便停止了。原来吉吉那的手,抓住了我的肩膀。 吉吉那把我扛了起来。在他的肩上,我的视野变得越来越暗。我朝街道伸出了手。 「向警察报告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吉吉那从拉尔豪金事务所的咒式士之间,迈步走了出去。 「等等,等一下!」 即使伊吉开口叫住我们,扛着我的吉吉那却已经狂奔起来了。 「我这边的软弱眼镜好像快死了。」 在吉吉那的肩上,我的意识渐渐地远去。伸出的手,只抓住了空气而已。 我,还没有用这只手抓住吉薇。 视野中的所有一切,都被染成了一片闇黑。 设有清凉饮料的广告牌,戴朋特第三大楼的顶楼上。有只被覆盖在护手下的手,抓住了大楼的边缘。 继手之后,出现在边缘的是一张很险恶的男人的脸。沃尔罗德用单手攀登着大楼,爬到了顶楼上。他左手抱住的吉薇妮雅,正在猛烈挣扎着。 「放开!放开我啦!」 沃尔罗德小心的将吉薇妮雅放在大楼的顶楼上。 从拘束中获得解放的吉薇妮雅,立刻离开了沃尔罗德的身旁。女人颤动了几下尖尖的耳朵前端,她生气了。 「你不准备把我送回嘉优斯身边,对吧。」 「很抱歉。」 沃尔罗德把背靠在大楼边缘上,坐了下去。 「顺便告诉妳。我跟妳要是留在那个地方的话,在场所有人都会死于全面冲突中的。」 勇者的脸上,浮现出了苦痛的迹象。 「果然,真正的『古巨人』是很强大的啊。」 沃尔罗德呻吟着。由于腹部的伤是重伤,使他的腰部以下都染上了鲜血,脸颊和嘴唇都很苍白。 「这次是在做好了妥善分配,对手只有一个的情形下,才能以这种程度收场。」 在他吐露出苦涩的话语时,鲜血依旧不断从伤口中流出来。 「况且,我麻药上瘾的症状又发作了,根本没办法继续待在那里。」 沃尔罗德的眼睛直视着吉薇妮雅。 「戒掉麻药是我对布洛佐,并且也对妳发过的誓。所以,我才不想让你们见到我的丑态。」 吉薇妮雅说不出要责备男人的话了。因为,沃尔罗德是很规矩地遵守对死者的誓言。 沃尔罗德朝着吉薇妮雅微笑。 「而且,关于刚才所说的话……」 沃尔罗德的口中,一直不断地自然冒出话来。 「别说话了。」 吉薇妮雅打断了他下面的话,把手伸进了包包里。她取出纱布,擦拭掉沃尔罗德的血。光靠几块纱布是无法止血的。她用手擦拭起自己冒汗的额头。在她的额头上,出现了几条因沃尔罗德的血而沾出的线。 吉薇妮雅毫不在乎地,继续用纱布擦拭着血液。接着,她把咒符贴到了沃尔罗德的伤口上,最后再捆上绷带固定。 「就紧急处置来说,我只能做到这样而已。」 「尽管很讨厌我,妳却还是会替我包扎呢。」 沃尔罗德将咒力灌输到咒符上,发动了治愈咒式。治愈咒式塞住了他的伤口,并且补充了血液。他顺便施打了缓和上瘾症状的药。沃尔罗德原先很苍白的脸,恢复了血色和精神。 「等你恢复后又可以战斗的话,嘉优斯才不会太危险啊。」 吉薇妮雅抛下这样的话。不过,与其冷淡的话语呈相反地,女人的绿色双眸中有着不安的光芒。她很担心地看着治愈咒式的发动状况。 吉薇妮雅将剩下的医疗品收回包包里。虽然看见了嘉优斯拜托自己去拿的、寄放在罗路卡屋的小盒子,但现在她暂时不愿去想它。 沃尔罗德将左手扶在屋顶上,以魔杖剑当作拐杖,站了起来。吉薇妮雅也跟着他站了起来。 应急用的增血咒式和治愈咒式,还是会让他感到晕眩。不过,沃尔罗德却摆出了若无其事的态度。因为不知为何,他看不下去让吉薇妮雅替他担心的样子。 与此同时,他对嘉优斯涌现了杀意。 「对了,你说的『刚才所说的话』是什么?」 吉薇妮雅询问着。沃尔罗德犹豫了。 「我只是在说﹃快点移动吧﹄而已。」 沃尔罗德回头看向背后。隔着大楼的边缘,出现了艾里达那连绵不绝的一栋栋大楼,而且还可以看见对面的艾比林饭店前的街道。 有两个地方冒出了黑烟,消防车和警察车的警笛都朝着那边过去。 单单是沃尔罗德和嘉优斯、吉吉那,以及翼将们跟两个「古巨人」的战斗,就使街道的一角呈现坏灭状态了。「古巨人」们光是移动,就会引起灾害。 即使如此,还是非得打倒他们不可。 沃尔罗德望着站在身旁的女人。吉薇妮雅用手压住被顶楼的风给吹乱的白金头发。她绿色的眼眸,正俯视着喷出黑烟的艾里达那街道。 眺望着街道的吉薇妮雅,对艾里达那的惨祸感到心痛。 然后,在女人的心中,刮起了比那还要强大的暴风。 自己没有握住应该能握到的嘉优斯的手,是因为碰上了「古巨人」们的来袭吗? 还是因为,被沃尔罗德牵住手了呢? 在艾里达那的东岸,北部的佛尔马豪特路上,这里是跟丽姿饭店、艾比林饭店拥有同等高级排场的杰斯特饭店。 在正面玄关处,一身深蓝色的警察并排站在那里。他们以大盾排成一列,手则搭在魔杖剑的剑柄上。在警察队列之前向下降的大阶梯周遭,处处充满了人、人、人。有数百人集合在这里。 一部分举着横布条或牌子在抗议游行的人,正蜂拥而至。这是因为之前抗议达利欧涅特时,同盟警察对市民发动咒式一事,换来了憎恶的关系。 「你们这群同盟的走狗!达利欧涅特的看门狗!」「交出使用咒式的警察!他是在达利欧涅特的命令之下做的吧!」「杀死达利欧涅特!杀死他!」 由男女老幼所构成的市民抗议阵线的最前头,有一群异样的人存在。他们全都戴着银色的头盔,穿着银色的积层甲冑,腰部则挂着魔杖剑。覆盖住他们脸部的护面具是用铁板制成的,是开有圆洞的无表情护具。在这群人的左手臂上,都戴有臂章。 这群人高举着无数的红旗,正在进行高调的抗议。周围的市民们则对他们发出喝采。 在银色集团和旗阵的最前头,有面格外巨大的旗子在飘动。在红底的旗面上,绣着用金线写的「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的文字,以及刀刃交叉在一起的徽章。 面对在前封锁的警察们,旗子被挥舞了起来。在最前面挥着旗子的,是金发碧眼的青年───富勒。 「交出达利欧涅特!」 在正义与爱国心的驱使下,富勒叫喊着。周围的骑士、市民们也跟着他叫喊。与他们保持距离对峙着的警察们,依旧维持着一贯的面无表情。 在群众的背后,有个黑发女子抵达现场,莉洁莉雅找到了富勒在最前头的身影。她拚命地穿过人群,想要阻止他。 当莉洁莉雅被卡在人墙中无法前进时,最前头的一行人动了起来。针对武装骑士的前进,害怕的警察们将盾牌挡在前面,把手放到了魔杖剑上。已经武装好的一行人,踏上了阶梯。警察之间出现了紧张感。有个警察大喊道: 「你们若是继续前进的话,就要被当作妨碍执行公务了。停下来!」 「别这样!大家忘记在天佩利欧大楼发生的事了吗?」 有个似乎是上司的警察,从旁制止。最初大喊着的那个警察,露 出了苦涩的表情。 「可是,那群家伙打算要闯入内部啊!」 周围面无表情的警察们,内心也产生了动摇。要为了达利欧涅特,跟市民们发生激烈冲突吗?这是他们的疑问。 待在忧国骑士团最前头的富勒,爬上了第二层的阶梯。 「交出达利欧涅特!」 警察们抓着盾牌和魔杖剑,在正面玄关的阶梯上往后退。 「闪开,一群走狗!」 富勒高举着旗子,拨开阶梯上的人群往前走。在他背后的银色铠甲一行人,也跟着走了上去。甚至连进行抗议活动的群众都前进了。莉洁莉雅从最后列往前挤,她呼唤着富勒的名字,但在响彻广场的怒号与欢呼声的阻挠下,声音根本完全传不到对方那边。 遵照着自己的意志,富勒爬上了阶梯。他把手伸到腰上,抓住剑柄后前进。警察们并没有动。要是压制的话,他们和市民之间就又会产生摩擦了。 在富勒的胸中,满腔的热血正乱成一团。 青年前进着。当脚跨到最上层后,他一口气拔出了魔杖剑。以盾牌挡成一列的警察们,显得很害怕。 「嘉优斯老师,我和你不同,我要用行动来改变社会。」 他在嘴边嘟囔着。连他自己都被自己的话给吓了一跳。原来,自己一直在意身为讲师的嘉优斯啊。因为就算身陷苦境,他还是会苟延残喘地活下来,再向对手反抗。但是,自己是不同的。 「我要改变!」 再度喊叫出来后,热烈的壮志在他的胸口翻滚。 不对,是真的很热。烧焦的臭味掠过了他的鼻尖。 富勒望向自己的胸膛。他的左胸上开了一个黑色的洞。从焦掉的肉洞中,流出了黏液质的鲜血。 「嘉优斯老、师。」 青年的唇边流下了鲜血,他抬头望着天空。在官厅之上,艾里达那的天空一片蔚蓝。 他的视野中映入了澄澈的天空、灰色的官厅、略脏的阶梯。站在背后的忧国骑士团。先来的群众。用手机在摄影的人们,戴着黑色帽子、同样在摄影的青年。在远处,莉洁莉雅正用双手摀着嘴。 然后是白色的地板,以及自己吐出来的鲜血。 富勒在阶梯的一半处倒了下来。 「我……」 接下来,他看到的是一片漆黑。 莉洁莉雅的尖叫声穿过群众,响彻云霄。 —————————— 注5: 在日本武士的大铠中,「鸠尾板」是安装在左胸的护板,「栴檀板」是安装在右胸的护板。 注6:胴丸出现在日本平安时代中期,是一种包覆身体,开合处在右边腋下的铠甲。 第九章 我等拒绝着我等自己 世界会在可容许的程度下,藉由劳动增加财富,使技术获得发展。 但是,人能够给予人的东西,总是有限的。 获得多数人认同的名誉以及值得疼爱的女性,在需要与供给上,必定是不平衡的。 基于社会性和生物学性这两个理由上,人类将会永远处于竞争之中。 伯颜?马修华尔「渴望的人们」 神乐历三四二年 ◇ ◇ ◇ 我把脚从床上伸下来。铺着老旧亚麻地毯的地板,对赤脚来说实在很冰凉。 舒服的哈欠,从我的口中逸出。虽然连日睡眠不足,但在接受慈珊的彻夜治疗后,我睡了个好觉。 我确认着自己的身体状态,背部、肩膀、手臂、脚,全身的伤几乎都被堵起来了。假使没有专家的咒式治疗的话,目前为止,我大概已经死了好几遍了吧。今后我又会接近死亡多少次呢?冷静地去思考的话,实在太恐怖了,所以我放弃不去想了。 在慈珊诊所的病房里,只剩下慈珊忘记关掉的立体光学影像中,还有影像和声音存在。我看过去之后发现,那是关于昨晚的报导。 「先前傍晚所发生的『古巨人』与进攻型咒式士的战斗,因天空落雷而中断。在四间咒式士事务所那边,共计有四十二名死者。拉尔豪金咒式士事务所则在只有负伤者的情况下,便撤退了的样子……」 在画面上,侧脸看起来很严肃的拉尔豪金,无视采访阵容前进。唯有自己的事务所没有出现牺牲者,其余四间事务所却全部灭亡一事,对自尊甚高的拉尔豪金来说,是相当痛苦的。 「现在的拉尔豪金,是我唯一不想打照面的人啊。」 我说出了苦涩的感想。 不过,事态正朝着不佳的方向发展。面对拉尔豪金和其他事务所的攻击,新出现的「古巨人」却连一个都没有倒下。最重要的是,其咒式能力的来源根本让人摸不透。 挨了拉尔豪金和伊吉、嘉贝菈的刀之后,依旧若无其事的贤人盖席纳姆?姆;让巴士沉下去后,将它们埋葬起来的法师涅比罗?罗。把我和吉吉那视为杀弟仇人的泪之李克儿格?格;能够自在飞翔,大量生成钨金属的信者札穆札?札。 而身为首领的索雷伊索?索,更是使天空崩裂,降下了雷击。将近二十人的咒式士一瞬间就被杀了;不对,是消失了。那怎么看都像是神的行动。 根据亚库托的分类来看,与四只眼睛的希黑帝斯?斯和鲁戈鲁吉?吉相比,拥有五只眼睛、六只眼睛,甚至是七只眼睛的他们,都是上级的「古巨人」。 在各方面上,我们都陷入了僵局。 「你觉得呢?」 我把话题丢向吉吉那。 吉吉那正坐在病房的地板上。放置在他面前的是美丽的椅子,西露露嘉。 「在我接受治疗的期间,你还特地把椅子都搬来了吗?」 「等等。」 吉吉那维持着直盯椅子的状态,举起了右手来制止我说话。 「我现在正在和女儿西露露嘉沟通,没有时间跟眼镜的放置架说话。」 吉吉那对着椅子说起话来,他的眼中带有恳求。 「所以说,西露露嘉啊,妳别再为了之前的事生气,看看我吧。我们面对面谈一谈吧。」 在吉吉那面前的椅子,依旧面向着正前方。 我差不多开始对吉吉那这个存在,认真地抱持起恐惧了。 「如果非得跟吉吉那对话不可的话,我想,那应该是在死后通过灵媒师做间接的对话。」我顺着逻辑继续说下去。「顺带一提,我一点都不相信有死灵或死后的世界存在。」 「太难懂了。」 「也就是说,残存下来的事实就只有『不想跟吉吉那对话』而已。」 我的客观意见似乎一点都不重要的样子,吉吉那正在和椅子西露露嘉面对面。你对待女人也有这么温柔体贴就好了。 面对事态的发展,完全没有任何危机感的吉吉那,让我感到很火大。我萌生出了要恶作剧的想法。 我靠到床铺旁边的墙上,寻找着能将声音反射到西露露嘉背后的位置。发现了。背对着吉吉那,我将魔杖剑优尔加拉了过来。我一边用刀身确认着背后的吉吉那身影,一边发动咒式。吸入将氧气和氦气混合在一起的空气后,我发出了高亢的声音。 「爸爸、爸爸。」 「啊,这个声音是───」 「我在这里啊,爸爸。」 吉吉那用银色的眼睛,环视起周围的病房。看到我若无其事地看着立体光学影像的背影后,他将视线转回西露露嘉身上。 「不会吧。」吉吉那咽了口口水后,说了下去。「该不会是妳───西露露嘉在说话吧?」 我努力地掰了下去。 「是啊,西露露嘉正在说话喔。」 我反射过去的声音,让吉吉那举起了双手。他用颤抖的手,握住了椅子的扶手。 「终于、终于,我跟椅子的心终于相通了吗?」 吉吉那映照在刀身上的侧脸,是欢喜的表情。 换做是平常的吉吉那的话,应该立刻就会明白这是声音的反射才对,但只要一扯上椅子,他的大脑就溶解了。我继续扮演西露露嘉。 「我有话要说,所以很努力的发出声音喔。」 「原来如此,是努力啊。我是有听说过,努力和友情能够虐杀敌人。」 「吉吉那先生说自己是我的爸爸,那么生我的妈妈是谁?」 「咦,这个嘛。」很难得地,吉吉那吞吞吐吐了起来。「这个因为某些事情的关系,我不方便说出来啦。」 「她死了吗?」 「在国外。因为某个很深奥很深奥的理由,所以她待在了很遥远很遥远的国外。现在我们见不到她,而且也不方便多谈。」 吉吉那看向了远方。这根本就是父母唬弄小孩的借口。对西露露嘉的制造者而言,其中似乎有什么深奥的理由存在的样子。不论是目前为止,还是从今以后,这都是我和人类不想要知道的情报。 「我还有更想要说的话喔。当很重的爸爸坐到我身上时,我很痛苦耶。那是虐待喔。」 「什么,那才不是虐待。」 吉吉那维持着抓住椅子的姿势,慌张了起来。 「妳是椅子啊,所以我只能坐下去。说起来那算是亲子的接触,但同时也是形而上学的相克。」 我根本听不懂吉吉那到底在说什么。 「可是,我希望你只看着我。坐其他的椅子是出轨喔。」 「不是的。我很爱妳这个女儿。但,其他的椅子也各有各的优秀之处啊。这和那是两回事。」 吉吉那拚命的回答着我所扮演的西露露嘉。 「这跟花心的男人说的话一样喔?」 「这个……」 吉吉那回答不了了。对于平常为了打发夜晚的时间,每天更换着不同个自动送上门的女伴的吉吉那而言,想也知道他会回答不了。 圈起手臂,吉吉那开始思考了起来。那景象看起来就像是古代的哲学家,正在思考着伟大的思想一样。实际上,他却是正在寻求能够说服椅子女儿的解释,这是一种变态行为。 我试着更过分地耍起了吉吉那。 「我不希望你坐其他的椅子,是有理由的。」 「是什么?」 听到吉吉那将人逼得走投无路的询问,我停顿了一下。虽然是自己先玩起的游戏,但这异次元的对话开始让我头痛起来了。可是,我只能继续玩下去。 「其实,我是以一张椅子的身分在爱着爸爸,也就是吉吉那先生的喔。」 「西露露嘉,我也爱妳。在这个世上,我最爱的就是妳。」 吉吉那说出了他从没对人类说过的话。比起无机物,你应该要去爱有机物才对吧。我继续以吉吉那的精神玩了下去。 「不对,吉吉那先生的爱和我所说的是不同的。我即使知道女儿和父亲之间的恋爱是不被允许的,却还是很爱你。」 吉吉那有如雕像般的脸庞上,浮现出了复杂的表情。他咬紧了嘴唇。 「你和那么多的女人上过床,为什么却不肯和我上床呢?因为我是椅子的关系?因为我是用木头组成的无机物?」 听见我所扮演的西露露嘉的质问,吉吉那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并不是那样。人与椅子就算种族不同,也是能够互相理解,甚至相爱的。没有人就不会产生椅子,没有椅子人就活不下去。这两个种族基本上是最接近的。」 我果然还是无法理解,吉吉那到底在说 些什么。我现在有种明明走在天桥上,却被车子给辗过去的心情。吉吉那应该去死的这件事,我倒是能够理解。 「可是,妳和我之间绝对是父亲和女儿的关系。」他的拳头用力地打到诊疗所的地板上。「而我的爱,说到底还是对于椅子这个至高无上的物体的爱,以及对于女儿的爱啊。妳对我的爱,是不可能获得谅解的。还是请妳死心吧。」 「怎么这样。」 我拚命地扮演着爱情被拒的女儿。我本人对这件事没兴趣的程度,已经到了开始考虑起午餐要吃什么了。吉吉那将双手伸向椅子。 「如果不是亲子的话,我大概会爱妳吧。但是,我的爱是不变的。我将献给妳比男女之情更加崇高的,身为父母、身为椅子崇拜者的无限之爱。」 吉吉那搂住了西露露嘉的椅背。椅子的那一带似乎代表着身体和头部,这真是个不必要的新发现。在偷笑的同时,我的背上出现了一阵恶寒。不过,接下来的才是重点。 「我知道了。但是,你对其他的人们也要温柔一点喔。」 吉吉那放开了椅子。 「西露露嘉真是个温柔的孩子呢。身为父亲,我觉得很骄傲。」 「如果可以的话,对你的搭档嘉优斯先生也要温柔一点喔。」我继续说道。「不要把他卷进轻率的战斗里,减少无意义的浪费,不要用事务所的经费去买家具。」 吉吉那的银色眼睛瞇了起来。 「嗯───不要连搭档都想杀死,之前被他抢走了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伊恩的事也忘掉,然后顺便早点死掉。要死于让人吃惊的怪病。没留下你那像垃圾一样的遗传因子,对人类来说是种贡献,会获得表彰喔。」 吉吉那水平移动着的眼睛,停在了待在床上的我身上。魔杖剑和咒式都被他看到了,我笑了。 「吉吉那爸~拔,我啊,看见认为椅子会说话的蠢蛋后,觉得太有趣而快要笑死了哦~」 我继续用吸过氦气的声音说话。吉吉那呼出一口气,在下个瞬间,屠龙刀的刀刃来到了我眼前。已经预测到他行动的我,举起魔杖剑接下了刀。强烈的冲击使我倒在床上,但我还是用双手双脚支撑住优尔加的刀身,以便挡住屠龙刀。 「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突然就杀过来啦!」我的声音恢复原状了。「我可是特地在代替西露露嘉表达心声耶!好好珍惜我跟叫吉吉那去死的事,也是你女儿的期望!」 我一边说一边想笑。在屠龙刀的另一端,吉吉那以带有杀意的眼神俯视着我。 「居然敢冒充西露露嘉,就算你要做出邪魔歪道的行为,也该有个限度。」 「你发飙的点居然是我冒充椅子吗?」 吉吉那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是肉食动物在猎物前会露出的笑容。 「今天,我只能杀死你这家伙了。」 我的刀被屠龙刀压了下来,前端碰到了我的喉咙,温热的液体出现在我的脖子上,似乎是出血了的样子。 「咦?你是认真的要杀了我?不是开玩笑?」 「就算是开玩笑,我也要杀了你这家伙。这次我是认真的,所以会仔细的杀死你。」 吉吉那笑了起来。在这种地方演变成「嘉优斯君第一部完」的发展,是我唯一想避免的事。 「我是打算替你们接回手臂,治疗好所有的伤啦。」 慈珊站在病房的出入口,女医师的脸上带有疲劳。她替我和吉吉那进行了彻夜的治疗,所以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在蓝色的头发下,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但不管用了多么先进的咒式医疗技术,唯有你们的脑袋是我永远治不好的。」 女医师一副很厌烦的样子。 我也这么认为。明明都已经出现了结论,吉吉那施加在刀上的力量却没有减弱。 这就是我的搭档。 艾里达那南部,梅立治地区。在满是杂居大楼和工厂的城镇里,有个四面被铁丝网和铁板封锁起来的角落。 那泥土暴露在外的用地中,开了个大洞。 那是直径三十公尺左右的大洞。站在边缘往里面窥探的话,会看到被岩盘之壁包围住的、永无止尽的深邃洞穴。即使专注凝视,也是深得看不见底。 这是过去在艾里达那挖到地下迷宫时,被认为是曾使用过的纵穴之一。 地下调查团被派进去过好几次,下降到了地下四千公尺左右的位置。不过,他们无法到达底部,所以就判断它是无法通到任何地方的单纯纵穴,然后放置在这里。 「我等的祖先───『巨人』和『古巨人』的君王们,似乎是用一夜,在这底下制做出了广大地下迷宫的样子。」 在无法通到任何地方、既普通却又极为深邃的洞穴里,有声音响起。在设于洞穴墙壁的脚架上,七只青色眼睛闪闪发亮的索雷伊索?索,正坐在那里。 「艾里达那的地下迷宫好像很广大。」在洞穴上方的通道处,六只眼睛的盖席纳姆?姆站在那里。「光是人类确认过的,就已经有能够放入一整个大都市的宽广度,似乎还达到地下十层的样子。实际的大小,应该是更广更深吧。」 在右边的通道处,涅比罗?罗正坐在莲花上飘浮着。五只眼睛的李克儿格?格,则站在洞穴对面那侧的通道上。摇曳着三角形的衣服下襬的札穆札?札,则站在从洞穴壁面中戳出来的、生锈的起重机前端。 五个「古巨人」变成跟人类差不多的大小,围着巨大的纵穴。 「在大陆各地都有这样的迷宫,但对现在的我等来说,实在是想象不出,祖先为何要制做出这样的东西。」 洞穴中响起了索雷伊索?索的深厚声音。 「与那种事相比,现在我更希望您思考的,是我的弟弟鲁戈鲁吉?吉消失一事。」 身为黑色金属的女性个体,李克儿格?格慨叹着。随着她的声音,坑内充斥起悲伤的电磁波。 「弟弟在人类出手干涉下,停止了活动。他才活七百年不到而已,惨遭消灭未免也太年轻了。」 「优尔姆德?德以及鲁戈鲁吉?吉和希黑帝斯?斯,都是十三个人中的末席。『怨帝的十三位嫡子』,原本就是以我为中心的计划,后来只是为了策略上的方便,才会加上这个名称。」 盖席纳姆?姆以冷淡的声音诉说。 「勇者沃尔罗德过去曾打倒身为毒巨人、拥有四只眼睛、连同种族都害怕他的马罗勃雷司?司。所以,优尔姆德?德和鲁戈鲁吉?吉会被打败也是可以接受的。此外,再加上以精锐出名的艾里达那的咒式使用者,也成了他们的对手,这几乎可说是预料之中的牺牲了。」 李克儿格?格的五只眼睛中,闪耀起青紫色的光芒。 「你是在污辱我的弟弟吗?」 「并没有。」盖席纳姆?姆以铜管乐器般的声音说了下去。「不过,我们应该要带嘉尼休齐那?那导师来的。嘉尼休齐那?那在战斗上虽然不强,但还是可以让鲁戈鲁吉?吉免于无意义的死亡。」 「别说不可能的事了。」 像是要响彻洞穴般,索雷伊索?索斥责着他。 「没有在咒式构筑力和治愈力上都很优秀的嘉尼休齐那?那的话,要做那个实验和准备都是不可能的。」 索雷伊索?索的七只眼睛,环视周围的同胞。 「正因为有嘉尼休齐那?那导师和四位同胞的牺牲,我等才能在这个艾里达那战斗。不是吗?」 光是这一句话,便让盖席纳姆?姆没有再做讽刺的回答。李克儿格?格咬紧了金属的嘴唇。涅比罗?罗则无言地浮游着。毕竟,他们已经有八位同胞都消失了。 并列在索雷伊索?索左脸上的三只眼睛,望向了左方。 「涅比罗?罗法师,请你继续搜寻那个人类女子和戒指的去向。」 「在谨遵物陀与物教之理下,我了解了。」 坐在莲花上,一副法师模样的涅比罗?罗回答着。 「贤人盖席纳姆?姆,你去找协助者帮忙,找出最终目标的位置。」 「我知道了。」盖席纳姆?姆表示同意。「但是,我完全无法信任协助者。人类的思考与生理和我等是不同的,虽然这部分是很有趣啦。」 「正因如此,我才会把这件事交给了解人类的你。就算拜托了协助者,我还是想先下手为强,掌握好整个事态的最终结局。」 索雷伊索?索先强调了起来。 「说不定,随着整个事态的最终结局,我们的交 换条件也会出现被作废的可能性。即使嘉尼休齐那?那导师已经替我们加上了一道保险,最少还是必须拿到三分之二才行。」 索雷伊索?索右脸上的三只眼睛,移向了右边。 「札穆札?札,在最终阶段前,你差不多该开始做准备了。」 「只要是索雷伊索?索大人的命令,我赌上性命也会完成!」 札穆札?札弯腰鞠躬,他三角形的衣服下襬,摇晃了起来。 「我要做什么!」 李克儿格?格大喊着。 「您为什么不命令我!」 「我并没有命令任何人。我们各自是不同派属的『古巨人』啊。」 索雷伊索?索的眼睛环视着大家。 「譬如说,第十三属?五派的绿炎巨人。」他望着泪之李克儿格?格。 「譬如说,第十三属?三十一派的不死巨人。」他注视着贤人盖席纳姆?姆。 「譬如说,第十二属?八十派的水银巨人。」他注视着涅比罗?罗法师。 「譬如说,第六属?七十四派的飞空巨人。」他注视着信者札穆札?札。 「譬如说,第十四属?十四派的天雷巨人。」 索雷伊索?索举起的手,指向了自己。 「我们是从衰退到只能坐着观望的十八属一百八十派中脱颖而出,为了远大的目的而集结成的『怨帝的十三位嫡子』。而其中最精锐的五个人,现在抵达了这个艾里达那。」 在索雷伊索?索的背上,光环很神圣地在发光。小小的雷正绕着光环转。 「为了计划上的方便,最年长的一千二百二十岁的我才会被任命为首领,就只是这样而已。」 其他人各自轻轻点头,或是在眼中展露出同意的光芒,向首领表示了赞同。唯有李克儿格?格像是拒绝般的站着。 「就首领的判断来说,现在的妳因为弟弟被杀而情绪激昂,所以直到计划发动前,我都只能把妳排除在外。」 索雷伊索?索说出了冷静的分析。与此相对地,他的眼中却带有体贴。 「我明白妳想替弟弟洗刷悔恨的心情。可是,现在为了远大的目的,请妳忍耐下来吧。」 听见索雷伊索?索那带有电磁波的声音,李克儿格?格沉默了下来。她的态度依旧相当不满,但还是微微地点了头,表示出顺从的意志。札穆札?札像是要依偎过去一般,将目光投向她。 盖席纳姆?姆的六只眼睛闪闪发光,眺望着事态的变化。以法师装扮浮游着的涅比罗?罗,则只是小声地念着「南无阿弥陀物」而已。 「在那之前,我们还有事要做。」 位于索雷伊索?索额头上的中央之眼,望着正面;左右各自看着不同方向的六只眼睛,也跟着转向前方。 索雷伊索?索的双手向前伸了出去,在深不见底的洞穴之上,他摆出了伸出左右手的姿势。 金属的手腕转了一下后,两手的掌心便朝上了。在他的右手上有四颗黄绿色的宝珠,左手上也有四颗橙色的宝石,那是鲁戈鲁吉?吉和希黑帝斯?斯的眼睛。周围的「古巨人」们也都显得态度严肃。 「若要遵照我等原本的葬礼的话,死者的身体必须归还大地,让死者变回这个星球的伟大圆环。」 索雷伊索?索那七只矿物的眼睛中,带有硬质的哀伤。 「可是,在这个艾里达那,人类的街道都被水泥和柏油覆盖着,很难碰触到大地的深处。所以,我们只能将眼睛和寄宿的灵魂归还大地。」 他翻过左右两只手掌后,八颗宝珠便朝着洞穴落下。它们穿过层层的地下迷宫,掉往更深的黑暗处。 光辉立刻就不见了,黑暗中也没有传出坠落音或回音,有的只是一片寂静。 巨人全员放射出电磁波,具有音阶和韵律的那个声音,是只有「古巨人」们才听得到的,宁静的镇魂歌。 索雷伊索?索抬起了头。他的七只眼睛,变成了斗志的光点。 「就快要到计划发动的时限了。」 在洞穴之上,布满了艾里达那的街道。 我和吉吉那走出了慈珊诊所。 从杂居大楼楼顶照下来的阳光很刺眼。 艾里达那现在已经是午前了。我没看到半个人影。在酒馆的后巷中,垃圾已经被丢出来,苍蝇发出像是想睡觉的振翅声。 最近的艾里达那喧闹得不得了,但在这个萧条的后巷里,却飘散着懒洋洋的气氛。这里安静到几乎会让人以为,昨天的激斗与单方面虐杀都是一场梦。 吉吉那活动着左手臂。慈珊把背靠在出入口上,正在看着我和吉吉那。 「感觉如何?」 苍蝇飞过了被询问的吉吉那面前,吉吉那举起左手之后,牠就消失了。 当他的手再度出现时,前端的食指和大拇指已经捉住了苍蝇。恐怖之处在于,苍蝇背上的翅膀是被交迭在一起,才夹进他的手指里的。 苍蝇无法理解自己所处的状况,六只脚正在不断蠢动。这是动得比野生动物还要快、比机械还要精密的手和指头,才可能做得到的特技。就算是古代剑豪的秘技,现在的咒式剑士也能够简单地重现它。 「要使一只手臂再生的话,专家做出来的修复度还是比我高多了。已经完美地恢复到原本的状态了。」 吉吉那挥开左手后,苍蝇连忙飞走了。即使是仅有本能的昆虫,大概也能理解吉吉那的周围是致死圈吧。 「虽说生物系的剑舞士是厉害的治愈咒式达人,但这部分毕竟还是我的专攻嘛。」 在蓝色的头发下,女医师的眼睛正在微笑。 「只有那样的话,收费也太贵了吧。妳也稍微对患者的钱包温柔一点吧。」 我也淡淡的笑了。肩膀和背上的伤几乎都完全治好了,所以我也有力气抱怨了。 「我啊,根本不在乎你们要死还是要活。如果你们活着,就能够付给我治疗费,就生意上来说是很令人高兴。而当你们要死时,假如嘉优斯能把内脏、吉吉那能把脸毫无损伤的留下来的话,就我的兴趣上来说也很令人高兴。你们真是最棒的客人了。」 慈珊笑了,她的手上正握着解剖刀。 「话说回来,在妳担任主治医师的黑社会里,身为出资者的老人,快要因为全身的脏器不全而死亡了吧。」 女医师把解剖刀当成指挥棒般,轻轻地挥舞了几下。 「若是适合的话,我有想过从睡着的嘉优斯身上拔出内脏喔。可是,我不想把美丽的内脏移植到丑陋的老人身上,所以拒绝了。这行为可是医生的楷模呢。」 「说了半天,妳不论是身为医生还是身为人类,都是最差劲的啦。妳的生物脏器才应该被废弃吧。肾脏摘出来后会被丢掉,心脏摘出来后也会被丢掉啦。」 我嗤之以鼻地回应。 慈珊正在苦笑的蓝色眼睛,突然间变得很认真。 「与我这种人相比,你们这些进攻型咒式士才更令人无法理解吧。」女医师的眼睛直盯着我。「会去跟『古巨人』拚斗,根本就是精神不正常。」 「进攻型咒式士和屠龙族,本来就没有正常过啊。」 我很单纯地回话。对于努力保持正常的我而言,事到如今,聚集了这两个条件的存在,就是我的搭档这个事实,根本就不用再提了。 「也对。我还有预约,所以你们赶快给我回去。」 慈珊耸了耸肩。在白袍飘动之后,她转身走回诊疗所了。背对着我们的慈珊喃喃自语道:「啊啊,哪里有人拥有适合老人的脏器啊,好想做生物移植喔。」然后关上了门。 我和吉吉那互看着对方。什么事都还没有解决,事态正在恶化。 由于濒死的我们是被地下的运输车送来的,所以现在只能徒步走回事务所。我们走到了步道,就当作是确认身体的恢复状况好了。吉吉那背着折迭起来的西露露嘉前进。他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想走在旁边的存在了。 我的哈欠和步伐都停止了,旁边的吉吉那也停下了脚步。战士全身的紧迫感高涨,他就像是野生老虎竖起了全身的毛般,摆出了备战姿态。 我追随着吉吉那的视线所及,有两个人影正弯过后巷的转角处。 那是有如钢筋般修长的男子,以及蹦蹦跳跳地走着的纤瘦青年。 他们是翼将耶斯帕?利瓦伊?拉其,以及费尔德烈德?利瓦伊?拉其。配合着停下来的我们,对方的脚步也停住了。 在艾里达那的小镇街道上,过去曾生死搏斗过的两组人马对峙着。昨 天的相遇,或许是演变成了得救的形式没错,但这还真是迅速的再会啊。 毫不在意地,翼将们再度迈出了步伐。吉吉那也动了。没办法,我只好跟在吉吉那的背后。 在只差一步就进入剑的攻击范围内的地点,我们彼此都停了下来。反过来说,就是让人来不及编织出咒式的攻击范围,这是能够互相交谈的极限距离。 「唷,扭扭的你们好吗?」 费尔德烈德爽朗地笑着。以前明明来要过我们的命,现在却一副毫不担心的样子。这个不晓得是青年或少年的奇妙思考,我实在是不懂。 「你们是来解决我们的吗?」 我试着丢出初春的事来牵制他们。见不到吉薇,但却老是见到仇敌。我倒霉的程度也太彻底了点。 「嗯───我对你们没有那么有兴趣耶,今天我们只是要去治疗大哥的手臂啦。」 仔细一瞧,耶斯帕的左袖正在随风摇曳。左上臂以下的部分,大概都消失了吧。旁边的费尔德烈德,则只有接受过紧急治疗而已。不过,他的表情却像是哥哥的手臂消失,自己也会痛一样。 耶斯帕的独眼望向了吉吉那,吉吉那也只盯着耶斯帕。从一开始,两位剑士看的就只有对方而已。 「以『古巨人』为对手还获得了胜利,你的能力似乎变得比初春见面时要强了呢。」 吉吉那静静地说着。 「但失去了一只手臂。」 耶斯帕也一样静静地回答。 「我这边也是一只手臂啊,是在那里治好的。」吉吉那用下颚比了比背后。「所以说,你们也需要治疗的专家吗?」 耶斯帕很男子汉地苦笑着,这代表了肯定。在艾里达那,不会追问患者的身家背景,又能提供最棒的治疗的地下医生,仅限于某几个人而已。 我和翼将们在同样的时间与同样的对手战斗,在同样负伤后,假使我们都去找医生的话,就相遇的可能性上而言,将会是数分之一。碰到数分之一程度的不幸时,绝对会中奖就是我的倒霉之处。 「你们好像也打倒了大祸式嘛。」 剑士以锈掉般的声音回答,唇边浮现出危险的笑容。 「我们这边也打倒了子爵级的。」 「我们连男爵级的也打倒了。」 吉吉那像是小孩在竞争般,将战果报了过去。两位咒式剑士的视线,彼此激烈地冲撞着。 「你们亲切的谈些什么啊。」 我往前踏出一步,丢出了嘲讽的话。 「什么对战过的两人之间,萌生出友情或共鸣之类的,我才不相信那种白痴的故事。」我的视线,直盯着站在道路前方的机剑士。「翼将特地再次造访艾里达那,并且还以『古巨人』为目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和耶斯帕对峙着。穿梭于两人之间的,是在艾里达那的大楼底部所吹起的微风。 「内情我并不知道。」 耶斯帕的话,在简洁表述完便打住了。 「你真是依旧像条狗呢。」 我笑了一下,耶斯帕的唇边出现了淡淡的苦笑。 「你就算想激怒我,也是没有意义的。我并不打算告诉你多余的消息。」 「我们只是咻咻地在追『古巨人』的主战派───『怨帝的十三位嫡子』中的幸存者。」 在耶斯帕的身旁,费尔德烈德笑了起来。 「北方的亚雷顿共和国,与艾里达那这里的『古巨人』,都在唔唷唔唷的行动喔。听说是很恐怖的计划,要是不阻止他们的话,就会发生呜喀喀噜噜噜~的事情喔。」 「你别多嘴。」 被耶斯帕的独眼瞪了之后,费尔德烈德耸了耸肩。就算他们没有先套好招,但用了那么多的状声和拟态词之后,整段话根本就意义不明了。机剑士如刀的眼睛,注视着我和吉吉那。 「交给我们,你们不要再插手了。」 「过去某个皇国的组织也是这么说,之前输给妮多沃尔克的二人组就待在那里面。」我一边坏心的笑着,一边问起旁边的搭档。「我们后来怎么做?」 「无视掉他们的话而赢了。」 吉吉那用战士的表情回答。听见我和吉吉那的讽刺,尖锐的光芒聚集在耶斯帕的左眼中。我已经做出了挑衅,但路上的机剑士却不为所动。既然如此,那就再下猛药好了。 「我的吉薇被『古巨人』当成目标,而且还被沃尔罗德这个恐怖的进攻型咒式士给诱拐了。」我瞪起翼将们。「你敢说你们这些国家的看门狗,能够保护好吉薇的安全吗?」 「你的女人性命受到威胁,而且还被诱拐了吗?」 耶斯帕的眼中,浮现出了真挚的同情。这个男人也有个重要的女人吧。不过,他的眼睛立刻又恢复成冷淡的决心之色。 「很抱歉,我无法考虑到属于猊下期望范围外的事,我只是要排除掉威胁到国家安全者而已。」 居然还特地回答给我一个严肃的结论,真是个守规矩的男人。此外,当对手是在北方和艾里达那同时发起许多行动的「古巨人」们时,即使是皇国和翼将,也无法从容不迫了。假使是这样的话,我的结论便已经出来了。 「我们绝对不会收手的。」 我带着笑容回答,耶斯帕也露出了深沉的笑容。就像耶斯帕无法收手般,我也有无法收手的理由。 「随你们老百姓高兴去做就好。」耶斯帕以坚硬的钢铁之声告诫着。「直到你们成为我们阻挠的瞬间前,我都可以装作没看到。」 「别说这么薄情的话嘛。」 吉吉那的红色唇瓣摆出了笑容,那是凶猛的肉食动物的笑容。他旋转屠龙刀,把它举到了肩头。 「初春的事件,我们还没有做出了断。」 吉吉那迈出步伐,他走进了死亡与剑的攻击范围内。 「稍微玩一下之后,就给我去死吧。」 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都在后退。他们与逼近的吉吉那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一边在魔杖剑上编织咒式,一边追过去。我是很想避开多余的战斗啦,但吉吉那动起来之后,我就只能跟着动了。 「那大概也很有趣吧。」一边后退,耶斯帕一边淡淡地笑着。「可是,这次猊下并没有命令我们杀了你们。狗就算是狗,也还没有跟你一样是条疯狗。」 机剑士的背碰到了水泥墙,已踏出脚步的吉吉那,刀光一闪。长而宽的银光,切开了耶斯帕上衣的下襬。位于刀刃挥动轨迹终点处的广告牌上,被划出了一条线。 迸散出电子的火花后,被切成两半的广告牌掉了下来。 但是,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的身体,却埋进了比刀刃轨迹更前方的水泥墙中。 「是费尔德烈德的咒式吗?」 虚法士的数法量子系第五位阶「量子过躯遍移」这个咒式,能够发起据说可能性极低到小于十的、二十四次方分之一的分子透过。不论是在攻击还是逃走时,它都是很便利的咒式。 「猊下有话要我转达给你们。」 耶斯帕勾起嘴角。 「解决事件的钥匙,在于哪边比较古老,以及全靠一个人的心的样子。」 「这是什么意思?」 没回答我的问题,耶斯帕的脸静静地潜入了出现波纹的墙壁中。费尔德烈德还是满脸笑容地,在水泥的表面上露脸。他轻轻地挥手。 「那么,再见啰~?」 那个青年或少年随着其爽朗声音,没入了水泥之中。吉吉那长宽的刀刃像是追击般,戳进了水泥墙里。刀子贯通得相当深,但似乎没有刺中的手感。带着像是小孩让玩具跑掉的遗憾表情,吉吉那静静地把刀收回来。 「希望很快就有个象样的舞台能决战。」 吉吉那回过身。他分解屠龙刀,将刀刃扛到背上,刀柄收回腰上。我依旧对搭档的暴走感到傻眼。 「没必要杀他们。那些翼将很强,比我们还强。」初春的战斗中我们之所以会胜利,只是因为作战奏效而已,这我很清楚。「因此,如果那两个人可以替我们解决掉『古巨人』的话,不是很好吗?」 「我只是在追求强敌和杰出的战斗而已。」 「意思是说,吉吉那根本不肯考虑救出吉薇之类的事吧。你啊,就算不是我的敌人,也肯定不会是我的同伴啦。」 听见我的问题后,吉吉那陷入了思考。说不定只有我一个人,认为他是自己的搭档。但我不觉得他是我搭档的时候,大概也比较多吧。 不过,真是两难啊。翼将能帮我们一起打倒新出现的「古巨人」 们,但却也有可能成为我要救吉薇时的阻碍。我在艾里达那的路上思考着。然后,我注意到了别的事情。 「这个构图很奇妙耶。」 我一边说,一边汇整思绪。 「翼将正在追『古巨人』们。『古巨人』们正在追抓住吉薇的沃尔罗德。沃尔罗德跟『古巨人』同时在追某个与戒指之谜、皮耶佐有关的东西。」 正在追踪的对象也在追踪别人,而且那个别人还在追踪着别的东西。 「若是这样的话,沃尔罗德正在追逐的那个东西,就是导致这一切的原因吗?」 这连结实在太松散了。情报太少了。 失去战场的吉吉那,早就已经在巷子中走了起来。我中断思考后,跟在搭档的背后走着。 诊疗所内原本切掉的电话电源打开来,未接来电的数量多到惊人。 全部都是莉洁莉雅打来的。 贾里伯爵以忧郁的表情坐在椅子上。 他正在思考嘉优斯和吉吉那,沃尔罗德和吉薇妮雅,以及「古巨人」和戒指的事。此外,皮耶佐本国的危机,更是成了他的重担。 在贾里的左边,秘书官梅姆诺正在待命;他正在等待能扫去主人忧郁的情报前来造访的瞬间。 桌上的通知铃响了起来,秘书官梅姆诺接起来之后,将它递给贾里。 「谁?从本国来的吗?」 听见他沙哑的询问,秘书官维持着疑惑的表情,将受话器从耳边拿开,用手遮住了通话口。 「好像是从本国派遣来的人。大门守卫已经确认过了,他带着提波尔兹上议院院长的介绍函是事实。」 「就算我向本国询问过布洛佐少佐的事,那也应该跟提波尔兹上议院院长无关才对啊。」贾里疑惑地继续说了下去。「虽然不太懂是怎么回事,但先让他进来吧。」 贾里点完头后,秘书官便把他的意思传达到受话器的另一端。房间里陷入了沉默。贾里预测,对方应该是来传达针对这一连串事件中,皮耶佐本国的动向。 过了一阵子,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出现的是穿着皮耶佐民族服饰的男人们。中等身材的男人在前,像是副官的小个子男人则站在他背后。 「我已经听说了提波尔兹上议院院长的介绍函一事,但请问你是哪位、找我又有什么事呢?」 「首先,麻烦请秘书官离开。因为这件事很重要,所以我想和您单独谈谈。」 男子以平坦的声音,发出平淡的皮耶佐口音。 贾里看向秘书官。他们确认了彼此的想法。跟在贾里身旁二十年的秘书官,完全没有露出不服的表情,立刻就朝门边走了过去。鞠了个躬便退出去的秘书官,带上了门。 他转回视线。身为老练的外交官,贾里的观察眼力只用零点零一秒就估出对方的价值。问题出在那个站在前头说话的男人,他的真正身分是什么。 他的身高一八一到一八二公分左右,体重约七一到七二公斤的平均体格。民族服装配上他的金发碧眼,总显得有些不搭调。他的脸部轮廓、眼睛、鼻子或嘴巴,都没有特征。是一张要画肖像画时,会让人感到很困扰的脸。 他看起来不像是皮耶佐族,比较像是同个国内的潘库拉多族或波利雷族的人。此外,在仅仅五秒的话语中,他便说出了完美的皮耶佐口音,那实在是完美过头了。就算是皮耶佐人,也很少有人能将共通的皮耶佐语的发音,说得如此完美。 这个人认识提波尔兹上议院院长,但看起来却不像是议员喜欢的那种武断的进攻型咒式士。他的应对态度很柔软。一样是外交官吗? 贾里得出的结论是,眼前的男人绝对不值得信赖。当他决定对方如果没要说什么紧急的事,就要把他们赶出去的瞬间,男人开口了。 「我如果说『贝赫里嘉』的话,您知道吗?」 贾里的苍老脸庞上布满惊愕,原本松懈的脸紧张了起来。 「怎么会!」 老人的眼中,出现了愤怒和恐惧。 「你的意思是说,『贝赫里嘉』真的存在吗?」 「我要和您谈的事情,就是关于那个『贝赫里嘉』的事。」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了礼貌性的笑容。 艾里达那东部,柯普索教会,面对着道路的礼拜堂向外开放,正在庄严地进行着富勒?巴德?德里翁的葬礼。 我不认为生前的富勒会信神,但是,能够便宜举办葬礼的场所,也只有这里了。 我把背靠在座位最后列的教会墙壁上。补习班怕跟同盟大使馆炸弹犯、达利欧涅特暗杀未遂犯扯上关系,连祭文都没送来。只有被拜托去搜寻富勒,却没有完成任务的我来参加。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资格出现在这个场合,但是,我也无法离开。 在狭窄教会中大约四十张的椅子上,出席者少到让空位变得很显眼的地步。富勒过去的职场同僚,大约有五个人来参加。每个人大概都为了生活而忙得要命,但从新闻里知道同僚惨痛的死亡后,便集合在这里了吧。在角落的座位上,戴着黑色帽子的男人,肩膀正在颤动着。大概是感到很悲伤吧。 「……老师你也来了啊。」 我转往旁边传来低落声音的方向,看到杜拉丝正站在出入口处。因为是学生,所以她穿着制服来出席葬礼。在她望向我的眼中,小小的湖泊正在成形,看起来随时都会决堤一样。 「富勒学长他!」 声音中满是哭音,杜拉丝站到了我的身旁,她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西装下襬。仔细一看,少女正在颤抖。换做是平常的话,我早就甩掉她的手了,但这次我却维持着被她抓住的姿势没动。我伸出右手,抱住了杜拉丝单薄的肩膀。少女的全身都随着哀伤在颤抖。 杜拉丝在我的怀中呜咽着。在春天时,她已经死了一个身为消防员的表哥。对少女来说,要承受身边的人连续死亡,实在是太沉重了。 有个人影穿过门走进来。回过头去看的列席者,全都倒吸了一口气。 死去的富勒的恋人、穿着丧服的莉洁莉雅,正站在狭窄的会场中。因为富勒没有亲人,所以都是由莉洁莉雅处理葬礼事宜。杜拉丝放开了我,望着莉洁莉雅。 礼拜堂中满是紧张感,谁都无法跟她说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声叫她,因为我答应她要找出富勒,但却没有完成。 莉洁莉雅的视线穿过列席者,直直地注视着富勒的遗照。她的双眸,只是含有虚无的两个黑点而已。 被安置在遗照下的棺材是空的,他的遗体被警察拿去检验,得到明天才能够领回来。这是场死者不在场的葬礼。 与其说,穿着黑色丧服的女子很美丽,倒不如说出现在莉洁莉雅身上的,是一种悲怆的美。她重迭在身前的双手,正在颤抖。戴在无名指上的银色婚戒,带有一丝悲伤的光辉。 像是不肯承认富勒的死是事实一样,莉洁莉雅移开了眼神。她的目光,对上了站在她眼神别开处的我。 「抱歉。」 没有在富勒变成这样之前先找到他的谢罪言语,听起来满是空虚。 外面传来了声音,是愤怒的声音。 莉洁莉雅走了出去,我也跟着她出去。设置在教会用地出入口的签到处,正骚动成一片。明明几乎没几个列席者,却来了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们,以及采访记者。在铁栅栏的外面,摄影机的镜头对准了看热闹的人们。 穿着黑色西装的一行人,正在胁迫着签到处的男女。 「因爱国殉身的富勒葬礼,应该由我们一手包办才对。」 穿着黑服的一行人,腰上都挂着魔杖剑,臂章上写着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摄影记者正在拍摄两者之间的口角。 莉洁莉雅站到了忧国骑士团的前面。在悲怆的侧脸上,她的嘴唇颤抖着。 「请你们回去。」 女子静静地说道。 「都是被你们的行动卷入,富勒才会死的。」 摄影记者饶富兴味地拍起了莉洁莉雅,尽管接收到影片和照片这些毫不礼貌的视线,莉洁莉雅也毫不在意。她独自一人和忧国骑士团对峙着。 「那可不对。」 忧国骑士团最前头的男人摇摇头。他举起了手,手中拿的是艾里西翁报。上面有安洁尔写的,针对达利欧涅特所做的采访报导。 「富勒是被同盟杀死的。他是被世界规格与将它具现化的资本家───达利欧涅特他们逼到走投无路,然后遭到杀害。」 在报 纸的照片中,达利欧涅特的微笑静止着。莉洁莉雅伫立在被举高的静止画前,在远处观看的葬礼列席者之间,也开始产生了动摇。 「对啊。」「没错。」「都是达利欧涅特害的啦。」 众人纷纷发出了赞同声,甚至连看热闹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了。 「富勒是被同盟的咒式给杀死的。」 从看热闹的群众中,传出了这种明确的放话声。穿着丧服的莉洁莉雅往前站了一步,她的右手,一把夺下了忧国骑士团所高举的报纸。 「请你们回去!」 那是悲伤地哀悼死者却遭受打扰的女子的愤怒与抵抗之声。 我站了出去。我走过莉洁莉雅的身旁,瞪着忧国骑士团。 「你们弄错场合了,给我回去。」 葬礼的列席者也模仿我的行动。富勒的职场伙伴、学妹杜拉丝,都从莉洁莉雅的左右两旁走出来,站到了我的左右两边并且排成一列。我们凭借着压力,将忧国骑士团赶到了教会用地的外面。 黑色西装的一行人,退到了看热闹的群众之中。像是代表者的男人转过身去,拨开人群而回去了。 可是,我很清楚。 忧国骑士团的毒药言语,已经渗入葬礼的列席者和看热闹的群众之间。 莉洁莉雅的哀伤眼眸望向下方。她的眼睛,正在看着抢来的报纸。 卡斯佩尔从教会回到了自宅。 他一边走在走廊上,一边看着自玄关抽出来的邮件。艾里西翁报上有达利欧涅特的独家报导,但他毫无兴趣,所以便把它丢掉了。 其他的是最新式立体光学装置和终端机的月费、手机和网络连接费的催缴单。甚至连最近苦于筹款而去借的个人贷款,都寄来了催缴信。 他不高兴地将催缴信也丢掉后,在走廊上走着。他走在堆积两旁的杂志之中,因为太窄了,所以他的脚踢到了杂志一角,使杂志垮了下来。 「怎么了?」 客厅传来了祖母的声音,他愤怒的回以「吵死了!」,并且重重地敲了墙壁一下。光是这样,祖母便沉默了。即使已经确认了自己的力量,他还是无法满足。 卡斯佩尔打开走廊深处的门。 那是间窗户的木板窗套和纱幕都维持紧闭,很黑暗的房间,卡斯佩尔打开日光灯,让房间变亮。 这是个脱掉的衣服、杂志和书都一直散落在地板上的杂乱房间。书架上并排着怪兽和美少女的人偶,但却没有规则性。 踩过杂志和衣服前进后,卡斯佩尔踩到了宅配食品的纸箱。踩到冰冷的干酪,让他变得很不愉快。他踹开纸箱,在房间里前进着。他丢开用来遮阳和避免被看到脸的帽子。帽子挂到了他一年前买来后,用了两天就没再使用过的肌力增强机器的前端,这台机器的月费还没有付完。 卡斯佩尔在置于窗边的椅子上坐下,他的肩膀正在颤动。 那并不是悲伤,而是笑到痉挛。卡斯佩尔正在捧腹大笑,他笑到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白痴耶,富勒是白痴耶。失业后跑去参加人家玩爱国家家酒的游行,最后居然还被杀了!」 卡斯佩尔大笑着。因为他过去是认真的优等生,所以很确信富勒的脑袋比自己要来得差。 「可惜的是,我没有跟莉洁莉雅说到话耶。」 他一边把背靠到椅子上,一边自问自答着。 自己应该要去安慰,被富勒这个虚像给迷惑住的莉洁莉雅的。那么一来,莉洁莉雅就会和自己在一起了。 他用手机偷拍了莉洁莉雅穿丧服的模样。搜集物又增加了,之后拿来自慰吧。 此时,卡斯佩尔回想起了现实。 即使是在举办丧礼的教会里,他果然还是会感到恐惧,根本不敢出声叫莉洁莉雅。因为他明明有出席葬礼,莉洁莉雅却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自己的外表和能力都并不差。相反地,正因为不引人注目,他才能够顺利地混入丧礼,所以这点就算了。 可是,其实他真的很想出声叫莉洁莉雅。他很想跟她说话,很想跟她接触。不过,一想到肯定会被拒绝而失败后,他就踏不出任何一步。 抱着矛盾的心情,卡斯佩尔摇了摇头。他讨厌思考。 他转了转椅子。打开桌上的终端机后,他看起「我的最爱」中的网站。因为,他把拍到富勒被狙击的瞬间的照片,贴到了留言版上。 所得到的回响非常厉害。虽然有人骂他没礼貌,但大多数人的反应都是跟着大笑。他被当成了神。 此外,抗议的声音、批评游行是愚蠢行为的声音与赞同声,都在留言版上互相攻击着,但那跟卡斯佩尔无关。对他而言,现在只有快乐与不快乐的差别而已。 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他将无法忍受现在的失业和孤独的状态。总有一天,他应该是会脱离这个状况的。可是,那会是什么时候?他应该要怎么做才行呢?这些连卡斯佩尔自己也不知道。 窗外传来了现实的抗议声。对卡斯佩尔而言,这是令人很不愉快的声音。他再怎么想都觉得,高声去反对那些无法改变的事情,只不过是愚蠢而已。 卡斯佩尔将精神集中到计算机空间中。 其他的地方,并没有世界。 沃尔罗德正躺在饭店的床上。 皮耶佐的勇者正静静地闭着眼睛睡觉。挚友的死亡加上「古巨人」的战斗,白天的他战斗又战斗,为了不被发现而移动又移动;晚上为了防范夜袭,他总是把背靠在房间角落的墙壁上,抱着魔杖剑坐着。 尽管他是皮耶佐的勇者、超级的进攻型咒式士,在连日的疲劳之下,也是会遇上极限的。 在饭店与房间的周围,设置了好几道的咒式警报装置与陷阱后,他嘱咐完吉薇妮雅,便在床上进入了梦乡。 吉薇妮雅坐在椅子上,注视着沃尔罗德的睡脸。 寻找藏匿处和旅馆等地势上的安全措施,是吉薇妮雅在做的。 但是,关键的警备和战斗,她都只能交给沃尔罗德去负责。虽然是被诱拐,但吉薇妮雅却觉得欠了男人一份很大的人情。 沃尔罗德像是死了一样地睡在床上。 精悍男子的睡脸并不安稳,或许是在作恶梦吧,他的额头皱了起来。从唇间可以看见被他紧咬的牙齿,细长的手紧握成拳,又像爪子一样地打开。 就连睡眠,似乎也无法成为沃尔罗德的救赎的样子。因为麻药和上瘾症状,会同时唤来他的恶梦。 吉薇妮雅觉得沃尔罗德很悲惨。究竟是跨过了多少的战场和死亡,才会换来连睡眠都无法成为救赎的人生呢? 在被称为皮耶佐勇者的男人身上,大概背负着惊人的重担吧。战友死了,自己仍然非得以勇者的身分去行动不可。 然后,从当事人和贾里伯爵的说法去推测,可以知道沃尔罗德遵照着皮耶佐国家元首的命令,展开了虐杀。国民则责备制造出国家分裂原因的他。 身为勇者,他为了祖国而行动;但身为人类,他却无法反叛祖国,这使沃尔罗德招致最糟的结果。 虐杀的记忆、死者,大概每天晚上都在折磨着沃尔罗德吧。那是他自己所制造出来的,自责的幻影。具有自责的想法,就代表沃尔罗德并不是没有心。 为了压制恶梦,他变得常常使用麻药,但这却替他唤来了更多的恶梦。 男人大概独自度过了「千夜中的万个恶梦」吧。 吉薇妮雅头一次看见沃尔罗德的脆弱。她模糊不清的好感,转变成了渗入心中的爱情。 吉薇妮雅离开椅子,坐到了痛苦地睡着的沃尔罗德身旁的床单上。女子的右手伸了出去,像是在哄小孩睡觉般,她抚摸起赤红如火的头发。 「没事的。」 她一边用右手摸他的头,一边把自己的左手覆盖到男子颤抖的左手上。 「没事的,有我在。」 她从额头抚摸着他的头发,并且像在念咒语一样,持续地低喃着。睡着的沃尔罗德抖了一下左手,抓住了吉薇妮雅的左手腕。进攻型咒式士毫无抑制的力量,害女子的手腕吱吱作响。 吉薇妮雅硬是闭上了痛到快叫出来的唇,忍下了令人额头冒汗的痛楚后,女子张口持续低语道: 「没事的,你没事的。有我在,所以你不必连在梦中都要战斗,不要责备自己。」 随着温柔的声音,她持续抚摸着男人的额头。 经过数分钟后,沃尔罗德额头上的皱痕消失了。手的力度也消失了,吉薇妮雅的手腕获得了解放。在不吵 醒对方的情况下,她把他的手放了回去。 吉薇妮雅一边用右手抚着被抓出瘀青的左手腕,一边望着沃尔罗德,他的睡脸总算呈现出安眠的表情了。 忘掉了手腕的痛楚,吉薇妮雅也微笑了起来。 不论是怎样的男人,唯有睡脸,她都希望他们能像个孩子一样。就算是与社会或世界的战斗也好,至少在梦中,她都希望他们能够忘掉。 她现在的心理状态,早就已经不是人质对绑架犯萌生同感的那种了。吉薇妮雅是将沃尔罗德当成一个男人在看待。 突然间,恋人的睡脸闪过了她脑中。客观地去思考这幅光景的话,抚摸着并非恋人的男人的头发和手,并不符合吉薇妮雅的道德观。她立刻离开床铺,坐回椅子上。 吉薇妮雅在椅子上叹了口长长的气。她用右手背擦掉额头上因左手腕的痛楚,而冒出来的汗,她也擦掉了下巴的汗珠。汗水提醒了她一件事,她在夏日里活动过,但回到饭店后,却既没有淋浴也没有泡澡。身为女性,她很在乎自己的清洁度。 她再次望向睡在床上的沃尔罗德,他睡眠中的呼吸很稳定。于是吉薇妮雅离开了房间,走向浴室。 回过头,吉薇妮雅再次确认沃尔罗德有没有醒来。确定没问题后,她踏进了洗脸台处。 「呀啊。」 或许是沃尔罗德为了治疗伤口而粗鲁使用过吧,洗脸处的地板沾满了水。她那长至大腿的丝袜,到脚踝处为止都被水弄湿了。她有点痛恨男人的粗鲁。 在这几天里,她都是趁沃尔罗德戒备着藏匿处或饭店的周遭时去洗澡的,但今天他们却从早到晚都在一起。尽管从途中开始,沃尔罗德的行为便显得很绅士,但再怎么说,他们都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虽说洗澡是在不同的房间,但要全裸还是会让她感到犹豫。 男人睡着的现在,是个好机会。吉薇妮雅打开电灯,关上了洗脸处的门。她把洗脸处当成更衣处,脱起了衣服。首先脱掉的是被水沾湿后,变得很恶心的丝袜。 在脱掉上衣后,她仔细地把它折好,放进了洗脸台右边的篮子里。接着她解下枪套和枪,脱掉衬衫、裙子,一样把它们折好放到篮子里。她把手绕到背后,解开了绣有淡青色刺绣的胸罩扣环,脱掉。从拘束中获得解放后,她形状漂亮的乳房晃了起来,映入了洗脸台正面的镜中。 吉薇妮雅莫名地觉得,镜子看起来像是男人的视线,于是转向了旁边。她把胸罩丢进篮子里,接着把手伸往横向伸展的三角形内裤。 当它被褪到大腿上后,淡淡的白金色茂林便出现了。她拉起左脚,接着再往下脱的同时,把右脚也拉了出来。 握着变成一团的内裤,吉薇妮雅定在原地。她所想到的事情很单纯,那就是生理期不在这个麻烦的时期里,真是太好了。她将内裤也丢进篮子里。 平常几乎都被她绑起来的头发,在放下来后,意外地长得过肩、甚至披散到了背上。 最后思考了一下后,她把手伸进篮子里,抓起了要找的东西。吉薇妮雅走进浴室,并且立刻回过头去锁门。她一边在浴室里储水,一边把拿来的东西放在墙上的肥皂放置处。 她转开莲蓬头的开关,热水立刻就出来了。将莲蓬头挂到磁砖墙上方的座架后,水便从额头上淋了下来。 她用手盛起水,打湿其白金色的头发。将饭店用完即丢的洗发精搓出泡泡后,她把它涂抹到头发上。在搓洗过两次后,最后她抹上护发素,然后再次冲掉。接着,她用洗澡用的沐浴乳洗涤全身。 最后,从额头开始,她的全身都沐浴于莲蓬头的热水中,热水淋过胸部、乳房、腰部和臀部,冲去了泡泡。一边用热水和手抚摸着自己的身体,吉薇妮雅一边想起了嘉优斯的手和舌头。没有被男性索求时,她不太会产生性欲。自己动手来的话,就只有和嘉优斯相遇前,与恋人分手后的半年里,曾经有过一次而已。 可是,或许是感觉到生命危机的身体,自动引发了要留下子孙的防卫本能吧,她头一次感受到了性欲,有欲望存在于腰部深处。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如此地想见到嘉优斯。她希望他能将自己连同不安,一起紧紧地抱住。她想将一切都燃烧殆尽。 一边沐浴在热水里,她一边将手伸到大腿中,指尖碰到了两腿之间的茂林,并非热水的温热体液,流了出来。随着手指的上下抽动,她发出了灼热的喘息声。 脚步声和破碎音响起。她回过头发现,门在烟雾的另一头被打开了。裸体的沃尔罗德正站在那里。她看到了厚实的胸膛。男人像是要赶走睡意般的摇摇头后,站在那里。当沃尔罗德的脸转回正面时,青色的眼睛中,捕捉到了吉薇妮雅的身影。他一口气醒了过来,转而露出对自己和吉薇妮雅的状况,感到些许吃惊的表情。 「妳先进来了吗?」 「哎,刚才的你看到了吗?锁坏掉了吗?」 吉薇妮雅在混乱之中,问出了连自己都觉得意义不明的问题。 「这下正好。」 沃尔罗德踏进浴室,吉薇妮雅瞬时往后退。 无论再怎么想,这都是她所遭遇到的最大程度贞操危机。 男人接下去说的话,远超出贾里伯爵的想象。 「那算什么,哪有这种蠢事。」 贾里伯爵的声音,回荡在他的个人房间中。 老伯爵在椅子上坐下去。 「这么恐怖的事情,」照理应该很冷静才对的贾里,唇中却不断地吐出了胡言乱语。「那么做的话,皮耶佐会破灭的。不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会破灭的。」 告诉了贾里真相的男人,若无其事地在室内微笑站立。在他身旁,站着一个像是他秘书的男子。男子的副官也跟贾里一样,显得一片茫然。上司大概没有告诉过他真相吧。 贾里无法看着男人,于是移开了目光。他将视线投往窗外,在窗外的庭院里,妻子和孙子都在那里。女儿似乎回来的样子,她将孙子抱了起来。 孙子握着小小的国旗,很引以为傲地笑着,身为母亲的女儿也微笑着。贾里的妻子用手掩着嘴,望着那愉快的光景。 这是一幅属于皮耶佐人民的和平光景。它并不是世界各处都能见到的风景,在纷乱地区或贫困地区、破裂的国家里,这都是无法成立的光景。 「贾里伯爵阁下。」 男人的声音在叫他。贾里咬紧了唇,转向男人的方向。男人若无其事地接下了老伯爵满怀憎恶与杀意的视线。 「并不是每一种情况都会破灭的,能够逃离的道路只有一条。」 贾里隐忍着男人讽刺的言语。男人用下巴做出指示,副官动了起来,他把手伸进打开的包包里。 拿出来的是文件。接过来后,贾里的眼睛死盯着一列列的文字。虽然难以相信,但果然是事实啊。 男人举起了右手,在他的手上,有一个小小的盒子。即使副官感到惊讶,男人还是笑了。 「然后,你必须得接下这个。」 他将左手放到小盒子旁,打开它。 看到内部物体的瞬间,贾里的眼中浮现惊愕之色。 「这个是───」 男人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点了点头。男人向前踏出一步,贾里的手正在扶手上颤抖着。 男人又前进了一步,将打开的小盒子递向他。在他的眼中,有着逼迫对方签订契约的冷冷火焰。 贾里持续感到痉挛的手,从扶手上抬了起来。然后,又放了回去。 他的手再次弹起,这次并没有放回去,而是缓慢在上升。 他的指尖,伸进了小盒子里。 在丧礼之后,我离开了让人待不下去的教会。 我骑着机车,抵达了事务所前的马路。在事务所的前面,我看到了安洁尔。很难得地,她穿着全黑的丧服,黑猫爱尔文正在她的脚边玩耍。不过,女子并没有理会猫,而是直直地看着我。 「干么?如果要采访的话,富勒的葬礼已经结束了喔?」 我一边停机车一边问她。 安洁尔红发下的青色眼睛中,带有阴影。 「不是,我还不至于会去那种场合做采访。」她微微摇头。「那个名叫富勒的青年,是你过去教过的学生吧?」 我并没有回答。确认过信箱后,我拿出了报纸,打开事务所的门锁。当我穿过门进入接待室后,穿着丧服的安洁尔也跟着进来了。 连责问她的 力气都没有的我,将西装外套丢到了椅背上。在疲劳的状态下,我坐到接待椅上。不晓得该待在哪里的安洁尔,动了起来。她坐到我旁边,我看见了女子的膝盖。此时我才发现,自己是头一次看到安洁尔穿裙装。 我们没有对话。在接待桌上,放着达利欧涅特送来的立方体。自从收到后,我就一直把它放在这里没管。 我将视线望向安洁尔。 「妳不是来采访的吗?被诱拐的吉薇或是被杀的富勒的事,妳都可以问我喔?」 安洁尔又左右地摇摇头。 「没事吗?」 「什么?」 平常很爽朗的安洁尔,正在慎重地选择着用词。 「那个、在吉薇妮雅小姐被诱拐的状况下,又接到过去教导的学生死亡的消息,我觉得你可能会很辛苦……」 「所以妳是特地来安慰我的?」 安洁尔没有回答。 「原来连打着什么『报导的正义』的人,也会不想把矛头对准友人。」 「妳太悠闲啰。不帮助眼前快要死掉的孩子,冷静地拍下照片、写出报导,这才是夺得报导摄影奖的秘诀吧?」 我露出了讨人厌的笑容,将双手朝她张开。 「拍我就好了。标题是恋人被诱拐,救不了学生还让他死去的男人。这应该能稍微引起大家的兴趣吧。」 「你并没有这么想得开。」 安洁尔微微摇头。我放下了张开的手,整个人靠到沙发椅背上。女子大大的青色眼睛,直盯着我。 「虽然你摆出一副没事的脸,但这其实是顾虑我而装出来的演技吧?」 安洁尔看穿了我的内心。我不喜欢让女人担心,即使处于濒死边缘,男人也应该在女人面前摆出没事的脸才对。 可是,敏锐的女人总是能轻易看穿男人的逞强。 在我心中,黑成一团的熔岩开始沸腾了起来。正如安洁尔所指出的一样,吉薇依旧处于被诱拐的情况,不止如此,她还拒绝回到我身边。她没有选择我,而是选择了跟沃尔罗德一起奋战。我答应要帮莉洁莉雅,但我的学生富勒却死了。 明明是打算全力以赴的,但我却什么都没做到。在我的心中深处,萌生出了黑暗的情感。绝望、不安、后悔和悲伤,在一秒内化为狂乱的暴风雨,在我心中乱吹一通。 安洁尔伸出了右手。她的右手碰到我的头,将它揽了过去。安洁尔温热的手臂和脸颊,紧紧地抱住了我的头。 安洁尔的左手,覆盖在我的左手上。 「你学生逝世的事很令人惋惜,而没有夺回吉薇妮雅小姐让你很失落,我也能够明白。不过,她还活着,没问题的。」 安洁尔像在哄小孩一样的声音,渗入了我的心。我的手随着激情而弹起来,抓住了安洁尔的左手腕。 我抓住她的手,将她转向这边。我凝望着安洁尔惊讶的脸。闇黑的情感,自我的口中流泻了出来。 「话说回来,我们曾经约好,只要带妳一起去参加达利欧涅特的记者会,妳就要让我侵犯吧。」 「那、那个,」安洁尔的声音变小了。「只是要让你摸胸部而已啊……」 心虚地回答完,安洁尔便把脸转开了。在我的邪恶计算中,这踏入了可行的范围。 「妳讨厌我吗?」 「是、不讨厌啦。」 安洁尔的抵抗很微弱。既然如此,那就压下去。我把脸靠过去,追起安洁尔偏开躲避的脸。用手托住她的下巴后,我夺去了安洁尔的唇。接着我穿过她的齿间,将舌头伸了进去。安洁尔惊讶地别开脸。我则再度追了过去。 这次她并没有抵抗。双唇迭合在一起后,我一边品尝着女子的味道,一边将她压倒在沙发上。在吻着倒下的安洁尔时,我伸出了手,扒开安洁尔的丧服正面,抓住了衬衫。女子的手抓住了衬衫下襬,做出抵抗。 「骗人,现在!」 「约定就是约定。」 我的手将衬衫连同安洁尔的手,一口气向上卷起,而且还扒掉了她穿的运动胸罩,丰满的乳房摇晃着。与日晒过的肌肤成反比,她的乳房白皙得惊人。安洁尔打算用右手遮住它,但我不允许她这么做,于是用左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相反地,被我抓在右手中的乳房,因为紧张而汗水淋漓、体温上升,所以热得像是快要燃烧起来一样。 我由接吻转为亲吻她的脖子,然后将右边的乳房前端含入口中。捏着左边乳房的右手则向下移动,钻进裙子里,抓住了内裤的一角,我一口气将它往下拉,安洁尔则夹起了大腿在抵抗。 我从下方往上看,发现女子抬起了左臂,遮住了眼睛。大概是觉得很恐怖吧。 我的征服欲受到了刺激,于是,我用手将内裤从她紧闭的大腿上向下脱。 我的右手滑进红色的茂林,蜜汁从裂缝中流了出来。指头顺着裂缝爬进去,碰触到了花芯。当指头振动时,安洁尔叫出了声音并且弓起了背。 即使没有和男人做过的经验,女人也会变湿。即使嘴里说着讨厌,底下倒是很老实地喜欢我的样子。 我将右膝压到安洁尔的大腿之间,虽然有感受到抵抗,但在吻与花芯不断地受到刺激下,她放松了脚上的力量。我一口气分开了她的双腿。 由于我的腰夹了进去,所以安洁尔已经无法合起双腿了。我把她的内裤褪到更下面,然后压到了她身上。我拉开牛仔裤的拉链,用手引导着自己的性器。胀大的前端,抵到了安洁尔被红色阴影覆盖住的入口。 「不要!」 我试着在入口处上下摆动后,安洁尔的腰弹了起来。 「我不要,好恐怖。这种事是不行的啊!」 安洁尔用左手摀着嘴巴,显得很害怕。她大大的青色眼睛中,盈满了泪水。 「嘉优斯根本就不喜欢我,你只是想要做爱而已。」她的声音和身体都在发抖。「我讨厌这样。」 「不对喔。我爱安洁尔。只有现在就好,只有现在,拜托妳成为我的女人吧。」 当我一边亲吻着她的额头,一边说出甜言蜜语后,安洁尔闭上了眼睛。她的大腿还在痉挛,但抵抗已经减弱了。 想也知道,我的话是骗人的。我并不喜欢安洁尔,也不爱她。 即使不喜欢也不爱,我还是能够跟女人做爱。在学生时代和流浪时代里,我不只是和娼妇上过床而已,还在许多土地上过了许多处女。只要在这张不输给母亲的甜美脸庞上,以带有忧郁的眼神去说出甜言蜜语,大部分的女人都会立刻对我张开双腿。 顺着雄性本能,我把腰向前挺进,安洁尔的哀叫声变大了。由于通往女子内部的入口狭窄得可以,所以她大概是难以忍受被肉块撑开内壁侵入的痛楚吧。 前端总算碰触到纯洁的薄膜了,接着只剩下戳破内壁的膜了。然后,只要教会她享受快乐就可以了。 当没有经验的安洁尔,把这误会成爱情而成为我的女人后,便能随我高兴去摆布了。 「好痛,我说好痛!」 忍耐着痛楚的安洁尔,眼角出现了泪滴。安洁尔被我抓住的双手,开始拚命地抵抗了起来。谁管她。侵犯主动向我示好的女人,又没有什么错。 含泪的青色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果然还是不行!这样子对吉薇妮雅小姐太过分了啊!」 听到吉薇的名字,我僵住了。 我手上用的力道变弱后,安洁尔的手便挥了起来。她在我的右脸上打了一巴掌。 我被打的脸就这样顺势转到旁边,动弹不得。我咬紧了牙,咬到感受到痛楚,并且发挥出最大限度的理性后,我压抑住了本能与性欲的声音。 我把腰拉离安洁尔的身上。沾着黏液,我自己往后退了出来。离开了女子被我压住的炙热身体后,我拉起牛仔裤的拉链,坐回沙发上。 安洁尔抓着衣服,逃到了沙发的另一头。她将上衣抓在胸前,把内裤穿了起来,最后则放下了被卷起的衬衫。 她的眼中尽是对我的嫌恶与恐惧,以及怜悯。我的唇与舌,自动地动了起来。 「虽然没有必要谢罪,」尽管如此,我还是说了下去。「但对不起。」 我在沙发上垂下了头,我现在连抬头都做不到。 我打算将自己的不安与焦躁,埋进发自善意来安慰我的女子体内。这真是完美无缺的烂透了啊。 我之所以会在途中停下来,并不是因为微弱的理性战胜了本能与性欲的声音,单纯是因为自我厌恶强过了一切而已。 拚命地想夺回吉薇的我,要是背叛了她的话,就没有意义了。可是,这已经完全是背叛了。 而且,这下子我再也无法纯真地与安洁尔聊天了。我单纯为了要发泄心情而抱她一事,应该已经在安洁尔的心中,留下深深的伤痕了。 我将视线看往旁边。 安洁尔退到沙发的角落处,像是要逃走般地站了起来。她一边用畏惧的眼神盯着我,一边后退。这也是当然的。 在抵达门边时,她打算要逃走的脚步却停了下来。安洁尔的侧脸上,出现了很厉害的纠葛。她闭着眼睛,咬起下唇。她用双手抱住颤抖的身体,指甲则陷入了手臂中。 安洁尔的眼睛大大地睁开,脚也向前踏了出来,而且还是不断地往前、再往前。那一步一步,都是极为艰难的脚步。 终于,安洁尔站到了我的身旁。 安洁尔微笑着。她举起了手,然后握紧五指,挥了下来。拳头打中了我的下巴,我从接待椅滚到了地板上。 尽管被晕眩袭击,我还是抬头望向了安洁尔。 「什么?这是为了什么?」 「利用人家的弱点与善意,打算要夺走少女纯洁的家伙,被打也是当然的。说真的,我应该要杀掉你才对。」 安洁尔以愤怒的眼神俯视着我。 「不,那个、那个纯洁有一半已经是……」 「不准说,你这个发情的男人!」 安洁尔朝我踢了一脚,下巴又吃了一击后,我滚了起来。疼痛与晕眩快要让我死掉了。 「因为处女膜还没有破,所以我还是处女!」 安洁尔挺起胸膛宣言着。 「不,里面都已经被进去过了,说是处女实在……」 踢击又来了。这次我当然是避开了。下巴好痛,安洁尔正在俯视着我。我一边揉着下巴,一边坐了起来。 安洁尔是为了让我安心而回来的。我已经深深地伤害了她,她却还是为了拯救我而回来了。 对一个以新闻记者为目标的人来说,这真是了不起的正义感与伪善啊。我将这种轻薄的讽刺话语给吞了回去。看来,我好像还没差劲到那种程度的样子。 然后,在这个瞬间,我真的有一点认真地喜欢上安洁尔了。可是,我并没有说出来。我无法打破那最低限度的底线。 安洁尔的拳打脚踢,是用来原谅我的仪式。是为了把糟糕透顶的我,当作是个笑话的仪式。 安洁尔下定决心似地蹲下来,她用双手抓住我的衣襟。 「我是有一点点喜欢嘉优斯。一想到这么做,或许能将嘉优斯从吉薇妮雅小姐身边抢过来,我才会没有抵抗。」 在青色眼眸中,出现了认真的神色。看来,安洁尔那边也是有所计算的。 「可是,这样并不是我所喜欢的嘉优斯。所以,你要救回吉薇妮雅小姐,查出杀害富勒的家伙。那才是我所喜欢的嘉优斯。若非那样的话,你根本一点价值都没有。」 那是个颤抖的声音。 体会到了她的话中含意,我点了点头。安洁尔也用坚定的笑容点点头,从衣襟上放开了双手。踏着刚强的脚步,女子离开了事务所。 坐在沙发上的我站了起来。忘了跟安洁尔道谢。我打开没有锁上的门,却在途中僵住了。 在马路对面,安洁尔正靠在大楼之间的墙上。她露在外面的肩膀,正在颤抖。尽管她尝试以心和理性来理解这一切,但在情感上却无法原谅我。可是,她却演出了原谅我的戏码而离去,等到变成一个人时才颤抖不已。在她脚边,黑猫爱尔文的金黄色眼睛,似乎很担心地仰望着她。 就像故事的场景转换一样,人们的心,并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做出切换。而我若是去安慰支撑安洁尔的话,就会比伪善要来得更可笑了。 我无声地关上门。这次欠了安洁尔一个重重的人情。 有声音响起。 在接待桌上,达利欧涅特交给我的盒子打开了。 它顺着连结着顶点与顶点的对角线而裂开。仔细一看,有支手机被埋在金属的断面中,它似乎是被设置成定时开启的样子。我把它拿出来操作,但却没有接通到任何地方。我看了一下背面,发现上面只写着「在马兹卡里王的祭日」而已。 这个就是报酬吗?大富豪所想的事,实在是很意义不明。我将变成三角柱的两块碎片与手机,一起投往房间的角落处。 三块东西随着沉重的声音,掉进了垃圾桶里。 我继续陷入思考。我思考了很久,这是思考着该思考的事的空虚时间。 我的手机响了。仔细一看,原来是威涅尔传来的。文字的内容只是要向我报告,目前在艾里达那的盘查中,并没有抓到吉薇妮雅或沃尔罗德。 而且当我正在思考时,手机又响了。我看了一下,是罗路卡传来的文字讯息。几分钟之后,贝利克也传来了。不论是哪一封,都尽是些不怎么重要的文字讯息。 这几天里,我老是被人用手机叫出去,然后在艾里达那中四处奔波。可是,我却什么都没抓住。 手机又响了。这次出现的是我好像见过,但却又想不起来的号码。我接起了电话。 「是嘉优斯吗?」 「嗯,是的。」我从记忆中搜寻出声音的主人。「是贾里伯爵吗?」 我问过他的电话,但却忘记把它加进通讯簿里了。 「其实,我已经知道被杀的布洛佐少佐的真正身分了。」 他的声音很沉重。 「布洛佐有什么问题吗?」 「我详细地分析过皮耶佐的指挥系统,向本国提出了询问。于是本国派来使者,告诉我布洛佐少佐的真正身分。」 贾里伯爵的声音中满是苦涩。 「随侍大使馆的武官身分,是他的伪装。布洛佐少佐,似乎是隶属于名为『贝赫里嘉』的机关的样子。」 「『贝赫里嘉』?那是什么?」 这是我头一次听到的词汇。电话另一头的贾里伯爵,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之后,贾里伯爵总算开口了: 「它是我们皮耶佐联邦共和国中,无可救药的阴暗面。」 在浴室里,吉薇妮雅和沃尔罗德正在对峙。 吉薇妮雅压抑住想遮掩胸部与大腿接合处的本能,迅速地将右手伸到背后,她握住为了以防万一而拿进来的枪。 她毫不客气地把枪对准沃尔罗德,评估了一下位置之后开枪。枪声在浴室中响起,子弹停在沃尔罗德的左手上,他的左手被血弄成了朦胧一片。 沃尔罗德被子弹打中而流出鲜血的左手,抓住了女人的右手。他把枪口转向浴室的天花板。 「就跟我之前所说的一样。我想要妳,吉薇妮雅。」 「不可以!」 尽管右手被制住,她的左手却还是挥出一记近距离的勾拳。应该会划过下巴的拳头,被沃尔罗德的右掌给挡下来了。不仅如此,她接着将左膝往前顶,但应该会打中对方腹部的膝盖,被男子的右脚给挡了下来。 沃尔罗德的脸与吉薇妮雅的脸,已经快贴在一起了。吉薇妮雅向后退,但她的背部却碰到了磁砖,无法再后退。沃尔罗德的手,撑到了吉薇妮雅背后的墙上。在墙上,鲜血从他掌中被打穿的洞里流了下来。 莲蓬头的热水,将在浴室中面对面的两人淋得湿答答的。 吉薇妮雅的视线,开始往下移动。沃尔罗德的肉块凶器,正像长枪一样地激昂着。她虽然已经看惯嘉优斯的了,但其他男人的东西则是另当别论。好恐怖,她光是想象到自己会被其他的男人侵入,就觉得很恐怖。 慌张地将视线往上移之后,沃尔罗德的脸与吉薇妮雅的脸,已经近在咫尺了。他的眼中带有热情。 沃尔罗德伸出了右手。男人强而有力的手,抓住了吉薇妮雅的下巴。 他的冰雪之眼,深深注视着女人的绿眸。 「我爱妳。」 「我们才认识几天耶,这种才不是爱。」 吉薇妮雅抵抗的声音很微弱,沃尔罗德的表情是认真的。 「拜与妳在一起的数日所赐,我从一个堕落的英雄、无可救药的虐杀者兼药物上瘾者,变回了原本的进攻型咒式士。我发觉,自己好像成为了守护人们不被『异貌者』所欺,为了皮耶佐和艾里达那而战的、正义的进攻型咒式士。」 沃尔罗德像个小孩一样地说着。 「而且,我并不是以勇者的身分,而是以一个男人的身分想要得到妳。」 吉薇妮雅的手转了一下。在下个瞬间,女人的右手松开了。她 第十章 无人知晓的夜之底面 没有爬到高处的话,就无法望尽大地。 爬到高处的话,就会从高处跌落。 格翁拉艾?温「羽华陶然」 央华历三八九八年 ◇ ◇ ◇ 面包车奔驰在夜晚的艾里达那中。副驾驶座上的吉吉那,似乎正因快要与沃尔罗德战斗而情绪高昂,摆出了剑士的侧脸。 在车子的前方探照灯照射下,我看见葛内鲁公园了。迫使轮胎发出吱吱的摩擦声后,我紧急停车。从车上下来后,我奔跑于道路上,吉吉那也在旁边前进。我跳过入口处用来阻挡车子的铁栅栏,吉吉那则用他的长腿轻轻地跨过去。 两人奔跑于被黑暗包围的公园中,穿过树林,我爬到了面向奥利耶拉尔大河的大阶梯上。夜晚的奥利耶拉尔大河,呈现出的是黑暗的河面。靠近岸边的水面上,正映照出街灯。 在对岸,可以看见塞比提亚纪念公园,以及高耸至夜空的钟塔。在初春的事件里,最上层被弄得破碎不堪,所以上面现在正覆盖蓝色的塑料布。现在不是注意这种事的时候了。 我冲下阶梯,左转,沿着河边的散步步道前进。我看到显示着凌晨零点的时钟了。时钟底下有人影,沃尔罗德和吉薇妮雅正站在那里。 「吉薇!」 沃尔罗德举起手,制住快要跑过去的我。我停在约十五公尺左右的距离前,吉吉那也在旁边停了下来。 沃尔罗德的眼中,是凶狠的眼神。他只是站在那里举起手而已,便像是一座耸立的高墙一样。只因为他是强大的进攻型咒式士、剑士,所具有的压迫感就已经阻止了我们的行动。 我知道若是硬要前进的话,自己就会死。 我往旁确认了一眼。吉吉那的嘴角,露出了珍珠色的犬齿。因为沃尔罗德这股绝望性的压迫感,正是吉吉那所渴求的。 在沃尔罗德举起的手后方,正站着吉薇。我的视线无法离开吉薇。 映入眼帘的,是白金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 只有我才知道的,娇嫩欲滴的裸体。听到我的无聊笑话而笑的笑容。原本做得很糟,被我教过之后变好吃了的料理。连尖尖的耳朵前端都会红起来的,很害羞的表情。手指拨弄白金色头发时的香味。在床上重迭在一起的温热嘴唇与呼吸。生气的脸。喜欢猫咪,却被猫咪给耍着玩。 这一切都是如此令人怜爱。她是我的女人,是只属于我的女人啊。 「吉薇!」 所渴求的吉薇正在看我。当女人在声音的诱导下,快要往前踏出一步时,沃尔罗德动了。修长的身体和手,挡住了我的视野。我将手放到魔杖剑的剑柄上。 「等等,我只是想把吉薇妮雅小姐还给你而已。所以才调查了一下,然后联络你。」 沃尔罗德的声音,静静地划过黑夜。 「这个心境变化是怎么一回事?」 我随意握住的魔杖剑剑柄震了一下,吉吉那也停留在想把刀柄和背上的刀刃连结在一起的姿势,他大概是在思考其中有什么陷阱吧。对吉吉那来说,戳破陷阱是最棒的乐趣了。 可是,在沃尔罗德精悍的脸上,出现了悲惨的表情,先前为止的压迫感都消失了,在露出哀伤眼神的同时,他开口道: 「因为可以守护她的并不是我,而是你。」 他发出的声音,就像是在硬逼干燥的舌头动起来一样。没有陷阱。就算有陷阱也无所谓,我想要带回吉薇。 「过来,吉薇!」 我伸出左手。沃尔罗德往旁移动,空出了通道。 在大河岸边的某条道路上,我与吉薇妮雅之间没有任何的障碍物。我就这样一直举着手,任凭时间流逝。 可是,吉薇却将双手合十于胸前,没有移动。 「怎么了?」 「……我现在果然还是不能过去。」 吉薇轻轻地左右摇头。我不懂她在说什么,吉薇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现在我去你那边的话,就会把你卷入更大的危险中。我待在沃尔罗德这边的话,对你会比较好。」 「交给我吧!如果是为了吉薇的话,我可以赌上性命!」 我拚命地把手向前伸得更出去,五指之间满是渴望。 「我做不到。」 吉薇拖着脚后跟往后退。 「我不想把你卷进来。『古巨人』的新生力军太恐怖了。」 「我早就被卷进来了。『古巨人』之类的,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要怎么想办法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把手伸得更出去了。 「交给我吧,把我卷进去吧。如果是为了妳的话,不论是怎样的战场,我都愿意站出去!」 「就是这样我才做不到。」 吉薇拒绝了。 「如果不是我,换成是沃尔罗德的话,妳就觉得可以两个人一起奋斗?」 听见我的话时,吉薇像是头一次察觉到这点般,将眼睛睁得大大的。 真是冲击。站在旁边的沃尔罗德脸上,也出现了惊讶。尽管是为了不要把我卷入危险中,但吉薇所选择的依旧不是我,而是沃尔罗德。 正因为爱我,吉薇才会拒绝我。那真的是爱吗? 吉薇那对在夜里燃烧着的绿色双眸,正在看我。 「……说真的,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么做。」 在说话时,她的声音也显得很迷惘。吉薇的正义感、爱,实在是太过强烈了。我只能直接问了。 「妳对那个男人……妳喜欢沃尔罗德吗?」 「不是。」吉薇立刻否定了,否定后的眼眸却很忧愁。「不,我不知道。可是,为了让他当个好人,我只能这么做。」 「我也想当个好人啊。」 我拚命地提高嗓门。 「况且妳、吉薇妳对我来说,是必需的啊。」 听到我的喊叫声,吉薇浮现出不知所措的表情。然后,她再度摇了摇纤细的脖子与下巴。 「不是这样的。虽然我自己也不是很懂,但我……」 吉薇退到了后面。我追着吉薇而往前踏出步伐,但沃尔罗德的修长身躯,再次挡住了道路。 「她已经做出选择了。她选的不是你,是我。」 沃尔罗德的眼中,重新出现了力量。我拔出魔杖剑,旁边的吉吉那则很开心的拔出屠龙刀。沃尔罗德也拔出了双剑,进入备战态势。 「我尊重她的意志,所以不允许你来碍事。」 皮耶佐的勇者以认真的声音宣告着,先前的压迫感回来了。那是光站着就能压制住对手,很威风凛凛的勇者表情;是得到爱之后便取回了自信,很英勇的男人脸庞。 我很愕然。现在的我,成了想要抢夺女人的坏人角色,是勇者的敌人。即使我和吉吉那打赢了沃尔罗德,也没有任何意义。吉薇并不会回来。 「滚开!」 可是,我却很死缠烂打地前进了,因为我想跟吉薇一对一谈话。 在我旁边,扛着屠龙刀的吉吉那走了过来。他是个喜欢血与战斗的超糟糕搭档,但只有现在,却是最值得倚靠的。光靠我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打倒身为皮耶佐勇者的沃尔罗德。不过,若是两个人的话就难说了! 因为吉薇在他背后,所以我不能使用强大的破坏咒式。为了牵制,我施放出发动迅速的「矛枪射」。沃尔罗德挥下左边的等腰三角形刀刃,打断了长枪。在散乱的银雨中,吉吉那正在缩短距离。 「我一直想跟你这家伙交手一次。」 「让你见识一下皮耶佐的军事咒式战斗术吧。」 两位剑士的笑容交错着。进入攻击范围内后,吉吉那使出了全力的穿刺攻击。像是在手边爆炸一样的穿刺攻击,被沃尔罗德握在右手中的美丽刀刃接下。黑夜里响起了强烈的金属音,红色的火花四处飞散。压在一起的刀刃相互翻转,又化为斩击。穿刺攻击在横扫过去后,形成了银色的暴风雨。 沃尔罗德使用的是重力质量系与金属系的咒式,他甚至连剑技都会,是个万能的进攻型咒式士。可是,在近距离咒式与剑技都已经特别强化过的吉吉那的战场上,他能够战斗吗? 在两人之间,猛烈的刀刃不断交错。银色的急流散布出轰隆声与火花,喧闹地照亮了黑夜。我从旁参加进去,我的刀刃从吉吉那的刚剑缝隙中穿了进去。沃尔罗德的双剑像是各自具有意志般,上下左右的移动着,然后见招拆招。 可是,我们靠着不断的攻击去压制他。皮耶佐勇者举起右手的刀,接住了吉吉那往下挥的强烈一刀。来自上方的冲击,使沃尔罗德的右膝沉了下去。我 朝着他空出来的右腋下,使出必杀的一刺。沃尔罗德左手中的三角形,却穿过了右手刀刃的下方,接下了我的攻击。随着刀刃而来的,是一记左前踢,我从腰部后方拔出魔杖剑马古那斯接下它,刀身重重地撞到我的胸膛上,冲击使我向后飞了出去。那是几乎能使人呼吸中止的威力。 「我怎么能输呢!」 在空中转了一圈后,我用双脚落地。 把我击飞虽然做得很漂亮,但他弯下去的姿势,却成了前锋吉吉那的食物。吉吉那如暴风雨般的刀刃,连续砍向没有调整回姿势的沃尔罗德。 承载着吉吉那刚力的刀刃,弹开了交叉着阻挡攻击的双剑。吉吉那的穿刺攻击,刺向了沃尔罗德那空出来的胸膛。他偏开了身体去接,但姿势却变得更加不稳了。两人的刀翻了一圈后,激烈地撞在一起。 沃尔罗德的刀,掠过了吉吉那的脸颊而划到背后;吉吉那的刀,则划开了沃尔罗德的左肩。 沃尔罗德以重力质量系增加过质量的剑技,很令人畏惧。但在剑技与近身战斗能力上,身为专业剑舞士的吉吉那,比他要来得更加技高一筹。 双方的刀就这么维持着交叉的姿势,而吉吉那打算要靠刚力将刀压砍下去。但沃尔罗德的青色眼睛中,却还有着从容。 越过吉吉那的肩膀,「霍金辐爆」在沃尔罗德的魔杖剑前端爆炸。威力集中的伽玛射线爆发出来。从背后吹来的暴风,让吉吉那失去平衡。正在再度缩短距离的我,抬起袖子防御。 沃尔罗德旋转一下左边的刀,反手抓着刀柄砍下来。吉吉那偏头躲开,他在白烟之中后退,刀刃却追了过来。 吉吉那一边后退,一边做好彻底防御。沃尔罗德在挥动中的右方刀尖放射出「矛枪射」,迫使吉吉那往更后方退下。此时我状态恢复了,从旁发动「雷霆鞭」。雷带扫过鼻尖后,沃尔罗德后退了。他一边向后方跳跃,一边以「矛枪射」施放出弹雨反击。 在面向大河的散步步道上,我和吉吉那与沃尔罗德对峙着。我们都把刀架在身前,测量着能使咒式作用的距离。 吉吉那的右肩被刀刃给划开了,在超近距离内,无法完全回避掉的钢之长枪,贯穿了他的胸膛和手臂,鲜血正在流出。至于我,在左肩和腰部左侧上,都还依旧插着钢之长枪。 在那一瞬的交错中,十三层级的我和吉吉那便被压制住了。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和沃尔罗德交过手。对上了「古巨人」而一起战斗时,他是很可靠的。 可是,等到直接面对面之后,我才明白到皮耶佐勇者的恐怖之处。 沃尔罗德的战法很特异。在对人的近距离战斗里,他会使用刀。而做为刀的延长,他会混入第二或第三位阶这些展开迅速的咒式。同时,敌人打偏的咒式,会对其他的敌人造成牵制,让人根本无机可乘。 高阶咒式虽然也很恐怖,但在对人的战斗上,皮耶佐军队式的咒式战斗术,实在是压倒性的厉害。 「别打了,沃尔罗德!」 虽然吉薇在大喊,但我和沃尔罗德都不肯收手。 破坏艾里达那、以吉薇为目标的「古巨人」们,是大肆呼啸的天灾。而沃尔罗德对我来说,则是最糟糕的敌人。反过来说,他是比「古巨人」们还要来得确切的敌人。 我们都在前进,缩短着彼此之间的距离。我不会收手的。根本不可能收手。 刀子被举起,咒式在瞬间展开。我看着沃尔罗德,沃尔罗德看着我。 时间被切割开来了。 我们朝彼此施放出突击的「矛枪射」。 长枪中有五支相互抵销了。我所剩余的两支,掠过了沃尔罗德的肩膀。然后,沃尔罗德所剩余的七支,则分别贯穿了我的右手肘、右膝、左脚踝。咒力和控制力都相差太悬殊了。 脚和机动力完全被击溃后,我朝后方倒了下去。在渐渐变远的视野中,我看到了吉薇双手交握且屏息的身影。 在背部倒到柏油路上的同时,我的胸膛传来痛楚。 沃尔罗德正踩着我的心窝。战斗用的鞋底鞋钉,戳进了衣服和肉里。 吉吉那打算从侧面夹击的脚,在顶开柏油路后,紧急停住了。 「退后,不然我就杀了嘉优斯。」 警戒着吉吉那的沃尔罗德,稍微在脚上加重了力道。我的肋骨发出了碾压声,漏出了气。吉吉那啧了一声,拉回了刀。流着鲜血的武将侧脸上,带有不愉快。 「居然在这里变成这样吗?」 沃尔罗德的脚只要再用力一点,我的肋骨、肺和心脏就会被踩坏,当场死亡。不论吉吉那采取什么行动,沃尔罗德在脚上加重力道来杀我,都会比较快。在男人的脚下,我的嘴巴就算渴求氧气,也无法呼吸。他的鞋后跟压在我的横隔膜上,正在阻止我呼吸。 沃尔罗德以哀怜的眼神,俯视着我。 「我理解你想要夺回所爱之人的心情,因为我也是一样的。」 男人的眼睛,是有如正在看着无力的小孩般的眼睛。 「不过,你这种程度的进攻型咒式士,是不可能赢过我的吧?」 我真是太差劲了。被吉薇拒绝后,打算用暴力将沃尔罗德排除掉,结果反而被华丽的压制住了。这样根本就是个妨碍主角和女性相亲相爱,专程为了被打倒而出场的配角a。 「那么,去死吧。」 沃尔罗德从大腿到膝盖、小腿上,全都施加了力量。 「沃尔罗德!不要杀死嘉优斯!」 吉薇再度喊叫着。 「如果你杀了他的话,要我喜欢上你根本是不可能的!所以住手!」 更加强烈的呼喊声,划过了夜晚的岸边。沃尔罗德一边以视线制止着吉吉那,一边收回了脚。我滚离那个位置后,弯起了膝盖。 在散步步道上,我拚命地呼吸并且贪图着氧气。只是呼吸而已,被踩过的胸膛就很痛。我没办法坐起来。 「吉薇救了你。」 这声音贯穿了我的心。沃尔罗德已经退到后方了,站在吉薇的前面,沃尔罗德成了一道墙。 「原谅我。但是,那还没有到致命伤的地步。」沃尔罗德一边看着前方的我和吉吉那,一边对着背后说话。「因为他是要妨碍吉薇意志的人,所以我不小心就做得太粗暴了。」 背后的吉薇点了一下头,对沃尔罗德的行动表示出理解。 虽然有想要杀我,但沃尔罗德却为了吉薇而手下留情了。 吉吉那正站在站不起来的我身旁。他举着屠龙刀,与沃尔罗德对峙着。要是沃尔罗德改变心意的话,在我们两个都受了伤的现在,根本是无计可施。 比起这个,我现在正处于震怒中。可以昵称吉薇的男人,只有我而已啊。在这个世上,那是只有我才能那么叫的称呼啊。 可是,沃尔罗德却叫出了「吉薇」。彷佛把吉薇当成是自己的所有物般,他轻松又自然地叫了出来。而且,被除了我以外的男人用昵称叫唤一事,吉薇不但没有生气,还接受了。 在我打算站起来追过去的瞬间,右膝和左脚踝中却喷出了血液。被长枪弄碎了关节与骨头后,就物理上来说是无法站立的。于是我把魔杖剑竖在柏油路上,将身体转向前方。就算用爬的,我也打算要追过去,但贯穿了右手肘的长枪,却卡在柏油路中。我就连想倒下来都不行。 在僵直的姿势中,我唯一能够活动的,只有左手手肘以下的部分而已。 我直盯着吉薇,朝她伸出了可以动的左手。血滴从渴求的指尖处,滴了下来。吉薇从我的身上别开了眼。 「对不起。这是对你与对我而言,都最妥善的判断了。」 面向旁边的吉薇口中,吐露了微弱的声音。 「可是,我也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 白金色的头发飘动着。在我伸出去的手指前端,越过沃尔罗德的肩,可以看见吉薇离去的身影。吉薇消失在公园的树林里了。 沃尔罗德保持着直视我们的状态,然后向后退去。在吉薇消失的林中,沃尔罗德也消失了。 当我打算要挪动根本动不了的四肢时,视野中便埋满了金属之墙。一○七一公厘的巨大屠龙刀插在柏油路上,挡住了我的前进道路。我带着愤怒往上望,然后就看见了吉吉那的脸。 「别追了。」 在他的侧脸上,有着战场指挥官的表情。 「现在去的话,你这混蛋就会被杀死,连我也救不了你。」 我 放弃了打算反驳的意图,吉吉那的判断太正确了。 不过,就是因为正确,才令人痛苦。 我再度看向前方。残存的是岸边空无一人的散步步道,以及公园中的黑暗。我渴求着吉薇而伸出的手,在黑夜中颤抖着。 我不懂吉薇的行动所代表的意义。不对。其实我早就懂了。 吉薇并不信赖我。因为,我并没有尝试响应过她的信赖。正因如此,她才会握住沃尔罗德的手。 吉薇选择了才与她一起行动数日而已的男人。我则得到了自己行动所衍生的报应。我就连拯救所爱女子的机会,都没有了。与贯穿全身的激痛相比,败北和屈辱感,反而更令我感到疼痛。 眼前的视野很朦胧,流太多血了,身体也开始摇晃了起来。我好像快要支撑不住上半身了。 「不管你打算死多少次,稍微再等一下吧。」 我看到吉吉那发动治愈咒式的光芒。 我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吉吉那也停下了咒式。 在视线的前端,正横着奥利耶拉尔大河。那里有黑漆漆的水面,以及耸立在对岸的塞比提亚纪念公园附近的塔。那是贝尔蒙提亚尼斯?格格尔穆多?奥赛蒂克钟塔。 可是,在塔的旁边有个巨大的影子。 在我模糊的视野中,看到了塔的旁边,正屹立着另外一座塔。 柏油路和树木,都已经被染上了黑色。 散布各处、不甚可靠的日光灯,正微弱地照亮着树木和散步步道。面向着奥利耶拉尔大河,在夜晚的塞比提亚纪念公园里,看不到半个人影。由于「古巨人」的出现,以及激进派团体横行于抗议游行的影响下,夜里会走在艾里达那街上的人也变少了。 有人影在无人的公园里前进。敞开的衣服下襬,形成了三角形。 在公园广场的中央处,影子的步伐停了下来。 那是「古巨人」之一,信者札穆札?札。 「差不多该开始了吧。」 插图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 书籍信息 ---------------- 书名:罪人与龙共舞 卷号:04 作者:浅bo 插画:宫城 简介: 似远若近的伤痕,是勇者的证明—— 吉薇妮雅随着勇者沃尔罗德离去。惨败的嘉优斯和失望透顶的吉吉那,一起在艾里达那的街道上徘徊。另一方面,「古巨人」本队有五个古巨人现身,以戒指为中心的争夺战更加白热化。暗杀危机同时也逼近北方的莫尔汀。局势犹如风云变幻,到底谁是敌人,谁又站在同一边?大投资家达利欧涅特的庞大野心昭然若揭,艾里达那成为最恶劣的战场。对上「古巨人」、勇者沃尔罗德、翼将们和忧国骑士团,嘉优斯和吉吉那赌上了性命和灵魂。与我等现实交错的巨大史诗,终于即将落幕。 第十?五章 黎明 夜晚的冷冽能让牵牛花美丽地绽放。 积雪的沉静能让雪见花美丽地绽放。 但无知或贫困却无法促成人性中美好的部分,只会将之打碎。 吉格姆托?瓦伦海德「辽阔的大海与风的吹拂」 皇历四八九年 ◇ ◇ ◇ 神乐历前六三○年代 这个时代中,原先势力版图从大陆中央扩展至西部的亚尔达努斯帝国已经没落,二十三名国王接二连三地崛起。 而马兹卡里王在这战乱的二十三王时代称霸。 在崛起的二十三名国王之中,马兹卡里王只是一个小国的国王,他能够打败其他强大的国家的原因,有以下几种理论。 有的人说,是因为马兹卡里王本人优异的才能以及远见。在其他的国王们还只顾着争夺霸权时,马兹卡里王早一步拥戴亚尔达努斯皇帝做为名义上的君主,掌握了维护正统帝王的大义。并且在最恰当的时机,选择与他国结盟或者背叛他国。 也有的人说,他接纳了精悍强壮的蛮族哲贝伦人、战斗民族屠龙族、兰多库人。很早便引进能够团结国民的光翼十字教,所以汇集了有才能的知识分子与技术人员。 也有人说,马兹卡里王的国家后方没有敌国环绕,占了地利之便,同时拥有港口与农产丰富的地区,在战乱的初期便处于绝对优势。 目前,仍有许多学者在研究马兹卡里王能够建立霸权的理由,理论非常之多。但是马兹卡里王击败了其他二十二个国王,建立了马兹卡里王朝,这是历史上确定的事实。 马兹卡里王拥戴并未握有实权的亚尔达努斯皇帝,自己终其一生都停留在王的位置上。直到第二代马尔卡里乌斯王继位,才罢黜了亚尔达努斯皇帝,成为马尔卡里乌斯皇帝一世。 虽然马兹卡里王胜出的原因众说纷纭,但所有学者都同意,他所成就的伟业,除了终结战乱时代之外,还有一项是他的经济政策。 在古代的世界,通常使用与钱币本身价值相当的金币、银币或铜币做为货币。金币的面额就等于黄金本身的价值,银币的面额等于银本身的价值,铜币的面额等于铜本身的价值。 当时的大陆地形为东西横向伸展,以贵金属价值做为基准进行交易,可说是非常合适。 也就是说,以银币做为基准货币的白银本位型经济,是令马兹卡里王朝之前的亚尔达努斯帝国得以繁荣的主要因素。但这样的经济制度,同时也是令帝国崩溃的远因。 随着亚尔达努斯帝国经济的蓬勃发展,大量的物资被生产出来,但是做为主要货币原料的银矿,发掘及开采的速度却极其缓慢。 亦即白银的供给量不足以应付物资的增加量,所以物价自然会开始下跌。今天可以用十枚银币买到的物品,明天只要用八枚银币就能买到,所以人们便会不想使用货币。 而且因为等到明年就能用更便宜的价钱买到,因此货币的流通变得迟缓。加上市面上流通的银币逐渐变成混有杂质的劣质品,更是让货币流通整个停滞。 因此货币越来越不足,物价更是节节下滑,亚尔达努斯帝国的货币流通减少,经济陷入停滞。 经济停滞接着便带来政治混乱。就像前面已经提过的,二十三名国王趁着帝国衰弱而崛起横行,亚尔达努斯帝国因而没落。 马兹卡里王几乎接收了亚尔达努斯帝国所有的领土与国民,在初期他同时采用白银以及从外国进口的黄金,以复数本位型经济求取经济安定。 但是马兹卡里王了解复数本位型经济依旧有其极限。就算用黄金弥补不足的白银,随着经济成长,总有一天也是会到达尽头。 因此马兹卡里王在神乐历前六一三年进行货币制度改革。 马兹卡里王国发行了纸钞,赋予纸钞价值,实行信用经济。由马兹卡里王国担保纸钞的价值,让区区的纸片有了价值。 一开始人们无法了解发行纸钞的意义。即使宣布纸钞就像金币和银币一样有价值,但古代的人们并无法理解这样的观念。 但是握有绝对权势的马兹卡里王国,藉由盐与谷物等必需物品的交易,强制地推广纸钞制度。 把钱存进西边鲁鲁费斯市的银行,然后可以在东边帕拉席翁市领出存款,这样的便利性让人民开始接受这种制度,逐渐遍行于整个国家。 纸钞便于兑换与储存,不光只有现金,藉由信用交易更能提高交易的安全性与经济效率,为马兹卡里王国带来空前的繁荣。成为当时大国林立的伍戈多大陆上,三大强国的其中之一。直到目前仍会使用「马兹卡里之治」一词来形容德政与繁荣。 即便马兹卡里王过世之后,依然继续推行由国家担保货币价值的信用经济。虽然当时的制度相较于现在简单许多,但在马兹卡里王朝的时代已经出现股票、期货交易、汇票、本票或是支票等许多金融商品。事实上,除了复式簿记之外,所有的金融方式全都是在马兹卡里王朝建立的。 而黄金本位制度在马兹卡里王朝灭亡之后许多的中世时代又再度复苏,接着延续到大恐慌的时代。但是现在只有少数国家依旧实行黄金本位制度的国家。 其后一直到近代资本主义始祖盖布尔才提出,若是经济成长超过黄金存量,黄金本位制度便会崩溃的理论。 马兹卡里王国与邻近的巴农王国敌对时,是以经济战争的形式对抗。靠着马兹卡里王的货币与贸易经济政策,令巴农王国的基准货币价格下跌,金币的价格跌到和银币一样,银币的价格跌到和铜币一样,陷入经济危机。 最后巴农王在赫迪利欧的教堂向马兹卡里王称臣,史称「赫迪利欧之辱」。 在近代经济学家始祖马拉梅诺思与盖布尔提出相关理论之前,本票或是支票等信用经济便已萌芽便是拜马兹卡里王所赐。 直到今日,依然流传着马兹卡里王遗留下来的金银财宝仍藏在某处的传说,但是根据他的政策看来,这传说的可信度很低。 在马兹卡里王朝之后过了许多年代,直到近代时期,近代资本主义才诞生。 实现私有财产制度是资本主义的前提,必须废除国王或是当权者能够任意处理人民财产的双重拥有制度。私人企业进行生产,在劳力市场进行雇用与劳动,市场竞争产生的需求与供给,调整交易价格等等,都需要有自由的社会制度。 古代的商人会对商品的质与量动手脚,进行完一次交易便逃跑,和诈欺犯没两样。要转变成近代资本主义的资本家与劳工,便宜销售优良商品,以求得稳定交易带来的长期利润,必须要靠思想与社会变迁才能达成。 马卡拉多?科裴斯?杰科比「经济与法律」皇历四二三年 夜晚的冷冽能让牵牛花美丽地绽放。 积雪的沉静能让雪见花美丽地绽放。 但无知或贫困却无法促成人性中美好的部分,只会将之打碎。 吉格姆托?瓦伦海德「辽阔的大海与风的吹拂」 皇历四八九年 ◇ ◇ ◇ 神乐历前六三○年代 这个时代中,原先势力版图从大陆中央扩展至西部的亚尔达努斯帝国已经没落,二十三名国王接二连三地崛起。 而马兹卡里王在这战乱的二十三王时代称霸。 在崛起的二十三名国王之中,马兹卡里王只是一个小国的国王,他能够打败其他强大的国家的原因,有以下几种理论。 有的人说,是因为马兹卡里王本人优异的才能以及远见。在其他的国王们还只顾着争夺霸权时,马兹卡里王早一步拥戴亚尔达努斯皇帝做为名义上的君主,掌握了维护正统帝王的大义。并且在最恰当的时机,选择与他国结盟或者背叛他国。 也有的人说,他接纳了精悍强壮的蛮族哲贝伦人、战斗民族屠龙族、兰多库人。很早便引进能够团结国民的光翼十字教,所以汇集了有才能的知识分子与技术人员。 也有人说,马兹卡里王的国家后方没有敌国环绕,占了地利之便,同时拥有港口与农产丰富的地区,在战乱的初期便处于绝对优势。 目前,仍有许多学者在研究马兹卡里王能够建立霸权的理由,理论非常之多。但是马兹卡里王击败了其他二十二个国王,建立了马兹卡里王朝,这是历史上确定的事实。 马兹卡里王拥戴并未握有实权的亚尔达努斯皇帝,自己终其一生都停留在王的位置上。直到第二代马尔卡里乌斯王继位,才罢黜了亚尔达努斯皇帝,成为马尔卡里乌斯皇帝一世。 虽然马兹卡里王胜出的原因众说纷纭,但所有学者都同意,他所成就的伟业,除了终结战乱时代之外,还有一项是他的经济政策。 在古代的世界,通常使用与钱币本身价值相当的金币、银币或铜币做为货币。金币的面额就等于黄金本身的价值,银币的面额等于银本身的价值,铜币的面额等于铜本身的价值。 当时的大陆地形为东西横向伸展,以贵金属价值做为基准进行交易,可说是非常合适。 也就是说,以银币做为基准货币的白银本位型经济,是令马兹卡里王朝之前的亚尔达努斯帝国得以繁荣的主要因素。但这样的经济制度,同时也是令帝国崩溃的远因。 随着亚尔达努斯帝国经济的蓬勃发展,大量的物资被生产出来,但是做为主要货币原料的银矿,发掘及开采的速度却极其缓慢。 亦即白银的供给量不足以应付物资的增加量,所以物价自然会开始下跌。今天可以用十枚银币买到的物品,明天只要用八枚银币就能买到,所以人们便会不想使用货币。 而且因为等到明年就能用更便宜的价钱买到,因此货币的流通变得迟缓。加上市面上流通的银币逐渐变成混有杂质的劣质品,更是让货币流通整个停滞。 因此货币越来越不足,物价更是节节下滑,亚尔达努斯帝国的货币流通减少,经济陷入停滞。 经济停滞接着便带来政治混乱。就像前面已经提过的,二十三名国王趁着帝国衰弱而崛起横行,亚尔达努斯帝国因而没落。 马兹卡里王几乎接收了亚尔达努斯帝国所有的领土与国民,在初期他同时采用白银以及从外国进口的黄金,以复数本位型经济求取经济安定。 但是马兹卡里王了解复数本位型经济依旧有其极限。就算用黄金弥补不足的白银,随着经济成长,总有一天也是会到达尽头。 因此马兹卡里王在神乐历前六一三年进行货币制度改革。 马兹卡里王国发行了纸钞,赋予纸钞价值,实行信用经济。由马兹卡里王国担保纸钞的价值,让区区的纸片有了价值。 一开始人们无法了解发行纸钞的意义。即使宣布纸钞就像金币和银币一样有价值,但古代的人们并无法理解这样的观念。 但是握有绝对权势的马兹卡里王国,藉由盐与谷物等必需物品的交易,强制地推广纸钞制度。 把钱存进西边鲁鲁费斯市的银行,然后可以在东边帕拉席翁市领出存款,这样的便利性让人民开始接受这种制度,逐渐遍行于整个国家。 纸钞便于兑换与储存,不光只有现金,藉由信用交易更能提高交易的安全性与经济效率,为马兹卡里王国带来空前的繁荣。成为当时大国林立的伍戈多大陆上,三大强国的其中之一。直到目前仍会使用「马兹卡里之治」一词来形容德政与繁荣。 即便马兹卡里王过世之后,依然继续推行由国家担保货币价值的信用经济。虽然当时的制度相较于现在简单许多,但在马兹卡里王朝的时代已经出现股票、期货交易、汇票、本票或是支票等许多金融商品。事实上,除了复式簿记之外,所有的金融方式全都是在马兹卡里王朝建立的。 而黄金本位制度在马兹卡里王朝灭亡之后许多的中世时代又再度复苏,接着延续到大恐慌的时代。但是现在只有少数国家依旧实行黄金本位制度的国家。 其后一直到近代资本主义始祖盖布尔才提出,若是经济成长超过黄金存量,黄金本位制度便会崩溃的理论。 马兹卡里王国与邻近的巴农王国敌对时,是以经济战争的形式对抗。靠着马兹卡里王的货币与贸易经济政策,令巴农王国的基准货币价格下跌,金币的价格跌到和银币一样,银币的价格跌到和铜币一样,陷入经济危机。 最后巴农王在赫迪利欧的教堂向马兹卡里王称臣,史称「赫迪利欧之辱」。 在近代经济学家始祖马拉梅诺思与盖布尔提出相关理论之前,本票或是支票等信用经济便已萌芽便是拜马兹卡里王所赐。 直到今日,依然流传着马兹卡里王遗留下来的金银财宝仍藏在某处的传说,但是根据他的政策看来,这传说的可信度很低。 在马兹卡里王朝之后过了许多年代,直到近代时期,近代资本主义才诞生。 实现私有财产制度是资本主义的前提,必须废除国王或是当权者能够任意处理人民财产的双重拥有制度。私人企业进行生产,在劳力市场进行雇用与劳动,市场竞争产生的需求与供给,调整交易价格等等,都需要有自由的社会制度。 古代的商人会对商品的质与量动手脚,进行完一次交易便逃跑,和诈欺犯没两样。要转变成近代资本主义的资本家与劳工,便宜销售优良商品,以求得稳定交易带来的长期利润,必须要靠思想与社会变迁才能达成。 马卡拉多?科裴斯?杰科比「经济与法律」皇历四二三年 夜晚的冷冽能让牵牛花美丽地绽放。 积雪的沉静能让雪见花美丽地绽放。 但无知或贫困却无法促成人性中美好的部分,只会将之打碎。 吉格姆托?瓦伦海德「辽阔的大海与风的吹拂」 皇历四八九年 ◇ ◇ ◇ 神乐历前六三○年代 这个时代中,原先势力版图从大陆中央扩展至西部的亚尔达努斯帝国已经没落,二十三名国王接二连三地崛起。 而马兹卡里王在这战乱的二十三王时代称霸。 在崛起的二十三名国王之中,马兹卡里王只是一个小国的国王,他能够打败其他强大的国家的原因,有以下几种理论。 有的人说,是因为马兹卡里王本人优异的才能以及远见。在其他的国王们还只顾着争夺霸权时,马兹卡里王早一步拥戴亚尔达努斯皇帝做为名义上的君主,掌握了维护正统帝王的大义。并且在最恰当的时机,选择与他国结盟或者背叛他国。 也有的人说,他接纳了精悍强壮的蛮族哲贝伦人、战斗民族屠龙族、兰多库人。很早便引进能够团结国民的光翼十字教,所以汇集了有才能的知识分子与技术人员。 也有人说,马兹卡里王的国家后方没有敌国环绕,占了地利之便,同时拥有港口与农产丰富的地区,在战乱的初期便处于绝对优势。 目前,仍有许多学者在研究马兹卡里王能够建立霸权的理由,理论非常之多。但是马兹卡里王击败了其他二十二个国王,建立了马兹卡里王朝,这是历史上确定的事实。 马兹卡里王拥戴并未握有实权的亚尔达努斯皇帝,自己终其一生都停留在王的位置上。直到第二代马尔卡里乌斯王继位,才罢黜了亚尔达努斯皇帝,成为马尔卡里乌斯皇帝一世。 虽然马兹卡里王胜出的原因众说纷纭,但所有学者都同意,他所成就的伟业,除了终结战乱时代之外,还有一项是他的经济政策。 在古代的世界,通常使用与钱币本身价值相当的金币、银币或铜币做为货币。金币的面额就等于黄金本身的价值,银币的面额等于银本身的价值,铜币的面额等于铜本身的价值。 当时的大陆地形为东西横向伸展,以贵金属价值做为基准进行交易,可说是非常合适。 也就是说,以银币做为基准货币的白银本位型经济,是令马兹卡里王朝之前的亚尔达努斯帝国得以繁荣的主要因素。但这样的经济制度,同时也是令帝国崩溃的远因。 随着亚尔达努斯帝国经济的蓬勃发展,大量的物资被生产出来,但是做为主要货币原料的银矿,发掘及开采的速度却极其缓慢。 亦即白银的供给量不足以应付物资的增加量,所以物价自然会开始下跌。今天可以用十枚银币买到的物品,明天只要用八枚银币就能买到,所以人们便会不想使用货币。 而且因为等到明年就能用更便宜的价钱买到,因此货币的流通变得迟缓。加上市面上流通的银币逐渐变成混有杂质的劣质品,更是让货币流通整个停滞。 因此货币越来越不足,物价更是节节下滑,亚尔达努斯帝国的货币流通减少,经济陷入停滞。 经济停滞接着便带来政治混乱。就像前面已经提过的,二十三名国王趁着帝国衰弱而崛起横行,亚尔达努斯帝国因而没落。 马兹卡里王几乎接收了亚尔达努斯帝国所有的领土与国民,在初期他同时采用白银以及从外国进口的黄金,以复数本位型经济求取经济安定。 但是马兹卡里王了解复数本位型经济依旧有其极限。就算用黄金弥补不足的白银,随着经济成长,总有一天也是会到达尽头。 因此马兹卡里王在神乐历前六一三年进行货币制度改革。 马兹卡里王国发行了纸钞,赋予纸钞价值,实行信用经济。由马兹卡里王国担保纸钞的价值,让区区的纸片有了价值。 一开始人们无法了解发行纸钞的意义。即使宣布纸钞就像金币和银币一样有价值,但古代的人们并无法理解这样的观念。 但是握有绝对权势的马兹卡里王国,藉由盐与谷物等必需物品的交易,强制地推广纸钞制度。 把钱存进西边鲁鲁费斯市的银行,然后可以在东边帕拉席翁市领出存款,这样的便利性让人民开始接受这种制度,逐渐遍行于整个国家。 纸钞便于兑换与储存,不光只有现金,藉由信用交易更能提高交易的安全性与经济效率,为马兹卡里王国带来空前的繁荣。成为当时大国林立的伍戈多大陆上,三大强国的其中之一。直到目前仍会使用「马兹卡里之治」一词来形容德政与繁荣。 即便马兹卡里王过世之后,依然继续推行由国家担保货币价值的信用经济。虽然当时的制度相较于现在简单许多,但在马兹卡里王朝的时代已经出现股票、期货交易、汇票、本票或是支票等许多金融商品。事实上,除了复式簿记之外,所有的金融方式全都是在马兹卡里王朝建立的。 而黄金本位制度在马兹卡里王朝灭亡之后许多的中世时代又再度复苏,接着延续到大恐慌的时代。但是现在只有少数国家依旧实行黄金本位制度的国家。 其后一直到近代资本主义始祖盖布尔才提出,若是经济成长超过黄金存量,黄金本位制度便会崩溃的理论。 马兹卡里王国与邻近的巴农王国敌对时,是以经济战争的形式对抗。靠着马兹卡里王的货币与贸易经济政策,令巴农王国的基准货币价格下跌,金币的价格跌到和银币一样,银币的价格跌到和铜币一样,陷入经济危机。 最后巴农王在赫迪利欧的教堂向马兹卡里王称臣,史称「赫迪利欧之辱」。 在近代经济学家始祖马拉梅诺思与盖布尔提出相关理论之前,本票或是支票等信用经济便已萌芽便是拜马兹卡里王所赐。 直到今日,依然流传着马兹卡里王遗留下来的金银财宝仍藏在某处的传说,但是根据他的政策看来,这传说的可信度很低。 在马兹卡里王朝之后过了许多年代,直到近代时期,近代资本主义才诞生。 实现私有财产制度是资本主义的前提,必须废除国王或是当权者能够任意处理人民财产的双重拥有制度。私人企业进行生产,在劳力市场进行雇用与劳动,市场竞争产生的需求与供给,调整交易价格等等,都需要有自由的社会制度。 古代的商人会对商品的质与量动手脚,进行完一次交易便逃跑,和诈欺犯没两样。要转变成近代资本主义的资本家与劳工,便宜销售优良商品,以求得稳定交易带来的长期利润,必须要靠思想与社会变迁才能达成。 马卡拉多?科裴斯?杰科比「经济与法律」皇历四二三年 夜晚的冷冽能让牵牛花美丽地绽放。 积雪的沉静能让雪见花美丽地绽放。 但无知或贫困却无法促成人性中美好的部分,只会将之打碎。 吉格姆托?瓦伦海德「辽阔的大海与风的吹拂」 皇历四八九年 ◇ ◇ ◇ 神乐历前六三○年代 这个时代中,原先势力版图从大陆中央扩展至西部的亚尔达努斯帝国已经没落,二十三名国王接二连三地崛起。 而马兹卡里王在这战乱的二十三王时代称霸。 在崛起的二十三名国王之中,马兹卡里王只是一个小国的国王,他能够打败其他强大的国家的原因,有以下几种理论。 有的人说,是因为马兹卡里王本人优异的才能以及远见。在其他的国王们还只顾着争夺霸权时,马兹卡里王早一步拥戴亚尔达努斯皇帝做为名义上的君主,掌握了维护正统帝王的大义。并且在最恰当的时机,选择与他国结盟或者背叛他国。 也有的人说,他接纳了精悍强壮的蛮族哲贝伦人、战斗民族屠龙族、兰多库人。很早便引进能够团结国民的光翼十字教,所以汇集了有才能的知识分子与技术人员。 也有人说,马兹卡里王的国家后方没有敌国环绕,占了地利之便,同时拥有港口与农产丰富的地区,在战乱的初期便处于绝对优势。 目前,仍有许多学者在研究马兹卡里王能够建立霸权的理由,理论非常之多。但是马兹卡里王击败了其他二十二个国王,建立了马兹卡里王朝,这是历史上确定的事实。 马兹卡里王拥戴并未握有实权的亚尔达努斯皇帝,自己终其一生都停留在王的位置上。直到第二代马尔卡里乌斯王继位,才罢黜了亚尔达努斯皇帝,成为马尔卡里乌斯皇帝一世。 虽然马兹卡里王胜出的原因众说纷纭,但所有学者都同意,他所成就的伟业,除了终结战乱时代之外,还有一项是他的经济政策。 在古代的世界,通常使用与钱币本身价值相当的金币、银币或铜币做为货币。金币的面额就等于黄金本身的价值,银币的面额等于银本身的价值,铜币的面额等于铜本身的价值。 当时的大陆地形为东西横向伸展,以贵金属价值做为基准进行交易,可说是非常合适。 也就是说,以银币做为基准货币的白银本位型经济,是令马兹卡里王朝之前的亚尔达努斯帝国得以繁荣的主要因素。但这样的经济制度,同时也是令帝国崩溃的远因。 随着亚尔达努斯帝国经济的蓬勃发展,大量的物资被生产出来,但是做为主要货币原料的银矿,发掘及开采的速度却极其缓慢。 亦即白银的供给量不足以应付物资的增加量,所以物价自然会开始下跌。今天可以用十枚银币买到的物品,明天只要用八枚银币就能买到,所以人们便会不想使用货币。 而且因为等到明年就能用更便宜的价钱买到,因此货币的流通变得迟缓。加上市面上流通的银币逐渐变成混有杂质的劣质品,更是让货币流通整个停滞。 因此货币越来越不足,物价更是节节下滑,亚尔达努斯帝国的货币流通减少,经济陷入停滞。 经济停滞接着便带来政治混乱。就像前面已经提过的,二十三名国王趁着帝国衰弱而崛起横行,亚尔达努斯帝国因而没落。 马兹卡里王几乎接收了亚尔达努斯帝国所有的领土与国民,在初期他同时采用白银以及从外国进口的黄金,以复数本位型经济求取经济安定。 但是马兹卡里王了解复数本位型经济依旧有其极限。就算用黄金弥补不足的白银,随着经济成长,总有一天也是会到达尽头。 因此马兹卡里王在神乐历前六一三年进行货币制度改革。 马兹卡里王国发行了纸钞,赋予纸钞价值,实行信用经济。由马兹卡里王国担保纸钞的价值,让区区的纸片有了价值。 一开始人们无法了解发行纸钞的意义。即使宣布纸钞就像金币和银币一样有价值,但古代的人们并无法理解这样的观念。 但是握有绝对权势的马兹卡里王国,藉由盐与谷物等必需物品的交易,强制地推广纸钞制度。 把钱存进西边鲁鲁费斯市的银行,然后可以在东边帕拉席翁市领出存款,这样的便利性让人民开始接受这种制度,逐渐遍行于整个国家。 纸钞便于兑换与储存,不光只有现金,藉由信用交易更能提高交易的安全性与经济效率,为马兹卡里王国带来空前的繁荣。成为当时大国林立的伍戈多大陆上,三大强国的其中之一。直到目前仍会使用「马兹卡里之治」一词来形容德政与繁荣。 即便马兹卡里王过世之后,依然继续推行由国家担保货币价值的信用经济。虽然当时的制度相较于现在简单许多,但在马兹卡里王朝的时代已经出现股票、期货交易、汇票、本票或是支票等许多金融商品。事实上,除了复式簿记之外,所有的金融方式全都是在马兹卡里王朝建立的。 而黄金本位制度在马兹卡里王朝灭亡之后许多的中世时代又再度复苏,接着延续到大恐慌的时代。但是现在只有少数国家依旧实行黄金本位制度的国家。 其后一直到近代资本主义始祖盖布尔才提出,若是经济成长超过黄金存量,黄金本位制度便会崩溃的理论。 马兹卡里王国与邻近的巴农王国敌对时,是以经济战争的形式对抗。靠着马兹卡里王的货币与贸易经济政策,令巴农王国的基准货币价格下跌,金币的价格跌到和银币一样,银币的价格跌到和铜币一样,陷入经济危机。 最后巴农王在赫迪利欧的教堂向马兹卡里王称臣,史称「赫迪利欧之辱」。 在近代经济学家始祖马拉梅诺思与盖布尔提出相关理论之前,本票或是支票等信用经济便已萌芽便是拜马兹卡里王所赐。 直到今日,依然流传着马兹卡里王遗留下来的金银财宝仍藏在某处的传说,但是根据他的政策看来,这传说的可信度很低。 在马兹卡里王朝之后过了许多年代,直到近代时期,近代资本主义才诞生。 实现私有财产制度是资本主义的前提,必须废除国王或是当权者能够任意处理人民财产的双重拥有制度。私人企业进行生产,在劳力市场进行雇用与劳动,市场竞争产生的需求与供给,调整交易价格等等,都需要有自由的社会制度。 古代的商人会对商品的质与量动手脚,进行完一次交易便逃跑,和诈欺犯没两样。要转变成近代资本主义的资本家与劳工,便宜销售优良商品,以求得稳定交易带来的长期利润,必须要靠思想与社会变迁才能达成。 马卡拉多?科裴斯?杰科比「经济与法律」皇历四二三年 夜晚的冷冽能让牵牛花美丽地绽放。 积雪的沉静能让雪见花美丽地绽放。 但无知或贫困却无法促成人性中美好的部分,只会将之打碎。 吉格姆托?瓦伦海德「辽阔的大海与风的吹拂」 皇历四八九年 ◇ ◇ ◇ 神乐历前六三○年代 这个时代中,原先势力版图从大陆中央扩展至西部的亚尔达努斯帝国已经没落,二十三名国王接二连三地崛起。 而马兹卡里王在这战乱的二十三王时代称霸。 在崛起的二十三名国王之中,马兹卡里王只是一个小国的国王,他能够打败其他强大的国家的原因,有以下几种理论。 有的人说,是因为马兹卡里王本人优异的才能以及远见。在其他的国王们还只顾着争夺霸权时,马兹卡里王早一步拥戴亚尔达努斯皇帝做为名义上的君主,掌握了维护正统帝王的大义。并且在最恰当的时机,选择与他国结盟或者背叛他国。 也有的人说,他接纳了精悍强壮的蛮族哲贝伦人、战斗民族屠龙族、兰多库人。很早便引进能够团结国民的光翼十字教,所以汇集了有才能的知识分子与技术人员。 也有人说,马兹卡里王的国家后方没有敌国环绕,占了地利之便,同时拥有港口与农产丰富的地区,在战乱的初期便处于绝对优势。 目前,仍有许多学者在研究马兹卡里王能够建立霸权的理由,理论非常之多。但是马兹卡里王击败了其他二十二个国王,建立了马兹卡里王朝,这是历史上确定的事实。 马兹卡里王拥戴并未握有实权的亚尔达努斯皇帝,自己终其一生都停留在王的位置上。直到第二代马尔卡里乌斯王继位,才罢黜了亚尔达努斯皇帝,成为马尔卡里乌斯皇帝一世。 虽然马兹卡里王胜出的原因众说纷纭,但所有学者都同意,他所成就的伟业,除了终结战乱时代之外,还有一项是他的经济政策。 在古代的世界,通常使用与钱币本身价值相当的金币、银币或铜币做为货币。金币的面额就等于黄金本身的价值,银币的面额等于银本身的价值,铜币的面额等于铜本身的价值。 当时的大陆地形为东西横向伸展,以贵金属价值做为基准进行交易,可说是非常合适。 也就是说,以银币做为基准货币的白银本位型经济,是令马兹卡里王朝之前的亚尔达努斯帝国得以繁荣的主要因素。但这样的经济制度,同时也是令帝国崩溃的远因。 随着亚尔达努斯帝国经济的蓬勃发展,大量的物资被生产出来,但是做为主要货币原料的银矿,发掘及开采的速度却极其缓慢。 亦即白银的供给量不足以应付物资的增加量,所以物价自然会开始下跌。今天可以用十枚银币买到的物品,明天只要用八枚银币就能买到,所以人们便会不想使用货币。 而且因为等到明年就能用更便宜的价钱买到,因此货币的流通变得迟缓。加上市面上流通的银币逐渐变成混有杂质的劣质品,更是让货币流通整个停滞。 因此货币越来越不足,物价更是节节下滑,亚尔达努斯帝国的货币流通减少,经济陷入停滞。 经济停滞接着便带来政治混乱。就像前面已经提过的,二十三名国王趁着帝国衰弱而崛起横行,亚尔达努斯帝国因而没落。 马兹卡里王几乎接收了亚尔达努斯帝国所有的领土与国民,在初期他同时采用白银以及从外国进口的黄金,以复数本位型经济求取经济安定。 但是马兹卡里王了解复数本位型经济依旧有其极限。就算用黄金弥补不足的白银,随着经济成长,总有一天也是会到达尽头。 因此马兹卡里王在神乐历前六一三年进行货币制度改革。 马兹卡里王国发行了纸钞,赋予纸钞价值,实行信用经济。由马兹卡里王国担保纸钞的价值,让区区的纸片有了价值。 一开始人们无法了解发行纸钞的意义。即使宣布纸钞就像金币和银币一样有价值,但古代的人们并无法理解这样的观念。 但是握有绝对权势的马兹卡里王国,藉由盐与谷物等必需物品的交易,强制地推广纸钞制度。 把钱存进西边鲁鲁费斯市的银行,然后可以在东边帕拉席翁市领出存款,这样的便利性让人民开始接受这种制度,逐渐遍行于整个国家。 纸钞便于兑换与储存,不光只有现金,藉由信用交易更能提高交易的安全性与经济效率,为马兹卡里王国带来空前的繁荣。成为当时大国林立的伍戈多大陆上,三大强国的其中之一。直到目前仍会使用「马兹卡里之治」一词来形容德政与繁荣。 即便马兹卡里王过世之后,依然继续推行由国家担保货币价值的信用经济。虽然当时的制度相较于现在简单许多,但在马兹卡里王朝的时代已经出现股票、期货交易、汇票、本票或是支票等许多金融商品。事实上,除了复式簿记之外,所有的金融方式全都是在马兹卡里王朝建立的。 而黄金本位制度在马兹卡里王朝灭亡之后许多的中世时代又再度复苏,接着延续到大恐慌的时代。但是现在只有少数国家依旧实行黄金本位制度的国家。 其后一直到近代资本主义始祖盖布尔才提出,若是经济成长超过黄金存量,黄金本位制度便会崩溃的理论。 马兹卡里王国与邻近的巴农王国敌对时,是以经济战争的形式对抗。靠着马兹卡里王的货币与贸易经济政策,令巴农王国的基准货币价格下跌,金币的价格跌到和银币一样,银币的价格跌到和铜币一样,陷入经济危机。 最后巴农王在赫迪利欧的教堂向马兹卡里王称臣,史称「赫迪利欧之辱」。 在近代经济学家始祖马拉梅诺思与盖布尔提出相关理论之前,本票或是支票等信用经济便已萌芽便是拜马兹卡里王所赐。 直到今日,依然流传着马兹卡里王遗留下来的金银财宝仍藏在某处的传说,但是根据他的政策看来,这传说的可信度很低。 在马兹卡里王朝之后过了许多年代,直到近代时期,近代资本主义才诞生。 实现私有财产制度是资本主义的前提,必须废除国王或是当权者能够任意处理人民财产的双重拥有制度。私人企业进行生产,在劳力市场进行雇用与劳动,市场竞争产生的需求与供给,调整交易价格等等,都需要有自由的社会制度。 古代的商人会对商品的质与量动手脚,进行完一次交易便逃跑,和诈欺犯没两样。要转变成近代资本主义的资本家与劳工,便宜销售优良商品,以求得稳定交易带来的长期利润,必须要靠思想与社会变迁才能达成。 马卡拉多?科裴斯?杰科比「经济与法律」皇历四二三年 夜晚的冷冽能让牵牛花美丽地绽放。 积雪的沉静能让雪见花美丽地绽放。 但无知或贫困却无法促成人性中美好的部分,只会将之打碎。 吉格姆托?瓦伦海德「辽阔的大海与风的吹拂」 皇历四八九年 ◇ ◇ ◇ 神乐历前六三○年代 这个时代中,原先势力版图从大陆中央扩展至西部的亚尔达努斯帝国已经没落,二十三名国王接二连三地崛起。 而马兹卡里王在这战乱的二十三王时代称霸。 在崛起的二十三名国王之中,马兹卡里王只是一个小国的国王,他能够打败其他强大的国家的原因,有以下几种理论。 有的人说,是因为马兹卡里王本人优异的才能以及远见。在其他的国王们还只顾着争夺霸权时,马兹卡里王早一步拥戴亚尔达努斯皇帝做为名义上的君主,掌握了维护正统帝王的大义。并且在最恰当的时机,选择与他国结盟或者背叛他国。 也有的人说,他接纳了精悍强壮的蛮族哲贝伦人、战斗民族屠龙族、兰多库人。很早便引进能够团结国民的光翼十字教,所以汇集了有才能的知识分子与技术人员。 也有人说,马兹卡里王的国家后方没有敌国环绕,占了地利之便,同时拥有港口与农产丰富的地区,在战乱的初期便处于绝对优势。 目前,仍有许多学者在研究马兹卡里王能够建立霸权的理由,理论非常之多。但是马兹卡里王击败了其他二十二个国王,建立了马兹卡里王朝,这是历史上确定的事实。 马兹卡里王拥戴并未握有实权的亚尔达努斯皇帝,自己终其一生都停留在王的位置上。直到第二代马尔卡里乌斯王继位,才罢黜了亚尔达努斯皇帝,成为马尔卡里乌斯皇帝一世。 虽然马兹卡里王胜出的原因众说纷纭,但所有学者都同意,他所成就的伟业,除了终结战乱时代之外,还有一项是他的经济政策。 在古代的世界,通常使用与钱币本身价值相当的金币、银币或铜币做为货币。金币的面额就等于黄金本身的价值,银币的面额等于银本身的价值,铜币的面额等于铜本身的价值。 当时的大陆地形为东西横向伸展,以贵金属价值做为基准进行交易,可说是非常合适。 也就是说,以银币做为基准货币的白银本位型经济,是令马兹卡里王朝之前的亚尔达努斯帝国得以繁荣的主要因素。但这样的经济制度,同时也是令帝国崩溃的远因。 随着亚尔达努斯帝国经济的蓬勃发展,大量的物资被生产出来,但是做为主要货币原料的银矿,发掘及开采的速度却极其缓慢。 亦即白银的供给量不足以应付物资的增加量,所以物价自然会开始下跌。今天可以用十枚银币买到的物品,明天只要用八枚银币就能买到,所以人们便会不想使用货币。 而且因为等到明年就能用更便宜的价钱买到,因此货币的流通变得迟缓。加上市面上流通的银币逐渐变成混有杂质的劣质品,更是让货币流通整个停滞。 因此货币越来越不足,物价更是节节下滑,亚尔达努斯帝国的货币流通减少,经济陷入停滞。 经济停滞接着便带来政治混乱。就像前面已经提过的,二十三名国王趁着帝国衰弱而崛起横行,亚尔达努斯帝国因而没落。 马兹卡里王几乎接收了亚尔达努斯帝国所有的领土与国民,在初期他同时采用白银以及从外国进口的黄金,以复数本位型经济求取经济安定。 但是马兹卡里王了解复数本位型经济依旧有其极限。就算用黄金弥补不足的白银,随着经济成长,总有一天也是会到达尽头。 因此马兹卡里王在神乐历前六一三年进行货币制度改革。 马兹卡里王国发行了纸钞,赋予纸钞价值,实行信用经济。由马兹卡里王国担保纸钞的价值,让区区的纸片有了价值。 一开始人们无法了解发行纸钞的意义。即使宣布纸钞就像金币和银币一样有价值,但古代的人们并无法理解这样的观念。 但是握有绝对权势的马兹卡里王国,藉由盐与谷物等必需物品的交易,强制地推广纸钞制度。 把钱存进西边鲁鲁费斯市的银行,然后可以在东边帕拉席翁市领出存款,这样的便利性让人民开始接受这种制度,逐渐遍行于整个国家。 纸钞便于兑换与储存,不光只有现金,藉由信用交易更能提高交易的安全性与经济效率,为马兹卡里王国带来空前的繁荣。成为当时大国林立的伍戈多大陆上,三大强国的其中之一。直到目前仍会使用「马兹卡里之治」一词来形容德政与繁荣。 即便马兹卡里王过世之后,依然继续推行由国家担保货币价值的信用经济。虽然当时的制度相较于现在简单许多,但在马兹卡里王朝的时代已经出现股票、期货交易、汇票、本票或是支票等许多金融商品。事实上,除了复式簿记之外,所有的金融方式全都是在马兹卡里王朝建立的。 而黄金本位制度在马兹卡里王朝灭亡之后许多的中世时代又再度复苏,接着延续到大恐慌的时代。但是现在只有少数国家依旧实行黄金本位制度的国家。 其后一直到近代资本主义始祖盖布尔才提出,若是经济成长超过黄金存量,黄金本位制度便会崩溃的理论。 马兹卡里王国与邻近的巴农王国敌对时,是以经济战争的形式对抗。靠着马兹卡里王的货币与贸易经济政策,令巴农王国的基准货币价格下跌,金币的价格跌到和银币一样,银币的价格跌到和铜币一样,陷入经济危机。 最后巴农王在赫迪利欧的教堂向马兹卡里王称臣,史称「赫迪利欧之辱」。 在近代经济学家始祖马拉梅诺思与盖布尔提出相关理论之前,本票或是支票等信用经济便已萌芽便是拜马兹卡里王所赐。 直到今日,依然流传着马兹卡里王遗留下来的金银财宝仍藏在某处的传说,但是根据他的政策看来,这传说的可信度很低。 在马兹卡里王朝之后过了许多年代,直到近代时期,近代资本主义才诞生。 实现私有财产制度是资本主义的前提,必须废除国王或是当权者能够任意处理人民财产的双重拥有制度。私人企业进行生产,在劳力市场进行雇用与劳动,市场竞争产生的需求与供给,调整交易价格等等,都需要有自由的社会制度。 古代的商人会对商品的质与量动手脚,进行完一次交易便逃跑,和诈欺犯没两样。要转变成近代资本主义的资本家与劳工,便宜销售优良商品,以求得稳定交易带来的长期利润,必须要靠思想与社会变迁才能达成。 马卡拉多?科裴斯?杰科比「经济与法律」皇历四二三年 夜晚的冷冽能让牵牛花美丽地绽放。 积雪的沉静能让雪见花美丽地绽放。 但无知或贫困却无法促成人性中美好的部分,只会将之打碎。 吉格姆托?瓦伦海德「辽阔的大海与风的吹拂」 皇历四八九年 ◇ ◇ ◇ 神乐历前六三○年代 这个时代中,原先势力版图从大陆中央扩展至西部的亚尔达努斯帝国已经没落,二十三名国王接二连三地崛起。 而马兹卡里王在这战乱的二十三王时代称霸。 在崛起的二十三名国王之中,马兹卡里王只是一个小国的国王,他能够打败其他强大的国家的原因,有以下几种理论。 有的人说,是因为马兹卡里王本人优异的才能以及远见。在其他的国王们还只顾着争夺霸权时,马兹卡里王早一步拥戴亚尔达努斯皇帝做为名义上的君主,掌握了维护正统帝王的大义。并且在最恰当的时机,选择与他国结盟或者背叛他国。 也有的人说,他接纳了精悍强壮的蛮族哲贝伦人、战斗民族屠龙族、兰多库人。很早便引进能够团结国民的光翼十字教,所以汇集了有才能的知识分子与技术人员。 也有人说,马兹卡里王的国家后方没有敌国环绕,占了地利之便,同时拥有港口与农产丰富的地区,在战乱的初期便处于绝对优势。 目前,仍有许多学者在研究马兹卡里王能够建立霸权的理由,理论非常之多。但是马兹卡里王击败了其他二十二个国王,建立了马兹卡里王朝,这是历史上确定的事实。 马兹卡里王拥戴并未握有实权的亚尔达努斯皇帝,自己终其一生都停留在王的位置上。直到第二代马尔卡里乌斯王继位,才罢黜了亚尔达努斯皇帝,成为马尔卡里乌斯皇帝一世。 虽然马兹卡里王胜出的原因众说纷纭,但所有学者都同意,他所成就的伟业,除了终结战乱时代之外,还有一项是他的经济政策。 在古代的世界,通常使用与钱币本身价值相当的金币、银币或铜币做为货币。金币的面额就等于黄金本身的价值,银币的面额等于银本身的价值,铜币的面额等于铜本身的价值。 当时的大陆地形为东西横向伸展,以贵金属价值做为基准进行交易,可说是非常合适。 也就是说,以银币做为基准货币的白银本位型经济,是令马兹卡里王朝之前的亚尔达努斯帝国得以繁荣的主要因素。但这样的经济制度,同时也是令帝国崩溃的远因。 随着亚尔达努斯帝国经济的蓬勃发展,大量的物资被生产出来,但是做为主要货币原料的银矿,发掘及开采的速度却极其缓慢。 亦即白银的供给量不足以应付物资的增加量,所以物价自然会开始下跌。今天可以用十枚银币买到的物品,明天只要用八枚银币就能买到,所以人们便会不想使用货币。 而且因为等到明年就能用更便宜的价钱买到,因此货币的流通变得迟缓。加上市面上流通的银币逐渐变成混有杂质的劣质品,更是让货币流通整个停滞。 因此货币越来越不足,物价更是节节下滑,亚尔达努斯帝国的货币流通减少,经济陷入停滞。 经济停滞接着便带来政治混乱。就像前面已经提过的,二十三名国王趁着帝国衰弱而崛起横行,亚尔达努斯帝国因而没落。 马兹卡里王几乎接收了亚尔达努斯帝国所有的领土与国民,在初期他同时采用白银以及从外国进口的黄金,以复数本位型经济求取经济安定。 但是马兹卡里王了解复数本位型经济依旧有其极限。就算用黄金弥补不足的白银,随着经济成长,总有一天也是会到达尽头。 因此马兹卡里王在神乐历前六一三年进行货币制度改革。 马兹卡里王国发行了纸钞,赋予纸钞价值,实行信用经济。由马兹卡里王国担保纸钞的价值,让区区的纸片有了价值。 一开始人们无法了解发行纸钞的意义。即使宣布纸钞就像金币和银币一样有价值,但古代的人们并无法理解这样的观念。 但是握有绝对权势的马兹卡里王国,藉由盐与谷物等必需物品的交易,强制地推广纸钞制度。 把钱存进西边鲁鲁费斯市的银行,然后可以在东边帕拉席翁市领出存款,这样的便利性让人民开始接受这种制度,逐渐遍行于整个国家。 纸钞便于兑换与储存,不光只有现金,藉由信用交易更能提高交易的安全性与经济效率,为马兹卡里王国带来空前的繁荣。成为当时大国林立的伍戈多大陆上,三大强国的其中之一。直到目前仍会使用「马兹卡里之治」一词来形容德政与繁荣。 即便马兹卡里王过世之后,依然继续推行由国家担保货币价值的信用经济。虽然当时的制度相较于现在简单许多,但在马兹卡里王朝的时代已经出现股票、期货交易、汇票、本票或是支票等许多金融商品。事实上,除了复式簿记之外,所有的金融方式全都是在马兹卡里王朝建立的。 而黄金本位制度在马兹卡里王朝灭亡之后许多的中世时代又再度复苏,接着延续到大恐慌的时代。但是现在只有少数国家依旧实行黄金本位制度的国家。 其后一直到近代资本主义始祖盖布尔才提出,若是经济成长超过黄金存量,黄金本位制度便会崩溃的理论。 马兹卡里王国与邻近的巴农王国敌对时,是以经济战争的形式对抗。靠着马兹卡里王的货币与贸易经济政策,令巴农王国的基准货币价格下跌,金币的价格跌到和银币一样,银币的价格跌到和铜币一样,陷入经济危机。 最后巴农王在赫迪利欧的教堂向马兹卡里王称臣,史称「赫迪利欧之辱」。 在近代经济学家始祖马拉梅诺思与盖布尔提出相关理论之前,本票或是支票等信用经济便已萌芽便是拜马兹卡里王所赐。 直到今日,依然流传着马兹卡里王遗留下来的金银财宝仍藏在某处的传说,但是根据他的政策看来,这传说的可信度很低。 在马兹卡里王朝之后过了许多年代,直到近代时期,近代资本主义才诞生。 实现私有财产制度是资本主义的前提,必须废除国王或是当权者能够任意处理人民财产的双重拥有制度。私人企业进行生产,在劳力市场进行雇用与劳动,市场竞争产生的需求与供给,调整交易价格等等,都需要有自由的社会制度。 古代的商人会对商品的质与量动手脚,进行完一次交易便逃跑,和诈欺犯没两样。要转变成近代资本主义的资本家与劳工,便宜销售优良商品,以求得稳定交易带来的长期利润,必须要靠思想与社会变迁才能达成。 马卡拉多?科裴斯?杰科比「经济与法律」皇历四二三年 夜晚的冷冽能让牵牛花美丽地绽放。 积雪的沉静能让雪见花美丽地绽放。 但无知或贫困却无法促成人性中美好的部分,只会将之打碎。 吉格姆托?瓦伦海德「辽阔的大海与风的吹拂」 皇历四八九年 ◇ ◇ ◇ 神乐历前六三○年代 这个时代中,原先势力版图从大陆中央扩展至西部的亚尔达努斯帝国已经没落,二十三名国王接二连三地崛起。 而马兹卡里王在这战乱的二十三王时代称霸。 在崛起的二十三名国王之中,马兹卡里王只是一个小国的国王,他能够打败其他强大的国家的原因,有以下几种理论。 有的人说,是因为马兹卡里王本人优异的才能以及远见。在其他的国王们还只顾着争夺霸权时,马兹卡里王早一步拥戴亚尔达努斯皇帝做为名义上的君主,掌握了维护正统帝王的大义。并且在最恰当的时机,选择与他国结盟或者背叛他国。 也有的人说,他接纳了精悍强壮的蛮族哲贝伦人、战斗民族屠龙族、兰多库人。很早便引进能够团结国民的光翼十字教,所以汇集了有才能的知识分子与技术人员。 也有人说,马兹卡里王的国家后方没有敌国环绕,占了地利之便,同时拥有港口与农产丰富的地区,在战乱的初期便处于绝对优势。 目前,仍有许多学者在研究马兹卡里王能够建立霸权的理由,理论非常之多。但是马兹卡里王击败了其他二十二个国王,建立了马兹卡里王朝,这是历史上确定的事实。 马兹卡里王拥戴并未握有实权的亚尔达努斯皇帝,自己终其一生都停留在王的位置上。直到第二代马尔卡里乌斯王继位,才罢黜了亚尔达努斯皇帝,成为马尔卡里乌斯皇帝一世。 虽然马兹卡里王胜出的原因众说纷纭,但所有学者都同意,他所成就的伟业,除了终结战乱时代之外,还有一项是他的经济政策。 在古代的世界,通常使用与钱币本身价值相当的金币、银币或铜币做为货币。金币的面额就等于黄金本身的价值,银币的面额等于银本身的价值,铜币的面额等于铜本身的价值。 当时的大陆地形为东西横向伸展,以贵金属价值做为基准进行交易,可说是非常合适。 也就是说,以银币做为基准货币的白银本位型经济,是令马兹卡里王朝之前的亚尔达努斯帝国得以繁荣的主要因素。但这样的经济制度,同时也是令帝国崩溃的远因。 随着亚尔达努斯帝国经济的蓬勃发展,大量的物资被生产出来,但是做为主要货币原料的银矿,发掘及开采的速度却极其缓慢。 亦即白银的供给量不足以应付物资的增加量,所以物价自然会开始下跌。今天可以用十枚银币买到的物品,明天只要用八枚银币就能买到,所以人们便会不想使用货币。 而且因为等到明年就能用更便宜的价钱买到,因此货币的流通变得迟缓。加上市面上流通的银币逐渐变成混有杂质的劣质品,更是让货币流通整个停滞。 因此货币越来越不足,物价更是节节下滑,亚尔达努斯帝国的货币流通减少,经济陷入停滞。 经济停滞接着便带来政治混乱。就像前面已经提过的,二十三名国王趁着帝国衰弱而崛起横行,亚尔达努斯帝国因而没落。 马兹卡里王几乎接收了亚尔达努斯帝国所有的领土与国民,在初期他同时采用白银以及从外国进口的黄金,以复数本位型经济求取经济安定。 但是马兹卡里王了解复数本位型经济依旧有其极限。就算用黄金弥补不足的白银,随着经济成长,总有一天也是会到达尽头。 因此马兹卡里王在神乐历前六一三年进行货币制度改革。 马兹卡里王国发行了纸钞,赋予纸钞价值,实行信用经济。由马兹卡里王国担保纸钞的价值,让区区的纸片有了价值。 一开始人们无法了解发行纸钞的意义。即使宣布纸钞就像金币和银币一样有价值,但古代的人们并无法理解这样的观念。 但是握有绝对权势的马兹卡里王国,藉由盐与谷物等必需物品的交易,强制地推广纸钞制度。 把钱存进西边鲁鲁费斯市的银行,然后可以在东边帕拉席翁市领出存款,这样的便利性让人民开始接受这种制度,逐渐遍行于整个国家。 纸钞便于兑换与储存,不光只有现金,藉由信用交易更能提高交易的安全性与经济效率,为马兹卡里王国带来空前的繁荣。成为当时大国林立的伍戈多大陆上,三大强国的其中之一。直到目前仍会使用「马兹卡里之治」一词来形容德政与繁荣。 即便马兹卡里王过世之后,依然继续推行由国家担保货币价值的信用经济。虽然当时的制度相较于现在简单许多,但在马兹卡里王朝的时代已经出现股票、期货交易、汇票、本票或是支票等许多金融商品。事实上,除了复式簿记之外,所有的金融方式全都是在马兹卡里王朝建立的。 而黄金本位制度在马兹卡里王朝灭亡之后许多的中世时代又再度复苏,接着延续到大恐慌的时代。但是现在只有少数国家依旧实行黄金本位制度的国家。 其后一直到近代资本主义始祖盖布尔才提出,若是经济成长超过黄金存量,黄金本位制度便会崩溃的理论。 马兹卡里王国与邻近的巴农王国敌对时,是以经济战争的形式对抗。靠着马兹卡里王的货币与贸易经济政策,令巴农王国的基准货币价格下跌,金币的价格跌到和银币一样,银币的价格跌到和铜币一样,陷入经济危机。 最后巴农王在赫迪利欧的教堂向马兹卡里王称臣,史称「赫迪利欧之辱」。 在近代经济学家始祖马拉梅诺思与盖布尔提出相关理论之前,本票或是支票等信用经济便已萌芽便是拜马兹卡里王所赐。 直到今日,依然流传着马兹卡里王遗留下来的金银财宝仍藏在某处的传说,但是根据他的政策看来,这传说的可信度很低。 在马兹卡里王朝之后过了许多年代,直到近代时期,近代资本主义才诞生。 实现私有财产制度是资本主义的前提,必须废除国王或是当权者能够任意处理人民财产的双重拥有制度。私人企业进行生产,在劳力市场进行雇用与劳动,市场竞争产生的需求与供给,调整交易价格等等,都需要有自由的社会制度。 古代的商人会对商品的质与量动手脚,进行完一次交易便逃跑,和诈欺犯没两样。要转变成近代资本主义的资本家与劳工,便宜销售优良商品,以求得稳定交易带来的长期利润,必须要靠思想与社会变迁才能达成。 马卡拉多?科裴斯?杰科比「经济与法律」皇历四二三年 夜晚的冷冽能让牵牛花美丽地绽放。 积雪的沉静能让雪见花美丽地绽放。 但无知或贫困却无法促成人性中美好的部分,只会将之打碎。 吉格姆托?瓦伦海德「辽阔的大海与风的吹拂」 皇历四八九年 ◇ ◇ ◇ 神乐历前六三○年代 这个时代中,原先势力版图从大陆中央扩展至西部的亚尔达努斯帝国已经没落,二十三名国王接二连三地崛起。 而马兹卡里王在这战乱的二十三王时代称霸。 在崛起的二十三名国王之中,马兹卡里王只是一个小国的国王,他能够打败其他强大的国家的原因,有以下几种理论。 有的人说,是因为马兹卡里王本人优异的才能以及远见。在其他的国王们还只顾着争夺霸权时,马兹卡里王早一步拥戴亚尔达努斯皇帝做为名义上的君主,掌握了维护正统帝王的大义。并且在最恰当的时机,选择与他国结盟或者背叛他国。 也有的人说,他接纳了精悍强壮的蛮族哲贝伦人、战斗民族屠龙族、兰多库人。很早便引进能够团结国民的光翼十字教,所以汇集了有才能的知识分子与技术人员。 也有人说,马兹卡里王的国家后方没有敌国环绕,占了地利之便,同时拥有港口与农产丰富的地区,在战乱的初期便处于绝对优势。 目前,仍有许多学者在研究马兹卡里王能够建立霸权的理由,理论非常之多。但是马兹卡里王击败了其他二十二个国王,建立了马兹卡里王朝,这是历史上确定的事实。 马兹卡里王拥戴并未握有实权的亚尔达努斯皇帝,自己终其一生都停留在王的位置上。直到第二代马尔卡里乌斯王继位,才罢黜了亚尔达努斯皇帝,成为马尔卡里乌斯皇帝一世。 虽然马兹卡里王胜出的原因众说纷纭,但所有学者都同意,他所成就的伟业,除了终结战乱时代之外,还有一项是他的经济政策。 在古代的世界,通常使用与钱币本身价值相当的金币、银币或铜币做为货币。金币的面额就等于黄金本身的价值,银币的面额等于银本身的价值,铜币的面额等于铜本身的价值。 当时的大陆地形为东西横向伸展,以贵金属价值做为基准进行交易,可说是非常合适。 也就是说,以银币做为基准货币的白银本位型经济,是令马兹卡里王朝之前的亚尔达努斯帝国得以繁荣的主要因素。但这样的经济制度,同时也是令帝国崩溃的远因。 随着亚尔达努斯帝国经济的蓬勃发展,大量的物资被生产出来,但是做为主要货币原料的银矿,发掘及开采的速度却极其缓慢。 亦即白银的供给量不足以应付物资的增加量,所以物价自然会开始下跌。今天可以用十枚银币买到的物品,明天只要用八枚银币就能买到,所以人们便会不想使用货币。 而且因为等到明年就能用更便宜的价钱买到,因此货币的流通变得迟缓。加上市面上流通的银币逐渐变成混有杂质的劣质品,更是让货币流通整个停滞。 因此货币越来越不足,物价更是节节下滑,亚尔达努斯帝国的货币流通减少,经济陷入停滞。 经济停滞接着便带来政治混乱。就像前面已经提过的,二十三名国王趁着帝国衰弱而崛起横行,亚尔达努斯帝国因而没落。 马兹卡里王几乎接收了亚尔达努斯帝国所有的领土与国民,在初期他同时采用白银以及从外国进口的黄金,以复数本位型经济求取经济安定。 但是马兹卡里王了解复数本位型经济依旧有其极限。就算用黄金弥补不足的白银,随着经济成长,总有一天也是会到达尽头。 因此马兹卡里王在神乐历前六一三年进行货币制度改革。 马兹卡里王国发行了纸钞,赋予纸钞价值,实行信用经济。由马兹卡里王国担保纸钞的价值,让区区的纸片有了价值。 一开始人们无法了解发行纸钞的意义。即使宣布纸钞就像金币和银币一样有价值,但古代的人们并无法理解这样的观念。 但是握有绝对权势的马兹卡里王国,藉由盐与谷物等必需物品的交易,强制地推广纸钞制度。 把钱存进西边鲁鲁费斯市的银行,然后可以在东边帕拉席翁市领出存款,这样的便利性让人民开始接受这种制度,逐渐遍行于整个国家。 纸钞便于兑换与储存,不光只有现金,藉由信用交易更能提高交易的安全性与经济效率,为马兹卡里王国带来空前的繁荣。成为当时大国林立的伍戈多大陆上,三大强国的其中之一。直到目前仍会使用「马兹卡里之治」一词来形容德政与繁荣。 即便马兹卡里王过世之后,依然继续推行由国家担保货币价值的信用经济。虽然当时的制度相较于现在简单许多,但在马兹卡里王朝的时代已经出现股票、期货交易、汇票、本票或是支票等许多金融商品。事实上,除了复式簿记之外,所有的金融方式全都是在马兹卡里王朝建立的。 而黄金本位制度在马兹卡里王朝灭亡之后许多的中世时代又再度复苏,接着延续到大恐慌的时代。但是现在只有少数国家依旧实行黄金本位制度的国家。 其后一直到近代资本主义始祖盖布尔才提出,若是经济成长超过黄金存量,黄金本位制度便会崩溃的理论。 马兹卡里王国与邻近的巴农王国敌对时,是以经济战争的形式对抗。靠着马兹卡里王的货币与贸易经济政策,令巴农王国的基准货币价格下跌,金币的价格跌到和银币一样,银币的价格跌到和铜币一样,陷入经济危机。 最后巴农王在赫迪利欧的教堂向马兹卡里王称臣,史称「赫迪利欧之辱」。 在近代经济学家始祖马拉梅诺思与盖布尔提出相关理论之前,本票或是支票等信用经济便已萌芽便是拜马兹卡里王所赐。 直到今日,依然流传着马兹卡里王遗留下来的金银财宝仍藏在某处的传说,但是根据他的政策看来,这传说的可信度很低。 在马兹卡里王朝之后过了许多年代,直到近代时期,近代资本主义才诞生。 实现私有财产制度是资本主义的前提,必须废除国王或是当权者能够任意处理人民财产的双重拥有制度。私人企业进行生产,在劳力市场进行雇用与劳动,市场竞争产生的需求与供给,调整交易价格等等,都需要有自由的社会制度。 古代的商人会对商品的质与量动手脚,进行完一次交易便逃跑,和诈欺犯没两样。要转变成近代资本主义的资本家与劳工,便宜销售优良商品,以求得稳定交易带来的长期利润,必须要靠思想与社会变迁才能达成。 马卡拉多?科裴斯?杰科比「经济与法律」皇历四二三年 第十一章 悲观主义者们的忧愁 所谓追求最多数人的的最大幸福,这种讲法在数学上犯了双重极大值的谬误。 实际上是只能有一个极大值存在,也就是追求最多数人一定程度的幸福,或是求取一部分人的最大幸福。 爱赫多?戴米?洛肯「从数学看世界」皇历二一一年 ◇ ◇ ◇ 我看着透过纱帘照进来的朝阳。 我在床铺上醒来。桌子,后方的柜子与挂在墙上的女性衣物映入眼帘。这是仅次于我自己的家,熟悉度排名第二的卧室,吉薇家的卧室。 我往下看,整片如海洋般白金色的长发流泻在我的左臂之上。 吉薇蜷缩在我的怀里。她枕着我的左手沉睡着,解开的白金色长发如海水似地披散在白色床单上。 我凝视着吉薇。她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睡着的模样安详甜美。温热的呼吸规律地吹抚在我脖子上。 我的手臂和身体紧贴着吉薇的脸颊、裸露的乳房、腹部、大腿,传来温热的体温。 幸福有很多种形式。简单来说,就像是金钱、地位、名声、和女人上床、吃美味的食物等等。 但是,对我个人来说,抱着心爱的女人醒来,就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幸福。 我伸出右手,把指尖伸进我的睡美人的头发。我用手指梳理着她平常总是束起来的白金色长发。窗外透过清晨的阳光,让她的发丝犹如金色稻穗般美丽。我轻柔地放下吉薇的头发,抚着她的脸颊。我享受着那滑腻的触感,抚摸她精巧的下颚。 吉薇的唇瓣微微动了。她大概又梦见正在吃东西了吧。我把右手的手指伸进她的唇瓣之间,她轻柔地嚼了起来。 她睡得香甜的模样,看上去一脸幸福。大概梦见正在吃美味的香肠了。我的女友是个爱吃鬼。我把手指从她的唇瓣里抽出来,吉薇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她真是个有趣的女人。 非常不可思议,虽然我的心灵已经被残酷的现实逼得干枯,但我心爱的女人却是怎么也看也看不腻。不,光看着她我就按耐不住了。 我探头亲吻吉薇的脸颊。接着移动依然在睡梦中的吉薇脸庞,吻上她的嘴唇。吉薇的唇瓣又动了起来。我伸出舌头,享受着吉薇舌头的温热。 我把右手伸进床单,抚摸我的小心肝吉薇的身体。从她纤细的水蛇腰,轻轻抚向滑嫩的臀部。原先那种温柔的爱恋,逐渐转成强烈的欲求,我的那话儿勃起到了几乎感觉疼痛的程度。 我的右手向前摸索着吉薇毛发茂密的地方。我用指尖逗弄着,让她的下体逐渐湿润。即使吉薇依然睡着,但她的身体似乎还记着昨晚激情的余韵,她不时摆动起腰部。我伸出的左手碰到靠在床边的魔杖剑剑柄。 有声音。我转回头,看见吉薇的眼睛动了起来。她随即睁开了眼眸。那双半梦半醒的绿色眼眸,凝视着紧靠着她的我。我向她打了声招呼。 「早安。」 「……晚安。」 吉薇闭上眼睛。我看了放在床边桌上的时钟,六点半。虽然从吉薇家开车到她的公司不用二十分钟,也该是起床作准备的时间了。 但我亲切地将吉薇的身体推回被窝里。我用左手扣下魔杖剑的扳机,发动避孕咒式。右手稍微拨开吉薇横躺的左脚。我收回手,将我的前端靠上吉薇湿润的入口。 「我要进去啰~」我用右手按住吉薇的臀部,穿过她湿润的入口,进到她温度火烫的下体。仍旧半梦半醒的吉薇,腰部到肩膀一阵震颤。我依然从侧面抱着她,用紧贴着的姿势摆动起腰部。 吉薇在我的怀里睁开双眼。她绿色的眼眸依然带着睡意。 「再跟妳说一次早安。」 我一边说,一边增加摆动的力道。吉薇诱人地闭上眼,发出娇喘声。接着她又睁开眼睛。她翡翠色的湿润双眼还带着睡意,眼神显得很困惑。 「什么?什么?」 看样子她的脑袋还处在睡眠与清醒的中间地带,无法理解肉体产生的愉悦。我不断地扭动着腰部。吉薇的眼神终于像是清醒了。 「你在干么啦?」 「妳醒啦?」 我开口问道,但依然没有停下动作。吉薇猛然惊醒,伸手推开我的身体。 「不要。」 「已经开始狂奔的青春,停不下来、停不下来。」 虽然吉薇伸手推我,我仍然硬是动着。随着我的动作,吉薇开始压抑自己的声音,而不由得发出娇喘与炙热的呼吸。吉薇用手抓住我的背,指甲陷入我的皮肤。 「好了啦,」吉薇狠狠地瞪视着我。「快停下来。」 我躺在床上停止动作。吉薇侧躺着,抓住我的肩膀和背没有放开,她呼吸的气息还是很沉重。吉薇移动腰部,离开我的身体。 我想继续追上去,但吉薇已经逃开,走下了床。她把头从床边伸出来,瞪视着我。 「鲁普费特!你这个大色狼!」 心爱的女人用亚尔利安人的方式骂我,真是让我大受打击。 「我可是很体贴地想用舒服的方式叫妳起床耶。」 「我才不需要这种体贴!」 吉薇把床单从床上拉下来裹住自己,并以责备的眼神凝视着我。我竖起左膝坐在床上望着吉薇。 「真棒啊。对美女做出低级的事,被她用轻蔑的眼神看着。我小时候的梦想终于实现啦。来到艾里达那之后我才明白,我出生在世上就是为了要实现这个梦想。」 「这是哪门子的梦想啊!」只从床边探出脸的吉薇似乎生气了。「小时候的梦想应该是天真无邪又充满理想才对吧,像是成为佛克尔选手或是当警察之类的!」 「别提这个了,」我抱着左膝,用眼神示意我双腿之间的部位,「妳要怎么处理『它』?」 我刚才还在吉薇体内的分身大角度地勃起着,几乎都快碰到腹肌了。这是年轻人才会有的漂亮角度,吉薇转开了视线。 「我怎么晓得!」 看见男人的欲望似乎令她感到害羞。我开始耍赖。我把左手伸向放在床旁边的携带咒信机。 「那就算了。我就用存在手机里的那些玩意自己处理好了。」 「不行!」 吉薇跳过来用双手按住我的左手。我和吉薇眼神交会。 「我不在的时候,那就,算了,可是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准看色色的影片,还有那个,你不准自己来。」 「可是吉薇妳不帮帮我的话,我自己没办法解决啊?」 我居心不良地说道。我的那话儿依然维持着年轻人的完美角度。吉薇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如果在上班前做的话,上班的时候应该会累到睡着。 我弯下上半身,轻吻吉薇的额头。 「算了啦。」 「真乖。猴子先生有好好忍耐。」 吉薇露出苦笑。她裹着床单站了起来,走出卧室。我闭上眼睛,摸着无处可去的分身,结束之后,我听见淋浴的声音。我下了床,穿上内裤和上衣。我扣上胸前的钮扣,站起身。 其实我依然处于欲火焚身的状态。我的下半身的基因高喊着让女人怀孕吧。在我放纵自己的时期,一旦渴望起女人的胴体,我应该会马上去找妓女。 但是,我的理性对我提出忠告,不能给心爱的女人添麻烦,这次理性获胜了欲望。根据我的判断,若是想继续得到吉薇的爱情,诸如此类的事就必须忍耐。 我很幸福。 一阵噪音敲碎了溢满我胸口的幸福感,硬是将我吵醒。 我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我躺在床上。这里是我最近已经来了第三次的慈珊诊所。 这是一场令我胸口疼痛的梦。我胸中充满失落感。 声音很刺耳。我看着旁边,立体光学影像伴随着吵杂的声音。主播一如往常地报导着意外事故与犯罪事件。 昨天晚上到现在,艾里达那已经有四名女子下落不明。七都市同盟对潘库拉多问题表达关切,并且与想趁虚而入的皇国产生摩擦。 「接着是昨晚发生的发光现象、爆炸声以及天空飞行物体的消息。」 画面切换到记者询问市民们昨晚的情况。市民们的回答是「大概只有十秒,所以来不及录像。」「直线上升之后就消失了。」等等。 访问的最后,一群武装的人插入,回答「那是邪恶同盟的新咒式武器!」「那些女性失踪也是混账同盟干的好事!」,画面又再度切换。 现在似乎不管发生什么坏事,似乎都会被当作是七都市同盟筹划的阴谋。 「你终于醒啦?」 慈珊站在白色房间的门口。慈珊在床铺旁的椅子上坐下,我抬起身体面向她。 「已经有好几次是在慈珊诊所醒来了,我的人生到底有多悲惨啊。」 「你可是身体开了好几个洞被人抬进来的患者,对拯救你的医疗天使说这种话对吗?」 慈珊举起白皙的手,开始准备诊疗。 「最近接二连三来了很多濒死的重伤病患。我们医生生意可是好得不得了呢。来,我看看你复原的情况怎么样,把下巴抬起来。」 慈珊把手放在我的下巴上,开始诊察。女医师用纤细的手指触碰我的右肘、右膝、左脚踝。沃尔罗德在我关节与身体上挖开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好,动动手脚。」 我照着她的指示张开手指,接着握起。活动手肘,弯曲膝盖。经过咒式治疗之后,我的手脚总算能动了。 「然后解开上衣。」 我打开衬衫的钮扣。慈珊纤细的手指由我的胸膛滑到腹肌,慈珊的手指在我的胸前一直游移。 「还没好吗?」 女医师的手指留恋地摸了最后一下之后,才从我的胸口离开。我看着女医师抓了抓自己蓝色发丝,叹了口气,娇艳地吐出温热的气息。 「如果手脚和腰部的伤口再晚一点处理的话,就能够变成内脏完好无缺的尸体了说。」 我无视慈珊遗憾的自言自语。 「虽然我很不想说,不过,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不对。」 慈珊脸上虽然露出疑惑的表情,但我拒绝解释我话中的含意。女医师起身。她转向橱柜,寻找其他检查工具。 虽然医学上诊断不出来,但昨晚落败的感觉与屈辱,已经深深刺痛我的心坎,造成了危及性命的重伤。 沃尔罗德想放走吉薇,但她自己拒绝了。而想抢回吉薇的我,却输给了沃尔罗德。我已经失了吉薇。 我望向其他地方。吉吉那背靠在慈珊诊所灰色的墙壁上。我的搭档环抱着强壮的双手,刀刃般锐利的双眸瞪着半空中。 「输了。」 战士苦涩地开口说。 吉吉那和我一起跟沃尔罗德战斗。如果纯粹以剑技搏斗,吉吉那也许能占上风。但是我和吉吉那败给了结合咒式的皮耶佐式战术。 沃尔罗德对我们抱着杀意,如果不是吉薇阻止沃尔罗德的行动,我们两人可能会如同吉吉那冷静的战力分析所预测的一般,被沃尔罗德杀死。 「我很期待下一次。」 吉吉那银色的双眸燃起斗志。我们的敌人是『古巨人』这样最高等级的『异貌者』,还有沃尔罗德这个超级进攻型咒式士。我不觉得有什么好期待的。 「为什么吉吉那这个害虫就如此刚好地诞生在我们这颗蔚蓝的星球呢。假如没有这颗星球,就不会产生吉吉那这悲剧了。」 「什么?很无聊耶,嘉优斯。这颗星球上已经有几十亿人居住,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吉吉那背靠着墙壁回嘴。我不悦地撇嘴。 「既然空间这么大,多我一个人没差吧。」 我这才察觉我现在的确已经没有容身之地。我心爱的人不再爱我,因此我再也无处栖身。 「沃尔罗德,沃尔罗德啊。」 我在口中呢喃着那可憎的名字。吉吉那似乎也觉得这名字难以承受,钢铁色的眼睛盯着空中。 在『古巨人』攻击吉薇时,我原本只把沃尔罗德这个人当作好用的棋子来对付古巨人。吉薇原先行动时应该也是抱持着这样的想法。 可是,堕落的勇者,残酷的杀人犯兼毒虫沃尔罗德,不知为何却重新站了起来。 沃尔罗德开始对吉薇有意思又让情况更进一步恶化。他恐怕和我一样,整天与人渣为伍。和吉薇这样普通的女人一起行动,让他开始找回身为勇者的自己。 现在的沃尔罗德对我来说是最糟糕的敌人。 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立体光学影像的声音又更大了。 接下来的新闻报导是艾里达那各地皇国裔与同盟裔居民对立的事件。现在还只有在路上的口角或是争执打架的程度,但没人晓得未来会如何。 新闻画面中抗议游行队伍的前方高举着富勒的遗照。 金发与寂寞的蓝色双眼。 他的死因还没有被报导出来,更加深了事态混沌不明的程度。 画面上那纤细耿直青年的笑脸令我的胸口疼痛。 「富勒的死已经让艾里达那陷入爆炸边缘了吗?」 我一边把手伸进衬衫的袖子里,一边回头。慈珊的眼睛也看着新闻节目。慈珊坐在椅子上,换边翘脚。露出白袍底下短裙中的黑色内裤。就算在这种情境之下,还是不由得盯着不放,男人的天性实在是太可悲了。 「你认识那个死掉的富勒吗?」 慈珊很罕见的谈论起内脏以外的话题。我的注意力从诱人的三角形转移到熟人的名字上。 「富勒是我以前的学生,」如利刃般贯穿我胸口的记忆苏醒了。「如果我硬是采取行动,用强迫的也要阻止他的话,也许他就不会这样被警察射杀了……」 「我认识那个帮富勒验尸的医生。」 慈珊旋转手指。她打开桌上手机的立体光学影像。 「然后呢,尸体非常有趣。」 影像浮现在我和慈珊之间。金发青年闭起眼睛的尸体躺在银色的平台上。 慈珊移动手指,立体影像上重迭了另一个影像。画面上是富勒胸部伤口与背后伤痕的近拍照片。 我以前教过的学生已经变成凄惨的尸体。我的无力所带来的悲惨结果,将我的胸口进一步挖开。 「妳是怎么拿到验尸报告的?负责的医师会泄密吗?」 这应该是连威涅尔和纳泰罗都很难拿到的情报,而且她还是免费拿到的,我觉得非常可疑。 「嗯,到处都有尸体和内脏标本爱好者哦,」慈珊嫣然一笑。「只要给他们十四岁美少女被札哈托手下活生生解剖的照片,验尸报告这种东西随随便便就能拿到。」 我露出痛苦的表情。看来到处都有变态,包括警方内部都有。 「也就是说富勒的验尸照片只不过是你们这些变态的搜藏品啰,」我压抑着被激起的情绪问她。「这是变态会觉得很有趣的事情吗?」 「你好好看着就对了。」 我再次望向富勒的尸体。无论这状况多么令我痛苦,我还是得要直视自己犯下的罪孽。这是害死富勒的愚蠢老师的义务。吉吉那也将他钢铁色的眼睛转过来。 「真奇怪。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吧,」 我终于发现了。 「背后的伤口很小,但是胸前的伤口很大,」仔细观察之后,我已经发现哪边有异状。「高速射出的子弹不是来自前方的警察士队伍,也不是来自后方的忧国骑士团或是抗议的市民,看起来子弹一定是从斜后方命中富勒的背部,接着贯穿心脏之后从左胸穿出。」 「就是这样没错。但是我只对尸体和成为尸体之前的内脏有兴趣。」 慈珊用指尖玩弄着她蓝色发丝。 我重新观看立体光学影像。验尸结果判定死因是狙击用的咒式。 是化学金属系咒式第三位阶咒式「远狙射弹」。效果单纯只是射出直径七点六二厘米子弹的狙击咒式。根据施术者的技术好坏,子弹的初速可以有秒速八百至一千公尺的差异。 我把立体影像信息复制转寄到手机里。慈珊挥手关上影像。 「我有些在意,让我再调查看看。」 「患者四九七○七○一号,你也领略到尸体与内脏之美了吗?」 「不准用纯净的眼神说出邪恶的话。」 慈珊听着我和吉吉那的对话,但似乎完全无法理解。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看了背靠着墙壁的吉吉那一眼。我们走出慈珊诊所。 街道十分安静。即使再次遇到翼将也不算偶然。 我和吉吉那搭上停在路边的事务所面包车。 但是,我该往哪去才好呢? 该追查富勒的死因吗?该寻找对我已经没有爱的吉薇吗?该从沃尔罗德手中将她抢回来吗?该打倒「古巨人」吗?该解开戒指的谜团吗? 我觉得这些似乎都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了。 为了安全,他们每天换到不同的便宜旅馆,每一间的状况都大同小异。 剥落的壁纸。床铺与椅子。旧型的立体光学影像装置与简便的柜子。就是如此而已。 身为艾里达那动乱中心的吉薇妮雅,端坐在窗边的椅子上。 她面向窗外的艾里达那,望着灰色大楼以及许 多色彩缤纷的招牌。行人穿梭在她眼底下的道路上。远方不时传来抗议的声音。 沃尔罗德坐在吉薇妮雅前方的床铺上。他竖起一边膝盖盘坐着,一手抓着魔杖剑的剑鞘。即使在室内他依然全副武装。 皮耶佐的勇者那苍冰色的眼睛注视着吉薇妮雅的侧脸。他怜爱地看着那白色的脸庞与白金色的长发。 但吉薇妮雅绿色的眼睛却无法看着沃尔罗德。她对这个男人抱持的心态已经不是人质对绑架犯的同情了。很明确地不是。 昨晚在岸边步道上的诀别,嘉优斯与沃尔罗德的战斗在吉薇妮雅的心中不断激荡着。 吉薇妮雅也明白艾里达那与自己的性命都陷入危机,但令她内心为之激烈动摇的却是两个男人。 两个男人,也就是嘉优斯和沃尔罗德。 嘉优斯是她的情人。虽然总爱作弄她,其实很温柔。虽然是很强的进攻型咒式士,但是个平凡人。为了拯救被「古巨人」追杀,被沃尔罗德绑架的自己而赌命战斗。 和沃尔罗德则是一起度过了这几天。他为了挚友与祖国而将自己卷入事件,这点他也很懊悔。现在他不是绑架犯,而是和吉薇妮雅站在同一阵线的伙伴,赌上性命战斗。 嘉优斯就像火与水。而沃尔罗德像是暴风雨与大地。完全没有共通点,却有些相似。 两个内在完全相反的人,透过吉薇妮雅面对面。 不,吉薇妮雅想着,也许他们看的并不是我。也许是把彼此的激情与心情投射到我身上。 若要吉薇妮雅自己做出选择,她会毫不犹豫地回到嘉优斯身边。但是她无法丢下沃尔罗德。 如果选择回到嘉优斯身边,那么戒指会引来「古巨人」,让她心爱的嘉优斯被杀死。选择沃尔罗德,她就不会失去心爱的嘉优斯。 而且,沃尔罗德的存在莫名地吸引她。他是强硬有男子气概的男人。而且由残酷的杀人犯变回勇者的沃尔罗德,对于吉薇妮雅也有所渴求,需要她的脆弱与强韧。 他深深爱上了吉薇妮雅。如果吉薇妮雅离开,好不容易重新站起来的沃尔罗德又会崩溃,会在与古巨人的战斗中,被自己的过去,或者被毒品杀死。 即使艾里达那因为与异国皮耶佐扯上关系,遭到古巨人蹂躏,陷入严重的危机,但吉薇妮雅仍无法做出决定。别说是有条理地合理判断自己该采取什么行动,她连自己本身的感情都无法厘清。 决定爱上哪一个人,就等于杀死那一个人。 而在陷入迷惘的同时,她明白自己没资格接受两个人的爱。 就算是绝世美女,也不见得有深厚的温柔。只是在偶遇中被爱上了。 吉薇妮雅绿色的双眼,仍旧从窗边望向艾里达那。沃尔罗德注视着她迷惘的侧脸。 「沃尔罗德,把你和嘉优斯放在天秤的两边,我会选择你,只是为了要拯救艾里达那和嘉优斯。」 吉薇妮雅的眼睛还是望着艾里达那。 「我是不是很狡猾?」 她提出的问题,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 「狡猾到懂得要问自己是不是狡猾。」 竖起一边膝盖坐在床铺上的沃尔罗德,理智地回答。这个问题她自己也懂。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即使在同一间房间里,吉薇妮雅却感觉自己和沃尔罗德之间的距离却很远,但是却又很近。 吉薇妮雅的唇瓣动了几下,然后又闭上。她不知该不该说。接着她又开口。 「他说,金币变成银币,银币变成铜币。还有『霜之手』开始行动了。」 沃尔罗德张大蓝色的眼睛。 「妳说什么?」 吉薇妮雅绿色的双眼仍然望着窗外,没有回头。她脸上露出沉痛的表情。 「这是布洛佐先生的遗言。我能做的就只剩这件事。」 「『霜之手』开始行动了,是吗?」 沃尔罗德从床上探出身子。 「他真的这样说吗?」 吉薇妮雅点头确认,沃尔罗德重新坐好。他精悍的脸上满是惊愕。 「『霜之手』,『贝赫里嘉』开始行动了,也就是说盖雷斯少将还没有放弃吗?」 惊愕由他的脸上退去。沃尔罗德注视着吉薇妮雅。 「这代表妳已经完全信任我了吗?」 「嗯。我已经明白你不会加害我,所以我觉得可以告诉你了。」 「这样妳就少了一个交易的筹码呢。」 沃尔罗德遗憾地说,而吉薇妮雅还是注视着窗户。 「我,」她呢喃着吐出话语。「我已经搞不懂自己了。」 车子在小巷中左转。莉洁莉雅行驶在狭窄的巷弄中。 车子开进三面只围着铁丝网,铺满砂砾的停车场。 莉洁莉雅把车停在只能停进四台车的狭小停车场里。她坐在驾驶座上无法动弹。动都不动。 她深呼吸。等会得要到德鲁泰洛伊咒式士事务所上班,不能把私生活带到工作场合。进攻型咒式士的工作只要有一瞬间的迟疑就会带来死亡。 但她的内心还是被男友富勒占满。认真的富勒。有着金发碧眼,典型哲贝伦人外貌的富勒。她真心深爱的富勒。 然而,富勒已经死了。被狙击身亡,还没查出犯人。 但是网络上非正式的情报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凶器是同盟那边的咒弹。 莉洁莉雅和平凡而谨慎的富勒组织的家庭,想要和富勒生个可爱孩子,都已经全部被打碎。 心脏好痛。这不是譬喻,而是胸口真的很痛。胃的底部彷佛有黑色的焦油一阵冷一阵热的翻滚着。她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哀伤能够带来这么大的痛楚。 她按耐不住地举起双手,握拳敲在方向盘上,又再敲了一次。宛如疼痛能够驱散哀伤。 她想起车子的贷款还没缴完,停止敲击。 接着她立即厌恶起在这种时候还会想到金钱问题的自己。 就算哀伤痛苦,为了要活下去还是得工作。她下车锁上车门,离开停车场,她走进小巷中一栋综合大楼的门口。她踩着龟裂的水泥楼梯向上爬。 莉洁莉雅走到三楼的德鲁泰洛伊咒式士事务所,门敞开着。 「怎么回事……」 狭小的事务所里面一片狼藉。玄关附近的桌子抽屉都被拉开,文件和数据散落在地上。垃圾桶被翻倒,里面的纸屑全都掉到地上。 莉洁莉雅说不出话来,抽出魔杖剑。她警戒着,先伸出剑尖,接着才走进室内。大量生产的咒弹掉落在地上。前面靠着墙的员工置物柜全都被打开。只是放在里面的昂贵魔杖剑、咒弹和装备都消失了。 莉洁莉雅呆楞地站着。她听见声音,举着魔杖剑转身,看着后方的房间。 门开着,可看见里面所长室的大半部分。有个员工坐在房间里的地上。 「努嘉雷前辈?发生了什么事?」 莉洁莉雅跑上前,努嘉雷抬起头。中年进攻型咒式士看着莉洁莉雅,原本总是很快活的资深同事,眼中已经失去生气。男子的嘴唇抖动着。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人吗?」 「所长跳了两次票,已经不见人影。」 努嘉雷用下巴指着房间后方,后面保险箱的门敞开着。 保险箱里面空无一物。周转金和账册全都消失得一乾二净。 「跳票?」莉洁莉雅是进事务所不满一年的进攻型咒式士,无法了解这个词的意思。「跳票两次有什么问题吗?」 努嘉雷的脸颊神经质地抽搐。 「跳票两次就破产了啊,」那不是抽搐,努嘉雷笑了。「也就是说,这间德鲁泰洛伊咒式士事务所就到此为止了!到今天就完全结束!」 「怎么会?」 莉洁莉雅双膝一软,跪在地板上。 事务所经营的状态从以前开始就不好。因为没有高等级的进攻型咒式士,所以接不到好工作。连地方政府分包的工作都不会来找他们。德鲁泰洛伊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其实已经破产了。 坐在地上的努嘉雷还是阴沉地笑着。 「今天下午,这边的东西已经全部都被查封了。但是已经拿不出任何资产。德鲁泰洛伊连我们私人的东西都带走逃跑了。」 「怎么会这样?」 「我哪晓得。」 努嘉雷大叫。他曲着身子,双手抱头靠在地板上。 「该怎么办才好?我还有老婆和四岁跟六岁的小孩耶?从明天开始我要怎么样养活他们?」 努嘉雷低着头,发出微弱的叫声。他的声音彷佛从膝盖上掉下,落在地板上碎裂。 莉洁莉雅和他差不多。她为了工作 而买的车子贷款都还没缴完,住的地方也要交房租。最近订做了进攻型咒式士的装备,已经没有存款了。 莉洁莉雅的前途一片黑暗。 她感受到富勒曾感觉过的绝望。 面包车行驶在艾里达那的街道上。 吉吉那坐在前座,认真地查询数据。只要能和「古巨人」或是沃尔罗德这样的强敌战斗就能让他觉得愉快吧。我毫无目标地开着车。 我的内心也和车子的去向一样,没有目的地。 仅仅是被吉薇拒绝,就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说得没错,如果交给沃尔罗德,总有一天能打倒「古巨人」,能够拯救吉薇她自己还有艾里达那,所有的事情都能顺利解决。 虽然我为了吉薇拚上性命,但似乎毫无意义。我觉得我已经成为一连串事件的旁观者。 声音从车外传进来。我看了人行道一眼,男男女女排成人龙站立在路上。 路上到处都有反同盟团体的演讲。大马路的每个角落一定有些人在呼口号。艾里达那的抗议活动越来越激烈。 我们的车停在红灯前。 左边角落的人行道又响起演讲的声音。十几名听众的中间传出一名可能刚失业的进攻型咒式士的声音。 「现在这个时刻应该要揭露世界性的骗局,达利欧涅特的邪恶!」 以前这种事情只有很闲的人会停下来看,大多数的人都只会觉得是痴人说梦,一边嘲笑一边路过。 现在不一样。上班族停下脚步,主妇抬头观看。挂着魔杖剑的进攻型咒式士仔细聆听。 毫无意义只有高涨情绪的话语,却有很多人跟着点头。这是危险的征兆。 红绿灯转换,我把车向前开。虽然灯号已经变了,前面的运输车还是没动。连接大马路的小道已经整个塞住了。我穿过运输车和小客车之间的隙缝,开出车阵。 连接到市政府前的涅雷斯大道上挤满了人。 人群塞满车道和人行道,进行着大规模的抗议游行。皇国裔的青年与中年失业者,找不到工作的年轻人,日子过不下去的老人,甚至连部分被同盟企业廉价雇用的移民,诺尔格姆人、亚尔利安人和亚喵人都参加了。 三百人左右的大游行,占领了整条大道,景色惊人。 耐不住塞车的车辆鸣起喇叭。但人群呼口号的声音更大,喇叭声停止。 队伍的前方走着大约十名穿着银色盔甲,戴着臂章的忧国骑士团员。 「为志士富勒报仇雪恨!」 忧国骑士团高喊。跟在后面的人们响应「为富勒报仇雪恨!」。已经是怒吼的程度了。 前方的骑士将富勒的遗照举在胸前,遗照中的富勒露出往日的微笑。左右两边的人举着红色的忧国骑士团旗帜与黑色的吊唁旗。 上百名警察士排列在人行道左右,他们深蓝色的制服上披着银灰色的积层铠甲,举着透明树脂盾牌,魔杖剑上镇压用的瓦斯与电击咒式已经一触即发。 臂章显示他们来自皇国,上面有黄金龙与神剑的纹饰。他们平常不会戴上,但是同盟警察会引爆群众的情绪,所以特别用来表示他们皇国警察的身分。 艾里达那已经接近戒严状态。 没办法开到路上。不,如果前进会刺激他们。我会成为暴动的导火线,我可不想进入世纪白痴排行榜。 我倒车开进小路,跟在戒备着游行队伍的警察后面前进。 有警车,穿着深蓝色积层铠甲的警察士们列队站着,总是穿着土黄色大衣的贝利克正在指挥。 我打开窗户,和相熟的警佐打招呼。 「艾里达那这下不得了了啊。」 贝利克对警戒的警察士挥手示意,表示不需要驱赶或是对我戒备。贝利克走到车窗旁,表情苦涩。 「不要随便叫我。要是别人觉得我和进攻型咒式士很要好,会影响我的评价。」 「世界上不存在比贝利克目前的评价还要低的评价。好了,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富勒可疑的死亡,还有葬礼的报导让艾里达那沸腾了。」 贝利克的眼睛向着车道。游行还是持续着,人群的数量越来越多。 各地对于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与达利欧涅特的不满如潮水涌出。 「近来的不景气、沃德公司的并购,再加上『古巨人』的攻击,都加深了社会的不安。但是市长还是不发布戒严令。」 贝利克的表情说明了他对无理政策的愤怒和无能为力。 「而且昨晚到现在艾里达那还连续发生四起女性下落不明的案件。有人说是同盟人口贩子绑走的,让骚动更严重,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人群经过我的眼前。贝利克眼中透露着厌恶。 「天佩利欧大楼的落成典礼到店铺的筹备都完全停止,已经变成无人的大楼。」 「大概是充满绝望吧,」听见贝利克的话,我叹了口气。「虽然世上到处都是即使努力工作也没有希望和梦想的年轻人,但是最近的社会情势更恶化了。」 贝利克眼神疲惫地喃喃回答。 「他们没有希望。所以才会自暴自弃。绝望很快就会产生偏激的思考和行动。」 我咀嚼着苦涩的回忆。坐在前座的吉吉那用冷冽的眼神注视着街道。 「所以才会选择简单易懂有连带感的爱国心,和简单易懂的敌人达利欧涅特吧。」 吉吉那说得没错,平凡的梦想与希望落空,人们寻求发泄这份怒气的对象,上街游行。 「画面和屏幕的另一端充满了友情、爱、梦想和希望。虽然需要可以展露出来的理想,但大部分人在梦想和希望破灭时都无法应对。」我静静地问。「大家都喜欢赢家的故事,可是现实中已经成了输家的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贝利克无法回答我的疑问。 和我一样,在新闻报导或故事中连配角都算不上,只能当背景,被人当作不存在的人们正在我眼前抗议着。我们还活着。他们抗议着活在现实中的痛苦。 「但是我有个问题。每个年代都有辛苦的人民,但是现代人很孤立。我没想到现在人民的情绪还会这样急速沸腾,甚至团结起来。」 「这可能表示事情已经累积到很严重的程度了。」 贝利克眼中的苦涩又加深,他望着抗议队伍。 「随时都会变成暴动。」 「警察怎么可以说这种不确定的话。」 贝利克听见我的回答,露出讽刺的笑容。他不是以警佐的身分说这句话,只是个人针对现况做出这样的预测。 我挥挥手,开车离去。 我坐在驾驶座里,一边行驶在路上,一边反刍自己刚才说的话。 功成名就这样不切实际的梦想和希望已经不可能在我身上实现。明白自己的斤两,压抑心情这样活了过来。为了生存,屈服于不义,向不讲理的事物低头,忍耐不合理。这都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连一丝希望或梦想都没有是活不下去的。现在的我,虽然失去了爱,但我仍希望找回吉薇。 虽然很难以想象,但是我希望可以不当进攻型咒式士,和吉薇结婚,有了孩子一同组织家庭,过着平凡的人生。难道我,难道人们连这样渺小的梦想和希望都无法拥有吗? 再一次就好,我想和吉薇说话,想听她真正的想法。 我开在艾里达那的街道上,到处都有抗议集会。里面混着只想闹事的年轻人,在街角跳舞叫嚣,也有年轻人在车上挥舞旗帜。 「没有生存意义,没有梦想希望,那就自爆!攻击!」 毫无节制,他们觉得有趣新奇而呼喊。周围的人半是嘲笑地看着,出声吆喝。 但我却觉得很沉痛。认真述说也没有任何效果,所以只好扮小丑。不被认真看待的事物,太过于拚命而寂寥。 贝利克的意见没错,现在的艾里达那就像火药库,一触即发。 这可能会引发皇国裔居民与同盟企业,还有皇国与同盟之间的不和与冲突。 对已经和吉薇没有关系的我来说,艾里达那的危机彷佛也发生在遥远的国度。 这里是便宜旅馆中的一间房间。不需要和柜台打照面,男女偷情用旅馆的五楼。 吉薇妮雅坐在椅子上,沃尔罗德坐在突出的窗台上。 沃尔罗德把手机靠在耳边,望着艾里达那的街道。他手上拿着小型的屏幕,立体光学影像已经打开了,上面有许多情报。 「妳说的『霜之手』,在皮耶佐语里的发音是贝赫?里嘉。」 沃尔罗德对望着他的吉薇妮 雅解释,吉薇妮雅点头。 「布洛佐先生的遗言,原来是这个意思……」 「而『贝赫里嘉』是皮耶佐情报机构中的一个组织。『霜之手』就是代表『贝赫里嘉』的代号,」沃尔罗德继续说了下去。「我听说我以前曾经隶属的部队,也就是进行潘库拉多屠杀的第九○三部队在解散后便成为『贝赫里嘉』这个组织。换句话说,布洛佐被指派到那个组织,发现异状。所以才会把戒指带过来。」 沃尔罗德知道布洛佐是深思熟虑后才留下讯息。传话的吉薇妮雅不明白意思,只有沃尔罗德听见了才会晓得。 但布洛佐恐怕没料到自己留下的讯息会成为吉薇妮雅用来谈判的条件,一直到现在沃尔罗德才听见。 虽然吉薇妮雅也是无可奈何之下才这样,但延迟了真相让她觉得不太舒服。 「虽然我已经猜到皮耶佐和戒指以及『古巨人』有关,但没想到是皮耶佐的秘密组织『贝赫里嘉』。」 沃尔罗德一边操作机器一边苦涩地说。 「布洛佐说的另一句金币变成银币,银币变成铜币,我就不懂了。但我依稀觉得曾经听过。」 「对啊,我也有听过呢。记得好像是学生时代听到的……」 吉薇妮雅戳着额头思考。虽然的确存在脑袋里的某处,但却想不起来。沃尔罗德摇头。 「弄不懂的单字就算了,先从听懂的句子开始思考。」 沃尔罗德回头露出现实的眼神。 「既然『贝赫里嘉』和皮耶佐有关,那么国内已经没有可以相信的人。和布洛佐一样,不知道谁是敌人谁是伙伴。大概只剩人在艾里达那的贾里伯爵可以信任,但是他管理的大使馆几乎没有武力。而且如果找他帮忙,『贝赫里嘉』也可能会对他出手。」 「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再去找人帮忙吧。我可不想把贾里伯爵这样的好人卷进来。」 吉薇妮雅说道。 「最好先不要判断他是不是好人。其实大使馆里面有我的崇拜者,他私下和我联络。」 吉薇妮雅回想起来了。名叫梅姆诺的老秘书官,和那两名护卫衷心地把沃尔罗德当成了皮耶佐的勇者崇拜。 「有国内的访客来到大使馆,接着贾里就把嘉优斯和吉吉那找了去。当时大概就是要传达『贝赫里嘉』的情报。但是『贝赫里嘉』的情报并没有传递到这里来,所以我无法信任贾里伯爵。」 沃尔罗德继续推理。 「贾里伯爵不会告诉同胞秘密组织的事。而且,他认为嘉优斯和吉吉那比我这个残暴的杀人犯和逃狱者更值得信任。这也难怪。」 他的自嘲让吉薇妮雅胸口感到刺痛。在皮耶佐虐杀潘库拉多裔居民的污名永远都会跟着沃尔罗德。罪孽和被害者都绝不会原谅他。 沃尔罗德像是承认自己罪孽般点头,接着他继续说了下去。 「可以信任的梅姆诺和护卫告诉我,他们和市内的皮耶佐人取得联络,有人看见同胞。」 「是吗?」吉薇妮雅渐渐露出理解的表情。「从这条线索可以知道,完全不和皮耶佐同胞联络的皮耶佐人,就是『贝赫里嘉』的相关人员。」 沃尔罗德用战士的表情微笑。吉薇妮雅机敏的思考是令他喜欢的原因之一。 「在『贝赫里嘉』成立之前,我所属的第九○三部队在成立之时便针对七都市同盟与皇国展开行动。」沃尔罗德一边继续通信一边解释。「那么『贝赫里嘉』一定也潜伏在两国交会的艾里达那这里。即使『贝赫里嘉』旗下的队员隐瞒自己的身分,但是家人、小孩、搬运机器或食物的业者、电力和瓦斯的使用情况也很难隐藏。从这几条线索就能追查到『贝赫里嘉』。」 沃尔罗德结束与各方的通讯。 「接下来也只能等待了。」 沃尔罗德一个人也能够进行情报战。他不光是勇者而已,率领军队与特种部队的经历绝非空衔。 等待的时候,沉默又再次降临在两人之间。 沃尔罗德收拾完机器之后,把手机扔在桌上。他下定决心,转向吉薇妮雅。吉薇妮雅也转向了他。 「吉薇。」 沃尔罗德用这短刀似的词汇呼唤她。 「什么事?」 吉薇妮雅反射性地回答。沃尔罗德犹如少年般迷惘。 但是,用吉薇这个昵称称呼她,她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妥,这件事给了沃尔罗德勇气。 沃尔罗德由床铺上起身。吉薇妮雅诧异地抬头看着往前走近的沃尔罗德之后,沃尔罗德跪在坐着的吉薇妮雅面前。姿势就像是晋见淑女的骑士。 「我明白妳的心还在嘉优斯身上,」 坐着的吉薇妮雅,和跪着示爱的沃尔罗德视线在同一水平面上。他伸出了右手。 「但是我,重新振作的我,一定会爱着妳,并且保护妳的一切。」 沃尔罗德伸出指尖靠近吉薇妮雅的脸颊。如果拒绝他,沃尔罗德内心会受伤,所以吉薇妮雅无法拒绝他。 「为了守护挚友布洛佐托付的遗愿,我已经舍弃毒品。而且我打倒追杀妳的『古巨人』,为布洛佐报仇。保护艾里达那,拯救祖国的危机。我也会保护妳爱的嘉优斯。」 沃尔罗德句句说的都是他的心声。 「这个事件解决之后,妳愿意跟我走吗?」 吉薇妮雅陷入沉默。沃尔罗德平静地继续说。 「即使解决了这个事件,解决皮耶佐和艾里达那的危机之后,我也不可能在欢呼中被当成勇者迎回祖国。残暴的杀人犯这污名无论如何都会跟着我一辈子。我欠缺考虑直接遵从巴赛雷欧的命令,是不可能被宽恕的。」 他的指尖由吉薇妮雅的脸颊滑到下巴。 「但是目前的政权对于所有的罪状都做出特赦。」 他的脸上有无法抹去的疲惫。 「我已经累了。无论是被称作皮耶佐的勇者,被当作残暴的杀人犯而被憎恨,或是身为进攻型咒式士。」 他的疲惫彷佛化为言语由口中吐出。 「如果得到皮耶佐现在政权的特赦,还清负债,我想要当一个不需要互相杀戮的平凡男人度过余生。我想要在故乡皮耶佐的蓝天底下和平地生活。」 他的语气几近恳求。 「在皮耶佐澄明的蓝天底下,吉薇妮雅,我希望我的身旁有妳。」 吉薇妮雅无法回答如此平静又激烈的爱的告白。沃尔罗德往上看着她听见自己的话而感到烦恼的脸庞。 「如果妳在我和嘉优斯之间感到有点动摇的话,可以考虑一下吗?我绝对不会让妳哭。会像对待公主一样珍惜妳。」 「可是,」 吉薇妮雅的反驳很微弱,是带着内心迷惘动摇的回答。沃尔罗德强硬且带有算计的继续逼近。 「那么,就算只有现在也好,请妳爱我,」沃尔罗德的唇瓣颤抖。「不然接下来我无法战斗。现在除了妳和祖国的人民之外,没有其他理由能让我握起剑。」 他的脸靠近吉薇妮雅,埋藏真挚爱情的双眼直接贯穿吉薇妮雅的胸口。 吉薇妮雅快要无法抵抗。 两人的唇瓣交迭。几秒后,吉薇妮雅将唇瓣移开,她眼角带着泪。 沃尔罗德向前想继续要求,但吉薇妮雅用双手挡住他厚实的胸膛,阻止他前进。 「不行。这是为了让你行动进行的交易。我办不到更多。」 吉薇妮雅垂着头低语。 「是交易吗?」沃尔罗德在口中反刍着她的话。「没错,是交易。」 吉薇妮雅的话似乎刺伤了沃尔罗德,他低下头。沃尔罗德并没有单纯到会为了肉体上的行为感到高兴。 「我会把身体交给你,是为了救嘉优斯的性命,为了让艾里达那不再受『古巨人』威胁,只是纯粹的交易,」吉薇妮雅更残酷地接着说。「但你要的不只是我身体。这个我现在办不到。」 把自己的话语当作交易条件是吉薇妮雅冷酷的算计。如果明确说出口,沃尔罗德就只能放弃。而且她故意说出来也是为了给自己动摇的内心一点警戒。 沃尔罗德也了解吉薇妮雅话语背后的含意。吉薇妮雅衡量他的心理状态之后说出的话,更进一步束缚了他,如此狡诈让他涌起狂暴的怒意。 但身为勇者的自尊让他压抑下来。 「我懂了。等所有问题都处理完之后再说吧。」 沃尔罗德由跪姿起身后退。 他重新坐回床上,眼中有着斗志。 卡斯佩尔在夜里醒来。 白天客厅里有些吵杂声,但他没有理会。可能是祖母又 打破盘子了。他睡了回笼觉,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他打了个呵欠。 他爬下床,坐在椅子上,打开桌上的屏幕。屏幕显示明天是马兹卡里王的忌日,但他对写在课本上的人物一点兴趣也没有。 卡斯佩尔马上先检查艾里达那的网络论坛。他上传的富勒被射杀现场的照片引起很大的回响,但观众已经开始要求下一个话题。他又得上街去拍摄抗议人士倒地或是死亡的照片。 「世界上的人真的全是白痴。」 卡斯佩尔笑了。网络上的观众反对无意义的抗议,乐于见到尸体照片。卡斯佩尔觉得不能只有这些底层人物而下了新的决定。 他看着屏幕,肚子咕噜响。他一直睡,没有进食。他把手伸进桌上打开的零食包装袋,里面空空如也。 他用手机查询,发现存款已经快见底。而且在他睡着的时候甚至还有催讨信函传到他的手机。商品的每月分期付款有二十四件,手机网络通信费有三件未缴,小额信贷有六件。 卡斯佩尔与其说是不悦,更多的是害怕。请款项目这么多,真的没有问题吗?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肚子饿。他离开杂乱的房间走向客厅。如果不跟靠年金过日子的祖母拿钱,他连食物都买不起。而且还得讨到分期付款和借款的费用。 卡斯佩尔踢开成堆的杂志走进客厅。 立体光学影像播放着新闻节目。最近新闻很多,让他喜欢的节目都没了,卡斯佩尔很不开心。 祖母并没有坐在沙发上。也许是在厨房,他走过客厅。 「我要吃饭,给我钱。」 他踏进厨房,一阵冰冷的触感传来。卡斯佩尔不由得往后跳。 他往旁边看,祖母倒在地板上。辛劳与心痛在祖母脸上刻出深深的皱纹,地板上满是祖母吐出的呕吐物与血。 「唔啊,好脏。」 卡斯佩尔在地板上擦去脚上踩到的冰冷呕吐物与血。卡斯佩尔愤怒地在祖母身旁蹲下,伸手摇晃祖母的左肩。 「老太婆别装死,快把钱拿出来。我肚子饿了。」 无论卡斯佩尔如何摇晃,祖母还是动也不动。卡斯佩尔往上摸,碰到祖母满是皱纹的脸颊,触感如同黏土且冰冷。他伸手移动祖母的脸。 小小的苍蝇停在祖母瞪大的眼球表面。苍蝇用复眼朝上看着卡斯佩尔,摩擦前脚。 「不会吧?」 他终于明白了。 「真的死了吗?」 卡斯佩尔发出干涩的声音。小苍蝇飞走。 人总有一天一定,绝对会死。自己的祖母也没有例外。 他这才想起祖母有心脏宿疾。只靠着年金生活,为了供养卡斯佩尔而付不起住院费,尽量节省不到医院去。应该是因为一直没有看医生所以病情恶化了。发作倒下时也没有叫救护车,就这么死了。 卡斯佩尔楞在祖母的尸体前。 「妳也看一下场合吧,怎么会现在死掉。」 他吐出缓慢无力的叫声,胸中彷佛吹起暴风雨。 「我的宵夜、分期付款和贷款要怎么办啊?」 没人听得见卡斯佩尔的叫声。 他的手机响起。家里的室内电话也同时响起。 他看了号码,他等得不耐烦的债主全都一起来要钱了。 夜晚的艾里达那,路上的人似乎越来越少,许多人聚在街角表情不安地交谈。 车辆行驶在车道上。即使发生问题,艾里达那城市里的运输或产业也不会休止。 两个人影走在越来越繁荣,也越来越危险的街道上。 前方的男子脸孔平坦无特征,他边走边哼歌。另一个矮小的男子跟在他背后,戴着盖住眼睛的知觉面具。两人都是穿着朴素深蓝色西装的男子。 两人走入一栋综合大楼,搭电梯上楼。他们在十楼走出电梯,穿过走廊尽头的安全门,来到楼顶。 夏天的晚风吹拂。矮小的男子透过知觉面具观看四周。石棉楼顶、水塔,被四周的大楼包围,是很普通的楼顶景色。只能看见夜晚的艾里达那。 远方街道的一隅传来爆炸声,另一个方向传来抗议团体的声音。 「艾里达那真是多灾多难。」 前方的男子露出半月般的笑容,在楼顶上走着。跟在他背后的男子露出不安的表情。 「佩迪翁,你们真的是约在这种地方见面吗?」 被沙哑的声音称作佩迪翁的男子停在楼顶中央。发问的矮小男子也停下脚步,他不只是跟着上司停下。有一股恶寒沿着他的背脊上升。 「是佩迪翁吗?」 楼顶上传来深沉的声音。叫做佩迪翁的男子抬头看天空。 天空中有件黑外套的衣领与下襬随着晚风飘舞。 左边大楼的楼顶上有个骷髅面孔的壮汉,站着的是贤人盖席纳姆?姆。 法师涅比罗?罗盘腿而坐,飘浮在高空中,晚风吹响他右手锡杖上的铁圈。 背上有十字光环的泪之李克儿格?格坐在突出大楼外的起重机吊臂上。 族长索雷伊索?索双手抱胸站在正面大楼的楼顶上。他如夜空般的七个蓝色眼睛向下望着佩迪翁。 「四个『古巨人』,真是壮观。」 抬着头的男子喃喃自语。他无意识地伸手松开胸口的领带。 「古巨人」族虽然可以藉由质量分离而缩小成人类的大小,并用重力系咒式减轻重量,但实际上一个巨人就大于一百吨,合起来超过五百吨。 光是周围有五个巨人,就能感觉到那巨大的质量彷佛会让空间都随之扭曲。佩迪翁很紧张,但是他背后的副官已经怕得不得了。 「他们就是传说中的『古巨人』。能和长命龙或大祸式匹敌的『异貌者』。而且还有四个……」 副官的声音颤抖。佩迪翁无法责备他。 和长命龙或是「古巨人」这些等级最高的「异貌者」对峙,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放在野生狮子面前的婴儿。他们只要随便用指尖碰一下,佩迪翁和副官就会瞬间毙命。 龙的视线中带着咒力,具有麻痹效果,而和房子一样大的「古巨人」所带来的压力也会让人动弹不得。与拥有自由意识的巨大质量对峙,感觉寿命会减短。 佩迪翁丹田用力,开始对话。 「你们终于来了,」佩迪翁出声。「看来和『古巨人』族的谈判进行得很顺利。」 「我们不会和人类谈判。这是单纯的交易。」 索雷伊索?索的声音穿过晚风。雷鸣般深沉的声音让他的部下浑身颤栗,他已经完全陷入恐惧。佩迪翁只能一个人和他们交谈。 佩迪翁冰块般的双眼环顾着巨人们。 「还有,剩下的『怨帝的十三名嫡子』怎么了?我记得有五个被打倒,三个死亡,而这里只有四个,数目不对。」 「他们散落在最北端的地区,现在只有我们。」索雷伊索?索回答。「特工小队又在进行其他任务。」 「其他?」佩迪翁反射性地回问,索雷伊索?索没有理会。七个蓝色眼睛里的意志比佩迪翁还要冰冷。 「你们把我们一开始实验结果产生的咒式进行最后的组合,精炼成三枚戒指。」 索雷伊索?索如帝王般用七个眼睛俯视佩迪翁。 「如果能在艾里达那交给我们,交易就可以完成了。」 佩迪翁并未屈服于由上空投下的责难。 「计划核心的其中一枚戒指,因为你们的疏忽而被布洛佐抢走。借用先来到艾里达那的三个『古巨人』的力量,想在沃尔罗德拿到戒指,得知真相之前阻止他。」 佩迪翁看着其中一个『古巨人』。弟弟吃了苦头的李克儿格?格,蓝色的眼睛带有怒意。 「那是……」 索雷伊索?索举起银白色的手,李克儿格?格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没有追回戒指这一点算是我们的疏失。」 「古巨人」之长索雷伊索?索坦率地承认。 既然族长已经让步,李克儿格?格也只能咬着唇瓣放弃。即使牺牲一切也必须实践那悲哀的愿望。就算不能为自己的弟弟报仇,就算会被污辱也在所不惜。 「对贫僧来说,人类的街道太过狭小,和我们的距离感完全不一样。」 飘在空中的涅比罗?罗低声说。 「变成人类姿态的时候和恢复原本姿态相比,感觉差别实在太大了。」 「我觉得这些也是很好的经验。因为我喜爱人类。」 盖席纳姆?姆持正面意见。他举起手中的酒杯,呷了一口。只有一个感想。 「我们『古巨人』无法理解人类的思考呢。」 「盖席 纳姆?姆说得没错,了解敌人很重要。」 索雷伊索?索在夜风的吹拂中平静地说。 「戒指和女人都被沃尔罗德抢走了,」即使被「古巨人」们包围,佩迪翁也没被压倒,他继续说。「沃尔罗德很棘手。很遗憾我们没办法打倒他。只能拜托你们『古巨人』。」 古巨人们点头。他们开始分析现况。 「沃尔罗德他一个人就能和我们的族人『古巨人』战得平分秋色,是人类咒士中最厉害的。不愧是皮耶佐的勇者。」 「还有叫做吉吉那和嘉优斯的人类,还有那两个翼将也都很不错。」 「不可有骄傲之心。」 「但是,一次遇上我们全部,就不是我们的对手。」 巨人们在佩迪翁和部下的头顶上,隔着大楼之间的空隙互相讨论。佩迪翁看着楼顶四周的「古巨人」们。 「没有时间了。不只是目标到来的时间。我们,还有你们『古巨人』也没有时间。」 佩迪翁催促的话语在夜空中响起。 索雷伊索?索七只蓝色的眼睛向下望着人类们。 那是不容许谎言的严峻审判者眼神。索雷伊索?索如同审判者般提问。 「夺回所有事件核心那名人类女子手中的戒指,协助汝等的计划,那么就一定能完成交易把剩下的核心交给我们吗?」 「当然。协助我们的人非常谨慎地保管着剩下的两枚戒指——『恸哭之戒』以及『欢喜之指』。」 佩迪翁听见问题立刻回答。「古巨人」彼此互望。 夜风吹过只剩下沉默无言的楼顶。 过了没多久,索雷伊索?索代表「古巨人」们点头。 「我们会去除所有造成不稳定的因素,抢回戒指。最重要的是得要继续进行计划。」 索雷伊索?索竖起膝盖起身。在周围大楼上的「古巨人」们也随着族长起身。「古巨人」们注视着艾里达那的夜晚。 浅蓝色、青紫色与橘色的数十只眼睛在夜空中闪着妖异的光芒。宛如燃烧在地狱底层,多采多姿的业火。 「为了消失的八个巨人,我们必定能建立丰功伟业!」 突然有一阵风随着索雷伊索?索的声音刮起,佩迪翁和库力欧举手挡住风势。 等他们两人放下手时,周围的大楼上已经见不到巨人们的身影。 只能看见地面上几十公尺静谧的艾里达那夜景,楼顶上只剩下佩迪翁和库力欧。 巨大的质量和压迫感一瞬间全部消失。 「已经走了吗?」 夜风吹去佩迪翁的喃喃自语。「古巨人」外表虽然笨重但动作十分迅速。比起质量相同以碳为基础构成的生物,他们的肌力是几倍到几十倍。 佩迪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只是简单的对话,却让他极度疲劳。 「和异族,和『古巨人』交易真可怕。雷梅迪乌斯居然可以经常和大祸式交手。」 他转向背后。 「库力欧,你还好吧?」 他身后的库力欧跪在地上,用手摀着嘴。过度紧张恐惧让他亟欲作呕,脸色发青。库力欧弯着身体,对着楼顶的角落呕吐。他连黄色的胃液都吐了出来。 佩迪翁咬住嘴唇,他无法责备部下。巨人是只要一个动作就能破坏城市,超乎人类的生物,然而佩迪翁还是不得不与他们交易。 「刚才说到交易的事情的时候,他们停顿了一会,很奇怪。」 佩迪翁看着仍然在呕吐的库力欧,他的部下好不容易才止住呕吐。佩迪翁继续说。 「我听说『古巨人』可以用电磁波交谈。那么他们可能是在讨论该如何处理我们的提议。库力欧,你有在听吗?」 名叫库力欧的男子用衣袖擦拭嘴角。 「我知道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找我这个千眼士一起来,」他从面具底下认真地开口说。「那些『古巨人』就是不想让我们听见才用电磁波交谈。」 「你听得懂吗?」 佩迪翁问。 「简单形容的话,那是改变了波长的棘手暗号。但不至于像量子通讯那样无法破译,勉强可以了解。」千眼士用手指抵住额头。「出现很多次不信任、决裂、愤怒、对抗之类的词,有时候夹着一些妥协、交易、背叛之类的词。」 「果然不能信任那些『古巨人』。真难处理。」 佩迪翁牵动嘴角露出微笑。 「但是如果没有『古巨人』他们超强的战斗力,没有外来的武力支持,就没办法完成计划。」 佩迪翁往下看。他看着艾里达那的街角。 「接着要去点燃另一边的引信了。」 这里是艾里达那的十字路口,人们穿梭在人工的灯光下。 街头的立体光学影像播放着最新的汽车广告,另一边则是主播正在播报最近股价和汇市行情。 马路上林立的商店彷佛要驱散夜晚似地点着人工照明,满满的衣物与珠宝饰品显示这里的丰饶。 十字路口上擦身而过的人们,脸上带着享受繁荣的表情。穿着浆得笔挺衬衫和美丽服饰的人们走在路上,失业者和流浪汉则坐在路边。他看着街道的眼神虚无空洞。 艾里达那汇集了人群和金钱。 但却不是每个人都能过得富裕幸福。 「好了,争夺战和博览会即将在艾里达那展开。是谁会失去一切,又是谁会有所得呢?」 佩迪翁自言自语,库力欧全身颤抖。 不知道他颤抖是因为「古巨人」或是寒冷的夜风。 又或者是,上司恐怖的计划。 第十二章 终结的早晨 在消灭敌人之前,正义的战斗会永远持续, 但是在国与国投入全面战争的时代,不可能有合理的战争。 和平主义会带来独裁者的战争主义,战争主义会带来破灭。 原来如此,人类就是不断玩着有趣的捉迷藏。 杰比利?特嘉米斯「战争捉迷藏是绝佳商机」同盟历八三年 ◇ ◇ ◇ 有个身影在夜晚的雪原上孤身前进。一个男子走着。 他的脸孔如同面具般宁静。他粗重的呼吸着,吐出的气息飘向身后,接着变白结冻。 他的每一步都深陷进雪原,男子拨开深度及膝的积雪前进。 男子沉默地前进着。他的右手握着冰冷的铜币。背上背着妻子亚雀莉,怀里抱着幼子达利欧涅尔前进。 他背上的妻子和胸前的孩子,不但没有呼吸,体温也已经和雪一样冰冷。 两个人都死于肺炎。在这个咒式医学与世界上的粮食相互流通的时代,几乎没有健康的成年女性和儿童会死于肺炎。 一个礼拜之前,男子为了挽救妻子的性命而在街上徘徊。他手里只有铜币。他在异国没有熟人,政府机关也拒绝提供援助。 穷困潦倒的男子只好到商店偷窃。为了生存,他偷了药品、蔬菜、肉和面包。 但是路过的正义之士们对男子拳打脚踢,指责他是小偷,抓住了他。如果坐牢,妻子就会死,他哀求那些人暂时放过他,但是法律不讲情面,案子的审理调查仍然继续进行。等到一个礼拜后他被放出来,回家时,等着他的妻子已成为尸体。 妻子亚雀莉抱着两岁的达利欧涅尔倒在地板上。脸孔苍白、眼球干涸的亚雀莉,右手的指甲插进了冰冷的地板中。 死因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中,慢性营养不良并且没有就医。 「没有钱,有人死了,都和我无关。我没有义务拯救所有人吧?」 他带着尸体离开城市,人们的谈话声刺进他耳中。 皮耶佐的人们并没有拯救他这个外国人。没有理由拯救既没钱也没地位的这一家人。 如果是虚构的故事,那么这时男子便会成为复仇者,可是他的胸中没有怒火也没有冰冷的哀愁。他知道换到那些人的立场,自己也会做出相同的行为。 这是随处可见的死法,随处可见的情节。这样的话,妻子的死又算什么呢? 达利欧涅特走在满天的星空下,和死者一起走着。紧握铜币走着。彷佛已经结冻的夜空俯视着他。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出现在达利欧涅特面前。他们站在雪原上。 「你想要力量吗?」 他正想回答,却在卧室里醒来。 老人被白色的床单包围,望着天花板。床铺的顶棚是模仿夜空的半圆形。 和那个时候的,几十年前的夜空一样。 「对啊。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无力的男人了,我是达利欧涅特,达利欧涅特?布拉凯玛。」 老人检视自己的身体状况。心跳没有变化。血压正常。他打了个呵欠。 一如往常的梦境,一如往常爽快地醒来。 他坐起了上半身,从有半圆形顶棚的床铺下床。 他将白发由发线后退的额头往后梳,干瘪的鼻子流着鼻涕。老人把手伸向床边的桌子。没有冰冷的铜币,但有一个坚硬的金属立方体。他用满是皱纹与血管的手指抓住立方体。 达利欧涅特的眼神明朗。感觉很爽快,真是神清气爽。 「今天会是值得纪念的好日子。」 老人露出天使般无垢的笑容。 「活了人类七倍长的人生,也差不多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面包车行驶在路上。面包车载着我和吉吉那疾驶在艾里达那。 明明是清晨,已经有零星的人在路上抗议,街角的墙壁上贴了许多写着集会时间和声明文章的纸张。 我们追赶吉薇和沃尔罗德的踪迹,但总是慢了一步。实际情况不明的戒指和富勒被射杀那可疑的真相,「古巨人」、「贝赫里嘉」,我思考着众多的要素,但无法理出头绪。 吉薇拒绝我的帮助之后,我早就失去寻找她的力气。现在只不过是惯性的动作,假装自己还在找吉薇。 「这个事件从一开始我们就一直不断处于落后的状态。」 只有坐在前座的吉吉那一个人看起来很愉快。艾里达那到处都有抗议活动和穿着制服监视的警察。治安恶化对吉吉那来说,可能是种令人雀跃的感觉。 「假如吉吉那去死的话,我的脑袋就能开始运转,可以马上想出答案。」 「如果你是说实际上旋转嘉优斯的脑袋的话,现在马上就可以办到。」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包办开车的工作吗?」 我们无意义地瞎扯着。 「机车就算了,你开车的技术不能信赖也是一个原因,但是我只要把柏油路想象成吉吉那,哇,真奇妙,开车变得好有趣。」 「我懂了,你需要补充铁质。要不要把刀插进你身体,好好帮你补充一下?」 「替吉吉那补充这么充分的铁质,就是迈向世界和平的第一步。」 我们的交谈越来越低迷。我几乎无法思考。 正在思考的同时,遇到了红灯,我停下面包车。街上抗议与反同盟的人越来越多。 而且车道上行驶在一般车辆之间的装甲车和运兵车也变多了。进攻型咒式士从车窗瞪着街道,他低头看着我们,嗤之以鼻的离开。 「进攻型咒式士们好吵。」 吉吉那那双银色的眼眸往着车窗外。 「大概是拚命在找艾里达那市政府悬赏金额三级跳的『古巨人』。」 我把下巴靠在方向盘上,疲惫地开口。吉吉那用手机查询了金额之后问。 「已经毁掉四间事务所,连拉尔豪金事务所都撑不过一击,还有事务所敢挑战吗?」 「一个巨人的赏金已经超过一亿伊恩。索雷伊索?索自己就有三亿,」我看见手机上的金额吓了一跳。「如果上亿的话,会有很多人觉得拚上性命也没关系啊。」 吉吉那重新看着车阵。 「的确是有很多事务所以超过十人的小队行动,」吉吉那哼了他秀丽的鼻子一下,嘲笑着。「但是巨人是连拉尔豪金和他的咒式士都无法打败的对手。一般事务所的进攻型咒式士就算一次来一百个也没意义。」 「也就是说,艾里达那的四大,现在只剩三大咒式士,能够有组织地行动的拉尔豪金和潘海玛事务所不出手的话也没用。」 我无法把吉欧尔古当成是过去的人物。 「或是两大咒式士事务所被击溃时,七个大型事务所就必须出手。」 状况并不好。 因此我明白吉薇和沃尔罗德的情报为何会完全中断。市民们只看得见和自己生活直接相关、会影响治安的抗议活动和激进派,而进攻型咒式士则是只看得见有高额赏金的「古巨人」。拉尔豪金虽然有所行动,但是因为和同盟问题也有关联,因此无法集中全力。 不过潘海玛应该和同盟的事情无关,那个魔女任性妄为又邪恶。 这样赢不了「古巨人」。虽然我想把吉薇的性命交付给沃尔罗德,但是他一个人恐怕还是很吃力。 我脑海中浮现沃尔罗德被打败,「古巨人」们追着吉薇的情景。黑暗中有无数发光的眼睛。许多伸长的金属手臂抓住吉薇纤细柔软的身体。 吉薇哭叫着,身体被毫不留情地撕裂。吉薇的脑袋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迹,滚落到地面上。 绿色的眼睛恐惧至极而痛苦。 我用力握住方向盘。这可能性不是没有。光是想象吉薇死亡的情景,就让我全身冒出冷汗。 一阵不适的感觉由我的胃底上冲。我已有觉悟自己迟早会死,但这种恐怖的感觉更为激烈。 「怎么了?已经绿灯了哦?」 吉吉那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虽然灯号已经变了,但我没有前进。 「你的脸色好差,不像个人,比虫还糟,呼吸沉重,难道连路上的空气都会让你发情吗?」 我突然的变化让吉吉那露出惊讶的表情。背后车阵传来的喇叭声很刺耳。我把车停在路肩,拿出手机。 我明白自己真正的想法了。我终于了解最让我恐惧的是什么。 我查了赏金,我们打倒的「古巨人」优尔姆德?德、希黑帝斯?斯、鲁戈鲁吉?吉果然也在悬赏名单内。 我打电话给市政府生活安全政策课的沙札兰课长。我焦急地等着。他接了。 「有什么事?我们忙到让我 想杀了你。」 市政府的课长还是一样讨厌我,不,该说是憎恨。 「我打倒了鲁戈鲁吉?吉,可以领赏金吗?」 「……我个人深刻感受到遗憾惋惜以及对于法律的无力感,即使厌恶我还是得告诉你,虽然这是浪费宝贵的税金,但是,你可以领赏。可是我打从心底对你们……」 我在沙札兰课长开始冗长的训话之前挂断电话。下次他恐怕会用加倍的时间训话,但是现在的时间宝贵。 我拨手机给市政府悬赏犯人的联络窗口。我完成手续之后等待。即使扣除了沃尔罗德的份、杂支以及税金,还是立即有六千万伊恩左右的金额汇进了事务所的户头。 赏金的金额让我握着手机的手不由得颤抖了起来。对艾里达那市政府来说,鲁戈鲁吉?吉等「古巨人」们杀死了许多市民以及十七名咒式士,并且破坏了街道两次,是不可以放过的敌人。 「那么,我们就去买新的咒式具……」 我假装没看见旁边吉吉那的笑脸。开始用手机把钱从事务所的账户汇出去。 首先要清算跟黑社会借的钱。如果跟沃尔罗德一样被黑社会追杀,那么就无法找出吉薇,追查事件了。 接着是还清积欠罗路卡和地下女医师慈珊的款项。只要一次延迟付钱给罗路卡,装备就会出问题,而慈珊则是要防止在治疗中被她摘除内脏。有些欠款的对象会让我无法忽略他们的存在。 接着是付钱给威涅尔和纳泰罗等情报贩子,还有在车站站岗等待吉薇和沃尔罗德的人。不处理好这些人就无法进行工作上必需的情报搜集。 然而赏金还剩下将近一半,两千万伊恩。 「那就买新咒式具……」 我再次假装没看见吉吉那。如果用剩下的金额一一应付开销和清偿借款,至少可以让事务所的财务维持健全,但我没有这么做。我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你想作什么?」 吉吉那用真的怀疑我脑袋有问题的眼神盯着我的脸。吉吉那不会知道我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要把剩下的钱全部加到网络悬赏情报广告牌上面悬赏吉薇和沃尔罗德目击情报的金额里。」 「等一下,不要冲动。」 吉吉那从前座靠过来想阻止我,但被我逃开了。 「平常不都是你在阻止我随便花钱的吗?而且如果要和沃尔罗德还有『古巨人』对抗也需要新的咒式具!还有家具……」 即使手腕被吉吉那抓住,我还是用手机继续进行着手续。 「和沃尔罗德再次交手对吉吉那来说不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吗?那么首先就必须要找出他们两人。」 「这样说也没错。」 吉吉那的手停了下来。 「好,完成了。」 我趁吉吉那迟疑的时候完成手续。我给他看屏幕上的结果。我加上的悬赏金已经汇到担保咒式士协会的公证处了。屠龙族的战士不悦地哼了一声,放开我。 我的搭档坐回前座。我旋转着刚才被抓住的肩膀和手腕,握住方向盘。 「愿意帮助我们的贾里伯爵也以皮耶佐大使馆的名义悬赏目击他们两个人的情报。但只有买得起一台车左右的价钱。现在『古巨人』悬赏的金额是一亿到三亿,目标这么大,没有人会注意到大使馆的价钱。毕竟光是『古巨人』的情报就有几百万的价值。」 我对吉吉那露出无耻的笑容。 「但是现在吉薇和沃尔罗德情报的赏金一口气就变成二十倍,两千万伊恩。这样就会有人把注意力从『古巨人』转移到吉薇身上,至少可以得到一点情报。」 我从停下来的车子里注视着艾里达那的街道。 「而且,反正只要找到吉薇和沃尔罗德,就可以一起找到『古巨人』。」 虽然吉薇还爱着我,但心已经不在我身上了。我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爱她。 但是我想救吉薇。即使救了她,恐怕也无法重新得到她的爱。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即使这样也没有关系。 就算她不爱我,就算她讨厌我,恨我也没有关系。 只要吉薇还活着就好了。我只要这样就够了。 所以我能做的事就只有一件。让吉薇远离危险,远离一连串的事件,「古巨人」、贝赫里嘉还有戒指。我心里的伤痛和吉薇的性命比起来算不了什么。还有害死富勒的人也必须付出代价。 我已经无法回头了。我不允许自己回头。 外面的声音传进静止的车里,抗议团体又继续在艾里达那的街道上走着。现在在艾里达那连静下来思考都变成一种奢侈的行为了。 吉吉那银色的眼睛看着前方。 「虽然一直有抗议活动,但是他们的目标达利欧涅特目前还是下落不明。」 我回想起奇怪的老人达利欧涅特。他曾经失去妻子,只是遵循市场的法则便成为一个大投资家。是个机械般的老人。 「富勒在抗议活动里面丧生,群众对于达利欧涅特的憎恨已经接近杀意了,」吉吉那继续说。「今天晚上开始的投资会议可能也会中止。」 吉吉那银色的眼睛望着艾里达那的街景,眼神如刀刃般锐利。 「达利欧涅特大概还躲在艾里达那的某处。」 「吉吉那居然还记得一个小时之前的事情,还记得那个老人。不过,的确很可疑。」 我一边等待抗议队伍走过马路,一边思考。 「我和吉吉那曾经见过达利欧涅特,是实际存在的人物。他在准备投资会议,并没有听说他暂时离开艾里达那之后再回来。他的确应该还在艾里达那。」 「憎恨达利欧涅特、对他有杀意的有好几千个人,另外还有几万人因为好奇心在寻找他。所有的旅馆、住家,还有网络上的情报应该都被找遍了,但是到现在还没有发现。」 吉吉那分析情况。 「吉薇他们或是可以随意改变型态的『古巨人』也就罢了,他是个大人物,年事已高,身体不方便,而且为了巨额投资需要几十个部下,现在还能完美地隐藏自己的所在地实在是个谜。」 仔细思考情况之后就会发现很奇异。为什么达利欧涅特非待在艾里达那不可呢?应该有方法可以不公开即将召开的投资会议,秘密地完成。而且到最后也不可能连参加会议的投资人都藏起来。 但是我并不想寻找达利欧涅特,也不想和他联络。那支手机和立方体现在应该正在事务所的垃圾桶里头。 没有一个问题能够厘清。谜团好多,太多了。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我就不可能停止。不可以停止,一定还有我能做的事情。但是不能漫无目的地行动。 我对前座的吉吉那说出我整理完想法后的结论。 「吉薇和沃尔罗德还躲在城里,只能等待情报。现在先考虑已经有线索的富勒那边比较好。」 「你输给沃尔罗德之后一直很消沉,现在倒是很活跃冷静呢,真稀奇。」 吉吉那说得没错,我没道理积极行动而又冷静。但如果我不采取任何行动,就会被焦躁感压垮。 为了把心思导到其他方向,我继续推论。还有能供我思考的材料。 我在车里使用手机。我打开刚才从慈珊那边复制过来的验尸报告。立体光学影像上显示由咒式推断出所使用的咒弹。 「几乎可以断定是欧得列克公司出产的七点六二厘米子弹,四九二-s子弹。」 「是同盟军人经常使用的特殊子弹。可以说是狙击咒式专用的子弹。」 吉吉那告诉我。我仔细聆听着。 「而负责护卫达利欧涅特任务的同盟警察士没有必要从背后狙击富勒。他们已经有好几个人预备好咒式没错,狙击部队可能也已经在待命。」 吉吉那以前任军人的观点继续发表意见。 「但是如果想要攻击的话,大概只会使用催泪瓦斯或橡胶子弹让对方失去战斗力,或是用魔杖剑的剑术给予重伤而已。警察士们没有理由积极进行狙击,而且还是从背面。」 「没错,现在世界上没有哪个警察会和吉吉那一样好战。吉吉那也没兴趣从背后进行狙击突袭。事情真的很诡异。」 我也同意。 「必须要事先准备才能确定有狙击用的咒弹和可以狙击的场所。所以不是暴徒也不是同盟警察士,其他人进行咒式狙击杀死富勒的可能性比较高。」 我在车里一一打开资料。我打开事件现场佛尔马豪特大道与杰斯特饭店的地图。 艾里达那市警局 还算能干,推算出了富勒中弹的角度。我将仿真影像倒带,子弹从富勒的背上往斜上方后退。子弹穿过杰斯特饭店前的广场,穿过大楼与大楼之间,穿过了大道。 我和吉吉那紧盯着子弹倒退的轨迹。 子弹的终点,也就是实际上开枪的地点是距离现场九百四十三点二八公尺的十层大楼楼顶。 「这个别说是警察士了,也不可能是暴徒干的。」 「对。」 我的意见也相同的。 「穿过大楼和大楼之间五十四点四五公分的空隙,从九百四十三点二八公尺的远距离成功狙击,不可能是外行人,或者只是民间的进攻型咒式士。」 吉吉那眼里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如此分析道。 「为了对抗『异貌者』,民间的进攻型咒式士也可以使用军事用的炮弹或炸药等等大规模的破坏型咒式。但是精密狙击这种暗杀技巧在一般情况下几乎不会用到。」 吉吉那冷峻的声音在车内回响。 「不像打猎,在城市里的狙击必须要有狙击用的咒弹以及魔杖剑或是魔杖弓,要具备经过组织化训练的杀手或是军人才会的技能。」 我不得不同意吉吉那军事上的分析。我擅长的是社会层面的分析。 「暗杀事件的真相无法公开,大概是因为是同盟军人的咒弹以及狙击这种军人才有的技巧。如果公开的话,对于同盟与同盟警方的不满会爆发。警方应该也是为了寻找可以完全排除这个可能的线索而停滞不前。」 我说出充塞在胸口、如同岩浆般的感觉。 「也就是说,富勒是被事前缜密制定的计划杀死的。」 「那么,富勒到底是谁杀的?」 吉吉那将雪白的手放在美丽的下巴上,盯着艾里达那的街道。他看着情绪沸腾的人们跨越马路。 「应该要从结果来推测。找出事情的结果会造成谁获利,不就能反过来推断出进行暗杀的人了吗?」 吉吉那把步骤一一告诉我,令我不悦。但是,正确的理论就是正确的理论。 「从结果看来,艾里达那的皇国裔居民开始憎恨同盟,一触即发。」考虑之下,只有这个结论。「可是,这样有谁会获利呢?」 吉吉那开始思考。这对于很少衡量损益,不太会去考虑他人内心想法的吉吉那来说是个难题。 只能靠我来想了。窗外的抗议游行依旧持续着,我说出想法。 「犯人也许是忧国骑士团。」 「怎么推论的?」 吉吉那转头问我。我迅速地说明我的理论。 「富勒是七都市同盟大使馆爆炸案的犯人,同盟憎恨他,但对皇国的反同盟居民来说,他简直就是英雄。富勒身为忧国骑士团的团员,如果在抗议途中被暗杀,忧国骑士团就可以得到舆论的同情与支持。」 我用和思考相同的速度说明理论。穿银色铠甲举着旗帜的骑士们率领人群走在街道上,那旗帜彷佛汇集了受难皇国裔居民的人心。 「现在大概有大批想入团的人和捐款涌进忧国骑士团了吧。结果就是骑士团一跃成为皇国的爱国激进团体之首。只要操纵舆论,让人以为狙击是七都市同盟国家层级有组织的行动,这样就完美了。」 我显露出冷酷的一面。不以情感看待富勒的死,而是用理论说明。 「富勒年轻认真而又热情,他的死亡是将对达利欧涅特与同盟资本主义的反抗推升到世界层级的绝佳材料。而且对忧国骑士团来说,富勒没有任何重要性,失去他不会造成影响。把牺牲和利益放在天秤两边的话,会往哪边倾斜呢?」 吉吉那的表情说明他也赞成我的推论。 「是有这种可能,」吉吉那用下巴指向走在路上的忧国骑士团。「可是,这些家伙有办法作到这种程度吗?」 骑士们所作的只是举起旗帜,呼喊着对同盟、同盟企业与达利欧涅特的憎恨而已。他们的要求仅只是重复着单纯的论调。 「的确,光看这些在路上反复进行的演讲,会觉得艾里达那骑士团只不过是一群武力强大,但头脑简单的家伙。」 我继续分析我的推论。 「只有狂热信念的团体不可能进行这样的行动,富勒的死亡经过太多算计了。如果是那些以爱国为伪装的牟利团体,暗杀团员,伪装成敌对组织的罪行又过于危险,也不会去作。富勒的死亡谋画如此精巧,不像是头脑简单的忧国骑士团所为。」 我也承认自己的推论确实有缺陷。 「但是我们还是只能从可以着力的地方开始下手。」 我把下巴由方向盘上移开。我硬是把车开动,移到另一个车道向左转。 「先从忧国骑士团找起吧。」 我终于找到自己澎湃感情的去向。 在艾里达那某间旅馆的房间里,佩迪翁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 佩迪翁穿着黑西装,系着黑领带,他左手拿着手机。 「是,计划都进行得很顺利。惊人地符合预测。」 佩迪翁看着窗外,喝着右手中的红茶。窗外艾里达那的街道上,可以看见行人来来去去。一排排的汽车在十字路口各自驶向不同的方向。 抗议团体与凶猛的「古巨人」彷佛是发生在其他国家的事情。 「商品快要完成了。是的,得到亲切的人们协助,已经接近完成。接下来只需要请您在展览会做出判断。」 佩迪翁回答通话对象提出的问题。 「亲切的人们似乎自己也留了一手,不过应该可以暂时搁置。对他们来说,展览会之后的事情才是最值得关心的。」 男子在窗边继续说着。 「是,没有问题。展览会之后的结果,会让亲切的人们、吵闹的人们、想加以操弄的人们还有躲在背后的人们全都感到遗憾。」 他露出微笑。 「只会剩下让我和您喜悦的结果。」 佩迪翁喝了口红茶。 一阵脚步声传来。他的副官库力欧进入房间。还在讲电话的佩迪翁举起手跟部下打招呼。 「请期待看见结果的到来。是,请再等一会。」 佩迪翁露出爽朗的笑容,将电话挂断。副官库力欧放下行李,一边起身一边用戴着知觉眼镜的双眼盯着上司。 「好像不是我们国内打来的电话?」 「唉呀,我只是在和朋友说话,」佩迪翁轻描淡写地说。「我有很多朋友。如果人生只有工作那岂不是太寂寞了吗?」 库力欧盯着坐在窗边的上司。佩迪翁喝了口红茶。库力欧充满了疑惑,不由得发问。 「佩迪翁,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的问题接二连三。 「我自有分寸。而且你是我的左右手,不是头脑。」 佩迪翁伸出手指,抵着额头笑了。 「我可不想被祖国杀死。我是考虑之后才行动的。」佩迪翁继续说。「没错,考虑之后。」 库力欧难以理解。他知道有事发生了,但却不了解其意义。 佩迪翁解开脖子上的领带,伸出手。他的手指在挂在椅子上的外套与领带上面舞动,他选了最朴素的领带。 「今天真是忙。」 佩迪翁系上领带。 「得要把所有棋子都凑齐才行。」 他嘴角露出享受着游戏似的笑容。他穿上朴素的西装。 「好啦,我们去对可悲的木偶下指令吧。」 「我检视很多数据,综合以后做出判断。我知道疑似『贝赫里嘉』的可疑人物躲藏在哪里了。」 沃尔罗德关上手机与小型屏幕。 「那一连串的谜团已经有答案了吗?」 吉薇妮雅问。两人在旅馆的房间里面对面。 「嗯,看样子快要能做个了断了。我要奇袭找出真相。」 沃尔罗德下定决心。他握着手机,将勇者的证明魔杖剑「悲伤公主吉赛罗」插到腰间。接着他一挥,将象征勇者力量的魔杖剑「费人思量的奥得翁」背在背上。他将咒式具与装满咒弹的弹匣插入外套。他扣上外套,把战斗用的手套戴在左手上。 这是勇者沃尔罗德英勇的姿态。 吉薇妮雅紧闭上嘴看着。 坐在床铺上的吉薇妮雅也站了起来。她检查腰后的手枪,做好准备。 「走吧。」 沃尔罗德听见吉薇妮雅的声音,脸色扫过一丝哀伤。他不想开口但还是说了。 「吉薇,妳留在这里。」 「可是,」 沃尔罗德用平静的眼神注视吉薇妮雅。她把手伸进上衣,掏出一样东西。她拿出挂在纤细锁炼下方的戒指。绿色的宝石颜色暗沉。 「戒指怎么办?」 「妳真的想交给我吗?」 沃尔罗德的表情严峻。接着他露出温柔的微笑,重新开口。 「这么美丽的戒指,不适合粗俗的我,应该要放在像妳这样的女性身边。」 「你在说什么啊?」 吉薇妮雅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无法回答。沃尔罗德望向窗外。 「假如我死了,就赶快到皮耶佐大使馆去。拜托妳也认识的贾里伯爵帮忙,告诉他一切。他明白什么是痛苦,是真正的爱国者,也是足以信赖的好人。」 沃尔罗德脸上露出男子汉般的微笑。吉薇妮雅想点头,却又停下。 「不行。我不能放你一个人。我也要跟去。」 吉薇妮雅用她绿色的双眸注视着沃尔罗德。在这一瞬间,沃尔罗德真心地爱上吉薇妮雅。 因此他可以了解嘉优斯。他们两人都希望随时与心爱的女人走在一起。 但是不可能带着她一起去送死,共赴黄泉这种事情不过是撑场面的话。 即使自己代替对方死去,也要让她活下来,这才是男人应该撑场面的方式。沃尔罗德开始了解情敌的想法了。 「好吧。」 沃尔罗德露出温柔的笑容。吉薇妮雅站在沃尔罗德身边,抽出放在背后的旧型火药手枪马格巴利三三八。她打开转轮检查子弹,接着装回转轮,举起枪确认重量。 「虽然用在咒式战斗里就像是玩具枪,不过如果打中要害,即使是进攻型咒式士也吃不消吧?」吉薇妮雅说完对沃尔罗德微笑。「而且我枪法还不差哦?」 沃尔罗德也对她微笑。 「假如打中眼睛或耳朵,连进攻型咒式士也可以杀死的。当然可靠。」 吉薇妮雅也露出战士般的微笑,把枪收回去。沃尔罗德向前进。 「走吧,吉薇。」 「嗯。」 吉薇妮雅踏出一步便停下。 「对了,你从刚才开始就叫我吉薇耶?」 吉薇妮雅一回头,沃尔罗德便移动藏在身后的左手。他扣下挂在腰上的魔杖剑「悲伤公主吉赛罗」的扳机。 他使出化学炼成系第二位阶咒式「安痹眠」。针头刺进吉薇妮雅的手。吉薇妮雅虽然不知道是咒式,仍然瞬间反应将针头抽出,但已经太迟了。 属于苯环利定类的解离型麻醉剂k他命已经产生药效。药品会选择性地作用在中枢神经系统突触后膜上的nmda受体,阻断兴奋性的神经传递。 意识开始模糊的吉薇妮雅双膝瘫软。她迷蒙的绿色双眼看着沃尔罗德,接着便倒下。 「为什么?」 「再过七秒到十五秒,妳就会陷入沉睡。剂量非常准确,不会有副作用。」 沃尔罗德温柔地将左手绕到吉薇妮雅背后撑住她。沃尔罗德轻轻地让她瘫坐到床铺上,接着把白色的床单拉过来,盖住她的上半身。沃尔罗德把手机放到桌上,右手抓住枕头,塞进吉薇妮雅脑后。 所有的动作都如同骑士服侍公主一般的恭敬。虽然意识越来越模糊,吉薇妮雅还是颤抖着唇瓣说。 「骗、骗人、你、和、嘉、嘉优斯一样。男人都只会、说谎……」 「是啊,我说了谎。」 沃尔罗德伸出右手,轻柔地阖上吉薇妮雅的眼睑。沃尔罗德一把手移开,吉薇妮雅长长的睫毛便颤抖起来。他确定被k他命麻醉的吉薇妮雅呼吸平顺之后伸出手。 「为了守护心爱的女人,无论要我说多少谎,或是变回残酷的杀人犯都可以。」 他用指尖触碰吉薇妮雅胸口的锁炼,戒指发出绿色的光芒。 沃尔罗德的眼睛如同温柔的大海或天空般湛蓝。他把手指移到吉薇妮雅的脖子后方解开锁炼,握住戒指。 绿色的宝石令沃尔罗德想起她悲伤的双眸,他紧握着戒指彷佛要把感情也捏碎。他起身。 「这样『古巨人』的目标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他前进,打开门走出房间,接着用魔杖剑斩断门把,用电弧焊接咒式焊起开口。他在楼梯与四周装设了电子和咒式的警报装置与陷阱。对吉薇妮雅没有反应,但是只要有其他人入侵就会启动。 他咬紧嘴唇。 必须得要做个了断。 布洛佐的死,皮耶佐「贝赫里嘉」可疑的行动。还有吉薇妮雅的悲伤。 还有,沃尔罗德自己的结局。 我把车停在大马路上。 我和吉吉那分别从车子的左右两侧下车,走进有些肮脏的小巷。高耸的大楼底下,有一些较矮的大楼并排在一角。我们走在巷弄中。 「来玩惹人厌烦的东西。」 「好久没玩了,是个会让人心腐败的游戏啊。」 「惹人厌烦的东西。吉吉那,前面,前面!从前面过来啦!」 「我在你的幻想里面,认知力差到连眼前的东西都分不清楚吗?」 「继续,吉吉那,里面,里面!」 「眼前的东西跑到里面来了吗?」 「啊,吉吉那,头,头被拔掉了。你已经……是最烂的屠龙族了,不会有什么改变,量多的日子也不用担心。」 「是有人逼你用这么奇异的方式思考吗?还是你小时候脑袋有被打到过?」 「要是说不出惹人厌烦的东西的替代方案,吉吉那就是只出一张嘴皮子的家伙。」 吉吉那一边走一边思考。 「惹人厌烦的东西,就是这一连串的对话居然是从真人口里说出来的。」 「吉吉那你是用人类的必备元素人素和温柔元素温柔素合成的,我是觉得最好还要加上人工合成的同理心素会比较好。」 「为了配合你的程度,每天都要拉低自己的智商和品行真是累人。」 我和吉吉那闲嗑牙到一半,停下脚步。我们从道路另一边的大楼之间看见目的地。我们假装继续交谈,暗中用眼角瞥视着目的地。 「再加上一个惹人厌烦的东西吧。」 我们看见五层楼高的综合大楼,大楼前面的路上人来人往。 穿银色盔甲和黑西装的人在玄关进进出出,玄关旁看来像是要申请新加入的团员排成一排。颜料还没干的「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招牌挂在「第四匡特大楼」的招牌上方。 「真是充满活力的激进派团体啊。」 我做出了结论。 「在事件发生以前,他们只有一楼和地下室,现在似乎已经占据整栋大楼了。」 从一楼到五楼的窗户,都可以看见忙碌不已的忧国骑士团团员。 「富勒的死果然让他们生意大好。」 我回想起之前调查的情报。 「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八六年由前皇国骑士古雷坚?包汉?德克成立。宣扬对皇国的狂热爱国主义,反对与七都市同盟融合的政策。」 「真是让人觉得烦闷的团体。」 吉吉那嗤之以鼻。我盯着眼前的景象。 一阵车声传出,好几部车子转过街角驶来,一部高级车后面跟着三台运输车。车队停在骑士团总部前。车门打开,穿银盔甲的骑士们走了出来。 接着穿盔甲与战斗装扮的男女由运输车中现身。他们腰间的魔杖剑或魔杖斧都有经常使用的痕迹。虽然他们不属于忧国骑士团,身手倒是不差。 「看样子新进团员里也加进不少没被雇用的进攻型咒式士。」 我一一地打量他们,全部都是熟悉的面孔。 「一刀两断罗德利克、毒女安柏依、克雷费尔顿家族还有盖斯可事务所。哇,连杀死太太的德卡萨乌也在。」 除了震惊之外,我作不出任何表情。吉吉那的脸上也带着苦涩。 「被悬赏的犯人、奖金猎人和咒式士事务所相亲相爱地聚在一起演爱国戏码。」 「虽然他们是艾里达那的皇国人,也是右派的进攻型咒式士,」在我身旁一起看着的吉吉那狐疑不已。「但是真的会想参加忧国骑士团吗?」 吉吉那感到疑惑,但我的看法却有所不同。 「他们大概只是想趁这个机会报复平常对七都市同盟的不满吧。而且现在正是借着大义的名号大捞一笔的好时机。」 「证据就是那个。」 我指着从大楼走出来迎接的一群人。那些男子皮肤微黑,面孔扁平。 「维恩、奇普恰斯兄弟、吉拉拉克咒式士事务所。东方和西方的家伙全都混在一起了。现在只剩下皇国和反同盟而已。」 一行人往车子后方前进。他们从运输车里拖出木箱,交给底下的团员。箱子上面的标示写着魔杖剑、咒弹、咒式盔甲等等。 喊人和确认的声音此起彼落,他们忙碌地搬运货品。我看了看运输车里 头,有五十箱。 「原本的情报说忧国骑士团在艾里达那属于中规模组织,目前团员有二十三人,其中有十人是进攻型咒式士,但是现在已经不适用了。」 我关上手机。吉吉那苦笑。 「大概有很多失业的进攻型咒式士看在势力金钱的份上聚集过来,看起来人数是情报中的五倍。再加上接下来只会越来越多,最后应该会有几十个高位阶的进攻型咒式士。咒式武装的程度也很高。」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从人员素质和人数看来,恐怕会成为和拉尔豪金咒式士事务所、潘海玛综合咒式保全事务所与黑社会三大组织并驾齐驱的武装组织。」 进攻型咒式士和小山般的装备塞满了街道。吉吉那抬头看着大楼,喃喃自语。 「这样的大楼、人员加上装备,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有多到足以支应这些的资金突然涌进忧国骑士团。」 「钱从天上掉下来就违反物理法则了。」 我的手机一阵震动。我看了屏幕,是威涅尔把我之前委托的情报传来。 「唉呀,看样子忧国骑士团在银行里的账户资金流动的确有点问题,」我给吉吉那看整串的数字。「他们原本的收入是以募款为名进行恐吓,还有相关的店铺收入。但是导出的金额却是这种规模的组织应有资金的十倍。」 吉吉那把手放到下巴上。 「也就是说,他们有神秘的资金来源。背后有问题。」 「说不定只要问一问骑士团的重要人物,就能找出杀死富勒的真正凶手。」 我望着忧国骑士团的总部大楼。吉吉那笑了。 「你要当面直接问吗?」 「如果他们愿意老实回答我的话。」 现实世界总是无法尽如人意。 「抓住其中一个人来问有点困难,」我检视着大楼。「大楼里面已经有大约四十个进攻型咒式士,里面包括高位阶者。还有其他几十个团员,而且周围这一带有几百到几千个人会帮忙他们。」 正门完全紧闭着。大楼左右都挤满了人,后门的情况应该也一样。 「也没有方法可以潜入。现在暂且先收兵。仔细打听,等待情报再作打算。」 「这样太无聊了,我会腻。现在马上潜入调查就好了。」 吉吉那飞快的一挥手。一眨眼他已经抽出屠龙刀,午后的阳光照耀着刀刃。 「那我走了。」 「你真的要去?从正面攻进去是不可能的吧?」我楞住了。「如果是之前也就罢了,现在的艾里达那骑士团拥有超过一个中队的战斗力。你去了只是送死。」 「你觉得我讲这些话没有经过思考吗?」 「我倒是想问吉吉那你到目前为止,曾经思考任何事情超过一秒钟吗?」 听见我的反驳,吉吉那露出无耻的微笑。 「哇,好恐怖的笑容。你一定正在想对全世界,特别是对我有害的事情。」 「观察力真强。」 吉吉那伸出左手,抓住路边的交通号志,用力将号志拔起。接着他把暂停的号志牌用脚踢掉,只留下铁管部分。 「不过对嘉优斯有害的事情却会让我很愉快呢。」 吉吉那看着天空,我也跟着向上看。我看见一栋二十层的大楼。我重新看着吉吉那。他正在屠龙刀的刀尖使出第二位阶的生物变化系咒式「蜘蛛丝」。他把左手往后伸,肩膀的三角肌直到上臂二头肌,还有背后的阔背肌都膨胀了起来。 吉吉那将号志投出。 铁管如同长枪射向大楼上方,拖着一条多胜肽与蛋白质复合纤维形成的白线。吉吉那用左手抓住我的衣领。铁管深深刺进大楼楼顶附近的墙壁。 蜘蛛丝已经被拉到延展的极限,因此往斜上方强烈收缩,把握着屠龙刀的吉吉那拉到空中。而被吉吉那抓住的我也一起被拉走。吉吉那使用「空轮龟」喷射出压缩空气,瞬间加速。 急速上升使我耳边风声呼呼作响,我们以惊人的声势擦过大楼的墙壁和窗户。铁管连吉吉那一个人的体重都撑不住,更别说两个人,已经开始弯曲。 就在我快要发出惨叫的时候,我和吉吉那到达大楼的楼顶。我抓住墙壁的边缘,爬进楼顶。 我的肩膀上下动着,拚命喘气,心脏好像快要从嘴巴跳出来。 毫无心理准备就一口气被迅速拉到十五层楼,五十公尺左右的高度,这是很正常的反应。 吉吉那轻松自若地站在楼顶。他的心脏到底是什么做的?这是个不解之谜。 「等,等一下,你解释清楚。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吉吉那无视于我的问题,再次在右手的屠龙刀上使出「蜘蛛丝」。他用左手抓住楼顶上的天线,折弯,接着左右摇晃以后拔断。他露出来的白皙肩膀一直到背后、腰部、脚的肌肉膨胀起来。 又是一次投掷。 这次一样拖着白线,天线以惊人的速度飞行。我放大知觉眼镜的倍率。天线命中距离两百公尺左右的十层楼大楼墙壁,深深地刺入。 「哈哈哈,我希望这只是个无聊的玩笑,」我的声音沙哑。「只要是我不好的预感就一定会成真啊。」 「向来不会发生什么好事,所以嘉优斯你只要说一些不好的预感就一定会成真。」 我调回知觉眼镜的倍率,吉吉那将屠龙刀上伸出的白线,其实比较接近绳索,绑在楼顶的招牌上。十五层楼和十层楼的大楼之间斜斜地拉起蜘蛛「绳」。 吉吉那又制造出更多蜘蛛丝,做成圆环。我还在喘气,他伸出左手抓住我的衣领,把我拉向自己,跳出大楼。 「唔哦哦哦哦咦咦咦咦咦咦咦?」 吉吉那和我沿着绳索在空中滑行。蜘蛛丝圆环和屠龙刀连在一起,代替了滑轮。我们在空中快速移动。我看见底下较低大楼的楼顶,还有路面上往来的人车。 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出现在我们滑行路线的前方。正门和后门都挤满了进攻型咒式士。团员们正在大楼正面由运输车上卸货。 等我适应滑行之后就明白了。从上空入侵这方法行得通。不能使用喷射压缩空气或是滑翔翼滑行,只有用线安静地移动才可以进行奇袭。 我们继续滑行,接近忧国骑士团总部的楼顶。吉吉那一转手腕,连成环形的蜘蛛丝便伸长。我们逼近石棉屋顶和水塔。 「等一下,」风在我耳边呼呼作响,我一边滑行一边问上面的吉吉那。「我们要怎么减速?」 「就各自努力,这是培养独立态度的方式。」 我们靠近忧国骑士团大楼的楼顶。吉吉那又再次转动手腕,用屠龙刀砍断蜘蛛丝。我和吉吉那在距离楼顶上方十公尺的地方顺着滑行的力道落下。 我在水塔上双脚着地,顺势向前翻滚。我从水塔掉到屋顶上。我在空中转身,脚在屋顶上着地。但我还是停不住,又继续翻滚。翻滚到一半,我的背部头上脚下地撞到楼顶上的招牌。 我背部的骨头和肋骨发出喀喀声,喘不过气来。我的脚掉到头前面的地上。 我看着前面上下颠倒的吉吉那。我的伙伴似乎用了华丽的方式着地,轻松地站着。他望着我,像是看见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在玩什么?是你特殊的兴趣吗?」 「我用颠倒观看这世界的方式来把世上的不合理……啊,算了。」 我举起脚,靠在招牌上往前踢。我的脚碰到屋顶,利用反作用力抬起上半身,最后站了起来。 大楼正门搬运物品的声音在楼顶依然清晰可闻。看样子他们没发现我们着地的声音。我看着吉吉那。 「你不能想些正常一点的入侵策略吗?一定要用这种像是诈欺一样的方法入侵。」 「回去的路也必须要倾斜,」吉吉那不理我。「而且从上空入侵是军方或是特种部队常用的手法。我从军的时候,还有过降落更快速的战术。你觉得那种会骨折会是跌破内脏的方法比较好吗?」 「不。我不是说吉吉那你骗人,可是我觉得你好像是在恶整我。」 比这个更危险的垂降战术,我连想都不想去想。 我环顾周围。毕竟不可能连楼顶都有戒备,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监视设备。我打开手机,调出威涅尔帮我查出的大楼示意图。付的酬劳越高,得到的情报就会越迅速正确。我看着示意图。 「组织的高层位在顶楼。笨蛋,尤其是职位高的笨蛋总是喜欢高的地方。」 我拿到的是忧国骑士团接收大楼改装之后的示意图,所以 很容易明白。 不晓得五楼的公司是被赶走还是被收购,现在已经变成会议室还有组织高层与骑士团长的私人空间。房间里有豪华沙发和订做的床铺。 「至少没有笨到选择面对窗户的地方,不过骑士团长的私人空间就在这里的正下方,」我用靴子的鞋尖敲敲水泥屋顶。「下楼梯之后右转就能突袭。」 我寻找楼顶的出入口,看见通往楼下的门就在水塔对面。我正想行动时吉吉那举起左手,他白色大理石般的手阻止我前进。 「不需要绕路。」 吉吉那拉出屠龙刀的刀柄,变成全长二九五五厘米的长枪。 他旋转屠龙刀,把刀尖插进旁边的水泥屋顶。长达一○七一厘米的刀身一口气直插到底。吉吉那转动手腕。 屠龙刀就像是烤热的刀子切开奶油一般,在坚硬的水泥上画出一个巨大的圆弧。我立即蹲下闪开刀刃。吉吉那挥刀的时候还是自己小心点好。 吉吉那在直径三公尺左右的圆形即将连成一线之前抽出屠龙刀。他旋转屠龙刀,刺入自己双脚间的地面。冲击力让被切成圆形的屋顶整个掉落。我看见包着钢筋的水泥剖面,接着掉进室内。着地的撞击力并不强。 粉尘和大量的羽毛在房间里飞舞。直径约三公尺的圆形水泥掉到了床铺上。虽然有发出声音,但是传到大楼外时应该会被当作搬货的声音。 我一边用手拨开眼前的羽毛,一边走到铺着地毯的地板上。我屏气凝神地看和听,似乎没有任何人发现我们。 我这才喘了口气。连续两次超乎常理的移动,对我的心脏是一大负担。 「走楼梯可能会引来护卫的进攻型咒式士。这个方法最好。」 「这方法好不好应该由事务所里负责正经事的我来判断。不正经的事情要静待我的指示。」 「等什么?」 「我的指示只有一个,就是吉吉那去死。没有第二句话。」 吉吉那对我盖无疑义的回答嗤之以鼻。 「时间宝贵。没时间等你这胆小鬼回答。」 我和吉吉那走在满天羽毛的房间里。我们分头搜索骑士团长的私人空间。书架上放着奢华的皮面精装书,文件架上塞满了文件。房间正面有张马格尼木制的大书桌还有黑色皮椅。 我先抽出文件架上的文件翻阅,全是团员的履历和活动纪录。 接着我检视书架上的书本。只有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出版的反同盟书籍。也许书本后会有东西,我把全部的书都拿出来。什么也没有。我想起设计图上并没有暗门。 「那就只能躲起来等到团长葛雷森回房间了……」 「只能无声地一击打倒他再逼问,可是不知道要等到何时,很困难啊,」吉吉那分析着,眼中露出战士的光芒。「葛雷森能够率领武装组织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是真正的狂热信徒,也是高位阶的咒式骑士。身边应该随时都有两、三个人跟着。」 要打倒三、四个高位阶咒式士且不能让他们受伤,还不能让其他骑士团员发现,必须瞬间无声地制伏他们,即使对我和吉吉那来说也很困难。 我正在思索其他方法时,吉吉那举起手。我紧紧闭上嘴,无声地走向房门。我们分别在门的左右两旁待命。脚步声由门后方的走廊逐渐靠近,停在转角。有声音由门后传来。 「那么我要去整理计划书了,请您先回去。」 「麻烦你了。团长说一个小时之后交出来就行了。」 其中一个带着金属声的脚步声远去,另一个轻巧的脚步声向着这边走来,停在门后,打开门锁。门开了。 他踏进房间里第二步,才发现房间里四散的羽毛还有从书架上抽出来的书。 男子开口正要发出声音,吉吉那由背后按住他的嘴巴和右手。吉吉那迅速将男子压倒在地板上,用脚踩住男子挥舞的左手,把他完全压制住。我安静地把门关上。 嗯,我跟吉吉那去当强盗说不定也不错。 我回头。吉吉那压制住的男子穿着深蓝色的西装。 从体型看来,他并不是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的团长葛雷森。他体型中等,也没有带着魔杖剑。 「好啦,你又是谁呢?」 男子听见我的问题,害怕地发着抖。 这是艾里达那街道的一隅。抗议的队伍塞满路面。 男女老幼高喊着前进。其中夹杂着穿积层盔甲的骑士和佩戴武器的进攻型咒式士。一行人横越道路造成塞车,车子排成长长的一排。 人行道上有人看热闹,也有快步离去的上班族。人群旁的安洁尔被粗暴地推开,一只强壮的手臂撑住倒向车道的安洁尔。 「妳还好吧?」 「谢谢,」安洁尔一边说一边检查挂在丰满胸脯间的照相机。「还好照相机没事。」 这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 「谢谢你。」 安洁尔抬头看着对方。救了她的人外貌很奇特。他戴着黑色的高礼帽,穿着西装,帽檐下的脸孔戴着祝祷用的面具。也许是因为艾里达那气氛沸腾,他情绪高涨才会如此打扮吧,安洁尔强迫自己接受。 奇特的男子放开安洁尔,用手指理平自己被弄乱的衣领。虽然是夏天,他却戴着白手套。 安洁尔再次向对方道谢。 「真的是很感谢你。」 「别客气,对女子温柔是我的信念。」 听见男子低沉的声音,安洁尔脸上掠过一丝寂寥。她想起某个因为太爱一个女子,而无法对其他女人温柔的男人。安洁尔怀着复杂的心情开口。 「如果世界上的男人都像你一样温柔,女人就不会伤心了。」 带面具的奇特男子停了下来。 「我不是温柔的男人呢。」 他摘下高礼帽离去,安洁尔目送他离开。安洁尔背后传来一阵叫声,她反射性地举起相机。游行的人和警察起了小冲突。安洁尔拚命拍着木棍和魔杖剑齐飞的景象,忘了奇特的男子。 奇特的男子由陷入混乱的艾里达那街道走进小巷中。 「我不是人类,也不温柔。」 他在大楼与老旧公寓间的巷弄中低声自言自语。 「现在对于人类,特别是住在艾里达那的人类来说,是最恐怖的敌人。」 三个身影跟在独白着的高大男子背后。 拿着锡杖的瘦小身影,头上的斗笠盖住脸孔。是穿着僧服的老人。 接着是胸部丰满,腰部纤细如蜂,臀部与双腿线条优美的女子。拥有连黑色外套都遮不住,令女人羡慕的身材。她脸上戴着淑女造型的祝祷用面具。 最后是穿着盔甲的高大男子。头盔和脸上的面罩盖住他的脸孔,虽然看起来像是进攻型咒式士,但却没有佩戴魔杖剑。 可是他们每个人的面具、头盔、斗笠上眼睛的开孔都和人类的位置不一样,而且数目都很多。看起来就是因为有五到七只眼睛才会打开的开孔。 「索雷伊索?索,你刚才的行为太轻率了。」 旁边的女子张开面具下漆黑的唇瓣质问他。 「为什么要帮助人类女子呢?」 「李克儿格?格啊,我只是下意识地出手,就别责备我了。」 索雷伊索?索苦笑。 「不是这样……」李克儿格?格固执地嘟起从面具下方露出来的嘴唇。 拿着锡杖行走的矮小身影握住斗笠的帽檐,他的叹息有着金属般沉重的疲惫。 「好久没用脚走路了。这究竟是修行还是物教的试炼呢?」 「涅比罗?罗法师,如果你和平常一样坐在莲花上飘浮就太奇怪了。一到路口就会被人类发现真面目。」 索雷伊索?索淡淡地说。涅比罗?罗把斗笠拉得更低,小声地念着。「物陀引导,诸行无常」。 「盖席纳姆?姆,这样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李克儿格?格戴着淑女造型的祝祷用面具高声说。她的五只眼睛穿过面具看着自己穿大衣和裙子的样子。 「要调查艾里达那就必须伪装。」 盖席纳姆?姆按住头盔的面罩回答。李克儿格?格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捏起外套底下的裙子。 「我听过人类需要防寒耐热用的衣服,但是在这个季节穿衣服有意义吗?我觉得这些伪装好像不适合我?」 李克儿格?格转了一圈,停下脚步。戴着面具的脸孔转向高大的索雷伊索?索。『古巨人』的族长注视着李克儿格?格。 「伪装得很好。模拟率非常高。模拟率百分之九二点九八,可以融入人类的街道中。」 李克儿格 ?格听见索雷伊索?索的话之后停下手指。 「……是吗?那就好。」 李克儿格?格放开裙子,不悦地转头。索雷伊索?索疑惑地看着她。盖席纳姆?姆静静地吐气,避免发出蒸气。 「族长真是不了解女性的心情。世界上总是会有男性用数字评价女性。」 「我们是『古巨人』。」 索雷伊索?索说。 「我们一族值得自豪的,就是不会像人类一样夺取其他生物的尸体或是部位制作衣物。我们的身体由硅金属化合物构成,肌肤有金属光泽,」索雷伊索?索伸手指着自己厚实的胸膛。「也是值得自傲的古老种族。」 七只蓝色的眼睛透过面具闪闪发光。 「不要忘记身为『古巨人』的骄傲。我们在人类还没有出现的远古时代,和这片大地一起诞生,寿命和地壳一样长。所以我们要取回一切。」 索雷伊索?索严肃地宣布。涅比罗?罗法师在斗笠下点头。智者盖席纳姆?姆也点头同意。泪之李克儿格?格也严肃了起来,用左手按住摸着裙子的右手藏起来。索雷伊索?索祝祷用面具下的眼神变得柔和。 「当然,李克儿格?格拥有『古巨人』美好的女性身体。即使穿着人类的服装,美貌还是很显著,我觉得很好。」 李克儿格?格漆黑的肌肤染上红色。她体内的发电作用增加,让金属皮肤变得红热。她躲到盖席纳姆?姆巨大身体背后。盖席纳姆?姆苦笑。 「族长果然不懂女性的心理。」 第十三章 虎口 在社会上为了保障人身安全,必须付出少许自由做为代价。 但是大多数的情况之下却会使人两者都失去,甚至失去灵魂。 自由的代价总是不对等。 盖洛里欧?马德克雷伊「社会防卫论」同盟历二二年 ◇ ◇ ◇ 黑暗,黑暗,黑暗。 没有一丝亮光的黑暗,无边无际地延伸。无论上下左右,全部都是一片黑暗。重力和光线在这里毫无作用可言。 巨大的柱子耸立在闇黑之中。虽然没有任何光源,柱子的轮廓却浮现在黑暗中。 涂着红漆的木造柱子,柱子的直径超乎常理,彷佛是由已经生长了几千年的树木制成。 红色柱子的底部有着零星的白点。那些白点是描绘着复杂咒印组成式的咒符。因为柱子太过巨大,咒符看起来就像白点一样。 远方也竖立着相同的柱子。 两根柱子在黑暗中长长地延伸。柱子上方和两根水平的柱子垂直相交,这是巨大到令人丧失距离感的建筑物。 建筑物类似东方的鸟居,看来像是为了祭祀而建造。也像是为了封印某种恐怖的东西,不让它出来。 交叉的柱子围成巨大的方形。比黑暗更漆黑的另一端只能感受到巨大质量释放出的压力。 沉重的方形黑暗中飘浮着红色的光点。不是只有几个,也不是数十个,而是有近百个光点。实际的数字是八十八个红色的光点。 不祥的大批红色光点飘浮在方形的黑暗之中。 红色光点下方冒着蒸气,看似高温的呼吸。由方形空间中冒出的灼热呼吸带着叹息、苦恼与安逸。 八十八个红色光点突然一起消失。 宛如由瞬间的清醒又回到沉睡中一般。 无边的黑暗又回到寂静中。 但这寂静和之前不同。 是酝酿着被打破的预兆,坚硬的寂静。 意大利面很美味。还是嘉优斯煮的菜好吃。贝类和海藻的白酱意大利面真是太棒了。 可是口感有些奇怪,海藻缠绕在口中。 「奇怪的话就不要吃了。」虽然嘉优斯这么说,吉薇妮雅还是勉强咽下去,但海藻仍然缠在嘴里。 吉薇妮雅突然清醒过来,嘴里奇怪的感觉让她清醒。 她低头。嘴里的不是海藻,而是她自己的头发。她由床上起身,吐出自己白金色的头发。头发和舌头缠绕在一起,她用手指解开。 吉薇妮雅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丢脸了,非常沮丧。她慌忙环顾四周。如果被嘉优斯看见又会取笑她了,但她马上又想起他们已经分开行动。 吉薇妮雅松了口气,但又感到一丝寂寥。 她这才开始检视自己的现况。她躺在床铺上。盖着白床单,所以肚子不觉得冷。 她掀开床单的同时,想到帮她盖上床单的那个人。她开始寻找沃尔罗德,到处都找不到他。她想起沃尔罗德背叛她,将她抛下。她绿色的眼中燃起怒火。 「为什么我身边的男人每个都这么乱来!」 她愤怒地站起来,房间里空无一人。她走向房门。门把不见了,只剩下平整的切面。吉薇妮雅大为光火,不由得伸出右脚踹了房门一脚。 「好痛?」 她抱着右脚,用左脚跳来跳去。接着她又生气地将右拳挥向房门。 「好痛?同样的事发生两次,我是白痴吗?」 她用左手抱着右手,泪汪汪地重新检查房门。 「他竟然做到这种程度!」 金属门的四边都和墙壁焊接在一起。吉薇妮雅一个平凡人不可能打得开。她转向窗户。房间在五楼。她想拿床单当绳索垂降下去,所以走回床铺旁。她用双手摊开白色的床单。由高度估算起来,必须要把床单分成十等分。 最近体重增加了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这么柔软的床单支撑不住自己。在对自己的体重自欺欺人和现实之间拉锯了一会之后,吉薇妮雅决定不要把性命赌在这么低的可能性上。她只好放回床单。 吉薇妮雅忍着怒意在床上坐下。 她开始思考。现在沃尔罗德不在,外出其实更加危险。自己已经失去「悲叹之戒」,失去争夺战中谈判的价值。如果遇见「古巨人」,他们只会觉得自己碍事而杀死她。 一阵疼痛由她敲打房门的右脚和右手传来。她检查之后发现右手擦伤流血了。 「好痛呀~」 吉薇妮雅思考后做出结论,在这连串如同漩涡般的事件中,只要出了一点差池就会弄丢性命。她回头看着房间,寻找自己的皮包。皮包被安稳地放在床铺旁。 她坐在床上,把包包放在膝盖上,在皮包里摸索。她摸到必须交给公司的文件。 「哇,对了,公司。音讯全无这么久,我一定会被开除。」 她突然回到现实,开始担心自己的工作。但是手脚的伤口也是很现实的问题。她翻找着急救箱,一一拨开文件、化妆品、糖果、防身手枪的子弹。终于找到用来治疗沃尔罗德伤口的咒式士用急救箱。 她拿出急救箱,看见皮包底部的某个东西。那是嘉优斯拜托她到罗路卡屋去拿的小盒子,也是让她跑到发生悲剧的欧尔香大道的原因,是引发所有事件的开端。 她的脑海重新浮现诺尔格姆人罗路卡,以非常慎重的语气告诉她「这是进攻性咒式士用的危险物品」的画面。当时她只觉得那是危险的咒式具,或是嘉优斯用来整她的陷阱,但她现在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既然那是危险的咒式具,那么交给沃尔罗德或是嘉优斯,或许可以发挥战力。于是她拿出小盒子放到膝盖上。 她撕开纸封条,轻松地解开盒子上的锁,打开盖子。 吉薇妮雅一时无法明白里面是什么。但是她渐渐地看清楚。她绿色的双眸泛起水气,眼角噙住泪水。她迭起双手盖在脸上。 「搞什么嘛,这种东西。」 呜咽声从她摀住脸的双手之间流泻而出。 「所以他才会说一定要七月十三号去拿。」 她膝盖上的小盒子里放着银色的戒指。 和吉薇妮雅绿色的双眼很相衬的绿色宝石闪闪发光。很美丽的宝石。这是一个素雅的求婚戒指。 七月十三日是两个人交往正好一年的日子。他们相遇的契机是绿色的戒指,所以嘉优斯预约了餐厅,要她拿了戒指之后过去。 嘉优斯非常体贴,为了求婚做好一切准备。 吉薇妮雅抬起头。虽然迷惘,她还是阖上了小盒子。应该要由嘉优斯本人交给她。 而沃尔罗德寂寞的脸庞也同时像暴风般在她的胸中翻腾。他是个可怜的男人。但是吉薇妮雅只能抓住一个人的手。 然后她的迷惘消失。吉薇妮雅决定了她要爱谁。她把小盒子塞进皮包后关上,用手摸索插在后腰的手枪。 她由床铺上起身。 她环顾房间。无论如何都得去见嘉优斯,她想再见他一面谈一谈。 但是沃尔罗德封锁住房间,她出不去。也无法联络外界。 她的视线停留在桌上的某一点。彷佛恶作剧似地,桌上有一支银色的手机。 沃尔罗德太过匆忙,忘记把手机带走。她从床上跳起,抓住手机。吉薇妮雅原本想打电话报警,但是又停下来。 她不想背叛沃尔罗德。接着她想联络嘉优斯,但手指却动不了。她想不起嘉优斯的电话号码。她总是用快捷键拨号,所以不记得号码。 而且沃尔罗德是不可能忘记带手机的。这大概是他留下来给吉薇妮雅当作紧急联络的方式。他大概也预测到吉薇妮雅无法和嘉优斯联络。 吉薇妮雅站着查看手机内的电话簿。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已经超过我的脑容量了。」 此时她忽然停止。 「咦?这是?」 她拚命回想掠过脑海的那个念头,可是却已经消失无踪。虽然只是一秒钟之前的想法,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哎哟!」 她坐在椅子上,用手扶着额头,拚命地回想刚才的念头。 嘉优斯、吉吉那、「古巨人」、「贝赫里嘉」、沃尔罗德、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达利欧涅特,一连串的名词由吉薇妮雅的脑中飞掠而过。虽然这些事情彼此独立,但她却发现很诡异的共通点。 仔细回想起来,这么多的事件同时集中在艾里达那如此狭小的地方,实在非常不合理。所以,她的想法确实有可能成立。 「怎么会这样,在幕后操纵这些的人是……」 事情的真相让吉薇妮雅大为震惊。她又再重新思考,事 情的确变得再清楚不过。只有她能够以客观的角度审视一连串事件,她能有条有理地进行深入分析,所以才能发现真相。显然她认为自己怎么会直到现在才发现真相。 「我一定要告诉沃尔罗德,」她想拨手机给他,却又放下了手。「可是沃尔罗德的手机在我这里!」 她找到沃尔罗德的另一组号码。但却没办法接通。应该是为了突袭,所以把电源关掉了。留给她做紧急联络也没有意义。 「嘉优斯,」她看着手机的电话簿。「唉,只有事务所的号码!」 她拨了电话。 电话不通,也没有转接。大概是嘉优斯为了寻找吉薇妮雅,所以拒绝其他所有的委托。她的恋人是如此努力,但也因此更加难以联系。她找不到方法。 吉薇妮雅思考,拚命地思考着。事情在沃尔罗德回来之前就会有变化。她必须找到援助。 「吉吉那先生会和嘉优斯一起行动,贝利克先生毕竟是警方的人,律师伊安古先生也不行,这种时候拜托拉尔豪金先生好吗?嗯——嗯——……」 她寻找可以拜托的人。沃尔罗德的话在她脑中灵光一闪。 「对了,找贾里伯爵!」 她用手机搜寻皮耶佐大使馆,接着搜寻贾里伯爵府。找到了。她按下号码,将手机放到耳边。 电话响了几声之后接通。 「请问是哪位?」 对方的声音严谨忠厚,是之前吉薇妮雅曾见过的老秘书官梅姆诺。 「我是吉薇妮雅。」 对方哑口无言。 「妳怎么会……」 「我们之前曾经见过,我现在明白事情的原委了。可以请您尽快帮我转给贾里伯爵,大使阁下吗?」 他立刻转接电话。时间对每个人来说都十分宝贵。 我们行驶在艾里达那东南部的赫缪连工业区。 灰色的墙壁、屋顶与烟囱栉比鳞次。这是大量工厂间夹杂着仓库的地区。 「吉吉那去死。用手摀住嘴巴和鼻子,用屁股呼吸,变成让名侦探伤脑筋的诡异尸体,去死吧。」 「随你说,我不懂你为什么随时随地都希望我死掉。」 「不是,『吉吉那去死』已经不只是我的口头禅,我平常总是下意识地反复轮流进行吸气,吐气,『吉吉那去死』。」 我开着车,对自己说出口的话感到惊讶。 「哇,我刚才也是下意识地解释。人家说有第二天性这种东西,果然是真的。」 「习惯性咬人的狗和习惯性说出无聊口头禅的嘉优斯都必须处理掉,我会这样想也算是第二天性吗?」 我们在车里无意识地你一言我一语。车子沿着灰色的墙壁前进,在角落转弯。我一边看着地址一边前进,最后把车停在汉姆德大道第五区。 吉吉那从前座下车,我也离开摇晃的车子。我想起一件事,于是拿出了手机。上面显示着莉洁莉雅的未接来电,我回拨给她。一边走着路一边拨电话。 我走在路上。莉洁莉雅的电话打不通,我有些担心,不过应该可以待会再处理。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我和吉吉那走在艾里达那的街道上。 我们下车的汉姆德大道和布满灰色墙壁与铁丝网的工业区有一段距离。行人很少。 我们穿过工厂与工厂之间,来到汉姆德大道五-四。我们看见远离工业区,四壁高耸的第十三昆伊顿工厂建筑。那是一栋三层楼高的冷硬建筑,外表看起来就像一间停业中的工厂。 「你觉得敌人还是跟那个会计说的一样,还待在这里面吗?」 「既然是紧急联络对象,那么至少会有常驻的联络窗口人员吧。先找到那个人,就能逮到库德洛伊。」 「话别说得太早。」 就算不像吉吉那那么没耐心,找人这种工作还是很无聊沉闷。但这是找出金援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的库德洛伊,不,是找出他背后的集团的唯一线索。无论无聊与否,都必须按部就班进行。 「怎么进去?」 「这里不像忧国骑士团总部一样,四周有比较高的建筑物,所以没办法从上方进去。从外侧进入,对方假如从工厂的高度进行狙击,威力会很惊人。」 听完吉吉那的分析,我回想起富勒的死因,不禁紧咬牙根。 「对方阵营很可能有狙击型咒式士,我们必须想别的方法潜入才行。」 「只好先检查四周找一找了。」 我和吉吉那一起远远围绕着工厂移动,太靠近可能会被监视器发现。我们在隔壁工厂的转角转弯以掩人耳目。 照不到太阳光的路上,有个人影。 红发,面孔精悍。 他蓝色的眼睛看着我,我也看着那双蓝色的眼睛。 我很吃惊,沃尔罗德也一样吃惊。我们彼此都向后跳弹开。我抽出魔杖剑优尔加,吉吉那也拔刀。沃尔罗德也抽出双剑。 我们三个进攻型咒式士在两栋工厂之间互以刀剑对峙。没想到会再遇见他。 「我要杀了你。你抢走吉薇,我要杀了你。」 憎恨、嫉妒、愤怒与杀意如同黑色的岩浆在我腹中燃烧。沃尔罗德绑走吉薇,而且也是我的情敌没错。 他可以说是我目前最大的敌人。我在魔杖剑的剑尖使出爆炸咒式。无论能不能重新得到吉薇的爱,沃尔罗德都该死。 假如在这么狭窄的巷弄里放出「曝轰蹂躏舞」,就算他曾经是皮耶佐的勇者也无法闪开。我要把他炸成肉屑。 沃尔罗德也已经开始在魔杖剑吉赛罗的剑尖使出金属系咒式,在奥得翁的剑尖使出爆炸系咒式。他龇牙咧嘴,眼神凶暴。 「这是我要说的话才对。无论如何,只要你一死,吉薇妮雅的心就会动摇。你是拖累她的枷锁,我要杀了你才能解放她。」 我们双方释出的杀意让巷子里的空气几乎要变质。 「你们两个红毛的,给我冷静一点。在这边放出这些咒式,我们所有人都会当场死掉。」 吉吉那举着屠龙刀,斜眼注意我们两人。 我知道沃尔罗德近在眼前令我失去冷静,情绪沸腾。 可是我无法停止,沃尔罗德也不想停止。宿敌当前,没有人能够保持冷静。 而且沃尔罗德如此敌视我,代表吉薇的心还没有离开我,还在我们两人之间摇摆。 所以又多了一个必须解决沃尔罗德的理由。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别像娘儿们一样激动。这边还有个不习惯女人的人呀。」 吉吉那放下屠龙刀无计可施地说。 「因为被女人讨厌所以假装有女性恐惧症,你的过去一定很寂寞吧。」 但是我和沃尔罗德之间绷到临界点的紧张感依旧没有消失。 「想想实际情况吧。嘉优斯和沃尔罗德你们如果两败俱伤死掉,能得到好处的只有那些『古巨人』,还有我会有点高兴而已,」吉吉那钢铁般的声音在巷子里响起。「你们如果都死了,吉薇妮雅会被『古巨人』杀死,戒指被抢走。难道你们希望这样吗?」 公式推导般冷酷的事实贯穿我和沃尔罗德的胸膛。 沃尔罗德紧盯着我。我也看着沃尔罗德。 燃烧在我胸中那暗红色的怒意不可能消失。 但是我放下了魔杖剑优尔加,皮耶佐的勇者也放下双剑吉赛罗和奥得翁。我们都将杀意和敌意随着剑刃完全放下,避免战斗。 「被吉吉那说服而中止战斗,我觉得我身而为人的身分受到威胁了。」 我咀嚼着苦涩感。 身为后卫的我,必须拟定战术,选择强大的进攻型咒式,看准时机使出。一定要随时保持冷静,可是在和吉薇有关的情况之下非常困难。 我深呼吸,重新恢复冷静。我盯着站在面前的沃尔罗德。 沃尔罗德已经恢复平常心,不愧是皮耶佐的勇者。但我不会忘记他同时也是个残酷的杀人犯。 「让我确定一下,」 我对沃尔罗德开口。 「让我们冷静而友善地交谈吧。腐烂残酷的杀人犯兼毒虫,吉薇怎么了?」 沃尔罗德的手伸向双剑,但他用钢铁般的自制力忍了下来。 「我没必要回答你这个胆小的四眼田鸡,不过我还是告诉你吧。因为我要到这里来,所以先让吉薇睡一觉。在城里安全的地方。我把戒指也拿走了,所以她很安全。」 沃尔罗德这么回答我。他说话时尽可能地保持冷静友好,他的话让我安心不少。 「如果你敢把吉薇带到会开战的地方,我就杀了你。」 「嘉优斯仔,劝你别说出自己办不到的话 ,对我来说吉薇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事情。」 「只有我才可以叫她吉薇,我现在就暂时忍耐。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反了吧。现在可以叫她吉薇的是我,已经不是嘉优斯了。」 沃尔罗德锐利的话语刺向我。 我和沃尔罗德都做出最大的让步。我和沃尔罗德两个人都挂着笑脸交谈。 但我们还是压抑住敌意和杀意。我们的谈话虽然看似友好,但巷子里的空气彷佛被压缩了一般。 吉吉那站在我们中间叹了口气。我还是只能继续和他对话。 「既然沃尔罗德你在这里,就表示我们在追一样的东西吧?」 「看样子是的。」 沃尔罗德一脸痛苦地同意。我们互有怨仇,所以只愿意进行最低限度的沟通。我不想确认细节。 「该不会要由我担任会议主持人吧?我可是人称会动的灾难的屠龙族哦?」 吉吉那又叹了口气,看来他还算有自知之明。 「总来说之,既然不知道有多少敌人,我们还是合作攻进去比较好。同意吗?」 吉吉那的决定让我和沃尔罗德迟疑了一会。 如果我们合作能够让吉薇远离危险,那么我可以让步。沃尔罗德也是一样。 「虽然不愿意,但也只能这么作。」 「我心里不能接受,但是为了吉薇的性命和帮布洛佐报仇,没办法,只好答应。」 原先相互对峙的我、吉吉那和沃尔罗德走在小巷里。虽然我们的视线仍有敌意,但我和吉吉那左转,沃尔罗德右转。我们转向中间的巷子,在通道上前进。 我和沃尔罗德之间仍有摩擦,但是现在没时间理会。我们看见前面的光线。 我们分别抽出魔杖剑和屠龙刀,走出通道。我们走到昆伊顿工厂后方的灰色墙壁前。 我们不需要决定如何分工。感觉敏锐的沃尔罗德和吉吉那走在前面,我殿后。 「那里和那里,」吉吉那用屠龙刀的刀尖指着墙壁。「有监视器。」 虽然伪装成工厂里的树木,但仔细看就能发现是电子监视器。我们急忙躲回通道中。沃尔罗德用下巴指着墙壁前方。 「四边的墙壁都有监视器。」 「对一个联络场所来说,这边的监视器数目也太多了吧?」 吉吉那和沃尔罗德无声地同意我的意见。 「但还是得前进。」 我们顺从吉吉那苛刻的结论,等待监视器转到死角的瞬间。我们行动。吉吉那由通道中冲出,将屠龙刀从背后往前挥下,接着横劈,然后又是一记纵切。 他在墙上画出三条线。吉吉那踢了墙壁一脚,墙壁就像是在开玩笑似地从四角崩塌,倒向内侧。吉吉那、我和沃尔罗德随着巨响穿过墙上的洞穴进入内部。 至少工厂外墙没有警报器。我们三人通过放着水泥袋、钢筋等建材,铺着水泥的工厂外部。 我抬头看着巨大的建筑物。强化水泥墙耸立在我眼前,窗户是强化玻璃,建筑物的后门用合金制成。 奇怪的地方越来越多。再怎么看,这栋建筑物都已经被改装成要塞了。 我们不理会一定有警报器的大门,吉吉那和沃尔罗德再次把剑挥向墙壁。水泥连同钢筋一起被切断。吉吉那抓着倒塌的墙壁,静静地往内走。 我们三人从打开的洞穴中侵入。 我们进入的地方完全看不见工厂的机器等设备,全都是办公用品。 我举着魔杖剑搜查宽广的工厂。桌子与计算机并排在高高的天花板下,计算机已经被破坏,没办法读取数据。桌子的抽屉全都被拉开,里面还留着几张文件。 墙上原本似乎贴着地图,但已经从中间撕破,只留下四角。后方的保险箱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我和吉吉那、沃尔罗德环顾四周。 「眼前的设施规模如此庞大,应该不会只是联络窗口,这里一定是他们的总部。」 我举着魔杖剑靠近其中一张桌子。我用左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 文件几乎都被涂成黑色,只看得出关于忧国骑士团的分析等等片段的数据,留下来的文件都毫无意义。 「他们撤退了吗?那个会计如果告诉别人他泄密的话,一定会被杀,通风报信的人应该不是他才对。」 听见我的问题,走在前面的吉吉那用下巴指了指房间后方的走廊。吉吉那和沃尔罗德担任前锋走在前方,我们走向走廊。 许多东西散落在走廊上。我们在底端的门前方戒备观察,接着打开门一口气冲了进去。吉吉那护住右边,沃尔罗德护住左边。 我们走进工厂出货用的仓库,巨大的机械和货品的箱子在高耸的天花板底下排成迷宫。我们由中间穿过向前进。我听见声音。 「即将开始执行最终计划,快点准备撤退。」 「离整座设施完全烧毁还有十分钟!」 「最后少佐,不,中佐您竟然会……」 「不要说了。事情已经有了变化。」 我们躲藏起来,一群穿黑西装的男子由我们左前方的墙壁走出。有四个人,都提着文件多到满出来的公文包,腰间挂着军用魔杖剑。我注意到其中一个人的魔杖剑,那是一把着重在精确度的狙击用魔杖剑。 对方完全没有盘问我们这些入侵者,他们瞬间抽出魔杖剑同时使出咒式。 两道飓风穿过「矛枪射」暴风雨般的长枪与「雷霆鞭」带状的雷电。吉吉那的屠龙刀和沃尔罗德的双剑一闪而过。 右边的男子被从头到双腿之间劈成两半。左边的男子从头部和心脏的位置被平切成三块,当场死亡。五块尸块掉落,飞散出鲜血和内脏。我从前锋们的空隙间射出七支「矛枪射」的长枪,贯穿中间男子的脸和胸膛。他喷出血花倒下。 「你怎么会在这里?」 挂着狙击用魔杖剑的男子用力向后跳。 「戈巴尔德?」 沃尔罗德交叉着魔杖剑后退。 名叫戈巴尔德的男子跳到已经倒下男子们前方的装甲运输车上,车子的周围有十几个穿黑西装或战斗服装的男人。他们立刻停下搬货的动作,瞬间抽出魔杖剑指向我们。 「一起发射!」 车上的狙击手说完,「矛枪射」和「雷霆鞭」如暴风雨般攻向我们。 吉吉那和沃尔罗德闪开,我一边往旁边翻滚一边放出「爆炸吼」。我面前的墙壁一瞬间变成蜂窝,在对方身上炸开的爆炸将我的视线遮住。 我躲在巨大机器的暗处,头上有液体浇下。「硝硫灼流」的王水如同瀑布般落下,我再次翻身闪开。齿轮和铁管都被溶化了。 我在白烟中继续翻滚,伸出魔杖剑发动「爆炸吼」。几名穿战斗服的敌人和堆到一半的物品一起被炸碎。 我在敌人反击之前又一个翻滚,躲到其他机器旁。用「斥盾」抵挡对方发出的「爆炸吼」。沃尔罗德顶着盾牌,抵挡三硝基甲苯炸药的冲击力和巨响。在爆炸气流完全消退之前,我又抽出魔杖剑,放出「锻淀鎗弹枪」。我用翻滚消去反作用力。 碳化钨炮弹在我眼前贯穿对手的防御,威力等同于坦克主炮的炮弹将后面穿黑西装的男子变成肉屑。 数十把钢铁长枪的反击射来。我闪开,但一颗子弹毫厘不差地穿过我的外套,擦过我的侧腹。我感到一阵疼痛,继续逃开。 只要再差三公分,我的内脏就会被炸飞。 「他是库德洛伊,也就是狙击富勒的人。」 可是沃尔罗德叫他戈巴尔德。我把疑惑先放到一边,检视四周。通道两边都有机器,吉吉那在对面的机器后方,沃尔罗德在前面的水泥柱背后。对方猛烈的咒式让前锋们动弹不得。 把头伸出去就会死,所以我只伸出魔杖剑,放出「爆炸吼」。随着爆炸咒式,我用刀身上的倒影看见狙击手趴在工厂后方的车上。 我的魔杖剑弹开,手被带到胸前,魔杖剑的刀身只伸出去一瞬间就被狙击咒式击中。他的反射神经和狙击的准确度实在惊人。 第二发子弹立刻打穿机器的角落,一开始没解决掉狙击手真是失策。 对方的狙击和猛攻持续着,我躲在机器后方。碎片不断掉到我们身上。我和沃尔罗德也从藏身处伸出魔杖剑,放出炸药和质量爆炸咒式。 工厂内部已经变成被咒式席卷重创的战场。 我的面前是敌人,背后则是通往外面的大门。因为这栋建筑物改装得很坚固,所以如果他们想要带走文件和机密,就一定要通过我们。而如果我们逃跑,就 无法查明富勒之死和忧国骑士团的真相。 「吉吉那,冲啊!」 我大喊着,从藏身处再次放出「爆炸吼」。吉吉那的脚步愉快,沃尔罗德的脚步则是愤怒。吉吉那用屠龙刀当作盾牌,抵挡钢铁长枪、雷击和雷射,他发挥了前锋抵销敌人攻击的作用。咒式变成光点四散。 沃尔罗德使出重力质量系第三位阶「霍金辐爆」。极小的重力孔洞穿过遮蔽物,出现在敌人上方。崩溃时产生伽马射线辐射,产生惊人的爆炸和高热。敌人往工厂内部散开,闪避爆炸的气流和高温。 吉吉那和沃尔罗德跳到爆炸上方。他们只不过是用爆炸来掩人耳目,吉吉那来到敌方防线后的阵营。 屠龙刀在右,左手向前,吉吉那在对手发动咒式之前就冲刺而去。 两个穿黑西装的人心脏被贯穿。吉吉那旋转插进他们体内的刀刃和拳头。右边男子的身体被刀切碎,左边男子的心脏被捏爆。 吉吉那没有转头,直接用左手的尸体挡住射向他的雷击咒式。吉吉那一边翻滚一边跳跃,屠龙刀变成二九九五厘米的长枪,他用一手握住长柄旋转。他背后的雷鸣士鼻子上方的部位被削去不见。吉吉那伸出手,抓住无头尸体的肩膀。 吉吉那扔出尸体声东击西,如暴风般挥舞着刀前进。 以「虎化体身」变成老虎的兽化士,爪子和头部都被砍飞。以「狼化体身」变成狼的男子身体被劈开。机斧士的脑浆飞散,雷鸣士的两手被砍断,刚拳士从中间被一刀两断。挡在吉吉那前进道路上的人全都变成肉屑。 已经没有空档可以使出进攻型咒式,就算使用也会被刀剑挡下,因此开始近身战。而只要被吉吉那靠近,没有任何人类能够挡住他。 沃尔罗德在我旁边举起左手。魔杖剑奥得翁等边三角形的刀刃松开,三角形连接成的刀刃在皮耶佐最强剑士的周围画出螺旋,旁边的咒式士头、颈、身体都一一被切开分尸,露出切面。 沾满鲜血的刀刃由画圆转为直线前进,戳进后面正在构筑爆炸咒式的炼成士眉间。 他的头盖骨被贯穿,由后脑勺穿出的刀尖开始形成「霍金辐爆」。伽马射线辐射爆炸,站在炼成士背后穿战斗服的一群人应声而倒。 机拳士身上布满化学金属系第三位阶「钢刚针躯」的金属针,旋转着逼近沃尔罗德。 沃尔罗德右手的魔杖剑吉赛罗穿过旋转的机拳士,硬是将他在半空中停了下来。美丽的剑刃由机拳士的嘴巴穿进胸腔,在他壮硕的身体内发动「矛枪射」,十三支钢铁长枪由他的背后穿出。 沃尔罗德太强了。彻底打倒我和吉吉那的皮耶佐咒式战斗术就是由他创始,他在中至近距离的范围内是无敌的。 由于已经陷入一片混战,我也走上前。我用雷击和长枪猛烈地攻击想要闪避吉吉那和沃尔罗德暴风雨般屠杀的敌人。 战斗即将结束,沃尔罗德放下双剑站着。他低头看着尸体。 第十四章 绿色的地狱之火 葬礼并不是为死者举行的。 死者不能思考,死后也没有另一个世界存在。 葬礼的仪式之所以存在,只是为了转移生者失去死者的哀伤。 需求曲线和价格弹性线的交叉点,线型函数与指数函数的差距;人类这种东西的价值就在这段空隙之中。 奥姆?罗德「宽恕与不宽恕的游戏」皇历三二八年 ◇ ◇ ◇ 这里是占地辽阔的工业区,位于艾里达那东南方,四周竖立着单调的灰色墙壁和烟囱,远处传来工厂运作的声响。 我们将面包车开进工厂和工厂之间的道路,停车。我和吉吉那分别从左右两边下车,伫立在柏油路之上。 我们注视着两侧都是工厂墙壁的道路。沃尔罗德由工厂的转角现身。 「你们到了吗?」 皮耶佐的勇者,原先充满自信的声音和表情,已经变得沮丧不已。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锁炼,在引发一切所有事件的戒指上,绿宝石闪闪发光。 「我不管你是怎么拿到我手机号码的,」 我向前进,走出的每一步都带着愤怒。 「但是,吉薇被『古巨人』抢走,要拿『悲叹之戒』来交换是什么意思?」 我一步不停地前进,沃尔罗德直挺挺地站在路上。 愤怒的情绪让我越走越快,然后从快走改为奔跑,举起左手拉住右手。将重心由用力踏出的前脚移到腰、肩膀,然后是手,用尽全力挥拳打向沃尔罗德的下巴。 挥拳的冲击力道,让沃尔罗德身体转向侧面。他的嘴唇裂开流血,表情沉痛。我打到他的右手还比较痛,他的下巴到底是有多硬啊。 我甩着疼痛的右手,瞪着沃尔罗德。 「虽然你是我的情敌,可是,至少我相信你比我强,可以保护吉薇!我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保护吉薇!」 「对不起。」 沃尔罗德的表情显得悔恨无比,他无法反驳我说的话。他动也不动地忍着痛楚,也不拭去从嘴唇流下的血。 沃尔罗德因为挚爱的人被夺走而谴责着自己。 「对不起,我要负起全部的责任。你无论怎么骂我,我都不会回嘴。」 沃尔罗德伫立在原地,咬住下唇握紧拳头。 骗人,我再也不会相信沃尔罗德。带着愤怒与嫉妒,我一股脑地对沃尔罗德说出深深刺伤他的话。 沃尔罗德全身彷佛充满着痛苦与悔恨,他的双眼注视着我。 「对不起。可是,现在没时间感叹了。」 他蓝色眼眸中燃烧着坚定的意志,他用手背擦去嘴唇流出来的鲜血。 「要解决一个『古巨人』,靠我自己就能办到。可是凭我一个人的力量绝对没办法救出吉薇。谈判的时候对方拿吉薇当人质,只有一个人无能为力。」 「谁管你。我要自己把吉薇带回来!把『悲叹之戒』拿来!拿去跟他们交换就没事了!」 沃尔罗德发出咬紧牙关的声音,他伸出左手握住挂在脖子上的戒指。 「我能明白你会想要这么作。可是不管是我还是你们,如果单独过去,吉薇的性命就会有危险。」 「你把戒指给我交出来就对了!」 「不行。吉薇她知道布洛佐的遗言,就算拿戒指去交换,『古巨人』还是会把她当作我们的同伙杀死。『古巨人』可能会为了向我们复仇而杀死吉薇。」 他说得有道理,我咬住嘴唇。沃尔罗德动了,他跪在地上。他的动作让我和吉吉那当场楞住。 高傲的皮耶佐勇者,沃尔罗德在我们两个人的眼前将两手放在地上,并且低下他满头高贵的红发。 「拜托你。我知道我们意见不合,可是我找不到其他人帮忙了。为了救出吉薇,拜托你助我一臂之力!」 沃尔罗德低着头,宛如要吐出血般地大吼。吉吉那看着他低垂的后脑,声音低沉地说。 「像你这样的进攻型咒式士怎么会轻易下跪。」 「除了祖国和她,没有任何事能让我下跪!」 沃尔罗德对着地面继续大喊。 「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你,所以我才会下跪!如果赔上我这条命就能解决,那么结束之后你就尽管拿去。所以,拜托你了!」 「难道你说了就算吗!」 我愤怒地说道。沃尔罗德绑走吉薇,带着她到处跑,让她的性命受到威胁。这样的男人就算下跪又如何。 可是,现在在我眼前的,并不是皮耶佐的勇者。只是一个为了拯救心爱的人,不惜舍弃自己自尊和立场的男人,只是一个人。 我低头看着沃尔罗德,突然后悔起来。 现在苛责着沃尔罗德的那份自责,和前几天吉薇被抢走时的我一样。 身体充满彷佛要被无力感绞碎的痛苦,但还是得为了拯救心爱的人继续前进。用尽一切想要拯救她,拜托所有认识的人。 为了拯救心爱的人,沃尔罗德和我作了一样的事情。在街上徘徊,寻找我这个仇人的联络方式,付出自己的一切。连身为皮耶佐勇者的自尊都舍弃了。 「给我站起来,沃尔罗德,」 我跪在低着头的沃尔罗德面前,他抬起了头。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我的立场和你一样。和你一样都想救出吉薇,都没有必要向对方低头。」 沃尔罗德眼神充满了疑惑。 「那你愿意帮我吗?」 他的问题让我内心一阵挣扎。如果想要救出吉薇,就必须倚靠超级进攻型咒式士,皮耶佐的勇者,沃尔罗德。 沃尔罗德愿意舍弃身为勇者的自尊,正是因为他是个强者。 但我就不一样了。因为我必须接受这个从我身边夺走吉薇,并且让她的性命受到威胁的男人。 但我压抑着如暴风雨般混乱的情绪,我必须压抑住才行。 「我们必须暂时放下彼此的感情、信念还有自尊。」 我的心彷佛被黑色的火焰灼烧着,但我还是讲出必须说的话。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吉薇的性命。」 我的回答在沃尔罗德眼中点燃希望的光芒。 为了吉薇,我不去理会那几乎将我的心粉碎的痛苦。我不能确定吉薇是否还爱我。她的心将要离我而去,也许是正在离我而去。 对我来说,吉薇比我的性命,比我的心还要重要,即使她不爱我也一样。 为了救出吉薇,我和地狱里的恶魔连手。 我站了起来,皮耶佐的勇者也起身。我们两个仇人在小巷中互望,我再次下定决心合作。 「我们一起救出吉薇。我不会把戒指交给你。」 我看着即将合作的沃尔罗德,痛苦的加上一句。 「至于吉薇会选择谁,又或是谁都不选择,都等到把她救出来以后再说。」 我们的关系无法和对方握手表达信任。 我和沃尔罗德。我不知道吉薇会选择谁。 也许吉薇在那个岸边的步道上就已经选择了沃尔罗德,但最重要的还是救出吉薇。我在意的只有这件事。 对方的存在让我和沃尔罗德都觉得内心彷佛被火灼烧着,忍耐着贯穿全身的痛苦。可是我们两个人的想法却完全一样。只有站在旁边的吉吉那一个人露出苦笑。 我和沃尔罗德一起前进。吉吉那走在旁边。 合作之后敌对,再度合作之后又敌对,现在又继续合作。我们这几天的关系就是如此奇异。 我是后卫,吉吉那是前锋,再加上前锋与后卫都能胜任的沃尔罗德,战斗力和麻烦都成倍数增加。 就是我们三人连手才能打倒其中一个「古巨人」鲁戈鲁吉?吉。我们三人再次一起行动,会有胜算。 「走吧,七点快到了。」 我们三人坐上面包车。 卡斯佩尔把自己关在公寓的房间里。 他关掉电灯,抱着头屈膝坐在床铺上。他安静地呼吸,看着自己的膝盖。拒接来电的手机扔在他双脚间的床单上。 玄关传来门铃声,讨债的人又来了。从早上到现在已经是第四间了。最近的小额信贷公司和地下钱庄已经不会拚命敲门,大喊大叫了。为了不让警察盯上,他们会平和地到欠债的人家里。 因为卡斯佩尔都不接电话,所以他们只是到卡斯佩尔家里确定他是不是还在。他们不断按门铃,检查电源和瓦斯的使用情况,认为卡斯佩尔不在的可能性很高。 玄关传来啧的一声,接着是离开的脚步声。 小额信贷公司和地下钱庄也得要支付人事费用,所以欠款金额不划算的对象就只会这样处理。 卡斯佩尔看着手机。有电话打来,但是他 设定了拒接来电所以并没有接通。不知道是门口那些讨债的或是其他讨债的人。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发着蓝白色的光芒,显示着时时刻刻都在增加的债款金额。不断借款偿还其他欠款的结果,卡斯佩尔欠的钱已经暴增到一百九十五万九千八百七十六伊恩。在他盯着屏幕的时候还款期限又到了,变成两百一十五万五千八百六十四伊恩。 如果是小额信贷公司倒还好,但地下钱庄不会忽略这样的金额。对卡斯佩尔的债主来说,这是即使杀死对方也要收回来的金额。 刚刚离开的那些人也不会放过卡斯佩尔。他们离开之后,大概会派出像卡斯佩尔这样用一点钱就能使唤的人,把车停在公寓的前面和后门,留在车里监视他。 社会底层的人监视一样位于底层的同类,多么无药可救的景象。 只要那些金融机构的人一发现卡斯佩尔,他们一定会来讨债。这个房子里已经没有任何财产。租来的房子里只有一些和垃圾无异的物品。 卡斯佩尔看着紧闭的房门。他闻到一股带着甜味的腐臭味。虽然他关紧了房门,但是腐臭与尸臭还是钻了进来。他已经用胶带把门的四边都封起来,但还是很臭。臭味从天花板的缝隙和龟裂处传进来。 门外转过走廊是客厅,祖母的尸体还躺在客厅旁的厨房里。 卡斯佩尔早上去看的时候,祖母尸体干涸的眼球和吐出来的舌头上停满了苍蝇。卡斯佩尔觉得很恶心,生气地喊叫,在尸体和苍蝇上喷洒杀虫剂。房子的门窗都紧闭着,他想不通苍蝇到底是从哪来的。 卡斯佩尔把尸体用地毯卷起来,脚底和头顶的部分塞进毛巾封住,就这样摆着不管。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处理对不对。卡斯佩尔家里没有除臭剂那种时髦玩意。 卡斯佩尔放着祖母的尸体不管,是因为不知道该通报什么单位,也不知道该怎么进行葬礼的手续。 他找不到人商量,也没有朋友。 虽然他有想过可以联络医生就好,但是要花钱,所以不可能。更何况讨债的人正在监视他,不可以让他们知道自己还在家里。 和祖母的尸体待在同一个屋檐下。卡斯佩尔在房间里抱着自己,望着手机屏幕上不断增加的债款金额。 读幼儿园的那段时光真好。就算什么都不想,也会有人帮我打点好。 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或是平常他看的那些故事都没有教人如何思考。学校只告诉学生大家要和睦相处。故事里的角色总是靠着友情和努力解决问题,女孩子也会自己喜欢上他们。没有人,也没有什么会帮自己设想。 现在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帮他想办法。没有人会帮他。 他想逃。他想逃。 可是要逃到哪去? 车子开过综合大楼和工厂间的道路。 我、吉吉那和沃尔罗德组成的吉薇搜救小队搭着面包车前进。 我开着车,手机响起。我认得那个号码。 「是贾里伯爵打来的。」 坐在前座的吉吉那也说是贾里伯爵没错。虽然我和沃尔罗德急着想救回吉薇,但是贾里伯爵和事件也有关,不能不管。我打开扩音,接通电话。 「是索雷尔吗?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一定!」 虽然话说得颠三倒四,但的确是贾里伯爵令人怀念的声音。 「我是贾里,刚才吉薇妮雅小姐打电话给我,可是讲到一半就断了。恐怕……」 我叹了口气,车里的每个人也和我一样疲惫地叹气。老伯爵是想表现出冷峻外交官形象的大好人,每次通知都迟了一步。 「吉薇妮雅应该是和您说到一半就被绑走了,我现在正要和沃尔罗德去救她。」 电话另一端的贾里伯爵说不出话来。在老外交官不知情的情况下,事情发生巨大的变化。 「也就是说,『古巨人』要求你们拿戒指去换吉薇妮雅小姐吗?」 伯爵反应真快,马上就正确说出我们的现况。 「皮耶佐应该不希望我们这样吧,把吉薇妮雅的生命看得比戒指还重要。」 「那么我想告诉你一些事。」 贾里伯爵的语气带着刀刃般的沉重。我和吉吉那,甚至连沃尔罗德都看着手机。 「请看你们的背后。」 老人的话和逐渐靠近的声音在车子里引起一阵骚动。 我向外看,黑色的高级汽车开在我们后面。我们减速,高级车前进到我们旁边。后座坐着一个握着手机的老人,贾里伯爵。他看见我们,举起一只手。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在前面停车。和吉薇妮雅小姐也有关系。」 我听见手机发出的声音,回答。 「到靠近交换人质的地点再说。」 我们两部车子并排行驶在艾里达那的道路上。 开进工业区之后,我将面包车停下。这里已经很接近交换吉薇的地方。 虽然我很焦急,但还是应该先听贾里要说什么。我用力推开车门下车,吉吉那和沃尔罗德也走下车。 我们把车停在小巷里,黑色的高级车在我们旁边停下来。车子前面蓝底白字的车牌号码写着「○九○二」。 这是皮耶佐大使馆的公务车。贾里伯爵从车里下车,开车的不是一向随侍在侧的老秘书官梅姆诺,是另一名男子,大概是武官。 我们和贾里伯爵面对面地站在巷子里,贾里伯爵看着站在我旁边的沃尔罗德。 「原来如此,你的表情和之前不同了。」 贾里伯爵摘下帽子,眼神变得柔和。我听见他的话,转头看着沃尔罗德。 的确,沃尔罗德的脸上已经没有不久之前那种凶狠的样子。他露出勇者挺身迎向困难的表情,还有连勇者这身分都可以舍弃的男人的表情。 我背靠着车子,开口对贾里伯爵说。 「你要说的话是?我们要去救吉薇……」 「我刚刚才知道『贝赫里嘉』不受控制的行动,还有你们追查到『贝赫里嘉』的事情。」 贾里伯爵打断我的反驳。 「你也追查到『贝赫里嘉』的根据地了吗?」 贾里伯爵听见我的问题苦笑。 「我原本是皮耶佐的军人,又是大使。就算我们国家想隐瞒,我还是有办法调查。」 老人牵动一边的嘴角。 「『贝赫里嘉』再厉害,还是需要外来的资金。皮耶佐的盖雷斯少将最近有几千笔不明的资金流向,可是他非常小心,只能追查进出海外的部分。我出动了皮耶佐所有的数法系咒式士进行追溯,终于查到资金的流向。」 老外交官非常执着。 「罗帝玛斯少,不,中佐已经死了。」 老外交官听见我的话怔了一下。我告诉他我的推论。 「大概是因为他觉得『贝赫里嘉』的行动已经超出界限,所以想逃走。指挥官也换人了。」 「原来如此。」 贾里在喉咙深处低语着,事情已经超出老伯爵能掌握的范围。 「我们还有些不懂的地方。」 我对着贾里的背后问。 「我不懂为什么『古巨人』会和皮耶佐的激进特种部队,而且还是人类的『贝赫里嘉』扯上关系。我们认为戒指是一切的关键,对吗?」 我不明白。吉吉那什么也没想地走着。继续往前走的贾里伯爵也陷入沉默。 老人停下脚步,我们也停了下来。 「『贝赫里嘉』和『古巨人』并不是敌对的。」 贾里苦涩地说。 「他们合作,进行了一个非常糟糕的交易。」 我、吉吉那和沃尔罗德现在可以确定推测之一成立了。虽然还是不明白刚才那谜样的攻击、罗帝玛斯之死、戒指和布洛佐的遗言之谜,就先暂时不管。 「你们知道北方大巨人的故事吗?」 「北方的大巨人?」我疑惑地说。「你是说身体和山一样大,脚能踩平一切,在山上挖出大洞那个童话故事的巨人吗?为什么会说到这个?」 听见贾里出乎意料的问题,我反问。吉吉那和沃尔罗德的反应也和我一样。 「对,那是童话故事,」贾里伯爵脸上露出险峻的表情。「可是,如果原先是实际存在的呢?」 「啊?」 我发出疑惑的声音,吉吉那也一脸不解地凝视着贾里,一旁的沃尔罗德也沉默不语。只有贾里一脸认真地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知道被称为巨神的『古巨人』始祖吗?」 「嗯,有听过。」 贾里伯爵说话跳来跳去,让我听不太懂。他根本就不理会我、吉吉那和沃尔罗德说了什么。 「在人类已知的历史中,巨神们只出现过两次。接下来恐怕再也不会出现了。」 老人娓娓道来。 「可是,巨神的嫡系后代,名叫佐艾迪斯的巨人,至今依然存在。他在一千两百年前引发大战,和黄金龙战斗也是事实。」 「有首童谣是在亚雷顿的巴札亚山弄出大火山口,」吉吉那不可置信地问道。「那件事该不会也是真的吧?」 沃尔罗德的眼中显现出深沉的忧虑,贾里老先生脸上也露出苦恼至极的表情。 「是真的。」 他用嘶哑的声音继续说道。 「虽然没有实际确认,但是为艾里达那带来灾难的『古巨人』们,应该是想要让巨神的嫡系后代,等级最高的怪物,被称作怨帝的佐艾迪斯复活。所以那十三个主战派的巨人自称为『怨帝的十三位嫡子』。」 贾里的话让我和吉吉那,甚至连沃尔罗德都说不出话来。我开口。 「他们是认真的想实现这种梦话吗?」 「如果只是梦就好了。」 贾里闭口不语。老人脸上的皱纹充满深深的苦恼,但是我必须继续追问才行。 「有证据可以证明那种童话里的怪物会复活吗?」 「『怨帝的十三位嫡子』和『贝赫里嘉』合作之后,复活的第一阶段已经完成了,他们似乎已经让怨帝的一部分复活。这是我在皮耶佐的手下传来的消息。」 贾里从手上握着的信封里拿出文件,我、吉吉那和沃尔罗德接过四页文件看着。 「这是我在房间里看到的戒指组成式。」 如同沃尔罗德所说,第一页文件上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显示出巴札亚山脉上充满巨大而多层的咒式。照片的影像很模糊,但我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 「下一页。」 吉吉那催促我赶快翻到文件的第二页。一样是分辨率很差的照片。 「这一页是重点。」 贾里把头转开,我们也说不出话来。吉吉那从喉咙深处发出呻吟,沃尔罗德发出咬紧牙齿的声音。 这的确是佐艾迪斯一部分复活的照片,可是我无法接受。照片右边有写着数字的比例尺。我代替其他人抢先发问。 「这个比例尺的数字怪怪的吧?」 「很遗憾,这是实际测量的数字,是事实。」 贾里戴着皮耶佐风格的帽子,额头上渗出汗水。照片是一群围着雪山的「古巨人」。那群巨人身高大约有二十公尺,超乎常理。我看见很像索雷伊索?索、盖席纳姆?姆、涅比罗?罗的巨人。 可是比起他们面前的手,这一点也不算什么。完全没得比。 「古巨人」们面前有一只巨大的左手掌,从雪山的山坡上伸了出来。 「从比例尺推算,从指尖到手掌底部的长度是二十五点八八公尺,」我口干舌燥,连话都说不清楚。「大到可以把『古巨人』放在手掌上。」 吉吉那接着说。 「如果佐艾迪斯的身材比例和『古巨人』一样,那光从手掌估计起来,他的身高至少超过两百五十到三百公尺。」 「连开玩笑都嫌大太的尺寸。」 我绝望地脱口而出。 「这样的怪物,光是动一下,整座城市就毁了。」 沃尔罗德喃喃自语说道。 「他会使用什么样的咒式,我连想都不想去想。」 吉吉那做出结论。 所有人都用眼神表示同意。『古巨人』们一千两百年来悲壮的愿望如果实现了,对人类来说可不是件好事,恐怕会引发一场大战。 我翻到文件的下一页,接着是说明咒式的理论。主要是雷梅迪乌斯理论和方程式,说明如何使用咒式在空间维度中打开一个洞穴,和封印的空间连结起来。其他相关的还有如何活化陷入假死状态的脑部以及解除封印咒式的解除式等大量的项目。 而下方专门的构成式详细到和我程度差不多的一般进攻型咒式士都无法了解。其他的咒印组成式并不需要看懂所以我跳过。 我翻到最后一页。这是咒式的核心,应用雷梅迪乌斯理论的巨大组成式。为了安全而将咒式分解,分别存放在三个超级高等的宝珠里。那个宝珠就是我曾经看过好几次的绿色石头。 镶嵌在布洛佐交给吉薇的戒指上那个绿色宝石。 「佐艾迪斯和龙战斗时受了伤,因此到红门的另一端,也就是巨神们的世界里疗伤。也就是说,强制打开一个洞穴,连结到其他空间维度的咒式,就是所有事件的核心。」 「这下子终于知道戒指的真面目了。没想到是用来让佐艾迪斯复活的条件之一。」 我用力地叹了一口气。 「『贝赫里嘉』提供技术给『古巨人』,协助他们让巨神的嫡系子孙佐艾迪斯复活。那么『贝赫里嘉』又能从『古巨人』那里得到什么好处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贾里把手放在下巴上。「说不定是要利用佐艾迪斯对抗插手潘库拉多问题的七都市同盟?」 「不可能。」 沃尔罗德钢铁般的声音插进我和贾里之间。 「就算佐艾迪斯和山一样大,光靠他一个,还是没办法和强大的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对抗。」 「你曾经打赢过同盟的军队吧?所以才会被称作皮耶佐的勇者呀?」 沃尔罗德听见我的问题之后摇了摇头。 「那只是我们九○三部队和同盟的两个大队之间的小规模战斗。」 沃尔罗德望向远方。大概是回想起过去的战场,他的那双蓝色眼眸,彷佛映照出荒凉的战场。 「我曾经和部分的七都市同盟军队一起实地作战过,所以我可以了解。他们有最高级的咒式武器和训练精良的百万部队,还有非常多高等级的进攻型咒式士。而且率领他们的是大陆上最强悍的咒式士,人称七英雄,再加上他们有强盛的经济和文化做为后盾。」 沃尔罗德望着远方的双眼露出冷静算计的眼神。 「就算佐艾迪斯再大再强,就算他率领『古巨人』和其他等级低的巨人一起进攻,还是无法胜过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 沃尔罗德在我眼中是能够和雷梅迪乌斯或是高等级『异貌者』匹敌的进攻型咒式士,但是连这样的沃尔罗德都认为完全无法对抗同盟的战力与国力。 「我会获胜,是因为对方卖我们面子,稍微给我们一点战绩而已。对同盟来说,要牵制皮耶佐只需要伸出一只脚的小趾头就够了,他们把注意力放在其他的战线上。我的胜利在同盟眼里只像是小趾头的指甲被切掉一点而已。」 沃尔罗德的表情不是自嘲,他只是陈述事实。军人是很实际的,不会夸饰或是过度贬抑。 「现代的咒式战争是整体战,真正有决定性的是经济和咒式技术能力加起来的国力。如果真的和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开战,其他大国像巴赫鲁巴大光国、神圣伊杰斯教国、后安普森里耶尔公国,还有普林斯多利雅女王国一定都会避开。」 沃尔罗德看着艾里达那市西部,一片富饶的街景,更西边则是皇国本土。 「整个大陆上勉强可以单独和同盟竞争的国家,大概就只有哲贝伦龙皇国了吧。」 我也望向西边。所以穆尔汀枢机主教才会担任与同盟之间润滑剂角色,维持双方的友好关系,巧妙地避免争端发生。一旦同盟和皇国引发战争,整个大陆有三分之一都会成为焦土。 我觉得有点怪怪的,感觉不太不对劲。 「让我们回到之前的话题,」 吉吉那嗤之以鼻,打断了我的思考。吉吉那提出现实层面的问题。 「你推论的基础有问题。就算佐艾迪斯重新复活好了,索雷伊索?索他们那些『古巨人』也不可能会听从『贝赫里嘉』的指示。想去拜托佐艾迪斯,大概也会马上当场被踩死。」 「所以『贝赫里嘉』他们的目的是在佐艾迪斯复活之前任意使唤『古巨人』啰?」 「这样就很够了。」 我听完吉吉那的话之后点头。光是鲁戈鲁吉?吉、希黑帝斯?斯、优尔姆德?德三个巨人就让艾里达那陷入大混乱,我们徘徊生死关头好几次。剩下五个是等级更高的「古巨人」,光想到就让我头痛。 可是这样还有一个问题。贝赫里嘉想要利用这些「古巨人」做些什么,就剩这件事我还是想不通。如果让同盟和佐艾迪斯交战没有意义,那么从我手边现有的情报推算不出其他可能。 那么贾里伯爵又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 贾里 看着我。 「我来这里,同时也是要阻止你们用戒指交换吉薇妮雅小姐。」 我把手放到魔杖剑上。 有声音。旁边的巷子里传来轮胎的声音。 装甲运输车开进巷弄中,停在公务车后方。一群男子由运输车后方下车,他们穿着上面有灰色与白色城市迷彩的层积盔甲和头盔,挖了洞的粗犷面罩盖住他们的脸孔。他们手上握着军用魔杖剑和魔杖枪。 我、吉吉那和沃尔罗德彼此背靠着背摆出战斗预备姿势,重武装的一行人在贾里背后列队。吉吉那举起屠龙刀,用严峻的眼神看着他。 「所以阻止『古巨人』带来的灾难比女人重要啰?」 我们的态度令贾里苦笑。 「说我没有这样想那是骗人的,不过请不要弄错了,」 进攻型咒式士们虽然全副武装但没有拔剑。 「这是我花大钱雇来的皮耶佐裔进攻型咒式士部队,」贾里眼神平静地继续说。「本来是准备要攻击『贝赫里嘉』总部,但是既然现在要交换人质,那么我们也可以帮忙。」 「那就太感谢了。」 我衷心欢喜的说,沃尔罗德也因为战力增加而松了一口气。和古巨人交换人质极为危险,跟李克儿格?格谈判不可能光是和平地交换人质就结束。所以多了贾里伯爵和进攻型咒式士佣兵这些筹码,我们能采取的手段也变多了。 「你好像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坏。」 「想象的吗?」 贾里伯爵小小的眼睛看着我。 「可是你还是不会听我的忠告。就算你们不相信我,还是采取了明智的举动。」 老人继续说。 「把戒指交给『古巨人』会带来很大的灾难,而对吉薇妮雅小姐见死不救会影响皮耶佐的名声。」 贾里说明的同时,部队在巷弄中散开。他们的身手很不错。到达者等级的我和吉吉那,还有超级进攻型咒式士沃尔罗德做为主力,加上他们的辅助会很有帮助。散开的部队中有一个高大异常的壮汉。 「那是队长,是兰多库人。」 「身手如何?」 吉吉那理所当然地问道。和『古巨人』谈判战斗时,如果有等级低的咒式士只会碍手碍脚。所以只需要中等到高等的咒式士。 「他之前是军人。一边走一边讨论策略吧。」 贾里说完之后,跟在部队后方开始前进,我们也跟在他们一行人之后。所有人往交换人质的地点前进。 吉吉那紧盯着前方,他钢铁色双眼露出思考战略中的神色。 「我和沃尔罗德负责前锋,嘉优斯当后卫,我们组成先锋部队先进行谈判。」 沃尔罗德听见吉吉那的编队战略之后点了点头。我们和鲁戈鲁吉?吉与希黑帝斯?斯作战时,沃尔罗德和我们配合得很好,是值得信赖的战力。 「还不能确定贾里雇用的部队技术和配合度如何,所以就守在背后好了。」 吉吉那听完沃尔罗德的分析之后摇了摇手。所有人安静地朝向交换人质的地点前进。 吉吉那和我一起,沃尔罗德在右边,贾里伯爵和高大的指挥官咒式士在我们背后待命。看来,老人是跟定全身都穿着盔甲的大汉了。他手中握着装饰用的魔杖短剑,显示出贾里也抱持着必死的决心。 不可能只把老伯爵一个人赶走。 「虽然会扯后腿,算了,走吧。」 我往前进。吉吉那和沃尔罗德也苦笑着向前走。 平安无事地救出吉薇,是我们的第一要务。抢回戒指对我们来说只是其次,可说是贾里他们的任务。我们彼此分工合作。 我握住魔杖剑的剑柄,确定已经装满子弹。 与「古巨人」之间的谈判,不可能和平收场。 艾里达那西南方,卡琉坡道前方,是条人烟稀少的寂寥道路。 莉洁莉雅把车停在居住的公寓前。她打开车门,由驾驶座伸出脚踩在地面上。她没办法站起来。就算回到家里,也只能面对阴暗的房间。 富勒已经再也不会到她家来了,房间里只剩下孤独和寒冷。 莉洁莉雅难以承受,弯下身体。她用两手盖住脸,黑发垂在她的膝盖上。经历与男友的生离死别,然后又失去工作。现况令她绝望,绝望让她拒绝睁开眼睛。 如果在不幸的事件之间空出一些时间的话,也许她还能够面对。 但是年轻的她不知该如何处理接二连三发生的不幸。 莉洁莉雅拚命思索着突破现状的方法。 去找下一个愿意雇用她的咒式士事务所。不行。她只有一年经验,而且不可能找得到愿意雇用低等进攻型咒式士的事务所。可以到边境或是地下迷宫从头开始,但她没有伙伴。而且也会让帮她介绍的父亲没面子。 再加上没有钱。手边的现金还可以撑着几天,但是已经连住的地方都没办法留住了。 就算想要往前踏出一步,总是在她身边的富勒已经不在人世。抚慰她的那纤细双手,拥抱她的那厚实胸膛,温柔的笑容,都已经被埋葬在坟墓底下。 紧闭的眼皮好痛。胸口好痛。 失去心爱的人,真的会让身体感到疼痛。 莉洁莉雅思考着。思考再思考,可是什么都想不出来,只是不断重复相同的想法。原因就是有人杀了富勒。 「对了,」 她摀住嘴唇喃喃自语。 「这种时候就是要靠人脉。嘉优斯先生他是补习班的老师又是进攻型咒式士,现在正需要他的帮忙,」 她忍着痛苦抬起了头。她拿出手机,满怀希望地搜寻手机里的电话簿。 「终于找到了。」 莉洁莉雅听见声音,停下动作,回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站着一名穿黑西装的男子。他脸上留着胡子,肌肉发达。 胡子男的背后站着穿深蓝色与灰色西装的两名男子。三个人腰间都挂着魔杖剑。 「找我有事吗?」 莉洁莉雅收起手机,戒备地问。自己身上带着魔杖剑,应该是不会有强盗来搭讪,但还是小心点好。 「也不是真的有事。」 莉洁莉雅惊讶地看着他。开口的男子和他背后的两个人都是进攻型咒式士。一开始莉洁莉雅认为也许是咒式士事务所想雇用她,但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有事务所会雇用流落街头的进攻型咒式士。假如有,那么要不是和神明一样宅心仁厚,要嘛就是有恶魔一般的理由。 「我想和妳谈一谈。」 男子的话没有吸引莉洁莉雅,但他的手让莉洁莉雅瞪大了黑色的眼睛。 「你,你们,」 她看见男子戴在左手的臂章。红字上面绣着金线的字样,是她最不想看见的东西。 「你们是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 莉洁莉雅厌恶地起身,站在前面的男子点头承认。莉洁莉雅眼里燃起憎恨的火焰,厌恶感让她皱起鼻子。 「富勒就是你们害死的,找我作什么!」 她的语气有如烈火。她发现和她说话的人的真实身分,不是别人,正是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的团长葛雷森。 莉洁莉雅站了起来,与三名男子在坡道上对峙。 「请冷静一点,」 葛雷森平淡地说道,他背后的两个人直挺挺地站着不动。 「我们也知道妳很恨我们。富勒他的确是因为参加我们的活动而死。不,他是被杀的。」 「既然你自己也知道,那就立刻从我面前消失。」 莉洁莉雅把右手放在腰间的魔杖剑上。咒弹只剩下两发,而且对方是忧国骑士团,是一个进行政治斗争的武装组织。面对他们的首领和随员,她也知道自己的话和愤怒不过是虚张声势。 但是莉洁莉雅无法压抑自己的愤怒和厌恶。对方依旧显得十分平静。 「虽然使得富勒受到牵连是事实,但是他是自愿参加。虽然他被杀害,但杀死他的不是我们。」 葛雷森的话提醒莉洁莉雅事情的真相。她脑中闪过许多念头,富勒不是忧国骑士团杀的。莉洁莉雅的愤怒和哀伤失去宣泄的对象,在她内心翻腾着。 「那又是谁,到底是谁杀了富勒!」 葛雷森看着旁边,莉洁莉雅随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从高处可以看见奥利耶拉尔大河,以及艾里达那的东岸。 「是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残酷的罪行。还有他们的化身,达利欧涅特。」 葛雷森的声音响亮地在莉洁莉雅耳中回响着。 「是他们杀的。」 莉洁莉雅沉默地注视着城市东岸。成排闪亮的大楼,看起来富裕繁荣。但这又是哪些人的牺 牲换来的呢?一定是像富勒那样的约聘员工,或是像自己这样努力的劳工牺牲奉献换来的。 「为什么要找我?」 莉洁莉雅注视着艾里达那,低声地问道。葛雷森靠到她身边,在她的耳边说。 「我们希望由妳帮富勒报仇。只是这样而已。」 莉洁莉雅无法反驳。 她之前已经听过一次,但是陷入绝望的莉洁莉雅已经失去理性,无法将这句话当作玩笑忽略。 只有我、吉吉那和沃尔罗德进入工厂外的用地。我转头看着背后,综合大楼里一个人都没有,工厂也停工了。皇国的土地很多。 工厂外的工地和综合大楼之间有些穿盔甲的身影若隐若现。贾里伯爵和佣兵们要等到救回人质之后再上场,他们暂时先退到后方。 我重新看着用地。已经很靠近对方要求沃尔罗德前往的第十三堤欧鲁吉尔斯工厂。我们停下面包车,下车,往工厂外的用地前进。 我把手伸进怀里,手机震动着。 「怎么了?」 走在我身旁的吉吉那问我。是莉洁莉雅打来的,但现在重要的是救出吉薇。她把电话挂断了。 「走吧。」 我毅然决然地向前进,吉吉那和沃尔罗德跟在我身后。 第十三堤欧鲁吉尔斯工厂的周围,被高耸的工厂和综合大楼包围着。工厂看起来盖到一半,只有大楼的骨架。我们三人走进无人的工厂用地里。 放置建材的地方堆放着报废的车辆和建材,我们穿过报废车辆和堆积如山的建材之间。 前方大约二十公尺处,用地的中央有个黑影。黑影脸上五只蓝紫色的眼睛发着光,是李克儿格?格站在那里。她像人类一样穿着衬衫和裙子,裙子上有个凄惨的弹孔。应该是吉薇用我交给她防身的那把手枪打的。不愧是吉薇。 她旁边站着一个亚尔利安女人。白金色的头发,绿色的双眼。 我和沃尔罗德苦苦追寻的吉薇妮雅被铁链绑住。 「吉薇!妳没事吧?」 「还好。」 吉薇的表情显得有些痛苦。她的双手被好几圈铁链和身体绑在一起,铁链凸显出吉薇胸部的形状,有点情色的感觉。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放开吉薇!」 「你们把戒指带来了吗?」 听见巨人的回答,我和吉吉那对旁边的沃尔罗德用眼神示意。被铁链绑住的吉薇大叫。 「不行,嘉优斯!把戒指交给他们就糟糕了!因为『古巨人』和『贝赫里嘉』合作……」 李克儿格?格高举她金属构成的手。 「沉默是金。废话少说对妳比较有好处。」 巨人把手放在还想继续大叫的吉薇嘴上,将她往后推。吉薇的嘴巴被贴上银色的铝制胶带。巨人的金属脸庞凝视着我们。 贾里已经告诉我们「古巨人」和「贝赫里嘉」合作的事了。吉薇大概也发现了。 「给我看『悲叹之戒』。」 「古巨人」冷淡地命令,我只能照作。我把手伸进怀中,举起戒指。 「交换吧。」 但是,盯着戒指的五只蓝紫色眼睛不悦地闪烁着。 「拿假货没用的。」 李克儿格?格淡淡地回答。我啧了一声。 「『古巨人』的眼睛就是全身的皮肤,脸上看起来像眼睛的东西是放出放射线的器官。」 沃尔罗德表情认真地说。 「他们的眼睛会发出微弱的中子射线,分辨弹性散射回来的结果。比较射出的中子速度和入射角,求出能量的差值,利用不同元素对中子产生的减速效应,就能分辨出物体由什么元素构成。是类似人类鼻子的器官。」 沃尔罗德的语气无精打采。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拿假货骗她是没用的啰?」 「无论如何还是值得一试。」 对付大祸式的那招失败了。对手与其说是生物,不如说比较像机器,使用错觉或是心理上的骗术,对他们根本没用。 我呼了口气,下定决心。再次把手伸进怀中,拿出真正的戒指。翡翠般绿色的光芒露了出来,现在那光芒看起来十分不祥。 吉薇露出哀伤的表情,李克儿格?格的眼睛快速地闪烁。 「就是它。我们找的就是它。」 「马上就会知道是真的呢。」 我告诉她令人痛苦的事实。 「我们不会让巨神的子孙,佐艾迪斯复活。」 李克儿格?格陷入沉默。 「你们连这个都知道了吗?」 她张开嘴,冒出蒸气。 「对我们来说,让佐艾迪斯大王复活是至高无上的任务。」 『古巨人』和我们对峙。压力升高。我们互不相让。 「『古巨人』竟然沦落到要绑架人质的地步,」 吉吉那苦涩的声音在午后的空气中回响着。 「我听说的『古巨人』应该是超越人类或是生物的物种。」 「一般的『古巨人』不会做出这种事。这是我个人愚昧的独断横行。」 李克儿格?格五只蓝紫色的眼睛闪烁着,古巨人的内心应该很激烈动摇。 「给我『悲叹之戒』,然后我就把这个女人还给你们。」 「先把吉薇交出来,」 我大喊,李克儿格?格面具般的脸上露出不信任的感觉。 「我不相信人类。」 「我们也一样。我们不相信『古巨人』。」 我们双方无法达成共识。即使一样是人类也不能信任,不同种族之间的谈判是更加困难。 我在工厂的用地中注视着吉薇,嘴巴被封住的吉薇也注视着我。 「让吉薇走到中间的地方,然后我再把戒指丢过去。」 听见我的条件,被铝胶带贴着嘴的吉薇想要大叫。我摇头。 「吉薇的安全放在第一顺位。不管你怎么说,这一点我和沃尔罗德不会退让。」 我不理会吉薇绿色的双眼中露出的抗拒,瞪着李克儿格?格。五只眼睛注视着我们。 「我要先放走人质,所以对你们比较有利。」 『古巨人』做出冷静的分析,她接下来的话很冷酷。 「让我们公平交易。如果你们不把戒指丢过来,那么很抱歉,我会从背后杀死这个女人。」 「我是不晓得这样哪里公平了,不过我会照作就对了。」 我也只能让步了。李克儿格?格解开绑着吉薇身体的铁链咒式,可是依旧留着两手的手铐和嘴上的胶带。 「虽然妳弄破我的裙子得罪了我,但剥夺妳的自由还是很不好意思。」 李克儿格?格注视着眼前的我们,向吉薇道歉。吉薇用很凶狠的眼神瞪着巨人,但是嘴巴被塞住的她无法抗议,又重新看着前面。 「那么就来交换吧。」 我的话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手被铐住,嘴巴被封住的吉薇点头。 吉薇开始向前走。她绿色的眼睛直盯着我,纤细的双脚走着。 走了五公尺,然后是十公尺。吉薇停在位于我们和李克儿格?格中间的地方。 李克儿格?格对我投以疑惑眼神,我点了点头。然后我把右手往后伸,准备连同锁炼一起把戒指丢出去。 「我不是说过我不接受假货吗?」 李克儿格?格的话静静地响起。我把从袖子里滑出来替换到手掌里的第二个假戒指丢掉。没办法,我只好握住真的戒指。和「古巨人」谈判实在是骗不了他们。 站在旁边的吉吉那楞住了,但是计谋有个两三道是理所当然的。虽然吉薇的性命要摆在第一优先,但戒指是佐艾迪斯复活的关键之一,还是尽量不要交给他们。但是无论如何都骗不到她,就只好把戒指交给她。 「吉薇,我一丢出去妳就往这边跑。」 吉薇露出有着必死决心的表情思考我的话。她点头。 我右手一挥,老实地丢出戒指。吉薇也同时开始奔跑。戒指拖着锁炼向前飞去。我、吉吉那、沃尔罗德和李克儿格?格蓝紫色的眼睛都注视着戒指画出的拋物线。 戒指飞到奔跑着的吉薇头上。她高高跳起,伸出被手铐铐住的双手,抓住空中的戒指。她握着戒指着地,接着全力向前奔跑。 所有人都楞住了,接着马上对吉薇造成的突发状况做出反应。 握着戒指奔跑的吉薇停了下来。她的双手被拉到背后。 李克儿格?格的左手冒出一个物体,伸长了十五公尺,缠住吉薇左手里的戒指。那是李克儿格?格长长的中指。 「别想逃。」 「放开!」 吉薇从铝胶带底下发出喊声抵抗着。吉吉那和沃尔罗德已经分边冲过吉薇的左右两边。他们挥舞 屠龙刀和魔杖剑,发出尖锐的声音被弹开。 李克儿格?格的大拇指、食指、无名指和小指由左手伸出,右手也伸出五只指头,有如九把长枪一起将剑弹开。九把钢铁长枪更迅速地飞起。吉吉那用屠龙刀劈砍着,沃尔罗德也旋转两手的魔杖剑,保护吉薇不被长枪般的手指刺伤。火花与金属敲击声四起,演奏着凄厉的交响乐。 吉薇用双手握住锁炼,两脚的脚跟蹬着地面,和李克儿格?格的中指对抗。我用左手从背后环住吉薇的腰用力。 虽说我是后卫但毕竟也是进攻型咒式士,可是「古巨人」的力量实在太惊人了,光是一根中指就远远凌驾我和吉薇两人。巨人弯曲中指,将锁炼往回拉。吉吉那和沃尔罗德在我们面前用刀剑和手指形成的长枪交战。 再这样拉扯下去,吉薇会被卷进战斗中。 吉薇还想抵抗,把双脚脚跟插进地面。锁炼陷入她的手指,渗出血来。 我做出决定,挥剑。切断双方拉扯着的细长锁炼。 锁炼上的银环一个个飞散到空中。 吉薇失去拉力,向后退,我继续把她往后拉。李克儿格?格的中指勾着戒指后退。吉薇被我抱在怀中,还把手往前伸想抢戒指。 她的嘴上贴着胶带,一直想发出声音。 我继续硬拉着她后退。吉吉那和沃尔罗德与夺命的手指战斗,取得胜利。李克儿格?格的九根钢铁手指飞到空中。 李克儿格?格的左手只剩中指,上面戴着戒指。她五只蓝紫色的眼睛露出喜色。光点移动了,注视着我们。 「这样我们双方都得到想要的东西了。」 李克儿格?格前进一步。我把吉薇拉到身体后面,后退一步。吉薇用被铐住的双手撕下嘴上的胶带。 「听我说!」 「现在不是时候。」 我把左手也放到右手中的魔杖剑柄上。吉吉那用屠龙刀摆出刀尖对准敌人眼睛的架式,和举着双剑的沃尔罗德有如铜墙铁壁,我站在他们两人身后。我们三人已经准备好开战。背后响起脚步声,贾里和武装部队冲了进来,他们停在我们后方。 李克儿格?格带来的压迫感让佣兵们无法前进。「古巨人」钢铁的身体中充满咒力。 「交易结束了。可是我们都不会就这样离开。你们想拿回戒指。而……」 「古巨人」身体中放出憎恨、愤怒和杀意,带来压迫感。咒力又更高了。她女性般的身体中充满压迫感,感觉就像即将爆炸的熔炉。 「我要帮弟弟鲁戈鲁吉?吉报仇。不好意思,我要向你们讨回这笔债。」 我用爆炸咒式直接击向正在高谈阔论的李克儿格?格,黑影在席卷用地的爆炸气流中摇晃。我抓着吉薇的手后退,贾里和进攻型咒式士们举着魔杖剑动弹不得,吉吉那和沃尔罗德举着剑紧盯着前方。 「要来了。」 不用他说,前方放射出的咒力带来的压迫感刺痛我的皮肤。 金属块由烟尘中冲出。李克儿格?格狂奔着,把右手伸到背后握住十字光圈,用她那「古巨人」强大的臂力扔出十字光圈。光圈快速旋转飞出,看来就像正圆形,削过地面,切开前进路线上所有的报废汽车和建材飞着。 我翻滚闪过。贾里和进攻型咒式士们也往左右两边闪开。 但是,十字光圈继续切开地面和报废的车辆,接着绕了回来。十字光圈追着我们,已经无路可逃。 吉吉那跪在地上,反手握住屠龙刀挡住。旋转的十字光圈砍进十字光圈的刀刃,发出高亢的声音,火花四散。吉吉那的脚跟陷进水泥地,他用全身的力气对抗着。 但那是体重超过一百吨「古巨人」丢出来的十字光圈。吉吉那只能握着屠龙刀往旁边逃。 十字光圈继续前进。旋转的速度丝毫没有变慢,在我们后方改变方向。 李克儿格?格用右手握住绕回来的十字光圈,右手顺势画了个圆弧,绕到背后,重新将十字光圈放回背后。 吉吉那翻滚着,伸出右脚,脚跟插进地面将身体停下来。 「鲁戈鲁吉?吉的悲哀痛苦还不只这样。我弟弟被刀刃切碎了。」 李克儿格?格说着,如同金属缺口般的嘴巴吐出蒸气。 「虽然会弄破衣服很可惜,但也没办法。」 「古巨人」快速的变大。她的衬衫和裙子被撑破,露出带着红色的巨大银黑色身体,平滑的金属乳房和腰部美丽的曲线显示她女性的一面。 李克儿格?格的身体长到八公尺高,大约是原本大小的一半。她背后背着光圈,两脚的脚跟上也有小光圈。光圈没有紧靠着脚跟,飘浮着。 她背上的十字光圈和两脚脚跟的小光圈都带着蓝白色的磷光,并且快速旋转着。刮起一阵飓风,让原本想要试图拉近距离的吉吉那和沃尔罗德停了下来。我也举起手挡风。 李克儿格?格的脚尖离开地面。光圈快速旋转着发动咒式,她巨大的身体飘在空中。 接着她移动了。她直直地冲来,如同炮弹般在低空飞行。 我抱着吉薇在用地中翻滚。我才想起很久没有抱着吉薇了,但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吉吉那和沃尔罗德也往两边分开闪躲,他们被李克儿格?格放出的强风逼退。 我对着风举起手,站起来把吉薇挡在身后。贾里他们一行人也后退了。 「古巨人」飘浮在工厂外用地的上空,大楼与大楼之间。 李克儿格?格背对着太阳,姿态宛如天神下凡。 浮在空中的李克儿格?格快速下降。 吉吉那和沃尔罗德跳到堆积如山的报废汽车上,瞄准李克儿格?格下降的方向挥出变成长枪的屠龙刀和双剑。李克儿格?格倾斜身体避开。她背上旋翼机螺旋桨般的光圈,掠过吉吉那的大腿和沃尔罗德的肩膀。 吉吉那和沃尔罗德弓着身体被打飞,掉到地面。贾里和进攻型咒式士们只好退到更后面的地方。 李克儿格?格飞行着,划开用地中的空气。吉薇发出惨叫。 我跪着放出「矛枪射」,但没有命中高速移动的李克儿格?格,刺进了用地另一端综合大楼的墙上。光圈卷起纸屑和垃圾,在用地中飞舞着。 吉吉那和沃尔罗德退到我的左右两边。 「那个光圈和名刀一样锐利。」 吉吉那的右大腿和沃尔罗德肩上被光圈划过的地方出现粉红色的线条。吉吉那大腿上露出粉红色肌肉的切面,到现在才开始渗出鲜血,接着像瀑布般溢出他白色的皮肤。鲜红的血液由沃尔罗德左肩流出,在报废的汽车上积成血洼。 在他们正要开始交战的瞬间,吉吉那突然用尽全力发动治疗咒式。沃尔罗德也用金属咒式堵住伤口。 巨大的躯体在大楼与大楼之间快速改变方向。半空中的李克儿格?格重新转向我们。 五只蓝紫色的眼睛朝下俯瞰着我们。她的五只眼睛流出石油之泪,正如她的别名泪之李克儿格?格。 眼神之中充满憎恨与杀意。 「攻击要来了。」 李克儿格?格冲了过来。我抱着吉薇,吉吉那抱着我们两人,往后跳到报废的汽车上。李克儿格?格使用如旋翼机旋翼般的光圈飞行。 吉吉那使出「蜘蛛丝」。多胜肽构成的蜘蛛丝伸长,缠住盖到一半的大楼钢骨。 吉吉那如同钟摆似地抱着我和吉薇在空中移动,李克儿格?格向我们飞来。吉吉那继续伸长蜘蛛丝,缠上另一根钢骨,以极快的速度往上升,巨人如同钢铁炮弹搬的攻击擦身而过。她的光圈惊险地从我脚底经过,让我的背后感到一阵寒意。 进攻型咒式士们从后方放出雷电和雷射掩护我们,但并未击中李克儿格?格。我们连忙往后退,那些攻击掠过我们的鼻尖。 我、吉吉那和沃尔罗德一边闪躲失准的掩护攻击,一边在空中跳跃。 吉吉那切断蜘蛛丝,落在废弃工厂的锡板屋顶上。我纵身翻滚,并且把吉薇抱在怀中,以免她受到伤害。我跪在屋顶上起身,双脚把屋顶踩弯。 沃尔罗德抓住对面大楼的墙壁。贾里一行人退到后方,只能靠在一起举着盾牌与魔杖剑,动弹不得。 我回头看着战场。李克儿格?格发出旋转的声音,飘浮在大楼之间。 「鲁戈鲁吉?吉是个好弟弟,经常为「古巨人」的将来感到忧虑哀伤。」 她在光轮下举起手,已经开始构筑咒式。她发动弟弟也曾使用过的化学炼成系第三位阶咒式 「诱炸弹枪」。秒速两百八十公尺的锥孔装药弹头朝我们飞来。我和沃尔罗德使用「矛枪射」反击,两人放出了几十把长枪。 爆炸,接着又是爆炸,爆炸声响遍工业区。我的长枪击落了三发,沃尔罗德则击落了七发。我们身后射过来的大批掩护攻击没有击中高速移动着的李克儿格?格。 爆炸的火花从我们头上落下,我必须大喊着说话。 「我之前就想跟你说了,你打得也太准了吧!」 「身为皮耶佐的勇者,这是当然的,」抓着墙壁的沃尔罗德回答。「又要来了。」 弹头又射了过来,李克儿格?格每只手指射出一发,共有十发。 「我弟弟也承受了爆炸的痛苦。」 李克儿格?格说话的同时,我抱着吉薇往屋顶上方逃离。弹头使用红外线追踪,改变弹道追了过来。吉吉那站着不动,迎向弹头,直到逼近时他往旁边翻滚。弹头打破屋顶,爆炸之后喷出红色与黑色火焰。 吉吉那不断地翻滚,追不上他的弹头,不断地命中屋顶,并且接二连三地爆炸。 猛烈的攻击让贾里和进攻型咒式士们从用地撤退,李克儿格?格的火力让他们无力协助掩护。 爆炸的火焰接连燃起,然后轰然炸开。随着一阵轰然巨响,工厂的屋顶完全崩塌掉落。 我抱着吉薇从屋顶上跳开。爆炸气流推着我的背部,就在我的跳跃到达顶点,即将落下被卷入爆炸中时,一个黑银色的炮弹掠过我身边。原来是吉吉那发动了生物变化第二位阶咒式「黑翼翅」。我怀里抱着吉薇,他拎住我的衣领,拍动黑色的翅膀飞行。 我们三人降落在工厂的柏油路面上。我转身对着天空,发出炮弹咒式。飘浮在空中的李克儿格?格往旁边移动,轻巧地闪避过去。沃尔罗德也跟着我放出炮弹咒式。 碳化钨炮弹并未命中高速移动的李克儿格?格,直接嵌入综合大楼的墙壁。六发炮弹击碎已成为废墟的综合大楼,从三楼到五楼全部都崩塌了。 李克儿格?格退到大楼与工厂之间。我们继续对她射出炮弹,但她已经躲入大楼的墙壁之中。「古巨人」的移动能力实在太强了。 我和吉吉那充满戒心地环顾四周。我们周围扬起硝烟与爆炸烟尘,吉薇在我怀里咳嗽起来。 「吉薇,妳还好吧?」 「嗯,」吉薇点了点头,声音很坚强。「可是,重要的是……」 「我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逃出这里。」 我打断吉薇说话,双眼凝视着吉吉那。 「李克儿格?格是用旋翼机的原理移动,也就是旋转机身上方的旋翼来飞行。」我喘着气继续说。「所以利用这种原理,旋翼机可以自由地垂直升降,停在空中,横移与后退。适合用在低空的狭窄场所和地形复杂的地方,在这里遇上她真是太倒霉了。」 「听我说!」 我举起了手阻止身旁的吉薇再次开口,然后寻找沃尔罗德。皮耶佐的勇者单膝跪在路边的汽车上。 「沃尔罗德,你知道敌人在哪里吗?」 「爆炸后产生炎热的烟尘,让我什么都看不见。对方为了扰乱电磁讯号,所以才射出金属片。只能用肉眼找了。」 我、吉吉那和沃尔罗德戒备着四周的动静,吉薇也看着周围。所有人都竖耳倾听着工厂燃烧与大楼不断崩塌的声音。 旋转声越来越大。 所有人都朝左边举起魔杖剑和屠龙刀。错了,她从我们上方垂直下降。吉吉那将剑扔向已经射出来的爆炸弹头。他在半空中击碎雷管咒式,接着我用雷击咒式让弹头误判爆炸。爆炸烟尘随着巨响落下,我用自己的身体当盾牌挡住吉薇。 我往雨般的烟雾与碎片之间看去,看不见李克儿格?格。 「旁边!」 她已经由上方绕到我们旁边,用惊人的速度由大楼与大楼之间向我们逼近。我们往道路退去。 李克儿格?格一边往上飞升,一边展开咒式。眼泪由五只蓝紫色的眼睛滴落而下,她的眼泪是石油。 「鲁戈鲁吉?吉最后是被火焰杀死的。所以,我也要用火烧死你们。」 光看见咒式,我背上就一阵恶寒。我拉着吉薇的手逃走。 「那个不得了啊!」 「我要把你们这些人类的焦尸,献给鲁戈鲁吉?吉已经消失的魂魄!」 李克儿格?格从空中对我们扔下炮弹。我和吉薇坐上「斥盾」形成的盾牌,在盾牌下放出「爆炸吼」,爆炸产生的气流推动我和吉薇坐着的盾牌。飞快的速度让我们身体向后倾。 我看见底下的贾里和进攻型咒式士们逃得更远了。 我的背后一阵剧烈的爆炸。我旋转着,从腋下看见爆炸时一瞬间如肿瘤般膨胀的绿色火焰,散发出热风。 现在可没空慢慢参观。我对着马上就要追上我们的绿色火焰再放出「爆炸吼」,盾牌如乘着浪般上升,我和吉薇滚落到无人大楼的楼顶上。我在屋顶上滚着,避免吉薇被热气伤害。 我跪着挡在吉薇前方,站了起来。我忽略脚上传来的疼痛。 「这是什么!」 吉薇吃惊也是理所当然的。 烧光工业区的烈火不是红色,而是绿色的。也就是曾经烧死艾里达那四个咒式士事务所的咒式士的火焰。 车辆、店铺、墙壁、道路、大楼、工厂,全都在燃烧着。钢骨剥落燃烧着,融化成红色的液滴落下。 绿色的火焰包覆着我们搭乘的盾牌,我们掉到楼顶上。 「这是比第三位阶的『绯龙七咆』更高等的咒式,化学炼成系第五位阶『绿焰真厌猛怒』。」我苦涩地说。「想不到她居然在城里使用!」 咒式生成了超越一般烧夷弹的超级烧夷弹。一般的烧夷弹使用粗炼的汽油,但超级烧夷弹是精密地合成碳水化合物,几乎不含氮不纯物和水分,是经过彻底控制的人工合成汽油。 此外加入了三乙基铝,可以大量提高热能,并且混入三乙基硼,反应点火之后会超过两千度,产生绿色的炙烈火焰。 超级烧夷弹燃烧产生的热量每一公斤四十三点五百万焦耳,连钢骨都可以融化。简直像是燃烧在地狱里的绿色火焰一样。 埋葬了四个事务所的咒式士,残虐的屠杀咒式。 「破坏的面积非常广,效果残忍,因此禁止一边飞行一边使用这个咒式。」热风吹着我,痛苦的感觉满到我的喉咙。「难道巨人不受这个限制吗!」 现在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绿色的火焰已经烧到我的左小腿下方。虽然一阵剧痛,但我还是抱着吉薇向后跑。 「不要说话,不要呼吸!」 我大喊着摀住吉薇的嘴巴。 「快跑!」 我和吉薇飞身跃过大楼楼顶边缘。虽然我没试过,但还是做了模仿吉吉那的动作。我发动化学金属系第二位阶咒式「张钢线」,放出冷抽加工的钢索,卷在崩塌大楼中露出来的钢骨上,支撑我们的体重。我用一只右手支撑我和吉薇的重量,我的肩关节几乎要脱臼,我忍耐着剧烈的疼痛,开始进行钟摆式移动。 我脚上绿色的火焰被拖行在空中,脚跟碰到柏油路,无法停下来,两个人倒在路上。我抱着吉薇翻滚,落在大楼后方。这样就不会接触到绿色的火焰了。 贾里和进攻型咒式士们等在我们落地的地方。他们抓住我的衣领,将我拖到大楼底下。 「可以呼吸了!」 我背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呼吸。吉薇手脚着地,拚命地吸着氧气。 「那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贾里伯爵由大楼底下望着绿色而灼热烧焦的地狱景象,脸色发青。热气一直传到这里来,烫着我们的脸颊。 「烧夷弹,尤其是超级烧夷弹会快速地消耗四周的氧气。即使避过火焰的直接攻击,还是可能会缺氧或是二氧化碳中毒。」 我已经逃到安全范围,试着站起来,但左脚很痛。我的左脚上还有些小小的绿色火花跳动着。吉薇和贾里脱下外套想帮我灭火,但我伸手阻止他们。 「烧夷弹的填充物亲油性很高,无论是拍打或是泼水也难灭火。」 吉薇站在我面前已经快要哭出来,但我还是冷静地做出判断。其实疼痛骇人到让我想要大叫的程度,可是,我绝对不会在吉薇面前叫出声,也不会表现出感到疼痛的模样。我不想让她看见我的窘样。 我一边忍着皮肉被烧灼的痛苦,一边发动化学炼成系第二位阶咒式「化 减火」。碳酸钾和尿素反应产生的抑制作用快速地将火焰压制住。 接着我用化学炼成系第二位阶咒式「弗消炎」,将磷酸盐和渗透剂合成为氟界面活性剂。虽然用隔绝空气的方式灭火无法立即生效,但能够确实地灭火。贾里的进攻型咒式士们一脸佩服地看着我利落地处理。 幸好我穿了耐热牛仔裤,没有连骨头都被烧伤。我马上站起来。 「这样就没问题了。」 虽然烧伤的疼痛让我几乎要昏厥,但我还是咬着嘴唇微笑。男人就是这么愚蠢,但我绝对不会示弱。 吉薇抬头看着我,绿色的双眼中带着担心与恐惧。我这才想起我几乎没有让吉薇看过我战斗的样子。我抢在她开口之前说。 「快跑,尽量跑远一点。这里会变成战场。」 「那嘉优斯你呢?」 「我去干掉那个超出常理的纵火怪。」 为了不让吉薇感到不安,我再次露出微笑。接着转向贾里。 「吉薇就拜托你了。」 贾里点头。进攻型咒式士们同时用铠甲和盾牌构成障壁。贾里和进攻型咒式士们将吉薇围在他们背后。这样就可以了。 我跑向绿色火焰熊熊燃起的工业区。 我边跑边换弹匣,拉起枪机,把第一发子弹送进枪膛。 爆炸声与巨响由工厂与综合大楼屋顶的另一端传出。喷发的绿色火焰散发出热气。 贾里伯爵和全副武装的进攻型咒式士们围着吉薇退进巷子里。 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只能听见粗重的呼吸声,与盔甲和魔杖剑碰撞的声音。 走在前方的老人停下脚步,其他人也停了下了,盔甲和魔杖剑的声音静止。吉薇妮雅也停住。 所有人看着突然停下脚步的老人。 「吉薇妮雅小姐,请妳快逃。」 贾里说。 「虽然嘉优斯把妳托付给我,但我们还是得回去掩护他们。虽然我们能力不足,但还是能进行掩护攻击,分散敌人的注意力。」 老人的话让周围的进攻型咒式士们一阵不知所措。 「可是……」 带着皮耶佐口音的不满声四起,领导他们的壮汉沉默不语。成为众矢之的的贾里坚决地摇头。 「就这样。要觉得我考虑不周也可以。」 穿着铠甲的进攻型咒式士们听从上司的意见,从吉薇妮雅周围移开。 「我明白了,有我在会碍手碍脚。」 吉薇妮雅由分开的人墙中离开。 「嘉优斯就麻烦你了。」 吉薇妮雅点了点头,转身向后。 在她背后,火焰冲出街道。她奔跑着,感觉进攻型咒式士们的视线似乎刺着自己的背。 她只能不断地,不断地向前跑。 在陷入一片绿色火海的工业区中,殊死战依旧持续着。 吉吉那在大楼之间跳跃,劈砍着空中的李克儿格?格。沃尔罗德不断由绿色的火焰之间放出炮弹与质量咒式。 火焰,爆炸,刀剑,炮弹。 吉吉那飞身跃过大楼的楼顶,脸上挂着如同凶猛斗神般的笑容。沃尔罗德伫立在工厂的屋顶上,脸上挂着如残忍的审判之神般的笑容。 眼前的场景,简直像在绿色炼狱之中永恒争战的亡灵们。 我连忙甩开自己的错觉,连续放出「爆炸吼」。李克儿格?格像是嘲笑我似地躲向空中。她能自由自在地在空中快速飞行,在地面上很难击中她。爆炸的烟尘和碎片落进绿色火海。 吉吉那跳到燃着绿火的报废汽车上,绿色的火焰烧着他的肩膀到背部,我在吉吉那身旁摆好架式。 「情况怎么样?」 「对我们不利,就只有火烧得很旺。」 虽然身体燃烧着,吉吉那依然没有失去斗志。我一边对吉吉那使出灭火咒式,一边对跳到对面大楼招牌上的沃尔罗德说。 「你那边怎么样?」 「好得很。」 沃尔罗德的肩膀绽开,鲜血直流,一边射出大量质量爆炸咒式一边回答。劣势似乎并未对皮耶佐的勇者造成任何影响。 他们两人都有着惊人的斗志。 沃尔罗德紧盯着绿色火焰的另一端。 「要来了。」 黑影掠过有如地狱的火海和爆炸火焰的上空,飞在空中的李克儿格?格已经展开咒式。 锥孔装药弹头飞向吉吉那和沃尔罗德。我也赶紧逃开。 沉重的爆炸巨响不停响起。热浪袭击着我,我在路上奔逃。 「是谁伤害了鲁戈鲁吉?吉,是谁杀死了他!」 随着哀伤的李克儿格?格的问题,「绿焰真厌猛怒」再度在工业区里炸开。绿色的火柱冲上天际。 我在背后用「斥盾」筑起一道钢墙,向前扑去。盾牌只能挡住火焰的直接攻击,热风还是烧到我后脑的发梢。盾牌也被融化了,我闻到一股蛋白质烧焦的恶心气味。 我举起魔杖剑回头。超级烧夷弹的绿色火焰已经包围住工业区后方全部的范围,我已经无处可逃。 「这是范围广、效果又长的咒式,实在太适合用来由空中弭平地面了。」 空气中的氧气迅速被消耗掉,我用袖子遮着口鼻后退。我抬头看见吉吉那站在塌了一半的大楼四楼。他抓住放出的「蜘蛛丝」,利用拉到张力极限的回弹力,一瞬间把自己拉到四楼。 他站在由大楼崩塌而伸出的骨架上,沃尔罗德也跳到旁边的钢骨上。绿色火焰的热气灼烧着我们,吉吉那和沃尔罗德砍下身上烧着绿色火焰的衣服和盔甲灭火。 我们站在钢骨上喘息。氧气不够,我们脚下的整片工业区都陷入绿色的火焰中。即使我们处于高处,依旧受到热浪的侵袭。 我和吉吉那寻找着李克儿格?格的踪影,沃尔罗德也用野兽似的眼睛看着周围。李克儿格?格从空中用强大的火力牵制我们,闪躲我们的反击。继续这样下去只是磨耗我们的体力。 「就算是『古巨人』,这家伙未免也太强了。」 吉吉那一边治疗自己一边说道。沃尔罗德保持戒心,摀住肩膀上的伤口。 「你刚才说过,李克儿格?格是利用旋翼机的原理移动。」 我尽全力思考。 「这种飞行方式,机翼相对于空气的速度会随旋转方向改变。前进方向和后退方向的差别很大。升力和速度的两倍成正比,机翼的仰角如果都一样,左右会不平衡。前进移动时必须缩小仰角,后退移动时必须加大仰角才能保持平衡。」 「那又如何?」 吉吉那举着屠龙刀问道,我回答。 「快速移动时,后退那一边的旋翼几乎会完全失速,处于空气逆流的范围,因此必须加大仰角,」我拚命一一分析。「可是仰角如果达到失速的角度,就不能再提高升力。只有旋转面的前后可以产生升力,时速达到四百公里左右的时候,升力几乎会完全消失。」 「以旋翼机的原理来说,这就是速度的上限了。」 吉吉那眼中闪闪发光,我苦着一张脸思考。 「敌人可以自由地用时速四百公里在空中移动,还有强大的火力。面对李克儿格?格,即使开坦克车也英雄无用武之地。」 「但是时速最高也不过就是四百公里。」 吉吉那露出狂傲的笑容。 「也不过就是?」 「她没办法用超超音速子弹、闪电或是雷射的速度移动。虽然她的火力强很多,但是动作比春天那个大祸式亚姆普拉还要慢。」 吉吉那举起屠龙刀。 「所以,看得见,」 吉吉那脸上映着绿色的火光,露出修罗般的残忍笑容。 「就砍得到。」 飞行声传来,来自大楼断裂处,钢梁的左侧。李克儿格?格飘浮在远处的大楼上方,她已经发动了咒式。 我和吉吉那立刻纵身跃开。我们原先站立的钢梁被「诱炸弹枪」击爆,我继续跳开。沃尔罗德跳过空中,挥剑切断李克儿格?格的弹头。 天空中不断产生爆炸。 吉薇妮雅跑了又跑,穿越阴暗的墙壁之间,冲出巷弄。 路上的上班族、家庭主妇、老人还有学生,所有的人们都抬头看着天空。他们全都不安地抬头看着建筑物后方,在工业区里熊熊燃烧的绿色火焰。 吉薇妮雅背靠着大楼的墙壁喘气。她面对相反的方向,注视着人行道上的情况。 波及艾里达那、吉薇妮雅与嘉优斯他们的事件,目前已经逐渐迈向尾声。吉薇妮雅已经自行推测出「贝赫里嘉」与「古巨人」有关。 接着,只要靠嘉优斯等进攻型咒式士的力量,以及在贾里伯爵一行人的掩护之 下抢回戒指就行了。 她知道的情报已经变得毫无意义,那暴风雨般的战斗几乎和她无关。 吉薇妮雅盯视着人行道,轻轻地咬住唇瓣。 但只有一件事令她感到悔恨,虽然她被抓走这件事暴露出事情的真相,但反而让「悲叹之戒」被抢走,这倒是一个极大的失误。她痛恨自己的软弱无力。 吉薇妮雅思考着安全的对策。为了避免自己再被抓走,小心为上,也许去寻求警方或者拉尔豪金事务所的保护会比较好。 她下定决心之后拿出手机。她用沃尔罗德的手机连上查号网页,找到贝利克警佐和拉尔豪金事务所的电话号码。 她想直接拨号,但手指又停了下来。 她连接所有信息所找到的真相,仍然有不对劲的地方。没有人能保证她的推测就是最后的真相。 她感到背部一股恶寒上冲。 「……会不会有人诱使我和嘉优斯他们认为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她喃喃自语,同时也发现是什么让她感觉不对劲。 「对了,电话!」 吉薇妮雅拨打嘉优斯的电话。无法接通。 她相信自己这不好的推测就是事实,而且时间所剩无几。 吉薇妮雅只好独自行动。 她环顾四周,到处都是抬头往上看的人和长长的车阵。她在寻找自己的大型车驾照可以开、同时越坚固越好的车辆。 她看见停在车上的大卡车。她跃过公园栅栏,探头去看驾驶座。卡车司机送货去了,人不在车里。钥匙还插在车上。 吉薇妮雅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她旋转钥匙发动卡车,沉重的引擎声随之响起。 她深知自己的行动将会为一切画下句点。 吉薇妮雅在马路上回转巨大的车身,出发回到战场去。 李克儿格?格使出全力展开咒式,不断对工业区射下爆炸弹头咒式。 工厂的屋顶一一喷出冲向天空的不祥火柱。我一边连续射出爆炸咒式一边后退。吉吉那挥着刀,打碎直冲而来的咒式并后退。 火力和连射的速度差距太大了。我们逐渐被李克儿格?格的火力向后逼退。我放出最后的爆炸咒式,和吉吉那转身全力狂奔,跳出屋顶边缘。后面炸开的爆炸气流将我掀翻,我在空中重新设法恢复身体平衡。 我们跃至旁边未完成大楼的骨架上。我们在钢梁交织而成的楼层上起身。接着继续后退。 沃尔罗德放出质量爆炸咒式牵制李克儿格?格,然后在我们身旁着地。 「得救了。」 「不,这下跑不了了。」 沃尔罗德低声说道。 李克儿格?格在我们前方的空中盘旋,巨大的身躯飘浮在钢骨构成的森林中。 她五只蓝紫色的眼睛凝视我们。如同她的别名泪之李克儿格?格,扑簌簌地流着石油之泪。 「终于追到你们了。」 我们站的地方左右都是大楼的墙壁。背后虽然只有钢骨构成的建筑物骨架,还能够逃开,但是依然在李克儿格?格的射程范围内。她说得没错,我们已经完全被逼到死角。 「只能面对面一决胜负了。」 吉吉那举起屠龙刀。要和火力远胜于我们的李克儿格?格正面对决,简直就是恶梦,但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她飘浮在空中,金属构成的唇瓣露出残忍的微笑。 「我要帮弟弟报仇,烧死你们。」 李克儿格?格穿过钢骨森林接近我们,放出「绿焰真厌猛怒」的咒式。超级烧夷弹向着我们飞过来。宛如带着绿色火焰的死神。 我发动「遮热断障槛」。在镍基超合金与钛铝合金中加入硼与铪,形成防火耐热的屏障。 我展开咒式的同时,咒式表面将绿色的地狱之火往四周弹开。我们周围与下方降下雨般的绿色烈火。如果只有火焰还挡得住! 李克儿格?格立刻做出反应,发动贯穿力强大的「诱炸弹枪」。锥孔装药弹头的威力一击便将被绿色火焰包住的耐热墙整个打碎。沃尔罗德早就从右边往左跳,伸手把我从耐热墙后方拉到旁边。 吉吉那趁着李克儿格?格的视线被爆炸烟尘与金属碎片挡住的瞬间,由钢骨上正面奔向一边上升一边放出烈火的巨人。 李克儿格?格犹豫着不知该前进或后退。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李克儿格?格无法使用她的进攻型咒式。身为习于战斗的种族「古巨人」,她判断应该立即前进。 吉吉那跳起,他高举过头的屠龙刀发出银灰色的光芒。李克儿格?格巨大的身体也在空中前进,她的头部前方变得尖锐。只要李克儿格?格的光圈或是头部擦过吉吉那,她就赢了。 他们彼此的力量与武器的锐利程度将会决定胜负。 「去死——!」 「唔啊——!」 他们在钢骨交叉横亘的空中交锋。 屠龙刀命中李克儿格?格的头颅前方。吉吉那的刀刃与李克儿格?格金属头部撞击之后,迸射出四散的火花。 即使李克儿格?格的身体由金属构成,也不可能完全如盔甲般坚硬。在她坚硬的皮肤和肌肉下方,有着虽然也是金属构成,但却纤细脆弱的内脏与器官。 单一结晶贾那散铁重咒合金制成的刀刃将李克儿格?格的头部劈开,一○一七厘米的刀身将她钛合金形成的头盖骨与脑部切断。 从头到身体、背上的光圈,一直到她合而为一的脚掌,整个被左右切开。 她的身体从空中整个飞过吉吉那和他的屠龙刀,被切成两半的李克儿格?格随着惯性继续飞去。 她的右半边飞过我身旁,切面冒出电流与火花。「古巨人」的半边身体飞过,烧伤了我的脸颊。 巨人的右半边身体重重撞上后面大楼的墙壁爆炸,左半边身体丝毫未减速,落到钢骨构成的建筑物骨架之间,掉到后面的柏油路上,烧了起来。 跳起来的吉吉那停在半空中。他用来当作救命绳的蜘蛛丝已经拉长到最极限,开始往回弹。吉吉那摆荡着,伸出手,我抓住他的手,将他甩到钢梁森林之中。 吉吉那摆荡到最远处,穿过了钢骨森林,踏上柏油路。他前进了几步之后停住。 沃尔罗德举着双剑站在旁边。 我呼出了屏住的那口气。「古巨人」一族实在是太恐怖了,实力足可与长命龙或大祸式匹敌,相当于最高等级的「异貌者」。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巨大灾难。 四周的工厂都陷入绿色火海之中,消防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没赶上吗?」 贾里伯爵和进攻型咒式士们由道路旁现身,他们放下高举着的魔杖剑。我和吉吉那看着从头到尾没进入状况的一行人,只能苦笑。沃尔罗德也露出浅浅的微笑。 我们重新回头看着前方。 李克儿格?格的左半边身体倒在覆满绿色火焰的地面上,她剩下的三只蓝紫色眼睛流着泪。 「……没能帮、弟弟、报仇,」 李克儿格?格只剩左半边的嘴,发出微弱的声音。「古巨人」在生命力方面远远超越长命龙和大祸式。 在用地上,生命逐渐消逝的「古巨人」露出钢铁的笑容。 「可是,剩下的四个,很强哦,」 她的声音变成刺耳的噪音。 「盖席纳姆?姆是不死之身,涅比罗?罗法师制造出一整个世界,连札穆札?札都不可以接近。而札穆札?札是嫡子们的领袖,你们没有人能赢过他。」 真是不吉利的预言,她举起左手。 李克儿格?格举起的左手上戴着那枚戒指。藏着强大咒式的绿色宝石,完好无缺地闪闪发光。我和吉吉那开始疾速奔驰。 「可、是,我要、完成、任务,」 李克儿格?格五只眼睛里的光芒逐渐变淡,她挥舞左手。只见她的手掌瞬间变形,银色老鹰拍动翅膀飞向天际。她从手中放出钢铁之鹰,鹰爪上有绿色的光点。老鹰的爪子抓着「悲叹之戒」。 「不要放走它!戒指被带走了!」 我发动「矛枪射」追击。钢铁之鹰飞着,七支长枪刺向它后方的空中。 我由上向下放出长枪,将老鹰逼向地面飞行。此时沃尔罗德放出标枪咒式,二十三支长枪用比音速还快的速度飞向老鹰。 唔,数目将近我的三倍,但竟然只用一半的时间就能发动! 沃尔罗德的长枪由上往下追去,挡住音速飞行的老鹰。继续让老鹰靠近我的魔杖剑剑尖。这样就绝对不会射偏! 我确信能够取得胜利,放出长枪,但此时我打了个寒颤。我立刻跳开 第十五章 诱往死地 在鲜血革命当时,革命政府的罗比耶斯宣扬「若是能把贵族和富有阶级独占的土地与财产分给贫民,就迈向理想世界。」的理念,却因为贵族和富人阶级将他治罪而中止了。 一位充满大智慧的神父告诉他。「不是机会平等,而是结果平等,这种连神都无法完成的事迹,区区人类之躯,如何化其为可能?」 培里库雷伊?迪兹?雅特斯「鲜血革命纪录」神乐历一七九九年 ◇ ◇ ◇ 列车奔驰在高速铁路上。坐在靠窗座位的穆尔汀,举着酒杯眺望窗外景色。 连成一长串的车体,从皮耶佐共和国边境,巨大古代建筑之间的峡谷穿出。 窗外奇特的光景,从列车左右两旁扩展开来。高达三百公尺的怪塔遮住阳光。还有由数十个边长三十公尺的立方体组成,似乎不像供人类居住的建筑排列在一起。 高架铁路就从超级巨大的建物中穿过,而列车正行驶在铁路上。 「『古巨人』似乎也在皮耶佐共和国留有不少遗迹啊。」 穆尔汀喃喃自语起来。 「他们为何几乎从大陆上绝迹?那是偶然或者是必然呢?」 他凝视着眼前壮观的光景。 「我真想让优坎、库洛普菲尔老师跟巴洛梅洛欧表弟也看看。」 穆尔汀的视线回到列车里。萩菈索在列车的通道上走着。这位女秘书官怀里抱着一大堆文件。 那一大堆文件被放在枢机主教的面前。 「您瞧,猊下。需要签署的待审案件就像山一样多。」 没等主君的回答,萩菈索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秘书小姐放下的手,又让另一张桌子上的文件堆积如山。穆尔汀脸上露出呆滞的神情。 「我在想啊,文件跟程序的发明者,应该被当时的人们抓去处刑才对;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 「如果没有文件和契约的存在,逻辑的发展就会受到限制,这不是猊下您教导我的道理吗?」 「还能翻出这么古老的旧帐,萩菈索啰唆得像老太婆一样。」 萩菈索挑了挑眉。穆尔汀一脸平静地倾斜右手的酒杯,随即一饮而尽。 「就算您说我是老太婆,这些文件还是要请您过目。」 几个穿黑西装的男子,从萩菈索背后走了出来,各自把手上的文件通通堆在桌子上。 「有关皮耶佐的问题又多了不少档案。请您阅览官僚和参谋团制作的八十七种因应方案吧,要是不能决定该使用哪项方案的话,皇国就会有危险了。」 秘书官萩菈索脸上露出微笑。 「猊下的玩伴优坎大人和巴洛梅洛欧大人正好不在,这三十分钟可是相当宝贵。」 「有人说过,一旦法规和文件不断增加,就是国家即将灭亡的前兆。」 穆尔汀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他用手卷起文件,看了看方案的标题。他的手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枢机主教深深地吐了口气,高举已经见底的酒杯。夕阳从杯中透过。随侍在旁的侍童见状,随即将酒瓶取过来。 「对了,今天是古代的马兹卡里王纪念日。在处理文书工作之前,还有一些小酌时间。」 在萩菈索凶恶眼神的盯视之下,穆尔汀喝光了酒杯里的酒。 「好了,也差不多是兄弟将我的真意传递出去的时间了。」 穆尔汀将空酒杯递给了侍童,把羽毛笔放在桌上。 「您的工作还没处理完吧?」 「结束了。虽然我不是瓦伦海德,不过什么事都没做,就表示我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只要回皇都欣赏伏里迪亚斯的歌剧就可以了。」 穆尔汀用双手抓住了扶手,背部深深陷入椅子里。萩菈索开口询问。「您说什么结束了……」的同时,整个世界开始摇晃。 伴随着一阵轰然巨响,车厢内所有的物体,包括空酒杯、文具、文件等等飞到了半空中,萩菈索的身体也飘浮在半空中。这位女忍者单手抓住座位的椅背,防止自己被卷往后方。列车的车轮发出刺耳声响,连隔音很好的车厢里也听得很清楚。 就在下一个瞬间,所有浮起的物体都撞出了响声。 列车车体停了下来。酒杯在地面滚动,酒瓶里的葡萄酒洒落一地,文件四处飞散,垫子也迸出火花。车内的灯具剧烈地明灭,显示现在正处于异常状态。窗户上的防弹强化玻璃虽然没破,却也出现明显的龟裂的痕迹。 列车前后断断续续传来哀号声。车内广播声也出现杂音。 「猊下,您没事吗?」 萩菈索以华丽的姿势从空中落下,她首先确认主君的安危。穆尔汀举起一只手表示自己安然无事。侍童则是昏倒在地。 萩菈索回忆事发的前一刻,主君好像在异常状况发生前就做好准备了?她压抑心中的疑惑,开始确认四周的状况。萩菈索的黑西装男性部下们也安然无恙。萩菈索踏过四散在走道上的文件和碎玻璃,疾速奔向窗边而去。 她一边确认有没有咒式狙击的可能,一边纵身飞出窗外。她看向列车行进的方向,峡谷的峭壁从左右往前方延伸,这辆列车的行进路线上没有障碍物。 萩菈索细长的双眸睁大到极限。异常事态发生在第一节车厢上。巨大的柱子从车顶贯穿车体,牢牢地钉在铁轨之上。最前面的车厢扭曲得像毛毛虫一样,第二节车厢也有一半浮在空中。 贯穿列车的物体,外表看起来就像一把巨大的长枪。 高架铁路旁出现一道巨大的身影。 眼前是可将人类握碎的巨大五指,往上看过去是肌肉结实的手臂,终点则是隆起的肩膀。这些全部都包覆在青铜色的皮肤之下,形成锐利的线条。 背负着光轮的肩膀上有着银蓝色头盔,在头盔之下,有一张正在窥视的机械脸孔,以及六颗橙色眼珠。 虽然外型非常接近人类,但是一切实在过于庞大。 身长十九公尺,穿着铠甲的「古巨人」,手持长枪钉住第一节车厢。 伫立在铁轨上的萩菈索一脸茫然,而其他的忍者也是一样。 「古巨人」挥舞手臂,金属嘎嘎作响。只见「古巨人」扯碎列车的连结部分,把车厢抓起来;刚腕再向右一甩,整个车厢就被抛掷出去了。 从铁路上空疾飞而过的车厢,画出一道非常缓和的轨迹。巨大质量消失在高架桥梁的彼端数秒之后,爆炸和火焰随之炸开。微向前屈的「古巨人」迈开脚下的步伐,伸手去抓贵宾车厢的车顶。 金属车顶被硬生生剥开的同时,回到车内的萩菈索抽出了刀刃。她一边确认穆尔汀的位置,她展开化学炼成系第四位阶的「微尘维迭壁」,只见一道由单分子编织而成的防壁笼罩住主人穆尔汀和她自己的身体。 四处飞溅的金属和电子仪器的碎片如雨滴般落下,单分子的防盾虽然被打弯,却没遭到贯穿。 只听见一阵宛如魔女哀号的声音,车顶完全被剥了下来。萩菈索解除咒式防壁,手执魔杖刀「夜鸦」,摆出了战斗姿态。身后的穆尔汀依旧坐在列车的椅子上,他的架式简直就像是镇坐在王座之上一样。 风景变得辽阔。暗红色的天空,耸立在左有的建筑物和岩壁,以及延伸到远方的铁路。 前方是巨人的威容。手上提着长柄的战锤。在十公尺长柄的前端,是一块汽车大小的槌子。 巨人脚下人类的身影,映照在聪慧与冷冽各半的六只橙色眼珠之中。 「终于找到你了,穆尔汀。」 巨人的口中发出电子合成的声音,音波冲击萩菈索全身上下。 萩菈索和四个忍者受到气势的震慑,视线无法从眼前「古巨人」的钢之巨体上移开。 坐在座位上动也不动的穆尔汀,抬头凝视着「古巨人」。 「嗯……突如其来的访客啊,请问您是何方人士呢?」 「我乃是究极『古巨人』提玻尔特?特。是为了杀你而来。」 提玻尔特?特口中以电子声合成奇妙语调如此说道,六只眼珠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握在巨人手中的战锤,握柄的底端就抵在铁路上,看起来就像立了根电线杆在那儿一样。 「『怨帝的十三位嫡子』,应该所有人都出动过了不是吗?」 「这才是兵法中的诡道。吾等与『怨帝的十三位嫡子』拥有同样心愿,却不被允许参与。」 提玻尔特?特如此宣告。 「因此,在那十三位几近死绝的现在,倘若在此截击『古巨人』的敌人,吾等亦有坐上那十三张光 荣之位的可能。」 「古巨人」发出雷电轰击般的笑声。 「原来如此。」 穆尔汀抬头对着巨人微笑。 「因为我必须前往蠢蠢欲动的皮耶佐联邦,所以如果在回途边境遭到『古巨人』暗杀,就无法推测是谁的阴谋了。这应该是某人在针对艾里达那的主计划衍生的产物,这棋下得还不错嘛。」 提玻尔特?特俯视着正在苦笑的穆尔汀。 「那么,我就取走你的命了。」 面对古巨人的死亡威胁,穆尔汀举起手中的酒杯。他右手食指上有一颗蓝色的宝石。原本凝视着宝石的视线,再次移回巨人身上。 「好啊,那你就试试看吧。」 巨人愤怒到全身颤抖,然而,穆尔汀脸上的表情与声音,却是毫无变化。 在高架铁路上四散的萩菈索和护卫忍者,完全进入备战状态。因为他们可以预见双方交谈之后的结果。 「不过,你得先击退我的护卫。」 穆尔汀说道。「古巨人」全身肌肉胀大,高高举起手中的战锤。 「我就杀给你看。」 战锤挥舞而出,忍者们看清那极长的水平轨道,飞到攻击范围之外。战锤猛烈撞上列车的左侧,就这样将车体横扫而出。如长蛇般的列车从高架铁路上浮起,随即掉落在右方的建筑物上。 萩菈索怀里抱着穆尔汀,在高架铁路后方着地。列车遭到破坏之后,四周随即升起白烟,发出了爆炸声响。 萩菈索视线依然注视前方,她开口问道。 「您没事吧?」 「当然。」 穆尔汀的手仍然维持在高举酒杯的姿势。双眼漆黑的瞳孔环视着高架铁路,然后他看到被甩到列车外的椅子。在萩菈索和古巨人的注视之下,这位枢机主教走向椅子。他转身坐下,举起一直握在左手的酒杯。 「逃跑也没意义,那么我就在这里等着吧。」 提玻尔特?特站在高架铁路上,重新握好战锤。「古巨人」光是摆出战斗姿态,就给人一股难以忍受的巨大压力。 「你觉悟了就好,我就在这里干掉你!」 拿着魔杖刀的萩菈索,身旁冲出了四道人影。她那四个忍者部下,化为四道箭矢疾飞而出。 「让你见识一下甲贺忍术!」 「用咒式刀术集中狙击要害!」 四位忍者身形快如闪电,往伫立在高架铁路上的提玻尔特?特周围分散。 「你们好烦啊。」 「古巨人」双臂和握柄的长度超乎想象,再次横扫而出的战锤,击中最前方忍者的背部,那名忍者从脊椎到胸膛的部位都遭到粉碎,接着,攻击的劲道波及下一位忍者。至于第三名忍者,则是被握柄扫中而四分五裂。 仅仅一次挥击,就让三个忍者粉身碎骨,身躯化为血沫散落在四周。第四人因为留在较低的铁路上,避开了破坏的飓风。同胞凄惨的死状没有留住他的脚步,他在提玻尔特?特伸出的手臂下方疾驰。 逐渐落下的脚掌,让忍者全身笼罩在阴影之中。在以秒数计算,甚至更短暂的世界中,忍者一边预测落下地点,一边拔足狂奔。但是并未从落下地点逃走,因为根本无法逃脱。 一道黑影落在忍者的脸孔上,然后整个人被击落到铁路上。只听到一阵轰然巨响。 提玻尔特?特把铁路轰出一个大窟窿,忍者的四肢被他踩在脚下。手脚各往不同的方向弯曲,不停地颤抖痉挛。 「这种程度还不够格当我的对手。」 纵使目睹部下的死状,后方的萩菈索依旧盯着敌人,在脑海里展开分析。 因为这是身为忍者头子的自己的使命。紧紧咬住的唇瓣,不断地累积着恨意,同时提醒着自己该做些什么。 根据萩菈索的分析,「古巨人」的动作,应该会因为躯体过于巨大而变得迟缓,但是巨人却使用超乎寻常的肌力,动作比攻击型咒式士更加灵活。「古巨人」长度极长的手脚,又进一步扩大了攻击范围。 古巨人体型十分庞大,而且又是由金属构成,这让萩菈索的攻击咒式几乎无用武之地。 「既然咒式的火力没有效果,那就只能进行肉搏战了。」 但是从肉搏战的角度来看,双方体格的差距过大,情势对萩菈索绝对不利。 究竟该撤退、还是展开突袭?但是背后的穆尔汀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而且敌人已经摧毁可以高速移动的列车,所以没办法逃出巨大的「古巨人」的手掌心。大贤者优坎在北方还有要事待办,所以人不在这里。 现场除了萩菈索,没有其他人能保护穆尔汀。 萩菈索屏住了呼吸。 目前只剩下往前进这个选择。为了让主君和族人存活,性命也可以视为道具。 心里已经有所觉悟的萩菈索,对提玻尔特?特展开第二击。女忍者已经根据攻击距离算好往后抽退的距离。 「古巨人」发动咒式,战锤握柄的长度急速伸展。 「去死吧!」 横扫而来的大瀑布式冲击,命中了往后飞翔的萩菈索。 战锤命中女忍者的腹部。 夕阳西下天的艾里达那东南部。亚修雷?布夫&索雷尔咒式士事务所非常热闹。窗外传来远处街道的消防车与警车的鸣笛声。这几天以来,艾里达那的警察与消防队因为破坏、爆炸、狙击和火灾而忙得不可开交。 转眼之间,事务所彷佛变成了临时野战医院。 我很不愉快地接受着吉吉那的紧急治疗。他透过治愈咒式处理我身上的烧伤、割伤、挫伤与骨折。 在我眼前的座位上,吉薇正在替沃尔罗德的手臂缠绷带,贴咒符。这真是一个没有公义的不平等社会啊。 「那边的那个家伙,你可别靠得太近啊。」 我才刚提醒完,吉薇狠狠就白了我一眼。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 「可是,」 我就此打住。不过,我、吉薇跟沃尔罗德三个人,就这样在事务所里面面相觑……气氛好沉重。吉吉那结束我的治疗以后,深深吐了口气。 「回到先前的话题。」 在三角关系之外的吉吉那,可说是在场人士之中最冷静的人。吉薇又继续进行沃尔罗德的紧急治疗。我则是尽可能压抑自己烦躁的情绪。 先由我主动说明应该会比较好吧。 「提供资金创立忧国骑士团,并且暗中煽动忧国骑士团的人,正是皮耶佐的『贝赫里嘉』。即使收了他们的资金,但在外人眼中看来,忧国骑士团只不过是一个激进团体罢了。『贝赫里嘉』杀害富勒,藉此引发忧国骑士团和皇国居民对七都市同盟的憎恶。」 「吉薇,妳怎么看?」 吉薇用嘴巴拉住沃尔罗德手臂上的绷带,绑好固定之后抬起了头。 「这一切都与戒指是由『贝赫里嘉』研发的东西有关。」 「戒指吗?」 我回想起被「古巨人」夺走的戒指那耀眼的绿色光芒。 「戒指与雷梅迪乌斯方程式、亚基涅伊翁学派,以及皮耶佐联邦共和国技术人员所特有的组成式有关。所以某个皮耶佐的不明势力,对制造戒指提供技术支持。」 沃尔罗德见到我一脸疑惑,于是再次补充说明。 「那戒指是我们一次次参与争夺战,最后却被李克儿格?格抢走的三枚戒指之一。里面封印了各种空间咒式,他们计划让佐艾迪斯复活。」 沃尔罗德望向吉薇。 「而关于这个部分,她似乎发现了某些事实。」 我和吉吉那的目光也转向她。三个男人的视线都落在吉薇妮雅身上。 「讨厌啦,这样看人家,人家会不好意思。」 吉薇双手紧抱自己的身体。无论何时,女孩子总是会展现出女孩子气的那一面。但是事态紧急,所有人的目光还是聚集在她身上。 「嗯……」 吉薇坐在事务所的椅子上,她并拢膝盖,鼓起勇气开口说道。 「我的想法很简单。因为艾里达那实在发生太多事件,所以我试着把这些事件串联起来。」 吉薇吸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贝赫里嘉』为了实验某种咒式武器,所以才制造出三枚封印了咒式的戒指。对于那些想要让佐艾迪斯复活的那些『古巨人』来说,戒指是他们非常得到手的东西。『贝赫里嘉』为了让『古巨人』在艾里达那从事某些行动,于是把这三枚戒指当成交易的条件。而从『贝赫里嘉』偷走戒指的布洛佐先生,没有把戒指交给沃尔罗德,而是把戒指交给了我。」 解说持续着 。 「后来的发展,就和被牵扯进来的我们所知道的一样,抢回戒指的工作由『古巨人』负责,『贝赫里嘉』本身则负责在背后操控忧国骑士团,双方分工合作。」 吉薇妮雅将现状描述得很清楚。 「所以说,问题在于,『贝赫里嘉』以戒指做为交换条件,到底想让『古巨人』替他们做些什么?还有,内部和外部都遭到操控的忧国骑士团,究竟扮演怎样的角色?进一步来说,我们必须找出贾里伯爵与『贝赫里嘉』真正的目的,才有办法锁定目标,然后决定要去的目的地吧?」 我、吉吉那和沃尔罗德不禁感叹,吉薇真的把问题分析得有条有理。 「虽然还留下几个问题,不过吉薇妮雅的推论很有道理。」 吉薇说明完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重新思考,沃尔罗德说出了他的想法。我们才逐渐了解最大的目标是什么。 「贾里打算利用『古巨人』在艾里达那引发某些事件,而那里就是我们的最终目的。」 「现在最令人困扰的就是,我们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吉吉那丢出冷彻的话语。 我们无法展开行动。情报,我们真的很渴望得到相关的情报啊。 男子在幽暗的通道中前进,他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进,在通道尽头的门扉开启了。 光芒照射在眼睛上,他伸手挡住以防视力受损。赫莱德战战兢兢地踏入幽暗的室内。 踩在金属地板上,环顾蓝色幽暗蔓延的室内。 这是一个半球状的广阔房间,天花板上有星空闪耀。因为被迫坐了长时间的车,总觉得站不太稳。这不是会错意,也不是错觉,实际上是金属地板在动。赫莱德重新思考自己的立场,整理好高级西服的领带,做好会面的准备。 移动地板以复杂的动作往房间中央前进。 只见天花板中央的太阳绽放光芒。光芒瞬间从黑暗之中倾泻而下,只见一名老人伫立在光线切割出的黑暗一隅,运送赫莱德的金属地板也随之停下。 赫莱德在半球状室内的中央和老人对峙。 「欢迎来到真正的会场。」 在上方的光线照耀之下,可以看到一位身穿黑西装的矮小老人。后退的发际线,白发向后梳齐。从浮现老人斑的脸庞,可看出他已届百岁之龄。像是萎缩红萝卜的鼻尖下方,有着一张冷酷的嘴巴。 这位老人正是达利欧涅特。 老人右手握着立方体,那是一块金属立方体。两名黑西装男子伫立在达利欧涅特背后,应该是高阶咒式士护卫。 「拉卡斯库银行的最高管理阶层莅临此地,真是深感荣幸。」 沐浴在光芒之中的达利欧涅特,脸上露出微笑。那是让人不寒而栗、不带任何感情的笑容。赫莱德鼓起勇气回应。 「这才是我该说的话。同时对于我们拉卡斯库银行来说,受到举世闻名的投资家达利欧涅特先生的邀请,实在是备感荣幸。」 赫莱德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刚才看不到外面,也完全听不到声音,这种大费周章的移动方式,实在让我感到有点疲惫。」他的语气之中带有些许讽刺。「虽然您的身分是如此尊贵,而艾里达那的现况也不算安全,这样的处置方式似乎还是有点过火吧?」 「我没什么时间。」 达利欧涅特无视于对方的质问。 「我的问题只有一个,拉卡斯库银行的回答是什么?」 面对无视于商业礼仪的对手,赫莱德内心显得局促不安。 话虽如此,与达利欧涅特之间的交易非常重要。他只能老实告知对方银行董事会的决定。 「本行决定全面赞成达利欧涅特先生的提案。」 赫莱德咽了了口水,继续说了下去。 「请将我们当作您数以百计,或者当作你数之不尽的工具之一使用吧。」 达利欧涅特眼神散发出锐利的光芒。 赫莱德对于己方的决定并不后悔,为了获利这是非常合理的决策。 但心中总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厌恶感。恶魔也有其合理性。他心中不禁怀疑,是否与合理化身的恶魔订下契约。 「很好。非常好。」 达利欧涅特发出喜悦之声。在老人盯着不放的视线之下,赫莱德有种喝醉酒的感觉。那是一种身体摇晃,脚下不稳的奇妙感觉。老人制造出恶魔般的气氛,似乎侵蚀了赫莱德身体的平衡感。 站在地板上的赫莱德反转了一百八十度,视线对上半球状房间的墙壁。 赫莱德弄不清楚方向,但达利欧涅特知道这面墙朝向北方。 「那么,计划就此展开。其他人也到这个会场集合吧。」 他犹如歌唱般做出宣告。光线从半球状的墙壁和天花板渗出光线。光线从打开的墙面绽放出来。光芒逐渐满溢,墙壁往上下左右移动,半球状房间逐渐消失。 整个人楞住的赫莱德,茫然地抬头观望四周。他发现自己伫立在圆筒状的房间之中。先前的半球状房间,在圆筒状房间之中应该是做为接待室之用。 圆筒状墙壁上下排列着五十个座位。每个座位上都有四方形的终端机围绕,中间位置则是坐着穿西装的咒式士。 每个坐在座位上的人脸上都戴着知觉面具。咒式发动之后,四方形的终端机与座位上的人上半身都有复杂的咒式围绕。知觉面具上的人工眼球激烈地闪烁着。大脑可怕的计算能力直接与终端机链接,进行操作数字的工作。 那些操作数法系咒式的人是金融咒工学士。赫莱德与达利欧涅特上方飘浮着立体光学影像的立方体。 光线编织而成的立方体大约有五十个左右,六个平面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字。文字和数字的数量相当庞大。 金融咒工学士的人工眼珠不断闪烁,手指在终端机上快速敲击,立方体也随着动作而移动、改变方向。浮现在平面上的光之文字和数字不断变换。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组合出复杂的方程式,文字与数字也变动了数百次之多。 变动速度之快,已经不在常人能理解的范围内,就连同样身为金融专家的赫莱德,也觉得速度太快、内容太复杂而无法理解。 唯有金融咒工学士才有能力掌控这种一秒钟内变化数百次的数字。 眼前出现的光景,让赫莱德呆立当场。达利欧涅特的团队人员和设备都是压倒性的先进,而且居然在这个房间里建立了一个金融市场、一个证券交易所。 仔细凝视立方体的顶点,位于顶点上的不是立方体,而是一个巨大的球体。蓝色地面上散布着绿色或褐色的斑点,代表着这颗星球的海洋与陆地。 赫莱德的双眼紧盯自己脚下所立的伍戈多大陆,上面有许多国家。 「在现在这个瞬间,世界各地都有黄金之蛇孵化了!」 达利欧涅特以高亢的语气说道。影像上的大陆浮现数十个光点。光点的大小从针尖大、指尖大,到拳头大的都有。 「大大小小的黄金之蛇,即将横跨大陆,往下一个目标前进。」 各种不同大小的光点沿着球体伸出粗细不同的箭头,只见那些箭头全都指向伍戈多大陆上的某一个地点。 赫莱德凝视着成为箭头目标的那个地点之后,他终于理解了。达利欧涅特策划出一个恐怖的计划。 「黄金之蛇的数量增加得更多之后,最后将会征服黄金之龙。而我的七个人生也将就此终结。」 达利欧涅特抬起右手,戴着白手套的手举起了立方体。立方体像变魔术般绽放光芒,开始旋转起来。 「金币变银币,银币变铜币!」 老人大声叫喊。 「好痛。你要像吉薇那样温柔啦。」 「你这种话留着跟医生说吧。屠龙族的治疗方针,就是即使会杀了患者也要全力治疗。」 吉吉那在接待椅上对沃尔罗德进行正式治疗,他用手接起沃尔罗德断掉的肋骨,然后再发动治疗咒式。这是正式治疗中无可避免的过程,但是疼痛的程度真的非常剧烈。 「吉吉那,其实你很讨厌我对吧?」 「如果你认为我喜欢你的话,那就代表沃尔罗德这家伙的脑袋已经腐坏了。」 吉吉那继续使用治疗咒式。 门旁有一颗黑色毛球蜷缩成一团。猫咪爱尔文似乎是从敞开的门扉溜进来的,就这样待在那儿。也许是对于这群人类的奇妙关系和举动感到好奇。 为了获得艾里达那的最新情报,接待室一直播放着电视新闻。立体 光学映像不断播放一条条关于艾里达那的信息。有一群抗议团体,围在达利欧涅特投资会议会场外面抗议。 先结束治疗的我,跟吉薇一起在厨房做料理。这是为了冷静下来所不可或缺的一项作业。仔细一想,因为事件接二连三爆发,结果从今天早上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 我从锅子里舀了点汤到小碟子上,再喝进嘴里。确认一下味道,感觉还不错。我把小碟子放到洗碗槽,关掉锅子的炉火。 「好了,这是最后一道菜。先端出去吧。」 我和吉薇开始把菜端出去。 大锅、深锅和小锅。大盘和中盘,还有迭在一起的取菜用小盘,银色汤匙和肉叉。我们在厨房和接待桌之间来来往往,进行用餐的准备。 肋骨部位附近的牛肉,厚切之后串在一起烧烤,表面的脂肪因为余热而跳动。把切碎后的大蒜和韭菜放到肉块上之后,散发出一股美味的香气。 史温拿夫风味的鳕鱼,肉质晶莹剔透。香草酱下有着家鸭胸肉红色切片。 加入半熟蛋的央华风炒饭,充满了金黄色的颗粒。 大锅的深色汤汁是茄子绞肉咖哩。冒着水蒸气的饭锅,米饭散发出雪白的光辉,彷佛正在等待与咖哩相逢的那一刻。 两个深锅里面分别以西红柿和奶油基底的汤,红色带有乳白色的汤汁飘出水蒸气。旁边放着刚出炉的面包和意大利面。 小龙虾为海鲜色拉增添美丽的色彩,新鲜嫩绿的菜叶上还有水滴。透明的盘子里放了饭后吃的草莓和葡萄,倒上炼乳之后,就像是覆盖着雪冠的山脉。 要弄出这桌菜肴还真累人。我深深地吐了口气,不过心里觉得很踏实。 「就算再会吃,这也做太多了吧。」 吉薇用手背擦着汗说道。 「这里有饿肚子的吉吉那跟沃尔罗德,他们是大胃王等级的攻击型咒式士,而且还有吉薇要吃嘛。」 我话刚说完,右侧腹就遭受吉薇的右肘肘击。我和吉薇恢复成往常的样子。沃尔罗德在一旁看着我和吉薇。在这一刻就把那些烦人的争吵都忘掉吧。 四个人围着接待桌坐了下来。 「这几天只靠简单的外食和随身干粮过活,我觉得这样可能会影响士气,虽然仓促了一点,不过这可是我的全力之作。」 我一边苦笑,一边擦着汗。对我来说,这也是很久没有的做菜经验了,做菜实在是件很快乐的是。因为每个人都大方地贡献食材费用,让我可以挑战平时因为经济困顿而无法达到的料理技术极限。 「好了,那么就……」 完全不等我的开动信号,耐不住性子的咒式士们和吉薇,早已开始攻击食物。只见汤匙和肉叉对着食物或刺、或舀、或挖。牛猪鸡鸭鱼贝等肉类被撕得粉碎,米饭、面包跟面食则是被狼吞虎咽地吞下。 酒杯交互飞起,空盘子不断往上迭。我也只能傻眼地看着眼前的光景。 「吉吉那什么都吃呢。」 「我没有什么特别不吃的东西。」 吉吉那思考了一下。 第十六章 灵魂的赌博 唯有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人才会死亡、遭到杀害。 像这样的战场,在古代被之称为灵魂的赌场。 只为了能好好赌上一场而死。 欧杰特?哈兰斯「废乐园」神乐历三二一年 ◇ ◇ ◇ 从借来的面包车前方,可以看见从奥利耶拉尔大河东岸流过的运河。 后面的远景则是新兴商业区瓦丁地区里的高楼大厦。高耸于夜空的天佩利欧大楼,壮观的姿态也尽收眼底。 应该正忙于准备营业的天佩利欧大楼,上面却一点灯光也没有。正如贝利克所说的,因为受到抗议活动的压力,所以自行暂停准备活动,所以里面大概一个人也没有。 「现在想想,那栋大楼的落成典礼,还有第一次会面时的交谈,一切都是达利欧涅特安排好的吧。」 「投资会议也是为了让群众的憎恶升温,同时用来引诱皮耶佐入瓮。这个老人的毅力真是用错地方了。」 吉吉那怀中的屠龙刀刀鞘发出声响。我终于了解达利欧涅特刻意在艾里达那现身的理由了。 「金币变银币,银币变铜币;在布洛佐的遗言、吉薇的勇气,以及运气的帮助下,我大致上弄清楚了。」 我再次口头确认这一连串的事件。 「就像马卡拉多书里写的马兹卡里王的故事一样。只不过情节换成一个老人想在皮耶佐引爆货币危机,让这个国家走向毁灭,并且从中获取利益。」 太可惜了。每一次都晚了一步。 经济学家马卡拉多的「经济与法律」,书中写了马兹卡里王的故事,不只是我和吉薇,也是每个哲贝伦人在学生时代都读过的书。皮耶佐出身的沃尔罗德,虽然也知道这本书,但他不会立刻就联想到。相反的,对吉吉那来说,即使故事涉及马兹卡里王,但因为故事本身和军事无关,所以他也不会感兴趣。 布洛佐不想把消息透露给吉薇知道,所以才会引用古代的故事来暗示沃尔罗德。虽然沃尔罗德想知道其中隐含的意义,但是「贝赫里嘉」、吉薇绑架事件,再加上与「古巨人」的死斗,让他无暇深入思考。 真正该骂的人是我。马卡拉多写的「经济与法律」,是我推荐给富勒的其中一本书。就算在因缘巧合下联想到这本书,但也应该更早发现才对。 如果是真正思虑敏锐的人,在与达利欧涅特见面的时候,就可以推测出那个老人过去和皮耶佐这个国家有过节,在了解他是追求利益法则的化身时,就应该发现这个事态才对。 「货币贬值是很可怕的。要是币值只剩下原来的十分之一,物价就等于上涨了十倍。」 坐在车后座的沃尔罗德接着说了下去。 「日常所需的面包或面条等等食材,还有电力、天然气和燃料费,全部都会上涨十倍。」 光是用想象的就让我浑身发抖。物价涨十倍实在让人无法想象啊。我看见沃尔罗德紧咬着下唇。 如果遭遇货币危机,皮耶佐这个国家将会毁灭。皮耶佐的人民将会承受非常可怕的痛苦。贫民可能会在痛苦、饥饿或暴动之下死去。 我现在该做什么已经很清楚了。我打算粉碎吉薇和我的仇敌「贝赫里嘉」及「古巨人」的阴谋,还要去拯救莉洁莉雅。 可是,我不知道应该去救达利欧涅特,或者是直接杀了他。连我都感到迷惑,立场更复杂的沃尔罗德又会怎么做呢? 这位皮耶佐的勇者,不但失去了爱情,现在甚至快失去祖国了。 我透过后照镜确认之后,发现沃尔罗德静静地眺望窗外。 「货币危机与憎恶之情,不知道何者会先出现。达利欧涅特一有行动,『贝赫里嘉』和『古巨人』也会有相应的动作。接着,达利欧涅特对于『贝赫里嘉』和『古巨人』的策略也会展开反击。」 吉吉那低声呢喃。 「我们和那些民众只能跟着他们双方的想法起舞而已。」 苦涩的现实。不只是「贝赫里嘉」、「古巨人」与达利欧涅特制造出来的问题;我和沃尔罗德随着吉薇起舞。两者之间有着极深的鸿沟难以跨越。 我将注意力从疑惑处移开。 现在只能选择全力解决迫在眉睫的大灾难了。 就算只是为了逃避眼前的苦痛,那令人恐惧的大灾难依旧是无法抹灭的事实。 「贝赫里嘉」和「古巨人」让吉薇的性命受到威胁,我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我也不会让莉洁莉雅遭遇到和富勒一样的悲剧。而且做为一个好人,我也不可能对即将发生在艾里达那的大灾难袖手旁观。 沃尔罗德也想要打倒杀害布洛佐的派系,防止皮耶佐陷入失控状态。 纵使双方无法互信,也只能让对方成为自己伙伴。若是我们不能同仇敌忾,那么往后面对那个预想中最难缠的对手时,我们将没有半点胜算可言。 车子驶下平缓的坡道,附近左右两侧的岸边出现大工厂林立的厂区。 工厂、造船厂屋顶、大楼和起重机彼此相连,延伸到远方。港湾和靠岸的船影连接在一起。 每一艘船都在建造中或者等待出航,所以都没发动引擎。 不过,唯独其中一艘船的船体和周围都有灯火,看起来像是准备要出航。透过知觉眼镜增幅之后,可以看见船侧写的文字是艾克莉邬丝号。 「就是那艘、最里面那艘船。」 车后座的沃尔罗德以嘶哑的嗓音告知。车子沿着造船厂的墙壁前进,我们看见大门,左右两侧站着一群攻击型咒式士,已经把魔杖剑指向我们。 「住手!」 我从车窗探出了头,向右前方的咒式士吼着。 「现在不是防备我们的时候!忧国骑士团已经往这里来了!」 我为了让对方放下戒心,把车停在离大门有些距离的地方。对方的咒式剑士在前,后卫系咒式士则是跟在身后,两人一组的咒式剑士,在能够立刻反应的距离内拿着魔杖剑对着我们。 「我们也掌握了忧国骑士团的情报。但是,我们也不能排除你们就是忧国骑士团的成员,你们也有可能是要让我们放下戒心才会靠近的,不是吗?」 我让对方看到自己空着的双手,将上半身探出车窗外。 「不对,要是你们已经掌握正确情报,那么刚才我们在接近造船厂的时候,你们就会立刻施放咒式了。所以你们不该怀疑已经握有情报的我们。」 我说的话并未让对方胆怯。既然如此,就靠说理的方式说服对方吧。 「再说,如果我们是忧国骑士团,我们在远距离就会发射咒式直接突破了。我们还出声提醒,所以你们不用怀疑我们,我们是可以互相信任的。」 「我们还不能确定放下戒心。有可能会对我们施放咒式,我们无法判断你们是不是忧国骑士团的陷阱。」 这两个护卫的戒心真重。 「快去联络达利欧涅特,只要说嘉优斯和吉吉那来了,他就知道了。」 皮耶佐勇者沃尔罗德的立场太复杂了,所以还是别说出来比较好。 我再次出声呼唤,门卫依然保持沉默。大门后面还有一群护卫,应该正在调查我们的身分是不是真的,同时正在和达利欧涅特联系吧。如果是门卫在联络达利欧涅特的话,那就等于默认他本人就在里面了,我的演技可是很花费心思的啊。 「已经确认是本人无误,而且达利欧涅特先生也同意几位入内。」 似乎已经联系过了,护卫打开大门。我让车子缓缓地前进。 「地狱之门开启了。接下来前进的路上,要舍弃一切的希望、吧。」 副驾驶座上的吉吉那打了个哈欠,车后座的沃尔罗德也静静地看着窗外,我希望这两位情绪也紧绷一点。沃尔罗德的嘴唇勾勒出笑容。 「可别期望我们三个都能活着回去啊。」 我们穿越工厂用地的大门,身后的门扉立刻就关上了。我把视线转回前方,视线所及尽是造船厂的用地。 左右两侧有十几个咒式士。所有人都全副武装,手持魔杖剑,身穿积层铠甲。其中一位咒式士用下巴示意我们到里面去。 我们在造船厂广大的用地上前进。里面有着造船用的建筑物和工厂厂房,以及大楼和起重机。到处都停着车子,聚集了许多攻击型咒式士。他们正调整为迎击状态。 左手边是紧邻着造船厂的运河,还有好几艘靠岸的船只,必须抬头才能看到全貌的巨大船体连成一片。 我们的车子停 在造船厂的监视塔前面。我和吉吉那跟沃尔罗德下了车。 在监视塔的出入口,有两位身穿黑西装、有点面熟的攻击性咒式士。两名男子分立左右,背后站着一位老人,达利欧涅特现身了。 老人摇晃着白发和那像是萎缩红萝卜的鼻子,脸上露出了苦笑。 「你们果然来了啊。」 他左手握着金属立方体,看来是先前给我那个立方体的替代品。 「你现在不该这么冷静吧?忧国骑士团都快攻打过来了!」 「我知道。」 老人冷静地回应。我追问道。 「既然都知道了,为什么不逃走?为什么不停止经济攻击?」 「贾里伯爵当上了『贝赫里嘉』的新指挥官,在他们的操纵下,没有大脑的忧国骑士团就冲过来了吧?顺带一提,『古巨人』们也正在来这里的路上。掌握全盘状况的我,要在这里策划经济攻击。」 达利欧涅特了解一切状况却动也不动。我完全无法理解他是什么意思。 背后传来爆炸声、尖叫声跟金属互击的尖锐声响。我回头一看,门扉附近发生了战斗。 「快退后!」 在我说完话和用眼角余光确认之前,达利欧涅特已经消失无踪了。黑色轿车朝港口深处驶去。 「我们该去保护达利欧涅特,或者阻止忧国骑士团?」 「这两件是一样的事。」 吉吉那和沃尔罗德往同一个方向移动,各自拔出利刃奔向战斗区域。 「只要把出现的敌人全都打倒就可以了。」 连续出现几声爆炸声,门扉被轰飞,面向道路的墙壁也垮了好几处。一群绿色的装甲输送车穿过白烟而来。 四辆金属块向造船厂展开突击。护卫们立刻施展爆裂、雷霆、炮弹或钢长枪攻击,削去、贯穿那些车辆的装甲。 即使如此,也无法停止巨大质量。护卫们怕被辗毙而闪躲,使得整个布阵崩溃。此时,生物强化系咒式士使用蛮力,而炼成系咒式士则是展开防壁挡下车辆。 四辆装甲车打开左右和后方的车门,人影从中飞出。那些人是身着银色的积层铠甲,以各式各样装备护住全身的攻击型咒式士。红色战旗与黑色吊旗不停翻飞。 这些人是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的人。 骑士们在飞跃而出的同时,以钢铁防壁和盾牌筑起城塞,防御散射攻击。 「从中央突破!」 伴随着女性的号令声响起,骑士团从防盾的缝隙中接二连三伸出长枪,从长枪放出毒气或雷电。由于前卫为了避开车辆的突击而往左右退开,导致后卫直接承受长枪的攻击。枪尖穿透盾、装甲、胸膛,雷电在体内乱窜,使得体液沸腾,毒气则是让人当场猝死。 忧国骑士团和达利欧涅特的护卫陷入混战。爆焰烈火、雷电长枪、蕴含超人气力的利刃、快如音速的拳、滴上毒液的震动枪尖。白色及黑色的烟雾遮蔽视野,耳朵只听得见爆炸声和惨叫声。 忧国骑士团的前卫,以及身穿银甲冑的队伍突破了包围网。吉吉那和沃尔罗德正在等待不断闯入的这群人。 「去死吧!」 避开骑士团的长枪,屠龙刀涅雷多纵向砍劈,魔杖剑吉赛罗横向挥斩,只见刀光闪闪,将盾牌、甲冑连同躯体一起切开。上下半身被横切成两段的骑士,还有全身被左右一分为二的骑士,在惯性之下往前倒地。内脏和鲜血洒落在工厂用地的水泥地上。 跟在后方的骑士和攻击型咒式士停下脚步。看到如此惊人的剑技,身体不由得僵住不动。 两名咒式士在鲜血与内脏之间迈步向前。 「皮耶佐勇者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啊。」 「传说中享誉盛名的屠龙族剑技,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吉吉那和沃尔罗德挥舞鲜血淋漓的刀刃在工厂用地上前行。现在环顾整个艾里达那,这两位正是最强的前卫组合。 两人无视于那些遭到压制的护卫,直接从中央突破,他们挥刀让飞来的咒式失效,将那些斩向他们的咒式士身体一刀两断。 吉吉那和沃尔罗德无视突破战术及对方人数径自前进,无人能挡住两人前进的脚步,他们靠着压倒性的力量杀出一条血路。 我只要在这两架利刃切削机的带领下,从战场上开辟出的血路中前进就可以了。我从在他们身旁放出「雷霆鞭」和「矛枪射」,以精密的射击逐一打捯敌人。 在两人开辟出的血路周围,护卫群的刀刃、爆炸、雷击、毒物和咒式生物到处飞舞,死亡、流血、哀号和怒吼声接连不断,我在乱战之中环顾四周。 一个独自前进的黑发黑瞳女子让我觉得眼熟,那是身穿银色甲冑的莉洁莉雅。 「莉洁莉雅!」 她没听到我的喊叫声。我使用雷击干掉从旁现身的骑士,继续往前迈进。 「莉洁莉雅!快停下来!」 我在孤身一人的莉洁莉雅旁边对她大喊。她抽出魔杖剑,我抬起优尔加的刀身接住莉洁莉雅的剑刃。金属剑刃在我和莉洁莉雅之间铿然作响。 在相互交缠的利刃后方,是我以前教过的学生——莉洁莉雅的脸庞。沁出的汗水让黑发贴在额头上,她的双眸流露出憎恶之色。 莉洁莉雅用眼睛确认来者的身影之后,情绪随即产生激烈波动。 「嘉优斯、老师?」 「对、是我啊!妳快住手!快从这里离开!」 我的话语让莉洁莉雅的魔杖剑一阵摇晃,但是力道又压了上来。 「我不会停手的。」 女子发出悲鸣。 「我们这些派遣员工或短期性劳工,被资方用完就丢,已经被固定在一个阶级里了,没办法翻身了。」 我和莉洁莉雅的刀刃相互拮抗。 「只有打倒达利欧涅特那个同盟的金钱亡者,皇国才能获救,我们也才能获救。」 哀伤的嘶吼声让我的胸口为之骚动。 「富勒的死让我无法释怀,一定要有人付出代价才行。要付出代价的不只是『贝赫里嘉』而已,达利欧涅特也是一样!那家伙才是一切的元凶!」 她抽回刀刃,翻转方向,准备砍向我的咽喉,我用左手挡了下来。我就算一边打哈欠也能挡住莉洁莉雅的刀刃。 「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我用力量强行压回,一个转身来到莉洁莉雅的身旁,然后抓住她握着魔杖剑的右手。我突然惊觉自己话中的含意。 没错。「古巨人」为何要与「贝赫里嘉」连手?当我听到「能够对抗同盟的只有皇国而已」这句话时心中出现的协调感,现在已经知道理由何在了。「贝赫里嘉」以戒指为代价,到底想让「古巨人」去做些什么呢?我凝视着莉洁莉雅。 「『贝赫里嘉』不只杀害了富勒,还包括你们在内!」 莉洁莉雅的思绪似乎又更加混乱了。总而言之,我要让她先从这个战场离开。最重要的是,我已经明白达利欧涅特所说的同盟和皇国的危机,以及这个恐怖计划的全貌。 「『贝赫里嘉』的目的不只是阻止经济攻击所引发的货币危机。他们还想让你们成为让皇国和同盟完全交恶的活祭品。」 「我们是活祭品?」 一阵重低音声响盖过了莉洁莉雅疑问之声,在场的每个人都停了下来。让腹腔震动的重低音再次响起。所有人都抬头看往声音的来源,每个人视线都集中在造船厂的屋顶。 点亮灯光的屋顶上方,伫立着一道压迫夜空的巨大身影。 虽然体型大小与先前所见时不同,但那六只红眼和漆黑的身体非常眼熟。那是盖席纳姆?姆。我的知觉眼镜测出他的身高是二十一点三四公尺。活像是一栋八层楼高的大楼正在移动。 「是『古巨人』!」 「我们同样也憎恨七都市同盟,我们是伙伴啊。」 忧国骑士团大声吶喊。巨人抬腿踩向造船厂的屋顶,由铁板构成的屋顶和钢梁,如玩具般遭到破坏。船只用的燃料似乎被引爆了,喷发出红色与黑色的烈焰。 巨人以火焰为衣装,踏进造船厂的用地。莉洁莉雅飞身扑过来,将我一把撞开,我来不及再抓住她挣脱的手。 我和达利欧涅特的护卫们一起往后退,同时放出咒式。雷电和钢枪一起击中盖席纳姆?姆的胸膛及腰部。不过,所有的攻击都被他那厚重的钢铁表皮和肌肉的多重装甲弹开。爆炸咒式在他高举的手臂上炸裂。 有八层楼高的头部完全没有晃动。 「做出不错的调查成果,以女体最为 适合。」 巨人踏下右脚,在达利欧涅特护卫群的最后一列落地。钢铁巨柱粉碎了护卫群身上的甲冑、防盾与头盔,轰然巨响让哀号声四起。 「他们也痛恨同盟的野蛮行径!跟『古巨人』一起上!」 伴随着莉洁莉雅的嘶吼,骑士和所属的攻击型咒式士大步向前。调整成箭矢阵形的前卫,开始高速突进。 带头的集团遇上了铁锤,又是一声轰然巨响。三位骑士变成肉块和血沫,被埋进码头的用地。 将骑士们葬入地底的是盖席纳姆?姆的右脚。 「怎么会?」「为什么要攻击我们?」「停止前进、『古巨人』是敌人!」 骑士和咒式士停下脚步。虽然带头的集团停了下来,跟在后面突击的队伍却来不及煞车,甲冑和盾牌和魔杖剑猛烈地撞在一起。 盖席纳姆?姆以右膝弯曲的姿势,举起右手。漆黑的五指伸展开来,高度像是可以触及天空一般。 「从生物学和遗传学的角度来看,你们根本没半点用处。让我看看人类死亡的模样吧。」 巨人的拳头对着无法动弹的一群人挥舞而下,甲冑骑士和咒式士们化为肉块四处飞散,支解的手脚与甲冑如雨水般落下。 「散开!快散开!」 听见莉洁莉雅的声音之后,其余的忧国骑士团成员分往左右撤退。他们发射咒式,张开弹幕掩护自己。盖席纳姆?姆不耐烦地用手挥开。 左翼传来轰然巨响。 忧国骑士团被击轰之后纷纷落地。 造船厂的建筑物前方出现两道身影。那是尺寸只有人类大小的涅比罗?罗,以及索雷伊索?索。 「这里便是我们『古巨人』命运的分水岭。」 七只眼的索雷伊索?索双手环胸伫立着。充满威严的姿态,符合古巨人之长的身分,具有王者之尊的气势。 「了解。一切如同物教之理、物理四大力所示一般。」 在一旁做法师打扮的涅比罗?罗,在飘浮于半空中的金属莲座上打坐。 骑士团见对方身影并不巨大,于是便展开了突袭。他们抓起魔杖枪全力狂奔。银甲冑的背部喷出加速的焰光,与其说他们是飞奔,倒不如说是低空滑行。 索雷伊索?索抬起右手,五指结印化出巨大的咒印组成式,释放出的压力让外套剧烈地摇荡。骑士们见状紧急煞车,编织咒式放出「矛枪射」。 钛合金长枪射向「古巨人」。忽然出现一面飞旋的银圆盘,那是涅比罗?罗正转动着魔锡杖弹开高速射出的长枪的光景。在一阵金属交击声响后,锡杖上的圆环发出冷冽声响。 骑士们已从正面消失。两人一组往左右散开。这是咒式骑士擅长的高速突击应用咒式。先是一击脱离现场,再从侧面发动夹击。 骑士们带着长枪,从索雷伊索?索与涅比罗?罗的左右两边突击。速度加上质量的一击,威力足以与炮弹咒式匹敌。 索雷伊索?索双手编织出电磁雷击系第五位阶「雷霆散它岚牙」,双臂往下挥舞,数十条耀眼的橙色之蛇——电弧分往左右射出。 三千万玻特的高压电,击中了左右共四位骑士身上。他们往后方飞跃,然而这样的动作并非是因为运动的能量,而是触电造成的现象。电压极高的高压电,使得积层铠甲与头盔等金属蒸发,里面的躯体也在瞬间碳化。在冒出白烟落下的同时,手臂和头颅也随之碎裂。 从碳化的断面中可以瞥见里面红黑色的肌肉,滴落的血液也变成黏稠状。 空气中氧和氮因为电浆化的高压电而结合,产生了硝酸雾气,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腥臭味。 索雷伊索?索再次双手抱胸,踏出脚下的步伐。在莲座上打坐的法师涅比罗?罗,则是飘浮在一旁。 「为了达成悲愿,只得踢除阻碍。」 身后的盖席纳姆?姆的巨大身体往前踏出一步。光是这一步就让地上的水泥碎裂,产生地鸣。 忧国骑士团的队伍移动,调整阵形。厉害的攻击型咒式士都在中央位置布阵,他们似乎已经完全将「古巨人」视为敌人。 船只并列停泊的码头上,达利欧涅特的护卫队也开始整队。我、吉吉那与沃尔罗德,重新握紧手上的魔杖刀和屠龙刀。 「『贝赫里嘉』的目标果然是杀掉在场的每一个人。『古巨人』就是为了这个瞬间才受驱使的。」 我一边奔跑,一边低声说着苦涩的话语。在一旁和我一起奔驰的沃尔罗德,斜眼瞥视着我。 「怎么回事?」 「皮耶佐想杀害引起货币危机的达利欧涅特,以及七都市同盟的经济界重要人物。但是万一留下证据,那么像皮耶佐这样的小国,就会遭到同盟的反击而灭亡。所以他们拟定计划,让事情看起来像皇国爱国团体与『古巨人』连手,杀害了达利欧涅特以及同盟的重要人物。」 「在此同时,经济界重要人物遭到杀害的同盟,会因为爱国团体和市民的行为而与皇国敌对。即使最后没走向战争,同盟在潘库拉多问题上的影响力也会确实降低。」 我紧咬着下唇。 「能想出这种策略的人一定是个恶魔啊。一击粉碎了皇国和同盟的友好关系,同时还可以拯救皮耶佐,真是个一石二鸟的妙计。」 「在出现货币危机征兆的短期间内,皮耶佐真能准备到这种程度?」 沃尔罗德低声呢喃。的确,针对这个紧急事件上,他们的反应未免也太快了。从货币危机即将爆发的时间点起算,应该来不及研发出与「古巨人」做交易的咒式与戒指才对。所以大概是有心人士早就做准备了,而且这也符合事态的发展。 我听见爆炸声和怒吼声。现实中的战斗让我心中的疑问飞走了。 咒式士们配合着大小共三位「古巨人」的前进步伐移动。魔杖剑、魔杖枪、防盾与防壁连成一线往前突进。 四方面的势力在造船厂上激烈冲突。盖席纳姆?姆只是挥动手脚,就能轰飞攻击型咒式士们。每次涅比罗?罗一挥舞魔锡杖,甲冑、盾牌和防壁便如纸张一样碎裂。 盖席纳姆?姆用他巨大的身躯击飞众人,索雷伊索?索和涅比罗?罗则是减少前方的中弹面积往前移动。 两个「古巨人」负责开道,只有索雷伊索?索悠然地前进。古巨人之长笔直地追逐着达利欧涅特的船只。 我们则是追着索雷伊索?索不放。吉吉那脚跟踏住水泥地停了下来。 「从背后过来啰。」 我转过头去,看见飘浮在半空中的涅比罗?罗从后方追上。并列而行的忧国骑士团将魔杖枪和盾牌迭在一起,从魔杖枪尖端施放「斥盾」咒式,筑起铁质防壁来阻挡从背后攻过来的爆炸和雷击。 涅比罗?罗的魔锡杖闪耀着光芒,锡杖开始伸长,将忧国骑士团的成员连头盔和头部一起贯穿。沾染鲜血与脑浆之后,凶器继续寻找新的目标。 吉吉那和沃尔罗德挥刀格挡锡杖。忧国骑士团却又往我们这里突进。要是在这里被卷入混乱,就追不上索雷伊索?索等主力了。 涅比罗?罗的魔锡杖直逼咒式士的队伍而去。 光芒一闪。位于最前排的机剑士头颅被击飞,刚拳士的躯体也被一分为二。鲜血和内脏到处飞溅,碎片在半空中飞舞。 伴随着沉重的金属声响,不断杀戮的魔锡杖停了下来。 忧国骑士团停止突进。涅比罗?罗也瞬间将魔锡杖收回手边。 挡住这群人的,是一道身穿积层铠甲的壮硕背影。那人右手拿着宽刃剑。 男子转头之后,可以看见他的侧脸。他的右眼有眼罩遮盖。 「耶斯帕!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诧异地喊出声来。耶斯帕背对着我,挥舞利刃做出结界。 「你们果然在这里、我也来啰~」 矮小的青年从耶斯帕的身旁探头窥伺。那人是费尔德烈德。 「那些杂鱼和一只巨人就交给我们负责。」 耶斯帕继续挥舞利刃,试图从缝隙中钻出去的剑士,被纵向切成两半。这位机剑士就这样站在血雾之中,弟弟则是半玩乐似地挥着刀。从这两人的言行举止来看,似乎是想引走忧国骑士团以及涅比罗?罗这棘手的敌人。 我顿时感到迷惑。与其说是不知能否信任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倒不如说是不知是否信赖穆尔汀枢机主教养的狗和杀戮小鬼。但是我已经决定怎么回答了。 「狂犬,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我不在 乎你们的想法,这是我们的任务。」 耶斯帕一边挥剑一边前进。像切纸一样切开盾牌、粉碎铠甲,缩短了与涅比罗?罗的距离,只见魔锡杖朝他直逼而去。 「下次见面就是敌人了。」 他背对着我如此宣告,随即抽出左右两把剑。费尔德烈德接着纵身跃上兄长的背部。 我和吉吉那跟沃尔罗德再次向前推进。我们拔腿狂奔,背后传来剑戟交击声和咒式的爆炸声。哀号声和尖叫声到处响起。 我们在造船厂上奔驰。 我没办法信任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 可是,他们的实力和残酷倒是可以信任的。尤其是耶斯帕,他对穆尔汀的忠诚是绝对的。既然是在命令之下的行动,那么狂犬便不会对我们发动攻击。 交给耶斯帕断后不成问题,因为我从未见过意志像他那样坚定的人。 尾随而来的「古巨人」被翼将们挡了下来。那么就只要去追逐其余的巨人和首领就可以了。 位于十楼的某个房间,可以俯视整个卡森造船厂。 俯视用地状况的携带式望远镜被轻轻地放下。 佩迪翁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露出那张看似平凡官吏的脸孔。站在他身旁的库力欧,也关闭了知觉面具的视觉增幅功能。 他一如平常地望向上司。 「他们似乎依照我们提供的情报行动了。」 副官的声音以安心的口吻说道,佩迪翁靠在椅背上伸直身子。 「我们不但提供了资金、武器、目标的照片,甚至还附上了现在所在位置的情报,好不容易才诱导他们那么做,真是花了我好大一番功夫。」 佩迪翁把背缩了回来,这位上司的盘算功力让库力欧佩服地笑了出来。 「可是,即使就那么一次,也是非常危险。」 「偶然的相遇真是让我慌了手脚,还好我靠演技骗过去了。」 男子的口吻显得有点怀念。让副官楞了一下。 「那已经可以拿阿尔卡梅迪演技奖了啰。」 「佩迪翁局长的即兴演出,真是令我感到佩服。」 库力欧收拾着监视用具,同时开口追问上司。 「计划会顺利吗?」 佩迪翁再次伸展身体,视线又望向窗外,紧盯着移动中的忧国骑士团,以及艾里达那的街道。 「每个人都会认为富勒的死是忧国骑士团造成的。即使追究这个事件的幕后黑手,也只能追到隶属于皮耶佐强硬派的『贝赫里嘉』。那样一点意义也没有。」 佩迪翁低声说道。 「不过也只能从此处来推测事情的结局。时间和地点,只要无法推测出各个势力的目标何在,就完全没有意义了。这需要能推测出侦探小说数个嫌疑犯中谁是真凶的头脑。」 「您这是在说我吗?」 库力欧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 「或许是吧。」 佩迪翁脸上露出了笑容,用手抚摸起椅子的扶手。 「富勒、忧国骑士团,以及『古巨人』和『贝赫里嘉』,全部都只是熊熊燃烧的火把,我只要针对他们的不平与不满火上加油,小小的火光也会变成燎原之火。」 佩迪翁以讽刺的口吻如此说道。 「可是,穆尔汀枢机主教也出招了。祭出了暗杀部队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这一招。虽然不知道这手段厉不厉害,但是一如预期出招了。虽说在我的意料范围内,但是接下来会出现什么变化就很难说了。」 「怎么会,即使对方洞察先机,只要有『贝赫里嘉』从中干预,应该不用担心我们的策略不能成功才对。」 「你忘了吗?因为布洛佐这个不确定的要素,戒指的存在已经露馅了。虽然已经设法补救,但是有如穆尔汀手足的翼将已经出动了。事实就是穆尔汀已经开始下第一步棋了,这第一步棋也代表大部分应该都被他看穿了。」 「可是!」 「我可不敢小觑年老的皇国,以及那位人中之龙的老谋深算。」 佩迪翁眼中有着野生动物般的胆怯以及人类理智的慎重。 「所有和那男人交手过的人都落败了。虽然皇国内部的强硬派、谋略家古兹雷古,在等同于落败的平手后逃走了,但甚至连天才雷梅迪乌斯都落败了。」 库力欧倒吞了一口气。根据他倾尽全力调查的结果,取得了暗杀枢机主教未遂事件,以及雷梅迪乌斯事件的部分真相。即使上司佩迪翁这位谋略家手段再怎么高明,毕竟还是比不上古兹雷古的经验和雷梅迪乌斯的智慧。 连古兹雷古和雷梅迪乌斯也落败的事实,让库力欧再次背脊发寒。 「在大战场上,只用知识或智能玩小手段,是无法胜过深不可测的智慧的。」 男人以认真的口吻说道。 「所以我并没有一决胜负的打算。我尽全力让人看不出胜负本身将会引发的事实。在对手发现的那一瞬间,对手的选择就只剩下一个,所以我直到最后都要避免等同于赌博的一决胜负。」 佩迪翁脸上的表情变得和缓,这男人的视线再次落向窗外。卡森造船厂的死斗拉开了序幕,远处传来爆炸声、轰鸣声、哀号声以及怒吼声。 「到了现在,即使对方再怎么厉害,应该还是看不出我的最后一步棋是什么,即使如此,我也不能安心。这是一场与时间比赛的胜负。」 佩迪翁的眼睛凝视着造船厂。剑与甲冑激烈冲撞,爆炸与烈焰四处乱窜,雷电与长枪飞射交击。 「让其他场所也发生暴动,拖延攻击型咒式士和警察部队的行动。距离增援到达现场还有数十分钟。即使对方推测出最后局面会是如何,因为时间差的关系将会被迫要二选一。」 佩迪翁计算起时间。 「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古巨人』、达利欧涅特等,这些火把将会让火势更大。」佩迪翁嘴角上扬,勾勒出半月形的笑容。「火把引起的火势将会烧遍整个大陆。」 佩迪翁带着半月形笑容喃喃自语。 「而在事情发生的瞬间,皇国的武力和穆尔汀的智慧将会成为我们的强大武器。」 佩迪翁如此宣告。 「这就是祖国与我的胜利。」 佩迪翁面前出现银色刀刃。佩迪翁的视线顺着魔杖剑的剑身看过去。 握着剑柄的是库力欧的右手。带着知觉面具的库力欧,无机质的眼睛俯视坐在椅子上的佩迪翁。 「这用来刮胡子有点太大了吧。」 佩迪翁兴致缺缺地说道。库力欧脸上露出微笑。 「你也要和他们一样,死在这里。」 我在码头上奔驰。前方有正在前进的盖席纳姆?姆的巨大身躯。每一步都发出轰然巨响,压碎脚下的水泥地。 由达利欧涅特护卫群构成的防线,在巨人脚下完全崩解了。他们不再挥舞刀剑,不再放出咒式,而是开始逃跑。 我再次加快脚下的速度,和逃跑的护卫群方向相反,继续往前奔驰。莉洁莉雅在我们的旁边一起奔跑,她的双眼布满血丝。 「我要杀!不论是『贝赫里嘉』、达利欧涅特,或者『古巨人』,我都要杀个精光!」 比起阻止莉洁莉雅,追击是「古巨人」更重要的事。我穿越盖席纳姆?姆巨大躯体的左侧。「古巨人」每走一步,都在造船厂的柏油路面或水泥地上留下巨大的窟窿。 索雷伊索?索在巨人的脚边行走。他双手交叉在胸前,一派轻松地走着路。那七只蓝色的眼睛只望着前方。 「这是贾里的策略、是皮耶佐的策略!而且,我甚至感觉有外国势力的阴谋介入!」 我一边对着索雷伊索?索的背影大喊,一边编织咒式。 「皮耶佐就算了,你们『古巨人』没理由和我们打仗吧。别杀了达利欧涅特!」 索雷伊索?索迈步前进。我们也跟着他奔跑。 「我们想取回被夺走的世界。为了这个目的,必须让佐艾迪斯大帝复活。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们也不惜利用人类的计划。」 「古巨人」之长的硬质声音在我耳际回荡。我一边追着他一边开口质问。 「你难道打算把同盟、皇国和整个大陆都卷入战火中吗!」 索雷伊索?索背上的光轮,伴随着悲愤而更显光亮。 「人类只会思考人类的事。我们『古巨人』要再次夺回世界,取回这丰饶富庶的世界。」 光轮像是在表达内心情绪一般,带状电子随之聚集。 「这是我被赋予的责任,身为古巨人之长的责任。」 索雷伊索?索背向我们,彷佛要口吐鲜血般嘶吼着。 「你先走吧。这里交给我。」 盖席纳姆?姆停下脚步。他用那只将水泥穿出大窟窿的左脚为支点,转身面向我们。 在我和吉吉那与沃尔罗德面前,巨人化身为高耸建物之壁。莉洁莉雅的身体僵住了。 「抱歉。交给你了,盖席纳姆?姆。」 从盖席纳姆?姆双脚下的缝隙可以看见索雷伊索?索往前方移动。盖席纳姆?姆那骷髅头的脸孔上,有着一抹微笑。 「怎样,我们还有我们的要事。」 「闪开!」 我编织出化学金属系第五位阶的「劣吁婪枪弹射」。劣化铀炮弹命中盖席纳姆?姆的胸口。它能在金属上穿出大窟窿,而且还有烧夷弹的喷火效果。若是普通的「异貌者」,被击中就会当场死亡,但是现在光是让对方负伤就很吃力了。盖席纳姆?姆的左脚浮起,但只是斜斜地晃了一下。 吉吉那在「古巨人」的脚下飞奔。一○七一厘米的屠龙刀放出斩击,一刀将那只如大树般支撑盖席纳姆?姆体重的右小腿断成两截。 盖席纳姆?姆看着右小腿整齐的断面倒落而下。 「就是现在!」 沃尔罗德冲向被我们突破的空隙,追着索雷伊索?索的背影,从巨人右脚踝旁边冲过去。 「等等!要杀达利欧涅特的人是我!」 莉洁莉雅也打算追上去,此时重新恢复身体平衡的盖席纳姆?姆,把被切断的小腿断面砸下地面。 我抓住莉洁莉雅的衣领往右边闪躲,吉吉那则是往左边闪避。这次吉吉那刀刃瞄准左脚,左小腿被切断之后,盖席纳姆?姆的身体逐渐倾斜。我和莉洁莉雅与吉吉那往后抽退。 和建筑物一样大的巨大身躯,撞上造船厂里面的大楼。水泥墙和结构材碎裂开来,盖席纳姆?姆遭到大楼碎片掩埋。 对面传出一阵爆炸声和白烟,我们闪避着瓦砾。我把莉洁莉雅抛到后方去的同时,和吉吉那一起转往古巨人的方向冲过去。盖席纳姆?姆弄垮的是面朝三方的大楼,造船厂最大的船渠。 吉吉那靠着疾奔的速度纵身飞跃,从倒下的「古巨人」左脚跃至腰部,然后继续往上飞跃。他踏过胸口,高举着屠龙刀飞翔,利刃往盖席纳姆?姆的头部挥舞而下。 巨人抬起右手接下吉吉那巨大的刀刃。手臂表面产生化学金属系第一位阶「斥盾」。虽然只是单纯的钢质防盾,但因为厚度达数公尺,因此无法将手臂切断。 就在下一个瞬间,吉吉那踹向防盾,让身体回到后面的半空中。只见盖席纳姆?姆挥出巨大的左臂,挟带飓风之势的手臂,长度实在过长,指尖的轨迹将会撞上吉吉那退避的路线。 一阵爆炸。「爆炸吼」产生的三硝基甲苯爆风轰开巨人的左掌。手臂的轨迹失准,指尖只轻掠过吉吉那的头发。 吉吉那一边展开咒式,一边在后方着地。 「吉吉那!」 盖席纳姆?姆穿越我放出的爆炸咒式,往前方移动。扫除阻碍的巨大右拳,随即往下挥击。融合两百公吨体重与超常肌力的高速一击,往半空中的吉吉那直袭而去。 吉吉那已经编织完咒式,启动生物强化系第五位阶「钢刚鬼力臂法」。全身肌力获得强化,他左手放在屠龙刀刀背上,正面接下巨人之拳。贾那散铁重咒合金的刀身,即使承受如此超乎常理的冲击,也完全没有断裂的迹象,挡下了巨大的拳头。 虽然刀身可以承受,但是吉吉那的肉体却承受不住。他的双脚脚跟踩裂水泥地深陷而下。龟裂往四周扩散,让地面随之隆起。 受到盖席纳姆?姆强力一击,理应粉碎的吉吉那还活着。 屠龙刀的刀柄插入大地,拳头的重量并未落在本人身上,再加上刀刃陷入盖席纳姆?姆的手掌,使得他无法用力挥拳。 随后,吉吉那在胸膛与背部发动三层的生物变化系第二位阶「尖角岭」,制造出一堆骨头与合金的长枪,在巨人拳头和码头之间形成支柱。为了慎重起见,他也在四周的建筑物编织「蜘蛛丝」咒式,从相反的方向以丝线固定住巨人的拳头。 斩击加上刚力,配合支柱与弹力索,数道咒式的结合,挡下了盖席纳姆?姆必杀的一击。到达者级剑舞士的强大力量,和吉吉那实战时的临机应变,让我感到十分惊讶。我想盖席纳姆?姆的感觉应该也跟我一样。姑且不论咒式的部分,只有巨人体型十分之一的攻击型咒式士,居然挡得下巨大身躯挥出的一击。 在人类与「异貌者」漫长的战史当中,这也是前所未见的光景。 在场的所有人脑袋顿时一片空白,此时,吉吉那对我大喊—— 「嘉优斯!瞄准他的左脚发射炮弹!」 挥出右拳的盖席纳姆?姆,全身体重都集中在左脚踝。我再次发射化学金属系第五位阶「劣吁婪枪弹射」。劣化铀炮弹连战车的厚重甲都能贯穿破坏。 盖席纳姆?姆的脚踝前方,以及脚背的金属碎片,都被劣化铀弹的烧夷弹效果熔解,顿时飞沫四处飞溅。左脚踝前面撑不住体重而粉碎,整个身体往前倾倒。 盖席纳姆?姆的身体前倾之后,挡住他右手的吉吉那动了起来。吉吉那握着刀刃,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往内侧回转。 吉吉那用双手抱住巨人的右臂,在「钢刚鬼力臂法」强化之下,所以全身肌肉隆起。脚跟踏碎地面,力量从脚延伸到腰部,从背上延伸到肩膀,最后聚集在手臂之上。 吉吉那扭转粗如巨柱的手臂,眼前的山瞬间动了起来。 重达两百公吨左右的盖席纳姆?姆,巨大的身躯以右臂为支点在空中移动。 吉吉那使用东方武术中的小手返技巧,将身躯庞大的「古巨人」摔了出去。 盖席纳姆?姆头部与肩膀着地,冲击力道让他的身体出现裂痕。止不住的身体及四肢猛力撞上大楼墙面。伴随着一阵爆炸声,四层楼的大楼随之崩塌。 粉尘和冲击波四散,我往后抽退,闪躲飞散而来的碎片。 吉吉那从白烟中穿越而出,一个转身向后方飞翔。他拖着瓦砾和粉尘构成的尾巴,在地上着陆,然后站在我身旁。他的侧脸拥有武士的豪壮气势。 我的伙伴不但挡住「古巨人」的一拳,还反过来把对方摔出去。连续施展两次惊天动地的技巧。 「吉吉那,让我问一次就好。你们屠龙族真的还是人吗?」 我一边对着盖席纳姆?姆坠落的地点连续放出爆炸咒式,一边追问身旁的吉吉那。 「只不过是你们人类太过软弱罢了。不过,腰还真是有点痛啊。」 在震痛耳朵的巨响中,吉吉那发出痛苦的呻吟。我又以狂风暴雨之势继续追加高阶咒弹,再编织两层的化学炼成系第四位阶「曝轰蹂躏舞」,然后施放出去。 环三亚甲基三硝胺喷发出秒速八千五百公尺的爆风,让崩垮的大楼完全粉碎。在三硝基甲苯炸药一点六倍威力的双重奏之下,身上出现龟裂的盖席纳姆?姆,巨大的躯体也随之粉碎。 狂风席卷我们身处的位置。我从魔杖剑拔下空掉的弹匣,然后抛了出去。随即装上新的弹匣,拉动扳机,把第一颗咒弹送入火药室。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情形啊!」 在后方的莉洁莉雅手握魔杖剑,被眼前的景象吓到呆立原地。 最顶级的「异貌者」与到达者级攻击型咒式士之间的战斗,已经超出她想象力的极限。对于顶多第五层级的莉洁莉雅来说,眼前这场战斗可说是异次元等级的。 追击再追击,接连不断的巨响和爆炸逐渐消失。我再次编织强力咒式,在见到尸体之前,绝对不能停下攻击,这是吉欧尔古的教诲。同时也是在我在这几天与古巨人交战后得出的结论。 「等等,别再发动咒式了。」 听见吉吉那的声音之后,我不再施放追击、追击再追击的咒式。造船厂和大楼完全毁灭,变成瓦砾山。但是,白烟之中却不见理应被破坏的盖席纳姆?姆的尸体。甚至手臂、脚部、脸孔的残骸都看不见,情况不太对劲。 我停止施放咒式,确保眼前的视野,我和吉吉那环顾四周。 「原来如此,这威力好强。」 夜幕低垂夜的造船厂,在盖席纳姆?姆声音响起的瞬间,我拉起莉洁莉雅的手,让她夹在我跟吉吉那的背部之间。莉洁莉雅的抗议声就不管了。 消除死角之后,我们举起魔杖剑和屠 龙刀进行全方位警戒。眼前只有留下破坏痕迹的码头用地、崩毁的大楼,以及在遥远后方忧国骑士团与翼将们的战斗。却不见盖席纳姆?姆的踪影。 「如此强大的咒式剑士,搭配可以放出此等攻击型咒式的后卫,也足以打倒希黑帝斯?斯和鲁戈鲁吉?吉这些四只眼的同胞吧。」 「你现在在哪里,可以告诉我吗?现在你的性命跳楼大甩卖,折扣百分百,可以免费送你上西天哦。」 为了搜寻盖席纳姆?姆声音的来源,我启动知觉眼镜的热源感知咒式,但周围充斥着热气,所以完全派不上用场。吉吉那的嗅觉也被硝烟和炸药的气味扰乱。 「你们真的很有趣。啊,其实我和其他的『古巨人』不一样,对人类可是很有兴趣的哟。」 盖席纳姆?姆真挚的声音在造船厂的空气中回荡着。 「人类种类繁多,激发了我做学术研究的兴致。我超过九百年的人生,几乎都耗在这些学术研究上。」 盖席纳姆?姆发出声音在我的左边,在吉吉那的右边。八层楼高的身躯毫发无伤。他坐在码头的砖造仓库上。 我和吉吉那开始测量与对方之间的距离。第一次对上的时候,盖席纳姆?姆遭受如拉尔豪金、嘉贝菈和伊吉这种实力坚强的攻击型咒式士的三重击杀,却依然能存活下来。我真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眼前这个「古巨人」咽下最后一口气, 盖席纳姆?姆用右手指尖抵着自己的下巴,六只蓝色眼珠泛着沉思的光芒。 「身为首领的索雷伊索?索,和身为贤人的我,虽然拥有共同目标,可是想法却不相同。」 盖席纳姆?姆的巨大身躯站了起来,肩膀遮住了夕阳。 「他试图让佐艾迪斯复活,那是极其远大的目标,也会替我们带来福音吧。」 盖席纳姆?姆的六只眼睛望向阴暗的天际。 「但是更进一步来说,即使夺回地上的世界,我们的未来依然晦暗不明。『古巨人』这个种族,存在着根本性的问题。」 劣化铀炮弹打在「古巨人」的脸上。我已经再次着手编织化学金属系第五位阶「劣吁婪枪弹射」。 盖席纳姆?姆的笑脸被开了个大窟窿,金属碎片从后脑勺飞散出去。即使是全身上下都由金属构成的古巨人,若是被劣化铀炮弹直接击中,肉体也会粉碎。炮弹在高空击中他的头部,强大的冲击力让往他后退一步。接着又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脚步。 「你是笨蛋吗?在战斗中,视线居然从对手身上移开。」 盖席纳姆?姆不死身的真相我还没弄清楚。但就算是「古巨人」,脑部被破坏也会死。失去脑部的盖席纳姆?姆弯下腰,膝盖撞在码头上,水泥地激起一阵地鸣。像大楼一样大的巨大身躯往前倒下。 我和吉吉那保护着莉洁莉雅后退。在盖席纳姆?姆倒地的前一刻,他巨大的身躯崩解了。开了个大窟窿的头部随之融化,肩膀和手臂也跟着碎裂。腰部、膝盖到脚踝全部液化。 盖席纳姆?姆的身体融化之后化为带有蓝色的银色液体,倾泻在造船厂之上。「古巨人」液化之后的质量化为波浪。我和吉吉那为了从大浪中逃脱,拚命向后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死命地往后跑。喷溅出来的液体沾上我的牛仔裤下缘。 剧痛。 肉与血飞溅。左小腿的肉连同牛仔裤下缘一起碎裂。化为镰刀的液体攻向吉吉那,被他横刀一斩,水液便飞散开来。 我忍着痛靠右脚着地。左脚已经不能支撑体重了,疼痛从脊髓直冲脑际。 化为大浪的液体,并未在平面上扩展开来,而是化为扬起镰刀般的激流,形成漩涡,挡住我们的退路。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六只眼的『古巨人』,和四只眼的巨人相差了两个等级。」 液体形成盖席纳姆?姆的脸孔。 耶斯帕在卡森造船厂内奔驰,费尔德烈德飞身跳跃。身穿银甲冑的忧国骑士团,以及手持魔杖剑的攻击型咒式士佣兵,也一起跟着奔驰。 涅比罗?罗的身体飘浮在双方之间。以东方人所称的莲花坐姿,坐在莲叶之上。三者对彼此抱持着警戒,移动自己的位置。 「双方都是残留下来的人马啊。末法、末法,世间不是一切都会顺利的。」 一起奔驰的这群人,从造船厂外围进入铺上柏油的造船厂。 「那是之前坐在飞行的『古巨人』札穆札?札背上,名字叫涅比罗?罗的法师。」 耶斯帕在奔跑中轻声说道。费尔德烈德也想起初次对上的情景。 「此乃因缘的再会是也?」 一起飘浮前进的涅比罗?罗,金属脸庞露出笑容。他挥动锡杖,杖上的圆环发出声响。 「『物陀』唱诵的『物教』含有真理。依循四大法则的物理法则是为『因』,形成了『现象』这个『果』。」 维持盘坐姿势的涅比罗?罗不再飘浮移动,忧国骑士团和翼将也连忙停下。 一行人往飘浮在中间的「古巨人」前进。 「环环相扣的因果、宿业,遗传之丝啊。操纵与被操纵的我和你。在此时此地进行问答吧。」 他举起魔锡杖往下挥舞,魔锡杖头敲在码头的柏油地面上。骑士们展开了咒式。 「那么,我要问了。我不能称呼自己为我,那么可以怎么称呼?」 从大地窜起的金属墙壁,挡住由四方而来的咒式。墙壁随即消失,恢复成平坦的地面。 接着大地摇晃起来。耶斯帕、费尔德烈德和忧国骑士团脚下的码头不断晃动。 地面隆起、扭曲,以涅比罗?罗为中心,半径约三十公尺的地面蠕动起来。 暗灰色波纹忽起忽灭,一行人站立的大地化为黑色大海。路面上的柏油不断摇晃,上面看得出「单行道」、「此处慢行」的字样。 攻击型咒式士站在无色彩的大海上,发现自己的双脚正在下沉。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躲到附近的车上。耶斯帕的独眼浮现出最高警戒的颜色。 「这就是报告中写的咒式吗?」 来不及逃脱的忧国骑士团成员,连同铠甲一起逐渐沉入大海之中。同伴伸手拉了一把,沉入的速度并不快,像是踏在比重较高的泥土上。 每个人都对四周维持戒心,此时,钢铁色的三角形从暗灰色的海中升起。三角形切开波浪,横渡整片大海。 感到害怕的忧国骑士团,将雷电和钢铁长枪掷向三角形。雷击粉碎了柏油波浪,钢枪贯穿过去。以复杂方式移动的三角形,潜入了柏油之海。碎裂的水泥和长枪,也都消失在漆黑的波涛之中。 水声响起。 黑色水沫四溅,约七公尺长的巨体跃至空中。巨大的躯体呈现流线型,躯体上有背鳍、胸鳍和尾鳍,以及没有情感的眼睛。 那是散发光泽的钢色鲨鱼。鲨鱼张开血盆大口之后,可以看见数排尖锐的牙齿。从空中飞来的大鲨鱼,从头部吞噬全身甲冑的骑士。躯体下坠到男子腰部附近时才阖上巨颚,锐利的齿列将装甲、防刃纤维连同人体一起咬碎。 鲨鱼落进柏油之海,忧国骑士团的咒式击中、贯穿黑色水柱。 失去上半身的下半身喷出鲜血,落入灰色大海。红色血液如染料渲染开来,沉入液化的大地。 在缓缓下沉的车子上,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背靠背,对四周的状况抱持戒心。动作较慢的忧国骑士团也组成圆阵。 「看样子是利用咒式让地面变成黏液状,再召唤出金属鱼类,强行制造出『古巨人』的王国呢。」 耶斯帕说出苦涩的话语。 「这是化学金属系第七位阶的『暴王铁锖废海峡狱』吗?」独眼之中带有畏惧的神色。「没想到这种史书记载的超级咒式,实际上真的可以使用。」 耶斯帕目测金属之海的直径是六十公尺。另外鲨鱼能在海里活动,推测深度应该超过十公尺。让十万公吨的巨大质量,在瞬间改变组成型态,这简直是创造出一个小型世界的超级咒式。 「在咒式范围之内,施术者是拥有绝对权力的暴君。」耶斯帕举起刀刃。「无论是鱼或波浪,一切都在涅比罗?罗的绝对支配之下活动。要把所有的东西都视为敌人!」 笑容从费尔德烈德脸上消失,改而充满了敌忾心。 围绕着这群人类的大海,浮出好几只三角背鳍。 已经陷入恐慌状态的骑士们发射咒式,爆炸攻击打碎暗灰色的水面,长枪 和雷击也贯穿过去。但是就连狙击用的子弹,在射进水深一公尺之后就几乎失去破坏力了。高黏度的柏油海让众人更显无力。 「因果!」 伴随着涅比罗?罗的声音,黑色飞沫从忧国骑士团的死角溅开。鲨鱼的巨大身躯在空中舞动,呈现大口吞噬的姿态。 从外部攻入的攻击型咒式士保持冷静,射出已经编织完成的炮弹咒式。碳化钨炮弹穿过鲨鱼巨颚的中央,命中口腔内部。这股冲击让鲨鱼金属躯体如蛇般蜷缩起来,炮弹从尾鳍附近穿出,液态金属血液与金属肉块朝后方飞溅。 在鲨鱼坠落的同时,咒式士脸上浮现出胜利的笑容。此时他的身体受到冲击,胸口被长枪刺入。 形同长刃的鱼嘴,贯穿铠甲直通背后。连接在嘴部后方的银色躯体上,胸鳍和背鳍激烈扭动,两颗浑圆的眼珠不带任何表情。 只见如利刃般的鱼从海中跃起,贯穿了攻击型咒式士的胸膛。 「报应!」 涅比罗?罗的声音再次传来。胸口遭到刺穿的攻击型咒式士,口吐鲜血倒落而下。 「若是只变得出鲨鱼,贫僧不会被称为『物陀』。限定某物,将反遭某物所杀。这便是因果报应。」 涅比罗?罗的声音在四处回响。周围的黑色大海开始冒泡,激起数百颗气泡。忧国骑士团在发出嘶吼声,同时放出咒式。雷击、爆炸和长枪击碎了在空中飞舞的刀鱼。 「虚空不是无。其中包含无和有和能量振幅。同理,贫僧的王国也在涌现生命。不断地、不断地涌出。」 即使猛烈地放出咒式,也挡不下大部分由数百鱼群组成的暴风攻击。合金制的吻部贯穿忧国骑士团的防盾、铠甲或头盔,骑士变成死尸,沉入暗灰色的大海。 尖叫和哀号四起。脸上插着十几只刀鱼的骑士,不停地摆动双手。破绽百出的躯体,被鲨鱼的巨颚咬住,将胸腔连同甲冑一起破坏,拖进暗灰色的海中。 金属鲨鱼犹如炮弹,刀鱼像是机关枪一样四处飞窜。码头逐渐变成充满绝望的刑场。没有人逃得出结界之外。 忧国骑士团的最后一个人,一边哭泣一边放出爆炸咒式。 咒式士试图不断发射咒式而累倒, 灰色大海牵引着他,从下方现身的鲨鱼咬住男子的脚部。 寻求援助的脸孔,被由下往上跳跃的瀑布遮住。在下一瞬间,以垂直角度跳出的鲨鱼张开巨颚,咒式士随着巨大躯体一同坠入海面。 「被忠义之锁束缚的狂犬,童稚的恶鬼。果然只有你们能够面对贫僧出的难题啊。」 随着涅比罗?罗的声音响起,鱼群开始移动。目标是翼将们身处的车辆上面,从海面一跃而起。 「他说是我们狂犬和恶鬼啊。该怎么办,大哥?」 费尔德烈德对身旁的兄长说道。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在游乐园遇到了奇怪状况。 车上的耶斯帕一动也不动,费尔德烈德和兄长稍微拉开距离。 在完成极限集中力的同时,耶斯帕从腰侧左右抽出刀刃。 机剑士的左方有刀鱼群飞跃,右边则是鲨鱼。这是炮弹加上机关枪的多重攻击。 左手边瞬间化为盾牌的「九头龙爪剑」,挡下了刀鱼的攻势,将锐利的鱼嘴一起切碎。 右侧巨大的「九头龙牙剑」刀光一闪。金属鲨鱼那一身保护身体的皮肤和浑厚的肌肉束,连同整个躯体被一刀两断。头部和身体分家,数公吨重的肉块落入灰色之海。 刀鱼群贯穿黑色水花,再次杀到眼前。如机枪般的刀鱼群在耶斯帕的铠甲与剑盾的表面上碎裂。只见耶斯帕剑身一转,同时斩断数十条刀鱼,使其化为金属尘埃。 「那,我也要上啰~」 费尔德烈德停下脚步,挥动手上的魔杖剑。 「叭叭啦叭——?」 地面扭曲变形,肥短的四肢撕开柏油之海。圆圆的团块紧跟着被拉扯出来。 在费尔德烈德面前出现一座钢色的小山。从圆滚滚身体中伸出状似蜥蜴的头部。 鳞龙目,巨龙科,盾龙属亚种,是一种被称为甲剑龙的生物。不但笨重,智能也低,不过却是一台拥有坚硬鳞甲的生物重战车。刀鱼的攻击在甲剑龙的装甲之前毫无效用,自己撞击之后便粉碎了。 「上啊,刚克里乌姆!」 听见费尔德烈德天真无邪的杀戮指令,被唤作刚克里乌姆的甲剑龙发出狂啸。甲剑龙全身一片片形同短剑的鳞片竖立起来。发出骤雨般的声响,数千枚鳞片发射而出。 银鳞暴风以比十倍刀鱼锐利十倍的刃身,瞬间让鱼群全灭。 大鲨鱼的巨大身躯一跃而起,直接袭击而来。甲剑龙像是要将牠的脸、喉、胸、腹、背鳍和鱼鳍全部掩埋似地,鳞片之刃插入、切削大鲨鱼全身。数百发炮弹般的冲击力,让鲨鱼被往后轰飞。 钝重的声音响起,激起一道黑色水柱。 费尔德烈德借助龙之力的猛烈攻击,充满了让人胆颤心惊的装甲与弹幕。连绝对王国的力量都被轻易挡下。 「来了!」 费尔德烈德说道。三角背鳍从他正面冲上来,随即是一阵大爆炸。 巨大的鲨鱼从正面跃起,头部前端长了螺旋状的长角。朝耶斯帕斜向落下攻击。巨大躯体夹带强大威力,无论闪躲或是防御都都可能死路一条。 耶斯帕用刀刃切断高硬度的长角。接着利刃直指巨躯,只见刀身一分为九,随即展开轰炸。 九道利刃从天上往地面飞窜,鲨鱼变成十片像生物标本切片的薄肉片,伴随银色鲜血,从翼将身旁掠过。 碎片与肉片划过天际,在落水的同时,在黑色海面上激出逆向的大瀑布。 「大哥,你好~厉害喔。」 位于背后唯一死角的费尔德烈德,手中虽然也拿着魔杖剑,却没有出手的机会。 耶斯帕的剑刃与铠甲拥有不可思议的破坏力与防御力。 他方才所用的是化学金属系第六位阶「釿刃理适真王劔」,让金属系基础的金属操作能力达到极限的单纯咒式。 但是背后隐藏的奥义极为深奥。 金属的实测强度只有理论强度的百分之一到十分之一。铁的理论强度是十点五千帕,但实际上只有零点三五左右。即使是比较接近理论强度的钨,理论强度虽然是为九点七千帕,但实际强度只能达到三点五左右而已。因为金属的龟裂缺陷与结晶格缺陷是无法消除的。 但若是将混入不纯物质、在化学活性环境下原子结合的弱化,以及原子或分子热振动等负面因素全部排除,理论强度是有可能实现的。 透过咒式产生由钛、钒、铬、锡及铝β型体心立方结晶构成的高强度钛合金制做出来的武器,硬度可说是地表最强。 鲨鱼和刀鱼再次直逼而来。数公吨的鲨鱼和坚固的装甲,还有以子弹速度飞行的刀鱼,只靠一击就让它们血肉四溅。 将一击两断与绝对防御化为现实,靠的是耶斯帕防盾与剑的强度,以及他超绝的技巧。 鲨鱼群对于同类死亡并未感到畏惧,依然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耶斯帕翻转手腕,带动利刃旋转,将鲨鱼的头部一刀二断。 超高硬度的利刃持续舞动,金属鱼类的头部化为切片。身躯连同重装甲一起也变成一片片残骸,尾鳍遭到割断,从背后往巨颚纵向割开。 透过咒式创造出来,没有心灵的金属生命体停止进军。但是耶斯帕耶依然斩了再斩,不停挥斩手中的利刃。他自己也像是无情的杀戮机械,不断地挥动利刃。 握在右手上的九道神之刃,纵横无尽地破空挥斩,以全方位角度将一切存在的事物斩成格子状。 那些胆敢挡在利刃乱舞前方的敌人,与其说是化为肉片,倒不如说是变成面目全非的绞肉。 即使是以咒式持续力见长的前卫系,在左、右两支剑刃与自身铠甲这三个地方,同时施加如此高阶的咒式,而且还是接连不断地持续使用。想发挥极限集中力,控制分子临场变化以及完全防御,还要同时配合战场上的动作,几乎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将其化为可能的,是耶斯帕惊人的气魄。但这样也让他出现大脑沸腾、神经烧灼般的剧烈痛苦。 即使如此,他还是挥舞白刃,时而变成盾牌,或是变化成钢之毒蛇,将敌人斩得七零八落。 化为金属碎片的鱼群,背后出现一道不祥的影子。一条球状的鱼飞跃而来。 牠在身上编织高阶的爆炸咒式, 那是「曝轰蹂躏舞」。那是一条想要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突袭金属鱼。 耶斯帕让九条之刃水平疾飞。 虽然全身被切成九块,球状金属鱼依然发动着咒式。不过,左方的九条之刃以迅雷之速挥斩而下,横向与向纵的九条之刃的刀光交叉闪耀,只见爆炸鱼变成八十一颗肉骰子。 「绝对王国实在太棘手了!」 利刃般的鱼群逼近身旁,耶斯帕继续挥舞手上的刀刃。杀戮的暴风雨无法停歇。 我和吉吉那保护着莉洁莉雅后退。 前方是一面银蓝色的墙壁。液化的盖席纳姆?姆的身体动作再次加速。 我们身后出现垂直的水之壁,从水面射出的水枪,被吉吉那旋转手上屠龙刀挡下。四散的飞沫银中带青,黏度像水一样低。 莉洁莉雅也挥刀以对,却被看似轻盈的水之臂弹飞。 我连忙接住被击飞的莉洁莉雅,往前方发射大量钢枪,长枪击碎了水状手臂。 「这是、什么东西啊?」 我无法响应莉洁莉雅的哀号,只见四周开始卷起激流。 流向发生逆转。我再次朝着液体构成的盖席纳姆?姆的脸部发射「劣吁婪枪弹射」。劣化铀炮弹疾飞而出,直接命中蓝色波涛。足以贯穿战车前装甲的穿透力,在液态金属上开了个大窟窿。液体物体很容易被贯穿,体液从盖席纳姆?姆的背后喷洒而出。中弹和贯穿的冲击力道,让他全身激起阵阵波纹。 「你这种攻击没用。」 盖席纳姆?姆破开的大窟窿上方,流下瀑布般的液体,立刻又将破洞填满。 「最强的贯穿咒式也没用吗!」我一边吼着,一边选择下一发咒式。「直线攻击没有效果的话,那我就靠立体攻击要你的命!」 「爆炸吼」产生的三硝基甲苯与利刃的大爆炸,在盖席纳姆?姆液化的脸上炸开。撕裂他液状的身体,四处喷溅。液体落地后变成滴状。 银蓝色水滴移动了,与附近的水滴结合变成水洼。水洼又继续移动,连接上本体。液体就这样被吸收回去。 盖席纳姆?姆先前浮在本体上的脸再次出现。 「这也没用。」 液体的动作变得很激烈,我和吉吉那见状立刻后退。波涛从前方涌起,吉吉那伸手将屠龙刀一挥,被切断的液体,坠落地面形成水洼。因为屠龙刀让咒式失效,所以水洼无法动弹。但是其余的液体化为支流,一碰到水洼之后又再次吸收。 我背部一阵恶寒,因此纵身跃离原地。背后冲出一只钢之臂,从我的左侧疾速掠过。体积和人类蜷曲身体差不多的巨大拳头,击碎了水泥地。 手臂是从银蓝色的奔流中挥出的。击碎地面的拳头才要收回,吉吉那随即挥刀砍了过去。 在刀刃接触到之前,手臂和拳头便还原成液体落地。在地面上飞溅的大量液体,被周围经过的激流再次吸回。 「不只可以液化而已,还能瞬间变回固体吗?」 我和吉吉那背靠着背,分别举起魔杖剑与屠龙刀,对四周维持戒心。我们的周围是银蓝色激流形成的墙壁,而墙壁又卷成漩涡,我们的位置就在漩涡底部的正中央。 四周都是盖席纳姆?姆的身躯与手脚。 激流之中出现六颗蓝色光点。盖席纳姆?姆如骷髅头般的脸孔出现了。周围伸出手与脚。 「你们已经陷入在我的包围网了。」 我和吉吉那跟莉洁莉雅同时往后抽退。右侧激流射出的左脚击碎地面。在我们逃脱的路径上,从背后又挥出一记左拳。三个人同时趴下,我的左肩和吉吉那的右侧腹被拳头掠过。只有受到我们两个保护的莉洁莉雅毫发无伤。 我一边翻滚,一边用膝盖着地,随即站起身来。我和吉吉那又背对背靠在一起。骨折、挫伤,部分内脏破裂。只不过是被巨大的拳头掠过就身受重伤。 「我终于弄懂了。」 我忍受剧烈疼痛,挺身挡在莉洁莉雅面前,对背后的吉吉那丢出了这句话。我们彼此编织治愈咒式与镇痛咒式。 「基本上,盖席纳姆?姆的身体,除了骨骼和主要器官以外,主要都是以熔点在二十九点八度的低温金属——镓组成的吧。」 在四面八方的液态之壁中,可以看见手臂和脚部的影子。他打算藉此威胁我们。 「他的方法是用化学炼成系第一位阶『炼成』,单纯改变分子的组成而已。但是身为『古巨人』的盖席纳姆?姆,却利用自己的身体,让固态金属化成液态。然后再以电子讯号控制含有传导电子的液态金属,随心所欲地操控全身。」 「这表示他全身都是液态金属啰?」 吉吉那环顾四周。包围我们的液态金属波涛,正幻化成各种型态。巨大的手臂与脚虽然也具有威胁性,但是让我们更感受到威胁的,是攻击不知从何处而来。 吉吉那拉住我的肩膀,一大群长长的手臂从背后袭击而来。手上分别握着剑、刀、斧、枪等,一共有七种武器与吉吉那的屠龙刀交缠在一起。 攻击被一击粉碎,金属和液态金属掉落在周围的地面上。果然,立刻从本体分出的液体支流,在一瞬间就回收了。 我为了守住吉吉那的背后,于是发射「绯龙七咆」。烧夷弹的火焰在周围延烧。 一千两百度的火海也无法阻挡盖席纳姆?姆的液态金属身体。赤红色的火焰混入激流,就此消散无踪。我用知觉眼镜分析盖席纳姆?姆的身体组织,发现是由百分之六十八点五的镓,百分之二十一点五的铟,和百分之十的锡的共晶合金galinstan所组成。 「在常温下galinstan合金是液体,沸点超过一千三百度。镓本身的沸点则是两千两百零四度。烧夷弹的火焰只有一千两百度,根本杀不掉他。」 我的语气充满苦涩。如果是李克儿格?格的超级烧夷弹咒式,倒是有可能做得到,可是别说让咒式重现了,我连分析工作都还没完成。 即使被炮弹射穿、被爆炸炸裂、被火焰燃烧,由液态金属构成的身体,瞬间就可以修复完成。只有吉吉那屠龙刀拥有的咒式无效化能力可以杀去盖席纳姆?姆的部分身躯,但是只要经过回收再施加咒力和电能,就可以再次复活。 换句话说,物理攻击对盖席纳姆?姆的身体几乎无效。 我侧眼确认之后,发现吉吉那的甲壳铠的合金已经毁坏了。 同样的,我的魔杖剑机关部位和防御用的装甲也便得很脆弱。吉吉那用手拍掉铠甲碎裂的部分,脸上露出了笑容。 「液态金属还能引发脆化,那种液态躯体还真是攻防一体啊。」 金属如果触碰到镓之类的液态金属,结晶粒之间的结晶粒界会被渗透进去,导致强度下降,脆化到让人害怕的程度。光是接触就会降低我方的武装强度。要是持续受创的话,支撑咒式的魔杖剑将会失去功能。 就我所看到的,盖席纳姆?姆几乎不使用远距离咒式。只是,他的防御能力以及让对手能力下降的威力,都是我们及不上的。 「好了,继续讨论刚才的话题吧。」 盖席纳姆?姆以充满笑意的声音说道。在我们的注视之下,液态金属化为两道逐渐上升的水龙卷。固态化之后,手臂与手掌随之出现。手肘弯曲朝下,左右手掌的五指分别抓在水墙上。 液态金属墙裂开,银蓝色的纱幕逐渐开启。内部则是恢复成固态的身体所形成的祭坛。 「我身为贤人,将自己的体内当成实验室来利用。」 盖席纳姆?姆的脸浮现在祭坛顶端。在他脸庞之下排着一整排人体。 「救救我、救救我!」北方族的女性流着眼泪苦苦哀求。「放我出去!我已经被关在这里两天了!」一位浅黑色肌肤的女子嘴角流下唾液说道。另一位哲贝伦少女已经精神崩溃,嘴里说着意义不明的话语。 另外还有北方族跟东方族的全裸女子们,以及尖耳朵的亚尔利安人和高大的兰多库人,身材娇小的诺尔格姆人,甚至有银色眼眸和发丝的屠龙族女子。 全部共有十二个人。每一个人都一丝不挂,甚至可以看得见摇晃的乳房与下体的毛发。 但是,我并未因此产生性欲。吉吉那也是一样。莉洁莉雅则是用手摀住嘴巴,完全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些发出惨叫的女性,每个人都失去了手脚。被切断的手肘和膝盖的断面,被粗暴地用线缝上。四肢遭到切除 的女子们,被关在立方形牢笼里。扣在牢笼四角的铁链,刺穿女子的肩膀或者腰部,将失去四肢的女子固定在半空中。 单人用的牢笼,以横三列、纵四列的方式并排。回荡在牢笼中的十二个人类女子的哀号声,让盖席纳姆?姆的听觉变得澄静。 「这是、什么啊……」 我已经不在乎目前还在战斗中,口中发出害怕的声音。 「我并不是因为残酷的嗜好才这么做的。」盖席纳姆?姆发出不平之鸣。「我是贤人,是研究『古巨人』的生物学家。」 盖席纳姆?姆打从心底感到遗憾如此解释。 「好了,已经离题很远了。我考虑的是『古巨人』这个种族的问题,首先『古巨人』的寿命与地层同样长久。因为这个缘故,让『古巨人』的繁殖能力异常低下。再加上近年来遭到人类驱赶,在纷争之中遭到消灭,导致数量急遽减少。关于这一点,我做为一个生物学家,对于我同族的未来感到担忧,因此思考出对策。」 盖席纳姆?姆固态化的右手动了起来。 「那个正好成熟了。」 盖席纳姆?姆的金属食指,指着从上面数来第二层中央的牢笼。哲贝伦的女子面无表情地低着头。失去手脚的身体,腹部开始膨胀。 「这是我在艾里达那捕获的新鲜实验体,实验开始。」 女子的身体在颤抖,腹部持续膨胀。滑嫩白皙的腹部急遽胀大,皮下的静脉清晰可见,腹部鼓得像青蛙一样。 腹部的白皙肌肤逐渐被青黑色侵蚀。女子一边哀号,一边仰起肤色白皙的脖子。胀起的腹部上彷佛又有肿瘤隆起。似乎什么物体从体内凸出。 女子的哀号声变得更高亢,腹部的肿胀比刚才更严重。 这次连我也明白了。是胎儿的脸部从女子体内向外挤压。可以清楚看见小巧的鼻子、嘴唇。女子挥舞着从手肘与膝盖以下空无一物的四肢。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没有膝盖的大腿之间,滴落黏度极高的液体。 「不要、不要啊、我不要生!我不想生下怪物的小孩!」 腹部的膨胀不似人类女子怀孕的模样,因为尺寸已经和女子本体一样大了。 下体毛发之间的阴部张开、破裂。青黑色物体从里头爬出来。女子的阴部纵向撕裂,一直裂到白皙的腹部。 「啊啊啊啊嗯啊啊啊啊、」 一个拥有金属肌肤的婴儿出现了。皮肤表面有数个如肿瘤般的水泡,不断增生又消失。右手手指长得像芋虫,而右肘又长出另一只右手。不规则地痉挛起来。左手则是长得像昆虫的脚,婴儿痉挛的动作让人感到不快。 五只眼睛包含像「古巨人」的复眼跟人类的眼睛,分布在脸颊、下巴和额头。 巨大的婴儿脸部朝天,以蜷曲的姿势被生下来。 婴儿五只眼睛盯着生下自己的人类女子。纵向开在左颊的嘴巴张开,像蛇一样的舌头从参差不齐的牙齿间垂落。 女子的脸上浮现出极端恐惧。她脸上依然是绝望的表情,头部向后仰倒,青黑色的婴儿也同时产生生痉挛。鲜血从纵开的口中滴落,头部沉了下去。禁忌婴孩丧命了。 「第六百五十二次的配合实验还是失败了啊?」 盖席纳姆?姆遗憾地做出结论。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 「古巨人」生物学家自问自答起来。 「基因的重新配对非常完美,身体组织的成长应该也能靠咒式催动才对。从这方面来看,感觉龙族还是比较擅长。或许母体的年龄也是问题?」 我和吉吉那楞在原地。我们两人的眼前看到的是女子惨不忍睹的尸体,以及从双腿之间裂到腹部才生出来,刚出生就立刻死亡的异形婴儿。往牢笼下方滴落的血液与羊水,让剩余的女子陷入发狂的状态。 「盖席纳姆?姆!你这个混账!」我抬头望着前方的「古巨人」。「你想要让人类和『古巨人』交配吗!」 「虽然你是炼成系的咒式士,看来你也对学术性实验很感兴趣。正如你所说的,」 盖席纳姆?姆的金属脸孔露出笑容。 「我为了弥补『古巨人』繁殖力低下的缺陷,于是利用繁殖力高的人类借腹生子。」 状似金属分割线的嘴巴,正在高声阔论。 「拥有金属硅化物身体的『古巨人』,和碳基生物人类交配,本来应该是不可能的。不过,在我努力不懈的毅力之下,持续进行了三百年的异种交配,终于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 盖席纳姆?姆用手触碰牢笼,轻轻地摇晃。连在牢笼上的钩子,深深的嵌入囚犯们的血肉里。 剩余的十一位囚犯,发出夹杂着悲叹、怨恨、绝望与苦痛的嘶吼。 「那么,马上就开始进行第六百五十三到六百六十三次实验吧。」 盖席纳姆?姆的眼神,彷佛在观察虫子生产,他的五颗眼珠凝视着牢笼。 「到底会生下什么、会生下什么呢?啦啦啦啷、搭啦啦啷?」 牢笼里的女子们发出哀号,活生生的梦魇开始了。 耶斯帕的剑刃乱舞停了下来。 银色血液和钢铁内脏的碎片从断面滴落,肉骰子也同时坠到地面上。周围的大海被利刃斩开,上面浮着数百条遭甲剑龙利刃击毙的鱼尸。 耶斯帕将剑刃指向前方,独眼沿着剑尖望去。 「接下来就只剩你一个了。还是你要继续玩鱼?」 涅比罗?罗飘浮在死鱼群另一端的黑暗之海边缘,他以莲花坐姿端坐在莲花上。 「贫僧提出的问题,就是这个钢之海王国的存在,八百年来从未被破解。即使是与我同等级的『古巨人』同胞,也对这个术法束手无策。」 「古巨人」的法师由衷感到钦佩。 「不愧是穆尔汀的十二翼将,他吸收了优秀的士兵啊。」 法师涅比罗?罗锡杖上的环发出声响。 「不,我应该将你们视为独立的个体表达敬意。」 「既然如此,你感到钦佩之后就快去死吧!」 耶斯帕与乘坐在甲剑龙上的费尔德烈德疾速狂奔。耶斯帕将咒力灌入剑刃之中。 「这是猊下的愿望,而猊下的愿望,就是我们的愿望!」 涅比罗?罗的魔锡杖并未往前方挥出,反而朝着柏油之海直插而下。 「不过,『暴王铁锖废海峡狱』的本领现在才要真正发挥!」 费尔德烈德发现异状之后,立刻拉住耶斯帕的肩膀。以两人为中心,三角锥沿着半径三公尺的圆周立起。 弹出的圆周在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逃走前关了起来。 直径六公尺,超乎常理的巨颚关上了。冲在前面的甲剑龙,被血盆大口的双颚夹住,当场死亡。耶斯帕立刻将右手的剑往左抬,左手的剑往右举起,防止自己直接被利齿击中,费尔德烈德协助他的兄长,使劲阻止血盆大口关起来。 阖起的巨大下颚快速上升,两名翼将的身体被利齿卡住,也跟着往上升。 「我要出题了。你们人类为什么而活?为何活得像狗一样?」 以涅比罗?罗的声音为背景,在港口现身的是一根直指天际的巨大银柱。 那是其实一条全长三十公尺,等同于最大型鲸类的巨大鲨鱼。牠的利齿从水面咬住两位翼将,垂直往上飞升。 耶斯帕靠着理想金属的刃身与铠甲,才得以防止自己的身体遭到巨颚粉碎。浑身缠绕着剑刃,以巨大的力量维持均衡状态。 只要瞬间放松力道,自己就会和弟弟一起猝死。 「那么我再提问。让迷失在物教之道的贫僧听听答案吧。」 涅比罗?罗的声音回荡在半空中。 「我不能称呼自己为我,那么该如何称呼?」 被巨颚困住的耶斯帕,口中只发得出痛苦呻吟。 随着哀号声的响起,北方族女子双腿之间一直裂开到腹部。 「我不想生下来、我不想生下来!」 三张脸连在一起的婴儿,随着泉涌而出鲜血一起诞生。睁得大大的四只眼睛,类似于昆虫复眼的「古巨人」的眼睛。如章鱼脚的触手往四周伸展,然后倒落在地面上。 我、吉吉那以及莉洁莉雅,手脚根本不听使唤。见到眼前如恶梦般的光景,我们说不出话来,身体也动弹不得。 只有盖席纳姆?姆一个人无聊似地观察死产的结果。 「母子一起丧命。好、下一个。」 在诺尔格姆人的哀号之下,腹部破裂产下婴儿。那是脸部长得如天使般可爱的小婴儿。 第十七章 黄金之夜 你的敌人,实力强大得够格当你的敌人。 你的同伴会从背后捅你一刀,成为最大的威胁。 小心你的背后,因为你的背后没长眼睛。 帕吉特?艾连古「给哈拉耶尔的故事」神乐历一一二三年 ◇ ◇ ◇ 天空中不断落下破坏的咒式,使地面陷入一片惨况。 穿着盔甲的骑士与进攻型咒式士们,在持续不断的爆炸声与破坏中逃出。 忧国骑士团和达利欧涅特的护卫也变成无头苍蝇,不论进攻型咒式士的实力再怎么强悍,面对来自超高空的攻击也是无计可施。 在这个造船厂的地面上,根本无处可逃。 有一名骑士在混乱之中举起魔杖剑。 「同盟和达利欧涅特的走狗,混蛋『古巨人』!全部都给我滚下来!下来和我一决胜负。」 骑士团团长葛雷森朝着天空大声喊叫。他一想到「古巨人」是同盟和达利欧涅特爪牙,心里就不由得感到悲哀。身为骑士团之长的他,居然对此事毫不知情。 葛雷森高举魔杖剑向天空放出「爆炸吼」。在空中爆炸的烟尘往下掉落,不断落到地面上。 葛雷森充满愤怒和绝望的视线,不停地到处扫视。来自天空的杀戮让他陷入疯狂。 「我要替皇国打倒恶毒的同盟和达利欧涅特!我要!我要!」 他口沫横飞地大喊。 他的单纯与经过算计的爱国心,受到「贝赫里嘉」的阴谋操纵,利用完后就杀了他。葛雷森只不过是个小丑,就像是头家畜,喂饲料养大,时间到了就杀掉。 所以他才会做出无意义的抵抗,所以才会绝望。 爆炸声传来。柱子由空无一物的天空中落下,笼罩住葛雷森的头顶。金属柱击落至地面上,强大的冲击力道随着巨响传开,整片地面都蒙上粉尘。 从大河与运河上吹来的风,将烟尘给吹散了。 我和吉吉那纵身翻滚逃离,好不容易才脱离攻击的范围。我用手拨开粉尘,凝视着金属柱落地的位置。 柱子穿出了一个大洞,热气与火焰燃起。忧国骑士团和进攻型咒式士们变成了暗红色的肉块。 位于中央的葛雷森,如今已消失无踪。钨柱的周围完全看不到他身上的金属物品与血肉。 遭受来自高空的超强冲击力直接击中,葛雷森尸骨无存,彻底粉碎。 我将魔杖剑立在地上,紧咬着嘴唇。 葛雷森的确很愚昧。他受到不满与憎恨的驱使,所以完全没去怀疑出资者背后的目的。他和富勒可说是遇到了相同的悲剧。 但是,人不该在被操纵利用的情况下送死。如果我容许这种事发生,那么就代表我可以接受富勒被人害死。 但我和吉吉那在地上依然动弹不得。我们必须打倒索雷伊索?索,但来自天空的攻击,使得让我们无法前进。即使迂回前进,对方也会从空中直接狙击我们。 我们背后传来金属强力敲击的声响。 「这不是战斗,已经是战争了。」 我回头一看,发现在几十支钨柱与燃烧着的柱子前方,伫立着一道把枪斧立在地面上的巨大身影。 再仔细确认之后,我看见茶褐色眼睛与茶红色的头发,巨大身躯上穿戴着厚重的积层盔甲。 「拉、拉尔豪金?」 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无庸置疑地,拉尔豪金确实就在这里。瘦弱的老人亚库托在他身旁待命。重机枪士与千眼士两人虽然看见四周的惨况,心情却丝毫没有动摇。 「虽然慢了一步,不过我们也发现他们的阴谋了。」 「我们已经是距离最近的了,其他后面赶来的事务所,不知道赶不赶得上。」 拉尔豪金接在亚库托后面说。带着知觉面具穿僧服的老人,即使身处这样的状况依旧冷静。拉尔豪金抬头仰望着天空。 「看来问题就是那个。」 夜色迅速笼罩天空,但依旧什么也看不见,完全分不清超高空的攻击来自何处。 我一边起身一边说道。 「达利欧涅特的船只使用了光学迷彩和电磁干扰,虽然我们无法掌握『古巨人』在空中的位置,但只要注意不要离伙伴太近就好。现在必须要先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 「这就要分工合作了。」 拉尔豪金旋转他巨大的枪斧,夹在右腋之下,响亮的金属敲击声随之响起。 「我们负责打倒天上的敌人,」他用魔杖枪斧指着我们。「你们先走。」 「办得到吗?」 我问道。 「可以对付他的进攻型咒式士只有我而已,好差事就留给我做吧。」 拉尔豪金露出苦笑。 「去吧!」 他催促着我和吉吉那前进。我在走向码头的半路上折返,高大的兰多库人已经冲向了工厂,亚库托如影随形地紧跟在他壮硕的背影之后。 「天上的敌人就让给拉尔豪金吧。」 我听见吉吉那一边奔跑一边说话,视线重新转向前方。 「我们只能往前了。」 我和吉吉那继续往前推进。 在高度不高的小山丘上,有一辆小客车与一道孤单的人影。 吉薇妮雅的双臂交叉在胸前。 她绿色的双眼凝视着底下广大的卡森造船厂。 造船厂里的工厂与大楼,到处喷出爆炸的火焰,弥漫一股爆炸烟尘,雷击的闪电、雷射的光芒与刀光交错。从刚才开始,空中就一直落下巨大的长枪。 人们因为愤怒与欲望、爱与哀伤、爱国与正义,决定与「古巨人」一族交战。 现在发生在她眼前的情况,虽然规模不算大,但的确是一场战争没错。 空气中充满爆炸巨响,以及刀剑交击的声响,还有怒吼、呻吟与惨叫声。 每一次的破坏与巨响,都让山丘上的吉薇妮雅浑身颤栗。 这不是一场游戏,也不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每次破坏与巨响,都代表有人失去了生命。活生生的人类流着鲜血,因为痛苦而哭泣哀号,然后就这么死去。 她明白同伴与敌人,人类与「古巨人」之间的差异。但她还是感到无法承受。 吉薇妮雅自身并非进攻型咒式士。她只有一半的亚尔利安血统,是个单纯的女性上班族。 即使她的男友嘉优斯是进攻型咒式士,她对战斗的世界仍然几乎一无所知。她曾经偷看过几次嘉优斯工作的状况,但一直到和沃尔罗德一起行动,她才首次见识到什么是战斗的世界。 吉薇妮雅无法习惯鲜血、痛苦与死亡。她明白人们的憎恨与愤怒、皮耶佐这个国家、皇国与七都市同盟的命运息息相关,所以战斗是必须的。但她眼前鲜血淋漓与死亡场面,实在太过凄惨。 根本没有凄美或悲壮的感觉。她只见到一片凄惨残忍的杀戮。 吉薇妮雅摀住耳朵,闭起眼睛蹲坐在地上。 可是,她不允许自己这样。 深爱着她的男人们,嘉优斯和沃尔罗德就站在那个战场上。他们各自为了无法舍弃的理由战斗。这场战斗也和吉薇妮雅有关。这是一场与她关系很深,完全受她左右的战斗。 所以,她必须一直看到最后。直到最后一刻,她都不能移开自己的视线。 吉薇妮雅硬是强迫自己去看、去听,而且又再次陷入迷惘。 她一直思忖着,自己到底爱的是嘉优斯?或者是沃尔罗德? 当然应该是她的男友嘉优斯。嘉优斯那精明地装出来的笨拙,令人又爱又恨。嘉优斯爱她,为她准备了结婚戒指。她也准备收下那枚戒指。 可是,和沃尔罗德一起行动时,他的伤痛、男子气概、悲伤与温柔吸引了吉薇妮雅。 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存在。吉薇妮雅感觉自己像是快被撕裂一样。 此时,她发现一个很不自然的地方。 战场上的人们和「古巨人」用剑、咒式与阴谋战斗。 「不对。」 吉薇妮雅喃喃自语地断定。她才一说出口,就感到那种不自然的感觉变成了确信。 当然,最后一定是力量强大一方获胜。 在战场上赌上性命战斗的嘉优斯、沃尔罗德,其他的进攻型咒式士、「古巨人」、达利欧涅特和贾里伯爵,所有人应该都深信只要杀死对手就能获胜。 「但是他们错了。不只是这样。」 她确信有一个人将决定这场战斗的结果。 那个人心中的想法将会决定一切。 战场上的所有人,嘉优斯和沃尔罗德恐怕都没有发现。 这样的话就非常危险了。 在最后一 刻,那个人的想法会破坏一切。 为了拯救自己所爱的男人们,吉薇妮雅下定了决心。 吉薇妮雅飞快地回头,白金色的头发留下残像。她跳上停在一旁的车子,发动前进。她开下小山丘,沿着造船厂的墙壁移动。她跟着爆炸移动,追赶着发生战斗的地点。 吉薇妮雅开着车子,飞快地驶向事件即将画上句点的地方。 爆炸声传来。 来自天空的巨大长枪,又再次击中卡森造船厂。冲击的力道有如飓风,把四周的人都吹飞了。 拉尔豪金爬上造船厂外侧的大楼屋顶。他伸出粗壮的左手,轻轻地将亚库托拉上屋顶。 拉尔豪金茶色的眼睛望着天空。藏蓝色的云朵飘过艾里达那的夜空。连拉尔豪金优异的视力,再加上侦查咒式,也无法找到天空中的敌人——「古巨人」。 「找得到札穆札?札吗?」 「我试试看。」 亚库托开始进行运算。他运用先前攻击命中的位置、发射地点与高度等数据推测。 他启动所有侦查咒式,仰望着天空,知觉面具上的六只眼睛快速闪烁。他放出电磁波,寻找预测的位置。 「如果他们只是飘浮在空中,那么用咒式就可以几乎完全隐藏起来。但是『古巨人』的质量极大,再加上放出咒式,对地面放出形成霰弹与燃烧穿甲弹的巨大金属长枪,不可能完全不放出热量与电磁波。」 老千眼士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侦查着天空,他的人工眼突然停住。 「找到了。仰角八九点九九七九度,距离三九八八点七七公尺。」 亚库托将影像与坐标传送给拉尔豪金,亚库托的望远影像直接映在拉尔豪金的视线中。 在对流层下缘,距离地面高达三九八八点七七公尺处出现异样。空间有些扭曲。 「是光学迷彩吗?」 他放大影像之后,找到融入四周天空的巨大三角形。电磁波探测的结果,全长为二十一点零二公尺,宽五十二点四二公尺,高度为五点一七公尺。 「整体的形状可以轻易地让电磁波散开,加上外面有一层电磁波反射率低的材质。」 听完亚库托的分析,拉尔豪金补充说道。 「第一,我们看不见敌人。第二,就算找到敌人,因为高度极高,一般的咒式士没办法击落他。第三,他几乎可以完全掌握先发攻击的时机,从天空也可以准确地投下攻击。」 拉尔豪金将枪斧扛在肩上。 「简直像是虚空中的一个小点,飘浮在空中的要塞。」 影像里的「古巨人」关闭光学迷彩。画面上出现一个黑色的三角形,三角形前方靠近地面的一端有六只移动的眼睛,正在编织发出青白色光芒的咒式。 「被发现了吗?」 虽然身躯庞大,但拉尔豪金却能用飞燕般的速度移动。他将亚库托夹在腋下,在造船厂的屋顶上奔跑。他由屋顶边缘跳开。 一阵巨响与爆炸气流。十五公尺长的巨大长枪由天空落下,击中造船厂的屋顶。长枪一口气贯穿了水泥与钢筋,冲击力道非常猛烈,同时产生两千两百度的高温。四层楼高的建筑物向内塌陷。 爆炸烟尘的另一端,拉尔豪金和亚库托已飞身跃至隔壁造船厂的屋顶上。 拉尔豪金跪在白烟之中。 钨碎片插进壮汉的积层铠甲背部。碎片贯穿了他的左肺,由胸口穿出。左肩,左手与右小腿以下都被炸飞了。 「虽然没有直接被打中,但这威力实在不得了。原来如此,只要配合得当,可以说是准战略级的咒式。」 拉尔豪金口冒鲜血低声地说。那是一击就足以破坏建筑物的攻击,虽然只有碎片,但还是破坏了拉尔豪金的左肺,使得他的内脏出血。粗壮的手腕与小腿的切面流出汩汩鲜血,在地面上积成深红色的水洼。 拉尔豪金毫不在意,封闭血管组织,止住手腕和小腿的出血。 亚库托从拉尔豪金如瀑布般涌出鲜血的胸膛下爬出。 「侦查咒式也让他们发现我们了,」亚库托一边用手挥去烟尘一边淡淡地说着。「不愧是『古巨人』,探查能力很强。」 亚库托穿着很像黑色僧服的服装,即使看见拉尔豪金的伤势也毫不担心。 亚库托身为后卫,但腹部却被金属碎片贯穿。他的知觉面具下方露出的嘴唇十分苍白。拉尔豪金看见副官危及性命的重伤,依旧毫不担心,抬头看着天空。 「亚库托,我和你还能撑几分钟?」 亚库托听见问题之后,人造眼闪闪发光,检视着上司和自己的身体。 「拉尔豪金身体强壮,即使受到这样的重伤,再过十四分三十四秒只会无法战斗。即使过了三天不处理也不会失去生命迹象。」虽然伤势危及性命,千眼士还是继续冷静地计算。「但我马上就会无法战斗。虽然我身上的咒式已经止住出血并且弥补内脏的功能,可是再过四十九秒,我就会失去意识。接着会封锁身体的组织进入冬眠状态。如果十二分十八秒内不接受治疗,即使活下来,脑部功能也会受损。十五分五十四秒之内不治疗就会死。」 听见情况如此危急的报告,拉尔豪金的厚唇依然勾勒出微笑。 「那就还可以,」 拉尔豪金在粉尘中坐在造船厂的屋顶上。 「我们差不多该反击了。」 他举起巨大的枪斧,把底部立在屋顶上,顶端朝向天空。壮汉看了着身旁的亚库托。 「在咒式出现之前,只使用枪枝狙击最远的纪录是多少?」 「最远的纪录,是从二四三一点五五公尺的距离射穿对手的头部。」 亚库托虽然因为失血而摇晃着头部,还是精准地回答问题。 「所以是两倍的距离。」 拉尔豪金只能露出苦笑。亚库托把手放在屋顶上撑住自己,淡淡地继续说道。「而且我们现在是从接近垂直的位置进行狙击。敌人又开始快速移动。估计他最高的速度可以达到音速的百分之八十。困难的程度不只两倍,是几十倍。」 拉尔豪金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惧或不安。刚才消失的左手已经重新接上,他左手摸着下巴的胡须,用左手拭去口中流出的鲜血。 他严峻的表情充满了斗志。 他抬头凝视着天空。 「那么,如果亚库托你负责观测,由我放出极大的咒式,结果会如何?」 「成功率是百分之五十八点七八二二。这是值得一赌的机率。」 亚库托在他身旁抬头看着天空,完成战术计算。 「超过一半就可以了。」 拉尔豪金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亚库托苍白的唇瓣也勾勒出相同的笑容。拉尔豪金手中魔杖枪斧的机械部位开始进行大量的运算。亚库托也打开所有的观测咒式。 「这个咒式会让我腰痛,所以我不喜欢呢。」 「虽然这是你的最后手段之一,不过现在不是保留实力的时候了。敌人瞄准的准度越来越准确了,」虽然亚库托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他还是平静地往下说。「如果不在七点六三秒内分出胜负,敌人下一次攻击就会击中我们,再过十五点八三秒底下的嘉优斯和吉吉那也会丧命。」 「想办法打倒札穆札?札,接下来的就交给年轻人了。」 他们两人的意志与想法一致。 冲击的力道和巨大的音量撞上我的背部。 我踏出一步站稳,回头转向声音的来源。 一道直线由大楼上方垂直向上射出。 空气中飘散的烟尘被吹散,我抬头看着天空。 天空逐渐变成藏蓝色,飘在空中的云朵被穿出一个窟窿。 接着一阵巨响,天空传来爆炸声。一颗流星往南落下,不,那是一团火球。 火球往鲁鲁加那内海落去。 来自天空的长枪攻击停止了,四周陷入沉默,只剩下大洞、柱子、尸体与肉块。 还站在造船厂地面中的生物,只剩下我和吉吉那。其他的进攻型咒式士全都死的死,逃的逃。 看似流星的物体,应该是由空中施展骇人攻击的「古巨人」的残骸。 「那大概是拉尔豪金的咒式,不过不知道他是怎么击落『古巨人』的。」 我重新握紧魔杖剑。吉吉那也举起屠龙刀。 「只知道是个很厉害的咒式。我越来越想打倒拉尔豪金了。」 我们继续前进。虽然不知道拉尔豪金和亚库托现在是生是死,我们也只能前进。 远处传来巨响。远方成排建筑物的另一端传来响亮的爆炸声,那大概是沃尔 罗德和索雷伊索?索咒式交锋的声音。爆炸和雷击一路推挤到运河边,空气不自然地扭曲。 光学迷彩消失了,我可以看见白船的船尾。沃尔罗德和索雷伊索?索咒式的余波让光学迷彩失去效用。 达利欧涅特他们乘坐的艾克莉邬丝号已经开始驶离造船厂的船坞。 白色的船身沿着基梅里乌亚运河开向奥利耶拉尔大河。光学迷彩消失的同时,电磁迷彩大概也消失了。那么索雷伊索?索一定会直接去攻击达利欧涅特他们。 「吉吉那!」 「好!」 吉吉那伸出手,接着我就浮在空中。吉吉那抱住我的腰奔跑。我这个后卫的移动力是追不上他的,所以还是靠吉吉那就好。 吉吉那如同野生动物全力狂奔,接着跳了起来。他连续发动两次「空轮龟」,从他整个后背长出来的器官喷出压缩空气。 我们快速地上升,在河边工厂的屋顶上着地。接着又继续跳跃寻找沃尔罗德和索雷伊索?索的踪影。 我们逐一飞越工厂和综合大楼的屋顶,底下沿着运河延伸开来的街道风景,突然出现改变。 大楼的墙面倒塌,二楼到四楼地板的钢筋水泥裸露在外。河边的柏油路面上连续被打穿了好几个大洞。工程车从中间被剖开,一旁的吊臂前端连根折断或是扭曲。 「那是沃尔罗德和索雷伊索?索激烈的战斗,他们一边移动,一边像撕纸一样地破坏街道。」 我被吉吉那抱着飞在空中,只能呆呆地喃喃自语。吉吉那咬紧牙根。 「皮耶佐的勇者和『古巨人』主战派的领袖,」吉吉那从屋顶飞身跃起。「就像两个会动的天灾正在战斗。」 吉吉那说的话让我更加害怕。 虽然因为经济不景气和最近的抗议活动,路上其实没什么人,但还是有些工人站在路上。他们虽然避开了遭到破坏的地方,不过还是呆立在路上。 「快去避难!这一带还会被破坏!」 吉吉那带着我飞过人群上方,我大声叫喊。但我没时间确认有多少人会去避难。 我和吉吉那在空中移动,寻找沃尔罗德和索雷伊索?索的踪影。 不需要再找了。我看见岸边的屋顶与建筑物的另一端,不断发出爆炸的烟尘与光线。 大楼上空爆炸的烟尘之间,出现两道人影。飞在空中的沃尔罗德挥舞着魔杖剑吉赛罗,索雷伊索?索用手中的光枪格档。他们互相在近距离放出质量爆炸咒式和雷击咒式,咒式在空中炸裂。 「快点!」 「我知道。」 吉吉那抱着我加速飞行。我们在工厂的屋顶上着地,踏碎屋顶的水泥与金属,又继续跳跃到下一个屋顶上。 我们逐渐接近前方爆炸的烟尘与光线。又是一次更猛烈的爆炸,工厂完全遭到破坏,火焰直冲天际。强风一直吹到我们这边来,屋顶与建筑物的碎片如雨般落下。 烟尘中有一道身影旋即冲出。 那是快了一步的沃尔罗德。他身后拖着白烟,在一栋类似高塔的建筑物三楼窗户着地,脚下的红砖碎裂。 吉吉那和我也降落在附近的工厂屋顶上。沃尔罗德所在的高塔共有五层,顶端是尖塔的形状,高塔后方是横跨运河的桥梁。 那是艾里达那的数座可动桥之一,罗德罗斯桥。桥的后方可以看见高耸的大楼群与天佩利欧大楼。 旁边有一艘在运河上行驶的船只,正往左转。达利欧涅特似乎打算穿过罗德罗斯桥,进入奥利耶拉尔大河。 沃尔罗德抓着高塔,注视着前方。我们回头看着前方的烟尘。 我斜眼瞥了沃尔罗德一眼,他受了伤,额头流着鲜血,一直流到嘴角。肩膀和小腿的铠甲都被击飞,伤势和我们差不多。 「看来你还活着呢?」 「很失望吗?」 沃尔罗德依然凝视烟尘,用钢铁般坚定的声音回答。 「当然失望。调戏吉薇的男人就算没死,我也会自己动手杀了他。」 沃尔罗德抓着高塔的墙壁露出苦笑。我和沃尔罗德两人在吉薇身旁周旋,彼此互为情敌。他永远都会是我的敌人,这一点不会改变。 「可是,现在你还活着让我多了点信心,」我举着魔杖剑回答。「我觉得皮耶佐的勇者一定可以度过这次危机。」 沃尔罗德和索雷伊索?索一路激战到高塔,沿途全是一片惨况。造船厂的建筑物变成小山般的瓦砾堆,大楼崩毁坍塌,钢筋水泥裸露。 来自奥利耶拉尔大河与鲁鲁加那内海的风,吹散了爆炸产生的烟雾。 索雷伊索?索站在巨大的造船厂屋顶上。 他背对着夜晚的艾里达那,七只蓝色的眼睛发出光芒,他的双手垂在身旁,紫色的电流像蛇一般在上面舞动着。 「你们来到这里,表示连人称不死的贤人盖席纳姆?姆,拥有强力咒式的法师涅比罗?罗,以及不容触碰的信者札穆札?札都失败了。」 主战派的「古巨人」,「怨帝的十三位嫡子」中的最后一个——索雷伊索?索,用他金属般的声音诉说着。 「所以你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离开。」 索雷伊索?索再次确认似地低声说道。我和沃尔罗德的想法相同。 「我们不会让你发动战争。」 咒式在索雷伊索?索的左上方爆炸,三硝基甲苯爆炸的威力让索雷伊索?索退到后方。沃尔罗德以质量爆炸追击,伽马射线的辐射与爆炸气流四散。 我也继续放出炮弹咒式。索雷伊索?索脚下的建筑物正面的屋顶和墙壁全部粉碎。 拥有银白色皮肤的「古巨人」轻轻跃起,快速地往前奔驰。他的脚用力踩住屋顶,往左边逃窜。虽然炮弹不断紧追在他身后,但他穿过建筑物的缝隙,结果还是无法命中。 我瞄了背后一眼,艾克莉邬丝号已经开到桥前方的运河上。 「如果离开岸边,质量大的『古巨人』到了水里,行动会变得迟钝,出手攻击会有困难。这里是最后一道防线!」 我和沃尔罗德放出咒式,吉吉那等待着使出致命一击的机会。 爆炸、质量爆发、钢铁长枪和炮弹,暴风雨般的咒式将街道破坏得粉碎。 「碍事!」 索雷伊索?索把双手举到头上。他背后的光环发出耀眼的光芒,形成巨大的组成式。他交握双手之后完成了组成式。 乌云笼罩天空。雷射限制了电子的流向,电位差超过空气的绝缘临界值。气体放出电子产生阳离子,阳离子由电子的反方向射出,撞上其他分子,使电子游离。连续游离的电子与产生的阳离子便称作放电现象。 我一如往常地一阵恶寒。我和吉吉那用力往旁边跳。沃尔罗德也离开高塔。 索雷伊索?索挥下双手,一阵电光。 强大的闪电与巨响命中高塔。 同时空气由于受热而快速膨胀,产生真空,周围冷空气流入的震动发出雷声。冲击的力道之后,滚滚白烟升起。 「那,那是什么……」 我用剑挡开由上方落下的瓦砾,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 沃尔罗德原先所在的高塔,还有我和吉吉那站立的建筑物全都被炸飞了。高塔锥形的塔顶已经完全消失,原本有五层楼高的高塔,现在从二楼以上都化为一片瓦砾。 沃尔罗德在我身旁起身。 「那是电磁雷击系第七位阶的咒式『天壤怒轰雷迅崩霸』,由天空中唤来雷电,可以破坏地面上大范围的面积。」 沃尔罗德帮我解说。 「自然的雷电大约是一到十亿伏特。放出的热量由数万到数十万安贝尔不等。电量平均是九百乘以十亿瓦特尔,也就是说,虽然产生闪电,但持续的时间不过是零点零零零一秒,」沃尔罗德的语气痛苦,断断续续。「但是,如果使用咒式延长闪电的时间,就会变成具有压倒性威力的雷电。恐怕只要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产生两万到三万度的高热。」 我终于知道,一击就让四所咒式士事务所的咒式士变成焦炭,并且蒸发的咒式到底是什么。 「如果他用全力放出,范围也许可以达到一个城市那么大,」吉吉那也站了起来。瓦砾从他身上落下。「古代的人类看见『古巨人』使用这个咒式的样子,应该会觉得他们是神吧。」 「操纵天地,有如神明所为。」 我低声的说。我们三个人用眼睛与其他感觉器官在烟尘中搜索放出神明一般咒式的索雷伊索?索。 建筑物毁了一半,索雷伊索?索在自己 开出来的道路上前进。他落在高塔断裂处的前面,往前走着。吉吉那已经跑在「古巨人」旁边的屋顶上。我也跟着他一起跑。 索雷伊索?索走在瓦砾堆中间,肩膀突然被炸飞。沃尔罗德在空中跳跃,使出了质量爆炸。索雷伊索?索由屋顶上掉了下来。 我向左看着索雷伊索?索落下,由屋顶跳出。吉吉那在半空中抓住我,开始滑翔。我们降落在横跨运河的桥上。沃尔罗德也退到我们左方。 右边传来沉重的声音。光学迷彩和电磁匿踪已经减弱,在这么近的距离便完全可以用肉眼辨认,巨大的船身正向旁边的运河驶去。 距离已经近到可以直接看见舰桥上的一个个窗户。虽然距离很远,但还是可以看见相貌奇特的达利欧涅特站在舰桥上。 我站立的地方倾斜了。沉重的机械运作声不断传来,将近一百公尺的罗德罗斯桥的桥身由中央分开。 分开的桥身往上升,我们站在倾斜的桥面上。我忘记罗德罗斯桥是一座可移动的桥梁。达利欧涅特的船只还等不及桥身完全升起,就准备要跨越运河。 我们无法站稳,回头转向过来的方向。 「好机会!」 索雷伊索?索站在两侧都有栏杆的桥上。七只眼睛闪闪发光,他往前走。 他说得没错,船只正好开到可动桥的中间,无法往左右移动。这是索雷伊索?索最好的攻击机会。而且他只需要击落桥身,就可以把船弄沉,让船停下来。 而达利欧涅特的船假如能通过这里,接下来到奥利耶拉尔大河都是直线前进,只要能开到海上就可以避开战斗。 为了不让敌人用巨大的咒式将桥击落,阻止船往前进,我们也开始狂奔。吉吉那和沃尔罗德跑在前面,我从他们两人的背后发动「矛枪射」。 索雷伊索?索只是一挥左手,就放出成群的长枪。他的右手放出雷电,三千万伏特的高压电如许多毒蛇般窜出。 沃尔罗德那把等腰三角形刃身的魔杖剑伸长,发挥出避雷针的功用,挡下雷电攻击。我放出追击索雷伊索?索的「矛枪射」长枪,但一遇到高压电就立刻蒸发。光线聚集在索雷伊索?索的右手,形成长枪。 我们双方的距离拉近到近身战的程度。 吉吉那和沃尔罗德躲开带着索雷伊索?索一百吨以上巨大质量的光枪。沃尔罗德没用重力质量系咒式提高质量并强化身体,无法承受对手带着质量的攻击。 吉吉那闪开,以单脚为轴放出屠龙刀,索雷伊索?索反手用长枪接住刀刃,一阵巨响连带迸出火花。 沃尔罗德的魔杖剑奥得翁,有如伸向天空的大蛇。他使用重力质量系第五位阶的咒式「刚量质力臂场」,让刀刃的质量增加百倍,由上往下攻击。 索雷伊索?索弹开吉吉那,举起长枪接住。质量巨大的一击,让整座桥都在摇晃。索雷伊索?索的脚将水泥踩裂,桥身的钢骨扭曲。等腰三角形刃身缠住光枪,不自然地动着。灵活的剑尖瞄准「古巨人」的七只眼睛。 索雷伊索?索由矿物构成的嘴唇咬住剑尖。「古巨人」抬起头,将沃尔罗德连剑一起举起,甩到后方。 巨人的光枪被格挡开来,但还来不及砍到沃尔罗德,吉吉那的屠龙刀就电光石火般地横劈而过。索雷伊索?索旋转长枪防御,一声巨响之下火花迸散。 屠龙刀被掀起之后往上弹开。索雷伊索?索反挥长枪挡住,随即喷出了雷电。吉吉那后退拉近与对手的距离,挥出停止旋转的屠龙刀。索雷伊索?索用枪柄挡下,左手往前伸出。 索雷伊索?索放出致命的雷电,吉吉那侧翻闪过。趁着吉吉那引开索雷伊索?索攻击的空档,我放出炮弹咒式。索雷伊索?索用超强的反射神经避开碳化钨炮弹。 索雷伊索?索刚避过,跳到他背后的沃尔罗德就已伸长奥得翁的刀刃。索雷伊索?索把长枪绕到背后,挡下三角形的刀刃。他转身跳开,重新摆好姿势。 吉吉那与沃尔罗德包夹住索雷伊索?索。我紧盯着索雷伊索?索,在桥上后退。 「『古巨人』的全身都能放出电磁波,没有死角。」 「可以应付来自三个方向,完全将他包夹住的攻击。索雷伊索?索的应对能力真是好得异常。」 吉吉那和沃尔罗德的意见一致。负责掩护的我也看出索雷伊索?索无论咒式、剑技与武术都完美无缺。我发出牵制的雷击,维持战力平衡。 「还好『古巨人』没有连续使出他原本加上质量的攻击。」 沃尔罗德从右边放出吉赛罗,弹开索雷伊索?索的长枪。 「动作一点都不迟钝。」 吉吉那斩下屠龙刀,又被长枪弹开。 比起战斗刚开始时,索雷伊索?索的确又前进了。虽然我们从三个方向用刀剑与咒式进行攻击,还是不断地在倾斜的桥上后退,越走越高。我用脚底判断桥面的倾斜度,已经超过了四十五度。 我往后跳,闪开索雷伊索?索放出的雷电。 我的脚跟有一半悬在空中。我已经退到可动桥的顶端了。达利欧涅特搭乘的艾克莉邬丝号从左边开往桥下。我从桥下看见船头的甲板。 吉吉那和沃尔罗德也因为敌人的压力后退。 索雷伊索?索跳起。他举起光枪,攻向站在桥面边缘的我们。吉吉那和沃尔罗德分别用屠龙刀和双剑接下,冲击力让桥的边缘粉碎。吉吉那和沃尔罗德从桥面上摔下,掉到船的甲板上。 索雷伊索?索原本想要对船放出咒式,但也跟着垂直落下。因为他握着光枪的手腕被吉吉那用「蜘蛛丝」形成的绳索缠住。 吉吉那把索雷伊索?索拉向沃尔罗德的魔杖剑吉赛罗的刀尖。 沃尔罗德正在构成化学金属系第六位阶的咒式「大倭铁攻巨弹枪」。机械构造打开,露出盲眼的女子,放出咒式。随着一阵爆炸声射出直径四十六公分,质量一千五百公斤的巨大炮弹。 致命的一击打中索雷伊索?索交叉的双臂,如同战舰主炮般巨大的动能将「古巨人」的身体往后推。 索雷伊索?索的身体破碎,和炮弹一起飞过运河河面和小船上空。他被击飞后落到后方远处的水面上,溅起巨大的水柱,接着是一阵爆炸,水花如雨水般落在四周。 「『古巨人』已经追不上艾克莉邬丝号的速度了。」 沃尔罗德站在顺流而上的船上做出分析。 「时间一到就是我们赢了。」 我从桥上往下看。艾克莉邬丝号平安地通过可移动桥梁。吉吉那和沃尔罗德已经跳到船后的甲板上。 我也下定决心跳下。我先踩在艾克莉邬丝号舰桥的边缘,接着飞身跃至甲板上。因为船只还在移动当中,所以着地时无法站稳,在甲板上翻滚之后才站起来。 吉吉那和沃尔罗德冷淡地望着我。 「再从十公尺高的地方跳下来两次,我应该就会做得比较好了。」 那两个剑士的眼神依然一样冰冷。希望他们不要拿自己那种超人的基准来衡量我,身为正常人的代表,我真想这样说,但在这种异常的场合,我属于少数派,我的意见大概没有人理会。 我们看着船的后方,寻找索雷伊索?索。船在运河河面上拖出长长的轨迹。远方可以看见他落下的地方卷起漩涡。 我很想相信我们已经打倒了索雷伊索?索,但恐怕没那么容易。 我回头,抬头看着艾克莉邬丝号的舰桥。在三层楼左右的高度有许多窗户,中央的窗户后方站着一个老人。 老人抓着窗户,瞪着底下的艾里达那。海风由敞开的窗户中吹入,他的白发随风飘动。 「达利欧涅特,还不能从窗户里探头!」 听见我的叫声,站在窗户旁的达利欧涅特露出微笑。 「不行呢,」 老投资家的目光注视着甲板。他不是看着底下的我们,他看的是左舷的救生艇。 「来了个稀客。」 救生艇前的甲板冒出光芒,青白色的光线逐渐聚集。离我很近,所以我往旁边跳开。立体光学影像被打开了。 光线构成一个穿西装老人的影像。他身材矮胖,穿着黑色与银色刺绣的衣服。他戴着民族风格的帽子,满头白发,底下是张老贵族的脸庞。 那是贾里伯爵。沃尔罗德看见背叛者,脸上露出不悦。 「皮耶佐的外交官,现任贝赫里嘉长官在这边现身好吗?」 达利欧涅特在舰桥的指挥 座上露出浅笑。 「只要你们全部都死在这里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立体光学影像中的贾里伯爵笑着回答。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大好人外交官了。那是为了守护祖国,下定决心成为残暴的杀人者,有如恶鬼般的笑容。 舰桥里与甲板上立体光学影像中的两个老人互瞪,他们凌厉的视线彷佛真的撞击在一起。 「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我苦涩地问。贾里伯爵看着我,从刚才到现在他的眼中完全没有我的存在。 「你应该是属于稳健派的。为了皮耶佐应该要破坏『贝赫里嘉』的计划才对。为什么会这样!」 「这就是我的原因!」 贾里伯爵眼里露出已经有所觉悟的神色。 「为了拯救我心爱的皮耶佐面临的灾难,我必须要如此。」他激动的声音响遍整艘船。「如果皮耶佐因为币值暴跌而破产,就算花个几十年也没办法重新站起来。最糟的情况甚至可能会变成同盟的从属国。所以只能动用『贝赫里嘉』,唯有采取极端的手段才能拯救皮耶佐!」 「我不能原谅你的行为。」 我用剑指着立体光学影像中的贾里。 「最不能原谅的就是你们杀死富勒。你最明白什么是爱国,那么怎么可以利用别人的爱国心呢?」 「这才叫爱国。即使必须踩在其他国家、其他人头上,我也要保卫自己的国家。」 贾里伯爵举起左手。他露出中指上的「欢喜之戒」。绿色的宝石闪闪发光。 「我原本是个好军人、好外交官,也是个一般人。就只有这样。是个想要守护心爱的事物、心爱的国家的一般人。可是,并没有成功。」 听见老人的话,沃尔罗德咬住嘴唇。 「所以就犯下和我一样的错,」他无比痛苦。「和我之前犯下的潘库拉多大屠杀相同的错误。」 「现在我终于了解你,沃尔罗德,你的哀伤了。可是……」 贾里直盯着前方。 「这次我一定要保护皮耶佐。不管使用什么手段都要保护住!就算要杀死达利欧涅特,把艾里达那变成七都市同盟和皇国的战场!」 老人抬头看着舰桥上的达利欧涅特。 达利欧涅特直视着他,露出有如弯月般的笑容。 「来得好。那边那些进攻型咒式士,会为了保护艾里达那为我拚命。」 我不喜欢老投资家说的话,但是我们还是会战斗,必须保护他们。 「接下来就看是我吞了皮耶佐,或是,贾里,你的『古巨人』把我杀掉阻止我。」 达利欧涅特的话语回荡在甲板上。达利欧涅特回到舰桥内部。窗户上的防护壁降下。 爆炸声同时响起。船的后方发生剧烈的爆炸。 河面上水花四溅,激起水柱。水柱垂直上升,到达顶端后破碎。 蓝色的七只眼睛漂浮在水上。 是索雷伊索?索。「古巨人」搭着三角形的金属框飞行。 达利欧涅特重新看着舰桥内部,他的双眼望着立体光学影像,「古巨人」的攻击只能交给那些进攻型咒式士们处理了。 老人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屏幕上的皮耶佐货币价格不断上上下下。靠着周边其他国家的帮忙,汇率已经回到同盟一伊恩对三三点零一皮耶索。 「看来皮耶佐的总统和财政大臣都很无能。」 老人们注视的市场传来紧急情报。主播由影像的小窗口冒出来,大声报导经济新闻。 「刚才皮耶佐的盟国因吉共和国宣布将不履行外债。皮耶索持续下跌,拖累因吉共和国,使得两国同时陷入赤字,看来因吉共和国已经使出最后的手段。」 主播快速地说着,音量不由得加大。 「因吉联邦债券的最大持有者是关系深厚的皮耶佐联邦共和国,因此皮耶索又更加下跌了……」 虽然只是一个小国家的经济破产,但却会造成北方的连锁问题。达利欧涅特露出满足的模样。 「原来如此,达利欧涅特先对帮助皮耶佐的因吉施压。」 老人低声说。达利欧涅特露出微笑。 「同样陷入赤字的小国相互支持。真是一幅美好的景象,但是先脱身就能得救,所以因吉做出这种决定也是理所当然的。」 汇率又有变动。海外资金开始进行并非量、而是质的逃避。 皮耶佐联邦共和国彷佛已经做好准备,继续购买本国货币皮耶索来支撑汇率。 但是,无法逆转残酷的汇市。 「现在大陆货币基金的紧急动议应该已经被否决了。」 听见老人的预言,十一个老人全都仔细倾听投资会场接连的情报。 「大陆货币资金无条件融资,不干涉内政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通常会要求该国一定要改善政策做为融资的交换条件。可是皮耶佐联邦共和国不可能接受大陆货币基金提出的结构调整计划。」 他冷静地说明理论。 「因为皮耶佐为了潘库拉多问题和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敌对,而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是货币基金的理事长。融资的交换条件就是让潘库拉多宣布独立。」 达利欧涅特唱歌似地接连说着自己的理论。 「可是如果接受这个条件,就必须分割国土,那么就会失去激情的国民支持,现在的政权会崩溃。不只会崩溃,目前政权的首脑还会被当作卖国贼,被愤怒的国民杀死。所以他们绝对不可能会接受。」 达利欧涅特继续预测。 「货币基金理事中的六大强国,他们又会有什么行动呢?只有相互对抗的神圣伊杰斯教国有可能帮忙,但是老奸巨猾的哲贝伦、巴赫鲁巴、后安普森里耶尔或是布琳丝托莉雅女王国大概不会卖七都市同盟面子,」老人的语气冰冷。「其他的十七个理事国也不会为了帮助落败的皮耶佐而反抗大国。就算皮耶佐提出请求,也得不到大陆货币基金的帮助。皮耶佐已经完全无计可施,完全无计可施。」 十一名老人听见达利欧涅特对于现况的准确观察与预测,在喉头喃喃自语。 要让皮耶佐陷入困境,必须要有几个条件。 而现在这个时间,这个瞬间,正是咬住皮耶佐的咽喉,夺取庞大利益的时机。 「数字有变化了。」 听见达利欧涅特的声音,所有人都集中视线。画面中皮耶索的汇率继续走弱,又受到相关报导的牵引,持续扩大。 主播表示皮耶佐宣布缩减政府的支出,同时宣布升息。 「这是他们最后的抵抗,想要吸引资金的强制手段,在我耳里听起来就像是皮耶佐临终的惨叫。」 皮耶佐政府的应对令老投资家冷笑。由于市场的反应迟钝,几分钟后皮耶佐又继续升息。 达利欧涅特笑得更开怀了。 「走到这一步,皮耶佐的所有措施都只会造成反效果。这么早就提出利率政策,加上升息,会让投资者预期皮耶佐国内的总需求低落并产生不安,反而加快资金流出。」 持续走弱的皮耶索汇率宛如呼应他的意见似地继续下跌。 外面的巨响让投资家们全身颤抖。 只有达利欧涅特一个人平静如常。 索雷伊索?索搭着三角形的金属框,在运河的低空上飞行。飞行的压力让水花分成左右两边向后飞去。 巨人站在三角形上,蓝色的眼睛直盯着我们搭乘的艾克莉邬丝号。 「他是怎么飞起来的?」 吉吉那问得没错,「古巨人」漂浮在水面上高速飞行。 索雷伊索?索脚下浮着金属的三角框,三角框内部又摆着大量的三角框,大量的雷电如蛇一般在表面跳跃,产生电弧放电。漂浮的巨人和三角形不断放出臭氧。 「是离子飞行!」 导线为正极,三角形是表面积大的导体,为负极。通过直流电流,电力线集中在面积较少的导线四周,形成强烈的磁场。强电场会夺走气体分子中的电子。带正电的耐电粒子会受到正极的斥力影响开始运动,产生向下的气流。 即使使用几万伏特的高压电,也只能产生比风还微弱的气流。要浮起巨大的质量必须使用几千万到几亿伏特的超高电压,但金属导体无法承受这么强的电流,而且电流太强会破坏空气的绝缘性,产生火花。 这是电磁雷击系第六位阶的咒式「黄金三角雷翔」。使用超控制金属与极大的电流,是只有「古巨人」才能办到的飞行方式。 水面上的索雷伊索?索加速,三角形向我们飞来。 「他吃了刚才那记咒式,居 然还能若无其事地追来!」 沃尔罗德呆楞地站在船的最后方自言自语。我也把魔杖剑放到船缘上。 「『古巨人』的耐久力远胜于龙或祸式!」 我从魔杖剑的机械装置拉出弹匣,装进新弹匣,将剑尖瞄准飞在后方的索雷伊索?索。 「等级那么高的『古巨人』,就算身体包含心脏在内都被打碎,只要脑部还在,他就可以发动咒式重新构筑整个身体!」 我一边大喊,一边射出电浆弹。进行离子飞行的索雷伊索?索用华丽的动作避开。电浆弹没有命中,只打到水面激起大量的蒸气与水柱。 「需要可以同时破坏或是切开脑跟心脏的咒式!」 沃尔罗德也放出炮弹,但没打中。索雷伊索?索的离子飞行可以上下左右自在地移动,实在太难瞄准了。 艾克莉邬丝号已经开进奥利耶拉尔大河,但飞行物体和船的速度差异实在太大。 吉吉那在我旁边打了个呵欠。 「为什么你一副无聊的样子?」 「我知道现在情况很危急,但是他不靠过来我就没事做。所以只好交给你们了。」 「你也多少帮点忙吧!这艘船上有多鲁达姆制作的美神之椅哦。」 我一边不断换弹匣发射一边说。 「是吗?嘉优斯或是达利欧涅特就像空气一样,我才不在意,但是多鲁达姆的椅子一定要救。」 吉吉那走上甲板,拿起放在船缘的鱼叉。他掂了掂重量,握着鱼叉往后拉,一脚踩上船缘后投出。 鱼叉用惊人的速度在水面上飞行。索雷伊索?索在距离一百公尺左右的地方闪过沃尔罗德的咒式,鱼叉准确地集中巨人的右肩。冲击的力道让索雷伊索?索连同脚下的三角形一起向后翻滚。 三角形的底边碰到水面,溅起水花。我和沃尔罗德集中咒式攻击。 「你的臂力和准确度也太夸张了。」 我毫不间断地放出咒式,同时望着身旁的吉吉那。吉吉那把手放在额头上眺望水面。 「捕鲸的经验派上用场了。」 吉吉那的经历实在太神秘了。我又换了个弹匣。不断发射咒式让魔杖剑的刀身发出蒸气。 索雷伊索?索冲过被激起的水幕飞来。他拔出肩膀上的鱼叉,眼神憎恨地盯着我们。 离子飞行的三角形快速加速并上升。我和沃尔罗德原本使用发动比较花时间的炮击,改换成可以立即发动的长枪和雷击咒式。索雷伊索?索用一般飞行原理无法办到的复杂路径上升,闪开长枪与雷击。我们改变攻击是因为无法打倒他,希望至少可以命中,好减缓他的速度。 索雷伊索?索一边闪避长枪和雷击的猛烈攻击,一边上升。三角形的飞行物体漂浮在大河的上空。 他背后的光环发出光芒,他将双手举向天空。 我、吉吉那和沃尔罗德都倒抽了一口气。 索雷伊索?索的双手已经再次开始形成『天壤怒轰雷迅崩霸』。 如果那个彷佛神明发怒的雷击再打下来一次,只要一击,艾克莉邬丝号会被摧毁。再击中一次就无法航行,我们所有人都必死无疑。 我们没有防御范围超广大咒式的方法。我、吉吉那和沃尔罗德三人都感到一阵绝望。吉吉那举起屠龙刀,沃尔罗德也开始使用炮弹咒式,但都毫无意义。 前导雷射由天空斜射下到船上时,我突然灵光一闪。只能赌了,我脱下右手的手套,扔出戴在中指上的戒指。 索雷伊索?索挥下双手的前一瞬间,戒指碰到雷射的轨道。天上立刻打下柱子般粗的闪电。数亿伏特的雷电打中戒指。 我之前拜托罗路卡调查,查出「宙界之瞳」是用龙鳞做成的,而中间镶嵌的神秘红宝石靠着本身的作用将调查咒式完全挡住。 所以我决定一赌,虽然大范围可能有困难,但也许能挡住小面积或是单点上的进攻型咒式。 强大的抵销能力和雷电在天空中相互抗衡。强光炸开。我赌赢了,戒指的力量获胜,一阵强光炸开。 来自天空的雷电往四面八方散开,天空落下的数十道闪电像是大蛇一样在船上跳动。 雷电打中甲板、船身和舰桥,冒出大量火花。金属立刻蒸发,出现一个大洞。船上到处挂着指引方向的灯,全都爆炸熄灭。 虽然没直接命中,但无法挡下弹开的雷电。 雷电又加强,火花沿着船身接连散开。一片黑暗。船上的电力系统完全被破坏了。 船身往左舷大大倾斜。甲板上的救生圈和救生艇全都从右边滑到左边。 我用手勾住附近的栏杆。吉吉那把刀插进倾斜的甲板,支撑着身体。 艾克莉邬丝号的船头被击飞,航行的路线偏移,在大河上斜斜地行驶着。甲板上的东西都被甩进水里。我歪着身体伸出左手,戒指滚落到如斜坡似倾斜的甲板上,我连忙用左手抓住它。 宝石在我手掌上发出和原先相同的红色光芒。虽然被能蒸发金属的超强雷电击中,戒指还是一样冰冷。这个戒指的力量到底有多强! 我用左手拿着戒指,戴在抓着栏栅的右手上。我重新面向前方。 船的左斜前方逐渐逼近奥利耶拉尔大河的东岸,可以看见水泥埠头与舢舨。 太近了,已经来不及闪开。我用双手抱住栏杆。沃尔罗德在摇晃的甲板上对着头上的索雷伊索?索放出质量爆炸咒式。 索雷伊索?索正在构筑新咒式,伽马射线辐射在他身上炸开,在空中产生大爆炸。 艾克莉邬丝号的侧面,在不断降下的热气中撞上河港。在强烈的撞击之下,响起尖锐的金属摩擦声。舰桥传出老人们的惨叫。 我只剩手还抓着栏杆,身体和脚都在空中摆荡,一松开栏杆我就会没命。 船首轻易地将港边的小船和舢舨撞飞,将港口撞裂。又是一阵撞击。船头在岸边堆出一座水泥与砂砾形成的小山,再也无法前进。 大地震般的冲击力道让船身因此折断。 船内一片惨状。 船的内部和船身一样倾斜。桌椅和其他用品都由右往左滑动。吊在天花板上的电灯完全熄灭,地板上满是玻璃碎片。 十一个坐在椅子或轮椅上的老人都摔到了地板上。他们撞上室内的用品或彼此的身体,因为撞伤和骨折而痛得呻吟。 达利欧涅特虽然抓住窗户,但脸和胸口还是重重撞上翻倒的椅子。他的鹰勾鼻和嘴巴都流着鲜血。 达利欧涅特用袖子擦去鼻子和嘴边的血。他用力抓紧窗子,把身体拉过去。 老人哼着歌,背靠着窗户。 「皮耶佐的走狗啊,开心吗?」 达利欧涅特愉快地说。在他注视的位置上,舰桥内的立体光学影像又再次启动了。播放着各国的新闻与皮耶索的汇市。皮耶索对同盟伊恩的价格又下跌了。 「你们还没杀死我。已经活过七次人生的我,现在还活着。这样可没办法阻止皮耶佐的货币危机哦?」 老人执拗地说着。 达利欧涅特抓住已然倾斜的窗户,继续做出交易的指示。他对皮耶索货币的经济攻击依旧持续着。 老人笑了。虽然他带着笑容,但并未停止攻击皮耶索。 我撑过了船身的激烈冲撞,四周都是粉尘和烟雾。 吉吉那走下倾斜的甲板。我也放开栏杆滑下甲板。我们停在船缘,离岸边仅仅只有七公尺左右。 船几乎横躺在藏蓝色的夜空下。我环顾四周,中央的舰桥与船尾横跨了奥利耶拉尔大河,宛如被冲上岸边的巨鲸。 吉吉那已经下到岸边。击落索雷伊索?索的沃尔罗德站在他身旁。我也跳过船缘,在岸上着陆。一阵震动由脚底传到我的脚踝、小腿,一直到脊椎骨。 那两个前锋一脸平常的样子,但我却无法做出任何表情。 岸边的港湾已经几乎全毁。我用手挥去飘散开来的烟雾。 海港前方耸立着一幢巨大的大楼。楼高三十二层,彷佛直达天际。这是达利欧涅特参加了落成典礼的天佩利欧大楼,外观威严。墙上的灯并没有打开。因为抗议使得营运中止,一片黑暗的窗户如同黑曜石般并排着。 既然来到天佩利欧大楼前方,表示船应该是撞上瓦丁地区的岸边。 「船里多鲁达姆的椅子还好吧?」 「与其担心那种没生命的东西,不如关心一下我们自己吧。」 我这么回答吉吉那,并且举起了魔杖剑。天佩利欧大楼没入夜色之中,大楼前方通往岸边的大楼梯上有一道人影。 伫立在那里的是有七只蓝眼睛的索雷伊索?索。 「人类啊,是该做个了断了。」 我立即对楼梯上的索雷伊索?索放出「雷霆鞭」。 如鞭子般的雷电直接命中索雷伊索?索,让他全身颤抖。「古巨人」的身体是硅金属化合物构成的,神经也是由金属传递电流讯号。也就是说,面对雷击,「古巨人」和人类一样脆弱。如果是索雷伊索?索真正的姿态,这种攻击可能对他无效,但只要他变成人的大小,就能够充分发挥效果。 由所有角度强力放出的雷电攻击在索雷伊索?索的身体表面跳动。「古巨人」用手一挥,百万伏特的雷电便消失了。 索雷伊索?索貌似肌肉发达人类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那是主成分为二氧化硅,同时含有氧化镁、氧化钠、氧化磷、氧化硼与氧化钙,极度纯粹的玻璃。由于不是晶体,所以光很容易通过,而且纯粹的玻璃是强力的绝缘体。我能使出的雷击咒式电压太低,无法贯穿巨人的躯体,也没办法用热能将他融化。 索雷伊索?索幻化成由直线与曲线构成的水晶巨人。 「我是光之巨人。雷和光是我的好友。」 我和吉吉那拉近与他的距离。索雷伊索?索左手平举,放在垂直的右手肘上,只见耀眼的光线逐渐聚集。 我脑中响起危险的讯号。如果雷击和光学类的咒式无效的话,那么就得用质量攻击。 我射出炮弹咒式,吉吉那把我往旁边拉倒。 巨人射出水平的光柱。我倒在地上,看见炮弹在光线中蒸发。水平迸出的光柱穿过我们之间射到后方,扫过翻覆的艾克莉邬丝号船头,随即产生爆炸。 光柱继续快速通过奥利耶拉尔大河上方。水面冒出大量蒸气,接着在对岸爆炸,一阵巨响传来。 艾里达那西岸的仓库区燃起熊熊烈火,夜空下广大的艾里达那沿岸变成一片火海。 光,猛烈的爆炸,热气,超出常理的破坏力。我用知觉眼镜测量电磁波。 「是荷电粒子炮!」 电磁光学系第六位阶的咒式「极粒雷荷珖芒咆」产生的荷电粒子炮,主要是以粒子加速器将电子、正子还有重离子等粒子加速后发射。索雷伊索?索在粒子上加上电荷,使用电中性粒子的中子射线。 具有质量的物体若是以光速移动,质量将会变成无限大,所以实际上不可能存在。但是,具有极微小质量的粒子就可能以接近光速的速度射出,产生强大的威力。荷电粒子炮与其说是光学武器,不如说是超快速的能量炮弹比较正确。 并且他还用咒式干涉在目标之间制造出真空,防止空气削减咒式的威力。 要发动最少需要一万乘以一百万瓦特的能量,可是索雷伊索?索的咒力足以呼唤天空的雷电,他一个人就能放出数十乘以一百万瓦特的能量,相当于旧时代的核能发电所。 荷电粒子炮的能量有一半变成飓风,四成变成热能,剩下变成电磁波,造成剧烈的破坏。 来自天空的雷电可以用强大的火力进行广范围的攻击,但在个体之间的战斗里很难使用。 我和吉吉那起身,往后退向河边的方向。沃尔罗德使用质量爆炸牵制索雷伊索?索。 「能量输出好像太强了点。」 索雷伊索?索处于爆炸中心,他用金属三角形飘浮,拉近和我们之间的距离。光线再度聚集在他交叉的双手上,发射。虽然他已经降低能量输出,但荷电粒子炮命中岸边还是产生了大爆炸。 热气席卷而过,砂砾和水泥碎片不断从空中落下。我、吉吉那和沃尔罗德退到后方,我们三个人的脚跟已经踏上岸边。吉吉那抓着我跳起来,沃尔罗德也往后跳。 我看着脚下的水面,觉得脚底空空的。接着我又踩到坚硬的石块。我站在飘在奥利耶拉尔大河上的船身与石块的碎片上。沃尔罗德用连串的三角形缠住钢骨,踩在顶端。 艾克莉邬丝号的船身倒在我们身后,已经无路可退。 我握紧魔杖剑,索雷伊索?索从岸边往前靠。一定得要想些方法才行。 「达利欧涅特!」 我对着在我们身后触礁的船大喊。 「什么事?」 老人的声音由横躺在河上的舰桥中传出。他大概是抓着窗户,声音带着使劲的感觉。我正要出声时,吉吉那先发问了。 「多鲁达姆的椅子还好吧?」 「我现在可是正在忙着解决皮耶佐呢?」 吉吉那的问题实在太不会看时间场合了。我往前举起魔杖剑,发问。 「如果我现在救了你,你肯出多少钱?」 索雷伊索?索缓缓移动。我、吉吉那和沃尔罗德在露出水面的碎片上跳着。虽然花了点时间,但老人还是做出了决定。 「多少钱我都付。你想敲诈多少,说说看。」 老人用冰冷的语气回答。我打开手机,用比老人更冰冷的语气说。 「至少要两百亿伊恩。」 「两,两百亿伊恩?」老人第一次出现惊讶的语气。「我已经有被敲诈的觉悟,但是要两百亿伊恩?」 「不是我要的。想打败索雷伊索?索这个最凶恶的『异貌者』,就必须要这么多钱。」 我等着达利欧涅特回答。老人响亮地笑了。 「我是想不出你需要什么,但是如果能现在分出胜负的话,那倒是便宜。」 「我用手机录音了。可别反悔。」 他同意了。我斜眼看了右边的吉吉那一眼。他应该知道我有计划,但还不知道计划内容。一定得要这样才能逮到索雷伊索?索。我看着左边的沃尔罗德。 「沃尔罗德,等我做出指示,你就发射那个强得见鬼的巨大炮击咒式。」 「好!」 伤势危及性命的沃尔罗德大喊,举起右手的魔杖剑。「悲伤公主吉赛罗」的刀身闪闪发光。 他发动化学金属系第六位阶的咒式「大倭铁攻巨弹枪」。沃尔罗德肩膀前后冒出青白色的磷光,形成长约二十点七公尺的圆筒状咒式力场。发动咒式已经超过沃尔罗德的极限,他的表情痛苦。但我还是必须让他发动。 「等我的讯号就发射!」 圆筒状的咒式力场中间放着直径四十六公分,质量一千五百公斤的巨大炮弹。 「从这边打不中哦。」 沃尔罗德回答的同时,索雷伊索?索移动了。他用离子飞行从岸边飞到河上。吉吉那使用飞行咒式后退,我抓住他跟着一起飞行。继续往奥利耶拉尔大河移动。我把左手放在背后。 索雷伊索?索使用离子飞行追了过来。荷电粒子炮的咒式在他手中发光。 我和吉吉那在水上回转,往水面冲过去。飞行的压力让河水溅起。索雷伊索?索漂浮在我们面前的水面上,双手组合起复杂的咒式。不过我的咒式略早一步完成。 「你要死在这里了!」 我把魔杖短剑「赎罪者马古那斯」插入河里。展开我一直放在刀尖的化学炼成系第七位阶咒式「重灵子壳狱瞋焰霸」。将连结原子核中正子与中子的π介子释放出来,核融合反应释放出了巨大的热量。 白色光芒强烈绽放。 虽然已经限制在一定范围内,但还是放出核融合火焰。岸边的石块墙和水泥都被蒸发,地面不断地陷落。释放出猛烈的热能之后,引起一阵轰隆巨响。 辐射热能让大河的水变成蒸气不断窜升,热能让空气为之膨胀,四周的景物变得狼狈不堪。 蒸气和高温让空气不断晃动,索雷伊索?索在更高的上空飞行。他用离子飞行往右转,做了个九十度的直角移动,避开了超高温热能的攻击。 索雷伊索?索虽然没有被几千度的超高温直接击中,但超过一千度的辐射热还是烧灼着他。他如水晶般的身体表面开始融化。 索雷伊索?索的金属脸庞上露出笑容,轻微的损伤他马上就可以修复。 索雷伊索?索可以用离子飞行,甚至还拥有电磁波的超感官,若是没配合其他策略,我本来就不认为能够击中他。 但我和吉吉那必须要让索雷伊索?索停在这个方向,这段距离。 「沃尔罗德,对着我和吉吉那水平发射!」 吉吉那猛然停下,向右喷出压缩空气,转了个大角度向左闪避。我们身后的沃尔罗德身体已经超出极限,他一边痛苦地大叫一边放出咒式。 巨大的炮弹以秒速八百公尺飞出。超音速的巨大炮弹,彷佛快将我和吉吉那身旁的空间都撕 裂了。 攻击的速度虽然超越音速,但索雷伊索?索用绝佳的反射扭转身体。炮弹擦过他完全由水晶构成的左肩。虽然只是擦过,但索雷伊索?索的左肩和左手整个破碎,冲击力让他往后飞去。但离杀死他还有一大段距离。巨人背后传来巨响。 因为冲击力向后仰的索雷伊索?索急忙停下,将脸拉回核融合的热能与炮弹之间。 他把残存的右手举向前方,重新编织致命的荷电粒子炮咒式。他的金属脸庞与七只眼睛都带着获胜的自信。但他背后的巨响并未停止。 索雷伊索?索的脸笼罩在黑影之中。不只是「古巨人」的全身,包括奥利耶拉尔大河的东岸全都在黑影的笼罩之下。 「古巨人」转头望向天空,盖住整片夜空的墙面从天而降。 我的核融合咒式和沃尔罗德的炮弹,瞄准的是艾里达那河岸的大楼,也就是刚落成的天佩利欧大楼底层。我看过大楼,灯都没有点亮,应该是没有人。 大楼原本看起来就好像快要倒向奥利耶拉尔大河,所以我才会想到用核融合的热能和炮弹打穿大楼底层。果然和我预期的一样,三十二层楼,高达一百公尺的大楼倒向奥利耶拉尔大河。我和吉吉那将索雷伊索?索引诱至会被击中头部的位置。 由于大楼宽度很宽,索雷伊索?索无论往左或者往右都逃不掉。我们使用核融合咒式和炮弹将他引诱到大楼中央,我和吉吉那往直线方向逃开,让他来不及用咒式追击我和吉吉那。 即使只有上面的三十层楼,也有两万吨重。两万吨的铁锤由一百公尺的高度以四十五度的斜角倒下,如果不考虑空气阻力和大楼的形状,那么理想的秒速可以达到四十四点二八六公尺。 「你们『古巨人』的身体是金属和硅构成的,所以密度很高吧,」吉吉那抱着我快速闪避,我大喊。「但是质量这么大的攻击你能承受吗?试试看吧!」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索雷伊索?索的嘶吼声被音量更大的爆炸声掩盖过去,大楼的尖端直接击中了半空中的索雷伊索?索。 由于撞击的力道太强,大楼从中央部分裂成两半。撞击力道的理论值可达八万五千七百二十吨,如此巨大的动能产生的强烈冲击力,即使是「古巨人」也无法在飞行的时候支撑,大楼如雪崩般坠落至奥利耶拉尔大河。 大楼撞上河面发出的巨响有如冲击波,爆炸的烟尘和水柱四处飞舞。 我和吉吉那虽然已经闪到一旁,但空气震动和落下的水花还是从我们头顶压了下来.。 巨大的波涛拍打触礁的艾克莉邬丝号,我听见达利欧涅特的惨叫,但随即被激烈的水声盖过。 沉重的声音不断响起。毕竟是一百公尺高的大楼整座倒下,巨响应该会传遍艾里达那。 被高高卷起的河水如雨般落下,笼罩起一片水雾。 水雾中一片狼藉。猛烈冲撞水面的撞击力道让大楼上方完全瓦解。 奥利耶拉尔大河的浅滩上堆起成山的瓦砾,钢骨和大楼主要的柱子耸立在水面上。 中间与较低的楼层横倒在岸边。水泥与玻璃粉碎,露出钢骨结构,看起来宛如全长一百公尺的巨龙尸体倒在地上。 我和吉吉那跳到大楼的残骸上。水不断落在我们身上,沃尔罗德也站到倾倒的大楼上。 我们三人在不停落下的水花中集合到大楼中央。吉吉那无可奈何地看着脚下。 「原来你的计划就是拿建筑费合计两百亿伊恩的天佩利欧大楼当作锤子。」 「这可是全世界最贵的直接攻击。」 沃尔罗德苦笑。我把魔杖短剑马古那斯放回腰后,举起魔杖剑优尔加。我忍着左手因为使用第七位阶咒式造成的疼痛,疼痛由神经一直传到大脑。 我想出来的计划就只有这样。接下来没有任何策略,只能靠力量硬拚。如果纯粹靠力量决胜负,那么就是场赌注。赢得了吗?我们能赢吗? 地底传来震动声,连水面都在摇动。 倒在奥利耶拉尔大河浅滩上的大楼顶端炸开。水泥、钢骨与玻璃碎片喷出,巨大的水柱升起。 有个物体一边上升一边旋转,碎片与水花跟着呈螺旋状落下。 水柱的顶端弹开。 许多长枪的枪尖伸出,钛合金制成的栅栏不断上升。那是化学金属系第三位阶的咒式「錣磔监狱」,但尺寸大小却超乎常理。 栅栏一瞬间同时发生量子溃散。钛合金碎裂,量子光芒散射,搭着金属三角形的索雷伊索?索现身。 「他怎么比有不死之身的盖席纳姆?姆还难杀死啊。」 「古巨人」,同时也是「怨帝的十三位嫡子」之长,撑过了超级强烈的撞击。 但一整栋高楼大厦造成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强了。他那由极纯粹玻璃构成的左半边身体已经消失,另一半身体到处是裂痕。 他马上开始再生身体消失的部分。他消耗大量的咒式维系生命,因此金属三角形掉了下来,漂浮在倒在河上的大楼上。索雷伊索?索的脸像张面具,因此无法判断他是否感到疲劳。 但是他那七只眼睛的光芒变弱了。 就算他是「古巨人」,连续发出巨大咒式,同时被强力的攻击击中,还是会受到影响。 索雷伊索?索解除咒式,他脚下的三角形立即重组,一只坚硬的马蹄踩在横倒的大楼残骸上。 细长而强壮的腿支撑着巨大的马身。马摇晃着鬃毛,伸长脖子,嘶嘶啼叫。 那是一匹金属构成的马。头上长着一支细长的螺旋状尖角,直指天际,上面缠绕着雷电。 「人类啊,历史浅寿命短的生物啊。」 索雷伊索?索骑着那匹应该说是雷之独角马的生物。他举起右手,咒式的光芒聚集在一起,接着伸长。他握着光构成的长枪,「古巨人」成了骑兵。 「他换成地面战斗的形式了。」 我举起魔杖剑,吉吉那高举屠龙刀,沃尔罗德交叉双剑。 索雷伊索?索变成骑兵,全身充满着鬼神一般的斗志。 「我们要夺回地面。第一步就是,杀死你们。」 「要来了。」 索雷伊索?索乘着雷角马突击,马蹄每次敲击地板就会冒出雷电的火花。 他把左手的四只手指和拇指重迭,光线聚集,抢先发动「极粒雷荷珖芒咆」。吉吉那和沃尔罗德各自轻轻跃起,踢向对方。吉吉那和沃尔罗德的脚掌相抵,利用反作用力跳向左右边。 荷电粒子炮的光束水平穿过两人之间,击中他们背后的大楼残骸,爆炸碎裂,放出热能。 威力不像他用双手一起发出的那样大得异常,而且四周还在不停的落下水花,所以也稍微减弱了雷击和荷电粒子炮。我的计谋通常都会包含延伸的好处。 但那样的威力已足以杀死人类,更何况他还连续发射。荷电粒子炮的光束烧灼着地面,将水泥打碎。我向前闪开,放出「矛枪射」。 荷电粒子炮一闪,七支长枪同时瞬间消失,爆炸。 虽然在爆炸时,吉吉那和沃尔罗德的肩膀与小腿都被光线灼伤,但他们还是拉近与敌人之间的距离。外型如同骑兵的索雷伊索?索由猛烈的火焰中现身。 他们彼此接近到互相能使出致命招式的距离。雷角马低着头,摆出水平的姿势。马的角如同鱼雷挡住吉吉那的屠龙刀,挡开他的力道。电子和火花四散,吉吉那后退。 骑在雷角马上的索雷伊索?索,射出了手上的光枪。沃尔罗德的魔杖剑被弹开,迸射出一道光芒。 索雷伊索?索骑着雷角马在平躺地上的大楼墙面上奔驰。吉吉那在左,沃尔罗德在右,并肩跑着。索雷伊索?索旋转长枪,再次突刺。吉吉那奔跑着,用屠龙刀弹开长枪,将力道卸去,接着他一刀刺去,弹开「古巨人」的长枪。 索雷伊索?索、吉吉那和沃尔罗德并排奔跑,他们之间发出激烈的光线和火花。他们在跨越水面的废墟上战斗,画面看起来宛如神话中的章节。 雷角马突然停下来摇着头,将角向上挑,挡住吉吉那的刀。电子的光线飞散。 光枪由马头旁刺出,吉吉那向后翻滚闪开。沃尔罗德从左边伸剑挡住继续追击吉吉那的光枪。 而皮耶佐勇者同时用右手的魔杖剑放出「矛枪射」,但巨人旋转光枪弹开。他把全身的质量压在光枪上,旋转着拖出,把沃尔罗德向右打飞。索雷伊索?索的 左手一闪,放出荷电粒子炮追击。 我冲进他们之间展开「斥盾」,挡住荷电粒子炮的热能,同时和沃尔罗德往旁边逃。虽然荷电粒子炮的攻击已经变弱,但钢铁构成的障壁还是应声粉碎。 我一边向旁边翻滚,一边不断编织出铁壁咒式,抵挡致命光线的攻击,钢板立刻就被融化碎裂。 我继续翻滚,闪开沸腾的金属飞沫。荷电粒子的热能擦过我的右肩和左侧腹。我的防御障壁咒式,几乎一使出来就得要舍弃。 我结束翻滚,单膝跪地举起魔杖剑,逼迫自己不去理会热能带来的疼痛。沃尔罗德滚到我身旁,伸出奥得翁由许多三角形串成的刀刃,上面带着质量咒式。 索雷伊索?索完全识破刀刃的轨迹,和雷角马一起往后跳。沃尔罗德伸长的刀尖同时发出「霍金辐爆」,伽马射线辐射的爆炸和热能包围住索雷伊索?索。 索雷伊索?索将左手变大挡下攻击,接着立刻恢复原状之后落地。我跟着射出的「矛枪射」也被雷角马的角和旋转的光枪弹开。 旋转着的光枪伸长,枪尖以光速一口气伸长了十几公尺,人肉在我眼前被烧焦并切断。 虽然吉吉那的左手不见了,但他还是拉着我后退。吉吉那的左手被烧成焦炭,掉到地上。 「抱歉!」 「如果少了掩护咒式,光靠前锋是没办法赢的。」 吉吉那泰然自若地说,他盯着前方,表情严峻。 我咬住嘴唇。 沃尔罗德也收回奥得翁的刀刃,握住等腰三角形的魔杖剑。 我、吉吉那和沃尔罗德站在倒在奥利耶拉尔大河的大楼上,和索雷伊索?索对峙。所有人的表情都很畏惧。 「好强,太强了。」 我粗重地喘着气,我的伤势和出血都已经达到极限了。虽然我闪过了直接的攻击,但光是被他各式各样的攻击扫过,我就快丢了性命。在我旁边的吉吉那也失去了左手,他伤口的断面已经烧成焦炭。由于是电浆高热瞬间烧灼,所以并没有出血,但他应该感到剧烈疼痛。 「索雷伊索?索和其他七个巨人的程度完全不一样。」 吉吉那吐出一口鲜血,站在他旁边的沃尔罗德伤势也很严重。 「从天空呼唤雷电,放出荷电粒子炮,可以飞行,能防御雷击,又是枪术高手。」 沃尔罗德继续分析下去。 「无论是远距离、中距离或者近距离,或者是大范围破坏的战斗,都没有任何破绽可言。或许光一个巨人就能攻下一座城。」 即使是皮耶佐的勇者,面对索雷伊索?索想要战得平分秋色,也已经耗去他所有精力。 「他的人格上并没有任何有趣的地方,可是实在太强了。就像是惹人厌的资优生一样。」 我开始思忖起来。 「今天是猫的左手节哦,各位要不要逃跑了?」 「假如是家具节我还有可能赞成。」 吉吉那用痛苦的声音回答,他左手的断面已经碳化,不断地冒出蒸气。 「这种情况下你还能说废话,我实在无法理解你们精神状态的构造。」 沃尔罗德拚命使力举起魔杖剑。虽然人们总是说,进攻型咒式士是一群可以笑着面对死亡的人,但应该很少人会像我和吉吉那执行得如此彻底。 我们看着雷角马站在横跨大河的大楼上,索雷伊索?索跨上马。 「古巨人」之长的风范就像是战斗经验丰富的将军。 他抬起透明的手,举着光枪。 「尔等人类无法打败我。尔等使用的金属系咒式和武术都是模仿我们而来的。」 我、吉吉那和沃尔罗德在水面上的大楼表面移动。索雷伊索?索和雷角马以圆弧的方式移动。虽然我们之间还有一段距离,但双方都不敢随意放出长距离的咒式。 情况依旧令人绝望,我一定得想出办法来。索雷伊索?索的剑术和咒式,以及整体能力都胜过我们。 「尔等碳基生物总是不断掠夺。从太古时代就开始掠夺大地与星辰,接着连我们的咒术和住处都偷走,继续用来掠夺。」 索雷伊索?索哀叹地说着。我们都往对方的左边移动,跨过大楼的窗户不断往左,马蹄灵活地踩在突出的钢骨上移动。 富勒和莉洁莉雅的脸孔在我脑中闪过,我想起帮学生们上课的内容。我希望这不是死前的人生走马灯。 「所以,我要尔等归还。用三个戒指的力量唤回佐艾迪斯大帝,重返太古时代!」 雷角马摇着头上的角嘶吼。索雷伊索?索的七只眼睛中燃起愤怒的蓝色火焰。 我们都停下缓慢的圆形步伐。 索雷伊索?索举起左手。我将魔杖剑指向他,「爆炸吼」的三硝基甲苯炸药炸开,索雷伊索?索一边向旁边移动一边放出荷电粒子炮。 热能穿出爆炸的烟尘,让空气变得滚烫,我们闪过迎面而来的直线攻击。吉吉那高举屠龙刀,盘着腿飞越过烟雾。 索雷伊索?索举起光枪挡住来自上空的攻击。冲击力一直传到雷角马的马蹄,水泥墙面出现龟裂。屠龙刀和长枪相互摩擦,强烈的光线和火花四散。 我终于想出答案。穆尔汀曾要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转达一个问题给我们,那个问题的答案就是一切的解答。 「你说的话我仔细想过了,可是有矛盾。」 索雷伊索?索偏头闪过我放出的电浆弹,但他闪不掉我的声音。 「如果要比较年代的久远,那么『古巨人』这种族可是比我们人类还要年轻!」 「你说什么!和地层一样古老的我们,怎么可能接在你们人类这种碳基生物的后面!」 雷角马摇着头,将头上的角指向吉吉那。但沃尔罗德躲在吉吉那脚边,魔杖剑吉赛罗飞快地横劈,刀光一闪。马的两只前脚消失,雷角马往前扑倒。 原先在空中前滚翻的吉吉那,随即扭腰侧翻。手中的屠龙刀砍下了雷角马的头部,翻滚动作结束之后,刀刃正对着索雷伊索?索的咽喉。 光之巨人由倒卧的雷角马身上跳开,向后飞行。 吉吉那已经挡在索雷伊索?索会着地的位置,他高举着刀劈砍。巨人以熟练的武艺挥动光枪挡住刀刃。只见一阵光芒迸散,巨人用刚猛的力量弹开刀刃。 我毫不犹豫地继续挖掘让古巨人肉痛的问题,用解剖学学者般冷静的语气继续说道。 「你们靠吞食石油和呼吸氧气生存,但在演化过程中,有机生物先出现之后,才会产生碳水化合物和氧气!」 我说完重点之后,启动了「锻淀鎗弹枪」。碳化钨炮弹命中索雷伊索?索。 他用光枪挡住炮弹,同时放出荷电粒子炮。火花与金属融解形成的飞沫喷出,金属被切断之后随之蒸发。 索雷伊索?索往前迈进,他挡下沃尔罗德和吉吉那的刀刃,朝着我直冲而来。他的七只眼睛闪闪发光,彷佛燃烧着和恒星温度一样高的火焰。 「住口!」 我挡下他冲刺后顺势刺出的光枪。我整个人被举起,脚跟离地,好不容易才重新站回大楼上。光和热逼近我的脸部。 「住口!别再说了!」 他不断用力,热气从逼近的光枪上传来,我的浏海都被烧焦了。但我也能确认我说的话的确切中核心。 我的话将索雷伊索?索的情绪和内心的依归完全破坏。虽然热气烧焦了我的头发,我还是用正在分类内脏的管理员一般冰冷的语气说着。 「『古巨人』拥有硅金属化合物构成的身体,你们的种族在演化过程中,比我们这些碳基生物,也就是有机生物更晚出现!所以因为『古巨人』先出现在地球上,所以拥有居住权,这种说法一点根据也没有!」 索雷伊索?索顿时全身僵硬,他加在长枪上的力量变弱了。 「怎,怎么会…….」 光之巨人开始动摇,沃尔罗德和吉吉那由左右逼近他。巨人用右手中的长枪挡住吉吉那的屠龙刀,用左手挡住沃尔罗德从右边砍下的剑。 但是左边的魔杖剑奥得翁上附带的咒式炸开。索雷伊索?索抬起左边小腿挡住因质量咒式而加重的攻击。他无法完全挡下,被向后打飞。 光之巨人用优异的技巧在空中恢复平衡,以华丽的姿势着地。 「我们『古巨人』是比碳基生物晚出现的生物,这、这!」 吉吉那由横躺的大楼上跃起。索雷伊索?索用手挡下来自空中的屠龙刀。没想到这么轻的攻击就能让光之巨人停下动作。 吉吉 第十八章 内心的战场 最爱的人与世界为敌, 那么即使世上全是敌人还是要守护最爱的人,这是错的。 你必须站在世界那一边,杀死你最爱的人。 这是这个世界里绝对的法则, 也是你能够给你最爱的人,唯一的爱。 贝涅?卢松?坎普奈尔「世界结束的七秒前」皇历二二一年 ◇ ◇ ◇ 「沃尔罗德!」 声音从岸边传来。 一辆小客车沿着岸边行驶。车子从河岸飞跃而出,在横亘于奥利耶拉尔大河的大楼上着地。 车子在大楼窗户与窗户之间的艰险路径上奔驰,然后停在艾克莉邬丝号和我们之间。 速度飞快的车子煞车后,前轮突出到大楼边缘。 索雷伊索?索现在已经死亡,但远方还可以看见他在艾里达那西岸燃起的火焰。车门在夜晚、火焰与大船的背景之下缓缓开启。 穿着皮靴的美腿从车内伸了出来。 接着是随着河面微风飘逸的白金色发丝,以及因为情绪激动而颤抖的尖耳。 还有吉薇妮雅如翡翠般的认真眼眸。 「吉薇?妳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和沃尔罗德的声音,同时在奥利耶拉尔大河上响起。吉薇所爱的两个男人都在这里。吉吉那已经使用治愈咒式止住伤势,正在等待沃尔罗德露出破绽。 吉薇伫立在横亘的大楼上,后方则是艾克莉邬丝号。 「虽然嘉优斯和沃尔罗德叫我等,但我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要来一趟。」 吉薇的声音传过河面,她看着立体光学里的贾里伯爵。 「贾里伯爵的脑袋很好。如果『古巨人』赢了,对他是最好的状况。但他也有可能输。所以,沃尔罗德,」 吉薇眼中充满了哀伤。 「如果你活下来,我认为他会为了皮耶佐拉拢你。」 我从没想过吉薇提到的这个论点。但贾里伯爵一定会这么做。所以老人才会做出「走错一步,皮耶佐就会破产」的危险赌注。 我咬住下唇。我应该思考的,并不是缜密的计划,或者是打倒「古巨人」的方法,而是一开始就该弄清楚沃尔罗德是站在哪一边的人。 「妳是来阻止我的吗?」 沃尔罗德以僵硬的声音质问吉薇。吉薇张大绿色眼眸,尖尖的耳朵颤了一下。 吉薇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只能呆立在原地。 「沃尔罗德,拜托你!拯救皮耶佐的一千万居民!拯救你的祖国,你的父母朋友都还住在那里!拯救死去的布洛佐和你太太珍爱的皮耶佐!」 贾里伯爵嘶哑地大吼。我也只能嘶吼着说服沃尔罗德。 「可是,一旦皇国和七都市同盟开战,死亡人数会超过一千万人!」 沃尔罗德精悍的脸庞上充满苦涩。我的攻击点在于沃尔罗德对潘库拉多大屠杀的心理阴影。 「你,只有你可以拯救皮耶佐!」 贾里则是诉诸于爱国心和悲情。我和贾里对世界与爱的争论让沃尔罗德摇起了头。 「我,可是,我……」 沃尔罗德再次举起魔杖剑,勇者的决断之剑。 「住手,沃尔罗德!」 吉薇感到非常犹豫。她似乎回想起什么,碧绿的眼眸随即浮现出厌恶感。吉薇的嘴唇发抖着,但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你对我还有那么一点爱,就住手吧!」 吉薇虽然知道把沃尔罗德对她的爱当成谈判筹码是一种耻辱,但她还是大声喊叫着。沃尔罗德握着剑的手不断颤抖。 「我爱妳。即使妳不爱我,我还是爱着妳,吉薇。」 沃尔罗德懊恼地说。 「但是妳能替我拯救皮耶佐吗?」 听见沃尔罗德的要求,吉薇说不出话来。 吉薇不知该如何回答。 「果然是这样,那就是妳的答案。」 沃尔罗德的语气显示他确认了事实。 吉薇选择了我和艾里达那,没有选择沃尔罗德和皮耶佐。她没有选。 沃尔罗德说道。 「那么,我也无法舍弃我心爱的祖国。我不能。」 他手中举着的魔杖剑剑尖发动起咒式。吉薇明确表达自己已经不爱他,所以沃尔罗德的心便偏向死去的布洛佐,他的妻子,以及养育他的祖国,而不是吉薇的请求。 「如果你想引发战争,害死很多人的话,那就先从我下手吧!」 吉薇大声喊叫。她张开双臂站在达利欧涅特的船只前面。 从沃尔罗德的侧脸,看得出他蓝色的眼眸又有迷惘之色。 干得好。沃尔罗德其实可以往旁边移动,避开吉薇再放出咒式。但是吉薇已经下定决心,若是沃尔罗德要杀达利欧涅特,就必须先杀了她才行。 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的勇者沃尔罗德,依然迟迟做不出决定。 对失去一切的沃尔罗德来说,吉薇是他的最爱。但他知道自己无法得到吉薇的爱,但他本人也说过,吉薇是拯救了他的性命及灵魂的女人。 如果沃尔罗德想要拯救自己的祖国,他就必须击毁达利欧涅特所在的舰桥,然而吉薇也在射程范围之内。 他无法亲手杀死自己最爱的女人。而且吉薇居住的艾里达那,很可能会变成战争的最前线。 可是,皮耶佐也是沃尔罗德的祖国。 沃尔罗德在那里长大成人,亲兄弟与挚友布洛佐也居住在那里。他之所以能有今日都是拜皮耶佐所赐。即使他因为在潘库拉多大屠杀,引发国民对他的憎恨,但这男人所爱的一切都在皮耶佐。 况且,藉由拯救皮耶佐恢复过去勇者的身分,对他来说有很强的吸引力。 沃尔罗德在爱国心、道义、热爱故乡的心以及爱情之间挣扎,感觉自己快被撕裂。 他停下以启动式发动魔杖剑尖的咒印组成式。 接着他又想要发动,却又停了下来。 沃尔罗德的决心每一秒都在动摇。 他知道自己的一根手指关系着所有事物的命运。 过去,巴赛雷欧总统曾命令沃尔罗德进行潘库拉多大屠杀。他毫不考虑就遵守命令,因此背上了虐杀者的污名,让他有三年的时间如同行尸走肉。 但是现在沃尔罗德已经意识到问题何在,他必须做出决定。 如果站在和他相同的立场,不论是我或是其他任何人都感到疑惑。加诸在他身上的问题太过沉重,已经超过一个人能判断的程度。 皮耶佐的勇者脸上露出烦恼至极的表情,连拿着魔杖剑的手和手指都在发抖。 我和吉吉那已经从濒死状态恢复到身体可以动弹。我们已经透过眼神交换彼此的想法,两人都不想任由沃尔罗德决定我们的命运。 就在沃尔罗德再次望向达利欧涅特的瞬间,吉吉那动了起来。沃尔罗德当然也以他超人的反射神经举起双剑摆出架式。在决定要不要向船只发动咒式之前,他必须先对付吉吉那才行。人在下决定之前总是会先处理完眼前的危机。 胶着的状态被打破了。 我紧跟在吉吉那身后。我没有时间编织咒式,只能出剑突袭。 吉吉那发动一击。如果用右手的魔杖剑阻挡,组成式有崩坏的危险,于是沃尔罗德以非惯用手左手之上的奥得翁接招。 吉吉那的招式从突刺转为斩击。沃尔罗德随即用剑格挡,然后以右手紧握的吉赛罗放出「矛枪射」,吉吉那侧身闪过从极近距离放出的十三把长枪,同时挥出左手。沃尔罗德一个后空翻闪开,然后又再翻滚一次。他右手挥出依然带着咒式的剑,采取下段攻击。奥得翁的组成式并未崩毁。 吉吉那将屠龙刀立在脚下的大楼墙壁上挡住攻击。屠龙刀弹开之后,吉吉那旋转刀刃,以刀柄攻击采取蹲姿的沃尔罗德的后脑勺。 沃尔罗德把左手的剑绕到背后,右肘顶在剑身之上,利用两个支点挡住斩击,弹开了吉吉那的刀柄回旋攻击。魔杖剑挥击完之后,最后当然是放出「矛枪射」的长枪。吉吉那纵身往旁边闪避。沃尔罗德起身后立刻突刺,吉吉那侧翻闪过,然后再翻了三圈往前推进。 吉吉那伸出刀刃,如龙卷风般横向回转,在回转结束后直劈而下。倒卧在地上的沃尔罗德倒在地上翻身闪躲。吉吉那的一击使得大楼墙壁为之爆裂。 他们穿梭在粉尘之间持续激战。沃尔罗德以吉赛罗之刃格挡吉吉那的突刺,从剑尖放出「矛枪射」。长枪掠过吉吉那的脸颊,贯穿他的左肩。 沃尔罗德以咒式牵制吉吉那,变化的刃身从下方迎击屠龙刀,吉吉那的屠龙刀被往上弹。沃尔罗德一个后空翻,同时放 出「矛枪射」。我和吉吉那只能用剑阻挡如骤雨射来的长枪,无法继续攻击。 沃尔罗德落地之后,立刻编织「锻淀鎗弹枪」咒式,发射碳化钨战车炮弹。我们拚命地闪避夹带飓风之势而来的炮弹,炮弹击中后方的奥利耶拉尔大河河面,发出了剧烈的爆炸声。 我纵身往旁边跳跃,吉吉那却相反地往前进。 沃尔罗德和吉吉那以惊人的速度用刀剑和咒式交战。那是我见识过许多次的皮耶佐军事咒式战斗术,在近距离使用咒式伸长刀刃的剑术。 虽然我想逼近,但闪躲着吉吉那的沃尔罗德,在他周围布下许多咒式,我只能拚命往远处逃离。因为两人之间的距离过于贴近,让我无法出手掩护吉吉那。 而且,沃尔罗德同时对眼前的敌手和远方的我施放咒式。他的战术不只能用在一对一,也可以用在一对多。 吉吉那挥动屠龙刀连续突刺。沃尔罗德直举魔杖剑,分往上下左右防御。因为吉吉那紧逼着沃尔罗德,让他无暇编织咒式,于是我能够往前进了。 沃尔罗德从右方而来的凌厉中段踢击,击中吉吉那举起的左小腿,使得他被强推至一旁。失去左手的吉吉那,在武术上受到很大的限制。 不过,因为吉吉那往旁边移动,让我有空间可以使出突刺追击。 沃尔罗德右手的吉赛罗格开了我的魔杖剑剑尖。他的巨炮咒式没有崩坏。吉吉那回身过来,我们两人连手,猛力挥剑攻击沃尔罗德。 剑刃与剑刃,咒式与咒式相互交错。在刀剑、火花、长枪和雷击后方,沃尔罗德的表情有如鬼神。 纵使我们受了伤,但面对到达者级的咒式剑士与我这名后卫,沃尔罗德依然与我们两人打得平分秋色。这怪物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沃尔罗德刺出左手的魔杖剑。吉吉那以屠龙刀挡住对方如等腰三角形般的刀势,屠龙刀被弹开之后,他继续用刀柄承受来自右方的攻击。沃尔罗德收回左手的剑,如老鹰般疾速俯冲攻击。 吉吉那用手腕翻转屠龙刀,挡下对方斩向他腿部的攻击。沃尔罗德的剑刃掠过吉吉那的左小腿。刃身上的咒式不是长枪和炸药,而是化学系的猛毒咒式。吉吉那以屠龙刀回旋横砍自己的左膝。 回旋的屠龙刀命中沃尔罗德的右肩。 吉吉那被斩的左脚断面鲜血泉涌,最后左脚终于掉落而下。 沃尔罗德使用近距离咒式还是无法命中吉吉那,因此才会改用猛毒咒式。不过,在吉吉那斩断中毒的左脚时,也同时给予沃尔罗德一击。 这是一场壮烈凄绝的战斗,超越人类的咒式士彼此展开死斗。 吉吉那的右脚踏向前方,右肩被斩裂的沃尔罗德也往前进。 沃尔罗德用右手的剑挡下吉吉那纵向斩击。咒式散乱。沃尔罗德已经受伤,无法单手抵挡屠龙族豁尽全力的纵向斩击。 沃尔罗德的膝盖陷进水泥地。 他在两人之间发动咒式「霍金辐爆」。吉吉那和发动咒式的沃尔罗德两人都被伽马射线辐射的强大热气流炸飞。沃尔罗德已经降低咒式的威力,所以几乎没产生破坏力。 不过,这是强行拉开彼此距离的最佳方式。 飘浮半空中的姿势全无防备,飞向后方的吉吉那把屠龙刀插入地面,硬是急停下来,在滚了一圈之后双脚着地。沃尔罗德停下的速度比他更快。 我穿越已经止息的爆炸风暴,在沃尔罗德眼前放出编织完成的咒式「电乖阋葬雷珠」。一切正和我的预期,沃尔罗德低头闪躲光速电浆弹。 他如火焰般的后发被烧焦,电浆弹击中奥利耶拉尔大河的水面,水蒸气爆发。 我们二人在如大雨般的水滴和蒸气之中移动。我举起魔杖剑优尔加迎击沃尔罗德右手挥出的剑,冲击力道让我的骨头格格作响。由于他的右肩已经负伤,所以我还承受得住。即使如此,但是如此强烈的力道我无法承受第二次。 我以马古那斯的剑身挡住他左手从右往左劈砍的刃身。从剑尖放出的「矛枪射」之中,三支长枪贯穿了我的左侧腹。幸好肝脏没被伤到。 我手中的优尔加放出两支「矛枪射」的长枪,只掠过沃尔罗德的左侧腹。我带着两败俱伤的觉悟放出咒式,但沃尔罗德的攻击更精确。我不想让那场使得吉薇离开的战斗再次上演。 彼此手中交击的剑松开之后,沃尔罗德抬起右膝垂直膝击。为了避免下巴到头盖骨被踢碎,于是我偏着头往斜后方闪避。他右膝放下之后接着化为前踢。我的身体往后倒,躲开逼近下巴的坚硬金属鞋底。 我以背部着地的姿势,让魔杖剑马古那斯往上放出咒式「电乖阋葬雷珠」。电浆弹击中沃尔罗德往前踢出的右脚,让他膝盖以下的部分消失,在半空中消失。 我以背部做为支点翻身跃起,吉吉那接替我上前攻击,只见屠龙刀利光一闪。 沃尔罗德左手握着的魔杖剑「费人思量的奥得翁」被击飞至天际。 我手持优尔加往前冲入沃尔罗德怀中。他反射性地挥出吉赛罗,我见状随即用马古那斯格挡。因冲击力道太强,让我无法挡下攻击。 剑刃顺势刺入我的肩膀。发动的十三支咒式长枪之中,有五支贯穿了我的左手和左肩,肌肉完全被削落。但是只要心脏没被打中,进攻型咒式士的身体就还能动。 我手中的魔杖剑直接刺向沃尔罗德,笔直地刺穿他的左手。剑尖贯穿沃尔罗德的左手掌,斩碎了手腕的骨头,刺进手臂。我在空中放出能从体内焚毁内脏的雷电。 沃尔罗德挥舞右手的魔杖剑斩断左手。 我们彼此用剑互刺对方,胸口激烈碰撞,紧密地近身交战,后面的吉吉那无法掩护我。 两人的侧脸靠在彼此的左肩之上。我的左臂完全失去作用,左侧腹的部位鲜血泉涌而出。沃尔罗德失去左臂和右脚。我们如果不靠着对方就无法站立。奥利耶拉尔大河上传来奥得翁落水的声音。 紧靠着我的脸左边的是沃尔罗德的脸,沃尔罗德的左颊旁边就是我的脸。我能感受到他炙热体温散发出来的热气。 这世界上的声音,似乎只剩下我们粗重呼吸声和心跳声。血腥味重得呛鼻。爆发的水蒸气化为细雨,使得四周充满了雾气。 第十九章 终幕开演 任何人总有一天都会死。 成为没有力量也没有意义的死者。 可是,勇者即使死了,仍会等待着敌人踩到他尖锐的骨头。 屠龙族代代相传的格言  成立年代不明。 ◇ ◇ ◇ 在哲贝伦龙皇国、皇都琉内鲁库境内,高楼大厦栉比鳞次。 在大楼之山的谷底,设置了一块广阔的空地。阳光洒落而下,在这块被翠绿树木包围的空地上,耸立着一座华丽的大音乐堂。 琉内鲁库皇立歌剧院这栋建筑物,以大理石柱和白色雕像做为装饰,看上去如一座白墙砌成的宫殿。位于正面玄关前方的大理石楼梯上满满都是人。穿着燕尾服的绅士,以及穿着礼服的淑女,正在登上铺有红色绒毯的楼梯。 走到红色绒毯底端、穿过 樫木大门后,就会看到一排排的观众席。 一楼的观众席如波浪般连结在一起。坐在观众席上的绅士和淑女们,低声地讨论着接下来要开演的剧目。正面有个宽广的大舞台,红色幕帘还没掀起,正在等待开演。 歌剧院左右两边设置了三楼跟四楼的座位。因为那些是包场预订的座位,所以都是有钱人或者名人坐的地方。比较急性子的观众,已经拿起观剧用望远镜眺望着下面的情况。 琉内鲁库皇立歌剧院的观众席,总共可以容纳两千两百人,今天可说是座无虚席。 位于歌剧院右方的四楼贵宾席,受到咒式干涉结界的完全防护。 装饰板之下还隐藏着装甲板,后方有位身穿僧服的人坐在贵宾席上。 穆尔汀枢机主教的黑色眼眸,静静地眺望着剧场。左边则是坐着身穿黑色搭白色服装的大贤者优坎。 穿着黑色套装的萩菈索,伫立在她主君的背后。主君似乎正在享受着戏剧开演前的喧嚣与兴奋感。 但是,萩菈索深知主君穆尔汀绝对不会对任何事物感到享受。他只是表现得像是乐在其中而已。 优坎的手肘放在扶手上,用手掌撑着下颚。虹色眼睛的蓝色部分增加了。他的视线转向坐在旁边的穆尔汀身上。 「距离开演好像还要很久。」 「就快开始啦。」 穆尔汀露出苦笑。优坎傲慢得像是没把主君说的话听进去。 站在两人背后的萩菈索,觉得每过一秒自己的寿命就缩短了一年。如果大贤者突然心情不好,想出手杀死穆尔汀的话,她就必须全力制止才行。 萩菈索感觉自己主君的身旁,像是摆了一颗二千五百吨级的核子弹头。而且,犹如核子弹头引爆装置的优坎,心情比起秋季的天空更加多变无常。这世上没人能保证他不会说出「因为好像还要很久,我想杀了穆尔汀」。 她非常希望有能力制住优坎的翼将,像是兴继刀堂、克洛普菲尔,或者巴洛梅洛欧就在身边。 「来玩一玩打发时间的好玩游戏吧?」 优坎说出口的这句话,让萩菈索吓得全身紧绷。 这一刻终于还是到来了吗?她一边把手放到魔杖剑上,一边全神贯注地思考。既然其他翼将都不在场,萩菈索就只能自己上了。 「呃、这个、那个啊,那个,」萩菈索试图先转移话题。「现在没时间玩了,那个、这出剧的内容是演些什么?」 萩菈索拚命挤出话题之后,穆尔汀很配合地接着说下去。 「对了,没人向萩菈索解说过这出歌剧的内容。」他靠着回忆开始诉说。「这出戏是神乐历二一三年左右灭亡的毛帝亚王朝中所实际存在的,名为富黎迪亚斯的英雄的故事。」 枢机主教淡淡地继续说道。 「因为把主角身边发生的悲剧故事写成歌剧,所以剧名就叫作『富黎迪亚斯的悲剧』。这出歌剧是在毛帝亚王朝灭亡不久之后,由剧作家帕瓦诺撰写而成的,另外,后来还有数十名编剧家各自加入了自己的创作元素。至于故事内容就是常见的爱与憎恶、背叛以及争斗的情节。」 「哦哦,是富黎迪亚斯啊。」坐在穆尔汀左边的优坎,红色嘴唇上露出恶魔般的笑容。「我听到让人怀念的名字了。原来如此,他已经变成歌剧主角了。」 大贤者说出口的感想,彷佛不是在遥远的时代,而像是近在眼前的感想。 「优坎对戏剧好像没什么兴趣呢。」 「穆尔汀对于看别人演的戏也没兴趣吧?」 「没那回事。剧本如果写得好的话,可以当成参考。」 「当成哪方面的参考啊。」 两人交谈时相互微笑,萩菈索倒是听得一头雾水。 大贤者的视线从四楼座位移向舞台。 舞台沉重的红色布幕尚未揭起。 「话虽如此,编剧和导演都是冒牌诗人瓦伦海德,实在有点……」 「把没意义的事写得很有意义,没人能比他更高竿了。」 两人进行着无害的交谈,只有萩菈索因为危机解除而感到安心。 在贵宾席的角落放了张小桌子。桌上放了一台携带型计算机,计算机投射出小巧的立体光学影像,正播放着新闻报导节目。 立体光学影像中的主播,正在报导汇率暴跌至一伊恩兑三八三皮耶索的新闻。穆尔汀瞇细了如黑曜石般的眼眸。 「古伊那姆斯总统为了避免皮耶佐走向衰败,似乎准备重组强力的内阁。同时,为了防止资本外逃,还祭出了超高利率的利率政策。可是,因为刚好碰上地底资源价格下跌的缘故,所以财政问题没有获得改善。」 穆尔汀分析起皮耶佐的状态。 「当皮耶佐发觉每个月因为债务而必须要支付的利息比政府岁收更高的时候,他们终止对外发债九十天。即便如此,皮耶佐依然在走向衰败。」 就在他们观看新闻节目的时候,立体光学影像的数字仍然在下跌。 「如此一来,就可以预测出未来的趋势。首先,皮耶佐国民会把皮耶索兑换成伊恩。皮耶索暴跌的情况将会更加严重。」 穆尔汀继续做出残酷的预测。 「政府虽然想冻结银行的账户,但是以伊恩计价筹措资金的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的银行就会破产,导致资金从皮耶佐外逃。皮耶佐甚至已经无力购买皮耶索支撑其币值,于是他们将会被迫选择违约,这相当于宣告国家破产,或者是被迫接受七都市同盟的援助,并且被迫政治上的压力。」穆尔汀的眼神变得很冷漠。「古伊那姆斯大概也预测到这个结果。在陷入僵局之前,皮耶佐破产只是迟早的事。」 穆尔汀失去兴致般转回视线。 「早在皮耶索兑换伊恩的汇率跌到一伊恩二十九皮耶索的时候,猊下就确信会有这种结果了。」 萩菈索低声说道。 「穆尔汀一向都会自己预测未来,结果全部都预测中了。」 大贤者笑着说。 「皮耶佐的策略和『古巨人』的悲愿应该都遭到阻止了。」 优坎像是在试探穆尔汀一样露出微笑。穆尔汀只是淡淡地回答。 「不过,戏剧会有些逆转的情节。他们应该也会期待出现戏剧性的变化。」 穆尔汀连手表都没看就低声说道。 「戏也差不多开演了吧。」 萩菈索先是确认舞台的状况,然后确认手表的时间,接着她露出讶异的表情。舞台上的红色布幕依然未升起。 「距离开演只剩一分钟了。」 「不对。」 穆尔汀露出微笑。 「最终幕已经开演了。」 音乐幽静地在剧院里响起,悲伤的旋律是即将开幕的序曲。剧院里的喧嚣人声,随着音乐响起而平静下来。 音乐支配了整个剧场。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舞台的红色布幕上。 众所瞩目的红色布幕缓缓升起。 男子的悠扬歌声同时响起,歌剧的第一幕开演了。 英雄富黎迪亚斯出现在舞台中央。扮演英雄角色的演员引吭高歌,歌声在剧院里回响着。 这首歌曲在悼念英雄达拉吉欧之死,但其实他是因为富黎迪亚斯的背叛而死。 杀人者富黎迪亚斯向人们献唱这首悲伤的歌曲,为的是隐瞒自己才是真凶的事实。 同时也是他由衷对达拉吉欧之死感到悲伤的歌曲。 富黎迪亚斯在舞台上引吭高歌。 达拉吉欧背叛了祖国,与其他敌国暗通款曲。 因此,富黎迪亚斯注定成为背叛者,杀死自己的挚友英雄达拉吉欧。 无可救赎的悲伤,转化为琅琅唱出的音符。 远方的皮耶佐联邦共和国,位于首都南部的皮耶佐多军事基地,陷入了一阵 骚动。 士官们和士兵们都很紧张。军事训练中止之后,他们接获在宿舍和营地待命的军令。每个人都全副武装,手持魔杖剑与咒弹待命。他们了解这是一道非比寻常的军令。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基地的办公大楼。 在办公大楼内部,高级将领们着急地在走廊上来回踱步。数人聚集在一起商讨今后的方针。 他们的视线全都落向指挥官室。在厚重的 樫木门扉后方,里面有人静静地挂了电话。 「除了贾里伯爵落败之外,总统古伊那姆斯的状况也非常危险。」 挂电话的人身穿深绿色军服,胸口悬挂着身经百战的勇士勋章。那个人是白发苍苍的盖雷斯少将。 盖雷斯背对着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的三头犬青旗,坐在办公桌后方。一位秘书官站在他身旁。 「我绝对不同意同盟的协调路线。如果稳健派的伍拉尔变成继位者,我们就会失去潘库拉多这块土地的领土与人民。这就相当于把国家三分之一土地割让出去。」 盖雷斯少将正在分析现状。 「原本站在我们这边的提波尔兹上议院院长,在态度上也开始退让,打算要置身事外了。因为贾里的死,让议长感到害怕。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说那些没战争经验、只懂得会出一张嘴的右派很麻烦。」 年老的少将摇晃着白色的胡须,兀自下定了决心。 「既然现在『古巨人』们已经全部阵亡,我们只能自己上了。」盖雷斯少将询问身旁的副官。「罗西耶,现在在会议室里面的人,赞同我的看法的高级将领有几个?」 「从布里尼尔少将阁下到卡雷纳上尉,一共有三十三位将领。」 副官罗西耶取出名册。 「包括首都防卫兵第五、第七连队,重咒式兵的第九连队,其中一共两千两百三十二名士兵可以调度。」 「欧司多库少将、艾利兹少将果然还是反对啊。」 盖雷斯体会到苦涩的现状。 「无所谓。只需要动用两千人兵力,就可以占领总统官邸、警察、电视台与报社、发电厂、水门跟首都。先把那两个不听话的少将关起来再说。」 盖雷斯的巨大身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伸出粗壮的手,拿起野战用的外套。身旁的副官替他整理衣领。 「我绝对不会把皮耶佐、不会把祖国交给那些卖国贼。」 盖雷斯的眼神绽放出义愤填膺的光芒。 「我要用武力夺取政权,让皮耶佐恢复原本该有的样子。然后向邪恶的七都市同盟全面开战!」 老人的视线落向悬挂在墙上的皮耶佐国旗,祖国的荣耀象征让他胸口为之沸腾。 「我们要继承勇者沃尔罗德的遗志,彻底抗战。只打持久战,即使是强大的七都市同盟也……」 就在盖雷斯这么说的同时,汩汩鲜血从他口中涌出。这位军人的视线移往下方。发现银色刀尖从自己的胸膛刺穿出来。 这是从背后贯穿心脏的致命一击。盖雷斯本身也是高阶进攻型咒式士,他却完全没发现有人行刺。他在剧烈的痛楚之中转过身去。 拿着魔杖剑从背后偷袭的人是他的副官罗西耶。盖雷斯这位身经百战的军人,以颤抖的手握住魔杖剑。 「为、什么?」 浑身鲜血淋漓的盖雷斯大声质问,他的秘书官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 「很遗憾,盖雷斯阁下的武装叛变,将会让皮耶佐面临严重的危机。所以,您必须死在这里才行。」 「罗西耶,你、你竟然忘恩负义,我把你从九○三部队……」 盖雷斯的手在空中挥舞,他想用手去抓祖国的国旗。 「你把祖国、把上司……」 少将粗壮的手指不但没能抓到国旗,结果什么都没能抓到。虽然他想抽出腰上的魔杖剑,但副官的手早就从他背后压住剑柄。 「为了报沃尔罗德大人的仇,我在这三年当中一直都在忍耐。等的就是替皮耶佐杀了你的这一刻!」 罗西耶的唇角勾画出苦涩的笑。 「正如沃尔罗德大人所说的,我们是军人,不是政治人物。我们只要发动武装叛变,或许真能夺得政权。但是,我们没有能力治理国家。我们的获胜,反过来说会造成政治层面的被孤立、经济层面的破产,可能会带给人民长达百年之久的痛苦。」 副官淡淡地诉说。 「不对,与七都市同盟的战争,可能会让皮耶佐这个国家从地图上消失。无论如何,一定会输的战争绝对要避免才行。」 「真是、愚蠢。战争还没打是不会知道结果的……」 少将感觉自己眼前的视野逐渐染红,罗西耶悲伤地低声说道。 「在军事上冒险之后,国家不可能还会有好下场。」 罗西耶握紧魔杖剑的剑柄。 「盖雷斯少将阁下,您是一个充满爱国心的伟大军人。尽管您被发狂的副官杀了,您仍是个英雄。您不是个趁着国家危难发动叛乱,让皮耶佐陷入危机的人。没错,您就跟沃尔罗德大人一样。」 「你、直到现在还是、效忠于、沃尔罗德……」 罗西耶让魔杖剑的前端发出雷电。雷电贯穿盖雷斯的身体。内脏遭到雷电烧灼,沸腾的血液从鼻孔、耳朵、嘴巴及眼窝汩汩流出。盖雷斯少将随即翻了白眼。 为了不让盖雷斯死亡时难看地倒下,副官扶住了他的身体。拔出刀刃之后,小心翼翼地让他慢慢坐到椅子上。 罗西耶从怀中掏出一块布,仔细地擦掉上司的鼻子、耳朵、眼睛和嘴边的鲜血,尸体就这么端坐在椅子上。罗西耶绕到旁边,替翻白眼的盖雷斯阖上眼皮,并且仔细地整理弄乱的制服衣领和下襬,然后再把手摆到扶手上。 罗西耶让盖雷斯摆出充满威严的军人姿势之后,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所谓的勇者,即使死了也不会消失。勇者死后也可以带给人们勇气。所以我鼓起勇气采取了行动。」 罗西耶仰望着天花板。 「换作是您的话,即使会让自己背上污名,您也会为了拯救皮耶佐而这么做吧?正因为您是重感情的人,所以才要为了被留下来的人而这么做,对吧?」 罗西耶的脸转了回来。 他的眼中没有一丝迷惘。 「永别了,抱歉。」 他反手握住魔杖剑,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的心脏。 「如果还有另一个世界存在,我还想在您的身旁奋战。」 雷击咒式发动之后,副官的心脏跳动随之停止。 副官往前倒落而下,尸体横卧在绒毯之上。 沸腾的血液缓缓地在绒毯上扩散。 死者侧脸的表情显得非常满足。 舞台上的歌剧依然在演出当中。 剧中的英雄富黎迪亚斯非常烦恼。 他得知妻子蔻札伊雅与挚友库涅罗佩司,已经将他视为国家之敌,而准备采取铲除行动。 而且,富黎迪亚斯还知道他们两人有奸情。 富黎迪亚斯因为痛苦与懊恼而转过身去,以歌唱的方式高声咆哮。 就像富黎迪亚斯为了祖国以及保护自己而背叛达拉吉欧一样,如今妻子与挚友也打算除掉他。 富黎迪亚斯是为了妻子与挚友才杀死达拉吉欧,如今自己却变成他们两人最大的敌人。历史的悲剧不断重演。富黎迪亚斯的声音与幽暗声音重迭在一起。 一袭黑色服装的苍白亡灵,身影浮现在舞台的布幕上。 达拉吉欧的亡灵,咏唱着嘲讽与悲伤交织的歌曲。 车辆与人群在街道上来来往往。 我走在一如往常的艾里达那街角上,吉吉那则走在我身旁。 尽管在慈姗诊所治疗之后才出院,但是我的衣服底下还是缠满了绷带和咒符。吉吉那的手脚也恢复正常了。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光是想到治疗费的总金额,我就感到一阵晕眩。」 「追踪吉薇妮雅的悬赏奖金也用光了。」 吉吉那在旁边露出苦笑。我只能回答说。 「虽然之后可以拿到赏金,可是我们立刻就需要现金啊。」 我继续说了下去。 「接下来就是晚餐怎么解决了。」 我们走在正在修复的欧尔香大道上。遭到「古巨人」摧毁的道路,目前已经开始施工。工人们操作着机器进行道路修复工程。 虽然车道毁坏,但人行道上的行人依然来来往往。上班族忙碌地拿着旧式手机边走边讲,情侣们挽着手愉快地散步。 即使经历过大规模的破坏,这座城市还是很快就恢复原来的样貌。 我和吉 吉那走在欧尔香大道的人行道上。我们走进位于坎那特饭店旁边的「摩宗亭」。虽然「摩宗亭」是一间很受欢迎的店家,平时要预约才能吃得到,不过中午时间倒是不会客满。即便如此,这家店也不是我能随便进去的店。 不过,眼神锐利的店员发现了我跟吉吉那走进店里,却没有拒绝我们进入。他先带着我们往店内走。 我们走到面向道路的露天座位,为了找位子,我们在阳伞和餐桌之间来回穿梭。 大约有二十席左右的露天座位上,坐满了绅士与淑女、有钱人和企业人士。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优雅的下午茶时间吧。 我绕过一个摊开报纸看的男人后面,然后在前面的座位坐了下来。吉吉那则是在我的对面坐下。我向服务生点了杯红茶之后,往后躺在椅背上。 我叹了口气之后说。 「说起来真是糟糕,贾里伯爵自杀了,盖雷斯少将也被他的部下杀死了。」 我向坐在背后的男人搭话。侧眼一瞥确认之后,发现那男人还是在看他的报纸。他右手拿着一杯红茶。 无论再怎么等,那男人依然不发一语。侧脸的表情显示他觉得突然被搭话很困扰,于是选择装作没听见。 「我以前和你见过面呢。」 「不好意思,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男人啜饮着红茶回答。 「第一次是在艾里达那的街角。」 我继续说了下去。 「第二次是在忧国骑士团总部碰面,你当时用的是罗西梅亚这个假名。」 我继续说了下去,这种感觉真的很糟。 「第一次是无可奈何。若能知道偶然相遇的人在想什么、了解之后会发生什么事的话,那就是拥有超能力的人或者预言家了。应该要排除现实中不可能发生的事。」 就算知道也会很痛苦。即使是偶然也好,在第一次相遇时,如果因为意外或者吉吉那的暴走而杀死了这家伙,或许就能阻止后来发生的悲剧。虽然没办法说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人死亡,但至少能降低牺牲者的人数。 不过,我必须把让人更痛苦的事实说出来才行。 「你报上罗西梅亚这个名字的时候,大概是为了最后诱导忧国骑士团才会待在那里,结果你偶然碰到我们入侵。这件事对你来说是真的很不走运,对我们来说,则是幸运到了极点。」 对方继续看着报纸。他把我当成自言自语的怪人,完全无视于我的存在。 「第二次就不一样了。我注意到了。」 我说出了最糟糕的失败之处。 「现在回想起来,因为我们意外的、最糟糕的相遇,你即兴发挥的演技出现很多矛盾。首先,激进派团体不可能把资金管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外部会计去做。」我说出那些令人不堪的失败之处。「而且,你居然有权进入充满机密的骑士团办公室。对忧国骑士团来说,你是一个谜样的外国投资家,在与你这种棘手的对手交涉的时候,居然会让你和他们的内部人员一起列席,这更是不合理加三倍了。」 我继续说了下去。 「在那之后,我们打倒了『贝赫里嘉』的残余部队,你这家伙在更换『贝赫里嘉』的指挥官后,便掌握了所有状况,而且出手帮了他们,也让他们被卷入你设计好的事态里。如果我在骑士团大楼就看穿你的真实身分、把你抓起来,就可以阻挠你的计划,避免艾里达那的悲剧发生了。」 「所以我当时才说要宰了他。」 坐在餐桌对面的吉吉那,一脸不悦地这么说。 吉吉那在那个时间点上当然还不知道任何真相,但那却是有史以来屠龙族的野蛮举止唯一一次正确的案例。 「要引发一连串的事件,单靠皮耶佐是力量不足的。若是要让皇国与七都市同盟互咬,只有靠第三国的力量。你的、佩迪翁到底是哪一国派来的刺客?」 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但对方却将报纸折起来了。 「民间人士调查到这种程度算是极限了吧。没问题,就让我自我介绍吧。」 金发碧眼,没有特征的侧脸。他之所以完全没有否定我说的话,大概是因为觉得很有趣吧。 依然坐在椅子上的佩迪翁露出微笑。 「我是巴赫鲁巴大光国的情报活动局局长,就跟最初库力欧透露出来的一样,我的名字叫佩迪翁?索涅尔。这当然是假名,但我对外都是用这个名字。」 我对他回答得如此坦率感到诧异。 「在国际政治上,巴赫鲁巴大光国想暗中活动是能够理解的。」 诧异的情绪稍退之后,我继续说了下去。 「可是,我认为你的行动有着别的考虑。」 「还有时间。」佩迪翁看着戴在右手上的手表。「你可以为我解说一下你的推测吗?」 「你主导过那么多活动,本来就是个危险人物。你应该是那种为了策略而进行策略的人吧?」 佩迪翁笑了出来。 「你对我的过去也没兴趣吧。」 佩迪翁深深地靠在椅背上,眼神露出了疲态。 「长年以来,我对巴赫鲁巴大光国可说是鞠躬尽瘁。就像贾里伯爵和勇者沃尔罗德一样。我为了祖国搜集敌国的情报、窃取企业机密;暗杀重要人士,破坏重要设施。诸如此类的事我已经干了二十二年。」 佩迪翁的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而且也没什么特征,但他其实年事已高。参与谍报活动的期间也长得很可怕。吉吉那对此完全不感兴趣,冷冷地哼了一声。 佩迪翁继续说了下去。 「因为上面的命令,我煽动皮耶佐的潘库拉多虐杀事件、协助乌鲁穆的杜伽塔取得政权等等。」 「那些事你都参与了?」 我在意外的情况下得知部分历史的真相,连吉吉那也露出极为不悦的神情。 各国在表面上看起来很和平,在水面底下却仍然不断打着激烈的情报战与谍报战。其中有比我们所想象的,还要惊人的利害关系存在。 「不过,近年来,祖国开始出现变化。有利害关系的国家与以前不一样了。因此,就像勇者沃尔罗德成为虐杀者一样,因为我知道巴赫鲁巴太多内幕,所以他们准备要把我除掉。」佩迪翁无聊似地继续说道。「巴赫鲁巴为了跟新的交易对象合作,所以把一切的谋略和暗斗,都说成是我一个人的独断独行。推掉一切的责任,就好像那些谋略和暗斗不存在一样。」 佩迪翁凝视着我,蓝色眼眸流露出悲哀的神色。沃尔罗德和贾里都曾经有过那种眼神,是自己的信念和一切奉献都遭到背叛的深沉哀伤。 「所以我变更计划。为了我自己而变更计划。」 为了祖国,他们遵照命令,忠诚地执行了杀戮行动或者破坏行动,而祖国却为了自身的利益,打算除掉他们。佩迪翁奇妙的背叛行为,原来全都是为了要报复祖国的背叛。 我进一步向他追问。 「那么,你引发违反原本计划的一连串事件,到底目的何在?」 我丢出了问题。佩迪翁把杯子凑到嘴边,啜饮起红茶。 男人的蓝色眼睛凝视着艾里达那的街道。 「在你们见过的咒式当中,最恐怖的咒式是什么呢?」 佩迪翁突然之间改变话题,反而问起我们问题。实在是莫名其妙。我本来想在这里出手突袭佩迪翁,然后直接把他交给警方。 但是,我决定继续跟佩迪翁对话。要是不耐着性子听完,真相就永远石沉大海了。我思考着那男人提出的问题,坐在餐桌对面的吉吉那也在思考。 我做出了结论。 「那当然是差点炸毁艾里达那、在乌鲁穆炸裂的『六道厄忌魂疫狂宴』吧。」 吉吉那也对我说的话点头表示同意。 「效果范围之广,让各种防御失效的『六道厄忌魂疫狂宴』,真的非常惊人。在春初的时候,因为刻意缩减威力,所以波及的范围只有一个小岛或者竞技场大小,但如果加以调整,就可以毁灭一整座城市。」 在许多咒式当中,属于超定理系的「六道厄忌魂疫狂宴」的威力果然还是压倒性的强悍。 从雷梅迪乌斯方程式产生的咒式,表面上像是要破坏一个小岛,但实际的目的是杀害一国的独裁者和领导阶层,改变国家与大陆的命运。 餐厅露天座位区其他餐桌的客人,聊的是周末的行程或者职场上同事的八卦之类的无害话题。 只有我们在谈论与杀人和咒式有关的耸动话题。 「现在 的大陆诸国纷纷开发出威力强大的战略咒式,在相互牵制的情况下,反而都不敢用了。」 佩迪翁又无视我说了什么,继续说了下去。 「根据赛局理论,如果政治上彼此产生制衡,基本上可以暂时维持和平状态。当然啦,各国不希望在未来引起大战的政治判断、以及彼此依赖的复杂经济关联性,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 佩迪翁继续说道。 「然而,各国其实都想超越对方,都想拥有比对方更强大的咒式兵器,好让自己稍微安心。这种国家的恶习无法根绝,所以才会有代理战争(proxy war)的发生。」 男人一脸遗憾地诉说着。 「此时,我们的祖国看中了在数年前证实实际存在的『六道厄忌魂疫狂宴』咒式。当初在艾里达那和乌鲁穆的发动的时候,基础式几乎已经解析完成。」 「基础理论和最后阶段的程序,雷梅迪乌斯博士不是都完成了吗?」 春初在艾里达那发动的「六道厄忌魂疫狂宴」,似乎成了决定性的关键。不过,巴赫鲁巴的野心并未实现,但即使实现了也毫无意义可言。 「唯有雷梅迪乌斯博士的方程式才能发动并且驾驭『六道厄忌魂疫狂宴』咒式。况且,连结到其他世界、让特定范围化为炼狱的咒式,应该会被国际条约禁止。光是使用就会遭受国际性的谴责。若是恐怖组织那就算了,但是如果是国家的话,应该不可能使用这种有问题的武器吧?」 连在和他交谈的我,都不知道佩迪翁接下来会讲什么话题。 「『六道厄忌魂疫狂宴』与艾里达那事件有什么关联?」 「有趣的是,成为咒式关键的雷梅迪乌斯方程式,无论是在国际条约上还是皇国法条文中,都没被禁止使用。」 佩迪翁笑着说。 「雷梅迪乌斯方程式被当成皇国的重要机密加以保存,因为其他国家几乎都不知道,所以也没受到国际条约束缚。此外,为了咒式技术的革新,对这个多半会支配下一个世代的关键技术,皇国自然不会透过本国法律禁止。」 国力逐渐衰退的皇国,对于超越同盟及其他大国,进而称霸大陆这件事,依然没放弃。 另外,虽然雷梅迪乌斯博士本身有许多非杀不可的理由,却又因此追加了一个。那就是发动者雷梅迪乌斯如果还活着,皇国还在继续实验的事情可能就会曝光。所以,在他的死亡的同时,危险的咒式兵器技术也必须暂时消失。 在餐厅的露天座位上,我跟吉吉那两人都面露不悦。所谓的政治,真是无可救药。 佩迪翁抬起右手给我看。 「如此一来,『六道厄忌魂疫狂宴』可以用来毁灭那些不被需要的人类,成为一种非常方便又完美的武器。就算使用了,敌国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此外又不受国际条约禁止,在威力的调整上还可以做得非常细腻。而且,开启异次元洞穴的威力之巨,核融合的力量根本比不上。」 佩迪翁张开右手五指,彷佛在展示征服世界的欲望。 「这就是那些爱玩战争游戏的人的思考模式,在罗帝玛斯被拔掉『贝赫里嘉』指挥官的官衔之前,也对这样的幻想深信不疑。」 在依旧举着五指的情况下,佩迪翁继续说了下去。 「现在只有极少数的超超高阶咒式士,有能力发动开启异次元洞穴的咒式,人数真的屈指可数。不过那并非是科学技术,而是强行借用龙或者王侯级的大祸式、巨神之类的力量使其发生,没办法用在别的地方。」 我们对佩迪翁的解说听得入神。 「可是,如果能建立起开启异次元洞穴的科学技术,不只在交通运输这种的经济层面上,连现代人的距离概念或者是世界观也会随之改变。就像是人类取得火、文字、近代资本主义以及咒式一样,应该会引起内在变化的吧。」 那男人的手的彼端,彷佛能看见新世界。 在这个新世界,大陆各国的国力强弱将产生急遽的变化,而且人类因为科学技术而产生内在变化。 那是个以新科学技术为基础,进而建构起新秩序的世界。 「我是受巴赫鲁巴大光国之命而行动。我聘雇皮耶佐联邦共和国亚基涅伊翁学派的研究人员,假装在研究『古巨人』咒力和技术,但其实是在找寻雷梅迪乌斯方程式在其他用途上的可能性。」 佩迪翁放下了手,让我们可以看见他的脸。 「结果非常成功。当时,达利欧涅特、『古巨人』、『贝赫里嘉』以及各国的状况,在我的脑中成形,灵光一闪想出了某个点子。」 男人让椅子反转过来,与我面对面。 佩迪翁话锋一转,话题总算回到我提出的疑问上,也就是他本人的意图。 「『古巨人』们拿到的戒指虽然并不完全,但已经用北方的仪式构筑出戒指的辅助式。」 佩迪翁笑得更开心了。 「现在这个瞬间,『古巨人』之帝也差不多该在北方复活了。」 在毗邻的大楼前方,可看见远处被雪覆盖的巴札亚山。虽然相距数十公里之远,也能够确认山腰开了个大洞。 遭到舍弃的都市,玻璃碎裂的大楼群形成巨大的墓碑,那是战场的遗迹。 以山峰为远景的大楼群之间,缓缓飘起了细雪。 一阵像是要将雪吹散般的沉重脚步声响起。 锐利的魔杖枪枪尖并排在一起,盔甲踏在霜雪覆盖的大地上,奏出厚重的声音。银色甲冑战斗部队,阵形拉得很长。 后方传来了轰然作响的履带声。搭载着主炮大魔杖剑的咒式战车,正在往前推进。 巨大的鳞爪踩踏着雪之大地,火焰从军用火龙被封住的口滴落而下,军用冰龙则是吐出冰冷的液态氮气。 扛着大长枪与巨斧,身高三到六公尺左右的巨人兵紧跟在后。在降下纷纷细雪的阴天,空中有数十道黑影。军用飞龙展开蝙蝠似的翅膀,骑乘于其上的飞龙兵,正在搜索周围的敌人。 覆盖着薄雪的荒野之中,满布着拥有咒式文明的军团。数千名全副武装的将士都聚集在此。 在如银色鳞片的咒式兵之间,有两种战旗随风翻飞。 黑底上绘有黄金龙与神剑的龙皇国战旗以及白龙旗帜,在旗海中央交错的旗帜上印有第八旅团的文字。 在镇守哲贝伦龙皇国四方的五王家各军队之中,北方军第八旅团由欧杰斯王所率领。 由于哲贝伦龙皇国与神圣伊杰斯教国相互对峙,即使面临这种危急的事态,第一到第三本队依然无法调动。因为第八旅团离敌人距离最近,所以折返到寇戈鲁废城里布阵。 驻守北方的北方军第八旅团,战力虽然没有兴继刀堂的旗本武士团,或巴洛梅洛欧的人偶骑士团那般强大,但也是仅次于二十八山岳龙兵连队、第十四突击枪兵连队的精悍部队。 这支精锐部队每天都要巡视国境,而且必须不断地与信仰狂热又不惜自爆的神圣伊杰斯教国僧兵团,以及北方强大的「异貌者」交战。 第八旅团离开都市之后,展开复杂的行军路线。他们要去包围战场遗迹废城前方的那座小山丘。 呈梯状排列的山丘,上方有许多房屋并排。在这个边境传统城镇,建筑物的螺旋状屋顶排列在一起。在这座飘着雪的山城顶上,有一栋地形孤立的教堂。 一道孤影伫立在有十字架的鳞状屋顶上。 伫立在屋顶上的人影身穿黑色大衣。他正是「古巨人」主战派幸存下来的札穆札?札。 原有的五只眼睛如今只剩下三只,而且他也失去了右脚和左手。黑色大衣下襬裂成碎布条。因为沉重的伤势和咒力枯竭的缘故,他已经无力维持巨大的身体,然而,即使将身体缩成人类大小,大概也无法再让失去的肢体或器官复原。 札穆札?札似乎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站立,他用右手的杖撑在屋顶上,支撑身体平衡。 札穆札?札的三只眼睛,睥睨着在山丘下与其对峙的部队。 以对付几乎失去所有力量的札穆札?札来说,人数高达四千人的旅团,似乎是一支兵力过于强大的大型部队。 即使如此,在雪原中布阵的部队,却没有一丝松懈。在旅团本队集结的期间,具有速度优势的飞龙部队在空中加速飞行。地面上还有手持魔杖枪的音速骑士队,利用喷射引擎进行高速移动。 尽管身受重伤,浑身无力,屋顶上的札穆 札?札依然认为自己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他扔掉了拐杖,举起钢之右臂。从手臂到手肘、甚至指尖,都有着螺旋状的多层蓝白色磷光。 组成式的结尾完全汇集于指尖的绿色戒指上。 「三枚戒指都到齐了,而且,在帕帕路山脉上,导师嘉尼休齐那?那等五人牺牲自己构筑出代替式。」 札穆札?札苦涩地低语。 「戒指与代替式结合时,成功发动机率是四九?六五六二%。」 庞大的启动式正在组合当中。担任前锋的突击部队紧急停止,感到胆怯的飞龙在大雪纷纷的空中转头折返,骑士团也迅速停止前进。战斗队伍在山丘前面分成左右两队。 「既然如此,那就赌赌看吧!『古巨人』之帝啊,请率领我等,现在再次召唤出远古时代吧!」 札穆札?札编织完咒式之后挥动右臂。 绿色戒指以抛向阴暗天际的气势被掷向上空。 它飞越教会屋顶上的十字架直达高空。 戒指在天际光芒大作。像是要抹去札穆札?札眼中的不安神色似地,蕴藏着庞大咒力的组成式在空中爆发。 「发动了!」 从山丘上绽放的光束,疾速穿越雪原与天空。足以掩没雪原天空的巨大、多重多层咒印组成式,在全军的前方上空组合完成。在强大咒式的干涉之下,周围的大气组成产生变化,形成一阵狂风横扫雪原。 在飘着雪的天空中,飞龙发出哀戚的鸣叫声,飞行姿势失去了平衡。在地面的雪原上,咒式强化马因为害怕而嘶吼,骑士们拚命地握着缰绳。进攻型咒式士们抵抗着狂风的吹袭。 山丘和雪原上空为之丕变。 只见黑暗洞穴因为咒式而开启,直径高达三百公尺的巨大洞穴破空而出。 洞穴深处只有漆黑的阴暗。即使在光线照射之下,闇黑也无法变亮。 空中洞穴之墙竖立起异样物体。那是两根朱红色的巨柱,粗大如数千年神木,高度则有三十层楼高。 两根巨柱上方分别横放着笠木、岛木与贯木。下方的水平贯木,则是悬挂着框状的额束。 整体造型酷似东方宗教建筑的入口——「鸟居」。 让人产生诡异距离感的巨大门扉后方,还有一连串大小与形状相同的鸟居。无数朱红色之门,沿着洞穴之墙,呈螺旋状不断延伸到深处。 洞穴和门都深不见底,只看得见永恒的死寂。 所有人抬头望着因咒式产生的巨大洞穴与诡异鸟居。 在绵延不绝的朱红色之门绽放蓝色光芒。光芒之中带有虹色,在近处的门扉连环辉映。四角形空间出现虹色扭曲,在最近的门扉产生连锁。 光芒射穿最前面的门。扭曲的空间顿时弹开,虹色碎片四处飞溅。只见蓝黑色的块状物穿出鸟居。 门间探出一张如摩天大楼般庞大的金属面孔。 血盆大口裂至耳际,脸孔上镶嵌巨大的宝石。那些发光的宝石其实是八十八只遍布脸孔的眼睛。 仰望上方的数千名军团将士、被驾驭着的军用龙及「异貌者」,霎时全部呆立在原地。 头部从门后探出之后,接下来出现的是肩膀和手臂。 放下的左臂撞碎了建筑物和山坡,落至雪原之上。五根手指粉碎了岩盘。由于上半身的质量都压在手臂上,因此引发雪原产生小地震。 平原上的震动使得山城开始崩坏,在雪原上布阵的第八旅团,阵形因此出现混乱。 站在教会上方的札穆札?札抓住尖塔,拚了命不让自己摔下去。 撑在地面上的手臂实在太过巨大,彷佛像是一座四十层高的巨塔,一旁教会屋顶上的札穆札?札,因为体型只有人类大小,所以连一根手指的大小都比不上。 高耸如巨塔的手臂,再加上肩膀与背部,还有位于更高处的头部,显现出参天巨人的威容。阳光被挡住之后,山丘和雪原上有些部分显得昏暗一片。 眼前的光景让人的距离感变得诡异。没人能相信如此巨大的质量能够化为人形。 巨大的颜面产生龟裂。在不断扩大的龟裂之中,可看见一排如长枪枪尖的利齿,以及不断摇晃的强酸性唾液丝线。 原来是巨人张开了口腔,让人看不见他的脸庞,那口腔犹如洞窟般巨大、深渊般阴暗。呼出的气息形成高温蒸气,使得从上空降落的白雪随之蒸发。 接着,蓝黑色躯体从朱红色鸟居伸出,腰部伸到洞穴之外。 雪原上霎时出现一座巨山,由蓝黑色金属构成的人形山脉。 背后的光环绽放光芒,光芒的亮度让云隙照射而出的阳光为之失色。 札穆札?札因为喜悦而颤抖,他用残留下来的膝盖跪在教会屋顶上。 「佐艾迪斯陛下,啊啊,真没想到我有生之年有机会拜谒您!」 这位「古巨人」幸存者发出欢愉之声。十三位古巨人都未曾见过佐艾迪斯本尊。因为最年长的索雷伊索?索也只有一千两百岁。 其他古巨人都只听说过传说中的佐艾迪斯。 札穆札?札拜谒着统率「古巨人」和巨人们的传说之帝。 「我们『古巨人』的时代终于回来了。只要我们有佐艾迪斯大君,就能进一步召唤其他帝王与巨神!」 大巨人维持着从洞穴中伸出手臂的姿势,在一百五十公尺的高空张开血盆大口。 然后他纵声长啸,不成声的声音化为各种波长的电磁波发射出去。 大巨人复活的吶喊响彻整片大陆。 穆尔汀从四楼的贵宾席眺望着舞台。 「情况有出现新的变化。佐艾迪斯似乎在北方复活了。」 萩菈索低声报告此事。即使是事态紧急的报告,穆尔汀依然面不改色,仔细聆听舞台上传来的歌声。 「差不多是时候了。」 他说出了跟冬天下雪时同样的感想。 「一切都是巴赫鲁巴大光国暗中策划的吧。」 「您是说巴赫鲁巴吗?」 萩菈索不由得开口反问,穆尔汀一边看戏一边苦笑。富黎迪亚斯与妻子蔻札伊雅、挚友库涅罗佩司之间的激辩,正以歌曲的形式在舞台上持续。 穆尔汀握住扶手的指头,随着歌曲的节奏轻轻敲打。眼前的场景似乎是他喜爱的场景。 「哲贝伦龙皇国与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处于危险的平衡关系之上。目前双方在贸易和军事协议上当然都有合作关系,但过去曾经结下梁子。」 穆尔汀认真倾听着舞台上传出的高亢歌声。他一边欣赏歌曲,一边继续说明。 「皇国因为同盟的独立而失去三分之一的国土。同盟同时也合并了东方的国家,成为一个泱泱大国。而且,两国在六十年前还打过席卷整片大陆的战争。双方之间的冲突一触即发。因此必须不断努力协调,让两国的关系维持平衡。」 富黎迪亚斯决心杀死妻子和挚友,但他却未挥下利刃。 「巴赫鲁巴最大的目的,就是让皇国跟七都市同盟的危险平衡破裂。」 穆尔汀继续说了下去。 「对巴赫鲁巴大光国来说,皇国与七都市同盟的合作路线并不是件有趣的事。但他们也不能在台面上有什么动作,万一与这两国为敌,巴赫鲁巴就会走向毁灭。」 穆尔汀依然目不转睛欣赏着戏剧。 「因此,巴赫鲁巴大光国的行动必须非常慎重。那个国家的情报局,有个叫佩迪翁?索涅尔的男人负责启动计划。他的本名当然没人知道,就算有也没什么意义。」 穆尔汀彷佛在解释剧本似地继续说。 「佩迪翁认为,既然不能在台面上有所行动,那就在幕后策动。虽然这是每个国家都会做的事,不过这次的计划非常复杂。他的手段不只是计中计而已,而是环环相扣的连环计。」 富黎迪亚斯的悲伤歌声之中掺杂着惨叫声。 「佩迪翁不断寻找能完成巴赫鲁巴大光国目标的适当人选。因此,他找到了具有投机客性格的个人投资者,但实际上是机构投资者的达利欧涅特。然后,他想到可以利用两国以前结下的梁子。」 穆尔汀的视线并未从舞台上离开。 「佩迪翁深知达利欧涅特喜欢操弄市场的性格,于是从中煽风点火,让他对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的货币皮耶索发动攻击。走投无路的皮耶佐,只能被迫采取行动。」 穆尔汀的声音夹杂在歌声的间奏之中。 「而且佩迪翁在事前已经接触过另一方的人马。他与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的强硬派进行接触,通知对方皮耶索的币值 将因为策划好的攻击而暴跌。」 穆尔汀聚精会神欣赏即将死去的英雄发挥演技。 「佩迪翁心里很清楚,光是靠皮耶佐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对抗强大的同盟。因此,他鼓吹那些强硬派人士利用『古巨人』。让巨神的子孙佐艾迪斯复活的技术,也是由佩迪翁主动提供给皮耶佐,让他们有能力制造那三枚戒指。」 富黎迪亚斯的悲哀歌声持续着。 「然后皮耶佐便与『古巨人』们接触,以提供佐艾迪斯复活的技术做为交易条件,于是双方展开了危险的合作关系。」 萩菈索已经没在看歌剧了,因为主君穆尔汀提到的事件经过实在太重要。 「你的意思是说,佩迪翁总是在下完第一步棋之后,接下来的部分就丢给别人去了吧。」 穆尔汀举起左手,肯定了翼将的回答。 「巴赫鲁巴和佩迪翁拟定的计划,就是让一切像是皇国的爱国者干的好事,」说到这里,他竖起了食指。「然后再暗杀达利欧涅特和同盟的重要人士,」然后从旁横出大拇指和食指碰触。「因此,皇国与同盟彼此之间就会互相猜忌,疑心生暗鬼。即使发生很小的事件,两国还是会不和,只要让两国的强硬派情绪沸腾起来,或许就会引发战争。」 竖起来的左手食指和大拇指分离了。 「这样一来,同盟就必须倾全力防止与皇国发生战争,于是便没时间去管皮耶佐的潘库拉多问题。皮耶佐就能再去吸收已经独立建国的潘库拉多。」 穆尔汀用大拇指和无名指圈出一个环。 「只要皇国与同盟闹翻了,巴赫鲁巴大光国就达成了目的。另外,就是和自己国家息息相关的皮耶佐联邦共和国这根木桩,深深打入大陆北方。于是,在被诱导的情况下,皮耶佐的目的就和巴赫鲁巴的目的重迭了。」 中指穿过大拇指与无名指圈出的环。 「说到这边,都只是巴赫鲁巴大光国最初的目的。」 萩菈索对穆尔汀的解说一脸狐疑。 「难道巴赫鲁巴大光国的目的还不是一切?」 「佩迪翁?索涅尔本人的目的又不一样了。」 穆尔汀张开左手。 原本用手指比出来的复杂关系图消失了。 「那男人的个人目的让事态变得难以理解,他还打算操弄大陆国家的未来命运。」 明明是夏天时节,摩宗亭里的空气却冻结了。 依然坐在椅子上的佩迪翁,从正对面盯视着我。 「复活之后的佐艾迪斯,将拥有足以粉碎山脉、开辟湖泊的庞大力量,应该能造成大规模的破坏与屠杀。只要让『古巨人』和巨人集结到佐艾迪斯身旁,皇国与同盟的北部就会成为杀戮战场。」 我和吉吉那转头望向北方。视线在大楼遮挡之下当然什么都看不见。然而,现在这个瞬间,古代的噩梦正在北方复活。 佩迪翁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虽然组合后似乎只能发动一次,不过那已足以向大陆各国强力宣传。」 男人继续说了下去。 「只要有更大规模的破坏,更大规模的屠杀,雷梅迪乌斯方程式的价值就会越高,我也会因此受到保护。」 「你居然说价值?」 蓝色眼珠凝视着我。其实佩迪翁根本不是在看着我,映入那男人眼中的是更广大的世界。 「接下来,」 佩迪翁举起左手。只见他的无名指、中指和食指之上,分别戴着不同色调的绿色戒指。 「就是看我要把这三枚真正的戒指、次元移动的技术,高价卖给哪个国家了。」 三颗绿色宝石闪闪发光,看上去就像是三只眼睛一样。 「到处都有想成为下一代霸主的国家。我早就与打算高价收购的对象联系好了。」男人眼中充满着冰冷的斗志。「神圣伊杰斯教国、后安普森里耶尔公国、东方诸国跟普林斯多利雅女王国、南方大陆诸国跟央华帝国,还有同盟或皇国也都可以。啊啊,条件就是必须与准备干掉我的巴赫鲁巴大光国为敌。」 佩迪翁吐露了他被迫选择的路。 「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明哲保身,避免自己遭受祖国的毒手,所以让平时玩的爱国游戏延长下去。可是,光是靠这些戒指和计划,我就有能力决定下一个称霸大陆的国家,创造出新的世界。」 单纯的经济利益与淡淡的恶意。 他的声音和表情充满了有能力影响下一个世代的喜悦。 「难道你不认为,这种知识的喜悦连独裁者或暴君也得不到吗?」 「就为了这个!」 我紧紧地咬着下唇。 「你就为了这个让富勒、忧国骑士团、咒式士、『古巨人』、沃尔罗德都死去吗?就只为了这个!」 那些死去的男男女女,原本都好好的活着,佩迪翁却无意义地加以践踏。就如同达利欧涅特一样,一味地遵从残酷的法则。 「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在背后轻轻推了一把,让他们发泄原本的欲望、憎恶及杀意而已。」 佩迪翁一脸遗憾地说。 「难道为了大义或信念而战就能满足了吗?假使如此,那不就和忧国骑士团或贾里伯爵没有两样?」 我不发一语。在我旁边的座位上,一对青年男女坐了下来。他们平和地讨论「今天晚餐要吃什么」的话题。 在这片平和的光景之中,唯有佩迪翁脸上露出不祥的笑容。 「为了大义或信念而战的时代,老早就已经结束了。诉诸民主主义的不流血革命、以脱离君主制度为目标的同盟独立战争,都已经走上了末路。在现代留下来的只有为大义而战的幻想,或者为了冰冷的利益而战的经济战争。」 佩迪翁淡淡地作结。我看到的是残酷的政治与经济理论,无论是妮多沃尔克、兹欧?卢、贾里或者沃尔罗德,每个人都是为了各自的信念而奋战。 然而,时代终结后的战争,却将他们和我们压得粉碎。 「故事说得好长,而且真的很无聊。」 我从位子上站起了起来,静静地拔出魔杖剑。 「你的那些戒指和计划,都要请你留在这里了。」 我旋转刀刃,剑尖指向佩迪翁的鼻尖。早已起身的吉吉那,也拔出了屠龙刀扛在肩上。 周围一阵骚动。因为我们是在高级餐厅的露天座位区拔刀,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吉吉那却毫不在意,他气势汹汹地摆出了架式,为了在瞬间逼近对方,他的脚用力踩在地面上。 「你的头颅也留下好了,我要拿到沃尔罗德和贾里的坟前祭拜。」 坐在椅子的佩迪翁淡淡地笑了出来。 他抬起戴着戒指的左手,像是在使用魔法般的转了转。我向他回以微笑。 「你的咒语不灵啰,没人能看到你的暗号了。」 佩迪翁悠哉的表情第一次变得僵硬。那男人的视线落向附近的大楼。但什么事也没发生。 「为、什么?」 「我们早就压制路普非特那混账委托的部队了。」 坐在隔壁的男子站了起来。这位有着橙色头发,以及亚尔利安系双耳的青年是伊吉,他手上已紧握双剑。接着,坐在对面的女子也站了起来,那名女子是嘉贝菈。 「你之所以一直没在座位上起身,是因为你在附近部署了能够立刻行动的战力——『贝赫里嘉』狙击部队,我们早就发现这一点了。」 女子的魔杖剑指向附近的大楼。在离餐厅有一段距离的四栋大楼,屋顶上或窗户边都有小小的人影。进攻型咒式士举手回应嘉贝菈。 「所以,这样就『将军』了。」 在露天座位深处背向我们的男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那名转身的巨汉是拉尔豪金。另外,坐在他身旁的僧服男子则是亚库托。 坐在露天座位区的青年和中年男子、老人和中年女性、少女和少年,纷纷都站了起来。他们分别拔出藏在餐桌下的魔杖剑;取出藏在怀里的魔杖短剑;伪装成阳伞的魔杖剑;藏在花盆里的魔杖枪斧。服务生从围裙底下拔出魔杖剑;厨师从厨房窗户举起魔杖弓瞄准佩迪翁。 摩宗亭的露天座位区超过五十人的客人和店员,全部都是我预先安排好的进攻型咒式士。这是靠拉尔豪金的人脉与摩宗亭交涉后,召集人马所设下的陷阱。 「懂得用计的人不只有你而已。」 我将手指扣到魔杖剑的扳机上。 佩迪翁呆坐在原位上。 「『贝赫里嘉』可是皮耶佐的特战部队耶?你们怎么找得到他们、是怎么 会……」 「单纯是你太小看艾里达那的进攻型咒式士罢了。」 我举起魔杖剑向前走了半步。因为寻找吉薇下落的赏金,在中途就变得没有意义了,所以我把所有钱都用在找来高阶的进攻型咒式士上面。 即使佩迪翁的私人军队「贝赫里嘉」残余部队实力再怎么强大,人数也只有十几个人。根本没能力对抗花费数千万伊恩以及拉尔豪金的人脉从艾里达那找来的百名高阶进攻型咒式士。 拉尔豪金依据经验预测,亚库托使用探查咒式搜寻,找出了一个个佩迪翁暗藏人手的地点。随后,伊吉带着拉尔豪金事务所的咒式士们冲进这些地方,嘉贝菈负责干掉狙击手,然后他们就会来向我报告。 伪装成客人在我旁边坐下的伊吉,他所说的「今天晚餐要吃什么」这句话,就是我方已成功制住狙击手部队的暗号。 我把剑尖指向佩迪翁。咒式早已编织完毕。 「所以,一切就此结束。你那个建立在牺牲之上,想让大陆国家势力重新洗牌的计划,现在宣告失败了。」 「原来如此。」 依然坐在椅子上的佩迪翁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无视于人类的意愿,依照残忍的法则运作着。根据热力学第一定律,封闭系的能量总值不会变化。根据第二定律,永久机关是不可能实现的。但,即使是在现代,人们依然在反抗那些不变的法则,追求神、国家、金钱、爱情之类的假想力量。」 男人寂寞地诉说着。 「正因如此,我研发出来的,让奇迹化为现实的技术,才会受到各国的渴求。人们总是想要扭转无情的现实、想获得符合需求的力量。」 佩迪翁的左手摆在脸部前方。三枚绿色戒指上出现咒式,雷梅迪乌斯方程式启动了。 「已经完成一部分啰。」 光芒绽放。我手中的刀刃挥舞而下,佩迪翁踹开椅子往后退。那男人用右手的魔杖短剑挡下钢之枪。吉吉那瞬间从一旁缩短了攻击距离,只见屠龙刀刀光一闪。周围的咒式士施放精密的咒式。 打算脱逃的佩迪翁,身体被吉吉那一刀切成两段。雷电、红外线和标枪都贯穿而过。计算过射线的咒式,粉碎了摩宗亭的墙壁、地板和餐桌。而且钢及绿色触手,抓住了那男人的身体。 那是佩迪翁的残像。 虹色光芒微微溢出之后消失。被踹开的椅子,椅脚转了转之后停下。 佩迪翁的身影完全从摩宗亭的露天座位区消失。光速的雷击和红外线似乎掠过他的身体,因此有数滴鲜血喷溅到椅子上。 正在逼近的咒式剑士们连忙停下脚步,瞄准他的后卫系咒式士们也放下了魔杖剑。全副武装的进攻型咒式士发动攻击之后,店铺所产生的破坏与硝烟,引起露天座位区外的路人驻足观看。 「难道说,他已经将个人专用的转移咒式发展到实用阶段了?」 我楞楞地自言自语。伊吉用力地咬着下唇,嘉贝菈也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拉尔豪金把巨大魔杖枪斧握柄立在地面上。 所有在场的进攻型咒式士们,脸上都露出懊悔的表情。设下完美的圈套、找来这么多人,却还是让那个带给艾里达那灾厄的男人逃走。 戒指与雷梅迪乌斯方程式,就跟佩迪翁本人说的一样,展示出不合常理、正好符合其需求的力量。 「别一脸无精打采的。」 只有吉吉那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向吉吉那,眼神像是在看搞不清楚状况的人。 「你在说什么,这下子……」 听到我的感叹,吉吉那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屠龙族的战士单手旋转屠龙刀,巨大的平行四边形刀刃插在我面前。 我不禁张大了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发出钝光的刀尖上。 锐利的刀刃上有着「悲叹之戒」的绿色宝石。宝石整齐地砍成两半,指环穿在刀尖上。 「其中一枚戒指已经被破坏,佩迪翁的计划不可能成功了。」 摩宗亭内先是一片寂静,然后爆出一阵欢呼,如怒吼般的吶喊响起。无视于感到胆怯的路人,店内的数十名进攻型咒式士都转向吉吉那。 「意思是说,吉吉那挥刀的速度比雷电和红外线都更快!」 「不对,是他动得比佩迪翁和我们的反射动作都还要快啦!」 「艾里达那最强剑士果然名不虚传!」 即使在进攻型咒式士之中,吉吉那的身材也算是很高?的,即使被人群围住也可以看到他的脸。伫立在原地的吉吉那,甩开所有伸过去摸他的手。 「别为了这种小事碰我,不要吵。」 真是个怎样也无法对人和善的男人。 我无力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破坏掉三枚戒指之一的事实确实非常重要。想再构筑雷梅迪乌斯方程式又必须耗费庞大的功夫了。 当然,皇国保有的移转技术并未因此消失,但只要能拖延佩迪翁煽动战争的计划,应该就已经足够了。虽然或许不足安慰富勒、沃尔罗德、贾里跟艾里达那人民的在天之灵,但我们这些平民已经尽力了。 我吐了口气。接下来就交给高高在上,向人民收税金的国家去做了。如果是我认识的那个男人,他应该会把这么点小事处理好吧。 身材魁梧的拉尔豪金,已经转身离开了露天座位区。双手交叉在臂后的亚库托也跟着所长离开。 「还好我们部署成功了。」 对我这么说的伊吉吐了吐舌头。嘉贝菈一边让人看着她优美的臀部曲线,一边揪着伊吉的耳朵离去。 在刺在额头与脸颊的青龙与火焰的刺青之间,吉吉那的银色眼眸专注地聚焦于一点。 扛在肩上的屠龙刀前端,遭刀刃贯穿的绿色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之下闪闪发亮。 「这样一来,这颗宝石可以用来当西露露嘉的新装饰品了呢。」 只靠剑技便阻止一桩大阴谋的屠龙族剑士,心情稍微变好了些。 歌剧来到了最高潮。 舞台的背景是宫廷深处,饰演富黎迪亚斯的演员举起了剑。 银色刀刃的尖端直指妻子与挚友。富黎迪亚斯的挚友库涅罗佩司,保护着他的妻子蔻札伊雅。 富黎迪亚斯打算杀死自己深爱的妻子。 然而决心保护他妻子的人,却是和他妻子有奸情的挚友。 在高举刀刃的富黎迪亚斯眼中,映照出决心保护所爱之人的库涅罗佩司的高尚身影。 以前他自己也曾经这样决心保护妻子。 握着剑的手正在颤抖,富黎迪亚斯犹豫了很久。 库涅罗佩司动了起来。 想要杀人的英雄,心脏倒被妻子与挚友的刀刃刺入。 演戏用的血浆,染红了富黎迪亚斯的服装。 为了权势与所爱之人而战的勇者富黎迪亚斯,遭到他最亲密的人杀害。 与其杀人,不如被杀,这是富黎迪亚斯的抉择。 濒临死亡的富黎迪亚斯,脸上露出哀伤、愤怒、喜悦、好笑交杂的情绪。 在雪原上出现的超巨大质量,正是大小如堡垒般的「古巨人」的大君。 佐艾迪斯的八十八只眼睛,眺望着广大的世界。 八十八只红色眼睛往同一个方向移动,他发现就在旁边的札穆札?札,巨大身体发射了电磁波。站在教会屋顶上的札穆札?札收起下颚,点了点头。 「是的。从大君您开始沉睡起,已经过了大约一千两百年左右。」 札穆札?札透过电磁波和声音响应,佐艾迪斯继续用电磁波回复。 「不是的,现在的地上霸者,并不是伤害大君的龙族。现在是人类在蹂躏大地。」 札穆札?札继续亢奋地说。 「我们利用人类的计谋所拿到的戒指,力量受到了限制,只能使用一次。不过只要让大君苏醒就已经足够了。」 佐艾迪斯无言地听取札穆札?札的报告,全身放出电磁波、从八十八只眼睛中射出放射线,探索着四周的状况。 彷佛现在才注意到似地,八十八只眼睛俯视着下方小小点状集合体。 山丘下,在雪地平原上布阵的铠甲武士、北方第八旅团,呈现呆立在原地的状态。四千名将士、龙与巨人,完全束手无策,只能一味地凝视着上方。 以前遇上比人数多出数倍的敌人时,他们也不曾畏惧过。第八旅团曾经与信仰狂热的伊杰斯军队,北方、西方、东方的各国军团交战,消灭过「古巨人」、长命龙,以及大祸式中最强的「异貌者」。 近代咒式军队 会依据战略贯彻战术,遵从指挥官命令展开咒式。尽管「异貌者」单打独斗的能力很强,但是因为彼此不懂得紧密配合,因此总是轻易地被打败。 理应无所畏惧的哲贝伦龙皇国军团,完全陷入恐惧的情绪。 如果对手身高仅有数十公尺,那么还有办法当成生物对付。 不过,眼前这个数百公尺高的存在,简直就像是天然形成的地形,让人无法当成敌人看待了。以人类的感觉来说,就像是直接面临猛烈天灾般的恐惧。 各个队伍指挥官正在拚命稳住动摇的全军。阵形如果崩溃,那么根本无法战斗。 精悍的军队勉强地构筑出阵形。但是,时间还是不够。现在只要佐艾迪斯一动,一切就结束了。就在指挥官们感到绝望的瞬间,在军队的前方,有两道伫立于雪原之上,仰望着山城的人影。 唯有身材魁梧的兰多库人与纤瘦的亚尔利安人——希萨利欧斯与邬芙库丝,毫不胆怯地站在那里。 在落雪之中伫立着的两人,双眼凝视着大巨人。 希萨利欧斯的双臂交叉在胸前,离得较远的邬芙库丝,绿色眼睛中寄宿着阴郁的光芒,抬头仰望着耸立在前方的大巨人。 「用照片推估身高是两百五十到三百公尺,结果是错的。这应该有三百五十公尺,不对,应该有四百公尺吧。」 邬芙库丝没有血色的唇瓣,说出感到诧异的话语。 「真不知道该怎么杀才好。那么巨大的身体,我的细菌或病毒,不!严格说起来,人类的咒式对他真的有用吗?」 「说这什么话,只要融合努力、友情以及正义的力量,就一定能获胜了!」 站在旁边的希萨利欧斯,不假思索地回答。 「况且,时间与场所与对手的强弱无关!对对手有利时,因为会输所以就撤退;对自己有利时,因为会赢所以就该出击!」 希萨利欧斯的侧脸带有刚毅的神情。他环在胸前的手臂放了下来,双脚用力地踩在大地上。 「那不是正义,单纯只是合理主义啦!」 兰多库人的步伐持续往前迈进。 「我们不能撤退。原因在于,在我们的背后,除了哲贝伦龙皇国的居民以外,而且还有大陆上的人民住在那!我管他是『古巨人』之帝或者是神,我绝对不允许他对人民有任何蹂躏!」 邬芙库丝紧跟在希萨利欧斯脚步之后,脸上露出了苦笑。 「原来如此,那些耍小聪明的道理,就交给将士或其他翼将好了。明明有那么多人选,却偏偏派我们过来,现在我终于能理解意义何在了。」 绿色的发丝随风飘逸,长靴用力地踏在大地上。脚下雪堆上的花草随之枯萎了,昆虫也随之死亡。小小的生物死骸逐渐化为灰烬。邬芙库丝跟在希萨利欧斯的身旁持续前进。 「生物只要活着,就让人感到烦躁、恶心,而且又臭!」 随着绿色女子的步伐往前迈进,地面上的生命也逐渐毁灭。 「所以,这生物如此巨大,实在是让我不爽到了极点。看来只能杀死他了。」 绿色的唇瓣上带有邪恶的笑。希萨利欧斯的厚唇上也勾勒出笑容。 「我们是穆尔汀猊下的翼将,当然就是超越战略、战术、道理的存在。」 在军队吓得楞在原地的雪原上,只有这两名翼将悠然前进。两人的全身上下充满了强大的咒力。落下的细雪、雪原的寒冷,都在他们的磅礡气势之下被压制住了。 佐艾迪斯俯视下方的八十八只眼睛不停闪烁。他从眼下两个正在移动的小点,两个渺小的人类,感受到非比寻常的咒力。 佐艾迪斯因为久违的战斗预感而亢奋,开心得从巨大的身体放出直达阴暗天际的电磁波。 光是电磁波就让北方军的战车跟装甲车的电子机械爆出火花,变得完全无法使用。透过电磁波咒式进行调查的百眼士,也因此口吐白沫昏倒。在空中飞行的飞龙,也因为丧失方向感而坠落。 光是「古巨人」之帝与两名翼将进入战斗态势所产生的压力,便让雪原上的大军陷入混乱。 行走在雪原上的希萨利欧斯的步伐加快。钢成系咒式的红色装甲覆盖全身,在重力咒式下变成了炮弹。邬芙库丝的身体由脚下跃动的绿色波涛载送着。 佐艾迪斯在全身上下编织出咒式。 就在双方一触即发的瞬间。 「别进行无益的战斗。」 一阵响彻雪原的声音,让双方的动作随之停下。 一道身影出现在大巨人与红色暴风及绿色波涛之间。 那是背着七把魔杖刀的铠甲武者的背影,他展开双臂阻止两位翼将的前进。 希萨利欧斯跟邬芙库丝停下来了。因紧急煞车而产生的重力反转,使得岩盘往下陷落,让花草枯死的细菌之波扩散开来。 「兴继刀堂大人,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们?」 希萨利欧斯对着武者的背影发问。 「这次优坎也竭尽全力了,所以让我可以出差三分钟赶过来。可以把这个场面交给我解决吗?」 「三分钟?你说三分钟?」 邬芙库丝发出了疑问之声。无论兴继刀堂有多强大,都不可能在三分钟之内解决佐艾迪斯。 「如果能在三分钟内解决,那就请让我拜见一下您的功力吧!」 希萨利欧斯先行退下,邬芙库丝也决定先观望再说。 首席翼将真田?兴继刀堂,只是抬头仰望着前方。视线的前方耸立着进入战斗态势的佐艾迪斯。 背后的光环编织出巨大的咒式,如同炙热阳光般,雪花一触碰到就会消失。 位于参天巨躯顶点的八十八只眼睛,凝视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下方的兴继刀堂。在大巨人旁边的教会屋顶上的札穆札?札,对于兴继刀堂的现身也感到不知所措。雪原上的所有军队、翼将,以及「古巨人」们,全部都楞在原地。 集所有人目光于一身的兴继刀堂动了。 东方武者左腰上的两把魔杖刀正在摇晃。长鞘之中的「鬼丸国纲」,刀柄上刻着「玖」字;短刀「骨喰国吉」刻着「拾」。右腰上佩戴的微弯刀鞘上刻着「三日月宗近」。背上背的四把魔杖刀,也各自在刀鞘内部发出声响,彷佛正在呼唤兴继刀堂使用它们。 东方的武者弯下膝盖,然后在雪原上坐下。在东方,这称之为盘腿。 「这场战斗毫无意义。」 兴继刀堂发出了宏亮的声音。在雪原及军队上方、山丘上的札穆札?札、甚至接近天际的佐艾迪斯,都能听得见。 佐艾迪斯的八十八只眼睛俯瞰着下方的这号人物,然后张开如洞窟般的巨口。 「你说这场战斗毫无意义,理由何在?」 大气随之震颤。这是佐艾迪斯开口说话,才会造成大气震动。 「不愧是称之为怨帝的人物。您是一位智者,所以应该可以沟通。」 依然盘坐的兴继刀堂,用手拍了一下膝盖。 「什么意思?」 在武者背后的希萨利欧斯,歪着头感到不解。邬芙库丝脸上露出了不快的神情。 「他是『古巨人』,而且沉睡了一千两百年,根本不可能懂现代人类的语言。因此,他从以前的数十种语言当中,推算出现在人类的语言体系,然后在瞬间构筑起来。在『古巨人』当中,他的地位非常崇高,被称之为怨帝,所以才有这种超演算能力。」 听了邬芙库丝的解说之后,希萨利欧斯点了点头。 「我听说妳连小学都没上过,可是邬芙库丝卿,妳的洞察力真的很强!」 「单就知识方面或许还算有,只是你这家伙太笨了而已。」 札穆札?札听不到翼将们的对话,他从教会屋顶上探出身子。 「不能听他们胡说。只要靠佐艾迪斯大君,以及靠您的力量让诸位巨神复活,与人类的决战就能够大获全胜!」 「古巨人」挥舞手臂大声喊叫。因为兴继刀堂方才宏亮的声音,带给札穆札?札不祥的预感。 不过,无论是兴继刀堂或者是佐艾迪斯,都完全无视于札穆札?札的存在。无声的雪花不断落在两人的身上。 两人彼此的眼中都只有对方存在。兴继刀堂以传遍战场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佐艾迪斯大人,像您这样的智者,为何要特地引发毫无胜算的争斗?汝等『古巨人』,应该还有更具胜算的赌局吧?」 不动如山的佐艾迪斯沉默不语,白雪飘落在他巨大的肩膀、背部和头部上面。 兴继刀堂所说 的话响彻战场。 「『古巨人』之帝和巨神族复活之后,将会与人类诸国打起一场争夺大陆的大战。我不知道哪一方会赢,但双方绝不可能在平安无事的状态下收场。」 在场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浮现出想象画面。 由复活的「古巨人」之帝佐艾迪斯,以及位阶更高的「巨神」们,率领巨人们与人类交战。 最终来说,恐怕是在数量上具有压倒性优势的人类获胜。 不过,一定会有好几个人类的国家遭到毁灭。 所有人脑海中浮现的光景,都是最终战争结束之后万物化为灰烬的画面。 「『古巨人』与我们这些碳基生物不同,听说金属躯体可以存活数万年之久。」 兴继刀堂的黑色眼眸盯视着佐艾迪斯。 「那么,当沉睡了一千两百年的您,又一次沉眠而再苏醒,或者是再下一次苏醒的时候,您预估我们人类击败龙族及祸式,成为世界霸者的机率有多高?」 佐艾迪斯陷入沉默,遍布雪原的整支军队也陷入沉默。 兴继刀堂正在跟近乎于神的存在交涉,而且是在试探大巨人。 在契约宗教里,这就像是在跟神对话般的光景。 佐艾迪斯的八十八只眼睛激烈地闪烁着。 在场的所有人都理解了。佐艾迪斯的大脑开始进行量子演算,他正在计算人类大陆的、以及这颗星球的未来。 「大君,不能听信人类的戏言!」 从教会的屋顶上,札穆札?札发出了制止之声。但大巨人并未回应。 八十八只绿色眼睛中的光芒停止闪烁,所有的眼睛都露出平稳之色。在天空中的佐艾迪斯开口说道。 「打算继承吾意志的『怨帝的十三位嫡子』啊。」 如雷鸣般的声音响起,并且化为冲击波打在雪原上。札穆札?札也在设法撑住。 「汝等的想法,并非吾等『古巨人』的想法。汝等的思虑,已经接近人类了。」 听到佐艾迪斯以巨大音量表达的真意,札穆札?札无法回答。因为这在艾里达那的战斗里,他多少也有所自觉。 「使用音波说话、以短短数十年或数百年的眼光进行争斗等等,都是寿命短暂又脆弱的人类才会有的思考模式。吾等『古巨人』存活的时间与大地相等、趋近于永恒,因此不习惯采取那种思考模式。」 佐艾迪斯的八十八只红眼睛俯视着兴继刀堂。 「这个人类的意见,反而与吾的思考相近。」 盘坐着的兴继刀堂,张开双臂向大巨人表示赞同。 佐艾迪斯松开了抓着雪地的双手。岩块和沙土从他巨大的手掌掉落而下,如巨塔般的手臂收了回去,如山岭般的巨大身躯开始往后退。 他往漆黑的大洞穴、往朱红色的门内后退。 「佐艾迪斯大君,您该不会,」 札穆札?札如面具的脸庞浮现出绝望之色,佐艾迪斯的行为超出「古巨人」们的想象。 「大君您要舍弃我们吗!」 「并非如此。」 随着一阵浑厚的嗓音,佐艾迪斯伸出了手。其速度快如雷电。那巨大身躯实在让人想象不到可以如此之快。 一回过神,巨大的五指已经抓住了札穆札?札。拥有巨大身躯的札穆札?札,如今看上去像是玩具一样。那位「古巨人」发出了哀号。 「我的孩子啊,现在随我一同沉睡吧。」 佐艾迪斯的八十八只眼充满着深沉大地般的慈爱之色。 形成洞穴的咒式开始崩毁,大巨人悠然地往后退。他放开撑在地面的手,沙土随之掉落。 「人类的战士啊,因为汝之智慧而吾就收手了。」 正在后退之中的佐艾迪斯,声音响彻战场。 「我可是个和平主义者,如果您愿意就此罢手,那真是感激不尽。」 兴继刀堂举起右手,轻轻地敲了敲背在背上的魔杖刀。 「如果不用拔刀的话,对双方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空气产生震动,低音与电磁气如暴风般吹袭雪原上的大气。 那是从正在离开的大巨人口中所吹出来的。 原来是佐艾迪斯正在发笑。 「真是有趣。若是与汝此等人类交战,在这星球漫长的历史上,也是一场最激烈、最伟大的战斗。」 「这场战争就留给我的后代子孙,或者是承继我剑术或遗志的人去打吧。」 兴继刀堂一副伤脑筋的表情。 「恐怕经过数千年之后,我的剑术或遗志会变得截然不同,或者我的后代子孙已经灭绝了。虽然如此,还是会有人类的子孙存在。」 佐艾迪斯发出雷鸣般的笑声。然后,声音停了下来。 「给汝一个忠告吧。」 八十八只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与人类的交战,吾等『古巨人』无所畏惧。」 声音轰隆作响,兴继刀堂则正在倾听。 「吾虽然想落得轻松,但是除吾之外,其余一百十七帝,以及十八柱巨神们的想法,吾其实无从窥知。尤其是其他年轻的『古巨人』,多半都将汝等人类视为敌人。」 佐艾迪斯的八十八只眼睛、演算未来的睿智眼眸,全部都闭了起来。 「然而,在不久的将来,大陆与这颗星球将会遭逢命运之时。可怕的命运之时。吾只是将命运之时的沉重负担完全交给汝等罢了。」 这是预言之声。所有军队、兴继刀堂、希萨利欧斯、邬芙库丝都不解其意,只能继续听下去。 巨大质量再次开始后退。然后,佐艾迪斯的脸庞回到洞穴的另一端,抓着洞穴边缘的双手也没入黑暗。 在朱红色鸟居之间、在虹色光辉之中,庞大的身躯离开了。咒式洞穴开始急速收缩。 直径三百公尺的大洞穴终于关闭了。 因为超定理系咒式产生的异常现象消失无踪。由于巨大质量的消失,周围的气压产生变化,突然刮起一阵狂风。 风静止了。在平原上,兵力高达四千人的军队,就在没能理解事态的状态下停止行动。前方静静地飘着雪,只留下山丘上的崩塌小镇。 希萨利欧斯和邬芙库丝凝视着端坐的兴继刀堂,首席翼将从雪原上站了起来。 「好了,结束了。」 他说得一派轻松。不过,光是靠强悍的实力或出色的军事指挥能力,是没有办法避免一战的。 兴继刀堂既没有拔剑出鞘,也没使用任何咒式,便让佐艾迪斯直接收手。光靠言语交谈,就避免了人类与「古巨人」族的战斗。兴继刀堂用数千年至数万年的历史角度,以唇枪舌剑说服对方决定停战。 了解这一切,邬芙库丝紧咬下唇。她心里实在很想杀了这个男人。在兴继刀堂被翼将之中的优坎、亚萨鲁利或哪个人杀掉之前,她很想亲手杀了这片大陆上最棒的生物。 可是,现在时机未到。 兴继刀堂毫不在意其他翼将的烦恼眼神,用右手抚着下巴的胡须。 他嘴里咬着的梅枝正在晃动。 「不过还真可怕欸。」 他的视线正眺望着南方。 「佐艾迪斯帝之所以收手,那就表示他在做完演算之后,发现我们人类在数千年或数万年后灭亡的机率很高。」 在白雪覆盖的山峦彼端是大陆的中央地带。 希萨利欧斯和邬芙库丝也顺着兴继刀堂的视线看过去。 「然后,命运之时接近了、吗?」 兴继刀堂唇边露出危险的笑容。 「穆尔汀猊下,您心里做何盘算呢?」 武士的眼神与疑问落向了遥远的皇都。 凝视远方的兴继刀堂,身体随着一道光芒消失。 他又投身到战况激烈的北方战线去了。 在歌剧院里,最终幕继续上演。 富黎迪亚斯以英雄的身分被埋葬。 蒙面的黑衣男人们运送着发白的尸体。 送葬队伍聚集在一起。 宫廷的官吏们纷纷窃窃私语,散布流言。 富黎迪亚斯的妻子蔻札伊雅一脸严肃。身为死者挚友的库涅罗佩司,则是陪在她身旁好言安慰。 富黎迪亚斯被葬在之前被他杀害的达拉吉欧墓旁。 妻子和挚友唱出悲叹之歌。 棺木被放进墓穴之后覆上了泥土。 穆尔汀在四楼的座位上眺望着戏中破灭的光景。 「在艾里达那,只靠一位女性的子弹就决定了一切。」 穆尔汀唇中吐出独白。 「世界真是有趣。有时候光靠一发子弹、一个人的爱、挥下一剑、说一句话,就可以改变历史。」 俯视着舞台的黑色眼眸早已没有笑意。 这位谋略家或许是回想起过去自己 终章 似远若近的伤痕 残忍的伤痕正横越在我与你的街角。 话虽如此,你的哀伤却是不可能治愈的。 你的哀伤,无论如何都只属于你自己。只能属于你自己。 正因如此,我才会感到哀伤、怜爱。 吉格姆托?瓦伦海德「断绝的王与女王们」皇历四九一年 ◇ ◇ ◇ 我坐在停于路旁的车内,从窗户眺望着位于街道前方的大楼。 坐在前座的吉吉那,光滑脸颊与手臂上已经没有任何伤痕存在。前锋的超人恢复力,到了他身上就显得很愚蠢。 坐在前座的吉吉那打了个哈欠,他内心大概已经在渴求下一次的激烈战斗了吧。 「没出现呢。」 打完哈欠之后,吉吉那同时如此说道。我把身体靠到椅子上。 「想埋伏被悬赏通缉的人,就只能耐心等待。」 这么回答吉吉那的我,其实也等到腻了。我在同一个地方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已经四小时之久了。 虽然再过一小时,我就可以和吉吉那换班,由他来执行监视工作,但只要还待在旁边,依然无事可做。我的视线落在摊放在座位上的报纸。 就如同物理法则不会改变一样,报导的内容也和刚才一样没有改变。艾里西翁报一整个版面报导的是,皮耶佐联邦共和国因为经济严重衰退而引发政变,以及潘库拉多问题获得解决。只是两篇回避了战争的国际版报导。 上面有穆尔汀枢机主教和伍拉鲁新总统握手的照片。 出动了翼将就表示他应该在暗中操盘,但穆尔汀那看起来很自然的笑容却令人折服。 吉吉那侧眼瞥视着报纸上的新闻。 「同盟的影响力将会及于独立建国的潘库拉多,皮耶佐则会是受到皇国的干预,情况会变成这样,应该是两大强国设局造成的吧。」 「同盟和皇国表面上关系很好,但背地里却一直在暗中较劲、彼此牵制。巴赫鲁巴等其他国家也没什么两样,司空见惯了。」 吉吉那哼声冷笑。 在卷起来的艾里达那地方报导栏上,有造船厂之战的纪录照片。从构图上来看,是安洁尔拍的照片。 「据艾里西翁报上的新闻报导,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和『古巨人』都锁定投资家达利欧涅特为目标,但最后似乎是被市内的进攻型咒式士干掉了。」 我对吉吉那这么说之后,他脸上露出了苦笑。我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出自于安洁尔的善意,或者达利欧涅特或同盟从外部施压,报导的内容都没提到我们两个呢。」 「就算报纸写了也没人会信,这也司空见惯了。」 吉吉那淡淡地笑了。 「而且,安洁尔在下面的报导当中,犀利地指出外国势力暗中活跃的可能性。可是,新生的皮耶佐,以及采取协调路线的皇国及七都市同盟,应该会尽全力湮灭证据。」 我明明带给安洁尔很多麻烦,她却愿意帮我。这下子我不诚恳地道歉是不行了。如果请她吃荷顿店里的炸波洛克就能解决的话那就太好了,算了,这是不可能的吧。 另外还有经济虽然好转,但失业率反而持平在七%的报导。然后是天气预报。今天艾里达那似乎会很炎热。 我把报纸丢到车后座去。吉吉那则像以前一样,用感到无聊的眼神监视着公寓。 「打倒盖席纳姆?姆跟索雷伊索?索,可以拿到四亿赏金。」 我稍微开心了一点。 「还完贷款之后事务所还有很多盈余。即使赏金折半,也相当于乐透头彩的奖金,要花在什么地方好呢?」 「那么大笔的金额,都够买七十七张多鲁达姆的椅子了。」 「是是是,随便你买吧。这次我可以不管你要怎么花。」 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的号码是市公所的沙札兰课长。 「总算打来了吗?」我含着笑意接起电话。 「是索雷尔和亚修雷?布夫吗?」 「是是是,沙札兰课长。你已经把可爱的四亿汇给我们了吗?」 「啊啊,那笔赏金啊,已经当成你们破坏桥梁修复经费而全额征收了。」 「什么?」 受到冲击之后我立刻振作起来。话说回来,在救达利欧涅特的时候,吉吉那确实斩断了一座桥。 「不,桥梁的修复经费应该请达利欧涅特先生支付才……」 「那么,在达利欧涅特先生付款之前,这笔钱我们就先用了。」 「不,这个有点……」 达利欧涅特的手机早就打不通了。还有,就算我向他提出要求,他大概也不会接受吧。 「『异貌者』造成的人员伤亡和经济损失,与进攻型咒式士破坏街道的经济损失,到底哪一边问题比较严重我都快搞不清楚了。不,我想应该是半斤八两吧。」 沙札兰以严肃的口吻说道。的确,就连我自己也有搞不清楚的时候。 「对了,扣除桥梁的修复经费之后,还有剩一些余额。」沙札兰说话的语气转为爽朗。「因为我这个人很体贴,所以把余额汇给你们了。你们就满怀感激地收下吧。」 电话挂掉了。我用手机确认后发现,确实是有钱入账了。但我感到浑身无力。 「七百三十五伊恩,连付两个人的午餐钱都不够付吧。」 「根本是学生打工的时薪嘛。」 吉吉那哼声冷笑。我岂止是浑身无力而已,整个人都变得失魂落魄了。原本以为会收到超过四亿的钱,结果却变成七百三十五伊恩,无论是谁都会变成我这副德行吧。 所谓的经济性冲击是非常严重的。我的手指跟脚尖开始发冷,感觉眼前一片雾茫茫的。另外,还好钱还没收到才没有实感,情况还能控制在这个程度,万一是实际看到四亿现金之后才被活生生夺走,我应该光听见宣告就当场猝死了吧。幸好没被要求支付大楼毁损的费用,我们也只好认命了。 鲁戈鲁吉?吉的赏金是确实让事务所的财务状况好转一些,但似乎还是没转亏为盈。七百三十五伊恩,似乎就是我们的死斗所值的代价。 「下次再赚就好了。」 吉吉那的响应非常冷淡。对吉吉那来说,战斗本身就是最大的报酬。后座的西露露嘉映入我的眼帘。 「对了,你跟那个不晓得是椅子或者是女儿的问题,解决了吗?」 「我还在持续说服她,但她似乎已经进入青春期了,让我感到很头痛。」 吉吉那陷入沉思。我只能继续监视被悬赏者。 在脱力的状态之下,我的视线落向眼前的道路。艾里达那已经恢复了平静。 车辆在车道上来来往往。人行道有纯种人类、兰库多人、亚尔利安人、诺尔格姆人、亚喵人在行走。 人们脸上那种对治安败坏的不安感已经消失。 有一道人影出现在恢复原样的人潮前方。一个像是失业者的男子,在台上大声说话。只要仔细倾听,就能听得见几乎快被人群嘈杂声盖过去的吶喊内容。 「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是受到外国势力操弄的假团体。」 男子扯着嗓子嘶哑地大喊。 「可是,不变的是,他们也是可悲的牺牲者。我们才是真正的爱国者,是劳工的伙伴。群众啊,跟着我们一起站出来吧!」 男子拚命地诉说着。 大多数的人在经历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的教训后,都不愿意再听这些话了。 即使如此,还是有几个行人停下脚步聆听。 我无法责备他们很愚蠢。尽管如暴风雨般的事件结束了,但是艾里达那与人民的问题也没获得任何解决。 劳动阶级的生活依然没有改变,和资方签的契约都是短期劳动契约或者派遣契约,没有任何保险,只能怀抱着不安工作。 经济成长率虽然有所好转,但在另一方面,失业率却突破了七%,自杀者没有减少,可说是处于经济性内战的状态。在世界不断地繁荣,却有很多人的经济状况停滞不前。 真正痛苦的人们,不会在乎求助的对象是谁,因为他们只能对外求助而已。 更痛苦的是,那些求助的人却被认定是不好的事,因而遭到外界的孤立。受到孤立的人们还会被进一步遭到剥削。 即使是因高尚情操而成立的集团,之后也会慢慢变质。甚至还有被人利用的。雷梅迪乌斯过去曾经说过,落后国家一直受到先进国家的剥削。 可是,先进国家的人民也经常怀抱着不安。每个国家都会受到更强大的国家剥削。无论在世界上的哪个地方,这种弱肉强食的 构图都不会改变。在某种意义层面上,达利欧涅特说的话确实是正确的。 「受到巴赫鲁巴在幕后操纵的皮耶佐,被人为地引发战争而破产。然后,火种依然在人们之间冒着烟吗?」 我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脱口而出的这段话语,在车内响起后消失。 「大概吧。」 坐在副驾驶座的吉吉那满不在乎地回答。我这位抱着屠龙刀的伙伴,眼睛正注视着前方。 「大河的流动不会停止,但河水已不同于前。」 「这是什么意思?屠龙族的谚语吗?」 「屠龙族的贤者、太古哲学家、东方贤者都曾经说过一样的话。」 「那还真是让人感动啊。」 我让身体深深地陷入车子坐垫里。 我们做为生物的事实不会改变,物理法则也不会变化。 可是,社会跟世界都一直在变化之中,那或许是一个希望。 被悬赏者没有出现。就像达利欧涅特说的一样,这个世界不会配合人类的的需求而转动。话虽如此,也不可能向神明祈求。 受到重创的艾里达那、皮耶佐与我们,都必须继续往前走。 而且,往前走的困难何在,我们都很清楚。 我去了升学补习班。 因为艾利达那闹得沸沸扬扬而停课的学校,今天开始恢复上课。在暑假开始之后,补习班有暑期课程要上。 我为了备课先到讲师办公室去。我的桌子上有一封信。 写那封信的人是莉洁莉雅。信上只简单写了几行字。「谢谢您的照顾,我要离开艾里达那,回到父母居住的古尼尔达州,然后就读富勒没能去成的艾里乌斯大学。」 富勒之死,遭受「古巨人」凌辱、堕胎、丧失母性。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及其最终的下场,不是莉洁莉雅这样的年轻女性所能承受的。 信上的内容写得很简洁,大概是她还没整理好思绪,所以也写得不长。 我没对莉洁莉雅特别说些什么,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有大团圆的结局。现实很让人痛苦,而且在事件落幕之后人生还是要持续。每个人总是日复一日地过着庸庸碌碌的生活。 我希望莉洁莉雅能达成富勒没能完成的平凡心愿,进而在遇到有相同处境或遇到其他苦难的人时,她能去陪伴、能发自内心地陪伴那些人。 因为经历过苦难与哀伤的人,才能面对未来的苦难与哀伤,面对残酷无情的现实不向命运低头,可说是最终的抵抗手段。 我收起信纸,放到了抽屉里,然后站了起来。 抛开这些思绪之后,我走向了上课的教室。 在艾里达那街道上的卡斯佩尔显得很彷徨。他饿着肚子,毫无理由地坐在中央车站前。 眼前的车站因为造访和离开艾里达那的人群而熙熙攘攘。每个人看上去都非常忙碌,只有卡斯佩尔看起来比较空闲。 对卡斯佩尔来说,最近发生的艾里达那事件,从开始到结束都与他毫无关联。「古巨人」、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与进攻型咒式士之间的战斗,他是看手机上的新闻报导才知道的。 当他到出人命的现场看热闹的时候,事件早就结束了。只剩下穿制服的警察在封锁现场。 达利欧涅特似乎离开了艾里达那,由于他欠缴通话费,手机终于被停话了,因此后续的报导他也不得而知。达利欧涅特大概又去寻找其他投资机会,然后躲在幕后积极操盘。反正这一切都与卡斯佩尔无关。 卡斯佩尔凝视着走向车站的人群。虽然手机被停话了,不过说起来他也没可以聊天的朋友。而因为无法联络派遣公司,他没有工作可接。现在只有贷款金额不断在增加而已。 眼前的人潮看起来像是与自己无关的世界。 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之中,有个他认识的人物出现。黑色头发、黑色眼睛。卡斯佩尔逐渐回过神。 那个人是抓着滚轮行李箱的把手往前走的莉洁莉雅。 虽然女子背负着哀伤的过去,却依然往前进。卡斯佩尔站了起来。他用运动不足而缺乏力气的双脚奔跑,然后在车站内部摔倒。不过,他还是拚命地爬了起来。 旁边的人群不禁失笑,但他仍不顾一切在车站里狂奔。平时戴的黑色帽子掉落到地上,他却连捡都不捡,继续往前奔跑。戴那个帽子是为了不与别人对上视线,如今已经没有需要了。 卡斯佩尔在车站里气喘吁吁地奔跑,紧追在莉洁莉雅身后。 「莉洁莉雅!」 女子听到声音之后回头去看。虽然面容憔悴,却依然还是很美。最重要的是,她的黑色眼眸充满着希望。虽然富勒之死和种种事情让她失意,她的眼神还是有着往前迈进的坚强。 停下脚步的卡斯佩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莉洁莉雅,妳要离开艾里达那?」 对方尽管一脸困惑,却还是点了点头。卡斯佩尔竭力鼓起勇气,他知道自己必须从绝望之中踏出第一步。 「虽然之前一直说不出口,但是如今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在妳要离开艾里达那之前,我想要把心里的话讲出来。我、我……」他调整着紊乱的呼吸。「从很久以前我就很喜欢妳了。」 莉洁莉雅伫立在原地。 「不好意思。」黑色眼眸中浮现出疑惑之色。「请问,您是哪位呢?」 莉洁莉雅似乎真的不知道卡斯佩尔是谁。卡斯佩尔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用手指了指自己。 「是我啊,是我。我们在高中和补习班都是同学……」 「我还要赶车,抱歉,我先走一步了。」 莉洁莉雅采取躲避可疑人物的态度,走向了刷票口。对此楞住的卡斯佩尔,连忙追了上去。当他打算穿越刷票口的时候,却被挡板挡了下来。 「是我啊,我是卡斯佩尔!」 他隔着挡板呼唤莉洁莉雅。 莉洁莉雅一次也没回头,直接走向发车站台。她抱持绝望至极之后产生的希望往前进,最后身影消失在上下列车的人群之中。 发车的钟声响起之后,列车立刻开始行驶。 卡斯佩尔在刷票口凝视着从站台驶出的列车,列车载着莉洁莉雅奔向未来。 卡斯佩尔哪里都不能去,他根本无处可去。 为什么情况会变成这样呢,卡斯佩尔无法理解。他明明很有手腕地在经营自己的人生,结果现在却陷入最糟糕、最差劲的处境。 「现在没有人需要我。」在人来人往的刷票口,卡斯佩尔不由得喃喃自语。「人是在这里没错,但其实是个不存在的人。」 人们用狐疑的眼神瞥视着堵在刷票口的卡斯佩尔,但很快就失去了兴趣。他们穿越卡斯佩尔身旁的其他刷票口。 「我们很需要你哦。」 卡斯佩尔的左右分别有陌生男子出现。当卡斯佩尔感到惊讶时,陌生男子分别从他的左右两侧抓住手臂。 「我们一直在找你呢,借了钱就要还啊。」 站在右侧的西装男笑着这么说。站在左侧高大男人,则是一脸感到无聊的表情。吓到嘴巴开开合合的卡斯佩尔,好不容易挤出了话。 「我一定会还的,我会去工作还钱的!」 「无论怎么算,只靠你的收入和资产的话,连利息都还不完了。比起这些,我想应该有人会对你身体开出适当的价格。」 西装男笑着说。高大的男人淡淡地说。 「角膜、骨髓、肝脏、肾脏、胰脏、肺和心脏,嗯,应该值个两百万伊恩吧。」 卡斯佩尔脸上露出惊愕的神情。原本已经停止思考的大脑,总算发现自己会在被分尸之后取走内脏。 在他打算出声呼救的瞬间,右边的男人冷静地发动「安痹眠」咒式。在属于环烃六胺类的解离型麻醉剂的k他命产生作用之后,卡斯佩尔陷入了意识朦胧的昏迷状态。 两人像是在扶着病人一样,演着「你没事吧?」的戏码,搬运起卡斯佩尔。车站内周围的人群,根本就毫不在意这件事。 卡斯佩尔被带离车站。两名男子像是丢行李一样,把他丢进停在外面的车子里。高大男子俯视着倒在车后座的卡斯佩尔。 「说起来,现在这家伙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他人需要呢。」 「我们拯救了这家伙的灵魂哦。」 西装男笑着说。 「以生命做为代价吗?这样算是贵还是便宜啊?」 「人命都是很廉价的啦。」 高大的男人低声呢喃之后,坐到车子的驾驶座上。 西装男则是坐到副驾驶座上。 「患者和执刀医生 慈姗已经在等了。万一我们迟到的话,或许会变成我们被解剖了。」 「对了,中介的人说,在交给慈姗之前,或许他会变成第九代的候补。」 高大的男人陷入沉思。 「当时他笑着说,为了死者必须这么做,那到底什么意思啊?」 「谁知道呢。思考是别人的工作。」 西装男催促他发动车子。 两人的车上载着一名男子,消失在艾里达那的喧嚣之中。 教室的学生们都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我并没有替他们上课,只是事务性说完暑假上课的时程变更之后就宣布下课。 下课后学生们像是获得解放一样。教室内立刻就热闹起来,跟平常一样吵吵闹闹的。学生们在教室里讨论要去哪里玩的计划。 皇国派与同盟派的学生表面上没有争吵,但那只是还没有浮上台面而已,他们应该心里已经有彼此对立的感觉了。 可是,现在只要没浮上台面就好。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走回教职员办公室。 我走进走廊上的学生群之中。路上遇到了杜拉丝,于是在人群里停了下来。我们同时停下脚步,两人之间的气氛显得很奇妙。学生们分别从我和杜拉丝的左右两侧走过去。 停顿了好一阵子之后,我总算把话说出口了。 「妳没事吧?」 这真是个愚蠢的问题。杜拉丝把手环在背后,在走廊上踮起脚尖。 「……我想起富勒学长和莉洁莉雅学姐。」 「这样子啊。」 我口中的回答一点也不体贴。应该说,我从来就没体贴过。即使我很会说场面话和轻佻的话语,却很不会说安慰别人的话。因为在遇到真正的苦难时,其实根本无话可说,每个人都会避而不谈。因此,苦难事件本身就好像被当成不存在一样。 「好痛苦。」 杜拉丝身体微动。她把额头靠在我的胸膛上,垂下的眼睫毛颤抖着。我无法拒绝她。 女孩总是很坚强,而且演技也很好。即使如此,内心还是受伤很深。身边亲朋好友的死亡,或者是战争,这些和失恋或者与朋友吵架是不一样的,只靠坚强是撑不下去的。 我知道杜拉丝希望有人拥抱她。很能理解的我把手伸了出去。我想紧紧拥住杜拉丝苗条的身体,好好地安慰她,也知道自己该这么做。 不过,我的手并未伸向杜拉丝的腰,而是抓住她的肩膀。 「一切是我不好。妳这样想就好了。」 杜拉丝眼中充满了失望。 杜拉丝像是在逃离似地从我身上离开,然后少女就这么离开了。 一道寂寞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上的人群里。仔细一看,在走廊上的学生群里面出现赛琳的身影,她走到杜拉丝身边,似乎正在说些什么。 赛琳拉起杜拉丝的手之后,迈开了脚下的步伐,露出苦笑的杜拉丝被她拉走了。很遗憾地,我没办法给杜拉丝依靠。 我只有两只手,所以只能紧紧拥抱一个人。 我的双手只应该给那位女性依靠。 在夕阳余晖之下,我前往吉薇妮雅她住的公寓。 我按了正面玄关的门铃,却没有人响应。于是我用备份钥匙打开自动门,上到十楼,然后打开吉薇家的门锁。 在走廊上前进的我,左手伸进怀里。五根手指紧握着小金属块。 灿烂的阳光射入客厅。吉薇妮雅站在厨房,手上拿着火锅。 「吉薇?」 「哦哦,嘉优斯。」 吉薇听到我的声音之后,才察觉到我的存在。她在脸上挤出了微笑,又是现在才回神一样的表情。 她脸上有着疲惫的神情,不只是因为被警方长时间侦讯的关系。 「妳还好吗?不过比昨晚脸色倒是好了一点。」 「没问题的啦。毕竟嘉优斯整夜都陪在我身旁嘛。」 她的声音有点沙哑。 「虽然还有点沮丧,不过还算有精神。我现在正在做菜哦。」吉薇使了眼色,示意我往她手边看。「你看,毕竟总是让嘉优斯下厨,真的很不好意思。」 她手上的火锅已经放进切好的蔬菜。就在我发问的时候,锅子被放到火炉子上。 不过在锅子下面没有点火,切好蔬菜放进火锅之后再点火,这样的顺序是不合理的。 吉薇还是陷在那件事里无法自拔。这几天以来发生的事,就像是一场暴风雨一样,她一定是在回想那些事。我体谅着她的心情,于是准备要亲自下厨。 我伸出右手搂住她的腰。在我怀里的吉薇,依然逞强地演着戏。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才好。 「古巨人」的袭击。皮耶佐与「贝赫里嘉」、贾里伯爵让人哀伤的背叛、达利欧涅特的空虚、数之不尽的悲剧与死亡,在在让艾里达那和吉薇一片混乱。 然后是沃尔罗德的爱与死。 我现在根本想不出任何话语安慰哀伤的吉薇。不过,我非得说些什么才行。我绞尽脑汁想着该说什么,舌头感到一阵干渴。 「呃,那个,对了。妳回公司上班的事怎么样了?」 懦弱的我,只说得出避重就轻的话题。 「公司?」 吉薇抬头看着我,拚命地掩饰眼里的哀伤。 「哦哦,我的公司了解情况之后就愿意让我复职了。从明天开始上班。为了补上落后的工作进度,接下来会变得很忙,真伤脑筋啊。」 吉薇说话的语气很爽朗。 这使得我更加心痛。吉薇妮雅为了不让我担心,才会表现得这么开朗。 人心不会随着场面的转换而有所改变。 哀伤会让人留下既深又长的伤痕。 可是,她大概也不愿意表现给我看。 「对了、对了,公司也发慰问金给我哦。你看,就在那边。」 吉薇的视线穿越厨房落向客厅。我也跟着吉薇的视线看了过去。房间里有观叶植物和模型战车,位于中央的桌子上放了一个信封。 那感觉不是硬币(通货素子),应该是像马兹卡里王时代一样的纸币。从信封的厚度来看,大概有十几万伊恩左右。 「可能是因为对公司来说,拯救了艾里达那这件事有宣传效果吧。」 吉薇的手抓住了我的衣襬。 「这就是我杀死沃尔罗德获得的代价吗?」 她用力地抓住我衣襬,笑容之中带有自嘲的意味。总是很开朗的吉薇妮雅,脸上的寂寞笑容让我心如刀割。 危险!吉薇的心已经被凿出一个大洞。她那出现龟裂的心,如今就快粉碎了。 吉薇脸上的笑容垮下来了。就在她泫然欲泣之前,我对她伸出了手。我一把搂住吉薇妮雅的肩膀,她纤细的肩膀正颤抖着。 吉薇的右手抓住自己的左胸,这是为了忍住心痛。她闭上眼睛、紧咬唇瓣,忍耐着悔恨的心情。 「不,妳都是为了救我。沃尔罗德是自杀的。事情就只是这样。」 我心里很清楚。吉薇做出的选择让她受到伤害。 她的选择让沃尔罗德死亡,让我活了下来。因为温柔而做出致命的残酷选择,让吉薇深深受到伤害。 到底要杀哪一个,要救哪一个?当时的她,只能做出二选一的残酷抉择。 就像是为了皮耶佐而化为恶鬼的贾里,就像是践踏别人、变成自己以前憎恶的人的达利欧涅特,就像是为了生存而利用一切的佩迪翁。 选择某一个事物,就代表放弃了另一个事物。 虽然我是吉薇的选择,但自己却无法单纯感到开心。要是她当初没有选我,那么被开枪的人就可能是我。就像富勒一样,就像葛雷森一样,就像这个世界一样。 吉薇不发一语地颤抖着。 我和沃尔罗德之间有何差异?就算有人这么问我,我自己也不知道。 一起共度的时间?羁绊的深浅?爱情的深浅?或者因为憎恶呢?答案只有吉薇心里知道。吉薇她自己大概不想再去碰触。这个问题的答案,别人是永远问不出来的。 吉薇强忍着泪水。她或许认为杀了沃尔罗德的自己,并没有哭泣的权利,选择和平、选择了爱的自己,不能感到哀伤。 我紧咬着牙根,搂住压抑哀伤的吉薇的肩。 握着的左手之中,戒指宝石带来痛楚。 现在我无法把这枚戒指拿给吉薇。我绝对做不到。 我的视线落向厨房前方的信封。 沃尔罗德,我恨你。我痛恨你身为勇者的高尚气度。 你爱吉薇,并且被她所爱。你找回了自己身为勇者的高尚与强悍,为了祖国而战。 即使被吉薇的子弹破坏脑部,沃尔罗德的身体还有数 秒可以动。 没错,只要有数秒的时间,沃尔罗德就能完全获胜。 杀死了我,并且葬送达利欧涅特的计划。沃尔罗德若是以自己生命交换,即使救不了皮耶佐这个国家,却可以让它撑得久一点。 但是,沃尔罗德却放弃即将到手的胜利,陷入了迷惘。 而勇者在最后关头,决定拯救吉薇因为杀死深爱的男人而即将破碎的心。沃尔罗德放弃自己的性命与即将到手的胜利,让情况变成他并非被吉薇杀死,而是用自己的手结束性命。 所以我无法原谅沃尔罗德这个男人,不能原谅他的高尚气节。 吉薇再也忘不了沃尔罗德。沃尔罗德的自我牺牲,吉薇自己也很清楚。正因如此,只要吉薇还活在这世界上,沃尔罗德就是留在她心头的深刻伤痕。 沃尔罗德的崇高行为,或许就完全是为了救吉薇才会自杀。 但是,那也可能是为了永远留在吉薇心中才会自我牺牲。沃尔罗德在世界上,以及在吉薇内心的某个角落,永远占了一个重要的位子。所以我不能原谅他。 沃尔罗德不应该采取留下深刻伤痕的方式,永远留在所爱的人心中。 即使没有其他办法,即使那是永远的胜利,那也是不应该的。 我心里很清楚。最后会变成我也感到自责。我硬是逼吉薇做出痛苦的决定,我和沃尔罗德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嘴巴上说是为了吉薇好,但实际上却从事着进攻型咒式士这种危险工作,导致被卷入最糟糕的事件里。 一直,一直都是如此,无论何时都是如此。 我更用力地咬紧牙根,紧握的手感到疼痛。 「沃尔罗德,你该不会是想逼我和吉薇变成这样吧?」 答案永远不会知道了。 我们两人并肩站在厨房,眺望窗外艾里达那街道的夕阳景色。 艾里达那的街道一如往常地喧嚣又平凡。 所谓的世界,并非单纯只是与自己毫无关系,随着时间流逝的背景,总是会让我们产生瓜葛。 我唯一能做的事,只有紧紧拥抱吉薇,希望她别因此而崩溃,希望她能免于罪恶感之苦。另外,也希望自己不被沃尔罗德逼得崩溃。 吉薇妮雅抬头凝视着我。濡湿绿色眼眸的泪水,闪耀着光芒。 「不能、当成回忆,不当成美丽的回忆。」 绿色眼眸充满着强烈的决心。 「那些悲惨死去的人们或者哀伤,绝对不能当成美丽的回忆。我们必须牢牢记住有关的人事物。就跟你曾经经历过的一样,我也忘不了沃尔罗德的事。我忘不了他的温柔和残酷。」 吉薇说的话充满力量。 「可是,我不会被任意左右,也不应该被左右吧?」 凝视着我的吉薇露出微笑。 「悲伤几乎快让我心碎了。不过,我却有点开心。」 「开心?」 我不太懂,吉薇伸出了右手。 她的指尖在我右手戴的红色宝石——「宙界之瞳」附近游移,然后触摸了它。 「这样的哀伤和痛楚,就是你的世界,就是进攻型咒式士的现实世界,对吧?」 女子的脸上露出带有痛苦的表情。 吉薇的右手从戒指上移开,然后一直往上摸着我的手、手臂,和更上面的地方。左手也同样向上移动。 「你没办法贴近我,而我就连想贴近你也做不到。」 指尖从手臂上离开,移向了我的脸庞。颤抖的指尖触摸着我的脸颊。 「虽然很悲伤又很痛苦,但这样一来,我就离你更近了。我想这样深信。」 情绪激动的吉薇露出微笑,我的微笑则是蕴含着各种复杂的情感。 就像是两人一起分担深沉的痛楚一样,就像是刻骨铭心的痛楚让两人分离一样。 我手中紧握着原本该戴到吉薇手指上的戒指。 「没问题的。」我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似地说。「虽然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没问题的。我们两人在一起就没问题的。」 未来还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我跟吉薇两人一直彼此依靠。 尽管彼此碰触,两人的心却像是分处不同星球般遥远。 但心脏却如共有般地贴近。 插图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 书籍信息 ---------------- 书名:罪人与龙共舞 卷号:05 作者:浅bo 插画:宫城 简介: 在咒式狂舞,阴谋四伏的艾里达那街角, 面临许多无法解答的难题,嘉优斯只能不断地编织咒式,吉吉那则是残忍地挥舞刀刃。完全真版「罪人与龙共舞」第五集,收录数则备受读者期待的诡谲事件。两人所到之处,悬赏犯与异貌者们无不厉声哀嚎、然而,邪恶的数字飘舞,新登场的诈欺师在暗处冷笑,刀刃绽放出冰冷而美丽的光辉。对于苦涩的结局,也只能笑着拉下终幕。所谓的人、社会、与世界,并不是那么简单。这本小说里八个事件所引发的问题,或许有一天你也会遇到,届时你又会怎么解答呢? 极道与仁义共舞 作者&伪广岛方言监修 阿灾?☆?罗墓 道路上飕飕地吹拂着荒凉的风。风透过门缝声音犹如嚎泣,野狗发出悲惨的哀号。 我走在充满黑道分子的艾里达那街上,脚步停在寂寞冷清的街道外的宅邸,然后走进的是阿修礼武步一家的居所。 出来迎接的人是个一头银发,佩带长日本刀的男子。 扼要地说,就是吉吉那。 「你是哪个帮派的小混混?总之我看你的脸和眼镜都不顺眼,所以要宰了你!」 因为这个人一登场就突然拿长日本刀砍过来,所以我也就立刻往后闪躲。 「总感觉你理所当然会这么做,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虽然我脱口说出心中真实的想法,但是这样应该不至于突然就破坏自己的世界观。那个……剧情的设定是怎么样呢?啊,该是这样! 「嗯……那个,我叫嘉优斯,我是为了替父亲偿还债务,所以来这里做牛做马,今后请多多指教。」 「没在听我说话吗?你还是给我去死吧!」 「算了、算了,吉吉那,你就住手吧。」 仔细一看,屋内有个一身黑道打扮的女子露出笑容。那套有绯牡丹与龙做为装饰的和服很美。 一头白金色的发丝,加上那对尖尖的耳朵,总让我感到似曾相识,难道是…… 那女子的绿色眼眸直盯着我瞧。 「你就是嘉优斯吗?我听到你说的了。我在这里排行第二,我叫吉薇。」 「妳就是吉薇?」我诧异地说道。「在这个白痴的世界,妳这么快就沦落了?」 「反正这里就是个小说描绘出来的虚拟世界。我们帮派过的是苦日子,用的也是黑道讨饭吃的手段,如果你太胆小不敢做事的话,就把你沉到海底去!你最好要有觉悟!」 因此,我跟在吉薇和吉吉那身边,开始走上极道之路。我想到的事情只有一件。 「这种简单又荒谬的剧情设定还真讨厌。」 「到底是椅子在上面?还是桌子在上面呢?椅子和桌子到底是哪一个在上面呢?来!来!来!下好离手!」 随着男人高亢的叫喊声,椅子和桌子被往上丢,然后往下掉落。结果是椅子迭在桌子上面,围着赌场的赌客们有的发出欢呼,有的哀声叹气。 「那个……这是怎么回事呢?」 对于我坦率的疑问,吉吉那如此回答: 「家具赌博是我们帮派赖以维生的业务。」 这个世界真是太厉害了,厉害之处在于意义不明的程度。 「上一代老大在经营这个帮派的时候,我们帮派的势力越来越小。现在我这个代理老大和第二把交椅吉薇,实际上是用家具赌博来维持帮派的生存。」 我又看了看眼前这种微妙罕见的赌博。无论看几次,都是把桌子和椅子往上丢,到底要怎样才算赢我真的搞不懂,也完全不想弄懂。 「虽然我对你这家伙不抱任何期待,但是你既然身为帮派的一员,就要好好记住我们到底靠什么混饭吃!」 我被说了一顿之后,在吉吉那的建议之下,我负责处理接待椅子和办公桌的业务。我实在不愿意去思考到底哪里的笨蛋会用丢家具的方式来赌博。陷入沉思的我,顺手就把办公桌和椅子扔到赌场里面去。 「别对家具那么粗鲁!」 我被怒吼的吉吉那踹了一脚。不然,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对我来说,能理解家具赌博的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哟,嘉优斯你这没用的家伙,今天我就交代你一件事,你好好做吧。」 吉薇回到帮派的办公室之后,递了一个包包给我。我很在意里面装了什么,于是打开一看,里面塞了几十个沙漏。 「放入白色沙子的沙漏,很梦幻吧。」 吉薇做的是正当生意,让我稍微安心了一点。吉薇看了我一下之后噗嗤一笑。 「那些放进白色沙子的沙漏不只是沙漏而已,之所以梦幻,是因为白色沙子本身是一种价格异常昂贵的梦幻粉末。」 「什么!是那种不可思议的违法粉末吗?」 「老实说,你说的一点都没错。你就抱持着必死的决心去送货。」 我感到非常害怕,拿着那个塞满了糟糕沙漏的包包准备送货。结果我在玄关的台阶上绊倒,包包掉到地上去。因为沙漏都破了,里面的白色粉末洒得满地。我的脸也变成白色了。 「我、我搞砸了,真的很抱歉,吉薇,不,大姊头!我会拚命工作赔偿的!」 我惊慌失措地大叫,吉薇用她白皙的手搭着我的肩膀。仔细一看,这位第二把交椅,脸上的表情非常认真。 「还好你没受伤,留着你这个『财产』就够了。」 「大、大姊头!」 显然吉薇还有着一颗温柔的心。我深受感动,此时吉薇开始在我身旁讲起手机。 「喂喂,是黑心医师慈珊吗?喂!我这里有很多新鲜的内脏要卖哦。」听到对方的回答之后,吉薇脸上浮现愤怒之色。「别瞧不起人了!就值那么点钱?连当零用钱都不够花!」 「我的内脏变成财产了?话说回来,我的内脏只值零用钱的价格?」 「对方这么瞧不起人真的很困扰。」 吉薇露出艳丽的微笑。 「好好卖了你这家伙才能回本,不然就帮你投保寿险,然后把你沉到海底去吧!这也是我吉薇赚钱的一种方法。」 「真是的。老实说,根本没有什么投资能赚这么多钱。像是股票或者债券,能不能赚钱根本无法确定,我做这种投资才是稳赚不赔的。」 吉薇,妳怎么会变成这种会嘻嘻贼笑的女人……? 我想要相信眼前这个人不是我所认识的吉薇。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讨人厌了。 几天过后,吉吉那和吉薇围着没什么用处的我开始讨论起来。 「居然可以没用到这种地步,我看只能在我们要砍人的时候,叫他冲到前面当替死鬼了,可是他身体又很瘦弱。」 「他是真的很没用,不如叫他当av男优,直接卖给变态导演好了。」 两人正在热烈讨论我未来有哪些黑暗的出路。坐在椅子上的吉薇靠了过来,伸出她白皙的手触摸我的脸颊。 「那么,你长得还算可爱,就先让姊姊来品尝看看好了。」 「吉薇,对商品出手是违反仁义之道的。」吉吉那压低嗓音说道。「况且,你应该把精力花在怎么去抢别人的地盘,而不是在这方面浪费时间吧。」 「吉吉那,你这人的思想怎么那么僵硬啊。」 吉薇以挑衅的眼神瞪视着吉吉那。 「我们不是试图抢过王地江巢帮的穆尔汀的地盘吗?可是那些家伙的势力范围实在太大了。既然这样,也只能去吸收弱小的帮派或者和他们结盟了。」 「吉薇,妳的欲望太强,这样会让艾里达那帮派间的关系变得很乱。」 吉吉那拔刀抵住吉薇的咽喉,可是,吉薇脸上的笑容依然从容不迫。吉吉那的刀刃寒光闪闪。 「据传妳暗杀了我们在拉尔豪金帮的好兄弟,而且我们帮的上一任老大吉欧路克,好像也是妳杀的。」 「真是好样的,你狂犬吉吉那居然叫其他帮派的老大『好兄弟』,在我看来,你才是真的放弃争夺艾里达那地盘的人吧。」 「妳说什么?」 「混账!好!我就趁这个绝佳的良机,让你这家伙搞清楚什么才叫极道!」 穿着绯牡丹和服的吉薇往前踏出一步,连珠炮似地痛斥吉吉那,用词非常地火辣。 「真的要搞到这种地步吗?妳这妖女!」 吉吉那也抽出长日本刀喊道。 「我手下的小伙子脾气都很不好,但我这个人脾气更糟!说不定妳等一下会害怕到想逃走,该怎么争夺艾里达那地盘这件事,我看就现在好好解决吧。」 「你这家伙真乱来,居然还得意洋洋地拔出日本刀。你要我忍受这种屈辱吗?」 吉薇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因为吉吉那拔了刀,所以似乎占了上风。吉薇站了起来。 「不然我就先让步吧,不过你要弄清楚,虽然你是帮派的继承人,但是我和你在帮派内的地位应该是相同的。我可不想屈居在傻瓜之下听他的指挥做事。」 「那个……我已经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是怎样了,虽然我也不想懂啦。」 我打从心底对这个设定感到讨厌。吉薇大姊头悄悄地凑到我身边。 「因为我心情不好,想稍微出去透透气。姊姊我不会对你做怪怪的事,要不要跟着姊姊 一起来?」 门突然被人撞开,有两个小喽啰现身了。吉吉那持刀相向,瞪视着对方。 「哪来的混账家伙!明知道我吉吉那手拿长日本刀人在这里,你们是来找死的吗?」 「我是日本刀二刀流的伊吉!拉尔豪金帮的老大是你杀的吧?我是来报仇的!」 「我是无家可归的嘉贝菈!因为有人密告你这家伙,所以我才得知老大的死是你干的!」 「你们怎么会相信那种毫无根据的谣传?」 吉吉那脸上浮现恍然大悟的神色。 「等一下,这件事未免也太巧了吧!」 在吉吉那大喊的时候,吉薇拉着我的手从他背后走出门外。 帮派办公室里面传出吉吉那的声音。 「原来如此,这一切都是妖女一手策划的!」 吉吉那高声喊叫。但是室内已经飘散起烧焦味。 帮派办公室被熊熊燃烧的大火所笼罩。人还在那里面的吉吉那和两名小喽啰大概已经陷入火海了吧。 我和吉薇伫立在可以俯瞰下方的山丘上。 「这些乡巴佬!因为只懂得盲从什么仁义啦,什么人情义理啦,所以才会被我暗算。」 吉薇抬起头高声狂笑。没错,我已经不会为这种事感到惊讶了。 「说得很有道理嘛。」 「好像真的被干掉了。」 我听到说话声转身去看,发现一个轻佻的独眼青年站在那里。 「耶斯帕还有费尔德烈德,你们这两个拉其帮的双胞胎混混怎么会在这里?」 我发出惊讶之声。 「事情很简单。」 独眼男子嘴角露出苦笑。 「那边那个爱骗男人的坏女人,与我们的穆尔汀老大连手策划这场好戏。设计好让狂犬吉吉那以及拉尔豪金的残党互咬,目的是解决在艾里达那的那些实力强大的好战分子。」 「黑道能做的事业,大部分都掌控在穆尔汀老大手里,只要分一杯羹就能活得很好,这女的就想这么做,让自己能好好生活。」 「一开始我也想跟穆尔汀老大争地盘,但与其用流血争斗的方式抢地盘,倒不如细水长流,维持良好的合作关系。」 吉薇静静地微笑,独眼青年也露出笑容。 「可怕的聪明女人。」 就在独眼男子语毕的瞬间,他发出痛苦的哀号。 独眼的腹部被一柄长日本刀贯穿而过,白皙的手臂握住刀柄的人,是吉薇妮亚。 「大哥?」 准备拔出大哥身上日本刀的弟弟,又被吉薇妮雅用长日本刀直砍咽喉。这对兄弟先后倒卧在地面上,沾上两人鲜血的吉薇妮雅发出了嘲笑之声。男子一边发出痛苦的叫声,一边用他的独眼抬头凝视着吉薇。 「狡诈的女人,妳居然背叛,妳知道违逆王地江巢帮会有什么下场吗?」 「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屈居在别人手下听从指挥。」 吉薇的眼神燃烧着烈火般的意志。 「告诉穆尔汀,如果他胆敢来艾里达那,我就和他开战。」 这对兄弟带着悔恨的心情离去,只有吉薇声音高亢地大笑。她举起沾满鲜血的长日本刀,指向火光通红的天空,似乎在宣告她的野心可比天高。 「来吧,让我运用金钱与力量控制艾里达那,战争吧!我的极道热血正在沸腾呢!」 我往下俯瞰燃起火光的艾里达那街道,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真的很想放弃这种剧情设定。 可是,我觉得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每天过的日子好像不太有变化。 「没有我出场的机会。」 优坎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喃喃自语,他身上罩着半黑半白的和服外衣。 「优坎,别这么说。」坐在对面椅子上的穆尔汀,把杯子凑到嘴边。「这种剧情设定不适合我们。」 穆尔汀脸上露出了微笑,优坎则是耸了耸肩。 下集预告「极道顶上决战。艾里达那之夜若是染上血色,其实那不是血!」 ※刊登时阿灾?☆?罗墓先生不幸猝死。 插图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 书籍信息 ---------------- 书名:罪人与龙共舞 卷号:06 作者:浅bo 插画:宫城 简介: 龙与人类共存的世界一角,嘉优斯与吉吉那今天也奔驰在艾里达那的街道上。 由佚失的故事们组成——向亡故的亲友墓碑倾诉的嘉优斯。藏于艾里达那地下的巨大迷宫。会被日照灼伤的少年少女。血腥杀人嫌疑犯与受害家属的纠葛。雨天来访者的彷徨。席卷吉欧尔古事务所的蓝色暴风与神秘的荆棘女王。以及沾染谎言的唇、愈发炽热的激战——终获释放的故事们,将带着残酷且甘美的痛,化为刺入怀中的利刃。 序章 临接于环绕艾里达那城墙的艾里达那公墓,沐浴在初夏的阳光之中。 我独自漫步在白色阳光照耀下的无声墓地里。左手提着的篮子里,放着冰镇的酒瓶,不停地左右摇晃。 在这座墓地当中,各个宗派的墓碑四处林立。光轮十字印、光翼十字印、东方佛教的石碑,以及木板墓牌。其中有些墓碑是我未曾见过的宗派。从墓碑上刻着的姓名来看,埋葬的有亚尔利安人、诺尔格姆人、兰多库人以及屠龙族。这个墓地充满艾里达那的特色——各式各样的人种共同居住在一起。 我穿越四处林立的墓碑,走向位于深处的公务员专用墓地。这里葬的人都是在艾里达那因公殉职的警察与公务员,我发现又添了几座新坟,墓碑上写着新的墓志铭。 我停下了脚下的步伐,在墓地的一隅,竖立着依然崭新的白色墓碑。 墓志铭上写着赫罗迪鲁?巴登?拉兹威尔。 赫罗迪鲁是我大学时代的朋友。毕业后他成了一等咒式官,当上了中央政府的官员。虽然他在祖国与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之间的战乱中失去未婚妻,却还是跟随推动和平的穆尔汀枢机主教,成为他身边的亲信。 然而,赫罗迪鲁对于未婚妻的死始终无法忘怀,希望挑起与拉贝多迪斯之间的战争,而暗中成为军方及教会强硬派的手下。当穆尔汀枢机主教去参加与拉贝多迪斯之间的和平会议时,赫罗迪鲁打算进行暗杀行动,最后却落得失败的下场。 而且,赫罗迪鲁本来要在与我和穆尔汀枢机主教相遇的瞬间,用炸弹一起把我们两个人都暗杀了,却反倒被杀害了。 「伴手礼。」 我从左手提着的篮子里取出了杰达酒酒瓶。 「这是你最喜欢的杰达酒。」 我打开瓶塞,把酒浇在墓碑上。红色酒液染红了墓碑,洒落在地面上,然后我端坐在墓碑旁边的缘石上。 对外界的说法是赫罗迪鲁为了保护枢机主教而死。也就是说,他甚至被当成为国赴难的英雄,进行了国葬。赫罗迪鲁的故乡,似乎也为了他建造很大的坟墓以资纪念。 因为爆炸与火焰的缘故,赫罗迪鲁的尸体被燃烧殆尽。 在艾里达那这里的墓碑,相当于纪念碑一样,坟墓之中没有赫罗迪鲁的尸体或遗骨。在故乡的坟墓也没有。顺带一提,我也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灵魂的存在。所以这次的祭拜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还活在这世界上的我所举办的仪式。这是一种利用死者让自己内心获得宽慰的仪式。 「赫罗迪鲁,你当时想杀了我,然而,我和你一起创造的咒式却救了我。」 我对着死者轻声诉说。对于赫罗迪鲁的复杂情感,在我内心激荡、交错。虽然没有得出结论,但是对他的思念却脱口而出。 「奇妙的是,虽然是这样,但我现在还是认为你是我朋友。」 其实我应该憎恶他的。要是我身边的人被赫罗迪鲁杀害,那就不只是憎恶而已了。但是我自觉到,或许因为赫罗迪鲁死了,我可能才得以存活,这是一件感伤的事。 我把手中的杰达酒酒瓶凑到嘴边。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喝个精光,我感觉到酒精正从食道一路灼烧到胃部。 我擦拭嘴角之后,将空酒瓶放到墓前。从怀中取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我拔出魔杖剑的剑身,发动电热咒式点燃香烟,然后收剑入鞘。我吸了口烟,香烟前端的火也跟着变大。 我吸入紫色的烟,让烟进入肺部,然后再缓缓吐出。香烟的烟雾烟在墓地静谧的大气中流动。 我在大学时代有段时间习惯抽烟,但是我已经戒烟了。赫罗迪鲁也是一样。戒烟这件事也是在回忆赫罗迪鲁时回想起来的。我又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 「好苦啊。」 为什么我会喜欢味道苦涩,而且又有碍健康的香烟,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我伸出了手,把点燃着的烟放到赫罗迪鲁墓前。反正死者已经不需要戒烟了。 我回想先前各种死别的场景。例如与亚蕾榭尔和吉欧尔古的死别。而且我也杀过各式各样的人,像是赫洛迪鲁、雷梅迪乌斯、沃尔罗德等,我直接或者是间接地杀害了这些人。不只是人类而已,我也杀了〈长命龙〉妮多沃尔克、〈大祸式〉亚姆普拉和亚南?嘉兰,〈古巨人〉索雷伊索?索等等。 我不会求那些被自己杀害的人原谅。即使是朋友死了,我也不会流泪,因为不能流泪。 而且,总有一天,我也会加入死去的他们或她们的行列。 赫罗迪鲁既是朋友又是背叛者,虽然到最后我还是认定他是朋友,但我来到他的墓前,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我应该是想对赫罗迪鲁,或者那些死者们诉说些什么吧? 坐在墓地上的我站了起来,用手拍了拍屁股之后,迈开了脚下的步伐。我头也不回地从赫罗迪鲁的坟墓离开。 「我要走了。」 当然死者是不会回话的。无论要流多少血,受多少伤,我都只能活下去。即使心中不存任何廉价的希望,抱持着正确的绝望,也只能往前走下去。 虽然短暂地从死者无言的温柔中寻求慰藉,最后还是迈开脚下的步伐。 我从死者长眠之所,走向充满活人的艾里达那市区。 临接于环绕艾里达那城墙的艾里达那公墓,沐浴在初夏的阳光之中。 我独自漫步在白色阳光照耀下的无声墓地里。左手提着的篮子里,放着冰镇的酒瓶,不停地左右摇晃。 在这座墓地当中,各个宗派的墓碑四处林立。光轮十字印、光翼十字印、东方佛教的石碑,以及木板墓牌。其中有些墓碑是我未曾见过的宗派。从墓碑上刻着的姓名来看,埋葬的有亚尔利安人、诺尔格姆人、兰多库人以及屠龙族。这个墓地充满艾里达那的特色——各式各样的人种共同居住在一起。 我穿越四处林立的墓碑,走向位于深处的公务员专用墓地。这里葬的人都是在艾里达那因公殉职的警察与公务员,我发现又添了几座新坟,墓碑上写着新的墓志铭。 我停下了脚下的步伐,在墓地的一隅,竖立着依然崭新的白色墓碑。 墓志铭上写着赫罗迪鲁?巴登?拉兹威尔。 赫罗迪鲁是我大学时代的朋友。毕业后他成了一等咒式官,当上了中央政府的官员。虽然他在祖国与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之间的战乱中失去未婚妻,却还是跟随推动和平的穆尔汀枢机主教,成为他身边的亲信。 然而,赫罗迪鲁对于未婚妻的死始终无法忘怀,希望挑起与拉贝多迪斯之间的战争,而暗中成为军方及教会强硬派的手下。当穆尔汀枢机主教去参加与拉贝多迪斯之间的和平会议时,赫罗迪鲁打算进行暗杀行动,最后却落得失败的下场。 而且,赫罗迪鲁本来要在与我和穆尔汀枢机主教相遇的瞬间,用炸弹一起把我们两个人都暗杀了,却反倒被杀害了。 「伴手礼。」 我从左手提着的篮子里取出了杰达酒酒瓶。 「这是你最喜欢的杰达酒。」 我打开瓶塞,把酒浇在墓碑上。红色酒液染红了墓碑,洒落在地面上,然后我端坐在墓碑旁边的缘石上。 对外界的说法是赫罗迪鲁为了保护枢机主教而死。也就是说,他甚至被当成为国赴难的英雄,进行了国葬。赫罗迪鲁的故乡,似乎也为了他建造很大的坟墓以资纪念。 因为爆炸与火焰的缘故,赫罗迪鲁的尸体被燃烧殆尽。 在艾里达那这里的墓碑,相当于纪念碑一样,坟墓之中没有赫罗迪鲁的尸体或遗骨。在故乡的坟墓也没有。顺带一提,我也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灵魂的存在。所以这次的祭拜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还活在这世界上的我所举办的仪式。这是一种利用死者让自己内心获得宽慰的仪式。 「赫罗迪鲁,你当时想杀了我,然而,我和你一起创造的咒式却救了我。」 我对着死者轻声诉说。对于赫罗迪鲁的复杂情感,在我内心激荡、交错。虽然没有得出结论,但是对他的思念却脱口而出。 「奇妙的是,虽然是这样,但我现在还是认为你是我朋友。」 其实我应该憎恶他的。要是我身边的人被赫罗迪鲁杀害,那就不只是憎恶而已了。但是我自觉到,或许因为赫罗迪鲁死了,我可能才得以存活,这是一件感伤的事。 我把手中的杰达酒酒瓶凑到嘴边。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喝个精光,我感觉到酒精正从食道一路灼烧到胃部。 我擦拭嘴角之后,将空酒瓶放到墓前。从怀中取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我拔出魔杖剑的剑身,发动电热咒式点燃香烟,然后收剑入鞘。我吸了口烟,香烟前端的火也跟着变大。 我吸入紫色的烟,让烟进入肺部,然后再缓缓吐出。香烟的烟雾烟在墓地静谧的大气中流动。 我在大学时代有段时间习惯抽烟,但是我已经戒烟了。赫罗迪鲁也是一样。戒烟这件事也是在回忆赫罗迪鲁时回想起来的。我又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 「好苦啊。」 为什么我会喜欢味道苦涩,而且又有碍健康的香烟,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我伸出了手,把点燃着的烟放到赫罗迪鲁墓前。反正死者已经不需要戒烟了。 我回想先前各种死别的场景。例如与亚蕾榭尔和吉欧尔古的死别。而且我也杀过各式各样的人,像是赫洛迪鲁、雷梅迪乌斯、沃尔罗德等,我直接或者是间接地杀害了这些人。不只是人类而已,我也杀了〈长命龙〉妮多沃尔克、〈大祸式〉亚姆普拉和亚南?嘉兰,〈古巨人〉索雷伊索?索等等。 我不会求那些被自己杀害的人原谅。即使是朋友死了,我也不会流泪,因为不能流泪。 而且,总有一天,我也会加入死去的他们或她们的行列。 赫罗迪鲁既是朋友又是背叛者,虽然到最后我还是认定他是朋友,但我来到他的墓前,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我应该是想对赫罗迪鲁,或者那些死者们诉说些什么吧? 坐在墓地上的我站了起来,用手拍了拍屁股之后,迈开了脚下的步伐。我头也不回地从赫罗迪鲁的坟墓离开。 「我要走了。」 当然死者是不会回话的。无论要流多少血,受多少伤,我都只能活下去。即使心中不存任何廉价的希望,抱持着正确的绝望,也只能往前走下去。 虽然短暂地从死者无言的温柔中寻求慰藉,最后还是迈开脚下的步伐。 我从死者长眠之所,走向充满活人的艾里达那市区。 临接于环绕艾里达那城墙的艾里达那公墓,沐浴在初夏的阳光之中。 我独自漫步在白色阳光照耀下的无声墓地里。左手提着的篮子里,放着冰镇的酒瓶,不停地左右摇晃。 在这座墓地当中,各个宗派的墓碑四处林立。光轮十字印、光翼十字印、东方佛教的石碑,以及木板墓牌。其中有些墓碑是我未曾见过的宗派。从墓碑上刻着的姓名来看,埋葬的有亚尔利安人、诺尔格姆人、兰多库人以及屠龙族。这个墓地充满艾里达那的特色——各式各样的人种共同居住在一起。 我穿越四处林立的墓碑,走向位于深处的公务员专用墓地。这里葬的人都是在艾里达那因公殉职的警察与公务员,我发现又添了几座新坟,墓碑上写着新的墓志铭。 我停下了脚下的步伐,在墓地的一隅,竖立着依然崭新的白色墓碑。 墓志铭上写着赫罗迪鲁?巴登?拉兹威尔。 赫罗迪鲁是我大学时代的朋友。毕业后他成了一等咒式官,当上了中央政府的官员。虽然他在祖国与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之间的战乱中失去未婚妻,却还是跟随推动和平的穆尔汀枢机主教,成为他身边的亲信。 然而,赫罗迪鲁对于未婚妻的死始终无法忘怀,希望挑起与拉贝多迪斯之间的战争,而暗中成为军方及教会强硬派的手下。当穆尔汀枢机主教去参加与拉贝多迪斯之间的和平会议时,赫罗迪鲁打算进行暗杀行动,最后却落得失败的下场。 而且,赫罗迪鲁本来要在与我和穆尔汀枢机主教相遇的瞬间,用炸弹一起把我们两个人都暗杀了,却反倒被杀害了。 「伴手礼。」 我从左手提着的篮子里取出了杰达酒酒瓶。 「这是你最喜欢的杰达酒。」 我打开瓶塞,把酒浇在墓碑上。红色酒液染红了墓碑,洒落在地面上,然后我端坐在墓碑旁边的缘石上。 对外界的说法是赫罗迪鲁为了保护枢机主教而死。也就是说,他甚至被当成为国赴难的英雄,进行了国葬。赫罗迪鲁的故乡,似乎也为了他建造很大的坟墓以资纪念。 因为爆炸与火焰的缘故,赫罗迪鲁的尸体被燃烧殆尽。 在艾里达那这里的墓碑,相当于纪念碑一样,坟墓之中没有赫罗迪鲁的尸体或遗骨。在故乡的坟墓也没有。顺带一提,我也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灵魂的存在。所以这次的祭拜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还活在这世界上的我所举办的仪式。这是一种利用死者让自己内心获得宽慰的仪式。 「赫罗迪鲁,你当时想杀了我,然而,我和你一起创造的咒式却救了我。」 我对着死者轻声诉说。对于赫罗迪鲁的复杂情感,在我内心激荡、交错。虽然没有得出结论,但是对他的思念却脱口而出。 「奇妙的是,虽然是这样,但我现在还是认为你是我朋友。」 其实我应该憎恶他的。要是我身边的人被赫罗迪鲁杀害,那就不只是憎恶而已了。但是我自觉到,或许因为赫罗迪鲁死了,我可能才得以存活,这是一件感伤的事。 我把手中的杰达酒酒瓶凑到嘴边。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喝个精光,我感觉到酒精正从食道一路灼烧到胃部。 我擦拭嘴角之后,将空酒瓶放到墓前。从怀中取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我拔出魔杖剑的剑身,发动电热咒式点燃香烟,然后收剑入鞘。我吸了口烟,香烟前端的火也跟着变大。 我吸入紫色的烟,让烟进入肺部,然后再缓缓吐出。香烟的烟雾烟在墓地静谧的大气中流动。 我在大学时代有段时间习惯抽烟,但是我已经戒烟了。赫罗迪鲁也是一样。戒烟这件事也是在回忆赫罗迪鲁时回想起来的。我又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 「好苦啊。」 为什么我会喜欢味道苦涩,而且又有碍健康的香烟,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我伸出了手,把点燃着的烟放到赫罗迪鲁墓前。反正死者已经不需要戒烟了。 我回想先前各种死别的场景。例如与亚蕾榭尔和吉欧尔古的死别。而且我也杀过各式各样的人,像是赫洛迪鲁、雷梅迪乌斯、沃尔罗德等,我直接或者是间接地杀害了这些人。不只是人类而已,我也杀了〈长命龙〉妮多沃尔克、〈大祸式〉亚姆普拉和亚南?嘉兰,〈古巨人〉索雷伊索?索等等。 我不会求那些被自己杀害的人原谅。即使是朋友死了,我也不会流泪,因为不能流泪。 而且,总有一天,我也会加入死去的他们或她们的行列。 赫罗迪鲁既是朋友又是背叛者,虽然到最后我还是认定他是朋友,但我来到他的墓前,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我应该是想对赫罗迪鲁,或者那些死者们诉说些什么吧? 坐在墓地上的我站了起来,用手拍了拍屁股之后,迈开了脚下的步伐。我头也不回地从赫罗迪鲁的坟墓离开。 「我要走了。」 当然死者是不会回话的。无论要流多少血,受多少伤,我都只能活下去。即使心中不存任何廉价的希望,抱持着正确的绝望,也只能往前走下去。 虽然短暂地从死者无言的温柔中寻求慰藉,最后还是迈开脚下的步伐。 我从死者长眠之所,走向充满活人的艾里达那市区。 临接于环绕艾里达那城墙的艾里达那公墓,沐浴在初夏的阳光之中。 我独自漫步在白色阳光照耀下的无声墓地里。左手提着的篮子里,放着冰镇的酒瓶,不停地左右摇晃。 在这座墓地当中,各个宗派的墓碑四处林立。光轮十字印、光翼十字印、东方佛教的石碑,以及木板墓牌。其中有些墓碑是我未曾见过的宗派。从墓碑上刻着的姓名来看,埋葬的有亚尔利安人、诺尔格姆人、兰多库人以及屠龙族。这个墓地充满艾里达那的特色——各式各样的人种共同居住在一起。 我穿越四处林立的墓碑,走向位于深处的公务员专用墓地。这里葬的人都是在艾里达那因公殉职的警察与公务员,我发现又添了几座新坟,墓碑上写着新的墓志铭。 我停下了脚下的步伐,在墓地的一隅,竖立着依然崭新的白色墓碑。 墓志铭上写着赫罗迪鲁?巴登?拉兹威尔。 赫罗迪鲁是我大学时代的朋友。毕业后他成了一等咒式官,当上了中央政府的官员。虽然他在祖国与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之间的战乱中失去未婚妻,却还是跟随推动和平的穆尔汀枢机主教,成为他身边的亲信。 然而,赫罗迪鲁对于未婚妻的死始终无法忘怀,希望挑起与拉贝多迪斯之间的战争,而暗中成为军方及教会强硬派的手下。当穆尔汀枢机主教去参加与拉贝多迪斯之间的和平会议时,赫罗迪鲁打算进行暗杀行动,最后却落得失败的下场。 而且,赫罗迪鲁本来要在与我和穆尔汀枢机主教相遇的瞬间,用炸弹一起把我们两个人都暗杀了,却反倒被杀害了。 「伴手礼。」 我从左手提着的篮子里取出了杰达酒酒瓶。 「这是你最喜欢的杰达酒。」 我打开瓶塞,把酒浇在墓碑上。红色酒液染红了墓碑,洒落在地面上,然后我端坐在墓碑旁边的缘石上。 对外界的说法是赫罗迪鲁为了保护枢机主教而死。也就是说,他甚至被当成为国赴难的英雄,进行了国葬。赫罗迪鲁的故乡,似乎也为了他建造很大的坟墓以资纪念。 因为爆炸与火焰的缘故,赫罗迪鲁的尸体被燃烧殆尽。 在艾里达那这里的墓碑,相当于纪念碑一样,坟墓之中没有赫罗迪鲁的尸体或遗骨。在故乡的坟墓也没有。顺带一提,我也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灵魂的存在。所以这次的祭拜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还活在这世界上的我所举办的仪式。这是一种利用死者让自己内心获得宽慰的仪式。 「赫罗迪鲁,你当时想杀了我,然而,我和你一起创造的咒式却救了我。」 我对着死者轻声诉说。对于赫罗迪鲁的复杂情感,在我内心激荡、交错。虽然没有得出结论,但是对他的思念却脱口而出。 「奇妙的是,虽然是这样,但我现在还是认为你是我朋友。」 其实我应该憎恶他的。要是我身边的人被赫罗迪鲁杀害,那就不只是憎恶而已了。但是我自觉到,或许因为赫罗迪鲁死了,我可能才得以存活,这是一件感伤的事。 我把手中的杰达酒酒瓶凑到嘴边。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喝个精光,我感觉到酒精正从食道一路灼烧到胃部。 我擦拭嘴角之后,将空酒瓶放到墓前。从怀中取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我拔出魔杖剑的剑身,发动电热咒式点燃香烟,然后收剑入鞘。我吸了口烟,香烟前端的火也跟着变大。 我吸入紫色的烟,让烟进入肺部,然后再缓缓吐出。香烟的烟雾烟在墓地静谧的大气中流动。 我在大学时代有段时间习惯抽烟,但是我已经戒烟了。赫罗迪鲁也是一样。戒烟这件事也是在回忆赫罗迪鲁时回想起来的。我又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 「好苦啊。」 为什么我会喜欢味道苦涩,而且又有碍健康的香烟,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我伸出了手,把点燃着的烟放到赫罗迪鲁墓前。反正死者已经不需要戒烟了。 我回想先前各种死别的场景。例如与亚蕾榭尔和吉欧尔古的死别。而且我也杀过各式各样的人,像是赫洛迪鲁、雷梅迪乌斯、沃尔罗德等,我直接或者是间接地杀害了这些人。不只是人类而已,我也杀了〈长命龙〉妮多沃尔克、〈大祸式〉亚姆普拉和亚南?嘉兰,〈古巨人〉索雷伊索?索等等。 我不会求那些被自己杀害的人原谅。即使是朋友死了,我也不会流泪,因为不能流泪。 而且,总有一天,我也会加入死去的他们或她们的行列。 赫罗迪鲁既是朋友又是背叛者,虽然到最后我还是认定他是朋友,但我来到他的墓前,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我应该是想对赫罗迪鲁,或者那些死者们诉说些什么吧? 坐在墓地上的我站了起来,用手拍了拍屁股之后,迈开了脚下的步伐。我头也不回地从赫罗迪鲁的坟墓离开。 「我要走了。」 当然死者是不会回话的。无论要流多少血,受多少伤,我都只能活下去。即使心中不存任何廉价的希望,抱持着正确的绝望,也只能往前走下去。 虽然短暂地从死者无言的温柔中寻求慰藉,最后还是迈开脚下的步伐。 我从死者长眠之所,走向充满活人的艾里达那市区。 临接于环绕艾里达那城墙的艾里达那公墓,沐浴在初夏的阳光之中。 我独自漫步在白色阳光照耀下的无声墓地里。左手提着的篮子里,放着冰镇的酒瓶,不停地左右摇晃。 在这座墓地当中,各个宗派的墓碑四处林立。光轮十字印、光翼十字印、东方佛教的石碑,以及木板墓牌。其中有些墓碑是我未曾见过的宗派。从墓碑上刻着的姓名来看,埋葬的有亚尔利安人、诺尔格姆人、兰多库人以及屠龙族。这个墓地充满艾里达那的特色——各式各样的人种共同居住在一起。 我穿越四处林立的墓碑,走向位于深处的公务员专用墓地。这里葬的人都是在艾里达那因公殉职的警察与公务员,我发现又添了几座新坟,墓碑上写着新的墓志铭。 我停下了脚下的步伐,在墓地的一隅,竖立着依然崭新的白色墓碑。 墓志铭上写着赫罗迪鲁?巴登?拉兹威尔。 赫罗迪鲁是我大学时代的朋友。毕业后他成了一等咒式官,当上了中央政府的官员。虽然他在祖国与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之间的战乱中失去未婚妻,却还是跟随推动和平的穆尔汀枢机主教,成为他身边的亲信。 然而,赫罗迪鲁对于未婚妻的死始终无法忘怀,希望挑起与拉贝多迪斯之间的战争,而暗中成为军方及教会强硬派的手下。当穆尔汀枢机主教去参加与拉贝多迪斯之间的和平会议时,赫罗迪鲁打算进行暗杀行动,最后却落得失败的下场。 而且,赫罗迪鲁本来要在与我和穆尔汀枢机主教相遇的瞬间,用炸弹一起把我们两个人都暗杀了,却反倒被杀害了。 「伴手礼。」 我从左手提着的篮子里取出了杰达酒酒瓶。 「这是你最喜欢的杰达酒。」 我打开瓶塞,把酒浇在墓碑上。红色酒液染红了墓碑,洒落在地面上,然后我端坐在墓碑旁边的缘石上。 对外界的说法是赫罗迪鲁为了保护枢机主教而死。也就是说,他甚至被当成为国赴难的英雄,进行了国葬。赫罗迪鲁的故乡,似乎也为了他建造很大的坟墓以资纪念。 因为爆炸与火焰的缘故,赫罗迪鲁的尸体被燃烧殆尽。 在艾里达那这里的墓碑,相当于纪念碑一样,坟墓之中没有赫罗迪鲁的尸体或遗骨。在故乡的坟墓也没有。顺带一提,我也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灵魂的存在。所以这次的祭拜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还活在这世界上的我所举办的仪式。这是一种利用死者让自己内心获得宽慰的仪式。 「赫罗迪鲁,你当时想杀了我,然而,我和你一起创造的咒式却救了我。」 我对着死者轻声诉说。对于赫罗迪鲁的复杂情感,在我内心激荡、交错。虽然没有得出结论,但是对他的思念却脱口而出。 「奇妙的是,虽然是这样,但我现在还是认为你是我朋友。」 其实我应该憎恶他的。要是我身边的人被赫罗迪鲁杀害,那就不只是憎恶而已了。但是我自觉到,或许因为赫罗迪鲁死了,我可能才得以存活,这是一件感伤的事。 我把手中的杰达酒酒瓶凑到嘴边。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喝个精光,我感觉到酒精正从食道一路灼烧到胃部。 我擦拭嘴角之后,将空酒瓶放到墓前。从怀中取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我拔出魔杖剑的剑身,发动电热咒式点燃香烟,然后收剑入鞘。我吸了口烟,香烟前端的火也跟着变大。 我吸入紫色的烟,让烟进入肺部,然后再缓缓吐出。香烟的烟雾烟在墓地静谧的大气中流动。 我在大学时代有段时间习惯抽烟,但是我已经戒烟了。赫罗迪鲁也是一样。戒烟这件事也是在回忆赫罗迪鲁时回想起来的。我又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 「好苦啊。」 为什么我会喜欢味道苦涩,而且又有碍健康的香烟,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我伸出了手,把点燃着的烟放到赫罗迪鲁墓前。反正死者已经不需要戒烟了。 我回想先前各种死别的场景。例如与亚蕾榭尔和吉欧尔古的死别。而且我也杀过各式各样的人,像是赫洛迪鲁、雷梅迪乌斯、沃尔罗德等,我直接或者是间接地杀害了这些人。不只是人类而已,我也杀了〈长命龙〉妮多沃尔克、〈大祸式〉亚姆普拉和亚南?嘉兰,〈古巨人〉索雷伊索?索等等。 我不会求那些被自己杀害的人原谅。即使是朋友死了,我也不会流泪,因为不能流泪。 而且,总有一天,我也会加入死去的他们或她们的行列。 赫罗迪鲁既是朋友又是背叛者,虽然到最后我还是认定他是朋友,但我来到他的墓前,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我应该是想对赫罗迪鲁,或者那些死者们诉说些什么吧? 坐在墓地上的我站了起来,用手拍了拍屁股之后,迈开了脚下的步伐。我头也不回地从赫罗迪鲁的坟墓离开。 「我要走了。」 当然死者是不会回话的。无论要流多少血,受多少伤,我都只能活下去。即使心中不存任何廉价的希望,抱持着正确的绝望,也只能往前走下去。 虽然短暂地从死者无言的温柔中寻求慰藉,最后还是迈开脚下的步伐。 我从死者长眠之所,走向充满活人的艾里达那市区。 临接于环绕艾里达那城墙的艾里达那公墓,沐浴在初夏的阳光之中。 我独自漫步在白色阳光照耀下的无声墓地里。左手提着的篮子里,放着冰镇的酒瓶,不停地左右摇晃。 在这座墓地当中,各个宗派的墓碑四处林立。光轮十字印、光翼十字印、东方佛教的石碑,以及木板墓牌。其中有些墓碑是我未曾见过的宗派。从墓碑上刻着的姓名来看,埋葬的有亚尔利安人、诺尔格姆人、兰多库人以及屠龙族。这个墓地充满艾里达那的特色——各式各样的人种共同居住在一起。 我穿越四处林立的墓碑,走向位于深处的公务员专用墓地。这里葬的人都是在艾里达那因公殉职的警察与公务员,我发现又添了几座新坟,墓碑上写着新的墓志铭。 我停下了脚下的步伐,在墓地的一隅,竖立着依然崭新的白色墓碑。 墓志铭上写着赫罗迪鲁?巴登?拉兹威尔。 赫罗迪鲁是我大学时代的朋友。毕业后他成了一等咒式官,当上了中央政府的官员。虽然他在祖国与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之间的战乱中失去未婚妻,却还是跟随推动和平的穆尔汀枢机主教,成为他身边的亲信。 然而,赫罗迪鲁对于未婚妻的死始终无法忘怀,希望挑起与拉贝多迪斯之间的战争,而暗中成为军方及教会强硬派的手下。当穆尔汀枢机主教去参加与拉贝多迪斯之间的和平会议时,赫罗迪鲁打算进行暗杀行动,最后却落得失败的下场。 而且,赫罗迪鲁本来要在与我和穆尔汀枢机主教相遇的瞬间,用炸弹一起把我们两个人都暗杀了,却反倒被杀害了。 「伴手礼。」 我从左手提着的篮子里取出了杰达酒酒瓶。 「这是你最喜欢的杰达酒。」 我打开瓶塞,把酒浇在墓碑上。红色酒液染红了墓碑,洒落在地面上,然后我端坐在墓碑旁边的缘石上。 对外界的说法是赫罗迪鲁为了保护枢机主教而死。也就是说,他甚至被当成为国赴难的英雄,进行了国葬。赫罗迪鲁的故乡,似乎也为了他建造很大的坟墓以资纪念。 因为爆炸与火焰的缘故,赫罗迪鲁的尸体被燃烧殆尽。 在艾里达那这里的墓碑,相当于纪念碑一样,坟墓之中没有赫罗迪鲁的尸体或遗骨。在故乡的坟墓也没有。顺带一提,我也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灵魂的存在。所以这次的祭拜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还活在这世界上的我所举办的仪式。这是一种利用死者让自己内心获得宽慰的仪式。 「赫罗迪鲁,你当时想杀了我,然而,我和你一起创造的咒式却救了我。」 我对着死者轻声诉说。对于赫罗迪鲁的复杂情感,在我内心激荡、交错。虽然没有得出结论,但是对他的思念却脱口而出。 「奇妙的是,虽然是这样,但我现在还是认为你是我朋友。」 其实我应该憎恶他的。要是我身边的人被赫罗迪鲁杀害,那就不只是憎恶而已了。但是我自觉到,或许因为赫罗迪鲁死了,我可能才得以存活,这是一件感伤的事。 我把手中的杰达酒酒瓶凑到嘴边。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喝个精光,我感觉到酒精正从食道一路灼烧到胃部。 我擦拭嘴角之后,将空酒瓶放到墓前。从怀中取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我拔出魔杖剑的剑身,发动电热咒式点燃香烟,然后收剑入鞘。我吸了口烟,香烟前端的火也跟着变大。 我吸入紫色的烟,让烟进入肺部,然后再缓缓吐出。香烟的烟雾烟在墓地静谧的大气中流动。 我在大学时代有段时间习惯抽烟,但是我已经戒烟了。赫罗迪鲁也是一样。戒烟这件事也是在回忆赫罗迪鲁时回想起来的。我又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 「好苦啊。」 为什么我会喜欢味道苦涩,而且又有碍健康的香烟,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我伸出了手,把点燃着的烟放到赫罗迪鲁墓前。反正死者已经不需要戒烟了。 我回想先前各种死别的场景。例如与亚蕾榭尔和吉欧尔古的死别。而且我也杀过各式各样的人,像是赫洛迪鲁、雷梅迪乌斯、沃尔罗德等,我直接或者是间接地杀害了这些人。不只是人类而已,我也杀了〈长命龙〉妮多沃尔克、〈大祸式〉亚姆普拉和亚南?嘉兰,〈古巨人〉索雷伊索?索等等。 我不会求那些被自己杀害的人原谅。即使是朋友死了,我也不会流泪,因为不能流泪。 而且,总有一天,我也会加入死去的他们或她们的行列。 赫罗迪鲁既是朋友又是背叛者,虽然到最后我还是认定他是朋友,但我来到他的墓前,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我应该是想对赫罗迪鲁,或者那些死者们诉说些什么吧? 坐在墓地上的我站了起来,用手拍了拍屁股之后,迈开了脚下的步伐。我头也不回地从赫罗迪鲁的坟墓离开。 「我要走了。」 当然死者是不会回话的。无论要流多少血,受多少伤,我都只能活下去。即使心中不存任何廉价的希望,抱持着正确的绝望,也只能往前走下去。 虽然短暂地从死者无言的温柔中寻求慰藉,最后还是迈开脚下的步伐。 我从死者长眠之所,走向充满活人的艾里达那市区。 临接于环绕艾里达那城墙的艾里达那公墓,沐浴在初夏的阳光之中。 我独自漫步在白色阳光照耀下的无声墓地里。左手提着的篮子里,放着冰镇的酒瓶,不停地左右摇晃。 在这座墓地当中,各个宗派的墓碑四处林立。光轮十字印、光翼十字印、东方佛教的石碑,以及木板墓牌。其中有些墓碑是我未曾见过的宗派。从墓碑上刻着的姓名来看,埋葬的有亚尔利安人、诺尔格姆人、兰多库人以及屠龙族。这个墓地充满艾里达那的特色——各式各样的人种共同居住在一起。 我穿越四处林立的墓碑,走向位于深处的公务员专用墓地。这里葬的人都是在艾里达那因公殉职的警察与公务员,我发现又添了几座新坟,墓碑上写着新的墓志铭。 我停下了脚下的步伐,在墓地的一隅,竖立着依然崭新的白色墓碑。 墓志铭上写着赫罗迪鲁?巴登?拉兹威尔。 赫罗迪鲁是我大学时代的朋友。毕业后他成了一等咒式官,当上了中央政府的官员。虽然他在祖国与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之间的战乱中失去未婚妻,却还是跟随推动和平的穆尔汀枢机主教,成为他身边的亲信。 然而,赫罗迪鲁对于未婚妻的死始终无法忘怀,希望挑起与拉贝多迪斯之间的战争,而暗中成为军方及教会强硬派的手下。当穆尔汀枢机主教去参加与拉贝多迪斯之间的和平会议时,赫罗迪鲁打算进行暗杀行动,最后却落得失败的下场。 而且,赫罗迪鲁本来要在与我和穆尔汀枢机主教相遇的瞬间,用炸弹一起把我们两个人都暗杀了,却反倒被杀害了。 「伴手礼。」 我从左手提着的篮子里取出了杰达酒酒瓶。 「这是你最喜欢的杰达酒。」 我打开瓶塞,把酒浇在墓碑上。红色酒液染红了墓碑,洒落在地面上,然后我端坐在墓碑旁边的缘石上。 对外界的说法是赫罗迪鲁为了保护枢机主教而死。也就是说,他甚至被当成为国赴难的英雄,进行了国葬。赫罗迪鲁的故乡,似乎也为了他建造很大的坟墓以资纪念。 因为爆炸与火焰的缘故,赫罗迪鲁的尸体被燃烧殆尽。 在艾里达那这里的墓碑,相当于纪念碑一样,坟墓之中没有赫罗迪鲁的尸体或遗骨。在故乡的坟墓也没有。顺带一提,我也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灵魂的存在。所以这次的祭拜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还活在这世界上的我所举办的仪式。这是一种利用死者让自己内心获得宽慰的仪式。 「赫罗迪鲁,你当时想杀了我,然而,我和你一起创造的咒式却救了我。」 我对着死者轻声诉说。对于赫罗迪鲁的复杂情感,在我内心激荡、交错。虽然没有得出结论,但是对他的思念却脱口而出。 「奇妙的是,虽然是这样,但我现在还是认为你是我朋友。」 其实我应该憎恶他的。要是我身边的人被赫罗迪鲁杀害,那就不只是憎恶而已了。但是我自觉到,或许因为赫罗迪鲁死了,我可能才得以存活,这是一件感伤的事。 我把手中的杰达酒酒瓶凑到嘴边。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喝个精光,我感觉到酒精正从食道一路灼烧到胃部。 我擦拭嘴角之后,将空酒瓶放到墓前。从怀中取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我拔出魔杖剑的剑身,发动电热咒式点燃香烟,然后收剑入鞘。我吸了口烟,香烟前端的火也跟着变大。 我吸入紫色的烟,让烟进入肺部,然后再缓缓吐出。香烟的烟雾烟在墓地静谧的大气中流动。 我在大学时代有段时间习惯抽烟,但是我已经戒烟了。赫罗迪鲁也是一样。戒烟这件事也是在回忆赫罗迪鲁时回想起来的。我又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 「好苦啊。」 为什么我会喜欢味道苦涩,而且又有碍健康的香烟,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我伸出了手,把点燃着的烟放到赫罗迪鲁墓前。反正死者已经不需要戒烟了。 我回想先前各种死别的场景。例如与亚蕾榭尔和吉欧尔古的死别。而且我也杀过各式各样的人,像是赫洛迪鲁、雷梅迪乌斯、沃尔罗德等,我直接或者是间接地杀害了这些人。不只是人类而已,我也杀了〈长命龙〉妮多沃尔克、〈大祸式〉亚姆普拉和亚南?嘉兰,〈古巨人〉索雷伊索?索等等。 我不会求那些被自己杀害的人原谅。即使是朋友死了,我也不会流泪,因为不能流泪。 而且,总有一天,我也会加入死去的他们或她们的行列。 赫罗迪鲁既是朋友又是背叛者,虽然到最后我还是认定他是朋友,但我来到他的墓前,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我应该是想对赫罗迪鲁,或者那些死者们诉说些什么吧? 坐在墓地上的我站了起来,用手拍了拍屁股之后,迈开了脚下的步伐。我头也不回地从赫罗迪鲁的坟墓离开。 「我要走了。」 当然死者是不会回话的。无论要流多少血,受多少伤,我都只能活下去。即使心中不存任何廉价的希望,抱持着正确的绝望,也只能往前走下去。 虽然短暂地从死者无言的温柔中寻求慰藉,最后还是迈开脚下的步伐。 我从死者长眠之所,走向充满活人的艾里达那市区。 临接于环绕艾里达那城墙的艾里达那公墓,沐浴在初夏的阳光之中。 我独自漫步在白色阳光照耀下的无声墓地里。左手提着的篮子里,放着冰镇的酒瓶,不停地左右摇晃。 在这座墓地当中,各个宗派的墓碑四处林立。光轮十字印、光翼十字印、东方佛教的石碑,以及木板墓牌。其中有些墓碑是我未曾见过的宗派。从墓碑上刻着的姓名来看,埋葬的有亚尔利安人、诺尔格姆人、兰多库人以及屠龙族。这个墓地充满艾里达那的特色——各式各样的人种共同居住在一起。 我穿越四处林立的墓碑,走向位于深处的公务员专用墓地。这里葬的人都是在艾里达那因公殉职的警察与公务员,我发现又添了几座新坟,墓碑上写着新的墓志铭。 我停下了脚下的步伐,在墓地的一隅,竖立着依然崭新的白色墓碑。 墓志铭上写着赫罗迪鲁?巴登?拉兹威尔。 赫罗迪鲁是我大学时代的朋友。毕业后他成了一等咒式官,当上了中央政府的官员。虽然他在祖国与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之间的战乱中失去未婚妻,却还是跟随推动和平的穆尔汀枢机主教,成为他身边的亲信。 然而,赫罗迪鲁对于未婚妻的死始终无法忘怀,希望挑起与拉贝多迪斯之间的战争,而暗中成为军方及教会强硬派的手下。当穆尔汀枢机主教去参加与拉贝多迪斯之间的和平会议时,赫罗迪鲁打算进行暗杀行动,最后却落得失败的下场。 而且,赫罗迪鲁本来要在与我和穆尔汀枢机主教相遇的瞬间,用炸弹一起把我们两个人都暗杀了,却反倒被杀害了。 「伴手礼。」 我从左手提着的篮子里取出了杰达酒酒瓶。 「这是你最喜欢的杰达酒。」 我打开瓶塞,把酒浇在墓碑上。红色酒液染红了墓碑,洒落在地面上,然后我端坐在墓碑旁边的缘石上。 对外界的说法是赫罗迪鲁为了保护枢机主教而死。也就是说,他甚至被当成为国赴难的英雄,进行了国葬。赫罗迪鲁的故乡,似乎也为了他建造很大的坟墓以资纪念。 因为爆炸与火焰的缘故,赫罗迪鲁的尸体被燃烧殆尽。 在艾里达那这里的墓碑,相当于纪念碑一样,坟墓之中没有赫罗迪鲁的尸体或遗骨。在故乡的坟墓也没有。顺带一提,我也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灵魂的存在。所以这次的祭拜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还活在这世界上的我所举办的仪式。这是一种利用死者让自己内心获得宽慰的仪式。 「赫罗迪鲁,你当时想杀了我,然而,我和你一起创造的咒式却救了我。」 我对着死者轻声诉说。对于赫罗迪鲁的复杂情感,在我内心激荡、交错。虽然没有得出结论,但是对他的思念却脱口而出。 「奇妙的是,虽然是这样,但我现在还是认为你是我朋友。」 其实我应该憎恶他的。要是我身边的人被赫罗迪鲁杀害,那就不只是憎恶而已了。但是我自觉到,或许因为赫罗迪鲁死了,我可能才得以存活,这是一件感伤的事。 我把手中的杰达酒酒瓶凑到嘴边。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喝个精光,我感觉到酒精正从食道一路灼烧到胃部。 我擦拭嘴角之后,将空酒瓶放到墓前。从怀中取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我拔出魔杖剑的剑身,发动电热咒式点燃香烟,然后收剑入鞘。我吸了口烟,香烟前端的火也跟着变大。 我吸入紫色的烟,让烟进入肺部,然后再缓缓吐出。香烟的烟雾烟在墓地静谧的大气中流动。 我在大学时代有段时间习惯抽烟,但是我已经戒烟了。赫罗迪鲁也是一样。戒烟这件事也是在回忆赫罗迪鲁时回想起来的。我又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 「好苦啊。」 为什么我会喜欢味道苦涩,而且又有碍健康的香烟,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我伸出了手,把点燃着的烟放到赫罗迪鲁墓前。反正死者已经不需要戒烟了。 我回想先前各种死别的场景。例如与亚蕾榭尔和吉欧尔古的死别。而且我也杀过各式各样的人,像是赫洛迪鲁、雷梅迪乌斯、沃尔罗德等,我直接或者是间接地杀害了这些人。不只是人类而已,我也杀了〈长命龙〉妮多沃尔克、〈大祸式〉亚姆普拉和亚南?嘉兰,〈古巨人〉索雷伊索?索等等。 我不会求那些被自己杀害的人原谅。即使是朋友死了,我也不会流泪,因为不能流泪。 而且,总有一天,我也会加入死去的他们或她们的行列。 赫罗迪鲁既是朋友又是背叛者,虽然到最后我还是认定他是朋友,但我来到他的墓前,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我应该是想对赫罗迪鲁,或者那些死者们诉说些什么吧? 坐在墓地上的我站了起来,用手拍了拍屁股之后,迈开了脚下的步伐。我头也不回地从赫罗迪鲁的坟墓离开。 「我要走了。」 当然死者是不会回话的。无论要流多少血,受多少伤,我都只能活下去。即使心中不存任何廉价的希望,抱持着正确的绝望,也只能往前走下去。 虽然短暂地从死者无言的温柔中寻求慰藉,最后还是迈开脚下的步伐。 我从死者长眠之所,走向充满活人的艾里达那市区。 临接于环绕艾里达那城墙的艾里达那公墓,沐浴在初夏的阳光之中。 我独自漫步在白色阳光照耀下的无声墓地里。左手提着的篮子里,放着冰镇的酒瓶,不停地左右摇晃。 在这座墓地当中,各个宗派的墓碑四处林立。光轮十字印、光翼十字印、东方佛教的石碑,以及木板墓牌。其中有些墓碑是我未曾见过的宗派。从墓碑上刻着的姓名来看,埋葬的有亚尔利安人、诺尔格姆人、兰多库人以及屠龙族。这个墓地充满艾里达那的特色——各式各样的人种共同居住在一起。 我穿越四处林立的墓碑,走向位于深处的公务员专用墓地。这里葬的人都是在艾里达那因公殉职的警察与公务员,我发现又添了几座新坟,墓碑上写着新的墓志铭。 我停下了脚下的步伐,在墓地的一隅,竖立着依然崭新的白色墓碑。 墓志铭上写着赫罗迪鲁?巴登?拉兹威尔。 赫罗迪鲁是我大学时代的朋友。毕业后他成了一等咒式官,当上了中央政府的官员。虽然他在祖国与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之间的战乱中失去未婚妻,却还是跟随推动和平的穆尔汀枢机主教,成为他身边的亲信。 然而,赫罗迪鲁对于未婚妻的死始终无法忘怀,希望挑起与拉贝多迪斯之间的战争,而暗中成为军方及教会强硬派的手下。当穆尔汀枢机主教去参加与拉贝多迪斯之间的和平会议时,赫罗迪鲁打算进行暗杀行动,最后却落得失败的下场。 而且,赫罗迪鲁本来要在与我和穆尔汀枢机主教相遇的瞬间,用炸弹一起把我们两个人都暗杀了,却反倒被杀害了。 「伴手礼。」 我从左手提着的篮子里取出了杰达酒酒瓶。 「这是你最喜欢的杰达酒。」 我打开瓶塞,把酒浇在墓碑上。红色酒液染红了墓碑,洒落在地面上,然后我端坐在墓碑旁边的缘石上。 对外界的说法是赫罗迪鲁为了保护枢机主教而死。也就是说,他甚至被当成为国赴难的英雄,进行了国葬。赫罗迪鲁的故乡,似乎也为了他建造很大的坟墓以资纪念。 因为爆炸与火焰的缘故,赫罗迪鲁的尸体被燃烧殆尽。 在艾里达那这里的墓碑,相当于纪念碑一样,坟墓之中没有赫罗迪鲁的尸体或遗骨。在故乡的坟墓也没有。顺带一提,我也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灵魂的存在。所以这次的祭拜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还活在这世界上的我所举办的仪式。这是一种利用死者让自己内心获得宽慰的仪式。 「赫罗迪鲁,你当时想杀了我,然而,我和你一起创造的咒式却救了我。」 我对着死者轻声诉说。对于赫罗迪鲁的复杂情感,在我内心激荡、交错。虽然没有得出结论,但是对他的思念却脱口而出。 「奇妙的是,虽然是这样,但我现在还是认为你是我朋友。」 其实我应该憎恶他的。要是我身边的人被赫罗迪鲁杀害,那就不只是憎恶而已了。但是我自觉到,或许因为赫罗迪鲁死了,我可能才得以存活,这是一件感伤的事。 我把手中的杰达酒酒瓶凑到嘴边。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喝个精光,我感觉到酒精正从食道一路灼烧到胃部。 我擦拭嘴角之后,将空酒瓶放到墓前。从怀中取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我拔出魔杖剑的剑身,发动电热咒式点燃香烟,然后收剑入鞘。我吸了口烟,香烟前端的火也跟着变大。 我吸入紫色的烟,让烟进入肺部,然后再缓缓吐出。香烟的烟雾烟在墓地静谧的大气中流动。 我在大学时代有段时间习惯抽烟,但是我已经戒烟了。赫罗迪鲁也是一样。戒烟这件事也是在回忆赫罗迪鲁时回想起来的。我又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 「好苦啊。」 为什么我会喜欢味道苦涩,而且又有碍健康的香烟,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我伸出了手,把点燃着的烟放到赫罗迪鲁墓前。反正死者已经不需要戒烟了。 我回想先前各种死别的场景。例如与亚蕾榭尔和吉欧尔古的死别。而且我也杀过各式各样的人,像是赫洛迪鲁、雷梅迪乌斯、沃尔罗德等,我直接或者是间接地杀害了这些人。不只是人类而已,我也杀了〈长命龙〉妮多沃尔克、〈大祸式〉亚姆普拉和亚南?嘉兰,〈古巨人〉索雷伊索?索等等。 我不会求那些被自己杀害的人原谅。即使是朋友死了,我也不会流泪,因为不能流泪。 而且,总有一天,我也会加入死去的他们或她们的行列。 赫罗迪鲁既是朋友又是背叛者,虽然到最后我还是认定他是朋友,但我来到他的墓前,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我应该是想对赫罗迪鲁,或者那些死者们诉说些什么吧? 坐在墓地上的我站了起来,用手拍了拍屁股之后,迈开了脚下的步伐。我头也不回地从赫罗迪鲁的坟墓离开。 「我要走了。」 当然死者是不会回话的。无论要流多少血,受多少伤,我都只能活下去。即使心中不存任何廉价的希望,抱持着正确的绝望,也只能往前走下去。 虽然短暂地从死者无言的温柔中寻求慰藉,最后还是迈开脚下的步伐。 我从死者长眠之所,走向充满活人的艾里达那市区。 比夏日更炙热的战争 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里,我和吉薇坐在接待椅上。吉薇的衬衫上套着一件外套。穿着短裙的她,伸着修长的双腿放在地板上。我的手伸向旁边的桌子上,拿了水杯喝水之后,再把杯子放回去。吉薇没有看我,而是专心凝视着前方。 立体光学影像映照在我们两人面前。 「那我挑机剑士贾妮萝。」 左边的立体影像是机剑士。一头钢色的头发,左手持盾。右手的魔杖剑绽放光芒,摆出了备战架势。 「那么,我就挑树剑士迪雷恩特迪。」 右边的立体影像是树剑士。左手持魔杖长剑,右手持魔杖短剑,是一个充满杀意的中年男子。两个栩栩如生的影像互相瞪视着对方。 我和吉薇在假日的时候玩电玩游戏对打。吉薇口中咬着冰凉的棒冰,凝视着立体影像。 「话说回来,小时候,大概是在小学时代的事了。我养了一只白老鼠。牠身上白色的毛蓬蓬松松的,名字叫蛋糕。」 「蛋糕?」 「因为我养的白老鼠,长得就像好吃的蛋糕一样。好,开始!」 随意地说了一下话之后,我们的对战开始了。立体光学影像的女机剑士,瞬间拉近了距离,不断猛烈地刺击。在刀刃前端的是〈爆炸吼〉咒式。吉薇使用的是事先输入的操作技巧,在开战前输入,那么一开战就能发动咒式。 在假想空间中,爆炸吼的三硝基甲苯炸药爆炸了。我和吉薇妮雅一样也事先输入,发动了〈树壁〉。凭空长出来的粗大树干,透过纤维质障壁防御逼近而来的爆风。 「后来我带着蛋糕去乡下的奶奶家。蛋糕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我和奶奶两个人去找的时候,脚下突然出现一条蛇。」 吉薇的女机剑士冲过自身制造的爆炸。袭击而来的魔杖剑剑尖,进而刺碎了树木障壁。我操作的树剑士,分别使用左手的魔杖长剑及右手的魔杖短剑,将刀刃格挡下来,电子火花与爆炸声在房间里回响。 「我看到蛇之后大声尖叫。奶奶脸色一变,抓住了蛇。然后在头上不断地甩动,把那条蛇丢到河里去。奶奶对我说:『这样一来,那条坏蛇就会死掉了,没事了。』但是我还是继续大声尖叫。」 在吉薇说话的同时,女机剑士弱、弱、中、强的连续猛烈攻击也随之而来。虽然我也连续使用咒式障壁避开了直击,但是影像显示树剑士的体力下降了。 「吉薇玩这个游戏很厉害呢。」 「这是当然的啊,我国中就玩过前作,一直玩这个系列玩到现在。」 吉薇继续操作女机剑士进行攻击。我的树剑士所施展的〈树壁〉,因为受到〈赫铔哭叫〉的弱、弱、中攻击而破碎。 「继续刚才的话题,明明就弄走了那条蛇,奶奶不知道我为什么还在哭。」 吉薇一边说话一边继续攻击。 「奶奶问我之后,我回答她:『那条蛇有够胖的。对,一定是刚刚才吞下我养的白老鼠,才会那么胖。奶奶妳却把那条蛇丢进河里。』」 虽然吉薇说的故事虽然哀伤却很好笑,我忍住了笑。我操作的树剑士,抓住吉薇出剑攻击的空档,右手的魔杖长剑往前挥出。吉薇操作的机剑士回盾挡下攻击。 我操作的树剑士,左手的魔杖短剑从盾牌旁边刺了进去。弱攻击直接插进盾牌,然后魔杖短剑将盾牌抬起。 然后我连续使用短剑的中攻击,以及长剑的大攻击。双手将剑刺入女机剑士的身体,女机剑士双手抓住背后的剑,我接着趁机使出过肩摔,女机剑士身体往后画出半月弧形,头部直接撞击到地面。头颅碎裂声响起之后,胜负已定。 「啊呀呀呀!」 吉薇的惨叫与立体光学影像女机剑士发出的惨叫重迭在一起。屏幕画面上响起电子合成音乐,颂赞着我树剑士的胜利。 吉薇似乎把咬着的冰吞进嘴里,然后她抬头看着天花板,前齿还用力咬着棒冰的木棍。吃完冰之后她又往前看。 「又输了~~~」 对于吉薇的喃喃自语,我叹了口气。 「这要是实战,妳就死了。」 「哪有这样的实战!」 吉薇生气地说。她把口中的棒冰木棍拿了出来,左手一挥,丢进房间角落的垃圾桶里。 「一对年纪都老大不小的男女,大白天的在家里玩格斗电玩,总觉得不是很健康。」 我向吉薇伸出了右手。 「那我们也差不多该玩玩成年男女的游戏了,做一做两人相爱的事。」 我伸出右手引诱,吉薇却冷漠无情地用左手甩开。她那双亚尔利安特有的尖耳爆出了青筋,绿色眼眸凝视着立体影像的战场。 「现在的问题在于眼前的格斗游戏,我无法接受连输嘉优斯你十八场!」 「唉呀,吉薇妳甚至还用到低级的战术,刻意说以前发生的事让我分心,没想到妳被逼到这种地步了。」 我指摘出刚才吉薇说那些话的真意。吉薇面露苦色。 「而且,我毕竟也是一个会进行实战的攻击型咒式士,顺带一提,这个游戏虽然是『咒式士的黄昏 六』,但我可是从『一』就开始玩了,没有理由会输。」 「嘉优斯,真没想到你意外的是那么宅的小男孩。」 「每个人都会宅在家里念书或玩游戏吧。」 我脸上露出苦笑。 「无论解读对手的下一步或者引诱对手,我都不太可能会输给坐办公室的吉薇妳。万一输了的话,代表我在实战的时候,也会死在像吉薇一样的对手手上。」 「就算是这样,我怎么可能会十八连败。我连心里战术都用上了。」 女人的声音里带着自责。吉薇对自己输得那么窝囊感到自责。 吉薇叹了口气。 「好!接下来我要认真了。」 「不行的人总是会说自己还没开始认真。」 吉薇脱下了衬衫。上衣飞到房间的一隅。吉薇身上只剩下一件无袖背心。因为是我借她穿的衣服,所以尺寸不太合。 「嘉优斯你赢的话,无论是多么色~~~的服务,我都会为你做~~~但是要是我赢了,你就要乖乖听我的话。」 「好啊。」 我苦笑着说。吉薇做了个深呼吸,穿着大一号的白色无袖背心的她,伸出了白皙的手臂,打开旁边的小冰箱。然后从冰箱里拿出棒冰,撕开塑料袋,把汽水口味的棒冰含在嘴里,脸颊都鼓起来了。 「这次我不会输的。」 吉薇操作起面板,挑了和之前一样的女机剑士。我也跟刚才一样选了同样的假想人物。吉薇吞下了部分在口中融化的汽水。 「那么,来吧!」 随着咬着棒冰的吉薇叫战,第十九次的对战开始。吉薇摇晃着身体操作面板。吉薇操作的女机剑士,做出连续飞身旋斩而来的动作。虽然是高级技巧,但是只要挡下第一次的攻击,只会消耗到体力而已。由于无法进行反击,我的树剑士只能专注在防御上。 吉薇操作的机剑士,进一步挥舞刀刃,从飞身攻击转为下段攻击、再从下段攻击改为中段挥斩,还使出拆投掷摔等相当高级的技巧。我的树剑士只能举盾往后退。吉薇的机剑士压倒性地直逼而来。 比起立体光学影像的战争,我还有更在意的事。吉薇一脸游刃有余的表情,咬着汽水口味的冰。我的树剑士被逼得落居下风。 「怎么啦嘉优斯少爷,不专心的话会输的哦。」 我没办法不在意坐在我旁边的吉薇,眼睛的视线在画面与吉薇之间来回。 「不好意思,吉薇小姐。」 「什么事?」吉薇一边回答,一边继续操作。我的视线还是来来回回。 「那个……我从旁边可以看见吉薇妳的胸部,因为乳头若隐若现的,所以没办法不在意。」 我一边操作影像上的树剑士,一边瞥视着吉薇从袖口出现又消失的侧乳。虽然又回到立体光学影像的战斗上,却还是很在意吉薇晃动着的乳房。吉薇往前弯腰的时候,总觉得好像看的见她的乳头。 「我当然要让你看到我侧边的胸部啊,因为嘉优斯暂时现在没办法做色色的事,所以一定会盯着我看。」 「等一下,妳这样不会太低级了吗?」 「请称为高级的心理战术。胜负不只在影象上,影像之外也有胜负!吃我这招侧乳攻击吧!简称为大雪山山顶的草莓作战。」 「这简称真让人火大。」 听到我的哀号,吉薇还刻意身体前倾。从吉薇的袖口可以看到白 皙乳房的侧面。粉红色的山顶彷佛也看得见了。 「我的恋人堕落了。」 我违反本能,让眼睛的视线向前。我所操作的树剑士,从挥舞刀刃的弱、中、强攻击,转为施展超级必杀技——树藤狂舞咒式。如狂风暴雨般的藤蔓木枪,削减了吉薇机剑士的体力。 在对战之中,绝对不能输给乳房的诱惑。我恢复冷静之后持续追打吉薇的女机剑士。 「嘉优斯、嘉优斯!」 吉薇的声音。因为是陷阱所以我才不看。但是我的右眼还是瞥视了一下吉薇。发现她抬起右膝,然后伸出了左脚。左脚的脚掌上挂着褪下来的内裤。 这也就是说,现在的吉薇没穿内裤。吉薇双腿之间的阴影让我的眼睛无法动弹。 「神秘森林作战发动!」 「肮脏!这手段太脏了!我的恋人堕落到完全崩坏的程度了。」 「战争哪有什么美丽或肮脏的?去死吧!」 吉薇的女机剑士强劲飞踢,然后字她连续输入之后,女机剑士随即旋身猛斩,接着又施展爆裂咒式。不愧是致命的连锁绝招,我的咒式士倒地了。 「呼。正义的一方获胜了。真是神清气爽!」 吉薇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在射入房间的夏日阳光瞇细了眼睛。她脸上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这是肮脏的正义吧,靠美色才获胜的。」 对我的酸言酸语,吉薇笑了出来。 「咦?什么?人家小薇薇听不懂耶。」 吉薇拉紧衣领和袖口,套上了外套。然后把内裤拉上来穿了回去,又恢复原本的清纯模样。 「我赢了,所以你要乖乖听我说的话。」 吉薇转向了我。绿色的眼眸从正面凝视着我。我叹了口气表示同意,但是吉薇一直不下命令。过了半晌,吉薇终于双眸朝上凝望着我说: 「那个……说你爱我。」 「是、是,爱你。」 「说得不够认真。」 发怒的吉薇对我来了一记上钩拳。我举起手臂防御,然后吉薇边笑边打我。两人倒在地板上。 为了不让吉薇摔到,我从下方抱住了她。温热的体温。我俯视着吉薇的脸庞。她白金色的发丝触碰到我的脸颊。头部两侧的尖耳微微动着。绿色的眼眸带着温柔的笑意。 「总觉得像是我们才刚开始谈恋爱。」 「有时候就是会有这种感觉。我们别玩小孩子的游戏了,接下来玩玩大人的游戏吧。」 我抬起吉薇的脸庞,吻了她的唇瓣。 在这之后我们两人要做那档事儿了。 插图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 书籍信息 ---------------- 书名:罪人与龙共舞 卷号:07 作者:浅bo 插画:宫城 简介: 谜样的少女阿娜琵雅,遭到「长命龙」及咒式士们追杀,所幸被嘉优斯与吉吉那搭救。 尽管追查违反咒式的武装巡察官正紧追不舍,不过他们一行人还是以探访少女的故乡为目标一同出发去旅行。紧追在后头的,是凶恶无比、悬赏奖金高挂首位的攻击型咒式士们。以诛杀屠龙族人为乐的优拉比卡、变态暗杀者巴摩祖、巨汉奴隶切迪克、丧尸士梅尔萨鲁,以及抬棺者艾因菲夫。更重要的是躲在幕后不肯现身、身份始终不明的雇主,不断给予胁迫。在追踪及被追踪的潜逃之行中,谜样的复杂脉络紧紧纠缠、环环相扣,甚至在边境之处展开了让大地化成焦土的恶斗。以第二回合的世界作为背景,绝对令人幻灭的精彩故事。 第零章 乐园计划 我的头被固定在断头台上。 生锈的铁环紧箍着我的头,一双手则被木制的枷锁紧铐在身后。这个惩罚方式看起来就像是在模仿向神赎罪的姿态,不过时空背景却完全错误了。 猎杀魔法师的行为早在神乐历一八七五年就应该终止,然而却在一百五十四年后的神圣伊杰斯教国某个角落复苏。 环顾眼前的广场。古老的街道上民众纷纷聚集。脸、脸、脸。向上高举的拳头。聚集而来的民众多到已经看不到铺地的石板。充满憎恨、怒气的眼睛一双双并排着,每个人都在哭天喊地。 「你这个为恶魔做事的魔法师!」 「亵渎神明的叛教者!」 我的心情如同一片幽暗沼泽在胸中扩散开来。这个国家的人民,从中世以来就完全没有任何进步。 一方面接受我的帮助,一方面却又用双重标准,把我的咒式和原理不明的魔法混为一谈,难道都不会觉得奇怪吗?就连逮捕我的咒式协会武装巡察官,所使用的技术也是建构而来的咒式。 我探究自己失败的原因。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对这个世界感到很不可思议。 在人类之间,总是存在着争执。不管是什么时代都是如此。 当然我指的不是像战争那么大的事件,而是日常生活中随时都会发生的竞争。 从幼年跨入少年,全部都是在竞争中度过。同学们彼此比较着奔跑的速度以及吵架的能力强弱,但这对未来有没有任何帮助实在是看不出来。女生们画着不适合自己的妆,四处阿谀谄媚。接着进入思春期,从成绩、运动能力、外表,一直到对话、服装、人气等等,从各个角度持续相互竞争。 出了社会之后,有了年纪的大人追求地位及财富,不惜踢落或咒骂同事、上司及部下。丝毫不曾察觉到自己也正在做这样的事情。真的很不可思议。 我思考着,探索着原因。 不过,我找不到答案。就像书里所写的,人性本来就是邪恶的,永远都以自己赤裸裸的本能去生活的人根本不存在,就连小孩子也不例外。 心理学只用一本书就草草带过。重点不只在于「人类的所作所为,都是自由意志的展现」这种循环论的说法,心理分析这档事不管到哪里,感觉都好像是在看缜密的咒术仪式。 的确,为了食物及资源等等攸关生存的事物,多多少少都会需要去争夺。 为了解决这样的问题,人们利用咒式将寿命延长到脑的生存极限,或是设法创造令人惊讶的肉体修复能力,然而这一切都还是有限度的。 除非是要与人竞争,否则生命的延长及强健的肉体并没有什么益处。而人与人之间的竞争则不管多激烈,终究都会烟消云散。 围绕着食物及资源的竞争是不会停止的,另一方面,从整个世界来观察的话,营养状态良好的部族或多或少都有好战的倾向。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就算是极尽荣华,甚至接近永垂不朽、长生不老,人类还是只会想要互相竞争吧。 好比说为了食物而争这件事,走出店门口之后就为了炸波洛克里头的肉而打得死去活来,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再者,排队的时候,或是找停车位时,也会发生争执;更有甚者,只是肩膀碰了一下,有时候也会惹来杀身之祸,到底为什么会演变到这种地步呢? 在故事或传唱的歌曲中,像食物不足这么沉重而深刻的问题,却很少成为主题,这又是为什么? 竞争的主因,我们内心深处渴求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为了消弭人类互相斗争的劣根性,许许多多的圣人智者,纷纷尝试了各式各样的方法加以规劝。宗教、道德、法律、教育,每一项尝试都失败了。科学家、医生,再加上技师,曾一起连手改造遗传基因,也做过脑外科手术、变换过神经系统。在无数的努力中有某些部分是成功的,然而造就出来的却是像植物或是机械一样精力全失的人类。 完美的人类迄今尚未出现,仍旧难产。 每个人都拚死拚活地守护着自己的牢房,根本无暇去顾及他人的死活。况且,在黑暗的牢房里,谁都不会想去看别人的状况。 自私且难以理解的心,构筑成一座监牢。 那是难以理解的自私所组成的牢狱。没办法,这是生物的特性。生物的脑袋里,都有热爱和平的成分,然而跟随着抽象的真理是办不到的。只要有人的存在,斗争的根源就无法消除。 除了与生存相关的竞争之外,我也明白了另外一个原因存在。那就好像双胞胎无法永远不分开一样。 我认为,与其设法将人类竞争的根源抹去,不如让人类产生目的已经达成的错觉,进而让一切安定下来,这样还比较简单。 我觉得这真的是个很棒的方法。我将自己的人生投注在这件事情的研究及开发上。 让他人憎恨、嫌恶、嫉妒又羡慕的方程式,制造这个伟大的装置,真的是一件崇高的工作。 我研究的主题,是人体中约二百七十四种不同的细胞,并且也研究脑的机能。透过研究我了解到,心并不是绝对统合一切的机制,反倒是几个简单的机能单位在进行统合的。 曾经有一个咒式士似乎是耳闻了我的研究,因此前来拜访我。 以「放浪的贤人」为名的咒式士,有一双红色的瞳孔。 他觉得我的研究很有趣,甚至为了支持我的研究论点,传授了我大量的高等咒式。包含最新的咒式技术、咒式道具,都是比我目前所知的咒式及大脑理论更高一个层级。另外也给了我各种「异貌者」及龙的标本。 仅仅一天的时间,我的研究就提升到另一个境界。贤人最后留下了一段话给我。「你的分析是正确的。想要让人变得更完美的各种尝试,却全部都失败了。因此你的研究到最后也是会无聊地走向失败一途。」 贤人是在取笑我还是可怜我呢?我感到有些困惑。结果我只能默默地送他离开。 贤人到访经过二十年之后,测试机完成了,接着就是不断不断地反复检测。由于会产生一些副加产物,所以我私底下也秘密地以自己为实验品尝试了一下。 一如我的预料,人们对于我的研究内容及结果所揭示的未来感到厌恶。他们说我在替恶魔工作,亵渎了神明等等,人们用毁谤纠举来否定我,并且毁掉我的研究成果。最后,我被这些没有脑袋的人给逮捕。 现在,我就被锁在断头台上。 我被刑具困住,面前则站了一个教会的讲师。他摊开卷宗,缓缓念着:「向神忏悔吧!」「审判日到了!」但我只觉得像在重复念经。 我百无聊赖地默默等待,可能是我的态度让讲师感到羞辱,只见他的脸色变得铁青。民众的怒气也随之逐渐沸腾。 他们的情绪我可以理解。但我也深知他们这样指责我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不管去到什么地方,人们都遵守既定的模式在过活,这并没有什么不好,但完全没有任何例外存在,这一点就让人累到想吐了。只要将简单的方程式加以延伸,就可以解决这样的状况,这种情形说起来或许很无趣,但其实说不定是很恐怖的。 讲师挥了挥手。头戴三角锥的刽子手站到了断头台旁。刽子手拉动绳索,锐利的钢刀滑动的声音传到了远方。 没有发生任何奇迹,一如预料,我的头就这样被斩落了。 我的头在掉落翻滚的同时,鲜血瞬间从我的身体大量喷出的画面,正好映入我的双眼。下一秒,我的头就落到了广场的石板上,眺望着宽广的天空。我只剩一颗头了。 充满愤怒、憎恶及杀意的群众们,围成一圈俯瞰我的头颅。 接着,我看到了鞋底粗鲁地对着我的脑袋踩踏,我的鼻梁因此碎裂了。头脑内部响起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许多双脚持续不断地来踩踏我的头,把我的头踢来踢去的。还有人用锄头或铁锹之类的工具,从我的眼睛及嘴巴刺穿双颊,并将我的头高高举起。 我用仅剩的右眼瞪视着现场所有人。我的嘴巴里混杂着血液、泥土以及铁的味道,但我仍努力想要说出心中预想的那些话。 「……你们,」因为失去了肺,所以我只能发出嗫嚅般的微弱声音。「缺乏了爱……」 就此,我无可避免地失去了意识,肉体就这么灭绝了。 我的名字是贝金雷姆。没 有人能看到,没有人能感觉得到。 我是诉说人类可能性的背叛者。 第一章 温柔的女人们 不奢望离去 叹息的声音也早已散逸 伤痕无法痊愈 我们的眼泪不曾被抹去 就这样任凭满溢 吉格姆托?瓦伦海德 「属于我们的碎片」皇历四八八年 ◇ ◇ ◇ 粗暴的呼吸。令人厌恶的汗水横流在背部及两边腋下。疲劳与恐惧交织间,迈开步伐前进。 层层迭迭的树叶及树枝,编织成一片绿色的天空,遮蔽了阳光。脚边是弯弯曲曲的大树树根。苔癣及低矮的草丛蔓延成绿色的地毯,紧密地覆盖着大地。 野兽及「异貌者」的吼声忽远忽近,不时钻入耳膜。 为了互相支持,我在布满长春藤的树上吸引敌人的注意。完全隐身到粗壮的树干后面,我打算从背后阻挡敌人的奇袭。 我的视线在四周游走,感觉器官变得敏锐,探索着追踪者的位置。 我感觉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及猛烈的心跳,此时此刻形同噪音。 我,嘉优斯?利瓦伊那?索雷尔,内心非常冷静。 在复杂交错的光影中,绿色的森林变成了一座迷宫,难以掌握追踪者的行踪。 我将意识集中在魔杖剑上,因为长时间紧握着,所以剑柄的温度已经和体温不相上下。剑柄前端的护手弹匣,里头有十二发咒弹,枪膛中也有一发已经装填。 咒弹可说是维系生命的关键,如果身边没有的话,那根本就是确定只能等死了。咒弹是展开咒式的媒介,对进攻型咒式士来说,如果没有咒弹,简直就像没有穿衣服全身裸露一样令人不安。 更何况,在后面紧追不舍的敌人,是最强的猎食者。尽管两手紧握着的魔剑「断罪者优尔加」,刀身有八○二毫米长,但给人的感觉仍像细针一样无法信赖。 右方茂密的树丛中传来震动的声响,我看了一眼,挥动多利毕乌姆咒银合金所制成的刀身,左方响起风切的声音。 白银色的刀身最先切断的,是被丢过来的树枝。在意识到那是诱饵之前,我就立刻往前转逃离现场。 在腾空翻转的时候,我用眼角余光看到大树随着轰然巨响炸得粉碎。映入眼帘的是碎片四处散落的场景。 那些喷发的碎片简直就像瀑布一样。当我看见人类白色的手指从树干贯穿而出的那一瞬间,立刻往右边移动。破碎及摩擦的声音响彻云霄,平衡遭到破坏的大树应声倾斜。我跳跃到后方,大树则倒在我的身边,树干及树叶发出巨响,叶片及尘土在空中飘散。 落地后我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并将魔杖剑指向前方。剑尖所指的方向,就是大树的所在位置。追踪者现身了。 像大理石一般白皙的手指指向前方,手里握着树木的碎片,手臂及肩膀上布满结实的肌肉。 一头银白色的头发,银白色的瞳孔,脸上挂着的笑容似乎有看不起我的成分。 这是身高一九四公分高大威猛的死神。我的伙伴、我的天敌,吉吉那?嘉迪?多尔克?梅雷欧斯?布夫,名字就像不吉利的咒文般又臭又长。 「嘉优斯,如果你觉得背后是墙壁就安全了的话,也未免太天真了。不要用你不堪一击的常识来测试咒式剑士的能力!」 吉吉那举起的右手五指将树木碎片给捏碎,发出了干燥的声响。 「真是谢谢你亲切的对待。」 我慢慢地将膝盖从地上移开,在动作间小心留意不让对方有机可乘,接着站起身来。 「吉吉那,我跟你之间的关系多年来就像屎一样腐烂不堪,差不多该来解决一下了。」 魔杖剑向上移动。 「喔不,屎还可以当肥料呢,但你活着根本连屎都不如,赶快去死才是你真正的天职啊!」 「我也一样,多年来我一直都在期待着要把你削成肉片!」 跨过吉吉那右眼的青龙及火焰刺青,配合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吉吉那扭动身体。像山头覆盖着白雪一般的鼻头、鲜红色的嘴唇,完美地配置在白皙俊美的容颜上,但那张脸现在正流露出充满杀意的微笑。 当弱小的猎物在面对猛兽时的那种恐惧,以及渴望一口气将之虐杀的快感,对我产生了莫大的诱惑。与剑士对峙的人们,也是在怀抱着同样的情绪下面对死亡的吧。 「我要杀了你。」 我压抑着恐惧,将身体的重量放在右脚前端,双手紧紧握着魔杖剑的剑柄。从吉吉那的双眼中,我看出了责备的意味。 「你的握法错了啦!要把手掌心整个包住剑柄的上半部,小指及无名指交错,其他的手指则要放松,就像握住一颗蛋一样轻轻放着就好。」 「你还能这么轻松地讲解喔!太看不起我了吧!」 面对吉吉那冷静的指正,我的内心随之激动了起来。看来紧张的情绪会让人忘记最基本的事情。 终于想起接下来的做法。我将左手拇指放到肚脐前面,右边则呈现最自然的状态。左右手的拇指及食指放在刀背的延长线上,并将手腕合紧,温柔地握着刀。好了,准备完成。我让魔杖剑优尔加的刀锋正对着吉吉那,并向右跨出一步。双脚所踩过的地方,青苔及树枝都遭到破坏。 在幽暗的森林里,我与吉吉那缓慢地绕着圈圈。 「我最讨厌的事情依序是借钱、人的大便,然后就是吉吉那。不过,最近这个排行榜有了巨幅的变动。」 「若是被你喜欢的话那才真是教人不开心呢。」 两人的杀意在无声中不停冲突交火,像螺旋般缓慢绕着的圆,半径越缩越小。在边做动作的时候,我也慎重地计算两人间的距离。 我手里握着魔杖剑,相对来说吉吉那手中并没有拿屠龙刀,他是完全呈现两手空空的状态。俗话说拿着木剑的胜算比空手要高出三倍,实际上的胜负也差不多是如此。更何况现在是真正的魔杖剑对上空手。 吉吉那是如假包换的咒式士,肌肉组织已经推升至极限,身体构造跟一般人完全不同。从刚才能够一口气贯穿大树,就足以证明他引以为傲的正是极具压迫性的蛮力。 另外,当然还有掌握空间的能力、速度、胆识,以及战斗技术、肌耐力等等。这些近身肉搏战中必要的元素,我全部都远远不及吉吉那。 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蛮干了!完全不抵抗任凭自己被宰杀可是畜牲的作风啊!我才不会这样! 螺旋互绕转变成直线前进。我扬起手中的魔杖剑展开突袭。 活用剑身所争取到的空间以及斩击力等优势,我将吉吉那的脸设定为目标,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前突刺。然而,吉吉那只用了右手食指,轻易地就将灌注了全身力量的剑尖给弹开。我连续发动攻击,但他同样只动了动指尖就轻松化解。 剑刃陡然降下,我把目标换成右手腕内侧的动脉,只见吉吉那挥舞手指,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剑往左方弹得远远的。他往前半步,闯入我用剑所腾出的空间中。 总算让我等到好机会了!我变换魔杖剑的方位,从刚刚的左下方横切攻击吉吉那的右半边身体,看来是顺利得手了! 绝佳的攻击戏码,却在一阵不相衬的声音之后戛然而止。 吉吉那右肘落下、右膝抬起夹紧,阻挡了魔杖剑的攻势。 「太慢了。」 一瞬间魔杖剑从我手中滑落,吉吉那的左手食指像旋风般带来巨大压力压在我头顶上方,我蹲低身体抢进攻击,躲开他迎面而来的左膝,并一头撞上吉吉那的腹部。可惜,他的腹部锻炼得跟钢铁没什么两样,因此受伤的反倒是我的头盖骨。 没办法了,只有把吉吉那压住并使出寝技一途了,不过吉吉那也不可能就这样被我压倒。我在半放弃的状态下用全身的重量压下去,果然吉吉那完全文风不动。 是看不起我吗? 把头压进左侧,同时将右脚伸进吉吉那的左膝内侧,为了使出投掷技而移动的瞬间,一阵剧烈冲击让我的眼前一黑。 午后的艾里达那街角。聂雷斯路旁的餐厅,在面向道路的部分设有空间宽广的户外席。 阳伞下摆设了八张左右的餐桌。在最靠近聂雷斯路的那一桌,坐了几个女人。看来像是四个上班族女性趁着午休出来吃午餐,身上穿着套装或制服就这样好整以暇地坐着用餐。 「先前不就跟你说过那个人不行了吗?优碧卡真是白日梦做太多了。」 「罗莎妮妳那个前男友不也是吗?不仅遭到降职,更糟糕的是他还因为酒醉驾车而被逮捕呢。」 「所以说才会变成前男友啊。很久之前他就有酗酒的坏习惯,在他被降职之前我就跟他分手了。我可是做了聪明的选择,跟优碧卡完全不同。」 「是啊,妳很聪明地选择了那个立志要成为音乐家的年轻男人为对象,但那个人我也无法认同。况且最后不也是和之前的对象一样失败收场了吗?」 优碧卡一边用吸管喝着豆浆,一边接受前辈的责骂。身为后辈的罗莎妮,把脸撇向了右边。 「对了,希野莉野的不伦恋后来怎么样了?不是和一个年纪大二十岁以上,都可以当她爸的男人在一起吗?」 「他们彼此都希望能分开,所以已经没问题了。」五官看来像是北方人的女孩用叉子插起生菜送到嘴里,一边喃喃说道:「不过,当我思考着这两个人不知道会在一起多久时,内心的焦虑就不禁油然而生。」 「还是赶快分手比较好吧?」 「啊~真无情。爱情刺客罗莎妮。」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很单纯地想要得到幸福罢了。」 面对优碧卡的揶揄,罗莎妮将手肘靠在椅子上。蓝色的眼珠直盯着正对面的优碧卡。 拥有一半亚尔利安血统的同事。白金色的发丝、绿色的眼珠。就算是同为女性的罗莎妮,也认为优碧卡是个大美女,但无奈的是男人运特别差。 三人吵吵闹闹地用餐的当下,一旁的女服务生默默地离开了。女服务生的额头上刻有徽章。 「那个是人造人吧。」 「喂喂,吉薇妮雅~」 优碧卡的声音让一时失神的吉薇妮雅回过神来。三人中最年轻的优碧卡,将手肘撑在餐桌上,手掌托着腮帮子。 「说到这个,吉薇妮雅的男朋友是进攻型的咒式士吧?」 「嗯,是这样没错。」 吉薇妮雅边吸食着意大利面条边回应着。 罗莎妮她们知道吉薇妮雅曾被卷入「古巨人事件」及「勇者沃尔罗德事件」。虽然罗莎妮没有勇气说出口,但优碧卡对此还是充满着高度的兴趣与热情。 「是什么样的人?」 听到这个问题,吉薇妮雅笑了出来。 「不管怎么说,前男友是个好人……」她瞬间转换成了认真的音调。「我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我并不了解详细的情形,但我认为吉薇妮雅的前男友库拉那斯人还不错。」 罗莎妮拨弄了一下前额的浏海,小小地叹了一口气。「工作表现良好、亲切又诚实,只不过稍微有点迟钝罢了。我跟库拉那斯也是朋友呢,真是太可惜了。」 对于罗莎妮的说法,希野莉野及优碧卡都露出了赞同的表情。也就是说库拉那斯在这群女生间得到了很不错的好评价。 「妳跟库拉那斯分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懂。」 「那是因为……呃……」 谈到过往的话题,吉薇妮雅的脸色随即暗了下来。 罗莎妮露出担忧的神情,话语之间挟带着现况的询问。 「吉薇妮雅,妳应该要很幸福才对。但是在挑选男人这方面,妳的眼光真是逐年在下降。」 「这……」 吉薇妮雅本人似乎也有察觉到这件事。 「对不起,我说得太过分了。妳现在的男朋友我觉得也是很好的人。」 罗莎妮用手摀住嘴巴。这是不容他人置喙的私领域,因此罗莎妮赶紧转换话题。不过事实上,问题的主角吉薇妮雅看起来似乎心中也没有答案。 在这个微妙的气氛下,优碧卡吃着鱼。她注意到吉薇妮雅的表情。 「说到这个,不久前我曾在前方不远处的街角看到吉薇妮雅和她的男朋友走在一起呢。」 优碧卡的话把其他两人的注意力拉了过来。只有吉薇一个人在旁苦笑着。看到两人兴致高昂的眼神,优碧卡便继续往下讲。 「那男人看起来一点不像是个进攻型咒式士。戴着眼镜、身材细瘦,我个人的印象是觉得他看起来像是不太可靠的预备学校讲师。」 听着同事们七嘴八舌的话语,吉薇妮雅也只能苦笑以对。 原本可容纳八人的户外席,因为几位女士一起畅快谈笑而洋溢着轻松气氛,没想到这一切突然被一阵警报声响给打断。 从户外席也可以看到马路上蓝白相间的警车,正鸣着警笛呼啸而过。两台警车接连奔驰,车与车之间几乎没有间隙。 「最近好常发生这种事情喔,真讨厌。」 希野莉野看着远方喃喃自语。 优碧卡强力地点着头表达同意,并接着说道: 「几乎都是发现『异貌者』或是杀人事件。」她顺着自己的发言思考。「像这样的事件在春天的时候没有发生吗?这么说来去年的冬天、秋天,甚至是夏天也都发生过类似的事件。」 「每年都有。艾里达那是个商贸大城,人们往来出入非常频繁,当然事件相对来说也就比较多。」 出生在艾里达那的罗莎妮,用手指绕着发丝一派轻松地说。 「把潜在的居民以及非法滞留者都算进去的话,艾里达那的总人口超过百万,真可以说是大陆各类人种的大熔炉。」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再者,因为我们与龙皇国同盟,使得艾里达那成为大国贸易的重要据点,带来了庞大的经济效益与财富,当然各种事件的发生机率也自然会跟着攀升。」 「嗯。反正我就是刚从乡下出来两年的土包子,搞不懂这一切。」 优碧卡无法理解罗莎妮的感慨,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希野莉野则兴味索然。只有跟罗莎妮一样出身艾里达那的吉薇妮雅点头表示同意。 女人的绿色眼珠转向马路。工作中的人们,与家庭主妇及学生等等自由业的人们,在十字路口的斑马线各自前进着。虽然人很多但却是一个井然有序、毫不紊乱的巨大城市。 在这么多的人里头,怀抱着凶猛的恶意及杀意的人也是不少。之前曾经一度触发这种强烈恶意及杀意的吉薇妮雅,能够无事生还,不知是运气好?机率问题?还是靠了男朋友的力量? 优碧卡生着闷气似的吃掉了最后一口肉。希野莉野则是表情平和地用叉子的前端指着吉薇妮雅。 「像这种事件发生的时候,不也正是吉薇妮雅的男友出场的机会吗?用正义的咒式,将龙及杀人犯踢得远远的,诸如此类……」 希野莉野天真的话语,吉薇妮雅难以回答。 吉薇妮雅的男友嘉优斯是一个进攻型咒式士,任务就是追捕「异貌者」以及罪犯。不久前因为跟古巨人一起拥有戒指,所以也成为被追杀的对象。 前不久为了咒式兵器在艾里达那与「大祸式」战斗,在名为拉兹耶尔岛的企业所属岛屿受到狙击。甚至之前也有过连续杀人以及重要人物暗杀未遂的事件。 在艾里达那的街道上,这些事件是绝对不会停止的,因此进攻型咒式士也是前仆后继地追捕着罪犯以及「异貌者」。因此尽管吉薇妮雅也跟大事件扯上了关系,但…… 「那个人是进攻型咒式士,我想应该很有能力,但是……」 说到这里,吉薇妮雅叹了一口气。 「但妳真正想说,是不希望他跟危险扯上关系对吧。」 女人脸上的笑容透露了放弃的意味。绿色的瞳孔望着艾里达那蓝色的天空,一手抓着鸡脚啃咬着。 一股铁臭味飘到鼻前,接着青苔上出现了一只红黑色的长虫。可以看到这只虫有百来双脚。 算脚的数量算到五的时候,我注意到自己的意识回来了。 绿色及黄土色的景色随着视野拓展开来,脑袋慢慢地意识到那是青草以及大地。 随着思绪慢慢复苏,我发现到自己正倒在地上。此时胃的深处涌起强烈的恶心呕吐感。 用两手撑在地上挺起上半身,白天所吃下的旅行食物及果实混在一起,现在一股脑都吐了出来。连苦苦的胃液都一泄而出。 手就这样撑住维持着同样的姿势,我拚命地忍耐着肠胃蠕动所带来的呕吐感及阵阵痛楚。 好不容易呼吸平静下来了。我用袖口擦拭嘴巴后转过身来,红色的夕阳眩光让眼睛一时之间感到刺痛。 我所倒卧的地方,是森林外围的丘陵。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郁郁苍苍的森林,茂密的树林塞满了整个视野。布满树枝的脚边,有乘坐过来的布昂银色车体镇守着。bmw的mk六,很旧的款式了,现在跟我一样浑身伤痕累累。 布昂的前方,树木的枝干之间,可以看到 吉吉那的身影。只见他单手拿着屠龙刀,刀上布满鲜血。看起来好像是为了消磨时间而在狩猎「异貌者」。 「边境森林充满了凶暴的『异貌者』,而你竟然敢就这么睡着,是该说你意外地勇气十足呢?还是其实是属于新手的愚昧呢?」 「我是在玩角色扮演啦!看不出来我演的是尸体吗?还说呢,也不想想我会睡在这边是谁造成的!」 还躺在地上的我放声大叫,吉吉那听到后露出遗憾的表情踏上石板。 「我只是用手刀在你的脖子敲了一下。」 吉吉那低头看着我,脸上挂着的笑容看得出来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就算是专家经过精密的计算,也是偶而才能打中致命的要害,你别再装了。」 「你不要对伙伴使出这种一不小心会死人的攻击好吗?况且我们不是有说好了训练的时候只用食指的吗?」 「别在意了,说好的事情也是得受概率论的规范的。」 吉吉那表情漠然地挥动屠龙刀,将沾在刀上的血水给甩掉,接着将刀收入刀鞘。他的另外一只手上应该要铐着手铐的,但现在却没看到,这让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我带着不满的心情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及衣服下襬的杂草,双脚还有些虚软摇晃。 「嘉优斯,你要再更努力一点啊!你不是立下了『今年一定要变得更强』的远大目标,忘记了吗?」 「我有订过那样的目标吗?吉吉那你不也许下了『今年要进化成人类』的动人目标,很遗憾你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成。」 我们对彼此冷哼了一声,互相牵制着。在我和吉吉那之间突然变得气压沉重,空气中的硬度增加了。我们两个就这样一言不发地走向布昂,我打开左侧车门,吉吉那则由右侧上车。车子因为吉吉那的体重而向下沉了一下,然后又回复正常。 我开着车驶离现场。 边看着左方连绵不绝的树海,边开着布昂在山里的石板路上前进。由于这条路没有任何铺设,所以车子随着崎岖的道路不规则地摇晃着。 爬上长长的山坡路之后,眼前呈现的是巨大的森林树冠层。 在森林的上方,属于「异貌者」之一的飞蛇群,发出阵阵悲鸣声在天空滑翔着。 突然之间飞蛇群在树梢如同爆炸般散了开来,并纷纷急速地向天空飞去。原来是大长虫伸长身体,用巨大的下颚抓住了几只飞蛇。 没有被抓到的飞蛇在窜逃时,发出了让耳朵发痛的尖锐悲鸣声,大长虫则嘴含飞蛇的血及肉片,画个圆弧沉入森林中。 像这样平凡无奇的边境景象,在布昂的背后持续上演着。 「我们老是在琵亚卢卡纳森林做战斗训练,真有点无聊。」 「如果在城市中做进攻型咒式的实境训练,一旦吉吉那发挥全部的破坏力,那会很困扰的。再者我们积欠的金额也会因此增加。」 两人的对话飘散至车外,车子在绿色的树林间穿梭。 「这次我们是以改善近身肉搏战的战斗能力为目标,计划是用两天的时间做练习。」我试着问问看伙伴。「所以,结果如何?」 吉吉那露出诗人吟诗般的表情思考着。 「有进步了,不过是很微小的进步。看了你的状况之后,会变得无法理解猿猴进化成人类的理论如何成立。」 「看到吉吉那我才会觉得自己发现了人类退化成猿猴的全新理论,真想向学会提出报告啊。」 「最近都没有实力强一点的敌人,感觉真无聊,就连训练嘉优斯也像是在玩而已。」 吉吉那的声音一沉。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吉吉那讲师给我的分数似乎并不怎么好。 「你不是常接受企业的委托,或是去担任重要的护卫,我以为你每天都过得很精采呢。」 「都只是符合最低标准罢了。屠龙族有句谚语『宁可让刀刃因为血而生锈,把刀放在保险库里任之生锈是可耻的!』我现在就是接近可耻的状态了!」 「和平是最重要的。你去看看鸽子吧。鸽子的眼睛里如果有一黑一白两个瞳孔感觉很恶心对吧。」我叹了一口气。「明后天被迫要去当米爹斯多鲁的交易见证人,这个烂差事我想差不多该停止了吧。」 雷梅迪乌斯事件,以及这世界的「曙光铁锤」及「古巨人」事件结束之后,我们的事务所收到来自城市或是企业的委托及合作契约增加了不少。 在外的工作有负责守护拉兹耶尔公司的安全、担任大投资家达利欧涅特的护卫等等,在不景气的时候我们藉此赖以维生,但或许对吉吉那来说,这远远无法从中得到满足吧。 我身边的屠龙族脸上浮现了淡淡的微笑。亮出刀子后的自信笑容。 「对了,听说艾里达那北部边境有人发现『长命龙』飞在空中的身影。希望下次有机会能和这头龙拚斗一回。」 吉吉那眼中所燃起的熊熊烈火,我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 「危险的想法是不被允许的喔!我是绝对不会参加的。」 我把这件事情给切断舍弃了。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要接受焚烧的惩罚。 与「长命龙」、翼将及古巨人等强敌对战的痛楚还记忆犹新,不管是多强大的远隔咒式,在发动之前就已经被敌人杀死的话,那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因为有吉吉那这个最强的前锋,不知不觉间我的脆弱已经变成了明显的弱点。一直依赖运气的话,总有一天会完蛋的。伙伴说得对,虽然短时间不会有什么变化,但是前方的路是黯淡无光的。 「不过,吉吉那,我仔细想了想,你没有遵守只能使用食指的规定,这也因此强化了训练的强度不是吗?」 听到我的话,吉吉那沉默以对,下巴放到靠在窗棂的手上去。 「因为,你也是有些心急了吧?」 「你想做就做吧。如果你只是为了满足自我,那在实战的时候死到临头你就会知道了。」 说到这边话题终止,布昂驶进了山里。 我的训练说不定最后也只是隔靴搔痒之举,没有任何意义。 不管是能力或是智慧,都没有办法解决这件事,今后我想也难以找到解决办法。车子往更深的山路横切进去。朝着艾里达那的方向前进,我将车驶离石板路。 吉吉那将手伸到车子的前方,展开立体光学影像。 就像以前一样开始搜寻着被悬赏通缉的悬赏犯。艾里乌斯郡的悬赏名册是看最多次的。 吉吉那打了个哈欠,我也觉得光是开车有点单调。 皇国中危险程度等级最高的「28名最重要指名排序」名册,吉吉那也名列其中。只要他出现,就会被视为人类的敌人。 罗乎罗斯?古因达利亚以金钱及武器援助世界各地的破坏组织,密谋颠覆国家;ibis极光社的社长达鲁西诺,是掌控地下经济的黑社会组织中,实力最强、最庞大的组织。被称为贝金雷姆之尾的团体,其领导者带领异端咒式学者们,反复进行人体实验,姓名不明。 另外,趁着南欧鲁托巴联邦共和国政策的改变,大量生产污染大地的麻药,以麻药之王的姿态君临天下的卡迪思将军,也是国家的大敌。 这几个人类的重要敌人,总共加起来有高达十亿元的赏金,原本人数有三十位,在过去的二十年来似乎只逮捕了其中的两位。其中一个名为萨哈多?达农?以耶迦,他在被逮捕之前透过战争及其他方式杀害了将近九百人,其信徒也同样四处杀人,萨哈多可以说是最残酷的杀人王。另外一人则是被诅咒的吉鲁雷因。因为这两个人被逮捕了,所以全世界似乎也因此变得平静了许多。 我们的目标主要是城市的悬赏奖金,这种大咖跟我们无关。况且我们也没有机会遇到。希望国家及军队中的特殊部队或特别搜查官、武装巡察官等多努力一点。 浏览非法的私设悬赏犯指定一览表,可以看到个人或是黑社会等等各式各样的组织,五花八门的悬赏犯,都有一个价钱。屠龙族里头有一个赏金高达十亿元的超级悬赏犯。真想看看他的脸和名字。 「有声音。」 随着吉吉那窃窃私语,我的视线开始移动。同时我也打了一个哈欠。才刚从昏厥的情况下苏醒过来而已,却感到这么困,神秘的人体真的有诸多不合理的地方啊。 「死亡来临的时候,是不是会有将死之音呢?」 「别吵了,仔细听,这不是自然 的声响。」 这条路位在主要的交通要道之外,理论上很少有人车会往来,我的耳朵听得很清楚。布昂的引擎驱动声,以及敞开的窗户所传来的风切声,除此之外我就没听到什么声音了。 「就在不远处,左边。」 吉吉那的视线往左移动。树木并排的森林广阔无边。的确是有个声音不断传来。我停下来等了一下,左侧的树木交接处,可以听得到小小的破裂声。疾驰的布昂前方上空,一群飞蛇很害怕似的飞翔着。 一声轰然巨响传来! 「是爆裂咒式吗?」 紧接着对面的森林窜出了火苗以及黑烟。轰隆隆的爆炸声响以及凄厉的尖叫声从远方传来。 「是人类在战斗吗?还是『异貌者』的侵袭?」 「嘉优斯,我们走吧!去看看吧,如果有受困的人类我们就帮他们一把。这是进攻型咒式士的工作喔。」 我斜眼看着伙伴的侧脸确认一下他的态度。 虽然他说的话令人敬佩,但其实内心恐怕不是这么想的。他是因为预料到会有战事发生所以才会兴奋不已吧。 另一方面,如果真的是有人来袭击的话,那以我现在这种刚睡醒的状况恐怕很不妙。 「你总是怪我没有常识,但却老是光说不练,说起来你就是个只出一张嘴的混蛋吧?」 「啊!可恶,轻易就被屠龙族给挑衅了。」 我像是要把纠缠内心的树藤给切断一样,把方向盘转向左边。 在树林之间冲破常春藤的阻碍,倾斜的崎岖道路让布昂一直弹跳。朝着爆炸声的方向,一路火速开往阴暗的森林深处。用最快的速度在森林里狂奔,并朝着夕阳的方向飞了起来! 随着布昂的避震设备发出了震天价响的吱轧声,我们又回到地面。剧烈的震动让我们全身骨头都喀啦作响,后轮耐不住冲击打滑了,所以不得不紧急煞车停了下来。 森林里的街道被红色的火光染成红色,咒式所发出的火焰舔拭着道路,在蜿蜒如蛇的道路上并排的几台车,已经全都被火焰包围了。我稍微看了一下身边的车子,车体上印着一个看来开朗活泼的中年妇女,上头写着「逃脱女王柯露翩剧团」的字样,不过在火焰的燃烧下,车体的字已经慢慢跟着烤漆一起熔化了。 脚边有几具人类的尸体横卧,看来是来不及逃走的人丧命了。 有一个肥胖的女人,受到爆裂咒式的攻击,头盖骨被撬开来,脑浆及鲜红的血液流了满地;另外有一个女人则是眼睛、嘴巴、鼻子都冒出了黑色的血及蒸气,看来是雷击咒式的杰作。 我想都没想就跑到死者的身边蹲了下来。把手伸出去用手指摸摸其中一个女人的脸颊。女人两眼紧闭,看得出来她生前应该是个笑起来很温柔的女人。鲜血沸腾的热度透过指尖传了过来。 眼前布满了火焰以及黑烟。逃到远方去的人们只看得到黑色的剪影。 到处都可以听得到进攻型咒式的爆裂声响,以及人们的哭喊。火焰形成一堵墙,轰隆隆地咆哮着,被火焰包围着的人影摇摇欲坠。 一瞬间冲出来的身影夹杂着火焰的余灰。被抱出来的是一个身体被涂满黑炭并且不断咳嗽的中年女子。她的右半边脸已经被烧伤,脸上满是惊恐。 「是什么造成的?」 在女人恐慌到失控之前,我赶紧询问。 「我……我不知道。我们只是旅行剧团中的演员而已,没想到会突然受到袭击……」 女人的话语听起来似乎舌头无法顺利运作。就在她还继续说着的时候,突然之间她的瞳孔因为强烈的刺激而急速收缩。 「啊!那个……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到哪里去了?」 这个强壮的女人站了起来,把我晾在一旁,瞪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接着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往灼热的大火中跑去。 就在我伸出手想要阻止的那一刻,女人的身体已经猛烈抽搐痉挛。 从女人的胸到背穿刺而过的,是一把染了鲜血的钢枪。仰天倒下的女人呆滞的眼神,与我的视线在空中交会。 我抓住倒地的女人,钢枪从女人的头上飞过,我下意识地拔出魔杖剑挥砍,左边的火焰墙中飞出一道黑影。钢枪竟是诱饵! 正想着要避掉致命伤的时候,向我逼近的刀身突然转换成刀刃。冷冷的刀身从我的身旁滑过。 屠龙刀的刀刃被偷袭者的腹部吸了进去。就这样顺势让贾那散铁重咒合金打造的刀身,像野兽般弹跳着,偷袭者的身体断成了两截。人体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彻底分开,内脏以及黑色的血喷洒在空中,伴随着濡湿的声响落到地面。污秽的血就像一朵花,在大地上绽放开来。 吉吉那挥动屠龙刀,在空中画出一个银色的圆,将鲜血和脂肪挥落。 「不要放松你的警戒。」 「知道了啦。」我低下头看着地上的死者。那是一个身穿多层铠甲、拿着旧型魔杖剑的男人。「这家伙到底是谁啊?」 倒卧在地上的偷袭者,和我们一样是进攻型的咒式士。 「真是混蛋加三级!进攻型咒式士竟然沦为街头强盗!」 胸中的苦闷倾吐而出。躺在我手臂上的中年妇女,呕出了血。 「喂……」 除此之外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钢枪从她的左肺及心脏附近贯穿而过,因为她不是咒式士,只是个平凡人,因此根本不可能救得活。这样的伤竟然没有当下立刻死亡,真的是很不可思议。女人的眼睛向上看着我。 「我……我没关系,快去,救那个孩子。剧团里面只有……女人,求求你……」 混着血沫的声音。在女人的双眼里,愤怒、恐惧、痛苦之类的情绪都消失了。 尸体静静地躺在大地上。我站起身来。吉吉那对我点了点头,我们开始展开行动。 轰然作响的火焰以及咒式,交织成残酷的交响曲,掩盖了愤怒的脚步声。 穿过火焰及黑烟。 街道上满满都是紧紧穿着多层铠甲及甲壳质铠甲的咒式士。他们团团围绕着,中间可以看到是旅行剧团的表演艺人们。 剧团的车在悬崖边翻覆,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们背靠着车子,手里拿着棍棒或菜刀,勇敢地作战着。 好像喝醉酒般满脸通红、神智不清的中年女人;看来非常内向,平常应该连跟人好好说句话都很困难的女人;另外还有看起来应该手里拿玩具把玩还比较适合的少女。 这些以命相搏的女人们,脸上挂着必死的表情,看来就像是在守护着什么重要的事物似的。 但是,拿着棍棒的平凡人,想要靠着必胜的决心将战斗高手给击退,这样的事情在现实中当然不可能发生。咒式士们无情地使出咒式及挥动刀剑,一个又一个地虐杀,一个又一个地撂倒。 我感受到腹腔就像有黑色的熔岩流动着,作用量子定数开始干扰。我让局部地方开始产生变化,将热量的不确定性及时间的不确定性两者的比例反过来。 魔杖剑的前端构筑着,发动化学炼成系咒式「爆轰蹂躏舞」。环三亚甲基三硝胺制造了秒速达八千公里的爆风挟带着铁片,从偷袭者的背后开始进攻。 惊讶的表情才刚在他们的脸上浮起,一瞬间他们就被撕裂,变得血肉模糊、支离破碎,全部倾泻在街道地面。 吉吉那穿过爆风的余威,向前挺进。 随着咒式吟唱,屠龙刀在空中疾速飞奔。银白色的圆弧,画过迎面而来的机剑士及钢枪士胸膛,将他们水平横切成两半。吉吉那穿过飞散的四块肢体及一片血雾,继续抢进。兽化士熊的腕力及藏有爪子的钢腕,从右肘被切断。 由下往上翻扬的屠龙刀,从左侧砍进去,刀刃穿过胸膛,从右肩穿了出来。吉吉那的身影穿过之后,兽化士布满兽毛的上半身倒下,沾满血的尾巴软弱无力地跳动着。 钢甲士拚命地使出了化学钢成系第一位阶的「斥盾」,大地瞬间立起了铁制的墙,挡住了吉吉那的快刀。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吉吉那雄壮嘶吼,强化肌肉膨胀到极限。金属屏障一击便垮,咒式士从头盔到两腿间被一刀划过,好像完全没有受到阻碍的感觉。 小肠及肝脏从身体的横切面流泻而出,宛如地狱之门从体内开启般,死者的遗体左右分了开来。血雾弥漫中,吉吉那滑动突进,我边跟随着宽广的背影,边构筑咒式,转眼间我们已经来到旅行 剧团的表演艺人拚死力守的地方。 温和的人们变成了折迭扭曲的尸体。每位死者的表情都充满了痛苦及哀怨,然而又蕴藏着一种保护了重要物品的安心感。 呻吟的声音传来。 我爬上尸体所堆成的小山,翻动着死者的手腕、双脚及身体,从中寻找幸存者。 在尸体之间,我看到了一个身穿燕尾服的背影,宽广的背上及肩膀,插了难以计数的刀刃,而他的身体下方有个女子伏卧着。我赶紧把手伸进去,抱着女子的上半身,从层迭的尸体中将她拖出来。原来,那是一个长相端庄的女子,看来正是车体上所描绘的那位柯露翩。 「妳是柯露翩吗?妳还活着啊?」 「呼,」女子大大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没错,就是我。我正是大名鼎鼎的逃脱女王柯露翩。」 中年女子的眼睛在我身上扫了一遍。 「你就是解救我的男人吧,长得真像我死去的丈夫年轻的时候……」 柯露翩满脸鲜血的脸边歪斜着边说话。她的脸上散发出光芒。 「我……我没事……」 吉吉那本打算发动治疗咒式,但却被女人给厉声制止了。 「赶快看看躲在我下面的小孩,是不是平安无事……」 在女人大大的胸部下方,有个小小的身体露了出来。柯露翩用尽最后一分力气,举起粗壮的手腕想将小孩穿过尸体传过来。我赶紧伸出手去接,一接到手才发现小孩的体重非常轻。 那孩子全身沾满了柯露翩的鲜血、黑色的煤炭以及泥土。紧闭的双唇、惨白的脸颊,还有琥珀色的发丝之间,那双眼睛呆若木鸡。 唯有蓝色的眼珠,直直地盯着我看。 我避开那双透视灵魂的视线,赶紧确认孩子的呼吸及脉搏。因为看到孩子的头发之间有血不停流出,所以赶紧跟专家吉吉那换手。吉吉那用大拇指下方的大鱼际肌加以搓揉,确认孩子下巴的肌肉是否有在收缩。 「没有在收缩,脑压也不高。头部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吉吉那用冷静的目光将孩子的全身扫了一遍。「看来只有一些擦伤和刀伤,性命应该无虞。」 「没事了。」我转而望向柯露翩,「因为妳和其他人勇敢的保护,孩子没有大碍,所以妳也别死啊!」 柯露翩拚命地呼吸。 「逃脱女王柯露翩最后的魔术演出非常成功,对吧!」 柯露翩满是血的大嘴,浮现了满足的笑容。 就好像是夏日晴空般的灿烂笑容。 这么好的女人,可不能就这样在这边死掉啊!这样的世界错得太离谱了! 「对……对不起……我要为那个孩子变的逃脱魔术,还没有……结束。先生,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虽然可能只是一件小事,但柯露翩的话语听起来却非常慎重,我想都没想就立刻点头答应了。 「我一定会让这个孩子的逃脱魔术成功的!」 「你真是一个好男人,我……要不是……」 柯露翩的笑容就这样从我的左肩滑落。 我什么都没说,就这样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柯露翩急速冷却的体温,以及被我抱在胸口的孩子温热的体温,一起在我的胸口交替形成一道旋风。 「嘉优斯,还没结束。」 吉吉那的声音传来。 被火舌吞没的车子,以及周遭的树林之间,有一道微微发亮的光在注视着我们。魔杖剑及魔杖枪闪耀着不祥的光芒。紧接着手握发动咒式的凶器、接二连三现身的,正是进攻型咒式士们。 紧握着魔杖剑的银色护腕。模仿恶鬼及巨龙的造型盔甲。多层铠甲与甲壳铠摩擦得吱吱作响。使役虫念念有词召唤使役兽,照亮夜空的红色火焰,投射在咒符及知觉眼镜上。随着魔杖剑挥动,我注意到「平稳的旗手巴洛雷克」系列九四式正在激活,这让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这不单只有哲贝伦系,还有属于亚尔利安人的巴赫鲁巴系及伊杰斯系。刚刚几乎要失败的皮耶祖系咒式士也身在其中。 不需要用知觉眼镜确认,也可以清楚看出现场共有三十四名进攻型咒式士,从悬崖之外的三个方向逼近,组成了一个人网把我们包围了起来。 我静静地将伟大的柯露翩庞大的遗体放了下来。接着边将孩子抱在左下方边站了起来。我怒视着前方,嘴巴因为憎恨而歪斜扭曲。 「呼,大家应该会觉得很惊讶吧,因为我竟然有一点生气!」 「嗯嗯,我跟嘉优斯一样感到有点不开心,我也是一样抱持着相同的情绪。」 吉吉那也扬声说道。他举起屠龙刀,站到我的身边。 人网中走出一个体型硕大的钢斧士,将魔杖斧扛在肩上大大地晃动着。 「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跑出来捣乱的,赶快把小孩子交出来给我们,然后立刻滚开吧!」 在他的对面,一个抱着魔杖长枪、身穿多层铠甲的重机枪士笑了起来。 「不过说实在的,我们当然也很乐意杀了你们。」 第二章 小小的手掌 如果你问什么是最强烈的情感,那无庸置疑就是憎恨。 但是,如果回答这个问题的是老人的话, 那他可能会苦笑着说,憎恨必定有嫉妒相伴。 期待着自己想要的东西能够拿到手的时候,就好像胸口有把火在烧一般痛苦,心怀憎恨的人们都深知这一点。 然而面对自己作践的人生,事到如今也只能无力地笑笑了。 波拉菲斯?力德「失败与败北的秘诀」同盟历三十三年 ◇ ◇ ◇ 「所以你们就这样彻夜马不停蹄只为了远离龙的追杀吗?如果问我讨厌什么的话,我觉得应该就是我不想变得像嘉优斯那样吧。」 警部补苦笑着说。 「来吧,喝杯咖啡提提神吧。」 贝利克递出一个廉价的纸杯,我边打哈欠边接了下来。 午后在艾里达那市东警察署一楼的走廊,我坐在长椅上看着杯子里的咖啡,黑色的液体在荧光灯下摇曳。 吉吉那则是将背靠在冰冷坚硬的强化水泥墙上,眼睛紧闭着。如果他的眼睛可以就这样永远闭着不张开的话,那么世界和平可以说是就迈出第一步了。 我叹了长长的一口气,拿起纸杯就口喝下,一放下杯子,我的嘴里就吐出了充满苦味的意见。 「喝咖啡的确是可以提神。不过这味道还是一样棒到不行啊!虽然我没实际品尝过,不过病死猪的猪脚应该就是这样的味道吧?」 「不论何时你的嘴巴都还是一样这么臭。」 贝利克的方型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他虽然身为警官,却和一般人一样可以开开玩笑,这种个性的男人倒是很少见。 「不过,你可要小心那张嘴喔,就连伊昂果也会担心他呢。」 「伊昂果的确很担心我们,是吧。每当波库尔竞赛举办的时候,我和贝利克都会赌一把,但那个伊昂果啊……」我噗哧笑了一下。「是塔鲁夫鲁兹队的疯狂支持者,每次都将赌注下在永远排名在最后的塔鲁夫鲁兹队,简直是把钱白白送给我们,真不知道谁该担心谁啊。」 「不过,身为咒式律师,他可是足以和艾莉妲娜一争长短的高手,在法律界他的人面也是很广。」 贝利克的眼神中透露出认真的光芒。 「根据伊昂果所给的情报,跟你打对台的咒式协会似乎已经开始采取动作,好像是针对很久之前的事件。」 「我知道,伊昂果的情报还有你的忠告,我都会好好记住的。」 贝利克将情报泄漏给我,事实上应该已经违反了警备管理规章了吧。 有听到的人,都是共犯。 「但是,咒式协会到底为什么要针对我呢?难道是不希望之前曾发生过的托利多努斯以及吉尔夫伊鲁事件再次重演?」 「你啊,也担心太多了吧,这种事情永远烦恼不完的。」 吉吉那闭着眼睛笑了。 「如果让我来说的话,你违反了脸看起来太不景气的规制法,还犯了公然猥亵罪,另外戴眼镜的罪也算一条吧?」 我边喝着难喝的咖啡边回嘴道: 「你自己光是活着就违反了国际条约了,哪还有资格说话!你也要感谢这里不是神圣伊杰斯教国,不然婚前性行为可是要判死刑的!」 吉吉那冷哼一声。明明自己那么贪图美色却不知反省。 「总之那种像妖精事件之类难以想象的理由,当作你的死法最适合了。」 「你去死吧吉吉那,你一定会得到跟肛门相关的怪病而死!」 我们之间无聊的玩笑话,让贝利克听得目瞪口呆。 不过,我察觉到贝利克意图不经意地将话题带往无关紧要的方向,我可不是傻瓜。 「结果昨天现场的状况如何?」 我单刀直入的问题让贝利克警部补表情为之僵硬。 「搜查班的同仁到了现场后,发现状况真的非常糟糕。」 贝利克拿起自己的纸杯喝了起来,褐色的液体伴随着话语流动着。 「柯露翩剧团,以及攻击剧团的咒式士们,恐怕是全部都阵亡了。森林里及街道上散布着尸块及内脏,要判断谁是谁看来需要耗费很长的时间,可能得要花上永远的一半时间吧。」 隔着咖啡蒸腾的热气,我看到贝利克的眼睛里流露出恐惧。 「那些人也真是凄惨,被『长命龙』的吐息击中的家伙,我看是连一个细胞都没剩下了。吐息将地面熔化,现在森林应该还持续燃烧着。」 一想到龙吐息的情景,恐惧感便从我的背脊油然窜起。一旁的吉吉那似乎也回想到同样的事情,把脸转到一边去。 将一切都破坏殆尽,愤怒的神之一击。这样的事情压根都不想再碰到第二次。 「那些死去的咒式士,有非常多是单纯的街头强盗……」为了摆脱纠缠不清的恐惧感,我提出了一个问题。「那么,到底是哪里的谁雇用了这些人去攻击柯露翩的剧团的呢?」 「应该是边境的咒式士佣兵吧。就算努力去调查,要找到那些袭击者的资料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到底要不要说出进攻型咒式士和龙同时间一起来抓那个孩子的原由呢?贝利克犹豫着。 不过,还是说出来比较好吧。 「关于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 贝利克喃喃自语的声音散逸的同时,传来了一阵惨叫声。 接着走廊深处的门像是被风吹动般打了开来。门的阴暗处,有个小小的人影滚了进来。 走廊上,一个穿着沾满煤炭、泥巴和血迹的衣服,用四肢在地上爬动着的人影,正是那个孩子! 门那头,一个满脸愤怒的女性警官追了过来。孩子和女性警官在门前的走廊对峙,构成了一幅奇妙的画面。贝利克看着两人并在心中暗忖着。 「伊莎蕾娜巡察,怎么了?妳要对这么小的孩子做什么啊?」 「我才是让那个小孩给整了呢!」 这位被称为伊莎蕾娜巡察的女性警官,从夏季制服的袖子伸出两只雪白的手腕。桃红色的抓伤痕迹看起来挺痛的。 「我要帮他把煤炭、血迹等等的脏污给擦干净,没想到这孩子却把我抓成这样!」 女性警官如泣如诉的声音,让人觉得有点性感。我们的眼光回到在女性警官面前爬来爬去的孩子。 长长的发丝之间,愤怒猛烈燃烧的双眼瞪视着。 孩子的眼睛转来转去,拚命地寻找逃走的路线。他想必是感受到现在在身边的都是敌人,自己就像无处可逃的野兽一样。 「冷静下来,我们没有要对你做什么。」 贝利克张开双手表示自己并没有敌意,同时趋身向孩子靠近,然而就这么一个小动作,就已经让孩子吓得往走廊的深处弹退了一大步。 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并站了起来。贝利克在跟小孩的应对方面也太蹩脚了吧。在这方面我好歹是预备学校的讲师,多少有点习惯了。 我慢慢地接近,用像野兽的姿势靠近孩子,他则用警戒的眼神一直盯着我看,并且从喉咙深处发出威吓的低吼声。 我在孩子面前蹲了下来,露出小小的微笑。 「你还好吗?」 从长发间投射出来的视线,与我的眼神水平交集。 「你还好吗?」 我再问了一次。孩子已经不再从喉咙深处发出像胆小的猫所发出的威吓声。最后,小小的下巴上下移动,孩子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想他应该觉得我是可以帮到他的人。 「那么,要喝一点咖啡吗?」 我把纸杯递出去的时候,一头乱发及小小的脸庞轻轻地左右晃了晃。 「不喜欢苦味吧?」 这次孩子的头比之前更大幅度地上下摆动。 「这样啊。其实警察署的咖啡喝起来味道就像泥水一样,你的嗅觉还真是灵敏,将来说不定可以当一个厨师喔!」 孩子全身紧绷的肌肉慢慢地放松下来。 「那么,跟我说说话吧。大家都想要帮助你啊。」 我笑笑地伸出左手。孩子的视线穿过头发向外探看,惊讶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不可思议的景象一样。然后,他的视线移到了我的脸上。 那是一双美丽的水蓝色眼睛,就好像人迹罕至的南方海洋一般,有着透明清澈的眼神。 「你可以完全相信我,好吗?」 第三章 蝴蝶与蓝色的火焰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很残酷的国王。诗人来到国王面前,对着国王说道: 「国王,你做错了。」 「诗人啊,你所说的话非常正确,但是直接来跟我说这种事,你才是错得离谱的傻瓜。」 国王下令砍掉诗人的头。 而国王,直到去世之前,仍旧是一国之主。 巴雷欧拉?阿雷欧?库斯纳 「国王与诗人」皇历三九九年 ◇ ◇ ◇ 当我醒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不晓得什么时候回到了自己家里的待客沙发上坐着。而且,膝盖好沉重。 往下一看,发现双脚上散落着白金色的发丝,像小河一般包覆着吉薇的头。 她陷入熟睡状态,嘴角还流了些口水。昨天我睡着时的模样被她给看光了,现在换我看回来。 突然之间,一个好主意在我脑海浮现,不如来玩玩看吧。我用手将吉薇及肩的头发收拢,然后在下巴下方打了个结。 美术评论家如果看到的话,应该会说这件作品缺少了点意外的惊喜元素吧。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我马上另外拉起发丝,拿几绺在手里,并在鼻子下方、鼻梁,以及额头等处用发丝打结。 哇呼!真是前卫艺术!作品名称就叫做「被头发覆盖的悲哀女性」,我想连意见很多的评论家应该都会为之疯狂。我真应该现在就转换跑道去当个艺术家,专门以女生的身体来表现艺术。 捉弄吉薇让我一早起来就感到心满意足,为了不要吵醒吉薇,我迅速用双手撑住她的头,让我的身体可以自由移动。我以折迭好的毛巾代替枕头,插入待客沙发和吉薇的头中间。移植手术非常成功,患者的状态也很稳定,平静地持续安眠。 少女阿娜琵雅在昨晚找回语言能力,我们不停探究着她的身分来历直到深夜,结果可以说是一无所获,就这样三个人全都七横八竖地睡着了。 我边打哈欠边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背好痛。最近我越来越常直接在待客沙发上睡觉。再次打了个哈欠,我顺势往左边查看,里面那间房的地板上,我看到了阿娜琵雅的脚踝。 我边扭动脖子边走向阿娜琵雅。早晨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有一个少女直接倒卧在地板上。她的两只小腿横放在屁股的旁边,两手则撑着地板,那姿势看起来就像是小狗一样。 在阿娜琵雅四周,堆满家里原本就有的书籍或数据,看起来非常杂乱。从少女的眼神看起来,似乎对这些书挺感兴趣的。 「早安,阿娜琵雅。」 一听到我的声音,阿娜琵雅的脸就立刻扬起,表情看来既害羞又迷惘,不过她还是用小小的声音响应了我。 「那个……早安……」 阿娜琵雅仰视着我,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我想她应该忘不了科露翩以及整个剧团所发生的惨剧吧,但她却让自己看起来已经恢复元气了。真是勇敢得教人心疼。难过的时候就该好好表现出来啊。 「我好像吓到妳了,不好意思。」 我想要守护小小的阿娜琵雅。下意识地单膝跪地,我把阿娜琵雅抱在胸口。 「我知道妳所经历的一切很可怕,但现在已经没事了。」 阿娜琵雅在我的胸口小小声地笑了,似乎是因为总算能够安心了。 「这里怎么会乱成这样啊?」 「我想说不能吵醒你们两个人,所以来这间书和照片很多的房间东翻翻西看看。」 「要整理整理吗?」 「嗯。」 阿娜琵雅用力地点点头,我把她放开,右脚膝盖也跪在旁边的地板上,两人一起收拾着散落的书和照片。 料理指南,与时代脱节的齐格蒙特诗集,还有一本稍微过期的业界杂志「咒式士之友七月号?咒式士法律特集」,这是我研究咒式的开端。 偶然间,一本载满研究资料的书籍打开了,我一看到心跳便马上剧烈加速,整个人僵直无法动弹。 阿娜琵雅将纤细的脖子靠在我的右肩上,怯生生地看着我。 「那个,我刚刚也有看到这本书。」阿娜琵雅越过我的肩膀用手指头比了比。「这是嘉优斯吗?虽然看起来比现在年轻。这个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人,就是那时候一起来救我的吉吉那,那这个大叔,还有这个哥哥,以及这个女人又是谁啊?」 阿娜琵雅所指的,是吉欧尔古?达拉海德、斯特拉托斯?莱恩?昆德拉,以及库耶罗?拉汀。这是吉欧尔古咒式事务所的纪念照片,我本以为这张照片早就不见了,没想到会在这边找到。 我的舌头打结了,支支吾吾的响应着阿娜琵雅的问题。 「是以前的同伴,」我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尽量让说出来的话听起来自然一些。「……还有以前喜欢的女生。」 「这个女生和活泼大方的吉薇姐姐不一样,看起来很优雅呢。」 阿娜琵雅看着照片中的库耶罗,似乎很想把她给吃下去的样子。灰白色的头发、蜂蜜色的肌肤。库耶罗温柔的眼睛里,有着跟老鹰羽毛相同颜色的眼珠,满溢的回忆投射到我的心。 阿娜琵雅天真无邪的眼神,像是无声问着「她现在怎么样了?」但我没有办法回答。 那些光荣与血战,坚定的友情以及相恋相爱的每一天。五个人一起度过了黄金岁月,一起生活、一起举剑作战、一起吃、一起笑,以及许许多多的叹息。 那时候我觉得只要五个人在一起,我的世界就完整了。 这一切如今只剩下贯穿胸口的痛楚罢了。令人感到痛苦的结果,到现在还依旧让我的心隐隐发疼。 「……嗯,总之发生了不少事情。」 好不容易开口说话了,但却活像个笨蛋一样。这样的说法只会更加刺激阿娜琵雅的好奇心。 「发生了不少事?」 「嘉……优……斯……」 随着带点怨恨的声音传来,吉薇出现在房间门口。额头、鼻梁、鼻子下方、下巴等等的地方,都有用头发打成的结,看起来非常奇怪。 阿娜琵雅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我则摆出一脸认真的表情。 「唉呀,吉薇妳是怎么了?怎么会弄得这么奇怪,这个刚睡醒的造型是来自于未来吗?」 「我要杀了你!吼!」 吉薇发出了奇怪的吼声,接着便使出了高超的回旋踢,我的头颈立刻中招。我边想着吉薇今天所穿的水蓝色内裤,边倒卧在地。 库耶罗的照片,消失在书本之间。 夏日的阳光像是敲打般洒落在艾里达那的街道上。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有人拚命用手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有人躲在阳伞下一脸倦容,每个人都赶着前往自己的目的地,不然就是彷徨地搜寻着有冷气的地方。 尽管夏天已经来了、尽管发生了多么重大的事件,艾里达那也不会因此停下来一秒。在十字路口的人行道上,吉薇妮雅混在人群里走着。白金色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光芒。绿色的眼珠散发出活力的精光。她在马路上缓步前进,左手拿着一迭资料,右手握着手机正在通话。 「刚刚提到的贝罗尼亚斯公司提供技术支持的案子,请转给伊列可夫去执行。」吉薇对着手机回答,对方响应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将讨论的话语做个统整之后,吉薇露出微笑。「是,他很适合来负责这件事情。在拉兹耶尔他是个表现很突出的人才。」 吉薇妮雅边用手机说明边持续前进。 「那么,祈祝这次的合作会有好的结果。」 听到对方说了感谢的话语之后,她便挂断了电话。庞大的影像数据还停留在眼前。为数众多的企业,盘根错节地成为巨大计划的一部分、一部分、一部分……这一切实在全都难以理解。她也只是顺着他人的期待,就自己的立场给一些意见罢了。像吉薇妮雅这样的人,不过都是企业的巨大机器齿轮中,一根小小的螺丝钉罢了。 吉薇妮雅将资料整理好之后放回包包,接着快步向前。走过人行道之后向左转并继续前进。前方有一家人在散步。被母亲和父亲夹在中间的小孩子,脸上无邪的笑容让吉薇妮雅停下了脚步。 在吉薇妮雅的想象中,阿娜琵雅应该很适合穿她这个年纪的小女生所流行的那些衣服,我想要好好地装扮她一下,说不定可以来办一场服装秀喔。 右转之后,吉薇妮雅朝着约定好要碰面的百货公司走去。从早上开始分开行动的嘉优斯及阿娜琵雅,已经先在转角等待。 吉薇妮雅自己分析了一下,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凡事都以女儿为优先考虑的母亲一样。 「谁是妈妈啊,再说,那谁要当爸爸啊!」她暗自挖苦自己,并且看看四周的人们有什么反应。吉薇妮雅总是会不小心就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这点真的需要多加注意才行。她加快脚步离开原地,尖尖的耳朵染上了淡淡的粉红樱花颜色。 吉薇妮雅对自己与男朋友的未来怀抱着梦想。 当然,吉薇妮雅能够理解男朋友也会考虑许多和她在一起的未来。动了结婚的念头时,也都会因为以前发生过的事件而踌躇不前。最糟糕的那个事件,在他们两个人之间造成鸿沟。问题并非出在事件上。就算是什么都没发生的日常生活,也会造成裂缝。尽管那些裂缝看起来可以跨越过去,但长度及深度却是无限延伸的。 为了把这些不好的想法赶出脑袋,吉薇妮雅脚步加重用力踩踏在马路上。 不论情况如何,人都还是能够跨越过去的。在克服困难的过程中,人会因此而成长,彼此的牵绊也会加深,虽然这听起来很戏剧化,但吉薇妮雅深信不疑。 混入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吉薇妮雅在人海穿梭,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吉薇妮雅察觉到有一道视线正盯着她看,她随着那道视线望过去,看到路旁设置的自动贩卖机前方,有个人影站着。 那个人就这样杵着不动,身上穿着涂有黑色和白色所搭配的奇怪衣服。街道上的人们就这样通过那个人的面前,吉薇妮雅也同样快步通过。 在艾里达那,有许多人会争奇斗艳地做许多奇怪的打扮,像是全身穿上盔甲的进攻型咒式士,便会拿着魔杖剑在街上乱走乱玩;喜欢让娇小的「异貌者」变身成各种动物,并带上街溜达,这样的事情也挺流行的。所以只是衣服有黑、有白而已,没什么好奇怪的。 在下个路口右转之后,结果又看到一个男人。一个奇怪的人的侧脸。白色的脸颊,黑色的长发。这个奇怪的男人同样站在自动贩卖机的前面。他右手拿着硬币,似乎在找投币口。看起来好像不知道该怎么使用的样子。 吉薇妮雅心想总有人会去帮助他的,于是继续向前走去。转了个弯之后,她猛然停下脚步。 「啊!对啦对啦,连阿娜琵雅我都愿意帮了,却放着那个人不管,的确是说不过去啦!」吉薇妮雅边自言自语边转了方向。刻意绕回到刚刚的路上。 吉薇妮雅来到自动贩卖机前,站在那个奇怪的人旁边。 「不好意思,你是外国人吗?我可能太过管闲事了,不过,你需要我跟你说明一下使用方法吗?」 吉薇妮雅提出了问题,但人影动都没动。从侧脸看来,白色的脸颊和额头就像石膏像一样。高耸的鼻梁下是红色的唇。双眼紧盯着自动贩卖机看,美丽的五官让人难以判断他究竟是男是女。从整体看来应该是个男人。 「方便的话,请您教我。」声音里头混杂着老人的冷静以及小孩的稚气。「我比较熟悉的是十几年前的自动贩卖机,现在这台和我所知的概念完全不一样了。根本就是恶鬼罗煞的同类。」 蕴含深意的声音,阐述着不理解日常琐事的现实状况。听到男人的烦恼,吉薇妮雅只是笑了笑。 「自动贩卖机为了确实做好防盗,就连用手机扣款都已经褪流行了,现在最新的是透过本人的认证,从银行端直接付款。」 吉薇妮雅举起拿着手机的右手,在贩卖机上感应了一下。另外再举起左手,朝着亮灯的商品点了一下。男人看起来应该没有带手机,所以吉薇妮雅拉起了他的手。利用身体里面所植入的身分认证元素,也是可以购买东西的。 男人选择了支付,机器就运作了起来。雪白的手从贩卖机中拿出来的,是一瓶宝特瓶瓶装水。男人的视线在机器及瓶装水间游移。 「进化指的应该是单纯对环境的适应力有所进步,这种顺应特殊环境的状况倒是有些畸形。」 在吉薇妮雅所认识的人里面,吉吉那算是英勇类型的美男子,不过眼前这个男人的美貌可说是全然不同。那是不属于人类的美。这么俊美的人,应该是异次元或异世界的艺术家才有办法创作出来的雕像。 原本侧脸以对的男人,不晓得什么时候转向正面。蓝色的眼珠直直盯着吉薇妮雅看。 「我跟皇城的一个男人打赌,结果我赌输了。他说『去帮我买水』,我请侍女去拿,但他却说『我想要喝你从艾里达那带来的水』。从那之后我已经有几十年没使用过自动贩卖机了。」 「你特地从皇城跑来艾里达那?特别为了买水而千里迢迢跑过来?」 吉薇妮雅的眼里满是惊讶。男人苦笑着表示认同。竟然大费周章地跑到这么远来,吉薇妮雅实在无法相信。 不过,从对方的言行举止看起来,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基本上不太可能十几年没有用过自动贩卖机,或许那只是言语上的夸大罢了,不用太过认真。男人的双眼仰望着艾里达那的天空。 「那个人啊,个性很差。他说如果我不跟他赌的话,就要叫东方的剑士砍了我的头。我想他应该是开玩笑的,但剑士却很乐意砍我的头,我曾经被砍过一次,真的很痛。」 男人用左手抚摸着自己的脖子,视线从天空移转到眺望远处的皇都。 「他是我最大的敌人,但却也是盟友。我想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听起来是很紧张的关系啊。」 吉薇妮雅叹了一口气。她无法理解,不过说起来她自己的情况也差不多。 「我也有像这样的朋友,像你说亦敌亦友的关系我也有两个。」 「这么说来妳很辛苦啊。」 听到男人说的话,吉薇妮雅的嘴角不禁上扬了。 「对啊,真的是很辛苦。」 随着蕴含复杂意味的谈话内容,男人的一双眼睛开始起了变化,与那张超越人类的美貌脸庞非常搭配,然而现在却从蓝转红、从紫转绿,甚至变得像彩虹一般。嘴唇也弯成了半月形。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实在很难发现那是男人在笑。 「妳真的是一个会做好事的女人啊。」 「嗯,哈哈……」 吉薇妮雅不太了解男人话里的意思,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男人彩虹般的眼睛又变成了红色。鲜红的嘴唇像腐蚀的花一般歪斜着。 「原来如此,这个波长表示妳跟那个人有关系吧。」 令人费解地取得同意之后,男人跨步向前走去。 「真是偶然的奇遇。不,应该不是这么说。因为打赌的关系所以我来到这里观光,因此吸引了许多有趣的事情发生吧。」 男人的周围出现了八个宝石浮在半空中。红、蓝、绿、黄、紫、橙等等颜色的宝石,像绕着行星转的卫星般,依照斜斜的轨道飘浮环绕着。从光滑的宝石表面看过去,可以看到内部有东西在动。宝石的内部,有好几双眼睛在看着吉薇妮雅。像蛇的瞳孔一般细细长长的,看起来似乎是在笑。眼前的情景令吉薇妮雅感到害怕,因此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她的背贴在自动贩卖机旁边的墙壁上。没有后路可以逃了!男人的脸凑了过来,近到鼻子和鼻子都快要互相碰到的距离。 「妳真是个有趣的人,我也来跟妳说三件有趣的事情吧。」 那张超越人类的美貌脸庞,填满了吉薇妮雅的视线,马路上应该有很多人在周围走来走去才对,现在却都消失无踪。举目所及没有其他任何人。吉薇妮雅的眼中,红色厚重的天鹅绒布幕,从左右两边降下,舞台就这样出现了。舞台像是打开了另一个次元的门一般,只看得到男人蓝色的眼珠。 「首先,很久以前你们对我开的玩笑,反倒变成了让种子萌芽的助力,结果也出人意料之外地结出了奇形怪状的果实。我想要将果实分享给你们,你们会愿意接受吧?」 蓝色延伸得更广了。 「再者,我想说的是,妳和我存在的这个时间点,是反复不断重来的世界。」 「不断重来的世界?」 吉薇妮雅张开嘴唇,重复说着男人刚刚说的话。 「以前曾经发生过的状况,同样的人物再重新上演一遍。」男人的嘴唇有点讽刺地歪斜着。「不,有些人的角色有所变动,不过那是必然会有的误差。」 男人的眼睛变得更蓝了。这 里的物理法则完全跟人类的想法不同,冷酷的宇宙呈现灰暗的蓝。对于对方的话,吉薇没有办法反驳,压倒性的事实支配着这个世界。 「世界不是只有一个。」 宇宙的蓝占满吉薇妮雅的全部视线。脚下的大地消失,无重力的感觉袭来。上下左右的规则全都消失不见的世界里,只有吉薇妮雅和那个男人互相对峙着。 「先不管多次元宇宙的事情。这个世界样貌的变化,是根据谁的想法而来的呢?这个才是重点。光是这一点就能造成很严重的灾难啰。」 男人的声音就像流星,划过冰寒极地的宇宙。 「人的力量是不可能改变这个世界的。不管是多伟大的人,或是发明了多少东西,也没有办法决定世界的样子。不论是谁都一样。」 男人的眼睛像是要看透吉薇妮雅的内在一般紧紧盯着,简直就像无礼的解剖医生一样。 「像这样的行动绝不是没有意义的,但还是有人会笨到不去做吧。然而,想都不想总之就是不去做,也是一个选项,这个世界就是融合了所有的事物,就像大河因为加入了许多东西而幅员变得更广一样。」 对方的问题听起来也像是一种确认,吉薇妮雅有点搞不太懂。 「世界的流向是不会变的,不过人们在参与其中的时候,可以让流动的速度加快。所以这个世界再次重来的时候,就会呈现不一样的速度,不一样的流动方式。」 面对男人眼神的束缚,吉薇妮雅咬着嘴唇。痛楚让她恢复了意识。 「你究竟是谁?一直不停说着意义深远到让人听不懂的话,你就是一个专门要让人困扰的人吗?或者其实你单纯只是个笨蛋?」 「原来如此,妳比我所想的还要强。接触到我的世界之后,居然还能够有这么强势的表现啊。」 男人在周围所布下的,正是干涉结界。量子干涉让周围的光扭曲。同时用量子干涉让吉薇妮雅身上的毛发转化成光。意识的抵抗可以让量子分解不再扩大,然而物质性的压力仍旧确实存在。 「我只是一个稍微活得比较久一点的单纯的旅行者,偶然在这个地方出现而已。」 面对男人的微笑,吉薇妮雅的眼睛变成了恐怖的深绿色。男人的眼睛则自顾自地转换着各种颜色。吉薇妮雅对着柏油路用力跺脚,像梦一般的舞台便消失无踪,眼前的视野也宽阔了起来。 「你不只是单纯的变态狂,我知道你一定是想要用什么东西来跟我做交换条件。」吉薇妮雅吸了一口气。「因此不管你想说的是什么,我的答案都是no!」 吉薇妮雅脚跟踩踏地面并扭转身体。强力地将自己的眼睛从对方的视线中拉走。一旦分开,身体就可以动了。即使膝盖发软让吉薇妮雅感到羞耻,但她还是苦撑着。 伸直膝盖,赶紧逃走,就在她向前狂奔的时候,背后传来一句话。 「妳的选择将会改变某个人的心。只是这样的一件小事,都会使得世界的流动变得更加快速。」 吉薇妮雅一直向前跑,完全不管男人说了什么。塞住耳朵、全然拒绝,只一味地向前跑。 「你的谜语我没有办法回答啦!」 「隐藏起来的并不是这世界,而是妳自己本身。人类才会隐藏自己。妳心中思念的那个人,也是把自己隐藏起来了。」 声音接连不断地传来,话语刻划在空气中。在这之中并没有挟带任何感情,听来只是想要将事实说出来而已。吉薇妮雅什么都不想听,光顾着逃。 「到最后世界之流根本没办法改变任何人,所以最近妳所爱的人,将会面临死亡的威胁。」 这句意料之外的话语让吉薇妮雅停下了脚步,空气像是被切开了般震动了一下。 谜样的人物消失在街角看不到人影了,留下来的只是一阵风。街上的人们全都回来了。上班族、家庭主妇、学生等等,在夏日炙热的暑气下走着。脚步纷杂、相互交错的人们,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人消失了。谁消失了?什么时候消失的?没有人知道。 吉薇妮雅叹了一口气。心跳加速猛烈到像是在胸腔内部跳舞。耳朵后面的脉搏就像铜锣一般嗡嗡作响。 才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吉薇妮雅的心悸就让她自己慌了手脚。她慢慢地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藉此让自己冷静下来。 在艾里达那里头,奇人异士非常多。然而这种意味深长的言语却让人大惑不解,或许可以利用地下迷宫的导引人员所使用的技巧来帮助自己厘清。吉薇妮雅强行逼迫自己认同这样的想法。 吉薇妮雅在艾里达那的街道上前进,转过街角。 艾里达那的扎马多百货公司前面聚集了非常多人。望向百货公司旁边一座时钟的下面时,吉薇妮雅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红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珠、温柔的脸庞。站在那里的,正是嘉优斯。注意到吉薇妮雅正在靠近,嘉优斯露出了柔和的微笑。站他旁边的阿娜琵雅把手举得高高的,似乎是在强调自己的存在感。 吉薇妮雅穿过人群的缝隙逐步往前,直到来到两人面前才停了下来。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与两人相会了。 「好久不见。」 嘉优斯微笑了,吉薇妮雅也笑了起来。尽管两人都深爱着对方,但那是确认彼此都安好无恙,放下心来的微笑。 「明明今天早上才见过而已。」 嘉优斯伸出了左手。吉薇妮雅看到后马上伸出右手。两人手牵着手,走在艾里达那的街道上。夏日暑气逼人,尽管如此,两人的手却因为热情而黏在一起。 两人走出百货公司。阿娜琵雅蹦蹦跳跳地跟在后头,她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深蓝色。留意到少女的异样,嘉优斯及吉薇妮雅将牵着的手放开。两人之中拉开了一些距离。 接着,嘉优斯的左手抓起阿娜琵雅的右手,吉薇妮雅则用右手牵起阿娜琵雅的左手。 阿娜琵雅眼中的忧虑顿时消失了。在两人之间,阿娜琵雅满脸笑容地点着头。嘉优斯及吉薇妮雅也微笑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嘉优斯的话语戛然而止,已经无话可说,吉薇妮雅用绿色的眼睛看着嘉优斯。 「咦?难不成,你现在心里满是幸福的感觉?」 嘉优斯别开了脸。就是这么平凡又宁静的幸福三人组。单刀直入的问句让人害羞,青年被幸福感包围着。在时钟底下,青年的右手伸入怀中。眼睛盯着一旁的恋人与少女看。 「吉薇……」 「嗯?」 女人的脸往上抬。绿色的眼睛回望青年。 三个人在人群中前进,稍早那个谜样的人物所说的话,在吉薇妮雅的脑中掠过。不过,人群的流动也一并将她的思绪给带走了。 「对了,贝利克知道你把孩子留在身边的事情吗?」 在事务所里,吉吉那一脸呆滞地提问。 「哎唷,阿娜琵雅在儿童养护机构引发了不小的骚动,把工作人员踢倒之后逃了出来,导致任何一个单位都不想要接收她,在说服对方之前也只能让孩子先留在我这里了。」 一如往常的事务所里,一如往常的待客沙发,我和吉吉那面对面地坐着。 我把脚翘得高高的抬头看着天花板,吉吉那则专心在保养屠龙刀涅雷多。 「对了,贝利克说咒式士协会有所动作的情报好像是真的。」 「是emes还是enok呢?」 吉吉那边拆解屠龙刀边询问。 「事态非常严重,根据咒式士最高法院的情报来源培聂多所说的,询问官好像要来艾里达那。」 「真是麻烦啊。」 吉吉那抬起头来,俊美的脸庞流露出烦恼的忧虑。「是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啊?」 吉吉那自己确认了一下。 「对于咒式的监控,各个国家都是独立作业的,如果没有正常依规定使用咒式的话,监控组织就有权力开罚,算是很强势的组织。」 我点点头。在新闻报导或是电影中,也可以看到这样的组织在历史上已经存在许久。 「那些人只是单纯违反咒式法的话是不会怎么样的,」银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所以应该是违反了国际级的咒式法、组织型的咒式犯罪,或是使用了禁忌的咒式,类似像这么大的事件才会如此吧。」 「最近在艾里达那市好像有几个人违反了国际级的咒式法,使用了禁忌咒式,不过会在人们看得到的地方使用咒 式的咒式士,好像只有我吧。」 在拉兹耶尔岛施展了气化燃料爆弹咒式,以及在「古巨人」之战中所使用的几个咒式,应该被好几个人看到了。 「说不定就像在电影中被正义的伙伴追捕一样,是这样吗?」 现在情况还不是很明朗,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有可能扮演起正义的一方,成为故事的主角,全力追捕咒式犯罪者。有点类似大范围追查凶杀犯罪的特别搜查官一样。 我将知觉眼镜拿下来并深深叹了一气,抬头看着天花板边揉着双眼的眼睑及眼睛内角穴道。 最近,喔不,应该是说成为进攻型咒式士以来,我的头总是会隐隐作痛。不过,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选择,也怪不得谁。 但是,我的内心涌出了想把责任归到吉吉那头上的情绪,因为是受他的影响我才会变成进攻型咒式士的。 我对吉吉那投以灰暗情绪的眼神,他则平静地接收了。 「放心吧,就算你被逮捕了,也不会去坐牢的。」 在吉吉那银色的眼瞳中,我无法确认是否含有替我着想的温柔成分。 「会把你连同你的女性伙伴,一起送到动物园去展览,广告词就写着『本世纪的珍奇异兽:眼镜男』!」 「真是谢谢你啰。我打算把你的那些情人全部爆出来,让她们抓住你。所以你应该会来动物园住我隔壁吧。一百人里面就有十个人会讨厌你,吉吉那你真是负面的英雄人物啊。」 我重新戴上眼镜,用讽刺回敬吉吉那。他露出猛兽的表情但完全无视我说的话。我们这样的关系,却可以把共同经营这件事情做得那么好。至于为什么要继续下去,我已经不想去思考了。 「又吵架了吗?真的是,你们两个人的个性到底要糟糕到什么程度呢?」 吉薇边打开购物袋边说着。吉吉那回以困意浓厚的眼神。 「你们现在有的成果,都是日日夜夜孜孜不倦所打拚来的。」 「对啊对啊,我也是因为深爱着吉薇,所以才能够撑得过那些血泪交织的日子,我爱吉薇!比爱垃圾还爱!」 「赶快努力做事比较重要吧!况且,这世界上有这么烂的爱吗?请把那两个东西都丢掉吧!」 吉薇的怒气震动下让购物袋裂开了,严厉的眼神盯着我们看。我和吉吉那原本注视着她,现在都撇到一边去了。我感觉到吉薇眼中所释放出的杀意,真实地刺在肌肤上。 「吉薇,妳好可怕。」 「应该是在哪里被某个人惹毛了吧?啊,所以才会变得想要说教吧。」 吉薇的手紧紧握着拳头往前踏出一步的时候,像铃声般的声音刚好传来。 「那个,不可以吵架啦。」 小小的声音像是被榨出来似的,从我们身旁的阿娜琵雅口中传出。少女的胸前抱着衣服。那是中午的时候三个人一起去买的。吉薇还为此特别提早下班呢。 我们和吉薇透过眼神交会,三人一致通过先暂时休兵。吉薇在望向阿娜琵雅的时候,脸上的肌肉慢慢放松,并转换成和缓的微笑。 「我们没有在吵架啊,对吧?吉薇?吉吉那?」 「嗯,对啊,我和嘉优斯两人关系好到打从心底互相讨厌的程度了。」 「啊,这么说也没错啦,那就这样吧,只有现在喔。」 阿娜琵雅露出怀疑的表情歪着头。我们两人的演技真的需要再多加油。 我看着吉吉那和吉薇两人,并点了点头。他们便跟着露出了笑容,态度也转为肯定。很好,这样才是成熟大人的态度。 「比起这个,我更想看看妳手上的衣服适不适合妳穿,真想赶快看到啊。」 阿娜琵雅的脸上好像沐浴在春天的阳光里一般,大大地点了点头。一旁的吉薇则用认真的眼神挑选着要给阿娜琵雅穿的衣服。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换吧。」 阿娜琵雅从吉薇的手中接过衣服,两人一起往里头私人的房间走去。她踩着轻盈的步伐向前进,途中回头看了一下我们,然后低下了头。 「谢谢你送我那些衣服。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不会不会,进贡给可爱的女孩是身为一个男人的三大义务之一,所以请不要客气。我会在这里等着看妳穿漂亮的新衣服的。」 我把左手放在胸前,右手举高严肃地宣誓,阿娜琵雅见状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小小的笑声,接着和吉薇一起走进私人房间换衣服。 今天早上吃完早餐之后,因为觉得阿娜琵雅老是穿我的衣服有点可怜,所以便和吉薇一起外出去买衣服。然后,事务所就上演了时装发表会。我叹了一口气。 「在决定这孩子的处置方式之前,我想先让她留在我们这边。」 我对着正在保养屠龙刀的吉吉那开出新的话题。 「我们?也包括我?」 「吉吉那你也要负起一部分的责任吧?」 「就算是女人也没有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这点我可是很得意的。」 「别为了这种事得意!稍微思考一下诚实或认真这类的词吧!」 「 那好像是不讨女人喜欢的男人才会重视的词汇吧。」 吉吉那说得一点都没错,但却让我耳朵发疼。如果女人以诚实及认真来当作评判标准的话,这世界的男人就都得要把成为圣人当成目标了。 「话题扯远了。来讨论收留的事情吧。我们也不可能永远收留阿娜琵雅,所以不管怎么说,还是应该要试着去找这孩子的亲人吧。」 「啊,那可以。」 吉吉那一如往常兴趣缺缺,继续保养他的屠龙刀。 「真难得啊。我以为就算只是暂时收留,吉吉那也绝对会反对到底的。」 吉吉那从手边的工作把脸抬起来,俊美的脸上浮现肉食动物狰狞的表情。 「进攻型咒式士集团,甚至是『长命龙』,都在追捕这个孩子不是吗?」 吉吉那笑了起来,珍珠色的虎牙发出声响。 「照道理来说,将阿娜琵雅放在身边的话,有实力的强敌就会自己找上门了。这不就等于放了一个有趣的诱饵吗?」 狂战士的表情因为有架可打的预感而发出光芒,让他变得更加俊美。吉吉那不祥的发言以及表情,让我的意识越飘越远。 说得没错。阿娜琵雅可以说是最高等级的麻烦制造机,而我的伙伴最适合这种血流满地的状况了。黯淡的心情不知不觉被牵引回现实。让吉吉那开心不已的事情,人类根本是避之唯恐不及。 「喂,阿娜琵雅……」 听到我的呼唤,阿娜琵雅从门的后面探出小小的脸庞来。 「你叫我?」 总觉得阿娜琵雅歪着头的动作,就像只小动物一样。 「那个,妳的双亲以及剧团所遭遇的事情真的是很可怜,不过,妳的其他亲人在哪里呢?」 一说到这个,阿娜琵雅的表情突然暗了下来。少女变得像是被雨淋湿的小狗。 「啊,只是一时想到的话题罢了,如果妳还是很难过的话可以不用回答没关系。」 「嗯,不要紧。」 阿娜琵雅摇动分散两旁的头发,表示否定。 「那个,我的父母并没有在柯露翩剧团里头。」 我和吉吉那的脸上都冒出了问号。阿娜琵雅边回忆边回答。 「我在不久之前被柯露翩阿姨以及那个几乎都是女人的剧团捡到,被当作所有人的孩子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柯露翩阿姨总是会变魔术给我看,温柔的莫乌拉小姐则对我非常亲切……」 「今天先这样吧,」我喊出暂停。「可以了,接下来的故事明天再说吧。」 我受不了看着阿娜琵雅强忍着眼泪的双眼。现在还没有必要去重温那些回忆。 「嗯,我没事的。」 阿娜琵雅抬起头,露出了开朗的微笑。如果我失去了自己记忆中存在的地方,还能够笑得这么开朗吗?像这样反而让阿娜琵雅费心,真的是枉为大人。 「不过,对于以前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我好像是倒在河边结果顺着水流被带走。所以我不记得我的姓,只记得自己叫做阿娜琵雅,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我的脑袋里就好像笼罩了一大片乌云似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贝利克想要做身家调查就没有什么希望了,我们也恐怕没办法有什么下一步的行动。 阿娜琵雅对自己的状态能掌握到什么程度,我们也不得而知。 「那么,阿娜琵雅,让我们一起来整理一下妳的思绪。」 我面向阿娜琵雅,用认真的语气 说道。阿娜琵雅也调整姿势、认真聆听。 「人类的长期记忆,是透过记忆回路送到下视丘或前额叶,进而固化保存起来。海马回主要是保存时间与场所,也就是把回忆记录起来;自行车的骑乘方法、游泳的技巧等等,身体能够反应运动顺序的记忆,则储存在小脑;下视丘所储存的是数字计算及文章阅读等短暂的记忆。这些庞大的记忆,都是在脑的内部透过复杂的机制交织而成。」 我一个一个指出刚刚所提及的部位在头脑中的相对位置。 「造成阿娜琵雅陷入失忆症状的原因有很多,压力超过负荷我想也是其中之一。负责传输信息到海马回的神经传达物质『谷氨酰胺胺基酸』,我们人一旦情绪有所波动,就会刺激扁桃腺活性化,太过激烈的刺激,就会引发扁桃腺分泌过多的『谷氨酰胺胺基酸』,那是非常强的兴奋剂,分泌过多就会破坏细胞。因为脑细胞是不会再生的,因此这样的情况就有可能造成影响一生的重度记忆伤害。」 一听到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阿娜琵雅的脸上马上浮现出失望的表情。我急急忙忙地补充道: 「不过通常脑细胞会分泌腺苷之类的抑制物质,来抑制谷氨酰胺胺基酸分泌过剩的状况。但是谷氨酰胺胺基酸分泌过多,也会让线苷分泌过剩,导致海马回缺乏谷氨酰胺胺基酸,如此一来海马回将会停止运作,伤害到意识的话,会造成昏厥或是语言能力受损等状况发生。」 接着我补上正面的信息。 「海马回的机能会随着时间慢慢回复,虽然每个人的状况不同,不过通常几天到几周的时间就会回复。维持数日的暂时性失忆指的就是这样的状况。一开始阿娜琵雅没有办法好好地讲话,就是海马回的机能受到伤害导致语言能力的障碍,现在可以明显看得到回复的状况,所以我想并没有伤害到脑细胞。」 阿娜琵雅虽然看起来很认真地在听,但我所说的观点她看起来一个都不懂。我发觉到这么长舌真的是有害无益,于是赶紧换了话题。 「用比较容易理解的方式说明的话,就是电路在烧坏之前,电流断路器一定会启动保护机制。但是,因为电源曾暂时中断,所以就算断路器恢复运作了,整体机能要回到最初的状态仍需要时间。」 阿娜琵雅露出了微笑,看来是总算听懂了。我也对少女回以微笑。 听到自己的记忆是会恢复的,阿娜琵雅安心了不少。不过,对少女来说,恢复记忆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我把这样的话吞到肚里没有说出口。 大脑有遗忘痛苦回忆的机制,伴随着痛苦的记忆会容易被忽略,快乐的记忆比较常会被记录下来。重大的精神伤害,记忆虽然有可能会苏醒,但如果超过限度、负荷过重的话,太过痛苦的记忆就会被遮断。 也就是说,会完全记不住痛苦的回忆。而是自己挑选合适的美好回忆,重新组成新的记忆,藉此让精神安定下来。 尽管头脑没有受到伤害,但是有可能阿娜琵雅过去的记忆都是不愉快的。不晓得阿娜琵雅有没有听懂,只见她脸上露出了自信的表情。 「那么,所以我现在是暂时失忆的状态,也就是说我现在说的话基本上无法信任啰?」 「嗯,是啊,我知道。」 「两光医师嘉优斯的诊断时间就到此为止吧。接下来轮到我和阿娜琵雅聊聊啰。」 听到吉薇呼唤的声音,阿娜琵雅对我鞠了个躬,接着便往门的方向走去。 接下来就是由吉薇主导的阿娜琵雅时装秀。 从装饰着波浪褶边及刺绣的少女洋装,朴素典雅的学生制服风、修女风,一直到女仆装,吉薇的服装品味我其实有点难以理解。不过晚上闺房内可以玩得很开心倒也无所谓。 最后,阿娜琵雅所选择的,是一开始所穿的那件。那是我的圆领t恤和衬衫,尺寸太大一点都不适合她。 「明明有很多更可爱的衣服啊!」 对着站在接待室前面的阿娜琵雅,吉薇流露出不满的神情。不,那是因为吉薇的兴趣比较特别。 「……但我喜欢穿这个。」 阿娜琵雅看着我,清楚明白地说道。她想要往前踏出一步,但却被自己的牛仔裤下襬给绊倒。我立刻站起身来,撑住阿娜琵雅纤细的身体。 「对不起!」 阿娜琵雅倒在我的胸口,涨红着脸对我道歉。我感受到她暖暖的体温。 「没关系。不过这太长了吧,把裤子下襬和袖子都裁掉一些吧。」 阿娜琵雅看起来非常开心,大大地点了点头。发丝就像小马的尾巴一般跳动着。 我在待客沙发上坐了下来,阿娜琵雅则站在我的前面。我稍加催促,她便伸出右脚。我拿出魔杖短剑马古那斯,将锋利的刀刃架在多余的布上,在注意不要伤到脚的前提下,小心翼翼地将多余的布切断。会把知名的刀具拿来当作剪刀用的咒式士,大概只有我了吧。 「那个,我常常会跳来跳去的,所以可以稍微再裁短一点让我更好行动吗?」 阿娜琵雅的声音传来。 「这样啊,那你自己来吧。」 我将短剑递出去,让阿娜琵雅自行裁剪牛仔裤。右边的裤脚裁剪了之后,令人目眩神迷的雪白脚踝就露了出来。阿娜琵雅点点头表示非常满意,将左边裤脚同样裁掉之后,把马古那斯递还给我。我笑着将刀子放回腰后的刀鞘内。 「妳看起来很文静,但没想到其实是个活力十足的小老太婆啊。在这种地方流露出本性了?」 一旁的吉薇用绿色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我看。 「你狩猎的范围太广了些吧。」 「怎么了?妳是在嫉妒这个孩子吗?」 「怎么可能!」 吉薇把脸撇向一边,尖尖的耳朵露了出来。阿娜琵雅上半身穿着圆领的短袖t恤,从腋下可以看到微微隆起的胸部。再加上牛仔裤裁短了,脚踝露了出来,整体装扮看起来非常适合去夏天的海边玩。 「好像有点太露了,等我一下。」 我有一件夏季无袖的拉链背心已经不能穿了,我拿来让阿娜琵雅穿上,她自己从前面拉上拉链。 穿好之后看起来就像是会在冒险影片中出现的少女实习咒式士。 阿娜琵雅一遍又一遍地把牛仔裤的下襬卷上来,接着站到接待室的镜子前看着自己背后的模样。 窗外照射进来的夏日阳光,照射出飘浮在半空中的尘埃,伴随旋转着的少女一起演出。如画般的宁静画面,让我、吉吉那以及吉薇看得出了神。 既年轻、又美丽,傲慢又纤细敏感的少男少女时代,我们也都拥有过。 看到阿娜琵雅的样子,我们似乎全都陷入了令人胸口郁闷的回忆里。 「看起来跟嘉优斯好像喔。」 阿娜琵雅偏离了旋转的轨道。旋转的轴心脚跟不上左脚,看起来就要跌倒了。我和吉吉那同一时间在椅子上挺直了腰,从左右两边扶住阿娜琵雅的手肘。 少女没有打算要站起来,靠我们的手稳住身体,就算我们两个人把手抬起来了,她也没有放开,就这样吊在我和吉吉那的手上,就像一只吊在树上的小猴子一般。 「那个,暂时维持这样的状态……不行吗?」 阿娜琵雅用请求的眼神向上看着我们。一看到她的眼神,别说是不要放开了,不管什么要求我们应该都会答应。 「不过,这样真的可以吗?」 就这样撑着阿娜琵雅,我把视线投向吉吉那。不过,人际关系比我还要糟糕的吉吉那,也不可能有什么好主意,果然他也只能默默地摇摇头。 「好想就这样一直待在嘉优斯的身边。」 「以我的年纪来讲,不可能有妳这年纪的孩子吧。」 变成小猴子的阿娜琵雅所说的话,我先予以否定。 「我才不是小孩呢。」 「那就禁止挂在我们手上。」 我苦笑着把手移开。阿娜琵雅在待客沙发上坐下来,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非常愉快。我想她原本的性格应该是很开朗的。既然已经稍微流露出本性,就表示多多少少恢复一些记忆了。 我像跳舞般朝着一旁的吉薇伸出手,搂住她的腰让她依偎着我。 「那么,阿娜琵雅就麻烦吉吉那了,美好的休假日午后,我和吉薇要去找乐子了,麻烦你啰。」 「什么!为什么是我?」 「昨晚是我,今晚轮到你,这就叫做责任分担、公平原则! 」 呆站在原地的吉吉那露出哑口无言的表情,坐在椅子上的阿娜琵雅则看起来非常寂寞,两人斜斜并排着。我拉着吉薇的手往出口走去的时候,事务所的电话响了起来。 吉吉那看来没有打算要去接电话,所以我只好去接了。电话那头传来充满怒气的声音,挂掉电话后我随之回头。 「吉薇,有一件很久很久以前就接到的工作我忘记去做了,今天下午的约会就……」 吉薇拚命隐藏着不满的情绪。 「没关系,我们随时都可以约会的。」 话虽如此,她的脸上却呈现「算了,放弃了」的表情。我带着一点点灰暗的心情,把手伸进怀中,并向吉薇走去。 「吉薇,把手伸出来。」 我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塞进吉薇直直伸过来的手掌中。 「想我的时候就看看这个东西吧。」 吉薇把手打开,掌心中有一个灰色的小石头。她看到后眉头充满狐疑。 「看起来只是一般的小石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吉薇的眼睛突然间亮了起来。「难不成这是什么宝石的原石吗?」 「啊……」 我把目光望向远方。 「这是我为了深爱的吉薇真心诚意地捡来的,某个地方的肮脏小石头。」 吉薇想都没想猛然把手中的小石头丢向我,为了躲避吉薇的攻击,我一把抓起魔杖剑就往门外冲。 「抱歉!我会赶快把事情搞定回来这边接妳的,妳先待在这里等我。」 冲出大门后我回头朝着吉薇大喊,却只看到了呆掉的绿色眼珠。吉薇等一下一定会露出寂寞的微笑,虽然很在意,但我仍急急忙忙地出门去了。这样的情况总是一再出现,到底会变成怎么样呢? 我无视已经在外头等待的吉吉那,搭上停在事务所前面的布昂。正准备要关上车门的时候,阿娜琵雅飞奔过来坐上我的膝盖。 「啊,差点忘记了。阿娜琵雅妳跟吉薇一起留在事务所……」 「带我一起去嘛。」 我一作势要让开,坐在我膝上的阿娜琵雅身体就变得僵硬。 「……我不想要被你丢在这里。」 我别无他法,只能望向站在车外表情木然的吉吉那。 「吉吉那,可以带着阿娜琵雅一起去吗?」 「如果只是一般例行性的工作,可以把她留在车子里的话,那就没有问题。你今晚能够继续收留她的话,那我更是没有任何不满可言了。」 他的侧脸看来就是个俊美的恶魔。最近,这个呆子也学到了许多不好的应对方法。 「啊,好啦好啦,去后面坐!」 我用手扶着阿娜琵雅的腰,将她轻飘飘的身子从前座的位置移到后座去。随着尖锐的叫声,阿娜琵雅踢着布昂的车顶和车身,好不容易才将她放到后座去。 「讨厌鬼!」 「哇,被小鬼讨厌了。这下子我也可以成为了不起的大人们之一了。」 我急催布昂的油门,把吉吉那留在原地。 「你是想把我留在这里吗?」 「如果你可以好好守护阿娜琵雅的话就让你上车。」 吉吉那苦着一张脸,抓住窗户飞了进来,在后座的位置坐了下来。我在同一时间加足马力,换到后座去的阿娜琵雅与吉吉那猛然撞在一起。 伴随着阿娜琵雅的尖叫声,我们疾驶在艾里达那的街道上。 少女的尖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笑声,真的是女人心海底针啊。 摩斯欧河左方的支流是米迪天斯河,布昂沿着米迪天斯河转弯。我手握方向盘,在后座的吉吉那和阿娜琵雅面对面坐着。 「你很在意我脸上的刺青吗?」 从后照镜中我看到阿娜琵雅把小小的下巴靠在两膝上,她的瞳孔盯着吉吉那的正面看。 「吉吉那先生的五官,真的好美喔,简直就像神一样。」 充满热情的赞叹,从少女的嘴中倾泻,对面的吉吉那眉头皱了起来。 「这东西……」 吉吉那的右手顺着自己脸上的龙和火焰的刺青抚摸。 「也没那么好。」 钢铁般的双眼,既没有看着阿娜琵雅,也没有看着现实的世界,而是望向自己的内心深处。留意到自己的沉默,吉吉那再次把焦点放到少女身上。 「阿娜琵雅,我想总有一天妳会懂的。但是现在不懂没关系。」谜样的言语让阿娜琵雅越来越混乱,吉吉那苦笑着继续说道:「别再叫我吉吉那先生了,叫我吉吉那就可以了,或者妳也可以像长辈们一样叫我的姓,亚修雷?布夫。」 「好,吉吉那先……啊,吉吉那。」 阿娜琵雅回答,有些害羞地把视线转向外头。 「……那个,我可以摸一下你的脸吗?」 一阵沉默。真是不经大脑的要求啊,听得我的背脊都发凉了。吉吉那是摸了不少女人的身体,可是他绝不允许女人摸他的身体。如果珍惜自己的生命的话,就绝对不该做这样的事情。 「骗你的啦,我只是说说而已。这么漂亮的脸,我……」 阿娜琵雅的声音越来越小声,还没说完就停止了,接着陷入了长长的沉默。我的呼吸也紧张得停止了。 「随妳高兴。」 吉吉那像是很困似的打了个哈欠,长长的睫毛下降闭上了眼睛。 阿娜琵雅吞了一口口水,挺起身子伸出了手指,她的食指触摸到屠龙族的脸颊。阿娜琵雅的指尖,贪婪地摸着吉吉那的浏海、鼻梁。我的呼吸也回复了正常。 「全方位女性吸引机吉吉那发动攻势了吗?」 「住嘴。」 吉吉那只回了这么一句话。 他应该也是认为,如果这样可以让阿娜琵雅变得开朗些的话就好了。 说不定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天气太热,消耗了吉吉那的体力,让他没有力气拒绝少女的要求。看着阿娜琵雅的手在吉吉那的脸上及头发间嬉玩着,表情看起来非常开心,我心里默默想着,就算真的是那样也没关系。 车子来到公园前的马路慢慢地前进,路旁满是被绿色的眼睛染绿的行道树。 「说到这个,等着我们的客人是谁?」 「是一个叫做米迪斯托尔的艺术品搜集家。」针对阿娜琵雅的提问,我混杂着强烈的苦味喃喃自语地回答道:「说起来,他所搜集的是遭到堕胎的胎儿标本、执行斩首死刑的死者头颅等等的,可以说是最低级的兴趣。如果他不是出价很高的老客人,我根本不想跟他的性癖好扯上关系。」 我继续说道。 「当然,生意往来的对手这么低级,多少会有被杀价或是反悔的危险。所以偶而会需要见证人或护卫一起去。」 我在米迪天斯桥前方停下了车。阿娜琵雅的手离开吉吉那的脸,眼睛因为好奇心而睁得又圆又大。 我和吉吉那一起从布昂下来。这个老顾客选择了跟自己的名字很接近的桥当作碰面的地点,不过并没有看到人。 「米迪斯托尔非常神经质,所以对时间要求很多,」我环顾左右。「照着电话中所讨论的时间抵达了,也有提醒对方,但却没有看到人……」 「这算是异常状态了吧。」 我和吉吉那用视线四处确认的时候,传来一声男人的惨叫。那绝对是米迪斯托尔先生的声音不会错。刚从车里走出来的阿娜琵雅听到也整个身体变得僵直。 「阿娜琵雅,快进去车子里面!」 我和吉吉那各自拔出魔杖剑和屠龙刀,双双跨过栏杆,飞奔来到水泥堤防边。 背后传来接连不断的脚步声。我还没来得及回头,阿娜琵雅害怕的脸就已经从我的左边腋下探了出来。 「……那个,因为,自己一个人待在车子里我会很害怕嘛……」 我和吉吉那吓了一跳,不断地眺望着四周。从水泥堤防开始横跨了整条河的桥下,再次传来惨叫声。转而望向声音的来源,看到桥下的阴影处有个中年男子一边惨叫一边奔跑着。那张害怕的脸,正是我们要保护的对象米迪斯托尔。 像只吓坏了的小动物一般一脸胆怯的米迪斯托尔,一看到我们出来阻挡追杀他的人,立刻停下脚步。 他确认了一下我和吉吉那的脸,便不再紧绷,浮现了安心的表情。 「太好了,是嘉优斯和吉吉那,快帮我……」 圆滚滚的脸突然僵住。米迪斯托尔维持着安心的表情向前方倾斜,倒在水泥地板上。短短的身体从背部和腹部涌出大量的血。被夏日的太阳漂白的水泥地板,现在染成了一片大红色的地毯。 阿娜琵雅忍受不了,从喉咙深处发出尖叫声。我把脸色苍白的阿娜琵雅拉过来藏到我身后。 口吐鲜血的米迪斯托尔,背后插着一个像是墓碑般巨大的刀刃。 长长的平行四边形歪斜着,刀刃的长度及宽度巨大到简直可以把人藏在后面。长长的剑柄朝天空耸立着。 「像这样完全不顾常识、欠缺考虑,将谨慎抛诸脑后的巨剑,我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 在我说话的时候,吉吉那咬着臼齿发出声响。 「无聊的男人。」随着低频的声音响起,一只手从桥的阴影处伸了过来。手腕前五根雪白的手指,握住长长的剑柄。巨大的刀刃从收藏家的尸体拔出,发出濡湿的声音。尸体转了半圈。血液与脂肪飞溅的同时,阴影处的人影向前踏出了一步。 一块薄长的布披在身上当作斗篷、长长的钢铁色头发在背后飘动。彩虹色的盔甲包覆着长长的身体。和发色一样的钢铁色眼珠、大红色的嘴唇。冰点下的俊美容颜弹开了夏日的阳光。 白色的额头、眉间到鼻梁像白雪覆盖,一旁的蓝色蝴蝶刺青翅膀张得大大的。 「我接受了人体收藏家的邀请前来碰面,没想到他只是单纯的垃圾,真是一个骄傲自大的家伙。」 男人的视线冷冷地俯瞰米迪斯托尔的尸体。 「你是什么人啊!」我们完全不了解眼前的情势。「为什么要杀掉米迪斯托尔?」 「既然你问了,我就跟你说,我的名字是优拉比卡?伊修多鲁?塔努古?艾尔连恩?卓索。」 男人的名字让我可以和现实串联起来。 「你的刺青,还有像是开玩笑一般的长得要命的名字,我想你是屠龙族的吧?」 我不假思索地说道。这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吉吉那以外的屠龙族人。龙是世界上最强的生物,而屠龙族是以狩猎龙为生,非常强悍的战斗种族。在凄惨无比的战场上,在「异貌者」的面前,都可以看得到他们的雄姿。 「退下吧,嘉优斯。」 吉吉那将长长的屠龙刀涅雷多握在下方,摆出战斗的姿态。 「我的名字是吉吉那?杰迪?托鲁库?梅雷欧斯?阿修雷伊?布夫。」 像是为了呼应对方的动作,男人举起自己手中巨大的屠龙刀,两个剑鬼彼此对峙着。 夏日蒸腾的暑气,此时却挟带着悲怆的气氛,情势非常紧绷。 「不行,那个人不行!」 依偎在我身后的阿娜琵雅,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声。就算阿娜琵雅不出声警告,我的直觉也已经告诉我,眼前的对手恐怕是最可怕的敌人。名叫优拉比卡的剑士笑了起来,眉间的刺青因而歪了一边。 「真没想到会在这边遇到我们这一族的同伴。而且是从没见过的厉害人物。」 「看你眉间的刺青,我想你就是以杀害同胞而闻名的优拉比卡吧?你应该受到全屠龙族的追杀,没想到居然还活着。」 吉吉那的脚底坚定地踏在水泥地上。 我终于想起来了。悬赏奖金最高的,是猎杀屠龙族的屠龙族人。优拉比卡正是以猎杀屠龙族而闻名的怪物。 「没错。对我和我骄傲且威猛的屠龙刀来说,又强又美的战利品并不是龙。在我眼中最适合当战利品的,就只有自己的同胞了。」 优拉比卡握住大剑的手贯注了力量,剑柄吱吱作响。 「那么,我们开始吧。为阿修雷伊?布夫家的吉吉那,献上剑与月的祝福。」 「为艾尔连恩?卓索家的优拉比卡,献上剑与月的祝福。」 同属屠龙族的两人就像镜像般对彼此充满杀意,都进入了备战状态,我摇了摇头,拒绝接受目前的状态。 「等一下。战斗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况且不要在这里展开决斗吧,就算没有考虑周全,也该知道这里是法治国家吧?」 不论我说得有多正确,双方的杀气还是没有收敛。他们已经当作我不存在,精神非常集中。杀意的凝结让大气的密度增加,两个剑鬼互相靠近。 「我叫你们等一等!」 「这对屠龙族来说是崇高的一战,你的介入让我感到很不愉快。」 吉吉那如钢一般的发言,从背后传过来的瞬间,我的右肩受到了冲击。趁隙建构的雷击咒式启动崩坏。一把银色的刀刃往右肩刺来。当我意识到是吉吉那从我后方出剑攻击的时候,右肩剧烈的痛楚以及喷出的鲜血重重地打击我的意志,我无法控制地跪倒在地。 「吉吉那!为什么?」 阿娜琵雅尖叫一声过来支撑着我,防止我跌倒。 「吉吉那,你砍伤旁边这位先生的重要血管就为了和我决斗吗?」 第四章 爱恨交织的夜晚 灵魂啊,你的力量衰弱了,借来的物品因为光照的关系开始褪色了。 我们终将会囚禁你,准备迎接你的末日吧。 福尔拉?提欧?其林斯基「死神们的歉意」同盟历七十四年 ◇ ◇ ◇ 眼睑感受到透过纱窗投射进来的阳光温度。虽然现在已经是早上,但还不想睁开眼睛。 我在事务所的待客沙发上偷懒怠惰,身体充分感受到傍晚闷热的气温,吉薇的背好像靠在我的胸口上。 我的手伸了出去,横过吉薇的身体。右手腕伸了回来,并探进吉薇的衣服底下,抚摸着女性柔软的腹部。为什么吉薇好像突然之间瘦了好多,我摸到了肋骨浮在肌肤上的触感。大概是平常工作真的太辛苦了,我边想边把手往上移,右手放到胸部上面,抓住柔软的胸部时,我感到有点不太对劲。 吉薇的胸部刚好是我的手抓起来有点会超过但又不会溢出去的绝妙大小,但是现在我手中抓的两团软软的肉整整小了一倍。 「太操劳连胸部也会缩小吗?」我边想边抚摸,但突然察觉到情况不对。为了确认清楚,我来来回回揉了好几下,果然肌肉的质感是大不相同的。我的手指瞬间冻结。 ……今天是平常的上班日,所以吉薇应该已经回家了。说起来她现在应该不会住在事务所,将可能性排除之后,令人害怕的事实就浮现了。 「那个,嘉优斯,你这样我有点害羞……」 阿娜琵雅小到几乎要听不见的声音,在我听来却像剧力万钧的雷击一般,让我整个人弹了起来,一动之下我快要从待客沙发的靠枕上跌落,于是反射性地把头给移回来,结果没想到和正在起身的阿娜琵雅撞个正着,我的鼻子撞在她的头上,鼻子深处涌出铁锈和海潮的臭味,拦都拦不住,鼻血就这样滴落。 「没事吧?」 只穿着一件t恤的阿娜琵雅,替我压着鼻子并看着我的脸。泛着樱花般红润气色的脸庞,看得出来表情似乎有责怪我的意思。 「我、我……妳不要睡在我的身边啊!」混乱和痛楚让我没有办法好好说话。 「但是、但是……一个人睡很可怕嘛。」阿娜琵雅的表情沉了下去。「一直以来我都睡在捡到我的柯露翩阿姨身边,这次也是因为……」 说到一半我就阻止她继续往下说。 「知道了啦!」 我伸出手摸着少女的头。 「但是我是男生,旁边如果睡着一个淑女的话,真的是很不光彩的事情,所以今后妳最好努力试着自己一个人睡。」 「嗯,我会加油的。」 阿娜琵雅重重地点了点头。就我的眼光来看,这个孩子真的是承受了太多压力了。在我脑海中,眼前的少女和死去的少女,两人的脸重迭了起来。 「如果妳不管怎么都还是会作恶梦的话……」太过天真了,但我还是说了出口。「到时候……我的大腿再当作妳的枕头让妳躺。」 一直闷闷不乐的阿娜琵雅,此刻总算露出了开朗的表情。我抓着自己的头补充道: 「但是,一定要保守秘密,不能让吉薇知道喔,懂吗?如果妳跟她说我不小心摸了妳的胸部的话,我肯定会被杀掉的。如果妳不想我死掉的话,最好就保持沉默什么都不要说。还有,为了防止我摸到妳赤裸裸的胸部,妳好歹穿着胸罩吧。」 因为害羞而喃喃自语的少女,用手把玩着t恤的下襬。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我的鼻血点点喷落在t恤的下襬上,而她正徒手试着要清干净。真的是非常容易招致误会的光景啊。 做完晨间礼拜的吉吉那,从里头走了过来。银色的瞳孔先是看着我,接着看到阿娜琵雅t恤上的血迹,没有任何表情地走向柜子。 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吉吉那用右手把报纸丢向餐桌,同时用左手敲敲我的肩膀。 「我决定把好色王的皇冠让给你了。不管怎么说,我还没有那种勇气向小我将近十岁的少女出手。」 「那能叫做勇气吗?」 我放声大叫,但吉吉那也没有因此而笑出来。空气中凝结着低气压,他保持着沉默,将礼拜用的毛毯放进去柜子,从侧脸看得出来他满是忧愁。 我有点难为情,所以先打破沉默开口说道: 「昨天跟优拉比卡的对战……」 「……下次我一定会赢的。」 吉吉那冷静地表达自己的决心,接着不等我的响应就往里头的私人空间走去。 「他一定觉得很丢脸吧。」 阿娜琵雅在我的左侧说道。 「妳是说他输给了优拉比卡这件事?」 我一说完,阿娜琵雅的头和两边的马尾就开始左右摇动。 「是被你担心这件事。」 被阿娜琵雅这么一说,的确是有这种感觉。身为骄傲威猛的屠龙族,却被像我这么软弱的人担心,是绝对不允许的事情。等一下,仔细想想我真的是说了很失礼的话。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鼻血好不容易终于止住了,所以我从事务所的待客沙发上把脚放下来,顺手拿起吉吉那丢在一旁的报纸。 有一面的新闻是记载着远方国家的战事。我将报纸卷起搜寻着报导。米迪斯托尔死亡的事件,以「搜藏家惨遭杀害」为题,小小地刊载在角落,包括场地和时间等等的信息,整篇报导总共只有四行。 「变态的命还真是不值钱啊,在艾里达那算是属于中下阶层了吧。」 如果你想要知道自己的命值多少钱的话,只要去死就可以了。这世界自然就会对你做出正确的判断。 「问题是,优拉比卡就这样没有人管了。」 「你是知道些什么吗?」 阿娜琵雅的脸露了出来。 「我用咒信手机搜寻了优拉比卡的过往经历,才发现他是悬赏榜单上的超级目标物。」 我对着阿娜琵雅,以及站在房间的正对角、用充满疑问的表情看着我的吉吉那,缓缓地回答道: 「三年前他爬升到十三位阶,也就是跻身晶珪士的最高殿堂,之后便开始杀害同为十三位阶的屠龙族人,前前后后总共杀了八位负有盛名的战士,击退了二十八位追捕他的高手。如此强大的屠龙族刺客,如今又已经多增加了三年的历练洗礼,他坚强的实力我们已经率先亲身体验到了。」 一想到那时候的情景,心情就变得非常差。从手机的信息上,看到了一个更惊人的事实。 「屠龙族将优拉比卡的悬赏金提高到十亿元,而且还在上升中!他到底是哪里来的怪物啊?」 阿娜琵雅也回想起昨天所经历的可怕画面,我用手轻轻抚摸她的头,试着抚平她的情绪。 「在优拉比卡被警察或是赏金猎人抓到之前,我们先离开艾里达那说不定会比较安全。」 「只有拉尔豪金或庞海马两间事务所的部队跟那个凶狠的战士对决,才有可能挡得住他了。」 历劫归来的吉吉那所说的话,想必最接近正确答案吧。 为了驱散黯郁的气氛,我转而看着墙上的表格,确认今天的预定行程。因为最近来自企业的委托越来越多了,所以我们也做成了一张时程表。看了表格之后我的脸上才刚露出一点笑容,结果事务所的门铃和电话就同时响起了,让我吓了一跳。 「电话吉吉那去接一下,我去开门接客。」 没等吉吉那回答,我就飞快穿过接待室,往玄关门口跑去。我看着门旁边的监视系统。 在事务所的前方,站着两个穿着黑西装的男子。 「我们有事要找索雷尔及亚修雷?布夫,可以开一下门吗?」 一个是个子较小、脑满肠肥的胖子,一个是五官看起来非常阴险的瘦子。在这么炎热的夏季,两人从西装、鞋子到领带,清一色全都是黑色的。 虽然心里认为这组客人真的很奇怪,可是我还是解开了好几道的电子锁和咒式,将防盗措施都解开之后把门打开。在门要打开的瞬间,我的背后传来吉吉那钢铁般的吼叫声。 「嘉优斯,不要出去!伊昂果刚刚在电话中说『不管是谁来,都说你们要等自己或者是其他的律师到场』……」 大门打开的小缝隙,一把银色的剑尖刺了进来。 我用魔杖剑拨开,并往后逃去。就在我要发动咒式的时候,一排罗列的数字缠住我的魔杖剑。紧接着数列开始变化成物质,一只巨大的手出现了,抓住魔杖剑的扳机部分以及我的右手。 从巨大的手到手腕,把数列转化成 物质,很快地,从手腕到肩膀,像是要把房间给填满的巨大人偶诞生了。 无视重力的影响,巨大人偶浮在空中,深灰色的球体本身就是球体的头部,圆圆的脸、无机质的正圆形眼睛盯着我看。 两个身着重装备的咒式士,不约而同躲进监视设备的死角,并接续攻了进来。如闪光一般突刺而来的长枪,取代巨人压着我的手腕。紧接着数十把的长枪及剑,纷纷落在我的背后及肩膀上。 我在事务所接待室的地板上闪躲着长枪及利剑。 魔杖剑的尖端被限制住了,有非常多种拘束性咒式及无力化咒式混杂在一起,就连取人性命的攻击性咒式也有。往上一看,钢铁色系的重装备铠甲及头盔群聚在一起,他们好像正在考虑些什么似的,只是光在一旁看着,一群人的表情都非常冷漠。 进攻型咒式士们的剑枪对面,小个肥满的胖子以及和柏树一般细长的瘦子,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悠然地站着。 「吉吉那、阿娜琵雅,不要抵抗我们!」 吉吉那在我身后拔出屠龙刀,拿着魔杖枪嘴里念念有词,想要伏击阿娜琵雅的人就都停下了动作。 「哈,还真听话。」 肥满的胖子厚厚的嘴唇抽搐了一下。不过那似乎是胖子独特的笑容。 「可以看破我的『护法数鬼』,看来你也不是太蠢嘛。」 瘦子的头顶上,漂浮着巨人压迫着屋子,天花板被影子所笼罩。 接近球型的巨人身体,有深灰色的肌肉和装甲覆盖全身,数法量子系咒式第五位阶的「护法数鬼召法」,是附有意志的数列式咒式。发动攻击时会透过干涉量子定数让东西物体化,是高阶数法系咒式士喜欢使用的咒式,是危险度相当高的护卫。 「也不会太麻烦你们,知道哪个是正体之后就可以停止反击了。」 进攻型咒式士们穿戴着同样的制式重装备,就好像要开战了一般。他们手里拿的魔杖剑是扎马托公司所生产的「猎师卡那扎」,魔杖枪则是欧卢多雷伊克技术联合公司的「贯手奇思卡尔」,这都是军队或是特殊部队才能使用的特别款式,可以说是梦幻逸品。 而且,铠甲跟头盔采用了大红色,宣示着绝不厌恶流血的觉悟,同时上头还刻着象征司法的天秤,以及象征制裁的司法铁锤,两者交叉摆放的徽章。这也就表示,真正的咒式士本体只有一个。 「伟大的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来找我有什么事呢?」 听到我的话之后,胖子和瘦子边笑边将手从铠甲中伸出来,周边的咒式士们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如血般鲜红色的徽章被拿了起来,那就是他们的身分证明数据。 穿着黑西装的瘦子把手伸到身后拿出一个东西,那是个年代久远的文件,现代根本不可能存在。男子照着上面的数据念了起来: 「被告嘉优斯?利瓦伊那?索雷尔,被控抵触了七条国际咒式条约,同时违反了第十三条咒式法。被告吉吉那?杰迪?托鲁库?梅雷欧斯?阿修雷伊?布夫,被控抵触第二十三条咒式法,以及违反了九条魔杖剑法,这是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所开出来的传唤文件。」 像松树一样瘦瘦高高的男人,露出钢铁般冷硬的笑容。 「你们是受了同行的委托吧?」 艾里达那的午后。交通灯号由红变蓝,人们开始鱼贯前进。上班族、家庭主妇、学生和老人,男女老幼又多又杂的人们相互交错而过。 脚步纷杂混乱的街角,有两个女人并肩走着。一个顶着亚麻色的头发,眼珠是蓝色的,是个看起来气势很强的人类女性。另外一个则有对尖尖的耳朵,看得出来有亚尔利安人的血统。她们都穿着扎马托公司的制服,那是罗莎妮和吉薇妮雅。 为了吃午餐,两人一起走到街上,罗莎妮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不断地想要说服身边的同伴。 「吉薇妮雅,所以我说啊,午休的时间刚好可以让人家碰个面嘛。」 「但是今天真的很忙啊,一起吃完饭之后就要立刻赶回公司,这样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吗?」吉薇妮雅继续说道:「晚上的话,那个失去父母的女孩虽然是嘉优斯捡回来的,但他毕竟是男人,能照顾的部分还是有限……」 吉薇妮雅说到这里,脸上不禁浮现笑容。那是非常温柔的微笑。 「她叫阿娜琵雅,是一个很乖、很棒的女孩子喔。」 「怎么样都好,总之中午碰个面吧!」 罗莎妮死缠烂打不肯罢休,吉薇妮雅转而露出装傻的表情。 「不然妳约约看优碧卡和希野莉野啊。」 「对方那两个人想要追求的目标不是我,而是妳啊!所以拜托了。」 听到罗莎妮的请托,吉薇妮雅叹了一口气。 罗莎妮这个好管闲事的坏习惯,怎么说都没办法改掉。 如果只是在这里等那倒是还好。吉薇妮雅像是认输了似的问道: 「在这里等就可以了吗?」 「没错没错。」 罗莎妮马上就回答了。两人所停下来的地方,是艾里达那大道的街角。一旁的十字路口往来行人交织成一幅繁忙的景象。最引人注目的是背后大楼上的广告大广告牌。周围有很多咖啡厅和餐厅。许多男男女女都会来这边约会,这没有什么不好,但吉薇妮雅一心只想要赶快回去。 「时间已经到了人却还没出现。」沉默下来的罗莎妮,在脑海中搜寻着可以延续对话的话题。「对了,吉薇妮雅,妳喜欢怎么样的男生啊?」 「我喜欢,妳不喜欢的那种男生。」 吉薇妮雅有些疲倦地回答,罗莎妮一听满脸笑意。 「回答得真好,简直可以当模板了。对了,千万不要说妳有男朋友喔,不然男生们的态度会马上变得冷冰冰的。」 「我知道啦。」 吉薇妮雅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投降了。 「吉薇妮雅,妳还是要多想想自己的幸福比较好喔。」 「妳又来了。我之前也跟妳说过了,我有属于我自己的幸福。」 罗莎妮举起左手腕看着手表,藉此阻断吉薇妮雅的辩驳。 「太慢了!离我们约好的时间都已经过了三分钟了。」 不停碎碎念的罗莎妮,腰际突然传出一阵音乐,她急忙忙地将手机拿出来。罗莎妮听着电话那头的朋友说着迟到的借口。 「什么?你不知道地点在哪里?」 女人的眉头深锁,并用眼神向一旁的吉薇妮雅道歉。 「那我们到车站去接你,嗯嗯,路线有点难懂所以请待在原地等就好了。」 罗莎妮用手挡住手机的发话孔。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去接男生们吧。」 「这么一点点距离也会迷路!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信任吧?」 罗莎妮完全忽视吉薇妮雅的问题,她做了响应之后就把电话挂了。吉薇妮雅挥了挥手,罗莎妮便踏上刚刚走过的道路。从车站到这里的路程,来回一趟总共会经过六个交通信号灯,大概费时十五分钟。 吉薇妮雅站立在街角。 「妳有空吗?」 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一个穿得西装笔挺的年轻男生。午后的上班族,想要把个马子吧。 「没有耶,我正在等我的男朋友过来。」 吉薇妮雅笑笑地拒绝了。 「唉呀,美女都被约光光了。」 男人耸了耸肩知趣地离开了。好像不是什么坏男人。女子独自一人站在街角,难免就是会发生类似这样的情形。 在罗莎妮的策划下,她们和两个男人一起去聚餐,整场下来吉薇妮雅都感到兴味索然。两个男人之中想必有罗莎妮喜欢的男生吧,所以她才会这么拚命。对有男朋友的吉薇妮雅来说,参加聚餐只是当陪衬,真的是没有意义的时间。就这样站在街上的话,说不定刚刚发生的状况又会再来一次。被罗莎妮叫来这里,真的是很浪费时间。 走向附近的咖啡厅,店员在带位的时候,罗莎妮好像早就知道位置在哪里,径自往屋外的桌子走去。在遮阳的棚子下,排列了大约十张桌子,吉薇妮雅把椅子拉开后碰到了后面的桌子。 「啊,不好意思。」 吉薇妮雅轻轻地点头致歉,抬头一看,绿色的眼珠里写满了惊讶。 「你是……」话语瞬间中断。「你是库拉那斯?」 话才刚说出口,吉薇妮雅就后悔了。 「吉薇?」 男人这方面也是大吃了一惊。他有一头茶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珠,身上穿着灰色的西装、 浅蓝色的衬衫,搭配着红色的领带。跟吉薇妮雅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比起来,现在更有男人味了。 「真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再次碰面,吉薇,真的好久不见了。」 男人露出温柔的微笑。相对于心里十分激动的吉薇妮雅来说,这位前男友库拉那斯倒是显得非常冷静。 「你这样一直站着,别人会觉得很奇怪的。」 听到这番话,吉薇妮雅也注意到周围的人似乎正投以好奇的眼光。她愤然地坐下,库拉那斯则把身体转了过来,两人调整成可以好好对话的姿势。 这间咖啡厅其实离公司很近,也就是说要在这里碰到在同一家公司工作的库拉那斯,机率也不算低。平常两人都会尽量闪躲、避免碰面,没想到今天却碰到这场谁都不希望发生的偶然巧遇。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有段时间没见到妳了,跟之前比起来现在真是大美女。」 库拉那斯率先打破沉默。 「谢谢你。」 吉薇妮雅小心留意不让自己流露出感情。 「啊,真不好意思,我真是说话太不经大脑了。」 库拉那斯心里想着,说不定美女这个词,让吉薇妮雅认为自己对她有性方面的想法。 「你想太多了。」 女人确认着自己内心的想法。跟库拉那斯并不是因为吵架而分手的,应该也不是因为愚人节的时候发现嘉贝菈的工作才导致这样的结果。只是两个人平常都非常忙碌疏于沟通,想法的差异也就越来越大,结果造成了偌大的鸿沟。只短短交往了半年,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走向分手一途。 说起来并不讨厌对方,只不过也没有抱持着其他的情感。这是因为吉薇妮雅现在有男朋友。若不是如此,身为一个成熟的女性,为了不伤害到对方,一定会好好地回答而不是动怒。 「库拉那斯看起来气色也很好呢。」 根据罗莎妮的八卦,库拉那斯年轻有为,在营业部已经崭露头角,照这样发展下去,五年内应该就会跻身经营核心了。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库拉那斯爽朗的笑容里,彷佛笼罩着一道阴影。吉薇妮雅不喜欢单纯的男人,带有弱点以及复杂性格的男人,最能吸引她的心。 「没有这回事,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娶老婆。」 库拉那斯的话语并没有任何暗示,但实在也没必要特别说明自己没有女朋友跟老婆。对于对方的态度,吉薇妮雅在心底暗自窃笑。以前相处的氛围又再次回来了。 「库拉那斯你在这里做什么?」 「只是在这里吃个午饭而已。」 吉薇妮雅的想法受到男友的影响。虽然公司离这里很近,但是她不相信在这个时候跟前男友相遇是偶然的巧合。 「在这个时间点,来这家店吃饭,而不是在别的地方吃,一定有什么理由吧?」 「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公司女同事,把这家咖啡厅的折价券放在营业部,因为只有中午到下午三点的时段可以使用,所以也只有像现在这样利用午休过来。说起来跟同事一起的话,来这家店算是太高级了点。」 库拉那斯爽直地回答。吉薇妮雅望向户外的座位,映入眼帘的有来吃午餐的女性,也有带着狗在身旁、有钱有闲的贵妇;另外还有穿着制服的上班族女性。户外席的外头,马路的另一边,有张熟悉的脸躲在大楼的阴暗处。 对街的女人一和吉薇妮雅对到眼,马上就逃开混入了人群之中。 「罗莎妮!这是妳安排的对吧?」 吉薇妮雅对着同事消失的方向发出责难。 「这是……也就是说,」库拉那斯接着说道:「我们会这样偶遇,看来似乎是妳认识的人巧妙的安排下所促成的。」 库拉那斯一瞬间就看清楚眼下的状况。对于这种很懂得察言观色的男人,吉薇妮雅并不讨厌。 「好像是因为她听了我对现任男友的一些抱怨,所以才会计划让我们再次重逢的样子。」 「妳这朋友真是能干啊。」 「她是比我自己还想要看到我可以过得幸福的人,虽然她的做法有点过头了,不过基本上并不是一个坏人,我想这点你能够了解吧?」 吉薇妮雅替罗莎妮辩解了一下,库拉那斯听到后便露出了微笑。 「妳真是一点都没变。」 「什么意思?」 「没事没事。」 男人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然后将杯子放回桌上。 「我到现在还是很喜欢妳。」 库拉那斯自然不做作地说了出口,却让吉薇妮雅瞬间全身僵硬。虽然这句话说得很唐突,但是语调及态度却让听者不会感到尴尬。话里没有所谓的逻辑道理,而是一种氛围,也因此吉薇妮雅没有办法回答。 「跟妳一起共度的那半年,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本来还对自己在学生时代有丰富的恋爱经历感到自傲,跟妳在一起之后才了解那都只是在办家家酒而已。」库拉那斯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开来。「是妳教会我该怎么样去爱一个人,所以我真的很感谢妳。」 库拉那斯以非常自然的态度做了爱的告白。接着温柔地笑了。 「所以,我并没有意思要增加妳的困扰,希望妳和现在的男友可以过得幸福快乐。」 库拉那斯笑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穿着西装的背影,闪过餐桌及人群,缓缓地离开了。 库拉那斯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时,吉薇妮雅才终于叹了一口气。本人或许也没有察觉,但其实这场相隔一年的偶遇,真的带来不少的紧张感。 服务生走近并经过吉薇妮雅的身旁,在她身后收拾着库拉那斯的餐具。餐盘上的食物几乎都没有吃到。 也就是说,他是为了不要让吉薇妮雅太尴尬,所以自行离开了现场,这男人真的是想太多了,而且他这样可怜兮兮地离开,根本是故意要做给吉薇妮雅看的。定睛一看,服务生有点困扰地站在原地。 在服务生的手里,握着一支手机。那是一支男用的手机。库拉那斯有个坏习惯,就是会把手机当作时钟放在餐桌上,然后常常都会忘记要带走。 吉薇妮雅站了起来。 「这支手机是我认识的人遗留在这里的,屏幕上应该有显示是库拉那斯吧?」 服务生确认过之后将手机交到吉薇妮雅手中。拿到手机后吉薇妮雅便往外走去。 由于她没有点餐,所以就像一阵风一般离开了咖啡厅。朝着公司方向的大马路走去,马路上依旧全都是人。在充满背影、人头、脸庞的茫茫人海中,她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吉薇妮雅稍微加速往前走去。 没错,只是要把手机还给认识的人而已,真的就是这么单纯而已。 午后的太阳直射我的眼睛,我转动僵硬的肩膀,为了躲避阳光而转身看着背后的建筑物。 那是一栋以砂岩搭建而成、厚重且给人强烈压迫感的建筑物。巨大的玄关上头,夸张地秀出「艾里达那高等法院」几个大字。 「还真是危险吶,嘉优斯和吉吉那。」 随着声音拉回视线,一个穿着暗灰色西装的男人站在一旁扮着鬼脸。 「伊昂果,你真是我的好朋友,托你的福我才能继续当咒式士,而不是被关到监狱里去。」 就算我说了谢谢,一头金色卷发的男人表情依旧冷冰冰。走下法院的阶梯时,他说道: 「我再也不接你们的辩护工作了,帮你们辩护实在太麻烦,简直快要把我累死。」 经过三个小时激烈的辩论之后,他身上穿的高级西装都皱了,他一边整理自己的西装衣领,一边忿忿不平地抱怨着。 「但是,我看在让贝利克看到塔鲁夫尔兹队赢得比赛之前,你是不会轻易就死掉的。」 「伊昂果的求胜欲望真是意外地强。塔鲁夫尔兹队要赢我想需要花上永远的两倍时间吧。」 男人冰冷的脸庞又增添了几分不愉快的成分。虽然做为一个律师来讲,伊昂果的能力真的很强,但因为他实在太执着于支持塔鲁夫尔兹队,所以总是会输给我和贝利克。他真的是一个头脑很好但又死脑筋,两种特色毫不矛盾地汇集一身的最好例子。 「单纯说声谢谢就好了。我要先走了,你应该也要去向那两位证人道谢一下。」 伊昂果轻轻地招了招手。他手一招,楼梯上就有两个人一起走了下来。 其中一个男人是满脸胡子的壮汉,巨大的身体被包覆在西装里 ;另外一位则是脸上戴着知觉增幅面具的纤瘦老人。 是拉尔豪金和亚库多。 我们一起目送伊昂果的背影走进已经善后完毕的法院。理所当然地,现在拉尔豪金和亚库多,还有我和吉吉那,四个人一起从楼梯上往下走去。 我们分据在楼梯的两端走着,我像是突然想到了似的开口说道: 「也不是说我们不想对你们说谢谢啦。」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我们也没有要你回报什么啊,你就放心吧。」 拉尔豪金和我在言语上一来一往,但眼神却完全没有交会,我们一行人顺着法院前长长的楼梯默默地往下走。 事实上,如果没有身为艾里达那咒式士市场独立保护协会委员长的拉尔豪金,以及评议员亚库多两人的辩护,我想我一定会被判定为有罪。在「曙光的铁锤」事件中,我使用了「饿气焰尘虐瀑漩涡」及「重灵子壳狱瞋焰霸」两个咒式;而「古巨人」事件我也用了数个具有大规模破坏性的咒式,这些过程后来都演变成大问题。 在前者的事件中,有拉兹耶尔公司员工以及访客达一百二十五人生命受到威胁;而后者则有达里欧耐特及其相关企业的高层受困。拉尔豪金主张我是为了拯救这些人才不得已用了紧急手段,亚库多则强调起诉原因不足,应该延至数据备齐后再做审理。 法官们脸色铁青。不过最后还是以功过相抵为由做出暂时保留的判决。拉兹耶尔公司的卡尔布尔尼亚,以及达里欧耐特公司,想必也为了让法官能够轻判而提供了些许帮助。 然而,也因为政治界及财经界的高层帮忙掩护,我也不得不担心害怕着几个事件中的秘密会被倾倒而出,对此我完全没有任何感激之情。 在枢机主教事件中,我也使用了「髑翁腐界肿蚀云」及「重灵子壳狱瞋焰霸」,想当然耳如果被披露出来,恐怕就不可能无罪开释了。就跟在法院里面一样,我和吉吉那默默无语地走下楼梯。 「这次的事件就到此为止,下次要多小心了。」 拉尔豪金加重了语气说道。 「我知道,下次不会再搞砸了啦。」 我的脚步轻盈语气轻佻,亚库多摇了摇头。 「你知道才怪。你和吉吉那都已经是第十三位阶的咒式士了,在艾里达那,喔不,是整个艾里乌斯郡所有想要成名的进攻型咒式士,都会拿你们当目标。」 我和吉吉那侧耳倾听亚库多所说的话。 「拉尔豪金因为组织太大了所以难以得手;应该没有人敢和血红的庞海马,那位『荆刺女王』为敌;另外以『魔术师』、『隐者』等名号享誉天下的伊姆霍泰普,则是居无定所、难以寻觅。也就是说,想要和这些悬赏金额最高的大人物碰到面,可说是非常困难。」深藏在知觉增幅面具下的表情难以判读,只能看到嘴唇不断倾倒出指责的话语。 「根据这些既定的事实,有越来越多的蠢蛋认为你们是比较容易打倒的猎物,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的确,两天前的那些咒式士们也是如此,一遇到我们就不分青红皂白展开攻击。不过说起来吉吉那的挑衅也占了一半的原因啦。 「这都要怪嘉优斯。」 吉吉那用怅然若失的表情说着。听到之后我的自制力仅仅一秒就崩坏了。 「你这个笨蛋动不动就拔刀对峙才教人吃惊呢。『什么!你完全没发现自己在耍笨吗?』让人这么惊讶真的好吗?」 我和吉吉那恶狠狠地交换了视线,一同走下了楼梯。 「似乎有人直接向法院秘密告发这些事情,就像这次也是。」 我停下脚步,亚库多及拉尔豪金也一起停了下来。 「如果问你们谁会恨你们恨到这种程度,我想你们心中应该会浮现许多答案吧。我也只能劝你们要小心一点了。」 亚库多指责的意味非常重。拉尔豪金栗色的眼睛里满是疑问。 「你肩膀上的伤,该不会也是进攻型咒式士所造成的吧?」 真不愧是拉尔豪金。我的肩伤已经做了治疗,不过还没痊愈。我遮掩着身上的伤,然而那非常微小的变化仍被他所察觉。 「前几天我们遭到超弩级的变态攻击,旁边这位嗜血症患者,为了阻止我破坏一对一的决斗场面,便给了我一刀。真的是最糟糕的伙伴。」 「眼镜类低能科嘉优斯属,俗称食粪族,以屎尿为主食,很容易会死亡,是一种难得的珍奇异兽。从不懂得什么叫作剑士的自尊。」 「变态目无能科吉吉那属,以鲜血为主食,光是存在本身就已经违反了法律。难道这样的生物会知道什么叫做自尊?」 我和吉吉那两人的视线完全没有交集,但言语却在半空中形成刀光剑影。 「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你们两个人会凑在一起。」 拉尔豪金的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惊讶表情。我也认为这个问题必须提出来好好检讨一下,会拿刀把自己的伙伴刺伤,不论怎么想这样的关系都太畸形了。 戴着知觉增幅面具的亚库多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 「接下来就是我这个老人给你的忠告。你所收留的那个少女,最好赶快交给公家机关去处理。」 我停下了脚步。眼睛盯着亚库多的知觉增幅面具看。完全看不透情绪的表情真教人讨厌。 「任何事情只要跟你与吉吉那扯上关系,以加速度飞快恶化的机率真的非常高。根据我所知道的事件下去计算的话,事实上机率高达百分之七十四?二四。如果再加上那些我所不知道的事件,恐怕这个数字会再往上调升吧?」 「哇,你是认真的吗?」 我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也知道亚库多的分析非常接近事实。 「我可不是什么傻瓜,会笨到把遭受进攻型咒式士以及『长命龙』猎捕的少女,当作是幸运女神,但难道可以因为这样就把她给丢出去吗?」 我言词锋利的激辩,让亚库多和拉尔豪金都感到错愕。吉吉那,甚至是我自己,也同样都吓了一跳。我怎么可能会是这么具有热情的大善人? 真教人难为情。我的情绪瞬间冷却下来,开始寻思着开脱之词。 「不过,该怎么说呢?我也只是在找到她的家人之前,暂时收留她而已啦。」 「善行真是伟大啊。你无疑是在重建真正的咒式士之道,我不再责备你了。」 我感受到拉尔豪金的表情以及言语中的训斥之意,内心有点不太舒服。 「都跟你说了不是这样的……」 要解释清楚实在太麻烦了,所以我迈开步伐走下楼梯。走到马路边的人行道时,双方人马就此道别。面向停车场走去的巨汉,突然回过头来。 「总之,你们小心一点就是了。刚刚亚库多所说的话,也有一部分是事实。碰到不好的事情,如果不在一开始就好好解决掉,那当然会越变越糟糕的。」 「你们的担心只会徒增我们的困扰罢了。这种老人发臭的忠告,最适合说给吉吉那听了。」我下意识地说道,但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喔,我只会用这样的方式说话,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谢谢你们。」 听到我不像道歉的道歉,拉尔豪金脸上浮现了大大的笑容。 「只是把今年夏天跟你借的还给你而已。我们兰多库人可是最重视忠诚的。」 的确,兰多库人以及屠龙族人,双方一直以来都在争夺着最强战士的位置,然而相较之下前者异常地重视忠诚度。如果战场已经被破坏到连死的是谁都无法判断,那么你会发现只要是往前扑倒而亡的,就是屠龙族人,而摆出掩护伙伴的姿势死去的,则是兰多库人。 看到我沉默不语,窃笑不停的拉尔豪金,又再添加了一匙恶作剧的成分。 「对啊,如果你真的要感谢我们的话,就进来拉尔豪金事务所吧。我最近腰痛得越来越厉害,录取了几个新手咒式士,但大多都是单纯的家伙。我还是希望能有一个性格恶劣的帮手啊!」 「你到底是想要招揽我,还是想把我当笨蛋耍啊?你说清楚啊!」 我的回答中混着叹气的声音,拉尔豪金听到后笑得更夸张了。 「那么,下次见啰。」 「下次再见面应该会是在战场上了吧。我可不是吉吉那,我会从后面用咒式攻击你!」 「你那种小便一般的咒式,恐怕对我的重装甲不会有任何效果喔。」 「谁知道呢,你不认为我会特别准备一 个可以把你撂倒的咒式吗?」 我们两人一来一往地互相讽刺着。我察觉到亚库多面具下方的嘴唇不耐烦地撇了撇嘴,我立刻收起如矛般的臭舌头。 「总之,敬请期待。」 拉尔豪金转过像座小山一样的身躯,接着带着亚库多一起离开了。 我握着魔杖剑的剑柄,目送着宽大的西装背影离开。右手的触感让我想起了某件事。 「拉尔……」 听到我的呼唤,巨汉转过头来。 「怎么了?改变心意了吗?」 拉尔豪金投以如大象般的温柔眼神,那一瞬间我没有回应。在尴尬的气氛下过了几秒钟,我才张开干巴巴的嘴唇,回复原本的调调。 「拉尔豪金,听说治腰痛最好的方法就是去上吊自杀喔。」 听到这句话,拉尔豪金豪迈地笑笑,举起一只手再次跟我们挥手道别。吉吉那似乎读懂了我的心,无言地扬起脸点了点头。 我的右手食指上戴着的戒指,正是「宙界之瞳」,关于这个戒指的事情我想要探问看看。无论是皇国全境的咒式士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拉尔豪金也好,还是通古贯今的咒式活辞典亚库多也罢,他们两人就算认不出戒指本体,也可以提供一些最好的应对方法吧。 过往,拉尔豪金跟他的麾下的部队,曾经追捕亚姆普拉及亚南?嘉兰,而现在也还持续狙击「长命龙」姆布罗夫斯卡,虽然这都是最危险的工作,但他们从没有想过要放弃。 而我所能做的,只有如此微小的一件事罢了。我和吉吉那目送拉尔豪金和亚库多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之后,才转过身举步离开。 我一边想着自己的行为举止真的有点不可思议,一边在法院前的马路上走着。一脚踏进停车场。我四处搜寻着被强制收留的车子,终于在一排排的车子中间看到眼熟的车体。钢板已经被撞得歪七扭八了,但绝对没错那就是事务所的车布昂。 我们一走到车子前方,法院里就传来一阵声响,紧接着大门被打开了,响起了军靴在地板上撞击的声音,进攻型咒式士们现身了。 武装巡察官们,在魔杖剑以及重装铠甲所发出的声音陪伴下,排列整齐走了进来。大门前,两列身穿银色甲冑的队伍并排,阻挡阳光的枪身开始立了起来。 咒式巡察官们对着从大门内侧走出来的人举起魔杖剑及魔杖枪。上头装饰着天秤及铁锤的大红色旗子,随风飘动着。 两个身穿黑西装的人和漂浮的巨人,在旗帜和咒式士之间走了过来。 肥胖的中级咒式巡察官古迪多,在看到我们之后,露出了遗憾的表情。他走出铠甲数组,伸出像芋虫的手指头来。 「你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吗?」 「别闹了古迪多,这一切都是你在找寻证据时用的手法不高明所导致的,就算是菜鸟巡察官也还是会被记上一笔吧。」 启动「护法数鬼」让巨人飘浮在半空中的高瘦男子,静静地没有发出声音。古迪多看来有些难为情。比古迪多站得更前面一步的,是上级咒式巡察官达兹鲁谷。在巡察会上为难我们的,就是他本人。 尽管如此,古迪多还是用充满怒气的眼神看着我们。 「你们这两只小鱼,结果要到十天后才会再次审问。而我们已经掌握了更重大的情报……」 「古迪多,你也太信口开河了吧。」 达兹鲁谷的声音像打雷一般从肥胖的身躯后面传来。很明显地,我们使用禁忌咒式这件事情,他们已经当作是重大事件在处理了。 这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不过如果把这件事情告诉威涅尔的话,说不定可以换得一些情报费。 「虽然我实在不想,但没办法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就此先跟你道别了。」达兹鲁谷脸上浮现阴森的笑容。「我会很期待十天后的再次开庭。」 他的笑容看起来真的很阴险。 「如果不想变得和以前的托利多努斯以及吉尔夫伊鲁一样的话,那你最好老实一点。」 达兹鲁谷带着空中护卫离开了,古迪多立刻慌慌张张地追上拉得长长的背影。走到一半时,古迪多突然回头说道: 「如果你在艾里达那违反咒式法,就算是很轻微的状况我也会立刻逮捕你的!」 说完之后马上朝着达兹鲁谷追去。 身穿多层重装甲,手里拿着魔杖剑或魔杖枪的巡察官们,此刻也像什么事都没有一般跟在长官后面离开了。银色的背影在绯红色的背景中越走越远。 我重新开始呼吸,「呼~」地吐了一口气。吉吉那也把原本放在腰后紧抓着屠龙刀刀柄的右手缩回来。 「说实在的,我再也不想跟这些人打交道了。」 咒式巡察官这一群人,全都是由装备非常齐全的高阶咒式士所组成,而且他们的思考逻辑调性相同,可以做到完全统一的行动,并且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精神咒式是最近才开始禁止使用的,不过几个被禁止的当事者私底下还是照用不误。这个集团的战斗力,与咒式化部队并列共存。达兹鲁谷自己是高阶的数法咒式士,而为数众多的巡察官咒式士也都听他的指挥,我可不是什么乐天派的人敢小看他们的实力。 编制外的进攻型咒式士们本来就很恐怖了,更何况他们是武装的咒式巡察官。如果违逆了他们,恐怕会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连一点痕迹都不留。 「嘉优斯、吉吉那……」 充满活力的声音传来。把视线转往声音的方向,就看到一个少女从停车场的深处走了过来,原来是阿娜琵雅啊。 「妳这样跑会跌倒的……」话才刚说完的瞬间,阿娜琵雅就露出了非常痛苦的表情,因为她以很奇妙的姿势摔倒在地上了。 「阿娜琵雅喜欢演的是正统派的幽默短剧吧?或者,该不会妳喜欢的是古典戏剧?那就太教人意外了。」 我走近她并把她搀扶起来之后,阿娜琵雅的五官开始往中间集中,看得出来她正努力压抑着想哭的冲动。我擦了擦她的膝盖,细细的血水从伤口冒了出来。 「好了好了,我是跟妳开玩笑骗妳的啦。妳不要紧吧?身上有带着治愈用的咒式吗?」 「嗯,我没事才怪,不过我也习惯嘉优斯对我的恶作剧了。」 阿娜琵雅怒气冲冲地盯着我看,不过在她往上扬起的眉心中,我看到了担心的乌云。 「倒是嘉优斯和吉吉那,你们两个人都没事吧?」 我和吉吉那慢慢地把脸转向彼此,只见他脸上露出了小小的笑容。大概是觉得阿娜琵雅的情绪和表情像万花筒一样一转动就千变万化,所以觉得很有趣吧。 这样的感情究竟从何而来不得而知。我用右手插进阿娜琵雅的头发中,左右拨弄了一番。她像猫一样从喉咙深处发出声响来表达心中的不满,终于她忍不住咬了我的手腕一下,接着便躲到后面去了。 「以目前的状况来说,我们没事啦。」 巡察官什么的,就先都抛到脑后吧。在吉薇和阿娜琵雅面前,要展现出最佳的演技,让她们看到我充满活力的一面。「走吧,我带妳去作社会研修!」 「吉吉那,我好无聊喔!你去死一死好不好!」 「天气好热!嘉优斯去死吧。」 我和吉吉那一如往常地互相说些无聊的话语。夕阳染红了整条努穆托斯街。我坐在街角的咖啡厅户外席,手上的书页面卷起。我的眼睛并没有在看书中的文字,而是用倍率增加的知觉眼镜在监视着建筑物的出入口。 在我左手边的吉吉那,躲在阳伞下的位置正在打盹。仰头向上的他,用一本打开的书盖在脸上。光是看吉吉那这么做,艾里达那就随之散发出「优雅的避暑胜地」的氛围了,真是可怕的影响力。 「不过啊,天气再这么热下去,我可没有自信可以继续遵守法律规定。」 「要不要守法居然是用天气热不热来决定,这样的想法也太可怕了吧。」 虽然看起来很优雅,可是生长在北方的吉吉那打从心底讨厌炎热的夏天。真棒的一个季节啊。 我的手机响了。我拿起来看了一眼简讯,接着立刻就删除了。我转身望向后面,阿娜琵雅正坐在木箱上,一双脚不安分地摇晃着。 「不可能吧?妳觉得无聊?」 「才不无聊呢。」 话虽如此,但她的肢体动作已经出卖了自己,她的脚小小地晃动,显示着自己有多无聊。 「妳 先回去没关系,况且像之前攻击我们的那种变态也有可能会再出现。」 「嗯……」 阿娜琵雅顺着话响应,是她自己要跟来的所以也没办法抱怨什么,不过可以感觉得到不管如何她还是想要跟我们待在一起。 阿娜琵雅用海蓝色的眼眸望着我,对我投射逗弄的眼神,我看懂她的想法,不过还是把视线移回前方,继续自己的工作。 我们正在埋伏,准备要抓一个杀死外遇妻子的咒式士,不过他却一直都不现身。悬赏金额最高的他,有一个生病的儿子今天过生日,身为父亲我想他应该会出现才对,不过这种人情常理似乎在石器时代就已经过时了。 时间已经过了好久,我向站在店门口的服务生点了一杯水。无视一脸失望的服务生,我向金色头发的人说出请求。 正在送餐点的一个服务生跌倒了,强化玻璃材质的杯子没有打破,但是里头的水倒是洒落一地。 「对不起。」 服务生跪在地板上清理残局,我伸出右手捡起盘子和杯子,并交还给服务生。 「真的非常谢谢您的帮忙。」 服务生抬起头对我微微笑着。我看到他的额头上刻着身分识别章,真没想到他竟然会用微笑响应我。 看到身分识别章我就了解了,这代表着他是用蛋白质所做成的「拟人」,拥有所谓的人造人格。总之,应该是我的态度让眼前的拟人觉得很亲切吧。 最近在街头越来越常可以看到所谓的「拟人」。把微笑这个功能从人造人的人格中移走,真的是教人生气的决定。我将视线移回到吉吉那身上。盖在他脸上的书,书名是「四九七年度版夏日家具新设计」,这个书名也让我感到生气。 尽管如此,我还是把头转向前方,继续回到监视建筑物的工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的手机又响了,这次同样看了一眼简讯之后立刻删掉。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初夏的「曙光的铁锤」事件让我们事务所名声大噪,业绩也因此逆势翻扬。然而遭到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传唤之后,就收到一个企业解除合约的通知,刚刚正想说该不会又是解除合约的通知吧,结果还真的是如此。另外一家企业也传了解除合约的通知过来了。 的确,雇用受到法院传唤的咒式士,应该多多少少会对企业的形象产生不良的影响。但是至少有一家以上的企业,会用令人难以想象的理由而不再雇用我们。 我想要出入时有八九年式的摩斯勾托高级轿车来接送,一天只工作两个小时但要领可以和咒式医师相提并论的高薪,最好再给我一个漂亮的秘书,让我每天可以期待午后的浪漫情事。 还真的是普通到令人讶异,简直就是没用的男人对未来的痴心妄想,这种夸张的愿望一生都不可能实现吧。 一想到支付票据的时间快到了,就不觉胃痛了起来,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摸着肚子。好不容易才将事务所的产权和所有的咒式装备从抵押状态给赎回来,现在看来说不定又得再次拿来做抵押了。 但是,我真的很讨厌去向罗路卡低头借钱。然而若是再发生跳票的情形,我看事务所也会因此破产倒闭吧。 吉吉那如气一般的声音从书本下传来。 「很忧郁吗?」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让人很烦恼啊。」 我的话语正确而充分地表现出眼下的状况。 「因为被咒式巡察官追得很紧,所以我也利用手边的书做了些调查。其实是托利多努斯事件以及吉尔夫伊鲁事件,让我们变得这么有名。」 我看着文字念出来。 「大约在四十年前,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的边境,有一位名为托利多努斯的咒式博士。后人为他冠上『贝金雷姆之尾』的名号,那是取自于一位死了六十年的咒式士。托利多努斯博士是咒式研究者集团的成员之一,专门研究禁忌的咒式,并且似乎在私底下进行着人体实验。」看到这里我只能苦笑而已。「托利多努斯的人体生成实验广为人知之后,各咒式协会便聘请咒式武装巡察官要诛杀他,而托利多努斯也使出禁忌的咒式与之对抗,当时还引发了小规模的战争。结果不仅是他本人,连同研究的助手、出资的赞助者、研究所里为了理论数据而存在的实验人体等等,全部都彻底地被铲除了。」 真高兴这是已经年代非常久远的事情了。 「现在研究所的遗址只剩下一个钵一般的大洞,托利多努斯的尸体已经化成灰烬飘散在空中,似乎就连墓碑都不准设立。二十年前吉尔夫伊鲁博士虽然研究的是精神咒式,和托利托努斯博士所研究的项目并不相同,但却同样悲惨地死于非命了。」 「我实在无法停止想象我们被咒式巡察官追捕到穷途末路的情景。」 吉吉那露出苦笑。对我来说,现在也的确想不出任何好方法了。 我把视线固定在建筑物上,并拿出咒信手机来,叫出吉薇的号码。 现在这个时间点,公司应该已经下班了,但是不管我打几次,电话总是没有人接,只能在录音机中留了两次「今晚来我家吧」的讯息。吉薇到底在做什么呢?我把手机放回腰际,又叹了一口气。这恐怕是今晚的第十次叹气了。 嘉优斯你很厉害啊。四面八方都被你给占据了,就连天和地你也没有漏掉。如果你的前世不是毁灭这个世界的邪恶大魔王的话,那实在很难解释你现在所遇到的倒霉事件怎么会堆得像山一样高啊。 在一旁优雅坐着的吉吉那,寻思着我灾厄不断的原因。 「你多多少少也参与一下我们的工作吧,就算只是装装样子也可以啊。」 「那是你招揽回来的工作,请你负起责任。」 吉吉那的回应从书本下传来。声音听来有气无力的。 「北方的屠龙族可以忍受得住夏日的暑气的。」 「吉吉那真是没用,我可是很喜欢夏天的喔。」 我开着吉吉那的玩笑。 「装模作样的混蛋诗人吉格母托?瓦伦海德,所留下的唯一一句正确的名言,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可以永久不灭的友情只有一种。怠惰、无能、贫困这些因素,一定会让两个最亲密的朋友互相背叛、反目成仇的。』」 「看来吉格母托还不是很了解这个世界啊。怠惰、无能、贫困,再加上嘉优斯,那么这句箴言就非常完备了。」 吉吉那还是用中气不足的声音响应。 「你到底有没有把工作的尊贵……」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我觉得所有的事情都要开始好转了。「好了先这样吧。就算抓到他,奖金也只有我们知道的那些而已,如果把晚上驻扎监视的时薪也算进去的话,根本是少得可怜。」 「接下来的工作应该要交给其他活力十足的咒式士啊。」 吉吉那表示赞同,并用指尖把书从脸上拿下来后直接站了起来。我也跟着站了起来,不找拟人服务生而是招来一位人类的服务生,把账单结清。 因为手机里面已经没有足够的余额了,所以我拿出硬币来付账。由于我们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实在太长了,所以服务生果不其然没有给我好脸色。 带着假人格的人偶现在真的很流行啊。 越过臭着一张脸的服务生,我看到街角有一个男人,那就是我们苦苦守候的目标! 「阿娜琵雅,在这边等着!」 我一边交代身旁的阿娜琵雅不要乱跑,一边用眼神给吉吉那指引。 我穿过服务生的身边,而吉吉那则像旋风一般冲了出去。从腰际拉出刀柄,将其与背上的刀刃结合,悬赏目标发现吉吉那正向他冲去,赶紧手握魔杖剑挺身对抗。 吉吉那从背上抽出屠龙刀,一瞬间就攻到咒式士的肩膀前,一旁的手生出褐色的激流,缠绕着悬赏目标,让他往半空中弹跳。快到让对手看不见的贾那散铁重咒合金刀刃,跟着轰然巨响,碎石子地面看起来像是做了一次深呼吸。 我和吉吉那的眼睛紧紧盯着被夕阳的光线所笼罩的咒式士,就看到他的背重重摔在碎石子地面。伴随着痛苦的呻吟声,在悬赏目标的身体上落下了一个巨大的物体。 在双颊削瘦、脸色苍白的悬赏目标身上,是一台红色的大型敞篷车。 比起悬赏目标是不是死了,更让我感兴趣的是停在他身上的那台八九年式的摩斯勾托。那可是我梦想中的车型 啊! 我赶紧将专注力拉回来。把悬赏目标给困住的,是生体生成系第二位阶的「茑葛缚」。我望向驾驶座。 「好了,没想到只是路过也可以抓到一个悬赏目标,真是太幸运了。咦?」 在驾驶座上手握方向盘的,是一个耳朵戴着银色耳环的亚尔利安人,他的眼神与我们交会,原来是拉尔豪金事务所的华剑士伊吉。 「哇,是屠龙族的和红发仔。看来你们还是一样低能又贫乏啊,真是他奶奶的!」 伊吉展现了亚尔利安人独特的魅力,拿着取材自长春藤的魔杖剑,用剑尖切开封印。光想就觉得很讨厌,但伊吉在这里的话,那也就表示…… 「唉呀呀,真是奇遇啊!我真的觉得我和嘉优斯中间有一条染血的细线把我们串联起来,真的是命运的安排。」 副驾驶座探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她的脸上戴着一副太阳眼镜,身上穿着华丽的深蓝色洋装,栗色的头发包覆全身。原来是同属于拉尔豪金事务所的光幻士嘉贝菈。 我和吉吉那,还有伊吉和嘉贝菈,两组人马在马路上互相瞪视。吉吉那的内心充满敌意,而我则是因为高级轿车而产生了些许自卑感。 因为贫穷而变得卑躬屈膝,这样的想法要是被吉吉那发现的话,是会被杀掉的。总之先摆出认真的表情就对了。 周围的人可能想说这里发生了交通事故,因此我看到有许多人远远地看着我们。有人用手机通报了警察,看来这边也是有多管闲事的大善人。 阿娜琵雅的脸从我左边的指定席中冒出来,似乎是看到交通事故担心我们的安危才会靠过来的。 「这个就是嘉优斯你所藏起来的小姑娘?」 嘉贝菈露出恶鬼一般的表情,从车子上飞降下来。反作用力让车子底下的悬赏目标发出了像青蛙一样的叫声,口吐白沫、失魂落魄。 「等一下嘉优斯!你怎么可以没有得到我的允许,就去跟别人生孩子?是吉薇吗?是吉薇吗?那个女人,居然完全没有疏忽的时候,让我压根都没有可乘之机?」 嘉贝菈往前跨出一大步。在大热天也穿着华丽上衣的伊吉,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后面。 「那些人是谁啊?」 阿娜琵雅不安地躲在我身后,小小声地提问。这么常接触到变态对小孩子的教育真的很不好。 「啊,那是,装模作样的程度夸张到不可思议的女人,以及亚尔利安的流氓。妳跟他们对到眼的话可能会因此瞎掉喔,所以妳利用大楼的窗户间接看就好了。」 「谁是变态女啊!先别说这个,告诉我这个孩子的母亲是谁?到底是谁?」 嘉贝菈握着魔杖剑一副想要拔剑的态势,我也在脑海里建构组成式。对方是光学系咒式高手,非常难对付,我思考着应对的方法。 「嘉贝菈妳快冷静下来!那个小女孩是烂个性眼镜兄和屠龙族臭家伙一起捡到的啦,这是我父亲拉尔豪金跟我说的。」 嘉贝菈握着刀柄顶端,开始建构着光学咒式,伊吉赶紧出手阻止。 「妳好好想一想。要有一个年纪这么大的孩子,那嘉优斯岂不是得要在十岁之前就播种了!」 「伊吉你也想一想,你的对手是嘉优斯吗?」 从正面看着嘉贝菈的眼睛,伊吉动了动耳朵上一整排的银色耳环,陷入了沉思。结论是对我投以责备的眼光。 「你这家伙,从小时候开始就是女人的大敌!」 小时候的我,并没有否定贞操观念啊!虽然记忆已经有一部分想不起来了…… 「这个孩子……」被对方当作笨蛋耍真的是很累人。我望向阿娜琵雅说道:「这也是一种社会上的历练,不要输给变态和笨蛋,妳自己自我介绍一下吧?」 「啊,嗯……我叫作阿娜琵雅。请多多指教。」 从我背后冲出来的阿娜琵雅,充满活力地鞠躬打招呼,两边的马尾上下跳动。三个进攻型咒式士看到阿娜琵雅的脸之后,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哇,真是又正直又有礼貌,这在遗传学来讲的话,绝对不可能是嘉优斯的小孩。」 「如果有科学证据的话,再怎么样我也只能接受了。」 「你这么说我也赞成。」 「我们组成三年了,所以我就不客气地问了,你其实是把我当敌人吧?」 吉吉那沉默不答,感觉有些可怕。我把话题拉回到正轨。 「说到这个,我们抓了半天的悬赏目标,就这样被你们这对智障双人组给抢走了。」死气沉沉的咒式士被压在八九年式摩斯勾托车体下面,我踩着他的脸继续说道:「所以现在是怎样?你们要把他带走吗?」 听到我说的话之后,伊吉浅浅地笑了笑。 「不管到哪一个业界,都是胜者为王,这就好像一个笨蛋睡了一觉起来就变成了老爷爷……」 听到伊吉的嘲笑讽刺,吉吉那向前踏出一步。 「又是你这个亚尔利安人。你的脑袋都放着不用真是浪费,我把你的长耳朵都割下来吧!」 「唉唷,你这个蛮横不讲理的屠龙族,是要找我吵架吗?这个无聊的玩笑就当作是你的遗言吧!」 伊吉和吉吉那就像狗和猴子在对峙着,两人同时挥动白刃。吉吉那将屠龙刀放低在下路,伊吉则两手各拔出一剑,双剑交叉。 艾里达那知名的两大剑士,现在进入了剑拔弩张的战斗状态,在碎石子地上互相对峙着。就要开战的紧张氛围,让周遭的人全都害怕地离开了主要的道路。 在人潮汹涌的地方争吵到拔出魔杖剑的程度,看来是想要把官司缠身的我卷入其中,并藉此将我送进监狱吧?这算是间接在骚扰我吧? 集结了笨蛋们的危机,我的脑海中闪现了魔法的词汇。 「啊,吉薇……」 一听到我说的话,嘉贝菈和伊吉就以非常猛的速度转过身去。在艾里达那所有的咒式士中,排名肯定名列前茅的两人,瞬间脸变得苍白。路边来来往往的人们,看到两个手握魔杖剑用恐怖的眼神环顾周围的咒式士,都露出了讶异的表情。阿娜琵雅同样用呆呆的脸看着两个言行举止不合常理的人。 「我是骗你们的啦!」 听到我这么说,嘉贝菈和伊吉并没有生气,反而是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他们都还没有从吉薇所做的惩罚中恢复,精神上的伤害仍旧影响着他们。其实我也是光想就觉得心情沉重,吉吉那也像是在拒绝回忆似的将目光投射到远方。 沉默不语。这时所有人的气势已经不再是肃杀、不再是竞争。 「也罢,这个小小的悬赏目标就让给你们吧,看你们对这种小钱也这么饥渴的分上。」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让人生气。承让了。」 我揪起被我踩着的悬赏目标,抓住他衣服领口,用尽全身力气把他从车子底下给拖出来。轮胎重回大地发出一阵声响。 「喂,吉吉那,我们回去啦!」 吉吉那将屠龙刀收回背上。我将悬赏目标背在背上,从中遮住吉吉那和伊吉双方的视线,并将吉吉那诱导回布昂就座。嘉贝菈则像是性骚扰一般摸了伊吉的屁股一把,并把他撵出车外。 好不容易我总算了解让吉吉那和伊吉分开的方法。总而言之就跟阻止两只吵架的狗要领相同。不过就是跟笨蛋交手,却没有办法好好处理,真的是替自己觉得悲哀。 阿娜琵雅很有礼貌地对着伊吉离开的方向鞠了个躬,接着追上吉吉那的脚步飞快地冲上布昂。 「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对这个孩子有点在意。」 嘉贝菈不晓得什么时候来到我的身旁,移动速度真的是快到惊人。 「嘉贝菈,难道这么年幼的少女也在妳的性癖好范围内?」 我的身体一离开,她立刻摇着手表示否定。 「才不是呢,我可是只喜欢男人的。不过,如果我的男性性格跑出来的话,就有可能会演变成同性恋。啊,但这种反向设定是秘密喔。」 「什么反向设定啊,我现在马上就想把这个秘密从记忆中删除。」 「总之,我觉得那个孩子跟我一样,有一种不自然的感觉。」 嘉贝菈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手搭在下巴上这种中年大叔才会做的手势。 「不要把她拿来跟妳相提并论啦!」 把头歪向一边的变态女留在原地,我带着失魂落魄的悬赏目标,大步向布昂走去。把悬赏目标丢在后座之后,接着我也坐 上驾驶座。阿娜琵雅一派自然地坐上我的膝盖,但我立刻阻止了她。 「为什么拒绝我?」 「我也想问你为什么?」 说出实情之后,我把少女往后座推,然后发车。 从后照镜中可以看到摩斯勾托的车尾。看着吧,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买回家的! 是啊,总有一天…… 布昂穿梭在大街小巷中。后座上完全被绑得死紧的悬赏目标已经昏厥,为了拿他去换赏金,我朝着警察署前进。 「真开心啊。」 阿娜琵雅边在悬赏目标的身上跳来跳去,边开朗地笑着。 「是吗?」 「是啊,好开心喔!好像小时候跟朋友一起玩游戏的感觉。嘉优斯也好像爸爸一样保护着我,所以好开心。」 我实在无法理解阿娜琵雅开心的原因,只好把头转回前面,继续开着车在马路上走。 「如果那个人要当我的朋友的话,那我还宁愿自己没有朋友。」 「真难得我们想法一致。」 我和吉吉那的意见相同。车子确实地开在艾里达那的街道上朝北方前进。在经过街角那家东西很难吃的面包店时,一转弯过去,布昂就立刻急停了下来。车里全部的人全都手忙脚乱地往前倾,然后才又回到原位。吉吉那紧紧抓着车顶。 「你是不是也不适合当司机啊?」 「什么都别管了先安静一下,现在是我专属的时间!」 我随便敷衍吉吉那的忿忿不平,回头看着在后座惊魂未定的阿娜琵雅。 「阿娜琵雅,你刚刚说以前会和朋友一起玩,也就是说,妳已经有想起被柯露翩剧团捡回去之前的记忆啰?」 听到我的问题,阿娜琵雅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对,对啊……」 阿娜琵雅的蓝色大眼睛,并没有看着我们,而是在看着自己的过去。 「在村庄里,有好多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同伴,也有我的父亲。我爸爸人非常温柔,他会叫我『小桥』」。 「想得起村庄的所在位置和名字吗?」 阿娜琵雅看起来就像是在满到溢出来的东西里面搜寻一样,美丽的额头紧皱,专心致志地思考着。 「不行,名字我实在是……」 「不然,妳想想看那边的建筑物是什么风格的,或是四周的景色有没有什么想得起来的地方。」 少女的蓝色眼睛往左上飘移,持续在脑海中搜寻着过去曾经待过的场所。 「我们总是会在河边玩,村里有大片的石墙,对了,教会里有一个钟,屋顶还有一个十字架……」阿娜琵雅用两只小小的手比出山的样子。「我想起来了,在村庄的对面有山,是绿色的山,有两座山峰。」 「其他还有想到什么吗?」 阿娜琵雅再度回到沉思的状态。但是,最后她的头左右摇了摇,表示她再也想不起更多东西了。 「钟和十字架。我们要找的是有十字教会的村庄。在威涅尔调查相关的地形和地理位置关系,说不定就能找到答案了。」 我边发动车子,边将这些信息传送到我的情报站威涅尔那边去。当然,就算是情报专家威涅尔,针对这次的案子恐怕也会面有难色,毕竟这次的调查工作有一定的难度,只有把金额调高当作诱因让对方接受委托。 「这么一来,最近的事情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坐在副驾驶座的吉吉那叹了长长的一口气。我也回答道: 「对啊。那么,今天轮到吉吉那要照顾阿娜琵雅了!」 吉吉那臭着脸回头看了阿娜琵雅一眼,并且摇了摇头。 「真是没办法。」伴随着长长的叹息。「吉吉那可以妥协吗?」 吉吉那没有任何回应。在吉吉那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被女生这样说过吧。屠龙族人眉头深锁。 「阿娜琵雅啊,妳的个性是从一开始就这样了吗?」 「真像嘉贝菈啊。」 「阿娜琵雅,那妳可要踩煞车了,个性像那个女人真的好吗?」 我看着后照镜,阿娜琵雅的脸变得铁青。 看到少女烦恼的模样,我和吉吉那不约而同苦笑了起来。随处可见的日常生活,现在也来造访我们了。 被约了出来的安洁尔,现正坐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厅靠窗的位置。 在她的左边坐着头发银白、眼睛如刃的男人,也就是吉吉那。一百九十多公分高的男人即使是坐着还是感觉很巨大。 在餐桌的对面,安洁尔的右手边,坐着一个少女。红茶色的头发,两边绑着马尾,是个非常标致的少女。她的嘴唇含着吸管,吸吮着一杯苏打水。不一会儿,她透过吸管把气吹进苏打水,水面扬起许多泡泡。蓝色的眼睛百无聊赖地看着满是泡泡的水面。 餐桌对面的这两个人。一个高个子男人和一个少女。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兜在一起的组合。 店里的其他客人也感受到两个人之间奇怪的氛围,纷纷投以好奇的眼光。不过一旦接触到吉吉那的视线,每个人都会立刻若无其事地看向别的地方。 安洁尔坐在两个人的中间。她手握摄影机,露出有点僵硬的笑容。 「那个,请问为什么我会在这个地方呢?」 吉吉那坐在椅子上,双手环抱在胸前。他并没有打算要回答安洁尔的问题。安洁尔无计可施,只好转而进攻别的点。 「对了,我叫安洁尔,是实习新闻记者,想请问对面的少女怎么称呼呢?」 「我叫阿娜琵雅,请多多指教。」 少女从苏打水杯后方把头抬起来,并轻快地点了一下。安洁尔也像钓鱼般轻轻点头回应。看到阿娜琵雅,安洁尔思考着,接着把目光移向吉吉那。 「吉吉那,这是你的女儿吗?」 「为什么你们这些人总是会反复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呢?阿娜琵雅只要和男人在一起,就都要变成父女吗?」 「不是啦,我还懂得些善良风俗,所以没有问你她是不是你新的女朋友。」 安洁尔的回应让吉吉那冷哼一声苦笑起来。 「我对小孩子没有兴趣。」 「我才不是小孩子。我的胸部已经变大了!」阿娜琵雅立刻展开反击。「虽然现在还只有一点点……」 「真的是一点都不想要听到的情报啊。」 吉吉那苦着一张脸。他转向安洁尔,继续刚刚没讲完的话。 「这是那个戴眼镜的家伙捡回来的孩子,出身背景还不清楚。身家调查这种事情已经委托情报中心去处理了,所以这里没有新闻记者的事,更何况妳只是一个实习记者。」 吉吉那说明着事情的原委,阿娜琵雅则是低下了眼睛。是因为对自己身分不明而感到不安吧?安洁尔不想让少女心情不好。 「没问题的,一定可以查到妳的身世的!」 阿娜琵雅笑笑地回应安洁尔的鼓励。看起来就像是为了不让身边的人为自己感到难过,所以才硬挤出来的坚强笑容。安洁尔把视线移向吉吉那。 「那么,让我们回到我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可以吗?到底为什么把我叫到这边来?」 「今天轮到我负责照顾她。」吉吉那的眼睛则盯着少女看。「然而,我没有办法好好地跟阿娜琵雅两个人单独相处。我认识的女生光是要收留我就都已经觉得很麻烦了。所有的男人女人在用了消去法之后,我的选择就只剩下妳了。请妳想办法帮个忙吧。」 「咦?都没有像我这样毫不在意的女生了吗?」 面对安洁尔独白般的讽刺言语,吉吉那只是盯着前面看而已。果然安洁尔就是拿吉吉那没办法。美貌与实力兼备的勇者,是街上的每个女人憧憬的对象。不过对于坐在吉吉那对面的新闻记者来说,他只是一个恐怖的男人。安洁尔完全不知道吉吉那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就算是要我来当吉吉那的女朋友,恐怕也会有诸多不满,你的脸真的是最帅的,但总之我就是跟你合不来。」 阿娜琵雅很疲惫似的说道: 「你们现在谈的完全都没有小孩子喜欢听的话题。」 「嘉优斯那边,至少要好好地跟我把话说清楚吧。」 对阿娜琵雅这个年纪的少女来说,无聊是非常致命的。安洁尔的表情一瞬间闪过一丝情感。嘉优斯这个名字代表着一个情感复杂交错的对象。安洁尔至今还没有办法好好整理那份感情。 安洁尔注意到阿娜琵雅正在看着她,因此回了一个微笑。她索讨着阿娜琵雅收起来的一只手。 「那个,难不成妳喜欢嘉优斯?」 直球般的发问让 阿娜琵雅沉默了。难道成熟的女性说话都是这么单刀直入,完全不用思考的吗? 「咦?那个……」 少女的双手慌乱地在空中挥动着。 「不是的,那个人只是偶然间捡到了我,但其实他坏心眼很多。只不过有时候人挺好的,况且他总是一直在说一些很无聊的话,整体而言算是个有利用价值的人。对了,他是个有利用价值的人。」 阿娜琵雅的反应让安洁尔露出了温柔的微笑。若是由自己来表达情感的话是没有问题,但若是被其他人揪出来的话,少女就会陷入混乱。安洁尔注意到了,对她来说就好像在照镜子一样。 两个女人的对话让吉吉那叹了一口气。 「我没有道理比嘉优斯还差。那么,来换一个快乐一点的话题吧。」 双手环抱胸前的吉吉那一发话,两个女生的讨论就画下了句点。人造人「拟人」服务生把其他桌的客人送到马路上去。店内回荡着舒缓的音乐。阿娜琵雅的表情和全身都散发着不满的情绪。 「……难不成,刚刚在等我的时候,吉吉那都没有和妳说到话?」 这是问阿娜琵雅的问题。吉吉那像小动物一样歪着头。 「想要聊什么样的题材、想要聊什么有趣的谈话内容,如果你不明白讲的话,我们当然不会知道不是吗?」 「我明白说明想要聊的题材、想要聊的有趣内容,那到底能有多快乐呢?」 「最近的小孩子真的是很难满足啊。」 吉吉那像是听到一个数学难题般认真思考着。 「女孩子在等待男孩子的邀请时,撒娇希望对方同意。所以啊,吉吉那……」阿娜琵雅叹了一口气。「你的人格设定真的只有俊美脸庞可取而已啊。」 少女的叹息让吉吉那的表情转为痛苦。夹在中间的安洁尔,针对两个人的对话中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都已举手反应,但吉吉那却仍旧淡然以对。 「我并不是没有办法照顾孩子、跟孩子相处,那么,谁来提出一个任何人都有兴趣的人气话题?」 吉吉那用银色的双眸望向阿娜琵雅问道。 「在没有任何救援的威德战线上所发生的暴行;把活生生的俘虏丢进去绞肉机的卡尔兹中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说些什么,妳想知道吗?还有倡导高科技椅子科学的凯帝亚亚派,和主张『椅子的扶手是神的恩惠、恶魔的诱惑』的摩索尔派,两派之间精彩的论战。这些都是人气很高的话题,妳想聊哪一个?」 吉吉那流露出自信满满的表情。 「不管是你说的哪一个话题,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感兴趣。吉吉那完全没有用,真的很没用。」 阿娜琵雅把脸转向侧面,露出像老太婆一样的表情。对面的屠龙族战士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原来如此,那我明白了。总之比起远方的战争或是椅子理论的话题来说,应该要聊一些近在我们身边的话题,或者是来聊希露露卡这张椅子好了。首先,我爱的希露露卡是……」 原本手环胸前坐在位置上的吉吉那,现在把照片给拿了出来,开始进行椅子的解说。他利用餐桌上面的食器,包含盐罐、调味料罐等罐子,塑造一个立体的环境,用来进行全宇宙最无聊的说明。 眼神中充满绝望的阿娜琵雅,把目光移向安洁尔,并小小声地说:「看这样子应该会讲个三小时。我的心已死。」两人之间如果没有办法好好对话的话,是不可能建立起所谓的人际关系的。安洁尔对于自己为什么会被叫过来,开始有一点点了解了。 吉吉那留意到没有人在听他的解说,所以便停了下来。 「说到这个,你和嘉优斯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吉吉那总算稍微露出认真的表情。 「自从之前的『古巨人事件』发生以来,我就一直不太习惯。阴郁的话语有尽量减少了,至于吵架的话……」吉吉那思考了一下。「顶多是为了吃炸波洛克而吵吧?」 「为了炸波洛克而大吵大闹,你们到底是狗还是小孩子啊!」安洁尔一说出口后立刻又自圆其说。「总之我看你们的关系也没有多坚固,但也不是很松散的感情就是了。」 刚才被介绍给安洁尔认识的阿娜琵雅,现在正盯着安洁尔看。是很懂得察言观色的一双眼睛。 「这是什么意思?妳和嘉优斯之间有发生什么事吗?」 蓝色的眼睛里满是认真,少女将手放到餐桌上。 「不不,没什么事。」 安洁尔疑惑的话语让少女的手像是肉食动物般不停挥动。 阿娜琵雅左右手的五根手指头,分别抓住了安洁尔的两边胸部。安洁尔吓了一跳,连声音都吓到出不来。 阿娜琵雅的手埋进了巨大的乳房里头。 「这真的是一个很巨大的武器啊,可以清楚感受到地心引力的力量。」 阿娜琵雅一脸认真,安洁尔则扭过身子逃开。餐桌因为两人的动作而摇晃了一下。安洁尔用两只手抱着自己的身体。 「妳在做什么啊?」 在一阵混乱过后,这位新闻记者的脸整个都涨红了,但阿娜琵雅置之不理,只专心盯着双手。她把五根手指撑得大大的,重现安洁尔的巨乳。 「男人为什么会喜欢这么大的胸部呢?喜欢脂肪肉块的话,去肉制品的店家就可以免费拿到一堆了吧。如果我在胸部上贴一点牛的脂肪会不会好一点?会不会嘛?」 少女自顾自地说着,眼珠转向安洁尔。 「照妳的反应来看,」阿娜琵雅像一朵向日葵一般灿烂地笑了。「安洁尔小姐应该是处女吧。太好了!也就是说嘉优斯并没有对妳出手。」 「咦?不是这样的。」安洁尔反驳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之前也是有过类似的经验的,应该是有一半的经验,或是三分之一……不,应该是十分之一吧?」结果演变成虚张声势了,说些什么连她自己都搞不懂。 「那到底是怎样?」 阿娜琵雅的声音变得强硬。安洁尔沉默了下来。她现在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成熟的女性,反倒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 「这是非常复杂的事情,妳年纪还小不会懂的啦。」 「但是,如果变成大人了,却还没有做爱的经验……」阿娜琵雅思考着如何反击。「换句话说,也就是『还不知道爱是什么的怪物』啰!」 「妳讲得都变成恐怖电影的广告台词了!我才不是什么怪物啦!」 面对气呼呼的安洁尔,阿娜琵雅依旧笑咪咪的。安洁尔真是有点死脑筋,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承认了事实。自己变成了不合理的笑柄让她气到额头都冒出了青筋。阿娜琵雅笑到双颊抽搐。 「照安洁尔姐姐的态度来看的话,该不会你也没去上过处女研习课程吧?」 「那是什么鬼东西啊?」 「处女证照啊。男人好像也有所谓的童贞证照。『妳想想,如果男朋友要求的话,岂不是太难为情了,所以无时无刻都不可以忘记。且现在妄想得到处女童贞的累积量已经超过需求了,凭着这样的觉悟取得大量的处女童贞证照吧。』研习课程上就是会大喊这些口号。」 「大型是什么意思?」 「就好比说业务用的处女、商业用的童贞。更大的话还可以花点钱用买的。不过后者的价钱目前市场崩跌了。」 阿娜琵雅若无其事地说明。 「公司的前辈如果对新人说『回家之前要不要去童贞一下啊』,新人就会回答『是,在工作结束之前我完全不会想要童贞啊!拥抱童贞当然是要在自由的状态下最棒了!』这就是所谓的世代间的差异鸿沟。」 「我完全听不懂妳在讲什么。」 「就是说啊。我单纯只是开安洁尔姐姐一个玩笑而已。」 「……妳这孩子,也太像嘉优斯了吧?该不会妳真的是嘉优斯的孩子吧?」 安洁尔和阿娜琵雅精神同样亢奋,一来一往地对话着。吉吉那则是一脸冷漠。 「不管怎么样都还有吉薇妮雅啊,妳们这样争来争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吵死了!你这个笨蛋可不可以不要在这种时候才来说这种正确的话啊!」 「这是不同的两件事啊!我一定会和吉薇妮雅一较长短的,但在此之前一定要把同为备选的敌人给消灭掉。」 两个女人互相瞪视着,吉吉那在这个时候挺直了腰,稍微离远一点之后才又坐下。他脱离了两个女人的牵制,决定不再管她们之间 第五章 踏上旅途 成长故事所带来的隐喻,就是「虽然过程很辛苦,但却可以让我变成成熟的大人。就算是年轻人也可以透过努力而成功。」 但是,现在的大人全都无聊至极,也难怪年轻人都无法信任大人们。怨怪一切的年轻人其实也都是草包,这让女人笑了出来。女人发现到她自己所遭遇到的所有事情,都不能怪在其他人身上。 故事早就都走入了历史。 希甸斯?普鲁哈特「彼此互相嫌恶的时代」同盟历八十七年 ◇ ◇ ◇ 一回神已经是清晨。 我好像又直接睡在事务所的待客沙发上了。 昨天夜里接到威涅尔传来的讯息,说是找到阿娜琵雅双亲的下落。我记得那时候我还在事务所里头讨论着下一步动作,却在这个时候失去了意识。 我的对面现在应该坐着吉吉那才对。二楼传来屠龙族进行库多仪式的声音。 也就是说,阿娜琵雅她…… 移动视线搜寻了一下,果然发现她正在我的左边,紧紧抓住我的衬衫下襬,像猫一样灵巧地将自己的身体卷成圆形,正呼呼睡着。 最近每个早上,不是看到他人的睡脸,就是自己的睡脸被别人看到。期待每天早上醒来都会有新鲜事发生的人,其实心里都有病吧。 我看着阿娜琵雅的沉睡脸庞,听到她平缓的呼吸声。虽然有些男人会觉得看到女人的睡脸很扫兴,不过我倒是认为很可爱。我无法抑制泉涌般的冲动。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手会自己乱动?快停止!快给我停下来啊!」我边喃喃自语边用手指轻轻地塞进去阿娜琵雅的鼻孔中。突然感到呼吸困难的阿娜琵雅,皱了皱雪白的眉头。 在阿娜琵雅快要转醒的时候我就放开手,等到她呼吸又顺畅了之后又再塞一次。我拚命忍住笑意,一共玩了七次之多,迟钝的阿娜琵雅才终于惊醒跳了起来。她花了点时间看了看周围,想了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满眼怒火地盯着我看。 「你在做什么啊?」 「用这样的方式打招呼是我的故乡所留下来的传统,传说中的勇者为了实现世界和平的理想,因而开始这项传统的喔。」 睡眼惺忪的阿娜琵雅,脸上冒出了巨大的问号。 「咦?这是真的啊?」 「当然,是骗妳的啊。」 阿娜琵雅小小的拳头,对着我的笑脸挥了过来。 「不过,我要跟妳说一件事,有一件重要的大事总算水落石出了,阿娜琵雅妳拥有天赋的才能喔。」 「唔,什么才能啊?」 「阿娜琵雅是我目前所见过,在被整的领域里唯一可以和吉薇匹敌的天才。妳说不定也是因为整人领域被旧习及传统给局限住而呈现低迷状态,有心想要拯救一番,所以现身来当天使的吧。」 我用力地用手指向阿娜琵雅,而她也全力地扭转我的手指。我摩擦着被阿娜琵雅弄痛的手指,只见她气得两颊都鼓了起来。她伸直光滑的膝盖,从椅子上飞跳了起来。她身上只穿了我的t恤,光着脚啪搭啪搭地走向窗边。咦?我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哇!天气真好。」 阿娜琵雅一口气打开事务所的窗帘和窗户,早晨的阳光投射进来,接待室里的椅子和桌子从轮廓到角落都变得鲜明清晰。夏日蔚蓝的晴空,在窗外无限延伸着。 「艾里达那的清晨真的很美。」 用手抓住窗棂的阿娜琵雅,把背挺得直直的,举手投足间都散发出可爱的感觉。所以说,会想要稍微捉弄她一下,也是大自然的旨意啊。 「嗯嗯,没错,这两座小小的白色山峰真的很可爱。」 「咦?我只有看到街道和天空啊,从这里哪能看到什么两座山?」 听到我说的话之后,阿娜琵雅身体探出窗外,并将左手伸到眼睛前面,努力在艾里达那的街道中寻找我说的山。那种认真的举动就像小动物一样,看起来真是让人心情愉快。 「有啊,在两座白色的山之间,还有白色蓝色相间的条纹倒三角形盖在上面呢。」 「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山,嘉优斯你都骗人!」 阿娜琵雅拗着脾气的脸庞穿过肩膀望向我。 我叹了一口气,盯着阿娜琵雅的眼睛看,然后用下移的视线让她了解我想表达的东西。 阿娜琵雅跟着我的视线由上往下看,发现自己身上的开襟t恤下襬,露出了白蓝条纹的内裤,屁股裸露在外。一注意到这一点,阿娜琵雅的脸瞬间红得像樱花一样,她马上拉长t恤的下襬,并抓住领口,屈着身体蹲在窗下。 「啊啊啊啊啊啊!这么说来你根本就把我的身体看光光了嘛!」 「啊啊啊啊啊啊!妳不要在意,那个,该怎么说呢,只是意外而已。我一定会非常努力、抱着必死的决心把它忘掉的。」 说实在的,想要回想起来对我来说也不是那么容易。 「比起努力忘记来说,更重要的是不准再想起那个画面!笨蛋!变态!我讨厌嘉优斯!最讨厌了!」 阿娜琵雅一边尖叫哀号,一边将手边抓得到的咒式反应机、文具等等的东西全都一股脑丢过来。 我一边脱掉身上的开襟t恤,一边闪避咒式反应机的暗箭;一边将要替换的t恤穿过手腕,一边闪避垃圾桶里面的垃圾霰弹般的攻击;一边扣着钮扣,一边闪躲厚重的研究书籍所带来的炮击。最后,我像是一个准备接受观众喝采的魔术师般,将双手摊得开开的。 「在边闪躲的时候边完成了换衣服的动作,这就是嘉优斯的魔法神技!」 「为什么会丢不到你!」 丢累了的阿娜琵雅,肩膀剧烈上下抖动着,并用愤怒的眼神直直盯着我看。我亲切地向她说明道: 「在平常的时候,我必须要闪躲吉薇的暴力攻击,和吉吉那的死亡突击,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就算是只受到一次攻击,可能我现在已经变成躲在墓碑下面的蛆虫诱饵了。总而言之,若是论逃跑的脚程和闪避的能力,我肯定是整个艾里达那,甚至是整个杰别伦的第一名。」 我挺起胸膛发出自信的宣言,但阿娜琵雅却看起来一脸呆滞的模样,接着转为泄气的表情,把举在半空中的手放了下来。 「真是的,我也不想象个笨蛋一样一直生你的气。嘉优斯,你平常总是这样吗?」 听到阿娜琵雅有点认真的声音,我的内心也受到了影响。少女所提的问题,吉薇也同样问过我。 「你有认真在过生活吗?」我感觉到吉薇和阿娜琵雅的眼神好像互相重迭了起来。 「我是很认真的啊,很认真在捉弄妳。」 我话刚说完,就看到阿娜琵雅的双眼变得湿润。我慌慌张张地抓着上衣朝她靠近。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妳看,我就是会像这样故意去欺负我喜欢的人。」 「真的吗?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吸着鼻涕、忍着眼泪,阿娜琵雅睁着大大的眼睛仰头看着我。我把上衣挂在阿娜琵雅的肩上,摆出最好、最诚实的表情。阿娜琵雅一双像是春天的海一般的眼眸,直直地回望着我。 「那么,嘉优斯,为了表示你的歉意,你要亲我一下。」 「那可不行!」情人间做的事情就只能对情人做,关于这一点我可是很慎重的。「说到这个,阿娜琵雅,妳到目前为止都还隐藏着自己真实的性格吧。像那时候妳不是很快就恢复元气了吗?」 「咦?嗯,的确说不定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变得开朗,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嘉优斯的捉弄,让我跟着开心起来啊。」 阿娜琵雅看起来是真的在烦恼的样子。接着她带着心中的结论抬头看着我。 「你不喜欢开朗的女孩子吗?」 「不,这该怎么说呢,并不讨厌啊。」 受不了阿娜琵雅真挚的眼瞳,我用指尖轻轻地弹了弹她的额头。 「我就知道,嘉优斯最讨厌了!」 阿娜琵雅的双颊膨胀到极限,并且踢了我一下。我笑笑地站了起来,看着阿娜琵雅。她的侧脸看起来比我所想象的要多了一分刚强。 「吉薇妮雅小姐曾经说过『过去是没有办法改变的』。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在意。」 少女的声音里夹杂着胆怯和兴奋的情绪。 「……再过不久就可以和我的爸爸妈妈见面了对吗?」 「啊……」 我回了一声,就听到有一阵肚子的咕噜声传来。那不是我,而是单薄的少女扁 扁的肚子所传来的声音。 「首先,妳要让自己的身体变成像吉薇那么会吃的大胃王才行!」 阿娜琵雅的脚踢攻击再次展开,我同样用像是跳舞的方式避了开去。 「乌鲁穆共和国目前已经陷入极端的混乱,已经不可能收拾善后。在暗中活跃的咒式暗杀者『处刑人』,让问题变得更加严重,以上就是穆菲尔枢机主教的谈话。」 「连续特殊杀人事件被称为『萨哈多的指尖』事件,如今已经无法预料什么时候才会停止,并且正朝着东部蔓延。搜查本部断定这是组织型的犯罪,下令搜查本部要扩充人员,将特别搜查官也列入其中。」 我一大早就坐在普罗斯轻旅店前面的椅子上,将八月十五日艾里西恩时报迭收起来。报导的内容可以说是最糟糕的状态。总之,这个世界就像平日一样正常,就这一点来说实在太异常了。我边等待荷顿把波洛克炸好,边消磨着时间,不过这时候的心情并不是太好。 吉吉那就坐在我的身边,我看着他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嘉优斯,你的餐点好了喔。」 荷顿托人拿着纸袋穿过卖场向我们走过来,我站起身来接下。 我咬了一个炸波洛克,然后便把剩下的放回抱在手里的纸袋中。窗口里正持续炸着波洛克的荷顿向我问道: 「你买了三份要做什么啊?」 「啊,这是要当作早餐和午餐的。因为我要出去外地旅行一下。」我不经思索地回应道。 「嘉优斯,你看你看,这只猫……」 随着撒娇的声音传来,阿娜琵雅抱着一只黑猫走了过来。这只黑猫看起来大概有一万岁了吧,阿娜琵雅的双手抓住黑猫的前肢,不过说起来应该是黑猫挂在阿娜琵雅的手上要来得更加正确。对猫没辙的吉吉那默默地离席把距离给拉了出来。 另一方面,黑猫维持着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姿势,虽然被阿娜琵雅给抱住了,但并没有想要逃开的意思。表情看起来就好像对这个世界已经有所觉悟了。 「嘿,埃尔温,最近都没有看到你,难道你是去参加猫的舞蹈比赛了吗?」 我一打招呼,气质高雅宛如贵妇人的猫,用黄金般的眼瞳回应我。 「这只猫派头可大了呢。现在看起来好像心情还不错,如果玩过头的话,说不定会抓伤妳喔。」 「真的吗?看起来好像很温和的样子。」埃尔温被阿娜琵雅抱在胸口。「你看,噗妮噗妮……」 埃尔温被少女抚摸肚子,从喉咙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一直以来维持着淑女的身段,绝对不肯让我抚摸的埃尔温,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噗妮噗妮噗妮噗妮噗妮噗妮噗妮噗妮……」 阿娜琵雅持续搔弄着猫的腹部。等到玩得有点腻的时候,阿娜琵雅便抱着黑猫朝我跑了过来。 「嘉优斯,你要摸一摸猫咪吗?」 「不,我不行。因为埃尔温讨厌我……」 我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阿娜琵雅就把黑猫往我这边丢。我不假思索地接下,漆黑的身体转了半圈落在我怀中。突然,窜入我手腕之间的黑色团块,变得激烈暴躁。 「没关系的,埃尔温不可以这样暴冲喔。」 接收到阿娜琵雅说话的声音以及关注的视线,埃尔温立刻安静了下来。终于,埃尔温在我的臂弯里温和地缩成一团。暖暖的体温缓慢地透过皮毛传到我的胸口及手腕,我心中不禁浮现一点点的感动。 「看吧。只要经过我的手,不管是什么时候动物都会变得非常温顺乖巧的。」 阿娜琵雅夸张地挺起扁扁的胸膛。 「对了,我有和狗以及猫一起玩耍的记忆,我还记得名字是叫做……叫做……」 看着陷入沉思的阿娜琵雅,我的心中满是感慨。偶而也会有像这样的人,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就是每个人都会喜欢他。我应该是不管动物或是人类都不会喜欢的类型吧。 「喂,吉吉那你看!我摸到埃尔温了,而且她没有逃走!」 「像这种热呼呼又软绵绵的东西,你千万不要拿到这边来。」 我将手中的宝物拿给吉吉那看,只见他立刻就站起来离开了座位。我的伙伴对于猫之类的可爱小动物完全没辙,不过这种事情怎么样都没差,让多年来的梦想绽放一次看看。我把脚重迭在一起,让黑猫坐在我的膝盖上。 埃尔温的两只前肢像是很虔诚地合在一起,我看着桃红色的肉球,顺着肉球往前看,发现埃尔温的眼睛闭了起来。 「哇,噗妮噗妮,冷冷的感觉很舒服吧,真的是太幸福了。」 我的胸口好像开了一朵大红色的蔷薇般。这种无与伦比的心情,从吉薇第一次答应要把身体给我的那个夜晚以来首见。 「看起来好幸福喔,真好。我都跟人家说,自从我结婚以来,根本就和幸福这两个字绝缘了。」 荷顿加重声音喃喃碎念着。我把黑猫还给阿娜琵雅,同时用充满疑惑的眼神望向荷顿。 「被招赘真的有那么辛苦吗?」 「这你就不要问了。那么,我们一起用波洛克来占卜吧!」 荷顿说出前言不对后语的话之后,便拿出了珠算机。利用弹算珠子就可以进行卜算,我对着窗口把手伸长,挡下了荷顿的手。 「你的卜算都只有在说不好的事情时才会准,而且每次都只针对我,所以我看还是别玩了吧。」 「如果只有算嘉优斯的时候才准那就好啰。」 荷顿遗憾地说。 「那么,来玩荷顿的开运阶梯抽奖吧!」 荷顿的右手被我压着,于是他用左手拿出几张画着梯子的表格。就算我用拒绝的眼神整个将荷顿包围,他充满信念的眼神完全没有一丝动摇,这种没有意义的强悍,怎么不去用在对抗婚姻或是招赘的方面呢。 阿娜琵雅以兴致高昂的眼神望着我,迫于无奈我只好伸出手指,选择正中间的那个阶梯。 「那么,从梯子上面下来吧,下到谷底、下到谷底,咦?谷底的底部也消失啦……」 「不要唱这首歌!每次都让我觉得自己真的身陷谷底,听一听眼泪都快要飙出来了。」 荷顿的手只从梯子上往下走,来到被纸盖起来的答案前停下。轻食屋里头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结果是大凶!在你工作的期间可能会出血过多而死亡!而且每一个你会遇到的灾难,都将会扩大成两倍!敌人是敌人,就连伙伴也会与你为敌!女人也会成为你的敌人,过往的一切也都会成为你的敌人!」 现场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阴暗,不过有件事情让我有点在意。 「其他的表格也让我看看。」 「不行啦!那是人类不可以触及的世界!」 我把打算逃走的荷顿强拉了过来,从他手中抢走表格,并将遮住答案的纸给揭开。 「超凶、鬼凶、宇宙凶、总之就是凶……根本全部都是凶嘛!」 我把表格全都丢在地上的时候,被阿娜琵雅抱在怀中的埃尔温,用不耐烦的眼神向上看着我。顺带一提,吉吉那则是无声地笑笑,这让我感到有点生气。 「如果用概率去玩的话,不管怎么样都会得出好的结果来,所以没办法只好这么做了。接下来就只剩下祈祷这样的结果能够成真。」 「你不是应该要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放进去占卜游戏中吗?」 惊讶的我站起身准备离开。「我们走吧!」我对着张大嘴巴的阿娜琵雅喊道。 用来代替早餐的炸波洛克,从少女的口中吐了出来。好像还太烫了,只听到阿娜琵雅哭喊了一声,还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但是口中的食物完全没有跑出嘴巴,还是顺利地吃完了。真是太厉害了。 「地图、咒弹、换洗衣物,还有最重要的就是要带着希露露卡。」 上午时光已经过去了一大半,阿修雷伊?布夫及索雷尔咒式士事务所前面仍旧骚动不止。吉吉那正在把行李搬到停在路边的布昂后车厢,阿娜琵雅也跟着一起帮忙。 「那么,我的行李是这个。」 被阿娜琵雅抓着前肢的,就是那只刚好一万岁的黑猫埃尔温,牠就这样吊挂在阿娜琵雅的胸前。吉吉那跨出一大步拉开跟猫的距离,然后转头望向搬着行李的我。 「对了,那个席达尔修道院,说是阿娜琵雅成长的地方,这个情报资料值得信任吗?」 「威涅尔根据阿娜琵雅所看过的风景去加以分析,有四 个地方符合条件。」 我将行李放进布昂,一边回答问题。 「有两个点远在七都市同盟的另一端,一个在神圣伊杰斯教国内,光是我们要进出该国就非常困难了,更何况是失去记忆的阿娜琵雅,不太可能顺利穿越过来。如此一来只剩下国内的席达尔修道院有可能了。」 「真是难以信服的推论。」 吉吉那用鼻子冷哼一声,并继续堆放着行李。 「用最快的速度飞车过去的话,到席达尔修道院也要花个半天,所以来回就要一天以上了。因为食量超大的吉吉那也要一起同行,所以在某种程度上食物必须要多带一点。」 我把炸波洛克和装有食物的箱子一一搬进布昂里头。吉吉那的行李数量多达我的两倍,正在搬行李的他突然停下动作。 「在这种时期还把时间花在没有钱赚的事情上,身为公司的经理,嘉优斯你有什么打算?」 「总会有办法的。只要想说我们不过是回到雷梅迪乌斯或是达里欧耐特事件之前的情况就好了。」我边继续动作边说道:「说起来关于钱的事情,早就应该要担心了。就是因为吉吉那有太多无谓的浪费,所以才会使得我的经营策略全都付之一炬。若非如此,事务所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健全地营运的!」 我对吉吉那投以如尖刺般的锐利视线,不过吉吉那只是把脸撇开,相应不理。不一会儿,他又继续发挥演技,假装自己专心致志地在搬运行李。 「况且,现在我们待在艾里达那其实也不是一件好事。」 我所说的话也让吉吉那陷入沉思。咒式巡察官古迪多的威胁,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是开玩笑。没有对我们下禁足令这一点是有点奇怪。或许是在等待我们做出其他任何违反咒式法的事情,好用来引导审判,意图让我们被判处有罪。若是如此,那么距离再次开庭还有九天,这段时间里最好是离艾里达那越远越好。 想到这里我回头望。 「况且把可爱的少女就这么丢着不管,我的心里也不会好过啊。」 我和阿娜琵雅的眼神交会,她一副想要说些什么的表情,我笑笑地对她点点头,她便拿着箱子往布昂走去了。 我突然想起应该要打个电话给吉薇,所以拿出了手机,拨了吉薇的号码。然而话筒里传来请留言的语音取代了拨通了的嘟嘟声。而且,我专用的语音一向都是吉薇用甜甜的声音说「我爱你」,但这次却是事务性的语调。这代表着两个人的距离被拉开了,我因此感到惶恐不安,尤其是在吉薇出发去外地出差的这段期间。 跟在吉吉那和阿娜琵雅的后面,我也坐上了车。 「那么我们要出发去旅行了吗?」 巴尔肯mkvi像一只年老的野兽,发出轰隆隆的声响,接着便开始在清晨艾里达那的街道上奔驰。 车子穿过街头巷弄,来到建有城墙的城市边界接受检查询问。 接着,我们便往城市以外的世界狂奔了。 通过艾里达那北部的艾雷多山,以及几个卫星城市之后,边境的风景开始映入眼帘。街道的两旁是一眼看不完的广大森林和平原。 远方可以看到龙的缓冲区,里头有许多参天巨木茂密地生长着,阻隔了人类粗暴无知的视线,将太古时代的秘密给隐藏起来。 缓冲区内部是一大片宽广的原始世界,有为数众多的「异貌者」们生存在其中,他们大概是过着啃食别人或是被别人啃食的生活吧。 我跟阿娜琵雅说道,龙是森林的守护者,听了这个说法之后,阿娜琵雅饶有兴致地眺望着远方。 尽管路况并不是太好,但是布昂跑起来依旧轻松。我手握着方向盘,吉吉那坐在副驾驶座。后座有一直贴着车窗的阿娜琵雅,以及一只猫埃尔温。这趟旅行感觉好像童话故事,我一边咬着炸波洛克,一边思考着。 「给我吃一口。」 阿娜琵雅小小的脸从椅背的后方探出来。 「好啊,妳等我一下,我现在拿一块新的……」 我话都还没说完,阿娜琵雅的脸就飞快地靠了上来,少女的唇咬了我口中的炸波洛多,我的心跳次数猛然上升。接着阿娜琵雅便往后退开,她的发丝飘散着清洁的香味,掠过我的鼻前。 回到后座的阿娜琵雅,用可爱的嘴唇吃着炸波洛多,并且抱着黑猫让牠也咬一口。猫一咬下,少女就立刻哇呼!哇呼!开心得不得了。想要叫小孩子停止下来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你想要玩没关系,但一定要把猫牢牢抱好。」 吉吉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好,我一定会非常小心的。」 阿娜琵雅从我和吉吉那之间伸出头来响应。 「那张椅子,喔不,是我的女儿希露露卡,如果你伤到她的话,可是要好好地负起责任的喔!」 吉吉那的侧脸看起来就像刀刃一般锐利。我也以认真的声音说道: 「没错没错,如果伤到希露露卡,暴怒的吉吉那可是会把埃尔温给吃掉的喔!」 「骗人!」 阿娜琵雅抱着猫,从吉吉那的后方拉开距离。 「开玩笑的啦,就算是吉吉那,也不可能会吃猫啊……」 「唉唷,你又捉弄我……」 阿娜琵雅安心地吐了一口气。我朝着被发丝掩盖的少女左耳,轻轻地嘟囔道: 「……就算是吉吉那,猫,毕竟是生的……」 阿娜琵雅发出像猫一般的哀号,并且敲了我的头一下。我笑了笑,吉吉那则是露出了微愠的表情。右手边的风景已经从森林转换成沙漠。 一望无际的细沙在太阳的照射下,看起来就像是一片黄金海似的。 远方有一个小小的洞穴,仔细一看已经变成一个大洞穴了。 「阿娜琵雅,有个非常罕见的景象,妳赶快看右边。」 「什么什么?有什么可以看的?」 阿娜琵雅把脸转过去。沙漠的洞穴,虽然距离有点远,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那个洞有多巨大。 大洞穴从底部开始往上堆积,在周边形成巨大的丘陵,接着突破了砂石的表面,为数可观的沙子在天空中乱舞。 阿娜琵雅迸出欢笑声。金黄色的细沙一把接着一把喷出,难以计数的量在空中画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犹如盔甲的黄土色表皮、将细沙分开的腹鳍、柔和且浑圆的大眼睛。这只生物与生长在大海里的鲸鱼非常类似,只是它优游的舞台是这片巨大的沙漠。 「这叫砂鲸,也是属于『异貌者』的一员。」 我向阿娜琵雅说明。 「砂鲸巨大的身体平常是潜伏在沙漠里,偶而为了呼吸才会来到地面上。对人类可以说完全都没有害处,是非常稳定且温和的生物。平常是不太容易能看见的,所以我们现在能看到真的算是很幸运。」 砂鲸巨大的身体在半空中舞动的庄严画面,让阿娜琵雅看得双眼发光,我从车窗的倒影看得到她兴奋的脸庞。 「真的好大喔!」 砂鲸画出世界上最大的拋物线之后,再次降落到沙之海里头,巨大的身躯沉没,形成反向的大瀑布往天空中喷射。 非常壮阔的大自然景观。我们一起看着边境才看得到的美景。 「我并不相信有神的存在,不过如果有的话,应该也会这么巨大吧。」 我不假思索地把话说出口,一回神就看到阿娜琵雅正在看着我的侧脸。 「才刚觉得嘉优斯很酷,没想到你就说出像是小孩子才会说的话来。」 听到阿娜琵雅的话,吉吉那忍着不笑出来,因此有些不自然的声响从他的喉咙冒出来。 「想笑就笑吧。」 接着,吉吉那的哄笑声,搭配上我生气的表情,布昂持续前进。 布昂扬起沙尘,在峡谷的底端行进。 「还要多久才会到啊?」 「路途还很长呢。大概要到黄昏的时候,才会见到我们的目的地吧。」 滚烫的地面让空气都歪斜了,形成一波波的热浪,幻影的后方,可以看到有一个摇晃的影子。 阻挡在前方的男人,银色的头发与斗篷被热风吹得翩翩摇曳。 这样的身影瞬间就消失了。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所以赶快把布昂的油门踩到底,猛力加速向前冲。同一时间,吉吉那踢破车窗,并将身体探到车外去。 激烈的碰撞声。一阵尖锐无比像是女人尖叫的声音传来,两把屠龙刀互相咬合着。在极速奔驰的车子前半部,优拉比卡挺身站立着,以及从 车体窗户探出身体的吉吉那,两人拿着利刃互相瞪视着彼此。 狩猎人脸的优拉比卡,为了要追捕我们,喔不,应该是说为了要追捕吉吉那,跟着我们一起离开了艾里达那。 「又见面了。」 吉吉那露出战鬼的笑容,而优拉比卡则回以剑鬼的微笑。 优拉比卡挥动刀刃,用左手抓住吉吉那的手腕,藉此把他一起拉到车下去,我立刻做出反应,让布昂紧急煞车停下。 「阿娜琵雅,无论如何绝对不可以踏出车门一步!」我大叫了一声,接着便冲往车外。 在峡谷的底部,吉吉那和优拉比卡这两位屠龙族的战士,正互相对峙着。 吉吉那穿着的是包覆全身的甲壳类铠甲,而优拉比卡身上则穿戴着水晶的铠甲。毫无来由地,两人就像两道飓风一样开始相互突进攻击。就在交锋前的那一剎那,有道人影被打了下来。两人在大地上较劲,一颗看起来像个成熟大人抱着膝盖的巨大岩石,以自身的质量和冲击力将两人分开。 两个屠龙族高手像弹开一般拉开彼此的距离,大量的岩石细砂形成豪雨,只追在吉吉那身后,穿过地面的大洞。吉吉那以优雅的步伐闪避过去,并往后退直到站在我身旁。同一时间,我所使出的「爆炸吼」猛然炸裂开来,形成一颗颗小小的流星。 三硝基甲苯淡黄色的柱状结晶所孕育出来的暴风与刀刃,在岩石上撞击,另外也有些部分是用来防止对方的攻击。吉吉那身上的甲壳铠甲,承受着岩石碎片的袭击,他举起屠龙刀向前突刺。 剑击的声音传来。往前飞行的圆盘与岩石雨直线交错,最后才被贾那散铁重咒合金的刀刃给挡了下来。 那个圆盘是工业用的超巨大魔杖圆锯。手握圆盘者,穿着盔甲的指头、手及手腕都不停摇晃着,接着是巨大的身影现身。 「居然可以接下我的攻击,了不起。」 被笨重的多层盔甲包覆着的,是一个像球一般的巨大身体,实在无法想象他也是人类。 我从吉吉那的侧边拔出魔杖剑,再次使出的「爆炸吼」在巨汉胸前的盔甲处炸开来。 爆炸的烟雾之间,巨汉仅仅只有身体轻微摇晃,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一张圆滚滚的脸望着我们。吉吉那突刺攻击,切开了白色烟雾,但是袭击者巨大的身体却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敏捷动作巧妙出剑,不仅把剑尖给弹开,而且完全避开吉吉那的连续攻击,往后方飞去。 身体的宽度及厚度都足足有吉吉那的三倍大,这么夸张的巨大身体,居然可以像飞燕似的轻巧灵动。我和吉吉那为了追击上去而开始移动。 吉吉那紧急停下脚步,并抱着我往侧边逃开。高速震动的金属声音掠过我的耳边,来不及闪躲的头发被利刃斩断。 我和吉吉那转过身背靠着背合体站着,袭击者们则把我们夹在中间,并且不停地相互咒骂着。 「巴摩祖,你是故意要妨碍我的吗?」 「都是笨蛋切迪克的错!谁能先抓到猎物谁就是胜利者。」 站在我前方的是被称为切迪克的巨汉。防御力超强的多层铠甲全面包覆着像球一般的巨大身体。像这种得天独厚的体型,也只有兰多库人才有。再从比一般规格大上许多的魔杖圆锯来看,它可能是从采矿的作业员或是石材相关的工人,转职成为进攻型咒式士的。 站在吉吉那前方的,是被称为巴摩祖的青年,看起来给人的印象就类似冻结的蓝色夜晚。他使出生体变化系咒式第二位阶「虫翼翅」,在他的背上生出了一双透明的羽翼,阳光直接穿透而过。从他的右手握着不祥的魔杖短剑来看,应该是个生体变化系的暗杀者。 「我的兴趣就是杀人!」 站在远方的优拉比卡将屠龙刀收起来,并且退后了几步。 「你们先把前座的两个人给收拾掉,再来玩刀刃相见的游戏吧。」 他将背靠在崖壁上,进入观战模式。 「啊……屠龙族的人都这样吗?还是只有他特别?」 「反正奖金可以分得更多,这样更好。」 两个咒式士把我们围在中间,并且一点一点地往中间移动,同时也往峡谷的底部走。如果优拉比卡没有打算要参战的话,那我和吉吉那就有一线生机了。 在远方,可以看到阿娜琵雅正一脸担忧地从布昂的车窗看着我们这边的状况。从她的眼神中我察觉到似乎有什么暗示。结果她从布昂下来,企图要引诱两个袭击者去追捕她。 「你们到底找我们有什么事情?像拦路的强盗一样也太伤感情了吧。」 切迪克的眼睛直直盯着,我把话丢出去。 「啊,声音真是好听啊,这个男人的哀号声一定很不错。」 在吉吉那背后传来响应的声音。 「我们是受雇来抓那个小女孩的,杀你们两个只是顺便而已。」 「少说点话吧,低能的兰多库人!」 把我们包围着的袭击者们,看来似乎感情并不和睦。 「很明显的,这是之前那个事件的延续版啊。」 吉吉那的声音越过肩膀传到我耳里。我更加强力地紧握着魔杖剑。被数十个咒式士,以及一头龙团团包围的那个如恶梦般的夜晚,似乎还没完结。不知道是基于什么理由,但是不管走到哪里,敌方的雇主所要狙击的对象,一直都是阿娜琵雅。 「也罢,就让切迪克也来分一杯羹吧,我们会很温柔地把你们杀掉的,剩下的四个人就很抱歉啰……」 巴摩祖在说话的同时,我和吉吉那一起转过身。我们都换了一个对手,并且开始展开攻势。 在这个狭隘的地方,我恐怕没办法挡下重装甲战士的攻击。另外,对方的战术是想利用岩石把注意力诱导至上方,接着施以水平攻击,这是可靠踏实的好方法。相对来说,吉吉那在对付那个变态时可能讨不到便宜,切迪克采取横向的水平攻击,阴险的巴摩祖则从半空中展开攻击,不管怎么说我都是比较容易处理的对象。 我在思考并完成咒式的建构之前,巴摩祖靠了过来。我用魔杖剑挡下他突袭过来的刀刃,并瞬间转换至下方变成斩击,魔杖短剑一闪而过,我的左边脖子被划伤一道。 鲜血瞬间喷出,对面的青年猥琐地笑了。血从我手肘前方的关节流到手腕处。 巴摩祖和我沿着崖壁不停奔跑着,我用左手压着脖子,可是没办法阻止出血。突然,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用手指挖出潜藏在伤口里的东西,并且立刻就丢掉。 我一边接下巴摩祖那把间隔非常奇怪的刀刃,一边把从伤口挖出来的虫子丢在地上狠狠踩死。 对手将生体生成咒式系第二位阶的「坏血虫」灌注在刀刃上。在我们的血液里,存在着几种不同的凝固因子,那都是由蛋白质所组成的。凝固因子可以透过一连串的连锁反应而凝固起来,进而达到止血的功效。 这个咒式士所合成的,是一种龟虫才有的蛋白质,称之为普洛利新-s(prolixin-s),这个蛋白质含有所谓的血红素,会与一氧化氮相互结合。普洛利新-s本身会阻碍血液的凝固,一氧化氮则会根据氢离子的浓度和温度的变化而解体分离,造成血管壁的肌肉变得平滑松弛。我的肌肉现在就是变得松垮无力,鲜血也流个不停。在这种短时间的决战中,如果没办法用咒式解决这个状况,恐怕会因为体内的余毒而身亡。 在巴摩祖进一步构筑咒式之前,我扬起剑朝他展开攻击。身为后卫的我,也加入了肉搏战,出人意表地与巴摩祖开始战斗。 魔杖剑与魔杖短剑相互冲突,我利用多关节的特性转动着不祥的利刃,并蹲低潜伏,转了大半圈。我从巴摩祖的手腕内侧钻入,移动到他的身后,并趁着离心力用左手肘在他的胸前盔甲上打了一拐子。咒式士因为我的攻击而呼吸变得有些不顺畅,我把握机会对着他的脸使出肘击,并往上跳用左勾拳往他的身上招呼。 接着再转回来。魔杖剑优尔加的剑尖,刺向后仰着的巴摩祖嘴里,结果刺中他的身体,并撞击到背后的崖壁。 巴摩祖的右手握着魔杖短剑,建构着咒式。为了阻止他,我用鞋底踩着他的右手手肘。像是锤打铁钉一般,鞋底和岩石的肌理之间,巴摩祖的手肘关节粉碎的触感传来。神经已经断裂了,没有咒式也没有脏话了。 接着我用力踩踏 他的手掌,五根手指的骨头应声碎裂,魔杖短剑也松手放开了。 「啊,嘉优斯真爱出锋头啊。」 巴摩祖站在我的眼前噗哧笑着。因为他的嘴里还插着一把剑,跳动的舌头被利刃切断,鲜血流得到处都是。 「嘉优斯又硬又热的剑,好像侵犯了我,子宫好疼啊,你射精了吧。」 大笑的时候更多的血泡从他的嘴唇飞喷出来,原本秀丽的脸庞现在下半部全都染上了鲜红的颜色。我残暴的情绪彻底沸腾,水平插入的利刃垂直地立起来,把肉给挖出来。巴摩祖发出哀号、痛苦尖叫。 「下次再遇到就换我出手了!我会把嘉优斯的四肢都切断,把眼睛捣碎,让你不停哀求『求你赶快杀了我吧,巴摩祖大人』!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料理你。不过,不过呢,我不会那么快就杀掉你的!」 巴摩祖一边吐血吐得乱七八糟,一边却露出猥亵的笑容。 「真的是愚蠢的抱怨,难道你认为还会有下一次的机会?」 魔杖剑的剑尖插入后横向移动,巴摩祖倒下了,裂开的下巴喷出的血描绘出血液的轨迹。在那个变态的尸体还没向上蹦跳之前,快速地将刀刃收回来。垂直插在巴摩祖心窝的尖刺拔了出来。 在送到体内的同时展开「银岭冰冻息」咒式,冰点下一九五?八度的液体氮气形成冰冻的激流,涌进巴摩祖的腹腔里。 「总之,他现在死透了。」 如果他的身体结构基调是以昆虫为主的话,那是不可能耐得住寒气的。持续放射的氮气让巴摩祖从身体内部整个冻结。灌进去身体里的液体氮气,让尸体的肌肤张力来到极限,轻易就能被突破,果不其然冷冻的肉就这么四分五裂。 巴摩祖的尸体喷冒着白烟,看到他凄惨的死状,想想自己脖子也在出血,灰暗的情绪便搔弄得心中一阵沉闷。因为对手是我最讨厌的系统里头的人,所以我用了最残酷的方法杀了他。 回头一看,吉吉那和切迪克正在奋战中。 吉吉那的屠龙刀涅雷多接住了魔杖圆锯的攻击。拉回来的刀刃,就像焊接枪一般火花杂乱四射。吉吉那的攻击不但被正面接住,甚至还压了回来,对方展开追击,吉吉那从侧边用屠龙刀挡住。用刚强的力量没办法杀了对方,吉吉那往后飞,并防止对方的压制。 切迪克挥动死神的圆盘,朝着吉吉那追了过去。 他手里所握的,似乎是在矿山中用来切断岩石的工业用魔杖圆锯「苦力者柏莱多」。 奈米制程超硬合金,表面以钻石镀膜技术进行处理,巨大的多重刀刃可以超高速旋转,并发出轰隆隆的吼叫声音。与其说是要斩杀敌人,不如说是切骨削肉的武器。 过往仅仅只有少数几个人类,能够从正面接挡吉吉那的剑。更有甚者,可以用臂力将吉吉那的攻击压制回去的人,恐怕就只有拉尔豪金了。兰多库人和战斗民族屠龙族,经常为了最强咒式士的宝座而争战不休。 族群里全都是巨人的兰多库人,每个都是吉吉那三倍以上的宽度和厚度,然后再与巨大的重机械合在一起,切迪克的这一击,有着非比寻常的破坏力。 吉吉那见状也只能一边后退一边防守,雷霆万钧的一击,在将吉吉那的剑挡开之后随之而来,剑术在这种情况下完全派不上用场。 钻石镀膜技术处理,是采用和钻石的化学式相同的碳素,以非结晶构造的方式使其接近钻石的硬度,因为没有任何结晶粒子,因此表面非常光滑,摩擦系数及利于滑动的特性是最大的优势。 切迪克破坏的圆刃在两个战士之间扬起砂土,吉吉那以屠龙刀接下了攻击。金属音响起的同时,屠龙刀便瞬间向上拨开,切迪克的右脚踏出一步,以从腰中间投射的姿势水平射出圆刃。 屠龙刀也转了回来,看来好像早就料到对方会水平攻击。吉吉那从身体左侧挡下了圆锯的斩击。 轰隆隆的声音与金属互轧的声音传来。切迪克用尽全身的力量挥出圆刃,但吉吉那的速度更快,屠龙刀的刀尖在下方游走。剑尖穿透切迪克的右脚盔甲直达地面,巨人发出短促的哀号。 吉吉那用左脚踩上切迪克被固定在地上的右脚,并随着飓风向上跳跃。切迪克紧紧包覆在甲壳铠甲里的右膝盖,像魔术般迸出灿烂的闪光,为了避开从头部侧边袭击而来的必杀招式,切迪克将脸撇开。 吉吉那并没有将屠龙刀的刀柄放开,巨汉切迪克应该已经注意到这件事情。 回转弹仓火花迸射,受到生体强化咒式第一位阶「尖角」所影响而外层更加强化的魔杖枪,吉吉那在右膝展开攻势。不断现前伸长的膝盖之刃,从切迪克的喉咙刺穿而过,并且自左颚穿出。 血迹拖曳得长长的,吉吉那的膝盖之刃缩回原位,切迪克往后方倒下,为了防止刀刃伤及脑干,他努力防守。 吉吉那左手握着屠龙刀上方,旋转落地。顺着屠龙刀涅雷多的力道旋转到最后一刻,才像要抓住地面一般使出横刀斩击。 双手放在身后紧紧握着魔杖圆锯的切迪克,往后方回转,吉吉那闪避圆刃的攻击轨道。 接着切迪克双脚着地,并往后方轻轻跳开,躲开吉吉那的追击。 两人的距离一拉开,我就看准时机放出咒式,「爆炸吼」在切迪克的身边炸开,他庞大的身躯被爆炸的强风吹得东倒西歪。 多层铠甲拖着长长的白烟,切迪克平静地往后方飞跃而去。我使出「雷霆鞭」持续攻击,他轻松躲过。击中岩壁的雷击让岩石的碎片像小雨般落下。 吉吉那将剑尖对着切迪克的眼睛,我们两人构成等边三角形的两个顶点,位处另一个角的切迪克呼吸紊乱,下巴不断渗出血水。 「为什么你能够预测得到我的必杀招式从哪边攻击?」 「圆盘状的刀没办法挡住直线突刺的攻击,为了要阻挡我的攻击,你一定得要横移,或是使出砍击。」 吉吉那回归剑术的基本理论,让切迪克的脸上浮现了败北的阴霾。 尽管破坏力惊人,但是圆锯终究不属于精密的战斗技术体系。切迪克闪过了致命攻击,但喉咙却伤得很深,为了减轻他的痛苦,我使出爆裂咒式连续直击,把他的盔甲都打歪了。 我和吉吉那有两个人,切迪克却已经失去了巴摩祖,根本就没有任何胜利的条件。 吉吉那往前突进,我则建构着巨大咒式,然而一瞬间,我感受到恐怖的气氛,让我往后退了几步。 闪烁着光芒的刀刃快速移动,彷佛要将谷底切成两半,耀眼的虹色水晶利刃跟着冒了出来,我看到了锐利的刀尖,好像一碰到就会皮开肉绽。 在我落地的同时,刀刃碰触到我的脖子,金属的冷冽触感夺走了我的体温,我连灵魂都被急速冷冻了。 我动了动右眼看了一下,只见屠龙刀索流迪冷冰冰的刀身长长地延伸。刀身的终点,是额头上的蓝色蝴蝶,然后是优拉比卡冰冷俊美的脸庞。 「就这样结束吧。」 优拉比卡的屠龙刀发出闪光旋转,刀刃在我的右上臂用复杂的方式切割,在回到我的脖子前方时,我手里握着的魔杖剑优尔加便应声掉落在地上。鲜血像是绢丝般细细地流着。 魔杖剑可以说是咒式士维系生命的要素,但我的剑现在却掉到了地上。因为我的手指已经没有办法自由地做动作了。 「根据你握刀的方式,我只伤了你的上腕骨内侧上方后侧的尺骨神经沟而已。」优拉比卡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尺骨神经受伤的话,总管侧指神经和固有的手掌内侧指神经就没有办法顺利传送信号,尺侧腕屈肌,也就是骨间肌和尺侧中间肌就会麻痹,想要指头再做些开阖的动作是不可能的了。总而言之,现在的你是不可能用手握住任何东西的。」 我忍着剧烈的疼痛,咬着牙把害怕的感觉硬生生吞下去。 优拉比卡实在太危险了。 最高等级的珪成系咒式士,拥有光速的反射神经、医师等级的解剖学技术,再加上达人级的剑术及体术,根本就是破坏人体的专家。在近身的肉搏战中可以胜过这个凶战士的生物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并不存在。 人类,居然可以把暴力的极致推升到这个地步,这样的事实让我全身都颤抖起来。 优拉比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单单只是望向怒气冲冲的俊美吉吉那。他手里掌 控着切迪克的生杀大权,但我的命此刻却落在优拉比卡的手里。面对这个复杂的状况,吉吉那也不敢草草行动。 不,看到比自己更厉害的人体破坏技术,应该是更想要一争长短了吧? 「你……你可以帮帮我吗?」 站在水晶刀对面的切迪克,出声发问。 「你别搞错了。擅闯我的决斗场,本来就会成为我的敌人。」 优拉比卡以降到冰点之下的冷酷声音进行切割。 「不过,一开始你们捉对厮杀的时候是二对二,我出手也只是为了维持决斗的定律,帮忙控制一下场面而已。现在,我把手上这个咒式士杀了,然后再加上你也一命呜呼,那么接下来就是我和吉吉那两个人的决斗时间了。」 「什么!难道我被杀这件事情是早就决定好了的吗?」 「吉吉那啊,照我的计划进行可以吗?」 针对优拉比卡的宣告,吉吉那并没有任何回应。从银色瞳孔的深处可以看出,吉吉那现在正努力在动着脑筋。 如果我死了的话,那事务所许多烦人的杂事,就得要他自己处理了;有我在身边,对战的时候还可以用远程的进攻型咒式来帮帮他,这点算是非常方便。而他眼前所要面对的,是对屠龙族战士来说最至高无上的战斗。 不行,吉吉那那如同武神般俊美的脸庞,已经开始对我流露出歉意。 「嘉优斯,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对你说这些话,真的很对不起,你死……」 「在你继续说下去之前,先好好想一下……」有必要阻止吉吉那继续往下说。「就连事务所的预算,你用自己的头脑计算出来的都没办法掌控了,怎么能信任?我自己也是啊,我对自己也是完全都没办法信任。」 吉吉那的眼睛里,并没有我的身影。我只不过像是开玩笑似的替自己想了生存的策略。 「其实仔细想想,我们双方各退一步,重新再次聚焦找到新的方向,这不是最好的方法吗?」 我说的话让优拉比卡眉间的蝴蝶都歪了,脸上的表情显示出他心里完全无法理解我的说法。顺着优拉比卡的眼神,他注意到我的左手。我的腰后方放着魔杖剑马古那斯,而我的左手正放在马古那斯的扳机上。 「那个……我想如果我会就这样被杀掉的话,一定要对吉吉那放出必杀的咒式。虽然这可能跟你所期望的结果有点不符……」 比起优拉比卡,对面的吉吉那脸上的表情可说是充满了不悦。 「别狡辩了!第一,你这种程度的咒式想杀死吉吉那,还差得远呢!况且,你也不是那种会杀死伙伴的人。」 「你住嘴!就像我先前说过的,吉吉那是一个毫不犹豫就可以把我刺伤的人,我平常都在开发对他的恨,并且元气满满地给予回击,像这样把受伤的吉吉那给打倒,真的可以满足你们屠龙族骄傲的自尊吗?」 我的舌头编织着自以为是的道理,但其实我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讲什么,都是些意义不明的说法吧。 「如果这样比较好的话,那就这样做啊!我细细的脖子是如此脆弱,你想要动手就来吧!」 经过长时间的迷惘困惑,斗争界的诗人终于开了金口。 「你们每一个都是扫兴的家伙……」 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我的挑拨总算成功煽动战士了。 「接下来有必要把你给排除掉。」他挥动着双手宣告:「去吧,切迪克。」 切迪克站在吉吉那的魔杖剑前方,慢慢地向后退,最后向着峡谷跑去。巨大的身躯就这样消失了。 「在我和切迪克之后,接下来要追捕你们的咒式士是梅尔萨鲁以及艾因菲夫。另外有一个我还没见过的人。逮捕小组总共有六人,你们可要活到最后喔。」 凶战士将巨刃收起来。 「吉吉那,下次再见面的话,就来举办剑与咒式的宴会吧,一定会比这次要愉快许多。」 「啊,如果是您的话,绝对可以在愉快的场合中取人性命。」 优拉比卡带着笑意的话语,吉吉那则回以凶狠的微笑。 「献上剑与月的祝福……」 「献上剑与月的祝福……」 两个屠龙族人用唱和的方式唱出族内的祝贺词。我花了点时间回过头去看看。 凶战士俊美的身影已经不在现场了,只剩下水晶崖壁还屹立着。 二氧化硅的崖壁对面,映照出远方有一个美丽的身影,还有切迪克也在一旁。 「嘉优斯,可以撤退了。」 吉吉那提起长长的屠龙刀,开始往后退。我用左手捡起掉在地上的魔杖剑,跟着走了过去。我和吉吉那先后坐进布昂。后座里阿娜琵雅全身僵硬地紧紧抱着黑猫。少女的脸上,满是害怕的神情。 「没事了,我们走吧。」 但是,阿娜琵雅满是恐惧的眼神却一直盯着我看。我稍微看了一下自己,才发现我的胸口以及双手全都是血。 我用袖口把血擦干净,并且把身体埋进驾驶座里。接着,我将痛苦的情绪硬生生吞了下去,用左手开着布昂开始前进。 「你今天真不像平常坏心肠的你,尽是一些粗糙的小把戏。」 坐在副驾驶座的吉吉那喃喃碎念着,念得我耳朵都痛了。在那个场合之下,我已经竭尽所能发挥到极致了。而且,若是事情真如优拉比卡所说的,有六个高手在追杀我们,那把巴摩祖杀掉之后目前还剩五个,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头晕目眩。 布昂的后方,优拉比卡他们的身影已经变得非常小,随着峡谷弯曲的路一转过去,就完全看不到了。 「呼,这就是所谓的完败吧!」 「被打败的是那个兰多库巨人,被杀死的则是那个爱说大话的变态。都与我无关。」 听到一旁老梅尔萨鲁的嘲讽,优拉比卡背靠着崖壁平静回应。 在谷底经过一番死战之后,后面要接着追上咒式士的车辆,就变成战果和情报交换的地方。 切迪克将自己巨大的身体靠在厚重的运输车轮胎上。他对着盔甲敲敲打打进行修复,接下来则要治疗身上的伤。他的眼睛望向优拉比卡。 「我不会向你道谢的。」 「不需要。」 优拉比卡也只是以冷硬的声音回答。一旁的老人梅尔萨鲁,在面具底下笑了出来。 「不过,最后那一位咒式士到现在都还没有现身,现在又从六个人减为五个人,伙伴丧命了理当会很伤心吧,是吗?」 「有谁有那份心吗?」车子里只有棺木的艾因菲夫一个人的笑声。那是非常具重量感的女人笑声。 所有人都以冷淡的眼神接受了艾因菲夫的说法。没有任何悲哀的感觉,只是像艾因菲夫一样冷笑带过。 「巴摩祖已经死了,接下来就换我们出场了。」 听到艾因菲夫的话,梅尔萨鲁苦笑了起来。 「的确,是该换我们了,不过可以不要管我们的想法没关系。」 「要打倒吉吉那实在太麻烦了,所以我们只想要把嘉优斯那个红毛小鬼打倒。」 「等一下!我们谈好的条件是要把两个人都打倒才算数不是吗?」 切迪克巨大的身躯站了起来,梅尔萨鲁也接着说道: 「我们的任务是抓到那个少女,达成条件就只有这样。」 「请大家不要忘记最重要的事情。」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运输车的驾驶座上去。透过预先准备好的扩音器,没有感情的声音继续说道: 「可以继续了吗?我雇用大家的目的,首先就是要夺回那个少女,再者才是杀掉那两个咒式士,对吧?」 谜样的雇主把约定说得很清楚。 「了解了。」 梅尔萨鲁面具下的海蓝色眼瞳,燃烧着熊熊的杀意。屠龙族战鬼优拉比卡、切迪克,甚至是棺木的艾因菲夫,全都禁不住笑了出来。 峡谷内,进攻型咒式士们说话的声音和笑声回荡着。 布昂带着整车阴沉的气氛过了荒地、穿过了草原,进入茂密的森林间。 我用吉吉那正在帮我治疗的右手,将方向盘打右,车子向右转去。 我们渐渐远离街道,眼前的道路几乎都是动物在走的兽道。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吉吉那,侧脸看来就好像化身成了严肃的武神雕像。我则是被抓不到要领的疑问给困住了。 对阿娜琵雅紧追不舍的进攻型咒式士们。优拉比卡与吉吉那。 彷徨的视线集中在眼前的一个焦点。布昂的挡风玻璃上,映照着坐在后座的阿娜琵雅阴暗又沉重的表情。 「阿娜琵雅,打起精神来。再一下子就要抵达席达尔修道院了。」 少女轻轻点点头,把视线转向布昂的外头,搜寻着记忆里故乡的残留痕迹。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好,看着少女的侧脸,我问道: 「对了,那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追杀吗?」 「嗯……」 阿娜琵雅抱着黑猫埃尔温,陷入了沉思。由于抱得太用力了,所以黑猫发出了小小的悲鸣声。 「再怎么想也还是不知道。我好像本来就不是一个头脑好的人。」 少女的回答又回到一贯的风格,拥抱的力气趋缓也让黑猫发出安心的叫声。 森林的前端是一片宽广的丘陵地带,即将变成夕阳的刺眼阳光,引诱出人们内心的哀伤,也把我的眼睛照得好灼热。右手边可以看到一条小河在流动着,透明的水面看得到树木复杂的影子相互交错。 「啊!」 阿娜琵雅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我想起来了!我以前可能曾经在这里玩过喔!」 「真的吗?」 阿娜琵雅从后座钻到我的右手边,向前探出身子。她的头发挂在我的耳朵上。右肩传来小小的、软软的球状触感。 「我记得,我曾和年纪相仿的小朋友们一起在这里玩,嗯,安蒂也在。」 「安蒂是?」我把自己的意识强拉回来赶紧发问。 「是跟我感情很好的一个表妹,因为有点笨笨的,所以大家都很喜欢欺负她,是个很可怜的孩子。我很努力地想要保护她,可是往往都只是两个人抱着一起痛哭罢了。」 阿娜琵雅的声音变得沉重。平和、愉快、每个人的感情都很好,现在已经没有人的童年时光是像这样子的了。突然之间阿娜琵雅的脸散发出光芒,她的手指比向外头。 「嗯,没错,顺着这条小河继续走,就可以看到两颗大大的双胞胎石头……到了,你看!」 就如同少女所说的,的确有两颗岩石屹立在此睥睨着小河。 「威涅尔的情报看来是对的,若是如此的话,席达尔修道院应该就在我们的右手边了。」 坐在副驾驶座的吉吉那静静地下了指示。我把方向盘往右转,让布昂顺着转向右边。 「阿娜琵雅,然后呢?妳还有再想起些什么别的吗?」 「啊,我记得里头的修女是一个很狡猾的人,安蒂也经常被苛责,常常偷哭呢。」 阿娜琵雅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眉头也紧紧皱着,想必是因为想起了不太开心的回忆。 「那个修女名字叫做凯莉拉艾,她真的是一个讨人厌的人。经常说着『龙是神的敌人!吐出死亡吐息、支配着天空,而且还蛊惑人心,所以说龙根本就是邪恶的化身。』而且凯莉拉艾小姐也曾经和我的父亲有过争执。」 「太好了!阿娜琵雅已经想起记忆中有关父亲的事情了,尽管如此也是改变之后的父亲对吧。」 布昂穿过森林,在不算道路的道路上继续前进,慢慢地爬上有点坡度的小山坡。阿娜琵雅继续说着: 「嗯,不过就像我父亲所说的,龙并不是坏东西,因为如果人类不乱来的话,从龙那边主动发起攻击的事件也会少很多。跟我感情很好的安蒂也是这么说的。」 我和吉吉那不知该做什么回应。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把我当成目标狠狠追杀的那头龙,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是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事情才会变成这样啊?」 阿娜琵雅年纪还那么小,我不认为原因会出在她身上。所以答案可能跟阿娜琵雅的父亲有关,或者是过去的相关人等其中有人造成的。 像是要把我的推理给打乱似的,右耳响起阿娜琵雅怒气冲冲的声音。 「还有啊,我想起有一个男生曾经对安蒂说了很过分的话。对了,我记得他说的是『你们一整个家族都是邪恶的龙的伙伴!』类似像这样的话语。」 「我想那个男生应该是喜欢安蒂吧。」 「咦?」 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话语,引来阿娜琵雅惊讶的反应。虽然不想深谈,但既然都说了那就只好继续说下去。 「小男生因为自己还没有经验,所以没办法处理爱情相关的话题,并且将内心的喜欢转变成语言诉说出来,这方面的能力也发展得比较迟。在这样的情况下,就很有可能会去欺负一个其实自己很喜欢的女孩子。」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对我所做的事情还是不会改变。」 阿娜琵雅天真地笑了,我也为了自己迂腐的言论笑得前俯后仰的。我观察到,无论是就一个女人来说,或是就一个小孩来说,我对阿娜琵雅的态度其实都是一样的。突然之间,我发现阿娜琵雅脸上的阳光,被乌云笼罩了。 「那个,不过啊,我所说的事情你们可不要照单全收喔。」 「我知道记忆会有不确定的成分。这个我在以前也有听说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娜琵雅有点支支吾吾地继续说道: 「我不喜欢你把我看成一个不幸的女孩子;还有,我更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好像是在利用嘉优斯的同情。」 「你不用在意。欺骗女孩子是男人三大义务之一。」 我对着背后把话题丢出去,结果马上听到吉吉那冷笑了几声。 「真是廉价的英雄愿望啊。」 「有总比没有好吧。」 就在我们一来一往的时候,阿娜琵雅的脸上浮现了复杂的笑容。的确,我的回答并不是那么好。 经过丘陵之间的道路之后,我看到一栋被树木和石壁隐约挡住的建筑物。再往前继续开,布昂朝向石壁前进。 右手边是一堵崩坏的石壁,只用圆形的石头往上堆栈起来而已。常春藤和青苔覆盖四处,让整体的感觉看来更加荒凉。石材上看得到火焰燃烧过后的烧焦痕迹。 我将布昂停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出入口的地方。 其实那只是一个没有石壁阻挡的间隙,因为也没有看到窗户,所以出入口也只可能是这里了。有一面刻有「席达尔修道院」的青铜制广告牌掉落在地上,看来原本这块广告牌应该是挂在石壁上头的,但如今和支撑它的石材一起变成断垣残壁了。 我压抑不住心中最直接的想法。 「该怎么说呢,对了,这真是充满苦涩的滋味啊。」 「嘉优斯,我最讨厌你这种说话不老实的习惯。你就直接说你很失望就好了啊。」 阿娜琵雅在我身后发出怒吼。我们从布昂下来,越过瓦砾堆成的小山,被阿娜琵雅抱在胸口的埃尔温,发出听起来很困的叫声。 以石壁所包围的范围来说,修道院的腹地其实很广。 就像阿娜琵雅所讲的,这里简直可以说是一个小村落,应该不只有住人,想必也养了家畜。小小的房屋比邻并列。 不知道遭受了什么样的袭击,这些小房子全部都烧毁了。咒式炮击的痕迹印刻在石头的地基上。从地面上冒出来的树木枝叶都已经烧光了,只剩下焦黑的枯干突兀地留在现场。一切看起来就好像地狱的场景。 我探头看了看被烧毁的小屋内部,里头堆积着大量的灰尘,以及很重的霉臭味,看起来就不像有住人的样子。 在室内的阴暗处,有一堆和空洞的眼窝放在一起的遗骨。有肋骨,也有四肢的骨头。本来想叫阿娜琵雅过来看的,但想想算了。 阿娜琵雅的父亲、表姐妹安蒂,还有修女等等的亲朋好友,若不是顺利逃走,就是死在这里。阿娜琵雅似乎也发现了一些尸体的残骸。仔细一看,这些遗骨还留有被挖掘出来的痕迹。 从烧穿了的屋顶望出去,可以看到一座石头搭建的尖塔耸立着,尖塔的顶端是一个钟楼。另外,还看得到一个生锈的十字架印记,斜斜地烙印在塔面上。 「那个那个……你不觉得那个看起来很单调吗?这里的确就是我生长的村落!」 阿娜琵雅边叫边跑了出去,我和吉吉那也加快脚步赶了上去。阿娜琵雅胸前抱着的埃尔温发出抗议的叫声,被吹散在风里。 走过这些建筑物之后,修道院便呈现在眼前。 遭到大火无情肆虐的高耸建筑物,看来只剩地基了,阿娜琵雅小小的身影站在一扇焦黑的木制窗户前,我和吉吉那对望了一眼,接着便往前追上少女的背影。 修道院的周围依旧是砖瓦的石壁。在角落有一个手放在地上的人影。 那是个从侧面看来一脸认真的男 人。他用双手堆出一座小土丘,非常专心地往地上敲着木桩。 我看到阿娜琵雅似乎想要说话,赶紧伸出手去制止,并和吉吉那用视线稍作沟通。我们无声无息地缩短跟男人之间的距离,并且伸手握住魔杖剑的剑柄。 「不要动!」 「哇—!」 男人的肩膀向上跳动,手上的木桩也掉了下来,因为一时之间失去了平衡,所以他往后倒了下去,变成仰躺在地上,我和吉吉那从上面往下看着他。虽然他的下巴处有个刚治疗好的伤痕,但五官看起来具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魅力。 「你也是在追杀我们的人之一吗?是优拉比卡的同伴对吧?」 魔杖剑优尔加的刀尖挥向男人的鼻前。 「追杀你们?优拉比卡?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真麻烦,把他杀了算了。」 吉吉那把屠龙刀指向男人心脏的位置,男人马上出声求饶。 「请等一下!我叫尼尔金,那个,全名应该是尼尔金?赫南吧?」 「你讲自己的名字怎么还用疑问句!」 吉吉那一脚踩在这个自称为尼尔金的男人脸上,男人发出的哀号声像青蛙所发出的闷响。 「不是这样的,不好意思,事实上是因为我自己好像也没有明确的证据可以证明我是尼尔金。」 就算被踩着脸,男人还是很有礼貌地报上了姓名。听到男人说话的声音,阿娜琵雅有所反应,从我的左侧探出头来。 「咦?难不成你和我一样丧失了记忆吗?」 「呃,这个谎话也太容易被识破了吧。」 男人若无其事地大放厥词,吉吉那也毫不客气地再次往他的脸上狠踩一脚,骨头发出吱吱的声音。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正义吗?这个业界都是用这样的方式在做事吗?我一定要改变这个充满贪污渎职以及贿赂的行业给你们看!」 真是让人摸不着头绪的倔强。吉吉那的脚踩在男人的鼻梁上,并用自己的体重增加踩踏的力道。突然之间,鼻骨发出喀啦一声,伴随着男人可怜兮兮的哀号。 「对不起!对不起!不要再用力了!就算是要我舔你的鞋底我也会开开心心地照办的!就算鞋底有沾到狗屎我也会舔干净的!我下巴的旧伤,以及我的鼻子都好痛啊!」 吉吉那停止用体重去增加力道之后,男人才终于冷静了下来。连脚都不容小觑,这就是吉吉那厉害的地方。 「……啊,在腐败的权力之前,我实在无能为力了。」 吉吉那再一次加重力道,尼尔金的手脚像是昆虫一般胡乱挥动,嘴里更是胆怯地大叫着。我和吉吉那四目相交,然后换我接棒上场。这个家伙真的是太可疑了。 「请容许我说明一下,我本身是在做和龙相关的研究,也可以说是在研究传闻啦,请看,这张名片可以证明我的身分……」 「你不要动,我们会自己看。」 我维持着踩踏的姿势,用魔杖剑的剑尖喝令男人不要轻举妄动,接着查看他身上所带的东西。 从他的怀里拿出来的东西有火药式的六连发手枪及手榴弹;一把看来只能用在防身的魔杖短剑。只带了这样的轻便武装,就想要在「异貌者」非常活跃的边境闯荡,尼尔金或许可以说是勇气十足,但实在是欠缺考虑。 另外,还有电子笔记本、电子笔,以及纸屑。最后拿出来的是有镂空雕刻的名片。 「尼尔金?赫南,你是龙事件对策研究所专属研究员啊?」 「是龙事件对策派的啊?」 吉吉那说话的声音里有几分不愉快的成分。阿娜琵雅头歪向一边。 「龙事件对策派是一个民间团体,其主张是对于龙是否真的存在抱持着反对意见,并且研究人类拥有世界霸权的正当性。」 在我的周遭也是有不同的意见,所以我试着公平地阐述。 「龙和咒式的反对派,与其他在信仰上中毒太深的团体有所区隔,他们大多是在做学术面的研究调查,并发表研究的结果,偶而也会在电视节目、相关学会及论文,看到他们的研究报告,都是些常识上可以理解的活动。」 我看着尼尔金。 「只是,从否定龙的存在牵扯到否定咒式的存在,这种强迫性的串联不只我和吉吉那,应该所有的咒式士都不可能听得进去。」 我把魔杖剑举起来。 「不如还是把他给活埋了吧。我们让他摆一个奇怪的姿势之后再埋起来,等到过去几个世纪被挖出来的话,应该会为哲贝伦的历史学者带来一阵混乱,光想就觉得好有趣啊。」 我把利刃往上举,阿娜琵雅却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腕阻止我。 「嘉优斯,不对啦,这个人是一个好人耶。」阿娜琵雅的声音听来好温柔。「因为,尼尔金先生,看来你是在替大家挖坟对吗?」 我现在才意会过来,原来从尼尔金手中掉落到地上的木桩,是拿来充当墓碑用的;双手堆成的小土丘就是坟墓。 我假装露出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将魔杖剑先收了回来。 在被宣告有罪之前,所有人都是无辜的,这是现代世界的原则。 「当然,调查龙的恶行并追究其可能性是主要工作,但我也没有忘记死者为大、要好好安葬的道理。」 看起来像是被缝在地上的尼尔金,得意地挺了挺胸。真是个笨蛋,他自己乱动的话一定会很痛,况且吉吉那的脚还踩在他脸上呢。果然尼尔金泪眼汪汪地看着我们。 「说到这个,你们几个人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啊?」 「我的名字,那个,我叫作阿娜琵雅,我的父亲留下一些线索在这里,所以……」 阿娜琵雅环顾着四周。 已经宛如废墟的修道院,完全看不到任何一个活着的人,当然也没有什么线索可言。尼尔金像是听懂了似的点了点头。 「席达尔修道院原本是属于戒律派,也就是十字教派的异端,其信仰的内容甚至还经过变形,可以说是极度封闭的教派。七年前我曾造访此处,当时我第一次知道修道院的崩坏以及彻底封锁是怎么一回事。」尼尔金滔滔不绝地描述着。「七年前左右吧,有个住这附近的人,声称看到龙在天空飞翔,似乎就是那时候把修道院给毁了的。嗯,龙果然是邪恶的产物啊。」 「我可不想做任何跟龙相关的工作啊。」 听到吉吉那所说的话,阿娜琵雅点了点头。我的想法也是如此。 「实际遭遇到的话,我相信感受会更深,龙如果有意要狂暴攻击,那恐怕就不是这么一点程度的破坏而已了。」 那个夜晚,如果前来攻击的是长命龙姆布罗夫斯卡的话,这个村庄恐怕是一击就彻底粉碎、燃烧殆尽了吧。 「所以说不定有来调查。我们经常抱持着怀疑的态度,就连我们自己本身都不相信自己。」 「听起来是令人钦佩的态度,但实际上是笨蛋吧。而且,你是专业的调查员吧?这孩子……」我用下巴朝着少女比了比。「关于阿娜琵雅,你有什么情报可以分享的吗?」 我探出头靠近尼尔金,他就歪着受伤的下巴和鼻子开始思考着。看起来似乎是个单纯的男人,真教人意外。他所说的话想必也不会是骗人的吧。 「阿娜琵雅这个名字,我自己个人是不认得啦。就像我刚刚说的,这个席达尔修道院是个闭锁的环境,一切都是自给自足,恐怕跟外界没有任何接触。纪录数据大抵上应该都烧毁了,相关人等也都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下落不明。」 听着尼尔金的说明,阿娜琵雅消瘦的双肩便垂了下来。少女手腕中抱着的黑猫,不知为什么也悲伤地哀鸣起来。 我和吉吉那也是,在这个当下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根据尼尔金所说的,要查出阿娜琵雅过去的方法,可以说是完全都被断绝了。 「在这么忙乱的时候打扰真的很抱歉,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请你把脚移开吗?这样我会很感谢你的。」 吉吉那的脚动都没动,只听见尼尔金喃喃碎念着。 月亮高挂在天空中,冷冽的月光照射在大地上。 由于尼尔金请我们帮忙,所以我和阿娜琵雅便一起加入埋葬死者遗骨的行列,一直弄到夜深了才完成。 另外,我们也在席达尔修道院整个搜寻了一遍,果然什么资料都没发现。 熊熊燃烧的烈火,在周遭的人们脸上烙下了鲜红及橙黄的颜色。 阿娜琵雅脸上的复杂表情,看来似乎是正忍 耐着内心澎湃的情绪;黑猫埃尔温,正在少女胸中呼呼大睡;尼尔金下巴的伤痕依旧疼痛;还有吉吉那无精打采的俊美脸庞。此时此刻,我自己脸上的表情是怎么样的呢? 我下厨炸了波洛克,以及弄了一些方便携带的食材,当作大家的晚餐。金属汤匙与餐具互相敲击的声音,还有火堆燃烧时所发出的声音,一起在夜空下回荡着。 「嘉优斯先生,没想到你煮的菜这么好吃。」 「虽然是方便携带的食材,但还是有料理的正确方法。」我单纯地响应着尼尔金的话,但马上就留意到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等等!你不准吃饭!你是打算跟着我们到什么时候啊?」 我拿着汤匙指向尼尔金,藉以表达抗议。吉吉那斜眼看着忍俊不住笑了出来,真教人感到不快。 「凡事不要那么在意,对健康会比较好,这可是专家的建议喔,你同意吗?之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可以跟你们分享我所调查到的数据,这样不是皆大欢喜吗?是吧?」 尼尔金表情淡然地将盘子拿出来。这个男人态度认真地喋喋不休说个不停,让我感到好疲倦,我转移注意力将肉和蔬菜盛放到自己盘子里。 这个男人说话的方式,的确是触动了我的脾气。为什么会这样我不太清楚。视线的另一端阿娜琵雅映入眼帘。 「喂,阿娜琵雅,我发现妳都不吃海带色拉喔。」 「我……我讨厌吃那个。」 「在民间有个说法。黄体激素是女性的荷尔蒙之一,如果缺乏的话,那么乳腺就会萎缩,胸部也会变小。可是昆布啦、海带啦、寒天、羊栖菜等等的食物,含有硼这种矿物质,可以刺激身体分泌大量的黄体激素,进而促使胸部的脂肪及乳腺增加。这些食物经过烹煮、加热、炖汤的过程会使得硼的含量大量流失,所以真正的丰胸秘方,就是吃生的海带色拉。」 阿娜琵雅低头看着自己扁扁的胸部,叹了长长的一口气之后才抬起头来。 「嘉优斯,你喜欢胸部大的女生吗?」 「我并不会用胸部来当作喜欢或讨厌的标准,但是对于飞机场我可没有兴趣。我这么说吧,对年轻的男人来说,大奶基本上就是和核弹并列的超级武器,男人一看到几乎就是全军覆没。」 没等我说明完毕,阿娜琵雅就已经带着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开始狼吞虎咽吃起海带色拉了。 「嘉优斯,再一碗。」 阿娜琵雅把盘子递了过来。她的眼神里没有太多的悲哀但却似乎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我笑笑地在她的盘子上装了堆积如山的海带色拉。 「真难吃~真想死~但是不管怎么样,我想要变成自己心目中的女神!」阿娜琵雅低着头喃喃抱怨着,但仍旧拚命地吞食。看到我正在盯着她看,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嘉优斯,为什么你会一脸幸福的样子啊?」 「因为我看到阿娜琵雅为了要改变自己所以非常努力,觉得妳真是个好孩子啊。」 我的话让阿娜琵雅的眼睛散发出光芒,但却引来吉吉那的一声冷哼。 「让别人自动自发地去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这就是嘉优斯最喜欢的恶作剧之一。」 「什么!」阿娜琵雅怒吼了一声,把装着海带的盘子举了起来。 「海带可以丰胸这种民间传承下来的说法,还有海带对身体很好,这些话都是真的啊。」 我小小声地碎念,阿娜琵雅小小的手捧着盘子抖动了起来,她慢慢地将盘子拿回来,继续把海带送进嘴里。 阿娜琵雅一边咀嚼着海带,一边用非常不信任的眼神看着我,甚至转身面对我。 「为什么妳这孩子要生气呢?我可是真心为了阿娜琵雅而做出这几道料理来,就像是天使一样出于纯粹的善意把好东西推荐给妳。」 我话刚说完,吉吉那便一脸痛苦的表情。 「有时候,我真的是满尊敬你的女友吉薇妮雅的。我光是待在嘉优斯身边就已经快要受不了了,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可以跟你谈恋爱!真的是地表最强的人道主义者,简直可以说是圣人了。」 虽然想要说些反驳的话,但是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讲什么好。 最可怕的地方是,身为人类的我,却从自己身上找不到任何一个人类的美好之处。我以人类之姿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没关系吗? 开始对自己的存在价值产生怀疑的我,终于吃饱饭了,其他人也都已经用餐完毕。大家一起看着燃烧的营火,度过无所事事的时光。 「但是,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呢?阿娜琵雅的父亲也……」 我随便搪塞把结论给带过去。根据这里的惨状以及死者的遗骸,一定是人类使用咒式所造成的结果。诛杀的对象是人类的话……虽然不知道是基于什么理由才会像这样大开杀戒,但恐怕不会有任何人生还。 因此,阿娜琵雅的父亲还活着的可能性,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如果再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找到阿娜琵雅的亲人,那也只能启程返回艾里达那了。但回去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以目前的状况来讲,说不定贝利克和拉尔豪金两人成熟的判断才是正确的。 「我想起来了!大家都是在那一天死掉的。在火焰及轰隆隆的爆炸声响中,父亲为了帮我逃过一劫,不顾自己被火包围,帮助我逃了出去,但他自己却因此倒下了。」 阿娜琵雅的一席话,让我和吉吉那的脸迅速扬起。 「那时候,我好像是自己一个人吧?」 阿娜琵雅海蓝色的双眸里,闪烁着熊熊的火焰。虽然她的眼睛望向前方,但其实她并没有在看,而是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了。 阿娜琵雅的双瞳变得湿润,眼看泪水就要滴出来,她赶快将注意力集中到脸上,坚强地忍耐着。 紧绷的气氛突然之间爆发了。 「都是我害的!」阿娜琵雅开始抽噎。「柯露翩小姐,还有阿姨、姐姐们,都死了,全都已经死了。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人,会爱我了吧……」 说话的同时,她的双眼已经不断流出眼泪。少女将全身的压力整个释放出来了。埃尔温就好像被雷打到似的,一溜烟就从阿娜琵雅的手中跳开。 我和吉吉那反射性地站了起来,尼尔金则一脸茫然。 阿娜琵雅从身体里不断放出能量,那是非常强大的咒力波长。 一股脑地责备自己,让阿娜琵雅的精神状态开始驾驭,从心的伤口向外溢漏出来的咒力,是空虚而无力的。 因为没有伴随着组成式,咒力基本上软弱无力,但是能量如此庞大的咒力,虽说不完整,却也已经足以形成咒式。没有魔杖剑或珠宝的驾驭,咒力将会漫无目的地对周遭的物体开始进行量子干涉。从虚无之境被呼唤出来的能量,会让物质的分子排列方式产生变化。小碎石及树叶在能量旋风的席卷下开始漫天飞舞。 「不好了,嘉优斯!」 就如同吉吉那所喊的一样,再这样下去的话,阿娜琵雅会有危险。失去方向的咒力不会产生形状,而是会侵蚀自身的精神。咒力会对阿娜琵雅的身体及脑部的分子和原子进行干涉,最后将会连存在这件事情都彻底崩坏。 阿娜琵雅双眸里的意志之光,已经越来越微弱,咒力所带来的沉重压力让她的背都向后凹折了。尼尔金依旧一脸呆滞,看来也只有我自己来想想办法了。 我一脚踏进咒力所卷起的旋风中,肌肤被刮得隐隐作痛。量子干涉就像一亿根针一样,意图分解我的身体。如果只是几十秒的时间那我还受得了。我继续往前走去,紧紧抱着阿娜琵雅纤瘦的身体。 「没有这种事。吉吉那跟我都很喜欢妳啊。」 阿娜琵雅用自己的力量将脊椎往后折弯,我死命地抱着她。呜咽的哭泣声突然间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吸鼻水的啜泣声。 像旋风一样四散的咒力,终于慢慢地归为平静,原本身体非常紧绷的她,现在全身的力量也都释放消散。 「真的吗?」 阿娜琵雅海蓝色的眼睛往上看着我的脸,不安地像是在搜寻些什么。 「你真的喜欢我吗?」 「真的。」 恢复理智之后,阿娜琵雅大力的擤着鼻涕。咒力停止释放,量子干涉也不再对周围环境造成影响。浮在半空中的石头及树叶纷纷落下,我安心地吐出一口气。 安心吗?失去这个少女对我来说难道是一件 第六章 远方的雷声不绝于耳 在历史上,决定荣耀的理由并不存在,认真说起来,幸运才是影响最大的关键点。 失败的人,往往是愚蠢而无能的。 马伊麦?诺兹?尤瓦奇姆 「让全世界都快乐的方法」皇历二三四年 ◇ ◇ ◇ 迷失方向的车子在山麓奔驰着。车窗外是边境无聊而平淡的风景。 我的视线再次回到车子里,并落到了阿娜琵雅的身上,嘴里持续讲着授课的内容。 「也就是说,支配这个世界的相互作用力,可以分别就重力、电磁力、核力以及弱力等四种来说明。咒式的形成,也不脱这四种力量的范围。」 我手握方向盘一边说明,阿娜琵雅从前座座位中间探出头来,脸上露出奇妙的表情。少女的下巴靠着黑猫埃尔温,猫看起来很困的样子。 「四种力量的种类及大小,说是偶然也好,但总之在宇宙初开的时候,就已经非常准确地做好了决定。我想在某处应该也有单纯靠三种力量就成立的世界吧。」 「你好像一个真的老师喔。」 坐在后座的尼尔金以充满感动的声音说着。其实,我的副业是个老师,但因为怕被同为老师的人笑,所以我实在不怎么想对外提及此事。 「先不要管那个笨蛋,让我们继续吧。回到四种力量的话题,首先是质量互相拉扯的重力;再来是原子核和电子结合的电磁力;原子核中,阳离子和中子结合成为核力,也可以称为超强力量。只有弱力和这三种力量大相径庭。」 我讲到这边先暂时停顿一下,确认阿娜琵雅是否有跟上进度,只见她对着我点点头,催促我继续往下讲。 「单独存在的中子,大约只有十五分钟的寿命,然后就会崩坏成为阳离子。这个时候会同时释放出电子和中微子。像这种单一粒子的崩坏及变化所产生的力量,就是所谓的弱力。那么,问题来啰!中性电子会崩坏成阳离子的理由是什么?通常这样的崩坏并不会有逆向的情况发生,这又是为什么呢?」 阿娜琵雅抬头望向布昂的车顶,用手指头边比画边计算,非常认真地思考着。跟我所想的一样,记忆力的恢复,连带使得阿娜琵雅的思考能力也跟着回到原本的水平。少女困扰时的可爱模样,让我的脸颊放松了下来。 「真的是在上课耶。好意外喔,说不定比起进攻型咒式士,你更适合当一个老师喔。」 正在看书的吉吉那对着我嘲讽了几句。 「你也想要来跟着学吗?就算是野狗在我的调教下也可以变得很有教养喔。像吃了致命毒药一般地乖巧。」 「我一点都不想要回到幼儿园去读书,况且要你来当我的老师,那简直跟彻底放弃学习没什么两样。」 「你该不会是那种觉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傻蛋吧?读书对于人生没有太大的帮助,更遑论丰富心灵,几乎可以说只是徒增无谓的知识而已。」 「才没有这回事,书里的知识很多地方都用得上啊。」 吉吉那将书的封面转向我。 「哇!是『家里就可使用的死刑以及拷问百科事典』啊?这本书里的知识看来是真的可以应用在生活中呢,真可怕呀。」 就在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过程中,阿娜琵雅比手画脚地将理论想了个透彻,并且怯生生地开始阐述答案。 「那个,中子崩坏后会变成阳离子,我想可能是因为中子本身比阳离子重。另一方面,阳离子崩坏后之所以不会变成中子,主要是因为阳离子的重量只有中子的百分之○?一四,这么悬殊的质量,阳离子根本不可能从周遭环境中准备那么多的热量……我是这么想的啦。」 「及格了。反过来说,以质量差为出发点,宇宙约在一百五十亿度以下为条件,导论出阳离子和中子的数量比为一百比二十二,若能说出这些的话,那就满分了。」 我用手摸摸阿娜琵雅的头藉以表示嘉奖,阿娜琵雅的表情就像是夏天绕着太阳旋转的向日葵一般笑得非常灿烂。 咒式物理学是再基本不过的知识,吉吉那用鼻子冷哼一声。不论如何,自己要能够理解才是最重要的。再者,期待自己受到夸奖的学生,比起完全不期待的学生来说,成绩进步得更快,这是经过心理实验所得到的结果,因此夸奖并不是一件坏事。 呼,我真的是以老师的角度在思考,实在是没有资格再当一个进攻型咒式士了。 我一边烦恼着自己适合的工作,一边将方向盘往左转,可以看到岩山就在旁边,车子也开始走下坡。如果选择直接回去艾里达那的话,很有可能会中了优拉比卡等人的埋伏,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因此我听从尼尔金的建议绕道而行。 因为知道连龙都在追捕阿娜琵雅,尼尔金似乎认为只要跟着我们就有机会能证明龙专做坏事,所以有点舍不得跟我们分开,依旧紧紧跟着。我跟他说后面的追兵一个比一个还危险,但他却保持着毫无意义的坚定意志,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顺着尼尔金所教的路线走,优拉比卡等人真的没有追过来,因此我也不好意思把尼尔金给赶走。为了避开最短的路线,回程就决定以悠闲的脚步放慢速度,慢慢地朝艾里达那前进。 「一直都在赶路也累了吧,要不要去吃迟了些的午餐?」 「赞……成……」 听到尼尔金的提案,阿娜琵雅立刻大表赞同,车内的气氛变得稍微明亮开朗了一些。 顺着山的肌理转弯,下方出现了广阔无垠的沙漠。金黄色的沙漠被道路从中切开,大型车及巴士像小小的蚂蚁一样井然有序地前进着。 顺着山路往下,越来越接近之后才发现有装满了大型的锅具和餐具的车子,也有看起来非常沉重的观光巴士。 真是太慢了。为了插进去车流当中,我把方向盘向左打,布昂跟着向左转插进车阵中,巴士车窗内的人们都朝我们看过来。 「你们要去哪里呀?」 精神饱满的善良男女出声问道。 「我们正要回艾里达那。」 阿娜琵雅从窗户探出头,边挥着埃尔温的粉色肉球边回应。或许是因为想起了捡到她的柯露翩剧团,所以才会像这样拚命地挥着手打招呼。少女和猫的手不停地摇动。 「喂喂,小哥们,要不要来玩一玩啊?」 「那个戴着眼镜的小哥,你看起来好可爱啊,我可以算你便宜一点。」 车体上画着半裸的女人,一个像是妓女的团体出声邀约我们。我用暧昧的笑容响应之后,阿娜琵雅就立刻凑上前来挡住我的视线,她的脸在黑猫的上方,脸颊整个鼓了起来。 「嘉优斯你这个大变态!最讨厌了!」 「这一排是什么啊?」 吉吉那投以冷淡的表情,那些妓女们一看到他的脸马上就都把话给吞进肚里,现场一片沉默。就像是在绝世美女面前完全说不出话来的少年一般,超越所有标准的花美男,偶而也是能够让女人们为之噤声。看来美丽的容颜有时候也是具有让人闭上嘴巴的力量。过了一会儿,女人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继续喧哗着。 「最近有许多商队和观光客们前来参加欧索多祭典,我们是来做他们的生意的。」「现在好像暂时休息了,所以你们就给我们一个机会嘛。」「银发的小哥,我可以免费为你服务喔,来嘛。」「我先啦我先!」就这样最后演变成女人们震耳欲聋的喧嚣声。很明显地,她们是把我们也当成来参加祭典的商队或观光客里的一员了。 「这是个好主意耶,我们就结伴一起走吧,好不好?」 尼尔金还真的是神来一笔,的确如他所建议的,如果可以混在这个团体中,那紧追在后的那些人应该也很难找到我们吧。说难听点就是把她们当作人肉盾牌。我踩着布昂的油门,先行往前走去。 「啊,快看!又是砂鲸!」 顺着阿娜琵雅所指的方向望去,道路的左右两侧宽广无垠的砂海中,有成群结队的砂鲸并排优游。 十多头的砂鲸以巨大的身躯在半空中跳起舞来,卷起砂石大瀑布。大鲸鱼在天空画出一道优美的拋物线,小鲸鱼则紧追在后,画出了小小的拋物线。落入砂海中时,伴随着巨大的声响。砂石之海波涛汹涌,浪来了又去。不一会儿砂鲸又浮上砂海,形成一幅壮阔的风景。 在此之前,连同昨日,我也仅仅看过砂鲸两次,今天还能再 见到真的是很难得。商队以及观光客们,都对自己的幸运喜不自胜,纷纷拿起相机不停拍照,手也不断挥舞向砂鲸们打招呼。 接连的重低音伴随着温热的风。看着看着,砂鲸群慢慢地越来越靠近,游动时卷上半空的砂,每每都让人们欢声雷动。 「好厉害喔!好近喔!」 阿娜琵雅将手伸出车窗外,用手接着从半空中落下来的细砂,看起来非常开心。 砂鲸高高跃起,飞翔在半空中,巨大的身躯遮住了阳光。人们的手都停止了动作,我也慌忙地赶紧将布昂停了下来。 砂鲸巨大的身躯掠过前方的巴士车顶,摔落在道路上,巴士因而打横翻覆,金属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道路发出了哀鸣与怒吼。 理应非常温和且稳定的砂鲸群,突然之间纷纷开始飞跨过道路,袭向正在路上的人们。 吉吉那跳上布昂的车顶,接着一口气往前飞跃,一直到前方翻覆的巴士车窗前,长长的身影才落地。紧接着他再次往前跳去,与一头从右方飞过来的砂鲸在空中交错而过。 屠龙刀巨大的刀刃插入砂鲸的下腹部,这只巨大的野兽再次落入砂海中,尾部延伸出一道鲜血及内脏所画出的红黑色弧线。 砂尘随之喷溅。商队最前方一片混乱,吉吉那手持屠龙刀转往乱源走去。混在商队里头的护卫咒式士们,总算也开始挺身应战,爆裂、雷击、刀刃与怒吼,在道路与车子之间四处交错飞窜。 对吉吉那来说,这可能只是像突发性的休闲娱乐一般的小事,但是温和的砂鲸实在没有道理会攻击人类。我带着满脑子的疑问跳下车,下一秒砂鲸的胸鳍就掠过了布昂的车顶。我在红色的火花下方翻转,同时以魔杖剑发动爆裂咒式。 在我头顶上方画出一道优美弧线的砂鲸,侧腹部爆风炸裂。对如此巨大的身躯来说,这样的爆裂程度根本不可能造成致命伤,我的目的只是为了要改变砂鲸飞行的轨道,只见砂鲸落到了道路上。爆炸的声音与爆射的烟雾往四面八方散去。 痛苦难当的砂鲸,用杀气腾腾的眼神紧盯着停止转动的我,牠以胸鳍拍击大地,在轰隆隆的巨响中匍匐前进,血盆大口步步进逼,看来像是要把人给吞下去才甘心。 剎那间,我的鼻前掠过一阵甘甜的味道,紧接着一团闪光从左方击中了砂鲸的大颚,电浆的破坏力让眼球爆裂、脑浆和肉屑四处飞散。 往发射电球的方向望去,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人,手里拿着魔杖短枪。 在西装男子的正前方,有一只特别巨大的砂鲸冲破砂海表面一跃而上,看起来就好像一座小山飞在空中一般,简直是恶梦才会有的景象。 我飞快地在脑中思索可以把像龙一样巨大的物种一瞬间击倒的咒式,核融合咒式、气化燃料爆弹咒式……不行,来不及了! 前方站立的身影,抢先我的思考一步,从魔杖短枪的前端释放出咒式。 在拓朴空间快速加热,创造出高温高速的电浆喷射。 添加钾与铯等等的强碱性金属粒子,藉以降低电阻。 电浆一旦放电,导体中电流流窜,那么导体的周围就会形成磁场。这样的磁场会诱导电浆的流向,轨道缩小,产生安定的收缩效果。电流本身的效果,再加上带有电子热量的传导体会发热,进而让电浆也开始加热。 死亡光轮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迸出。 纵向的光轮打在砂鲸的额头上,坚硬的外皮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巨大的身躯轻易就被斩成两半。 切断巨大身躯的光轮,继续向前击中紧跟在后跳出来的砂鲸头部,下颚及脑袋全都支离破碎,然后落到了砂海的另一方。 被切割成左右两半的巨大身躯,依照物理运动的惯性落在布昂的前后地面。从已经炭化的伤口断面洒出烧焦的内脏,人们全都哀鸿遍野。 电浆喷射每一平方公尺有百千瓦级的热量密度,一经发射,厚达二十公分的钢板也会在○?八秒内就被贯穿。 电磁雷击系第七位阶的「电乖天极辉光轮斩」,龙、祸式、「古巨人」等等,物理性的防御都没有意义,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物,全部都会被一击毙命,其破坏力在进攻型咒式中可说是首屈一指。我的背脊瞬间冻结,非常激烈凶猛的招式。 我知道使出这个超级咒式的咒式士是谁。 只不过,使出这个咒式的咒式士,顷刻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返回事件现场,商队的哀号及轰隆隆的声响仍旧不绝而耳。我为了扫荡剩下的砂鲸而奔走着。 在砂海边缘的山麓,被森林包围的草原上,大概有七十个人左右各自搭起帐篷,有的在为伤者治疗,有的在修理车子。在人们之间,砂鲸的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幸而空气十分干燥,鲜血及体液所发出的味道才不至于太臭。 有几个是内脏破裂或是断手断脚的重伤者,因为有使用治疗咒式的医生以及生体系咒式士的携手相助,没有人因此死亡。身为高阶生体系咒式士的吉吉那,现在想必也在某处正在为他人治疗吧。 我感受到头顶上方有闪光,便趁势往上一跳。被我的头撞到鼻子的阿娜琵雅,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站在尼尔金的身旁。我对少女说声对不起,然后便穿梭在人群中。 掠过鼻前的那个熟悉的香味,我拚命地寻找着源头,突然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身为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打算给我一点回报吗?你在开什么玩笑啊?」 「所以说,关于商队的这些事情,都是你自己的任性妄为,你负责好自己的防卫就好了,我可没有年老体衰到这种程度。」 第七章 尸人之宴 我们往深处不断挖掘翻找, 然而,始终找不到那女孩的残骸。 在阒黑的夜里,我们的耳朵特别澄静, 然而,却听不到那女孩哭泣的声音。 那是因为, 那个女孩,以及我们这些人, 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 耶姆?阿达「虚无的侧脸」皇历四九二年 ◇ ◇ ◇ 这个地方四面八方都被山崖给围住,几户人家像沉没在谷底似的并排在一起。 贝尔嘉村,弥漫着一种即将要荒废的静谧氛围。 蚊蝇聚集的街灯,照耀着几家并排的店家,每一家看起来生意都非常惨淡。虽然说这是前往参加欧索多祭典时,途中必定会经过的村落,但怎么看都是与热闹的喧嚣完全绝缘的地方。 我看到路上有个中年妇女正信步走着,便停下了布昂,并且摇下车窗。 「我们在找一位名叫凯莉拉艾的修女,据说她人现在正在你们村子里……」 我用和蔼可亲的态度询问,但是中年妇女却只当我们是外来的陌生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 「那个,我是想要来找曾经帮助过我的人……」 阿娜琵雅从我身后探出脸来,突然之间村民的表情起了变化。 「原来是这样啊,小女孩妳真是太辛苦了。」 中年妇女笑着举起手腕来。 「在村庄外头,就是一走出去的第一户人家,里头有个老太婆暂住在里头受到那家人的照顾,不过我不太清楚她是不是叫作凯莉拉艾。」 村民的手指指向村庄的深处,那是一片单调的倾斜地。 阿娜琵雅挥了挥手之后重新在布昂里头坐好,我们继续驱车前进。道路马上变成和缓的上坡。在悬崖下方的倾斜地,只有用石头堆积起来的石墙并排着。 已经无法再往前开了,所以我将布昂停下来,并且下了车。 结果夏天讨人厌的蚊蝇马上就靠过来了。我回头看了布昂一眼,发现整台车都布满了蚊蝇,我立刻感到怒火中烧,连带对人我也有点不耐烦起来。 「那个老太婆居然对我如此亲切的态度不屑一顾,我看她肯定已经过更年期了。」 「我倒觉得人家已经给了你很合理的评价了,基本上任何人都不会对路边的石头怀抱着什么兴趣的。」 我一边走着一边和吉吉那在言语上你来我往,不知不觉很快就走到了。 「这就是那个中年妇女口中的第一户人家吧?可是有人住在里头吗?」 那是间被颓圮的石墙围起来的废弃房屋,门柱上的灯不规则地明灭闪动,感觉上就好像恐怖电影的场景似的。阿娜琵雅和尼尔金看起来都很害怕的样子。 「凯莉拉艾小姐,你在家吗?」 阿娜琵雅出声呼唤,然而完全没有人响应。腐烂的木制大门就这样敞开着,屋内看来一片漆黑,没有一丝灯光。 我和吉吉那用手对彼此打了个暗号,接着便各自紧握魔杖剑,往屋子里头踏出一步。穿过敞开的大门,双脚踩进了室内。 我们在杂乱无章的房屋里,四处搜寻着凯莉拉艾的身影,只见里头有些老旧的橱柜与椅子,不知是随意放置的,还是有花心思排列过。地板上堆积了许多纸屑及灰尘。看来这里原本就是废弃的屋子,等于是把找到的老人直接抛弃在这里。 走出室内,我们来到后院。 干燥的夜风吹拂着后院,一旁的摇椅上坐着一位老婆婆,她身上穿着老旧修道服,看来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侧脸看来宛如干枯的古木。头上的帽子遮住了额头,露出来的双眼并没有在看眼前的事物。 「凯莉拉艾小姐?」 阿娜琵雅穿过我们之间走了过去。老太婆的双眼像是古木上的雨露般,黑色的眼珠捕捉到少女的身影。 「是我啊,我是阿娜琵雅啊!」 「……阿娜……琵雅?」 老太婆喃喃念了一次阿娜琵雅的名字像是在确认。 像是为了确认似的喃喃念出阿娜琵雅的名字。可以想象得到长达七年没有碰面的原因。这个老太婆恐怕是因为精神崩坏了,所以被不知道宗派相不相同的修道院放逐了吧。就连自己的名字凯莉拉艾,恐怕也是最近才回想起来的。 「啊,那个,小时候我的名字是叫做梅迪。受到大家许多照顾的梅迪。」 「梅迪?」凯莉拉艾的眼睛里,恢复了意识。「啊!啊啊!梅迪!你是梅尔迪雅!」 「凯莉拉艾小姐,我的父亲已经死了对吧?那席达尔怎么了呢?还有安蒂和她的养父母住在哪里你知道吗?」 少女的双手抓住老太婆的双肩,深邃的双眸直盯着老太婆看。 「梅尔迪雅,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妳还活着啊?」 阿娜琵雅突然往前飞扑,凯莉拉艾则立刻往后退。阿娜琵雅的双眼中看来有些惊讶。 「我是梅尔……迪雅啊,大家都习惯叫我梅迪啊,记得吗……」 「妳这个受诅咒的孩子!席达尔把妳带走且应该已经杀死了才对啊!」 老太婆大声尖叫着,嘴角全是飞沫。 「妳这个不祥的孩子、卖淫的妓女,会招来恶魔的诅咒之子!随着夜幕而来的暴君,啊,有那么多人都因为妳而死了啊!」 在呆若木鸡的阿娜琵雅面前,凯莉拉艾继续错乱发疯着。她的记忆大概是退化到很久以前,在还非常讨厌阿娜琵雅的那个时期了吧。从她身上取得真相的可能性如果是这么低的话,那该做些什么也就很明显了。 「很遗憾,看来凯莉拉艾现在的状况恐怕没办法好好说话了。」 我揽着阿娜琵雅纤细的肩膀,她依旧沉默着。 「我们走吧,阿娜琵雅。」 即使如此,阿娜琵雅仍旧沉默不语。不过,终于她小小地点了点头。我们一起离开了后院,留下凯莉拉艾独自一人。我们返回杂乱无章的屋子,走原路出去,里头的通道非常幽暗,我们一行人全都安静无话。经过了长长的旅途,没想到收获竟只是一个老太婆失去理智的胡言乱语。 呜呼哀哉。 一转身,看到置放于门柱上的日光灯。光环的外缘,看到有东西随着濡湿的声音落下。 那是刚刚才分开的凯莉拉艾。 流出的血,一瞬间便把地面染得一片漆黑,尽管如此,老太婆还是挺起了上半身,大声地说道: 「梅尔迪雅!」老太婆的眼睛望向我们,眼神看来和稍早不同,现在似乎恢复了一点点理智。「梅多雷亚!妳快去梅多雷亚吧!那边就是属于妳的地狱!」 「凯莉拉艾小姐!」 在阿娜琵雅尖叫出声的同时,有个东西从一片漆黑的环境中伸了出来,抓住凯莉拉艾的下巴。 那是一只人类的手,手上的肌肉呈现蓝白颜色。 老太婆刚发出一声尖叫,从她背后一片漆黑的空间里又陆续伸出好几只蓝白颜色的手,分别捉住老太婆的肩膀、手腕等等上半身各个地方,接着一瞬间就把她给抓进黑暗的空间里。 吓了一大跳的我们,弹跳般赶紧追在后头。 在朦胧的街灯下,我们跟在拖行所造成的黑色血痕后头,冲到大马路上,村庄的所在地,却是宛如地狱的场景。 贝尔嘉村的主要干道,简直就像阿鼻地狱一样可怕。 不论是马路上、店家前、车子里、窗户的另一头,面无表情的刽子手们,静静地执行着虐杀行动。 脸庞及肌肉都呈现蓝白色的人们四处窜动,对村民伸出利爪展开攻击。 有好几个人连手攻击男人的腹部,在攻击的过程中表情完全没有任何变化。用手指将肾脏挖出来,像香肠一样的小肠让沁凉的夜多了蒸腾的热气。 只见有个虐杀者抓住一个女人的上颚,另一个则抓住下颚,两人用蛮力把女人的嘴硬生生拉开,女人的尖叫声到一半就变成微弱的气音,没多久就气绝了。那是刚刚那个指引我们道路的中年妇女,她甚至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命运。 阿娜琵雅和尼尔金看到眼前的光景,嘴巴张得开开的,身体也变得僵硬。 我们大老远跑来求助的凯莉拉艾,如今也在三个灰色肌肤的虐杀者手下肚破肠流,痛苦地死去了。 往前踏出一步的吉吉那,亮出了屠龙刀,将三个虐杀者全都一刀两断斩杀了。虐杀者失去控制的下半身喷出黑色的血沫,瘫软摔落在地上。 阿娜琵雅的尖叫声响彻夜空。 被斩断之后的上半身,倒卧在大马路上,但却没有停止动作。像是在寻找自己的下 半身似的,手指不断地移动。其他被斩断的个体都是如此,仅上半身还不断在动。 大马路上举目所及,满满全都是蓝白色肌肤的虐杀者。这些蓝白色肌肤的虐杀者,现在总算看得出来这些虐杀者的由来了。太糟糕了,这真的是我所遇过最糟糕的状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村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都已经死了却还会动!」 尼尔金的声音里透露着恐惧。人都死了却还可以继续做动作,这画面虽然难以理解,但我知道有个咒式能办到。 「我看是有人用了生成系第五位阶的『尸葬兵操成法』咒式,这是令人讨厌的邪魔歪道!」 话虽如此,还是令人难以置信。 「要使用这个遭到禁止的咒式,将死者像还活着一样地进行操控,不但要把宝石埋进死者的脑袋里,使用者还必须具有特殊的才能。真的是邪恶的咒式,可恶啊!」 我在喉咙的深处尝到一丝苦味。 「就算具有可以操控死者做动作的能力,但若是身体的组织已经败坏,无法顺利运送氧气,脑也就没办法运转。然而这个咒式是在脑里头埋进宝石,并对宝石下指令,让死者透过咒式做出动作,总之,想要使出操控身体组织的咒式,在死去的尸体里埋进宝石是必要的。」 遭到虐杀,并且透过咒式被操控着的死者们,在街上四处流窜。尽管被砍成两半,上半身却还是能动,这就是因为咒式能透过脑里的宝石控制身体。 「对宝石的控制力还很低啊。」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马路的另一头传来。那是一个站在车顶上的老人所说的话,他的车子周遭全都围绕着被操控的死者。 模仿异国食人鬼的面具,正望着我们这边。 「按照惯例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尸葬士梅尔萨鲁,猎杀阿娜琵雅的咒式士六人组其中之一。」 「你使用了精神支配咒式,」我说得咬牙切齿。「居然使用这种受到禁止的咒式啊!」 听到我的叫声,梅尔萨鲁只是用被绷带缠绕着的手指抚摸着自己的白发。 「果然……」 「你这家伙,难不成是疯了吗?」 像这样操控人类精神或是脑部活动的咒式,跟核融合咒式或是气体燃料爆弹咒式一样,是受到管制禁止的咒式。喔不,是比这两者更加严格禁止。 操控人心的咒式,会引发一般人的不安。自己的感情与爱恨好恶,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被咒式士操控,可想而知这会引发多么激烈的不安。 因此不仅武装巡察官在全国各地严密监控追捕,为了防止互相对立的团体或是国家,拿这种咒式出来使用,这种精神支配类型的咒式,根本没有交到任何人的手上。 这是咒式士最基本的戒律,然而眼前的老人却轻易就打破了。 「我的想法也很理性啊。现在,我就让你看看尸葬兵的威力吧。」 随着老咒式士的话,原本动个不停的死者们突然都停了下来。一双双驽钝的、根本没有灵魂的双眼,全都一起注视着我们。那是毫无感情可言的冷血动物,就像鱼类的眼睛一样。 「死者们,上吧!」 宛如枯木的手举起锡制魔杖在空中挥了挥,尸葬兵便开始发狠狂冲。看来有超过七十个死者,面无表情地冲了过来,强大的压迫力让我感到非常不舒服。 承受不住压力的阿娜琵雅尖叫了起来,尼尔金紧紧抱着阿娜琵雅,压下她的尖叫声。 「我……我会想办法保护阿娜琵雅小姐的!」 「那就拜托你了。」 尼尔金铁青着一张脸,拉着阿娜琵雅的手往后退去,我和吉吉那则开始向前展开攻击。 吉吉那让屠龙刀喷出了火焰,同时使出「硬蟹壳铠甲」咒式,强化了铠甲和角质层,用以覆盖全身,准备好之后他便挥出刀刃挺进。一○七一公厘的刀刃横扫,杀到之处死者的双手、双脚,甚至是头,全都飞来飞去。然而,死者们仍旧前仆后继地前进。 吉吉那的剑卷起狂风蹂躏着死者们,刀刃很轻易就能把这些死者给支解了,但是压倒性的数量却不见降低。在剑身所及以外的范围,死者的上半身,不管是右半边或是左半边,都仍旧继续蠢动着。 「你不要往后退喔!」 我使出「爆炸吼」连续炸裂攻击。三硝基甲苯的爆风将死者炸成碎裂的肉片卷上夜空。就在我换弹药准备建构下一个咒式时,死者们从阴暗处又汹涌而至。有个女人两手都抓着菜刀,我反射性地砍断了她的双手手腕,并且想也没想就直接持刀挺进。 当我注意到眼前的尸葬兵的脸,竟是大厨希耶丝的时候,魔杖剑已经从女人的嘴巴插进去了。 魔杖剑贯穿了脑干,然而失去手腕的一双手仍旧不停在动,黑色的血沫不断从手腕的断面伤口喷飞,我的手指变得僵硬,心情凄惨无比。 尽管如此,我仍旧施放出爆裂咒式。近距离的强力爆炸,使得希耶丝的头瞬间消失,身体的碎片也往后方飞散。在倒卧的希耶丝身体阴影处,有个物体冲了出来,紧接着我便感到头痛欲裂。 冲出来的小小身影抱住我的头,嘴巴里冒着小小的牙齿,眼睛则像一般婴儿一样流露出没有意识的眼神。 那是变成尸葬兵的柏斯霍克,他的胸部已经染上了漆黑的颜色。 我倒卧在地,用尽全身的力量想要把他剥离我的身体,但却怎么样也办不到。现在幼儿的牙齿咬着锁骨突出的筋肉附近,如果我硬要把他扯开,颈动脉可能会被咬断,那我就死定了。 我的眼前染得一片腥红,赶紧反手持拿魔杖剑,从柏斯霍克的耳朵刺入,并立即发动「雷霆鞭」。透过体液我也感受到雷电的威力,因此连我也倒卧在地。 柏斯霍克小小的尸体从头部开始冒出白烟,还有脑子烧焦的阵阵恶臭飘来。 我在确认小婴儿凄惨无比的尸体时,一些温热的东西从胃的底部窜上我的喉咙,我用左手掩住嘴巴,但仍旧阻挡不了,呕吐物从指缝之间喷泄而出。 我的手撑在地板上,不断地把从胃里逆流而上的东西吐出来。 一个死者靠了过来,拿着斧头朝我砍来,我一边吐得乱七八糟,一边横移闪避。同一时间,我用剑从死者的大腿之间切入,利用死者的体重,在尸体倒下时刀刃一路砍到死者的脖子。 我对着被斩断的头颅断面不停地吐,呕吐物像瀑布一般流泻而出。我吐得好像胃和喉咙已经完全贯通成为一直线的道路,吐着吐着,苦苦的胃酸味道也涌上了嘴边。 我用左手掩住嘴巴,同时右手拿着魔杖剑砍下侵袭而来的死者头颅。我的脸上布满泪水和鼻涕,害得我不得不把脸抬高一些。 在死者兵团的对面是一片广阔无边的黑暗,老人毫无情绪的脸浮现其中。 「你这家伙,居然把商队的人们全都变成了尸葬兵!」 厌恶的感觉变成恶心的呕吐感,化成了语言从双唇满溢而出。 「进攻型咒式士的战斗,还是有最低限度的规则吧!你自己出来面对!」 「那是你自己的看法。」 老咒式士口吐苦涩的情绪。 「如果堂堂正正地战斗可以赢得了你们的话,我当然会那么做。但是没有任何位阶的我,凭借自己的咒式战斗力,根本不可能赢你们。所以想要得胜,唯有透过这个方法了不是吗?」 梅尔萨鲁说话时人称的混淆,再加上面具底下那双直盯着我看的海蓝色眼睛,在在触动了我的心。那是充满深层悲伤的蓝。 「这不过就是弱势的一方想要取得胜利所做出来的因应之道,有什么不对的呢?攸关生死的战斗,却拒绝可以使用的手段,这太说不过去了吧?去维护死后的荣誉一点意义也没有。死者没有资格说三道四,只有存活的人才可以大声说话、决定一切!」 面具下的人表达了压倒性的觉悟宣告,我一时之间却无法立刻做出任何反驳。 「我也有拯救自己所爱之人的悲伤愿望,为此就算我变成了恶鬼也在所不辞!」 吉吉那退到了我的身旁,手握屠龙刀的刀柄,刀身向前延伸。全长一八五○公厘的枪型屠龙刀,伸长变成二九五○公厘的放大版,吉吉那用两手紧紧握住。 「全部都杀光了喔!」 「不过吉吉那,你看这两个……」 看着横躺在地上的亲子尸体,胸口不禁感到一阵痛苦。 即使是施 展了最厉害的医疗咒式,也不可能使死者复活。救活了恐怕也只是徒然变成尸葬兵罢了。但是在送到能够进行治疗的设施之前,这些超过限度的剧烈活动早就把肉体机能都破坏殆尽了吧。 「不管是肉体或是敌人,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吉吉那的侧脸浮现阿修罗般的笑脸。他将屠龙刀挥转一圈,随后便又开始进行攻击。我忍着强烈的呕吐感,紧跟在屠龙族战士的后面。 拿在右手边的死亡刀刃,将手腕或头颅砍成两半。换到左手边后,银白色的光则将身体或头切成片状,让复活的人再次尝到第二次的死亡。 这就像是死亡天使大大地张开双翼,惨绝人寰的杀戮一幕幕上演。在吉吉那的屠龙刀砍杀的范围里,所有肉体及物体全都无一幸免。 我紧紧跟着死神的化身,有几个尸葬兵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怀抱着不舒坦的心情,用爆裂咒式将它们全都炸飞。对这些死人来说,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根本不会有恐惧感,所以当爆炸的浓烟和席卷肉片的旋风袭来,它们仍旧挺身向前迎战。 几乎同时间构筑完成的爆裂咒式,破坏了死者的突袭,然而断手断脚之类的受伤程度,并没有办法让死者的攻击行动有所停滞。 为了阻止我连续施放的咒式,死者们开始攻击我的右手,我用魔杖剑接下农用机具、斧头等物品。 更有甚者,刀刃及剑尖也都陆续出现了,先后狙击我的屁股和侧腹,我回转半圈躲过直接攻击,仅皮革背带和战斗服装的下襬被划伤了而已。 我注意到我所准备的预备弹仓,在地板上四处散落,除了硬着头皮接下追击过来的死者们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我回过头构筑等离子类型的咒式,一边解决死者,一边往后退去。追杀过来的死者用刀刃敲击大地! 从一开始我就用咒弹在狙击敌人,所以现在仅剩魔杖剑优尔加内部弹仓有咒弹了! 正当我在构筑大型咒式的同时,眼前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吉吉那从天而降,举起屠龙刀,用刀面弄断射过来的箭。 「真是需要费心照顾的眼镜兄啊。」 「眼镜好歹也算是贵重物品啊!我的知觉眼镜就像是我的身体一样。」 但是,飞在半空中的吉吉那,背后有许多体力已经超越极限的死者们,用力丢出枪和箭,意图刺伤吉吉那。看来死者们都是用家里既有的骨董或是日用品来当作武器。 吉吉那剑光闪现,挡下逐步进逼的枪及箭,我们在村庄的马路上奔驰着。尸葬兵并排紧追,用包围收网的方式渐渐缩小范围。 一个不留神,死者们已经追到了阿娜琵雅和尼尔金,逼得他们开始往后退。 终于,在精致肉品店的招牌下面,死者追上他们了。阿娜琵雅因为太过害怕了所以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完全无法从前方的死者身上移开。 「尼尔金,虽然可能只是碰巧,不过不得不说你守护阿娜琵雅的任务做得还算不错。」 「吉吉那先生,请你坦率一点赞美我吧。」尼尔金举起右手掩着自己下颚的伤,并且大声地继续说道:「但是,敌人真的太多了,再这样下去我们恐怕应付不了了,这样的说法应该不为过吧?」 确认清楚没有其他的伤痕之后,吉吉那的视线开始飞快地转动。 梅尔萨鲁的作战方法虽然粗糙,但是却很有效。 用脑来驱动的尸葬兵,只要脑还在就能继续行动,战斗力可说是非常顽强。光是聚集了眼前的这些数量,就足以消耗我们非常多的咒弹和体力,况且里头还有我们认识的人,对我的精神更是带来极大的耗损。我转头向吉吉那确认。 「吉吉那,你用飞的去将梅尔萨鲁击倒吧!」 只要打败尸葬兵的控制者,就可以让这些活过来的死者们,恢复成单纯的尸体。如果吉吉那自己一个人行动的话,就可以突破包围网,并将梅尔萨鲁扳倒。我打算留在原地保护阿娜琵雅和尼尔金,到底哪一个会比较快呢?说真的,在这种不利的情况下,我并不想睹这一把,但恐怕也别无选择了。 我和吉吉那用视线交换了想法,结论马上就出来了。 吉吉那像箭一般飞跳出去。死者们缓慢的视线跟着望向半空中。依循惯性定律的贾那散铁重咒合金,像瀑布一般像下冲刺。 屠龙刀已经非常接近梅尔萨鲁,刀刃的影子甚至已经落在他的额头上了,然而吉吉那攻击的轨道却突然起了变化。吉吉那举起屠龙刀挡住自己的右手边,在难以预料的方向发生了爆炸。 吉吉那向一旁飞去,利用回转的方式降低冲击,最后手脚并用像只四脚野兽般降落在地面。依照斜线疾驰的我,来到剑舞士的身旁并肩而立,死者们都暂时停止了动作。 我和吉吉那也忘记了要进行反击,只是注视着眼前的奇怪光景。梅尔萨鲁站在一栋建筑物上头。 老人前方的路上,飘着一个黑色的长方形物体。 正确地说,那个长长的六角形物体,就是一口黑色的棺木。在表面有一个金色线条的十字架,另外也有些文字刻在上头。十字架的中央嵌着一只眼睛,看起来正睥睨着周遭的一切。 「你真是帮了我大忙啊,艾因菲夫。」 梅尔萨鲁躲到飘浮的棺木后头。 「你的时间应该可以算是结束了吧?」 棺木里头有个女人的声音回荡着,梅尔萨鲁马上就退开了。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我和吉吉那紧追着丢下一句话就想跑的梅尔萨鲁,但在此同时我们身旁咒式轰然炸裂。在我和棺木之间,一阵阵爆风冲突席卷,狂风互咬产生的力量摧毁了一切,在狂风吹袭的范围内,身体被撕裂的死者们纷纷倒地。 我和吉吉那被吹到建筑物的阴暗处,一股脑撞在房屋的墙上。胸膛撞得吱吱作响,肺里头的空气都被逼了出来。 虽然能够看到梅尔萨鲁逃跑的背影,但我们却动弹不得。吉吉那的手像雷电一般伸了出来,一抱住我的身体后便踢了一下墙壁后跳跃离开。我们暂且停留的那道墙,闪起爆炸光线,同时还有毒液浇淋下来,把墙整个都破坏了。同一时间我所施放的雷击,在黑色棺木前面就消失无踪了。 我和吉吉那降落到地面。因为爆风吹袭以及掠过身旁的雷击,我全身都受了伤,但是我丝毫不在意继续快速奔跑。我和飘在空中的棺木并排快速前进的同时,建筑物整个崩毁,发出轰然巨响。 从吉吉那的侧脸,看得出他心中的惊讶。而我的内心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艾因菲夫可以使用重力咒式让自己飞翔,会用化学咒式的爆裂,还有电磁咒式的雷击,甚至是生体咒式的毒液施放。再者,她还用了数法咒式展开量子干涉结界,以及使用强化咒式支持补强所有的咒式。总而言之,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就发动了六种咒式,而且还横跨五大系统同时并列发动! 「你们真是笨蛋啊!」 使用多种系统的咒式对高位阶的咒式士来说,算是基本必备的能力,就拿我来说,我不仅会使用化学系的咒式,也会使用电磁系和生体系两个系统的咒式来当作辅助。话虽如此,但那跟并列发动的意义上根本是天差地别。 咒式天才雷梅迪乌斯,可以同时使用六种以上的咒式和结界,不过那是在干涉结界事先展开的情况下才能办到的。数法系咒式在使用上是有所限定的,居然也能融入在并列展开的咒式中,就算把超定理系屏除在外,可以同时间跨系统发动六种咒式,这实在是前所未闻。 彷佛在嘲笑我的思考似的,飞翔的棺木在我的周围施展了五种进攻型咒式,同一时间朝我发射过来。化学钢成系咒式第四位阶「遮热断障栏」启动了,爆风与雷击也接连袭来,我和吉吉那被迫往左右两边分开。 在盾牌后面的尸葬兵上方,有个黑点浮在半空中,下一个瞬间,周遭的几个死者彷佛被一个巨人紧紧握在手掌中,被压榨得不成人形。 看着四射飞弹的血肉,我和吉吉那赶紧奔跑走避。 看来艾因菲夫也会使用重力系的咒式,因为这是重力力场系第五位阶「轰重冥黑孔涛」。重力波因为没有防御的方法,所以可以说是非常难以对付的一种咒式。 虽然艾因菲夫的重力系咒式破坏力没有比妮多沃尔克强,然而我和吉吉那也没有办法完 全闪躲过去,仍旧造成了肌肉的撕裂伤。 重力波也形成两道飓风,等待着最佳时机。在我们的前方,咒式应声爆裂。紧急停下的我,用滑行的方式在地上爬,吉吉那则一跳飞跃到空中。 爆炸的烟雾中,「光条灼弩显」的雷射贯穿而过。重力咒式要发动是很难的,所以无法连续使用。另外,爆裂咒式的距离设定他也做得太潦草了,也因此在烟幕散开的瞬间我们可以做出判断。 我保持前倾的姿势向上跃起,吉吉那则极速向下,穿过烟幕直接刺向艾因菲夫的棺木。金属音响起的同时,棺木的表面有两把剑同时扣击。 我的剑一口气刺穿高硬度的棺木表面,并立刻使出化学炼成系第一位阶的「矢髑」,毒性凶猛的氯化筒箭毒碱在棺木内散开来。吉吉那的屠龙刀几乎砍穿棺木的一大半,血沫从里头喷了出来,不协调的尖叫声也接续传出。 我和吉吉那脱离棺木,躲过从里头发送出来的重力波、爆裂咒式,以及爆风。在对战中我想使用格挡或被动守势的体术,但就棺木的状态来看,似乎不用这些方式去攻击反而还比较顺利。 棺木旋转,摆出战斗的姿态。 利用重力咒式,棺木在半空中开始旋转,同时使出生体变化系第二位阶的「白翼翅」,合成的白色翅膀大大地张开,准备好姿势抓住气流,翅膀拍打往后方飞去。 嵌在棺木上的那颗眼睛,满满都是憎恨的情绪,从上方俯瞰着我们。 「这笔帐,总有一天我会讨回来的!」 棺木就这样消失在夜空中。由于我身负重伤,再加上精神状态非常疲倦,所以尽管使出「雷霆鞭」追击,也只不过是打在虚无的夜空中。 我和吉吉那一起站了起来,一转身就看到宽广的马路上,到处都散落着死者们的残骸碎末。 寂静的贝尔嘉村。整个村庄,还有那些商队,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幸存了吧。 视线来回搜寻,看到尼尔金站在远方。另外也看到阿娜琵雅单膝跪在一旁。 少女的手指,正在抚摸着柏斯霍克小小的、焦黑的脸庞。 「眼睛都已经从脸上消失了,该怎么才能够让他闭上双眼呢?」 阿娜琵雅的双眸,静静地流着泪水。黑猫埃尔温像是要安慰阿娜琵雅似的,用漆黑的毛在她的脚踝边磨蹭。 「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这个被追杀的人来到这里,才会害得商队和贝尔嘉村的人都……」 我没有什么话好说。阿娜琵雅眺望着其他眼睛紧闭着的死者们。 阿娜琵雅小心翼翼地摸着死者的头,留心不要造成任何破坏,然而下一秒,一只蓝白色的手腕突然伸了出来!那只手腕强行抱住阿娜琵雅,我拿着魔杖剑立刻向前追去,而他则往后方急速后退。 「我抓到了!」 原来梅尔萨鲁一直躲在墙后面,利用缝隙窥伺着所有状况,抓住阿娜琵雅的死者站到梅尔萨鲁的身边,并将少女交了出去。我一时之间吓呆了,但梅尔萨鲁没有给我机会等我恢复理智,一转身立刻就逃走了。 我使出「雷霆鞭」这个高超的精密咒式,但却只打中两旁的墙,让贴在墙上的死者脑袋变得焦黑而已。随着脑浆变得沸腾,死者们也纷纷倒下。这些死者并不是为了故事而存在的障碍物,原本他们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人,会笑,也会哭。苦涩的滋味弥漫我胸膛。 「快追啊!」 吉吉那加速快跑,把所有还站着的死者身体斩成两半。 我啧了一声,随后立刻跟上吉吉那的背影。刀刃持续制造鲜血。 抱着阿娜琵雅的老咒式士飞也似的逃走了。我和吉吉那死命地在后头追赶。抱着一个孩子理论上速度应该不会太快,然而实际上老人却是以惊人的速度在前进,我们两人一直无法缩短与老人的距离。 吉吉那停下脚步并挥动屠龙刀,从左右两旁的树荫中飞扑出来的死者们,头盖骨全都应声被砍成两半。灰色的脑浆四处飞散,死者翻身倒卧地上。 确认一下踪迹之后,重新再追了过去。毫不间断地压迫上来的死者们,有效地拖住了我们的脚步,让我们耗费了许多时间。数量多就代表着力量。 逃跑的人和追杀的人陆续穿过村庄,沿着像是峡谷的悬崖极速奔跑。 顺着悬崖一转过弯,就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座桥,梅尔萨鲁像猿猴似的轻轻松松就过桥去了,我和吉吉那也追到了桥边。 这是一座由生锈的金属丝和铁板所构成的吊桥,整体来说老化的程度非常严重,还没有崩毁真是奇迹。听来像是地表鸣叫的声音,似乎是从桥底下的湍流所传来的。 「在吊桥这种比较高的地方,人的心情会感到异常兴奋,好像也会让人误以为在吊桥上告白恋情就能够提高成功率。真不知道在这种地方可以跟什么东西谈恋爱呢。」 我开口说点轻松的玩笑话,企图让冻结的气氛和缓一些。 「你啊,最适合和死亡谈恋爱了。」 我将目光移向桥下。 这个高度恐怕除了吉吉那之外也没有人帮得了忙了,激流所卷出的漩涡,看起来就像巨大的洗衣机,污秽的人生进到里面去想必也可以彻底洗个干净。我用这样的想法来分散自己的恐惧感。 一脚踏上吊桥,才刚走一步桥就开始摇晃,走在前面的梅尔萨鲁也慢下了速度。脚底下传来嘎吱声听起来就像老太婆的尖叫。周围弥漫着水蒸气。这一切真的太可怕了。 「嘉优斯,快停下来!」 听到吉吉那尖声的喝止,我马上停下脚步,吊桥的另一头传来一声响亮的尖叫,我的心脏也因此紧缩了起来。 前方正在逃跑的梅尔萨鲁也停了下来。 支撑着吊桥金属线的塔,底下有一个屠龙族战士高大的身影。 眉间有一只舞动的蓝色蝴蝶翅膀,一把不祥的巨刃从右手延伸而出。凶战士优拉比卡,第三次登场了! 吉吉那的左眼带着责备的意味,眼里闪烁着刀刃反射的光芒,双脚开始一步步前进。逼不得已我也跟在吉吉那的身后走去。 我所使用的爆裂或是雷击咒式,在这种时刻的确是派不上用场,充其量也只能把桥给摧毁,然后帮助大家一起掉落黄泉罢了。 「喔,原来是优拉比卡。我已经抓到猎物啰。」 梅尔萨鲁加快速度朝着援军跑过去。 「替我挡下这些敌人。我要把这个孩子送到雇主的面前去。」 阿娜琵雅在老人的左侧卯尽全力地挣扎着,为了要逃走双手双脚全都用上了。 「不要再乱动了!我可不想要对妳做出……」 梅尔萨鲁伸出纤细的左手手腕,红黑色的断面立刻印入眼帘,血沫喷洒的同时,梅尔萨鲁的身体也以向后仰的方式倒地。 原本被老人用左手和身体箝制住的阿娜琵雅,此刻也顺利挣脱束缚。一只强壮的手腕从少女的腋下伸入,并保护少女的头不要被袭击。 阿娜琵雅抬头往上看,就看到优拉比卡的脸,他正注视着我们,同时还将沾满血的刀子给举了起来。 事情的发展太过意外,让我和吉吉那压根都没想到要构筑咒式。 「优拉比卡!你到底在做什么?」 梅尔萨鲁将身体靠在吊桥的栏杆上,嘴里传出咒骂的声音。 他或许也是使用治疗咒式的达人吧,只见他用右手按压着左手手腕的伤口,鲜血已经不再喷出。 「躲在死者的后面,把孩子当作肉盾,你所用的战术也未免太不入流了吧。」 屠龙族凶战士单手持着屠龙刀索流迪,将刀尖朝下放着同时嘴里喃喃碎念。 「……你懂什么?」 梅尔萨鲁在面具底下狂吼了起来。 「我一定要找到我的血亲,为了要找到我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的坚持真的很了不起。但是对我来说,为了要和吉吉那再次对决,我也需要这个女孩。」 优拉比卡将阿娜琵雅稍微抱高一点给大家看看。战士暗藏斗志的双眼,从一开始就一直盯着吉吉那看。没被正眼瞧过的梅尔萨鲁,羞愤到半张面具都歪了。 「真是太高傲了,总有一天你会因此丧命的。」 濒死的老咒式士说完之后,便跨过吊桥的栏杆并转过身来,接着,他纵身一跃跳入激流中,带着令人惊讶的执着逃走了。 现场剩下抱着阿娜琵雅的优拉比卡,以及吉吉那和我,在桥上对峙着。 「 我把诱饵还给你。」 优拉比卡将手里抱着的阿娜琵雅往前丢出。阿娜琵雅看起来就要跌倒了,但却停下了脚步,好不容易她保持了平衡,但脸上满是疑惑。 「阿娜琵雅,快过来这边!」 听到我的叫声,阿娜琵雅立刻拔腿狂奔。不过才跑几步就又回过头看着优拉比卡。 「那个,谢谢你帮了我。」 「不用对敌人那么客气啦!妳不过就是我用来当成诱饵的工具而已。」 优拉比卡吐露出自嘲的言语。 「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的事实也无法抹去,所以一定要跟你说声谢谢才行。我是真的发自内心想要这么做的。」 阿娜琵雅对优拉比卡鞠了个躬,战士哑口无言。行完礼后少女在桥上跑了起来。我抱起阿娜琵雅,同时举起魔杖剑对着优拉比卡。 我心里很想要立刻发动咒式,但我注意到阿娜琵雅强烈的视线,因此决定放弃。少女对自己沦为诱饵,无法原谅自己怯懦的手。 在吉吉那宽大的身体后头,我所构筑的咒式射线已经塞满了。 「吉吉那,道理和战斗的规则我能够理解,尽管如此,如果想要打退堂鼓,应该要收藏到内心深处去,并且寻求帮助啊。」 「不知道啦!」 吉吉那拔出屠龙刀,悠然地向前走去。优拉比卡也静静缓缓地缩短了两人的距离,他身上的斗篷像长型薄纸迭起来一样,随风飘荡着。 来到吊桥的中央,这两个屠龙族的剑士步调同样优雅。此刻,两人的脚步同时停了下来。 「优拉比卡啊,这次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吗?」 「虽说有点不识趣,但为了预防被打扰,我这次找了帮手来。」 优拉比卡在说话的同时也释放出咒式,我脚边的吊桥弹了起来。 剧烈的冲击过后我回头望向后方,映入眼帘的是钢板的碎片,还有随着怒吼声的多重圆刃旋转着。接着,从洞穴里飞出一个巨汉。 切迪克落地的同时,手上的圆刃就停在我的鼻尖前。而我的魔杖剑也向前突刺,正指着切迪克的胸前。 看到刀刃交错,阿娜琵雅整个人都变得僵硬了。 真是尴尬的距离。在这样的距离之下,想要一击就将切迪克撂倒恐怕没那么容易,况且在近身战斗时,能使用的都是些低位阶的咒式,想要用来贯穿切迪克厚重的铠甲是难上加难。在我看来,这场赌局我的胜率在五成以下。我不想要在这样的机率下去分胜负,因此我动也不动。 安排切迪克躲在桥下,并适时冒出来突袭,真的是很妙的战术。 「为什么你不从墙下直接攻击我?」 我举着魔杖剑发问,切迪克脸上浮现真挚的表情。 「我只是个帮手。那两个人的决斗,任何人都不得介入。」切迪克转过身去继续说道:「优拉比卡,这么一来我跟你就两不相欠啰。」 从大吼大叫的切迪克右侧,可以看到吉吉那的背影。站在吉吉那对面的优拉比卡,静静地说着: 「所有参与猎捕的人,都照着抽签的顺序轮完了,最后我和吉吉那总算可以好好享受一下了。」 「果然是跟我同族的族人,同样有很棒的兴趣啊。」 两人一起挥了挥屠龙刀,刀刃延伸再延伸。 「还是说,你只想要使用躲在阴暗处的策略,用咒式像射箭一般偷袭我?」 「绝对不会。」 吉吉那露出微笑,脚步再次开始移动。 「那样的做法根本算不上是战斗,不过是懦夫和弱者悲惨的互相欺负罢了。我们屠龙族凭借着就是一把剑!我们只会和敌人正面冲突而已。」 像是在呼应吉吉那所说的话,优拉比卡也笑了起来,同时也跟着移动脚步。 「屠龙族的先人曾经说过『不管怎样都要让让刀垂直耸立』吧,真是愚蠢又爽快的一句话啊!而且,也是很直接干脆的想法。」 两人持续走着,一起将屠龙刀向下摆,刀尖掠过吊桥的钢材,小小的火花散逸。 「就算是战斗中会断了手、折了脚,但那对我们来说仍旧像是令人上瘾的毒品一般。不会带来疼痛的战斗根本没有任何价值,也没有任何意义。」 「刮伤我的内脏,让我口吐鲜血!我希望可以跟最凶恶的剑士交手,没有伤痕的胜利是很可耻的。」 速度加快了,两人的脚步都动得飞快。 「我会好好爱惜你的脸,还有你的性命以及灵魂的。」 「我期待着你消失在这个世界之后的虚无。」 屠龙刀双双停止舔拭地板的举动,滑向半空中。两头凶猛的野兽开始发足狂奔。 吉吉那身上的龙纹身,以及优拉比卡脸上的蝴蝶刺青,描绘出蓝色的残影在半空中飞舞。 优拉比卡描绘着上弦月,吉吉那则画出下弦月。两柄刀相互砍击,冒出如星星般的火花。 就好像在跳国标舞一样,狂战士吉吉那和凶战士优拉比卡挥剑交错。 优拉比卡的披风翻扬,里头的八张人脸一起瞪视着外头。同时他也将藏在衣服下襬的水晶短剑拔出来。数十道银色的激流窜过,吉吉那毫不躲避直接应战。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在刀刃上,把刀高高举起,往上跳之后猛力砍下。 优拉比卡的屠龙刀索流迪,画了个半圆企图挡下吉吉那的强势攻击,然而单手没办法完全承受,大腿因此冒出了血水。 两人的屠龙刀像雷电般回旋着,变成彗星在两人眼前射出。 再次回旋,优拉比卡突刺攻击,吉吉那成功格挡。剑尖自屠龙刀的刀锋滑过,穿透剑舞士的甲壳铠甲,贯穿了肩膀。血沫喷飞。挡住刀刃的吉吉那,转身看着背后的情形,他长长的右脚化成死神的镰刀朝优拉比卡猛攻,却被优拉比卡以横倒的方式躲过去了,只砍中了几绺头发。 吉吉那持着刀刃继续回转,优拉比卡同时间也侧转身体,两人的刀刃再次碰撞。 涅雷多和索流迪的刀刃,不仅对抗着两个恶人的肌肉力量,还因为相互咬合而发出了刺耳的嘎吱声。 「吉吉那,我真是太开心了。好希望这场战斗可以就这样持续到永远。」 「啊!这真是我最愉快的一天啊。这种兴奋的感觉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手握着被血给沾湿的屠龙刀,两个屠龙族的俊美战士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这让我感到不寒而栗。一旁的切迪克也露出了接近恐慌的表情。 狂战士呼唤着凶战士,两人都达到了狂喜的境界。 「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人到底是在做什么?这是互相残杀的战斗,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 听到我的吼叫声,剑士们脸上同时流露出肉食性动物的笑容。 注视着吉吉那的时候,优拉比卡不自觉地露出优雅的笑容。 「不然我们问问站在那边的咒式士吧。这个世界的规范是没有前提且具偶发特性的,那么你是凭借着什么而生存着的呢?」 优拉比卡对着哑口无言的我,持续使出言语攻击。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意义。创造爱啦、价值啦……之类的虚构概念,然后就只能依靠那些概念去生活。如果没了那些东西,那就只剩猪叫的声音啰。」 优拉比卡和吉吉那这两个屠龙族人一起大喊了一声,气势惊人的近身交战持续延烧。 「我们屠龙族人热爱战斗,简直就是当作一种应尽的义务。高贵且令人骄傲的价值,唯有对战斗抱持着正面积极的态度,对怯懦嗤之以鼻,这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 再真实不过的言语,猛然刺入我的胸膛。 放弃战斗,成天在花天酒地的场合里说些抱怨的话,再没有比这样的人还更凄惨、更丑陋的了。这把残酷的言语之剑,一剑刺中像我这样平庸的凡夫俗子。 凶战士无法停下高谈阔论。 「渴望知道对手的下一步会是什么招式,不断思考着如何才能让刀刃刺进对手的身体。只有互相给予痛苦的过程,才有可能确认出灵魂的轮廓。哪里还找得到如此真挚的同伴呢?」 优拉比卡的眼睛里,彷佛有熊熊的火焰燃烧着。剑舞士蓝色的刺青也像是要给予回应似的雄纠纠气昂昂地像要冒出火来。 「以夺取对方性命为目的的战斗者们,在战斗时灵魂紧密纠结,相较之下友情或是性爱这些事情,就像是在胡闹一般啊!」 吉吉那的双唇间,可以看到雪白色的犬齿。 「不过,以屠龙族来说,我们也讲太多话了吧。我们就 不要再玩这种脆弱的语言游戏了。」 吉吉那将刀背取出一半,同时左手像毒蛇一般向前延伸。 「那么,我们就用剑和拳头来沟通吧。」 抓住优拉比卡右手手腕的瞬间,吉吉那施展出合气道的反手摔,将优拉比卡长长的身躯牵引旋转。就在背部将要落地之前,优拉比卡伸出左手撑在地面上,并藉以翻转身体,最后双脚着陆。 优拉比卡右手握着屠龙刀,顺势横扫攻击,吉吉那低下身躲过。看到敌人的左手还撑在地上,剑舞士二话不说就攻了过去。 在抛掷的同时,吉吉那的右手握着屠龙刀的刀柄,用力压着优拉比卡的左手手肘,肘部和肩膀的关节应声碎裂。优拉比卡下意识伸出长长的腿,踢中吉吉那左边的腹部。 优拉比卡左手肘遭受重击,吉吉那则是肋骨断裂,两人凄惨的哀号重迭在一起。 因为反作用力的关系,两人的距离稍微被拉开,一拉开两道剑影就随之闪现,鲜血在半空中画出一道轨迹,两个嗜战如命的战士都手脚伏地。 在桥上对峙的两人,彼此的额头都冒出了鲜血,狂战士和凶战士的蓝色刺青都因此被染红了。 「战斗这件事情,没想到居然也可以这么美啊?」 切迪克将剑尖伸到我鼻前,嘴里却忍不住喃喃说着赞叹的话语。而用刀刃抵着巨汉胸膛的我,也深深受到吸引,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为了要对敌人的肉体造成伤害,野蛮的技术纷纷出笼,那种难以言喻的美,彷佛是神之领域才有的光景。 手持利剑的两头绝美的野兽,一瞬间紧密交会、近身交战。 「呜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咿咿咿咿咿欸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吉吉那的突刺与空气相互摩擦,优拉比卡往后方一倒躲过了攻击。顺着动作,优拉比卡在刀刃外侧使出右旋踢,吉吉那撇过脸闪避。 不过,优拉比卡的四肢趁机抓住吉吉那紧握着屠龙刀的右手手腕,并且随即施展出腕十字固定法。下一秒,优拉比卡的双脚紧紧地从侧边夹住吉吉那的头部。在越夹越紧的同时一边施以重击,对方的头盖骨因此破碎,这实在是超高难度的身体技能。 吉吉那的左手手肘停在左脚尖前,左手掌则抵着右脚的脚后跟,鲜血不断喷流。为了要展开防守,吉吉那双脚护住颈动脉,身体变成一个三角形,藉以做好防御动作。 身体往后延伸的优拉比卡,头部碰触到了地面,他一接触到地面便把接触点当作轴心顺势回转。吉吉那不往反方向逃,反而用同样的速度跟了上去,将优拉比卡发挥到极致的右手肘攻势加以破坏,并藉以做出防守。在仰躺倒地的同时,双脚戒备之间,吉吉那用左手抽出短刀,并袭向敌人左手的铠甲。 优拉比卡左手持刀挡开吉吉那的短刀攻击,吉吉那藉此机会转了半圈摆脱优拉比卡的纠缠。他跨到凶战士胸膛的盔甲上。 一转向上的吉吉那,用左手拿着短刀向下攻击,拿着短刀的左手手腕,遭优拉比卡的左手抓住,左手肘则被优拉比卡的右手抓住。吉吉那用右手的屠龙刀发动了第二次攻击,左手被固定住的优拉比卡扭过身体,剑舞士长长的身躯往左边滑动。凶战士在吉吉那身后回转,使出腕固定法。 猛烈的招式以及双方的应对,速度快到眼睛都跟不上。 「就寝技和关节技来说,果然还是我略胜一筹啊。」 优拉比卡化身猎食者,在背后看着猎物喃喃自语着。在说话的同时,吉吉那宛如白色瓷器的左肩及手腕裸露在外,肌肉因用力而隆起,抵抗着优拉比卡威猛的力量。 尽管吉吉那的肌肉具有强大的力量,尽管吉吉那的关节可动范围非常广,简直超越了人类的想象,然而在这样的状态下,也只能受制于人。 吉吉那的耳朵因疼痛而扭曲了,不过优拉比卡不知道是注意到什么,宛如银色水晶的瞳孔睁得大大的。 「原来如此,你的技术相较之下……」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怒吼的吉吉那,用右手紧握屠龙刀插在地面上,身体向前翻转,两只手掌先着地,让困住左肩的关节技失去作用。 接着吉吉那从原本纵身翻转改变成横向翻转,屠龙刀涅雷多水平扫出,银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优拉比卡的胸膛遭刀刃袭击,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往后飞去,身体在空中喷出鲜血。 如果不是折迭起来的屠龙刀索流迪替优拉比卡挡住这一刀,恐怕优拉比卡早就当场阵亡了。 优拉比卡很快地做出回应,他的双脚和屠龙刀全都弯曲着,在接近地面的低空高速旋转,他把脚伸长踢了一下地面,藉此向后移动争取更多空间。往后方跳跃的过程中,在空中就停了下来。 吉吉那发动了生体变化系第二位阶「蜘蛛丝」,多种胺基酸及蛋白质所混合而成的纤维,在优拉比卡的胸膛前,以及屠龙刀索流迪的前端,用蜘蛛丝缠绕。 蜘蛛丝的张力发挥到极限,将优拉比卡强制拉了回来,狂战士以刀刃迎击。 就在短兵相接的前一刻,优拉比卡踢一下地面闪避开来,他手里握着的屠龙刀,变型成为二九五○公厘的长枪,疾走奔驰。 优拉比卡从左胸被砍至左侧腋下,同时间他一跃而起跳到剑舞士吉吉那的头顶上,用索流迪的刀刃将缚锁斩断,在桥上翩然起舞。 落地后他的脚边滴了几滴鲜血,下一秒鲜血猛烈降下,宛如豪雨一般,血水都累积出血水坑了。从左胸到侧腹的伤口,像瀑布般喷流着鲜血,把优拉比卡的下半身全都染红了。 他的对手吉吉那也不怎么好过,因为被索流迪在脖子及胸膛砍了几刀,伤口深深地裂开了。 吉吉那和优拉比卡的战斗力完全就是在伯仲之间,不过因为吉吉那长时间和我一起组队行动,因此他也记得一些我所使用的战术。 屠龙族优异的剑术,再加上我独一无二的战术,两相加乘之下让吉吉那的战斗力远远凌驾在优拉比卡之上。总是一个人独自作战的优拉比卡,这次可以说是败给了两人份的战斗经验了。 「原来如此,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战术啊!」 优拉比卡施展出化学珪成系第四位阶「晶珪连结愈」,利用硅纤维强力封起伤口。由于身上的伤还不致命的程度,因此吉吉那抓准了时机开始奔跑了起来。 趁着疾奔的态势,吉吉那施展出瀑布般的攻击,优拉比卡用双手举起屠龙刀防守。 身上的伤让优拉比卡的力量大不如前,一接下攻击就令他往后飞退。 身负重伤的狂战士,已经无法再施展像蝴蝶一样灵巧的体术。落地之后他也只能对吉吉那的追击做出适当的防守。 吉吉那转换攻击目标,变成向下方突刺,一次让空气中的分子都烧焦的攻击。 轰隆的声音传来。 贾那散铁重咒合金几乎将钢铁铸成的柱子切断了一大半,必杀的一击被挡了下来。 原来是切迪克所发动的咒式,以化学钢成系第一位阶「炼成」,让一旁支撑吊桥的高柱弯曲,成为屏障。 不过,就「改变分子结构的方式来达成变化目的」的咒式类型来说,能够一口气让数十吨重的钢铁柱弯曲变形,这样的咒力真的很不寻常。 我举起手中的魔杖剑意图阻止切迪克,但巨汉一转眼就跃上他自己搭建的铁桥上。 吉吉那丝毫不在意,将注意力集中在臂力上,并发动生体强化系咒式第五位阶「钢刚鬼力臂法」。屠龙族战士增强了自己的肌肉组织,使其达到最佳活性,覆盖全身的甲壳铠甲都因此发出了嘎吱声的程度。 理应被成功挡下的刀刃,终于将几乎像人一样粗的铁柱切断了。进逼到优拉比卡眼前的刀刃,让优拉比卡再也没有阻挡的余裕。 突然,从一旁飞出一个魔杖圆锯,掌控着圆锯的正是全身肌肉都蠢蠢欲动的切迪克。 「不要帮这种无谓的忙!」 发出愤怒之声的,是已经濒临死亡的优拉比卡。 切迪克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覆盖巨大身躯的肌肉上,猛力架开吉吉那的剑。 吉吉那愤怒之刃旋即翻转攻击,切迪克再次用圆刃挡开。碎裂的超硬合金刀刃在两人之间散落一地。 切迪克挺起断裂的圆刃刺了过去,失去姿势的吉吉那不 住地往后退。在此同时,巨汉伸长了圆木般的左手,将浑身是血的优拉比卡抱了起来。 「神圣的屠龙族决斗,让我得到许多心得。」 吉吉那怒吼一声,灌注浑身力量的一击,让魔杖圆锯再次迎击。 看起来非常沉重的巨大圆锯,就像薄纸一般轻易就断成两半。巨汉的脸将涅雷多的刀身吸了进去。 从头部侧边、右眼、右脸颊到喉咙,然后一口气穿过厚重的多层铠甲,来到右边肩膀,再从肩膀滑到腹部,最后从右侧腹穿出,刀刃游移横断切迪克的身体。 随着贯穿身体的刀刃,内脏和鲜血在桥面凌乱跳动。 右手腕斩了几千刀将巨人的身体都绊倒了,回旋一圈的吉吉那使出横向斩击,随着刀刃的方向,小肠和黑色的血液迸出,形成一道横向的黑色浊流。 在吉吉那做出动作的反方向,切迪克开始狂奔。 涅雷多的刀身再怎么长,也没办法将切迪克厚重的身体切成两半。 「切迪克你快放开我!我还要再战斗!」 巨人无视优拉比卡的叫声,一味地向前方飞奔而去,就像一颗子弹一般冲刺着。 吉吉那手持利刃急速追杀,空气彷佛都因此燃烧了起来。切迪克粗壮的左脚脚踝被斩断了。 抱着优拉比卡的切迪克突然向前转,全身的鲜血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血沫纷飞洒落一地,随着切迪克旋转变成一个车轮的型状。 红色的球体来到了桥的另一端。 「不行!吉吉那!快后退!」 我抱着阿娜琵雅快速向后退开,同时放声大叫。 吉吉那依旧保持向前冲的态势,切迪克就在他的眼前,用魔杖圆锯的尖端敲击桥面。 粗壮颀长的手臂前端握着已经折断的圆刃,画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弧。在终点支撑着整座桥的支柱和桥面钢材,从右边到左边一路破碎过去。同时切迪克使出化学钢成系第一位阶「炼成」,开始对整座桥进行量子干涉。由于进行了量子干涉的关系,桥的轮廓开始歪斜,接着,大地震传到我们脚边,剧烈的摇晃随之而来。 我和阿娜琵雅发出尖叫声,并全力地往后退。往后方跳跃的吉吉那,落到了我的面前。他想要再次跳跃,但却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与优拉比卡对战时所受的伤,现在终于超过了吉吉那所能承受的限度。 我保持急奔的姿势,钻进吉吉那的右侧,并将他抱起来飞奔而去。 「你不要帮我!」 「住嘴!你这个骄傲的笨蛋!」 阿娜琵雅也从吉吉那身体的的左侧探出头来,我们两个人就这样扶着像一台大型车一样重的屠龙族战士,慢慢地缓步向前。 眼前的画面进一步产生变化。在我们后方的支柱塔倒塌了。支撑着吊桥的金属缆线也应声断裂。紧接着桥面也依序崩坏掉落,真是一幅让心脏急速结冻的光景。 崩坏的速度快如闪电,立刻就进逼到我们的脚下,三个人卯起来狂奔逃跑。 右脚才刚踏上地面,本应支撑着左脚的桥面就崩塌了。我的身体倾斜,重力顿时消失,身后是狂涛拍岸、逆流湍急的河川,我看得目瞪口呆。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嘶吼着毫无意义的词汇,同时拿起魔杖剑优尔加,尽其所能地向背后连续施展了三发爆裂咒式。施放咒式就是为了能利用反作用力的推力,不过我的手腕及脊椎也因此受到了相当大的冲击。而且爆裂咒式所产生的爆风压迫着我们,我的胸膛及肺部都被紧紧压着,一时之间无法呼吸。 三个人的倾斜程度有稍微获得修正,但以目前的状况来说仍旧会往下掉。 不过,我们并没有真的往下掉,而是保持着不自然的平衡。 转过身来,我用左手抱住阿娜琵雅,率先伸出去的右手则抓住了岩壁。接着是用嘴巴咬住屠龙刀的战鬼吉吉那的侧脸。吉吉那使出威猛的力量,三个人往后方的岩壁靠近,并且一鼓作气往上攀爬。 我把额头靠在岩壁上,完全动弹不得了。 心脏激烈的跳动以及慌乱的呼吸,好不容易慢慢地平静下来。看着身旁的阿娜琵雅,发现她正左顾右盼。 「好刺激的戏码,感觉好像在看电影喔!不过,真实体验过后,更能充分感受到强力的压迫感。」 可怕到连冷汗都来不及擦干,阿娜琵雅都快要没气了也还是不停狂叫,走在路上三个人都显得非常疲惫。 「喂,你们三个……」 我看到尼尔金正在峡谷的另一边,表情看来非常怡然自得。他伸出手呼唤我们。我拉着尼尔金的手站了起来,接着我提起脚踢了尼尔金的屁股一下。 「你到底在搞什么?我不是有拜托你要做些什么事吗?」 「你还真的是一无可取啊!」 在尼尔金前方,吉吉那正在拔掉插在全身各处上的短剑。 「你啊,每次每次都在找我麻烦啊!」 「唔,固执的家伙连句谢谢都不愿意说啊。」 我推了推知觉眼镜,脸上也只能挂着苦笑。 「搞不好你将优拉比卡一击毙命的招数是学我的呢!」 拔出的短剑丢在地上的声音,就好像打雷一般,不过听到这句话,吉吉那的手就停了下来。 「那是很卑劣的手段,所以请不要再提起了。」 取笑讽刺的话语暂且停了下来。我察觉到自己的说词等于间接在说自己是笨蛋。我全身都冻结僵硬了,力量彷佛一瞬间被抽走。我顺带对伙伴说道: 「虽然不清楚真正的原因,不过你似乎已经有些突破了呢。」 吉吉那用鼻子冷哼一声,接着默默地发动治疗咒式。 回头一望,河川依旧轰隆隆地奔流着,然而吊桥已经崩坏到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只剩一些残骸。桥的钢铁支架以及金属缆线,全都被急速流动的河水带走了。 我的视线停留在河面上。 河的对岸已经看不到优拉比卡和切迪克的身影。 遥远的另一端,「异貌者」在森林间跳来跳去,吼叫的声音响彻云霄。 在树林之间、山径之间,切迪克搀扶着优拉比卡,缓慢地走着。 「够了,放开我。」 优拉比卡扭动身体挣扎,摆脱巨汉的束缚。斗篷画出优美的弧线,屠龙族战士优美地落地,由硅所组成的铠甲抗拒月光的照耀。 「切迪克,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居然介入屠龙族人的决斗,是想要污辱我的自尊吗……」 优拉比卡转过身,堆积一地的落叶被他所带动的风吹散了。话语中途停止,战士没有继续往下说。 切迪克一屁股坐到地上,背靠着一棵大树,双脚打直。 左脚踝的断面伤口所流出的血水,把地面染成一片黑红。他看着腹部的十字刀痕,以及遭到痛击的肺部、心脏。 从伤口处可以看到小肠外露散出,鲜血像瀑布不断流出。脸部被切割的地方也流出脑浆,右眼球垂在眼窝外头,仅以视神经的细线连着。 已经完全看不出以前那一张充满朝气的圆脸。 即使是最顽强的进攻型咒式士,这样的伤都足以致命。 「真是愚蠢啊……」 「优拉比卡,你一定要……遵守……约定。一命还一命……」 切迪克看起来很不好意思地用粗粗的手指搔了搔光秃秃的头。优拉比卡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这对他充满严苛考验的人生来说,真的是初体验,因此脑袋一时之间无法运转。屠龙族战士的嘴唇慢慢地组织着问句。 「到底,为什么?」 剩下半张脸的切迪克笑了笑。 那不是战士无所畏惧的笑,而是切迪克身为人类的单纯笑容。 「在对战的时候你们两个人都好美,美到完全不像人类,没错,就像两只野兽,或是两把神兵利器在对战一样,好美。」 切迪克用仅剩的左眼看着夜空,眼神中充满难舍的回忆。 「嗯,就像我之前所说的,在我的生活里没有自尊也没有固执,跟奴隶没什么两样,就算把我从奴隶的状态解放出来,我想我的心态也都还是会以奴隶自居。」 切迪克摇了摇剩下半颗的头。 「呼,这一点道理我是了解的。我是个脑袋不管用的笨蛋,就算污辱了你的尊严,我也不希望你就这样死掉。」 优拉比卡不自觉伸出手,用手指轻轻触碰巨汉的笑脸。 「不要摸,你的手会被我的血弄脏的。」 切迪克拖着已经几乎无法动弹的身体,硬是逃了出来。优拉比卡将切迪 克的头拉过来抱在胸前。 男子身上喷出的血将优拉比卡全身染得一片鲜红。 「啊!真美!」 切迪克的嘴角浮现淡淡的微笑。抱着巨汉头部的优拉比卡,慢慢地将身体移开。 脸被削掉一半、右眼掉了出来,尽管如此,切迪克到断气之前,还是保持着充满朝气的笑容。 月光在森林里构筑了复杂的阴影,优拉比卡置身其中,完全失去了语言。 彷佛在等待着来自温柔巨汉的回应。 「真是太傻了。」 优拉比卡叹了一口气,接着走出了森林。 脚踏着树叶,发出清脆的声音。战鬼优拉比卡转身回望。 在树木之间的阴暗处,浮现了绿色、蓝色及红色三种颜色的磷光。 切迪克发臭的血液让肉食的「异貌者」及野兽纷纷聚集过来。 那些饥饿的利牙,全都恶狠狠地等待着优拉比卡的离去。牠们全都翘首盼望着。 经常产生变化的水晶瞳孔,现在一片平静,优拉比卡缓步前进。在此同时,包覆着兽毛的前蹄从森林的黑暗处踏了出来。 凶战士的身后,传来巨汉倒地的声音,听起来金属铠甲已经被利牙给剥掉了,传来尖锐的声音。 优拉比卡停下脚步,双手交叉在胸前。下一秒,他往后方跳跃。 野兽的悲鸣声传来。 肉食兽的眼球、鼻子、嘴里的舌头,全都被锐利的水晶之剑刺伤。 野兽们最后看到的光景,就是优拉比卡脸上的蝴蝶刺青,以及背上所散发出来的银色闪光。 血雾喷洒,头部及身体被斩断,夜晚的野兽们纷纷倒下了。剑士的脚步没有停留,一直来到巨汉的尸体旁,接着屠龙刀一闪,巨大的刀身挥舞的同时,干净利落地斩断了切迪克的头,圆圆的脸飞在夜空中。 优拉比卡用雪白的左手抓住往下掉落的皮肉,黑色的血让他的手变得濡湿。 森林的深处有更多野兽聚集过来,恶狠狠的威吓吼声此起彼落。这样的数量恐怕就连有武装的人类也会被残杀吞食吧。 「这张脸,不是你们这些低等的动物可以碰的。」 优拉比卡的声音里挟带了些激动的情绪,但他强制压抑着不让更多情绪泄漏出来。 「这张脸,是最值得骄傲的战士……不,是温柔的男人的脸。」 屠龙族战士站起身威猛地喊了一声,野兽的咆哮就这样一瞬间全部停止了。 优拉比卡将手插进斗篷,像魔鸟展开双翼般将斗篷大大地张开,他将手伸进斗篷内,在八张人脸旁边的扣环上,把切迪克的脸摆上去。 看了一眼巨汉满是血的笑脸,优拉比卡将深黑色的斗篷盖上,将切迪克的脸隐藏起来。 「我对自尊的坚持真是愚昧,一点意义也没有。」 优拉比卡用沾满黑血的左手,抓住额头上的蝴蝶刺青。 「切迪克啊,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就容许我挥霍吧。」 在五指勾爪的缝隙,看得到优拉比卡的眼睛,他凌厉的眼神隐含着秘密计划。 那是一双复仇者的眼睛,渴望着敌人的血,那是一双殉教者的眼睛,对自己的性命已经毫不在意。 「为了不要让你感到寂寞,我会把所有敌人的头颅都割来排在你的头旁边跟你作伴的。」 优拉比卡举起屠龙刀,抱持着纯粹的杀意在森林里拔足飞奔,卷起了一阵狂风。突然之间野兽和「异貌者」都受到惊吓纷纷走避。 咒式一起,蓝白色的水晶之刃从大地上喷射出来,将正在逃跑的「异貌者」们切割成没有意义的碎片。优拉比卡甚至在野兽所居住的洞穴里,施放紫色的二氧化硅,侵入直达内脏,让生命瞬间停止,就此埋葬在闪耀的水晶棺木里。 森林里所有的野兽和「异貌者」,都已经全部化成了鲜血及肉块,直到全部都变成水晶雕像之前,优拉比卡应该会继续地奔跑下去吧! 第八章 长长的吻 「我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够好呢?」罪人大吼大叫的同时,其实也认了自己所犯的错。 正因为从某处对对方的缺点有所理解,所以才会提出那样的问题。 就连问题的存在本身也浑然不知,当然不可能发现。 杰萨斯卡?涅嘉里?里希堤度「黄金定律的反证」皇历四二七年 ◇ ◇ ◇ 早晨的太阳从地平线的另一端缓缓升起。布昂停在生锈的街道标志前,阳光公平地洒在布昂以及我们的身上。 在离开贝尔嘉村的路上,我们各自维持着自己的姿势,一片静寂没有人说话。 路旁是盖到一半就废弃的水泥墙,在这一片荒野之中不知这片墙是在守护些什么,真是毫无意义的物体啊。比这片墙还更没有存在意义的我,在墙边坐了下来。 眼睛和肩膀都感受到巨大的疲惫,累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跟优拉比卡的对决。与库耶罗再次相遇。梅尔萨鲁的固执。凯莉拉艾以及希耶丝母子先后丧命。我们一行人的心都被伤得好累好累。 「……为什么大家不能够好好地相处呢?」 阿娜琵雅怀里抱着黑猫埃尔温,嘴里喃喃碎念着,她提出的问题震耳欲聋地在马路上回荡。我无法回答。 「在梅多雷亚,每个人的感情都很好。有安蒂、艾莉西亚、姿拜、多蕾姆,我们五个姐妹虽然有时候会吵架,但都会马上和好。」 阿娜琵雅开始说起自己的过去。她的记忆已经一点一滴地恢复了。 「我的养父和养母的感情也一直都很好,我们还曾经一起去玩水。在我被艾莉西亚欺负的时候,我都会说绝不要再被欺负了,但我的养父就会说:『不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因为人跟人来往是不可能永远都维持良好关系的。』我的养母则说:『不管阿娜琵雅想做什么,我都会永远爱妳的。』」 阿娜琵雅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应该是因为想到了重要的回忆吧。 对人们来说像宝石一样重要的回忆。 不过,幸福的时代,不是今天也不是昨天,往往都是在遥远的过去不是吗? 我和库耶罗闪耀的那些日子也是如此。美好的,总是在遥远的往昔。 「一年半前发生了那个事件。因为悲惨而无理的死亡而闻名的事件。」 我的嘴慢慢吐露出过往的故事。光是要阐述陈年往事,我的胸口就像被尖锐的荆棘刺着一般。 「我们彼此都很了解对方,但却仍旧无法达成和解。为此,库耶罗一直想要把我杀掉,而我也打算将库耶罗杀掉。」 在彼此的剑刺伤对方的瞬间,我在库耶罗的眼睛里看到了混杂着爱与恨的复杂情感,那双眼睛里映射出我丑陋的模样,至今我仍记得很清楚。 要不是吉吉那前来阻止,说不定当时我就已经魂归九天了。 不过说真的,说不定就这样死去反而还比较好。 如果那时候我的死可以让库耶罗的心情变得开朗一点的话,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尽管如今只剩憎恨与痛苦,我还是会这么想。 「人们总是无法接受自己的错误,而且也无法允许别人犯错。」 尼尔金在我背后感叹地说。我将视线转向他,看到他的下颚带着伤。在道路标示牌下方屈着身体的阿娜琵雅,抬头看着我们。 「为什么?」阿娜琵雅的双眼里流露出儿童天真的好奇。「为什么?」 「原因有很多。然而,到底要如何处置这段感情,根本没有人知道。」 好像瞬间老了一千岁似的,尼尔金叹了一大口气。 「真是个不错的想法。」我对着一切了然于胸的尼尔金说道。 「不不不,我也只是个出一张嘴的人罢了。」 「你是把我当笨蛋耍吗?」 我用鼻子冷哼了一声。 精神分析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 所以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每个人都非常渴望能够得到答案。 科学与咒式持续进步,然而人们却还是找不到弥平憎恨的方法,也尚未发现自己能够允许的方法。 我现在倒是想问问看这个一直以来都被我忽视的男人,心中有什么想法。 「尼尔金,为什么你会那么恨龙呢?」 「说起来,我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龙,其实我觉得龙也好、人也好,说不定本质都是一样的,会有这种说法大概只是风声传言吧。」 尼尔金打了个哈欠,并藉此为刚刚的话题画下句点。 手机铃声响起,是威涅尔将咒弹补给地的候补情报传送过来了,紧接着传过来的是相关的地图。 我把所有人集合起来,然后在马路上将立体地图打开。 四个人和一只猫全都盯着老修女曾说过的地名—梅多雷亚,该地所在的位置刚好有街灯的光照射着。 「妳和妳的爸爸跟妈妈一起住在这边吧……」 阿娜琵雅紧紧抱着埃尔温,眼睛盯著名为梅多雷亚的地方看。 「从地图来看已经是一片空白了。」 「根据威涅尔的情报,梅多雷亚好像指的就是这个被群山环绕的盆地,在那附近完全没有住人,而且梅多雷亚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所使用的名字了,因此现在就连国土院也不晓得这个地名。」 我专心看着地图,不过可以感觉到吉吉那正盯着我的侧脸看。 阿娜琵雅之前被带去的地方,是连地图上都不存在的城市。她的朋友以及养父母也都住在那里。一种讨厌的感觉挥之不去。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件事情都是一个庞大的组织为了隐瞒某些事情才做出来的。 我看着阿娜琵雅,从她脸上的表情来看,似乎很能理解我们对实际状况的猜测。 「不管怎么样我都想去一趟,已经有很多人为了我而死了,我想去挖掘出事情的真相以及我的过去。」 在日正当中的时刻,阿娜琵雅将内心的决定告诉我们。 「我绝不会说我自己去就好了这种话,因为我知道我只是个小孩子,如果没有嘉优斯和吉吉那的帮忙,根本什么都做不来。」 少女稍微停顿一下,接着下定决心似的说道: 「所以我就直接说了,拜托你们,请帮助我。」 我想都没想就说出了答案。 「我和吉吉那都会陪妳到最后的,这已经不是妳一个人的旅程了。」 听到我说的话,吉吉那苦笑着表示同意,阿娜琵雅的表情变得像日出的天空一般开朗。 当然,把阿娜琵雅直接丢下、自己逃走是简单多了。 但是,如果一直因为害怕就逃走的话,那我根本一点都不会进步。照这样的速度,根本甩不掉库耶罗和亚蕾希艾儿对我的诅咒。对吉吉那来说,他也必须要解决和优拉比卡之间的恩怨情仇。 「那个,你们好像没有把我算进去耶。」 在我们都做出决定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执拗的声音。 「好啊没关系啊,你们就这样随意把我带来带去,完全都不用管我的想法啊。」 尼尔金用脚尖踢着小石头,阿娜琵雅嘴角微微扬起。 「要走哪一条路呢?」 吉吉那切断会演变成导火线的话题,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回到地图上,寻找着可以通往梅多雷亚的道路。详细的道路信息由尼尔金用手指比了出来。 「看来要去梅多雷亚的路有点难走啊。从主要干道一路挺进可以吗?因为我们后头还有追兵,所以看来也只能露宿在野外了。」 「不,梅多雷亚太远了,沿路上一定会有人设好埋伏等着我们,所以应该要用迂回的方式前进。再者我们也需要补充高位阶的咒弹和咒式道具。虽然距离有点远,但我想今天我们可以一口气赶多一点路,如果明天早上就能抵达索柏斯村的话,我想敌人应该是找不到我们的。」 吉吉那说完内心的想法之后,阿娜琵雅脸上就露出了疲倦的表情。吉吉那和尼尔金也是一样,全都好像感受到沉重的疲劳感似的,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 不过,我的注意力只专注在一个点上。 「我们轮流休息的话,应该今天晚上就可以留宿在罗南迪了。」 我用手指比着离干道有一些距离的驿站,所有人都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我们不可能限制敌人不要再进行攻击,所以多多少少都一定要补充咒弹。因此我们好好休息一个晚上,明天下午赶到索柏斯村去做补给,这样会比较好。」 尼尔金似乎无法接受我的提案,眼睛里流露出不同意的眼神,不过我完全忽视他的主张 ,径自往布昂走去。 吉吉那看起来似乎也有点无法接受我的说法,不过从他的侧脸看来,似乎没有想到什么反对的理由。 我心里很清楚选择前往罗南迪的理由。虽然我知道阿娜琵雅一定急着想要挖掘真相,不过我也很疲倦,心中更是充满不安。 布昂疾驰前进,早晨的阳光照射得一片通红的边境景色飞快地往后退。 经过一整天的赶路,在抵达罗南迪的时候已经变换成了月亮高挂夜空的场景。 罗南迪是商业重镇,城市里头街道四通八达,街灯和霓虹灯都开着,整个城看起来明晃晃的。我将车开到市区中心的大楼旁阴影处停好。 我们各自分配了情报搜集以及补充咒弹的工作,并约好再次集合的时间。阿娜琵雅天真的眼神望向身旁的少年。 「我又得跟尼尔金先生一起行动吗?」 「妳有什么不满的吗?妳口中的尼尔金正打算在和淑女来往的方面建立起一点点自信,妳想要把它毁掉吗?」 看得出来尼尔金有些愤慨。少女转而望向我,执拗的话语仍在她的嘴里打转。 「没什么。对了,嘉优斯依旧是自己一个人行动吗?」 「马上,喔不,稍微花一点时间办完事情就会回来了。」 「那么我和吉吉那先生是要去购物对吗?」 阿娜琵雅带着尼尔金,一起往前走去。吉吉那一瞬间陷入迷惘,接着便走在尼尔金和阿娜琵雅的身后跟着去了。 我自己一个人往里头的马路走去。 我拜托威涅尔帮忙调查吉薇妮雅的行程,得知她在参加完欧索多祭典之后,会直接到罗南迪来出差。就像她之前所说过的,为了要向边境的「异貌者」采买药品的原料,她有时候得要到这边来见业者、看样品。吉薇所住的饭店位置一下子就查到了。 最近我和吉薇总是没有办法聚在一起,因此我想要突然出现给她一个惊喜。在旅程中演出大重逢的戏码,将我们的关系一口气修复。 一想到吉薇惊讶欣喜的脸庞,我就忍不住从鼻子发出嗤笑声。不久,我的脚步停了下来。 在饭店前的走道上,我看到吉薇的身影。尖尖的耳朵、白金色的头发。她似乎正专心地在看着某个东西,那姿态实在太可爱了。我在巷弄里打算要出声叫她,但下一秒我见到的画面却让我整个僵硬了。 在吉薇的身旁,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 那个男子有着一头栗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珠。身型看起来很高大,侧脸看起来似乎是个诚实的男人。 男子的脸靠近吉薇,而吉薇则羞怯地迎了上去,两人的唇相互重迭。 时间彷佛在那一刻冻结了,我只能呆呆望着两人的身影。 两人的唇分开了,女人凝望着男人。 吉薇的目光一移开,男人便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子,他从驾驶座伸手出来向吉薇挥手,接着便开着车走掉了。 目送车子离开的吉薇,直到车子的影子小到看不见了,才回身走进饭店的玄关。 我多么希望就像传统的剧本一样其实那男人是吉薇的哥哥或是表兄弟但一想到吉薇根本就没有兄弟一阵寒意直窜指尖恶心欲吐的感觉也随之袭来那个男人有亚尔利安人特有的尖耳朵这让我心脏痛了起来不管在这世界的哪个角落具血缘关系的两人都没有互相亲吻的习惯啊!想着想着我踏出了一步。 接着,再踏出一步。我的身体受到情绪的驱动,不自觉地开始在人行步道上开始跑起来。 在饭店的大门快要关上的时候,我侧身滑了进去。服务柜台的男服务生对我说了一些话,但我完全听不进去。我的视线盯着电梯看,看来全部都正在向下移动中。 我前往走廊的另一端,走下楼梯。脑中不断浮现最坏的状况,拚命地往角落追过去。前途不明的感情在我的心中逐渐扩散开来。 我扶着墙壁转了半圈,寒冷的地下停车场空间很宽敞,里头停着的车辆整齐排列。 在靠里面的地方,我看到吉薇拿着车钥匙正在打开车门。 「吉薇!」 我的声音让打开车门的吉薇肩膀抖动了一下。 接着,她把脸转向我。绿色的眼珠,凝视着慢慢走近的我。我的心跳急速上升,呼吸开始变得不顺畅,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刚刚全速狂奔的关系。 「嘉优……斯?你,怎么……会在这里?」 握着车门把手的吉薇对着我笑了笑,然而她脸上的肌肉全都变得僵硬,笑容看起来非常不自然。 我默默地靠近吉薇,笑着将车门关上。怒气已经让我的理智断线了。 「刚刚在上面跟妳碰面的那个男人是谁?」 虽然话是我说的,但听起来完全像我的声音。那是既灰暗,又令人讨厌的声音。我和吉薇视线相交、距离拉近。我压着车门的手加重了力道。 「我在问妳刚刚的那个男人是谁?」 像雷击一般的怒吼声在地下停车场回荡着,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吉薇则是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慢慢地,她睁开了双眼,翡翠绿的眼珠静静地流露出嘲笑的意味。 「为了处理公司之间的共同业务,所以我来和前男友碰面,这跟你没有关系吧。」 冷冷的话语从吉薇的双唇流泻而出。冰冻的话语冷冰冰地掉落在水泥地面上,就这样四处散逸。 「所以是妳的前男友,库拉那斯,是这家伙对吧?」 「那又怎么样?」 这种蕴含毒气的声音,我不曾从吉薇的嘴里听到过。无边的想象把我的理智彻底击溃,我完全无法思考,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妳和他……」 干巴巴的舌头自顾自地动了起来,我压根就不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也脱口而出了。 「妳和他……睡了吗?」 吉薇一瞬间陷入迷惘。感觉上是下意识地喃喃自语起来。 「……如果是的话,那又怎么样?」 地下停车场被日光灯照得明晃晃的,而吉薇平板的声音就在水泥墙和地板之间回荡后消失无踪。 我的脑海里,恶梦般的情境不断浮现。吉薇纤细的裸体,被其他男人压住的样子。我想象着在男人的爱抚以及腰部规律的动作下,吉薇发出甜甜娇喘的画面,光是如此我就感觉到自己的内脏彷佛被黑色的火焰给烧焦了。简直就是最可怕的恶梦在现实生活中成真了! 吉薇用绿色的眼珠回望着我,我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对她的眼睛颜色感到如此厌恶、如此愤怒。 「我只是做你曾经做过的事情而已……」吉薇说话的语气也开始亢奋起来。「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你有什么好抱怨的呢?嘉优斯?利瓦伊那?索雷尔先生。」 「这……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今年初才发生的事情就已经算是过去的事了?」 我很想要回点什么话,然而却没有办法好好控制舌头。呼,就连膝盖也开始震动起来。难道这就是分手的预感吗?我受得了这样的冲击吗?我就要面对恋爱的结束了吗? 「我知道了,妳先等一下。现在的气氛太诡异了。」我无法理解的思绪在脑海回荡,就好像最近的阴霾一样挥之不去。「曾经有各式各样的事件,我和吉薇都一起撑过去了,就像雷梅迪乌斯事件和欧鲁洛多事件一样,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也没有不断重复发生的理由。」 我开始重新切割,我的舌头努力全速冲刺,助主人一臂之力。 「我真心诚意地跟妳道歉,以前是我不对。但是,这个问题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解决了,吉薇妳也先冷静下来,妳这样的说法,不就显示出你的个性吗?有点奇怪吧?」 「这……」吉薇不知道为了什么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接着她便坚定地说:「不,完全不一样,根本就不一样。」 吉薇的话语戛然而止,并且就这样保持沉默,只是无声地看着我。不行,再这样下去责任就会转移到我身上了。要赶快修正话题的轨道。 「真的很抱歉,要我跟妳道歉几次都没关系。」 「我不想要了。」吉薇的脸移开,我看着她的侧脸,发现到她的脸上浮现了沉重苦闷的疲倦。「我不想要了。跟你这样为所欲为、像孩子一样幼稚的人交往,对我来说得到的只有痛苦而已,根本看不到未来。」 「我现在,不,我一直都有在思考,将现在的咒式事务所扩大经营,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总有一 天,我会换一个安全一点的工作,和妳……」 「那是什么时候?几年后吗?你可以保证吗?」 「这……」我的舌头停了下来。在脑部不断搜寻着接续的话语,前语言中枢和后语言中枢火力全开,但却什么也找不到。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了。你长得很帅,你的手很灵巧,你对我很温柔,你煮的菜也很好吃,但是这些理由已经没有办法成为让爱续航的动力了。」 吉薇彻底地将女人的现实面呈现出来,而我却将男人不负责任的洞越挖越深了。 虽然看到了恶梦一般的场景,但我心中还是无条件地想要继续这段恋爱。我真是一个没有用的男人啊,居然下意识在想着这样的事情。 吉薇湿润的眼眶转向正面看着我。 「就算是我,也有拥有幸福的权利。跟出轨过的没用男人在一起,总是把我的事情搁在一边,这不是太浪费时间了吗?你总是用暗示的方法让我知道你灰暗的过去,但重点却又保密不说,你觉得这样很帅气吗?你就和那个臭屠龙族一起继续当你们吊儿郎当的咒式士吧,就这样死一死那更好,再见了。」 吉薇在车上作势要开走,我用右手反射性地抓住她的左手,接着我的左手也伸了过去,紧抓住吉薇的右手手腕。 我们两人像是为了解读对方的心似的,彼此互相凝视着。 「嘉优斯,分手吧。刚刚我不晓得你为什么说得这么过分,但我一点都不坚强。」 吉薇的脸上浮现出悲痛的表情。 「我真的很爱你,但是光只有爱是没有办法继续下去的。我不喜欢谎言,也不喜欢没有未来的感觉。所以拜托你,跟我分手吧……」 结束了,吉薇瞳孔里的愤怒再次复活了。 插图 转自 佚名 作者:浅井ラボ 插图:宫城 翻译:潇潇 轻文轻小说:.iqing.in -------------------------- 第八.五章 虚幻的探求 我在思考。 作为多利多苏梅·吉斯库·雷多拉咒式医学博士,思考是我的宿命。 纯白的研究室里,我坐在球体状的椅子上,端详着自己的肉体。伸出手就能从白衣的下摆窥见手与手指。这具身体经历了长年的残酷驱使,遍布皱纹,显得十分疲惫。 是时候着手于老化对策了。 老化现象的原因之一是细胞增殖时染色体末端的复制不完全。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修复端粒反复排列时产生的损耗,使转录没有极限就好了。即便是不会产生分裂的强烈的心肌细胞,也只需要用超强力的修复酶使它活动就好了。除去使心肌的结合组织硬化的葡萄糖糖基化,只要分解使细胞老化的活性酶就好了。 正因为是以原子为单位操纵排列的咒式,所以即使是现在,这样的操作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可以实现的。单单从技术层面上来看,人类总有一天会趋近于不老的吧。将千年的生命的变为可能。 然而有一个问题是,已经发育完成的大脑很难再生神经细胞。由于大脑的限制,人类的寿命大约在一百四十岁左右。更换大脑的组织,将思想和记忆移植到记录媒介上,如果采取这样的方法,那新生的人也已经不能被称为本人了。 不过这个问题已经被违规的技术解决了。仅仅是利用了以千年寿命为荣耀的实例——龙——而已。 尽管如此,还遗留了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如何制造出引导人类走向真实乐园的力量。技术上的限制会随着时间而得到解决,然而原材料的容量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如果是这样的话,首当其冲的就该是寻找原材料。 仅仅是善人的善意的话,会因为苦难而遭受挫折。那么能够超越这个世界的,如同上帝的使者那样的存在才拥有个人的乐园。 正因如此,我才确信我的研究需要力量。 像是要将我的思绪打断一般,耳边响起一阵炸裂音。伴随着熊熊的火焰,门被彻底摧毁。门外出现了一群穿着银色铠甲的人,他们踏过金属门的碎片,一下子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将坐着的我包围的是银制的重装铠甲和魔杖剑以及魔杖枪。头盔下正义执行者的眼神是如出一辙的冷酷。他们是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的武装调查官。 「这是人类做的事吗……」 一个人巡视了一遍研究室,在头盔下不满地发泄道。他面前是一个水槽,里面注满了培养液,模拟人和大脑在里面漂浮着。 从充斥着愤怒的银色队列里,两个穿着黑色西装制服的人向前跨了一步。 高级调查官体格健硕,留着胡须,他表情严肃地陈述着夸张的的宣告判决。 「被告托里托斯梅·吉思库·雷德让,违反了二十三条国际咒式法和七十五条咒式法。根据事先调查和现场取证,杀人罪名也毋庸置疑。在此宣判·确认。」 站在高级调查官旁的一个瘦瘦高高的副官出示了书面文件。 「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决定将相关设施和资料全部销毁。不认同关联人士以及被告的上诉,如果犯人对押解进行反抗即刻实施死刑。」 洪亮的判决终了,中级调查官合上了书面文件。我坐在球体状的椅子上,一动不动,极度的疲劳使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你们啊……」 我不能继续。因为太无聊了。调查官们面对着我,眼睛里只有残酷的火焰在跳动。 「视作有反抗的意志。」 一连串的宣告是事先就决定好的步骤。不可能颠覆这场对曾经逃离过的猎犬的狩猎。 「既然如此,立刻执行死刑!」 随着判决声下,包围圈不断缩小,士兵们手中的武器猛地向前伸出。被白衣包围着的我的身体,被十几支剑与枪刺穿。 「你们啊……」 我抬头看去,高级调查官的魔杖剑指着我的鼻尖。 「不懂爱啊……」 寄宿于在银白色刀刀锋的是三硝基甲苯的结构式。爆裂咒式骤然发动,爆炸气浪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瞬间将我的脑袋掀起,将我的肉体湮灭。 我照着预想地那样接受了死亡。 我的名字是托里托斯梅。是贝金雷伊姆意志的继承者。 我在思考。 作为吉尔佛伊尔·阿格依雅·芬萨德咒式脑科学博士,思考是我的宿命。 由量子头脑与神经系硅酮与人工培育的细胞、脏器和肌肉组成的偶人。从长长的睫毛到胎毛的再现,如今可以简单完成。 这个时代,模拟人的基本技术已经完全成熟。 模拟人可以通过远距离操作或者模仿来行动。此外,在实为演算装置的珠宝里事先埋入编程,模拟人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自主地进行思考。 然而仅仅能够进行固定的行动,离目标还十分遥远。 按照预想行动的人偶什么的,非常无聊。 根据自己的预测使事态发生变动是十分美好的。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比按照预想更令人觉得索然无味。无聊是必须避免的。 无聊,是精神的死亡。 我的,不,我们的目标是不能被遗忘的。那就是用我们的手,给予全世界爱,并到达最终乐园。 我们的夙愿仅仅如此而已。 思考的瞬间,火舌将研究室舔舐殆尽。 实验器具和机械灰飞烟灭。眼前的「模拟人」也被烈火包围。眼睑融化崩坏,人造眼球随之脱落。人工皮肤熊熊燃烧,其中仍可窥见的人工肌肉和强化骨骼正因烈火的原因而逐渐炭化。多么惨烈的模样啊。 火舌随着眺望着这一切的我的白衣顺势而上。肌肤被焚烧,肉体焦糊,散发着令人心情不爽的头发被烧焦的臭味,还混合着些肉被烤焦的香味。我现在的状态,和燃烧着的「模拟人」大概也是差不多的吧。 无论什么时代都是这样,咒式调查官们似乎永远不会理解我的研究。 无论什么时代都是这样,从先人那里继承的我和我的研究似乎终将被燃烧为灰烬。 六十年的话……不,无论多少无意义的时光叠加,人类是不会变的。只要是人类,就不可能克服作为生物这一特点。 人类无法相互理解。因为有被称为好恶的各自不同的世界观,还有自我保护的本能,所以互相理解是不可能。 正因为如此,各自不同的乐园是十分必要的。 既然被称为傀儡师,无论遭受怎样的迫害,不通过我的手段将人引进乐园是不可能的。我和我们,不为任何人所知,甚至连姓名都不曾留在记忆中。但即便如此,我们也必须完成夙愿。 熊熊燃烧的火焰终于将我全身吞噬。一旦想要因为痛楚喊叫或者呼吸,火焰奔流的气浪就会灼烧喉咙与气管,甚至侵入肺部。这是体内都被燃烧殆尽的痛楚。 接着眼球因为高热量而凝固,视线消失。所有的肌肤都融化,肉体的痛苦只能用锥心来形容。 终于,我的身体无法维持生命活动了。心脏停止跳动,酶不再流入大脑。然后死亡。 我照着预想地那样接受了死亡。 我的名字是托里托斯梅。是贝金雷伊姆意志的继承者。 我在思考。 作为多利多苏梅·吉斯库·雷多拉咒式医学博士,思考是我的宿命。 纯白的研究室里,我坐在球体状的椅子上,端详着自己的肉体。伸出手就能从白衣的下摆窥见手与手指。这具身体经历了长年的残酷驱使,遍布皱纹,显得十分疲惫。 是时候着手于老化对策了。 老化现象的原因之一是细胞增殖时染色体末端的复制不完全。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修复端粒反复排列时产生的损耗,使转录没有极限就好了。即便是不会产生分裂的强烈的心肌细胞,也只需要用超强力的修复酶使它活动就好了。除去使心肌的结合组织硬化的葡萄糖糖基化,只要分解使细胞老化的活性酶就好了。 正因为是以原子为单位操纵排列的咒式,所以即使是现在,这样的操作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可以实现的。单单从技术层面上来看,人类总有一天会趋近于不老的吧。将千年的生命的变为可能。 然而有一个问题是,已经发育完成的大脑很难再生神经细胞。由于大脑的限制,人类的寿命大约在一百四十岁左右。更换大脑的组织,将思想和记忆移植到记录媒介上,如果采取这样的方法,那新生的人也已经不能被称为本人了。 不过这个问题已经被违规的技术解决了。仅仅是利用了以千年寿命为荣耀的实例——龙——而已。 尽管如此,还遗留了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如何制造出引导人类走向真实乐园的力量。技术上的限制会随着时间而得到解决,然而原材料的容量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如果是这样的话,首当其冲的就该是寻找原材料。 仅仅是善人的善意的话,会因为苦难而遭受挫折。那么能够超越这个世界的,如同上帝的使者那样的存在才拥有个人的乐园。 正因如此,我才确信我的研究需要力量。 像是要将我的思绪打断一般,耳边响起一阵炸裂音。伴随着熊熊的火焰,门被彻底摧毁。门外出现了一群穿着银色铠甲的人,他们踏过金属门的碎片,一下子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将坐着的我包围的是银制的重装铠甲和魔杖剑以及魔杖枪。头盔下正义执行者的眼神是如出一辙的冷酷。他们是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的武装调查官。 「这是人类做的事吗……」 一个人巡视了一遍研究室,在头盔下不满地发泄道。他面前是一个水槽,里面注满了培养液,模拟人和大脑在里面漂浮着。 从充斥着愤怒的银色队列里,两个穿着黑色西装制服的人向前跨了一步。 高级调查官体格健硕,留着胡须,他表情严肃地陈述着夸张的的宣告判决。 「被告托里托斯梅·吉思库·雷德让,违反了二十三条国际咒式法和七十五条咒式法。根据事先调查和现场取证,杀人罪名也毋庸置疑。在此宣判·确认。」 站在高级调查官旁的一个瘦瘦高高的副官出示了书面文件。 「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决定将相关设施和资料全部销毁。不认同关联人士以及被告的上诉,如果犯人对押解进行反抗即刻实施死刑。」 洪亮的判决终了,中级调查官合上了书面文件。我坐在球体状的椅子上,一动不动,极度的疲劳使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你们啊……」 我不能继续。因为太无聊了。调查官们面对着我,眼睛里只有残酷的火焰在跳动。 「视作有反抗的意志。」 一连串的宣告是事先就决定好的步骤。不可能颠覆这场对曾经逃离过的猎犬的狩猎。 「既然如此,立刻执行死刑!」 随着判决声下,包围圈不断缩小,士兵们手中的武器猛地向前伸出。被白衣包围着的我的身体,被十几支剑与枪刺穿。 「你们啊……」 我抬头看去,高级调查官的魔杖剑指着我的鼻尖。 「不懂爱啊……」 寄宿于在银白色刀刀锋的是三硝基甲苯的结构式。爆裂咒式骤然发动,爆炸气浪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瞬间将我的脑袋掀起,将我的肉体湮灭。 我照着预想地那样接受了死亡。 我的名字是托里托斯梅。是贝金雷伊姆意志的继承者。 我在思考。 作为吉尔佛伊尔·阿格依雅·芬萨德咒式脑科学博士,思考是我的宿命。 由量子头脑与神经系硅酮与人工培育的细胞、脏器和肌肉组成的偶人。从长长的睫毛到胎毛的再现,如今可以简单完成。 这个时代,模拟人的基本技术已经完全成熟。 模拟人可以通过远距离操作或者模仿来行动。此外,在实为演算装置的珠宝里事先埋入编程,模拟人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自主地进行思考。 然而仅仅能够进行固定的行动,离目标还十分遥远。 按照预想行动的人偶什么的,非常无聊。 根据自己的预测使事态发生变动是十分美好的。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比按照预想更令人觉得索然无味。无聊是必须避免的。 无聊,是精神的死亡。 我的,不,我们的目标是不能被遗忘的。那就是用我们的手,给予全世界爱,并到达最终乐园。 我们的夙愿仅仅如此而已。 思考的瞬间,火舌将研究室舔舐殆尽。 实验器具和机械灰飞烟灭。眼前的「模拟人」也被烈火包围。眼睑融化崩坏,人造眼球随之脱落。人工皮肤熊熊燃烧,其中仍可窥见的人工肌肉和强化骨骼正因烈火的原因而逐渐炭化。多么惨烈的模样啊。 火舌随着眺望着这一切的我的白衣顺势而上。肌肤被焚烧,肉体焦糊,散发着令人心情不爽的头发被烧焦的臭味,还混合着些肉被烤焦的香味。我现在的状态,和燃烧着的「模拟人」大概也是差不多的吧。 无论什么时代都是这样,咒式调查官们似乎永远不会理解我的研究。 无论什么时代都是这样,从先人那里继承的我和我的研究似乎终将被燃烧为灰烬。 六十年的话……不,无论多少无意义的时光叠加,人类是不会变的。只要是人类,就不可能克服作为生物这一特点。 人类无法相互理解。因为有被称为好恶的各自不同的世界观,还有自我保护的本能,所以互相理解是不可能。 正因为如此,各自不同的乐园是十分必要的。 既然被称为傀儡师,无论遭受怎样的迫害,不通过我的手段将人引进乐园是不可能的。我和我们,不为任何人所知,甚至连姓名都不曾留在记忆中。但即便如此,我们也必须完成夙愿。 熊熊燃烧的火焰终于将我全身吞噬。一旦想要因为痛楚喊叫或者呼吸,火焰奔流的气浪就会灼烧喉咙与气管,甚至侵入肺部。这是体内都被燃烧殆尽的痛楚。 接着眼球因为高热量而凝固,视线消失。所有的肌肤都融化,肉体的痛苦只能用锥心来形容。 终于,我的身体无法维持生命活动了。心脏停止跳动,酶不再流入大脑。然后死亡。 我照着预想地那样接受了死亡。 我的名字是托里托斯梅。是贝金雷伊姆意志的继承者。 我在思考。 作为多利多苏梅·吉斯库·雷多拉咒式医学博士,思考是我的宿命。 纯白的研究室里,我坐在球体状的椅子上,端详着自己的肉体。伸出手就能从白衣的下摆窥见手与手指。这具身体经历了长年的残酷驱使,遍布皱纹,显得十分疲惫。 是时候着手于老化对策了。 老化现象的原因之一是细胞增殖时染色体末端的复制不完全。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修复端粒反复排列时产生的损耗,使转录没有极限就好了。即便是不会产生分裂的强烈的心肌细胞,也只需要用超强力的修复酶使它活动就好了。除去使心肌的结合组织硬化的葡萄糖糖基化,只要分解使细胞老化的活性酶就好了。 正因为是以原子为单位操纵排列的咒式,所以即使是现在,这样的操作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可以实现的。单单从技术层面上来看,人类总有一天会趋近于不老的吧。将千年的生命的变为可能。 然而有一个问题是,已经发育完成的大脑很难再生神经细胞。由于大脑的限制,人类的寿命大约在一百四十岁左右。更换大脑的组织,将思想和记忆移植到记录媒介上,如果采取这样的方法,那新生的人也已经不能被称为本人了。 不过这个问题已经被违规的技术解决了。仅仅是利用了以千年寿命为荣耀的实例——龙——而已。 尽管如此,还遗留了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如何制造出引导人类走向真实乐园的力量。技术上的限制会随着时间而得到解决,然而原材料的容量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如果是这样的话,首当其冲的就该是寻找原材料。 仅仅是善人的善意的话,会因为苦难而遭受挫折。那么能够超越这个世界的,如同上帝的使者那样的存在才拥有个人的乐园。 正因如此,我才确信我的研究需要力量。 像是要将我的思绪打断一般,耳边响起一阵炸裂音。伴随着熊熊的火焰,门被彻底摧毁。门外出现了一群穿着银色铠甲的人,他们踏过金属门的碎片,一下子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将坐着的我包围的是银制的重装铠甲和魔杖剑以及魔杖枪。头盔下正义执行者的眼神是如出一辙的冷酷。他们是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的武装调查官。 「这是人类做的事吗……」 一个人巡视了一遍研究室,在头盔下不满地发泄道。他面前是一个水槽,里面注满了培养液,模拟人和大脑在里面漂浮着。 从充斥着愤怒的银色队列里,两个穿着黑色西装制服的人向前跨了一步。 高级调查官体格健硕,留着胡须,他表情严肃地陈述着夸张的的宣告判决。 「被告托里托斯梅·吉思库·雷德让,违反了二十三条国际咒式法和七十五条咒式法。根据事先调查和现场取证,杀人罪名也毋庸置疑。在此宣判·确认。」 站在高级调查官旁的一个瘦瘦高高的副官出示了书面文件。 「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决定将相关设施和资料全部销毁。不认同关联人士以及被告的上诉,如果犯人对押解进行反抗即刻实施死刑。」 洪亮的判决终了,中级调查官合上了书面文件。我坐在球体状的椅子上,一动不动,极度的疲劳使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你们啊……」 我不能继续。因为太无聊了。调查官们面对着我,眼睛里只有残酷的火焰在跳动。 「视作有反抗的意志。」 一连串的宣告是事先就决定好的步骤。不可能颠覆这场对曾经逃离过的猎犬的狩猎。 「既然如此,立刻执行死刑!」 随着判决声下,包围圈不断缩小,士兵们手中的武器猛地向前伸出。被白衣包围着的我的身体,被十几支剑与枪刺穿。 「你们啊……」 我抬头看去,高级调查官的魔杖剑指着我的鼻尖。 「不懂爱啊……」 寄宿于在银白色刀刀锋的是三硝基甲苯的结构式。爆裂咒式骤然发动,爆炸气浪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瞬间将我的脑袋掀起,将我的肉体湮灭。 我照着预想地那样接受了死亡。 我的名字是托里托斯梅。是贝金雷伊姆意志的继承者。 我在思考。 作为吉尔佛伊尔·阿格依雅·芬萨德咒式脑科学博士,思考是我的宿命。 由量子头脑与神经系硅酮与人工培育的细胞、脏器和肌肉组成的偶人。从长长的睫毛到胎毛的再现,如今可以简单完成。 这个时代,模拟人的基本技术已经完全成熟。 模拟人可以通过远距离操作或者模仿来行动。此外,在实为演算装置的珠宝里事先埋入编程,模拟人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自主地进行思考。 然而仅仅能够进行固定的行动,离目标还十分遥远。 按照预想行动的人偶什么的,非常无聊。 根据自己的预测使事态发生变动是十分美好的。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比按照预想更令人觉得索然无味。无聊是必须避免的。 无聊,是精神的死亡。 我的,不,我们的目标是不能被遗忘的。那就是用我们的手,给予全世界爱,并到达最终乐园。 我们的夙愿仅仅如此而已。 思考的瞬间,火舌将研究室舔舐殆尽。 实验器具和机械灰飞烟灭。眼前的「模拟人」也被烈火包围。眼睑融化崩坏,人造眼球随之脱落。人工皮肤熊熊燃烧,其中仍可窥见的人工肌肉和强化骨骼正因烈火的原因而逐渐炭化。多么惨烈的模样啊。 火舌随着眺望着这一切的我的白衣顺势而上。肌肤被焚烧,肉体焦糊,散发着令人心情不爽的头发被烧焦的臭味,还混合着些肉被烤焦的香味。我现在的状态,和燃烧着的「模拟人」大概也是差不多的吧。 无论什么时代都是这样,咒式调查官们似乎永远不会理解我的研究。 无论什么时代都是这样,从先人那里继承的我和我的研究似乎终将被燃烧为灰烬。 六十年的话……不,无论多少无意义的时光叠加,人类是不会变的。只要是人类,就不可能克服作为生物这一特点。 人类无法相互理解。因为有被称为好恶的各自不同的世界观,还有自我保护的本能,所以互相理解是不可能。 正因为如此,各自不同的乐园是十分必要的。 既然被称为傀儡师,无论遭受怎样的迫害,不通过我的手段将人引进乐园是不可能的。我和我们,不为任何人所知,甚至连姓名都不曾留在记忆中。但即便如此,我们也必须完成夙愿。 熊熊燃烧的火焰终于将我全身吞噬。一旦想要因为痛楚喊叫或者呼吸,火焰奔流的气浪就会灼烧喉咙与气管,甚至侵入肺部。这是体内都被燃烧殆尽的痛楚。 接着眼球因为高热量而凝固,视线消失。所有的肌肤都融化,肉体的痛苦只能用锥心来形容。 终于,我的身体无法维持生命活动了。心脏停止跳动,酶不再流入大脑。然后死亡。 我照着预想地那样接受了死亡。 我的名字是托里托斯梅。是贝金雷伊姆意志的继承者。 我在思考。 作为多利多苏梅·吉斯库·雷多拉咒式医学博士,思考是我的宿命。 纯白的研究室里,我坐在球体状的椅子上,端详着自己的肉体。伸出手就能从白衣的下摆窥见手与手指。这具身体经历了长年的残酷驱使,遍布皱纹,显得十分疲惫。 是时候着手于老化对策了。 老化现象的原因之一是细胞增殖时染色体末端的复制不完全。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修复端粒反复排列时产生的损耗,使转录没有极限就好了。即便是不会产生分裂的强烈的心肌细胞,也只需要用超强力的修复酶使它活动就好了。除去使心肌的结合组织硬化的葡萄糖糖基化,只要分解使细胞老化的活性酶就好了。 正因为是以原子为单位操纵排列的咒式,所以即使是现在,这样的操作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可以实现的。单单从技术层面上来看,人类总有一天会趋近于不老的吧。将千年的生命的变为可能。 然而有一个问题是,已经发育完成的大脑很难再生神经细胞。由于大脑的限制,人类的寿命大约在一百四十岁左右。更换大脑的组织,将思想和记忆移植到记录媒介上,如果采取这样的方法,那新生的人也已经不能被称为本人了。 不过这个问题已经被违规的技术解决了。仅仅是利用了以千年寿命为荣耀的实例——龙——而已。 尽管如此,还遗留了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如何制造出引导人类走向真实乐园的力量。技术上的限制会随着时间而得到解决,然而原材料的容量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如果是这样的话,首当其冲的就该是寻找原材料。 仅仅是善人的善意的话,会因为苦难而遭受挫折。那么能够超越这个世界的,如同上帝的使者那样的存在才拥有个人的乐园。 正因如此,我才确信我的研究需要力量。 像是要将我的思绪打断一般,耳边响起一阵炸裂音。伴随着熊熊的火焰,门被彻底摧毁。门外出现了一群穿着银色铠甲的人,他们踏过金属门的碎片,一下子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将坐着的我包围的是银制的重装铠甲和魔杖剑以及魔杖枪。头盔下正义执行者的眼神是如出一辙的冷酷。他们是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的武装调查官。 「这是人类做的事吗……」 一个人巡视了一遍研究室,在头盔下不满地发泄道。他面前是一个水槽,里面注满了培养液,模拟人和大脑在里面漂浮着。 从充斥着愤怒的银色队列里,两个穿着黑色西装制服的人向前跨了一步。 高级调查官体格健硕,留着胡须,他表情严肃地陈述着夸张的的宣告判决。 「被告托里托斯梅·吉思库·雷德让,违反了二十三条国际咒式法和七十五条咒式法。根据事先调查和现场取证,杀人罪名也毋庸置疑。在此宣判·确认。」 站在高级调查官旁的一个瘦瘦高高的副官出示了书面文件。 「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决定将相关设施和资料全部销毁。不认同关联人士以及被告的上诉,如果犯人对押解进行反抗即刻实施死刑。」 洪亮的判决终了,中级调查官合上了书面文件。我坐在球体状的椅子上,一动不动,极度的疲劳使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你们啊……」 我不能继续。因为太无聊了。调查官们面对着我,眼睛里只有残酷的火焰在跳动。 「视作有反抗的意志。」 一连串的宣告是事先就决定好的步骤。不可能颠覆这场对曾经逃离过的猎犬的狩猎。 「既然如此,立刻执行死刑!」 随着判决声下,包围圈不断缩小,士兵们手中的武器猛地向前伸出。被白衣包围着的我的身体,被十几支剑与枪刺穿。 「你们啊……」 我抬头看去,高级调查官的魔杖剑指着我的鼻尖。 「不懂爱啊……」 寄宿于在银白色刀刀锋的是三硝基甲苯的结构式。爆裂咒式骤然发动,爆炸气浪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瞬间将我的脑袋掀起,将我的肉体湮灭。 我照着预想地那样接受了死亡。 我的名字是托里托斯梅。是贝金雷伊姆意志的继承者。 我在思考。 作为吉尔佛伊尔·阿格依雅·芬萨德咒式脑科学博士,思考是我的宿命。 由量子头脑与神经系硅酮与人工培育的细胞、脏器和肌肉组成的偶人。从长长的睫毛到胎毛的再现,如今可以简单完成。 这个时代,模拟人的基本技术已经完全成熟。 模拟人可以通过远距离操作或者模仿来行动。此外,在实为演算装置的珠宝里事先埋入编程,模拟人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自主地进行思考。 然而仅仅能够进行固定的行动,离目标还十分遥远。 按照预想行动的人偶什么的,非常无聊。 根据自己的预测使事态发生变动是十分美好的。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比按照预想更令人觉得索然无味。无聊是必须避免的。 无聊,是精神的死亡。 我的,不,我们的目标是不能被遗忘的。那就是用我们的手,给予全世界爱,并到达最终乐园。 我们的夙愿仅仅如此而已。 思考的瞬间,火舌将研究室舔舐殆尽。 实验器具和机械灰飞烟灭。眼前的「模拟人」也被烈火包围。眼睑融化崩坏,人造眼球随之脱落。人工皮肤熊熊燃烧,其中仍可窥见的人工肌肉和强化骨骼正因烈火的原因而逐渐炭化。多么惨烈的模样啊。 火舌随着眺望着这一切的我的白衣顺势而上。肌肤被焚烧,肉体焦糊,散发着令人心情不爽的头发被烧焦的臭味,还混合着些肉被烤焦的香味。我现在的状态,和燃烧着的「模拟人」大概也是差不多的吧。 无论什么时代都是这样,咒式调查官们似乎永远不会理解我的研究。 无论什么时代都是这样,从先人那里继承的我和我的研究似乎终将被燃烧为灰烬。 六十年的话……不,无论多少无意义的时光叠加,人类是不会变的。只要是人类,就不可能克服作为生物这一特点。 人类无法相互理解。因为有被称为好恶的各自不同的世界观,还有自我保护的本能,所以互相理解是不可能。 正因为如此,各自不同的乐园是十分必要的。 既然被称为傀儡师,无论遭受怎样的迫害,不通过我的手段将人引进乐园是不可能的。我和我们,不为任何人所知,甚至连姓名都不曾留在记忆中。但即便如此,我们也必须完成夙愿。 熊熊燃烧的火焰终于将我全身吞噬。一旦想要因为痛楚喊叫或者呼吸,火焰奔流的气浪就会灼烧喉咙与气管,甚至侵入肺部。这是体内都被燃烧殆尽的痛楚。 接着眼球因为高热量而凝固,视线消失。所有的肌肤都融化,肉体的痛苦只能用锥心来形容。 终于,我的身体无法维持生命活动了。心脏停止跳动,酶不再流入大脑。然后死亡。 我照着预想地那样接受了死亡。 我的名字是托里托斯梅。是贝金雷伊姆意志的继承者。 我在思考。 作为多利多苏梅·吉斯库·雷多拉咒式医学博士,思考是我的宿命。 纯白的研究室里,我坐在球体状的椅子上,端详着自己的肉体。伸出手就能从白衣的下摆窥见手与手指。这具身体经历了长年的残酷驱使,遍布皱纹,显得十分疲惫。 是时候着手于老化对策了。 老化现象的原因之一是细胞增殖时染色体末端的复制不完全。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修复端粒反复排列时产生的损耗,使转录没有极限就好了。即便是不会产生分裂的强烈的心肌细胞,也只需要用超强力的修复酶使它活动就好了。除去使心肌的结合组织硬化的葡萄糖糖基化,只要分解使细胞老化的活性酶就好了。 正因为是以原子为单位操纵排列的咒式,所以即使是现在,这样的操作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可以实现的。单单从技术层面上来看,人类总有一天会趋近于不老的吧。将千年的生命的变为可能。 然而有一个问题是,已经发育完成的大脑很难再生神经细胞。由于大脑的限制,人类的寿命大约在一百四十岁左右。更换大脑的组织,将思想和记忆移植到记录媒介上,如果采取这样的方法,那新生的人也已经不能被称为本人了。 不过这个问题已经被违规的技术解决了。仅仅是利用了以千年寿命为荣耀的实例——龙——而已。 尽管如此,还遗留了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如何制造出引导人类走向真实乐园的力量。技术上的限制会随着时间而得到解决,然而原材料的容量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如果是这样的话,首当其冲的就该是寻找原材料。 仅仅是善人的善意的话,会因为苦难而遭受挫折。那么能够超越这个世界的,如同上帝的使者那样的存在才拥有个人的乐园。 正因如此,我才确信我的研究需要力量。 像是要将我的思绪打断一般,耳边响起一阵炸裂音。伴随着熊熊的火焰,门被彻底摧毁。门外出现了一群穿着银色铠甲的人,他们踏过金属门的碎片,一下子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将坐着的我包围的是银制的重装铠甲和魔杖剑以及魔杖枪。头盔下正义执行者的眼神是如出一辙的冷酷。他们是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的武装调查官。 「这是人类做的事吗……」 一个人巡视了一遍研究室,在头盔下不满地发泄道。他面前是一个水槽,里面注满了培养液,模拟人和大脑在里面漂浮着。 从充斥着愤怒的银色队列里,两个穿着黑色西装制服的人向前跨了一步。 高级调查官体格健硕,留着胡须,他表情严肃地陈述着夸张的的宣告判决。 「被告托里托斯梅·吉思库·雷德让,违反了二十三条国际咒式法和七十五条咒式法。根据事先调查和现场取证,杀人罪名也毋庸置疑。在此宣判·确认。」 站在高级调查官旁的一个瘦瘦高高的副官出示了书面文件。 「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决定将相关设施和资料全部销毁。不认同关联人士以及被告的上诉,如果犯人对押解进行反抗即刻实施死刑。」 洪亮的判决终了,中级调查官合上了书面文件。我坐在球体状的椅子上,一动不动,极度的疲劳使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你们啊……」 我不能继续。因为太无聊了。调查官们面对着我,眼睛里只有残酷的火焰在跳动。 「视作有反抗的意志。」 一连串的宣告是事先就决定好的步骤。不可能颠覆这场对曾经逃离过的猎犬的狩猎。 「既然如此,立刻执行死刑!」 随着判决声下,包围圈不断缩小,士兵们手中的武器猛地向前伸出。被白衣包围着的我的身体,被十几支剑与枪刺穿。 「你们啊……」 我抬头看去,高级调查官的魔杖剑指着我的鼻尖。 「不懂爱啊……」 寄宿于在银白色刀刀锋的是三硝基甲苯的结构式。爆裂咒式骤然发动,爆炸气浪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瞬间将我的脑袋掀起,将我的肉体湮灭。 我照着预想地那样接受了死亡。 我的名字是托里托斯梅。是贝金雷伊姆意志的继承者。 我在思考。 作为吉尔佛伊尔·阿格依雅·芬萨德咒式脑科学博士,思考是我的宿命。 由量子头脑与神经系硅酮与人工培育的细胞、脏器和肌肉组成的偶人。从长长的睫毛到胎毛的再现,如今可以简单完成。 这个时代,模拟人的基本技术已经完全成熟。 模拟人可以通过远距离操作或者模仿来行动。此外,在实为演算装置的珠宝里事先埋入编程,模拟人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自主地进行思考。 然而仅仅能够进行固定的行动,离目标还十分遥远。 按照预想行动的人偶什么的,非常无聊。 根据自己的预测使事态发生变动是十分美好的。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比按照预想更令人觉得索然无味。无聊是必须避免的。 无聊,是精神的死亡。 我的,不,我们的目标是不能被遗忘的。那就是用我们的手,给予全世界爱,并到达最终乐园。 我们的夙愿仅仅如此而已。 思考的瞬间,火舌将研究室舔舐殆尽。 实验器具和机械灰飞烟灭。眼前的「模拟人」也被烈火包围。眼睑融化崩坏,人造眼球随之脱落。人工皮肤熊熊燃烧,其中仍可窥见的人工肌肉和强化骨骼正因烈火的原因而逐渐炭化。多么惨烈的模样啊。 火舌随着眺望着这一切的我的白衣顺势而上。肌肤被焚烧,肉体焦糊,散发着令人心情不爽的头发被烧焦的臭味,还混合着些肉被烤焦的香味。我现在的状态,和燃烧着的「模拟人」大概也是差不多的吧。 无论什么时代都是这样,咒式调查官们似乎永远不会理解我的研究。 无论什么时代都是这样,从先人那里继承的我和我的研究似乎终将被燃烧为灰烬。 六十年的话……不,无论多少无意义的时光叠加,人类是不会变的。只要是人类,就不可能克服作为生物这一特点。 人类无法相互理解。因为有被称为好恶的各自不同的世界观,还有自我保护的本能,所以互相理解是不可能。 正因为如此,各自不同的乐园是十分必要的。 既然被称为傀儡师,无论遭受怎样的迫害,不通过我的手段将人引进乐园是不可能的。我和我们,不为任何人所知,甚至连姓名都不曾留在记忆中。但即便如此,我们也必须完成夙愿。 熊熊燃烧的火焰终于将我全身吞噬。一旦想要因为痛楚喊叫或者呼吸,火焰奔流的气浪就会灼烧喉咙与气管,甚至侵入肺部。这是体内都被燃烧殆尽的痛楚。 接着眼球因为高热量而凝固,视线消失。所有的肌肤都融化,肉体的痛苦只能用锥心来形容。 终于,我的身体无法维持生命活动了。心脏停止跳动,酶不再流入大脑。然后死亡。 我照着预想地那样接受了死亡。 我的名字是托里托斯梅。是贝金雷伊姆意志的继承者。 我在思考。 作为多利多苏梅·吉斯库·雷多拉咒式医学博士,思考是我的宿命。 纯白的研究室里,我坐在球体状的椅子上,端详着自己的肉体。伸出手就能从白衣的下摆窥见手与手指。这具身体经历了长年的残酷驱使,遍布皱纹,显得十分疲惫。 是时候着手于老化对策了。 老化现象的原因之一是细胞增殖时染色体末端的复制不完全。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修复端粒反复排列时产生的损耗,使转录没有极限就好了。即便是不会产生分裂的强烈的心肌细胞,也只需要用超强力的修复酶使它活动就好了。除去使心肌的结合组织硬化的葡萄糖糖基化,只要分解使细胞老化的活性酶就好了。 正因为是以原子为单位操纵排列的咒式,所以即使是现在,这样的操作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可以实现的。单单从技术层面上来看,人类总有一天会趋近于不老的吧。将千年的生命的变为可能。 然而有一个问题是,已经发育完成的大脑很难再生神经细胞。由于大脑的限制,人类的寿命大约在一百四十岁左右。更换大脑的组织,将思想和记忆移植到记录媒介上,如果采取这样的方法,那新生的人也已经不能被称为本人了。 不过这个问题已经被违规的技术解决了。仅仅是利用了以千年寿命为荣耀的实例——龙——而已。 尽管如此,还遗留了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如何制造出引导人类走向真实乐园的力量。技术上的限制会随着时间而得到解决,然而原材料的容量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如果是这样的话,首当其冲的就该是寻找原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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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拟人可以通过远距离操作或者模仿来行动。此外,在实为演算装置的珠宝里事先埋入编程,模拟人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自主地进行思考。 然而仅仅能够进行固定的行动,离目标还十分遥远。 按照预想行动的人偶什么的,非常无聊。 根据自己的预测使事态发生变动是十分美好的。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比按照预想更令人觉得索然无味。无聊是必须避免的。 无聊,是精神的死亡。 我的,不,我们的目标是不能被遗忘的。那就是用我们的手,给予全世界爱,并到达最终乐园。 我们的夙愿仅仅如此而已。 思考的瞬间,火舌将研究室舔舐殆尽。 实验器具和机械灰飞烟灭。眼前的「模拟人」也被烈火包围。眼睑融化崩坏,人造眼球随之脱落。人工皮肤熊熊燃烧,其中仍可窥见的人工肌肉和强化骨骼正因烈火的原因而逐渐炭化。多么惨烈的模样啊。 火舌随着眺望着这一切的我的白衣顺势而上。肌肤被焚烧,肉体焦糊,散发着令人心情不爽的头发被烧焦的臭味,还混合着些肉被烤焦的香味。我现在的状态,和燃烧着的「模拟人」大概也是差不多的吧。 无论什么时代都是这样,咒式调查官们似乎永远不会理解我的研究。 无论什么时代都是这样,从先人那里继承的我和我的研究似乎终将被燃烧为灰烬。 六十年的话……不,无论多少无意义的时光叠加,人类是不会变的。只要是人类,就不可能克服作为生物这一特点。 人类无法相互理解。因为有被称为好恶的各自不同的世界观,还有自我保护的本能,所以互相理解是不可能。 正因为如此,各自不同的乐园是十分必要的。 既然被称为傀儡师,无论遭受怎样的迫害,不通过我的手段将人引进乐园是不可能的。我和我们,不为任何人所知,甚至连姓名都不曾留在记忆中。但即便如此,我们也必须完成夙愿。 熊熊燃烧的火焰终于将我全身吞噬。一旦想要因为痛楚喊叫或者呼吸,火焰奔流的气浪就会灼烧喉咙与气管,甚至侵入肺部。这是体内都被燃烧殆尽的痛楚。 接着眼球因为高热量而凝固,视线消失。所有的肌肤都融化,肉体的痛苦只能用锥心来形容。 终于,我的身体无法维持生命活动了。心脏停止跳动,酶不再流入大脑。然后死亡。 我照着预想地那样接受了死亡。 我的名字是托里托斯梅。是贝金雷伊姆意志的继承者。 我在思考。 作为多利多苏梅·吉斯库·雷多拉咒式医学博士,思考是我的宿命。 纯白的研究室里,我坐在球体状的椅子上,端详着自己的肉体。伸出手就能从白衣的下摆窥见手与手指。这具身体经历了长年的残酷驱使,遍布皱纹,显得十分疲惫。 是时候着手于老化对策了。 老化现象的原因之一是细胞增殖时染色体末端的复制不完全。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修复端粒反复排列时产生的损耗,使转录没有极限就好了。即便是不会产生分裂的强烈的心肌细胞,也只需要用超强力的修复酶使它活动就好了。除去使心肌的结合组织硬化的葡萄糖糖基化,只要分解使细胞老化的活性酶就好了。 正因为是以原子为单位操纵排列的咒式,所以即使是现在,这样的操作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可以实现的。单单从技术层面上来看,人类总有一天会趋近于不老的吧。将千年的生命的变为可能。 然而有一个问题是,已经发育完成的大脑很难再生神经细胞。由于大脑的限制,人类的寿命大约在一百四十岁左右。更换大脑的组织,将思想和记忆移植到记录媒介上,如果采取这样的方法,那新生的人也已经不能被称为本人了。 不过这个问题已经被违规的技术解决了。仅仅是利用了以千年寿命为荣耀的实例——龙——而已。 尽管如此,还遗留了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如何制造出引导人类走向真实乐园的力量。技术上的限制会随着时间而得到解决,然而原材料的容量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如果是这样的话,首当其冲的就该是寻找原材料。 仅仅是善人的善意的话,会因为苦难而遭受挫折。那么能够超越这个世界的,如同上帝的使者那样的存在才拥有个人的乐园。 正因如此,我才确信我的研究需要力量。 像是要将我的思绪打断一般,耳边响起一阵炸裂音。伴随着熊熊的火焰,门被彻底摧毁。门外出现了一群穿着银色铠甲的人,他们踏过金属门的碎片,一下子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将坐着的我包围的是银制的重装铠甲和魔杖剑以及魔杖枪。头盔下正义执行者的眼神是如出一辙的冷酷。他们是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的武装调查官。 「这是人类做的事吗……」 一个人巡视了一遍研究室,在头盔下不满地发泄道。他面前是一个水槽,里面注满了培养液,模拟人和大脑在里面漂浮着。 从充斥着愤怒的银色队列里,两个穿着黑色西装制服的人向前跨了一步。 高级调查官体格健硕,留着胡须,他表情严肃地陈述着夸张的的宣告判决。 「被告托里托斯梅·吉思库·雷德让,违反了二十三条国际咒式法和七十五条咒式法。根据事先调查和现场取证,杀人罪名也毋庸置疑。在此宣判·确认。」 站在高级调查官旁的一个瘦瘦高高的副官出示了书面文件。 「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决定将相关设施和资料全部销毁。不认同关联人士以及被告的上诉,如果犯人对押解进行反抗即刻实施死刑。」 洪亮的判决终了,中级调查官合上了书面文件。我坐在球体状的椅子上,一动不动,极度的疲劳使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你们啊……」 我不能继续。因为太无聊了。调查官们面对着我,眼睛里只有残酷的火焰在跳动。 「视作有反抗的意志。」 一连串的宣告是事先就决定好的步骤。不可能颠覆这场对曾经逃离过的猎犬的狩猎。 「既然如此,立刻执行死刑!」 随着判决声下,包围圈不断缩小,士兵们手中的武器猛地向前伸出。被白衣包围着的我的身体,被十几支剑与枪刺穿。 「你们啊……」 我抬头看去,高级调查官的魔杖剑指着我的鼻尖。 「不懂爱啊……」 寄宿于在银白色刀刀锋的是三硝基甲苯的结构式。爆裂咒式骤然发动,爆炸气浪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瞬间将我的脑袋掀起,将我的肉体湮灭。 我照着预想地那样接受了死亡。 我的名字是托里托斯梅。是贝金雷伊姆意志的继承者。 我在思考。 作为吉尔佛伊尔·阿格依雅·芬萨德咒式脑科学博士,思考是我的宿命。 由量子头脑与神经系硅酮与人工培育的细胞、脏器和肌肉组成的偶人。从长长的睫毛到胎毛的再现,如今可以简单完成。 这个时代,模拟人的基本技术已经完全成熟。 模拟人可以通过远距离操作或者模仿来行动。此外,在实为演算装置的珠宝里事先埋入编程,模拟人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自主地进行思考。 然而仅仅能够进行固定的行动,离目标还十分遥远。 按照预想行动的人偶什么的,非常无聊。 根据自己的预测使事态发生变动是十分美好的。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比按照预想更令人觉得索然无味。无聊是必须避免的。 无聊,是精神的死亡。 我的,不,我们的目标是不能被遗忘的。那就是用我们的手,给予全世界爱,并到达最终乐园。 我们的夙愿仅仅如此而已。 思考的瞬间,火舌将研究室舔舐殆尽。 实验器具和机械灰飞烟灭。眼前的「模拟人」也被烈火包围。眼睑融化崩坏,人造眼球随之脱落。人工皮肤熊熊燃烧,其中仍可窥见的人工肌肉和强化骨骼正因烈火的原因而逐渐炭化。多么惨烈的模样啊。 火舌随着眺望着这一切的我的白衣顺势而上。肌肤被焚烧,肉体焦糊,散发着令人心情不爽的头发被烧焦的臭味,还混合着些肉被烤焦的香味。我现在的状态,和燃烧着的「模拟人」大概也是差不多的吧。 无论什么时代都是这样,咒式调查官们似乎永远不会理解我的研究。 无论什么时代都是这样,从先人那里继承的我和我的研究似乎终将被燃烧为灰烬。 六十年的话……不,无论多少无意义的时光叠加,人类是不会变的。只要是人类,就不可能克服作为生物这一特点。 人类无法相互理解。因为有被称为好恶的各自不同的世界观,还有自我保护的本能,所以互相理解是不可能。 正因为如此,各自不同的乐园是十分必要的。 既然被称为傀儡师,无论遭受怎样的迫害,不通过我的手段将人引进乐园是不可能的。我和我们,不为任何人所知,甚至连姓名都不曾留在记忆中。但即便如此,我们也必须完成夙愿。 熊熊燃烧的火焰终于将我全身吞噬。一旦想要因为痛楚喊叫或者呼吸,火焰奔流的气浪就会灼烧喉咙与气管,甚至侵入肺部。这是体内都被燃烧殆尽的痛楚。 接着眼球因为高热量而凝固,视线消失。所有的肌肤都融化,肉体的痛苦只能用锥心来形容。 终于,我的身体无法维持生命活动了。心脏停止跳动,酶不再流入大脑。然后死亡。 我照着预想地那样接受了死亡。 我的名字是托里托斯梅。是贝金雷伊姆意志的继承者。 我在思考。 作为多利多苏梅·吉斯库·雷多拉咒式医学博士,思考是我的宿命。 纯白的研究室里,我坐在球体状的椅子上,端详着自己的肉体。伸出手就能从白衣的下摆窥见手与手指。这具身体经历了长年的残酷驱使,遍布皱纹,显得十分疲惫。 是时候着手于老化对策了。 老化现象的原因之一是细胞增殖时染色体末端的复制不完全。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修复端粒反复排列时产生的损耗,使转录没有极限就好了。即便是不会产生分裂的强烈的心肌细胞,也只需要用超强力的修复酶使它活动就好了。除去使心肌的结合组织硬化的葡萄糖糖基化,只要分解使细胞老化的活性酶就好了。 正因为是以原子为单位操纵排列的咒式,所以即使是现在,这样的操作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可以实现的。单单从技术层面上来看,人类总有一天会趋近于不老的吧。将千年的生命的变为可能。 然而有一个问题是,已经发育完成的大脑很难再生神经细胞。由于大脑的限制,人类的寿命大约在一百四十岁左右。更换大脑的组织,将思想和记忆移植到记录媒介上,如果采取这样的方法,那新生的人也已经不能被称为本人了。 不过这个问题已经被违规的技术解决了。仅仅是利用了以千年寿命为荣耀的实例——龙——而已。 尽管如此,还遗留了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如何制造出引导人类走向真实乐园的力量。技术上的限制会随着时间而得到解决,然而原材料的容量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如果是这样的话,首当其冲的就该是寻找原材料。 仅仅是善人的善意的话,会因为苦难而遭受挫折。那么能够超越这个世界的,如同上帝的使者那样的存在才拥有个人的乐园。 正因如此,我才确信我的研究需要力量。 像是要将我的思绪打断一般,耳边响起一阵炸裂音。伴随着熊熊的火焰,门被彻底摧毁。门外出现了一群穿着银色铠甲的人,他们踏过金属门的碎片,一下子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将坐着的我包围的是银制的重装铠甲和魔杖剑以及魔杖枪。头盔下正义执行者的眼神是如出一辙的冷酷。他们是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的武装调查官。 「这是人类做的事吗……」 一个人巡视了一遍研究室,在头盔下不满地发泄道。他面前是一个水槽,里面注满了培养液,模拟人和大脑在里面漂浮着。 从充斥着愤怒的银色队列里,两个穿着黑色西装制服的人向前跨了一步。 高级调查官体格健硕,留着胡须,他表情严肃地陈述着夸张的的宣告判决。 「被告托里托斯梅·吉思库·雷德让,违反了二十三条国际咒式法和七十五条咒式法。根据事先调查和现场取证,杀人罪名也毋庸置疑。在此宣判·确认。」 站在高级调查官旁的一个瘦瘦高高的副官出示了书面文件。 「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决定将相关设施和资料全部销毁。不认同关联人士以及被告的上诉,如果犯人对押解进行反抗即刻实施死刑。」 洪亮的判决终了,中级调查官合上了书面文件。我坐在球体状的椅子上,一动不动,极度的疲劳使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你们啊……」 我不能继续。因为太无聊了。调查官们面对着我,眼睛里只有残酷的火焰在跳动。 「视作有反抗的意志。」 一连串的宣告是事先就决定好的步骤。不可能颠覆这场对曾经逃离过的猎犬的狩猎。 「既然如此,立刻执行死刑!」 随着判决声下,包围圈不断缩小,士兵们手中的武器猛地向前伸出。被白衣包围着的我的身体,被十几支剑与枪刺穿。 「你们啊……」 我抬头看去,高级调查官的魔杖剑指着我的鼻尖。 「不懂爱啊……」 寄宿于在银白色刀刀锋的是三硝基甲苯的结构式。爆裂咒式骤然发动,爆炸气浪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瞬间将我的脑袋掀起,将我的肉体湮灭。 我照着预想地那样接受了死亡。 我的名字是托里托斯梅。是贝金雷伊姆意志的继承者。 我在思考。 作为吉尔佛伊尔·阿格依雅·芬萨德咒式脑科学博士,思考是我的宿命。 由量子头脑与神经系硅酮与人工培育的细胞、脏器和肌肉组成的偶人。从长长的睫毛到胎毛的再现,如今可以简单完成。 这个时代,模拟人的基本技术已经完全成熟。 模拟人可以通过远距离操作或者模仿来行动。此外,在实为演算装置的珠宝里事先埋入编程,模拟人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自主地进行思考。 然而仅仅能够进行固定的行动,离目标还十分遥远。 按照预想行动的人偶什么的,非常无聊。 根据自己的预测使事态发生变动是十分美好的。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比按照预想更令人觉得索然无味。无聊是必须避免的。 无聊,是精神的死亡。 我的,不,我们的目标是不能被遗忘的。那就是用我们的手,给予全世界爱,并到达最终乐园。 我们的夙愿仅仅如此而已。 思考的瞬间,火舌将研究室舔舐殆尽。 实验器具和机械灰飞烟灭。眼前的「模拟人」也被烈火包围。眼睑融化崩坏,人造眼球随之脱落。人工皮肤熊熊燃烧,其中仍可窥见的人工肌肉和强化骨骼正因烈火的原因而逐渐炭化。多么惨烈的模样啊。 火舌随着眺望着这一切的我的白衣顺势而上。肌肤被焚烧,肉体焦糊,散发着令人心情不爽的头发被烧焦的臭味,还混合着些肉被烤焦的香味。我现在的状态,和燃烧着的「模拟人」大概也是差不多的吧。 无论什么时代都是这样,咒式调查官们似乎永远不会理解我的研究。 无论什么时代都是这样,从先人那里继承的我和我的研究似乎终将被燃烧为灰烬。 六十年的话……不,无论多少无意义的时光叠加,人类是不会变的。只要是人类,就不可能克服作为生物这一特点。 人类无法相互理解。因为有被称为好恶的各自不同的世界观,还有自我保护的本能,所以互相理解是不可能。 正因为如此,各自不同的乐园是十分必要的。 既然被称为傀儡师,无论遭受怎样的迫害,不通过我的手段将人引进乐园是不可能的。我和我们,不为任何人所知,甚至连姓名都不曾留在记忆中。但即便如此,我们也必须完成夙愿。 熊熊燃烧的火焰终于将我全身吞噬。一旦想要因为痛楚喊叫或者呼吸,火焰奔流的气浪就会灼烧喉咙与气管,甚至侵入肺部。这是体内都被燃烧殆尽的痛楚。 接着眼球因为高热量而凝固,视线消失。所有的肌肤都融化,肉体的痛苦只能用锥心来形容。 终于,我的身体无法维持生命活动了。心脏停止跳动,酶不再流入大脑。然后死亡。 我照着预想地那样接受了死亡。 我的名字是托里托斯梅。是贝金雷伊姆意志的继承者。 我在思考。 作为多利多苏梅·吉斯库·雷多拉咒式医学博士,思考是我的宿命。 纯白的研究室里,我坐在球体状的椅子上,端详着自己的肉体。伸出手就能从白衣的下摆窥见手与手指。这具身体经历了长年的残酷驱使,遍布皱纹,显得十分疲惫。 是时候着手于老化对策了。 老化现象的原因之一是细胞增殖时染色体末端的复制不完全。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修复端粒反复排列时产生的损耗,使转录没有极限就好了。即便是不会产生分裂的强烈的心肌细胞,也只需要用超强力的修复酶使它活动就好了。除去使心肌的结合组织硬化的葡萄糖糖基化,只要分解使细胞老化的活性酶就好了。 正因为是以原子为单位操纵排列的咒式,所以即使是现在,这样的操作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可以实现的。单单从技术层面上来看,人类总有一天会趋近于不老的吧。将千年的生命的变为可能。 然而有一个问题是,已经发育完成的大脑很难再生神经细胞。由于大脑的限制,人类的寿命大约在一百四十岁左右。更换大脑的组织,将思想和记忆移植到记录媒介上,如果采取这样的方法,那新生的人也已经不能被称为本人了。 不过这个问题已经被违规的技术解决了。仅仅是利用了以千年寿命为荣耀的实例——龙——而已。 尽管如此,还遗留了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如何制造出引导人类走向真实乐园的力量。技术上的限制会随着时间而得到解决,然而原材料的容量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如果是这样的话,首当其冲的就该是寻找原材料。 仅仅是善人的善意的话,会因为苦难而遭受挫折。那么能够超越这个世界的,如同上帝的使者那样的存在才拥有个人的乐园。 正因如此,我才确信我的研究需要力量。 像是要将我的思绪打断一般,耳边响起一阵炸裂音。伴随着熊熊的火焰,门被彻底摧毁。门外出现了一群穿着银色铠甲的人,他们踏过金属门的碎片,一下子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将坐着的我包围的是银制的重装铠甲和魔杖剑以及魔杖枪。头盔下正义执行者的眼神是如出一辙的冷酷。他们是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的武装调查官。 「这是人类做的事吗……」 一个人巡视了一遍研究室,在头盔下不满地发泄道。他面前是一个水槽,里面注满了培养液,模拟人和大脑在里面漂浮着。 从充斥着愤怒的银色队列里,两个穿着黑色西装制服的人向前跨了一步。 高级调查官体格健硕,留着胡须,他表情严肃地陈述着夸张的的宣告判决。 「被告托里托斯梅·吉思库·雷德让,违反了二十三条国际咒式法和七十五条咒式法。根据事先调查和现场取证,杀人罪名也毋庸置疑。在此宣判·确认。」 站在高级调查官旁的一个瘦瘦高高的副官出示了书面文件。 「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决定将相关设施和资料全部销毁。不认同关联人士以及被告的上诉,如果犯人对押解进行反抗即刻实施死刑。」 洪亮的判决终了,中级调查官合上了书面文件。我坐在球体状的椅子上,一动不动,极度的疲劳使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你们啊……」 我不能继续。因为太无聊了。调查官们面对着我,眼睛里只有残酷的火焰在跳动。 「视作有反抗的意志。」 一连串的宣告是事先就决定好的步骤。不可能颠覆这场对曾经逃离过的猎犬的狩猎。 「既然如此,立刻执行死刑!」 随着判决声下,包围圈不断缩小,士兵们手中的武器猛地向前伸出。被白衣包围着的我的身体,被十几支剑与枪刺穿。 「你们啊……」 我抬头看去,高级调查官的魔杖剑指着我的鼻尖。 「不懂爱啊……」 寄宿于在银白色刀刀锋的是三硝基甲苯的结构式。爆裂咒式骤然发动,爆炸气浪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瞬间将我的脑袋掀起,将我的肉体湮灭。 我照着预想地那样接受了死亡。 我的名字是托里托斯梅。是贝金雷伊姆意志的继承者。 我在思考。 作为吉尔佛伊尔·阿格依雅·芬萨德咒式脑科学博士,思考是我的宿命。 由量子头脑与神经系硅酮与人工培育的细胞、脏器和肌肉组成的偶人。从长长的睫毛到胎毛的再现,如今可以简单完成。 这个时代,模拟人的基本技术已经完全成熟。 模拟人可以通过远距离操作或者模仿来行动。此外,在实为演算装置的珠宝里事先埋入编程,模拟人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自主地进行思考。 然而仅仅能够进行固定的行动,离目标还十分遥远。 按照预想行动的人偶什么的,非常无聊。 根据自己的预测使事态发生变动是十分美好的。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比按照预想更令人觉得索然无味。无聊是必须避免的。 无聊,是精神的死亡。 我的,不,我们的目标是不能被遗忘的。那就是用我们的手,给予全世界爱,并到达最终乐园。 我们的夙愿仅仅如此而已。 思考的瞬间,火舌将研究室舔舐殆尽。 实验器具和机械灰飞烟灭。眼前的「模拟人」也被烈火包围。眼睑融化崩坏,人造眼球随之脱落。人工皮肤熊熊燃烧,其中仍可窥见的人工肌肉和强化骨骼正因烈火的原因而逐渐炭化。多么惨烈的模样啊。 火舌随着眺望着这一切的我的白衣顺势而上。肌肤被焚烧,肉体焦糊,散发着令人心情不爽的头发被烧焦的臭味,还混合着些肉被烤焦的香味。我现在的状态,和燃烧着的「模拟人」大概也是差不多的吧。 无论什么时代都是这样,咒式调查官们似乎永远不会理解我的研究。 无论什么时代都是这样,从先人那里继承的我和我的研究似乎终将被燃烧为灰烬。 六十年的话……不,无论多少无意义的时光叠加,人类是不会变的。只要是人类,就不可能克服作为生物这一特点。 人类无法相互理解。因为有被称为好恶的各自不同的世界观,还有自我保护的本能,所以互相理解是不可能。 正因为如此,各自不同的乐园是十分必要的。 既然被称为傀儡师,无论遭受怎样的迫害,不通过我的手段将人引进乐园是不可能的。我和我们,不为任何人所知,甚至连姓名都不曾留在记忆中。但即便如此,我们也必须完成夙愿。 熊熊燃烧的火焰终于将我全身吞噬。一旦想要因为痛楚喊叫或者呼吸,火焰奔流的气浪就会灼烧喉咙与气管,甚至侵入肺部。这是体内都被燃烧殆尽的痛楚。 接着眼球因为高热量而凝固,视线消失。所有的肌肤都融化,肉体的痛苦只能用锥心来形容。 终于,我的身体无法维持生命活动了。心脏停止跳动,酶不再流入大脑。然后死亡。 我照着预想地那样接受了死亡。 我的名字是托里托斯梅。是贝金雷伊姆意志的继承者。 第九章 夏日午后 你的肉与骨,心与魂都可以被标上毫无温度的价格。 市场能决定你的全部价值。这样趋近于残酷的正确天秤, 谁也逃不过。 那么,你的肉与魂价值多少呢? ——西格蒙德·巴连哈伊特《灵魂的市场价格与它的暴跌》皇历448年 ◇ ◇ ◇ 清晨的阳光洒满房间。 早早醒来的我,从床上坐起,伸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知觉眼镜架在了鼻子上。眼镜腿的宽窄被修正得与脸正好匹配。 我的视线变得清晰,看到季薇妮娅以面朝我的姿势躺在我的身边。她的秀发铺散在枕头上,一直蔓延至床单,宛如一条闪着白金光泽的河川。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大概在关于吃东西的美梦吧。一缕头发落在她的唇间,我用手指将它轻轻拨去。似乎有所感知,她的嘴唇动了动,眉头紧蹙。或许梦里的食物又逃跑了。 为了不吵醒季薇,我放慢手脚下床,穿上拖鞋,静静地穿过走廊,轻轻地关上了寝室的门。这样就不会发出吵醒季薇的声音了。穿过厨房和会客室,我走进了私人房间。 阳光从手边的窗户中洒落。桌上散乱地摆放着咒式的道具和咒弹。我就是在甄别挑选咒弹优劣的时候与季薇相遇的。 桌子旁边,叠放着的研究书籍如同一座高塔。高塔下堆积着漫画与杂志。最近连打扫自己房子的时间都没有呢。 看了眼钟,现在刚刚五点。清晨天空特有的暗青色围绕在脚下,仿佛熟睡后的早起。想起昨晚与季薇的夜晚,我的唇畔不自觉地浮现出了笑容。 大概还有一个半小时季薇才会起床,现在准备早餐有点太早了。 从杂乱摆放着书籍的地板上起身,我的视线落在了书架深处,开始搜寻想读的书。指尖抚过每本书的脊封确认书名。 业界杂志《咒式之友》的最新号已经读过了,查玛台公司关于魔杖剑的新技术真是让人惊叹不已。本月的赠品是凸起的魔杖剑,顺便一提,如果戴上用红蓝玻璃纸制眼镜来看的话,就会变得立体起来。本来咒式士的业界杂志的读者里也有孩子吧。有时候不太懂《咒式之友》的编辑部在想什么呢。 如果早上就读雷梅迪乌斯呀尤娜·卡鲁德斯的咒式研究书或者梅欧雷普斯呀西格蒙德的政治经济等研究书籍,实在是太沉重了。我把视线移向了旁边专放娱乐书籍的书架。 杰比利的《咒式士们的肖像》是一本以咒式士为蓝本,讲述了追寻四十年前拉佩特戴斯七都市同盟的阿然格金议长被暗杀事件真相的亚连西吉记者的「密葬」,最终将现实中的暗杀犯逼至绝路的名著。 学者斯德拉多纳所写的追述齐伯伦龙皇国和伊杰斯教国北方长年不断激战的《北方战线》也令人颇感兴趣,听说是以一位在战线上战斗了十多年的叫作奥凯茨谷的军人为蓝本所衍生的传说故事。我还只读了序章。 西格萨里斯的《百王传》用通俗的语言描绘了乌阔大陆上的英雄传说,非常有趣。看穿玛兹卡力王守财奴的本质,并将齐伯伦一世作为胆小者典型的着眼点十分不错。但是我很讨厌这个作者。 故事这种东西的优点就在于,就是无论故事内容本身是基于现实还是基于假想,都能够将作者的思考具现化,同时也可以让读者吸收他人的思考。能够设身处地地汲取他人的思想和经验并运用于自身,这种机会是不常见的。 今天我想看的书是格里姆斯卡斯《龙的足迹》。 今天的天气不错,用办公的桌子来读书未免有些辜负天光。于是我打开了窗子,走到了屋檐下的走廊。从公寓向外望去可以看见埃里德里大街,还是如往常一样平淡。 我在木制的椅子上坐下,开始阅读曾与齐伯伦龙皇国的始祖——齐伯伦一世——同行过的格里姆斯卡斯所记录的故事。以前的英雄,在年轻时也曾连连败北。五百年前的英雄和现在的我们,每天做的事情几乎没有变化。 早晨的日光让眼睛变得疲劳。抬眼看时钟,发现已经过了大约一小时。该看看那本小说了。我起动了立体映像。有些陈旧的画面里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体。是一年前曾经大火过的一个叫做拉丁思的电影的女演员。 仔细一想,她们也有人格和人生。拉丁思当时一边想着什么一边承受着我和其他男性的呢。现在她又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呢。 脚步声。 我保持着坐在椅子上的姿势,转身将脸朝向了室内。视线不经意地向旁边一瞥,发现了在会客室里季薇的身影。不喜欢早晨的季薇的早起是非常罕见的。穿着棉睡袍的她仍然是睡眼惺忪的模样,闪着白金光泽的秀发像波浪一样垂着,眼神在会客室和厨房间来回流转,耳朵紧张的痉挛。 看着她的侧脸,发现绿色的眼睛里满是哀伤,眼尾还挂着泪珠。 我立刻放下书,急忙站了起来。季薇发现了走进室内的我。她脚步急促地向我走来,在私人房间和会客室之间,扑进了我的怀里。我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季薇,并努力让自己不弄倒室内那些书的高塔。 「怎么了?讨厌早晨的季薇在闹钟响之前就起来了,是肚子饿了吗?」 「太好了。嘉由斯在这里。」季薇又重复了一遍,「太好了。」 我有些不能理解她声音中由衷的安心感。 「我在这里、太好了指的是?」 「我做了可怕的梦。」 季薇伏在我的胸口,声音微微颤抖道。她抬起头看着我。绿宝石般美丽的眼睛因为被眼泪沾湿更显光辉。「我梦到嘉由斯死了。被攻击性咒式士和异貌者杀死了。而我在旁边什么都做不了。是这样可怕的梦。」 我终于理解了。 「被噩梦惊醒,然后来找我了?」 「嗯。」 季薇像个少女一般坦率地点了点头。失去我的恐怖是能使不爱早起的季薇跃然而起的事情呢。似乎是为了确认那只是一个梦在所有房间里不停地搜寻我的踪影。虽然会显得很不严肃,但我的嘴角还是微微绽开。我举起右手,拂去了季薇眼角的泪水。 「这个年纪的女孩不能再为这种事情哭了哦。」 「但是,」季薇任性地说,「我现在还怕的心脏不停地狂跳。」 「季薇真可爱呢。」 我两手围住季薇的腰,将她抱住。她的绿色眼眸又湿润了起来。 「什么呀!」 季薇一脸不能理解的表情凝视着我。 「真的很吓人啦。觉得这很可爱什么的,不懂你的意思。」 「这样啊。」 我的声音些许有些雀跃。 「但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季薇哦。」 不能理解我在说什么的季薇看起来仍然有些生气。我环着她腰的双手慢慢下移,轻轻地托住季薇的臀部,抱起她开始旋转。像是整个世界变成旋转木马那样旋转。 「为什么要转圈?」 发丝散乱的季薇笑着问。 「谁知道呢?」 我再一次抱着季薇开始旋转,连着自己一起。什么意义都没有的动作,但季薇笑的很开心。她笑着说「会撞到的」,但我仍然抱着她不停旋转。我也同我的恋人一般笑着。 季薇会因为梦见的事情而如此担心我的安危,这让幸福感在我的心口满溢,就像是在心上开了一朵纯洁无瑕的花那样的幸福。 虽然我也不懂得爱是什么,但是,季薇那种珍视他人的心情不正是爱本身吗。这样想来,我这颗感受到季薇的爱的心,也稍微有点想要去爱他人了。孤身一人是不可能产生爱的,爱只有在人与人交往时才会诞生。 与我的幸福感相反的是季薇阴云密布的脸。 「你认真听我说。我真的很担心你。」 声音非常轻。转圈的速度慢了下来,世界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我止住了脚步,将季薇放回地面。季薇甩了甩闪着白金色泽的头发,以此缓解目眩。那双绿色的眼睛视线上移,离开了我的手腕。 「真的是像胸口撕裂般的哀伤。那只是梦真是太好了,如果那种事在现实中发生了,我也就活不下去了。」 随着旋转的停止,我的幸福感也平复了下来。确实只要是攻击性咒式士,就有可能陷入那种穷途末路之中。比如我或许会被通缉犯咒式士反击杀掉,尸体被塞入充满废油的汽油桶里;又或许会被力量强大的「异貌者」杀死、内脏被啃食,作为一具样貌惨烈的尸体被人发 现。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并不为零,不如说从几率上来说相当高。 我第一次明白,季薇的担心有一天可能会成为事实。然后,我会迫使她经历多少次像今天一样的清晨呢。是几百次,还是几千次呢。 然而人类的心是无法忍受那样多的噩梦侵扰的。只要过上几天担心为吉薇的生死担惊受怕的日子,就让我难以。既然这样,还是寻找一些能够安慰她的话语吧。 「没事的。我不会死的。」 我说了一句自己都觉得是谎话的话。 季薇伏在我的胸口,轻轻点头。尽管带着那样完全不能认同我的话的表情。她又抬起头看着我,面带踌躇。绿色的瞳仁里满怀疑问。 「但是,嘉由斯先生背叛了库埃耶,杀了阿莱希耶尔对吧?」 蓦然间我睁开了双眼。 我听到了心脏强烈的鼓动,我抬手拭去了额头上的虚汗。 来回深呼吸企图冷静。 我想起自己正身处埃里德里的边境。眼前是篝火焚烧后的痕迹。尼尔金被包裹在睡袋里。视线稍稍转移,阿娜皮亚正睡在安全的车里。吉吉那抱着屠龙刀坐在屋顶上,静静地眺望着朝日。我们的周围充满了由咒式和电子组成的恐吓装置和陷阱的结界。面前是边境的森林。昏暗的森林似乎连树梢都是静默的。 这个梦勾起了我复杂的心情。这并不仅仅是个梦,而是过去曾经存在过的事实。季薇的担心和我的思考都是真实的。我咬住下唇。没什么。我努力什么都不让自己想起。 我们必须要前进。就像故事的主人公一般不顾往昔地前进。 但是,像我这样普通的人类,能够像英雄那样勇往直前吗。在痛失所爱之后又该如何前行呢。 朝日如同往常一般升起,夏日的阳光照射着大地。 耀眼的阳光将废屋的墙壁和杳无人烟的沥青马路照的泛了白。也一并漂白了道路旁的我们。随着阿娜皮亚他们起床,我们迎来了早饭时间。 「阿娜皮亚,小心别把汤洒出来。而且埃尔文是猫,再怎么扔给它滚烫的肉它也是不能吃的。尼尔金,不行的话就别非要用筷子了。吉吉那不要用手抓着吃!」 我不断地提醒正在吃饭的三个人。 离开了贝尔加大街的我们一路朝着梅托雷亚前进。在边境常见的废街上逗留,在空无一人的长期废置房屋的屋檐下吃着早饭。 「嘉由斯,你太啰嗦了。」 吉吉那眼神淡漠地吃着一只烧烤蜥蜴的大腿。泛着珍珠色泽的贝齿将皮撕下,然后像肉食动物进食一般啃咬着浅粉色的肉。尼尔金面带嫌恶地看着滴下的肉汁。 「吃蜥蜴什么的。」 「这是边境常有的事。是和鸟肉味道很接近的美味哦。」 尼尔金背过脸去表示拒绝。我们刚吃完了早饭,吉吉那和尼尔金立刻展开地图,就前往补给地索博思大街的路线开始讨论。「所以说,这边的路比较安全被认为是装作专家的人的一面之词。」 「我比较期待危险度高的路线呢。有更多的『异貌者』和街道强盗会出现。走这边的路吧。」 那两个人是否能谈妥还不明了。我只是默默地收拾着。 「嘉由斯,我也想帮你收拾。」 阿娜皮亚走近我。少女的手腕上,黑猫埃尔文的那看起来很麻烦的瞳仁细成了一条线。 「那,就拜托你转转手腕换个气。尽全力。」 「嗯。」她立刻答应了我,准备转动手腕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不是,那个,这里是屋外,换气什么的就像是错误百出的宗教修行一样。」 「那就在旁边发出怪声然后转圈跑。」 「不是,那个,看似非常迂回,实际被直接说了碍事,总觉得非常难过呢?」 像是闹别扭一般,阿娜皮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用脚尖在地上写着什么。 阿娜皮亚的作品看起来就像是充满诅咒意味的绘画文字,我在旁边继续收拾着,顺便进一步自我分析、自我验证。 结论,昨夜与季薇的离别在我的精神上似乎什么都没引起。 料理手法精湛,笑话也很有趣。与平时的我毫无分别。保持着极致冷静、平稳得如同湖泊一般的心境。唯一可以称得上变化的就是做了那个梦。其他就和什么都没变一样。一样的。 为自己意料之外的冷静语气所惊异。不知何时,我的心也变得强大了起来。 不,我不可能突然成长。年纪已经不小的人突然成长了什么的,反而让人发笑。 从经验上来看,应该说是情感暂时出现了麻痹吧。 只是为了不接受现实,所以故意不去正确认识现状。当我开始逐渐意识到现实的时候,就必然会变得像昨晚那样低落。物理上的心口痛与暂时的平静、体现在梦中的后悔与令自己能够接受的演技,不断交替侵袭着我、化作业火折磨着我的心。 想到我有一天会完全接受这件事,心情就更加沉重。还是埋头于其他事情比较好。 「那么,嘉优斯。你差不多也该教我咒式了吧。」 阿娜皮亚看我收拾完了,便说:「一直被守护不是我的作风。我又不是公主。」 阿娜皮亚蓝色的眼睛注视着我,里面写满了认真。 「虽然不能立马用咒式战斗,但是什么都不做也让人难以忍受。我想减轻嘉由斯和吉吉那的负担,哪怕一点点也好。」 我沉默着抽出了魔杖剑约尔加。 白色的刀身长约80.2厘米,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我反手捏住它将剑柄递给阿娜皮亚。 少女神色紧张地接住了剑。用右手将它从我的手中抽离。因为承受不住刀身的重量,阿娜皮亚的手随着剑一起沉了下去。她用双手一起握住剑柄,保持着剑锋将将不落在地面上的距离。紧咬着可爱的嘴唇,少女忍受着重量。 我走到了举着刀的阿娜皮亚身后,解除了个人认识装置。从背后用环抱的姿势,将我的手覆在她握着剑柄不断颤抖的小小的手上。 阿娜皮亚与我相触的手背的温度不断地传递给我。曾经在哪里感受过这样的热量呢?我回忆不起来了。 「首先来判别阿娜皮亚自己的能力特性。最终的结构式由来我组成,你自己磨炼咒力。」 配合着调整呼吸的阿娜皮亚,我使自己和她的精神同步。 在名为阿娜皮亚意识的海底里,我感受到了咒力的波纹正在不断扩散。 细小的波纹变为涟漪,涟漪组成了怒涛。是让抱着少女的我感受到恐怖的膨大的咒力。 曾经在西塔尔出现过的阿娜皮亚无目的的力量再一次出现了。 吉吉那和尼尔金都因这股狂乱的强大咒力而回过头。我回以他们没关系的眼神,转头对阿娜皮亚温柔地说道:「冷静点阿娜皮亚。你能够操控咒力的。没错,因为这是你的力量。」 「我做不到!」 少女的悲鸣反应在自身的咒力上,如同万马奔腾一般的咒力发生混乱,令刀身不停地跳动。 「没关系的阿娜皮亚。首先,去感受量子世界的基本单位,常数h6.626068963x10-34j·s!」 漫无目的暴走的力量快要吞噬少女一样。 我对着少女温柔地耳语,就像是唱着一首安眠曲。 「严密地来说。是去感受和由万有引力定数和真空中的光速和作用量子定数推导出来的基本单位,也就是和2.1767x10-8克、边长为1.6160x10-35厘米的立方体拥有相同质量的高密度物质。 阿娜皮亚因我的话渐渐集中精神。 「根据量子效果的不同,会产生特定的时空领域,这些时空领域是根据作用量子定数等基本单位的变化而变化的。这就是所有咒式的根本原理。理解它!」 我感受到变成庞大漩涡的蛮荒力量随着时间流逝开始收束。蕴含着寂静与激烈的咒力开始被阿娜皮亚所感悟,所操纵。 这是阿娜皮亚听从了我的鼓励之后,成功向着统一的方向收束咒力。 「对,做得很好。质量是由基本粒子和质量起源粒子互相作用产生的。通过宝珠的超验算和咒印的结构式,来抑制波动函数的崩坏。」 我的指示使阿娜皮亚开始与宝珠同步。接近于量子演算器极限的计算力不断构筑膨大的数学式。 「然后干涉基本粒子和质量起源粒子的相互作用,增加基本粒子的质量,制造约等于一个基本粒子大小的作用量子定数密度。 那是连光穿过一个基本粒子距离都不足、极其微小时间内完成的操作。」 被统合操纵的力量由阿娜皮亚的意志支配。然后,由阿娜皮亚咒力产生的观测效果来改变世界、创造物质。 「简单来说,咒式不过是遵从世界的规律然后耍点花样改变其中一部分而已。对物质自身的存在设下陷阱,背叛它、欺骗它、然后支配他!」 咒弹内部,因为高压力而扭曲的原子构造和密度变大的重元素粒子,因为引导作用量子定数密度的发生耸动而出。咒力反应在刀身的咒化金属上,力量成倍增加。奔腾的力量正等待着手的释放。 就像是快要破壳而出的雏鸟一般,阿娜皮亚的咒式完成了。 「接下来,由结构式承载这股力量,然后释放咒式!」 在我下达指令的同时,阿娜皮亚扣动了力量的扳机,波涛万丈的咒力终于被释放。 巨大的力量,或许是因为指令太过粗糙,基本都散乱无章的状态。朝着我感知不到的方向慢慢消逝。 但是,有一股力量在我们的前方形成了具象。碳元素出现了,然后氢原子在外面联结。随即碳元素单键结合,氢原子在外面联结。紧接着碳元素又双键结合,不断重复,形成了以氢原子、碳元素、氢原子、碳元素、氢原子、碳元素,氢原子连接而成的六角形圆环。 「好厉害!成功了!」 随着阿娜皮亚的欢呼,对作用量子定数和波动函数的干涉消失了。由碳元素和氢原子形成苯环的像水晶一般碎裂,溶解到了夏日的大气之中。光芒彻底消失。 「你看到了吗?像魔法一样!」 回过头的阿娜皮亚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像是一朵对着太阳盛开的向日葵一般微笑着。那样的炫目使我眯起了眼睛。 「……所以我不是说过咒式不是原理不明的魔法吗?姑且还是有理论限制的,不是什么都可以做……」 「就别说那些难以理解的话了,我现在就是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到!总之真的太开心了!」 难以抑制的快乐使阿娜皮亚像一只兔子一般蹦跳着。终于,少女开心得开始表演侧手翻,而在她身上的黑猫埃尔文则是一脸必死的表情紧紧地抓着她。 「但是,足以发动第七阶位咒式的强大咒力仅仅用来创造一个苯环。」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就好像是用中了头等奖的彩票点火,是个声势浩大但毫无意义的咒式呢。」 「下次,我要催动七阶位的咒式!」 「早着呢。」 我伸出手,从阿娜皮亚手中取回了魔杖剑。少女不满的表情让我无法忽视。 「七阶位的咒式,即便是对于刚刚成为十三阶梯的我来说,给大脑和神经系统带来负担也过于激烈了。对于阿娜皮亚你来说,即便有咒力这样的容量,因为没有制作出口的演算能力、知识和经验,所以最好避免无意义的危险。首先从基础的结构式开始构造。」我自我反驳道,「不,一开始最好还是专注于制御自身的咒力吧……」 话说到这里,我的嘴唇由于讽刺而扭曲了。 虽然是我由于阿娜皮亚的哀求而教导她咒式,但少女却扰乱了我的心。这样更接近实情吧。 我在心里低语,重新试图取回精神的均衡。 啰嗦这种行为,可以让人在不面对自己的内心的情况下获得安慰。即便这仅仅由理论和法则构筑而成的不靠谱的均衡,对现在的我而言也足够了吧。 少女跳舞一般的跃动停止了。 「嘉由斯,对不起。」 不知道是不是介意我的突然沉默,阿娜皮亚湿润的眼眸带着询问。 阿娜皮亚有点过于多疑了。会因为他人受伤,又会因为自己失败的温柔而受伤。 这有点像我、像某个人。 我伸出手摸了摸阿娜皮亚的头。少女垂下了长长的睫毛,温顺地被抚摸着。 这个动作也是阿娜皮亚在意我的心情、愿意让我抚摸的表现吧。我真是个没用的原始正统派。这顽固讲究的口味,从开店以来从未变过。 阿娜皮亚变得有些害羞。头发因为我不断的抚摸变得有些乱糟糟的,她突然大叫了一声「呀」,就抱着头逃跑了。 她逃到车旁边转头看我,眼神里透出着不是一般的不信任,死死地盯着我。 「真是的!捉弄我!」 「就是那个!就是那个呀阿娜皮亚。那种从心里表露出讨厌的表情超棒的!」 「摸得太过分秃了怎么办?!」 「就算秃了阿娜皮亚也一定很可爱。」 「诶,真的?」 我略微欠身,笑得眼睛眯起了缝,看着阿娜皮亚的脸。 「恩,是假的。阿娜皮亚呀,要上当几次才会记住呢?」 阿娜皮亚像一头凶猛的牛一般顶着脑袋向我冲过来。我华丽地闪避过,阿娜皮亚止不住向前跌去。因为快要摔倒了,我伸出右手撑住了她的腹部。 「那样的动作是抓不住我的哦。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阿娜皮亚真是个笨蛋呢。」 「我才不是笨蛋!」 即便被我扶着,阿娜皮亚也不安分地挥动着双手向我抗议。 「哇,真是连抗议的动作都完完全全和笨蛋一样呢。怎么?笨蛋之神降临了吗?直接?本人?用携带式咒信机拍下来发往全国怎么样?」 「你又说了!你又说笨蛋了!我不会原谅你的!」 阿娜皮亚不断地舞动着双手朝我的下巴发起激烈的攻击,然而在她够到之前我就松开了支撑着她的右手。自然地,阿娜皮亚朝地面跌落了下去。伴随着我觉得特~别有趣的表情。 快要落下之前,阿娜皮亚双手双脚撑了一下地面,趁着起来的气势朝我踢来一脚。而我翻了个身躲过了。 「想要抓到老夫,你的修行还差得远呢!」 「我真的!真的生气了!」拼死的阿娜皮亚追逐着不断轻巧脱逃的我。我摸着不存在的胡须说道:「阿娜皮亚,重要的是『空』哦!把心放空,就会领悟哦!哦,好开心!」 「冒牌老先生的说话方式真是让人火大!让我用拳头来矫正你那孩子气的表演风格!」 「可以停下了!」 吉吉那喝止道,我停下了逃跑的动作。他右手抚上了不断挥舞着拳头的阿娜皮亚的额头。 「喂,毁灭性过度地领悟了『空』变得什么都无法思考的家伙,现在有何贵干啊?」 「真不想被存在就是『空』的你这么说啊。路线已经决定好了。」吉吉那停下了立体光学地区,转而向我们展示实际的地形。「绕过戈登山进入索博思,从那里绕过森林和龙缓冲区就到梅托雷亚了。」 我向前一步。 「游戏结束了。收拾一下该出发了。」 「但是我绝对不会原谅捉弄我的嘉由斯。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死的。」 阿娜皮亚勉强暂时放弃了对我的复仇。 「每一次每一次,我们都被敌人捷足先登呢。也该解决一下这个问题了。」 我对上吉吉那的视线,点头默许。我也同意该解决这麻烦的问题了。 我抽出了魔杖剑,转身。 「那么,尼尔金,也该解决一下这个问题了对吧?」 魔杖剑的前端,指着呆若木鸡的尼尔金的刻着伤痕的下巴。 「我知道是你在引导追踪我们的人。不现身的咒式士第六人,说的就是你吧?」 吉吉那的屠龙刀顶着不断后退的尼尔金的右边脖颈。被左右夹击的男人动弹不得。 「谁说了这种开玩笑的话?让我用正义的拳头揍那个乱说话的人。」 「不能直截了当地说吗?就是在你眼前的我说的。」 魔杖剑的刀身顶住了尼尔金的喉咙。进退维谷的尼尔金脸上浮现出了难以理解的笑容。 「不是,那个,我就像最初说的那样,只是龙事物对象派的研究员呀?」 「如果你想一直用那种胡闹的态度来应对事态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刀锋稍稍割破了尼尔金喉头薄薄的皮肤。正想说那样是行不通的,尼尔金的脸上却浮现出了从容的笑容。 「我不会上当的哦。嘉由斯先生扮演坏警察的角色,吉吉那扮演好警察的角色,之后吉吉那就会假意从中调解,来引诱我开口,是吧?是已经生霉的古代的盘问手法呢。」 尼尔金的视线仿佛在评价我们的行为。 「盘问?」 我和吉吉那露出干涩的笑容。 「抱歉呢,我是邪~恶的拷问官吏。」 「而我呢,是更加残忍的死刑执行人呢 。」 第十章 胎动 曾经弟子嘉卢尼莫斯问老师约拿,救世主是否会出现。 老师约拿告诉他,救世主会来的,不过是在末日的第二天。 嘉卢尼莫斯笑着杀了老师约拿,把尸体分成了八份,烧成灰扔进了河里。 他卖掉了老师的妻子,然后成为了奴隶商人和佣兵团的首领。 他成为了一个暴虐的国王,一直活到了九十六岁,是没有痛苦的自然衰老死亡。 ——西格萨里斯?斯里西里乌斯《百王传》 皇历232年 ◇ ◇ ◇ 我们一边戒备着追击,一边匆匆忙忙地离开了索博思镇。或许是敌方攻击性咒式士没有合作,没有人继续追击我们。 夕阳西沉,我们离开城镇来到了森林,我们之前把车停在了森林尽头。尼尔金开始做野营的准备。我躺在车的后座,从金属制的天窗眺望夜色。 「随意一个人行动,一个人遭遇埋伏,你还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大笨蛋呢。」 身边的吉吉那一边看着我用治愈咒治疗伤口,一边表示无言以对。 如果是平时的话,我一定会戏谑地反击,但是我现在连那么做的力气都没有。仅仅是低头回答这样的事,我也觉得像是其他次元的行为。 「不要责备嘉由斯。他可是受了伤的人!」 阿娜皮亚从窗口探进头来叱责吉吉那。所有事情都仿佛发生在遥远的世界。 「但是,我们正在朝着梅托雷亚前进这件事被对方知道了,真是棘手啊。」 阿娜皮亚的表情因为吉吉那的自言自语变得阴郁。 「算了,我会和尼尔金去周围侦查和打猎的,你和阿娜皮亚留在这里吧。你应该还可以充当烽火台的作用,一旦看到敌人立马通知我。顺便,稍微反省一下你自己的愚蠢。」 吉吉那甩下的话给了我致命一击,吉吉那和被他踹飞的尼尔金趁着天色还没有变暗走进了森林。 被断定没有任何作用的我,躺在车的后座一动不动。 「没事吧?」 阿娜皮亚倒着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我抬头看去,发现她从开着的天窗进到了车里。我用尽力气回答。 「还不需要小猴子担心。」 「没被吓到真是无聊!」 阿娜皮亚噘着嘴。 「正好,要不亲一个?」 「不要。」 「明明亲过一次啊?」 「那是,那个。」找借口很困难,「总而言之是不幸的事故……」 「说事故真是失礼啊。那么这次我就要霸王硬上弓了!」 阿娜皮亚的脸突然朝我冲过来,我侧了侧身避过了。但是,气势过于强烈的阿娜皮亚的鼻子猛烈地撞到了车的内壁。 阿娜皮亚抬起头看着我,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不高兴。 「嘉由斯,讨厌!我讨厌坏心眼!」 「讨厌也没关系。话说回来,你的性格是不是变了啊?」 「目标是变萌~」 「这种话不要自己说啦。男人的心是很纤细的……」 「切。」 阿娜皮亚脚撑了一下外面的地,跳到了后座,坐在了我的旁边,纤细的脚轻盈地落地。 「因为,嘉由斯一脸快哭了的表情,姐姐我想要安慰你一下啦。」 「那真是感谢你的亲切了。我对于拥有一个年纪比我小的姐姐感到不可思议以及难以言喻的喜悦。除我以外还有谁呢。」 我的身边绽开了向日葵一般的笑容。 本来应该是我来担心阿娜皮亚,但反过来令她担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装作天真的少女的言行也是为了让我开心吧。实际上,只是对话就能让我心情放松些了。 「我啊,想被人喜欢。也曾经被人喜欢过。」 阿娜皮亚轻轻说道。我转头看向她,发现她长长的睫毛低垂。 「我讨厌寂寞。讨厌一个人待着。难以忍受。」 阿娜皮亚的视线落在虚无的远方,像是看到了自己的过去。 「所以也想被新的父母和梅托雷亚的人喜欢,一直装作一个好孩子。拼死忍受着喝药和打针。」 阿娜皮亚循着记忆,表情变得扭曲。 「被讨厌的孩子会被带走。无论是克拉亚还是露贝尤,还有贝尼禄的三个孩子,长大以后是爱丽榭和五个妹妹。大家,大家都走了,再也没有见过。啊,每个人的名字和脸我都能清楚地回忆起来。」 当时的阿娜皮亚也明白,他们不过是被养父母看做实验动物。消失的孩子们的结局也可想而知。 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渴望被爱。除此以外没有可以让她依靠的东西,所以她才会对别人内心的感知如此敏感。这样的人是把自己的渴望活成了自己。我也是同样的人。 为了安慰被苦痛回忆困住的我,阿娜皮亚微笑着。 「但是,也有开心的事情。因为我很努力,所以养父养母都开始喜欢我了。梅托雷亚的白衣人们也开始喜欢我了。只有我没被带去其他的地方。」或许是因为想起了曾经幸福的那些日子,阿娜皮亚的侧颜闪耀着光辉。但瞬间又变得阴霾。 「但是,被阿帖讨厌了呢。」 「啊,是从西塔尔一起来的堂姐妹,是曾经非常亲近的朋友吧。」 「恩,梅托雷亚讨厌阿帖,我也不是很喜欢她。明明年纪比我大,却很病弱乖僻,能够一眼看出她的谄媚和反抗。连重要的研究打针和测定都会反抗,一直惹怒别人。」 阿娜皮亚的话语里充满同情,像这样贬低他人的话语,我还是第一次从阿娜皮亚的嘴里听到。 「曾经,讨厌过她是吗?」 阿娜皮亚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连她自己都对那些话感到意外,赶紧反驳起了自己刚才的发言。「很喜欢,应该是这样的。大概是和哪里的谁搞混了吧?恩,大概是这样。」 阿娜皮亚修正了自己的记忆,「对了,阿帖很擅长魔术。可以从什么都没有的手掌里变出水和花。现在长大了想想,那就是咒式吧。」 我吸了口气,隐藏了自己的惊愕。 没有魔杖剑和宝珠,不对,甚至是连咒式理论都不知道的孩子居然可以发动咒式,不可能。 确实,著名咒式士的话或许可能,对于孩子而言是在报告中只有十几例的天才,是特异体质。阿娜皮亚周围的孩子们,都是那样的天才。 我对于阿娜皮亚养父挑选孩子的基准感受到了危险。 现在想想,特殊的孩子们因为被国家、企业、甚至是「贝金雷伊姆的尾巴」那样的机关藏了起来,所以才会在报告中数量极少也说不定。 等等,阿娜皮亚的话有些奇怪。正想找寻找这股违和感的来源,发现左边坐着的少女并没有在看我。 她紧紧地抿着唇注视着前方,嘴里诉说着过去的心绪。 「去了梅托雷亚,我该怎么办?和养父母还有阿帖再会,我该说什么好?」 我不知道在那里该做什么,为了什么而去那里。只能由阿娜皮亚自己决定。 低头看去,阿娜皮亚闭着眼。没有任何不适的表情。连日琐事,已经让她非常疲劳了吧。 我下意识伸出右手,搂住了阿娜皮亚纤细的肩膀。想要保护她的心情不断涌出,我静静地注视着少女。 夕阳照在少女纤细的脖颈上,脆弱得仿佛要被折断。凌乱的头发垂在白嫩的肌肤上,少女穿着不合身的白衬衫,漂亮的锁骨和刚刚开始膨起的胸部一览无余,雪白的大腿闪着妖媚的光泽。 我因为内心的骚动而感到疑惑。脉搏不断加速,胸口被甜蜜的疼痛揪住。怎么想这都不是对于一个哀伤的少女而感到的同情或者保护欲。 「没关系,嘉由斯。」 低着头的阿娜皮亚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鲜红的唇吐出热热的气息。 「我,喜欢嘉由斯。虽然我无法替代季薇妮娅、库埃耶和阿莱希耶尔……」 阿娜皮亚右手指尖碰到我左边大腿的瞬间,我犹如被甜蜜的闪电击中。 「不,我对少女没有兴趣。真的。」 阿娜皮亚手没有离开,身子探了过来。 「我是认真的。为什么不可以?」 「不是,这种像大人一般的恶趣味,会让人担心你的未来哦?」 有些不对劲。感觉上和以前有什么违和感。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不相信别人?我真的是认真的啊?」 海色的眸子看尽了我的心,将违和感覆盖了。 「那个,因为我还是很喜欢季薇的,大概吧?」 「但是,已经分手了吧?那么为什么我不行?」 「为什么,因为……」 「为什么?」 「我应 该再和季薇谈一次,吧。」 无意识脱口而出的话,挖开了心中的伤口,新鲜的血液喷薄而出。阿娜皮亚的双眸充满了纯粹的疑问。 「为什么?」「无论结果如何,这样的状态我无法接受。」 「为什么?」「总而言之,阿娜皮亚是妹妹一样的存在。」 「为什么?」「因为我的趣味不在此。」 「为什么?」「确实我也爱着妹妹阿莱希耶尔,但那是不一样的。我觉得。」 「为什么?」「我也还爱库埃耶。」 「为什么?」「没有能够像她一样理解我的女性了。」 「为什么?」「因为,我……」 「为什么?」 「够了,这样的问答毫无意义。这不是该和孩子讨论的话题!」 「为什么?」 「我说够了。」 「为什么?」 阿娜皮亚的问题不断地挖掘着我内心的伤口。 「为什么?」 阿娜皮亚的视线中带着纯粹的疑问,直直地看向我。 对视也不行,移开视线也不行。我开口诉说起自己的心情。 「……我,我希望爱别人。」 「为什么?」 排山倒海般的「为什么」将我的思绪击碎。 最终,我自己也不明白了。 为什么要爱,为什么要恨,为什么活着。 少女的质问让我觉得自己的价值基准全部变得毫无意义。 令人快要落泪的空虚。我的内心之中空无一物。 「对不起,一直质问你。」 阿娜皮亚的指尖轻轻颤抖,轻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 「但是,我喜欢嘉由斯。」 轻轻呢喃着的阿娜皮亚的嘴唇慢慢靠近,红色的唇充满诱惑。 「即便是愚蠢的幼稚的谎话,不,正因为如此才喜欢你。愚蠢也好软弱也好,喜欢撒谎也好,还有你的温柔,这些都是你的优点。即便你喜欢其他的女人,我也爱嘉由斯。」 阿娜皮亚的嘴唇越来越近,我像着魔一般无法抵抗。 「我,爱你。」 我的抵抗意识因为真挚的告白而烟消云散。脑内天雷勾动地火,只想着阿娜皮亚在隐秘的住处迎接我时露出的身体,除此以外我什么都无法思考。 我的左腕再次将少女的身体抱紧,在我的怀中,阿娜皮亚的海色双眸紧紧地盯着我,羞耻地移开视线。 阿娜皮亚的指尖在我的腿间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轻柔的触感让我被激烈的情感吞噬。 回过头,阿娜皮亚的脸和季薇、库埃耶、阿莱希耶尔的脸不断重合。 回过神来,我的左手已经紧紧地抱住了阿娜皮亚。 「那个,我是第一次,所以尽量温柔一点……」 少女颤抖着肩,轻轻喘息。我拥住阿娜皮亚的头,然后停止了动作。 无名指上嵌着红宝石的戒指闪耀着光芒。冰冷的触感让我找回了理性和季薇的面容。意识朦朦胧胧地回复。 「……哈,好,无聊的玩笑结束!」 我努力用自己的声音唤回理性。 「诶?」阿娜皮亚的声音从女人变回了少女。 鲜红的湿润的嘴唇变回了常常和我拌嘴的嘴唇,微微隆起的胸口变回了贫乳,闪耀着妖媚光泽的大腿变回了为了运动练出的腿,就像魔法被解开了一样。 我站起身,飞奔出厢型车。夕阳落在森林边缘,让我变得冷静。 追过来的阿娜皮亚抓住我的左手腕,脸逼近我。 「喂——为什么停下?」 「非常遗憾,我没有对孩子感到兴趣的变态趣味。」 「但是你明明抱紧我了!」 「不,那是因为氛围……」 我无言以对,暗淡的心情慢慢沉没。确实,我对阿娜皮亚产生了不好的想法。今天开始的我,公开成为了犯罪者的一员。 抓着我左手腕的阿娜皮亚,从脸到耳尖都被淡薄的红色覆盖,表情非常哀伤。 阿娜皮亚周身缠绕着孤独的影子,由于所有的可能性都被我否定了,少女感到很受伤。 「没事,这样啊。过了五六年就可以享用了吧?」 「哎,真的吗……」阿娜皮亚闪烁着光芒的笑颜,变成了流露着不信任的孤高的表情,「我已经不会被骗了!」 「不,阿娜皮亚真的很可爱……」我上下打量了一遍阿娜皮亚,「……虽然因为说过一次好,即便事实与这有不同,作为大人的责任,也该如此断言。哇,阿娜皮亚超可爱的!不如说是病态而且毁灭性的。」 「可爱是世界上最让人快乐的话,多谢!」 阿娜皮亚抬腿准备踢我,终于变回了往常那个快活过头的少女。从她身边逃跑的我也变回了往常那个爱胡闹的咒式士。这样就好了。这样的距离感正好。 和季薇分别、和库埃耶断绝关系、被巴默佐重挖伤口的心,会由于想要抓住近在咫尺的好意而产生幻觉。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去的爱,不能被称作爱。 但是,我的大脑的不适非常严重。并没有做什么辛劳的工作,但是仿佛被放置在迷雾中一样,一片空白。 恋爱至上主义之类的,是没有目的和工作之类的其他乐趣的人拿来打发时间的东西。即便勉强也要思考,转变思考方式。 我面前的森林里闪出两个人影。是巡逻顺便打猎的吉吉那和抱着水壶的尼尔金。 尼尔金说着什么,又被吉吉那给踢飞出去。我看着这样的光景苦笑,趁着吉吉那还没有杀死尼尔金,我向前走去。 步伐缓慢。 像是为了争取时间。 水泥制的低层大楼的表面上覆盖着藤蔓,干裂的柏油石阶上杂草横生。 枯朽的废弃街道上,毫无人和动物之类的生物的踪影。夏日强烈的太阳光无声降落,将无人的街道晒得泛白。 废街上有商店街大道。覆盖着大道上空的天盖开了一个空,可以窥见蓝色的天空。 连同曾被「异貌者」毁灭的里布利街之名也被遗忘在了记忆的远方。 商店街的入口处有些昏暗,石狮子的头不翼而飞,四肢团坐着。被青苔覆盖的狮子的身体上,骑坐着被忧愁渲染的战鬼。 仿佛在仔细玩味尤拉维卡·伊修多尔·达尔克·埃尔雷恩·佐索这个名字的空虚一般,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手中的人面。 注视那外露着空虚的眼窝与口腔的、兰多库人的圆脸。 尤拉维卡的蓝色蝴蝶刺青横跨额头和鼻梁,烦闷地扭曲着。 和被二氧化硅处理过的人面一样,尤拉维卡的心中也是一片空虚。 尤拉维卡在至今为止的人生中都渴望敌人,投身于战争。他深知战争的无意义。但既是深知这点,也要构筑战争的价值和美学,这才是德拉肯族。 在德拉肯族中,尤拉维卡得以随自身喜好浸身杀戮之中。那不断持续着战斗的日日夜夜,最终使他走到做出残杀同族战士这种疯狂的行为的地步。 没有什么深刻的理由。 只是,眺望着战场上美丽的夕阳,就自然而然地就会想杀了坐在身边的亲近好友,砍下勇者兹斯卡的头颅。那仅仅是对德拉肯族所宣扬的战斗理论的极端体现而已。 但是,残杀同族也为他招来了决定性的毁灭。 即便是追求强者至上的德拉肯族,也不允许无理由残杀同族。 要狩猎更强的德拉肯族人的话,必然除了杀死一族的重要人物以外别无他法。 全部的八张脸之中,有仅低于二十二氏族一级的庞大氏族的族长、率领军队的将军、代表一族的一百零八勇士之一、教授德拉肯族特有的对龙战斗术的代理师父和准备为师傅报仇的弟子,还有被寄予厚望的天才少年和有名的女剑士,所有都是和德拉肯族相关的有名人士。 代表战斗民族德拉肯族参与到各地战争中的要人被杀害这件事,牵涉到一族的根基。正因如此,德拉肯全族才会对一介杀人犯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巨额悬赏。 即使从实力层面说,尤拉维卡是值得被授予一百零八勇士称号的超级战士,但与德拉肯族全族为敌,他也是不可能永远逃亡下去的。某一天一定会被人杀死。 即便如此,尤拉维卡也没有停止这种以决斗为名的杀人行为。他期待着杀死强大的对手、期待对方的脸,并享受着自己精神的不断扭曲。 敌人倒下,脖间喷出鲜血,能感受到崇高的美。 给予敌人无意义的死亡,能使快感窜遍全身。 每当凝望死者的面容,关于战斗的鲜明回忆就会复苏。 尤拉维卡的心中,便没有除此以外的渴望了。他放任自己的性格朝 着这个方向不断延伸、不断改变。为了享受有效率且有效果的杀戮。 作为结果,他失去了一位兰多库人。为了完成尤拉维卡理想中的战斗,切迪克作为助力的站在了他的身边。之后,切迪克跨越了作为自身精神枷锁的合理主义,在理解尤拉维卡的审美意识的同时,为了帮助他而舍弃了自己生命。 若只是一命换一命的礼节他尚且能够明白,但切迪克的行动原理令他无法理解。 尤拉维卡将被别人所救视为最大的耻辱,如果切迪克理解了尤拉维卡的想法,那时候他就该贯彻不干涉主义。 但是即使如此,切迪克却非救尤拉维卡不可。 对切迪克的死,战士的心渴望得到相应的代价。 但是,应当索取代价的对象是谁呢。是吉吉那的剑吗,还是自己的战斗心呢?自己的刀应当指向何方呢? 应该从自己的内心寻找答案,尤拉维卡闭上了眼。陷入了没有光明的寂静。 银色的眼瞳无预警地睁开,一个漂亮的侧转的同时拔出了屠龙刀佐琉德。 旋转着极速前进,尤拉维卡穿过没有人烟的商店街的铺石地面。背后战鬼身影紧追不舍。在路的另一侧,还有与他并肩的身影在急速飞奔。 埋伏在十字路口左右的咒式士们冲了出来。佐琉德一刀砍倒了装备魔杖剑和装甲的刺客,伴随着血雾冲向前方。尤拉维卡的右腿发出悲鸣,用脚后跟将左边冲来的袭击者的头砸向地面,地面上的石板随之粉身碎骨。 尤拉维卡将化为血海的袭击者踢开,疾步飞奔在石板地面上。追兵的人影在废街上疾走。根据尤拉维卡的估算大约有二十九人。 奔跑着的尤拉维卡面前的石板突然破裂,随后是一道雷击。尤拉维卡瞬间跃向空中,举刀挡住迫近脚腕的雷击。紫色电光散落的同时尤拉维卡落地,对追击者砍出一刀。对手用魔杖枪挡下了刀击,金属摩擦迸发出的火花照亮了他长着胡须的面容。尤拉维卡的美丽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我认识你的长相。是叫波艾拿吧。」 「我真高兴啊,你还记得我!」 弹开的利剑的轨迹。两者并肩奔跑着穿越商店街。咒式士集团随之而来。走在最前面的是那个叫做波艾拿的胡须男。 「这一年里,我都一直惦记着你的项上人头。我心心念念的只有这个!」 奔走着的波艾拿因为痛苦的回忆而皱起了脸。 「一年前,我率领的咒式事务所为了得到十亿赏金而盯上了你。」他面带怒容,「结果被杀了六个人,作为咒式士狩猎专家的我也颜面无存。」 尤拉维卡和波艾拿持续并排打斗,尤拉维卡的屠龙刀佐琉德和波艾拿的魔杖枪,双方的招数形成了银色的暴风雨不断交错,火花迸溅、金属发出悲鸣。紧咬的武器再度分开,两人又开始疾走。 「这次为了杀你,特意和北部的巴比埃尔还有洛伦古事务所联手了!」 「集合了超越中规模事务所的人数,原来是这个理由啊。但是……」 似乎明白了什么的尤拉维卡的侧脸上,浮现出了凶暴的情感。 「只有这些人可赢不了我!」 尤拉维卡的脸由于战斗的兴奋而扬起。他突然将屠龙刀刺向石砖,停止了子弹般的疾跑,然后瞬间转身朝着追逐者们冲去。 他一边急速奔跑,一面操纵巨大的屠龙刀向侧面发出一击。近旁的两名咒式剑士的盾牌、魔杖剑与身体,都水平断为两截。 在鲜血和内脏的小河之间,尤拉维卡继续放出怒涛一般的一击。波艾拿用魔杖枪接下了这次攻击,枪身发出沉重的声音。 在卡在一起的武器嘎吱作响,两名咒式士对视着。 「面子这种东西无所谓。名誉和赏金,这些都流入了其他的事务所也没关系。」 波艾拿用全身的力气对抗着尤拉维卡。 「但,只有被你所杀的六名部下的仇,我一定要讨回来!」 仿佛为了回应波艾拿一般,凶恶的战士都释放了雷击速度般的一击,波艾拿的重装甲被击碎,他不得不连连后退。为了救上司,咒式士们冲向了尤拉维卡。 尤拉维卡轻盈地一跃,便躲过了所有的攻击。即便用剑和枪追击,也捉不住高速回旋的超战士。 尤拉维卡突然朝着后排的机剑士发起进攻,纠缠住对方伸出的右手,旋风一般跃上对方的肩膀。他仅用左手的力量便折断了对方的手臂和脖子,然后落在了尸体身后。追击而来的雷击和钢枪贯穿了被当做肉盾的机剑士的胸口。 「不,不要……」 机剑士气息奄奄地喊叫着。波艾拿断定部下已经没有获救的可能,无情地发动了钢系第四阶位咒式「锻淀枪弹枪」。和战车主炮弹同样用钨制成的炮弹落在可怜的咒式士身上,盔甲和身体同时被引爆。穿过血肉的雾气,炮弹落在背后的商店街的墙壁上。爆破声响和碎片满天飞散。 像是为了嘲笑对手自相残杀的行为一般,尤拉维卡在空中侧转一圈,向身旁挥出的刀割断了符咒士的头部,双脚站在了钢剑士的肩膀上。 下一秒,尤拉维卡的双脚夹住了钢剑士的头,将头连着头盔一起从脖子上拧了下来。钢剑士一脸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表情,头随着血柱跃向天空。 回转下降的尤拉维卡伸出的屠龙刀,从前方机甲士的右肩切入、从左肋腹穿出。右脚放出的踢击横扫过正在纺织咒式的雷击士的头部,被折断的头部垂在背后。 尤拉维卡又用左手抓住了另一名钢剑士的头,使劲地撞向石阶,把它变成了一颗带血的石榴。然后将弯曲的脚伸直,再次飞向空中。迟来的咒式的波涛只击中了空无一人的地面。每当屠龙刀划出银色的圆弧,斗篷也会跟着飞舞。从斗篷内侧可以窥视到九张人脸,都带着一副虚无的表情。然后尸体一个接一个出现。尤拉维卡像是死神一般大量生产着死者。 「近距离作战是赢不过尤拉维卡的!按照当初的计划行事!」 波艾拿咒式事务所的咒式士们迅速后退,一起发动了魔杖剑前端纺织出的咒式。瞬间,发出了震动鼓膜的爆破音。 尤拉维卡凭借野兽一般的直觉瞬间转身。剑士左手的手肘前端消失了,只能看到焦黑的断面。 尤拉维卡再次凭借着侧转躲避攻击。刚刚左臂落下的石板已经被穿了一个洞,正不断沸腾。尤拉维卡忍住疼痛的悲鸣,跃向后方。这次他看清了咒式发动的瞬间。 自高天降下的白光,仿佛要贯穿钢筋和玻璃所制的商店街的天花板一般。和刚才一样,石板被穿开一个大洞、溶解。炽热的碎片飞散。 「不会让你逃了!」 和波艾拿的声音一同,从天空降下的光柱轨迹开始急速变化。光柱灼烧着屋顶和石阶,追踪着尤拉维卡。 白刃切断了向右跃去的尤拉维卡的银发和斗篷的衣袂,冲入无人的商店。瞬间,高温的刀刃引爆了店门。 尤拉维卡在热风和粉尘中回转,不断在脑中快速搜索波艾拿社的杀手锏。终于明白了这招的本质。 这是二十个咒式士每个人都同时利用化学炼成系第二阶位的「银咒镜」展开平面反射镜,然后将太阳光集中在一点的咒式。波艾拿再用化学练成系第四阶位的「焦热光锥断」的凹面镜功能,吸收集中的阳光,形成灼热的光线刀。 一年前只有几个人一同发动,但这次人数和破坏力的程度与上次完全不同。太阳光变成了三千五百度至四千度的死亡之刃。 即便使用化学炼成式的「积晶转咒珀镜」利用镜面原理来反射,因为近红外线到可视领域的反射率是百分之九十八至九十九左右,要完全反射焦热咒式热量也是不可能的。而且「焦热光锥断」是能自由改变光线焦点的咒式。 而且,覆盖着商店街大道的房顶遮住了视线,很难躲开从天空落下的攻击。将其他事务所的咒式士当做诱饵和盾,将自己逼到追到大街深处堵住退路,让尤拉维卡超人般的动作也被封锁了。 被从旁边而来的咒式封印了动作,又被上面落下的射线诱导的话,即便是尤拉维卡也无法存活。面对史无前例的逆境,战士的侧脸自然地浮现出了笑容。 「居然为了我一个人设置了这么费心的陷阱。」 「为了杀你,为了杀掉你这个德拉肯族的怪物,这种大规模的陷阱是必要的!」 波艾拿怒 吼着以雷速之刃回击。尤拉维卡除了逃别无他法。 「这一年,我日夜做梦都在想怎么才能杀掉像怪物一样强大的你!」 为了突破包围圈,尤拉维卡突破了粉尘的迷雾。但波艾拿所放出的铜墙铁壁将这条逃跑的道路也封住了。为了不让尤拉维卡用屠龙刀杀出一条血路,波艾拿和咒式士们发动了焦热咒式。 难以数计的太阳光集成了一束,瞬时,巨大的光线如同神的愤怒一般降临。 光线落在了为了包围尤拉维卡而出现的的多层护盾上。 同时,强烈的光线灼伤了周围咒式士们的眼球。 咒式士们用手捂住脸,不断悲鸣着滚来滚去。手指的缝隙中能够窥探到他们因为高热而变得白浊的眼球。 失明的咒式士们围绕着的是,用闪耀的盾所作的城池。 这是利用化学圭成系第四阶位「纯晶散光盾」生成的,除去所有不纯物的超纯度光学玻璃所制成的透镜。热量衰减的比例在一千米0.2分贝以下,吸收率几乎没有。层层叠叠的透镜,就好像是扩大镭射照射范围的映像用道具。将光线的曲折度降到最小,使其向周围扩散。 这是将能量均匀地分散到盾的四周的咒式,当然,释放出的能量也吞噬了被盾包围的尤拉维卡全身。 闪耀的圆盘形成的城墙开始解除。 被滚烫的蒸汽包围的尤拉维卡出现在人们眼前。战士的全身被灰色的铠甲包裹着。 这是化学圭成系咒式第五阶位「灼圭胄铠甲装」所生成的铠甲,由含有硅元素陶制的氮化圭素烧结体构成,不仅具有凌驾于超硬合金之上的超硬度、还可以抵挡高热咒式。 尤拉维卡的全身都被阳光包围着。拨开头盔,出现的是是尤拉维卡的美丽的脸。 凶战士闭着的的眼睛缓缓睁开,眼中映着杀戮终于开始的喜悦。 与狰狞的笑容一起,名为尤拉维卡的飓风开始狂奔。 失去视力的咒式士们再次被逼入了近距离战的境地。无情的刀刃像割草一样,砍下了他们不知往哪里逃的头和身体。 靠着治疗咒式恢复视力的幸存者放出了一击「雷霆鞭」,但是只是轻轻地擦过了尤拉维卡盔甲的表面。接下来的钢枪也只是穿过了虚无的凶战士的影子。 尤拉维卡的盔甲比密度3.2和铁之类的金属还要轻。谁也不能捕捉到战士身轻如燕的动作。即便命中,中低位的咒式对于高硬度的铠甲也几乎无用。闪耀着光辉的盔甲看起来像是死亡天使一般。 尤拉维卡躲过了所有的咒式,然后冲进了咒式士中间。横着放出一击,斩断了雷鸣士和机剑士的头盖。尸体因为重力落下,尤拉维卡毫不犹豫继续前进。巨大的屠龙刀宛如光一样闪耀着,飞向周围的咒式士们,落下。 咒式士们的破碎残片落入了血的海洋。在那血海中央,尤拉维卡悠然独立。满脸胡须的波艾拿跪在自己流出的鲜血中。他用枪当做手杖勉强支撑自己,但已经处于濒死的状态。 因为强光的反射而失明的瞳孔已经变得白浊,尽管如此他的眼神中仍然隐藏不住对尤拉维卡的愤怒。 「近距离战最强的剑士、格斗家。」因为肺受了伤,他忍不住激烈地吐血。「还有对于光学咒式的反射,利用了轻量高硬度甲胄,这种程度的咒式战都能应对自如……无论怎么看都不可怜,但是……」 波艾拿艰难地喘息着,他的面前是正在捡被切断的左手的、美丽的尤拉维卡。剑士用咒式接上了手腕。利用圭素瞬间治愈,神经也被顺利连接。 波艾拿发出了最后的疑问。 「那个,以你的身法,身着那个盔甲的话,可以强行突破我们的咒式的吧。特意受到咒式攻击然后再反击,真是费心了,呢……」 「这是对你,追踪了我一年的人,应当回报的敬意。」 尤拉维卡若无其事地说着,朝着波艾拿走去。 波艾拿脸上浮现出像哭又像笑的表情。即便如此,他还是用看不见的眼睛紧紧盯着冥府的使者。 「混蛋!若是部下的仇不得报!尤拉,维卡,我就先去冥府等你了!」 屠龙刀无情挥下,斩断了波艾拿的叫声。 和说出诅咒话语的舌头一起,头被整个割下,浑浊的眼球弹出眼眶,向左右飞去。 「报仇,啊……」 尤拉维卡静静地看着追击者的身影沉入血的海洋之中,似乎在反复回味自己的话。 「谢谢你。为我指明了目的地。」 他挥动了一下屠龙刀佐琉德巨大的刀身,甩掉刀身上的血糊。为了方便收纳而准备分离的刀尖,以电光般的速度挥向右侧。 「专门狩猎咒式士的咒式事务所,波艾拿事务所居然在瞬间灰飞烟灭。」 巨大的刀刃正指向荒芜的商店街的墙壁。墙壁上吊着扩音器。 「不愧是被悬赏十亿的尤拉维卡氏。」 尤拉维卡盯着扩音器,银色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紫色的疑问。 「委托者吗。准备做得不错嘛。」 「哪里哪里,一直想联系你都被你无视了,所以只好在这里装设机器了。」 废街上回响着机械的声音。 「真是费心了。」 尤拉维卡一边官方地回答道,一边观察周围。声音的主人应该就在附近看着自己。 「找了也是白找哦。因为是许多监视装置同时在监视着你。虽然很无奈,但是接近你这种危险的事情我们不敢尝试呢。」 「不用那么害怕。我是近距离战的专门咒式士。」尤拉维卡悠然地看着周围,「离得远的话现身也没什么吧。」 「你是在近距离战和格斗战中都极负盛誉的攻击性咒式士,所以我们不能判断。」 扩音器的声音带着一些紧张。 「因为没有和你进行过中·远距离战斗的咒式士。」那个声音仍然在说着非常慎重的话语,「正因为你喜欢近距离战,所以才没有在过去的战斗中使出隐藏手段。没有来得及使用就赢了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和你对战后活下来的只有吉吉那,所以情报非常不足。」 「净是些直觉推测,我也无话可说。」 「我可不会给你留下证据哦?」 尤拉维卡淡淡地笑了。 声音的主人可能是和尤拉维卡一般身经百战、出没于修罗场的咒式剑士,也可能是个研究了几十年咒式学的老咒式士,拥有非同一般的洞察力。即便是尤拉维卡看来,那种病态的谨慎也有些异常。 看来甚至是真身的一鳞半爪都不打算让人识破。 隐藏得这么深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但是那不是尤拉维卡优先要思考的事情。 「找我有什么事?我已经不打算继续履行和你的契约了。」 「我想告诉你你在热心搜寻的吉吉那的行踪,所以联络了你。」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你真正的用意是什么?」 尤拉维卡银色的眼瞳里疑云密布。但声音没有丝毫变化。 「我说过了。如果能出现我希望的结果就好了。你杀了吉吉那和嘉由斯,丢下剩下的那个少女,我们就趁机回收她。就这点来说,我和你的利害关系应该是一致的。」 尤拉维卡沉默着踌躇着如何应答。委托人的声音仿佛浸染一般再次响起。 「如何?剩下的追击者会根据我的指示准备协同作战。准备让那两个人无法幸存的,最邪恶的陷阱。如此完美的计划你不想参与吗?」 「这是忠告?还是诱导?」 尤拉维卡突然加重了语气。 「怎么判断是取决于听话者。」 声音的意图和话语的内容分道扬镳。让人无法分辨哪个才是他的真意。又或许,他没有什么深意。 「我们的真实意图,和极端个人主义的你没有关系吧。」 会话的主导权转移到了声音那一方。 「你凭一个人想赢那两个人,尤其是吉吉那的话,我想给你一个提议。」 不见身影的声音主人用唇描绘着带来灾祸的圆弧。 「发狂吧。」 尤拉维卡没有回答这令人意想不到的话语。声音知道自己话语的效果,继续说道。 「请放弃自豪和高傲,挑起卑劣而又狂放的战斗吧。现在,再次回到德拉肯族最凶狂的狩猎战士吧。那才是你本来,最强的格斗者该有的强大。」 尤拉维卡知道这宣言的正确和无意义所意味的强大。 「凶恶的战士啊,去梅托雷亚吧!」 嘲弄一般的声音在空旷的大街上回荡。 「然后杀 了他们。只有这样你的心才能被治愈,我们的渴望才能被实现……声音突然中断,尤拉维卡用咒式「结晶葬柩」把扩音器关进了水晶的灵柩里,狠狠地压扁了。闪闪发亮的水晶里,机器变成了一堆金属部件。 尤拉维卡收起了长长的屠龙刀。美貌上浮现出了自嘲般的笑容。 他甩了甩披风,围上了肩,跟随着疾风一起出发。 穿过无人的商店街,走入了绿木林立的森林里。 战士穿过树林,走下斜坡,向青空飞翔。 斗篷像是魔鸟的双翼一般展开在空中,内侧的九张人面带着嘲笑。只有切迪克的脸上带着哀伤的表情。 「好吧。」 尤拉维卡嘴边浮现出了狰狞无比的凶恶战士的笑容。 「那我就再次变回一把疯狂的刀刃吧!」 与刺青蝴蝶一同,尤拉维卡向天空飞翔。 「要说什么让我不开心的话,就是这个眼镜打扰了我的休闲时光。」 吉吉那撑在窗框上,手托着下巴,看起来非常无聊。 「妓院的那件事啊。」对我而言是非常痛苦的回忆,我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反击,「但是,吉吉那不是也拥有小恶魔和清纯派吗。」 四周广阔,茶色山脉连绵,青空跃然在其之上。展现出只用两个颜色描绘的单调风景。 铺在大地之上的两条铁轨,遵循着一点透视法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厢型车沿着废弃铁路奔驰。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不是『存在』有而是『拥有』?跟你一向说的不一样啊。」 「那是我对左右手的爱称。吉吉那是双利手,所以全是小恶魔。」 「之前就想说了,亏你能一直说这么无聊的笑话。普通的情况下,说个两三次反而会有趣了吧。但你这个笑话现在还是很无聊。」 吉吉那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窗外的风景不断后退。 阿娜皮亚从我和吉吉那的座位之间探身出来,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歪着头。 「为了阿娜皮亚特意解说哦。寂寞的男性一个人的时候会……」 「不用特意延伸无趣的话题了。」 我一拳打在尼尔金的鼻子上,把他打回了车后座。阿娜皮亚一脸呆滞。 「那什么,我也这个年纪了,这点事情还是知道的。比起浑身发冷不如说是皮肤感到痛感……」阿娜皮亚朝我投来轻蔑的视线,令我的侧脸感到刺痛。 「啊啊,不要用那种『这个人已经完蛋了』从少女特有的洁癖性而来的澄澈眼神看着我行不行。我开始觉醒了背德的感觉了。」 「你真是个人渣。和嘉由斯说话感觉心都被污染了。」 「阿娜皮亚,人就是这么长大的。来吧,带着勇气,相信自己,向前踏出一步吧!」 「……神啊,请让这个人的人生台阶变成豆腐渣工程吧。用纸来做吧,而且要很薄的纸!」 我放声大笑着,阿娜皮亚气鼓鼓地回到了后车座。 因为有阿娜皮亚在,我说话的情绪和往常没有不同。大概是精神恢复的证明吧,也没什么不好的,就这样下去吧。 我看向后面,回到座位上的阿娜皮亚正在和脚前的黑猫埃尔文玩耍。 「阿娜皮亚喜欢猫吗?」 「恩,喜欢。」 阿娜皮亚一边说着一边逗玩埃尔文。黑猫被阿娜皮亚诱导着一屁股坐在了尼尔金脸上。真可怜。阿娜皮亚朝着我微笑。 「大家都会喜欢猫的吧!」 「粗略参考之前,我得先教会你郑重对待少数派意见,来让你明白意见多样性的重要。」讨厌猫的吉吉那头也不回地说道。 阿娜皮亚仿佛没有听见一样沉默着。 我想起了阿娜皮亚过分在乎别人的原因。看来我的话成了阿娜比亚回忆起过去的诱因。我想要让她从令人难过的过去之中移开注意。 「这么说来,阿娜皮亚好像养过猫啊。」 我轻轻地试探。 「恩,是和埃尔文一样的黑猫。」 阿娜皮亚的感情似乎微妙地转移了,表情稍微轻松了点。 「我和阿帖都特别喜欢它,时不时把猫扔进河里比赛飞行距离,还会训练它们只用后脚走路。」 哇,孩子们真是天性残酷。埃尔文好像理解了人话,表情变得有些害怕。 「猫的名字叫,恩……是什么来着?」 少女询问着两只前脚被举起来的黑猫,然而猫一脸迷惑。 「真奇怪啊。明明那么喜欢它。我还记得是养父母给它起的名字呢,为什么想不起来是什么了呢?」 「别勉强了。这些也未必就能触发过去的回忆。」 突然从远处传来了叫喊声。 「嘉由斯先生,看一下上面。」 尼尔金的声音让我把视线转向左边。透过车的窗户,能看到天空中飞着数十个身影。 是一群「飞龙」。 从生物学上来说这是鳞龙目翔龙科飞龙属的龙。从地上来看虽然只能看见一个小点,但是它们拥有蝙蝠一样的翅膀和蛇一样的头。能够滑翔的生物的体重极限是120kg。能用翅膀飞翔的极限大约是27kg。「飞龙」超过了这两个极限,是靠咒式飞行的。是「异貌者」的一种。 「是不是『飞龙』和它的主人在警告不小心靠近的我们?」 我点了点头同意吉吉那的说法。 问题是大多数的「飞龙」是被高位的龙的权能所支配,成为他们的耳目。 我们现在还没有侵犯他们的领域,所以不会被攻击。但是被天空上的人监视着的感觉不怎么好。天空还不是人类的支配领域。 我想起属于圭西卡龙缓冲地区的北方森林在这附近。如果不知情地闯入那里绝对会招致龙的愤怒。这也是多数悲剧的起因。 我启动了立体地图,确认现在的所在位置。我发现如果我们继续前进十几分钟,就会进入缓冲区,这让我冷汗连连。 「这么说来,在梅托雷亚似乎有研究龙的人。」这意外的事实让大家把目光都集中在了阿娜皮亚身上。阿娜皮那看起来很难开口地蜷缩起了身体。我没有转移目光继续催促她。 自己的记忆可能会成为关键,所以她拼命也要叙述出一些记忆残片。 「在梅托雷亚,人会把龙解剖实验。因为活生生被解剖的龙很可怜,所以阿帖哭得很厉害。」 「所以说,养父母是狂热的龙的反对派是吗……」 大家朝着后座的尼尔金投去责备的目光。 「不是哦。因为龙事物对策派是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的伪装集团,所以应该不会做那么没有意义的事情。我只想说明这一点。」 尼尔金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摸着下巴的伤痕。少女思考着。 「恩,好像不是讨厌龙。」 「我明白了。 咒式技术是依靠对「异貌者」的研究而不断发展的。研究其中的王者——龙——能够给咒式技术带来莫大的发展,这一点至今不变。即便是现代,对「异貌者」的研究,尤其是对龙的研究,依然是咒式发展的重要的一点。 虽然我稍稍制止了一下尼尔金,但他还是说出了不够谨慎的话。 「对了,那个时候我问养父母『为什么要对龙做这么过分的事情?』……」 阿娜皮亚从自己的感想中脱离,继续道。 「养父直直地看着我,说『这是为了研究如何减小人和龙之间的差距。不老不死、强大的咒力,美丽、聪明、高傲,龙在所有方面都超越人类。』」 「这样啊。」 我嘴中说出了没有任何意义的单词。 我和吉吉那交换了个眼神。尼尔金深深地点了点头。 我敢用我不存在的全部财产和吉吉那的头打赌,尼尔金什么都没明白。这赌金可完全不会让我胃痛。 中午,太阳光直直地落在地面上。我们在树荫下调整长途旅行的疲惫。 我看着手机咒信机里的信息,手机的另一边,阿娜皮亚背靠在岩石上,困得直点头。 头的动作越来越小,最终靠在了岩石上。埃尔文蜷缩在她伸出的脚上。 一人一猫安稳地睡着,我的口边绽开了笑容。 长途旅行和不断回忆让阿娜皮亚精疲力尽了吧。现在只希望少女能够有片刻安宁。 我关上手机放回了怀里。根据贝内尔的情报网,我明白这不是轻松的事情。 「一连串的事情就像是冰解一般符合我的预期。虽然只是个传言。」 我看向尼尔金,在他受伤的下巴的另一边,我看到了一个在动的东西。是正打开后备箱决定咒式道具取舍的吉吉那。 「 你不知道第五阶位的咒弹在哪吗?」 「是不是放在了座位下的旧箱子里?和吉吉那被摘出来的良心一起吃灰呢?」 吉吉那没有对我无趣的笑话表现出任何反应。尼尔金想要说的话没能说出来,一脸时机不对的表情。 「话说回来,说说你傻瓜一样的预测。」 「请安静。」 尼尔金把手指挡在嘴唇前,小声地要求道。我确认了一下阿娜皮亚有没有被吵醒。 阿娜皮亚呼吸安稳均匀地睡着。尼尔金像是一个保护者般看着少女的睡颜。 之后,尼尔金开始小声说道。 「你们知道人类和龙签订的互不侵犯条约《提翁鲁条约》吗?」 我点了点头。 「根据那个条约,擅自出境被认为违反条约的龙只能默许人类的讨伐。」尼尔金摸着下巴继续道,「但是捕捉没有罪的龙,实行生物实验是不被允许的。也有咒式企业为了咒式实验而用龙做实验,这也是违法的。梅托雷亚应该是这种违法活动的实验地。」 我一时没能回答。 「你这家伙,意外地很了解情况嘛。」 尼尔金却是一脸出乎意料的表情。 「嘉由斯先生,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看?我好歹也是调查官,还是学究的徒弟,为什么大家都当我傻子。」 「恩……大概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能断言吧。」 这就把尼尔金看作是潜入调查官中白痴,我也不是那种老好人。他轻佻的态度反而让人觉得不能掉以轻心。故意让自己被他人侮辱可是伪装的常规手段。 「所以呢?」 我确定阿娜皮亚没有被吵醒,轻轻地说道。 尼尔金音量更轻:「所以结论就是,『长寿龙』姆布洛夫斯卡为了抓到阿娜皮亚才想追踪那些用龙的眷属做实验的组织。另一方面,攻击性咒式士们和六名的追击者,正是被那个组织、也就是阿娜皮亚养父母所从属的组织集团雇佣的。……这都是我的推测。」 我的脸上浮现出了苦笑。尼尔金的话到处都存在不明确之处。 「总而言之,你是想让我说出那些残党是『贝金雷伊姆之尾』吧。」 尼尔金因为我的话而苦笑了起来。 「随意推测我的想法会让我很困扰的。所以这话的论据是什么呢?」 尼尔金反驳我,嘴边带着讽刺的角度,在试探我。 对于人类而言说话时候内心隐藏着点什么是非常自然的。如果全都按照所想的说出来的话,那就和动物的吠叫声没有区别了。这无关知识和战略,因为什么都没发生。虚伪地讲话,隐藏内心,有意识地不叙述真相。在对话中,选择说对方想听的话,然后再以此获得自己的利益。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的话,尼尔金现在是在试探我能不能成为协助他的人。我的回答绝不能让他失望。 「用你是咒式调查官来作为这件事的证据还有点不够充分。但是之前说这件事的时候,你慎重地避开了这件事核心。」 我直视尼尔金的眼睛。「在阿娜皮亚面前避开了她的养父母可能是『贝金雷伊姆之尾』这个核心。把这些结合起来,就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回答,让你觉得在能力范围之内为我提供情报也可以吧?」 「作为问题好像过分简单了。追加合格吧。」 尼尔金微笑着。就像是看着晚交作业的学生一样。 再这么追问下去尼尔金也不能回答了,但我感受到了他的言外之意。我终于合格地成为了他的交涉对象。 好好,我了解了,尼尔金先生。 我虽然意识到了尼尔金的本性但还是采取了轻视的态度,而且还表现出了知道你这家伙是用演技在跟我们交往。 「对,很多证据都表明,黑幕是『贝金雷伊姆之尾』这个禁忌的咒式研究集团。」 尼尔金夸张地宣告道。大概是终于说出了在旅途中一直想说的话。 「那是托里托梅斯和吉鲁易露这些咒式士们代代传承的最邪恶的研究者集团。调查官们两度讨伐他们,以为已经将它们彻底拔根而起,直到七年前……」 「七年是说那件事吧。」我立刻注意到了这个时间,「斯塔鲁被攻击也是『贝金雷伊姆之尾』做的好事吗?」 我感受到了长期执拗的恶意。 「瞄准阿娜皮亚的六个人,也就是『贝金雷伊姆之尾』雇佣的吧。他们至今仍在活动,仍然在继续噩梦般的研究的可能性非常高。」 「嗯,在梅托雷亚。」 为了不吵醒阿娜皮亚,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让贝内尔和当地的情报机构再调查一下目的地梅托雷亚吧。 梅托雷亚以前是埃利乌斯郡边缘的一个城市。听说因为事故之类的七十六年前就被废弃了,而且因为咒震被水淹没了,我们手上现在只有这种称不上情报的情报。那种并没有什么历史的城市的情报,几乎没有留下。 「但是,梅托雷亚几乎没有在活动了。这种程度的情报你应该也明白了吧。」 尼尔金看着我点了点头,像是看着一个不怎么会学习的学生。 根据贝内尔和被雇佣的情报机构的综合调查,我们知道了过去曾经有过流向梅托雷亚的物资。似乎是在很远的地方采购物资,搬运人几次改变隐藏路线,最终在梅托雷亚附近亲手交给买主,痕迹就在这里消失了。 这种只有经过慎重调查才能掌握的巧妙搬运活动,在两周前突然绝迹了。 时间似乎是阿娜皮亚从梅托雷亚脱身的时候,那时候梅托雷亚发生了什么? 我和尼尔金沉默不语。之前所说的事情,的确是不去梅托雷亚无法弄明白。 乍看起来热心的尼尔金的情报,其实只是补充了我的所知范围内的信息。他完全隐藏自己的内心,只给予他人最低限度的信赖。就连承认是潜入调查官这件事,也是预定好的一项交易吧。 我们之间在进行一场不进行任何攻击、仅仅靠着不说话来进行的对话战。尼尔金不说不能说的话,我也没有过分强求地压迫他。 不过,问候就是这么回事吗。即便知道无用,还是会问问。 「到梅托雷亚的时候,你准备怎么做?」 「当然是调查违反咒式法和与龙的条约的行为。希望不会给您添麻烦,请多多指教。」 尼尔金严肃地回答了我。 尼尔金的最终目的还没有明确,应该还藏着一手牌,而且是令人恐惧的王牌。 不是如此的话也不会突然提问我。此外,明知道有激烈战斗在前方等待着,却还我们自信满满地跟着我们也是他正隐藏着什么的证据。我没有后手了,只能带着对事情知道的非常详细的尼尔金。 这是我讨厌的立场。 哪怕早一刻也好,我想知道背后的事情,还要避免被追击者、黑幕以及尼尔金趁机抢先。我知道那才是尼尔金不得不求着我的原因。 但是,只有一点,我抓住了尼尔金真实身份的尾巴。就算是为了阿娜皮亚,我也必须把那根尾巴握在手里。再也不让她成为别人的掌中之物。 「不知道究竟是敌是友。」我叹了口气,「还是和以前一样。」 「是,和以前一样。」 我抬眼看去吉吉那正斜靠在车的车后盖上,他站直露出了侧脸。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举手投足就会让人明确知道自己态度的傻瓜。」 「是了,我知道吉吉那是个有用的敌人就对了。」 「正是如此。你也是除了没用之外都符合条件。顺便说,找到了令人怀念的东西。」 吉吉那右手拿着椅子回来了。左手里还握着什么。 「怎么?是和吉吉那的良心一起私奔的常识吗?还是玛兹卡力王的失落的秘宝?」 吉吉那因为我轻佻的语言显得有些不高兴。吉吉那正要轻启朱唇的时候,传来了一声悲鸣。 「救救我,父亲救救我!」 是表情痛苦的阿娜皮亚。 尽管是夏天,少女仍然抱着自己的肩不停地颤抖着。 吉吉那反应比我快,他迅速走到了阿娜皮亚身边,紧紧地抱住了额头不断冒出冷汗的少女。 「没关系的。这里没有你的敌人。」 吉吉那那种战士的侧脸消失了,只留下了心里不断算计着的眼瞳,他的手正不断抚摸着阿娜皮亚阳光下琥珀色的头发。 「深呼吸。」 被抱着的阿娜皮亚按照吉吉那所说的深深地呼吸了几口。 连续几次,终于不再颤抖。 阿娜皮亚似乎对于自己孩子气的行为感到羞耻, 她立刻跳出了吉吉那的怀抱。只剩下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得吉吉那。 「我第一次见到对女人这么温柔的吉吉那。或者说有史以来更正确。」吉吉那面对我的揶揄,也忍不住闭上眼笑了起来。反过来想想,我对季薇也没能做到那么温柔吧。我这么自嘲地想着,立马又舍弃了这想法。 阿娜皮亚像个少年一样在林间的某块草坪上坐下。 我对着眼前的尼尔金苦笑,然后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向了抱着膝的阿娜皮亚,在少女身边坐下。 「梦到了很恐怖的事情。」 阿娜皮亚的发言还是那么零碎。 「某天夜里,因为口渴醒了过来。阿帖也是如此。然后阿帖去了厨房,接待室的光漏了出来。父母在那里说话。」 阿娜皮亚的声音在发抖。 「养母这么说道。『只要被我爱着、拥抱着,那些孩子就会好像很高兴似的笑起来。但已经觉得很恶心了,不会再这么做了。」 「快停下阿娜皮亚。」 阿娜皮那没有听我的制止,自顾自地独白。 「然后养父说,『那些都是好不容易搜寻了全国土地捡来的,在他们的力量被发现之前好好扮演一个母亲吧。我也在忍受着,装作很喜欢他们的样子。直到最终实验的时候。』我身边的阿帖在发抖,我也快哭了……」 阿娜皮亚虽然笑着,眼睛里却流出了宛如血一样的泪。 非常残酷的故事。大概是搜集了咒力优秀的孩子们在做什么研究吧。「贝金雷伊姆之尾」,真不是什么有道德研究者。 阿娜皮亚和阿帖也不过是实验动物。只有一方的爱情是不能成立的。正因为渴望被爱所以才会爱别人,这是心的交易。 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失去了格尔彭剧团,还被养父母的记忆所伤害。能够治愈这样的阿娜皮亚的意义和音节罗列,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吧。 抱着膝的阿娜皮亚面前传来重重的跳跃音,我们俩抬起了头。 地上有一个拨弄阳光的钝色光辉。 我立马想到了,那是曾经我补助时用的魔杖短剑「请愿者央达鲁」全场38.4厘米的刀身。 「捡起来。」是吉吉那的声音。阿娜皮亚海色的眼眸在刀和吉吉那之间不断来回。 我无视了阿娜皮亚渴望答案的视线。 尼尔金也不知道该不该发出制止的声音站在那里。 「扔掉练习用的剑,捡起真家伙。」 吉吉那又一次的命令。阿娜皮亚扔掉了腰间练习用的剑。然后怯生生地伸出右手握住了皮革包裹的剑柄。 「站起来摆好姿势,训练开始了!」 阿娜皮亚因为吉吉那严厉的声音抖了抖肩。少女弯下了腰。 一边弯腰一边用两手拿住魔杖短剑的阿娜皮亚,因为金属的重量和内心的混乱稳不住剑刃,不停抖动。 「我只用右手小指,来袭击我吧,用那种要杀死我的那种心情。」 但是阿娜皮亚没有动。 「不会吗!那我先来!」 吉吉那移动的瞬间就占到了阿娜皮亚的眼前。动作行云流水。 吉吉那右手的小指戳到了肋骨下心窝的地方。 连悲鸣都没来得及发出的阿娜皮亚倒了下去。惨白的嘴唇里不断地吐出恶心的呕吐物。 我明白了吉吉那的意图,走了过去抱起了还在不断呕吐者黄色胃液的阿娜皮亚。 「吉吉那,你做过头了。」 吉吉那的左脚脚尖踹向了我的腹部。注意到的时候我已经被踹到了后面去。在翻滚着的我的眼前,是被自己胃的内容物弄脏的阿娜皮亚的下巴。吉吉那用小指强行抬起了她的脸。 「为,为什么,要做,这么,过,过分的事情?」 少女的眼中充满了透明的眼泪和疑问。 「在哭吗?」 吉吉那的手指上移,将阿娜皮亚轻柔的身体转向后方,然后反按在了地上,少女的后脑勺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阿娜皮亚单手撑起了身体,好像得了脑震荡一样瞳孔涣散着。 「不许哭。」吉吉那的声音坚硬如钢铁,「你的哭脸让我感觉很火大会想揍你。打你的手还很痛这让我更生气了。还有你那张出了鼻血还是很高傲的脸也让我光火,让我想踹你。被踢了也毫无动作的模样也让人光火,让人想要杀了你。这就是这世界现实的人类。」 吉吉那一个侧扫腿踢掉了阿娜皮亚支撑着的手,少女的侧头部又砸到了地上。 阿娜皮亚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呆滞表情倒了下来,朝我投来了乞求帮助的视线。 在那里哭泣着的是阿娜皮亚,还有我。吉吉那为了斩断阿娜皮亚的天真而做出的行为,也是对我迷茫的断罪。 吉吉那低头看着倒下的阿娜皮亚。 「所以越是痛苦悲伤的时候,越要保持优雅的微笑,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语。一直到死的瞬间。」 阿娜皮亚听着武神的神谕、 忍住了想哭的表情,少女的脸上出现了拼死想要忍住泪腺动作的斗争。 最终,少女两手撑地站了起来。阿娜皮亚不顾眼角还挂着的泪水,笑了起来。是一边抑制着嘴唇的痉挛一边浮现出的悲壮的笑容。 吉吉那转了半圈指尖戳进了阿娜皮亚的下巴。阿娜皮亚轻柔的身体被打飞,脸朝下倒在了地上。 阿娜皮亚在尘埃飞舞的地上又站了起来。 少女的脸上一边流着泪和鼻血一边微笑着。 「恩,这就是从少女变为女人的痛苦啊。」阿娜皮亚说道,「很多人都对我说过这件事,我现在终于有些理解了。」 那是隐藏着和世界对决的意志的笑容。 曾经吉奥卢所长还在的时候,我和吉吉那也被这样教导过。当时我的肋骨和两只手都骨折了,几近昏迷,才用身体记住的东西,对她来说还太早了。吉吉那也在德拉肯的故乡被如此教导,这就成为我们事务所的传统也不错。现在我知道是不会让身为新人的我死亡的,但当时我充满怨恨。因为我不会做这种像是运动会一样的事情,所以估计这传统到我这里就要失传了。 阿娜皮亚终于又一个人站了起来。 脸上依旧没有了天真的哭泣表情。 「这种时候换换心情也好。」 尼尔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边,一脸无所不知道的表情说着。 「一直思考困难的事情精神会腐坏的。时不时也应该忘记那些快乐地享受吧?」 「是这样。」 吉吉那虽然对于这总结性发言感到很惊讶,但是的确没错。 不管是我还是吉吉那,都有些走投无路了是事实。我们启动了知觉眼镜,开始检索地图。 「那么捏一捏黏土,表现在以下互相现在的心情……」 「退下。那么走吧。附近似乎有河川。」 阿娜皮亚因为我的提案脸上又浮现出了璀璨的笑容。吉吉那似乎也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 「我现在的心情,想捏一个萎缩的蜥蜴来表现一下。」 谁也没有倾听尼尔金充满哀伤的声音,全员都已经走远了。 黑猫埃尔文喉中发出了一声叫声。 第十一章 交错的觉悟 如果没有比渴求死亡更痛苦的事,那么你的话语将无法传递给任何人。 如果没有献出生命去爱过一个人的话,那么你并非真正地活着。 「革命的日子」皇历四九六年 ◇ ◇ ◇ 雪白的裸足在银色的水面上飞驰。 「水好冷好舒服~!」 阿娜皮亚只穿着 一件白色的t恤和紧身牛仔裤,赤脚在清澈的河水中蹦跳。她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然后偏头看向我。 「嘉由斯,我们去那边!」 「对不起阿娜皮亚,已经不能再玩了。」被水沾湿的牛仔裤非常沉重,陪着她玩了一个小时水的我,已经精疲力尽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会被疑似永久机关藏到十几岁。」 「真是无聊的男人。」阿娜皮亚一脸少女的表情说着女人的台词。 「不,大人有大人的辛苦。让劳累的大人为你们操劳,正是小孩子有活力的表现。」 阿娜皮亚因为我的话气得脸颊鼓鼓的,无视了从水上站起身的我,回到了河边。 她在岩石上留下湿漉漉的足迹,然后坐在了水渊旁的岩场上。阿娜皮亚卷起了牛仔裤裤腿,任由清水流过裸足。虽然是很简单的玩法却很舒服。 河川前提前设了好几发爆裂咒式,所以不用担心有「异貌者」的存在。因为爆炸而气绝浮出水面的鱼过会儿就变成了晚饭。这非常合理。或者说因为太穷了。 吉吉那在水里只露出了上半张脸。 「光罪孽就重的要死的德拉肯族就算溺水了也没有人能救你,所以自己小心点。啊,是一个充满『小心点然后给我溺死吧』意味的警告。」 「比起接受你的帮助,我宁愿选择把自己一刀两断……」 吉吉那皱了皱鼻子,回嘴的瞬间沉回了水里。 「停止你那无聊的演技吧。」 吉吉那随着河水流动。他对着正抱着膝放空的阿娜皮亚说。 第十二章 残像的触感 蔷薇是蔷薇。百合是百合。 只是在那里静静绽放光彩,就会撩拨得我们眼花缭乱。那沁人心脾的芳香, 和糜烂的腐肉。 嘴边隐藏着花瓣,沉默不语。永远,永远。 对于那种一半的程度。 埃里故·菲尔格顿 《花与肉》 大光历二三九年 ◇ ◇ ◇ 「真是不客气的人呢。不过,我一开始也想到了你可能听说过这件事,会让对话转移到这个方向来。」库埃耶因为季薇尼娅的问题苦笑了起来,表情有些紧绷。 「你的问题里表明了两件事。第一,你会问我这个问题说明那个男人没有对你说任何关于我的事情。是该说很像他的风格呢,还是说他无论何时都很胆小呢……」库埃耶微笑着,「第二,是你的感情的方向。人在诉说某件事情时,会被便会被其所禁锢。虽然不知道那是爱还是憎恨,但你们必须要得出结论。」 库埃耶微笑着,这话不知道是和自己说,还是想说给谁听。 库埃耶站直身离开了靠着的门。浮在夜空中的笑容慢慢变化。 充满爱意的。充满哀伤的。 仿佛是拒绝分类的,复杂的笑容。 「那个人,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吗?告诉库埃耶了吗?」 事实穿透了季薇妮娅柔软的心。 「是啊。所以那个时候我是全身心地被他爱着、信赖着。」库埃耶的嘴角浮现出了残酷刻薄的微笑。「先说好了,现在的话是为了伤害你才说的哦?」 「……或许,是这样呢。」季薇妮娅开始注意到眼前的女人的变化。 原因是什么还不明白。但是自己的某些言行举动成为了催化剂,在库埃耶内心的某个地方引起了变化。她从眼前的女人身上感受到了电流一般激烈的感情。 「库埃耶,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有什么目的?」 「和你相遇是偶然。但是我是喜欢把偶然变成好机会的人。」 在夜色降临的埃里德那的街角,女咒式士正盯着季薇妮娅。是和之前完全不同的冰冷的眼神,黑色的眼眸像是充满重力的洞穴。 「你是个好女人,坏心眼又坦率,坚强又柔弱。我并不讨厌你这种人。距离我上一次对同性略有好感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年。真是稀罕事。」库埃耶的声音里带着悲伤,「但是,刚刚那段话我已经明白了你的真心,就因为这一点我们是不能成为朋友的。绝对。」 语言的雷击在两人之间炸开,然后离去。 奇妙的空白。只有安静。 库埃耶没有任何预兆地向前走去。季薇妮娅没能够阻止她。 库埃耶走到空地和大路的边界旁,停下了脚步。 仿佛那是自己的决心的边界线。 「我得出结论了。我只是在为一切拉下帷幕。像平时、作为『处刑人』时的那样。我已经对嘉由斯和吉吉那已经发出了通向终幕的邀请函。如果与他们在那里相会的话,我也不得不作出决定。」 「若是没有相会的话呢?」季薇妮娅怯生生的问题落在了库埃耶冷静的背上。 「那两个人是没有救的愚者。若是这次没有相会的话,便没有再次相会的价值。」 「你才是……」季薇妮娅的声音追着库埃耶的身影,「你才是被过去的情感所禁锢的那个人。」 「是的呢。」库埃耶头也不回地肯定道,「如果问我的感情是爱还是憎恨,我只能回答那既是爱也是恨。但是,听完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也会这么说的。」 库埃耶回过了头,不自然的笑容浮现在脸上。全脸努力做出微笑的样子,眼睛却没有笑意,露出要咬破猎物颈动脉的捕食者的目光,「因为你是个有趣的人,所以我想要将一切告诉你。」 库埃耶投来了谜一般的话。 「我不想听。」季薇妮娅拒绝了。无法塞住耳朵,无法移开视线,但她的全身都在拒绝着,「你只是想利用我,伤害我,想对嘉由斯复仇。」 即便如此库埃耶也没有停下。 「正是如此。我不能原谅那个男人被爱或被救赎。所以我才要告诉你真相。我是『处刑人』,不是贤者也不是制造者。但正因为如此我比谁都知道真相。」 不断试探的库埃耶和不断挑衅的季薇妮娅相对而立。 「对,其实我和你与嘉优斯分开的理由并不一致。我的理由必然造成这一结果,你的理由并非如此。」 「那,是,什么意思……?」 「那个叫做阿娜皮亚的少女,失落的一族,还有那些令人不快的人的事情,我都告诉你吧。关于他们所渴望的力量的事情。」 「你知道什么?现在那个人身上发生了什么?」 库埃耶的眼神直直地接下了季薇妮娅的疑问。 「那是我和嘉由斯的事情。也是将一切串联在一起的连接点。」 库埃耶的眼神里没有任何嘲弄的神情,只有喷薄欲出的激情的火焰。 「当然,正如你所说,接下来要说的全是充满我的恶意的话。听不听都是你的自由选择。」 漫长漫长的沉默。 季薇妮娅做出了选择。 「好,我接受你全部的恶意,然后笑给你看。」 库埃耶对着燃起斗志的季薇妮娅说出了真相。 欢喜的。 充满恶意的笑容。 幽暗的森林,连青白色的月光都透不进来,宛如深海的海底。 厢型车被仿佛带着重量的夜色笼罩,跳跃着进入了森林。 因为警戒着追击者所以没有使用前照灯。只依靠着车前面所展开的红外线画像和超高视力的吉吉那的指示在夜色中穿行。汽车使下斜坡,到达盆地。车身一个巨大的飞跃,然后落下。 轮胎撵过茂盛的草坪和青苔,车子在树木之间快速前行。枝叶擦过车身和玻璃窗。左右能够听见水流的声响。 我慎重而大胆地放开了方向盘,让车自己前进。森林的深处能听到野兽以及「异貌者」的悲鸣。 越靠近梅托雷亚,车内就越安静。一直活泼的阿娜皮亚也变得沉默。少女的胸前抱着埃尔文。 车子走出森林来到了被月光笼罩的平野。后轮撵过杂草,车突然急刹车。全员都用一副「为什么停在这里」的疑问的神情,然后催促着出去看看。 全员来到了仿佛被开垦过的草坪上。前方能够看到被月光照亮的梅托雷亚的全貌。 在草坪的前方,大厦与尖塔并排耸立,还能看得见高架路和人行天桥一样的东西。从四面八方流入的河水淹没了城市低地。 就好像在湖的中心浮起的城市一般的梦幻的景象。 尼尔金走到我和吉吉那之间,侧脸写满了决心。 「终于来到了这里。经历了和宇宙舰队还有四天王的决斗,战友与爱人的死。但是,最终我们达到了宇宙的根源之恶的核心,真正的超大魔王的居所……」 「谁也没有死,而且不要擅自设定宏大的世界观。」 我一拳打到了尼尔金的下巴上,他的下巴受到冲击,抬了起来。 「不,我只是对于我们误打误撞到达了这里的事实无法感到激动而已。比起无聊的事实,还是需要有趣的妄想的润色……」 「你不要把单纯的捏造正当化。」 「不是,这是无论哪个国家的人都在做的……」 不知道什么恢复原样的尼尔金的下巴,这次被吉吉那的左勾拳命中。那个轻浮的家伙捂着下巴的伤口跌倒在地。就连阿娜皮亚,也用那种看着路边的狗屎一般可怜的眼神看着他。 「那走吧。」 我回过头看到阿娜皮亚,她眼里充满决心,盯着前方。 恩,眼神很暗淡。 我伸出手拥住了阿娜皮亚细窄的肩膀。她藏不住不安的青色眼眸透过手臂抬头看着我。 我笑着说:「……阿娜皮亚,这几天胖了不少啊。」 少女的背后仿佛劈下一道惊雷,然后迅速扩散开不高兴的波纹。 「没有这回事!呀——!」 最后她想像狗一样咬住我的手,但我身轻如燕地避开了。 「就是这样阿娜皮亚!战斗吧!就像曾经伟大的拳斗士说过的那样,像毛虫一样爬,像苍蝇一样舔舐!」 「太慢了!然后好弱。嘉优斯真是坏心眼!」 「我的坏心眼可不仅仅是坏心眼哦。」我一脸严肃地朝着阿娜皮亚说出心中的真话,然后继续,「这是爱,是为了爱。」 阿娜皮亚脸依然是气鼓鼓的。 我和吉吉那不由得苦笑了起来。我们两个不适合这种严肃的表情。 最适合吉 吉那的,就是他平时那种目中无人的笑容。而对我来说的话,就是那种没精打采的、不幸缠身的表情。 夜空中突然传来微弱的爆破声。 在梅托雷亚另一边遥远的山脉,似乎冒出了烟尘。雷击和爆裂的光芒一闪而熄,悬崖看起来似乎被炸毁了。 「好像追击者已经赶来了。怎么办?要折回吗?」我问道。 阿娜皮亚摇了摇头。 「我要去。我必须知道最初的真相。」 「那么出发吧。」 全员一起回到了车上。 终于朝着一切开始和结束的地方――梅托雷亚――前进了。 被水淹没的梅托雷亚仿佛是生长在湖里的城市。向四周蔓延的高架变成了桥。入口处是一座塔的废墟,模样惨不忍睹。旁边倒着的巨大的筒中可以看到已经生出红锈的咒式发生装置。 大概以前就是利用这个塔发射大规模的光学咒式,然后将梅托雷亚的存在隐藏起来的吧。 随着车的不断前进,朦胧月光下的梅托雷亚不断展现出它的全貌。 鳞次栉比的大楼上留下了仿佛被火舌舔舐过后的焦黑,十分瞩目。几乎没有玻璃窗是完整的,里面数千数百的黑暗都显露在外。瀑布落在悬崖旁屋子的屋顶上,沿着道路分成几条支流。 大楼之间的黑暗地带,有绿色的光点在闪烁。是隐藏着的野狗和小型动物的眼睛。车一靠近,它们就四处逃窜开了。 沥青路上有很多被打穿的洞,杂草从里面生长出来。有些车只剩下了焦黑的骨骼,被丢弃在路上。驾驶座上,当时被烧焦的人还是一副苦闷的表情,眼眶一片虚无。路上有一具碳化的尸体,头盖骨被掀开。旁边有一个握着已经生锈的魔杖剑的尸体。这两人似乎曾互相残杀。 侧沟变成了流速飞快的河,在下游形成了一个小型湖泊。高楼大厦的地基被浸在水中,低矮楼房则是在水中不断摇晃。不知道从哪流入的鱼群在水中游着。 车拐过浸泡着楼房的湖,朝右边驶去。 梅托雷亚被水声包围。车穿过墓碑林立的大路,发出寂寞的回响。 根据贝内尔的调查,梅托雷亚是七十六年前被历史遗忘的城市。但是这里到处能够看见被修整过的遗迹,以及看起来是近几年才建造的大楼。 在废墟的伪装之下,一定有人隐藏在梅托雷亚。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种感觉的设施。 「好像和拉兹耶尔岛有点像呢。」 旁边的吉吉那小声嘟囔着,干净的墓地似乎也有在哪看过的感觉。 「但是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够看出来城市被水淹没了,但毁坏的程度过分严重了,而且尸体也很新。只能想到这里曾发生战争或是内乱了吧?」 阿娜皮亚因为我无心的一句话,脸色开始变得阴沉。这里是阿娜皮亚的养父母和好朋友阿帖最后的线索,但看看现在的样子,生存暂且不提,都无法想象有人可以在这里居住。 沿着路左转,看到一家无人的商店,店里的商品都被烧的焦黑,店前有一块已经毁坏的风俗店的广告牌。不像是七十年前的东西,而是几个月前刚刚摆放的。这里以前似乎是个繁华的商业街,也就是说曾经有人在这里居住过。 车穿过了狭窄的商店街。人行天桥上悬挂着防止交通事故的标语,溶于夜色中。车在夜幕下前进。前方慢慢地出现了被高度强化的混凝土墙壁所围绕的建筑物,十分气派。 「这里,我知道这里……」阿娜皮亚的叫喊声迎来了这座没有任何情感的立方体的建筑物。在围住周围的墙壁之间,铁格子的门敞开着。车直接穿过了门。 车停在了一片被杂草和树木覆盖的废弃空地上,阿娜皮亚立刻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我走到阿娜皮亚身边,少女的眼瞳直直地凝视着前方灰色的建筑物。原来应该是白色的建筑物,因为被火灾熏染,涂料剥落,就变成了有些肮脏的灰色。 「是这里,我原来住在这里。我记得我在这里和阿帖一起玩!」我们追着不断向前奔跑的阿娜皮亚,朝建筑物而去。 合金制的大门歪斜得厉害,各种量子和咒式锁都变得毫无意义。吉吉那只用肌肉的力量就推开了大门,我们几个穿过缝隙走了进去。 没有一丝月光的黑暗。吉吉那发动了生物体变化系咒式第一阶位「萤光」,屠龙刀的刀尖因为虫荧光素的作用而闪烁着微弱的光亮。玄关门口冷淡的摆设像是研究所又像是医院。地板上散乱地摆放着道具和书籍,已经全都被烧焦了。空气中似乎还漂着火灾当时的焦臭味。 走廊里火灾后的痕迹还很明显,我们小心翼翼地穿过走廊,墙的一侧有许多玻璃窗。除了还留着弹孔的窗户,其他都已经碎裂了,能够窥探到昏暗的室内。 黑暗中可以看到一张手术台,不过有很多拘束道具放在上面,也可能是个处刑台吧。 继续沿着走廊前进,能看到许多被严重毁坏的门,甚至还有被打穿的墙。走廊终点的门,四周都被禁闭,情况非常严重。 为什么我会有一种不能进去的预感呢? 「要进去吗?现在还能回去哦。」吉吉那温柔地问。 看起来没有什么自信的阿娜皮亚,眼神慢慢坚定。 「打开。」 「但是……」吉吉那很少见地犹豫了。 「不管里面有什么在等待着我,我都不会输。不,是不想输.」 吉吉那如被阿娜皮亚的意志压倒了一般,旋转起屠龙刀。 门的表面绯色的火花四溅。正方形的门倒在了另一边黑暗里,发出了沉重的声响。 阿娜皮亚打头踩过门尖利的断面走了进去。阿娜皮亚的背影在身后吉吉那光芒的照映下显得十分弱小,我们急急忙忙地赶了上去。 沉在黑暗中的实验室非常大。室内充满了臭味和尘埃。 「好臭啊。」我屏住呼吸小声嘟囔道,「但是,我的心还没有腐烂到会指出他人体臭的程度,吉吉那别在意啊。」 「你这种话正是你的心已经烂掉的证据。当然我是个好人所以不会说出来的。」 「哇,你这么怎么快就学我说话。学完至少过一会儿再用是小偷的礼仪吧?」 「什么鬼礼仪。是时候结束这无聊的对话了。」吉吉那的脸出现在光芒里,他的鼻子因为不高兴而皱着。 屠龙刀刀尖淡淡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屋子。可以隐隐窥见医疗设施、手术台、金属笼子,还有内部被青苔覆盖的培养皿,每一个都透露出不祥的感觉。 「我知道这里。爱丽榭还有五个妹妹和朋友,几乎都不见了。我一直和阿帖还有猫在一起玩……」阿娜皮亚突然沉默。我和吉吉那交换了下视线。低头看去,发现少女的眼睛睁到了极限。 阿娜皮亚的脸色变得非常诡异。脸上像是没有血液流通一般,变成了死人的肤色。 「……我和阿帖还有黑猫在这里玩过探险游戏。我是队长,阿帖是副队长,黑猫是护卫的猛兽。然后我们到了这个中央实验所。明明被警告说绝对不能进来的,我们还是进来了……」 阿娜皮亚看向闪烁着的灯光。 阿娜皮亚突然尖叫。然后我和吉吉那还有尼尔金也发出了压抑着的惨叫。 我们眼前摆放着强化玻璃制的培养皿。液体里面漂浮着可怕的物体。 是三张连着的脸。右眼是旁边的脸的左眼,然后这个左眼又是反面的脸的右眼。 从脑髓和脊髓里延伸出来的神经和残留在眼皮下的眼球,鼻子,还有嘴巴和耳朵连在一起,漂浮在液体中。 这样的一群脸,或许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吧。 这里所有的异形都是人类。 改造人类的肉体,操纵遗传基因,做出了这样的东西。即便是最残忍的祸式,也无法做出能够如此无法生存的异形吧。 而且墙壁的一面上全都覆盖着培养皿,所有都接着好几个维持生命装置,我不禁对这个事实感到毛骨悚然。 他们都曾经活着,都曾对改变了自己肉体的人发出过无声的怨怼和惨叫吧。 「人类,还能这么冷静而残酷吗……」我们被不像尼尔金的嘟囔打醒。 「这应该不是疯狂的产物吧。」我的第二天性——分析开始发动。 「依照伶俐的头脑中产生的理性与理论制造它们,将其贴上正确的分类标签,整齐地摆放在一起。做这些事的人头脑完全是清醒的。」我大概能够想象为什么这些人能 做出这样冷酷的事情。他们大概是和我曾经遇到过的「远古巨人」盖西那姆·姆有同样的精神性的怪物吧。 「实验体被解剖刀刺穿、哭喊着、全身被苦痛包围、变成丑陋的模样、无比悲哀,那也没关系。因为实验者自己的身体和心,既不会感到痛苦也不会感到悲伤。」 答案只有一个。 「即便充满智慧和知识,但他们完全没有心和想象力。」 这是一个为了自己崇高的目标而作出必要的牺牲,燃烧着使命感进行的实验吧。 「为了完成这样有组织有计划的邪恶实验,」我痛苦地组织着语句,「不如说是没有燃烧的使命感和正义感就做不到的吧。」 盖西那姆·姆为了自己种族的繁荣,带着使命感与愉悦,将人类作为了实验材料。 阿娜皮亚受到的冲击远远大于我们,呆呆地站着不动。 眼前的画面变得清晰。 与多利多梅斯和吉尔佛伊尔相关的「贝金雷伊姆之尾」的人体实验,看来被阿娜皮亚的养父阿兹卢比所继承了。 阿娜皮亚眼睛里所有的感情都消失了,望着中央的手术台。吉吉那做好了看见死状悲惨的尸体的觉悟,照亮了那里。 什么也没有。手术台上只有散乱的玻璃和金属碎片,还有遍布的尘埃。 「我和阿帖进到了这里,有一只手突然按住了我们的肩,猫从手臂上跳了下来。我们回过头,是表情很恐怖的养父……」 阿娜皮亚轻轻呻吟,似乎没法继续说话。我抱住了少女,静静地站着。我们几个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站在手术台周围。 「……实验体零七二一·a和零七二二a的第五到第七阶段的实验记录。」 伴随着冰冷声音的不断响起动作的声音。找了找发现,手术台上的画像被联结在一起。 色彩和轮廓慢慢清晰,出现的是一个少女的身影。 「这,莫非是……」 阿娜皮亚似乎想要发出惨叫,她的眼前,坐在手术台上的是一个身体纤细得快要折断的少女的身体。琥珀一样通透的头发,大海一样蔚蓝的眼瞳。可爱的鼻子和嘴唇。少女的脸上有阿娜皮亚小时候的模样。 「这是,我?」阿娜皮亚尖叫道。 尼尔金的背后出现了一个立体光学映像的医疗机器。我和吉吉那身上重叠出了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幻影,我们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立体光学映像,过去的映像记录?」 手术室对我疑问的尖叫发出了反应。 「确认适合者,起动。」 医师们包围住少女的幻影,他们手上各自拿着解剖刀和手术用的锯子剪刀,还有魔杖剑。 现实的阿娜皮亚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袖子。一个幻影医师朝前走了一步。 「没事吧梅露媞娅?」 「是,是的。」 过去的阿娜皮亚回答道。天花板的白色照明下,都是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师,他们之中有一个白衣的身影。 白衣男子是阿娜皮亚的养父,阿兹卢比。梅露媞娅是小时候阿娜皮亚的本名,我想起来了。 「这也是为了人类进步必须要做的事情,你能理解吗?」 「是的,妈妈。我会好好忍住的。」 像是妈妈伊纳雅的声音在室内响起。伊纳雅走向深处的玻璃窗,启动了机器。女人的手里抱着一只黑猫。 「要像这孩子一样被大家喜欢哦,梅露媞娅要加油。」 母亲爱抚着猫咪的头,少女仿佛对她所说的话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走向了手术台。 让人沉痛的忠诚。勉强自己接受残酷命令的阿娜皮亚,不,是梅露媞娅,我感觉胸口被扯住。 梅露媞娅站在了手术台前。手术台周围的医师们举起了自己的手。手里面握着各种看起来十分不详的器具。机械里伸出了电极,钳子,还有解剖刀和锯子。 「不一样!和平时的实验不一样!你们要做什么!」映像的梅露媞娅睁开了眼睛。眼神里充满恐惧。似乎发生了少女无法理解的异常事态。 「停下,不要对梅露媞娅做过分的事情,我来代替她!」 少女的叫喊声划破了寂静的空气,医师们停下了手术器具的操作。 「阿帖?」 出现在门外的少女似乎是阿帖,因为是堂姐妹所以和阿娜皮亚有点相似。比阿娜皮亚年长,应该快要二十。 「我,我来代替她。」 少女的发言应该是已经预想过了将会发生的事情,是充满了勇气的。 全员的视线都从阿帖转向了责任方。阿兹卢比和伊纳雅对比了一下被绑在手术台上的梅露媞娅,点了点头。 「停止对梅露媞娅的实验,允许使用阿帖提亚。」 医师团们的手从僵硬的梅露媞娅身上离开,转而拉住了阿帖,站在了梅露媞娅旁边的手术台前。被从手术台上放下来的梅露媞依然保持着被拘束的姿态,不断发出呜咽。 「阿帖,对不起。我,我……」 「没关系哦。因为我是姐姐,对不对?」阿帖笑得很坚强,然后朝向了养父。 「平常,如果和平常一样的话,不做实验可以吗?梅露媞娅有帮助吗?」 「嗯,但跟平时一样是非常惹人讨厌的试验。这样可以吗?」 阿兹卢比的右手拉了拉阿帖提亚的脸颊,像蛇一样抚摸着她的脖颈。 阿帖提亚咬着唇,眼前站着过去的阿娜皮亚,也就是少女梅露媞娅。她看到胆怯的梅露媞娅,脸动了动。她看着阿兹卢比,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映像变暗了。 穿着绿色手术服的人和手术台前的少女,和之前一样的立体光学映像又慢慢浮现。 出现在面前的又是少女阿帖提亚。从过去的阿娜皮亚,也就是少女梅露媞娅不在来看,似乎是换了个房间。白衣服的研究者们或冷漠或带着热度的视线紧紧盯着她的身体。 阿帖提亚茫然不知所措。下一瞬间她突然醒悟,但是肩膀却被阿兹卢比抓住不能动。 「停下!不要在大家面前这样!」 「那叫梅露媞娅来?」阿兹卢比无情地说道。 阿帖提亚咬住唇,强忍住内心的痛苦站了起来。阿兹卢比抱住了她纤细的身体,坐到了手术台上。 「来吧,和平时一样做。」 阿帖提亚忍受着羞耻,没有任何动作。 「如果你自己不做的话,很遗憾,梅露媞娅就不得不做最终实验了。」 阿帖提亚因为这冷静的声音而恐惧得皱起了脸。 「真的吗?是因为爱吗?」 「是啊,是因为爱。」 阿帖提亚一脸快要哭着笑出来的表情,然后慢慢地低下了自己小小的脑袋。 「不行,果然还是不行!」 「那么,我来帮助你。」 「停下!!」 阿娜皮亚尖叫着扑了过去。小小的拳头只是擦过了立体映像,然后砸到了手术台上。 「装置在哪里!」我一边怒吼着一边寻找放映装置。 立体光学映像和现实混在一起,脚撞到了机器的边角。 残酷的映像没有停止,继续播放着。 就在手术台上,阿娜皮亚的眼前。 「痛,好痛!!」 「不要……」 阿帖颤抖着拼死恳求。阿兹卢比温柔地笑着。 「没关系的,为了妹妹梅露媞娅好好努力。」 阿帖提亚从嘴里发出了惨叫。 「大小不合适吗?一个穿着手术服的人冷漠地断言。 「不,为了目的,这样就够了。」 阿帖提亚忍受着痛苦。阿兹卢比的眼里还是充满着慈爱和知性。 舒、舒服吗?喜欢我吗?爱、爱我吗?」 「啊,爱你。」 「太好了。」 少女的表情是被剧痛和耻辱支配的、空虚的表情。 阿兹卢比看向周围:「怎么样?大家要对实验体零七二二·a号进行性能测试试验吗?」 研究者们理解了阿兹卢比话里的内涵。 「那个……如果是您的请求的话。」 「恩,为了实验的话没有办法呢。」 研究人员脸上藏不住喜悦地肯定道。 「不要……」阿帖提亚嘴唇轻轻蠕动,「这样不行!大家一起什么的不要!请停止……」 阿帖提亚被穿着手术服的人们围住。他们伸出带着冰冷树脂手套的手,将她按倒,无所顾忌地在她身上游走。。 「大家似乎也对实验体零七二二·a充满了学术兴趣呢。那么,就从各个角度抚摸实验体试试吧?」 阿兹卢比毫无感情波动地说道,所有研究员们都看了过来。不久,有个年轻的研 究者举起了手。 现在的阿娜皮亚和过去的阿帖提亚脸上都浮现了扭曲的笑容,她们轻轻地摇着头。 「那么我来。」「接下来是我。」「我也一起来。」「那么我也来,我试验一下后面的粘膜吧。」「我也顺便测试一下上面的粘膜吧。」 「是我,是我的错,阿帖才会这样,这样。」 阿娜皮亚看着绝望的姐姐的映像,双手捂住了脸。但是,蓝色的眼睛仍然透过指间缝隙,无法不去看这惨状。 我撇开了视线,拼命地找放映机。 映像中的男人们没有停下,不断地蹂躏着阿帖提亚的身体。 「真是轻柔的身体啊,还不能说已经成熟了。」「就是这样才好,我从以前开始就看准了这个实验体。」「请控制一下个人的感想。这是互相碰触的实验。但是这身体真是……」「以后每天都用这个实验体来进行实验吧。」 透过不断耸动着的研究者们,能够在玻璃窗那边看到养父母的身影。两双眼睛像是看着实验动物交尾一般,毫无感情。 阿娜皮亚只是看着,就觉得心像是被冻住一样。 映像的阿帖提亚流着泪。不成熟的表情裂开了一道缝,是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完全拒绝的表情。 「大、家,爱着我吗?」 泪眼朦胧的阿帖提亚问道。 「啊,当然的吧。」 「必须、这样吗?」 「是的,所以阿帖提亚也要享受这个哦。」不知道是谁在回答。 带着嘲弄的声音响起,少女分不清是谁,只能流着泪安静地点头。 现在的阿娜皮亚更为震动。她无法相信一向高傲的姐姐的言行举动。 「大家都喜欢我,所以我也喜欢大家。」 「不是,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阿娜皮亚的喊声像老妪一般嘶哑。 阿帖提亚满脸恍惚地接受着这一切。我紧紧地抱着快要倒下的阿娜皮亚的娇小的身体。 阿帖提亚用自我欺骗来保护自己的精神,强行将这种荒唐的凌辱强行当做是自己所期望的东西。若不这样做,她脆弱的自我意识就将粉身碎骨。与此同时,这也将阿帖提亚看作自己的梅露媞娅,也就是现在的阿娜皮亚的精神粉碎了。 这过度悲惨的自我防御行为,使我的五脏六腑仿佛被而煮沸一般。视线不断在房间里徘徊,终于找到了像机器的东西,愤怒地用魔杖剑破坏了它。 破碎的机器似乎不过是放映机的其中一个。映像还没有停止。 「太棒了。真是过分优秀的成果啊。但是各位,触摸试验就到此为止了。」 听到阿兹卢比的声音,穿着手术服的人们离开了。 阿帖提亚在手术台上。像是青蛙一样地趴着,样子惨不忍睹。歪斜的嘴角,似乎在小声呢喃着什么。 「……这样我才会得救。因为被大家爱着我才能得救。这样也救了梅露媞娅。」 阿兹卢比站在女孩旁边看着手术室的墙壁。那上面显示着时间。 「真是好时间。让梅露媞娅也参加实验吧。」现实的阿娜皮亚因为幻影阿兹卢比的声音身体颤抖了起来。少女疯狂地摇着头,眼鼻里充满了恐怖。 「居然有过这样的事,我却不知道。所以阿帖提亚才会遭遇那样的事情……。」 映像无视少女的拒绝表情继续切换到下一个视频。 「接下来,阿帖提亚,实验体零七二二·a的生体解剖实验开始。」 阿帖提亚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房间的一隅,过去的阿娜皮亚,梅露媞娅被医师们抓着左右手站在那里。 手术台的两旁,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师们正在调整机器。被剥去手术服的阿帖提亚身上被插入了电极和咒式端子。 每当金属穿破皮肤,阿帖提亚就会发出呻吟声。梅露媞娅喊叫道:「阿帖~阿帖提亚!」 「没、没关系。我、是梅媞的姐姐,所以更坚强。」 阿帖提亚一边回答,眼角一边不断渗出眼泪。阿帖提亚紧紧地咬住唇不发出叫声。 「不一样,和平时的实验不一样。要对阿帖提亚做什么?」梅露媞娅因为担心姐姐,声音有些颤抖。 阿帖提亚的叫声越来越小,过了一会儿就停止了。 「失败了。」 里面的墙壁上有一个电子显示屏,上面能够看见被扩大的脑的画面。围着阿帖提亚的白衣的学者们互相窃窃私语道。 「从睡眠状态的零·五到三·五赫茨尔,从稳定状态的八到十三赫茨尔,活性状态的十四到二十五赫茨尔以上的脑波似乎都被完全控制了……」 「……枕叶和前额叶的异常活性影响了颞叶,发生高电位的余波,这是预想中的。」 「……左半球的手续被无视的情况已经明白。从和语言表达相关的前语言区域,说出了十一次元的话语。可以认为是折叠事物现象,说出了并非话语的话语。」 「……和人类的咒式士有哪里不同?血族的力量根源是什么?」 「……即便增加精神和肉体的负荷,也没有发现血族的特异能力。到底什么才是那道扳机呢?」 医师们的手和嘴没有停下,阿帖提亚的身体还在不断跳动。梅露媞娅视线的焦点模糊,不断说着胡话。 「阿帖帮助了我。一直都在担心我。即便是痛苦的实验也自己接下,尽量不让我看到。即便受伤也帮助了我。」 少女的视线渐渐清明,出现了强大的意志。 「所以这次我要帮助她。」她的话语中充满莫大的勇气,「代替阿帖,让我来接受实验!」 「啊,真是好时机啊。因为实验体已经坏了。」 医师们散开,在梅露媞娅的眼前是已经坏掉的阿帖提亚。 已经失神的阿帖提亚空洞的眼神没有看着任何地方。 过去的阿娜皮亚,梅露媞娅看到没有任何人类尊严科研的阿帖的模样,决定牺牲自己的幼稚的决定瞬间崩塌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下来就轮到梅露媞娅了哦。」 医师们穿过梅露媞娅腋下,把少女的身体向前抱去。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放过我。我,我害怕这个!」 因为恐怖而睁大双眼的梅露媞娅朝着破布一样的阿帖提亚看去。少女唯一自由的脚向上不断蹬踢。 「阿帖,阿帖还活着!不要用我,用阿帖做实验!」 梅露媞娅唯一自由的脚不断向上踢着阿帖的脸,拼死想要使她恢复神智。 被既是妹妹又是好朋友的梅露媞娅不断踢着脸的阿帖提亚睁开了眼,逐渐恢复了意识。脑中浮现了在梅露媞娅还小的日子里,混合着泪水的愿望。 「阿帖,救我,像平时一样救我!」 「梅媞,为什,么……?」 呕吐物和话语一起从阿帖提亚嘴里漏出来,她的眼睛里满是绝望。 梅露媞娅避开了好朋友的视线,开始寻找阿兹卢比的身影。在寻求帮助的视线前方,阿兹卢比站在那里,眼里是慈父的关爱。 「拜,拜托了。不要把我用在这种实验里。」 阿娜皮亚的脸上浮现出了顺从的笑容,她不断恳求着。那是弱者才会有的拼死的笑容。 「我会和平时一样的!和阿帖不一样,我不会被讨厌的!所以,好吗?好吗?」 阿兹卢比看向周围的医师。穿着绿色手术服的人们眯了眯眼睛。是期待着什么,阴沉的眼神。 「怎么办好呢。」 梅露媞娅因为阿兹卢比的话不断勉强笑着,袭击少女的恐惧凝聚在了脸上的肌肉上。 阿兹卢比朝着大家走去,整个房间只有他发出的声音。 「接下来进入实验体零七二一·a的性能实验……」 如此说的阿兹卢比的脸突然表情凝固了。 阿兹卢比和其他医师,所有人的映像都像被冻住一样停止了。然后轮廓开始扭曲,像是噩梦清醒一般消失无踪。 「阿帖和我不是您的孩子,只是单纯的实验体吗?像玩具一样被对待,被侵犯?我是一个背叛阿帖的,肮脏的孩子?」阿娜皮亚的声音充满疲倦。我在旁边抱住了少女的肩膀。拼死想要停下不断颤抖的身体。 「没关系的。」什么没关系?「这是过去,阿帖发生的事情和阿娜皮亚没有关系。已经停了。」 并不是这样的。我可以想象这之后发生在阿娜皮亚,也就是梅露媞娅身上的事情。 「阿帖遭遇这样的事情,这之后我会怎么样?不要,不 要!我不想知道不想知道!」 少女全身都在激烈地颤抖着,精神被击得粉碎。下一秒,是悲鸣。阿娜皮亚翻着白眼嘴角吹出了泡泡。长大嘴想要呼吸的瞬间又合上了。我立刻发动了化学练成系第二阶位「睡心雾」。阿娜皮亚吸入了乙醚和酸素的混合气体,变得有些困意。如果空气中的气体浓度超过百分之三的话,就有停止呼吸的危险,所以我严密地管控着浓度。 随着几次呼吸,阿娜皮亚慢慢闭上了眼,因为困意丧失了意识。尼尔金比我更快地接住了全身失去力量的少女。像是对待羽毛一样轻柔地抱住了她。 应该在变成这样之前强行把阿娜皮亚带离这个房间的。应该注意到所知事情的愚蠢。我的判断总是慢一拍。我从尼尔金手上结果阿娜皮亚,抱住她轻柔的身体。然后离开了这个带着憎恶的被诅咒的房间。吉吉那和尼尔金也走了出去。 我一边回头,一边不断朝房间中放出爆裂和猛火的咒式。 一次又一次。 培养皿和手术台都被粉碎,墙壁和天花板崩裂,异性的尸体被红莲的火焰包围。 弹夹已经空空如也。我没有在意空弹夹落在走廊上的声音,拿出了预备弹夹,差劲了魔杖剑的机关内部。 拉动枪栓,准备继续发动咒式的时候,吉吉那的屠龙刀压住了我的魔杖剑。 我沿着冰冷的刀身向上看去,是吉吉那冷静的双眼。 「已经够了吧。」吉吉那的眼神里充满压抑的痛楚,我第一次知道吉吉那也有这样的神情。 我抱着阿娜皮亚沿着走廊朝着出口走去。手臂上抱着的阿娜皮亚像是玻璃一样快要坏掉,我安静无言地走着。后面跟着的吉吉那和尼尔金也同样默默不语。 我们走出了建筑物,回到了停在空地上的车的前面。在巴尔肯mk vi型的门前,我们穷途末路。 我们朝着各自的方向,每个人都想说什么,每个人都没能说出口。 追寻阿娜皮亚记忆的旅途,没有和养父母还有青梅竹马充满泪水的再会,也没有对于未来的展望,只有残酷的结局。 怀里抱着的阿娜皮亚醒过来的时候,我,该用什么表情去迎接她呢? 我看向吉吉那,想要寻求答案。吉吉那的侧颜在白色月光的照耀下,剔透宛如玲珑。他金属色泽的眼眸注视着远方。 「嘉由斯,似乎什么都还没有结束。」 我和尼尔金还没来得及露出疑惑的表情,吉吉那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 「能听到细小的声音。」 吉吉那的屠龙刀发动了咒式。是生物体强化系咒式第一阶位「猫瞳」。增加眼睛的杆状体细胞,利用猫类拥有的反射板增强了光的照射范围。同时我把知觉眼镜的倍率增强到了最大,朝着大路看去。 大批的人影从围绕着梅托雷亚的山上不断下行。 「看起来,曾经相识的老朋友全员集合了呢。」 尼尔金因为吉吉那桀骜的表情露出了害怕的深情。但是,这次我模仿着吉吉那,露出凶恶的笑容。 「这样啊,就这么想跟我们起舞吗?这样的话,大家就快乐得互相残杀如何?」 黑色的激情从嘴里迸发。 「绝对要守护阿娜皮亚!」 库埃耶结束了冗长的话。 然后,像是一阵风一夜飘然离开了。 事务所的空地上只有季薇妮娅一个人。季薇妮娅牵扯着自己的身体回到了车里。 坐回座位,额头抵在方向盘上,然后再也动弹不得。 无论是公司的紧急电话还是不断逝去的时间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太阳已经西沉,夜幕降临在埃里德那的街角。街灯忽明忽暗,放出没有轮廓的灯光。 什么都无法思考,只是不想被事实和恶意摧毁只能忍耐。 季薇妮娅后悔了,无论是寻求真实还是和库埃耶相遇。 嘉由斯他们不能再继续前进了。不能让嘉优斯和那个女人,和库埃耶见面。 心被库埃耶伴随着暴风雨和雷击的意志所击碎,变成粉尘。 但她无法把那些事告诉嘉由斯。 季薇妮娅被对前男友的过去产生的厌恶感缠绕。但是内心却是也存在同样强大的思念。两股相反的力量,将她心撕裂。对被自己吸引的男人出过手的自己,没有责备他人的资格。但即便如此也无法原谅。 在憎恶和爱之间,她下不定决心。 她伸出了颤抖的手。 拿出了手机 紧急号码已经消除了,她想起了那个仍然留在记忆里的号码。 女人停下了手。每次想要按下,却像是害怕一般缩了回去。 一次又一次。 但是并不知道何时哪边的情感会获胜,做出行动。 第十三章 杀戮的死亡都市 战斗,战斗。人生就是涂满鲜血的战斗。 无法站在战场上的人,一开始就不应该活着。头部被割下的悲鸣, 只起到了是宣告战争的信号的作用。 输掉的家伙,连败家之犬的远吠声都不允许发出。只能悲惨的死去。 这只是败者的义务。 ————连续杀人犯巴巴托比从赞哈德那里接受的狱中敕令集锦。皇历四九四年左右。 ◇ ◇ ◇ 我们跟着吉吉那飞跃过研究所的墙壁,探查袭击者的布阵。 我试图用威力巨大的咒式将他们一网打尽,但是敌人也不是那么天真的。 正面的大路,左右房屋的屋顶上,袭击者全方位地朝着这个位于浸没在水中的都市里的研究所,以包围的姿态不断接近,数量至少有五十人以上。 而且,敌人以大约一百千米的时速保持高速移动。即便是利用暗视咒式和知觉眼镜扩大光学可视范围,也捕捉不到袭击者们清晰的身影。 敌人们全都带着一张发青的脸,头盔和盔甲上刻着血红的天秤和铁锤的纹章。手里中握着魔杖枪和魔杖剑。 攻击性咒式士们举起刀尖发起进攻的瞬间,我和吉吉那侧身翻下墙壁避开了去。 正面和左右迸发出雷击和光线咒式,瞬间炸毁了我们刚刚所在的墙壁。水泥碎片像雨打一般落下,我和吉吉那开始奔跑。 「可恶,最糟糕的事态!」 身边奔跑着的吉吉那的侧脸也变得严肃起来。 梅尔查路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杀死了武装调查官们然后把他们变成了尸葬咒兵。我们等在这里的话只会被五十多个攻击性咒式士所发出的咒式炮火集中攻击,然后瞬间死亡。这样想的话,只能突破包围网逃了。 我们一行人飞速乘上巴尔肯mk vi。看护着阿娜皮亚的尼尔金和猫咪埃尔文脸上是同样的恐怖和不安。 「尼尔金,开车!」 尼尔金从头顶到下巴的伤痕都显得苍白极了,他点了点头,抱着阿娜皮亚坐到了驾驶座上。 同时,我跃上车顶,担任着炮手的重任,吉吉那则是撑着刀跃上了车顶。 尼尔金踩下了油门踏板,巴尔肯mk vi发出了野兽般轰鸣的引擎声极速前进。车子伴随着埃尔文的叫声冲向已经歪斜的铁格子门。 有三个速度较快的前卫咒式士已经扑到了铁门那里。头盔下露出青白的脸,眼中没有任何焦点。他们的犬齿露在外面,口水不断顺着嘴角流出,手中挥舞着魔杖剑,仿佛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我的魔杖剑尖发动了化学练成系咒式第四阶位「曝轰蹂躏舞」,合成了三亚甲基三硝胺。我的咒式先尸葬咒兵一步在瞬间炸裂。厢型车穿过了铁门的残骸和爆破的烟尘。 冲开白烟,铁栏和人影纷纷落下。和想象中一样,失去了左臂的飞枪士飞扑而来。已经有所预料的我立刻先发制人,朝他突然发出了一击「电乖焰葬雷珠」的等离子球。他的胸口以下瞬间与盔甲一同化作了血雾。 飞枪士受到了对咒式士而言也是必死的一击,但他右手的魔杖枪仍然朝向我们刺来。银光乍现,尸葬咒兵从胸口到天灵盖被斩成两截,黑血在爆破的烟尘里四散。 吉吉那的屠龙刀的轨道作一道闪光在空中变化,将躲在墙壁的阴影中的重机剑士所发射的「矛枪射」弹开。我放出的「爆炸吼」的爆裂将又一次在酝酿咒式的重机剑士的脑髓粉碎。灰色的脑子和眼球四处飞散。 车立刻右转,一路撵过各种水坑,从大道逃向了小路。只是稍微慢了一点,建筑物被炸裂的爆破音就追了过来。 尼尔金突然尖叫,我和吉吉那看向了前进方向。最后一个人被撵在车轮下,还在紧紧地抓住车子,而且他还用脚卡在车轮胎和地面之间,企图强行使车停下。 他的脚骨和装甲都变得粉碎,黑色的血四处飞散,脚脖子的断面、肉、骨头都撞击在沥青路上,力求停下车。看着就觉得背后冒冷汗。 尸葬咒兵的剑端放出亮光的瞬间,我从车的车窗里伸出魔杖剑,贯穿了死者的眼窝。因为支配尸葬咒兵的组成式还没有崩坏,所以我的刀尖不断地搅动着。 我感受到刀切断了大脑内部宝珠中延伸出的神经网。死者终于停止了抵抗,落了下来。车撵过尸体,车身颠簸了一下。车后留下了尸体和血的痕迹。 车在大楼之间穿梭,前方的沥青路上,是拿着魔杖剑的攻击性咒式士们。他们已经完成了咒式的组成式,这个事实令我心中涌出恐惧。我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情感,以灼伤大脑为代价超高速发动了咒式。 化学钢成系咒式第四阶位「遮热断障杆」和超合金镍和铝金属化合物所形成的多层屏障出现在车前。紧接着,爆裂咒式的多重攻击使支撑着咒式盾的厢型车漂浮了起来,质量消失了。 随着地震般的摇动,车的轮胎又落到了地上。尼尔金操纵着跳跃的车体左转。我朝着后方又放出了一击爆裂咒式。建筑物的二楼被炸开,水泥的瓦片落在地上堆起了一座小山。巴尔肯mk vi在爆炸烟尘中沿着双行道不断前行。 车辆突然从前方交叉路口的左右两边冲了出来。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尼尔金一边发出丢脸的悲鸣一边来了个车体漂移,躲过了左边车辆的突然袭击。 我和吉吉那将魔杖剑插在车顶,防止自己被甩下车。 尼尔金终于不再像杂耍一般的驾驶,车开始直线前行。背后追来的车发出巨响袭击过来。滚烫的热风从背后袭来。装甲车辆穿过火焰的墙壁飞扑而来。出现在车辆的驾驶位上的正是指挥者梅尔查路恶鬼一样的面具。我反击放出了「电乖焰雷珠」,掀起了整个车顶。等离子球落在了对面建筑物的墙壁上。爆破风掠过了我的背后。 失去了车顶的车里坐着一个没有上半身的死者。车身因为失去了控制,跑出了扯到,冲向了街边的房屋,喷出了火焰。 逃出的尸葬咒兵们在沥青路上翻滚。单手的梅尔查路从肉块之间冲了出来,贴着地面向前滑行。 我又确认了后续的死者们的行踪。还看到黑色灵柩的艾因休夫在低空滑行。 同时,艾因休夫的所酝酿的多重咒式从侧面而来。我和吉吉那瞬间闪开,我们之间掀起了猛烈的爆破风,背后传来轰鸣的声音。 「艾因!你是想杀了那个少女吗!」 远处传来梅尔查路的怒号,同时,车停了下来。我和吉吉那失去了平衡,被甩了下去,落在了沥青马路上。 前方两侧的建筑物都被破坏,瓦砾和碎片的浊流填满了整个沥青路。右侧是倾斜的路面,前半段都被水淹没了。这下只能往左边逃了。 「尼尔金,还没好吗!!」 「我正在发动,但是还没好!!」 和尼尔金的回答一起传来的,是车虚弱的引擎发动声。 我回头看去,月光下映照出的是武装调查官的军队,他们整齐地踩在被水淹没的道路上,溅起了无数水花。 正面的死者们举起了铁色的盾,后方的死者再将盾牌举在前方盾牌的上方,他们形成了一个铜墙铁壁般无懈可击的防御阵型。 盾牌之间,是比以前更加没有生气的达兹尔克的脸。还可以窥探到梅尔查路的面具。十几支魔杖枪和魔杖剑在盾牌之间整装待发。所有武器的前端都是已经完成的咒印组成式,我仿佛要被恐惧击溃了。 吉吉那抱着我侧转的瞬间,脚边炸开了咒式。雷击和热线,爆裂和钢枪,强酸和毒液都在一瞬间迸发,落到了我背后的某栋大楼上,我们似乎前一秒还在那旁边。 坚固的大楼墙壁被粉碎溶解,瞬间出现了无数个洞。从二楼到三楼都被破坏的大楼,因为失去了支撑轰然倒塌。我和吉吉那在喷涌而出的粉尘里不断翻滚。 我们朝着阿娜皮亚睡着的车退去,左右建筑物的门窗里,尸葬咒兵们如同云霞一般朝我们飞扑而来。 「这是据点防卫战!」 我的「爆炸吼」在上方炸开了火炎。 「在睡美人的马车能动之前,不要让腐烂的尸体靠近!」 死者们拿着魔杖剑,开始下降突袭。 「哈哈!死和破坏吗!」 吉吉那的屠龙刀立刻反应,刀尖划过长长的圆弧,切断了上空而来钢剑士的身体和突袭的钢枪士的胸膛。前面来的死者朝着吉 吉那奔走而来。 「这才是我的特长领域!」 银光贯穿了血雨和内脏。长刀根据化学钢成系第一阶位「炼成」的咒式,改变了分子间组成式,蹲着的吉吉那跃地而起。 吉吉那保持着四脚兽的姿势突进,他挥刀的速度比攻击性咒式收回魔杖剑的更快,机剑士被砍成两端,无言地倒下。 吉吉那用左手夹住了从死角不断伸出枪尖的雷枪士,迫使他们停下。同时发动了电磁雷击系第一阶位「灼枪」,甲壳的盔甲因为高压电流立刻发出了焦臭味,吉吉那忍住了。 吉吉那在空中回旋着躲过了纷至沓来的刀。 雷枪士的头被水平地斩飞,剑舞士倒在了沥青路上,身体溅起了水沫,然后沉了下去。 我放出了以及「雷霆鞭」缠绕住了吉吉那头上咒式士门的刀。没有被设置成耐电的咒式士们被紫电贯穿,眼窝,鼻子和耳朵里都喷出了沸腾的黑血。 死者们毫无表情地倒在了路上的水坑里。 吉吉那趁机从死人中逃脱出来。长臂前是295.0厘米的屠龙刀,画着圆弧不断上升。 屠龙刀描绘出如同螺旋桨一般无情的圆环,切断了尸葬咒兵们的肉体。 「死刑台吉吉那分店,开店甩卖!」 心脏和大脑没有损伤的死者们发动了治愈咒式。我的等离子球在他们咒式完成前,炸飞了他们的头部。 「不,是全天营业。出血死这种大促销年中无休!」吉吉那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容,继续不断挥动着刀,斩断死者们的头部,「顺便说,我可是将客人们没有差别地全部杀死、超优良的死刑台!被卷入我温柔的刀中吧!」 由于我对吉吉那的攻击范围熟知到厘米,因此准确地从他的攻击范围外放出了爆裂咒式,创造出弹雨。死者们接连倒下。 我和吉吉那之间的关系完全不好,但我知道,我们之间优秀的前后卫配合能让我们的战斗能力数倍上升。这在是在比起训练更像实战的教导之中,由吉奥卢和库埃耶培养出来的。 我和吉吉那的脚下是湿透的沥青路,路上闪出青白色亮光的瞬间,地面里刺出的刀掠过了腹部,作为回击我用约尔加刺了回去。歪率士上半身露在沥青路外,眼窝到脑髓被我一剑刺穿。 是数法量子系第五阶位「量子过躯遍移」发动的分子穿透的奇袭。但不像我和吉吉那曾经遇到过的虚法士那样能够进行完美的概率操作。他在操作时,构成人体和地面的分子的电子轨道之中会出现错乱、引起原子跃迁发出光芒。我也能看穿这点。 吉吉那接下了从上面而来的刚腕的一击。「护法数鬼」的巨大身体物质化,吉吉那接下了它全部体重的压迫,脚踩破了沥青路。 体重从刀上移开,吉吉那一刀朝天空刺去,但却没能够捕捉到变回数列散去的「护法数鬼。」「只有攻击时候实体化,真是非常方便啊!」 死者们从前方带着盾牌和魔杖枪不断突进而来。吉吉那刚想要向前踏出一步的时候,我注意到了「护法数鬼」咒印组成式背后的天空中闪烁的光点。 我一脚扫过吉吉那的脚边,与倒下的吉吉那一起回避了攻击。自我们上空落下了几十根镭射光线的暴雨,穿透了穿着叠层头盔和盔甲的武装调查官们,落在了沥青路上。和黑色的蒸汽一同溶解。 来不及惊讶这从难以置信角度落下的攻击,我们两个人又朝着后方退去,不断回避从天而降的光线。 我的脚踩在被水淹没的街道上。水幕一瞬间成了我的掩护。 作为武装调查官后卫的光条士们,发动了电磁光学系第四阶位「光条灼弩显」和同系第六阶位「煌光灼弩连显射」的镭射光线。然后炼成士们利用化学练成系第六阶位「多夛晶转咒珀镜」反射了光线。改变轨道使攻击从上方而来。 咒式制成了二氧化硅、氧化铝、二氧化钛和五氧化钽混合物的薄膜,镜子利用薄膜的干涉效果形成了诱电体多层膜,能够反射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以上的物体。耐镭射损伤的阈值也是银镜的几十倍以上,因为能源耐力很好,所以可以稳定反射。 水幕落下。死者们踩着被热线贯穿而倒下的同伴们的尸体,继续不断突袭前进。我的爆裂咒式热烈欢迎着他们的最前列。爆破的烟尘与火炎飞散。 咒式士们并不在意血肉横飞的伙伴们,拿着银色的魔杖剑的咒式剑士们出现,用同样的爆裂咒式回击我。 爆风吹在躲过攻击的我和吉吉那身上。从追击者的目的来看,不可能会让攻击把阿娜皮亚和车也卷进来。这么说来,我身上什么伤都没有真是非常不对劲。我注意到这些爆裂咒式只有炸药没有混合铁片、故意手下留情了的瞬间,吉吉那朝着什么都没有的左边挥出了一刀。从虚空中喷出鲜血,一个咒式士被砍成两半倒在地上。 这是利用电磁光学系第二阶位「光阴身」发动的光学迷彩,可以和周围的风景同化,进行奇袭。可惜为了迷惑吉吉那的嗅觉而准备的烟幕还不够充分。 在挥刀的吉吉那的下方出现一个贴地爬行的影子。钢拳士朝着轴腿开始低空攻击。利用生物体变化系第二阶位「蟹剪断」将手变得和螃蟹的钳子一样大,迫近吉吉那的脚腕。但是,对方没有注意到吉吉那只用右手在挥动屠龙刀这件事。 吉吉那空空如也的左拳像铁锤一样朝着咒式士的后脑勺敲了下去,对方的头盔立刻瘪了下去,被砸在了沥青路上。 吉吉那抽出了被嵌在头盔里的半只手,然后向后退去。我也跟着后退,恢复了架势,继续朝着不断涌来的敌人放出爆裂咒式。对方尽管手脚都被炸飞,但仍然利用盾牌的铜墙铁壁不断前进。我换了魔杖剑约尔加的弹夹。吉吉那举起刀,看着前方的烟幕。 「上下同时攻击,还有电磁系和化学系的协作攻击,之后再是光学咒式的低空奇袭,真是优秀的合作同伴啊。」 「是感叹的场合吗」我的气息紊乱,「敌人可是专门狩猎使用禁忌咒式的歪门邪道的武装调查官。而且他们已经变成了死人,根本就是不怕死地袭击我们,简直是噩梦。」 死者们终于突破了爆破烟雾。 要破坏死者们的大脑。只要不把大脑从体内分离他们就能继续活动。我放出以及电磁电波系第四阶位「赫涛灼沸怒」,放出每秒震动二十四亿五千万次的微型波,能够利用迫近的尸葬咒兵体内的水分子,使大脑和内脏沸腾。虽然对方全身都是甲胄,效果非常有限,但大脑被沸腾的死者也不得不再死一次了。 前面的吉吉那用他的刚剑水平将死者割断,同时躲过了从旁边突袭出现的咒式士的刀,左拳一打在他的身体上。穿着甲胄的身影伴随着轰鸣音飞向后方。 吉吉那螺旋状回转的身体命中了咒式士们,打乱了队伍。吉吉那没有一秒停顿,投出封咒弹筒,低位爆裂咒式在空中炸裂。队伍又开始混乱后退。 我注意到爆炸烟雾流向的异变,立刻挥动魔杖短剑马格纳斯,放出一击化学练成系第五阶位「绯裂疯咆龙息」。混合着乙炔和纯氧的三千度猛火突然窜出,包围住了不断后退的尸葬咒兵。而且因为火炎产生的热风,使大气膨胀,吹散了陷阱。 背后全是冷汗。陷阱指的是敌人利用混合了甲亚磷酸和异丙基的化学练成系第四阶位「死哭磷沙雾」,也就是沙林瓦斯的攻击。扩散的瓦斯为了不连累自己和同伴,是只在结界内限定发生的咒式。 「刚才太危险了。是真的危险。」 如果,没有注意到爆炸烟尘因为阻挡住了使沙林发生的结界而产生的不自然的对流,就会被透明的死亡之雾杀死。 在不断突进的死者的另一边,是达兹尔克铁青的脸,还有正在追来的梅尔查路的假面。 不顾同伴,那才是必杀的陷阱。被控制的达兹尔克想出的指挥方式非常狡猾。即便武装调查官们都是高位的咒式士,一对一的话我和吉吉那是绝对不会输的。即便是人数众多,只要用巨大咒式横扫就可以了。 但是被严密的战术所指挥的军事集团,战斗力是完全不同的。何况咒式调查官们本来就因为精神同调共有了意识。也就是说即便是合作也和常年在一起的我们默契不相上下。为了不给交换弹夹的我发起巨大咒式的时间,咒式士们一刻不停 地逼近。我完全放弃了会很花时间的六阶位以上的大型咒式的使用。总而言之在尼尔金发动车之前,选择连发低·中位的咒式,贯彻墙壁战术。 吉吉那的怒号穿过血雾,我把爆裂咒式集中在队列前端。 将魔杖短剑马格纳斯和约尔加的尖端合并,发动了多重「爆炸吼」。钢刀被三硝基甲苯的暴风加速,切开了死者们的肉体。 轰鸣声一层盖过一层,我的鼓膜已经捕捉不到声音。 静谧的世界里,只有被装甲包裹着的手臂和脚,还有无表情的死者们的头部不断落下。双眼像是死去的鱼。 这群人,不是因为喜欢才变成这样的。本来只是想成为武装调查官,为了和世界的不正义和邪恶战斗的善良的人类们。这其中也有拥有恋人和妻子的男子吧,也有生前爱说无聊笑话的好男人吧。 我一边斜着割去死者的头部,内心对梅尔查路的厌恶感不断涌出。这种把自己安排在安全位置,操纵他人进行战斗的攻击性咒式士,令我十分反胃。绝对,不能让他舒服地死去。 「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 吉吉那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战争中不能被感情左右,我努力转换情绪。我突然感受到一股直线而来的压力,同时用约尔加的刀身挡住了从天而来的魔杖短剑和化作镰刀状的右手。 「嘉由斯,好久不见~ ?」 吱吱作响的金属的悲鸣的对面,是一张淫荡的笑容。巴默佐第三次将刀刺来。 「变态不要一个个靠过来啊!我开始想知道这究竟是我人生的惩罚还是有人调整过概率了啊。」 「唔——真是薄情啊。我明明那么爱着你。」巴默佐脸上露出阴惨的笑容,「所以更想杀了你了哦~?」 「我只有一个忠告。你的笑脸真的非常恶心,还是不要在人前笑比较好!」 巴默佐将沉重的刀身顶了回去,在空中反转了一圈,倒立地撑在沥青路上。无视关节界限的两只脚想要来夹住我的头部,我低下身躲了过去。 巴默佐放出了一击低刺,然后后空翻,脚一撑向后退去。尸葬咒兵们用刀阻止了我的追击。 我躲过了巨汉重机锤士砸下的大型魔杖锤,魔杖锤的前端是已经合成的化学钢系第三阶位「赫铔哭叫」,铝铁氧化物和氧化镁的炸药在地面上混合,造成了金属氧化还原热反应,引起了爆炸。 我向侧面翻滚避开了着火的沥青马路。一边翻滚着一边逃。吉吉那的刀替我挡住了即将落在头上的魔杖锤,三千度的高热和火花照亮了夜晚。我的刀朝向了停止动作的重机锤士,对着他们腹部装甲的接缝处放出了一击「爆炸吼」。 三硝基甲苯的冲击波在体内回转,小肠和肝脏在身后落了一地,巨汉们倒了下来。五官里都不断溢出鲜血,因为爆裂变成了一整个肉块。 尸葬咒兵们拿着刀不断前进,从他们刀枪的缝隙中可以看到黑色的灵柩在不断移动。我像是为了从恶寒中逃脱而不断侧滚。前一秒我还躺着的地方,下一秒就被旁边飞来的无声的重力咒式炸开。 死者们和铠甲一起变成了绞肉。不可视的重力咒式非常可怕。我一边朝着艾因休夫发射雷击一边后退。 和刚才一样因为过分前倾所以反而得到了有效射击角度。因为背后的车里阿娜皮亚,敌人不能从正面发射强有力的咒式,只能从上空或者是近处发动攻击。 我们没有瞬间被杀死的原因,就是这个。 「一口气冲进去!」 梅尔查路在人墙的另一边发出指令,没有表情的达兹尔克发出了更明确的指令。 作为集体战的专家,达兹尔克将死后的尸葬咒兵放在左右进行夹击作战。而且,对方有艾因休夫承担作为炮台的后卫的职责,梅尔查路的尸葬咒兵承担前卫的职责,巴默佐作为中间的游击者发动出其不意的突袭。咒式化军队和高水平的咒式暗杀者混在一起,真是难以想象的最坏的情况。 「全员一起上的话我们就要被压制了。说实话,已经快要无计可施了!」 吉吉那在我背后砍断了一个咒式剑士的身体。 「不是挺风雅的吗。这氛围和和我家乡的『猎龙祭』很相似!」 「认真的,我很佩服这种时候你还能说出那种奇怪的话。佩服到想要灭了德拉肯一族!」 我一边发动咒式,一边朝着车大叫。 「我们已经快到极限了,尼尔金,车还没好嘛!」 「好像可以了!」声音被我放出的爆破音掩盖了过去 。 钢拳士们突破爆破烟雾不断突进。死者的脸和不断突击的吉吉那的脸已经逼近到了最近距离。 下一秒死者的脸就被削去不见了。 吉吉那发动了生物体强化系第一阶位「蛇咬」,下巴的关节增加,用犬齿啃咬着死人的脸。 被啃咬的咒式士倒了下来。 被啃食掉脸的死者倒了下去。吉吉那一脚踢向因为失去感觉器官而陷入混乱的死者的后脑勺、将他的大脑踢碎。死者陷入了沉默。 捕食者吉吉那的嘴角被鲜血染红,眼球、嘴唇一类的肉片从他的嘴角垂下。 「难吃,完全不新鲜。」吉吉那一边吐着死肉一边跃起,在空中接住了死者放出的雷击和炮弹。 「太慢了!」 雷击和炮弹被斩断的瞬间、在空中跳动了一下消失了。这下惊讶的不是死者们,而是我。 吉吉那干涉了作用量子定数和波动函数,强行使咒式消失了。这种强大的干涉力只有吉吉那的钢铁精神加上阿雷固的宝珠才有可能产生。此等前卫的技术,真是令人不想与他为敌。吉吉那在两个没有表情的咒式士面前出现,刀锋一闪,咒式士们消失的上半身高高地飞向天空。我开始组成咒式。 「吉吉那,再争取一点时间!」 「你真是个要求很多的后卫啊。」 被砍成两端的人体落在沥青路上,黑色的血液四溅。凶猛的战鬼化作刀刃的暴风开始飞奔,在他的背后是被切断的手臂、头、脏器,随着鲜血一起落下。 吉吉那对于近身战而言是超一流的。低位的咒式只要吉吉那剑一挥就会消失,高位咒式只要由我预先发现然后放出咒式就能破坏。敌人是无法轻易破解我们的防御的。 即便如此,胶着状态也不会一直持续下去。我不会让它持续下去的。 我拿起魔杖短剑马格纳斯,不断组成咒式。 后卫咒式士的任务是炮台。在前卫阻止敌人争取时间的时候,发动超大火力的攻击性咒式,一口气消灭敌人。 「能发动了!」 伴随着尼尔金喊叫的是车苏醒的引擎声。 吉吉那回转屠龙刀,切开了包围圈,但仅仅数秒整装重发的武装调查官们又开始不断突进。 他们前进的同时,我用魔杖剑约尔加和马格纳斯放出了大型咒式。两把刀的前端放出了沸腾的浊流,化作两股螺旋冲向天空。 天空中巨大镰刀一般的水块,转向反方向,雪崩一般袭向死者们。 整装的咒式士们的盔甲和头盔被穿孔,露出的脸被高温蒸汽熏黑,起泡,眼球弹出。鼻梁变成了黑色的肉汁,不断淌下,头盖骨也露了出来,最终倒在了地上。 在倒下的前列死者后面,还有许多死者在不断前进,因为被酸溶解,已经看不清脸的轮廓。指尖的肉变成了沸腾的水泡,一直腐蚀到骨头。魔杖剑落在了沸腾的黑色肉汁的海洋里,脏污的水沫飞溅。 氟元素本来就是电负性很强的元素,从水元素里提取电子,制作水元素阳离子的力量更强大,就更容易变成强酸。根据化学练成系第六阶位「祓夭瀑烁溶流」而产生的氟化水元素和五氟化锑的混合物,是人类史上最强的酸素。 因为多重咒式而大量产生的超强酸像瀑布一样袭来的话,人类的脸和身体都会瞬间被溶解,还原成最原始的碳单质。剩下的只有无意义的黑色污渍。 白色烟雾令人目眩,在强酸造成的的泥泞和炭化的尸体的遮掩下,吉吉那抱着我立刻朝后方飞奔去。在我们到达车顶的同时,厢型车向着岔路疾驰而去。 咒式士们还在后面穷追不舍。敌方的飞跳士发动了化学练成系第三阶位「翔喷突行」,借着喷射气流的力量冲了过来。 交错的一瞬间吉吉那用刀将他们砍成两端。我在摇晃的车顶上交换弹夹。飞跳士们失去了前进的速度、摔在路面上,身上携带的燃料引 起了大火,然后爆炸。路上喷出红与黑交杂的火焰。 「啊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从天而降的是变态的哄笑声。巴默佐瘦长的身躯从大楼之间飞舞而下。 我用视线追着暗杀者飞翔的着落点。巴默佐在右边某栋大楼三楼的墙壁上着陆,弯下了纤长的小腿。然后用超越尝试的脚力在墙壁上疾走,和车并驾齐驱。 我放出的「爆炸吼」的连弹击中了大楼墙壁,并且炸裂出一个大洞。巴默佐在爆炸烟尘之间,控制着速度不断前进。对方已经习惯了和远距离咒式对手的战斗。 我多重放出的「曝轰蹂躏舞」落在巴默佐前面的大楼上。本该落脚的建筑物随着烟尘一起炸开。 巴默佐一记飞跃落在了车顶,斩开了落在车上的爆炸烟尘。吉吉那左肩的甲壳盔甲裂开,鲜血朝背后喷涌而出。 车的车顶传来了金属扭曲的声音。我没有回头直接放出了一击「曝轰蹂躏舞」,但巴默佐已经不在那个位置了,他在大楼之间的墙壁像反射球一样移动着。 节肢弹性蛋白是能够把分子配列像弹簧一样被扯开然后又复原,以把百分之九十七的能量转换为运动能量的高效率而闻名。每膨胀一圈的脚就会增加一个关节,这是二分之一乘以弹簧定数和伸长距离所得出的弹簧的弹性能量。 飞跃十米需要七千八百四十焦耳的能量,看来他的周身有生体强化系第三阶的「蚤跳动踏」在恒常发动着。 巴默佐借着咒式之力极速下降攻了过来。我放出雷电咒式,但预测到我这招的巴默佐立刻展开虫羽改变了飞行轨道,他嘲弄似的躲过了紫电攻击,然后再次叠羽急下。 魔杖剑接下了魔杖短剑的突然攻击,我和暗杀者在车上持刀对峙不断翻滚,眼前是跨坐在我身上的巴默佐的笑容。 「嘿嘿嘿嘿嘿嘿嘿,来吧,扑进我的怀里吧!让我切断你的四肢,戳瞎你的眼睛,侵犯你的屁眼,让你不断喊叫着『快点杀了我吧,巴默佐大人』!」 「想都别想!因为,你是赢不了我的!」我气息紊乱地回道。 巴默佐因为疑问撇了撇嘴唇,「诶,为什么?」 吉吉那的刀突然从侧边刺了过来,巴默佐在我的魔杖剑上蹬了一脚逃走了。我被激烈的反冲力震的差点落下车车顶,还好吉吉那拉住了我的衣领。 巴默佐在厢型车后方滚了几圈,弯下膝盖,然后又跃向空中。 巴默佐在道路左右两侧不断使用三次元立体攻击,我以人类的动态视力和反应能力根本捕捉不到他的身影。 车开到了人行天桥下,双方都不能使用精密的咒式。 一瞬间的休战状态。我赶紧将空弹夹退出弹仓,取出预备弹夹换上。我转头看向吉吉那,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看到了从人行天桥飞向厢型车方向、正在右侧墙壁上奔跑的巴默佐。 「我来做你的对手!不适应社会的家伙!」 「嘉由斯亲自诱惑我真是超幸福阿~我的某处已经湿的不能再湿地高高勃起了。」 蹬向墙壁飞到空中的巴默佐转了个身避开了我的雷击咒式,落在了后方的人行天桥上。他正打算水平跳跃移动的时候,双脚却被绊住倒了下去。青年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去。 抓住青年脚脖子的是被甲壳装甲包围的五只钩爪。巴默佐还没来得及理解事态发展,他背后的水泥和沥青碎片就喷涌而出。站在那里的是捕食者吉吉那。 吉吉那从车跳到了人行天桥里设置陷阱,我再挑拨引开巴默佐注意力,让他不会发现吉吉那消失了,这样吉吉那就可以在巴默佐落地瞬间从背后破开人行天桥抓住他。 对我的过分执着就是他失败的原因! 吉吉那手上重咒合金打造的屠龙刀挥出无情的一击,巴默佐伸出腿想从捕食者手上逃脱。 但是他的两条大腿还是被吉吉那的刀水平割断,从断面中不断喷洒出黑色的血,巴默佐两手抓住人行天桥的栏杆,侧脸因为愤怒而扭曲。 「无耻的德拉肯族,不要打扰我和嘉由斯愉悦的交欢!」 交缠双臂的巴默佐正准备起跳的瞬间,吉吉那的刀从右向左横扫而来,被切断双臂就不能利用反动力进行飞翔,失去四肢的巴默佐的肢体向右倒去。 吉吉那转了下刀,反射出银白色的光,刀从倒下的巴默佐的两腿之间,一下子上提,把他劈成两段! 吉吉那凄绝的三连横斩使空气中漂浮着焦臭味。被分成两段的巴默佐脸上是僵硬的笑容。他还来不及反应,又被踢向了右边。 「啊嘿嘿嘿嘿嘿嘿嘿,痛!!!」被斩断成肉块、脸色很差的濒死者尖叫道。内脏和黑色的血液在空中描绘出轨迹,从人行天桥上落下,我立刻放出了一击「爆炸吼」,击中了还在下落的碎片。 巴默佐的头盖骨和大脑都被爆炸风掀起粉碎,变成了沥青路上的一滩血污。 不仅四肢,连大脑都被粉碎,这样应该不能再复生了吧? 「你赢不了我的理由是一定的。」我扶了扶知觉眼镜,轻声嘟囔,「为什么不知道呢,笑容像杂鱼一样腐臭的敌人,最终都会像腐臭的杂鱼一样死去。那是宇宙不灭的定理。」 车在我身下发出巨大的引擎轰鸣声,吉吉那从人行天桥上飞跃而来,落在我身边,他旁边是撑着的屠龙刀。 爆裂咒式在车上空炸开,我和吉吉那立刻趴下。同时身下的车激烈地摇晃,开始不受控制地蛇行。车的后轮似乎被咒式击中,不断滑行。 车子撞上了路边的街灯,猛烈跳动了一下,我和吉吉那从车顶的大洞里滑进了车里。车里是不断转着眼珠的尼尔金和缩着黑色皮毛的埃尔文,还有缓缓睁开眼睛的阿娜皮亚发出的呻吟。 「什,么……? 来不及回答少女的疑问,我抱着预备弹夹,阿娜皮亚还有黑猫冲出了车子。下一秒,厢型车就被咒式包围。这是化学炼成系「窒息圈」,能够瞬间把一氧化碳浓度提高到一千ppm的咒式。只要是身体中使用血红素生物,吸入就会立刻晕倒。 我逃离了咒式的有效攻击范围,冲向建筑物的遮蔽处。吉吉那将尼尔金粗暴地丢出车外、怀中抱着椅子希尔勒加与我并肩。都现在这个情况了,我真是不得不承认他对家具强大的爱。 爆破音。等离子炸弹掠过我和吉吉那的厢型车、巴尔肯mk vi,沥青飞溅。厢型车的车身被削去一大块,车内的一部分烧起了大火。 「啊啊,我的车啊。」我下意识地呻吟出了声。 尽管已经还清了抵押款,但看到常年使用的爱车被伤成这样,我的心脏还是忍不住紧缩了起来。这要花多少修理费啊啊啊啊啊啊! 「来了。」 在黑色烟雾的远处,大路的中央漂浮着不吉祥的黑色灵柩。灵柩的前面是七个尸葬咒兵形成的铁壁,不断向前行军。 因为我用爆裂咒式产生的热量干扰了红外线感知咒式,所以对方摸不准我们的位置,只能展开防护慎重地前进。没有时间了。 「等待不是对策!」吉吉那取出了屠龙刀里的空弹夹,又装了新的。 因为不能伤害到阿娜皮亚,敌人不能使用巨大的咒式阵。恐怕他的目的是在尸葬咒兵大部队到达之前,拖住我们的脚步。这样的话,这次就会被人数压制住,一切都完了。 「尼尔金,看得见前面的大楼吗?」 我抬了抬下巴,示意右前方的大楼,尼尔金点了点头。 「我和吉吉那先把灵柩和死人逼入适合他们的地狱,你就趁着这个时候,带着阿娜皮亚冲到里面去。」 「但是!」阿娜皮亚小声地叫着。 吉吉那双眼看着前方,不屑地说,「突破不了包围圈,还有埋伏。这样的话就只能逐个击破了。」银色的眼睛冷静地看着全员,「你们只会碍手碍脚。」 尼尔金和抱着猫的阿娜皮亚点了点头。吉吉那又把自己的椅子托付给尼尔金。 「这是我的掌上明珠希尔勒加。她要是有一个伤痕,我就杀你一次。两个的话,即便复活你我也要杀两次。明白吗?」 尼尔金对着吉吉那认真而又任性的宣言疯狂点头,速度之快几乎要出现残影。我握住了魔杖剑,开始组成咒式。 灵柩和死人们不断靠近我们藏身的大楼。已经没有用爆裂咒式干扰对方红外线感知咒式的时间了。 「走了 !」 我放出的爆裂咒式一扫尸葬咒兵的前卫。后面的艾因休夫自然利用了结界和防壁减弱了爆风的威力。我和吉吉那一边感受到着尼尔金和阿娜皮亚逃跑的动作,一边像离弦的箭一样奔跑着。我们组成着咒式,同时向两边让去。重力波穿过我们两人之间,削开沥青路。敌人首先想要全力排除我和吉吉那。 同时放出的「雷霆鞭」追在我的身后,我用约尔加刀身接住了这一击,紫色的雷电在至近距离炸开,我觉得脸上的汗毛都被烧焦了。吉吉那避开了朝着自己而来的爆裂咒式,登上了面向大楼的墙壁。 剑舞士踢开二楼的飘窗,极速下降攻击。吉吉那把屠龙刀朝下,利用重力咒式避开了飞速移动的灵柩。屠龙刀刀尖砸碎了沥青路。 我的爆裂咒式虽然触到了灵柩,但是因为干涉结界的干扰,威力骤减。灵柩朝四方发射出爆裂,雷击,重力波和强酸咒式。我在人行道上翻滚拼死避开,但爆风使我全身的骨头嘎吱作响,雷击烧焦了我的大腿。 居然真的同时发动多系统咒式! 艾因休夫从空中不断接近已经无法动弹的我。奔跑着的吉吉那挥动短刀,银色的燕群被爆裂、雷击、重力波完美地防御住了。 吉吉那回转着躲避对方回敬的钢枪之群,抓住我跃向空中,打破了建筑物一楼的窗户,冲了进去,我们随着玻璃碎片一起落地。一刻不停地向左侧翻滚,避开了艾因休夫的爆裂咒式的追击。 被炸碎的水泥和家具碎片砸在我们背上。 我忍住苦痛的叫声,和吉吉那一起冲进里面的房间。从窗户跳到隔着大路的对面的窗户,然后继续奔跑。 轰鸣声渐渐消失。只有被从灵柩里排出落在地上的空弹夹演奏着单调的金属管乐。 浮在路上的艾因休夫停止了齐发,朝着旁边逃走了。防御咒式和干涉结界可以某种程度上抵挡攻击咒式。对方果然是为了在大部队到来之前争取时间。我和吉吉那追着灵柩不断移动。 「可恶,真是雷梅迪乌斯级的怪物。」我一边填充弹夹一边发泄着焦灼感。「只要不使用第五阶位以上的咒式就好了,但……」 但是奔跑着的我心中产生了疑问。 「刚才那样的防御堪称完美。不如说一个防御咒式就得以完全防御了,他却连续展开几重防御咒式,这反应不是太过剩了吗?」 「所以呢?」 和我并排奔跑着回问道,我却回答不上来。我从左边的窗户朝外探去。 「不好,他是想去找阿娜皮亚!」 艾因休夫虽然知道这样多少有些冒险,但还是把捉到阿娜皮亚放在优先位置。我们立刻改变了奔跑方向,打破窗户冲了出去。 「这边!灵柩小姐!脱了那难看的裙子和我们玩耍吧!」 「我又不是想穿着这个灵柩的!」 重力波伴随着暴怒的声音瞬间而来。我们一边听着背后传来建筑物被毁坏的声音,一边兵分两路。我预测灵柩前方会发动咒印组成式「光条灼弩显」。 之后由于同时展开的其他咒式感到了恶寒,立刻右侧翻滚避开了。灼热的针贯穿了我的肩膀和左大腿,五条热线贯穿了前面的吉吉那。 我忍痛发动了「爆炸吼」。灵柩前闪烁的物体被我打碎,艾因休夫移动离开。我们俩隐藏在爆炸烟雾里左右分开。 「刚才的是什么?」吉吉那惨白的脸上充满痛苦和疑问,「你看到了吗?镭射好像在途中增加了。」 「是把光分解了!」 作为光学系咒式的主战力,「光条灼弩显」能够催生紫色的单波长镭射,然后改变波长制作布满可视领域的七色镭射,最后使它们通过利用化学炼成系咒式第二阶位「分光」所制成的纯粹的玻璃三角柱。镭射光线通过棱镜从一条变成起跳,变成了热线的散弹,扩大了攻击范围。 这是只有使用多系统·多重咒式的艾因休夫才有可能合成的咒式。把自己能够使用的五段阶位以下的咒式组合起来,弥补火力不足。 从落下的艾因休夫的灵柩左右突然出现了八条奔流。这是利用生物体变化系第二阶位「义拟肢」发动的八条蜘蛛脚,它们撑在墙壁上阻止了自己的落下。 轰鸣声。我的炮弹咒式贯穿了灵柩下的窗户,只是虚虚地破坏了对面的墙壁。 「固定在高处的话,岂不是可以随便使用重力咒式了吗!」 被「轰重冥黑孔涛」击中的沥青马路由于重力场的压缩出现了一个大洞。 我和吉吉那潜伏在碎片大雨中,光学咒式和化学咒式合成的七色死亡之光落下。灼热的刀身掠过身边。在光刃自由地割开尚且能动的身体之前,吉吉那投掷出去的封咒弹筒破裂了。爆炸风粉碎了棱镜。 但是,花费时间的重力咒式的组成式又完成了,发出了不可视的重力波。我们侧滚着躲过,这次咒式掠过左边侧腹部,扯碎了上衣的下摆。 重力不断搅动左边腹部的血管和内脏,引起剧痛。视线被染成红色,我又侧转着逃跑。 我和吉吉那达成了一致,现在除了利用我的巨大咒式强行对抗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我们俩朝着不同的方向逃跑。艾因休夫仿佛等着我们一样,发动了电磁雷击系第三阶位「雷蜘蛛巢」。百万伏特的雷电的网笼罩住了大地。 我感受到了沿着脚边爬上来的雷电瞬间,立刻仰面倒地。被水沾湿的身体,上衣的耐电性完全没有作用,僵直的身体瞬间无法动弹。 重力咒式又再次杀到。我在身旁放出爆裂咒式,靠着反冲力紧急回避。敌人和预想一样,再次从那里放射出两个咒式组合而成的七条光线。光线宛如落下的流星烧灼着我的脚腕,我以等离子弹回击。等离子弹只有碰到艾因休夫的部分消失了。其他的虽然被干涉结界削弱但仍然不断前进,打破了墙壁。 艾因休夫在我向一旁翻滚的时候又站到了隔壁大楼的墙壁上。又一次变成了坚固的炮台放出重力波。停着的废车被压缩,爆炸。正想要侧转着逃走的我突然停了下来。在再一次被刚才的电网算计之前试图反击,然后大步向前跳去。 光芒向着我的脚下冲来。艾因休夫在数十道雷击之群后傲然独立,夜晚被染成了白天。 这次是「雷霆散它岚牙」发出的三千万伏特的雷之暴风雨!如果像傻子一样正面反击的话,我可就要变成熟碳了! 前滚翻变成了疾跑,我逃到了大楼之间。大路的另一边的吉吉那也用尽全力在躲避攻击。 虽然想利用制造反射镜的咒式来回敬镭射,但是并没有正确发动反射咒式的时间,同时如果再被重力波击中的话就会立刻死亡。 如果想要逃跑的话,对方究竟会利用低阶的大范围雷击咒式阻挡我们的脚步呢,还是干脆释放必杀的雷击咒式呢。真是个选择地狱。像刚才那样奇迹般的回避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 艾因休夫采用的那种将超常咒力制成的咒式连发的战术,让我们无机可趁。能够同时展开那样咒式的咒式士,连十三阶梯也能够轻松跨越吧。我只能认为对方是天才雷梅迪乌斯和勇者沃鲁洛特那样的超级战士。 但是,实际上他只使用过到五阶位为止的咒式,也就是只有九阶梯的咒式士能使用的咒式。虽然能同时释放六系统的咒式,但同时使用同一个系统的咒式这种情况一次也没发生过。 「要么对方耍了什么花招。要么就是雷梅迪乌斯或沃鲁洛特级别的咒式士了」我渐渐明白了什么,「但那种水平的咒式士是不可能受人雇佣作为杀手的。」 对方防御时的奇妙举动与过分强大的咒力太异常了。我的疑问逐渐转化为推测,开始从对方的言行举止中组织我的理论。 完成的推测非常奇怪。但是,只能赌一把。 我朝着在道路另一边奔跑着的吉吉那打了个手势,我们俩同时停了下来,换了个方向准备逆袭。 发射了化学钢成咒式第五阶位「劣吁婪枪弹射」。劣化的铀弹头穿过分光体,像穿过薄纸一般穿过了后方的水泥墙壁。艾因休夫的灵柩在粉尘中跳跃,想要移动到旁边的大楼。 我再次发动了炮弹,艾因休夫在空中紧急停止回避。炮弹着陆的地方炸了开来,水泥残片被爆风刮起四处飞散。 我朝着失去了着陆地的艾因休夫继续发动「爆炸吼」。艾因休夫的八只脚被扯断,逃 到了下方去。 艾因休夫被连发的「爆炸吼」的爆炸风卷入,砸到了地上。 虽然直接击中了他,但是干涉结界和咒式瞬间生出的钢壁把「爆炸吼」的威力减了半。灵柩歪斜,但是还不至于达成致命伤。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断进行着几乎让大脑沸腾的超高速连续咒式发动。 一秒四连发的爆风朝着艾因休夫冲去,艾因休夫利用重力咒式发动紧急制动,挡了下来。 吉吉那和我在落下的水泥碎片和粉尘的烟幕里飞翔奔走。吉吉那落在街灯上,又立刻跳开,下一秒街灯就被镭射线切断。吉吉那落在对面建筑物的窗框上,第三次跳了起来。 依靠重力咒式逃向后方的艾因休夫朝着吉吉那的跳跃轨道放出了爆裂咒式和爬山虎。 破坏的暴风雨吹到了墙壁下。吉吉那发动了生物体变化系咒式「空轮龟」,从背后喷射出了高压空气,他垂直降落避开了艾因休夫的攻击。 「去死吧!!!」 艾因休夫朝着伏在地上的吉吉那放出了一击「雷霆散它岚牙」。但是,三千万伏特的雷击在触碰到吉吉那前被墙壁阻碍了。 这么强力的雷击一般的金属是抵挡不住的。 但是,用钇和氦还有铜的氧化物做出中空的构造,然后在其中填满了液氦进行冷却的话就能做到。我的化学炼成系第五阶位「导传散乱绝壁」创造出的是一座超导体墙壁,它相当于一个强力的避雷针,把雷击分散到大地里去。因为非常花功夫,所以是不看透对方的套路就不能使用的咒式。 空气中漂浮着焦臭和被分离出氧元素的臭氧,墙壁消失了。同时吉吉那开始突进。我们已经突入了艾因休夫的远距离咒式的防护壁内,然后以对角线左右夹击灵柩。在这样近的距离,对方已经无法使用强大的咒式了! 灵柩面对左右的刺突,动弹不得,只能焦急地转动身体。 吉吉那的刀刃从灵柩斜上方的人工眼睛处刺入,将灵柩定在了沥青路面上。我朝着被固定的灵柩发出了「曝轰蹂躏舞」,三亚甲基三硝基胺的爆炸直击灵柩。 灵柩被白烟包围然后被吹飞,落在了沥青路面上。 在我们眼前,漆黑的灵柩的轮廓极大地扭曲了,周身发出蒸汽。 屠龙刀贯穿了被镶嵌在灵柩上的人工眼,视觉神经垂在外面。被割裂的盖子里喷涌出了大河一般的鲜血。我不敢大意继续交换弹仓。 灵柩挂在面对道路的建筑物上,不断流着鲜血。简直是噩梦一般的画面。 这场战斗与其说是理论上的相互交锋,不如说是力量的对决。 艾因休夫虽说有能够同时使用多系统的咒式,但我很久以前就确认过了,他不能连续使用同系统的咒式。因为他化身为炮台让我们无机可趁,所以就摧毁了他的立足点,让他利用重力咒式回避,防止他使用这一招来攻击。我和吉吉那抓紧时机,让他使用了各个系统的咒式。和预想的一样,最后,他最快的雷击咒式已经放出了却没击中我们,就只能等着被我们摧毁了。这是同系统的咒式和咒式之间的叠加形成的超高速咒式配合的胜利。 艾因休夫在冒着白烟的灵柩里想要发动咒式,但是组成式散在了空中。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已经没有力量展开咒式了。 建筑物的阴影里走出两个人和一只猫。阿娜皮亚和埃尔文一脸不安,和抱着希尔加勒的尼尔金对视了一眼。 我和吉吉那为了给予艾因休夫最后一击不断向灵柩接近。吉吉那抽出了屠龙刀。 「出来吧,隐居者。让我给你感受一下现实世界的严峻。」 哼着歌的我的手触到歪曲灵柩的边框的瞬间,传来了虚弱的悲鸣。 「别,别打开,别打开!」 我没有任何犹豫地摸上歪曲的灵柩,用魔杖剑插入缝隙,用尽全力撬开了盖子。 「我知道的哦。你准备了五个超高性能的宝珠同时放出咒式……」 我打开了金属制的盖子,被里面的光景吓得吞了口口水。从背后靠近的阿娜皮亚发出了算不上声音的悲鸣。里面的模样和我想象得不一样。 艾因休夫的灵柩里面,铺满了绯色和桃色的内脏。 根据灵柩的轮廓配置的桃色的小肠已经破裂了。中下附近,帮助呼吸的横膈膜已经停止了收缩,破裂的左肺正在出血。肺的旁边是向静脉和动脉输送血液的心脏,还在微弱地跳动着。 被铺满内脏的灵柩的中央,陈列着生物体咒式士常用的内藏式魔杖剑,还有六个大脑。 「这就是能够同时发动六个咒式的秘密啊。」 艾因休夫是在灵柩内安装了六人份的大脑和内脏的咒式士的集合。 过剩的防御正是六个人同时进行思考的表现。 在攻击的时候六个人同时攻击是非常有效的,但是防守的时候,尤其是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六个人会朝着各自的方向进行防御和回避,因为无法联合行动。 右上方的大脑上有两个眼球,它们紧紧地盯着我。 「拜,拜托……虽然,没有,请求的,立场,我不想,被人看到,我这样,丑陋的姿态……」 六个大脑下的六张嘴同时诉说着痛苦的哀求。我对女孩子们拼死的请求移开了视线,静静地关上了门。既然已经没有作为敌人的力量了,也没有必要再下杀手了。 「谢,谢,你。」 「什么理由,要做这么残酷的事情……」我忍耐着呕吐感,握紧了灵柩的盖子。 「我,不对,是我们,我们是实验体。」「是梅托雷亚研究所实验的遗留品。」「寿命比肉体还要长,只靠大脑生存的实验。」「还有组合很多种大脑的实验。」「实验途中想办法逃了出去。」「我们是为了下一个作品的试做品。大家都是这样,阿帖也是这样,只有梅媞好像不一样……」 少女们的恸哭像是轮唱一般层层叠叠。 阿娜皮亚推开我抓住了灵柩,侧脸变得无比苍白。 「梅媞是我以前的爱称,本名是梅露媞娅!」 我抱住了不断摇晃着灵柩的阿娜皮亚。从灵柩中喷出的血液和体液染红了阿娜皮亚的胸口。 阿娜皮亚喊叫的出是修道女凯莉拉埃曾经说过的事实,是只有和阿娜皮亚过去有关的人才知道的事实。也就是说,知道梅露媞娅的这灵柩中的六个人是…… 「梅媞,你是,梅露媞娅?!」 艾因休夫不断确认,阿娜皮亚的身体像是波纹扩散一般不停颤抖。 「我是爱丽榭、那个很认真的爱丽榭。」「我是爱哭鬼茨白依。」「我是朵蕾舞,剩下的妹妹们,现在已经死了……」 灵柩的声音给予了阿娜皮亚无比的冲击。少女终于组织出了语言。 「怎么会……你们,为什么,会变成……」 艾因休夫就像是阿娜皮亚青梅竹马穷途末路的结果。 「啊,我们逃出来了。为什么我们会遭遇这种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生……」 「啊,茨白依死了。那时候真开心啊。能够使用生体系咒式的她死了,没有救。朵蕾舞,朵蕾舞也消失了。什么是爱啊,我的生命也……」 爱丽榭说着浑浊意味不明的语言,声音慢慢变小。 「那个,和我关系很好的阿帖怎么样了?!」 「啊,哪里是永远的乐园呢。大家都在实验中被杀掉了。梅媞,只有你是成功的作品。不甘心。为什么,会这样。不能回忆。对了,那家伙,注意那些家伙……」 「爱丽榭,什么意思!那家伙是谁?等等,别死!」 阿娜皮亚敲着灵柩不停尖叫。永远不会有回答了。六个大脑都完全停止活动了。 「为什么,为什么啊!好不容易大家相遇了!」阿娜皮亚跪了下来,「实验究竟是什么?」 阿娜皮亚落入了从灵柩中漏出来的血和体液和内脏的海洋。阿娜皮亚少年一样的屁股上和衣服上变得血红。 「走了阿娜皮亚,敌人在迫近。」 我握住了阿娜皮亚纤细的手。虽然谜团不断加深,但是在战斗上花的时间太多了。道路的另一边还有死者们的军队。恐怕包围圈快要完成了吧。 「跟来。」 阿娜皮亚看了我一眼,站了起来。尼尔金抱着希尔加勒,朝我投来了充满决意的眼神。少女下定了决心。 「我想起来了。记忆,那个记录映像是梅托雷亚最深处的实验所。我被带去了最终实验所!」 阿娜皮亚拼死喊叫,我点了点头 。我注意到少了什么。 「埃尔文去哪儿了?」 「来了!」吉吉那斩开了飓风般飞来的投枪,猫咪埃尔文跟在他身后。我只能相信它和平时一样很擅长逃跑。 道路的前后是盾牌的列队,后面是死者铁青的脸。我们瞄准包围圈薄弱的地方,进行突击。 我们突破眼前出现的尸葬咒兵,穿过小巷。 因为所有尸葬咒兵的知觉都和梅尔查路连在一起,所以不能停留。 我把阿娜皮亚护在背后穿过小巷。尸葬咒兵从建筑物之间纷至沓来。我来不及组成咒式,用魔杖剑挡住了群刀。吉吉那挥刀杀出了一条血路。我们沿着建筑物逃跑。 或许是驾驭失控,死者的剑朝着阿娜皮亚挥来。尼尔金用手夹住闪着银色的白刃,瞬间折断。 「尼尔金,不错嘛。」 我向后方挥剑斩断了朝阿娜皮亚出剑的死者的头。 「这才像是个潜入调查官中的小人物!」 「抱好椅子,小人物!」 尼尔金得意的脸因为吉吉那的怒斥变得苍白,赶紧抱住椅子后退。吉吉那因为椅子被很好地保护,动作变得愈发顺利,他不断挥舞着剑,将死者们送入地狱。 「逃进建筑物里面去!」 尼尔金和阿娜皮亚拨开已经破碎的们进到了里面。我替他们挡住从侧面而来的剑,然后回以炮弹咒式,将死者变成肉片。炮弹的轰鸣神在里面回响,死者们失去了上半身。这是一场无论见到死相多么可怖的死者也变得无动于衷的激烈战斗。 我转过头发现吉吉那还在激战。 和吉吉那对峙着的尸葬咒兵的胸膛被银色的光剑贯穿,屠龙刀刺穿他们的肉体。悲哀的死者们看着自己胸口出现的刀。浑浊的眼球里没有理解,只有反射。 随着刀的动作,武装调查官们的肉体被解体飞向四面八方。头部和浑浊的眼球落在了地板上。 吉吉那的刀和迎面而来的刺击在血雾中激战。 出现在刀另一端的是蓝色的蝴蝶。 是尤拉维卡的那张美丽的脸。我们最终还是被死神追上了。 「虽然利用了那些可怜的尸体,果然不可能这么简单获胜啊。」 「无聊的奇袭。一对一决斗是德拉肯族的骄傲不是吗?」 尤拉维卡扭曲地笑着,接下了载着吉吉那疑问的刀。 「那种东西,我已经舍弃了。」 相互拮抗着的刚力转向左边。两匹德拉肯族的野兽并驾齐驱,刀相撞发出悲鸣。 朝着里面奔逃的尼尔金和阿娜皮亚回头看向我们。我朝着出现在他们俩人身后的咒式士的额头扔出了魔杖剑。大脑发出的信号被切断,死者倒了下来。 「往里面走!」 虽然是最差的选择,但是除此之外已经没有地方可逃了。尼尔金和阿娜皮亚朝着楼上跑去。 咒式士们并不在意刺在胸口的魔杖剑,继续挥舞着大枪。我握紧了自己的魔杖剑柄,刺进他们的肩膀,发动了「雷霆鞭」。死者从体内的神经到大脑都感受到电流,我回过头。 德拉肯族还在用刀互斗,交错又弹开。 我和吉吉那和尤拉维卡对峙着。 尤拉维卡滑步,吉吉那呼应。 闪光。 吉吉那没能承受住这下裂帛一般的打打击,向后倒去。尤拉维卡这一击太快了,视线几乎不可辨认。 我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飞出去的吉吉那。同时举起了魔杖剑继续阻挡尤拉维卡的追击。约尔加的刀身因为过分的力量往后戳去,我和吉吉那一起被冲击力冲到了后方。大概有三根肋骨被折断,我不顾疼痛地转身,因为我看到了周围的尸葬咒兵们仿佛抓到好机会开始组成咒式。 「不要妨碍我!」 尤拉维卡挥动屠龙刀佐琉德,刀尖因为咒式而闪起光芒。想要放咒式的死者们因为冲击开始摇晃。 屠龙刀前面出现了抛物面的水晶和氧化钛还有皓石的压电单位,同时在上面施加了高电压。单位因为压电效果而不断振动,产生了超音波和高频。 产生的能源被引导至抛物线的焦点,目标表面出现的二氧化硅粉末也开始振动。结果伴随着不详的呜呜声,快速振动的二氧化硅将尸葬咒兵的骨肉一齐削去。 同时超音波用令人惊恐的加速度震动着液体中的粒子。全身的红血球和血小板被破坏,血管内壁被激烈损伤。难以变形的强化骨骼和装甲出现了龟裂,然后粉碎。 脸,胸膛,腹部,大腿,胫部,脚踝,死者们的前半部分都已经完全消失了。 咒式发出的尖锐声音停止的瞬间,鲜血和内脏像瀑布一样从惨不忍睹的断面里喷涌而出。之后,死者们倒在了自身的血海之中。 即便是不死之身的尸葬咒兵也没能敌过致命伤。我们被化学硅成系第五阶位「硅振鑢削喰唱」造成的残酷光景吓到了。 「那边也是!」 尤拉维卡的外套翻飞,白银的飞燕袭向了咒式士们。死者们用刀和盔甲抵挡住,银色的碎片破碎一地。 想要继续进行反击咒式的死人们突然停止了动作,开始痉挛。 银色的刀尖割裂了没有血色的嘴唇。然后刺穿了眼球,紧接着是耳朵和鼻孔。咒式士们全身喷出了水晶的刀刃,肉体被推向空中。 强壮的武装调查官们被瞬间消灭,被埋葬在了几乎快要伸到天花板的水晶树木里面。 被水晶所伤的人自不必说,即便是吸入碎片,成为媒介的水晶都会因为化学硅成系第五阶位「晔树内刃葬林」咒式而爆发性地倍增。迸发出的水晶刀刃割开内脏和骨头,刺破皮肤,最后将对象密闭在水晶树中窒息而死。 不管是什么生物,被这个二段咒式击中也不可能再生存了。尤拉维卡如果在狭窄的地方发动这两个咒式的话,我和吉吉那也没有办法抵抗,只能立刻死去。 第十四章 不死之魂的消逝 年轻的旦托留斯将军在和父亲老西路巴厘鲁决定泽涅德亚王生死的一战 诉说自己活跃的军事策略。王握住了年轻将军的手表示感谢。 老西路巴厘鲁问儿子旦托留斯「王握住了你哪只手?」 旦托留斯没有犹豫回答了右手。 老西路巴厘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你空着的左手没有用短剑刺死王呢。你没有注意到成为王的机会,是我教育方式错了。」 ————海罗尼姆·威廉·阿布纳斯《谋士的时代》皇历三二年 ◇ ◇ ◇ 月下是遥远的云海。青色的月光照耀着云端,将沉稳的海浪声染成了青白色。 地上的喧嚣渐渐远去。只能听见在夏天仍然冰冷的风哗哗地吹过的声音。 云上有几个飞翔的影子。利用翅膀在空中滑翔,头部是没有任何表情的眼睛。十几匹「飞龙」在离地四千米的高空中组队飞翔。 「飞龙」前方是青白色的云朵,里面隐隐透出黑色的影子。「飞龙」们展翅追逐云中的影子。黑影在云的内部不断膨大,最终达到了出口。摊开了水蒸气凝结的云块,将云的波浪扯碎。 「飞龙」们伴随着叫声散开,避开了落下的云的瀑布。 贯穿云海出现的是一个巨大的影子。黑漆漆的鳞片。巨大的蝙蝠翅膀,鳄鱼一样的头部,左右各有六个,总共十二个蓝色的眼睛。背后的翅膀不断扇动,驱散云层。 在缭绕云雾背后高速飞翔的是全场几乎有三十米,一千岁级别青黑色的龙。许多强大的咒式共同使这巨大身体和飞行都成为可能。 「飞龙」们飞行在巨大的「长寿龙」的上下左右,不断急速上升又下降。龙并不在乎周围监视者们的动态,飞行着。 巨龙覆盖着鳞片的背上坐着一个人。那个人身穿黑白相间的衣服,袖子和下摆随着夜风被吹得猎猎作响。白皙的脸庞在青色月光照耀下仿佛闪烁着光芒。左右的眼瞳在月光下由绿变蓝,仿佛彩虹一般不断变换。 「真是美丽的月亮啊。」 他举起右手握着的酒杯,月光照射在透明的液体上,变成大海一般的颜色。尽管因为高度和速度,周围的气温已经接近零下,但是那个人却在月色下怡然自得。 「真是风雅啊。」声音随着风从人影脚下传来。 是穿梭在天空中的巨龙发出的声音。说得非常漂亮的人语还在继续。 「尤坎殿下,『飞龙』们已经开始骚动起来了。恐怕快要到龙缓冲区上方了吧。」 周围的「飞龙」们追逐在飞行在高空的龙和人之后,像是苍蝇一般围着他们旋转,发出了警戒的声音。 被称作尤坎的人把酒杯送到嘴边,白色的喉结微微颤动,一饮而尽。 「不用担心,格诺格娜姆。」 被叫名字的龙的十二只眼睛看向坐在自己身上的人影。 尤坎赤红的嘴唇边浮起了笑容,他把酒杯朝向周围的「飞龙」们,「飞龙」们立刻又像苍蝇一样围在周围,云海之上警戒的叫声不断持续。 「如果立刻像高处去的话,它们就没法出手了。」正如尤坎所说,「飞龙」们不再靠近,「即便是统治龙的龙,也不能监视全世界。作为余兴突然想要去埃里德那,回去的话我想慢慢游行。」 「把这种距离的移动,称作是余兴吗?」 龙的声音在风中回响。坐着的尤坎的腰附近放着装有水的瓶子。他的左手抚摸着瓶子的表面。 「那种东西我也不太明白。就为了一瓶水,让大贤者奔走境界东西。」他的表情变得分不清是喜悦还是哀伤,「虽然可以称得上是有趣的经历,但也让人疲倦。回去以后我想吃裘拉索做的东方料理,还想看她冷嘲热讽的样子。」 大贤者脸上浮现出好奇的表情。 「据说东方的人类,会在生鱼和软体动物上浇上大豆酱油然后吃下去。」 声音里充满惊讶。 「不止如此,我还吃过用硬化的大豆汁做的豆腐,还有用腐烂的大豆做的纳豆。」 「前一个我还能理解,后一个菜应该是个什么惩罚吧?」 龙的脸色难以理解,十二只眼睛里也充满了疑问。与此相对的是尤坎充满光彩的双眼。 「东方人对食物的贪欲啊。世界上真是充满了有趣的事。」这么回答的尤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在埃里德那也看到了有趣的事情。」 尤坎唇边的笑意渐深。 「的确是非常有趣的人和事。虽然也有无聊的世界存在,但眼下这个世界还是很有趣的。」 「不太懂你。」龙格洛格娜姆在喉咙深处轻轻嘀咕,摇了摇身体,「但这才是我作为龙类却离开白银龙,追随你的意义。」 龙笑了起来,巨大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了起来。 尤坎淡淡地笑了。 「这种赞誉的话和宝玉内部的东西去说吧。」 尤坎周围漂浮着红、蓝、绿、紫、黄、橙、黑、白等各色宝玉。这宝玉就像围绕着行星的卫星。 「我是陆地上最强大的生命体『长寿龙』。拥有长久的生命和巨大的身体,还有死亡的龙息和强大的咒力。」龙的十二只眼睛里充满了厌烦,「即便是这样的我,也对宝玉中封印的八只怪物感到恐惧。『吹笛男』和『审判者』,『发青之死』和『世界纽扣』,还有其他的那些家伙。即便是载着它们也让我感到心脏紧缩。」 像是在嘲弄格洛格娜姆的厌恶感,宝玉在周围轨道上缓缓地运转。缓慢而闪烁的球体压迫着龙。周围的「飞龙」们也感到了压迫,飞翔的频率被打断,纷纷四处逃窜,甚至还有落下的。龙在混乱的天空中优雅地飞翔。 「操纵、饲养、用战术制服它们的你也很令人恐惧。」 「如果不用宝玉封印的话,即便是我也觉得太危险了难以控制。」尤坎苦笑着,随即表情一变,「和奥凯茨谷的很多刀是一样的。没有人见过他所有的太刀。见过的人全都死了。」 尤坎的侧脸变得阴郁。 「拾之长刀『骨喰国吉』和玖之长刀『鬼丸国纲』都隐藏着能够让人遍体生寒的力量。但是我认为从被刻上漆铭的『三日月宗近』往上的那些,已经不能算在刀的范围里了。」 「那位大家是战乱时代的产物,被尊称为武神或者是战神的化身。」格洛格娜姆呈上逆耳之言,「即便是您,最好也不要和那位大家发生冲突。」 「我知道。」 尤坎白皙的握拳碰了碰自己的脖子,指尖抚摸着光滑的皮肤。 「被割断脖子可不是什么好的经验。」说话声响起,「主君和同僚都不是我的伙伴,又开始有意思起来了。」 尤坎淡淡地笑了。眼睛凝视着自己的王座,格洛格娜姆。龙在天空中飞翔。 「说起来,我正在寻找封印在宝玉里的第九只怪物呢,格洛格娜姆,就你怎么样?」 「请恕罪。我并没有从中调停您和奥凯茨谷殿下纷争的蛮勇。」 尤坎礼貌地打断了龙的发言,他朝脚下的龙发问道。 「这是哪里附近?」 「大约离埃里德那一天车程的梅托雷亚的上空。」 「龙缓冲区的正上空啊。怪不得刚刚『飞龙』们那么吵。」 尤坎的眼睛变成了紫色,他看着下方。透过云海可以远远望见地上的光景。人工的街灯宛如撒在黑色天鹅绒布上的宝石,熠熠生辉。隐逸在黑暗中的山峦和森林,是人类无法触及的「异貌者」的领域。 被称为梅托雷亚的一角被森林环抱,绵延在群山谷底。 「我感受到了某种咒力波长。」 尤坎手指抵着下巴思考着。 「我也感受到了我的同族、龙的波长。白银龙的眷属,还是个相当强大的个体。」 格洛格娜姆也把视线投向了废弃的都市。本该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却闪着光。爆炸和火焰发出的光亮,从高空来看不过是几朵烟花大小。 「我似乎以前在哪里感受到过这个咒力波长。」 尤坎看着点燃街道的火焰光点,嘴边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就好像那时候播的种子在这里发芽了一样。」 尤坎遥远的记忆似乎慢慢复苏,他继续说道,「这真是,有趣的人事都聚集到一起了啊。」 尤坎将本不应该看得见的状况全都收入眼底。不可视的咒力,也就是感觉的触手伸向了废弃的都市。 「人和龙。乞求爱意的人们所发出的令人恐惧的憎恶。这就是『暴帝』的力量吗。」 尤 坎闭上了眼,细细品味着满溢的情感。 「人类是无法抵抗不会改变的历史洪流的,只会加速。不断重复的世界,最终会上演怎样的终幕呢?」 尤坎的声音在离地四千米的虚空中回响。龙发出了疑问。 「什么意思?」 「格诺格娜姆不知道吗。还不知道也好。」 尤坎睁开眼,回答了龙。大贤者眼里充满疑惑。 「莫非,是预测到了这一步,摩尔丁才派遣我来的吗?」尤坎自言自语,对自己的疑惑发出苦笑。 「如果和那样的策士为敌,就会觉得什么都是阴谋算计。我不能读懂的东西还有很多,还无法理解这个世界所有的事情。」 贤者又摇了摇酒杯。龙熟知主人的趣味。 「那么,就看会儿戏吧。」 巨龙载着大贤者,扇动翅膀。云层被吹散,翅膀裹挟着空气产生了举力。巨大的身体斜着上升。龙利用飞翔咒力排开了挡在进路上的云朵。 一人一龙像是以天空中的月亮为目的地,飞翔而去。到达天顶,开始水平移动。 尤坎彩虹色的眼睛,眺望着下方的景色。 我们飞身跑入梅托雷亚某个实验室的一角。 还是老一套的手术台和医疗器械,挂钩和锁,还有许多用途不明,看起来充满不详的器具摆放在架子上。 我一边靠着墙一边整理气息。吉吉那擦去了屠龙刀上的血,站在了我的身边。 我们藏身于屋内的某一间房。因为负伤和疲劳无法走动,吉吉那默默无言地发动了治愈咒式,室内只有咒式点亮的光点在微微闪烁。 尼尔金在房间一隅抱着椅子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在我的身边,阿娜皮亚在不停颤抖。 情况很糟糕。只要有阿娜皮亚在,死人们就不会直接轰掉整栋大楼。但是这和超战士尤拉维卡没有关系。他一定会追来的。 我看着现在还麻痹着的手。 「那个刚力很奇怪。接也接不住。」我吐了口气,「有一种阴气逼人的感觉。」 「的确,而且把尸葬兵当盾牌用的话,以前的尤拉维卡是不会这么做的。」吉吉那轻声嘟囔。 「不像德拉肯族,吗?」 阿娜皮亚因为我的感慨,颤抖得更加厉害了。我揽过阿娜皮亚的肩膀,抚摸着她茶色的头发。 「没关系的。我们会对付尤拉维卡的。」 「……不是的。」阿娜皮亚的声音有些发怯,「……这里,这里是那个影像的拍摄地点,是那个最终实验所!」 阿娜皮亚话音未落,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驱动音。我一跃而起,耳边响起了和之前一样冰冷的声音。 「……这是对外保密的补充记录。但是所员可以出于个人享乐进行观看。……确认适格者。起动。」 阿娜皮亚用手捂住嘴,忍不住发出惊呼。 「又来了,究竟是谁……」我确信这是谁的恶意。穿着绿色手术服的人们和手术台前的少女,又出现在了和之前同样的立体光学映像中。 出现的是过去的阿娜皮亚的幻影,是年幼的梅露媞娅。 梅露媞娅站在原地,对面是养父阿兹卢比,似乎是之前映像的延续。少女的脸上充满不安。恐怖的脸色显示了少女狂飙的肾上腺素。 「平时,像平时一样做的话,能不能不做实验?」 「要做一点和平时的人偶游戏不同的游戏哦。」 阿兹卢比朝着梅露媞娅的脸伸出右手,无言地抚摸着她的脖颈,像是抚摸一条蛇一样。 少女咬着唇忍耐。眼前是躺在屋子深处手术台上模样惨烈的阿帖提亚。大脑被打开的少女眼里没有意志也没有感情。 阿帖提亚的眼睛没有聚焦,口水不断从嘴角流出来。 梅露媞娅看到姐姐作为一个人类女性,甚至被剥夺了最低限度的尊严,那惨不忍睹的模样使她感到无比恐怖。少女的身体在颤抖。 「要怎么做?是继续阿帖提亚的实验,还是开始一个新的实验,哪个好?」 梅露媞娅因为阿兹卢比再度的提问抖了抖肩。少女激烈地点头。她只是不想和姐姐一样。梅露媞娅一脸只要不让她这么做,就连鞋底都愿意舔的可怜的表情。 白衣的研究者们视线既冷漠又带着热度,毫无顾忌地凝视着她的身体。 梅露媞娅茫然自失。完全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梅露媞娅发出了悲鸣,但是阿兹卢比仍然固定着少女的手,不允许她逃跑。 「没关系。今天的游戏和平时的不一样。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已经厌烦了。」阿兹卢比继续道,「大家都已经厌烦和你玩耍了。所以今天有别的玩法。」 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师们小声地哄笑着。 阿兹卢比抬了抬下巴,穿着手术服的医师们收到了指令,立刻从左右两边束缚住了阿娜皮亚的手。强行把她固定在手术台上。少女的眼睛被手术台上强烈的照明灼伤。白光下,医师们的手抓住了少女的脚,谁也没有理会梅露媞娅拒绝的悲鸣,强行打开了少女的脚,同样束缚在手术台上。 梅露媞娅呆若木鸡的样子。这是羞耻心最强盛的时期,少女的洁癖性却被完全无视、压制。梅露媞娅因为这与寻常不同的情况而感到无比恐惧。 阿兹卢比似乎对强行的拘束感到非常满意,点了点头。 「扎乌茨,做你想做的实验吧。」 阿兹卢比说完,从手术室深处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人。被叫做扎乌茨的男人和其他人穿着同样绿色的手术服,是一个身材颀长的医师。 「可以吗?」 「不那么做的话可能发现不了成果。你尽兴吧。」。 医师拿着刀朝手术室前进,在被固定着的梅露媞娅面前站定。扎乌茨举起了剃刀,头巾间透露出来的眼睛睁得很大,仿佛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充满了兴奋。站在扎乌茨身边的阿兹卢比微笑着。 「普通的玩法是满足不了他的。今天的游戏会变得特别有趣的。」 扎乌茨一边注视着白光下的梅露媞娅,一边开口说道。 「我一开始就厌烦了和电影还有故事中的美女的游戏。那种东西不过是人偶过家家。遵循着既定规则回答既定答案。这不过是现实的不完全的代用品,落伍者的安慰品。」是带着炽热的声音,「而且我对现实中普通的游戏也感到了厌倦。和几百人玩也很无聊,不过是会一点复杂回答和反应的人偶而已。最终我意识到自己想做的并不是那样的事情,这花了我不少时间。很长的时间啊。我真正想做的是……」 扎乌茨不带感情的眼睛朝下看着梅露媞娅,蓝色的眼里充着血。在覆盖着嘴巴的口罩下,呼吸沉重。 「我终于知道我长久以来一直想做的事情了。」 扎乌茨转了转刀。手术台上的照明灯在刀身上映出十字形的光。手术台上的少女看到刀,看向了阿兹卢比。又移回视线看着站在旁边扎乌茨,笑了。像伤口一般不忍视的笑容。 「要做,什么?」 「能够忍受扎乌茨的实验的话,梅露媞娅就不用做试验了。还是说你要做最终实验,变成阿帖提亚那样?」 梅露媞娅的眼睛和脸因为阿兹卢比冷酷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她的视线穿过医师们,看向了房间深处。躺在手术台上的阿帖提亚,对于梅露媞娅来说是恐惧的对象。 「痛!」 少女下意识发出悲鸣。 「什什么,你要做什么」 少女牙齿打颤问道。即便事到如今已经非常明晰了但仍然无法相信。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嘴唇里吐出不相信的字眼,「都是骗人的骗人骗人骗人骗人。」 「不能逃。」阿兹卢比的声音穿过医师们,在手术室回响。他的眼睛冷漠地看着梅露媞娅。 「这是伟大的医学实验。所以不能拒绝。」 梅露媞娅不能理解。什么事情是正常的行为什么事正常的实验谁能来救救自己。阿兹卢比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扎乌茨只是纯粹地依靠研究兴趣做的实验。虽然很辛苦,但是这是因为爱才会实施的实验。」 阿兹卢比告诉梅露媞娅。少女痛苦的眼睛盯着养父,咽了咽口水。 「真的吗?因为,爱吗?」 「是的,是因为爱。」 梅露媞娅脸上浮现出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凝视着扎乌茨。而扎乌茨并没有说出任何关于爱的话语,眼神像是盯着猎物的猎人。不,岂止如此,简直像是一座分析装置凝视着肉块与细胞。少女明白 了阿兹卢比是在撒谎。 「不行,果然还是很可怕!」梅露媞娅在手术台上扭动着身体企图逃跑。但是因为被皮带和周围的医师们拘束着,少女的抵抗毫无用处。 「梅露媞娅,女人,痛苦,更痛苦点吧,让我快乐。」 扎乌茨对阿兹卢比的忠告充耳不闻,眼睛充血的大喊着。手臂不断施加力量,剜着胸部的伤口。口罩下的鼻子和嘴巴不断重复沉重的呼吸。对于扎乌茨而言,梅露媞娅就像是曾经对他态度残忍的女性们。 周围的医师们用治愈咒式维持着梅露媞娅的身体状态。梅露媞娅的呼吸急促,肋骨不断起伏,拼命地呼吸着。 扎乌茨满意地看着手术台上的少女。是从心底充满满足的表情。 「那么接下来终于进入正题。」 「很好。梅露媞娅,实验体零七二一·a接受了普通人不能完成的实验。」 阿兹卢比满意地点了点头。被固定在手术台上的梅露媞娅静静地躺着,没有任何抵抗和反抗。就像是一个悲惨的供品。 阿兹卢比看着周围。围着梅露媞娅的医师们蓝色、绿色、茶色、黑色的眼瞳里充满了欲望。因为苦痛而神色扭曲的少女是全员期望。阿兹卢比脸上浮现出了冷笑。 「各位如何?要不要对实验体零七二一·a,进行性能试验?」 研究者们明白了阿兹卢比话里的内涵。然后掩藏不住喜悦地点了点头。阿帖提亚时候的再现。 「不要……」梅露媞娅嘴唇翕动,「你说过不会像对阿帖提亚那样对我的!」 梅露媞娅被穿着手术服的人们围着,冰冷的树脂手套按住了梅露媞娅的身体,毫无顾虑地在身体上游走。 「大家似乎也对实验体零七二一·a充满了学术兴趣。不是像扎乌茨和雷布鲁那样的特殊兴趣,像平时一样从各个角度触摸实验体看看吧?」 阿兹卢比冷漠地说道,研究者们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一起。不一会儿,有一个年轻的研究者举起了手,然后他旁边的那个男的也有所动作。 「怎么会!会安慰被恶作剧弄哭的我的博西诺叔叔,还有基纳斯叔叔,怎么会,不会吧?!」 现在和阿娜皮亚和过去的梅露媞娅脸上浮现出了同样扭曲的笑容,不停地摇着头。 「那么我也。」「下一个是我。」「我也一起。」「我也来。」 男人们围到了梅露媞娅身边。就像是聚集到腐肉身边的肉食动物一样。全员都看着少女。 我还在拼命寻找放映机。到底是谁在模仿!为了什么,要放这种映像。 「斯基克叔叔,雷布鲁哥哥,不要。」阿娜皮亚弱弱地喊叫着,「基纳斯叔叔,还有格力斯托鲁爷爷,博西诺叔叔,扎乌茨哥哥,不要。」 阿娜皮亚不断喊着曾经温柔信赖过人的名字,一边喊着不要。 映像没有停下。声音也没有停下。 扎乌茨和雷布鲁,还有其他的医师们的欲望是最低级的东西。把女人当玩具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欲望了。剁碎,剜掘,毁灭,终于实现。 我完全不理解他们。不,或许有一些些理解。想要撕裂、剜掘、摧毁和其他男人睡的季薇。男性心灵深处有对女性的厌恶和愤怒,憎恶产生杀意。 这里是地狱。是谁也不容许的地狱。 透过蜂拥而来的研究者们,可以看到站在玻璃窗另一边的养父母。两双眼睛就和看着实验动物一般冷酷无情。 现实的阿娜皮亚只是看着。 映像的梅露媞娅流着泪。表情仿佛产生龟裂,是完全抗拒发生在自己身上事情的表情。梅露媞娅在血肉之间叫喊着。 「这是,爱吗?」 梅露媞娅躺在绿色手术服之间,一片赤黑。 「以为被大家爱着,才会这样吗?」 「我,被爱着。被爱啊啊啊啊痛啊啊啊嘻嘻嘻」少女一边惨叫一边笑着。不可能继续保持正义。 「不,不是的不是的。」阿娜皮亚的声音像一个苍老的老妪一般嘶哑,「我不是那样的孩子,那不是我,相信我,嘉由斯相信我!」 过去的梅露媞娅弓起了背,满脸恍惚。 我双手抱住了晕过去的阿娜皮亚。 梅露媞娅,还有现在的阿娜皮亚,心都被摧毁了。 把数不清的拷问和凌辱当做自己渴望的事情,少女又开始这样的精神防护。不这么做的话,少女脆弱的自我意识就会被彻底毁坏。 我的内脏因为这过于悲壮的自我防御感到焦灼。我的视线在房间徘徊,看到一个类似放映机的机器,愤怒地刺去魔杖剑。 但是放映机似乎不止一个,映像没有停下。 「太棒了,真是完美的成果。各位,互相接触就到此为止了。」 阿兹卢比话音刚落穿着手术服的人们就散开了。 梅露媞娅躺在手术台上,像是一只青蛙一样趴在上面,惨不忍睹,嘴里还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现在我得救了。只有、被大家爱着的我、得救了。」 「那么实验再开。全员,按照我指令的顺序实施手术。」阿兹卢比宣告。 梅露媞娅迟缓的表情仿佛在口中不断拒绝。眼中终于出现了理解的神色,再次发出了恐怖的惨叫。 「你明明说过、不做实验的!你明明、和我约好的!」 「我只说过和平时一样,中途停止而已。结束的话,就要重新开始。」阿兹卢比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 映像散开又集结。是一段被编辑过的映像。 「实验体如果失去神智就不能收集情报。发动保持意识清醒的咒式。」 「了解。」 梅露媞娅残留的右眼就像浑浊的玉一样空虚。 窗户的另一边,伊纳雅抱着黑猫朝丈夫使了个眼色。阿兹卢比点了点头,面向全员,说,「梅露媞娅,不,实验体零七二一·a,我对你很失望。」阿兹卢比闭上眼,「虽然从不同的观点进行了手术,但是依然没有得到任何有意义的东西。对于这个血族以后的实验都没有益处了。」 现实的阿娜皮亚和过去的梅露媞娅的脸上都充满了虚无。 覆盖着房间的映像突然歪斜消散,随即又出现了完全不同的场所。 白色的房间。梅露媞娅躺在手术台上,被皮革手铐拘束着。少女被放在那里,就像一个被玩腻丢弃了的玩具。 身边,白衣的阿兹卢比朝着观察者们投去毫无感情的视线。 阿兹卢比把注射器递给了阿帖提亚。 「能帮忙吗?用这个刺梅媞的话,就能原谅我吗?」 「对,不会做最终实验。」阿兹卢比重重地点了点头。 阿帖提亚像是梦游一般走近手术台。不能动弹的梅露媞娅颤抖地摇着头,拒绝迫近的事实。 「拜托,停下阿帖,我们是姐妹是好朋友对吧?」 「梅媞是个坏孩子。一直哭泣还喜欢卑微地谄媚,只有我承受着痛苦。所以你被讨厌了。无论是在西塔尔还是这儿。」 阿帖提亚的声音毫无感情,她举起了注射器。针的前端飚出毒液,梅露媞娅发出了嘶哑的尖叫。 「我本来最讨厌你了。我只是觉得守护妹妹一样的你能让自己觉得强大才和你待在一起的。」少女的声音里带着憎恶和真正的杀意,「为了保护你来到梅托雷亚居然遇到这种事!」 「对不起、对不起阿帖。我,又弱小又愚蠢又怯懦,对不起。」 少女没有理会泪流不止的梅露媞娅的恳求,直接将注射器扎进了她左臂的静脉里。 「因为又弱小又愚蠢又怯懦的你一直想被大家疼爱,这不是该高兴吗?不好吗?最后让大家一起疼爱你吧!」阿帖的眼里和嘴边都露出了谄媚而又嘲讽的表情,充满污泥的感情全都喷涌而出。 「……至少救我一次。」 阿帖提亚的大拇指无情地按着注射器的尾部。 梅露媞娅看着冰冷的药液不断注入自己的体内,就像看着无关的他人一样。 思维和生命之光迅速从海色的眼瞳里消失,化作了无尽深海般的阴翳。 「啊哈哈哈哈,真是张丑猪的脸。这样这样,我就得救了。得救啦~?」阿帖一脸放心的表情。 阿兹卢比冰冷的声音响起,「实验体零七二一·a处理完毕。遗弃到老地方去。」 阿兹卢比谨严的脸扭曲,然后消失了。 魔杖剑约尔加穿过了隐藏在手术台下的立体光学放映机,终于停止了映像播放。阿娜皮亚脸色无比苍白。 「我是怎么回事?被大家玩弄,被大家和阿帖像垃 圾一样杀了?」喊叫声充满悲痛,「如果是这样的话,现在在这里的我是怎么回事?」 阿娜皮亚在我的怀里不断挣扎,十分暴乱。 「可怕、男人、可怕!嘉由斯也可怕!」 阿娜皮亚疯狂地想要推开我,我的背抵在墙上,我拼死抱紧阿娜皮亚,好像这样就不会让阿娜皮亚的心碎裂一样。 瞬间,一阵灼热。 我无视了疼痛,低头确认。一道白刃贯穿了我的左腹部。我惊恐万分地回头,吉吉那的右上腕被刀刃切入一半,改变了朝着我心脏而来的刀的轨迹。 「不要,大意。」 伴随着吉吉那痛苦的悲鸣,我撞开了惨叫的阿娜皮亚。从背后而来的白刃开始动作,先是切断了吉吉那右臂,又从我的侧腹部朝外侧移动,把防刃纤维和肉一起切断了。 我侧滚着避开,从背后墙壁出现的刀朝着四方移动。被切开的墙壁发出低沉的声音,落了下来。 拿着刀的尤拉维卡从长方形的洞里,屈身而入。 「本来想根据跳动的声音瞄准你的心脏的,结果因为吉吉那的妨碍,被你躲过了。真是个好运的男人啊。如果反着拔刀的话,就可以把你的身体切成两半了。」银色的双眸低头看着我。我的视线被染成鲜红色,同时将因为害怕而僵硬的阿娜皮亚和尼尔金庇护在背后。真是没想到会和背后的墙一起被刺穿。 「我、我究竟是、好运、还是霉运。啊,我愿意把我所有财产、都赌在霉运上。」我一边痛苦地喘息一边说着讽刺话,差点被砍成两段的我的身体无法很好地活动,「所以为什么你们德拉肯族、到底是是什么、才会聚集那么多、猎奇杀人者?」 躲在我背后的阿娜皮亚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但是我只能逞强。尤拉维卡搜寻着吉吉那的身影,视线在室内徘徊。 「吉吉那在哪?」 与此同时房门被爆风炸破,脸色苍白全副武装的尸葬咒兵们冲了进来。他们的魔杖剑上正在组成咒式。 「真是碍事。」 尤拉维卡的屠龙刀横扫一闪,面前尸葬咒兵们鼻子以上的部分就和头盔一起消失了。 月光透过窗户,照亮了混乱的攻击者们的身影。我茫然地看着,发现摇曳的人影中有一个多余的身影。 我和袭击者抬头看去,吉吉那吊在天花板的照明吊灯下。战士用左手扯下了自己受伤的右臂。 尸葬咒兵们还没来得及举起魔杖剑,吉吉那就用左手挥动起了自己握着的右臂。 右臂握着的屠龙刀在室内不断画出巨大的圆弧,黑色的血液飞溅在墙壁和地板上。 尸葬咒兵的枪和剑堪堪抵挡住奇袭,然后朝上刺去。刀群略过了吉吉那的脚踝。 吉吉那踢了一脚天花板,借力落在地上,像蜘蛛一样趴着。他发出狂兽一般的笑声,左手接过屠龙刀像龙尾一样扫过死者们的胸膛。吉吉那卷起屠龙刀避开了背后而来的尤拉维卡的攻击。德拉肯的战士飞过天花板,沿着相同的入射角和反射角。吉吉那化身为一颗死亡撞球,两脚夹住了兽化士鳄鱼一般的头,然后高速旋转,对方的颈椎骨发出了碎裂的声响。吉吉那夹着兽化士回旋着朝前方冲去,死者的身体被甩向空中,头重重地撞到墙壁上。 冲击者的头盖骨和大脑都变得粉碎,墙壁上是绽开的鲜血和脑浆的花朵。 吉吉那一脚踢在墙壁上,借力避开了死者的刀刃。 吉吉那用右脚踩过大脑和头盖骨,飞向空中,挥动左手。左臂里握着的屠龙刀掠过天花板,斩入了突袭而来的尤拉维卡的左肩。 凶战士反应极快,用左边的钩爪抓住了刀刃,阻止了刀刃的继续刺入。 吉吉那轻轻一跃,踩在了断裂的右臂握着的长柄上,它已经变成了最长的295.0厘米状态。 以被踩踏的冲击为发力点、长枪状态的107.1厘米的重咒合金刀刃作为作用点,刀刃沿着尤拉维卡左肩的三角肌肉一口气贯穿胸肌和锁骨,砍到了左边腋下。 尤拉维卡抓住自己不断喷着黑血的左臂,侧转打破玻璃窗逃了出去。吉吉那也恢复了屠龙刀朝着窗外横向移动。 我无视还在发出悲鸣的身体,朝着玻璃窗的大洞赶去。我追着两个人,身体探出入口。 吉吉那在空中把右臂按在了断面上,同样尤拉维卡也把右臂接回了肩膀上。 生物体生成系第四阶位「胚胎律动愈」咒式发动。增殖细胞像触手一样互相连接,吉吉那的伤口在不断治愈。尤拉维卡发动了化学硅成系第四阶位「晶硅连结愈」利用硅素纤维连结伤口。不出多时两人手臂的伤口都已经修复完毕。 阶下原来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的空洞。现在水透过高墙流入,室内变成了巨大的水槽。水槽里的旋涡发出沉重的声音。原来处于高地的大路把黑漆漆的水面切成两半。 栏杆两侧是宽敞的大路。水泥地上,在检查用的机器缓缓倒下,两个人影站立着。 月光透过天花板上的玻璃洒落,落在了举起屠龙刀对峙的德拉肯战士们身上。两人的脚踝一下都浸在水里,水面下的玻璃碎片反射着月光,仿佛冬天的星空。 「终于和你一对一了。即便堕落了,你也还是德拉肯族的战士啊。」 「不,这次也有见证人。」 尤拉维卡拉开披风,出现了一个被封印在水晶里的人脸。本来八个德拉肯族战士的脸里,又加了第九个新面孔。 是曾经非常阳光的切迪克,他那仿佛被时间停止了的圆脸。 「无论是为了这个男人,还是为了我的疯狂,我都绝对不能输给你。」 尤拉维卡一边宣告决心,一边合上了披风。尤拉维卡全身放射着不同寻常的阴气,我不禁汗毛竖起。 居然可以正面站在这样一个怪物面前,我难以相信吉吉那的心脏。 「刀尖之中便寄宿着一切。尽情厮杀吧。」吉吉那的宣言话音未落,两把屠龙刀同时喷火。吉吉那发动了生物体强化系第五阶位「钢刚鬼刀胁法」咒式,而尤拉维卡发动了化学硅成系第五阶位「光晶速疾躯法」咒式。两个战士的身影变成了超高速移动的雾气,消失不见了。 轰鸣声。激烈的斩击交汇,火花的光芒照亮了两个战士的雄姿。被激烈的步法踩起的飞沫又隐藏了两个的身影。 几十条斩击在并肩奔走的两人之间狂吠。被夹在其间的机器被切开,霎时斩光纷至沓来,机器化为齑粉。 尤拉维卡放出一击水晶之刃,吉吉那用封咒弹筒炸裂弹开了刀刃。我和阿娜皮亚所在的房间的柱子都因为战斗的余波而不断摇动。 我只能通过看到物体的碎片和水的飞沫来捕捉两个人的轨迹。 尤拉维卡放出一记下段斩,切裂了爆炸的烟尘和水雾后飞奔。吉吉那朝左挥出屠龙刀,架住了这一击,火花四散。尤拉维卡放下自己的屠龙刀,直接放出一记左勾拳。吉吉那侧头躲过了袭击。 本该逃过了连动右拳攻击的吉吉那的下巴被击中,紧接着左边踢来的一脚,吉吉那右腹部的肋骨被踢碎,最后被战车炮一般的右肘击中,额头破裂。 吉吉那试图躲开冲击,朝着后方进发。另一方面,尤拉维卡没有回头便握住了从背后落下的屠龙刀佐琉德的刀柄,挥刀、停止,再次回到了磐石般稳固的架势。 我也见过许多咒式士,但是在以剑技和体术战斗的前卫咒式士之中,尤拉维卡无疑是最强的。 远距离战斗使用硅成系咒式,中·近距离战斗则使用剑技,密集战斗就使用关节技,这是在涂满鲜血的实战中锻炼出来的正统格斗技术。而且现在还要加上为报切迪克之仇的执念和疯狂,这些使他成为了究极的战斗者。 当然,恐怕作为后卫的咒式破坏力还是一切都已成熟的勇者沃鲁哈特更强。即便如此,作为前卫的剑技他们不相上下。 在体术方面,尤其是寝技和关节技方面,尤拉维卡不允许有其他追随者。也就是说,在纯粹的近距离战斗方面,尤拉维卡是大陆最强的战士。 吉吉那笑了,血从唇边和额头上流了下来。尤拉维卡唇边也描绘出不祥的弧度。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信号,两匹优美的野兽踩水突进。 吉吉那接住了尤拉维卡下砍的一刀。隐藏在刀身下的左拳朝上挥去,击中了吉吉那的下巴。同时吉吉那超前一踢,踢中了尤拉维卡的胸膛。 尤拉维 卡的骨头因为巨大的冲击嘎吱作响,他一边恢复姿势一边放了一击突刺。吉吉那的屠龙刀接住了如雷电速度般的一击,火花四溅之间刀向右边滑去。吉吉那绕到凶战士侧面,用手抓住了后脑勺。放开刀的右手光芒一闪,朝着尤拉维卡额头袭去。一瞬间两个人的姿势发生了变化,吉吉那按着尤拉维卡的脑袋朝被水淹没的地板撞去。 水沫横飞,地板碎裂,颀长的身躯为了反击不断上跳。面对吉吉那脚踝的踩击,尤拉维卡扭动身子逃开了。这一脚踩碎了地板,炫目的水沫成为了尤拉维卡的逃走的掩护,他瞬间跳了起来,整理好了架势。 吉吉那的手抓住了落下的屠龙刀,在体侧将刀旋转一圈后向前举起,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笑容。这是想再现尤拉维卡刚刚所做过的事情吧。 吉吉那的下巴还是被打碎的状态,被割开的额头血流不止,折断的肋骨突刺着内脏和肺部。 尤拉维卡也举着屠龙刀佐琉德与他对峙。 他的额头被吉吉那割伤,后脑勺和背骨都由于撞击地面的冲击而被砸碎。 双方都是濒死的重伤。 极限的殊死搏斗。面对最强战士的战斗,我竟说不出一句话。 在这里的,是空有人形的、两头发狂的龙。 「真是漂亮的投技。看来你心情不错嘛。」 「在被迫进入关节技对决之前,抢先用打击和投技摧毁你的架势就能应对这招了。你现在心情如何?」 他们一面笑着一面狂奔,两阵暴风雨猛烈撞击。双方同时展开了好几个提升反射速度和反应速度的咒式。相互应对着惊人的剑击,数十片火花和轰鸣声重叠在一起。这已经不是人类的视觉能够看清的世界了。 我感受到两个剑士的刀挥出的招式之精准。 双方从对方的脚底到身体,甚至连手臂复杂的关节扭动力量都在脑中计算着,然后放出招式。这是预读金属质量和轨道的思考旋涡。充分理解自己身体的所在坐标,是承受、挡住、躲避还是反击呢,脑中不断组成最有效的反应方程式。 在这种情况下,最适当的解答会被两三招之前被对方的刀和拳捕捉。四五招前,在瞬时组成连结于无限的联立方程式,然后用互相的肉体解开。 步法划出的圆弧和直线、由跳跃变得立体,屠龙刀的缠斗绘出死亡球体。刀刃横扫划出圆弧,锐利的突刺化作直线。再次变化的突刺,不断绘制出圆锥、三角锥、四角锥等各种各样的立方体。 两个人所有的动作都像是展示力量方向和质量的数字和方程式的幻视一样。 吉吉那向着那几百上千的方程式中微乎其微的漏洞刺出一刀。 尤拉维卡因为刀刃激烈的逼迫而失去了平衡,顺势一个回转朝着吉吉那直直踢出一脚。吉吉那用手肘和膝盖夹住了这仿佛破城锤一般的一击。 吉吉那举起回旋的涅雷沱,然后像瀑布下泄一般一刀斩下。尤拉维卡举起刀接下了这一击。两手支撑着刀和柄,因为过分强大的力量,脚下的地板都出现了裂缝。 他的膝盖因为冲击弯曲了。吉吉那用左膝迎向尤拉维卡低下的头,鲜血飞溅。膝下部分就像是有自己生命一般旋转,向上弹起准备捕捉尤拉维卡的脖子。在吉吉那的左腿命中的一瞬之前,尤拉维卡防住了这一击,右臂嘎吱作响。 吉吉那命中的左脚变得像镰刀一样,用脚尖勾住尤拉维卡的脖子,用尽全力一击踢倒了凶战士。 地板碎裂,尤拉维卡的嘴里发出肺部空气被挤出的声音。两个人拼死缠斗,使不稳固的道路整体发出嘎吱声。吉吉那的屠龙刀劈开水雾,垂直的刀刃像断头台一样砍向尤拉维卡,浑身是血的尤拉维卡一个侧转逃开了。同时凶战士用伸长的屠龙刀一击横扫,吉吉那朝后飞躲避。尤拉维卡跟着一个纵回转,疾跑追逐着吉吉那。 尤拉维卡跃向前方,魔杖剑组成的化学硅成系第三阶位「晶结葬柩」朝着前方而不是吉吉那发动。尤拉维卡一脚踢中瞬间成长的水晶灵柩,然后越过从后方迫近的吉吉那的头顶,露出了笑容。 吉吉那用屠龙刀接住了从背后而来的银光,没能够完全防住从死角来的一击,右肩飚出了鲜血。落地的尤拉维卡一刀横扫,但是刀刃只划过了虚空。 吉吉那模仿尤拉维卡一脚踢开了不断前进的水晶柱,然后飞身一跃跃到了比尤拉维卡更高的上空。吉吉那宛如一只空中猛禽,发出了必杀技。 「天真!」 尤拉维卡无视肩膀的伤口和关节极限,朝着背后的吉吉那冲去。 佐琉德贯穿了吉吉那的左胸。空中的吉吉那因为冲击,手脚开始摇晃。 我咬紧嘴唇。终于,读懂了尤拉维卡膨大复杂的方程式。 吉吉那在空中被刺穿,无论想从前后左右哪个方向逃走,都会扯动尤拉维卡的刀,不如说加快了他解剖吉吉那肉体的速度。即便我去帮忙也无济于事,场面完全陷入了僵局。 「再见了,至高的勇士啊。」 尤拉维卡发出了死亡宣言,手中加大力道试图在空中解体吉吉那。 但是,吉吉那的嘴边浮现出了战鬼一般的微笑,背对着他的尤拉维卡并没有发现。 吉吉那没有朝任何方向移动。他主动用力把刀刺得更深,靠近了刀刃的柄端,在尤拉维卡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双方已经变成了最短距离。 吉吉那从胸到肩膀完全被撕裂,但他没有在意,向前伸出了脖子。红色的口腔里是闪光的锐利的犬齿。牙齿咬住了尤拉维卡的右手手腕。凶战士的美貌上还来不及的出现惊愕的表情,吉吉那就保持咬着他手腕的姿势落了地,就着气势大幅度旋转,以手腕为支点,尤拉维卡被吉吉那在空中甩出一道圆弧,肩膀和头都被猛烈地撞在墙壁上。穿过上升的水柱,发出了头盖骨和头盔还有脊髓被砸碎的声音。 水泥制的地板上出现了仿佛陨石坠落版放射状的龟裂裂痕。吱吱呀呀的大路的悲鸣越来越响。 尤拉维卡的嘴里喷出血沫,想要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但是,吉吉那野兽般的下颚没有松开他的手腕。如果战术被对方破解的话吉吉那就输了,那就只好用超出常理的方式压倒对方了。 吉吉那这次朝着反方向旋转头部,将尤拉维卡投掷了出去。凶战士被抛向空中无法采取回避行动,腹部被吉吉那的枪尖般的一踢从后方直接刺中,盔甲和肋骨一同粉碎,内脏也破裂了。 尤拉维卡弯曲着身子,像是被吹飞的水滴尖。他抑制着混乱,四肢着地。尤拉维卡只要还没断气,就还能战斗。 即便如此,吉吉那胜利的机会也只有这里了。 吉吉那穿过水幕,重重地踩在地上,放出了闪着银光的追击。尤拉维卡用刀接下。屠龙刀涅雷沱和佐琉德激烈地交锋。精密无比的刀的激战,爆发了超新星一般的火花。 两把刀停止了前进。并不是完全的静止,而是两把刀的剑锋在一点之上以非一般的压力拮抗着对方。力量的集中几乎快要扭曲时空。比起吉吉那和尤拉维卡的肉体和精神,以寻常手段无法破坏的涅雷沱和佐琉德说不定更无法忍受激战。 异样的声音。似乎会永远持续的拮抗结束了,总算有一把刀滑了出去。是尤拉维卡的佐琉德。 吉吉那的刀尖像一条彗星一般疾驰在空中。保持着突击枪形态,伸长到295厘米的屠龙刀,直直地贯穿了尤拉维卡的心脏。 「失去了骄傲的你已经不是德拉肯族了。那就是你的败因。」 吉吉那全身肌肉隆起,屠龙刀开始发进攻,刀从尤拉维卡的右肩而出,对方的心脏被斜割破裂。 满身血沫的刀身飞上空中,翻飞着垂直落下。从左肩到左肺,又一次斩断了心脏,然后从左边腋下飞出。 尤拉维卡被斩断的双臂不断落下鲜血。右手握着的屠龙刀佐琉德也落在了地上。被水淹没的桥上,水沫飞溅。 吉吉那解放了束缚着自己的刀,咬住了尤拉维卡将其抛了出去。那之后才是真正的胜负。吉吉那野兽般的攻击超越了尤拉维卡完美的战斗方程式,这为他带来了胜利。 但是那也给吉吉那带来了左胸到肩膀的撕裂伤。吉吉那因为失血和负伤,单膝跪了下来,白皙的美貌几乎是接近死者一般的苍白。 与此相对的是,桥中央的尤拉维卡失去了双臂,心脏 和两肺也都被破坏。但他却站立着。 从尤拉维卡的伤口处喷涌而出的鲜血仿佛红色花朵般绽开。染红了王者一般站立的尤拉维卡自己,也染红了跪在他面前的吉吉那。 「骄傲啊……」他的声音穿过水声,「那正是德拉肯族血脉的诅咒。」 尤拉维卡的眼神看向虚空,就好像看到了遥远的故国一般。大路发出的崩裂声比轰鸣的水声还要激烈。 「一族的荣誉和习俗束缚着我们的心。若无破坏与鲜血,便无法展示我们心的轮廓。」尤拉维卡被自己的血染红,独白道,「抛弃了语言不确定性的我们,正因如此,只能像恶鬼一样活着,一样死去。」 瀑布一般的鲜血随着悲鸣声一同自美丽的唇侧洒落。 「寂寞。真是太寂寞了。」 「是啊。被逐渐忘却的骄傲,走向灭亡的民族啊。」吉吉那撑着膝盖,几乎濒死,「但是,我们也只能继续。」 口中充满力量的话语。屠龙刀在吉吉那的手中摇晃。 「还要更强,还要更快!将我带去剑和拳相交的彼岸吧!」 吉吉那带着血的喊叫淹没在水声中,消失了。尤拉维卡仅仅是无力地摇了摇头。战士脚边的龟裂不断扩大。水中出现了旋涡。 「真是遗憾。我愉悦的战斗已经结束了。若是现在能再一次挥动剑刃的话,即使出卖我的灵魂也可以……」 尤拉维卡仰望天空,月光宛如镶着宝石的带子洒落。脚边的龟裂不断扩大发出声响,最后变成了断层。水泥地出现了断面,水变成了激流。 「吉吉那啊,你就永远生存在无意义且孤独的战斗中吧。」尤拉维卡银色的眼瞳里充满了透彻的哀伤,「如果那能够治愈你那无药可救的伤痕的话。」 「尤拉维卡!」 吉吉那抬起头,脸上是失去了所有归宿的孩子的表情。 断层突破了道路的可支持的极限。轰鸣声响起,从中央开始沉入水中。 吉吉那朝后方飞去,抓住了倾斜的大地的侧边落了地。战士的眼睛又看向了尤拉维卡。 尤拉维卡孤独的身影依然站在不断沉没的道路的中央。机器顺着斜坡下滑,落在了凶战士的周围,水已经淹没到了他的膝盖。 失去了双臂的尤拉维卡在不断冒出的水柱中间悠然独立。铭刻着蝴蝶的脸仰望着月光洒落的夜空。 「切迪克啊,德拉肯族的勇者与族长们啊,在地狱中尽管责备我吧。我对于曾经杀死你们这件事,完全没有一丝后悔。」尤拉维卡的声音在虚空中回响,「即使在那个世界我也毫无变化是只恶鬼,与你们剑戟相交,然后再次屠杀你们!」 尤拉维卡水晶般的双眸,已经没有望向此世的任何东西了。「……但即便如此切迪克啊,只有你,能请你站在我身边战斗吗?」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是一个爽快至极的笑容,「如果这样的话,即使地狱里也要不断不断地战斗,也一定不会无聊的吧。期待,真是好期待啊……」 尤拉维卡笑着倒向后方,描绘出一道优美的曲线,溅起了盛大的水沫。 水面被自身流下的鲜血染红,展开的披风仿佛寿衣一般托起了尤拉维卡。九张死人的脸横向排列着。 凶战士保持着壮烈的笑,浮在水面上。 很快披风的浮力消失,八张人面便沉了下去。只有的切迪克的脸庞留下来,并排在尤拉维卡冻结的笑容旁。 切迪克和尤拉维卡苍白的脸,最终也沉入了昏暗的水面。 刻在他额头与鼻梁上的蓝色蝴蝶最终没有飞去任何地方。只是,在昏暗的水中消失了。 波纹扩散,所有的一切都被卷入了膨大的水流里。 虚伪的寂静消失,轰鸣的水流声再次出现。 我在上面呼唤抓着道路的搭档。 「吉吉那……」 「别说了。我也明白的。」 两者的力量和负伤几乎是对半开。如果算上尤拉维卡为切迪克复仇的决心与疯狂的话,尤拉维卡的鬼气或许还胜过了吉吉那。 生与死的差别到底在哪里?只有尤拉维卡把切迪克的人面随身携带、打破了他身体的平衡这点是事实。在双方同时使出最后一击、极限精密的战斗中,或许就是那微乎其微的重量差对尤拉维卡造成了影响。 选择了疯狂的尤拉维卡身体里仅存的,是向亡者献上的爱惜。 若正式温柔的思念导致了他的败北的话,那么战斗中果然不存在救赎。 腹部被半切开的我的意识渐渐远去。如果吉吉那不用生物体咒式治疗我的话,我大概就要追随尤拉维卡而去了。 「喂,快……」 宛如轰鸣的重低音打断了我的呼唤。 我感觉房间在倾斜。因为连发的咒式德拉肯族的殊死搏斗,道路上方我们所在的房间都开始倒塌了。 阿娜皮亚从房间深处伸出手,想要抓住我的手腕,但又犹豫了。阿娜皮亚眼里充满了对我男性身份的恐惧。视频中的过去在少女心中留下了深刻的恐惧。 即便如此,少女还是下定决心一般伸出了手。她抓住我的手,纤弱的身体用尽全身的力气地想要把我往上拉。虽然是相当勇敢的行为,但在整栋房间都在崩塌的惨状面前也显得无能为力。 尸葬咒兵们的身体被卷入了被毁坏的地板和墙壁里,我和阿娜皮亚也随之滑落。我在轰鸣声里听到了尼尔金的悲鸣。我看到杂物的另一边,抓着道路的吉吉那向我伸出了手,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拼死聚集逐渐飘远的意识,发动了「遮热断障槛」。金属的外壳裹住了不断下落的我和阿娜皮亚,遮断了水的压力。 金属的防壁闭的同时,好像受到了大地震一般的冲击。槛因为膨大的质量发出了声响,我护着阿娜皮亚,后背与外壳激烈碰撞。 侧腹部的伤口裂开,肋骨断裂的疼痛一下子窜到我的头顶。咒式组成式被破坏。防壁破裂了。 巨大的水流从四面八方袭来。我的肺被水挤压,水不断涌向我的咽喉和鼻子,几乎难以呼吸。 我像是一片被暴风雨翻弄的叶子,被昏暗的奔流卷入。失去了重力,半规管混乱,已经分不清上下左右。 漩涡中有建筑物的钢筋水泥的残片,它们不断地击打着我的身体。侧腹部的遭受了重击,我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我内心只有保护阿娜皮亚这一个年头,拼死地将她护在怀里,随着水流旋转。 我陷入缺氧状态,意识陷入昏暗…… 第十五章 祭品 盲目的天使用湿润的嘴唇轻轻呢喃。 「逃脱诱惑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接受诱惑。」 ————纳哈提卡·雷布·科多莫斯《关于原罪》皇历二三四年 ◇ ◇ ◇ 背后受到冲击。疼痛强行使我清醒。即便如此我的意识还是十分朦胧。 我用力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全身被液体包裹。 从胃部和喉咙返上来的污水从张开的嘴里吐了出来。同时,吸入了比吐出的水更多量的液体。 我被痛苦引导着意识,又一次吐出了水。手里抱着阿娜皮亚的触感再次让我恢复了思考力。 我无视半规管的混乱,强行逼迫自己冷静。我发现下方有月色摇曳。那么那边应该是上面。 我转了个身冲出水面,同时拼命地汲取着氧气。新鲜而冰凉的氧气充盈了我的肺部,几乎有些疼痛。 我把魔杖剑约尔加插在岸边,想要从水里逃出来。但是因为腹部的伤口过于疼痛我无力上岸,虚弱落下的手被什么抓住了。 抬头一看,尼尔金背对着巨大的明月,伸出手抓着我的右手腕。 「嘉由斯,现在我要把你拉上来,请忍耐一下。」 尼尔金重心朝后,把我和阿娜皮亚从水里拉了出来。 沥青路宛如蔓延的黑水。我耸动着肩膀,呼吸急促。每次呼吸,侧腹部和全身的伤口都提醒着疼痛。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我蹲下确认被水浸湿的阿娜皮亚的状态。似乎饮入了大量的水。 我抬起阿娜皮亚的脖子捏住她的鼻子,没有丝毫由于地贴住了少女的唇,向她输送气息。 阿娜皮亚睁开眼,朦胧地看着我。海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痛苦,阿娜皮亚胃部的水逆流而上,从可怜的嘴里喷了出来。少女转了转身体,把水吐了出来。 不断呕吐的阿娜皮亚终于冷静了下来。她眼含泪水,流着鼻涕,看着单膝着地的我。 「没关系吧?」 「嗯。」少女用手背擦去了眼泪和鼻涕,坚强地笑着,「因为强行接吻、就行了。」 不可能心平气和。阿娜皮亚这种极端照顾他人的性格,是因为作为梅露媞娅时遭遇过极端虐待的产物。即便她失去了记忆,那种强烈的想被他人所爱的想法也保留了下来。 我和吉吉那教育她越是痛苦辛酸的时候越是要说点无聊的事情。但那也只能勉强维系住阿娜皮亚濒临崩溃的精神状态。 「走了。」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牵起了阿娜皮亚的小手。 两个人站起身,面前是一脸安心的尼尔金。旁边是被安置得好好的椅子希尔勒加。因为没有任何伤痕,所以不会被吉吉那骂了。但是我有其他的想法。 「尼尔金,总而言之你帮了大忙。 「哪里哪里。那么猫咪埃尔文暂且不提,如果不和吉吉那先生汇合的话,只有我们几个战斗力是不足的。」 抬眼望去,冰冷的大楼建筑物矗立在被月光照亮的大路两旁。 尼尔金扫视了一圈,然后注意到了一直盯着他的我。 「怎么了?不找吉吉那先生的话,我们几个……」 「不,有你在就足够了吧。」我继续道,「对,如果有乌普洛夫斯卡在的话。」 我一边把阿娜皮亚往我身后藏,一边说道。 尼尔金脸上浮现出苦笑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哈?我?作为潜入调查官的我是龙?真是很像嘉由斯会说的笑话啊。」尼尔金向前一步,「比起这个还是快点找到吉吉那……」 「我看见过变化成人形的龙。尼德沃尔克和伊姆库埃因这两头龙都曾经在我面前化作人形。而且龙变成人的时候会留下一定的特征。」 本该继续前进的尼尔金停下了脚步。我继续用干涩的声音说道。 「爬虫类对于自身并不存在的部分,尤其是耳朵的变化是不完整的。」 「我不会上当的哦。」尼尔金笑着。 我一直笑着。 「上什么当?」 尼尔金注意到我坏心眼的视线,验证了自己的话,又苦笑了起来。 「啊呀呀,回答不会上当的本来就是错的。龙和人相互欺骗,永远都是人占上风。」 尼尔金柔和的脸上没有任何部分有变化。但是确确实实释放出了压力,那是威严。因为杰出存在而释放出的威压感变成了物理式的压力。 阿娜皮亚害怕地抓着我的上衣下摆。 「我的变化是完美的。你是怎么会怀疑我的真实身份的?」这声音难以相信是从人类的喉咙中发出的。是沉厚而庄重的声音。 「我一开始就知道了。不,那是说谎。其实,我是途中一点点感觉到的。」我没有犹豫地举起了魔杖剑,继续说,「伪装自称是龙反对派,但是反而对龙很关心。龙强大的咒式也可以伪造潜入调查官的纹章的吧。而且最让人怀疑的是,每次被卷入战斗的时候都能够好好地保护着阿娜皮亚,要装幸运也装过头了。」 尼尔金已经不打算隐藏自己乌普洛夫斯卡的身份,龙巨大的鼻梁已经凸显了出来。 「经历了那么大的破坏,希尔加勒身上却什么伤痕都没有,总而言之,你在很多情况下都微妙地超越了人的极限。」我举着刀继续质问道,「比如说我只说了乌普洛夫斯卡这个名字,你就知道是龙。因为是自己的名字,所以无意识地就当做了已知的事物。我,还有吉吉那和阿娜皮亚,都没和你说过龙的名字。」蛇足也浮现了出来,「但是,也有可能是偶然出现的超高位咒式士,所以我只是试着类推地说说。即便错了,也可以变成揭晓你真实身份的契机。我说了这么多,你差不多也想说点什么了吧?」乌普洛夫斯卡因为我的指摘叹了口气。 「我忘记了人类是会说谎的生物。」充满了威严的声音。 我提了最重要的问题,「那么,『长寿龙』究竟找我们所为何事。」 乌普洛夫斯卡的全身喷出了压倒性的咒力。 「那不是当然的吗。我是为了我的眷属尼德沃尔克、宁吉禄德和伊姆库埃因、以及那些被你们打倒的龙族们复仇而来!」 他放出了密度几乎可以撼动夜里空气的咒式,我和阿娜皮亚连呼吸都感觉困难。 我拼命喘息着抵抗,「乌普洛夫斯卡,停下复仇的伪装吧。」我在咒力的暴风雨中浮现出笑容继续说道,「你没有治疗自己下巴上的伤口,是对我的暗示。那时候的乌普洛夫斯卡并没有伤害阿娜皮亚的打算。所以即便真实身份被看破的时候到来,也想利用那道伤痕证明自己不是阿娜皮亚的敌人吧?」 我想起了第一次遇到乌普洛夫斯卡的时候。龙的下巴上因为被爆裂咒式炸到,留下了痕迹。即便是龙也不能简单地治愈放射线造成的伤害。 「所以刚才的台词只是吓唬我们。为了借机给我展示能够证明你真实身份的证据,并没有威胁的意思。」 「真是,多么不可爱的人类啊。」 乌普洛夫斯卡驱散了咒力的放射,然后降落在我和阿娜皮亚面前。 「正是如此。」乌普洛夫斯卡继续道,「尼德沃尔克和宁吉禄德夫妇是背叛了我所侍的白银龙吉·纳兰哈殿下的反动派,不如说是敌人。不管理由是什么,伊姆库埃对人类的敌对行为也是贤龙派无法容忍的。」 「龙里面也有派系斗争什么的。」 乌普洛夫斯卡对我装作同情的嘲弄笑了笑。 「顺便说一句,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的潜入调查官这个身份是真的。那个组织的成立和我们龙族也有关系。但是,达兹尔克和归德托这种在前线的人类,做梦也不会知道的。」 这次轮到我吃惊了。 咒式士的检察机关居然和龙有关。不过反过来想想,那样拒绝国家权力介入的公正组织,单纯靠人类的确是难以运行的吧。 龙眼中浮现的苦笑变成了疑问。 「但是,既然知道我是乌普洛夫斯卡的话,你最初问的『有何贵干』是什么意思?」 我吞吞吐吐。如果不回答龙的问题就无法顺利地进行对话,所以没办法只能照实说了。 「不是,我想着可以遇到『长寿龙』的机会很少,所以就忍不住……」 乌普洛夫斯卡因为我的话眼里燃起了愤怒,然后被风吹散去。龙不知道是第几次发出无奈叹息了。「虽然模仿了你的说话方式,但作为潜入调查官的尼尔金真的得辞职了。最值得恐惧的还是人类,啊。」 「哇,虽然是很平常 的话,但是被人类以外的生物这么说还真是令人生气啊。」 让「长寿龙」目瞪口呆确实是我的坏心眼所致。但龙作为尼尔金时的说话方式居然是模仿我的,这个事实让我有点受伤。 「注意到你手里有『宇宙之瞳』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惊愕地反问道,「说起来,这到底是什么?」 我举起右手,晃了晃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 「似乎是从『大祸式』到你们龙都在追寻的东西?」 戒指或许对我们的注目有所反应。为了拒绝我们探查它的内部状况,强力的咒式干涉结界又增强了。对大气产生的量子干涉产生出与戒指一般的红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咒力波长过分炫目,乌普洛夫斯卡的瞳孔变细了。 「我不能说。不如说我也不知道才对。」 沉默,我和乌普洛夫斯卡在夜晚的街上互相试探对方的真意。 「我推测这是受某些东西所引导、为打开世界终结的门而生的道具,但不能确定。我有听说过哪里的咒式士们打开过门的事情,总之是个不吉利的东西。」 我的大脑因为接踵而至的真相开始混乱。 被放置在一边的阿娜皮亚走了出来。 「那个,为什么,『长寿龙』现在要保护我呢?咒式士们为什么要追击我呢?」阿娜皮亚问道。 乌普洛夫斯卡深海色的眼瞳盯着少女。 「为了保护你,必须变成人类的姿态也是我曾立下的誓约的一部分。同样从我的口中……」 「和我亲生父亲所说的『架桥』有什么关系吗?」 乌普洛夫斯卡沉默地忍耐着阿娜皮亚的发问。 但龙的脸上没能隐藏住内心激烈的动摇。甚至没能维持住对人类的变化,瞳孔变成了针一样细。 「……正是如此。你是龙和人结合的存在。」乌普洛夫斯卡的鼻孔和嘴里喷出了高温的叹息。 「很久很久以前,白银龙吉·纳兰哈为了消除人类和龙的战争,制造了人和龙基因融合的存在,使用了我的基因……」 「那么,从尼尔金先生身上感受到的温柔氛围是……」 「嗯,我是你遥远的先祖。正因如此才要我到处找你,然后在身边守护你。」龙重重地点了点头,「龙是不会背叛抛弃同伴的。即便是为了遥远的子孙,也会飞入死地。」 阿娜皮亚像是麻痹一样站着不动。被告知自己不是人类,还有爱着自己的人,变成了现在这样的状况的事实。 爱与恨在阿娜皮亚的内心深处倾轧着。为了不让她的身体倒下,我的手腕回转、温柔地抱住了少女的肩头,支撑住她的身体。 即便是听到了冲击性的事实,我也能实际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但现在还是保持不动比较好。乌普洛夫斯卡凝视着阿娜皮亚。「混血们长时间处于人群之间,即便不能结合两个种族,至少也能成为连接两个种族的『架桥』。但是散落在世界各地具有异能的人们——『架桥』的后代却几乎都已经灭绝了。剩下的只有巴鲁提亚和他幼小的女儿,你,还有堂姐阿帖提亚三个人而已。」 乌普洛夫斯卡朝着梅托雷亚投去憎恶的眼神。 「但是,龙的力量和权能招来了咒式研究者们不必要的关心……」 那之后的事情我和阿娜皮亚都知道了。养父母把阿娜皮亚和阿帖当做了实验材料。 「为了补偿失去你的罪责,我遵从龙的誓约变成了人形,开始寻找你。然后跟着寻找你记忆的旅途,那记忆真是过于残酷的东西。」 阿娜皮亚眼中充满疑惑,然后出现了愤怒。 「是你,都是因为你的血授予的力量,父亲和我,还有阿帖……」 「对不起。说一百万句也无法补偿。」 龙的谢罪充满真诚。但是这些话没有拯救少女的心、少女的现实。 「他们追击我的理由,龙的力量和权能,都是什么?我,这之后该怎么办?」 阿娜皮亚不知道在向谁发问。这是即便生活了千年的乌普洛夫斯卡也无法轻易回答的问题。 乌普洛夫斯卡悠然地举起右手。手前是无声袭来的巨大的身体,它停止了下来。 巨大的拳头停在了龙的手掌前。背后是金属的肌肤,球形的身体上是没有感情的眼睛。这是达兹尔克使用过的「护法数鬼」。 乌普洛夫斯卡的咒式干涉结界和构成『护法数鬼』咒力,发出了金属摩擦般的声音。数式的鬼被刚力所挤压。 但是,作为人类咒式士的达兹尔克的咒力瞬间在「长寿龙」莫大的咒力前败下阵来。「护法数鬼」从拳开始被数列分解。咒式疑似生物无声无息地消散在夜空中。 乌普洛夫斯卡回头,十几个尸葬咒兵列队从大楼的阴影中走出向前行军。 他们不断发出咒式,无论是爆风还是雷击,都在乌普洛夫斯卡的手边消失了,甚至没能到达我们身边。 虽然攻击性咒式士之间有达兹尔克指挥着,梅尔查路却不在。应该将达兹尔克作为前线指挥官操纵他,然后自己隐藏在暗处吧。真是一个卑劣的老人。 「话等会儿再说。趁我引开死者们的时候快从这里离开。」 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尼尔金人类的侧脸已经开始崩坏。巨大的咒式波长出现。我慌张地抱起阿娜皮亚,朝后面飞身而退。乌普洛夫斯卡的头几乎快要伸长到天际。 「虽然是现在还在誓约途中,但是敌人过于强大而且人数众多,不用本来的模样是战胜不了他们的。快离开!」 乌普洛夫斯卡的轮廓爆发性地变得巨大,我和阿娜皮亚急急忙忙从他身边离开。 钢色的下巴与大楼三楼齐平,脸部的银色鳞片一直扩散到整个巨体。长而肥厚的脖子,厚实的胸膛,巨木一般健壮的前后脚。连尾巴上也覆盖了鳞片。31.13米,龙超越常识的巨大身体出现在我们面前。 第十六章 肮脏的真实 你,你不能相信你自己。 比起真实,你的心会优先保护自我,所以你会冷静地撒谎。 美丽的回忆,往往是深层意识这个不诚实演出家的作品。 ————杰米那·梅鲁库林《温柔的假面》同盟历二三年 ◇ ◇ ◇ 挠刮着大脑皮层一样的声音。 明明很厌恶,声音却没有停下来。 我因为疼痛恢复了意识,明白了这是车轮擦过地板的声音。 我发现自己被抬在担架上,即便是只剩下一只右眼也能明白。两个穿着工作服的人一头一尾地抬着担架向前前进。 走廊的右手边变成了倾斜的墙壁,印有箭头的灯不断朝后退去。本该被毒死的我,不知道为何还活着。我感到安心。 被放在担架上,应该是马上要开始治疗了。养父和养母没有丢弃我,让我感动的几乎落泪。 担架在走廊停下。倾斜的墙壁上有一扇黑色的门。不知道为何很可怕。 门的旁边有一个金属箱子。 「到达。检体确认号码零七二一·a,梅露媞娅。但是,这究竟是第几个人了?」 「人类和动物,『异貌者』和龙,甚至连拟人都被杀掉。究竟为了什么目的在做实验啊?」 作业员们发出呆滞的声音,我看见他们正在操作钥匙。伴随着尖锐的声响,黑色的门朝左右打开。 门那边的黑暗里充满恶臭。似乎是什么腐烂的臭味。眼睛都被酸味的蒸汽所熏染。我眯着眼睛看着洞穴中间,然后差点又昏迷了过去。 被从门外透进的光亮照亮的是肉色的山。表面上爬满了老鼠和虫子。山的中间伸出好几个苍白的手和脚。还有没有头发的人头滚动着。 从尸体眼中落出眼球朝上看着我。 「快点整理一下废弃口吧。」 「因为是最严重废弃指定的尸体。真是麻烦。打开那边的封印箱。」 作业员们举起载着完全无法动弹的我的担架。 目的地是那个被涂黑的灵柩一样长长的箱子。被打开的箱子里有些什么。我的身体被抛向了空中。 我的背部落到了箱子里,额头被侧面砸到。很痛。 我抬起唯一能动的眼睛,看到箱子正在被关上,作业员们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光线变得越来越狭窄。伴随着沉重的声音,箱子被关上了。所有的光都消失了。 (放我出去,让我离开这里!我什么坏事都没做!) 我想要这么叫,但是因为舌头麻痹发不出声音。我弱弱地伸出手,在黑暗中寻找缝隙。想要插入手指打开箱子,但是完全使不上力。 「不要恨我们哦。」男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我的视线倾斜,突然觉得身体浮了起来。 (被扔在了垃圾场!) 我拼死想要抠开灵柩。 暂且不提落在了洞穴底部的腐肉上,落下的疼痛也是非一般的。灵柩中我的身体被柔软而又坚硬的肉块围住,全身都被击打。 我因为全身的疼痛,发出了算不上声音的呻吟。痛。太痛了,世界变成了红色。我的右手贴在额头上,温热的水。是血! 我想要发出悲鸣,灵柩却愈发倾斜,滑了下去。我在灵柩中不断悲鸣,最后撞到了后脑勺。 撞到了被一起放进来的,既柔软又坚硬的什么东西,只好作罢。 对全身的疼痛发出呻吟,终于明白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我被丢弃埋了起来!) 意识清明后更害怕了。我伸出手推了推周围的东西。想要打开盖子却推不开。 可怕,太可怕了。我的指尖抠着顶部。但是坚固的表面剥落了我的指甲,十根手指的指尖都渗出了鲜血。但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停下。我发出了尖锐的尖叫声,继续抠挠着。 无论是剥落的直接还是被血涂满的顶部,我在黑暗中都看不见。失去了力气的手落在了灵柩的地上。 完全黑暗的世界。额头上的血和眼泪鼻涕一起在我的脸上胡乱地肆虐着。 冷静下来,发现箱子里有什么特别臭。连呼吸都有些苦难。莫非?! 我想起了我耳朵上有用头发遮盖着探险用的火柴。慌乱地取出火柴用颤抖的手擦亮火柴。微弱的火焰照亮了灵柩的内部。 灰色的肌肤,朝着反方向扭曲的关节,空虚的眼睛。和我一样的孩子的尸体,填满了整个灵柩。 一个尸体的脸上有着玻璃珠一般的眼睛。我发出了连声音都算不上的悲鸣。 虽然火柴快要熄灭,但我还是拼命忍耐着。 我的姐姐、好朋友阿帖也被一起埋葬了。即便是向您乞求生命的阿帖,也被杀掉丢弃了。阿帖的脸色像是灰色的黏土,空虚的眼睛看着我。 「对,对不起。啊,对不起阿帖。我,因为我软弱,啊,因为我是个坏孩子,才会让你……」我的声音嘶哑,眼里不断流出泪水。 火柴微弱的光燃尽。黑暗又遮盖住了所有的可见物,阿帖也消失在黑暗中。 「这是惩罚因为我做了坏事所以给了我最强的惩罚如果我能当个好孩子就能出去了因为我是个好孩子所以我能出去」 我等待着救援。 一个劲地等待着。 只能等待着。 黑暗。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都没有任何变化。我醒了。 昏暗、黑暗。完全的黑暗。 毫无声息。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耳朵中咕咚咕咚流动的鲜血。 我展开双臂,伸出手碰到了灵柩左右两壁。伸直了脚也碰不到边界。我拖着脚前进,脚尖终于碰到了墙壁。因为是很大的灵柩,所以即便被和其他尸体一起放入,空间对于我这个女孩子来说还是很有空余的。但是伸出手臂和手肘,就会碰到尸体。死者的肉的触感和温度就像是黏土一样。我的心快要被摧毁一般。 「可怕,可怕。救救我,救救我,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我的手、膝盖、脚尖疯狂地叩击着四方形灵柩的墙壁。但是坚硬的金属顶部无视了我的请求。叩击的手很痛。我停下了动作,朝旁边甩出了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我觉得灵柩比之前更大了。 我横躺着抱住了膝盖,忍耐着痛苦和恐怖。 在黑暗深渊,只有时间不断流失。 (对了,我已经死了。一个人在黑暗中。但没关系。活着也不是什么好事。大家都虐待我,也粗鲁地对待我。而且这世界上还有比这种死法更惨的人。在一个大概叫乌鲁木的沙漠王国里被杀死、饿死。在神圣伊杰斯教国只要说了神明的坏话,就会被生剥皮然后烧死。还有被「异貌者」吃掉的人类。我的死法虽然很惨,但还不是最惨的,马上就会结束了。和阿帖去一样的地方。在那里再向阿帖道歉吧。诚心地道歉。这样的话也会和真正的父亲相遇吧。我想和他见面,真的很想。) 我突然注意到。指甲剥落的指尖即便碰到墙壁和顶部,也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甩出去的时候也不痛。 在黑暗的世界中,虽然很害怕,但还是试着握住了双手。感受到了坚硬的指甲。 然后我注意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 透过衣服也知道自己的腹部是闭合的。颤抖的手摸上自己的脸。光滑的肌肤,无论是鼻子还是眼睑都和以前一样,在老地方。手慌忙下移,重要的胸部也好好地挺立在左右两边。而且,被挖出的左眼也变得看得见了。 这么说来,我的亲生父亲,即便没有魔杖剑,也能够改变物体构成。 莫非,我的身体也自动做了同样的事情。伤痕和手术的痕迹被全部治愈真是太好了,我感到安心,但是下一秒,恐惧又席卷了全身。 自己应该已经因为受伤、饥饿、缺氧死了好几天了。但是为什么一直没有感觉自己处在濒死状态。 如果,指甲被自动痊愈的事情也发生在我的全身呢? 我想起了被泥石流埋起来的父亲,一个月后被挖出来还活着的事情。说是他改变了周围的土地和空气的构造才活了下来。 这么说来,虽然父亲不能像龙还有祸式一样在这种环境下坚持好几年,但是对于我们一族而言,坚持几个月还是没问题的。 周围的尸体在变小,灵柩的内部空间在变大,这些都不是错觉。 我的身体在黑暗中吸收着周围的尸体,然后以令人恐惧的力量在为自己续命。 「停下!我的身体,不要让我活下来!」我喊叫着,只能喊叫!「我不要一个人!没有 父亲,没有阿帖,没有任何朋友,我不要这样!没有一个人能说话,不能在河里游泳。我讨厌这一切!一个人,我讨厌一个人!快点,快点让我死吧!」 我惨叫。叫了很久很久,喉咙和舌头只发出了没有任何意义的话语。 出血的喉咙被完全治愈,我还是在叫。 因为过于害怕,我用手不断地挠着喉咙。 但是,伤口还是瞬间就被治愈了。 (这是梦,这是噩梦。) 我躺在黑暗中这么想着。 我不知道已经过了几天、过了几周。只能闭着眼睛,凝视着自己的内心。 我梦到了未来,梦到了希望。 (这是试炼,神明的试炼。这是为了有谁到这里来救我的时候,能够让我讲个好故事。来救我的男人很帅,很高。因为同年纪的男孩子靠不住,所以肯定是个稍微年长一点的人。我已经不是纯洁的了,但是来救我的男人不会在意,会牵着得救的我的手对我微笑。我会躺在他的胸口笑着说「虽然很可怕,但现在已经没事了。」那就是现在!) 我拼命祈求着,睁开了眼睛。 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有昏暗冰凉的寂静。 沉重的黑暗将我包围。 幼稚的梦想摔的粉碎,我绝望地喊叫着。 在完全没有光的黑暗底处,我绝望地喊叫着,尽管谁也听不到。 我留着泪,发出悲痛的哭泣声, 但是没有任何人来救我。 我凝视着黑暗。 不再喊叫,不再叩击灵柩。 恐惧、寂寞、疲劳、困倦,噩梦还在继续。在完全黑暗的宇宙空间里,永远只有一个人漂浮着的噩梦。 即便因为恐惧而跳起来,噩梦和现实也没有分界线。它们是接壤的。 我的心充满焦躁和恐惧。 (救救我,救救我,谁,谁来看看我。谁来看看我,和我说说话。和我相互微笑,胡闹,吵架,一起吃饭!) 流出的眼泪瞬间被我的肌肤吸收,我知道它们变成了养分。我会因为这个能力无法死亡,即便是死也无法得到。 我的心产生了裂缝。 (救救我,救救我。谁来把我当成必要的,谁来爱我。谁来握着我的手,我就会爱那个人。从心底爱他。为了那个人,我什么都会做。) 但是,寂静的黑暗没有任何变化,没有任何人回答我。 我心中中重要的部分破碎了。能够唤起警戒的视床被变更,现实感觉消失了。从警戒中产生解放指令,进行空间认识的顶叶被改写。两者获得平衡,中脑上丘不断变化。将意义和关系性分开保存,颞叶被改变。被保存在顶叶井然有序的记忆、内在世界的镜像开始崩坏。能够捕捉到的思考被停止,所有都均等地排列,空间的连续性小诗。前额叶和颞叶产生的语言开始逆流。我的整体像被多次元折叠,之后被永远埋葬、无限缩小直到消失。 我感受到了自己意识的变化和不断扩大的过程。从我身体中溢出的意识穿过灵柩,漏到了外面。 那是能够触摸到灵柩棺盖之外一样的奇妙感觉。 感觉在宇宙中浮游,好像触碰到了什么。 (饥饿黑暗反之血温度饥土金属饥饿皮毛反之违和感牙齿恐怖境界黑暗警戒黑暗) 没有任何翻译的奇怪思考浮现在我脑中。 (刚才的,是什么?) 我的疑惑被上面发出的声音取代。好像有什么坚硬小刀在撬动棺盖。大概是有老鼠在外面。 (会有什么奇迹替我打开棺盖吗?) 我祈愿着,然后感受到了老鼠爬过棺盖的震动感,然后听到了锁着盖子的锁被解除的声音。我能感知到其他的锁也正在被打开。 奇迹一般的偶然!我无比狂喜,着急地用手推开棺盖。我听到了金属棺盖落在地上的沉重声音,还有老鼠们四处逃窜的声音。 我一口气吸入了周围黑暗的空气,肺像是被冰针刺了一样。同时吸进的甜味的粘液质的腐臭聚集在胸中,我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虽然周围都是黑暗,但是这里应该是我被放下来的时候所看到的,尸体和废弃物的附近。我忍耐着想要呐喊的冲动。 我注意到自己的感觉变得异常敏锐。我能够明确地感受到吸入的空气中的氮气、二氧化碳还有氧气,甚至连小至原子核和电子都能感受地到。 我赤脚走出了灵柩。脚底踩到了土和尸体,那种充满腐烂汁液的触感让我被恐惧席卷。我拼死忍受着恶寒站了起来。 因为躺了很久,所以膝盖在不停地打颤。我双手双脚撑在地上,努力维持这个姿势。然后手撑在了周围的斜面上,想要站起来。 指尖和手掌下死者的腐肉和废弃物被挤碎,我知道腐坏的汁液溅到了脸上。但是我不在意这种肮脏的东西。 我想要见到无论是谁。 想要让谁注意到我。 我登上了腐肉的山,到达了废弃口。手摸索着们,找到了坚硬的表面,我无比狂喜。我尝试着叩击们却没有打开。 我想要求救,但是嘴里只能发出沙哑的气息。 如我所渴求的,我感知到自己的感觉触手伸出了门外在走动。渴望对话和接触的我,任由狂喜的感觉不断延伸。 虽然电气信号和脑内物质的罗列让人有些头晕,但是大脑中的另一个自己在翻译。 (啊啊忙碌的实验怎么也做不好变更第三八三六到四八四六组成式无论那家店的立得夏怎么进贡也不会阿兹卢比真是可怕好困啊啊太忙了果然今晚睡「拟人」吧不太懂为了这个时间为什么我不得不管理这个废弃所今天阿兹卢比现实紧急召集高级研究员我想快点辞职谁想看「拟人」那种被制作出来的笑脸啊啊) 别人的感情和思考在我的大脑中逆流,过多的情报量似乎快要让我的头爆炸。 我忍着呕吐感拼死地推理着,似乎有个年轻的研究者在外面。 (救救我,救救我,让我从这里出去。和我说说话,握住我的手!) 我用算不上声音的声音喊叫着,但是被铁门阻隔对方不可能听得到。 沸腾的愤怒将我支配。愤怒给予了不可视的触手力量,侵入了年轻研究者的大脑中。 (拜托你,打开门!) (啊啊好困啊不打开那扇门的话不行但是这里是废弃所不能打开被禁止打开打开的话听说会很可怕打开吧快点打开吧) 年轻的研究者伸出手了,解除了好几重电子锁。 伴随着沉重的声音,我眼前的门被打开了。丝线一般的光洒落在我的手臂上,然后逐渐扩散到全身。 炫目的光线灼伤了我的视网膜。过了很久我才逐渐适应光线,眼睛开始能够捕捉物质的轮廓。 灼伤我眼睛的是嵌在天花板上的荧光灯。走廊朝左右延伸,在我面前站着的是一脸惊恐,为我打开门的年轻研究者。 (谢谢你为我开门。) 我向他道谢,然后研究者害怕地看了看周围,最后朝着我投来恐惧的视线, 「为什么,为什么脑中会有声音?这是,是你干的吗?」 年轻的研究者的声音中充满会控制恐怖的肾上腺素的分泌和满溢的害怕情感,它们朝我袭来。 「不、不要、害怕。我只是想道、谢。」 我忍受这恐怖的波长发出了声音。因为很久没有和别人说过话,所以声音非常沙哑。 我低头看向自己。被放置在废弃所不知道多久的模样非常不堪。衣服破烂不堪露出裸露的身体。皮肤上都是脏污,鼻子能闻到腐臭和泥土的臭味。我少女的羞耻心再次复苏了。 以这种模样出现在人前,真的是太羞耻了! 「那个,有没有换洗衣物和可以洗澡的地方?」 这次说的很顺口,微笑也很可爱。脑内的波动指向了右边。 「啊啊,那里有更衣室。」 「预知?不,是读了我的心?」研究者强撑的脸因为恐惧扭曲,「原来是这样,操纵我的是你?!」 男人从腰间抽出了魔杖剑,朝我伸出了白色的刀刃。我抑制住自己的恐惧想要辩解。 「那个、不是能够读,恩,是能够朦胧地感受到情感和意志……」 「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男人脑中混合着恐惧、害怕、愤怒和敌对的波长四处飞散,然后挥下了刀。虽然剑术外行挥出的刀没有多少重量,但是要砍进我纤弱的左肩已经是足够了。 覆盖着肩膀的薄薄的三角筋被切断,刀深入到了肩胛骨上方。痛觉神经发出悲鸣,贯穿了我的思考。 (好 热好痛好热好痛为什么那么痛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想要和你做朋友而已) 「不要在我脑中说话!」 男人举起了沾满鲜血的刀,然后又砍了下来。脸上比起愤怒更多的是恐惧。 (讨厌恐怖讨厌疼痛好可怕去死去死我不想死太可怕了去死你去死) 混乱的刀刃朝着我的脖子落下。 要死的,是我?不对! (是你该死!) 男人的刀回转,以一个奇妙的姿势转换了轨道,剑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诶,我?」 男人发出了呆滞的声音,他两手反握着刀柄,用力地刺进了自己的胸膛。刀刺穿了单薄的胸膛,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男人嘴里吐出混着血泡的叹息,当场倒下了。 「因为你对我做了过分的事情哦。」 我冰冷地目光看着痉挛濒死的男人。我感受到肩膀伤口自动痊愈的热量。我把它当做是自然的事情毫不费力地就理解了。 死者的血液碰到了我的裸露的双脚,然后像是感觉到了热量一般退去。我全身像是感染了热病一样颤抖着。 我摇着头。想要告诉自己这不是现实。 「不是,我怎么会,我只是想想而已,觉得太可怕了所以想才让人去死,我只是想想而已……」 我发出惨叫,赤裸着双脚逃了出去。 我一边哭着一边走。赤裸的双脚走在冰冷的地板上。我走在到处都被封锁了的走廊上,然后走进了手边的一扇门里。 我注意到了自己所在的地方,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这里是,曾经解剖我的最终实验室。白衣的研究者们回过头,那时的脸排列在一起。 (太可怕了那是实验体失败的零七二一·a)(六个月前就被恐怖处理的怪物明明应该被废弃了太可怕了)(阿兹卢比所长处理失败了为什么??) 膨大的声音在我的脑中不断回想。在那之中我感受到了曾经凌辱过我的记忆和嘲弄的波长。我的心中产生的恐怖和屈辱,变成了愤怒和憎恶,然后炸裂。 「去死,你们都去死!」 憎恶和杀意的爆发。我全身释放出膨大的咒力,炫目的爆破光袭向了研究者们。毫不掩饰的咒力被注入脑内,男人们激烈痉挛呆若木鸡,然后倒在了地板上。 支配神经系是那么的简单。 切下我胸部的扎乌茨也在。憎恨憎恨,想要杀了他。仅仅是杀了他还不能原谅。扎乌茨举起双手,颤抖的指尖迫近自己的双眼。 「不要,对了,给我停下,我迫不及待想要去死。不对,想做这种事情不想做所以想做?!」 扎乌茨的指尖戳进了自己的眼睛,他因为剧痛发出了惨烈的悲鸣。但是指尖并没有听从自己的意志,仍然在不断侵入。即便割伤了围绕着眼窝的骨头,手指也在不断前进。自己的指尖在深处不断挖掘,带出了大脑的碎片。明明已经是个大人了,他却一边哭着一边倒向了前方。伴随着死亡的痉挛,大脑从眼窝里落了出来。 我凝视着捏碎我卵巢的雷布鲁。他反握着手术刀刺向了自己的喉咙。 「不是那个我想死,诶,我想死?!」 雷布鲁用难以置信的力气一下子用刀剖开自己,他发出了悲鸣。因为气势而破碎的手术刀落在地上,发出了金属音。同时从左右两边被剖开的胸部和腹部里落出了小肠和肝脏,随着黑色的血一起洒在地面上。雷布鲁倒在自己内脏的海洋里,不停地痉挛。我享受着死亡的痛苦。 同样的,格涅斯和伯西纳也一个接一个地开始会产生极致痛苦的剖腹自杀。他们一边哭着一边用解剖刀划开腹部,然后拿出内脏。席吉科像毛虫一样扭动着身体,自己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他的脸因为可怕的痛苦扭曲,变成了土色,然后窒息而死。 我呆呆地站在被强制自杀的圆环中心。 格力斯托鲁连脖子都被割断,他的鲜血落在我的脸上。我终于注意到了。 「大、大家、怎、怎么了?」 「成功了!权能出现了!果然混合了人类的血之后,权能对人也得以生效了!」 我回头看向声音来源,养父阿兹卢比和养母伊纳雅站在玻璃窗的另一侧。两个人狂喜不止。 「这是你做的。因为你的精神操作咒式,这些人自杀了。按照你所希望的那样!」 「我,我,我没想那么……」 「你在谦虚什么。这是人类的进步啊。终于得到了龙才有的支配权能。人类的斗争会消失。你会成为最初的使者!」 我因为父亲意味不明的话感情开始沸腾。我的喉咙里迸发出野兽一般的咆哮。 膨大的咒力出现,无目的地干涉着周围的量子作用定数,研究室内的电子机器和咒式机关都发出了紫电的电光然后四处弹去。 「怎么,大大超过了实验室的干涉能力!」 「控制宝珠在哪里?!只能用那个控制这个孩子?!」 养父母发出尖叫朝着窗户里逃去。同时轰鸣的警报响起。 「等、等等,拜托等一下,父亲,母亲!」我追在养父母身后,「不要把我一个人、放在这里!」 泪水和鼻涕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流,胸口非常疼痛。好像心脏快要被撕裂一般的疼痛。 坚实的合金门在我眼前被关上,阻碍了我的前进。我一边哭着一边用手交期,然后迸发出了咒式。操控着电子和咒式的钥匙量子头脑被我控制。我啜泣着,面前厚实的特殊合金门上下左右不断打开。 我看到了逃到回响着警报声的走廊深处的父母的背影。想要追,面前的走廊里却充满了人。 我站着不懂,身穿叠层盔甲的警卫兵堵住了去路。他们用树脂制的透明盾牌制成防护壁,魔杖剑从间隙中对准了我。 随着警报一起闪烁的红色灯,将银色的刀刃染成了鲜血的颜色。 「投降吧,实验体零七二一·a!」警卫兵脸上充满了恐怖的神色,「如果你不停止咒式投降,我会们采取非常手段!」 灼烧空气的雷击掠过了我的刘海。我没有在意头发被烧焦的臭味,仍然站着。那种伤无论怎么样都无所谓。不能原谅的是其他事情。 「现在是警告。我们是认真的。安静地带上缚锁,实验体零七二一·a!」 警卫兵们毫不犹豫地伸出了魔杖剑。尖端展开了各种各样的抑制·拘束咒式。他们再次触到了我愤怒的逆鳞。 「我,我不是,实验体,零七二一·a……」我脸朝下嘴里发出了低沉的声音。胸口里蕴含着黑色熔岩一般的感情。灼热的愤怒最终爆发,「我是人类!」 压倒性的咒力变成不可视的激流,从我的全身迸发而出。 咒式像穿透薄纸一样穿透了警卫兵们的咒式干涉装置和咒式抵抗力、侵入了他们的大脑。我把握着电流和荷尔蒙作用。支配可以调动肌肉纤维的神经系电气信号,对于现在的我而言简直是易如反掌。 警卫兵们朝着对方举起了魔杖剑。他们想要停止这种与意志相反的动作,但是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无视抵抗,举起了刀。 「停,停下!怪物!」 但是,他们朝着自己放出了攻击性咒式。暴风和红莲的赤炎充满了通路。肉片和内脏四处飞散,焦黑的人体在地上滚动。我的脚踩在地上不断延伸的黑血和脑浆之中。我的心里充满愤怒和哀伤。 「可怕,可怕!不要伤害我,不要对我做可怕的事情,不要害怕我!不这样的话,我,和我意志的无关这让人害怕!」 我双手捂住脸,一边哭喊着一边走。 警卫兵们纷纷杀到走廊深处。没有任何犹豫地开始组成咒式,但是我的咒式已经抵达了。 警卫兵们在啜泣的我的身边,朝着自己发动了咒式然后死去。触电、爆裂、撕裂,人们纷纷死去。 我一边走着,眼里落下泪水。 「谁来救救我,拜托,救救我!」 叫喊之间,咒式像是浊流一般朝着四面八方放射而去。那些隐藏在暗处伏击的警卫兵们,在我知道他们有敌意的瞬间,就全都被强制自杀而死了。 戒严令的警报声回响在深夜的梅托雷亚,不断骚动。可以看到从研究所空地开车逃走的人们。 「不要丢下我!」 追逐着的我的全身迸发出了咒力,吞噬了车群。 失去控制的车子蛇行撞上了出入口的铁门和墙壁上。然后冒出油烟着了火。 「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背后的研究所发出了爆 炸音。轰炸声不断迫近,我冲进了被围屏围着的空地里。 即便在空地之外,也有被咒式影响的车在燃烧。有两个人从沉重的车下爬了出来。安心感在我胸口扩散。 「父亲!母亲!救救我!」 后退的父亲手里有一个小小的毛球,一只可爱的小猫正抱在他怀中。 「别,别过来,怪物!」 想要过去的我,脚像被冻住了一样停下了脚步。母亲的话瞬间冻住了我的心。 「不,不是的梅露媞娅,刚刚我只是……」 「对,稍微等等梅露媞娅……」 伊纳雅和阿兹卢比被煤熏染的脸上浮现出了奉承的笑容。我冷漠地看着两个人抽搐的脸。我第一次知道他们还会有这么悲惨的表情。 从这所无聊的研究都市逃出的无聊的人的叫声在远处回响着。 「父亲大人,义母大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在考虑什么。」我发出了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的冷漠声音,「但是,你们的感情我已经明白了。」 我内心幼稚的爱破裂了。从破裂的伤口可以窥见永无救赎的黑暗。 「你们两个人都打心底里讨厌我,憎恨我!」 我的咒式裹挟住了想要逃跑的阿兹卢比和伊纳雅全身。不可视的咒式像洪水一样席卷,两个人的脚不由自主地朝着燃烧的车子走去。 夫妇两个人流着眼泪鼻涕,发出了绝望的哄笑。 「那又怎么样?!我们从一开始就把你当做实验体而已!」 「谁,谁要爱你这种怪物!」阿兹卢比举起了手中的猫,「这只叫做阿娜皮亚的猫都比你可爱!所以才会给它取揉合了我们夫妇的名字!」 阿兹卢比和伊纳雅的脚同时踢向了沥青路,霎时红莲和黑色的火焰席卷全身,夫妇俩一边惨叫一边哄笑着,全身的肉被灼烧。 猫从主人手上逃走,变成一个火球到处奔跑。 双亲的喊叫逐渐微弱。濒死之人的声音消失了。 我像一根木棍一样呆站在火焰和恶臭之前。 我的牙齿在颤抖。细小的颤抖传遍全身,不断扩大。我双手抱住了自己,跪在地上,想要抑制颤抖。 「……谁来爱我。」 五指抓住快要被剥落的手臂。十根手指的指甲用力到快要失去血色,深深地嵌在皮肤里。柔软的肌肤被刺破,流出鲜红的血液。 「……谁来爱我。」 指甲抠破肌肤,嵌入肉里,但即便如此我也没有放松力道。 不那么做的话,我的心会碎成碎片。 「拜托了,谁来爱我!从心底里爱我!」 我朝天呐喊,痛哭不止。前所未有的强大咒力从我身体里迸发而出,对大气进行量子干涉,产生了光,形成了巨大的光柱。那个几乎到达天际的咒式光柱散落出极大的花瓣,化作数千颗流星,落在了梅托雷亚所有的研究设施上。 我感受到梅托雷亚各处的人们都失去了理智,开始用咒式互相残杀、甚至自杀。我的咒力几乎快要覆盖一个毒誓。 我走在燃烧飞散的街角。 一边走着一边又产生了更加膨大的咒式,力量失控地朝周围席卷而去,然后又出现新的死者。 「这样的记忆不需要留下所有都是噩梦不需要这样的记忆这不是事实,不是!!!」 我嘴里吟唱着咒语,无意识地前进。我全身迸发的咒力暴风雨反转,朝着自己而来。 「对啊我是被温柔的养父母和亲切可爱的人围绕和平地生活着,梅托雷亚是乐园一样的地方,遭到非人对待的是阿帖和梅露媞娅,大家被拷问被玩弄扔到了地下真是可怜的阿帖和梅露媞娅。」 我的眼里没有映照出任何事实。所有都是假的,所以不必要看。 我在燃烧的大街上来回走动,一只猫的尸体闯入我的眼帘。 那是从双亲手上逃脱的,我的猫。 「被爱的是我,不是你。」 猫倒在瓦砾下,红黑色的肠子都露出空气中。从眼窝里掉落的眼球看着我。 我的嘴边浮现出了痉挛一般扭曲的笑容。 「我才是阿娜皮亚。是可爱的阿娜皮亚。像幼猫一样被爱着的阿娜皮亚。」 我的双手抱紧了自己。 「被大家还有养父母疼爱着的我非常幸福真的很幸福。」 不可视的触手侵入大脑,替换电气信号和荷尔蒙,重新配列神经系。朝着自己而来的咒式急速安静。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消失了。 从梅露媞娅变成阿娜皮亚的我是我。但是没有能保护住自己,身体在火星飞舞的夜风里摇晃。 无法支撑自己体重我不断倾斜,最终倒在地上,头砸在路边,然后落到了地上。 我看到了水沫,觉得自己应该身处黑暗的水中。 冰冻而无情的世界包裹住了我的心。 我的意识和阿娜皮亚的心重叠,分不清究竟哪个是自己的心。 两个人的心混入了过去。 世界像破碎的镜子一般碎裂,各种各样的画面在飞舞。 阿莱希耶尔坐在我身边记录着数学公式,柔软的发丝碰到我的手臂;库埃耶像一只猫一样在床上伸着懒腰,发现被我偷看后立刻充满愤怒;小小的银发孩童面对着镜子弹奏着乐器,站在他背后的美丽人影将手放到少年单薄的肩膀上;季薇睡在我的怀里,头发北风吹动着,好像在吃什么。就好像在做梦一样,我的嘴边勾起了微笑的弧度。 「嘉由斯!」 音波振动了我的鼓膜,混乱的映像没有停下。 阿莱希耶尔的口里吐出鲜血,视线被泪水模糊,火焰中有什么在燃烧;库埃耶拿剑对准我的胸口,流着泪嘴里说着残破不成句的话语;无数黑色的手沿着我的皮肤爬行,「我要走了。然后嘉由斯,能请你早点去死吗?」那个背影这么说着……声音? 「被别迷惑了,你这个软弱眼镜!」 音波是声音,我连起了它们的意义。 重力和触觉都在回复。视觉就像雾散开一样变得清晰。 我最先看见的是蓝色的刺青和银色的双眸。 我抓着吉吉那的右手和刘海。 「吵死了,快想想起来的办法!」 我好像酩酊大醉一样,从吉吉那的怀里逃走。背上是恶寒在游走。 「啊,那个,对不起。我知道你是想呼唤我把我引回现实世界……」 伴随着阿娜皮亚的精神感应,我的记忆也被召唤了出来。 虽然是不想回忆起来最糟糕的记忆。 「我知道,你抓住阿娜皮亚的时候,我也体验了一场过去的回忆。」 吉吉那一边举起椅子希尔勒加一边说道。我发现战士的侧脸变得很苍白。 吉吉那和我一样,被唤起了库埃耶、吉奥卢事务所被破坏那天的记忆,还有自己的过去。刚刚在我心中出现了不知道的记忆碎片,那应该是吉吉那的记忆吧? 我看到眼前的阿娜皮亚站了起来,赶紧跑了过去。 「阿娜皮亚……」 我从少女的眼里,知道了她和我一起体验了过去的回忆。 我理解。发动咒式时的阿娜皮亚的脑中,你和他和她和我。视床和顶叶和中脑上丘的机能分离消失了。为了消灭境界,和他人同调,能够席卷自身的力量。 因为不是我自己身体和精神的体验,所以可以跳出来,但是即便如此还是在心里刻下了深刻的恐怖和伤痕。即便是那个吉吉那,也无法平静地完全保护自己的体验。 现在记忆完全复苏的阿娜皮亚,一定自己感受着难以拭去的恐怖。 疼痛和背信弃义,悲哀和杀戮。还有那绝对而又无穷的孤独。 即便是想象着去感受的我,连想起都觉得憎恶。 那是谁也无法想象的地狱,正在阿娜皮亚的内心风吹不止吧。 少女的眼里充满了请求帮助,然后看向了我。 「阿娜皮亚,你的过去太过于残酷了,但是……」 但是,什么?要继续说什么?体验过了阿娜皮亚作为梅露媞娅的过去,我自己的精神状态也变化了。 被爱情背叛,被伤害,他人不过是憎恶的对象。 我无法忍耐这无力感,少女从口中零落出了想说的话。 「谁也不会爱我这种人的。即便是养父母也不愿意爱我。所以,我才无意识地操纵着别人。」即便那样阿娜皮亚还是渴望被爱 无论如何憎恶他人、拒绝他人,人的心还是渴望他人。 人类,是无法独自生存的。正因如此,即便是欺骗、抢夺、残杀,人也要得到他人的心。 即便知道,用那种方法绝对什么也得不到。我也曾 经错。季薇、库埃耶、阿莱希耶尔,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离去。 还有,梅托雷亚的研究机关也助长了这种错误的方法。阿娜皮亚也被迫接受了这种错误的获取爱情的方法。 阿娜皮亚颤抖着嘴唇,说道:「嘉由斯,拜托了。」 像鲜血一般从嘴里零落而出的恳求。 「请爱我。爱这个不是梅露媞娅也不是阿娜皮亚,又或者说两者皆是的、你眼前的这个我!」 阿娜皮亚直直地看向我。 被解开诅咒束缚的我,仍然对阿娜皮亚拥有家人之间的亲情、以及对受伤害之人的同情。但是我无法爱阿娜皮亚。无法爱作为一个女人的她。 可以的话,我也想过要爱阿娜皮亚。但是,爱情不是凭借意志就会涌出来的东西。 「……阿娜皮亚,我爱你。」 我抱住阿娜皮亚,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嘴唇。 这个吻,仿佛是为了掩饰我的不实而显得无比冗长。 唇齿分离,阿娜皮亚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那是对一切都彻底绝望了的、寂寞的笑容。 「真是温柔的谎言呢。」阿娜皮亚逃也似地离开我的怀抱,站了起来,「但是,很残酷呢。」 然后她的脸上再一次浮现出笑容,跑走了。 我和吉吉那像雕像一样站立不动。就好像那个寂寞微笑的残渣,还漂浮在空地上。 愣了很久,我们终于跳了起来。我全力追着阿娜皮亚,在空地上奔跑。 阿娜皮亚几乎完全正确地读懂了人的感情和心。 我伪善的谎言,再一次伤害了她的心。 我跑出空地,人影。全副武装的尸葬咒兵们站在道路中央。 眼神空虚,手里拿着魔杖剑。我胸口里有愤怒在沸腾,朝着敌人的胸口发动了多重爆裂咒式,肉片裹挟着血雾,四处飞散在夜空中。 我穿过血雾,继续奔跑着。 绝不能失去阿娜皮亚。 她,是阿莱希耶尔,是季薇,是库埃耶。是我所有失去的爱。 少女在夜晚的街道上奔跑着。泪水滂沱而下,顺着脸颊,飘向后方。眼泪和鼻涕一起落下,少女的呼吸紊乱。 在死都梅托雷亚林立着的大楼山峰的另一边,远远地传来了爆破音和轰鸣声。阿娜皮亚的悲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即便是死人与龙,还有咒式士们的最终决战,也无法走入少女的思绪之中。 阿娜皮亚全身被悲哀所支配着。那小小的胸膛装不下的哀伤,几乎快要撕裂心脏。心灵和肉体的疼痛驱动着阿娜皮亚。 被悲伤困住的阿娜皮亚奔跑在夜晚的死都。腿脚不听使唤地快要倒下,她停顿了一下,又再次迈开脚步。 阿娜皮亚想逃走。想从痛苦中逃走。没有被任何人需要的存在,逃到哪里都无所谓吧。没有任何可以去的地方。即便如此少女仍然在奔跑。只能奔跑。眼泪停不下来,脚步也停不下来。 孤独的脚步在黑暗的空地中不断前进。前方的大楼间有光亮。阿娜皮亚停下了脚步。 阿娜皮亚眼前浮游着微暗的八束光芒。 中央是被涂成黑白两色的衣装,还有一张非男非女中性的美貌。人物的周围漂浮着八个宛如沿着行星轨道移动的宝玉,散发着幽微的光芒。 「从上空试着追寻那个咒力波长就走到这里来了。」 奇妙的人物眼里充满了兴趣。这个唐突的登场,只能让人觉得他是从天而降的。 「果然是奇怪的果实啊。」那个人沉思着,「和埃里德那那时候一样,被偶然带向这里。所谓循环往复的世界就是如此吧。」 脱离现实的存在单手握着一把巨大的刀。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把平行四边形的刀,但是阿娜皮亚无视了这点。因为心中悲哀过于巨大,她已经什么都无法思考。她一边哭着一边朝前走。就好像梦游一样从奇妙人物的身边跑过。 「能够无视我,真的是个刚毅的小姑娘啊。不,还是因为太过于悲伤了呢?」 那个人漂浮在奔跑着的阿娜皮亚的旁边。彩虹色的眼睛里充满兴趣。 「我在埃里德那也见过这样刚毅的人,那是个好女人啊,但是,正因如此她没有听取我的忠告。因为她认为那是决不可以听从的建议。真是正确的判断。」 阿娜皮亚哭泣着奔跑,那个人漂浮在她身边。被夜空守护着的大楼中间,两人持续着奇妙的并走 「但是,即使要扭曲世界前进之理,我也有想要告诉汝的事情。」 脱离现实的存在的嘴里,吐出了非现实的语言。阿娜皮亚无视他们继续前进。漂浮着的人再次张开了口。 远方的咆哮就好像在责备大贤者一样。 阿娜皮亚停下了脚步。在大楼之间仰望天空。在大楼和大楼之间可以望见天空,在金黄色的月亮下的云朵之间,有一个小小的黑点。阿娜皮亚的大眼睛看到那是一个有翅膀的生物的影子。即便看穿了那个生物,阿娜皮亚的感情也没有任何波动。只是被悲哀继续支配着全身。 在令人惊奇高度盘旋的影子,隐藏到了云间。 「我知道了,格洛格那姆。」 奇妙人物轻轻说道,阿娜皮亚空虚的眼神回到了地面上。 「汝如今还不知道真相,正因如此我才想说不要跟随着你那不祥的预感参与事情。」奇妙的人说着奇妙的话,然后朝着空中的影子前进,「但是,这里是不断膨胀的世界的其中一个分歧点。」 彩虹色的眼睛注视着阿娜皮亚。少女的视线因为泪水而变得朦胧,奇妙的人的眼瞳不断变化色彩,红色、蓝色、绿色、橙色。阿娜皮亚眼前的世界变得梦幻。「我的名字并无所谓。只是,一个了解汝所处状况的人。不明白的话就当成是汝之悲伤所产生的幻觉吧。」 阿娜皮亚流着泪,决定把对方当做自己的幻觉。在这座死者与龙相互战斗,咒式士们不断奔走的死都里,有这样一个人物存在是相当不自然的。 因为和自己的状况毫无关系,阿娜皮亚并把对方当做现实存在的对象。人物周围的宝玉嘲笑一般地缓慢运转着,对于阿娜皮亚而言就好像是在遥远的世界发生的事情。 少女朝前伸出脚,然后又开始行走。彩虹瞳色的人物漂游着,跟在少女身边。 「虽然平时我只是个观察者,但现在,对于被卷入我的思考中而遭受此等命运的汝感到悲哀。所以不惜歪曲命运,仅此一次予汝忠告。」 冷酷的美貌上没有任何感情。即便如此摇动的情感还是表现在了眼瞳之中。眼瞳从红色变成紫色,然后又变成了悲伤的蓝色。眼睛颜色的变化,更让人毫无现实感,令人感觉像是幻想世界的居民一样。 「我就再重复一次在埃里德那对那个有趣的女人说过的话吧。在这里,同样的人物再演了从前存在过的状况。虽然更换了几个配角,引起了一定的误差和必然,但是还是不够。」 梦幻的声响充满整个世界。阿娜皮亚梦游一般前进。 「世界流向没有丝毫变化。正因如此,有意志的人不能仅仅作为观察者,而是要投身于世界的洪流之中。加速那洪流,寻求不同的结果。那是只有人才能做到的崇高之事。」 阿娜皮亚不要小心被石头绊倒失去了平衡,但少女使劲站住,拼死忍耐。蓝色的眼睛没有看对方,依然是充满空虚。阿娜皮亚无视那个充满谜团的声音,再次走了起来。 漂游着的人物再次跟在了少女的身边。 「至今为止,世界还是按照预定和谐地前进着。埃里德那那个女人的话语虽然稍稍包含对命运的抵抗,产生的些许误差改变了汝,但即便如此仍然不够。所以让我给予你一个更直接的预言。」 眼睛凝视着阿娜皮亚。阿娜皮亚的眼神仍然空虚,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奇妙人物的话。 「现在你会被强迫第二次的决断。这里,是有机会改变这个一成不变的世界的转换点,能够令某个由于错误的选择而冻结的世界重新启动的转换点。而汝就站在这个转换点上。」 「第二次的,选择?被冻结的,世界?」 混乱状态的阿娜皮亚接收到了语言。她重复着对方的话,然后又迈开了脚步。思考完全停止。只是依靠着哀伤和肉体超前进而已。 「与其说是我的慈悲不如说我的趣味。如果你听得见我说话的话就给我好好记牢。」对方漂浮着继续说道,「如果汝按照上一次的选择行动就会酿成惨剧。之 后又会造成选择的连环。」 阿娜皮亚无视奇妙人物的声音,继续前进着。即便如此,那个人充满谜团的声音仍然在继续。 「我的忠告只有一个。在汝等所纺织出的世界流向中,不可能有全员幸福的大团圆。但至少有能令汝能生存下来的珍贵选择,不,可能会有。」 梦幻的声音变得非常真挚。 「不要渴望爱。对所爱之人见死不救吧。只有那样汝才会免于一死。」 阿娜皮亚沉默着,继续梦游一般地朝前走。她低头思考。 「对所爱之人,见死不救。」 重复着话语的阿娜皮亚抬起头,男人的模样消失了。街道上只有夜风拂过。 阿娜皮亚停下了脚步。 「所爱之人。」 少女迈出了一步。因为自己所说的话再次想起了刚才被拒绝的事情,蓝色的眼瞳里再次流出了透明的眼泪。眼泪流的比之前更汹涌。她强忍着呜咽,再次跑了起来。眼泪再次滑落脸颊,鼻涕也流了出来。 「救救我。」 阿娜皮亚蓝色的眼眸忘记了刚才发生过的事情。绝对的孤独和剧痛一般的悲伤再次席卷了少女的全身。所有的思考都被涂上了悲伤的颜色。 「谁都可以。来救救我,来爱我!」 死都的夜晚,只有少女寂寞地奔跑。 背后,远远地传来爆裂音和龙的怒号。 阿娜皮亚在这条毫不隐藏杀戮的夜晚街道上哭泣着奔跑。 「被养父母,被好朋友,被所有认识的人抛弃的我,什么都没有。」阿娜皮亚哭泣着,「这个世界上没有能够爱我的人类。这个世界没有我存在的必要。」 痛苦的喊叫。 「爸爸,救救我爸爸!」 少女哭泣着继续前进。 「我想要见死去的父亲。快救救我!」 无意义的呐喊不断持续。梅托雷亚死都里,少女的精神状态极其混乱。 阿娜皮亚停下了脚步,来到一个广场。 是一个铺着石板地面的雅致圆形广场。 阿娜皮亚的胸口激荡着激情,弯下了身体。她实在忍耐不住发出了呜咽声。 在空无一人的夜空下,少女独自哭泣着。 「龙把达兹尔克和尸葬咒兵团全灭了,我逃了出来,没想到侥幸成功了!」 少女因为沙哑的声音抬起了沾满泪水的脸。 在广场上投下孤影的是尸葬士梅尔查路。 他白色的蓬发和面具都被烧焦了。他的左臂消失不见,可以看到被炭化的断面。 「能够抓到你的话,我就夙愿得偿了!夺回那个女孩!!」 苍老的咒式士在面具下呐喊着,奔跑着向阿娜皮亚重来。他仅剩的左手快要抓住阿娜皮亚肩膀的瞬间,不可视的力量贯穿了老人瘦长的身躯,他停下了动作。 「谁都行,去死!」 「这股能够干涉活人思考的力量是什么?!」老人的咒力全力抵抗着阿娜皮亚的咒力。精神支配的专家,不应该输给一个孩子,老人集中所有咒力。 但是,现实是他的大脑被侵入,电气信号和脑内物质被操纵,思考被涂改。梅尔查路仅存的右臂缓慢地举了起来。 「能够操纵数百死者的老夫,居然会输?这不是普通的『支配者』权能……」舌头变得僵硬,「能够如此简单操纵钠元素和钾元素的电位差所产生的的荷尔蒙……」 老人受伤的魔杖锡刺向了自己的喉咙。 「能,能够超越那个的东西,这是……」 老人一边喊叫着一边用魔杖锡刺透了喉咙。黑色的血液喷到了以月亮为背景的夜空上,然后倒地不起。慢一秒落下的面具,发出了空虚的声音。 梅尔查路倒在阿娜皮亚脚边,沉入了自己的血海,发出痛苦的呜咽。 面具下出现的是因为火伤而腐烂的脸。些许能够窥伺到的本人的皮肤,不是老人,而是一个青壮年男人。 「我还以为是一个老人,没想到意外地年轻啊。」少女低下头,冰冷的视线看着濒死的攻击性咒式士。「都无所谓了,反正要死……」 「梅露媞娅,还没结束。我不会停止搜寻你……」 阿娜皮亚因为梅尔查路的轻语停下了咒式的发动。少女嘴里吐露出沙哑的声音。 「梅露媞娅,梅露媞娅是」少女确认的声音变得高亢,「是我小时候的名字,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本名?!」 被火焰灼伤腐烂的脸因为阿娜皮亚的喊叫抬起了头,脸上的眼睛因为惊讶而睁得很大。 「梅媞?莫,莫非,我一直在找的女儿,就是委托人的目标?」 阿娜皮亚扒住濒死的咒式士,咒式士的眼神开始混乱。 「对了,我是巴鲁提亚,不对,梅尔查路?巴鲁提亚?」 「巴鲁提亚,是我父亲的名字!你是我的父亲!」 阿娜皮亚脸上浮现出安心的神色。在这种异常的状况下,和一直寻求的父亲再会。她狂喜地摇晃着濒死的父亲。巴鲁提亚嘴唇动了动。 「记忆很奇怪。是吗,老夫的记忆……」男人的气息渐渐微弱,「话说回来梅尔查路这个假名,也是源于梅露媞娅、说了一半的、谜语……」 男人停止了呼吸。生命之灯正在迅速消失。阿娜皮亚的情感从喜悦急速地跌落至失去的预感。黑色的绝望不断扩散。 「不,父亲,不要死!」 「梅露媞娅,听我说。」巴鲁提亚因为火烧而腐烂的脸,「好了,认真听我说。现在立马从这里逃走。」濒死的痛苦之间,是至诚的话语,「这,这是,现在为止的都是陷阱。那、那群人叫做尤拉维卡还有巴默佐的追击者,利用我,要抓你……」 「父亲……」 父亲的眼里浮现出温柔的光芒。他伸出赤红腐烂的手,轻轻抚摸着阿娜皮亚的脸,指尖传递着冰冷的体温。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痉挛着,却最终没能说出来。 然后指尖落在了石板地面上。轻微的声音响动,然后广场又归于寂静。 巴鲁提亚死了。阿娜皮亚像是被冻住一般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她终于开始颤抖。肩膀的颤抖扩散到全身。 「……不要,我不要这样。父亲。」 阿娜皮亚拼死抓住父亲的尸体,疯狂摇晃着。逐渐冰冷的身体,没有给予少女任何回答。 阿娜皮亚幼小的手迅速拿起了魔杖短剑。 「起来,快起来。快复活,父亲!」 阿娜皮亚没有组成任何咒式组成式,只是不断扣动魔杖短剑的扳机。 一次又一次,莫大的咒力震动着大气,若论破坏力的话,这巨大的咒力几乎可以毁坏一座都市。 「咒式什么都可以做到!快救救父亲!我的力量,我的力量不仅仅能给自己带来不幸吧!快让我见识一下!快救救父亲!」 但是「请愿者央达鲁」只是进行着无目的的干涉,放出的巨大咒力化作暴风。这暴风可以引起破坏,但却没有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权能。 能唤回已经逝去的生命的咒式阿娜皮亚还不会使用。不,人类也没有发明出那样的咒式。 即便如此阿娜皮亚还是不断地扣动扳机。 「一次也好。哪怕一次也好。能不能为我出现一次奇迹!」 六发咒弹全都无意义地被发动,只有击铁鸣响着空虚之音。不过一会儿,声这声音又再度响起,然后消失。阿娜皮亚停下了手。 父亲没有复活。奇迹没有出现。死者横躺在绝对的沉默之中。 阿娜皮亚的手痉挛颤抖,魔杖短剑落了下来。尖端扣在石板地面上,然后倒下。短剑滚动的轻微声音,也随即消失。 再一次,静寂充满了周围。 「啊,啊啊,我,是我?」 少女颤抖着嘴唇组织语言。就好像不断对自己提问已经知道的事情。 「我,我杀了,我杀了亲生父亲……?!」 阿娜皮亚海色的眼眸没有映出眼前的画面,就好像拒绝现实一样。 少女的后脑勺和脖子突然传来尖锐的疼痛。 「是,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阿娜皮亚真是个坏孩子呢。」 背后传来声音。阿娜皮亚想要动,但是冰冷的金属凌辱着她的大脑,使她全身麻痹。 「是零七二一·a还是阿娜皮亚,还有梅露媞娅,究竟是谁呢?好烦恼。但是,为了避免混乱,优先现在的阿娜皮亚吧。毕竟是与你很合适的,充满疼痛的名字呢。」声音中的烦恼是那么的不合时宜,「那么,我可爱的幼猫,可爱的阿娜皮亚。」 声音高亢。「特地聚集下贱的攻击性咒式士,还要亲自追到这 里,还真是辛苦。被骄傲囚禁的尤拉维卡、只有扭曲爱意的巴默佐、温柔的切迪克、掌握着过去的艾因休夫,也就是逃脱的实验体爱丽榭,居然还找到了从基因里被复制出来的姐妹们。真的是费心劳力了,」 阿娜皮亚全身僵硬。她感受到温暖的血液从自己的后脑勺和脖子上流了下来。 「支配着暴走刺客的梅尔查路一人承担监视、诱导的两种职责,也是相当花费功夫呢。」背后传来的声音,愉悦地继续着独白,「我一直在等待。等待失去了爱的你,在市井之中回想起想要爱他人的情感,之后就利用刺客这种配角来一步步唤回你的记忆。虽然这种方式过于不好把握,但你的能力太纤细了,只要一步走错就会离开本来的用途。」 阿娜皮亚拼命移动视线,想要知道背后声音的主人是谁。 「让你杀了梅尔查路然后精神崩坏是真的很难,但是这也顺利完成了。」声音淡淡地说道,「是啊,不被你的咒力洗脑支配,然后靠近到能够打入操作宝珠的距离,是最大的难点。虽然看着果实成长很享受,但是收获时期是真的很难。」 阿娜皮亚的视线回到梅尔查路的尸体上,因为想起了冲击而轻微痉挛。心理重压使得呼吸陷入困难,转眼间脸色就变得苍白。 「哎呀,精神毁坏过头的话就用不了了呢。好了,让我告诉你一个安心的事实吧。」背后传来的声音,好似羽毛拂过一般温柔地叙述着,「梅尔查路是你的父亲巴鲁提亚,这是事实。但是他早已在七年前西塔尔袭击中已经丧生也是事实。也就是说,从七年前开始,那就不过是一具会动的尸体而已。」 阿娜皮亚细窄的肩膀抖了抖,又恢复了沙哑的呼吸音。 「好的。看起来罪恶感似乎稍稍减少了一点呢。我的心理治疗也不是没有用的东西。」 人影从少女背后走了出来。 他背着月光,被阴影覆盖。 「但是,为什么谁都没有注意到呢。并没有咒式理论证明死者不能操作死者。在你逃走之后,我将保存着的你父亲的思考和记忆嵌入操纵宝珠,载入他的大脑,让他作为人偶再生。他把我的指令当做是自己的意志,确实是帮了我很多呢。」 人影在月光中回过了头。阿娜皮亚喉咙里溢出了悲鸣。 「阿,阿兹卢比,父亲大人?」 养父因为阿娜皮亚的喊叫,嘴边浮现出了新月一般的笑容。 「果然,本该死了的你把一切都……」 阿兹卢比看着阿娜皮亚的惊愕,就好像看到了观众的喝彩一般,满足地点了点头。过去的幻影在眼前实体化了。 「还叫我父亲啊?」 「谁要,你这家伙!」 阿娜皮亚发出高亢的喊叫声,拼死抵抗着操作宝珠的拘束。半途中,从嘴和鼻孔里流出了鲜血,四肢也在不断痉挛。她吐出舌头,痛苦地喘息着。 「没用的。那个宝珠是为了操纵你专门做的。将你自己的支配能力反过来作用于你自身。承载着我的意志呢。」 阿兹卢比举起了魔杖剑,剑端的致密咒式联结着少女的大脑。 即便如此阿娜皮亚双眼里还是充满了憎恶和愤怒的光芒,拼死地抵抗着。咒力不断膨胀,拘束咒式嘎吱作响。 阿兹卢比的手抵在下巴,恶魔一般地嗤笑道,「阿娜皮亚啊。你想和杀了梅尔查路、也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巴鲁提亚一样,再杀了父亲我吗?」 阿娜皮亚因为这句话,眼睛里迅速被恐惧填满。精神一旦屈服,眼里意志的光芒就开始急速消失。少女的心因为自己的罪孽而停了下来。 阿兹卢比叹了口气。 「真是千钧一发啊。即便对脑直接作用居然还是能抵抗,真是不错啊。事先费心制作精神上的床上是正确决定的。」 阿兹卢比右手举起了魔杖剑,高声哄笑。 「来吧,阿娜皮亚,为我所用吧。从现在开始……」 地面开始震动,广场石板地面上的纸屑和尘埃不断摇动。 阿兹卢比一挥白衣,冷淡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 地面再次开始震动。大楼与大楼之间出现了一张巨大爬虫类的长脸。紧接着出现的前脚一下子踩碎了地板。 「长寿龙」乌普洛夫斯卡,威严地出现在了广场。 被银色鳞片覆盖的肩膀、身体、长尾。全长三十一·三米。超过几十吨的巨大质量压迫着广场的空气。 「到此为止了,歪门邪道之徒!放开阿娜皮亚。」 声音像是炸雷一般贯穿夜晚,袭向阿兹卢比。阿兹卢比后退了一步。 「不愧是『长寿龙』啊。仅仅是现身而已,我的寿命就缩短了。」 阿兹卢比脸上都是冷汗。颤抖的双手像电光一般,飞速抓住了阿娜皮亚单薄的肩膀,把她挡在了自己面前。 「但是啊,我现在有阿娜皮亚了。即便是你也不是我的对手。折服在伟大的『暴帝』的力量下吧!」 伴随着叫声,阿娜皮亚释放出了膨大的咒式,它们像奔流一样激烈地冲击着乌普洛夫斯卡的咒式干涉结界。 骇人的咒力和想要使其无效化的咒式互相吞噬着。被改变了作用量子定数的大气变成了星星的断片,四处散落,照亮了夜晚的广场。 「去吧,阿娜皮亚!」 阿兹卢比强化了魔杖剑前端的制御咒式。阿娜皮亚的大脑被强加了超过极限的负荷,从眼窝、鼻子、嘴唇里喷出了鲜血。 咒印组成式不断叠加,咒力炸裂成贯穿夜空的光。凌驾于乌普洛夫斯卡的咒力在空气中激荡,咒式干涉结界被破坏。重叠好几层的结界被一个接一个地贯通而过。膨大的咒式使神经系逆流,不断收束着乌普洛夫斯卡的头部。轰鸣的惨叫响彻夜空,乌普洛夫斯卡痛苦地扭动着身子。巨大的身体踏碎石板地面,不断摇晃的脑袋扫过广场周围的建筑物,霎时变得残缺不堪。大脑作为抵抗力最后的据点,仍然反抗着。野兽痛苦的叫声不断从巨大的牙齿之间溢出来。 漫长的叫声像退潮一样逐渐远去,最终消失。龙的长脖子划过一个巨大的半圆,落在了广场上。石板地面碎裂。唾液从龙的下巴里流出来,眼里没有了力量。 地上最大最强的生物,『长寿龙』,最终屈服于阿娜皮亚的力量。 阿兹卢比发出了煮沸的污泥一般的笑声,然后变成了高声哄笑。 「这个力量可以改变战争。不管是攻击性咒式士、『长寿龙』、祸式、还是『远古巨人』的军团,都将被『暴帝』完全统治,只遵从唯一的意志行动。能制造出让所有人都完全理解战术、整齐划一地行动,可以称得上是无敌的军团。」 阿兹卢比站在变成雕像的龙的脚边,转动魔杖剑嗤笑着。 「不,那种事情不过是本来目的的附属物。我,『贝金雷伊姆之尾』,最终会得到『小天使』!」 阿兹卢比对着世界,高声宣告着。 「拥有肉身的神的使者、能够支配主人的奴隶的诞生。是的,将世界化为乐园……」 「……不会的。」低沉的声音落在石板地面上,「不需要,你这家伙。」 阿兹卢比清晰地听到阿娜皮亚低沉的声音,回过了头。被拘束的阿娜皮亚不可能自由地说话。他动摇着发动了制御咒式,但是被无效化了。 阿娜皮亚幼稚的咒式干涉结界上重叠了好几层难以相信的强力结界。 「居然吸取了龙的咒式来抵抗?!」 阿兹卢比满脸绝望发出了悲鸣。 阿娜皮亚抬起头,「去死吧。」 那是一双充满煮沸憎恶的熔铁炉一般的眼瞳。无情的蓝色火焰。 心脏被压倒性视线咒力击穿,阿兹卢比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上半身就变成了鲜红的血雾,然后消失在了空中。 五根像魔杖枪尖端一样的爪子漂浮着,不断滴落血液。龙爪下方是内脏朝左边落出来的阿兹卢比的下半身。 血液像喷泉一样从断面喷涌而出。然后好像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死亡的事情一样,发出轻微的声音倒下了。 下一秒,阿兹卢比的上半身猛烈冲撞到广场周围的大楼上,不断发出湿润的声音。 「这就是、我长年研究的、结果?」 阿兹卢比发出了疑问。他的的血液和内脏染红了二楼的墙壁。 追击而来的龙的尾巴,连着墙壁一起扫过阿兹卢比,发出了粉尘和轰鸣声。 只剩上半身的阿兹卢比在水泥和金属的碎片中化作肉片, 悲惨地死去了。 被银色鳞片覆盖的尾巴从崩落的瓦片中拖了出来。阿娜皮亚像梦游一般站在龙的面前,嗤笑着养父的死亡。 没有声音,干涩的嗤笑。 阿娜皮亚的上方,龙那没有感情的双眸凝视着天空中的皓月。 第十七章 寂夜的「暴帝」 「真正想说的话」会在说完后,以「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的否定式表现出来,真是一个奇妙的消失点。那存在于所有事物现象之前。 人只能生存在事物结束后的否定式。 ————高茨·格朗登 《幻想的非线形》 皇历三七七年 ◇ ◇ ◇ 我和吉吉那朝着梅托雷亚大街上巨大轰鸣声传来的方向不断奔跑。因为吉吉那已经把椅子希尔勒加藏在了街道里,所以跑得比风还快。 我们穿过大楼与大楼之间,来到一个开阔场所。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广场。石板地面中央,是一个遮住月光的巨大身影。 乌普洛夫斯卡像是一座庄严的雕塑一般矗立着。 另一方面,广场周围一角的建筑物被破坏。笔直方向的大路上瓦砾成山,沾满鲜血的手和脸散落在各个地方。 死者的脸毫无特征,五官扁平。但是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在过去的影像记录,还有和阿娜皮亚记忆同调时候见到的,咒式医师阿兹卢比的脸。 我正想向前一步,却发现乌普洛夫斯卡脚边的石板地面上还有一具尸体。 用魔杖锡穿过自己脖子的梅尔查路倒在血海之中。 尸体前面是一把白银的刀。是那把本该属于阿娜皮亚的魔杖短剑,「请愿者央达鲁」。 「发,发生了什么?直接,解决了?」 我站在尸体和魔杖短剑前,混乱地问道。这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都在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的地方发生,然后结束。 我在哪里都不过是个观众。这次又是乌普洛夫斯卡打倒了一切,实现了大团圆结局。 「……那位就是巴鲁提亚。」 沉重的声音。乌普洛夫斯卡从天空中投下话语。 「他是,死后再次被梅托雷亚操纵的龙的血族。记忆和思考都被操纵,即便遇到了自己的女儿也不知道。」 「这,这是。」我看着梅尔查路的尸体,「是阿娜皮亚真正的父亲……」 死去男人腐烂的脸上,似乎能够看到阿娜皮亚的影子。生前带着的奇怪面具,是阿兹卢比为了不让阿娜皮亚察觉的计策吧。 「但是是谁杀了巴鲁提亚?阿兹卢比?但是阿兹卢比也被杀了。对了最重要的阿娜皮亚在……」 我注意到了异常,没能说完。上空的乌普洛夫斯卡的眼睛并没有看着我们。视线在虚空中彷徨着。 「……阿娜皮亚在哪?」 我的心被不知来由的焦躁感所席卷,我看向周围。广场上不管哪里都没有少女的身影。 「为了龙和人融合这种议题,牺牲阿娜皮亚、是不被允许的。然后我本已经觉悟、觉悟了,但是……」 乌普洛夫斯卡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翻起了白眼,非常明显地异常。 「杀了、我。破坏、我的肉体。」重新翻回的细长眼瞳上下左右激烈地不规则转动着,「杀了父亲和养父、的阿娜皮亚、已经崩溃了,不管是、人、还是龙,都憎……」 乌普洛夫斯卡口腔内部的红色舌头像被冻住一样停了下来。 好似时间的洪流被突然停止,不自然的静寂。 能够听到远方传来轻轻的吟唱。 我抬起头,看到有一双纤细的脚,垂在被银色鳞片覆盖着的龙头上。 阿娜皮亚背朝着天空的月亮,坐在龙的额头上。夜风吹过,月光透过阿娜皮亚的头和双手,琥珀色的头发在两旁摇动。 苍白的月光照耀下,是一张可怜的脸庞。 「阿娜皮亚,没事吧?」我下意识发出了安心的声音,「来,回去吧。这里,梅托雷亚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朝着仿佛浮在空中的阿娜皮亚伸出手,吉吉那宽阔的背突然挡在了我面前。 「嘉由斯,事态太过异常了。」 吉吉那声音充满警惕,然后拔出了屠龙刀。 我也注意到了。乌普洛夫斯卡仍然处于异常状态。而且包围着广场的大气开始变化了。空气分子因为超热量开始离子化一般的紧张感,使我不寒而栗。 「因为无聊的龙的理想,我竟要背负这样的命运……」 阿娜皮亚在我们上方,哼唱一般地呢喃着。 「因为无聊的人类的欲望,我被摧毁至此。杀了养父,再一次杀了生父……」 背对着月光的阿娜皮亚低头看向了我们。 「呐,嘉由斯。你,还有大家,究竟不喜欢我的什么呢?因为我的眼睛不是翠绿色的?因为我的头发不是白金色的?胸不够大?不是大人?」 阿娜皮亚说着,体型开始变化。肌肤变得光滑起来,头发和瞳孔褪去颜色。身体稍稍抽长,变得丰满的胸口将衣服撑了起来。全身都描绘着漂亮女人曲线。 少女阿娜皮亚,已经不存在在那里了。 那是一个糅合季薇、阿莱希耶尔、库埃耶一部分,还残留着阿娜皮亚面容的,美丽得不可方物、仿佛仙子一般的女人。简直是体现了我的理想中的女神的模样。是比月光更美的、女神的美貌。 大人模样的眼睛里,摇动着和过去的阿娜皮亚一模一样的激情。 「呐,告诉我!」 伴随着阿娜皮亚的呐喊,精神支配咒式穿越夜空,碰触到了我的大脑。 「不,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我的舌头因为近乎麻痹的压迫感,无法尽情地活动。身旁的吉吉那也因为压力身体僵直。 我朝着黏着的大气举起右手。戒指的干涉结界开始抵抗阿娜皮亚的支配。 激烈的咒力波涛爆发。量子干涉的光线四处散乱。 阿娜皮亚抬起脸,向前倒下。白金色的头发重新变回红茶色,成长的骨骼缩小,美艳的曲线消失了。阿娜皮亚颤抖着纤细的肩膀,恢复了还未成熟的少女的模样。她透过散乱的发丝,低头看着我。 「……谁也不爱我。明明我都那么努力了,明明我全心全意地奉献着自己,但依然只是利用我。没有人从心底爱我,没有!」 那是像渴求爱的孩子一般的叫喊声。 莫大的咒力释放,杀意就好像要把夜空中的大气全部硬质化一般,充满各处。我的鼻子、喉咙、胸口都被压迫,呼吸逐渐困难。 「爱我啊!快来爱我啊!」 脚下的乌普洛夫斯卡似乎要迎合阿娜皮亚的喊叫一般,发出了轰鸣的咆哮。龙的右前脚落下,撕裂了振动的大气。 巨大的前脚落在我和吉吉那几步前的石板地面上。被踩碎的石头的碎片和冲击波席卷我们全身。只要戒指的抵抗迟了一秒,我们就会毫无缚鸡之力地被撕成肉片。 破碎的弹幕另一边,是乌普洛夫斯卡没有感情的瞳孔和阿娜皮亚恶鬼一般的脸。 少女的眼睛里只有纯粹的憎恶。 这是不允许这个世界的所有事、以及所有人存在的,极限的憎恶。 「阿娜皮亚!!!」 「嘉由斯!!!」 吉吉那抱住了叫喊着的我的身体,发动了「空轮龟」。肌肉的跃动传遍全身,急速地朝着后方飞翔。裹挟着飓风的龙的左前脚掠过我的刘海。 吉吉那双脚落在了背后的大楼的墙面上。 「不要妨碍我和嘉由斯说话!德拉肯族!」 追来的龙尾消失,下一秒,墙壁中发出超大音量的轰鸣。我和吉吉那分开,落在了广场的石板地面上。 被割断的厚实的瓦片的墙壁,裹挟着粉尘落下。 「阿娜皮亚!」 「那个小姑娘,是认真、的。」 我注意到伙伴痛苦的声音,侧目看了眼吉吉那。龙的尾巴似乎堪堪擦过左肩,肩膀的甲壳装甲已经粉碎。肉沫飞溅,锁骨被折断。 从龙巨大的身体里释放出的一击接着一击都是致死的破坏力。而且,巨大的质量是以吉吉那都无法躲避的超高速释放的,个人的防御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吉吉那开始紧急处置伤口。 「够了去死吧!」 阿娜皮亚的喊叫声和龙的怒号重叠,震动夜空大气。我和吉吉那因为狂怒的声音而身体僵直。 龙巨大的身体开始奋勇挺进,三十一米,超过几十吨的巨大质量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袭来。眼前耸立的鳞片和肉体成为墙壁,然后变成波涛。已经受伤的我和积极拼死朝右边套取。 本该撞到墙壁的龙的巨大身体,四肢踩在石板地面上,急速停下。然后转换防线,身体右侧的鳞片擦过瓦片墙壁,继续追击逃走的我们。 想要再次逃走,但是重伤的吉吉那慢了一步。龙的右前脚宛如瀑布一般从头顶的天空降临。我的身体反射 性地开始组成咒式,然后释放。 由「劣吁婪枪弹射」产生的劣化铀形成了高速的恶魔,那是可以击穿咒式化战车前方装甲的炮弹。即使被干涉结界分解,还是朝着龙的胸口突进。 突进的威力只减少了一点,巨大的身体因为痛苦摇晃着。我和吉吉那趁机朝着广场另一边后腿。 炮弹无论什么,连纳米结晶金属都可以破坏。但是,下面的皮肤被好几层张罗的钢丝绳阻隔。即便是我引以为豪的最大贯通力咒式,也无法突破乌普洛夫斯卡的多层防御。 「嘉由、斯……?」 似乎是炮弹的冲击对精神起到了作用,阿娜皮亚恢复了稚嫩的脸庞。 阿娜皮亚在龙头上,纤弱的身体全身颤抖着。细微的颤抖一直传递到没有血色的嘴唇。 「你也,嘉由斯也,背叛我,伤害我吗……?」 阿娜皮亚浑身洒满月光,双手捂住脸,开始静静地呜咽。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阿娜皮亚!我只是……」 我踟躇着,悠长的呜咽不知道何时反转,变成了从喉咙中发出的笑声。 阿娜皮亚的双眸透过双手指缝窥伺着。 燃烧着碧蓝色火焰的眼眸。嘴唇间可以看到白瓷一般的犬牙。 「不能原谅,不能原谅,不!能!原!谅!!!!!!!!!!!!!!!!!!!!!!!!!!!!!!!」 疯狂的惨叫。六个「劣吁婪枪弹射」咒印组成式在乌普洛夫斯卡巨大身体的周围散发着苍白的磷光。我和吉吉那瞬间跳向空中。 「我们上了,乌普洛夫斯卡!」 我弯下身体,有东西不断飞向我的双脚和左肩上,还有吉吉那的右侧和银发钱。比声音还要快的质量引起的冲击波冲击着我鼓膜和全身,轰鸣声。我和吉吉那兵分两路躲开,广场周围大楼的墙壁全都喷出了白烟。 白烟的另一边是个六个大洞。洞的另一边还能看到被打穿的大楼墙壁。因为被打穿的洞穴,对面的五层楼大楼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朝前倒下了。因为冲击面前的大楼也倒下了,开始崩坏。 莫大的质量在我们上方倒塌。 我和吉吉那拼死想要逃离广场。 巨大的建筑物倒下毁坏,震耳欲聋的声音和瓦砾粉尘从背后袭来。我们朝着大路飞奔。 我和吉吉那低下身,减少被横扫而来的瓦片的中弹面积,吉吉那的甲壳盔甲和「尖角岭」的尖端抵挡着落下物。断断续续落下的瓦砾即便是落在吉吉那背上,被掩护在身下的我能感受到沉重的冲击。 飞散的粉尘和爆烟遮住视线,残响仍然在继续。 夜风吹来,视线稍稍变得可视。吉吉那的铁腕推开窗框,站了起来。 「还活着吗?」 吉吉那的身体被染白。我应该也是同样的模样吧。 「还算活着。话说回来我有一个有趣的企划,要送给杀掉吉吉那的家伙一百元。吉吉那本人也来挑战试试吧?」「如果我举手的话,不就成了愉快过头的自杀志愿者了?」 「吉吉那这个傻瓜,为什么还没试就放弃呢!」 「我真想用凶器矫正你断章取义的恶习。立马。」 我们被朦胧的粉尘和白烟包围,为了掩饰胆怯互相说着俏皮话。刀指向前方。 「虽然很遗憾,但是留给我们吵嘴的时间,」我咽了口口水,「已经快没了。」 「不行啊。嘉由斯和吉吉那太小了,那么小的子弹打不中啊——」 在覆盖着广场的粉尘之中,阿娜皮亚的脸浮现在三层楼左右的高处。 多么渺小啊。被比我强大几十倍的龙的咒力所改变尺寸的劣化铀炮弹,直径大到一个人无法环抱住。威力是沃鲁洛特使用过的巨大战舰的主炮或列车炮咒式的数倍。 能够像穿过薄纸一般穿过大楼的力量,仅仅使用个人反击防御咒式是绝对抵挡不住的。它过于巨大了,我们毫无还手之力。 吉吉那双手拿着的屠龙刀变化成了长枪。他完全进入了临战状态,弯下了膝盖。我站在搭档面前,阻止了吉吉那的接下来的攻击。 「嘉由斯,阿娜皮亚是想要杀了我们!」 「我知道,但是,但是阿娜皮亚!」 我背对着他回答道,心中充满迷茫。 和阿娜皮亚度过的那些日子,那些回忆,使我迷茫。 在我面前换衣服的害羞表情,坏心眼闹别扭的脸。在河边说着不要忘记这些日子的幸福的笑脸。还有我发誓过一定要保护她,不让她哭泣的约定。 「我杀不了她。」我的双唇之间得出了结论,「阿娜皮亚没有做任何坏事。她没有任何责任。」 这样的话不得不思考。有什么,应该有什么方法的。虽然我脑子不好使不太明白,但是应该有解决方法的。 但是,我背后开始组成巨大的咒式。 「阿娜皮亚,停下。我们没有战斗的理由!」 我的叫喊穿过夜空,冲向阿娜皮亚。和龙同化的少女似乎在思考解决对策,沉默了下来。 「对啊。用大攻击对付小目标!去吧乌普洛夫斯卡!」 阿娜皮亚阴毒地微笑着。乌普洛夫斯卡的嘴里闪起了白光,我背上开始窜起寒气。 「吉吉那,旁边!」 吉吉那在我叫起来之间就反应了过来。他抓住我的领口,身轻如燕地朝着侧边飞翔。我们逃进小路,闪光从背后迫近。 沸腾的钨在大路上狂吹。 这是龙的呼吸。是和化学钢成系第七阶位「煌皇釛沸灼尘瞋息」相同原理合成的,沸腾的钨。超过五千七百度的金属,和纯粹阳曲发生激烈的氧化反应,也就是燃烧起来,变成了六千度,和太阳表面等温的白色火焰。 曾经乌普洛夫斯卡手下留情并非谎言,我发动的「遮热断障槛」被热和冲击破坏。是了,支撑「遮热断障槛」耐热性的铪多层装甲只能忍受到月两千两百二十七度的熔点。 是化学练成系第五阶位「绝热断障万壳」的二重展开制造出的多层陶器保护了我们。如果没有这包住我和吉吉那的身体,我们就会当场死亡吧。 比重很大的沸腾钨即便只是掠过,也给耐热壳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冲击。球形的槛滚向空地深处,内部的我和吉吉那也随之翻滚。 碰撞和淤青不是问题。耐热壳里充满了肉被烧焦的异味,将我的视野染成鲜红一般的剧痛侵蚀着全身,让我忍不住大声惨叫。完全密封的保护层因为冲击开始龟裂,一部分灼热的金属渗入进来,我的肩膀到腹部都被不同程度地灼伤。 被滚烫金属吞噬的皮肤和肉变成了沸腾的红色血泡,爆裂的疼痛和三重展开的高级防御咒式所引起的大脑和神经灼伤使我快要失去意识。 但是还不能解除咒式。现在死亡呼吸仍然在席卷,焚烧街道。耐热咒式解除的瞬间,我和吉吉那就会命丧于此。 时间仿佛被停止,我忍受着似乎永远会持续下去的剧痛,终于外面的气息停止了。 肉体和头发的焦臭味掠过鼻尖,对量子作用定数和波动函数的干涉停止了,耐热装甲突然消失。 途中从背后大路吹来的热风席卷过全身,吉吉那扶住了快要倒下的我。 「亏得没有毅力的你能忍下那种疼痛。是被隐藏的被虐趣味天才才能开花了吗?」 「不,不需要那种,才能。我想象着杀死吉吉那的光明未来,总算是忍了下来。」 「做白日梦是弱者为数不多的自由。所以尽情做吧。但是请等会儿再做。」 吉吉那一边笑着,额头上流下冷汗。我忍受着疼痛,回头看去。 街道上的光景,宛如世界末日。 大路上的水泥建筑物因为和太阳表面等温的恐怖热量被溶解,断面暴露在外。地板,墙壁里的钢筋都在燃烧滴落滚烫的红色液体。重金属气化一部分电子游离出原子核,等离子化了。 大路变成了一个混合着灼热坞物质的坩埚。空气被膨大的辐射热加热,所有事物都变得像海市蜃楼一般歪斜。矗立被重金属爆风直击的大路尽头的大楼已经被完全破坏。溶解的坞这种质量的铁锤甚至可以破坏大楼。是混合了高温和质量的超破坏物质。 充斥着道路的炙热物体和火焰照亮夜空。这画面就好像几百几千只红色的小鬼在道路中舞蹈。我和吉吉那站在远离大街的大楼间的小巷子里,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合成单纯物质需要的组成时间非常短暂,只有一瞬。如果加上发动时间长度和攻击范围的广阔 ,结果比核融合咒式更坏。这是能够连续发动准备略级咒式的反规则招数。 乌普洛夫斯卡的脸伸进了我和吉吉那藏身的小巷子。口腔里已经在组成单纯而巨大的咒式。 「第二发来了!」一边叫着一边用魔杖剑放出「电乖阎葬雷珠」。咒式撞在乌普洛夫斯卡的干涉结界和已经合成的金属墙壁表面,散成星星一般碎屑,视线一瞬间被遮蔽。 我们利用吉吉那的臂力和「空轮龟」压缩空气的喷射一跃而起,踢向墙壁,借力飞向空中,同时爆破光在下方炸开。 热风和乱气流袭来。吉吉那的屠龙刀喷出火焰,展开了生物体变化系第二阶位「黑翼翅」,换成防护姿势。 我被吉吉那抱在怀里,忍受着脚下灼热的飞沫。我因为苦痛微微睁开眼。展开在眼下的是令人恐惧的画面。 沉没在黑暗中的梅托雷亚街景,因为龙的气息,交差着巨大的火焰。 血红色的十字纵横切断了街道。那是默示录的断罪一般宏大的毁灭场景。仅仅两发咒式就几乎毁坏了半个梅托雷亚。 乌普洛夫斯卡的威容在交差明灭的火焰中时隐时现。阿娜皮亚坐在龙的头上,抬头看向我们。 她眼里放出的憎恶之箭贯穿了我的胸膛。阿娜皮亚憎恶着我。那种绝对的杀意瞬间冷却了我的心脏。 伴随着恐怖的叫声,我拔出了魔杖短剑马格纳斯。 遵从基于特殊相对性理论的等价公式,将质量改换成热量的比例,即便是理想的化学燃料水也只有0.0000001%而已。超越重氢和三重氢的相互电磁気反向力,冲突原子核的核融合,在理想条件下会产生0.4%的巨大热量。 虽然有一定的限制,但是吃下一记释放出那种超热量的「重灵子壳狱嗔焰霸」还能活下来的话就给我试试看啊! 阿娜皮亚的眼里浮现出笑意,展开了咒式。我毫无犹豫地放出了极大的爆破光。因为咒力的强大,街道被炫目的白光席卷。 尽管威力还不完全,我的熟练度似乎上升了。即便超高速发动七阶位咒式也仅仅只要承受快要被割开的头痛,其他毫无波动。指尖传来的神经性疼痛也不是不能忍耐的程度。 光渐渐散去,结界范围内的大楼被超高温溶解。沥青路变成了燃烧着的煤焦油的大河。 在宛如炎阳一样摇晃着的大气的另一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球体。表面因为核融合的超热量而溶解,被饴糖似的颜色覆盖。 释放的超高热量还没有到达内部。 阻挡着热量的是和化学炼成系第五阶位「绝热断障万壳」相同的咒式,但是质量和厚度的级别完全不同。以十几米的厚度制成了一个球体。 瞬时制造出和大楼容积一样的超巨大质量的咒式,即便就在我眼前展开也难以相信。「远古巨人」也好,「长寿龙」也好,绝不是人类可以战胜的对手。 球体的龟裂之间是乌普洛夫斯卡和阿娜皮亚苦闷的表情。 虽然受了不小的伤,但仅仅依靠膨大的质量也抵挡住了我必杀咒式一半以上的效果。 我感到有些绝望,沸腾钨的剧痛再次在我背上苏醒。吉吉那折叠起黑色的羽翼,发动了「空轮龟」。大胆地从背后喷射出压缩空气,垂直下降。 下一秒,龙的气息就变成了白色的闪光,喷射而来。 我被上空而来的热量放射下压,心脏因为重力原因紧缩,血液降下导致了视野的狭窄。我们急速下降,大楼与大楼之间空地上的沥青路渐渐可以看清,吉吉那展开了黑色羽翼,血沫溅开。 黑色羽毛在空中四散,一双翅膀利用空气摩擦减速。踢碎了近处一栋大楼的玻璃窗,飞身而入。背上和腹部的火烧伤口在诉说几乎气绝的疼痛,但被我无视。我裹挟着玻璃碎片向前翻滚。站起来的同时就是急速奔跑。我跑过积满尘埃的走廊,打破尽头的窗户,然后一跃而起。 两个人影在建筑物之间飞翔。我们利用惯性通过幽窄小巷的上空,飞身而入对面大楼的窗户。 阿娜皮亚的哄笑和乌普洛夫斯卡的咆哮在远处回响。 我和吉吉那在大楼内部奔走,不断退却。 我和吉吉那穿过了七栋大楼,终于到达一间房间,我们背靠在墙上,两人的气息都非常急促。 这个房间似乎是一个办公室,挤满灰尘的桌子、椅子、还有书籍四处散乱着,月光透过窗户,照亮了房间的轮廓。 窗外,街景燃烧的声音、龙的咆哮声,宛如巨雷轰鸣,久久不停。 我把魔杖剑抵在背后和肩膀。深吸一口气,手起刀落,将现在仍然散发着蒸汽的钨和肉一起削了下来。 大脑快要炸裂的疼痛让我弯下了身,但是我不敢发出声音。屏住呼吸,贯穿全身的剧痛急速退去。吉吉那的屠龙刀刀尖触碰着我的身体,正在发动生物体强化系第四阶位「消痛御愈手」。 通常的氨基酸是l体,但是由咒式合成的异形体含有d体丙氨酸,被称作德鲁吗啡的缩氨酸效果比吗啡高一千倍。但是我涌起了疑问。 「那个,为什么不在我割下自己的肉之前发动?」 我一边流着鼻涕,一边看着吉吉那冷漠的美貌。 「因为你完全一副仆人的模样慌慌张张地就开始给自己治疗了。而且,观赏嘉由斯痛苦的样子也是我保持健康的秘诀之一。对安眠很有效果。」 「哇,吉吉那真的最差劲了。但一点也不意外呢非常遗憾。」 吉吉那发动了好几个治愈咒式,修复两个人的伤口。 伤口被治愈,疼痛消失了。但是想到现出原形的「长寿龙」的恐怖,我就忍不住打起牙颤。 龙的身体里运行着与生俱来的生物体系咒式。等到成为「长寿龙」级别的龙,就能够操纵电磁系、化学系、重力系、数法系等所有咒式系统,支撑起构造学上不可能成立的巨大身体,引发天灾一样的超常现象。「乌普洛夫斯卡,是在化学钢成系方面出类拔萃的龙,能够制造出抵挡核融合的防御铁壁,同时还能使用大规模咒式。」 说出来我就明白了。 「要战胜那个是不可能的。必须要一个完全装备的咒式化军队。」 「不,还要更糟糕。不要忘记还有阿娜皮亚。」 吉吉那的话落在地上。 「龙原来就拥有能够操纵『异貌者』的权能。而且,如果加上能够利用龙咒力的阿娜皮亚的精神感应能力的话,支配的范围和数量都会变得无比庞大。」吉吉那继续预想道,「而且,如果可以支配能够召唤低级祸式的数法系、还有能够生成咒式生物的生物体生成系的咒式士,军团的数量也会爆发性的增长。」 预想朝着坏的方向不断发展。 「数千,数万。被憎恶世界的阿娜皮亚的意志完全统率的军团,能够一丝不苟地执行的战术,用精神感应打碎敌人的战意。即便如此,拥有百万大军的能皇国会赢得最终的胜利的吧,但肯定会引起一场巨大的战争。」 「拉佩特戴斯七都市同盟、神圣伊杰斯教国和巴哈鲁巴大光国不可能温柔笑着无视国境线附近的纷争的,吧。」 我苦笑着说出了我的预测。 「如果不在这里阻止阿娜皮亚,灾难会传播到世界各地的。一个少女的绝望毁灭了周围的国家什么的,连笑话都算不上。」 「正因如此,要在这个无人的梅托雷亚阻止她。」吉吉那说道。 我思考着具体对策。 「发动缓慢的核融合咒式太容易被一眼看穿了。即便强行发动,也会被咒式干涉结界减弱效力,龙的咒式能够发动厚度十米以上的装甲,威力会被减弱至少一半。」这种情况下结论很简答,「然后,因为发动强大咒式而无法动弹的我,被龙巨大的身体刮擦一下的话,就成了生鲜嘉由斯肉片了。这一招驳回。」 我确定着必要的条件。 「为了打倒乌普洛夫斯卡,发动快速的单纯攻击性咒式,而要是咒式自身超高速才行……」 如果电磁系咒式最高级职、雷轰士库埃耶在的话,能够发动的强力而又快速的攻击性咒式简直数不可数,是能够掩护我吉吉那的战斗方略。 我手中转动着金属光泽的圆通。这是在索博思的时候拿到了第七阶位咒弹。 「还记得吗,拉肯金给我们看过一次的,那个超高位咒式?」 是曾经击倒「远古巨人」查木扎·扎的谜一样的咒式。我为了打倒拉 肯金自身偷偷研究过它的原理,最终,明白了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是不能发动的,所以放弃了。 即便如此,作为一个可能性,和吉吉那合作的话,或许可以发动。 「还是老样子,危险的赌注呢。但是也只有这样了。」 「你似乎没有理解我的问题。」吉吉那的轻语使得室内的气温骤减,「问题是,我和你,有没有杀死阿娜皮亚的觉悟。」 话语的炮弹在我耳边炸开,轰鸣一直贯穿到胸膛。 「……就算不杀,应该也能阻止她的吧。再一次,和阿娜皮亚谈谈的话……」 「说什么?」 我陷入沉默。 什么话都传达不到阿娜皮亚心里的吧。对着极其恐惧和痛苦的少女释放核融合咒式的男人,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呢。 「该怎么办呢,我不知道,但是……」 一切不过是自欺。我脑中没有任何一句可以救赎的话语。 吉吉那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德拉肯族侧脸的表情宛如重金属一样沉重,透露出深切的忧郁。月光洒落在银色的头发上,透过发丝能够看到背后的刀刃。 乌普洛夫斯卡被鳞片覆盖的侧脸出现在大楼窗外。爬虫类一样无机质的瞳孔水平移动,捕捉着我和吉吉那的身影。 我和吉吉那像被炸到一般朝后跃去。用背部敲碎窗户,余光看到乌普洛夫斯卡张开了血盆大口。玻璃窗碎片飞溅到走廊,我们跟着一起转移,像子弹一样朝着旁边扑去。 第三次的死亡白色闪光,通过房间和走廊,贯穿了整栋大楼,不断前进。对面的大楼被业火击中,发出了倒塌的轰鸣声。溶解的重金属没有展现巨大的威力。 「不会扩散的龙息,是对我们手下留情吗!」 我一边跑着下楼,一边交换约尔加的弹夹。从腰后抽出了魔杖短剑马格纳斯。然后下定决心,把七阶位的咒弹装入了魔杖短剑马格纳斯的回转式弹夹里。 奔跑着的吉吉那的侧脸上映照着哀伤的阴翳。 「出发!」 我们从楼梯平台飞出窗外,坐在了沥青路上。一个回转逃避了冲击。跃起瞬间再次开始奔走,在建筑物的阴影中迂回。 走到大路上,发现大楼与大楼之间的空隙中伫立着一个巨大的质量。「长寿龙」似乎已经在这里等候我们多时了。 乌普洛夫斯卡的头部杵在横跨人行横道和道路的看板上空。阿娜皮亚像祭坛贡物一样坐镇在龙的头上。嵌在大楼一面上的窗户变成了一枚巨大的镜子,映照着少女和龙异样的美。夜风抚过,阿娜皮亚左右的头发随风飘动。 我的右手握着魔杖剑约尔加,左手拿着魔杖短剑马格纳斯,走向阿娜皮亚。吉吉那伸长了屠龙刀涅雷德的柄,走在我的身边。 火焰的灯火从大楼的另一边透了过来。绯色的火焰将街道的夜空染得赤红。我和吉吉那,阿娜皮亚和乌普洛夫斯卡的阴影变得更深。 「谁也不爱我。」 阿娜皮亚的叫声穿过寂静的夜空。 少女的腰部下方,钢和鳞片混合在一起。阿娜皮亚开始和龙的大脑还有神经直接融合,已经展开完全支配。这已经不是刚才的阿娜皮亚和龙了。对话和传递信号之类的意志传达已经太迟了,已经不会有任何效果了。 「我的力量太过不完全。即便读心操纵获得了爱,那也是假的。现在,切迪克、巴默佐、尤拉维卡、爱丽榭她们,还有阿帖,所有人的感受我都能从心底里理解了。」阿娜皮亚的双眼没有看着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那是想做梦的少女一般汪洋的眼眸,「爱,是想要得到对方的欲望。如果看到爱着的人变成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的手中之物,仅仅是看到,也会变成想要索性毁坏的憎恶。」 阿娜皮亚的视线,第一次看向了我和吉吉那。 「我已经不奢望那种,被爱那种被动状态了。我决定由我来爱别人。我要成为绝对的君主,给予爱。大家臣服在我脚下,请求我的爱……」 那是贯穿至心底深处,强烈的炽火。 「但是,我,我不能原谅不接受我的爱的人!我要将他们全部毁灭,全部杀掉!」 幼稚,因为阿娜皮亚这个过分幼稚的想法,我的胸口充满苦楚。 因为这种只承认一份爱、将一切的可能性都变得狭窄的幼稚心理。还有那种拼命的样子。 但是,如果宣称自己能爱任何人,就等于说自己不能爱某个特定的人。博爱主义,就是谁也不爱。无论是我,还是阿娜皮亚,任何人都是这样。 「我爱你,嘉由斯。我要得到爱着的你。不允许任何变心,不能原谅。所以,我要杀了你,把你永远变成只属于我的东西。」 「我会阻止你。这是我能对你做的,唯一的事情。」 阿娜皮亚和我的话语,在天地之间相交,成为了死战开幕的信号。 我和吉吉那跑进了一条小巷。同时,阿娜皮亚和龙在大楼之间移动,到处都是破碎声。 同时,我开始组成咒式。 炮弹腔内的压强是pg=(f+fp)/sp。pg=九七四零·四五。三零一四四零零f=质量的加速力[n]。四四一零零fp=质量和炮弹腔内的接触抵抗[n]。零·零零零三一四sp=质量断面积[m的两倍]……。 我和吉吉那跑出狭窄的小路,九十度转弯。背后不断传来迫近的地动山摇声,我们奔走在遍布人行天桥和看板下的大路上。 我一边奔走着,一边组成咒式。质量断面积=sp零·零零零三一四。sp=零·二五?dpx三·一四x三·一四。零·零二dp=质量直径[m]。质量加速度=f三零一四四零零。f=mp?a。一·零mp=对象质量[kg]。三零零零零零零a=质量加速度[m/sec2]……。 巨大声响。玻璃和水泥被砸碎,「长寿龙」巨大的身体强行穿过大楼之间的小路。吉吉那投掷的封咒弹筒在正准备吐息的龙面前破裂。干涉结界过于强大,在发动之前爆裂就被无效化了。 吉吉那利用超强比例和「空轮龟」压缩空气急速,在龙前方构成了瞬移。承载着无敌气势的屠龙刀一闪。 踩在沥青路上的龙的左前脚被从中切断。血沫飞溅,吉吉那握着屠龙刀在肆流的血液下飞奔。想要喷出气息的乌普洛夫斯卡的头猛烈地撞向看板。树脂和霓虹灯碎片簌簌如雨下,我和吉吉那躲在其下,不断迂回。只要停下一秒,就会死。 乌普洛夫斯卡嘴里浮起的咒印组成式消失了,放出了长长的尾巴。 我和吉吉那一边朝前飞进,一边隐藏身影,龙尾在我们正上方以亚音速的速度扫过。店铺和路上的废弃车辆都被粉碎。已经自动痊愈的左前脚踩在地上,割开了沥青路。 吉吉那抱着朝后跃去,避开了龙释放的炮炎咒式。我们看着炮弹贯穿车辆,燃起火焰,沥青路成为一片火海,然后落在了店铺的屋顶上。 龙想要放出气息,但是嘴被合上。透过下巴的缝隙可以看到组成式的光亮。是阿娜皮亚的意志使他停下的。即便释放了钨咒式,也会牵连自己的。 我瞄准这一点开始行动。龙的头和尾巴被高楼大厦和看板牵制,无法自由地行动,诱导着向不合时宜的狭窄繁华街道放出气息。 即便各种攻击被封印,挑战龙的格斗能力,直截了当来说就是有勇无谋的。即便如此,我们能够瞄准的只有近距离战斗。远距离战斗的话,龙的气息在威力、连射性和范围上都胜我们一筹,我们会变成完全被动防守的一方,这简直是最糟糕的事态。再说了,如果乌普洛夫斯卡和最初出现时候一样飞到空中,从上方连续发射最大力量的气息,选择毁灭整条街的作战方法的话,我们毫无胜算。 我们站在屋顶上,视线和坐在龙头上与之融合的阿娜皮亚的视线交汇。 我急促地呼吸,拼死说出了挑衅的语言。 「来吧,能够做到的话就做吧阿娜皮亚!我的要害就在这里!瞄准这里!。」 「不,你指的这是我的胸口,你连对象都搞错了吧?!」 旁边的吉吉那反问我。我们确认双方都没有丧失信心。 「……我。」 阿娜皮亚脸上所有部分都呈现出一种快要哭泣的崩溃表情。 「不要,不要小看我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龙的左前脚放出了火焰和爆裂烟尘。脚趾伸展在外。飞翔的吉 吉那落在了上方的看板上。然后继续上升。屠龙刀瞄准了龙首和一脸惊愕的阿娜皮亚,挥刀而下。 龙首改变轨迹,避开了吉吉那刀刃的直接攻击,屠龙刀只堪堪削到龙的几片鳞片。吉吉那踢了一脚龙首,借力避开了连动发光的右前脚。吉吉那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龙想要对德拉肯族放射咒式,但是侧脸旁突然发生爆裂。这是在地上奔跑着的我发射的「曝轰蹂躏舞」炸裂了。但是龙的干涉结界过于强大,即便是第四阶位的爆裂咒式也只不过是发出了炫目的光芒,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 阿娜皮亚,似乎完全支配了乌普洛夫斯卡的身体和思考。 这样的话,我们就能赢了。 我从地面一跃而起,背后传来龙前脚踩碎地面的破坏爆炸音。我一边躲避一边继续组成咒式。质量加速度:a三零零零零零零a。a=vo/t。三零零零vo=质量炮口的加速度[m/sec]。零·零零一t=质量的加速世界[sec]。 我开始奔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吉吉那来到了我身边。龙回旋着庞大的身躯,在狭窄的广场上不断追逐我们俩。 路边的看板和行道树,还有空中回廊被破坏,宛如雪崩一般簌簌落下。 「愉快。真的很愉快。能够和这么强力的龙战斗,是德拉肯族的荣耀。」吉吉那大笑着奔跑,「尤拉维卡现在正在地狱里后悔吧!」 吉吉那强制自己将阿娜比亚看做龙。但我能够做到吗? 我一边在瓦砾如雨的街道上逃命,一边组成咒式。质量的加速世界:t零·零零一。t=lg/va。一·五lg=质量经过长[炮弹腔内长度][m]。一五零零va=质量的炮弹内的平均初速度[m/sec]。 调整姿态的龙的脚朝着废弃车辆、肩膀朝着看板急速冲击。 「啊啊,已经够了!太狭了!所有一切都那么碍事!」 伴随着阿娜皮亚的叫声,乌普洛夫斯卡的全身释放出无数条光线。龙旋转全身,宛如月光的白色线条描绘出数百个圆弧。 行道树、废弃车辆、街灯钢管、没有霓虹灯的看板上都被刻上了斜线。 下一秒,才像突然想起来似的从切断面倾斜落下。繁华街道的大气被落下事物的轰鸣声所淹没。 利用化学钢成系第五阶位「亚晶斩弦系圈」,合成了氧化铝纤维的丝线,也就是晶须化的铝的氧化物。丝线的韧性大概有二十一帕斯卡,大约是普通铝纤维强度的九倍是极细的刀刃。 虽然平时只要十几根程度就可以生成,但是「长寿龙」莫大的咒力使得数百根的合成也成为可能。 超越常识的数百根白线飞舞,印刻在繁华街道的所有物体上。光掠过我的脸颊和侧腹部,数十条血沫飞溅。 我因为剧痛侧身躲避,街灯代替变成了数十篇碎片。吉吉那从毁坏的街灯上跳了下来。 回旋的银色光芒一下子冲向吉吉那。 「吉吉那!」 我反射性的释放了「电乖阎葬雷珠」,咒式贯穿了空中的吉吉那的眼前。氧化铝纤维荣电视两千五十度,所以不是等离子那样的高温是无法破坏的。 吉吉那落在我身边,死神之网迫近他。连发等离子弹的屠龙刀变为暴风雨,破坏了数百根白色丝线刀刃。 这里没有战斗的理由。无论是我还是阿娜皮亚,没有像故事的主人公那样为了守护什么而战斗的理由。 这只是不得不互相残杀乞求生存的战斗。只是小小的步兵的战斗。 炮弹内的平均速度:va一五零零。va=零·五?vo。三零零零vo=炮口初速度[m/sec]。炮身圆筒厚度三零·六[mm]t=di/二?(((σa+p)/(σa-p))?零·五-一乘)二零di:圆筒内径[mm]。一一零零σa:圆筒材质的安全应力[mpa]。九七四零·四五p:圆筒内压[mpa]。 看板和街灯被极细的刀刃切断,碎片不断落下。等离子弹爆炸。龙的左前脚从空隙中放出一击。我和吉吉那向旁边逃去,周围的车像玩具一样被弄坏。 收回的龙前脚再次朝着吉吉那突进。连动的右前脚不断扫荡,但也只是扫过了吉吉那的银发。龙的尾巴从左边袭来,碰到了吉吉那的身体。从肩膀到胸口的甲壳盔甲被爆裂割碎。描绘着血的轨迹飞向后方。 被击飞的吉吉那伸手抓住我伸出的手腕。冲击并没有减小,我们与小巷两侧被削掉的墙壁一同向后飞去。 我和吉吉那滚倒在了繁华街道外的广场上。 装甲和防刃纤维被割裂,我们浑身都染满了鲜血。高级咒弹已经差不多用完了,只剩下了低级咒弹。我把剩下的有破坏力的咒弹装填进魔杖短剑马格纳斯,第七阶位的只有两发。 全身的伤口,正发出宛如热病一样的恶寒和剧痛的大合唱,我的精神有些远去了。因为抓着吉吉那,我的左肩膀也脱臼了。 吉吉那虽然躲过了尾巴的直接攻击,没有立刻死亡,但也受了濒死的重伤。 「快、快速出血,就能减轻体重。这、这种减肥法,效果、超群啊。」 吉吉那的一个肺被摧毁了,发出的声音宛如生命之灯快要消失一样沙哑。 「如果没有、疼痛和生命、危险、或许会流行。吉吉那的话、舍弃、耳朵之间、那个多余的东西、就能、瘦身。」 我强行接回了脱臼的肩膀,发出的声音也和濒死之人一样。 阿娜皮亚啊,确实,庞大而沉重的质量是一种巨大的物理力。 但是力量可不仅仅是这一种。同时,被我藏起来的魔杖剑上进行的组成式运算没有停止。炮弹效率:x四五二·一六零零效率[kj/kg]。x=e/p,四五二一六零零e:炮口热量[kj]。一p:发射药总质量[kg]。 背后传来超大音量,我回头一看,龙庞大的身躯正在狭窄的大楼之间前行。我站起身,背上感受到吉吉那的鲜血和炙热的胸膛。吉吉那双手举起屠龙刀,伸向前方。我也举起了魔杖剑约尔加和魔杖短剑马格纳斯。 前方,是「长寿龙」的胸口。 炮口热量e:四五二一六零零[kj]。e=零·五?m?v的平方。一·零零四八m=对象质量[kg]。三零零零v=初速度[m/sec]。终于到达了隐蔽的极限。 吉吉那举起的屠龙刀前端,出现了我的巨大咒式。最终组成式终于展现了全貌。 生成的弹丸直径有二十厘米,全场八十厘米。密度二十克没立方米,重量是一零零四·八克。 阿娜皮亚注意到为了追击我们,把自己引到了无法动弹的狭窄空地。 少女的眼里孕育着嘲笑的神色。她对于干涉结界和装甲有绝对的自信,认为无论是怎么样的咒式都可以完全抵御。量子干涉结界和内侧咒式金属壁正在合成。似乎准备在自己放出死亡吐息之后就关闭金属壁。 无法预测到自己失败的阿娜皮亚,真是悲哀。 与阿娜皮亚的回忆像跑马灯一样在我脑中旋转。我本该保护这个女孩,一想到这里我就对自己产生了激烈的厌恶感和虚无。 语言的话是阻止不了阿娜皮亚的。 下一秒,炮弹就以三千米每秒的超高速射出,同时也朝后方作用了同样的后座力。我和吉吉那因为激烈的后座力被吹到后方。或许是因为我的动摇,炮弹的轨道稍稍朝下偏了一点。 尽管因为咒式产生的高温上升稍微减速,但是弹丸仍然以八·四倍音速的超级高速切开三十米的大气,贯穿了不完全的结界和咒式,击中了龙的胸口。 在三千米每秒的超高速世界,作用面变成了超过冲击弹性极限的超高压状态,无论击中的装甲材质的硬度和强度时多少,都会变成可塑流动体。 弹丸比咒式干涉结界的干涉时间还要快,穿过厚度似是厘米的超高硬度钢的鳞片和装甲,像破坏寒天一样地摧毁了它们。以压倒性柔韧强度自夸的钢琴线像普通的线一样断裂。 巨大的运动热量和超大破坏力朝着乌普洛夫斯卡体内发射,爆炸。 轰鸣的超大音量。 飞散的血肉碎片簌簌落在龙的身后。从大路到广场都被染得鲜红。 乌普洛夫斯卡的胸口被贯穿了一个大洞。 正确来说,是厚实的胸膛自己消失了。紧接着从身体到尾巴,几乎所有肉都被扯了下来,破碎四 散。 虽然因为鳞片和装甲的抵抗,炮弹的速度被减弱道两千五百米每秒,但是它的云动力变换成了冲击波。从音速倍数来验算的话,从炮弹的命中点开始的定焦大约产生了三七·七三四二度的圆锥形超冲击波。因为超冲击波庞大的破坏力,失去身体一半以上的质量、心脏和所有内脏的「长寿龙」变成了荒废的寺院一样凄惨。 我和吉吉那因为反作用力落地,两脚深深地潜入沥青路中,从这也能看出炮弹的威力。 阿娜皮亚和乌普洛夫斯卡的嘴里喷出鲜血。同时庞大的身躯朝后倾斜,倒在了自己的血肉海洋里。鲜红色的瀑布从天而降,宛如落雨一般落在我和吉吉那身上。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单膝跪在了血海里。二连发的七阶位,而且其中一个还不是我擅长的钢成系咒式。用尽所有咒力和力量发动炮弹的后果就是我的意识不断飘远。 为了不让自己失去意识,我努力确认眼前残破的画面。 炮弹的运动力改变了位相空间内的位移产生的核融合的巨大能量,利用指示立场引导打击。 这是化学钢成系第七阶位「神威贯錣釛轰耸炮」的超级破坏力。 拥有巨大的质量这种强大的物理力。再加上高速,就能发挥令人恐惧的力量。 以绝对速度,也就是光的速度移动的物体,不可能是有质量的物质。既然如此,只要无限接近光速,运动能源就能趋近于无限大。速度就是力量,以速度平方为比例的破坏力不断变大。在超高速度的世界尽头,无论是怎样的超金属都失去了其硬度,变成了黏土和水。 然后,这个咒式炮弹的超高速度是地上任何人都无法避开,无法防御的。这是一个如果没有拉肯金级的巨大咒式力量和支撑反作用力的强健肉体,就无法发射的超级咒式。作为门外汉的我和吉吉那,两人协作终于将发动变为了可能。 如果阿娜皮亚是拥有丰富知识和经验的真正咒式士的话,如果乌普洛夫斯卡龙的大脑稍微动一动的话,就不会想着从正面防御这个咒式了吧。 但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结束了阿娜皮亚的噩梦。 我的内心只剩下了茫然和空虚。吉吉那沉默着放回了屠龙刀。 我们都理解双方无底的空虚。 微弱的声音。 被拉回现实的我,拼死地竖起耳朵。 声音是微弱的呻吟。 「阿娜皮亚!」 我瞬间朝着声音来源跑去。 伴随着快要撕裂胸口的疼痛和背叛他人的剧痛。 我穿过龙的血海以及内脏和肉堆成的山,不断地搜寻阿娜皮亚。虽然我和吉吉那都是濒死的重伤,但那种事情怎么样都好! 宛如摇铃一般的声响。 血海的另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黑猫埃尔文在叫。 我靠近一看,伤痕累累的龙的脖子躺在旁边。脖子前面是乌普洛夫斯卡的头部。宛如巨大鳄鱼一样的嘴里喷涌而出的鲜血汇聚成一条大河。 「……阿娜皮亚。」龙吐出血泡,嘴里的舌头宛如痉挛一样颤动着,「……不要恨,阿娜皮亚。那个孩子、是我们、龙的愚蠢的、牺牲者。」 「我知道!阿娜皮亚在哪里?!」「阿娜皮、亚、在我额头上。救救、她……」 伴随着呜咽悲鸣,乌普洛夫斯卡巨大眼瞳中的光消散了。仰起的脖子最终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明确的意识之光从龙的眼中消失了。 「痛、痛呃。痛,呃呃……」 全身被染成血色的阿娜皮亚从龙的头上落到地上。 我扶起她,但是少女想要从我的怀抱里逃走。 「不,原谅、我,不要杀我……」 「对不起阿娜皮亚。我不会杀你的,不会杀你的所以别动了!出血停不下来了!」 我确认了哭喊着少女的身体,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龙的头部从地表高度倒下的冲击砸碎了少女的头盖骨,侧边有一部分大脑已经露了出来。肋骨和脊梁骨都骨折了,搅动着内脏,从背后和腹部突刺出来。还有被破坏的街灯贯穿了阿娜皮亚的心脏和肺部,尖端刺破了单薄的胸口。 「痛好痛,好难受……」 阿娜皮亚哭喊着,嘴里不断吐出鲜血,染红了胸口。 「好痛。对不起,对不起嘉由斯。我,我,因为太害怕被抛弃,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不起,对不起阿娜皮亚……」 阿娜皮亚抬头看着我,眼里流出的泪和血都如滂沱。 什么都不能做的无力折磨着我的心。 我拼死用右手撑住阿娜皮亚的侧边头部,尽管努力不想让脑浆和血液继续流出来,但还是止不住。温热的体液沾湿了我的手。 「我,我,会死吗?死死死死死死掉吗?」 「不会死的!我绝对不允许你死!吉吉那,快做点什么!」我喊叫道。 吉吉那靠近阿娜皮亚,放弃了使用镇痛咒式,直接全力发动了治愈咒式。屠龙刀刀尖闪起了超越极限数量的咒印组成式,开始修复伤口。 「怎么样,阿娜皮亚能得救吗?!」 「别问了!我会尽最大努力!」 吉吉那单膝跪在血海里,白皙的额头上浮现出了焦躁。 我按着阿娜皮亚侧头部的手感受到了脑浆和鲜血温度。 我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们没有能够正好制止「长寿龙」和阿娜皮亚的力量,也无法屈服于阿娜皮亚的支配。 正因如此,我无情地放出了一击。对着只是寻求爱的少女。 阿娜皮亚在我怀中咳嗽,血色花瓣四散。但即便如此阿娜皮亚还是在微笑。 「嘉由斯、才是、没事吧?如果嘉由斯因为我受伤……」 「别再说了!」 我忍受不了这样悲痛的笑容。阿娜皮亚的身体因为大量出现变得十分轻盈。温热的柔软肌肤开始急速变冷。 残忍的时间像砂子一样流过。 「真是意外的展开,不,这也是当然的。」 响起了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我搜寻着声音来源。 在繁华街道的鲜血和瓦砾的另一边,有一个人影。 眼睛里是不合时宜的冷静,没有被任何污渍染上的洁白的衣服,颀长的身躯独立。 无机质的脸和过去的映像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怀中的阿娜皮亚嘴唇微微颤抖。 「……父、父亲?」 男人,是本该已经被阿娜皮亚撕裂的咒式医师阿兹卢比。 尸体应该在广场深处。 「为什么你们会愚蠢至此。」阿兹卢比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如果说梅尔查路化的巴鲁提亚只是我的人偶,那么你们为什么想不到最初的我也只是个人偶呢。」 男人的视线捕捉到了躺在我怀里的阿娜皮亚。 「阿娜皮亚也失败了啊。虽然分析了男性平均的心理和思考倾向,但是似乎进行得不是很顺利啊。」 「什,什么意思?」 我无法理解阿兹卢比说的话。 喃喃自语的阿兹卢比看了过来。充满分析的视线看穿了我。 「不成熟而健康的气色;看起来容易被支配的肢体和精神;坚定仰慕自己的心;恶作剧似的笑容;还有时不时因为嫉妒而展现出的别扭。加上过于残酷而悲哀的过去,能唤起误解男性的保护欲和同情。」 我内心柔软的部分被解剖刀冷酷地刺入。 「嘉由斯,像你这样不成熟又无能,对自己毫无自信的男人的嗜好,和阿娜皮亚适合的比率高达到了七十一·五八%。但是,要素和精度似乎还远远不够。」 阿兹卢比的笑容里蕴含着得意。 「外表还看的过去,但是内心和行动都还太粗糙了。会因为对方的精神感受减弱支配,缺乏改变自身内心和肉体的力量。下次要注意点啊。」 我感受到阿娜皮亚的颤抖。这颤抖也传染到了我,我发出了疑问。 「你在、说、什么?」 「对,阿娜皮亚的所有都是我创造的。」阿兹卢比高调宣告,「龙的力量?仅靠这个,我就能证明爱情不过是化学反应与电磁波形。阿娜皮亚是由龙赋予肉身,被一旁的我借用来,只是为了爱人与被爱而调整出的生物体工业产品。」 惨叫。阿娜皮亚发出了渗血一般的惨叫。 「不,不是的!」少女喊叫道,「即便,即便如此,我喜欢嘉由斯的那种心情,是我自己才有的心情!」 阿兹卢比看着少女激动的眼神,嘴边浮现出了爱怜的微笑。 「很遗憾,你会这么想是因为我调整了你的精神倾向 。」阿兹卢比说着残酷的事实,「你的爱情观被设定为,在失去记忆后,会爱上第一个遇到的成年男性。会喜欢上谁并不是你的意志决定的。你的过去和一连串的事件,就是这样的实验。」 月光下,阿兹卢比举起了双手。「感情和心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即便发生感情的主体都不明白感情产生的原因,能令人产生感情的要素依然是可以分析的。主人公要有美艳的容貌和窈窕的身材,温柔而又高傲的心,以此与反派角色的丑陋与卑劣对立。再加上寄托了观众情感的主人公的胜利,就可以生产出令观众时而痛快舒畅时而悲伤难抑、充满波澜起伏的故事。解析使感情发生的要素,使人物持有这种要素,只要这样观众的心就会产生波动。真是廉价。」 阿兹卢比像是和世界挑战一样,朗声宣告。 「你们所谓的喜欢这种感情都是这样制作出来的。无论是电影电视剧的主人公还是传说故事,还有美女的微笑,所有一切都是商品。世界充满了这种洗脑游戏。」 阿兹卢比重新看向我。蓝色的瞳孔充满了冰冷,只有理性的光辉在闪耀。 我被阿兹卢比那样的存在所凌驾。 「对了,要不下次就让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出现在你面前吧。准备一个稍微有些年长、胸部丰满的处女吧。做一个比阿娜皮亚更能让人产生同感的背景故事,就能够引起你的同情吧?降低积极性系数,创造一个沉稳一点的性格,最后降低一点理论中枢系数、提高羞耻系数和性冲动,这样她就会一边羞耻一边根据男性要求弄湿下体吧。那种正正好好的人偶,应该还能做一个。」 阿兹卢比的声音宛如背诵元素符号的声音一样,没有起伏,没有感情。 「什么、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忍受不了大叫道。 「我就是你们。以爱之名伪饰、顺从欲望之神的信徒。不过是一个到处都在的『造物者』中的其中一个人。」 阿兹卢比理直气壮地宣言道。 我不断战栗。 阿娜皮亚的悲伤、苦恼都只不过是演出和创作。 这个男人,只是凭借着心底的善意在行动。所有都是为了治愈我,治愈某个人。那么,为了做到那样,应该做什么呢? 答案握在这个男人手中。 忠实遵从欲望的所有恐惧。 「我们自己已经不能靠自己救赎。即便是神,要救多种多样的个人,手段的数量和柔软性也不足够吧。」 阿兹卢比的眼里出现了放弃的神情。 「因此,符合每个人需求的救赎是必要的。次世代型拟人『小天使』,拥有肉体的小使者,支配着主人心的奴隶。只有那样,才会给因长久孤独而颤抖的人类带来乐园。」 「你这家伙!」 我心中涌起恐怖和愤怒,灌注在咒式上。爆裂咒式在阿兹卢比脸上炸开。 爆风散开,阿兹卢比的脸和肩膀都被深深挖开一个大洞,从被爆开的肉体断面中随着心跳喷出血液。阿兹卢比立刻死亡了。 「即便杀了我也没有意义。」 即便上颚之上的部分都已经消失了,阿兹卢比还是灵活地讲着话,向后倒去。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那并不是我。」 倒下的阿兹卢比发出了湿润的声音,他的背后,另一个阿兹卢比坐在繁华街道大楼的看板上,论述道。 我放出的「矛枪射」的钢枪贯穿了阿兹卢比的胸口,他口中吐出了因为内脏出血的朱红,然后就那样掉了下来。 「跟梅尔查路、还有一号和二号阿兹卢比一样,这个阿兹卢比的身体也不过是我的中转体。」 被刺穿的男人落下的瞬间,不知道又从哪里响起来阿兹卢比那令人不愉快的声音。阿兹卢比从燃烧着的车子的阴影中出现。还是和刚才一样冷漠的笑容。 「我不止有一个,要说几遍你才明白?」从大楼之间可以窥见到阿兹卢比的冷漠笑容,「就是因为一直不明白,你们才会被这样被操纵。」阿兹卢卡坐在大楼屋顶上,和旁边的阿兹卢比搭着肩,「简直是让人发笑的愚蠢。」 白衣的阿兹卢比的身影,出现在燃烧着的繁华街道的各个地方。 大楼之间排成列的阿兹卢比们,站在被破坏的店门前谈笑风生的阿兹卢比们,并坐在街角长椅上的阿兹卢比们。 「那么,那个才是真正的我,阿兹卢比呢?」 没有任何特征的无表情的男人的脸、脸、脸。近百个白衣的阿兹卢比围住了我们。 「我没有确定的名字,不存在在任何人的记忆里。宛如影子的影子一般的存在。」 我和吉吉那举起了魔杖剑,但是不知道该指向哪个阿兹卢比。怀中的阿娜皮亚体温不断变冷。 「既然实验已经结束了,你们也就没有用了。」 阿兹卢比们千人一口,说出了同样的话语,在谷底多重回响。然后同时拔出魔杖剑。上百人的咒式士们,多重展开了各自的雷、爆裂、热线咒式。 「用我的、我们的手来结束这一切吧!」 阿兹卢比们一起笑了起来。笑声宛如被风吹动的树叶,不断轮唱。 上百把刀尖燃起的磷光是数百个咒印的光亮。那是可以将黑夜变为白昼一般压倒性数量的刀的画面。 我和吉吉那在光辉乱舞之前僵直不懂。 没有可以控制像阿娜皮亚防御战那样大规模攻击的敌人的条件,是完全包围的一百对二。这个情况下,不论是智慧还是勇气,无论怎样的战术还是欺诈都毫无意义。 如果有唯一一个可以突破的手段,那应该是六或七阶位的大方位歼灭咒式。但是,没有可以组成那样咒式的时间,也就是说,毫无方法。 「那么,再见了。」 阿兹卢比们放出数百个咒式的瞬间。我正面的阿兹卢比们的笑脸变成了血与骨的碎片,背后的大楼墙壁也全部粉碎。 卷起鲜血和粉尘的是乌普洛夫斯卡的右前脚。坐在大楼屋顶上的阿兹卢比们想要发出惊讶的叫声,却立刻被长尾的超冲击甩到,破碎。右后肢巨大的爪子将右边的阿兹卢比们撕裂,变成了一堆肉块。 阿娜皮亚在我怀里,操纵仍然连接着神经纤维的龙。 「无法原谅,我无法原谅你!」 因为过分使用咒式和肉体,阿娜皮亚全身的伤口都开始喷涌出鲜血。 「阿娜皮亚,停下!你还有救的!」 濒死的阿娜皮亚集中咒力。乌普洛夫斯卡的右前肢踩在理清路上,抬起了身体。长长的脖子抬起,阿娜皮亚从我的怀里跳下。 残留的内脏和血液像砂石一样从胸口下的伤口中撒到我和吉吉那身上。 阿娜皮亚站在乌普洛夫斯卡的头上,背后是一轮皓月。少女浑身浴血,宛如复仇女神。我和吉吉那飞到了龙的侧面。 「死也没有损失。」 仍然生存着的阿兹卢比们同时放出了攻击性咒式。龙在我们面前用干涉结界将量子分解。 濒死的龙的结界和鳞片无法完全抵挡近百个咒式。爆裂破坏了肉体,雷击灼伤了神经,钢枪贯穿内脏,龙巨大的身躯开始痉挛。我和吉吉那在龙身边拼死躲避,但是炸开的肉和喷溅出的血仍然落在我们身上。 龙的右前脚的膝盖被几十根热线贯通。弯曲的膝盖跪在沥青路上。长长的脖子折下,快要碰触到地面。阿娜皮亚的嘴里迸发出合着鲜血的惨叫。 「拜托、乌普洛夫斯卡先生,请借给我力量!」 乌普洛夫斯卡的脖子重新抬起,一半白浊的眼里重新恢复了意识。 「可爱的孩子,能原谅我吗?」 炮弹在龙的侧脸炸开,脸颊被炸飞。 少女抬起头,「不会原谅,绝对,绝对!」 这是充满憎恶的声音。但是阿娜皮亚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道,「但是我希望借助你的力量!即便是微弱的力量,现在也是必要的!」 阿娜皮亚血染的身体愈发没有血色,逐渐变成死者肌肤的颜色。 龙跪在大地上,调整姿势。鳞片因为爆裂而破碎,肉体因为雷击而焦臭,即便如此,乌普洛夫斯卡还是将剩余的咒力集中在口腔。 「那么,就朝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道路前行吧!」 「好。」 阿娜皮亚对龙微微笑道。 「现在我有、点明白了。季薇妮娅、说过的话、过去是无法改变也无法补偿的。」少女呼吸紊乱道,「但是,人类是、可以选择想要变成、怎样的人。」 季薇妮娅的名字 刺进了我的胸口。 然后阿娜皮亚笑得十分清冽而高傲,我感到恐惧。 人类不该浮现出那样的笑容,不能浮现出那样的笑容。 「我想成为的、不是操纵人心的、武器,也不是像玩具那样讨人喜欢的、为了被爱而制造出来的、少女。」 阿娜皮亚的脸非常苍白。她的生命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流逝。 「停下,阿娜皮亚!」 我尖叫道,阿兹卢比们脸上同时出现了恐怖的表情,然后一齐朝后退去。 「我想成为的是、能够爱人、能够帮助别人的自己。」 阿娜皮亚双手在胸前交叉,龙释放出了死亡气息。 白色闪光。沸腾的钨横扫了整条繁华街道。大气压力因为热放射而不断膨胀,我和吉吉那被吹走。 阿兹卢比们想要逃走,发动了干涉结界和耐热壁的咒式,但是仍然被白色的光的奔流吞没。各种各样的防御咒式也都变成瞬间的幻影,瞬间消失了轮廓。 我举起手,即便闭上了眼,眼睑里也是一片白色。 波涛一般的光不断减弱,我也睁开了眼。 视力逐渐恢复,世界的轮廓慢慢清晰。 眼前的大楼和沥青路都被溶解,形成了一条新的大路。无论哪个是阿兹卢比的本体,一个人都没有留下任何的残片,这是强烈的一击。对于人类而言,正面抵抗龙的气息是不可能的。 「阿娜皮亚!」 伴随着我的叫喊,伸长的龙的脖子失去了力气。龙得头部和阿娜皮亚落在了因为辐射热而沸腾的自己的血海里。 我拼死跑动无力的脚,冲向阿娜皮亚。我紧咬嘴唇,阿娜皮亚倒进我的怀里,脸上已经毫无血色。 「吉吉那!」 吉吉那急忙再开治愈咒式,但是屠龙刀刀尖的磷光已经消失。吉吉那在我对面,美貌上浮现出压抑着悲痛的神情。 「嘉由斯,阿娜皮亚已经……」声音继续,「让她……」 「住口!给我继续吉吉那!不继续就杀了你!」 我怒吼着阻止了吉吉那僵硬的声音。他一脸疲惫再次开展治愈咒式。 吉吉那的治愈咒式只不过会延长阿娜皮亚的痛苦而已。我知道,我知道!但是。 我看向阿娜皮亚那已经变成白蜡一般的脸。 「阿娜皮亚,为什么?我明明背叛了你……」 「这是没有办法的、不是吗?因为我、爱着嘉由斯啊。」 少女左手的手指碎裂朝四边弯曲,然后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无论是、被那样、制造出来的、武器、玩具、仿造品,还是、廉价故事里的、登场人物,但是、这个胸口的、热度、是我、是我自己的、东西。所以我想、相信、它……」 阿娜皮亚浅浅地微笑着。我发现身边吉吉那的治愈咒式变成了镇痛咒式。本该勇猛的德拉肯族不却敢直视我的眼睛。 「所、以,即便在、循环往复的世界、不断上演、同样的事情,我也会、做同样的决断。」我不明白阿娜皮亚话语的意思,少女继续道,「所以,和我约定,嘉由斯。你要告诉、季薇妮娅、是我的力量、才改变了嘉由斯和季薇妮娅的心意……」 「阿娜皮亚,那是……」「拜、拜托了。不管你多么害羞、多么辛苦、拜托了。如、如果不这样,我,我……」 阿娜皮亚的喊叫中混合着血泡。我点了点头。像个傻瓜一样,不断地,不断地。 「守护、喜欢的人,被那个喜欢的人、守护着死去,我是不是很帅?阿帖、和父亲、也会原谅我的吧?」 阿娜皮亚说着伸出右手,颤抖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那冰冷的触感使我感受到绝望。 「但是,但是,下次再重生、的话,无论是人偶、还是天使,都不要。」阿娜皮亚的声音渐渐微弱,「我想要变成、普通的女人,我,我想要像普通人那样,被普通地、爱着。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阿娜皮亚的口中喷涌出大量的鲜血。我握紧少女的小手,惨叫。 「我爱你,我爱你阿娜皮亚!」 但是,直直望着我的少女的眼里,扩散开从心底翻涌而出的绝望。 我想要拯救快死去的少女的心,拼命组织着语言。 但是,阿娜皮亚的力量不仅看破了自己濒死的现实,也残酷地看破了我的谎言。 是的,我无法以男女之情去爱阿娜皮亚。我只能将她看做一个可爱的孩子一般的存在,只能这样去爱她。这和对女性的爱情有什么区别,我不知道。和季薇还有库埃耶相比…… 不,不管是感情还是人格,都给我重新转换一下!只要调整脑内物质,改变神经传达信号就可以了。那种事情即便不是咒式士也可以做到。自我意识,去死吧!只有此刻,爱上阿娜皮亚吧! 但是,那个思考和感情变化过程自身对她而言是可以通过波形看到的。 爱这件事果然是不可能的。阿娜皮亚与我爱的类型,过于不相似了。 阿娜皮亚纤细的身体开始痉挛,她抱住了自己,似乎想要阻止自己细小的颤抖。 海色的眼瞳没有看着这个世界。 「……不是的,即便重生、也会一样的。大家,大家,我……」 海色的眼瞳没有看着我,没有看着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 「真讨厌,果然,死好可怕。就这样、没有得到任何人的爱、死去,好可怕。为、为什么、不来救我?为什么、不爱我?………像……对……那样…爱我……救救我………嘉……由……」 第十八章 我们将冻结燃烧殆尽 我们,有一天会成为百亿子孙填满大地。 但是,百亿子孙就好像住在不同的星球一样,互相无法传达声音。 那百亿的子孙,只能通过憎恨和恶意联系在一起,只是百亿的孤独。 那是他们没有意识到的百亿个地狱。 ————基格孟德·巴连哈德《在孤独的星星上》皇历四九四年 ◇ ◇ ◇ 我只是一个劲地哭泣。 即便时间流逝也不在意,充满谎言的眼泪滂沱流下。 「……人的孩子啊。」沙哑的声音。 我回头。乌普洛夫斯卡只剩下一个头部,他发出濒死的声音。但是,我完全没有感受到龙还活着。 「……至少应该担起一些自己愚蠢的责任,我要去冥府陪这个孩子了。我是这么想的。」 龙的话语没有任何触动我。但是,接下来龙的话语,使我心脏停止跳动。 「……但是,阿娜皮亚还没有死。我的力量使她在死亡前停下了脚步。」 我的思考复苏,搜寻记忆。和尼德沃尔克在死的时候将我复活那样,「长寿龙」也有那种超越常识的咒力。如果这样的话! 「能够使她复生吗?!如果可以的话快开始吧,能够让阿娜皮亚复苏的话,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抱着阿娜皮亚逐渐冰冷的身体,绝望地喊叫道。 「……用我最后的力量,再构成阿娜皮亚的肉体,唤回灵魂,也是有可能的。但是,那样可以吗?」乌普洛夫斯卡的问题痛击了我,「阿娜皮亚是带着对这个世界的绝望离开的。因为作为龙的我的愚蠢。还有你的背叛,你的欺骗,你不爱她。」 龙的提问在梅托雷亚的夜晚回响。 「即便如此你也希望复活她吗?被阿娜皮亚憎恨,无法爱她,希望扭曲所有自然的奇迹?」 「你的意思是,让我来决定吗?」 「我不知道。从苦痛中解放,去虚无的世界旅行,说不定是那个孩子的希望……」 龙的问题说不定对自己问的。 我踌躇着。那种正正好好的奇迹真的存在吗?那能够拯救阿娜皮亚吗? 我朝呆立在身边的吉吉那寻求帮助。德拉肯族战士和平时一样,什么都不说,只是沉默着。 仿佛是被月光迷惑,我开始迷茫。 我难以回答,眼前的龙眼中的力量在急速消失。 「没、有、时间了……。快点、决定吧……」 龙的声音非常虚弱。 我直到最后还是在迷茫。 然后,下定决心点了点头。 随着我的肯定的答复,乌普洛夫斯卡的头部释放出了彩虹色的咒式。咒式彩带包围住阿娜皮亚的身体,围成了一个球形。膨大的组成式填满球体里面,朝里面喷出。那是我的大脑无法理解的超高位咒式。 咒式将我抱着的少女的头部、身体、手脚连接了起来,筋骨、肉、神经网都以惊人的速度修复着。 光滑的肌肤像被刷毛涂抹一样包裹住阿娜皮亚。然后彩虹色的咒式突然消失。 「长寿龙」钢色的瞳孔随着咒式的终了静静地闭上了。 少女在我怀里重新鼓动。阿娜皮亚的鼓动不断变强,身体变热,脸颊开始恢复血色。仿佛是因为月光过于炫目,阿娜皮亚的眼皮轻微痉挛,睫毛轻颤。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 「……诶?我、怎么了?」 海色的眼瞳里充满了疑问。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又抬头看着我。 「真是难堪啊。明明已经抽泣着死了,居然又活过来了。」 我紧紧地抱住了害羞地微笑着的阿娜皮亚。 「即便难堪也无所谓。只要你活过来!」 我热泪盈眶。吉吉那银色的眼眸低头看着我。 我们踏上了回埃里德那的归途。和平时一样,我和吉吉那喧闹着,阿娜皮亚在一边笑着。虽然因为尼尔金的事情有些悲伤,但我们都在心里为他祈祷冥福。 我和阿娜皮亚在埃里德那的事务所里面对面敞开心扉。 阿娜皮亚把所有事都告诉了季薇。伴随着手势和肢体语言,热烈的辩论持续着。 所有的误解都消除了。我和季薇重归于好。季薇安静地笑着。 「阿娜皮亚,我和嘉由斯和好了,你怎么办呢?」 少女露齿一笑。 「我啊,是一个只要有劲敌在就会燃气斗志的女人。啊,这大概是受吉吉那的影响呢。四年或者五年后,我会从季薇手里夺走嘉由斯的。」 「请吧请吧。那个要多少都可以给你。」 季薇笑了,因为少女的措辞太可爱了。 「虽然看起来很从容,但你是赢不了年轻的我的吧?等我到了妙龄风华盛茂的时候,你以为嘉由斯能抵抗得了吗?」 阿娜皮亚挺起胸,季薇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我似乎被说得过于伟大了。 季薇冰冷的视线扫视过阿娜皮亚的脸和胸。 「啊呀?这种地方居然有悬崖峭壁?」 「这、这只是现在!未来会长得比季薇妮娅还要大也说不定哦。」 「小孩子有大胸梦想真好啊。虽然胸在物理性可能上已经不会再变大了,真可惜啊。」 两个女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擦出火花。 「比起季薇妮娅那样纯情的装腔作势,精明的我更适合嘉由斯。一边扮演着被嘉由斯养育着的元气少女,一边引导嘉由斯爱上我。」 「啧,真是个讨厌的孩子啊。绝对不想把嘉优斯让给你。」 我听着女孩子们讨厌的对话,嘴边浮现出平和的笑容。 然后我睁开了眼。 我好像在事务所的接待椅子上睡着了。对面坐着默默整理行装擦拭屠龙刀的吉吉那。 「阿娜皮亚葬在了埃里德那的公共墓地了。」德拉肯族的战士开口说道。 「嗯。」 奇迹没有出现。 现实中的乌普洛夫斯卡断绝了气息,阿娜皮亚悲惨地死去了,没能复生。 我没有流泪,不论是悲愤的还是欢喜的。就那样抱着阿娜皮亚的尸体,茫然不知所措。 吉吉那把我和阿娜皮亚的尸体拖进车,然后开车回到了埃里德那。 睡着了做了一些好梦,睁开眼拒绝现实然后就开始睡觉。我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循环。 我垂头坐在接待椅子上。吉吉那没有对杀死阿娜皮亚的我说话,我也没有对被尤拉维卡的质问刺伤、沉浸其中的吉吉那说话。 时间像砂石一样流逝。 我撇开视线,看到了桌上的书籍。像是要逃离自己的思考一样,我的眼神开始追逐文字。 第三次终于理解了罗列文字的意义。 那是埃里德那法院的到场命令。世界与我的悲哀毫无相关地运转着。 我和吉吉那遵从呼唤,到了法院。 我坐在走廊的长椅子上,等待着审判的开始。吉吉那背靠在冰冷的墙上。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然后我听到了在谈论什么事的声音。是吉吉那淡淡的声音和拉肯金和亚库托质问一般的声音。我无法将头转向对话进行的方向。 脚步声逐渐靠近。我的胸口突然被揪住,然后被强行拽了起来。 我抬头看去,是拉肯金蓄满胡须的脸,脸上充满隐藏不住的愤怒。 「让你们去跟着,结果你们竟然让那个叫阿娜皮亚的少女死了?!」 完美无缺的结论。我没有可以回击的话。 亚库托的知觉增幅面具在拉肯金旁边轻轻摇着头。 「为什么年轻人,不肯听我们年长者的概率论和统计论呢。」 无论怎么样的话都不会激起我内心的波澜。所有都好像是遥远的异国故事,没有任何现实感。 我只觉得这是在沉重空气中进行的,常有的噩梦。阿娜皮亚死了,即便我失去了所有,世界还是在不停转动,真是不思议。 「够了。」 全员的视线都朝一点看去。 「已经够了。」 吉吉那说。 「明明有我在,却没能保护阿娜皮亚。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吉吉那靠着墙壁闭着眼,说出了不像他会说的话,这让在场全员开始重新思考事态的严重性。 「审判开始。」 不合时宜的法院人员的明朗宣告,回荡在我们之间。 即便再次接受审判,我的心也像石头一样,什么也感觉不到。 裁判席在我正面。左边是证人台,右边是执行官,还插着齐伯伦龙皇国的龙与神剑的国旗以及拉佩特戴斯七都市同盟的七星旗。所有东西只不过作为视觉情报进入我的眼睛。没有引起任何感慨。 那个早早从激战中逃生的中级 调查官归德托猛烈抨击我,依安古和亚库托滔滔不绝地叙述着辩护理论。 左边的拉肯金深深地看着我的脸。似乎在说和审议无关的私语,不是很清楚。 我的嘴巴擅自回答,但是心里被其他东西囚禁着。 脑中不断思考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愚蠢想法。 如果爱阿娜皮亚的话,我那无聊而无价值的生命,就可以献给她。 但是,我做不到。我无法爱她。 为什么要选择我这样的人。明明不是我、而是其他任何人的话,都会爱上可爱的阿娜皮亚啊。 无论是爱还是憎恶,都是自顾自地涌来的,是不自由的。我感觉这一切仿佛不是出自我的意志、而是出自其他什么人的的意志一般。 感情究竟是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还是由我以外的什么东西决定的?为什么我无论何时都不得自由呢?爱上濒死的阿娜皮亚这种事,为什么做不到呢? 将冲动和感情作为单纯的材料组合起来,组成的便是这颗由理论构造的心。即便知道这个,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种快要撕裂胸口的疼痛,也不过是肮脏的诅咒。 裁判中,归德托后悔地歪曲嘴唇,依安古不屑地夸耀胜利,亚库托还在不断列举理论。 在无罪审判下达的时候,我也在不断重复愚钝的思考。 拉肯金和亚库托在审判室出口担心地看着我,但是吉吉那摇了摇头拒绝了。 我和吉吉那一起走到了法院外。脚上好像没有重力一样,完全是双靠不住的脚。这时候我的脑中,关于阿娜皮亚的回忆也在不断重播。 我注意到了。吉吉那用看着可疑人物的眼神看着停下脚步的我。我的侧脸应该是充满了杀意吧。 「什么都没结束。阿娜皮亚的悲剧还在继续。」 「什么意思?」 我不能回答吉吉那的问题。我的内心黑色的愤怒在翻涌。 「我们都被编出来的故事骗了。」 「呀归德托。」 我朝归德托搭话,穿着黑西装的肥胖身体转身看向了我。 「是索雷尔和阿什利·博夫啊。在这里干什么啊?」 我坐在法院正面出口的大台阶上,吉吉那站在我旁边。刚刚走出法院的归德托抬头看先我们,轮廓溶解在夕阳中。 「归德托,我们在等你。」 「报仇吗?」 归德托一脸嫌弃地看着我。脸不高兴地鼓起,后悔地笑着。 「遗憾的是,对你们的起诉被撤销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潜入调查官将你们的监察报告撤掉了了。」 归德托的表情瞬间变得很轻松快乐。 「算了,禁忌咒式士梅尔查路的死亡还有梅托雷亚的确认、歼灭,都让我的功绩熠熠生辉。上司达兹尔克已经死了,我就任高级调查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所有都是万万岁啊。」 我沉默地听着归德托轻浮的语言。归德托因为我的沉默惊讶地眯起了眼睛。「怎么了?是在嫉妒我的自夸吗?」 「差不多够了,可以停止你那不值一提的演技了。」 归德托因为我强忍的声音沉默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 「仔细想一想,我们一直都在被诱导。」 我再次确认自己旅途的路线。 「每当我们迷失前进方向的时候,就会正好出现情报。从爱得连到西塔尔,从西塔尔到修女凯莉拉埃,从凯莉拉埃到梅托雷亚。」我咬紧嘴唇,「失踪了好几年的凯莉拉埃的所在地,我们一开始搜寻就流入了贝内尔耳中。我早该意识到,这么正好的时机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存在的。」 人在困扰的时候不会在意情报的真伪,也不会考虑其来源。 某些人故意流出情报,然后借情报贩子之口说给我们听的而已,这样就能消除诱导的痕迹。这是我之前也被摆过一道的间接诱导的手法。 「仔细想想,你的发言一直在诱导我们,在埃里德那,在索博思的大街上,你假装说漏嘴,然后被达兹尔克骂,那时候我们被你的演技骗了。由于中间还隔着人偶凯莉拉埃,所以我没有明白。」 我咬紧嘴唇。 「因为时间限制而被切断退路的我们,确信自己得到了情报,决定了应该前进的方向。在那之后即使直接得到了详细的情报也没有觉得奇怪。要说为什么的话,是我们错以为我们在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 被自己自以为是的聪明欺骗了而已,就是如此简单。 要让我们认为自己看破了真相,只要说一些像真相的谎话就可以了。这个世界充满了被通晓世情的人所利用的傻瓜。 我要被这种基本的欺诈手段骗几次才会醒悟呢。我总是被贝提翁和摩尔丁这些人骗。 「对作为诱导核心的梅尔查路的操纵,必须依靠在其附近的咒式士作为操纵者。我们会认为那是阿兹卢比,而且因为他的死亡一切都已经解决了。但是,如果不是他的话,操纵者又是谁呢?在梅托雷亚,在那个地方的人。」 条件还没缩小到最终范围。 「存活下来的,只有你一个。」 我只能继续。 「你非常可怕。愚蠢的言行举止,爱好少女的低级趣味,迟缓肥胖的身体,都是为了让别人放松警惕,都是为了让人觉得你只是个不与事件主体相关联、单纯拿来凑数的背景人物。」 只是推测与推测的重叠。我不敢轻视这种可能性。 「这是和制造阿娜皮亚的人同样的思维方式。利用要素操纵他人的心理、然后令其进行诱导的人偶师的花招。无论是凯莉拉埃,还是伊纳雅,即便是眼前的归德托也只是你的另一个姿态。」我终于明白了,「不,甚至连阿兹卢比,也是为了让某个企业投资研究资金,你创造出来的一个假的分身而已。」 在我宣告前吉吉那就行动起来,堵住了归德托的退路。我们在台阶上形成了一个完全的包围圈。 归德托闭上眼,从喉咙深处发出小声。那是隐藏不住愉悦的罪人的笑声。 细长的眼睛,毫无遮拦的嘴角,和圆圆的脸,没有一个地方有变化。 但是,归德托宛如脱去面具一般变换面貌。 「虽然理论里有破绽,思路也太跳跃了,但是是正确答案。不得不这么说呢。」 睁开的眼里,是另一个人的灵魂。 眼瞳里充满着强韧的意志,我的五脏六腑感到一阵寒意。 「你这家伙,究竟是谁?」 我的舌头被不可解的压力冻住,我努力活动它发出疑问。这家伙的真实面目究竟是谁,我完全没有头绪。 「操纵心者,人偶支配者。你都知道那么多了,还要问我是谁吗?」 我和吉吉那愕然。过去的事实和现在联系了起来。 「不会吧,那家伙应该已经死了。在二十二年前,无论是设施还是研究理论都被咒式调查官破坏了。本人也被杀死,遗体也被确认。」我否定道,「不可能,你居然是吉尔佛伊尔。人偶师吉尔佛伊尔已经……」 话说出口瞬间,我突然明白了。归德托用吉尔佛伊尔的表情笑着。 「真的是会被骗无数次的人呢。对,死去的吉尔佛伊尔不是真的。把它当做我的人偶的话你就能明白了。至于信不信,那都是你们的自由。」 人偶师吉尔佛伊尔·安格亚·福萨德以归德托的面貌,站在我们面前。 我被无声地的打击,身体僵直难以动弹。 这次的事件,还有二十二年前吉尔佛伊尔的事件。不,这么说来四十四年前的多利多梅斯的事件,不都是完全相同的情况吗? 不管怎么保密,只要研究变得复杂大规模,国家政府或者咒式调查官们总会从人员替换和资料、物资的搬入中嗅到味道。 然后因为危险会迫近自身,人偶师就会有意识地引导设施和人员的灭亡。 咒式调查官们通过情报和搜查,确认禁忌咒式。设施和资料被破坏,相关人员全都被引导走向毁灭。 但是如果过去的武装调查官和吉尔佛伊尔都是人偶的话呢? 如果按照这个假设继续推进,谁能证明禁忌的研究被完全破坏了呢?如果研究资料和结果都被重新搬运了呢?这几乎是不可能证明的。 「眼前的这个人不断反复使用简单易懂的故事欺骗着世界。操作事件的开始与结果,同时演绎着犯人和名侦探的角色。」 长达数十年的计划,想想就令我陷入恍惚。吉吉那也与我陷入了同样的状态。 「观众们看到令自 己满意而又简单易懂的劝善惩恶的结果,就会感到非常满足。享受些许的爽快感,然后立刻就忘记。」「研究者们假装自己已经死了,然后再用别人的脸,在别的黑暗深渊继续制作人偶吗。」 我感到恐怖。眼前的人偶师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用归德托的脸笑着。 「我不是世间所说的那种坏人。只是单纯解析人的内心,把以爱拯救人类作为目标的凡人而已。你应该也明白吧?」 他一脸看着共犯者的表情看向我,我感觉汗毛竖立。 「你究竟……」 「如果不满意这次的状况和人物设定的话,再开始下次实验就好了。改变『小天使』心灵和肉体的设定,然后再出现在别人面前。」 归德托,不,吉尔佛伊尔的说话声没有停止。 「总有一天我们的研究能够将爱和欲望用一个方程式表达出来吧。容貌与精神倾向,台词与身段,背景故事。用一个美丽的方程式,能够加减乘除所有的要素,然后给予你们以爱为名的甜美梦想。」 我和吉吉那遇到过许多精神上的怪物们。「长寿龙」尼德沃尔克、摩尔丁枢机卿长,天才咒式博士雷梅迪乌斯,勇者沃鲁洛特。 我们虽然无法理解这些怪物们的想法,但即使如此我也能感受到,他们都决心贯彻自己崇高的理想和哲学,因此才会赌上生命和灵魂进行战斗。 但是,这家伙不一样。绝不会让自己站在众矢之的的地方,只是单纯地渴望平凡的欲望。 吉尔佛伊尔内心里没有黑暗。 这个人所拥有的,只有无论走到何处都保持平稳的心、以及光明正大暴露在外的空虚而已。是个只肯生存在在自己创造的封闭故事中的巨大凡人。他仿佛在缺乏英雄时代随处可见的小人物们集合而成的化身,像是为了被忘记一般行动着,他就是「无」本身。 「你是,只有你是……」 「那么永别了。这个归德托的身体和地位已经无法使用了,真是遗憾,但是也没有办法。」 归德托用别人的表情微笑着。那残酷淡薄的笑容中途停了下来。肥胖的身体松弛,然后仿佛崩溃一样单膝跪在石地板上,倒了下去。 归德托在法院前变回了尸体。周围行走的人们发现了尸体,开始骚乱。 即便是眼前的归德托也不是本体,而是人偶。无论在哪都被人愚弄。 「还会再见的。我先一步去乐园了。再过不久,我就会给予你们,给予全人类恩惠。不欢迎那时候的到来吗?」 不合时宜的笑声从人海中不知何处传来,回响。来往的人群中的某一个是吉尔佛伊尔的替身人偶。我和吉吉那拼死搜寻本体。 许多人聚集到归德托那个倒下的躯壳旁,形成了一堵墙壁。女人、男人、老人、青年、孩子。不知道究竟谁才是吉尔佛伊尔。 归德托尸体的脸仍然在冷漠地笑着,宛如在嘲笑世界。 「在这里不能远距离隔断发动精密咒式。那家伙应该一直在藏在我们身边,然后操纵着人偶。」 我和吉吉那疯狂奔走,跑下楼梯,寻找着人偶使者的身影。 「我不能原谅那家伙!绝对不能让他继续活着!」 黑色的愤怒在我胸膛里沸腾。 墙壁四周装满了监视探头,画面突然停止直播。开始放映砂石暴风雨。 「现在,实验全部终了了。」 男人停下了咒式发动,收回了嵌连着宝珠的魔杖剑,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光线被抑制的室内有一个巨大的咒式装置。 画面前坐着一个男人。 室内只有映像的光,照亮了男人充满疲惫的脸。 「这个结果会让贝罗尼安斯商会的高层满意吗。」 「那么,那个怎么样了?」 从背后传来女人的声音,男人转过身。灰白色的头发隐在黑暗中,眼瞳里有磷光在闪耀 「库埃耶啊。」 「阿兹卢比,不,是贝罗尼安斯商会外部委托咒式医师,还是叫你吉尔佛伊尔好呢?」 「哪个都行。我是每个人,又每个人都不是。我真实的名字和身体已经被舍弃了。」 吉尔佛伊尔看着库埃耶猫科动物一般的眼睛,回答道。 坐在球形椅子上的是一个平凡的男人。 没有任何特征的平庸的脸。即便在路上擦肩而过也不会想起来是谁,不,即便是面对面说话,第二天也会忘记。就是那种充满平凡气息的男人。 吉尔佛伊尔从球形的椅子上站起来。像是为了呼应库埃耶一样朝房间中央走去。 「到最后都要由你来确认的话,就说明拉兹耶尔似乎不信用贝罗尼安斯商会呢。 「虽然说是两个公司的共同实验,但是不会将主权让给你们的。那是卡尔普罗妮娅会长的意向,我的作风。」 库埃耶语带嘲讽,吉尔佛伊尔轻轻地笑了。 「虽然花了很久,但是我知道下个课题该做什么了。乐园已经不远了。」 库埃耶对着开始说话的吉尔佛伊尔投去疑惑的表情。 「能够操纵精神的新的方程式还有很多研究的余地,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贝罗尼亚斯和拉兹耶尔两个公司联手的话,总有一天可以完成咒式。」 库埃耶的话中完全没有兴奋的感觉,表情恢复了冷静。 「拉兹耶尔只有如今已经亡故的梅雷迪乌斯的特许项目,迟早会走入困境的。所有在天才死后,把一切都赌在了这个技术上。正因为精神控制咒式有期待,所以两个公司才会接手。」 「接手?你们会让我继续自己的研究,然后完成它吗?」 库埃耶无视吉尔佛伊尔的疑问,走进狭小的室内。那就好像在测量距离的黑豹的步子一样。「结论是,这个技术只能依靠拥有龙因子的阿娜皮亚这个个体的力量来使用,根本无法大量生产。你的研究也是,无论是操纵人心的要素的解析还是乐园什么的,都已经脱离了正道。」 库埃耶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对对方。 「所以,你也没有用处了。」 女人的双眸里冻结的杀意已经显露无疑。 「我从两个公司那里接到了处分你的任务。雷梅迪乌斯的时候也是,总是总是这种让人恶心的工作。」 男人陷入无欲。下一秒全身迸发出愤怒。 「小姑娘不要小瞧我。你以为我是谁!」 吉尔佛伊尔一脚踢开球形的椅子,朝着库埃耶突然发起进攻。魔杖剑已经被拔出。 「只有我才是胜利者,是乐园的造物主!」 他挥动魔杖剑,好几重雷击咒式朝着库埃耶纷至沓来。 我们奔走着,来到一条大街。 飞行船里,立体光学映像的美女举起酒杯,笑着招揽买酒客人。大楼屋顶上讴歌人体部位交换的「拟人」风俗店看板正招手买卖爱情。 我就好像看见自己的滑稽戏一样,有种想吐的感觉。 一道闪光划破街道,同时轰鸣声响起。街上所有的人以及我们的视线都朝声音来源看去。 黑烟从一排仓库屋顶中飘出来。 「格拉乌缇仓库街方向!」 我和吉吉那重新开始奔跑。 我朝着码头的格拉乌缇仓库街奔去,鼻子里感受到勒尔加纳内海吹来的海风。 空地上仓库林立,一辆载货车的车厢正在中央燃烧。轻合金的车体上迸发出电子火花四溅到屋顶。 燃烧着的车体前面有一个倒着的人。 平凡的脸,平凡身材的男人。好像接受了雷击了一样,尸体呈现黑焦状。男人穿着白衣,单薄的胸口被魔杖短枪刺穿。 握着柄的是一个穿着细格子西装的女咒式士。带有轻蔑神色的微笑,那是熟悉的库埃耶的侧脸。 「库埃、耶……?」 「嘉由斯和吉吉那终于到了啊。」 「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库埃耶的嘴边浮现起讽刺的笑容。她转动魔杖短枪,不断剜着车前的尸体。 「简单来说,这家伙就是幕后操纵者,名为吉尔佛伊尔的老古董。因为已经没用了,所以我解决了他。」 歌颂爱的男人已经变成了焦黑的肉块。 操纵着五个咒式士的第六个人,甚至能瞒过咒式调查官制作操纵人偶,将爱数值化的怪物。 吉尔佛伊尔的死亡过于草率。在我们不知道时候的就落下了终幕。 「虽然很会东躲西藏麻烦的很,但是直接面对面的战斗完全不是我的对手。」 库埃耶按下魔杖短剑的班级。发动了「雷霆散它岚牙」,紫色的闪电绕上吉尔佛伊尔的 尸体和载货车车体。 载货车的电子头脑因为库埃耶的咒式诱导而变得混乱,开始前行。 载货车在下坡不断加速,用突击一样的速度穿越码头。不断加速的车子就那样朝着勒尔加纳内海飞行。圆形座椅飞了出去,落在了水里。下一秒溅起了高高的水柱。水柱顶上被重力引落,变成大雨落在我们和人影身上。 库埃耶在雨幕中小声地笑着。 电光散乱,能够看到库埃耶皮靴的鞋尖。她一边面朝着沉车的方向,一边笑着。 「请在无聊的乐园里永远痛苦吧。不懂爱的爱之传教士先生。」 库埃耶脸上带着谜一样的微笑,看向了我。黑檀一般的眼瞳宛如深渊。 我不明白事态。 「什么,现在什么情况?」 「你还没注意到吗?所有,都是我履行处刑人义务的结果而已。」 「假的,吧?」 我不想相信。不愿相信曾经的恋人居然会变成这样。 但是,我明明知道这种可能性的,却无视了它。在我和库埃耶分别之后,凯莉拉埃的所在地就突然飞入了贝内尔的情报网。那样的可能性几乎等同于零,但我却无视了这个事实。 「能够愉悦地进行诱导真是太好了。与仇人仅有一步之遥的前女友,心里却仍然担心着自己。只有脑筋不好使的你才会信这种美好过头的故事。」 库埃耶一脸找到恶作剧的表情,对着我微笑。 「我已经对吉尔佛伊尔的计划感到反胃了。将自己的无聊性束之高阁,想被爱,想被治愈,想被满足。嘉由斯,是和你一样,猪一样的欲望。」 剑端带着紫电的磷光。淡淡的光照出库埃耶狰狞的笑容,映刻着视线中凄惨的阴影。 「阿娜皮亚那个小姑娘也是,为了保护你这样的小角色而死会永世不得超生啊。」 「……库埃耶,闭嘴。」 库埃耶冰冷的眼神像看着猎物一样看着我,完全没有在意我的恫吓。 当库埃耶出现这样的眼神时候是警告。第一次杀死敌人的时候,没能够保护住孩子们的时候,还有和我互相用魔杖剑贯穿对方然后分手的时候,都是那样的眼神。 「啊啊,对不起。是你背叛了她,没能保护她才对。」 不行,不要说。不要再继续说了。 库埃耶继续说着残酷的话语,仿佛是为了堵住我内心的惨叫。 「对,和阿莱希耶尔和季薇那时候一样……」 「库埃耶!」 我爆发愤怒。为了让库埃耶闭上嘴不要说不详的话语,必须做点什么。 伴随着血红的愤怒,我在脑内用几乎快要灼伤神经的超高速组成「重灵子壳狱嗔焰霸」咒式。我的怒火点燃了魔杖短剑马格纳斯里残留的最后的第七阶位咒弹。 库埃耶握着的没有见过的魔杖剑,展开了好几重干涉结界。我没有在意,发动咒式。爆破光袭向库埃耶,炫目的白光充斥着整个码头。光芒散去,左右两边仓库的墙壁都好像被剜去一样溶解,因为超级高热,码头上一部分的混凝土变成了玻璃化。我想起了违和感。威力过于不完全了。 然后,在阳炎一般摇动的空气的另一边,库埃耶一脸无聊。 我对库埃耶面前正在展开的巨大咒式感到无比震惊。 普通的等离子即便拥有强大的热量也只能弱结合,大概可以比喻成瓦斯。发动两个同向的电磁场,然后磁场就会缩小变细。 但是,电磁电波系第七阶位「雷环反镜绝极帝阵」咒式可以将变细的超高磁界和电力重合,然后在什么都没有的空中捕捉非中性状态的等离子,然后能够将它压缩到极限。 粒子间的力量比等离子热量更厉害的话,就会变成无法自由活动的超结合等离子,也就是像白色矮星内部一样的特殊状态。被复杂的电磁気结合力多体相互作用支配的这个世界,即便是因为核爆发所产生的热量和放射线也无法通过。 结果,即便是超级超级高热量和爆炸风也被超结合等离子的墙壁挡住。 那是,只有库埃耶等级的电磁系咒式士能够使用的,究极的防御咒式。 但是,不可能能防御得这么完美。核融合咒式连一半的力量都无法发挥。这简直就是…… 「咒式似乎用得更顺手了啊。但是那种程度就想赢我,你是认真的吗?」 库埃耶伫立在港口,眼神紧盯着我。瞳孔是淡淡的蓝紫色。 跃起的吉吉那落在地上,突破热风然后飞向库埃耶。 库埃耶用雷电般地速度靠魔杖短枪接下了吉吉那沉重的一击。吉吉那在空中转身,落在了水泥地面上。 吉吉那弹开躲避,然后回到我身边,准备库埃耶的回击。 库埃耶并没有打算回击,左手悠悠然地放下了短枪。 「甚至不需要我反击。」库埃耶眼里有微小的感叹电光,「吉吉那,我不在的时候技术长进不少嘛。值得我将埃里德那第一咒式剑士的名号让给你。」 「并不是你让给我的。我是靠自己的力量胜利夺来的。」 吉吉那因为库埃耶的话脸色不善。 从以前开始库埃耶就很强大。无论是后卫的远距离咒式和战术,还是前卫的近距离咒式和剑技,她都兼备,是个完美的攻击性咒式士。即便如此,没想到现在会变得这么强大。刚才的咒式防御墙壁,简直就是非一般的超高速展开。那简直是…… 像是为了回答我的疑问一样,我看到库埃耶的右手里握着魔杖剑。 刀身虽然朴素,但是有蕴含着纤细的柔美。库埃耶周围发动了好几重咒式干涉结界和演算咒式。 我的膝盖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不可能。能够使我感受到那种绝望压迫感的人物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应该只有几个人。我的嘴里说出了最糟糕的预感。 「这是,沃鲁洛特,不对,莫非是雷梅迪乌斯级别的……」 「没错。这是雷梅迪乌斯魔杖剑的最高杰作『内里的娜丽西雅』哦。是不是有点厉害的咒式无效化力量呢?」库埃耶高举着纤细的刀身,「和雷梅迪乌斯一样,也说不上,但是是能够借助附近力量的优秀产物。」 我感受到水柱戳在我的背上。旁边的吉吉那也被在气势上压倒。 我瞬间明白了核融合咒式威力减弱的原因和雷梅迪乌斯的死因。得到了这柄超级魔杖剑的处刑人库埃耶对失去了魔杖剑的雷梅迪乌斯发起了突然进攻,胜负也已经很明显了。 为了让雷梅迪乌斯放弃这把以所爱少女名字命名的魔杖剑,库埃耶不知道使用了怎么样充满脏污的手段,我一点都不愿意想象。 「那么,开始吧。工作之余,顺便将所有无聊的因缘都在这里做个了断吧。」 说着,她左手举起了魔杖短枪,右手举起了魔杖剑。两个尖端都瞬间组成了咒式「电乖天极辉光轮崭」。 这是连神都能杀死,超高热量·超高电压的双子圆盘。因为被激发的钾原子和铯原子的焰色反应,紫光四溢,驱散了不断迫近的夜色。 即便使用了「内里的娜丽西亚」,库埃耶的干涉结界比起雷梅迪乌斯的来说还是差了好几个层次。由吉吉那打乱库埃耶的架势,然后在那一瞬间由我发动「重灵子壳狱嗔焰霸」,这是唯一的手段了。但由于我受了库埃耶的挑衅,做出了再明显不过的动作,所以这一招已经被她挡了下来了。 而且现在,库埃耶已经占据了先手。原本库她使用的雷击系咒式就是以光速为豪的。面对我们而来的两个咒式已经不给我们奇袭的机会了。 无论是战斗还是逃跑都做不到,我们完全陷入了困境。实力变强的库埃耶已经成为了超级咒式士。 我的脖子和背部冷汗直流。即便是吉吉那,也只能握着屠龙刀无法动弹。除了用我或者吉吉那的死去引诱她,没有其他活路。 码头吹来咸咸的海风,我们的时间好像停止了一样。 「我不打了。」 库埃耶口气轻快地说道,强大的光芒和组成时候一样瞬间消失,码头变回了黄昏的景象。 压迫感急速消失,我们大口喘着粗气。 「是什么。」我的口腔干燥,说道,「到底是什么把你变成现在这样?」 库埃耶就好像听到诅咒的语言一样,眉头厌恶地皱在一起。 「变了的,是你们。」库埃耶的声音非常僵硬,「变了的是你和吉吉那,在那时候,那个战场。」 库埃耶似乎用全身的力气组织着自己激动的 情绪。 那时候的场景在我和吉吉那脑中复苏。 那个战场让吉奥卢死去、让斯托拉托斯变成了废人,让吉吉那的骄傲被扭曲,充满失败的绝望。库埃耶因为我们的沉默而颤抖着嘴唇。 「为什么不救他们,为什么不救我?!」 和那天一样的话语,和那天一样,库埃耶的双眼里流出了泪水。 「如果把我当做战友的话,如果真的爱着我的话,就应该杀了那时候愚蠢的我。只有那样才是我所希望的唯一救赎。」 拼命压抑的声音,我从没听过库埃耶发出过这样的声音。 脸上的情感仿佛冰冻一般,我从没见过库埃耶露出过这种表情。 强大,聪明,而又温柔的库埃耶。 站在我们眼前的已经是别的女人了。 我们,不,是我改变了库埃耶。 「做不到,做不到啊!」 我喊叫着。在心底封印多年的话语,现在已经让我无法忍耐了。 「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比起尊敬的吉奥卢,比起弟弟一般的斯托拉托斯,比起搭档吉吉那,比起我自己!」虽然我知道接下来的话会伤害到库埃耶,但是我不得不说,「库埃耶,没错,你才是最重要的!」 我背叛了师傅和战友,带着库埃耶逃走了。而那正是库埃耶最大的败北和失败,牺牲了吉奥卢的性命和斯托拉托斯的心,扭曲了吉吉那的骄傲。 库埃耶的所有,无论是正义感还是骄傲,爱情还是友情。即便是归宿,都被我夺走了。 「库埃耶,那时候的我是真的爱你。我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库埃耶因为我的话脸上充满憎恶。 「果然,你还没有注意到呢。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我发出了疑问。旁边的吉吉那也是一脸疑惑。 然后,库埃耶的表情中,她作为人类的最后某些部分被燃尽了。 「我无法原谅背叛师傅和伙伴,还有背叛我的爱情的你。我憎恶将我救活的你的爱。我憎恶你的温柔。」 复仇者的声音就好像在嘲笑自己一样。 「我,比起那个黄金时代和爱,与你更紧密更激烈地连结在一起。对,憎恶和怨恨都已经成为了我们之间连结形态之一。有时那是唯一的连结手段。」 女人的眼里混合着漆黑的火焰。 「即使愉快地杀死你们,尤其是杀死嘉由斯,我的绝望和痛苦也无法收敛。对于因为你们而惨死的、被杀掉的人的复仇而言,实在是太不等价了!」 库埃耶热切地渴望着我的痛苦和死亡,甚至已经到了发狂的地步。那是和至上的爱无比相似的憎恶。 夕阳的绯色已经消失,空气中充满了暗夜。 「库埃耶,我不会找任何借口,也不会逃去任何地方。那是德拉肯族的、是尤拉维卡的诅咒。」 吉吉那和库埃耶对峙着。超级咒式士们似乎想用视线杀死对方一样,互相瞪着对方。 我无法和吉吉那一样,用那种眼神看着库埃耶。 是的,如果是现在的我。 我看向库埃耶,紧紧地盯着这个曾经的恋人,现在的仇敌。 「无论你是敌人还是同伴,我都在那个事务所等着你。与你做个了结。无论是怎样的了结。」 库埃耶眼瞳里的嘲笑变为了悲伤,眼泪快要落出来的瞬间,被夜色吞没。 「这是开始,我和你们两个人地狱战斗的开始。作为『处刑人』的我,只有我,才能替无法言语的死者们报仇。」 库埃耶的眼瞳反射着夜色,不断沉下去。 「即便世界是循环往复,即便世界冻结,我也无法原谅。不能原谅。」库埃耶的话语充满谜团,「我所播种的最后的刺,希望它能够刺伤你。让你的心受到与我同等的伤害……」 像嘲笑一般,又好像祈祷一般。 库埃耶的喃喃自语散落在黑暗里,消失了。 只有我和吉吉那隐匿在夜色里。 埃里德那的街灯开始点亮,但这数万灯火,也离我们非常遥远。 第十九章 即将分别的季节 对它赞美的人,无法理解它。 对它轻蔑的人,并未领会它。 谈论它的人,并没有那样的资格。 它是谁也抓不住的。 ————博拉菲斯·里德《关于「某物」,我们的认识》 同盟历三六年 ◇ ◇ ◇ 阳光散落在埃里德那的公共墓地上。空地上铺着草地,白色灰色的墓碑以一定间隔排列林立着。我走在墓园里,路过几个认识的死者的墓,然后又走过那些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数量庞大的死者的墓。 我和吉吉那在墓地一角的一个很小的墓碑前停下了脚步。 象征着小小的光轮十字的墓标上刻着「阿娜皮亚·蕾比纳姆·索雷尔 生年不详~四九七年八月二十二日殁」。 吉吉那在目前放下了魔杖短剑「请愿者央达鲁」。 我请求拉肯金这位埃里德那的有权者在暗地里疏通,强行要求贝里克和依安古进行违法手续,将阿娜皮亚作为我的养女葬在了这里。 对于阿娜皮亚来说,被当做孩子应该不是她所希望的吧。但是为了不让她作为和谁都没有关系的死者下葬,我只能欺瞒法律了。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直到最后,我也没能回应安娜皮亚的想法。 「吉吉那。」我出声呼唤我的搭档,继续说道,「现在想想,或许只有你没有逃避阿娜皮亚,一直正面回应她。」 「或许是这样吧。」 回答之后是长久的沉默。夏日的阳光照耀在墓地上。 吉吉那踌躇着开口,声音宛如苦痛的呻吟。 「因为我不得不这么做。」 我没有明白吉吉那过于漠然的回答。 即便询问阿娜皮亚本人,也不可能有回答了。小小的墓标只有绝对的沉默。 只有哭泣是不被允许的。无法原谅。 骄阳似火,只有暑热的风不断吹过。 墓地里响起干涩的脚步声。我转头看去,一个女人走了过来。 是穿着丧服的季薇妮娅,手上捧着一个小小的花圈。 她看到我和吉吉那,停下了脚步。白皙的脸颊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哭肿的眼睛还有些充血。 「我走了。」吉吉那侧身离开。 悠然离去的吉吉那和站在墓地草坪上的季薇妮娅擦肩而过。 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悲伤,季薇似乎想要和吉吉那说些什么,嘴唇不断颤抖着,但又拼命忍耐住。 谁都没有看对方。吉吉那没有改变任何步伐速度,离开了。 季薇再次迈开步伐,朝着我,不,朝着阿娜皮亚的墓走来。 我的视线移回墓碑,静静地站着。季薇沉默着在墓碑前蹲下,将花环挂在了闪着光轮的十字印章上。 是和活泼的阿娜皮亚非常合适的花环,围着一圈白色小花的向日葵。非常惹人怜爱的花环。 「阿娜皮亚到底相信什么、怎样才是她的救赎呢?」 季薇面朝前方,发出沙哑的声音。我一下子没能回答出来。 只能告诉她事实,虽然这让我感到钻心的疼痛。 「我,没能让她相信任何救赎的存在。」 「这样……」 然后,季薇再也没有说话。不论是我还是季薇都没能想到祷告的话语。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只有长久而沉重的寂静。 「……我遇到了库埃耶,我听说了。」 季薇妮娅的喃喃私语落在我们俩之间的地面上。我早就已经预想到了,「无论是阿娜皮亚操纵我和嘉由斯心的事情,还是她悲惨的过去。」 「这样啊。」我回答的声音充满无力。我并不震惊于季薇和库埃耶见面了。库埃耶所说的最后的刺,就是这个吧。直到最后还那么费心。 「阿娜皮亚,真是个好孩子呢。」季薇的声音微微颤抖,「即便又厚颜无耻又自来熟又爱说谎,但是又直接又拼命。只是,想要被爱而已啊。」季薇哭着说道。 我看着她,碧绿的眼瞳拼死忍着快要落出来的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孩子非死不可呢?!你告诉我啊嘉由斯,为什么即便你和吉吉那在场,也没有救她呢?!你们明明是那么强大的咒式士,为什么?!」 季薇拼命用拳头砸着我的胸口。非常疼。叩击在我胸口的拳头,似乎在责备我的软弱和无能,带来钻心的疼痛。 「对不起,季薇。因为我的愚蠢导致被骗,因为我的软弱所以没能报仇。我无法爱阿娜皮亚……」我嘴里喃喃自语地说着空虚的胡话。 我,害怕少女的爱。那种没有任何拘束没有被任何事物囚禁的爱。明明渴望爱,但是又害怕被爱,所以害怕地躲起来了。那就是我。真实的意义上,和其他人合不来。 我沉默地承受着季薇感情激昂的拳头。季薇停了下来,双手捂住了脸。 「我知道的,我知道我什么都没做。我啊,嫉妒那个孩子,连温柔对待她都做不到。即便当时在场,什么也,什么也做不了,我知道的。但是,但是……」 季薇放声大哭。像孩子一样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我抱着季薇,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就好像抚摸易碎、做工精细的玻璃一样。 「你,只有你对阿娜皮亚说过对她来说很重要的话,对她说人可以选择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或许只有这才是她的救赎。」 我无法衡量任何人的死亡,谁也不可以。 「但是我无法被原谅。阿娜皮亚死亡的罪孽就由我来背负。所以,请你责备我吧。」 季薇靠在我的怀里,不断哭泣。透明的眼泪落在我的衬衫上,胸膛感受到了一阵温热。季薇代替不被允许哭泣的我,嚎啕大哭。如果吉薇的这股热流能传达到我心中就好了。我的心中出现了这种自私的想法。 我就这样抱着季薇,过了很久。终于她停止了哭泣,想要擦去眼泪。 「没事的季薇,用我的衣服擦吧。」 季薇毫不犹豫地照做了。然后就那样,将脸深深地埋进我的怀里。 我看着她白金色的头发,下定了决心。 我强忍着快要撕裂身体的疼痛,说,「好了,差不多可以分开了。已经分手的两个人一直相拥着,对你的新恋人不太好吧。」 「我和那个人,和克拉纳斯已经分手了……」 季薇埋在我的胸膛里,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直待在阿娜皮亚身边的我不同,对季薇的洗脑并没有长久持续。 「即便有阿娜皮亚的咒式,我心里有过憎恶嘉由斯的心情也是事实。她不过是激发了对你的不信任和不安而已。」季薇低头深呼吸,「还有,你背叛库埃耶这件事,我也直接问本人了。还有你的扭曲的元凶,关于妹妹阿莱希耶尔的事情我也问了。」 「这样。」我无力地回答道。 「你一直都是这样。明明想要爱别人,却会因为你的软弱和优柔寡断而伤害别人,杀掉别人,造成别人的死亡。听闻了你最糟糕的生活方式和污浊的爱的真实面貌,说实话我都觉得要吐了。你和以前一样,完全没有成长。」 季薇说的全都是实话。 「我无法原谅你做过的事情,无法原谅。绝对。我觉得你应该立马去死。」 季薇双手推开我的胸膛说道。她脸朝下,身体因为愤怒和恐惧不断颤抖。我只是站着。 库埃耶,是你赢了。 你的刺化作刀贯穿了我。 只有季薇,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的污浊肮脏。如果这点被破坏了的话我会变成什么样呢。库埃耶,这就是你希望的结果吧。 无论是我还是季薇都知道。两人间分歧与疑惑不断增长,最后就会出现这种状况。我们都知道。 无论是阿娜皮亚的力量,还是吉薇与克拉纳斯过去、吉薇与沃鲁洛特的悲剧,对了,还有库埃耶的话,不过是加速了我们的分歧。我和季薇,互相伤害着彼此,正因如此才拼死不想伤害对方。 那是,无论在哪里都不合适的关系。 季薇扮演原谅我的女人,我扮演乞求爱情的男人,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两个人就能回到原来那样了吧。 但是如果,即便两个人回到了过去,季薇的心也无法原谅间接害死阿娜皮亚、不、正确来说是杀了阿娜皮亚的我,和我过去的谎言。我也知道我无法忍受什么也做不了的自己。 我每次看到那样的季薇悲伤眼神,就会感受到歉疚。 每次享受甜蜜幸福的时候,也袭来灼伤内脏的罪恶感吧。 季薇双手撑在我的胸口上,不停地颤抖。 「但是,和憎恶你的感情一样,不,应该是比那更激烈的爱 意也是真实的。我的恋人,坏心眼又温柔,是个让人惊讶的平凡男人。不过是嘉由斯而已。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再沉浸在你的温柔中,我就耍帅过头了吧。」我嘴唇有些干涩,「应该再早些和你面对面谈一谈的。应该互相伤害,互相分担,与你朝着同一个方向的。」 季薇抬起头,碧绿的眼瞳里漾着笑意。那是柔软的笑容。 我拒绝虚伪的赝品的爱。 拒绝浇了砂糖和蜂蜜的甜蜜的梦。 拒绝怪物吉尔佛伊尔所提示的,正正好好的故事。 「阿娜皮亚的话会这么说呢。『明明互相相爱却变成这样』。」 「啊啊,所谓男女就是暧昧地亲密吧。」 季薇依然微笑着。 如果是阿娜皮亚的话,的确做那种只有孩子才做得出来的直接的告发呢。 但即便如此,我们无法像孩子一样单纯直接地生活下去,也无法像大人一样亲密。 我和季薇视线交缠,在安静的目的里,无言地看着对方。 心脏和耳后流动的血液的声音,就是世界的全部。阳光甚至耀眼得有些残忍。 没有任何戏剧性事情发生的画面。 夏天是一个不适合哀伤和悲剧的季节呢。 我无言地伸出手了。将想要拒绝的季薇转过身来。我强硬地抱住了她颤抖的身体,用力地。 为了不伤害彼此,我放开了库埃耶的手。库埃耶也离开了我。 在没有见面的暧昧的日月里,只会无限增加憎恶。 长久而又沉重的沉默。 季薇看着我。我也看着季薇。 所以,说吧。 「我,爱过季薇。」 「我也,爱过你。」 那是诀别的话语。 两个人都感受到了那种暧昧不清却又决定性的东西。然后,就是我和季薇真的面对面,心灵想分的瞬间。 季薇闭上眼不断颤抖着。我也在颤抖。 嘴唇上是甜蜜的感伤。更多的是罪孽的苦痛在我和季薇的胸堂中不断蔓延。 我们吻上了彼此颤抖的嘴唇,然后告别。 我温柔地抱着季薇的身体。 就好像抱紧了两人至今为止的轨迹,就好像在乞求更加激烈的痛苦。 我们就那样互相拥抱着,然后在下定决心的瞬间同时抬头,分开了。即便如此,身体就好像要被撕裂了一般。 「再见了,季薇。祝你幸福。」 「嗯,嘉由斯,你也是。」 我轻轻地笑着,季薇也回以微笑。 因为孩子的幼稚和大人挂念,我搞错了无数次。这次也错了吧。 我朝前走着,每一个回忆都变成一把锋利的刀刃在我胸口肆虐。季薇的笑脸,爱情和温柔。所有回忆都在我的胸膛里搅拌混合,产生疼痛。 无论是背叛、憎恶还是分离,都不是能全盘否定自己的东西。我和季薇从一开始就不是以对等的人类交往的。分手的结论就是,至今为止我们没有过确实的感情交流。 正是通过那种伤心,我才让季薇、季薇也让我理解了什么是真实。 但是,内心装腔作势的台词并不代表真实。 鲜血从我胸膛溢出。每走一步就被刻上分别的血痕,每拉开一步距离疼痛就强烈一点。 之后我也会因为分别的疼痛而呻吟,辗转反侧吧。也会因为孤独的辛酸而哭喊吧。每一晚每一晚。季薇也会和我一样哭泣吧。 那是必然的,即便是作为人类真实面对面的关系。 那是因为两个人的选择,对我而言是唯美可以称得上是佳作的分别。 但是,即便如此。 我紧紧咬着唇。 我心中的疼痛, 已经无法原谅, 我自己的后悔。 第二十章 永远的痛苦 未来是劣化的,过去是不成熟的,现在是通过点。 因此当变得完全的时候,人就会在热力学意义上死去。 因此生才是长久长久死亡的痉挛。 ————吉古姆德·巴勒哈依德 《镜子与圆环》 皇历四八四年 ◇ ◇ ◇ 事务所中,与平常没什么两样的我们。 我把咒式道具收进橱柜里,然而吉吉那却像是要妨碍我作业一样把资料都拿了出来。 即便我总是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但是别离的伤口仍然一直流着鲜血。 夏日的凉风穿过开着的窗户和玄关口,吹在我的脸上。凉爽的风掠过我的内心深处,然后离去。 「阿兹卢比,吉尔佛伊尔,库埃耶。还有……」 吉吉那翻着资料没有回答。 吉吉那的眼神突然停留在打开着的资料上。吉吉那也同样停止了动作。 那是一张老旧的照片。吉奥卢·达拉海伊德事务所的人们都还很年轻。 「所有都好像幻觉一样。」 吉吉那安静地合上了书本。抛弃过去,然后怜爱地说道。 「人类只能通过感觉器官和脑内的信号捕捉世界。视觉大约是三十八到七七纳米的波长,听觉大约是二十到两万赫兹,嗅觉的嗅觉细胞大约有两千万道五千万个,能够感受为觉得味蕾大概有八千个。」吉吉那举起白皙的右手,伸出一只手指,「指尖的感觉点,以一个平方厘米来算的话,触觉大约有九到三十点,感受寒冷的大概有七到九个点,感受热度的大概有两个,感受痛感的大概有六十到两百个。然后通过大脑皮质上的一百四十亿个细胞和小脑上一千亿个细胞来处理·转换那些能被传递的电气信号和物质。不这样的话就与世界毫无关联。」 吉吉那锐利的眼神看向我。 「人类将那矮小的感觉器官和思考的幻想称作现实。」 「虽然我觉得论点有些不对,但是这是德拉肯族的领悟吗?」 我疲惫地走向椅子。 「不,这是我的决心。你就当做没有听到吧。」 吉吉那闭上了嘴。 我将身体沉入接待椅子,然后看着天花板。吉吉那也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微风从窗户和玄关吹进来,抚摸着我的脸颊。 如果没有虚构出的亲情,家人之间就是毫不相关的人。如果没有货币那样的概念,经济就无法成立。如果没有语言那样的呓语。就无法传达任何事情。 如果不强制着自己背负高傲战死的责任,无论是吉吉那还是尤拉维卡都将不复存在。 而且,如果没有依靠名为爱情的幻想,我和季薇就不会结合,也就不会面对面分别。 「为什么享受幻想呢」这样的疑问,和「为什么享受人生呢」应该是相同的问题吧。 在幻想的街道上,我们互相欺骗然后被骗,就这样生活着。然后在不断欺骗自己的途中,最终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 不知不觉,或许会觉得比起爱别人,被人爱更为简单而且确实。或许会有人选择成为爱的主体,操纵并支配爱情。 悲伤的邪恶,就像是某个的平凡的人偶师一样。 我们渴求残缺的幻想,渴求爱情。渴望能够超越肉体超越责任的另一个人,渴望一个可以灵魂结合的人。 但是,纯粹而对等的灵魂之间的结合,并不存在于世上。 追求永远不会背叛的另一个人,不过是希望将别人与自己同化的欲望。 我们只能凝视着某个人,看着他眼里映出的自己的镜像来确认自己的存在。如果没有自己无法与他人保持平等的距离,我们便无法言语,无法被拥抱。 如果这样的话,我既是自己也是别人吧。一次又一次愉悦地被幻想欺骗,寻求埋葬自己的碎片。无论几次,对,无论世界反复重演几次。 我的脚边有一个温热的东西在动。 低头一看是猫咪埃尔文在伸懒腰。回到埃里德那以后就一直在我周围,我已经习惯了。 我收回视线看向前方。我绝不屈服于幻想。 我放弃了那种肯定自己缺点、维持现状的安逸生活。我深知满足的虚无,放弃寻找填补自己缺陷的碎片。即便如此,却仍然想寻求什么。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迷惑,然后因迷惑而继续生存。就像我和季薇的人生道路交错,然后分别那样。两个人又寻找各自的碎片,然后继续在各自的道路上前进。 现在虽然还不行,总有一天,我会想要祈求她的幸福。 伴随着一抹疼痛,从心底祈愿。 我朝着脚边的埃尔文伸出手,然后被小小的牙齿咬了。黑猫像一个贵妇人一样走向玄关口。我一边苦笑着,一边目送着它走向埃里德那大街的背影,小小的尾巴渐渐远去。对于理解人心这件事,我好像还是个新手。 「那么,这个的结算怎么样了?」 和往常一样,吉吉那拿出来的发票价格还是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想。 「吉吉那,你什么时候才会明白没有点石成金的咒式呢?你也来说说他啊,阿娜皮……」 我下意识地朝旁边看去,然后没能继续说下去。吉吉那也无言地看着事务所里。 那里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只有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和在其中飞舞的尘埃。 没有那个少女,和她向日葵一样的笑容。 从最初开始就像一个夏天的幻影一般,阿娜皮亚已经死了。 刺穿心脏一般的剧痛。如果是如今的我的话,应该会移开视线把。 但是我忍住了。 我直直地凝视着没有阿娜皮亚的那个地方。 坐在对面的吉吉那锐利的视线中也闪耀着激烈的情绪,但没有移开。我杀了阿娜皮亚。 像杀了吉奥卢的时候一样,像杀了尼德沃尔克的时候一样,像杀了希律德尔的时候一样,像杀了梅雷迪乌斯的时候一样,像杀了沃鲁洛特的时候一样。 像杀了阿莱希耶尔和其他数不胜数的死者的时候一样。我的童心与库埃耶的温柔也随之一同消灭了。 我不会寻找借口。 所以,憎恨我厌恶我,刺穿我的心脏吧。 在每晚的噩梦里,变成亡灵来找我吧。 在那里的话,应该能在永远的痛苦之中深爱着你。 连阳光都照射不到的埃里德那沿海的海中。鱼群嬉戏着,在沉船间穿梭。 一个球体漂浮在幽暗的海底。只有那个银色的球体才是我的玉座。 在玉座的内部,我漂浮在保护液中,只有大脑、脊髓和神经系统。 库埃耶和嘉由斯他们都搞错了,咒式医师吉尔佛伊尔也不过只是我的一个分身。我的本体,也就是这个球形椅子型的灵柩,利用吉尔佛伊尔的身体逃到了海中。 那么,要说到我是谁,我自己都已经忘记了。 我既是吉尔佛伊尔,也是托里托梅斯,而且我也觉得自己是这一切的始祖——贝金雷伊姆,但我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在很久以前,我就在寻找什么东西,但现在我连在找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无所谓的事情。所有都已经没有关系了。 吉尔佛伊尔是咒式中转基地,也是负责让我的移动的身体,这是事实。因为失去了身体,我失去了和外界的通信以及干涉手段。 但即便如此也没问题。作为实验体的龙们、还有「长寿龙」乌普洛夫斯卡尸体中回收而来的脑组织中残留的咒力,能够维持我的半永久的生命了。 龙的强大咒式会排除掉睡眠那样愚钝的休息,让我一整天意识清醒。那是与外界的黑暗完全隔绝的,永昼之世。 一旦丧失肉体的感觉,大脑就会逐渐变的不正常,产生同等的刺激这种事还是可能的。但我可不会像阿娜皮亚那样,因为孤独精神崩溃、转而向他人寻求病态的爱。 辅助我记忆的记忆因子中,塞满了无数的人偶少年少女的人格。 现在这个瞬间也是,从阿娜皮亚那里采取、复制的大脑组织变成了数百、数千个美女和少女。她们读取我的心,然后给予我最适合的回答。她们对我告白自己的爱情,脸色绯红,害羞着对我展示身体。 然后还有好几万、好几百万的美女和少女在靠近。如果厌烦了的话,玩弄美男美少年也是可以的。 这个乐园永不会停止,会一直在我的意识中存在。 从结果来说是我赢了。 我创造的制造一定会被爱的人偶的理论确实被这个世界所接受,然后不断扩散。 会憎恶、会嫉妒、会偏执的人类 不再必须和那些麻烦而又令人作呕的他人交往。只要人类一天无法互相忍受对方的无能和卑贱,纷争就不会停止。 所以,我的天使们才要混入人群中,治愈他们。 既能在主人寂寞的时候成为倾诉对象,又能够接受主人所有的感情。即便是辛苦而又单调的劳动也能负担得起。有了她们,人已经没有必须和麻烦的他人交往的理由了。 为了将人类从产生纷争的根源,也就是从爱与生殖竞争解放出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只有这个方法,人类才能变得自由。 利用人偶们的力量,总有一天,无论是战争还是贫困,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痛苦都会消失的吧。我会作为构筑人类世界永久和平的为人,万古流芳的吧。不,即使不被后人记住也可以。希望我的名字不要被记住。想成为立刻就会被忘记的无名氏那样的存在。 只有在沉睡中到达永久乐园的我,是先驱者,是真正的胜利者。 总有一天,所有人类会和我一样,住在永久的乐园里。 库埃耶,嘉由斯,吉吉那,那些家伙把自己苦恼而又绝望的人生当做唯一的现实,然后就这么生活下去就好了。 什么面对面真实的关系。相遇与分别,这种无聊人类的陈旧腐烂的现实游戏,究竟要玩到什么时候。准备重复多少次愚蠢的行为才觉得足够啊。 我是一个旁观者。是嘲笑这个世界的无聊的至高胜利者。 我沉浸在万能的感觉里,因为胜利而放声大笑。这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完美的胜利了。 但是,在我心的某一角,浮现起了巨大的空虚感。 我的笑容应该面朝何方呢? 明明是为了嘲笑这个世界,但是世界却看也不看我一眼。 明明是想要拒绝别人,但是只有我自己的话是无法确认自己的轮廓的。 我开始变得不安。 我内心涌起了暴风雨。想和其他人产生联系,什么事也没有,想和别人说说话。无论是肯定还是否定,是协作还是战争,是相爱还是憎恶,我想做这些事。 但是,进行这样无聊人类的行为对我而言是不可能的。是我自己切断了所有可能性。我所能做的就是在这个海底滚动的茧中小睡一会儿而已。 这是,这种孤独的感觉是,阿娜皮亚感受到的恐怖吗? 我增多我脑内的β-内啡肽和血清素,驱赶孤独。 我注意到了。 每当内心涌起这样的孤独和无聊的恐惧,那之后,必须在脑内行使几千,几万,几亿次的脑内调整吗? 「没关系哦,我会治愈你的哦。」 金发的美女读懂了我的心,用我最爱的笑容对着我微笑。 「没错,您是最伟大最完美的存在。」 红发的美少女读取了我的心,然后用我最想听到的话语夸赞着我。之后,为了安慰我,几千个人工人格一齐骚动了起来。「我爱你」「喜欢」「从心底里爱着你」「我会温柔对你的」「我爱你哦」「我比谁都爱你」「最喜欢你了哦~」「爱着你」「永远和你在一起」「爱」「让我来抱抱你吧」「我爱着你」「如果你爱上我,我也会爱你」「因为你爱着我,我也爱你」 停下,停下,停下,停下,停下,停下停下停下停下停下停下停下!!! 虽然我做出一副试图反驳的样子,但最后,对于那些我唯命是从的人工人格们,我还是只剩下厌恶了。 由我本人所创造的人工人格与故事是不会超出我的预想范围的。不管是自尊心的充实感还是肉欲的快乐,都跟我设定的一模一样。妄想不管什么时候也只是妄想,我也只是我,不会有任何变化。 这里既没有意外性也没有希望。甚至连绝望都没有。只是个平淡的动画世界。 永远的乐园,即是和谐的牢狱。明明我已经不需要呼吸了,呼吸困难的感觉却压迫着我。我已经开始无法忍耐这个乐园了。 按照外部感觉机关的反馈,我推测我应该已经漂到了外面的海洋,还会一直漂流下去的吧。无论到哪里,无论到哪里。 我启动了宝珠。万分慌张地通过复杂的地形和海流想要推算出玉座的前进方向。 永远在奥森拉尔大洋中回旋漂流的可能是9.238%,穿越大洋到达南极,成为冰块一部分的可能是是5.4082%。 落入前人未曾到达,据说深度游一万五千米的马里马尔海沟底部的可能性是82.2503%。 我停止其他可能性的演算,开始修正轨道。但是所有的干涉和移动手段都不起作用。因为遭受了库埃耶的雷击,移动机器似乎被破坏了。 单纯的嘉由斯暂且不提,被称作「处刑人」的库埃耶是一个极端无情的女人,甚至连天才梅雷迪乌斯都断送她于她的手上,这样的女人真的会相信吉尔佛吉尔是我的本体吗?她真的那么蠢吗? 莫非,为了更加残酷的处刑,任由载着我本体的车就这样逃走了? 因为过分恐惧,强行诱发了我脑内物质的过度分泌,决定执行自杀。但这种程度的有害成分与作用马上就被龙的脑组织自我治愈、修复了。 我注意到了。乌普洛夫斯卡的大脑组织和咒力会在我脑中存在多久呢?一百年?一千年。 根据传言,被称作「龍」的存在甚至能够跨越万年。 我,无法睡觉,无法停止思考,只能保持清醒的意识,然后一个人生活无数年月。 阿娜皮亚、乌普洛夫斯卡啊,这永远的监狱,是你们的报复吗? 流浪的贤者啊,我的失败在你预料之中吗?即便在这个世界创造出了乐园,谁也没有居住在那个乐园里的资格,尤其是我,是这样的吗? 我似乎远远地听到了少女和龙的嘲笑,那是我的幻听吗? 我祈愿着。 拼命祈祷着玉座会撞到船底、或是被卷入海底地震,让我的大脑在一瞬间受到无法修复的破坏。如果不是那样的话,龙的力量又会再次治愈我。 我想要死亡的愿望实现的可能微乎其微,甚至在统计学中都可以忽略不计。 我笑了。对自己在笑这件事发笑。 我的意识几乎要崩溃了。但是龙的脑组织又再次发动了咒式,修复我脑内物质和神经传达的异常,再次完美地将它恢复正常。阿娜皮亚的力量不断地读取着我的心,然后支配它,安慰它。 精神的崩溃和消亡都完全不被允许,我不得不永远保持着清醒的意识、接受我的孤独。 被没有肉体也没有灵魂的美丽人偶们包围,龙的大脑组织给予我半永久的生命,我并不存在的嘴中发出了喊叫。 即便我还有嘴,在这深不见底的海底,也没有任何人会听到我的声音。 即便如此我还是发出了惨叫。 不断惨叫。 谁也没有回答我。 但是,只有空洞的永恒陪伴着我。 后记 这次我也收到了请写后记的要求。 之前也说过,我很不擅长写后记。但是被告知「页数还空着」,然后一旦我说「有多余的白纸拿来记笔记就好了嘛?」又会被告知「再说一遍,页数还空着」。看起来争论下去会变成英法百年战争的样子,所以我就妥协写了后记。 要说为什么不擅长写后记的话,一旦写了后记,我实际上救了被车撞的孩子然后死了,被双胞胎哥哥说「虽然不是一张好看的脸,看起来像在说谎吧。你已经死了啊。」之后就开始打棒球这件事会暴露的。被小学馆知道。 如果被知道这本书是这样的善人写的话会很害羞,所以不擅长写后记。 但是,全国大概只有四个人会读到这里,所以无所谓了。 要说平时的我在想什么,应该就是作家经常会想的那种哲学而又高尚的事情。 例如说儿童色情法案取缔了十八岁以下女性的性行为描写,但是却承认女性可以在十六岁结婚。 未成年人结婚的时候,有被认为是成年的拟制。当然只存在于私法范围,在公共法律领域,无论是选举还是吸烟还是喝酒,依然会被当成未成年来对待。 但是,如果在色情刊物中出场的人物都是已婚男女的话,即使是未成年但是因为成年拟制所以也算是大人了,所以应该没问题。乱交就是重婚y,触手系也应该是和触手结婚了。 我觉得色情行业应该花一亿万日元购买我的点子! (编辑部则认为「应该比平时给他开更多药。」) 再继续过于高尚的话题的话,有一个叫做love brass的游戏。是一个一直和女孩子说话的游戏,如果在游戏里约定了星期日,现实的星期日就不得不起来。终于来到了游戏管理人类的时代。 人类还不知道这是之后世界的通信卫星。听电影公司的人说,下一个终结者「沙拉·柯娜用小型来复枪和美少女cg终结者军团战斗。」我现在觉得这是说话。 广告宣传会是「诶?!施瓦又怀孕了?!」 电影公司应该花一亿万日元(以下略) 这种感觉可以吗。 以及,感谢各位帮助我的有关人员。 这次我也收到了请写后记的要求。 之前也说过,我很不擅长写后记。但是被告知「页数还空着」,然后一旦我说「有多余的白纸拿来记笔记就好了嘛?」又会被告知「再说一遍,页数还空着」。看起来争论下去会变成英法百年战争的样子,所以我就妥协写了后记。 要说为什么不擅长写后记的话,一旦写了后记,我实际上救了被车撞的孩子然后死了,被双胞胎哥哥说「虽然不是一张好看的脸,看起来像在说谎吧。你已经死了啊。」之后就开始打棒球这件事会暴露的。被小学馆知道。 如果被知道这本书是这样的善人写的话会很害羞,所以不擅长写后记。 但是,全国大概只有四个人会读到这里,所以无所谓了。 要说平时的我在想什么,应该就是作家经常会想的那种哲学而又高尚的事情。 例如说儿童色情法案取缔了十八岁以下女性的性行为描写,但是却承认女性可以在十六岁结婚。 未成年人结婚的时候,有被认为是成年的拟制。当然只存在于私法范围,在公共法律领域,无论是选举还是吸烟还是喝酒,依然会被当成未成年来对待。 但是,如果在色情刊物中出场的人物都是已婚男女的话,即使是未成年但是因为成年拟制所以也算是大人了,所以应该没问题。乱交就是重婚y,触手系也应该是和触手结婚了。 我觉得色情行业应该花一亿万日元购买我的点子! (编辑部则认为「应该比平时给他开更多药。」) 再继续过于高尚的话题的话,有一个叫做love brass的游戏。是一个一直和女孩子说话的游戏,如果在游戏里约定了星期日,现实的星期日就不得不起来。终于来到了游戏管理人类的时代。 人类还不知道这是之后世界的通信卫星。听电影公司的人说,下一个终结者「沙拉·柯娜用小型来复枪和美少女cg终结者军团战斗。」我现在觉得这是说话。 广告宣传会是「诶?!施瓦又怀孕了?!」 电影公司应该花一亿万日元(以下略) 这种感觉可以吗。 以及,感谢各位帮助我的有关人员。 这次我也收到了请写后记的要求。 之前也说过,我很不擅长写后记。但是被告知「页数还空着」,然后一旦我说「有多余的白纸拿来记笔记就好了嘛?」又会被告知「再说一遍,页数还空着」。看起来争论下去会变成英法百年战争的样子,所以我就妥协写了后记。 要说为什么不擅长写后记的话,一旦写了后记,我实际上救了被车撞的孩子然后死了,被双胞胎哥哥说「虽然不是一张好看的脸,看起来像在说谎吧。你已经死了啊。」之后就开始打棒球这件事会暴露的。被小学馆知道。 如果被知道这本书是这样的善人写的话会很害羞,所以不擅长写后记。 但是,全国大概只有四个人会读到这里,所以无所谓了。 要说平时的我在想什么,应该就是作家经常会想的那种哲学而又高尚的事情。 例如说儿童色情法案取缔了十八岁以下女性的性行为描写,但是却承认女性可以在十六岁结婚。 未成年人结婚的时候,有被认为是成年的拟制。当然只存在于私法范围,在公共法律领域,无论是选举还是吸烟还是喝酒,依然会被当成未成年来对待。 但是,如果在色情刊物中出场的人物都是已婚男女的话,即使是未成年但是因为成年拟制所以也算是大人了,所以应该没问题。乱交就是重婚y,触手系也应该是和触手结婚了。 我觉得色情行业应该花一亿万日元购买我的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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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部则认为「应该比平时给他开更多药。」) 再继续过于高尚的话题的话,有一个叫做love brass的游戏。是一个一直和女孩子说话的游戏,如果在游戏里约定了星期日,现实的星期日就不得不起来。终于来到了游戏管理人类的时代。 人类还不知道这是之后世界的通信卫星。听电影公司的人说,下一个终结者「沙拉·柯娜用小型来复枪和美少女cg终结者军团战斗。」我现在觉得这是说话。 广告宣传会是「诶?!施瓦又怀孕了?!」 电影公司应该花一亿万日元(以下略) 这种感觉可以吗。 以及,感谢各位帮助我的有关人员。 插图 转自 佚名 作者:浅井ラボ 插图:宫城 翻译:叶子 轻文轻小说:.iqing.in -------------------------- 序章 凶手与猎犬 历史会重复出现。第一次是悲剧,第二次是喜剧。若出现第三次,则是死亡。 ——西格蒙德·巴连哈伊特《喜剧史》皇历四八三年 ◇ ◇ ◇ 这里是加纳斯州加纳斯市的一条寂静的住宅街。虽说是秋天,但夏天的暑气尚未消散,路边的行道树依旧绿得苍郁。 一名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 的男子走在路上。他胸前抱着一个纸袋。纸袋上露出一截刚出炉的面包和芹菜的茎叶。 前方不远处,一位正提着软管给庭院洒水的主妇注意到了这名男子,她微笑着朝男子鞠了一躬 「您好。」 这在现代非常少见,乔纳斯也鞠了一躬。和邻居打招呼的乔纳斯其实在一周前才刚搬到加纳斯市而已。主妇也微笑着打了招呼。 住在附近的人从他搬家后的拜访中了解到他的名字是乔纳斯·桑德·艾梅库洛斯,二十八岁,是一名在各地流转的技师。挂在他腰间的魔杖短剑也暗示了他的职业。邻居们都觉得他看起来挺老实耿直的,他也就默认了这个设定。 洒水的主妇义务性地问道, 「您是要回家吗?」 「是的。」乔纳斯朝她露出了微笑,「因为个体营业比较随意,接下来是留给兴趣爱好的时间呢。」 主妇不走心地点点头,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最近加纳斯市发生了连续杀人案,很不安稳,乔纳斯你也小心些啊。」 「还有这种事啊?」 乔纳斯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恐。主妇肯定地继续说道, 「听说是无差别杀人,还把针啊钉子什么的插在人身上。光是想想他们死得多痛苦就令人害怕啊。」 「那确实是很恐怖呢。」乔纳斯抱着纸袋耸了耸肩膀「那我快点回去吧。」 主妇像是被自己的话吓到了,也朝家里走去。乔纳斯抱着纸袋再次走了起来。 乔纳斯果断的步伐停在一栋普通的二层住宅前。他打开新房的邮箱,取出了晚报和几份账单。 乔纳斯朝玄关走去。打开大门、关上大门。隔音性能优越的大门和墙壁完全隔断了来自外界的声音。他换上室内拖鞋,哼着歌穿过木制的走廊,进入里面的房间。 他穿过厨房,把晚报和信件放在餐桌上,接着打开面前的冰箱,用左手取出右手抱着的纸袋中的牛奶、面包、芹菜、番茄等塞进冰箱。蔬菜是放在最下边一层。 冷冻食品放在中间的冷冻室。黄油和今天要烧的肉则放在最上面一层。乔纳斯打开瓶装牛奶的盖子,边喝牛奶边把剩下的东西塞到冰箱里。 乔纳斯看了看那一捆账单,接着望向冰箱。 「这么说来,已经没有能贴的地方了呢。」 冰箱门上贴着备忘录。工作的时间和地点、生病的祖母的联系方式、电费、煤气费和水费的账单。备忘录太多导致已经没有地方能贴了。 「要是有埃米雷欧之书在的话就轻松多了呢。这次赢了的话说不定能拿到一本。」 乔纳斯把左手伸向冰箱上方,用食指和大拇指捏起一根针,缩回手把针穿过账单,钉在了冰箱旁。 惨叫。 乔纳斯笑了。钉着信的地方并不是软木板。 而是坐在冰箱边的青年的右眼。 青年的双手交叠在背后,被层层锁链缚住。脚也被折叠起来,大腿和胫骨被数圈锁链捆住。赤裸的上半身上也缠绕着锁链。锁链末端则绑在他背后墙壁上一根粗壮的桩子上。 他的头部因项圈和锁链而动弹不得,脸上被针和钉子钉上了许多张纸片。刚刚钉上去的纸片贯穿了青年的右眼。眼球中渗出的晶状体和玻璃体的粘液在他脸上肆意横流。 纸片被针钉在青年的额头、脸颊、鼻子、下巴、喉咙、胸口以及肩膀上。青年因为上半身的剧痛而扭动身体,不停地惨叫着。然而惨叫声却没有传到房间外。他的口腔内部没有舌头。被切断的断面上被用心地止了血。这是为了不让他因失血过多或者窒息而死亡特地处理过的。失去舌头、成为纸片固定板的青年的惨叫只让空气产生了微弱的震动。 乔纳斯无视了被禁锢的青年的痛苦和绝望,望着第二封信。 「时间快到了啊。」 乔纳斯似乎是注意到了青年的痛苦,朝他看了一眼。 「这边也差不多到时间了啊。」 乔纳斯拔出腰间的魔杖短剑,短小的刀身上闪烁着锐利的白色光芒。 「这三天,看到你这么痛苦,我真的很开心呢。那么,再见了。」 乔纳斯的短剑闪了一下。刀刃从右往左割开了青年的喉咙。沿着刀尖所指的方向,星星点点的血液溅射在雪白的墙壁上。鲜血喷涌,染红了房顶和地板。洒落的血液濡湿了已经断气的青年和地板、乔纳斯的胸膛和喉咙。 仿佛混杂了铁锈和潮水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房间。保持着被束缚的姿势死去的青年的面孔和上半身、以及被钉在他身上的纸片都被血浸透了。被锁链束缚的尸体连倒下都做不到。 乔纳斯笑了起来。他出神地看着淋了自己一身的鲜血,一脸恍惚地哄然大笑。他笑得停不下来,把手里的牛奶瓶放在了桌上。看到墙边的尸体痉挛抽搐却倒不下来,他笑得更加猖狂。 「啊,人死掉的时候真是有趣极了。这真是最好的优越感。」 像是要掩盖乔纳斯的笑声一般,电子音响了起来。是家里的固定电话响了。乔纳斯把牛奶瓶从嘴边移开,拿起了听筒。 「喂喂,我现在玩得正在兴头上呢,推销什么的就不需要了。」 乔纳斯一边接电话,一边望着冰箱边上男人的尸体。已经不动了。乔纳斯伸出脚踢了踢歪倒的男人的下巴。尸体的痉挛已经完全停止了。 「愉悦是持续不了多久的。」 乔纳斯一笑,听筒那边就传来这么一句话。 「以杀人为乐的愉悦杀人犯真是再糟糕不过了。」 乔纳斯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表情僵硬起来。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乔纳斯反问道,环顾四周,毫不掩饰自己的焦虑。「因为老夫一直看着你,当然知道。从你杀了人的瞬间开始就一直在看着了。要是能制止你就好了,但是老夫没赶上。」 「在哪,你在哪看的!?」 乔纳斯慌慌张张地确认着崭新的房间。冰箱、青年的尸体和鲜血。四脚椅子围着餐桌。墙壁。门外的走廊和客厅。但他在哪都找不到监视装置。 「你在哪!」 「在你后面。」 乔纳斯一回头,面前是一把刀尖。白刃的另一头,站着一名老人。 老人身材娇小,带着猎人的猎鹿帽,穿着一件土黄色的长外套。四四方方的脸,被煮干的汤一般的肤色,皱纹多得像是一张被揉成一团又摊开的纸。 虽说乔纳斯现在是一名技师,但他曾经受过咒式和格斗的训练,是一名身经百战的进攻性咒式士。普通的进攻性咒式士根本不可能取得他背后的主动权。然而面前的老人却让这不可能变成了现实。 老人沉默着站在房间内。他右手握着的旧版打猎用的魔杖剑的剑尖停在乔纳斯的鼻尖。 他的眼神顺着刀刃盯着乔纳斯。那是用理性抑制住激动情绪的针一般的眼神。一股强烈的恶寒贯穿了杀手的全身。 「什么、」 乔纳斯往后一跳跳到房间中央准备逃走。他在半空中反手握住魔杖短剑,瞬间练出一个雷击咒式朝老人放去。但半空中放出的雷击只打碎的墙壁。 「居然想杀我,真是个异想天开的臭老头。」 乔纳斯站在青年的尸体前,计算着时机。 「话先说在前面,我可是很强的。不管怎么说,我可是被有』赞哈德的使徒』之称的安海瑞欧先生所认可、可以作为他杀人游戏的对手的人。」 乔纳斯举起魔杖短剑。 「我和这里那个藏起来到处跑的杀手可不是一个等级的。这可是现在最接近』赞哈德的使徒』的指尖。」乔纳斯笑了,「那么,这位马上就要被我杀掉的老爷子的名字是?」 老人的剑一闪。乔纳斯的脑袋飞了出去。断面上喷涌出鲜血,再次染红了房顶和地板。 他的头落在自己脚边的地板上滚动。断面上涌出的鲜血慢慢形成一片血海。 老人挥剑甩去粘在剑上的血肉,收剑回鞘。 笑声。 滚落在地板上的乔纳斯的脑袋发出沙哑的笑声。老人身体一僵,倒在地板上的乔纳斯的身体动了起来。 那具身体深处左手,抓住落在身边的头部,重新安放在自己脖子的断面上。放上的一瞬间伤口开始愈合,皮肤迅速再生粘合。数秒后头部又好好地长在了脖子上。乔纳斯的嘴里传出呼吸声。 「哈哈哈,啊—啊—啊—,果然没有肺的话发不出声音呢。」 一度被切断又逆流而上的血液随着声音从嘴里溢了出来。乔纳斯用左手手背拭去了血迹。 「简单地说,我是不死之身呢。」 乔纳斯的额头右侧、左眼球、鼻子下方、喉咙、胸膛中央、左胸、心口等七处被枪刺穿。被刺中的杀手膝盖一软,往背后倒去。老人的化学钢成系第一阶位「矛枪射」发出的咒式攻击是一种贯穿人体要害的攻击方式。老人的「矛枪射」再一次发动。抽搐着倒在地上的乔纳斯的头部右侧、右脸颊、脖子右侧、右胸、肝脏所在的右下腹部、大腿动脉所在的左大腿、左胫再一次被能造成致命伤的枪打穿。 倒在地上的乔纳斯的脚不动了。手腕一甩,血沫横飞。投出的短剑在老人的左肩剜了一个洞。老人毫不在意伤口,趁着一瞬间的空隙后退。站在他面前的是全身十四处被枪贯穿的乔纳斯。 「好痛啊。要是是普通人的话都死了十四次了吧。」 他用左手拔出插在左眼的枪。枪被拔出时拖出一条血柱,落在地板上后又震起几滴血珠。 左眼眼窝已经变成一个血肉模糊的洞。在洞的深处,有什么东西和蒸汽一起蠢蠢欲动。视神经和网膜血管不断伸长,网膜加上脉络膜、巩膜、角膜等形成了新的眼球。玻璃体填充、晶状体再生、瞳孔上下左右转动着最终停在正中央。 乔纳斯的左眼已经完全修复了。再生者的全身冒着热气。其余十三处伤口上的枪被拔出扔在地上,接连发出金属声。伤口上冒出朦胧的蒸汽。 老人眯成一条缝的眼里闪烁着分析的光芒。 「活体生成系第七阶位』原生粘体转活性法』的咒式吗。」 人类死亡的绝大多数原因都是大脑的损伤或者供给给大脑的氧气和营养不够导致的意识消失。失血过多或者心脏停止导致的死亡说到底也是因为大脑死亡。 让人能保持不死之身的「原生粘体转活性法」咒式的原理非常简单。治愈咒式只是让只行使了部分功能的未分化细胞和多功能干细胞在受伤时让全身的细胞再生。无法再生的脑则细分之后分散在全身。换句话说,就是一种把全身变成一个巨大的多功能干细胞组织的咒式。 「看起来这是把老夫师父的弟子巴默佐制作的咒式加以改变形成的呢。」 乔纳斯笑了。 「你说的那人是真的离不死之身只有两步之遥的怪物。但我可没打算走到脱离人类那一步。大致上是个不死之身就够用了。」 他全身的伤口基本都已经愈合,不断冒出蒸汽。 「那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用普通的手段可是杀不死我的哦?」 蒸汽是急速再生需要排热的产物。 面对不死之身的乔纳斯,老人并没有动摇。 他摆好架势把刀往前刺出,一瞬间劈开了乔纳斯的胸膛。 垂在他腰间的魔杖短剑上弹出了咒弹。被劈开的衣服下面,被切断的肋骨愈合、肌肉接合、皮肤粘合。 仿佛是时间倒流般的再生。 「我说,你多少也动动脑子。离完美只有三步之遥的不死之身是用刀就能杀死的吗?」 漂着血腥味的房间里,乔纳斯苦笑道。老人眯成细缝的眼里透露出严峻的神色。 「只要你的身体还是用咒式构成以及咒弹还够,你就能无限再生。杀手自己家里一定会存有超过一百枚的高位咒弹。就算老夫想攻击到你把咒弹全部用完为止,体力能不能支撑那么久还是个问题。」 听到老人的分析,乔纳斯停顿了一下。老人的刀刃丝毫没有动摇。 「另外,如果老夫想一口气破坏你分散在全身的脑细胞而释放炎或者热线咒式的话,在这种狭小的房间内,自己也会被卷进火焰而死亡。」 「清楚到这个份上,那你这个老糊涂打算怎么办?」 乔纳斯手上转着的刀被直线刺出。刀刃切开了老人已经受伤的右手手背。老人忍住悲鸣退向后方。不死之身的杀手漫不经心地挥舞着刀不断前进。在暴风雨般的刀锋下老人继续说道。 「你把绝大部分咒力都用在了保持不死之身上,所以用不出强大的攻击性咒式。但是只要你保持着不死之身不断舞剑,就一定能杀死对手,你是这么想的吧。」 刀锋交错的火花背后,老人吃力地喃喃自语。 「你就是这样杀了这么多人吧。」 「就算多多少少被人反击,你也不会死。所以只剩下对方被杀死这一可能了。」 乔纳斯带着一脸血污笑了。刀刃舞动得更加猛烈。老人用魔杖剑对付着。剑锋割开杀手的手腕内侧,抽回时割开了脖子上的颈动脉。接着又从肩头刺向心脏。乔纳斯一直平静地反击着。 老人被不死之人猛烈的攻击逼到了门口。 从门口窜进来两条黑影。一只黑犬和一只白犬在老人左右立定。两条狗都是大型猎犬,除了毛色别的地方都一模一样。健壮的四肢、尖尖的耳朵,通体的肌肉,粗壮的尾巴。老人的左肩有一只火红的小型犬,正用宠物犬那种招人怜爱的眼神打量着乔纳斯的室内。 「你是打算和小狗们玩游戏吗?」 乔纳斯举起了右手。 违和感。乔纳斯看着自己右手腕的断面握着魔杖短剑的右手和血一起飞到了餐桌上。伴随着一阵剧痛,乔纳斯一跃跳到了房间的中央。 在右手落到桌上之前,从长年的杀人经验中磨练出来的肉食动物的直觉告诉乔纳斯,现在这个场面上的捕食者不是自己,而是面前的老人。 比起反击还是逃走的好,乔纳斯弯曲了膝盖。他正要行动,姿势却崩坏了。右膝和左胫上描绘出一道红线,他看见干净利落的断面后因为体重而失衡倒下。 乔纳斯用剩下的左手撑在地板上,避免了狼狈的摔倒。刚才被切断的右手终于落在了餐桌上,又弹到了地板上。牛奶瓶也被打翻了,牛奶洒了一地。他用左手撑起上半身后,老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黑犬站在老人身边,嘴里还叼着乔纳斯鲜血淋漓的右手。 「干得不错,唐米纳斯。」 老人用满是皱纹的左手摸了摸黑色魔犬的头。黑犬看起来十分高兴,眯起眼睛叫了两声。老人接着又摸了摸待在肩头的红色小型犬的喉咙。小型犬的嘴里叼着乔纳斯的右脚。他脚边的白犬则用爪子刺探着乔纳斯的左脚。 「乖了乖了,纳法尔也是个乖孩子,别闹别扭啦。」 老人低下头看着倒在地板上的乔纳斯。 「它们是艾穆莱巴洛克森林里的魔犬。」 老人的左手不断爱抚着黑白红三条魔犬。「它们是猎杀杀手的可爱的猎犬呢。」 乔纳斯刚一动左手想要反击,红色猎犬的身影就消失了。等他注意到鲜血的时候,他的左手已经断成两截。在杀手的身后,娇小的红色猎犬叼着他的左腕。 「伊利艾尔也做的不错。」 失去了双手双脚的乔纳斯变成一块鲜血淋漓的肉块滚落在地板上。若是普通人的话,要么会因为失去右手时的冲击当场死亡,要么会因为之后四肢断面的失血过多死亡。自称是不死之身的乔纳斯利用全身的多功能干细胞封闭了组织,同时大量造血防止失血过多。他手脚的断面上出现了白色的突起,手脚指尖已经开始复活了。 「这种重伤都能立刻再生……」 乔纳斯在自己的血海里翻滚,老人站在他面前。右手随意地挥下魔杖剑。刀尖刺进了乔纳斯的右肩,打乱了他为了发动咒式而集中的精神。全身巨大的痛楚加上新的疼痛让乔纳斯发出了难以形容的悲鸣。 「老夫不会允许你发动再生和止痛的咒式。」 老人的话和魔杖剑的剑尖一同落在乔纳斯的鼻尖。 「搞什么啊、你这家伙,为什么要、找到我、做这种事……」 因为剧痛,乔纳斯脸上的轻松感消失了。 「原话奉还,你才是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老人低头看着乔纳斯反问道,脸上满是苦恼的神色。 「伤害别人、用疼痛折磨别人、杀死他们。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这种事、当然是、因为」 躺在地板 上的乔纳斯一边被全身的痛楚折磨一边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嘴角微微上扬。 「杀人、是一件、快乐的事。」 他的眼里充满喜悦。 「这个世界、还有、比杀人、更快乐的事、吗?」 听到杀手的话,老人挥下魔杖剑。锋利的剑尖贯穿了乔纳斯的额头。以刀刃为支点,他的四肢开始颤动。乔纳斯全身喷洒着鲜血,在地板上痛苦地翻滚。 「啊呀呀呀咯咯」 老人的剑贯穿了额头、抵达了头盖骨,不让发出怪叫的乔纳斯逃跑。乔纳斯痛苦地惨叫着,一边扭动手肘和膝盖前端没有完全再生的四肢。老人把左手搭到握着魔杖剑剑柄的右手上加重了力道。刀刃穿透额头的皮肤和肌肉,穿透了头盖骨,到达了脑部。接着又穿透了头盖骨,最终穿透后脑勺钉到了地板上。 乔纳斯被彻底钉在了地板上,他的背弯得就像一把弓。由于大部分脑都分散在全身,就算他的头盖骨被刺穿,也不是致命伤。他的四肢扭动得更加厉害,鲜血四溅。四肢的断面上慢慢长出孱弱的手和脚。 「死不了啊,我。」就算不断受到攻击,乔纳斯的全身已经开始了自我修复。「光从不死之身来说,我和那个使徒梅勒尼波斯差不多水平。而、且只要、有埃米雷、欧之书的话…」 「要是死不了的话,」 老人拔出了魔杖剑。乔纳斯额头的伤口开始修复。老人左手握着拔出的魔杖剑,再一次砍断了乔纳斯新生的四肢,全身的重量再一次全部施加到右手握着的刀上。乔纳斯又一次因为剧痛而全身震颤。老人拔出刀高举向空中,严峻的目光刺向乔纳斯。 「只要把你耗到咒力用尽而死的一刻就行了。你还是祈祷自己能快点死吧。」 听到这比死亡还痛苦的宣告,乔纳斯的脸上露出极度的恐惧。老人再一次挥刀砍向乔纳斯的肉体。肌肉撕裂声混着惨叫声一同响起。 「搞什么、搞什么啊、你这家伙!」 「因为老夫就是洛伦佐。」 「等、洛伦佐?你是本人!?」杀手忍受着痛苦睁大了眼,「大名鼎鼎的洛伦佐、为什么要盯上我这种小人物?」 「老夫要杀死使徒和他全部的指尖。」 咆哮一般的惨叫随着乔纳斯的喉咙被切开而停止。老人挥舞着魔杖剑。刀不断地刺、斩、切,一刻不停,源源不断地刺向乔纳斯。 连续刺了十五分钟左右后,老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地板上的肉块、被贯穿的肝脏表面冒出了肉色的泡泡,不断地自我修复着。被砍碎的骨头开始再生、再统合。碎裂的肌肉上长出纤维粘结在一起。桃红色的真皮开始修复,接着长出了表皮。虽然乔纳斯看起来神志不清,但他确实还活着。 虽然乔纳斯因为剧痛而精神狂乱,老人再一次挥动魔杖剑继续刚才的动作。黑白红三条狗在他身边待命,亲眼看着死刑的执行。红色小型犬纳法尔在老人肩头打了个哈欠。白色的伊利艾尔和黑色的唐米纳斯滚着地板上的乔纳斯的左手嬉闹着。 老人停止了挥刀。 「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了呢。」 老人的死刑执行开始二十三分十五秒后,乔纳斯已经不复存在。地板上散落着骨骼的碎片,肌肉和内脏都变成了肉泥。浸透地板的鲜血从房间内流到走廊上。变成肉末的乔纳斯终于断了气。 老人盯着尸体,眼里是冰冷的愤怒。 「只不过是不老不死的程度而已,别以为这样就能和到达者以上的咒式士以命相搏了。」老人不满地说道,「第一,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老不死的生命吗。只要是在物理世界出生,就一定会在物理上死亡。所以别玩弄尊贵的生命。」 老人像是累了,把魔杖剑当做手杖支撑着身体,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他伸出了手。满是皱纹的指尖开始寻找固定电话的登记号码。 「要是这样就能找到的话就轻松了。」老人继续手上的操作,「但是净是些工作上的联系人,实在是找不到别的指尖和上级使徒的号码啊。」一阵音乐突然响起,盖过了老人的自言自语。老人环视四周,发现音乐是从旁边的桌子下面传来的。他用指尖摸索一番,找到一只播放着轻快的来电音乐的手机。看来是乔纳斯在死斗前取下藏起来的。老人用魔杖剑的剑尖挑起这只正在播放平淡无奇的恋歌的手机。 老人伸出左手接住手机,打开,放到耳边。 「你就是这个乔纳斯的师傅吧。」 老人深呼吸一口气,问道。 「你就是』钻石杀手』、』移动断头台』是吗?」 「看来新闻报道里是用那种恶趣味的名称称呼我的啊。」 电话的另一端响起了人声。 「除此之外,还有』集脑者』、』斩首法庭』、以及』艾鲁斯摩的恶魔』、』鲁邦尼的噩梦』等名称。对了对了,还有个叫法是』赞哈德再现』。」 黑暗的房间内,拿着老式电话的男人笑了。拿着电话的左手边,男人的嘴角露出了优雅的笑容。领边打着领带,身上穿着安美吉尔德产的最高级的绀色西服套装。胸口有一朵银线绣上的花。袖口钉着着用黑珊瑚精心打造的袖扣。手上戴着钻戒戒指。 男人坐在一个巨大的六角形棺材上。虽然是坐在黑棺上,男人打电话的姿势却不怎么端庄。 笼罩着房间的黑暗遮住了他的脸,只能看见嘴角一丝若隐若现的笑。 「知道我名字的,应该只有牺牲者和一小部分人而已。」 「真是不容易啊,安海瑞欧。」 令人不悦的老人的声音从听筒内传来。 「不是乔纳斯接的电话,也就是说他已经被杀了吗。」 名叫安海瑞欧的男子向他确认。 回响在男人身边的是庄严的交响乐。是巴迪多作的组曲的第六章d大调《夜幕》。 听听音乐洗洗耳朵,男人又问道。 「那么,你是哪来的什么人?杀了我的指尖乔纳斯,你似乎知道一些我的情报嘛?」 「你可别说你忘了这个声音。你可别说你忘了这个伤痕。」听筒的另一端传来老人悲痛的声音,「被你杀害的数百名牺牲者,还有老夫的儿子和孙子,老夫可是一分一秒都忘不了。」 「是洛伦佐·霍荷佐啊。」 安海瑞欧一脸愉悦地歪了歪嘴角。像是要确认洛伦佐这个名字一般刻薄地说道。 「是那个最近几年一直追着我跑、在齐伯伦龙皇国和拉佩特戴斯七都市同盟流浪的可悲的猎人啊。」 语气中满是怜悯。听筒对面的压力一下子高了起来。 「你、只有你老夫无法原谅。」 老人咬牙切齿道。 「别这么激动嘛。」 安海瑞欧用劝慰一般的口吻说道。 「游戏就是这样的。虽然我是最近才遇到乔纳斯的,但是他很有才能,所以我教导了他一阵。关于杀人和快乐的教育。」 男人的声音平稳又理性,就像作为背景音乐的交响乐一样。 「为了查看教育的结果,我和乔纳斯用杀人游戏来一较高下。期限是一周,以杀人数量和杀人方法来竞争。因为他和我水平差太多,所以我教给了他不死的咒式,虽然并不完全。」 安海瑞欧继续说道。 「这次乔纳斯提出的游戏规则里,前途大好的孩子、即将产子的女性的分数很高。如果是孕妇就加心理分,如果是难以得手的警察或者进攻性咒式士的话就加技术分。乔纳斯刚刚杀死的那个男人之后总分是三十八分。我的话就算不杀孩子和孕妇,也有四十四分。」 他淡淡地继续说着。 「再杀六个人乔纳斯就能和我同分了,但是真可惜。他的游戏因为你被迫结束了。」安海瑞欧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很遗憾。「虽然这种事常有,但对于这些没能成为栋梁之才的雏鸟,我还是会为他们感到悲伤。」 安海瑞欧把脸偏向左侧。 「即使如此,乔纳斯的水平还是不到家。在艺术分上可是远远不如我。」 雪白的墙壁上绽放着巨大的花朵。被锁链拴在上面的是一名全裸的女性。 她的头顶到腹部都被画上了红线。小肠从被剖开的下腹部垂到地板上。 她的脸变成一块鲜红的肉块。表面的皮肤被剥离,露出了眼球周围的红色眼轮匝肌。由于因为皮肤和鼻梁连在一起,鼻梁也消失了。脸颊上的咬肌、嘴边的口轮匝肌甚至降下唇肌和降嘴角肌也都露了出来,冒着残酷 的热气。 女人动了动嘴唇。 「杀惹、我……」 失去了嘴唇的口腔无法清楚地发音,含糊说道。 「虽然我平时不杀女性,但对你实在是没办法。像你这样的女人无法再产生新的可能性。什么都没有,无。」 安海瑞欧微笑着说。 「杀人法则第十二条,即、和我相遇的你一定会被杀死。」 被挂在墙上、剥离了皮肤的女性用没有嘴唇的嘴巴呢喃道。 「我、想死……」 「我来给你一些有趣的疼痛吧。」 安海瑞欧伸出了右手。手指在旁边的桌子上起舞,抓起了一张用于电子产品终端印刷的白纸。 「虽然这只是张普通的纸,经我的手就能变成艺术的道具。」 安海瑞欧把纸遮在女人的面前,又把纸片靠得更近一些。察觉到他的意图的女性就算摇头,被项圈和锁链固定住的脸也不得动弹。 安海瑞欧的右手发动了化学炼成系第一阶位「缚锁」。缠绕在女人的头部和额头上的项圈和锁链的金属组成发生了变化,锁得更紧了。女人的头部更加动弹不得。 把纸片横着对准女人的左右眼球,安海瑞欧温柔地笑着,把纸片从左往右抽了过去。白纸在眼球表面划过。 惨叫。 安海瑞欧看着右手捏着的纸片。锋利的断面上沾着鲜血、瞳孔和虹膜的一部分以及眼球内部的玻璃体等液体。「你们、你们这群使徒不是人!」 电话中传出洛伦佐愤恨的怨叹。就算不看画面,光是听电话中的说明和惨叫就能够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被切开眼球的女人不断惨叫着。 安海瑞欧提起脚,朝女人洞开的腹部狠狠踢去。鞋底碰到了肝脏和小肠,一口气碾上去。内脏破裂,女人开始痛苦、致死的痉挛。体液和鲜血涌出体外。 女人临终之苦通过电话传到了洛伦佐的耳朵里。安海瑞欧从女人的身体里把脚抽了回来。体液和鲜血濡湿了鞋子。 「这就是再分配。」 被挂在墙上的女人咽了气。被纸片割开的眼球周围溢出了泪水,流淌在被剥了皮的肌肉上。 「你杀了她。你又杀了人,你这混蛋!」 电话中传来洛伦佐憎恶的声音。 「你的游戏对手乔纳斯已经被杀了。下一次就轮到你了。老夫一定要把你找出来宰了你!」 男人脸上露出恶毒的微笑,耳语一般朝电话那头说道。 「你,洛伦佐如果坚持不懈寻找我的话,我们很快就能见面的。」 「等等,先别挂断!你到底在哪!」 「在离你现在所在的乔纳斯家很远的地方。去看新闻报道追过来吧。」 伴随着优雅的微笑,安海瑞欧挂断了电话。为了不让对方从老旧的手机追查到自己的所在地,他当场捏碎了手机。树脂和金属的碎片就像破碎的枯叶一样从他的左手落下。 碎片的前方是被女人腹中破碎的内脏的血浸湿的鞋尖。他伸出修长的脚,用窗前的纱幕擦了擦鞋尖。鞋尖又变回了鲜艳的米黄色。 被用来擦血的纱幕的另一侧、窗户的外面,是鳞次栉比的大楼和住宅。在远些则是奥里埃拉江的江面。 「在埃里德那,盛大的祭典即将开始。」 在发生了惨剧的房间内,安海瑞欧发出了轻轻的笑声。唯一能被看见的嘴角边露出无畏的笑容。 安海瑞欧把左手伸进怀里。伸出时手里多了一本书。书的装帧十分奇妙,皮革的表面上缠绕着锁链,还挂着一把锁。 男人挥了挥右手,锁被打开,链条滑落,他翻开封面。内页中闪现出磷火。咒式的数列排成直线,还写着的文字。他没有读完文字,再一次挥了挥右手。组成文章的发光文字瞬间消失,书被合上。链条缠绕、锁再次被锁上。 「机会难得,不来过一个愉快的祭典吗。」 男人坐在黑棺上,唇角刻着笑容。 第一章 掩埋之火与地狱之火 观测并确认在没有观测的时候发生的事是可能做到的。 因此,在中世纪的时候,「绝对的真实」消失了。 使用「绝对的真实」的结果被认为是能用肉眼看见的、被看做是作业能力这一道具的理论。 我们除了选择作为消除更加不幸的道具的理论之外没有别的路。 ——梅欧雷普斯·阿鲁萨里斯《作为道具的我们》皇历四八九年 ◇ ◇ ◇ 闹钟响了。 因为到早上了所以醒了。因为醒了所以必须起床。睁开眼皮,让眼球暴露在空气中。光照到物体上又发生了反射,视网膜接收到这个信号,通过视神经传递到脑补进行画面处理,就构成了「看」这一行为。 往周围看则是房间。桌子、椅子、摊在地板上的杂志和书。 就算确认了视觉情报,也什么都察觉不到。只能想到碳和氢以及其他物质的组合。 什么都不想做。时钟走针的声音回响着,听起来就像咋舌一般。它只是一个劲儿地回响着。 从床上起来也是件痛苦的事。即使如此,因为已经醒了,还是要站起来。把脚伸到地板上。趿拉着室内拖鞋,横穿过房间。打开冰箱门,取出早饭。把牛奶夹在腋下,左右手分别拿着苹果和面包。 牛奶和苹果和面包。接下来要做什么、接下来要怎么做,我自己也迷糊起来。又回到了冰箱前。 我终于明白了。随着冰箱门被关上,自己的内心也被封上了。不能一直蹲在冰箱前。我站了起来。 就算站了起来,房间内也没有任何能去的地方。我开始寻找去处。 走吧。交替着踏出双足。左一脚右一脚。一边确认一边横穿过室内。与其说是前进,不如说是为了不倒下而迈出的步伐朝接待室走去。为了撑住身体,我坐在了客椅上。 打开立体光学画面,开始播放节目。我虽然知道记者在说话,但却不明白声音和画面的意义。位于边境的佐斯村被火龙群摧毁、两天后奥拉克鲁斯和格雷内斯的东西地区将要举办友好交流比赛,但我兴趣全无。 季薇不在,这一事实刚刚得到了证实。 虽说和只有短暂关系、无关紧要的女人分别了也不会有什么感触,但这一次我无法轻松地说出口。和深爱的季薇分离、让阿娜皮尔死去的事实令我心痛不已。 胃里沸腾的焦油似乎要满溢出来。呕吐感断断续续地涌现。呼吸变得短暂急速,每一天都过得十分苦闷。 失落感和愤怒、以及半颗心被撕碎的痛楚表现在了肉体上。光是想到季薇,心脏就痛得仿佛被握住一样。 眼皮变得沉重起来,不断往下滑。同时视野开始变得狭隘。要说常见的失恋症状的话也就是这样了吧,但这次还包括了人的死亡。 我忍受不了现实,闭上了眼睛。黑暗世界出现在眼前。 就算假装冷静地分析自己的状态、就算逃避现实,痛楚也无法减轻半分。 实际上我想抛开自尊现在立刻就去找季薇对她说「我到底哪里不好?不好的地方我会改的,所以求你回到我身边。」但是我做不到。我明白发生过的事不可能当做没发生过。 身为一个普通人类,季薇没有圣人那样可以无限宽恕的心,过去也无法改变,阿娜皮尔无法死而复生。指望着不可能发生的奇迹、失去爱情见死不救的男人的想法真是彻头彻尾的不像样。 现在我不能再亲昵地叫她季薇、而应该像陌生人一样称呼她为季薇妮娅吧。 我难以忍受折磨身心的痛楚,伸出手摸到竖放在桌上的魔杖剑,握住了和我同甘共苦的魔杖剑「断罪者约尔加」的剑柄。 我本又想用咒式和精神控制来调整脑内物质熬过难关,但却放弃了。我松开了放在魔杖剑扳机上的手指。 我做不到从自己的罪孽和悔恨中逃离。虽然我清楚自己在那件事发生后饮酒量就增加了,但调整脑内的麻药剂量,只不过是让自己在感到幸福的同时陷入失落罢了。 并且在脑内麻药用尽的时候,更加强烈的哀伤再度来袭。想要再一次寻求幸福的心情,这样便轻易中毒了。 与爱人的分别以及死亡,很沉重。也不能随便地认为自责的想法非常无聊就置之不理。只要精神还能引起肉体上的疼痛,我就还是一个人类。如果连失去爱情、杀人这种事都能泰然处之的话,那我就算不上是人类了。普通人是无法做到架空世界中的出场人物一样把失去转变为强大的。 就算做好了承受一切的觉悟,失去爱情也是件非常痛苦的事。阿娜皮尔的离开使得剧痛和钝痛一齐沉重地打击着我的心。如果乐观点想的话,与其悲叹失去的爱,还是寻找下一份爱情更有建设性。 就算我心里明白这一点,但是我最爱的女人还是季薇,我想救的还是阿娜皮尔。我坐在椅子上,脑内的想法毫无顾忌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虽然反反复复地想这件事本身就令人失笑,但继续用季薇这个爱称叫她这件事还是不可能的。 轻轻地叫一声。我抬起沉重的眼睑看了看桌上。便携式咒信机上显示有新的书面通信。伸出左手,我感觉到关节在嘎吱作响。 看了看画面,还是平时那些枯燥乏味的工作上的委托。这个世界毫不在意我的生活,依旧在运转。我看了一眼画面端上写着的日期,距离事件发生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我逐渐找回了现实感,要是再不去赚钱的话,日子就过不下去了。我必须为了我的肚子开始工作。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活下去的必要。我已经失去的生活的目的和生存的价值。 在故乡的,在美特莱亚的、在埃里德那的无数鲜血淋漓的场景开始在我脑内苏醒。即使如此,阿娜皮亚还是救了我的命。季薇妮娅为了救我,亲手杀死了她爱的沃鲁洛特。我们的爱沾满了鲜血。所以我们才分开了。 比起理由,没有做到的事更让我难以忍受。 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再一次握住魔杖剑,别在腰间。抓起桌上的弹夹的带子,用缠绕在腰间的金属配件固定在身上。一边走一边抓起搭在椅背上的上衣。我拖着上衣前进。一步,接着两步、三步。衣袖和下摆拖在了地上,但我没空在意这种事。 我拎起比泥土还重的上衣,把手伸进衣袖里。 就算心已经濒临死亡,也必须要前进。 即使如此也要向前。如果停滞不前就会倒下。 像是要切开秋风一般,车在埃里德那的大街上飞速驶过。我转动方向盘,沿着海边平缓的弯道开往下面。 窗外的街景已经变成了秋日的点缀。人们的服装换成了半袖到长袖,鳞次栉比的建筑物和行驶在道路上的车也很少开着窗了。夹在温带和寒带之间的埃里德那的晚夏到秋天是一个舒适的时节。也是一个和我的内心无关的时节。 我们乘坐的客车的窗户是打开的。从勒尔加纳内海吹进来的海风混合了沿海的空气,吹得鼻尖痒痒的。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是我的搭档吉吉那。他白皙的脸仿佛一块大理石。虽然美丽,但他的眉毛、下巴、闪烁着刀刃般锋利光芒的瞳孔证明了他不是个柔弱的人。月光般的银发随着窗外吹进来的秋风飘动着。 我的搭档还是老样子。所以我也保持着老样子。 坐在一边的吉吉那转了转银色的眼珠。他的视线捕捉到了我。他张开了美丽的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闭上了。他的眼神再次直视前方。 吉吉那最后还是开口了。 「接下来去取哪个赏金犯的脑袋?」 吉吉那一边打哈欠一边问道。这大概是他为了表现出自己没有想到阿娜皮亚的事而故意演出来的吧。 「我一直在等佐斯村的讨伐火龙的通知。」 吉吉那继续说道。 「貌似强大的』长寿龙』和它的亲族出现了。看来会是一场苦战。」 「那个任务应该已经有大事务所接了吧。要是被传唤了,你就自己去吧。」 我也开始了自己的表演。这种时候只能顺着他一起表演。 我用指尖启动了手机。画面上浮现出电子合成的猎犬的图像,接着我看起了公开在电子设备上的赏金犯的情报。有杀人犯、银行抢匪、杀害父母的学生、以及最近出没的「异貌者」的情报。 「夹在两个大国之间的埃里德那只有事件不足这件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杂鱼就算了。没别的赏 金犯了吗?埃里德那市内没有恶性罪犯或者新的』异貌者』这种的吗?」 我的感慨吉吉那是体会不到的。大概对他来说,形形色色的人和集中了各国货币流通的埃里德那是一个真正的战场吧。我按赏金高低重新排列了赏金犯的顺序。 「赏金犯情报里有一件少见的趣事。」我在中途看到了一个有趣的情报。 「在遥远的加纳斯州,有一个叫乔纳斯的男人被杀了。」 「要花好几天坐船和列车才能到的遥远的地方的杀人案有什么有趣的?不有趣的事才有趣这种冷笑话,我以为嘉由斯你也已经厌烦了?」 我无视了吉吉那的俏皮话,操作手机继续收集情报。 「你先听我说。被害者是乔纳斯·桑德·艾梅库洛斯。从他家中发现的在齐伯伦龙皇国西部持续作案的』穿刺杀人者』的尸体和凶器等证据证明,乔纳斯本人就是犯人。」 「猎奇杀人犯在自家杀人的时候被人杀了。这多么讽刺啊?」 吉吉那的眼里露出了稍许兴趣。 「这种连续杀人犯被杀的事件在西部持续发生。大概是哪里来的正义的伙伴挺身而出了吧。当然在接下赏金犯指定任务之前的杀人,就只不过是单纯的杀人罢了。」 「遥远的有趣的赏金犯的故事就说到这里吧。说说能从埃里德那到的了范围的事吧。」 我又操作了一阵手机,找到了一个好猎物。 「最好的就是这家伙了吧。现场也很近,去看看吧。」 吉吉那也无声地表示同意,就在此时坡道结束了。车在十字路口拐向右边。吉吉那银色的瞳孔看向窗外。刚才开始就能看到勒尔加纳内海的蓝色海面了。战士的嘴唇动了动。 「虽然发生了被杀死的事件,但嘉由斯还是解决了杀人事件。」 吉吉那想出了一个问题,眼神再次捕捉到了我。 「那个传达给德拉肯族的谜一般的改变,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了避让强行左转的车,我把车开到了右边。一边诅咒那个司机,我一边用指尖调整了知觉眼镜的位置。 「鬼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就算杀了嘉由斯这种算不上人类的存在,也够不成杀』人』事件。解决。」 「如果把德拉犬的叫声翻译成人话的话,它们在说就算杀了吉吉那也构不成犯罪。太好了,那就把你毒杀了吧。」 「嘉由斯还是早点死掉的好。快点死透的好。」 「你才去死呢。你这个人猿进化到人类的中途退化的家伙。」 我和吉吉那还是老样子。今天也是监视了赏金犯的藏身之所一天却一无所获,两个人都不太高兴。特别是我。光是要抑制心里的疼痛就耗尽了我的精力。 我突然想到,我们高兴的时间好像连一个小时都没有。从吉吉那的侧脸上能看出他在微笑。银色的眼睛看着前方。 「说起来,你这家伙又和女人分手了啊。去妓院吗?」 「啰嗦。我走的可是纯爱路线。」我逞强反驳道。 「这次的女人交往了一年多啊。」吉吉那的眼神像是在回忆过去,「对你来说已经很久了。」 吉吉那肆无忌惮地触及我心里的伤痛。对现在的我来说,季薇妮娅就是我最大的伤口。 「比起只搞一夜情的吉吉那来,我算是很认真了。」 尚未愈合的伤口立刻涌出了鲜血,所以我的反击也显得软弱无力。平时那种拙劣的演技已经撑不下去了。 对吉吉那来说,我只是单纯的搭档,只不过是个能够释放中远距离的咒式的装置罢了。虽然偶尔我也会受到吉吉那所说的情绪调整的待遇,但他那种对待旁人的冷漠和刻薄对现在的我来说是谢天谢地了。如果被人温柔相劝的话,我大概会当场崩溃吧。 车子顺着沿海的道路前进,吉吉那不再说话。因为不能再深入下去了。我也没有继续。阿娜皮亚的死对吉吉那来说也非常沉重。至少对我和吉吉那来说,那位少女的爱和死亡不能拿来开玩笑。 车内长久地沉默着。客车穿过埃里德那的街道。车辆和人群被我们抛在背后。 从主干道进入住宅区,右转。我把车停在能够看到一户人家的斜坡上。路上上站着几个看热闹的人。玄关前横拉着黄色封锁线。一脸严肃的警察站在门口防止看客的入侵。 「这就是现在最值钱的赏金犯。」我说了一遍刚才看过的情报,「似乎在今天早上,一点也不有趣的连续杀人的波澜终于抵达了埃里德那。」 「横穿皇国的连续杀人啊。」 我在手机上翻出情报。一名叫薇尔梅的妓女的笑脸出现在画面上。 「一周前是哈尔莫迪亚州的一名医生大妈,三天前是隔壁州切泽尔市的一个叫波登的旅行者和一个叫旺斯的咒式士。加鲁尼亚斯市的受害者则是住在一条名叫波德斯的街上的技师艾贝克。被同样手法杀死的第五名受害者,今天早上在埃里德那被发现了。」 我关闭了面向大众的公开情报,转而看起了只对赏金猎人公开的影像。 「这次有现场录像吗?」 「第一发现者好像为了钱把视频传出来了。」 「埃里德那市民也真是了不得。从好坏两种意义上来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我们面前的埃里德那西北部的安闲宁静的住宅区。紧接着是室内的照片。我虽然感觉到一阵恶心,却没有移开视线。 被害者躺在待客室里。 「可以说是解体杀人吧。」 在一旁看着的吉吉那有些厌恶地说道。我点开了和影像一起的文章。 「这种残酷的杀人方法似乎和以前被称作杀人王的赞哈德的手法十分相似。」 虽然我看到过各种各样惨不忍睹的尸体。但因为人类的恶意而发生的杀人事件是最悲惨的。我从这段影像中了解到的,与其说是巨大的恶意,不如说是机器般毫无感情的思维方式。 「赞哈德本人十八年前就已经被逮捕关在永劫监狱里了。这大概是因为崇拜赞哈德才杀人的狂信徒、也就是使徒搞的鬼吧。」 我总结整理了一下情报。 「这次连续杀人事件的犯人是』移动断头台』,因为他每次都割下受害者的头并解剖他们,所以有了这个名字。顺便一提,因为尸体的损坏情况让人觉得他毫无感情,所以也被叫做』钻石杀手』。」 「是使徒啊。」 听到吉吉那的话,我开始在回忆里搜索。 「虽然光是有名号的家伙就有四十人到五十人左右,但比较有名的是右眼的』隐形的梅勒尼波斯』和左眼的』无限的克夫内尔』、右无名指的』死亡天使艾乌尼皮艾迪』和胃部的』食人者墨菲斯』,以及左手的』斩人魔桑扎』和右肩的』慈爱的珍·古恩』。」 不吉利的名字一个接一个地出现。 「肠部的』猪之古尔金』和』射手贝尔塔泽』,额头的』愚者乌布修修』和心脏的』魔术师玛尔德鲁』,右脚趾的』潘纳洛特姐妹』,她们是好几个人。还有难忘的右拳的』 拳豪卡基弗蒂。这些都是杀了数百人的最恶劣的大量连续杀人犯。」 「虽然有一部分是圣人,但名字都很厉害。新闻报道都想起些受大众欢迎的名字。」 吉吉那不逊地说道。 「给这些脑子不清楚的混账家伙们起这种名字真的好吗。」 「脑子不清楚的混账家伙们太多了,要是不给其中一些人起些称号的话就分不清谁是谁了。」 「虽然是通常业务,但会把这些脑子不清楚的混账家伙们当做对手的人大概只有我们进攻性咒式士吧。」 「清扫这些被叫做社会的淤泥的脑子不清楚的混账家伙的脑子不清楚的混账家伙们。多么令人愉悦啊。」 这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工作。一说到使徒,我也想到了以前碰到过的使徒的事。 「左脚无名指的雅格乌丝好像也在埃里德那呢。」 虽然我不能告诉吉吉那具体情况,但有必要警戒。对于这种把魔杖剑交给孩子、把孩子们培养成杀手的使徒,我只觉得恶心得要吐。 「把左手中指的那个叫玛连可的使徒也算上。」 吉吉那开口说道。 「谁?」 「天善留下的遗书里提到的。」 吉吉那的话在车里回荡。天善是在埃里德那带吉吉那训练的师傅之一,看来他的死果然也和使徒有关。我也理解了他为什么突然来了精神、起了杀意。 光是从我和吉吉那的事中就能知 道,一旦和「赞哈德的使徒」扯上关系,就会发生悲惨的死亡和杀人事件。「衡量厉害的使徒的标准难道是自称吗?」 「模仿犯基本都会被自己模仿的真正的』赞哈德的使徒』杀掉。」光说些沉闷的话题也太无聊了,「为了区分真假使徒,为什么不发行认定书和使徒证呢?」 「蠢货。」 吉吉那的意见大概是正确的吧。我又开始关注眼前的事件。 看着嘈杂的现场,我想起了一些事。 「话说回来,』钻石杀手』就算在』赞哈德的使徒』里面也似乎是个大人物,好像用各种手法杀过人。在这十九年间,光是曝光的就有一百六十四件,共有七百三十二人被杀害。」我实在是想不起统计数据,开始在手机上寻找情报。「他好像只杀过两名上了年纪的女咒式士,基本不杀女人和小孩,所以很有名,不过这次他杀了个妓女。」 「杀手会保持一贯性也是挺神奇的了。」 「虽然我身边就坐着个有一贯性的杀人犯。」 吉吉那无畏地笑了。虽然我并不是在称赞他。我继续念情报。 「他还顺便杀了二百零一个人。」 「两百零一个人?」 「不光是人类,他好像连』异貌者』都杀了。」我在手机上翻出详细的情报。「可怕的是,连』长寿龙』、皇国西部乌拉肯山脉里的吉尔蒂鲁都被他杀了。被整齐地切开吃掉烧毁的巨龙的尸体边上有他的署名。」 「吉尔蒂鲁啊。」吉吉那的声音里有一丝躁动不安的后悔,「我还想总有一天要亲自打倒那条强大又凶暴的龙呢。」 杀死地表最强生物「长寿龙」是 成为一名一流的进攻性咒式士的证明,对德拉肯族来说是成为勇者的条件。我和吉吉那也曾和「长寿龙」有过两次对决,都是以命相搏的死斗。我右手的戒指正是与尼德沃尔克一战的胜利和苦涩的结句的证据。我的右手不禁握紧了戒指和方向盘。 对我来说,我只觉得连「长寿龙」 吉尔蒂鲁都杀的「移动断头台」的精神有些异常。这就是我的结论。 「『移动断头台』不光是杀人,他想杀光所有生物。」 「这家伙脑子真的坏了。」 我发动了车。穿过那些看客,朝埃里德那的街上开去。我看了看副驾驶座。以不断流逝的埃里德那为 背景,吉吉那脸上的表情还是和平时一样。 「既然他在埃里德那的话,那就祈祷我们有一天能幸运地遇到他吧。」 这是寻求劲敌的战士的侧脸。 「这种时候就要期待嘉由斯的霉运了。以你这家伙的运气,一定会遇到那个怪物。」 「别依赖我的霉运啊。我才不需要这种负面的希望。」 但下一秒我的霉运就不好笑了。我用双手把客车的方向盘转向左边。吉吉那仿佛注意到了些什么,开口道。 「在埃里德那,杀人已经变成令人愉快的惯例了吗。」 「现在的确是呢。」 夹在东西两个大国中间的埃里德那是各国贸易、外交和获取谍报的中心地。即使现在经济不景气,人们还是为了流入这里的财富和新兴产业聚集到此地。只要人一多,事件就会变多。事件一多,我们这种进攻性咒式就会蜂拥而至。于是事件变得更多了。虽然身处其中的我没资格这么说,但这确实是个恶性循环。 我考虑着今天的计划。姑且先和吉吉那说一声吧。 「最近成为惯例的那个不知道该说是护送还是运输的工作,你来吗?」 「那个工作不适合我。」 吉吉那的脸上露出了不愉快的神情。虽然没什么勇气,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 「是贵重品的护卫和运送呢。」 「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吉吉那不屑道。 「对我来说,我还是更想去追踪在埃里德那现身的使徒。」 「现在我们事务所的经营状况真的很危险。不稳定的赏金犯抓捕工作还是放在有固定收入的工作后再做更好吧。」 「量才任用。我去追踪强敌,傻子就去做一些傻子的工作。」 因为吉吉那把手搭在了车门上,我不得不停下了车。我的搭档打开车门下了车。我也没有阻止他的意思。德拉肯族战士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分头行动也不错。只要能少和吉吉那待在一起就是件好事。 我把目光移回客车内。此时电话响了,我接了一件奇妙的工作。只要五分钟就能解决。报酬是一千万元。工作内容只有一句话。 「鬼鬼祟祟也要有个度。」 尽管如此,我还是担心事务所的收支,于是向对方回了话。随着一阵轻快的吹奏乐,我的银行账户里转入了一百万元的定金。同时一个住址发到了我的手机上。 这客户真是慷慨过头了。这一点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虽然我应该衡量一下金钱和自己的安全到底哪个更重要,但现在的我连思考难题的精力都没有了,一点都没有。 我再次确认了一遍时间。离护送和运输还有一段时间。 我发动了车,什么都不想思考。 过午的埃里德那的街角。位于内雷斯大道的餐厅的边上有一片面向道路的室外席。 太阳伞下摆着八张左右的餐桌。三个女人关系融洽地坐在在离道路最近的桌子边。她们在工作的休息时间一起出来吃饭,穿着西装和制服,挑剔着盘里的菜。 「哎,我还以为这次终于碰到了个好男人呢。你们敢信吗?那家伙居然一直以为鸡有四条腿!光看外表我还以为他是个白马王子呢。」 「尤碧佳你想得太美了。怎么可能真的有白马王子嘛。」 坐在一边的雪莉耶对尤碧佳结束的恋情嗤之以鼻。尤碧佳鼓起了脸颊。 「雪莉耶才是,差不多该结束你外面的男人了吧?那种又胖又秃的男人到底哪里好了?」「只是你们小孩子不懂罢了。男人真正的优点才不在那种地方。」 「你是说要看内心和年收入吗?这才真的是小孩子的想法吧?」 尤碧佳尖牙利嘴地说。长发的雪莉耶从容地夹了一块鱼肉送进嘴里。 「连拥有博士学历的我在他眼里都和小孩一样的智慧和教养。关怀人类的深沉。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人感到男人的魅力了。」 「哦,雪莉耶的趣味也太难懂了。你那个上司也有点上心了吧?虽然说是外人的人。」 「啰嗦。」 坐在餐桌边的尤碧佳和雪莉耶笑了,又很快陷入沉默。两人朝对方看了一眼。尤碧佳和雪莉耶的对面坐着一名有着白金头发和绿色瞳孔的女子。是季薇妮娅。 她只是不断地用叉子搅拌着莴苣和番茄,从刚才开始就一口都没有吃过。季薇妮娅的心里是惊涛骇浪的暴风雨。 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从早春的红衣大主教护卫事件开始、祸式以及雷梅迪乌斯事件的内幕她都知道了。而且她还亲身参与了「远古巨人」和通货危机事件,再加上阿娜皮亚与龙的事件发生之后,她和恋人嘉由斯也分手了。 面对遭遇了一连串闻所未闻事件的季薇妮娅,只听过一些新闻报道的尤碧佳和雪莉耶这种普通女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们只能表现得和平时一样,试图给她打气。 「然后啊……」 「所以说……」 一直在闹腾的尤碧佳和雪莉耶也终于演不下去停了下来。她们觉得自己太过装模作样的演技会给季薇妮娅带来压力。 「啊,对不起。都怪我,吃饭的气氛都变差了。」 季薇妮娅注意到了这一点,立刻道了歉。她摆摆手企图活跃气氛。这份温柔更让人觉得难过。 尤碧佳和雪莉耶什么也做不到。即便如此,两人还是向前看。 「没事的。季薇妮娅的话一定能再找到好男人的。」 「尤碧佳。」 雪莉耶尖锐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以示谴责。尤碧佳也倒吸一口凉气,停止了她神经大条的发言。 季薇妮娅微微一笑。面对朋友笨拙的安慰,她只能用微笑面对。尤碧佳突然睁大了自己的大眼睛。雪莉耶也倒吸了一口气。季薇妮娅发现她们二人都看向了自己的右侧,于是也把脸转向了右边。 有一个女人站在室外席之间。她有着米黄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瞳孔。脸上是隐忍的痛苦。 「罗泽妮,好久不见、了呢。」 尤碧佳绞尽脑汁说了一句话。雪莉耶张开了嘴,又闭上了。季薇妮娅的身子也变得僵硬。罗泽妮和季薇妮娅的视 线从正面发生了激烈碰撞。先把眼神瞥开的是罗泽妮。 「不好意思,你们能先离开一下吗?」 罗泽妮的侧脸看起来很苍白。尤碧佳和雪莉耶看了看彼此。她们知道季薇妮娅之所以会和恋人分手,原因之一就是这个罗泽妮。看来似乎有重要的事。尤碧佳和雪莉耶两人站起来,付了各自的账后走了出去。尤碧佳还好奇地想回头看,但雪莉耶压着她的肩膀不让她回头。 室外席只剩下了罗泽妮和季薇妮娅两人。一直默不作声的罗泽妮深呼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向前走了一步。她绕到季薇妮娅对面,在餐桌前停下了脚步。 「季薇妮娅,对不起。」 罗泽妮把手叠在桌子上低下了头。她把头深深地贴在餐桌上向季薇妮娅道歉。周围的人都诧异地注视着她的行为。 「都怪我,那个,你和他……」 阴郁的声音里藏着深切的悔恨。她知道自己的多管闲事招致了最糟糕的结局,并为此感到后悔。 「你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就算杀了你也无法挽回已经发生的事。我不会原谅你的。但至少你应该道歉。」 罗泽妮抬不起头。季薇妮娅咬紧了嘴唇。 「的确你,罗泽妮说的话是我和嘉由斯分手的原因之一。」 她闭上了眼忍耐着继续说下去。 「还有一个原因是阿娜皮亚,那个可悲的少女。」 季薇妮娅忍受着胸口的疼痛。那里疼得就像有鲜血喷涌而出。 「你来道歉只不过是想消除自己内心的罪恶感罢了。而且你会选在在众目睽睽之下道歉,也是想让我不得不原谅你。」 听到季薇妮娅近乎残酷的冷静分析,罗泽妮的肩膀因为羞耻而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 周围的客人也从季薇妮娅的只言片语中隐隐约约地推测出一些情况,冷冰冰地看着罗泽妮。 季薇妮娅睁开了眼。绿色的瞳孔里藏着深不见底的哀伤。 「你做的事至多不过是一个次要因素罢了。那孩子是因为我才死的。我们分手是因为我们之间早就有问题了。」 季薇妮娅知道,没能拯救少女、和爱人分别的痛苦的原因在自己身上。而罗泽妮则因为自己的行动虽然没有直接关系、但最终导致了别人的死亡而耿耿于怀。季薇妮娅继续她的独白。 「而且我曾经为了救嘉由斯,亲手杀死了爱我的男人,勇者沃鲁洛特。」 听到过去沸沸扬扬的传闻的真相,罗泽妮倒吸了一口气。 「沃鲁洛特被我射中之后,在死之前自杀了,想要抵消我的罪孽。那个人是一位真正的勇者。然后嘉由斯说这一切都怪他,想要拯救我的心。」 吐露事实真相的季薇妮娅的声音沙哑得就像老奶奶。 「但是我清楚地知道我犯下的罪孽。对沃鲁洛特、对阿娜皮亚、对嘉由斯犯下的我的罪。犯下这难以洗清的罪孽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我。名为被别人记住的罪。」 她深绿色的瞳孔里是直视自己无处可逃的罪孽的眼神。「我知道如果责怪只不过是导火索的你的话,那就变成无视自己的罪孽、审判他人的傲慢了。」季薇妮娅咬住了嘴唇,「即使是这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罗泽妮道歉的声音和身体都在颤抖。她的双眼中溢出了泪水。罪孽无处不在地折磨着这个女人。眼泪和鼻涕斑斑点点地滴在了餐桌上。这可不是什么美丽的画面。 季薇妮娅伸出手搭到了低头哭泣的罗泽妮的肩膀上。她的肩膀因为震惊而抖了一下。 「我不可能会原谅你。但同时我自己也无法被原谅。」 季薇妮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温柔。 「谁都无法原谅,我自己也是。现在也是如此。」 女人的脸上露出放弃的微笑。罗泽妮直起上半身,露出了哭肿的眼睛和隐忍着痛苦的嘴唇。 她知道再怎么等下去季薇妮娅都不会原谅自己的,灰心丧气地低着头。罗泽妮拖着双腿离开了。季薇妮娅忍耐着内心的剧痛目送同事离开。周围看客们好奇的视线仿佛在说季薇妮娅应该受到惩罚。虽然是毫无意义的惩罚,但她有必要被人好好教训一顿。 那双无法原谅不原谅他人的自己的绿色眼睛眺望着埃里德那蓝色的天空。 疼痛还在继续。互相原谅的一天终会到来,这种事她是不会相信的。 我在地图上标注了委托的地址后发动了车。 街上警察的身影引人注目。「远古巨人」事件发生的时候,为了应对忧国骑士团和被煽动的群众的暴动,一支警队成立了。这一次是为了对应频繁发生的杀人事件,警察开始到处巡逻。光是今天一天我就看到了好几次警察的身影。埃里德那永远不缺少事件。 开了二十分钟左右,我把车停在温莎大道上。埃里德那东北部的住宅街上鸦雀无声。古老的住宅耸立在我面前。明明是白天,看起来却十分昏暗。 我站在玄关面前按下电子式呼叫铃。没人回话,但大门的电子锁解除了,自动开了一条缝。 「就这样进来。」 这时响起了电子合成声。是苍老的男人的声音。我警惕地打开门进入了宅邸。与此同时,从玄关到走廊的灯全都点亮了。 通道两边堆着土黄色的纸箱。七层箱子搭成一面墙壁,把走廊挤得更为狭窄,几乎只能让一个人通过。仔细一看,箱子上积满了灰尘。看来是搬家之后就一直扔在那里了。就算有灯光照明,屋内看起来还是有些昏暗。脚边还有蜘蛛的巢穴。我远远地躲开沿着走廊前进。 我本应该是不怕虫子的,大概是早春的蜘蛛的化身的「大祸式」让我的身体起了微弱的排斥反应吧。 「这边。」 走廊深处再次回荡着电子合成声。伴着昏暗的照明,我穿过堆满纸箱的走廊。 在纸箱尽头的左右两侧,有一扇关着的门和一扇打开的门。从打开的门里能看见放在深处的书架。书架上放着现在已经很少见的皮革书脊皮的书。地板上没有地毯,边上有一扇门,大概是通往地下室的吧。 我无视了看到的东西继续往前走。轻微的消毒液、尿液和汗水的馊味掠过我的鼻尖。 穿过房门,是一个宽敞的房间。和房顶相接的书架嵌在墙壁里。简直就是巨大的书山。书架上放着许许多多的书,从亨梅里乌斯的诗集到凯耐肯的美术集,从思达莱托纳的战争史到吉古萨里斯的史记,甚至还有雷梅迪乌斯的最先进的有关魔杖剑的研究书。满是灰尘的办公桌上放着几柄魔杖剑和工具。 我四处张望。书架之间是高到天花板的窗户。在能看到埃里德那的夜景的窗户前放着一张床,有个男人躺在上面。 男人突起的额头上刻着田垄般的皱纹。泛黄的白发铺在枕边。同样颜色的眉毛下是闭着的眼睛。看来是年纪非常大的老人了。 他的嘴上覆盖着透明的树脂制的呼吸器。喉咙上开了一个洞,接着别的呼吸器。从呼吸器上伸出的管子连接到床边的机器上,辅助老人的呼吸。从被子里伸出的瘦弱的手腕上插着好几根输液管,连着旁边的装置。 这是最先进的管理装置。似乎是感知到病人的身体状况的变化,装置发出了轻微的警告声。 「别在意,我一直都是这样。」 装在喉咙上的发声装置合成了老人的声音。老人睁开了眼。那是一双没有焦点的白浊的眼睛。与此同时,机器上的回旋筒开始运作,选择药液导入输液管。不多时,病情似乎稳定了,警告声停了下来。 年老濒死的病人,这是我心里对他的第一印象。虽然低声运转的空气净化器已经消除了绝大部分的气味,但房间里空气中的汗味、尿骚味和酒精消毒液的臭味是病房所特有的。 「要是一直站着听老人的碎碎念可是会很累的。」他的眼睛和脸一动不动,沙哑的电子音又响了起来,「坐在那吧。」 我抓起床边上的椅子拖到老人的身边,坐了下来。 失去视觉能力、连自主呼吸都做不到的老人静静地躺在床上。昏暗的室内静悄悄,只能听到呼吸声。 「我就是委托人。我的经历和名字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装置罢了。」 和老人的谈话非常奇妙。当然因为他已经付过定金了,所以这绝对不是寂寞老人的恶作剧。而且 老人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他在这种时候开玩笑。 「我在半年前因为一些事搬到了埃里德那。那个时候我还很健康。我才只有六十几岁呢。」这时候我正面观察了一下老人。纤细的身体、稍微有些长而尖的耳朵。原本该是金色的白发。因为他瞳孔白浊所以刚才我没有发现,他大概是神圣伊杰斯教国的阿尔利安人吧。 「在我事情还没处理完的时候,总有一天会发病的家族遗传病终于降临到了我身上。」 「是、生病吗?」 我询问道。老人的嘴唇在呼吸器下一张一合。装在喉咙上的发声装置开始运作。 「是阿里亚德性快速发展型多系统萎缩症。」 我听罢身子一僵。以前季薇开玩笑的时候说过自己得过这种病,所以我知道这种病有多可怕。我带着复杂的回忆继续听下去。 「阿尔利安人的、那种难症吗。」 「你知道的还真多啊。」眼神浑浊的老人笑了,「你朋友里大概有阿尔利安人吧。我来说明一下,这是一种在神经和内脏多处同时发作的致死的难症、四万分之一的阿尔利安人都会发病的遗传病。我得的是2型。比起1型,得2型的人初期症状比较猛烈,之后重症化的过程则比较缓慢。」 老人平稳地解说着。 「得了这种病的话,无论把患处切除几次,都会慢慢扩散到全身,最终脑部神经坏死。一般人在恶化到那种地步之前,就会因为呼吸功能不全或者内脏机能不全死亡。」 老人简单说明道。 「至于治疗方法,必须要把全身遗传因子的异常部分改正,不然就没救了。」 我点点头。虽然我知道对方看不见,还是这么做了。老人继续说道。 「治疗要花费大量的金钱,几乎等同于一个小国家一年的财政预算。但这就意味着要换掉患者全身包括脑部的细胞。接受治疗的话说不定就能得救,但那已经不是真正的我了。」 老人的嘴角在呼吸器内歪了一下,露出了哀伤的自嘲的笑容。 「但是由于我得的是发病速度缓慢的2型,而且我也有些积蓄,所以能用最新医疗技术推迟发病时间,能多争取十年左右时间。但完全治愈是不可能的。」 我除了切入正题别无选择。 「你把我叫来的理由是?是让我和一位走向死亡的寂寞老人聊天吗?」 「医疗可真是奇妙啊。」 这位阿尔利安病人脸上浮现出浅浅的恶毒微笑,对自己和这个世界一笑而过。 「本来把这病放着不管自然死亡的话事情就简单了。但是我儿子在我失去意识的时候同意医生给我装上了呼吸器和生命维持装置。一旦装上,要是再摘掉的话,无论是家人、医生,甚至就算是本人这么做都会被看做是杀人行为,会受到刑法的制裁。」 老人的声音里带着电子合成的冰冷。 「正如你所见,我自己已经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全靠护工来照顾我的饮食和更衣。排尿排便全靠别人帮忙。」 病人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我年轻的时候开始就作为魔杖剑的研究者活着,背诵亨梅里乌斯和弗拉·提欧的诗歌、热爱欧泽特和欧姆·洛特的大型叙事诗、注解佩里库雷伊的宗教学,一直支配着别人的命运,这样的我居然,」老人睁大了白浊的双眼,「要让护工用尿壶接着撒尿、更换沾了大便的尿布!就算那个护工抢走了柜子里的零钱和我留作纪念的宝石饰品,也只被别人当做是老人的被害妄想症!」 发声装置发出沙哑的电子音,无法完全再现老人的愤怒。 「我想要结束这样的自己的生命,但是我已经动不了。所以。」 老人失明的瞳孔盯着一旁的生命维持装置。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我深呼吸一口气。 「所以你想让我,摘掉呼吸器和生命维持装置?」 老人白浊的瞳孔上下动了动,以示对我的肯定。病情已经进展到连都头动不了的地步了。这样的生活还要持续十年。 「这就是说,」我向他确认,「要让我成为一个杀人犯吗?」 随着谈话的进展,我开始有种奇妙的感觉。老人平静地继续说。 「我知道。但我还能拜托谁呢。我自己已经没有自杀的能力了。防止我自杀的儿子也死了,我已经没有家属了。而且也没有热血医生为了终结我的痛苦不惜做出违法行为。这样的话,我只能拜托别人了。」 老人窥探一般把目光转向我。我对上了他白色的瞳孔。 「就算不是我,你也已经杀过很多人了吧?」 电子声响起。 「现代的进攻性咒式士,而且还有足以在城市里开办事务所的好手段,这种人不可能没杀过人。」 和被悬赏的凶恶罪犯以及「异貌者」的战斗几乎都不是逮捕和驱逐的就能解决的程度。而是杀或者被杀的糟糕透顶的前线。 虽说进攻性咒式士是杀人犯,但说到底还是合法的杀人犯。而不是职业杀手。虽然我个人已经好几次越了界,但还是站在法律一侧的。 这次老人的委托说白了就是杀人委托。就算他本人希望如此,但也是杀人行为。我的回答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我做不到。家人出于爱或者医生出于正义感可能会做这种事,但也是违法行为。另外,我只是个旁观者。对你没有任何感情。」 我站了起来。谈话结束了。退回定金、无视之后的工作、回家睡觉。这样就结束了。 「你是要对我见死不救吗。」 老人的声音阻止了我的步伐。 「我还要以这种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的悲惨状态活上十年。在眼睛耳朵鼻子舌头都死了的黑暗世界里活上数年,在痛苦中死去。」 「这和我无关。」 我拒绝了对方的恳求。 「杀人的委托就去拜托杀手。或者去找那些想杀人想得不得了的蠢小孩。」 老人颤抖着笑道。「是啊。但我为你准备的报酬是定金的十倍,一千万元。」 我的呼吸停滞了一拍。一千万元可不是个小数目。加上定金就有一千一百万元了。 「这是能从我的伪装账户里转出来、你也不会受到怀疑的金额的极限。顺便一提,就算你做赏金猎人,不打倒』异貌者』这种相当棘手的对象的话应该是赚不到这么多钱的。」 我的目光反复在呼吸器和生命装置、以及老人的脸和自己的手上游走。三点。这三点就是整个世界。 「只要动动手、把那边的东西挪个一厘米就行了。」 听到老人的话,我看向生命维持装置的电源。把按键往下按一厘米。这样老人就死了。一想到这一点,恶寒和恐惧就刷过我的脊背。这是连孩子都做得到的杀人。 「对,只要把按钮往下移一厘米就能拿到一千万元。你不是直接杀了我。只不过是把那东西移动了一厘米。只是这种小事而已。我的死最多只不过是连带反应罢了。」 老人低声私语。就像恶魔的诱惑一样,老人的电子声充满了甜美的诱惑。这件事本该很简单的。 我再三思考,我把脸转回正面,深呼吸,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做不到。这不是我该做的。」 「拜托你了。解放我吧。救救我吧。」 这位阿尔利安老人的电子声变成了哀愿。白浊的眼里满是哀伤。我伸出了手。只要我拔掉机器的电源或者摘掉呼吸器,就可以装作出了事故,老人也能够安乐死。而我只要做出这一动作,就能拿到一千万元。这是皆大欢喜的杀人。我再次伸出了手,又停下,慌慌张张地缩了回来。 即使如此我也应该拒绝。至少,要是法律允许的话还是可行的,但若只是为了钱而杀人的话,就变成单纯的杀手了。无论再怎么为钱所困,也不能越过那一条线。越过的瞬间,我就会从进攻性咒式士变成杀手。如果是吉吉那的话,大概会说这两者没什么区别吧。被我杀死的人们大概也会嘲笑我吧。 但是就算是这样。 「很遗憾。」 我毅然决然地回答,左手却不知道为什么伸了出去。指尖在生命维持装置前动了动。 我看向器械。表示警告的红点熄灭了。在我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生命维持装置的电源掉了下来。机器之所以会停止运作,无疑是因为我的手指的动作。 「不会吧、等等!」 我慌慌张张地重新接入电源。但是机器已经被设置成了一旦被中断就 无法立刻重启的状态。画面暗了下来,维持生命的药液停止不动。我敲了敲机器。终于药液再次流动,画面亮了起来。画面显示心跳数二十二、血压十二,而且在我看着它的时候,数值一直在急速下降。 「委托费、已经、打到你账上了。而且、还有、愉快的赠品。」 老人的呼吸越来越浅。血压急速下降使他意识逐渐模糊。代替脏器的生命维持装置即使只停止了几秒钟,全身也会逐渐死亡。 「啊,这就是死亡啊。」 老人的声音响起。 「好痛,喘不上气。好可怕,真的好可怕。」电子合成音极度混乱,原本动不了的四肢在跳动。「我、曾经让别人、受过这种痛苦吗。」伴随着谜一般的话语,老人露出了笑容。「这样就好。」 老人大口喘气,接着就停止了呼吸。四肢断断续续地痉挛,很快也停止了。 「等等、刚才的不算,不算数的吧!」 我的制止毫无意义。躺在床上的老人保持着苦闷的表情,身体已经僵硬了。他的脸上留着难症和苍老的痕迹。我看了好几次,这都是一张死人的脸。 生命维持装置的画面显示心跳和血压已经完全停止了。我把手放到老人的面前,已经没有呼吸了。 无论是数值上还是现实中,老人毫无疑问已经死透了。 就算我想做复苏处理,对全身机能不全的老人也无从下手。 比过去更重要的是现在。我现在的处境并不好。我的确给想要自杀的人出了一份力。 我开始回想来到这个家之前以及进入这个家之后发生的所有事。路上没有人,而且车牌号也自动隐藏了。 因为我是小心地带着战斗手套进入室内的,应该没有留下指纹。虽然用来扣动扳机的右手食指和中指露了出来,解除生命维持装置的应该是带了遮住所有手指的手套的左手,应该找不到证据。因为掉落了头发和遗传因子碎片,我本打算放把火消灭证据,想了想还是算了。那样会从意外事故变成杀人的。刚才的说到底只是事故。我环视房间,书架那里有些违和感。我应该没有碰过那里,是太慌乱了吧。 我深呼吸一口气,甩去焦躁感,出房间来到走廊。找到走廊里的吸尘器,启动,简单打扫了一下地板,吸尘器里的垃圾则装到袋子里带走。 生命维持装置的停止应该会启动发往医院的联络通知。我离开了老人的家。要是被追踪足迹的话就糟了,我换上了堆在车里的备用鞋子。回去的路上还绕道河边用爆裂咒式粉碎了鞋子。碎片应该已经漂到几条不同的河里了。虽然战斗用的鞋子很贵,但也没有办法。 我紧紧抓住河边的栏杆。虽然这不是我第一次杀人,但感觉还是很糟糕。 我不知道老人说的赠品是什么。我转身离开被爆裂的余波扰乱的河流。投入工作忘了这事吧。 埃里德那的街道在夜空下绵延。 欢乐街的拉丹大道上点着有机照明模拟的红色、粉色和紫色的霓虹灯。路上行人摩肩接踵。男人们因兴奋而神采奕奕,拉客声此起彼伏。半裸的女人们在店门口引导着客人。我在二楼的窗户边站起身。傍晚的工作的谜团依旧占据着我的脑海。帮助别人自杀就拿到了一千一百万元。 从极度单纯的角度思考的话这反而是个不错的工作,但却有罪恶感。杀死赏金犯和「异貌者」在心里也会留下疙瘩。这次虽然是本人的希望,但却比以往更不好受。而且我至今仍感到违和。为什么是我呢。 「不管了。」 我从窗边站起,穿过房间来到走廊。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还在在意,但我只想无视这种想法。用手压住震颤的魔杖剑,顺着楼梯下到一楼。 穿过杂居大楼一楼的走廊。等待室的门开着,里面只有数张住房内使用的桌子和椅子和一张三面梳妆镜。 房间里有许多女人,有金发蓝眼的、黑发褐色肌肤的、白金头发尖耳朵的,各种各样。全都是一眼看上去十分漂亮的美女。她们的侧脸上满是妓女身上常见的倦怠感,即使如此看上去也依旧十分有气质,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错觉。 由于没有客人指名,美女们无所事事地待在等待室里。黑发女在指甲上涂了色正在吹干。高挑的黑发女没什么兴致地看着一本古典小说。也有人在用手机发消息。 这家妓院虽然有「百花馆」这么个气派的名字,但实际上是把杂居大楼的一楼作为事务所使用的派遣妓女公司。但它好歹也是一家高级店,名下只有二十位精挑细选的美女妓女。 今晚上班的大约八名高级妓女在无聊的时候互相交谈。 头发、眼睛和皮肤颜色相同的女人们说的话并不是齐伯伦通用语。 最近有很多出于玩乐心的学生、打零工的人、迫于生计的主妇以及在当妓女,但这家「百花馆」里的妓女大多是外国人。有来自北方的神圣伊杰斯教国和皮埃纵联邦共和国的,有来自西方新大陆艾美利亚斯的,也有来自东方央华帝国的席娜吉和南方遥远的黑大陆的南艾西奥斯共和国的美女。 我移开视线,朝走廊深处走去。打了个哈欠。如果妓女们很闲的话,我就没有接送和护卫的必要。在大楼后面的接送车里睡一会儿吧。要是有事的话她们会来叫我的。 等待室里走出来三个妓女。困倦的脸看起来兴致勃勃。 「啊,是嘉由斯。好久不见。」 异国的妓女们走了过来。从近处看果然都是美女。我举起手向她们打招呼。女人们笑了。 「今天不做爱丽康特姐家妓院的护卫啦?」 「居然不去』白夜楼』却来这里,还真少见啊。」 「伊迪斯的齐伯伦语说得更好了。不愧是用功学习的留学生啊。」北方的女人把手插在腰上,「新来的尤莱芙丝可漂亮了。」 留学生伊迪斯笑了,北方人白皙的面颊染上了些许红色。尤莱芙丝低下微微上扬的眼睛,神情复杂,似乎是还没习惯被表扬这种事,顺便朝对面的黑发女笑了笑。 「切蕾西你也是个光彩照人的美女啊。」 「什么嘛。」 切蕾西黑色的瞳孔里露出了笑容。 「加莱蒂的孩子是五岁的里迪特和三岁的玛德尔达对吧。他们还好吗?」 巴哈鲁巴出身的加莱蒂甩了甩金色的头发,高兴地点点头。紧接着脸上的表情变成了疑惑。 「你居然记得住只见过几次的妓女的孩子的名字啊。」 「这可是生意人的基本啊。虽然我不是什么对方记得住的大人物。」 用手机拍下照片、之后只要复习一下就行了,这是尤希斯大哥的教诲。 「你该不是开始讨厌洛瓦鲁之类的黑社会的店了吧?」 切蕾西发话了。 「无论什么事都有方不方便一说。对事主来说就是钱方不方便了。」 看到我的苦笑,女人们也都笑了。 「那可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方便呢。」 手插在腰上的伊迪斯和切蕾西走过来想抱住我,但我稍微离开了些。距离太近的话会变得很麻烦的。 虽然黑社会偶尔在电影里会被美化。但还是黑社会。我不想主动和专门威胁别人的集团扯上太多关系。对方大概也不想和我和吉吉那扯上太多关系吧。 虽然伊迪斯和切蕾西触碰我的行为可能只是出于纯粹的好意,但如果我有所回应的话,一定会被洛瓦鲁高层利用的。尤其是现在的我对女性的耐力没以前那么强了,实在太过危险。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讨厌洛瓦鲁呢?」 伊迪斯问道。旁边的切蕾西因为是老手,似乎知道原因,但僵硬地默不作声。不过我倒是老老实实地满足了对方的好奇心。 「我和洛瓦鲁的武斗派干部雷姬娜从以前开始关系就不太好。」那是苦涩的回忆了。「不过,我和掌管风俗部的干部伯雷博涅关系一直不错。」 我笑了笑。这个世界不是单纯地只分为敌人和伙伴的。敌方中有伙伴、伙伴中有敌人,这种事也是常有的。 「偶尔我们没有稳定的收入、钱不够的时候,洛瓦鲁的伯雷博涅老爷子的委托可是拒绝不了的。这可是偶尔发生的偶然、命运的指引。」没必要藏着掖着,我笑了笑。 听到我的话,美女们也笑了。我想起了伯雷博涅老爷子的话。 「顺便一提,最近埃里德那发生了连续杀人案,这也是理由之一。」 「啊,那件事啊。」妓女们脸上的笑容阴沉下来,往窗外的大路上看去。犯下悲惨的杀人案件的杀手不再是电影荧幕或者电视画面里的敌人。说不定自己身边的某个人就是犯人。而且还有说不定会遇见对方的恐惧。连续解剖杀人的被害者里有一名妓女这件事使得恐惧离自己更近了。 「好像以前开始妓女和风俗小姐就一直是杀人犯的目标呢。」见多识广的加莱蒂的脸色也很阴郁。 正如她所说,站在街边拉客的街妓就算消失了,一段时间内,或者说永远不会被周围的人注意到吧。只有和性有关的职业会因为「对谁都能张开双腿的妓女脏死了」这种杀人犯扭曲的憎恶和杀意而容易变成目标。 特别是「百花馆」这种接到客人的订单后派高级妓女过去的派遣型的店。如果是店铺型的话好歹还有店里的人在注意,派遣型的话在宾馆或者普通住宅内妓女和客人一对一的时间很长,所以有危险性。因为高级妓女只接介绍过来的客人。对方是杀手的可能性很小。即使如此,来去的路上还是毫无防备的。正因为是高级妓女,「只不过是个妓女还装模作样」出于这种原因被杀人犯盯上的事过去也发生过。 在这种情况下,要做高级妓女们在工作时能就近叫来以及来去路上的护卫的人,必须要有一定的实力。 「真可怕啊。她好像也同样是黑社会的妓女。好像是康德哈·纳哈社的姑娘吧。」 切蕾西喃喃自语道。我现在才注意到,她是细腰薄肩。无论多么坚强,她还是名女性。 「没事的。」 我承诺道。切蕾西笑了。 「那么出于这种偶然的顺便,嘉由斯,不来玩吗?店长也说了可以不算进店的营业额里。」 「翻译一下的话,不就是说你们要从我这里拿钱吗。」 「那是当然啦。」 我和切蕾西的对话逗得她们都笑了。 高级妓女们脸上是愉快的神情。如果不能保持这种表情的话大概就不能做下去了吧。 「没事的。洛瓦鲁也在好好管理,还派了嘉由斯来护送我们呢。」 「因为最近黑社会也在争取合法化呢。」 现在风俗店正在由以前那种残酷地拘禁女性压榨女性的场所转变为单纯只是经营和劳动的场所。 「洛瓦鲁也想合法化啊。」为了让她们安心,我笑了笑。 「武斗派的法尔摩亚剑友会不太关心买卖,就算有捐款委托这种例外,这种没办法合法化的组织陷入苦战了呢。」 问题是如今想要扩张势力的中间组织在财政界没什么实力,所以没能合法化被压制住了。 青楼社和林多波尔姆同盟、海德蒂一家和康德哈·纳哈社和鹏翼会企图取代三大组织。但是由于三大组织保持着松散的联系,抑制了中坚组织的抬头。结果就是没有多余精力的康德哈·纳哈社的妓女没能被保住。 「喂,你在想什么呢?」 切蕾西揪住了我的右耳。 「下流的事。」 我一回答,切蕾西就笑了。加莱蒂和伊迪斯也笑了。逗妓女们开心并不属于业务范围,单纯只是得意忘形者的本性罢了。 「切蕾西或者尤莱芙丝在吗?」 走廊的窗户里露出来一张顶着白发的圆脸。那是一张看起来和善又好色的老人的脸。是伯雷博涅老爷子。胖胖的左手上粗壮的手指握着一台老式的电话。我定睛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尤莱芙丝消失了。伯雷博涅老爷子看向切蕾西。 「客人到了。还是亚德连的社长。尤莱芙丝不在的话,就让最有人气的切蕾西去吧。在比格雷斯大道的宾馆,二十分钟后。」四处张望的老人找到了切蕾西和我。「嘉由斯,请你送切蕾西过去。」 既然都被伯雷博涅老爷子拜托了,那就没办法了。切蕾西牵起我的手迈出了脚步。 「被拜托了呢,进攻性咒式士小哥。」 「那么就请让我护送重要的公主大人吧。」 顺着对方的调侃,我回了一句。牵着切蕾西的手,我向出口走去。 在我继续假装什么感觉都没有的过程中,我感觉我似乎没事了。无论是和季薇妮娅的分别、阿娜皮亚的死还是我的过去,我把它们和能够越过的什么东西搞混了。 我也不知道这是恢复了还是对内心的压榨。 在我旁边的切蕾西心情很高。 「有什么奇怪的事吗?」 「居然能够让到达者级别的进攻性咒式士护送,我有种变成了贵妇人的感觉。」 「是吗?」 「因为、到达者级别就说明他是一流的进攻性咒式士吧?我听说只有一部分重要人物或者富豪才会把他们用作护卫?」 「你觉得虽说是组织干部但其实是窗边组的伯雷博涅老爷子能出这么多钱吗?」 (译者注:窗边组-即将退休的闲职位置) 「不能吧~」切蕾西笑了,「也就是说,你被大大地小看贬值了?」 「正是如此。」 和我同等级的拉肯金或者潘海马是绝对不会接这种工作的。但对现在的我来说,就算是一点点钱也很重要,只能接受。伯雷博涅老爷子也是看透了我的现状所以砍价了。 实际上,作为有可能遇到在埃里德那活动的连续杀人犯的危险的保险,接送这项工作是没有危险性的。第一,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不愉快的工作。第二,我无论如何也想接这个工作。 我和切蕾西向外走去。 一个男人走在夜幕降临的埃里德那的街上。这里是东北部的塞拉迪大道。他穿着安美吉尔德制的最高级的绀色细白格子西装,胸前是定制的刺绣小花,脚下是最高级的卡拉德拉社的鞋子,光洁的表面反射着街道的光。 男人的身影就像是从服装杂志里走出来的年轻创业者。只有左手有些违和感。带着戒指的手握着一本古老皮革封面的书。书上绑着锁住的链条。这看起来像是古书或者奇书的收藏家的身影在埃里德那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男人用蓝色冰块一般的眼睛眺望着埃里德那。夜晚的街道上响起轮胎压过的声音。接着是怒吼声。被卷入交通事故的客车和运输车的司机从窗户里探出头来互骂。 「埃里德那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男人脸上露出爽朗的微笑。看起来像是从内心深处享受着埃里德那的街道。 第二章 背对太阳、月亮就在那里 对不合理的现实感到焦躁的人们总是在寻求简单易懂的解决方式。而简单易懂的解决方式和虐杀他人的统治者所说的话极其相似。 在把民众卷入无意义的狂热并将他们毁灭这一点上,两者没有任何区别。 ——安德鲁克·马贝德 反对希拉姆总统议会演讲 ——神乐历一五五六年 ◇ ◇ ◇ 早晨的埃里德那。我和吉吉那一大早就开车出发了。 我满脑子昨天阿尔利安老人的那件事,以及躺在我银行账户里的一千一百万元。经办手续上写的是从伪装账户上汇来的警卫费,但这实在是一笔让人心事重重的巨款。 坐在副驾驶座的吉吉那抱着屠龙刀环视街道。 「『我想逮捕钻石杀手』,也就是』移动断头台』这个连续杀人犯。倒不如说,我想战斗。」 吉吉那看着街道。穿着西装上班的工薪族和拎着书包的学生十分显眼。 「贝内尔和纳特罗以及警察和同行那里有没有情报?」 「一点儿都没有。」 我舍弃内心的迷茫,把便携咒信机递给一脸不满的吉吉那。 「除非碰巧遇到事件,不然没有通报的话是不可能遇到的吧。要么警察找到他,要么他在埃里德那频繁活动,又在别的街上犯下事件。」 连续大量杀人犯的下场大多是被逮捕,或者是精神崩溃自杀。虽然说是大多数,但都是为人所知的情况,绝大多数的事件都还未解决。 「说起来,拉肯金事务所没露面吗?」 吉吉那又问我。 「『由于长寿龙』级的火龙和它的亲族们摧毁了佐斯村,市里发出了请求,好像拉肯金以下的主力和各事务所都前往埃利乌斯郡边境了。」 「虽然很羡慕,但我们还没被传唤呢。」 「拉肯金直接发来了书面请求,但我直接无视了。」 「我再告诉你一个德拉肯谜语吧。红色的爆炸是什么呢?那就是一秒钟后你这家伙的脑袋。」 吉吉那一个反手拳。落在后座上的是驾驶座的头部靠枕。从断面能看到里面的金属支架。我抬起低下的头继续开车。 「说起』长寿龙』的火龙,那可是个大人物,而且还带着亲族,是个巨大的猎物。为什么你擅自拒绝了?」 「修理费就从你的薪水里扣。还有那个猜谜不准再玩了。」数根头发飘落在我的膝盖上。不过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我也毫不在意。「我还处于和洛瓦鲁的护送契约期间。吉吉那你则是在搜寻使徒。还是说你想要和拉肯金玩好伙伴游戏?」 「这个嘛……」 吉吉那强行缩回手腕,再次靠在椅背上。他在死斗和对拉肯金的竞争心之间摇摆不定。 「好吧。反正现在也不可能加入了,再谈已经发生的事也没用。」吉吉那虽然没有完全接受,但还是强迫自己接受了现实。刀刃上反射出埃里德那的街景。「我真希望会引来所有不幸的你的霉运能让使徒出现在我面前。」 「只要能找到的话,只不过杀人犯是个轻松的对手。」 吉吉那点点头对我的话表示同意。这是咒式士的共同见解。 搭载两人的客车行驶在街上。由于没了支撑头部的部分,驾驶微妙地变难了些。 「你要是想追踪像是使徒犯的事件的话你就继续追吧。别的警卫和护送的工作也别忘了。我要去补习学校。」 一直看着街景的吉吉那看向我。 「你还在做预备学校的老师啊?」 「我还想要你好好感谢一下出勤顺便把你的非法废弃物运走的我呢。能感激到去死吗?」 「好好感谢一下我让你坐上这辆车,你这家伙去死吧。」吉吉那一脸阴郁,「一边当补习学校的老师一边护送妓女的司机。你这家伙一年比一年不像进攻性咒式士。」 「我也这么觉得。」 就算我从死去的老人那里拿到了一千一百万元,这也不是够我花一辈子的钱。最多只不过是能够开个新店的钱罢了。平时的工作还是要继续做。 刚从圆形大楼的后面左转进入库贝恩路,就看到一圈人围在那里。 被人群围住的是被涂成蓝白相间的警车和穿着群青色制服的警察们。 站在旁边的是一个穿着绀色西装的男人,一提到事件就会出现的腰间挂着魔杖剑的进攻性咒式士。他那长及肩膀的头发在飘动。我看着男人的侧脸觉得有些眼熟,从车窗里叫了他一声。 「梅肯克劳德,你还活着啊!」 「是嘉由斯和吉吉那啊。」 叼着根香烟的中年男子看向我们。我把车开到走出人群外的梅肯克劳德身边。 「你还是老样子嘴巴那么毒啊。」 「这就是『去死杀了你杀掉了』迦叶利达那流的打招呼方式。」我用下巴示意那边的人群,「梅肯克劳德会出差就说明,又有麻烦的事件发生了?」 「我和嘉由斯和吉吉那可不一样,是专门负责人类的。」 梅肯克劳德把香烟按灭在便携式烟灰缸里,含含糊糊地回答。 梅肯克劳德是个不怎么关注「异貌者」,基本只关注人类的进攻性咒式士。在七人之中,他是一家招了高位咒式士的小型咒式士事务所的所长,我和吉吉那也一直在关注他。人手不够的时候,我们和他组了好几次队一起工作。 和单纯以力量来取胜的「异貌者」不同,和人类交手的进攻性咒式士特别注重情报、机动力特别是耐力。进攻性咒式士的阶梯是强大与否的指标。 我从车窗里远眺人群。人们脸上的表情既有不用负责任的兴趣又有厌恶感。梅肯克劳德也皱了皱鼻子。我问他。「看热闹的人很多啊,又是使徒的新事件吗?」 「使徒啊,这种话我可不能认同。」梅肯克劳德终于开口了,「大概是什么追从者干的吧,是仅次于使徒事件的令人恶心的事件。」 男人的声音和神情中满是苦涩。 「大概三十分钟前,发生了一件常见的强盗抢夺路人钱财的事件。那个强盗立刻就被认定为不论生死的赏金犯了。」 「居然立刻就把强盗认定为赏金犯,检察官和赏金犯管理局是不是太过了?」 「虽然碰巧路过附近的我们事务所的人立刻赶往了现场……」 梅肯克劳德的目光被里面传来的惨叫吸引。我看到了停在路边的急救车。急救队员在搬运担架。被害者躺在担架上惨叫着,白衬衫染上了不详的红色。 被害老人的脸上双眼的位置被穿成两个红色的洞。他想用双手压住剜出的伤口,但手腕已经不在了,鲜血喷涌而出。急救队员绑住被害者的腋下,一边用咒式止血一边搬运。 担架上的被害者即使因为剧痛大叫,也说不出成文的句子。变成血潭的嘴里已经没了舌头。许多架着悲惨的牺牲者的担架在急救车的后部等着上车。 梅肯克劳德再次开口道。 「袭击老人后逃走的强盗再次回到了现场,」他看向急救车,「用刀刺中现在痛得叫的被害者的眼睛,割下他的舌头,切断他的双手。」 专门负责犯罪、遥望着救护车的进攻性咒式士苦涩地说道。我说不出话来。旁边的吉吉那毫无表情。我想让自己相信这是犯人为了不让老人提供证词的手段,但通过咒术治疗是可以恢复的。犯人只是想让被害者痛苦罢了。 「埃里德那的罪犯一年比一年不讲道理了。」 我的说话声混杂着被害者没有意义的叫喊。 「你这么想也正常。就连作为进攻性咒式士一直关注恶性犯罪事件的我都不能理解最近的事件了。我最近都开始能够理解』比起异貌者,还是人类更加恐怖』这种陈腐的言论了。」 「当然从以前开始犯罪事件就是残酷、非人的,而且都是人为的。」 梅肯克劳德的侧脸笼罩着阴郁。 「』赞哈德的使徒』加上过路魔,埃里德那的事件真是跟山一样多,一点都不输给远方的杀人犯。」 救护车穿过人潮。人们失去兴趣四散而去。像是刚看完马戏团的精彩表演,人们一边交换感想一边走远。 「对了嘉由斯,我还有事要和你说,你有空的时候联系我。」 「又是那件事啊。」 「下次在你有空的时候就好,先听我说。我这边也在收集资料。」 梅肯克劳德挥挥手,混入埃里德那的人群离去。他去做一些街道上的猎犬能做的事。我和吉吉那目送救护车离去的背影。 心里满是苦涩。 「一想 到像尤拉维卡和巴默佐那样的杀人爱好者在埃里德那到处都是,心情就更加灰暗了。」 「尤拉维卡啊。」 吉吉那重复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没有变化。有一丝隐约不可查的哀婉的神色掠过他的眼睛,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虽然我表达地不太准确,但那和使徒、杀人犯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了?」 「我不知道。我会为尤拉维卡哀悼,但对使徒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的。」 「哀悼?」 我惊讶地反问。 「说是哀悼,其实只是把屠龙刀佐留德插在自家院子里罢了。」 在美特莱亚,我和阿娜皮亚溺水的时候,吉吉那没和我们在一起。大概他是在那个时候捡到的吧。也就是和我运送阿娜皮亚的遗体、搭乘没有顶盖的客车的时候。当然吉吉那没有要特地告诉我一声的理由。真是个麻烦的搭档。 吉吉那的眼睛里混入了复杂的感情。虽然我有点意外,但对吉吉那来说,尤拉维卡似乎是个特别的对手。他和吉吉那一样都是德拉肯族,都是剑术和体术的高手,也都使用少见的硅成系咒式。因为过于强大,他们都曾是把德拉肯族当做猎物的狂剑士。 在剑术上,尤拉维卡更胜一筹。在格斗技上,比起以立技和投技为中心的吉吉那,擅长关节技和寝技的尤拉维卡更有压倒性的优势。从综合能力来看,吉吉那毫无胜算。 但是吉吉那想出疯狂的奇策,把贯穿自己身体的刀刃插得更深以此接近对方,最终战胜了对方。恐怕,对吉吉那来说,他是最初也是最后的好对手。 「那么接下来去工作吧。」 我正打算发车,坐在副驾驶座的吉吉那把手搭在了车门上。 「我也去跟梅肯克劳德那件过路魔的案子。」 吉吉那下了车。他关上门。梅肯克劳德和吉吉那并肩同行。梅肯克劳德热心地向他搭话,吉吉那则沉默地往前走。 我只能去做早就约好的副业。车子再一次在埃里德那的街道上奔驰。 作为预备学校的讲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向学生简单易懂地解释咒式理论然后领工资,讲师真是个正派的工作。 「所以,这里要用德雷埃的公式来构建咒式。」 和尾音几乎重叠的电子合成的钟声在此时响起,宣告课程结束。学生们立刻站起来回家了。「听说埃里德那又发生杀人事件了哎。」「这只口红很容易掉色。要是擦了麦迪的口红就好了。」「杀人事件有什么稀奇的。很早以前赞哈德干的事才真的叫厉害呢。」「说是因为没用班特拉的四号。」「很早以前?大概是二十年前吧?」「听说是使徒杀的,好厉害。」「都是我们出生前的事了,当然是很久以前了吧。」「今天有什么打算?」「去不去车站前的霍德堂?」「我也好想像使徒一样杀人啊。那家伙真是烦死了。」「困死了,困到吓人。」 教室里已经是声音的洪流了。我跟着吵吵嚷嚷的学生往教室外走。 「老师再见。」 「明天见,小嘉由。」 我挥挥手回应男女学生们各种各样的招呼。我可没办法生活在只有杀人事件和「异貌者」这种非日常的日子里。说不定,我就是为了日常这一用来平衡的砝码才当讲师的吧。 我和一学生分开,就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长发薄肩。我追了上去。 「缇乐丝。」 「老师居然主动和我搭话,还真是少见呢。」 走在我身边的女学生缇乐丝一脸朝气蓬勃。而且声音也太有活力了。我一直没有忘记初春和初夏的那些事。缇乐丝的堂兄、学校和预备学校的前辈福流和里泽里亚的事,他们的死和悲惨的末路,我不可能忘记。 距离我能接受忘却那温柔而残酷的恩惠还需要一段时间。对缇乐丝和我,以及对她来说都是如此。 「别勉强自己。」 我伸出左手拍了拍缇乐丝的肩膀。缇乐丝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伸出手和我的左手交缠在一起。 「老师,你是在安慰我吗?」 我虽然想安慰她,但缇乐丝想要的是我。然而我没有能给予她的余地。 不是的。只是现在的我不行。和季薇妮娅的分别剥夺了我所有的余地。 我尽量自然地松开手。缇乐丝也没有继续纠缠。 「说起来前不久,有后辈看到老师开车的样子了。」 缇乐丝的眼睛里闪着愤怒的火花。 「不止有阿尔利安人、银发的美女,好像还有黑发的美女啊。」 她说的第一个是曾经的恋人,第二个应该是把没毛的吉吉那搞错了吧。第三个人我不太清楚,大概是前不久才开始护送的派遣妓女中的谁吧。从外貌推测的话,大概是在说切蕾西吧。也不知道是在哪里看到的。 「是有这种事呢。」 「老师真没节操。」不知道为什么,缇乐丝生气了,「既然没节操的话,好歹也再对我也……」 对于想多了的缇乐丝,我想回答也答不上来,只能像个傻瓜一样沉默着站在走廊里。对于少女想要表现出一些好意的强硬说法,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要保重啊。」 用老套的句型鼓励少女是现在的我能做到的极限了。缇乐丝点点头,表情一变,露出虚无缥缈的微笑。 「嗯、是呢。这才是、老师你呢。」 少女抬起脚。缇乐丝带着寂寞的侧脸先走了。飘动的长发混入人群不见了。 我往左拐离开人群,下到一楼的走廊,进入讲师准备室,从边上的架子里取出日报和出席名单,和同事只打了个招呼就往外走。 进入一楼的走廊,再到校舍背面的停车场。阳光明晃晃的。在视线的尽头、通往应急楼梯二楼的那一段上有个人影。 学生诺艾斯坐在在逆光的楼梯上。他一边吸着烟吞云吐雾一边打电话。 「我上完预备学校干完副业就会回去的啦。真的。」 诺艾斯强行抑制住内心的焦躁,有礼貌地回答。 「我说了不是的。我才没钱骑轻骑出去玩呢。是为了补以后的学费啦。啊,还有让伊格雷出去吧。他偶尔也想去外面玩玩吧。」诺艾斯焦虑地继续说道,「嗯,我会去接他的,拜托了。」 强行合上电话的少年对上了我的眼神。我只是微微点点头,走向校舍旁边的自动贩卖机,用手机付款买了罐装咖啡。自动贩卖机里发出嘈杂声。我拿起咖啡,一边开盖子一边搭话。 「看起来很不容易啊。」 「轻骑那件事是要对父母保密的吗。有瞒着父母的事也是件好事啊。」我没什么别的意思问他,「伊格雷是狗吗?」 「是我弟弟啦。他可以说是我生存下去的意义了,不过母亲对我们两兄弟保护过头了。她不太让弟弟出门玩,稍微有点那个。」 诺艾斯站了起来,把香烟扔到自动贩卖机旁边的垃圾箱里。我听到香烟被水熄灭的声音。我打开盖子送到最嘴边。咖啡里加了糖,甜甜的。 「看来很不容易啊。」 「你不也是。」 诺艾斯回了一句。 「和青春期的学生打交道可不容易啊。」这是诺艾斯自嘲般地笑道,「不,还包括了和我说话、假装特地关心我家里情况是吧?」 我继续喝咖啡。 「学生的生活也各有各的不容易吧?」 「是啊。」 听到我没有回顾自己的过去条件反射般的发问,诺艾斯点点头。 「为了不让同学和街上的伙伴觉得自己恶心,假装自己是个开朗乐天的人维持气氛。对未来的担心呀恋爱呀家里事这种有点沉重的话题都被看作不懂气氛的话题,所以不能说。」 刚才诺艾斯家里的情况,我也只是偶尔听听。(因政策因素此段有所删减) 诺艾斯又取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 「话说回来,在预备学校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事呢。」 「大概就是让大家全都考上大学这个目标吧。」 我拿开咖啡罐答道。「虐待别人的学生相对来说目标比较远大。在学校里、什么目标也没有每天过着无聊日子的猴子们只不过是被强行关在这里、为了生存一起吃饭罢了。」我继续陈述无聊的事实,「变成社会人之后,被学生时代完全没办法比的企业拼命压榨。人生变成了一场忍耐大会。」 我又喝了一口咖啡停顿了一下。 「就像我不会对你吸烟这件事做任何评价一样。作为讲师,只要能让他们成绩上去通过 升学考试,之后的事就和我无关了。」 「你还真是不负责。」 我又喝了一口,咖啡罐空了。 「不是的。内心和精神层面的构建是家庭和本人的工作,不在身为讲师的我的工作范围内。这和我冒着被你讨厌甚至可能被刺伤的危险提醒你吸烟有害健康这种义理和善意毫无关系。」 这是我为了避免过度的干预,对诺艾斯同时也是对自己说的话。 「还是说只不过是旁人的我不止要教你知识,甚至要教你怎么做人?披着喜欢谁爱着谁的外衣、给别人洗脑替他们做出决定,这种事真的好吗?」 面对我的问题,诺艾斯沉默了。我的内心也充满了苦涩。答案是肯定的。阿娜皮亚不会原谅这种事。她拼上性命拒绝了。谁都不会原谅的吧。 我一言不发地盯着诺艾斯。还年轻的诺艾斯应该不知道怎么接话吧。和诺艾斯聊天让我想起一件事。 「说起来,格特雷克怎么样了?」 我问道。诺艾斯的脸上有一丝惊讶。 「你是说那个闭门不出的家伙吗?」 「是你的同级生吧。」 「只不过是和我在同一个教室而已。」 我之前和诺艾斯一起去他家做过家庭访问,对诺艾斯来说那似乎是一次不愉快的经历。不管是学校还是预备学校格特雷克都不习惯,也没有升学或者劳动的意愿。他好像从一年多前开始就不来预备学校了。要记住只出席过两次的学生真是不容易。 我不是热血教师,只不过是遵循预备学校的方针、在出什么事之前说服他退学罢了,也没帮什么忙。我也没有帮他的理由。 「他还活着吗?」 我硬生生把这句话吞了回去。诺艾斯苦笑道。 「我很惊讶嘉由斯你还在关心格特雷克的事。莫非,老师你是在装模作样吗?」 「没什么理由,只是因为他和你是一队我才想起来的。」 听到我的回答,诺艾斯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太难接话了吧。我曾经评价说诺艾斯和格特雷克只是表面上不一样,其实所处的立场是一样的,但这个年纪的诺艾斯还无法接受现实,即他们二人其实是同类。对我来说也是不可能的吧。 「那家伙,」诺艾斯开口道,「好像现在已经不会在家闭门不出了。」 「他变了吗?」 我没什么兴趣,只不过是条件反射地问了一句。 「你别搞错了,我和他可不是什么好朋友,是那家伙的妈妈告诉我的。」 诺艾斯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高兴。 「我和嘉由斯的家庭访问好像派上了用场,自那之后他好像偶尔会外出了。」 对于诺艾斯所说的格特雷克的现状我感到十分意外。因为我们两人什么都没做,大概有什么别的契机让他开始外出了吧。可能是格特雷克在看的漫画或者网络上谁的建议促成了这个巧合。不过既然结果是好的,契机什么的就无所谓了。 「这样啊。」 我用一句话就结束了个人感想。对于别人,特别是格特雷克我没有什么别的感想。虽然大家都觉得我对世界上所有人都有兴趣,但这对人类来说是不可能的。最重要的是,由于埃里德那连续杀人事件和分手的痛苦,我现在的思考容量已经到达极限了。 诺艾斯也没什么要说的事。我没告别就朝停车场走去。骑上我的轻骑,发动,朝午后的埃里德那飞驰而去。 大楼鳞次栉比的内雷斯大道的小路上的内雷斯公园。宽阔的公园里铺着一条砖瓦散步小道。孩子们在单杠和滑梯那些器材处玩耍,发出天真的笑声。屋檐下的长椅上,母亲们在欢声笑语。不知道为什么,一大中午的就有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坐在秋千上晃荡。 学生模样的恋人牵着手在散步小道上走着。顺着郁郁苍苍的树梢能看到周围大楼的窗户。 消暑的喷泉附近摆着长椅。蓝色长发、细长小脸的雪莉耶和红色短发、眼睛大大的尤碧佳坐在长椅上。 季薇妮娅也在。为了节约伙食费,三人并排着吃手作的便当。雪莉耶是朴素的面包和水果。尤碧佳是充满红绿色的可爱便当。 三人一边聊着公司的工作一边吃饭。雪莉耶看了看尤碧佳的便当。 「尤碧佳的便当好可爱啊。」 「是妈妈给我做的。」 尤碧佳答道。她的嘴里塞满了炸鸡,脸颊鼓鼓的。 「你都这么大了该自己做便当了吧。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找不到男朋友吧。」 「就你话多。雪莉耶你是妈妈吗?」 「我才不需要尤碧佳这样的女儿~」 「没有雪莉耶这样的妈妈真是太好了~」 尤碧佳朝旁边的便当看去。 「季薇妮娅的便当好可爱,看起来好好吃啊。」 雪莉耶也看向季薇尼亚的便当。里面有切细的肉末搓成的甜肉丸、煎鸡蛋、红椒炒笋、西红柿切片,每一样之间用莴苣漂亮地分开,边上是东方的米饭。尤碧佳的眼里充满了食欲,馋得直咽口水。 「给我一个嘛。」 「吃吧。」 季薇妮娅露出慈母般的笑容,把便当盒递给她。尤碧佳的叉子犹豫着该选哪一个,过了一会儿后终于快速刺下、回转,被选中的肉丸进入了可爱的小嘴。她咀嚼着,享受肉丸的美味。「好好吃!」 尤碧佳眼睛都发光了,继续袭击季薇妮娅的便当。 「还要,还要!」 「好好好。」季薇妮娅笑着分给她。 「这是什么啊,好吃好吃!」尤碧佳的叉子在季薇妮娅的便当盒自己的嘴巴之间不断往返。雪莉耶也忍不住伸出叉子,一边偷偷观察季薇妮娅的脸。季薇妮娅的目光表示允许之后,她选择了煎鸡蛋塞到嘴里。雪莉耶尝了尝味道,一脸惊奇。 「这是什么啊,真的好好吃。」 她看着季薇妮娅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别的生物一样。 「前天住在你家的时候吃到的料理还超级难吃的。到底是什么促成了这样的进步,或者说是重生?」 尤碧佳点点头对雪莉耶的话表示同意。 「那天的饭菜让我想到还没学会用火的类人猿和人类的处境,都是没烤熟的肉嘛。还有从米饭的小山里冒出头来的鱼,我还以为是前卫过头的前卫艺术呢。还有从地狱的底层冒出来的紫色的汤,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我还以为我吃了那顿饭之后会被毒杀呢。」 「说得过分了吧?」 听到对方的指责,季薇妮娅露出苦笑。 「那天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做那种菜,全靠直觉,所以才那么奇怪。这次我是好好按照步骤、计算好量边尝味道边做的。」 「那个做菜白痴走到这一步真不容易啊。你姐姐一定会高兴的。」 「这是嘉由斯教我的……」 话说到一半就断了。季薇妮娅不小心说出了一直在回避的恋人的名字,情绪喷涌而出。她想起来这是曾经的恋人教给自己的料理,心情激动起来。 伴随着激动的情绪,她的双眼中充满了泪水。透明的泪滴滑过脸颊一直流到下巴。季薇妮娅无声地哭泣着。两位友人也为自己没能猜到话题的结局感到羞愧。 「季薇妮娅,对不起。」 「别哭了。」 左右两位友人安慰着季薇妮娅。季薇妮娅用手擦去泪水,用纸巾擤掉鼻涕。 她红着眼露出笑容,朝两位友人低下了头。 「刚才那不过是女人经常会流的毫无意义的泪水。我才应该道歉呢。」 季薇妮娅又擤了一次鼻涕。红色的眼睛被擦得更红了。眼泪被收了回去。 三人无言,继续吃饭。雪莉耶停下了叉子,张开嘴、又闭上,接着又张开了嘴。 「虽然这只是我多管闲事,可以说吗?」 季薇妮娅无法回答。 「这可能是和罗泽妮一样的多管闲事,但我是觉得应该说一声才说的。」雪莉耶继续说道,「如果你伤心到要哭的话,复合比较好吧?」 尤碧佳也表示赞同。 「就是啊。你们两人复合的话,罗泽妮也会恢复成之前那样了。」尤碧佳说着说着一个人兴奋起来,「对啊,这样一来,至今为止那些悲伤的事都会变成大团圆的铺垫了呢!」 季薇妮娅露出了寂寞的笑容。 「现实中人的心理不可能那么简单干脆。我还没有,」季薇妮娅痛苦地说,「我还无法原谅嘉由斯,也无法原谅不能原谅的我。我现在还做不到那种事。」 她微微摇头。 「所以,我还无法复 合。」 季薇妮娅做出了苦涩的决断,也决定了承受这份痛苦。这样的话,这一切就不能轻松翻盘了。 考虑到季薇妮娅的心情,尤碧佳和雪莉耶没有继续说下去。季薇妮娅笑了。 「所以。」 那是个十分温柔的微笑。 「下一次开始叫上罗泽妮吧。」 季薇妮娅在笑。雪莉耶和尤碧佳面面相觑。 「这样好吗?」 两人同时问道。罗泽妮的确是他们分手的原因之一。 「人一定会有犯错的时候。有些错误也不是不能原谅。虽然罗泽妮和我自己的不能原谅。」季薇妮娅继续道,「女生之间的友情不能接受偏差,为了能原谅自己,我想先原谅罗泽妮。」 季薇妮娅强有力地说。尤碧佳和雪莉耶互相看着对方,点点头。 先要迈出第一步。现在只能继续迈出中断的步伐。就算两人的道路无法相交,日子还是要继续。无论是可喜可贺的大团圆还是毫无道理可言的悲剧,人生还很长。 「今晚大家久违地一起喝酒吧?」 听到季薇妮娅的话,雪莉耶和尤碧佳继续碎碎念。 「我会预约西吉弗亭的哦。」 尤碧佳笑了。 「那再叫上公司里的男人吧。只要有女人,那些家伙哪里都会去的。」 雪莉耶温柔地笑了。季薇妮娅也露出笑容。 所谓的「钻石杀手」,也就是「移动断头台」这名使徒还没有被抓住。剜掉被害者的眼睛和舌头、切断他的手腕的和使徒一样的强盗也还没被抓住。 出于这种顺理成章的理由,我护送派遣妓女公司「百花馆」的妓女的司机游戏还在继续。以人气颇高的切蕾西为中心,接送工作还在继续。 切蕾西坐在奔驰在夜晚的车里,穿着美丽的东方风格的衣服。无袖的黑色裙子上用金银线绣着长蛇一般的生物。据切蕾西说,这似乎是东方的龙。和这边的龙不一样,东方的龙似乎身体很长。 裙子侧面开了一个很深的叉,能够看到一部分妖艳的大腿。我的目光偶尔会被吸引过去,为了不发生交通事故视线又挪开。这种事发生了好几次。 她的领口上围着满是羽毛的围脖,看起来就和贵妇人一样。 「然后呢?」 切蕾西催我继续讲刚才没说完的话。一直在欣赏美色的我似乎中断了话题。 「就在那个时候,雷利尼西婶婶一脸苍白。我有点担心就向她询问情况,她一脸严肃地说』小嘉由斯,我,说不定得癌症了』。那时候我还是小学生,听到婶婶将死的预告,内心很震撼。接着婶婶对我伸出了手。」我把空着的左手伸向切蕾西。 「然后说』看,这里就是癌哦』。」 我右手松开方向盘,指了指左手腕上关节鼓起来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切蕾西一脸疑惑。 「嗯……那里是手的关节,对吧?」 「嗯,我指出了这一点。她看上去一脸震惊。雷利尼西婶婶都活了四十年了,一直看着自己的手腕关节。突然有一天她注意到那里鼓鼓的,就以为那是癌症。」 「这算什么啊。」 切蕾西笑了。婶婶的大惊小怪超出了她的预想。 「从那之后我就不再相信雷利尼西婶婶的头脑了。说不定癌生在她脑子里了。」 「对不起。虽然有点不礼貌,但是雷利尼西婶婶真的很厉害。居然会这么想。」 切蕾西笑个不停。虽然只是无聊的回忆,但女性好像更喜欢这种话题。由于交通堵塞和工事我们不得不绕路,让她有点不高兴。为了安抚她,我只能和她聊天。切蕾西坐在副驾驶座上,扭过身体看着我的侧脸。裙子的叉开得更大了,我看见了妖艳的大腿。虽然我想继续我高尚的美术鉴赏,但还是算了。 「还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我听着女人撒娇询问,一边看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间。 「快迟到了,我要抄近路咯。」 切蕾西明白闲聊时间已经结束了,一脸不满的表情。 我沿着东北部的塞拉迪大道开去。刚想抄近道,我注意到了一些麻烦事。虽然是条远路,我还是换了路线。我放慢车速拐了个弯。切蕾西一脸疑惑。 「为什么绕远路?」 真是个直觉敏锐的女人。 「因为塞拉迪大道上有海德蒂一家的分部。」 只一句话,切蕾西就明白了,坐直了身体。 「就算规模比不上三大组织,海德蒂也是中坚组织的一员呢。」 「由于是武斗派组织,塞拉迪分部里也聚集了数十名咒式士。」我慢慢开车,「头领奥德弗因为自己的魔杖刀』一文字春虎』颇有名气,是个凶狠的咒式士。」 切蕾西的脸上掠过不安的神色、 「身处洛瓦鲁末端的高级妓女和雇来的司机兼护卫不会想碰到这种人吧。」 「因为不知道会不会被他们刁难搞出麻烦,所以还是避开吧。」 我一边回答一边开车。 虽然我打算回避,但前面路上停着蓝白相间的警车。禁止进入的黄色带子封住了道路,前面站了一群人。好奇心强烈的人们为了看见里面的情况挺起背伸出头。 由于被人群挡住,车子开不过去。我从车窗里看到了海德蒂兴业分部大楼的正门。 大楼前站着许多穿着绀色制服,武装着魔杖剑的警察。他们正在制止一群杀气满满的武装男。海德蒂一家的进攻性咒式士喊着要进去,警察告诉他们不能进去,双方一直重复着这段问答。 我扭头换了个角度看到海德蒂兴业大楼的大门,已经碎了。钢铁大门被开了一个朝里的大洞。周围满是鲜血。从大门到空地上,地面被炸出了大洞,被雷击烧焦的痕迹拖出一长条直线。 两名普通警察从门内推着担架出来。海德蒂一家刚刚消停的叫喊声又响了起来。 警察推着的担架被染成了红色,上面摆着尸体。与其说是尸体,倒不如说是肉片更正确。(因政策因素此段有所删减) 分部内成员们的尸体被不断搬运出来。警察们不知道是贴心还是扭曲的讽刺,把被切下来的手脚堆在原主人的身边。 面对惨不忍睹的同胞的尸体,海德蒂一家的成员们都说不出话。从大楼里没有一个人活着出来,证明了海德蒂一家塞拉迪分部全灭。 最后被运出来的是一具肥胖的尸体。放在担架上的手臂上有数只老虎刺青。右手还握着被折断的魔杖刀。这在成员间激起了轩然大波。有人当场崩溃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有人追着担架嚎啕大哭。 「喂喂,连那个奥德弗都被杀了啊。」我惊讶地脱口而出,「守门的水平就那样吧,但他可是尾濑一刀流的很厉害的咒式剑士啊。到底是什么人杀了守门人和奥德弗啊?」 我很想知道那人用的咒式。我忍着恶心给每一具尸体都拍了照片。真是个不幸的买卖。 正在大哭大叫的成员中的一人转过头来,看着禁止进入带子外侧的人,以及我。 我赶紧发动车子,紧急加速穿过车流。切蕾西也在副驾驶座缩成一团。按照海德蒂一家的家风,他们会先杀了所有有可能作案的人保住组织的颜面,然后再冷静地慢慢寻找真犯人。如果因为兴趣留在现场的话,我们很可能会被当做犯人。 我从塞拉迪大道开到奥博尔恩努大道上,超越别的车辆开到最前面。 「真可怕啊。」 切蕾西感叹道。比起恐怖,我心里更多的是疑问。 杀了海德蒂分部全员二十多个进攻性咒式士和奥德弗的恐怕只有一个人。如果是多人作案,玄关和墙壁上应该会留下大量咒式攻击的痕迹,但实际上没有。海德蒂一方的攻击全都朝着同一个点。 我用余光确认手机拍的照片。尸体上有破碎、切断、咬断、毒杀四种伤口。 看来那位咒式士一个人就用多种咒式摧毁了海德蒂分部。 这件事和我没有直接关系,我也不想碰上那个人。就算拉肯金不在,把潘海马看做对手就好了。我关掉手机画面。 我提高车速,打断了还兴致勃勃地看着后面的切蕾西。 同时把自己的疑问抛到脑后。 高速奔驰的车超越了一辆又一辆客车和货车。开到车流前端后,能看到前面高耸的建筑物和宽阔的空地。我开到右侧减速,慢慢右拐。车子开进埃里德那东北部洛佩斯宾馆前。洛佩斯是以百年以上的传统建筑风格为豪的高级宾馆,在埃里德那颇有名气。建筑物高达二十层,加上里面的 别馆,客房数多达五百二十一间。 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大概就是埃里德那三大组织之一洛瓦鲁参与宾馆经营吧。洛瓦鲁很早以前就篡夺了宾馆,干部连奈斯握有经营权。这是三大组织合法化路线的象征之一。 听伯雷博涅老爷子说,有一间客房是专门留给传唤高级妓女的客人的。同时也是为了偷偷拍摄财政界、演艺界的大人物的痴态,事后再以此胁迫他们。 计程车一辆接一辆开进来,穿过有制服门卫接待客人的正面玄关,开向旁边的停车场。我一边慢行一边确认仪表盘上的时间。 「虽然看了会儿热闹,但看起来赶得上。」 我把车开进车列之间。 「今天的客人一点都让人提不起劲儿。」 坐在副驾驶座的切蕾西不满地嘀嘀咕咕。 「葛怀因真是头糟糕透顶的猪。别的被指名过的女孩子也很讨厌他。又绑又打又咬,爱好特别异常。明明只是个靠父母遗产过活的无能儿。所以才提不起劲儿啊。」 「还有提的起劲儿的时候吗?」 我把车开往右边问道。 「这么说的话,」切蕾西思考了一下继续说,「也就在我刚开始做这一行的时候有过,现在没了。」 她露出寂寞的微笑。这是一段高级妓女和司机无心的对话。我开车穿过并排的高级车,找到在内部角落空着的指定车位。我扭过头去,旋转方向盘倒车。停好车关闭引擎。切蕾西一动不动。 「我还是不想去啊。」 切蕾西像孩子般闹起了脾气。和女人打交道的工作难就难在这里。虽然等级高,但做妓女这一行的女人没几个爱惜自己的。她们为了钱把身体出卖给男人,但还是很容易闹脾气。 「你要是不想去的话,回去吗?把葛怀因扔给别的女孩子也行。」 我正打算再发动车子,切蕾西笑了。 「没关系,因为是指名的工作,我会努力的。就算是变态,他有钱啊。这样就没问题。」 黑色的眼睛看向宾馆。 「三零一号房啊。」 切蕾西抱着小巧的皮包打开车门下车。她站在停车场的沥青路面上伸了个懒腰,转过头看着我。她双手抱在胸前,给自己加油打气。 「那,你在这里等我哦。」 「当然。」我立刻回答道,「要是发生什么情况就马上打紧急呼叫号码,我两分钟就能赶到。只要你能拖延两分钟,就不会被杀。」 「我知道啦。别吓我啊,心眼真坏。」 「是伯雷博涅让我这么说的哦。」 切蕾西转过身朝宾馆走去。被东方服装包住的屁股一摇一摆。真是个好屁股。高级妓女连屁股都是最高级的。 我确认切蕾西进入宾馆后,把身子埋在驾驶座的椅子里。 伯雷博涅老爷子会用我就是因为这种买卖很麻烦。一个又便宜又实力强大的护卫,同时也能当司机,甚至还能做安抚女性的人贩子的工作,真是个方便的棋子。假装设身处地为她们着想,不让她们去做讨厌的工作,接着就等她们去上班就行了。 我感觉最近我干得最好的工作就是人贩子。按照安排,离工作结束还有两个小时。而且有可能会延长时间,搞不好的话会等很久。我放倒座椅,换了个轻松的姿势,伸出右手取出插在座位旁边的书。 失恋的男人在等别人性交结束的时候看下流小说的话精神会死的。我把书扔到后座。最新的咒式论文也很麻烦,扔到后座。又抽出一本,是洛伦佐的《都市追踪》。 这是接近传说的咒式士洛伦佐的着作。洛伦佐原本是专门针对「异貌者」的猎人,还和特别搜查官哈莱尔一起逮捕了无数杀人犯,名声大噪,是对人关系中最厉害的咒式士之一。不管怎样,逮捕那个杀人王赞哈德占了很大的功劳。 这本着作《都市追踪》连吉奥卢也读过。这不仅仅是一本教人追踪、逮捕、分享都市战斗的实地经验的技术书,同时也是一本讲述了职业人对现场的思考的思想书。要是遇到了从未遇到过的事件,就可以向这本书寻求帮助。 我翻到连续大量杀人犯的部分读了起来。由于是朴实猎人的经验之谈,所以没什么专门用语,读起来很轻松。哈莱尔还加注了秩序型、非秩序型、混合型和熟练型等等分类。 追踪毒杀事件的犯人那一章里,还记载着许多耸人听闻的故事,什么洛伦佐自身差点被毒杀啦,八条狗吵闹着阻止他之类的。 我刚翻开最后赞哈德事件始末那一节,电话就响了。我跳了起来。呼叫铃声是卡迪莲作曲的《狼少年的谎言》。是贝内尔专用的呼叫铃。 我单手打开声音和影像。晚会用的白色假面浮现在仪表盘上。 「哟,嘉由斯。我查到你让我查的事了。」 「关于潘海马你知道些什么了?」 「我听说你碰到潘海马了。」 「所以我才问你啊。我才不是想听你说我经历过的事。」 「情报你想要多少我都会告诉你,不过你不是真的打算和潘海马战斗吧?」 贝内尔少见地表现出他的关怀。 「情报贩子只要说情报就够了。」 我评价道。 「想打倒她的心情倒是早就准备好了。」我说出了苦涩的事实。 「就算是潘海马,也无视了阿什利·博夫&雷尔咒式事务所这种事务所的前成员,仗是打不起来的。」 我明白无法承受败仗的自己的弱小。 「要光是那样就好了。」贝内尔继续说,「至少要是吉奥卢最厉害的弟子米鲁梅翁还在的话就好了。」「在我加入之前的咒式士就别提了,继续说潘海马的事。」 听到我的催促,情报贩子也没有还嘴的理由。 「潘海马的本名是潘海马·露瓦·阿米拉加。她是龙皇国魔女的血脉、第二十二代阿米拉加伯爵。除了潘海马综合警卫保障,阿米拉加伯爵家还经营着金融公司、保险公司等,甚至还有欢乐街这种大规模赌博场所。同时潘海马综合警卫保障负责这些场所的安保,所以安全度高,企业信赖度也高。」 「这种情报我在吉奥卢事务所还在的时候,也就是三年前就知道了。」 我挑了挑下巴,贝内尔继续说道。 「潘海马和皇国中枢关系也很密切。大方面来说,她家和皇都的当权者大企业达摩斯兴业的达摩斯家、上院议员尤佳思侯爵家、武士奈来利亚将军家都有关系,国外则有后阿布索里耶公国的桑萨斯家、巴哈鲁巴大光国的伊帝利缇光爵家、加西米煌爵家,就连神圣伊杰斯教国的雅尔贝红衣主教都和她们有姻亲关系。」 「出身名门加上有实力再加上上层阶级的朋友圈啊。」 虽然这些我都知道,但再听一遍还是令人头晕目眩。潘海马被权利和财富守护着。 「说到大人物中的大人物,她和大陆八大企业之一、查玛台财团的查玛台家也有关系。」 「那可是有名的故事啊。」 她家和大陆八大企业之一的查玛台有姻亲关系,虽然说是远亲,但还是很可怕。比起一些经营不善的国家,还是查玛台的财力和影响力更大。即使如此我也憎恨潘海马。 「根据情报,他们的关系始于五代前的潘海马和对方家族的男性的婚姻。」 「五代前的潘海马?」 立体光学影像的贝内尔继续说。 「阿米拉加的当家主每一代都会继承潘海马这个名字。貌似是从十三代开始的习惯。」 「历史悠久的家族常有的事呢。」 「所以,现在的潘海马其实是第二十二代潘海马。名门不是常有这种事嘛,继承初代当家主的意志什么的。」 「杀人罪犯是名门,世界各地的当权者们的先祖就是这种人啊。」 平和温柔的人是不可能变成当权者的。我从停车场往外看。行人们穿过埃里德那的十字路口。男女老少。都是些平和的人。也有单手拿着书的过路男,穿着看起来很贵的衣服和靴子。贝内尔的假面又动了。 「最恐怖的还是一开始说的三家,以及和中央议会的关系。」 贝内尔小声说道。 「只不过是招了个女婿的外国的姻亲和查玛台财阀没有大事是不会行动的,所以没有直接影响力。」 情报贩子说个不停。 「就算她做了那么多残忍无情的事,潘海马一次也没受到过法律的制裁,就连违反交通规则都没有。」 「喂喂,你知道的只有这些啊?」 「潘海 马为了中央议会和与另外三家谈判,还特地在皇都设了一个事务所。要是中央议会的议员施加压力,无论表面上再怎么说埃里德那是独立的,也不得不再考虑。用法律手段对付敌人是现代社会最强的攻击。」 「所以说,我是不会和潘海马开战的。」我用笑声搪塞他。「只是,因为在事件里遇到对方,所以想想个被她们针对时候的防范对策。」 「你好好想吧。」 贝内尔的声音很冷静 「我知道。」 我知道贝内尔再次确认的理由。这不是作为一个人表示关心,而是不希望重视情报战、虽然事务所运营资金周转有问题还是会爽快付钱的我死掉吧。 「潘海马自己用的咒式有化学、雷磁系,特别是火炎系,这你知道的吧?」 「嗯嗯。」 我脑海里掠过把过路魔直接碳化的汽油火焰的威力,以及过去的冲突中出现的各种各样的火焰咒式。 「但那种事只要调查一下就知道了吧。情报贩子不是应该告诉我一些谁也不知道的情报吗?」 「那么,我就告诉你几个我珍藏的情报吧。首先,关于那个制止了潘海马的女人的真实身份。」 这是我委托他调查的重要目的。那个制止了潘海马、颠覆我认知的人的身份是个谜。如果这是她的弱点的话就要好好记住这个情报。 「贝特莱丽卡是潘海马的女儿。」 「女儿?」 我一脸震惊,没想到立体影像整个凑了过来。 「太近了,离我远点。」 立体光学影像的晚会假面变得凌乱,我只能认输。 「潘海马在移动中生下了贝特莱丽卡,把她放在了和外部隔绝的清贫的修道院。因为她从来没把女儿带到埃里德那来过,所以普通人是不知道的。她从修道院出来之后,就一直在皇都负责和外部谈判。」 连见多识广的我都不知道。埃里德那所有人应该都不知道吧。 「没想到那个魔女居然有个女儿。」 我想起了那两个划脸过路魔的死和制止了潘海马的清爽美女。 「因为这是二十多年前,潘海马来到这个埃里德那之前的情报嘛。加上阿米拉加家的情报管制,普通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父亲是谁?」 听到我的问题,贝内尔的假面歪了歪。 「这个还不清楚。只能推测这是潘海马到埃里德那之前,在隐居的一年中生下的孩子。」 「我真的想象不出和潘海马还有了孩子的男人是什么样的。」 「也有传闻说,从初代潘海马开始,历代潘海马就和火龙呀祸式啥的。到十三代潘海马的时候,阿米拉加家组建完成,这个习俗就一直持续至今。」 「传说可算不上情报啊。」 这时候贝内尔的假面变得冷静。「虽然你这么说,但再深入调查潘海马的话我会死的。已经死了好几个情报贩子了。这可是危险区域。」 「这正是贝内尔这位情报贩子的价值所在啊。传达完情报之后就去死吧。」 「真的会死的,你别太追究哦。」贝内尔的白色假面笑了。「比如说,历代潘海马家的女婿几乎全都会早死。一生完孩子,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会在几年内病死或者事故死。剩下的要么变成废人要么在乡下隐居。」 「和阿米拉加家扯上关系就会变成那样啊。」 如果历代潘海马都是那种气质的话,只是为了姻亲关系过来又被抛弃的女婿们会在精神上死亡的吧。 「顺便一提,潘海马的咒式的奥义之一好像是炎之翼。」 「炎之翼?」 「这是和潘海马交过战、在医院临死之前的进攻性咒式士说的。弗朗内尔应该还是挺有名的吧。」 「弗朗内尔,是那个八年前死掉的进攻性咒式士吗?」我从记忆深处翻出这个人,「他好像是十二阶梯的很厉害的剑客,我听吉奥卢说的。」 「弗朗内尔的妻子被潘海马杀了。当然』荆棘女王』没有被法律问罪。遭到满心憎恨的弗朗内尔这种强敌的奇袭,潘海马也没办法使出了奥义。好像就是炎之翼。」 「别用这种诗意过头的说法。」 「不知道是不是濒死的男人的幻觉,光是把自己看到的情景描述给护士就用尽了他的精力吧。」 「虽然我很佩服你居然能挖出这种只有八年前的护士才知道的情报,但一点用都没。」 我一边小声嘀咕一边想起了一件事。 「啊啊对了,我来的时候路过了海德蒂塞拉迪分部被摧毁的现场。你知道些什么嘛?」 「就是包括老虎奥德弗在内一共死了二十三个人的那件事是吧。」贝内尔的假面影像动了动,「根据零碎情报,有人说那是一个人干的。那条路上要是出现很多人的话会很显眼的,但附近的居民没有目击情报。」 「是出于什么目的才杀了海德蒂一家的吗?」 「不知道。但是康德哈·纳哈的妓女也被杀了。中坚组织林多波尔姆同盟和青楼社、康德哈·纳哈社这些组织和海德蒂争夺权力很久了。虽然我不觉得是组织之间的斗争,但有可能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真是不安定啊。」 「说不定火药也会降临到你身上,你这个洛瓦鲁的跑腿。」 「谁是洛瓦鲁的跑腿啊。我只是临时干干这份活儿。」 「要是这样就好了。」 「居然会说自己的猜测,真是个没用的情报贩子。」 我挂断电话。虽然贝内尔的情报支离破碎,但非常重要。潘海马有女儿的话,就可以从这一点下手。另外,对咒式士来说,知道对手的奥义咒式就等于占了优势。 袭击海德蒂的犯人的情报也很零碎。但是就算是碎片也比没有好。就算是极其细微的情报,在我生死关头说不定会帮上忙。 我吐出一口气。老是谈论生生死死的话题让我很累。就算是名着,我现在也没心情再打开那本书了。我开始思考潘海马的事。其间还混着海德蒂的事,思维不能归纳到一起。 我坐在驾驶座上,电话响了。在确认电话号码之前,悲鸣一般的呼叫铃让我明白了一切。是切蕾西打来的紧急电话。我立刻飞奔出去穿过停车场奔跑向宾馆玄关。 我穿过排成一列的出租车,强硬推开那些绅士淑女前进。避开旋转门、穿过玄关的自动门。 对带有魔杖剑武装的我的突入感到危险的左右门卫前来阻止。我强行推开那些白手套跑走。我用力踩住红地毯,在电梯前紧急停下。通道两侧,六台电梯分别显示十一层、十二层、十五层、九层、十八层、二十层,而且都在上升中。从概率上来说这也不是不可能,但运气实在是太差了。我看到门卫和宾馆雇佣的进攻性咒式士赶了过来,立刻离开现场,一边奔跑一边在脑内回想宾馆的建筑构造。拐个弯沿着笔直的走廊奔跑。男女客人和肥胖的中年男子惊奇地看着我,但我无视他们继续跑。 在走廊尽头的钢铁门前紧急减速,旋转把手打开应急门即刻穿了过去。 抓住楼梯上的金属扶手回旋身体,沿着应急楼梯狂奔而上。在楼梯间的休息平台反转身体继续向上。在二楼再次反转。抓住扶手再次反转终于到了三楼。 我一边拔出魔杖剑一边全速跑过走廊。经过三零五、三零四、三零三、三零二,终于到了目的地三零一。我把手搭到门把上,门当然是锁着的。把魔杖剑抵在钥匙孔上。修理费在我脑中一闪而过,但「矛枪射」已经发动。数根钢枪击穿整扇门。就让对方付修理费吧。 我打开门踏进房间。床上杂乱堆放着男人脱下的衣服裤子,右手边的椅子上整齐地叠放着女人的衣服。 我进入内部,看到了房间的全景。 「你搞什么啊,太没礼貌了吧!」 在房间中央发怒的事一个微胖的男人,他应该就是葛怀因。 切蕾西趴在床前。右手按着手机的紧急拨号键,左手遮着左脸,指缝间满是血。 我的注意力集中在鲜艳浓重的鲜血上。我蹲下膝盖检查切蕾西的伤口。头发里面的头皮被切开造成大量出血,所幸没有伤及性命。被手遮住的是左耳,好像被针开了个洞正流血不止。 我的愤怒沸腾接着冻结,站起来死死盯着葛怀因。 我把魔杖剑转了一圈往前走,剑尖定在对方身体上。 「干嘛、干嘛啊你!是妓女的护卫吗!?」微胖的男人瘫倒在地上。我答不上来。葛怀因的腿间在 摇动。(因政策因素此段有所删减) 「对妓女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吧!」 我答不上来。 「钱的话我会追加费用的!就算是高级妓女我也付得起!」 葛怀因伸出左手伸进皮包里,拿出来时手上多了高额的通货素子。 我沉默着继续前进。葛怀因一脸胆怯地后退。通货素子从毛毛虫一样的指间飘落。长绒地毯上铺满了闪耀着金银光芒的通货素子。 魔杖剑对着男人的脸,我慢慢缩短距离。 男人停止后退。他的背抵着墙,无路可逃了。剑尖对着男人圆圆的鼻尖。 「我个人不太喜欢伤害女人的男人呢。」剑尖抵住了鼻子。「怎样。就算鼻子呀耳朵被削了、手脚被切断了,用最新的治愈咒式马上就能接回去。」 男人的鼻尖、魔杖剑的剑尖闪耀着被削弱过的爆裂咒式的组成式。我的愤怒超过了工作需要的程度。 「就算用爆裂咒式稍微弄破一点皮肉也没事,肉被切碎的疼痛可是会让成熟的大人都嚎啕大哭的。」 青白色的光照亮了男人的脸。有时候是会遇到这种男人,有不弄疼女人侮辱女人就什么都感觉不到的性癖好。即使是低劣的情感,如果只停留在妄想阶段的话是无害的。但是一旦有了点小钱小权,有些人就会把妄想变为行动。 我会有漆黑的愤怒是因为看到了把自己的妄想用最坏的形式付诸行动的集团和指导者们,因为我想到了由于他们无聊的妄想而死去的少女们。 站在魔杖剑前的男人在害怕我。我比自己被黑社会的走狗暴力相向还要愤怒。这大概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遇到别人的杀意吧。 男人因为恐怖而害怕的小动物一样。我不确定自己不会杀他。(因政策因素此段有所删减) 「停下。」 从背后传来切蕾西含糊不清的声音。是用手止住鼻血的声音。接着是穿衣服的声音。我盯着男人说。 「我没法停止。按老爷子定的规矩,没有提前告知就对妓女施加暴力的人是绝对不能原谅的。我必须要在这里把这家伙痛打一顿。这家宾馆也属于洛瓦鲁,这种事不管发生几次都能抹掉。」 「就算这样也停下。」 切蕾西的声音从高处传来,看来已经从伤口和出血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比规则更重要的是,这家伙是派遣妓女的老主顾。就算他只是个坐吃父母庞大遗产的男人。」 脚步声慢慢靠近。女人的手搭到我的肩膀上。我用余光确认切蕾西的表情。刚毅的眼神看向前方。 「我是商品。只要他能高价付出赔偿费和治疗费就行。这次能敲到值一台车的钱吧?」 「你是指轿车还是高级车?」 「别开玩笑了。之后的事上面的人会帮我打算盘的。」 切蕾西的话里少了些重要的东西。 「你想怎么办?」 「哎?」 正要穿外套的切蕾西疑惑地问道。我又说了一遍。 「就算我先把这男人痛打一顿,你的请求也能实现,不管多少。我想问的是切蕾西你想怎么做。我会按照你的要求把这只猪切碎,你要是想自己复仇的话,只要不超过限度我就默认了。」 背后的切蕾西陷入沉默。换好衣服的女人靠近我背后。 「嗯,我自己来。」 我把刀递给切蕾西,给她让了条路。全裸的男人崩溃地靠在墙边,一屁股坐到地板上。切蕾西走过我身边。出血已经停止,脸上和手上的血也被擦了个干净。飒爽的侧脸。与此相对,男人的眼里满是恐惧。 「等、等等。我讨厌被弄痛。」 「我也讨厌啊?」 修长的右脚抬起,擦过男人的下巴。猪男的头一摇,横着倒了下去。膝盖一弯,接着一坨脂肪就倒在了地板上,翻起白眼晕了过去。 切蕾西转了个身,面朝我微笑,虽然是个逞强的微笑。 「这样、可以吗?」 「这种程度就可以了吗?」 我低头看了看倒下的肉块,接着看了看落在地板上、用来擦血的床单,最后是切蕾西的脸。由于她在逞强,脸色并不好。 「只不过头被割开耳朵里开了个洞而已。马上就能治好的。」 她的声音在颤抖。她的牺牲和收获可不是等价的。即使如此我还是一转魔杖剑收回鞘内。既然她本人都接受了,身为一个护卫我就不应该再多说什么。 我们立刻撤退。切蕾西抓起小巧的皮包,把散落在周围的避孕工具和化妆品塞了进去。我抱着包回头看她。切蕾西一脸惨白地小声自言自语。连衣服上都沾上了血。 我伸出左手牵住她。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即使看上去坚强,因为暴力而出血也绝对是一次可怕的经历。我咬住嘴唇。 我用手机给伯雷博涅老爷子发了通让他处理后事的书面通信,用手臂架着切蕾西走出房间。虽然有看热闹的人,但看到进攻性咒式士和头部耳朵都在出血的女人后都慌慌张张离开了。手机上传来把切蕾西送回家的指令。 走廊左边尽头出现两个黑衣人,封锁了走廊。不明真相追着我的宾馆门卫和进攻性咒式士们应该已经知道情况停止追击了吧。组织规模大到洛瓦鲁这种程度后,分工就会分得很细,有时候指令传达就会不到位。 那种事无所谓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切蕾西。我带着切蕾西穿过走廊,从应急楼梯下楼。我本来想从玄关走会不会不妥,但时间宝贵。有客人被沾着血的女人吸引住了目光,但我不管他们。看来宾馆的管理人和搬运工已经收到了洛瓦鲁的通知,无视了我们。到了宾馆外面,我把女人和周围的视线隔开向车走去。帮切蕾西打开车门,扶她上副驾驶座,再从反方向上了车。 我从座位底下取出咒式士用的急救箱,扭过身面对切蕾西。 「让我看看伤口。」 「哎?没关系哦?」 「你这么说也没用。」 我用左手掰过切蕾西的肩膀,让她低下头,用手指分开黑发检查伤口。和我一开始的诊断一样,只有耳朵和皮肤被切开了。 「会有点痛,你忍忍。」 「我知道了。」 我倾倒右手握着的瓶子,把淡蓝色的消毒液倒了上去。切蕾西发出了叫声,所以我没有倒满她整个头。用脱脂棉擦掉快滴落的消毒液,接着用手托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检查左耳的伤口。虽然被针贯穿,但洞口已经被肉堵住了。 我左手按住切蕾西的耳垂,把消毒液倒在洞口。切蕾西咬紧了嘴唇,虽然肩膀都在颤抖但还是忍住不动。接着是头部的裂伤。切蕾西忍耐着。接着我取出急救箱里装着液体的小瓶子递给切蕾西。她打开密封的瓶口喝光了液体。虽然不是重伤,但我还是让她喝了防止破伤风和发热的抗生素。 「放轻松。」 接着我把腰间的魔杖剑拔出一小段,静音发动。止痛咒式发动后,切蕾西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 「咒式可真厉害啊。」 第三章 暴虐竞相上演 我们不能忘记我们要从自己身上抓住奇迹。 不能忘记这双眼,这双手。 ——帕基德·艾连谷《现在,和逝去的哈拉艾尔一起》神乐历 一一二八年 ◇ ◇ ◇ 洗脸台上满是从窗户照进来的晨光。由于凌晨三点才睡,现在还很困。 我抓起挂在挂钩上的毛巾,擦干脸上的水,放回去。拿起放在架子上的知觉眼镜戴上。 正面,洗脸台的镜子里映照出自己的脸。红色头发,蓝色眼睛。一张毫无特色的脸。以前一直挂在脸上的讽刺的笑容现在也没有了。 「嘉由斯,我可以进来吗?」 切蕾西的声音在门对面响起。 「可以哦。」 洗手间的门打开了。 切蕾西站在门口。黑色长发下的黑色眼睛惊讶地睁大了。 我为了让她安心,露出朝阳般爽朗的笑容说。 「呀。」 「穿好衣服再说可以进来!」 切蕾西拿起手边的毛巾扔了过来。切蕾西关上门从洗手间出去了。我像是很久以前的喜剧演员一样一个人耸了耸肩膀。穿上牛仔裤。因为刚泡完澡还很热,我抓着衬衫裸着上半身打开门。(因政策因素此段有所删减) 进入走廊,切蕾西靠在门边墙壁上。看起来有点闹别扭。我把手肘抵在墙上,右手托着脸问道。 「现在才对我的裸体感到害羞?」 切蕾西苦笑着用手肘撞了我一下,我也笑了。 「真年轻啊。」 「都睡到中午了。本来今天我家附近的店里鸡蛋特价的。」 我握住切蕾西的右手放在自己胸口。 「便宜了五十块钱呢。」 「不过,昨晚的切蕾西真的很美哦。」 「啊是吗。」 「和年纪比起来。」 「啰嗦。反正我就是比嘉由斯大一岁的老太婆。」 切蕾西的右手用力砸了我胸口一拳。好痛。她的口吻变得不客气起来,是因为稍微放开了一些吧。这时我开始进攻。 「很可爱哦,就和少女一样。」 切蕾西停下手,立刻转过脸背对我,回到走廊。 我一边穿衬衫一边追上去。从侧面看,女人白皙的脸上掺杂了红色,变成了泛着粉色的面庞。身经百战的女人听到美女和老婆婆都没有反应,却因为被夸可爱而脸红了。 我一笑,切蕾西就用左手肘撞了一下我的侧腹,伫立在厨房和客厅的交叉点之间。我又笑了。 「你害羞的样子好可爱。」 「白痴啊你。」 切蕾西再次别过脸去。我开始有点想认真说话了。 「昨天你在我前女友面前帮了我一把,让我不那么消沉,真的非常感谢。」 切蕾西把脸转了回来。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因政策因素此段有所删减) 「为什么选择我?」 我想了想。 「是出于对刚和前女友分手伤心不已的我的同情?还是由于在不容易被人重视的工作对身为护卫的我感到感谢,把这种感情和恋爱搞错了?」 我有意避开妓女这个词。虽然事实没有改变,但既然发生了男女关系,我觉得她应该不想提到这个词吧 「我该说你是冷静呢还是被害妄想呢。」 切蕾西笑了。 「虽然这两点都有,但只是因为手和脸,」切蕾西伸出手抚摸我的脸,又放开,「你看,和以前的电影明星拉格曼诺夫有点像不是吗,我喜欢。这样不就够了吗。」 「虽然我有时候确实是会被人说长得像拉格曼诺夫,但真的有那么像吗?」 我想回到洗手间去了。 「离美男子拉格曼诺夫还差的远呢,只不过脸上有些地方有点像罢了。特别是眼睛和鼻子。给人的感觉也很像。」切蕾西的手摸到我裸露的肩膀上。 「还有就是身体。我觉得你还是再胖一点比较好。」 「太过分了!你的目标明明是这具身体!」 我拨开切蕾西的手,用自己的双手抱住身体。 「你这个男人真是乱七八糟的。」 切蕾西笑了,接着脸上露出认真的神色。 「即使如此,你身上也有你自己的优点。」 「哪里?」 「不告诉你。」 「什么嘛。」 这时候切蕾西啊了一声。 「说起来,你在洗澡的时候,有包裹送来,我先帮你收下了,可以吗?」 「谢谢,我等会儿看。」 我在切蕾西额头上亲了一口,讨她开心。她终于露出了美女的笑容。 「说是早饭其实已经是中午了,吃什么呢?」 「啊,我来做饭。」 「你先确认送来的东西的内容比较好哦。要是是重要物品的话我就麻烦了。我会用冰箱里的东西简单做点的。」 「那就拜托你了。」我朝切蕾西走向厨房的背影喊了一声。「肉和鸡蛋和面包都在冰箱里。调味料在厨房架子上,工具在下面盘子在上面。」 「知道了知道了。」 切蕾西在厨房的冰箱前回答我。我走向旁边的客厅,一边穿好衬衫一边坐在接待椅上。 虽然我有好几处藏身之所,但果然还是自己家最让人静得下心。 我启动立体光学影像看起了报道。今天埃里德那也发生了杀人事件。 这是继康德哈·纳哈的妓女被杀之后又一个让切蕾西不安的情报。等会儿确认之后教切蕾西一些防身术吧。 我换了个频道。埃里德那地方台在报道挖人眼睛切人舌头的过路魔强盗的后续。被害者虽然接受了咒术治疗,但由于是背后受到的攻击,没有任何线索。还有个新闻是一所公寓发生了火灾,一个名叫卡斯佩鲁的青年失踪了。后者的名字我好像在哪听到过,但就是想不起来。大概是个起了常见名字的常有的人吧。最后的报道是埃利乌斯郡的交通事故孤儿基金会收到了总计一亿八千五百万元的捐款。 捐赠者不是企业也不是团体,而是个人,捐赠方式是现金。这件事貌似传得沸沸扬扬,几个装满捐款的箱子里附有一封信,上面只写着一句僵硬的「为了未来的可能性,实施再分配」,名字也没写。因为冷淡的信上总是有百合花形状的火漆,所以大家都叫他「百合绅士」。百合绅士似乎在乌阔大陆各国每个月都会定期捐款。 不追求名誉什么的高洁的人也是存在的啊。要是可以的话真希望也能给我捐一点,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我排除了这个念头。但这件事让我相信世界上还有希望存在。 我重整旗鼓,开始处理面前的事。 正如切蕾西所说,桌子上放着一个寄给我的包裹。我看了看寄件人姓名,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文字很潦草看不太清楚,写的好像是奇基还是基奇什么的。这商品说是商人寄来的,倒不如说是欺诈师寄来的。恐怕对方是故意写成这样的。恐怕他本人也不知道哪个是本名吧。 这个不知道是奇基还是基奇的人,以前我被他搞得很惨,所以露出一脸苦相。我不知道欺诈师为什么要给我寄东西。 我打开箱子,里面放着两个纸箱。其中一个放着机械装置,厚到让人能想象出复杂的内部结构。 另一方面,根据打开时箱子整体的重量来看,我实在想不出里面装了机械装置。我用双手拎起机械,果然很轻。我放下它朝里窥探。 是空的。 我开始看不知道是奇基还是基奇手写的说明书。 「喂喂,』第二种永久机关,但只有外壳』,还真是老样子,全力以赴的的欺诈商品啊。」 虽然外表看是完整的,但里面一点东西都没有。我脑子里浮现出搭档的脸,自己的事则抛到了九霄云外。我把机械外壳放回箱子里,打开第二个箱子。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粉色的硅块。我拿起来用指尖戳了一下,很软。弹力把我的手指压了回来。我翻了个面,发现开了个洞,洞里面有褶皱。 我的表情看起来一定很苦闷吧。虽然光从形状上看不出什么,但从这个洞就能推测出这玩意儿的真身。我又看了看箱子,角落里放了瓶润滑油,能确定了。 这就是寂寞男性用的仿真女性器。 我有些吃惊,看了看附加在商品上的信。 「原来如此,是想问问我这件商品的使用感啊,我怎么可能会用啊。」 我踢飞了这两件商品。(因政策因素此段有所删减) 「嘉由斯,你在干嘛呢?」 听到声音的切蕾西从厨房问道。她好像在做煎鸡蛋。 「没什么。只是收到了无聊的东西……」 「啊——,你是买了什么奇怪的东 西吗?」 切蕾西自说自话地解决了问题,我也懒得告诉她真相。突然脑内灵光一现。(因政策因素此段有所删减) 「等等,我应该等等。」 一加一不止等于二。我的左手变成了神,右手变成了恶魔。我把右手握着的东西塞到左手握着的机械外壳里。二者合而为一,生出无限的可能性。 这时候拿着盘子的切蕾西出现了。 「久等了,虽然只是些简单的东西。」 切蕾西从盘子里拿出饭菜放在低矮的桌子上。放在煎鸡蛋边上的是番茄和莴苣、涂着黄油的面包和咖啡。被害者出现了。切蕾西坐在我旁边,看着放着椅子上的装置。 「那是什么?」 黑曜石般的眼睛表露出她内心的兴致勃勃。猎物上钩了。 「没什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机械。」 我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用叉子卷起煎鸡蛋送入口中。 「哦,烧的刚刚好。」 「不就是个煎鸡蛋吗。」 接着我咬了口面包。切蕾西的眼睛死死盯着装置。上钩了。 「那个好像是能让手指变好看的装置,不过对我来说不需要就是了。」 喜欢美容的切蕾西眼里更有兴趣了。她拿起装置查看,看到下面开的洞,用自己的手指指着说。 「放到这里面吗?」 「好像是的。」 兴致勃勃的切蕾西装出一副没有兴趣的样子,伸进了洞里。「呀。」硅的冰冷让女人发出了惊讶的声音。我继续解说道。 「好像把手指伸进去,皮肤就能变好了。」(因政策因素此段有所删减) 「这样啊。」切蕾西老老实实地伸出手指,我在一边温柔地笑着。切蕾西还没有发觉,继续运动手指。 「切蕾西是个变态啊。」 「什么?」 「不是,我以为你差不多也该发现了。」 「所以说什么啊?」切蕾西说着慢慢察觉了。触感。抽动。接着看看装置。女人白皙的脸上开始充血。「等等,等等,难道说这个是……」 「就和你想的一样。」 我像是哲学家一样小声表示肯定。切蕾西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呼吸急促起来。她一脸紧张地看着我。 「这个,该不会是,」她咽了一口唾沫,「已经,用过的吧?」 「要是我说是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切蕾西惨叫,甩手扔掉装置。(因政策因素此段有所删减) 切蕾西一边惨叫一边跑出房间,粗暴地打开门、关上。我悠然地站起来,穿过走廊,进入洗手间。 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哗哗作响。切蕾西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洗着手。我一笑,她就斜了我一眼。 「杀了你,我绝对要杀了你。」切蕾西黑色的眼里燃烧着地狱的业火。 「居然让女孩子把手伸进那种东西里面、没礼貌也要有个限度!」 「我骗你的。那是刚送到的东西,还没用过呢。」我笑着躲开切蕾西扔过来的肥皂和牙刷。听到我的话之后,切蕾西稍微安心了些,停下已经洗得发红的手。 「太好了,没有用过啊。」 「……我是还没用呢。」 切蕾西再次惨叫。女人的叫声从洗手间传到浴室、走廊,在整间公寓里回荡。 嗯,真是让人愉快的声音。 我坐在接待室的椅子上。左脸火辣辣的疼。因为被切蕾西扇了一巴掌。我虽然知道会变成这样,但还是忍不住恶作剧。男人有的时候就是会忍不住想做点什么。 复仇者切蕾西在我身边鼓着脸。就算打了我一巴掌,她的怒火依旧没有消散,带着一脸怒气吃早餐。不过生气的时候吃东西也不会觉得好吃吧。 「切蕾西,别太生气了。你想,这是纯真少年的可爱的恶作剧哦。换句话说就是天使的毫无恶意的爱情恶作剧哦。」 「你太坏了!」 「当然我以后也可以不干那些无聊事。」我面向切蕾西吐露真心,「但是,我没办法不保持自我。」 「还什么保持自我,别把自己的存在意义放在讨人嫌上!」 我又被切蕾西骂了。不过她的怒气总算是平静了。切蕾西粗暴地吞下沙拉、喝光咖啡结束了早餐。 我握着变温的咖啡杯,看着房间。我开始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了。我在引导对话和状况向我和前女友一样的关系靠近。 当然切蕾西也明白这一点,没有反对我编织的充满谎言的关系。她对无法忘记前女友的我做出了让步。本来应该是我配合她的,但我耽溺在女人宽广的胸怀里,开始自我厌恶。 虽然这么说,但要构筑一段新关系还要花很长时间。就让我在走出伤感之前被她宠着吧。等我恢复,能够全心全意对待新感情的时候,再加倍地去爱切蕾西吧。 我被令人不悦的报道的声音拉回注意力。即使是中午,也出现了挖人眼睛切人舌头和手的过路魔,还有海德蒂兴业分部杀人事件。再加上皇国在进行新军事兵器的传闻,大陆国家会议对此表示担忧。 我开始希望他们能多报道一些什么艺人恋爱了分手了、动物园又多了什么小宝宝这种无害又无意义的报道。 我注意到切蕾西的视线,转换了话题。 「没事的。」 坐在我身边的切蕾西露出微笑。 「因为我身边有强大的咒式士先生在呢。」 她伸出右手挽住我的左臂。无论何时她都在维护我的面子。我不想讽刺地认为高级妓女的工作就是体察大人物的心情。就接受爱情和诚实的依赖这一事实吧。我把咖啡杯放到桌上,伸出右手握住女人的左手。我必须前进。 我察觉到女人黑色的眼睛里藏着疑问。 「嘉由斯,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 「没有啊,怎么了?」 因为我并没有不高兴,所以反问切蕾西。但是切蕾西用更加认真的双眼看着我。 「你的世界我还是有一点知道的,我自己是这么觉得的哦?」 问题变成一把刀直直地贯穿了我。切蕾西捕捉到了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内心。 「就算不提到你之前的恋人,从这种营业性对话中我也能知道一些。」 切蕾西一脸痛苦的表情,摊开了自己的牌。我没办法什么都不说,也不想再隐瞒过去。我已经想好了回答。 「只是,我就算表现得和之前一样作为进攻性咒式士,也什么都没做到。」 我说出了事实,但是避开了细节。 「哦,是这么回事啊。」 切蕾西的脸色阴沉下来。 刚才追踪报道的残酷强盗事件的犯人最终谁也没有找到。无论是警察、梅肯克劳德还是别的进攻性咒式士都一样。 常有的事。有一定比例的犯罪者不会被抓到,也不会受到惩罚。 当然,我们并不是正义的伙伴,不是万能的。而且现实并不像故事那样一定会有因果报应。虽然我明白这一点,但还是为直面现实的无力感感到焦躁。 等我反应过来时,切蕾西正在窥视我的脸。深夜般的眼睛里藏着担心。 「可怕的事就说到这里吧。」 我抱住她的肩膀。切蕾西在我怀里皱起了眉头。 「我有个问题,为什么人要施加暴力偷窃或者杀人呢?」 切蕾西那清澈的深夜般的眼睛投来疑问。因为她自己就曾是受害者,所以问出了这个问题。 看来是避不开这个话题了。我不说话,喝了一口变温的咖啡。 「当然我也不能说我自己从来没干过坏事。毕竟高级妓女可不是什么被人赞颂的工作呢。」 切蕾西继续说道。 「有时候,」她停顿了一下,还是说了下去,「我真的想杀掉那些过分的客人。所以为了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出于憎恨的犯罪,这种我还能理解。」女人继续说着,「但是,普通地生活着、和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让他们痛苦或者杀了他们什么的,我想不通这有什么意义。」 「那是因为……」 我应该能够解释清楚的吧。因为我的立场也和犯罪者差不多了,说不定能帮他们辩解。 「作为进攻性咒式士,数年都在现场奔走所以知道,无论多么残酷的事人类都干得出来。」 虽然人们只想让这种事停留在知识上,不想亲身经历,但事实就是如此。 「的确有人不满于只把暴力和杀人停留在想象中,乐于把想象在现实中再现。」 「啊,有时候是能看到呢。客人里面也有这种奇怪的人。昨天的那家伙也是这种感觉。他说 如果不伤害女人让她们感到疼痛自己就没办法勃起。要是这种事只停留在他的妄想里就好了。」 切蕾西立刻纯真地说道。我重新在椅子上坐好,不知道该把话说道哪个地步。「异常的犯罪者是异常的人。这种定义是把同一个词说了两遍吧。」 我尝试把自己艰难的思考转化成语言。 「有人把异常的犯罪认为是正常的想法、把恶认定为恶但还是行动了。」 这种念头多少也盘踞在切蕾西和我的心中。但是,有人偏离了正常轨道,把暴力和杀人当做正常的想法。光是我知道的,就有巴默佐、吉清、「贝因莱姆的尾巴」、 盖西那姆·姆,还有潘海马。我的搭档吉吉那也能算进去吧。我自己也持有不合理的凶暴和杀意。 「切蕾西你,」我微微摇头,「不用知道这些。」 「你是不想把我当做伙伴吗?」 切蕾西把手放在我的膝盖上,怒形于色。我没法很好地解释。 我夺取了反问我的切蕾西的嘴。 (因政策因素此段有所删减) 我渐渐有些明白了。凄惨的事件腐蚀了想解决事件的人、听到事件有所感触的人,以及我。这样的话,我不想让切蕾西、让平凡的人们接近这种事。 我希望普通人能继续相信他们相信的平和安稳、秩序井然的世界。切蕾西所处的黑社会也在别的意义上来说有自己的秩序,我希望她能相信这一点。 说出真相并没有意义。如果说出来的话切蕾西还会担心我。 为了把内心想法糊弄过去,我把切蕾西压倒在椅子上,抱紧了她温热柔软的身体。 「等、嘉由、还来……」 我堵住了切蕾西想继续说话的嘴。 为了搪塞过去。也为了堵住伤口。 下午晚些时候,事务所的车奔驰在埃里德那市中心。 我担心昨晚的伤,于是把切蕾西送去了医院。作为代替,副驾驶座上坐着让副驾驶座变重的垃圾,吉吉那。我一边回味和切蕾西在一起的余韵一边问吉吉那。 「所以,不管是解剖杀人犯,还是杀害海德蒂一家的凶手,还有那个剜了别人眼睛和舌头的过路魔,你一个都没找到?」 我一边左转一边嫌弃吉吉那。吉吉那一脸懊恼地看着街景。 「在没人住的家里解剖杀人的犯人和那个过路魔本来就没法从被害者的人际关系着手调查。也没有目击者。海德蒂一家的全灭也同理。」 吉吉那那双大理石一般的手抚摸着屠龙刀的刀柄。 「要是找不到对手的话,我也没法挥舞屠龙刀。」 这次也如吉吉那所说,要找到对方是件难事。无论是过路魔还是杀了海德蒂一家的凶手,要是能找到的话,埃里德那的警察和进攻性咒式士就会集结起来解决他们。 最常出现的问题是,赏金犯会匿名潜藏在城市里。 正因如此,对城里的进攻性咒式士来说,情报收集能力和搜查能力是很重要的。虽然组织力远远比不上警察,但进攻性咒式士的优点在于用上不得台面的人脉和金钱能比较容易地收集到情报。 给警察提供情报的话一元钱也拿不到,但是进攻性咒式士愿意付钱。不过也只能拿到那种程度的优势的情报。 「三个事件都在等情报啊。」 听到我的结论,吉吉那点点头。 「海德蒂那件事应该不是过路魔干的。不可能有人会用去游乐园玩的心情进入黑社会武斗派组织的事务所还虐杀他们。应该是带有明确杀意突入的怪物。」 「是吗?」 我朝吉吉那看了一眼。搭档好像注意到了我讽刺的视线。 「就算是异常者,以及我都不会把无意义地战斗做到那个地步。」 「我就这么认为吧。」 如果是吉吉那这样异常者的话,要是有必要应该也很可能会和海德蒂一家战斗吧。 但是因为对方和自己没有利害关系,也没有能和自己匹敌的好对手,吉吉那是不会出手的。他还是能理性判断出就算和黑社会战斗也毫无意义。 犯下包括康德哈·纳哈社的妓女在内的五件案件的解剖杀人犯和袭击海德蒂一家的犯人是同一个人做的,但我不明白他的动机。特别是毁灭分部的意图让人摸不着头脑。是别的组织送过去的刺客、这种推测也说不通。有些很奇妙的地方。 车子在奥雷伊大道的标志下右转。奥雷伊大道这个词在我脑袋里发出危险信号。 「你要是不想增加杂事的话,还是换条路比较好吧?」 吉吉那说的没错。我也想起来奥雷伊大道的附近有一个危险场所。 我转动方向盘绕了远路。 我正要离开奥雷伊大道,便携咒信机响了。我打开手机,无视已经积了快一千封的书面通信,接通电话把手机放在车窗上。是贝里克打来的。 「啊——你还好吗。」 贝里克毫无紧张感的声音响起。 「因为奥雷伊大道我很开心。要是吉吉那不在的话就开心地不得了了。」 「奥雷伊大道的话,白天可别回去啊。吃中饭吗?」 「我还没开心到要和你一起吃饭,心里也没病。从两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不可能的。」 「再过三十分钟,崇高的格雷内斯和一坨屎的奥拉克鲁兹的东西地区交流战就要开始啦。」 「我忘了。」发生的事太多,我的记忆力都下降了,「比屎还不如的格雷内斯和相当于神的奥拉科鲁兹的对战,你赌哪一方?」 「格雷内斯,赌一顿午饭钱。」 「奥拉科鲁兹,赌午饭钱,再加瓶酒。」 贝里克和我分别是警察和进攻性咒式士,看起来相近又不和睦的两个职业。只有在赌踹球竞技的时候才会有联系。 「你要是加注的话,我也加一样的注。」 两人都赌在自己支持的一方身上。 「还有要是依安古来的话让他赌达尔富尔兹,那大家的午饭钱就都有着落了。」「反正达尔富尔兹明天晚上就输了。到那个时候再赌吧。」 贝里克笑了。 「那么,过路魔和解剖杀人犯、杀害海德蒂一家的犯人找到了吗?」 贝里克不可能会认真询问我的工作的进展。只是把我当做一个情报窗口打听吧。 「我这边没有进展……」这是贝里克那边传来别的声音。 附近的警官紧张地和他交谈,贝里克问他「真的吗?」 「怎么了?」 贝里克在电话那头和别人说话,没有回答我。由于他用手捂住了话筒,我几乎什么都听不到。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呢。」 吉吉那笑了。听觉过于优良的搭档似乎明白了什么,而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说起来,嘉由斯你们现在还在刚才说的奥雷伊大道那里吗?」 贝里克的声音回来了。我看了眼大道的标志说:「正要进入奥雷伊大道旁边的罗库德大道。怎么了?」 「有貌似现在正在发生的事件的情报。」 贝里克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 「有事件的话应该交给警察吧。」 「在奥雷伊大道旁边的卡拉泽大道三丁目的二手商店里好像传来了惨叫和咒式音,有人通报了警察。巡逻中的警车已经赶过去了,但你们更近。」 「要是狭窄的店内没有在玩战争游戏的话,确实是发生了什么事件呢。」 「虽然说我讨厌咒式士比警察先到现场。」 我和吉吉那分别说出了自己的心理活动。 「即使如此也应该行动吧。」吉吉那安静地说,「虽然是俗话,但咒式士的收益是从别人的不幸那里得到的。」 「虽然是从麻烦事里发生的战斗,但这是吉吉那最喜欢的东西吧。」 「打断四流相声的高潮部分真是抱歉,」贝里克的声音插了进来,「卡拉泽大道的二手商人叫贝迪诺,是黑社会中坚组织林多波尔姆同盟的金库班的老人。」 「喂喂,那不是大人物吗。」 这样的话情况就不同了。说到林多波尔姆同盟,那是北方因集共和国的组织,通过毒品和武器买卖扩张势力。金库班负责组织的生命线——保存财产。伪装成二手商的金库班被袭击的话那可是一件大事。 我加速穿过大道。我闻到了大危机的味道。同时也是巨款的味道。 「刚才提到的海德蒂一家也好,黑社会组织最近一直在倒霉的样子。」 「没有这种事。袭击黑社会的金库班这种事精神正常的人是不会干的。」 吉吉那补充道。 「我觉得是海德蒂一 家干的,恐怕他们认为之前的袭击是林多波尔姆同盟干的。不过不亲眼看到就不能确定。」 「现在黑社会还会互斗?」 最近几年黑社会很安稳。但是四年前的大斗争中,三大组织上演了街道战,埃里德那变成了一片火海。咒式和刀刃相交,数百名成员死亡,市民中也有数百人遇害。 在洛瓦鲁首领库萨弄的主导下,三大组织与五个中坚组织组成了十一人委员会来维持和平,构成了岌岌可危的平衡。康德哈·纳哈和海德蒂以及林多波尔姆同盟构成的均衡被破坏的话,谁都不会得到好处的。 「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贝里克再次认真说道。 「过去别做多余的事。」 我切断了和贝里克的通话,加速前进。 车进入了卡拉泽大道。我放慢速度确定门牌号。终于看到了在拐角处的目的地二手商店的招牌。大道对面站着数名附近的居民,窥探店里的情况。拿着手机站在那的估计就是通报者吧。 比起警察,身为进攻性咒式士的我们先到这件事让人们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他们像是在感叹在近年埃里德那和皇国的警察接到通报后到达现场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一事实。正因如此,进攻性咒式士出场的买卖才能成立。 我们下车朝二手商店走去。 我在正门右边,吉吉那在左边。门从里面上了锁。玻璃门的内侧沾上了红色飞沫。能看到血。 是杀人现场。正因为很少能碰到像这次一样事发即刻后的现场,我更紧张了。 我的耳朵没有听到一点室内传来的声音。要是感觉就像野生动物和精密机械一样的吉吉那也什么都没有听到的话,室内很可能已经没有生存者了。 吉吉那把屠龙刀插入金属大门,锐利的刀刃没有发出声音就穿透了金属门板。兼有龙的高硬度鳞片和柔软强韧,能够贯穿肌肉组织,这是只有屠龙刀才能做到的惊人技艺。 吉吉那转动手腕,屠龙刀切开了锁的部分。他在碎片落到对面之前抓住它缩回手,打开了门。 店门口是商品架子和精算所的铁格子。铁格子的对面摆放着死当的宝石饰品、高级手表、皮包等等,虽然旁边进出口的厚重大门被破坏了,店内的物品和金库却没有被动过。看来不是强盗。 室内弥漫着血腥味。地板上洒落的血迹一直延伸到深处。 吉吉那率先穿过店铺部分,朝通往居住部分的走廊走去。沿着洒落在走廊里的血迹,路过家人住的房间,一直往里走。尽头的房间就是现场。 钢铁门被破坏了。我屏蔽感情进入室内。 强行被破坏扭曲的门倒在涂漆剥落的水泥地板上。连墙壁和天花板都是水泥的房间内有一座血和肉堆成的山。 看起来像是护卫的进攻性咒式士的尸体倒在地上。握着魔杖剑穿着西服的尸体在房间里随处可见。没有感觉到袭击者的气息,我们开始分析现场。 「地上没有空弹壳。也就是说一个人用不知道是不是咒式的一发攻击打倒了所有人啊。不对,这里也没有袭击者的空弹壳,他用的是旋转式弹仓的魔杖剑。」「能当上林多波尔姆的金库班的护卫,全员应该都是高位进攻性咒式士才对。」吉吉那开始检查四人的尸体。「要同时打倒位于房间四个角落的厉害的四个人可不是件容易事。」 倒在中间的咒式士头盖骨已经破碎。倒在他旁边的男人上下半身分成了两段。靠在墙上的男人已经没了手和脚。脸朝下倒在地上的肥胖身体上满是青紫色和红色的肿块,已经膨胀了。(因政策因素此段有所删减) 「刀刃、怪力、兽牙和毒。难道是咒式剑士、拳击手、使兽士和使虫士一起突入的?」 「不对。」 我一瞬间就想起来了。我从手机里调出之前拍摄的死者的照片。 「海德蒂一家的人也是被同样的手法杀害的。」 无法理解。即使这样我们也只得到了事实这一情报。 房间里还有往里走的门,血迹一直延伸进去。门同样已经被破坏了。 我走进去,发现里面是客厅,旁边有看起来像是妻子的老女人和大概是儿子的中年男人的尸体。青年应该是孙子吧。三人都被割下了头。无头尸身的腹部被切开,内脏被抽了出来。三人的腿间都湿了,布料鼓鼓的。恶臭。看来他们死了之后大小便失禁了。 我们环视四周寻找头部的下落,然后发现暖炉的拨火棍上刺着三个脑袋。 虽然不想去想,但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杀,最后等着自己被杀。(因政策因素此段有所删减) 这场景能看出犯人很享受杀人这件事。 一目了然。 「这里和解剖杀人案的现场一样。是』移动断头台』或者说是』钻石杀手』的杀人现场。」 「一瞬间杀掉刚才的护卫、以及无情地残杀无力抵抗的金库班的人和家人,看来他很享受这件事啊。」 我对吉吉那的话感到疑惑,微微摇头。 「他虽然是连续猎奇杀人犯,但没有袭击黑社会的金库班的理由。接着康德哈·纳哈社和海德蒂一家,现在又和林多波尔姆同盟结仇,不是个精神正常的人啊。」 「之后再找人吧。」 我看向墙壁。挂画被放到了地板上。挂画后面的墙壁上有一个隐藏金库。金库已经被打开,银色的通货素子掉了出了,里面还留了几个。 「钱也被抢走了啊。感觉他是享受完杀人过程、接着再袭击了金库。」我口头上确认了一下,「愉快杀人加上钱,有点难连上。大量连续杀人犯在人格上应该是有问题的,难道连在思维方式上都有问题?」 「快看嘉由斯。」 我听到搭档的话回过头去。死者的身体里冒出一丝热气。血还有温度,还是鲜红色的。吉吉那弯下腰,伸出白皙的手指蘸了一点血。 「还有温度。杀人者还没走远。」 我看向通往里面的路。有一个背靠墙壁伸出腿的老人。(因政策因素此段有所删减) 我和吉吉那都大吃一惊。在这种状态下老人居然还活着。解剖在中途停止了,他的横膈膜什么的还没有被切断。 我们一边警戒一边跑向老人。出血量很大。而且内脏也被切碎了。不是咒式士只是普通的金库班和会计的老人的生命再这么下去的话只能持续几秒到十秒。屠龙刀从我的背后刺过来,从我右肩上穿过。吉吉那发动了治愈咒式。 「听着,你这家伙没救了。」随着吉吉那无情的声音,老人的肉体开始再生。看着就知道,生命流逝的速度比再生速度要快。 「但你既然是黑社会的人,为了报复杀了你和你家人的人你就要再活几秒。犯人往哪里逃了?」 听到剑士凉薄的声音,盲眼的贝迪诺发出了叫声。从舌头里溢出的血在口腔内变成了血泡,下巴指向右边。(因政策因素此段有所删减) 「右边啊。」 我收回视线正打算说话,老人就停止了呼吸,头倒向一边断气了。我小心翼翼地把贝迪诺扶正,跑向右边。吉吉那也跑了起来。我们的视线停留在后门上。 门开了一条小缝,门框上沾着一点点血迹。杀人者的鞋子没有踩到鲜血,但袖口渗透了一些被害者执念的血。 吉吉那穿过门,当铺后面,狭小的空地上有草皮和庭院观赏树。旁边也一样有草皮和庭院观赏树。没有血迹和足迹。恐怕他是跳着踩上石头翻越墙壁的吧。 就算没有显而易见的线索,和我们也没有关系。吉吉那冷静地发动了生体强化系第一阶位「狗鼻」的咒式。吉吉那的嗅觉被强化到和狗一样灵敏,能够凭借血腥味追踪到杀人犯。我跟着他宽阔的背影一起冲出去。 吉吉那追着血腥味,跑出住宅区进入街道。 过午十分的埃里德那盖提鲁大道上,行人川流而过。有阿尔利安人、诺鲁谷姆人、兰多库人和穿着东方和服的人,甚至还有像是直立行走的猫一样的亚喵人。车道上满是车。人群的声音和气味铺天盖地而来。 有个西装男注意到握着剑的我和吉吉那,惊讶地喊道「怎么了」后退一步。周围骚动起来,中年女人开始打电话报警。年轻女人不知道为什么边叫着「好可爱」「可怕」之类的边拍照片,但我没空管她们。 我和吉吉那举着刀环视街道和群众。的确,在这里,在这群人里面,有把杀戮的暴风雨从 皇国卷到埃里德那的杀人犯「钻石杀手」。 但同时,人实在太多,就算是吉吉那也不能光凭血腥味追踪下去。 我们必须毫无疑问地锁定一个人,但这里面还有往擦伤上贴了创伤膏的工人、用绷带绑着被菜刀割伤手指的主妇和生理期的女性。从被害者没有死去这一点上,对方也知道他会被我们追踪。由于他察觉到自己被周围人注意到所以逃跑了,那位老人才没有被彻底杀死。 「左边还是右边、前面还是后面。这可是千年一遇的好机会啊。要是让他逃了,恐怕就没有再接近他的机会了。」 比群众高一个头的吉吉那斜眼看着周围。银色的眼睛变成了愤怒的刀刃。 「一定要在这里抓住他。」 我知道。康德哈·纳哈和海德蒂以及林多波尔姆三组织应该已经放出巨额悬赏金了。所以我才在思考。快想、想到了! 我直直举起魔杖剑。 「你就是犯人啊,去死吧!」 周围的人对拔剑的我感到害怕纷纷离开。穿着西装的工薪族逃开,母亲牵着孩子的手从我身边离去,还不够。 反射着日光的剑尖冒出青白色的磷光描绘出三硝基甲苯的构造。 爆裂咒式在头顶炸裂。没有混入铁片的爆风吹乱人们的衣领衣袖和头发。店门口的商品被烈风吹得雪崩般倒塌。街上的人们发出惨叫纷纷逃窜。 我和吉吉那盯着四散的人群和不明真相看热闹的人们。 「就是你!」 我和吉吉那往右前方去。人们逃到一边给两个凶恶的人空出道路。我和吉吉那往前走。两人的前方,是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的背影。他的右袖口沾着一点点血迹,右手拿着奇妙的书。那几本书被链条锁住,还拴了锁。 「对爆炸看都不看一眼、悠闲地往前走的人只有你。太不自然了。」 男人毫不在意地前进。我举起魔杖剑,把炮弹咒式瞄准对方的背影。 「你要是继续装出一副听不见的样子的话,我就不逮捕你直接杀掉了。」 听到我的威胁,目标停止了脚步。 面向前方的西装男侧过身,乳白色的西装的胸口绣着一圈华丽的铃兰花。金色的头发,苍穹般的眼睛,雕像般冰冷的侧脸。 「虽然这一招很简单,但还是被你绊住了。」 「你就是在埃里德那犯下连续杀人事件的犯人、』移动断头台』,也就是』钻石杀手』吧。」 男人回过头来。对方还没有释放咒式,我用魔杖剑约尔加的炮弹咒式保持警戒。吉吉那把屠龙刀举到肩膀位置,弯曲膝盖摆出了随时都能突击的姿势。 「不准动,投降吧!」 对方是能和赞哈德相提并论的犯下连续大量杀人事件的怪物。 但是,我和吉吉那、市里的进攻性咒式士和警察们并不害怕。 虽然杀人时的残忍和疯狂很恐怖,但对方应该并不是暗杀者那样的杀人专家,也不是进攻性咒式士那样城市和极地里的战斗专家。进一步说,他并没有进攻性咒式士的战斗对象「异貌者」的「长寿龙」、「大祸式」、「远古巨人」那样强大无比的力量。 问题就在于杀人者像影又像雾,我们无法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和住所。现在能正面碰到他,就应该抓捕他或者打倒他。但看着杀人犯,我心里产生了违和感。 「在这里。」 右边小路出来三个、左边深处出来四个人影。举着魔杖剑和魔杖短剑的男人们出现了。他们的视线和刀刃就和我和吉吉那一样,直指面前的西装男。 灵济族的民族帽子、宽魔杖剑。他们是在黑社会中都算得上凶暴的林多波尔姆的进攻性咒式士部队。他们包围了目标。从动作和装备来看,他们都是中位咒式士。我和吉吉那也在。 「和组织的咒式士平分赏金的事就之后再说。」我压抑住违和感,盯着前面喊道,「但你已经被包围了,已经逃不了了!」 站在路上的目标露出了优雅的微笑。 「我的名字不是你,而是安海瑞欧。我还挺喜欢这个名字的,在一个远方国家的语言中意思是天……」 「闭嘴!」 毫不胆怯的男人说着安海瑞欧什么的,但我只是把魔杖前往前伸了些。违和感在膨胀。 「被追兵包围,这应该是绝对的危机才对。」 和所说的话相反,安海瑞欧的声音里丝毫没有恐惧和焦躁。 「但是这是对普通人、普通的进攻性咒式士来说的情况。在我的杀人法则下,这不过是游戏时间罢了。」 我和吉吉那往前缩小包围圈。林多波尔姆的进攻性咒式士们也往前走去。现在已经不是逮捕安海瑞欧的时候了,必须要在现在杀了他。 我终于知道我的违和感出在哪里了。安海瑞欧没有带着抢来的巨款和魔杖剑。 「杀人法则第十五条,要认真地杀了追兵。」 安海瑞欧把左手拉到背后,回转,左拳向前突刺。左手五指的关节裂开,手掌变成了五个部分,就连手腕和肩膀也分裂了。分开的肉各自急速膨胀。裹着鳞片的五条浊流向前迸发,变成五条獠牙滴着毒液的大蛇攻向错过应战机会的三名进攻性咒式士。大蛇的牙咬住了他们。 被咬住的咒式士们痉挛着倒地。蛇们扭动着长长的身体,变成一道雷在空中疾走。 吉吉那往前一步旋转刀刃,切断了靠近的大蛇的脑袋,紧急停止,后退。吉吉那的银发前,蛇闭上嘴磨着牙。被切断的地方又长出了两条蛇。 吉吉那吃了一惊,冷静地用刀应急。两条又变成四条,总共有十条蛇开展了猛攻。蛇越砍越多,在空中游走。 蛇的獠牙从上下左右全方位进攻。吉吉那转过身体退后。虽然回避姿势很漂亮,但左手还是被蛇牙擦过。在他下面的我没来得及躲。 黑色大蛇咬住我的左肩,橙黑色花纹的大蛇咬住了右胫。绿色和蓝色的大蛇是左侧腹、黄黑色条纹的蛇是右肩。真是糟糕透了。我把刀举到胸前,发动雷磁雷击系第五阶位「雷乖斗葬雷珠」。高热量的等离子弹烧死了所有蛇。 从被切断的地方生出的大蛇也被等离子弹完全碳化,无法再进攻。我挥动魔杖剑,甩掉咬在我身上五处的蛇头。其他的咒式士还在被蛇攻击。他们痉挛着倒在地上。 咒式士们的皮肤上出现红色和紫色的斑纹,嘴里冒出血泡。是被毒毒死的。 「我本来就对蛇啊蜘蛛什么没什么好印象,」席卷全身的恶寒令我想吐,「现在更讨厌了。」 我的身体因为剧痛而痉挛。看来五种蛇的五种毒在我身体里真的发作了。 「是生体变化系第五阶位』乱散它蛇骷牙』的咒式啊。」 吉吉那站在我旁边发动了检查咒式。 「黑色大蛇的毒是麻痹末梢神经运动和直觉的眼镜蛇神经毒素和半环扁尾蛇毒、橙黑色花纹大蛇的毒是有溶血作用的磷脂酶a2和溶栓酶,绿色大蛇的毒死有坏死作用的肽链内切酶。」吉吉那一边看我的伤口一边分析,「蓝色大蛇的毒是中枢神经系呼吸麻痹毒皮层蛋白。黄黑色花纹大蛇的毒是有血液凝固作用的凝血酶状物质,蛇毒促凝血酶和矛头蝮脂酶。」 吉吉那移开了视线。 「从手上分裂出毒性不同的五条大蛇,还进一步分裂,就算是对其中一种毒有耐受性的敌人也必死无疑。真是强大到不想让它在近战中出现的咒式。」 在听他说话的期间,恶寒、恶心、剧痛和痉挛向我的全身袭来。五种不同的痛苦折磨着我。残存的林多波尔姆的的咒式士们在前面不断发动咒式。安海瑞欧指挥蛇防住爆炸和雷击。轰鸣声不断回响。 现在不是光看的时候。 「我,」舌头不能很好地听我指挥,视野从深红变成了一片黑暗,「会死吗?」 「要是你身边没有高位生体系咒式士在的话。」 吉吉那连续发动咒术。昏暗的视野里能看到他发动了对应五种毒素的五种解毒咒式的组成式——氟羟氢化泼尼松、蛋白酶抑制剂、醋酸氢化可的松、泼尼松龙、甲泼尼龙。我的视野快速变得明亮,能看清事物的轮廓了。 吉吉那保持盯着前方的姿势站着。 「多种毒素同时发作的时候,有时候会因为互相抵抗导致效果减弱、延迟发作。所以这一次你没有当场死亡。一次性全部咬中导致的延迟救了你一命。」 吉吉那话音刚落,咒式治疗就结束了,同时他自己身上的毒 也解开了。两人刚才和死神擦肩而过。 安海瑞欧在前面奔跑。紧追不放的进攻性咒式士们和没来得及逃走的行人们被蛇咬伤卷入战斗,面前已然一副阿鼻地狱的场景。 「我们完全被耍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跟着吉吉那追了上去。 「是个劲敌。」 「问题在于他不用魔杖剑就发动了咒式!」 安海瑞欧挥动着蛇形的左手,穿过人群。他的正前方是大楼的墙壁。 在对方为向左边还是右边逃跑犹豫的一瞬间,我弯曲右膝,左脚一蹬,把魔杖剑约尔加往前投掷出去。咒式编成的碳化钨炮弹在空中飞翔。安海瑞欧一扭头躲过这威力堪比战车主炮、120毫米的滑膛炮的一击。炮弹贯穿并粉碎了他背后的墙壁。 碎片尘土激起一片烟雾。安海瑞欧的上方出现一个人影。林多波尔姆的钢枪手从楼上飞下来进攻。安海瑞欧来不及缩回伸出的左手。 生锈的鱼叉逼近眼前。杀人者毫不动摇,这次把右手拉到背后。突刺的右手上迸出金色的波涛。 「杀人法则第二十三条。若是出了左手还是快被对方杀死,那就用右手杀了对方。」 鱼叉被獠牙咬碎了。别的獠牙咬住了握着鱼叉的右手,接着咬住了身体、左腿和脑袋。 金色的波浪是皮毛。安海瑞欧的右手和肩膀上伸出来五匹猛兽——狮子的脑袋。野兽们咬住钢枪手的身体固定在空中。安海瑞欧扭动右手,五头狮子朝各自的方向啃咬起来。 男人强壮的身体被狮子咬得支离破碎,鲜血撒得到处都是。 这是生体变化系第五阶位的「五咆狮子猛牙」,能够从手上生出五头狮子,它们的牙被咒式强化过,硬度极高,咬合力极强。 安海瑞欧挥了挥手腕,改变了狮群的方向。黄金的波涛冲破了咒式士的包围,冲向我们。血和肉和惨叫。 血盆大口离我越来越近,猛兽已经近在咫尺。 我一边后退一边释放「爆炸吼」。三硝基甲苯的爆炸让铁片飞射出去。 一头黄金狮子被打碎,血液四溅。剩下四头狮子穿过同胞的血沫冒出头来。吉吉那的刀刃一闪。一头狮子从上颚和下颚之间被砍为两段。还有一头狮子因为处于差不多的高度,也被水平切断。吉吉那左手一个贯手打中从下面躲过一击的狮子。捏成拳的五指从狮子的左眼一直贯通到脑部。 最后一头狮子躲过同伴的尸体飞着进攻。吉吉那猛地挥出去的右手和依旧嵌在狮子头盖骨里的左手来不及反应,左肩被咬中。接着狮子用前脚打击吉吉那的胸膛。生体系咒式士的强化肌肉和「异貌者」的獠牙相拮抗。血喷涌而出。 「就算是我也不可能躲过所有灵活进攻的狮子啊!」 狮子头用力一甩,吉吉那的肩膀上喷出大量鲜血。左肩的装甲和衣服全被咬碎,血肉飞溅。(因政策因素此段有所删减) 吉吉那转动恢复自由的右手,屠龙刀割下了狮子的头和前肢。吉吉那被喷了一身浊流般的鲜血,仿佛变成了深红的恶鬼。脚下滚落着变成两段的狮子们的尸体。尸体当场变成了蓝色的光粒子,开始量子散射。吉吉那后退了。我和吉吉那举着魔杖剑和屠龙刀并肩站在一起。吉吉那发动生体生成系第四阶位的「胚胎律动愈」,开始治疗左肩的重伤。 「安海瑞欧是生体变化系的上级职位、兽附士啊。不,不可能只有这样。」 吉吉那自言自语,脸颊上又有了血色。每一次安海瑞欧释放攻击的时候,我和吉吉那都在生死边缘徘徊。 「真是个强大的对手。咒力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两人都已经气喘吁吁。安海瑞欧依旧站在那里。 「我来看看,来到埃里德那之后,一个不能再生孩子的妓女算是例外0.55分,刚才的男人和老女人加起来四人是2分,咒式士三十人加起来2251.32分,分数有些低啊。」 男人嘴里数着谜一样的数字。蓝色的眼睛朝我们看过来,好像是刚刚才注意到我们。 安海瑞欧收回左手,两手摆出架势。 「杀人法则第九十九条,杀戮结束后,带着感激的心情前往第二幕。」 黑色的奔流从他背后左右两侧迸发,顺着指向前方的手臂往前冲了出来。波涛渐渐收窄,在空中停止动作。拍打翅膀的声音从左右两边传了出来。从背后长出来的奇长无比的五指间有一层天鹅绒幕布一样的膜。 这是生体变化系第二阶位「蝙蝠翔」做出来的蝙蝠的翅膀。翅膀在拍动。接着同样是生体变化系第二阶位的「空轮龟」在背上做出一个喷射口,压缩空气冲击地面推动他浮到空中,接着拍动翅膀急速上升。 我的「矛枪射」的反应太慢了,只穿过了安海瑞欧下面的墙壁。 杀人者浮到大楼屋顶。安海瑞欧在埃里德那的空中笑了,而且是哄笑。那是嘲笑比自己弱小的家伙时候的绝对强者的哄笑。 安海瑞欧确实很强。居然能不用魔杖剑就发动咒式,是个脱离常识的咒式士。但是,我架起魔杖剑,吉吉那也举起了屠龙刀。 「你要逃跑吗。别小看埃里德那的咒式士啊。」 蝙蝠的翅膀在上空拍打着。 安海瑞欧的背后漂浮着黑影。就像翅膀一样,右边三个、左边三个,背后一个。七本书浮在空中,每一本都暗示着不详。 七本书在安海瑞欧的背后震动。压缩空气水平爆发喷射。安海瑞欧就像弹头一样在埃里德那的上空飞走了。 我和吉吉那飞快地追着安海瑞欧跑。我编出巨大咒式,吉吉那为了飞行一边便知黑翼一边奔跑。 安海瑞欧在空中笑了。 「让我把你们当对手?就凭连一本埃米雷欧之书都打不开的你们?」 七本闭合的奇妙的书里漏出青白色的光。 「就让妾身当你的对手吧。」 如绝对零度的火焰一般的声音从街上刮过。 埃里德那市里的大楼和建筑物鳞次栉比。人们在人行道上穿梭,车子在大道上疾驰。 即使出现了凶恶的使徒和挖人眼睛舌头的过路魔,埃里德那依旧保持着以往平稳的姿态。 远处传来爆炸声。行走的市民们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脸上露出不安的神色。一部分的车也停了下来,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反方向的大楼六楼的窗户里伸出一副双筒望远镜。 「戈尔加斯先生,似乎已经开始了。」 用望远镜看着外面的男人小声道。 「看起来安海瑞欧正从卡拉泽大道往盖提鲁大道移动。」 男人放下望远镜,回头看向室内。 昏暗的室内,被叫做戈尔加斯的男人正坐在椅子上。高级西装裹着微胖的身体。椅子的左右站着别的男人,腰间插着魔杖剑,神情凶恶。 「这样一来,祭典的第二幕就算开始了啊。」 戈尔加斯的嘴边露出残酷的笑容。就算是站在窗前的部下看来,也有些令人不舒服。 站在床边的男人看不透上司戈尔加斯的想法。男人的心里涌起了不安。室内的部下们都是同样的心情,带着透露出不安的脸站在那。 「这次的计划,会不会太冲动了呢?」 「要是不冲动一些的话,埃里德那就只能一直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也一样。那就是死。」 戈尔加斯的眼里浮现出憎恶。似乎是在憎恶埃里德那的平稳,他朝窗外睨了一眼。床边的男人和站在戈尔加斯左右的部下也都从不安变成了憎恶。 「如果那个怪物起舞的话,上钩的白痴们也会起舞。埃里德那的夜晚将会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特里罗茨的白痴们可没有能想出这种计划的脑子。」 男人自言自语道。即使是大不敬的发言,部下们也没有站出来指责,因为他们也赌在了戈尔加斯的野心上。室内别地部下也是如此。全员都赌在了下了危险的赌的赌博者身上。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再换了。 戈尔加斯把身体深深埋进了椅子里。 「埃里德那将变成阿鼻地狱。那里才有我们的活路。」 胡须下面,戈尔加斯的嘴唇上刻下了讽刺的笑容。 「戈尔加斯先生!」 在窗户边监视远处状况的男人大叫一声。 「怎么了?」 戈尔加斯悠闲地问道。窗边的男人回过头来。 「是火焰咒式。」 「怎么回事?」 戈尔加斯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床边。男人接过望远镜查看情况。 「按照那家伙的说法,现在是不会使用火焰咒式的。第一,如果用火焰的话被害范围就会扩大,警察就会介入,所以现在应该是禁止使用的!」 戈尔加斯移动望远镜查看盖提鲁大道,发现黑烟正从埃里德那的大楼间滚滚升起。视线从黑烟的位置看向根本源头的火焰。盖提鲁大道上,火海正在蔓延。 他放大望远镜的倍率。安海瑞欧浮在空中,路上站着几个咒式士,这是在预测范围内的。「要是是他们用火焰的话,尚且在容许范围内。」 戈尔加斯刚想松一口气,就捕捉到了路上不详的绯色的身影。 「怎么、回事?」 戈尔加斯惊讶地合不拢嘴。 「那个怪物为什么来了!?」 绯色的艳丽身影走过我们身边。 「潘海马!」 出现的人影是埃里德那的魔女、身为杀手的破坏者、「荆棘女王」潘海马。她把东方的红伞当做遮阳伞举着,穿着二齿的木屐往前走。红色的和服上盛开着洁白的百合。 随风摇曳的红色长发后,是和穿着西装仿佛执事的玛拉基亚。他还是老样子,一副很抱歉的表情。后面跟着身材高大的前卫咒式士们。潘海马的旁边则是进攻性咒式士。潘海马一党的新面孔,我记得是叫做贝特莱丽卡的女性。 卡拉泽大道和盖提鲁大道离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的大楼很近。我忘了潘海马可能会出现这一可能性,后悔不迭。 「你们看起来玩得很开心嘛。妾身也参加吧。」 潘海马扔下部下和心腹往前走。由于潘海马的乱入,事态开始向谁也无法预测的方向进展。 「这副模样,以及那无礼的词措,你就是那个潘海马啊。」 路上的潘海马和空中的安海瑞欧陷入对峙。 我跟不上事态的急速展开。吉吉那保持着举着屠龙刀的状态,难以决定到底把刀尖对准哪一个敌人。 潘海马的部下们都变成了在背后待命的旁观者。我们和安海瑞欧的战斗被潘海马抢走了。 魔女左手握着的魔杖刀的刀身在闪闪发光。光芒从阳光变成了咒式的光。 「首先,燃烧吧。」 潘海马挥动左手,魔杖刀「绯斑」一闪。组成的是化学炼成系第三阶位「绯龙七咆」的咒式。七条汽油化成的蛇被释放出来,缠绕着编成一条火龙。庞大的热量反转、猛烈的业火朝空中的安海瑞欧袭去。 安海瑞欧利用翅膀和压缩空气的喷射迅速往旁边移动。火焰落在大楼墙壁上四射开,绽放出巨大的火焰之花。 大气由于高热膨胀,变成席卷街道的烈风。潘海马把魔杖刀指向地面,喷气火焰顺势而生。沥青地面上的尘埃和纸屑被吹散,店门口的商品也被吹跑。被烈风席卷的人们发出惨叫,惨叫声被更加猛烈的风吹散。随着潘海马的垂直上升,安海瑞欧也拍打翅膀往上飞去。 「横插一脚抢走别人的猎物可不行啊。」 吉吉那呢喃着抓住我的衣领、跳跃。视野急速上升,重力牵扯着我的内脏。吉吉那借助大楼三层的外壁一蹬,下一瞬间就到了六楼。再往上,再往上,追逐着飞翔的两只恶魔。 吉吉那改变飞翔轨道,在九楼楼顶着陆。 我面前是并列着大楼和建筑物的楼顶的埃里德那的上空。储水罐和电子招牌的上空,安海瑞欧和潘海马两只恶魔进入了交战状态。潘海马身上缠着火苗,木屐踩在屋顶的储水罐上。伞下,抹着口红的嘴唇上刻着邪恶的微笑。撑着红伞的姿势仿佛是火焰的化身。女人舞动魔杖剑。 又有庞大的汽油火焰冒了出来,红色遮住了埃里德那的蓝天。宽幅超过五米的1300度的火焰带就像是空中的瀑布。 如果被正面击中的话实在是不可能存活,安海瑞欧拍打翅膀紧急回避。火焰打中了他背后屋顶上的广告牌中美女的肩膀。广告牌中的美女在火焰中变成红黑色,烧成了灰烬。 热浪一直冲到我和吉吉那站着的屋顶上。庞大的火焰散发的热量实在是太厉害了。我抬起手防御热浪,明白了自己从劣势转变为优势这一点。 虽然潘海马邪恶又残忍,但如果能利用她打倒安海瑞欧的话,也不需要那么冥顽不灵。这是用邪恶去打倒邪恶。 潘海马在空中再次舞动魔杖刀。又是咒弹,但这次不是第三阶位的「绯龙七咆」。咒式造出比普通的汽油弹更强的火焰。安海瑞欧无法完全躲开绿色的猛火。火焰接二连三地进攻,他逃往空中。 精密合成碳氢化合物,生成完全不含氮气等不纯物和水分的汽油,再加上三乙基铝,热量一下子呈指数倍增长。再混合三乙基硼烷,火焰温度超过了2000度,生出了焰色反应呈现为绿色的业火。 超汽油弹的燃烧热量达到了1千克43.5兆焦,但普通的进攻性咒式士是不会使用的。一方面是因为法律禁止在街道使用这种咒术,更重要的是发动这种咒术需要庞大的咒力。 「她要发动上位咒式、化学炼成系第五阶位』绿焰真厌猛怒』吗!」 我的吃惊也是理所当然的。那种咒力堪比「远古巨人」,普通的进攻性咒式士是不可能有那么强大的咒力的,潘海马果然是一个强过头的咒式士。 「这可真是厉害。」 安海瑞欧飞过大楼上方不断蔓延的绿色火海。他的身体因为绿色的火焰燃烧起来,脸上却露出了笑容。潘海马把更多的火焰释放到埃里德那的空中。 绿色业火不断绽放。大楼下面的街角已经变成了火焰地狱。人们惨叫着,在绿色火苗下逃窜。由于火焰猛烈燃烧导致氧气快速消耗,有人因为缺氧而昏倒。就算现在是在上空战斗,如果战场移动的话就会出现大量死者和被害者。 「我居然有一瞬间认为潘海马是伙伴,真是蠢透了!」 「敌人是安海瑞欧和潘海马。打倒杀人犯,也要击溃仇人!」 为了阻止这两个人,我和吉吉那全力奔跑。为了躲避屋顶上满溢的绿色火焰,我们往旁边迂回。 安海瑞欧穿过绿色火焰的浊流。他飞舞着,在大楼顶上的铁塔顶端着地,拍动翅膀剥下被绿色火焰侵蚀的衣服,强行灭火。「真不愧是传闻中的潘海马的火焰。」 即使衣服被烧焦了,安海瑞欧脸上还是露出了非人的笑容。他没有使用治愈咒式,保持着被火烧伤的姿态站在铁塔上。 「不过,只有这种程度吗?」 背着翅膀的安海瑞欧拉紧左臂,左手再次变成蛇群卷起漩涡。光是站着就是一副异界的景象。 「怎么会呢。」站在楼顶抬头看的潘海马也露出了非人的笑容,「高贵的人的游戏是有顺序和章法的。一开始就想用全力一决胜负可是不从容的下等贱民的方法论呢。」 二只魔人在埃里德那的上空再次静静地对峙着。 潘海马垂直伸出右手,魔杖刀的尖端能看到咒式。咒式一口气膨胀发出光芒,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是直径五米左右的巨大火球。火球的表面有无数火焰小蛇在跳动。 「接下来才是正式演出。」 作为呼应,安海瑞欧再次放出毒蛇。缠在一起的螺旋变成炮弹往前飞去。 蓝黑色的波涛瞬间飞到潘海马面前,落在魔女斜举着的大火球上。蛇群和火焰都破裂了。从大火球上散落的火焰在左右散开。羽毛一般散落的火苗化为拍打的翅膀,举在前面的是火焰的嘴唇。柑橘一样橙色的眼睛。 我和吉吉那看着面前庄严的景象看得入了迷。 大火球变成了蛋,孵化出火焰鸟。火焰鸟张开嘴高鸣一声。缠在不死鸟身上的五条大蛇开始起火。超高温蒸发了它们的体液并将之碳化,在红色业火中燃烧殆尽。火鸟张开翅膀的话全长三米,无比巨大。 「烧光一切吧,火焰鸟。」 潘海马一声令下,火鸟拍打着翅膀在埃里德那的空中飞舞。被它的翅膀擦过的大楼的招牌和储水罐在一瞬间起火燃烧。 火鸟拍打翅膀高速飞翔。安海瑞欧拍动背上的蝙蝠翅膀紧急回避。他金色的刘海被烧焦了,端正的脸上已经没有从容的神色。 穿梭在空中的火鸟一边释放高温的热浪一边下降。路上的招牌和店门口的遮雨棚被火焰翅膀擦到后就开始起火。人们被热浪拍打,发出惨叫。火鸟拍打翅膀,热浪再一次冲击大地,急速上升。 火焰鸟再一次袭向逃开的安海瑞欧。 「一次放出的咒式居然 能够再次攻击?」 安海瑞欧来不及躲避。他举起左手用五条新生的蛇作为盾牌。随着火焰鸟的激突,火焰爆裂,发出轰鸣声。左手的五条大蛇全部被等离子体消灭,变成了原子尘埃。 安海瑞欧的蝙蝠翅膀变得破破烂烂的,上面跳动着火焰。失去升力的安海瑞欧在大楼顶端的招牌上着陆。秀丽的左半边脸被烧伤了。 看来安海瑞欧虽然能用咒式改变肉体,但不会使用治愈咒式。 咆吼。火焰鸟再度袭来,拍打翅膀追着安海瑞欧不放。杀人者后退,再次逃避火焰鸟的追踪。 我和吉吉那只是站在隔壁大楼顶端看着火焰的乱舞。 「赋予火焰和等离子现象生命,接着使出自动追尾型的咒式啊。」吉吉那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语,「这种事怎么可能。」 虽然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我能猜测原理。 「原理上来说,微粒子通过和等离子互相作用带上电荷,荷电粒子间的作用力和电荷量成正比、和距离的平方成反比的话,」我咽了一口唾沫,「微粒子就会像结晶一样形成立体构造,变成生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理论上来说,用咒式这种扭曲的力量瞬间制作的短暂的生命应该会在数十秒到数分钟之间死去才对,因为这只是为了毁灭对手、诞生之后立刻就死去的咒式才对。 而拥有意志的火焰的可怕之处在于,在把对手燃烧殆尽之前都会自动追踪。 「化学炼成系第六阶位』业炎永帝凤翼翔』的咒式,很有趣吧?」 潘海马在埃里德那的空中笑了。 汽油弹的红色和橙色、超汽油弹的绿色、火焰鸟绯色的火焰。埃里德那从屋顶到街角被各色火焰包围。烧塌的招牌落到地上。火苗爆裂,人们抱头鼠窜。面前的景象仿佛火焰地狱一般。 第四章 反目成仇的伙伴 守护这颗绿色的星球吧。 台克利酒所在的、宇宙中唯一的行星。 ——维克社制作的台克利酒的广告 皇历四九二年 ◇ ◇ ◇ 「又是你们啊,真是不得不这么说。」 贝里克用一副警备补而不是朋友的面孔说道。这不是和我或者律师依安古打赌的时候的松懈的表情,而是面对杀人事件的人民公仆的脸。 我坐在讯问室的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吉吉那坐在旁边打了个哈欠。我们作为在卡拉泽大道和盖提鲁大道发生的悲惨杀人事件的目击者和相关人士来接受调查。 长时间的问询让贝里克也十分疲惫。我讽刺地说。 「这怎么看都像是在讯问嫌疑犯啊,你真的在怀疑我吗?」 「不管怎么想你们两个都恰好,不对,不恰好却还是出现在那个杀人现场这件事太不自然了。」 「我们是接了你的通报赶过去,就看到那个可怕的杀人者了好吗。」 我和吉吉那是作为杀人现场的第一发现者接受调查,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提前串通好了证词。坐在问询室的椅子上抱着胳膊的吉吉那露出苦笑。 「嘉由斯的运气已经很糟糕了,但看起来还没到底呢。看不到倒霉的尽头啊。」 「作为进攻性咒式士经历了很多危险的场面正是我活跃的证据,我是想这么想的。」 我辩解道。进攻性咒式士这种工作,每年都会遇到很多事件,只不过从今年春天开始的事件等级和以往完全不同。红衣大主教和龙的事件、「曙光的铁锤」和祸式事件、北方的勇者和「远古巨人」的事件。还有失去少女的惨剧。 「发生两三次还正常,但一年遇到超过四次大事件,这对进攻性咒式士来说也太过了。要是是身经百战的勇士拉肯金或者潘海马的话我还能理解,但是不应该发生在我和你这种年轻人身上。」 「也就是说我的倒霉运气就和吉吉那你说的一样深不见底。倒霉的新次元都被我打开了。我可不想开这种次元。」 我有些受不了了,眼神迷茫地看向窗户。 「一部分原因也在我身上。但是,别的看法也成立。」 我装模作样地小声咕哝。 「最大的原因说不定还是因为在现在这种激变的时代,埃里德那这座城市会招来危机。」 「你要是是嫌疑犯的话,对警察来说一定是噩梦。99%都是废话。」 贝里克打断我们的话。虽然我一半左右都是认真的。 顺便一提,明明我们参与了这么多重大事件,事务所的经营状况还是没有改善。比起危险和辛苦,报酬也太低了。我看了一眼元凶,我的搭档。吉吉那平静地当做没看见。 对这种毫无羞耻心的男人说什么都没用,我看向贝里克。 「那个凶手怎么回事?杀了康德哈·纳哈的妓女,还一个人全灭了海德蒂一家和林多波尔姆同盟的分部,我实在不觉得他是个正常人。」 「对方不是普通的犯罪者。虽然他自称安海瑞欧,但其实他就是因为杀人手法恶劣轰动大陆的』移动断头台』和』钻石杀手』,是』赞哈德的使徒』。」 吉吉那紧跟着我的话说道。 「他不是模仿犯。使徒本人确实来到了埃里德那。」 「这个嘛……」 贝里克开始含糊起来。我们因为被带进了讯问室,不知道事件的情报。不安在我心里膨胀。 贝里克刚打算开口,突然停下了动作。 贝里克接通体内无线,听到对方说的话后点点头露出一脸苦相。 「啊啊,我是觉得他差不多要来插一脚了。」一直在打电话的贝里克四四方方的脸上出现动摇的神色。「难道他要直接来这里?而且还是现在?」 「打扰了。」 话音刚落,讯问室的门就开了。警察不仅没有阻止,还一副带路的样子。一个男人出现了。绀色西装白色衬衫,群青色的领带,但是领带上的图案是金鱼在几何图案间游泳。真是恶趣味。 他的头发梳得就和公务员一样,边上站着两个带着太阳眼镜穿着黑西装的男人。 带路的警察好像很怕这些男人,准确来说是第一个现身的男人。就连埃里德那身经百战的警官贝里克看到这个男人都站了起来。贝里克注意到自己自然而然地站了起来,露出后悔的表情。 「皇国特别搜查官这是特地来听取目击者的证词吗?」 听到贝里克的话,被叫做特别搜查官的男人露出苦笑。 「皇国特别搜查官?」 我重复了一遍这个单词。这个听到过的单词让我想起了一些情报。 「是属于司法省直辖的组织皇国搜查局、负责现场搜查的上级职员吗。」我边说边确认,「我记得这个机构是负责皇国内的跨州犯罪、反国家行为、诱拐、别国派来的谍报活动等等重罪以及国家公务员的犯罪的吧。」 「虽然是照抄字典的说明,不过你知道的真清楚啊。」 吉吉那靠在椅背上,冷笑一声。 「这种程度的警察情报在工作范围内。」虽然我只是用知觉眼镜搜索了一下,但如果被认为是警察爱好者的话也是件麻烦事,姑且解释一下吧,「这个组织经常出现在警匪电影里呢。电影里都是黑色或绀色的西装加太阳眼镜,没想到真人也是这样啊?」 「年轻人多少都受到些电影影响,总局都有点焦虑了。」 搜查官摇了摇恶趣味的领带,露出苦笑。站在他背后的年轻部下也露出苦相。反过来说,也想不出别的形象了。特别搜查官平时一般都和地方警察合作调查我刚才列举的犯罪行为。但是,皇国搜查局属于司法省、地方警察属于内务省,双方从属的组织是不同的。以及,自认为是大范围犯罪搜查专家的搜查局经常高傲地命令自认为是本地犯罪搜查核心的地方警察做事,所以两者很多地方都合不来。 我有些不明白。在埃里德那这种犯罪多发地做刑警的贝里克,就算对方是特别搜查官,也没必要对一个管辖范围不同的人改变态度。 「自我介绍晚了。」 中年男人露出阴沉的微笑,朝坐着的我们伸出手。 「我是特别搜查官哈莱尔·克里斯克·帕拉贝鲁斯斯。请多关照。」 我看看他伸过来的手,又看看贝里克和吉吉那。这个曾经听到过的名字和相关的事实在我脑海里连接起来。 「哈莱尔,这个名字,」我想确认这个名字所表示的事实,「莫非,是那个哈莱尔?」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说哪个哈莱尔,但要是说逮捕了赞哈德的哈莱尔的话,就是我。」 哈莱尔毫无干劲地回答我。 「果然是那个哈莱尔特别搜查官啊。」 吉吉那也改变了看那个男人的眼神。我是不会握住哈莱尔伸过来的手的。哈莱尔似乎也放弃了握手这件事。要我对握住男人的手这件事感兴趣,大概要花人类进化到能在水中呼吸那么久的时间,大概也就几万年吧。 哈莱尔进入房间,抓住椅背转到自己面前,用很不符合公务员形象的华丽动作坐了下来。他紧紧盯着我们。 「没想到你居然对皇国特别搜查官这种公务员里的一个人这么熟悉啊。」 「你谦虚了。」 我挑衅似的说道。 「逮捕了凶王、杀人者中的杀人者、赞哈德·达诺·伊艾嘉的哈莱尔特别搜查官和老咒式士洛伦佐,没有咒式士不知道这两个名字。」随着记忆的浮现,我藏不住脸上兴奋的神色。 「报道画面里出现过好多次哈莱尔的面孔和名字。洛伦佐的着作我也读过,他在搜查关系上真是一流的咒式士呢。」 在莫名讨厌警察的特别搜查官中,只有哈莱尔是特例。正因如此贝里克和其他警官的态度才会不同。 「为什么那个哈莱尔会在这里?」 我的问题使得房间里的气氛紧张起来。贝里克咬紧嘴唇不说话。哈莱尔在椅子上换了个翘腿的姿势,他背后穿黑西装的两名部下沉默地站着。 哈莱尔的表情在动摇。终于他开口说。 「我们特别搜查官是来逮捕在埃里德那发生的一连串大量连续杀人事件的犯人的。」他继续说道,「同时,我们在怀疑你,嘉由斯氏。」 哈莱尔牢牢盯着我。 「首先。第一发现者通常都很可疑。很多人会觉得犯人不会特地通报警方,但其实假装自己是第一发现者的愚蠢犯人并不在少数。以及待在杀人现场的附近就能产生 性兴奋的犯人也很多。」 特别搜查官的经验形成了一张包围网。如果我保持沉默的话,吉吉那倒是无所谓,但我的脖子就会被慢慢绞住,那就麻烦了。我只能反驳。 「虽然我要说的和你说的不是同一件事,但我碰到的事件实在是太多了。」我说不出前女友的诱拐事件,「这么引人注目的一个人没有理由犯下这起连续杀人事件吧。还有,我也没有理由通报了还特地留在现场的理由啊?」 「关于刚才说的伪装成第一发现者的动机,可能是因为待在现场的这种杀人犯的快乐欲求超过了理性思考。」 哈莱尔没有退缩,紧追不舍。 「进攻性咒式士这种职业充满了暴力和死亡。而你实力很强。这么年轻就能走到十三阶梯这种顶点,那你一定是经历过了很多次修罗场。换句话说,就是看了太多的暴力和死亡,你的精神状态已经接近杀人犯了,这种推测也是合理的。」 「这难道不是在贬低比起我们更专业的犯罪专家的你和你的同事吗?」 「这也不是不可能。」 面对我的反击,哈莱尔只是笑了笑。 「但是我们这种经过选拔和训练的司法相关人士和你们这种民间人士是不同的。这里有问题的只有嘉由斯这个人个人的心性。」 事情当然会变成这样。我要是没有隐瞒我以前曾经接受过「赞哈德的使徒」的邀请这一事实的话,就会被哈莱尔逼入死角。揭开对手隐瞒的事是很重要的。 「你错了。最终还是必须用物证判断。杀人犯的动机这种事根本无所谓,也无法准确推断。那种东西,从物证上锁定犯人、逮捕之后放在解剖台上再看就好了。」 特别搜查官苦笑一下,盯着我。 「正如你所说的。根据心理原因作出的推测在行动统计学上是没有意义的。另外你明明都被怀疑是犯人了,是不是太轻松自在了呢?」 「你们要想怀疑我的话,搜查官和警察就应该用物证来追究我。」我把话题扯回来。「你们只要去现场看过就知道,所有的证据和证言都指向一连串的事件的犯人,那个被叫做』移动断头台』和』钻石杀手』的安海瑞欧。我不可能是犯人。所以我们现在才会在这里光说些废话。」 我开始讽刺。 「顺便一提,』钻石杀手』来埃里德那之前别的事件发生的时候,我在不在埃里德那这些情况已经都被调查过了。我不是模仿犯而是』钻石杀手』本人这一可能性也从一开始就被排除了。一开始就清楚我不是犯人、却还是怀疑我说些废话的现在只不过是在玩罢了。」 哈莱尔静静地听我说话,看起来就好像是听学生答辩的考官。当然我确实是在被试探。 我看着哈莱尔。「现在在埃里德那犯下杀人事件的』钻石杀手』和』移动断头台』是能够让特别搜查官出动的超凶恶罪犯。但是了不起的特别搜查官没有理由出现在只不过是被卷入事件的我面前。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特别搜查官们用严峻的眼神看着我。只有在我正面的哈莱尔露出苦笑。 「你们在初春、春天和初夏的时候卷入埃里德那的大事件那些事,我们的情报网以前就听过传闻了。最重要的是,这位贝里克警部补强烈推荐了你们。所以。」 他停顿了一下。 「我们想请你们合作。我们需要作为进攻性咒式士的你们的力量。」 哈莱尔用下巴指了指坐在里面的贝里克。贝里克四四方方的下巴接下了我责备的眼神。 「贝里克,你怎么向特别搜查官介绍我的?」 贝里克一脸认真地回答我。 「什么,嘉由斯·雷维纳·索雷尔是个正经的进攻性咒式士,珍惜时间,很配合警察,喜欢猫,就这样。」 「作为反面的推荐倒是满分。」我点点头,「对方需要的情报一点儿也没说,反而间接说明了我是个没用的进攻性咒式士。哈莱尔为什么想让我当本地的帮手呢?」 我向哈莱尔提问。搜查官悠然一笑。 「这次,光是把』移动断头台』的名字锁定在』安海瑞欧』上也是个收获。你们可以把这当做你们的功劳,也可以认为我想要嘉由斯君被杀人者和事件青睐的才能。」 我无法释怀。我不相信仅仅是这种原因搜查官就想借助民间咒式士的力量。 「当然你们要是协助搜查的话,我们会给你们超值的谢礼。」 他露出了不容分说的笑容。我用余光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吉吉那。吉吉那用余光看了我一眼。两人意见达成了一致。我作为代表回了他一个微笑。 「我们当然是拒绝了。就算赏金再高,谁会想和』赞哈德的使徒』这种恶徒和麻烦死的搜查扯上关……」 「』赞哈德的使徒』是最好的猎物。就算我自己行动……」 我看向吉吉那,吉吉那看向我。 「听我的啊。吉吉那的判断不是烂的像坨屎吗!」 「你这家伙才应该听我的。你又想来一发德拉肯猜谜游戏吗!」 虽然态度不一样,但两人意见是一致的,都不想当趾高气昂的特别搜查官的走狗。 「我听说,」 哈莱尔打断了我们,嘹亮的话音在室内回荡。 「进攻性咒式士经常违反各种法规。搜查局也一直在考虑该出台些措施了。」 哈莱尔笑着,目光却冻结了。我咬着嘴唇停下了和吉吉那的争论。 我们要是不协助调查的话,就会被追究违反法律的责任,真是赤裸裸的威胁。我一直觉得这是只有政府的人才会用的糟糕的手段,但威力果然很大。背景强大的人不需要用变化球或者抓住对方的弱点。光是用压倒性的力量直接打过去,就足够强大了。但是我可不会屈服于权力。我坚定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改主意了。我很想协助调查。大概是出于正义或者爱的心情吧。」 改变主意不是没办法的事吗。我只能这么让自己接受。 「说着协助调查但其实只拿报酬不工作这一手对我来说可是行不通的,要注意哦。」 我表示想协助调查的演技被哈莱尔看穿了。负责广域犯罪的搜查官的洞察力不可能再平均值以下。 「我和管制魔杖剑和咒弹的负责人关系特别好。有时候会和他一起工作,而且每个月还会一起去钓一次鱼或者开船游玩,有时候就会提到自己关注的进攻性咒式士的名字。」 哈莱尔已经提前调查过了,吉吉那的屠龙刀违反了魔杖剑法、而我在使用禁忌咒式这件事他要么知道要么是猜测。在情报战上,哈莱尔集齐了所有的牌。而我们别说王牌了,连手牌都没有一张。 「另外我在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也有熟人。」 此时我咽了口口水,屏住了呼吸。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是超国家组织,负责咒式的认可。要是被他们盯上,作为一个进攻性咒式士可以说是和死了没什么两样。虽然我夏天的时候躲过一劫,但要是再被盯上的话就太麻烦了。反抗是没有意义的。 我叹了长长长长的一口气。 「我还有一个想介绍的人。」 走廊里响起忙乱的脚步声,好几个人小心翼翼地跑动着。 「那个怪物躲到哪里去了?」 中年男人怒斥道。 「那个白痴,居然和埃里德那的咒式士打起来了,而且还偏偏是和那个潘海马!」 怒斥声里还带着害怕。 「在埃里德那,只有那个』荆棘女王』、那个魔女是不能惹的!那个怪物会打开灾难的箱子的!」 「请冷静,戈尔加斯先生!」 被叫做戈尔加斯的男人穿过走廊。腰间别着魔杖剑的进攻性咒式士们跟在上司后面。一群人都是凶暴狰狞的面孔。咒式士们的眼里露出胆怯。他们互相窥伺对方的表情,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只能跟着走在前面的戈尔加斯。 走在前面的戈尔加斯眼里满是焦急。一个男人走到戈尔加斯左边。 「那家伙的话是能够对抗潘海马的。把潘海马卷入血的祭典的话,混乱就会进一步扩大,隐蔽工作也能变得更容易!」 戈尔加斯一挥左手,狠狠打中男人的鼻子,鲜血四溅。扔下趴在地上痛苦的叫的男人,戈尔加斯带着一众人继续往前走。 「结果上能变成这样就好了,但我不会小看那条红色火焰的毒蛇。必须要有对应计策。必须要做些什么。」跟在戈尔加斯背后的男人们眼里也露出不安 的神色。一个眼神锐利的男人靠近戈尔加斯右侧。作为代表,虽然他要说些逆耳忠言,但还是以意见的形式说了出来。 「戈尔加斯先生,那家伙果然还是太危险了吧?是不是应该停用他了呢?」 「我知道!」 戈尔加斯用强硬的语气拒绝了部下的关心。 「但是,事到如今失败的话,我怎么和暂时接管埃里德那分社的特里罗茨开口?」戈尔加斯十分焦躁,「被本国知道的话,第二天我的尸体上就会被扔到奥里埃拉江了吧,还钉着几千根钉子!」 戈尔加斯像是自嘲般吐了口唾沫。 「就算是那种怪物,在我还压的住的时候就要好好利用。他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那个怪物很快就会回来的。到那时候再重新开工。」 戈尔加斯像是要踩碎地板一样穿过走廊。 「就在下一次。下一次,我要让埃里德那陷入连潘海马都无法介入的混乱中。然后重新整编埃里德那的夜晚!」 戈尔加斯继续往前走。部下们相信上司的自信。他们只能相信。 然而走在前面的戈尔加斯的心里就像暴风雨一样狂暴。 安海瑞欧这种惊人的怪物,到底有谁能够制止他呢?戈尔加斯是不知道的。他咬紧胡须下的嘴唇,槽牙咯咯作响。 「无论是什么样的怪物,我都操纵给你们看。」 像是要打消内心的不安和焦躁,他把话说出了口。 跟在哈莱尔身后,我和吉吉那、贝里克依次往警察局移动。 路过的警察对哈莱尔敬礼,但刑警都露出一副苦相径直离开。对搜查官之名的敬意、和对搜查权限的争分,警局内部对哈莱尔的反应也各不相同。 无论是哪一方,公权力都不对我和吉吉那抱有好意。这一点我们从从市政府的沙扎兰课长身上就知道了。我对着默默在前面带路的哈莱尔的背影问道。 「这是要去哪?」 「上面的搜查本部。」 既然「赞哈德的使徒」已经来了,特别搜查官和埃里德那地方警察就一定会设立搜查本部。只要不发生武力冲突,只是辅助搜查的我和吉吉那也没什么出场机会。 「你是要我们先在搜查本部露个脸吗?」 听到我再次发问,哈莱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一群人沿着走廊前进。 「使徒安海瑞欧先放在一边,元凶赞哈德他怎么样了?」 我想到了一个问题。 「我记得他好像杀了快一千个人吧,他还没被执行死刑吗?」 「这种事要是能做到的话早就做了。不对,是还不能杀他。」 哈莱尔好像槽牙里塞了什么东西一样含糊说道。皇国是有死刑制度的。仔细想想的话,赞哈德这种超凶恶罪犯居然现在还没被执行死刑这件事真是不可思议。我已经有了结论。 「还不能执行死刑的原因、是现在还有没被发现的被害者吗?」 哈莱尔用沉重的口吻说道。 「现在,赞哈德由于九百九十八件杀人事件以及数百件重大犯罪事件,被判了无假释的三千八百年服刑期。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不能出来。」 「这刑期年数真像是玩笑。」 哈莱尔笑也不笑。 「而且赞哈德犯下的杀人事件中还有很多没找到的尸体。估计恐怕有数百人。」 「杂志和报道上说误差只有数十人,没想到居然有数百人。」 听到我的感叹,哈莱尔只能无言地点头。他无话可说。 「被害者超过一千个人的话,」吉吉那令人不悦的感想在室内回荡,「那就不是一个人能犯下的杀人事件的数字了。」 我也感觉到这个数字是多么可怕。 「这已经等同于一个人挑起的内战了。只能认为这是一个人反抗社会和法制,偷偷地持续虐杀别人。」 「在咒式这种个人能力快速扩张的时代,用核融合、汽化燃料炸弹、气象操作等破坏力超强的咒式杀掉一千个人的咒式士也存在过。但是,他们只是披着战争英雄这层外衣的虐杀者而已。」 哈莱尔淡淡地说道。 「不是独裁者也不是暴君,只是作为个人,用了五十三年的时间偷偷地杀了一千多个人的人,应该是有史以来空前绝后,只有赞哈德一人吧。」 贝里克陈述着感想和事实,我开始有些晕眩。 「既不是战争、又没有使用破坏力超强的咒式,他到底是怎么杀人的完全想像不出来。」 「赞哈德在大陆全境活动,在经过的地方有时候是化身过路魔,有时候定了计划。偶尔会杀了整个家族、整个城塞和国境警卫队、地方的村民和全部家畜。有时候会像习惯一样连续不断地杀人,也有一段时期好几年都不杀人。」 「理由,」我说道,「理由完全搞不清楚。就连动机和目的也推测不出来。」 「那家伙,赞哈德这个人谁都无法理解。」 曾经和凶王战斗过的哈莱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胆寒。 特别搜查官的脚步停在电梯前。我们也停下了。 「稍等一会儿。我先确认一下对方到了没有。」 哈莱尔掏出手机走到一边。我和吉吉那、贝里克在电梯前等待。电梯门开了,警察们走了出来,一脸不愉快的表情看着我和吉吉那离开了。 「已经是野狗在警局徘徊的时代了啊。」 背后传来这种声音,但我没有在意。把靠赏金吃饭的进攻性咒式士看做妨碍警察职务因为讨厌他们的警官不在少数。 中年警官说了句「别在意」站在我旁边。 「拉兹耶尔祸式事件的时候我受你照顾了。我女儿和她丈夫现在在拉兹耶尔工作呢。」 他用别的警察听不到的声音轻轻向我道谢。「之前』远古巨人』那件事我也听说了。你们的伙伴可不止贝里克警部补一个哦。」 我没有动。中年警察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走了。就算是对方,也不能让同事看到自己和进攻性咒式士关系处的不错。但是他是想表明不只有对我们感到敌意的警察吧。世界并不能被简单地划成敌人和伙伴两个阵营。 电梯门关上了。哈莱尔还在打电话。 「他又确认了一次,说明对方应该相当麻烦。」 「是吗。」吉吉那银色的眼睛里充满期待,「说不定是洛伦佐来了。」 考虑到要如此小心地对待对方,吉吉那的预测说不定是正确的。要是能和传说中的进攻性咒式士见面的话那可真是光荣。就我自身也正在读洛伦佐的书。《都市追踪》可以说是埃里德那咒式士的必读书目之一。 一想到说不定能见到令我受益匪浅的书的作者,虽然不强烈,但确实有些激动。 「今日的诅咒。」 奇怪的声音。我以为是吉吉那说的,定睛一看他已经被女警官包围了。 「今日的诅咒。」 声音是从即将关门的电梯厢内部传来的。在即将关上的门里,我看到了那双眼睛。对方和我差不多高,有一个银色的物体飘在空中。银色的婴儿,不对,是胎儿,把右半身从门的阴影里露出来。 「今天结束之前,要是没有人对你说我爱你的话,你就会变成猴子。」 飘在空中的婴儿的眼睛看起来快睡着了,嘴里说着谜一般的话。我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步,但电梯已经完全关闭了。被女警官围住的吉吉那轻蔑地看着右手按着电梯门的我。 「就算你对门说我爱你,对方也只是无机物哦?」 「比和家具说话的你正常多了。这门意外的是个美女哦?」 「对方好像已经到了。」 哈莱尔一脸苦闷的表情挂了电话。大家再次开始移动,进入电梯上行。我环视电梯内部,但哪里都找不到刚才那双眼睛的主人。吉吉那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考虑我的精神是否正常。 在六楼一出电梯,就看到到处都是穿着绀色制服的警官、警察和穿西装的搜查官。走廊上的一扇门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使徒连续杀人事件搜查总部」。我们穿过已经打开的门。穿西装的搜查官用像是在说「出去」一样的眼神斜了我一眼,我退到旁边。 搜查总部是把两件会议室之间的墙拆了之后拼成的大房间。里面并排着办公桌,电子终端和电话前站着杀气腾腾的搜查官们。抱着资料的搜查官忙碌地走来走去。 墙上贴着安海瑞欧的面部照片。像素很低。应该是把当时现场的普通人用手机的望远镜功能拍的照片放到最大了吧。 一往前走,警官们好像正在交流 ,用「你很碍事」的眼神看了我们一眼。但是作为哈莱尔的同行者,谁都不敢抱怨。我对于权力的庇护感到一丝爽快。 哈莱尔一边听取穿着绀色西装的搜查官的报告一边往里走。贝里克跟在一个高个子搜查官身后。我和吉吉那也一前一后穿过搜查总部。 哈莱尔停下了脚步。 搜查总部的中央在播放立体光学影像,是埃里德那全市的地图。标记在卡拉泽大道上的光点是在指示扮作杂货店的林多波尔姆的金库班的人的杀害事件。里面立体放映着被害者们的脸和文字情报。 隔壁的盖提鲁大道上浮现的大量光点指示的是安海瑞欧和潘海马、以及和我们的交战场所。安海瑞欧杀死的几十名被害者和潘海马制造的火灾导致的数十名重轻伤患者也被表示了出来。被害者的影像和数字像是在责备面对两位魔人的激烈冲突什么都做不了的我和吉吉那。 我想起了本来的目的。 「那么你想介绍的人是谁?」我的声音里带着期待。虽然我知道洛伦佐会出现,但还是想早一点确认。 「之后的事在里面再说吧。」 哈莱尔唐突地打断对话,用下巴指了指里面的隔间。我们跟着默默无名的西装背影。贝里克也走了起来。吉吉那边走边露出嘲讽的笑。我的内心充满了和名人相见的期待。 全员穿过隔间,我停下了脚步。心底涌上了黑色的感情。 「混蛋,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的声音里渗透着强烈的不快和愤怒。 搜查总部的里面放着皮革椅子。一个人坐在三人宽的椅子上,背后站着三名部下。 她把手搭在左右椅背上,一副桀骜不驯的态度。是一名穿着黑西装黑裙子的女性。当然,她的胸前绽放着绯色的刺绣百合花。白色衬衫的领口系着红色领带,就像蛇信子一般。 「就算你问我为什么,我也只能说这是业务。」 昨晚的伤已经完全治愈,潘海马一副标准实业家的姿态笑着回答我。我再次激动起来。我想现在就杀了潘海马,想为吉奥卢报仇。 一只白色手臂拦在我的面前。上一次是我,但这次是吉吉那抬手阻止。和我一样想念吉奥卢所长,不,和所长一同度过更长时光的吉吉那忍住了。 我深呼吸一口。这是潘海马只带来最低限度的护卫的绝好机会,但在警察和特别搜查官面前杀人实在太愚蠢。 探究吉奥卢的死的真相不是现在该做的事。我装出冷静的样子走进房间,坐在准备好的椅子上。吉吉那坐在我旁边。因为是第三次见面,所以能够装出平静的样子。 潘海马一脸愉悦地看着我内心的争斗和沉寂以及吉吉那的冷静。 「简直就像是看着仇人的眼睛呢。我明明只是为了工作才来的。啊啊真可怕真可怕。」听到这令人烦躁的声音,我忍不住握紧了椅子的扶手。我立刻就明白了潘海马的目的就是激怒我。和恩师的敌人面对面交流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啊。别人精神上的痛苦对魔女来说只不过是游戏的话,我就应该无视。 哈莱尔坐在正对面的办公桌上。贝里克在旁边待命。我只能提问。 「潘海马因为工作出现在这里,是怎么一回事?」 哈莱尔在隔间墙壁边露出严峻的神情。我收回视线,潘海马一副王者的姿态盯着我们。 「妾身即潘海马·露瓦·阿米拉加伯爵,将参加埃里德那连续杀人事件的搜查。以上,请多关照。」 潘海马的寒暄仿佛嘲笑。从说的话到动作,无一不让我不爽。 「为什么是你这家伙。」 「啊呀,是因为那个呀。」潘海马把美丽的下巴转向一边,「是什么来着?」 站在她背后如影子一般没有特征的中年男人、玛拉基亚向前迈出一步。 「潘海马大人是这种异常犯罪的专家,还持有犯罪心理学等数个博士学位。适合这一次的事件。」 「对,就是这个。攻击妾身的安海瑞欧必须杀掉才行。」 玛拉基亚编出了潘海马的借口。的确,在埃里德那出现「异貌者」的话,就像拉肯金是个值得依赖的人一样,潘海马也是在重大异常犯罪发生的时候最早会被叫来的人。 「只是因为异常者能够理解同类的心理罢了吧。」 我不满地说出我的道理。 「要我说的话,就不应该让你这种犯罪者参加调查。」 听到我的反驳,贝里克点点头。特别搜查官应该已经事前调查过潘海马的所作所为了。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应该把位于法律灰色地带的潘海马为自己所用。穿着西装的潘海马一脸无聊地说。 「让妾身参加埃里德那使徒连续杀人事件,这也是切巴伦上院议员的特别命令。」 「你是说、切巴伦上院议员?」 我惊讶地叫出声,吉吉那冷静地说。 「的确他是皇都议会的大人物,但为什么他会……」 潘海马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我想起了情报贩子贝内尔的忠告。他确实说过潘海马和中央有关系,但没想到居然会是上院议员。 「妾身当家的阿拉米家伯爵家,和切巴伦上院议员当家的尤佳思家,虽然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但确实有姻亲关系。」 我惊讶地合不拢嘴。潘海马居然和他有正当关系。 我斜眼确认,哈莱尔一脸严肃的神情。看来是事实了。这样一来的话这真是最糟糕的情况。下院负责立法所以有实力,上院虽然只是决定是否通过下院提出的法案,但势力在下院之上。 潘海马利用姻亲大人物议员施加压力参与了调查。没人能拒绝。 「潘海马的动机和她和切巴伦的关系我是明白了。但是,为什么上院议员要参与这件事件?只是因为潘海马的要求才参与的吗?」 我的问题在搜查总部传开。切巴伦应该不会只因为潘海马的要求就行动的。哈莱尔回答了我的问题。 「议员的儿子、艾菲米纳氏半年前在西部的凯贝乌斯市卡兹大道上失踪了。而且同一时期,』移动断头台』犯下案件的场所就是凯贝乌斯市卡兹大道。」 哈莱尔眉间刻着深深的皱纹,像是对政治压力表示不满。 「艾菲米纳氏很可能是被』移动断头台』绑架了或者杀了。所以司法省才会在这次的事件上对特别搜查官和埃里德那市警察施加那么大的压力。」 听到哈莱尔的话,潘海马露出笑容。 「如果只是催促搜查总部的话切巴伦议员的不安和愤怒是不会消除的,他想要尽可能使出所有手段。」魔女继续说道,「所以他聘请了以前就有姻亲关系、强大而且十分了解异常心理的进攻性咒式士、妾身。也就是说司法只不过是在妾身身上尽可能地图方便罢了。」 「那埃里德那市警察接受这种情况的理由是?」 我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旁边的贝里克身上。 「上面的指令。」 贝里克一脸苦相,避开了详细内容。我把这和刚才说的自己的事连上了。 潘海马在经营警卫公司、金融、保险公司、赌博公司,如果警察高层退休了,就会给他们在各企业里安排一个高薪的名誉职位,如果是普通警官和警察的话就可以去当警卫或者护卫。除了议员的压力,作为埃里德那市警察,考虑到自己老后的生活,也不得不尊重潘海马的意愿。 我看着贝里克、哈莱尔和警察相关者。我不会指责贝里克的立场。就算是警察,也是活着的人组成的组织,会出现不正当和狼狈为奸的行为。但是这一点发展成了潘海马参战这种不详的事态。 潘海马手里有特别搜查局背后的议员和埃里德那市警察的后盾两张牌。 如果只是实力强大的话,是无法在咒式士激战地、大陆各个国家的谍报人员和凶恶罪犯以及「异貌者」们的阴谋迭起的埃里德那成为四大咒式士之一的。骄傲自满只会让自己早死。不仅仅是狡猾,还能用合法手段纵横筹措,这正是为什么潘海马能够君临埃里德那的地下世界。所以,我和吉吉那离四大咒式士还远得很。 「所以,妾身是为了解决这个事件才参战的。」 潘海马笑着说道。贝里克的脸上露出厌恶之情。哈莱尔搜查官的眼里则闪着冷静的光。 「要和他们合作哦。」 哈莱尔用下巴指了指我和吉吉那补充了一句,潘海马褪去了笑容。贝里克转过头,又转回来。 「埃里德那市警察受埃里德 那独立委任,并不从属于齐伯伦龙皇国特别搜查官。就算合作,也只是一些迟钝的家伙吧。」贝里克继续说。我趁机从中作梗。 「我姑且是和警察和特别搜查官合作,并不代表原谅了潘海马。」 「我和嘉由斯一样,不过有一点不同。」 吉吉那说道。 「出于兴趣和实际利益,能和强大的对手对战的话就好。而且这一次的对手更加邪恶,我就不追究了。敌人是安海瑞欧啊。」 德拉肯族的银色眼睛盯着潘海马。 「还是说会变成潘海马呢。真是令人期待。」 埃里德那市警察、我和吉吉那、潘海马这三方,再加上哈莱尔这些特别搜查官,四方都把自己以外的人看做敌人。室内的空气里都要擦出火花了。 原来如此,就连一向迟钝的我也终于渐渐明白事态了。为什么哈莱尔要特地雇佣我和吉吉那这种进攻性咒式士。搜查官并没有对我和吉吉那的搜查能力以及对现场的直觉抱有期待。 哈莱尔已经从切巴伦上院议员的孩子的失踪和安海瑞欧出现在埃里德那这两件事推测出潘海马这种邪恶的存在早晚会参与调查。因此能够被自己自由使唤、牵制潘海马的进攻性咒式士是必要的。 既然能够对抗魔女的拉肯金不在的话,那就只有我们或者七大事务所能够对抗了。 让只有战斗力的我们和潘海马敌对就够了。在无关人士们互相牵制的时候,特别搜查官就能够自由行动、把埃里德那市警察当做跑腿的,这样就好。 我看着哈莱尔,虽然穿着高级西装,但他的想法并不像工薪族那样平和。 就算是犯罪搜查这种正义的行为,也会有各种权力角斗,不会像想象中那么顺利。哈莱尔想要使出所有手段解决杀人事件。互相怀疑、政治上的顾虑、追名逐利,复仇、敌视、嫉妒把搜查总部卷入深不见底的漩涡。 这对被当做棋子的我和吉吉那来说,是极其不愉快的情况。 「那么,来谈谈搜查方针吧。」 哈莱尔的声音里也能隐约听到一丝不愉快。 「妾身要自己行动。你们也自己行动就好。只要把情报告诉我就行。」 红色的眼睛里跳跃着杀意的火焰。 「安海瑞欧就由妾身来打倒。」 潘海马打断了对话。搜查总部的气氛一下子恶劣起来。 实在是想象不到,现在在这个房间里的人是警察、特别搜查官和进攻性咒式士这种在社会上可以说是正义的伙伴的人。 水声。埃里德那地下一百米深、大迷宫的地下八层、东北第三百四十二坑道里响起了微弱的声音。 坑道的天花板约有三层楼那么高。说是坑道,这里更像是宗教设施的回廊,十分宽敞。 沿着天花板和墙壁设置的水晶照明灯发出淡淡的光芒,照亮了坑道。回廊里回响着水珠滴落的声音。 这条「远古巨人」挖出的坑道由光滑平整的天花板、墙壁和地板构成。能捕捉到比可见光范围更大的电磁波来补足视力的「远古巨人」没有必要设置照明灯,也不需要顾虑手下的巨人为他们设置照明。 为什么要制作这么大的迷宫,这一点学者们也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被玻璃化变成平面的岩石地板上能看到黑色小点,接着是黑色的污渍,在光线充足的地方能看出来黑色的污渍其实是红色的血痕。 在红色的尽头,有一个男人在走动。就算是埃里德那的地下迷宫,到了地下八层也是「异貌者」的天下。男人要进入的地方是被叫做地狱的隔壁的最高等级危险地带,连咒式士都没有进去过。居然只身一人进入最高危险地带,实在是太过异常。就算是高位咒式士,一个人的话是没办法通过第五层一下的危险地带的。 这个男人就是在埃里德那引起骚动、和潘海马不分伯仲的安海瑞欧。左手从上臂开始断裂,左半身是烧伤。左手是被吹飞,火焰鸟擦过的面部则留下了烧伤。 碳化的断面上能看到红黑色的肉,正往外滴血。血滴在地上的声音回荡在迷宫内。即使安海瑞欧闭合了组织,这还是濒死的重伤。 「潘海马啊,那可真是令人愉快的怪物。」左半边脸全被烧伤的安海瑞欧唇边露出笑意。「要说哪里有趣的话,就是为了杀死对手毫不犹豫地把市民也卷入战斗这一点了。她的想法和我们很接近,所以不能大意。」 他的笑容因为烧伤而扭曲,男人走路的声音在回廊里回响。 「不用治愈咒式就是在这种时候很困扰。他们应该打点过地下医生了吧,真是痛死了。」 安海瑞欧喊着痛,却还是在笑,左半边脸在抽筋。仿佛在说杀死对手、或者被对手杀死这件事愉快地令人受不了。 他翻转右手。手里是皮革封面的书。链条和锁被解除。0和1的数列缠绕着组成二重螺旋,青白色的咒印组成式涌入空中。 光组成的数列织成了茧一样的组成式。球体上出现裂纹、碎裂。内部冒出鳞粉。一双巨大的蝴蝶翅膀展开在面前,接着是一尘不染的肌肤、额头、笔挺的鼻梁以及气息甘甜如花蕾般的嘴唇。 茧里面生出一个全裸的美丽少女。只是,她纤细的身体全是铁格子。巨大的鸟笼化为少女的胸和纤细的腰肢,和覆盖着肌肉的腰部相连。鸟笼内部准备好了栖木,上面站着一只黄色的金丝雀。 鸟笼上面、美少女的脸上是一双昆虫的复眼,数百只眼睛捕捉到了安海瑞欧。 「啊啊啊啊,在黑暗里待了好久好久,终于被放出来了。」 这声音如同电子乐器一般。 「埃米雷欧之书、』天平基希亚』,无论看多久都还是那么美丽。」 安海瑞欧一伸出手,被叫做基希亚的「异貌者」就躲开了。「平时我是不会受伤的,但是这一次的对手非同寻常。我想借助你非人的力量。」 基希亚的复眼盯着安海瑞欧。虹色的表面倒映着数百个受伤的安海瑞欧的身影。那仿佛是生理学家用显微镜检查标本一样、不对,就是显微镜那种无机物的眼神。妖艳的基希亚开口道。 「你会死。」 嘴唇内部是鲛一般的牙齿。她伸出白皙的手腕,缠在安海瑞欧身上。鸟笼身体内的金丝雀轻声鸣叫。基希亚和着鸣叫声用音乐似的说道。 「奉上你的牺牲吧。」 「牺牲、吗。不过是个』异貌者』,说什么大话呢。」 「这是埃米雷欧的契约。要取回你的手臂,需要大量的牺牲。」 安海瑞欧一边确认一边走动。他一挥手,书里生出的「异貌者」变成发光的量子消散在空中。对于这名杀人犯来说,「异貌者」什么的只不过是虫子罢了。基希亚也如外表一样只有虫子的感情,只把身为人类的安海瑞欧看做是猎物。 两者是被咒式联系在一起的。安海瑞欧的嘴角露出笑容。就像是不理解情爱、也没有必要理解情爱的爬虫类般的笑容。 安海瑞欧刚走出回廊,就停下了脚步。脚步声放大回响、接着消失。男人进入了一个巨大的空间。烧伤的左半边脸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天花板大约有五层楼那么高,面积大约有操场那么大。周围立着白色的石柱,就像是古代的神殿一样。安海瑞欧往前走去。 有风吹过的声音。两个巨大的身体落在安海瑞欧面前,沉重的身体压碎了石头地板。身高是人类的两倍以上、高达四米的巨大身体有着重金属一般的骨骼,加上强化肌肉,总重量是人类的十倍以上。他们是被叫做「异貌者」或者巨人的人类敌对种族。 他们全身的肌肉就像岩石一般,身上穿着锁链编成的铠甲。身体各处挂着白色的物体。是用人类的头盖骨和大腿骨编成的装饰物。 深灰色的头盔下是睁开的眼睛、厚实的嘴唇。右边的巨人右肩扛着巨大的魔杖斧,左边的巨人则扛在左边。两人中间是和他们样貌几乎一样的巨人们,就好像放了一面镜子在那似的。 「这里是』远古巨人』的各位所在的神殿。」 右边的巨人举起大斧子,特地用人类的齐伯伦语说道。 「这里不是人族能进的地方。」 左边的巨人应和道,举起了大斧子。两把厚厚的刀刃上用磷光画着咒印组成式。安海瑞欧只是站着不动。他看着的不是面前的巨人们,而是旁边的基希亚。 「正好出现了两个对象呢。」 「你就在这里去死吧 。」 两名巨人踏出脚步。被踩过的地方,石头地板都碎了。他们发动筋力强化咒式、挥下超出常识的大斧子、打碎了地板。 安海瑞欧擦着斧子和轰鸣声躲过一击。站在巨人中间的男人左右手里拿着书本。 插在地板上的斧子倒下了。两名巨人无法再握紧斧子。 一个巨大的黑影掠过,右边巨人的腰部以上部位都消失了。博朗的大嘴横着穿过了宽阔的空间。巨大的嘴巴咀嚼着巨人的上半身、落地。落地点上已经准备好了鸟居,博朗再次被封印。大嘴看起来很不满地消失在光芒的漩涡中。 左边巨人脖子的断面上喷出鲜血。空中是骷髅的军团,再往上是戴着王冠的黑衣骸骨。 骸骨怜爱地用只剩骨头的手指抚摸着巨人苍白的脖子。分解咒式溶化了肌肉,眼球掉落,头盖骨露了出来。 失去上半身和头部的巨人的尸体倒在地板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大量的鲜血织成鲜红的地毯铺在地板上。安海瑞欧悠然站在两具尸体背后。 「从常识上考虑的话,只会挥舞斧子的猪怎么可能会战胜美学呢。」 安海瑞欧冷笑一声。他的西装和皮靴上没有沾上一滴血。只有被潘海马和嘉由斯造成的伤口在出血安海瑞欧斜着看了旁边一眼。 「这些祭品足够了吗?」 他用下巴指了指背后两具巨人的尸体。基希亚昆虫一般没有感情的复眼闪闪发光。 「要治愈人体就只能用人命。」 「真是麻烦的契约啊。」安海瑞欧往前走。「那就先回到地面上再开始吧。先去委托人准备的无聊的房间吧。」 基希亚扇动蝴蝶翅膀,跟在他后面。 「在超过百万人的埃里德那瞄准谁好呢。这也是乐趣之一呢。」虐杀者的嘴唇上浮起了笑容。 「幕间剧已经准备好了。虽然是一个小小剧场的小小炸弹,但是放着不管的话就会变得很麻烦。能否完美解除也是一种乐趣呢。」 比起食肉动物,他脸上的笑更像是食肉植物的笑,毫无生命力,难以理解。 「接下来,我也必须去演我的幕间剧了。要忙起来了。」 一人和一体离开了广场。地板间冒出黑色的雾气。在迷宫中筑巢的虫群涌了出来。黑色绒毯一般庞大的虫群挤在巨人们的尸体上。虫群张开獠牙切碎皮肤、啃食内脏、吸食血液。地下迷宫的食物链开始运作。 安海瑞欧和基希亚把进餐的虫群抛在背后往前走,最终消失在大厅深处的入口处。 哈莱尔、潘海马、贝里克以及我和吉吉那,五人各怀鬼胎的搜查会议开得毫无意义。 我像是从会议中逃出来一样,把车从警局背面的停车场开了出来。时间已经是傍晚。 我一到警局前面,就看到前面挤满了报道记者。大概是在等潘海马开完会出来吧。各局记者在打开摄影机、等待潘海马的时候,向警局外的过路人打听情报、询问感想。警局周围的大楼窗户里,露出不安地看着搜查情况的市民们的脸。搞错场合满面笑容的年轻男女大概是看热闹的人吧。我以报道的人群为背景,用手机拍了张照片,闷闷不乐地继续开车。 记者的中间、有一个举着摄影机移动的人影。丰满的胸在摇动。是阿塞尔。我终于也能够凭胸分辨谁是谁了。 我静悄悄地开车,注意不被她发现。阿塞尔被记者们挤出来,眼看着就要冲进车道。 我一个急刹车,从窗户里伸出手,扶住了阿塞尔的左肩。我开始后悔自己做了多余的事,但已经迟了。 「 啊。」 红发的女人看到了我。我也看着女人。两人被车道和人行道分开,沉默包围了我们。阿塞尔走远一步挣脱了我的扶持。坐在副驾驶座的吉吉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曾经利用阿塞尔的好意想趁机上了她。虽然说原因出在我自己愚蠢的行为上,但最近的我对女人来说不是个好人。对对方来说,我肯定是个厌恶的对象。 阿塞尔有些迷茫,但还是往前一步靠近驾驶座。她光是走动,胸口就会上下摇晃,真是个威胁。面对走到车窗边的女人,我只是继续保持举着手的姿势。阿塞尔也微妙地闭着嘴不说话。 「你好。」 「不。」 我坦率地低下头。沉默令人煎熬。我应该说的话只有一句。 「我不觉得你会原谅我,不过我还是要先说一句对不起。」 「就当是借你了。」 阿塞尔笑了。她像是解开了心结,对曾经想强上她的男人露出了笑容。 她恐怕是在逞强。原谅我是不可能的,但她的意思大概是想和我保持以前那种关系吧。我开始想狡猾地想对这个坚强的女人撒娇。 「这说是借更应该说是罪吧,不过我要什么时候还你呢?」 我对自己的随便感到一阵恶心。 「你要还的话,」这时阿塞尔扑到车窗边,左手压住窗框,「我听说安海瑞欧和潘海马对战的现场你也在?当时什么情况?」 她把右手的录音机对准我。吉吉那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脸苦相。按理说,我和吉吉那才是一开始就在和安海瑞欧对战的人,但是人们只关心时隔许久才有所动作的潘海马。虽然我和吉吉那也参与了搜查,但只不过是被用来试探潘海马的棋子。 「要说什么情况嘛,安海瑞欧很难对付。」 「有多难?」 阿塞尔一边问一边录音。 「就我的感觉来说,应该是』长寿龙』、』大祸式』和』远古巨人』这种等级的。」 坐在副驾驶座的吉吉那开口说道。战士的眼睛看着窗外,记者们吵吵嚷嚷个不停。 「那可真不是开玩笑的。」阿塞尔的感叹声变得开朗起来,「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大事呢。」 这时阿塞尔把手捂在嘴上,强行闭嘴。 「不小心说出不谨慎的发言了。明明会有被害者出现的。」 「工作嘛。特别搜查官要分析、警察要搜查、警官和埃里德那的咒式士要打倒敌人。报道也一样,是你们的工作不是吗。」 我安慰情绪变得低落的阿塞尔说道。 「啊,如果你们两人打倒了安海瑞欧的话,要让我独家报道哦!」 「如果,这个词有点不礼貌吧。」 我们的关系有点恢复了。我必须修复这段被我自己的愚蠢破坏掉的关系。和前女友的关系是没救了,但我必须一步一步稳定和别人的关系。 「安海瑞欧无罪!」「杀掉妓女和黑社会成员是对社会的净化!」男人们叫嚣着。他们拉着横幅,发出更响亮的怒吼。 男人的身边,有一名年轻女人发出「预备——」的信号,数十名女性尖叫着声援道「想和美丽的安海瑞欧大人结婚!」。她们挥舞着手里色彩缤纷的海报和团扇。全员都用布或者面具藏起了自己的脸,宣告自己对杀人犯的爱意。 男女加起来有数十人,面无表情的警察站在前面,阻止群众的入侵。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有好几个电视台的人都在拍摄全体人员的样子。 「那是什么啊?」 我用下巴指了指骚动的集团。阿塞尔的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 「那些女性好像是想和安海瑞欧结婚的人组成的』热爱安海瑞欧大人会』的成员。而那些男人好像是』安海瑞欧四人律师团』的人,声称安海瑞欧的杀人行为是打倒黑社会犯罪者的正义行为,主张无罪。」 「为杀人者辩护是律师的工作,但是给被告判的是正式的刑罚,私人应援又能怎么样呢?」 吉吉那脸上露出无法理解的神色。 「里面也有真正的律师。」 阿塞尔的声音里包含了愤怒。吉吉那更加不理解了。 「她们有点像爱着不是杀人犯、但和杀人犯也差不多的剑士吉吉那的女人。」我开始谴责这个毫无道理的世界,「虽然我完全不知道吉吉那到底好在哪里。」 「虽然我不清楚,但好像有很多女人喜欢这张无趣的脸。」吉吉那有些不愉快地说,「还有就是强大,大概就是因为这些吧。」 吉吉那继续说下去。 「还有就是爱好家具这一点很可爱、这种地方吧。」 「自己擅自理解的地方真是让人不愉快到极点了。」 「我只是说出了客观事实,你以为是我自己这么想的吗?」 吉吉那还是很不高兴。眼里的愤怒变成了性格中的恶劣,看着我。 「那我反过来问你,嘉由斯的有点是什么?」 「那当然是……」 不能立刻达上来的自己真是太可悲了。我在外表和内心都演出自己平常的样子。我只能用表演来保护自己。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阿塞尔用摄影机拍了一部分人群。摄影结束,她脸上的难过又增加了。「好像已经出现』赞哈德的使徒爱好会』这种东西了。」 「那是什么啊?」 「是各地追随』赞哈德的使徒』和身边的犯罪行为的犯罪爱好者成立的。同时,网上因为久违的』赞哈德的使徒』安海瑞欧的出现都沸腾了。」 「世界上闲人太多了啊。」 吉吉那的声音里渗透了苦涩的感情。仔细一看,架着摄影机的人有很多都是普通人。大概就是刚才说的爱好会的人吧。我忍住心里的不愉快。 「这种事以前就常有了,是把犯下杀人这种异常行为的人当做娱乐了吧。」我打了个哈欠,「世界上抱有不满的人是把违反社会伦理的人当做英雄,或者说可能是想把他们当做英雄吧。」 哈欠背后隐藏着我的不满。进攻性咒式士这种职业有负面影响,我自己也不能否定自己有这种想法。从古典时代开始,人类大部分重要的故事传说都是有关杀人和人际关系的故事。即使如此,这种事也该被唾弃。 「自己的熟人、爱着的人被杀、接着自己也被杀,这样还在应援辩护的人应该不存在。正是因为他们以为杀人犯和艺人一样离自己很远,所以才支持他们,好奇地关注他们。实际上安海瑞欧也不知道他们的不满和兴趣吧。」 听到我的话,阿塞尔脸色变得阴沉。身为记者的她心里产生了罪恶感。再怎么说是工作、追寻事件的自己也和支持杀人者的人有差不多的好奇心,她还是知道这一点的。 「双方都尽自己本分吧。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听到我的话,阿塞尔喃喃自语。她眼里闪着坚定的光芒。 「没关系,最近不止是报社,电视台的摄像师也团结起来了。就算是为了牺牲者,也要拍下决定性的瞬间,把安海瑞欧送进监狱。」 我笑了。 「那就好。没有活力的阿塞尔可不是真正的阿塞尔啊。」 「嘉由斯。」 阿塞尔开口道。蓝色的眼里露出担心。 「这次就先这样,下次再聊聊吧?不谈事件,就普通地聊聊。」 「好啊,不过有一点问题。」 听到我轻描淡写的回答,阿塞尔张大了嘴。大大的蓝眼睛里是领悟到自己失败了的神色。惶恐再三,她开口道。 「啊,我听说你和女朋友分手了,你没事吧?」 虽然是一击重拳,但我现在已经忍得住了。 「嗯,因为我已经有新女朋友了。」 「啊。」阿塞尔嘴里蹦出一个毫无意义的字眼。阴沉的表情立刻变成笑脸,「啊,这样啊。那就没关系了。嗯,忘了这回事吧。」 「没关系,下次再聊吧。边吃炸波洛饼边聊。」 在她背后,杀人者的应援团和辩护团一阵骚动。大概是潘海马出来了吧。 我发动车子。后视镜里倒映出忘记采访静静伫立着的阿塞尔的身影。 我斜了一眼热衷于杀人祭典的闲人们和为世界上的闲人们采访的记者,转弯离开了。 和昨天一样,今天也是筋疲力尽的一天。 四台涂成黑色的车子静静地开着,停在大楼后门门口,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车子和后门之间,并排站着许多咒式士。他们举着盾牌面朝外侧,编成一支防御的警卫队。警卫队中间,一个肃穆的身影朝车子走去。 是一个红发红眼的年轻女人,她配着魔杖剑,看起来可爱又清秀。 「康·顿啊,」女人朝身边的男人搭话,「部队怎么样了?」 听到贝特莱丽卡的问题,旁边穿着西装的秃头男鞠了一躬。不同寻常的是,男人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假面,还垂直伸出一根棒子,前端也挂着假面。 「潘海马所长带着近卫去了警局,正在和特别搜查官会谈。第九到第一部队都在海外行动中。也就是说最近两年,潘海马的主力部队都在海外。」 康·顿回答道。虽然他长着一张东方人的脸,齐伯伦语的发音却很完美。 「同时,第十位的我和第十三位的希比基希、十四和十五位的约瑟菲嘉和约瑟菲古姐妹、以及另外十名进攻性咒式士作为贝特莱丽卡大小姐的部队和您一同行动。」 听到报告,贝特莱丽卡呼出一口气。她身边站着穿着白礼服的女人,车内是穿着红色和蓝色礼服的老婆婆。刚才提到的进攻性咒式士都齐了。 「简直就像是和我们签约的企业的警备指导一样,我不觉得我需要这么庞大的部队。」女人的一脸灰心,「说到底母亲都没有把我叫去警局、让我参加埃里德那的大事件、对安海瑞欧总部。这里需要护卫吗?」 康·顿毫不犹豫地回答。 「潘海马所长就是那么担心您啊。」 「我知道。母亲没把我看成战斗力,而是优质又方便的急救箱。」 贝特莱丽卡脸上露出哀怨的微笑。 「即使如此,你们也不敢反抗母亲的命令。要是那么做,你们就会被杀。」 康·顿低着头。满是刺青的秃头上因为残暑冒了一头汗。贝特莱丽卡哀怨地看着男人。 周围组成护卫队的咒式士们也在害怕。仿佛能闻到肾上腺素的恐惧弥漫开来。空气中充满了对潘海马警备公司的绝对君主潘海马害怕情绪。 在场的都是就算在埃里德那也算得上恐怖的凶恶罪犯和声名狼藉进攻性咒式士。但是,在潘海马面前,不,就算是在看不见她的地方,大家也在害怕她。 大家并不是因为潘海马会给自己好处才追随她的,而是因为从心底冒出的恐惧才跟着她的。 贝特莱丽卡是那个魔女的女儿。对部下们来说,就算搭上性命也要保护她。如果没能守住的话,自己的下场会比死还惨。 「第十一位的加斯科夫也与您同行。」车里坐着一个穿着盔甲的身影。从头盔上开着的六个小孔里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披着装甲的手臂间放着一把双刃斧。是一名身经百战的重机斧战士。 「你们小心到都让加斯科夫出动,好像是在说不相信我能自己保护自己呢。母亲和你们都没有把我看做是一个咒式士。」 贝特莱丽卡自嘲道。康·顿低着头说不出话。贝特莱丽卡被警卫队保护着坐上第三辆车。 「被排除在大事件外的我今天的行程安排是?」 听到车里传来的贝特莱丽卡的询问,站在外面的康·顿确认了一下行程表。 「是指导凯特纳摩丝公司和诺威里耶公司的警备工作。」 「我知道了。」 确认了无聊的行程后,贝特莱丽卡把身子深深埋进车座里。 「另外,武装强盗集团肯贝尔团的所在地很快就能查清楚了。」 听到康·顿的话,周围的进攻性咒式士们眼里露出残忍的喜悦。因为比起无聊的警备,杀人更加快乐。 「比起杀人,还是请考虑一下逮捕吧。」 随着贝特莱丽卡充满厌恶的话语,康·顿坐上了车子的副驾驶座。第三辆和第四辆车上坐着奴隶头领和进攻性咒式士部下。 四台车发动前进。 长长的黑色车体立刻左转,接着右转进入主干道。 贝特莱丽卡从车窗里往外看,路上的行人们都被车吸引住了目光。看向刻着阿米拉加家纹的车的目光和看着守护城市的进攻性咒式士的目光不是一回事。 他们的目光里充满了对比犯罪者还凶恶残忍的潘海马的咒式士的厌恶和恐惧。有个年轻男人光是看到车就在街角吐了口唾沫。还有主妇牵着孩子的手仓促逃开了。 「我能否为母亲的所作所为赎罪呢。」 贝特莱丽卡的侧脸满是深深的忧虑。黑色的车向目的地进发。车子开过大道,右转,穿过大楼中间的道路。 筋疲力尽的我回到了自己家。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身体和腿都很沉重。我把手放到门上,静静地开了门。我进入走廊,朝客厅走去,此时看到白色的灯光。 「啊,你回来了。」 切蕾西从客厅里走了出来。 我面对女人的笑脸,低下头夺取了切蕾西的唇,像是要拂去一整天的罪恶感和不快一样。 女人站在我面前,微笑着。 她好像一直规规矩矩地等到了晚上。目送我离开的她总是这样。进攻性咒式士的恋人和妻子一定 会因为担心对方到底是死是活而心痛不已。 我朝切蕾西露出微笑。 「我突然被卷进事件还被带到警局的话,你也是会担心的、啊。」 「别让人太担心啊。」 切蕾西伸出拳头打在我的胸口。虽然言辞有些粗鲁,拳头的热量还是传到了我的胸膛上。她内心的热量也传达到了。 「别死啊。」 我向前张开手臂,紧紧抱住困惑的切蕾西,右手插入女人后脑勺的头发里。(因政策因素此段有所删减) 漫长的吻。 过于漫长的吻。 切蕾西松开嘴后贪婪地呼吸着氧气。漫长的亲吻让她无法继续呼吸了。 「太长了啦。」 我俯下身去吻切蕾西的唇,就这么一头栽进床单的海洋里。 啊啊,好累啊。 我的视野立刻就被黑暗包围。 (因政策因素此段有所删减) 埃里德那西岸,萨巴尤地区矗立着杂居大楼的路上,明明是夜晚,却灯火不熄。 两个男人走在夜晚的道路上。一个是背着魔杖刀的大个子男人,一个是腰里插着魔杖短剑的中年男人。 「出奇地安静啊。」 大个子男人小声说道。 「这里又是移民街的尽头,犯罪者和黑社会的人也很多,怎么会这么安静啊?」 中年男人往前走。大个子男人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不往这边走吗?这可是近路啊?」 听到走向加塔纳斯大道的大个子男人的疑问,中年男人停下了脚步。 「这条加塔纳斯大道的前面有二十二号大楼,所以不能走啊。」 中年男人用下巴指了指加塔纳斯大道,大个子男人往那边看去。加塔纳斯大道二十二号区域伫立着被墙壁围住的杂居大楼,一片寂静。被月光照亮的黑暗的窗户另一侧,能看到橱柜和椅子的轮廓。大个子男人并不懂对方什么意思。 「我看到了看起来很贵的家具,不把那个当目标吗?」 「不去,我可不想死。」 中年男人像是感受到和还有残暑的秋天不相符的寒气,身体打了个寒颤。 「在埃里德那,有好几个空房间和强盗也不会踏足的场所。就是黑社会的事务所、分部、潘海马和拉肯金这种高位咒式士的宅邸和事务所。那边就是其中之一。」 「怎么回事啊?」 「你知道马尔布斯公司的三十人被打倒、罗耶普斯和装甲车被砍断的事吗?」 「你是说那边就是,」大个子男人看向加塔纳斯大道,「那个怪物的宅子吗?」 他把目光从加塔纳斯大道移开。原本走向黑暗小路的脚改变了方向。他缩了缩宽厚的肩膀,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这么一回事啊。」 中年男人笑了,笑得令人发冷。 「那栋大楼里好像有价值数亿元的家具,但是谁都不会进去。三年前有强盗团闯进去过,全部都被杀了。武装强盗之类的就算被杀了也不会被追究责任。可能也有别的人进去过,不请自来的客人恐怕全部都死了吧。」 大个子男人毛骨悚然,中年男子继续说。 「到达者阶级而且是埃里德那首屈一指的剑士的宅子,只有想死的人才会进去。连想靠近的人都没有。所以那条路才一直这么安静。」中年男人加快了步伐,大个子男人追了上去,渐渐比中年男人速度还快了。 两人离去之后,大楼还是沉默地耸立在加塔纳斯大道二十二号。 内部是由杂居大楼改造的,地板、墙壁和天花板的水泥就这么被打碎了放着。 走廊上只有窗户里射进来的月光,一群椅子在那里坐镇。椅背上长出翅膀的美丽的椅子,黄铜管子弯曲而成的椅子,里面甚至还有让人坐的那一面被开了个洞的椅子、全身长满荆棘的椅子。每一张都像是艺术品一样。 从走廊能够看到玻璃门背后的房间,里面放着橱柜和架子。 大楼内部全部都装上了空调,精密调整室温和湿度,就像是家具美术馆一样。 被改造成家具美术馆的大楼四楼的房间里有了动静。房间里只有月光照明。室内除了窗户,另外三面墙边都安放了被装饰得很美的架子。架子上什么都没放。床被放在房间中间。真是间奇妙的屋子。 男人在床上坐起上半身。 月光照射到的,是厚厚的白色大理石一般的胸膛。下面是分明的腹肌。战士裸着上半身,一丝不挂。月光穿透银发,从肩膀散落到背部。夜色的眼睛看着夜空。 「怎么了?已经到早上了?」 男人坐着的床上,黑发的东方美女的手压着嘴巴。男人的左边,一位红发的美女一脸困倦地看着男人。 「吉吉那,怎么了?」 吉吉那无声地钻出被窝。他跨过红发女子,从床上下来,赤脚踩到水泥地板上。 「到了每个月一次举行夜晚的库督的仪式的时候了。」 吉吉那衣服也没穿,穿过房间,在门口用右手抓住和屠龙刀相连的刀柄,左手从架子上拿起仪式用的绒毯。 「那、那个……」 红发女人从床上向他说道。 「你选我这种朴素的女人当做夜晚的对象,非常感谢。」 栗色的眼睛看着吉吉那。当事人把绒毯披在肩上,就好像是穿了衣服。 「我对女性的美丑没有兴趣。只要有生理期就是女人。」 吉吉那左手握住门把手,漫不经心地打开。 「明天早上赶紧出去,门会自动锁的。」 红发女看着旁边的黑发女。 「什么意思?」 「吉吉那虽然不会在意女人的美丑和年龄,但几乎从来不会和一个女人做两次。」 黑发的女人疲惫地吐出一口气。 「我们只是那个男人发泄生理需求的对象。你最好别抱有过度的期待。」 吉吉那就算听到女人在背后哀叹,也依旧一脸平静地进入走廊。穿过走廊、上楼、走到楼顶。秋天的晚风吹乱了银色的头发。被铁栅栏包围的屋顶有些煞风景。铁栅栏的对面能看到三楼的屋顶。 裸着身体披着绒毯的样子,如果是一般情况的话这个人肯定会被认为是不正常的人。但是,融合了美女的美貌和英雄的英姿的身影,使画面看起来就像神话中的一幕一样。 吉吉那左手抓着从肩膀裹到膝盖的绒毯,同时注视着肩膀前面的景象。 屋顶的地板上,立着一块扭曲的平行四边形的金属,连着细长的手柄。 那是死去的尤拉维卡的爱刀、屠龙刀佐琉德,青白色的月光照在刀身上。 吉吉那银色的眼睛盯着绿幽幽的刀身。 「房顶是你这家伙、尤拉维卡的墓地啊。」 吉吉那嘴里念念有词,光着脚往前走。 「明明只要你喝酒的话我就会与你举杯共饮,偏偏高位生体系重视毒物抵抗的咒式士是不会醉的体质啊。」 屠龙刀插在地板上,吉吉那坐在佐琉德面前。银色的眼睛看着刀身。 「虽然你是个收集别人面孔的异常杀人者,但自从你这种优秀的剑士消失之后,整个世界都变都有些无聊了。」 他抬起眼睛看着刀柄前面、洒满月光的夜空。银色的眼里露出哀婉的神色。 初秋的晚风轻轻拂过屠龙刀佐琉德和吉吉那。 「我的刀要挥向哪里才好呢。」 第五章 女人、魔女和圣女 简短的语言什么也传达不了,但是冗长的语言也一样。 虽然这么说,但沉默是绝对无法传递自己的想法的。 保持沉默却吸引了别人的兴趣,你和我就是这样毫无价值。 ——《情绪高涨的无的价值》皇历四九四年。 ◇ ◇ ◇ 我在客厅里发了个哈欠。一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了。 我和切蕾西夜晚的对决,第一回合我先输了,第二回合总算是让切蕾西先绝顶,双方都拼尽全力的第三回合是场角斗。 游戏是至高的喜悦,但是很累。不过那是让人愉悦的疲惫。我坐到椅子上,便携咒信机响了。 「现在怎么样了?」 吉吉那开门见山,声音就像刀刃一样,不是什么让人想从早上就听到的声音。 「还没找到呢。」 听到我的回答,吉吉那很不高兴的样子。 「昨晚开始,市里面贝内尔等情报贩子、还有认识的进攻性咒式士们就在调查了,但是什么情报都没有。」我的手机也是,没有吉吉那的定时联络的话,根本就没人打电话给我。「连悬赏的市民目击情报和地下街情报都没有。他要是躲到深层地下迷宫』异貌者』的世界里去的话,谁都追不到了。」 情报居然少到这个地步,那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说不定是在谁的帮助下躲起来了。」 「也有这种可能。」 我和吉吉那的推测说到底只是推测。 「前几天的事一出,他的赏金又涨了。」 「我有点在意,就在手机上去赏金犯的告示板那里查了一下。」 我抬头看着自家的天花板说道。 「本来他杀了康德哈·纳哈社的妓女,又虐杀了海德蒂一家,这两家都出了非法赏金,现在林多波尔姆也掺和进来了。后面两个组织好像深信他是对方派出的刺客。黑社会组织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一定会想办法杀了安海瑞欧。他们两个组织的战争就要开始了。」 结论很简单。 「由于他和潘海马大打一场虐杀了市民,市当局也出了悬赏金,变成久违的大猎物了。虽然这么说对被害市民不太好,但我内心邪恶的小算盘觉得这次的赏金还会继续涨。」 「和表面的司法以及背后的黑社会都结了仇,他身边全是敌人。安海瑞欧的问题就在时间上,虽然我想在那之前再见他一次。」 吉吉那总结道。他的脸、体型、不知道在不在治疗的半边脸的烧伤以及左臂的战损这些被人清楚地记住列入了通缉名单。而且在周围一带。他的指纹、毛发以及皮肤等遗传因子的痕迹撒得到处都是。无论安海瑞欧再怎么强大,也会被立刻发现被大量警察和进攻性咒式士杀了,或者被逮捕后处以死刑。 要是可以由我逮捕的话,赏金会让我很高兴的。我又想到了那一千一百万元。 「要追安海瑞欧吗?」 吉吉那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 「就算想追也没有情报。没劲儿啊。」 「只能靠一些法则去找他了。他是会瞄准其他黑社会组织呢,还是说又会去猎奇杀人呢。」 「那我把切蕾西送去上班之后就和你会合。」 「你把工作和我当成什么了。」 「朋友以上、仇敌不满。就像被消毒过的大便差不多。」 我强行挂断电话,从椅子上站起来,抓起防刀、防弹、绝缘、耐热的上衣。魔杖短剑马格纳斯和魔杖剑约尔加出门的时候再拿好了。 我穿过走廊走进洗手间。 切蕾西正看着镜子歪头戴耳环。我重新看了一眼,切蕾西穿西装的样子真是新鲜。 「我听说了,你白天真的是公司职员吗。原来如此,女人真是难懂啊。」 「高级妓女只不过是副业。我本职工作是制作珠宝饰品。」 「珠宝饰品?」 「对。就是画画图纸、把打磨过的宝石镶嵌到金银或者白金的底座上。」 「切蕾西干的居然是缩在工作室里用焊接机的工作啊。真是难以相信啊。」 「不管你信不信,作为饰品工匠,我手艺可是好到会有人指名哦。」 这么说起来,伯雷博涅老爷子那里的高级妓女们有很多医学生呀、法学生还有上市公司的职员什么的。会找高级妓女的顾客层已经厌倦了普通的妓女。付了大笔的钱、想要的不是专业人士而是极品的行外人,真是群麻烦的客人。 我等着切蕾西戴好耳环。 我有两个难问出口的问题。其中一个现在问应该没关系吧。 「那你为什么要当高级妓女?」 「你是想让我辞了这份工作吗?」 切蕾西看着镜子,坏心眼地笑了。 「不是,我不是想对你的人生指手画脚。」我本来也可以藏着心里话不说的,但很不自然吧,「不过有一点点会这么想。」 我觉得自己多少也习惯了女人了,但自己的女人被别人摸这种事心里不可能会舒服。切蕾西像是看穿了我的内心,开口道。 「我当高级妓女的理由啊。因为不是自营而是在别人的工作室工作,晚上是修行,深夜的时间段是空着的。」 「因为很闲所以才做的吗?」我继续说,「你有什么必须要钱的地方吗?」 是有人因为寂寞所以投身去做高级妓女。但是,切蕾西又是个美女,手里也有工作,就是说和大部分人一样,我想到的理由只有钱。 「就算是我,也还是养得起一个女人的。」虽然说装备的质量有些下降了,但也还不是不能用。实际上进攻性咒式士的装备质量下降的话,丢了命的可能性就会上升。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制止切蕾西,我想独占她。 「你生活也不缺什么。我实在不知道你缺钱缺到要投身风俗业的理由。」 「只有那个理由,虽然我不能这么说。」切蕾西戴好耳环,微笑着说。「也有别的理由,但是是秘密。有秘密男女关系才能持久不是吗?」 切蕾西走了出去,我急急忙忙穿好衣服追上她。 「也就是说,我想和你保持长久的关系也是原因之一哦?」 切蕾西露出笑容。我的心被无法接受这种幼稚的嫉妒卷入漩涡。干涉别人的人生到什么地步才算合适呢,还是说不可以呢。在这么想的时候,说明我还没有深入了解切蕾西,我发现一谈到自己和爱人的关系,我就会变成一个胆小鬼。 「那,我先走了~你是白天的班十二点要去公司,所以抓紧时间哦。」 切蕾西化完妆走出洗手间。 我继续被对话打断的洗脸,面向镜子,确认自己的脸色。虽然积攒了很多压力,但还没死。只能认为这还不错了。 违和感。通过镜子,我看到自己的的背后悬浮着一个奇妙的物体,不禁停止了呼吸。 银色的肌肤、沉重的眼睑、蛇一般的瞳孔。它背上长着蝙蝠翅膀,屁股上则是蛇的尾巴。是我在警局和昨天的噩梦里看到的胎儿。 「明天之前你必须得到魔女的吻,不然就会变成青蛙。」 我急忙回头。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我确实听到了声音。这不是幻觉也不是幻听。 「明天之前你必须得到魔女的吻,不然就会变成青蛙。」 镜子里面能看到漂浮的胎儿,嘴里说着谜一样的话。同时我感到一阵疼痛,左手指尖麻痹一样的疼痛。 比起幻觉,发生幻听更加危险,但是这已经不是幻觉了。 也就是说,那个胎儿,恐怕就是「异貌者」,是确实存在的。 一切都连上了。我以为昨天那个是噩梦,其实不是。我回想起第一次遭遇战的最后,安海瑞欧说了契约什么的。 「可恶,是咒式吗!」 我捏紧了拳头,但那个欠揍的可恨的胎儿消失了。 外部的量子观测效果的咒式很难在对手体内发动。要想越过对手对于量子观测效果的抵抗力,必须要香雷梅迪乌斯一样用惊人的咒力排除,或者向安海瑞欧一样通过身体接触把咒式埋在体内、把本来不可能的身体变化咒式变成可能。 这可不是开玩笑,胎儿说过的事真的发生了。我用知觉眼镜搜索,跳出来一个生体变化系第七阶位「美丽青蛙王子变咒」的咒式。构造上来说,就是改变体内的分子组成、把人从哺乳类退化为两栖类的强迫性咒式。似乎是从效果反推做出来的咒式,由于高难度、低效果以及时间长,现在几乎已经没有咒式士会用了。但是一旦发动就无法停止。这是只有埃米雷欧之书里呼唤出来的怪 物才能做到的最糟糕的咒式。 虽然不会立刻死亡,但是非常可怕。变成青蛙活下去这种事真是太糟糕了。我的脑容量会从150减少为青蛙的2不到。因为无法再和人类一样思考,应该不会为自己变成青蛙这件事感到悲伤吧。即使如此,也没有人想变成青蛙。 我用知觉眼镜再仔细搜索了一下。由于它是特殊的高位咒术,所以好像附有解除方法,这一次也发出了预告。明天之前、今晚十二点之前,不和魔女接吻的话,我就真的会变成青蛙。 我急忙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手脚、躯干现在还没什么变化。我再看看镜子,还是没有变化。依旧是那个愉快的嘉由斯。即使如此我也不能大意。我也不可能放松警惕。刚才指尖的疼痛就是变化的先兆。我想到了昨晚从肩膀上脱落的动物毛。 「切蕾西!」 我冲出洗手间。 「切蕾西,你在哪!」 我站在走廊上来回看客厅和卧室。 「我在啊?」 切蕾西刚好抱着上班用的包包从客厅里走出来。这是我会不会变成青蛙的分水岭。我缩短距离,用手按着切蕾西的下巴,强行吻了上去,接着分开。 「怎么了?」 对于她的问题,我只说是「早上的招呼」。我有种诅咒停止了的感觉。 背后一阵恶寒,我整个人都僵硬了。 「怎么了?刚才开始你就又是突然求吻,又是突然僵硬,真不知道你在干嘛。」 我没空在意切蕾西的疑问。 现在想来,昨晚诅咒也发动了。要是不被人说我爱你就会变成猴子什么的,真是胡闹的诅咒。在警局和家里,我都接到了诅咒的通知。恐怕,它一天会通知好几次,以免对方听了就忘,以示公平,却要让我达成困难的条件并以此为乐。 我抱住切蕾西,紧紧抱住。 「我说你啊。」 昨天的变成猴子的诅咒本来确实能杀了我。我本来以为那是幻觉和噩梦就一直放着没管,直到晚上十二点的时限。要不是晚上起来之后,切蕾西偶然的一句话,前一天的我就会变成猴子了。 「太险了,不过得救了,多亏了你。」 「什么?你得了早上不亲亲就会死的病吗?」 「就是这样。」 我的手在切蕾西的背后,朝看不见的胎儿比了个中指。 条件应该还没消失,我松开了她。 「我今天不能送你了。我先走了!」 我走向客厅的椅子,抓起魔杖剑和魔杖短剑,转过身走向玄关。切蕾西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但我现在实在顾不上。不,至少还是打个招呼吧。 「晚上再见。」我边说边走向玄关关上门,在走廊上奔跑起来。解除时间紧迫的诅咒是第一优先事项。我打开手机呼叫吉吉那。 我开车疾驰在埃里德那的街上。 我一边开一边四处搜寻。虽然很着急,但要找到站在路边的吉吉那很简单。 首先,就算在人种熔炉的埃里德那,战斗民族德拉肯族也只有几十人。以及银发、比群众高一个头的身高、超乎常识的大型屠龙刀,比路标还显眼。虽然只是我的想法,但是战斗民族很显眼不太合适吧。 还有就是只要找围了一群女人的地方就行了。 我找到了符合这三个条件的地方。左右围着美女的吉吉那正站在路边。 我加快车速开过去,停在路边。吉吉那甩开女人缠上来的手朝车子走来。我从驾驶座上下来朝吉吉那走去。吉吉那一脸惊讶。 「你干嘛下车?现在要去搜查安海瑞……」 「现在不是那种时候,首先……」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屏住了呼吸。 「普通地生活着突然就没了呼吸,嘉由斯你两栖类的本性终于暴露了吗?」 吉吉那眼睛里充满同情。我不是快死了。我看见了,而且也听到了。 「不是,是安海瑞欧的诅咒。我不是开玩笑,我真的可能会变成两栖类。」 「明天之前你必须得到魔女的吻,不然就会变成青蛙。」 我身边浮现出一个胎儿。背上长着翅膀,屁股上是蛇的尾巴。它两脚相叠,圆圆的大拇指含在嘴里。沉重的眼睑下面,是胎儿无表情的眼睛。仿佛是一副出错了的天使的滑稽画。它又在说谜一样的话。 「那是什么啊?」 吉吉那也看得见,说明这是实体。我搞不懂到底什么条件它会出现,什么条件又会消失。 全身满是违和感。左手又开始痛了。 「是施加在我身上的安海瑞欧的诅咒。」我长话短说,「现在看起来我可能要变成青蛙了。」 「真的会发动吗?」 吉吉那看着胎儿。漂浮在路上的胎儿没有消失。好几个路人都停下脚步,注意到那是「异貌者」,又逃走了。我也好想逃走。 左手剧痛难忍。我一看,手指间已经长出了蹼,指尖消失、变得圆圆的。同时手指的皮肤已经变成了绿色。我已经开始两栖类化了。 吉吉那的眼神很严肃。 「虽然我觉得变成青蛙这种事只会出现在童话故事里,但遗憾的是,在咒式学上这是成立的。」 吉吉那猜的没错。举例来说,数法量子系第六阶位有一个叫「躯酸组式逆变法」的咒式。兹欧·卢曾经使用过。构成人体的氨基酸中的白氨酸和丙氨酸本来是l体,但通过量子干涉,就能够像镜子反射一样把它们变成相反的d体。变成d体的氨基酸会引起机能不全、让人当场死亡。 变成青蛙这种全身变化原理一样,但更难。但是埋在我身体里的咒式通过和埃米雷欧之书的胎儿定下契约,把我对咒式的抵抗力无效化之后再发动。这也太脱离常识了。 「解决办法只有一个。」 吉吉那把屠龙刀接上的瞬间爆出五条银光。长着翅膀和尾巴的胎儿的头顶到屁股、右腋到左肩的躯干被横着斩开,右胸到左腰、叠着的双腿变成两段。 刀刃的暴风雨后,胎儿依旧安然无事地飘在那里。沉重的眼皮底下,那双无表情的眼睛盯着我。 「明天之前你必须得到魔女的吻,不然就会变成青蛙。」 胎儿又在自言自语。吉吉那把屠龙刀水平架起,保持这个姿势不动。 「怎么办?」 「这家伙像是咒式一样的东西,但有点不一样。它是发动诅咒的咒印组成式,不是有实体的东西,就像是立体影像。」 我被痛苦折磨着继续推测。 「对方不会发动物理攻击,只是发动咒式而已。就算吉吉那的刀能切碎咒式,恐怕在别的地方、安海瑞欧拿着的书才是咒式的发信源。」 「就是说就算我切碎它,咒力也会立刻补充进来是吗。」 吉吉那转动屠龙刀,把刀插在地上。轻度破坏公共物品,这种平时会开的玩笑我现在也没心情说了。我看着飘在面前的异形。 我调整呼吸。果然和切蕾西的那个吻只是缓解了诅咒,并没有解除。看来必须完全达成条件才行。我继续推测。 「我不是在十二点突然变成青蛙,而是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变成青蛙。说明也太少了吧。」 我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原来如此,这大概是时间过了一半的警告。真是热情的骚扰。 「在安海瑞欧和诅咒的婴儿的角度看来,这已经很充分了吧。」 在我和吉吉那说话的时候,全身的违和感和左手的疼痛都消失了。我伸展左手的五指,刚才青蛙化的肉体变异已经消失了。 我不知道第二次会在什么时候来。长着翅膀和尾巴的诅咒天使一样的胎儿像雾霭一样消失了。因为警告结束,它就量子分解了 「发动和时限都是真的。」我又说了一遍令人讨厌的事实以确认,「做和魔女接吻这种条件类似的事能够缓解症状,但是不能根治。无论怎样,」 我忍着恶寒寻找结论。 「和魔女接吻这种事是不得不做的。」 「在埃里德那提到魔女的话,只有那个人。」 我压抑住内心的焦躁感,掏出手机给情报贩子纳特罗打了个电话。 「什么事?」 「快告诉我潘海马现在在哪,万分紧急。」 「不想和潘海马扯上关系,这可是埃里德那情报贩子的共识哦?」 「可内贝尔已经调查过了哦?」听到我的挑衅,纳特罗只说了句「等我十秒」。因为纳特罗把贝内尔视为敌人,只要煽动一下他就会答应了。我焦急地等了十秒,纳特罗回来了。 「潘海马在 移动。一个快递员看到了,阿米拉加的车停在利雷利大道上。」 我一听到地址就挂了电话,回到车里紧急加速。 为了解除施加在我身上的诅咒必须抓紧时间了。下一次再发生变化的话,无法保证我完全变成青蛙之前是否会变成用皮肤和微弱的肺部来呼吸提供氧气。 「根据纳特罗的情报,潘海马要去的是海姆洛克·温·温斯基的家。」 我一边开车一边确认情报。吉吉那坐在副驾驶座看着窗外确认地址。 「利雷利达大道的话,马上就能到了呢。」 我也一边确认地址一边开车。 「他作为进攻性咒式士已经是第十阶非常强大,但是一周前他和黑社会的手下因为还钱的事吵了起来,不小心杀了对方的人。从那之后他就下落不明了。」 我继续分析道。 「调查一下海姆洛克的进攻性咒式士时代就能知道,他在押送必须活捉的赏金犯的时候,途中以他们犯了重罪为由杀了他们,这种事发生了十八次。由于谁都不在意赏金犯的人权,他下落不明后寻找他的时候才查出这件事。」 「就是说他是个真的很喜欢杀人的进攻性咒式士,啊。」 吉吉那不带感情地分析道。从我的经验来看,我只能说,使用咒力的进攻性咒式士中,偶尔会混入快乐杀人者,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另外,他消失的时间和被叫做』移动断头台』和』钻石杀手』的安海瑞欧引起最近的事件的时间是一致的。」 「就是说就算不是本人,他也很可能是使徒的相关人士甚至有可能是带路人对吧。」 吉吉那在思考。 「的确,从外面来的安海瑞欧消失得无影无踪,是很有可能存在帮忙的人。但不太可能海姆洛克就是他本人。」 「的确,他要是海姆洛克的话就太弱了。」我继续说,「但是,问题在于海姆洛克一年零一个月之前和使徒接触之后放他跑了这件事。」 「你说,使徒?」 吉吉那的眼里第一次流露出兴趣。我转动方向盘继续说。 「好像是左脚背的』弗拉特特的杀手』这个使徒。他在一年前遇到了和在埃利乌斯郡相邻的切泽州活动的使徒,好像不知道是必然还是故意放跑了他。就算只有一个要素的话不太可能,但可疑的要素有好几个的话就有必要问问他了。潘海马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吉吉那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潘海马会做到那个地步吗?」 「实际上是在这么做。不然我不管做什么也要见到潘海马。」 一想到要和潘海马接吻我就想吐,但是没有别的办法。虽然我不认为那个魔女会爽快地和我接吻,但我只有这一条活路。 我把车停在利雷利大道上,从车上下来。吉吉那也下了车眺望着大道。 利雷利大道位于埃里德那边缘地区城墙的下面,是一片普通的住宅区。蓝色、黑色的朴素二层楼住宅鳞次栉比,我的视线顺着路标寻找目的地门牌号。在右手边。 「那里就是海姆洛克的家,啊。」 砖瓦墙壁,小小的庭院。门柱后面,是一栋和左右住宅极其相似的二层楼房子。我操作手机听纳特罗的后续情报。 「海姆洛克和妹妹、姐姐和父母住在一起,他家人现在也在家里。」 寻找潘海马的我向前走去。吉吉那停下了脚步。 海姆洛克家的玄关对面的路上停着一辆车。是一辆涂成黑色的高级车。车身上画着小小的纹章。 纹章的图案是一条红色的蛇扭转身体,在左右扭出两个并列的环,头和尾巴在中间相交。蛇的背景是被意象化的火焰,是阿米拉加伯爵家的纹章。 我看着吉吉那,吉吉那看着我。潘海马一党已经来了。 两人拔出剑,沿着海姆洛克家的围墙移动,靠近门柱。我和吉吉那用眼神交换了信号,一口气迅速打开门。门柱到玄关之间有一条埋着踏脚石的小路。 我和吉吉那知道玄关里面到底是谁了。我把手放在u型放在玄关上,打开了锁。吉吉那率先踢开门一口气突入房间,穿过短短的走廊冲进里面的客厅。 一片惨状。 看起来像是海姆洛克双亲的老年男女被处以磔刑钉在墙上。 海姆洛克的妹妹和姐姐并排着被拴在桌边。四只手被短剑钉在桌子上,无法逃走。 房间的中央是穿着西装的玛拉基亚,手和膝盖跪在地上。坐在一脸苦相的男人背上的女人是潘海马·露瓦·阿米拉加。阿米拉加女伯爵用优雅的姿势坐在那里。 「哎呀,你们真慢啊。」 「你这家伙、干了什么……」 我被惊得目瞪口呆,光是要问出支离破碎的问题就用光了全部精力。穿着绯色和服的潘海马歪了歪头,红色的眼睛看了看自己周围,又转回来。 「这个家里的椅子不太好呢,没办法我才让玛拉基亚当椅子的。」 魔女坐在椅子上,带着天真的笑容说道。 「不对!这个家、你对温斯基家的人和宠物狗干了什么!」 手被钉在桌子上的姐姐精神好像已经崩溃,眼睛里没有焦点。红色的嘴巴松弛地张着,嘴角流出白色的口水。 「啊啊,被我的部下疼爱之后,她为了求死就想咬断舌头。」潘海马优雅地笑着。「咬断舌头的话,就会大出血和窒息,说不定会死掉,为了以防万一,我就这折断了她所有的牙,这样她就不可能死了。哦哦,妾身是多么温柔啊。」潘海马不给女性同胞最后的抵抗机会,平静地说着。 「你这混蛋!」 能否打倒全员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外。想要阻止这种残忍行为的我往前一步。 吉吉那走到我面前,好像想说应该像潘海马求助的我失去了冷静。吉吉那的眼睛盯着暴虐的魔女。 「潘海马,你这是打算干什么?」 「什么?」 潘海马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只是从和使徒有关系的海姆洛克的家人嘴里得到一些情报而已。同时把应该已经回到埃里德那的本人引出来罢了。」 魔女继续说道。 「因为他们说什么都不知道,我就稍微用了点粗暴手段再问,但他们好像真的不知道行踪不明的海姆洛克的事。实在没有办法,所以就让部下们玩了一下罢了哦。在战争里面,奖励一下士兵也是有必要的呢。」 潘海马平静地说。 「你和安海瑞欧没有区别,完全就是一样的。」 我强行压抑住愤怒和厌恶感,用自己的冷静。 「这是违法行为。」随着愤怒,我冷静地从法律方面进攻,「这一次你搪塞不过去了。我要把你送进监狱。」 我已经顾不上考虑向她求助了。听到我的宣告,魔女依旧平静地微笑着。 「真遗憾,海姆洛克的亲人、温柔地温斯基家的大家不会因为淘气的妾身搞错了就把妾身告上法庭的,对吧?」 潘海马转过头,被钉在墙上的年老的双亲和妹妹没有任何抗议。坐在地板上的姐姐已经精神崩溃了。 我知道潘海马在打什么算盘。被海姆洛克这种杀人犯拖累的家人不能拜托警察。就算为了逮捕犯人,对和杀人犯应该没有关系的家人进行违法拷问,众人也会不动脑筋地拍手喝彩,同时,阿米拉加伯爵家这种权力和财富使得要用法律制裁潘海马这件事变得更加不可能了。所以他们可以说是被社会杀害的。 人们喜欢分明的正义和邪恶的分界线。面对利用这种朴素的感觉的潘海马,我从心底觉得想吐。因此,魔女才嘲笑不能轻易出手的我。 「用冷静和小聪明就想和妾身交手,真是笑话。」 我无视了魔女的话,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披在两个女人身上。看到我的行为,潘海马的咒式士们都失笑了。他们只觉得这是软弱的装好人吧。我才不管呢。 接着我取下钉在老年男女手腕上的楔子,把两人从墙壁上解救下来。 海姆洛克的家人们全都一脸呆滞。没有一个人发出悲鸣,也没有逃走。他们的肉体和心灵受到巨大的伤害,无法做出反应。 磷光消失,吉吉那的治愈咒式停止了。我看着已经治疗完毕的海姆洛克一家。通过咒术医师的治疗,海姆洛克父母的外伤已经一点痕迹都不留地治好了。姐妹们的伤口也一样能简单地治好的吧。 但是,两名年轻女性的精神已经因为暴虐崩溃了。妹妹因为还年轻,恢复力比较快,但是平凡的主 妇姐姐已经无法再恢复正常了。 海姆洛克一家因为潘海马这一阵暴风的一时兴起,支离破碎了。 我盯着潘海马。压抑着声音不让情绪太过激动。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打倒你。」 听到我的话,潘海马妖艳地笑了。毒妇的笑容。 「』钻石杀手』,也就是』移动断头台』,是现在埃里德那赏金最高的赏金犯。也就是说,在捕获猎物这方面,他是最有意思的对手。只是这样罢了。」 「你居然说,是玩。」 因为愤怒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我旁边,吉吉那也一脸凝重。 充满血液的房间里,潘海马微笑着继续说。 「只不过是游戏罢了。别人的,以及自己的生死都不过是游戏罢了。正因为重要到只有一次机会,所以才是能让人认真起来的最好的游戏道具。」 魔女的嘴里吐出恶毒的语言。我和吉吉那只能伫立在那里。 「有点像德拉肯族的斗争法则,但是更加不祥,无药可救。」 吉吉那银色的眼睛里浮现出铁锈一样的厌恶。利用法律和社会的偏见的潘海马的邪恶却不会被制裁的方法论和信奉力量的吉吉那刚好位于相反的两极。 「潘海马大人。」 趴在魔女屁股下面的玛拉基亚抬起右手。他手里握着手机,放出立体光学影像。我见到过这张记者的脸。也就是说,这是我经常看的埃利乌斯郡专门报道犯罪的节目。 「就在刚才,海姆洛克的尸体在埃利乌斯郡边境被发现了。」 「继续。」 潘海马看起来毫无兴趣地抬起脚。和服缝隙间露出白皙的膝盖,又落下。红色的木屐刺中玛拉基亚的右脚。玛拉基亚发出惨叫,又咬紧嘴唇,继续说道。 「在边境的奥利里奥溪谷,有人发现了被爆裂咒式炸毁下半身的尸体。目前认为恐怕是从黑社会那里逃走之后被伙伴或者组织杀掉了。而且好像是和一周前发生的安海瑞欧事件同一时间发生的。」他看起来很痛苦,「虽然海姆洛克有和使徒有关系的可能性,但是这下就完全没有了。和目标没有关系了。」 「所谓的下场就是这种事吧。那么就没有必要继续待在这里了。」 潘海马从玛拉基亚椅子上站了起来。 「真无聊。」 魔女悠然地走过呆滞的一家人面前。绯色的眼睛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是盯着前方。从开始到结束,对潘海马来说,这一家人只是单纯的游戏道具罢了。 魔女和一众部下横穿过房间。穿着小丑服、女礼服和铠甲的一群人并排走路的情景就像是化妆游行队伍一样。只不过,该在夜晚出现的恶鬼的化妆游行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了。 「不和我一起玩吗?」就算吉吉那用视线挑衅,潘海马的部下们只是肃穆地前进。铠甲嘎吱作响,裙子上的蕾丝上下翻弄。 他们和她们都不怕吉吉那。更准确地说,潘海马才可怕。没有魔女的允许,他们不敢做出一步自由的行动。 我不和这个可怕的魔女接吻的话诅咒就不能接触。安海瑞欧的诅咒真是糟糕透顶。 「潘海马,我有点事。」 「妾身没有。」 一句话就结束了。 「虽然我不想说,但是是件重要的事。关乎我的性命。」 「你的命会怎么样不关妾身的事。」 潘海马的木屐到后门的时候停住了。木屐好像咬在地板上。潘海马用左手捂着嘴巴。轻声咳嗽。上一次我以为是我看错了,看来是事实。 从我们的位置能看到折回来的潘海马的侧脸。 「妾身改主意了。」潘海马露出妖艳的笑容。「能和妾身说上一句吗?」 魔女的左手藏在后面。我和吉吉那没有看漏手上的鲜血。 我们的车跟在涂成黑色的加长轿车的后面,在埃里德那的街上前进。 「说不定,潘海马现在得了重病?」 「都吐血了,说明内脏受伤了。最近她没什么动静也解释的通了。」 吉吉那回答了我的问题。 「潘海马也已经一把年纪了。虽然年龄不详,但最少也五十岁了。经过了这么多场激战,使用了大量的咒式,甚至还用会削减寿命的禁咒,就算身体和大脑到了极限也不奇怪。」 「现在这种时候的话死掉就伤脑筋了。能够在解除我的诅咒之后再死吗。」 我说出了内心的不安。我远远地看到被安海瑞欧和潘海马的冲突破坏的卡拉泽大道和盖提鲁大道,进入了埃里德那市中心的奥雷伊大道。 企业大楼上冠有以前的着名法官名字,并排在一起。其中一角耸立着一栋八层的大楼。用铁和玻璃建造的大楼之间,只有一栋大楼没有窗户,像研究所一样呈长方体。 这是埃里德那屈指可数的企业阿米拉加公司名下的一栋大楼,但和其他阿米拉加的企业不同。一整栋大楼都用于某一项事业。 潘海马的车停下了。玛拉基亚慌慌张张地冲上前打开车门。虽然专门让人负责开关车门毫无意义,但让人来干机器就能干的事好像是大贵族的兴趣。 玛拉基亚打开长长的门。潘海马把木屐踩在地上。部下们也跟着出来。魔女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我和吉吉那也保持距离跟了上去。 潘海马一行人穿过用钢化玻璃、铁和混泥土制成的厚重又华丽的正面玄关。 出入口上用黑曜石和黄金刻着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这几个字。我还是第一次被叫到被称作「绯色的潘海马」和「荆棘女王」的潘海马带领的咒式士事务所。 潘海马一群人往前走。坚固的门的对面,一楼铺着黑色大理石的地面。井式房屋的天花板上吊着水晶照明灯。右边是厚重的前台,里面坐着冰山美女。但是她原本看着正面的眼神害怕似的转到了里面。 前台姑娘注意到了潘海马,立刻低下了头。「荆棘女王」往前走。部下们像卫兵一样前进。我们也只能继续前进。简直就像是女王的行进队伍。 走廊的深处传来笑声和怒嗔。走廊深处能看到被建筑物围成四方形的中庭里的训练场。训练场周围排列着柱子、被回廊围住,里面是绿色的草坪。 深处的柱子的阴影里,进攻性咒式士们围着圆桌,正玩牌赌博。中间的位置,把魔杖剑扛在肩膀上的咒术剑士用左手把玩着魔杖短剑。 草地上躺着战斗用的狼犬,有使兽士把头靠在狼犬肚子上睡觉。 在怒吼着打电话催人还钱的数法咒式士大概在经营个人的地下放贷吧。 总体上看起来就是和以前一样的粗暴的进攻性咒式士悠闲的集会。 但是细节有些不一样。有个赏金犯的头滚落在地板上,头上坐着个男人。他屁股下面的脑袋上还是临终前痛苦的表情。明明都是秋天了,却还是有苍蝇爬在上面。 对面墙壁上挂着一个女人的尸体。她的双手交叠被刀钉在墙上,头部已经被割下来不见了。 就算是赏金犯,如果是凶恶重犯的话是允许不论生死捕获的。潘海马的进攻性咒式士们利用这无法无天的法律,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凶恶本性。 一直在赌牌的赌场里,壮汉停下了手。他没有发火,朝围着桌子的咒术剑士看去。 「下一把该轮到我拿牌了吧。」 「是啊,你去死吧。」 瘦长的咒术剑士拔出了剑。最早提出指责的壮汉也从腰间拔出了斧子。桌上银光交错。你来我往的两把刀刃上分别附加了雷电和涂着毒。雷电咒式放出紫色的闪电,把瘦长的咒术剑士的脖子切断了一半左右。毒物开始发作,剑士嘴里冒出血泡。 他的脸上露出懊悔,头折向侧面。身体倒在地上,地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水潭。 戴着带刺项圈的黑狗跑向尸体,用鼻尖顶了顶落在地上的脑袋,咬着耳朵把头举了起来。狗看起来很高兴。它咬着耳朵跑向草地的角落。 看到这种残忍的场面,桌子边剩下的两名进攻性咒式士的态度并没有改变。坐在右边穿着西装的男人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润润喉咙。左边的小个子男人的目光从牌移到壮汉身上。 「继续啊。」 砍下对方脑袋的壮汉把斧子插回腰间。死者的身前,被血染红的牌摊在了桌上。壮汉缩了缩脖子,从小山里拿出一张新牌。他把牌插进自己的手牌里,小小的眼睛里露出欣喜的神色。 「哦呦,多亏少了一个人,拿到一张好牌!」他微笑着把手牌摊在桌上。因为那张好牌,剩下两 人清清喉咙,一边爆骂一边朝尸体上吐了口唾沫,用力踢踹尸体。训练中的事故死亡是进攻性咒式士最多的死因。所以很容易伪装。 死者身前,桌上的赌金有了变动。壮汉用脚踢开死者,喊到「缺了个人,有谁来玩吗?」 周围的进攻性咒式士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做手头的事。 「哪里来的野蛮人。」 我不满地说了一句,进攻性咒式士们立刻把目光集中到我身上。我立刻把手伸向魔杖剑。 潘海马走进庭院。 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原本临战状态的咒式士们立刻伸直了背。紧接着他背后的咒式士们也放下纸牌和尸体,立刻站起来保持直立不动的姿势。穿着甲胄和一脸凶相的男人们也抱着魔杖剑和魔杖枪站着。这是我看到过好几次的潘海马恐怖独裁的景象。 「我和吉奥卢的可爱的残党有话要说。你们退下。」 潘海马手一挥,穿着甲胄和一脸凶相的男人们一齐从中庭退了出去。他们没有转身,而是低着头肃穆地倒退出去的。 他们甚至都没有对嘲讽他们的我和吉吉那露出敌意。 中庭里面只剩下了潘海马以及名叫贝特莱丽卡的女性。 玛拉基亚跑在前面,和另一名咒式士在中庭中央摆出会谈的场所。潘海马绕到白色石制餐桌边,一翻绯色和服的袖子,坐在白色椅子上。贝特莱丽卡也在她边上坐下。玛拉基亚又从一名咒式士变回阿米拉加家的执事,站在她们身后待命。 白色餐桌前摆着两张精美的白色椅子。似乎是给我和吉吉那准备的。我不情愿地拉出椅子坐了下来,吉吉那也跟着坐下。 「这把椅子可不能小看。」 这把椅子似乎撑住了咒式剑士堪比大型单车的体重,吉吉那一脸满足。他要是能就这么死掉的话我也会满足的。但世间不可能每个人都能得到满足。 担当执事的玛拉基亚往餐桌上摆上银餐具、开始切蛋糕。首先是老字号蔻蝶香西点店的糕点师精心制作的使用了巧克力和杏子的蛋糕。甚至还优雅地泡了红茶。从香味来看,应该是拉琼的茶叶。是我喜欢的茶叶,这不禁让我有些火大。 「那么,」吉吉那靠在椅背上,一脸温和地说,「要杀了她吗。」 吉吉那嘴里说出短刀一样的话。从围着中庭的四方形建筑物中传来杀意。被潘海马命令退下的部下们同时从只有大楼内部才有的床边站了起来。站在潘海马背后的年轻护卫也握住了魔杖剑的剑柄。 这里是潘海马的庭院。如果引起战斗的话,三秒钟我们就会变成肉泥。但是现在是我和吉吉那至今为止最接近潘海马的一次。无论她在埃里德那是多有名的魔女,也已经进入了吉吉那的剑的攻击范围。现在双方都用看不见的剑抵着对方的喉咙。 光是坐着,两者就充满了杀意。第一个话题已经决定好了。首先为了解开安海瑞欧的诅咒,我必须和魔女接吻。 「潘海马,首先……」 「不用着急。」 潘海马用右手端起红茶的杯子。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的情况,不紧不慢地令人急躁。要是心急地拜托她的话会被抓住弱点。时限是到晚上十二点。我应该慢慢来、静下心、做一场最划算的交易。 潘海马红色的嘴含了一口红色的液体。 「红茶的温度高了两度。」 潘海马伸出脚踢中玛拉基亚的腰。木屐刺中腰部,玛拉基亚倒了下去。痛得打滚的男人看起来十分可怜。贝特莱丽卡手里端着红茶杯,一脸责备的表情。 「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别这么说嘛贝特莱丽卡。妾身只会按照妾身决定的方式活下去。」 潘海马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反省和后悔。玛拉基亚只是趴在地上不说话。潘海马和贝特莱丽卡之间的气氛越来越不和。 「我很早以前开始就有一句话想说了。」 贝特莱丽卡一下子激动起来,放下了杯子。由于动作幅度太大,红茶从杯子里撒了出来,弄脏了白色餐桌。我和吉吉那交换了一眼余光。事态变得有趣起来了,当然要静观其变。 「有荣誉感的潘海马事务所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贝特莱丽卡抬起右手指指四周。大楼的窗边并列着埃里德那最凶恶的咒式士们。 「阿米拉加伯爵家是代代相传的武门一族。古时候担任齐伯伦龙皇国国军的重要一员。从好几代前就成立了进攻性咒式士组成的警备保障公司,一直为地区安全做出了贡献。」 潘海马细细倾听贝特莱丽卡的话。 「我就算身在修道院,也为自己属于阿米拉加家、属于潘海马事务所感到自豪,为就算只是在名义上属于皇都分部的自己感到自豪。就算事务所的咒式士们有些特殊癖好,但确实都是很厉害的人。」 贝特莱丽卡红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虽然她们的眼睛过于相像,但是里面包含的精神却完全不同。表情太过不同,第一次见面的人很难发现。 「但是现在呢,却被人看成是凶恶罪犯的集合地。」贝特莱丽卡环视四周。大楼的窗户里能看到凶恶的咒式士们依旧站在那里。「在我被寄养在皇都的十八年里,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公司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面对贝特莱丽卡的诘问,身为母亲、身为伯爵、身为当家主的潘海马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这的确让人感到疑惑。阿米拉加家明明经营着数家企业,为什么还要站在前线。他们家凶恶的咒式士多到这个地步了吗。完全不合理。「还有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把我叫到埃里德那来?」这是贝特莱丽卡红色的瞳孔里的疑问开始变为理解,「难道说……」 「那件事之后再说。」 潘海马抬起左手,打断了她的话。 「窗边的人也都退下,接下来的话是机密。」 随着司令官一声令下,并排在窗边的咒式士们一口气全都退下。就连气息都消失了。完全就是听从女王命令的蚂蚁军队。 我和吉吉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潘海马。她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儿。 「啊,介绍晚了。这位是妾身的女儿贝特莱丽卡。」 潘海马说完,贝特莱丽卡朝我们微微一点头。 「我知道。」 潘海马有些吃惊,但没有太大反应。她有女儿这个惊人的事实也被我们提前知道了。毫不吃惊的我们让魔女觉得很无聊。 会和仇敌融洽地开茶会的怪物女的想法关我屁事。 「那么,你有什么事?寻找我们不杀你的理由吗?」 潘海马盯着我们。她摇动杯子,让我们着急。贝特莱丽卡也因为要说的话被搁置而沉默不语。玛拉基亚从地板上站起来,作为侍者站在主人身边。 「安海瑞欧很强。」 潘海马的声音就像出鞘的刀刃一样锋利。 「特别搜查官哈莱尔也是个危险的对手,和妾身不分伯仲。说实话,他是最大的难敌。是妾身生涯中遇到的第二强的强敌。」 我和吉吉那停下了反驳。潘海马的生涯中最强的敌人是吉奥卢,但杀人犯安海瑞欧也很强。 「妾身就算赢了,大概也会受到重伤,不能再继续当咒式士了。胜率乐观来看是四成。以后妾身不打算一个人和他对战。」 潘海马实话实说。我靠在椅背上,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最重要的是,那些书里召唤出来的』异貌者』很难对付。」 「都是些没看到过的』异貌者』。那两头恐怕是固有品种吧。」 吉吉那也表示赞同。潘海马的红色眼睛里闪着光。 「妾身总算是知道那个特殊的咒式和』异貌者』的真实身份了,也打算告诉你们的呢。」 「你知道了吗?」 吉吉那换了个姿势。一谈到和战斗有关的话,他好像就能抑制住厌恶感。我也很在意安海瑞欧召唤来的奇妙的』异貌者』。说不定有别的办法能够解除诅咒。我努力不把内心的焦躁表现在脸上,仔细听她说话。 「因为妾身有点模糊的印象,看到古书后终于想起来了。」 潘海马接着说。 「安海瑞欧使用的七本』埃米雷欧之书』的真实身份是,用源语言阿布索里耶语来说,就是埃米来利欧之九十九本书。」 「埃米雷欧就是埃米雷利欧?」 我直接问道,立刻陷入对能够和潘海马成功对话的自己的厌恶中。玛拉基亚退到后面,在中庭的树后面待机。这是为了不妨碍他的 主人潘海马和我们的谈话。 「四百年前,在后阿布索里耶公国,埃米雷德家这一大财阀诞生了。」 看来潘海马是知道内情,特地给我们解说的。 「从初代开始大约两百年后的第十三代首领,用阿布索里耶语发音就是埃米雷利欧,用古齐伯伦语来说就是埃米雷欧。现在,埃米雷利欧的子孙也经营着世界八大企业之一的埃米雷德公司。这原本是该叫埃米雷迪公司的。」 「真希望发音能统一一下。」 这是沃鲁洛特时期就存在的问题了。乌阔大陆的语言以古海利恩帝国语为基础,吸收了阿尔达尔努斯帝国语和玛兹卡力王朝语,最后才形成了共通语。语法基本上都一样,但是单词的发音和意思上,大致分为阿布索里耶语、齐伯伦语、伊杰斯语以及其他语言,所以有时候翻译是个很突出的问题。 「说到埃米雷德家,那可是挤进八大企业的大财阀。」我快速在记忆里搜索,「但是我只记得很久以前,他们为了争夺继承权好像引起了战争。」 听到我说的话,潘海马脸上浮现出笑容。 「两百年前的继承者之争和刚才说过的当家主埃米雷利欧和九十九本书有关。」 潘海马开始回忆。 「埃米雷迪家是靠做金融业和武器商人发家的。他们借给国王和国家战争资金,同时还贩卖武器。结果就是形成了包括埃米雷德公司、埃米雷德银行、埃米雷德建设以及埃米雷德咒式重工业在内的巨型企业。甚至还形成了一个城镇,叫埃米雷德市。」 虽然现在埃米雷德家被查玛台、欧德雷克以及新日剃联合等企业超过,但当时,他家是世界第一大富豪。而且在八大企业中第三古老,被称作撼动西方经济的黑幕。但实际上只是个历史悠久的企业而已。 在潘海马说话的间隙,玛拉基亚添了红茶。 「埃米雷德家第十三代当家主埃米雷利欧是历代当家主中最变态的人。他好像是个一定要收集到想要的东西的病态的人。这种性格和占世界二十分之一的财富加起来的话,会有什么反应呢?他在位于埃米雷德市的自家宅邸里,私自建设了动物园、植物园、水族馆、图书馆、博物馆等等。」 真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大富豪。他利用他的财富,在世界各地收集各种奇珍异宝。那应该像是童话一般、充满无限想象力的王国一样的景象吧。 「埃米雷利欧病态的收集癖也包括人类。他的宅邸里聚集了当时一流的学者、咒式士、武术家、咒术剑士,甚至还有异能者、特异体质者等等。头脑聪明和武艺高强的食客大约有一千人左右。财力相当于一个国家。」 潘海马继续往下说。「聚集起来的人才里有一名咒式士。他不是被招来的,而是自己主动去接近埃米雷利欧的。他拥有惊人的咒式技术,自称尤纳康姆。当时似乎是人被叫做流浪的贤者。」 「这些事我也听说过。但是埃米雷利欧之书什么的就没听过了。」 「因为那差不多可以说是埃米雷德家的耻辱呢。」 潘海马笑了。 「埃米雷利欧收集』异貌者』造了个动物园。但是,他那病态的收集癖并没有因此而满足。他想要别人没有、人类没办法得到的东西。为此他不惜杀人以及派人杀人。」 当欲望没有受限的时候,就会发生可怕的事。收藏家的业障是很深的。我看了一眼身边的吉吉那。 那个家具白痴移开了目光。看来他一点都没有反省自己几乎倾尽事务所财产用在家具和咒式工具上的花钱癖。我继续看着潘海马。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这是历史教科书上都没有写的秘史吧?」 「阿米拉加家和查玛台财阀有姻亲关系。而查玛台和埃米雷德家有亲戚关系。我只不过是不小心听到了而已。」 「又是用上流社会的关系啊。」 财富和权力会集中到一起,情报也是一样。 「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潘海马用优雅的动作拿起新的红茶,继续说道。 「埃米雷利欧超乎常人的虚荣心让他想要别人谁都没有的东西。流浪的贤者教唆埃米雷利欧,让他去收集最邪恶的』异貌者』。」 她把红茶放回桌上。 「他花费了数百名食客和雇来的上千名高位咒式士的性命,收集到了包括』长寿龙』、』大祸式』、』远古巨人』在内的数只』异貌者』。他一共花了十三年,收集到九十九只。」 真是令人难以相信的疯狂的历史。 「其中没有一只是会老老实实被关在笼子里的类型。光是用流浪的贤者尤纳康姆带领的高位咒式士们准备好的超强力咒式把它们关在封闭空间里就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他们用高强的咒式把它们量子分解,封在了九十九个笼子里。而那些书就是笼子的门的启动式。」 潘海马淡淡地陈述着事实。 「九十九只最邪恶的』异貌者』是非常厉害的。毕竟,埃米雷利欧终于看到被封印在书里的九十九只』异貌者』之后就疯了。」 这时潘海马仰头大笑起来。到底有什么好笑的,真是无法理解。 「埃米雷利欧的儿子安德登发现了变成废人的父亲,勃然大怒。他到处搜查元凶尤纳康姆,但是他已经逃出埃米雷利欧家了。安德登本来想破坏能够召唤九十九只』异貌者』的九十九本书。但是如果书被破坏的话,里面的恶鬼罗刹就会被放出来。他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把九十九本书封印在了自己领地地下不同的地方。」 魔女变笑边说。我真不懂有什么有趣的。谁都不懂。 「但是,这件事没有在这里迎来一个可喜可贺的结局,这就是人类有趣的地方。」 她笑得更厉害了。那是对人类的不幸感到快乐的邪恶的笑容。 「聪明的安德登的十一个孩子、也就是埃米雷利欧的孙子们并不聪明。安德登死后,他们从各个地方找到了被封存的九十九本书。」 邪恶的笑容诉说着滑稽的悲剧。 「十一名继承人召唤出九十九本书里的』异貌者』互相残杀。毕竟当时的埃米雷德家是占有世界二十分之一财富的大财团、拥有一个都市,就像一个国家一样。成为王国继承人的斗争可以说是埃米雷德市的内战。十一名继承人死后,他们的孩子以及近亲也陷入了争夺的泥沼。」 潘海马发自内心地感到愉悦。我已经被无数次提醒了这个事实——对魔女来说,人类愚蠢的斗争只不过是娱乐而已。 「邪恶的』异貌者』的力量改变了地形,斗争变成了内战,有数千人为此死去。三年后,旁系的安德米利欧终于压制住别的继承人候补,成为了族长。由于内乱,埃米雷德财阀从世界第一跌倒了第八位。」她的声音里潜伏着恶意,「安德米利欧也想要回收元凶九十九本书再次封印。但是,被拿出来的九十九本书的大部分都散落了。也有种说法是尤纳康姆持有其中最厉害的八本,别的书都散落了。」 潘海马收起笑容。 「那个安海瑞欧得到了埃米雷利欧之九十九本书中的七本。别说是七本,就算只有两本就够可怕了,就像之前妾身和你们亲自体验到的一样。」 我背后流下冷汗。光是回想起那两只怪物,恐惧就复苏了。它们不止破坏力强大,还邪恶又残忍。明明有智慧,却愉快地杀掉有智慧的生命体、吃掉。和它们的主人安海瑞欧一样邪恶。 「现在知道的埃米雷欧之书只有』暴食博朗』和』寂寞的昆西』吗?」 吉吉那为了确认问道,就算经历了一样的事,潘海马和吉吉那的态度也没有变。 「黑色大嘴巴的』暴食博朗』是一只』远古巨人』。据说是连同伴都会吃的最邪恶的』远古巨人』。」 潘海马火焰般的目光变成了冷静的咒式学者的目光。 「恐怕,那东西的性质是变换炉。只要安海瑞欧不阻止它,它吸到嘴里的质量、热量和咒力都会变成能量。大概是使用重力黑洞的炉子吧。」 「重力黑洞会吸收周围的物体、巨大化,同时把质量变成能量并蒸发。」 我也理解了。这是勇者沃鲁洛特使用的重力质量系咒式第三阶位「霍金辐爆」的咒式原理。沃鲁洛特把蒸发能量转变成爆裂,那是无法防御的进攻性咒式。 「吸收和蒸发保持平衡状态,所以被吸入的质量全部都变成 了能量。」「为了维持异常的吸收,得到的能量会变成咒力消耗掉。为了维持为了吃而吃的自己,它才一直是饿着的。」 握着餐叉的吉吉那动了动手,向玛拉基亚要求第二块蛋糕。玛拉基亚拿出一块新蛋糕正打算切分,吉吉那拿餐叉刺中蛋糕缩回了手。 「只要它存在,就会不停地吸收周围的东西。得到的庞大能量又被用于吸收一切,根本就是个资源消耗装置。」这时我发现了一件事,「这不又是吉吉那的同类吗。你和世界上所有的灾难都很像啊。」 「那么为了世界和平、以及我内心的和平,现在就消灭我旁边的灾难吧。」 我低下头回避搭档的反手拳、抬起头。看起来像是要杀人的吉吉那啃着插在餐叉上的一整个蛋糕。搭档身上有很多和敌人一样的地方也是件讨厌的事。潘海马毫不在意继续说道。 「至于』寂寞的昆西』,它在千奇百怪的』异貌者』中是个更奇怪的突然变异体。」 魔女开始解说。 「源语言中的名字是另外一个,调查后发现,昆西是巴哈鲁巴大光国东部一千年前传承下来的传说级别的』异貌者』。它是个没有配偶也没有子孙的特异体。大约一千年前开始,到两百年前它被埃米雷利欧的大军队捕获之前,就算被人类和咒式士追踪,也一直活了下来,是个怪物。」 这种事我听都没有听过,旁边的吉吉那只评价说「传承这一点我是听说过」。要记住世界上数十万种已经被确认的』异貌者』的全部是不可能的。潘海马是碰巧从远亲那里知道的。当然也有些事是我知道潘海马不知道的。正因如此咒式士们才要互相分享情报。 可以的话,我想和潘海马以外的人分享。 「继续说昆西的事。那东西是通过把死者据为己有并消费来发动力量的。能力是分解物体。吃饭的时候,它会干涉分子间力中带电的离子间的互相作用力、产生同种电荷并反向作用。」 魔女告诉了我们』异貌者』的情报。 「同时,氟、氧、氮气等电极阴性度高的原子和氢共同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会产生极性分子,让氢原子带上比一更小的正电荷、和附近别的分子带着的氧等带负电的原子互相作用,破坏稳定的氢结构。它通过这两种作用分解对象并破坏。两者的性质虽然不同,但本质是很相像的。」 潘海马停止了讲话,嘴里冒出一个哈欠。 「好了,值得感激的潘海马老师的讲座到这里就结束了。」 「听你说的话,就是说两者都是超乎常理的怪物了。」 吉吉那开始分析战斗力。虽然很感谢她的情报,但同时也再次说明了情况很糟糕。 「博朗会把攻击无效化并吸收。安海瑞欧也把它用于移动。昆西能够分解一切含水的物体、自我增殖。真是棘手的盾和矛啊。而且使用这两者的安海瑞欧有最邪恶的头脑和人格,是个超级进攻性咒式士啊。」 我不会表示感谢。但这确实很有意义。能知道对手的咒式的一部分就能占很大的优势。不过我也还有问题。 「那么,那个埃米雷欧或者说埃米雷利欧之书中的七本为什么会在安海瑞欧手里?除了博朗和昆西以外的五本又是什么?你有对抗的策略吗?」 「九十九本书中,除了那两本安海瑞欧还有什么谁也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潘海马用看白痴的眼神瞥了我一眼。明明知道却束手无策的事在这个世界上是很多的。 不对。我咬紧了槽牙,否定了流于随意的自己。 我必须做点什么。和季薇妮娅的分手、阿娜皮亚的死等等,过去的事是无法改变的。但是,对于将来的事,我必须做点什么。 潘海马像是知道我突然变得复杂的心情的答案,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笑容。她是不可能知道和事态无关的我内心突如其来的想法的,但我感觉自己被她看穿了。那双不像人类的共色眼睛蛊惑着他人的心。 「这次安海瑞欧的事件,」 我的呼吸停滞了。 不对,首先是不能呼吸。就算再怎么吸收氧气,都无法留在肺里。 肺呼吸无法做到后,呼吸这件事本身也无法做到了。剧痛。我看看左手,五指间已经出现了膜。指尖出现了吸盘。带着粘液的绿色皮肤从指尖扩大到手腕。 「哦哦哦,我开始变成青蛙了!」 我用右手按着左手企图停止变化,但没有停止。绿色的蛙化一直延伸到了手肘。可憎的安海瑞欧的诅咒的肉体变化开始发作。我跪倒在地。 「为什么,现在应该、还没到晚上十二点才对!」 「虽然我想笑,但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啊。」 终于露出认真表情的吉吉那连接屠龙刀的刀刃和刀柄。刀尖对着我开始变成青蛙的左手,发动了「胚胎律动愈」。生体生成系第四阶位的强力治愈咒式强力干涉了我手上的变化。未分化的细胞驱逐了青蛙的细胞、蹼膜消失、吸盘缩小,左手又变回了人手。 「啊啊这个咒式、把我肺部的疼痛都消……」 再一次的疼痛。指尖膨胀、手指间又长出了蹼。指尖开始覆盖着粘液的两栖类绿色的皮肤再一次逆流。 「怎么回事?」 吉吉那再次发动治愈咒式,手指、手和手腕都被修复了。但治愈咒式的效果一旦结束,我就立刻开始蛙化。 「我现在在连续发动治愈咒式,但是总会用尽的哦?」吉吉那雪白的额头上冒出汗珠。他打开屠龙刀的弹仓,扔掉大口径咒弹,装进六发弹丸,接着又对着趴在地上的我发动了「胚胎律动愈」。治愈和蛙化的对抗又开始了。身体被不断重新制作、被治愈又被重新制作让我苦不堪言。 潘海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在草地上痛苦的叫的我。比起说是看着我,不如说是看着浮在我背后的胎儿。 「明天之前你必须得到魔女的吻,不然就会变成青蛙。」 「原来如此,原来你已经被安海瑞欧使用的埃米雷欧之书中的一本缠上了啊。」 潘海马用手支着下巴,优雅地笑了。 「说到诅咒的话,那应该是』胎天使纽尔钮姆』吧。」 潘海马开始回忆。 「给对方施加带有条件的咒式,残酷地将其变形杀死。是最厉害也是最邪恶的』异貌者』。就算治疗,也只会在治疗者的咒力用尽之前有效。」她看着我的眼里透露出对弱者的嘲笑,「对方是被埃米雷欧之书选中的』异貌者』,所以咒力容量几乎能和』长寿龙』匹敌,不是人类能够挑战的对象。这就像是要把一条江里的水变成一滴水一样。除了达成条件,没有别的解救办法。」 「分析、就不用惹。」 舌头打结了。不对,我很难把舌头伸出来发音。我的舌头开始变成长长的青蛙舌头了。变化开始向转移到全身。吉吉那看着潘海马。 「说到解除诅咒需要的魔女的吻的话,应该就是潘海马的吻吧。」 「妾身是完全不介意哦。」当事人魔女露出满面的笑容,嘴角歪了歪。「只是。」 潘海马横向伸出右手,抓住站在一边的咒式剑士的脑袋拉了过来。「潘海马大人,怎么、」魔女红色的嘴唇吻了一脸惊讶的男人。男人反弓着背,变成了被潘海马袭击的样子。 面对这无法想象的情景,我甚至忘记了蛙化的痛苦愣愣地看着。所有人都动弹不得,只是看着。 潘海马一松开手,男人就后退倒在了草地上。 男人在草地上断了气。 潘海马在旁边笑着。 「这是阿米拉加家的传统,为了让历代当家主即使变成俘虏也不会受辱,体内都寄宿着剧毒。」深红的眼睛像是在试探我,「因为是家里的秘密,妾身不能告诉你毒的 成分和解毒剂。如果这样也没关系的话,你想亲多久就亲多久。」 「你、你、杀了、部下、啊。」 我即使被剧痛折磨,还是指责了潘海马。魔女毫无动摇,居高临下地看着尸体。 「这个男人,虽然不敢对妾身拔刀相向,倒是敢侵吞公款呢。他以前的重罪也很清楚了,妾身就惩罚了他。」 没有一条法律写着可以对经济犯实施死刑,潘海马应该是杀掉他的一瞬间之后发现了死者过去的罪状,之后应该会加上赏金的。但时间上的微妙的误差是查不出来的。 魔女的身边,玛拉基亚低下了头,像是对君主的粗鲁的话 表示同意。潘海马的毒应该是阿米拉加家的仆人玛拉基亚调制的吧。 「来,靠近一点。让妾身给你甜甜~的吻吧。」 潘海马迅速吐了一下血一般的红色舌头。 我现在的状况是最糟糕的。我不能变成青蛙。但是接受潘海马的吻的话,就会因为毒当场死掉。 「吉、吉那、你你会不会、解、解毒?」 吉吉那已经靠近开始变色的尸体边开始分析毒性了。 「有好几个未知的毒素,分析太花时间了。恐怕摄取之后这几种毒已经发生了化学变化变得更复杂,在制作解毒药的时候人就会死了。」 吉吉那用咒式分析被毒杀的尸体的状况。潘海马站在中庭,仰天大笑,救人的嘴唇上带着剧毒。 吉吉那站起来回到我身边,银色的眼睛看着我。 「就算中了毒,首先安海瑞欧的诅咒会解开,然后我立刻就用』胚胎律动愈』换掉你中毒的口腔黏膜。这种狠招的生存率是两成,用吗?」 「那、那不就是、靠运气、吗。」 我嘴里发出痛苦的叫声。 「把命赌在两成成功率上真是困、蓝。」我拼命动着蛙化抽筋的舌头,「但是比起百分百蛙化、作为人的身份死去,大概还是应该、赌在两成机费上。」我立刻打消了肤浅的念头,「不、情况、不可能、只有两种选择、一定有、别的手段呱。」 听到我的话,一直在发动治愈咒式的吉吉那脸都僵住了。 「靠我说话句尾、都变成青蛙了呱。」 我的脸颊膨胀起来,声音不像人声,越来越接近蛙叫了。不行,要是我不在思考方式接近两栖类之前作出决定的话就糟了。连大脑都变成青蛙的话,记忆和智力就恢复不了了。我做出了决定,趴在地上朝潘海马爬去。 我刚到她脚边,魔女就飞也似地往后退。 「真遗憾,妾身的嘴唇、对你这样下贱的东西来说太高贵了呢。」 虽然我明白,潘海马的性格是最恶劣的。就算可以帮助别人,她也不会伸出手。打碎别人拼死的愿望和希望正是这个魔女的喜悦之处。 我的视线变得昏暗。「绯色的潘海马」看起来变成了蓝色。啊啊,的确青蛙的眼睛不能捕捉红色的波长呢、不过这种事根本无所谓吧。 「请停下恶作剧吧。」 贝特莱丽卡凛冽的声音在草地上响起。是对她身边的母亲潘海马说的。 「妾身可是温柔亲切地要救人的一方。该被责怪的,应该是施加邪恶诅咒的安海瑞欧才对吧。」 贝特莱丽卡看着我和潘海马。在露出滴着毒液一般的笑的潘海马面前,她咬紧了嘴唇,思考之后说道。 「虽然很突然,母亲大人,我也到了年纪了,能让我继承阿米拉加家吗?」听到女儿唐突的话,潘海马睁开了眼睛,又闭上。 「哦哦,你要成为拒绝了那么多次的阿米拉加家的继承人吗?」 「是的。」 她们把我扔在一边,谈起了继承族长的事。吉吉那的治愈咒式中断了。虽然他再次填装咒弹,但蛙化速度比治愈速度更快。 潘海马像是跳舞似的朝女儿伸出右手。 「好啊。那么现在开始,你就是第二十三代阿米拉加家当家主、潘海马了。妾身终于可以从第二十二代里解脱出来了。」 潘海马涂了血似的嘴角露出微笑。发自内心的安心浮现在母亲脸上。站在一边的玛拉基亚立刻挺直了背。 「阿米拉加家的家宰、我玛拉基亚、正式承认第二十三代潘海马。」 宣言结束之前,我一直趴在地上。贝特莱丽卡急急忙忙地说完宣言。 「那么,我将继承、第二十三代潘海马这个名字。同时也继承魔女这个别名。」 「等等,这一点嘛。」 潘海马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睁开了眼睛。贝特莱丽卡紧紧咬着被血染红的嘴唇,无视了母亲的视线往前走,蹲下来用两手捧住我已经蛙化的脸颊。 「您能闭上眼睛吗?因为这是我的第一次。」 我理解了情况,发出蛙叫表示回答,闭上了眼睛。嘴唇上立刻传来温热的粘膜的触感。我睁开眼,贝特莱丽卡已经把脸离远了。 少女的脸颊微微发红。 「啊,多谢。」 我呆头呆脑地回了一句。这下我和变成魔女继承人的贝特莱丽卡,应该说是第二十三代潘海马接吻的就成了事实。我用最快的速度看向空中。 我看向悬浮着的「堕天使纽尔钮姆」,胎儿正庄重地念念有词。我总算是理解了。这个「异貌者」没有感情。就我给切蕾西施加镇痛咒式的时候一样,由于契约和条件,我的咒式抵抗力的无效化被同意,然后才发动的。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涂着粘液的绿色皮肤消退,手上的蹼和吸盘也消失了。是人类的皮肤和手。我开合五指确认。 「治好了。」 我不断地握拳又松开。 「哦哦、治好了。」 第六章 被揭开的光明 和大多数人的认知不同,世界并不是扭曲的。 只不过,世界上有一条完全不受人意志影响的疯狂法则——热力学第二法则、混沌系数增加法则。 我们降低局部的系数,从而把这错认为爱。 ——罗尔·伊赞《博士的爱情与错觉》同盟历八六年 ◇ ◇ ◇ 切蕾西和我两个人在埃里德那中央公园散步。 这是一座正对着奥里埃拉江的海滨公园。运输船在江里繁忙地穿梭。一群海鸥飞过空中。 往后看的话,能看到远处早春事件时的钟塔。塔顶还盖着蓝色的塑料布。估计修整工事的预算还没下来吧。而且没人对那个钟塔有美好的回忆,所以估计也没人会向市议会提出修理申请。 再加上安海瑞欧和潘海马的激烈冲突,修理又要往后延了吧。我甩了甩头。不能忘记我是为了忘记腥风血雨的日子才来这里的。 我收回视线。切蕾西站在江边的木板小路上。她把右手伸进左手拿着的纸袋里,拿出里面的东西撒在地上,公园里的鸽子们立刻围了上来。但是她撒的是她撕碎的纸片。切蕾西朝被骗过来鸽群冲过去。鸽子们慌慌张张地逃开,张开翅膀飞走了。她在路上笑了出来。 我走下木制的楼梯,走到切蕾西身边。 「这么做、很有趣吗?」 「有趣啊。」切蕾西调整着因为跑步而凌乱的呼吸。「因为鸽子明明是和平使者,却到处散播病原体,这一点我说不出来的喜欢。一把它们轰走我就觉得痛快。」 「真是坏人的思考方式啊。」 「因为我是抓住你摇摆不定的弱点趁虚而入的恶女啊。」 切蕾西在我旁边笑了。不止是夜晚,阳光下的切蕾西也很美。晚上的她身上带着大人的情色,白天则变成了少女的天真烂漫。 作为昨天早上那阵鸡飞狗跳的补偿,我强行让切蕾西把白天的工作请了假带她来了这里。真的是来对了。虽然说这对社会人士来说并不好,但作为人类偶尔还是需要这种时候的。硬要说的话,其实是切蕾西顺着我的意思陪我来的。 结束了骗鸽子游戏后,切蕾西和我亲昵地并排着在公园里散步。因为这里离海很近,江上吹来的风拨乱了切蕾西的黑发。 「话说回来在公园约会就可以了吗?去别的地方也可以啊。」我开始想普通的约会是个什么流程。「参观地下迷宫和地下格斗场。漂在河上的央华风味餐厅。我知道一些有趣的约会地点,不过一般来说大家都会去迪斯雷利亚乐园哦?」 我往埃里德那的南部看去。我本以为能看到游乐园的大观光车和灰姑娘城堡的,但实在是看不到。这一刻,那些高楼大厦都变得碍事起来。 「那里就下一次再去吧。而且迪斯雷利亚乐园平时人太多了。」 切蕾西挽住我的胳膊。我们看起来就是一对普通的情侣。 「所以就今天一天,我想要和学生一样约会。」 就和普通的情侣一样,我牵起手她的手往前走,用态度表示我同意了她的话。我也不光光是为了忘掉埃里德那的惨剧和咒式士的工作才来这里的。 光是软弱的男人和女人之间亲密的身体关系的话,我和切蕾西的关系是不会长久的。我想要把切蕾西当做一个普通的女人去喜欢她、爱她、珍惜她。 往前走了一段,我们看到江边散步小路上的小吃摊,就买了夹着烤鸡肉和生菜的西方料理当做中饭。 两人一边走一边吃。酱汁流了出来,我小心地不让酱汁滴到地上。 切蕾西笑话我像个孩子似的。我也笑了。我能自然地笑出来了。 公园里的路上,孩子和父母牵着手在散步。逃学的男生女生并排坐在江边。午休的公司职员们坐在白色长椅上吃中饭。 我听到孩子们的欢笑声。穿着兔子玩偶套装的人手里拿着许多蓝红黄色的气球走着。孩子们追着他向他讨要气球。穿着兔子套装的人把气球一个一个分给了他们。 穿着玩偶套装的人的脸是露在外面的。他左右的表情看起来似乎不一样,每动一下就会响起铃声。大概是哪里的店铺或者迪斯雷利亚乐园的宣传吧。 孩子们得到气球后就跑远了。他们牵着红色、蓝色、黄色、绿色的气球跑到了我和切蕾西的前面。 真是一副悠闲的景象。我和切蕾西朝江边的木板小路走去。 「小心脚下。偶尔有人会被板子和板子之间的缝隙绊倒。」 「真细心~啊。」 切蕾西的右手把我的左手抓得更紧了。我一直注意着前面的路面,无论何时都会保护好她。 我走着走着,心里又有了不同的感慨。 和前女友在一起的时间、以及分手的经历,让我对女性更加温柔了。在如何对待可爱的对方这件事上,我做得应该比以前好一些了吧。 我们坐在正对着奥里埃拉江的长椅上。时间平和地流逝,我们沉默不语。 过去是不会消失的。是过去成就了现在的我。人就算不会变得强大变得聪明,但应该会变得温柔,我想要相信这一点。如果没有变化的话,那过去和经验都只不过是流逝的时间而已。 「你在想你前女友的事吗?」 切蕾西问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上一次意外碰到了,她真的是个大美人,而且好像在热恋中。」 我一时语塞。 「你们是怎么开始、怎么结束的,我都有点在意了。」这时切蕾西脸色一变。「对不起,我问得太多了。」 切蕾西脸色阴了下来。我伸出手,摸摸她的头。「没关系,那些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我把手从柔软的黑发上收回来。 「嗯我相信。一开始是因为咒式士的工作。」我很自然地用过去式来表达,「在以绿宝石盗窃案为契机开始的事件中途,我遇到了她。」 切蕾西认真地看着我。 「虽然一开始我们净是在吵架,但是不知不觉我就喜欢上她了。我注意到自己喜欢她之后,就主动追求她还告白了。当然一开始我被她拒绝了。」 「你一开始被甩了?」 「对啊。」我嘴角露出苦笑,「但是在我说了很多次之后,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男女关系真是不可思议呢。」 「我对你也是这种感觉呢。」 切蕾西握住我的手。夜晚的蝴蝶在阳光下有一种别样的美。 「被女性告白对我来说可是很稀有的事哦。」 「我一看到你跟快要哭出来的小孩子一样的脸,作为姐姐心里就会冒出爱情来的。」 切蕾西露出谜一样的微笑。我把一只手放在头上做猫耳状。 「那还真是多谢了。就像是捡了只被人扔掉的小猫啊。」 「虽说嘉由斯你没有小猫那么可爱就是了。」 切蕾西笑着,我收回手。两人之间的对话是多么普通啊。既没有人会死,也不用去探寻背后的意义。这是段让人感到安乐平和的对话。我和她就这样平和地聊着。切蕾西黑色的眼睛看着前面。 「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看着奥里埃拉江的江面。水面反射着阳光,就像一条黄金鳞片的龙。 「就算你说、怎样。」我看着切蕾西,用手搂住她,吻了吻她的额头。「是个好女人。」 我的胸口有些难过,却不心痛。切蕾西从我手腕里挣脱。 「还有呢?」 身为现任的从容让她露出了笑容。我谨慎地回答,避免让切蕾西嫉妒。 「嗯我想想。嫉妒心很重、很吵、有洁癖、大肆宣扬正义,现在想想真是个非常奇怪的女人。」 「她是你、以前喜欢的女人对吧?」 「嗯。」我弱弱地一笑,「那时候我觉得,这些地方都是我该爱的地方。」 我说的话稳重到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切蕾西也用眼神表示肯定。 喜欢自己讨厌的东西,这是的审查标准。无论对方有多少缺点,那些缺点也是应该爱的地方,这就是我的爱情。 切蕾西的表情又认真起来。 「你以前非常喜欢、你的前女友呢。」 「她配我真的是可惜了,所以我喜欢她爱过她。」 我能够平静地说出来了。就算现在,我也觉我以前是从心底爱着她。 只不过我有意识地回避她的名字。我不想用具体名字让切蕾西的嫉妒更上一层。切蕾西也有意识地回避了。我该怎么怎么叫她呢。是用本名还是爱称呢。因为我不知道,就算是在心里,我也只用「她」来指代。 沉默 。两人在公园站散步。碧空如洗,一群海鸥飞过。 「虽然我爱着她但还是分手了。不得不分手。」 我继续说。 虽然我不想提这件事,但还是拼命把话从嘴里挤了出来。 「我的前前恋人是一起工作的咒式士。她是个高雅又有正义感的女人。所以她无法原谅我离开了。」 我开始心痛。 「那个女人把我的事告诉了前女友。我一直瞒着那件事。那是我内心的第一个巨大伤口,是我做过的一件过分的事。」 这已经变成了告解。我必须通过切蕾西,告诉某个人。 「在我们之间的关系出现巨大裂缝的时候,一个男人和一名少女出现了。男人想用高傲的爱、少女想用幼稚的爱插入我们之间。而后来我让这两个人死了。」 切蕾西沉默不语。 「我努力过。我尽可能地隐瞒,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重视她。但我和她的心情已经到了两人回天乏力的地步。」 我坐在椅子上不动,只有嘴巴还在继续说。切蕾西没有打断我。 「两个人都发现了。」 自己说出的话十分苦涩。 「她看起来很痛苦。心都快碎了。我也很痛苦。但是,我们知道如果两个人继续在一起的话会更痛苦。就算已经发现了这一点,两个人还是强行忍耐着,装出没有裂痕的样子。即使如此还是到了极限。双方在双方都崩溃前,不得不分手了。」 这些话让我溃不成军。即使如此,这也是总有一天必须要进行的仪式。我并不是在说哪一方不好。冷静分析的话,就算减轻我自责的念头,罪过也在我身上。 「后悔是后悔的。」 我攥紧了拳头。 「我应该早点亲口说出我的过去、我的罪过。应该更加温柔对她。应该全力去爱她。」 我眺望着远处的埃里德那。我本来想克制一下自己的感情,但尾音有点颤抖。我已经过了平静地诉说回忆的阶段了。 沉默盘旋在两人之间。在一言不发往前走的时候,我再次抑制住了感情。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别人听了也不会觉得有趣的。」 「真的、很不容易呢。」 切蕾西在我身边一脸温柔地说。 「大概,你们两人之间是真的喜欢并爱着对方。所以才会和对方走到自己崩溃为止。因为双方都最害怕让对方痛苦,才不得不退出吧。」 她把手按在自己胸口。 「我也曾有过这种事,现在也还是这样,所以我觉得自己有些理解你。」 切蕾西看着我。 「如果痛苦的话,那就自己主动离开。因为对方的幸福就是自己的幸福,虽然这是自己擅自这么认为的。如果对方因为自己痛苦到心都要碎了的话,还是自己痛苦自己心碎更好。嘉由斯是这么想的吧。」 这时切蕾西表情一变,再次抬头看着我。「不好意思,我擅自想象了一下我之前的恋人和嘉由斯的内心。」 「没事。」我轻轻摇摇头,「虽然我不能很好地表达出来,但大概就是那么一回事吧。」 用语言表达出来的话是很普通的。普通的结局。无论有多么凄惨的死亡和事件,只要事情过去了,在别人眼里就只不过是寻常的男女朋友分手而已。 「再和她见一面怎么样?」 「已经见过啦。」 「所以说,再见一次。」 「答案是肯定的。」我想都不想就回答道,「不见。」 「为什么?」 「现在的我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不能做。」 「真的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吗?」 「你向我打听那么多前女友的事,难道是嫉妒?」 「当然啦。」 听到我有些冷淡的回答,切蕾西坏心眼地笑了。她看着我的黑眼睛是认真的。那是面对战斗的战士的眼睛。 「现在我还没有赢过你的前女友。」 切蕾西伸出手,指尖触摸到我的胸口。 「嘉由斯的这里有你的前女友。比我还多、还强烈。」 听到切蕾西的话,我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一语中的。我说了这么多,说明我的心里很大一部分还被前女友占据。 在恋爱上,我不会把不同女人当做同一个人来看。切蕾西右手一翻,抓住我的左手。 「但是,总有一天我会住在你心里。让你的心里只有我。为了能变成这样,我才想知道前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原来如此,倾向和对策啊。就像考试一样呢。」 「我是考生。考试内容是让你这种麻烦的人喜欢上我,真是困难呢。」 切蕾西笑着,不经意间窥伺着我的脸。 「没错,总有一天就好了。」 切蕾西支支吾吾的,抬起眼睛看着我,但还是继续说道。 「以后再一起出来玩吧。」 「啊。」 我回过神来。 「好啊。」 我想,我的脸上大概露出了温柔的笑。我必须踏进切蕾西的人生。即使曾有因踏入太深而死去的少女和失去的爱,我也必须再出发。我不能一直都只当个胆怯的孩子。因为害怕而失去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我就算不能成长,也想改变。我想去爱别人。 「再一起出去玩吧,一定要去。」 「谢谢。」 切蕾西害羞地笑了。我赶走了和这个笑容重叠的前女友的笑容。现在,我爱的是切蕾西。我必须爱她。 「那么回去吧。」切蕾西从长椅上站起来。「必须去工作啦。」 「你要去吗?」 「嗯,现在还是必须要努力工作啊。虽然我请了病假,不过只要说治好了就行了。」 「真认真啊。」 我也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工作是很重要的。」 切蕾西是个可靠的女人。我和切蕾西并排走在公园里。我本以为谈了季薇妮娅的事之后会没事,但现在胸口开始痛了起来。 我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不让切蕾西发现。 这份疼痛要什么时候才能治好呢。 阳光从窗户里射进来,渗透进环境净化植物和米色的家具里。 季薇妮娅·洛蕾茨欧坐在自家客厅的椅子里。 女人面前的桌子上摆着许多树脂制的零件。她手里握着工作用的剪刀,剪开零件,接在主体上。拼接的地方则用细细的金属锉刀打磨。她绿色的眼睛里露出满足的神色,把模型放在桌上。 这是第一次大陆大战的时候,龙皇国使用的泽德ii型咒化战车的模型。虽然现在还只是在组装阶段还没有涂装,但看起来不错。季薇妮娅本身对战争和战车没有兴趣。但在继承父亲的兴趣、作为集中精神的作业慢慢熟悉的途中,这变成了她的秘密兴趣。为了让被最近动荡的生活扰乱的精神重新平静,她开始接一些有偿模型工作。 她拿起桌上的玻璃杯,一边喝着透明的酒一边确认组装模型的品相。她满足地放下杯子。 就算在残暑和初秋混合的季节里,台克利酒还是那么美味。混合两种蒸馏酒,加入柠檬和冰块,做得好的话,就能做出一杯酒精度稍高但顺滑的酒。 放下酒杯后,她看向代替背景音乐播放的立体影像。 电影的回放结束,开始播放新闻报道。 记者所说的是埃里德那频发的针对黑社会分部的袭击。以及在那之前和之后发生的连续杀人事件的后续报道。 因为自己曾和那个世界的人有过关系,季薇妮娅自己也接触到了那个世界。 她不由自主地移开目光。手一挥,立体影像消失了。 「和我没关系。」 明明旁边没有人在,她还是特地说出口确认了一遍。她必须说出断绝关系的宣言。她再次把酒杯放在嘴边,一饮而尽。酒精从喉咙烧到胃部。为了赶走从喝台克利酒的习惯引发的联想,她把酒杯放在桌子边缘。 要说新闻报道的时间的话,房间里已经染上了缓慢下沉的夕阳的金色。现在是傍晚。她看了看立体影像的上面。挂在墙上的钟显示着电子时间。 「啊,只剩一个小时了。」 约好和朋友去看戏剧的时间迫在眉睫。她把桌上的模型收在纸箱里,剪刀和锉刀这些工具则放回工具箱里,拂去树脂屑站了起来。季薇妮娅解开绑着的头发,横穿过房间。 她进入卧室,两手打开衣柜门。里面放满了年轻女性风格的衬衫和外套。脚边是放着鞋子的箱子。头顶的架子上并排放着装着帽子的箱子。她伸手在悬挂着的外套里翻找。她要找适合今晚和女性朋友们一起吃晚餐的衣服。 「有了有了 。」 季薇妮娅的指尖找到了想要的上衣。本应该把上衣拿出来的手停下了。目标外衣的旁边,挂着一件男士白衬衫。她的手指犹豫了,但还是向前伸去。碰到白衬衫的手指像是触电了似的后退。迷茫的手指再次向前伸去。手指抓住衬衫,用缓慢的动作把它抽到了外面。 这件白衬衫是前男友的。他的行李本应该全部送回去了的,只有这一件忘了。 季薇妮娅抓着衬衫,压在胸口。情感涌上心头。为了忍耐,她抱紧了衬衫,把鼻尖埋进领口。明明已经洗过了,她却觉得还能闻到一丝曾经的恋人的气息。 和恋人度过的甜蜜生活在她脑海里复苏。 作为人的深沉爱情和从中窥见的冷酷无情。对女性的敬意与怜爱、轻蔑和憎恶。捉弄人的坏心眼、同时在痛苦的时候从背后抱过来的温柔。理解女人心的纤细的同时、好像理解了女人其实没有理解的迟钝。凝聚了爱情和技巧的料理。自己喜欢的细长的手指和舌头带来的快感。猛烈的腰部的动作。自己感冒的时候一直守护在身边的献身。进攻性咒式士的世界的暴力。以及弱小、和虽然弱小却有着小小的勇气和温柔。 她无法把值得爱的地方和应该恨的地方放在天平上。 但最后还是爱胜出了。激情被深深埋入心中。虽然分手是必然,但爱不会轻易消失。 「嘉由斯。」 季薇妮娅喉咙里发出呜咽声,嘴里冒出了第一次失去的爱的名字。光是说出这个名字,眼睛就热热的。她用尽全力抑制住快要溢出来的东西。她仰起头忍耐着。 她本想忍住的,但两只眼睛却决堤了。眼泪超过了表面张力的极限流了出来。滚烫的泪水从脸颊流到下巴,再从下巴流到胸口。咬紧的牙关间挤出违背理性的犬吠一样的叹息声。 「骗子!嘉由斯和沃鲁洛特都是骗子!明明说过了不会让我哭的!」 逝去的爱撕碎了季薇妮娅的心。 「即使如此。」 她的牙齿咬紧了红色的唇。这是她把爆发的感情抑制在崩溃边缘的姿态。 「即使如此,我也不会,」 声音里饱含着相反的感情。 「我也不会原谅一个杀人犯,那个害死阿娜皮亚、害死自己妹妹的人。我不可能原谅。」 鼻音发出的叫喊声回荡在屋里。季薇妮娅的正义感束缚了自己、毁坏了爱。这是人类的美德,但是制造出来的锁链却无人能解。 正因如此,她才会痛苦、才会挣扎。 眼泪流到脸颊上,无法停止。 我们顺着公园边上的一条路走向车子。绿色的树梢在步行路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和嘉由斯走在斑驳阴影里的我知道了对方的内心。虽然刚才在公园里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现在的嘉由斯看起来有些痛苦。也许一开始提到前女友的话题的时候还是平静地,后来开始感到心痛了吧。 我觉得装出一副没注意到的样子是很重要的,于是摆出一副开心地样子走着。 和之前那位女性分别的伤痛没有塞满他的心,但他应该还是心里有几成在想着前女友。 即使如此,我的嘴唇上还是浮现出微笑。 我发现了。嘉由斯走人行道的时候一定会走在车道一侧。他和别的女性一起走的时候总是这么做。和我走路的时候也不例外。他只是单纯地把爱护女性这一主题当做戒律在遵守吧。 客人中没有人会做这种事。这是只有在恋爱或者普通的人际关系之间存在的理所当然的温柔,这让我很开心。 被这份温柔对待的对象是自己这一点让我很高兴。嘉由斯看着走在公园绿荫一侧的我。 「切蕾西,稍微等一下。」 「怎么了?」 嘉由斯蓝色的眼睛看着我。瞳孔里是少许犹豫的神色。他的身高在咒式士里是平均水平,但对我来说有些高,变成了他往下看着我的样子。这并没有恶意。蓝色的眼睛还在盯着我。 我知道他刚才还在考虑之前的恋人的事,变得有些不安。他会说什么呢。如果是分手的话我可不要。真可怕。被喜欢的人拒绝了的话也太悲伤了。我想我会哭的。 嘉由斯的蓝色眼睛不自然地、无声地、准确来说是看着我的脸的旁边。 「别动。」 我没有听他的话,追着恋人认真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右肩。绿色和黄色的斑纹,八只脚。一只蜘蛛停在我肩上。小小的复眼毫无表情。 我的嘴里冒出轻轻的哼哼声「唔」。蜘蛛大概是从公园里伸出的树枝上落在我肩上的吧。 「等一等。」 嘉由斯伸出手,抓住我肩上的蜘蛛。他没有拍掉,而是抓住,轻轻地扔到步行路边上、公园的树丛里。 「好了。」 嘉由斯往前走。我也跟在他边上。从他甩了甩摸到蜘蛛的右手来看,他应该有些厌恶感吧。 「难道说你讨厌蜘蛛?」 「没事,只不过之前在这个公园附近,被蜘蛛的』大祸式』卷入了大麻烦,一看到蜘蛛就会忍不住想起来。」 嘉由斯笑了。 「同时还被蛇的化身、以及蛇的咒式找了好几次麻烦。不过,这和无害的普通的虫子和蛇没有关系,所以也不至于要杀死它们。」 这同时展露出他本人的信条和内心对自己的确定。必要的时候,他会打倒犯罪者和「异貌者」夺走他们的性命,但是在没有必要的时候就不杀生,有些神经质的表现呢。 仿佛是在表明现在在埃里德那引发骚动的使徒、以及犯下连续大量杀人事件的人和自己是不同。 不这么做的话,这个青年就会发现自己已经不能保持正常了。他有意识地把自己在咒式士和普通人之间切换。 嘉由斯往前走着。 「虫,虽然这么说蜘蛛其实是节肢动物,你要是害怕的话,就和我说。不管几只我都会帮你赶走的。」 「嗯。」我并排着和嘉由斯走在一起。其实我根本不害怕虫子呀蜘蛛呀蛇之类的。我小时候经常在田野山林里抓虫子。 但是,如果嘉由斯每一次都会照顾我的话,我就打算不说我并不害怕这件事。 我伸出左手,握住正在走路的嘉由斯的右手。嘉由斯一脸惊讶的样子,但立刻藏了起来,用平静的表情握住了我的手。两人牵着手往前走。 幸福的时间。这实在是太幸福了,我的胸口都痛了起来。 失去幸福这件事很可怕。 我说到底只不过是个趁虚而入的女人,无法修复阿莱希耶尔、库埃耶、阿娜皮亚等深深的伤口。也不能成为他前女友的代替品。但我并不想放弃现在的立场。我爱他。我从心底爱着他。 所以我才心痛。 我向那什么伟大的世界法则祈祷。 向根本不相信的万物祈祷。 所谓祈祷,就是希望个人的愿望能够实现,就算全宇宙的物理法则扭曲也在所不惜,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还是请让停车的地方离我们远一些吧。就算只有一会儿,我也想让两人一起走路的时间再长一点。两人牵着手一起走路,我想要这样的时间。 以及在我力所不能及的时候,请无论如何也要让这个人幸福。 拜托了,伟大的万物。 我向自己完全不相信的万物祈祷。发自内心的祈祷。 站在车前的切蕾西把双手叠在胸前,像是在向什么东西祈祷似的。因为我从来不觉得她看起来像是有信仰的人,所以觉得有些奇妙。 「你有信仰什么东西吗?」 「什么都没有哦。」 切蕾西坐上了车。 「你刚才是在祈祷什么吗?」我发动了车子,「祈祷我不会出交通事故?」 「对。」 切蕾西在副驾驶座露出微笑。 「虽然我没有信仰,就算这样祈祷看起来还是会生效的不是吗?」 「没关系,女性在车上的时候我会安全驾驶的。」 「我知道。」 切蕾西的笑容变得更深了。虽然我不太清楚,但既然她能露出笑容,那就好。 我发动车子。 血腥的工作还在等着我。中途我把切蕾西送到她工作的地方,然后再前往事务所。又要遇到吉吉那这个麻烦的搭档和埃里德那的事件了吧。 车子开在埃里德那的街道上。我在驾驶座握着方向盘,控制车辆。 副驾驶座上又坐着巨大的活垃圾,别名吉吉那。 「一到事务所就被哈莱尔叫过去啊。我们还真的是跑腿的啊。」 「反正他肯定只是问问 事件有没有进展吧。明明这种事在电话上说就好了。」 吉吉那抱着屠龙刀的刀身,用手把大口径咒弹填充到放在膝盖上的机关处。越过吉吉那的侧脸,从车窗里能看到埃里德那的街道。 一想到车上坐着的不是切蕾西而是吉吉那,就毫无价值。哈莱尔的呼叫也让人很不爽。 车内放着新闻节目。画面上是记者严肃的脸。三天前的安海瑞欧的报道还在继续。虽然还不知道他有没有治好失去的左手和烧伤,但他的样貌在新闻里出现了那么多次却还是没有被找到。节目说,大陆会议对齐伯伦龙皇国的军部制造的新武器提出了第二次警告。 「埃里德那的新闻是在开倒霉大会吗。」 「对全是惨剧和悲叹的埃里德那来说,有一件光明的事。」 像是要反驳我说的话似的,记者说道。我用怀疑的目光看着立体光学影像的报道。 「这里是埃里德那孤儿院。」画面中,中年记者笑着说道,「除了这所孤儿院之外,母子家庭支援团体和婴幼儿疾病研究所三处合计共收到了九亿七千四百三十五万元的捐款。」 我诙谐地说了一句。 「我没被惠及到的程度简直能和没被惠及到的孩子们匹敌呢。没被惠及到的嘉由斯也应该捐款。」 「我把刀捐给你吧?」 吉吉那白皙的手转动填装了大口径咒弹的旋转弹仓塞回机关处、固定。他好像有些不满意,又看着回转弹仓。他用左手握着螺丝刀稍作调整。 立体光学影像里,记者用手指着背后的会面会场。 「捐赠者是传说中的百合绅士。实际上,他本人似乎要在记者面前露面。」 记者们挤在会场里粗糙的椅子中。带着记录声音和影像的装置、穿着西装衬衫的男女记者一齐守着对方的到来。画面的角落里能看到红发和胸,横跨鼻梁的雀斑。 阿塞尔也在。哪里都有那个女记者。 会场的门打开了。孤儿院的负责人老修道女从门里走进来。我的目光被跟着进来的女人的身影吸引了。 站在讲台上的是一位大美女。清爽的白色西装和白色裙子。她个子很高,不过高跟鞋也占了一定的因素。金黄色的长发、绿宝石般的眼睛。光滑的脸颊中间是天使的鼻梁和蔷薇般的嘴唇。 记者们看到美女都躁动起来。警笛声。看入迷的我的车后面的车看来很着急。我转动方向盘换了条车道,让对方前进。我再次看着立体光学影像中的美女。 「我就是百合绅士本人。」 影像中的美女发出铃铛般的声音。记者中再次引起了轩然大波。阿塞尔用肩膀压住最前面的男人想探出去的脑袋、站了起来。伸到前面的是左手和录音机。 「也就是说,百合绅士其实是百合淑女对吗?」 美女露出了微笑。老修道女在一边点点头。 「因为信上的语言很男性化,所以我一直被大家认为是一名绅士。实际上我才是捐款的人。请大家认为我是想要解开人们的误会才现身吧。」 记者们再次大吃一惊,接着数台录音机被举到了前面。「你的名字是?身份是?」「那笔庞大的捐款是从哪里来的呢?」「你只给孤儿院、交通孤儿基金、婴幼儿疾病研究所和与艺术相关的机构捐款的理由是什么呢?」「你来埃里德那的目的是?」「你现在住在埃里德那的哪里?」「为什么你只给特定的、和孩子或者学术相关的机构捐款呢?」 记者们扔出暴风雨般的问题。女人一一回答了。 「我的名字嘛,嗯,就假定是迪艾摩吧。虽然身份我不能说,但我是从自己的个人资产和别人的捐款里拿出钱进行这项活动的。」 听到迪艾摩的回答,挤到最前面的阿塞尔继续问道。 「是慈善团体的捐款吗?」 「因为只有我和另外一个人,应该称不上是团体吧。」 「另外一个人是?」 「是一个有名的人。我和那个人不把名字说出来的理由,就请认为是万一被强行要求捐款的话就麻烦了吧。」 这时讲台上的迪艾摩露出了微笑。名人的匿名捐款这种美谈,记者们都很期待。 「出于同一理由,我也不能说出我的住所。为了隐藏住所,我现在在相关者准备的家和一间小房子之间来回住。」 美女谜一般说话方式让记者们很兴奋。他们也知道群众喜欢神秘吧。 阿塞尔把录音机朝迪艾摩放的更近了。 「我想问问百合淑女、迪艾摩小姐。」 阿塞尔的声音像是挑战似的。 「您是对针对社会上其他弱者的捐款,比如说针对女性的各种援助、犯罪者的重新做人、老人及病人的医药费等没有兴趣吗?」 「虽然我和另一个人的合同中捐款对象已经被定好了,但我对不同性别、或者说是弱者或病人、成人和老人没有兴趣。我们只捐给可能性。」 迪艾摩冷淡地断言。 记者们面面相觑。阿塞尔像是代表全员似的再次发问。 「你说的可能性,是指?」 「可能性是指,就算把有限的资源分配给已经结束、已经有结果的东西上也是毫无意义的。」 温和的声音说出毒药一样的话,让记者们都愣住了。 「 成年人已经拿出了无聊的结果,失去了可能性。他们是无法生产、无法拿出结果的可能性的残骸。」迪艾摩微笑着断言,「既然这样,我就只捐给有可能产生新的价值的新世代、新技术和新艺术。」 坐在下面的记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说是个人价值观,但迪艾摩的理论非常自以为是。 同时他们也觉得说不定正因为这种价值观非常奇妙,所以她才会捐出这种巨额捐款。 「这种想法不会太偏颇了吗?」 阿塞尔问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在大家之中,会有人故意买失败后的马的赛马彩票吗?」 讲台上的迪艾摩冷静地回答。冰一样的话语让会场里的记者们鸦雀无声。他们的脸好像在问,难道我们是被叫成失败后的赛马彩票了吗? 「如果可能性只以可能性的形式终结的话,如果什么都无法产出的话,这种东西就没有必要存在。只要为了维持社会运行保留最低限度数量就可以,他们仅仅只是消费单位。」 迪艾摩继续说。 「如果你们也能领悟到自己已经失去可能性的话,把资源分配给可能性怎么样呢?」 「你的意思是已经没有可能性的人应该快点死掉把遗产捐出来,是吗?」 「人类的历史本来就是继承和连锁,我只是把这件事提前了而已。」 会场里的人表示不能理解。原本期待捐出巨额捐款的圣女的美谈的记者们因为情况偏离了预期而感到棘手。虽然她做出了捐款善行,但却是出于自以为是的扭曲的想法。 「那么,你到埃里德那来有什么目的?捐款顺便伸张任性的主张?」 阿塞尔紧追不舍。 「是为了来宣传根据可能性来选择分配的正当性。」 面对美女的微笑,会场再次陷入了沉默。 现场直播的电视台切换了画面,记者总结说「捐款是件好事呢」,画面切入了下一个事件。 我开车往前去。吉吉那把机关处又转回原位。这一次他好像满意了,把机关处插回腰间。 「埃里德那又来了怪人啊。连续大量杀人和捐款,两种行为虽然完全相反,到脑子的不正常程度倒是差不多。」 吉吉那抱着手臂,脸上露出笑容。 「安海瑞欧接着是迪艾摩,下一个会是谁呢?」 「不用再来了。吉吉那加上潘海马还有次赞和咒式士们,埃里德那已经全是异常人士了。」 我一边右转一边不屑地说。前面已经能看到警局冷冰冰的建筑物后门。 我把车停在警局背后的停车场。我下了车,吉吉那也跟着下来。正门入口那里又有骚动。好像是安海瑞欧的后援团和律师团又在吵闹。 我们从后门进去,穿过二楼走廊,搭上电梯。 我和吉吉那进入搜查总部。搜查员的怒吼声满天飞的搜查总部的里面,哈莱尔在接电话。 「我知道。虽然我会离开很久,但这个任务一结束我就会回去。这次真的是真的。相信我。」 特别搜查官总是严峻的侧脸上露出了温柔。 「卡莱尔还好吗?已经睡了啊。这样啊,是啊。我送的娃娃寄到了就好。告诉他说我爱他。」哈莱尔的手在文件上签名 。「药?啊啊,我一直都在吃。你的声音听起来才更像感冒了啊。早点睡吧。嗯嗯,也是为了卡莱尔。」 哈莱尔放下电话。特别搜查官的眼睛盯着我。他本想摆出冷静的特别搜查官的假面,又停下了。被我们看到妻子和孩子面前的丈夫和父亲的脸以后再摆出冰冷的态度也太傻了。 「已经打完了吗?」 我问他。「嗯。」哈莱尔用冷淡的演技切断了私生活。 我环视搜查总部,没有看到红色的身影,这让我感到安心。 「潘海马好像不在啊。」 「你们要是见到那个女人的话,就会像前一次会议一样,单是增加不和和不信任而已。」 哈莱尔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打开红色盖子,往手上倒出四片白色的药片,一口气含在嘴里咬碎。他脸上露出了忍受苦味的表情。 「那是?」 我为了打发时间问道。哈莱尔咬着药。 「好像是我妻子亲手做的药。最近她老是念叨药的事,说钙和维生素b有助于恢复疲劳。」哈莱尔咬碎药片吞了下去。「不过我觉得没什么效果。不过因为是妻子送给我的,就吃了。」 哈莱尔好像很爱他妻子。我往旁边看去,桌上放着照片。哈莱尔亲密地和一个看起来像是妻子的露出温柔笑容的女性靠在一起。两人抱着的是一个眼睛和头发很像哈莱尔的男孩子。看起来是张幸福的家庭合照。 上班族把家人的照片装饰在职场似乎并不是出于家族爱,而是通过组成家庭爱着家人来表示自己属于社会。同时也是和异常犯罪者相对的精神的区分。即使如此,哈莱尔还是爱着家人,把照片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有什么进展吗?」 我抓住一张手边的椅子拉过来坐下。椅子发出嘎吱嘎吱声。 「很遗憾,我们还想问你呢。现在除了报道过的事没有别的情报。安海瑞欧出现、杀人、离开。还没有找到住所。」 哈莱尔回答道。搜查官整理好文件,用手指揉着内眼角。应该是积攒了很多疲劳吧。 「举世无双的特别搜查官大人给出的回答可真是靠不住啊。」 「说是特别搜查官,实际上并不是说搜查能力有多强。并不会像电影里那样华丽地推测出人物形象锁定犯人、单手拿着魔杖剑勇敢地突入犯人躲藏的家里把他逮捕。」 哈莱尔重重地靠在椅背上,视线看向墙壁上的地图。 「还有,皇国和同盟的两个国家已经认可了埃里德那是一块拥有自治权的特殊地区。」 墙壁上是埃里德那的街区地图。在埃里德那,安海瑞欧以外的杀人事件的情报也增加了。从皇国住民聚居的西岸到同盟国住民聚居的东岸,到处都是表示犯罪的光点。恐怕那些几乎全部都和安海瑞欧没有关系,但是他们还是要一一确认市民出于不安的通报吧。 「皇国的特别搜查官完全无视同盟国的意见在埃里德那行动的话会立刻变成外交问题的。无论在哪里,政治和社会状况都纠缠在一起啊。」 听到我的话,哈莱尔点点头表示同意。 「基本上来说,特别搜查官不能掌握搜查现场的主导权,只能辅助当地警察,推测犯人形象、把情报交给他们而已。逮捕犯人总是当地警察踏踏实实搜查的结果。」哈莱尔的目光从地图转向我。「或者偶尔借助进攻性咒式士的力量。」 我沉默不语表示我的赞同。不管在哪个时代。冲在犯罪最前线的总是警官和警察。我们进攻性咒式士不过是出一些追踪赏金犯的武力和人数而已。 「针对这一次的大量连续杀人犯的搜查,警官们用行动科学,把锁定得出的犯罪者形象体系化了。」哈莱尔告诉了我们搜查方针,「齐伯伦龙皇国的连续大量杀人几乎全是男性干的。青春期前期的性幻想经过十到十五年终于结果、犯罪者就会加害同种族的人,引起性犯罪。这种经验谈的合集就是行动科学的搜查方法。」 「就算是我也知道这种程度的经验谈。说到行动科学,就是用把犯人分为无序型、有序型和混合型的那个来搜查的吧?」 听到我的话,哈莱尔露出苦笑。他大概觉得我只是把行动科学中有名的专有词汇堆砌在一起理解,但是这种时候也只能笑。 「我来说明一下我方的计划吧。」哈莱尔摆出一副教师的模样。 「就像精神医学从以前的问诊变为脑解析学、脑神经学等客观诊断一样,特别搜查官的搜查手法也在变化。」 哈莱尔用手指指桌子。桌子被埋在文件和照片堆成的小山下面。文件上写满了笔记,还贴着便笺,显示了情报量有多大。 哈莱尔伸出手,拿起一份别的文件。 「首先是收集情报。犯罪现场的物证、证据的相似性、尸体的位置、凶器、」他又拿起一份文件,「接着是被害者的情报。生前的住所、年龄、职业、周围人的评价,有没有在害怕什么东西的样子,健康状态、性格和犯罪履历,家庭成员及关系状况,兴趣和社会性,最后被目击到的场所。」 他翻开资料放在我面前,上面是现场的警官和搜查官们用机器打的文字和手写的字。接着他又放上来一堆资料。还没等我仔细看过,资料就在我面前堆起了一座新的小山。 「法医学上的情报也能帮上忙。死因、伤口、生前及死后遭受的性行为和虐待、尸检报告的鉴定结果,死亡时刻及死因、使用的凶器、受伤和死亡的顺序等,验尸官的所见及推测也能成为参考。」 情报量大得就像座山。 「警察的预备报告书里有背景报告、警官的观察、犯罪事件、报警人、现场附近的社会或者经济的发展情况、现场附近的犯罪发生率。」 哈莱尔又指指墙壁,上面贴着各种照片。 「照片也是必要的。上空俯瞰图以及现场的照片,被害者遗体及伤口的照片,能得到的影像资料全都要拿到手。」 哈莱尔站在惨不忍睹的照片以及地形照片前讲解着搜查方针。「要从推测以外的事实来判断。社会阶级和学历、是否有精神疾病、犯人的主要目的、被害者的危险程度、犯人的危险程度、犯罪行为的恶化、时间要素和场所要素。」哈莱尔继续说道,「还有犯罪的评价,曾经犯下的杀人案的类型分类以及形态,犯罪的再构成,被害者的选择方法、犯罪的顺序、伪装及动机,犯罪现场的类型等等,必要的情报有很多。」 收集到庞大的情报后,哈莱尔把它们在脑海里重新构建、进行推理。 「这时候,推理犯人形象的初步准备就做好了。犯人的出身、身体特征、习惯,犯罪前后的行动、采用怎样的搜查方针比较适合。」 他伸出手。 「现场的搜查还在寻找新的证据。验证犯人形象是否正确。和犯罪现场、尸体遗弃现场是否一致,和证据、判断阶段是否一致。对比搜查方向进行检验。那些警官和搜查相关人士的智慧总结得出的结论需要特别搜查官的搜查检验。这一连串程序要反复无数次,直到逮捕犯人为止。」 哈莱尔激动地说着。他的眼角能看到充血的血管,全身积满了疲劳。查看庞大的资料、搜查、确认是一件让身心疲惫的工作。 「在这种行动科学的分析基础上,再使用数学统计论等来分析连犯人都不理解的自己的犯罪法则构成。」哈莱尔看向窗外的埃里德那,「比如说基于人种的选择并不比无差别选择有效。理想的锁定是平方根偏差选择。身为犯罪者的可能性是普通人的九倍的人被确认为目标的可能性会提高两倍,我们选择的是这种数学上的选择方法。」 哈莱尔收回视线看着室内,继续说着。 「科学搜查也发生了变化,从现场的遗留物品能更详细地推断出犯人。把专业人士的经验体系化学术化的做法顶多不过是帮手。」 没有电影和小说中那种华丽的推理和意外的转折,只是平平淡淡地追踪犯人。这和我们进攻性咒式士的日常业务是一样的。 「这次的事件如何?从你多年的经验和数学上的手法之类的来看,能逮捕安海瑞欧吗?」 「我想和以前一样逮捕他。」 「把你不是决心而是愿望的话翻译一下的话,就是说就算对经验丰富的搜查官来说这也是非常麻烦的事态咯?」 「嘉由斯啊,你平时追踪的赏金犯中,那些杀人 犯是出于什么理由杀人的?」 哈莱尔朝我问了个问题。虽然有点唐突,但这是个很有趣的问题。 「就算你说什么理由,大多数都是由于金钱、恋爱关系、仇恨、利益、正义以及宗教等信念吧。」 「举个特殊例子的话,曾有人怀有和自杀相反的他杀愿望,想要被我们或警察杀掉,于是去杀人。」 吉吉那补充了事例。大部分的事件都出于我和吉吉那所说的动机。 「你是想说在埃里德那徘徊的杀人者使徒是不一样的吗?」 哈莱尔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在回答我。 「大量或者连续杀人事件的快乐杀人犯从人类历史的曙光、古代开始就存在了。」 哈莱尔又摆出一副历史学教授一样的脸继续说。 「古代加纲朝的贝加梅尔王和宠臣看到一名偶然路过的孕妇,王就要赌谁能猜中胎儿的性别。宠臣说不知道,王把他嘲笑了一通,剖开女人的肚子确认胎儿的性别。林古舒塔特的利贝尔格将军把俘虏的五千四百十二人敌军的头颅铺在院子里迎接敌国的使者,让对方震惊不已。中世纪亨得利乌姆王国的米基斯乌姆伯爵夫人为了打发时间,把领地里的人民改造成邪恶的魔法使,以审判异端为名处死了八十七人。」 特别搜查官一脸无聊地数着历史。 「当喜欢杀人的人手里握有权力的时候,就会出现遗臭万年的大量及快乐杀人犯。」 哈莱尔所说的是历史的黑暗部分。 「近代虽然从古代和中世纪的迷信以及魔法的思想中解放出来,但第二次大陆战争以来,即使是相对和平富裕的现代,这些事也没有被根绝。倒不如说连续大量杀人犯是近代的疾病。无论是多么奇特的犯罪者,从古代开始人类就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可以说虽然在搜查现场细微的差别很重要,但也不过是在能够预测的范围内。」 「我想也是。」 比起人类的犯罪者,「异貌者」中的「长寿龙」、「大祸式」、「远古巨人」等的思维方式更加异类。另一方面,人类中也会出现尤拉维卡、巴默佐、吉清以及潘海马这种异端分子。 「我经常搜查的大量及快乐杀人者基本上都是孤独的。虽然有很多种原因,但大多数都是暴力倾向、青春期早期开始的人际关系差、社会性穷困、长期耽溺于异常性幻想最终做出实际行为。」 听完哈莱尔的话,我开始思考。 「这么说的话,以安海瑞欧为代表的』赞哈德的使徒』实在是太奇怪了。」 「的确如此。」 哈莱尔的眼神暗淡下来。 「』赞哈德的使徒』们和普通情况不同。他们按照一定的规律行动,虽然不是我们所认为的那种有组织的行动。甚至还会发展自己的爪牙,称作』指尖』。」 我也抱有和哈莱尔同样的想法。 「不能把使徒们看做一个犯罪组织吗?」 我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犯罪组织是机能组织,有目的,成员能够共享利益。就像企业是利益共同体一样,犯罪组织也是通过利益团结起来的。」 哈莱尔分析给我听。「我刚才也说过了,只要使徒还是分头行动的连续大量杀人犯,他们就无法合作或者团结起来。他们中的个体想要无规则杀人,袭击黑社会的分部和金库,动机和目的没有一贯性。为了一方面,另一方面会成为枷锁。动机和目的都意义不明。」 「异常者应该也有异常者的动机和目的的……」 我一时语塞。吉吉那也保持沉默。没有理论能够说明这一连串的事态。 我回到一开始的问题。 「那么,你把我们叫来的理由是?」 迷茫的哈莱尔开口道。 「』赞哈德的使徒』中,我们特别搜查官和警察至今为止遇到过六个人。六人全部在被逮捕之前自杀或者和压制部队战死了。到最后都没有能知道他们的身份或者归属。」 回忆一下的话,我几乎完全不知道使徒的事。哈莱尔继续说。 「曾经只有一个人的身份被确认了。」 我探出身子。一直沉默的吉吉那眼里也冒出了兴趣。 「安海瑞欧!」 男人用手推开门,进入昏暗的房间,房间里只有从窗户里射进来的一点点的夕阳。男人闻到铁和潮水的腥味。 房间里面,安海瑞欧坐在窗边。窗户里吹进来一阵微风,拂动他的左袖。男人身下是一口黑色的棺材。 坐在棺材里的安海瑞欧身边是一滩缓慢扩大的鲜血。 墙上挂着个男人的尸体。男人和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咒式士们看到房间里的惨状后都说不出话。 「你们知道吗。」安海瑞欧平静地说,「如果是钉手掌的话身体会裂开的。比起宗教画,这种方式更接近真正的磔刑。」 变成赤色地狱的房间里,安海瑞欧穿着一尘不染的新雪一样纯白的衬衫,坐在棺材里。 安海瑞欧把手伸向窗边的桌子。右手穿过桌上沾满血的解剖刀,捏住红茶的茶杯柄。 尸体臭味中,安海瑞欧化身为优雅地享受着午后红茶的绅士。面前异样的光景宛如一幅残酷派的画。 「别装模作样了!」 一名进攻性咒式士用手捂住嘴巴从房间里逃了出去。安海瑞欧漠然地目送他出去。被关上的门外传来呕吐声。 留在室内的进攻性咒式士们一脸苦相。黑社会是非法经济的专家,是企业。身为组织的武力担当的进攻性咒式士们曾经是市里的赏金猎人或退休军人,已经习惯了杀人和尸体。他们的工作就是享受用咒式和刀制服对手。 但是,安海瑞欧自身和他制作的尸体这种地狱景象和他们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虽然说是出于目的,但反复进行无意义和没有必要的杀人、并且不失优雅和理性的安海瑞欧是个让人无法理解的存在。 「你这家伙。」 刚一进房间就愣住了的肥胖的男人不满地说。安海瑞欧动了动蓝色的眼睛,捕捉到男人和一群咒式士。 「我听到过你的声音,你的名字是?」 在夏天的热气对面,安海瑞欧陷入深思。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是戈尔加斯。」戈尔加斯不满地说,「我就是雇佣你、提供这个藏身之所和食物以及情报的委托人。」 安海瑞欧坐在棺材里,微微一笑。 「是呢。因为你说不要说出你的名字,所以我忘记了。」 安海瑞欧用下巴指了指椅子。戈尔加斯没有坐,只是站着和杀人者对峙,把背后的进攻性咒式士们当成了墙壁。 「你一声不吭地跑到哪里去过了?」 「那个嘛。我有时候也会外出的。杀人法则第九十八条,适度的日光有益于精神健康。」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雇佣你的?」 戈尔加斯睨了安海瑞欧一眼。 「我是感谢你的哦。多亏了你们,才有了这个藏身之处,我也知道了这里的事。就算是我,光凭事前调查的话,也不能在广阔的埃里德那自由自在地行动。」 安海瑞欧露出微笑,笑容优雅又有气质。站在戈尔加斯背后的进攻性咒式士们紧张起来。有好几个人不由得把手放在了自己的魔杖剑和魔杖短剑的剑柄上。 他的外表虽然是美貌的绅士,但内心是最邪恶的连续杀人犯。看到满是血腥味的惨状后,他们更加确信了这一点。戈尔加斯咬了咬嘴唇,开口说。 「我才不是带你观光旅游的!我雇你是想要你杀人,是为了掀起鲜血的祭典、改变埃里德那的夜晚!」 「不让别人知道目的、只是不停地杀人对吧。」安海瑞欧把他的诘问当做耳边风,「如果能让我知道委托人戈尔加斯是哪里的谁、背景是什么的话,我杀人的效率是会提高的哦?」 「这和你没关系。你只要按我说的在埃里德那大开杀戒就行。」 戈尔加斯一挥手,指向旁边。纱幕之间、窗户外面是埃里德那的街景。安海瑞欧兴趣索然地往外看。戈尔加斯焦躁地说。 「但是,你还没有完成最后的任务。只要漫无目的地杀人拷问就好。」 戈尔加斯的眼睛充血变红。 「中间要是不夹杂一些我的个人兴趣的话,连续大量杀人事件其实是委托杀人事件这件事就会败露的哦?」 安海瑞欧笑道。戈尔加斯的愤怒快沸腾了,但他强忍了下去。 「等待下一次指令。」 「说起来,我上次拜托你调查的情报呢?」 「之后送过来。要花些时间。」 戈尔加斯转过身,和一众人走出了房间。门在他们背后关上了。坐在棺材里的安海瑞欧只是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地板和棺材上散落着几本书。埃米雷欧之书们轻轻摇动着束缚自己的锁链,表明了书本里的压力。 「戈尔加斯真的不明白的,应该是我的真正目的吧。」他笑得越来越厉害。背后被肢解的尸体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你们没听说过就算警察杀了』赞哈德的使徒』,也不能找出真实身份吗?」 我探出身子。吉吉那银色的眼睛里也流露出兴趣。在搜查总部,哈莱尔意外的发言让我们感到惊奇内心动摇起来。 特别搜查官一脸阴郁。 「以前开始,就发生过很多起自称』赞哈德的使徒』的人杀人的事件。只是,当时没有判断出那到底是真实存在的人还是模仿第一起案件的有组织的模仿犯。从那之后,虽然因为犯罪预告什么的知道他们是真实存在的,但真实身份还是个谜。」 哈莱尔继续说。 「皇历四七九年,一位名叫凯秋利空的男人因为交通事故死亡。他身后的运输车司机疲劳驾驶,时速一百零五千米、总重十吨的车撞到了他车上,这种情况就算他是咒术技师也当场死亡了。」 强化肌肉和骨骼都是有限度的。一千吨的冲击力根本挡不住。 「凯秋利空不是个善良的咒术技师这件事是在他死了很久之后才被人发现的。由于他已经没有家人,自治组织代办了葬礼。所以他家的拍卖手续拖了很久。政府的工作人员整理他的遗物的时候,发现了十本左右的日记。」 我仔细地听他说。哈莱尔淡淡地继续。 「工作人员读了一遍之后,立刻告诉了认识的警察。那个警察很机灵,向上司报告了这件事。那个上司联系了曾经一起共事搜查过的我,我当时还年轻。那时我第一次听到』赞哈德的使徒』。这是一般人不知道的情报。」 「偶然中的偶然啊。」 吉吉那点点头。要不是那种偶然,「赞哈德的使徒」的真实身份也不会被揭晓。 「找到的文件是』赞哈德的使徒』的犯罪预告的草稿。以及他写给自己发掘的杀人犯』指尖』的命令文书。根据他日记里的未解决事件的记录进行搜查后,在附近仓库里的冰箱里找到了被害女性们的器官。」 我在内心发誓。一定要尽可能地把色情杂志和记忆素子藏起来。把电子终端的密码再强化一下吧。 「咒术技师凯秋利空被断定为是使者中的』右无名指的帕提诺克斯』。」 我把身子又探出去一些,仔细听哈莱尔说话。 「我们通过凯秋利空的电话和电子机器调查了他发掘的指尖。虽然解读暗号极其困难,但还是找到了两名之前一直有联系的指尖的联系方式。当然因为凯秋利空的死,那两人也消失不见了。似乎双方都是用假身份过着伪装的生活。」 听到哈莱尔的展开,我又缩回了椅子里。 「要是当时就解开一切谜题的话,之后的事件就不会发生了。但现实没有那么简单。」 「要是心机不重的话,连续大量杀人犯就会立刻被逮捕了。」 吉吉那说出了结论。 「而』赞哈德的使徒』的危险性在普通的杀人犯之上。」 「正如安海瑞欧所说,』赞哈德的使徒』们中的绝大多数对自己的人生和社会完全没有不满,也没有厌恶或者绝望。」 哈莱尔的声音里掺入了疑惑。 眼里也有无法理解的神色。 「但是,他们却还是犯下了让普通的犯罪者都目不忍视的凄惨的大量连续杀人事件。和刚才提到的那些钱、仇、爱、名誉等毫无关系。」 「但是』赞哈德的使徒』这个分类在现实里是成立的。」 我又问了一句。 「说起来他们是怎么成为使徒的呢?」 「我记得他们应该是通过某种手段互相取得联系然后打算干些什么。」 哈莱尔点点头表示肯定。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又闭上了嘴。 「……你们立刻去努力抓捕安海瑞欧吧。」 恶趣味的领带在他胸口摇晃。 「你说的要紧事就是这个?」 听到我的疑问,哈莱尔点点头。我看他刚才好像还想说些别的,但是没有继续。谈话就这么结束了。我和吉吉那像是被从搜查总部赶出来一样离开了。 我们走到警局外面,这种不自然的感觉让我们互相看了一眼。 「哈莱尔对我和吉吉那、潘海马瞒着些事啊。」 「大概是不想和用来对抗议员压力的棋子说吧。」 吉吉那说着上了车。我也坐上了驾驶座。 「一开始他想说些什么,但是中途停止了。」我一边发车一边问,「他真的想说些什么吗?」 吉吉那答不上来,我只能自己想。 「应该不是想突然给我们报酬吓我们一跳吧。」 「要是告诉我们的话,只会有更大的麻烦吧。」 伴着吉吉那的小声嘀咕,我把车开出了警局。 「安海瑞欧加上黑社会的混乱加上潘海马。我是想不出还有什么更糟糕的事了。」 「现实只会超过想象。特别是嘉由斯的情况。」 车开到事务所后,便携式咒信机响了。我接通电话。 那是来自灾难的邀请。 「埃里德那真是不妙啊。」 高个男人用手机浏览着电子新闻。 「真不妙啊。」 男人坐着的餐桌对面的位置上坐着个中年男人,正用手里的餐叉卷起盘里的海鲜意面。高个男人和中年男人的腰间都挂着魔杖剑。两人都是咒式士。 「这么多人被杀了的话,是一件大事啊。使徒真是糟糕透了。三十名世界的敌人,虽然现在是二十八人,他们的赏金应该和尤拉维卡差不多吧。」 「莲德先生,虽然现在埃里德那连续发生大事件,但和我们完全没有关系哦。」 「那是。虽说德尔顿和我都是咒式士,但只不过是第七阶和第十一阶而已。」 中年咒式士、莲德继续卷意面。「使徒们可是会玩那种比谁杀人或者』异貌者』数量多的比赛的脑子不正常的人啊。那种人的对手让潘海马或者拉肯金去当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能打倒使徒的只有他们带领的高位进攻性咒式士吗?」 「要是集结很多人的话,不知道我们能做到什么地步。毕竟我也是从』奥里埃拉七日』时代开始当咒式士的呢。」 莲德把餐叉朝意面刺去。 「只有十几人的话是赢不了的。但是,我们和穆盖尔特、塞德利克斯、庞荷本和卡拉卡姆事务所等人是一队的。集结五个事务所的人的话,还算马马虎虎说得过去。」 这时男人有些泄气了。 「马马虎虎、只有这种程度啊。」 中年男人脸上露出疲惫。他看着埃里德那的街道。人行道上的行人中,混着腰间挂着魔杖剑和魔杖短剑的身影。虽然大部分都是工业用的,但也有进攻性咒式士用的实战用魔杖剑。 「埃里德那四大咒式士,不过现在是三个人,加上英霍提普已经好几年没有出现过,实际上是拉肯金和潘海马两人平分秋色。紧跟着是加林七姐妹和罗伦尔咒式士事务所、七大事务所。一年半、差不多两年前吉奥卢死去后,阵营基本上就这么固定了。」 搅拌意面的手也停下了。 「虽然前面的人很强,但这个体制怎么也改变不了。国家和大企业的护卫和警备、政府发出的大规模讨伐基本上都是这九大事务所中的一个接下的。只有在人手不够的时候,我们这种中小咒式士事务所才会接到工作。」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 「这个体制不会变。」他的呼吸都沉重起来,「不加入拉肯金、潘海马或者七大事务所的话,对咒式士来说太辛苦了,只能变成跑腿的。」 「对啊。」 德尔顿也往外看去。 「黑社会也同理。由于三大组织和十一人委员会,大家都被束缚了手脚。就连中规模组织中的海德蒂一家、林多波尔姆同盟、青楼社、康德哈·纳哈和鹏翼会都没有翻身的机会。债台高筑流离失所的咒式士们什么办法都没有。」 「感觉这话好像在哪听到过啊。」 「大家都发现这一点了。」 莲德回答说。德尔顿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 「实际上,我觉得埃里德那的咒式士太多了。和人口比例一对比,明显太多了。光 是数量的话大概和皇都差不多。」 「好多啊。」 莲德朝街上看去。大概是由于最近大事件连续发生的缘故,进攻性咒式士活动得更频繁了。地方的咒式士为了找工作聚集到埃里德那,治安都恶化了。 「咒式士之中,先不提性格和恶行,潘海马很聪明。正因为她是魔女,才把眼光放到过多的咒式士身上。」 莲德轻轻地说着,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 「她从穿过地下迷宫的咒式士、移民咒式士、犯罪者、杀手、退休军人、警察中挑出能力高强的人,进行潘海马式的训练。」 「那个恐怖政治啊。」 听到上司莲德的评价,德尔顿也开口了。 「能够穿过埃里德那的地下迷宫、经历过街道战的咒式士会变成对抗』异貌者』和街道战的专家。潘海马把咒式士看做财产,加工之后派往战场。她在做的其实是民间军事公司这种产业。」 「产业、吗?」 德尔顿想象不出有多宏大。 「听说在大陆南部,她一家公司就负责三个国家的矿山和油田的警备、治安维持以及对反政府组织的讨伐以及训练军队。真是厉害。」 莲德嘟囔着。 「那些只会些三脚猫咒式的独裁者和暴君们就算手里有南大陆丰富的矿山和油田,也会害怕想要背叛自己成为下一个独裁者和暴君的部下兼同类。而对于政府军的旧式兵器火药炮弹来说,咒式士的力量有压倒性的优势。」莲德的话里带着一丝厌恶,「而且只要付得起钱,潘海马的咒式士们就不会背叛他们。」 「啊,说起来你听说梅肯克劳德老公的事了吗?」 德尔顿总算打断了莲德长长的牢骚。 「什么事?」 「你知道的吧,梅肯克劳德经常说这事的。」 莲德点点头。 「你是说他想把中小咒式士事务所统合起来那件事啊。」 莲德在想怎么继续说。德尔顿等着上司开口。高个子把身子往前倾,相对的莲德则抓住椅子的扶手,靠在了椅背上。 「加入他们也不错,我觉得。虽然不错。」 莲德开始判断经营状况。 「领头的应该是吉吉那和嘉由斯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吗?果然他们还是太年轻了吗?」 「说到底还是这个。他们的实力我是认可的。现在米鲁梅翁和库埃耶走了,吉吉那就是埃里德那首屈一指的剑士。」 莲德的评价是大家公认的想法。 「这样想的话,培养出三名埃里德那一流咒式士的吉奥卢真的很厉害啊。」莲德怀念地说,「他身为名门达拉海德事务所的第四代所长,无论是实力还是培养部下的能力都十分出众。最重要的是,他一直都是阻止拉肯金和潘海马之间不可化解的冲突的天平一样的存在啊。」 莲德注意到跑题了,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 「被叫做赠品的嘉由斯最近实力还说得过去这一点我承认。消息灵通的咒式士们知道他们参与了初春开始的大事件。」 莲德慎重地选择用词。 「但是,还是太年轻了。」 中年男人说道。 「就算有能力、有参加过大事件的经验,更重要的是名号和地位。要是没有的话,中规模咒式士事务所的实力派们是不会同意的。」 「那就是说不管那件事了吗?」德尔顿一下子沮丧起来。他们往上爬的机会消失这件事让年轻人脸上充满失望。 「不,要看这一次他们怎么对付使徒安海瑞欧。这应该是分水岭吧。」 莲德补充说。 「至今为止的事件,要么被拉肯金隐瞒起来,要么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安海瑞欧这件事不一样。他们要是做得好的话,地位就会上去。」 这时莲德不好意思起来。 「这就是中规模事务所所长程度的人说的评论啦。光会说拿不出什么实际成绩的我是这么想的。」 德尔顿在思考、 「真难啊。」 「很难。」莲德露出一瞬间认真的表情,「虽说已经晚了,但我还是觉得要是吉奥卢还活着、米鲁梅翁和库埃耶还在就好了。他们三人要是在的话,就能更早讨伐使徒。就算只有米鲁梅翁一个人在,情况也会大有不同。」 「那么厉害吗?」 「就是那么厉害啊。米鲁梅翁这个人啊,如果说库埃耶是天才和努力家的话,米鲁梅翁的等级更加不一样,他就是神或者恶魔啊。」 莲德下了结论,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们就尽力去追使徒吧。找到之后通报给警方就能拿到钱了。」 「您也拿点要打倒他的气势来嘛。」 面对上司的退缩,德尔顿也泄了气 。 「那种话只能在我们先发现敌人而且能先发制人的时候才能说。除那之外的情况就全力逃跑。」 「您是不是太消极了?」 「我不会打没有胜算的仗,只在有胜算的时候才上。这种眼力我还是有的。」 「真像是遇到』长寿龙』后全力逃跑的莲德先生会说的话呢。」 「因为我就是逃跑的,不对,不会死的;莲德啊。我在战场学会的只有撤退战。」 「那不就是说全都打输了吗!」 「也可以这么说。所以才在赌一把的时候想谨慎地看清情况。」 中年进攻性咒式士现实地判断说。 从身边的玻璃窗往外看去,奥里埃拉江反射着阳光,水面一片金黄。船只逆行而上。海鸥飞过上空,但声音被玻璃挡着听不见。 我和吉吉那坐在埃里德那屈指可数的名店、海鸟亭的单间里。 面前的圆桌上摆放着菜肴。索约尔风味的鲈鱼冒着热气和勾起人食欲的香气。充满野性风味的盐烤鸡上摆着酸红椒和鹌鹑蛋。还挂着水珠的生菜中间叠着煮熟的红色螃蟹。放在笼里的刚出炉的面包热气腾腾,小麦色的面皮上是融化的金色黄油。在碗里堆成小山的梅蟹贝和大蒜意面和点缀在上面的香菜末形成了漂亮的颜色对比。 既然是别人请客,那我就不客气了。我用餐叉取了一片蘸了巴尔姆风味酱汁的薄切牛肉送进嘴里。肉的野性和酱汁的充满高级感的甘甜在嘴里相遇,好吃得几乎当场就要变成美食评论家。 坐在我旁边的吉吉那也毫不客气。他用牙齿把手里的蟹钳咬碎,头一甩扯出蟹肉。 「简直就像鲨鱼在吃饭一样。」 吉吉那毫不在意我的评价,狼吞虎咽地吃着蟹肉。可能是因为嘴角流出的肉汁看起来十分色情,负责上菜的女服务员都停下了脚步,泪眼汪汪地看入了迷。光是吃饭的样子就能吸引住女人,真是个前所未有的男人。 「我和吉吉那不一样,是会用钳子和木槌的这种文明工具的人。」 我优雅地敲碎壳,和野蛮人一样咬碎蟹肉。这并不矛盾。被红色包裹的白色蟹肉在嘴里溶化,肉汁溢出。我真想对进化出味觉和嗅觉的生物进化表示敬意。 虽然我们曾在海鸟亭重遇两只』大祸式』,对这里没什么好印象,但这里的味道果然别具一格。我贪婪地沉醉在菜肴中。吉吉那从鱼头开始啃一条鱼,我则把意面一扫而光。 菜肴的小山对面,坐着招待我们的贝特莱丽卡。虽然海鸟亭人气太高,需要提前半年到一年预约,但在潘海马女儿的权力和财力面前还是不得不低头。 贝特莱丽卡只随便吃了点就停下了,把手放回了膝盖上。我一边吃淋了蜂蜜的苹果一边朝她看。 细细的鼻梁,美丽的柳叶眉下是一双红玉般烨烨生辉的眼睛,红色的嘴唇含着微笑。美丽的五官收在充满贵族气质轮廓的脸上。火焰般的头发披在背后。 虽然她长得像她母亲潘海马,但受到父亲的影响有些微妙的不同。她脸上没有潘海马那种恶毒、憎恶和杀意,看起来有着深闺大小姐或者修道女那样清爽整洁的美。 「那么,你特地把我们叫过来有什么事?」 我代替啃着鸡腿肉没心情说话的吉吉那,开口问道。 「一直保护你的护卫们哪去了?他们要是一秒钟不看着你的话,就会被比恶魔还可怕的魔女大卸八块的吧?」 贝特莱丽卡挥手让女服务员退下。单间的门被关上,完全隔绝了外界的声音。此时贝特莱丽卡终于开了口。 「我把他们赶走了,和他们说如果他们进入以店为中心直径三十米的范围内的话,我就会报告说他们有反叛心。」 「这可真是复杂啊。」 我看向窗外的室外席。虽然看不见 身影,但奴隶头领和咒式士们如果离开贝特莱丽卡的话就会被潘海马杀掉,如果靠近的话也会因为虚假报告被潘海马杀掉。潘海马的部下们真是里外不是人。 「事情很简单。母亲绝对不会说的事,由她的女儿我来说,所以才把你们二位叫来了。」 我开始猜测到底是什么事。 「你们能否保住我母亲潘海马重病这个秘密呢?」 和我想的一样。我和吉吉那对这点感到迷惑不解。潘海马的重病对我们来说正好是个进攻点。贝特莱丽卡红色的眼睛里露出忧虑。「母亲总有一天会死。但是在我拥有能够继承阿米拉加家的实力之前,母亲重病的消息传开的话,潘海马事务所就会崩溃。母亲最后会死得很惨吧。」 「如果解散事务所的话,一直被压迫的部下们就会杀了潘海马,阿米拉加家也就无法再传承,我们的复仇就能完美实现了。」 「你们认为母亲是杀了你们师傅吉奥卢氏的凶手、想打倒她的心情我想我能理解。我也无法否认母亲是个残忍的人。」 魔女的女儿嘴里说出刻薄的话。 「但是,即使如此我也在犹豫,如果母亲被杀了的话,我是否会无法原谅杀人者去为母亲报仇。」 贝特莱丽卡的眼里露出忧虑。我稍微做了些让步。 「我知道你救了我的命,我也知道你想救你的母亲潘海马。」 天平在晃动,总是在晃动。选择正确的道路是一件难事。 「违反自己救命恩人的意思、还挥刀相向这种事太傻了。我不会把她重病这件事说出去的。」 我做出了决定。 「潘海马是众人总有一天要打倒的对象,但要打倒她的人是我不会是别人。」 「我对潘海马的憎恨和杀意是不会变的,总有一天要杀了她。」 吉吉那吞下一大块苹果派。 「但是我不希望重病的事实流传开、导致潘海马被部下或者哪里的谁杀了。我是不会把重病的情报说出去的。」 贝特莱丽卡的双手捂住了嘴。 「非常感谢。」 她低下了满是红发的头。抬起来时,能看到她眼里含着泪。吉吉那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哭什么。我们可是说了总有一天要杀了你母亲的人哦?」 「因为。」 贝特莱丽卡快哭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即使如此,还是非常感谢。」 贝特莱丽卡又低下了头,拼命忍着喜悦的泪水。看到这张长得像潘海马的脸快哭的样子,我的心情变得有些微妙。因为担心母亲而把我们叫来,我觉得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完全就是普通人。 「说起来,」我转变了话题,「把我和吉吉那叫过来,你在潘海马面前的立场不会变糟糕吗?」 「会的吧。」贝特莱丽卡抽泣着说,「如果母亲知道我拜托你们帮忙的话一定会发怒的吧。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帮她。」 红色的眼里露出坚定的决心。 「就算我和潘海马不是母女而是无关系的人,我想我也会这么做的。」 我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无关的人真的会同情潘海马还想帮她吗。从前几天她救了我这件事里我已经知道,贝特莱丽卡是个程度非同一般的善人。她燃烧自己奉献给他人,身上有着圣女的气质。 「我可不是出于热情才继续和你说话的。」 我事先说明我的立场。 「既然贝特莱丽卡你是个善人,那我就装出热情的样子把潘海马的情报从你嘴里问出来。就算潘海马病重将死,她也是能够和安海瑞欧打得不相上下的怪物。她是和安海瑞欧一战需要的战力,现在死了的话我就困扰了。」 「你会诚实地把这件事告诉我,真是个好人呢。」 贝特莱丽卡露出微笑。她伸出手,拿起果实蒸馏酒的酒瓶,往自己的红茶杯子里倒入了蒸馏酒,举起酒杯递到嘴边。我讽刺地说了一句。 「我只是为了让你这么想才这么说的。」 贝特莱丽卡虽然是善人,但也懂我话里的意思。她聪明到能够利用贵族法典的继承条约驳倒潘海马。那么就只要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说就可以。 这一连串的对话,意思就是我们会为潘海马保密,代价是给我们想要的情报。 「双方在一定程度上共同战斗的话,问题就是安海瑞欧了。比起双方相争,首先是要解决那个怪物。」 「因为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能从银行取款手续或者车牌号来找人。」 贝特莱丽卡小口啜饮掺了蒸馏酒的红茶,看起来有种奇怪的从容。那不是在装模作样,而是为了咽下液体要花很长时间的样子。 吉吉那虽然有点在意,但还是继续说。 「安海瑞欧与其说是人,更接近』异貌者』。」 「遗憾的是,他不会和普通的异常杀人者一样,精神崩溃然后自杀。以及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我觉得他暂时都不会离开埃里德那。假设他遇到我和吉吉那、潘海马或者埃里德那的咒式士,问题在于怎么打倒他。」 「要看能集结多少战力啊。」 正如吉吉那所说,对方很麻烦。 「第一个问题是找到他的住所。」 「就算放着他不管,他也会再次出现的。」 吉吉那的意见是正确的,但是只能依赖偶遇的现状让人心情沉重。贝特莱丽卡把红茶杯放在圆桌上。 「依靠偶遇的话也太算不上方法了吧。如果说康德哈·纳哈社的解剖杀人和海德蒂一家分部、林多波尔姆同盟的金库班杀人事件看起来没有规律、其实有原则在里面呢?」 「什么意思?」 「安海瑞欧如果真的是异常者的话,那么是有可能只是偶然选择了康德哈·纳哈、海德蒂一家、林多波尔姆同盟。但是,那为什么选择的是三个组织呢?以及为什么不选择袭击分部更多的三大组织呢?这说不通。」 「就算是异常者,他也知道什么敌人比较棘手吧。就和动物一样。连续大量杀人者说白了还是想杀人,并不想自己被人杀掉。」 这一点上,吉吉那所代表的剑士和安海瑞欧所代表的使徒是不一样的。使徒并不想要以命相搏的战斗。 「哈莱尔也说过了,安海瑞欧的一连串连续大量杀人行动看起来像是无差别杀人,骑士是有什么理由的。那么解读他的行动背后的意思就成了找到住所和制止下次犯罪的关键。」「解剖并杀死偶遇的医生、技师和康德哈·纳哈社的失足妇女五人,杀死海德蒂一家分部和林多波尔姆同盟的金库班的人,正要离去时被我们发现又杀了周围的路人,这些事之间的连贯性到底是什么?」 吉吉那问的很合乎道理。贝特莱丽卡坐在桌边沉默地看着我们。她的眼睛是已经知道答案、在等待我们回答的教师的眼睛。 「应该分开看吗?」我飞速思考,「康德哈·纳哈的失足妇女等解剖杀人是安海瑞欧的兴趣。海德蒂一家分部和林多波尔姆同盟的金库班杀人事件是委托杀人。也就是说安海瑞欧是接到第三方委托才行动的,第三方想让他们互相争吵从中获利。然后在期间夹杂使徒的兴趣,这样一来警察就会觉得这是异常杀人者的行动,而黑社会则觉得是对方派来的刺客。」 「虽说安海瑞欧混进了街道和人群中,但那么醒目的男人躲得那么彻底也太说不过去了。从他对埃里德那地区不可思议的了解程度来考虑的话,也有可能是被委托人藏起来了。」 「杀了康德哈·纳哈的失足妇女、让海德蒂和林多波尔姆吵起来的话,谁会从中获利呢?」 「黑社会的其他组织。让这三者狗咬狗的话,有合作关系的组织也会动摇。趁着这个机会有的组织就能出头了。」 我渐渐看到可能性了。 「三大组织希望维持稳定。那么就可能是中坚组织青楼社、鹏翼会,以及想挤入十一人委员会的新兴组织三旗会、贝奥威尔中的谁,或者是共同作战。仔细想想的话,也可能是康德哈·纳哈、海德蒂以及林多波尔姆的自导自演。这些组织本身也不一定团结一心,也有内部斗争的可能。」 我从中途开始就用手机把谈话内容传给了贝内尔和纳特罗。感觉敏锐的两人应该会抢着帮我调查黑社会的情报的吧。 「接下来就是等待情报了。看那些组织名下的庞大建筑物里有没有什么怪异的举动。这可真的很花时间。」 「太花时间了。说不定还是等他下次作案更好 第七章 开宴 祭典来了、祭典来了。离开家去祭典吧。 马戏团里有、吹火筒的女人、呼唤怪物的魔术师、踩球的杂技演员。 好开心啊、好开心啊、祭典真开心啊。 祭典结束回家了、但是家已经没有啦。 ——罗克·穆莉亚妮《祭典之后》同盟历九一年 ◇ ◇ ◇ 车子穿行在埃里德那的街道。人们一看到车子侧面刻着的蛇和火焰的纹章,便纷纷把路让了出来。 车子停下。穿着西装的男人绕到侧面打开门,绯色的身影出现。潘海马从车上下来。 「还没知道安海瑞欧的住所吗?」 「非常抱歉。已经动员市里的情报贩子和我司所有能动的进攻性咒式士去搜索了,但是还没有找到。」 站在街边的潘海马嘴角一歪。如果爬虫类会笑的话,笑容应该会和潘海马一样吧。 「因为我司敌人太多,在情报战上很弱啊。」 魔女斜眼瞪了一眼周围的人。躲得远远的人们赶紧把目光移开。别说帮潘海马了,连靠近她的人都没有。 「都这么找了还是找不到,看来安海瑞欧一定是有什么人在帮他。」 「你是拐弯抹角地想说有人因为妾身的权力金钱暴力而帮助他,却没有善良的市民要助妾身一臂之力吗?」潘海马的木屐踢中了玛拉基亚的背。「就算有人得到了情报也会流传到别人手里。所以才要活用金钱权力和暴力。」 红色的眼睛在推测。 「安海瑞欧的协助者恐怕是黑社会中坚组织的某个吧。」 「组织吗?」 玛拉基亚的声音里有惊讶的成分。 「是想让康德哈·纳哈、海德蒂和林多波尔姆起争执,颠覆三大组织和谈构筑起来的支配体制的某个组织。只有一个人是不够的。」 「您是说』赞哈德的使徒』安海瑞欧接受了黑社会的委托?那个怪物的行动毫无规则,经常杀毫无关系的人的啊?」 「一开始的时候混入了安海瑞欧出于兴趣的杀人,但最大的受益者是其他的中坚组织。由于混入了兴趣杀人,搜查总部和埃里德那的市民,甚至黑社会都陷入了混乱。」 魔女脸上露出浅浅的笑。 「安海瑞欧是不合理但理性的杀人犯。做出的行动看起来毫无意义,其实是有的。这样一来,和毫无意义的兴趣合不上的就是针对三个组织的杀人。」 「的确,就算安海瑞欧是强到多么超出常识的进攻性咒式士和快乐杀人者,袭击黑社会分部这种事还是不可能的呢。」 「安海瑞欧的话说不定会因为心情就这么干了,就是这种想法扰乱了推测。」 潘海马的脸上露出笑容。玛拉基亚赶紧打开手机。 「我明白了。我立刻按这条线索去找。」 「你是白痴吗。我已经派人调查了。因为各个组织的上层不知道这事,所以让部下们暴走了。就算这样,几个小时内就会有答案了。」 潘海马叹了口气。 「这种程度的推测从一开始就能推出来了。贝特莱丽卡昨天也注意到了吧。但是玛拉基亚,你真的是个没用的家伙。」 玛拉基亚关上手机,诚惶诚恐。 「因为副官不在,妾身才不得不什么都干。」 潘海马往前走去,咬着红唇。 「那个怪物安海瑞欧,就算是妾身也觉得棘手。」 「我知道他的实力能和潘海马大人对抗。但是,有那么、厉害吗?」 「嗯。」 潘海马继续说道。 「咒式和体术都是一流的,还有埃米雷欧之书这种违反规则的咒式具。而那个怪物的精神是最危险的。理性却又破灭,混沌不清却又精于计算。背负着的既不是爱,也不是自己的死。」 魔女的侧脸露出敌意。 「也就是说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弱点,真的是』钻石杀手』。」 玛拉基亚无话可说。自己的主人很少找到能和自己匹敌的对手。 「反而,患上不治之症的妾身更处于不利地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不早点让贝特莱丽卡继承阿米拉加家的话就麻烦了。」 虽然面对自己的苦境,潘海马还是笑了。玛拉基亚神情复杂。 「别在意。你也有你的工作。很重要的工作哦。」 潘海马少见地对部下说出了关心的话语。但正因为这一点,玛拉基亚的表情阴沉下来。不可能的关心正是主人绝症不断恶化的证据。 「妾身现在能做的事就只有等待情报。先吃点肉吧。」 潘海马撂下一句话就往前走去。玛拉基亚也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跟上主人红发摇曳的背影。人们纷纷空出道路。 红色的木屐踩在沥青路上,突然停住了。 人们为了避让潘海马而空出的路上,站着三名少女。 三人都是粉色的头发和粉色的眼睛,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颜色。右边的少女把头发扎成左右两股辫子,穿着缀有白色荷叶花边的黑色礼服裙、闪着瓷漆光泽的黑色皮鞋。 中间的少女戴着黑色百合的发饰,穿着黑色长礼服裙和黑色漆光皮鞋。 左边的少女是短发,穿着白衬衫、黑领带、黑色西装裤和黑色漆光皮鞋。 「你好。」「你好。」「你好。」 三人一唱一和地打招呼。 「我是三女希尔蒂。」 头发扎在左右两侧的少女点点头。 「我是』赞哈德的使徒』,称号是』右足无名指的潘纳洛特』。杀了三百三十二人。」 「我是次女希尔德。」 短发少女行了一礼,系在胸前的领带往下一垂。 「我是』赞哈德的使徒』,称号是』右足中指的潘纳洛特』。杀了三百三十四人。」 「我是长女希尔达。」戴着黑百合头饰的少女行了一礼。 「我是』赞哈德的使徒』,称号是』右足拇指的潘纳洛特』。杀了三百三十三人。我们三人是潘纳洛特、姐妹。」 「等等。」希尔德转向旁边,领带晃了晃,「希尔达姐姐暂且不提,希尔蒂没有杀掉三百三十二人,只有三百三十一人。」 「啊?希尔德又想找茬吗?」希尔蒂反驳道,「我可是精准精确确实地杀了三百三十二人。」 「你不就是狡猾地把交通事故也算进去了吗~?明明是个连续大量杀人者,却把因为开车技术差碾死的一对母子都算进去,这可是违反规则的哦~」 希尔达一吐槽,希尔蒂就气鼓鼓地把脸转向一边。 「有什么关系。杀掉的数量又不会变啊~埃米雷欧之书也没有显示什么。」 「那就让它显示看看啊。埃米雷欧之书是不会说谎的。」 「不要,我才不给希尔德姐姐看~」 希尔德步步逼近,希尔蒂转过脸去。 三名「赞哈德的使徒」一登场,玛拉基亚就举起魔杖剑摆出战斗姿态。面对三名使徒同时袭击这种最糟糕的事态,玛拉基亚虽然混乱但还是探索周围,寻找一条能让主人逃出去的活路。 走在街上的行人们也发现了潘海马和使徒的遭遇战。母亲抱起孩子逃跑。工薪族抱着皮包逃进小路。没有注意到潘海马和使徒的人们对于一部分人的逃跑感到疑惑不解。也有人朝和逃跑的人群相反的方向跳起来看热闹。 玛拉基亚看到的应该逃走的主人潘海马。魔女静静地看着出现在面前的敌人。那是爬虫类一样的眼神。 「没想到除了安海瑞欧,还有别的』赞哈德的使徒』来到埃里德那了啊。」 她把阳伞倾斜,靠在穿着绯色和服的肩膀上。玛拉基亚的眼神发出无声的撤退信号——必须要牺牲自己打开一条活路。但主人潘海马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们是使徒啊。真少见啊。」 「大部分的杀人者都是从十到十五年的扭曲性幻想里诞生的,所以少女会是连续大量、以及快乐杀人者很少见,你是这个意思吧?真是平凡又迂腐的分析。」 次女希尔德笑了。三女希尔蒂接着说。 「现在可不一样了哦,阿姨。有一种杀人可是时尚又愉快的最先进的娱乐方式哦。」 希尔蒂粉色的眼睛盯着潘海马。 「要说为什么我们可爱的潘纳洛特姐妹会成为杀人者以及使徒的话……」 「安海瑞欧的同类、』赞哈德的使徒』同时出现三人,还省了我的功夫。」 暴君完全没有想和她们说话的意思,自顾自说道。在对方还在说话的途中,潘海马就向前走去。三名杀人者露出不愉快的表情,做好迎击准备。 「我不觉得你们会知道安海瑞欧的住 所,就把害虫杀了吧。」 潘海马立刻爆发出杀意,往前走去。她既没有被袭击的理由,也没有需要自己杀她们的理由。一直在旁边待命的玛拉基亚脸色很不好。毫无回避战斗意识的主人继续向前进军。 与她相对的希尔蒂希尔德希尔达三人并排着向她走来。 潘海马把手伸向魔杖刀。刀柄上用红色的柄线缠绕着染红的鲨鱼皮。白皙的手指握住刀柄。希尔蒂举起魔杖锡杖,希尔德把魔杖笛放在嘴边,希尔达抱起魔杖风琴。一名和三名魔女沿着人们四处逃窜的道路前进。距离越来越短,双方的杀意把空气都压缩了。 「能不能请你死了之后也别出现呢。」希尔蒂甩甩左右两边的头发,笑着说,「因为,幽灵很可怕啊。」 潘海马踩着木屐前进。 「那你可是大大地搞错了。」 「荆棘女王」第一次回答了对方的话。 「活着的妾身才是恐怖。」 台词和业火同时出现。魔杖刀上发动了化学炼成系第三阶位「绯龙七咆」的咒式。汽油弹的火焰化为七条火龙穿过天空,变成一片遮天蔽日的巨大的绯色带子。 三名杀人者横向跳动躲避直线前进的七条火焰带。她们没能完全躲开快速前进的广范围咒式,各自的裙子下摆和袖子都起了火。落地的同时翻滚、用刀刃切掉着火的部分。业火击中她们背后大楼的墙壁,消散了。 跳跃的绯色带子朝三人落下,汽油火焰炸裂。一千三百度的橙黑色火焰在街上撒得到处都是。有车子被卷入一缕火焰。高热让玻璃碎裂,车内燃气熊熊大火。燃料被点燃、爆炸。烈火中只剩下车子骨架。 人行道上的消火栓也溶解了,朝周围喷洒着水。 火焰漩涡和水一接触,就冒出滚烫的水蒸气。火焰和水的地狱中,站在远处看热闹的路人们四处逃窜。 年轻男人的头发烧了起来,在沥青路上的水洼里打滚。中年男人拼命拍打着火的牛仔裤裤脚。少年用被烧烂的手捂着被水蒸气烫出水泡的脸。就连在远处看着潘海马都是一件危险的事。 潘海马眺望着火海,退往后方。玛拉基亚效仿主人也往后跳去。 黑褐色的板子刺在沥青地面上,紧追着后退的两人不断落下。 潘海马绯色的眼睛里有了感情。那是看到无法理解的东西时的惊讶。 插在沥青地上的板子看起来像是在街道上胡乱堆砌的墙壁。板子上画着纵横线条,像是区块整理一样。甜甜的香气掠过潘海马的鼻尖。 那些板子是巨大的巧克力。比人还高还厚、大宅邸的门一样巨大的巧克力板刺在沥青地面上。它不是靠硬度,而是靠巨大的质量和速度穿透大地,接触地面的部分瞬间破碎变成粘着剂一样的东西,所以才能保持直立。 希尔蒂粉色的眼睛笑了。她的手里握着看起来很廉价的玩具一样的粉色锡杖,上面镶嵌着假宝石。「啊呀呀,好不容易给了你美味的巧克力,你却不吃呢。」 单纯添加了可可块、砂糖、可可脂、炼乳以及卵磷脂和香草系的香料、糖质、植物油脂、甜味剂的糖果被改变组成,变成了比门还大的板子。 巧克力板的纵横厚度是普通的二十倍,质量是普通的一万八千倍、四百八十千克。如果被这种板子从上空以高速直接直接击中的话,普通人就会当场死亡。就算是进攻性咒式士也不能平安无事。 希尔蒂挥舞魔杖锡杖。这一次巨大的巧克力板从水平方向飞来。潘海马立刻停止组成火焰咒式,横向跳跃躲避。 巧克力炮弹击中她背后的服装店的玻璃,打碎整个金属框和玻璃,横扫店里的货架,最后撞倒了里面的墙壁。硬化后的巨大巧克力有着和攻城槌媲美的威力。 潘海马判断出火焰会把巧克力融化变成滚烫的巧克力雨,所以避开了。 「如果你讨厌巧克力的话,这个又怎么样呢?」 来自空中的影子落在潘海马白皙的脸上。魔女没有往上看,往后飞去。 街灯被折断,停在路上的车被压碎,巨大的质量落了下来。滚落在地上的是有大型汽车那么大、低矮的三棱柱。那是上面裱着白奶油、成年人都不一定能一抱抱住的巨大红色草莓。 潘海马快速往后逃。比平常大百倍的蛋糕落了下来。出于落下的冲击和自身重量,蛋糕破碎,白色的奶油撒得到处都是。街道上充满了甜味。 火焰爆裂。「绯龙七咆」的汽油火焰舞动着,打破了蛋糕和巧克力组成的童话世界,把它们燃烧殆尽。又有消火栓被破坏,水喷了出来。 奶油在沥青路上融化。巧克力溶解后流动着,变成沸腾的污泥流入排水沟。消火栓的水变成水蒸气弥漫在四周。 「无论有多大,糖果什么的不过是儿戏。」 潘海马从卷起漩涡的火焰和蒸汽中现身。她一挥魔杖刀,第三次释放「绯龙七咆」的火焰。七条火焰扭动着,化为巨大的火焰大蛇冲向希尔蒂。 希尔蒂挥动魔杖锡杖。她们面前出现了一堵厚厚的半透明墙壁,挡住了火焰。由于极度的高温,半透明墙壁冒出蒸汽,慢慢扭曲碳化。 火势渐弱,半透明的墙壁却还残留着。连骨头都能烧焦的一千三百度的高温居然不能贯通三米厚的果冻墙壁。 「这些咒式到底是什么!?」 趴在地上逃走的玛拉基亚只能大叫。 「巧克力炮弹、蛋糕压榨机和果冻防御壁,这种东西听都没听到过!」 「这个世界上有数百万种你们不知道的咒式。因为化学物质、材料和技术每天都在增加嘛。」 潘纳洛特姐妹沿着被火焰和烧化的糖果变成异次元的街道前进。 「那么,要怎么杀了你呢。因为是针对埃里德那的潘海马,必须要考虑很多才行。」 三女希尔蒂挥舞魔杖锡杖。潘海马一边释放火焰一边回避巧克力炮弹。 往后退的潘海马脸上沾着鲜血。 背后响起巨大巧克力板击中物体的轰鸣声。她红色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左手。 五厘米的织眼刻在白皙的手肘和和服袖子上,不断扩大。织眼中溢出比她的眼睛还鲜艳的红色。和服的袖子被分解成格子状,同时被切断的左手往地上落下。 魔女的脚下,玛拉基亚弯下腰紧紧蜷缩身体,额头上冒出粘汗,脸上是被痛苦折磨的表情,他的右腿膝盖以下部分和潘海马一样被分割成了肉片。 玛拉基亚忍受着痛苦。可能是由于失去右脚的痛苦,他耳边响起极其强烈的耳鸣。头痛和呕吐感让他动弹不得。 「我收下一只手啦~」 街道尽头,希尔蒂举着镶嵌着宝石的玩具一样的魔杖锡杖。 耳鸣中听到对方说的话,玛拉基亚咬紧嘴唇。即使是十二阶梯的高位咒式士玛拉基亚,也不被她们三人放在眼里。 魔女们用粉色的眼睛盯着流血不止的潘海马。 「什么嘛,你也流着红色的血啊。我还以为会流出传说和阿米拉加家交合过的祸式的蓝色的血或者』远古巨人』的白银色的血呢~」 长女希尔达发出大笑声。她身边的三女希尔蒂手中的魔杖锡杖放出光点,漂浮在空中。 「你被巧克力和蛋糕和果冻骗了,不过那可是快乐的前戏。」 潘海马立刻开始分析希尔蒂放出的光点。 光点是沾着水珠的极细的线反射阳光的结果。切断潘海马的手臂和玛拉基亚右腿的,是化学硅成系第四阶位「硅无弦线圈」做出的碳化硅素晶须纤维。高强度、高弹性、高耐热性的复合晶须纤维是单晶陶瓷纤维,拉伸强度高达10.2兆帕斯卡尔,能轻易切断人体。 魔杖锡杖上伸出的线被希尔蒂巧妙地高速编织成一张在大范围内包住对手的网。看不见的残酷的网一收紧,对方就会变成骰子一样的肉片。这不仅是难以回避的大范围攻击,光是碰到网的边缘,人体就会被切断。 「别以为是自己一个人的功劳。」 次女希尔德站在街道对面。穿着男装的少女把魔杖笛放在嘴边。 「要是没有我的咒式的话,那个潘海马怎么可能会中希尔蒂的咒式。」希尔德依旧把笛子放在嘴边,不满地说。「而且你只砍断了非惯用手而已啊。」 「那是因为希尔德姐姐的咒式不是那么绝对啊。」 就算看着两人在面前说话,潘海马也无法反击。魔女全身都被施加了电磁电波系第三阶位「暴魉魔笛」 的压力。咒式发出的电磁波振动空气、收集发生的音波、指定方向。放射出的音波变成音带,在狭小范围内作用,给对方鼓膜带来强烈冲击。同时释放20和25千赫兹尔的超高频率,再叠加在掌握人类平衡感觉的内耳作用的五千赫兹超低频率。 这种仿佛殴打鼓膜一样的冲击会引起丧失平衡、恶心、头晕以及剧烈头痛受到这一击的潘海马不快的眯起绯色的眼睛。 穿着男装的希尔德在吹奏魔杖笛的间隙里说。 「耳朵这种器官可是很敏感的。对声音攻击没有多少抵抗力。普通人的话就会想那位玛拉基亚一样直接倒下。就算你没有被完全束缚,运动能力也应该大幅度下降了。」 潘海马正打算移动,声音冲击波就被强化了。红色的木屐紧紧踩着沥青地,动作的压制住了。除了潘海马和玛拉基亚,几乎没人能听见范围被限制住的指定性音波。 哎音波的压力消失的同时,趴在地上的玛拉基亚的鼻子和耳朵里喷出鲜血。 潘海马没有靠近部下,而是踩着沥青地紧急退避。木屐发出尖锐的声音、停止。手臂断面流出鲜血滴在大地上。 「又是不可见的攻击啊。」 希尔达站在以火焰和水蒸气为背景的街道中央。 「啊呀呀、没有命中呢~」 长女希尔达举起身前的魔掌风琴,左右手指组成咒式。 「虽然只有一瞬间,不过你进入咒式范围了~」 随着希尔达的声音,潘海马绯色的右眼中流出血泪。右边的嘴角流出象征着内脏出血的鲜血。红色线条一直流到下巴,滴到散开的和服衣领中间露出的白玉似的胸口中间。 魔女判断出了希尔达的咒式。在结界这种限定空间内发生波形构造的负气压,时长和正压持续时间长度成平方倍比例。 倒在地上的玛拉基亚太过痛苦,张着嘴大口呼吸,像是要说话似的。他一边呼吸一边挠着喉咙,喉咙呈现低氧状态的青白色。明明在呼吸,玛拉基亚却好像得不到氧气。 咒式造成的负压使得结界内部的氧气浓度在下降。呼吸氧气的人体使用肺泡进行呼吸交换,从肺泡毛细血管到肺泡腔的氧气浓度平均是16%。一旦吸入一次氧气浓度在16%以下的大气,肺泡毛细血管中的氧气就会因为浓度下降被析出。举个极端的例子,如果在氧气含量0%的负气压中呼吸的话,人体内16%的氧气就会被夺走。 血氧含量一旦下降,延髓的呼吸中枢就会条件反射地呼吸、进一步失去血液中的氧气。玛拉基亚已经在沥青地上四肢痉挛、濒临死亡 了。 「偏偏是化学炼成系第六阶位』吸血负压无间圈』啊。」 咒式会在结界的限定空间内发动负压地狱、破坏身体组织。同时一旦呼吸一次,就会陷入就会陷入致死剧毒的世界。 数量庞大的毒气咒式中,必须要接触皮肤的糜烂性毒气等是可以被视觉捕捉的,很难命中敏锐和感觉器官和超人的反应速度、可以高速回避的进攻性咒式士。沙林等神经性毒气虽然因不可见而难以躲避,但只要不吸入,对咒式士来说也不会怎么样。 两种毒气咒式的缺点都被负气压解决了,只有咒式能做到的大气操控制造出了死亡空气。 在路上痉挛的玛拉基亚停止了动作。身体组织破裂、严重的氧气缺乏症让他濒临死亡。 就算是面对部下的死,潘海马也没有动摇。绯色的眼睛在戒备希尔蒂的糖果魔法和斩线、希尔德的音波拘束咒式、希尔达的负压咒式。希尔蒂悠闲地笑了。 「多亏那个赠品,让你注意到死亡空间,还真是幸运啊~」 「你们也和安海瑞欧一样,」潘海马看着三人的咒式具,「手里有埃米雷欧的九十九本书是吗。」 「正是如此~」 长女希尔达笑了,她一直在用魔杖风琴组成致死的气压和氧气缺乏的咒式。背后是半透明的淡蓝色雾气。一个极度肥胖的巨人飘在空中。 「看起来比起有名的潘海马,还是我们更强一点。」 粉色短发的次女希尔德再次开始用笛子演奏。她在等待奏响的数个超低频率重叠的瞬间。周围有一只淡绿色的狐狸绕着她转。狐狸的眼里有四只瞳孔。 「真是的,姐姐们不要着急啊。一定要好好用糖果,杀掉目标才行。」 三女希尔蒂甩甩脑袋两边的头发,再次架起魔杖锡杖。展开在四方的斩线上的水滴已经蒸发,又变回了不可见的状态。少女肩膀上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那东西有着三角形的耳朵和圆圆的手足,虽然身体很可爱,却有一张蜡黄的老人的脸。嘴里发出哮喘声。 三姐妹步步逼近。咒式的攻击范围离潘海马越来越近。希尔达边走,嘴角边露出残酷的笑容。 「在埃米雷欧之书』咽气巨人恩格尔·鲁』、』食耳狐齐齐切切』、』糖果店的摩可博可』三重攻击面前,到底谁能存活下来呢~」 潘海马已经不在看着面前的三名杀人者。也没有看着倒在地上的玛拉基亚青白色的尸体。她也不在意耳朵的冲击和内脏出血,红色的眼睛看着自己手腕的断面。 潘海马挥动右手的魔杖刀。三名杀人者警戒着后退。 魔杖刀的尖端冒出青白色的离子火焰。刀刃和火焰毫不犹豫地对准左手,烤炙伤口。伤口上冒出黑烟和令人恶心的恶臭。潘海马止血完成,表情毫无变化。 后退包围的三名魔女看到对方的异样,没有继续攻击。 「那还是、人类吗?」 希尔蒂呆呆地冒出一句话。 「潘海马是和高位使徒相当的对手,这一点我们一开始就知道了。」 希尔德咬着嘴唇,把精神集中在魔杖笛上。「在埃里德那开办祭典最好的手段就是杀了潘海马或者安海瑞欧然后逃走~再攻击一次就能杀了她了呢~」 希尔达灵活地按着魔杖风琴的键盘。 「祭典?」 潘海马站在一片狼藉的路上问道。希尔达用手捂住了嘴。 「这和你没有关系。我们只要在这里杀了潘海马,一切就都结束了~」 「这样就好。」潘海马嘲笑道。「最近向妾身挑战的愚者都变少了,我就杀个痛快吧。关于祭典和安海瑞欧的事,只要杀了两个人,留下一个被砍了手脚大哭大叫的人问就行了。」 听到魔女的话,三名少女停滞了一拍,接着爆发出大笑。 「啊哈哈哈哈。真不愧是潘海马,真是最棒的笨蛋。」 希尔蒂笑了,希尔德也笑了,希尔达也在笑。 潘纳洛特姐妹的攻击是无懈可击的。华丽的巧克力和蛋糕的咒式加上不可见的线的大范围攻击,一击必杀。看不见的音波拘束咒式有音速的速度而且无法防御。透明的负压力和缺氧咒式有着绝对的杀伤力。无论是怎样的高位咒式士,在三姐妹的连击前都会丧命。 四名魔女渐渐朝对方靠近。 我坐在简单朴素的小吃摊的椅子里,吃着炸波洛饼。 小吃摊餐桌的对面,吉吉那也在大口吞着炸波洛饼。 「无论何时何地,吉吉那都吃的好多啊。」 「进攻性咒式士的身体和头脑就是资本。」 吉吉那边说把炸波洛饼裹在蔬菜里大口吞下。 我一口喝完纸杯里的水,呼出一口气。我们在霍顿的店里吃中餐,但是事态并没有太大的进展。小吃摊里面,正在炸波洛饼的霍顿抬起头。 「你们看起来不怎么开心啊。那就来试试开心的霍顿占卜……」 我把纸杯扔到单手拿着算盘打算从里面出来的霍顿脸上,让他滚回里面。 胸口的便携式咒信机响了。 我看了看手机画面,赶紧又递给旁边的吉吉那看。 「潘海马好像在和』赞哈德的使徒』交战。」 「安海瑞欧以外,还有别的』赞哈德的使徒』出现了吗?」 吉吉那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就是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潘海马好像和三人组的使徒潘纳洛特姐妹、名字叫希尔达希尔德希尔蒂的家伙在交战。」 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吉吉那依旧坐在椅子上吃着炸波洛饼。 「你想去哪里?」吉吉那把盘子递给霍顿,「再来一盘,十个。」 「你还问,不去帮潘海马吗?现在不是再来一盘的时候吧。」 「从这里到现场用车全速赶过去也要花三十分钟。等我们到了,已经有一方死了。你要是有去确认尸体的兴趣的话那就 另当别论。」 「不愧是德拉肯族,不愧是吉吉那。和潘海马一样冷酷又理性。」 因为吉吉那更有道理,我重新坐回椅子上。吉吉那接过霍顿递过来的追加的炸波洛饼,拿起一个塞到嘴里。 「我要是有潘海马那么冷酷的话,就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把你这家伙的脑袋割下来。」 「那还真是多谢您的温柔啊。」 我呼出一口气。因为她们敢把潘海马当目标,所以潘纳洛特姐妹也是高位咒式士。这么一来就会变成大火力和刀刃相接的战场。使徒和潘海马中一定有一方会死。 「潘海马作为敌人的话很可怕,但作为敌人的敌人的话就太可靠了。」 「当然就算是同伴也是最恶的存在。」吉吉那补充道,「前提是,那个魔女是最有可能杀害吉奥卢的嫌疑人。」 「就算这样,现在也只能祈祷那个魔女获胜。」 我很在意在埃里德那另一端发生的战斗,无法保持冷静。 「除了安海瑞欧之外还出现别的』赞哈德的使徒』,真是太异常了。」 我喝完餐后咖啡,结束我的午餐。用手机结账后走出霍顿的店,无视想要占卜的霍顿。 吉吉那把屠龙刀背在宽厚的肩膀上往前走。我也向车子走去。两人并列行走的影子长长地拉在地上。寂寞的路上一个路人都没有。我们踩着纸屑前进。 「潘纳洛特姐妹就交给潘海马。我们去追安海瑞欧吧。」 「贝内尔和纳特罗还没有发来情报。随便乱跑也毫无意义。」 这时我心里冒出一个疑问,停下了脚步。 「等等。说起来潘纳洛特姐妹为什么会盯上潘海马?」 听到我的问题,吉吉那也停下了脚步。 「是使徒盯上潘海马袭击她的。就算是单纯想玩杀人游戏也有点奇怪。第一安海瑞欧和三名杀人者偶然集中在埃里德那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杀人者的话应该会瞄准轻松的对象或者喜欢的对象。把潘海马当做对手的话毫无意义。」 「这样的话,为什么?」 谜团太多了。我一个也解不开。「赞哈德的使徒」的行为全都是谜。 吉吉那露出严峻的眼神。 随着一声响,左腕传来一阵剧痛。吉吉那抓着我的衣领往后退。比起按着左手,我用右手拔出魔杖剑就往后退。确认敌人位置后我朝大概方向放出「爆炸吼」。吉吉那也拔出了屠龙刀。 三硝基甲苯炸药爆裂,炸碎了大楼的背面。吉吉那的刀刃也只斩开了空气。我追着从白烟中逃走的身影,再次释放「爆炸吼」。三发空弹壳落在地上。 剧痛再次传来。我往后退,在安全距离停下。举着屠龙刀的吉吉那挡在我面前。 我和吉吉那背靠背警戒周围的情况。 我右眼盯着前面,左眼检查左腕的情况。 因为吉吉那条件反射地拉了我一把,原本瞄准躯干的攻击打到了手上,袖口之前的左手腕因为刀刃的一击消失了。我一想要是没穿防刃纤维的话,整只手都会被切断,背上就一阵发冷。地上的纸屑和宣传单被爆风卷起飞舞。纸片中出现一个人影。站在我们面前的人有一头栗色的卷毛和绿色的瞳孔,穿着红白相间的恶趣味的衬衫和牛仔裤,手里拿着魔杖剑。 无须多问,会进攻我们的就是敌人。从现在的状况来看,对方的真实身份也明了了。 男人把左手的魔杖刀抬到嘴巴前面。他穿着的衣服并不是红白相间的衬衫,而是雪白的衬衫被血染成了红色。我注意到男人在纸片雨中动了动嘴巴,感到一阵恐惧。敌人在撕咬我的肉。 他的嘴角到下巴、喉咙都被染成赤红色。他朝我们露出笑容。 他张开红色的嘴唇。口腔中露出被血染红的虎牙和门牙。 「这可真是让人惊讶。」 我计算着间距。 「这么不正常,你是』赞哈德的使徒』吗。」 「新闻报道都叫我』食人墨菲斯』。」 使徒回答道,血从下巴滴落染红了身体。我在脑内搜索墨菲斯这个名字。根据记录,他是个杀了四百八十四人的异常者。我和吉吉那计算着距离。 「使徒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我们使徒举办的最大的游戏,这次的祭典,你也已经参加了。」 「祭典?我已经参加了?怎么回事?」 我一问出口就后悔了。 墨菲斯舔了舔鲜红的嘴唇。 「能拿到祭典的基本分130分以及杀人者数的附赠分数,好开心啊。」 「得分?杀人者数?你的意思是自己干掉的的对手杀过的人越多分数越高吗?」 使徒把右手的魔杖剑举到面前,握着沾上了我的血的魔杖刀的左手拉到背后。虽然有点变化,但还是在二刀流姿势的范围内。我虽然很在意他所说的祭典和得分,但对手身上散发出的压力是认真的。我用力握住魔杖剑的剑柄。 「小心点吉吉那,对方很强啊。」 「问题不在那里。」 吉吉那举着屠龙刀,缓慢前进。 「最初的一击,我们根本没有看到才是问题!」 吉吉那强行加速,迅速缩短和墨菲斯之间的距离。途中双方的杀伤范围重合的一瞬间,屠龙刀就无情地挥下。墨菲斯用右手的魔杖剑接下这气势汹汹的一击。沉重的金属声和火花一同迸溅。 吉吉那的腕力更胜一筹,墨菲斯不得不弯曲膝盖。杀人者用右手成功防御,左手还能自由活动。面对左手魔杖刀的反击,吉吉那一转手腕一个横扫斩击。魔杖刀被弹开。紧接着是吉吉那重重的追击。墨菲斯把魔杖剑举在肩头防御。然后是不断的突刺。响声和火花四溅。我看准吉吉那的呼吸节奏,在剑光的暴风雨中放出「矛枪射」。 墨菲斯左手的魔杖刀一闪,防住了枪群。前卫剑士特有的咒式无效化把枪分解成了量子光束。 吉吉那从食人者身边离开。我朝空出的空间里释放出「雷霆鞭」。墨菲斯交叉魔杖剑和魔杖刀,接下了雷击,百万伏特尔的雷电四散开去。我们的作战计划太容易被看穿了。 吉吉那和他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两人挥刀相向。刀剑乱舞。吉吉那的屠龙刀挥出的暴风雨朝食人者逼近。 墨菲斯用刀刃挡住吉吉那的中段突刺,往后退去。我再次往蛮力冲开的间隙中发动「矛枪射」。枪杀到墨菲斯面前。他的左肩和脖子中弹,肉被削去一块。吉吉那再次冲上前。我也一边组成咒式一边寻找射线奔跑。 前卫缩短间距让对方无法发动咒式攻击。接着后卫用咒式掩护。如果对方还活着的话,那前卫就再次突击,这是最基本的作战方式。就算使徒再强,由于人数的不同,我们迟早会赢。 墨菲斯好像明白自己被将军了,往后退去。吉吉那快速追击前进。墨菲斯的笑容让我背后冒出一阵恶寒。 「快逃吉吉那!」 在我大叫的同时,吉吉那的右肩涌出鲜血。吉吉那把头往左一歪,避开了针对颈动脉的一击。 紧接着我扑倒向前。红发和鲜血四散。我一边转身爬起一边往背后释放「爆炸吼」。三硝基甲苯的爆风猛烈席卷道路。连续的爆炸使得街灯都碎了。停在路上的车窗也碎了,车体歪斜。车身浮到空中又落回沥青地面。纸屑在空中飞舞。。只一击,新车就成为只剩下车架的残骸。 比起思考策略,我首先释放出牵制敌人的爆裂咒式。不是点或线或面,而是一口气用立体的全方位攻击压制对方。背后白烟缭绕,敌人不见踪影。我立刻把视线转回前方。 眼前的吉吉那挡住墨菲斯的正面突刺,往后退去。我用魔杖剑释放「雷霆鞭」。雷击掠过吉吉那的脸颊,烧焦了墨菲斯的右肩和头大。 两人都受了伤,远远地往后退去。爆风、剑风和雷击把路上的纸片卷到空中又散落在地上。 我和吉吉那一步一步走向右边,警戒着前方和后方。墨菲斯也缓慢地做圆周运动。 「和一开始一样。攻击是从背后来的。怎么回事?」 吉吉那问道。着有点难说明,我只能把我看到的复述一遍。 「我看到刀刃在空中生成的瞬间了。在吉吉那的右后方。」 我自己说着,自己也摸不着头脑。 但是我看见了。由于我的大叫,吉吉那躲开了从背后袭来的致命一击。我想到下一招肯定一样是从死角瞄准我,于是往前逃开。对方从背后的死角瞄准的不是容易造成致命伤但因 为动作幅度大不容易击中的头部,而是容易击中的躯干。我判断从死角来的话还是往前面逃好,从而避开了致命一击。 面前,墨菲斯动了。他避开了爆裂咒式,但是碎片刺中了他的脸、左肩和左手腕,鲜血流了出来。杀人者的上空浮着一本书。书本中伸出的数式锁链绑着一个女人,女人的腿缠在墨菲斯身上。她没有手,脖子上面的头部是一本打开的书。密密麻麻的小字睁开,字里行间露出一双兔子一样红色的圆眼睛。怎么看都是「异貌者」。 「和安海瑞欧一样,埃米雷欧的九十九本书!」 「名字好像是叫』长手朗佩琳』来着。」 墨菲斯脸上露出笑容。名叫朗佩琳的「异貌者」把头往前倒,想要啃咬墨菲斯。眼看着牙齿就要碰到的时候,数式的锁链又把女人拉了回去。 杀人者并不关心自己脖子和两肩的伤口。强烈的妄想导致肾上腺素飙升让他出于兴奋状态,消除了肉体的疼痛。 敌人用捕食者一样的眼神死死盯着我。 我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口。左手已经开始疼痛。伴随着疼痛的还有伤口发热。接着是十几秒的剧痛。 我和吉吉那无视异常者的梦想,联动奔跑起来。墨菲斯就算是作为前卫也是相当高位的。从这个距离发动「爆炸吼」的话能让他多少受点伤,但不能造成重伤。光速的「雷霆鞭」在预测和耐电装备面前效果也并不好。 虽然我想组成大型咒式,但背后有可能会被攻击。伤口一直在作痛。 卷起漩涡的白烟对面,墨菲斯又做出了把右手的魔杖剑举在胸前、左手的魔杖刀拉到背后的姿势。爆风造成的伤害几乎都恢复了。虽然爆裂咒式对全身装甲的对手有效,但只要不是正面击中,就不会一击死亡。 墨菲斯右手的魔杖剑是用来牵制和给出致命一击的。拉到背后的魔杖刀则会放出谜一样的咒式。刀刃会从难以理解的方向飞来,但现在我还不知道那些刀刃的真实身份。 「用了朗佩琳还是杀不死的对手,已经三年没碰到过了啊。」 墨菲斯看起来很无聊地说道。他说话的同时,吉吉那的身体在晃动。 刀刃割开防刃纤维,贯穿健壮的腹部肌肉,刺中他的左侧腹。屠龙刀用极快的反射速度阻止刀刃进一步入侵体内。血和刀一起被拔出来。他用屠龙刀只切断了喷洒在空中的自己的血,袭击的刀刃本身却消失了。 我紧急停止用来牵制对方行动的「矛枪射」,一个侧滚。 这一次是侧腹被斩开。翻滚结束的时候,吉吉那退后和我合流。我们背靠背警戒着周围。墨菲斯顺着一个大圈在移动。 墨菲斯摆出奇特的姿势,计算着间距。他真的把我看做食材。我感到自己的肉体被人用味觉验看的恐怖,以及持续不断的剧痛。 墨菲斯盯着我。 「你现在对美味又富有营养的大餐有兴趣了吗?」 听到墨菲斯兴致勃勃的解说,我想象出了美味的荤菜。 墨菲斯把左手的魔杖刀举到面前。 他从嘴里伸出舌头。舌头舔过刀刃。 就算对我来说,食人者的联想也超过了想象的界限。 先不说人血里含有呕吐作用成分这种传闻,吃同族人可是大禁忌。 但是,单纯因为喜欢这种味道而吃同类的墨菲斯是异常的。墨菲斯已经变成了人类的捕食者和天敌。在他发表长篇大论的时候,我更换了弹仓。无人的街道上,两者在计算着距离。 「接下来,开吃。」 我们观察着杀人者的细微举动,前进。 吉吉那的身体又开始摇晃。同时屠龙刀深深地插进地理,土块撒得到处都是。就算吉吉那用极快的反应速度挥舞刀刃,这一次左脚踝以下的部分消失了。伤口里冒出了大量鲜血,但已经用恒常咒式止血了。 我的左肩感受到疼痛。魔杖刀尖贯穿了我的左肩。我无视了剧痛,朝背后放出「雷霆鞭」。刀刃消失,连本该握着它的手腕都不见了。 「他到底是怎么缩短距离从死角进攻的?」 「等会儿再推测。」 墨菲斯冲向我们。为了保护失去左脚的吉吉那,我放出「矛枪射」。七根标枪被魔杖剑一拨、弹走、躲开。对熟练的咒式剑士来说,要击落正面的标枪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墨菲斯退到后方,左手拉到后面。 「就是现在!」 吉吉那把屠龙刀刺向左后方。火花和金属碰撞声。他把巨大的刀刃做盾,预测到来自死角的攻击并挡住了。 终于看到对方的咒式的真正面目了。来自吉吉那的左后背上空的刀刃的一击。墨菲斯的左手握着魔杖刀的刀柄。手肘部分的手臂突兀地消失。本该是断面的地方贴着咒符,咒符表面是复杂的咒印组成式。 我强行把意识从仔细观察中拉回来,朝前方释放化学钢成系第四阶位「锻淀枪弹枪」。咒式合成的高速碳化钨炮弹擦过墨菲斯的剑。直径120毫米的滑膛炮就算没有命中,也在他脸上留下了裂伤。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抑制住了他的动作。 杀人者明白自己无法回避下一次咒式,横向大幅度跳跃。他一拉开距离,我就发动「爆炸吼」。三硝基甲苯炸药在路上炸裂。 就算不能正面击中,也捕捉到了墨菲斯的右腿前面部分。小腿被炸成血肉四散开去。 把白烟当做烟幕,我和单脚的吉吉那往后撤退。伤口的发热已经变为疼痛。伤口上又加上了新的热量。吉吉那发动生体生成系第四阶位的「胚胎律动愈」。未分化细胞生成,填上了我被割开的肩膀和背部的断面肉色的肿块。肌肉愈合、血管重新接上,白色的皮肤重新覆盖。由于再生,我的体温升高,全身冒着热气。 「看到死角攻击的真实身份,终于可以推测了。」 「正如所见。墨菲斯用的是咒符,是数法系咒式士。」吉吉那回答说。我一边查看伤口的愈合情况,一边继续搭档的话。「我也能推测原理。用咒符分解自己手肘前面的部分,变换成亚原子。由于是量子传送,能从撒在周围的咒符发现它。咒符的特性使得一次设置成功后就能一直发动。而且对方还有从死角发动这一优越性。「 」正确正确,非常正确。」 墨菲斯站在前面的建筑物前大笑。朗佩琳在他身边摇晃。 「这是把现有的咒式组合起来,再利用朗佩琳的力量构成的咒式。虽然还没有申请特别许可,就先叫做数法式法系第五阶位』食间跃跳抚手』吧。」 我朝声音发出方向释放「矛枪射」。钢枪削掉建筑物的一角贯穿而过。墨菲斯的笑声在广场上回荡。我和吉吉那立刻转移到别的建筑物的阴影里。建筑物的角落里飞来咒符生成的刀刃的一击。 为了躲避死角的攻击,我们不断地在建筑物之间移动,寻找遮蔽物。我一边移动一边释放「爆炸吼」牵制对方。墨菲斯穿过爆炸的烟尘,边跑边组成咒式。 双方一边快速移动一边进行激烈的街道战。 他用的技巧有点像不久之前遇到的「大祸式」 亚姆普拉,把自己分解到亚原子阶段,利用电子传送实现超高速移动。 但是,居然能够只传送自己的手臂,实在是前所未闻。虽然不能做到和亚姆普拉的绝技一样的超速度和全身移动,但把咒符出口设定在对手背后的话,就能够不从正面而是背后或者上方等死角进攻。 最重要的是,因为这一招不像全身电子传送那样自身的连续性有危险性,人类也能使用。 「剑士拼命勤学苦练的剑术可以说是必须要缩短距离给对手物理攻击的技术。」 吉吉那躲在阴影里,脸上露出危机感。 「墨菲斯使用朗佩琳制作的咒式是彻底颠覆了剑术的技术。换个角度说,从对方的死角出剑也太反规则了。」 我一边更换弹仓一边环视四周。路上的纸屑多到让人觉得异常,纸杯、广告纸、破碎的冷冻食品箱、口香糖包装纸。墙上贴着酒的宣传广告、选举用的政治家的面部照片。车窗上贴着违反停车规则的罚单。 这些有可能都是伪造的咒符。为了不让我们注意到提前贴好的咒符的状况以及多方向攻击,纸屑撒得到处都是。墨菲斯完全设好陷阱后才把我和吉吉那引进来。 一个人既杀人又吃人的话,一定是个异常者。有一方是异常者的话,就猜不到他脑子里在想什 么。我一边用魔杖剑组成咒式一边警戒前方。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是个强敌。」 「某种程度上我赞同。」 吉吉那把屠龙刀扛在肩上,蹲下仅剩的右腿放低姿势,左腿的断面踩在地上,眼里闪着刀光。 「即使如此这也只是儿戏。别配合他玩游戏就好。」 「你说儿戏?」 墨菲斯的眼里起了杀意。背后拴着朗佩琳的数式锁链发出强烈的光芒。 吉吉那往前走,步伐卷起他脚下的纸片。他左脚的断面踩着地面强行往前走,开始加速。本该是前卫的墨菲斯没有迎击而是退后。想要抓住机会的吉吉那一个急刹车。他双手握着屠龙刀紧紧贴到胸前、心脏上面的位置,挡住屠龙刀的侧面和他身边飞来的墨菲斯的刀。 火花四溅,刀刃撤退。墨菲斯比吉吉那早一步把手腕量子分解,收回咒符里。我正想组成「爆炸吼」追击,吉吉那跳到后方,抓着我的衣襟往前扑倒。一把刀刃穿过我原本后脑勺所在的位置。 吉吉那挥动屠龙刀在空中划出一个十字,但是刀刃已经消失,他只切开了空气。消失的手腕又回到墨菲斯的左手。他的本体在前面飞翔,挥舞着右手的魔杖剑。 沥青路被一刀两断,碎片乱飞。我和吉吉那分别往左右后方逃去、合流、再次后退。 追击墨菲斯、不让他发动咒术这一招下错了。墨菲斯最擅长的就是从死角把对手一击毙命。另一方面,光用这种雕虫小技是不可能打倒进攻性咒式士这种强有力的对手的。 想要战胜进攻性咒式士的话,就要用现在对吉吉那用的手段。第一招没有杀死的对方的话,进攻性咒式士想当然的就会瞄准墨菲斯的本体。进攻性咒式士一旦急躁地进攻,死角就会增多,用咒符很容易就能一击杀死对方。 咒式和战术都经过精心策划。 我和吉吉那不用交流就再次摆出背靠背的姿势。不对。我们立刻分开。 两人之间的大地上的纸片中伸出一只手,旋转着刀刃,擦过我来不及逃走的胫骨和大腿。 通过背靠背来消除死角是没有意义的。落在地上和飞舞在空中的纸片中,刀刃会从隐藏的咒符中冒出来。这比以前对战过的使用咒符的退休警察还麻烦。 我和吉吉那离开对方,但还是盯着外侧。吉吉那用刀把附近的纸片切断,但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这么做也毫无意义。 吉吉那组成出「绯龙七咆」,一挥刀。落在前面地上的纸片和咒符被汽油火焰一把烧尽。火焰接着朝全方位360度散开。吉吉那低下头,火焰往上奔流而去。墨菲斯快速退后回避。散落在大地上的纸屑、文件、墙上的广告、新闻等都被火焰舔舐着,熊熊燃烧。 「对付咒符使用者要用火是基本常识。上啊吉吉那!」 吉吉那冲进对手的咒符被烧掉的安全空间。我也追了上去。 墨菲斯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挥动魔杖剑。 周围大楼的屋顶传来爆裂声,紧接着我和吉吉那的脸上、肩上、全身都出现无数黑色斑点。两人紧急刹车。 落在我们身上的斑点也同时出现在街道上。那是无穷无尽的影子。影子的本体立刻就现身了。我和吉吉那、墨菲斯之间,咒符叠着咒符,像雨一样落了下来。那是成千上万枚咒符的雨。 咒符就算碰到在街上到处跳动的火焰也不会燃烧。看来墨菲斯仔细地把连咒符以外的纸屑和广告纸都用不燃纸制作撒在周围。因为里面还混入了真的纸,更难辨别了。 「飘下来的咒符大多数都是假的。但是里面肯定有几百到几千张画着组成式的咒式手腕的出口!」 「怎么分别真正的咒符啊!」 我和吉吉那凝视着周围的纸片雨。 由于火焰在街道上熊熊燃烧造成气流上升,咒符不止从上往下,还有从下往上和往旁边飘动的。周围全都是陷阱,我们甚至不能往前走。纸片雨的对面,墨菲斯的身影消失了。 纸片雨中冒出一道光。后面,我这么想着放出刀刃,前后左右上空地面都在发光。 在周围飞舞的咒式中,数十张咒式发动了。为了不被他抓住我释放爆裂咒式时的破绽,我一直等到最后一秒。我感到背后有虫群在蠕动一样的恶寒,这种感觉和我从安海瑞欧的咒式中感觉到的东西很像。 飞舞在四面八方的数万张咒符中的几百张里面伸出几百只手。几百只手上握着的几百把刀在闪闪发光。 「糟了糟了。」 在康德哈·纳哈分部大楼,戈尔加斯在其中一间房间内踱步。他啧了一声,一脚踢翻面前的垃圾箱。垃圾撒得到处都是。部下们笔直地站着,看着上司焦虑地走来走去。 「戈尔加斯先生,必须要对那家伙做点什么。」 咒术剑士出于忠心说了一句,下一秒他的脸就被按到了墙上。一把刀对准他的鼻尖。刀身对面是戈尔加斯充血的眼睛。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了!」 戈尔加斯大吼道,口沫横飞。 他看着部下的眼睛眼神飘忽,恐惧不安。那不是对于死亡和疼痛的恐惧,而是面对无法理解的物理现象一样、最原始的恐惧。他松开部下。瑟瑟发抖的部下流出了鼻血。 戈尔加斯靠在窗边。他现在连靠自己的力量站稳都做不到。 「安海瑞欧完全不在意别人的评价和看法,是我太天真了,居然想驾驭他。」 他呼吸凌乱。鼻子被打破的部下咽了一口唾沫,再次开口。 「那么、怎么办呢?怎么做才好?」 「那就……」 戈尔加斯没有说下去,房间内一片寂静。部下们都和戈尔加斯一样害怕着。脚步声突兀地打破了寂静。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戈尔加斯和进攻性咒式士们把手放在魔杖剑的剑柄上,看到对方后又把手收了回去。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修长的人影。奢华的金发,湖水一样平静的蓝色瞳孔。他左半边脸被火烧伤,左袖空荡荡地晃动。 是他们的话题中心人物安海瑞欧。太过突然的登场让室内的九人惊讶地屏住了呼吸。所有人脸上都露出十分不解的神色。 安海瑞欧毫不在意他们,进入房间。空荡荡的左袖飘到背后。 跟在安海瑞欧背后的是一辆四四方方的手推车,上面放着一本书,散发出咒式的蓝色光芒。 手推车上的书旁边放着一个银色的半球。房间里只有安海瑞欧的皮鞋踏着地板的声音和橡胶车轮摩擦地板的声音。 安海瑞欧在房间的中央停下脚步。跟在他后面的手推车也停下了。书本停止散发咒力。他转过头看向站在窗边的戈尔加斯。 「今天就像杀人法则第六十七条说的一样,我改变想法主动来见你了。」 「你这家伙,为什么会来这里,不对。」戈尔加斯咽了一口唾沫。「你是怎么进来的?守门人应该把上来的道路封闭了啊?」 安海瑞欧答不上来。 「算了,你把现在的状况说明清楚。」 戈尔加斯的声音里带着怒气。 「埃里德那的黑社会现在由洛瓦鲁、诺伊艾党、 法尔摩亚剑友会三大组织支配。」戈尔加斯焦虑地说,「接着就是我们康德哈·纳哈社、青楼社、林多波尔姆同盟、海德蒂一家以及鹏翼会五个中坚组织。」 安海瑞欧脸上露出笑容。 「原来如此,原来我的雇主是黑社会康德哈·纳哈社啊。」 他明明知道,却还是装出一张惊讶的脸。 「嗯……这些的总称是什么?」 「十一人委员会。」 「啊对,因为这和记者给我起的过分的名字很像,我就忘了。」 「那差不多可以说是黑社会的决策机关。」戈尔加斯焦躁地继续说下去,「支配埃里德那夜晚的黑社会疲于漫长的抗争和暗杀。于是四年前,大家暂时停战,开会讨论利益分配问题。」 「最近有个叫三旗会的新兴组织突然冒出头来,但是还没有挤进十一人委员会,好像是这样。但是,没兴趣的事我都会忘记。杀人法则第五十四条,为了更好地杀人,这是必要的。」 戈尔加斯好像被安海瑞欧激怒了,但又强行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他继续说到。 「十一人委员会中,由于首领被暗杀或者组织的崩溃,委员人选已经换了好几次。但现在体制已经固定,洛瓦鲁、诺伊艾党、法尔摩亚剑友会的首领和副首领各有一票决定权共六票,五个中坚 组织的首领各有一票决定权共五票。」 戈尔加斯不满地说。他的态度里带有黑色焦油一样的厌恶感。似乎比起面前的男人,组织的现状更加无药可救。 「但是,无论哪个傻瓜都知道,只要三大组织携手合作,他们就占有十一票中的六票,超过了半数。实际上这是三大组织伪装成民主的独裁专制。」 戈尔加斯露出憎恶的眼神。「现在,洛瓦鲁的库萨弄、诺伊艾党的梅雷吉亚两个大人物在争取和谐相处,武斗派的法尔摩亚剑友会也按兵不动。虽然这么说,但洛瓦鲁和诺伊艾党互相看不惯是不会合作的。法尔摩亚也不会和其中任何一个组织合作。三方互相牵制,一直维持着埃里德那夜晚的平衡状态。」 这时戈尔加斯的脸上又流露出愤怒。 「但是,中坚的五个组织在三大组织的支配下束手无策。我这四年一直都很想打破十一人委员会这种闹剧。」 戈尔加斯看向安海瑞欧。 「你曾经是传闻中有名的杀人者,部下找到了你,而我就藏在后面给你安排工作。」 「因为我在夜晚的街道上杀了攻击我的康德哈·纳哈社的进攻性咒式士,所以我们奇妙地联系在一起了啊。正如杀人法则第八十一条所说,杀人能够带来奇缘。」 安海瑞欧看起来很愉快。他看起来一直都很愉快。 「但是事到如今,我很后悔我以为能把你当杀手来使用。」戈尔加斯抨击道,「不让对现状袖手旁观的康德哈·纳哈社的高层知道、使用你这种剧毒真是个失败的决定。」 安海瑞欧闭上眼接受戈尔加斯的弹劾。 「按照原来的计划,应该是身为使徒的你先快乐杀人,杀掉我们社的失足妇女;再全灭和法尔摩亚剑友会有松散联系的海德蒂一家分部,假装是是和洛瓦鲁关系密切的林多波尔姆同盟干的一样;然后是杀掉林多波尔姆的金库班,假装是海德蒂的人干的。」 戈尔加斯紧紧盯着安海瑞欧。 「但是你却和潘海马战斗了。敏锐的潘海马已经注意到我们,开始调查了。而且本国的高层怀疑我,埃里德那分部长特里罗茨已经有所动作了。」 戈尔加斯用力踩了一脚地上的垃圾。 「盘问会议已经开过,我变成尸体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我正在烦恼怎么处理你。」 安海瑞欧静静地听戈尔加斯说话。周围的咒式士们也暴躁起来。 「喂,大哥在问你话呢。快回答!」 「你是在小看大哥吗?我杀了你哦!?」 部下们大吼大叫,但安海瑞欧却泰然自若,毫无反应。 杀人者吐出一口气,抬起右手看看了精美的手表,又把眼睛转回前面。 「时间到了。从这里出去后,终于可以开始本来的计划、本来的血的祭典了。」 蓝色的眼睛逐渐变得冰冷。 埃里德那中央北部的泽尔拜尤大道,街角在熊熊燃烧,巨大的巧克力融化成黑褐色的浊流流入排水沟。有被自身重力压坏的汽车那么大的蛋糕翻到在沥青路上,表面已经碳化,能够看到里面半透明的果冻。消火栓往外喷洒水花,一碰到火焰就变成水蒸气,街道都变得雾蒙蒙的。 潘海马站在街道上。绯色的和服左袖能看到格子状的切口,本该是左腕的地方从手肘开始消失不见。 断面被等离子烧过,出血已经停止。 潘海马面前是三名穿着不合时宜的衣服的魔女。潘纳洛特姐妹举着各自的埃米雷欧之书咒式具。玛拉基亚倒在烟雾弥漫的道路一角,一动不动。 潘海马的木屐擦过沥青地面。 「那么,开始第二幕吧。」 魔女扣动魔杖刀的扳机,空弹夹被排除,一瞬间组成的「绯龙七咆」咒式发动了。 「事到如今怎么还会被你迟钝的火焰打中!」 三女希尔蒂挥动粉色魔杖锡杖的同时,趴在右肩的有老人面孔的小动物叫了起来,地上出现一块果冻墙壁挡住火焰,墙壁因为火焰的冲击摇摇晃晃。 虽然大规模火焰效果范围广、作用时间长,但比起炮弹和爆裂,在贯穿力上稍逊一筹。一千三百度的汽油弹火焰把巨大的果冻碳化蒸发,但没能贯穿,只有热气迂回扑到三姐妹脸上。 希尔德忍受着热气,面部变得僵硬。她一边从旁边绕过妹妹造出的果冻防护壁,一边奏响魔笛。音波炮弹以音速冲向潘海马。 潘海马不快地皱起眉头。右手组成的化学炼成系第七阶位「重灵子壳狱瞋焰霸」的组成式变成破碎的光芒散开。希尔德感受到莫大的咒力在集中,所以先下手为强。 核融合咒式的超大破坏力能够把希尔蒂的果冻墙壁像纸一样轻易打碎。但是,因为这个咒式很花时间,没有前卫的情况下,在发动前就会被中断。 高位咒式组成式崩坏的光芒在潘海马周围飞舞。 希尔德和希尔达再次冲上前,但潘海马又发动了咒式。两人紧急刹车。瞬间又有一块果冻墙壁屹立在她们面前,阻断了怒吼着的庞大火焰。 半透明的防御壁侧面冒出光芒。数米厚的果冻被碳化、溶解,接着是炫目的光。穿透黏腻墙壁的白色火焰击中次女希尔德的腹部。伤口喷出白色火焰,希尔德发出惨叫。 「希尔德!?」 「果冻墙壁居然被打破了!怎么可能!」 希尔蒂和希尔达冲到次女身边。 68.7%的氧化还原剂、29.0%的硝酸钡、2.0%的硫磺、0.3%改良过物理特性并裹着炸药的树脂,由这些成分组成的燃料爆裂开。因为燃烧时不需要氧气,这种业火就算在水里也能燃烧。 这是化学炼成系第四阶位「白闪哭叫榴弹」的咒式。和爆裂咒式不同,它能在狭小范围内发出2204度的超高温,连钢筋都能融化。因为是中位咒式,发动速度也很快。它不是在外面燃烧,而是用火焰洞穿命中部位的皮肤、肌肉甚至骨头。穿着男装的希尔德被从内脏开始燃烧的地狱般的痛苦折磨,发出野兽一样的吼叫。火焰从内部扩散到全身,她的衣服和皮肤都被烧焦了。姐姐和妹妹连触摸她的身体都做不到。 即使如此,三女希尔蒂还是冲上前,接着右脚中弹。少女的右脚整个被炸飞。「白闪哭叫榴弹」2204度的火焰瞬间就把她的脚从里到外全部碳化,使她无法保持平衡。 少女倒在地上发出惨叫。她用双手捂着右脚的断面满地打滚。失去右脚的剧痛让她不断发出凄厉的惨叫。粉色的眼睛里流出大颗大颗的眼泪,鼻涕和口水也流了出来。次女和三女都倒在了地上。长女希尔达一边守护着妹妹们,一边和潘海马对峙。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潘海马爽朗地笑了。 「杀人者的肚子和脚被烧掉也是会感觉到痛的吗。痛到哭了啊。这可真好笑。」 「你这混蛋,杀了你!绝对杀了你!居然敢烧我和希尔德!」 趴在地上的希尔蒂抬头看着她,杀意凝固在她眼里。 「再一起三个人进攻一次!我们三人的组合攻击是无敌的!」 希尔达站起来拼尽全力叫道。慢悠悠说话的从容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希尔德也站立起来,带着痛苦的表情把魔杖笛放在嘴边,腹部还在往外喷火。腿被烧焦的希尔蒂也举起了粉色玩具一样的魔杖锡杖。姐妹们开始组成咒式 失去左手的潘海马站着不动。这是后卫咒式士的基本姿势,站在远处发动远距离咒式。 希尔德以前倾姿势疾走。希尔蒂跟在姐姐背后。希尔德保持着弯腰状态吹响魔杖笛。咒术发动,音波炮弹朝潘海马冲去。火焰墙壁挡住了炮弹的去路,被指定方向的音波开始摇摆。希尔达飞快弹奏魔杖风琴的手指停止了动作。 「就是现在!你就被看不见的线切开去死吧!」 三女希尔蒂挥动魔杖锡杖,不可见的线被甩到四面八方。 潘海马面前的空中发出白光。碳化硅素晶须纤维被烧成灰烬飘落在地上。潘海马在身边同时发动了两个化学炼成系第四阶位「白闪哭叫榴弹」的咒式。白色火焰组成的结界烧断斩线,冲开膨胀的大气。 缠在一起的白色火焰炸裂,变成一条白色光带朝三姐妹冲过去。就算再架起果冻墙壁,也立刻被烧尽。 就算希尔蒂把魔杖锡杖当做盾牌来使,她的左肩到左腕的位置还是被烧起来了。直达骨髓的高热让她发出惨叫。希尔达用魔 杖风琴代替铠甲,总算是避免了直接被击中。即使如此,她的衣服和粉色头发还是被点燃了。两人分别从腰间和背后抽出魔杖短剑,切掉了燃烧的头发和衣服。 充当前卫的希尔德再一次被火焰直接击中,白色火焰点燃她的身体,整个人在沥青地上打滚。 希尔蒂痛得眼泪直流,满地打滚。切掉了引以为豪的长发的希尔达不顾身上的烧焦痕迹,抬头看着前面。 「为什么我们的连击会失败!?」 面前是潘海马绯色的身影。满街的火焰卷起上升气流,火红的头发如战旗般随风飘扬。 「你们脑子太笨了。」 一个冷静的声音在熊熊燃烧的街道上响起。 「长女的负气压咒式和次女的音波咒式并不合。降低气压的减压咒式会让振动空气的音波咒式几乎完全无效化。所以两人的咒式不能同时发动。既然必须要分开发动,那么次女就会先发动在速度上占优势的音速攻击。」 魔女俯视着三姐妹,声音从她们头顶传来。 「拘束动作的音波咒式完全发动的话,减压咒式就会毫无意义。那么下一个攻击的就会是能够有效利用音波咒式的斩线咒式。听到你们的说话内容就能明白,那个叫希尔达的长女负责调整两个妹妹的进攻顺序,所以只有在妹妹们的攻击无效的时候才会发动自己的攻击。既然知道咒式的顺序了,那就不是一对三,而是三个一对一。来几个打几个。」 希尔达咬紧了嘴唇。 潘海马的眼睛盯着在地上喘息的三女希尔蒂。 「巧克力和蛋糕那种华丽但没什么威力的咒式很好懂,我用火焰好几次打碎消防栓是为了警戒被你用华丽咒式藏起来的不可见的线。」 潘海马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厌倦。 「线一旦沾了水,就算被割掉一只手也能避开致命伤。就算不可见的线再次进攻,因为已经知道顺序了,只要在全方位张开高热火焰烧掉就行。」 听到魔女的分析,希尔蒂的脸上失去了血色。她抬起头看着潘海马,粉色的眼睛里带着恐惧。周围是火焰和水蒸气。 按照平时的顺序的话,就算是潘海马,只要三人合作也能把对方杀掉。 潘海马一开始就读懂了对手的意图。姐妹三人被诱导按容易反击的顺序进攻,最后陷入了毁灭状态。 潘海马强大的咒式确实是威胁,但并不足以让使徒感到恐惧。最可怕的是,在战斗中,自己的心理被对方看穿这件事。 「这不是人能够做到的。」 希尔达的嘴里发出胆怯的声音。居高临下看着她们的潘海马把魔杖刀架在肩膀上。 「你们还远远比不上同是使徒的安海瑞欧。」 即使敌人就在眼前,还是要继续思考。 「不,就算是这样差距还是太大了。」潘海马的绯色眼睛闪烁着分析的光芒,「一连串的攻击全都是远距离攻击,缺少负责打击和防御的前卫。从你们这种咒式士构成来看,那个人应该是在各自杀掉三百人以上的途中,被哪里的赏金猎人杀掉了吧。」听到潘海马的声音,希尔德和希尔达的身体一震,魔女看到两人的样子,歪了歪嘴角。 「一开始长女自报名号』潘纳洛特、姐妹』。她本应该毫不犹豫地说潘纳洛特三姐妹的,却犹豫了一下。把这两个事实叠起来看的话。」潘海马红色的舌头就像是猎物面前的毒蛇的舌头,「你们并不是三姐妹,原本应该是四姐妹以上的吧。」 听到魔女的话,希尔蒂和希尔达的身体僵硬起来,就像被雷劈了一样。 「这样啊,是你们自己把第四个人杀了的啊。」 绯色魔女的声音让希尔蒂和希尔达从心底感到恐惧。她们原本是杀人不眨眼的无敌的魔女们,在潘海马的面前却像婴儿一样,没有力量也没有头脑。双方的精神不在一个等级上。 潘海马往前走,右手举着美丽的魔杖刀「绯斑」。华丽的波浪花纹映着赤色的火焰。 希尔达躺在燃烧的街道上动弹不得,希尔蒂也一样。 「我们四人、是一个人类本体、和用她的遗传因子制作的三个复制体。」 长女希尔达眼神空虚地喃喃自语。 「我也不知道到底谁是本体谁是复制体。美特莱亚的研究者们没有告诉我们。他们告诉我们的,只有非本体的三个复制体上安装了遗传因子限时装置。」 她继续往下说。 「也就是说,突然有一天,复制体体内的毒素会扩散到全身然后死亡。能救复制体的只有本体一人。手段只有一个,就是复制体杀掉本体,这样才能解除遗传因子限时炸弹。」 就算已经进入潘海马的咒式攻击范围,姐妹们也无法动弹。魔杖刀的刀尖冒出火焰咒式。 「研究者们知道我们的苦恼和对对方的疑神疑鬼,并且以此为乐。他们就是为了这个才制作我们的。」 希尔达止不住说话。面对近在眼前的死亡,她已经停止了思考。 「所以,我们一直在争吵谁是本体谁是复制体。有一次争论太过激烈,我们杀了最小的妹妹希尔茨。因为我们都觉得只有妹妹是本体,于是用声音破坏了她的耳朵、用线割碎了她的身体、用气压破坏了她的内脏,杀了她。」 啰啰嗦嗦的独白还在继续。 「但是我们也不知道限时装置到底停了没有。说不定一开始就没有限时装置这种东西。说不定本来就没有本体,大家都是复制体。我们一边互相猜疑,但还是没有离开对方一起活下去。我们禁止询问到底谁才是本体,能够安慰我们的不安的只有杀人。只有在别人死掉的瞬间,我们才不是命运的奴隶,而是支配者。」 「你的自言自语我会在杀了你之后听你的尸体说的。」 潘海马一边说着不讲理的话,一边高高地举起魔杖刀。路边的火焰中突然冲出一个人影。次女希尔德朝潘海马突击。她的腹部还在往外喷火焰,头发和衣服都被烧焦,脸部也被火烧烂。 潘海马反手一刺,刀尖喷出火焰。 火焰弹击中希尔德的背部。她低身在火焰下潜行迅速向前冲刺。次女用手脚缠住潘海马的脚。虽然被完全固定住,但魔女不至于倒下。 「希尔蒂、希尔达、就是现在!」 希尔德大叫道。「绯色的魔女」用不可思议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缠在自己脚上的希尔德。 「这算什么?」 她用右手指尖轻松回转魔杖刀,反向握住刀柄,把刀直直地刺下去。希尔德的身体因为致命一击而痉挛。她嘴里喷出鲜血和痛苦的呻吟。希尔蒂没有松开手脚,潘海马血色的唇露出微笑。 「转~啊转~啊~温柔的潘海马、温柔地挠挠笨蛋次女的肠子~」 魔女转动刀刃,但希尔德还是没有松开手脚。如果发出惨叫的话就会松开手脚,所以她一直紧咬着嘴唇,鲜血不断从嘴里往外涌。这是比咒式士特有的超强生命力还强烈的的执念。 潘海马看起来有些不快,甩了甩右脚。两手缠着她的希尔德还是没有离开。因为潘海马右手拿着刀插在希尔德身上,左手也被切断,现在的她无法动弹。 「快、快点。」希尔德的瞳孔在剧烈痉挛。「快没时间了!」 即使希尔德大叫,希尔达和希尔蒂因为重伤和精神失常而无法动弹。 潘海马红色的眼睛里分明在说无聊。 「腻了。你去死吧。」 希尔德的锁骨里冒出一道光。插在她体内的魔杖刀刀尖冒出汽油弹火焰。火焰从她的嘴巴和鼻子里漏出来,手脚、面部的毛孔中也漏出星星点点的火焰。体内体外同时燃烧的地狱般的剧痛让希尔德的眼睛止不住地翻白眼。她全身都因为死前的剧痛而痉挛不止,但手脚还是紧紧抱着潘海马。 希尔德因为高温变得白浊的右眼和完好的左眼没有看潘海马,而是盯着濒死的希尔蒂和希尔达。 「就算是互相怀疑、互相厮杀的同伴,」希尔德吐血的嘴唇好像露出了微笑,「希尔达、姐姐还有希尔蒂、我一直很开心哦。」 「等、希尔德、你要干什么!?」 趴在地上的希尔蒂大叫。希尔德抬起还能看见东西的左眼看着潘海马。 「用、这里、的贴身、咒式」燃烧的脸部在动,「连、脑袋也溶解死掉吧!」 燃烧的嘴唇贴到固定在左肩头的魔杖笛上,发动了魔笛咒式。指定方向的超低频率重叠,从贴身距离袭向潘海马。惊 人的大音量。这已经不能说是声音,而是大气的大地震。变成冲击波的声音没有靠共鸣,而是单纯的压力就震碎了潘海马身后大楼的玻璃。街道上白烟狂舞,水蒸气也被吹散。 爆音的余波传到希尔蒂和希尔达所在的地方,渐渐消失。热风猛烈,周围一带漂着白烟。姐姐希尔达身体僵硬。妹妹希尔蒂粉色的眼睛里流出透明的泪水,流过白皙的脸颊,一直流到下巴。 「希尔德。」 希尔蒂趴在在沥青路上。 「希尔德啊啊啊啊啊!」 白烟红影。红衣服,红木屐,红色魔杖刀,以及红发摇曳的女人那双红色的眼睛。 潘海马漫不经心地往前走。和服上有被烧焦和被音波爆开的痕迹,但肉体可以说是毫发无损。 趴在地上的希尔蒂和希尔达粉色的眼睛里露出惊愕。 「怎么可能。」结结巴巴的舌头拒绝承认现实,「站在那种大音量的中心地应该要么死、要么动不了,鼓膜会破裂,中枢神经被破坏,大脑受到损伤。」 悠然前进的潘海马周围在摇晃。那是惊人的高温对流。倒在女人脚下的,是已经完全碳化的希尔德的尸体。 潘海马周围的晃动迅速染上了红色。数千度的等离子化成羽毛、化为双足、化作鸟喙。等离子翅膀在路上伸展。 等离子凤凰在潘海马背后伸展羽翼。只一个动作,热波就带着蒸汽向周围扩散, 潘海马平静地站在连周围的人都能碳化的高热中。虽然面部和手腕白皙的肌肤上被烫出燎泡,但她完全不在意。 指定方向的音波振动被更强力、膨胀空气的高热等离子对流冲散了。 「从一开始,我们的攻击就是毫无意义的,对吧。」 希尔蒂把手撑在地上一动不动。长女希尔达也一脸呆滞。 「你们,又弱又蠢,真是可笑。」 潘海马站在热风中心,抬起左脚,用木屐的前端勾住希尔德碳化的尸体,随意地往前一甩。虽然碳化、但还是有数十公斤重的尸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希尔德的尸体落在三女希尔蒂和长女希尔达面前。 希尔蒂紧紧抱着姐姐的头部,泪流不止。希尔达也无法动弹。 「希尔德,希尔德,对不起。」 希尔蒂像是受到身体被切成两段般的痛苦,嚎啕大哭。 潘海马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盯着杀人者,火红的嘴唇往上一翘。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上演着惨剧的路上,潘海马一个人大笑不止。像是从心底发出的快乐的大笑。 「荆棘女王」举起右手的魔杖刀。火焰鸟跟着青白色的刀身摆出前倾姿势。热量让大气膨胀,扭曲了潘海马和鸟的身影。这是秋天不可能出现的游丝。 「你这个恶魔。」 希尔蒂抱着姐姐的尸体,流着眼泪。面对步步相逼的潘海马的攻势,她已经回天乏力,只能斜眼盯着她。就连被称作使徒的杀人者,在潘海马面前也只能成为悲哀的牺牲者。 「不,妾身是人。只有人才会像这样杀人。」 潘海马右手一闪。火焰鸟张开翅膀冲入云霄。 「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希尔蒂,线的结界!」 听到希尔达的叫声,希尔蒂张开线的防御壁。希尔达自己的手在组成咒式。负压力咒式不是朝着潘海马,而是垂直释放。负压力打碎的事垂直方向二十米远的、大楼顶上的供水塔。 潘海马和姐妹之间,供水塔里流出的水化作瀑布倾泻而下。庞大的水量落到地上,变成浊流朝四面八方涌动。火焰鸟在水波前紧急刹车。拍打着空气的等离子羽毛碰到了瀑布。 爆炸在一瞬间发生。加热18克尔的水在标准状态下能生成22.4升尔的水蒸气。这个膨胀率会因为温度有所不同,这些水的体积会增大1700~1800倍。 被等离子翅膀触碰到的水引发了小型水蒸气爆炸。高温水蒸气波涛汹涌,弹飞了停在路边的车,震碎了大楼的窗户和招牌。餐厅室外席的阳伞和椅子也被吹飞。 水蒸气弥漫在路上。高达373~400度的高温水汽在消散。 被自己引起的爆风吹到后方上空的火焰鸟拍打着翅膀赶走水蒸气。一团火焰慢慢降到路上。 由于水蒸气爆炸,路上一片惨状。滚落的汽车和掉落的广告牌。仿佛是爆炸中心地。 供水塔里漏出的水被等离子余热化作热水,浸泡着沥青路。 火焰鸟继续下降,落在站在水蒸气爆炸中的潘海马的左肩。由于高温,和服和头发烧焦,肉也被烧伤,但潘海马毫不在意。 红色的眼里露出不满的神色。被火烧又被水泡的潘纳洛特姐妹希尔蒂和希尔达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让她们跑了。」 潘海马慢慢旋转魔杖刀,收回腰间的刀鞘。右手优雅地拨了拨贴在额头上的绯色头发。火焰鸟发出尖锐的叫声。她伸出右手,抓住鸟头,毫不在意五指被等离子的高热烧焦,紧紧握着鸟头。 火焰的脑浆、左右翅膀、身体以及羽毛朝四方弹开,立刻分解为青白色的量子光芒。火焰和光的碎片纷纷落下,在接触到沥青地前消失了。 「最近老是让敌人逃走。妾身也老了啊。」 捏碎一条性命的潘海马眼里露出喜悦之情。 「下一次应该遇到的就是认真点的杀人者了吧。可以的话还是想要和安海瑞欧一样疯狂的人啊。」 和杀人者中的杀人者、「赞哈德的使徒」作为对手,潘海马依旧乐在其中。 魔女在水蒸气中开始走动。和服袖口空荡荡地摇晃,能够看见碳化的手腕的断面。 木屐的声音在湿润的大气中重重地回响。远处传来急救车和警车的警报声。公务机关总算来到现场了。 潘海马停下了脚步。水火交错的路上躺着一具尸体。是在一开始的攻防战中死去的玛拉基亚。 潘海阿米抬起右脚。白皙的大腿从和服中露出来,接着是白皙的膝盖、白皙的小腿,最后露出的木屐踢中了尸体。被踢飞的尸体滚到远处。尸体的右手抓住街灯的基座,左脚的鞋底结结实实地踩在沥青地面上。玛拉基亚保持着四脚兽的姿势不动了。 「太、果分了、潘海马大棱。」僵直的舌头动了起来。 「连死、都不浪我死得安宁。」 潘海马对复苏的部下露出轻蔑的眼神。 「面对主人的危机,居然用假死状态逃跑。」 「潘海马大人才是,您不是用我来感知气压咒式吗。」玛拉基亚站起来,一只左脚无法取得平衡,踉踉跄跄的。 男人的眼睛在周围探索,发现了已经变成肉片的自己的右腿。他不得不用左脚单脚跳着前进。 「那就是你的作用。就是为了让你做妾身的盾去死,妾身才让你活着的。」 「哪里出现什么危机了?您不是压倒性地轻松获胜了吗?」 玛拉基亚在曾是右腿的肉片前蹲了下来,让右脚膝盖的断面接触肉片。神经纤维分别从断面和肉片上伸出来。纤维一接上,接着骨头和血管也一样从两端伸出,找到对方接合在一起。肌肉纤维扭曲着沿着骨头上升,和往下的纤维交缠在一起。 脂肪粒想冒泡一样在肌肉表面爬行,最后覆盖的皮肤。 右腿完全再生。但因为西装、袜子和鞋子无法再生,所以他光着腿。玛拉基亚甩甩腿确认身体状况,满意地踏在沥青路上。 「别把脚弄脏了。」 潘海马呆呆地看着玛拉基亚的治愈过程。 绯色的眼睛看着自己最古老、也是唯一活到现在的部下。 「即使如此,第二天你总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到事务所去上班。就算是不死之身也要有个度。」 「我弟弟玛拉基斯也一样,一族人都是被施加了这种咒式的体质哦。」 玛拉基亚用笑脸回答道。潘海马在回忆里搜索。 「你的故乡是巴哈鲁巴大光国,裘里欧一家的血脉是吧。真是奇怪的一族。」 「即使如此,还是潘海马大人更加恐怖哦。」 玛拉基亚耸耸肩膀,脖子上汗毛倒立。 「头被破坏掉的时候,是潘海马大人在给您孩子喂奶的时候。您在考虑怎么才能把我连骨头都烧尽的时候,也是边用餐边动手的。把我扔到浓硫酸的海里的时候还在打哈欠。活着被扔到绞肉机里的那段经历光是想想我就觉得是最糟糕的,但是我被绞成肉泥的时候,听到潘海马大人笑着问我』能告 第八章 夜晚,漆黑的夜晚降临 生命,是一种通过性感染的恶性疾病。 死亡,是疾病的治愈方法,但绝大多数人类都丝毫没有感激之情。 ——耶姆·阿达《死亡与使徒》皇历四八二年 ◇ ◇ ◇ 埃里德那中央医院,b栋402室。 我和吉吉那站在病房里。吉吉那靠在雪白的墙壁上。我则站在搭档的旁边。虽然伤口已经被治愈咒式完全治好,但我的左肩还包着治疗用的咒符,牛仔裤下的左膝上还卷着绷带,伤口在作痛。吉吉那的左脚也一样卷着绷带。 我们旁边站的的是穿着绯色和服的潘海马。「荆棘女王」左袖下的手上裹着绷带。 「看起来你好像被潘纳洛特姐妹拿走了一只手啊。」 听到我说的话,潘海马极其不愉快地看了眼自己的左手。 「最近妾身的手经常被人拿走呢。」 压倒性地解决三名使徒的潘海马到底哪里因为绝症衰弱了真的是个谜。 「在我们和使徒们玩耍的时候,黑社会的中坚组织康德哈·纳哈社被全灭了。」 潘海马说道。 「恐怕雇佣安海瑞欧的,就是康德哈·纳哈社吧。因为他们把那个怪物藏起来还给他情报,所以我们才怎么也找不到他。急功近利的一派人本想利用安海瑞欧,搅乱埃里德那僵化的黑社会制度往上爬。」 潘海马的眼里是嘲笑愚者的赤红。 「但是,他们可以说是被自己养的狗不仅咬掉了手,连全身都被咬碎了。别说分部,连总部都沦陷,这可真好笑。他们搞错了自己的实力,以为黑社会中最弱的康德哈·纳哈社全体联手就能制服使徒这种把猛兽看做宠物的最邪恶的杀人者。这一点断了他们组织整体的命脉。」 魔女看着我和吉吉那。 「使徒是不能制服的。使徒会遵从的只有赞哈德的命令。」 潘海马试探着说道。 「大概安海瑞欧是为了参加那个祭典什么的,才切断和已经没用的康德哈·纳哈社的关系吧。」 「我也从墨菲斯那里听到了祭典这个词,但那是什么意思?杀人犯们其乐融融地在埃里德那进行连续大量杀人吗?而且他为什么要瞄准我们?」 我问道。吉吉那应该也抱有同样的疑问吧。 「那种事去问本人不就好了。」 潘海马绯色的眼睛转回前面。我和吉吉那也一样。 病房中间斜放着一个棺材一样的圆筒形装置。光滑的树脂和金属的表面反射着荧光灯的光。侧面摆放着好几个机器。从机器上伸出的几十根管子和圆筒形装置连在一起。 根据在机器边调整的医生所说,圆筒形棺材大概是最新的咒式治疗装置吧。 小小的探视窗里能看到「食人墨菲斯」的脸。 装置里面,咒式把墨菲斯被切断的四肢又接了回去。折断的肋骨和肺部也正在修复。虽然高位治愈咒式能瞬间修复肉体,但要修复神经、内脏等纤弱的器官的话还是多花点时间的好。我的肩膀、膝盖和全身的伤口也同理。 室内医疗装置的原理和以前一样,地面空气约是一个大气压状态,氧气浓度是21%。与此相对,装置内部的气压会慢慢上升,达到和水深10米差不多的两个大气压状态,净化过的空气会输送进去。十倍到二十倍的氧气会让体内的溶解氧含量增加,加快人体的痊愈速度。而且装置内部还发动了各种咒式帮助治疗。 圆筒形的咒式治疗装置可以治疗血流障碍、内出血、肿胀、一氧化碳中毒、各类气体中毒以及急性末梢血管障碍、重度烧伤和冻伤,甚至是伴随中度以上血管断裂的手脚切断伤。除此之外还可以治疗脑梗塞、头部外伤、肠道闭塞、细胞活性化、急性脊髓损伤等,效果惊人。 我的话,一般都是在接受吉吉那的咒式治疗之后,再接受次赞的精细的专业治愈咒式。 墨菲斯被我的爆裂咒式击中,左手腕被三支枪粉碎,接着七支枪刺中他全身,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遥。要想让他活下去,必须给予他集中治疗。 「话说,他接受的治疗比我还好啊。」 「我不是经常在说的吗,嘉由斯毫无价值。公共机构都已经出了品质保证书,证明了我的说法——嘉由斯比处于人类底层的杀人者还没有价值。」 「你这家伙,才真的该去死。全国小学的德育教科书里应该加上邪恶化身吉吉那悲惨的死亡故事教导大家惩恶扬善。」 吉吉那对我的话置若罔闻,看向旁边。 「对动弹不得的杀人者来说还真是严密的戒备啊。」 房间角落里站着两名监视的警察。我背后的出口也站着两名警察。他们听到吉吉那的揶揄也不反驳,笔直地站着。 「没办法。」 哈莱尔的身影出现在一直开着的门口。 「如果墨菲斯入院的消息传开的话,充满憎恶和杀意的被害者的遗族以及被钱冲昏头脑的赏金猎人就会蜂拥而至。」搜查官的眼睛看着圆筒,「真是讽刺,为了保护杀人者,必须要严加戒备。」 哈莱尔露出苦笑。要是之前在警局前面的那些安海瑞欧和使徒们的应援团和律师团来的话,事态就会一发不可收吧。 吉吉那无法接受,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圆筒内的墨菲斯。 「我就应该当场杀了他。」 「我也想逮捕墨菲斯用他的脑袋换点钱。」 「你们想要被害者遗族发布的赏金的话,就等到墨菲斯把犯下的罪行全部吐出来为止。」 虽然说法律上的手续很麻烦,但我真的很想要快点拿到钱。 特别搜查官的脸上是压抑住对杀人者的憎恶的紧张。「虽然我想杀了他,但是要让他受到法律的制裁。皇国也有死刑和无假释的无期徒刑。要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哈莱尔坐在圆筒形治疗装置前的简易椅子上。在治疗装置旁边调整机器的医生抬起头来。 「询问时间在十分钟以内。再长的话就不能保证患者的生命了。」 「我知道。我比谁都期待询问活着的』赞哈德的使徒』的机会。就算杀了他也要把他救活让他吐出真相。」 医生和护士被阴气逼人的哈莱尔盯着,一脸不满地走出房间。哈莱尔在医院冰冷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眼睛盯着圆通内部、漂浮在液体里的墨菲斯。杀人者的眼睛看着天花板。哈莱尔拿出手里的资料。 「在使徒中掌控着胃袋、通称』康德拉食人鬼』的』食人墨菲斯』啊。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哈莱尔用右手手指弹了弹资料。 「就和以前遇到过的使徒一样,完全没有身份证之类的东西。也没有录入指纹。用牙科医生、犯罪经历记录里的遗传因子也找不到人。完全不知道你到底是哪里来的什么人。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谁?」 听到特别搜查官的问题,墨菲斯的眼睛回到了现实。那是双像冰块一样的眼睛。 「连抹除身份这种事都做不到的话,是无法成为』赞哈德的使徒』的。」 杀人者第一次张开口说话。与其说是回答,不如说是确认。我向前走出一步。 「说到底,』赞哈德的使徒』到底是什么?」 我站在哈莱尔背后问出自己的问题。特别搜查官坐在椅子上,等待对方开口的瞬间。 「我。」 圆筒形棺材内,墨菲斯开口道。 「我原本是随处可见的咒式技术人员,运用数法系的咒符开发工事用的咒符。」 墨菲斯的眼睛就像冬日的玻璃窗一样阴沉。寄宿在他眼里的阴湿的感情像是凝结了一样。 「第一次杀人杀的是我喜欢的女人。好像是叫嘉莱奈伊还是叫嘉莱奈耶的来着。」 「你为什么杀她?」 哈莱尔不给他喘口气的机会,自然而然地紧接着问道。虽然我对犯罪者自身的故事没什么兴趣,但搜查官已经问出了问题。而且从最早的被害人的名字说不定能顺藤摸瓜知道他的身份。我和吉吉那沉默着不去打扰他。 墨菲斯双目无神地继续说。 「因为我想杀她就杀了。」 墨菲斯理所当然地说着。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露出了虎牙。看来食欲让他意识清晰起来了。 棺材里的杀人者盯着我们。 食人者的眼神在空中徘徊。 「幸运的是,父母的资产和当时为止的工作积蓄让我不需要再工作赚钱,之后只要集中精力经营自己的生活就好。我继续我的生涯目标——为了吃饭而杀人。我去料理教室上课,每天研 究怎么做菜,厨艺精通到能和专业厨师匹敌。」 墨菲斯继续往下说。 「虽然说我必须靠吃肉才能活下去,但这种行为让遗族勃然大怒。他们说不允许我被警察逮捕收监这种事,一起出钱悬赏我。他们和想要赏金的进攻性咒式士一直在找我。」 杀人犯开始说他有多不容易。墨菲斯反刍着自己奇妙的反省。 「我被一开始的找到我的人打伤,但我赢了,不过我很快就发现了。如果我一直很弱的话很快就会被他们杀掉。所以我学习咒式改良咒式,伪造身份假装是进攻性咒式士积累实战经验。这样一来,我看起来就像是属于事务所的很厉害的进攻性咒式士。身为食人者的我居然作为正义和法律的伙伴追捕赏金犯。」 「进攻性咒式士中混入赏金犯和犯罪者这种事很多吗?」 我被哈莱尔问了这个问题,有些不愉快。和「异貌者」战斗需要的力量对犯罪也是有效的。看看潘海马事务所就知道了。所以警察才会讨厌进攻性咒式士。我和吉吉那也是,因为各自的罪状才被哈莱尔利用。 「变强之后的好处是,进攻性咒式士也能划入猎物范围了。大概是精神上的问题吧,越强的进攻性咒式士越好吃。要是吃高位咒式士的话,简直美味到让人失神。」 墨菲斯说明了他令人意外的美食法则。 「自然,吃被称作到达者的十三阶梯的咒式士也提上了我的日程表。为此我不断锻炼,作为进攻性咒式士和赏金犯以及』异貌者』战斗,另一方面作为杀人者。因为有两倍的经验值,我慢慢变强,自己都几乎快到到达者水平了。」 辅佐官在哈莱尔旁边把墨菲斯说的话输入电子终端。必须要重新搜查墨菲斯杀掉的牺牲者了。 我斜眼看了眼吉吉那,吉吉那也在看我。 「虽说人变强的道路各不相同。」 「从进攻性咒式士变为究极杀人者啊。我还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 就算是平时一直在和犯罪者打交道的我和吉吉那也觉得墨菲斯的精神构造实属异常。就连和犯罪者打交道的时间超过四分之一个世纪的哈莱尔也一脸阴郁。 安海瑞欧是天才型,而墨菲斯则曾是到达者水平的身经百战的进攻性咒式士。他是我们在隐瞒双方意图、进攻性咒式士风格的战斗中好不容易才战胜的对手。 治疗装置内部,墨菲斯的绿眼睛往边上动了动,盯着我和吉吉那。那是轻蔑地看着房间里所有人的王者的眼神。 「你们大概不知道吧,一口下去就快乐到触电一样的体验。生物的喜悦只有味觉,别的都是错觉和欺骗自己的谎言。」 墨菲斯的话在胃里回响。「杀人破坏了我人生的一切。没有爱情没有友情没有安逸。地位名誉财产也一个劲下降。但是,能够得到吃人的经验,这么美好的经验,我一点也不后悔。因为一般人做不到。」 「我们使徒和漫无目的杀人的杀人者是不同的。」墨菲斯在治疗装置内喃喃自语。「杀人数量和质量被精确确认过,有联络来的话就被认定为使徒。从那之后才能侍奉狂王赞哈德,为了杀人而杀人。」 「联络?」 墨菲斯不回答哈莱尔的问题。他好像不想说细节部分。 我把自己的推测说给旁边的吉吉那听。 「在监狱里的赞哈德不可能知道每一个杀人犯的位置。也就是说是哪里的谁调查之后任命使徒的?」 「这么说来,赞哈德并没有公开承认过使徒这回事啊。」 吉吉那指出的事实让室内所有人更加疑惑了。 「如果墨菲斯的话是事实的话,就越来越意义不明了。」 这句话代表了所有人的疑问。 「如果有任命的话,就说明他知道每个杀人犯的真实身份和住所。」我看着哈莱尔。「就是说,他比在全国都有分部、拥有八十万名搜查员的龙皇国警察更优秀。但是,那么全能全知的人真的存在吗?」 墨菲斯在圆筒形棺材内笑了。 「赞哈德王的话就有可能做到。」 和杀人者的对话有所进展又退回原点,我被他谜一样的话搞得很烦躁。哈莱尔还很冷静。和杀人者的对话是非理论性、无整合性是理所当然的吧。 哈莱尔问道。 「你在哪里拿到埃米雷欧或者说埃米雷利欧之书的?」 「在被认定为』赞哈德的使徒』的时候赠送的。埃米雷欧之书给予了我更强的力量。」 「对了,埃米雷欧或者说埃米雷利欧之书。」我重新面向哈莱尔,「操作那个叫什么』朗佩琳』的异貌者的书现在在哪里?我没看到警察回收。」 「消失了,哪里都找不到。」 我又看向潘海马。 「你打倒的那个潘纳洛特姐妹中的希尔德的书呢?」 「我以为烧掉了就没管。既然警察的现场检证没找到的话,应该和墨菲斯的时候一样消失了吧。」 潘海马满不在乎地回答。 「我不觉得封存着博朗和昆西这种过于强大的』异貌者』的书会轻易落到他人手里。」我说出了谁都猜得到的预想,「恐怕里面编入了使用者使徒败北或者死掉的话、就自动移动这种自主思考和咒式吧。」 搜查官看着杀人者,就像是在看一个物体。哈莱尔不相信赞哈德和使徒的话。墨菲斯也没有肯定这是真的。 「祭典是什么?杀人得到分数后会怎样?为什么要瞄准潘海马、嘉由斯和吉吉那?」 哈莱尔终于问出了我最大的疑问。墨菲斯笑了,露出獠牙般的牙齿。 「我只是因为说是祭典就参加了。杀人者们比拼各自的能力这一点不就够愉快了吗。」 人格崩溃者说的话毫无逻辑。 「来到埃里德那的使徒有安海瑞欧、潘纳洛特姐妹剩下的两个人、墨菲斯。还有别人吗?还是就这么多?」 哈莱尔继续问道,我被一语点醒。旁边的吉吉那也一样。谁都没说过「赞哈德的使徒」已经全部出场了。 过去痛苦的记忆也复苏了。「远古巨人」侵袭埃里德那的时候,因为我一开始就以为全都结束了,导致好几个市内的中间咒术师事务所被毁灭、数十人丧失了性命、拉肯金事务所和我们节节败退。要是没有佐雷伊佐·佐和同伴的送殡和十万火急的要事的话,我们已经死了。 「回答我,有几个使徒来参加这个无聊的祭典了!」 我紧跟着问道。 「安海瑞欧和其他使徒在什么地方?」 圆筒内部只有沉默。漂浮在液体里的墨菲斯闭上了嘴。 「你觉得他会告诉你吗?」 我咬紧了嘴唇。一个人影气宇轩昂地从我旁边走过。至今没有发问的潘海马走上前,穿过哈莱尔身边。 「绯色魔女」的木屐踢中了墨菲斯所在的圆筒治疗器。肉体上的剧痛让杀人者发出惨叫。 潘海马一个回旋,踢中了连着机器和生命维持装置的管子。用于连接的金属零件掉了下来,治愈咒式停止了。氧气供给装置停止运行,墨菲斯开始痛苦。 「告诉我垃圾。」 潘海马的木屐再次踢中圆筒,猛烈摇动。机器发出警报声。 「举办者应该会告诉你们祭典的优胜奖品和参加者名单这些情报才对。要是没什么好处,你们这种最垃圾最恶毒的杀人者怎么可能会行动。而且为了知道别的参加者使徒的得分,应该会有联络的电话或者信件才对。你们应该是知道别的参加者的得分然后竞争的吧。」 随着潘海马的声音和踢击,墨菲斯发出惨叫。摇晃的圆筒内手脚在晃动。警报像是代替墨菲斯的惨叫叫个不停。哈莱尔没有阻止她。 潘海马的所作所为是拷问。虽然我明白,但这很有效。既然特别搜查官也保持沉默,我和吉吉那也没动。 「回答我。就算你不怕死,也怕痛吧?忍受不了缺氧吧?」 潘海马的木屐一直在踢圆筒。摇晃的水中,墨菲斯用手掐着喉咙。缺氧使很痛苦的。 咒式士,特别是前卫能够比常人忍受长数倍到数十倍的时间。但是在身体机能下降、氧气供给装置是必要的重伤状态的时候,他们和常人没什么区别,只要几分钟视野就会变成红色,接着由于缺氧变成一片漆黑,异常痛苦。墨菲斯也在痛苦挣扎着。 「混蛋,我一定要吃了……」墨菲斯已经连话都说不出了。哈莱尔重新接上氧气攻击装置。 墨菲斯大口呼吸,贪婪地吸着氧气。他刚 想开口的瞬间,潘海马再次踢中氧气供给的管子。墨菲斯再次挣扎。他本以为有氧气了大口呼吸,结果陷入了更严重的缺氧状态。绝望使得痛苦更上一层。 哈莱尔没有阻止潘海马的拷问。他想要通过凶暴的民间咒式士的野蛮行为,进行类似拷问的询问。哈莱尔很无情,比起犯罪者的人权,他选择的是市民的性命。要是不这样的话,应该无法成为特别搜查官吧。 墨菲斯痛苦万分,吐出舌头渴求不存在的氧气。哈莱尔再次接上氧气供给的管子。墨菲斯胸口猛烈起伏大口呼吸。充血的眼里是愤怒和痛苦。 哈莱尔制止了潘海马第三次抬起来的脚。墨菲斯终于开口说话。 「使徒、是被埃米雷欧之书告知的。」他呼吸凌乱,「祭典的开始时间和场所。」 「就是说埃米雷欧之书是通信装置啊。」 这样一来,弄丢墨菲斯和潘纳洛特姐妹中希尔德的书就很让人心痛了。 「我就告诉你们吧。」食人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为了让你们陷入更深的绝望。」 墨菲斯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 「埃米雷欧之书只说了,祭司举办的祭典有十三名使徒会参加。在埃里德那,使徒们比谁杀的多,赢的人能够得到赞哈德王的遗产。」 我的呼吸停滞了。哈莱尔的神情变得更加严峻。 「十。」 我终于发出了声音。 「你说十三人。」 我不想说出来确认。吉吉那和潘海马脸上也露出严肃的神情。 「三名达者和安海瑞欧好不容易打成平手,我和吉吉那好不容易抓到墨菲斯。连潘海马都被潘纳洛特姐妹夺走只手臂,还有两人逃跑了。」 我绝望到视野都变得昏暗。 「这种人居然还有八人、要来啊。」 哈莱尔喃喃自语。就算是特别搜查官,也没有一次面对十三名。杀人者和使徒的经验。这种超出常识的事态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负责警卫的四名搜查官也露出了灰暗的神色。 使徒们嘴里所说的祭典的得分的意思,我总算是明白了。大概是根据杀掉的人数和强度来决定分数的吧。 「这种事,比起特别搜查官和警察、埃里德那的咒式士,军队更加必要吧?」 我看起来像玩笑似的提案没有让任何人发笑,只有吉吉那和潘海马在背后笑个不停。 「算上存活的人加起来一共是十一个杀人者啊。有意思。」 「把潘海马也加进去吧。我一直觉得你你说不准也是使徒呢。」 我根本不想理解这两人是怎么想的。我已经不知道使徒和这两个人的区别了。 「对了,这些使徒为什么要针对我和吉吉那?」 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既然目标杀过的人也会算进分数,潘海马和有战争经验的吉吉那暂且不提,作为咒式士活动了还没几年的我杀过的人又没有使徒那么多。为什么会成为目标得分点?你说过我是祭典的参加者,又是怎么回事?」疑问一个接一个涌上心头。「祭典的胜者能拿到手的赞哈德的遗产又是什么?」 吉吉那应该不会数自己打倒的对手的数量,但我会数自己犯下的罪孽。 墨菲斯从圆筒形生命维持装置内部盯着我看。 「你已经被登录为参加者了。」 墨菲斯看起来笑得很开心。 「我对』赞哈德的使徒』、祭典还有赞哈德的遗产都没有兴趣。我有兴趣的是。」 杀人者的疯狂再次被点燃。 「肉。肉就是全部。既然有这么多使徒聚集在这里,死人就会增加,我也能更容易吃到肉了。我本想杀掉很多人再冷冻保存的。」 潘海马一踢圆筒,氧气的供给装置又停下了。墨菲斯一边因为缺氧咳嗽一边哄笑。 「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 医生和护士想冲进房间。两人大叫着「你们想杀了患者吗!」,但被出口的警卫从左右拦住了。潘海马只不屑地哼了一声「软弱」。哈莱尔小声叹了口气说了句「第一次询问到此结束」站了起来。从警卫的制止中解放出来的医生和护士冲进来开始给墨菲斯复苏。圆筒内的杀人者还在大叫。 即使已经超过了医生告知的界限事件、差点被潘海马的拷问杀掉,墨菲斯还是不打算告诉我们什么。最后从事实变成了他的主张。就算要和他说话,也只能在花很长时间取得信任、司法取证这种场合吧。 哈莱尔离开杀人者的病房。我和吉吉那跟在他身后。潘海马似乎也厌倦了杀人者的回答和毫无理性,从病房走到清爽的走廊。 「我又会重获自由。就算无视祭典,我也绝对不会原谅你们!」 背后传来的吼声在走廊里回荡。我回过头,圆筒形治疗装置内,墨菲斯完全换了一副表情,朝我们张着嘴露出虎牙。 「下次我一定吃了你们!」 「一点都没有反省的意思啊。」 「没道理必须为了你的嗜好杀害别人。要是没办法吃肉的话,就吃蔬菜、喝营养级、打点滴去。」 我冷漠地扔下一句话,和吉吉那沿着走廊离开。 走廊上有穿着制服的警察和穿着西装的特别搜查官守着。哈莱尔也在。他们的眼里都含有对使徒集团来临的绝望。 有一名特别搜查官从走廊前面朝哈莱尔走来。 「哈莱尔搜查官,这封信送到了搜查总部。」 搜查官站定,递上一封信。哈莱尔接过信,打开信封。站在旁边的我也看到了。里面是一张意义不明的焚烧炉的照片。因为每一次信封都不一样,哈莱尔只能接受并打开。真是煞费苦心的骚扰。 「意思是要把你送到焚烧炉里去吗。」 「我在异常者中很有人气啊。」哈莱尔把照片扔到医院走廊的垃圾桶里。看来除了杀人者,特别搜查官还不得不和一些有特殊怪癖的人打交道。虽然我也很容易吸引异常者,但是比不上哈莱尔的。因为他逮捕了赞哈德,受到了皇国、同盟、大陆中的异常者们的关注。 虽然我不想问,但为了活下去,有些事不得不问。 「他说有十三名『赞哈德的使徒』要来。你能预测是哪些使徒吗?」 「虽然只是我的猜测,大概是在埃里德那附近的齐伯伦龙皇国和拉佩特戴斯七都市同盟活跃的主力使徒吧。」 哈莱尔站着不动陷入沉思。 「现在能够确认的使徒中的大人物、而且在离埃里德那数百千米以内的杀人者,有『死天使艾乌尼皮艾迪』、『慈爱的珍·古恩』、『射手贝尔塔泽』。」哈莱尔开始回忆,「『愚者乌布修修』、『隐形的梅勒尼波斯』、『无限的克夫内尔』,以及『拳豪卡基弗蒂』之类的吧。」 他说的都是我也知道的使徒。吉吉那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最后能够来几个人啊。」 「和乌阔大陆相接的神圣伊杰斯、巴哈鲁巴大光国、后阿布索里耶公国的使徒说不定也会来。」哈莱尔眼里流露出憎恶的神色。 「『赞哈德的使徒』模仿十字光轮、光翼教的圣使徒,主要成员有四十八人。但警察和特别搜查官连一半的人都抓不到。」 特别搜查官的话里透露出无力感。极其危险的咒式具、埃米雷欧的九十九本书中的绝大部分都流入了「赞哈德的使徒」手里。而安海瑞欧一个人就有七本。 「不过如果这次能够逮捕十多名主力使徒的话,『赞哈德的使徒』的力量就会被大大削弱。埃里德那的祭典既是一次巨大的危机,也是能把平时潜伏的使徒一网打尽的仅有的绝好机会。」 哈莱尔再次往前走。 「我们会继续详细调查墨菲斯的证词,找到关于其他使徒、祭典、祭司和赞哈德的遗产的情报。你们就继续去追最大的难敌安海瑞欧。」 我点点头。 「埃里德那和全世界都没有我能逃的地方了。虽然还不知道理由,但我似乎也是祭典的目标。」 虽然很不情愿。但我已经无法从这一连串的事件中逃离。 「都护好自己的命吧。」 听到哈莱尔令人意外的发言,我和吉吉那互相看了一眼。特别搜查官哈莱尔为了牵制潘海马,把我和吉吉那当做道具使用。但是,另一方面,他也有重视家人这种充满人性的一面。可以说他其实也是被迫乱入这件事里的。 哈莱尔好像为自己的温柔感到害羞,转过身走了。搜查官和警察们跟在他身后。 搜查官们的脸上充满了自豪。 并不 是因为哈莱尔位高权重,而是因为他既保留了作为人类的爱情和温柔,又英勇地和人类中的敌人战斗,所以他们才追随哈莱尔。 哈莱尔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我和吉吉那,却迟迟不开口。 「怎么了?」 吉吉那不假思索地问道。我也加了一句话。 「找我有事吗?」 「不,没什么。」 哈莱尔转身走了。要是在小说里的话,这种态度一定是想要隐瞒什么事。之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 哈莱尔带领部下沿着走廊离开。他的后背没有透露任何答案。 午后的奈雷斯大道,人流川行,车水马龙。 虽说安海瑞欧在埃里德那现身、造成了大量人员死亡,但那不过是埃里德那这个巨大都市的一角,经济活动并不会因此停滞。 一个女人穿过玻璃旋转门,从大道边的大楼走了出来。阳光透过她白金色的头发。一走到外面,季薇妮娅仿佛被阳光刺得有些头晕目眩,脚下一个踉跄。她把手搭在大楼边的广告牌上,支撑着身体。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转了转僵硬的左肩。 「虽说是下班后的兼职,这两天你也太拼命了。」 走在前面的西装男转过身朝季薇妮娅伸出手。季薇妮娅阻止了他的动作,尖尖的耳朵染上了粉色,急急忙忙离开了。 季薇妮娅混入人群。刚才的晕眩已经消失,她重重地踩在沥青地上。 和步伐一样,她的内心就像暴风雨一样狂乱。日子虽然一天天过去,爱和憎恶却久久不能平息。 踉跄的脚步不只是因为在工作上投入了太多精力,也还因为精神上的疲惫和失眠。 被朋友安慰后,自己以为已经完全复原,想要原谅造成那天那些事的同事,但一想到这件事就会像两天前一样,光是看到曾经的恋人留下的衬衫,就像个少女一样哭个不停。这一次一定完全没事了,这么想着到公司来上班,结果听到一名女同事结婚的消息后就逃到卫生间隔间里强忍着泪水。本想沉浸在工作中忘了这件事,结果还是只能逃走,不仅毫无进展,失败还越来越多。 「太弱了。」 季薇妮娅边走边咬紧嘴唇。不过是恋爱而已,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左右到这种地步,实在是无法想象。明明对社会和自己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却无法考虑。 虽然自己有过好几次普普通通的分手经历,但这一次分手的哀伤和痛苦更加深切。 自分手之后,季薇妮娅就经常感觉胃部很沉重。别人的死亡、两人的过去,一切哀伤和痛苦更加难熬。她想到分手的瞬间,心又痛起来。步伐变得缓慢,最终停下。 季薇妮娅难耐胸口的疼痛,挪到人行道的角落里,用手扶着大楼的墙壁,低头看着地面。 分手的痛苦很特别,不是比喻,而是物理上真实的胸口疼。季薇妮娅曾看到过一种说法,心痛会作用在大脑里感知身体疼痛的两个领域。和朋友分道扬镳或者约会时被放鸽子的时候感到的疼痛就像脚被短剑刺了一样。而失恋的痛苦足以匹敌骨折的剧痛。 季薇妮娅的心脏一直在痛,就像是被撕裂一样。即使她明白这是脑向心脏发送电子信号调整荷尔蒙导致的疼痛,也无法治好。 在她忍耐疼痛的时候,有个年轻男人一脸担心地上前搭话。对方可能别有用心吧,季薇妮娅强行挤出笑脸回了句「我没事」,有礼貌地甩掉了对方。已经痛到这个地步了,掩盖真心的自己的社会性还让疼痛更加剧烈。 她又低下了头。疼痛无法治愈。失去的恋人是否也感受到同样的疼痛呢。对于自己造成这种疼痛这件事,她感到更加后悔和心痛。新的疼痛使她嘴里漏出叫声。 找一个新男友抚平疼痛这种简单的解决方法并不在季薇妮娅的选项中。 自分手之后,早上一起来,无论白天还是夜晚,她就像发病一样想要复合,想痛哭流涕地道歉然后复合。她有过无数次这种念头。据说分手后女人就会忘了前男友,但如果是相爱的两个人强行分手的话,这种说法是行不通的。 每一次下定决心想要抛弃羞耻面子去复合的时候,季薇妮娅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阿娜皮亚和沃鲁洛特的身影、库埃耶告诉她的从未见过面的阿莱希耶尔的亡灵,自己破碎的心都要停止跳动了。要是复合的话,对方和自己又会陷入痛苦。不止痛苦,说不定会死掉。 「太弱了。」 季薇妮娅又重复了一边。即使如此,她还是不知道变强的方法,不知道治疗疼痛的方法。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季薇妮娅回过头去。 视线前方,貌似是音源的小巷里喷出爆炸的烟尘。被卷入烟尘的路人纷纷捂着口鼻从白烟里逃出来,车道上看不见前方道路的司机紧急刹车。即使没有造成事故,尖叫、警笛和怒吼声也在街上此起彼伏。 比起哀伤和疼痛,身体优先感受到了危机,季薇妮娅紧盯着事态发展。 数名男子从白烟之中现身。他们武装着魔杖剑和轻便铠甲,脸上是无限的恐惧和焦躁。他们盯着白烟深处的小路,一边往大路后退。 周围的人有在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有逃跑的,一片混乱。 「怎么可能!」 白烟中飞出数支枪,刺中了大叫的男人的胸膛。男人因为冲击往后倒下。旁边的男人也被枪刺中了额头,脑袋折向一边,跪倒在沥青地上、向前倒下。两人的血在沥青地上慢慢流淌。 面对突如其来的惨剧,人们不知道该是逃跑还是救助他们。 「为什么,我们肯贝尔团可是高位咒式士云集的武装强盗集团啊?是杀了无数人的无敌军团啊?」 最后一个人、想要团结团员的肯贝尔连逃走都无法做到,在车道上架起魔杖剑。 「为什么、我们会被这么轻易地被杀掉!」 白烟中响起皮鞋踏地声,接着是鞋子。人影陆陆续续出现。假面、全身甲胄、礼服裙、绷带,异样的一群人在埃里德那的大道上现身。 举着魔杖剑的肯贝尔身子抖个不停。 在异形的最后出现的,是绯色头发的女人。 「在潘海马事务所面前,没有无敌也没有不死一说。」 火焰般的眼里是对凶恶犯罪者的厌恶。 车子奔走在邻近黄昏的埃里德那的街道上。 车内放着新闻报道的立体光学影像。 影像里放的是康德哈·纳哈社被毁灭的样子,总部大楼在熊熊燃烧。 接着是分部的影像。包括守门人在内的三十七名咒式士的尸体被串在围绕分部的铁栅栏的尖头上。因为画面太过惨烈,图像上打了大片的马赛克。 血沿着铁栅栏滴到大地上,分部仿佛化为一片血池。 据记者所说,发现时分部长戈尔加斯已经被杀。总部长特里罗茨还活着,但是只有内脏被封在玻璃箱里的姿态,送到医院后死亡。 一直在追查使徒的人轻易就能推测出来,藏匿安海瑞欧的一定是康德哈·纳哈社分部。 而且新闻清楚地表明安海瑞欧到底有多厉害。和潘海马预测的一样,凭黑社会中坚组织程度的武力和控制力是无法控制安海瑞欧的。恐怕安海瑞欧从一开始就只是把康德哈·纳哈社作为自己的踏脚石吧。 仔细算算的话,海德蒂的分部和林多波尔姆的金库班、两组织的袭击部队、加上康德哈·纳哈社,安海瑞欧已经在埃里德那杀了上百人了。 一想到安海瑞欧和使徒还活着、以及即将和到访埃里德那的十多名使徒对战这些事,我的心情就灰暗下来。现在拉肯金出去远征不在埃里德那,只有特别搜查官和警察部队这一点让人不安。另一方面,潘海马一党是对使徒搜查和讨伐的主战力这一事实也令人担忧。 除此之外还有堆积如山的问题。我很害怕我帮助那位得了疑难杂症的老人自杀那件事败露,不敢调查。那名不知道是不是模仿使徒挖人眼睛割人舌头的过路魔也还没有被逮捕。 为了打败潘海马,我们很可能会和贝特莱丽卡联手,但是时间还不清楚。 说起来,我没能向墨菲斯问出针对我的理由。只能等下次他恢复的时候交给哈莱尔了。 我把车停在停车场,搭公寓的电梯上行,打开自家的门锁,静悄悄地开了门。穿过走廊,进入客厅,带着午后微红的阳光照亮了室内。 椅子背对着我,前面在放立体光学影像的新闻。这和我 在车里看到的画面一样。 「嘉由斯?」我一走进去,坐在客厅椅子里的人的肩膀就跳了一下。切蕾西似乎刚才一直在睡觉,她一边揉眼睛一边站起来。我抱住了朝我走来的温暖的身体。 「今天饰品店的工作也请假了啊。」 我摘下魔杖剑,挂在入口的架子上。 「因为我看到新闻了。」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新闻,「我把工作全都请假了,早上开始就一直在等你。」 切蕾西伸出手,指尖抚摸着我缠绕着绷带的身体。 「和食人使徒战斗的时候受的伤没事吧?」 「基本都用治愈咒式治好了。」 我脱掉外套,从她身边走过,坐下瘫在椅子里,把外套扔到背后的架子上。切蕾西关掉立体光学影像,坐在我身边。令人尴尬的沉默。 她黑色的瞳孔看着我,流露出不安。 「基本上治好了就没事了吗?」 我因为不想让切蕾西担心,逞强说道。 「只要等小伤口自然痊愈就好了,没事的哦。」 我掰过她的肩膀,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分开之后,切蕾西眼里的担心还没有消失。 「你担心过头了啦。咒式士的长处就是身体结实。」 我抬起右臂绷出肌肉给她看。因为效果不怎么明显,我又瘫回椅子里。 我在犹豫要不要把自己被使徒盯上这件事告诉切蕾西。说的话就会徒增她的担心。现阶段,她的身心都有很大的负担。要是不说的话,就和季薇妮娅的时候一样,总有一天会让对方心碎。犹豫又变成了心痛。 现在我说不出口。我就是那么胆小,但就算告诉她自己被盯上这件事,也只会徒增担心。 「真的没事。」我尽量不让疼痛表现在脸上,装出一副她误解了我说的话的样子。我用左手环住切蕾西的肩膀,从衣襟伸入胸口,「看,我可是精力满满毫无障碍。」 「别开玩笑了。」 切蕾西打了一下我碰到了柔软肉团的手。我的左手被击退,缩了回来。 「我是真的在担心你。」 「嗯。」 蒙混过关这一招行不通。阿娜皮亚和季薇妮娅的事依旧在我的胸口隐隐作痛。只有心里的负债在一个劲增长。 最近的疼痛成为契机,过去的一切都涌上心头。我没法直坐起上半身。我抬起头空虚地看着天花板。 「怎么了?你怎么好像突然弱下来了?」 「还是在后悔那些事。」 我叹了口气。脑袋里的痛苦和后悔似乎要溢出来了。痛苦反反复复地向我袭来。 我真希望现实能像场景一转换身体的伤口就能治好的漫画一样,心里的伤也能治愈。人类的心很弱小,一点也不自由。我曾用咒式调整过脑内物质,但那只不过是一时的逃避。 看着我的黑眼睛里露出忧愁。 「你的伤还没痊愈呢。」 「对不起。」 我不由自主地伸出胳膊抱住了切蕾西的肩膀。痛苦稍微缓和了一点。 「没关系。人是不会立刻改变的。再花点。」切蕾西考虑了一下词措,「再花点时间吧。」 切蕾西知道我的心还在想着季薇妮娅。即使如此,她也没有指责我,只是一直保持沉默。我太会向切蕾西撒娇了。正因如此,在胸口涌动的疑问改变方向从我嘴里蹦了出来。 「问个之前问过的问题,你为什么选我?」 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切蕾西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在我身边摇摇头,看起来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自己是个无趣又没有价值的人吧。」 听到她的话,我陷入沉默。正是如此。 「我。」 切蕾西的脸上甚至有一丝愤怒。我进一步说。 「你是因为我是强大的咒式士才喜欢我的吗?还是说我刚分手所以同情我?还是说把我从客人手里保护你这件事和爱情搞错了?」 「你又来。」她的表情从愤怒变为不知所措。「我知道了。你就是这样子的嘛。特别麻烦。」 切蕾西黑色的眼睛仿佛是温柔的夜色。虽然没有太阳那样明亮,确实能够温柔地将人包裹住的夜色。 「周围的人应该都用态度表示过了,你却不明白。」 切蕾西伸出右手。 「一旦对方对你表示善意,你就无法拒绝别人。即使明白自己和对方都会变得不幸,也只让这件事默默过去。」 我说不出话。她把左手搭到我抓着膝盖的左手上。 「虽然只要说一句不要就好了,但你说不出口。那不是温柔而是容易糊弄,还是稍微注意一点好哦?」 她又露出担心的神色。我也不想失去切蕾西。 「我会注意的。」 「所以我这种性格恶劣的女人才能够趁虚而入,也会温柔对待你的。」 我握住切蕾西搭上来的手。 「嗯。」切蕾西在思考,「当然你说的也对,要是男方长得帅身材好、有地位有名声、有财富有权力的话当然哈,但我觉得并不止这些。」 切蕾西的眼里有爱意。 「我自己是觉得,一般的女人爱的并不是男人的强大、财富或者名声之类的。那只是利用的对象而已。所以女人真正爱的只有男人自身的那份弱小。」 她看着我。 「要说弱小的话,应该没人比我更弱了吧。」 「你这种笑话虽然总是冷场,但对我来说很有趣。」 「你是把我当冷场搞笑艺人吗。」 「你不闹别扭吗。」 切蕾西露出微笑。她的手很温暖。 「虽然很平凡,但就是这一点才好。就算是因为过去的回忆讨厌虫子呀蜘蛛什么的,还是会为了对方把它们赶走,这种平凡才好。」 我完全没有印象。虽然我感觉我好像是做过这种事,但记不起细节了。切蕾西继续往下数。「正因为是不强大的人,勇气和温柔才有了意义。虽然弱小到让人不安,但为了让女人安心拼命说个不停。这一点让我很开心。」 我叹了口气。 「就算你说勇气和温柔,我觉得我只会戏谑、爆骂、讽刺还有破坏气氛而已。」 「知道了知道了,你是想自嘲然后等我安慰是吧。姐姐会好好照顾你的。」 真不愧是年纪比我大的人。她说得很对。但是,切蕾西在看着我。湿润的黑色眼睛笔直地看着我。 「我把话说在前面,那是不一样的。」 声音里的玩笑成分消失了。切蕾西的眼里是我曾看到过的眼神。 「比起保持沉默,还是告诉我比较好。还有,男人期望的英雄的英勇行动、贤者或者圣人贤明高贵的话是很潇洒让人着迷,但到此为止。没有下一步。」 切蕾西继续说道。 「因为既不英勇又不高贵的我们,始终是无法变成英雄、贤者或者圣人。对我来说必要的,是小小的温柔和勇气,里面满是弱小、愚蠢、总是输的男人的冷场笑话。做不到这一点的男人,我是无法爱上他的。」 切蕾西把手按在自己丰满的胸口。 「我想喜欢上你的你女性们也是这么想的吧。因为弱小和愚蠢失败快输的时候,你总是冷场的笑话里透露出的小小的温柔和勇气,让你绝对不会保持沉默。」 黑色的眼里是爱意和告白。 「就算憧憬,就算羡慕,女人也不会爱上圣人的高雅。连贤者的智慧、英雄的强大都不会爱上。只会爱上一个人。」 我终于知道那似曾相识的眼神是什么了。切蕾西的脸和阿莱希耶尔、库埃耶、季薇妮娅、阿娜皮亚的脸重叠在了一起。我所爱的女性都是相似的。爱我的女性也都是相似的,都是深深地爱着人的女性。 「没错,只有人。我不知道别的女人怎样。但是我只爱你的人性,爱不够强大的你的温柔和勇气、以及那份软弱。」 我一直沉默着,现在抬起头来,看着她。 我现在才注意到。切蕾西很美。因为她弱小、愚蠢、总是犯错,所以才美丽。爱我的、我爱的女性们都很美。 「切蕾西。我露出微笑。」 「怎么说才好呢,谢谢你。」 「好了,你的知心姐姐角色到这里就结束了。」 像是为刚才的话感到害羞,切蕾西抱住了我。 「现在你就变成我的哥哥吧。」 我伸出双手抱住切蕾西。她把脸埋在我的胸口。我把右手插入她的黑发,抚摸着她的脑袋。切蕾西在我怀里闭上眼,任我抚摸。比我年长一岁、在夜晚的世界生存的女人现在看起来就像毫 无防备的少女一样。所以我才用尽全力疼爱她。 切蕾西好像累了,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所以不要逞强去演强大的咒式士,拿出自己没有的勇气去当英雄。也不要按照贤者的智慧、圣人的高洁去行动。我无法爱死去的你,也不能拥抱你。」 切蕾西小声说道。 「我不会变成英雄贤者或者圣人的。也不会死。」 我点点头。无论到哪里,我只是一个人。我不想死,也不想杀人。 我联想到自己的世界,那个杀人、被杀的世界出现在我面前。 杀人者因为杀人,放弃了在社会中生活。杀人者也会留下感动的泪水,也会说我爱你。那是因为他们在内心把别人分成了人类和杀了也无所谓的非人类。 即使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杀过人的我有一部分也和他们很像,所以我明白。 但是,使徒更加彻底地舍弃了人性。就算自己爱的人、自己的家人死了他们也不会感到哀伤。就算爱着别人,也会杀了那个人。他们的爱情和友情,说到底还是充满了想杀人的想法。我不觉得这很可悲。我不会去评判他们。 这样一来,就像我和吉吉那曾考虑过的那样,到底要怎样才能打倒没有感情这一弱点的安海瑞欧呢。 我低头一看,切蕾西已经在我胸口睡着了。黑发之间的睡脸很安详。 每一次我被卷入事件的时候,切蕾西都会不睡觉一直等我回来。这样的话她才更累。就连拥有非同寻常的正义感、爱意深切的季薇妮娅都崩溃了。总有一天切蕾西也会崩溃的吧。说不定我自己有一天也会崩溃。 像是要打断我的不安一样,便携咒信机响了。我立刻关掉声音,轻轻地把切蕾西抱到椅子上,往反方向走去。 我给她盖上毛毯,走出客厅。 离开客厅后,我接通电话。为了不吵醒切蕾西,小声说道。 「谁?声音轻点。」 「是我,哈莱尔。」 对方肆无忌惮地大声说道。对于破坏了这一重要瞬间的特别搜查官,我起了一丝杀意。 「救、我。」 满身是血的男人往前走。 「我、被、潘海马、制服。请、逮捕、我。」 男人伸出双手。右手被烧焦,手腕前面的部分已经消失,断面变成了红黑色的即将碳化的一块。左手则被冻成了冰棍。进攻性咒式士强大的生命力让男人迟迟没有死去。 「求求你、我不、想死。」 出于对痛苦的抗拒和对生的执着伸出的没有手指的手前面,站着一个女人。贝特莱丽卡绯色的眼里满是苦涩。 「肯贝尔,你已经……」 听到女人说话,男人把手又伸出来一些向她求助。 「我、不想、死。」 「你说的没错。我还不会让你死。」 一个男声响起,肯贝尔的手就断了。落下的右手变成炭块碎裂,左手变成了红黑色的冰片。他突然变矮。 他的膝盖被切断,断面直接落到地上。男人因为四肢被切断的痛苦发出惨叫。肯贝尔趴在地上惨叫,在他的背后,男男女女在嗤笑。 背后伸出的棒的末端挂着假面的男人是康·顿。和他本人一样,挂在上空的假面和他背在背上的大型假面也在嗤笑。两手握着的魔杖剑上滴着血。 穿着带有荷叶边的红蓝两色的裙子、少女一样的老婆婆约瑟菲嘉和约瑟菲古互相靠在一起。脸上满是皱纹的老婆婆含笑不语。她们手上捧着男女咒式士懊悔的脑袋。 黑色长发间、眼睛和嘴巴被线缝起来的女人、希比基希面无表情地站着,缠绕着绷带的身体在摇晃。看起来像是痉挛,应该是她自己的大笑方式吧。 全身披着甲胄的加斯科夫扛着把双刃斧。斧头前面像勋章一样装饰着人的手脚,不断地往下滴血。 「居然想从潘海马的奴隶头领手底下逃走,太天真了。」 康·顿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在他旁边的加斯科夫把斧头柄贴在肩上。人类的手脚在晃动。 「赏金犯里的凶恶犯罪者、肯贝尔团就只有这种程度啊。」 加斯科夫居高临下地看着失去四肢的肯贝尔,声音听起来很遗憾。 「明明有十八人,在我们五人面前连一分钟都撑不住。」 「在潘海马事务所面前能坚持一分钟已经很厉害了。」「很厉害了。」 双胞胎老婆婆发出阴暗的二重唱。眼睛和嘴巴被缝起来的希比基希又开始痉挛。 在残忍的进攻性咒式士们面前,失去四肢的男人一边惨叫一边在沥青路上打滚。伤口触碰到大地的痛楚让他再次发出惨叫。这是绵延不断的地狱。 因为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引起的惨案,路上一个人影都看不见。远远地躲在大楼窗后或者建筑物阴影里看的路人也背过脸去。 「怎么?你们对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有什么不满吗?」加斯科夫的眼里充满轻蔑,「有的话就在电子设备上抱怨吧。我们之后会查出来把你们弄成犯罪者杀掉的。」 站在远处的人一言不发。对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事务所来说,用冤罪把杀死别人这件事正当化是再简单不过的了。 不要看不要碰不要靠近潘海马和她的部下。这是埃里德那市民的共识。 「什么都不说什么都做不了的无能者啊。」 康·顿再次看向男人,又看看左右同事。 「可怜的肯贝尔还要多久才能死,赌不赌?我相信肯贝尔的顽强,我猜九分钟。」 康·顿一提案,老婆婆、女人和壮汉都爆发出大笑。 「八分钟、八分种。」双胞胎老婆婆叫着,拉着对方的手围成一个圈当场跳起舞来。 眼睛和嘴巴被缝起来的希比基希举起双手,包着绷带的手指比出一个七。 「从出血状况来看的话是七分半。这么痛苦的七分半应该是地狱吧。」加斯科夫笑得头盔都在震。 在潘海马事务所的人面前,肯贝尔因为剧痛不停地滚动。凶恶犯罪者因为痛哭变成了一个嚎啕大哭的孩子。背着假面的康·顿往前走,在男人身边蹲下。 「加油下,最少也要坚持七分钟啊。」 肯贝尔张开嘴,嘴里冒出血泡。 「杀惹我、已经、不行。我已经夫想、活了。」 「又说不想死又说不想活。那你到底想怎样啊。」 听到康·顿的吐槽,潘海马事务所的人又残忍地笑了起来。他们从心底对别人的痛苦和恐惧感到快乐。 在众人的嘲笑中,被剧痛折磨的肯贝尔开始爬动。 「杀了我。」 他向前面寻求救助。前面是跟棒子一样呆呆站着的贝特莱丽卡。肯贝尔因为全身的痛苦而剧烈抽搐。他还死不了。站在远处的人们也一动不动。 贝特莱丽卡闭上眼,又睁开。 「我让你轻松点吧。」 她放弃了,拔出魔杖剑反转刀刃。 刀尖和肯贝尔中间闪现出一个人影。一个女人站在那里,挡住贝特莱丽卡的刀尖。 贝特莱丽卡一时无法动弹。潘海马的部下们也无法动弹。他们根本想不到在埃里德那还会有敢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彻底被吓了一跳。 站在面前的女性从耳朵来看是阿尔利安人。她有着白金的头发和绿色的眼睛。 「他还有救。如果你想救他的话就不要放弃!」 她把双手往左右大大地张开,叫喊着。在远处看着潘海马一行人暴虐行径的人们都为她的行动捏了一把汗。 她就这么张着双手,在贝特莱丽卡慈悲的刀前一步也不动。在她背后,趴在地上的肯贝尔凌乱地呼吸着。被炸裂的后背和四肢还在不断出血。挡住贝特莱丽卡的女人朝背后说道。 「没事的,用咒式治疗的话就还有救!」 绿色的眼睛再次转向前面。 「你已经赢了。没必要杀他。逮捕之后应当由司法裁定刑罚!」 全身甲胄的加斯科夫扛着大斧子往前踏出一步。沥青地上出现龟裂的痕迹。头盔下露出一双凶恶的眼睛。 「啊啊,明明是个美人,真可怜。没想到会被死掉的凶恶罪犯最后的挣扎牵连不幸死掉呢。」 加斯科夫的话是说要把她杀了再把罪行推到肯贝尔身上。这是潘海马事务所一贯的威胁手段。背着假面的康·顿在一边嘲笑她。 「真是勇气可嘉的大小姐,你的名字是?」 「我叫季薇妮娅。」 面对她诚实地报上名字的勇气,康·顿微微摇了摇头。 「真是可惜了,我会在墓志铭上刻上你的名字和冒失的勇敢 这一死因的。」 「不。」 季薇妮娅凛然回答,脸上充满自信。康·顿一时猜不出对方的意图。此时街道之间响起了警察和救护车的警报声。潘海马的部下脸上露出不快。所有人都注视着挡在他们面前的女性。 「原来如此。」 康·顿佩服地说道,盯着季薇妮娅。「提前联系好警察和救护车,掐着他们到达的时间跳出来制止。的确就算是凶恶罪犯,如果是在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下,警察也只能制止我们的处刑。」 秃头男的眼神很冷静。 「这不是冒失的勇敢,而应该说是经过计算的行动啊。我失礼了。」 「康·顿,现在马上杀掉的话还来得及。」「杀掉的话还来得及。」 约瑟菲嘉和约瑟菲古唱着不详的话语。裹着绷带的希比基希默默地组成咒式。 康·顿翘起嘴角,把手放在魔杖剑柄上。即使如此,季薇妮娅还是张着双手一动不动。 「撤退。」 贝特莱丽卡收刀回鞘,转过身。 进攻性咒式士们脸上都露出不满的神色。加斯科夫晃着脑袋往前一步。 「贝特莱丽卡大小姐,能否不让我们的赌作废呢?」 「撤退!」 贝特莱丽卡白皙的面庞变得苍白。加斯科夫啧了一声撤退。背着大小假面的康·顿利落地转身。双胞胎老婆婆带着浅浅的笑容扔掉了手里的脑袋。绷带女无声地走过滚落在地上的脑袋边,跟在一行人身后。 他们没有反抗。让贝特莱丽卡不高兴就意味着要承受她母亲潘海马的怒气。面对进攻性咒式士们绝对的恐惧对象潘海马的女儿,他们只能提心吊胆。 往前走的贝特莱丽卡停下脚步,回过头。 同样停下脚步的潘海马的部下背后,季薇妮娅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无论有怎样的策略,要挡在潘海马部下的面前,必须要做好死的觉悟。 从恐惧中解放出来稍稍安心的季薇妮娅脸上露出紧张。她就这么坐着转了个身,爬到肯贝尔身边。 她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蹲在失去四肢、泡在血海的肯贝尔面前。 「嗯……总之先从这里开始!」 她把外套的右袖绑在断掉的腿上、左大腿的位置。肯贝尔发出惨叫。女人安慰他「没事,我一定会救你的」。濒死的肯贝尔的血染红了女人的白衬衫。接着她把外套的左袖绑在右大腿上。肯贝尔的嘴里发出更高亢的惨叫。 在潘海马一党消失的瞬间,站得远远的人群中有年轻人掏出手机拍照。但人群中还有几人跑了过来。 「右手的止血就用我的外套吧!」 「我会止血和治愈咒式!」 中年男子和青年男子跪在肯贝尔身边,开始止血。中年女性边说「把手和脚放在比心脏更高的位置比较好吧?」边伸出手辅助。满身是血的季薇妮娅虽然吃了一惊,但还是继续止血。 季薇妮娅从裙子里拿出一张咒符。 「有点痛,你忍忍!」 她把咒符贴在肯贝尔左腿的断面上,发动了能够生成杀菌消毒液的通用咒式。肉体断面冒出泡泡的声音和男人的惨叫声重叠在一起。周围三人压住他狂暴的身体,季薇妮娅继续把咒符贴在他三处手脚的断面和背后的伤口上。 「没事的!我会救你!」 季薇妮娅继续贴上生成镇痛剂的咒符。濒死的肯贝尔在逐渐消减的痛苦中睁开了眼。 「为什么?」颤抖的嘴唇挤出一句话,「为什么、为了杀人犯的我、不惜、顶撞、潘海马?」 「罪是罪。但是,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死掉。」 贴着生成抗生素咒符的季薇妮娅的声音在颤抖。 「我不会再让人死掉。」她大声说道,「对,我也不想让阿娜皮亚和沃鲁洛特死掉的!也不想让那个人死掉!我想和他一直在一起!」 在旁边进行急救活动的三人无法理解她所说的专有名词和支离破碎的语言,一脸困惑地看着女人。 这时季薇妮娅摇了摇头。 「对不起。这是我的私事。我们继续治疗吧。抬起那边的手。」 她的目光又重回冷静。中年男人抬起肯贝尔的脚,她把绑在脚上的袖子又系紧了些。 「我救你的理由是。」季薇妮娅继续往肯贝尔身上贴治疗咒符,「如果对还有救的人见死不救的话,我和杀人者就没有区别。和现在在埃里德那到处散播死亡的使徒们没有区别。我想当一个人。所以我出于自私的个人满足去救人。」 她终于贴完了咒符。 「就是这样!」 听到季薇妮娅的话,三名救助者用力点点头,齐心协力继续止血和治疗。全员身上都沾满了血。 周围传来脚步声。跟着率先跑来的三人,又有别的年轻男人加入了救助的队伍。他支撑着肯贝尔,看着季薇妮娅的侧脸。 「我都要爱上你了啊,小姐。」 「这个,也是需要的吧?」 又有年轻女性拿着水瓶跑了过来。 埃里德那的人们被季薇妮娅所触动,拼命想要救助这个凶恶罪犯。 人群中央,血已经止住的肯贝尔闭上了眼睛。 他的眼里流出了不是因为疼痛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这边!快点快点!」 跟着引路的老人的声音,道路上出现了救护车。车子慢慢开到人群身边紧急停止。后门被打开,两名急救医生飞奔而出,抱着医用魔杖剑和急救箱冲向肯贝尔和季薇妮娅。季薇妮娅叫着「我身上的血是止血的时候溅上!赶紧救倒在地上的人吧!」引导急救人员。 紧接着警车飞奔而来。打开门的警察因为这件事和潘海马有关而紧张不已, 但一看到现场,就敏捷地开始行动。他们确认伤者的情况后开始疏导周围的交通。 远处的情景似乎突然变得耀眼起来,贝特莱丽卡移开目光,转过身走了。 美丽的脸上露出痛苦。她再次在埃里德那的街道迈开步伐。 潘海马的进攻性咒式士们扼杀心里的不平,跟着上司的女儿。 「那种程度的猎物,只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康·顿开口道,背后的假面一晃一晃的。「要是能交战的话,潘海马大人说的』赞哈德的使徒』才是要认真对待的对手。」 「安海瑞欧好像非常强。毕竟都能和潘海马大人打成平手呢。」 约瑟菲嘉说着,约瑟菲古继续接话。 「潘海马大人的力量再加上我们几个奴隶头领,一下子就能把他解决了吧。」 「副官玛拉基亚好像没能帮上忙啊。」 加斯科夫一说出结论,身上和脸上都沾着血的潘海马事务所的杀人者们就爆发出笑声。对于在远处看着的人来说,那就是地狱恶鬼的队伍。 贝特莱丽卡沿着平缓的海边坡道往下走,来到黑色加长轿车的最前面。秃头的康·顿抢先打开了画着火焰和蛇的纹章的车门,恭恭敬敬地等待。秃头上是刺青和汗珠,他害怕惹大小姐不高兴了。 贝特莱丽卡径直走过打开的车门边。 「大小姐,您去哪?」 康·顿疑惑地问道。贝特莱丽卡走到车前、向埃里德那海边众多的斜坡走去。道路前方能看到一大片住宅,还有勒尔加纳内海边的海角和公园。 「请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贝特莱丽卡头也不回,拒绝康·顿的探寻。 「但是,贝特莱丽卡大小姐。让您一个人行动的话,我们就会惹潘海马大人生气的。」 康·顿的眼里露出胆怯。加斯科夫、约瑟菲嘉和约瑟菲古姐妹也同样被害怕所支配。希比基希的身体也在瑟瑟发抖。刚才还极尽残暴之所能的进攻性咒式士们现在变得和小奶猫一样。 「我说的话就是潘海马的话。你们要是跟过来的话,我就和母亲报告说你们违反了命令。」 贝特莱丽卡朝前走去。 只一句话,凶暴无比的杀人者们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贝特莱丽卡孤独地朝海边的斜坡走去。 「我到底算是什么。」 红色的嘴唇因为激动而哆嗦。 「我的正义只挂在口头上。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没做。」 绯色的眼里饱含着哀伤,还有愤怒。 「就连柔弱无力的普通女性都敢站出来,连市民都行动了,我到底算是什么!」 她攥紧了拳头,但没能挥出去。 孤独的女人沿着平缓的坡道走了下去。 我开着车前往埃里德那西北部边境附近,一脸不满。 「哈莱尔也真是的,有事的话就在医院里直接说啊。搞 得我还要再跑出来。」 「既然他说是紧急情况那也没有办法。」 我和吉吉那害怕受到司法审查,导致我们被当做狗一样对待。 一片红红蓝蓝的屋顶前方耸立着一堵灰色的墙壁。高度从十到十五米尔、厚度从五到三十米尔各不相同。岩石墙壁除了沿海部分,断断续续地围绕着埃里德那的三面,把市分成内外两部分相隔绝。 在挡住视线的墙壁下往右拐,车子在杂乱的建筑物之间前进。 「这是很久以前』远古巨人』和他们率领的巨人们建造的墙壁啊。」我一边开车一边自言自语,「不管什么时候看都很碍事啊。」 吉吉那兴致索然地答道。 「这被认为是他们的一大都市曾位于埃里德那的证据,不过学者中有很多种说法,还没有确定。」 「出于某种原因,巨人们离开后,古代人类来到奥里埃拉江附近,对于还处在文明曙光阶段的人类各族来说,巨人建造的墙壁应该是令人惊异的技术吧。」 我看着一望无际的墙壁。如此巨大的墙壁其实并不是单纯堆积石头造起来的。 一看到被阳光照着的闪闪发光又光滑的表面就能知道,这堵墙是用高热溶解后的岩石和金属精心制造的,似乎连分子组成都被改变了。 墙壁内部有各种各样的装置和远古巨人们的通道。人类把它用作城墙。战争时代,人类在上面搭建了监视台、放风塔、炮眼、炮座等,制造出一座固若金汤的城塞。现代人则把墙壁上的各处孔洞做成门,通上铁道连接内外。 墙壁耸立在我们面前,彰显「远古巨人」们伟大的力量。我回想起佐雷伊佐·佐率领的「远古巨人」和他们强大的力量,又把视线转回前方。 终于看到灰色墙壁上的门了。包围埃里德那的墙壁上有四扇大门、接着是七扇稍微小一点的大门、二十三扇中等程度的门以及几十扇小门。为了提升作为连接东西国家的贸易都市的便利性,有人提出废除墙壁的意见,但因为皇国和同盟的共同管理、防御壁是必要的这一意见还根深蒂固。 另外,城墙也有利于管理人员和货物的出入境。在「曙光的铁锤」事件中,设置在门口的安检阻止了一部分兵器的流通。虽然兹欧·卢一直在钻空子,但墙壁本身有漫长的历史。 我在建筑物边九十度左转,朝墙壁开去。成片的废弃建筑物前,能看到北北东墙壁上的门。 「埃里德那第十三号门啊。」 车里响起吉吉那的声音。第十三号门是利用墙壁上的大洞、用强化水泥和钢筋加固过的小门,但依旧有好几条铁路通过这扇门伸向远方。 「这扇门是公家机关的专用门和铁路,专门把外面到埃里德那的铁路往这里拉了一段。」吉吉那的脸上露出疑问,「但是哈莱尔为什么把我们叫道这里来?」 「不知道。说不定是被使徒们逼急了拿了新兵器过来。」 我是看了皇国的新兵器新闻报道才这么联想的,不过吉吉那笑也不笑。 「对手是杀人犯,用兵器又能怎么样。」 「难道不会是杀——恶人炮吗。用迷之原理只杀掉』赞哈德的使徒』这种恶人。要是发动的话吉吉那也会死了。」 「看起来你好像无论无论如何、何时何地都想要杀了我啊。」「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现在才发现啊。晚了。所以快去死吧。」 两人的对话变得漫不经心起来。 穿过墙壁后看到的是车站。数条铁路途中的车站周围停着的不是容易分辨的蓝白色警车, 而是士兵运输用的深绿色车辆。埃里德那的警察举着魔杖剑在周围守着。旁边还有好几台涂成黑色的车辆。 我转动方向盘往右,把车停在角落里之后下车。满是警察的车站里面甚至还能看到装甲运输车。 「难道真的是在运输新型咒式弹头?」 听到吉吉那的话,我有些猜到哈莱尔为什么把我们叫到这来了。恐怕是有危险等级差不多的东西运过来了。 周亮周围是穿着群青色制服、腰间别着魔杖剑的警察。穿着黑色和绀色西装的特别搜查官们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我刚想往前走,人高马大的警察就拦住了我。 「前面现在在封锁中。」 「贝里克这个白痴,没有把我们的事告诉所有警察吗。」 相对因为费事而感到疲惫的我,吉吉那打了个哈欠。他大概很无聊吧。我往旁边看去,车辆和警察组成的墙壁前面、车站里面,贝里克站在那里。虽然是秋天,他还是穿着件芥子色的短外套。在他身边的是穿着绀色西装的哈莱尔搜查官,站得跟一堵墙似的,面色严峻。 潘海马也在,但看上去不像是跟着来的,倒像是他们的主人。红色的头发随风飘荡,看起来就像海底的刺胞动物的触手一样。站在旁边的玛拉基亚撑着伞,为主人遮挡集中在她身上的目光。 贝里克注意到我们,挥挥手示意警察让我们过去。强壮的警察总算让出了路。大家对进攻性咒式士并不怎么友好。 我们穿过车辆和人潮,顺着水泥楼梯来到车站上面,站在贝里克和哈莱尔旁边。 潘海马看了我们一眼,好像我们连让她感兴趣的价值都没有,又把绯色的眼睛转回了前面。我也无视了身为敌人的潘海马。我看了眼周围,没有她女儿贝特莱丽卡的身影。 我一边猜测一边问。 「你特地把我们叫到埃里德那边境来有什么事?」 「难道说这种地方有使徒干的连续大量杀人事件的线索吗?」 吉吉那跟着问道。但哈莱尔没有回答。站在一边的贝里克见特别搜查官不说话,也不敢开口。 潘海马默默地站着不说话。我感觉只有我和吉吉那被排斥在外。 「既然他们什么都不说的话那我们回去吧?」 在我说话的同时。远处传来沉闷的低音。 「我被派来埃里德那的理由,不只是为了处理使徒连续大量杀人事件。」 哈莱尔的声音在车站回荡,盖过了嘎吱作响的声音。 「二十三年前,埃里德那发生了七件杀人事件。」 他只是陈述事实。 「大家都称这个未解决的事件为『奥里埃拉的七天』,你们知道吗?」 「我记得好像和前任所长吉奥卢聊过这个。」 吉吉那回答道。 「我记得好像是每天都有一个很厉害的进攻性咒式士被杀掉的事件。」吉吉那在回忆,「听传闻说,连当时在埃里德那很有名的咒式士西莱茵和搜查这件事的萨布罗伊都被杀了,犯人好像相当强。」 吉吉那待在埃里德那的时间比我长,所以知道很多过去的事。 「这起连续杀人事件发生在奥里埃拉江两岸,同时牵涉到皇国和同盟。但是犯人在杀了七人之后就消失不见了,从此之后下落不明。事件也一直没有解决。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吉吉那从回忆回到现实,闭上了嘴。 「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们。但现在使徒即将大量来袭,我觉得必须告诉你们。」 哈莱尔直直地盯着前方。 「我最重要的任务,是互送那个东西。」 我往搜查官视线前方看去。数条铁路前方、埃里德那城墙上洞穴的黑暗中传来声音。一道光撕裂了黑暗。紧接着黑暗中穿出来一道黑色。 那是一辆三节车厢的火车。车轮和铁路摩擦出火花,发出尖锐的声音,然后停止。 最前面的车车厢是牵引车。从窗户里能看到里面挤满了咒式警察,他们全都穿戴着盔甲,手持盾牌和魔杖剑。最后面的车厢里也都是全副武装的警察。中间的是运输车厢,没有窗户,全部裹上了厚厚的装甲板,和前后车厢紧密连在一起。 车厢侧面传来声音。仅有的一扇门打开,穿着盔甲、举着透明强化树脂盾牌的警察跟着一名穿绀色西装的男人走了出来。 哈莱尔上前迎接一副官僚模样的男人。两名特别搜查官既没有打招呼也没有露出笑容,默默交换文件。哈莱尔在文件上签完名后,对方就退下了。重型武装的警察站在运输车厢门两侧。西装男点点头,门打开了。 阴暗的车厢内吹出一股冷气。流动的水蒸气在车站蔓延开,就像是王侯走路时的绒毯一样。 身边的警察抱着金属板朝车厢门走去,在车厢和车站之间搭起一段斜坡。接着两名警察拿着大钩子从旁边走来。 他们把钩子钩在车厢内 的东西上。强壮的咒式士用力往外拉,我们总算见到了运输物品的真面目。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口裹着冷气的金属棺材。长约两米尔、厚约八十厘米的长方形,只能用棺材来形容。青铜色的表面因为冷气覆上了一层薄冰。冰接触到埃里德那的空气后碎裂、剥落,散落在火车和车站地上,一眨眼就融化了。 棺材的四方摆着四个木桶一样的咒式装置。 在棺材内部应该是头部的地方有一个小探视窗。但上面满是冰霜,内部一片漆黑。在棺材出现在车站之前,一股恶寒就贯穿我全身,脑袋感觉很沉,后脑勺有点麻痹。吉吉那的右手往左腰伸去,大理石般的手握住屠龙刀刀柄。 吉吉那和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棺材里释放出的压力让我身体开始不舒服。同样,吉吉那条件反射地进入临战状态。我偷偷看了眼潘海马,魔女也睁开了绯色的眼睛凝视着棺材。 直立的棺材下放着机械装置,让冷气在整个棺材上循环。钩子就挂在棺材下的底座上。承载着过大质量的金属滚轮沿着坡道往下滑。金属和金属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棺材开始移动。前面两人、后面两人,一共四名警察在搬运棺材。 棺材到达平地后因为自身重量停止不动。前来迎接的特别搜查官和埃里德那警察们的眼睛都紧紧盯着棺材。 哈莱尔靠近棺材站在它旁边,朝棺材伸出手。他的手指碰到冷却的棺材表面,五指因为憎恶握成了拳。 「终于到了啊,赞哈德。」 哈莱尔一说出这个名字,周围就紧张了起来。十多名武装警察加上十名埃里德那警察、八名特别搜查官、我和吉吉那以及潘海马,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不详的名字。 我紧咬牙关忍受冲击。和我预想的一样。 「你不回答我啊。那也是当然的。」哈莱尔自言自语,「怎么可能会让你这么危险的人,醒着被送到这里来。」 棺材周围的装置上发出咒力的光。强烈的压力对准了棺材。 「四个强力咒式结界、加上特别搜查官附加的六十四道拘束咒式,就算是』长寿龙』或者』远古巨人』都能封住。就算是赞哈德也动不了一根手指。」 我的知觉眼镜上显示出四个强力的咒式发动停止结界。四个咒式互补互足,防止棺材里的人发动咒式。如果一个咒式被破坏的话,剩下三个就会立刻修补进行再构建。 根据知觉眼镜的分析,棺材里面还有禁用的拘束咒式。毒、麻痹耐性无效,冷气热气耐性无,咒式阶梯下降、思考限制,心跳及生命活动的限制咒式,神经毒素和麻痹毒素的注入咒式,封闭视听味触觉的咒式,四肢的拘束咒式。 这岂止是严密,简直是过度严重的拘束咒式。还大摇大摆地使用干涉思考和精神的禁用咒式。里面的人的思维被割裂,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触觉也没有,也无法动弹。 棺材上冒出水蒸气。 「可以的话,真希望你永远就这样不要醒来。你就应该在地狱的最下层、冰冻地狱里受到永远的折磨。」 警察再次移动棺材,哈莱尔退到一边。四名警察就像死刑执行人一样搬运棺材。虽然武装程度不一样,周围的近三十名埃里德那的警察们也为了护送棺材聚集到这里。 有几双本该为了警戒查看周围情况的眼睛还是被棺材吸引。即使没有出现赞哈德的身影,超重力的洞穴也像特异点一样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棺材被运往车站上面。由于压力差,四名运送的警察仿佛是搬运王座的奴隶。 棺材沿着被设置在车站到地面的金属坡道上往下悠然移动,落到地上以后继续水平移动。轮子碾压大地发出嘎吱声。装甲车辆慢慢后退、停止。车后面的门打开,放下一块斜坡。 突然间,棺材下的轮子停住不动。尖锐的警报音响起。是负责循环棺材内液体氮气的机器发出的声音。周围的警察们立刻架起盾牌,把魔杖剑对准棺材。 「怎么回事!」 哈莱尔怒吼道。旁边的技师赶紧跑向棺材,和警察一起检查情况。 「好像是循环装置故障了!」 技师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哈莱尔一把抓住吓得想跑的技师压到前面。 「快修!」 技师好像想拒绝,哈莱尔把他压到更前面的位置,同时把右手伸进怀里。 技师开始修理后,围在棺材边的十多名警察围成一个包围圈。举起的魔杖剑尖上已经织出了爆裂、雷击和炮弹咒式。这不是用来警告和抓捕的咒式,而是用来杀人的咒式。赞哈德这种杀人者如果脱离拘束的话,上面是允许当场杀掉他的。 棺材就停在我和吉吉那面前。出于恐惧的好奇心,我往旁边走了一步。在警察包围网的里面,我看到了那个探视窗。 我当即屏住了呼吸。在我旁边的吉吉那也一样。 探视窗里能看到一双眼睛。毫无感情的灰色的眼睛看着外面,看着我。 光是这样,我就无法动弹。那双眼睛充满了我的视野。赞哈德的视线直直射向我们,就像自带僵硬和麻痹效果的龙眼。看着棺材的警察们也和我一样浑身僵硬。从探视窗里看到的,是赞哈德苍老的眼睛。 「你们知道吗?」 充满液体氮气的棺材内响起了声音。那是安静不动的老人、老哲学家一样深沉的声音。同时也是从深海传来的、死者的声音。 「拘束咒式的一部分出问题了!」 这大概是刚才的机器故障造成的吧。哈莱尔和特别搜查官们急急忙忙地组成拘束咒式。由于原本就叠加了大量咒式,给他们争取了一些时间。 「你们知道吗?幽灵什么的是不存在的,死后的世界也不存在。」 我们仔细倾听赞哈德的声音。视觉和听觉的拘束变松了。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我杀了人,我杀人杀到都腻了。」 赞哈德说着,听起来就像是在念自己的实验报告的科研人员。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被害者的幽灵出现,也没有诅咒。我活着,死者一直都是死的。世界就是这样。」 听到赞哈德冷酷的言论,周围的人都动弹不得。即使声音终止,也依旧在耳朵里回响。 我动了动嘴唇,舌头像是被谁操纵一样。「为什么。」 我的舌头停不下来。我根本没想过要问,嘴巴却还是问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杀了那么多人。」 这大概是在场所有人、以及在乌阔大陆生活的所有人的疑问吧。这是困扰了大家多年、却始终没有得出答案的问题。 棺材里的赞哈德的灰色眼睛并没有再看我,似乎是绕过我在看埃里德那。 「你会问暴风雨为什么那么狂暴、问雷电为什么要吼叫吗?问出这个问题的汝是被摆布的蝴蝶,还是被吹落的花朵?」 他说的话意味不明。我右脚往前踏出一步,接着是左脚。 「别看他眼睛,别听他说话!」 哈莱尔闯入我的视线,声音贯穿我的耳朵。我总算停下了脚步。哈莱尔伸出手关上棺材上的探视窗。赞哈德的眼睛被藏了起来。 咒缚般的视线消失了。我呼出一口气。吉吉那原本握着屠龙刀的手也松开了。虽然他一步都没动这件事干得漂亮,但看起来很累。 在玛拉基亚伞下的潘海马无声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嘴上露出笑容。 哈莱尔确认之后,棺材的修理终于结束了。技师慌忙离开,棺材重新开始运送。 「之后就是把他运送到施吉佐搜查官建造的监狱,封印到事情结束为止。」 哈莱尔站到我们身边。严峻的目光一直盯着被搬到装甲运输车后面的棺材。 棺材的方向变了,被从四方伸处的锁链固定在装甲运输车的货台上。重型武装的警察坐在周围,监视着棺材。 后面的装甲降下。伴随着叹息一样的声音,装甲车的后面完全被封上了。 车子发动。黑色的引导车先开出了车站,接着是士兵运输车、装着赞哈德棺材的装甲运输车。后面跟着第二辆士兵运输车和黑色的车。这种警备等级简直就是国宾待遇。 装甲输送车从车站出去后,消失在建筑物之间的街道上。后续的车辆也渐渐看不到了。周围的其他人员也开始撤退。回收完金属板的警察们回到车里。特别搜查官们也坐上了涂成黑色的车辆。 哈莱尔做完指示后呼出一口气。 类似后记 我一直主张本文是不必要的,后记这种东西画蛇添足,是不必要的极致。 这种后记反对主义者的后记,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这就是神秘的大自然吧。不是的。 之前责任编辑说「这一次不写后记也没关系」我就放心了,结果快出版的时候又突然和我说「果然还是有必要写」。 当然别看我这样,也是一把年纪的职业作家了,就算是讨厌的事也一口气憋住用笑脸回答「我不要」,没想到责任编辑回答我说「我不要,然后呢~?」 我只能摆出一副贝黑脸(贝黑莱特一样的脸的业界用语)写了这篇后记。 就像是在银河中心打倒一群宇宙怪兽、一万两千年后变回法子之后,看到地球上用所有路灯拼出「别回来」这种文字一样不是的。 (译者注:高屋法子——《飞跃巅峰》的女主角) 第一、 折磨人类的旧世界的负面遗产后记,在二十一世纪居然还存在,真是可悲啊。 后记是有害的。首先,写后记、读后记的人100%会死,所以对人体有害。第二点是,考虑有害这件事已经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了。第四点是,已经数不清害处的总数了。 no more后记,人类无法忘记后记这种悲剧。没错,后记会毁灭人类。 理论上来说,写后记→省略→人类灭亡。完美地三段论法则让亚里士多德都坐尿。原来如此!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给面向全国的电话咨询室打电话问「我(脑子)还是个小学男生,不想写马上出版的书的后记,怎么办才好呢?」结果对方说「这种麻烦的人就请去让阿笠博士做一个蝴蝶领带形自爆装置。」这个故事听起来像是谎言一样,但这居然是真的发生过的谎言。 后记就不能用胶带封住吗?不能吗这样啊。这种后记就应该跪下谢罪。但我用谷歌把「下跪」翻译成英语之后,出现了「kneeling down on the ground」,我都能想象出被翻译折磨的美国大叔的屁股下巴了。 在我声明我无论如何不想写后记的时间里,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这本书本来怎么也赶不上出版的,结果却出版了。对于这个奇迹,我非常感谢各位相关人士。 那么,以后再见。 我一直主张本文是不必要的,后记这种东西画蛇添足,是不必要的极致。 这种后记反对主义者的后记,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这就是神秘的大自然吧。不是的。 之前责任编辑说「这一次不写后记也没关系」我就放心了,结果快出版的时候又突然和我说「果然还是有必要写」。 当然别看我这样,也是一把年纪的职业作家了,就算是讨厌的事也一口气憋住用笑脸回答「我不要」,没想到责任编辑回答我说「我不要,然后呢~?」 我只能摆出一副贝黑脸(贝黑莱特一样的脸的业界用语)写了这篇后记。 就像是在银河中心打倒一群宇宙怪兽、一万两千年后变回法子之后,看到地球上用所有路灯拼出「别回来」这种文字一样不是的。 (译者注:高屋法子——《飞跃巅峰》的女主角) 第一、 折磨人类的旧世界的负面遗产后记,在二十一世纪居然还存在,真是可悲啊。 后记是有害的。首先,写后记、读后记的人100%会死,所以对人体有害。第二点是,考虑有害这件事已经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了。第四点是,已经数不清害处的总数了。 no more后记,人类无法忘记后记这种悲剧。没错,后记会毁灭人类。 理论上来说,写后记→省略→人类灭亡。完美地三段论法则让亚里士多德都坐尿。原来如此!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给面向全国的电话咨询室打电话问「我(脑子)还是个小学男生,不想写马上出版的书的后记,怎么办才好呢?」结果对方说「这种麻烦的人就请去让阿笠博士做一个蝴蝶领带形自爆装置。」这个故事听起来像是谎言一样,但这居然是真的发生过的谎言。 后记就不能用胶带封住吗?不能吗这样啊。这种后记就应该跪下谢罪。但我用谷歌把「下跪」翻译成英语之后,出现了「kneeling down on the ground」,我都能想象出被翻译折磨的美国大叔的屁股下巴了。 在我声明我无论如何不想写后记的时间里,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这本书本来怎么也赶不上出版的,结果却出版了。对于这个奇迹,我非常感谢各位相关人士。 那么,以后再见。 我一直主张本文是不必要的,后记这种东西画蛇添足,是不必要的极致。 这种后记反对主义者的后记,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这就是神秘的大自然吧。不是的。 之前责任编辑说「这一次不写后记也没关系」我就放心了,结果快出版的时候又突然和我说「果然还是有必要写」。 当然别看我这样,也是一把年纪的职业作家了,就算是讨厌的事也一口气憋住用笑脸回答「我不要」,没想到责任编辑回答我说「我不要,然后呢~?」 我只能摆出一副贝黑脸(贝黑莱特一样的脸的业界用语)写了这篇后记。 就像是在银河中心打倒一群宇宙怪兽、一万两千年后变回法子之后,看到地球上用所有路灯拼出「别回来」这种文字一样不是的。 (译者注:高屋法子——《飞跃巅峰》的女主角) 第一、 折磨人类的旧世界的负面遗产后记,在二十一世纪居然还存在,真是可悲啊。 后记是有害的。首先,写后记、读后记的人100%会死,所以对人体有害。第二点是,考虑有害这件事已经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了。第四点是,已经数不清害处的总数了。 no more后记,人类无法忘记后记这种悲剧。没错,后记会毁灭人类。 理论上来说,写后记→省略→人类灭亡。完美地三段论法则让亚里士多德都坐尿。原来如此!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给面向全国的电话咨询室打电话问「我(脑子)还是个小学男生,不想写马上出版的书的后记,怎么办才好呢?」结果对方说「这种麻烦的人就请去让阿笠博士做一个蝴蝶领带形自爆装置。」这个故事听起来像是谎言一样,但这居然是真的发生过的谎言。 后记就不能用胶带封住吗?不能吗这样啊。这种后记就应该跪下谢罪。但我用谷歌把「下跪」翻译成英语之后,出现了「kneeling down on the ground」,我都能想象出被翻译折磨的美国大叔的屁股下巴了。 在我声明我无论如何不想写后记的时间里,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这本书本来怎么也赶不上出版的,结果却出版了。对于这个奇迹,我非常感谢各位相关人士。 那么,以后再见。 我一直主张本文是不必要的,后记这种东西画蛇添足,是不必要的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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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是有害的。首先,写后记、读后记的人100%会死,所以对人体有害。第二点是,考虑有害这件事已经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了。第四点是,已经数不清害处的总数了。 no more后记,人类无法忘记后记这种悲剧。没错,后记会毁灭人类。 理论上来说,写后记→省略→人类灭亡。完美地三段论法则让亚里士多德都坐尿。原来如此!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给面向全国的电话咨询室打电话问「我(脑子)还是个小学男生,不想写马上出版的书的后记,怎么办才好呢?」结果对方说「这种麻烦的人就请去让阿笠博士做一个蝴蝶领带形自爆装置。」这个故事听起来像是谎言一样,但这居然是真的发生过的谎言。 后记就不能用胶带封住吗?不能吗这样啊。这种后记就应该跪下谢罪。但我用谷歌把「下跪」翻译成英语之后,出现了「kneeling down on the ground」,我都能想象出被翻译折磨的美国大叔的屁股下巴了。 在我声明我无论如何不想写后记的时间里,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这本书本来怎么也赶不上出版的,结果却出版了。对于这个奇迹,我非常感谢各位相关人士。 那么,以后再见。 我一直主张本文是不必要的,后记这种东西画蛇添足,是不必要的极致。 这种后记反对主义者的后记,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这就是神秘的大自然吧。不是的。 之前责任编辑说「这一次不写后记也没关系」我就放心了,结果快出版的时候又突然和我说「果然还是有必要写」。 当然别看我这样,也是一把年纪的职业作家了,就算是讨厌的事也一口气憋住用笑脸回答「我不要」,没想到责任编辑回答我说「我不要,然后呢~?」 我只能摆出一副贝黑脸(贝黑莱特一样的脸的业界用语)写了这篇后记。 就像是在银河中心打倒一群宇宙怪兽、一万两千年后变回法子之后,看到地球上用所有路灯拼出「别回来」这种文字一样不是的。 (译者注:高屋法子——《飞跃巅峰》的女主角) 第一、 折磨人类的旧世界的负面遗产后记,在二十一世纪居然还存在,真是可悲啊。 后记是有害的。首先,写后记、读后记的人100%会死,所以对人体有害。第二点是,考虑有害这件事已经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了。第四点是,已经数不清害处的总数了。 no more后记,人类无法忘记后记这种悲剧。没错,后记会毁灭人类。 理论上来说,写后记→省略→人类灭亡。完美地三段论法则让亚里士多德都坐尿。原来如此!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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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ground」,我都能想象出被翻译折磨的美国大叔的屁股下巴了。 在我声明我无论如何不想写后记的时间里,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这本书本来怎么也赶不上出版的,结果却出版了。对于这个奇迹,我非常感谢各位相关人士。 那么,以后再见。 我一直主张本文是不必要的,后记这种东西画蛇添足,是不必要的极致。 这种后记反对主义者的后记,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这就是神秘的大自然吧。不是的。 之前责任编辑说「这一次不写后记也没关系」我就放心了,结果快出版的时候又突然和我说「果然还是有必要写」。 当然别看我这样,也是一把年纪的职业作家了,就算是讨厌的事也一口气憋住用笑脸回答「我不要」,没想到责任编辑回答我说「我不要,然后呢~?」 我只能摆出一副贝黑脸(贝黑莱特一样的脸的业界用语)写了这篇后记。 就像是在银河中心打倒一群宇宙怪兽、一万两千年后变回法子之后,看到地球上用所有路灯拼出「别回来」这种文字一样不是的。 (译者注:高屋法子——《飞跃巅峰》的女主角) 第一、 折磨人类的旧世界的负面遗产后记,在二十一世纪居然还存在,真是可悲啊。 后记是有害的。首先,写后记、读后记的人100%会死,所以对人体有害。第二点是,考虑有害这件事已经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了。第四点是,已经数不清害处的总数了。 no more后记,人类无法忘记后记这种悲剧。没错,后记会毁灭人类。 理论上来说,写后记→省略→人类灭亡。完美地三段论法则让亚里士多德都坐尿。原来如此!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给面向全国的电话咨询室打电话问「我(脑子)还是个小学男生,不想写马上出版的书的后记,怎么办才好呢?」结果对方说「这种麻烦的人就请去让阿笠博士做一个蝴蝶领带形自爆装置。」这个故事听起来像是谎言一样,但这居然是真的发生过的谎言。 后记就不能用胶带封住吗?不能吗这样啊。这种后记就应该跪下谢罪。但我用谷歌把「下跪」翻译成英语之后,出现了「kneeling down on the ground」,我都能想象出被翻译折磨的美国大叔的屁股下巴了。 在我声明我无论如何不想写后记的时间里,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这本书本来怎么也赶不上出版的,结果却出版了。对于这个奇迹,我非常感谢各位相关人士。 那么,以后再见。 八.五章 金刚石的天使 如果你能有自我感觉的一半聪明,也就不会落得这般凄惨的状态了。 不明白这点的,全世界只有你自己。 人们不会对失败者的悲哀与死亡给与任何名分。 一次也不会。 ——西格蒙德·巴连哈伊特《杀人者言行录》皇历四八一年 ◇ ◇ ◇ 绿色的山峦之间有个奇妙的小镇。 四周被高耸的墙壁包围,仿佛与外界隔绝一般的小镇。寻求安全的人们,在十几年前为了不与外界有超出必要之上的关联而建立起来的。 响亮的钟声从镇子中央的教会钟楼上传向蓝天和周围的群山。礼拜堂旁边十几人的乐队演奏着不输给钟声的婚礼乐曲。身穿礼服的乐队吹响喇叭、弹奏六弦琴、敲击键盘发出音律,打击乐器也有节奏地发出音色。 教会的地界内也同镇子一样被树木所包围。地界内,穿礼服打领带的孩子们跑来跑去。连狗们也因周围高涨的气氛而兴奋起来,在孩子们之间跑动着。遮阳伞下的贵妇人们,一边看着嬉闹的景象一边品着红茶与葡萄酒。 结婚典礼的出席者有三百二十三名。对于同外部隔绝的小镇来说,是个足足集合了三分之一人口的结婚典礼。 会场的中心,能看到一位异常幸福的女性身影。没有一丝杂色的纯白婚礼礼服。点缀金色稻穗般长发的是,纯洁的百合型头饰。 垂在额头前的白色纱幕下,是精心编好的红色头发。口红涂抹过的嘴上露出柔和的笑容。 笔直的鼻梁上方的蓝眼睛里洋溢着幸福。这是今天的主角之一,新娘。 光彩照人的新娘左右,站着怀抱花束的亲戚家的女童和少女。女孩们在两边抬头看着新娘。简直是一个连孩子们都能看得如痴如醉的完美幸福象征。 新娘充满幸福的蓝眼睛,向右边移动。视线越过笑着送上祝贺之词的人群。仿佛带着渴望,眼睛在寻找唯一的某人。发现目标,眼睛停住。 人群的中心,站在给她来带幸福的新郎。 比新娘还要闪耀的奢华黄金头发,深蓝的眼睛。虽然冰冷,却是贵族般的容貌。 炫目的白色礼服是绅士的标志。腰部左边,挂着白色剑鞘上镶嵌宝石的仪式用的魔杖短剑。咒式士和咒式师举行婚礼时所用的怀古礼装,更衬托出了新郎的飒爽英姿。 位于会场中心的新郎,被朋友和上司,以及同僚还有部下围住。更有镇民源源不断地过去送上祝福。 「谢谢。」 对于每一个送上的祝福,新郎都举起酒杯答谢。男人优雅的谈吐举止和圆滑的处事应对,比宴会上的酒更加醉人。 包围新郎的人群中,也有小小的人影。身穿与平时不同的被死板的领带束缚住领口的礼服的少年们,用崇拜的目光仰望自己镇子的英雄。看着自己也想变得跟他一样的英雄的庆祝身姿,脸上泛起了红潮。 少年们想上去同英雄说话,却抓不住机会。 「这可真是可喜可……」大人们的致辞还在继续。 「可喜可贺。失陪一下。」打断同大人们之间的对话,新郎前进几步,伸出手。「我要跟小绅士们打个招呼。」 英雄白皙的手,抚摸先头的少年栗色的头发。少年动弹不得。嘴唇虽然有动作却说不出话来。接着另一个想同英雄说话的少年走上前来。 「今次,能够有幸参加庆祝的典礼。」 可能是因为紧张吧,脚在草地上绊了一下。歪倒的少年的动作很快就停止了。新郎伸手抓住少年的肩膀,撑住了他。单手支撑少年的体重,把他扶起来。 「没必要紧张。就是个普通男人的婚礼而已。」 新郎的脸上,露出春天的午后般的微笑。 「非非非非常感谢。」少年过于激动,快要哭出来了。「总之恭嘿你,啊。恭喜!是恭喜!」 因为紧张而生出的口误,让围绕新郎的人群笑了起来。 「谢谢,小绅士。」 新郎用手摸摸少年的脑袋。手掌下的少年,露出既害羞又荣耀的笑容。 在环绕教会的树木跟前,来宾席上难伺候的老者们也向新郎点点头。 「他来到这里已经三年了吗。」 一位老人说到,旁边白发的老人接着说。 「最开始对来自外部的他是拒绝的,但仅仅三年时间,这个封闭的镇子就变成以那个男人为中心了。」 「不惜违背拒绝进行最低限度的贸易以外的活动这一镇子的方针,让他进来是正确。他那金刚石一般精神只能用出色来形容了。」 就连创立了镇子的老人们,也对男人青睐有加。 从四周被树木隔绝开来的豪华会场里,充满了玫瑰色的幸福。 形成一个圈围住新郎的朋友们,统一在腰间佩带仪式用的魔杖剑。与新郎一样,都是咒式士的同僚还有部下。高个子咒式士作为代表高举庆祝的酒杯,泡沫飞洒到空中。全员将酒送入口中。 「你太厉害了。」 蓝天下,响起新郎朋友的声音。 「不仅仅是作为朋友,身为咒式士也是一流的。」 「不如让我来说。」 毛胡脸大汉从白与黑的礼服群中走出。新郎最好的朋友加尔巴特洛斯,将手伸到新郎肩上。粗野地表示友情的方式,让新郎笑了起来。加尔巴特洛斯似乎对身为新郎好友的这件事感到特别骄傲,有些兴奋。 「这家伙可厉害了。」 抓住新郎的手,加尔巴特洛斯说道。 「刚才也提到了,不仅是优秀的咒式士,还是好朋友。」 周围的咒式士们举起酒杯,像是对加尔巴特洛斯表示同意。「能在封闭的小镇里建立起强大到几乎不可能的咒式士事务所的,好朋友,好上司。」 对于友人的赞赏之词,新郎只能谦虚地静静笑笑。 「这个封闭镇子里的医院和孤儿院,镇子里少年们所参加的踹球和棍球赛会,也都是因为你的援助才得以运营的。」 「听说每月一次你来指导的时候,镇上的少年们能有一半都聚集而来呢。」 友人之一的贝尔西亚笑了。新郎也低头笑起来。 「家里的传统啦。我们一族代代如此。」 声音略带阴郁。 「原来好像是为了赎罪,不过现在已故的父母也是这样做的,所以今后我也会继续这样吧。」 「啊啊,虽说是旁系,但毕竟是出自名门呢。」 不再是赞美,变为了无奈的声音。 「而嫁给你的新娘是镇上富豪的女儿,全镇第一美女而且性格还好。」耶格尔顿用手肘戳戳新郎的胳膊。「好事都让你给占尽了。」 眼睛看向新郎。 「这个镇子上因你而得救的人不在少数。」接着说。「不,应该说是九百八十四人全体吧。一想到同恶龙轰·隆的一战,没有人敢跟你比。」 周围喧闹的人们安静了下来。加尔巴特洛斯开口道。 「没有人会忘记你初来这个镇子,对于要不要接受你而进行审查的那个时期。只是回想起那个东方的<长命龙>轰·隆的残暴来,就令人不寒而栗。」 仅仅提到轰·隆的名字,现场的气氛就为之一变。少年们攥紧了拳头,小孩子们害怕地抓住母亲的衣角。回忆复苏的人们的脸上,当时恐怖的表情再现了出来。 加尔巴特洛斯一言,令所有人沉默了。 「迎击从遥远东方袭来的轰·隆的守备队,十几秒便被杀,要塞遭到瓦解。从幸存的一人那里得知龙的接近,全镇的人们都瑟瑟发抖。」 不光是新郎周围,会场上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无论是盛装的老人还是年轻人,恐怖的记忆向他们袭来。 当时的人们用望远镜和视觉强化咒式确认到的是,燃烧的森林,遍布尸体的荒野。熔毁的战车与边境守备队的要塞。火龙前进的路线上,只剩下自己的镇子了。 被恐惧所包围的镇子,对于是逃走还是进行无意义的抵抗引发了大混乱。 「如果叫不来大都市里到达者级的咒式士所率领的部队,镇子必亡。然而,这座小镇所贯彻的祖先的信念是基本上拒绝外部的,特别是武力,所以叫不到援军。」 对于地方和边境最大的威胁,还轮不到犯罪者,而是<异样者们>。 「在距离轰·隆到达的几十分钟时间里,近千镇民没有可能逃到安全区。多半是死。」 加尔巴特洛斯的话,描绘出了当时的内心活动。 「但是,为了这座封闭的小镇,身为外人的你站了出来。」 少年们 的视线,一齐投向了新郎,投向了英雄。 全员脑内浮现出的是,那一天所见到的崇高的勇士的身姿。 「因为你的勇气,全员决定了抵抗。边境上仅有七八阶梯的镇咒式士们三十三人和抱着没用的猎枪的镇民五十二人,挡在了飞舞于空中的巨龙轰·隆的面前。」 少年们咒式士们镇民们,聆听着龙与英雄的绝非传说的事实。 「历时两天的殊死搏斗,烧毁了森林,削平了山头,蒸发了河流。战线支撑不住,退守到了环绕镇子的城墙前。而二十三名咒式士以及三十五名志士也战死。」 听众里,有擦拭眼角的老妇和女人。她们曾有亲人和友人,为了崇高的决意而舍身赴死。 「但第二天夜里,最终是你打倒了来自东方的恶龙,并将其封印。」 虽然是早已知道的结果,然而周围的全员还是发出欢呼声。少年们也挥舞着拳头。孩子们就是喜欢英雄。脑袋里出现的是轰·隆最后的吼叫,以及一位站立着的英雄的身姿。 而那位英雄,就活生生地站在眼前。打倒了龙的英雄,身穿礼服,今天正在举行幸福的结婚典礼,迎来故事的大团圆结局。 在围绕新郎的所有人祝福的圆圈里,加尔巴特洛斯一脸复杂的表情。 「能说一句严肃的话题吗?」 对于加尔巴特洛斯的提问,新郎端正的侧脸点头肯定。 「你不是这个封闭的小镇能够容纳得下的大才。虽然这话不该对刚刚结婚的新郎说,但我认为现在正是你走到外面,进入广阔世界的好时期。」 虽然陶醉于兴奋之中,却是替对方着想的话语。 「有能的咒式士应该以世界为目标。而你正好具有这种资格。」 「这个。」 新郎接受了好友的忠告,却没有立刻回答。跟在加尔巴特洛斯之后,贝尔西亚也说道。 「北方的皮埃佐联邦共和国里的年轻勇者沃鲁洛特,皇都里的西泽里奥斯和乌芙克丝都已经大名鼎鼎了。」大陆上赫赫有名的咒式士们的名字被列举了出来。「位于东方交界处的埃里德那的米鲁梅翁以鬼才闻名,而且还有仍是少年的雷梅迪乌斯这个天才儿童在。年轻的他们早晚要打入世界。」 耀眼的年轻咒式士们的大名,令人心驰神往。 「你的话能够成为与他们一争高下的次世代咒式士。能够成为同邪恶与不合理抗争的咒式士的表率。不,你一定可以的。」 加尔巴特洛斯强有力地断言。 欢呼声平静了下来,在周围围成圈的新郎的友人和咒式士们各自点头,表示肯定。 同时所有人脸上又都浮现出了复杂的表情。这是自己所敬爱的我们镇子的英雄,有可能要出去外面广阔的世界而感到寂寞的脸。 「就,是。」 一个男人说到。中间顿了一下,仿佛做出决意的声音。 「就是。」中年绅士对刚才那番表露自己内心的话语表示同意。 「就应该这样。」 「就是。你不应该局限在这个封闭的小镇里,而应该成为乌阔大陆全体,以及全世界的咒式士。」 违背镇子方针的同意的语言在扩散。虽然内心感到痛苦,但大人们还是一致赞同。 在大人判断的语言之潮里,一个少女沉默了。小小的嘴唇颤抖般动了起来。 「可是。」少女胆怯地低声说到。「暂时留在这个镇子里不行吗?」 少女的手在身体前方握在一起。榛色的眼睛里带着不安。 「那个,毕竟还有新娘子在。」 少女祷告般的恳求,令人们露出了同意的表情。 就算大人们的判断可以理解是为了他本人,但也没办法喜迎同所有人都敬爱的镇子的英雄的分别。 会场上超过三百双眼睛盯着新郎。就算知道早晚会分别,但也只能祈求了。 新郎蓝冰一样的眼睛,越过人们的圈,投向教会前。看到的是被女性们包围着走来的新娘纯白的裙姿。人圈打开,让新娘通过。 闪耀的新娘前进。在新郎身边,脚步和白鞋停下。 并排的两人,显得如此庄严。女人,是美丽贞淑的新娘典范。 「你怎么看?」 新郎问成为自己妻子的女性。 「一切由你来决定。」 莫名沉重的语言。蓝眼睛里,是认真的神色。 丈夫,以及自己的将来都在新娘的一念之间。周围的人沿着唾沫重回寂静。妻子对丈夫所下的判断,关系到了一切。 新娘拼命思考。自己的意见决定了镇子和自己还有丈夫的未来,这一重责令自己无法轻易回答。 新娘的脑袋刚要往左边歪的时候停了下来。 因为想起了露出思考时候的毛病会被人瞧不起,这一父亲的教诲。 女人把头反方向往右一歪,然后摆正。英雄看着新娘的眼睛,是彷如审判的天使一般锐利的目光。新娘也下定了决心组织起语言。 「你这样的人所作出的决定,即使是妻子也不足以说三道四。」 新娘拼命组织符合自己所说的语言。 「但是,作为我的希望,拿出时间来冷静考虑道路也未尝不可吧。」 新娘微笑起来。 「我虽然身患不孕症,但你有些时间来教导镇上的孩子们也挺好的。」 新娘的这番话,新郎没有回应。被称为金刚石,面对任何事都不会动摇的英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悲痛的表情。 「这就是。」 伴随长长的吐息一同发出了语言。 「你的决断吗。」 人们屏住了呼吸,等待男人的答复。像太阳像神一样,新郎咒式士才是左右了镇上人们的命运。 蓝眼睛透出决意,重重点头。 「这样一来我的道路就决定了。我选择你指出的道路。」 与语言一同爆发出了欢呼声。一想到自己的英雄还要留在镇子里,诚实的喜悦之情喷涌而出。欢喜的旋涡中心,是人们所企盼、所爱戴的男人。新娘也因为自己丈夫的伟大,以及深深的慈悲而眯起了眼睛。感到爱他以及被他所爱的自己是那么骄傲。 身处人圈中心的新郎,露出反比例般冷静的眼睛。仿佛与周围都隔绝了一样沉默着。新娘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形成了欢喜之中消失点的丈夫。新娘左右的婶婶们将新娘带走。新娘走在带有人们祝福的飞舞彩纸下。 在新娘感谢老父的时候,新郎依旧被人们包围着。 「一切都集齐了,你还真是幸福过头了呢。」 略胖的同僚在新郎身边笑着。虽然有些挖苦,但内心是赞赏的。 「你真是世界第一幸福的人呢。」 「就是。你把最大的幸福都抓到手了。」 朋友们一个个拍打起新郎的肩膀和后背,称赞他的幸福。新郎笑了。 「这就是幸福吗。」 「是的啊。任何人都会羡慕的,最大的幸福啦。」 朋友们一致同意。沉醉在酒与幸福中的,善良的人们。 在周围的狂热逐渐升温的时候,新郎蓝眼睛的温度却急速下降。蓝眼珠仿佛冻结了一般。新郎的背后飘起七本书。是打倒恶龙轰·隆的七本书。 「如果这就是幸福。」 新郎周围的七本书打开。最好的朋友加尔巴特洛斯一边笑一边看着打开的书。笑着等待,以为新郎会用书来助兴。民众们也一副期待新郎助兴的目光,围成一个圈。 「已经腻了。」 加尔巴特洛斯的笑容分成了上下两半。额头往上飞到了空中,撞在后面中年男人的肩上,掉在地上。 血迹溅在新郎白皙的脸颊和礼服上。失去了头顶的加尔巴特洛斯向前倒下。脑子的下半部分还有血液在绿色的草地上散开。红色的血在绿色的草地上变成了黑色。 「什。」 加尔巴特洛斯的双手抽搐着向前伸去,触碰到散落在草地上的自己的脑子。拼死地抓住想要放回来,然后手就这样落下了。血液和脑浆把手跟草地染成了黑色,扩散到人们的脚下。出现了手握大镰刀的白色骸骨,以及黑色流线型的大口。 唯独世界最幸福的男人很是无聊的样子。 「就像骰子的点数一样,决定下来的事也是无可奈何。」 第九章 各自的再启动 正因为生命诚可贵这句梦话有价值所以才有破坏的意义,不要让人知道比较好不是吗。生命是时价的哦,时价。 跟那些白痴不一样,唯有我对生命的价值是有正确评估的。 昨天吃的肉,一百克值八十八块的味道哦。 ——使徒莫菲斯的犯罪声明 皇历四九一年 ◇ ◇ ◇ 车前进在由傍晚变为黑夜的埃里德那街道上。 从窗户吹进来的夜风,像小刀一样吹乱刘海。现在不是感觉舒不舒服的时候,车子疾驰在路上。 视线右方,吉吉那坐在副驾驶位上。装有分离的屠龙刀刀刃的刀鞘靠在胸前和肩上,银色眼睛看着街道。埃里德那的街景与往常不同。 「街道看上去有些活泼呢。」 吉吉那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刚点亮街灯的街角处,人影聚集于此。一边看着情报通还有咒式士在交头接耳,车子右转。马路上,涂色蓝白分明的警车映入眼帘。警官和警员装备枪支与魔杖剑正在警戒中。 「安西里奥的来袭。坎大哈·那霸公司的毁灭。使徒的集结。再加上凶王赞哈德的移送。最近的埃里德那可真是灾难大甩卖啊。」 我只好笑笑。 「事件和杀人者层出不穷,如果放在推理小说里估计都会被说太过了呢。」 「大甩卖的灾难,还要继续延长时间。」 吉吉那嘟囔起来。所有这一切的中心都是一个男人。 「那个安西里奥干的好事。」 使徒中的使徒,<金刚石杀人者>,安西里奥正处在风暴中心。 遵从七本艾米雷欧之书的杀人者,连魔女潘海马都当成猎物,甚至将把自己召唤到埃里德那的坎大哈·那霸公司毁灭了。接着,还兴起了使徒们的游戏大会,血之祭典。在事件之前就已经有超过九百人被杀,就连张伯伦上议院议员的公子艾菲米纳也遭到绑架。仅仅是埃里德那就有接近百人被杀。 「安西里奥太强了。」 我恐惧地嘀咕道。 「最最可怕的是,如同他那傻外号一样,有颗金刚石的心。爱情呀交涉呀利害计算这些全都没用。跟个行走的风暴一样,是发自内心有了毛病。」 一头雾水。 「身为埃里德那最强的内心有毛病的吉吉那老师,能胜过他吗?」 「你要是怕就闭嘴。」 吉吉那冷静地说到。而我也没有什么好接着说的了。 只有车子还在疾驰。右手边的超车道上能看到蓝白车身。我们所乘的车辆与警车并排行驶。警察的目的地与我们相同。 夜幕降临,来往的车辆开始亮起大灯。我们车子的仪表也亮了起来。穿透昏暗车内的鲁鲁·流音乐的来电铃声。 「又来了。」 吉吉那的侧脸上浮现出不悦。踩着油门的我大概也是同样的表情吧。 铃声没有停。又不能停车,所以一边开车一边接听。 「我是梅肯克拉特。嘉由斯,那个传闻是真的吗?」 梅肯克拉特的声音从方向盘边上的音响装置里流出。带有跟总是保持冷静的男人不相符的焦躁感。变得麻烦起来了。 「是真的。从刚才开始你已经是第十八个了。所以你自己去调查之后会不会死。」 刚一挂断,电话又打了进来。我苦笑着接通。 「我是阿塞尔,那个传闻是真的?要是真的,埃里德那岂不是要再现燃烧的七日……」 我挂断了电话,拒绝进行第十九次解释。右边副驾驶的吉吉那笑出声来。 「盛况空前呢。给人一种你好有人气的错觉。」 「另外出门讨伐龙的拉肯金事务所的留守小组,以及有些交情但没怎么说过话的攻击性咒式士们都发来了联络。」叹了口气。「甚至连咒式律师依安古都来打听。事情严重过头了。」 踩下油门,进入超车道。超过警车,跑到前面。 「就是严重事态吧。潘海马的女儿,佩特蕾丽卡被安西里奥抓住这种情报,在埃里德那但凡是个情报通都会感觉够严重了。」 吉吉那的声音里带着严肃。往边上一看,剑士的侧脸上带着无法处理的感情波动。 情报比较闭塞的街上的咒式士们头一次听说潘海马还有个女儿而大为震惊。再加上<金刚石杀人者>安西里奥绑架了她女儿的这一事实,令埃里德那的攻击性咒式士业界为之沸腾了。手机再次响起。因为是来自政府机关的沙扎兰科长的所以无视之。再继续回答下去实在太麻烦了,于是索性切断了电源。 「又不可能直接去问潘海马本人,所以咒式士还有律师他们只好联系跟警察有来往的我了。这些家伙难道是不敢跟女孩子搭话的初中男生么。」 「胆小鬼肯定是不敢直接去问潘海马的喽。而我们一想到自己跟某个魔女有关系就想吐。」 吉吉那的话语里也显出了不愉快。 同时我的内心也有些沮丧。被绑架的佩特蕾丽卡拥有超乎常识的正义感,希望自己的母亲潘海马引退。我们同这个佩特蕾丽卡一起吃过饭,感觉到了站在统一战线的可能性。她应该能给我们带来为恩师吉奥卢复仇的最好机会。 「一切都因安西里奥的绑架而付诸东流了。」 吉吉那的独白我答不上来。能不能打败安西里奥夺回佩特蕾丽卡呢。而实施绑架的安西里奥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想也想不出来。 「总之只能先去见潘海马了。」我和吉吉那所乘坐的车子驶向被黑夜笼罩的埃里德那西北部。开始被街灯照亮的一排排雅致建筑的高级住宅区,进入到了立格林地区。因为是与我无缘到令人痛心的地方,所以车子按照地图导航装置向前行驶。 在豪宅的角落右转,宽阔的大道前方出现了高大的强化混凝土墙壁。 墙壁周围是挖出来的护城河。墙壁上排列着尖刺,还圈起了高压线。墙壁上到处都是监视设备。墙顶的另一面,能看到四层高的馆舍和塔群。 这就是传说中赫赫有名的潘海马的居城,阿米拉加伯爵府。 「简直就是个要塞呢。」 坐在车里仰望建筑物的我嘴里只能发出些挖苦的感想。 「听说是特意把位于西方的阿米拉加伯爵府搬迁到埃里德那来的。据说,地下还加盖了防御咒式核战争用的防空洞呢。」 与潘海马争斗的时间比我更长的吉吉那回答。我的眼睛眺望着威严的城墙一般的墙壁。并非比喻,事实上就是城墙。 「潘海马难道已经在为第三次大陆大战做准备了么?」 「硬要说的话,应该是想发起大战的埃里德那脑子最为有病的人了吧。」 回答完我的问题,吉吉那继续说。 「潘海马一定会兴高采烈地奔向战争吧。人死得越多,那个女人就越高兴。如果没有人可以杀了,最后能连自己都杀掉吧。」 「虽然是个玩笑话,但遗憾的是还真有可能。」 吉吉那所作出的对于潘海马的评价,都是极其正确的。抱有极大恶意的疯狂之人真实存在,考虑到现在正要去见她,什么玩笑也笑不起来了。 车子继续沿着墙壁右转。再次右转之后,来到宅邸正门处。 正门处形成了一条宽大的道路。周围的建筑建在远处,看上去仿佛退缩着身体一样。 道路边长而高耸的墙壁间,设置了一扇双开的巨大大门。大门是厚实的金属门。表面经过青铜外观处理。阿米拉加伯爵家的纹章镶嵌在大门左右,上面刻着不祥的火焰与圆环蛇。 大门的左右两边设置有圆筒形矮塔。透过小窗能看到监视设备与射击台。令要塞印象更为强烈的威严正门。 大门前的道路上,涂成蓝白两色的警车整齐地停放着。可能是误以为会有战争发生吧,甚至出现了浓绿色的装甲车。排列整齐的车辆大灯将正门照得异常明亮。 身穿藏青色制服的几十名警官和警察一动不动地站在大门前。阿米拉加府门前道路的交通彻底瘫痪了。 尽管有如此的事态发生,但周围却没有一个看热闹的人。各家各户房门紧闭,窗户上的百叶窗也放了下来。善男信女们极力避免与潘海马惹上关系。 有两个人影穿梭在警察们之间。身穿芥末黄长外套的贝里克副警长,和身穿藏青色西装的哈莱尔特别搜查官站定。贝里克副警长用手指按响了阿米拉加府的门铃,但似乎没有回应。 车子停在路对面。我和吉吉那一起走向哈莱尔。途中被封锁周围的警察拦下了,老 熟人贝里克下达许可,于是得以放行。哈莱尔注意到了我,转过脸来。我和吉吉那站在边上。 「潘海马现在什么情况?」 「我们想就昨天佩特蕾丽卡小姐被绑一事进行询问,却得不到答复。」 哈莱尔用生硬的声音说到。两扇被灯光照亮的大门耸立在搜查官的面前。金属大门紧闭着像是在表示拒绝。 「之前发生的张伯伦参议员的公子艾菲米纳氏的绑架中,安西里奥并未提出要求。」 哈莱尔一脸困惑。 「这次的绑架,大概是为了在同潘海马的对决中占据上风而采取的行动吧。」 听了我的话,埃里德那市警察贝里克点点头。外来的特别搜查官哈莱尔得知事实后,困惑的表情变成了不愉快。 「能否请嘉由斯君和吉吉那君去说服潘海马氏呢?」 「喂喂潘海马出来玩啊——这样子么?」 我哼笑了一声。 「潘海马对我来说是师父的仇人,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地去说服。」 「但此时如果任由潘海马意气用事的话,搜查就……」 「能够制止那个魔女的全世界唯有一人,就是她女儿佩特蕾丽卡。」 我出言表明哈莱尔这番话毫无意义。 「就是这个佩特蕾丽卡被绑架了。」连接到了最糟的想象上。「如今,潘海马的保险栓消失了。原本就没什么理性的魔女现在会变得更加狂暴。」 我自己说着都感到后背一凉。通过哈莱尔和贝里克痛苦的表情能看出他们也有同样不好的预感。吉吉那的眼睛看向一边。 门挤压的声音传来。 在全员的注视之下,宅邸巨大的金属大门沉重地打开了。 宅子里的夜景出现在门内。左右两边排列着庭院树木的小道向前延伸,尽头处是按照数百年前古安部伦样式修建的,阿米拉加邸的外貌。 潘海马站在门内。被车灯照亮的红发和红眼睛。摇摆的白色衣服。埃里德那鼎鼎有名的残暴与狡猾的魔女,唯独这一次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右手上抓着撕掉了包装的长盒子。 红色的眼中,失去了以往火焰般的意志。并非悲伤,而是在夜里也熊熊燃烧的憎恶的红光。 哈莱尔和贝里克从门前后退。我和吉吉那站在看。 双方以打开的大门为界,对峙起来。 「我不记得自己有许可傻子垃圾废物们入馆。」 魔女潘海马的声音从私有地传向道路上。哈莱尔和贝里克没有越过边界。也不敢逾越。从阿米拉加宅邸和馆舍的各处都能看到潜伏着的阿米拉加家所属咒式士们的身影。故意让人看见的银色甲胄和魔杖剑以及魔杖枪。就算是公权力的对象,不经许可擅入也会格杀勿论的吧。 哈莱尔和贝里克都是官员。但也没有同潘海马这样既有权又暴力,而且还邪恶的存在打过交道。还是我来出马比较好吧。 「潘海马,这次的绑架事件我也感到很遗憾。」 我也有过季薇妮娅……不对,是前女友被绑架的经历。我自认为理解挚爱被夺走的痛苦。 绑架了前女友的沃鲁洛特,虽然堕落了但曾经是个勇者,而安西里奥则是最凶恶的杀人者。我不敢去想象被抓走的佩特蕾丽卡现在是什么情况。 「所以……」 「脑子有问题的安西里奥送来了信,还附带有这个。」 打断了我的话,潘海马举起右手。拿着从刚才开始就令人在意的长纸盒。 漂亮的银黑色包装纸已经被粗暴地撕开,红色缎带垂在下面。潘海马漫不经心地一挥右手。长纸盒飞向空中。哈莱尔和我们飞也似地远离着陆点。 盒子掉在道路中央,翻滚起来。中途盖子打开,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 在车灯下呈现灰色的柏油路面上的是,苍白的皮肤。五根手指尖上是红色的指甲。这是从肩口被砍掉的女人的胳膊。肘部弯曲,看着像个奇怪的软体动物。仿佛被野蛮地扯断的断面上,能看到干瘪的脂肪层,以及收缩的肌肉的桃色和骨头的白色。 夜路上,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做过基因比对了,毫无疑问是佩特蕾丽卡的左臂。」 潘海马盯着地上的手臂。用憎恶的眼神看着躺在地上的女儿的手臂。 「附带的信上写着《致亲爱的潘海马,送上玩具的收据》。就是那个怪物奇怪的杀人方法了吧。」 虽然在我的预料之中,但把女儿的手臂送给母亲的安西里奥还是让人感觉恶心。至于潘海马,就这样把女儿的手臂扔在了地上。毕竟重要的是佩特蕾丽卡这一意志与血统,所以手臂什么的在她眼里就是肉块而已。 安西里奥和潘海马,变成暴露双方异常精神的世界了。 「佩特蕾丽卡她。」 面对女人的手臂,我终于开口了。 「如果是为了击碎我的心而要杀掉佩特蕾丽卡,那么已经下手了。既然没有见到尸体,就表示还有什么用途吧。」 绯红的魔女冰冷的侧脸与往常别无二致。 「安西里奥并不是为了利益。以要求赎金作为幌子企图取我首级的可能性是最大的。不管怎么说,能想到如此恶毒的手段还是值得表扬的。」 杀人者安西里奥的目标,连我都清楚。 在以<金刚石杀人者>闻名的安西里奥的杀人历史中,唯一没有杀掉而留下污点的就是潘海马了。以怪物的性格来说是必然前来复仇的吧,即便从客观上看,在实力上二者也是基本持平。对安西里奥来说要杀潘海马绝非易事。 作为拥有咒力和战斗力、财力以及人脉,并且残忍冷酷的潘海马唯一的弱点,便瞄上了佩特蕾丽卡。安西里奥虽然没有章法,但绝非无能。拥有将黑社会的坎大哈·那霸公司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狡猾程度。 「当然了,将佩特蕾丽卡残忍杀害并且把尸体送来给我看的可能性还是有的。我也弄不懂那家伙言行上的基准。看上去像是骰子点数一样冲动地决定行动的。」 照明之中,潘海马淡淡一笑。火焰的颜色并非变弱了,而是像烧红的炭火一样暗暗燃烧。对于魔女来说,敌人充满恶意的策略才令人享受。 「有些难以启齿。」 哈莱尔插嘴道。藏青色的西装,用像极了银行职员冷峻风貌一样的声音。 「事件的关系人,由于不能作出冷静的判断,我们会将其从事件中分离出去。」 「没有异议。」 潘海马的声音很沉着。贝里克叹了口气。 「埃里德那警察继议员公子绑架事件之后,也会在阿米拉加伯爵千金佩特蕾丽卡小姐的绑架事件上全力以赴的。」 「不必了。」 潘海马举起右手表示拒绝。意料之中的回答。 「安西里奥利用佩特蕾丽卡与我进行的交易,一个我都不会答应。如果见到女儿的尸体,我一定会杀掉安西里奥,仅此而已。」 用冰点之下火焰一般的声音宣告的潘海马平静的怒火,满布在夜晚的阿米拉加宅邸的路上。我的评价已然决定。 「单打独斗是行不通的。」 「就算行不通,潘海马也只能去做了。」 夜路上的吉吉那低声说。 「经营咒式警备公司以及民间军事公司的阿米拉加家,是不可能依靠警察的。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武装集团,还有谁会委托警备以及军事行动呢。」 说出这话的吉吉那的侧脸显得很痛苦。 「潘海马只有通过救出继承人,杀掉安西里奥来贯彻本门的矜持。这正是以实力为生的武装集团的代价。」 我猛然想起德拉肯族也差不多。一种孤独的强大。 「正是如此。比起四眼仔来,银发小鬼还是要更懂我。」 潘海马挺了挺深v领子的胸口,吸了口气。 「安西里奥就由我来杀掉。我会把佩特蕾丽卡活着带回来的。」 作为冷静的化身,魔女宣言到。后方飘动的红色头发化作战旗,潘海马走在黑夜中。踩着土地的木屐迈出门外,踩在了柏油路上。对于魔女的前进,哈莱尔和贝里克让出道路。伴随着木屐的声音,潘海马通过警察和警车之间。 红色的木屐停在大路中心。潘海马前方的路上,躺着盒子的残骸以及女儿的左臂。悲鸣般的刹车声。车辆出现在道路左右。漆黑的大型车辆停下,在警车外围形成了反包围网。六辆车子一起横着长长的车身。车辆左右的门打开。人影依次下车。 都是一群身穿甲胄西装,腰间挂着魔杖剑的攻击性咒式士。巨大 身躯的兰多库人和身强体壮的德拉肯族、苗条的阿尔利安人还有小巧的诺鲁谷姆人。凶神恶煞的大展出。 站在数十人的武装集团最前方的是,五名攻击性咒式士。 带头的是背上背有巨大面具的坎·顿。从背后直伸到男人头顶的棍尖上还挂有其他面具。 身披咒式甲胄的巨汉踩烂了柏油路面。肩上扛着大斧。看不见开了无数小洞的粗糙头盔下贾思科夫的脸。 身穿红蓝色裙装的双胞胎少女紧随其后。蕾丝帽子下方,是一双极其相似的带有深深皱纹的老妇人脸。约瑟芬和约瑟法两姐妹互相看看,含蓄一笑。 白衣女人西比奇走动着。从白衣中伸出的手脚被绷带包裹。黑发之下露出的眼睛嘴巴耳朵,被用线严密地缝了起来。 而站在五个奴隶头前方的是,中等身材面无特征的灰色西装男。我熟知的阿米拉加家主事的管家<屈从的玛拉基亚>走上前来。 我将这不祥的光景变换为语言说出了口。 「潘海马的奴隶头们,啊。」 「怪物们。」「杀人犯。」 聚集在阿米拉加府门前的警官和警察,以及特别搜查官们发出了厌恶与畏惧的声音。毫不在乎,异形的攻击性咒式士们在夜路上前进。 既然对手是安西里奥,杀人者中的杀人者,所以潘海马也集合了埃里德那的全部战力。 在照明的反光之中,玛拉基亚停在了躺在柏油路上的佩特蕾丽卡左臂前。五个奴隶头,还有身后的咒式士们也停下。 地上佩特蕾丽卡的的左臂,仿佛在向他们问罪。 部下们一同向潘海马低下了头。夜晚的街道,变成了女王接见奴隶们的场所。 「我们潘海马咒式士全体,誓死保卫潘海马大人。」 玛拉基亚的声音响彻夜空。 在全员的注视下,木屐再次发出响声。女王潘海马轻松地走在包围网的中心。 我因为站在了潘海马和玛拉基亚之间所以向边上挪了一步。 绯红的魔女停在玛拉基亚面前。一瞬之间看到了红色,以及潘海马白艳的大腿内侧。 冲击声。玛拉基亚落下的脑袋鼻尖着地撞在了柏油路上。潘海马的右脚踩踏着玛拉基亚的后脑勺。木屐的两根鞋底碾压着那里。红黑色的血液在柏油路上流淌开来。剧痛使得玛拉基亚的手脚像虫子一样翻滚,魔女没有松脚。 「啊呀啊呀啊呀啊呀。」 「吵死了,该死的虫子闭嘴。废物没有惨叫的权利。」 木屐踩得更深了,玛拉基亚静默下来。手脚也落在了柏油路上。 站在车辆之间的潘海马攻击性咒式士们,像电线杆一样保持沉默。因为没有被允许作出震惊或是恐惧的反应。 刚才潘海马踩踏的一瞬间所看到的红色,现在才回过神来那原来是女人的阴部。怕是抬脚下落之前,仅仅在我的位置才能看到吧。反面学园漫画一般的展开,很可惜就算是对女人兴趣比较宽泛的我对于潘海马也是厌恶感要更强。都想给眼睛消消毒了。 与我的苦恼无关,现下玛拉基亚脑袋下面已经是一片血海。后脑勺被踩出了深深的鞋跟印子。 「一群蠢货,我需要保卫吗。你们这群小爬虫,以为能保护得了我吗。」 踩着玛拉基亚的潘海马的眼睛,正瞪着部下们而非脚下。 「你们犯下了让佩特蕾丽卡遭到绑架的巨大失职。」 在夜幕下排队站好的部下们僵硬了。而受到蹂躏的玛拉基亚别说还嘴了,就连一根手指都不敢动。 「肮脏的安西里奥和<赞哈德使徒>正在埃里德那游荡。而你们这些虫子被允许的死法有两种。」 凶恶的攻击性咒式士们伸长了脖子倾听魔女的宣告。女王残酷的死刑宣告还在继续。 「首先是找出安西里奥并杀掉,夺回佩特蕾丽卡后被我实施安乐死。如果失败,那就死于阿米拉加家引以为豪的拷问之下。而你们的亲人朋友也会死。」 前警察和军人、双胞胎魔女、精神病患者还有曾经凶恶的罪犯们都直立不动接受命令。 照潘海马的命令,不管是夺回佩特蕾丽卡还是失败,横竖都是死。只不过干掉安西里奥救出佩特蕾丽卡的话,能够死得痛快一点。 失败的情况下将要面临的潘海马给出的死法,令残暴无比毫无人性的奴隶头们都感到恐惧。 潘海马的右手伸向左腰。白皙的手指握住魔杖刀<绯斑>的刀柄。同时将白刃拔出。 「杀人犯之类的,在杀戮方面是外行,但安西里奥却无疑是个天才。所携带的艾米雷欧之书是恐怖的咒式具。」 刀尖冒出火焰。向左右展开的火焰之翼,将黑夜照得比灯光还要明亮。坩埚的眼睛。火焰的嘴。通过化学炼成系第六阶位<业炎永帝凤翼翔>生出的等离子大鸟,站在潘海马的刀尖和头上张开炫目的翅膀。 放射出的压倒黑夜的热浪,将警察和特别搜查官们所组成的包围圈逼退了。火焰鸟垂直地扬起头,火花四溅。暴露在热浪里的潘海马一动不动,被踩在脚下的玛拉基亚也一动不动。潘海马红色的发梢被烧焦,玛拉基亚后背上的西装也烧出了大洞。 「那家伙是个强敌。别说跟我们匹敌了,显然是要强于我们。」 奴隶头和咒式士们也感受到了等离子热浪,但没有被允许移动。潘海马的眼中也燃起了跟等离子的超高温不相上下的火焰。「然而潘海马和她的攻击性咒式士们,才是战争和暗杀、拷问与杀戮的专家。」 潘海马将刀刃向下一挥,火焰鸟顺势急冲向大地。猛地撞在佩特蕾丽卡的左臂和柏油路上。接近爆破风的热浪席卷四周。 我举起手阻挡热浪。吉吉那则眯着眼坚持。警察们用摆在路上的盾牌抵挡冲击。哈莱尔和贝里克的头发还有衣服被吹乱了。 暴风和热浪终于过去。直立不动的奴隶头和部下们的脸,被余热灼伤或起泡。却还是一动不动。 柏油路面被开出了一个大黑洞。洞周围的柏油路面因为高温而沸腾,冒起黑色的泡泡。本该在深深的大洞中心位置的盒子以及佩特蕾丽卡的手臂消失了。瞬间被碳化,消失不见了。 潘海马的火焰咒式威力惊人。警察还有特别搜查官都不敢多嘴。因为明白这一发足以让整只部队全灭。同时也清楚将持有这种程度武力的存在撒到埃里德那的恐怖。 恐怖的女王看着部下。 「如果想死得痛快一点,那么该夺回的夺回,该杀掉的杀掉。」 潘海马的宣战布告一下达,异形的攻击性咒式士们行动了。铠甲、头盔、盾牌,以及收在剑鞘里的魔杖剑发出叮当声飞奔起来。争先恐后进入车内,一个接一个地向着夜晚的街道发车。 语言的恐怖,加上视觉上对玛拉基亚的践踏以及等离子鸟的表演,潘海马一下子修正了在统率部下们上的混乱。以女儿的手臂不是女儿这一合理性将其烧掉,使得部下们能够想象到自己失败后的下场。作为暴君或者指挥官是一流的手段,但作为一个人来说就糟透了。 看着部下们出发,潘海马也走向自己的车子。 「走了。」 听到主君走开了,身后玛拉基亚的脸一下子从地面弹了起来。眼睛是玻璃球一样的死人眼。瞳孔朝向左右两边不同的方向。鼻子折断横了过来,鼻血流到嘴里,脸颊也凹陷了。额头裂开大口子,血从桃色的断面流了出来。 濒死之人的瞳孔动了起来,转向前方。恢复了生者的意志。手脚像提线木偶那样取回了力量。 上半身跟随左臂抬了起来,接着右手也抬了起来。手来到脸上,手指抓住鼻子,移回原位。折断的骨头也被强行掰回前方。光是看着就感觉很疼,而他本人也痛苦地皱起眉头。 颧骨就没有办法了,只好就这样伸出右脚,站起来。接着是左脚。走到第三步的时候跑了起来。额头上的出血也止住了。没能死掉的玛拉基亚,恢复力非比寻常。就是超级弱。 一路小跑的玛拉基亚来到潘海马面前。魔女看都没看简直是不死之身的部下一眼。对于潘海马来说没有一看的兴趣和价值。 鼻子下方被染成红色的玛拉基亚急停。在主君面前恭恭敬敬地打开车门。潘海马像女王一样坐进车里。绯红的眼睛向上一看。与夜路上的我和吉吉那对视了。 并没有语言上的交流视线便移了回去,玛拉基亚将车门关闭。还挂着鼻血 的玛拉基亚走向驾驶席。一瞬间停下,看向我。用求助一般的眼神。 转回脸去的玛拉基亚关上门,车子安静地出发了。我们身后的阿米拉加府的大门也关闭了。 路上只留下被等离子击穿的大洞和热浪。特别搜查官和警察还有我们被丢在了这里。警车的车灯照亮了空洞大门上的阿米拉加家的纹章。 潘海马的独断专行并非出于自信过剩。事实就是,安西里奥虽然瞄准了潘海马,却只敢从弱点上下手。就算在战斗力上同潘海马个人不相上下,但加上部下们的话就不是对手了。安西里奥绑架佩特蕾丽卡,以此先发制人。 潘海马和部下们的搜查,如之前所见到的,不像警察那样礼貌地协同一致。而是最大限度发挥暴徒们的力量,只容潘海马一派单独行动。 潘海马脱离了警察,开始独自搜查,或者说是狩猎。 我的胃部变得沉重。以埃里德那为舞台的毒蛇与恶鬼的战斗即将上演。不是战斗。而是拥有匹敌小规模军队的武装集团同具有持平<长命龙>力量的个人之间的全面战争。感觉将会看到曾有所耳闻的埃里德那燃烧的七日再次出现了。 吉吉那用平静的目光眺望着潘海马事务所的人们离去后的道路。 「潘海马说的没错。我们就各干各的。」 高个子一转身,走向车子。我跟在搭档身后。贝里克想要叫我但打住了。配合遭到拒绝的哈莱尔立刻坐进了便衣警车里。副官发动车子,离开了现场。长长的车身消失在夜晚街道的黑暗之中。 周围的警察们不知所措。但这不关我事。两个人走向车子。坐进车里。打住的话还是从嘴里说了出来。 「没想到那个潘海马如此重视女儿呢。」 一边发动车子小声嘟囔。 「毕竟是潘海马唯一的血亲,阿米拉加伯爵家的继承人。正因为是魔女才会有此执着的吧。」 抛下警察和警车们,车子驶向夜晚的埃里德那。 「我虽然决不原谅潘海马,但想要救佩特蕾丽卡。」 在可以利用之前,佩特蕾丽卡的亲吻解除了安西里奥给我下的变蛙诅咒。自我牺牲到了很难判断到底是难以置信的笨蛋呢还是圣母的地步。不管出于何种理由,反正佩特蕾丽卡救了我的命。 副驾驶的吉吉那甚至都没有笑。 我咬紧嘴唇,驾车右转。 啊啊,我懂的。我成为不了故事的主人公那样守护美少女和美女的英雄。曾经,让我爱着并发誓要保护的女人死掉了。并且失去了最爱的女人的心。我回忆起前女友的绑架事件。被掳走并且跟沃鲁洛特一起行动的女友的心,也伴随着被夺走而远去了。不,都是我的错。 那么,我就只有救回恩人佩特蕾丽卡了。虽然没法当做赎罪,但也只能这样干了。 把柏油路面想象成安西里奥,车子的轮胎碾轧道路而去。 黑暗中传来金属声。 接着一道光射了进来。光形成了光带,逐渐变大。门被打开,光漏进了室内。开门声带着奇怪的回音。 门完全打开,反光形成了一个人影。因为门十分巨大,所以看着像个小孩站在那里。 一个男人背对外面的光线站着。最高级的藏青色西装和皮鞋。金色头发的下面是蓝眼睛。冰冷的眼神。 男人举在空中的左臂,从肘部一分为五,伸得很长。黑、蓝、黄、红、绿五色的带状物伸出来,前端开口。上下颚的牙齿闪亮发光。 树木一样缠绕着长长的身体的蛇群,盘在女人握住魔杖剑的右臂和身体上,固定在空中。被长蛇束缚住的女人垂着脑袋。红色头发垂在下面,挡在苍白的脸颊和额头上。 那是如今最为埃里德那所知的女人的脸,被囚的佩特蕾丽卡的侧脸。 「脸色不好啊,怎么了吗?」 安西里奥动了动蛇,看着被举到自己面前的佩特蕾丽卡。 被吊在空中的佩特蕾丽卡身下,水滴在完全平坦的地面上溅起。在昏暗中呈现黑色的是,血液。 车子行驶在夜晚的街道上。坐在副驾驶席上的吉吉那脸上写着大大的不愉快。 打开手持咒信机一看,来电数又增加了几十个。潘海马的女儿遭到绑架这一事实一经确定,不光是咒式士和警察,埃里德那的情报通们也坐不住了。 埃里德那的大街小巷也同样不安定起来。脸色不安的人们集中在商店前。 视线移回车道上。穿行在街道上的车流中,夹杂着涂有阿米拉加家纹章的黑色车辆以及运送人员用的装甲车。周围的车辆让出车道,黑色和装甲车呼啸而过。 这两年一直保持沉默的潘海马终于展开了自己的部队。没有谁不感到害怕。 车子继续前行,前方又看到别的装甲车。装甲车上所涂的纹章是虎还有鹤的翅膀。 「先前支部遭到摧毁的海大提一家的总队也放出了装甲车呢。」 副驾驶上的吉吉那说到。 「林德布鲁姆同盟也可能会有动作。」吉吉那接着说。「坎大哈·那霸公司的埃里德那支部虽然被摧毁了,但残党应该会有所行动。毕竟事关总部的颜面。」 目送海大提一家的装甲车离去,我也思考起来。 「黑社会的中坚组织已经行动了,那么其他组织呢,位于顶点的三大组织会有什么行动呢。」 吉吉那没有回答。情报太少。我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让贝内尔和纳特罗他们进一步调查安西里奥潜伏的地方了。提出委托之后,我看看副驾驶位的吉吉那。 「你觉得能找到安西里奥么?」 「从坎大哈·那霸公司本身出发,已经不可能追踪了吧。」 一边开始,我试着根据手上的情报进行推测。 「连埃里德那分部长特里罗茨也隐瞒,只有戈尔卡死和亲信参与策划,相关人员全都遭到杀害。通过食物和资材的搬入是推测不出来的。」 「如果安西里奥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那么一定会进行完美的伪装,并且占据地理优势。」吉吉那的语气显得很不愉快。「明明精神不正常还挺精于算计的。」 「我以为杀人行为本身是无法计算的,却不知为何总是去想。」 说话也不知不觉变得烦躁了。 「如果要寻找藏身处,只能通过潘海马一派,加上海大提一家和林德布鲁姆同盟还有坎大哈·那霸公司,再加上特别搜查官和警察的人海战术进行搜查了。贝内尔和纳特罗的情报网也在同时使用,然而希望渺茫。」 处在广阔的埃里德那之中,个人是无力的。沃鲁洛特那时候的埋伏就收效甚微。吉吉那大概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在那叹气。 「下次见到安西里奥,估计是那个怪物自己现身的时候了吧。而且,应该会对潘海马打出佩特蕾丽卡这张王牌。」 一点没错,安西里奥握有先发制人的机会。我们,以及埃里德那都处于被动。安西里奥个人是压倒性得强。在对决的时候如果集合不到战力,是阻止不了安西里奥自由自在地杀人的。再加上使徒。 安西里奥和使徒开始了血之庆典。进行期间大概会在埃里德那,一旦结束可能就逃走了。只要让他跑出市外,我们连制止的机会都将失去。 一般的连续杀人犯或者快乐杀人犯就算不遭到逮捕,也有可能因精神崩溃而自杀,但安西里奥和使徒不可能有这样自责的念头。 作为始祖的凶王赞哈德几十年如一日连续杀人,也完全没有后悔,还活得好好的。这些精神方面的怪物们,如果不将之抓获让其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他们会传播灾祸直到寿终正寝。吃人肉的莫菲斯就是这样。 跟着前方的车辆,我们的车子上了桥。埃里德那常见的高架桥。车辆穿过大楼之间,在高空行驶。 「因为安西里奥和使徒们想起莫菲斯的事了吗。」 吹着从车窗进来的高空的风,我提出疑问。 「为什么盯上我,因为是参加者么?但论杀人数的话不是吉吉那更多么?」 我提出的疑问,令吉吉那陷入思考。 「这的确是个小小的疑点。既然杀的人多点数就高,那么比起嘉由斯来,使徒和安西里奥至少应该盯上我才对。」 「因为吉吉那有天生的快乐杀人犯才能吧。」「谁是快乐杀人犯啊。只不过是遵从德拉肯族斗争的规章而已。」 吉吉那继续思考。 「从时期上来推测,我成了嘉由斯之后的目标。应该设想是发 生了什么吧。」 吉吉那的意见很尖锐。遭遇安西里奥的时候,我并不是目标。单纯不过是个障碍物的我,因为破坏了手臂而成为安西里奥复仇的对象,到此为止都能理解。 「但是,莫菲斯对我很是执着。」 明显有个奇怪的点。思路不够清晰,得不出谜团的答案。 「等莫菲斯恢复意识之后,再委托哈莱尔讯问使徒盯上我的理由这样更好吧。」 吉吉那提出的并非答案,而是应对现实的策略。我也同意。 「就算在这里想,也想不出答案。情报实在太少了。像推理小说一样,事件是独立案件,希望嫌疑人能在几个人以内。」 「也有可能答案已经出来了,只不过我们没有注意到而已。」 吉吉那的调侃被我用长长的叹息一带而过。 「顺便去给情报商纳特罗施加点压力好了。说到人海战术,与流通相关的那个男人或许比较在行。」 我的结论终结了讨论。 车子在高架桥上行驶。目光落在速度表的某个刻度上。 「在此之前,到我们接送小姐们的工作时间了。」 「又要干妓院的接送工作吗。」 吉吉那一脸无奈。 「是为了新女人切蕾西亚吗?」 「这也是一方面。」被戳中了要害,我开始找借口。「能有稳定收入的工作必须严肃对待不是。安西里奥和使徒不过是偶尔出现的敌人罢了。」顺便又想起来。「对了,逮捕莫菲斯的赏金市当局还没有打过来呢。」 吉吉那只好苦笑。 「对于因狩猎而发展起来的战斗民族德拉肯族来说,打倒敌人进行狩猎才是本职工作。」 「很遗憾,我是现代人。踏实地面向未来而活着。」 看着吉吉那的视线,借口也变得难说了。脸歪向一边。 「在如今的埃里德那,尽可能想跟女人走近点,我并不否认有这方面的理由。」 「我并不能理解需要对女人如此拼命的男人的心情。」 高大的没有赘肉的肌肉堆。被拥有超越常识的美貌的吉吉那这么一说挺来气的。疑问不禁浮上心头。 「我想问一问,德拉肯族是如何取悦女人的呢?」 按照陈规的话,挖出敌人或者龙的心脏,献给女人。虽然嘴上嫌弃,其实很兴奋。 吉吉那平淡地说。 「这是哪里的邪教仪式啊。我决定了,不会跟德拉肯族的女人交往。另外,现代是法治国家了所以不要挖人类的心脏哈。」 「所以我说的是古老的德拉肯的情况啊。」吉吉那略显愤慨。「现在就算拿不出敌人或者龙的心脏,赠与牛的心脏也行,已经像这样高度文明化了。敌人的首级也行。」 「文明之光完全没有到达,简直就是黑暗的石器时代。」 就算想要去理解,唯独德拉肯族的习惯和意识弄不懂。吉吉那叹了口气。 「跑题了,不过我就算是白跑一趟也要去狩猎。安西里奥和使徒作为猎物来说实在是大家伙。」 「我知道。」我也摆回正经脸。「为了救出佩特蕾丽卡,首先要重视安西里奥。」 「现在分头行动比较好吧。」 副驾驶位的吉吉那敲敲屠龙刀。我启动地图。纳特罗的事务所在距离上虽然很近,但下了桥之后需要绕一大段路。并且是出了名的堵车地带。 「照现在的时间看需要三十分钟吧。」 「如果从这里出发的话,还是直接飞去纳特罗的事务所比较快。」 说完吉吉那的手伸向了车门。 行驶中的车门打开,吉吉那带着笑容落到车道上。吉吉那的背上喷出黑色翅膀。利用背后和脚下的压缩空气让身体水平飞行,越过桥的栏杆。 一边下桥一边从后视镜看去,吉吉那刚好从高架桥落到了下面的街道上。黑色翅膀在大楼之间伸展,抓住空气。化身黑色大鸟的吉吉那在埃里德那的街道上滑翔。 「的确比绕路堵车要近呢。」 被搭档过激的合理主义弄得目瞪口呆,视线转回前方。 车子驶向黑夜的街道。 车子进入欢乐街一头的高楼街区。 老旧的霓虹灯和碘镓灯蓝色紫色的光亮向夜空中放出朦胧的光。车辆缓慢行驶在小巷子里。快到目的地了一打方向盘左转。 车子绕到<百花馆>所在的混用大楼背面。把车停在黑夜的山谷底部一般的小巷子里。打开门走到外面。黑猫从前方穿过消失了踪影。 没有理会,反手关上车门,这时看到走在大楼之间狭窄小路里的人影。我张开双臂等着。一个身体进入我胸前。 撩动鼻尖的黑发。甜美的气味。传过来的温暖体温。 「离店还很近,这样拥抱很危险哦?」 切蕾西亚从说出这话的我的胸口抬头往上看。东方风格的美丽脸庞。黑色的眼睛浮现出恶作剧般的笑容。是欢喜的笑容。柔软的嘴唇在工作前的淡妆下动起来。 「就是因为危险才有趣嘛。」 「话是这么说啦。」 我和切蕾西亚现在是男女朋友关系。问题在于切蕾西亚是失足妇女,而且还是黑社会组织洛瓦鲁所属的。万一两人的关系被洛瓦鲁上层得知,一定会想要利用我吧。跟工作对象的女人产生关系实在是个大失败。 切蕾西亚伸出双手,绕到我的脖子后面。切蕾西亚踮起脚尖凑近我的脸。忍不住红唇的诱惑,我的嘴迎了上去。 舌头缠绕的触感,温暖的心情令胸口亮堂起来。 虽然想一直享受下去,但我离开了。 「都说了。」 我刚一开口,女人笑了起来。 「可是,人家想嘛。」女人说到。少女般的天真无邪,谁都知道这是不限于失足妇女的成熟女人的手段。即便如此,切蕾西亚的话语仍仿佛真相一般在我心口回荡。 「我对于诱惑的抵抗力弱到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 笑着把手伸向切蕾西亚脸上。摸摸她的脸,切蕾西亚高兴地摩擦我的手掌。爱情的举动令我胸口热了起来。紧贴着的体温让我想起衣服下面的身体来。丰满的胸部,紧致的肉体。惹人怜爱的喘息声。想一想就让人涌起了情欲。 「好像来精神了。」 用腿缠着我的腿的切蕾西亚笑起来。情欲被看穿了,我只好笑笑。 「回头哈。晚上好好疼爱你。」 虽然难分难舍,但我动员起所有的理性分开了女人的手和身体。就算身负佩特蕾丽卡被绑这一头等大事,我的身体还是有了反应。 「那,你先走。两个人一起进店的话,不管是谁都能看出我们的关系。」 切蕾西亚依依不舍地用右手挽住我的左手。 「不能多在一起一会吗?」切蕾西亚的眼中带着一丝寂寞:「就一会而已?」 「不行。」 虽然是可爱的请求,但在工作场所附近仅仅接吻就已经很危险了。 「那我先走了。」 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切蕾西亚迈出了步子。我伸出右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女人的左手。 女人的黑发向后一甩。 「什么?」 疑问的黑眼珠中浮现出聪慧。 「啊啊,嗯。」切蕾西亚仿佛察觉到了似地继续说。「我其实也不喜欢,但这是工作要忍耐。」 哀愁的夜色映在眼中。 单纯是不希望自己所爱的女人同别人亲热。就算遇到我之前切蕾西亚已经是失足妇女了,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对于素不相识的男人触摸切蕾西亚雪白的肌肤、发生性行为这种事有强烈的厌恶感。多想只有自己能触碰切蕾西亚。当然了,我也知道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我过于孩子气了吗?」 「没有。」 轻轻摇头。切蕾西亚脸上的是寂寞的微笑。这是女性在面对无可奈何的世界时所露出的表情。就算是高级的,也几乎没有女性会喜欢失足妇女这个工作。切蕾西亚也是一样。一个普通的女人。 张开嘴准备继续发问却还是闭上了。 随后本该是要说出「为什么?」但闭上的我的嘴却张开了。 「为了钱。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被料中的答案回了过来。切蕾西亚松开手,向后退去。 我放弃了「养你一个人所挣的钱」的提问。切蕾西亚白天作为珠宝首饰工匠所挣的钱已经足够多了。之所以当失足妇女一定是有什么隐情吧。虽然应该问一问,但从切蕾西亚没有主动说出来这一点可以理解成为时尚早吧。而我也不知道这样半途而废的关心到底好还是不好。 「我爱你。」男人说 到。 「我也是。」女人只能回答。 我强颜欢笑松开了手。切蕾西亚向后退去。脸上是复杂的笑容。像是抛开一切般转身,女人回到夜路上。中途停下的切蕾西亚回过头来挥挥手。看到我点头之后转身走向店里。走动中的臀部也那么美。 只好隔一段时间再工作了。等待的空闲里再次思考现状。 安西里奥在蹂躏埃里德那。绑架了佩特蕾丽卡之后的下一步令人在意。是在交涉的场所发动袭击呢,还是利用佩特蕾丽卡的尸体让潘海马动摇呢。 现在的埃里德那被安西里奥折腾得鸡飞狗跳。在这个紧急时刻,拉肯金身处边境正与龙的强行派对抗中,对于埃里德那来说是最坏的消息。 另外我还被使徒给盯上了,成为参加者的原因依旧不明。根据吉吉那所指出的来看,果然还是有点什么才对。 使徒也是个问题。一番苦战之后逮捕了莫菲斯,然而佩内罗特姐妹剩下的两人还潜伏在埃里德那的黑夜中。通过对<食人者莫菲斯>的审问得知还有另外共十三个使徒预定参战。而使徒的血之庆典的目的依旧不明。 叹气。果然要素还是太多了,不知道应该从何开始考虑。从想要依靠拉肯金这个上位者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行了。如果不是拉肯金去往边境讨伐龙了,那么安西里奥和使徒再加上龙的一派杀向埃里德那。弄不好埃里德那就毁灭了。 身在埃里德那的人们,必须自己想办法。应该由警察和特别搜查官、潘海马一派,以及包含我和吉吉那在内的咒式士们来做。 在思考的过程中已经充分争取到伪装的时间了吧。 向着繁华街道背面的黑暗小巷前进。转过拐角,从后门进入混用大楼。走在走廊里,通过女孩们的休息室前。斜眼确认敞开着大门的房间。 十几名美女正在对着镜子化妆,或是选择服饰。准备好了的人正坐在椅子上看周刊杂志。大学生和研究生则在看参考书。这是面向以没经验为前提条件的复杂客人们的高级失足妇女的休息室。 年轻的女人们齐聚一堂实在是光彩照人。郁闷的现状先忘掉好了。 看到面对化妆台的切蕾西亚的侧脸。我瞬间停下脚步,看着心爱的女人。嗯,我的切蕾西亚最美。 在镜子里跟切蕾西亚的眼神对上之后,对面移开了视线。我也赶紧移开视线。看着心爱女人的眼睛,有可能被其他人察觉到。 「什么?司机小哥在偷看?」 高级失足妇女们看着我的样子发笑。视线转回来,我也跟着笑。 「不是,美丽的小姐们怎么还不开始换衣服呢~我就在等着而已。」 虽然是笨拙的借口,但女人还是「讨厌~」「真色呢~」这样笑着说。虽然是没有悬念的回答,但如此高质量的笑容在日常生活中可是难得一见的。在大声说笑的失足妇女们之中,有唯一一个不愉快的表情。是正在换衣服的尤雷芙丝。不知为何只有她很讨厌我的样子。根本都没说过话,却对我十分敌视。我并没有蠢到不清楚自己被人无缘无故地讨厌了。 我离开热闹的房间门口。一个人孤独地走在走廊里。窗口的里面,波勒波涅老爷子正坐在椅子上看电子报。立体光学影像正在预测赛马。 「马儿的状态怎么样?」 「都不咋样。」波勒波涅回答到但并没有看过来。「我一次都没有赌过马,所以既没有赔过也没有赚过。」 「不下注只看预测有意思吗,这个?」 「下注的话,不知是输是赢出结果的时候不恐怖吗。」 莫名其妙的老爷子,很难让人相信这是黑社会组织洛瓦鲁的第八号干部。 看看窗口里面,墙上的预约表满满的。今天的接送似乎会很忙碌。波勒波涅的手一动,赛马转播变成了新闻报道。 大楼粉碎、车辆燃烧的冲击性画面。市民在咒式的炮击战中四下逃窜。记着隐藏在遮蔽物后面进行报道。波勒波涅盯着画面。 「啊,西边的来复迪市,坎大哈·那霸公司总部似乎跟艾灵顿商会起了激烈冲突呢。」 「远方,黑社会之间的战争开始了吗。」 坎大哈·那霸公司,不管是埃里德那的支部还是来复迪市的总部都水深火热呢。八成是因为埃里德那支部的毁灭让艾灵顿商会以为对手没有了后援而来袭的吧。安西里奥行动的余波甚至影响到了远方来复迪市的武力冲突。灾难的连锁反应。 「你关心吗?」 「不。」我回答波勒波涅的问题。 「跟我这样的闲职也没有什么关系,好了,差不多到时间了。」 波勒波涅对我说。看看墙上的时钟,确实到该干活的时间了。 「今天是从依蒂丝小姐的连续两轮开始。那就辛苦你了哈?」 「明白。」平淡地回答之后我快速转身回到原路上。 已经接到预约通知的依蒂丝站在休息室的出口。北方系的白皙肌肤。白金色的头发。淡蓝色的眼睛。联想到她的经历,是神圣伊杰斯教国出身的穷苦学生。 「今天由我负责接送,请多关照。」 淡淡地一说,依蒂丝点了点可爱的下巴。 「麻烦你了,嘉由斯。」 虽然是北方来的留学生,说齐伯伦语都已经没有了口音。通过学校和工作还有跟客人三年间的学习,说话已经跟当地人一样了。学外语还得在床上,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依蒂丝笑脸后方的走廊里有女人的身影。 切蕾西亚正在和同事加拉提说话。我和依蒂丝一起在走廊里前进。在门口同切蕾西亚她们擦肩而过。依蒂丝先走了过去,我假装伸懒腰停了一下。 「不要被其他女孩子迷住了哦。」 耳边传来切蕾西亚的声音。我自然是没有回答也没有反应,继续前行。依蒂丝看着走到她身边的我。 「怎么了?一脸高兴的表情。」 「因为依蒂丝是美女啊。」 依蒂丝轻轻一笑,对岔开话题的对话作出了直率的反应。我的表情真的像她说的那样高兴吗。不仅仅是我,切蕾西亚也在担心我被别人迷住而吃醋了呢。不是很可爱吗。 哎呀,赶快绷紧松弛的嘴唇。工作要严肃对待。我跟在战斗与死亡边缘试探的吉吉那可不一样。 手臂被热乎乎的手指搭上。感觉到的时候,依蒂丝的右手已经挽住了我的左臂。 「走吧。」 我无法拒绝,在走廊里前进。虽然失足妇女也会对接送工人做出些亲密举动,但这感觉却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似乎挺讨女性喜欢的。是九星连珠了呢还是气温变化的影响,都不是,被喜欢的时候都是一起,被讨厌的时候也是被周围全体一起讨厌。话说回来,依蒂丝的白金头发不知为何给我一种怀念的感觉。 突然,回想起了之前的恋人,心中的疼痛苏醒。 感觉到身后切蕾西亚的视线在戳着我的后背。想要抛开内心的波动去道歉,却做不到。 我一边在心里默默道歉一边跟依蒂丝走着。偶尔这样让人吃吃醋也不错吧。恐怕从今夜到明早跟切蕾西亚的交欢会像火焰一样燃烧吧。憎恶和嫉妒会让爱情变得激烈。这样很好。应该是好事。 两个人从后门出来,走向停着的车。 打开车门顺便从依蒂丝的手里逃开。依蒂丝露出不满的表情,我没有理会上了车。 我的问题为什么一个都没有解决。 「快走。」 依蒂丝催促起来。思考的余地也不给我,我发动了车子。 包围埃里德那东北部的<古代巨人>所造的墙壁,高低和厚度各不相同。有的地方高达百米,有的地方却连四十米都没有。 在西北部墙壁的外围又加建了墙壁形成一个五角形。从高空往下看的话,看到的是包围埃里德那的巨大的圆,与小小的五角形相接。 这并非<古代巨人>的技术,而是由人类手工加建的。作为五角形的边的高墙,以强化混凝土的坚固为豪。墙壁上方布满了金属尖刃和带刺铁丝。数百个地方设置了监视装置以及感知装置。 五角形墙壁的顶点建有监视塔。房檐下面站着手持魔杖剑的狱警,视线和刀尖也是对着内部而非外面。 戒备森严的墙壁内部有灰色的运动场,以及低矮要塞一般的依旧是五角形的建筑。与外墙合起来形成了双重五角形。 埃里德那西监狱的壮观景象沉寂在夜空底下。五角形的监狱是地上五层 的建筑。内部是由中央伸向外面的五栋牢房所组成的形状。牢房排列在大走廊的左右两边,整体形成五角形。与美丽的外观相反,内部结构的设计是能够从中央一瞬间进行监视。 埃里德那西监狱通过咒式和电子的力量对罪犯行进关押。设立至今六十五年,经过不断翻修形成了钢铁要塞。 因为收容了包括埃里德那市在内的埃里乌斯郡所有凶恶罪犯,所以在规模上跟市级并不相符。 一般牢房已经进入入睡后安静的夜晚。在回响着的犯人们的鼾声和梦话之下,自动升降机一直延伸到地下二十米的地下四层。门前,猛地多出了合金笼子。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铁笼的左右两边还站着挂有魔杖剑的警备员。铁笼与走廊的交界处,铁笼前方的天花板上,设置有紧急时刻降下的厚重隔墙。 警备员的视线没有看向自动升降机,而是对着铁笼前方绿色的走廊。两名强壮的咒式狱警眼中,没有习惯了工作的那份松弛。而是带着身在战场一样的紧张感和不安的神色。 长长的绿色走廊两边排列着相等间隔的暗色合金门。似乎能关住龙一样的异常坚固的牢门。走廊的各个地方都设有监视装置。 这是关押凶恶犯中需要特别注意的凶恶犯的地下牢房。因为所有的犯人都是咒式士,所以收缴他们用于发动咒力的魔杖剑,对于永久咒式采取停止措施,并关押在埃里德那西监狱的地下深处。 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光线的走廊十分昏暗。声音从一排排金属门中漏出来。怨声与悲鸣。丧失理性的笑声在走廊里此起彼伏。就算入了夜,凌驾于凶恶罪犯之上的怪物们也不消停。 隔着铁笼进行监视的咒式狱警们,紧盯着怪物们的牢房。虽然知道绝对不可能越狱,但还是令人毛骨悚然。光是站在以杀人取乐的杀人犯边上都会产生厌恶感和恐惧。 两名狱警的眼睛盯着绿色走廊的尽头。 门对面的室内。单间的合金外壳内部,是由强化混凝土修建的。就算是咒式士,无法使用咒式的状态下也不可能越狱。 被防护墙包围的室内,超乎寻常得煞风景。床椅子桌子都被撤走。只有中央设置了底座,斜放着金属的筒。 安放在旁边的装置画面上表示出各种数值。表示的是心率血压等低的数值。 斜着的筒表面上半部分有窗户,能看到内部。内部一半被透明液体充满。人体漂浮在水面上。 人体的身上套着短袖短摆的树脂制特殊服装。之所以是短袖短摆,是为了配合四肢被切断的男人的状态而做出的处理。 头部和短了的手脚在水面下连接着很多管子。这些是注射营养和各种药剂的管子。连在胸口和手臂上的线,向外界传达生命体征情报。机械的数值正显示其处于昏迷的状态中。 漂浮的人体四肢断面上的皮肤再生,正在长出手臂和腿脚。通过咒式治疗让未分化的细胞再生。 治疗在中途停止了。为了防止其逃亡而特意在中途停止的。 人体像死尸一样浮在液体上,桶内倾斜的水面上只露出脸部。口鼻部装有氧气吸入器。闭着眼,筒内只有口鼻发出的微弱呼吸声。氧气吸入器随着呼吸而变白、复原。永无止境的只有呼吸的狭窄世界。 这是前些天遭到逮捕的赞哈德使徒<食人者莫菲斯>。即使四肢被切断还要啃食敌人的肉的食人使徒被收押进了埃里德那西监狱的地下单人牢房。 艾米雷欧之书的<长手兰佩林>被收缴,魔杖剑和各种武装遭到解除。失去了手脚,肋骨也全断,内脏大量破损。意识也处于昏迷中。 即便如此也没有转去医疗监狱,而是收押在地下单人牢房中。虽然是特别搜查官哈莱尔的命令,但没有人会觉得这处置有不妥吧。 在大陆屈指可数的犯罪都市埃里德那的凶恶罪犯中,能够杀几十人的已经算是大人物了。而杀害了四百八十四人并吃掉他们的莫菲斯,实在是配得上被称为<赞哈德使徒>的异常者中的异常者。 只有莫菲斯浮在筒内的安静的单人牢房里,电子音响起。是连接到筒上的机器数值发生变化的声音。表示出的心率和血压数值上升。 关在筒内闭着的眼皮发生了痉挛。身体也开始抖动,液体跟着晃动。 大幅度的痉挛停止。波纹也安定下来。露出水面的脸上的眼睛睁开了。绿色的眼珠从筒的内部透过窗户向外看去。位于视线前方的是,单人牢房的强化混凝土天花板。 将四百八十四人烹调并吃掉的嘴巴在氧气吸入器下面动了起来。 「来了。」 嘴唇两端上扬。 「来了啊,使徒们来了。」 在空无一人的单人牢房里,莫菲斯颤抖起来。水面泛起波纹。 「血之庆典终于要开始了。为了赞哈德王的死和使徒。」 犬齿露在外面,使徒笑了起来。 第十章 使徒集结 恶魔「人类变得如此之多,生命的价值开始降低了。」 等级公司「恶魔先生的算法太过粗糙。我们公司的计算得出,人类的数量在这三十四年零八个月内增长了一五九·四五个百分点,因为技术的进步使得生产量增加,所以人命的资产价值比当时下降了八九·七八个百分点。根据我们公司的分级,人命已经从神话的aaa下降到近代的b,而现代则下降到了c。」 ——金融街沃德路上的小故事。皇历四五零年代前后 ◇ ◇ ◇ 据说是巨人族和<古代巨人>所建造的城墙,高耸在夜空中。 像是要紧贴沉寂在夜里的城墙一样,建筑物鳞次栉比。不断加盖又加盖的建筑物排列在一起,有的二层和四层通过回廊连接,有的三层和五层通过楼梯连在一起,形成仿如迷宫一般的构造。 埃里德那西南部的墙壁外是一片广阔的非法移民聚居区。仿佛集合了仰视埃里德那却不得入内的人们的怨恨与辛酸,街道都阴郁了。 像是失业者的两个男人坐在打烊的商店前。挨着的两人没有对话,都露出一副不悦的神色。 月光下,瘦得露出肋骨的灰色野狗走在满是尘埃的街道上。远处能听到老妇的呜咽声。建筑物的墙上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电影演员拉格马诺夫的巨大电影壁纸。眼睛鼻子和嘴上有弹痕穿过,头上被涂鸦画了个男性生殖器。 因六七十年代埃里德那的急速发展而被抛下直到今天,一个凄凉的区域。 失去了生气也没有照明的夜晚的街角上,远处传来悲鸣。 悲鸣的发生源位于小巷深处。三面被大楼包围的深谷一般的空地上。 左手肘被枪刺中,鲜血往外冒,新的惨叫声又响了起来。 不停惨叫的男人站在混凝土墙壁前。男人既跑不掉也动不了。男人的双肘和双膝被咒式枪贯穿,固定在墙壁上。从被贯通的肘部和膝部滴下的血液将土地染成黑色。长发和品位很差的红绿色衬衫也被染红。 墙壁前,大楼形成的深谷广场上,站着十几个人影。 被钉住的男人左边,站着暗色多层甲胄右肩上扛着大型魔杖斧的巨汉。左手握着的短刀刀身上在往下滴血。 身穿红蓝色裙装的少女样貌的老太婆二人。右边的老太婆抱着花篮,左边的老太婆抱着猫的玩偶。 浑身是血的男人右边,站着眼睛嘴巴耳朵被线缝住的女人。用自己的双臂抱紧自己被绷带缠着的身体。 夜里集合的一群怪异集团,是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的咒式士们。 「好了,愉快的游戏到此为止吧。」 声音是从坐在集团中央的人影处发出的。秃头纹身的男人。潘海马咒式事务所的第十把交椅,奴隶头坎·顿。坐在废旧车胎的山上,用犀利的目光眺望被钉住的男人。 「什么都行。把你知道的关于安西里奥的东西说出来。」 进行威胁的男人眼中的是紧迫感。被串在墙壁上的男人满是泪水和鼻涕却没有说话。男人的惨叫声传到了外面的街上,然而没有任何人前来救他。甚至都没有报警。 一旦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的拷问开始,住民们不是逃跑就是假装看不见。 「说。坎大哈·那霸公司几乎没有幸存者。所以只能问同他们有生意往来的你了。」 「我不鸡告!」 被钉着的男人大叫。张开的嘴里少了几颗牙齿。男人脚下已经因为手脚的出血而形成了一片血海。浮在红色水面上的白色斑点是被拔掉的牙齿。立在一旁的甲胄身姿的贾思科夫举起短刀,准备继续开始拷问。 「不要,我乎,鸡告!」男人的牙龈上是血窟窿,每次叫喊都有鲜血从嘴里冒出。 「我几系听校面的几系卖弓黑而拟,几青的。我乎硬系熊毛安黑拟奥!」玩命地叫喊。「几黑霍系用介情号相监黑向的让我盖绍搞他。」 身穿多层甲胄的巨汉头盔往边上移动。贾思科夫晃晃沾满鲜血的短刀,扔向一边。 「牙医拷问出的情报也仅此而已的话,看样子是真的不知道了。」 听了贾思科夫的话,红蓝裙装的老太婆跳起舞来。「不知道不知道」「这家伙不知道」约瑟芬和约瑟法交替着说。 缝住了眼睛嘴巴耳朵的美女,西比奇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像是在表明现状毫无意义,绷带上方的额头皱了起来。 「该死的安西里奥,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接受到同僚的视线,坎·顿挥了挥魔杖剑。咒式生成的枪飞出,穿过贾思科夫和西比奇之间,命中墙上的男人。枪头贯通脑门,从后脑勺穿出,扎进墙壁里。 被钉在墙上的男人的脸,倒也倒不下去,被额头流出的血染红。后面的墙壁沾满破裂的脑浆和飞散的血液,同样也流到了大地上。 坎·顿摇晃着背后的假面,从废旧轮胎的山上站起来。巨汉贾思科夫离开墙边走过来。约瑟芬和约瑟法旋转跳跃。西比奇靠在墙上一言不发。 「不妙啊。」 贾思科夫的声音从头盔下面传出来。 「不妙。非常之不妙。」 虽然站了起来,但坎·顿却没有离开空地。 「不救出佩特蕾丽卡小姐的话,我们性命不保。被杀倒还好,只希望能够避免受到跟我们这些小儿科的拷问没有可比性的阿米拉加家的传统拷问。」 坎·顿一言,贾思科夫在头盔下念叨起来。约瑟芬和约瑟法这两个少女般的老太婆互相握着干枯的手,一同不安。感觉器官被缝住的西比奇,脸上也露出惧色。「潘海马大人在郊外建造的设施地下,至今还关押着过去曾忤逆她的人。」坎·顿的嘴唇强烈地扭曲了。「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忘了其中那个双耳和鼻子被削掉,眼珠被戳烂,双手双脚被砍,还被迫活了十年以上的男人吧?」 「这还算是宽大处理呢。」贾思科夫接着说。「万一夺回佩特蕾丽卡小姐失败的话,潘海马大人会残杀我们的家人和亲友吧。」 月亮微弱的光线下,没有人回答,只是沉默。 奴隶头们,不管是前警官或者军人的快乐杀人犯,还是异常者的集团,都被任命为部队长。完完全全的异常者是不可能指挥别人的。在潘海马身边教会了他们财富和勇名并经过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各自都有了自己宝贵的东西。 就算是在埃里德那散布恐惧的暴力与死亡象征的奴隶头们,也不知道能否战胜安西里奥。现在完全陷入了前有安西里奥,后有潘海马的进退维谷的窘境中。 「怎么办?逃跑吗?」 不像是前军人风格的讽刺话语从贾思科夫嘴里说了出来。 「你觉得能跑掉吗?」 即使被逼到这般田地,奴隶头们依然没有叛变的意思。坎·顿自己也知道所有人都从心底里惧怕潘海马。 恶也是有等级之分的。为了清除通过咒式获得的强大力量而使用的罪犯终结者,跟压制他们的潘海马之间在次元上是不同的。 「留在我们面前的道路,只有杀掉潘海马,然后存活下来。」 坎·顿说出了悲壮的决意。约瑟芬和约瑟法握着对方的手。西比奇默默点头。贾思科夫扛着巨大的魔杖斧表示出金属质地的同意。 红蓝色裙子一闪,老太婆们跳了起来。西比奇背对着墙壁间的小路后退。小路前方,黑夜的道路上停放着车辆。奴隶头的手下们从车里走出来,打开各自的车门。 坎·顿点了点下巴。三个魔女侧脸上显示出不安,坐进车里。车辆出发去追踪安西里奥。 车队离开小路前方。夜晚又恢复了宁静。 坎·顿和贾思科夫从另外的小路向着外面前进。两人并排走在黑暗的小路上。 「说起来。」 贾思科夫一边走着甲胄在黑暗中发出响声,他开口说道。 「这两年潘海马大人都没有动作呢。这次也是把我们放到街上之后,自己却关在阿米拉加家的宅子里。」 「一定是在思考计策吧。指挥官的想法跟我们这些部队长不一样。」 坎·顿边走边回答。 「现在,南方大陆部队的展开是最为重要的。跟国家和反政府组织联手,三个小国的命运牵动着那位大人的思绪。」 坎·顿的声音略带苦涩。贾思科夫把头盔的面罩拉得更低了。 「在如此的困境中,把部队召回也未尝不可。」 「如果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抽身的话,南方大陆的纷争会 更加激化的。埃里德那的问题只能由我们来解决。」 两人穿过小路。在空无一人的夜晚的道路上,停着四辆不协调的漆黑车辆。每一辆旁边都站着一名咒式士,在等待分队长。 「坎,我有话要说。」 「进车里再说。」 「我想两个人单独谈谈。」 听了贾思科夫的话,坎·顿停下来。 「我和贾思科夫回总部。你们继续协助分队搜寻安西里奥。」 坎·顿一挥手,部下们钻进车里。车辆依次出发了。 确认完部下们的车子都消失在黑夜的街道中之后,坎·顿将手伸向车门。 「谈话之前,先去吃个饭吧?杀完人之后的饭就是好吃。」 「我想在这里说。」 融入黑暗中的全身甲胄的贾思科夫欲言又止。看出了同僚声音中的急迫感,坎·顿的手离开车门。转身面向同僚之后,贾思科夫接着说。 「我跟你是老战友对吧?」 对于潘海马事务所里最为凶暴的贾思科夫一本正经的话语,坎·顿微微一笑。 「事到如今怎么了这是。我们不是七年里同生共死的战友吗。」 能够在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内占据第十把交椅和第十一把交椅并一直当奴隶头,就证明了二者的实力。在激战的埃里德那,并且是聚满了罪犯和快乐杀人犯还有异常者的潘海马身边,相互间充斥着恐惧与猜疑,快的人刚当上奴隶头几分钟就死了或者被杀的事例也是有的。 即便如此,前警官和前军人之间也并未抱有敌意,而是作为同僚认可了对方。 「那我就说了。」质朴刚毅的前咒式化装甲步兵的男人有些犹豫。「希望你把这当成是一个小插曲来听。」 「什么?」 坎·顿笑了。贾思科夫留意了一下周围,带着头盔的脸凑近前来。似乎对周围还有些不放心般地小声说。 「潘海马大人她,该不会是得了什么病吧?」 被月色细微的光亮照到的坎·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秃头的纹身上冒出了汗珠。提问的贾思科夫头盔上的瞭望孔也在微微抽搐。双方都知道单纯是谈论潘海马生病就会被杀。 贾思科夫因为对方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认可的战友坎·顿所以才敢问的。 「你怎么看?」贾思科夫在头盔下面追问。 「这个。」 坎·顿也在谨慎地斟酌用词。仿佛下定了决心要回应战友的觉悟般叹了口气。 「我也是这样猜测的。」 听到战友同意之后贾思科夫点了点头盔。两人共享了秘密以及死亡。坎·顿接着说。 「与吉奥卢那段因缘之后的两年,潘海马大人几乎没有上过前线。」 一旦开了个头,悬念便如江河决堤般一发不可收拾。「就算是要清除仇敌吉奥卢的残党,但是同时跟米鲁梅翁和库埃罗为敌也只是自找麻烦,哪怕先杀掉嘉由斯和吉吉那也好啊,却没有行动。」 「还是随性的老毛病,希望是这样呢。」 双方略带试探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还记得两年前潘海马大人被打倒之后立刻就恢复了的事情吗?」 贾思科夫拉了拉头盔对坎·顿的话表示同意。 「从那以后,潘海马大人就没再上过前线。原以为是作为民间军事公司的领导和指挥官的工作增加了,虽然以前也有过但随性中止会议、在任务中途离队的情况也增加了。管家玛拉基亚放弃指挥部队脱离战线,不再离开潘海马大人身边也是在同一个时期。」 贾思科夫继续推理。 「潘海马大人同拉肯金一党围绕埃里德那展开的争夺也被束之高阁了。另外也没有参与埃里德那相关的初春的枢机主教事件、兹奥·卢和<大祸式>事件、夏天的沃鲁洛特和<古代巨人>事件。就连夏末的少女和<贝金雷伊姆之尾>事件也都没有动作。」 「坎·顿脸上的汗流到了下巴尖,反射出月光。昏暗中若隐若现的眼睛从正面盯着贾思科夫。」 「这么说或许有点不妥,我和你都是差不多十天前才知道佩特蕾丽卡小姐的事的。上面的亲信似乎早就知道了,但为什么会在如此糟糕的时期把她叫回来呢。」 「大概是作为阿米拉加家和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的继承人,有必要公布一下吧。虽然当时还只知道<金刚石杀人者>这个名字,但报道进行到安西里奥的杀人行动正在接近埃里德那的阶段时就应该延期才对。」 贾思科夫补充到。坎·顿用手背擦擦下巴上的汗。 「把这一切都联系起来的话,就能推测出潘海马大人的病情有可能已经恶化到了十万火急的程度。」 像是被同僚的话和自己的结论吓到了一样,贾思科夫头盔的面罩颤抖起来。 「如果没有什么对策的话,恐怕潘海马大人得的是绝症。死期将至。」 身在内部容易得到情报,把双方的情报一组合,结论就定下来了。两个攻击性咒式士无言地呆立着。 长久的沉默。 「怎么办?」 贾思科夫总算是开口发问了。用让巨汉的甲胄看上去都小了一圈的声音。 「我还想问你呢,怎么办?」 坎·顿反问到。试问本身就是危险的举动。发问的这一刻起,就等于认定比起冒着生命危险为了救出佩特蕾丽卡而去挑战安西里奥来,反抗身患绝症的潘海马要更有可能存活。两边都不敢往下继续说了。 畏惧凶暴与狰狞的两个咒式士,在埃里德那外的街道上陷入了迷茫。 月下的街角,两个人依旧没有动作。 夜晚的埃里德那街角热热闹闹的。 尽管把杀人当成娱乐的安西里奥和使徒还在撒野,潘海马和黑社会有了行动,但是总不能一直处在恐慌之中。街道在继续生产、消费、生殖、排泄。德雷台特街还是一如往常般热闹。 夜晚的我也是一样。去接结束了工作的依蒂丝,然后回家而已。 然而现在,我不知为何身在餐厅的一楼。 隔着餐桌坐在对面的是一脸笑容的依蒂丝。 两个人吃着安边风味的意大利面,享受着辣椒和贝类的滋味。同时我的嘴巴也自动地幽默起来。 接送完依蒂丝,因为下个客人的预约延后了,所以空出一个小时来。现在埃里德那的情况实在不是该招妓的时候,真不知道是哪里的大人物呢。 预定空下来之后,为了喊饿的依蒂丝,于是决定就近吃个饭。 「好吃。」 把面条送进嘴里的依蒂丝发出了不知道第几次的感想。 「原来埃里德那还有这种店呢。」 「虽然我也喜欢自己做饭,不过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在埃里德那市和埃里乌斯郡乱跑,能从别人哪里听到不少东西。再加上经常在外面吃饭,所以知道的好餐厅就多了。」 仔细一想,这四五年里接触过几千个人。另外因为饭量有正常人十倍之多的搭档在,所以能找到便宜又好吃的地方是身为事务所会计的生命线。不知道哪个能派上用场。 我看着菜单,正在物色饭后甜点。沙漠地方的甜品,蜂蜜椰枣杏仁好像就不错。 准备点餐的时候手机响起了送葬曲。是吉吉那打来的。 「干什么?」 「根据纳特罗的情报找到了坎大哈·那霸公司的幸存者。我需要交通工具。」 吉吉那开门见山。我把手机远离耳朵。 「与其让我开车再过去,你自己跑着也能追上车子吧。而且我这边。」稍微想了想。「可以说是在工作中。」 切断电话。重新看向依蒂丝的脸。 「工作中还谈别的工作?」 「出了司机之外还有其他的比如补习班讲师,另外,攻击性咒式士好歹是本职工作。」 「虽然知道但是看不出来呢。」 「就算带着魔杖剑穿着防刃服,也经常被人说看着不像。」 这里只能自嘲了。说到讲师,就想起补习班的学生诺耶斯抽烟和对他弟弟英格雷的不耐烦了。闭门不出的哥特雷克,最近似乎也出门了。 「在担心学生?」 「最近咒式士的工作比较繁忙,没什么时间去。」表情暴露了内心的我笑笑。「原本就是临时讲师延长之后的副业罢了,不过还是会想着学生的事就是了。」 依蒂丝看着我。 「其他的攻击性咒式士,大多都很可怕呢。肌肉盔甲恐怖的脸和纹身。大家总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感觉只会把小孩子、年轻的失足妇女、偶尔出现的少年犯当场容易捕获的猎物。」「接触 死亡和暴力多了之后就成那样了。特别是现如今的埃里德那。」 两个人沉默了。跟女人聊恐怖的话题太失败。赶紧点甜品来带过。 正准备按铃的时候,餐桌旁边有一对男女走过。挽着胳膊看上去很幸福的男女。红发和金发的两人。依蒂丝的眼睛追着两人的背影。女人把视线移回来,看着我。 「说起来,嘉由斯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哈?」 突如其来的话题吓得我失了声。不过瞬间就理解了这不过是为了丰富用餐时间的闲聊而已。因为有男女路过,所以切换到了恋爱话题而已。定睛一看,这家店里几乎都是男男女女。在旁人看来,我和依蒂丝也一样。依蒂丝或许也是这样感觉的。 「那当然是,像依蒂丝这样既美丽又温柔的女孩子啦。」 我给出了适当的发言。吃的意面虽然不错,就是淡了点。伸手去拿桌上的盐瓶。依蒂丝也同时伸手,指尖相碰了。我收回手来。 依蒂丝盯着我。 「有一点点高兴呢。」 黄灯亮了。我随口一说的客气话被依蒂丝理解成了好意。虽然都挽过胳膊了,但指尖相碰的这个小动作,却变成了单纯的恋爱话题的走向。 依蒂丝是来自神圣伊杰斯教国的留学生。跟家人一起从因循守旧的祖国逃到了发达国家,有了一种解放的感觉。 就我所见,依蒂丝并没有什么朋友。考虑到她的家庭条件,为了养活没有工作的家人并筹集自己的学费而一头扎进了高级失足妇女的世界中来。自然是跟周围的女学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了。男学生也一样。 如此一来,身边的男人除了客人之外,也就只有同学和波勒波涅老爷子,还有我了。再用消除法,也就只有我会对她发出善意了。 依蒂丝跟我的学生缇乐丝或许还有点像。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接下来的行动可就不容有失了。 依蒂丝的眼神热情了起来。 「我这种的怎么样?」 「嗯。」 女人因为寂寞而发出的轻微诱惑。要是放在从前我肯定就笑纳了,但现在不行。小时候只把女性当成是消解性欲的带热度的物体,但现在的我已经有了心爱的女人也明白了生活的幸福。多亏了库罗耶和前任恋人以及切蕾西亚这些女性们。 虽然这里想用「我们是工作上的关系不能交往」这样正当的理由来同依蒂丝保持安全的距离,但我已经跟切蕾西亚有了关系。打破了规则的我,在男女关系专家的失足妇女面前说谎怕是行不通的。必须拿出一定程度的真货才行。 「啊啊,没事的啦。」 依蒂丝对着思考中的我挥挥手。莫名其妙。 「不是,什么东西没事?」 「因为,我是不孕症。所以也不需要避孕咒式。」 「就算是这样也。」 我无言以对。女性主动抛出的这个话题太复杂。突然抛出沉重话题的依蒂丝并不是太会说话的人。因为是不孕症所以适合当恋爱的对象,这种话当成玩笑来说也不是很妥当。 「还有你看,结了婚的话就不用回祖国了不是很方便吗。」 接触到发达国家自由的气息之后,依蒂丝不愿再回到神圣伊杰斯教国了。如果能够跟齐伯伦龙皇国的我哪怕是假结婚,就可以在埃里德那永久居住的算计大概也包含在内吧。 「开玩笑的。」依蒂丝笑笑。「不要当真哈。」 北国寂寥的雪景一般颜色的女人的微笑。 「我想也是。」 假装自己理解了这是在开玩笑的我继续吃面。我愿意相信这是最为稳妥的反应。 「好歹我也是知道嘉由斯有恋人的。」依蒂丝继续说。 「据说应该是白金的头发跟我有点像,然后绿眼睛的阿尔利安人美女对吧?有这样的人在了确实不推荐花心呢。」 依蒂丝轻描淡写的话语刺痛了我的内心。被意想不到的人嘴里发出的有关前任恋人的语言利刃刺中了。还会心痛这样有点对不住切蕾西亚呢。自己的感情经过数月还是没能整理好。 依蒂丝的情报来源如果是知道前任恋人和我的事的人,那么大概是从攻击性咒式士客人那里听来的吧。这么说来从之前开始就对我感兴趣了。 「是说的前女友吧。」 意识到我失恋了,依蒂丝沉默不语。虽然明白她的好意,但我不知该如何回应。 经过切蕾西亚一段时间的治愈,如今的我变得能够对别人温柔一些了吧。虽然经过了一段不自然的沉默,我还是必须回应。 「没事,只要依蒂丝能够像这样顺利从大学毕业然后通过学习当上咒式律师就好了。能够瞬间翻出过去庞大的判例,与检方相抗衡能够赚取高薪。家里人也很很欣慰的。」 我没有回答恋人是谁,而是说出了为了岔开话题的无意义的话。 「嗯。家人很重要。」依蒂丝也跟着我岔开话题。 「没记错的话是跟母亲还有奶奶和弟弟一起住的吧。」 「真是的,还是老样子掌握得那么详细呢。」 我连失足妇女的家庭成员都清楚。我连加拉提的孩子叫什么都知道,不过没怎么跟依蒂丝聊过家里的事,所以不知道他们叫什么。 「哪里有没有什么好男人吗。」 依蒂丝嘟囔着。挺好的一个孩子。家人为了能让依蒂丝继续学习而举家搬迁支持她,依蒂丝也不惜成为失足妇女来撑起家庭。跟切蕾西亚一样,我遇到的大多都是温柔的女人。依蒂丝淡蓝色的眼睛看着旁边。很幸福的一对男女走到柜台付钱。男人正在对着女人微笑。 希望那种感觉的什么好男人而不是我能够爱着依蒂丝并支持她。 正在寻找温柔的话语准备抚慰依蒂丝时,柜台前,男人小声地叫起来。右手按住胸口,倒地了。女人没来得及接住他,男人跪下来向前倒去。以头抢地的危险倒地方式。 女人发出惨叫,搂住倒下的男人。男人异常痛苦的样子。危险。在餐厅用餐的数十人被突如其来的事故惊呆了。我已经站起身走向了柜台。 我止住一边嚎哭一边拉扯男人的女人的手。跪在地上观察男人。痛苦的样子很不寻常。 「有可能是心肌梗塞。」转过脸来呼叫店里的人。「快叫救护车。」 店员把手里的盘子放到桌上,取出电话。 我仔细观察倒地的男人。大概是什么心脏疾病吧,心肌梗塞的话绝对安静。然而相较于心脏冠动脉血流量停止的心脏梗塞来说的话,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用手号了号脉,发现血流完全停止了。如果心肌因缺血开始坏死的话就完了。伸出左手去摸腰间的魔杖剑柄。不是那种装模作样的餐厅能带着剑进来真是太好了。 「你男朋友有心脏病史吗?平时有说过会胸闷胸痛之类的吗?」 询问一旁失了神的女人。女人双手抓住男人想要移动他。我用右手制止了女人的手。我说得太快可能对方没有理解,于是再次询问。 「你听好了。」我放慢语速。「比方说,他有说过诸如左肩和下巴、牙齿疼,左上臂沉重,头晕想吐,不明原因的身体不适之类的吗?」 如果患有糖尿病的话,征兆就更难把握了。我等待回答的时候,女人的眼神恢复了理性,摇摇头。 「怎么可能会有。他是在医院工作的咒式疗法士,每天都做运动而且注重营养的摄取,每月都进行体检。」 如果女人所言属实,那么这就是不可能发生的症状。心室颤动的话,可以使用电磁系咒式来强制将心肌的跳动恢复到正常水平,但详细症状不明。 依蒂丝跪在我旁边。 「有什么我能够帮忙的吗?」 说出了内心真实想法的依蒂丝是个好女孩。 「把这个人的领口解开,再把袖子卷起来。」 依蒂丝解开了倒地男人的领口,卷起袖子。在让依蒂丝干这些的时候,我把魔杖剑连同剑鞘一起支在旁边的地上。拔出些许刀身,握住扳机。发动的探测咒式形成光带覆盖男人的胸口。 利用魔杖剑测量男人的心率和血流,将数据转送至知觉眼镜并表示出来。心率快到几乎要爆炸了。危险的状态。只能判断为心肌梗塞。 完全拔出魔杖剑,将慎重调整过的<雷霆鞭>从前后夹住心脏部位发动。用电击刺激心脏虽然能使之复苏,但不自然的过快心跳却无法恢复。已经快到眼看就要破裂了。有什么别的比咒式的效果更好。 我 把双手叠在一起放在男人的胸口上。用不至于骨折的力量使劲按压。不断按压。 虽然我略懂一二,但自己不是医生也不是生物系咒式士的吉吉那,没办法轻易下判断。利用镭射在人体内部制造高周波弹性波发现心肌损伤的咒式,将放射性同位素注入血液中检测放射线并对分布进行图像化的咒式,利用正电子、放射线,或者核磁共振进行的断层摄影诊断咒式,等等这些都是有的,但我却不会用。虽然具备大量的现场外伤基础知识,但我还没有掌握应对慢性疾病的咒式医师或者疗法士的技术。 从刚才开始持续进行的心率恢复处理也没有效果。症状太过不自然了。 知觉眼镜发出警告。男人的心脏完全停跳了。电击造成的心脏除颤已经失去了意义。一旁的女人哀嚎起来。 「死了!?」 「没事的,没事的。」 依蒂丝拼命安慰女人。我用手托住男人的后颈确保气管通畅。 正准备开始人工呼吸的时候,从身后传来声音。回头一看,眼前又有别的男人手耷拉在餐桌上然后倒地。伸手托住倒地男人的前胸。在男人的脸部即将撞上地面的一刻把他拦住了。 餐具和料理掉下来落在后脑的红发上,但男人一动不动。飞出的酱汁也溅在了我的脸上。虽然姿势很不自然,但依靠肌肉力量撑住了。 移动膝盖把身后的男人转过来。让他仰面躺在地上。听到第一个男人的呻吟声,我又转回脸来。两个病人让我手忙脚乱。抓着的手腕上已经感觉不到脉搏。就算不用电磁系咒式进行探测八成也已经开始脑死亡了吧。 我这种水平的咒式毫无意义。必须要有能够让血液和氧气循环,或者直接对心脏进行再生的这种高位治疗咒式才行。 刚打算站起来,我的右边又传来了倒地声。 中年男人趴在餐桌上,眼镜掉落在脸边。红色头发埋进汤盘里像海草一样摇晃着。 准备过去施救,在起身到一半的时候耳中传入了冲击声。把脸和身体从右转向左。 窗外,对面的马路上发生了交通事故。车辆撞在大楼的墙上,车体的前部都瘪了。马路和大楼之间的人行道上的是血迹。被车辆撞飞的中年男人和老妇人,还有幼儿倒在地上。 再看看车辆的驾驶席。男人向前趴着,侧脸嵌进了方向盘里。左边脸上是强忍剧痛的表情,保持着右手按压胸部的姿势一动不动。因为心脏病发作造成事故,结果本人也死了。 周围的行人中也有数名男性倒在地上。马路对面的餐厅里同样出现了多人倒地的情形。 再次转脸面向马路上的碰撞声。又有车子冲上了人行道,后面的车辆跟着追尾。引发了连续追尾的事故。 我所在的餐厅、外面的马路和人行道、对面的杂货店街角,一片混乱。跑向伤者的人们和逃跑的人们,在街角处形成了大混乱。我和依蒂丝所在的餐厅里也有不少人逃了出去。餐桌被撞倒,料理散落一地。 我抱着的两个男人的体温在急速下降。同行的女人拼命做人工呼吸,但已经晚了吧。依蒂丝则在对后面的男人进行人工呼吸和心脏按压。 虽然在意周围的状况,但也不能对倒在前后的男人置之不理,于是我保持跪地的姿势看向外面。 「同时有十多起心肌梗塞发生?」 碰巧出现在这里的几百个行人和顾客里有十几个人突发心脏病,这种事从概率上来说也太匪夷所思了。 如果不是偶然那就简单了。我把两个男人交给女人和依蒂丝后站起来。快步走到外面。右手拔出魔杖剑从大门往外看。旁边有气息。依蒂丝跟在我身后。一脸不安。 「发生了。」女人看着周围的惨状。「什么事?」 我在餐厅的大门口环顾四周。满是惨叫声的马路。浑身是血的男人从引发事故的车子里爬了出来。被车轧了的伤者抽搐着。地上流淌的鲜血。抱着倒地的男人喊叫的女人。在路边哭泣的孩子。逃命的老人。抓着胸口倒地的受害人里,有几个已经没了动静。黑猫正盯着他们。受惊的狗在街上跑。 「你不去救他们吗!?」 依蒂丝抓着我的袖子叫到。我没有动。 「这恐怕是咒式攻击。咒式士还在什么地方。」 搜索满是事故车辆和伤员惨状的街角寻找元凶。是车后吗,还是楼上。 虽然这话是出自我自己之口,但我都不信。 对方可是几乎同时对街角一带的大量人员发动了咒式。理所当然的,能够对体内造成影响咒式非常复杂。要发动足够超过对方意志和咒式抵抗力的量子干扰效果,必须具备强大的咒式力。 就我所知,能够对对方体内造成强力干扰的,除了<大祸式>亚姆普拉的石化咒式,也就沙漠革命家兹欧·卢所使用的<躯酸组式逆变法>、安西里奥持有的胎天使纽尔纽姆所使用的<美丽蟇蛙王子变咒>的全身变化之类的了。对街角的十几人体内同时发动心脏干扰,还是挺难的。 引发集团心肌梗塞的人,想必是兹欧·卢或者安西里奥这样的超级咒式士。不可理喻。这样的怪物如果又出现在埃里德那就全完了。再说了,拥有会在街角发动无差别咒式攻击动机的人首先就不可理喻。 我咬紧后槽牙。 这些不可理喻的条件全都集于一身的存在,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 「<赞哈德的使徒>们吗。」 <食人者莫菲斯>所说的,十三个使徒来袭。除此之外想不到别的。 如果不是一起发动,而是将对方的咒式抵抗力各个击破只以心脏为目标的咒式的话,那么施术人应该在能够看到对方的距离上。可是环顾街道,没有发现使徒的身影。也没有感觉到发动强力的大范围咒式所产生的量子干涉。现在再往街角看,已经没有新的心肌梗塞发生。恐怕使徒是跑掉了。能杀多少杀多少,达到目的并满意了吧。 我放下举起的魔杖剑。比起确认安全之后的放心来,愤怒要更胜一筹。虽然遭遇了很多次,但使徒还是那么不可理喻。没有什么憎恶、杀意、不满、愤怒,仅仅为了取乐而杀人。 不可饶恕。杀,杀光你们。 「嘉由斯,我害怕。」 抱着我胳膊的依蒂丝小声说。就连我都有些不知所措。依蒂丝就更害怕了吧。 「没事的。」 我试着安抚依蒂丝,但她却没有松手。面向她看去。依蒂丝苍白的脸上的大眼睛盯着的不是混乱的街角而是我。 「没事的。」 我把依蒂丝的手从我的胳膊上拿开,好让她不要想太多。我转身背对一脸不安的依蒂丝,走向餐厅里面。作为咒式士前去救助幸存者。 埃里德那的夜晚,卡拉干地区的工厂地带。停止了作业的工厂和仓库排列着,一幅荒凉的景象。 被灯火遗弃的黑夜底层,大楼与大楼所形成的夹缝底部发出零星的光亮。接着是连续的破裂声。那是老旧的枪声。 「开火开火开火!」 「打死他们!」 枪声之中还夹杂着男人的叫声。躲在工厂前车辆阴影里的三个男人手里握着上一个时代的火药式手枪和轻型机关枪。枪口发着光,不间断地发射出子弹。 子弹射向的地方是工厂的墙壁。墙上被打出大量弹孔,混凝土裂开,破烂的窗户变得更碎了。一边进行激烈的破坏行为,开枪的三个男人表情都扭曲了。 在男人们的前方,唯独被子弹破坏的工厂墙壁一角毫发无伤。 子弹打在单手举着的金属块侧面火花四溅。金属盾牌原来是德拉肯族所使用的巨大屠龙刀。 锞元素重咒合金的刀身连龙的火雷吐息都能防住。被再多的九毫米口径子弹击中也不会留下一丝痕迹。刀刃表面发出的火花不过是子弹碎裂的惨相而已。 受到枪击的刀身后面能看见银色的左眼。比吉吉那的刀刃还要锐利的目光盯着前方的男人们还有枪击。 「用子弹招呼想问问题的人,这就是坎大哈·那霸公司的作风么。」 「什么问问题!」 男人一边用轻型机关枪扫射一边叫。 「面对把车子一刀两断拦截我们问问题的男人,肯定要逃啊还用问吗!」 在侧面用手枪射击的男人脸上也充满了恐惧。一个人打光了子弹,轻型机关枪停火。拿出备用弹夹,装填进机关部里。在重新装弹的时候另外两个人进行火力掩护。身 处枪林弹雨中的吉吉那思考,然后开口道。 「把小事情忘掉,快点回答问题。」 「什么小事情,我们差点死掉好吧!」 在射击过程中,男人抱着轻型机关枪开始扫射。 「你这货不就是德拉肯族的吉吉那么。你以为我们不知道死在你刀下的咒式士还有黑社会的人有多少吗!」 子弹像雨点般打来。在冒着火花的屠龙刀表面旁边,吉吉那脸上浮现出了不悦之色。屠龙刀换了个角度,把射向脸部的子弹弹开。 接着刀回到原位,又重新看到银色的左眼。子弹没完没了。 「别打了。轻型火器对攻击性咒式士,而且还是到达者级的咒式剑士是无效的。」 钢铁之声穿透了枪声。男人们仍旧在车子后面继续无助地胡乱开枪。吉吉那也无奈地继续挡子弹。 「让你尝尝这个!」 退后的第三个男人将一个金属块放在车顶。车顶横放着长长的炮管,前端收拢为长长的纺锤形。像是老式步兵所持的反坦克制导弹。 弹头上装有红外线制导装置,只要发射出去敌人绝对逃不掉。一旦命中,装填炸药弹头的爆炸威力会集中到一点上,连坦克装甲都能击穿。瞄准已经锁定了前方几十米的吉吉那。命中的话,就算屠龙刀没事,血肉之躯的人也会毙命。 吉吉那举起屠龙刀,伸出左手挑衅。 被激怒的男人扣动扳机,弹头从炮管从发射出来。同时推进剂变成烟雾从弹头后方喷出,猛烈加速。命中。 一分为二的弹头分别击中了后方左右两边的墙壁。因为在引爆之前就被切断,所以弹头并未爆炸而是直接变成了金属和炸药散落一地。 吉吉那向前进,右膝触地。屠龙刀向下挥舞几乎要砍到地面。在炮弹爆炸之前用前屈式动作将反坦克制导弹一刀两断。 虽然时间还在推移,但三个男人却没有理解眼前这一场景的意义,只是在发愣。 吉吉那伸直右腿站起来。把巨大的屠龙刀扛在肩上。 「就算威力大,但是发射初速比子弹还要低的东西有什么用。顺便告诉你们,通常的炮弹这种程度会被咒式无效化能力顺带着就给量子混乱了哦?」 刀刃上都没有附加无效化的咒力,仅仅只是依靠速度的斩击而已。 三个男人理解了眼前的咒式剑士有对他们手下留情。如果对方是认真的话自己早死了。开枪的两个人丢掉了手里的枪械,摆出投降的姿势。 「出入坎大哈·那霸公司的马切尼是哪个?」 两个男人没有回答。视线分别向左右移动。中央的是抱着没有装弹的无后坐力炮炮管的男人。 「可恶。」 疑似马切尼的男人扔掉炮管的同时吉吉那也向前推进。男人逃向车子侧面。瞬间之后,车顶被掀掉。吉吉那的飞踢踢飞了车顶。解除了武装的两个男人惊叫着趴在地上。 缠着金属板的脚着地,吉吉那看向逃跑的马切尼。马切尼一边后退一边拔出手枪。明知没有用但还是开枪了。吉吉那无聊般地用左手在脸前一闪。后方传出了金属声。扭曲的金属片落在刚才的两人之间的柏油路面上。 吉吉那左手的五指硬化、伸长。没有斩断,而是读出了子弹的轨道将其弹开。咒式剑士连超音速的子弹都能看清。就算被打中,有体内的强化肌肉和骨骼在,想要造成致命伤还差得很远。 即便如此,马切尼还是紧握着跟玩具枪没有什么区别的手枪。 「如果坎大哈·那霸公司还在的话,怎么会这样!你这种死货色!」 「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同黑社会组织正面冲突。多虑的眼镜男不在场的情况下,我是不管那么多的。」 马切尼已经彻底哆嗦了起来。对方让自己理解了失去黑社会这一后盾的自己跟全裸没什么区别。 无处可逃的男人还想后退。吉吉那用飞燕般的速度冲过去。一瞬间缩短了十几米的距离,白皙的手指卡在男人的喉咙上。马切尼感到了痛苦,用扔掉手枪的手和脚踢打吉吉那的胸膛和腹部。厚实的胸膛和钢铁般的腹肌并不在意男人的抵抗。 一边单手将马切尼举在空中,吉吉那的眼睛横向移动。 「你们也不要跑。跑的话就剁了你们。」 打算逃跑的两个人匍匐在破损车辆旁边的大地上僵硬住了。吉吉那举着男人向右转。把男人抵在工厂的墙壁上。男人发出含混不清的哀嚎声停止了抵抗。 「来聊聊吧。」 在吉吉那的威胁下男人张开嘴但是发不出声音。吉吉那明白了掐住脖子是没办法说话的于是叹了口气。 优美的五指松开之后,马切尼垂直落地。背靠工厂的墙壁趴在地上,激烈地咳嗽着。眼角冒出了泪水。虽然还不到十秒却已经接近绞刑的状态了。 男人好不容易抬起头来,面前是吉吉那高大的身躯。以月亮为背景的美貌,在男人眼中也只是死神的化身而已。马切尼的鼻子前面一道闪光。巨大的屠龙刀横在面前。 抬头看着吉吉那和刀,马切尼一动不敢动。 「我可是专程来寻找坎大哈·那霸公司的残党的。不说的话就砍了你。」 面对大刀,马切尼似乎认命了,耷拉着肩膀。背靠工厂的墙壁开口道。 「是要我说关于安西里奥的事,对吧?」 吉吉那点了点秀丽的下巴对男人的提问表示肯定。在刀架着脖子的状态下,马切尼不得不从。马切尼看看左边的同伙,接着把视线转回到吉吉那身上。不敢看咒式剑士的眼睛和刀,目光落在了大地上。 「不会使用咒式的我们不过是给戈尔卡斯先生跑跑腿而已。至于安西里奥的情况,只有戈尔卡斯先生的亲信和直属部下二十人左右才知道。我们并不在其中。」 马切尼再次看看两个同伙。两个人只是使劲点头对马切尼所说的话表示支持并未帮腔。吉吉那一扬下巴示意继续。 「坎大哈·那霸公司企图利用安西里奥导致埃里德那分部被彻底摧毁,当时我们几个碰巧外出了因此躲过一劫。在搬运现在使用的这些玩具枪的时候看新闻才知道的。」声音中带着恐惧。「没办法只好处理掉这些枪械换取逃命的资金。可是如今很难找到买枪的人了。」 「要避免触及到纳特罗的流通网,应该更慎重地寻找买家才是呢。」 吉吉那百无聊赖地固定着刀身嘟囔道。 「扯远了。我想安西里奥也不会留下什么证据的,如果有什么蛛丝马迹的话就告诉我。既然是跑腿的,那么准备食物装备还有藏身处的工作总是有的吧?」 「那个。」 「都私自把组织的枪械拿出来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仁义道德好讲的。」吉吉那笑起来。「你们不知道所在国的总部到现在都没有派出增援的理由么?」 吉吉那继续说。 「我来告诉你们好了,坎大哈·那霸的总部在一个小时前卷入了跟来复迪市同行公司艾灵顿商会的武力斗争中。据说是死者已经到达八十三名的正面冲突。总部已经没有余力再介入埃里德那的事情了。」 吉吉那脑袋里浮现出安西里奥的笑容。 「如果是把同艾灵顿商会的武力斗争开始时间都计算到了,从而利用坎大哈·那霸公司的话,那么安西里奥的狡诈已经超远常识范围了呢。」 银色的眼睛再次正面看向马切尼。 「既然总部已经无法行动,你们赶紧把知道的都吐出来然后逃命的话,想必也不会受到制裁。」 马切尼唯一的活路,就是把事实都告诉给眼前的审判者。 「虽然我没见过安西里奥,不过事后回过头来想想好像有替他办过事。」 马切尼说到。 「蜡烛和烛台这种反常的东西,现在想想也就那家伙会下单了。」马切尼接着说。「另外有时还会有什么人在,对食物也很挑剔。真是的,什么某某年份的福休莱葡萄酒啊,小牛脸颊肉和什么什么酱啊,甚至还让我准备过保存用的箱子。」 「食物这条线看来他是提前做好了储存食物的准备已经没办法了啊。」吉吉那接着确认。「车辆和藏身处呢?」 「车子准备的是运输车和偷来的车。虽然用了几次,但都还回来了。用完就不要了,大概是不喜欢我们这边干涉他吧。」 马切尼的声音变得更低了。 「至于藏身处,戈尔卡斯先生好像是把坎大哈·那霸公司所拥有的大楼,以及埃里德那地下迷宫 的隐蔽房间给了他。你也知道的,安全的地下迷宫藏身处的价值是很高的。」 马切尼的答案一点用都没有,吉吉那叹了口气。 「喜欢奢华而又十分谨慎,只弄清楚了安西里奥的这点异常之处吗。」 「我们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马切尼抬起头来。盯着鼻子前方的刀尖,然后再看向咒式剑士。 「这样就能放我们走了吧?」 哀求的眼神。沉默。马切尼咽了口唾沫。旁边的两人也咽唾沫等待着。三人盯着黑暗中被月光照亮的屠龙刀。他们三人不过是死刑执行前的三个犯人而已。 吉吉那的侧脸比夜色和月光还要冰冷。屠龙刀的刀口动了动。马切尼被吓得一哆嗦。 银色的刀刃回转,没有对着马切尼和他的同伙。吉吉那将刀扛在肩上。 「走吧。」 马切尼和两个同伙面面相觑。然后重新看向吉吉那的脸。 「我们可以走了?」 脸上露出低三下四的表情。 「你饶恕开枪打你的我们了?那个以无情和残忍而闻名的吉吉那?」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快滚。我还没有闲到去砍连咒式士都不是的软弱对手。」 马切尼依然胆战心惊。一边将手举到前方做出无意义的防御动作一边伸直膝盖。吉吉那把屠龙刀分离开来。整刀变成了刀柄和刀刃。 马切尼总算站了起来。脸上也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真的,可以走了?」 「废话。我能当敌人看的只有尤拉维卡和强敌而已。」 吉吉那转身快步走开。一个人走向夜路。 「等一下。我想起来了。」 马切尼叫到,吉吉那停下脚步。银色的眼睛转过来看向男人。马切尼继续说道。 「我们去回报的时候是见不到戈尔卡斯先生的,都是去见一个代理干部。虽然没见过安西里奥,但是在路过的一扇门后面听到过声音。」 「啊啊,虽然没见过他的样子,不过是以前没听过的声音所以肯定是安西里奥。」「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站立不动的两个男人附和着马切尼的话。 「我想,那应该是安西里奥在自言自语。」 马切尼的话又重新引起了吉吉那的兴趣。 「 『现在的时间点上能够理解血之庆典变化的,就只有自己和卡基奇、佩内罗特姐妹了吗』,门里的安西里奥是这么说的。」 听了马切尼的话,吉吉那的表情里露出疑问。 「只有安西里奥和卡基奇、佩内罗特姐妹。」反复玩味着这句话。「还是弄不明白意思啊。」 「我们知道的就这些了。啊。」马切尼补充道。「本想说一件的结果又想起来一件,大概是安西里奥所提的要求,组织突然用到了情报商还是监视员。」 「那个安西里奥会有特地用监视员来打探警察还有特别搜查官动向的理由吗?」吉吉那思考起来。「问题在于监视的是谁,不过推理安西里奥那异常大脑的内容并不是我的强项。」 「更详细的东西我们就真不知道了。监视员八成也被杀了吧。这些不知道算不算得上还你人情。」 马切尼往边上移动,又停了下来。眼中的不是敌意或者恐惧,而是一抹寻常的善意之色。 「如果你愿意听我一句忠告,赶紧离开埃里德那比较好。有传闻说使徒开始集结了。」 「我不会逃,也逃不掉,这就是德拉肯族和我的麻烦之处。」 吉吉那的嘴角上第一次露出笑容。 「不能像杂鱼一样丢下尊严之类的逃跑,强者还有德拉肯族可真是不容易呢。」 马切尼也微微一笑。剑士虽然粗枝大叶却很高傲,而且跟自己一样怀揣人类特有的矛盾。 马切尼的笑脸上出现了红色的斑点。是男人胸口被刺穿的红色洞口喷出的鲜血。身后的墙上血喷得到处都是。远处传来声音。 贴在墙上的肌肉和内脏的碎片沿着墙壁滑落。 马切尼回过头去。射入口一侧胸前的洞很小,但背后却开了个大洞。想看看自己后背的马切尼保持转头的姿势向前倒下。变成一具喷血的尸体。 「咒式狙击,快跑!」 吉吉那喊叫的同时屠龙刀表面冒出火花。吉吉那立刻跳向后方。将屠龙刀举在身体前方作为盾牌着地。一连串火花从刀刃的右边扫向左边,然后随着尖锐的声音远去了。吉吉那被打中的左肩裂开。 「枪声比着弹晚了二点四五秒左右。」鲜血从左肩喷出,将吉吉那的白脸染红。「气温定为二十度的话,就是距离为八四零点九八七米的狙击了吧。」 在强健的肌肉和骨头破裂的状态下,吉吉那继续后退。照射在夜晚工厂街区的只有远处的街灯和月光。空中传来风被撕开的声音。吉吉那的视线跟过去,但在对声音作出反应看过去的那一刻,物体已经早于声音移动了。很明显子弹射出后正在高速移动。 马切尼的两个同伙总算反应了过来。长发男跑向马切尼的尸体,眼镜男像兔子一样逃离现场。沿着墙壁逃跑,飞身跳进车辆后面。 蹲着的眼镜男突然挺直了后背。血雾从腹部连通到后背的大洞里喷出。眼镜后面的眼中是惊愕之色。一副不能理解为什么躲在掩体后面的自己会被从下方打中的表情。 受到冲击而挺着后背向后倒下。整个人倒在工厂和车子之间,地上成了一片血海。射穿了眼镜男的子弹穿过血雾上升。 在工厂屋顶上的烟囱口那里,距离地面三零米左右的高度处转换方向。留下划破空气的声音后消失了。 吉吉那举着屠龙刀退出夜晚的工厂街道。空中,飞翔的物体每次转换方向都会发出哨声。由于突破了音障的关系,夜空的一角看上去都扭曲了。 预测出飞行轨道的吉吉那无视伤痛左手从腰后往上一甩。金属的筒飞向空中,在工厂屋顶上爆炸。被称为封咒弹筒的咒式具在夜空中炸裂飞散。虽然是立体攻击,但超音速移动的物体比爆炸的速度更快。移动留下的哨声在工厂上空持续回响。吉吉那不愉快地继续后退。身后的长发男一边抬头看着夜空一边跑在吉吉那身旁。 「什么情况啊!」 「真身和原理都不明的狙击。不想死的话就往工厂里跑。」 听完吉吉那的话,长发男尖叫着逃向废弃工厂。吉吉那则举着屠龙刀后退。长发男用手扶着破窗户翻进里面。吉吉那也跟着跳进窗户里,进入工厂。 长发男慌张地前进,碰倒了金属架子有箱子掉下来。男人将从箱子里散落出来的未使用过的零件踩在脚下继续逃窜。吉吉那也跟着后退,仿佛在保护身后。同时用蓝白色的六角形覆盖全身。生物强化系第三阶位<衂蟹壳铠>的甲壳铠甲覆盖全身,现出了战士的姿态。 男人继续在黑暗的工厂内部逃窜。脚在工厂的中央绊了一下,猛地钻进了隐蔽处。男人藏进了停工的机器后面。机器前方吉吉那高举屠龙刀警惕着。 雕像一样的吉吉那举着屠龙刀纹丝不动。从工厂窗户射进来的月光落在优美的甲胄身姿上。左肩的伤虽然被甲胄遮住了,但并非轻伤。治愈咒式在铠甲下面发动,亮光漏了出来。 幸存的长发男也在机器的阴影里向外张望。 「到底什么情况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有头绪的话就告诉我。不仅能受到我的表扬,生还的可能性也会提高。」 头盔下吉吉那的眼睛左右转动着,追踪着在外面自由飞翔的子弹的声音。对于以数倍音速飞行的子弹来说追踪声音毫无意义,但也没有其他办法。躲在阴影里的男人眼中带着不安。 「坎大哈·那霸的总部,来,来处理我们了,吗?」 「不过是杀几个杂毛而已,不可能会雇佣这种水平的咒式狙击手。」 吉吉那当场否定了被吓得声音发抖的男人。 「至今为止我也同咒式狙击手交手了不少次,这次的是跟布雷南缇同等水平甚至可能更高的特殊枪手。」 吉吉那的声音轻而静地在工厂里响起。因为不出声也没有什么用,所以朝着消除男人不安的方向进行对话。 「虽然我想说目标不是你们的话那就是我了,但我也想不出会被这种水平的枪手盯上的理由。」吉吉那进一步分析。「就算是受到雇佣,但会有连同周围的人一起杀掉这样脑子缺根弦的职业狙击手吗?」 无视肩膀的剧痛,吉吉那在脑中确认状况。遭到狙击的理由 不明。不过这是接近一公里的长距离咒式狙击。子弹还在自由自在地转向瞄准目标。进入工厂之后导致超出了狙击手的可视范围。 吉吉那的临战态势没有解除。透过工厂的破窗户凝视夜晚的黑暗。 在狭窄的工厂内部不像外面一样可以进行超音速的高速移动。高速移动会碰撞到墙壁窗户机器等等而遭到阻碍,而且还占据就算穿透遮挡物也能看出轨迹的地利。 吉吉那流血的后背拒绝了对话。男人只能闭紧嘴巴。在黑暗的工厂内,两个人保持沉默。而外面,远远地传来撕裂大气的来路不明的子弹的声音。估计是在工厂外面盘旋搜寻目标呢吧。 声音消失了。 保持不住沉默,长发男舔了舔嘴唇。男人只听到自己慌乱的呼吸和心跳声。 风声划过。 长发男的右臂和右侧腹破裂。血液和骨头的碎片从左侧喷出。还没等听到突破音障发出的撕裂空气的声音,男人就当场毙命了。破裂的右半边身子向地面落下。 吉吉那将屠龙刀上扬,火花从下往上发出。被刀刃挡住的子弹上升到空中。多次在工厂内的狭窄空间里转换方向飞翔。 吉吉那在工厂的黑暗中挥舞屠龙刀。防住了从侧面而来瞄准胸口的一击,火花四溅。接着将屠龙刀回旋,背在身后。从背后飞来瞄准肩胛骨的子弹发出火花和悲鸣后再次飞走。穿过工厂内部的机器一角,打烂屋顶后又破坏墙壁飞回来。毫不在乎障碍物,横冲直撞地进行移动。 火花连续发生。这根本算不上远距离的射击了,简直就是子弹和刀的近战。 虽然速度从数倍音速降到了音速以下,但这仍然屠龙刀和强化知觉以及肌肉力量要远远落后的同子弹之间的近战。吉吉那也用沉重的屠龙刀旋转在周围形成风暴,火花一串接一串,成了一朵盛开的光之花。 甲胄被击飞,头盔破裂。血液也混在四散的火花之间。虽然依靠着刀和装甲还有超反射神经在进行防御,但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再有十几秒就能直接击中吉吉那了。在防御形成的火花之下,吉吉那被自己的血染红的利刃般的眼睛在寻找活路。 「这根本算不上比试啊。」 吉吉那的刀盾弹开子弹。 「就算知道原理也没有对抗的手段。实在不想从斗争的现场撤退。」 屠龙刀垂直落下。刀插进地面,在吉吉那周围转了一圈。 在画完圆圈的同时自重压塌了混凝土地面,上面的吉吉那跟着落下。同时鲜血迸出。甲壳装甲的碎片和银发散落到空中。然后是水声。 工厂的地面上只留下一个大洞。透过锋利的断面能够看到下水道黑暗的水面以及地面的半圆。水面上泛起杂乱的水波和气泡。甲壳装甲的碎片落下,让水波变得更乱了。银发如花瓣般下落。 黑色的水面上是更黑的液体。血液在水面上扩散。 子弹在洞口上空旋转移动。应该追击还是撤退,仿佛在等待工厂外面的指示一般原地绕圈。 突然间留下空气的爆破声后子弹消失了。向着吉吉那逃跑的下水道里垂直下落。下水道里发出的金属碰撞声传到工厂里。混凝土碎裂的声音。还有连续的水被剧烈溅起的声音。 从地下传来的声音渐渐远去,最终消失。 大楼与大楼之间的深处,街道上灯光闪烁。竖立在绍尔茨街路边的古旧路灯的荧光灯管像喘鸣一般进行着阴极与阳极间的电子交换,使光与暗相互交替。 荧光灯发出的光逐渐安定下来,街道的光景也随之呈现出来。 街道的一边是混用大楼的出入口。上面古老的霓虹灯所写出的店名「夜的洞窟」的文字闪烁着。双开的门从里面被打开。 门与道路之间的通道上,散落着咒弹的弹壳以及折断的魔杖剑。其中还掺杂着黑色的斑点。 黑色的斑点是血迹。道路上有一只染着红指甲的女人的手。戴着皮手套的粗大男人手上拿着工业用魔杖剑。穿着很久以前流行的带有有机照明装饰鞋子的女人脚。戴着鼻环耳环的青年空虚的脸。 被切断的人体部件散落在道路上。 脂肪层和肌肉还有骨头露出标本一样的整齐切面。被切断的脑袋眼中失去了意志的光。眼球表面有小苍蝇在上面爬。搓着前腿,红色的复眼仰望夜空。 苍蝇的眼中投影出唯一一个站立着的男人。 站在俱乐部门前惨状中心的红蓝色衣服上施有金线的刺绣。袖子和裤腿卷得很高,鞋头也很尖。豪华奢侈的服装是后阿布索里耶公国流传至今的斗牛士的服装。 戴着头顶左右两边膨胀的奇怪帽子,下面还盖着白色面具。应该是化妆舞会时候戴的白色面具,不过面具的眼睛鼻子嘴巴上并没有开孔。 金线镶边袖子的左手举在胸前,戴着红色的毛线织物。垂直向下的右手五指抓着的是华丽的魔杖剑剑柄。 由许多银环连接而成的剑柄前端是空间。不存在刀身的魔杖剑。剑柄上沾着的血液因为重力的吸引而滴在大地上。 「作为埃里德那的血之庆典开幕式有点太平常了吧。」 面具后方的嘴嘀咕到。斗牛士帽子下的面具环顾四周。 「虽然想跟以往一样比赛的,可梅瑞尼波斯还没有到。」 「已经来了。」 听到男人的声音作出的回答,斗牛士月球表面般的脸向一旁移动。人体断肢堆成的山以及血流成河的街道上没有出现回答的疑似梅瑞尼波斯的男人。 「这边,克夫奈尔。」 尸体山上传来男人的声音。 在男女尸体堆成的山的一角,从躯干上分离的男人脑袋说话了。眼球上还爬着苍蝇,只有嘴在动。 「你果然来了啊。」 唤做克夫奈尔的面具斗牛士笑起来。 「我跟你一直在比赛。这一次也如我所料你是不愿意在游戏中迟到处于下风的呢。」 克夫奈尔转向说话的死人脸。每一个动作都如同优雅的斗牛士一般。 「我同你比赛也有不短的时间了,可是至今仍未尝一睹<看不见的梅瑞尼波斯>的真面目。」 「彼此彼此吧。我也没见过你那面具之下的样子。」 声音温柔地从别的地方传来。是倒在路上的死去女人的声音,不过语气却是梅瑞尼波斯的。失去了手脚的女人只有嘴唇在动,继续发言。 「也不清楚<无限的克夫奈尔>的剑的秘密。但一定不仅仅是锋利这么简单吧?」 死者伸出舌头,示意周围的血海。面具斗牛士克夫奈尔发出淡淡的笑声。 「毕竟是使徒嘛。」 「啊啊,毕竟是使徒呢。」 这次梅瑞尼波斯的声音变得很尖。这又是从别的尸体,仰面躺在街道上的孩子的嘴里发出来的。低头向下的克夫奈尔白色的面具在月光的照射下仿佛一张笑脸。 「使徒相互之间并不信任。也做不到。」 背靠墙壁浑身是血的老人尸体发出了梅瑞尼波斯的声音。 「作为克夫奈尔来说,这次杀得还真不少呢。」 被问到的克夫奈尔的面具看向自己的周围。街道的血海中躺着十几人份的手脚脑袋还有躯干。 「这已经算是杀得很多了,不过安西里奥还是到了第一位。毕竟那个出现了嘛,不稍微多杀一点可怎么行。」 克夫奈尔举起带有优美装饰的右手手套。五指中握着的没有刀身的魔杖剑剑柄的银环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剑柄上还在滴着血。 「我的艾米雷欧之书<血刀布拉杰莫>稍微有些特殊。不适合眼花缭乱的战斗。」 右手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月亮轨迹。无刃的漂亮魔杖剑被收回腰部左边的剑鞘中。血液从剑鞘中溢出,剑柄和剑鞘碰撞的声音在黑夜中回响。 「如果我这边也亮出手段的话,若是以都市内的警察为对手,我的艾米雷欧之书几乎能发挥出无敌的力量。」 梅瑞尼波斯的声音从青年的尸体口中发出。 「这次的游戏,血之庆典是头等大事。」 面具斗牛士克夫奈尔的视线转向前方。 在尸山和血海前方的是埃里德那的街道。灯火通明的夜晚如同白昼一般,那里是百万人生活的大都市。 「这是血之庆典。」独自轮唱起来的梅瑞尼波斯的声音从道路四面八方的死者嘴里响起。「这正是血之庆典。」男女老少的死者挨个唱起来。「这是迄今为止从未有过的,集合了大量使徒的最高级别的血之庆典。」 「不过听说莫菲斯已经被抓了,而佩内罗特姐妹的次女,庆典祭司乌布休休也被打倒了。」 克夫奈尔的白色面具发出担心的声音。 「埃里德那也有强力的攻击性咒式士在。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因此血之庆典才能保持其神圣。」 从死者嘴里发出的梅瑞尼波斯的声音,带着对于游戏的兴奋与期待。「绝对安全的狩猎没有意义。其他使徒包括乌布休休的死是血之庆典开幕式最好的点缀。有了一种从未出现过的紧张感。」 从青年的尸体上发出的梅瑞尼波斯的声音多了些认真的色彩。 「最大的问题是安西里奥和卡基奇。这两个不是使徒的使徒才是最棘手的吧。」 「拥有七本艾米雷欧之书的安西里奥,那家伙的力量和金刚石的精神才是最大的敌人吧。」 克夫奈尔的月球面具表示同意。 「唯独不想同卡西奇正面交锋呢。」 「同卡西奇一对一单挑能够取胜的人,是不存在的吧。杀人数量也会变多。」 梅瑞尼波斯的声音从大地上响起。克夫奈尔也同意搭档的分析。 「大名鼎鼎的拉肯金不在是有点遗憾,不过杀人数量还是少的。而安西里奥早已盯上的潘海马,是个足以匹敌前面两人的强敌。」 克夫奈尔的左手触碰收回剑鞘中的魔杖剑剑柄。一串银环发出轻响。 「虽然过于危险了,不过这次的血之庆典很特别。一定要获胜。」 从街道渐渐远去的梅瑞尼波斯的声音带着自信。 「我和克夫奈尔两个上位使徒组队的话,一定能将那些家伙的杀人数远远甩开。」 梅瑞尼波斯的声音还在远去。从近处的死者嘴里移动到远处的死者嘴里。 「赞哈德王亲临观战的这次庆典,无论如何都要取胜。」 克夫奈尔点点面具的下巴对远方梅瑞尼波斯的声音表示肯定。左手握紧了魔杖剑的剑柄。斗牛士的手指充满了力量。血液从剑柄和刀鞘之间滴下来。 「献给王的庆典,必须办得盛大而隆重。」 「那么,让我们继续比赛游戏吧。」 梅瑞尼波斯的声音在远处响起,然后断绝。街道上只剩下无言的死者和面具斗牛士克夫奈尔。死者上方传来苍蝇飞舞的微弱振翅声。 月亮面具被月光照亮。 「比赛杀人数量的庆典,是吗。」 克夫奈尔轻轻抬起右脚。尖尖的鞋子落在道路上。敲打柏油路面的声音在黑夜中回响。 在死者眼睛上爬的苍蝇歪着头。像是受惊了飞到空中。 苍蝇在夜空中盘旋了一下,又飞回死者身上。 面具斗牛士的奇妙身影消失在了路上。 埃里德那东南部是广阔的海妙连工厂街区。就算入夜之后,窗户里还是有灯光射出,烟囱里也有黑烟冒出,各种工厂在继续生产。 一方面,位于边上的第十三扩伊顿工厂却停止了作业。建筑物所在的地方,被烧黑的铁骨从瓦砾山中伸出来。入夏的时候发生了不明原因的爆炸事故,导致建筑物整体坍塌了。 在瓦砾之间爆炸中心地带,有个仿佛被长长的柱子穿透的痕迹一般的大洞。 也有传闻说这是某个国家的特殊部队总部所在地,但不是很了解。原本就废弃的工厂又发生了坍塌,根本没人对此感兴趣,所以几乎没有进行调查。 区域尽头河堤边上的第十四扩伊顿工厂也坍塌了。只剩下一楼到三楼的南面外墙,以及混凝土地面的惨状。从业者把能用的东西全都带走了,只留下残垣断壁。 一个少女站在夜空下的水泥地上。 晃眼的桃色长发绑在头的左右两侧。不寻常的发色再加上更不寻常的桃色眼睛。一位拥有可爱面容的少女。穿着桃色花边随意搭配的黑色裙子。右手上握着怎么看都像是玩具的桃色魔杖锡杖。 身边是同样的桃色头发和桃色眼睛。长发披散在背后的少女站在那里。举着黑色和桃色的伞,同相邻的少女十分相似,不过侧脸上带了些许成熟的表情。肩上垂下来的皮带将魔杖风琴挂在胸前。 相同发色瞳色相貌的两个人好似批量生产的人偶一样,服装和发型像是为了作出细微的区别。 「那个,希尔达姐姐,埃里德那有什么传说来着?」 「啊?大概也就歌之少女的故事了不是~?」 身穿黑色长裙打着遮阳伞的希尔达不感兴趣地回答。 两名少女的周围有五个男人。藏青色制服和复合甲胄。带着硬化金属上覆盖防弹纤维的盾牌。手中拿着的是以城市街道为密集战斗假想地的魔杖短枪。即便经过了轻量化但仍然是超过三十公斤的重装备,不过担任前卫系咒式士的警察们对于这个重量并不感到辛苦。 手持魔杖枪,头盔下面的警察们却不知该作何表情。单纯在巡逻中发现了显眼的使徒,进行追踪。在步行三分钟左右的工厂地区将其包围之后,对方却丝毫没有紧张感。 然而警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用魔杖短枪的枪头对准敌人。 「抵抗是没有用的。把魔杖锡杖和风琴扔到地上,立刻投降。」 「都小心点。敌人虽然是少女却是使徒佩内罗特姐妹。用的好像是艾米雷欧之书的<断气巨人安格鲁·鲁>和<点心屋默克波克>。」 警察们缩小包围圈。虽然哈莱尔对普通警察下达的命令是遇到使徒先斩后抓,但他们在良心上却感到过不去。 无视缩小的包围圈,希尔达用左手的手指撩了一下右手上的魔杖锡杖。手指的动作总感觉有些下流。 「我们的姐妹希尔德被潘海马杀害了。」 三女希尔迪低着头。长睫毛之下桃色眼中的是忧愁。警察们也动摇了。 「我们的关系好到相爱相杀,谁料最后是她用自己的生命为盾牌掩护我们逃跑。被燃烧的刀刃活剐,最后燃烧致死。」 痛失姐妹的二人的悲伤令警察也感到动容。 被哀伤所覆盖的希尔迪和希尔达的表情一变。二人可爱的嘴唇扭曲、破裂。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希尔德真是无能!」「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希尔德真是蠢呢!」 希尔迪和希尔达嘲笑起死去的姐妹希尔德来。而且是爆笑。 「那家伙就是个白痴蠢货复制体啊!」 「绝对是。毕竟真人既聪明又美丽还强大。希尔德是假货!」 警察们被二人的狂乱所震住动弹不得。血亲用自己的性命保护了她们的事实没有激起她们丝毫的后悔与反省。 「所以为了再次对抗潘海马。」 长女希尔达将右手放在魔杖风琴的琴键上,三女希尔迪的魔杖锡杖开始发光。 「我们故意被埃里德那的笨蛋警察发现,好把你们当成活祭啊!」 希尔迪叫起来,警察们瞬时间施放<爆炸吼>。夜空中充斥着爆破声和爆破风。三硝基甲苯炸药爆炸铁片乱飞。希尔达的伞变成了四散的桃色和黑色碎片。 希尔达翻滚着穿过爆炸烟和伞的碎片。再怎么说用伞也是挡不住爆炸的。包围希尔达的淡蓝色烟雾与爆炸烟形成了对流。肥大的空气巨人展开空气墙阻挡了爆破风。 警察们立刻投掷穿透力极高的<矛枪射>。空气巨人一挥手,枪雨也被挡开了。 在继续编成带有穿透力的炮弹咒式之前,巨人胯下的希尔达开始用双手操作起魔杖风琴。正准备施放咒式的警察用手掐住喉咙显得十分痛苦。旁边的警察则吐血倒地。 希尔达事先展开的负一零个大气压的负压使得警察们的肺还有内脏破裂了。张嘴想要呼吸结果体内的氧气反被抽走陷入缺氧状态,在地狱般的痛苦中死亡。 其余三名警察跳出不可见的负压圈。身经百战的警察预判出了敌人咒式的范围,勉强得以逃脱。 希尔迪挥舞手中的魔杖锡杖,咒式向着逃跑方向发动。在咒式所施放的地方,跑在最前面的警察脸上出现了边长五公分的网状线条。红色的水滴沿着线条渗出,进而喷涌而出。网状线条也同时出现在了警察们的魔杖短枪、盾牌、铠甲,以及头盔下面的脸上。 本该放出咒式的魔杖短枪的枪头出现锋利的断面后掉了下来。随后人体喷血,沿着线条坍塌。 边长五公分的立方体肉块喷着血散落在地面上。没能固定成立方体的内脏碎片也散落一地。红色的血海中堆起一座立方体的肉山。手和脚,还 有指头等构不成立方体的部分保持原状残留下来。 一个立方体肉块滚到了希尔达脚下。是包含了右眼到鼻子上方部分的脸部立方体。 希尔达抬起黑色的漆皮鞋,跟着落在立方体上。眼球被踩碎,晶状体和血液四溅。 周围相同的立方体肉块沉入血海之中。三个男人变成了肉块,之前因气压咒式导致肺和内脏破裂的两个警察的尸体也倒在地上。警察小队瞬间被全灭。 「这些人大概也有妻子孩子父母朋友吧。」 「大概吧。」希尔达接着说。「为了我们的复活害死了他们呢。」 高挂着月亮的夜空之下,两个人一脸奇妙的表情。两姐妹的桃色眼睛在颤抖。紧闭的双唇坚持不住而抽搐起来,最后喷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行了,太好笑了。这几个家伙丢下亲人像傻子一样被杀了~!」 「咦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这可真好笑呢。毕竟是像傻子一样被杀了呢,明明很弱还这么傻~!」 笑到飙泪的希尔迪抬起脚。黑色和桃色的鞋子一脚踢在地面的肉立方体上。 这时候希尔达叹了口气。脚下散落着被爆破风撕碎的黑色和桃色布片。 「这可是人家特别喜欢的茉莉蒂&芬蒂公司的伞呢~」 「买新的不就好了。杀掉别人抢过来不就好了?」 「也是呢~,咱们干的就是杀人越货的勾当呢~」 拖长尾音说话的希尔达的眼神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只不过,<断气巨人安格鲁·鲁>到底是个空气巨人,面对能够将大气分子烧尽的火焰就处于下风了。」桃色的眼中浮现出过去战败的光景。「虽然希尔迪的<点心屋默克波克>火焰抗性很高,但是碰到能够使用更高级别火焰的潘海马还是会被克制呢。」 「然而下次我们会赢。」 摇晃着左右两边的头发,希尔迪用可爱的黑色和桃色的鞋子踢立方体肉块。 希尔达的眼睛转动。墙壁边上,夜空下的河堤有些违和感。 河堤之上,一个中年女人以工厂街道为背景睁大眼睛站着。五岁还是六岁小女孩拉着母亲的手站着。女孩张着嘴。视线盯着希尔迪和希尔达脚下的红色肉块和血海还有内脏碎片以及窒息死亡的尸体。毋庸置疑的杀人现场。 「人,人死。」 母亲马上明白了自己身处何种状况中,将包仍在地上。拉起发呆中的女儿的手就跑。买东西回来的母女们偶然撞上了这种事。厂区内的希尔迪用双手捂住脸。 「啊哇哇,看到了。」 「应该有听到刚才的爆炸声才对,还往这边来真是不小心~」希尔达笑起来。 「既然是傻子那就杀掉好了~」 「是~」希尔迪迈步向前走,桃色的头发随风飘动。脚步在夜空下逐渐加速。一口气冲上了斜坡,来到河堤上的道路。这是工厂之间河边的步道。 月亮高悬的夜空之下,希尔迪眼前的是母女俩。母亲在黑暗的步道上回头看去,发现了希尔迪的身影。立刻把脸转回前方接着跑。女孩跟不上大人的脚步,被硬拉着往前跑。母亲把胳膊从孩子的膝盖背面绕过来,将孩子抱起。希尔迪一蹦一跳地前进,脑袋两侧的桃色头发拍打着后背。周围是工厂地区。虽然能听到远处机器运转的声音,但夜路上没有半个人影。希尔迪追在母女身后。母亲大概是觉得两个人肯定逃不掉于是停下来。把孩子放下示意她先走然后转身。张开双臂在女儿身后掩护。 「不要,求你了,不要杀我的女儿!」 无视母亲的哀求,希尔迪一挥魔杖锡杖。击中了母亲的肩膀。红色的鲜血喷出,母亲倒在夜路上。 「妈妈!」 摔倒的女儿哭喊起来。濒死的母亲挥手让女儿快走。希尔迪站在母亲手的前方。看着目光呆滞的女儿。右手再次举起魔杖锡杖。 面对站在眼前的桃色和黑色的少女,女儿动弹不得。躺在地上的母亲拼命喊叫。 「我女儿李佩儿她才五岁啊!她还什么都不懂啊!证言也是无效的,所以没有杀她的必要!」 母亲流着血叫到。 「哎?」 然而希尔迪的手已经挥了下去。位于轨迹途中的女儿脖子以上消失了。 女儿的尸体倒在母亲面前。失去了力道的手脚向着不同的方向甩去,下坠。脖子的断面上是黄色的脂肪层、桃色的肌肉、白骨。以及大量的血液奔流而出。孩子小小的身体被自己的血染红了。 「小孩,真是弱~呢?」 希尔迪笑了。 母亲一边喊一边爬。双手按住孩子脖子上的断面想要止血。血流不止。母亲捧起流到夜路上的血想要送回孩子身上。然而血只是将孩子的尸体弄得更脏而已。母亲一边用手重复着无意义的动作,一边用眼睛寻找丢失的头部。 「头,头在哪,李佩儿的头在哪。」失去了血色的眼睛来来回回寻找着女儿的脑袋。仿佛以为找到头部就能让女儿起死回生那般用尽全力。 希尔达与希尔迪交替站到了抱着女儿尸体的母亲面前。 「别担心。你的头也是要没的。」 蓝色巨人的钢铁之臂从右向左移动,母亲的脖子往上消失了。鲜血溅在希尔达白皙的脸蛋和喉咙上,形成了红色的斑点。没了脑袋的母亲向后倒下。保持着怀抱女儿的姿势。血液跟着心跳的节奏从脖子的断面喷出。 「我说,可怕的尸体~」 「真是,希尔达姐姐残~忍。这样算不上选择性杀人啦。单纯就是杀人魔哦。」 希尔迪用手捶希尔达的胸口。 闹腾着的三女和长女面前,无头幼女和中年女人的尸体沉入了血泊之中。随着心跳节拍喷出的血流也变得越来越弱。高兴地跳起舞来的希尔达踩着尸体。 「啊,踩到了。脏死了~」 希尔达把脚收回来。这时候希尔迪露出一脸坏相。 「姐姐,你后面有张脸。」 「哎,真的假的?」 「不会是姐姐杀掉的人变成了鬼吧?」 「呀啊啊啊啊啊啊!」 希尔达尖叫着往前一跃,抱住了希尔迪。长女眼泪汪汪地回头看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没有那种东西的啦。」 希尔迪笑起来。 「我也有点害怕就是了,姐姐,为什么明明都杀了那么多的人,还会超级害怕妖魔鬼怪什么的呢。」 「因为,人类和<异样者们>都能杀死不是~。龙和<祸式>还有巨人也会死。但是鬼杀不死啊~。所以害怕啊~」 「哎,原来是这样啊。」 听希尔达所言,希尔迪笑了。 「哎,因为杀不死的鬼怪永远都是那样嘛~。不可怕~?」 「可是希尔迪我并不信鬼啊。人死了不就是一摊垃圾么。」 「哎,希尔迪也有够过分的~」 「不过希尔达姐姐不一样。就算死了也要给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用花来装饰。」 「好吧。打扮得可爱一点哦~」 「嗯。」 月夜里,希尔达和希尔迪面对面。两个人右手对左手,左手对右手。希尔达的脸和希尔迪的脸向前伸。桃色的头发摇动着,白皙的脸蛋贴在一起。互相把下巴搭在对方的肩上。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从贝金雷伊姆的研究所里逃出来的所有人之中的我们四姐妹现在也只剩下你和我了。所以我们要加油啊。」 「没有其他任何人。世界上只剩下你和我。其余的只不过是死人和即将成为死人的垃圾而已。」 月光之下,两人的身影重叠得像一个人一样。 「那么,我和希尔迪谁才是本体,谁又是冒牌的呢~?」 听了希尔达的话,妹妹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离开她。刚才的亲密感觉有如过眼云烟,妹妹充满恐惧的桃色眼睛盯着同自己一模一样的长女。 「希尔达姐姐,这句话可是大忌啊。」 希尔迪带着怒气表示。 「为了弄清这个疑问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你不会忘了吧~?」 月色之下,希尔迪的脸色铁青。右手握着魔杖锡杖的手指多了几分力道。杀气向长女袭来。希尔达桃色的长发随风飘动。手指也放在了魔杖风琴的琴键上。 一触即发的两人身后分别出现了光。 两个人继续互相盯着对方,左手伸到腰后摸索。收回来的手上分别拿着皮面的书本。书被链条绑住还上了锁。蓝白色的光从书页间漏出来。 「是吗。」 希尔达 第十一章 平凡的爱与杀人者们的肖像 恍如东边的天空诞生了星星 我的心中也出现了小小的星星。 两颗星相互吸引,遵从引力进行杀戮。 ——使徒艾尼皮耶迪所发的犯罪声明 皇历四九一年 ◇ ◇ ◇ 切蕾西亚的脸斜趴在床单上。散乱的黑发搭在红润的脸上,把脸给遮住了。我用右手拨开女人散乱的头发。闭着的眼睛睁开。 「感,觉,今天,有点不,一样,呢。」 切蕾西亚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我的气息也如同火焰般炽热。 「那个,就是,有点兴奋,呢。」 切蕾西亚虽然是高级失足妇女,但性方面的手段也只会对客人使用。我的兴奋大概是出于看到了私生活中的切蕾西亚这一背德感吧。让我想起了自己的行为。 「不,这算不上借口。刚才对不住了。说了过分的话。」 「有点,受伤了。」 切蕾西亚的黑眼珠里带着些责备。欲望之后的罪恶感向我袭来。 「对不起。」 「事发偶然就算了。」 切蕾西亚靠过来亲吻。女人明知这是明知会被原谅才道的歉也还是原谅了。我准备亲回去,切蕾西亚却把脸收了回去。脸上多了些担心。 「不过,跟最初的印象有点不一样呢。」 切蕾西亚停顿了一下。调整好气息的女人的黑眼珠看着我。 「最初还以为不过是个轻浮的人,没想到实际上却如此凶暴令人震惊。」 嫣然一笑。 「我还是第一次睡攻击性咒式士,大家都是你这样的么?」 「那个,床上的男人难道不都是这样的么。」 手伸向窗边的架子,还连在一起的切蕾西亚感觉到并生气了。抓过知觉眼镜戴上。视野虽然明朗起来,语言却变得不明朗了。 「因为切蕾西亚太有魅力了不禁凶暴起来。」 转回脸来在感觉到我的行动而生气的切蕾西亚额头上亲了一口。 「傻吧。」躲开切蕾西亚挥舞的右手,起身。街灯钻进快要天亮的房间里。 我只能对自己也感到的什么进行敷衍。虽然相对女人温柔一点可是还做不到。我贪婪地索求着女人的爱情与肉体。理由不清楚。只能假装自己并不清楚。 回过头来想,我大概是在对切蕾西亚撒娇吧。向着切蕾西亚的女性包容力撒娇,并被她深深吸引。 我从切蕾西亚的内部分离出来,躺下。趴着的女人坐起来。把被子拉向自己胸前,看着我的侧脸。 「嘉由斯是因为昨天的事件而变凶暴的?」 「啊啊。」我想了想。「也许是因为接送途中正好身在大量心脏死亡事件的现场吧。」 正跟依蒂丝吃饭中,这种多余的事还是不说为好。 「把倒在附近的两个男人送到医院。最开始的一个不知道是我处置得当还是女人的祈祷奏效了,还是心脏是铁打的,竟然被咒式医生给救活了。之后那个中年男人死了。」 把依蒂丝送回她家的事自然也是不说为好。 「回来的时候在车里看新闻,说光是在那一带就有十几个人死于心脏病,还有几个人因卷入事故而死亡。二十来个人受重伤,估计到天亮为止还得死几个吧。」 郁闷倒是事实。 「看样子昨晚<赞哈德的使徒>几乎同时出现在了埃里德那各地呢。」叹口气。「其他还有砍人事件,泽恩大道大楼倒塌事件。工厂街区内一队警察和平民母女惨死。一晚上有超过百人遇害的紧急事态。」 明明是如此异常的事态,吉吉那却没有发来联络,打过去也没反应。是深入地下迷宫了么。 也联系了特别搜查官哈莱尔和警察贝里克,然而搜查总部并没有回应。看样子是没工夫理我。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光是安西里奥和莫菲斯还有佩内罗特姐妹就让埃里德那陷入混乱了。这时候又有其他使徒来袭,治安维持机关已经到了极限吧。 往边上一看,躺在床上的切蕾西亚脸上是浓重的不安。 「啊啊,抱歉。」我个人的想法被切蕾西亚看在眼里。「总会有办法的。」 左手搂过切蕾西亚的脑袋贴在自己的胸口。像是要碾碎自己的不安,切蕾西亚的鼻子顶住我的胸口。 之前的性快感完全消失了。 开始在自己的心里展开分析。我在面对事件时所使用的手法,是让自己的内心与犯人或者敌人同步,以此来接近真相。 洛连佐和哈莱尔的书里也有写,为了推测他们的精神而进行同步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凶暴性、杀意、以杀人为乐的心理并非单方面来自外界。与他人保持同感并同步这件事,可以说也是在引出自己内心相同的部分。 展现在切蕾西亚面前的凶暴性,就是我内心真实存在的东西。 正如同曾经对妹妹阿莱希耶尔做过的一样,暴力和残酷存在于每个人的脑海深处。因为没能发挥出人类应该具有的理性,我失去了心爱的阿莱希耶尔。在那之后又经历了数次丧失。一直都在丧失。 床上一阵从头到脚的恶寒流过。如今,又要因为轻举妄动而失去自己的所爱了。我看着脸蛋靠在自己胸膛上的切蕾西亚,不禁为自己的凶暴性感到羞耻。 「对不起了。」 「刚才的事?那我就发脾气了。」 头靠着我的切蕾西亚一口咬在我的左胸上。被痒到笑出声的我躲开。切蕾西亚用玩笑化解了我的凶暴性。然而,不注意是不行的。 摆出温柔的笑容,用手阻止了切蕾西亚的追咬。 「好了天都亮了。」远方日出的微弱亮光从窗户照射进来。阳光打在我和切蕾西亚的脸上还有床上。一夜未眠。晚上的事还是应该晚上做。到了早上就该转换一下心情了。 两个人笑着进行善后,我坐起来。下床穿裤子。 切蕾西亚也开始换衣服。手绕到背后挂上胸罩的钩子。稍微往前倾斜的关系,丰满的乳沟露了出来。心情恢复了。 坐在床上的切蕾西亚注意到了我的视线,笑起来。 「内部不都见识过了吗。现在还有什么好看的。」 「我在考虑把切蕾西亚的胸加进埃里德那三景之中。」 「什么乱七八糟的。」 都老大不小了,还像个青春期的孩子一样盯着女人换衣服。这可以说就很接近男性本能了吧。切蕾西亚伸手把内裤套在腿上,穿好。女人的裸体就是好看。 一边参观 我一边系好裤子的前门。这时候想起来。 「听到大人的帽子这个词,回答假发的是对头发感到不安的人,回答避孕用品的是对性行为过于在意的人,这种心理分析如何?」 「提出这两种分类法的你才是最有问题的,心里分析只能分析出这个。」 切蕾西亚反驳到。换完衣服的两个人走向厨房。 一起在厨房准备早餐。单手打蛋,用叉子在容器里搅蛋。 「不错嘛。」 「我们家族索雷尔家的自家口味,基本上都已经是我的口味了。」 重复着对不同的女人一直在说的这句话,把油倒进铁锅,点火。油温升起来后倒入搅拌均匀的鸡蛋。切蕾西亚在一边切生菜丝。看着鸡蛋的火候,用菜刀切西红柿。我一边烹调一边发表自己基于高度数学知识所得出的屁股理论,切蕾西亚轻微一笑。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总爱说些傻话呢?」 「切蕾西亚,你在紧急时刻会说傻话么?在出血导致意识模糊的时候,骨折的剧痛染红视野的时候,会说傻话么?」 我一边动刀一边问,切蕾西亚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那当然是不会说了,不过。」 「没错,傻话不是突然就能说出来的。所以,在日常生活中必须进行严格而辛苦的说傻话训练。」 我低下头,摆出沉痛的表情。停下手中的菜刀,看着一旁的切蕾西亚。 「我已经不想再后悔了。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不想让你也尝到当『不听傻话会死病』的女孩发病倒下时,自己却无能为力的这种痛苦经历。」 「那『不听傻话会死病』的女孩就在这里哦。」 切蕾西亚笑了。我摆出不能被愚蠢凡人所理解的高深哲人的脸,给锅里的蛋翻了个面。回到切西红柿的作业上,切蕾西亚用冰冷的目光看着我。 「顺便说一下,一般智商检测出现高数值的人在幽默感上大多也能受到好评,对,嘉由斯,请继续你的表演。」 「等,那是。」我闭嘴了。「明白了。做饭的时候不胡闹了。」 我一 脸严肃地把切好的西红柿装盘,切蕾西亚把生菜丝加在上面。蛋包饭也装盘,再点缀些玉米粒。两个人端着盘子来到餐桌就坐。 我愿意相信自己和切蕾西亚的生活在越变越好。 我一边吃饭一边讲些无聊的笑话,结果对面的切蕾西亚「笑着还怎么吃饭啊」这样生气了。 用叉子叉起炒过的玉米粒。往脸前一甩在空中翻腾。我用嘴接住咀嚼起来。切蕾西亚笑了。 「不要拿食物来玩。」 「这是训练啦。」将玉米粒咽下去的我笑起来。「剑和拳发动的咒式攻击也能像这样回避。」 切蕾西亚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黑眼睛盯着我看。 「嘉由斯,从刚才开始发现你的手挺灵活嘛。」 「这是为了女孩子而特意练就的哦。」说着用手做出下流的动作。 「我不是那个意思!」 切蕾西亚提高了嗓门,又降下来。 「那个,嘉由斯可擅长手工什么的?」 「还好吧,也有画画摆弄咒式具这样的爱好,能做到正常人的水平,有什么问题?」 「是吗这样啊。挺好的。交涉方面也很拿手,挺不错的。」 切蕾西亚自顾自在那满意地笑起来。莫名其妙。 「怎么个意思啊?」 「不是,想让你星期天来做木匠活的。家里的架子坏了。」 「啊啊,这样啊。」我思考起深层的意思。「切蕾西亚家里面有母亲和祖母,还有弟弟对吧。确实该去打个招呼了呢。」 「你不用想得这么复杂啦。」 切蕾西亚笑笑。探究语言深意的我难道猜错了? 带着思考咽下了最后一口饭。切蕾西亚也几乎同时吃饭了。两个人一起站起来,拿着餐具走向厨房。放下餐具。由于是没有全自动洗碗机的老旧房子,所以只能手洗。同切蕾西亚一起刷碗。 再次迎来平静的时间。我扭了一下腰碰碰切蕾西亚的腰。 「什么啊。」 「大屁股。」 「什么嘛。」切蕾西亚也扭腰撞回来。我做出被撞飞的动作。 「我爱你。」 我笑笑。切蕾西亚也笑起来。这种日常生活中不起眼的打闹也是很重要的。两个人擦擦手,回到卧室。 切蕾西亚取下搭在椅背上的西装。会提前做好准备的细心女人。换衣服比女人还慢就不好了。于是我横穿房间,伸手去抓放在床边用来施放避孕咒式的魔杖剑。想着今晚也要在床上让切蕾西亚大哭大叫来报仇,想着想着嘴角都咧开了。赶紧闭上。 「对了,切蕾西亚今天有什么安排?」 「白天还是一样去珠宝店,啊,还有例行培训来着吧。」穿上裙子,看着像个精明能干的女人一样。「晚上培训会很迟所以不用接我了,店里见吧。」 「啊啊。」给出明白了的反应后,我停下换衣服的动作。真正想说的话却说不出口。切蕾西亚穿衬衣的动作也停下了。 「我知道。」 切蕾西亚的黑眼睛看着我。 「嘉由斯,你是想让我别再干这份了工作对吧?」 「怎么会。」 我也明白对别人的生活方式指指点点是惹人讨厌的。明白归明白,可厌恶感还是出现了。也理解自己明明也有嫖娼,却无法接受自己的女人是高级失足妇女这点很自私。虽然内心是可以控制的,但失去季薇,不对是前女友的时候还是悲痛到心脏几乎要炸裂。 所以我「是的。对不起。」这样坦诚道歉。 说出口的瞬间,切蕾西亚脸上露出了悲痛的表情。但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 「心爱的女人陪别的男人上床,果然还是痛苦的。我没有睡被别人睡过之后的女人会感觉很兴奋的嗜好。我也没有成熟到能够把恋爱与性区别对待,我还是有感情的。」 一口气说完,又后悔了。切蕾西亚沉默地站在我面前。我明白。这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话。 「对不起。明明心里都有数的,我也知道自己孩子气了。」 「也是呢。」 切蕾西亚脸上露出悲伤的微笑。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啦。」 然后笑起来。 「我也不希望你有我和别的男人上床还感到兴奋的这种未老先衰的嗜好呢。」切蕾西亚高兴地说。「你会吃醋我也挺开心的。」 这不是笑笑就能完事的。如果想更接近切蕾西亚一步的话,那就是现在了。 「不干了不行吗?」 「你放心。那个工作我再干最后两个月就不干了。」 切蕾西亚仿佛察觉到了我的不安,身体贴了过来。温暖的身体。 「到那时候我就攒够钱了,到那时候就结束。」 「是吗。」我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这样啊,那就好。」 虽然还有些介怀,但既然快结束了那就还能忍。也只能忍。 「攒够钱,是干什么的?」 「秘密。」 切蕾西亚从我身边离开。露出恶作剧的孩子一样的笑容。 「回头再告诉你吓你一跳。」 切蕾西亚抬头看着我。 「反过来问,嘉由斯有放弃当攻击性咒式士的打算吗?」 被这么一问,这次换我哑口无言了。玩玩的女人通常会夸攻击性咒式士是个帅气的工作。但,爱着我的温柔女人则常常会这样问。爱着的人从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就会死掉的工作是令人恐惧的。 想了很久,还是只能实话实说。 「现在,是不可能的。」 我回答。 「从师傅那里继承来的事务所还在。必须在那里解决和曾经的同伴之间的问题。也必须替师傅报仇。而且。」 我的右手上戴着更大的难题,镶嵌了红色宝石的戒指。在想到办法处理掉这个诅咒一样的<宙界之瞳>前,也摆脱不掉咒式士的工作。 「现在那也就是说。」 切蕾西亚摆出一副成熟女人的脸。 「等一切都解决了之后呢?早晚有一天你会培养起咒式士的后来人,然后引退的吧。到那时候呢?」 「也。」 总是全身心放在眼前,几年之后,甚至几十年之后的事根本没有考虑过。虽然想的是可能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就战死了,但也有苟活下去直到老死的可能性。也曾想象过同季薇妮娅结婚抱着孩子傻笑的自己,不过这更接近梦想了。那么只能现在思考了。 「也是呢。」 跟切蕾西亚结婚生子也是有可能的吧。就如同吉奥卢所做的那样,我教授后来的咒式士的一天或许也会到来。退役之后当指导者或者经营者的可能性也是有的。想得更远点,攻击性咒式士引退之后,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切蕾西亚看到正在思考的我笑了起来。 「怎么?想到和我结婚了?」 「啰嗦。」 被看穿了,我转过脸去。切蕾西亚也扭头,跟过来盯着我的脸。 「有把我的名字加到索雷尔这个名门后面了没?孩子名字想了没?」 「调皮的女人。」 「还不是受你的影响。」 一大早就在互相伤害。不过挺好的。 突然想起来,看了眼一直开机的手机,有文件通信发来。吉吉那还在沉默中。特别搜查官哈莱尔让我早上立刻前往搜查总部。佩特蕾丽卡绑架和之后发生的使徒大量杀人事件造成的混乱程度终于让他想起了编外的我和吉吉那来了么。可以预见到是既麻烦又危险的事情。 「今天的工作?」正在对着墙上的镜子化妆的切蕾西亚问。 「似乎一大早就要去听大人物训话了呢。」我放弃去思考同生活安全科的沙扎兰科长比起来到底那边要好一点了。穿上鞋,套上衬衣的袖子,回切蕾西亚的话。「八成是昨天的心脏猝死事件了。顺便问警察要报酬。」 不想让切蕾西亚过多地担心,所以我隐瞒了安西里奥还有使徒的事。当然了,切蕾西亚也不可能觉察不到。仅仅从昨晚到今早,我已经对切蕾西亚说了多少谎言了呢。结果都不过是为了自己而说的谎。 拿着电话打给搭档吉吉那。还是没接。使徒都打到埃里德那来了,还在地下或者女人那么。我也没资格说他就是了。 右手再次伸向床边的架子。抓起杂乱的书和用品之间的魔杖短剑马格纳斯。拿着宝贝武器感觉自信多了。 插进腰后,接着从一堆东西里拿出备用弹夹。书本要倒我赶紧伸出左手撑住,这时候突然想起来。 为了向特别搜查官和警察申请协助的报酬,我已经制作好了文件。都什么时代了还必须用纸质文件,这也是最能体现政府机 关因循守旧的地方。还有逮捕莫菲斯的赏金申请也需要弄。左手撑着快要崩塌的物品山,右手在架子里面摸索。手伸进想不起来是不是跟书一起买的青蛙玩偶中间。就是找不到目标文件。 「把东西从架子里都拿出来不就行了么。」身后传来切蕾西亚无奈的声音。 回头一看,准备好去上班的切蕾西亚站在那里。头往右歪着,正在戴耳饰。 「实行整理整顿这种暴政的是我搭档。我放东西从来都是遵循自由主义原则的。」 随便敷衍了两句之后继续在里面摸索。切蕾西亚在身后继续做出勤的准备。不快点的话就没办法一起走了。手穿过金属和文件、树脂之间,总算到达了放文件的地方。食指碰到了目标文件。同时无名指触摸到了坚硬的表面。 精神上的冲击使得全身动弹不得。单凭触感就知道了。指头碰到的是小盒子。里面装着镶嵌了绿宝石的戒指。 与爱情告别的雷电击穿了心脏。 应该扔掉的。但是没能扔掉。闭上眼,强忍痛苦。 「怎么了?」 身后传来切蕾西亚的声音。犹豫了一秒。右手抓着目标文件抽回来。重整心情,故作镇定。 「总算找到了。之前是自由主义,不过早晚要改变原则进行整理。」 笑是笑不出来了只好摆出为难的表情转身。身后发出架子上的书本和杂物崩塌的声音。走过去,站在一脸诧异的切蕾西亚面前。发挥出最大的精神力好让自己看起来自然,挥手拍了下女人的屁股。 「好了,走吧。」 亲了一下切蕾西亚的额头,转过身去。走在走廊里的时候能感觉到女人投来的异样目光。 虽然有可能看不出精神上的冲击,但再怎么控制表情,言行上细微的动摇应该也出卖了自己。 对于没有发问的切蕾西亚的温柔,无法用残酷的真相来回报。我争取时间般地反手关上门,走向马路。踏着粗暴的脚步地走在公寓走廊里。 什么进展顺利,啊。刚刚自己的乐观给我去死啊。有什么可笑的,这个右手的坚硬触感。不由自主地把装戒指的小盒子连同文件一起拿了出来。 我还需要时间。等自己受的伤痊愈能够面对切蕾西亚的时间。 整理不好自己的感情就这样走出了公寓。走向车子再次给搭档吉吉那打电话。不接。哈莱尔一定也给吉吉那打电话了吧。 坐进车子里,驶向警察局。虽然知道不可能有任何值得期待的东西在等我,但还是要前进。 不能让类似失去阿娜皮亚,失去季薇妮娅的事情再次发生。救出佩特蕾丽卡,打倒安西里奥。还有使徒。顺便再打倒潘海马。这样就够了。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等等。」 开着车的自己不禁自言自语起来。大脑里面有什么连通了。 「对了。」 赶紧联系起来。联想能够生出新的联想,将理论联系起来。 「这是之前见过的事例。」 连片大楼的脚下,十字路口亮起绿灯,人们向前走起。人如同潮水一般拥挤。高架道路上,载人车和运输车一辆接一辆驶过。人和车辆的洪水。 这是人口超过一千万的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大都市,齐伯伦龙皇国皇都吕讷阁的喧嚣景象。 人来人往,高楼大厦林立的街道中心耸立着高大的城墙。墙内是建有一排排大楼和壮丽尖塔的皇宫几内昆贡。 阳光照射进皇宫的一间屋子。房间地上是毛很长的绯红色地毯。墙上排列着皮面的书本。壁炉上面装饰着被神剑刺穿的黄金龙,如此设计的齐伯伦龙皇国的国旗。 窗边坐着身穿简便教袍的男人。这是摩尔丁枢机主教。面前的桌子上放着葡萄酒瓶。八十八年的葡萄丰收年酿造的,福休莱产琥珀色葡萄酒。 琥珀色的酒在摩尔丁右手端着的酒杯内摇晃。鼻子享受着酒的香气,喝一口。 两个身穿军装的人在酒杯前方房间另一边的书架前隔着矮桌子坐着。独眼高个子的男人和少年一样的青年,分别坐在棋盘两边。他们是摩尔丁的亲信,十二翼将之中的耶斯帕和贝尔德立特两位拉奇家的兄弟。 两兄弟正在下棋。 「唰唰唰将军。」 贝尔德立特只有手指露在长袖子外面,把骑士的黑子放在棋盘上。耶斯帕用一只眼看着棋盘。仅有的一只眼中带着疑问。 「为什么黑骑士的棋子会有三个?」 「我一开始说的量子分身规则你忘了?」 不理会弟弟的回答,耶斯帕的手伸向黑棋子。刚一抓住棋子,棋子就变成量子的光消散了。 「我可没听过这样的规则。」右眼向弟弟发出警告。「再者说,切尔斯象棋诞生的一种说法是在古代阿尔达尔努斯帝国,放浪的贤者为了好战的国王而制作出的模拟战斗,最适合培养战术思考……」 「是是是是是是。」受到哥哥指责的贝尔德立特耸耸肩。「哥哥你太认真了让人很苦恼啊。」 两人之间的棋盘上不仅有黑色和白色的棋子,还有红色和蓝色的玻璃珠、小人偶,以及巧克力、糖豆等的零食,甚至活的小乌龟,色彩十分丰富。这并不是通常的切尔斯象棋。 「但是,我想过了,你不会抱怨新的玩法和规则对吧~」 「像刚才那样的事后假规则是无效的,不管多么复杂和不讲道理,只要在事前提出前提条件,在没有退路之时找到活路才是习武之人的义务。」 「那就吃我这诶嘿咻一手。」 袖子里伸出的手指移动了棋子。「小猫走后门入学变成了老虎,家庭裁判所进行离婚调解。吃了你那边巧克力棋子的我方母鸡,皮笑肉不笑地产卵。」手指下方的棋子按照规则发生着令人目不暇接的变化。「鸡蛋发生了基因操作,变成啪波君玩偶。是吃掉龙,还是破坏你那边的防御墙,二选一摆在你面前了哦。」 按胡闹的规则乱来的弟弟高超的一手,让耶斯帕烦恼起来。自己的白王已经快要陷入绝境。在思考最后耶斯帕的手指捏住蓝色玻璃珠棋子,放在贝尔德立特的黑王前。 「鸡被祖母手动绝育。后方的蓝色玻璃珠是纵火狂的防火现场物证。规则上,因为猫父亲赌博欠债导致妻离子散,国王同被收养的刚出生就分离的双胞胎橡果果实交换。那边假笑的小猪变成我方棋子。将军。」 「唉,真的。是符合规则的将军呢。」 贝尔德立特又思考起来,在棋盘上使出下一手。 「主妇的午时已到铁柱攻击出现了妈妈的味道,然而却是第二任妈妈,吗。这的确是一步好棋。」 这次轮到耶斯帕思考下一手了。贝尔德立特也开始思考下下一手。 窗边的摩尔丁在远处眺望着二人棋盘上的对决,再次举起酒杯。 摩尔丁的左手在桌子上无所事事,下酒菜没了。伸手去按铃的同时门开了,黑西装的女性出现。 这是摩尔丁的亲信,十二翼将之一的裘拉索。走向主君的她左右手里各端着一个小盘子。 「猊下,下酒菜做好了。」 裘拉索的右手放到摩尔丁餐桌上的是,典雅的蓝色小盘。白色立方体上撒着葱花,浇上了漆黑的酱汁。 摩尔丁使用东方的筷子,捣烂白色立方体的一角并夹起来。送入口中,咀嚼。 「以前也有吃过,这个豆腐最适合下酒了。」 筷子再次伸向豆腐。裘拉索用小狗一样的表情在主君旁边等待着。 「猊下,豆腐之前也品尝过了。」 裘拉索向前伸出左手。白色的小盘子上面,是带着粘液拉丝的大豆。光泽的表面发出独特的香味。 「特制纳豆不知合不合您的胃口呢?」 「不,我对纳豆这种东西有点……」 摩尔丁的眼神和筷子在空中游走。思考完毕的眼睛看着秘书官。准确来说是看着左手上小盘子里的东西。 「我有一个疑问,这种名叫纳豆的东西真的是食物吗?我想象不出来东方人会真的吃这玩意。」盯着纳豆的枢机主教眼里带着深深的疑问。「怎么看都是腐烂大豆的样子和气味。裘拉索君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主君怀疑的言论让裘拉索细长的眼中萌生怒气。 「这是考迦村里从古至今流传已久的传统料理。跟豆腐一样是由大豆制作而成的,在营养学上富含维他命k和蛋白质以及膳食纤维等等,是极好的食物。是十分适合猊下身体的健康料理。」 裘拉索充满自信 地呈上装有纳豆的小盘。摩尔丁的头向后仰,但被椅背挡住躲不开臭味。 「其实也不是不能吃,只不过有别的重要,那个重要的……」 摩尔丁开始寻找拒绝的理由,视线在房间内徘徊。耶斯帕和贝尔德立特两个翼将也移开了视线。 反复呼吸之后,耶斯帕挺身而出。左眼中带着觉悟。 「我来吃那个叫什么纳豆的东西。」久经沙场的战士将厚实的手伸向裘拉索。「而死。」 「哥哥,你不能死。不对,虽然死不掉的,但你不要死啊。」 贝尔德立特抱住哥哥的腰。眼角因悲伤而湿润了。耶斯帕用左眼温柔地看着弟弟。 「为了猊下而死是翼将的职责。」舍生忘死的战士的眼睛。「早晚有一天你也会明白的。真正的武者可以死在任何地方。不管是为了主君战死沙场,还是替主君试毒,都是伟大的死法。」 「哥哥……」 兄弟在突如其来的生离死别面前久久地站立着。 「耶斯帕阁下还有贝尔德立特阁下,你们两兄弟有点过分了。」 裘拉索的细长眼里燃起了怒火。接着视线转向自己左手所持的器皿。 「不明白西方人为何会如此讨厌这种发酵食品。要是冲继阁下在的话,明明会很高兴的。」 「所以让我牺牲自己来一死好了。」 耶斯帕接着说,裘拉索更不高兴了。坐在椅子上的贝尔德立特用右手捂脸,仰面朝天。嘴里说着「哥哥应对女性的本事真是烂到令人绝望。」唉声叹气。 「其实不是我不想吃。只是那个,那个什么。」 摩尔丁试图调解部下之间的不和。 「然而猊下还是没有伸手接纳豆,看上去根本都没有动的意思不是吗?」 裘拉索的眼里充斥着对于主君的不信任。摩尔丁即便遭到谴责依然没有任何动作。枢机主教思考起来。 「说起来,最近达兹尔克的行动有些奇怪呢。好像是新兵器开发之类的吧。」 「这种事先放一放,不来点纳豆吗?」 带着狰狞的笑容,裘拉索再次伸手递出白色盘子装的发酵食品。摩尔丁把脸挪得更远了。 逃避裘拉索不满表情的摩尔丁把视线移向房间的一角。 「尤坎君啊。」 摩尔丁这么一说,所有人的视线跟着看过去。黑色和白色的衣服。垂下的黑发。中性的非人类面孔。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大贤者尤坎出现在了房间里。 「你到哪里去了啊?」 「在那边散散步。去看看我播下的种子如何了。」 没有回答主君的问话,大贤者走在房间里。像是迎头撞上了圣者库洛普菲尔的结界一样,黑白衣服到处都残留着结界的蓝色磷光。黑色长发垂在后面,优雅地走着。 翼将们警戒着尤坎站起来。耶斯帕的右手放在了魔杖剑的剑柄上。裘拉索也伸手去摸魔杖刀。贝尔德立特则在长袖子里编起了咒式。翼将们直到刚才还轻松的气氛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局势这么一紧张,房间突然变暗了。天花板上的照明闪了一下,然后又灭了。 「停电?」 裘拉索抬头看看照明。耶斯帕和贝尔德立特也保持着警戒姿态抬头看照明。 「不可能。皇都而且是位于中枢地带的皇宫怎么可能停电。」 话筒放在电话机上的声音让所有人把目光投向了主君。 在全员的注视下,皇宫的备用发电启动。照明再次点亮。摩尔丁发话道。 「原来如此,尤坎君回来是为了这个啊。」 面对主君,尤坎笑着点点头。 「我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呢?」 大贤者的笑声在房间中响起。 一边开车,我整理好了思绪。能够解释清楚这一连串不自然行动的,就只有这个了。 为了确认并揭发,无论如何都必须见一见当事人。 声音传到耳朵里,思考中断。视线从车内移回前方,埃里德那东局周围被人潮淹没了。 「安西里奥大人,跟我结婚~」还有「请杀我~」这样叫喊的安西里奥声援团的蒙面女性们的声音震耳欲聋,另一方面「打倒黑社会犯罪者的使徒是无罪的!」这样拿着大喇叭喊话的安西里奥自发辩护团的宣传声也不甘示弱。 还有单手拿着摄像机的男人们。这些就是之前阿塞尔所说的<赞哈德使徒>爱好会的人吧。想看杀人现场而特地从各个州聚集而来的样子。 丧心病狂。别人的死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娱乐,是让他们的自我主张正当化的材料,美貌的杀人犯也是偶像的喽。而拍摄他们进行报道的团队也不少。 昨晚使徒袭击造成的大混乱比预想的要严重。因为停车场都被人占了,我只好将车停在附近的路边。如果被贴罚单那就只能让贝里克帮我搞定了。 躲着包围警察局的看板和横幅,在人潮中艰难前行。穿过最前排,来到大门口。警察竖起防爆盾抵挡入侵者。 跟警察打了个招呼准备通过,结果被拿着魔杖剑的手拦住了。没办法只好展示了一下交给哈莱尔的文件方才得以放行,走上楼梯。身后响起「只放那家伙一个人进去这是歧视!」「践踏人权!」的怒吼声。莫名其妙。 通过守卫站岗的门厅,里面的混乱嘈杂也不输外面。被藏青色警官带走的罪犯。身穿银色复合铠甲的警察小队打算出去,却被窗口前市民排成的长队阻拦,原地踏步。 从混乱的缝隙中钻出向前进,乘坐自动升降机上楼。来到四楼的走廊,又经过一道门,嘈杂的声波传来。 警察和特别搜查官的共同搜查总部内,一排桌子上的电话响个不停,身穿西装的特别搜查官们忙碌地来回走动。比之前来的时候还要混乱。因为使徒的登场而陷入饱和状态了吧。 警官和特别搜查官看看我,接着继续眼前的打电话和搜查。我终于可以畅行无阻地走在总部里了。 走进搜查总部最里面的一扇门。临时搭建的狭窄房间里,摆放着一排排文件堆成山的架子。资料山的前方,是一张办公桌。 特别搜查官们的指挥官哈莱尔正坐在椅子上打电话。 背后的墙壁上展示着埃里德那的地图,上面覆盖着出现尸体以及火宅的街道影像。 「你来啦。」哈莱尔放下电话。阴郁的表情。特别搜查官的手伸向桌上的瓶子,握住红色的盖子。 我走在文件之间,坐到接待椅上。哈莱尔的眼睛通过左右两边文件的夹缝看着我。 「如果是昨晚发生在德雷台特街的心脏死亡事件的话,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提前声明。「啊,报酬申请书在这里。」 我把抓捕莫菲斯的赏金申请书扔向哈莱尔所在的桌子上。往椅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 「首先确认一下,说白了就是你的『我接受嘉由斯小朋友了。就充当婴儿的角色吧。不过这个婴儿还没出生呢』这种态度还要继续下去么?」 「什么?这都哪跟哪?」 难得一见摆出阴郁表情的哈莱尔看着我。看样子是没有理解我的玩笑与嘲讽。 「既然潘海马已经单独行动了,那么负责牵制她的我们也已经没用了。简单说就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们参加搜查只不过是提供协助的关系的话,那么现在就算结束了吧。」 「那是,抱歉。」哈莱尔停顿了一下,艰难地继续说道。「那都是情势所迫,就算这么解释但不说明情况的话也是没办法让你信服的吧。」 自己的私心被比喻成了小女人的使坏,哈莱尔却无力反驳。叹了口气,哈莱尔强行恢复了强硬的特别搜查官的表情。从瓶里倒出一片白色药丸在手上,送入口中。 「那么,这个『我们』另一位怎么了?」 说着,哈莱尔将据称是妻子送来的慰劳品钙片吞下。看样子不是两个人同时来的话特别搜查官没有开口的意思呢。 「注意到特别搜查官大人发来的联络是在早上呢。总不可能两个人关系好到一起去上班吧。如果吉吉那不来的话,我可真要举杯庆祝他总算是死了呢。」 「很遗憾我还活着。」 一只手搭在门口,吉吉那的大块头走了进来。在我和哈莱尔的注视之下,吉吉那进入房间。头发还是湿的,雕像般的侧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之色。装束被破坏而裸露出的肩膀和衣襟处的肌肉有被治愈咒式治疗过的痕迹。 「怎么了?话说你怎么湿了 ?」 「被卷进昨晚的狙击事件里了。」 我问到,吉吉那用下巴指了指墙壁上的埃里德那地图。所示的是埃里德那南部,卡拉干地区。准确地说,所指的是在卡拉干地区发现的前坎大哈·那霸公司关系人的三具尸体。 「你在那个现场?」 哈莱尔的视线越过桌子看向吉吉那,显示出了兴趣。 「受到了远距离狙击。当时正受我盘问的三人被自由自在移动的子弹打死了。在近身战斗中也能自由活动,我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吉吉那坐在椅子上。左手把湿乱的头发往后一背。 「最后只能逃进下水道里,就这还被子弹追了老远。在下水道途中进入埃里德那的地下迷宫,直到今早被不眠不休地追踪了八个小时。总算在四十分钟前才把它甩掉,从奥里埃拉江出来的时候看到的电子文件。」 「四十分钟前不就是我打电话的时候吗。你怎么没接。」 吉吉那叹了口气。防守了超音速攻击八个小时的吉吉那的体力和精神力非比寻常。但还是有极限的,吉吉那一脸憔悴。 哈莱尔思考起来。 「德雷台特街出现了十八名因心脏骤停以及十三名因事故而死亡的人。在卡拉干地区的废弃工厂发现的前坎大哈·那霸公司关系人三名遭到射杀。绍尔茨街有二十五人被砍身亡。海妙连的工厂以及温兹利地区都发生了屠杀事件。」 哈莱尔双手一摊,黑色信封装的影像排列在桌上。 「全都是使徒干的好事。有好几个还郑重地发来了犯罪声明。」 「正如之前莫菲斯所预言的一样,更多的使徒集结起来,这真的发生了啊。」 安西里奥一个人就把我们耍得团团转,同佩内罗特姐妹和莫菲斯的对决也让我们亲身体会到了使徒的实力以及残忍。使徒若是抱成了团,那就只能用绝望形容了。 「疑似使徒所引发的大量心脏猝死事件被我碰上,在人迹罕至工厂的吉吉那被狙击。如同莫菲斯所说,我和吉吉那也作为庆典的目标被盯上了,这样想应该没错吧?」 「对于嘉由斯君惊人的霉运我也有所耳闻,不过连吉吉那君身上都发生了这种事看来并非偶然了。」哈莱尔用搜查官的脸进行分析。「心脏猝死的事件多少有些难以理解,不过我想大概是攻击你的咒式对周围的人产生了副作用吧。」 哈莱尔挥挥手指。立体影像在背后的画面上展开。 「袭击嘉由斯君的使徒,根据手法来推测有可能是<死天使埃尔普埃德>。」 影像展示出了数个杀人现场。企业的职场,排在一起的桌子上趴着十几个西装男。全都保持着脸色惨白,用手挠喉咙的姿势。从喉咙到胸口再到桌子和地上满是嘴里吐出的血和呕吐物。 其他的影像有医院。老年病人死亡的立体影像一个接着一个。整个住院楼死了几十人。 「这是,什么情况。」 摆出痛苦表情的死者影像还在继续播放。 「被认为是<死天使埃尔普埃德>所干的杀人事件,这些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几件。九十六年的玛丽德特商社集团心脏猝死事件,和九十五年的卡普佩鲁斯斯医院,四十三人毒杀事件。」 哈莱尔说。 「九十五年的玛丽德特街绷带杀人事件也很有名。」 出现的是,倒在小路上的男人的照片。眼睛因极度的恐惧而睁大,能看到的只有眼睛附近。剩下的口鼻,以及再下面的全身都被绷带缠上了。血从缠得很仔细的绷带上渗出来。通过画面能够感受到的是,压倒性的疯狂。 我和吉吉那由于职业的关系见过不少人的死亡,却没有见过对自己杀掉的人进行治疗的。搞不懂意义何在。 「手法有两种。由咒式所进行的毒杀,或者这本身就是咒式的不自然心脏猝死。然而这方面却没有检测出有毒物质。甚至还以数十人为单位杀一人,咒式和其主人的真相尚不明。」 哈莱尔苦涩的声音在室内回响。 「接着是袭击吉吉那君的使徒,八成是<射手贝尔塔扎尔>了吧。」 吉吉那坐在椅子上交换了一下二郎腿的姿势。不满的样子大概是因为毫无还手之力导致的吧,但是很遗憾,在吉吉那攻击范围外的远距离敌人就很克他。 「至于<射手贝尔塔扎尔>的犯罪案例,九十五年的卡普佩鲁斯斯公会堂聚集事件就行了吧,先看这里。这恐怕是使徒杀人中的为数不多的行凶瞬间的视频。」切换到影像。 立体影像显示的是,卡普佩鲁斯斯咒化电子工业这家公司用酒店会场在举行庆祝宴会的场景。西装男多到都快站不下了,正在进行商谈。画面大概是员工所记录下来的吧。讲台上由一脸笑容的秃头副总进行暖场,然后邀请公司老总,威尔金什么的总裁。 威尔金总裁出现在会场的人潮中。发际线衰退的温厚中年男人形象。跟副总长得挺像的大概是双胞胎吧。参会的西装男们也都是些相似的中年和老人们。 总裁左右跟着黑西装的保镖。是腰间别着魔杖剑的护卫。威尔金总裁笑着在西装的海洋里前进。挥手的中年男人倒下。周围的保镖扶起他,四周的西装男们也冲过来。 我一边在心里骂着保镖咒式士也太没用了,一边盯着影像看。影像里,威尔金总裁的胸口被击中。 「这不可能。」 我抓住椅子的扶手,身体前倾。 「我们已经知道自主式子弹可以进行转向狙击。但是,在如此密集的人群中,自动子弹又是如何分辨出威尔金总裁的呢?」 完全搞不懂。 「远距离狙击而且还是自动跟踪子弹,狙击手不可能看得见感觉得到。自动跟踪的标准出问题了。」 「过于不自然的子弹大概出自艾米雷欧之书的<异样者们>吧。」 吉吉那补充。 「可是绝大多数的<异样者们>都分不清人类的区别。相似的男人们又那么多,最重要的是双胞胎弟弟副总也在场。」 「即便如此自动子弹还是通过什么感觉作出了区分。声音吗,气味吗,还是咒力波长呢。」 想也想不明白。 「从昨晚发生的大量杀人事件里对使徒进行指定吧。」哈莱尔一挥手,影像缩小了。 「这是疑似昨晚在绍尔茨街进行了屠杀的<无限的克夫奈尔>所犯下的杀人案。是具有代表性的,九十三年的盆库拉特独立前的自治区时期的现场影像。」 我屏住呼吸。吉吉那咬紧后槽牙。 这次依旧是堆积如山的尸体。说简单点,是被切断的裸体尸体山,疯狂的产物。 被血染红的苍白手脚被当作柱子,支撑起躯体的大梁。各处都装饰着眼神空虚的脑袋和内脏。被切断的尸体复杂地组合在一起,堆在街道上。正前方排列着大门造型的男女躯体。 躯体上方与倒立的男女头部相连。 在现场调查的警察和验尸官一脸恐惧。犯人仿佛在以前卫艺术的手法玩弄尸体。 「肉的横切面似乎是由锋利的利器所造成的呢。」 我冷静观察。 「如果是一口气砍断的,断面有些不太平整。我想应该是被高速旋转的锯子一样的利器砍断的。」 吉吉那作出了刃物专家的判断。 「意思是克夫奈尔的魔杖剑或者艾米雷欧之书是锯子么?」 连续观看惨不忍睹的影像也面不改色的哈莱尔弯了下手指。 「然后,这是<看不见的梅瑞尼波斯>的杀人现场。」 穿着制服的男人胸口冒血倒在地上。 本想着作为使徒来说这杀人方法也太过普通了,结果发现男人和场地有些异常。 「九十三年发生的,皮埃佐联邦共和国南帕拉奇亚军事基地奇妙的杀人事件。」 哈莱尔的声音里也带着疑问。倒下的男人身穿军装。胸口戴着多枚勋章。从领章来看是个少校。黑色军装的胸部被刀开了个口子,血流到水泥地上。表情看着好像对于自己的死很震惊。 狭窄的室内。身穿黑色军装的军人们围绕桌子站着。是集合了少校、上校、少将等十三人的会议室场景。 军人们聚在一起,只有一个少校被杀。死者旁边,巨汉上尉蹲着双手按住出血的胸口。留胡子的少将嘴巴摆成喊叫的形状,瘦小的中校跑起来。少将大概是在叫医生吧,但是晚了。少校心脏中刀当场死亡。 这是某个眼疾手快的人抓拍到的现场照片吧,奇怪的杀人 现场。 「不用讲都能猜到。」哈莱尔说。「会议室是锁上的,连通气管道里都有感应装置,完全的密室。另外军人们也都是清白的。不清楚阿尔别斯坦少校是如何被杀的。而且桌子上还放着梅瑞尼波斯的犯罪声明。」 不仅在密室里杀人,甚至还留下了犯罪声明。既然军人们是清白的,到底怎么做到的呢。 「转移咒式吗?」 想起曾经见过的转移咒式了吧,吉吉那说到。 「想要在设有多重咒式结界的军事军地会议室内精确使用转移咒式,并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害少校,完事后再次转移,这没有特殊装置的话不可能办到吧。」在技术层面上提出了不可能性。如果<古代巨人>事件里,成为特殊工作员佩迪翁背叛祖国因素的戒指在的话或许有可能,而艾米雷欧之书并没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要是有,早就发生更大的惨剧了。 「同理量子穿透也几乎没有可能性。」 若是翼将贝尔德立特级别的本事还真有可能,不过当着十三个职业军人的面能够隐藏住量子穿透时候发出的蓝光吗。 「犯罪手法的破解先放一放。佩内罗特姐妹从昨晚至今的杀人资料也省略掉,我想说的是。」 在哈莱尔面前举起右手,我抢先说。 「等一下。我知道为什么哈莱尔会在众多事件中挑选这四个人作为例子了。」 哈莱尔歪头听我预测。 「先前的两个人和后面的两个使徒所制造的事件,在时间和地点上都很接近对吧?」 听了我的发言,哈莱尔满意地点点头。看样子我的推理能力好歹是过了及格线了。 「埃尔普埃德和贝尔塔扎尔几乎同时期在相隔不远的地方杀了人。」哈莱尔挥挥手,影像补了上来。「九十五年的卡普佩鲁斯斯街绷带杀人事件附近就是卡普佩鲁斯斯公会堂狙击事件,其他还有好几次在同时期附近地点发生了事件。」 哈莱尔一言让我回忆起来。 「克夫奈尔和梅瑞尼波斯这两个人也在几乎同时期不远的地方杀过人。」我补充到。「刚才的事件同样发生在皮埃佐与盆库拉特分裂之前,在地理上很近。」 特别搜查官大手一挥,大量的杀人影像和资料撤向后方。佩内罗特姐妹因为一直是同时犯罪的所以背有被提及。由此导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终于想通了,至今为止发生的事件里就包括使徒所说的血之庆典吧。」 暴露在肆意杀人的庞大杀意风暴之中,令我感到头晕目眩。 竞争杀人数量和手法的惨剧一样的庆典。<赞哈德的使徒>发动的血之庆典,已经进行过多回了。 使徒们是能分善恶,并且具有能够使用艾米雷欧之书的高位咒式士等级的知识与实力,在此基础上进行杀人。是一本正经地在发疯。 一方面是人类而精神上却是怪物的使徒们,哈莱尔同他们交战了几十年。日复一日,目睹凄惨的死亡。不知道他怎么能受得了的,但哈莱尔一脸冷静。 说起来,刚进警察总部时候的阴郁表情又是怎么回事呢。 「没有犯罪声明,温兹利地区的泽恩街道,海大提一家四十七口惨遭灭门。恐怕是<拳豪卡基奇>所为吧。」 「什么?海大提一家被灭门?」 我追问到。 「我有点不相信。仅仅一个人就能把剑客集团海大提一家总部的所有人都杀了?难道不是哪个组织乘海大提被削弱之际干的吗?」 「安西里奥就是个例子。」哈莱尔用冷静的声音说。「仅在埃里德那发生的事件中,就有海大提一家、坎大哈·那霸公司、林德布鲁姆同盟埃里德那分部和分店,超过一百五十人被杀。」 战争以外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而且是单独杀人作案的存在,我认为在使徒里除了安西里奥也没有第二人就好了。 「卡基奇有点特殊,尤其是不匿名不遮脸这点。」 立体光学影像里出现的是高个子东方人。道服打扮短发。东方人看着挺年轻,但情报上说是四十三岁。日凪国出身。真的是一点都不掩饰,情报甚至详细到了身高体重。用手机接收哈莱尔的情报。 「不使用艾米雷欧之书,仅凭赤手空拳和黑沙咒式的打击,使用一种叫什么空手道的独创武术。杀人的对象也只限于强大的咒式士和黑社会人员。」 「其经历在使徒里还算是比较正常的。」 哈莱尔用手指点出资料,展开。影像与其他使徒的杀人现场隔绝开来。因为看到了远处熟悉的钟楼,所以明白这是埃里德那灾害地的影像。 「这是直到昨晚为止泽恩街道上海大提一家在埃里德那分部的废墟。」 「废墟?」 影像里能看到深绿色的装甲车。侧面画着虎鹤翅膀的海大提一家的纹章上开了个大洞。装甲车并没有在道路上,而是埋进了建筑物的侧面。 十吨重的装甲车像玩具一样被掀飞了。埋在墙壁侧面的装甲车前,一片开阔的柏油路像是受到了地毯式轰炸一样留下大大小小的洞。洞的周围散落着折断的魔杖刀,以及碎掉的盾牌。 咒式士们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变成了战场的街道上。正如散落这个词的意思。手脚、脑袋身体被扯碎,变成了肉片。断成一截一截的人体之间,到处都是冒着血和热气的内脏。 简直就像纸片人遭遇暴风袭击的光景一样。 一排排五六层的混用大楼成为了战场的背景。不自然的是,大楼的一角消失了。 哈莱尔的手一翻,影像扩大。本该是大楼所在的地方,建筑物崩塌,变成了平坦的瓦砾山。所言非虚,真的是废墟。 影像里可以看到能够排进埃里德那前十五甚至前十的剑客,海大提一家之主的海大提的尸体。东方的甲胄破碎,面罩下面的是壮烈的死相。右手握着的宝刀级魔杖刀<一文字高虎>也折断了。 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瘪了似的,海大提变成了一个平面。 「你的意思是他杀了四十六名实力侠客和十二阶梯的剑士海大提,还把楼给拆了?」 哈莱尔点头回答我的疑问,不敢相信。第七阶位存在能将街道破坏并改变地形的强力大范围破坏咒式。然而是我孤陋寡闻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仅仅靠打击就能造成如此程度破坏的事情。「如果埃里德那真有使徒的血之庆典,那么优胜候补非安西里奥和这个卡基奇莫属了。虽然其他使徒作为攻击性咒式士也是高位的,但他已然超脱常识之外了。再怎么说,毕竟是打败过八百三十三名攻击性咒式士的身经百战的武斗家。」 「空手道这东西我已经了解了。所以,黑沙又是什么?」 情报能决定生死的话还是值得听一听的。 「仅仅是没有当场死掉的人在临终前说出的,真相不明。身处卡基奇战斗现场的人都会被卷入破坏力之中,所以这是在远处观战的人所能掌握到情报的极限了。」 哈莱尔心有不甘地说。 使徒的情报听得越多就越让人丧失斗志。艾米雷欧之书的咒式基本上都不明。精神还异常。光是安西里奥就够让人头疼的了,再加上跟他差不多的强敌,简直让人想吐。 室内因为放映着使徒们杀人的现场而满是杀意。 咒式时代的一大问题就是咒式犯罪者,还有使徒。 很久以前机关枪的登场让个人的战斗力和勇气之类的变得毫无意义。而咒式的登场又让个人的力量爆发性扩张。一旦成为能够被冠以「超」字咒式士,单人就能碾压集团。能力的扩张与自我膨胀结合起来的话,就会诞生不得了的恶鬼。 使徒如果放在没有咒式的时代,无非就是快乐杀人犯罢了。而在咒式时代里再加上艾米雷欧之书,灾害已经达到了生化武器阶段的程度。 「说实话,有点感觉趁现在收手会比较好了。」 带着绝望感看向一边,只有吉吉那一脸兴奋。 「很遗憾,你们二位已经无处可逃。使徒把你们当成庆典的猎物了。」 哈莱尔黯淡一笑。不管我怎么想,都没有退路了。 「使徒所持的艾米雷欧之书似乎还有通信和测算的功能,有点想弄到手呢。」 吉吉那得出结论。强行感兴趣,哈莱尔挥挥手。 「那么,最后来看看这个。」 埃里德那中央西南部的情报扩大。出现了面朝奥里埃拉江和内海的海滨公园。画面的一部分被放大。马路上出现了一个穿着白兔玩偶 服的人物。右手上攥着红黄蓝色的气球线。 进一步放大之后,玩偶服下面的是少年,又像是少女的脸。年龄不详的人偶一样的脸。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左右脸的表情不一样。 整体给人的印象用一句话概括就是。 「太变态了。会穿这种古怪衣服的人类就只有使徒了吧,是谁?」 情报展开。 「据调查,是掌管财务的使徒,<愚者乌布休休>。」 详细数字和情报添加到了立体光学影像上。是哈莱尔从庞大的情报中总结出的要点吧。 「看着虽然像个孩子,但跟随赞哈德活动已经三十多年,在使徒中也算是老手中的老手,大佬中的大佬了。可是杀了七百三十二人了呢。」 「怪物。」 我不禁发出憎恶之声。 「乌布休休是召集使徒进行杀人比赛的血之庆典的主办者,类似祭司一样。由于他可以召集使徒,所以被我们定为首要目标。」 「祭司?」 「献给赞哈德的血之庆典,没人出面联络的话就开不起来。之前我们已经知道至今为止开过二十三回了,都是由被称为祭司的人主导的。最近的九回庆典,还有刚才列出的使徒们的事件,似乎都是在乌布休休担任祭司后举行的。」 情报展开。血之庆典不仅是在齐伯伦龙皇国,在拉佩特戴斯七都市同盟、后阿布索里耶公国、巴哈鲁巴大光国直到南方大陆各地都有发生过。因范围太广所以没能注意到之间的关联性,不过数量肯定是很大。 「把那个祭司乌布休休杀掉的话,这次的庆典什么的不就完了?」 我是打算想出终结庆典的方法。 「但没能如此顺利。」 「没能,过去式?」 没有回答,哈莱尔启动了别的影像。是我跟切蕾西亚约会过的奥里埃拉海滨公园。我把跟前女友也一起去过的事实压在心底。 照片像是在无视我复杂的回忆般放大。奥里埃拉江边建起的防波堤在途中毁坏了,同展望台一起被水淹没。连地形都变了的破坏景象。防波堤下面的树木也折断了。警察的搜救艇在江面上来来回回进行搜索。 「事件是与佩特蕾丽卡小姐的绑架事件几乎同时发生的,因此往后推了。」 影像扩大。被蓝色塑料布围起来的现场搜救大本营里,堆着被打捞上来的东西。 仅仅被淹了一天,所以尸体并没有像通常溺亡的尸体一样膨胀起来。桌子上摆放着被切断的上半身。上半身里流出变成蓝黑色的小肠。 兔子人偶服下面是惨白的皮肤。表情各异的左右脸分界线额头上开了洞。头盖骨被投枪系咒式贯穿的痕迹。 脑浆破碎从后脑勺喷出,当场死亡。 「也就是说本该负责召开血之庆典的乌布休休已经死亡了。」 「是谁。」我屏住呼吸。「把使徒的祭司打倒的?」 「目击证言错综复杂,缺乏正确性,唯一的共同点是被老人打倒的。另外还有证言说是曾出现过猫和狗等等。」 进行说明的哈莱尔的话很不明朗。 「听得我一头雾水。能打倒使徒的带狗的老人埃里德那有么?」 「提到狗,隐者英霍提普终于露面让目击者混乱了吗?」 虽然吉吉那连误差都预想到了,但我却不相信英霍提普会有什么动作。见过倒是见过,然而完全搞不懂那个隐者。哈莱尔摇摇头。 「不知道。因为实在太短暂了,一瞬间便分出胜负所以目击证言非常少,另外由于太缺乏准确性,导致无从判断。」 哈莱尔一脸强忍内心忧虑的表情。重新看向前方。「担任庆典祭司的乌布休休已经被杀。但是,在那之后使徒们还是接连出现。」 我的眼睛看着埃里德那地图。仅昨天在埃里德那就有五起大规模杀人事件发生。莫菲斯说过会有十三个使徒前来。去掉安西里奥的话,莫菲斯和佩内罗特姐妹的次女、乌布休休这三个已经退场,剩下的还有九个使徒。 「主办者都已经死了,血之庆典还能开成吗?」 「现实情况就是乌布休休死后使徒们依然在前来,并行动。献上人命,最后恐怕会为了夺回赞哈德而行动吧。」 如果庆典继续下去,怕是会如哈莱尔所预测的那样发展。 「对抓住的莫菲斯审问得怎么样了?」 哈莱尔一下子沉默了。严谨耿直的特别搜查官摆出更加苦涩的表情。 「在关押中的埃里德那西监狱内被什么人给暗杀了。」 「哈啊啊啊啊啊?」 不由自主地蹦了起来,然后坐回去。吉吉那则冷静地嗤之以鼻。 「怎么回事。」我掩饰不住动摇。「埃里德那西监狱跟一般的监狱不是一个水平的。虽然不如江面上的埃里乌斯监狱岛那么戒备森严,但关押着高位咒式罪犯,在悠长的历史中也仅有一个人越狱的监狱。」 焦躁的我旁边,吉吉那开口了。 「什么人能够入侵埃里德那西监狱。又是谁杀的?」 「不知道,但死因与杀害乌布休休的咒式相似,目前正视为同一人所为进行搜查中。」 哈莱尔说。使徒还在不断袭来,可警察和特别搜查官完全处于被动。而我和吉吉那更是几乎没有任何作为。 「事态真是糟透了。使徒在血之庆典的最后一定会动手抢夺赞哈德。赞哈德一旦越狱,将会带来数量惊人的死亡。」 我也有自己的想法。 「只能将赞哈德转移了吗。」 提出消极提案之后,看不见希望。 「在此之前,皇国特别搜查官是针对皇国内大范围犯罪的最大组织。记得是有类似军队的攻击性咒式士部队。武装搜查官,通称<斗犬>的部队来着。」 自己一席话振奋了自己。 「全是谜团的十三个使徒的战力到底如何还没有彻底弄清楚,特别搜查官的攻击性咒式士如果有个四百人到一千两百人的大部队规模的话,就能压制住使徒了吧。」 同来劲的我形成对比,吉吉那显得很无聊。 「当然了如果不可能全都投放到埃里德那这一个地方的话,那折中取个二百人的中队也是可以的。」 我看向哈莱尔。 「已经呼叫<斗犬>部队了对吧?什么时候到?是大部队还是中队的规模?」 在我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哈莱尔低下了头。开口道。 「转移赞哈德是不可能的,而且也没有<斗犬>部队或者其他的援军。」 第十二章 骗子们充满谎言的茶会 人一定会说谎。狗也会说谎。自己都会对自己说谎。 唯有物理法则不会说谎。只因其无心。 ——洛连佐·赫尔黑泽 《对于都市的追踪》皇历四八三年 ◇ ◇ ◇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援军?」 我的提问在指挥官的房间里响起。哈莱尔沉默不语。不畏惧任何事物的身经百战的特别搜查官露出无比痛苦的表情。吉吉那用银刃般的眼睛旁观事态的推移。 「这是。」 哈莱尔说话愈发含糊起来。犹豫再三之后最终开口了。 「你们来这里之前我接到了电话报告。由于这接近国家机密,所以我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哈莱尔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可是,既然早晚都要见报的,出于信义也只好趁现在说出来了。」 哈莱尔严厉的目光看向我们。 「现在,皇都正有两件重大事件发生。」 内容沉重,我和吉吉那摆好姿势。 「首先,瓦量斯夫时隔八年再次出现在皇都。」 房间里沉默了。理解了这句话的意义后,总算感受到了冲击。 「瓦量斯夫是,那个瓦量斯夫吗。首要指定通缉犯二十八人中的那个!?」 哈莱尔点点头,同时肯定了我的震惊。吉吉那也呜呜起来。 瓦量斯夫是带「超」字的咒式士,曾经的齐伯伦国立咒式研究所主任研究员。五十四年前抢走开发中的咒式并杀光了全部研究员后逃走,之后时不时出现在龙皇国和周边国家传播灾难。现在其大名被记入首要指定通缉犯,人类公敌的二十八人之中。 哈莱尔手指一挥,立体光学影像展开。 「一夜之间袭击了三所企业及国家的咒式研究所,合计有二百三十四人死伤。并于今早袭击了同皇都相邻的埃巴莱尔州的咒式发电所。皇都内的电力供应也中断了,已进入戒严状态。根据安排将在一小时之后被报道出来。」 影像里出现的是遇袭的研究所画面,以及推测出的瓦量斯夫之后行进路线上的发电所咒式核反应炉。简直像是应对自然灾害一样。当然了,正因为等同于大型灾害,所以才应该投入军队和有名的攻击性咒式士。 哈莱尔看看我。 「很遗憾,特别搜查官除了留有维持国内治安的最低限度的战力以外,全都前去迎击瓦量斯夫了。哪里都拿不出支援埃里德那的余力。」 「所以,只能依靠警察和民间武力来想办法对付剩下的使徒。」 「我也向上面反映这是不可能的,并申请派出中队规模的部队前来,然而收到的回应并不乐观。」 哈莱尔继续用严厉的表情说。 「能用的只有通常的特别搜查官和埃里德那警察部队了。」 虽然比没有强,但这些人数必须集中用来压制一个使徒才可能有效。特别搜查官全都是攻击性咒式士,但比起专门的镇压部队来还是缺乏战斗力。主力就是埃里德那的警察了。 「而且。」 说完,哈莱尔又犹豫了起来。 「那位大人病倒了,不仅是特别搜查官,皇都中央情报局和国家安全保障局,甚至各个特殊部队和军部都震动了。」 「说得如此夸张,那么『那位大人』到底是谁?」 吉吉那发出疑问。而我只能哀叹皇都的不幸了。 「还用问么。那种身体的健康状况都必须部署特别搜查官级别程度的重要人物,不就那几个人吗。」 「如此重要的人物,不是内阁的某人,那就是元老院长老,要么就是选皇五王了呗。」吉吉那进行推测。「部队,难不成是还要往上的。」 「不要再往下说了。」 哈莱尔打断了吉吉那的推测。四下看了看。虽然墙壁和房门隔开了搜查总部,但哈莱尔还是警戒起来。 我和吉吉那面面相觑。哈莱尔也要绝口不提的重要人物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 当今龙皇,切利奥诺斯vii世病倒了,这样子。龙皇今年首次出席了国际会议,以前就因为高龄的关系倒了不少次,接受续命咒式的治疗。 现如今的大陆情势,北方同神圣伊杰斯教国持续着紧张状态,巴哈鲁巴也在暗中活动。现在魔人瓦量斯夫又行动了。 通常情况下,各个问题应该都能够得到充分应对,但万一这时候切利奥诺斯vii世因病驾崩的话,那么齐伯伦龙皇国致命的世袭问题将浮出水面,一下子就会变成恐怖的难题。 虽然埃里德那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但为了维护皇都和国本,也只能把特别搜查官等公权力派往那边了。 「乌布休休死后使徒们还在继续血之庆典的这个迷之事态,对我们很不利。」 蓝眼睛穿过文件堆成的山,看向外面。窗户外面,是广大的埃里德那市。 「下面才是正题。」 哈莱尔看着我。用特别搜查官严肃的眼神,策略的眼神。 「因为皇都所发生的两件大事,所以搜查官和压制部队的增援都没指望了。面对使徒的来袭,非常不安。正因如此。」 后面要说的话猜都猜到了一点都不想听,最好别开口。 「等等,那用别的民间攻击性咒式士不就好了么。」 「很遗憾,相比于使用公务员攻击性咒式士,利用民间的攻击性咒式士要贵得多。」 「连预算上都这么惨的吗。」 「首先,本该雇佣的拉肯金氏正带着手下在镇压北方的恶龙维迪尔贝尔。有委托意向的七个咒式士事务所中的一半都前去参战了。」 哈莱尔用现状来堵我反对的嘴。知道了。我们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的佣兵罢了。 即便如此,也还是不想听后续的话。特别搜查官用带着苦涩决断的眼神看向我。 「这件事,就是希望再次让潘海马及其一众人同搜查总部建立起联系。」 语言在房间里回响。果不其然,感想冒了出来。 哈莱尔本身最初是迫于来自议员的压力为了排除干预进来的潘海马而找到我和吉吉那的。一方面,袭击埃里德那的安西里奥的力量和行动超出了预期。再加上使徒来袭和陷入前所未有的事态。 如果潘海马和其手下还在擅自行动的话,对于特别搜查官和警察来说,事态将会变得越发难以预料。一旦纵容潘海马暴走,那么在埃里德那进行的对使徒的搜查将一口气崩盘。知道归知道,我还是忍不住想骂自己不争气的耳朵。 斜眼观察,吉吉那也同样是一脸极度不愉快的表情。 「潘海马手下所进行的强制搜查,已经导致都算不上前坎大哈·那霸公司关系人的数人死亡了。看样子是打算在事后得到作为不问死活的赏金对象的许可了。」 潘海马在本市高层的影响力很强。杀人之后也能搞到那是凶恶罪犯的掩盖认定而继续下去的话,埃里德那早晚变成无法地带。 「若是潘海马继续这样跑走,进行非法搜查的话,特别搜查官就不用说了,警察也必须出动。」 哈莱尔接着说。潘海马为了夺回佩特蕾丽卡,肯定会逾越法律和权利的庇护范围。至今为止保持沉默的警察也不得不行动起来,同为埃里德那中对抗安西里奥和使徒的势力将变得敌对起来。 「没办法呀。」 吉吉那果断拒绝。我也是相同的意见。 「之前也说过,能够说服潘海马的人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那就是佩特蕾丽卡。而那个佩特蕾丽卡被绑架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不可能了。」顺便把话说死。「我们不过是因为在违反咒式法上网开一面,并且被使徒盯上才同意帮忙的而已。以外的委托我们并不接受。」 「我知道你们很为难。但是,在如此不利的状况下,至少希望你们能够把潘海马控制在特别搜查官和警察能够监视得到的范围里。」 哈莱尔拼尽全力。而我们也同样拼尽全力。 「同潘海马为敌的我们不可能说服她。哈莱尔你自己去不就行了么。」 「很遗憾我是不可能的。对于在中央议员和企业中都沾亲带故的潘海马来说,公权力的压力根本不顶用。我去劝说,只会遭到敌视,从而导致更大的矛盾吧。」 哈莱尔的眼睛盯着我和吉吉那。 「唯一的可能性,就在潘海马的敌人你们两个的身上,所以才有可能说服她。」 「这个。」 一想到安西里奥和使徒对市民的杀害,感觉是应当抛弃个人恩怨。 但是,身为吉奥卢仇人的潘海马,对于我和吉吉那来说是绝 对的敌人。哈莱尔和特别搜查官还有警察夹在中间协助搜查就已经是极限了。 「不指望协同作战。只是希望能够劝说她在不变成我们的敌人这一范围内有所收敛。」 「再说一次,这要求根本没可能。顺便可以告诉你,就算去见潘海马也只会吃闭门羹而已。」 「要是没有可能性的话,一开始我就不会说的。」拉凯尔露出谋略家的笑容。「我已经跟阿米拉加家的管家玛拉基亚打过招呼了。」 「你以为奴隶气质教科书般的玛拉基亚会反对主人潘海马的意思么?」 说完我就后悔了。提问的这一刻起就被带进哈莱尔的节奏里了。 「要是暴走的现任当家和继承人死掉的话,阿米拉加家就绝后了。既是管家又是跟着潘海马最久的部下玛拉基亚,自然会对现状感到忧心。」 我总算明白在阿米拉加府门口玛拉基亚看我的那个眼神的意思了。那个时候玛拉基亚就已经有所想法了吧。于是来进行了台面下的交涉。 对于哈莱尔的提案,吉吉那沉默不语。同潘海马一路斗争过来的吉吉那不会让步。我也一样,本来是这么想的。 但我的脑海里还有一件来警局之前注意到的问题。 「我知道了。试试看吧。」 我这么一说让哈莱尔呆滞了。没想到我竟然同意了吧。特别搜查官脸上出现了希望的颜色。 「是吗,你愿意一试啊。」 哈莱尔因自己的计谋得逞而十分满意。 站起来的我身旁,吉吉那的表情十分可怕。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正在行走。身边走着个男人。 比我高半个头左右。肩膀不算厚却有着男人的脊梁。红发,尖下巴。露出稳重笑容的嘴唇。眼镜后面是蓝眼睛。 啊,嘉由斯。 高兴地走着,但脚底有些发软。仿佛重力都变弱了似的,每走一步都像在跳跃一样。嘉由斯则很平常地在走。 这是梦。看看周围,绿色的植物十分茂盛。板子铺成的散步小路。远处是奥里埃拉江壮观的江面。 是曾经真实经历过的光景。两个人走在奥里埃拉海滨公园里。 这是第一次约会的场所。两个人走在一起。走在公园延伸到海边的防波堤上。在建起的展望台更远的前方,两个人扶着栏杆面对勒尔加纳内海站着。 嘉由斯站在我身边。眼镜深处的蓝眼睛看着平静的海面。我没在看海,看嘉由斯的侧脸就感觉很幸福了。虽然总是嘲笑他长了一张神似过去电影演员的倒霉脸,但其实特别喜欢。 「所以让我拿吉吉那打比方的话,那就是坨耍酷的屎。」 「什么跟什么啊。」 「不光是外表,内心更是那样。」 精准的比喻把我逗笑了。总喜欢说些无聊的玩笑话。好开心。 笑着低下头之后,发现了握着栏杆的嘉由斯的左手。我喜欢的手。细长的手指。温柔的手指。并非发动咒式而是产生甜蜜快乐的手指。想去抓,但伸不出手。对了,一开始过于害羞,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牵手才好。 又看到了抓着栏杆的左手下方,脚下防波堤上的影子。左手的影子在那里。我试着移动抓着栏杆的自己的右手。 现实中的我们虽然没有拉过手,但两人的影子在水泥地上牵手了。好开心。像回不来的羁绊又回来了一样高兴。不,这个时候还是最开始。时间都混乱了,但还是喜欢。 就算握住了影子但现实中却没有握手。不能握。因为现实中的我已经选择了分离,就如同劈开了半边身子一样。 右手好热。一看,我的手同嘉由斯的左手重叠在了一起。不是影子,是实体结合了。 抬起头来,嘉由斯在看海。对了。一开始是他先这样的。好开心。 嘉由斯的手抓起我的手,十指缠绕在一起。两个人的手在栏杆上结合在了一起。好热。嘉由斯深深的爱情像雪崩一样涌向我的手和手指。触碰的喜悦。相互爱着的美好。 「季薇。」 嘉由斯用爱称叫我。不是季薇妮娅而是季薇。男人中只有嘉由斯这样叫我,只属于两个人的名字让我的后脑勺发麻。 幸福感充满胸膛,呼吸都困难了起来。甚至都能感到心跳变快了。嘉由斯说过这是胸中桃色的玫瑰绽放的感觉,真是这样。 初恋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幸福过。没有如此爱过。不是靠气势,而是平静深刻的爱恋。时间越往前走,这份爱便越深刻。正因为不断地爱着,爱才会更熟练。 我知道这是梦。 即便如此,正因为如此,此刻才不愿醒来。 激情被压抑在自己的心里,内心的热情从双眼溢出。变成眼泪传递到脸颊上。 「啊,你怎么哭了?」看着我的蓝眼睛带上了关切的神色,男朋友的手指猛地减轻了力道。「是我太强硬了吗?」 「嗯嗯。」 喜悦从胸口涌上喉咙,没办法很好地表达所以左右摇头。不想因为误会而让好不容易握着的手松开,所以用力握紧。可能我不会比像现在这样更爱一个人了。 嘉由斯的右手伸过来。温柔的手指触碰我的眼角。手指擦拭掉左眼和右眼的泪水。这个人就是这样。光是手指碰到脸就好开心。多摸一摸,更多更多。离开脸蛋的手指十分不舍。 右手一翻,向下滑去。手绕到我的身后。透过布料的触感让我的背后如同被电了一样。后背发出的甜蜜麻痹直通头顶。 「季薇。」 嘉由斯的脸靠近过来。我闭上眼,任由他摆布。嘴唇叠在一起。入侵的舌头同自己的舌头纠缠在一起。黏膜互相触碰。嘉由斯的嘴唇离开,睁开眼。 同时用双手搂住了我。看着很细,但男人的肌肉质地手臂好热。等反应过来,嘉由斯已经变得赤裸裸。我也一丝不挂。 我知道这是梦。梦里的幸福,梦里的痛苦,让脑袋变得奇怪了。被抱紧自后胸与胸紧贴在一起。想要更多的肉体接触,水乳交融。下腹部同嘉由斯的腹肌以及更热的肉体碰撞在一起。 啊啊,嘉由斯对我产生了情欲。开心。手臂绕到嘉由斯背后,更用力地将胸部贴上去,肉棒凶器插入腹中。男人的肉棒变得更硬了。好开心。 被推倒的场所无视了时间和空间,来到嘉由斯家的床上。抬头一看,他也在看着我。慈爱的目光。向下看,能看到男性的本体。威武雄壮地翘起仿佛能直达腹部。 「季薇。」 嘉由斯叫着下来了。蓝眼睛。喜欢。吐着因情欲而变得荒乱的气息,嘴唇重合。同时肉体的尖端进入我体内。狭窄的内脏被撑开的痛感,以及更强烈的快感令腰挺了起来。男人强大的力量没有对我手下留情,向着更深处,更深处。 我的手抱紧了嘉由斯的后背。指甲乱抓。这最幸福的瞬间,即便是梦也不想松开。 「不行啊。」 被冰冷的声音打断的我看向右边。 那里站在一位少女。橘黄色的头发。脑袋两边摇摆的辫子。 恐惧。阿娜皮亚的蓝眼睛正看着我。 「你最爱的嘉由斯杀了我。让嘉由斯杀我的就是你。」 阿娜皮亚额头上滴下红色的血。血不停地流,把脸染红,顺着下巴、单薄的胸膛、腹部直到脚下。噩梦一样的光景使我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不可饶恕。」 阿娜皮亚身后站着一个女人。灰白的头发,略带紫色的眼睛。这个浅黑色皮肤的美丽女性我也认识。是嘉由斯曾经的恋人,库埃耶。 「你们不会幸福的。也没有那个资格。你曾经背叛过嘉由斯。而嘉由斯背叛了我。」 灰白色的头发变红,血流了下来。少女和女人持续出血。我僵住了。 「谁也不会饶恕背叛者,不会饶恕。」 少女和女人边上,站着另一个少女。 黑头发黑眼睛。美丽的少女。拥有玻璃一样透明质感的少女。因为美丽,所以看上去就显得虚无缥缈令人不安。 不认识但知道。工整的鼻子,因嘲笑而扭曲的嘴巴。相貌同嘉由斯有些相似。从外貌到经历,我都从库埃耶那里得知了。 「难道是阿莱,希耶尔?」 嘉由斯扭曲的根源。虽然我知道那就是根源的少女,却还是反问了。 苍白皮肤的少女看着我。张开嘴。 我用双手捂住耳朵。不想听。不想听关于她的事。库埃耶和阿娜皮亚也张开嘴。 接着阿莱希耶尔的嘴巴动了。 大叫。 感觉声音像是传到了房间里,但梦里 的声音并没有传进现实中。 心脏剧烈跳动快要破裂。鼓动之中,听到了床头时钟的走动的声音。 躺在公寓自己的房间客椅上。不停地喘粗气。是个梦。 回忆失去的时间,自责的念头在脑袋里整理成了梦境。道理我懂,但感情却平复不下来。 爱情,并非只是既愉快又幸福的东西。如今的我甚至认为那是个诅咒。 巨大的丧失感。把代替被子盖在腿上的小毯子拉到下巴边。不能哭。现在的流水不过是对自己的怜悯。同反射性分泌出的动物体液一样。 强行振作起身,扔掉毯子。 比泪水更快地行动。现在只能这样。 车子在道路上前行。埃里德那的街道上笼罩着一层紧迫感。 走在街上的人们脸上都带着或浓或淡的不安神色。能感觉到带着家人或孩子行走的人变少了。形成对比的是,攻击性咒式士的身影很显眼。还能看见载着悬挂魔杖剑,身穿复合甲胄人员的车辆。 多少知道一点情况的话,都会害怕继坎大哈·那霸公司和海大提一家被灭后,接下来埃里德那会发生什么。 因为特别搜查官和警察不可能将血之庆典公之于众,所以市民并不知道安西里奥还有使徒在干些什么,只能是活在恐惧之中惶惶不可终日。 现在,以几人为单位在埃里德那各地活动的攻击性咒式士都是些小角色。当他们弄清楚使徒和安西里奥的实力,就会明白单单几个人并没有什么用了。 我也一样。只能依靠对自己仅有的一点点实力的信心在行动。 「我平日里就对你那残次品脑袋而且还是过了七天退货期限的这件事深感遗憾,但唯独这次我想不通。」副驾驶上的吉吉那问我。「为什么你会接受哈莱尔那乐观主义熏心的要求。」 见我没有回答,搭档继续说。 「魔女潘海马这种人,不管她让她自生自灭就好了啊。你应该无视哈莱尔的要求。」 「别废话了,我还能不清楚这是比装在箱子里从外面摸形状就能知道是蠢货的吉吉那还要愚蠢的事实吗。」 掩饰不住内心的烦躁,猛踩油门。车子加速。 「毕竟是去对杀害自己师傅的人点头哈腰请求她继续同我们和睦相处嘛。多开心啊,哈哈哈哈。」 「所以我就要问问你这个插在大便上的眼镜了,这究竟是为什么。」 接二连三提问的吉吉那。车子驶入高级住宅区。车辆沿着豪宅连续的高院墙前进。 答案还用问么。 「虽然想杀潘海马,但想起了沃鲁洛特。」 一句话让吉吉那银色的眼中发出理解的光芒。右手摸摸靠在窗边的屠龙刀。 「这样啊。」 曾经被称为北方小国勇者的沃鲁洛特,为了救心爱的女人,向身为情敌的我低下了头。心爱的女人就是当时我的恋人,季薇妮娅。当时我为了救季薇妮娅的命,与仇敌组成了共同战线并营救成功。我和吉吉那不会忘记沃鲁洛特那勇敢的请求以及生命的最后一程。 佩特蕾丽卡对我有恩。在我被安西里奥变成青蛙,作为人类的将死之际救了我。 「另外,也有事情要质问潘海马。」 「问潘海马?除了什么时候死以外,那个魔女还有什么好问的?」 我的话让吉吉那一脸理解不能,转弯,来到大路上。中断同吉吉那的对话,停车。 我和吉吉那站在车子的两侧,抬头看着要塞一样的阿米拉加府。 高高的屏障和馆舍上的几十个监视装置一齐动作,注视着我们。高屏障上的瞭望塔里的攻击性咒式士正拿着魔杖剑瞄准我们。 现在,潘海马的居城可谓是埃里德那最危险的地方了。 在几十个视线的监视下往前走。站在巨大的门前。之前也见过的,青铜样式合金制的厚实大门。不祥的蛇与火焰的阿米拉加伯爵家的纹章,横跨在左右两扇门上。 厚重的大门伴随着机械声缓缓打开。站在中央的是身穿灰色西装的玛拉基亚。 「你们肯接受我突然提出的邀请实在令我受宠若惊。」 恭敬地低下了头,虽然心里恨不得弄死我和吉吉那就是了吧。我和吉吉那也想弄死这家伙。就算没什么威胁但毕竟还是潘海马的亲信。同吉奥卢的死有关也是可能的。控制住心理活动,保持面无表情。 「能够沟通了吗?」 完全压抑住心情用下巴指指城馆。玛拉基亚露出苦涩的表情。 「很遗憾这次是我的独断专行,潘海马大人并不知情。」 「一上来就听到了前途未卜的发言,真是令人振奋呢。」面对绝望般的开场我付之一笑。「见面的瞬间潘海马杀了我们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当然了,背着主人安排会面并希望重新合作的玛拉基亚被杀的概率要更高。这用不着我来操心就是了。死了更好。 在玛拉基亚的带领下,我们无奈地踏进院子里。 馆舍的各处都有攻击性咒式士。统一的银色复合甲胄上印着阿米拉加家的纹章。举着魔杖剑和魔杖枪,保持直立不动的姿势。 在阿米拉加府内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并非屈服于潘海马的淫威,而是出于忠诚而追随她的,阿米拉加家直属的咒式士们。各个部队长和这些人构成了潘海马亲信中的主力。只有头盔下面的眼睛在跟随我和吉吉那移动。 「哦哦,敌意真是沁人心脾。这才是大人物应有的恍惚与不安!」 胡闹着用张开双臂抱住自己,结果吉吉那和玛拉基亚还有咒式士们都没有笑。 一方面也弄明白了些什么。在佩特蕾丽卡遭到绑架的这个最大级别的危机下,潘海马却没有把自己的综合警备保障大楼当成大本营这件事,可以看出她同部下之间的紧张关系。佩特蕾丽卡被绑架之前未曾出现过的,微妙的分歧。 院子中央的宅邸正面大门自动向左右两边打开,终于要进入阿米拉加府内部了。 大厅是直达二层天花板的设计,天花板下面吊着古董水晶灯。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深红色地毯。不愧是把贵族的城馆整个搬了过来,果然是货真价实的洗练与奢华。 「这边请。」 跟在带路的玛拉基亚身后,继续往前走。仔细一想,与那些战死而消失的历代部队长和部下们不一样,唯独玛拉基亚家的管家玛拉基亚在这几十年里一直陪在潘海马身边。 虽说是号称不死之身,但能够经受得住潘海马任意妄为的拷问与杀害存活至今,看样子也许是真的了。虽然他本身超级弱。 考虑到这次的会面,也是玛拉基亚出于忠诚而采取的行动吧。不明白越被拷问被杀还越是对潘海马死心塌地的理由。倒是可以问问,只不过默默走在前面的玛拉基亚的后背,像是在拒绝同我们对话一样。 把深红色的地毯当成潘海马的脸狠狠踩在上面,在走廊里前进。上楼梯,走在二楼的走廊里。无视一路上咒式士们的视线。 来到走廊的尽头。玛拉基亚用右手轻轻敲响厚重的橡木门。没有反应,不过门静悄悄地开打了。 房间里刺眼的绯红色地毯在眼前展开。左右两边是直达天花板的高大书架。如果说藏书能反映主人内心的话,那么咋一看这数千册的书脊,全都是关于各种咒式还有<异样者们>的研究书籍以及政治经济、军事和拷问的书。仅有一册感人故事书籍的违和感。 正面大窗户下,放着一把皮椅子。绯红色头发的魔女面朝窗户坐着。 是潘海马了。 既不是扎眼的和服也非实业家风格的西装,而是白衬衫配黑裙子的生活装。 身后窗户反射进来的光照亮了白色的侧脸。红色的长发上显现出的白色光泽如同光环一般。趴着的长睫毛下面,红眼睛里带着忧愁。一副担心女儿安危的母亲形象。 不祥的美貌在白天的反光效果下更显庄严,瞄准人心理效果的房间和照明设定让人气得牙痒痒。比起咒式战斗力和残暴性来,潘海马对心理的操纵才让人不禁感到恐惧。 虽然想指责她别装一副可怜相了,但还是没开口。因为负责吐槽的我没必要嘲讽,既然吉吉那在交给他就好了。 原以为见到潘海马之后要忍耐憎恶、杀意和厌恶感会很辛苦,结果却是混乱状态。 「潘海马大人,我把客人带来了。」 玛拉基亚焦急地禀报。潘海马方才注意到我们,把身体转过来。潘海马正对着我们坐好,手肘撑在 椅子的把手上,用手托着下巴。简直就是个藐视奴隶的无情女王。 「那么,东跑西窜的阳痿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阿米拉加家的警备能力下降了吗,还是玛拉基亚又想被我杀而放进来的呢。」 刚才的忧郁感烟消云散了。旁边玛拉基亚脸上是悲痛的表情。 「我已经做好承担责任的准备了。只是,我觉得这次的事是不是有必要再对话一次呢这样。」 声音响起。 玛拉基亚的胸口被平缓弯曲的刀身刺中。西装领口露出的白色衬衣逐渐被染红。玛拉基亚脸上的不是震惊,而是认命的表情。斜眼看去,潘海马正举着右手。是拔出短刀丢过来的。 胸口被血染红,玛拉基亚右膝跪地。 「我,也知道,这样是,不够的,但是请您,原谅。跟,他们谈谈。」 阿米拉加家忠诚的仆人上半身向后倒下。从门的左右两边出现的西装男们把玛拉基亚给拖走了。被从左右两边抱起的玛拉基亚出现了死前抽搐的反应。 一个人用布擦掉洒在地毯上的血迹,站起来。向潘海马行了个礼后退到走廊里双手关上门。男人们和玛拉基亚的人影都消失了。 我和吉吉那重新面向前方。窗边坐着名为潘海马的女王。 忤逆潘海马,那就是死路一条。再一次见识到了阿米拉加家和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内的恐怖支配氛围。弄不好,这一连串的事态都是玛拉基亚上演的苦肉计,我们会死在这里也说不定。 「那么,对于女儿被人绑架的无能母亲,你们不惜跟玛拉基亚合谋是有什么要说的。」 「潘海马的舌头还是那么毒呢。」 对于吉奥卢的仇敌没必要跟她客气才对,但我的回答还是不够带刺。对于邪恶残忍而冷酷,应该被淹死在这个世界的骂声当中的潘海马,我还是相信她拥有牵挂心爱之人安危并感到心痛的理所当然存在的心的。 「没必要客气。」 还有傻到自己说出来的。即便如此,精神上的主导权也不想被握住。 潘海马用尖下巴指指房间中央摆放的米黄色客椅。虽然不打算长谈,我和吉吉那还是坐了下来。吉吉那的侧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把椅子难道是托——」 「就别扯椅子的闲话了。除了你之外没人对这个感兴趣的。」 我用警告封住吉吉那后面的话。 「并非闲话。首先,会有对椅子不感兴趣的人类吗?在这个世界上?」 虽然吉吉那表示出不满,但我现在没心情听他关于椅子的长篇大论。 靠在皮椅的靠背上,同潘海马对峙。就不需要什么开场白了吧。 「这次来,是为了哈莱尔特别搜查官大人首次交代的任务。那边所提出的是,潘海马事务所同搜查总部恢复合作体制不要碍事,停止你自己和部下的暴走,以上。」 潘海马看看哈莱尔的传话人,也就是我。看上去像是在酝酿语言,魔女保持沉默。我的任务完成了。 「我这边也有话要说。」 正准备起身,潘海马的声音制止了我。魔女的眼中带笑。看穿我们的憎恶与杀意之后,立刻就掌握住了主导权。 「现状不容乐观。我潘海马和埃里德那一直在被安西里奥压着打。」 潘海马开始发言。这么一说我还真反驳不了。虽说拉肯金不在,但包括我们在内的埃里德那的咒式士都被安西里奥玩弄于股掌之间。 「对于我们来说,佩特蕾丽卡被掳走是最大的打击。」 潘海马再次分析现状。 「对于我自己来说,不能让阿米拉加家传到第二十二代便后继无人。」 严格来说,佩特蕾丽卡已经当上了第二十三代潘海马,结果第二十二代潘海马又复辟了,不知道在贵族法典里是怎么算的。 「把女儿的左手送来之后,安西里奥就没了动静。」 潘海马对我们说。 「也没有亮出尸体让我动摇的意思。既然如此,大概就是像之前所说的那样用来做人质吧。」 母亲潘海马对女儿的价值进行衡量。 「有利用价值的情况下应该会让她活着吧,但也不会好受。」潘海马说话一点都不留情。「从过去安西里奥的所作所为来看,大概会遭受用语言无法形容的凌辱吧。媒体所起的可笑外号像是<行走的断头台>还有<金刚石杀人者>,绝对不只是玩笑。」 断头剖腹的安西里奥的杀人方式残忍至极。把人装进盒子里的咒式也是,根本不敢去想自己会不会变成那样。我曾经中过变青蛙的咒式,很清楚安西里奥所带来的死亡恐惧。 「你的意思是佩特蕾丽卡也成那样了?」 「八成是的。」潘海马没有否定。「佩特蕾丽卡对于那种男人来说是不爽的存在。以及,像我一样的诱人长相和思考方式。没有去玷污她的想法才是难事。」 潘海马的话语里透着苦涩。 「有夺回她的信心么?」 吉吉那的疑问飞向房间上空。 「使用艾米雷欧之书的安西里奥,同潘海马个人相比较,除去各种各样的条件之后,也是安西里奥占上风吧。」 吉吉那接着又作出现实的判断。 「我想也是。」 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者潘海马,并不会低估敌人。 「根据我的估算,安西里奥的实力应该等同于不受政治约束的兹欧·卢或者没有被药物侵害的沃鲁洛特的级别吧。」 我屏住了呼吸。 正确判断对手的潘海马,表示安西里奥能够匹敌遥远西方的仅靠个人头脑对抗独裁国家并颠覆其政权的兹欧·卢,以及虽说是小国但被称为勇者的唯一能同<古代巨人>作战不分胜负的沃鲁洛特。 兹欧·卢嘛,被他得胜逃走了。而沃鲁洛特则是两次都输给了他。两个人虽然都已经死了,但我明白自己不过是侥幸凭着运气苟延残喘至今而已。 「要是再往大了说,甚至可以匹敌能够支配大量<长命龙>和<异样者们>的阿娜皮亚,这么说应该也不算夸张。」 光是阿娜皮亚的名字被潘海马说出口,我的心就好痛。这个魔女能够精确瞄准别人内心的弱点。坐在边上的吉吉那看看我。 我知道的。忍住心痛。潘海马看着我们。 「如果安西里奥是个脑子有病的快乐杀人犯的话,就更应该以人数取胜了。而特别搜查官和警察单单在管辖权上就相持不下。再加上对于我的参战这一棘手问题,特别搜查官哈莱尔竟然能想出身为对抗势力的嘉由斯和吉吉那这种微妙配置来。」 潘海马平淡地说。 「站在哈莱尔的立场上来说是可行的并且接近最佳措施也是事实。」 我和吉吉那也认可哈莱尔拼命想出来的策略。 「这种微妙的合作,却被安西里奥绑架佩特蕾丽卡给粉碎了。」 受到吉吉那的职责,潘海马脸上出现了笑容。 「当然是要设下圈套。集合埃里德那所有的战力,干掉安西里奥。」 安西里奥也知道潘海马会设置必杀的陷阱。所以才会一直没有动作。另一方面,如果用佩特蕾丽卡当盾牌并且在后面疯狂发动艾米雷欧之书的话,潘海马和攻击性咒式士们就无法得心应手地发挥实力了。占便宜的是安西里奥。 佩特蕾丽卡的绑架,不仅分裂了四者,还让战斗力最强的武装集团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无法使出全力,实在是一步好棋。 现在不是佩服敌人手段的时候。总之,先邀请试试。 「安西里奥拥有令他被称为<金刚石杀人者>程度的冷静与毫不动摇的精神。潘海马却因为佩特蕾丽卡遭到绑架而动摇了。被分割之后单打独斗的话是没有胜算的。这不是潘海马事务所一方能够处置的事态。」 「回到刚才的话题上来。」潘海马接着说。「同兹欧·卢和沃鲁洛特,或者那个少女相比的话,我确实技不如人。若是正面作战,我必败无疑吧。然而我还是会赢。」 「在使徒也插一脚进来的情况下?」 「使徒啊。」 潘海马思考起来。 「首当其冲的是安西里奥,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还有别的人也盯上了我。闹心的是,那几个小丫头也在呢。」 「佩内罗特姐妹呢。」 边上有声音同潘海马的回答一起传来。 芳香的热气。胸前端着银盘的玛拉基亚站在那里。银盘上摆着一套瓷杯和红茶。还有小盘装的蛋糕。 之前被短刀插胸的玛拉基亚又作为管家回到这 里。面色红润,十分健康的样子。已经见识过几十次了,如今并不会对玛拉基亚的不死之身感到惊讶。 「次女已经被潘海马大人给解决了。」 一边解说,一边将红茶和蛋糕放在茶几上。 「说来可笑,那家伙还是哭着死掉的。拼上自己的性命救了剩下的姐妹,最后化为灰烬。」 潘海马红色的嘴唇扭曲着笑了起来。明明自己也在拼命救女儿,却嘲笑起同样是死于对血亲的爱的使徒来。对于她所欠缺的感同身受性,让我再次后背发凉。 我和吉吉那面前的茶几上,红茶飘着热气。蛋糕造型精致看上去就很甜。然而我并没有对精神异常者潘海马所君临的阿米拉加家送上的饮食下嘴的勇气或者说是缺心眼。 「那什么血之庆典的东西,说是杀掉杀人数量多的人就能得更多的分。所以我才被盯上的吧。虽然是智商跟植物差不多的姐妹就是了。」 潘海马伸手,玛拉基亚把红茶杯递过去。 「不管是谁,只要妨碍到我杀安西里奥救佩特蕾丽卡的话,就算是使徒也格杀勿论。」潘海马喝了一口红茶。「收拾掉使徒的话,也会提高我和公司的名声。」 「不可能的。」 在我看来潘海马的言论与吹牛无异。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是不会退缩的。」 把红茶杯从嘴边拿开,魔女斩钉截铁地说。虽然潘海马有她自己的立场,但我也有沃鲁洛特的前提在。得想办法找到妥协的点。 「我和吉吉那对于放弃敌对这件事也可以说是尽全力了。」 搅在一起的舌头拼命活动。事到如今才明白,沃鲁洛特你真是太厉害了。最后真的成了勇者。没想到向敌人低头这件事会是如此痛苦。 「潘海马你就不能也退一步到这吗?理由我都懂。」我咬着后槽牙说。「就算是为了佩特蕾丽卡,不行吗?」 「少废话。」 魔女瞬间作出决断,断绝了一切的可能性。 我叹了口气。对不起哈莱尔了,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会失败的行动。潘海马根本不会作出哪怕一丝妥协。玛拉基亚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家族存亡的保险策略没能传达给绝对君主。潘海马事务所的自我毁灭在所难免了。 「要说的都说完了。」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旁边的吉吉那也站起来。看了看,吉吉那的嘴巴在动。竟然在吃蛋糕。敢吃敌人拿出来的食物的勇气还是该说他匹夫呢。 无奈地走向大门。大门热情地打开了。门后是两个男人。连负责开门的都有啊。 在门口停下来。跟切蕾西亚分别后在警局前注意到的那件事。 「对了,忘了问了。」 「你觉得我有回答的义务?」 不等听到内容便以冷言冷语回应。我扭头看向身后。 「潘海马,我感觉你的行动过于不自然了。」我继续说。「对于佩特蕾丽卡那异常的执着,首先就难以置信。」 窗边的潘海马保持邪恶的笑容坐着。吉吉那看着我。 每个人都这样想,只是没机会问而已。所以只能趁现在。潘海马这两年的沉默,以及安西里奥的得利。都是从佩特蕾丽卡出现开始的。 然而,我因为阿娜皮亚的关系掌握了贝金雷伊姆的技术。大脑持续思考的话,能将身体当作交通工具的技术。可能性是有的。 「佩特蕾丽卡她。」 像是为了避开我的问题一样,坐着的潘海马同站在一旁的管家玛拉基亚四目相对。 红眼睛移回来看着我。嘴角露出笑容。 「你是不是在想突然被召回埃里德那的佩特蕾丽卡,是被病魔缠身的潘海马的替换用身体?」 准备接着说下去的我的台词被抢了,只好闭嘴。 「猜中了吗。」 潘海马用看智障的眼神笑起来。我张着嘴。好容易继续问下去。 「为,什么会。」 「根据这所有的要素,我推测以你的智商大概会这样想吧。毕竟傻子的想法很单纯。」 魔女嘲笑起我的想法来。 「很遗憾,就算同佩特蕾丽卡交换了身体,但大脑还是我自己的,一样会死。」 潘海马举起手。 「至于你们想知道的这个病情,在这种情况下大脑能坚持个几年吧。」红色的手指点点自己的头。「身体的话就不知道撑不撑得到一年了。也就是说即便交换在技术上可行,也不过是再多苟活个几年而已。」 「这是。」 我屏住呼吸。 「肯定了自己的病状,是么。」 「你猜。」 潘海马暧昧地回答。 「就是以假设,来谈谈病情而已不是么?」 「假设的话,你要是病死了,部下还受控制吗。」 「假设的话,在倒下之前是可能的,之后就没办法了吧。但是,你们就不好说了。」 魔女爽快地说。很显然是向我和吉吉那施压的言论。 我们想打倒潘海马。随着病情的恶化跟佩特蕾丽卡联手打倒她的话就再好不过了,本该是这样才对。佩特蕾丽卡不在的情况下,一旦潘海马的病情泄露,就全都完了。 完了之后,部下们会暴走。加上海外的私人武装,合起来有将近一千人的攻击性咒式士会形成派系争夺潘海马的继承权。恐怕会爆发堪比潘海马自己引起的燃烧的七日激烈程度的内战吧。 潘海马这一权力和利益一旦真空,埃里德那的攻击性咒式士和黑社会也将参与进来,会有包括市民在内的数千人丧生吧。 我咬紧嘴唇。 在所能预料到的范围内,不管真假,我都不会泄露潘海马的病情。为了个人的恩怨而不惜让埃里德那变成地狱也要为吉奥卢报仇这种事我做不出来。接受哈莱尔委托的情况也息息相关。在是真是假这件事之前,我们只需要沉默应对就行了。 佩特蕾丽卡的确是证实了潘海马身患绝症,但我现在又不敢肯定了。眼前的潘海马如果是装出来的话也过于精神了。 吉吉那也在瞬间得出了相同的结论,闭口不言。 「你们或许会怀疑,但佩特蕾丽卡她,我还是挺喜欢的。」 潘海马笑对我和吉吉那怀疑的眼神。 「你们是认为我没有感情吧?我也是人啊。」潘海马交换了一下二郎腿。红眼睛看向边上的玛拉基亚。「那是什么时候来着,就是那个药的事情。」 「这个。」玛拉基亚显得很为难。 「是佩特蕾丽卡四岁左右,在皇都时候的事吧。」 潘海马竟然会提到往事,简直闻所未闻。 「当时,笨蛋玛拉基亚把我单纯的身体不适当成了得病。佩特蕾丽卡以为我身患重症十分苦恼,跑去清贫派的礼拜堂祈祷。对神什么的『请给我能治好母亲大人病的药』这样祈求。」 佩特蕾丽卡从小就具有同潘海马截然相反的精神。 「心想这不过是幼儿无伤大雅的请求所以就没管她,结果每天都跑去礼拜堂祈祷的佩特蕾丽卡反而生病了。」 潘海马继续说,旁边的玛拉基亚默默地站着。 「对于我来说,继承人死了就麻烦了。虽然以祈祷是没意义的而阻止了她,但生病的佩特蕾丽卡依然坚持向神祷告。逃过监视的耳目,一边咳嗽淌着鼻涕,甚至恶化到吐血,也还是每天都往礼拜堂跑。病情也日益恶化。」 我和吉吉那没有说话认真听。 「于是我心生一计,在礼拜堂放了一个像模像样的药。之后前来的佩特蕾丽卡的哀嚎声传到了身在别馆的我的耳朵里。上气不接下气地给我送来了据说是神给的药。」 大概是回忆起了当时的景象,潘海马笑起来。 简直是奇迹。潘海马的笑容竟毫无毒性。纯粹到像是随处可见的母亲一样的慈爱笑容。 「我吃掉那个之后说自己好了,年幼的佩特蕾丽卡欣喜到流泪。总算不再去礼拜堂乖乖睡着养病了。」 我都能想象得到当时佩特蕾丽卡的喜悦景象。不仅会担心孩子的健康,甚至让孩子以为自己从死亡边缘救活了母亲,我了解到潘海马深深的爱了。 这时候潘海马看看旁边的玛拉基亚。 「但是,如此感人的故事,后来却被这个笨蛋玛拉基亚给说漏嘴了,暴露了神给的药是我做出来的这一事实。」 潘海马身边,玛拉基亚耸耸肩。这次没有来此魔女的惩罚。 「结果以为我的爱是谎言的佩特蕾丽卡怒了,真的信奉起了清贫派。向神祈祷能够出现奇迹治好我病态的本性,直到现在。」 潘海 马苦笑起来。 「大概是自己都不相信会有神的奇迹发生吧,通过正义感认为要把我引导回正确的道路上就只有杀掉我了。即便如此我还是忘不掉那时候佩特蕾丽卡的行动。若是在佩特蕾丽卡继承了阿米拉加家之后我被女儿杀掉的话,倒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我咬紧嘴唇。虽然是个让人感受到佩特蕾丽卡的纯粹与潘海马深刻的爱的故事,但还是忍不住。可恨的杀师之仇潘海马,怎么可能会拥有亲情和温柔的一面。 潘海马应该是残忍且无可救药的敌人才对。不然的话,要让她饱受痛苦而死的我们的复仇意义不就变弱了。 虽然意识到了,但已经开始迷茫。这时候理解到。 「这件事,是假的吧。」 被我揭穿的潘海马一脸震惊的表情。吉吉那也看着我表示「想也是。」有毒的笑容开始在潘海马震惊的脸上扩散。 「在哪里注意到的?」 「故事过于美好了,有创作的嫌疑。而且,在回忆里以及刚才的对话中,玛拉基亚都没死。」 「亏我还把有大量感动故事的书读到想吐呢。」 被我指出问题所在的潘海马的笑容更深了。坐着的潘海马抬起腿,一脚踢到玛拉基亚的面门上。玛拉基亚捂着鼻子趴在地上。 「也罢,毕竟现实里不可能有如此感人的故事。」潘海马收腿回来笑着说。「不过信仰清贫派后面的部分倒是真事。」 潘海马这廉价的感人故事的目的,是为了诱导我们。为了让我们的感情从特别搜查官一边,倒向她那边去。虽然不可能立竿见影,但同情心早晚能用得着。 太邪恶了。一边的吉吉那也面露苦相。连自己的病情和危机都能拿来当成控制他人的武器。现在看起来绝症这件事也变得可疑了。 「就算是你们两个,也会对打不过想要打倒的敌人这种状况产生不满吧。然而,在这点上我也是一样的。」 潘海马双手手掌并在一起托着下巴看向我。 「根本无所谓。」 我回答。能感觉到吉吉那在看我。 没错,我懂的。不可以迷茫。就算潘海马有母女之情,就算她有温柔的一面,都无关紧要。有早一日我们俩要杀了潘海马替吉奥卢报仇的计划不会动摇。把佩特蕾丽卡从安西里奥那救出来之后就杀。没什么好犹豫的。没有。 潘海马也一样。救出佩特蕾丽卡之后,开始对她进行第二十三代潘海马的洗脑教育,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吧。为了继承人拼尽最后的力量,把我和吉吉那搞定。为了这一点她可以对我们编造各种谎话。 我们与潘海马,谁可以更早解决掉此事,谁就能杀掉对方。 「先把我的预测扔在这。」再次坚定了决心。「作为主人公的我们会异常活跃,干掉安西里奥和使徒之后就会来杀你,所以你要做的就是活到那个时候。」 我站在房间里笑起来。一定是邪恶的笑容吧。 「实在是愉快又有意义的谈话呢。在潘海马受病痛折磨死掉之前我会来砍了你的,你再多苟延残喘一阵子。」 旁边的吉吉那也发出豪放的笑声。 「啊啊,我也觉得能同低能眼镜还有无能德拉肯族聊天真是太好了。必须让你们死得很惨的想法又点燃了。」 潘海马也笑了起来。 三个人完全没有掩饰自己露骨杀意与计划的打算,在那笑。这根本不是对抗安西里奥和使徒的合作,仅仅是不要互相拖后腿程度的协定。 三个人的笑容与地狱的死者无异。互相盼着对方死的笑容。 只有主君边上用手捂着被踢的鼻子的玛拉基亚露出苦涩的表情。 会谈毫无意义,仅仅是再次证实了三者间紧张的状态而已。 昏暗的房间里,一张长方形的纯白餐桌向前延伸。安西里奥端坐在长方形的尽头。高高的椅背看上去如同宝座一般。 安西里奥面前的餐桌上摆放着点亮的二十六根点亮的烛台。二十六处照明排成一列,从餐桌的一头延伸到另一头。行列间摆放着餐盘。 坐在位于地下迷宫的一间屋里深处的宝座上的安西里奥摇动左袖。自由自在地放出蛇和狮子,奇希亚在场的话再生应该非常简单,但内部的左手却未被治愈。 安西里奥的右手握着纯银的叉子插进鱼肉中。机器一样以固定的动作送入口中。 一个人物坐在被二十六根烛台包围的料理对面,长方形的另一头。红头发红眼睛的女人,佩特蕾丽卡。 前些天被安西里奥绑架时遭到砍断的右手和双脚已经修复。透过被撕碎的袖子和扯烂的裙子所看到的白皙手臂和大腿上,有一道道红色的线。没有让奇希亚发动治愈咒式,而是用安西里奥自己的治愈咒式强行进行接合与再生,所以皮肤的修复十分粗糙。仿佛是为了留着嘲笑一样,唯独左手还是消失的状态。 佩特蕾丽卡的红眼睛直直地盯着安西里奥。像是要用眼神杀死绑架并强奸了自己的安西里奥似的。投射敌意的视线之余,眼睛还时不时瞟一眼面前的料理。 因为被绑的这两日里什么都没有吃过,佩特蕾丽卡饿了。被强行带到餐桌上来,发出敌意的同时,拼命反抗自己的食欲这一求生欲。 等回过神来,佩特蕾丽卡的右手上多了把叉子。不能让自己的手伸向料理。就算伸过去,也给拽回来。看着就好像女人惧怕进食那样。 坐在烛台对面的安西里奥优雅地吃着多宝鱼肉。 佩特蕾丽卡的视线又回到了前方的安西里奥身上。安西里奥咽下多宝鱼肉,看着女人。 「杀人之后吃东西实在是香。」 「你又杀人了吗。」 佩特蕾丽卡眼中带着恨意。 「正是。」安西里奥笑笑。「用途已经改变了。你也可以吃点东西。」 女人愤怒地收回视线,吸了口气,吐出。像是下定了决心,往前伸手。白色的盘子里盛着多宝鱼白汁拌青菜。冒着热气的多宝鱼雪白的肉沾着汤汁闪闪发光。撒上切碎的香草,用绿色加以点缀。 女人手中的叉子又停了下来。 杀人者的眼睛注视着一动不动的佩特蕾丽卡。 「怎么了?不喜欢这道菜吗?」 「不。」 佩特蕾丽卡否定到。 「只是在担心会不会有下毒的可能性。」 女人红色的眼睛里带着怀疑。脸色也阴沉下来。相对的安西里奥依旧单手泰然地用餐。 「放心好了。与其下毒什么的,我不如亲手弄死你了。现在还需要用你来牵制潘海马呢。不会轻易让你死的。」 安西里奥残酷的宣言让佩特蕾丽卡无话反驳。男人再次伸出右手,用叉子连皮带肉插进多宝鱼肉里。 「是我亲手做的。虽然不比职业厨师,但也不像是外行吧?」 叉起来之后,皮下的白色鱼肉冒出热气。胡椒和黄油的香味勾引着佩特蕾丽卡的鼻子。警惕有毒,两天没有吃过东西。头一次上餐桌。信不信得过安西里奥这一选择,也快被肠胃的痛苦所左右了。 手移回来,安西里奥将白肉送入口中。亲自来试毒。大白牙咀嚼着美味的鱼肉,吞下去。 佩特蕾丽卡放心了,再次伸出右手。战战兢兢地伸向自己这份料理。纯银的叉子插入鱼肉中,送进嘴巴。品味着高级鱼肉。细细地咀嚼。继续进食。渗透进空腹的味道,让佩特蕾丽卡的面颊松缓了。 吃了几口之后,女人停下了手。 眼鼻口这些面部器官崩溃。五官向面部中心集中,扭曲。痛苦的表情。 佩特蕾丽卡用右手捂着嘴。餐具和料理洒了一地,人也从椅子上滚下来。蜷缩身体在地上打滚。极度痛苦的表情。没了血色的脸上嘴唇抽筋并呕吐起来。白鱼肉洒在地上。吐啊吐啊,女人止不住地呕吐。连黄褐色的胃液都吐了出来。恐惧的眼睛从散乱的头发后面向上看。 「连绑架杀人犯的话都信可如何是好。你只要记住杀人礼仪的第二百二十五条,拷问要快乐而优雅地进行,就好了。」 一边欣赏着女人的痛苦,安西里奥拿起叉子。按照完美的礼仪礼数,严肃地用餐。 「今后在给你准备的食物里也会混有毒物。当然不会是百分之百,偶尔也会有正常的食物。毒是让你痛苦还是会达到致死量,全看我的心情。」安西里奥放下餐具,右手端起葡萄酒杯。「你必须三思而后食。不食的话早晚会因营养不良而死。在那之前也会忍受不 住饥饿。只是,你要时刻谨记会有毒物混在其中的可能性。」 摇晃酒杯,绯红色的液体在里面打转,安西里奥把鼻子凑上去。享受葡萄酒醇美的芳香。 「你可真是好笑到惊人呢。善良到了开玩笑一般。」 举着的酒杯前方,是在地上抽搐的佩特蕾丽卡的样子。红色的眼中含着泪。面对这令人绝望的情景,安西里奥笑了。 「说起来,东方还有切腹这一习俗呢。用刀剖开自己的肚子而死,很符合战士的作风。痛苦可能会很强烈,要试试吗?」 趴在地上的女人胸口银光一闪。那是项链下面的十字架。 「没错,一定很想死吧,可是十字教徒,特别是清贫派强烈禁止自杀。」 安西里奥嘲笑起来,喝了一口葡萄酒。 信仰的象征上方,佩特蕾丽卡咬紧嘴唇。安西里奥之所以没有过分束缚女人,是因为知道她绝对不会自杀。自己的信仰以及身为潘海马女儿的事实,不允许她轻易死掉。死的话就等于否定了至今为止的自己,会引发更大的崩溃。即使佩特蕾丽卡明白自己的精神被正确计算并利用了,可还是不能死。 「为什么。」趴在地上的佩特蕾丽卡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安西里奥抬起头没有回答。冰冷的蓝眼睛仰望天花板。 「话说,地面上剩下的使徒终于来了,能给血之庆典增添一些色彩了。」 蛇一样细长瞳孔的安西里奥说到。 「那么率先来到埃里德那的我,就不得不发射下一发烟花来宣示自己的威严了。」 安西里奥晃动左手的袖子。 结束了再一次的会面,通过电话报告了与潘海马的合作是基本不可能的后,哈莱尔沉默了。顺便接受了讨伐安西里奥和使徒的委托,不过对面的语气也并不抱期待。 切断通话。停在路边的车子里,我叹了口气。埃里德那的街道上夜色急速降临。楼群开始点亮照明。 我没有发动车子而是思考起来,副驾驶的吉吉那也在思考。 「最优先的是夺回佩特蕾丽卡。」吉吉那说。「要让佩特蕾丽卡成为下一任潘海马,为打倒现任潘海马打好基础才是第一位的。」 「对我来说还是救命恩人。」 不光是在合理性上,在感情上也想要救出佩特蕾丽卡。 「打倒安西里奥。打倒使徒。然后就是大团圆了。」我强行说出自己的信念。「那我继续回去进一步调查了。」 吉吉那打开车门,走到外面。脚踩在柏油路上的瞬间,吉吉那停下了动作。 「坎大哈·那霸公司前关系人的话多少让人有些在意。」 「什么那是?」 「忘了说的是什么,不过在被贝尔塔扎尔杀掉之前,跑腿的留下了些情报。」吉吉那开始检索脑内的情报。「没记错的话他说的好像是,现阶段能够理解血之庆典的,只有安西里奥本人和卡基奇、佩内罗特姐妹,这样来着。」 「吉吉那竟然难得地带回情报了呢。」我试着解读语言。「过于零碎完全弄不清楚意思。」 「还有,安西里奥用坎大哈·那霸公司介绍的情报商,进行过监视好像。」 「事到如今监视警察的动向,应该不可能吧。」 最初的预测连自己都不信。 「监视员肯定也早被杀掉了。」 「不要提出跟我一样的推测。」吉吉那苦笑到。「安西里奥应该是通过坎大哈·那霸公司进行监视并获取情报的,但情报太少没办法分析。」 「会得出跟吉吉那一样的结论,看来我脑子也让人担心呢。」我把两个情报在脑子里混合,还是不明白。「就算同样是杀人者,安西里奥的想法还是猜不透。」 想着想着就很奇怪了。 「弄不好,那个怪物是根据骰子的点数来思考行动的也说不定。」 听了我的玩笑,吉吉那笑都没笑。 「正因为我和吉吉那是目标,所以两个人一起行动不是更好吗?」 「敌人不是决斗者而是杀人者。想一想莫菲斯所说的血之庆典的规则,两个人一起的话不是更容易应付吗。」 「让警察都束手无策的对手,哪会那么容易被我们找到。」 「<异样者们>反而还轻松一点呢。」 丢下这句话,吉吉那走到路上。左手关上车门。 我也继续思考着发动车子。看到吉吉那消失在人潮中后驾车离开。驶入车流中。像回游的鱼儿一样跟着前面的车辆。 第十三章 残酷的黑夜访客 最好的语言和故事,也只能带给人五分勇气。 而五分勇气能够做到的事情,少到吓人。 ——来自使徒贝尔塔扎尔贴在尸体上的信 皇历四九二年 ◇ ◇ ◇ 一边开车一边思考,要素太多了。 在莫菲斯之后,又有两个使徒盯上了我,以及新目标吉吉那,不知道其他的使徒是不是也一样。 遗憾的是我并非使徒,没看过血之庆典的规则,所以不能确定法则是什么。明明就什么都不知道还被强制参加了。如果是游戏的话真想掀桌子扭头就走。 我能做到的事,就只有等待贝内尔和纳特罗这些情报商,以及通过个人关系弄来的情报了。正如同吉吉那说言一样惨,坐以待毙竟然是最有效的方法,可想而知事态已经没救了。恶性玩笑一般的状况。 有什么在心头萦绕,但就是想不出来。越是这样就越急人。 还是看看新闻吧,于是打开全国台。世界公敌二十八人之一的瓦量斯夫占领了亨德尔核反应炉设施的事正遭到大规模报道。因为五个核反应炉被当成了盾牌,所以依靠山势展开的皇国师团不敢贸然出手。不知为何瓦量斯夫也没有突围,局势陷入了胶着状态。 人类公敌的二十八人干的事都那么大。就是这家伙导致援军来不了埃里德那。不愉快地关上了新闻。 私生活上也有问题。跟切蕾西亚表面上好像很顺利,其实到底怎么样呢。和失足妇女的未来,前女友的事情。原因在我身上。爱也好恋也罢,都不是个人能够自由决定的。像是不想伤害对方这样其实是不想让自己受伤之类的谎话太多了。 反复想着这些的时候,车子来到了百花馆。问题往后放一放。虽然清楚这也只是拖延罢了,但现在除了面对眼前的工作也别无他法。 从混用大楼的后门进去,穿过走廊。面朝通道的一间屋子里装了许多女孩子。 休息室里,高级失足妇女们正在替换华丽的衣服。虽然能够看到内裤或胸部造型的女人,但身为男人的我的视线中已经容不下别人了。 唰地扫了一眼,今天上班的女人有,戴眼镜的图书管理员门嫩,当高级失足妇女纯属娱乐的投资家贾妮亚丝,银行职员布莱薇。 看着女人们,发现了一个违和感。只有坐在里面的梳妆台前的尤里菲斯移开了视线。脸上依然是对我的厌恶感。理由并不清楚。让我重新认识到自己已经不再年轻,竟然会不知道自己被人无缘无故地讨厌了。 「咦?加拉提和萨丽莎、切蕾西亚还有夏恩呢?」 我用自然的声音向屋里的女人打招呼。虽然只想知道切蕾西亚去哪里,不过还是带上其她女人作掩护。交往的事情要保密。门嫩一边换衣服一边「今天不上班吧」如是回答。正在戴耳环的贾妮亚丝则是「谁知道呢?」地表示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 「加拉提好像是小孩子过生日所以今天没来上班。萨丽莎刚才有来电说会迟到啦。」 循着声音一回头,走廊里的依蒂丝露出无忧无虑的微笑。北方人的漂亮脸蛋。浑身上下都符合高级失足妇女的气质。 「切蕾西亚说是先回趟家再来,夏恩换班去上夜班了。所以取而代之贾妮亚丝她们和我才会早来。」 稻穗色的依蒂丝的头发染成了黑色。问题应该在这里才是。 「你染头发了啊。挺适合你的。」 「哎,还好。」依蒂丝不好意思似地用右手抚摸起自己变得漆黑的头发。「这样看着像东方人更受客人欢迎。」 「这样啊。」 然而我并没有掌握百花馆的特殊客人们的嗜好。原来现在流行东方风啊。这样一来我的爱也流行了呗。依蒂丝看着我。 「就这点?」 「自然是超出适合程度的美人啦。」 感觉到对方进一步要求夸奖的我,反射性地就赞美起来了。然而依蒂丝还不是很满意的样子,用手指拨弄着染黑的头发。 依蒂丝之前对我释放出了好意,我感到为难于是以玩笑为借口同她保持距离。平时的话我一定会说一大堆肉麻的话,但现在我可不想涉足太深。 「那接送的时间再见喽~」 保持自然陪着笑脸,中断了同依蒂丝的对话。从提问的回答来看,能知道切蕾西亚还没来就够了。例行培训又延长了吧。为了不打扰房间里的女人们,我退到走廊里。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离接送失足妇女上门服务的开始时间还早。只是现在并不想和波勒波涅老爷子或者失足妇女们说话。 收起手机,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深深叹了口气。 我手里还残留着埃里德那的大事,先到放一边。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和切蕾西亚的关系。 我该如何是好呢。再一次深深叹气,气息在地面上翻滚。 「有心事?」 染了黑发的依蒂丝站在翻滚的气息上。淡蓝色的眼中发出担心的神色。 「没事吧?虽然你总是愁眉不展的,但今天看上去格外严重呢。」 「假装拥有黑暗过去的男人的演技还挺容易骗到女人的呢。」 我有气无力的玩笑让依蒂丝脸上犹豫的神色更为浓重了。明明不想对任何人说的,也许说出来会更好吧。 「就是挺常见的事,是我一个朋友的。」没必要绕圈子了吧。「好吧其实是我自己,你想听吗?」 「请将。」 我这么一问,依蒂丝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女人在我旁边坐下。都已经起了头了。只能往下说了吧。 「其实挺无聊的,就是到现在还对前女友念念不忘。」「以前就是以前,你不是说过吗。啊啊,那现在呢。」 依蒂丝蓝色的瞳孔放大了。充满希望的眼神。这话题让她误会了。 「这是前女友的事。现在还有别的恋人。」我为了不让伤口扩大,全力进行对话轨道的修正。「跟现在的恋人发展挺顺利的,这也是双方根据经验所得到的类似智慧一样的东西。」 「噢。」 只说了一个字,我身边的依蒂丝沉默了。 淡蓝色眼睛里的担心虽然还在,但能看出多了些失落的神色。依蒂丝误以为我口中的前女友就是现女友了,还以为我分手了呢。所以我瞬间修正了依蒂丝脑内的时间轴。现实中的对话充满了分歧和误解、重复以及口误,要聊到一起去很不容易。 到这才终于理解。依蒂丝之所以会突然改变发色,是为了不跟我前女友的白金头发撞色吧。而变成了黑色的头发,反而同现在的切蕾西亚撞色了。 正因为不知道我和切蕾西亚的关系,所以这事态才够讽刺。 「当然了,我很爱现在的恋人。虽然知道会随着时间而解决,但心里还是有点乱。」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是很平常的事情对吧。」我的右手抓住胸口。疼痛止不住。「有点难受呢。」 像是在问自己一样的话语飘向走廊,飘向过去的季薇妮娅,以及现在的切蕾西亚。 「是吗。」 听到我的话,依蒂丝叹了口气。 我故意把这话说给依蒂丝听。现在我爱着切蕾西亚。为了不增加额外的伤害,所以提前打好预防针。 「说出口才感觉自己好傻,还是忘了吧。」 我挥挥手,希望大家心照不宣地当成是我犯傻把这个一带而过。隐藏了失落的依蒂丝,全身被悲伤所笼罩。 「这有点难呢。没有人能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的心情。」 依蒂丝这句话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对自己失去的爱意说的,我还没笨到看不出来这个。 我没有忘记之前切蕾西亚对我的忠告,伪装自己。平时女人对我有好感我都会高兴。两个温柔的女人同时对我抱有好感,这不可能是我的人生。 然而,现在还是切蕾西亚。已经太多次经历过心碎般的失恋和破碎的丧失了。虽然失败过,但我不愿意践踏女人的好意,让两个人受伤害。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做个好人。 「对不住啦。」 看上去是在为自己的牢骚道歉,实则是替自己的防患于未然道歉。依蒂丝微笑着点点头。 她也明白了深层的意思,假装是接受了表面上牢骚的道歉。就算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但人类的对话也尝尝包含着着两层意思。不懂这个的人没资格恋爱。 没有话要接着对依蒂丝说了。在混用大楼的走廊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的两个人的对话再进行下去也是徒劳。最重要的是很别扭。我 寻找起能够尽量自然地退场的理由。 想起来了,从怀里掏出手机,确认时间。 「差不多到接送的时间了。」 用尽可能慢的动作从走廊的接待椅上站起来。摆出一副看上去十分想继续同依蒂丝说话,但时间不允许的动作。 「那个,嘉由斯。」 听到声音回过头去,依蒂丝还坐在椅子上。手放在膝盖上,表情严肃。嘴唇在微微颤抖。 「其实我。」 开口的瞬间,女人眼中浮现出羞耻与后悔。 「没什么,那个。」女人进行掩饰说到。「加油跟恋人好好相处哈。」 依蒂丝笑起来,换成了给我打气的话。 反而让人胸口作痛。依蒂丝也没办法完全控制住自己。明知是不可能的好意,却还鼓起勇气准备说出口,但为了不让我为难,依靠大人的经验打住了。依蒂丝是个好女孩。成熟而善良的女孩,又要迎来寂寞的心情了吧。 「对不起。我也是没有余力。不过。」 「没事的。你们俩的事肯定会随着时间迎刃而解的啦。」 依蒂丝顺势站了起来。特意关心起我和切蕾西亚的问题来,拿出了这种表面上的结论。 「也是呢。」 再假装不知道也没什么意思了。对于依蒂丝的好意和温柔、勇气以及关心,我能够作出回应的又是什么呢。 「谢谢。」 发自内心的感谢。依蒂丝眼中出现了惊讶与悲哀。 「啊,这个人真是!」 一边站起来,依蒂丝笑着用右手打我。眼角上带着泪。马上用左手捂住眼睛遮掩。 「不要再继续逗我笑了。」 打过来的女人右手停在了我的胸前。我也一动不动。两个人在走廊里静止了。 依蒂丝也清楚。我也明白。如果不是先遇到了切蕾西亚,没准我就会喜欢上依蒂丝了吧。可是,不管是喜欢还是恋情还是爱,都不可能实现了。时间已经过去,无法挽回。 我已经爱着切蕾西亚。季薇妮娅也是一样。知道而且是心知肚明。 假装是笑出眼泪的依蒂丝的翡翠色眼睛看着我。 「就算是勇敢的攻击性咒式士,也不擅长应付这些呢。」 「对不住了。」 看着女人被泪水打湿的眼睛,我只有道歉。 「没事的。」 依蒂丝仿佛是为了整理情绪般吸气、吐气。 「因为干的是这个工作,所以也遇到过攻击性咒式士的客人。基本上都是野蛮的家伙,但偶尔也有好人。然而那样的人容易死。再也没见过。」 对于喜欢上却得不到回应的男人,女人还是没有吝惜自己的祝福。 「所以不要太过勇敢。不要成为英雄哈。」 「知道了。」 「那我走了。」 依蒂丝走向走廊。我的手伸向没有走向休息室,而是往后门走去的女人小小的背影喊道。 「那边是。」 「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就当我早退好了。」依蒂丝头也不回地说。不想把平淡恋情的死亡暴露在我的面前吧。只能在家人等待着的家里,独自伤心。 伸到空中的手握成拳头,收回来。转了个身,背对依蒂丝。 已经没有我能做到的事了。既然当了个在好意表明前就拒绝了的无情男人,那就坏人做到底。不能去追求那种不让任何人讨厌自己的邪恶形象。 视线移动。看到店的深处波勒波涅老爷子在事务所门口向我招手。白发老人的表情显得很困倦。 「嘉由斯啊,差不多该确认今天的预定了,顺便喝个茶如何?」 「谢啦。」 沿着走廊走去。不管是事件还是切蕾西亚,都只能是等待的话,那么跟波勒波涅老爷子聊聊闲天也挺好的不是吗。 走进事务所的门,波勒波涅老爷子在我身后关上了门。总是身穿高级西装系着有品位的领带,时髦的老人。虽然矮小但是很有气势。 老人挥挥手,我在狭窄事务所的椅子上就坐。波勒波涅走向里面泡好的红茶处。小个子老人闭着一只眼笑起来。 「茶具是便宜货,不过拉吉岭的红茶是最高级的哦。」 「那真是多谢了。」 我暧昧地回答。老人背对着我,用熟练的动作将茶倒入两个杯中。 「那么,跟切蕾西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波勒波涅矮小的后背发出的疑问让我屏住了呼吸。老人背对着我哼起了歌。用手将红茶杯和茶具移到盘子里。我后背上冷汗直流。 「哈?」 「假装对抛出的疑问不能理解,这种争取时间的办法算是及格。只不过装傻的演技太天真了。算了,毕竟对手是我也没办法,换成别人的话基本上是没问题的吧。」 波勒波涅平静地走向这边,把红茶杯放在茶几上。把砂糖和蜂蜜的瓶子,以及配套的勺子也摆放好了,呃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吧。 「不是我是真没弄懂什么情况啊。」 「我既是洛瓦鲁的干部也是失足妇女所生的孩子。」波勒波涅像是为了打住我假装自然的掩饰说到。「十三岁的时候加入黑社会,在这一行看场子已经六十四年了。在男女关系方面可以说算个不大不小的行家了吧。我可是一直把你们两个看在眼里的哦。」 本想继续狡辩的,但我放弃了。人生,或者说男女经验方面差距太大。 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变成了现实,我和切蕾西亚的关系被完全识破了。 我可不想走上同曾经看过的喜剧一样的悲剧中的玉果库和尤娜同样的道路。在被黑社会洛瓦鲁利用之前,杀掉波勒波涅带着切蕾西亚逃跑,也是不可能的。不能小看组织的力量。 「所以?」自己先提出现实性的解决对策。「作为交易,要我干什么呢?」 「暂时什么都不要。」 老人双手捧起杯子,喝着感觉烫嘴的红茶。 「我只不过是个看着工作场所的女孩子们感觉可爱的,青楼行业的老人罢了。」 把红茶杯放在茶几上。 「所以,请你好好待切蕾西亚。」 老人打了个哈欠。我等待着后续的话,然而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发出。试着追问。 「就这样而已?」 「哎哎,就这样而已。」 我目瞪口呆,感觉这是陷阱。 「既然是洛瓦鲁,肯定会提什么的吧。」我向前探出身子说到。「利用切蕾西亚,向我勒索钱财,或者利用我到达者级的攻击性咒式士的能力杀人越货,等等的……」 说到这里我反应过来了。 「……我也没钱可以勒索,而且我这种水平的攻击性咒式士一个人也没什么意义,是吗。」 「就是这样了。黑社会的人不会干无利可图的事情或者干没有胜算的仗。也不会去冒险。」 波勒波涅丝毫不感到难为情地说。 「就算我想往上爬,借助你一个人的力量想要杀我上面的七个洛瓦鲁的干部也是难事。」 老人又喝了一口红茶。洛瓦鲁引以为豪的几百个攻击性咒式士并不是我一个人能够摆平的。 「而且,我也是厌倦了干部间烦人的争斗所以才选择在可以跟女孩子欢乐相处的青楼部门干活的。能够整天看着漂亮的女性,实在是个好工作。」 波勒波涅露出满足的笑容。老人很会经营,并且是个老好人受女孩子们爱戴,但在黑社会里这样是不可能出人头地的。同时在现实中还是个古板的浪漫主义者。 「不利用我是吗?」 「我反正是想不出怎么用。如果你知道该如何利用你请务必告诉我。」 看样子我和切蕾西亚之间的关系,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想起来了。于是试着问波勒波涅。 「要替切蕾西亚赎身的话,大概需要多少钱?」 「就算你问我多少钱。」 举起红茶杯,老人显得很为难。 「跟那些掉进钱眼里的失足妇女不一样,高级失足妇女都是凭自己的意志的。现在也不流行靠欠债什么的逼良为娼了,我们的顾客群体讨厌那些死认钱的女人,以及受年轻人追捧的<拟人>。说穿了不过是优雅地享受做梦一样的夜晚的工作而已。」 波勒波涅打了个哈欠。老人总是昏昏欲睡的样子。那就直奔核心内容。 「切蕾西亚为什么会继续当高级失足妇女?她本人也只是跟我开玩笑地带过。」 「本人既然不愿意说,我这个老头自然更不能说了。」 「是该我自己去问切蕾西亚的。」我太急了。「请你别往心里去。」 对波勒波涅多了几分敬意。老人轻轻摇头。 「 其实也不算什么秘密。」波勒波涅对我说。「切蕾西亚的本职工作是珠宝匠这你知道的吧?」 「哎哎。」 「她虽然年轻,但手艺相当不凡。」老人举起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优美的银环镶嵌蓝色宝石的戒指。 「这是她给我打造的金婚纪念戒指。我和老伴都很喜欢,熟人里也有不少买了的。不光是我周围,她的作品甚至已经远销海外。」 老人的目光从戒指回到我身上。 「有手艺和熟客。所以每个月她都想着要开一家自己的店。所以为了缩短正常要花十年才能达到的可以独立为止的期间,便跑来这里挂牌了。」 波勒波涅对我说。 「她的愿望似乎是开自己的店,养活自己喜欢的男人。看样子她也明白了自己喜欢的大多都是废材男人呢。」 老人盯着我看。原来如此,我确实是货真价实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废材男人。 恐怕切蕾西亚是考虑到男人从事危险工作的情形了。虽然男人干不干危险的工作是自己的自由,但她还是做好不用去干也能生活下去的准备。 即便会让男人变得更废材,也不想他死掉的女人切实的心愿吧。与我相遇之后让她保护心爱之人的愿望变得更加强烈。所以才有了那天早上的问题。我对别人的心理敏感而又迟钝。 「切蕾西亚连店的地点都选好了,并进行了预定。她说创业资金还差一千万左右的样子,不用等到来年,在今年内就要辞掉这份工作。是个好女孩主顾也很多,这确实有点可惜就是了,但也只能微笑着送她走了。」 「所以她才不告诉我的啊。」 「如果出自切蕾西亚本人之口,会让你觉得自己靠不住吧。被脑袋不太灵光的我出于苦口婆心给说出来了还请你原谅。」 波勒波涅低下白发苍苍的头。反倒是折煞我了。 「哪里,是硬要打听的我不对。切蕾西亚那边就由我……」 说到一半脑中灵光一闪。 「对了,还少一千万吗,一千万对吧?」 我反复确认。都没工夫注意用词了。 「如果我能够拿出来的话,切蕾西亚现在就可以辞掉高级失足妇女的工作,跟黑社会撇清关系了吧?」 「虽然偶尔会有喜欢高级失足妇女这个职业本身的女性,但绝大多数的人在赚够了钱后都不会继续干下去。另外还有一条残酷的事情,那就是年龄不允许了。」 波勒波涅老爷子平淡地说。我的行动已经决定。 「今天我要早退,顺便辞去司机的工作。请你再招聘其他咒式士吧。」 「哎?」 「梅肯克拉特和耶格内尔斯、马尔切利奥的话会愿意接我的班的。」 向老人丢下这句话后,我飞奔出房间。快步在走廊里奔跑。门里的高级失足妇女们一脸惊讶。 无所谓了。跑出店的后门,飞身跳进车里。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操作手机。按下备注号码后把手机放在耳边,发车离开。车子向子弹一样驶入埃里德那的马路上。 「嘉由斯?有什么事?」 切蕾西亚接通了电话。 「切蕾西亚,你现在在哪?」 「在哪就是家附近。刚吃完晚饭准备去那边上班的说?」 「你过来,不对别过来了。」我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点激昂。「对了,我要向你说明。去你家向你说明。在哪?」 「索尔兹贝街第五路二号,是住宅区,附近有邮局应该挺好认的。出什么事了吗?」 「在你家见面再说。是好消息。」 挂断电话猛踩油门。不假思索便冲出来还问地址,看来我是真急了。 我手上有因为出手帮助身患疑难杂症的老人自杀而得到的一千几百万。虽然是有罪的钱,但是能让切蕾西亚开店,辞掉高级失足妇女的工作。这一切都能一口气解决。既然是罪恶的金钱那就一把用掉它。 车子在埃里德那的街道上奔驰。就算在悲剧里,也要回应女人的温柔。 连我这个废材也有能做到的事了。稍微有点善的意思了。 车辆在黑夜中飞驰。寻找最短的距离,夜晚的欢乐街附近还是很拥挤的。信号灯变绿也不怎么能前进。 切蕾西亚为我考虑了很多。为了自己所爱的人把未来看得很透彻。打听我的手艺和交涉能力也是为了自己的梦想珠宝店开张后我能去帮忙干些经营这样的安全工作。 开着车的我哼哼起了歌。信号灯和堵车很浪费时间,但托它们的福可以一览过走路的女孩们优美的腿部线条了。像是站街女的女孩子也注意到了我的视线,提起裙子露出大腿。我举手致敬。 今天真是最棒的日子。今晚也会是最棒的夜晚吧。不管怎么说,两个人今后的日子算是走上正轨了。 我决定了。手伸进上衣口袋里摸索。指尖碰到的硬质触感。那是装有戒指的小盒子。 把一千几百万交给切蕾西亚。然后当场用戒指求婚。虽然只交往了几天不免有些唐突,但就靠气势了。季薇,不对应该是打算交给前女友的戒指,既然是为了两个人的幸福就原谅我吧。 既然切蕾西亚在家,那也得跟她家里人打个招呼。把一切都抛开,迎接新的未来。这样就好,这样就够了。 工作就不说了,考虑私生活的时候电话也响。 看一眼,是不认识的号码。无视掉,结果一直响。偏挑这么重要的时候。接通电话。 「好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正在被虐杀。请向国际人权仲裁所申请援——」 「是我。」 不祥的潘海马的声音。虽然我的电话号码能在电话本上查到,但潘海马给我打电话还是让人难以置信。 「一天之内不想第二次听到你的声音。给我死去。顺便说件重要的事,去死。」 「别激动。」 在电话另一头,潘海马笑了。就算被怀疑有绝症潘海马还是在笑。「白天有话忘了说,想着要告诉你,所以温柔体贴的潘海马姐姐热情地给你打电话了。」 「什么?」虽然明白这是设计好的说法方式,但潘海马的声音还是让人烦躁。 「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为什么得不到市民的帮助,在情报战上这么弱呢。」 给情报商提供情报的是居民。就算潘海马有钱有势,但埃里德那的居民显然不会帮她,说来可就话长了。 「但是,根据部下的调查,进一步追踪之后出现了一个有趣的事实。」 「所以到底是什么。知道安西里奥或者使徒的藏身处了吗?」 「很遗憾还没有查清。不过,那个情报商似乎是坎大哈·那霸公司使用过的。听说公司倒闭之后,也在继续执行命令,往外递送情报呢。」 潘海马的腔调让人很上火。 「这些通过吉吉那的情报已经得知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真是个小笨蛋。安西里奥通过坎大哈·那霸使用的情报所监视的对象,你猜是谁?」 「不知道。」 「那个情报商是在监视你,你的私生活。后面的傻子都能知道了吧?」 笑声传来,我赶紧挂断电话。背后一阵恶寒。立刻拨打其他保存的号码。指尖因恐惧而僵硬了。耳朵不安地听着通话声。 潘海马的只言片语已经足够理解了。安西里奥绑架了让他受伤的潘海马的女儿。同而一个时期我砍断了安西里奥的手臂。虽然我也受到了变蛙的诅咒,但安西里奥的复仇远没有结束。 安西里奥遵守自己定下的杀人原则,要让我付出代价。就像对潘海马所做的那样,不是向我,而是盯上了我爱的东西。 「接啊接啊接啊。」 刚才还能打通的电话不知为何打不通了。心中的不安扩大。说到心爱的东西,我思考起来。 情报商通过监视和情报,将我所爱的东西特定了出来。按照最新情报的话应该去保护切蕾西亚,但实际上也就只有波勒波涅发现了。连她的同事依蒂丝都误以为我所爱的女性还是之前的恋人呢。 所以说,情报商有可能是将旧情报提交给了安西里奥。是哪边,会是哪边呢。 没时间了。按下手机的备注号码。 夜晚的马路上,切蕾西亚合上一直看着的手机。像是对男人的声音依依不舍,看着被唐突挂断的电话。 「怪人。」 切蕾西亚不禁笑了起来。止不住地笑。如果来家里的话,意识到这正好是介绍家里人的好机会。 「说介绍攻击性咒式士的恋人的话,会吃惊吗。」 切蕾西亚自然 是没对家里人说高级失足妇女的事,既然两个人都能说会道那肯定没问题的,于是暗自点头。夜里遛狗的路人一脸诧异,女人笑着遮掩。走到家要十五分钟左右。 心情愉快地走在夜幕迅速降临的街角。转过安静的街道,往前走。 在第五间的自己家门口停下,打开金属栏杆的家门。走进自己家玛格特家的领地。 有弟弟母亲祖母在的热闹家庭,今天却很安静。手伸到门上,安装在内部的认证装置解除了电子和咒式的锁以及警报装置,应该是这样但没有动静。 感觉到了可疑,切蕾西亚推开自家的房门。 门开了。 一边想着真不小心一边往里走。门口和走廊的感应灯亮了。里面的客厅也传出亮光。 「什么啊,不是在家吗。」 切蕾西亚顺着走廊往里走。 「遛完狗回来了?要是作业没做完的话姐姐去上班之前可要盯着你哦~」 尾音往上扬,走进客厅。切蕾西亚的好心情中止了。 一个没见过的西装人物站在客厅里。 再次睁开眼。 又做了跟之前一样的噩梦。 头好重。从噩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又睡在了椅子上。甩开脆弱的内心,从椅子上起来为晚上做准备。 不能让最近老替我担心的西艾丽爱和尤匹嘉再因为吃饭吃到而更担心我了。为原谅成为我和嘉由斯分手原因的罗扎妮做准备也是必要的。毕竟发过誓要跟她一起吃饭的。 一边穿衣服一边启动立体光学装置,新闻正在播出。一边听,一边系衬衣纽扣。 报道里说,在自己消沉的这段时间里,埃里德那有了新动作。继安西里奥之后,<赞哈德的使徒>也在制造着杀人事件。 立刻联想到脱口而出的「嘉由」被自己打断。自己已经不会再叫前男友的名字。没有说出口的资格。突然胸口变热,剧烈的疼痛袭来。身体弯折,蹲在地上。 可能还跟以前一样因为不可思议般的霉运而跟事件扯上了关系吧。肯定是。能看见受到刃物和咒式伤害,知觉眼镜后面的蓝眼睛里痛苦的神情。能听见不让自己担心的玩笑话。 所以才担心。担心到快死了。 可是,他已经不爱我了。曾经的恋人,找到了新的爱人。正在过着新的人生。所以自己也要在新的道路上前进。替他担心的任务,已经落到名叫切蕾西亚的美人肩上了。自己的担心毫无道理。 虽然不觉得自己还能爱别人,但早晚会爱上的。只能这样相信。现在不是为了恋爱的事而烦恼的时候。心里坚信。 忍着痛苦,伸出手。抓住仍在椅子上的裙子。套在腿上,站起身来顺势穿上裙子。 说到杀人,就想起自己所救的凶恶罪犯坎贝尔来。遭受潘海马事务所的攻击性咒式士袭击而身受重伤,在我和众人的治疗下捡回了性命。现在还在医院或者医疗监狱里吧。多保重,这么说好像有点奇怪,不过没死还是挺好的。 带领潘海马事务所的名叫佩特蕾丽卡的女性也挺令人在意的。红发红眼的美女。在昨晚的报道中听说被安西里奥绑架了。感觉她因为正义感而在母亲潘海马和部下们之间显得很痛苦的样子。而这个佩特蕾丽卡被报道出陷入了令人悲痛的事态里。因为自己也被沃鲁洛特绑架过,所以感同身受。 可是,自己不过是区区一介半阿尔利安人的弱小女子。虽然有些许打手枪的本事,但在肆虐埃里德那的攻击性咒式士们的咒式风暴中也不过是个抱着玩具枪的弱小儿童罢了。 唯一一次发挥玩具枪的本领和要救前男友的决心,让自己害死了沃鲁洛特这个勇者。沃鲁洛特的温柔,以及他的诅咒束缚着自己。 已经,不想有人死了。 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还是思考起来。想了又想,陷入沉思。 风吹到脸上。往房间里一看,可以俯瞰夜晚街道的窗户不知何时打开了。站着一个男人。旁边是女人的身影。 入侵者!拔枪后跳。 索尔兹贝街第五路,车子静悄悄地停在邮局附近。 安静的住宅区大街上,只有部分街灯在闪烁,整体沉浸在黑夜的底部。还不赶紧把灯泡给换了。 正准备按门铃的手停下来。二话不说直接拔出魔杖剑侵入住宅。 手放在门上。因为没上锁所以门一下子打开了,一边编成室内压制用的<矛枪射>一边突入。快步向前,在感应灯点亮的时候已经到达了客厅里。 令人安心的米黄色架子,古旧的地毯。切蕾西亚坐在远处的椅子上。放松到感觉要倒下来似的,不过手扶着膝盖撑住了。 切蕾西亚的身边是弟弟一样的男孩子,和像是母亲的中年女性。 「啊,打扰了。」 我以这家女儿恋人的身份打了个招呼。第一印象还是想弄好一点的。但已经不可能了。 「嘉由斯!」 踢翻椅子,切蕾西亚跑过来。一头扎进我的胸口。我房间中央搂住她,我安心地叹了口气。 「什么情况,这是?」 切蕾西亚视线的前方,我的搭档正坐在客厅深处的椅子上。屠龙刀立在地上,握着长长的手柄。银色眼睛露出不悦之色。 「被眼镜你慌忙叫来,结果什么都没发生不是吗。」 吉吉那的身边,站着一个西装男。 「呦,梅肯克拉特。」 「你好。」 西装男苦笑起来。院子里部署了梅肯克拉特的部下们。甚至还有手握魔杖剑和魔杖枪,身穿复合甲胄手持盾牌的武装人员。何止是院子,就连对面人家的房顶上都配置了人员。简直是在市内街区打埋伏一样的警戒状态。 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去,穿着恶趣味衬衣的提塞恩走进房间。 「所长,外面别说是安西里奥了,连只猫都没有啊。怎么一回事啊。」 无视我,向领导梅肯克拉特报告。 「咒式士的人数是不是有点多?」 就算梅肯克拉特事务所的人数变化了,也应该是八个。而光是在切蕾西亚家里,就塞了十几个攻击性咒式士。 「提塞恩你是认识的吧,正好趁此机会给你介绍下其他人。」 梅肯克拉特向外面招手打了个信号。 院子里的咒式士们走进房间。中年的胖男人,和需要仰视的高个青年。我放开切蕾西亚。 「为了这次的事而请来的兰迪和多尔顿。」 梅肯克拉特介绍之后,中年男人伸出手。 「我是兰迪。」 「啊啊,听说过大名。」 活了不小岁数的中坚咒式士,是以不冒险而闻名的谨慎男人,不过这次似乎变了呢。梅肯克拉特叹了口气。 「还邀请了德琉辛,不过那家伙脾气很怪就是了。」 「有这么多人已经足够了。」 梅肯克拉特集合了不少好咒式士。周围咒式士的配置,也是谨慎的兰迪和梅肯克拉特作出的吧。 「既然什么都没发生,现在就把一家人和女人转移走吧。」 唯独以为能同安西里奥和使徒一战的吉吉那有些不爽。 安下心来的我想起来了。 切蕾西亚在室内入口处看着我。女人脸上带着强烈的不安。 「这些人突然就闯进来,说是你的命令然后要把我们从家里带走呢。想打电话确认也接不通,正准备报警结果你回来了。」 「说明。」本想说往后放一放的,但还是希望能稍微缓和下不安的气氛。我尽量长话短说。「我正在同现在肆虐于埃里德那的安西里奥作战,前几天砍掉了他的一只胳膊。同样伤到了安西里奥的潘海马女儿被绑架。我接到了安西里奥曾监视我周围的情报,为了保险起见而做出的行动。」 「怎么会。」 切蕾西亚用双手捂着嘴。只能将隐藏至今的恶鬼的世界暴露在她面前了。我单手阻止想要继续追问的切蕾西亚,走向面朝院子的窗户。 介绍和说明占了些时间。已经确认切蕾西亚安全的我有必要进行联络。 「你那边怎样了?」 「当然是那个,接到委托就行动了呦。你动心没?」 是贾贝拉的声音。身后传来车辆的声音。正在利用车辆从现场高速撤离。不知道可不可以放下心来。 「我在问你情况怎么样了!」 没时间陪她开无聊的玩笑。我雇佣了眼下在埃里德那最强的攻击性咒式士去保护前女友。能请到刚巧回到埃里德那的贾贝拉和伊吉实在是幸运。 「呜哎吓人。」 「求你了。到底什么情况。」 「抱 歉。」贾贝拉放低了声音。「不开玩笑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把结果告诉你。」 我有些坐立不安。右腿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左脚跟着右脚后退。梅肯克拉特赶紧在后面撑住我。感觉脚下的地面都塌陷了。 「啊,抱歉。骗你的。对象没事。」 贾贝拉的声音把我的意识从远方拉了回来。「也不敢说是受你所托前来护卫的,所以只能强行用绳子绑了扛进车里进行转移。现在正在后面的座位上踢伊吉呢。」 听筒远远地传来伊吉:「疼,真的疼。比拉肯金大叔撒手而去还要痛啊,我的人生。」这样叫喊的声音还有沉重的打击声。同时传来前女友一边「什么情况,要带我去哪!」怒吼着一边踢人的声音。 令人怀念的声音。听到我曾经爱过的女人精神饱满的声音,感觉有点想哭。接着又传来「跟谁打电话呢!」的怒吼声也是那么惹人怜爱。 在感情的风口浪尖上站立不住,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梅肯克拉特有些担心,却没有动。 「就是这样。」 话筒中传来贾贝拉的笑声。 「贾贝拉你啊,不知道有些玩笑能开有些玩笑开不得吗。回头弄死你。你等着。」 我仰头压抑激动之情。 「不过还是谢谢你。谢谢你救了她。发自内心地感谢。」 「倒底是要弄死我还是感谢我啊,你倒是说明白了。」话筒另一头的贾贝拉停下笑声。「还有啊,雇我和伊吉可是很贵的你没问题吧?」 「马上就付钱。顺便能请你这一段时间当她的贴身保镖吗?一星期到一个月吧,具体多久我也不太清楚。」 我操作手机。银行的不良账户中的一千几百万出现在眼前。毫不犹豫地将一半付给梅肯克拉特和兰迪他们,剩下的打入贾贝拉的账户里。 「拜托了。」 贾贝拉听完确认了一下账户。 「你,这也太认真了吧。」贾贝拉的声音里带着震惊,接着透出悲伤。「你的赎罪还是爱情我不知道,但通过我可是没办法传达到的哦?」 「封口费也算在里面了。」 「一定严格保密。」贾贝拉叹口气。「可是,我认为没意义。」 「到底,什么情况啊!」 前女友的声音响起,贾贝拉挂断了电话。 能做的都做了。透过读对手下一步的行动而先下手为强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千金全都散尽,不过没关系。不用在这里又能用在哪里呢。 配合着我起身,梅肯克拉特退下了。 「这里是扑了个空,应该没错了。」 没能迎来战斗的吉吉那将屠龙刀从地上拿起来,刀刃与刀柄分离。 我回头一看,切蕾西亚和家人在房间里。虽然他们没事让我放心了,但切蕾西亚的眼中却多了一些不一样的感情。 不是担心,而是怀疑的眼神。 「这是什么情况?」 切蕾西亚开口,又闭上。接着又颤抖地开口道。 「嘉由斯,刚才的电话是。」 我走上前去。用双手抱住切蕾西亚的身体阻止了她的发言。感觉着女人的体温,我猜两个人的关系这下算是走到尽头了。 「梅肯克拉特,她和家人就交给你了。」 最后抱紧切蕾西亚的身体,离开。女人的脸上露出理解了事态的表情。梅肯克拉特站在切蕾西亚面前。 现在的我还是不要跟切蕾西亚说话比较好。兰迪和多尔顿也看出来了,上前去保护切蕾西亚的家人。切蕾西亚的祖母和母亲、弟弟,还有爱犬都被咒式士们护送出了房间。 只要进到梅肯克拉特准备的藏身处里,应该就能够放心了吧。 在西装和甲胄男们的带领下,最后切蕾西亚也向外走去。在走出去的前一刻,女人回过头来。我只是点点头。 提塞恩催促了一下,切蕾西亚走过去做撤离的准备。吉吉那站在我身边。 「跟生命危险相比属于另一种意义上的麻烦呢。」 「闭嘴。」 如此回答的我,还是安下了心来。虽然有悲惨的预感,但好歹在我的处置下保住了两人的命。很想夸奖一下自己的安全对策。 电话又响了。赶紧看了看,是刚刚才分开波勒波涅打来的。真是个电话络绎不绝的忙乱夜晚。这又会是什么事呢。 「什么事?我现在有点忙。」 「看新闻。」 从没听过的老人的强硬声音。像是也听到了,梅肯克拉特和兰迪的脸上浮现出紧张的神色。 高个子多尔顿慌忙跑过去打开了切蕾西亚家的立体光学影像。 埃里乌斯的地方新闻正在播报。警察车辆乱作一团的现场,有记者正在解说。 「刚才发现尸体的派立德一家已经被证实惨遭灭门。遇害者为母亲切莱德·派立德,祖母玛切莉·派立德,长子雷西亚·派立德,长女依蒂丝·派立德四人,连家中的宠物狗也……」 没等新闻播完我飞奔出去。吉吉那什么都没说也跟了上来。两个人冲出切蕾西亚家,奔向车子。 一边咬着嘴唇一边发动车子。错了,弄错人了。不对,正因为弄错所以才会发生的。 「冷静点。」 副驾驶位上的吉吉那的声音根本听不进耳朵里去。 「我先去瞧瞧。然后再回来告诉你,怎么样。」 「闭嘴。」 吉吉那冷静的声音都感觉刺耳。车辆加速转过一个弯道,包围一栋住宅的新闻车辆和灯光照射下的混乱人群映入眼帘。猛地刹车,差点被撞倒的男人怒吼起来。不管他。 从车里飞奔出去,冲进围观人群。推开看热闹的人们向前走。从边上经过的吉吉那用自己的臂力帮我开道。围观群众怒骂躲避,不管他。 从人群的最前排钻出,来到封锁现场的大批警察面前。警察伸手制止了我。我开始寻找杉树一样体型的蓝色西装,还有芥子色长外套。有了。哈莱尔和贝里克站在家门口。 「嘉由斯和吉吉那啊,消息可真灵通。啊啊,让他们进来。」 贝里克一声令下警官对我们放行了。我踉跄着走进封锁线。吉吉那抓着我的衣襟防止我摔倒。贝里克开口对我说。「犯罪声明送到了警局现在刚开始现场取证,不过应该是安西里奥了。」 「我的熟人。」 我一边站起来一边喊到。 「依蒂丝被当成了我的熟人。」 贝里克和哈莱尔面面相觑。然后中年男人们一起看向我。 我知道的。坎大哈·那霸公司的情报商在勤劳地调查我的恋人。然后就查到了切蕾西亚。但是情报商在远处只能看出是一个黑发的女人。 依蒂丝误以为金发会让我想起前女友,于是染了头发。这时候得到错误情报的安西里奥引起了误解。真是喜剧。大众舞台上一样的喜剧,变成了最糟糕的悲剧。 「让我看看现场。」 「这可不行。」 紧锁眉头,哈莱尔说到。 「你应该能猜到,现场惨不忍睹。」声音带着见过太多被害者和亲属的沉痛。「我想你认识的那位依蒂丝小姐,也不希望让你看到。」 「少废话!」 吉吉那身边的我向前走去。贝里克伸出手,但只摸到了我的衣角。 「拦住他!」 冲上前去的我身后的哈莱尔一声令下,家门口的警察们站上来阻止。用右手挡开身高近两米的巨汉伸出的右手,身体往前钻。后背抵住对方的胸膛,身体转了半圈之后左肘部击中心窝。 巨汉呻吟着倒下了。虽然是无辜的警察,但我现在也不会手下留情。 把倒地的警察丢在身后全力奔跑。穿过敞开的大门,越过蹲在走廊里作业的咒式鉴定班。越过放在走廊里鉴定用的号码牌。身后传来贝里克和警察,还有吉吉那的声音,不理他们。 抓住柱子急刹车,进入客厅。 我的动作停止了。呼吸也停止了。 第十四章 残兵败将 不会站在老人或伤病员那样的弱者一边。 也不会站在各种少数派那边。 更不会因为是异常者就减轻罪责。 那么,我这种绝不该有的冲动又是为何呢。 ——使徒卡基奇对决斗对手的提问 皇历四八八年 ◇ ◇ ◇ 房间内飘浮着沉重的空气。 「这里就安全了吧。」 公寓的一间屋子里集中了十几个人。兰迪和多尔顿站在我和梅肯克拉特身边。原本就不算宽敞的房间,挤满了十三个攻击性咒式士。 从窗户能看到郊外李恍地区的街道。一群底层大楼的前方,耸立着断崖般的墙壁,遮挡了阳光。 身处包围埃里德那的墙壁外围的状态让人安心。 视线回到室内。吉吉那站在坐在椅子上的我身后。搭档不高兴地抱着屠龙刀。 原因我是知道的。一连串的事态,让吉吉那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让我在自己原本擅长的领域上败北了。依蒂丝的死虽然是安西里奥找错了目标,却对我的精神造成了沉重的打击。现实中总是充满了喜剧一样的悲剧。 坐在矮茶几对面椅子上的是穿西装的梅肯克拉特。身边坐着的突击队长提塞恩抱着膀子。竖起金色的刘海,正在战斗状态中。 这两人身后的是梅肯克拉特一派的人。左边,坐着中年男人兰迪。旁边的是大高个多尔顿。杉树一样的高大身材,表情却一脸弱相。其他咒式士们也都或是坐在椅子上,或是站着。 移开视线,房间深处能看到切蕾西亚的弟弟和母亲还有祖母。母亲把不安的弟弟搂在怀里。 告诉他们因为我的关系他们被人盯上了,并强行把他们带来这里。并且他们应该也看了相同家庭构成的依蒂丝一家被杀的新闻。攻击性咒式士在他们眼里同恶党别无二致吧。 这样就够了。梅肯克拉特的手下很有眼色,把切蕾西亚的家人从客厅带到了别的房间里。 眼看着他们离开之后,我把脸转回前方。应该作为他们这些人的委托人说两句,但我说不出话来。 「针对安西里奥的警备体制应该怎么安排?」 在说不出话来的我身后,吉吉那发问了。 「玛格特一家的藏身处两天更换一次,并由我们公司的人员三班倒地进行护卫。」 梅肯克拉特用手指了指后面。咒式士们默默点头。 「梅肯克拉特的配置基本上就够了吧。」 吉吉那确认到。 我选人果然没有走眼。梅肯克拉特担任护卫失败的,只有遇到了超越常识的强敌布曹并且又正好不走运的那一次而已。变得更为谨慎的梅肯克拉特应该不可能失手。 虽然内心因为依蒂丝的丧失而承受着剧痛的袭击,但这个场面我不做主就没人做主了。我拼命装出平常心开口说。 「突发状况对不住大家了。」 「不要强行把责任压在自己身上硬撑,就算这么说你也不会听吧。」梅肯克拉特说。「我们做这些并不是出于信义或者表面上的友情。只是在做分内的事,好对得起嘉由斯所付的钱。」 但我还是默默地低下头。梅肯克拉特接着说。 「另外,把我自己算在护卫之外是为了当成战力来使用的。」 「意思是梅肯克拉特要参加对安西里奥还有对使徒的战斗吗?」 意外的发言让吉吉那开口确认起来。 「就是这样。再加上青年武斗派的提塞恩。」 坐着的梅肯克拉特点点头。部下提塞恩似有不满的样子,但不敢违抗上级。梅肯克拉特看向左边。 「兰迪作何打算?」 「我跟梅肯克拉特不一样,对嘉由斯和吉吉那没那么死心塌地。」 坐在左边的中年男人梅肯克拉特斩钉截铁地说。一旁的副官高个子多尔顿露出不安的表情,但兰迪继续说道。 「我们参与进行护卫,但跟安西里奥那种怪物交战还是免了。我并没有恶意,只是因为十一阶梯的我和七阶梯的多尔顿,还有更低的部下们没有对抗的实力。」 「也是呢。」 兰迪作出了身经百战的咒式士的判断,吉吉那也表示同意。 「只不过,这次的安西里奥作为目标来说有些过于庞大了。毕竟是把特别搜查官和警察耍得团团转的怪物,打倒他的话,随之而来的赏金以及更为珍贵的荣誉都会超乎想象。」 梅肯克拉特说。兰迪靠在椅背上叹气。 「所以我才说不想参与进安西里奥战线来的。多尔顿也一样。」 高个子多尔顿在高处左右移动脑袋看着两边的讨论。梅肯克拉特从椅子上探出身体。 「兰迪啊,以你在埃里德那出名的现实主义者的眼光来看,能够打倒埃里德那使徒的是哪个事务所?」 被问到自己的眼力,兰迪沉默了。 「应该都是不可能的吧。」 兰迪作出了判断。 「中小型的咒式士事务所就不用提了。休比因还有多德特翁咒式士事务所,卡欧·恩咒式士会以及格拉耶夫一家,这些实力派和武斗派在初夏的<古代巨人>事件里都元气大伤。」 「我和嘉由斯当时也在场。」 <古代巨人>确实强大,我和吉吉那、拉肯金一派都在场,惨遭失败。 「没有去参加讨伐龙的还留在埃里德那的四个中坚咒式士事务所,各自拥有数十名咒式士,都还蛮强力的。各自的首领都十分接近十三阶梯了。但是,就我知道的来说,他们无论哪一个都不具备单独对抗安西里奥或者同等级使徒的实力。」 梅肯克拉特叹了口气。「搜查能力的主体,是在特别搜查官和警察的共同总部吧,两边既相互合作又互相拖后腿。而且根据我的情报,也没有搜查员或者压制要员的增援。」 是根据报道分析的吧,通过皇都的情况能够预测出哈莱尔他们的现状。梅肯克拉特对于这方面的分析还是很拿手的。 「战力的主体本来应该是潘海马,但现在被安西里奥绑架佩特蕾丽卡的行动给封印了。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可能跟使徒一样甚至比使徒还要更加危险。」 梅肯克拉特点头同意兰迪的预测。 「不过,在这种状况下我们也是有一个取胜的可能性的。」 听了中年男人的话,兰迪皱起了眉头。 「吉吉那和嘉由斯作为综合战力的话,足以匹敌中坚事务所。再加上我们的搜查力和兰迪这个实力派的话。」 梅肯克拉特环视全员。中年男人的眼中带着决心。 「我们三社联合的话是能够对抗安西里奥和使徒的。」 梅肯克拉特的话深入了所有人的耳朵。提塞恩点点头,兰迪思考起来。多尔顿眼中出现了感兴趣的色彩。其他攻击性咒式士脸上也发出了希望的光。 像是在一直保持势力均衡的埃里德那中,找到了自己未来的活路一样的表情。 「很感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一边道谢一边下结论。 「但现在已经演变成带有我个人恩怨的私斗了。而且我也拿不出更多的报酬。」 「虽然我也很同情嘉由斯熟人被杀的事,但这并非出于善意。」梅肯克拉特继续说。「弱小的攻击性咒式士想要生存下去,打倒安西里奥和使徒这种巨大的目标是最好的选择。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会不会太冒险了呢。」 毛胡脸兰迪交叉双臂说到。虽然被世人称为跑路的兰迪,但这位前军人是参加了超过五十次的败仗,并且都活着回来了的久经沙场的咒式士。 梅肯克拉特笑笑。 「那么兰迪的做法就是对于安西里奥什么都不做,隐藏起来过日子喽?」 「至少比死掉强吧。」 兰迪就是不买账。梅肯克拉特也没有放弃。 「够了吧兰迪。你就打算蜷缩在街角等死吗?」 「我并没有说不干。」了拿地捋着胡子道。「梅肯克拉特的提议是不错,但如果不想死的话还应该多考虑考虑。」 兰迪的话让梅肯克拉特一瞬间呆住了,很快又苦笑起来。看来兰迪也开始明白不买账不行了。 就连坎大哈·那霸公司都为了自己的生存豁出去了。之所以不得不在安西里奥身上赌一把,是因为埃里德那各个地方的结构基本上都稳定了。不管是黑社会,还是攻击性咒式士的公司。 「但在下注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嘉由斯和吉吉那。」 兰迪的眼神很认真。 「这是检验领导能力的问题。你们如何分析之前<古代巨人>对四十二人的 中小型事务所的咒式士和嘉由斯、吉吉那、拉肯金的初战?」 略胖的兰迪提问,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我身上。提塞恩嘲笑起我来。 「那场败仗难道不是嘉由斯和吉吉那的无能导致的吗?」 「不要在这种时候提出街上小混混一样的意见。」 被上司梅肯克拉特斥责了,提塞恩缩回脑袋。为了把心思从依蒂丝的死上面调整过来,我必须回答。 「当时的情况下并不清楚会不会被<古代巨人>团灭,但死伤一半是足够可能的。」 听了我的分析,兰迪点点肥下巴。我继续说。 「虽然集合了拉肯金和我还有吉吉那,以及四个中小型事务所这些棋子,但能够统一行动的只有前面二者。后面四者被功名的争夺束缚了手脚,最终只能以咒式士个体的强度去对抗<古代巨人>个体的强度。因此才导致了悲惨的结果。」 我自己都明白这不过是马后炮。 「虽然是没有提前得到情报的遭遇战,但如果能够多一些谨慎再多一些强制力,当场拿出主意的话,结果也会不一样的吧。」 「勉勉强强算合格吧。」 兰迪满意地点点头。战术家兰迪似乎认为我的回答及格了。 「既然听到了这样的回答,那么就这一次,我们也稍微在嘉由斯和吉吉那身上赌一把好了。」 「不是赌。这个组合一定会取胜的。」 梅肯克拉特说到,兰迪耸耸肩。这是屋内全员的共同意见。 意见一致了。剩下的问题大家也都清楚。所有人的眼睛集中向我和吉吉那。我可以被道理说服,但孤高的德拉肯族战士吉吉那能不能被说服却是个问题。 「虽然是合作关系松散的一群咒式士,不过有个明确的组织也不算是坏事吧。」 所有人都用震惊的眼光看着吉吉那。最大的难题,埃里德那首屈一指的高傲剑士的说服问题,就这么轻而易举解决了。 「有什么好惊讶的。既然知道对方是组团前来的,搜查力又是不可或缺的前提下,我也没笨到不知道单枪匹马能有什么作为。你们到底以为我有多无脑只知道战斗啊。」 吉吉那不满地说。 「你们负责收集情报。发生战斗的话我去增援就行了。剩下的只需要用屠龙刀来解决。」 傲慢的说话态度,但没有人对此抱有反感。吉吉那砍过令咒式士都闻风丧胆的<长命龙>和<大祸式>还有<古代巨人>,并且非正式地同翼将交过手。是埃里德那最为可靠的前卫,这一点室内的所有人都一致同意吧。 「没完没了的很抱歉。但事到如此,我还是要感谢你们应这次的召唤而来,保护了切蕾西亚他们。」 我低下头。梅肯克拉特和兰迪诚惶诚恐,但我还是深深鞠了一躬。如果能提升为依蒂丝报仇的可能性,让我怎么低头都行。对于因为我的愚蠢而引发的事态,如果这点小事都做不到还有什么用。 我拒绝了梅肯克拉特的邀请。在吉奥卢事务所的恩怨没有做出了断之前,我能从心里称之为伙伴的,只有吉奥卢和库埃耶、斯特拉托斯,再加上吉吉那四个人而已。 现在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以一己之力,还是无法对抗安西里奥和使徒。 梅肯克拉特的计划里虽然带有些情谊的成为,但也是考虑到为了生存下去而同我和吉吉那联手的。而我也是为了个人恩怨利用梅肯克拉特的计划。 能否成为伙伴,这事以后再说。虽然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以后。 抬起头,我咬着后槽牙。 「我的话说完了。各自去准备护卫和搜查的工作。」 说完之后站起来。梅肯克拉特和提塞恩还有部下们、兰迪和多尔顿还有手下们也站了起来,走向各个房门去履行自己的职责。 一边忧郁着,我走向手边的房门。开始行动的所有人都看着我。目送接下来要面对更为艰难情况的我。没有出声是因为大家的温柔吧。 「人并不能预测未来。」 吉吉那说话了。 「我懂的。」 我懂,但是还要责怪自己。弄错了人,应该考虑到哪一步再采取行动呢。看着我的样子,吉吉那叹了口气,跟兰迪一起走向出口。 我打开相反的房门,走到走廊里。虽然脚步沉重,但我必须负责。 站在走廊尽头的金属门前。门冰冷而坚固。 举起右手犹豫起来。该说什么。迷茫之后握紧拳头,敲响金属门。 没有反应。反复呼吸几次后等待着被骂,但没有反应。 「我进去了。」 手握门把转动。没有上锁。打开大门,里面是朴素的房间。床和空的书架。梅肯克拉特准备的,保障委托人安全的房间。 切蕾西亚坐在强化玻璃窗前的椅子上。 左手肘支在桌子上,以手掩面。 悲痛的场景。在高级失足妇女们里,切蕾西亚同依蒂丝的关系也不算非常好,但同僚死了。而且是因为被当成了自己,依蒂丝一家都被杀了。原因在我。不能回避话题。 我走进室内。站在坐着的切蕾西亚身边。 切蕾西亚的脸总算从手上解放出来。黑眼睛看着我。湿润的眼中带着悲伤和恐惧。 「依蒂丝的事对不起。」 我没办法整理好语言。 「把你和你的家人卷入危险中还强行把你们带走也对不起。」 我的话在空洞的房间中回响。道歉又有什么用呢。 切蕾西亚的黑眼睛看着我。然后低下头。 「不是的。」 女人轻轻摇头。 「依蒂丝太可怜了。一起工作的女孩子,在嘉由斯的身边,而且恐怕是因为喜欢了上你才被杀的,这太可怜,太遗憾了。」 切蕾西亚的恐惧与罪恶感是出于对自己的责怪吧。本该被杀的自己却活了下来,而同僚代替自己死了。 原因出在我与安西里奥的战斗上。 我想要打倒残忍没有人性的连续大量杀人犯。想要干攻击性咒式士看来是善举的事。结果却导致了我认识的,并且是对我抱有好感的温柔女性的死亡。 「不是你的责任。那是弄错了人。」 「不。」 切蕾西亚坐着摇头。 「都说不是了。」 女人的黑眼睛中带着恐惧。 「自从你来到这里对我说明了情况以后,我的心就被别的恐惧所占据了。」女人的声音很灰暗。「依蒂丝的死虽然也很可悲,但我却一直在想更为肤浅和丑陋的事情。」 切蕾西亚再次抬头看着我。 「听说心爱的人被盯上之后,你。」 切蕾西亚的黑眼睛里是一道道激情。至今为止从未见过的切蕾西亚的灰暗眼神。 「我和你前任恋人的季薇妮娅小姐,你先联系了谁的护卫委托?」 我知道会被这样问。同时,这也是绝对不能问的问题。 我所爱之人被盯上的这一魔女的情报,让我瞬间想到了切蕾西亚和前女友并委托护卫的事。而切蕾西亚正是在问我她在天平的哪一边。 错的是我。在切蕾西亚面前无数次摆出了思念前女友的样子。虽然想要掩饰,但在被称为男女心理专家的切蕾西亚,大概推测出了我的摇摆不定了吧。就算切蕾西亚再怎么包容,人类都是有极限的。 切蕾西亚咬紧嘴唇。我走上前去,右手伸向坐着的切蕾西亚。 「我知道自己说的是残酷的话。但是,但是。」 「我爱的是你。」 我所能做到的,就是说着傻话抱住眼前的女人。双臂用力,将椅子上的切蕾西亚抱起。 「我爱着切蕾西亚。相信我。」 女人的身体的热量,现在感觉降温了。 像是在确认自己所说的话,我看着臂弯里的切蕾西亚。切蕾西亚也在臂弯里看着我。 说出这话的我都不敢完全相信自己。我不敢肯定地说自己的心里全都是切蕾西亚。 我和前女友季薇妮娅共同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被库埃耶伤到的我,又被季薇妮娅拉回了普通人以及平凡的生活中。 另一方面,爱着切蕾西亚也是事实。切蕾西亚也拯救了我。 我的心啊,全力去爱切蕾西亚吧。不要再重演阿娜皮亚的悲剧了。自己的心不能被自己掌控,这太不正常了。 虽然被我抱住,切蕾西亚却没有抱回来。坐着的切蕾西亚和站着的我,感觉只不过是肌肤相亲的陌路人。 两个人保持着沉默。复杂的情况和感情无法用语言描述。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才好 呢,我和切蕾西亚都不知道。 「告诉我。」仿佛按捺不住自己的冲动,切蕾西亚行动了。从椅子上站起来,伸出右手。她向我索要的是我上衣口袋里的手持咒信机。注意到这点的我寒毛直竖。 我像逃跑一样在房间里后退。而切蕾西亚的手不依不饶地摸索着我的手机。我在房间里后退,女人就追上来。要解决切蕾西亚的疑问只需要给她看看手机就行了。然而,我做不到。 在房间中央,我用左手抓住切蕾西亚的右手,接着用右手制止住跟上的左手。切蕾西亚和我就这样站着。男女之间无聊的修罗场,但当事人却在拼命。 切蕾西亚眼中的猜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后悔的神色。 女人的手臂失去了力量。胳膊滑落下来,我撑住膝盖软掉瘫倒向地面的切蕾西亚。切蕾西亚在我的臂膀里颤抖。 「对不起。」 向下看的黑眼睛里是恐惧。我经常感觉到的,对于自己丑态的恐惧。 「可怕。比起同僚依蒂丝死去的悲伤,我更在乎你是否真的爱我。可怕。何等的肤浅,丑陋。」 切蕾西亚的声音在发抖。 结论出来了。看了我的行动还不明白那才有鬼了。 「即便如此。」 我拼命地说。 「我也爱你。」 结果说出的却是这句说烂的话。现在的我,不过是个拿着名为爱的棒子乱舞的小孩。打中的话只会让切蕾西亚受伤的愚蠢的棒子。 在自尊心很强的依蒂丝的死和悲伤面前,我和切蕾西亚竟然还在忙于恋情。考虑到别人的死和埃里德那的状况,无聊也该有个限度。太愚蠢了,对这一点的认识很深刻。 「我,才是,对不起。」 我把切蕾西亚抱到椅子上,好让她冷静下来。我帮助一下子变得筋疲力尽的切蕾西亚坐在椅子上。 坐好的切蕾西亚低头不语。咬着嘴唇,是在忍住不哭吧。在依蒂丝的死面前,执着于爱情的自己不能哭,这样动用全身忍耐着。 虽然两个人相爱却也不够顺利。时间。我需要时间。整理受伤心灵的时间。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总之需要时间。 「切蕾西亚。」 我发出尽可能温柔的声音。用尽舌头和喉咙的全力。 「切蕾西亚,你听我说。」 低着的头抬也不抬。切蕾西亚也没有了余力。我也是。 「我要给依蒂丝报仇。绝对会打倒安西里奥。当一切都结束之后,两个人稍微休息一下。去旅行吧。」 「不行啊!」 猛然抬起的女人脸,带着新的恐惧。 「安西里奥不行。不管你有多强,也战胜不了没有心灵的怪物!」 实实在在同安西里奥的威胁擦肩而过的切蕾西亚,用双手抓住我。 「不要死,不想我身边的人再死了!」 虽然身为黑社会的高级失足妇女,但切蕾西亚还是没有接触过杀戮的世界。有谁会对自己心爱之人的死亡不感到恐惧呢。 我经历过无数次同<异样者们>的战斗。都是强大而恐怖的对手。令一方面,不管多么强大而且恐惧,能够只用自己的痛苦和性命来与之对抗是多么好的事情。最坏的情况,也只要做好自己死掉的觉悟就够了。 可是安西里奥不一样。他会瞄准对方的弱点,具有人类的恐怖之处。虽然黑社会组织也会干相同的事情,但那不过是为了进行交涉,有交易的余地。 安西里奥是不可能沟通的。<金刚石杀人者>既有计算得失的智慧,最终又会以硬币或骰子来决定杀戮。是更为精神层面上的怪物,恶龙一般的存在。 「可是。」 现在的我能够说出心底的话。 「打倒安西里奥这件事,必须有人来完成。而如果我不做,就会失去原谅自己的机会。」 不会让给任何人。切蕾西亚也不要阻止我,闭上嘴。这是世界上随处可见的攻击性咒式士与女人的光景。 就算一切都顺利进行事件得到解决,我也不认为两人的关系能够得到解决。也许是为了从两人的问题上移开视线我才会向往另一边的战斗的。 不管怎么等,切蕾西亚都不回答。时机不好,我没办法让切蕾西亚安心。想起来了。有要交给切蕾西亚的戒指。 「所以。」 手动起来的同时手机响了。真是唯独这个时候不想被打扰啊。 我掏出手机而不是小盒子,看了一眼,是哈莱尔打来的。接着是贝内尔和纳特罗,文件通信一个接一个传来。让人不禁咋舌的情报量。 总结了一下,正如预料的那样,安西里奥为了监视我而使用的坎大哈·那霸公司的情报商的尸体被找到了。死了几天了。安西里奥彻底消除了能够追查到他的痕迹。明明是个胆大包天的异常者,脑袋却很好使,谨慎到让人恐惧。 另外还传来了我不得不去的地方的情报。已经没有修复同切蕾西亚之间的关系的时间了。 「我去一趟埃里德那。依蒂丝的葬礼。」 我想是逃避问题一样站起来。虽然逃避的前方还有别的问题在等待我,但至少比眼前的问题要轻松。切蕾西亚也跟着我站起来。 「你留在这。被安西里奥盯上的可能性很高。」 「可是。」 「你记住了。我没办法一边保护你一边同安西里奥战斗。以我的力量,只能办到其中之一。」 切蕾西亚的表情上并没有接受。 我转过身,走向屋外。切蕾西亚的视线戳着我的后背,我头也不回地反手关上门。 我用眼神对守在外面的梅肯克拉特的部下说:「切蕾西亚就交给你们了。」对面点点头从我身边走过。 我有必要出席死因是我自己的依蒂丝的葬礼。一方面,也有从那种场面中逃出来的心态。现在就连面对切蕾西亚都让我感到恐惧。大脑已经彻底混乱了。希望能像故事里一样以便于解决的顺序依次前来,出现了软弱的孩子一样的愿望。 到了现在,潘海马的情报还算不算得上忠告已经很可疑了。虽然成为救了切蕾西亚和季薇妮娅的契机这点需要感谢她。同时那个魔女一个电话就让我和切蕾西亚的关系出现了巨大的裂缝。希望是个偶然。希望是这样,但没有多少自信。 乘坐自动升降机下来出门,来到公寓外面。在连绵的低层大楼前方,是埃里德那坚不可摧的高大城墙。 我的前方是战场。身后是修罗场。道路全被封死,只能笑了。 视线收回来,停在路边的车子旁,吉吉那正在等我。银色眼睛看着我。 「软弱眼镜,别名良性肿瘤的嘉由斯呦。我们要回战场了。」 手所指示的是,墙壁另一头的埃里德那。 现在很感谢搭档的神经大条。我的困境还是跟以往一样。 两个人坐进车里,出发。 又高又厚的埃里德那城墙外,有成片的低层大楼。 在楼群中,有一栋拉肯金公司所有的公寓。女人走在八层的冷清走廊里。 亚麻色的头发披在后面,贾贝拉抱着纸袋往前走。 走到快到走廊尽头的门前停下来。红茶色的眼睛敏锐地警戒周围。确认安全之后打开门锁。门伴随着一连串声音打开之后走进室内。门立刻又关上了。门比看上去要厚重,内部安装的七把所关闭。室内一侧没有钥匙,门内是严密关闭的特殊房间。 东西倒下的声音。前方房间的门倒在走廊上,弹起来。一只手伸在门上。手连着的肩膀和青年在往外爬。 在地上爬着的橙色头发。长耳朵上的三连银环。这是阿尔利安人青年,伊吉。蓝色水晶般的眼中带着痛苦的神色,右手向前伸着。 「救,命贾,贝拉。」 地上的伊吉叫喊着。墙壁的后面一条美腿伸出来,落在青年的后背上。伊吉被踩在地上直喘气。 踩踏伊吉的腿再往上是被裙子覆盖的腰部,纤细腰身和丰满胸部的身体从墙后面走出来。摇摆的白金头发披散着,喘着粗气的一半阿尔利安人血统的美女露出脸来。血气涌到脸上面色红润。右手握着金属花瓶。 绿眼睛盯着走廊尽头站在门口的贾贝拉。贾贝拉的视线则向下望去,落到被踩着的伊吉身上。 「认识你也挺久的了,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嗜好?」 「不是的!」 伊吉双手撑地跳了起来。踩着他的季薇妮娅往后退。伊吉手脚并用在地上爬着逃跑,在贾贝拉身边站起来。 「一不留神她就解开绳子跑掉了,然后突然用花瓶打我的 后脑。我又不敢用力制服她,于是就成这样了。」 伊吉用左手按着后脑勺,拼命辩解。贾贝拉歪头看看,伊吉的后脑上有个大包。 「所以,眼睛能跟上音速飞刀,到达了十二阶梯的华剑士到底是怎么个一不留神的?」 贾贝拉的疑问甩向伊吉的侧脸。青年露出苦相。 「哎?不是那个。」伊吉支支吾吾起来。「那个女人被绑在椅子上是没错,但她用双脚掀自己裙子你知道吗,我只好移开视线了。接着就从背后。」 伊吉用右手指给贾贝拉看。 「这家伙,耍流氓!」 「我说你呀,这种掉以轻心的方式,只会发生在小孩子看的漫画里出现的弱智反派身上吧?」 贾贝拉一脸无奈。 「可是你想啊,拉肯金大叔去讨伐龙了,留下来的我们却在干这种事,能有干劲么。」 「所以我们才被当成重要的一环留在埃里德那啊。拉肯金所长的预料不是正好料中了吗。」 贾贝拉的手刀轻轻落在伊吉头上。不偏不倚正中大包,伊吉呻吟着蹲了下去。叹了口气,贾贝拉的视线回到前方。 前方,季薇妮娅双手将花瓶举过头顶以示威胁。由于唯一的出口大门被两个人挡住了,于是摆出以暴力杀出一条血路的坚定目光。 「丑话说在前头,伊吉和我要是拿出真本事的话,一百个你也挡得住,一千个也杀得掉。」 抱着纸袋,贾贝拉平静地说。茶色的眼睛既冷淡又严肃。季薇妮娅断断续续学到的一招半式热砂之国的格斗术,以及手里的花瓶,在十二阶梯的光幻士和华剑士面前毫无意义。 虽然明白自己的无力,季薇妮娅还是举着花瓶保持临战状态。 「我自以为跟你们挺熟的了,但这是什么意义?闯进我家里把我绑走还监禁起来,简直莫名其妙。」 走廊里回响着季薇妮娅愤怒的声音。 「先说清楚,我们家可不是能拿得出赎金的人家哦?」 听了女人的声讨,贾贝拉的叹息更沉重了。 「我说,在之前的公司里好歹是前辈后辈的关系,而且我也不缺钱,怎么可能为了钱绑架你呢。」 贾贝拉开始说明情况。 「昨晚上也说过了,这是保护。因为有不允许一秒钟的犹豫带你逃出埃里德那的必要。」 「就是就是。」 在贾贝拉身后复活过来的伊吉附和道。季薇妮娅翡翠色的眼睛发出分析的光。 「一秒钟的犹豫都不允许的护卫,也就是说有人想要我的命。然后前辈和伊吉先生是受了什么人之托行动的。敌人和委托人是谁?」 面对季薇妮娅的问题,贾贝拉沉默了。但出于信义对她说道。 「这个不能说。」「啊等一下。」季薇妮娅把右手放在脑门上思考起来。「贾贝拉前辈和伊吉先生是埃里德那屈指可数的实力派,需要雇佣你们俩的敌人,在眼下的埃里德那,也就只有新闻里出现的安西里奥和使徒了吧。」女人的推理进一步深入。「安西里奥和使徒没有找上我的理由。这样一来就是因为别的什么人的关系使我成为了目标吧。」 贾贝拉和伊吉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太敏锐了完全糊弄不住。 「安西里奥和使徒正在同埃里德那的攻击性咒式士敌对中。恐怕是为了报复伤到自己的咒式士,而选择了我吧。能为了保护我而雇佣高位咒式士,并且关系很深的咒式士,再加上不能说出来的话。」 深邃的翡翠色眼睛凝视着贾贝拉和伊吉。季薇妮娅的瞳孔中闪出悲伤的理解之光。 「是那个人呢。」 季薇妮娅直接的疑问投来,伊吉猛地移开视线。贾贝拉发出第三次深深的叹息。 「我想你已经心里有数了,但我们这边是不会明说的。」 「是我自顾自地进行推理的,前辈并没有责任。」 季薇妮娅放下了举着花瓶的手。 「所以我才对那家伙说,季薇妮娅太过敏锐了,骗她也是没有用的呢。」 听了贾贝拉的话,年龄要小的男人温柔的神情变得哀愁起来。 「为什么?拿出雇佣你们俩的高额报酬,还为了不暴露是自己的委托让你们绑架我。」 走廊里季薇妮娅的声音空洞地回响着。 「为什么不说呢!」音调抬高了。「为什么要做这种笨拙的事情!」 像是被自己的叫喊推倒了一样,季薇妮娅后退一步。退到第二步之后膝盖一软。一屁股坐在了走廊里。 从手里滑落的花瓶在地毯上翻滚,撞上墙壁之后停下来。 季薇妮娅用白皙的双手掩面。难掩激动之情,呜咽通过双手之间传了出来。伊吉受不了哭泣的女人,准备上前,但一只手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制止了伊吉的贾贝拉一脸慈爱。女人向前走去。因为伊吉并不懂男女之间的微妙关系,所以不能过去。 贾贝拉单膝跪在呜咽的后辈面前。把纸袋放在一边,女人的左手放在季薇妮娅的右肩上。混血阿尔利安女人的肩微微一颤。 季薇妮娅好容易抬起头来,两个人脸对脸。季薇妮娅的绿眼睛里眼泪说话就要掉下来。 贾贝拉以两个孩子母亲的眼神看着后辈。 「希望你能明白。那个眼镜男也有自己的顾虑。」 温柔地讲道理的声音。故意不说出对方姓名考虑到了细节。 「从情报的时效性上来看,你被杀的几率已经很小了。但是,可能性也并非完全没有。」 用跟平时不一样的严肃声音说到,贾贝拉替老熟人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当着现在恋人的面,那家伙没办法亲自跑来救你。但是非常担心,把自己为将来准备的资金都砸了进来。就算会引起同现在恋人的不和,也还是那样做了。对完全可以免费行动的我们,还特意付了钱。」 贾贝拉温柔地笑起来。 「可是,怕被前男友保护的你会受伤。怕成为你前进的障碍。所以才把事情搞得如此复杂。」 季薇妮娅听着人生经验比自己要多的女性前辈的话。 「是想把事情办得漂亮一点吧,结果还是那么笨拙。」 「在我看来,不管是他还是你,都挺笨拙的。」 贾贝拉把手伸到季薇妮娅头顶。像在宽慰幼子一样,抚摸着白金的头发。贾贝拉的嘴唇动了动。 「所以说季薇妮娅,你到现在都还。」 贾贝拉突然又把嘴闭上了。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理解了她的意图的季薇妮娅把绿眼睛睁得老大,然后低下头。 「我知道。」 大大的泪珠从闭着的眼睛的长睫毛上落下。泪水如同一道小瀑布流经面颊直到下巴上。 「就是知道!所以才!」 季薇妮娅的叫声在走廊里回响。蹲在一旁的贾贝拉默默地听着年轻女人的叫喊。 伊吉背对走廊闭着眼。 「我也清楚那个红毛眼镜是个鲁普非特。」 嘴里不爽地吐出这句话。 「那家伙的确是个大傻瓜,用阿尔利安人的说法就是鲁普非特。」 通过二十米厚的墙壁通道和盘查,进入埃里德那。阳光很刺眼,但很快就适应了。干燥的清爽秋风从车窗吹进来。但这都与我无关。 掏出手机。踩着油门按下保存的号码。呼叫声在车内响起。拐弯的时候总算接通了。 「贝内尔,有安西里奥的新情报吗?」 我的问题难住了情报商贝内尔。 「埃里德那的人都在为了赏金而寻找,但至今没有找到。」 贝内尔遗憾地说。 「藏在地下迷宫的这条线索比较靠谱,但如果敌人早已准备好了物资的话,那么敌人就可以自由地离开地下迷宫进行那什么庆典的杀人,然后再潜回地下。嘉由斯如果想打倒他,就只有安西里奥犯案的时候了。」 「快点给我找到!」 猛地挂断电话。车内寂静无声。我知道吉吉那银色的眼睛正在看我。 「你的表情很可怕。」 被吉吉那指出来后我看看后视镜。我的脸变成了杀意的聚合物。眼角向上挑起,犬齿露在外面。 对夺走了依蒂丝的安西里奥恨之入骨。这次的失败,比之前福流的死还要沉重。我明明都预料到了黑社会可能向安西里奥传达错误的情报,结果还是害死了依蒂丝。是我智商不足。 「这表情一点都不像你。」 「怎么了,就是变成正义的伙伴了而已。」 「要是这样的话,跟凶恶的罪犯也看不出区别。」 「哈哈哈,对于吉吉那来说真是正确的认识。」 变回像往常一样爽朗地笑的我。虽然根本没有什么爽快的事情,但外表还是要修正一下。 我没有像哈莱尔那样的逮捕意思。必须弄死。宰了安西里奥。追逐梦想而来到埃里德那的依蒂丝,还有她的家人全都不在了。那么我就是唯一的复仇者。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谢自己生在法律上许可杀掉成为赏金对象的连续大量杀人犯的龙皇国呢。」 「我不会说自己理解你。」 驶向埃里德那的车内响起了吉吉那的声音。 「憎恶会变成四肢的力量,杀意会变成前进的动力。」吉吉那直视着前方说到。「只不过,身为后卫的你如果不能保持冷静的头脑,我认为你还不如平时有用。」 「我明白。」 这个时代的咒式士必须集团作战。不是群魔乱舞那样的组合,而是高度专业化的,某种程度上兼具前卫和后卫的两种角色。 即便如此后卫依然是攻击性咒式士集团思考的要点。在前卫进行突击打开突破口充当盾牌时,后卫必须时刻考虑施放强大火力的攻击性咒式。那么,在因为依蒂丝的死和切蕾西亚的事情上失去了冷静的我,面对强敌的时候必死无疑。 一边开车前进一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虽然不知道会持续到何时,但我还是要当好两个人中间的指挥塔角色。也必须指挥好梅肯克拉特和兰迪他们。 「我明白。」我再一次说。「悲伤和后悔先放一放,还有更讨厌的事情在等着我。」 我告诉自己。说起来容易,但要让随时可能崩溃的自己振作起来,也只能这样了。就像阿莱希耶尔和阿娜皮亚那时候一样。用强烈的愤怒这种兴奋剂来抹平悲伤。 没有任何行动只会无意义地为死者叹息,或沉浸在自我责备的快感中这些天真的软弱,留到击破一切之后再做就好。 「现在没必要再说什么了吧。」 吉吉那轻轻叹气。 即将到达目的地,我对吉吉那那看透一切一样的态度没有办法反驳。吉吉那也沉默了。车辆行驶在建筑物之间的道路上,缓慢地向右转了个弯。 因为牵扯到安西里奥事件,所以司法解剖以最快的速度结束的依蒂丝的葬礼,在公会堂而非教会内举行。报道的队伍杀到,警察在公会堂前阻拦。附近还有几十个消息灵通的人前来观看。 「这是什么?事件?」不明真相的年轻男女在用手机拍照。 法科大学的留学生高级失足妇女的杀人案,吸引了低俗兴趣的低俗人群。虽然明白但还是生气。 避开混乱的人群,把车停在路的另一边。下车走向公会堂。躲开报道队伍和围观群众,寻找能够看到内部的地方。 「葬礼不在教会举办吗。」 吉吉那不可思议般地问。我是知道理由的。表面上是因为虽然同属于十字教徒,但依蒂丝是下属的伊杰斯教徒这一理由吧,但这是假的。其实是因为教会拒绝为高级失足妇女举行葬礼。 憎恶又要沸腾但被我压了下去。谁都明白其中有内情,也都并不信仰不为勇敢的异国女孩举行葬礼的教义。 压抑着情绪走向公会堂的铁栅栏。双手抓着栏杆看向公会堂内。 公会堂内部,教会墓地前站着数名身穿黑色丧服的男女。四口朴素的棺材。是依蒂丝和母亲祖母还有弟弟的棺材。边上的小盒子是爱犬用的吧。 依蒂丝没有其他亲属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级失足妇女的事被报道出来的缘故,一家人的熟人没来参加。 前来参加的都是真心悼念被杀的依蒂丝全家的人们。当然了,想必也有前来演戏的吧,有这种想法的自己也不怎么样。 「你们俩又来了啊?」 报道的队伍中举着摄影机的大胸,不对是阿塞尔走过来。 「有事件的地方,就有攻击性咒式士呢。」 站住之后大胸摇晃起来。平时的话会当成美景来看,但现在没这心情。 「就是这样。」 我取回了没有说出这是熟人葬礼的冷静。举着专业摄影机的男人站在把摄影机挂在脖子上的阿塞尔边上。 「啊,他是米尔德。埃里德那的埃里西恩台摄影师采访搭档。」 米尔德点点头。 「先说清楚,不要误会成了恋人什么的哦?」 「知道了。」 我苦笑起来,阿塞尔显得很生气。米尔德则有些遗憾的样子。在被问到之前先发制人岔开话题的战术。 「不光是报纸,电视台也有组队的么。」 「毕竟目标是新闻界最高的普利策奖嘛肯定是会那啥的是吧。」阿塞尔把照相机的镜头对准现场,停住。「话说回来,埃里德那死的人有点太多了吧。」 视线前方,站在葬礼前方的警察对于制止也并不怎么上心,时不时回头看。 「因为安西里奥和使徒的来袭,埃里德那又变得动荡不安了。虽然作为记者正好是大展拳脚的时候,但一想到死者的家属,心情又会变得复杂起来。」 阿塞尔已经无数次在事件现场心软了。 「这是我的熟人。」 脱口而出的我瞬间后悔了。女人脸色大变。 「啊,被害人之一是嘉由斯的。」女人一脸自责的情绪。「对不起。」 「不,没事。」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成了责怪。对话也跟着失败了。 阿塞尔没有向我追问。对于不认识的旁人的悲剧可以继续扮演记者的角色,但对我却做不到。 「那个,就是那个,我要去工作了。」 自责的阿塞尔说到。我假装像往常一样粗暴地挥挥手,米尔德和阿塞尔一起离开回去接着采访了。 目光转回来。铁栅栏那边,公会堂内的凄凉葬礼还在继续。难以忍受移开视线之后,在向右延伸的环绕公会堂的铁栅栏远处,站着一位老人。 外派失足妇女的管理人波勒波涅也没能直接去参加。而是站在远处目送。本来还在想是谁替留学生依蒂丝掏的葬礼钱呢,现在明白了。 波勒波涅和高级失足妇女的同僚们都一样。不被允许进入悼念死者的地方。 我也没有被允许。只不过是有必要来再次认清自己脑子不好所造成的结果。 声音传来,目光回到葬礼上。冷清的葬礼队伍前,穿着既不像神父也不像牧师的丧服的男人在念葬礼的祷文。身穿丧服的人们上前献花。之后就是被送入公共墓地,依蒂丝和家人也会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 我伸出手,抓住铁栅栏。 没办法习惯葬礼。经过缇乐丝表兄的葬礼前方时,出席原来的学生福流被射杀的葬礼也是,吉奥卢的葬礼也是,没能参加的希律德尔的葬礼也是。还有阿莱希耶尔的葬礼也一样。接触了如此多的人的死亡,杀了那么多的人,还是不能理解。看着依蒂丝的尸体,触摸之后依然不明白。 昨天还说过话的女人死了,永远也不可能说话或者触碰到了。早晚会习惯这种状态,然后再次像个孩子一样对新的死亡感到震惊。 握住的铁棒吱扭作响。 大量制造这种悲惨死亡并以此作为娱乐的安西里奥和使徒,究竟在想什么。 看腻了的两个围观群众从思考着的我身边经过向后方走去。 「其实是制造成安西里奥作案的假象,被情夫攻击性咒式士什么的给杀了吧。」 「被害人好像是高级失足妇女呢。被杀也是正常的。垃圾就是这种下场。」 像是被铁栅栏弹开般,我转向后方。感情因为两个中年男人的话而沸腾了。 「你们两个,刚才说了啥!」 拔出的魔杖剑剑柄前端被吉吉那的左手制止了。 两个看热闹的被我和吉吉那吓愣住了。瞪大眼睛动弹不得。自己的一句话差点要了自己的命,对此感到震惊和恐惧的表情。大门前的一部分围观群众看看我。发现没有后续动作感到很无趣,继续面无表情地观看葬礼。 吉吉那使了个眼色,两个看热闹的赶紧逃跑。 我明白。对一般市民使用攻击性咒式会闯祸。说出狗屁一样言论的两人,已经消失在了街道的人流中。 没有人有资格贬低为了家人拼命努力的依蒂丝。我对这种随处可见的恶意感到很恼火。虽然明白要冷静,但真的做不到。 「我明白。使徒和市民都是一个德性。」 我的力量同吉吉那的猛力在对抗,很快自己拔出的刀就收了回去。吸气,吐气。当然了,冲动的我跟使徒也没什么区别。 「这就够了。我 已经很清楚自己的杀意了。」 我迈步离开现场,停下来。 「你不去出席么。」 左边的铁栅栏前面,站着波勒波涅以外的另一位老人。 褪色的绿色狩猎帽和同色的长外套。老人右边跟着凶猛的黑狗。左边站着长毛的白狗。右肩上扛着小狗。老人腰上挂着两把狩猎用的魔杖剑。 「啊啊,不好意思。我看你像是死者的关系人所以就。」 看铁栅栏前方葬礼的眼睛转向我。雪白的眉毛下面是哀伤的灰色眼睛。比起哀悼死者,更像是愤恨死亡本身的眼睛。 「的确是关系人,但不能去出席。」我老实回答。「至少现在是。」 「是吗。我不明就里便胡乱说话了。你当成是老人的多嘴好了。」 老人转身在人行道上走开。狗们紧随其后。报道阵容还有围观群众都远离我们。 「你是依蒂丝的关系人?」 我不禁向着老人的背影询问。 「如果是依蒂丝的亲属,请让我道个歉。」 「并不是,我是跟你一样的人。」转身的老人发出沙哑的声音。「被杀人者夺去了亲近之人的人。」 「那是。」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 老人左右两边的黑狗和白狗,担心地抬头看向主人。老人弯下腰,用左右手分别抚摸爱犬。黑狗和白狗吐着舌头很开心。肩上的小狗也伸出舌头舔老人的脸。 老人和我都有着各自的死者。抚摸狗们的老人深深皱纹的脸上带着慈父般的温柔。 「然而,我并不会只是悲伤就完事了。」 自己的一言,带着老人体内膨胀的感情。放射出的感情,触碰到我。皮肤被掀起的感觉。漫无目的的量子干扰全方位放射出来,让皮肤产生了被刺的感觉。 「嘉由斯,那个老人是。」 旁边的吉吉那压低声音说。 蹲在路上的老人所放射出的是,咒力。强烈的感情化为咒力,咒力像刀子一样发射,令吉吉那这种水平的剑士都不由自主地将手放在了屠龙刀的刀柄上。 「这家伙是。」 吉吉那大概误以为这是使徒了吧,但我稍微开始看清了真相。 「我不会放过他们。不会放过<赞哈德的使徒>们。不会放过杀了我的儿子和孙子的安西里奥。」 吉吉那的误会一瞬间解开了。我开口问。 「老人家您也被<赞哈德的使徒>?」 「儿子和孙子被安西里奥杀害了。」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失礼的说法提前请你原谅,请问你的这位熟人依蒂丝小姐,是被认为还算可爱的方法杀掉的。最坏的被杀方式。」 老人侧脸上的悲伤再次沸腾起来。压力变成风向我和吉吉那压过来。 「那个混账杀人者让我的儿子杀掉了自己的孩子。杀掉之后还让他吃。吃我的孙子。之后儿子也被杀了。我的儿子他,算了没必要说了吧。」停止说话的灰色眼睛里,杀意和憎恶凝固了。道路上充斥着老人的怒火。我想说点什么却张不开嘴。莫菲斯和佩内罗特姐妹的杀意,跟这位老人一比简直如同儿戏一般。人,竟然可以如此憎恨别人。 在剑拔弩张的空气中,狗们轻声叫起来。老人魔鬼般的面相瞬间消失了。变回原先柔和的神情,鬼气的放射也突然消退了。仿佛空气的压力一下子减弱,我向前迈了一步,防止自己倒下。 老人在路上站起来。 「你们正在追踪安西里奥,我也一样。只希望你们不要妨碍到我。」 「你知道我们会来这里,提前埋伏好的是吗。」 我抿紧嘴唇。老人点点四方的下巴表示肯定。 「站在相同的立场上,前来表示哀悼之情的。同为在埃里德那追踪安西里奥的人,先跟你们打个招呼比较好。虽然你也有仇要报,但安西里奥的脑袋我不会让给别人。」 老人的话让我不由追问。 「你是,洛连佐吧。」我将推测说出来。「逮捕了赞哈德的传说中的咒式士,洛连佐·赫尔黑泽。」 老人白胡子下面的嘴保持沉默。过了一会后张开。 「也曾有过被那样称呼的时期。」 平静的肯定。我和吉吉那的眼睛一齐盯着老人。 闻名大陆的咒式士虽然各自都如龙一般强大,但若是论追踪术,洛连佐便是最高峰了。 正是逮捕了杀人王赞哈德的这件事,令洛连佐老人名扬大陆。拥有狗使、猎师等各种外号。 与哈莱尔一同撰写的洛连佐的追踪术书籍,是攻击性咒式士的必读本。我在出道的时候也熟读了洛连佐的着作。现在也时不时重温一下。 我和吉吉那现在正跟民间赏金猎人的最高峰人物面对面。之所以让人相信,就是刚才的那个鬼气。绝非一般的攻击性咒式士。还不到我胸口高的小老头,但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下意识地端正了姿态。 「我拜读了您的论文。对于咒式狩猎和都市犯罪的缝隙,成为了我赚取赏金的参考。」 「哈莱尔不过是把我五十几年的狩猎和追踪罪犯的经验之谈整理成书罢了。」 洛连佐转过身去。狗们跟在矮小的背影左右。转向左边的眼睛,看着葬礼会场。突然间四方的侧脸上恢复了魔鬼之相。 「现在仅仅是个复仇之鬼。」 「洛连佐老师,如果您能够同警察或者曾经的合伙人哈莱尔合作的话。」 感觉一道曙光射进了笼罩埃里德那的血之暗幕中。 「如果曾经逮捕了赞哈德的两人联手,会有很大的优势。虽然会让我们失去出场的机会,但事件也能得到解决。」 「不可能。」 秒答斩断了我的发言。洛连佐咬紧干燥的嘴唇。 「杀了乔纳斯,看到的安西里奥的新闻前来埃里德那。杀了乌布休休,又杀了在监狱复活的莫菲斯。」 让人说不出话来的事态。在我和吉吉那逮捕了一人,潘海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倒一人的这段时间里,传说中的咒式猎师用一根手指就打倒了使徒和祭司。惊人的速度和强大。 然而,洛连佐是闯入埃里德那的监狱杀掉莫菲斯的。跟依法行事的哈莱尔已然是分道扬镳了。 「为什么。」 「跟你一样。」洛连佐斩钉截铁地说。「逮捕安西里奥和使徒的这种做法太不彻底了。」 洛连佐背对着我们,向前走去。黑白的狗跟着他。右肩的小狗回头看着我们小声叫起来,然后转回同老人视线一致的方向。 不管对方是传说中的攻击性咒式士还是什么,我都不得不明说。 「我也不打算让出安西里奥。那家伙是杀依蒂丝的仇人还威胁我恋人的性命。」 「不阻挠我的话,也许不会受伤。」 老人的背影越来越小。心想要向哈莱尔报告,但又作罢了。正因为是带着复仇念头行动的同类,洛连佐才会对我说这番话的。 老人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中。 会面结束了。我回到车里。吉吉那也坐进车子右边。 依蒂丝的葬礼很简单就结束了,出席者们抬起四口棺材和一个盒子。报道大军拍照,闪光爆发。 阴森的队伍开始向公共墓地移动。吉吉那看着我。 「洛连佐既不是敌也不是友。老猎师的参战让埃里德那的走向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我会先于哈莱尔和警察、潘海马和街上的赏金猎人还有洛连佐以及所有人找到安西里奥并杀了他。使徒也一样。」 丢下这句话后发动车子,绕葬礼会场一周后车子驶向埃里德那的街道。 快点来,<赞哈德的使徒>们。杀光你们。全都干掉,再解决同切蕾西亚的关系。 被杀意所支配的时候,手机响了。是贝内尔。 「刚才不是才通过话么。」 马上接通,立体光学影像显示出的代表贝内尔的面具晃动一下,复原。 「跟刚才不一样,异常冷静呢。」 「这是叫做冷怒的状态。」我甚至还笑了起来。「愤怒和憎恶过了头。反而有点想笑。」 「我有遗憾的第一手消息要告诉现在的嘉由斯。」 「什么?」 不敢相信还能有什么更倒霉的事情。 「准确性还在确认中,不过赞哈德的收押地点已经泄露到埃里德那了。」 「你说什么。」 行驶的车子里,我和吉吉那异口同声。各自露出讨厌的表情,但止不住震惊。 「同吉吉那一样的反应令人羞耻,我已经冷静下来了。」又稍微能挖苦人了。「地点在哪,情报是什么时候泄露的。」 贝 内尔发来了位置情报。好近。 「我这边是刚知道的。」贝内尔记者说。「总感觉是有……」 没等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猛踩油门。 全速行驶。用手机呼叫哈莱尔。打不通。又试着联络贝里克。也不通。 「不妙呢。」 「这边也不通。」 吉吉那的体内通信也接不通。赞哈德的所在之处泄露了,特别搜查官和警察有可能陷入了无法行动的状态。在联络警局之前,有必要先杀向现场。 车子进一步加速,在车辆间穿行。 同安西里奥和使徒们决战的时刻到来了。 傍晚的红色降临埃里德那。 被染红的奥里埃拉江西岸,奥里埃拉海滨公园里有一座塔。被称为贝尔蒙提亚努斯·格格尔蒙多·奥赛缇可钟楼的塔,最上部遭到轰飞,被蓝色塑料布遮盖着。搭建了施工用的铁骨和铁管、脚手架用来支撑塑料布。 一个人影站在铁骨细细的顶点上。矮小的诺鲁谷姆身上所穿的是,奢华的红白黄色天鹅绒布料配以金线银线编织的服装。风吹起长长的衣襟和袖子。头上戴着相同设计的长圆筒型帽子。 高领子下的脖子上,挂着一串银念珠。首饰的胸前部分为奇妙的十字架。十字架既不是光翼派的翅膀也不是光环派的光圈,亦非启示派那样的神子。整个十字架被金属的荆棘缠绕,形成一个圈。 这是被中世纪的十字教徒当作异端的,科普拉特派司教的服装和标志。打扮成早已消失的中世纪司教的样子出现在外面的人,一看就不正常。长长的帽子下面的圆眼睛中,像鱼类一样闪闪发光。 铁骨的顶点,看上去像是鱼进化成了祭司一样的非现实光景。 旁边的铁骨上也站着人影。 比之前的矮小人影要高上一倍的,铁丝一样的细影子。不是比喻,而是涂成黑白色的棒子上长了手脚。上面的头部是黑白交替的巨大球体。 非人类的<异样者们>飘浮在铁骨之上。鲜艳多彩的异端司教和黑白的气球脑袋站在一起,异常的光景。 「制造使徒的使徒,祭司乌布休休已经在这个埃里德那的海滨公园里被打败了。」 矮小的彩色祭司对着天空说。 视线的前方,是奥里埃拉海滨公园的防波堤。防波堤从根部断开,跟展望台一起沉入江面。周围拉着禁止入内的绳子。 在一边飘浮的棒子一样的祸式没有对祭司的话作出反应。只是摇晃气球脑袋飘浮着而已。祭司用简单的语言继续说。 「这样一来,八个祭司里只有赶来埃里德那的我,这个<慈爱的京·古安>有资格成为下一个祭司。这次必须要执行近几年最大的庆典。」 京·古安举起左手,奢华的袖子晃动。短短粗的手指上带着好几个镶嵌有蓝绿红宝石的戒指。 举起的手指带着怒气弯曲,在空中握拳。 「要是抓住赞哈德王的那个洛连佐来了的话,乌布休休所集结的使徒怕是不可能全都没事。」 对于祭司的预测,气球脑袋也只是飘在空中。 「不仅是乌布休休,连莫菲斯和佩内罗特姐妹的次女也倒下了。另外有一个在参加前就倒了。变成了难得一见的血之庆典。」 京·古安的话没有得到回应。用无奈的眼神看向一旁飘浮的祸式。 「就算是在被艾米雷欧之书封印的<异样者们>之中,<审判者艾尔菲尼斯>也算是沉默寡言型的呢。」 华丽的司教帽子下面,诺鲁谷姆人叹了口气。举起的左手收回来,放到腰后。 审判者艾尔菲尼斯依然没有反应。被风吹得摇晃着气球脑袋保持沉默飘浮着。没有感情和欲望,看上去像是无机物机械般的存在。 「就算是<大祸式>,也会有生存本能和理性,但是你没有。的确是个只会降下审判的存在。这样也好。」 京·古安的视线回到前方。眼前是广阔的埃里德那。傍晚的街道上灯光开始亮起。 「比被当成爬到高处宣传的异常者要好。」 无视<异样者们>,京·古安再次举起左手。戴着多个戒指的手指抓着一本书。皮面上锁链纵横交错,上着锁。 这是艾米雷欧之书的其中一册<审判者艾尔菲尼斯>所封印的本体。 在光线中,异端的祭司微笑起来。 「最为重要的是,赞哈德王宝座的地点已经查明了。」 在京·古安的召唤下,书翻开来,打开的书页中发出蓝白色的光。是蓝色文字的洪水。 「我宣布血之庆典现在开始。」 光不断地溢出到了晃眼的程度。编成了咒印组成式。光在空中散开,在京·古安周围飞翔。旁边站着的艾尔菲尼斯身体颤抖。圆形的头部震动着。光的旋涡飞向<审判者艾尔菲尼斯>的头部。光的洪水在头部周围形成旋涡。 组成式与发光的庞大组成式相连接,构成了巨大的咒式。形成与傍晚光景相反的蓝色太阳,淡淡地照亮脚下的铁骨到塔的最上部和中间。光亮将京·古安的面部和左半边身子染成蓝白色。 祭司举起右手。在手指的指示下,艾尔菲尼斯头部周围形成旋涡的光爆炸了。 不可见的咒力变为量子干扰的波动传向埃里德那暗红色的天上。像电波一样落在大楼、住宅、大街、小巷里。 咒式师和咒式士们所持的手持咒信机暂时掉线了。信号比较好的机器变得串线,发出迷之信号。 京·古安挥挥右手。像一个摆出奇葩姿势的指挥,像一个聆听宗教音乐的司教一样,享受着波动的传播。 强力的量子干扰波也随着手指扩散到埃里德那的每个角落。 「所有的使徒都前去夺回赞哈德王。我会准备好地方的。」 走在暗色渐渐降临的埃里德那街角的武斗家的书,中年女和巨体男的书,潜伏在黑暗中的人影的书,站在大楼上的面具斗牛士所持的书,小巷里的两个少女的书,地下迷宫的男人所持的七本书,全都开始发光。 艾尔菲尼斯发出的蓝白光柱变弱变细,很快消失了。 祭司和<异样者们>的身影也消失在塔顶的铁骨上。 第十五章 陷阱陷阱,还有陷阱 世界上只有美丽而可爱的真实之物就好了。 如此美丽而可爱的真实的我们,杀掉那些没用的愚蠢的贫穷的肮脏的虚假的人类,有什么错? ——佩内罗特姐妹的犯罪声明 皇历四九六年 ◇ ◇ ◇ 我和吉吉那站在夕阳照射下的混用大楼深处,工厂废墟内倾斜的底部。 旁边站着梅肯克拉特和提塞恩、兰迪还有多尔顿。 「第一次联合作战吗。」 奇妙的形势让人想笑。 「让我见识下到达者级咒式士的本事吧。」 身穿复合甲胄,腰间插着魔杖斧的兰迪苦笑。粗大的右手握着魔杖锤,扛在右肩上。 「没问题吧?」 多尔顿的高大身体被防刃服包裹住。双手拄着魔杖枪,大檐帽下面软弱的茶色眼睛四处张望。我最后看看右边。 「你那是什么衣服啊?」 「是东方的战斗服哦。你不知道吗。」 提塞恩背后背着魔杖长刀。这个季节还穿着长外套。表面上画着红色黑色的长蛇还有文字。长蛇一样的是通过传说和文献了解到的东方的龙。能够看懂的东方文字,只有背后的什么什么上等,天上天下什么什么的,左右袖子上的特攻什么什么,佛血什么什么之类的。 「衣服上的好像是宗教语言。」我离提塞恩远一点。「宗教相关者?」 「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吧。」 我这么一问,提塞恩从怀里掏出梳子把刘海梳起来。 「这个似乎是东方的勇猛战士的正装哦。」用手指着长外套各处的文字。「分别是喧哗上等和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还有佛血义理啦。」 「那什么。」我将情报结合起来研究。「狂热的宗教相关者?」 「我不是说了我不是了吗。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就是了,这些都是来自东方的爷爷教给我的啦。」 虽然我也是,但提塞恩同样并不是多了解东方的样子,准确的信息并不清楚。 「胡闹就到此为止了。各自注意不要成为我的累赘。」 吉吉那指出,兰迪苦笑起来。多尔顿哆嗦了一下。竖起的刘海摇晃起来,提塞恩伸手去拿魔杖长刀。 「我明白你不放心,但在我锻炼下的这两年,这家伙已经成长为特攻队长了。」 梅肯克拉特将烟蒂塞进从怀里掏出的烟灰缸中,再放回去。 「不乱丢吗。真是文明。」 「攻击性咒式士也不能没有素质,对吧。」 梅肯克拉特笑着回应将面罩拉下来的兰迪的吐槽。提塞恩也泄了气将手从长刀上拿回来。弱气的多尔顿也用手顺胸口平复情绪。 看回前方,五个人面前的是高耸的岩石墙壁。设置有长着红锈的金属门。 这是埃里德那中存在着上千个的,通往地下迷宫的道路。 红锈的门把手上缠着锁链,被封锁了。沃尔考哥拉地下街,是被禁止入内的地区。吉吉那用秀丽的下巴指指被封锁的门。 「看不出有人进出的痕迹,真的是这个地下吗?」 「这条通道虽然被封了,但还有六个别的出入口。搜查官们应该从那里进去了吧。」 我用知觉眼镜确认地图。多尔顿也在确认。 「那么,我们也开始享受地狱之行吧。」 吉吉那用右手握住腰间插着的屠龙刀把。拔出的刀柄旋转上升,同背后的刀身相连。将又大又长的屠龙刀举过头顶。 提塞恩吹起口哨,给漂亮的拔刀术喝彩。 吉吉那无视之迈步向前,身后远远地响起爆炸声。我回头看去,寻找声音的源头。被一群大楼包围,看不见。全员转头回去。 「列车事故吧。」 吉吉那的声音从上面传来。瞬间飞跃而起,抓住视野开阔的工厂房檐,使用视觉增幅咒式观察。我也使用知觉眼镜的望远功能。 白烟是从包围埃里德那的高大墙壁那里冒出的。埃里德那外界连接内部的高架线路穿过建筑物之间。寻找事故地点。 高架线路毁坏,短列车掉进大楼之间的谷底。列车里的绝大多数人怕是没救了。爆炸声再次响起。头转向右边,高层大楼之间又冒出了另外的细白烟。 「连续爆炸事件,吗。」 兰迪嘟囔起来。身经百战的咒式士看着我。 「这个时期埃里德那发生爆炸事件的话,一定是使徒干的没跑了。」 「是进还是退?」 上方的吉吉那问到。还用问吗。 「这八成是使徒的佯攻。眼下防止赞哈德被抢回去才是最优先的。」 吉吉那降落在我们面前。双腿交叉横竖挥舞屠龙刀。 别说什么封锁出入口的锁链了,连门都给砍出长方形的口子。金属板倒向岩壁内部的道路上。黑暗的通道内部有风吹来,满是尘土的地下的空气。 吉吉那站起来。一群人走进通道的黑暗之中,踩在被砍倒的门上。外面的红色夕阳照亮了通道。能看到缓慢下行的坡道。给人走的通道里安装的照明已经切断了电力供应,通道前方一片黑暗。 吉吉那的屠龙刀前端亮起生物变化系第一阶位<萤明>的蓝光。依靠荧光素酶发出的暗淡光亮,一行人走下昏暗的坡道。尽头有一部自动升降机,但没有电力自然也是没用的。 旁边发现了一个坑道的竖洞。挨个沿着金属梯子向下漫无止境地爬。大概是因为道路太难走所以才被封锁的吧。走下长梯子,倾斜的道路还在继续。 倾斜的道路最后,有外界的灯光照射进来。 吉吉那取消照明咒式,走出通道,来到了地下的楼群之间。我和吉吉那在无人的楼群间前进。梅肯克拉特和兰迪他们跟在后面。大楼之间的道路狭窄。昏暗的通道脚下散落着岩石的碎片,还必须用手扶着墙壁翻过去。 两侧的墙壁脏兮兮的,贴着十几年前流行过的电影海报。建筑物和大楼的窗户基本上都破了。 「一片凄凉的景象呢。」 一行人在提塞恩的感慨声中走到大路上。然而是条只有两车道的马路。柏油路面上也落着不少岩石碎片。打的岩石足有两层楼那么高,完全堵住了道路。大量巨石落在大楼和建筑上,房顶被毁倒塌。 脚下倒着上锈的自行车,还有空瓶空罐子等。 建筑和建筑之间的距离很近。在狭窄的大楼间往上看,既没有蓝天也没有云彩,更没有太阳。 五零米上方的顶棚,是由厚厚的岩盘覆盖而成的。岩石顶棚整体发出蓝白色光。岩石表面通着阴极和阳极的电压,电子和空穴通过传输层,在发光层结合。利用从激励状态向基础状态恢复的原理发光。 这是地下迷宫里偶尔能看到的,很久很久以前撤去的至今仍然给埃里德那的整个地下通电的<古代巨人>的咒式照明装置。 位于埃里德那东北部的地下迷宫一角上高达五零米的天顶,形成了发着淡淡光亮的大空间。距离大楼前方出现大洞的墙壁之间还有横竖几百米而已。 「来埃里德那也不短时间了。」吉吉那的银眼睛看着周围。「竟然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 「曾经的<古代巨人>和其所控制的巨人族建造的大空间,现在是人类所利用的沃尔考哥拉地下地区。」我用脚尖踢飞脚下生锈的空罐子。「接二连三的塌方,再加上好用的通路前方的前方的大洞曾一度繁荣,所以现在变成了冷清的无人区。好吧,这是贝内尔情报的现学现卖就是了。」 「能搞成负分的旅游向导解说,眼镜兄也是辛苦呢。」 无视掉吉吉那的挖苦我掏出手机,没有信号。因为身处地下废弃街道,电波还有别的都到达不了。 「要隐藏危险度堪比核弹头的东西,被人遗忘的废弃街道就再合适不过了吧。」 本想说我们上的,但周围也就四个咒式士而已。用消除法发现多尔顿的大个子不见了。看看上司兰迪。 「啊啊,我让多尔顿在某处待命稍微做做准备呢。」 吉吉那根本不关心兰迪所说的话。兰迪一定是把他当成队伍中没什么用的副官了吧。 一行人继续在地下街的大楼与大楼之间的谷底前进。 穿过小巷,前方是地下街深处开阔的大空间。底部高耸的墙壁前方是暗色的四方形建筑。与其说是四层建筑,不如说更像是边长二十米左右的立方体。非混凝土和岩石,而是用金属建成的建筑物。 「那是什么?」 「根据贝内尔提供的情报,似乎是沃尔考哥拉金库。」 想起了手机地图附带的情报。 「经过改造,四方形的大洞上造出了供人类使用的窗户和出入口,内部是用地面建成的四层高的保管公司,就成了沃尔考哥拉金库。现在因公司倒闭而被废弃了。」 「考虑到<古代巨人>的大小,也就是个只能装几个人的建筑物。想象不到原本的用途呢。」 正如吉吉那所言,<异样者们>的想法确实令人难以理解。在大楼的谷底向着巨大金库的墙壁前进。梅肯克拉特和兰迪在背后警戒着。 「现在想想,哈莱尔的处置看出好的效果了呢。」 一边走,我盯着前方。 「如果把赞哈德收押在埃里德那西监狱的话,肯定就遭到洛连佐袭击了。」 吉吉那大笑起来。 「如果洛连佐就那样把赞哈德干掉的话,对埃里德那和整个大陆来说或许是一件幸事呢。」 「不要无视法律手续啊,非法存在。」 我心里其实也认为吉吉那的想法不错,但姑且还是要指出来的。 「先说清楚,在本法庭上,连吉吉那喘气走路都是定义为猥亵罪的。」 「嘉由斯这种非产业废弃物该在星期几丢呢?」 两个人一边斗嘴一边前进。梅肯克拉特在边上苦笑。我和吉吉那作为咒式士事务所来说根本没有协调性。该严肃一点了吧。 「言归正传。」 我走向地下街的墙壁。 「地下街里的沃尔考哥拉金库作为隐藏赞哈德的地点来说真是盲区。」 我站在特别搜查官的立场上思考。 「由于是<古代巨人>所制造的金属建筑物,想必很坚固。就算是炮弹咒式,不连续发射的话恐怕也不可能将外墙打破。」 「考虑到防御的问题,有勒尔加纳内海这一天然屏障的埃里乌斯监狱岛应该才是万无一失的选择。」吉吉那的声音中带着疑问。「为什么不选择在悠久的历史中只有一个人成功越狱的埃里乌斯监狱岛呢?」 「我也有点想不明白。」 往前走着,想到一块去了。 「虽然被洛连佐侵入了,不过也还是埃里德那西监狱的人员和设备要更齐全吧。而监狱岛就更安全了。跟默默无闻的地下街相比,哪一边要更为有利呢。」 「哈莱尔的真实想法并不清楚,但感觉作为特别搜查官来说有些大意了。」 各自发出疑问,来到了高高的墙壁前。看看周围,左侧就有塌方。掉落的岩石砸毁了人类建造的强化混凝土墙壁。连支撑屋顶的铁骨都塌了,垂直地插在下方。 废墟周围像雪原一样寂静。没有警车没有警察也没有特别搜查官。 「赞哈德真的被关在这里吗?只能让人认为贝内尔的情报有误啊。」 将魔杖长刀连同刀鞘一起扛在肩上的提塞恩发出质疑的声音。 「不,应该不可能的。」 如此回答的我也带着相同的疑问眺望金库的废墟。 德拉肯战士的右手紧握刀把。 「恐怕。」吉吉那一个纵向拔刀斩。挡开了一堆飞来的黑色标枪。抬头一看,从身后的大楼屋顶飞来一群人影。 从天而降的魔杖短剑的一击被吉吉那和提塞恩、兰迪接住。发出冲击声和火花。我也拔出魔杖剑,翻滚躲避下落攻击。用魔杖剑弹开精准追击的刀刃,向后方跳跃。重重的一击把手都打麻了。 对抗中的吉吉那和空中的攻击性咒式士的刀剑打得火花四溅。吉吉那使用蛮力将对方击退,甲胄身姿的袭击者后退落地。 跟吉吉那背靠背,我也举起魔杖剑。提塞恩挥舞魔杖长刀拉开距离,梅肯克拉特和兰迪摆出防御阵型。 发动袭击的咒式士同袭击梅肯克拉特他们的两人汇合,包围了我们。 四人全身都穿着轻巧高硬度的复合甲胄,右手握着魔杖短枪,左手持盾。从四个方向缓慢向右移动形成包围圈,咒式士们的行动很有组织性。 「这几个家伙,很强。」 举着魔杖剑提醒所有人注意。挡住一击的我的手还在发麻。是一流前卫发出的重重的斩击。对方的魔杖短枪消除了反光,铠甲表面和盾牌也为了消除光泽而涂成黑色。头盔面罩下的脸上也带着黑色面具,十分彻底。 「不论是装备还是行动,简直就像是军队的特殊部队。」一边用剑指着敌人,我的心里涌出疑问。「作为前来袭击的赞哈德使徒来说过于正规了呢。」 咒式士们举起的军用魔杖短枪前方,已经发出了咒印组成式的蓝白光。总算是看到了魔杖短枪的牌子和造型,真实身份清楚了。 「两边都住手。」 在我发现的同时,墙壁豁口处传来严肃的声音。好几个人影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跟形成包围圈的四个人相同复合甲胄身姿的集团整列,盾和魔杖短枪排成一排。 带头的男人身穿藏青色西装。领子上系着猪啃食少年和母亲骨头的恶趣味并且意义不明图案的领带。 老熟人哈莱尔抬起手示意周围。 「他们是来帮忙的攻击性咒式士。暂时不是敌人。」 形成包围圈的复合甲胄们收起武器,退到后方。我和梅肯克拉特也放下武器,吉吉那将屠龙刀翻转架在一边。 「只要是强敌我随时奉陪?」 吉吉那一句话再次挑起了复合甲胄咒式士们的敌意。举起魔杖短枪和盾牌上前保护哈莱尔。提塞恩也举起魔杖长刀示威。 「吉吉那君愉快的玩笑现在只会被他们当真。」 哈莱尔苦笑起来。笑归笑,也没有让部队停止警戒。只有明白吉吉那的话并非玩笑的我冷汗直流。 无视保持临战状态的魔杖短枪群,吉吉那的视线向右示意。沃尔考哥拉金库的建筑物上什么也看不到。 用知觉眼镜放大之后,发现有咒式狙击手埋伏在瓦砾之中。魔杖弓正在瞄准我们。 倍率调整回来向后方看去,墙壁那边又出现了十几个手持魔杖短枪和盾牌的咒式士们。搞清楚事态之后,魔杖短枪的枪尖和狙击手的魔杖弓还是烘托着恐怖感。冷静提问好了。 「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来这里?」 我和哈莱尔的问题在路上交错而过。我首先放下魔杖剑剑锋。 「关押赞哈德的地点部分泄露了出去。」这边先挑明内情。「再加上联系不上你和贝里克,就带着伙伴。」我用下巴指指梅肯克拉特和兰迪他们。「来到情报中提到的关押地点了。」 感觉很疲劳的哈莱尔叹了口气。我看到哈莱尔的态度明白了。 「是这样啊,原来是故意泄露关押赞哈德的地点的啊。」 「就是这样。」 哈莱尔说。 「为了在这里逮捕前来营救赞哈德的使徒们,而故意泄露情报的。」 同时也明白了吉吉那挑衅的意思。就算对方的真实身份并非敌人,让对方保持临战态势好以此掌握住周围残存的威力和狙击手的位置。既然哈莱尔不信任我们,吉吉那也不相信对方。要做就做绝。 「既然你们来了,迎击态势就能进一步得到强化。可以再次向你们提出委托吗?」 我和吉吉那对视了一下。哈莱尔之所以没有提前向我们提出委托,是因为他至今还把我们当成是打杂的而已。既然如此回答是肯定的。 「先问一问哈,这次不是还没出生的婴儿角色了吧?」 「目前为止的话。」 哈莱尔点点下巴,作出保证。看样子总算认可我们为合作者了呢。 「那我们就参加哈莱尔的计划好了。」我对他说。「管他愉快不愉快呢,反正不想放过杀安西里奥和使徒的好机会。」 吉吉那也得出同意的结论。一边的梅肯克拉特和兰迪摆出下定决心的表情。提塞恩也把魔杖长刀扛在肩上。 「那么就请加入我们的部署吧。」 哈莱尔转身沿着墙壁往回走。甲胄咒式士们将魔杖短枪收回到盾牌边上。接着向左右两边分开,给我们让路。 两个像是亲信一样的咒式士跟在走向区划的哈莱尔身后。我和吉吉那也跟上去。梅肯克拉特和兰迪也跟着我们。提塞恩也不服气地跟在后面。 让开道路的咒式士们井然有序地解散。回到自己的防守岗位上。 哈莱尔跳进墙壁间的大洞里,我们也跟着。墙壁倒塌的瓦砾山地带能看见咒式地雷。仔细一看,倒塌的墙壁各处都巧妙地设置有警报装置和陷阱。 穿过墙壁,区域里到处都是身穿复合甲胄的咒式士。到处都堆着盾牌和弹药。 我稍微加快了脚步,插进哈莱尔和搜查官之 间。一边并排走一边问。 「那就是叫来对抗使徒的部队吗?」「他们是在特别搜查官当中也是特别被强化用于镇压的武装搜查官部队。因为刚刚抵达,所以还在紧急建造埋伏用的陷阱中。」 「武装搜查官,就是常说的<斗犬部队>吗。」 「这是他们讨厌的叫法。」 哈莱尔回答。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对最初的误会苦笑了。 「虽然复合甲胄上没有部队番号或者别的什么,但还是明白了那就是斗犬。」我用左手指指经过旁边的咒式士挂着的魔杖短枪。「拉兹耶尔公司制造的<平稳的旗手巴罗雷克>系列的九十七式。这玩意现在只有军队的特殊部队或者武装搜查官的斗犬配备了而已。」 「在混乱的皇都里的部队虽然没办法征用,不过我把附近各州的零散部队都集中起来了。」 哈莱尔眺望部队。 「看着这展开的人数。」吉吉那环顾四周。「大概有六十多人,两个或一个半小队左右吧。」 吉吉那所想的我也理解。回想起曾经遇到过的皇国谍报机关<龙之颚>和旧皮埃佐联邦共和国的<霜之手>,还有咒式士最高咨询法印的武装调查官们来了。 拥有精良的装备并接受过严格训练的有组织行动的高位咒式士集团具有压倒性的力量。 失去了指挥官沃鲁洛特和主力的弱化<霜之手>就不提了,我和吉吉那是跟通过特殊咒式形成会移动的尸体群的武装调查官们正面冲突过的。至于生还下来,那几乎是偶然和奇迹的产物。 以使用艾米雷欧之书的等级截然不同的使徒为对手,集团战斗力的埋伏究竟能否与之相抗衡呢。 「要防住赞哈德被抢走,不集齐百人的话够呛。」我四下看看。「虽然我也清楚皇都发生的事变必须特别搜查官总部出动全部力量这一情况,但现在的人数,这个陷阱能不能立于不败之地就很难说了。」 听了我的分析,哈莱尔大笑起来。 「再有个。」哈莱尔举起左手,看看手表。「三十分钟的话,后续的武装搜查官六十三名,和贝里克副警长连同警察们,还有阿拉冈警视率领的武装警察,总共两百名的机动部队会参与进来。」 「合计超过一百二十人的高位咒式士,加上两百人的中位以上的咒式士集团吗。」 在皇都出于这种情况下的不可能完成的增援,虽说是少了点但哈莱尔还是把它变成了可能。哈莱尔是用自己在特别搜查官中也只有自己才具备的逮捕赞哈德的名声与人脉进行疏通从而变成可能的吧。超越了单纯的个人战斗力的社会性强大实力。 「万无一失的排兵布阵呢。」 现在的埃里德那不可能再动员起超过这些的有组织的战力了。使徒也好<长命龙>也好<大祸式>也好<古代巨人>也好,如果数量少的话,面对人数为三百的高位和中位咒式士的集中运用也不是对手。 我看着身边经过的咒式士们。这次是同梅肯克拉特和兰迪、提塞恩他们联手。虽然也跟拉肯金组过队,但基本等于受他指挥。而这次则是以我和吉吉那为中心,不动脑子可不行。 「这不是为了防止赞哈德被抢而进行的防守,而是摆出攻势。」 「来袭的虽然只是高位使徒的一部分,但能再打倒十个的话大陆也会轻松很多。」 哈莱尔的侧脸上带着觉悟。 投入小队到中队规模的有组织的战力,这已经是战争了。之所以选择在无人的地下迷宫设置陷阱,是为了不让市民出现牺牲。哈莱尔准备了万无一失的陷阱。 我咬紧后槽牙。不要再有人牺牲了。不要再出现类似依蒂丝的牺牲者了。 把杀人当成游戏进行庆典的使徒们,全都干掉。虽然对不起哈莱尔,但是我不会抓活的。要把依蒂丝所受的惨死,翻几亿倍奉还到安西里奥身上。哈莱尔也清楚我内心的觉悟,但没有制止。 「还有事情忘了说。」 哈莱尔停下脚步。我也跟着停下。哈莱尔看着我。 「虽然是陈词滥调了,但我还是对你熟人的死感到惋惜。」 冷峻的特别搜查官一瞬间流露出感情。梅肯克拉特还有兰迪也用担心的眼神看着我。提塞恩则移开了视线。 「跟从埃里德那得到的情报不一样呢。」说着哈莱尔也移开了视线。「嘉由斯,你的眼神很吓人。」 「对总是如此愉快的嘉由斯很是失礼呢。」 我开玩笑说,哈莱尔沉默了。 法律上不允许被害人的关系人参与到调查中,但他说不出这样的话吧。我也不会让他说的。 长时间的沉默。在地下街的底层,我吸气,吐气。现在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呢。假装感情一时被冻结了,必须拿出合理的行动。 「我和我的伙伴们虽然都是独来独往的,但只有这次会帮助你。」我笑笑。「杀掉使徒。」 「是吗。」哈莱尔的侧脸上带着些许悲痛。「不要勉强自己。」 哈莱尔继续前进,我也跟着向前走。带头的哈莱尔把手伸进怀里。掏出来一个药瓶。用右手打开红色的盖子。把药片倒进左手,送入口中。没有咽下去,而是一边嚼一边走。 「是你夫人给你的钙片和维他命b族药片吗。」 我想起来了。 「妻子给我的领带还有药。我靠这些保持清醒。」 哈莱尔走着。背影看上去比原来更瘦了。身为特别搜查官的指挥官对抗使徒,这给哈莱尔造成了恐怖的重压。在逮捕赞哈德之前同使徒激战了二十多年,这是第一次进行埋伏。 不允许失败。我也要替依蒂丝报仇。唯独吉吉那因战斗的预感而精神焕发,无视他。提塞恩紧张了,兰迪则警戒着周围。跟哈莱尔一起停下脚步,站在沃尔考哥拉金库前。仰望<古代巨人>建造的巨大立方体,以人类的感觉看不出这是建筑物。 我和吉吉那各自看看周围。金库楼顶有大约六个狙击手。 背靠地下空间墙壁的建筑物三面的出入口前都构筑了阵地。为了看上去自然,阵地全都用石块或废弃的车辆倒下的自动售货机等掩体进行伪装。 甲胄身姿的搜查官潜伏在阵地里,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回头一看,在围绕这块区域的墙壁上的搜查官们,正在设置地雷和感应装置的陷阱。 「看样子是没有在乌尔考哥拉金库地下设置监禁设施的时间了呢。」 看着金属建筑物的吉吉那嘀咕起来。应该说是不出所料吧。我和吉吉那一起看向哈莱尔。 「问赞哈德在哪应该是个蠢问题了吧。」 「赞哈德自然是。」 大笑起来的哈莱尔的句尾被爆炸声掩盖。 在寻找爆炸地点的时候,围绕沃尔考哥拉金库的墙壁一角,又连续发生爆炸。因为身处地下街,爆炸的回音很大。 「猎物中招了。准备战斗!」 穿插在爆炸声中的哈莱尔的声音响起,武装搜查官们在区域内各自展开。亲信们迅速在哈莱尔面前集结,举起矛头和盾牌。拔出魔杖剑的我,躲进倒下的自动售货机掩体后面。 「就差了几十分钟而已,迎击战的计划泡汤了。」 绝望的开幕号角响起,吉吉那已经拔出屠龙刀准备应战了。全身上下展开了六角形的生物强化系第三阶位<衂蟹壳铠>的咒式所生成的甲壳铠。 「成为猎物的将是使徒还是我们呢。」 面罩下出现的德拉肯族的战意,每次都让人搞不明白。 全员在阵地和盾牌后面盯着破坏了区域墙壁的连续爆炸,矛头直指那边。前卫系的武装搜查官还有吉吉那,摆出准备突击的前倾姿势。 我和梅肯克拉特这些后卫系的,在魔杖剑和魔杖短枪尖端编成咒式。梅肯克拉特用左手制止了拔出长刀准备飞出去的提塞恩。身经百战的兰迪用严肃的目光注视前方,握紧魔杖锤。 突然间没了动静。将墙壁从左往右破坏掉的爆炸停了,白烟缓慢升起。使徒不可能被尚未完善的陷阱炸死。应该已经逃到附近的什么地方了。 在无声的世界里,握着魔杖剑的手直冒汗。 所有人的视线都找不到使徒的人影。武装搜查官的百眼士利用红外线咒式进行侦查,但在爆炸的热量消散之前并没有什么用。 哈莱尔举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就算急着向敌人可能所处的位置发动爆炸或者炮击咒式,对使徒来说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能等待敌人的位置被锁 定。 金属声。站在我旁边的武装搜查官的盾牌掉在地上。复合甲胄的胸部装甲被带着护具的左手按住。面罩下的知觉眼镜后面露出痛苦的神色。张开的嘴巴没有发出叫声,搜查官倒在了刚才掉落的盾牌上。魔杖短枪尖端的咒式消失了。 我瞬间就理解了,翻滚着逃离这里。起身之后进一步后退。看到我的行动,梅肯克拉特和提塞恩也想后方跳跃。 「快跑!」 虽然呼叫了,但理解没能跟上,持盾的另一个搜查官蜷缩起身体。传来盾牌和魔杖短枪刺耳的掉落声。跟之前的搜查官一样捂着胸口瘫倒在地。 「这是看不见的埃尔普埃德的咒式!不要待在一起!」 我大叫起来,武装搜查官们解除队形,进行分散。 这是在德雷台特街引发大量心脏猝死的咒式。那时候的使徒埃尔普埃德来了。我曾经遇袭过所以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这是异常事态。 这次的牺牲者不是毫无咒力的市民了。而是装备了提高咒式抗性的装备,并正在展开着咒式的,正处在量子干扰力很高的状态下的咒式士被杀了。虽然不可思议,但被瞄准的话必死无疑。我们从阵地内分散出去,寻找敌人。 上面也传来了惨叫。抬头一看,沃尔考哥拉金库顶上的狙击手站了起来。复合甲胄的胸部开了个红色的大洞。胡乱挥舞着狙击用的魔杖弓,从大楼上掉了下来。 我不假思索地向后跳跃,面前发出金属声和肉被打烂的声音。狙击手的尸体在区域内形成一片血海。 继续后退寻找掩体。我和梅肯克拉特他们冲向坍塌的巨石。 血。先行躲进巨石后面的武装搜查官的后背被打飞。我在向后方喷血并倒下的搜查官侧面翻滚回避。 翻滚中看过去,倒下男人的复合甲胄胸前出现大洞。 继续在瓦砾间奔跑翻滚进行躲避。同样在躲避的武装搜查官胸前又喷出血来倒下了。攻击不是直线的。就算躲进掩体里,子弹也能够自由移动,死者还在增加。 从死者产出的轨道来看,是冲着我来的。对轨道进行预测看过去。虽然看见了空气的扭曲,但来不及展开咒式。 眼前响起金属剧烈碰撞的声音。吉吉那的屠龙刀举在我胸前。刀身表面冒出蓝色火花。子弹发生碰撞之后也没有停止加速,沿着刀刃擦出一串火花。 在看清子弹的样子之前,便从刀身飞出了。双手将屠龙刀举向一边的吉吉那收回刀柄。 「这是贝尔塔扎尔的狙击咒式。」 伴随着吉吉那的声音,一阵带血的风高速向上空飞去。惨叫和痛苦的呻吟再次从武装搜查官之间传来。通过再次消失的声音能够结论上得知子弹离开了,但现在的状况极度不利。 武装搜查官对伤员发动治愈咒式,虽然知道毫无意义但还是架起盾牌。哪里。逃到哪里去了。迅速散开的梅肯克拉特和提塞恩、兰迪在我跟吉吉那的左右集合,寻找敌人。「搞得这么乱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目标了。光杀一些杀人数量少的特别搜查官的话得分是很低的。」 大伽蓝内远远地传来了女人的声音。寻找声音的源头。 「妈妈,我瞄准哪个比较好?」 接着是男人的声音。声音的起点在区域的右侧,来自大楼顶上站着的两个人影。 奇怪的姿势。小一些的人影全身被长外套包裹,但从体型上看是女人。头上戴着大檐帽,脸上戴着面具。鸟嘴一样的嘴部向前突出。是中世纪应对黑死病的医生面具。 站在旁边的是巨石一样的巨体男。穿着同女人一样蓝色长外套。帽子压得很低,戴着中世纪恶魔的面具,角向左右伸出。 小个子鸟面具的眼睛看向巨体恶魔面具。 「即便如此我的咒式也杀了五个。你是三个。加油啊,贝尔塔扎尔。」 「对不起妈妈。」 恶魔面具的巨体一哆嗦。 奇怪的装扮是为了使用心脏猝死和自动子弹这些暗杀咒式吧。跟<异样者们>不一样,能够混入人类当中是使徒的优势。 我所能确定的是,在狭窄地下迷宫设置疑似赞哈德这个诱饵的哈莱尔行动的成果。至少知道了使徒的死天使埃尔普埃德是母亲,射手贝尔塔扎尔是儿子,光是能从体格上区分他们就已经是很大的成果了。 武装搜查官预测着子弹的走向躲进阵地中。同时捂着胸口倒下。混乱还在持续。在哈莱尔的指挥下队列后退。集体忍耐着心脏猝死和狙击咒式的乱舞。 「你想什么呢?」 战场对面,鸟面具的埃尔普埃德发出不高兴的声音。 「献给赞哈德大人的杀人都能失败的儿子,我这个当母亲的都没脸让你在外面杀人了!」 在疯狂的地下街前方,埃尔普埃德发出疯狂的叫喊。 「为了把你培养成出色的快乐杀人者,出色的使徒,你知道我这个当母亲的有多辛苦么。」 埃尔普埃德开始对贝尔塔扎尔发牢骚。 「怀你的时候听信推荐用了引起缺氧症状的产钳分娩,得了妊娠中毒症,让你引发了大脑损伤。坚定地想要放弃养育对你进行精神和肉体地上的虐待,对你的脑内海马体造成负担又导致你功能低下,就这样我还是在拼命努力啊。」 埃尔普埃德讲述起扭曲的养孩子的辛苦经历。 「你这个孩子作为快乐杀人者不合格。是个杀小猫都会哭的孩子。」 「对不起。」 巨体的贝尔塔扎尔低着头道歉。 重整态势的哈莱尔和武装搜查官,以及我和吉吉那都没有动。 「所以,我还特意学习,对你进行了扁桃体和眼窝前顶前皮质的神经回路手术。让你不带有一切良心,不带有对他人的同情,把一切都当成猎物来看待。多亏了我深深的爱,你才终于成了一个快乐杀人者,一个出色的使徒。对我感激不尽对吧。」 「对不起。我会努力成为一个出色的快乐杀人者和使徒的。」 面具下的贝尔塔扎尔坚定地表示。埃尔普埃德对儿子的反省点点头。伸手抚摸儿子低下的头。 「没事的。你已经杀了三百人,成为了一个有用的使徒。之后又杀了超过五百人。再多杀一点成为能令赞哈德大人高兴的出色使徒就行了。」 埃尔普埃德的手继续抚摸儿子的头。贝尔塔扎尔老实地接受疯狂的熏陶。 我和周围的咒式士还有搜查官们依旧没动。虽然远但是应该发动攻击才对,可是两个异常者的世界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成为连续大量杀人者和快乐杀人者的使徒,而故意对怀孕到生产、教育甚至手术下手的母亲,玩笑不要太恶劣。 恶劣的玩笑一旦成为现实,那么疯狂的程度根本不在一个层级。为了成为使徒而努力的孩子,在别的方向上也有突出的疯狂气息。 这一番对话让人完全找不到同感。也不能理解。没有人能把疯狂的噩梦带进现实。就连身经百战的咒式士梅肯克拉特和兰迪,还有年轻的提塞恩,也被使徒的异常性给镇住了。 「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全员,射击准备!」 哈莱尔理性的声音解除了所有人的咒缚。魔杖短枪的枪头一同举起,变成咒式。 「齐射!」 前排的武装搜查官一齐发动<矛枪射>。超过百根的标枪以超音速飞向大楼屋顶。精彩的重整旗鼓与军队式的战术。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枪雨在命中前辈粉碎了。失去了动能的碎片化为银色的雨点落在使徒母子的左右两边。 贝尔塔扎尔举着魔杖弓站在母亲面前。周围能看见振动物体高速移动的轨迹。自动子弹将超音速的标枪全部击落。 「这很好。」 听了母亲的话,巨汉贝尔塔扎尔默默点头。 「第二轮,炮弹咒式齐射!」 哈莱尔一声令下,后卫发射强力的远距离咒式。直径一二零毫米的碳化钨炮弹咒式连续命中大楼的墙面。炮弹群从窗户向斜上方穿去,在屋顶爆炸。炮弹命中了大伽蓝的墙壁,引发量子散乱后消失。 支撑不住屋顶的自重,大楼上部崩塌。强化混凝土和铁骨的瓦砾塌进大楼内部。相当于十几辆战车一起用主炮开火。贝尔塔扎尔的射击咒式并不能击落可以将大楼一炮轰塌的高速质量体。 在轰鸣声和白烟中寻找使徒母子的身影。白烟继续向下飘落,在脚下的区域内形成白色地毯扩散。 「这种程度哪里会死啊。 」 寻找埃尔普埃德的声音,在区域右侧。面具女人站在围绕区域的墙壁上。埃尔普埃德的右手前书本已经打开。全员的盾牌和魔杖短枪朝向左边。 「第三轮,爆裂咒式齐射!」哈莱尔下令发动范围攻击,然而前排的数人手按着胸口倒下了,后排的数人也被击穿胸部倒下。鲜血和惨叫声充满盾牌、魔杖短枪、甲胄之间。哈莱尔重新构筑混乱的队形。 「我的艾米雷欧之书<毒针巴巴婆>的威力这就忘了么。」 从埃尔普埃德的书页中冒出的蓝色方程式向下流淌。身穿中世纪服装的老妇蹲在咒式前方左侧的墙壁上。被称为<毒针巴巴婆>的<异样者们>现出不祥的姿态。 头上覆盖的头巾下面,污泥色的头发编成辫子垂下来。大鼻子立在头发之间。眼珠被挖掉了,剩下黑色的空洞。黑血像眼泪一样从脸上流下来。 枯木一样的双臂从凄惨的衣服袖子里伸出来。枯树枝一样的右手手指发动着咒式。黑色的钩爪像针一样。这大概就是引发心脏猝死的咒式了吧,然而<异样者们>变成的组成式无法解析。 「而认真起来的贝尔塔扎尔的<射手史那鲁格>的狙击,已经无人可挡了。」 我身边的武装搜查官的胸膛被击飞。血溅到脸上。我和吉吉那无法前进。梅肯克拉特他们也在忍耐。 贝尔塔扎尔移动到了包围区域的某处大楼上,将狙击进行到底。武装搜查官们也在区域内散开,或是将盾牌连在一起形成防御态势后散开。 用盾牌防御贝尔塔扎尔的狙击时,埃尔普埃德的心脏猝死又会袭来。用魔杖短枪对着埃尔普埃德的话,贝尔塔扎尔的狙击又会杀来。哈莱尔拼命喊叫重整战线,但是被使徒的双重攻击打乱了。 梅肯克拉特的手拽着举起长刀的提塞恩衣角。一旁的武装搜查官胸部被击飞。兰迪竖起魔杖斧当作屏障。 武装搜查官也在拼命重新整队,但是被心脏猝死和狙击打散了。 在充斥着死亡与惨叫的血烟前方,埃尔普埃德陶醉其中,双手抱紧自己。 「让他们看看我和你,我们母子的实力。用母子的爱将所有人从痛苦中解放出来。」 「中央突破!」 哈莱尔一声令下,短时间内重整队伍的武装搜查官们举起盾牌。前卫咒式士们如同离弦之箭一般从屏障后面冲出。高速缩短距离,首先打击在视野中的埃尔普埃德的战术。 盾牌放下,上面魔杖短枪的枪头排成一列。后卫一起展开炮弹咒式并发射,掩护前卫。碳化钨炮弹群击穿埃尔普埃德所站的墙壁,爆炸。 一个人影从爆炸烟里向右穿出。向着炮弹下方拉近距离的前卫飞去,影子是岩石碎片。 从诱饵的反方向左边冲出的埃尔普埃德抬起手。像影子一样接近的巴巴婆举起手指,冲锋的武装搜查官们捂着胸口倒下了。 准备转向的前卫背后喷出鲜血与内脏。如同风暴中的树叶一样旋转着向后倒下。打算后退的前卫身体弯曲口吐鲜血倒地。另有甲胄身姿的两个前卫被击穿胸膛。 迷之心脏猝死和贝尔塔扎尔的狙击瓦解了前卫的突击。 哈莱尔冷静地进行指挥,阵地内的咒式士们一起伸出魔杖短枪,发射着咒式炮火前进。形成护盾回收生还者,进行治疗。紧随其后的我和吉吉那、梅肯克拉特他们也帮忙救助伤员。 连片的盾牌之间魔杖短枪群再次伸出,连续发射咒式。只能采用最简单的火力压制战术。 「血之庆典还真是不能迟到呢。」 随着声音向右看去,发现了越过墙壁而来的人影。落地的是给刚才两个使徒开罩子的奇怪人影。 红色主体搭配黑白颜色的服装,以金线银线编织成的衣服领口袖口下摆都非常紧,突出身体的曲线。是后阿布索里耶公国流传至今的斗牛士服装。 黑色帽子的下面是白色面具。没有眼睛鼻子嘴巴,平坦的面具。手套也齐备,完全不露出皮肤的样子很是奇怪。 「新的使徒!」 「转向右翼!」 哈莱尔指挥到,前卫的右侧被盾牌挡住,举着魔杖短枪突击。 我和武装搜查官发动的<爆炸吼>越过进行突击的咒式士上方,飞向使徒爆炸。三硝基甲苯炸药连续爆炸。产生轰鸣声和爆破风。 张开的弹幕给前卫争取了接近的时间。从爆炸烟中冲出的白面斗牛士右手放在左腰的魔杖剑柄上,拔刀。 造型优美的剑柄前方没有刀身,取而代之的是红色的形状。液体发出奇怪的低吼收缩着。奔跑的斗牛士右手举过头顶回旋,画出一道红色的轨迹。 不对。是刀身喷出了红色血液一样的水。血一般的刀刃没有落下,而是在空中回旋。武装搜查官们发射的钢枪和爆裂,撞上了鲜红的旋涡。 身体被红色大旋涡包围的斗牛士从白烟和金属碎片中突破。红色的剑刃旋涡阻挡了一切,毫发无伤。 「世人称我为<无限的克夫奈尔>。还请赏脸记住在下。」 斗牛士用左手抓着帽顶,轻轻行了一礼后紧急停止。同时用抓着魔杖剑的右手在胸前一挥。 「身为剑士不来过过招吗。」 提塞恩举起魔杖长刀摆出防御姿势,我的背后一阵恶寒。拉住提塞恩的一角,两个人当场趴下。 斗牛士的魔杖剑一瞬间伸出长长的血刃,足有五零米长的刀刃从右向左扫过。声音从趴着的我和提塞恩头上通过。眼见提塞恩竖起的刘海和我的后领被切断。 准备发动追击咒式的武装搜查官僵住了。冲过去缩短距离的前卫们脚步变得无力,走了两步,停下了。魔杖短枪的枪头接触地面前停止。 战场上奇妙的寂静。 区域内坍塌的巨石,还有阵地掩体的自动售货机以及报废车辆上出现了线条。线条上方的巨石和金属等平移错位。展现出完全平整的断面后落下。屏障被切断,我和搜查官们暴露在了外面。同时在前方施放咒式的武装搜查官的魔杖短枪还有头盔上也出现了线条。停下的搜查官们的铠甲上被刻上了向右倾斜的线条。 头盔和复合甲胄的线条上渗出血滴,向下流淌。人体一边喷出红色的血液被沿着线条一刀两断了。被金属包裹的肉块落在地上。 「散开!不要站在一起!」 哈莱尔叫起来。我和提塞恩跳起来,向左右分开。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知道说声谢谢的吗,连说这话的时间都没有。 使徒克夫奈尔将魔杖剑收回后方。大长血刃画出一道圆弧瞬间收缩了。血液再次变成低吼的气泡一样的形状回到克夫奈尔的帽子上。 魔杖剑又一次向下挥舞。气泡伸展画出圆弧,从上空砍下来。 从阵地里出来的武装搜查官举起魔杖短枪和盾牌防御,被切断。连同后面的甲胄一起,男人被从头到裆部一刀两断。 我在地上翻滚逃跑。威力没有仅仅因为将装甲和人体砍断便减弱,血刃在我旁边的石头地面上留下一道细长的裂缝。 红色血液在裂缝底部发出低吼并逆流而上向一旁飞溅。我的面前出现一面金属屏障,只在一瞬间挡住了血刃。斜眼看着被砍断的屏障,我继续翻滚。起身的终点处,手握魔杖锤的兰迪也在那里。 「得救了。」 「既然组队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到的话。」 跟面露难色说话的兰迪一起,我再次移动。 斩断了金属屏障的血刃逆流,回到终点的克夫奈尔握着的魔杖剑柄上。 占据死角的武装搜查官们向克夫奈尔投掷标枪。既没有命中也没有爆炸的声音。斗牛士周围又出现了大量的红色螺旋。标枪被挡住,卷入了层层叠叠的旋涡内。 螺旋状的红色旋涡上生成大量缺口。随后开裂。出现的是眼睛。形状如人类瞳孔一样的眼球看着周围。扎在上面的枪破碎成金属碎片落下。伴随着量子散乱的蓝光一起消失了。 红色的旋涡伸展,分裂成三个之后弹起。命中发射标枪的咒式士们的头部。面部破裂,刀刃插在脸上。红色线条跳动着,武装搜查官们身体抽搐。盾牌和魔杖短枪从手上滑落。 血刀线甩着血滴急速后退。咒式士们倒下了。透过铠甲看到的脸和肌肉变得苍白,进而像是水分被榨干一样变得干瘪。 「这就是艾米雷欧之书的<血刀布拉季默>了。既单纯又强力无比的名刀。」 克夫奈尔举着刀优雅地介绍起来。红 色刀刃的总量比之前增加了。血刀因为吸收了武装搜查官们的血而增肥了。 发射出来的刀刃在武装搜查官们中间乱舞。虽然赶紧用<爆炸吼>形成屏障,但不知道能有多大用。 根据推测,深红的刀刃不只是单纯以血之刀刃自由行动。而是能够控制液体的高分子集合体。按直线行动的时候,液体会受到八零零零个气压以上的压力,以五倍音速以上的速度射出,形成零·一毫米以下的极细刀刃。 低吼声音的真相就是刀刃表面的血液成分以极高的速度旋转,并以超高速锯齿状被发射出去所导致的。因为是高分子所以能够自由行动,还能形成防御远距离攻击的屏障。被攻击削掉的刀身,也能通过从他人那里吸收的血液重新生成并复活。 「可用于攻防的无限长度,并具有恢复能力的刀刃,有点棘手啊。」 举着屠龙刀,吉吉那嘟囔起来。提塞恩也在一旁举着长刀。 克夫奈尔放出第三波刀刃。横扫区域内的一击被吉吉那和提塞恩翻滚避开。武装搜查官们也被坚固的屏障挡住,只能回避。 刀刃能够将人类可以携带的盾牌切断。液体刀刃就算被剑或者枪挡住也能不改变轨道砍下去。就算在正面展开再坚固的盾牌,液体也能绕过去进行攻击。对于吉吉那和提塞恩这种咒式剑士来说是天敌一般的能力。 跟某个咒式剑术很像,虽然没有翼将耶斯帕那样的破坏力和麻烦程度,但无法回避的攻击和防御还是异常棘手的。 盾牌排成一列,武装搜查官的队伍前进。我和吉吉那在右翼,提塞恩和梅肯克拉特还有兰迪在左翼进军。 走在我前面的搜查官停下了脚步。绕过去一看,头盔下面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向外冒血。我自己也感受到了巨大压力的瞬间,跟吉吉那一起向旁边一跃着地。 没能逃掉的两个搜查官倒在众人面前。以面色惨白抓喉咙的姿态丧命了。 一瞬间就能令武装搜查官们丧命的是,化学炼成系第六阶位<吸血负压无间圈>的咒式。在限定的空间内部,制造负十个大气压的负压抽走体内的氧气,因为是肺部等内脏被破坏,坚固的装甲和耐久力都没有意义。因为仅仅是负压,所以也被称为超小型的<饿气焰尘虐瀑旋涡>,是强力的对生物咒式。 逃过一劫的我们跑掉了,所以敌人肯定会再次展开压力咒式的牢笼。想继续从边上前进,梅肯克拉特紧急伸出双手叫停。我和吉吉那也停止进军。残存的搜查官从旁超越了我们。 理解了梅肯克拉特叫停的意思,我瞬间向前方发射<电乖阋葬雷珠>。等离子的热量生成了网眼状的火焰,开出大洞。命中远处。三人从洞里钻过去,继续搜索周围。 看了一眼刚才超过去的搜查官,走着走着全身上下出现了红色线条。 线条一下子崩塌,脑袋、身体、手臂、腹部的肉变成骰子落在地上。内脏和血液从骰子的断面溢出。失去了上半身还在前进的腰部脱力,最后倒下。区域内变成了一大片红色骰子和血的海洋。 要是不清楚状况,梅肯克拉特的判断再晚一瞬间的话,我和吉吉那也变成相同的肉块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知道你们讨厌,但潘海马的报告书还是值得一看的。」 从梅肯克拉特的回答中弄明白了。在眼下的埃里德那,能够使用负压和须晶金属网这种特殊咒式的存在是固定的。 「在哪,佩内罗特姐妹!」 区域内埃尔普埃德和贝尔塔扎尔、克夫奈尔同武装搜查官和梅肯克拉特的冲突还在继续,轰鸣声和爆炸也在继续。 血与火的前方,佩内罗特姐妹的长女希尔达站在墙壁上。 「真遗憾~」 桃色的长发和同色的眼睛,少女品味的衣服。抱着魔杖风琴。身后艾米雷欧之书的<断气巨人安格鲁·鲁>以半透明的巨体飘浮着。 「明明只差一点就能完成选择性杀人了。」 理所当然的,三女希尔迪站在边上。与希尔达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不同的只有脑袋左右两边的桃色辫子和服装了。 希尔迪的左肩上是一撮毛。小动物一样的<点心屋默克波克>趴在那里。小动物的脸是土色的老人脸,发出喘鸣。 希尔迪的手上拿着玩具一样的桃色镀金魔杖锡杖。前端的心形宝珠上正在变成咒式。在佩内罗特姐妹发动咒式之前,我施放了<爆炸吼>,梅肯克拉特施放化学炼成系第二阶位<冰冻牙>的冰弹。三硝基甲苯炸药爆炸,产生冰的质量攻击。 「真慢。」 希尔迪的面前竖起了黑板。有几块被爆炸和冰弹击碎,但最后的一块没有被打破。焦糊的甜味。黑板其实是通常的一万八千倍质量和厚度的巧克力板。就算是爆炸和质量的咒式,也无法穿透数米厚的巧克力板。 我立刻发射化学钢成系第四阶位<锻淀矛弹枪>的碳化钨炮弹。战车主炮的一击,打碎了巧克力墙壁,穿透后方区域的墙壁。进一步击碎了更后方大楼的墙面。 佩内罗特姐妹两从墙上下来,向右移动。梅肯克拉特发动冰弹咒式追击。佩内罗特姐妹跳跃回避。我们也追赶上去。 「你竟然能看穿刚才的陷阱呢。」 希尔迪笑着奔跑。 「那也太拙劣了。」 梅肯克拉特继续施放冰弹咒式用来回应。 在最初的压力咒式附近,我们跑过来的地方上,散落着烧焦的网的碎片。化学硅成系第四阶位<硅无弦线圈>的咒式产生的高强度高弹性碳化硅素的复合须晶纤维,形成单结晶的陶瓷线,能够轻松将人体切断。 以负压的咒式杀掉敌人,逃跑的路上再设下碳化硅素的不可见网状陷阱。曾经交战过的潘海马把佩内罗特姐妹的咒式情报提交给了警察,所以梅肯克拉特才能推断出最初的负压咒式过于拙劣。 「那,先杀了那些家伙的就是真身你看怎么样呢~?」 「好啊。反正肯定是我杀的。」 用天真无邪的脸进行着杀人预告,两姐妹跑起来。 向着佩内罗特姐妹前进的道路连续发射<爆炸吼>。希尔达和希尔迪从接连的爆炸中穿出。希尔达身后的空气巨人制造出了淡蓝色的大气膜。就算没有巧克力墙壁,爆炸咒式的效果也很差。 「这次不用巧克力了,我们已经认真起来了!」 在区域内飞跳的希尔迪叫着放出线来。奔跑的吉吉那根据预判挥舞屠龙刀,将不可见的网斩断。随后而来的我无视被网的碎片划伤的皮肤。 上前一步施放<雷霆鞭>打算牵制对手前进,但我和吉吉那、梅肯克拉特紧急停止。分别向左右跳去。区域内冒出的白烟到我们面前中断了。 先行的希尔达弹奏起魔杖风琴,展开了负压的结界。兰迪从身后投掷魔杖斧。希尔达闪向一边躲避旋转的利斧。 不敢贸然接近,我们陷入了交替施放远距离咒式的射击战。爆炸、银线、冰弹还有气压咒式。 佩内罗特姐妹经过同潘海马的一战改变了咒式的组合。相互之间用咒式辅助攻击和防御。 少女笑了。 「考虑到强弱,嘉由斯和吉吉那,你们还真是效率最高的目标呢~」 「对对?」 跟在姐姐后面,希尔迪举起魔杖锡杖。 「在潘海马之前先杀了你们,当作血之庆典的插曲。」 我举起魔杖剑。按照难度来说,攻击我和吉吉那、梅肯克拉特他们确实比潘海马要正确。 被当成猎物的梅肯克拉特举起魔杖剑,提塞恩举起长刀。兰迪也用魔杖锤变成防御咒式。 吉吉那从战列中向前一步。全员看着银之战士。 「你们两姐妹弄错了。」 希尔达的手从魔杖风琴的琴键移到蛇腹上,希尔迪挥舞魔杖锡杖。 负压和斩线的网这些必杀咒式展开。 在吉吉那身后。 看着以神速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吉吉那,两姐妹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反射性行动的淡蓝空气巨人站在两姐妹面前。 吉吉那毫不在乎挥动左手。拳头贯穿了空气巨人身体所形成的气压防御,一拳打在身后的希尔达脸上。可爱的鼻梁被打断,嵌进面门的一拳。冲击力将希尔达打飞到后方。淡蓝色的空气巨人以痛苦的表情消散在空气中。 希尔达从头顶落下,弹起来,重重撞在包围区域的墙壁上。向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下落。手脚晚于身体着地。 倒在墙角的可怜美少女的脸惨遭变形。鼻梁折断,埋进脸部中央,鼻血向外喷出。颧骨也碎了,集中在脸的中央。嘴里掉出断了的牙和血。左眼球因为压力在眼窝内破裂。 被打脸的希尔达的手脚像虫子一样抽搐着。 「姐姐!」 希尔迪停下咒式,跑过去。冲到姐姐身边,扶起她。拼命呼喊,但口鼻遭到破坏的姐姐没有回答。 「你小子,对女人也不会手下留情呢。」我赶到吉吉那身边,叹了口气。梅肯克拉特和兰迪、提塞恩他们也跑过来,先行摆开战线。 「只要是强敌,不管男女老少我都不会区别对待。」吉吉那收回满是血的左手。「但是,刚才这已经相当手下留情了。」 吉吉那的一击就算不使用咒式,也能将人体撕碎。希尔达还活着是因为的确手下留情了吧。如果是全力的一击,吃到吉吉那拳头的瞬间,就算是强化骨骼的头盖骨,希尔达的脸已经跟着脑袋一起消失了吧。 佩内罗特姐妹弄错了好几个地方。 之前三姐妹之所以能在一开始就跟潘海马打得势均力敌,是因为使用了不可见攻击的三重突然袭击。潘海马虽然是远近都行的咒式士,但硬要说的话还是偏向于后卫,所以才会出现奇迹般的开局优势。在潘海马开始冷静分析采取对策,战斗进入心理战的一刻起,优势便荡然无存了。 相对的,吉吉那是前卫的上级职剑舞士。在前卫当中也具有无与伦比的力量与速度,是使用德拉肯流战斗术的剑士。 曾经的四姐妹的前卫老四死于内斗,接着具有音速攻击能力的次女又被潘海马干掉。希尔迪最快的攻击手段巧克力子弹也不过时速数百公里而已。两姐妹的咒式就算在一般前卫眼里算是高速,但在吉吉那看来却不能再慢了。 佩内罗特姐妹已经杀了超过三百人,是超越使徒程度的杀人犯。单看咒式的话,佩内罗特姐妹擅长突然袭击和暗杀。但跟比自己要强的咒式士正面对决,恐怕潘海马是第一个吧。结果也是理所当然的。 视线的前方,身受重伤濒死的姐姐边上,希尔迪也一动不动。面对失去抵抗能力的敌人,应该给与最后一击吧。 快乐杀人者佩内罗特姐妹不值得同情。只是,想起了曾经同样拥有莫大咒力的少女阿娜皮亚,因同样的理由被击败了。 吉吉那之所以不上前追击,或许是跟我想起同一件事了吧。 然而吉吉那还是翻转屠龙刀拿在右手上,举向前方。左手扶着长长的刀柄,摆出拿枪的姿势。刀锋直直地朝向佩内罗特姐妹。梅肯克拉特他们也举着魔杖剑对着没有反抗能力的使徒。 「先别过去。」 回头的三女希尔迪桃色的眼睛很冷静。在混乱的战场上至今未曾见过的冷静眼神。肩上的毛皮小动物和放在地上的魔杖锡杖已经编好了咒式。 影子向自己脚边落下。我和吉吉那朝左右两边跳过去。上空巨大的三角柱落下命中这个区域。奶油上放着巨大草莓的蛋糕,因下落的冲击破裂了。 奶油和蛋糕的碎片落在躺在地上的我和吉吉那脚边。与死亡的战场不相称的甜味和臭味进入鼻腔。 「真是儿戏。」 站起来的吉吉那将屠龙刀对准前方。 我和吉吉那脚下,裂开的石头发着光。注意到地上被铺设了大范围须晶纤维网的瞬间,网上升了,呈螺旋状收缩。不可见的线割裂烟雾,从前后左右上下全方位进行包围攻击。恐怖到起鸡皮疙瘩。<电乖阋葬雷珠>也来不及的距离。反射性地同时展开化学钢成系第一阶位<斥盾>,钢盾从大地上升起。 须晶纤维的网嵌入钢的表面,冒出火花。前后的盾是防住了,但一秒之后就被须晶纤维分解成无数的菱形。 吉吉那冷静地用屠龙刀从前向右挥舞,以脚为轴转了一圈。连同钢盾的碎片一起将收缩的网切断。 结束回旋的屠龙刀的刀口和吉吉那的视线一道对着前方。墙壁那边,姐妹的人影消失了。 要是没想起阿娜皮亚的话肯定就已经打倒她们了。对二人来说无比沉重的少女的记忆,与这两姐妹重叠了。我交换魔杖剑的弹夹,拉动枪栓。 「下次不会再软弱了。」 「就是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次了。」 吉吉那带着自嘲口吻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轰鸣声响起。 两姐妹面前大量的爆裂咒式爆炸。武装搜查官们来到我们身边。两姐妹的身影消失在白烟中。朝区域内轰鸣夹杂着惨叫声的方向看去。 鲜血四溅,被砍断的左腿飞起来。 刀刃横竖乱挥,斗牛士已经走了过来。后卫咒式士的左翼用爆裂咒式压制。爆破风中,克夫奈尔的刀刃回防形成护盾,能看到在连续的爆炸中的防御姿态。 克夫奈尔和血刀被爆炸的冲击阻挡了脚步。右翼正在向埃尔普埃德母子发射炮弹和雷击的弹幕,轰鸣声连续不断。 克夫奈尔的血刀虽然是攻防一体的,但还是挡不住爆炸这种立体攻击,所以刀刃没有形成漩涡,而是变为了护盾。 埃尔普埃德的不可见心脏猝死虽然视盾牌和装甲为无物,但因为缺少防御能力,必须由儿子贝尔塔扎尔进行防御。而贝尔塔扎尔自己的狙击在爆炸和火力的旋涡中也无法准确发动。 哈莱尔在五个使徒和艾米雷欧之书的猛攻下重整了队伍,甚至还占了上风。原本应该聚齐三百二十人的大火力,但六十几人虽然少了点,也足够发挥军队的机能了。 哈莱尔的战术简单明了。以数量和火力进行压制的强硬战术,让敌人无法发挥长处从而取胜。正统派实力的战术。 后卫举着盾牌跟着前卫前进。全员以惊人的气势向前方的使徒发射炮弹、雷击和火焰。 用血刀进行防御的克夫奈尔在抵挡爆炸的血盾后面膝盖着地了。埃尔普埃德和贝尔塔扎尔也被压制住了。佩内罗特姐妹的巧克力和果冻屏障也被逐个击破。就算使徒很强,能够只用迷之咒式,但也不过区区五人。最初的奇袭虽然干掉了十几人,但最终还是执行集中分散战术的武装搜查官的胜利。哈莱尔耿直的战术最终获胜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就在即将迎来胜利的前一刻,从左边吹来的火焰扫倒了优势一方的武装搜查官们。我和吉吉那也向后跳跃避开热浪。 火焰的旋涡逼退了武装搜查官们。用盾牌展开防热圈,减轻伤害。后卫们接着施放灭火咒式灭火。一边举盾进行掩护射击一边后退重整队伍。同时队伍被连续的爆炸压制了。 寻找将哈莱尔的完美战术击溃的奇袭的根源。 敌人出现在左翼。 火焰的前方,左翼出现了一群新的咒式士。 服装并不是统一的,生活装和红白西装、小丑造型还有身穿野兽毛皮的数十个奇怪的男女。其中甚至还有大狼和老虎。 「支援各位使徒!」 「救出赞哈德王!」 奇怪的集团发动着咒式逼近过来。魔杖剑和魔杖短剑施放咒式,武装搜查官们也进行反击。双方进入了躲在盾牌和屏障后面的射击战。地下的大洞传来一连串爆炸声,震得耳朵疼。 在防御住爆炸和炮弹、雷击、火焰的盾墙后面,扛住了咒式的斗牛士克夫奈尔站起来。左右站着两个男人。消瘦的黑人和气球一样肥胖的巨汉。 武装搜查官的右翼被雷击和火焰还有爆炸的风暴袭击。 区域的右侧同样出现了数十个新的人物。燕尾服的老人、以及戴着山羊头和猪面具的奇怪人群。 像是在保护埃尔普埃德和撤退的佩内罗特姐妹,怪人集团发出怪声进军。战线扩大了。武装搜查官们在咒式士的夹击下重整队形进行反击。我和吉吉那也被卷入猛然间局势大变的战场中。 爆炸和鲜血的另一边,克夫奈尔拿着血刀。 「总算来了啊,梅瑞尼波斯的<指头>们。本人这次也没有来吗。」 「梅瑞尼波斯大人是一位不露面的人物。」 在爆炸声中,消瘦的黑人说。气球一样的胖男人接着说。 「所以我们前来助克夫奈尔大人和各位使徒一臂之力了。」 手指。是被使徒赋予力量的杀人犯们。从整个区域来看,有将近五十人。 平时潜伏在街道黑夜中的杀人犯们,为了营救赞哈德被投入战斗中。虽然杀人犯会有组织地行动帮助别人这很匪夷所思,但梅瑞尼波斯这个使徒就 能让它成为可能。 武装搜查官本想以数量进行压制的,现在局势被逆转了,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局面。还活着的武装搜查官同手指在人数上基本持平。 「全都杀掉。」 胖子喊道。同时用咒式乱射的手指们在盾牌和屏障的掩护下向前推进。大狼跳起来,大蛇在地上爬行。毒虫群像雾一样,双头鹰在地下迷宫低空飞行。 「全体前进!」 没有丧失斗志的哈莱尔的命令响起。武装搜查官们也举着盾牌和魔杖短枪前进。 地下迷宫的区域中央,双方的远距离咒式激烈交火。爆炸和火焰之下,已经上前的双方的前卫和所使用的兽类发生了正面冲突。 武装搜查官的头盔被大狼咬碎。搜查官发动雷击的短枪刺穿了猪面具下的右眼,把脑浆煮沸。红白西装的男人挥舞魔杖剑,发动化学炼成系第三阶位<皇瑞灼流>的咒式。沸腾的氯磺酸和高氯酸形成浊流迸射,将搜查官连同金属盾牌和甲胄一起溶解了。 短枪发射的碳化钨炮弹击中红白西装的头部。头盖骨和大脑被打碎,顺带着将后方的小丑的腿打断。 身穿皮毛的巨汉吼叫着发动咒式,巨体进一步膨胀。被生物变化系第三阶位<熊化体身>赋予了熊的力量的手臂挥动。被铁臂击中的盾牌和搜查官们一起被打飞。 左肩被打飞的搜查官身上发出治愈咒式的光。对面,小丑爆掉的腿再生了。受伤出血,缺胳膊少腿的人接受治疗之后重返战场。 梅瑞尼波斯的指头们享受着杀人的乐趣,或是惨叫着死掉。武装搜查官们则怒吼着迎击快乐杀人者们,有的倒下了。 敌人的爆炸咒式向中央发射。哈莱尔挥舞魔杖剑展开咒式,防御爆炸咒式。爆炸烟消退,化作蓝光消散。数法量子系第五阶位<反咒祸界绝阵>的咒式吓到了我和吉吉那。虽然是高位的<异样者们>常用的咒式,但人类能够使用的则是到达者级的数法咒式士。 「前进。」 想要夺回优势的哈莱尔下令,武装搜查官们前进。 我和吉吉那这一队,总算进入了混乱的最前线。向前方施放<爆炸吼>。编成雷击咒式的双胞胎中年男人一起被爆炸撕成了碎片。 右边的武装搜查官被雷击命中,触电。嘴和鼻子流出沸腾的血液倒下了。 「噼里啪啦触电死。有趣。」 看向前方,双手拿着魔杖细棍的男人站在那里。相雷士的手指。两手上的凶器前端已经同时发动了<雷霆鞭>。举起魔杖剑当避雷针就不会被直接击中了。 眼前是我飘忽的身影。以空中巨大的液体为屏障飘浮着,我的身影被映射出来。梅肯克拉特的魔杖剑尖端发出咒印的光。 「什么啊啊啊!」 杀人者再次挥舞魔杖细棍,一零零万伏特的雷击击中水面。水面冒着蒸汽摇晃起来。 通常存在于水中的各种杂质、有机质和硅酸被化学炼成系第四阶位<纯瑞绝灵壁>除去,变成了纯净水。低位雷击并不能在纯净水中传导。 明白了自身窘境的相雷士后退。同时梅肯克拉特穿过水盾疾跑。绕到身后左手向前一挥。杀人者举起魔杖短棍防御飞刀阵。梅肯克拉特一边拉近同敌人之间的距离,一边向下挥舞魔杖剑。经过被魔杖剑从左肩砍到右侧腹的敌人身边,反手向上砍去,切断了身后面具持枪者的喉咙。 前方头上长草的杀人者施放爆裂咒式,撞在梅肯克拉特生成的厚水墙上。就算是狙击枪,子弹在穿过三米厚的水墙时半路上就会失去速度下沉。水被爆裂咒式炸飞,梅肯克拉特毫发无伤。 反击的剑锋喷出水来。速度超快的水流击中头上长草的杀人者头部。水刃从头顶到下巴一刀两断。化学炼成系第五阶位<压烈水薄刃>的咒式发出超过音速五倍的水流,内部掺杂的立方氮化硼研磨剂削开肉体,形成漂亮的断面。 反手握住收回的刀刃,梅肯克拉特向从背后袭来的猪面具男的腹部突刺,再次发动超高压水刃。血水从杀人者的后背喷出。 教科书般可靠华丽的咒式剑术。梅肯克拉特是十二阶梯的流水士。在操纵水和液体这方面,是埃里德那数一数二的了吧。 「我可是事务所的一所之长哦。」 注意到我的视线,梅肯克拉特害羞地说。魔杖剑继续射出大量的水,指头们关进了水牢。想结界内部脱出的杀人者们被淹死了。 轰鸣声传来。我边上的兰迪用粗壮的双臂挥舞魔杖锤落下,击碎了人头蜥蜴的脑袋。中年咒式士从嘴巴里流出舌头和血的大蜥蜴身上越过向前进。我也紧跟在后。 「真是的,我这是到了个什么战场上来了啊。」 兰迪一边抱怨一边从腰间抽出魔杖斧,挡住左侧袭来的魔杖剑的攻击。一个转身,右手的魔杖锤砸向青年的双剑。连同防御一起将杀人者的身体打穿。我也用雷击电死了侧面的指头。 兰迪左手收回的魔杖斧接着又挡住了别的指头射来的标枪,冒出火花。 杀人者们从四面八方向我和兰迪杀来。像是四胞胎的身穿儿童服装的男人们用魔杖剑、魔杖短剑、魔杖斧和魔杖枪发动多重攻击。一个被我的<爆炸吼>轰成渣。旁边的兰迪用魔杖锤砸向大地。 兰迪和我周围的地面上喷出大量岩枪。刺穿三个方向的杀人者们后继续上升。前方袭来的标枪和爆裂咒式被岩壁挡住。化学钢成系第三阶位<岩碎枪寨>,生出火成岩的枪,是攻防一体的咒式。 岩壁的一部分被破坏,兰迪飞起。带着咒式的魔杖锤砸向大地。区域内裂缝延伸开来,到达终点处的一群杀人者那里。裂缝在敌人的中央破裂,橙色的波涛垂直喷出。 杀人者被卷人高温的熔岩里。被熔岩吞没的石头门惨叫着,被高温的激流带走。碳化的手脚像柱子一样从橙色熔岩中冒出来,完全静默了。 化学钢成系第五阶位<烈灼岩愤怒涛>的咒式将硅酸和镁、铁、钙的混合岩石溶解后,形成了超过两千度的超高温熔岩。 我也从枪柱中走出来,返回战场。 「符合熟练咒式士形象的复杂技术呢。」一边向前方发射爆裂咒式,疑问涌上了我的心头。「明明这么强,为什么会被称为逃跑的兰迪呢?」 「因为我根本不想参加啊,这么恐怖的战斗。」 被称为逃跑的兰迪的男人,勇往直前挥舞着大锤扫平敌人。 终于懂了。八成是出于自己身经百战的经验所以才会格外谨慎,尽量避免同比自己强大的敌人作战吧。这次因为是赶鸭子上架身陷不利的战局中,所以才不得不发挥实力。 提塞恩冲在兰迪和梅肯克拉特前面。 提塞恩举起魔杖长刀,接住砍来的重甲胄男的魔杖斧。火花四溅比拼力气。体格上处于劣势的提塞恩向前一脚飞踢,拉开了同甲胄男之间的距离。提塞恩一个回旋。左手反手拳连同头盔一起击穿了对手的下巴,对手跪地。接着回旋,提塞恩的魔杖刀一闪。将重甲胄男连同重装甲拦腰斩断。又一个回旋,刀刃割下了对手的头盔和脑袋。 长外套上的喧哗上等和特攻队长的文字闪闪发光。人力是砍不动复合装甲和巨体的,也做不到高速反应。这是数法系的式法系利用文字进行的自我暗示。用<喧哗上等>将肌肉力量<特攻队长>将反射神经的上限解除,以文字式来强化自己。 「放马过来啊!」 停止回旋,气势上升的提塞恩竖起的刘海摇晃着。侧面暴风袭来。披着毛皮的巨体冲向提塞恩。巨体是浅桃色的皮肤和硬毛。一头巨大的猪。远古猪一样的獠牙刺穿了提塞恩的左臂,鲜血喷出。 「疼啊你个混蛋!」 提塞恩旋转右手的刀柄。长外套上的文字再次发光。反手握着的魔杖长刀刺穿猪的头顶和坚硬的头盖骨,穿透大脑。将刀刃连同獠牙一起从左臂拔出。提塞恩紧接着就冲向身后操纵猪的使兽士。敌人后退的同时,袖子上的<佛血义理>文字发光,发动横扫攻击。 文字上的四个光从袖子转移到魔杖长刀上,从刀尖上延伸出去,斩断了使兽士的脖子。 推测咒式原理的话,并非文字自带切割力,而是离子间相互作用的电气性分子间作用力进行的切割。感觉好像在哪见过,是比库因吉的大镰刀的原理更进一步的技术。 只要能有前卫发挥的空间,提塞恩就 是攻击力很高的咒式剑士。毕竟数法系中擅长式法的式剑士,用的是连我都不知道的独创咒式。 怒吼声传来。定睛一看,提塞恩又中了别的咒式士的攻击正在出血。一边怒吼一边反击。 使用咒式进行连射的我直叹气。不学剑术和格斗技防御老是上不去,到底算不上是一流的咒式士。看样子需要支援,我跑向提塞恩。 「马马虎虎。」吉吉那扛着屠龙刀,像是在战场上散步一样前进。 「大叔。只有脸像男人的你,会用我这种刚烈杀法么。」 提塞恩不满地晃动刘海和刀刃,对左臂上的伤发动咒式。<亲不孝上等>的文字式列将伤口缝合,暂时止血了。还挺能干的。 巨汉举着大斧从吉吉那前方逼近。冲上来的同时,带着咒式光的大斧砍向吉吉那的脑袋。 斧头在即将到达脑门前静止。巨汉将全身的力量加在斧头手柄上,但不管向前还是向后都纹丝不动。 吉吉那举起左手抓住斧口。这根本不是空手夺白刃,而是单手夺白刃。银色的眼睛显得很无趣。 「软弱。」 巨体并且使用了肌肉强化咒式的咒式士的斧头,不可能软弱无力。虽然是能够将汽车一劈两半的一击,但吉吉那在臂力和握力一击技术上占了绝对的上风。 巨汉激怒了,大斧发光。斧口发出紫色电光,打算电死吉吉那。吉吉那手指上的护具将雷击几乎全部无效化。可还是传出了肉被烧焦的糊味。 吉吉那对全身发动生物强化系第五阶位<钢刚鬼力膂法>。内部被膨胀起来的肌肉挤压,甲壳铠的肩部和手臂大了一圈。左手五指一用力,斧口被捏碎了。金属碎片和紫电一起消散。 被吓到的巨汉松开发动雷击的斧头。左手伸向腰后的魔杖短剑,右手放在嘴上后退。使用右手单手回旋的屠龙刀命中准备施放咒式的巨汉身体。打算从嘴里吐出什么的巨汉身体断为两截,内脏散落出来。掉在地上的上半身的嘴里火焰咒式变成碎片消散。左手的魔杖短剑也没能发动咒式。 「小鬼,这才叫碾压懂吗。」 跨过嘴里冒着火和血的尸体,吉吉那向前进。 「你,你那。」一边砍着杀人者一边观战的提塞恩瞪大了眼睛。「真的是人类吗。」 因为自己也是依靠力量和对砍的剑士,所以明白了吉吉那的力量不跟不在一个级别上。要是再听到他曾经徒手扔飞过<古代巨人>的话,不知道提塞恩会不会吓死。 我跟在杀出一条血路的吉吉那后面换弹夹,继续破坏敌人的队伍。 两个人在咒式的风暴中前进。梅肯克拉特用水墙防御从两侧和背后袭来的雷击等高速远距离攻击,兰迪用熔岩咒式清场。射击战被封印之后,拉近了距离的提塞恩挥舞长刀大砍大杀。一队人像风暴一样收割着梅瑞尼波斯的指头们。 吉吉那毫不留情地挥舞屠龙刀砍杀。脸上的是爽快感。我大概也是差不多的表情吧。 久违的团战让我想起了吉奥卢事务所时代。因为攻击手段丰富,火力的强度也增加了,整体战斗力突飞猛进。 由于我们击溃了敌方最前线的右翼,重整队形的武装搜查官们举着盾牌枪头向左翼推进。相对的,指头们也构筑起金属和石头等的防御屏障。距离拉近,双方正面冲突。金属与肉体碰撞在一起,到处是鲜血、悲鸣与怒吼。 使徒们在指头同武装搜查官交锋的后方伺机而动。我和吉吉那也在右翼寻找机会。 哈莱尔和亲信的一队人马站在武装搜查官后方。前面在冲锋陷阵,强力的指挥官哈莱尔却在后方摆出防御阵型。 坚持到了现在的话,再有几分钟援军就来了。为了让哈莱尔的战略能够成功,我们也拼命发动咒式挥舞刀剑。胜利就在眼前。 「看起来你们很享受血之庆典呢。」 穿透我的疑问和战场上爆炸声的声音传来。砍倒狗面具的男人后,我抬头看向血与硝烟的前方。一旁的吉吉那也在将斑点样式西装的青年一刀两断后抬起头。 指头和武装搜查官一边殊死搏斗一边抬头,使徒们也抬起头。 包围区域的墙壁那边,一个人影站在四层建筑的屋顶上。 典型的小个子诺鲁谷姆人的体格,穿着奢华的红白服装。头上戴着高帽子。胸前挂着曾经在教科书中见过的被定为异端的中世纪科普拉特派荆棘十字架。鱼类一样的圆眼睛俯视着我们。 「我是<慈爱的京·古安>。代替被杀的乌布休休担任这次庆典的祭司。」 在惨叫和轰鸣声中,发出响亮的声音。 终于,赞哈德最为亲近的祭司之一出现了。 「原来如此。」我握紧魔杖剑向前一步。「既然穿着把死亡当成是救赎的科普拉特派司教的服装,想必脑子的不正常度也是顶级的了。」 「杀了那个就行了呗。」 吉吉那走到边上,挡开了飞来的枪头。梅肯克拉特手持魔杖剑,提塞恩举着魔杖长刀紧随其后。 「干掉那家伙会有一大笔赏金,这场恐怖的战斗终于要结束了。」 兰迪也双手提着魔杖锤和魔杖斧走过来。 所有人的想法只有一个。应该最优先解决的不是指头或者使徒,而是祭司。 干掉元凶的话,血之庆典的意义也就不复存在了。 「让我们继续血之庆典吧。」 京·古安身后飘着一个黑白相间的球体。下面连着棒状的身体和手脚,但没有与大楼屋顶接触。像是挂在气球脑袋下面一样。 「放心吧。<审判者艾尔菲尼斯>会正确记录死者人数传达给使徒,并提交给吾王。」 京·古安伸手介绍身后的<祸式>。 不能让蠢货们胡闹的血之庆典继续下去了。我和吉吉那在冲突中的指头和搜查官之间前进。砍倒从旁冲出的指头,继续前进。 「庆典的获胜者将得到的来自赞哈德王的恩赐为,使用了一万名死者咒力的,传说中世界的再创造,也叫作死者的复活。愉快地杀吧。」爆破风、雷击、火焰。惨叫声和刀剑的碰撞。从混乱的战场无法瞄准京·古安。必须冲出战线,一击将其击倒。一旁的哈莱尔和亲信们还在保持防御阵型。不明白他们不上前的意义。 「来吧,为了自己和王而杀。首先要夺回赞哈德王!」 在大楼上,京·古安张开双臂。 「真是可惜!」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是站在特别搜查官中间的哈莱尔。指挥官额头上带着鲜血。 「赞哈德不在这里。」 「我知道。」 上空的京·古安平静地回答。哈莱尔的行动停止了。祭司从容地微笑起来。 「赞哈德陛下所在地泄露是你们进行的情报战,这我早就知道了。」 「再有几分钟援军就到了。将军了。投降吧!」 武装搜查官们举着盾牌站在哈莱尔周围。站在大楼屋顶上的京·古安睁着鱼眼观察下面的死斗。 「提前炸掉警察局和机动部队屯所并且引爆武装搜查官所乘坐的列车还是赚了。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歼灭你们的。」 盾牌中间的哈莱尔呆住了。我和吉吉那也停止攻击指头。 梅肯克拉特和兰迪、提塞恩也一脸惊愕。 现在回想起来,进入地下迷宫之前接连传来的爆炸声,就是对我们的援军发动的袭击啊。 在祭司引导下的使徒们,并非是被赞哈德的关押场地吸引来的。离战力汇合为止仅有十几分钟的时间。原本集合全军战力的时间差因爆炸进一步扩大遭到推迟,这都是为了全歼特别搜查官们。 使徒还有京·古安,并不像常见的大量杀人犯和快乐杀人者那样愚钝。被选为使徒的,能够成为使徒的,都是在超乎寻常的疯狂之上,还有着巨大的力量与清晰的头脑。 原以为对方是进入了自己陷阱的哈莱尔和我们,反倒落入了使徒们陷阱之中。 「笑不出来呢。」 吉吉那举起屠龙刀弹开了弯弯曲曲飞过来的克夫奈尔的血刃。被弹开的血又变成几十个刀刃飞向吉吉那。吉吉那的左手在弹开血刃的同时拔出腰后的封咒弹筒。在前方点火,爆炸。爆炸吹飞了血刃,自己也被炸得飞向后方。 膝盖着地的吉吉那头盔裂开,额头和脸上都出血了。覆盖在胸口的甲壳铠上产生了裂缝,鲜血喷出。虽然用屠龙刀和装甲进行了防御,但近距离的爆炸还是伤到了自己。但是也比被克夫奈尔的血刃伤 第十六章 红色波涛 反复献上祈祷,斩断肮脏的手。 低下头,斩断卑屈的首。 乐园出现于此, 是不可能的吧。你傻吗。 ——瓦量斯夫所发的关于第三次地域战争的声明 皇历四七七年 ◇ ◇ ◇ 充斥着哈莱尔束缚咒式的巨大空间,回响着我的嘶吼。 大楼上僵直的京·古安身边站在安西里奥。<金刚石杀人者>看着我淡淡一笑。 装模作样的西装造型和冰冷眼神,让我想起了依蒂丝的死。憎恶从心底涌起。既然安西里奥自己送上门来,正好省了我寻找并杀他的工夫。 一方面,也认识到了状况。安西里奥和七本这一庞大数量的艾米雷欧之书,一个人就颠覆了武装搜查官的全部战力。使徒对付陷阱的陷阱所造成的有利形势,被哈莱尔的咒式逆转了,却因为安西里奥的登场而再次被逆转。 全员都理解了现状,紧盯着安西里奥的动向。我和吉吉那也不敢贸然行动。是冲过去杀掉安西里奥呢,还是先解决掉动弹不得的祭司和使徒呢。使徒们也停留在是打破哈莱尔的咒式逃跑呢,还是采取行动救出京·古安呢这上面。 接收到所有人一瞬间的犹豫视线,安西里奥举起了左手。仅仅这一个动作就让我心潮澎湃。 安西里奥本来自己就能治好的左臂,却为了让以生命为代价发动治愈能力的<天秤的奇希亚>来治疗自己,而杀害了依蒂丝全家。这是为了让打伤他的我付出代价而实施的杀戮。 罪孽的左手指尖发出咒印组成式的蓝光。光随着安西里奥向前挥动手臂的动作而行动,身后一个人影倒在了他脚下。膝盖跪地防止头撞在地上的人影,是佩特蕾丽卡。 被当成恐吓信送来的佩特蕾丽卡的左臂,还是断着的。 佩特蕾丽卡还在的右臂,抓着勒住自己脖子的光环。安西里奥给佩特蕾丽卡套上了咒印组成式的项圈,拽着她乱跑。被光的数式嵌入肉中的脖子和进行抵抗的手指都在流血。 以痛苦的表情跪在大楼上的女人开口了。 「大家快跑!安西里奥打算把你们全杀了!」 安西里奥的左脚无情地落在大叫的佩特蕾丽卡后背上。圣女被最高级的皮鞋踩在屋顶上。项圈进一步收缩,不允许她发出一点声音。被践踏的佩特蕾丽卡凄惨的模样,让我的怒火更上一层楼。 「你要怎么做!?干掉他吗,还是把女人救出来!?」 失去了左臂的提塞恩叫道。受伤的梅肯克拉特和兰迪也看着我。 我为了扭转战局,已经拔出了魔杖短剑马格纳斯。剑锋上正在编成必杀的化学炼成系第七阶位<重灵子壳狱瞋焰霸>的咒式。 但是,发动不了。核聚变的火焰威力太大,如果向安西里奥发动的话,地下街里的哈莱尔的束缚咒式很有可能被咒力干扰的余波破坏掉。就算打倒了安西里奥,但武装搜查官们用生命换来的对京·古安和使徒还有指头们的束缚会被解除。 核聚变的火焰也会将安西里奥旁边的佩特蕾丽卡烧成灰烬,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杀掉佩特蕾丽卡的话,就等于失去了打倒潘海马的王牌。 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在失去认识的女人了。思考差了一步导致的依蒂丝的死,令我难以下定无情的决心。 虽然我知道并不存在不杀无辜的人就能解决眼下问题的好事,但还是下不去手。我没办法行动,尊重人命的武装搜查官也停下了。彻底陷入胶着状态。 安西里奥确认了人质能够封印我和武装搜查官、梅肯克拉特他们的行动后,视线回到边上。 被光咒式束缚住的异端司教的鱼类脸上出现了安心的表情。 「安西里奥,你来的真是时候。」 京·古安的鱼眼闪闪发光。死斗的天秤,大大地向着使徒的胜利倾斜过去。 「你的七本艾米雷欧之书够强。现在正好可以用来拯救使徒于危难之中,杀了他们。」 「我有一个想法。」 安西里奥用冷淡的声音回应祭司激动的声音。仿佛是在享受自己一个动作就能左右战场走势的这种状态。 「安西里奥,快点干掉敌人。」 祭司京·古安再一次喊叫,但安西里奥优雅的态度并未改变。 我的魔杖短剑剑锋还是没有动。我知道提塞恩很着急,而简陋的故事中那种天随人愿的解决办法也还没有想到。快点想到啊。 「等等。」吉吉那的声音吸引了周围咒式士们的目光。「想起坎大哈·那霸公司跑腿的人所说的话了,并且明白安西里奥的计划了。」 我看着吉吉那,没弄懂他的意思。举起屠龙刀,吉吉那摆出防御姿势。 「那些家伙口中的血之庆典的变化,就是指安西里奥啊。」 「对于血之庆典。」 吉吉那的声音被大伽蓝里回响的安西里奥的声音所掩盖。蓝眼睛盯着祭司。 「对手所杀的人也算分数呢。所以攻击性咒式士的分数很高。」 「没错。目前的你和杀掉希尔德并继承了她的分数的潘海马是得分最高的。所以继续杀!这就是赞哈德陛下的意志!」 被光之牢笼束缚的祭司大叫。像是理解了一样,安西里奥伸出右手。束缚住京·古安的数式锁链作用在男人的手上。仿佛触电一般,右手伴随着紫电被弹开。指甲弹飞,手指折断。 就算是安西里奥也打不破哈莱尔强大的束缚咒式。放弃打破结界,安西里奥的手随着奇希亚的治疗一起伸向再次束缚咒式。手指穿过咒式间的空隙,伸向矮小的诺鲁谷姆人京·古安。「通过血之庆典的法则,能够导出别的结论。」 安西里奥的右手穿过结界。手掌前,是京·古安的脸。蓝白色的光。安西里奥的指尖编成着咒式。 「安西。」 像是要挡住悲鸣一般,安西里奥的指甲在咒式的作用下一口气伸长。五根指甲刺穿了京·古安的右眼、鼻梁、额头、左脸、下巴。指甲从后脑勺穿出,滴着红色的液体。 使徒的祭司歪着头被指甲刺穿而死抽搐起来。奢华的司教服和脖子下面挂着的念珠还有科普拉特派的荆棘十字架也随之震动。 安西里奥举起右手,脑袋被贯穿的祭司也跟着被吊起。血液流经天鹅绒的服装从脚尖往下滴。 「什什什什。」 生命力惊人的祭司还活着,但也仅仅是数秒而已。 看着大楼上惨剧的我和咒术师们,以及展开在区域里的武装搜查官们都呆住了。支配大伽蓝的咒式主人哈莱尔也呆住了。趴在安西里奥脚下的佩特蕾丽卡也睁着红眼睛一动不动。 克夫奈尔、佩内罗特姐妹、埃尔普埃德和贝尔塔扎尔这些使徒们,同样在束缚咒式的缠绕下一动不动。至于梅瑞尼波斯的指头们,则张大了嘴巴看着上面。 安西里奥的行动过于意义不明,没有人能够理解。 「解读血之庆典法则的话,不仅是潘海马,杀掉有着庞大杀人量的使徒同样会得分。而祭司你就是最高得分了。」 「不不不要。」 京·古安发出软弱的哀嚎。面对绝对的死,并且预感到更为恐怖司法的祭司发出哀求。 「根据杀人礼节的七十三条。」安西里奥用绅士的表情说。「杀人不可半途而废。」 安西里奥旋转右手的手指。贯穿使徒祭司京·古安面部的五根利器向右画出圆形轨迹。眼睛和鼻子的位置改变了。五根指甲挠出的五个肉的圆圈,在各自的位置上停止。内部的大脑也被挠成五个圆形。 使徒的祭司凄惨丧命。 京·古安所使用的艾米雷欧之书<审判者艾尔菲尼斯>仍然飘浮在大楼的屋顶上。白黑旋涡纹路的球体脑袋发光。冷静地进行测算之后,正在将结果发送给使徒们的艾米雷欧之书吧。一边发送,艾尔菲尼斯的轮廓崩塌了。 艾尔菲尼斯变成蓝光,流向安西里奥的腰后。光变成了艾米雷欧之书。 「这样一来血之庆典的规则就被改写了。」 无视第八本书,安西里奥宣布。 「血之庆典将按照我的杀人礼节继续进行。」 被项圈控制的佩特蕾丽卡随着左手的动作再次被拉扯,发出痛苦的呻吟。 区域内,我还是没有动。没办法连同佩特蕾丽卡一起杀掉安西里奥。 「再怎么说不能动还是不公平。游戏,就应该以自由和公平开场。」 魔人的左手上,之前的七本书中的一本已经打开。蓝光的数式流 出。磷光的数列落在地面上,沿着大楼的侧面下降。咒印组成式越过墙壁降落到区域内。像是为了回避结界一样,钻进之前大地上出现的裂缝里。在大楼屋顶的视线诱导下,在地上发动了陷阱。 「哈莱尔!」 我向后转身。 展开着极大咒式的哈莱尔无法行动。周围武装搜查官们集中起来,举着盾牌保护指挥官展开极大咒式。 仿佛是在包围这一队人,区域内亮起了菱形的组成式的光。倒在地上的东方鸟居上出现了蓝色的圆形组成式。组成式的园内还有大量三角形和菱形。 大嘴和蓝黑色的身体随着尖牙上升。小号鲸鱼大小和形状的<贪食者宝拉>的巨大身躯从地面冒出来,在空中闭上大嘴。数个武装搜查官连同盾牌甲胄被咬断,拖着血液尾巴跃向空中。 宝拉的黑色巨体在地下街的空中翻转,黑影落在避开的哈莱尔和亲信们头上。一边抛洒着血肉,宝拉的巨体像大瀑布一样落下。吉吉那和我反射性施放的短刀群和<爆炸吼>击中黑色流线型的身体。 被短刀刺中也势头不减,爆炸被宝拉下落的嘴巴吸收带走。 巨体落下,连大地都啃掉一块后闭合。武装搜查官们的手臂从嘴边飞到空中。正面的咒式无效化过于强力,我和吉吉那也后退躲避余波。 跟动弹不得的使徒不一样,安西里奥还有这一手。艾米雷欧之书从一定距离之外放出了宝拉。 在死者的血肉雨中,哈莱尔向前翻滚回避致命的一击。站起来的搜查官用右手按着左臂。左臂连同袖子都被咬掉了。血从断面上喷出。 「可恶啊!」 哈莱尔万念俱灰的叫声在地下街回响。 用双手发动的哈莱尔的极大束缚咒式被打破了。蓝光的数字破裂,数列崩塌。数列画出的数字粉碎,数字组成的数列以及克隆体的巨大束缚式以连锁反应瓦解了。 绿色红色蓝色光的万华镜消散在大伽蓝的空气中。虚拟的无限的碎片发出耀眼的光,我伸出双手调高知觉眼镜的遮光率。 光的洪水前方,大楼屋顶上的安西里奥笑起来。右手举着京·古安的尸体。脚下,佩特蕾丽卡用右手抓着勒住脖子的咒式项圈痛苦地呻吟着。 安西里奥将尸体扔向光雨中。诺鲁谷姆人的矮小身体越过大楼的边缘落下。从四层建筑的大楼屋顶摔在包围区域的墙壁上。 尸体插在伸出来的铁骨上。胸膛被贯穿,直插到底。脸被挖掉的祭司尸体像伯劳的猎物一样被串了起来。 光的锁链崩塌,埃尔普埃德和贝尔塔扎尔逃离了束缚。克夫奈尔挥舞血刀,斩断束缚咒式的残渣。佩内罗特姐妹也从光中离开,跑起来。梅瑞尼波斯的指头们也各自逃离光的旋涡。所有人眼中带着杀意。是对于让自己陷入危机中的哈莱尔和我们,以及杀害了祭司的安西里奥的杀意。是否应该连同佩特蕾丽卡一起杀掉安西里奥呢,这个的是非判断留到以后再说。 「新的血之庆典开幕了。」 我的左手暂时停止向一边从上空降落一边说话的安西里奥编成<重灵子壳狱瞋焰霸>。没有用魔杖短剑马格纳斯,而是改为用右手的魔杖剑约尔加发射电磁雷击系第五阶位<电乖阋葬雷珠>。 射线上的指头的脑袋和区域内的岩石被等离子击碎,继续以直线飞翔。在命中大楼上的安西里奥前一刻爆炸了。 戴着黄金王冠的巨大骷髅从白烟中冒出来。双手举着大镰刀。半月形镰刀放出的几十具白骨堆挡住了等离子体后被打碎。头盖骨、肋骨、大腿骨的碎片飞向空中。等离子的破坏力虽然很高,但物理穿透力很差。 白骨的亡者们是曾被<寂寥的库因吉>杀害的人们。这是对死者的再利用所构筑的<异样者们>无情的防御。 巨大骷髅库因吉从大楼跳向区域内。腰部下面是几十具白骨,将王向下搬运。黑色大口宝拉再次在区域内跳跃。前进方向正对着梅瑞尼波斯的指头们。 杀人者们将宝拉认定为敌人,用咒式一通乱射。爆炸、雷击、标枪、火焰、震动,黑色的宝拉张开正面的大嘴。咒式被对物理效果进行量子干扰的蓝光分解,吸进嘴里。 在此之前,高个子黑人和胖子指头躲开了。没来及逃走的杀人者们被宝拉的大嘴吞噬。咀嚼着血肉,人类的手脚从嘴边滑落,永远吃不饱的大嘴继续在区域内前进。 下到区域内的库因吉也挥动起长而大的镰刀。对指头和特别搜查官进行无差别砍杀,人体被一分为二。分解咒式立刻对两半的死者发动,肉体消退,变成了白骨。变成白骨之后又被组合起来成为了跟在库因吉身后的亡者大军的一份子。 地下街被两个<异样者们>变成了大屠杀现场。 京·古安的串串尸体前方,大楼顶上的安西里奥愉悦地笑着。 「新的血之庆典的规则很单纯。所有人自相残杀。不然的话就太无聊了。」 没有余力去打倒叫嚣的安西里奥。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在周围火热的战场中生存下来。我和吉吉那站在一起防备周围的混乱。梅肯克拉特和兰迪、提塞恩组成阵型。 「嘉由斯,先撤退。」 梅肯克拉特提出。 「作战已经崩溃了,现在就是混战。没有胜算的!」 「我知道!」 我叫着回答,左边传来轰鸣声。被死者们抬着的库因吉出现在前方。抱着王冠的骷髅长长的肱骨举向天空。举在天上的手骨握着手柄,又继续向上伸出。最上面是高举的长镰刀的半月形刀刃。 死亡弯月落下。在天上一闪,向着区域内的克夫奈尔而去。 「真的打算让使徒自相残杀吗!」 因为刀刃太大,克夫奈尔无处可逃。斗牛士举起血刀阻挡大镰刀,重低音响起。接招的克夫奈尔踩碎了石头地面。克夫奈尔抓着刀柄的的手套破裂,出血。斗牛士衣服的肩膀和后背也烂了,金线银线崩断冒出红色的血。白色面具上也出现裂缝,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克夫奈尔虽然能有支配近距离战斗的使用血刀的精湛剑术,能够进行多个方向上的防御,但另一方面,却没有承受住库因吉巨大质量的超强身体能力。 「那么,请你去死!」 伴随着斗牛士的大叫,挡住大镰刀的红色刀刃向前延伸。一分为二的血刃向库因吉的白骨身体袭来。构成血刃的高分子形成回旋的锯齿,将库因吉巨大的肋骨到锁骨都给切断。 骷髅黑色的眼窝里点燃蓝色火焰,没有舌头的嘴里发出无声的哀嚎。全身出血的克夫奈尔从镰刀的刀刃下后跳。 死者们聚集在库因吉被切断的肋骨和锁骨下。用自己的身体在缺失的骨头上架桥。 「<血刀布拉季默>也杀不死吗。」 克夫奈尔没有去接库因吉追击的镰刀,只能后退。斗牛士退向我和吉吉那的侧面。被诱导进行追击的库因吉的大镰刀横扫着飞向我们。两个人一起翻滚着向旁边闪避。慢了一步的指头和武装搜查官被砍为两截。分解,变成白骨和血团倒下。 「哈哈哈,有点变成搞笑的事态了不是吗。」 在起身的我前方的大楼屋顶上,安西里奥放声大笑。 「杀人的使徒一定没想到自己也会变成猎物吧。」 仇人的眼睛透过屠杀溅起的血看着我。桀骜不驯的蓝眼睛同我杀意的目光相遇了。一边对视,一边稍微拉近了距离。 「说起来,是因为弄错人才杀的,不过并不能算是作为对你弄伤我的复仇成功呢。」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应该杀了你这个畜生。」 我扭曲身体突然放出<电乖阋葬雷珠>。等离子弹击中大楼。屋顶随着轰鸣声被破坏。 安西里奥抱着佩特蕾丽卡从爆炸烟中穿出。因为两个人紧挨在一起所以没能发动第二发。安西里奥利用后背上生出的蝙蝠翅膀滑翔,飞到到别的大楼上去了。 「那家伙杀了祭司!忤逆了赞哈德大人的意志!」 埃尔普埃德哀嚎般地指责。看过去,区域一角的鸟面具女人举起手臂。巴巴婆蹲在脚下。埃尔普埃德双手的五指化为黑色钩爪。爪尖对准了降落在大楼上安西里奥。 「心脏停跳,死吧!」 打算再次飞翔的安西里奥的脸扭曲了,右膝跪地。被带过来的佩特蕾丽卡滚到屋顶上。 「不,愧是使徒,啊。挺能干,的嘛。」痛苦地呻吟着的杀人者用 左手抓住自己的胸口。不可见的咒式抓住了安西里奥的心脏。我和吉吉那在混乱的战场上前进。 「不是毒,也不是,针。这咒式到底,是?」 因痛苦而动弹不得脸色苍白的安西里奥举起左手。身后鸟笼身体的女人摇晃蝴蝶翅膀。 <天秤的奇希亚>的红色复眼闪耀着,放射出庞大的咒力。咒印组成式缠在安西里奥的胸口上。安西里奥的胸膛爆炸般裂开,喷出血肉。皮肤立刻又被修复。 「太疯狂了。」 吉吉那停下脚步,我也停下。安西里奥为了防止死亡,废弃了发生迷之心脏猝死的心脏,又重新生成了一个新的。正因为是强力的治愈咒式才有可能办到的简直乱弹琴的回复方式。 「虽然不清楚原理,但能够对心脏进行交换的奇希亚还是可以对付的。」 安西里奥的脸上瞬间恢复了生气,上前一步。虽然奇希亚被认为是需要用等价的生命作交换所以并不方便,但在主人不能动的时候依然可以发动强力的治愈咒式。 安西里奥的右肩上蓝光集合,铅灰色皮肤的胎儿出现。那个<胎天使纽尔纽姆>被召回了。 「根据杀人礼节十八条,要求支付受伤的代价。」 像是跟随安西里奥的视线一样,胎天使伸出手指。短小的手指,指向下方站着的埃尔普埃德。 这次轮到埃尔普埃德的鸟面具发出哀嚎了。举起指向安西里奥的双臂袖子被吹飞。暴露在外的是长出肉色肿瘤又消退的起泡的手臂。 「呀啊啊啊啊啊啊,安西里奥,你个啊啊啊!」 左右的手臂惨烈变形产生剧痛,埃尔普埃德发出惨叫。我亲身经历过所以知道纽尔纽姆的咒式,是能够比治愈咒式更快让肉体变形死亡的,在无法想象的痛苦折磨中死去的咒式。 「妈妈!」 巨体的贝尔塔扎尔从埃尔普埃德身后挥舞手臂。风声呼啸而过,通过埃尔普埃德的左右手臂处。被鲜血和肉色肿瘤包围的埃尔普埃德的手臂飞上天空。破裂的双臂断面露出黄色的脂肪层和红色的肌肉以及白色的骨头。 贝尔塔扎尔用不可见的子弹打飞了母亲的手臂。破碎的手臂落在地下街的地面上。肿瘤破裂,脓水洒了一地。 纽尔纽姆的生物变成咒式是致命的。不解除微妙的制约的话会转移到全身,不过在发动后立刻切除变成部位可以防止丧命。虽然粗暴,贝尔塔扎尔的处置是正确的。 「你,安西里奥,竟敢对我妈妈!」 贝尔塔扎尔叫喊的同时,出现在安西里奥所在地的黑色巨体表面冒出火花和银色的血液。宝拉因疼痛而吼叫。 「虽然不清楚你的狙击原理,但如此近的距离是能够看到你发动的。对人用的破坏力必不能击穿宝拉的巨体。」 安西里奥的声音从黑色巨体的大嘴里传出来。大嘴周围继续冒着火花和血。贝尔塔扎尔的自由狙击的连续攻击是很强,但也只能擦破宝拉的皮。 大楼上,宝拉的大嘴向左右张开。安西里奥站在出现的蓝舌头上。一边注意沾在鞋上的口水,安西里奥向下看去。 「还要继续吗?我现在在等强敌很忙的哦?」 在区域内抱着母亲的贝尔塔扎尔收回伸出的右手。在无法发动突然袭击的可视距离上,面对克制自己的巨大质量目标,明白了狙击是没用的。 「下次在看不见的位置上杀了你。在防不住的远距离上射穿你的心脏。」 带着疯狂的笑声,贝尔塔扎尔向后方跑去。粗壮的双臂抱着失去了双手惨叫的母亲。大量的出血在区域内连成一条线。 「我的胳膊!去死啊,这个死孩子!不要逃,杀了安西里奥你也给我去死!」 埃尔普埃德用憎恨整个世界的声音叫喊着,贝尔塔扎尔笑着搬运她。 宝拉张着大嘴从大楼屋顶下沉。安西里奥走到大楼上,愉悦地看着母子逃跑。 我现在理解佩特蕾丽卡喊叫的意思了。安西里奥要杀的,正是如她所说的所有人。特别搜查官和我,还有指头和使徒和祭司,全都要杀掉。是平等地进行屠杀的意思。 异端中的异端。杀杀人者的杀人者。没有人能在安西里奥的世界中活下去。所以他才被称为<金刚石杀人者>。 就像吉吉那说的那样,坎大哈·那霸公司跑腿的人所听到的安西里奥的自言自语,正是在示意这个规则的变化。过于疯狂,根本始料未及。 准备杀向安西里奥,结果出现了爆炸风和火焰。血肉从天而降。 沃尔考哥拉金库周围一片混乱。周围不分敌友全都乱作一团,被安西里奥的艾米雷欧之书的威力压制了。咒式发动,轰鸣声惨叫声响起。人体像纸一样被撕碎,血和内脏飞溅。 右边手握魔杖剑的梅肯克拉特一脸紧张。兰迪也绷紧了脸。两个人明白现在必须紧盯机会。 左边的提塞恩右手在发抖。 「太可怕了。」在悲鸣与惨叫声中,青年嘟囔着。「使徒和指头和安西里奥和武装搜查官的大乱斗。这里与其说是战场倒更像地狱。」 「见怪不怪了。虽然很可恨,但我们所在的战场一定会恶化。」 抬起左手挡住天上落下的血雨,我吐着苦水。吉吉那在旁边笑着举起屠龙刀。 「这状况可比平时要过分多了,不过,对我们来说还是习以为常的情况。」 「这就是你们平时的战斗吗。」 连身经百战的兰迪头盔下都一脸呆滞的表情。 「虽然我是死心了知道组队的是不正常的男人们,但还是来到超级不正常的战场了呢。」对受伤的左臂进行完应急处理,收回的右手护手紧握魔杖锤。「以老毛病肚子疼发作为托词能让我回家吗?」「只要你能回去。牢骚和抱怨等生还之后再说好了。」 完成右肩的止血,梅肯克拉特举起魔杖剑。 「我也多少有点想发牢骚了呢。」 收起玩笑,全员绷紧面部。收缩成一团向前进军。 我的面前血刃挥下,紧急停止前进。血刃插进地面,血液溅起来。视线移过去,是攻击白骨库因吉的克夫奈尔的血刃,都伸到这里来了。接着血刃又抬起来再次发动袭击,翻滚躲避。 我和吉吉那滚过没能避开的梅瑞尼波斯的指头和武装搜查官的血和内脏下躲避。梅肯克拉特他们朝反方向逃跑。被猎物躲开的血一瞬间收缩,回到主人的魔杖剑上,接着再次像波涛一样对库因吉放出。应该是打倒库因吉顺带着解决我们吧。所有人都是其他人的目标,一瞬间的大意可能就会导致死亡。 我接住袭来的梅瑞尼波斯的指头的刀刃,吉吉那从一旁将其一刀两断。没有同梅肯克拉特他们汇合的空隙。现在只能自求多福了。 咒式在周围飞来飞去,爆炸声和轰鸣声此起彼伏。断手断脚四处乱飞,血和内脏散落一地。脑浆迸裂,眼球被踩烂。艾米雷欧之书的<异样者们>混迹于其中,散播破坏与死亡。怒吼声惨叫声。没有使徒没有指头没有特别搜查官。平等地杀人,平等地被杀。 安西里奥制造出来的地狱景象。使徒们心照不宣不会自相残杀,但这个大前提被安西里奥打破了。 爆炸声。宝拉的大嘴一边啃着大地一边吃着指头和武装搜查官。佩内罗特姐妹的希尔迪和受伤的希尔达一起向前翻滚,从前进路线上躲开。 不分人还是石头都照吃不误的大嘴向我们逼近。只能逃跑了。 男人漫不经心地走进我们和宝拉之间的死亡地带。 充斥着甲胄和异样的地下街,被突然出现的东方道服和裤裙弄得更加异常了。侧脸看着像螳螂的东方人。脚下带着黑色流沙的旋涡。 贪食者宝拉逼近右手伸到前方的异样男人。 冲撞声。黑沙散落。 宝拉的巨体撞在突然出现的墙壁上,被强制停下。 区域内出现的巨大黑手阻止了黑色流线型的突进。每一根手指都像电线杆一样,比一般人大几十倍的巨型大手。 男人合上伸向前方的手。同时黑沙形成的手也用四指捏住上颚,大拇指捏住下颚,让大嘴闭上了。手的力量同嘴的力量抗衡着,挤压着大气。宝拉也不甘示弱想要张开嘴。 巨大的手被宝拉大嘴的反向力量弄得只往下掉黑沙。被指头掐住,黑色大嘴的坚硬表皮破裂,银色血液流出。 人影通过电磁磁场系第五阶位<磁流金沙巨掌>的咒式,用强力的电磁力操纵金属微粒 形成了手。类似曾经遇到的<古代巨人>盖西那姆·姆的流体金属。 黑沙的手继续用力,手指闭合打算捏碎宝拉。 在闭合之前大嘴发动咒式吸引力。黑手崩塌被吸收走。 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已经上前,站在宝拉的下巴下面。踏地的左脚踩裂石头地面,从脚脖子到膝盖、腰、腹部、肩部、手臂回旋,消失了。 伴随着剧烈的打击声,小型鲸鱼一般的宝拉的身体飞了起来。在宝拉的下巴被打中之后才看到右拳的超高速。简直就是拳头炮弹。 飞起的宝拉被男人的右脚踢中。发出轰鸣声和爆炸。宝拉的嘴里吐出强酸胃液。在反转露出肚子之后,才看到左掌。太快了。 强酸的雨下面,武斗家翻滚躲避。回旋的右脚裹上黑沙,到终点时已经膨胀了数十倍。 通过电磁磁场系第五阶位<磁流金沙巨蹴>生成的巨大脚部,命中宝拉的腹部。伴随着爆炸声和地震,宝拉将近一零零吨的巨体向后方飞去,转了半圈后落地。 发出痛苦呻吟的宝拉蜷缩巨体。男人追击所放出的<磁流金沙巨掌>的手掌被宝拉躲开。黑色流线型潜入地下逃跑。 巨大的拳头变成雾消散,形成沙尘暴回旋。回到男人手上成为旋涡。 我张大了嘴闭不上。吉吉那也惊叹起来。 「确实能对抗吃咒式的宝拉只有两个手段。」我目瞪口呆地说。「要发射超过咒式吸引力的极大咒式,但在不清楚吸收上线的情况下,很难击中会召回与潜行神出鬼没的对手。」 「另一个,就是纯粹的物理力量,前卫的打击力是有效的吧。」 吉吉那保持屠龙刀指向前放的姿势。 理论上虽然是这样,但男人是徒手将巨体打飞的。咒式强化出的超越常识的膂力和电磁加速产生的速度。再加上电磁咒式的黑沙所带来的手脚延长与巨大化。 对宝拉来说男人是近乎天敌的对手,所以逃进地下了。而我们知道这个咒式。眼前的这个男人,可以徒手将海大提一家的大楼叠起来。 「卡基奇吗。」 从天而降的声音来自背着蝙蝠翅膀的安西里奥。安西里奥飘浮在地下街的空中。就如同神话中描绘的恶魔形象。俯视着下面的男人,卡基奇。 我和吉吉那、咒式士们只能继续观看使徒们激战的后续。 「虽然迟了点,但预测你会来还真是来对了呢。」 倾斜的视线,卡基奇和安西里奥的视线对上了。 后退的克夫奈尔、指头们、武装搜查官。甚至我和吉吉那都不在两人视线中的样子。 「热衷于搏杀的使徒来了呢。」 在掺杂着轰鸣与悲鸣的光景里,只有安西里奥的眼神依旧孤独。我和吉吉那一边砍着逃过来的指头,目光一直放在二人身上。 与安西里奥冰冷的眼神像对应的是,卡基奇火热的眼神。「与强敌战斗是武者的夙愿。」在继续发出轰鸣的战场里,卡基奇冷静地说。「从结果上变成了使徒的我,不是使徒。」 卡基奇的视线没有从安西里奥身上移开。 「虽然那个叫祭司什么的留下了艾米雷欧之书,但我一次也没用过。就算丢掉也会一次次跑回来。」艾米雷欧之书飘浮在卡基奇身边。「唯独这一次要感谢它发来了安西里奥出现的消息。」 卡基奇用手摸摸艾米雷欧之书,书被量子分解消失了。 「我会使用的,只有这双手双脚上存在的,自身的力量和咒式黑沙而已。」 卡基奇举起双手。手掌的皮肤中埋着蓝色宝珠。脚背上也埋着宝珠。虽然难以置信,但卡基奇的双手和双脚本身就是魔杖剑。 「我的愿望只有打倒强者。安西里奥,你正好适合当被我震电流空手道打倒的对手。」 卡基奇的嘴角上扬,露出犬齿。饿狼一样的笑容。在为数众多的使徒中,只有卡基奇的想法最接近安西里奥。 两者都既是使徒又不是使徒。我和使徒都无法理解的两股巨大狂气。击穿世界的两个大洞。 东方武人的脚动了,发出紫电的同时身影消失了。瞬间之后,飞到了同空中的安西里奥一样的高度上,发出黑沙铁的巨大一掌。 空中的安西里奥横向移动回避。巨拳掀起的风压令蝙蝠翅膀不受控制。空中的卡基奇一个回旋。放出足以匹敌<古代巨人>的回旋踢。 安西里奥收起翅膀紧急下降。上空的黑沙脚长长地伸出,冲撞在梅瑞尼波斯的指头同武装搜查官们的战线上。盾牌装甲粉碎,血肉撕裂,撞击在地面上。爆炸。 残留的是变成肉馅的尸体和地上被打穿的大洞。 金属黑沙变成流沙在地上流动,变成雾后逆流。 视线跟着黑沙回来之后,卡基奇在金属雾的环绕下向一边疾跑。安西里奥也在低空奔跑。我和吉吉那追上去。 卡基奇发出刚拳,安西里奥避开,地下迷宫的大楼和区域被破坏。被冲击的暴风卷进去的人,不管是指头还是武装搜查官,都惨叫着变成了肉片。卡基奇也跟安西里奥一样,所到之处皆是死亡。 「不要挡路。」 追赶的吉吉那举起屠龙刀,带着恐怖的表情将撞过来的指头巨汉劈开。我也向一边发出<爆炸吼>,把逃窜的杀人者变成了肉馅。被阻挡的我和吉吉那一队人,继续一边横冲直撞地寻找安西里奥和卡基奇。 身为混乱元凶的安西里奥自己开始后退了。抱着昏迷的佩特蕾丽卡从一栋大楼飞到另一栋。 收起蝙蝠翅膀,安西里奥降落。在大洞墙壁边上的大楼屋顶着陆。 大楼前方就是地下迷宫的出入口。是打算在被京·古安拖住的警察和机动部队残余力量到达前离开。 左臂夹着失去意识的女人,安西里奥回头看去。嘴巴因为嘲笑自己制造的杀戮光景而扭曲了。 我们一队人向前冲过去。用魔杖剑挡住前方梅瑞尼波斯的指头的刀刃,滑动之后插进敌人身体。<雷霆鞭>施放的一百万伏特电压让杀人者的体液沸腾了。 左边,另一个梅瑞尼波斯的指头举起的魔杖剑前端带着咒式。在对方的<爆炸吼>发动之前展开<斥盾>,生成钢壁防住爆炸。虽然挡住了致死的爆炸风,但鼓膜和肺部却经受不住震动与音波。提塞恩和兰迪从墙壁的阴影里冲出来,没等敌人放出下一个咒式便将其斩杀。我也赶紧更换弹夹,一边前进一边打倒新的敌人。 大楼上面,安西里奥笑看我们的死斗。 「复仇就留到下次好了。游戏还是久一点才有趣。」 红色飞散在空中。笑着的安西里奥左侧腹大出血。 刺中安西里奥的枪是长的白木桩。 疼痛传遍杀人者全身,表情还没来得及改变,左肩胛骨、左肩、左大腿、腹部被木桩连续刺中。每一次命中的冲击都令安西里奥身体随之颤抖。 避开了左臂夹着的佩特蕾丽卡,准确无误地只刺中安西里奥的生物生成系第二阶位<枪杭射>的咒式。 左肘部被新的木桩贯穿。佩特蕾丽卡从安西里奥手中滑落,滚到屋顶上。 「什。」 全身被木桩刺中鲜血染红了自己的安西里奥,用痛苦和惊愕的表情看向枪的发射地点。 并排的屋顶上,牛一样的巨大黑狗疾驰而过。上面坐着一个老人。褪色的浓绿色长外套和同色的狩猎帽。右肩上趴着一只小狗。 在依蒂丝葬礼上见过的,洛连佐。 「复仇。」 飞奔的狗从大楼上一跃而起。骑着狗的洛连佐双手举着魔杖剑。 「就是现在!」 剑刃向前方刺去,洛连佐跟狗一起冲向安西里奥。没能扛住冲撞的力量,安西里奥脚后跟拖地后退。洛连佐跟黑狗在屋顶上反弹起来。 越过空中,两者撞向旁边的墙壁。被穿刺的安西里奥后背撞碎了墙壁。伴随着爆炸烟,两者撞入墙壁内部。 大楼四层的内部,爆炸声从右往左连续发出。窗户玻璃也从右往左破碎,随着爆破风喷出。我和吉吉那的视线跟上去。 一边破坏内部的墙壁,洛连佐的黑狗只用力量压制安西里奥。 突入地点反方向的墙壁爆裂。黑色纺锤体带着白烟和瓦砾冲出。收起蝙蝠翅膀的安西里奥张开背上的两翼,紧急减速。在区域内斜向降落,着陆。鞋子的后跟摩擦地面,好容易停止。安西里奥翻身看向自己落下的空中。 稍晚一些之后黑狗从大楼内飞出。拖着白烟的尾巴,在安西里奥面前着 陆。脚陷进地面,伸直。老人在魔犬边上着地。着地的安西里奥和洛连佐在大地上见面了。我和吉吉那丢掉了参与其中的机会。改变地形的冲击是压倒性的。两者的憎恨与杀意拒绝了包括我们在内的他人的干预。 「洛连佐,你还是来了啊。」 全身被穿刺的安西里奥依然露出壮烈的笑容。高级西装和衬衣被自己的血染红。<天秤的奇希亚>飘浮在一旁,对枪伤发动治愈咒式。 对峙的洛连佐举着双剑。右手在前左手在后,充满杀意的眼睛盯着仇人。巨大的黑狗在一旁弓着腰,等待主人解放自己的瞬间。 「洛连佐!为什么会在这里。」追到我边上的哈莱尔叫起来。「不对,现在这种事都无所谓了。」 本该是曾经一同逮捕了赞哈德的两人的再会,但洛连佐瞟都不瞟昔日的盟友一眼。 「洛连佐,是我,哈莱尔!跟我们联手把安西里奥和使徒给!」 洛连佐没有听哈莱尔说出的话。安西里奥和洛连佐,<金刚石杀人者>和老猎师,无视周围的战场,只看着对方。 「可算找到你了,安西里奥。」 白眉毛下面的洛连佐眼中,是喜悦。复仇的火焰将战乱的状况、同哈莱尔关系、曾经见过面的我和吉吉那都烧尽了。 洛连佐左右手上握着的魔杖剑剑锋编成咒式。七本艾米雷欧之书发出蓝光,在被刺穿的安西里奥周围画出卫星轨道。 白木桩的尖头带着鲜血从安西里奥胸口穿出。接着后背、手臂、腿上也随着穿刺而大量出血。刺中全身的白木枪尾带上了咒式。枪尖在体内发生变化,向外穿出,不允许艾米雷欧之书展开。 被从内外两侧穿刺的安西里奥,自己的血把衣服染得更红了。一般人的话最初的木桩就够死上十次的了,体内的枪又够再死十次。光是疼痛也会死个上百次以寻求解脱,但安西里奥这种程度的攻击性咒式士还能挺得住。 「挺行的,啊。不愧是是是,洛连佐。这真的,疼,呢。」 安西里奥用手将白木枪连同自己的肉一起拔出。奇希亚立刻对自己发动咒式,全身发光。从安西里奥抽搐的脸和嘴唇来看,他并没有进行痛觉遮断。 各个内脏的机能维持,枪迂回后的血管进行再构筑和补血,营养和氧气的维持,自己和奇希亚同时发动着数量巨大的治愈咒式,看样子是没有余力进行痛觉遮断吧。 我也多少懂一点。 安西里奥现在正展开宝拉和库因吉同区域内的使徒和指头,还有武装搜查官们战斗。能拿出奇希亚,但不能拿出纽尔纽姆。 「来,啊,陪我玩,玩。」 在走投无路的危机面前,安西里奥伸出右手招招手。奇希亚后退防止被卷入两者的死斗中。 「听说你改变了祭司的规则?」 举着双剑,洛连佐笑起来。黑色魔犬也弯下膝盖,准备突进。不知为何没有行动。 「我早就变了。根据新的庆典规则,使徒全都要死。在我手中痛苦地惨死。」 洛连佐说着的时候,安西里奥抬头向上看。 发出朦胧光线的大伽蓝上空,白色影子垂直下降。安西里奥向后翻腾,躲开了白狗的攻击。胸口被撕裂,杀人者进一步出血。着地的白狗弹跳起来追击敌人。 张开蝙蝠翅膀向后方跳跃的安西里奥,在区域内高速后退。奇希亚的咒式治愈了被削掉的肉。洛连佐带着黑狗和白狗追击。 我和吉吉那也挡开袭来的指头的剑追上去。 老咒式士一边跑一边交叉双剑,编成的复杂咒印组成式发动。跑在左右两边的黑白双犬和趴在肩上的小狗也带上了咒式。 跑动中的黑色巨犬伸长了尾巴,后腿和腰背肌肉爆发性膨胀。旁边的白狗也同样急速膨胀。 两只狗的四肢变得如同电线杆一样粗壮,身躯也膨胀地如同汽车一样大。跑在老人身边的是身长七米,身高两米的两只魔犬。 每跑一步爪子都将混凝土地面削掉一层,形成白烟吹向后面。简直就像黑白的巨象一样,但并不笨重,用风一般的速度跑着。黑白魔犬的巨体扑向低空飞行中的安西里奥。巨体在空中交错,右边的黑色魔犬向左,左边的白色魔犬向右。 着地准备迎击的安西里奥伸出左手张开手指。五指分别膨胀,喷射。肘部以下分别变成红蓝黑黄绿色的毒蛇群,缠绕并继续伸长。生物变化系第五阶位<乱散它蛇髑牙>的咒式所生出的五条大蛇,迎击黑色魔犬。 犬吠声。魔犬的右前爪一挥将红蛇撕碎,血肉鳞片四散。剩下的蓝黑绿蛇用毒牙咬住魔犬。我还没有过被复数的毒液注入身陷绝境的经历。 黑色魔犬太过巨大,毒牙咬不穿皮肤和皮下脂肪以及肌肉层。而在那之前,覆盖全身的钢铁般的硬毛就将毒牙弹开了。 站立的魔犬用左前爪将黑色和蓝色的毒蛇踩烂。魔犬巨大的下颚将安西里奥的左肩带着绿蛇一起咬住。犬牙咬碎了白木桩,深深插入上臂。绿蛇的肉和白木桩的碎片一起下落。安西里奥的血喷出,染红了黑狗的鼻子。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黑色魔犬一甩头,安西里奥的身体翻转。就像是狗咬着玩具乱甩的光景。经受不住巨象大小的猛兽甩头的力道,旋转中的安西里奥肱二头肌和三头肌断裂,肱骨也碎了。 被咬断左臂甩出去的安西里奥在空中飞过。白色魔犬正在降落地点等候。张开的大嘴里露出两排犬齿。安西里奥在空中扭转身体和翅膀,但还是被跳起的魔犬咬住。 发出骨头粉碎,肌肉撕裂的声音。出血。落地的白色魔犬嘴里叼着金色的五头狮群的上半身。安西里奥用生物变化系第五阶位<五咆狮子猛牙>将右手变成了狮子,代替自己的身体被咬住。他本人避开了致命伤,身体像后方闪避。 白色魔犬甩起了脑袋,将嘴里填满的死狮子肉吐出。血肉飞溅。黑狗也站到了嘴周围被染红的白狗身边。 两只魔犬的脖子上绑着带有荆棘的金属项圈,后面连着零和一的光数列。 光锁链的另一头连接到洛连佐的双剑上。以惊人的气势挥舞左右手的魔杖剑,数列也随之展开。黑白魔犬张开嘴,有光溢出。 五个巨大的光球在白色魔犬面前展开。 像小太阳一样升起,耀眼的光照亮了地下迷宫。我和吉吉那把袖子衣角举到眼前挡住热量的余波。每一个白色光球,都是高位雷击系咒式士所使用的<电乖阋葬雷珠>的等离子体。竟然生成了如此数量的足以让原子核的电子游离程度的热量,实在是异常庞大的咒力。 光球接连射出。 命中命中命中,爆炸爆炸爆炸。虽然在拼死闪避,但被击中的安西里奥的蝙蝠翅膀蒸发了。连血都没有出,左胫骨以下连同西裤鞋子一起消失了,左肩也被消除。 安西里奥带着痛苦的表情挥动左脚。鞋子破裂,五根脚趾一口气膨胀。一连串甲壳类的体节。侧面数十条步足摆动着。身长十几米的五只大百足虫。相连重叠挡在安西里奥前方形成屏障。 追击的等离子弹爆炸,巨大的热量熔化了百足虫的外骨骼,高硬度的外骨骼也抵消了等离子弹。等离子的威力几乎摧毁了所有物质,并且热量对巨大质量也有极高的穿透力。 没有防御,而是利用肉盾的质量进行抵消以争取时间,在这期间安西里奥的身体被奇希亚的能力治愈了。从刚才开始躯干、双臂、双腿,全身上下进行着超出常识的不间断治疗。在咒式的光里,安西里奥笑了。 「作为治愈的代价,已经没了几十条人命。代价太大啦。」 「是吗,那就死吧。」 在洛连佐的白色魔犬生成下一发等离子弹的时间里,黑色魔犬前方生出了五个黑色圆锥。圆锥的表面带着直达顶点的螺旋状纹路。 螺旋的真身是化学钢成系第五阶位<穿刚硬螺旋突>的咒式。超硬合金中不添加钴和镍,而是加入碳化钨、碳化钛、碳化钽等,以降低高温时的硬度低下。再在表面镀上氮化钛、碳氮化钛、氮化铝铬、氮化钛铝,生成了超耐磨的超硬合金螺旋。 射出的螺旋命中叠在安西里奥前方的大百足虫。能够阻挡战车炮弹的高硬度外骨骼表面冒出火花,没能击穿。 螺旋圆锥并没有静止不动,而是在表面超高速旋转。冒出剧烈的火花 和悲鸣般的穿孔音。打穿体节腹部的坚硬外骨骼,穿透体内。从背后穿出,击中后方的安西里奥右肩和腹部,削掉肉体后飞走。 受到致命伤的安西里奥继续逃跑。奇希亚的治愈咒式从头再来,杀人者端正的面孔上表现出了痛苦。 洛连佐和魔犬向速射炮弹一样前进,不停放出黑白的咒式。射击咒式连续不断发射,处在射线上的克夫奈尔没有防御而是逃走。毁容的希尔达和希尔迪也惨叫着四处逃窜。 梅瑞尼波斯的指头们数人绕过来用盾牌和防御咒式保护使徒,但是像纸片人一样被等离子烧灼,被螺旋炮弹击碎。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的秒杀。 洛连佐同拥有强大咒式力和艾米雷欧之书,再加上金刚石般精神的安西里奥打得难解难分,不对战况要更为惨烈。仅凭一人之力便虐杀了赞哈德的数十个指头。 「那便是洛连佐的代名词,生物生成系第七阶位<双头狱狗凭咒召法>的咒式吗。」 举起手臂挡住爆破风和热浪,我叫起来。直接看到仅在书本里出现过的传说中的咒式所来带的震惊,让我忘记自己还身在战场里了。 超出常识的攻击原理可以推测出来。洛连佐用两把魔杖剑伸出的数列连通项圈操纵魔犬。利用超过人类咒力的<异样者们>的魔犬的咒力,将洛连佐的咒式展开之后,单人也可能像那样发动大量的连续攻击。 洛连佐的攻击是两段式的。先是快速使用低质量的等离子能量进行高速攻击,接着依靠超超硬合金螺旋的质量攻击的穿透力攻击坚固的防御。针对安西里奥变化多端的防御和回避所发动的攻击,对防御和回避进行削弱。 洛连佐的攻击把破坏力、速度、复杂程度,以及对手的反应,全都考虑在内了。是同样以复杂程度致胜的我达不到的境界。在旁边挥刀的吉吉那也对洛连佐心生敬佩。 由于洛连佐的登场,被逆转又逆转又逆转的局势,再次逆转了。事态的混乱程度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最终破裂了。 两只魔犬吐出追击的等离子球和超超硬合金螺旋的风暴。安西里奥一边生成蝙蝠翅膀一边横向飞翔,光球和螺旋风暴追击而去。区域的围墙和大楼的墙面依次被粉碎。 逃到射线上的梅瑞尼波斯的指头,身体被等离子球命中。躯体爆炸,蒸发。残留的手脚和头部飞向空中。晚一点之后超超硬合金的螺旋将手脚和头部击穿,接着又命中之前大楼的墙面,开出大洞。 光球幻化为一群闪光的猎犬追踪安西里奥,进行无差别破坏。重叠的大气震动敲打着我和吉吉那的身体。激烈的攻击让人无法接近。 旁边,幸存下来的武装搜查官们集合在一处,将哈莱尔围在中间彻底摆出守势。在哈莱尔失去了一条手臂的情况下,只能保护好指挥官,打倒指头们继续坚持了。能够自由行动的战力现在只剩我们。我把魔杖剑放在腰间摆好姿势。吉吉那站在旁边。 向地震的方向看去,地下迷宫的墙壁还有顶棚都出现了裂缝。洛连佐强大的破坏力和大量的咒式击中了地下街的大楼墙壁。 视线回到地上,安西里奥飞到了对面的大楼屋顶上。追上去的洛连佐魔犬们的黑白攻击,从大楼上空向下打去。安西里奥也从上向下逃跑。安西里奥冰冷的眼中出现认识到自己失策了的神色。 安西里奥在区域内着陆,但已经无处可逃。上空的魔犬们发出的必杀光球和螺旋向下袭来。 能量与质量的攻击撞在了从地面喷出的黑色墙壁上。爆炸声和低沉的声音响起。破坏了墙壁的等离子弹消失。螺旋虽然使得沙子四散,但陷入柔软沙子中的后停止了转动。 黑色沙壁,足有三层大楼左右的质量,防住了二段攻击。 「也带上我呗。」 黑色沙壁形成的巨大阴影下站着一个男人。道服裤裙的高个子男人。长有螳螂一样侧脸的卡基奇。 洛连佐和魔犬在区域内着陆。洛连佐举起双剑,憎恶的目光投向闯进来的卡基奇。 「碍事的话,你会先死的。」 「哦~真是恐怖的老爷子呢。」 用凉风吹散放射出的杀意,卡基奇看看左边。负伤的安西里奥跪在地上。 「安西里奥,你的行动太好懂了。使徒不杀使徒这种规则原本就没有,很不自然。」 螳螂脸上的饿狼般的眼中带着笑意。 「我的目标,果然还是你呢安西里奥。」 「是吗。」 用手驱散奇希亚治愈咒式的磷光,安西里奥受的伤恢复了。 眼前的黑色沙壁塌落,如大瀑布一样袭向安西里奥。落下的黑色波涛破裂。黑色的浊流追到向后方跳跃的安西里奥脚下。将区域内的岩石如同糕点一样击碎,将铁骨像树杈一样折断。 横向翻滚回避的安西里奥双手在头顶交叉。手臂被从天而降的卡基奇的龙卷飞踢击中,发出一声巨响。 在黑沙上方以水平攻击搅乱让自己旋转起来从上方进行的飞踢。娴熟的格斗家的招式。 接住踢下来的右腿,安西里奥双臂的骨头粉碎了。承受了超冲击的脚后跟踩烂石头地面,陷到脚脖子。西服到处都破裂,出血。不仅是手臂,肋骨直到脚部都出现了轻微的骨折。 就算不用金属沙使手脚巨大化,卡基奇自身的一击也有<古代巨人>同等的破坏力。交叉的手臂下方,嘴里吐出鲜血,但安西里奥笑了。施放飞踢后呈倒立姿势的卡基奇也笑了。 「还以为你只会操纵玩具呢,没想到近身战也挺强的嘛。」 「好歹我原来也是攻击性咒式士。而且这个世界还没有容易到仅靠发动艾米雷欧之书就能获胜呢。」 在安西里奥说话的同时,头上的卡基奇翻转。大地出现的黑雾在左脚上凝结,爆发性膨胀。巨大的左脚发出横踢。安西里奥屈身回避带着暴风的巨大脚后跟。脚后跟踢中地上的岩石,破碎。 岩石碎片后面,黑白魔犬突击。 「把使徒全都杀掉!」 洛连佐骑在黑狗的背上。两只巨大的黑手挡住了黑白魔犬的突击,发出沉闷的响声。比大象还大的巨体的二连冲击将黑手压倒。伸出双手展开咒式的卡基奇咬起了嘴唇。 「洛连佐,既然你也是强者,就成为我的猎物吧。」 一边后退,巨大的左右手的五指握紧打算捏碎两只魔犬。但魔犬强韧的下颚和犬齿抢先闭合。电线杆一样的手指被咬断,在空中变成黑色金属散沙。 左右的魔犬用前爪和牙扑倒了巨人的双手。手崩塌变回之前的黑色波涛。洛连佐从上空飞翔而过。左右双臂交叉握着魔杖剑。在空中用双剑发出反向交叉的一击,卡基奇后跳回避。 发动俯冲攻击着地的老猎师弯曲膝盖吸收冲击。然后像子弹一样水平飞向后退的卡基奇。左右的魔杖剑形成发光十字,卡基奇仰头紧急回避。 拳士的刘海被割断,飞到空中。鲜血飞溅。 「不愧是洛连佐,可怕的老人!」 下巴被砍中的卡基奇向后连续翻腾,高速退避到后方。洛连佐挥舞着剑刃追击,白木枪连射。纵向旋转的逃跑和横向旋转的追击继续着。 落地的卡基奇用右手展开咒式,同时向后方大跳。黑色的流沙从地面的缝隙中喷出。在追来的洛连佐身下形成黑色金属枪喷出。 老人用双剑画了个银色圆弧,斩断刺向自己的黑色群枪。被斩断的枪失去了硬度,变成散沙。双剑连续挥舞,斩断黑枪跳跃前进。黑白魔犬踩着黑沙奔跑在老猎师开辟出的道路上。 追上卡基奇的洛连佐急刹车。双剑举到左边进行防御。冲过来的是大百足虫群的脑袋。 冲击将矮小的洛连佐身体撞飞。大百足虫群伸长体节,跟着将洛连佐拍向一边。简直像是横向缠绕生长的巨树一样。 双剑挡住了五只大百足虫的脑袋,进入左右开合的大嘴中。黑白魔犬袭向伸长的大百足虫身体。下颚和前爪粉碎了外骨骼,绿色体液飞散。 大百足虫的头部和躯体下落,被甩出的洛连佐华丽着地。左肩上的小狗打了个哈欠。飞翔而来的黑白魔犬安静地落在老人左右。压低姿势发出二重低吼。 看向被斩断的大百足虫那边,安西里奥抬起右脚站着。大百足虫在咒式作用下收缩,变回原来的人类的脚和脚趾。 「因为鞋子会坏掉,所以这个咒式不用手而是用脚有点讨厌呢。 」 光脚的安西里奥走向洛连佐。 「哎呀,把我忘了可不太好吧。毕竟血之庆典的主角可是我啊。」 背后张开蝙蝠翅膀,通过压缩喷出进行加速。「这才是战斗,我的震电流空手所追求的武之境界。」 道服身姿的卡基奇也一阵风似地跑起来。身后跟着黑色的沙雾。 洛连佐也带着魔犬们跑动。暴风从三个方向向区域中央飞奔。我的身边也刮起飓风。我赶紧伸手,但是来不及了。 「也算我一个!」 吉吉那像子弹一样冲向三股暴风。疾跑的同时发动生物强化系第五阶位<钢刚鬼力膂法>。肌肉膨胀到挤压甲壳铠的程度,飞翔。屠龙刀从最上段向下挥舞。 安西里奥举起右手,伸长的指甲接住屠龙刀。闪光的指甲冒出火花。脚后跟踩碎石头地面。 「因为被傻子们称为<金刚石杀人者>,所以我试着开发了金刚石之爪。就算是屠龙刀也没办法轻易砍断哦。」 安西里奥挥动自由的左手,放出丰富多彩的大蛇奔流。吉吉那收刀后退。旋转屠龙刀割掉五条蛇的脑袋。既然吉吉那上去了,没办法。就趁着卡基奇和洛连佐打成一团的时候给安西里奥致命一击好了。 「上!安西里奥快到极限了,展开了三本艾米雷欧之书的<异样者们>!」 我的雷击咒式在蛇的断面上爆炸,将其蒸发,替吉吉那进一步接近争取时间。洛连佐的黑白魔犬扑向安西里奥。安西里奥的狮子迎击,双方扭打在一起。 「我倒并不是很讨厌认真起来的异常者。」 在前冲的吉吉那前方,卡基奇强势插入。 「也跟我玩玩呀。」 卡基奇很随意地挥出左拳,吉吉那用屠龙刀的刀锋抵挡。两者的拳头和刀锋相撞火花四溅。德拉肯族的刀刃变形,放出突刺连弹。卡基奇用左拳的速射炮迎击,金属声和火花四溅。二人一边绕圈一边用刀刃和拳头对射。 近战上虽然是屠龙刀的压倒性优势,但卡基奇的拳头变黑伸展。攻击中混入黑沙枪,吉吉那向左歪头回避。黑沙从脖子旁边经过后反转。 吉吉那侧翻躲避黑色激流。漆黑的沙子落在区域内,跟着弹起。着地的吉吉那将屠龙刀举在身体前方。轰鸣声。刀身接住了瞬间变成巨人拳头的黑沙,吉吉那的身体被弹飞。 我向上前追击的巨拳发射<锻淀矛弹枪>的碳化钨炮弹。击穿黑掌,飞向后方的卡基奇。 「哎嘿。」 武斗家打出带着紫电的右拳的同时,爆炸声响起。碳化钨炮弹被向后压缩,破碎。 卡基奇真正恐怖的地方,并不是那个能够瞬间变化切换攻击或防御的黑沙。真正恐怖的,是<古代巨人>同等的战斗能力,和甚至连宝拉都能够压制住的右手直拳攻击等的体术,也就是他本人所说的震电流空手道。原理就如同控制黑沙一样,对手脚和身体进行电磁加速而已,但吉吉那那样的身体被打中也会立毙。 从一开始就不是一对一,而是二对二。如果我的远距离支援失误的话,吉吉那将不得不独自面对卡基奇和黑沙的双重威胁。 吉吉那重整态势,再次拉近同卡基奇之间的距离。屠龙刀新的一击。卡基奇也挡住了左边的一击,火花和电子四散。屠龙刀的刀口旋转,缠上卡基奇的左手脖子,挡向一边。厉害。 没有进行防御或者拉开距离,卡基奇反而前进。在超紧贴距离上卡基奇的右拳从下向上挥出。电磁加速的重重一击,打向吉吉那伸出的右手。打中的是屠龙刀手柄。 脱手的屠龙刀飞上天空的同时,向后倒去的吉吉那抬起右腿,往左侧头部猛踢。卡基奇用回转的右掌挡住。吉吉那的脚顺势缠住卡基奇的右臂,用左手固定住手腕。德拉肯族的尤拉维卡曾经展示过的,飞扑式擒腕十字固定法。使出了让电磁加速变得毫无意义的关节技。 「有意思的手法。不过吃我这招。」 卡基奇称赞起对付手肘的技艺来。本该通过自重向前压倒,但是被吉吉那固定的右臂连同吉吉那反而被轻松举起。被举到头顶的吉吉那反转,带着紫电落下。如果被卡基奇带有电磁加速的刚臂摔下来的话脊椎骨肯定会碎的。下落途中的吉吉那用左右双脚将武斗家的右臂和脖子夹住。 吉吉那扭转身体,脖子被夹住的卡基奇也跟着翻转,垂直下落变成了横向旋转。在空中的擒腕十字固定法完成之前,黑沙再次从侧面袭来。 我放出的<电乖阋葬雷珠>命中黑沙。等离子将其击碎。 在爆炸声和黑沙雨中,卡基奇的左勾拳打向准备在空中锁死自己的吉吉那腹部。吉吉那用右手拔出腰间的短刀进行防御。刀刃被击碎后右肘打向卡基奇的下巴。 接着双方使出左踢。各自踢向对方交叉的手臂,被踢飞向后翻滚。 着地的同时,吉吉那伸出右手握住落下的屠龙刀,指向前方。吉吉那的额头和嘴角出血了。虽然用刀刃挡住了,但最后的一击打中侧腹,引发内脏出血。 一瞬间的攻防感觉却像是很长时间。我有在连续编成咒式,但两个人的攻防太过激烈,几乎没办法支援。一个不小心可能会杀了吉吉那。 吉吉那带血的嘴唇笑起来。 「虽然会用好几种东方的武术,但看来还需要继续学习呢。」锋利的笑容。「真是棘手。」 「我也听说过德拉肯族剑术惊人,但没想到还会格斗技。」 卡基奇搅拌着黑沙,左拳向前右拳向后重新摆好姿势。异形的武斗家嘴里也流血了。下巴上的一拳打破了嘴唇。右手摸摸胡茬子和血。 「我是渴望同安西里奥顺便还有德拉肯族的割脸杀人者尤拉维卡对决才来到埃里德那的。」卡基奇笑起来,晃了晃举起的左拳。「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没有理会拳头的挑衅,吉吉那握着屠龙刀不动。「尤拉维卡已经被我打倒了。」 「是吗。」卡基奇的脸上掠过一抹寂寥感。「那个怪物已经死了啊。」 疯狂的武斗家替疯狂的战士的死感到惋惜。随后脸上又恢复了无畏的笑容。脚下的沙子也仿佛被主人的感情所感染,冒起了黑泡。 「那么,杀掉打倒了尤拉维卡的你,再杀掉安西里奥,我的震电流空手道就登峰造极了。」 双方计算着距离。我的魔杖剑也指向卡基奇。以两人为对手才好歹能对等较量的强者。我和吉吉那如果有一招失败,便会满盘皆输。 侧面飓风袭来。洛连佐和黑白魔犬吐出的等离子和螺旋弹连续击中吉吉那与卡基奇中间。爆炸烟将双方隔开。 魔犬穿过爆炸烟奔跑,安西里奥用蝙蝠翅膀横着飞过。伸出右脚,安西里奥急刹车。蓝眼睛看着洛连佐和卡基奇、我还有吉吉那。 「淘汰赛不是我性格。来一场大混战吧。」 举起的左手指尖上光线乱飞。 光其实是碳的同位素之一,具有八面体、十二面体、六面体结晶构造的金刚石。韧性只有水晶的程度,但在抗摩擦和硬度方面具有天然物质中的最高值。 如果是化学炼成系第二阶位<金刚示>的咒式,那么只能产生金刚石子弹,但安西里奥的咒力展开了庞大的数式,看上去像光雾一样。虽然美丽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光景。 金刚石群从安西里奥的指尖飞出。耀眼的光雾旋转,形成光龙卷。我当场放弃防御,向一边跳去。吉吉那和洛连佐、卡基奇也没有进行防御,而是大跳离开范围内。 光风暴吹起,从身后争斗中的梅瑞尼波斯的指头和武装搜查官之间通过。 杀人者和武装搜查官的护具包着的手和魔杖剑、脸和面罩、胸和复合甲胄这些身体的正面都消失了。桃色的断面上浮出血滴,喷出。所有人伴随着一团血雾倒下。光风暴在区域内切割前进,然后调头。 「怕是除了我以外也没人能用了,所以帮学会的垃圾们给这个取名为化学炼成系第五阶位<金刚积乱削岚>好了。」 金刚石的旋涡再次回到安西里奥的左手周围。庞大数量的金刚石颗粒高速旋转,摩擦人体和金属,一瞬间就能切割掉。比起破坏力,范围和发动时间长才是威胁。 「被削死吧。」 安西里奥的左手再次动作,放出金刚石暴风。正面的老猎师跳起,向右紧急避难。黑白魔犬架着主人的两条胳膊进一步跳走。 光风暴改变轨道,把本该 跳走的两只魔犬的后腿削掉。洛连佐和喷血的狗翻滚回避。吉吉那一边横向跳跃,一边发动生物变化系第二阶位<空轮龟>。通过压缩空气的喷射瞬间进行高速移动,逃出风暴的范围。 在区域内翻滚的吉吉那左肩和左腿连同甲壳装甲一起被削,在出血。 改变轨道的风暴冲着我而来。以风的速度逼近的大范围龙卷根本躲不掉。我反射性发动化学钢成系第五阶位<遮热断障栏>。钛和铝、硼还有高熔点的铪栏展开的同时,金刚石风暴迎面撞了上来。合金的屏障被金刚石风暴切割着。我趁着争取到的时间从屏障后面跳出。同时金刚石龙卷将合金的正面装甲削掉,传来屏障整个被破坏的声音。翻滚再翻滚,确认身后。碎片被龙卷吸进去,火花四溅被切得更细了最后消失。 「这种东西该怎么防御啊!」 站起来在区域内逃窜。无视右肩和背后的疼痛和发热的水滴。恐怕是被削出血了吧,不想看。 一个人影在金刚石暴风雪旁边飞奔。东方的道服和裤裙向后吹起疾跑着的是卡基奇。应该是认为金刚石风暴属于巨大咒式,所以不可能连续发射吧。 「震电流空手道的信条,攻击就要用最大的攻击!」 疾跑的卡基奇消失了,再次出现的时候正在安西里奥眼前打出右手直拳。电磁加速下的超快一拳下去,轰鸣声响起。 卡基奇的拳头将安西里奥面前的空气打出了裂隙。拳豪的右拳粉碎,出血。 「你,这是什么把戏?」 收回满是鲜血的拳头,卡基奇向后退。因为透明度很高所以看不见,但卡基奇的拳头所产生的裂隙同地下街弥漫的粉尘在安西里奥面前形成了墙壁。 通过化学炼成系第五阶位<金刚不可晶壁>的咒式,合成出低温等离子体,产生出单结晶的碳素,化学气相成长型的金刚石壁。 「理论上是坦克也撞不破的超强度。」透明墙壁的对面,安西里奥有些震惊。「拳头虽然碎了,但能够打出裂缝的你也是过于超出常识了。」 安西里奥向后方跳跃拉开距离。卡基奇跳向侧面绕开不可见的墙。 卡基奇没有进行追击。因为安西里奥的右手上已经展开了好几个咒式。前进道路上被设置了多个不可见的化学气相成长型金刚石,所以依靠震电流空手道的高速推进发动的超高速突击这一必杀技被封印了。 拉开距离的安西里奥右手上再次聚集光束。飞翔靠近的卡基奇在落地后立刻后退。负伤的洛连佐和我们也避开,安西里奥放出龙卷。 所有人大幅撤退后,金刚石暴风雪前进。区域内的石头地面、落下的岩石、武装搜查官和指头,不分人体还是铠甲,全都被无差别削掉。血和金属混在一起被龙卷吸入,切碎并分解。 因为龙卷直径太大,没逃掉的我的小腿和后背被擦伤。落地翻滚然后起身。防刃牛仔裤被撕烂左腿出血。战斗用鞋子的鞋跟也被削掉。背后新添的伤痛还是不看比较好好吧。 在旁边着陆的吉吉那左腿和右手上也有了新的出血点。 「嘉由斯的屏障和我的甲壳铠都跟纸糊的一样呢。」吉吉那拄着屠龙刀站起来。一旁的洛连佐左肩上的小狗在施放咒式。黑白魔犬的后腿受到治疗。我也站起来寻找金刚石风暴的移动方向。 随着安西里奥左手的动作,金刚石龙卷削着区域内的岩石转向。避开了第一次攻击的卡基奇降落在返回的路线上。就算是卡基奇这一次也不可能避开了。 「不要小看我啊安西里奥!」 卡基奇脚下的黑沙向上延伸,形成旋涡。一瞬间就形成了包围卡基奇的巨大龙卷。身处龙卷肚子里的卡基奇向前进。同时黑色龙卷也倾斜着跟施法者一起前进。自杀行为啊。 安西里奥放出的金刚石龙卷同环绕卡基奇的黑色龙卷在地下街内碰撞。两个暴风擦出激烈的火花。 旋转的金刚石颗粒与黑沙相撞,火花四溅。如同火焰雨一样落在周围。我和吉吉那退后避开火花。伤口好痛。 火花还在持续射出,黑色龙卷在削平光龙卷。黑色的旋转半径从光旋转的上方压下来。 咂舌。安西里奥解除了金刚石风暴。一下子返回手上。 打赢了旋转之战的卡基奇也解除黑色龙卷。脚落在地上,脚后跟削掉了石头地面。上半身也跟着下半身旋转,最终正面向前停止。黑沙也降低了旋转速度,落在卡基奇周围的地上。 「我明白你避开同我对决的理由。因为咒式被克制对吧。」 用手指着安西里奥说话的卡基奇眼珠子在打转。应该只能让黑沙在身体附近展开吧,旋转得太厉害了。 「没有避开这种事。而且,也不能再转第二次了。」 安西里奥再次放出金刚石风暴。卡基奇向后跳跃。光旋涡向着我和吉吉那而来。娴熟的决斗者卡基奇把安西里奥的咒式引向了我们。使徒果然不可能是友军。 一方面,我理解了刚才卡基奇的原理。 没有选择在硬度上更胜一筹的耐热合金制<遮热断障栏>而是连续展开<斥盾>。金刚石龙卷撞上六枚钢壁。剧烈的轰鸣声和火花飞溅。 前方展开的钢壁中的好几个都变成了火花被吹飞。而钢壁后面的我还在忍耐。 金刚石风暴渐渐减弱,很快便消失了。区域内只剩下火花和小火球在翻腾,很快也消失了。 安西里奥头一次露出震惊的表情。无法理解应该能够摧毁一切的金刚石群惨遭烧尽的事实。 金刚石作为天然材料虽然无比坚硬,实际上对钴、镍以及铁的抗性却很弱。就算是金刚石锉刀,在削铁的时候也会发生反应燃烧起来。同理,刚才卡基奇发动的铁砂风暴所出现的情况,如果我制造的钢壁被金刚石风暴切割的话,也会变成火花燃烧的。 安西里奥通过生物强化和变化召唤猛兽的咒式,以及操纵艾米雷欧之书的数法系才是本职。通过语言来推理的话,是因为被叫做<金刚石杀人者>,所以才为了配合这点而制造了咒式。 虽然有些开玩笑过头了,但在专门以外的领域能做出这种程度的咒式已经算是天才了。依靠才能得以成立的咒式,所以并不知道对应方法。安西里奥的咒式虽然强大,但是被卡基奇和我两方克制,压制住了。 安西里奥咂舌后退。洛连佐带着恢复好了的魔犬们上前。吉吉那也疾跑起来。 利用金刚石咒式争取了时间的安西里奥左手上,艾米雷欧之书展开。 区域内的地面上出现了蓝色咒印组成式,喷出白色物体。仿佛地狱的大门被打开一样,白骨群涌了出来。波涛的前端,戴着王冠的骷髅呵呵地笑着。 白骨群层层叠叠在空中飞舞,组成了巨大的手臂。 骨头手指里握着的大镰刀横扫挥来。洛连佐和魔犬向后跳跃。刀刃切断岩石。被分解成为粉末消散了。 库因吉的大镰刀虽然能够用集中了咒力的魔杖剑挡住,但不带咒力的通常物质会在离子的相互作用下被破坏掉氢键。 横着飞过的毁灭之镰反转。从斜上方向我和吉吉那砍来。吉吉那用全力水平挥动屠龙刀与镰刀相撞。双方伴随着火花弹开,大镰刀旋转。屠龙刀停在后方,吉吉那收腿。 再次用刀刃接住,冒出火花和金属声。吉吉那护甲下的手指滴血,重新握住屠龙刀。 就算不考虑咒式,那么大的巨体挥动的镰刀物理力也是巨大的,就算是吉吉那,能够挡开已经是尽全力了。 旁边,洛连佐的魔犬们扑向准备去袭击安西里奥的卡基奇。混战变得更为激烈了。 前方,库因吉的大镰刀再次发动横扫攻击。预感到防不住的吉吉那跳起来。我一边后退一边连续发射<爆炸吼>。击碎扑向逃到空中的吉吉那的亡者们。吉吉那的刀光一闪,砍碎脚下的死者后落地。 王冠下的骷髅张嘴笑着。安西里奥操纵着库因吉,没有一丝破绽。 吉吉那冲上去,库因吉的大镰刀又在头上旋转。月牙刃变成了满月。旋转的最后库因吉连续挥下镰刀。吉吉那用尽全身力气挡开。 每一击都带着致死的威力和质量的刀刃,被吉吉那的屠龙刀接住、弹开,火花四溅。库因吉的镰刀进一步加速。连续产生火花和金属声。库因吉和吉吉那白刃战形成了半径为一零米的剑刃风暴结界。吉吉那用<钢刚鬼力膂法>强化 了肌肉,但也只能被动防御,变成了消耗战。 吉吉那横向跳跃躲避镰刀的下劈攻击,落在旁边的岩石上。伸直膝盖向更高的地方飞翔。空中的吉吉那用双手将屠龙刀举过头顶。为了提高速度而向后握的长柄形态。面前就是头戴王冠的库因吉的头盖骨。黑眼窝中的是蓝色鬼火。我的<爆炸吼>炸裂,击碎头盖骨。穿过爆炸烟,吉吉那双手向前一挥,屠龙刀向下砍去。锞元素重咒合金的刀刃猛砸在黄金王冠上。砍断装饰的宝石,将头盖骨一分为二。一直砍到了肋骨。库因吉抬起左臂,前膊骨和尺骨挡住屠龙刀。伴随着火花,在到达肋骨之前停住了屠龙刀。 吉吉那踢在库因吉的左前膊骨上向后翻腾。刚才所在的地方上左右两边冲过来的亡者大军相撞,白骨被冲击撞碎。 吉吉那在我面前着陆。 「高等生物的话,装脑子的头部被破坏基本就死了。」似乎被压榨攻击掠过,吉吉那右手指尖的甲壳装甲破裂,血洒在地上。「但全身都是骨头的库因吉,从一开始就没有脑子和内脏。要如何才能杀死?」 前方的库因吉用左手捡起亡者,按在自己被劈开的头盖骨上。头盖骨以亡者的骨头为材料马上就愈合了。 「吉吉那的问题有点远。归根结底,库因吉究竟是如何行动的呢。」 理所当然的,没有肌肉也没有肌腱的巨大骨骼不可能行动。肯定是用咒力的物理干涉能力,从内部和外部支撑着的。那么咒力的发动地点,思考根源的大脑在哪。要是有精密的探知咒式的人在的话,就能通过支撑骨头的咒式流向推断出了吧,我只能通过推测来寻找了。一边拉开距离一边捡起弹夹。 将弹夹装进魔杖剑机关部的同时,我的预测出来了。看看吉吉那的侧脸,似乎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库因吉的骨头腿上前一步。大镰刀的下劈被屠龙刀接住。吉吉那的左手顶在刀刃侧面,摆出双手防御的姿势。全身受到巨大的冲击,甲壳铠被挤压,脚后跟踩烂了石头地面。 大镰刀的刀锋掠过吉吉那左肩。甲壳铠和强化肌肉还有血液,像是蒸发了一样消失,化为尘埃被吹走。受到致命伤的话就会变成白骨,作为库因吉身体的一部分永远加入痛苦的亡者大军之中了。 就算明白,但前屈的库因吉和撑住的吉吉那太过接近,没办法发射爆裂咒式。洛连佐同卡基奇的冲突声从远处传来。 同吉吉那和刀刃对抗中的骨头王身后,安西里奥右手上艾米雷欧之书也打开了。一旦宝拉也被召唤出来,那么最强的矛与盾就齐了。必须尽快打退库因吉去往安西里奥身边。 「吉吉那,我掩护你,用力压过去!」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接到我信号的吉吉那嚎叫着提高<钢刚鬼力膂法>的输出。手臂、肩膀、后背、大腿,全身的强化肌肉膨胀,发出最大的力量。用猛力将大镰刀压回去,弹开。 库因吉的巨体后退的瞬间,从超高度向脑袋发动<爆炸吼>。这次是直接命中,黄金王冠下的骷髅瘫痪了一半。肋骨和脊椎发出挤压的声音。骨头脚后跟踩在石头地面上。亡者们支撑住主君的脚防止其倒下。 追击放出高穿透力的<锻淀矛弹枪>。碳化钨炮弹瞄准的是骸骨的头部。命中的是,看穿了我们这边真实意图而举起的大镰。 与刀刃相接触的炮弹在被切断的同时化作尘埃飞向大镰左右。如果只是被切断,那么一分为二的炮弹还是能继续前进击碎库因吉的头部,但分解咒式犯规了吧。 我的嘴唇露出嘲笑。对于空隙很大的对手来说炮弹咒式并没有意义,当意识到一开始就是为了牵制的时候已经晚了。以炮弹咒式的尘埃为掩护,吉吉那匍匐前进般缩短距离。 伸出屠龙刀柄横扫一闪。斩断了支撑站立着的库因吉右胫骨和腓骨的亡者们。 发出无声的悲鸣,亡者之王右膝跪地。我向大镰和脚下的亡者们放出<爆炸吼>。爆炸将镰刀炸向后方,白骨群也被吹飞。封印具有分解能力的大镰刀,以及用来防御和恢复的亡者就是我的任务了。 我制造出一瞬间的空隙,吉吉那再次跳起。落在因右脚消失而跪地的库因吉左膝盖上。甩开聚集起来的亡者们伸出的白手指和发出响声的牙齿跳跃。 库因吉弯曲左肘用手掌防御。吉吉那的刀刃穿透手掌骨,砍断肋骨。刀锋刺穿胸膛内的空间。应该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冒出紫电。 跳动的发光球体被屠龙刀贯穿。 库因吉是类似由咒式本身所构成的<祸式>的<异样者们>吧。 之前的攻击中明明都没有防御头部,却防止了肋骨被全部破坏,根据这个进行的推测。 吉吉那继续按压屠龙刀。库因吉肋骨深处的光球剧烈晃动,全身的骨头颤抖起来。因为吉吉那的刀刃贯穿光球的这一动作,库因吉的骨头与骨头的连接崩溃,肋骨、锁骨、尺骨,像大伽蓝一样崩塌。脚下的亡者们举起手,发出没有舌头的惨叫,接着骨头雨。 「别让它恢复过来,用力砍!」 我也连续发射<爆炸吼>压制库因吉的镰刀。 就在相信还有一秒便能打倒它的瞬间,所有骨头被蓝光包围,数式分解。变成光流被引导向后方。吉吉那脚下空了,掉下来。 流动的蓝色咒印组成式回到安西里奥的艾米雷欧之书里。我没有发动追击。吉吉那也在等待。 没能给出最后一击,不过洛连佐和卡基奇从上空向安西里奥发动袭击。不能让下一本艾米雷欧之书展开,双方似乎对此达成了一致。安西里奥避开了卡基奇展开的黑沙巨拳。洛连佐的魔犬们飞在空中追击安西里奥。 位置和时间都刚刚好。察觉到我的意图,吉吉那冲上去加入战斗。 吉吉那穿过黑沙和踢击,还有魔犬的等离子弹和螺旋弹下方。屠龙刀发动横扫一闪。巨大的刀刃没有击中安西里奥,而是打在洛连佐交叉的魔杖剑上,重击使老人的身体飞起。吉吉那向前一脚踢向肚子。老人交叉小腿接住,被踢向后方。旋转落地的老人脸上露出震惊之色。 同时吉吉那反转屠龙刀接住了从左侧伸来的安西里奥的爪刃。爪子与屠龙刀碰撞,擦出激烈的火花。 「怎么回事,那个男人。」 赶到我旁边的兰迪发出惊讶的声音。梅肯克拉特和提塞恩也前来汇合。 至少洛连佐不是敌人。明明拥有安西里奥和使徒这一共同目标,但吉吉那却毫不客气地刀刃相向,这让他们赶到很费解。 看上去像是不加区别乱砍的狂战士的行动,但我是明白身为娴熟剑舞士的吉吉那的打算的。 用屠龙刀的侧面挡住卡基奇的踢击和黑沙攻击,吉吉那超过冲击以上向右大跳。 洛连佐和吉吉那被从战场上分隔开来。而我的左手拔出的魔杖短剑马格纳斯的剑尖,瞄准了安西里奥和卡基奇两人。梅肯克拉特和兰迪他们赶紧后退。<金刚石杀人者>的蓝眼睛和东方武斗家的黑眼睛瞪得老大。两个人一起去死吧。剑锋找准了机会发动化学炼成第七阶位<重灵子壳狱瞋焰霸>。卡基奇用黑沙击打自己,逃向吉吉那的方向。动作没有卡基奇快的安西里奥面前发出蓝光的同时,急速召唤出来的宝拉张开大嘴。 谁理你。 带有负电荷的μ介子对氘氚进行干扰。负μ介子中和核电荷,核聚变发动。空间转移之际几乎所有的热量被吹散,但仍有数千至数十万度的超超高温火焰和冲击波所形成的爆破风向前方放射。撞上宝拉张开的大嘴。 热量和冲击波在宝拉的量子干涉下化为蓝色量子散乱的光消散。马格纳斯发出的核聚变火焰的放射停不下来。剧烈的光与火的乱舞。 纯粹的咒力比拼。我的脑内掠过被安西里奥杀害的人们的死,与依蒂丝的死。 「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几乎让大脑沸腾的咒力加在式上。咒式的温度和冲击波随着怒火上升。热量和冲击波,相对的是量子分解和吸收能力,费力防御的一方不利。 超越量子干扰和吸收能力极限的光柱直向前,贯穿宝拉的大嘴。黑色身体的嘴和舌头、内脏被烧尽,从尾巴穿出。 安西里奥横向跳跃,躲过身后的爆炸火柱。 光柱在区域内水平通过,撞上墙壁。混凝土墙壁像纸 第十七章 惨剧送货上门 花儿用美丽,斑鸠用声音,将他杀死。 听到吊唁的钟声,哭丧男开始了工作的虚假哭泣。 报酬为银币四枚和葡萄酒。夜晚的六分之一。 ——使徒克夫奈尔在杀人现场墙壁上留下的笑话 皇历四七二年 ◇ ◇ ◇ 将埃里德那分为东西两半的奥里埃拉江,川流不息。水面反射着阳光,看上去像是横卧的巨龙鳞片。 在同盟一侧居民众多的东岸岸边,也有个同东岸一样的海滨公园。绿树被江面吹来的风摇动树梢。遛狗的女人走在柏油路面上。草坪上,老人们在练习东方的拳法。 远离人群的江边板子上,坐着三个孩子。男孩们舔着棒子头上的糖,用手机拍摄板子上的小百足虫。百足虫的半个身子被扯断,流出谈黄绿色体液在拼命爬着。 百足虫一停下动作,男孩们就用捡起的木棒去戳让它继续动起来。节足动物拼命地爬,孩子们欢腾起来,继续拍摄。小孩子中常见的残忍游戏。 身后传来的水声吸引孩子们回头看去。一只脚迈出水面,落在岸边上。溅起大量的水,打湿了岸边的板子。 男孩们看着从江面出现的人物的毛皮靴子,接着向上看看同样破损的毛皮之间的膝盖和腰部。本该接在上面的腰部以上消失了。 只有下半身的奇怪人物进入海滨公园。每走一步,模仿兽足的靴子都有水洒下来,发出搞笑的声音。 男孩们成为了不理会虫子,见到奇怪现象的唯一目击者。 只有下半身的存在一边洒水一边前进,停在孩子们面前。三个孩子抬头寻找并不存在的上半身。以右脚为轴,只有下半身的人类回转。 「那个,能给我不?」 背对太阳,毛皮的手伸向孩子。孩子终于理解了所指的是自己嘴里含着的糖。从嘴里拿出来,将沾满口水的糖递过去。毛皮的手接过去,弯下的腰重新挺起来。 头上长三角形摇晃,发出铃声。 「好吃。」 下半身上长出上半身的人影迈步走开,铃声轻轻响起。从岸边走向公园。人影消失在树林中后还能听到的微弱铃声,很快也消失了。 男孩们无言地目送人影离开。百足虫死在了孩子们之间。 我和吉吉那一大早就被叫到了搜查总部。梅肯克拉特和提塞恩、兰迪还有多尔顿也在。 所有人的衣服都被血和泥土弄脏了。坐在椅子上的兰迪和我,索性放弃了拍打身上的污渍。靠在墙上的提塞恩拿出梳子,整理自己的刘海。坐在对面的梅肯克拉特脱掉脏西服,松开领带。 只有坐在一边的吉吉那把泥土和干了的血迹当成装饰品。 哈莱尔身后的墙上,播放着各个台的新闻。 影像里,记者站在昨天沃尔考哥拉地区的现场。警察拉起了禁止入内的绳子,封锁现场。 绳子对面,咒式师们握着魔杖剑。咒式技师将魔杖剑插在地上。发出探查咒式寻找地下的生还者。 探查咒式发现疑似人类的反应后,土木咒式师们举起魔杖短剑和斧头。使用肌肉强化和分子分解等咒式,用压倒性速度挖掘岩盘。用将整个区域翻个底朝天的架势。在黄色绳子围绕的区域内,已经挖出了几十个洞。 我们几个直到早上为止也在那里帮忙进行救援作业,所以希望能发现更多的幸存者。 坐在指挥官桌前的哈莱尔也在看新闻。受伤最重,身上也最脏的就是这个男人了。夫人推荐的恶趣味领带被染成了土色,因为一直在进行部下的营救。 哈莱尔用咒式做出的临时手臂从怀里掏出瓶子。嚼起钙片和维他命药。不喝水直接咽下去。 「关系人增加了,去确认一下。」 搜查会议重新开始了,但我首先想知道结果。 「两个人被我们挖出来了,不过被活埋的特别搜查官,还有最好是死掉的指头和使徒的救出作业进展如何?」 哈莱尔脸色难看地点点头。不光是因为手臂的疼痛。 「之后挖掘和施工的专家们又救出四人。第一批的武装搜查官六十二人里,三十九人的遗体被发现。包括救出的七人在内总共十二人重伤。另有三人还未发现。」 「希望他们三个能被找到。」 真心话。牺牲实在是太大了。 「其他的损失也很大。」哈莱尔叹了口气,深深靠在椅背上。「在沃尔考哥拉的战斗开始前,运送第二批武装搜查官的列车被祭司京·古安引爆了。第二批的六十三人中,三十一人死亡。十八人重伤。四人至今下落不明。」 使徒惊人的杀戮令兰迪也皱起了眉头。搜查机关和咒式士单方面被打压。我们的伤虽然也用咒式治疗过了,但是还未痊愈。 「配备最新咒式装备行动堪比军队的武装搜查官,第一批只剩下八人,第二批只剩下十人还能行动了是这个意思吧。」 通过梅肯克拉特简单的计算,让我们认清了绝望的状况。 「担负埃里德那武装镇压任务的警察咒化机动部队也因为所在地遭受爆炸袭击而有二十二人死亡。四十五人身受重伤。」 经过计算得出了不容乐观的事实。 「警察和咒化机动部队毕竟有数百人,还不至于战力低下。但是,埃里德那本身治安的恶化和使徒的警戒,几乎全被派往市内的各个地方了吧。」把不愿听到的事实说出来。「也就是说,埃里德那的搜查机关对于使徒的战力集中运用这件事,今后基本是不可能的了。」 听了我的预测,哈莱尔点点头。「沃尔考哥拉地下街区的决战,是战力集中运用唯一的大好机会,所以京·古安和使徒们才会找上门来。」 坐在旁边的吉吉那分析敌人的想法。哈莱尔接着说。 「作为战果来看,指头四十八人中,四十四人被击毙或被塌方压死,或是在地下等待救援。只有逃出来时带着的四人仅仅受了轻重伤,预定在完成治疗后开始审问。」 「沃尔考哥拉死战的成果,该如何计算才好呢。是特别搜查官的胜利呢,还是使徒的胜利呢?」 吉吉那接着说。 「干掉和逮捕了那么多赞哈德的指头,是犯罪搜查史上的一件壮举,但是能值得回武装搜查官们的命吗。」 吉吉那的问题很沉重。我和梅肯克拉特、兰迪还有提塞恩、多尔顿都无言以对。墙上的新闻,在评价搜查官的做法是不负责任。 世间早晚会遗忘的吧,但是出席武装搜查官和特别搜查官葬礼的,死者的数百人甚至数千人的家属亲友,会一生责骂憎恨哈莱尔吧。 哈莱尔也会一辈子都自责的吧。 「使徒也是拿出计策,有组织地前来袭击的,却被安西里奥的异常给颠覆了。失去了祭司,使徒们被安西里奥更加异常的规则给压制住了。」 思考之前的问题。 「祭司乌布休休的后继者京·古安也死了。」不能对遗憾的事实保持沉默。「只不过他是被安西里奥杀害的,并不能算我们或者搜查机关的功劳呢。」 「没能打倒其余的梅瑞尼波斯的指头还有安西里奥和使徒真让人难受。」 兰迪低语到。 「其实,使徒在那之后有两人死亡了。」 穿透房间的哈莱尔一言,让兰迪握紧了椅子的扶手。梅肯克拉特闭紧了嘴唇。多尔顿瞪大眼睛。我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什么意思?是林德布鲁姆同盟的残党吗,还是说黑社会的三大组织行动了?还是被哪个赏金猎人偶然打倒的?」 所有人的疑问集中到哈莱尔身上。埃里德那内没有为了打倒使徒而行动的有组织的势力,这是梅肯克拉特和兰迪还有我的共同认识。 「潘海马在隐藏出口处设下了陷阱,跟部下一起击破了<无限的克夫奈尔>的样子。」 听了哈莱尔的报告,我和梅肯克拉特、兰迪还有吉吉那都露出不悦的表情。室内只有多尔顿表示佩服。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打倒两个使徒,潘海马真的是很强呢。」 多尔顿一句话让场面又安静了下来。 「看,新闻里也。」 影像里,相对于搜查官的不中用,评论家对毫发无伤地打倒克夫奈尔的潘海马给与高度评价。很愿意相信这是单纯的意见,但这背后可能有来自潘海马和议员的金钱还有压力吧。 解除了同警察的合作关系的潘海马却拿出了最大的成果,等于重重地打了埃里德那市警察和特备搜查官的脸。 兰迪对于部下多尔 顿和新闻感到不愉快。兰迪没有看部下,而是看向梅肯克拉特。 「时机未免太巧了吧。」 「就是的呢。」 梅肯克拉特对兰迪表示赞同。我也点点头。 「作为前提造成了特别搜查官的数人,和几乎全部指头死亡的塌方,其原因并不是安西里奥和洛连佐、卡基奇的咒式。三人是能够把不让地下街坍塌计算在内行进战斗的超级咒式士。」 所有人的脑子里现在都在回想沃尔考哥拉的事吧,三个人都没有朝顶棚发动过爆炸攻击。 「那么原因是什么呢?」 多尔顿问前辈们。 「不是什么,而是谁。」我接着说。「那么,潘海马一党在得知情报泄露后赶来,却不知为何没有出现在死斗现场,还躲开了纽尔纽姆的诅咒。而且为什么武装集团会集中在地下街的其中一个通往地面的出口,又为什么会那么巧毫发无伤地集中攻击打倒了一个碰巧单独逃到那里的使徒呢。」 我的语气带着挖苦。 「如果这一切都是偶然,那么潘海马就带有直到死为止每年都能中彩票头奖的运气了。」 多尔顿闭上了嘴,一脸苦相。提塞恩咬着嘴唇。 只是论证了一下,疑问就越发膨胀了。 「就算在埃里德那的情报战中有弱点,但潘海马也不是傻瓜。根据魔女的想法来推测,那个魔女一定是瞬间就判断出特别搜查官放出的赞哈德关押场地是假情报了。也预料到使徒会前来。」 我努力跟上丑恶的魔女的想法到了快要呕吐的程度。 「但是,她也预料到了使徒一侧也会同样有注意到这是陷阱的人出现,所以会带着必胜的王牌前来。然而,同搜查官一起在现场作战的话,自己和部下会有伤亡出现划不来。于是魔女思考起最为安全和有效的获胜手段。」 听着的吉吉那和提塞恩脸上露出厌恶感。前卫系恐怕想象不出魔女的邪恶吧。虽然讨厌也还要继续推测。 「那个魔女的结论是,人为地制造塌方事故,把所有人一网打尽。破坏掉复数逃跑路线中的多个,将使徒的逃跑路线缩小后设计陷阱。然后,用人数上的优势包围逃出的使徒,再安全地打倒就行了。如果选择了别的逃跑路线,那么被杀的可能就不是克夫奈尔而是别的使徒了吧。」 听了我的推测,年轻人还是将信将疑。清楚我和吉吉那对潘海马的憎恶与杀意的人,会认为是我怀疑过头了吧。 「因为潘海马没有留下证据,所以这都不过是推测,如果有其他合理解释的我也愿闻其详。」 一群人各自表现出了自己的态度。提塞恩的表情,是几乎没有相信我的推测。高个子多尔顿也是一副你也太狠潘海马了吧的态度。 哈莱尔看着我。「虽然这不是搜查官该说的话,但塌方的原因,是从地面对地下街的顶棚发动的等间隔的爆炸咒式。我干断言这是什么人有意图地引发的人为事故。」哈莱尔露出了严厉的目光。「当然了,因为没有留下能够证明是何人所为的证据,上面的人也暧昧地表示这大概是使徒所为。」 听了搜查官的话,梅肯克拉特气愤地点点头,兰迪抱着膀子低声哀叹。 「对于那个魔女,真是在她变成尸体前都不能掉以轻心呢。就算没有证据,把她当成敌人来看会比较好。」 吉吉那这么一补充,在埃里德那活得比较久的人们也对我投以同意的表情。 「那个魔女在赚取打倒使徒的功劳时,还不忘将吉奥卢弟子的我和吉吉那、哈莱尔和武装搜查官、梅肯克拉特他们也顺手抹杀掉。」 「顺手,的说。」 潘海马自然般的邪恶让提塞恩无语了。多尔顿也瑟瑟发抖。 跟使徒和安西里奥具有相同思考方式的潘海马,却被称为埃里德那的四大咒式士,我也同样难以接受。 潘海马虽然是强大而残酷的咒式士,但归根结底也只是个凶恶的罪犯。 仿佛是在追踪杀人魔时候的这种久违的遭遇而明白的一样,瞬间就对我们设下了陷阱的这种火焰一般的思考的瞬发力实在恐怖。而且还同时拥有长长地延续着的蛇一样的深刻执念。 只要还能思考还能说话,部下还能行动,潘海马就比毒蛇还要危险。潘海马身患绝症这件事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正如吉吉那所说的那样,在她变成尸体前都不能掉以轻心。 只有搜查官哈莱尔克制了自己的批评。 「正因为哈莱尔也看透了潘海马的恐怖之处,才想要给她套上项圈的吧。」姑且指出来好了。「让我和吉吉那来说的话,从一开始人类就不可能同人类以外的怪物合作的。」 哈莱尔举起双手,不予置评。应该是明知没意义还希望尝试一下的吧,结果是最坏的。 叹气的兰迪看着哈莱尔。 「那,另一个死掉的使徒是?」 冷静的问题。提到使徒被打倒就能切换到明朗的话题,但哈莱尔的表情还是灰暗的。 「在沃尔考哥拉地区的别的隐藏通道里发现了佩内罗特姐妹逃出的痕迹。其中的疑似是长女希尔达的一方被发现遭到了杀害。」 搜查官一挥手。影像切换到大楼废墟的一层,能看到一具女人的尸体。只有上半身。 「疑似,是?」兰迪追问。 「被吉吉那的一击打崩的脸部,被更进一步的击打连同大脑一起破坏掉了,所以判断不出是哪一个吧。」 我不客气地进行说明,所有人都看向吉吉那,然后又移开视线。就算是女人,只要是敌人也不会手下留情的战士,让人感到残酷了吧。 影像中倒地的女人,只有上半身。我也是用核聚变的火焰将希尔达的下半身烧没了。就算是少女,对使徒也绝不手软。 被视神经挂着掉出来的桃色眼珠,是唯一留下的生前样貌。穿着黑色桃色镶边衣服的手臂和后背上,被砸出了长方形的凹陷。就大小来说,感觉正好是门一样的东西落下造成的。 我所知道的那种大小的打击武器只有一个。 「这个痕迹应该是巧克力板打出来的呢。」亲眼见过的吉吉那推测说。「这样一来,就是妹妹希尔迪杀掉了姐姐希尔达么?」 「从验尸结果来看,就是这样。希尔迪很快就已经开始执行安西里奥所改变的庆典规则了。」 「既然只有在十三天以内杀掉最多的人成为获胜者,或者杀掉安西里奥这两条路可走,那么使徒也不得不参与进来。」吉吉那露出痛苦的表情。「但是,一开始就杀掉自己的血亲这个唯一的战友而陷入不利,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攻击性咒式士是专门以犯罪者为对手的,见惯了异常者和杀人者。还有让人感觉恶心的精神上的怪物们。」梅肯克拉特叹了口气。「即便如此,使徒和安西里奥的等级还是不一样。让人无法理解。」 安西里奥不惜制定出对自己不利的规则,也要发起残酷无情的杀人游戏。埃尔普埃德为了让儿子成为快乐杀人者,特意从怀孕开始便进行调整,而贝尔塔扎尔也在拼命努力成为邪恶的存在。佩内罗特姐妹中的希尔迪也是突然就杀掉了自己的亲姐姐让自己陷入不利当中。 都是像恶劣玩笑一样的存在。有着把自己和他人都仅仅当成是游戏的恐怖想法。 「通过实际的战斗明白到,比起把使徒当成咒式犯罪者来,再加上艾米雷欧之书,把他们当成人类与<异样者们>的组合来比较好呢。」 梅肯克拉特的评价很正确。提塞恩露出愤怒的表情,高个子多尔顿蜷缩起来。面对潘海马和使徒还有安西里奥的异常性大博览会,攻击性咒式士罕见地打起了退堂鼓吧。 「我明白你想逃,但那时不可能的。」 我堵上了多尔顿的退路。 「可笑的是,我们现在也是那个血之庆典的参加者了。」 我的讽刺,让所有人都看起自己的手脚。虽然已经看不见咒印组成式了,但生物变化系第七阶位<美丽青蛙王子变咒>的咒式正作用在在场的每个人身上。 「安西里奥似乎对使徒和搜查阵营的捉迷藏的进展感到很不满意,加上了期限和互相残杀的条件。」 使徒那边虽然有隐藏在人群中的有利条件,但被安西里奥这么一弄也只能露面了。 「变蛙的咒式,会通过向对手传达解除的条件而发动常识以外的效果。仔细思考安西里奥所说的,杀人数多的获胜者的解除 条件的话,那么只有活到最后的一个人可以解除。」听到这里提塞恩和多尔顿的脸上才头一次浮现出震惊的表情。身经百战的两个咒式士似乎已经发现了,并没有动摇。阴郁的表情正是因为这个。 「这样一来,无论如何都要打倒安西里奥解除这个了。」 安西里奥所附加的条件并没有偏向任何一方。使徒们可以通过互相残杀达成胜利的条件,而像埃尔普埃德和贝尔塔扎尔母子,还有我们这些组队的阵营就只剩下干掉安西里奥这一条路了。 「再加上杀人数量是庆典的胜利条件,埃里德那的市民可要遭殃了。」 我的声音很阴沉。但是,有必要说出来。 「安西里奥和使徒所瞄准的下一个受害者,有可能是梅肯克拉特的妻子,或者兰迪和提塞恩的朋友。」我快速扫了一圈室内的咒式士们。最后看向躲得最远的多尔顿。「或者是多尔顿的家人。」 多尔顿脸上充满了苦涩。埃里德那已经出现了以百为单位计的死者。青年的表情,也没有了认为自己的熟人或者重要的人不会死在安西里奥或使徒手里的这种乐观了。 谁都知道。只是在没有被提及的情况下不愿去想会发生在自己身边而已。 在多尔顿他们面前的是,失去了依蒂丝,中了会在十二天之后死掉的诅咒的我。这不是事不关己的问题,只要还在埃里德那,不认为这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人是不存在的。 「我也有恋人。还想等兰迪大哥的事务所壮大之后结婚呢。」 多尔顿用力点头。 「所以,我干。」 最懦弱的多尔顿下定了决心。虽然有各自的对生命和得失的计算,但咒式士们的意见一致了。就算是对自己不利的游戏,也只能上了。同时青年将来的计划太耀眼,让我想起了切蕾西亚。 情感的纠葛现在先封印起来。 「安西里奥的诅咒在我看来也有好处。」 哈莱尔说到,意识回到了现实中。 「因为是<胎天使纽尔纽姆>的诅咒,离开埃里德那的话我会死。在昨天提出的十三天的期限中,已经只剩下十二天。那么,在死前用尽我的价值这一上面的判断才让我还能在这里。」 指挥官的右脸扭曲地笑起来。 「造成如此大量伤亡的我,之所以没有被解除特别搜查官指挥官的职务,也是多亏了纽尔纽姆的诅咒。那么我要做的就只有想出胜利的方案了。」 眼中带着利刃般的光。我将自己的思考说了出来。 「沃尔考哥拉的以赞哈德为诱饵的陷阱,不能再用了吗?」 「很遗憾,已经用不了了。」 哈莱尔斩钉切铁地说。 「安西里奥改变了庆典的规则,使徒开始了自相残杀。使徒集合起来就意味着自己的死亡。恐怕都陷入了寻找杀死别的使徒的状态吧。只需要坐等他们行动就好。」 「那么把不知为何参与其中的我们监禁在哪里,再配置上特别搜查官如何?虽然不如赞哈德惯用,但也能当诱饵吧?」 我的提议也是够草率。 「我是想要这么干的来着。」 哈莱尔露出苦涩的表情。 「不仅不切实际,还要配置警卫人员,最重要的是嘉由斯和吉吉那的战力也无法使用了。而且知道有警备的话使徒也不会行动的。再加上埃里德那的其他地方市民的死者还在增加。不稳定因素太多,属于下策。」 很中肯的意见。我举起双手撤回提案。 越想越觉得安西里奥棘手。 在所有人的沉默中,画面中的报道又映入眼帘。本地乐园台的画面里出现了会见场。以教会的礼拜堂作为会见场,报道阵营坐在信徒席位上。 摄影机和播报员视线的前方,设置了演说台。台后,是卷曲的金发和绿眼睛。 百合的绅士并淑女迪埃莫站在那里。台上放置了一个大箱子。边上是同样用白布盖着的大东西。又是募捐的事情吧,我一边思考安西里奥的事情一边斜眼看着。 会场上关于两件物品的提问四起。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红头发鼻梁上有雀斑的女记者用强硬的语气提问。 吉吉那也毫无兴趣地看着影像。 「阿塞尔没有留在继续进行恢复作业的地下街,而是去那里了啊。」 「记着的直觉变迟钝了也说不定呢。」 我一边回答一边思考安西里奥的事情。 迪埃莫表示再给我几分钟这样拒绝了,开始了同之前一样的听不懂的什么再分配的话题。 「就算胶着状态早晚会解除,但安西里奥要如何找出使徒呢?」 梅肯克拉特问,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他。 「他身为人类专家所以肯定懂的,安西里奥现在是众矢之的,应该不会主动出现。特别是有洛连佐和卡基奇、潘海马这些足以同安西里奥匹敌的强敌在,他也不会有太多的余力。只要没有掌握使徒所在地的手段的话,是非常不利的。」 梅肯克拉特的问题让所有人陷入了思考。 「能够向艾米雷欧之书发出通知的只有祭司。」 这时候吉吉那发出了觉察的声音。 「所以,就是为了这个才闯入沃尔考哥拉地下街的啊。」 「大概就是了呢。」我终于也弄明白了敌人那一步棋的意义。「安西里奥考虑得很深,作为开始自己的血之庆典的必要条件,选择了最先杀掉京·古安。」 我继续推测。 「作为使徒祭司的京·古安的艾米雷欧之书是关键所在。那个<审判者艾尔菲尼斯>会统计杀人数并传递给使徒。有了艾尔菲尼斯的话,就能反过来利用通信知道其他使徒的所在地了。之前死掉的乌布休休也有类似的艾米雷欧之书吧。」看似暴走的安西里奥的行动,其实是经过计算的。目的虽然是连使徒都杀的疯狂,其实每一步行动都是经过精心策划的。 「使徒之间也可以通过艾米雷欧之书联系,但是不能发信只能收信。不过,唯独安西里奥可以利用到手的艾尔菲尼斯的功能来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地点以及正确挑选对手,这相当有利啊。」 吉吉那叹了口气。我也弄明白了阴郁的事实。 「在无法从埃里德那离开的状态下,如果舍弃艾米雷欧之书的话,一旦遭遇警察或赏金猎人那么被杀的危险就会上升。使徒们自己是绝对不会放弃艾米雷欧之书的。」 将使徒的心理和预测结合起来,安西里奥的计划就浮出水面了。 「安西里奥会首先行动。然后使徒们行动成为血之庆典第二幕的开始。」 吉吉那疲劳般地说。等待和搜查都是吉吉那不擅长的领域。 「换个角度看,我们还有胜算。只要打倒活跃的安西里奥,就能夺回佩特蕾丽卡小姐,也能打倒聚集起来的使徒。可能性出现了。」 哈莱尔的眼中恢复了斗志。抓起电话,联系各个地区。我看着继续搜查的哈莱尔。真是令人费解的使命感。 「为什么要把特别搜查官干到这种地步。」 不禁问了出来。 「我是个懦夫所以才敢这么说,其实自己已经无数次在面对敌人的时候想逃跑了。」又想起了拉兹耶尔岛的爆破事件。「也有不顾一切只想带着当时的女人逃跑的情况。」 同样懦弱的多尔顿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梅肯克拉特和兰迪、提塞恩也看着哈莱尔。搜查官的觉悟高到这种程度也是异常吧。 「这很正常啊。」 放下电话,哈莱尔笑笑。我继续追问。 「就算是特别搜查官,但你那不屈的意志根本没办法用正义呀爱呀勇气呀使命感之类的来解释。」 「如果只是为了好处的话,就不会干薪水又少又危险的特别搜查官了。」哈莱尔用手指指自己的脑袋。「所以哪里有问题。想要认为自己是正确的这种思想很怪。」 这时候哈莱尔看向家人的照片。 「还有就是为了家人。」 照片里是温柔的妻子,还有很像哈莱尔的男孩子。只有男孩坐在椅子上。中间的哈莱尔脸上带着宛如他人般的柔和笑容。 「妻子梅茜茜在生完第一胎之后生不了孩子了,结果担心我给我做了药。儿子卡拉埃尔他。」 男人停顿了一下。摇摇头,看着照片。 「没事,没什么丢人的。卡拉埃尔因为事故而瘫痪了。一辈子都需要别人照顾。为了卡拉埃尔能够幸福地生活,这个世界如果不友善的话就麻烦了。」 哈莱尔看着我。 「就像你刚 才说的,所以,这个工作也是为了家人。」 哈莱尔灰色的眼中带着慈爱。能够把正确的事情当成是正确的事情。伟大的工作。攻击性咒式士并没有如此坚信的东西。个人的金钱欲望或者名誉欲望。而我骨子里的是私仇,只有目的是一样的。 特别搜查官跟我,第一次构筑起了信赖关系。 「搜查有进展了叫我。」我丢下老套的结论后起身。吉吉那也跟着站起来时突然想起来。「说起来使徒只来了十二个。」 「的确。」梅肯克拉特一脸苦相。「如果是十三个,应该还有一个会来。」 「那么,时间也刚好到了,有件事要在这里宣布。」 女人的声音传来。报道画面里百合淑女的会见还在继续。百合淑女将左手伸进讲台下面。 哈莱尔面前桌子上的电话响了。我和吉吉那准备离开,哈莱尔拿起来听筒。 「我是哈莱尔。」 「啊啊,亲爱的?是我。」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梅茜茜啊,什么事。」哈莱尔有些不好意思地转了个脸。「还特地打到我工作的电话上,是卡拉埃尔生病了吗?」 爱妻子关心孩子的哈莱尔,在电话里询问孩子的状况。我懂。懂归懂,我却因为异常事态而动弹不得。吉吉那也一动不动。 「不是生病。」 妻子梅茜茜的声音响起。 「那是什。」 话说到一半停了,哈莱尔的动作也停了。因为注意到了我惊愕的表情和视线。 立体影像报道里的迪埃莫看着全员。迪埃莫刚才拿出来的是老式电话。 古旧的话筒放在耳边,迪埃莫的嘴巴在动。 「还好吗?哈莱尔特别搜查官。」 画面里的迪埃莫说,同时哈莱尔握着的听筒里也传出相同的语言。迪埃莫面对摄影机挥挥手。画面前的报道队伍嘈杂了起来。报道队伍以为是大型募捐而来的,结果遇到了无法理解的展开。给迪埃莫当募捐中间人的教会的老修女也混乱了。 「什么,情况?」 哈莱尔握着话筒僵住了。 「如果是特别搜查官指挥官的哈莱尔的话,肯定已经知道答案了吧?」 迪埃莫回答。画面中听到的是在以前的新闻里听过的声音,但话筒中传出的声音却变了。 声音不一样的意义,哈莱尔和吉吉那都没能理解。而我背后一阵恶寒。 哈莱尔赶紧拿出手机拨打电话。没人接。八成是打给皇都的自己家的吧,没有回应。如果哈莱尔的妻子还活着,应该会接。 可行性只有一个。迪埃莫在哈莱尔来埃里德那出差的同时杀了他的妻子,并冒名顶替了她。我都能发现的事情,哈莱尔肯定不可能发现不了。特别搜查官轻轻摇头。即使明白也不愿相信。 墙壁前方传来脚步声。部下的特别搜查官走进来。拿着快递箱子。 看看站成一排的我们,对房间中一样的气氛感到迷惑。 「现在,惊喜的礼物应该送到了,打开看看吧。」 画面里的迪埃莫说到。「哈莱尔搜查官,那个,这是。」部下的特别搜查官也意识到了自己带来的是灾祸,但停不下来了。「今天的快递。」 「给我。」 站起身来,哈莱尔说到。失去了妻子的男人的声音,是愤怒的声音。听到上司命令的特别搜查官没有动。 「不要给他!」 我向特别搜查官喊道。恶寒预料到了更为恐怖的东西。不行。为了保护哈莱尔,不能让他看。急躁的哈莱尔走到桌子旁边,走向部下抱着的快递箱子。 「住手,哈莱尔!不要看!」 我和梅肯克拉特打算挡在他面前,但哈莱尔强行推开了两人的手。走向部下,抢过箱子。 用右手掏出里面堆着的报告书和信件仍在地上。动作停了。一枚信封握在哈莱尔的手上。左手扔掉箱子,右手准备撕开信封,途中停下了。吉吉那的右手抓住了哈莱尔的右手。 「住手。这是敌人的心理战。」 从打开一半的信封中露出一张照片。是在之前审问莫菲斯的医院里收到的焚烧炉照片的上半部分。第二枚看不见。既然是一直不间断给哈莱尔送来的,那么是个长期的计划。从老式的平面照片里感觉到了强烈的恶意。 虽然想不出比妻子的死更为惨痛的事情,但直觉这样告诉我。绝对不能让他看到。 哈莱尔看着照片的片段,再看看吉吉那的银眼睛。哈莱尔的眼中是巨大的纠结。吉吉那毫不动摇。 「让本人以外的确认再告诉你。直到你能作出冷静的判断前先等着。」 哈莱尔吸气,吐气。再次吸气,吐气。 「我知道了。」 一边颤抖,哈莱尔依靠强大的精神力松开了信封。吉吉那接过信封和照片。吉吉那将信封藏在身后。部下的搜查官还站在门口,完全没弄清事态。梅肯克拉特和兰迪他们也站着不动。 哈莱尔将手伸进西装里,取出药瓶。拧开红色的盖子,将钙片和维他命药送入口中,咀嚼。 「我很冷静。必须保持一个冷静的指挥官的立场。」把瓶子放在桌上。 「的确像是能冷静判断的样子呢。只不过,冷静什么的太无聊了。」 所有人转头看过去,不同声音的同一句话从立体影像和听筒中流出。冒充了哈莱尔妻子的迪埃莫的声音。 会场的报道队伍起了巨大躁动。理解了异常事态的,只有看着两边的我们。 报道队伍还在「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对现在埃里德那发生的事件所进行的募捐吗?」「这是在开玩笑吗?」这样认真提问。 迪埃莫笑着接受提问。会场的提问真是对,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会场的地点在哪!」我问旁边的搜查官。「我这就去查!」回答完,搜查官跑了出去。其他搜查官走进来。 「先看看这个。」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迪埃莫的手伸向旁边的白箱子。现在才注意到,盖子不是在上面而是在前面。是展示用的箱子。 「现在揭幕。」 「哈莱尔,不要看!」 没有停止装置的时间了。我站在哈莱尔前面。吉吉那和梅肯克拉特他们也跑过来挡住视线。但是,哈莱尔比我和兰迪要高。虽然吉吉那和梅肯克拉特的大高个挡住了视线,但哈莱尔越过我的肩膀凝视着画面。 哈莱尔的手颤抖了。 回头一看,打开盖子的白箱子内部一览无余。 立方体的内部装着肉块。死后很长一段时间,肉都变成了灰色的小小的人类身体。细脖子,手脚并排放在一起。分别能看见桃色的肉和白骨、黄色的脂肪层。鞋子和衣服有印象。 切断的头部被放在身体和手脚之间。幼小的灰色眼睛因极限的恐惧而睁开。惨的是,鼻子和耳朵还被削掉了。 旁边是大块的肉。金发披散在额头上。照片里见过的蓝眼睛消失了,双眼变成了灰暗的大洞。张开的嘴里牙龈上不是白色的牙齿,而是一排红色的洞。所有的牙齿都被拔掉了。也没有舌头。从根上被切掉了,露出红黑色干瘪的断面。 立体光学影像里,映着少年或者说是男孩和女人被分解的尸体。 看到这个画面的哈莱尔站立不住,退到了身后的墙壁上。双手扶墙,支撑自己的体重。想起了死者生前的相貌。 「怎么会,卡拉埃尔,梅茜茜被。」 男孩,是哈莱尔桌子上照片里的孩子。女人是妻子梅茜茜。 转播影像里的会场仿佛被冻住了。接着尸体的冲击在报道队伍中传开。女性记着发出惨叫,引发了混乱。踢倒座位逃跑的人,以及继续摄影的人,整个会场沸腾了。 「平时我是不杀女人和小孩的,但这次破例。妨碍血之庆典的特别搜查官罪无可赦。」 迪埃莫露出美丽而残忍的笑容。 「活生生被削掉了鼻子和耳朵,断手而死。女人和幼儿忍受不住痛苦,大小便失禁鬼哭狼嚎。对对,想起一开始的画面了。」 闭嘴,迪埃莫。闭嘴。哈莱尔喘着粗气。在过度呼吸。 迪埃莫伸出双手。右手抓住箱子里的妻子梅茜茜的头发,左手抓住孩子卡拉埃尔的脖子。女人将两个脑袋举到自己的前方。 「这位最初的发言是『救命哈莱尔,求你了,至少救救卡拉埃尔!』。」摇晃右手的女人头,模仿梅茜茜的声音。接着晃动左边的脑袋。「这边的小鬼『好痛好痛啊爸爸!救命救命!疼啊,我是不会走的孩子所以要杀我吗! ?』好像是这么说的来着。真可怜。虽然还是杀掉了。」 用两个脑袋进行最后的残忍表演。我和吉吉那、搜查官都没有动。哈莱尔饥饿般地伸出手,趴在桌子上。手推倒文件的山前进。抓住桌子上的瓶子,打开盖子。将药片一口气倒入喉咙里。盖上红色的盖子,握紧瓶子。只有亡妻的遗物能支撑哈莱尔。 迪埃莫像是腻了,一甩手。两颗脑袋被扔向报道队伍,惨叫响起。会场陷入了大混乱。报道队伍杀向角落的教会出入口,但是门打不开。给迪埃莫当中间人的老修女跪在地上祷告。 冷静下来。当事人哈莱尔已经不行了。提塞恩和多尔顿张着嘴一动不动。就连身经百战的梅肯克拉特和兰迪也没有遇到过如此异常的对手。 仔细看因大混乱而晃动的摄影机中的影像,装在箱子里的梅茜茜和卡拉埃尔的尸体,就算加上刚才被扔掉的头部,也才身体和右腿、左手而已。分别都缺了左腿和右手。 「那么,缺少的部分怎么样了呢。」 像是预读了我的思想,迪埃莫在悲鸣与怒吼旋涡中的会场里行动了。就算报道队伍混乱了,摄影机依然勇敢地在拍摄。女人的手伸向旁边的布,拉开。 布的下面出现的是,之前和刚才送来的迷之照片里的东西,焚烧炉。 黑色铸铁制造的,上面带有烟囱。不是从前那样烧柴火的,而是瓦斯或者放电方式。为了防止二恶英的产生,采用了八零零度以上的热量。在咒式化文明时代里的任何农村家庭的院子里都能见到的,中型焚烧炉。 在画面会场的大混乱里,只有迪埃莫优雅地伸出手。白色的手指放在焚烧炉的盖子上,打开。 内部,梅茜茜和卡拉埃尔呃左腿和右手正在焚烧。 肉几乎都碳化了,有的成了灰烬。黑色和灰色之间竖着骨头。人类被高位焚烧会变成吓人的白骨。惨叫。拍摄画面的摄影机摇晃,在这里停止了。摄影师终于也逃跑了。 「怎,么会这,样。」 视线回到前方,哈莱尔摇着头。我不忍看哈莱尔精神崩溃。 「不要再看了。」 我把手放在哈莱尔肩上,想把他弄走。哈莱尔抵抗着又拿起了药瓶。 「孩子和妻子被绑架被杀害成了灰烬,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了。」 哈莱尔嚼着药片,咽下去。为了稳定精神而咀嚼的妻子最后的遗物。有种违和感。使全身都颤抖起来的厌恶感。 「绝对要杀了那个怪物。」 我不相信哈莱尔的话。特别搜查官的精神已经到达极限了。我在房间里走动打算关闭放映装置。 「还有其他有意思的东西哦。」 影像里,焚烧炉前的迪埃莫将绕到后面的右手收回前方。手里握着的是,类似剪刀的工具。前端坑坑洼洼的,像是用来夹东西的。迪埃莫动了,但摄影机没有跟着。已经没有人在拍摄了。 摄影机横向移动。不知哪的新闻人出于使命感前来操作。 「乐园台所属的摄影师,米尔德继续为您拍摄。」 「实况。」颤抖的女声。「由乐园报社所属的阿塞尔为您播报。」 大混乱中,阿塞尔接手了摄影机。 「那个白痴!」 与其说是勇气,更应该说是不知死活。求你混进逃跑的报道者们里啊。但是,现场的状况传过来了。在无数修罗场里进行过报道的大胆女人,就算是死亡现场阿塞尔也在行动。 经过米尔德的操作,画面在迪埃莫手上放大了。女人右手握着金属工具的手柄,将金属工具伸进焚烧炉里。金属工具的前端夹住了死者的灰烬。被前端的坑坑洼洼挤压。迪埃莫松开握着的金属工具前端。白骨在金属工具中变成了白块。 药片的形状。见过的药片的形状。 后背被一阵寒气穿透。人类干不出这种事。不可能的。 影像里的迪埃莫将金属工具反转,药片掉落下来。下面左手握着的瓶子接住。松开金属工具的右手将红色盖子盖上。 特别搜查官没能马上理解。随着慢慢理解,侧脸上的表情也骤变。眼珠固定不住焦点,张开嘴。嘴里掉出嚼碎的药片的白色粉末。手上的红色盖子的瓶子滑落,滚在地上。跟迪埃莫举着的药瓶相同的瓶子在地上滚动。 这下到极限了。 哈莱尔用手捂着嘴巴,向前踉跄。途中腰撞在桌子上,向前倾倒。双手撑着地面,当场吐了起来。白色的呕吐物撒在搜查总部的地上。 冷静的特别搜查官的丑态让我目瞪口呆。搜查官的部下、贝里克、吉吉那都一动不动。梅肯克拉特他们也同样僵住了。 滚在地上的瓶盖脱落。内部的药片撒了一地。哈莱尔伸出双手回收药片。不能让妻子的遗骨撒在地上。然后又是呕吐。 「怎么会,怎么会。」 我的面前,趴在地上的哈莱尔咬着嘴唇。本想保持平时的冷静,但终于还是精神崩溃了。嘴唇扭曲,吐出的不是语言而是呕吐物。激烈地呕吐着。 影像里面的迪埃莫哄笑起来。打从心里感到越快似地仰天大笑露出了白色的喉咙。 「看到送你的领带花纹就注意到啊,傻~瓜。」 他们的本质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 是真心地以他人的哀伤和绝望为娱乐感到享受的。折磨并杀掉活生生的孩子和女性,焚烧,再让至亲吃掉,根本无法相信这是人类干出来的事情。而且还计算出了接下来会引起的行为。既然是迪埃莫顶替了哈莱尔的妻子,那么恶趣味的领带也是恶意的快递。在沃尔考哥拉地下金库看到的领带,已经预示了这个结局。 「我明白的。」 一边呕吐,地上的哈莱尔声音在颤抖。 「我明白跟赞哈德和安西里奥、使徒扯上关系这件事,早晚会变成这样的。以及家人会被当成目标的事。但是,但是……」 我的手伸向呻吟的哈莱尔,停下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算是有失去了好几个最爱的人的经验的我,也不知道该对特别搜查官说什么。每一次的失去,每一个的失去,都无法同别人有同感。 面具一样的脸,哈莱尔的手伸向地面,用双手拼命收集沾着自己呕吐物胃液的药片,遗骨的灰烬。为了不丢掉妻子和孩子身体的每一粒,拼命地动着。哈莱尔无言地动着双手。 看不下去眼前哈莱尔收集遗骨的动作了。我急忙冲过去,制止了男人的动作。 「停手吧。首先……」 自己也不到该说什么。首先,该干什么呢。干什么?如何才能拯救哈莱尔?失去了阿娜皮亚和依蒂丝、阿莱希耶尔的我,能救谁? 唯一的寄托被摧毁了,冷静的特别搜查官保持面具一样的脸,哈莱尔收集着遗骨。连自己吐出的胃液都收集了回来。 搜查官们没有动。眼前,总是那么冷静的上司跪在地上。被呕吐物弄脏的身体,还在用双手收集呕吐物。所有人都想说点什么,但是又闭上了嘴。没人知道该说什么。 既是丈夫又是父亲的男人,用双手捧起白色遗骨和黄色粘液,装进瓶子里。 「哈莱,尔。」 听到我的呼唤,哈莱尔点点头。冷静地拒绝了我伸过去的手。站起来,没有依靠任何人的手自己站了起来。左手托着瓶底。用右手手背擦掉嘴角的唾液和胃液。眼睛的焦点还是没有对上。 「弄得有点乱,不过已经没事了。」完全不像没事的哈莱尔说到。「当事人无法冷静地指挥。暂时任命西吉佐特别搜查官为代理指挥官。」 哈莱尔迈步向前走。脚拖在地面上,令人不安的步调。 在异样的气氛中,搜查官和警官们让开了道路。一个搜查官开口了。 「您,这是要,去哪?」 「去准备安葬妻子,和孩子。」 哈莱尔没有停下脚步。所有人只能目送搜查官。哈莱尔站在搜查总部的出入口。藏青色西装的背影,像冰墙一样竖立在门口。 「办完之后,给我三十分钟跟儿子。」 搜查官的声音第一次因为激动而颤抖。 「然后再给我三十分钟哀悼亡妻的时间。」 哈莱尔迈出步子,穿过大门。走廊那边是渐渐变小的男人背影。摇晃地走着,很快消失在通道另一头。 走廊里传来敲击墙壁的声音。野兽一样的巨大嘶吼声。 失去了一切的男人的声音。 跟宣言不一样,哈莱尔恐怕再也振作不起来了。 同时,哈莱尔精神崩溃的这一刻起, 特别搜查官也失去了绝对的指挥官,将成为单纯的优秀搜查官群体吧。那样是战胜不了使徒的。 我和吉吉那带着怒火踩在地上,回头。 影像里,报道队伍为了寻找逃跑的路而杀到会场出入口。迪埃莫站在那里。张开双臂平静地微笑着。会场陷入大混乱。 我伸出手,抓起被仍在桌子上的话筒。 「住手!」 「就算你这么说,要是住手的话我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用嬉闹口吻说话的迪埃莫身后的会场传来叫声。报道队伍用建议样子企图将门砸开。女记者哭喊着,男员工怒吼着。老记着向神祈祷。 「啊,吵死了。」 迪埃莫举起右手。指尖的不是咒式,而是椭圆形物体。老式手榴弹。仅仅是数百克火药爆炸,让铁片飞散的旧时代武器。 安装装置的金属拉环已经被拔掉。迪埃莫一翻手腕,以抛物线飞向礼拜堂的空中。 杀到门口的报道队伍,和躲在信徒椅子后的记着抬头往上看。摄影机的镜头追着抛物线。 像是要消除悲鸣声的爆炸。等同于小型<爆炸吼>的威力,画面像是被撞倒一样弹起。空中摄影师沾满血的手,在天花板上极富色彩的宗教画的映衬下掉落下来。 画面遭受冲击。看着的我也抖索。 白烟之间是信徒椅子的腿。流出的血。能看见倒在画面前方的人物的手和脸。额头和眼球上插着铁片。 摄影机虽然到了,但还是向着前方。大概是在空中转了一圈落在后方的座位上了。从椅子的之间能看到礼拜堂的前半部分。 遭受爆炸冲击的门被破坏了。在门前的十几个报道人员男人,变成了带血的肉块。被西装包裹的手脚和脑袋四散。破裂的眼球带着恨意仰视天花板。 只能看到迪埃莫的脚。脚动了。 「哎嘿。」 再一次爆炸。别的方向传来悲鸣。摄影机在爆破风中剧烈摇晃。逃向其他的门的人群也被手榴弹炸死。 「这个,还连着线呢?」 爆炸的回声里传来女人微小的声音。从上下抓住画面的手。看向镜头的是,红发滴着血的额头,下面是蓝眼睛。眼中带着强烈意志的阿塞尔的脸。 我屏住了呼吸。出声的话迪埃莫就会通过电话知道还有生还者。吉吉那和特别搜查官们也保持沉默。还是发出大声吸引迪埃莫的注意力比较好呢?不知道。只是,只能听到爆炸声在回响。 「还在,运转。」那人小声回答。「好像还连着乐乐,乐园台的样子。」 「那就继续拍摄。准备一下。」 能听到男人慌乱的呼吸。 「米尔德,振作一点。」 同勇敢的阿塞尔相对的是,米尔德这个男人快要撑不住了。 「太可怕了,没办法拍。」咽唾沫的声音响起。「拍摄啊。要被杀掉的啊?怎么可能拍摄不行不行。」 「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如选择传递事实。跟不进行报道白白死掉,哪个好?」 阿塞尔的声音坚定。意志上就不一样。阿塞尔潜入过无数的杀人现场,沙漠国家的内战,同大投资家达里奥奈特单独见面的修罗场。经验让她就算身处绝境也要报道。但是住手啊。现在不需要勇气。我想起了依蒂丝的话。快躲起来装死,给我活下来。迪埃莫不会允许有人活着的。我祈祷着。 男人慌乱的气息在继续。摄影机动了,传来了椅子间的狭窄影像。 成为募捐中介窗口的老修女坐在地上。因为在讲台和祭坛附近,奇迹般地没有受伤。沾上了死者的血的脸趴在地上身体前屈。双手捂着脸,哀叹着。 「为什么,为什么进行慈善活动的百合淑女,会干这种事。」 「啊,那个进行慈善活动的人,不是我哦。」 老修女抬起身体。迪埃莫的脚,站在老修女前方。像是在神面前一样,老修女仰视迪埃莫。 「募捐的是别人。我因为觉得有趣,所以在来到埃里德那的时候就抢过来了而已。」 迪埃莫的声音落下,老修女瑟瑟发抖。看着的我也感到莫名其妙。百合淑女忍不住笑了起来。 「也是也是,明明是男人的文笔和笔迹而且被称为百合绅士,在女人作为代表出现的时候还没有注意到,大妈和埃里德那的市民们,难道都是脑子不好吗?」 老修女和各报道台、埃里德那的市民全都被骗了。我也被骗了。 没想到百合女人跟募捐的百合绅士竟然不是同一个人。就像迪埃莫会笑那样,没注意到也太奇怪了。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虚假太多了。 迪埃莫的手动了,画出一道银色圆弧。老修女的身体剧烈地震动。瞬间之后,脖子像喷泉一样喷出令人震惊的大量鲜血倒下,能看到鹤一般的细脖子。身体同样也倒了,沉入血海。带着深深皱纹的老妇脸上,是悔恨的表情。 信徒席之间,镜头捕捉到了礼拜堂。 裙子被血染红的迪埃莫站着。右手拿着割断老妇脖子的短剑。 「好了,余兴节目结束。该进入正题了。」 迪埃莫走向正面。摄影机在掩体后斜着拍摄女人的身影。 「蠢货特别搜查官弟弟们,还有垃圾咒式士弟弟们在看吗?」 迪埃莫的眼睛横向移动,盯着记者阿塞尔和摄影师米尔德。 「现在开始愉快又愉快的,血之庆典第三幕开始啦。」 瞬间理解了语言的意思,我的心脏扑通一跳。阿塞尔和米尔德也是正处在我无法相比的恐惧中吧。不管怎么想两个人马上都要死。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阿塞尔问。在杀戮的现场向对方提问,何等的胆识。 「这说起来就复杂了。」 手放在下巴上,女人笑起来。 「迪埃莫,这边。听我说!」 我忍不住跑过去对电话叫喊。画面里也传出了声音。吸引注意力,为了阿塞尔和米尔德不被杀而争取时间。 「迪埃莫!」 画面里的迪埃莫闲庭信步,在接近阿塞尔和米尔德。 身后传来脚步声。搜查官喘着粗气从大门进来。 「找到了,现场是在达菲斯教会!」 搜查官叫道,我和吉吉那跑起来。梅肯克拉特和兰迪他们也紧跟在后。左手抓起桌上的电话听筒,右手启动手机的立体影像。一边看着站在教会里的迪埃莫的影像,一边向门外跑。特别搜查官们也跟在后面。 搜查总部里的其他人也在看转播影像。也有回头看我们一群人的。 「怎么了这是。刚才是哈莱尔搜查官跑出去,杀人还播放起来了。」 一个警察问,被我无视。我和吉吉那、特别搜查官们冲出搜查总部,跑进走廊。一群人的表情和气势吓得抱着文件的警察和刑警们赶紧让路。冲向现场也来不及了。就算知道,也还是跑。看到自动升降机的门了,不坐。 近路是,窗户。 「吉吉那!」 「警察局的窗户我可不清楚价格,没问题?」 「这次不管多少件都拨给你经费,上!」 吉吉那带头,用身体撞上去。撞碎了防弹玻璃,撞飞了铁栏杆。吉吉那从四楼的窗户飞出去。我也跟着一蹬走廊的地面冲进距离地面几十米的空中。 吉吉那的背后喷出<黑翅膀>的黑色翅膀,抓住大气翻转。在空中抓住我的手滑翔。从警局周围的杀人声援者还有辩护团上空飞过。 来到停车场后降低滑翔高度。吉吉那在事务所的车旁边着陆。我顺势跑起来,伸手抓住车门。身体向前扑去,打开车门。 身体甩回来进入驾驶座。从后视镜看到梅肯克拉特和提塞恩落地的身影。晚点之后兰迪和多尔顿从警局跑出来。 「不要急,首先。」 「我们先走一步!」 无视梅肯克拉特的忠告,视线转回前方。将手机和话筒砸向挡风玻璃一样地放在前面,紧急发车前进。 吉吉那打开副驾驶座的门进入车里。咒式翅膀撤销,黑色羽毛在车内飞舞。 野蛮地从警局大院内开着车驶出。立刻右转。北上。 立体影像内,迪埃莫正在逼近阿塞尔。 搜索道路,距离到达还有十八分钟。 「在阿塞尔被迪埃莫杀掉之前能赶到吗。」 吉吉那的自言自语刺痛了我的耳朵。 我明白。怎么可能来得及。但还是全速前进。 车子全速行驶。超过运输车,绕到小汽车前方。警笛声在抗议,管你呢。 强行并道,加速。给我赶上。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之间的立体影 像还在播放。 影像里的迪埃莫正走着,停在了阿塞尔和米尔德面前。 脸凑到弯曲身体僵硬住的阿塞尔鼻尖。女人动不了。蓝眼睛因为恐惧而睁大。摄影机和影像也在抖动。不用想也明白多恐怖。 虽然车子已经全速前进了但还是来不及的样子。我向着听筒喊话。 「住手!迪埃莫!」 我的声音从画面里传出来,迪埃莫连考虑的意思都没有。右手举起了沾血的短剑。我很清楚。这种对特别搜查官指挥官的精神进行精确打击的邪恶以及狡猾。与绑架佩特蕾丽卡和盯上依蒂丝的存在的相同思考方式。 「住手,安西里奥!」 「安西里奥?」阿塞尔看着的迪埃莫将头转向一边。「很遗憾。没猜中。脑袋不行呢。」 被摄影机从正面捕捉到的迪埃莫微笑起来。 「只不过模仿了一下安西里奥你就真以为是他了啊,太可爱了呢。」 「那么,你是谁?」 已经视死如归的阿塞尔勇敢地提问。 「咦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迪埃莫昂起白色的喉咙笑起来。重新面向前方,右手放在左肩上。 「我们的真面目呢。」 「没必要说了。」 迪埃莫寻找声音的方向,抬头往上看。摄影机也跟着祭司的视线向上抬起。 上方是覆盖教会天花板的宗教画。铅框里彩色的玻璃上所描绘的是天使向人类施以惩罚的圣典中的一节。午后的阳光射向玻璃,显现出鲜艳的色彩。 「这家伙现在就要死了。」 天使的脸上出现裂缝。悲惨扭曲,破碎。 玻璃和铅框破裂,落下。在蓝红黄绿的玻璃雨中急速下冲的是,收起了蝙蝠翅膀的人影。 第十八章 极大夸大妄想,独家转播中 每天忍受着荒唐 忍受着无聊 对于日常、尸体和冲动,大家都已经感到厌倦了 ——来自使徒梅瑞尼波斯在尸体上的留言 皇历四九五年 ◇ ◇ ◇ 想必抬头看向礼拜堂天花板的迪埃莫所看到的是,玻璃雨和俯冲下来的安西里奥的鞋底以及俯视自己的脸吧。 从女人正上方落下的安西里奥,有如天使般神圣。仿佛看呆了一样,迪埃莫没有躲避。 「死吧。」 空中的安西里奥右手放出狮群,向迪埃莫垂直下落。前面的一头咬在了女人脖子上。强韧的下颚力量一下子折断了纤细的颈骨。 其余的四头狮子依次命中迪埃莫的身体。女人的身影瞬间被金色的波涛掩埋了。 安西里奥张开翅膀落在地上。举到头上的蝙蝠翅膀挡住了下落的蓝红黄绿玻璃碎片。安西里奥用左手拍掉透过翅膀的缝隙落在肩上的彩色玻璃碎片。右手在身后变成五头的狮群。 五头猛兽争抢着,在飞溅的血液中撕扯迪埃莫身体的各个部位分食。一头咬掉了女人的右臂,另一头用前爪将内脏从身体里扯出来。狮子们贪婪地啃食人体,喷出的鲜血染红了嘴周围和胸口。 面朝前方的狮子嘴里含着迪埃莫美女歪着的脑袋。长头发垂在额头上,绿眼睛睁得大大的。 「为。」美女的脸上方才显出疑问的神色。「为什么你不听我。」 因为肺部消失的缘故,话同气息一起被关进了狮子的嘴里。头盖骨粉碎,眼窝里喷出眼珠和血。女人的下颚裹住了上颚,进而压碎。 血和脑浆从闭合的狮嘴两侧流出。女人的脑袋被嚼了两下便吞下去了。 心满意足的狮子伸了伸前腿。同时缩小。其余四头也收缩,化为金色的潮水退去。时间仿佛倒退了一般,金色潮水飞向空中,反转。收缩加速,最后变成了安西里奥举起的右手五指。确认似地握握五指。 「过分。竟然杀我太过分了。」 在握着右手的安西里奥左侧,迪埃莫摆出笑脸站着。美女的脸和少年一般的语气彰显出了异常。 「直到死掉之前都是共享感官的,所以在重新构筑完成之前我也是很痛的啊。这样。」 面向右边的迪埃莫说。 「你是个什么。」 看着瞬间复活的异常女人,安西里奥并没有惊慌。 迪埃莫面向左边后跳,着地的同时回转。回转途中纯白的裙子变形,生出了毛皮。妖娆的身体曲线变化,收缩。 转了一圈后回来的头上多了两根耳朵。弯折的前端绑着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覆盖手脚的人工毛皮。穿着兔子玩偶服的人影直立起来。脖子上戴着假领子,铃铛响起来。玩偶服的胳膊只有袖口,同样带着铃铛。手中握着的是挂着一串大铃铛的锡杖。金箍落在地面上,铃声响起。 耳朵下面的玩偶服脑袋上镶着人类的脸。既像少女又像儿童的脸。 开着车的我们看着影像都惊呆了。我和吉吉那知道这个玩偶服的人物。因为在影像里见过。只不过,是以尸体的形态。 「这是,什么情况。」 车内响起了我混乱的声音。我的声音通过电话从影像里传出来。 「不知是否有所耳闻?我是在使徒里担任智囊的<愚者乌布休休>哦。」 乌布休休面朝左边自报家门。 「我其实不太喜欢这样子的。」 乌布休休这次转向右边说。 「这怎么可能。」 我无法理解。副驾驶位上的吉吉那闭紧了嘴,影像里面的阿塞尔目瞪口呆。我通过电话喊道。 「乌布休休应该被洛连佐干掉了,尸体也被回收了才对。」 「那是我的前一个尸体啦。现在看着我复活的样子还在说什么呢。」 露出右边半张脸的乌布休休笑起来。身体各处的铃铛发出响声。 「我和我时刻都保持互通,经常互相备份记忆和思考。我死掉的话。」脸反向扭转,露出左半边脸。「我就会将我内部的那个我进行再构筑。而我死掉的话。」再次露出右边的脸。「我也会将我内部的那个我进行再构筑。」 脸左右转动着,兔耳朵上的铃铛响个不停。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是复活,但能保持连续性。这就是我的艾米雷欧之书<愚者乌布休休>的力量了。」 乌布休休张开双臂,弯曲肘部。跟玛拉基亚不是一个次元的不死性质。 我咬紧后槽牙。 「虽然原理不同,但跟从前的<大祸式>亚姆普拉将自己亚原子化后超高速射出,进行再构成移动的现象相近吗?」 吉吉那预测的对错暂且不谈,恐怕,乌布休休是跟艾米雷欧之书同化了。因为他没有报自己的名字,而是报了艾米雷欧之书的乌布休休的名字。 「洛连佐超恐怖的,被杀了好几次之后我只有装死。就算是我,超过咒力的极限也会死呢。」 乌布休休耸耸肩,铃声响起。 「如果被连续杀死几十上百次的话,怎么说也会因为疼痛而精神错乱吧。像乔纳斯那样受尽折磨而死还是免了吧。」 乌布休休左右两边表情各异的脸上,同样带着不愉快。 安西里奥已经将左手伸向了旁边。拇指和食指之间发光。被加工到发出最大限度光芒的碳元素体。金刚石。 乌布休休歪着头,看着闪耀的金刚石。 「什。」 「我已经知道你是乌布休休了。所以死吧。」依旧看着前方的安西里奥手指一弹,乌布休休可爱的鼻梁上开了个洞。巨大的冲击令眼睛嘴巴等五官向面部中央集中。血和脑浆从玩偶服的后脑勺射出,变成红色的雾向后喷出。 从鼻子的洞里能看到对面。血液从脸上的洞里喷出,乌布休休向后倒下。尸体在地上弹了一下,接着落下。白色的玩偶服被出血染红。 安西里奥对尸体嗤之以鼻,转脸。 「都都,说了,真的是,很疼疼。」 安西里奥视线的前方,乌布休休坐在教会祭坛上。手肘支在膝盖上,手掌托着下巴。兔儿耷拉在一边。身后的腿交错着前后移动,身体各处的铃铛作响。脸的左半边很痛苦。右半边在笑。 「总算阻断痛觉了。」朝着右边的左脸叹了口气。 「烦人的家伙。不许扰乱我的游戏。」 安西里奥用非金刚石的翠玉眼睛等着祭司。 「不要那样说嘛。欺负我的话我可是会哭的哦~」 乌布休休将左手放在眼上,摆出哭泣的样子。指间露出的眼睛没有笑。冻上了一样的冰冷目光。 乌布休休的右手从下巴上拿开。拇指和食指间捏着手榴弹。接着竖起中指,同食指间也夹着手榴弹。接着是无名指,又是手榴弹。变戏法一样。 「毕竟是这么可爱的小兔子就原谅了吧。」 安西里奥还是一脸不爽的表情。 「因为我死不了,所以是不计算在血之庆典里的。我也不会主动干涉。」 乌布休休眨了眨一只眼。 「我只不过是记录死者数,传达,得出胜利者而已。就把我当成是<审判者艾尔菲尼斯>那样的存在嘛。」 乌布休休的右手合上,手榴弹像魔法一样消失了。 我知道祭司使用老旧的火药武器的理由了。就像安西里奥最多只能同时展开三个一样,即便能使用艾米雷欧之书和自己的咒力,一旦用到再构成的咒式就是极限了,所以没有攻击手段。越是强大的咒式,就越是伴随着巨大的咒力与代价。 「这一连串闹剧又是?」 安西里奥无聊地问。 「都是为了把你,安西里奥召唤到这里。」 乌布休休闭上一边的眼。 「让你所做的事都白费的话,你肯定会一怒就找上门来的。」 乌布休休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安西里奥举着的手中没有放出狮子或者蛇,也没有发射金刚石子弹。是对兔子玩偶服的不死者感到无奈了吧。 教会的惨剧废墟内,只有摄影机在对着使徒和祭司。 安西里奥和使徒常常会引发巨大的混乱。原以为是百合淑女的新募捐会见,结果却是哈莱尔妻儿被杀的报告会,还有报道队伍的死。因为安西里奥的闯入使得本该死掉的乌布休休又复活了。想一口气全部理解并接受是不可能的。 「对对,报道队伍虽然死了,但还有幸存者的话,就接着报道。」 摄影机从正面拍摄面对乌布休休站着的安西里奥。成了独家会见了。 「好了好了介绍一下 。」 乌布休休从祭坛上一跃而起。落在安西里奥面前,站在摄影机前。身体前屈,右手放在胸前,小丑的问候方式。然后用收回来的手指向安西里奥,铃声响起。 「面前的这位安西里奥是强大的存在。是拥有数百亿资产的大富豪。而且,具有不用魔杖剑就能发动咒式的特异体质,使用七本艾米雷欧之书的,超级咒式士。」 王边上一跳,伴随再次响起的铃声在对面用手指向安西里奥。 「他每次杀人,都会向当地的福利机构、孤儿养育基金、单身母亲家庭援助基金捐款。是埃里德那最大的捐款人。」 阿塞尔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我也理解了一连串事实的真相。各位观众也理解了吧。猜到了最不想听到的事实。 「那是。」像是人们意志的代表一样,阿塞尔开口了。「意思是你,安西里奥,就是百合绅士吗?」 「一点都不有趣的称呼。」 安西里奥不愉快地吐出这么一句。 「为什么新闻总喜欢根据别人干了什么而给人加上诸如<金刚石杀人者><行走的断头台><百合绅士>这样的傻名字呢。」 给乌阔大陆各国的各种福利机构和研究设施捐过款,当代的圣人,百合绅士的真面目竟然是举世无双的连续大量杀人犯,安西里奥。 感觉脑子都要炸了。过于矛盾,完全搞不清状况。阿塞尔也没有提出下一个问题。 「我打着你的旗号稍微捐赠了一下,马上就相信我了。有够傻的吧,那些人。」 乌布休休笑起来。周围是相信了他的人们的尸体。 「享受血之庆典乐趣的不要只有使徒,而是希望能让世人都知道。所以,才有必要把你,安西里奥请到这里来。」 像是听够了乌布休休的戏言,安西里奥环顾四周。哈莱尔妻儿的尸体。老修女的尸体。堆积在门前的报道队伍的尸体。安西里奥的眼睛确认了惨状。蓝眼睛的动作停在摄影机上。 「那就顺便,登上乌布休休的舞台吧。」 摄影机正面拍摄安西里奥。阿塞尔和米尔德的危机还没有解除。 「这个报道人,还有摄影。」 安西里奥坐下。教会的地面上出现鸟居图案,黑色球体穿出来。推动尸体和信徒席,宝拉巨体的一部分出现了。核聚变咒式的伤还残留着。安西里奥坐在黑色流线型上。 安西里奥像接受晋见的国王一样坐着。 连续大量杀人者自己出现在公众频道里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将犯罪当成是娱乐,已经超越了剧场型犯罪的领域。正因为是咒式时代才会出现的怪物。阿塞尔站在拍摄杀人者的摄影机前。腿在发抖。摄影机也在抖动。是从三脚架换成手持的米尔德因恐惧在颤抖。安西里奥一根手指就能杀了两人。 阿塞尔明白死亡正在逼近自己。到过无数杀人现场,曾身处乌陆姆共和国内战的漫天咒式和猛烈炮火之中的女人,还是害怕了。 「不拍的话现在就杀了你们。是想过会死还是马上死你们自己决定。」 阿塞尔屏住了呼吸。向前迈出一步。两步,三步。举起颤抖的手。抽筋的手指握着的是,话筒。 「那那。」晃动的画面中,阿塞尔再次调整呼吸。「那么,就借用新闻台的摄影机,对处于现在埃里德那话题中心的的。」语塞了。「安西里奥氏进行独家采访,现在为您带来现场直,直播。」 乌布休休欢乐地看着事态发展。 「你这也算报道人?」 乌布休休笑了,阿塞尔抖个不停。伸到前面的话筒为了不漏掉安西里奥的一字一句而静止了。 「那么我可以提问了吗。」 将生死置之度外,阿塞尔发问了。报道的精神完全不能理解,但我承认阿塞尔的胆色。不顾死活也要提问。 「给我认真提问。如果我判断是个无聊的问题,你立刻就会变成死人。」 暴君般的回答。阿塞尔已经破釜沉舟了。画面晃动,让安西里奥的淡薄笑容和阿塞尔的悲壮表情带上了残影。镜头对准了二人的脚下。 男人呼吸凌乱。摄影师米尔德承受不住紧张感,支撑不住摄影机。 「米尔德,现在可是关键时刻。」 「我知道!」 画面随着自暴自弃的男人声音一起返回。从正面拍摄忍受着痛苦一样的阿塞尔的侧脸,和感到无聊的暴君一般的安西里奥的身姿。 「第一次的无礼就原谅你了。我可是很宽大的。」 骗子。安西里奥就没有原谅夺取他手臂的我,还有烧伤他的潘海马。依蒂丝因弄错人而死,佩特蕾丽卡也遭到绑架还断了跳胳膊。 安西里奥的手里摆弄着闪光的物体。转着通称豆粒大小的十几颗金刚石。 阿塞尔的话筒像剑一样举向安西里奥。 「为什么你。」犹豫了一下直接问。「安西里奥还有使徒要杀人呢?」 「首先,我不是使徒。」 「哈?」 阿塞尔发出了惊呆的声音。 「我虽然持有象征使徒的艾米雷欧之书。也有用于祭司的传令和使徒的所在上,但我并不服赞哈德。」 「那为什么要把艾米雷欧之书?」 「我是制作此书的艾缪雷利欧的旁系子孙。是争夺继承权失败的十一个孙子其中之一的子孙,散落的艾缪雷利欧之书传到了我家,因为方便所以就用了。」 阿塞尔瞠目结舌。开车的我也屏住了呼吸。副驾驶的吉吉那也一脸苦涩。 艾缪雷利欧之书,齐伯伦发音为艾米雷欧之书是家的所有物这个事实,我通过潘海马的情报已经知道了,作为秘密并没有对外公布。 虽说是旁系子孙,但安西里奥公然宣布自己的血统,这对于大陆顶尖的八大财阀之一的艾米雷帝家族来说,是不亚于从前内斗的特大丑闻。 艾米雷帝家会立刻否认的吧,但七本艾米雷欧之书的事实胜于雄辩。现在再来推测的话,张伯伦参议员委托的对潘海马的搜查干涉,恐怕不光是因为自己的儿子艾菲米纳被绑架了,还有艾米雷帝家族的意向在里面。 「到现在才注意到。」 副驾驶的吉吉那嘟囔着。 「跟发出犯罪声明的其他使徒不一样,只有安西里奥对名字很含糊。当时就应该意识到他不是使徒的。」 这么一说,还真是。太细节了不可能注意到。至今我都遗漏了多少线索啊。恐怕还有更多。 「而且,你以及众多的人发出的为何要杀人的这个问题也是错误的。」 安西里奥的声音静静地回响。 「而是应该问为什么没有被杀。」 对于安西里奥的回答,阿塞尔摆出完全无法理解的表情。观看直播的全体观众和我也是一样。安西里奥否定了问题本身。 「这是,什么意思?」 「首先,向这个世界中的无聊杀人者寻求理由就是错误的。」安西里奥一脸无奈。「因为恋爱的纠葛呀恩怨呀贫困之类的欠缺而杀人的不过是无足轻重的杂鱼。满足之后就会停手,根本上还是弱者。」 安西里奥继续说。 「而只是因为想杀所以杀人的人,会以一定的概率出现。对于大脑短路的杀人者来说,与道理和逻辑,教育和法律,友情、爱情、勇气、关系这些都无关,矫正和治疗也没用。现在只是单纯当成人类失败作品,所以进行再分配的话要更快。」 「就是说你也是那种无聊的杀人者?」 「无聊的问题呢。」 安西里奥的手指一闪,血和悲鸣。 「阿塞尔!」 画面随着男人的叫喊而剧烈摇晃。女人用右手按着左肩。右手握着的话筒发出刺耳的声音。指尖流出鲜血。安西里奥将手中握着的宝石弹出,击穿了阿塞尔的左肩。阿塞尔跪在地上呻吟。一般人是受不了肩膀被打通的痛苦的。 「我,没事。」女人的嘴里挤出记者的声音。「继续,拍摄。」 跪在地上的阿塞尔用高温燃烧的蓝眼睛盯着安西里奥。把报道当成了憎恶的眼神。 流着眼泪和鼻涕,阿塞尔咬紧嘴唇。将话筒从受伤的右手交到左手上。话筒因痛苦而颤抖着,向前伸去。 安西里奥对着阿塞尔的话筒点点头。 「如果不认真问问题回答不出来的话,立刻将你再分配。」 「刚才就在说的这个。」出血的阿塞尔用痛苦的声音问。「再分配是?」 「就是字面意思,杀掉。」 安西里奥回答。 「那边的乌布休休所扮演的百合淑 女,虽然让人不爽,但也算是替我的主义代言了。」 坐在祭坛上的乌布休休耸耸肩,铃声响起。 「我坐拥数百亿的资产,具有不依靠魔杖剑便能发动咒式的特异体质。」安西里奥一挥手。指尖浮出了咒印组成式,艾米雷欧之书飘浮在周围。「然而这也不过是我强大实力的一部分。」 手再次一挥,光消失了,艾米雷欧之书也返回腰间。 「我的强大还在于夸大妄想。」 安西里奥用金刚石般的坚定断言到。阿塞尔一脸茫然。 「首先生命是有价值的。就算科学和咒式已经如此发达了,可还是唯独造不出生命。」 不管听众能不能理解,安西里奥挥动右手。右手和指头分离,金色毛皮形成波浪,爪牙闪着光,变成了狮子。接着挥舞左手。左手五指变成了蛇,扬起镰刀形的脖子。红色的舌头一闪一闪像是在进行威胁。 「这也不过是生成了虚拟生物而已,并没有产生生命这种东西。艾米雷欧之书也只是将原有的<异样者们>以量子化形式召唤出来而已。」 安西里奥挥动双手,狮子和蛇又变回了之前的人类手臂。 「根据推测是对原始世界存在的化学物质混合溶液水、乙炔、氰化物进行加热或者导电而使其发生的,但生命的创造至今还是我们未知的领域。」 双手展示了<异样者们>变形的安西里奥无聊地说。 「虽然生命的起源有核苷酸与磷酸二酯键相结合产生核糖核酸,连接蛋白质骨骼的核酸肽,加工能量的催化网等各种说法,但都没有脱离假说的领域。生命就是如此难以出现。而且一旦死掉就再也无法逆转,是宝贵的东西。」 安西里奥所说的是事实。还没有从零制造出生命的例子。 死者也不会复活。阿莱希耶尔、阿娜皮亚、依蒂丝等死者们不会复活。 「那么为什么你要夺走如此宝贵的生命,杀了他们呢?」 阿塞尔代表全体听众提出了问题。她的问题也是我想问的。只有慌乱的呼吸声在礼拜堂和观看影像的人们面前回响。 「为了让生命得以成立,必须取得庞大的资源。氧气和水、食物等的各种科学物质。以及生命。要编织生命就必须要庞大的生命。这就是为此所做的捐赠。」 「作为百合绅士的时候,不对动物保护组织和老人福利等进行捐赠的理由是?」 我所感到的违和感就是这个了。百合绅士,安西里奥虽然有给各种设施捐款,却没有向动物保护和老人赡养设施、医院以及各种残疾人设施捐过一毛钱。 「竟然会有听到现在还推理不出结论的人类在?符合夸大妄想的理论应该是有的吧?」 安西里奥一脸无奈地继续说。 「通过动物来进行解释应该容易些吧。动物无法产生任何东西。绘画、音乐、戏曲,思想、哲学、生活方式,什么都没有。单纯依靠本能行动,所以动物被定义为能够被他人使用的资源。从这方来想的话就能明白了吧,对于我来说,人的价值就在于能够使用生命来生产出什么。」 异常者的发言还在继续。 「如同动物被看作肉和毛皮的资源一样,什么都生产不了的人类也应该被当作供他人使用的资源。但是,毫无产出的人类却无法被当成肉或者毛皮来使用,没有当作资源来使用的途径。这就如同包括生命在内的资源循环中的环境问题一样的东西。」 安西里奥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代替杀掉的人而赠与金钱这种资源的我的行为,就是讲用于维持无意义的生命的资源,变为有意义甚至带来未知可能性的,一种再分配,我想就算是傻子这下也能理解了吧。」 我们所听到的安西里奥的想法,实在过于异常了。 「这也是一样。」 安西里奥当成椅子坐的宝拉微微张开嘴。伸出蓝色舌头,将口中的东西吐到地上。 带着大量唾液的物体停止了翻滚。一个立方体。里面塞着红色和桃色的内脏。立方体中有被抠出来的眼球。只有泪腺还连着的眼球不停流泪。泪水立刻混入体液中分辨不清了。 安西里奥的右脚踩在立方体上。碾轧玻璃,里面变成内脏的人类受到了惊吓。 「这个曾经是张伯伦议员的儿子,叫艾菲米纳来着。」 潘海马的参战理由,被绑架的艾菲米纳算是找到了。艾菲米纳被生物变化系第五阶位<魑魅筐生贽牢>的咒式变成了活箱子。 「哪里都找不到他活着的价值。」 安西里奥将想法说出。 「半年前,我一个人在凯贝乌斯市的宾馆酒吧里喝酒。虽然我也如同高位咒式士中常见的那样是千杯不倒的体质,但就是喜欢那种氛围。思考着下次该杀谁。」 安西里奥的眼睛看着滚到脚下的正六面体。 「这时候他和朋友来到我旁边的位子上。」安西里奥接着说。「喝醉的他在那跟朋友大谈自己是议员的儿子如何如何有钱,从事无聊工作的自己是如何如何优秀又如何如何幸福这些蠢话。还愉快地互相晒出自己的银行存款。」 向下看的安西里奥眼中不带半点感情。 「虽然是脑子不好的存在,但只是那种程度的话,对我和其他人来说都不过是你爱怎么样都好的存在。」 已经变成了箱子失去发声器官的艾菲米纳,什么都答不上来。 「问题是,他竟敢借着酒劲向坐在旁边一个人静静喝酒的我搭话。看看我的打扮,还问我有多少钱。艾菲米纳的生命也过于没有价值了。」 说着过去时间前因后果的安西里奥,显得很无聊。「我看看钟。分针正好在偶数上,于是我埋伏从酒店出来的他和跟班,跟踪他。在卡兹路上杀掉了他的跟班,但感觉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就绑架了艾菲米纳做成活箱子。」 安西里奥一脸严肃。眼睛看着脚下的活箱子。箱子内部视神经前端的眼球瞳孔蒙上了阴影。一定是做梦也没想到就因为自己炫富和时钟的指针导致自己变成了现在状态吧。 「我观察了无生产者的痛苦,但他们连痛苦的样子都那么无趣,所以我腻了。」 安西里奥的右脚踩碎了玻璃。血液和液体喷出。脚踩穿内脏,踩碎了大脑。只有眼球的眼睛因痛苦而张开。嘴里说不出任何话。 安西里奥的脚到达地面。脓一样的液体和血液、脑浆在地上散开。艾菲米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就死了。就算是作为从持续了半年的无感觉的痛苦中解放出来这点考虑,也是凄惨的死法。 看看弄湿的鞋子,安西里奥皱起眉头。抬起左手打了个响指。巨大的宝拉的蓝舌头爬过来,舔掉皮鞋面上的污物,接着又回到身后。 安西里奥对着摄影机微笑起来。 「观众们是不是也感觉心情好点了呢?在他死亡的瞬间,是否有些清爽的感觉呢?」 被问到的阿塞尔没有回答。举着话筒僵住了。我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因为自己也稍微有点那样的感觉。 「无价值的男人女人的死,会让人们感到愉快。新闻总是毫不厌倦地不断播报杀人事件和事故,故事也总喜欢无止境地描写杀人情节。人类会因为不能生产的人,别名恶人的死而高兴,而能够生产的人,别名善人的死的悲伤而感到高兴。生命和悲伤,不能被称为娱乐这种生产行为吗?」 安西里奥脚下的肉块散开。 正如本人所说的,安西里奥的发言是夸大妄想。 但是一方面,一些人也无法反驳。合理主义,考虑到经济价值的情况下,几乎所有人都是可以转变的存在。支付等价报酬的话,就能让你交换。 没有产出的生命、亲属的哀伤和悲痛,都能转变为悲伤和报应的感情、社会正义方面的娱乐,这就是安西里奥所要说的。 阿塞尔超越恐怖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这是想要成为绝对审判者的异常者的思想。就连法律也要接受权力委托的手续,可是你却没有反映出任何人的意志。任何人都没有这种权利。」 阿塞尔带着厌恶感反驳。 「个人的必要与否,并不能代表全体。」 坐在宝拉身上的安西里奥满不在乎。 「这并非允不允许,推不推得出来的问题。我因为什么感觉都没有,所以不过是按照偶尔作出的决定来行事而已。就像是问自然现象对与否一样。」 杀人者坚定地说。 「说点从前的事情 吧。」安西里奥接着说。「曾经有个少年。他在父母的推荐和自己的意志下,为了成为完美的人类而努力学习和修炼。」 男人说。 「要掌控艾缪雷利欧之书的<异样者们>的修炼,若是寻常的咒式士,早就死了千百回了吧。但是,那个少年却克服这些成长为了青年。」 阿塞尔还有趴在地上的佩特蕾丽卡成了听众。 「那个男人的身体和大脑中的痛感和快感虽然同常人一样,简直就只会让人觉得这是故事里的发生在异世界的剧情似的。吃饭性交睡眠都是快乐的,受伤也会感到疼,仅此而已。只能让人感觉是别人的事一样。」 语言在平淡地继续。话里的男人,就是安西里奥。 「讽刺的是,因为一切都感觉像是别人的事,所以修行的痛苦也感到无所谓。这种奇妙的心境,据说让他到达了攻击性咒式士的恐怖的高度。」 没有感情和实感的报告书一样的东西。杀人者的自我分析还在继续。 「为了对自己进行心理实验,住进了几乎完全同外界隔绝的镇子里。人口九百八十四人的小镇。」 安西里奥怀念般地说着往事。 「通过心理实验和伙伴们一起生活,对或许能感觉到什么吧所下的赌注。与伙伴们同甘共苦,无数次跨越死亡线。救人性命,受到了被称为挚友的信赖。当然了这些都是在演戏而已。」 蓝眼睛仿佛回忆起了曾经的伙伴。 「结果,男人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声音中带着无趣。 「故事里的话,最终爱的奇迹将包容一切。所以,选了镇子里的女性,开始了慈爱的表演。期待着有朝一日演戏会不会变成现实的那个瞬间到来。」 安西里奥用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样说到。 「对那个女人说出爱的语言时,从龙的手里保护她时,第一次接吻时,第一次的夜晚时。」 杀人者的嘴里说着冷酷的事实。 「都感觉不到任何东西。没有感觉。果然只能认为是异世界的事情了。」 阿塞尔浑身颤抖。 「怎么会。」 眼前的存在已经不是恶人了,而是拒绝一切理解的存在。没有任何感觉。没有什么欠缺,得到了所有东西,却还是没有任何感觉的怪物。虐杀者看向左边。 「凡人所追求的幸福的标准就算对于男人来说是毫无意义的,也有无意义的道路可以继续走下去吧。就算男人自身感觉不到幸福,既然别人幸福那就继续,遵从全体的利益不就好了。」 男人的头反方向歪过去。 「另一方面,也想过走反方向的路。像是风吹过摇摆不定的天秤一样,我决定了道路。」 还是像别人的事一样,虐杀者说。「这时候男人偶然问出了一辈子只有一次的问题。去向新娘询问该走的道路,如果跟往常一样向左歪脑袋,那就像往常一样。他自己保持着什么感觉都没有的状态,作为善人和英雄结束一生。」 蓝眼睛中没有感情。 「如果新娘的脑袋往右歪就走相反的道路,这样决定。而新娘歪头的方向,决定了他将作为杀戮者度过一生。」虐杀者的话让阿塞尔站都站不住了。 「竟然用没有任何意义的动作来决定如此重要的事情。」 「男人最亲近之人的一个偶然的动作,决定了在最幸福的顶峰作出决断。如果没有那个女人的话,就会用天气或者云的形状、骰子点数来选择了吧。」 安西里奥淡然地说。真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结果出来了,于是杀掉伙伴和她共计九百八十四人的全镇人口,埋葬过去的自己。」 简直像是对全世界宣布那样的明快感觉。 应该不是玩笑吧。恐怕真的是杀掉了故乡的所有人,灭了镇子,消除了过去的一切成为了现在的安西里奥。 莫名其妙。别人羡慕的东西他全都得到了,却因为什么感觉都没有,偶然决定了道路。某种程度上来说到这里还都在预料之中。 另一方面,也有错过的可能性。万一,妻子的头歪向了反方向,就算安西里奥的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也会用艾米雷欧之书恶战,进行庞大的捐赠,成为英雄圣人吧。 偶然,让<金刚石杀人者>诞生在了这个世上。荒谬的赌局的结果,安西里奥以九百八十四人的镇民为起点,杀害了依蒂丝还有其他的人们。已经有超过两千人被安西里奥杀害了。 「还有更有意思的事。」 安西里奥举起手。上空出现了光。蝴蝶的鳞片反射着阳光。从礼拜堂天花板的洞里下来的是,鸟笼身体的美女。背后带着巨大鳞翅类的翅膀。眼是昆虫的复眼。 <天秤的奇希亚>降落在安西里奥身后。鸟笼美女抱着并束缚住的,是佩特蕾丽卡。 红头发的人质脖子上绑着数列的锁链,防止她逃跑。红眼睛变得空洞。比地下的大伽蓝那时候更加衰弱了。身为潘海马女儿的坚强的佩特蕾丽卡,看上去像是连抵抗的精神都没有了。 安西里奥和奇希亚随时都能治好的左臂,还没有治愈。 违和感。感觉佩特蕾丽卡的小腹比以前要鼓了。 「潘海马,你在看这个转播吗?我稍微玩了玩你女儿佩特蕾丽卡。」 <天秤的奇希亚>解除双手的束缚,把佩特蕾丽卡向前推。 坐着的安西里奥右手拉着数列。佩特蕾丽卡的项圈和数列被拉扯,倒下。男人用左手撑住女人,翻转。绕到背后的手将佩特蕾丽卡抱住,束缚起来。 安西里奥的左手伸向佩特蕾丽卡的腹部,触摸小腹。莫名有些隆起。 我的脑内浮出了不好的预感。不可能。应该不可能。 「我想你看到就明白了,这里有我的孩子。」 我的手差点离开方向盘。副驾驶的吉吉那银色眼睛中也有感情在荡漾。 被示众的佩特蕾丽卡咬着嘴唇。安西里奥抱着女人笑起来。 糟透了。我和吉吉那也明白安西里奥的宣言并非胡说。咒式导致的受孕和急速成长。既然<古代巨人>盖西那姆·姆有可能,那么安西里奥同样可能。 怀上了最为憎恨的敌人的孩子,佩特蕾丽卡是受不了的吧。即便如此也没有自杀,还在忍耐。 「埃里德那的血之庆典,将在这个孩子的诞生与杀害下以我的胜利而告终。佩特蕾丽卡也会死,阿米拉加家将绝后。」 在女人身后笑着的安西里奥的手横向移动。被像垃圾一样丢掉的蕾特蕾立刻趴在地上。以必死的表情,用残留的右手保护肚子。 低头看自己肚子的红眼睛中带着慈爱。脖子上是银链和清贫派的单翼十字架。就算是敌人的孩子,出于主义和信仰也不能夺走这条生命,也不能死。 安西里奥失笑着挥动右手,女人露出痛苦的表情。就算勒住脖子的数列项圈造成痛苦,佩特蕾丽卡依旧用右手护着肚子。 我和吉吉那的车子要吃红灯了。没办法。从窗户伸出魔杖剑,向上空发射<爆炸吼>。在信号灯改变的时候,左右两边的车正准备启动又停下了。 冲过只有一瞬间瘫痪的路口。有种危险的预感。安西里奥的疯狂又加速了。 「余兴节目就到这里。作为正题,血之庆典的规则变为使徒也要杀使徒,不过现在进一步改变了。」 安西里奥说道,乌布休休摊开双手。 「我没有阻止你的意思也没有那个实力。安西里奥君你随意就好。」 「我根本就没有征求你的同意。」 乌布休休的额头上又开了个洞。安西里奥的指甲高速伸长,收回。乌布休休又死了。抽搐着倒地。血从额头流到地上。 安西里奥盯着摄影机。能听到米尔德咽唾沫的声音。阿塞尔不顾生命危险向前伸出话筒。 安西里奥的眼睛,看向整个埃里德那和埃里乌斯郡。 「特别搜查官们的指挥系统已经崩溃了。警察和使徒们也互相杀起来。无聊的街道的无聊的治安会更加崩溃吧。那么,这时候该干什么呢。」 声音通过信号传递到埃里德那和埃里乌斯全境。危险。切断转播比较好。 「停下,阿塞尔,米尔德,不要播!」 阿塞尔僵住了。摄影中的米尔德也动不了。 所有人都被拖入了超越安西里奥疯狂的疯狂世界里。我的声音已经传达不到了。 车子还在全速行驶,已经不能再提速了。来不及了。「看着这个转播的你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就算不是出于我 的观点,对我以及对于社会来说都是毫无价值的。」 安西里奥的声音在继续。 「那就互相残杀吧。」 声音发出来。不要,不要说。 「我许可了。杀。无价值的你杀掉无价值的身边的人,杀掉父母,杀掉兄弟姐妹,杀掉孩子,杀掉丈夫或妻子。杀掉路上打招呼的人们,或者被杀就好。我也会杀你们,你们也可以来杀我。以自己或他人的死这种笑话都笑起来吧。」 声音继续。 「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和你们的杀人。」 安西里奥宣布。 我的左手砸在方向盘上。副驾驶的吉吉那也咬紧嘴唇。 新的血之庆典的开幕信号,从满是死者的礼拜堂发出,顺着信号,传到了埃里德那和埃里乌斯全境了吧。小小的电波,早晚会得到增幅,成为大波。 现状下,特别搜查官和警察都已经无法阻止安西里奥了。赏金猎人的咒式士们也都在左右摇摆。 初春的<祸式>连续杀人事件和拉兹耶尔岛的咒式攻击预告。<古代巨人>和忧国骑士团的胡作非为,已经让埃里德那的治安信任程度处于风雨飘摇中了,这时候安西里奥进行了宣言。 安西里奥的妄言,正常人是不会理会的。 但是,就像曾经可怜的忧国骑士团被操纵那样,不光在埃里德那,不管哪里都有平时就对世界感到不满,积聚了全方位憎恶与杀意的阶层。那个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连安西里奥都是在唾弃他们的阶层。 平时蜷缩在社会的角落里,但安西里奥和使徒们大闹的现状,标志了治安是无意义的。之前特别搜查官和警察也失败了,现在连报道也败了。 声音传到了抱着杀意的阶层心里了吧。 至今为止只有使徒和使徒所遇到的不幸的人们,和被盯上参战的人们受害而已。现在开始被煽动的阶层要行动了,整个埃里德那都有变成战场的可能性。 立体影像里的安西里奥从宝拉的黑色宝座上站起来。趴在地上的孕妇佩特蕾丽卡抬头向上看。红色的眼中是恐怖。 既然安西里奥已经办完事了,会杀掉阿塞尔逃走。快,快,车子啊你快点。 「我并不喜欢新闻这东西。」 礼拜堂内,安西里奥抬起左手。指尖发出咒印组成式的光。 「先从摆弄摄影机的傻子开始吧。你到现在为止产生了什么,今后又能产生什么体现价值?」 画面摇晃。被安西里奥的杀气压倒的米尔德的恐惧,通过摄影机传递了出来。虽然延缓了十几分钟,但死亡还是来了。 「我。」 从摄影师变成了猎物的米尔德组织着语言。对方不是单纯的异常者。 眼前的是拥有比狮子还可怕的力量,并且自以为是审判者的怪物。不管是黑社会还是潘海马、警察还是国家、同类的使徒们还是祭司都能毫不留情进行审判的怪物,对区区一个新闻业者没有手下留情的理由。 将事件置于天秤上进行的报道,现在被置于了安西里奥残酷的天秤上。 「通过报道,将真相专递给世。」 画面在米尔德声音的途中剧烈晃动,停下。在横着倒下的画面中,映出了水泥地上的鲜血,和倒下的男人的死亡面孔。鼻子往上消失,头部内容物的桃色大脑一半撒在地上。紧跟着地上成为一片血海。视神经前端的眼球,绿色的瞳孔也沉入血中。 安西里奥坐在画面深处,举着手。身后是无言的奇希亚面无表情的复眼。乌布休休在祭坛上笑着打滚。 被米尔德的血溅到的佩特蕾丽卡在上地发呆。 「为什么要,生命,为什么。」 没有理会女人的哀叹,安西里奥吐了口气。 「什么啊那是。」看着尸体的安西里奥中眼中带着污蔑。「新闻又不是说真话的地方,而且这任何人都能干。把别人的常识装成是自己的价值,不就等于你的价值是从别人那里买来的么。」 安西里奥的宣言,大概是传不进阿塞尔的耳朵里了吧。女记者的蓝眼睛等得滚圆。右手举着话筒,左手伸到嘴边,用牙齿咬着手背。要是因为同僚的死而发出惨叫的话,一定会被安西里奥当作不像样而当场杀掉。咬着自己的肉将惨叫憋回去。 安西里奥的眼睛横向移动。抓住了阿塞尔。 被检视的阿塞尔一动不动。忍受同僚的死就已经是尽全力了。但要是不回答,会被当成没有可能性而杀掉。 画面的下方能看到大嘴宝拉的黑色身体。下颚动着,白色短剑一样的牙齿咀嚼着米尔德的头颅。脑子的碎片和血从牙齿间散落到地上。 飞驰的车辆外面传来惨叫。往旁边看去,是看街头画面的人们发出来的。应该是安全的画面里的世界,被直播连通到了地狱。 我只能继续开车前进。 画面又恢复了。阿塞尔从地上捡起摄影机。 安西里奥以交叉双腿的优雅姿势从正面盯着阿塞尔。蓝色的眼睛看着报道人,也透过画面窥视着我和埃里德那的市民。窥探内心最深处的,诘问价值的审判者的视线。 「那么,摄影师的这位小姐。你能说明出只有自己所具有的价值么?」 「我。」 阿塞尔语塞了。被安西里奥问到,仅仅像柱子一样站着。自己是打算摄影采访,传递真相的,但是安西里奥不吃这一套。安西里奥身后吃完米尔德的宝拉打了个哈欠,阿塞尔也开口了。 安西里奥点点头,抬起手。 在杂音中阿塞尔好像回答了,判决是死刑。指尖发出咒印组成式的蓝白色磷光。手腕一翻,金刚石弹起来。阿塞尔的惨叫和血花。红头发。画面剧烈晃动,接着突然消失了。立体光学影像变成了雪花屏。 我放慢了所驾驶的车子的速度。 熟人就这样轻易被杀掉的事实,我还没能理解。跟依蒂丝那时候一样。这是,是看着她被杀,明明知道却救不了她。 车子再次加速。已经不管会不会发生交通事故了。无视最后一个信号灯冲过去。身后传来警笛和骂声,但是没有发生事故。 下了大路,前方就是达菲斯教会。 教会屋顶传来破裂声。黑色的一团冲到上空,落在教会屋顶上。安西里奥抓住屋顶上的十字架站着。左手抱着垂头丧气的佩特蕾丽卡的腰。佩特蕾丽卡身上沾满了比自己的头发还要红的血液。 虽然很远,但安西里奥的脸上没有以往那样的毫无感情的冷笑。第一次摆出了愤怒的表情。 男人的背上张开蝙蝠翅膀。身后展开压缩空气的喷射口。 留下了一声爆炸声后安西里奥飞起来。带着佩特蕾丽卡飞向高空,飞远了。 风吹进行驶的车内。副驾驶的吉吉那打开了车门。背后生出黑色翅膀。从后背到腿上做出压缩空气的喷射口。一阵强风之后,车内落下了黑色羽毛。似乎打算一口气追上去,我继续加速行驶。吉吉那没有飞起来。 「干嘛阻止我起飞。」 「先救人。」 「我不认为有活口。」 吉吉那带着冰冷的声音停止发动飞翔咒式,关上副驾驶的门。看到了熟人的死,还要优先战斗的搭档,比起气愤更让我感到恐怖。以使徒为对手的我之所以还没有逃,大概就是因为看惯了身边的德拉肯族怪物了吧。 意识很快回到前方。光是想象教会里的惨状就让我怒火中烧。跟依蒂丝那时候一样甚至更惨的悲剧在等着我。虽然明白,但不得不前进。 继续飞驰,总算在教会前面漂移停车。打开门的我向左,吉吉那向右飞奔而出。 教会周围一阵骚动。报道的转播车停着,车门打开。有几个人正在转播,但不清楚内部情况的样子。周围大楼的窗口也站着一脸担心的人。 两个人并排前进,分列在教会侧门的左右两边。用魔杖剑向吉吉那发信号,踢开门冲入室内。没有去往正面的大礼拜堂,而是来到旁边的通道。这种教会,走廊尽头应该有通向上层的楼梯。一边警戒一边在走廊里前进,冲上楼梯。抓住平台的扶手旋转。继续往上,来到三层。 连接楼梯的走廊前方,是转播中见到的礼拜堂的惨状。 门烂了,报道队伍的尸体躺了一地,形成了惨不忍睹的血海。里面是被斩首的老修女的尸体。讲台上,是哈莱尔妻儿身体的一部分。装满遗骨的焚烧炉。议员儿子艾菲米纳的血肉和内脏。 穿过破掉的门,踩在尸体间的血海里,进入礼拜堂。信 徒席的长椅子也是东倒西歪的。其间是倒下的一堆摄影机。还有被血弄脏的话筒和笔记用具。 祭坛前,倒着从三脚架上拿掉的摄影机。旁边是血海。影像里看到的米尔德的血。尸体被宝拉吃掉已经不复存在了。虽然死者让人悲痛,但现在需要寻找幸存者。 女人倒在血海前方。红发披散在地上看不见脸。看到了被压在地上的大胸。 「阿塞尔!」 冲过去扶起女人。阿塞尔浑身是血。扶着她的我的手和上衣也被血弄湿了。 「吉吉那!」 「知道。」 吉吉那跪在对面,屠龙刀的刀尖亮起治愈咒式的光,修复着阿塞尔左肩的伤。我赶紧寻找其他伤口。头没事。只有脑门轻微出血。胸、腹部、手脚,被金刚石贯穿的左肩以外没有其他伤口的样子。 「阿塞尔。」 生死不明,我呼喊着。没有反应,在不断的呼喊下,阿塞尔的眼皮抽动了一下。睫毛也颤抖起来,张开。变大的蓝色瞳孔聚拢了焦点。 「啊。」 阿塞尔的嘴巴张开。视线越过我的肩膀盯着同僚米尔德的血迹。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塞尔哀嚎起来。我抱紧颤抖着嚎叫的女人,不让她看到米尔德的血。 「没事了。没事了。」 阿塞尔在我的怀里继续叫喊。安西里奥和使徒周围大量的死者,和其引起的悲痛。连哈莱尔的心都碎了。在杀戮的中心,同僚被杀,自己也差点被杀。就算是在战场上报道过的阿塞尔,也从未如此直面过死亡。 「没事了。」 阿塞尔双手死死地抓住我。指甲抓住上衣,我配合着她。阿塞尔在我怀里留着眼泪鼻涕哀嚎。我用右手抚摸女人的头。确认了吉吉那的治愈咒式完全堵住了肩膀上的伤。我需要情报。 「没事的。有我在。」 不断这样对她说后,阿塞尔的叫声减弱了。最后变成抽泣。 「你是怎么得救的?为什么没受伤?」 我问,阿塞尔停止了呜咽。吸着鼻涕开口说。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混乱还在继续,我只好用温柔的声音再次问。 「怎么回事?」 「安西里奥他。」阿塞尔拼命组织语言想要告诉我。「安西里奥打算杀了我,但是。」 阿塞尔的蓝眼睛看着自己倒下的地方。地上是红色的血。我意识到以米尔德的出血来说,量有点太多了。 「在宝石子弹打中我的瞬间,被绑架的佩特蕾丽卡冲了过来。」 阿塞尔想念咒语一样接着说。 「佩特蕾丽卡小姐,胸被打穿了。所以我没有死。」 原来地上大量的血里还混着佩特蕾丽卡的血。可是,对于两个人来说也还是太多了。「佩特蕾丽卡小姐一边胸口出血一边对安西里奥『不治疗我的话,再过几分钟就会死。你的孩子也会跟着死掉。』这样说。」 我明白安西里奥没有杀阿塞尔而立刻撤退的理由了。 佩特蕾丽卡为了救阿塞尔,故意受到致命伤。如果身为人质的佩特蕾丽卡死在这里,那么面对潘海马的优势会崩塌,虽然不认为他有感情,但还是用男人孩子的死来威胁他。 为了不让佩特蕾丽卡和孩子死掉,安西里奥逃走进行治疗去了。计算到了这一步,佩特蕾丽卡才挺身挡金刚石子弹的。 佩特蕾丽卡曾经用贵族法典的骗术抢占了潘海马的先机,还替我解除过诅咒。虽然知道她是头脑灵活的女人,但这实在是无比巨大的勇气和自我牺牲。 比起感慨,更接近无法理解。完全不像是人类能干出来的。 阿塞尔在怀里看着我。嘴动了,却没有发出声音。从死亡的冲击中慢慢恢复,似乎还有要告诉我的。 「什么?」 「安西里奥露出痛苦的表情抱着倒下的佩特蕾丽卡小姐。一边被那个怪物运走,脸色苍白的佩特蕾丽卡小姐她『这是名叫季薇妮娅的女性教会我的』这样说到。」 我停止了呼吸。 「季,薇妮娅她。」 莫名其妙。但是,按照字面意思理解,佩特蕾丽卡同季薇妮娅在绑架前遭遇了。季薇妮娅的行动感染了佩特蕾丽卡,然后救了现在的阿塞尔。人的关系性真是难以理解。 我曾经爱着的女人的言行,救了一条人命。不是靠力量,而是单纯的智慧与勇气和正义感还有温柔。恐怕,沃鲁洛特的自我牺牲和阿娜皮亚的遗志,附着在她身上了吧。 同时对佩特蕾丽卡感到恐惧。虽然之前就有征兆,但她还是摆成了不知道自我反省的极端正义感的肉块。安西里奥要是感到了超出牵制潘海马以上的不快的话,当时就会死。而这应该不是季薇妮娅的本意。 吉吉那用咒式生成镇静剂,对阿塞尔使用,关闭了与这里无关的思考。之后送去医院做检查,没有异常的话就没事了。 「生还者是阿塞尔一人。」 吉吉那站起来。扛起屠龙刀。 「去追安西里奥了。」 我没有异议。虽然担心阿塞尔,可现在安西里奥才是最重要的。 「有意思呢。」 回头看向声音。讲台上有个兔子玩偶服的人影。 乌布休休坐在台上。双手撑着台面,双腿在下面踢来踢去。 「有意。」 瞬间之后,乌布休休的脑袋飞到了空中。吉吉那瞬间冲过去,从死角水平挥动屠龙刀。 画了一道抛物线,吉吉那的脑袋倒着落下。能看到脖子的断面。下巴到头顶有一条红色的线,分成两半,在地上弹了一下。脑浆和血溢出,头部分成左右两半。落在地上之前,鼻子附近再次分割,变成四块后掉落。 同时乌布休休的身体也被分割成了躯干和手脚,内脏也掉了出来。落在讲台上,接着更多的肉和内脏落在地上。 满是血的讲台上,只有哈莱尔妻儿的遗体毫发无伤地装在箱子里。 一瞬间十次的,刀刀致命的斩击。同德拉肯族战士的近身战斗就意味着死亡。 我扶起女人,也进入战斗态势。 「别说今天了,就光是这几十分钟里我就被杀了好几次呢。」 教会祭坛上,神子像的脚下,出现了兔子玩偶服的人影。缠绕着光脚的神子像坐着的乌布休休,面向刀锋。 吉吉那的屠龙刀一通砍之后,停下来思考。地面上是乌布休休分裂的头部和身体碎片。大量的血扩散开来。 「再构成能力不是靠大脑的左右半球进行辅助的吗。」 「咦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如果是那种程度的再构成能力,我已经死第二次了。」 绕到神子像身后,在两腿之间露出右脸,乌布休休笑起来。我也以为是左右半球的分工,心想同时破坏掉大脑就能杀掉他呢,还是太天真了。 我将对准乌布休休头部的魔杖剑剑锋转向身体。抱着阿塞尔战斗有点困难,但只能干了。 教会外传来车辆停车的声音。警察和特别搜查官开始集结了。几分钟。撑个几分钟就会有办法了。吉吉那继续弯曲膝盖瞄准乌布休休。 「从咒力量来考虑,被砍几百次也会死吧。」 「不是,就不能不杀我么。」 乌布休休用认真的声音说。 「非常疼的啊,而且我也不会杀人。」 「骗谁呢。刚才才杀了这么多人,而且是杀了七百三十二人的使徒中的厉害人物。」 「是我杀的哦。杀了好多好多哦?」 乌布休休吐出舌头笑笑。怎么可能信他的鬼话。 「闭嘴。」 小丑兔子举起左手,抓住右脸。保持着手抓脸的姿势,乌布休休浑身颤抖起来。脸左右来回转动。左右脸的移动都出现残影了。抓着的脸用臂力往右转,露出左脸。 「好,先给我消失一会。」 颤抖消失了,指间能看到乌布休休的左眼。认真的眼神。 「刚才那是我在说话,不是我。」 露出左脸,乌布休休说。越说越莫名其妙了。 「疯狂的我不能相信,但请仔细听理智的我一言。」 乌布休休继续说。 「右脸的我是艾米雷欧之书,是赞哈德制造出的人工人格。」乌布休休亮出右眼说。「基本上是那个我一直在行动,我只有偶尔会出来。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基本上都是靠赌。」 眼神是认真的。我判断乌布休休的话是装出来的演技。之所以安静地听他说,是因为乌布休休的战斗力低下,想杀的话我和吉吉那都可以。之后只要等待后续部队到达就行了。 两个人的刀尖从乌布休休身上移开。「我本来的人格是同赞哈德敌对的。」 乌布休休严肃地说。 「因为表面上同赞哈德敌对的话一瞬间就会被抹杀,所以我欺骗我的深层意识,故意留在现场这里。」 的确,如果乌布休休的思考正常的话,没有必要留在这里。应该跟着安西里奥一起退场才对。 「我认识的人里也有类似这么玩的,双重人格什么的设定太过时了,跟梦话一样。」我用魔杖剑编成咒式。「事实上,你也没能否定自己才是赞哈德制造的人格的证据。现在就杀了你才是正确选择。」 「如果我是赞哈德制造的人格,那么现在开始就不会说对于使徒和祭司、赞哈德不利的话了。」 乌布休休说。吉吉那旋转屠龙刀,刀锋对准祭司。 「专业用语太麻烦。简单来说,赶紧杀掉这家伙去追安西里奥啦。」 我伸手制止吉吉那的屠龙刀。 「先听一听,如果是争取时间的无意义的话再杀。」 「血之庆典不是单纯的游戏。不只是让大量人死亡而已。」 「这种话只是文字游戏算不上情报。」 「现在的赞哈德是失去的以往力量的空壳。」 「什么意思?」 「曾经哈莱尔和洛连佐之所以能抓住赞哈德,是因为他虚弱了。恐怕是在之前使用了什么巨大的咒式,消耗太大。而他们只是运气好赶上了。」 「什。」 乌布休休的一言改变了历史的一个真相。 这么说来,曾经的逮捕确实不可思议。强大的咒式士赞哈德为什么会毫无抵抗就被抓住是个很大的迷。 乌布休休所言恐怕是真的。如果不考虑赞哈德是虚弱的话,就对不上了。 「赞哈德比被捕前要无力化。」我想。「然后向埃里德那转移的同时安西里奥发动了血之庆典。使徒的集结。大量杀人。」 有什么要发生。可以让乌布休休继续说下去了吧。 「之后是我的推测,说到底使徒还是因为持有艾米雷欧之书才能成立。」 乌布休休的话传入礼拜堂。 「使徒利用艾米雷欧之书的力量杀人。大量杀人。考虑到这一点,艾米雷欧之书所进行的人命和咒力的收集、集中,是否能让赞哈德重新发动他之前失败的什么咒式呢,我猜。」 眼中是能将冷静的预测变为可能的知性。 不是不可能的情况让我和吉吉那动弹不得。虽然猜不到赞哈德的目的,但曾经有使用相同方法论的家伙在。通过收集死者的咒力,<大祸式>阿姆普拉和亚楠·珈蓝打开了次元洞,召唤来了同族。 「安西里奥将血之庆典变成了使徒与使徒的战斗,疯狂的那个我并不反对。因为是判断集中在一起竞争的现状更容易出现死者吧。」 让脑子快要混乱的结论与预想。 「所以。」无论如何也想问。「集中庞大的死者咒力,被逮捕前的赞哈德想要干什么呢?而现在又想要干什么呢?」 「这就不知道了。」 我还是不能轻易相信他。乌布休休的话里虽然有一些真相,但也要防止某些假话把我诱导到对他有利的方向上去。 如果,乌布休休的双重人格根本就是在演戏,假装是理智的一方以埃里德那的危机煽动转移赞哈德该怎么办?赞哈德的转移,以皇都的现状已经是不可能的了。那么真相是?不,还是说跟安西里奥演双簧争取逃跑时间?对了,受伤的佩特蕾丽卡的生死呢? 思考整理不起来。 「真相我不知道。但是,被赞哈德制造出来的那个我在谋划着什么。安西里奥也在考虑着什么而行动。」 「第一,刚才这些话,为什么理智的这个什么我会知道。」 乌布休休还是信不过。但是有在意的事情。 「再说了,不是艾米雷欧之书的你原本的人格又是谁?」 「我,我是谁?」乌布休休露出痛苦的表情。右眼出现了混乱。「这点我也不知道。记忆很暧昧。」 忍受着痛苦,乌布休休回答。阿塞尔嘴里发出轻声的悲鸣。 「你这混蛋,脸变成老人了啊?」 正如吉吉那所指出的,乌布休休的右脸起了皱纹,成了老人的脸。 乌布休休的右手从脸上拿开。挺直后背站了起来。脸左右转动。脸继续左右转动。留下残影的高速往返运动。 「当心。当心安西里奥奥奥奥。」 进一步变成上下地震动。我和吉吉那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塞尔坐在我身后,已经顾不了了。视线片刻也不敢离开乌布休休。 「我变成那个我的话不要相信信信信。」摇摆的嘴里发出的声音重叠了。「我变成那个我了不要相信信信信信。」 脸最终朝向左边,露出右脸。 「嗯?记忆又飞了?那个我出来了么?」 如果相信他之前的话,那么就是疯狂的乌布休休出来了。 「没有留在这种地方的理由。」右手重新握着带铃铛的锡杖。「那么去新的血之庆典的什么地方,杀人和被杀喽。」 锡杖一挥,乌布休休被咒式的线条缠绕。 身体瞬间电子分解,变成了光雾。变成亚原子粒子的乌布休休一口气上升。从教会破损的穹顶穿出,消失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 「嘉由斯,什么情况!」 「没事吧?」 带着魔杖剑的梅肯克拉特和举着魔杖斧的兰迪冲进来。像是在二人的带领下一样,武装搜查官和警察部队也冲了进来。 我没有回答。 眼前的谜团太大了。 安西里奥在街道大楼连片的屋顶上飞翔。 蝙蝠翅膀滑翔,踩着大楼屋顶上的招牌再跳起。招牌破裂,电火花四散。背后生出的喷射口放出压缩空气,安西里奥往高空远处飞翔。飞在天上的安西里奥左手抱着佩特蕾丽卡。胸口中央开了个大洞,正在出血。血洒到后方的空中,落在大楼的屋顶和墙壁上,在远远的下方道路上形成红色斑点。 佩特蕾丽卡的脸变得惨白。大出血加上心脏和肺的一部分被击穿。低头看着女人的安西里奥毫不在乎地继续飞翔。 飞在空中的安西里奥咂了下舌。 收起黑色翅膀,安西里奥在四层的大楼屋顶上着陆。 安西里奥扔掉左手的佩特蕾丽卡。女人的身体滚了两圈三圈,撞在水箱上停下。胸口大洞冒出的血在屋顶的水泥地上扩散,反射着阳光。 「莫名其妙。」 低头看着濒死的女人,安西里奥吐出疑问句。 「十字教徒不是禁止自杀的么。为什么会做出那样愚蠢的行为。」 「这。」躺在地上的佩特蕾丽卡张开嘴,吐着血说。「不是自杀。而是一个人,该做的事。」 女人痛苦的脸上,眼中闪着决意的光。安西里奥的蓝眼睛冰冷地看着正在走向死亡的女人。 「狂热信徒?」 「或许,吧。」佩特蕾丽卡的眼睛焦点开始发散了。「但是,这是,曾经从,季薇妮娅小姐,那里学到的,符合我,自己的勇气。为了救,别人,必要的,行动,而已。」 脸色超越惨白变成了土色。 「对。」 红色眼睛中的光消失了,眼也闭上了。佩特蕾丽卡的手脚稍微抬了一下,落下。吐血的嘴像是渴望氧气一样张开,静止了。 女人受伤的心脏停止了跳动,生命活动停止了。 埃里德那的噪音从远方传来。安西里奥冰冷的目光眺望着在大楼屋顶上一动不动的佩特蕾丽卡。犹豫不决的样子。 「就这样让她死掉呢,还是救活呢。」 血流停止,脑死亡的话,佩特蕾丽卡就彻底完了。 「对于潘海马来说,佩特蕾丽卡这个人质还是有用的,孩子要愉快地用。」好像不用语言分析一下自己的内心不行似的,安西里奥也拿不定主意。「可是,这个女人实在是令人不爽。所有的言行都让我感到不愉快。」 苦涩的语言。 「都特地搬到这里来了,不救活还有什么意义呢。」 像是不愉快,又像是无法接受,安西里奥旋转着右手。突然腰间的一本书打开,放出光的数列。蓝白色的光构成了奇希亚。 鸟笼身体蝴蝶翅膀。红色复眼的美女出现的同时发动治愈咒式。 咒式像是倾泻进去一般集中在洞上,修复了佩特蕾丽卡的肉体。被穿通的心脏和缺损的肺部再生。破裂的血管连上,血液开始流通。肌肉接起来,最后皮肤像是涂抹了一遍似地覆盖上。 奇希亚一挥手。佩 特蕾丽卡身体弹起来。心脏被强行启动,开始将增加的血流压向全身。氧气流向大脑,恢复活性。 佩特蕾丽卡的嘴开始吸气。同时接上了双手,激烈地吞咽。贪婪地吸着氧气,吐出。重复着呼吸。眼里流出眼泪。鼻子里流出鼻涕。 临死之前的复苏给女人带来了剧烈的痛苦。 俯视呼吸慌乱的佩特蕾丽卡复眼,看向安西里奥。 「注意。再晚四秒的话大脑就死了复苏不可能。」 「我当然有经过精密计算了。」 安西里奥傲慢地说。冰冷的目光看向佩特蕾丽卡的腹部。 「胎儿呢?」 「没事。无异常。只是。」 张开嘴的奇希亚的轮廓混乱了,变回蓝光。变成光的数列,被强行拉回书里。安西里奥没有听奇希亚多余的话的打算。 安西里奥站在肩膀在地面上下起伏的佩特蕾丽卡面前。趴在地上的女人抬起头。 「复活。」噙着泪水的佩特蕾丽卡的嘴巴摆出了笑的形状。眼中带着强烈的意志。「比我预想的要晚两秒。意外的迟钝呢。」 听了女人的话,安西里奥的表情严肃起来。蓝眼睛终于理解了事态。张开嘴,轻轻叹气。 「就凭你,也能算出我安西里奥下决定的时间?而且,还是决定晚了的迟钝?」 安西里奥的嘴唇扭曲了。 闭紧嘴唇的安西里奥抬起右脚,朝佩特蕾丽卡挥下。女人不假思索地用左手护住肚子。安西里奥的脚尖在肚子前停下。 「哎呀,踢到那里的话乐趣就要减少了。」 脚抬起来,踢向佩特蕾丽卡的下巴。女人扬起下颚,向后倒去。佩特蕾丽卡捂着下巴摔倒。出血还有惨叫。 同往常一样打算追击而抬起的右脚,停在了空中。 「迟钝。」安西里奥用舌头确认着语言,放下了脚。「收到过一切赞美之词,变身之后,又接受过一切恐惧之词的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迟钝这个词呢。」 说完之后,安西里奥的右手像是被弹起来一样抬起。白手指摸摸自己的嘴唇。 「我在笑吗?打心里感到高兴在笑?」 确认了嘴唇的形状后,安西里奥像是震惊了。 「就连世人所追求的富贵、名誉、爱情、幸福都感到无聊的我?」 客观来说,虽然微小但的确是不含恶意或邪念的,发自内心的笑。 安西里奥眺望着倒在水泥地上的佩特蕾丽卡。 「这个女人,有点意思不是吗?」 蓝眼睛中没有恶意。 「在血之庆典胜利后杀她的乐趣又增加了。刨开她的肚子,让她看看胎儿的话,就能观察她是如何精神崩溃的了。」 发挥着残酷的安西里奥举起右手转过身去。 「宝拉,把那个女人带走。回头又能折磨她取乐了。」 大楼屋顶上,围绕佩特蕾丽卡出现了一个倒下的鸟居。四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三角连成的圆。宝拉的大嘴从水泥地面冒出来,从左右将佩特蕾丽卡包住闭上。佩特蕾丽卡伸出右手。 「等等,安西里。」来自左右的上颚和下颚在女人头顶闭合。大嘴紧接着垂直沉入水泥地中,的前一刻传来轰鸣声。 张开翅膀的安西里奥回头看向预料之外的声音。 宝拉的上颚和下颚被黑白的巨大魔犬咬住。用力不让宝拉闭嘴,反向拉开。 在拉开的嘴里,蓝舌头上面,站着个老人。 浓绿色的狩猎帽,同色的长外套。左手抱着佩特蕾丽卡。女人闭着眼昏迷了。 白色的粗眉毛下面,是猎师的眼睛。同右手的魔杖剑剑锋一起,直直地朝向前方。 「洛,连佐。」 安西里奥说不出话来。完全大意了。因为在笑,被洛连佐摸到了身后。 「大意过头了。那么长时间的转播,我这个老朽也赶得来了。」老洛连佐的刀子一样的眼睛,盯着安西里奥。「被你杀掉的儿子和孙子,一定饱受折磨了吧。我苟延残喘就是为了杀掉你。」 惯用的老旧魔杖剑剑锋朝向安西里奥。 「同杀戮无关的人质已经排除了。这下就能毫无顾虑地杀你了。」 老人的左肩上,小红狗炸起了毛,恐吓安西里奥。 安西里奥在周围展开艾米雷欧之书,停下。浮出的蓝色磷光沉静下去。 「等等洛连佐,不要把佩特蕾丽卡卷进来。」 安西里奥举起右手,手掌向外。这是安西里奥第一次让步。过于意外,让准备好决一死战的洛连佐愣住了。 大概是对自己的言行产生了厌恶感,安西里奥张开嘴。 「那是我中意的玩具。弄坏她是我的乐趣,还给我。」 安西里奥难以启齿般地继续说。 「还给我。之后陪你厮杀个痛快。」 仇敌的话让洛连佐目瞪口呆。 白眉毛下面的眼睛,立刻从惊愕变为了计算的神色。 「原来如此。」 洛连佐用干巴巴的声音说。 「原来如此呢。」 这次的声音带着理解的色彩。白胡子间的嘴唇动了。嘴唇摆出的是扭曲的笑容。同安西里奥一样,忘记了笑容的老人嘴上恢复了笑容。猎师的眼睛看看左手抱着的女人。灰色的眼睛里浮出残酷的算计。使徒一样的眼神。 「既然如此,这个女人我就先收下了。」 老人矮小的身体向后跳跃。咬停宝拉的黑白巨犬也跟着主人向后跳。在安西里奥的命令下停止咬老人的宝拉的嘴,咬住空气闭上了。安西里奥越过宝拉上方,来到大楼边缘。 而猎师和猎犬们已经飞到了后方的大楼屋顶上。 「等等。」 安西里奥向前伸出右手,脚踩下来后,气流向上吹起。安西里奥伸出的右臂断裂,被垂直的气流带上天空。安西里奥抬起断裂出血的右臂,返回后方。 在大楼中央用左手按住右臂的安西里奥的眼睛,向斜上方看去。 直径十米左右的逆向瀑布越过大楼的屋顶在空中停住。接着向四面八方分枝。分出的枝又继续分枝,形成茂密的绿叶。 在大道边上生出的巨树,超过了四层的大楼。伸向四周的树枝越过马路到达对面的大楼。突然出现的绿叶投射的影子,在街道上形成树荫。 突然出现的巨大树木完全堵塞了人行道,走在影子里的街道上的人们,抬头看巨树。马路上的车也停了不少,从窗户伸出头来用手机拍摄。 生物生成系第四阶位<巨树植生壁>的咒式所生出的巨树,级别完全不一样。通常瞬间生成的十几米高的树木形成墙壁,但这里却生出了高达五零米,树枝直径一零零米的巨大树木。足以改变地形的大小。 巨树的屏障阻断了安西里奥的去路。 安西里奥没有治疗拖着断手往前跑,从四层大楼的边缘起跳。落在巨树生出的树枝上,再次跳跃。来到指枝头,用蓝眼睛环视街道。 蓝眼睛搜索着洛连佐和佩特蕾丽卡。人行道上是仰望巨树的人们。一排排的大楼和建筑物面无表情地接受安西里奥的视线。 哪里都找不到洛连佐和佩特蕾丽卡的身影。 安西里奥的喉咙发出响动。嘴唇因愤怒扭曲了。 「洛连佐,我饶不了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西里奥的怒吼令巨树的枝叶震动起来,传到埃里德那的街上。 回响之后是沉默。 吹向高处的高楼风带来了远方警车的警笛声。 室内摆着古旧的米黄色家具。架子上装饰着盘子。画着幸福的一家四口的纪念盘子。 房间墙壁上的立体光学影像上映着新闻节目。评论家在分析刚才安西里奥的实况转播,因为关着声音所以看起来像喜剧。 在安静的室内,回响着古色古香的时钟的钟摆声。 立体光学影像的前面有一排椅子。椅子前方的床上倒着一个人。中年男人的后背被标枪贯通。 房间的出入口前倒着一个胖中年女人。中年女人的背后是刀伤。黄色的脂肪向外大出血。肩膀上是扭曲的脖子。同身体相反看向室内的脸的鼻子以上消失了。房间另一侧掉落着鼻子以上的部分。脑浆和血洒在中间。 小孩死在房间的角落。被从头顶砍到鼻子。脑浆和血流到下巴上。黑眼睛里带着疑问。 小孩到死也不知道自己被杀的理由。 三个人死在了只有时钟声音的室内。 血滴落在房间中央的地毯上。滴着血的魔杖短剑被右手向下握着。手、肩膀、脖子上是还残留着稚气的少年的脸。 从额头开始到饱满的脸、 喉咙、胸前都被溅上的血形成了斑点。抬起左手用手背擦掉脸颊上的鲜血。擦不干净,反而抹成了一片。顺便扶了扶知觉眼镜。 右手和魔杖剑的手柄已经被受害者的血弄湿了。 少年环顾三人的尸体。 「还少一个。」赶紧在周围寻找。从地上的一滩血里伸出了一条像是刷子刷出来的血迹。踩过小孩的手,少年追赶血迹。跟着血的路标,少年来到走廊。 看向走廊右边画出的红色线条。走廊前方,中庭的出入口打开,一个老人趴在那里。背上插着三把枪。 被少年杀害了家人的老人带着伤逃到走廊。没有被中庭周围的邻居注意到。 倒在草地上的老人张开单薄的嘴唇,挤出了被刺穿的肺里残存的一旦空气。发出不声音。濒死的老人伸出双手抓住草地。拖着被三把枪刺穿的后背,抓着草地让身体滑动,拼命向前。爬向四面有院墙的中庭。 「还活着吗。老不死的意念还真强。」 老人看向身后。少年举起反手握着的魔杖短剑。在老人开口的同时,刀刃以接近垂直的角度刺下来。 无情的刀刃刺穿了喉咙连同气管,从锁骨间扎进胸膛内部。 「为什么。」濒死的老人口吐血泡发出疑问。「为什么,这,种事。我们一家,干了,什么。」 「死去吧,非生产者!什么都产生不了的废物!」 深入老人体内的刀尖发动咒式。<矛枪射>的枪瞬间到达心脏附近,老人的身体抽搐起来。枪尖贯通体内,从腰部穿出。 少年用右手拔出刀刃。鲜血喷出,瘦弱的老人倒下。血从喉咙的洞里冒出,停不下来。惊人的大量出血将绿色的草坪染成了黑色。 少年的脚踉跄了一下,向后退。背靠房屋的后门。呼吸慌乱。垂下的双手握着的魔杖短剑剑尖向下滴血。 带着疲惫不堪的脸色感觉要倒下。身体倚着门,撑住。 看着下面的脸像是为了打消疲劳一样故作笑容。全身抽搐般的笑容。 「做到了。我终于做到了。」 额头和脸上流着汗。流出的汗水聚集在鼻尖,到达表面张力的极限,在重力的作用下掉落。汗水在草坪和老人的血上弹起。 「无聊的家伙只会耍嘴皮子。只有我在执行。无价值的老不死和垃圾男、猪一样的女人和小鬼头全都驱除了。像他说的那样杀掉之后再分配。」 魔杖短剑还在颤抖,少年笑了。兴奋导致的笑容。 「接着之前的,一天四人,这下就能得到连续大量杀人者的资格了。终于能接近他了。」 眼镜下的少年眼中是发现的神色。 「对了,不像之前一样割掉舌头,挖掉眼镜的话,事件的关联性就看不出来了。不把我当成连续大量杀人犯来看可就不好了。」 少年重新握住放下的魔杖短剑的剑柄。走上前抓住老人尸体的领子。警戒着周围,拖向室内。 「这下我也是使徒了。」脸上带着骄傲。「啊,我记得好像是必须从指头做起呢。什么样的人才能得到艾米雷欧之书呢。」 少年自问自答。 「对了。应该还有其他想成为使徒的家伙。」脸上浮现出焦躁的神色。「一定是的,不赶紧多杀点人的话,不再分配的话。」 把老人的尸体拖回走廊,少年关上后门。 中庭又恢复了宁静。 门内,传出了利刃割肉的微弱声音。 to be continued 后记 不光是作品内就连作品都成了怪圈的我说出「emporio。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emporio」笑了,对,是苦笑。 二周目的ailin还有anakis也见不到了,也不会死七次或者重来。这个定义应该加入广辞苑的太阳能发电的电椅死刑。感觉血液循环能很通畅。 因此,还是老样子拒绝写后记是行不通的样子。没办法,温度正好的淋浴下瀑布修行之后,过于残酷的极限睡倒速成禅。啊,哪里来的宅急便「太麻烦了我不写」这样,小领悟之名的奇怪电波袭来,编辑部爆炸。 因为语言是游戏道具,所以改变一下说法总会有点什么意思。 怕麻烦的人 → 风林火山的没风林火。 跟踪狂 → 一个罗密欧。 最喜欢二次元美少女的人 → 没有阿佛洛狄忒的皮格马利翁。 穿外套的暴露狂 → 既怕冷又怕热的人。 偷拍犯 → 没有主义主张的罗伯特·卡帕。 内衣小偷 → 性方面的亚森·罗宾。 女装瘾君子 → 不会任何推理的福尔摩斯。 纵火犯 → 明智光秀没有本能寺。 换个说法感觉更过分了,这一定是错觉。 所以警察叔叔,是没杀后记的混蛋我才被杀的。所以咔地搞出的大量连续杀后记是正当防卫哦。啊,炸肉排饭请记得放腌菜。腌萝卜就挺好。 还有,囚服至少请让手能动的家伙来。如果我做不到阿黑颜双剪刀手了,那么枫叶镇物语的棕榈篇的和平谁来守护呢。啊,不守护也行啊这样啊。 妄言游戏就玩到这里好了。这篇后记也是站在车站检票口前写的(实话)。 还有还有,怎么想都不可能赶上的书还是出了的奇迹,对此要感谢各位关系人。 那么有缘再见。 不光是作品内就连作品都成了怪圈的我说出「emporio。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emporio」笑了,对,是苦笑。 二周目的ailin还有anakis也见不到了,也不会死七次或者重来。这个定义应该加入广辞苑的太阳能发电的电椅死刑。感觉血液循环能很通畅。 因此,还是老样子拒绝写后记是行不通的样子。没办法,温度正好的淋浴下瀑布修行之后,过于残酷的极限睡倒速成禅。啊,哪里来的宅急便「太麻烦了我不写」这样,小领悟之名的奇怪电波袭来,编辑部爆炸。 因为语言是游戏道具,所以改变一下说法总会有点什么意思。 怕麻烦的人 → 风林火山的没风林火。 跟踪狂 → 一个罗密欧。 最喜欢二次元美少女的人 → 没有阿佛洛狄忒的皮格马利翁。 穿外套的暴露狂 → 既怕冷又怕热的人。 偷拍犯 → 没有主义主张的罗伯特·卡帕。 内衣小偷 → 性方面的亚森·罗宾。 女装瘾君子 → 不会任何推理的福尔摩斯。 纵火犯 → 明智光秀没有本能寺。 换个说法感觉更过分了,这一定是错觉。 所以警察叔叔,是没杀后记的混蛋我才被杀的。所以咔地搞出的大量连续杀后记是正当防卫哦。啊,炸肉排饭请记得放腌菜。腌萝卜就挺好。 还有,囚服至少请让手能动的家伙来。如果我做不到阿黑颜双剪刀手了,那么枫叶镇物语的棕榈篇的和平谁来守护呢。啊,不守护也行啊这样啊。 妄言游戏就玩到这里好了。这篇后记也是站在车站检票口前写的(实话)。 还有还有,怎么想都不可能赶上的书还是出了的奇迹,对此要感谢各位关系人。 那么有缘再见。 不光是作品内就连作品都成了怪圈的我说出「emporio。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emporio」笑了,对,是苦笑。 二周目的ailin还有anakis也见不到了,也不会死七次或者重来。这个定义应该加入广辞苑的太阳能发电的电椅死刑。感觉血液循环能很通畅。 因此,还是老样子拒绝写后记是行不通的样子。没办法,温度正好的淋浴下瀑布修行之后,过于残酷的极限睡倒速成禅。啊,哪里来的宅急便「太麻烦了我不写」这样,小领悟之名的奇怪电波袭来,编辑部爆炸。 因为语言是游戏道具,所以改变一下说法总会有点什么意思。 怕麻烦的人 → 风林火山的没风林火。 跟踪狂 → 一个罗密欧。 最喜欢二次元美少女的人 → 没有阿佛洛狄忒的皮格马利翁。 穿外套的暴露狂 → 既怕冷又怕热的人。 偷拍犯 → 没有主义主张的罗伯特·卡帕。 内衣小偷 → 性方面的亚森·罗宾。 女装瘾君子 → 不会任何推理的福尔摩斯。 纵火犯 → 明智光秀没有本能寺。 换个说法感觉更过分了,这一定是错觉。 所以警察叔叔,是没杀后记的混蛋我才被杀的。所以咔地搞出的大量连续杀后记是正当防卫哦。啊,炸肉排饭请记得放腌菜。腌萝卜就挺好。 还有,囚服至少请让手能动的家伙来。如果我做不到阿黑颜双剪刀手了,那么枫叶镇物语的棕榈篇的和平谁来守护呢。啊,不守护也行啊这样啊。 妄言游戏就玩到这里好了。这篇后记也是站在车站检票口前写的(实话)。 还有还有,怎么想都不可能赶上的书还是出了的奇迹,对此要感谢各位关系人。 那么有缘再见。 不光是作品内就连作品都成了怪圈的我说出「emporio。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emporio」笑了,对,是苦笑。 二周目的ailin还有anakis也见不到了,也不会死七次或者重来。这个定义应该加入广辞苑的太阳能发电的电椅死刑。感觉血液循环能很通畅。 因此,还是老样子拒绝写后记是行不通的样子。没办法,温度正好的淋浴下瀑布修行之后,过于残酷的极限睡倒速成禅。啊,哪里来的宅急便「太麻烦了我不写」这样,小领悟之名的奇怪电波袭来,编辑部爆炸。 因为语言是游戏道具,所以改变一下说法总会有点什么意思。 怕麻烦的人 → 风林火山的没风林火。 跟踪狂 → 一个罗密欧。 最喜欢二次元美少女的人 → 没有阿佛洛狄忒的皮格马利翁。 穿外套的暴露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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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手法和规模,还真让人难以相信是个男人在做料理啊。」 「不过是个单身男人的手制料理而已,和厨师、主妇肯定比不了。」这种话我已经说了大半辈子了,我一边回答,一边浇上酱汁。「毕竟索雷尔家的家庭料理都是我负责的。」 「可你的手艺也太好了,一家子美食家吗?」 「只不过是有个要求烦死人的二哥的家庭而已啦。」 我避而不谈妹妹的事,答道。我倾倒火锅,将最后一道料理倒入盘中,把旁边新增的便携式锅炉里煮好的琥珀色酱汁和野菜浇到比目鱼上,用手撕碎欧芹并散开,加点味道。虽然不觉得吃的那群家伙能理解料理的美,不过我现在心情好。 「嘉由斯,这边也做好了。」 切蕾西把锅里炸豆饼风味的鱼贝汤倒到大盘里,红色的汤汁散发出香醇的热气,女子的眼眸透过热气望着我。 「把汤先端过去,餐后甜品也在做了。」 「但是。」我脱口而出。 「剩下的事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你有很重要的话要跟各位咒式士们说的吧?」 虽然有点犹豫,但我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现在就先把厨房交给他们吧。 切蕾西又催了催,德尔顿和莲德也行动了起来。附有滑轮的平板车共有上下三层的搁板,两人把做好的第一批大盘料理堆了上去,又把堆积如山的分食小碟子和餐具之类的塞进最下方,然后站起身来。德尔顿握住了平板车的把手。 「啊,我来推吧。」 「可以吗?」 「总不能让年长的人干这种事。」 「身为攻击性咒式士却是个少见的好青年呢。」 德尔顿害羞地推着平板车,莲德拿着盘子跟在他身后。 夸两句就会害羞,他还真少见。也许是因为他和以前的我一样,也是乡下出身,也是跟着莲德这个师傅成为攻击性咒式士的吧,我不太会想开口戏弄他。 我用右手端着没能放进平板车上的大盘子,走出房门,走到庭院内。 庭院里阳光柔和,遍地绿植,草坪平整。吉吉那站在庭院中央,放下双肩担着的两只桌子当餐桌用。梳起刘海的提塞恩放好双手抬着的椅子,不知是不是不喜欢摆放的位置,又重新摆了一遍,他出乎意料地很神经质啊。 我、吉吉那、梅肯克劳德、莲德、提塞恩、德尔顿和部下们,十五个人都聚集在这里,加上切蕾西就有十六个人了,只能在屋外进餐。 「透库罗洛、罗登松,再搬一只桌子过来。椅子也不太够,凯因、瓦欧鲁姆,把那边的箱子搬过来当椅子用。」 我发出了指示,但咒式士们却呆在原地。 「我们的名字你也记住了吗。」 透库罗洛他们看着我,话中带着轻微的惊讶。 「组队同伴的名字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伊杰斯出身的罗登松和黑人透库罗洛之前组队做过护卫。还有,瓦欧鲁姆因做过菈尺银行强盗犯而被逮捕,是阿尔利安人,因讨伐翼龙而出名。凯因为了给患有极化症的姐姐购买高价药品而成为咒式士,是个有情有义的家伙。」 我一边用左手搬运着近处的椅子,一边用下巴示意那两位身高二米尔、体重超过三百公斤的巨汉。 「刚刚搬桌子的巨汉们是兰多库的利多里和利普金俩兄弟,然后,那位是东方诸国出身的斯坦兹。」我接着示意从厨房中走出的平头小个子咒式士,继续说道。 「端盘子的是红一点的莫雷迪娜,端锅的是沃阔德,诺鲁谷姆人。我当然记得。」 话音刚落,一开始那四个人就点了点头,周围的咒式士们也一脸满足地重新开始行动,真搞不懂他们。 「搞什么啊。」 「被嘉由斯记住名字让他们很高兴。」 莲德回道,他用手把白布铺到简慢的长桌上。利普金帮忙拿着布的另一侧,弄平褶皱。 「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没被当成『那群人』对待啊。」莲德扯着布、弄齐。「每个人都希望率领自己的头领能记得自己的名字。」 「我可不是率领他们的头领。」 我把左手拿着的椅子放到桌前,右手端着的大盘放到桌上。我自己也和他、和她一样,总是被当做人群中的一员。说起来,以前吉奥卢也说过,要先记住同伴的名字和脸孔,跟他们搭话。 德尔顿把平板车上堆积的料理摆上桌,我也动起停下的手。平板车的另一侧,透库罗洛、、莫雷迪娜和沃阔德他们纷纷帮忙把大盘和料理摆上饭桌。 庭院里德所有人都聚到拼起的餐桌周围。又是煮小猪肉、又是烧鸡腿,还有浇上蜂蜜和酱汁的照烧料理,表皮被烤成了琥珀色,冒着热气。盐烤鲈鱼,盐做成的锅被切开,露出白白的鱼肉。甜辣油炸鸡翅,加了芝麻的酱汁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拌上虾仁豆瓣酱,用切细的长葱抑制辛辣味。蔬菜沙拉盛得满满的,番茄的红、火腿的粉、生菜和辣椒的黄绿与黄瓜的绿相映衬,特制的两种混合酱汁将它们融合在一起。乌尔克风味的比目鱼散发出香醇的香气,到处都是精心制作的料理。 还有在庭院的角落里用小灶做成的、腌制酱汁的牛肉蔬菜烤肉串和口味清淡的洋葱鸡蛋汤,甚至有装在筐里的堆积如山的面包、大盘盛的三色意面和煮饭锅中热气阵阵的米饭,这种大量碳水化合物的投入。 「那么,为了使我们增强团结之心的午餐会正式开始,先打个招呼吧。」 梅肯克劳德朝着日光举起酒杯,环顾了一圈所有人,说道。 「啊,不行不行。这里年轻人比较多,还是先让大家吃饭吧。」 我刚坐到椅子上,已落座的吉吉那和提塞恩的手就实施了突袭。两人向着照烧煮猪肉冲去,分别扯开左右两只前脚,撕碎吞下。 琥珀色的表皮发出撕裂的声音,吉吉那把滴着肉汁的猪肉连同表皮一同咬下,坐在他对面的提塞恩也一样狼吞虎咽。 「好吃,这是什么啊,好吃。」 提塞恩品尝着猪肉,惊讶地发出了声。他一口吞下,又伸出手。莲德和德尔顿刺出肉叉取走油光闪闪的猪背肉,吉吉那则以最快的速度拿走了最好吃的部分,如肉食兽一般用珍珠色的犬齿撕咬着。 「嘉由斯是个完美无缺的无能之辈,但唯有作为料理制造机的机能还是值得认同的。」 「本来是想闭着眼睛料理个河豚专门给吉吉那吃的,可惜没能入手啊。」 我不假思索地回嘴道,吉吉那吞下猪肉,银眸若有所思。 「河豚能给予人舌头麻痹程度的刺激,因而很美味。特别是肝脏部位味道浓厚而清爽,其他的鱼类很难与其比肩。」 「在咒式时代是可能入口的毒美食,无论是好孩子还是坏孩子都不能模仿吉吉那哦,给大家做个榜样吧。」 吉吉那毫不在意我的讽刺,继续享用午餐。提塞恩、德尔顿和莲德陷入了料理大战,剩下不服输的咒式士们也挥舞着肉叉、筷子和汤匙参战。一口气咬下肉和蔬菜、咀嚼面包、吞意面、喝汤的声音在庭院内此起彼伏,眼前是宛如战场一般的午餐风景。 一片骚乱之中,梅肯克劳德也用肉叉将番茄和肉馅意面成团送入口中。 「既然早知道会成这样,干嘛还非得聚在一处吃饭。」 莲德一边撕咬着肉块,一 边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光景,梅肯克劳德笑了。 「要增强连带意识,自然是尽量所有人一起吃饭比较好,对吧?」 梅肯克劳德替我说出了我的目的。 从远古时代开始,人与人之间要搞好关系或是进行交涉,就都会聚集在餐桌前,吉奥卢也经常创造机会让事务所的大家一起吃饭。 我的目光看回餐桌,争夺食物的战争愈加激烈。吉吉那和提塞恩嘴里的肉和蔬菜塞得满满的,仿佛互憎对方一般争夺鸡肉。 莲德喝着一开始就拿到自己面前的葡萄酒,享用着鱼。德尔顿虽然是个身高超过二米尔的大个子,却用双手抓着面包,像老鼠或松鼠一样细细啃咬着。其他的咒式士们也狼吞虎咽地吞食着肉、蔬菜和汤,果然谁都没感受到所谓料理的美。 虽然和大型部队比起来人数较少,不过这里十三阶层的到达者有两人,十二阶层、十一阶层及实力接近这一带的也有好几人。规模只能算是中型事务所的程度,但如果只看战斗力,即使是客观评价也能和七个大型部队匹敌了吧。 另一方面,从沃尔考哥拉地下街到乌布修修和安海瑞欧的骚动,主要参战的咒式士们负伤都还没有完全痊愈,虽说轮流睡了一晚,但连战的疲劳恐怕还无法消除。 「填饱肚子喘口气,养精蓄锐一番也不错。」 吉吉那拿着肉叉瞄准我碗里的鲈鱼,我用筷子挥开他。 空碟一个叠一个,空酒瓶不断增加,梅肯克劳德和莲德的部下们也将饭菜吃得精光。 切蕾西从屋中走出,站到餐桌的一端,把正当时节的苹果和蜜柑馅饼、各类冰点心作为餐后甜点端上了桌,咒式士们又立刻向着甜点扑了过去。 「切蕾西小姐最棒!」「好甜,好好吃!」 切蕾西微笑着站在欢声笑语的咒式士之间,幽黑的眼眸直直地看着我。我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只能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切蕾西也回以笑颜,他人、或者说咒式士们让我们两人得以隔开一段距离。 切蕾西因身为我的恋人、因与我有关而被追杀,伊迪斯被错杀,这些事一直横亘在两人之间。伊迪斯不该那样死去,切腹自杀取出心脏就能拯救家人,想完成这种条件而被斩首,伊迪斯根本不该那样死去。 还有,在前女友和切蕾西之间,我会选择先救谁,这些琐碎的事情成了两人之间沉重的隔阂。 我想对恋人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问题太多太大了。 端完饭菜的切蕾西又回到了屋中。 大多数的咒式士都已经吃完了,开始拿着酒和甜点来回转。他们各自一脸满足地交谈着,连日阴暗悲惨的战斗中,我第一次看见他和她脸上露出明朗的表情。 我也稍微让自己忘记现状,放松了心情。我背靠到椅子上,环顾了一圈餐桌。 仔细一想,有着各种各样经历的攻击性咒式士都聚集在这里。 我是个无业游民,吉吉那是半德拉肯族的剑士。梅肯克劳德以前是教师,现在成了专门以人为对象进行搜查的咒式士。提塞恩是专门对付「异貌者」的咒式士,德尔顿则是由土木咒式技师转职而来。其他人原先也各有所职,有的是奴隶,有的是黑社会的护卫,有的是杀手,有的是司机,还有的是武装商人、猎人或矿工。 一群还不太够格做咒式士的人聚集到一处,为了财富、名誉、复仇或试手,带着不同的想法和动机,现在正和安海瑞欧和使徒这种超乎想象的罪犯战斗,真是不可思议的缘分。 定睛一看,吉吉那的眼神深不见底。虽然我没见过,不过吉奥卢事务所全盛时期似乎有几十个攻击性咒式士,分社也很多。察觉到我的视线,吉吉那继续啃咬鸡肉,把鸡骨头扔进碟子里。 怀念就免了吧,重要的是眼前的现实,差不多可以开始讲话了。 「总之,现状是这么一回事。」 莲德倾倒酒杯,第一个开始发言。 「在教会差点被安海瑞欧杀掉的阿塞尔已经送进了医院,为了救阿塞尔,人质派特莉嘉故意让自己受了致命伤,为了治疗安海瑞欧不得已选择了撤退。」 当时就在现场的我点了点头,同样身在现场的吉吉那也边啃着鸡腿边沉默点头表示肯定,首先必须整理一下这复杂奇特的事态。 「这勇气真是了不起,不如说这已经是自我牺牲了啊。」 餐桌边的咒式士们也交头接耳,发出感叹,小个子的斯坦兹重重地点了点头。派特莉嘉不过二十几岁,所作出的行动却近乎于圣女。 「事件的中心——派特莉嘉小姐现在怎样?」 梅肯克劳德直击问题的核心。 「经撤退的安海瑞欧之手后,派特莉嘉好像又被绑架了。」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虽说埃里德那复杂奇特的状况会让人觉得多头晕目眩的展开都能见怪不怪,但现在,迷雾又增多了一层。 我重重地吐了口气,拿出携带式咒信机,展开从目击者那里得到的情报。全员的视线都集中到过路人拍下的粗糙影像上,咒式士之间一片吵杂。 「怎么回事啊?」「难道说……」「难以置信。」 影像中远远拍摄到了一个戴着鹿角帽、穿着长外套的老人在大楼间飞翔的光景,老人的左臂抱着一个红色女子,左肩上是一只红色小狗,黑白两色的魔犬在老人左右飞翔。 影像很粗糙,而且是从远处拍摄的。即使如此,我们也不可能看错,那是传说中曾逮捕了赞哈德的老咒式士——洛伦佐本人。 虽然因从远处拍摄而不太清晰,但仍能看出他注视着前方的灰眸中满是喜悦之色。 「被绑架的派特莉嘉没事吧?为什么洛伦佐不把女儿还给母亲潘海马呢?」 提塞恩手抓着苹果馅饼,理所当然地问道,德尔顿也摆出同样的表情。比我小的一代似乎都不了解老一代的洛伦佐,所以也不太畏惧他。 「派特莉嘉为了救阿塞尔站到安海瑞欧面前而受了致命伤,光看这影像,她应该是接受了基希亚的咒式治疗,平安无事。」我先说出了最重要的事情。「从现状来看,洛伦佐绑架了治疗后的派特莉嘉,他虽不是我们的敌人,但也算不上我们的同伴。」 年轻一代以外的人,都能明白洛伦佐·霍荷佐这个名字的重量。 那可是曾经逮捕过赞哈德,和哈莱尔一样是我和在这里的城中猎人、是所有近代咒式士们搜查模范的老咒式士。 光是想到有可能要和洛伦佐敌对,实际在战场上见过他的人和年长一代的咒式士就会畏缩不前。另一方面,对洛伦佐一无所知的年轻一代也是一大问题。我认为,畏缩、无知与复杂都是必须解决的问题。 「洛伦佐之所以绑架派特莉嘉,恐怕是为了引出安海瑞欧吧。」 看过情报和实像后,我说出自己的预测。 「就算是洛伦佐,如果和安海瑞欧正面冲突,胜率也只有一半。我从著述和实际会面中所知的那位洛伦佐,应该会预备出估算有八成以上胜率的战场。」 「事既至此,绑架派特莉嘉做诱饵想引出安海瑞欧的洛伦佐和女儿不被归还的潘海马,两人已处于对立面。」 吉吉那双手拿着肉叉卷起意面,一口气吞下,说道。 「如果我们要夺回派特莉嘉,就不得不与洛伦佐敌对。而如果站在洛伦佐那边,就会比现在更受潘海马仇视。」梅肯克劳德冷静地整理着现状。「无论如何,我们都会与安海瑞欧为敌,敌人只会一味地增加。」 自从二十几年前潘海马到来之后,城中就没什么好事发生,这次则演变成了将她女儿也卷入其中的大混乱事态。 「夺回派特莉嘉是我们的大目的之一,不过洛伦佐也有用处。」 我的话让所有人脸上都浮起问号,真想直接和其他人共享思想。「我有一个提案,现在先极力不与洛伦佐和安海瑞欧的激烈冲突扯上关系。」我抬起左右手,作为两方的示意。「等到双方因争斗而疲惫,我们只抓住最好的时机夺回派特莉嘉。」 我将双手合十放下,餐桌边鸦雀无声。除了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的吉吉那以外,其他人都呆若木鸡。终于,提塞恩张开口。 「这个、你、不管怎么说、这也太。」 「无情,或者说太过消极了吧?」 提塞恩无话可说,德尔顿也一脸不满。其他咒式士们的表情表明他们都同意作为年 轻人代表的那两人的意见,得想办法改变大家的想法。 「如果是出现在故事里代表正义的攻击性咒式士,定会尽全力夺回派特莉嘉吧。但是,凭我们的战力,就想插手围着派特莉嘉转的安海瑞欧和洛伦佐,甚至是卡基弗蒂和潘海马这群人间的战斗,实在是有勇无谋。」 本想反驳的提塞恩闭上了嘴,地下沃尔考哥拉金库死斗的场景浮现在了所有人脑中。 「安海瑞欧、洛伦佐、卡基弗蒂和潘海马,这四人的战斗无异于怪兽大决战。」 吉吉那极其认真地说道。我还是想尽可能凭靠现实进行分析啊。 「就我个人而言,当然想将夺回自己的救命恩人、控制住现今埃里德那状况的王牌派特莉嘉作为最优先事项。但是,损失太惨重的作战计划我们不能采用。」 我将个人对魔女的复仇之念放在一旁,继续说道。 「聚在这里的所有人,如果齐心协力拼死战斗,或许能打倒超级咒式士们的一角也说不定。」这个可能性也应计入其中。「但是,恐怕八到九成的人都会死。以剩下一到二成的战力迎战剩下的两位超级咒式士以及使徒们,两回合就会全灭。」 我的声音冷冰冰地回响在空气中。 「派特莉嘉是连荆棘的女王、红莲的魔女都会畏惧的女人,是对付潘海马的绝对王牌。对于想控制血之祝祭的安海瑞欧来说,她的存在不可或缺,同时她也是使徒们的目标。那么,我们只能瞄准最好的良机。」 就近举例,切蕾西就曾在派特莉嘉之前被追杀,我本想让她和家人一起到远方安全的地方去,但依本人拒绝的意愿,只能妥协让她待在埃里德那附近。 即便是我的熟人——洛尔卡和霍顿,也都不知道安海瑞欧的目的。虽然也有他被夺走的左臂的代价已经讨回的缘故,不过主要还是派特莉嘉被绑架这件事,让他失去了监视我这种小人物的余裕。 现在,安海瑞欧的注意力主要放在派特莉嘉和洛伦佐身上,其次是潘海马和卡基弗蒂,使徒也一样。在派特莉嘉争夺战决出结果之前,切蕾西的危险程度等同于零,我强行压下过多担心她的软弱心情。 「关于派特莉嘉小姐的争夺战,使徒们也采取了万全之策,等待两方战斗的结果,根据局势变化对应。」 莲德说服了自己,牺牲自然是越少越好,即使总有一时要出动,也还是尽量不出动最好。吉吉那脸上浮现出执念之色。 「获取围着派特莉嘉转的那两人、洛伦佐和安海瑞欧的相关情报是第一要务。」 「还有,身为搜查专家的埃里德那市警和特别搜查官在干什么?」 德尔顿终于追上了对话的流向。 「搜查本部似乎还处于混乱状态。」 所有人都集中到梅肯克劳德的情报上。 「特别搜查官的指挥官哈莱尔在得知妻儿的枉死后,就一直一言不发。」 一想到失去妻儿的哈莱尔的现状,全员的表情都变得阴沉。虽然我们提高警惕心,姑且将所有人的相关者都带到了市外避难,但最先付出了沉重牺牲的哈莱尔恐怕很难再振作起来了。 「之后似乎由施吉佐搜查官这个人担任代理指挥官,但他没有发出明确的指示,特别搜查官中大部分人都没有出动。」 混乱状态比我预想中的还要严重,北方战线的紧急局势和威胁到皇都附近的魔人瓦量斯夫已让皇国全境陷入了混乱,哈莱尔说过的龙皇病症情报还未公开。 「明明皇国方的协助者几乎都被歼灭了,同盟方却还没有干预的打算吗?」 提塞恩好歹还是顾虑到上司,提出了疑问。 「埃里德那受到了齐伯伦龙皇国和拉佩特戴斯七都市同盟两国的委任,既然皇国的特别搜查官前来,同盟不也应该派遣个什么搜查官过来吗。」 「与皇国的特别搜查官相对,同盟的广域搜查官也有干预此次事件的打算,但似乎还没有任何行动。」 听到我的话,梅肯克劳德和莲德摆出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我用手机列出立体影像。 「为了不让负责赞哈德本人的施吉佐体察到哈莱尔的意图从而暴露所在地,同盟方的广域搜查官应该不会出手。」 提塞恩和德尔顿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从同盟广域搜查官的角度来看,如果皇国的特别搜查官不提出要求,在对方失败的前提上参战只会白白被抓。话说回来,如果不共有赞哈德的收监场所,同盟想帮忙也无从下手。 相对的,对继承了哈莱尔意志的施吉佐来说,越多人知道赞哈德所在之处,秘密泄露的可能性就越大。一旦秘密泄露,使徒们一拥而上,游戏就结束了。 「不只是为了哈莱尔和施吉佐,更是为了特别搜查官这一组织的存亡,同盟方的搜查官无法出手帮忙。」 吉吉那像是对这不成样子的均衡状态感到厌烦一般说道。 「顺带一提,初期赞哈德的移送事项是瞒着同盟进行的,这导致皇国很大程度上失去了同盟的信任,所以同盟方的参战和援军都不会有。」一了解了现状,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不安与徒劳感。 「而且,如果皇国方警察的战败今后继续持续下去的话,依靠皇国的市长希尔培里欧的去留就成了问题,他对于今年频发的事件的无所作为会被问责。秋季的市长选举会是希尔培里欧第五次参选,防止他连任,让依靠自国的市长占据这个位置,同盟上层应该会做出这样的政治判断吧。」 「比起市民的性命更优先政治判断,无论哪里都一样啊。」 听完我的政情预测,提塞恩咬牙切齿地开口。面子和权限相关的争夺在哪里都一样,既然前提不变,我们就只能理解情势存活下去。 「难道你打算通过施吉佐这个新窗口重新建立和搜查本部的关系?」 吉吉那的声音中包含着由衷的厌恶感,毕竟有我之前在警察、特别搜查官和潘海马之间周旋的辛苦为先例。 「这一点倒是多少能乐观看待,特别搜查官现在几乎完全失去了作为武力的武装搜查官,除了我们已经没有能用的棋子了。」 我的视线一转,梅肯克劳德点了点头。 「埃里德那的七大事务所中,没参与拉肯金的邪龙讨伐的加基利埃、恩·普索、昂库乌和刚多库拉姆的各事务所已经接受了市当局的要求,开始行动了。」 梅肯克劳德为我的预测提供了根据。 「要和留在埃里德那的四大事务所联手吗?」 「不联手,也没法联手。」 我丢出这句话。 七大事务所中,能与其中三大事务所共同出战前往讨伐,是拉肯金以其领导力创造出的奇迹。留在埃里德那的四个事务所彼此之间关系很糟糕,即使接受了市当局的契约,恐怕也不会和警察或特别搜查官、和我们合谋。就算勉强联手,在他们的知名度面前,我们只会成为弃子。 我们并不是英雄和圣人的集团,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另外,埃里德那周边恃才自傲的攻击性咒式士们想要趁此良机出人头地,因而聚集到了一起,不过这点可以无视。」我补足说明道。「为了预防更多使徒的参战,现在身份不明的咒式士的进入受到了限制,只能靠埃里德那的咒式士来做个了断。」 冗长的现状分析让吉吉那打了个呵欠,对他这种适合前线的男人来说大概已经觉得很无聊了,那就来说些今后的话题吧。 「如果施吉佐的头脑还正常的话,我预测接下来的责任分担应该是由特别搜查官和市警负责赞哈德的隐匿工作,我们则出动攻击安海瑞欧和使徒。」 「自从安海瑞欧的广播以来,埃里德那的治安状况就在不断恶化。」 梅肯克劳德拿出手机,启动了立体光学影像,埃里德那地方局以及乐园社和论坛社两家报社都报道了此次事件。 「至今日为止,已发生了三起犯人自称『安海瑞欧的指尖』的杀人事件。取目夺舌的歹徒昨日再次犯下罪行,在凡巫玛托大道杀害了一家四口。」 影像中映出发生在民家的事件报道。 「现在还不算多,但如果安海瑞欧和使徒继续胡作非为,趁机作恶的杀人事件一定会增加。」 我总结了所有人的意见,呼气,吸气。切蕾西已经回厨房,可以说出不想让女人听到的事实了。 「离安海瑞欧施下的诅咒期限还有十 一天。」 我、吉吉那、梅肯克劳德、莲德和提塞恩看着各自的手脚,回想起了安海瑞欧的埃米雷欧之书「胎天使纽尔钮姆」施下的诅咒。 虽然我们努力寻找着除了达成条件以外能解除诅咒的方法,但就算真能找到,恐怕也来不及赶上最后期限。只能打倒安海瑞欧,达成解除条件了。 「要在埃里德那崩坏之前找到他,打倒他。」 话一说完,所有人都点了点头,连莲德的慎重论、德尔顿的怯弱心、提塞恩的反驳都没有出现,其他的咒式士们也表示强烈同意。 冗长的现状分析和今后方针的确认已经结束,全员的意志合为一体,安海瑞欧和使徒反而让我们坚定地联结在了一起。虽然金钱和名誉也是目的之一,但那只能算是我和沃尔考哥拉参战组解开致命诅咒时的副产物了。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办?」 吉吉那理所当然地问道,现在有必要把全员的责任分担和方针决定下来。 我本人几乎没有带领几十个咒式士行动的经验,最多只做过几次代理而已,从军时率领过中队到大队规模军队的吉吉那做指挥官的经验反而比我更多。 我应该模仿谁呢,拉肯金将军一般的刚毅和统率力,潘海马暴君一般的压制和谋略的本领,我都模仿不了。我能模仿的,果然只有那个男人的言行了。 我思考着,首先看向了梅肯克劳德。 「梅肯克劳德派负责本地的埃里德那西岸,从康德哈·纳哈社这条线找出安海瑞欧的所在地,还得分出一人监视潘海马的动向。」 听完我的话,梅肯克劳德点头起身。 「这杀人方式于使徒而言太过普通,所以取人眼珠、夺人舌头与双手的歹徒有可能是『赞哈德的指尖』。说不定会有使徒的情报,以防万一,这边稍微分派一些人员过去吧。」 梅肯克劳德一边移动,一边开始对部下发出分工的明确指示,我接着看向在餐桌对面待命的大胡子莲德。 「莲德派从梅肯克劳德那边带几个人,在本地东岸行动。考虑到若要在中转后袭击安海瑞欧,洛伦佐应该会带着熟悉埃里德那地形的人行动,有人协助他的可能性很高。」 「这点我也想到了,立刻出动吧,还得确保储备大量的弹药。」莲德重重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他离开餐桌边,开始和梅肯克劳德交谈人员分工的问题,我环视了一圈所有人。 「还有其他使徒们的动向,各位也各自分工进行调查和情报收集吧。」 「又是调查啊。」 提塞恩发出厌烦的声音。 「等事态发展到像沃尔考哥拉地下街那样再叫我啊。」他的右手轻轻敲着放在身旁的长刀刀柄。「毕竟对城里的攻击性咒式士来说,最重要的是力量。」 「很遗憾,力量只能排第三。」 我不算强硬地否定了他。 「第一是情报,没有情报我们连该去哪都决定不了。其次是机动力,如果来不及前往战场,不管有多大的力量都形如无物。这两者集齐后,才是力量与力量的冲突。」 我轻轻地笑了。 「到了战场上,就得靠你们的本领了,不过在那之前所有人都必须去收集情报。」 提塞恩和重装备的前卫系咒式士们点了点头,这是一群以力量和本领自满的咒式士,现在可不能降低他们的士气。 「那么,我要干什么?」 餐桌上又在大快朵颐的吉吉那问道,我犹豫了。现在的埃里德那全是安海瑞欧、卡基弗蒂、洛伦佐和使徒这类强敌,对吉吉那来说简直是天国。吉吉那是我们的最大战力,但在搜查和谋策阶段,他还派不上用场。 我取过桌上的纸,从怀中拿出墨水硬笔书写。 「给,这个。」我将纸递给吉吉那。 吉吉那看了一眼,纸上写着「看反面」。他翻过纸张,背面仍然写着「看反面」。吉吉那银色的眼眸看着我,我也注视着他。 「你这种家伙,用这个就能玩个十天吧?」 我理所当然地连椅子带身体往后仰,屠龙刀从我头和胸部上方水平挥过。我交叠双脚,身子一转,拿着椅子在草坪上着地,避开对方的垂直追击。紧接着是三次投剑,我一边抓着椅子,一边跳向右方逃开,然后抬起椅子防御致命一击。 屠龙刀在与椅子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住,我抬着椅子后退。周围的咒式士们纷纷从餐桌边站起身,围观我们的争执。 「居然拿椅子当人质,太卑鄙了。」 吉吉那的刀尖直指椅子后的我。 「别因为这种过时的笑话生气啊,人、或者说搭档在你心中还不如一把椅子重要吗,就算是玩笑也太无聊了所以给我去死。」 「嘉由斯啊,看来你出生的时候是搞错母亲的前后爬错洞了吧。」 「轮不到从后面的洞里出来的吉吉那说,快点回到你的故乡也就是名为马桶的墓地里去。」 吉吉那寻找着不伤到椅子并能杀掉我的角度,我又把椅子往前抬了一点,莲德站在庭院的出口处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 「你们为什么关系这么差?」 「因为得了不胡闹就会死的病啊。」 我一边和吉吉那拉开安全距离一边回答道,吉吉那也放下了屠龙刀。两人暂时休战,周围的咒式士们只得露出苦笑。 真刀真枪、一本正经、全力以赴地从正面与罪犯战斗,这种凄惨的状况如果一直持续下去,精神方面肯定会撑不住的。所以攻击性咒式士和战场的士兵之间才会成为无聊玩笑的一大产地,而我和吉吉那的关系或许是极端了点。 「不开玩笑了。」 我认真地说道。 「能多快入手埃里德那市民手里的情报,是决定这次战争胜负的一大要因。安海瑞欧已经备好了隐居点、食材和军用器材,为长期备战做好了准备,洛伦佐的状态大概也差不多。不过,大部分使徒都是一无所知地参战,事前准备和储备恐怕都还没来得及进行。他们中一定会有人去采购或是抢夺,一定会留下痕迹。」我想了一会儿,继续补充。「倒是有一个我也能完成的计划。」 听我这么说,莲德饶有兴趣地留在庭院内。 「只要是人,总得吃喝拉睡,还有十一天,他们定会在某处露出狐狸尾巴。而为了在血之祝祭中活下来,他们必须出动杀掉其他使徒。」 所有人都能理解我的话,就连特别搜查官都用以赞哈德为饵的假情报将使徒诱入了圈套之中。潘海马更是靠着碎片情报,发挥自身的狡猾,设下了沃尔考哥拉的陷阱。如果不能解读各个势力的想法,最先死的就会是我们。 「下一次交换实时报告的集合时间又是明早了,之后各位就以处在埃里德那的我和吉吉那的事务所为据点行动,制止血之祝祭!」 「哦!」 方针一经决定,早已起身的全员都立刻行动起来。 遵从分工,部分人从庭院走到屋外,部分人回到屋内整顿装备,剩下的人为进行护卫做好准备,大家纷纷散开。庭院和屋内一下子变得吵吵嚷嚷,轮第一班的值班护卫斯坦兹、莫雷迪娜和沃阔德将餐桌上的空盘堆到一起,回到房中。 这么多人一齐行动,再加上情报屋的帮助,不可能拿不到安海瑞欧或使徒的情报。不过也得快点离开这个屋子,移动到下一个隐居点了。没问题,应该没问题。 小个子的斯坦兹走到我面前,停下,平头发型的头低了一下,我也反射性地低下头。斯坦兹就这样默默离去,他应该是在感谢我记得他的名字吧,搞不明白。 莲德站到我身旁。 「有一点我想确认一下。」莲德像是难以启齿般扔出这句话,他的目光看着屋内。透过窗户,能看到正在收拾厨房的切蕾西。「在护卫另一个人的贾贝拉和伊吉会参战吗?」 「那两人就继续护卫吧。」 我立刻回答,摆出一副毫不客气的样子。莲德点了点头,他察觉到了我大概不想提及让那两人护卫的前女友的事。特地花大价钱雇了贾贝拉和伊吉这两位就算在埃里德那也屈指可数的强者,却只让他们当护卫,我也明白这过于奢侈。既然出到埃里德那外就能确保安全的话,那么将护卫工作交给梅肯克劳德派,让那两人的强大在作战中发挥作用才是正解。 但我想要最大限度的安心感,伊迪斯死后,我不安的心情就越来越强烈。比起攻击,我更想注重防御。 「抱歉。」 「别在意,我只是确认一下现在能动用的战力而已。」 莲德抬起一只手,在庭院的草坪上迈开步伐。 「计划能顺利进行就好了。」 莲德不只是年长者,还不会弄错人际关系间的距离感。擅长状况分析与判断的梅肯克劳德和莲德,真是聚集了一群不错的咒式士啊。 身经百战的咒式士走到门口,敲了敲等在那里的德尔顿的肩膀,两人一同走了出去。高个的德尔顿走到一半回头看向我,我低了低头。他跟在走在前方的上司身后,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我拿出手机,给次赞发了封邮件。虽说可能性不大,但说不定使徒中会有人投靠暗医者。 联络结束,我将手机收起。吉吉那站在门口,似乎正在仔细听体内通信。 「这样啊,我知道了,贝内尔,把地点传送给我。」 「情报屋的贝内尔啊,有什么新情报吗?」 「没什么有用的。」吉吉那犹豫了一会,开口说道。 「杂事就交给你们了,我去趟家具行。」 「最近常去的那家卡曼多拉家具行吗?状况都这样了你还去?」 听到我的提问,吉吉那的侧脸上浮现出鲨鱼般的笑容。 「为了兴趣和利益,店主伊哈库说过近期会进货不得了的商品。」吉吉那继续说道。「顺带一提,我最近有个地方要去,暂时要和你分开行动。」 吉吉那走出庭院,他那宽广的背部和屠龙刀看上去有一股紧张感。 虽然有点在意,不过大家已经离开了庭院。 只留下杂乱的用餐后餐桌,空空的大盘,倒在桌上的杯子,还有沾满酱汁和肉沫的肉叉、汤匙和筷子。从盖在餐桌上的白布到草坪,到处都是红色或茶色的污痕。 此外,留在庭院的还有收拾完厨房的黑眸切蕾西,和伫立原地的我。 切蕾西把空盘交叠拿到手上,收拾餐具,我也帮忙拿过盘子,放到平板车上。 必须跟切蕾西说点什么。 但我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玛拉特地区,放眼望去全是灰色的街道。本有复数企业计划将这里建造成一大旅馆街,但恰逢大萧条时期,计划受挫,仍在建造途中的多栋大楼就那么放置着了。人们擅自将其改造成民居,这里就成了一条杂乱的大道。 玛拉特地区大道内的商店街,所有店铺的门窗都放下了金属格棂。 有点脏的街道上,空罐、空瓶和纸屑四处翻滚,偶尔会有呕吐物给路上增加点色彩。道路角落里,总有中年男人一天到晚坐在那。路上有一只死去的灰猫,猫的腹部被刀刃割开,露出冒着热气的桃色肝肠,蚊蝇早早地在聚在旁边乱飞。 玛拉特地区大道的出入口左右站着几个咒式士,一个秃头男子拄着魔杖剑代替拐杖站着,一个巨汉扛着魔杖斧挡住道路,还有好几个男人握着魔杖短枪蹲在店门前的阶梯上。 虽然从小地方走了出来,却不被埃里德那的咒式士事务所或是黑社会接受,但也无法进入充满「异貌者」的地下迷宫,这是掉队的攻击性咒式士们常有的状态。 即使是留在荒废的玛拉特地区内的居民们,也不敢接近已与强盗无异的咒式士们扎营的街道,只能从大楼的阴影处或是窗内远远地眺望。住在这里的居民们,亦是被埃里德那的繁荣抛弃的人。 一个人影从大楼间迈开脚步,走进强盗们等待着的街道中。强盗们在阶梯上起身,从左右两边包抄,缓慢地组成一个包围网,向着新猎物挥起魔杖剑和魔杖斧。 「哈哈,真是运气不好的家伙。想通过这里的话就得被我们『乌因卡团』包围恐吓,乖乖把通行费交上来吧。」 打头阵的秃头男人露出浅笑说道,话音刚落,他的右眼就被咒式长枪刺中。男人的头部被击飞到后方,脑浆与鲜血四溅,身体慢慢朝后倒下。紧接着,数不清的长枪刺进旁边巨汉的身体,内脏从腹部散落而出,巨大的身躯向前倾倒。 剩下的三人害怕地想要逃跑,但枪已经刺中了他们的后背,将其压倒,一开始中枪倒下的秃头男人逐渐沉入自己的脑浆与血海之中。 背部中枪倒下的男人们口中吐出鲜血。 这是由生物变化系第二阶位咒式「毒枪射」创造出的枪,即使有顽强的攻击性咒式士能扛住长枪,也会被生物碱系的毒弄死。 最后幸存的长发男子在地面上挣扎爬动着,尽管快被毒死,但他依然在垂死挣扎。又一支毒枪飞来,刺中了想逃跑的男人的后头部。枪尖穿过眼睛牢牢地钉在沥青地面上,死死封住男人的头部,枪尾微微摇晃着。 脚步声传来,一双灵济族的尖头靴子踏过死者的血肉,一群灵济族的靴子紧跟在前头的靴子后。 这群人肩上耸立着成套的灵济族民族帽,手上拿着宽大的魔杖剑,脚下是咒弹的空弹夹,一个身着异境服装的奇妙团体沿着道路前进。 远远围观的玛拉特地区的居民们十分惊慌地逃开。 「灵济族的服装和毒枪!不妙!那不是林多波尔姆同盟吗!」 「为什么埃里德那的暗杀组织会到这种贫民窟来啊!」暴徒们纷纷从大楼的阴影处、窗户、街道上四散逃开,荒废的大道上,只留下林多波尔姆同盟三十三人咒式士部队的脚步声还在回响。 走在前头的男人帽子下的脸歪了歪。 「满负荣光的林多波尔姆同盟埃里德那支部,却只能聚集这三十三人吗。」 前进的一群人侧颜上的憎恶与杀意满溢而出。 「康德哈·纳哈社和海德蒂一家加起来,已经有接近两百个咒式士被干掉了。虽说我们也损失了管钱人和游击队,但人数还是少了点啊。」 走在旁边的老人道出苦涩的现状分析,指挥官一边前进一边苦笑。 「就连本队的援军都没有,惨到我都要笑出声了。」 「既然来复迪市支社被卷入了同市的康德哈·纳哈社和艾灵顿商会的激烈冲突之中,那现在就只能靠我们来做点什么了。」 如果有埃里德那黑社会的中坚组织和本社的援军,聚集几百个咒式士并不是难事,但状况不允许。 即使人数不够,指挥官和一群人的脚步也不曾停止。 指挥官抬起左手,指向前方。一群人的脚步声消失,变为无声的步伐,这是专工杀手养成的灵济诸族特有的林多波尔姆同盟部队的特征。 一群人化为无声的风在大楼间前行,指挥官的双足停在了广场前。跟在他身后的一群人也沉默地停下,就连魔杖剑或武器防具的碰撞声都没有,全体仿佛一个个体一般服从控制。 指挥官宛如毒蛇的双眼紧盯着前方。 前院枯竭的喷水池前方耸立着一座六层高的旅店,旅店前能看见的窗户玻璃大部分都四分五裂。正面玄关的深处是幽深的黑暗,关掉电源的旅店内充斥着不自然的寂静,这是玛拉特地区多见的破产后旅店的残骸。 「这里吗。」 指挥官拔出宽大的魔杖剑,涂黑的刀锋指向旅店的深处。 「据情报所言,安海瑞欧就潜伏在这里。」 老人低声说道。 「要撤退吗?」老人又问了一句。「对方可是超级咒式士安海瑞欧,一般来说我们肯定赢不过。」 「一般来说,是赢不过啊。」 指挥官坦率地承认了眼前的不利状况,葬送了几十位咒式士的安海瑞欧及其埃米雷欧之书的力量,与他们简直是天差地别。跟在他身后的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即使如此,他们的脸上也没有一丝不安。 「如果不为死去的家伙复仇,我们就无法继续在埃里德那活下去。被黑社会组织小瞧可做不成生意,本队也会舍弃我们。」 指挥官的声音中渗入苦涩之感。 「放着不管的话,就会失去支配埃里德那之夜的十一人委员会的席位,那是为了欺瞒三大组织所必须的席位。」 林多波尔姆的杀手们无言地肯定了指挥官所说的话,即使理解对手的强大,他们的脸上也未失去战意。 「不管有多强,安海瑞欧也会流血负伤,如果不治疗也会死。我们只要抢先突袭,不让埃米雷欧之书发挥出防御和治疗的效果就行。」 指挥官露出杀手的阴沉笑容,后续的一群人纷纷拔出有着漆黑刀身和刀柄的魔杖剑,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必胜的执念。指挥官举起魔杖剑,杀手们展开行动。他们散开到指挥官的左右两侧,为了包围 废弃旅店,在前院摆出了准备阵型。 指挥官挥下魔杖剑纤细的刀身。 「让『钻石杀手』见识一下林多波尔姆同盟的多种暗杀术吧。」 「我没心情见识。」 上空传来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抬起了头,一个背幅宽广的男人坐在旅店六楼的窗台上。他的背上有着如黑蝙蝠般的双翼,周围漂浮着七册书,那是用链子锁着书革的埃米雷欧之书。 男人蓝色的眼眸俯视着在前院摆出阵型的林多波尔姆同盟的杀手们。 林多波尔姆的杀手没有对安海瑞欧的出现表现出丝毫疑问,他们迅速一齐将魔杖剑挥向上空。但在他们构筑毒枪咒式之前,一个咒印组成式就已经出现在了前院枯竭的喷水池内。白色的圆弧从中飞出,击中举起魔杖剑的杀手们的身体。水平的月牙将十几人的身体一分为二,而后继续飞驰。 一个巨大的白色骷髅出现在被切断的手足、鲜血与内脏之雨间,骷髅的王冠下是寄宿着蓝色的火焰,紧接着是巨大的颈骨、肋骨、脊柱和骨盘。如石柱般的白骨双足从枯竭的喷水池底踏出,几十具骸骨紧随其后。 白骨手上握着的长柄前端,正是被血染红的月牙骨镰。 「寂寞的昆西」出现在前庭,再次挥舞大镰,将杀手们一刀两断。到处都是人的垂死挣扎与哀嚎,鲜血与内脏之雨与氢结合,被逐渐分解。 杀手们一边不断构筑长枪咒式一边后退,阻挡昆西的接近。 指挥官已被同胞的鲜血打湿,他朝着坐在上方旅店中的安海瑞欧射出毒枪。但这超越音速的一击,安海瑞欧只侧了侧身就避开了。指挥官的攻击只打碎了旅店的窗户和墙壁,本应实施突袭的杀手却被对方突袭了。 林多波尔姆同盟张开咒式弹幕,在前院内重整为密集阵型,后卫展开的爆裂咒式弹幕发出的轰炸声在前院内此起彼伏。前锋朝着坐在上空的安海瑞欧和逼近的昆西合起双足,做好跳跃的准备,为了带进杀手擅长的近距离咒式战斗而定做的细长魔杖剑再次构筑起生物碱系的毒之咒式。 就在前锋们伸直膝盖的瞬间,前庭的地板石并为三角形,黑色的流线型物体飞出,从下往上将跳起的杀手们吞下。大嘴逐渐上升,升到坐在窗边的安海瑞欧前,一口气合上,只留下咒式士们的手脚在空中胡乱挥舞。这是「暴食博朗」从地面而来的突袭,无目无鼻的捕食者巨大的身躯在空中翻转。大嘴朝着幸存者们急速降下,将反击的毒箭和毒枪全部吸收,向着大地落下。博朗把杀手们连同地板石和沥青全部咬碎,巨大的身躯又沉入大地之中。 只有指挥官和一部分后卫避开了博朗的二段攻击,退到了后方。有两个后卫伫立原地,他们的脸部、胸部、整个身体的前半部分都被切断,鲜血喷涌而出,两人慢慢倒向前方。 指挥官的右腕到手肘的部分被对方连魔杖剑一同咬下,出血严重,亲卫队残存部队中走在前方的人手足也被切断。 「怎、么会……」 指挥官的口中漏出微弱的叹息声。 「仅、仅凭一人,就将我等林多波尔姆同盟……」 安海瑞欧从旅店的窗口处飞下,背上的蝙蝠翼抓住大气,他从容地落到地面上。最高级的皮鞋踏过沥青中的血海,埃米雷欧之书漂浮在他周围,描绘出卫星的轨道。 以废墟为背景,安海瑞欧的蓝眸仿佛看着飞虫草芥一般毫无感情,双臂与视线一样水平抬起。 濒死的咒式士们挣扎着举起魔杖剑,但男人比他们更快,他的右手迸发出黄金皮毛的波浪,左手则是五色的带子。咒式士们的手和喉咙被五头狮子咬断,一声悲鸣都来不及发出就倒下了。在横冲直撞的狮子之间,杀手们逐渐化为鲜血与倒落的肉块。狮子们拉扯着死者的血肉,拉出肝肠和肌腱。 红蓝绿黄黑的五条毒蛇爬到指挥官的左手、右脸、右肩、左脚和右腹上,立起毒牙。毒液让林多波尔姆的指挥官颤抖着身子倒下,民族帽子滚落在地。指挥官的脸因毒而变成红黑色,慢慢膨胀,手逐渐溶解,脚不断痉挛。群蛇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去,本是使毒好手的林多波尔姆同盟支部长,致命伤却也是中毒。 指挥官倒在地上垂死挣扎,五条蛇回到了安海瑞欧左手的五根手指之中。男人仍站在原地,如冰般的眼眸看都没看指挥官一眼,濒死的支部长叫喊道。 「你这种、家伙、总有一天、林多波尔姆同盟的本队、会将你……」 「这可是一生唯有一次的死亡,临终之言倒是说点好听的话啊。」 安海瑞欧抬起左脚,琥珀色的高级皮鞋踩下,踩碎了在地面上蠕动的指挥官的头部,将他的头盖骨完全粉碎。鲜血与粉色的脑浆从皮鞋与头盖骨之间飞出,在沥青地面上蔓延开来。眼球因压力而从眼窝中飞出,拽着视神经落到地上。手足痉挛了一会,停下了,灵济族引以为豪的帽子也被鲜血染红。 连毒杀都等不及,指挥官就这么悲惨地断气了。 「无聊也得有个限度。」 安海瑞欧厌倦地说道。 「没什么优点也就算了,连来个取悦观众的死法这种程度的智能都没有,杀人礼节第二九八条就加上必须死得有趣这一条吧。」 踩踏着头盖骨的安海瑞欧身后,博朗和昆西的巨大身躯正在待命。 安海瑞欧抬起脚,蓝色的舌头立刻从他身后伸过来包住他的皮鞋。博朗的大嘴中伸出的舌头舔舐着鲜血和脑浆,昆西巨大的骷髅燕窝中燃烧着蓝色的火焰。 安海瑞欧的鞋子已经清理干净,他踏上前院的地板石。 「钻石杀手」的脸上浮现出无趣,以及如宝石的伤口一般,至今都未曾出现过的焦躁。鳞粉从上空飘下,背上的蝶翅一展,一个拥有鸟笼身体的美女从旅店楼顶飞下,柔软的双手环住安海瑞欧的双肩和胸膛。 「天平基希亚」红色的复眼俯视着周围蔓延的鲜血与肉块。 「三十三人,二五五六·四四点,不错的得分啊。」 基希亚冷淡地说道。 「不过,有必要特意用情报把他们引诱过来杀掉吗?」 「洛伦佐和卡基弗蒂让我受了四十四次致命伤。」安海瑞欧说道。「为了让基希亚以命交换的治愈咒式能发动,这只是完成了名为存款的再分配而已。」 异形美女的脸越过安海瑞欧的右肩,红色的昆虫眼从旁边注视着男人。 「其实,你是因为失去了派特莉嘉而感到焦躁吧?」 听到埃米雷欧之书中「异貌者」的提问,安海瑞欧露出微笑。 「区区『异貌者』,别妄想推测人类的内心。」 男人脸上挂着无情的笑容,右臂朝后一挥,一记反勾拳击中了基希亚的侧脸。来自强壮手臂的一击将基希亚水平打飞,她狠狠地撞上了身后旅店的墙壁。在蜘蛛巢状的龟裂中心内,身体弯折的异形女人口中吐出蓝血,背上的蝶翅破裂,鳞粉四散,这强力的一拳让「异貌者」右耳到脸颊的部分都碎裂了开来。 大楼的墙壁崩毁,基希亚随之落下。异形美女掉到旅店的前院中,手靠在地面上支撑身体,女人红色的眼眸中满是痛苦之色。 看到痛苦的基希亚,博朗哼哼了两声,昆西则发出沉默的笑声。虽然同是被封在埃米雷欧之书中的「异貌者」,但他们彼此之间既无同伴意识也无同情之心,只觉得像是看到了有趣的杂耍一般罢了。 安海瑞欧水平举着放出反勾拳的右手,想了想。 「只不过是方便的道具被抢走,我觉得不快而已。」 安海瑞欧说道,连自己的事情他都仿佛他人之事一般看待。男人一动不动,蓝眸细查了一遍自己的精神和身体状况,开口。 「这简直就跟弟子巴默佐一样啊,不过他对猎物的执着我也搞不太明白。」 蓝眸如冰。 「必须把派特莉嘉和绑架她的洛伦佐找出来,利用派特莉嘉杀了潘海马,成为新的血之祝祭的胜者,不过是这样的游戏啊。」 安海瑞欧踏出一步,开始往前走。「胜利之后,我要割开派特莉嘉的腹部把胎儿取出来,摔到地上弄死,这是由脑袋的倾向决定的我的义务。」 安海瑞欧从林多波尔姆杀手们的尸体和血海中穿过,向前走去。在他身后,口中吐出的蓝血染蓝了胸部的基希亚站起身,她红色的复眼中不见愤怒,也不见其他感情。女子 一边发动治愈咒式,一边跟在安海瑞欧身后前进。博朗在沥青地面上往前爬,昆西也引领着亡者们前进。 安海瑞欧腰上装着的埃米雷欧之书开启,青白色的光之锁飞出,束缚住博朗和昆西。黑与白的巨大身躯不断抵抗,但依旧被量子分解,一口气拉了回去。 两个「异貌者」被吸入行走着的安海瑞欧腰上的埃米雷欧之书中,书合上,锁落下,只剩下蝶翅随风招展的基希亚飘在身后。 安海瑞欧走到玛拉特地区的道路上,突然停下了脚步。 前方有个靠着大楼墙壁的人影,铃铛声响起,一个穿着兔子玩偶装的人站在那。兔子垂下的右耳摇了摇,又是一阵铃铛声。 「你好呀。」 「愚者乌布修修」以左右不同的表情出现在了安海瑞欧面前。 「其实……」 安海瑞欧抬起右手,发动化学炼成系第二阶位咒式「金刚示」。射出的金刚石击中了少年少女都能睁眼看的乌布修修整顿好的笑脸,贯穿了他的头部,对方后头部喷出的脑浆溅上了大楼的墙壁。 脸部被破坏的乌布修修当场倒下。 安海瑞欧看都没看这滑稽的尸体一眼,继续前进。与尸体不同的另一个乌布修修跳到安海瑞欧的左侧,铃铛声响起。 「所以说,稍微听我说两句嘛。」 安海瑞欧的左手再次射出金刚石子弹,命中了乌布修修的左侧头部。乌布修修的脸部一歪,鲜血与脑浆仿佛喷水一般从右侧头部喷出,飞散到空中。中弹的冲击让乌布修修倒向右侧,血海蔓延。 安海瑞欧仍然没看一眼尸体,继续迈开步伐。漂浮着的基希亚晃了晃蝶翅,跟在他身后。 「说起来,有一点我很在意。」 伤口已经完全治好的异形美女出声说道。 「当初沃尔考哥拉地下街聚集了一百二十八人,纽尔钮姆施加了诅咒的人除去死者共有六十五人,之后又有多人死去诅咒也随之消失,现在诅咒发动的对象应该是三十人才对。」基希亚发出嘶哑的声音说道。「但胎天使纽尔钮姆的诅咒,现在发动的对象却有三十一个半人,多出的这一人半真是个谜。」 基希亚的考虑并没有让前进着的安海瑞欧表情有丝毫改变,女子如红玉般的复眼中浮现出了担忧。 「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小心,小心。」 「事情很简单,当时隐形的梅勒尼波斯在现场。」 安海瑞欧继续说道。 「纽尔钮姆的诅咒,我限定只对人类的意识发动。」安海瑞欧沉思着。「至于尾数,会是处于意识产生时期的派特莉嘉肚子里的孩子吗,还是其他呢。」 安海瑞欧丢出一句话。 「无论如何,把所有人都杀掉就行了,杀掉就解决了,为此我要召唤出力量。」 信奉力量的压倒性言语,让基希亚陷入了沉默。异形的女子摇晃着蝶翅,右手从安海瑞欧的身后伸到他的前方,白皙的手指握着第八册埃米雷欧之书。 安海瑞欧挥了挥左手,基希亚拿着的埃米雷欧之书随之展开,蓝色的光芒在空中满溢而出,逐渐物化。 一个被涂分为黑白两色的球体出现在安海瑞欧左侧,下方垂着如棍棒一般的身体和手足,漂浮在空中。 从珍·古恩那里夺来的「审判之艾尔菲尼斯」被召唤到了玛拉特地区的街道上,周围展开了蓝色的咒印组成式,光化为旋涡与「大祸式」的头部相连接,构筑出庞大的组成式。 安海瑞欧紧盯着前方。 「艾尔菲尼斯啊,你的力量借我一用。」 艾尔菲尼斯忠实地遵从暴君的指令,组成式在其黑白的头部处放射出暴光。 埃里德那郊外的庭院内,我又一次失去了言语。我好几次张开了口,想要跟切蕾西搭话,但最终又默默地合上了,不断重复。 我看了眼切蕾西,她手中拿着筷子,看着桌上的盘子。筷子夹起鲈鱼白皙的鱼肉,然后移向桌子旁边,放下鱼肉。接着,她若有所思地边收拾边移动,草坪上有个小碟子,一只黑猫正享用着鱼肉,看上去很眼熟啊。 久违地见到了野猫埃尔文,这只野猫平常都在埃里德那市内,今天居然远征到这里来了,真是不可思议。埃尔文吞下鱼肉,抬头看着我,「喵」地开口喊了一声。不知它是在恐吓还是在撒娇,总之没有怯意。 那么,我也必须鼓起勇气。我抬起朝向桌下的目光,注视着切蕾西的背影。 「切蕾西。」 「没事的,不用介意。」 切蕾西没有转身看我,只是收拾着盘子这样说道。我明白,她是想说她不在意我先委托了贾贝拉和伊吉去护卫季薇妮娅。虽然明白,但我也知道她说出口的瞬间就代表了她在意这件事。 听到安海瑞欧打算对与我相关的人进行报复的情报,出于对前女友的关怀,为了救她性命所做的事情,以一个人来说应该是正确的。 但是,先委托了对方的护卫这一点伤害了切蕾西。 冷静思考一下,不过是将所在地较远的季薇妮娅交给贾贝拉他们,较近的切蕾西则由人数更多的梅肯克劳德、莲德、吉吉那和我自己来护卫,仅此而已。虽然我想主张这是合理分工,但听上去太像借口了所以说不出口。不自然的沉默充斥在两人之间,切蕾西收拾着餐桌上盘子的手不知何时也停下了。我也定在原地,想不出刚才的话题该怎么继续下去。 「我爱着切蕾西。」 「我也爱你。」 两人连视线都没有交汇,只是互相说着无意义的话语而已。彼此互相猜测对方的心意、寻找最优解的对话,即使如此,却还是会小小地伤害到对方。我从心底里爱着切蕾西,但仅此还不够。 我抬起手,又放下。我趁势走上前去,切蕾西转过头来看着我。她黑色的眼眸、眉毛、鼻子和嘴角,都在诉说着她的不安、恐惧与爱,握紧的拳头则代表着愤怒与其他各种各样的感情。 所以我又继续向前走去,伸出双手,想要触碰切蕾西,女子却向后退了一步。 我和切蕾西第一次正面相对。 「这。」女子的眼睛像是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惊讶一般睁大,但瞬间又转变回笑容。「这种事情,还是等安定下来后再做吧。」 切蕾西装作将我伸出的手误解为性爱邀请的样子避开了,我向前伸出的手想要继续前进,但还是在空中握紧。 「说的也是,现在做这种事情或许太过不谨慎了。」 我扯出一个笑脸,收回什么都没抓住的手。 我和切蕾西之间产生的沟壑虽窄却深,虽然想说这都是误会,但我也无法断言。 「还是等打倒使徒和安海瑞欧之后再说吧。」 打倒后又该怎么做呢,我不明白,现在的两人只不过是扮演了一场世上随处可见的男女间的琐碎对话罢了。 切蕾西的脸从之前开始就一直蒙着一层阴影,恐怕是因为同僚伊迪斯的死、自己被盯上的事实,以及持续了好几天的软禁生活吧。 作为与我相关的人,切蕾西大概是最有可能会被盯上的,所以作为次要目标的她的家人方面的护卫比较松懈。 其实最好的方法应该是让护卫保护切蕾西到远离埃里德那的地方去,但安海瑞欧有名为「指尖」的信奉者,将她放到我目不能及的地方总觉得十分不安。不小心思考过久,两人间的气氛都变尴尬了,快动啊我的舌头,动起来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氛围。 「抱歉不能让你自由行动。」 「没关系。」切蕾西仍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摇了摇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此时应该实话实说。 「切蕾西脸上蒙着阴影的理由我也明白,在听说相关者被安海瑞欧盯上之后,我最先让护卫保护的是你还是前女友,这个问题伤害了你。」 「你的答案是?」 「答案早就出现了。」我刻意避开明说。「但是,这答案不过是优先危险度更高的一方而已,并不是我爱情的排行。」 女子黑色的眼眸中翻滚着怀疑与信服的旋涡,此时必须再推一把。 「我爱着切蕾西。」 我伸出手,将切蕾西抱入怀中,强行贴上她的唇。唇舌交缠,紧接着两人的脸又立刻分开。切蕾西的脸上浮现出喜悦之情,同时还有些许怒意。 「我可没有单纯到能被接吻骗过去的程度哦?」 特意说出了示爱的话语,但却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即使如此,切蕾西的 表情还是变得稍微柔和了些。我明白,她只是扮出被骗了的样子而已,这是出于她的温柔与柔弱,而这份柔弱又是如此地令人怜爱。 「我爱你。」 我只能重复这句话,我还真是既聪明又不够聪明啊。 「说点现实的话题吧,这种生活还要持续多久?」女人抬头看着我,不安的神色又回到了她的脸上。「宝饰匠人的工作也不知道得请假到什么时候才行。」 切蕾西也有白天的工作,不可能长期休假。她故意没提到的夜晚的工作,也就是伯雷博涅经营的高级妓女派遣行业,伊迪斯的死导致新闻不断搜寻其背后关系,最近别说休业了,应该是暂时解散了吧。只有等事态平静、人们逐渐淡忘此事后,伯雷博涅才能重新开始经营,大概得花很长时间。 「忍到打倒安海瑞和和使徒之后就好,那时一切就都结束了。」 还是不强调十一天这个期限比较好,安海瑞欧的胎天使纽尔钮姆的诅咒再次降临到了我身上。解除方法只有在血之祝祭的期限内杀掉最多人,或是杀掉其他人夺取其杀害数,或是让发动诅咒的安海瑞欧断气这三种,全是地狱级别的难度。如果这是游戏,我肯定会觉得难度太高直接扔掉,然而这却是扔不掉的现实,现实到让人反胃。 切蕾西的黑眸中充满着几近溢出的不安。 「新闻我也看了,持有埃米雷欧之书那种可怕的咒式具的使徒,还有持有不知七册还是八册的安海瑞欧,你们打得过吗?」 「打得过。」 为了不让她感到不安,我立刻回答道。但切蕾西的确被安海瑞欧盯上了,也知晓他的可怕之处,她只能沉默不语,无论怎么看,我们都是不利的一方。 「虽然我的搭档是个白痴,但本领还是值得相信的,而且梅肯克劳德和莲德也在。只要以集团形式进行搜查和战斗,总会有一线胜机。」 我本是想打消切蕾西的不安才开口的,但说到最后,现实主义让我自己都无法断言能胜利,现在所必须的可不是现实的话语啊。 「我们绝对能赢,毕竟不管怎么说,我可是有切蕾西在啊。」 「别勉强。」 不管怎样,不勉强的话只能再活十一天,我将这种话吞进肚子里。 「就算是勉强,我们也能赢。」 安海瑞欧所创造的世界太过愚蠢,那是只靠赛子的眼睛作成、由噩梦构造而成的玩笑般的世界。仅仅是跟安海瑞欧扯上关系,人的人性就会逐渐碎裂。我能做到的只有抱住怀中的女人与她的不安,我紧紧地、用力地抱住她。切蕾西因疼痛而稍微皱了皱眉,但我仍然抱着她,我紧紧抱住的或许只是自己的不安。 「只要这次事件结束。」 我那糟糕的现实主义又出现了,我无法给予她单纯的希望。 连今后自己的生死都说不好,现在就算谈论两人的未来也没用。 我为自己的死加上了保险,为了减轻我死后切蕾西的悲伤,我放弃了未来。想到之前,还有再之前的事,也许我一直都是这样。 我强行压下不确定感,下定决心。 「绝对能赢,绝对会活下来。」 我的眼睛越过切蕾西的肩膀看着窗户,一栋栋大楼的对面,能看到包围埃里德那的高高的城壁,再次回到埃里德那、将安海瑞欧和使徒们狩猎殆尽的战争开始了。 没错,我会赢,我会战胜敌人活下来。 「我一定会打倒安海瑞欧和使徒,与你幸福地在一起。」 听到我的话,怀中的切蕾西抬头看着我,她的黑眸中带着悲痛的幽暗。 我放开切蕾西,离开庭院。我能感觉到恋人不安的眼神就在身后,即使如此,我也会解决一切。 我走到门口,推开木制的门扉走到外面,关门的瞬间又和切蕾西对上了眼。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切蕾西也回以寂寞的微笑。 切蕾西的包容力是有界限的,我们两人都想更加靠近对方,但却总也做不到。 呆立原地的女子身后,能看到猫咪埃尔文。它正用后肢挠着耳朵,似乎在说我太过紧张于这场恶斗一般。 我挣脱留恋,移开视线前进,反手关上庭院的门,走向停在路上的事务所的车辆。 安海瑞欧是一切的元凶,唯有那个怪物,是我必须打倒的敌人。 将埃里德那分为东西两部分的奥里埃拉江浩浩荡荡地流淌,朝着下流不断延伸。与大海相连的广阔河口之上,漂浮着一座以大桥连接西岸与东岸的人工岛。 埃里德那的闹市——豪哲斯经济特区的白天如同化妆前的妓女一般朴素而安静,占领整座岛的闹市之中,酒馆、赌场、妓院和借贷场所一个接一个,但今天却大都关着门。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和车辆也很少,宛如在焦急地等待着夜晚一般缄默。 繁多的建筑物与住宅此起彼伏,以回廊相连,街道如旋涡般往岛中央集中。而在建筑物的高地中央,则耸立着属于支配豪哲斯地区的黑社会组织的、如同巨大的城塞与尖塔般的众多大楼,俯视着整个闹市。 街道底层的一个角落,一座六层高的大楼耸肩伫立。大楼的广告牌上,列举着三旗金融、夏谷尔贸易等名称。进入背面行李搬运用的电梯,能下到地下一层。 水泥墙壁与地板的屋内排列着多个金属架,上面塞满了土黄色的纸箱。昏暗的仓库深处,天花板上吊着一个电灯泡,敷衍的橙色灯光照向仓库内陈旧的待客椅和低矮的桌子。 一个戴着浓绿色鹿角帽的老人坐在皮革破损的椅子上。 与帽子同色的长外套包裹着老人瘦小的身体,老人白眉白胡。一只白色的狗窝在右侧的待客椅上,一只黑色的狗蜷身睡在老人左脚边。 老人的手轻抚着膝上红色小狗的背,红色的小狗舒适地合上眼睛,甩着小小的尾巴,表现出喜悦之情。 这是一个与小狗们戏耍的、无害的老人的身影。 老人身前有一张桌子,一个女人坐在桌子对面的待客椅上。女子拥有着火般的红发与眼眸,左臂消失不见,防刃耐咒式装束包裹着的腹部微微隆起,她正处于妊娠初期。 女子正是派特莉嘉,她用仅存的右手抚摸着自己膨胀的腹部,俯视着腹部的眼中满是愤怒、憎恶与悲哀的神色。她抬起眼,注视着对面的老人。 「洛伦佐先生。」 像是忍受不了屋内的沉默一般,派特莉嘉开口说道。 「您在搜查领域是首屈一指的最高权威,受到所有咒式士的崇敬。我也拜读过您的著作,深受感动。」 她面朝老人,继续说服道。 「我很感谢您将我从安海瑞欧的魔爪中救出。」火焰般的感情在派特莉嘉的红眸中摇晃着。「但是,您为什么不放了我,反而将我关在地下呢?为什么不让我回到母亲身边呢?」 面对派特莉嘉的质问,洛伦佐一言不发。老人只默默地抚摸着膝上的红色小狗,即使如此,女人还是努力寻找着能打破现状的话语。 「绑架我、与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对立什么的,难道您是疯了吗?」 「老朽理解你是因不安而变得多嘴,但老朽并无意加害与你。」 洛伦佐终于张口回答道,他的眼睛仍然看着膝上的红色小狗。 「倒不如说,老朽很同情被安海瑞欧绑架的你。如果当时在那里干掉安海瑞欧,那么连你也会死,所以老朽才选择暂时撤退。」 虽然对洛伦佐的话抱有违和感,但派特莉嘉没有反驳他。 「等事情办完后,老朽自将立刻将你交还于潘海马大人。」 「事情、是指?」 派特莉嘉话音未落,空气中就发出了吱嘎吱嘎的声响,坐在椅子上的瘦小老人横向放射出的咒力正对周围的空气进行着量子干涉。地下室内的空气分子产生电离,连臭氧都因之飘散。室内的金属架小小地震动着,纸箱之间相互磨蹭。 派特莉嘉顶住压力,身体紧贴着椅子,右手撑着身子,红眸中涂满恐惧。 洛伦佐白眉下的眼睛睁大,沸腾的杀意喷涌而出。「一切都是为了干掉安海瑞欧,那个杀人犯一定会来夺回你。老朽要抓住这个机会,杀了他。」老人的唇中吐出充满杀意的话语。「老朽不会让安海瑞欧轻易死去,要让他品尝到几倍于老朽的儿孙所承受的恐惧与痛苦之感,再杀了他。与他是同类的使徒们也要杀掉,所有人都得杀。」 杀意本身仿佛化为了实体从老人 口中喷出。 「老朽要前去将他们的生命化为乌有,扼杀他们的呼吸,捏碎他们的心脏。」 那不是安海瑞欧拥有的义务与游戏般的杀意,也不是墨菲斯与潘纳洛特姐妹那样为生存而生的杀意,那是增加了纯度、如同结晶般凝结的杀意。派特莉嘉被对方的气势压倒,全身僵硬地坐在椅子上。 洛伦佐感情与咒力的波涛逐渐平息,压力消失,派特莉嘉向前倾倒。她停滞的呼吸系统重新运作,女子大口喘息着呼吸氧气。 「抱歉,小姑娘,老朽本无意让你受到惊吓。」 老人恢复了冷静,说道,派特莉嘉虚弱地点了点头。 虽然还留有怀疑,但至少洛伦佐不会伤害自己,派特莉嘉强行说服了自己。 「可是,以我为诱饵的计划不会成功。」派特莉嘉看着冷静下来的老人。「安海瑞欧会前来夺回我的可能性很低,就算是想以我牵制母亲潘海马,他也不会就这么跳进洛伦佐先生和。」派特莉嘉的右手指着地下室的深处。「他们所设下的陷阱。」 「他会来的。」 洛伦佐静静地说道。 「安海瑞欧绝对会来的。」 洛伦佐的话语中包含了确信之感,派特莉嘉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 「他不可能来啊。」 「他要是不来可就麻烦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派特莉嘉的脸转向刚刚右手示意的方向。洛伦佐只转了转眼睛,看着那声音的主人。 一个身穿高级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地下室深处昏暗的通道内。 「洛伦佐先生看上去挺精神的啊,再好不过了,派特莉嘉小姐……和我是初次见面。」 男人一边前进一边抛出随意的言辞,但眼神却如同爬虫类一般冰冷,他有着消瘦的脸颊与凹陷的眼窝,浑身缠绕着不吉的氛围。 男人从昏暗的通道走到了被电灯泡的光芒照亮的地下室内,另有四个身着西装的男人紧跟着从他身后的通道内出现,所有人的腰间都插着魔杖剑。男人带着这一群咒式士,在房间中央停住。 「丢博伊,虽说老朽得到了你和三旗会的帮助,但可没打算与你们谈话。」 洛伦佐坐在待客椅上说道,他的声音中渗透着厌恶感。椅子上的白色猎犬与窝在地板上的黑色猎犬都朝着被唤为丢博伊的男人露出尖牙,低声吼叫。洛伦佐膝上的红色小狗也皱起鼻头,表现出不快感。 「原来如此,连狗都讨厌高利贷吗,我们招人讨厌的程度还真是堪比吸血鬼呢。」 虽然话中带着谈笑,但丢博伊眼中的温度丝毫没有上升,仍然如冰般寒冷。他身后的四个男人伫立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听见上司丢博伊和洛伦佐的对话般面无表情。 派特莉嘉听到两人的对话,眼中涌上了愤怒。 「丢博伊和三旗会,这不是黑社会的新兴组织吗?」女子仿佛看到污秽的虫子一般皱起眉,转头看向洛伦佐。 「为什么洛伦佐先生要让黑社会的组织帮忙?」 丢博伊迈开步伐,走到坐着的洛伦佐身前。 「我等三旗会与您老的利益是一致的,真令人惊讶呢。事实上,洛伦佐老前来埃里德那之前,我们就有所接触,之后也一直处于合作状态。」 听到丢博伊的说明,洛伦佐像是忍耐着痛苦一般,白眉下的双目垂下。 「即使对方是如同吸人血肉的吸血鬼般的金融业者,老朽也不得不与他们合作。」 「因为无论如何,您老都想打倒安海瑞欧。」丢博伊像是在故意引人发笑一般,右手指着洛伦佐,紧接着左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而我等三旗会则想要得到埃里德那十一人委员会的席位。」 「十一人委员会、那个夜晚的集会吗,怎么又跟这个扯上关系了?」 派特莉嘉疑惑地问道。 「虽然知道三旗会,但对夜晚的事情还不太清楚啊。」丢博伊轻声笑道。「如您所知,十一人委员会是在将埃里德那燃烧殆尽的火之七日后设立的、支配夜晚的黑社会联欢会一样的组织。」 丢博伊继续说道。 「每月一次,黑社会组织中有头有脸的十一人聚集在一起,决定赌场和妓院的势力范围,进行组织间的调整。只要有过半数的赞成票决议就能通过,因此这个协定的背后,埃里德那组织间的抗争异常激烈。」 「这个协定的事情我清楚,但不是因康德哈·纳哈社、海德蒂一家和林多波尔姆同盟陷于窘境,埃里德那内的组织才展开行动的吗?」派特莉嘉问道。「为什么不属于十一人委员会的三旗会会盯上安海瑞欧和使徒?」 「说来话长,不过为了让洛伦佐老信服,这个问题有回答的必要啊。」 丢博伊仍然站着,他吐了口气。 「很遗憾,中坚组织只拥有头目的一票,但三大组织内头目和副头目都拥有决议权。只要三大组织勾结,就总能有六票的过半票数,能自由地决定决议。势力范围也好,药品的流通价格也好,各种各样的调停也好,说是十一人委员会的决定,实际上不过是三大组织的意见罢了,这是伪装成民主的垄断体制。」 丢博伊的声音在地下室内回响。「从三大组织的角度来看,想要破坏十一人委员会结构的康德哈·纳哈社成了必须排除的敌人,武斗派的海德蒂一家和暗杀组织林多波尔姆同盟也很碍眼,安海瑞欧能帮忙收拾掉,他们还要感恩戴德呢。」 派特莉嘉摇了摇头。表面上团结一体,但暗地里黑社会组织之间却争权夺利、互相憎恶,这是世间常有之事,但派特莉嘉并不信服。 「按席位来看,曾为海德蒂对抗组织的塔之魔女、与康德哈·纳哈社敌对的欧尔朵埃社,已经定好新晋升格填上两个空位,但还有一个席位空着。」 丢博伊露出鲨鱼般的笑容。 「被派遣到埃里德那的各组织的支部都在争夺剩下的一个席位,宾卡纳姆社、里雷伊斯天启会、巴雷伊骑士团、优欧鲁姆公社和巴欧罗教团,当然,我等新兴组织三旗会也想要那把椅子。」 对方冰冷的眼神注视着派特莉嘉。 「十一人委员会的现议长,洛瓦鲁的头目库萨弄,给了埃里德那几十个中小组织得到剩下那个席位条件的提示。」 丢博伊说道。 「为了夺回黑社会组织的颜面,现在需要的是毁灭三组织的安海瑞欧,以及使徒们的脑袋。」 清高的派特莉嘉脸上混入了嫌恶的表情,黑社会组织之间角力关系的复杂超过了这位从皇都前来的女子的想象。 「十一人委员会只是联名并不是合作关系,三大组织玩弄着这类诡辩之辞,自己并不去挑起和安海瑞欧或使徒们的战斗。反正都得选出一个组织坐上剩下的这个席位,他们选择保存自身实力,让想加入的其他中小组织去和安海瑞欧、和使徒们战斗,以弱化敌人。」 丢博伊再次露出鲨鱼般的笑容。 「他们的意图显而易见,但十一人委员会的椅子仍然很有诱惑力,这是加入埃里德那夜晚支配者一角的难得的好机会。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又得等到十一人委员会里的哪个组织崩坏为止了。」 三旗会首领渴望的眼神看着派特莉嘉和洛伦佐。 「话说得过于冗长了啊,总之,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基于打倒安海瑞欧和使徒这一点,洛伦佐老会与我等三旗会联手。」 「这番损益计算没有考虑到危险性。」派特莉嘉强行插话说道。「如果继续绑架我,除了安海瑞欧和使徒以外,你们和潘海马也会变成敌对关系哦。」 囚徒为了追寻自由而打出了一记直球,既然无法说服已经化身复仇恶鬼的洛伦佐,那就想办法动摇只凭损益行动的丢博伊。 「确实,如果三旗会对民间军事组织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举刀相向,会被轻易摧毁吧。黑社会是威胁他人的专家,不是杀戮、更不是战争的专家。」 丢博伊并不否定两者间的战力差距。 「但是,我们的行动并不是与潘海马敌对,让派特莉嘉小姐避开待在安海瑞欧身边所可能遭遇的性命危险,在这一时点还是功绩呢,现在也没有必须让你尽快回到潘海马身边的理由。」 丢博伊继续着他的损益计算。 「我们的策略也可以说成是为了达成潘海马打倒安海瑞欧这个最大目的,而帮忙收拢了洛伦佐这个更大的战力。」 「母亲是不会认同这种随便的 第二十章 因此而杀 杀人的理由?即使忍气吞声地勤勉工作,金钱和女人仍然遥不可及,那不如把讨厌的家伙全杀光,让自己神清气爽还更合算。 我的同类们为什么还在忍耐呢?明明就算再怎么忍,也仍然一无所获。 ——自称赞哈德的指尖、杀害了六人的易贝拉·哈尔·贝拉尔的声明。皇历四九四年 ◇ ◇ ◇ 久违地踏进了我的副业工作场所——预备校的校舍,午后的授课差不多快开始了,几个学生快步向前走去,我则悠闲地在走廊内漫步。 我走进教师休息室,并排着的办公桌后有几个教师以外的事务人员在,经营者梅内科亚坐在里头。老人一如往常地用慵懒的业务用笑容迎接我,我重复了一遍之前打电话过来传达过的事情。 「非常抱歉,我想暂时休业或者退职一段时间。」 「是因为嘉由斯先生的本职工作那边更难处理吗?」 梅内科亚叹了口气,老经营者的目光示意了下准备室墙壁上配备的立体光学影像,上面正在播放新闻。 「现在的埃里德那动荡不安,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我摆出一副含糊两可的表情,梅内科亚知道我是攻击性咒式士,但除此以外的事情他至今为止都从未过问。即使如此,身为经营者的他对我本职工作方面的传闻应该也有所耳闻。 我明白,除了教师以外,他还打算危急时刻把我当免费的警备员用,所谓人与人之间的互相帮助嘛。 「其实你没必要辞职。」 梅内科亚再次用目光示意了下画面。 「为了防范赞哈德的使徒们,埃里德那一部分的学校停课,我们学校也处于开校停课状态。」 我看了眼新闻,公立学校因为市长模棱两可的判断而暂时放着不管,但私立学校已经开始让师生们在自家待机。 「本校也一样,今天缩短授课时间,从明天开始,到事件平息为止都停课。」 为了师生安全,或者说为了不承担责任,停课是最好的选择。虽然不知道这届学生和落榜生会不会拼上性命进行考试准备,但对梅内科亚来说,学校卷入事件之中只会令人为难。 虽然新闻没有报导,但不久之前,在这所预备校上学的两个学生确实加入了忧国骑士团这种极右团体并导致一人死亡,梅内科亚自然会选择避开不详之事、安全第一的方针。 影像内继续播放着事件的新闻,是我之前听过的案件。逃跑的强盗再次回到案发现场,用刀刃刺入被害者的眼球,切下舌头,切断两手。现在播放的是这个案件的后续报道,看来犯人似乎在刚刚被市里的攻击性咒式士逮捕了。很好,我也会杀了安海瑞欧,杀了使徒,这样一切就解决了。 最后,我和梅内科亚对视,互相摆出了含糊的社交辞令的笑容。 「等恢复授课的时候就麻烦你了。」梅内科亚轻轻低了低头。 「那个时候,我才是要再麻烦您了。」我反射性地低下头,一和梅内科亚交谈,就会有自己是普通人的自觉又或是错觉。我抬起头,和梅内科亚告别。本来我还想和同僚打个辞别的招呼,但再回来的时候大概会觉得很羞耻,所以还是算了。 我走出教师休息室的门扉,一阵声音的波涛袭来,学生们在走廊内来来往往、吵吵嚷嚷。 「今天要去哪?」「缩短授课时间最棒!」「之前的新闻你看了吗?超让人兴奋的。」「车站前那家巴兹屋,记忆素子值又上升了。」「皇都的事件怎样了啊?」「我打不赢四面裴流,要用那个光珠吗?」「肚子饿了。」「鲁鲁·流的新曲挺一般啊。」「去吃柯雷特堂的派吧。」「好困啊好困啊。」「听说北方战线紧绷,是真的吗?要爆发战争了?」「可恶,身子好倦啊。」 学生们活蹦乱跳是好事,我迈开步伐,走向出口,混入全是学生的人群里。 「啊,老师,好久不见。」「嘉由亲你还好吗?上课呢?」我教过的学生向我打了个招呼,于是我举起一只手,开玩笑地回答道。「我已经死啦,出色而又完美地死了,所以想学习下关于人际关系的课程,主要是女性身体的方面。」 学生回应「无聊,去死。」「这个色情眼镜。」之类的话,一如往常。不过,在精神方面我确实是死了。 在来往的学生人群之间,我看见了哈利切成熟的侧脸。我们视线相对,但哈利切又立刻看回前面。因为以前的事件,大概早就对我没兴趣了吧,这也是正常的。戴眼镜的索卡亚就在哈利切旁边,两人有说有笑地前行。还真是出人意料的组合,不过这种事也是常有的。 我被卷入周围的学生们发出的声音旋涡之中。 「啊,那个眼镜老师,他来了啊。」「安海瑞欧和使徒都是白痴吧。」「太朴素所以我都不记得他叫什么了。」「但是安海瑞欧长得帅还有钱,不是超强的吗。」「那个衣服的花纹,简直接受不了——」「兰空涂的口红感觉真糟。」「杀了你哦。」「这么快就受到影响了啊。」「你知道吗?听说杀人最多的人能成为神呢。」「我要成为使徒把父母和老师全都杀掉。」「是是是,报警逮捕你哦。」「龙皇还活着吗?」「瓦量斯夫还在努力吗?」「可恶,身子好倦啊。」大部分的学生谈论安海瑞欧和使徒们的话题,都当做是脑子坏掉的杀人犯的戏言放着不管,有几人好像饶有兴趣。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对死和杀人之类的抱有兴趣也是常有的事,只是无害的妄想而已。 不过,我还是祈祷这份妄想不会成为人际关系的障碍从而导致他们被孤立,尽管我除了祈祷之外什么也做不到。虽然也会有对将来的不安或是金钱方面的忧虑,但只要有能互相打趣的朋友和合乎身份的恋人,青春期大部分的问题就都能解决,这一点只能凭借各人的努力了。 我在学生人群中看见了诺艾斯,离得挺近的,所以我走到他旁边,无视了诺艾斯面无表情的脸。刚刚的想法掠过脑海,我想到了一个想不起脸但有所联系的名字。 「格特雷克怎么了?上次只听到他有外出。」 「我可不是那家伙的监护人,连他的周刊情报都要知道。」诺艾斯冷笑道。「基本上任何人,包括我,都对那家伙没什么兴趣。」 我终于发现了,诺艾斯映照在窗玻璃上的左脸上有颗青痣,嘴边似乎受伤了,贴着个创可贴。虽然我对男人的负伤没兴趣,不过学生的事情还是得关心一下。 「怎么了少年,进入叛逆期了?」 我跟在他旁边前进,对诺艾斯搭话,但毫无回应。一开始他明明能从容地回应我的,我找不到原因。稍微想了想,我回想起了诺艾斯的状况。 「家里出了什么事吗?之前听到的你弟弟和母亲的事情?」 「不是啦。」 诺艾斯故意装出无忧无虑的样子迈开脚步,但走到一半他就鼓起了脸颊。 「是吗。」 我也不打算深究,他否定的速度那么快,恐怕是被我说中了。 「如果有什么心事,就找市警的贝里克警部补。」话音刚落,我就想起贝里克是专门负责杀人强盗案件的,于是又想到了保护阿娜皮亚的那个女警官。「找少年科被称呼为伊扎蕾娜巡查的女警官商谈下试试。就说是我的熟人,可能一开始会被迁怒,但一定会认真地替你着想。」 「心领了。」 诺艾斯回答道,这种老成的回答真让人难受。想早点成为大人的孩子,无一例外都是由于不幸或是成长环境有问题,导致他们成为大人的脚步必须走得比别人快。 「诺艾斯,别老想着变成大人,借用大人的能力解决问题绝不是会令你蒙羞的事。」 携带式咒信机响了,我看了眼,是梅肯克劳德打来的。我看着被人群冲散的诺艾斯的背影,连忙接通。 「怎么了?」 「那个。」梅肯克劳德欲言又止。「通话里说不清楚,我把杀人犯被逮捕时的影像记录发给你。」 我用手机接收情报,诺艾斯已经走到前面,混在了人群里。虽然想追过去,但梅肯克劳德用着急的声音催促着我,应该是紧急事件,我犹豫了一下。 诺艾斯家里可能发生了大事也说不定,但客观上看,梅肯克劳德那边与杀人犯相关的情报更重要,我一时下不了决心。 「快点看,我们需要嘉由斯你做出判断。」 「 知道了。」 我一边回应梅肯克劳德,一边从学生的人群中离开,站到角落里启动影像。是一个拍摄于埃里德那街角的影像,能看到一栋两层高的砖瓦房的后门,应该是一家破产旧商店的后门吧。 梅肯克劳德拿着魔杖剑、提塞恩拿着魔杖长刀,两人分别站在生锈的铁门左右两侧备战,兰多库族的利多里和利普金兄弟宽大的背影跟在梅肯克劳德身后。这应该是他们将目标完全追逼到废屋内,然后设下包围网的光景,大概是跟在最后边的第五人用知觉眼镜拍摄的吧。 将逮捕当时的情况用影像记录下来,事后若发生争执就能拿来主张法律上的正当性,这是咒式士知识的基础。我经常忘了这件事,不过也有自己和吉吉那的违法行为太多、所以很难进行录像的原因。 影像中传出一阵爆炸声,那是别动队从正门玄关突进的声音。与此同时,梅肯克劳德发动「银岭冰冻息」,以液氮枪冻结了后门的门锁,用魔杖剑剑柄敲击将其破坏,提塞恩和部队跟在冲进屋内的所长身后穿过后门。 画面一阵摇晃,能听到粗重的喘息声。所有人都举起魔杖剑,梅肯克劳德一丝不乱地统率着其他人在昏暗的走廊下前进,搜索各个房间。 东西相互碰撞的声音,紧接着画面激烈右转。梅肯克劳德打开右边的门扉,发起突击。咒式士们激烈的动作,格斗的声音,金属音,物品掉落的声音,画面不断激烈地摇晃着。 画面移动到昏暗的仓库深处,地板上是倒落的搁物架。能看到崩落的纸箱,散落一地的机械零件,然后是被血染红的魔杖短剑。利普金大脚一踢,凶器离开了画面。 昏暗的房间窗台下,梅肯克劳德将歹徒按倒在地,从背后制住他的双手。右臂被抓到身后的犯人在地板上扭动着,看上去是个小个子,体型微胖。影像中传出好几个人的粗重呼吸声,画面逐渐稳定。 「别耽误工夫,赞哈德的指尖。」 提塞恩左手抓起犯人的黑发,把他的头拉起。 犯人的脸上充满着憎恶与被逮捕的恐惧,没见过的脸啊。 影像到此为止,紧接着画面上显示出犯人的名字,我终于知道梅肯克劳德询问我让我判断的理由了。 「稍等。」 我保留通话,从手机的号码簿里拨出呼叫依安古,电话立刻就接通了。 「什么事?我正在第三百五十三次观赏二十二年前达尔富尔兹获得优胜的荣光录像的途中,你有比这还重要的事吗?」顾问律师的打招呼方式也一如往常,录像内的轰动反而显出他的空虚,不过这个我可说不出口。 「打扰你反刍人类史上不会有第二次的荣光画面真是抱歉了,我有事想拜托你。」我用开玩笑让自己镇静下来,吐了口气,传送情报。 「这可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能成为我熟人的担当律师,行动起来吧。」 接收到情报的依安古陷入沉默,我等了一会让他看完影像,然后问道。 「我的计划你大抵上都能明白吧?」 「你这家伙,为什么总是把这种超级麻烦的法律问题扔给我?」 电话的另一侧,依安古重重地叹了口气。 建筑物的屋顶前方耸立着埃里德那的城壁,城壁之外又是连绵的建筑物群。以与城壁外的卫星都市相连的大道为中心,埃里德那的市外街扩展开来。 与城壁同样连绵不断的大楼底部,一个穿着墨黑色衣服和裤裙的男人走来。他虽是东方人,但身材高大,身高接近两米尔。手长脚长,步幅也大,走路时身体的中心线丝毫不摇晃。 高大身材的脖颈之上,是一张如同岩石或螳螂般的脸,是卡基弗蒂。 卡基弗蒂左手抓着背包带,右手拿着埃里德那的地图,看上去就是一个从东方而来的背包客。但他拿着地图的那只手,手指甲上填满了演算咒式的宝珠,反射出阳光的光辉。 卡基弗蒂沿着埃里德那的城壁外沿前进,冷清的市外通道上空无一人。 他拐过最后一个弯,出现在他眼前的是略高的小山丘和围着用地的铁栅栏,卡基弗蒂走进墓地内的草坪。 郁郁葱葱的群木之间,众多的水泥物体埋在石头和木头内。墓碑上的十字架各有千秋,有背负着光轮的光轮十字教,有长着双翼的光翼十字教,还有只有单翼的清贫派和各种各样十字教徒的象征。很久之前就分出不同流派的神圣伊杰斯教的十字墓碑也在其中,十字的斜面上挂满荆棘。 墓地尽头坐镇着一个有着草原民俗味道的朴素土墓,还有一个连宗派名都不为人知、像是人像或者陶器的墓。 这里是规模仅次于埃里德那中央墓地的埃里德那东墓地,而卡基弗蒂正站在此处。 「虽然问过大致方位了,但具体到底在哪呢。」 卡基弗蒂喃喃自语着,他再次迈开步伐。草屐踩过墓标间的小道,即便是在铺满小石子的小路上前进,草屐也没有发出一点脚步声。 卡基弗蒂爬上略高的墓地内的坡道,走进东方系死者沉眠的一角。他走过东方佛教诸派的墓石和木制的塔牌,一一确认上面的名字。 男人拐过树木和墓标组成的一个弯,走向墓地内的山丘,一个人影出现在墓石间的沙子通道上。 银发银眸、目光如剑的男人坐在一把椅子上,和卡基弗蒂视线相交。 「我在沃尔考哥拉的地下见过你,太过有男子气概,让人印象深刻。」卡基弗蒂毫不动摇,他像是在确认般问道。「我记得你好像是叫吉吉那?」 「从早上开始我已经在这呆了六个小时,你这家伙倒是很守礼仪,帮大忙了。」 吉吉那站起身,左手抓住椅背。 「希尔勒加就退到那边去吧。」 吉吉那用手指回转椅子,将其叠好,小心翼翼地放到墓地内的空地上。 「有把椅子等人的时候很方便的,推荐你带一把在身上。」 吉吉那走回小道上,银眸注视着卡基弗蒂,对方将地图放回背上的背包内。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我试着更加详细地调查了卡基弗蒂的情报,真的,情报屋贝内尔和纳特罗可是拼尽了全力,才终于调查到出现在乌阔大陆之前、曾待在祖国席娜吉的卡基弗蒂的相关情报。」 吉吉那继续说道。 「卡基弗蒂,全名京乔乌·卡基弗蒂,是埋葬在这里的萨卡米·天善的庶出子。从你性格上严守礼仪这个情报,我推测你应该会来上坟,所以在这里等你。」 吉吉那用下巴示意了一下他身边那个东方样式的石墓和周围的木制塔牌,墓石上刻着法号和萨卡米·天善这个名字。 「我的过去连特别搜查官都没调查出来,居然被你查到了,埃里德那的情报屋能力也太强了点。」 卡基弗蒂笑着说道。 「稍微谈谈也行吧,萨卡米一刀流是杀了前代才能继承的杀人术。因此天善没让亲生的长男和次男接触剑术,不过两人最后都因与战斗无关的重病和事故而英年早逝了,真是讽刺。」 卡基弗蒂的目光看着旁边天善的墓石。 「我为庶出,所以他将我交给了其他的咒式剑术流派。遗憾的是,我也没有什么剑术方面的才能。硬要说的话,我更适合学习本是剑术附属品的扭打招式,也就是咒式格斗术。」 他的声音在墓地内回响。 「稍微、不,应该说是非常适合。在拳打脚踢和咒式方面,我很有天赋,仅用十年就出师了。当时在祖国,民间已经没有拳士能与我一战。就连二十四拳圣,也会避开绝对没有胜机的与我的对决。」 卡基弗蒂朝着墓碑开口,仿佛在讲述给他的父亲听一般。 「我被两个拳圣联手追杀,为了找寻强敌而走出了祖国。从大陆东边来到西边,从同盟来到皇国。」 面对卡基弗蒂半生的报告,墓石自然毫无回应。「同盟的现七英雄和皇国的翼将那些人,我都很想和他们打上一架。但和在祖国时一样,就算想对决我也见不到他们。被称为人类之敌的那三十人,我以与所有人对战为目标,但一样找不到他们。而且,就在我流浪的期间,这个名单还减少到了二十八人。想打倒的强敌在一个个减少,这让我很着急。」 卡基弗蒂继续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使徒出现了。看上去还挺强的,所以我没听对方说话直接打倒了他们。然后埃米雷 欧之书就跟在我身边绕,使徒什么的赞哈德什么的我都无视掉了。」 卡基弗蒂仿佛要全吐出来似的滔滔不绝。 「之后,为了寻找即使在悬赏对象里也算是最高级人物的尤拉维卡,我从皇国的北部向西前进,疏忽了埃米雷欧之书和血之祝祭之类的事。」 卡基弗蒂腰间的埃米雷欧之书开始发光,正要打开,但被拳士的大手阻止了。 「你好像真的只把埃米雷欧之书当做通信用道具。」 吉吉那的银眸看着卡基弗蒂。 「你大概是觉得安海瑞欧之徒足以与自己匹敌,所以遵从他的号召前往埃里德那,到达后自然就知道了父亲天善已死之事。」吉吉那的声音在墓地内回响。「那么,作为在同一条道路上前进的父子,给他上个坟你还是会来的,和我预测的一样。」 「本以为你只是个四肢发达的家伙,没想到心理预测也还挺行的啊。」 卡基弗蒂静静地说道,他从墓标的方向转过脸来,盯着吉吉那。 「决斗之前,能先让我上坟吗?」 「天善也是我的老师。」吉吉那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寂寥。 「我不懂东方的习俗,镇魂仪式就用德拉肯族的库督将就了。」 吉吉那退到后方,墓碑前有为做礼拜而以膝跪地的痕迹。 「我会等到你扫完墓为止。」 「异邦战士的恩情,我感激不尽。」 卡基弗蒂在沙子小道上前进,转向右方。他双膝跪地,双手合十,进行东方的礼拜仪式,口中轻声念着镇魂的经文。 卡基弗蒂确实是个强者,但他现在的姿势毫无防备,人也在吉吉那的屠龙刀能砍到的距离内。只要全力进攻,打他个措手不及,就算是曾在沃尔考哥拉地下街耀武扬威的卡基弗蒂也难逃一死,这是个绝对能打倒他的机会。 即使如此,吉吉那也纹丝不动,他礼仪周正地站在一旁等着。卡基弗蒂唱诵完经文,目光眺望着墓石上冷淡的文字。 「虽然不是追着他来到这里的,不过我很想和父亲交手一次。虽说我们两人分隔于剑与拳之道,但还是想让他看看我所到达的拳之境界。」 卡基弗蒂说完独白,伸直膝盖站起身,转向吉吉那。 「说起来,除了父亲以外,我盯上的尤拉维卡似乎也是被你打败的啊。」 吉吉那的脸上露出遭受到冲击一般的表情,他沉默地点了点头,肯定对方说的话。 「那么,你为什么会一个人来到这里?」 卡基弗蒂的声音中带着疑惑。 「光凭你一人不足以与我为敌,这一点在沃尔考哥拉地下街的战斗应该已经足够让你明白了。」 疑惑的声音继续说道。 「把你那个红发的眼镜搭档、其他伙伴、或者特别搜查官的部队带过来的话,就算对手是我,也会有些许胜机,为什么一个人来?」 「对手是卡基弗蒂这种超乎常识的拳豪,当然要一对一决斗,其他人只会碍事。」 吉吉那率直地说道。 「和你从乌阔大陆的东边来到西边的理由一样。」 「是吗。」卡基弗蒂回答道。「也对,答案只会有这一个。」 他的脸上浮现出发现同类的猛兽的笑容,剑士与拳士,两人在仅仅五米尔的距离内相视而立,他们已经在彼此的攻击范围内了。 秋风萧瑟,吹过两人之间,墓地的树木上,一片树叶飘然舞落。 吉吉那拔出背上的屠龙刀挥下,轰炸声响起。卡基弗蒂粗壮的双臂在头上交叉,挡下了这一击,承受冲击让他的脚跟陷进了沙内。黑色的沙子缠绕在卡基弗蒂的整条手臂上,化为防壁挡住了刀刃。 卡基弗蒂维持着双臂在头上交叉的姿势,向前一踢。吉吉那横向半回转避开,举起的屠龙刀侧面发出金属音,冲击将剑士吹飞到斜后方。 吉吉那在空中回转,跳到墓地通道上。 卡基弗蒂摆出以正拳交战的姿势,他没有漏过左侧的突击。他的左手画出圆的动作,停在眼球前,手里握着三支投剑,吉吉那被吹飞时的突袭被他完美回避。 卡基弗蒂左手的手指一握,三支短剑随之折断,合金刀刃和刀柄的碎片掉落在他脚下。黑色的沙子在拳豪的脚下卷起旋涡,将刀刃的碎片吞没。 「在被吹飞的过程中,还能瞄准敌人视网膜和视神经接续的盲点投剑,挺能干的啊。」卡基弗蒂收紧右拳。「但是,初次攻击就盯着致命处来,高手闭着眼都能挡住。」 「不过是打个招呼而已,太小瞧我可是会丢了性命的。」 吉吉那朝着墓地左侧移动,甲壳和合金制的六边形连接在一起,覆盖住他的全身,化为甲壳铠。模仿恶鬼形状的头盔之下,银色的眼眸紧盯着前方。 仿佛与对方相呼应一般,卡基弗蒂也朝着右侧移动。他左手放在身前,右手往后收,摆出备战姿势。双方隔着树木林立的墓石移动。 横向移动到一半,卡基弗蒂突然直线冲了过来。他行动的瞬间,墓石群就被集体吹飞。卡基弗蒂迅速缩短与对方的距离,以左拳攻击。吉吉那用屠龙刀的刀尖弹开了从左侧袭来的牵制的一击,火花四散。卡基弗蒂缠绕着黑沙的拳头,硬度堪比刀刃。他收回左拳,再次攻击,吉吉那回旋屠龙刀再次挡住,一阵轰炸声和火花。这次轮到吉吉那施放突击,卡基弗蒂旋转右手弹开刀刃,他左手的一击则被屠龙刀挥开。剑士回礼的斩击被拳士回转右手弹开,火花溅起。 剑的攻击范围有拳头的两倍以上,吉吉那处于压倒性的优势地位,但他却攻击不到对方。 屠龙刀宛如速射炮一般以每秒几十次的速度刺击,红色与蓝色的火花绽开。卡基弗蒂的右拳把每次袭来的刀尖都击落,两者碰撞的声音不断响起。 「比起以肌力强化咒式挥起的笨重刀剑,以电磁加速咒式攻去的轻快拳头的弹幕会更快。」 这次是卡基弗蒂的拳头连击,吉吉那以连续突刺阻挡。拳士以速度优势弥补攻击范围的短处,先发制人,不,他是防御住了刀刃的弹幕。 「接下来是从这边上了。」 吉吉那右手回旋挥舞屠龙刀,拳士的左脚踏进了屠龙刀攻击范围的内侧。左突拳、右突拳、左中段踢、左拳、左上段连打,屠龙刀一一抵挡,又是一阵轰炸声和火花。 两人紧贴,屠龙刀下挥,卡基弗蒂避开,屠龙刀回旋。刀柄伸长了回转半径,掠过拳士的衣襟和锁骨,压制住他的动作。 紧接着,刀刃翻转,直直地朝着卡基弗蒂的喉咙刺去。卡基弗蒂用左手挡住刀刃,手掌被贯穿出血。即使是黑沙和卡基弗蒂的力量,也无法完全防御住吉吉那的全力突刺。 刀尖瞄准拳士的喉咙直直前进,拳豪防御的手掌已经被贯穿,但他左手的五指还是握住了刀尖。双方都停住了,卡基弗蒂的脸上浮现出震惊与后悔的表情。 「寒河江一刀流的后拳,颠倒云雀吗,没想到我的父亲天善居然连后拳都教给你了。」 「后拳他倒是没教,不过,这招还有后续。」 吉吉那右膝一踢,叩击刀柄,停住的刀尖又继续刺穿卡基弗蒂的手掌。 卡基弗蒂急忙往右转头,避开刀尖直击喉咙,但鲜血还是从脖颈左侧喷出。卡基弗蒂扭着上身,以一记斜上右勾拳还击,拳头蹭过吉吉那的额头,鲜血渗出。 又是一记右拳追击,吉吉那赶紧收回屠龙刀防御,拳头和刀刃激烈碰撞。卡基弗蒂在空中交叠双腿,起跳踢击,剑士用屠龙刀的侧面当盾挡住。 仿佛用大锤击打铜锣一般的轰炸声响起,周围的墓石不断崩毁,两人拉开距离。着地后彼此再次隔着一群墓标水平移动,卡基弗蒂的眼睛紧盯着前方与他对峙的吉吉那。 「刚才那招还真是吓到我了。」 卡基弗蒂一边移动,一边抬起左手。他的左掌被刀刃贯穿,几乎就要被切断,黑沙溢满上下的伤口,将伤口缝合闭起。 「在寒河江一刀流的后拳——颠倒云雀后又再加一招,从喉咙直指我的头顶。」 卡基弗蒂开合着左手的五指,收回左手,就这样用左手擦拭脖子上的血迹。 「如果敌人是新手,不知道一开始的颠倒云雀,大概对付不了这招。虽不致死,但也足够让人身受重伤了。」 卡基弗蒂毫不隐瞒自己刚刚差点濒死的事实。 「埋葬了天善的秘技,你居然仅靠反射神经就躲过了啊。」 吉吉那举 起屠龙刀,目测与对方的距离,头盔下的美貌浮现出猛兽般的笑容。 正因为卡基弗蒂是天善的相关者,吉吉那才预想他的认识会停在防御颠倒云雀之上,进而可用追加云雀一决胜负。但对方却是意料之外的强敌,吉吉那露出赞赏的表情。 「简直是与龙同等的怪物。」 卡基弗蒂并不仅仅拥有超乎常识的速度、腕力和武技,他已经到达了吉吉那和天善之上的武之境界。 「潘海马的评价是正确的。」额头上流下的鲜血渗进吉吉那的左眼内,但他不能闭眼,闭眼就相当于死亡。「如此突出的体术与铁砂咒式,能与沃鲁洛特的综合实力匹敌了。」 「那么,作为回礼,我就来一招震电流空手的招式。」 卡基弗蒂的脚步停在墓地的公园内,他双手手肘缓慢弯曲,掌心朝着自己紧握。双臂贴紧身体,双足分开,脚跟紧踩大地,摆好架式。 墓地的另一侧,吉吉那也停下了脚步。卡基弗蒂的架式不能使出需要一定距离的踢击,这是正面决胜负的好机会,拳豪从容的架式毫不崩坏。 「现在我很少用这个架式,但我一旦使用,意义就不一样了。」 卡基弗蒂小小地笑了,他走上前去,高速擦地而行,缩短双方距离,沙子和小石子随之起舞。面对轻易超越音速的拳头,吉吉那以屠龙刀的突刺迎击。刀尖弹开拳士动作如螳螂般的右手,又收回刀刃以侧面挡住较长的左中段踢,金属音响起。 吉吉那察觉到冲击异常轻小的时候,卡基弗蒂踢出的脚已经踩着大地,如老鹰般从右侧追击。超越音速的拳头冲过,掠过吉吉那的左肩,甲壳装甲头盔和吉吉那左脸颊的肉都被切削,鲜血飞溅。 为了避开直击,剑士将重心往右移,但又是一记神速的左中段踢袭来。吉吉那回旋屠龙刀挡住,冲击让他的身体飞到左侧,对方的踢击全都只有速度,力量异常轻小。 第三击的右正拳以黑砂巨大化,吉吉那左手肘和左膝紧贴,防御这宛如巨岩般的一击。装甲碎裂,左手肘和左膝粉碎,整个被打穿。 装甲、血肉和内脏的碎片在空中飞散,吉吉那向后方回转,同时又被冲击吹飞。卡基弗蒂放出的这一记巨岩之拳结结实实地打到了地面上,土沙随之卷起。吉吉那大量出血,鲜血拖出一条轨迹,他旋转了五次左右,终于掉到了地上。吉吉那甚至无法就这么停下,他高大的身子带着血迹跳了几跳,接着在地上朝着后方回转,身后的墓石被他撞得粉碎。 吉吉那将屠龙刀插在地面上,砍碎了好几个墓标的台座石,才终于减速。 刀尖砍进了坚硬的黑曜石内,伸长的右臂被收回吉吉那的身边。剑士终于能用右脚踏上地面,他伸直膝盖,瀑布般的鲜血倾倒在他脚下。 他抬起头,脸的左半边被脸颊内流出的鲜血染成了深红色,左肩也如同红石榴一般。承受了卡基弗蒂右正拳的左手肘和左膝连同装甲一同被粉碎,变成了肉块。 就连腹部的装甲也被击穿,左侧腹多了一个半圆状的大洞,肠子从中掉出,大量出血让剑士的脚下血海蔓延。这是足以让他无法立刻发动治愈咒式程度的重伤。 内脏出血让半趴在地上的吉吉那口中不断吐血,虽然负伤的不是肝脏所在的右边而是左侧腹,但肠胃和肾脏等多数内脏也惨遭破坏,肩膀、手肘、膝盖和左半身的机能几乎已经完全丧失。 前方是剑士落地到强行停止旋转为止在地面上拖出的痕迹,以及伫立原地的卡基弗蒂。 「预判如果正面接住我这能与『远古巨人』匹敌的拳头就会死,于是果断放弃左手左脚,逃到右侧,这份判断力倒是值得赞赏。」 卡基弗蒂冷静地分析道,他不追击已经倒下的对手,这一点令人尊敬,但对吉吉那而言却是屈辱。身受重伤的吉吉那立起屠龙刀,回到临战态势之中。他发动复数的治愈咒式,塞住伤口,引发增血作用,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 「那个连打、是什么啊。」 「追突组合。」 卡基弗蒂清楚吉吉那和他说话是为了争取时间,但他并不追击。 「只是走到前方,利用电磁加速前踢、冲撞、踢击、再次冲撞而已。」 卡基弗蒂的两肘缓缓弯曲,举起自己身前缓缓弯曲的手。 「直到对方死去或是被吹飞而拉开距离为止,不断重复这个过程,仅仅如此的复合技。不过,结构上是从上下左右夹击,以让对方避无可避。」 吉吉那吐出一口血,把屠龙刀当拐杖用,伸直修复的左膝。虽然内脏还没修复好,但他已经恢复到能动的程度了。 「上下左右分别使用电磁加速和巨大化攻击吗,我没能看穿啊。」 吉吉那说话的同时又吐了一口血,他举起刀刃,卡基弗蒂再次摆出架式。 利用电磁加速打出的快速攻击超越了吉吉那的反映速度,一旦被打中,体势就会随之崩坏。而混入黑砂所创造出的巨大化攻击,又远远超过了吉吉那的防御力。 「在一对多的实战中,没有手脚好使的概念。」卡基弗蒂的左手猛力一推,五指如同作辑一般缓慢弯曲。「全方位攻击敌人的左右四肢和身体,让对方无法回避。我所创造的震电流空手,是拥有超攻击力的格斗技。」 他的右手朝上,慢慢收回后方,缓缓握拳。 「为还上坟之礼,我已经说明了技巧和手法,接下来就要来真的了。」 卡基弗蒂缓缓迈步向前,吉吉那举起屠龙刀起身,决斗者不会等到对手完全治好负伤。 「下次的连打速度和威力都会再提高,至今还没人能接得下。」 卡基弗蒂的动作开始加速,就在他从吉吉那面前消失的瞬间,沙烟从剑士身后扬起,他已经进入了吉吉那的攻击范围内。徒手空拳再次攻向屠龙刀的内侧,卡基弗蒂的第一招——左突拳已经出招。 吉吉那瞬间以神速行动起来,用屠龙刀挡住对方的拳头,一阵轰炸声响起,火花四溅。 「虽说已经见过二十几次了,但也差不多要到树叶被染红的季节了啊。」 窗边的潘海马露出带着轻蔑的苦笑,主君潘海马正坐在阿米拉加府邸的书斋内。她的视线眺望着窗外延展的庭院,季节已经到群木上的树叶都带上些许红色的阶段了。 「真希望事情能在秋转冬之前解决,然后一人举杯庆贺。」 绯色的眼眸转回室内,玛拉基亚站在她旁边。两人视线的前方,一把拥有剑鞘和银轮连接起的护手的华丽的剑被放置在桌子上,潘海马的红眸厌恶地看着这把剑。 「特地把克夫内尔的遗物、埃米雷欧之书的『血刀布拉季默』捡了回来,弄明白什么了吗?」 「已经让技术班展开调查了,其他的埃米雷欧之书都是书,相对地,这把剑似乎是以包含剑柄和宝珠的转换器为机动式,剑鞘则是封印式。」 玛拉基亚的脸上,是拼命回答暴君问题的、属于奴隶的可嘉表情。他跟在解说时一样小心翼翼地用细小的锁链将剑鞘卷起,把小小的锁挂在剑鞘口上。 「虽然被改造成了最新版,但在两百年前制造的时点,似乎就被施加了以高度复杂的咒式技术创造出的封印术。」 「那个唆使埃米雷欧的流浪贤者的遗产和书自身发生了改变吗。」潘海马吐出这句话。「那个贤者就没做什么正经事。」 魔女的眼睛仍然看着剑。 「之前打倒的白痴姐妹的次女,希尔德的埃米雷欧之书的发动和原理解析,进行到哪一步了?」 「埃里德那支社的技术班已经解明其启动式为独立形式,但分析太花时间了。即使让皇都本社八大企业的咒式学者和技术人员都去解析,短时间内恐怕也无法完成。」 「安海瑞欧定下的血之祝祭的期限只剩十日左右,赶不上找出探查的线索了。」潘海马伸出左手,就要碰到桌上的「血刀布拉季默」的瞬间停下了手,主君的样子让玛拉基亚一脸惊讶。 「为什么不成为所有者、拿到手上确认一下呢?」 「这东西有着打倒原主人的人会自动成为所有者的白痴规则啊。」潘海马收回手,背部深深地靠在椅子上。「而且被认定为和持有埃米雷欧之书的使徒们是同类什么的,简直让人想吐。」 「那么,我就让技术班继续进行调查了。」 玛拉基亚双手握 住桌上血刀的剑鞘,再次退下,潘海马的红眸看向桌子前方。 「发现什么了?」 潘海马对着室内问道,桌子前方,有五个人并排站在收纳着实用书的巨大书架前,分队长康·顿、加斯科夫、约瑟菲古和约瑟菲嘉姐妹、希比基希站在那里。 五个人都沉默不语,回到主君身旁的玛拉基亚开口。 「安海瑞欧刚才出现在埃里德那郊外,他设下陷阱将林多波尔姆同盟的残党、杀手们的主力全灭。」 「这样一来林多波尔姆同盟在战力上就被消灭了啊,派不上用场的虫蝇。」即使是对于他人的死亡,潘海马也只会报以浅笑。「剩下的贩卖网和权益网内的组织,还有围着十一人委员会那把椅子转的黑社会的苍蝇们,要热闹起来了啊。」 魔女摆出一副从心底里享受埃里德那各个组织争斗得你死我活的现状的表情,她绯色的眼眸看向前方。 「重要的是安海瑞欧、使徒和派特莉嘉现在的行踪,他们在哪?」 魔女话没说完,身为分队长的奴隶头子们脸上就露出了紧张、畏惧和胆怯的表情,侍女长们互相牵起了手。康·顿代表沉默着的一群人吞了口气,然后下定决心开口。 「如您所知,派特莉嘉小姐从安海瑞欧转移到了洛伦佐的手中。」时节还是秋季,但豆大的汗珠却浮现在刺青打着旋涡的秃头上。「我们未能掌握到那两人的行踪。」 「潘海马事务所完全得不到市民的协助,情报战上迟了一步。」 「因为担心误报情报而被杀,大部分人都不敢通报,所以有益的情报无法送达到潘海马大人身边。」 抱着血刀的玛拉基亚像是要庇护那五人一般说道。 「和在南方大陆时一样,仿佛在跟反政府军战斗啊。既然得不到大众愚民的协助,就只能靠力量和物资填补了。」潘海马呼了口气。「提高提供情报的赏金额,让街上那群苍蝇和蠢猪的欲望越过他们的恐惧。」 潘海马绯红的视线从左往右检视着奴隶头子们。 「所以,什么成果都拿不出来,你们这群呆子还敢站在这,是在等着掉脑袋吗?」 奴隶头子里的所有人都不敢对上潘海马的视线,只能默默地低着头。 这个瞬间,所有人都有被杀的可能性。就现在而言,仅靠潘海马的力量只能打倒一个、靠洞察力最多再打倒一个使徒,但她给认定为无能的部下判死刑仍然是家常便饭。即使打倒安海瑞欧和夺回派特莉嘉需要实战经验丰富的奴隶头子,但下一个奴隶头子也还多得是。 在潘海马面前,这群奴隶头子连死囚犯都算不上,不过是一群可以随心所欲摧毁的蝼蚁罢了。 「判决。」 残酷的审判者潘海马的双唇张开的同时,门外传来小小的敲门声,是带有顾虑的通报声。 「潘海马大人,有客人到了。」 门外传来部下的声音,潘海马嫌恶地皱起眉头。 「妾身现在谁也不想见,不管是警视总监还是市议会议员都别来通报。」 「对方是不能这么做的客人。」部下的声音慢慢变小。「已经来了。」 「让开。」 一个响亮粗重的声音响起,书房的门扉被推开到左右两边。 一个身穿高级西装的彪形大汉出现在书房内,他有着显现出强硬气势的方脸和梳到身后的赤茶色头发,俯视着屋内所有人的蓝眸中充满着自信的神色。 「哎呀哎呀,没想到切巴伦上院议员会特地从皇都赶来,有失远迎。」 潘海马没有从椅子上起身,只这么说道。绯红色的双眸不显山不露水,演出欢迎的神色。 「埃里德那的情况报告迟迟没有进展,所以我直接上门了。」 和说话的语气相反,切巴伦上院议员带着笑容走进了屋内,两个穿着黑色和蓝色西装、腰间别着魔杖剑的咒式士跟在他身后。三人后方的门边,给他们让路的侍从和咒式士们一脸困惑。 潘海马嫣然一笑,右手示意对面的皮革长椅。切巴伦议员举止干练地坐到长椅上,两个咒式士站在椅子后,双手放到身后直立不动。 如王者般坐在长椅上的切巴伦看向潘海马。 「看来阿米拉加家的部下不是很懂得如何接待贵人。」 即使是绝对忠诚、残酷与实力兼具的潘海马的部下,也没能阻止中央议会的议员。这是即便有主人的命令,他们也一根手指都不能碰的对象。 站在主君身旁的玛拉基亚站直了背,对方可是重要的大人物。 切巴伦·利维·尤佳思,尤佳思家的始祖原是布琳斯特里亚女儿国的伯爵世家,但一族在动乱时期经过圆滑的钻营,最终就任齐伯伦龙皇国的侯爵。 在贵族因遗产税也面临衰退之前,一族就转变为经营者,开始经营尤佳思咒化工业、尤佳思精密机械、尤佳思贸易等八大事业。在皇国的上院下院议员和法官都代代辈出的尤佳思侯爵家,切巴伦身为次男却得以就任第十八代家主。他作为埃里德那中央议会的上院议员,至今已任职二十二年,是中央皇都的实权人物之一。阿米拉加家四代以前的潘海马的妹妹,是切巴伦曾祖父的弟妹,两家算是远亲。虽然阿米拉加家是声名远驰的武斗世家,但论门第,与各名门都缔结婚姻的权势世家尤佳思家遥遥领先。 即使是对埃里德那的市政拥有很大影响力的潘海马,也不能轻率地惹怒对方,否则就会失去一个有力的后盾。 「连著名的摩戈尔特和吉尔齐索都带了过来,看样子您觉得现在的埃里德那危机四伏啊。」 听到潘海马的揶揄,摩戈尔特巨猿般的侧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容,吉尔齐索则用左手理了理垂到他端庄脸庞上的长刘海。 两人都是十二阶层的强大咒式士,联手甚至能与潘海马匹敌。 屋内的氛围迅速冻结,切巴伦鼻子哼了一声,笑了。大人物议员和高位咒式士护卫的组合,不可能是来进行平和商谈的,玛拉基亚的视线看向主君。 「既然尤佳思家军事部门的指挥官——八守护骑中的两人在这里。」潘海马一眼都没看她的副官,只紧盯着切巴伦。 「剩下的六骑和切得伊特殿下呢?」 切巴伦的眸中一瞬间掠过一丝不快,但又立刻变回笑容。 「我弟弟只是个干银行工作的,这种场合他派不上用场,守护骑那几个人在看孩子。」 上院议员带着虚假的笑容说道。 「先来说说你的远亲、也就是我的儿子艾菲米纳死在了安海瑞欧手里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您就说错了。」潘海马也回以笑容。「据安海瑞欧本人所说,艾菲米纳在被绑架的时点就已经成了个活箱子,妾身也无能为力。」 「如果你早点抓到安海瑞欧,就有可能夺回艾菲米纳,对他施加咒式治疗。」 「很遗憾,生物变化系第五阶位咒式『魑魅筐生贽牢』的咒式治疗法还没被发现。当然,肉体的再构成用其他咒式也可以完成,但他因变成箱子而崩坏的精神无法恢复。」 潘海马发表咒式学方面的意见。 「您想夺回的是洒满粪尿和戏言的箱子、或者空有人形无法思考的物体吗?」 切巴伦抑制着自己想冲上前去的身子,他的右手伸入西装内衬衫的胸口处,拿出烟叶,用左手拿着的切断机切掉末端,放入口中咀嚼。与此同时,烟叶起火,玛拉基亚和潘海马的护卫们眸中立刻浮起愤怒之色。 站在椅子后的摩戈尔特手摸上腰间魔杖剑的剑柄,是他用火炎咒式使烟叶起火的,但谁也没看见他触碰魔杖剑的瞬间。更重要的是,在府邸内使用咒式的无礼之举,很明显是对潘海马党的挑拨。 潘海马一刻不动,部下们也都不敢轻举妄动。双方阵营以言语和行动的压力交锋,切巴伦议员的口中吐出紫烟。 「艾菲米纳确实是个不肖子,但他是我的儿子,是尤佳思家的嫡子,这一点不会改变。」 切巴伦对潘海马的合理性发言表示出明确的厌恶感,红色的女子则继续摆出一副毫不在意对方以言语和发动咒式来挑拨她的态度。 「我儿子的事情,我觉得也是无可奈何。」切巴伦叹了口气,当然这只是演技。「遇见路过的安海瑞欧的糟糕运气,为他带来死亡的无能与傲慢。就算没被安海瑞欧杀掉,他也不足以担负起尤佳思家,十年内定会死在别人手中吧。我 本打算日后将他当做系列企业的摆设,以让他平稳生活至死。」 「现在的您可是成了儿子被安海瑞欧所杀的悲剧议员,以歼灭犯罪之类的主张钻营钻营,下次选举定能取得压倒性胜利。」 潘海马的声音太过冷静,让切巴伦无言以对,只能继续咀嚼口中的烟叶,吐出紫烟。 即使是拥有钢铁手腕的切巴伦,也理解不了埃里德那的魔女。 「潘海马,那你会坐等自己的女儿被杀吗?」 「派特莉嘉还有活下来的可能性。」 潘海马立刻以明朗的声音回答道。 「派特莉嘉是阿米拉加家重要的后嗣,妾身一定会将她夺回。」 切巴伦目瞪口呆,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吐了一口气,吐出紫烟。对方是个即便面对与自己遭受同等苦难的他人,也不会表现出一丝同情的人,他终于明白了。 潘海马与厌倦了一切、和自己做游戏的安海瑞欧,或是扭曲的使徒不同,她拥有不同方向的疯狂。 「我听说派特莉嘉本人从安海瑞欧转移到了洛伦佐手中,你有什么策略吗?」 切巴伦将对话拉回自己的世界,现实而又冷彻的利益计算的世界。 「说起洛伦佐,那可是个不得了的咒式士啊,这个世上任何人都无法追踪那个老人。」 「恩,那个拒绝看护的老人啊。」潘海马陷入思考。「妾身打算暂时放任他一阵子,洛伦佐没有杀死派特莉嘉的理由,大概只会把她当成引出安海瑞欧的材料。我等只需要巧妙地挤进老狗和金刚石的争斗之间,把派特莉嘉夺回来就行。」 「会那么顺利吗。」 「安海瑞欧很强,超乎常识的强。但是,妾身会赢,这就是各个时代的潘海马和阿米拉加家的历史。」 潘海马断言道,她红色的眼眸仿佛看穿了切巴伦的内心一般闪着光辉。 「前戏已经够了吧。」魔女吐了口气。「尤佳思家的家主不可能只为了嫡子的死和阿米拉加家后继者的问题,就特地直接跑来埃里德那,更没理由带上得力干将摩戈尔特和吉尔齐索。」 潘海马仿佛含毒一般的红唇问道。 「您真正的目的是?」 室内充斥着紧张感,切巴伦上院议员将手上拿着的烟叶压灭在桌上的烟灰缸内,沉重地张开口。 「我是依埃米雷德家的命令而来。」 「埃米雷德家!?」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插进主君谈话中的玛拉基亚慌忙地闭上了嘴,伸直身子,潘海马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果然是埃米雷德家吗。」 这是连潘海马都不敢轻慢的名字。 埃米雷德家,对整个世界拥有强大影响的八大企业的一角。曾经是拥有世界的二十分之一的、规模外的大富豪,但现在在八大企业中只处于下位。即使如此,也是名门尤佳思家和阿米拉加家难以企及的巨大财阀。 金融业、先端咒式工业、通信业、船舶业、运输业,势力扩展到大陆各处的八大企业拥有强大的经济影响力,有时甚至能超越中小国家,与大国匹敌。 与埃米雷德走得更近的切巴伦摆出比刚刚更加认真的态度,来自埃米雷德的压力对尤佳思家的家主、对上院议员来说也是一股重压。 「既然你看过安海瑞欧那个嘲弄的转播影像,那应该能明白吧?」 「那个自以为是而又杂乱无章的转播啊。」潘海马的脸上露出预想到谈话去向的理解的神色。「问题在于安海瑞欧说的关于埃米雷欧之书的那些话吗。」 切巴伦议员重重地点了点头。 「现今最为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安海瑞欧,说自己是埃米雷德家的远亲,这成了大问题。」 切巴伦双手手指在膝上交叉,神经质地活动着。 「把那当做犯罪者的胡言乱语置之不理的话本也就到此为止,但埃米雷德家的调查部门行动了。」 切巴伦的声音相当沉重。 「至今近两百年前,制作埃米雷欧之书的人,埃米雷利欧的儿子安德登共有十一个孩子,七男安德米利欧这个大冷门最终成为正统继承者。」 切巴伦无可奈何地继续。 「在继承者争斗中败北的其他十人的孩子大部分都战死了,因而安德米利欧的营门也随之撤退,但在八男安德雷利欧战死之前,他的爱人产下了一个孩子。爱人在埃米雷德的内乱中死去,但部下和孩子平安逃脱,安德雷利欧所持有的七册埃米雷欧之书也下落不明。到这里为止的信息,专门机关都能调查出来。」 尤佳思家家主的声音在室内回响。 「但是,埃米雷德利用强大的调查能力,调查到安德雷利欧的遗子一派所带出的埃米雷欧之书中,有博朗、昆西、纽尔钮姆和基希亚的书。而现在,经过了一百八十年,经历了九代风霜,安海瑞欧使用埃米雷欧之书变成了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听完切巴伦的话,潘海马嫣然一笑。 「两百年前的埃米雷欧之书直到现在都在折磨着埃米雷德家,仿佛憎恶世界、聚集邪恶的埃米雷利欧本人还在一般呢。」 议员没有配合魔女的讽刺,他的思绪回到现实之中。 「既然埃米雷德家能调查出来,就代表其他人也能调查到。虽然埃米雷德家已经销毁了证据,但如果安海瑞欧本人继续胡言乱语,拿出什么安德雷利欧的遗物之类的东西,这件事就会变成既定事实。其他使徒们也一样,只要他们仍然活着,恶评就会不断扩散。」 切巴伦的言语和表情原模原样地传达出了埃米雷德家的不快。 「丑闻不会使埃米雷德家自身产生任何动摇,但埃米雷德家家主身旁的一族的规劝班、十大老中的一人埃米乌斯老表现出了对此事的强烈不快。所以,他们希望作为远亲的我能取掉这块皮靴里的小石子。」 切巴伦紧盯着火焰之女,那是作为埃米雷德家代理的眼神。 「小石子啊。」潘海马笑道。「这可是颗太过巨大的小石子呢。」 面对魔女的讽刺之语,切巴伦笑都不笑一声,潘海马抬起一只手,表示她明白了。 「如果埃米雷德家直接干预埃里德那上层部门,那么这个行为本身就会成为佐证安海瑞欧话语的证据,使用一族的部队也是同样。」 切巴伦张开双手,表现眼前的两难状况,埃米雷德家现在出不了手。 「只能聚集大规模的外部咒式士部队,但后阿布索里耶系的埃米雷德家将部队送到独立委任都市埃里德那,会让皇国和同盟两大强国的面子受损,这一点绝对得避开。」 切巴伦不愉快地继续。 「身为埃米雷德家远亲的我尤佳思家,虽然能以儿子被杀的名义向市当局施加压力,但也仅此而已。在没有市当局许可的现在,光是带护卫过来就已经让我竭尽全力了。」 切巴伦还没说出结论,潘海马就开口说道。 「所以,就来向埃里德那唯一会顺从埃米雷德的意愿行动的武力、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施加压力了,是这么一回事啊。」 潘海马右手肘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手撑着脸颊,脸上浮现出仿佛毒液正从牙上滴下的毒蛇般的笑容。 「只有原先就在这里的我等才能在埃里德那自由行使武力。」 那是确信自己处于优势地位的笑容。 「希望您能传达给十大老的埃米乌斯老,妾身当然会杀掉安海瑞欧,也会杀掉使徒们,杀掉一切相关者,消除埃米雷德家不太合适的过去,平息事态。」 「你能老实帮忙就再好不过了。」 切巴伦回应道,他抬起一只手,示意自己的身后, 「如果担心战力不足,需要我把尤佳思家八守护骑的摩戈尔特和吉尔齐索借给你吗?」 切巴伦身后站着的两人看向潘海马,眼神中自信满满,潘海马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是一场消除埃米雷利欧执念的死斗,他人的力量派不上用场。」 潘海马强有力地断言道,切巴伦点了点头,从长椅上起身。「接下来我要去见市长希尔培里欧,有些计划得教给那个流氓,我必须直接跟他会面。之后是警察和司法机关,我会尽我所能给他们施压。」 切巴伦的脸孔从尤佳思家的家主变回上院议员,他用指尖理了理领口和领带。 「这次不允许失败,最好能在我的计划实施之前解决。」切巴伦露出微笑。「毕竟巨大的危机又会显现出不同的意义。」 切巴伦议员转身离开了房间 ,摩戈尔特露出野兽般的笑容,吉尔齐索则露出柔和的笑容。两人从一言不发站在原地的奴隶头子面前走过,跟在主人身后离开了房间。 三人一走出房间,阿米拉加家两个身穿黑西装的部下就从门的左右两边出现,关上了书房门。 一直等到门扉完全合上,玛拉基亚才终于舒了口气,奴隶头子们也静静地吐了口气,切巴伦议员的要求和那两个护卫带来的巨大压力终于消失了。 「那么,话还真是被打断了很长时间呢,现在就来说说对你们这群奴隶头子的处决吧。」 潘海马抬起右手,奴隶头子们康·顿、加斯科夫、约瑟菲古和约瑟菲嘉的眼睛,眼和口缝在一起的希比基希的脸都转向暴君,等待着她的判决。 「你们的处决,就等到讨伐安海瑞欧和夺回派特莉嘉之后吧。」 听到潘海马的话,奴隶头子们一动也不动。这并不是宽大处置,而是在要求他们进行临死前最后的奋斗。即使如此,也算是暂时保住了一命,他们露出焦躁与安心的表情。 潘海马放下手,奴隶头子们僵硬的身子放松下来。康·顿走在前头,五人紧张地走出房间,部下们再次从左右关上门。 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 只剩潘海马和她亲信中的亲信玛拉基亚留在房间内。 「巨大的危机和良机总是同时出现,只是,没人能将它们区分开来。」 潘海马抬起双手,摸着自己的红发。 「安海瑞欧和使徒本就是妾身的仇敌,达成自己目的的同时,还能自动强化和埃米雷德家的关系,很好。」 冷彻的利益计算机的声音在室内回响,潘海马的手梳理着自己如火焰般的长发。 「只要妾身杀了安海瑞欧和使徒,施埃米雷德家一个大大的恩情,他们自然也得向阿米拉加家还礼。对这个尤佳思家难以企及的巨大财阀而言,阿米拉加家的重要性会直线上升。这是让埃米雷德家在南方大陆的战争事业中成为我等后盾的良机,不过。」 潘海马的眼睛看向书房门,如血般的红眸仿佛在怒瞪着已经离去的远亲的背影。 「虽然妾身早猜到他会来,但动作也未免太快了。切巴伦本人亲自过来,这代表了什么?」 潘海马放下手,伸直交叠的双腿,摇晃着白皙的双足上朱红色的木屐,玛拉基亚走上前去。 「尤佳思侯爵家的不足在于他们缺乏财政界的支持者,作为保证阿米拉加家和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法律上后盾的一族,他们谋求的是在南方大陆的军事参与方面得到资金与便利。」 潘海马伸腿踢向玛拉基亚的脸,木屐踩在倒在地上的玛拉基亚的后脑部上,上面的锯齿仿佛要从头颅直达大脑一般深埋其中。 「妾身知道,用一般的办法对付不了切巴伦。他为了实现埃米雷德的意愿,带着他的策略来到了埃里德那。如果看不穿他的真实想法,妾身就会被暗算。」 潘海马的脸转向窗外,看着庭院的墙壁外埃里德那的街道,绯色的眼眸中仿佛映照着战场的火焰。魔女突然弯下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抱着血刀的玛拉基亚站起身,他想冲到主君身边,但潘海马抬起左手制止了他。 「时间限制怎么样了?」 「发动后,任意。」 玛拉基亚的头还在流血,他充满自信地点头说道。 「很好。」 潘海马抬起头,双唇绽放出涂血般凄绝的笑容。 「即便如此,这次血之祝祭仍会被我等的胜利终结,让我等去夺回派特莉嘉、杀了安海瑞欧和使徒、在南方事业上拉拢埃米雷德家吧。」 魔女的脸色苍白,双眸燃火,面对主君的执念,玛拉基亚始终站着。 「比起被爱的弱者,还是成为被憎恨的强者吧。」魔女独白道。「从二十三年前的事件开始,现今仍在持续。」 包围着埃里德那的城壁之外,东墓地内轰炸声不绝于耳。 排排墓标倒下,群木连根折断,从倒下的树木上伸出的树枝偏向同一个方向,绿叶全被吹散。 被吹向墓地中心,一个略高的山丘之上。 白烟从一个碗状的大洞内喷涌而起,卡基弗蒂站在洞的边缘,他墨黑色的上衣和裤裙各处都有小小的裂缝。一条红线描过他岩石般的右脸颊,血一直滴到下巴。 「没想到居然有人能活着承受住两次震电流空手的三战突击。」 站在大洞边缘的卡基弗蒂吐出赞赏之语,他用右手手背擦了擦脸颊上的血。 「而且还能伤到我的脸颊,漂亮,即使在到达者阶层里也没多少人能做到。」 东方的武斗家俯视大洞深处,吉吉那正倒在那。他全身的甲壳铠都成了碎片,左腕到左手肘的部分消失不见,左侧腹大大地凹下。 左眼已经从秀丽的脸庞上消失,只留下一个血洞。刚刚恢复的左手肘和左膝盖再次碎裂,大腿往下四分五裂。血海在吉吉那的身下蔓延,出血量已经超越了他治愈咒式的限度。只有他右手上挂着的屠龙刀毫无损伤地立在坑底。 吉吉那倒在洞内,胸口剧烈起伏,嘴唇不断吐血,只能重复微弱的呼吸。埃里德那的最强剑士,此战惨败。「从与强敌战斗的经历中吸取而来的经验,即便在勇猛的德拉肯族内也让人觉得难以置信的无尽斗志,德拉肯式剑术、格斗术和寒河江一刀流等各种流派的精湛剑技,在近战距离内略显劣势的关节技。可以说在我至今为止对战过的决斗者中,你是能排进前五的好手。」 卡基弗蒂的眼睛俯视着吉吉那,黑眸内饱含残酷的分析。 「但是,还比不上我盯上的尤拉维卡。」 卡基弗蒂遗憾地说道。 「你能战胜纯粹的战士尤拉维卡纯属偶然,我听说尤拉维卡在交会了名为切迪克的友人后产生了动摇,但他因而想到达更高的武学境界。」 卡基弗蒂下达了残酷的裁定。 「在尤拉维卡羽化的时期,你偶然与之相遇并打败了他。这就是事实,你的强大不过像个捏碎了即将化蝶的蛹的孩子一般。」 吉吉那无法做出回应,他挂在屠龙刀上的右手滑落。消失的左眼处红色的血洞正仰望着湛蓝的天空,每进行一次微弱的呼吸,他的口中都会有血泡零落。 「我经历过多次决斗,与我拳脚相交过的对手,我自信都能理解稍许。」 黑色的眼眸仿佛看透了强敌的内心一般。 「我不敢说完全正确,但你的内心一片空虚,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 卡基弗蒂的声音中带着悲痛之情。 「虽然不知道那个洞是什么,不过你接二连三地流血,只是为了堵上那个洞。尤拉维卡想要达到的、到达者以上的我等踏破者的境界,你还远远未及,空虚的人偶是强不过人类的。」 卡基弗蒂的声音和表情都是在为吉吉那感到可惜,他诚实的双眸就像是在为未能出师的弟子的死哀悼一般,身经百战的武斗家哀叹着。 「如果再经历十或十几次战斗,你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话。如果你能将因缺陷而起的悲哀的斗争,转变为人与人之间的高尚斗争的话。你……」 「别惹、人发笑了,这、种话、不过是、胡说八道的、精神、论。」 如钢般的声音在洞底响起,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的吉吉那的声音伴随着鲜血一同发出。剑士鲜血淋漓的脸上仅剩银色的右眼仰望着天空,那是在瞪视天空的眼神,他一边吐血一边动着双唇。 「爱、勇气、同胞。这种、东西跟强大、没有、关系。」银色的右眼中带着否定的神色。「就算、什么都没有、我、也变强了,从、从今往后、也一样。虽然、多少要、借用、他、他人之手,但最后、我、我会、打倒你。」 全身碎裂,手脚皆失,说话只会让他死得更快,让他疼痛无比。即使如此,吉吉那仍然做出了反驳,那是为了不让自己的人生被否定而拼上性命的话语。 卡基弗蒂用慈父般的目光俯视着吉吉那,最终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只拥有战斗,真悲哀,过于悲哀的剑鬼。」 卡基弗蒂的眼中再次浮现出无情的光芒。 「我不知道像你这样的罗刹是怎么出生的。」卡基弗蒂站在洞穴边缘,举起右拳。「但是,我需要在血之祝祭上拥有让安海瑞欧无法无视的杀害人数。虽然很可惜,但还是请你死去成为我的祭品吧。与我父亲扯上关系、最终成为 你丧命原因的剑鬼啊,能由我来埋葬你,也算是某种缘分了。」 黑砂从拳士的脚下飞舞而起,卷起旋涡,卡基弗蒂右手的五指握拳。虽说两人一个在洞底一个在洞边,但对招式震电流空手而言,这个距离甚至算是过近。 而且吉吉那现在还动不了,他的左脚和左臂都废了,左侧腹上是一个大洞,左眼也已经消失。虽然他暗中用预备的魔杖短刀发动了治愈咒式,但到能动为止还得花几十秒。 完全被将军了,黑砂暴风在吉吉那的头上卷起旋涡。 「升天吧。」 就在卡基弗蒂右手的黑砂暴风即将朝着洞穴落下的瞬间,他的右手突然从他身旁往上移动。 卡基弗蒂伸到头部旁边的右手上,食指、中指和大拇指捉住了两个金属块,他左手的食指夹住了一个金属块。三颗子弹在手指间震动着,迟来的射击声终于远远响起。 「一二·七*一零八厘米尔的子弹,朝着胸部、腹部和头部的三连狙击吗。」 卡基弗蒂甩了甩自己右耳边抓着子弹的手指,那是巨大的狙击用子弹,卡基弗蒂靠着能自由移动黑砂的电磁力和自身的伎俩阻止了这几颗超高速狙击弹。 「大概是预测我打倒吉吉那的瞬间才是唯一的可乘之机吧,想法有点天真了。」 卡基弗蒂转了转头,身子也随之移动。他的眼睛探查着后方,视力增大。 「从射角来看,发射地点应该在南南东。气温为二十三度,风从南南西往北东吹了五米尔吗。」卡基弗蒂的眼睛停止转动,他直直地注视着一个方向。「那么,距离就约为九百八十七米尔,在那栋大楼八层尽头的窗户附近。」 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发现猎物的猛兽的光芒。 「找到你了。」 右手被他抬起,紧接着突然消失,一阵爆炸声响起。经过电磁加速的手臂已经停止挥舞,利用电磁加速扔出的三颗子弹撕裂空气飞去。 在约九百八十七米尔的前方,三颗子弹连续击中埃里德那城壁附近大楼八层的墙壁,三团爆炸烟雾斜斜地朝着屋顶飘散。 「只掠过了啊,在这种距离内还真是棘手的对手。」 卡基弗蒂的右手搭在眼上,喃喃自语道。 拳士眼睛的视觉恢复通常状态,他的脸转回前方,看向自己的脚下。 本应倒在大洞洞底的吉吉那已经消失无踪,卡基弗蒂抬起眼,大洞和一片惨状的墓地内,哪里都没有目标的身影,椅子希尔勒加也消失了。 点滴血迹落在大洞边缘,断断续续的血痕在墓地内延续,进而消失。看样子对方是从洞底跳出,到达茂密的树丛,在墓地内前进,再次跳开,注意让人无法用血痕追踪到他并逃跑了。 「仿佛野生动物一般的逃跑方式,还装作能从容回收椅子的样子给我看,很拼命啊。」 卡基弗蒂的左手抚摸着自己的下巴。 「原来如此。」拳豪的声音中带着敬佩。「他和我一样,预想到了会有狙击手来袭。因此伪装成和我一对一决胜负,把我和那对狙击母子的咒式本领一口气全调查清楚了。本以为他是个有勇无谋的鲁莽者,没想到是个相当聪明的策士。」 武斗家的唇上绽放出笑容。 对方并不是搞不清楚力量差距就前来挑战的愚蠢之人,狡猾与理智兼具的武人才是卡基弗蒂所寻求的强敌。 「不过缺陷那部分可不是谎言,剑鬼啊,你究竟会如何活下去呢?」 卡基弗蒂朝着大洞之外迈开步伐,他向下蜷身,大手在地面上寻找,用手指挑选着墓石碎裂成的石子。拳士的大手停下,握住了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头。 「那么,以后要总有这种不懂情趣的乱入可是会让人很为难的,惩罚一下吧。」 埃里德那的城壁之外,多栋杂居大楼并排而立,其中一栋大楼八层的壁面上开了个大洞。窗户附近的墙壁有三个地方被贯穿,子弹斜着向着室内的天花板和屋顶射去,打穿了壁面。几缕阳光从天花板上的洞漏进来,能看见天花板上的水泥断面和钢筋。 「怪物啊。」 一个巨汉跪在窗边,单手拿着的狙击用魔杖弓正发出悲鸣,防刃防弹外套的左肩处已经破裂。巨汉严重出血,红色的血滩在八楼仓库的地板上蔓延。 「九百八十七米尔的狙击距离射出的子弹,居然能够准确无误地扔回来。这是什么眼睛和能力啊,简直是个怪物。」 方型脸上戴着的狙击用的知觉面具之下,使徒贝尔塔泽发出呻吟。肩膀的出血和痛苦、对对手的畏惧,让他面具下的嘴变得歪曲。 「咦啊啊啊啊,那个混蛋东方人,这种距离都能打中!为什么让他反击了你个呆儿子!要是用三连射把他杀了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贝尔塔泽身旁,一个中年女人正在地板上乱滚。她和恭敬的贝尔塔泽一样,左肩被射穿,血肉裂开,大量的鲜血从白色的衣服内往地板上蔓延。 观测手也带着知觉面具,她的双唇诅咒着世上的一切,带着面具的母子在大楼的房间内陷入混乱。 贝尔塔泽无视了自己和母亲艾乌尼皮艾迪的伤势,将知觉面具的视觉倍率调回通常,把魔杖弓叠好收进长箱内,外人看来这只是一个普通六弦琴箱。 贝尔塔泽用右手压住在地板上翻滚的母亲,左手往她左肩的伤口上贴了一个应急咒符。接着,他治疗自己,拿着箱子迅速起身。 母亲艾乌尼皮艾迪无视了镇痛效果,在地板上唤道。 「贝尔塔泽,你站起来干什么!赶紧进行下一次射击,把卡基弗蒂杀了!」 「不可能的妈妈。」贝尔塔泽戴着面具的脸左右摇了摇。「距离在一千米尔以内的狙击对卡基弗蒂不起作用,现在这个时点他已经判断出了我们的所在地。就算再次狙击,也只会被更加准确地打回来。」 面具之下,狙击手继续冷静地分析道。 「卡基弗蒂只在沃尔考哥拉地下街见过我们一面,就从我们的性格猜到了狙击的时期。不仅如此,他那个黑砂恐怕是漂浮在周围的空气中的。」 左肩的疼痛让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但他仍然没有忘记状况分析。 「黑砂之雾化为电磁结界,在子弹进入的同时传达给本体,之后只要用经过电磁加速的指尖和磁场咒式就足够对付狙击了。也就是说,像我这样的远距离狙击咒式,他大抵都能防住。」 贝尔塔泽发出苦涩的声音。 「很遗憾,卡基弗蒂是能与安海瑞欧匹敌的最强使徒,这个评价没错。」 儿子的意见让艾乌尼皮艾迪面具下的嘴变得歪曲,贝尔塔泽继续用理论说服她。 「他打退了埃里德那最强的剑士,还防住了我的长距离狙击,攻防交替毫无空隙,头脑也敏锐到能设下圈套的程度。」 「你怎么还能冷静说话啊这个笨蛋儿子!杀了他,现在立刻杀了他!」 地板上的艾乌尼皮艾迪用右手压住咒符和伤口,咆哮道。 「妈妈的教育让我成为了机械般的狙击手,所以我也很了解对手。」贝尔塔泽向激动的母亲说明道。「不快点逃走的话,就要遭受卡基弗蒂的追击了。他只要扔几块石头,就能达到用炮弹狙击的效果。」 话音未落,房间的窗户就被打碎,天花板上又出现了一个大洞。一阵震动,混凝土的碎片散落在房间内。 「你看。」 贝尔塔泽迈开脚步,开始撤退,周围高速回旋的子弹也回到他腰间的埃米雷欧之书中。 艾乌尼皮艾迪一边发出诅咒的声音一边在地上爬动,逃到房间深处,贝尔塔泽也跟着逃跑。两人从房间内往通道方向逃,与此同时,炮击打碎了他们头上的天花板。 炮击的声音不绝于耳,艾乌尼皮艾迪发出惨叫声,跑向大楼的通道。 「没事的,在他缩短双方一千米尔的距离之前我们就能远远逃开,这只是卡基弗蒂的威胁而已。」 「就算只是威胁被打中也会死人的!快点逃啊!」 戴着面具的贝尔塔泽右肩附近的空气被切裂,高速移动的埃米雷欧之书的子弹,反应出主人的意志而飞舞着。 「我能确信,下次用更远距离的咒式和这个『射手史那鲁格』就能杀了所有人。」 史那鲁格高速地移动,无论被谁看到都没有停下,耳边只有风声回响。 贝尔塔泽冲到安全楼梯边,用钩子勾住扶手,绳子绑到腰带上。使徒的巨大身体朝着安全楼 梯外飞跳、下落,艾乌尼皮艾迪也跟着落下。 他们头顶上,大楼八层和七层的壁面已经被卡基弗蒂投掷而来的石头贯穿。就连一栋大楼,对卡基弗蒂而言也不过是纸片。 混凝土的碎片不断朝着大楼下掉落,来往的车辆紧急刹车,引发了轻微的接触事故,街道上的路人们纷纷四处逃窜。 贝尔塔泽和艾乌尼皮艾迪靠着绳子减速缓缓落下,两个使徒在沥青地面上着地,然后立刻跑开。面具后披头散发的艾乌尼皮艾迪拼命逃跑,上空再次传来炮弹贯穿大楼的声音,碎片掉落。 「杀了你,胆敢违逆祭司的安海瑞欧,还有卡基弗蒂,杀了你们。」 艾乌尼皮艾迪奔跑着,杀意从她口中溢出。贝尔塔泽巨大的身躯也抱着包奔跑,两个戴着面具的使徒穿过混乱的人群,远远逃开。 卡基弗蒂用以牵制的石头炮弹,仍然在继续打穿着大楼。 房间墙壁上的立体光学影像正播放着新闻,传达出埃里德那各地发生的事件,新闻发言人认真的身影、燃烧的街角、封锁现场的警察和看热闹的人群不断出现。 「埃里德那的警察和咒式士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画面前,坐在待客椅上的青年笑道。他身前低矮的桌子和脚下各处散落着翻开的杂志、空的零食包装袋和空罐子,手机也夹在杂乱的账单山下。 房间内装满垃圾的塑料袋堆积如山,刚脱下来的衣服和内衣堆积在角落里,公寓六层的房间完全成了一个垃圾堆。 「要是我遇上安海瑞欧和使徒的话,一招就能搞定他们,拉肯金和潘海马这些人也就会逞口舌之快。」 青年抬起右手,二世代前的工业用魔杖短剑的剑锋指向立体光学影像,捕捉住影像中显示出的使徒们的侧脸。青年的手指以围着扳机的保险栓为中心,旋转着魔杖短剑。 「那些家伙能引人注目都是因为运气好,我要是也来点好运气就好了。只要有机会,我就能摆脱这种无聊透顶的生活,成为英雄。参加神圣伊杰斯对北方侵略的战线,把坏人全都干掉。」 青年握住魔杖短剑,让其停止旋转,再次将剑锋指向画面,扣着扳机的右手食指感受到了一种违和感。 青年仔细一看,魔杖短剑的转换器到食指间划出了一条线,红色的血滴从线上渗出,食指连同扳机一同被切断了。激烈的疼痛让青年发出惨叫声,鲜血随之喷出,魔杖短剑的刀身和手指掉落到他脚下杂乱的地板上。 青年一边压着鲜血喷涌的食指断面,一边「手指、手指!」地尖叫着。即使他用左手压着断面,鲜血还是不停地流出。青年双脚乱蹬,将低矮的桌子连同杂志和空盒子全都踢飞,他掉落的手指混进地板上的杂志、空罐和空盒子之中。 「别因为一根手指就大喊大叫的,闭嘴。」 女子的声音穿透房间,一个少女站到青年旁边。 少女穿着黑色的洋裙,桃色的褶边无拘无束地装饰其上。衣服各处都已破裂或是被硝烟熏黑,左侧腹处有鲜血渗出,凝结成奇怪的形状,大概是肋骨折断了吧。桃色头发上的穗子垂到左右两边,脸颊和额头上也有鲜血渗出。少女桃色的眼眸没有看向青年,而是带着憎恶的目光凝视着立体影像中的报导。 青年抱着整个手臂,被切断手指的手也包括在内,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舌头因异常事态而变得僵硬,终于动了动,张口说道。 「这里可是、六楼、为什么……」 陷入混乱的青年看向少女的身后,公寓对外窗户的玻璃被切裂,露出锐利断面的玻璃碎片散落在室内的毛毯上,青年完全没有注意到以精湛的动作非法入侵的少女。 「啊,对了,使徒。」青年看着少女的侧脸,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理解的神色。「在新闻里、见过,潘纳洛特姐妹、使徒希尔蒂。」 青年忍耐着疼痛感,脸上露出喜悦之色,他抱着出血的手指,向少女搭话。 「我、支持使徒!没关系、要藏在这里的话我会帮你!」 希尔蒂想了想青年的话,因思考而陷入沉默的少女五官端正的侧脸让青年看入迷了。那是店里的中年女同事和客人都不会有的秀丽端正的脸庞,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端详还是头一次。 少女像是得出结论一般用纤细的下巴点了点头,桃色的眼眸看向青年。 「站起来。」 希尔蒂说道,青年顺从地从椅子上站起。青年的身材明显更加高大,但气势上娇小的少女希尔蒂完胜。桃色的眼眸抬起,仰望着青年。 「浴室在哪?」希尔蒂左手指了指自己和衣服,她的肌肤、头发、黑桃色的衣服都被熏黑,破损不堪,各处都有裂缝。「我想把这些洗干净。」 「诶?啊、这边、这边。」 看样子不会被杀掉啊,青年这样想着,在房间内迈开脚步。他不时被房间内的杂志和塑料袋绊倒,带着少女走向走廊。青年的脚步如在梦中,被切断食指的手仍然很痛,但前往非日常的兴奋感唤醒了他。 青年的双唇轻声呢喃着,「好厉害,我、和超凶恶的杀人犯在一起。美少女。等了二十四年,我的故事终于要开始了。」 「吵死人了。」 希尔蒂说道,青年已经带着她走到了浴室。他一脸得意地打开门,展示更衣室和洗脸台。 「你看,尽头就是浴室。」 「好脏。」 希尔蒂桃色的眼眸瞥了一眼内部,说道。 「诶?」 青年站在门口反问道,希尔蒂微笑着开口。 「好脏。」 「啊,也是,得打扫干净才行。」 青年打开浴室门,走了进去。这是一间有着树脂制的地板和墙壁的成型浴室,浴缸内满是积垢,排水沟里缠满头发,树脂制的地板黏黏糊糊的,基本上从没打扫过。 「我来打扫吧。」 「诶?」 青年眼前的自己的左手被划上了格子花纹的线,洗脸台的镜子上映照出的青年的脸也同样被划上了格子花纹的线。 青年左手被划上的格子线上浮现出了红色的血滴,随即鲜血从线上喷涌而出。指尖、手掌到手肘,一口气全变成边长五厘米尔的肉块,掉落在浴室内。 「诶,等、开玩笑的吧。」 青年为了撑住身体而向后退的右脚、脚跟、大腿和膝盖,也都被沿着五厘米尔的格子纵横分解,空中能看到被血濡湿的单结晶制陶纤维网。少女站在更衣室内,她手中所握的魔杖锡杖上是碳化硅触须纤维的组成式。一个小小的皮毛团蜷在少女的左肩,圆圆的如猴子一般的小动物却长着一副老人的脸,「异貌者」露出不常见于动物身上的、饱含恶意的笑容。 青年的脸上浮现出绝望的神色。 「怎么会、我、我的人生还什么都没做呢。」 青年失去平衡,倒向身后,臀部撞到浴缸的边缘,鲜血从全身的格子线上喷出。他的身体化为衣服和血肉的碎片,崩倒在浴缸中。流泪的右眼飞到半空中,与脑部和头发的碎片一同落到血池内。 肉块在血海中翻滚,浴室成了残酷的人体解体工厂。 「你看,最大的污垢打扫完毕。」 希尔蒂站在更衣室内露出微笑,她转了个身,看向洗脸台上的镜子,察觉到鲜血溅到了自己白皙的脸颊上。 「沾到蠢猪的血了,好臭好脏。」 不快感让她的脸随之扭曲,少女用左袖口擦了擦脸,神经质地擦了好几次,表情由厌恶转变为痛苦,她弯下身子。 「唔,肚子饿了。」 希尔蒂重新站直,把魔杖锡杖当拐杖用,走回了走廊。她回到起居室,踩过堆积如山的垃圾袋和空盒子,走到了厨房。少女的右手扔开魔杖锡杖,粗暴地打开了冰箱。她蹲下身子,冰箱内排列着食品。 桃色的眼眸兴奋地发光。 希尔蒂吞了口口水,左手撕开巧克力的包装纸,用力咬下。吞食巧克力的同时,右手撕开面包的包装,狼吞虎咽。她甚至拿过了腐烂的黑香蕉,像是连剥皮都觉得不耐烦一般塞入口中。小小的牙齿野蛮地咀嚼着,巧克力、面包和香蕉的残渣掉落在地板上。 希尔蒂被食物呛了一下,她双手压着嘴,强行将食物压进喉咙里。 少女右手拿过放在冰箱门上的橘子汽水瓶,用力撬开瓶盖,倒转瓶身,让汽水流进喉咙里。橙色液体从嘴边滴下,弄脏了她的喉咙和衣襟。 希尔蒂强行让自己 第二十一章 金刚石 火焰与雷电暴 虽说因不同的社会或人而有所不同,但大家都有一种错觉,觉得存在金钱无法买到的、物质以上的某种东西,或是朋友和恋人,或是配偶和孩子,或是正义和勇气之类的,又或是其他。 因为没有人会把可以交换到的、买到的东西看作是能奉以爱的神圣之物。 ——恩和乌斯·恩库尔佐《法之纪元》神乐历三八一年 ◇ ◇ ◇ 「这里有点窄,随便坐。」 我久违地回到了阿什利·博夫&索雷尔咒式士事务所,这里真是令人怀念。 梅肯克劳德、提塞恩、莲德、德尔顿和其他五人各自找地方坐了下来,加上我一共十个咒式士,会客室显得有点狭窄。 水烧开的声音在会客室内响起,我转换心情,泡了些速溶咖啡。德尔顿接过托盘,把咖啡分给咒式士们。我又打开冰箱,比起温热的咖啡,冰水和清凉饮料更适合这群赶路过来的人。我把水瓶和饮料扔给咒式士们,他们各自接住后低了低头。 「担当指挥官的人不必特地做这种事情吧。」 莲德笑着接住清凉饮料,我继续把并水瓶扔给其余举手的四人,坐到空的待客椅上。 「我还没说要就任三派首领呢,最多做个联盟的议事担当角色。」 「那可就让人为难了,我们也差不多需要个明确的指挥官了。」 梅肯克劳德说道,我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扯出笑容。梅肯克劳德想让我和吉吉那领头成立新的事务所,就连从不打赌的慎重派莲德,也在看穿现在的局势只有联盟才有一线逆转之机后顺势推进此事。 我们共同跨过了沃尔考哥拉地下街的死斗,我被赋以期待。总有一天我不得不做出决断,但现在这件事我还想再推后,何况这也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事情。 「指挥官的话题暂且不提,嘉由斯,关于昨天格特雷克的事情……」 梅肯克劳德露出担忧的神色。 「格特雷克?」德尔顿他们异口同声地发出疑问。 「恩,是我个人的事情,格特雷克是我副业上的元学生。」事情处于混沌状态,不过也不是和他们完全没关系的话题。「元学生因为憧憬使徒而犯下了杀人强盗事件,仅此而已。」 莲德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吐了口气,德尔顿青年开口说道。 「埃里德那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如果不快点阻止使徒和安海瑞欧,被影响的人就会越来越多。」我把话保持在必须的最低限度内,虽然有点在意格特雷克和不在场的吉吉那,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事件起因的安海瑞欧和使徒现状如何?」 梅肯克劳德用携带式咒信机展开情报,接话说道。 「我们对证核实了昨天的新闻,安海瑞欧设下陷阱将林多波尔姆全灭后再次潜伏,绑架了派特莉嘉的洛伦佐仍然下落不明。」 即使梅肯克劳德的部下们四处奔走,我们能拿到的情报仍然很少。 「潘纳洛特姐妹最后的幸存者希尔蒂的行踪也仍未查明。」梅肯克劳德继续说道。「对方没有提前做好准备,而且她的装扮那么显眼,但我们还是找不到,现在应该处于边处理伤势边寻找潜伏场所的状态吧。」 梅肯克劳德和他的部下们为了提高情报精度而竭尽全力,我点了点头。 「希尔蒂在死斗时负了伤,但除了应急处理以外她没有其他治疗手段。从埃里德那外来的希尔蒂应该不认识没有知名度的地下医生,我事先让在地下医生业界也很有名的次赞扩散了情报,希尔蒂也无法接近。」 我说出预先布置好的一招。 「虽说会付很多钱,但这类大量连续杀人犯很可能为了封口在治疗后杀掉医生。所以如果有使徒去了地下医生那,他们立刻就会帮忙通报。」 问题完全没有解决啊。 「另一方面,像安海瑞欧那样提前做好准备、深思远虑进行布局的对手是一大强敌,而且我们还没从钻石杀手的布局里走出来。」 我看向莲德。 「说到补给,咒弹和其他装备准备得如何?」 「交给我吧,已经向洛尔卡屋提交了大量订单。」 听到我的提问,莲德点了点头,指向房间角落。那里堆积着木箱,安放着几套简朴的铠甲、头盔和装甲,还有十几根入鞘的魔杖剑。从箱子的大小来判断,应该有一千发咒弹。 「这是要去打战吗。」 提塞恩开了个玩笑,但谁也笑不出来,所有人都明白现在的状态近乎于战争。 「可以让嘉由斯发动第七阶位咒式的咒弹也弄了一些。」 「恩,在沃尔考哥拉地下街的时候帮大忙了。」听到莲德的话,我笑道。「第七阶位用的咒弹可是违反咒式法的,洛尔卡屋还真是干劲十足啊,怎么弄到的?」 「靠着洛尔卡屋和其他旧相识强行搞到的。」 莲德把食指竖在唇前,以违法咒弹发动违法咒式,特别搜查官和警察一般都会对此视而不见,我们也将其付之流水吧, 「说回希尔蒂的事。」我把思绪拉回预想上。「希尔蒂很可能慌忙地潜伏在埃里德那市内,寻找食材和隐居所,最坏的猜想是她杀了某人夺取了其居所。」 莲德点头肯定,我的猜想恐怕不会和真实情况差太多。 「只能等待希尔蒂的目击情报了,我的猜想成真的可能性很高,所以我们也可以从寻找最近不上班或是不外出的人的相关情报这条线入手。」 所有人都露出了灰暗的表情,我们几乎掌握不了安海瑞欧和使徒们的情报,等于毫无进展。「这个情报倒是能提升下士气。」 梅肯克劳德拿出手机,连上网,打开官方的赏金情报。立体影像显示出悬赏对象们,安海瑞欧和使徒的容貌、面具、姓名、特征和市里已经掌握到的情报并列在最上方。 所有人都惊讶地睁大了眼。 「安海瑞欧的赏金额提高了,首先,官方赏金是六亿元。」 在现在的埃里德那,这是和邪龙维迪尔贝尔并排第一的最高金额。虽然今年高额赏金对象不断出现,但这仍旧是超乎常识的金额,咒式士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曾经的悬赏对象之中,尤拉维卡的赏金超过十亿元,是几乎能与世界之敌的二十八人匹敌的超高额赏金。 尤拉维卡杀了德拉肯族一零八勇者中的一人,这是德拉肯族全体赌上威信的赏金。当然,现在大家都明白德拉肯族是为了让人交出尤拉维卡藏身之所的情报,然后让自家的族人去打倒他而设定的赏金。 吉吉那打倒了尤拉维卡,但只因为没有尸体,广域赏金长和德拉肯族就不去申请赏金办理,说是光靠屠龙刀佐琉德无法证明。 虽然没拿到那十亿元有点可惜,不过搜索被水淹没的瓦解都市梅托雷亚的底层反而价值更高。 除去尤拉维卡这个例外以外,安海瑞欧的赏金高得异常。 「为什么?」提塞恩因惊讶而僵在原地,他终于开口问道。「有必要提高这么多吗?」 「沃尔考哥拉事件后,埃里德那市当局就成倍提升了赏金,但我认为他们应该不会准备资金将赏金再提高五倍。」 莲德也充满疑惑,因为还得兼顾警察干部和警官,所以罪犯的赏金额一般不会高涨,毕竟大多都是保释金代理催缴的赖账。 全员都被同样的想法吸引,梅肯克劳德露出无畏的笑容。 「虽然还没有对外公开,但儿子被安海瑞欧所杀的切巴伦议员一口气把赏金额提高了五亿元,让赏金额达到了六亿。」 「切巴伦议员啊。」 这我倒是能认同。 「姑且是在表明杀害尤佳思家成员的人不可原谅这一立场吧。」 「顺带一提,黑社会那边也非正式地以五亿赏金悬赏安海瑞欧,这可是合计十一亿元的超大悬赏对象。其他使徒的赏金也上升了一亿到两亿不等,赏金从一亿五千万元到三亿元都有,各式各样,全都高涨了一番。」 「十一亿!」 咒式士们一阵喧哗。 「都超过尤拉维卡了,真的假的。」「有点厉害啊。」 我自己也从未和赏金这么高的悬赏对象对战过。 「这恐怕是三大组织的计谋,埃里德那的各个组织都在互相争斗着十一人委员会的席位,这是为削弱他们力量而出的赏金。虽说安海瑞欧和使徒赏金合计有十几亿元,但对三大组织来说还算便宜的。」 为了保住切巴伦上院议员和黑社会的 面子,使徒中每一人的赏金额都达到了「长命龙」、「远古巨人」和「大祸式」的级别。以现在埃里德那所处的危机状况而言,这其实是妥当的金额,但连我们都有些动摇,街上那些靠赚赏金活的流浪汉咒式士大概会更加兴奋吧。这么大一笔钱,足以让人生一发逆转,甚至还能留点零头。 房间里的咒式士们都十分激动,他们各自和旁边的人交谈着赏金额的话题。比起为伊迪斯报仇的我的私人恩怨,赏金额更加能强化所有人的斗志。 「赏金额的增加也不全是好事,大概会有几万个误情报涌向警察和各种情报屋,光是要从中探查到正确情报就得费好大功夫。」慎重派的莲德思考道。「切巴伦议员增加了那么高的赏金额,如果事态解决了他就是英明果断,但如果失败了就会变成愚蠢。」 「就算失败,也只要把责任都推给警察和攻击性咒式士的无能就行了。」 我能明白切巴伦议员的预想,如果切巴伦议员真是如传闻中那样手腕强硬而又冷血无情,就会把儿子不幸的死亡当做博人同情的材料使用,让他下次的选举更加安稳,再留下付出高额赏金的美谈就行了。安海瑞欧和使徒被打倒让他名声高涨,或是此事失败让他成为悲剧的父亲赚到更多同情票,无论哪边对他来说都是胜利。 「还有一个问题。」莲德说道。「安海瑞欧和洛伦佐围绕着派特莉嘉而互相争斗,那现在最大的强敌就是使徒卡基弗蒂了吧。」 莲德的话把众人的思绪拉回现实当中。 「他大概没有做好准备,但仍然是个被强行推过来的极大战斗力,无法预测他接下来会如何行动,卡基弗蒂现在在做什么?」 「说起来,吉吉那人呢?」提塞恩用梳子梳了梳刘海,环顾了一圈房间。「那个傲慢大王好像不在啊。」 「关于这个……」 卡基弗蒂和吉吉那的名字同时出现,我担心的要素全都集合了。梅肯克劳德似乎也听说了情报,他的脸蒙上一层阴云。 「根据纳特罗的情报,昨天在埃里德那东墓地有一场爆炸事件,今早判明是吉吉那和卡基弗蒂的激斗导致,艾乌尼皮艾迪和贝尔塔泽也从旁干涉,现在吉吉那下落不明。」 我把刚刚接收到的情报中较难开口的部分先说了出来。 所有人都歪头不解,在沃尔考哥拉地下街的死斗中,吉吉那应该已经亲身体验到卡基弗蒂的恐怖之处了。无论怎么想,那都不是吉吉那一人能对付得了的对手。正因如此,为什么他会在这种时期选择一个人与卡基弗蒂对战呢,其他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合理的解释。 「大概是这样吧?」 室内被困惑感支配,提塞恩左手摸上立在旁边的长刀刀鞘,开口说道。「猜猜吉吉那内心的想法,他应该是想试试和一级的武人对战吧。」他的声音中带有无畏的战士的回响。「毕竟卡基弗蒂看上去也不像个使徒。」 「现在这种时期居然跑去进行一对一的决斗什么的。」「莫名其妙,对手可是卡基弗蒂啊。」 所有人一时都陷入了混乱,其实吉吉那的想法我也能猜到一点。 「我觉得提塞恩的猜想大致上应该是对的,但还要再加上吉吉那自己的计算。决斗当然是找别的机会会比较好,但吉吉那是在预想到自己不会赢得胜利的前提下展开行动的。」 结果呼之欲出。 「卡基弗蒂猜到了艾乌尼皮艾迪和贝尔塔泽母子的干涉,并防住了他们的攻击。吉吉那也猜到了两人的袭击,将其当做从卡基弗蒂那里逃脱的手段使用了。」我继续说出自己的猜想。「这样的话,既能知道艾乌尼皮艾迪和贝尔塔泽母子咒式的最大攻击距离和攻击范围,又能明确使徒之间的战斗会抓住败者或胜者放松警惕的瞬间,敌人是会进行猎取腐肉的需要特别注意的对手。」 仔细想想还真是麻烦,与安海瑞欧和卡基弗蒂这种超乎常识的强敌对战,就算设法胜利了,我们的战力也会急剧减少。在那时要是吃上一记远距离狙击或是中距离的迷之心脏猝死,别说以前设想的两场战斗了,估计一场就会全灭。 就连安海瑞欧,在实况转播后被洛伦佐从侧面袭击之后,林多波尔姆同盟战中都切换为了以误情报设下陷阱的作战方式。 「那对母子,无论如何都必须尽快排除掉。」 「吉吉那找上卡基弗蒂,早早地得到了那对杀人母子的狙击情报,这是很大的收获啊。」 梅肯克劳德点了点头,莲德也把看清对手的本领这一点看作胜机。 「而且,吉吉那提出的决斗,卡基弗蒂过于正直地接受了,我们可以以此预测他的行动。」 我继续预测道。 「从至今为止他的言行举止及相关情报来看,卡基弗蒂始终还是一个武人。就算是我们这边想放任行动的强者洛伦佐,他也会将其视为目标。可以的话,希望安海瑞欧先和卡基弗蒂冲突,弱化双方的力量,再让胜者和洛伦佐交战后被击败。之后我们再和洛伦佐谈判,就有可能夺回派特莉嘉。」 「该怎么做?」提塞恩问道。 「能让事态发展如此顺人心意的具体方案我还没想到,不过如果我们要展开行动就得往这个方向计划。」 提塞恩大概已经觉得厌烦了,但我们还是必须继续讨论。以德拉肯族的话来说,打无准备之战即是在准备败北。 「说起来。」我从外衣内取出手机,看了看待机画面,没有电话打来,我小小地摇了摇头。「现在,吉吉那还处于生死不明的状态。」 我说出从现状能推测到的他的状况。 「吉吉那受了连内脏都被击飞的致命伤,奄奄一息,他本人的治愈咒式是有限度的。但地下医生次赞没有联络我,他体内通信的位置情报也消失了。」 「完全行踪不明啊,那么……」 莲德支支吾吾,他没有说出吉吉那在逃走过程中死亡的可能性。察觉到这一点,所有人都陷入沉默。虽然他们大概也在担心身为他搭档的我,但更为重要的是,失去吉吉那这一战力,对联盟而言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对手是安海瑞欧和卡基弗蒂这种超级咒式士,还有仅次于他们的使徒们,最强的前锋消失,谁来支撑前线?咒式士们对此感到不安。 「首先,最优先事项应该是确认最大战力吉吉那平安与否吧?」梅肯克劳德担心战力会因此下降。「既然无法取得联络,也不可能进行位置检索,而且他本人身受重伤,那么由我们这边行动起来去找他比较好。」 「我也不觉得可以把吉吉那放着不管。」 我开始思考应如何将任务分配给有限的人员。 「梅肯克劳德,你负责在本地西岸收集安海瑞欧和使徒的情报。希尔蒂、艾乌尼皮艾迪母子和卡基弗蒂他们都没有做好准备,很可能会在某处泄露情报。」我继续补充。「还有,确认吉吉那的生死和所在地这件事可以交给你吗?」 梅肯克劳德点头肯定我的指示,他开始规划部下的任务分担。 「首先,斯坦兹留下,还有提塞恩,你也留下。」 斯斯坦兹默默地低下头,露出平头发型,不知为何他一脸坚定的表情。相对地,提塞恩则一脸不满。 「吉吉那不在的期间,提塞恩是前锋的核心,情报一来你会最先成为本队先锋队的队长。」 梅肯克劳德的话立刻让提塞恩的表情放晴,他高兴地点了点头。 「毕竟我是最厉害的前锋嘛。」 我对梅肯克劳德的指示也毫无异议,以前和提塞恩见面的时候,他还只处于第七阶层,但现在已经是第十阶层的咒式士了。作为纯粹的前锋,提塞恩是最值得信赖的。 不过,身高一八五厘米尔的提塞恩在前锋中只能算是中等级别。我补充道。 「更换下配置吧,梅肯克劳德是搜查班的指挥官,经常需要外出,所以由莲德和提塞恩一起弥补吉吉那不在所导致的漏洞。」 我仍有些许不安。 「还有,利多里和利普金兄弟留在本部,我想让你俩组合,成为防壁。」 身高二零九厘米尔、体重超过三百千克尔的双胞胎巨汉沉默地点了点头,举起大斧和大锤。提塞恩的破坏力加上莲德的经验,能组成强力的前锋队伍,兰多库的双胞胎则成为防壁。四人一起,才终于能代替吉吉那的位置。我倒是不太明白梅 肯克劳德最先让斯坦兹留下的原因,是因为他本人的愿望吗。任务分配结束,梅肯克劳德和搜查部队走向屋外,留下的人开始检查装备。 莲德坐到椅子上,抱着胳膊看着我,只有这个男人心知肚明。 「搭档可能已经死了,但你进行人员配置的时候却出乎意料地冷静啊。」 「因为我心里觉得吉吉那死的可能性很低。」我说出心底的想法,和他共享我的猜想。「虽然我想说这是由长年一起战斗所培养起来的信赖,但其实只是单纯的计算。」 莲德侧耳倾听我的想法。 「吉吉那的风貌那么引人注目,只要他还待在埃里德那,不管是活着还是有人发现了他的尸体,我们迟早都会拿到情报。」 「原来如此。」莲德认可了我的话。 假定吉吉那真的死了,那我也没有时间长吁短叹。伊迪斯的仇,再加上吉吉那的仇,我只能抓紧时间研究能杀掉安海瑞欧和使徒们的对策。 虽说我认为吉吉那与卡基弗蒂的一对一决斗是基于他的计算之上,但实际上,我也不明白他的真实想法。 吉吉那和尤拉维卡第一次激烈冲突的时候,他曾经拒绝了我的援护,那个时候我就隐隐约约觉得吉吉那说不定没有把我当做搭档。这次三个咒式士事务所的合作,对吉吉那来说可能也不过是方便的后援。那么,我和新组队的这群咒式士们就只是他的后盾罢了。 我突然觉得毛骨悚然,仔细一想,我的搭档吉吉那精神方面其实与使徒更为相近,虽然我更想相信两者是不一样的。 我察觉到了莲德的视线,我沉浸于自己的思考之中,不由得陷入了沉默。看来只能当作是由于事态过于困难,所以考虑给莲德的指示花了点时间了。 「德尔顿继续在埃里德那本地东岸进行情报收集,莲德和我……」 话说到一半,手机突然显示来电。我睁大了眼,莲德和留在屋内的所有人都看向我,莲德的眼中带着期待的神色。 「吉吉那打来的?」 「不是。」 我回答的期间来电声也一直在响,我的眼睛钉在来电号码上。 「哈莱尔打来的。」 莲德的喉底小小地响了一声,留在屋内的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妻儿被杀、被喂下骨片的哈莱尔应该已经精神崩溃,就连特别搜查官的指挥权都已经转交给搜查官施吉佐了。 我吞了口唾沫,接通一直在响的电话。 玻璃碎裂的车辆横躺在前方,失去轮胎的车轴从车体侧面突起,客车上的坐席已全部撤去,只剩一副骨架。 能用的部件全被拆毁的车辆残骸被埋在用地内。 用地中央耸立着一个解体工厂,起重设备放下巨大的笼子,抓着车停了下来。相对漂亮的中古车则并排停在工厂对面的码头上。 这个工厂回收中古车辆,取出部件,剩下的部分解体变回金属,还能开的车子就卖到南方大陆。废车堆积在各处,仿佛略高的山丘。 这里是位于埃里德那西部沿岸地带、马自迪防波堤附近的废车工厂,三旗会所有的事业之一,负责中古车辆的修理和出口。 派特莉嘉正坐在废车的旧轮胎上,她的左臂缺失,仍维持着被安海瑞欧弄断的状态。 洛伦佐坐在旁边的废客车上。 白色的猎犬蜷着四肢坐在派特莉嘉左侧,黑色的猎犬坐在右侧。女人每次一动,左右两犬就会拿鼻尖对着她,这是在监视她。 派特莉嘉弯下腰,伸出右手,毫不犹豫地把手伸到监视自己的白犬鼻尖前。白犬困惑地看着眼前的手,然后抬头仰望坐在车上的饲主。 坐在废客车上的洛伦佐动了动白眉下的双目,看了眼女人和猎犬,立刻又将视线转回前方。 主人并不在意,白犬低下头,鼻尖靠近派特莉嘉的指尖,闻了闻。白犬安心地伸出舌头,舔舐女人的右手。 派特莉嘉被舔得有点痒,她笑出了声,右手抚摸着白犬的头。白犬任由她抚摸,闭着眼看上去很舒服的样子,右边的黑犬饶有兴趣地看着它。 派特莉嘉收回右手,抚摸黑犬的头部,黑犬没有抵抗。 洛伦佐盯着用地的眼睛转而移向派特莉嘉和两只猎犬。 「纳法尔和唐米纳斯很少会这么亲近别人。」 洛伦佐的眸中浮上困惑之色。 「是吗?明明是很亲近人的好狗啊,虽然会沾上口水。」派特莉嘉抬起右手,白犬转头追了过去,黑犬也用鼻尖追着女人的手。 「就连盟友哈莱尔都摸不到纳法尔、唐米纳斯和伊利艾尔,老朽的儿孙也不行。毕竟,为了让它们不听从老朽以外的人,老朽从它们还是小狗的时候就开始养育它们了。」 「这些孩子是我没见过的犬种啊,它们是兄弟姐妹吗?」 派特莉嘉的右手和眼睛示意着黑白两犬。 「全员都是艾穆莱巴洛克之森的魔犬,唐米纳斯、还有不在场的巴拉艾斯和吉姆艾尔,都是纳法尔同父异母的兄弟,纳拉艾姆也是纳法尔的姐妹。」 「那巴拉艾斯、吉姆艾尔和纳拉艾姆在哪里?」 「这群猎犬原先共有八头,但在和赞哈德的死斗中死了五头。」洛伦佐看着猎犬们。「只剩下三头。」 「是这样啊,抱歉。」派特莉嘉的声音中带着逝去生命的哀怜,她刻意做出明朗的举止。「你还会再养吗?」 「现在再养,老朽会死得比它们早的。为了猎犬们好,老朽不会这么做。」 老人看着远方,和猎犬们一样,自己的儿孙已经回不来了,他的眼眸仿佛在这样述说着。派特莉嘉闭上了嘴,但又忍不住开口。 「我想要理解你的痛苦,但有必要以我为诱饵,都要将安海瑞欧引到这里来吗?」洛伦佐沉默不语,坐在他右肩上的红色小狗站了起来,同时一阵爆炸声响起。 爆炸发生在用地的一角,能看到红色的火焰和黑色的爆炸烟雾,废车和轮胎被卷到空中。 「中陷阱了。」 废车和轮胎拖着黑烟落下,一阵喧杂,派特莉嘉的眼中充满惊讶。 「你怎么知道安海瑞欧会来这里?」 「因为有这个。」坐着的洛伦佐用左手提起长外套,展示他别在腰后的革表纸书。「老朽杀了监狱里的墨菲斯,获得了埃米雷欧之书。安海瑞欧夺取到的艾尔菲尼斯可以探知埃米雷欧之书,这就是安海瑞欧的目的。」 洛伦佐放回衣摆,露出笑容,那是跟刚刚截然不同的、充满敌意的邪恶笑容。 「也是老朽的目的。」 像是要和洛伦佐的句尾共鸣一般,又是一阵爆炸声响起。废车工厂的用地内连续发生爆炸,废车和火柱一同卷起,随即落下。 「老朽已经是老人了,想尽量轻松一点,所以考虑了这样的计划。」 洛伦佐盘腿坐着,右手肘抵着右膝,手掌撑着下巴。 「老朽试着站到安海瑞欧的立场上思考,老朽和猎犬们可以进行远程射击,他应该想尽量避开这类从空中飞来的袭击。如果从海边攻来,就没有能藏身的地方,所以他不会选这条路,老朽认为他只能利用废车作为遮蔽物来缩短距离。」 洛伦佐一边看着连续轰响的爆炸,一边说道。派特莉嘉左右的黑白两犬巨大化,双足如电线杆,身体如车辆,女人沉没在巨兽的影子制造出的黑暗中。 「安海瑞欧自身的四肢变化咒式是在近距离战斗中使用的,埃米雷欧之书的召回也是中距离用咒式。在遮蔽物很多的用地内,金刚石暴风从远处就能轻易判明,所以他不可能用,金刚石子弹也一样。」 洛伦佐一开始就坐在派特莉嘉的身后。 「更重要的是,老朽这边有派特莉嘉这个人质,安海瑞欧对这招的精密性抱有不安,所以不会使用。也就是说,他只能从地上缩短距离。」 洛伦佐口角上扬,露出捕食者的笑容。 「老朽在地面和难以发现的废车暗处,精确地设置了对人对战车地雷咒式。」 爆炸仍然在废车的峡谷间持续,爆炎不断燃起,废车被吹飞,山丘崩毁。爆炸慢慢接近海边、接近洛伦佐和派特莉嘉所在的废车之山。 「光靠对人对战车地雷咒式是不可能打倒他的,不过,安海瑞欧要前进,就多少会受点伤。」 持续的爆炸到达广场,一个黑色的物体从火焰和崩毁的废车峡谷之间飞出。合起的蝙蝠翅甩开爆炸烟雾,安海瑞欧出现在废车工厂的广场上。 安海瑞 欧以高速突破而来,他的脚下是博朗黑色的身体。虽说下方和前方的爆炸都被博朗的大嘴防住,但侧面和后方而来的对战车地雷咒式还是让安海瑞欧受了伤。他的西装破裂,左肩和右脚都有出血。金黄色的头发下,鲜血从额头和脸颊处的伤口流向后方。 乘着博朗的安海瑞欧抬起视线,洛伦佐和派特莉嘉的身影就在废车群山的前方,山顶的洛伦佐俯视着受伤的安海瑞欧。 「能让他有那种程度的伤势算是效果很好了,而且他还用了埃米雷欧之书进行防御,削减了他百分之几的咒力。」 废车之山上的洛伦佐依然按兵不动,黑白魔犬也一动不动,只在四肢上用力,做好随时都能飞跳而出的准备。 「洛伦佐哦哦哦,我来取回玩具了哦哦哦!」 安海瑞欧叫喊道,他和博朗一起在广场内前进。突然,安海瑞欧在博朗黑色流线型的身体之上向前倾倒,被扔到空中,一阵金属声响起。 在他下方的博朗的前额和身体被几十根锁链缠绕住,隐藏在广场地下的合金制锁链吊起,强行让博朗急速停止。 爆炸、雷击、火焰和钢枪朝着着地的安海瑞欧和被锁链束缚的博朗袭去,暴风卷起火焰,紫色的雷光奔驰而去,爆炸的烟雾不断升起。 身穿积层甲胄和防刃装束、手握魔杖剑和魔杖短枪的咒式士们从散布在广场内的废车阴影处出现,咒式士们人种繁多,服装和装备也各式各样。 「我要为海德蒂老爹报仇!」「就算是无名之辈也要让你见识到灵济族的骄傲!」「安海瑞欧的赏金归我了!」「这样就艾伊霍尼卡、利贝尔特了!」「我要杀了你开辟新人生!」 不止是齐伯伦语,其他常用语言也和动机一同伴随着咒式从四面八方乱射而来,即使博朗前面的大嘴最大化发动无效化,也防不住左右两侧和身后袭来的咒式。他黑色的皮肤破裂,蓝色和银色的肌肉爆出,内脏和银色的血液飞溅而出。 「接着只要把怨恨安海瑞欧的黑社会残党、被金钱和名誉蒙蔽双眼的攻击性咒式士和罪犯们叫个几十人左右过来就够了。」 洛伦佐低声说道,咒式的乱射仍然在广场上持续,爆炸烟雾弥漫升起,将广场掩埋其中。黑社会的残党和埃里德那见钱眼开的咒式士们接二连三地交换弹仓,敲进转换器内,接着乱射咒式。爆炸劈开烟雾,更多的雷击与火焰卷起旋涡。他们如洛伦佐所教的那样,从远距离持续让对方沐浴在咒式之海中,采取不管三七二十一只以火力压着打的战术。 「这是各种势力都有的混合队伍,在中、近距离这种安海瑞欧的攻击范围内他们不堪一击,从中、远距离一齐射击才是唯一有效的战术。」 咒式的集中射击卷起白烟,博朗的巨大身躯从白烟的中心消失不见。咒式士们很快意识到博朗回到了埃米雷欧之书之中,他们在白烟中搜索安海瑞欧的身影。但咒式士们的乱射导致爆炸和火焰遮挡住了视野,左右前后的包围网各自凭着自己擅自的判断前进或是后退,打乱了队列。 惨叫声从白烟弥漫的右侧传来,白刃划出水平的圆圈,所有触碰到这个半径三十米尔的圆的咒式士们,头部和身体都被击飞,鲜血和内脏四散。死者们的血肉立刻被溶解分解,化为具具白骨。 一个镶嵌着宝石的王冠出现在白烟之上,其下是一个巨大的白骨骷髅。黑色的空洞中寄宿着蓝色的火焰,巨大的骨镰划破烟雾,他身后共计十几个咒式士都被斩首。头部和身体的血肉再次被分解,化为白骨。 「寂寞的昆西」脚下死者们的白骨分裂,重新组合,为王的昆西迈开脚步,死者们紧随其后。 安海瑞欧走在昆西前方,大镰从他头上挥下,转向左侧,咒式士们连同咒式的防壁和盾牌一起被一分为二,血肉也在一瞬间内被分解。 安海瑞欧抬起双手,又放下。金黄色的波涛从他的右手冲出,五色的带子从他的左手钻出。狮群咬断前方咒式士们的脖子和手臂,啃咬着他们的头,将他们压倒在血烟中。 左手的五色彩蛇穿过魔杖剑和咒式,咬住咒式士们的喉咙和手腕,注入猛毒,咒式士们脸颊膨胀、手脚痉挛地倒下。 惨叫声不断,安海瑞欧包围网在白烟中崩毁。 「作战中的不动包围网一旦瓦解,头一着就杀不掉安海瑞欧了,之后就是虐杀,实力不足、没有指挥官的乌合之众只会被轻易打垮。」 洛伦佐冷冷地评判着眼前自己召来的惨剧。 「即使如此他也中了包围网这个陷阱,安海瑞欧的力量大概会被削减一两成吧。」 广场内一片惨状,黑社会的残党、街道上的咒式士和罪犯们几乎都化为了血肉,安海瑞欧从血肉暴风中走出。 与此同时,山顶上洛伦佐左右的黑白魔犬开始吠叫。由咒式产生的等离子和螺旋群发射,从斜上方冲向负伤的安海瑞欧。 等离子的高热引发爆炸,咒式士们的尸体被吹飞,爆风狂吹。螺旋圆锥划破烟雾,将废车如同纸片一般贯穿,一直刺进地面。爆炸声和轰炸声不断响起。 废车之山上,黑白魔犬持续猛射咒式。两头猎犬间的派特莉嘉即使用右手堵住耳朵,也防不住冲进左耳的轰炸声。 洛伦佐仍然坐在派特莉嘉身后,一动不动。他盘坐着,右手肘抵着膝盖,手掌撑着被白须覆盖的下巴,接连不断的爆炸声让老人的腹部和肺部都随之动摇。 「他迟早会接近的,得趁着占据地形优势的期间射击,接着削弱他的力量。」 从山顶而来的几十发等离子和螺旋攻击,让广场被弥漫的白烟覆盖。周围的废车之山不断崩毁,重低音此起彼伏。 洛伦佐抬起左手,黑白两犬紧急停止施放咒式,跳到后方。闪光光弹群朝着两头猎犬所在之处突刺而来,贯穿废车。高速冲击的子弹碎裂,散发出金刚石的光辉。 黑白巨兽着地,在山顶上摆低身子,喉底呜呜叫。 「别做没用的反击,对方只是为了不打中派特莉嘉而特地打偏而已。」 听到洛伦佐的忠告,两头魔犬积蓄力量,没有发动咒式。 眼前的广场白烟起伏,白烟间能看到的地面上开着大洞,咒式士们的尸体不成原形,只有红色的肉块散乱。 一只手臂在广场的右侧一挥,白烟大大地散开。 安海瑞欧出现在白烟之间,陷阱、包围网加上咒式暴击,他已经身负重伤。秀丽的额头被割伤,出血严重。高级西装破裂,能看见左肩和侧腹的肉。左手的手指断了好几根,关节逆向弯曲。右臂被击断,右脚的高级皮鞋破损,露出裸足。 「这打扮挺时髦的啊,是很适合死人的血妆呢。」 洛伦佐开口说道,他双手抑制着魔犬们的爆发,老人判断,再怎么向着广场上的对手施放连射也不会起效果了。 「这倒不对。」 伴随着安海瑞欧的话语,有着鸟笼身体和蝴蝶双翅的基希亚从他身后出现,立刻开始治愈。安海瑞欧抬起手肘前都消失不见的右手,基希亚的治愈咒式缠绕其上,前臂的桡骨和尺骨互相支撑,逐渐被神经网和肌肉覆盖。五指的骨头也以同样的方式治疗,最后生成皮肤。 安海瑞欧抬起连指甲都复原完成的右手,擦掉额头上的鲜血,将金黄色的头发拢到脑后。 「陷阱我倒是有所警戒,但没想到那位洛伦佐居然会把人类用完就丢。」安海瑞欧的口角上扬,露出邪恶的笑容。「真让人意外,我都吓到了。」 「只要能杀掉你,老朽什么都会做,只要能为儿孙复仇。」 洛伦佐从废客车的车顶落下,小个子的老人站在派特莉嘉身后。他交叉双手,握住腰间左右的魔杖剑剑柄,这是将女人当做肉盾使用的无情架式。 「派特莉嘉啊。」 蓝色的眼眸看着广场前方的废车之山,紧盯着洛伦佐、两头巨兽和派特莉嘉。安海瑞欧抬起右手,五指仿佛钩爪般渴求女子。 「那个可得还给我啊。」蓝色的眼眸中少见地出现了富含感情的神色。「没有那个的话,就无法享受新的血之祝祭这个游戏了。」 「你和血之祝祭都会在此终结,没有未来。」 洛伦佐交叉在派特莉嘉身前的双手向旁边一挥。派特莉嘉被扔了出去,她右手抵着废车支撑身体。复仇者已经疾驰而去,黑白巨兽也 从左右跟着冲下废车之山。「所以我有一个和平的提案,首先我先解除掉纽尔钮姆的诅咒吧。」安海瑞欧一动不动。「之后用钱能解决吗?」 洛伦佐的动作紧急停止,靴子在金属之上嘎吱嘎吱响。感觉到了主人的动摇,黑白魔犬也弯曲双腿急速停下,爪子抓着废车车顶,激起火花。左右的两头魔犬终于停下,巨兽的重量让它们脚下的废车车顶全部歪曲。 伫立原地的安海瑞欧后方,在用地上备战的黑色纺锤形物体和巨大的白骨之王也停下了。黑白两犬坐在废车半山腰,摆低身子,发出吼叫声。博朗也像是要与之对抗一般吼叫,昆西则只挥起骨镰静立原地。 安海瑞欧意外的提案,洛伦佐的停止,双方从属的巨兽们分别在废车之山的上下方互瞪。 「和洛伦佐战斗虽然很有趣,但很遗憾我的胜率只有五成左右。我觉得停止这种无意义的对决,能用用于赠与的金钱解决的话也挺好。」 海边的微风吹过破坏的白烟弥漫的战场,安海瑞欧这样说道。 「出多少你肯把派特莉嘉给我?一亿还是两亿?」 「你这家伙。」洛伦佐的声音仿佛从腹底响起、又扔进用地内。「老朽不可能接受这种提案吧。」 他的眼中燃起杀意。 「老朽的儿孙被你无情地杀害了,这份怨恨……」 「所以我在说那份代价我也支付给你啊。」安海瑞欧露出微笑,那是没有心的石像的微笑。「虽然是被偶然选定的死亡,但我还是会赔偿你。以一生的收入计算,孩子三亿,孙子三亿。派特莉嘉比较难算,就简单加个倍六亿吧,合计十二亿左右。」 安海瑞欧开始交易计算。 「支票你大概也不肯接受。」安海瑞欧抬起右手,手指上夹着红蓝绿橙的四颗宝石。「这些宝石每一颗都值两亿到五亿元,合计价值有十五亿,就算以地下交易的抛售价卖出去也能拿到十二亿元了。」 安海瑞欧无视了无言以对、全身僵硬的洛伦佐,只有他本人的声音仍然在用地内回响。 「这样的话,洛伦佐老就补回了儿孙被杀的损失,和我敌对的意义也消失了,把派特莉嘉让给我还能获利。这可是在解除诅咒这种救命之举的前提上,包含精神损失赔偿的破例交易哦?」 安海瑞欧将右手伸到前面,指间的宝石在掌心上旋转,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巨大的财富结晶看上去宛如玩具一般,事实上,这对安海瑞欧来说也确实只是相当于玩具的金额。 洛伦佐站在半山腰,握着魔杖剑的双手不断颤抖,左右待命的魔犬也伸直弯曲的双腿。 派特莉嘉用右手捂着嘴,红眸中溢满厌恶感。 洛伦佐睁大的眼睛仿佛沸腾着憎恶与杀意的坩埚。 「安、海瑞欧。」 洛伦佐终于开口。 「至今为止,老朽都搞错了。」他的声音嘶哑不堪,因为抑制着强烈情感的缘故,喉咙和舌头都塞住了。「老朽一直以为,你是因太过强大聪慧富有而厌倦人生,是偶然诞生的、形态最糟糕的愉快犯,但老朽错了。」 洛伦佐咬牙切齿地说道,派特莉嘉的前方,老人的双手颤抖着。 「什么愉快犯,你这家伙已经连人类都不是了。」 老猎手举起双手的魔杖剑。 「认为金钱能买到血浓于水的亲情、爱、正义和勇气,这是将一切都以物质为背景看待的怪物的世界观。」 双剑的剑锋寄宿着咒式的光芒,指向安海瑞欧。 「既然你是现世解放出的怪物,那老朽也以现世的理由复仇。」 面对洛伦佐充满敌意的话语,安海瑞欧摆出一副完全无法理解的表情。他将宝石全部握入右手,收回怀中。 「居然拒绝我补偿损害的提议,没能做到合理地思考啊。」 「只存人形的怪物,唯有驱除。」 洛伦佐在半山腰挥起魔杖剑,五重发动生物生成系第二阶位咒式「封杭射」,射出几十根桩子。桩子以暴雨之势落下,安海瑞欧迅速移动,几十根桩子扎进他身后的地面。他挥舞着双手,破坏避无可避的桩雨,十几根桩子碎裂,化为白色碎片散落。 一根桩子掠过安海瑞欧的手肘,桩子以鲜血为媒介分枝。分出的荆棘从安海瑞欧左手肘的内部向上下贯穿、缠绕,急速停止。左臂因冲击而裂开,各处都有鲜血喷出。 「这、个咒式、真难缠。」 手臂被从内部穿刺,安海瑞欧痛苦地跳起,一口气冲上废车之山。 「但是,必须前进。」 骨王昆西挥舞着大镰在右侧突进,黑色的魔犬唐米纳斯咬住他的上臂骨,两者翻滚着倒下。废车碎裂,金属片散落。呈黑色流线型的博朗从左侧突击,白色的魔犬纳法尔迎击,纳法尔冲上去咬住他的头部,博朗发出惨叫声挥转着上身。 巨兽们激烈冲突的破坏暴风之间,安海瑞欧从下、洛伦佐从上穿过。洛伦佐跳起,安海瑞欧紧踩斜面。 双剑和金刚石指甲在空中激烈碰撞,火花和金属音四散。钻石杀手手臂一扭,小个子老猎手的身体被击飞。洛伦佐在半山腰翻滚,乱射桩子咒式。 安海瑞欧没有防御,而是逃到旁边。追击的桩子击穿废车的车门,分枝的荆棘贯穿车顶和车底。 白色魔犬的等离子和黑色魔犬的螺旋圆锥同时发动,向着安海瑞欧袭去。 废车之山上,热量爆发,爆炸声响起,碎片再次破碎,轰炸声接连不断。 爆炸声和轰炸声交织成多重奏,而在远离废车解体工厂的某个仓库内,有一副双眼镜正透过窗户凝视着远处两人的战斗。一个目如鲨鱼的男人抬起双眼镜,此人正是丢博伊。丢博伊身后站着四个护卫咒式士,每一次轰炸声响起,房间的天花板上都会有尘埃落下,咒式士们都会缩起身子。 「那两人的交战真厉害啊。」 丢博伊的身旁,菊池正用右手抵住额头看着前方。视觉强化系咒式扩大后的视野内,是正在交战的洛伦佐和安海瑞欧。 废车如纸片般被撕碎,起重设备被吹飞。博朗吠叫着,将废车连同咒式一起吞下,昆西挥舞着骨镰将桩子咒式一刀两断。唐米纳斯和纳法尔两头魔犬不断施放等离子和螺旋,血肉蒸发,白骨碎裂。 废车解体工厂被爆炸和破坏的尖叫吞没。 「就像是两股暴风在激烈碰撞一样。」 用双眼镜旁观战斗的丢博伊露出苦笑,四个护卫一脸紧张,三旗会的首领或许会被卷入余波的忧虑让他们无法平静。 「菊池,那个老人对我们不利的时候,你能杀了他吗?」 丢博伊无视了护卫的担心,对着心腹部下问道。 「您说笑了。」 站在旁边的菊池目光从窗户上移开,回答道。他的脸上毫无笑意,表情很认真。听到部下的评论,丢博伊的视线离开双眼镜,金融王紧盯着菊池。 「连三旗会两个招牌其中一人的你都会怕成这样吗?被称为『鬼斩』、身为林氏一刀流高手的你?」 「洛伦佐老是实力远超我之上的咒式士。」 菊池冷汗直流。 「而且,虽说在与赞哈德的战斗中少了五头,但那三头猎犬全是地狱的魔犬,把它们当做三只准长命龙更为妥当。加上几乎等同于『长命龙』的洛伦佐,我再怎么不知死活也会避开他的。」 菊池率直的回答表现出了真实的实力差距,东方武人的眼睛仍然在观看着远处两人的战斗。他的左手握着腰间魔杖刀的刀柄,四个护卫咒式士也都不敢乱动。 在爆炸声中,丢博伊再次看向心腹部下。 「光靠武力压不住洛伦佐和安海瑞欧吗。」 「我和霍安·马欧利埃、加上三旗会的全战力也奈何不了洛伦佐老,若是再加上安海瑞欧,那更是只能仰天长叹了。就算是付我工钱的您,如果身在那两人的战斗之间,我也不会施以援救。」 菊池继续说道。 「黑社会组织是威胁他人的专家,只要不是拥有军事部队的三大组织,恐怕都对那两人无能为力。」他的声音很坚决。「碰上屠杀的专家潘海马和她如同军队般的部下,才算得上是势均力敌。考虑到其中可能产生的巨大损失,三大组织大概是不会出手的。」 菊池握着魔杖刀刀柄的手用力过度,四个护卫咒式士也各自露出了畏惧的表情。远处的破坏光景,对这群以实力自满的咒式士们来说简直是地狱的光景。插 手两人间的战斗什么的,他们想都不敢想。 丢博伊从窗边离开,转身走向屋外,菊池和四个护卫跟在他身后。 「我这次的赌博,状况不行吗?」丢博伊静静地问道,超级咒式士们战斗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你觉得我的计策是和利用安海瑞欧、最后招致破灭的康德哈·纳哈社走上了同一条道吗?」 「不不不。」面对上司的提问,菊池浅浅地笑了。「我可不知道比您还能算计的人,这次也一定会顺利达成目的的。」 「你把这句话的令人安心发言费用也算进工钱里了吗?」 「是的,如果迎合上司有特别奖励的话,我会更多地鼓舞您哦。」 菊池坦率地回答道,丢博伊停下脚步,他身后的菊池和咒式士们也跟着停下。在走出房间前,放高利贷者抬起双手,将自己侧头部的头发拢到脑后,菊池露出微笑。 「决胜负的时候到了呢。」 放高利贷者如爬虫类般的眼眸中毫无温度。 「不决胜负,我们没有派出战力,情报和隐居所也只投资了很少一部分,完全不危险。最多就是为那位老人花点钱,和潘海马一党分享成果而已,没有在决胜负。」 以轰炸声为背景音,丢博伊继续说道。 「安海瑞欧的脑袋就让给潘海马,我们只要以做足了准备为由,让三大组织把十一人委员会的椅子交出来就行了。名誉给那边,利益给这边,大家都能喜笑颜开。」 「您一定会坐上十一人委员会的席位的。」 听到菊池的话,丢博伊把手从头上收回。 「不过,看了那两人的战斗后我明白了,想用算计控制那两只怪物是不可能的。」 身为数法系咒式士、靠着地下社会的金融出人头地的男人,说要拒绝算计。 「我不想把自己变成那种怪物的对手,只能让潘海马的部队和埃里德那的咒式士们的性命,以几百人为单位耗尽他们的力量来阻止他们了。」 丢博伊说着苦涩的话语,走出了房间。 「所以,来为下一次的赌博张网吧。」 车子开到了埃里德那西岸的东警署前,我无视了一如往常的报导阵营和应援团,把车子停在后门,下车看了眼手机,站在旁边的莲德看着我。 「吉吉那到现在还没联络你吗?」 「次赞那边也一直显示通话中打不通,现在的埃里德那地下医生大概正生意兴隆呢。」 虽然还有点在意格特雷克的事情,不过我选择强行无视,和莲德、特塞恩、德尔顿、斯坦兹一起走进了警署。这次不用和讨厌我的乌特鲁那巡查长见面,我和警备的警官打了个招呼走了进去。当然,警官无视了我。 我们在走廊下前进,拐过弯,走进电梯。我和他们四人乘上电梯,斯坦兹吞了口唾沫,拳头用力握紧,我有点紧张在意。 「难道是第一次坐电梯?」「不,只是对警署没什么好印象。」听到我无聊的调笑话,斯坦兹笑道。「别看我这样,原先也是在黑社会里负责催款的,不小心打了别人逃了出来,才被梅肯克劳德老爷捡回来的。」 「原来如此。」我想起了一件事,于是看向斯坦兹。「说起来,之前聚餐后你向我低了低头,那是什么意思?」 「哎呀。」斯坦兹露出笑容。「初春『曙光的铁槌』事件的时候,我为了进行外遇调查潜入过拉兹耶尔岛。」 「这样啊。」 我、吉吉那和拉肯金事务所内的所有人一起阻止了朝向拉兹耶尔岛的咒式弹头的破裂,当时斯坦兹也混在岛民当中。 「所以我一直想着要找机会向嘉由斯老爷报恩,就等到了这次的联合部队。梅肯克劳德老爷体谅我的心情,让我留了下来。为了回应您精妙的裁定,不肖斯坦兹,定会拼上性命。」 平头斯坦兹看着我,充满热情的双眸真是让人为难啊。 「适可而止就行了。」 「两不相欠是我人生的仁义。」 「真是个古板的男人,有点装模作样了哦。」 我带着苦笑说道,斯坦兹点了点头。电梯停下,到达楼层。全员走出电梯,大家都多少有点紧张。我们在走廊内前进,进入搜查本部。 穿着黑色、深蓝色和灰色西装的搜查官们聚集在一起,特别搜查官部门失去了很多武装搜查官,据入手的情报来看指挥系统应该一片混乱才对,但却还在发挥作用。 这群搜查官的尽头站在身穿深蓝色西装的哈莱尔,他原先是一个身材高大但纤瘦的人,这几日他变得更瘦了,一副幽灵的模样。 他的脸色还略显苍白,虽然衣领上没有系领带,但没有人会责难他。 曾经他以为是妻子送给他的品味糟糕的领带,其实是祭司乌布修修的恶意讽刺。这条领带暗示着他因事故而行动不便的儿子和妻子的骨头被制成钙片被他吞下的事实,哈莱尔系上领带的一天是否会到来呢。 「虽然在电话里听你说了。」我想慎重措辞,但也只能直接问了。「不过你真的能回来工作吗?」 「你要让我回答的话,我只能说没问题,上面也是经过判断之后才决定继续让我担任指挥官的。」 哈莱尔脸色苍白地说道。 「如果不能解决这次事件,那当初在沃尔考哥拉地下街里的人,再过十天左右就会因安海瑞欧『胎天使纽尔钮姆』的诅咒变成青蛙死去,大家都会死。」哈莱尔的话让我们无言以对。「即使是用完就丢的指挥官,也必须对部下们的性命负责。」 冷淡而又冷静的话语。 「作为我的代理而被任命的施吉佐虽然地位很高,但毕竟是技术人员。我不担任总指挥,特别搜查官就不会行动。」 室内的特别搜查官们或是点头,或是用眼神示意,都接受了哈莱尔说的话。 正因为是身经百战的哈莱尔,特别搜查官们才会追随他。他们所做的事超越了公务员的职务,他们为了沃尔考哥拉的圈套成立而拼上性命,除了哈莱尔以外谁都无法率领他们。 「部下和妻儿的葬礼,就等到逮捕了安海瑞欧和使徒们之后。」 哈莱尔没有说要杀掉使徒们,他终究只是作为一个搜查官而站在这里。这个曾断言是为了妻儿才会做搜查官的人,到底是怎么振作起来的呢。 哈莱尔向周围的搜查官们做出指示,让他们去整理资料。 比之前更瘦的哈莱尔宛如一支枪一般站在那里,于他而言,逮捕和打倒安海瑞欧与使徒以外的事情都已经不复存在。老猎手洛伦佐越过法律界限只为复仇,哈莱尔则停滞不前,我又是哪一边呢。 「那么,接着说之前的事。」 既然哈莱尔已经复职,那就没必要通过代理指挥官施吉佐重新构筑与特别搜查官的关系了。双方共同越过了沃尔考哥拉的死斗和安海瑞欧的实况转播,现在是最能互相协助的关系。 而且哈莱尔失去了妻儿,我则让伊迪斯不幸惨死,我们同样都站在作为被害者追杀安海瑞欧和使徒们的立场。为了替伊迪斯复仇,就算哈莱尔现在状态不佳,我也会利用他搜查官的身份,哈莱尔也同样会利用我。这样就好。 「首先是接下来的行动。」我想了解状况。「我们成为你们的部下也行,但首先要入手情报,特别搜查官和埃里德那市警会如何行动?」 「之前那场沃尔考哥拉的战斗,我们收获很多。」 哈莱尔说道,他示意前方,桌前是待客椅和桌子。这场讨论恐怕要持续很久,我和莲德坐了下来,提塞恩和德尔顿也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斯坦兹拒绝就坐,像个护卫一样站在我身后,哈莱尔也坐了下来。 「我们从埋没的沃尔考哥拉地下街回收到了使徒的祭司珍·古恩的遗体。」 「被安海瑞欧破坏了脑部,再怎么样也活不了了啊。」 立体光学影像内表现出尸体,要是像两个人格、估计是以在某处的脑部相互补充的乌布修修那样能复活的话就糟糕了,不过珍·古恩已经死了。 珍·古恩所持有的埃米雷欧之书「审判的艾尔菲尼斯」的能力,好像不仅仅是能作为使徒用的通信装置,但珍·古恩还没来得及使用就被杀了。安哈瑞欧会在对手发挥长处之前就杀了对方,明明是个杀人犯,却会采取正经的战术。 「根据从遗体的僧衣内找到的日记来看,赞哈德的祭司共有八人。」 哈莱尔继续说道。「虽说如此,但现在在埃里德那行 动的祭司只有乌布修修而已。其中没有关于赞哈德的联络的记述,所以应该是本打算继承乌布修修发动的血之祝祭的珍·古恩被杀害,才成了安海瑞欧一个人的舞台。」 「可以猜测之后应该不会有更多的使徒和祭司出现了,不过墨菲斯所说的十三个使徒还差一人,所以可能还会有一人参战。」 「埃里德那市的门已经进入戒严态势。」听到我由情报得出的结论,哈莱尔点了点头。「既然不是强制参加,加上也没有使徒会想和安海瑞欧来一场死斗,那么最后一人的参战应该不会发生了。」 「我都开始思考潘海马会不会是使徒了。」 话是这么说,但问题依然存在,第十三个使徒,究竟会不会出现呢。 「对第十三人的对策就暂且搁置。」 哈莱尔打断了这个仿佛能无限持续下去的问题。 「卡基弗蒂对艾乌尼皮艾迪和贝尔塔泽母子之战中也有所收获,现场残留的血痕可以进行基因搜查。」 所有人的身子都向前倾去,在因事故死而偶然判明的克裘里空之后,大家的注意力自然都集中到能了解使徒经历的情报上。只要留下一点痕迹,就会用咒式搜查执拗地追查下去。 「从血液和基因登录,我们了解到了艾乌尼皮艾迪的本名为卡迪托拉夏·巴德托,皇历四四零年于神圣伊杰斯教国的巴罗忒亚村出生,五十四岁。」 哈莱尔撤下珍·古恩的尸体,显示别的影像。 影像甚至不是立体影像,而是很久以前的平面照片。上面映照着神圣伊杰斯教国边境白雪皑皑的荒村风景,房子由木头和砖块建成,看上去像是中世纪时代。 画面切换,映照出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女站在砖瓦房前的影像,那是一个套着毛皮衣物、一脸不满的黑发少女。 「这是什么时代的照片,没有立体的吗?」 「几十年前立体照片还没有流传到伊杰斯教国的边境,而且伊杰斯教国和皇国之间的关系一直在休战和开战之间不断反复,那个国家的情报几乎都没能入手。这次的资料也是我靠着和伊杰斯搜查祭司的个人关系搞到的。」 哈莱尔不快地说道。 「还有,艾乌尼皮艾迪或者说卡迪托拉夏的情报被消除了。」 「怎么回事?」 莲德和提塞恩估计也抱有同样的疑问吧,影像再次切换。 「三十二年前,卡迪托拉夏所住的巴罗忒亚村相继发生了三起事故死,她的工作场所亚天市立医院及其附近也有八人死亡。」 毫无搜查意愿的警官带着恶趣味的好奇心而拍下的照片上,显示着乡下的道路和湖里各种各样的尸体,压着胸口、抓着喉咙、眼睛大大睁开的尸体。 「仔细调查后发现,卡迪托拉夏从孩童时代开始就有自残行为,成长期间她周围发生过六起可疑事件,共导致九人死亡,或是从楼梯或二楼掉下的不自然的事故死,或是在池中溺死。而在三十一年前,亚天市和巴罗忒亚村附近频繁发生了二十三起谜之心脏猝死,大量连续杀人事件被发现。」 又是尸体的影像,和瞄准我和伊迪斯在的时候发生于德雷特托大道的大量心脏猝死事件、以及在沃尔考哥拉地下街被杀害的人同样的尸体。 「三年后,卡迪托拉夏自己的家,她就读过的小学、中学、高中和专门学校,还有她就职的亚天市立医院都发生了可疑的火灾事件,大部分记录就此消失,她的家人也因此死亡。在追踪到电子记录之前,本国将卡迪托拉夏本人也当做死亡处理。」 我也明白了卡迪托拉夏半生的分界点。 「恐怕是有个祭司盯上了三十二年前发生的杀人事件,出现在卡迪托拉夏面前,将埃米雷欧之书『毒针巴巴婆』授予了她。」不被祝福的使徒诞生的经过逐渐清晰。「将家人和做她替身的某人烧死,烧毁自己的记录,卡迪托拉夏重生为了使徒艾乌尼皮艾迪,是这么一回事啊。」 哈莱尔点了点头,搜查机关也证实了这个理所当然的猜想。 「就此,与卡迪托拉夏相关的消息完全消失,相对地,艾乌尼皮艾迪所引发的心脏猝死扩散到乌阔大陆的各个国家。」 仅有少数她在医院上班时留下的血液和基因诊断记录保留在医疗机关中,和这次她与卡基弗蒂战斗时留下的血痕对照一致。她周围的人们都被消除,只有年幼时的照片和数字记录好不容易保存了下来。 「发色和瞳色都改了,容貌恐怕也改变过了,光靠这些无法成为追踪现在的卡迪托拉夏、使徒艾乌尼皮艾迪的决定性证据。」 「她儿子贝尔塔泽呢?」特塞恩紧跟在莲德后问道。「既然有卡迪托拉夏的记录,那她儿子的记录应该也还残留在某处。」 我支持青年的问题,开口补充。 「从声音、体格和咒式的熟练度来看,贝尔塔泽的年龄大概在二十五到三十岁左右,他母亲下落不明前的记录中应该也残留着与他相关的记录吧?」 「没有贝尔塔泽的出生记录。」 哈莱尔说道,所有人都满脸疑惑。 「为什么?」 莲德代表全员问出了声,哈莱尔的眼神变得严峻。 「贝尔塔泽的出生记录也好,就学记录也好,都完全不存在。卡迪托拉夏本人是护士,我认为她应该是在二十几岁的时候生下孩子,自己进行了产后处理。」 「她为什么要隐瞒儿子的存在到这种地步?」 提塞恩继续问道,德尔顿因自身消极的性格而一言不发,斯坦兹则以做我的护卫为己责,完全不开口。 我想起了在沃尔考哥拉地下街窥见一角的、艾乌尼皮艾迪异常的思考方式。「从本人说过的话来推测,她是想为了赞哈德创造完美的杀人犯,所以才创造出了包括出生在内的一切都没有记录的儿子吧。」 听到我的猜想,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赞哈德的使徒的恐怖支配着整个房间,莲德终于开口说道。 「虽然身为使徒但又不是使徒的安海瑞欧和卡基弗蒂压倒性的力量夺走了我们的目光。」莲德不快地低语。「但还真不能小看赞哈德的使徒的异常之处。」 全员都以表情表示同意。 使徒艾乌尼皮艾迪的异常思考太过彻底,卡迪托拉夏或者说艾乌尼皮艾迪从怀孕生子的时候就开始为产出异常者而努力,使用虐待婴儿的方式,故意利用手术引发脑部缺损,让儿子贝尔塔泽成为使徒。 什么记录都没留,也就代表贝尔塔泽没去过学校或医院,也没和任何人见过面,艾乌尼皮艾迪只为了让他成为怪物才生下他、抚养他。 没有成为好人的路可选、只为成为杀人犯而成长的人生究竟是怎样的呢,从过去的经历很难预测出贝尔塔泽的想法。 即使如此,我也必须读出那母子二人合理的部分思考,猎取腐肉、能进行远、中距离狙击的那两人是必须尽快排除掉的对手。 哈莱尔吐了口气,撤掉影像。 「关于最大的忧虑安海瑞欧,我们也得到了些许情报。」 哈莱尔张开手,尸体消失,风景浮现出来。 「这是什么?」 提塞恩会感到疑惑也是自然的,就算把风景的影像显示出来,我们也看不出什么。 「安海瑞欧自己说过,他将曾滞留的城镇的居民全部杀害了,我们姑且把这句话当做事实调查了一下。」 哈莱尔说道。 「咒式士的年龄很难从外表看出来,不过从说话方式、言行举止、服装品味来看,我们猜测安海瑞欧的年龄应该在三十五岁到四十五岁之间,于是皇国特别搜查官搜寻了皇国和大陆诸国的犯罪情报。」 影像上映照出的是树木零星、杂草丛生的平原,看上去只是恬静祥和的自然风景而已。 「从本人在直播时说出的时期和被害者数量,我们特定到了安海瑞欧曾经滞留的城镇。」 「所以呢?我还是不明白看这片原野有什么意义。」 提塞恩无聊地说道,莲德和德尔顿也同样露出疑问的表情。 「几乎能断定安海瑞欧一定带过的城镇,就是拉佩特戴斯七都市同盟西方边境的路夏普尔镇。」 哈莱尔没有理会提塞恩的疑问,继续进行说明。 「这是由拥有独特教义的十字教阿加尔派创造出的城镇。」 「阿加尔派,我记得是……」我回想起以前看过的特辑节目。「远离俗世 ,在防壁中的城镇闭门不出,纯粹的家里蹲宗派啊。」 哈莱尔点头肯定了我讽刺的话语。 「阿加尔派的路夏普尔支部在三十二年前,为了创造出周围被墙壁包围的城镇,派出了约九百人。教义中规定与异教徒的交流必须保持在最低限度内,因此他们与外部的交流只有会与之交易的商人。」 同样地,也有富人会创造出被墙壁包围、由警卫守备的地域,埃里德那内也有这样的地区,这种现象在世界各地应该都在增加。 「安海瑞欧在十九年前的九月四日,一夜之间就让这个路夏普尔镇从地图上完全消失了。」 影像放大,平原上的草木一根一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月后才被定期前去的商队发现,路夏普尔镇的烧毁被认定为是『异貌者』所为,很长时间内都放着没管。」哈莱尔继续说道。「但现在,从他本人说出的数字和时期做出的推测、我们的搜查,再加上对白骨破坏状况和残留齿形的鉴定,可以断定这是埃米雷欧之书的『异貌者』、是安海瑞欧所为。」 哈莱尔不快地低声说道。 恬静祥和的边境平原影像,因他的话而显现出截然不同的意义。 仔细一看,树木和茂密的草丛之间,只有被烧黑炭化的柱子和墙壁。但草丛暗处却能看见人类的肋骨和头盖骨的碎片,被破坏的人骨散落在影像中各处。 经过了十九年的岁月,却还留着人骨,空虚的眼窝映照在破裂的头盖骨上。 「杀了九百八十四人,将一个城镇完全消灭,真的有可能做到吗?」 提塞恩说不出话来,莲德也在喉底低吼、 安海瑞欧彻彻底底地破坏了一个城镇,用埃米雷欧之书的力量杀害了九百八十四人。尸体或是成为追随昆西的亡者,或是身在博朗的腹底,又或是成了基希亚治愈咒式的祭品。 建筑物一个不留,彻底地被破坏,烧光后成了原野,这恐怕是在沃尔考哥拉地下街出现过的那只东方火龙亨·伦的咒式。 即使自然的繁盛生长力和岁月想要覆盖隐藏杀戮和破坏的痕迹,死者们也决不允许。 「既然能确定安海瑞欧曾待在路夏普尔,那他的本名和真实身份能查到吗?」 「很遗憾,当时的情报和路夏普尔镇一同被烧毁在熊熊大火之中。」 「我想也是,物理上电子信息上都完全封闭的阿加尔派的城镇,只要所有人死亡建筑物也全都烧毁,安海瑞欧的情报就什么都留不下。他一开始就是为了不留下痕迹,而又注意到了阿加尔派的排他性,才选择了路夏普尔镇吧。」 如果他本人在直播中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他最初就只是毫无恶意、持有埃米雷欧之书的高位咒式士,在偶然间选择了名为安海瑞欧的生存方式。 「在路夏普尔镇被毁灭之后,加上在埃里德那所杀的人,安海瑞欧的杀害人数已经超过了两千。」即使在使徒之中,这也是杰出的杀害人数,我重新理解到对手是怪物这一事实。 我不知道安海瑞欧和使徒们杀人的详细理由,也不想知道,我只想杀掉这群害死伊迪斯的怪物。 影像消失,沉默的搜查本部内,哈莱尔看着我。 「你不觉得使徒和安海瑞欧像是因脑损伤而得了某种让人哀怜的病吗?」 哈莱尔像是在测试我一般问道,即使妻儿被祭司所杀,哈莱尔仍然想要分析使徒们。 莲德、提塞恩、德尔顿和斯坦兹也一齐看着我,他们恐怕都很在意使徒到底是应哀怜的病人,是思想异常的人,还是其他的什么。 我说出自己得出的结论。 「使徒既正常而又异常,首先,如果没有平均以上的智能,是无法发动那么高度的咒式、无法控制埃米雷欧之书的。」 「也有可能不是智能,而是某种认知机能障碍。」 哈莱尔再次测试我。 「打个比方,有某种脑部疾病就会引起感情认知障碍。」哈莱尔说道。「人类在看到各种各样的东西时,情绪都会产生波动,但有这种情绪波动消失的病例。」 特别搜查官寻找着别的可能性。 「那种病症,会让人即使看到人或物品,也不会引发情绪波动,只会转化为视觉情报,紧接着,就会觉得它们和之前见过的人或物品是不一样的。」 哈莱尔的声音在房间内回响。 「发病的人从逻辑上来考虑,是不会有任何感情的,他们会觉得眼前的人和之前不是同一个,物品也和之前不同,仿佛是被一模一样的仿造人和复制品给替换了。不这样思考,他们就无法说明自己绝对的违和感。」 哈莱尔继续说道。这种完全改变自己世界观的病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也有比较过分的病例会陷入偏执的妄想中,有患者会将自己的血亲当做是机械装置人偶,然后切断家人的头部、切开腹部,想要寻找电子部件。」 哈莱尔并不止单单是个搜查官,他是作为一个最前线当了近三十年的搜查官在思考过大量连续杀人犯和愉快犯的事情。 他所说的,是异常的杀人事件发生的原因是遗传、环境还是病症这个问题。 「还有别的病,患者会将任何人都看作是特定的一个人变装后来欺骗他。解离性更强的病症,甚至会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蓝眸看着我,仿佛是在测试我一般。 「从这些脑损伤病例中我们可以了解到,仅仅是没有情绪波动,世界的一切就都会和以往截然不同,看上去就像是戏剧,像是一个全新的异世界。」 哈莱尔的话让我们的世界观产生了动摇,我们明白自己是如何带着感情看待这个世界的。 「这些症状之所以很少被听说,是因为引发这类症状的原因大多是脑部的重大损伤,很多病人在症状出现之前就死了。」哈莱尔继续说道。「这一类脑损伤,与安海瑞欧和使徒们完全符合吧。」 提塞恩、莲德、德尔顿和斯坦兹被面前展开的异样的精神世界所压倒,与哈莱尔的问题对峙着的只有我。 「如果,他们真的得了某种病症。」哈莱尔的问题很沉重,但我必须回答。「使徒们就不需对自己的行动负责,这是绝不可能的。」 我一边否定,一边在自己的脑海中搜寻。人们的死、伊迪斯悲惨的尸体,这些怎么能被认定成是病症引发的事故呢。 「他们和脑部的机能障碍所导致的某种认知症或情绪障碍,稍微有点不同。」 我验证着在事件中遇到过的使徒们的言行。 「艾乌尼皮艾迪和贝尔塔泽母子,姑且还是存在类似于母子情的感情,卡基弗蒂也会因决斗而燃起热情。虽然我不是专门的医生或学者,但我还是认为他们并不是刚才你所说的脑损伤导致的认知障碍。」 我无法放弃自己的憎恶。 「他们有恶意,安海瑞欧和使徒们有着杀意与憎恶。」 「正是如此。」 哈莱尔点了点头,他故意举出不一样的例子,让我来否定,就像喜欢例题的教师一样。 「我们将使徒和安海瑞欧看作是极端冷漠、偏向于人格邪恶的人或是社会体质者,发生原因可能是基因异常、扁桃体和眼窝前头前皮质的机能不全或是社会环境的影响,现在还无法确定。」 哈莱尔述说着。 「他们如果巧妙地适应社会,就会冷静看待数字或物品。如果自身带有凶暴性,就会成为杀人犯。」 哈莱尔所说的分析,我心里也是同意的。 就算只看我所遇到过的凶恶犯人和杀人犯,也能看出虽然有些人会在被逼到绝路时犯下更严重的犯罪行为,但有不小的概率罪犯都拥有冷淡凶暴的人格。我不知道原因,也没必要知道,即使如此这还是正常而又异常。 「这样的杀人犯们成为祭司或使徒,一部分人又变为『指尖』,由此不断增加。」 「这一点倒还不清楚,连警察和赚赏金过活的咒式士都找不到的杀人犯。他们是怎么找到,怎么培养成指尖或使徒的?」我思考着各种可能性。「我们不知道他们和大量连续杀人犯或愉快犯取得联络的方法。」 哈莱尔也陷入沉默。 「或许是在网络上聚集同好?」 我继续思考。 「使徒们也可以是说以赞哈德为教祖的杀人宗教的教徒吧?」 「有趣的见解。」哈莱尔的手搭在下巴上,饶有兴趣地说道。「不过,以组织形态来看,他们和 破坏活动或反政府组织的结构更为接近。」 哈莱尔对我的话进行了补充。「各个支部之间没有联系,由本部供给武器和思想,偶尔下达指令。就算某处的支部被镇压,其他的支部和本部也不会暴露,使徒之间的联系或许与这种结构很相似。」 以杀人嗜好为狂热信仰,称不上组织的联系,除了赞哈德的使徒外别无他例。 「原因和症状分析怎样都无所谓,现在该思考的是如何对付安海瑞欧和使徒。」 以我的话为契机,哈莱尔站起身来。 「首先先移动吧。」 哈莱尔这样说道,他带头开始移动,离开搜查本部,走向走廊。我们对视了一眼,也站起身来,跟在哈莱尔身后走到了走廊,从警官和刑事之间穿过。 「你要把我们带到那里,要做什么?」 哈莱尔没有回答,他走进了电梯,我们只能继续跟着他。 「刚刚我接到联络,在沃尔考哥拉地下街抓到的使徒梅勒尼波斯的两个指尖,已经恢复到能对话的程度了。」哈莱尔一脸严峻。「我要开始讯问,得到梅勒尼波斯和使徒们的情报。」 我倒吸一口凉气,莲德和提塞恩在喉底低吼了一声,德尔顿说不出话来,斯坦兹则紧张地低着头。 虽然不是使徒,但这可能是史上初次对指尖进行讯问,可能会成为解明赞哈德、祭司、使徒和指尖所在的组织全貌的第一步。 电梯乘载着所有人的期待与不安,缓缓下降。 一阵爆炸声。 废车之山被吹飞,坐席和轮胎飞到空中,金属和树脂的碎片四处散落,洛伦佐和安海瑞欧在瓦砾之雨中疾速奔走。 两个超级咒式士正在解体工厂的用地内激烈交战。 「纳法尔,压制住外场!」 白色的魔犬从洛伦佐身边离开,朝着白色的骨王昆西和黑色纺锥形的博朗高速突进。大镰水平挥舞,紧接着博朗的大嘴合上,火花四散。挥舞着镰刀的昆西左臂的骨头被等离子弹击碎,魔犬纳法尔横向移动。 博朗的巨大身体追不上敌方方向的转换,魔犬从左侧面冲撞他的头部。黑色的巨体因冲击而浮起,白色魔犬的等离子弹向其连射而去。博朗湿润的肌肤被打穿出一个大洞,肉伴随着爆炸声蒸发。又是等离子弹袭来,残酷的连射让博朗不断发出痛苦的咆哮声。 刚刚被击碎的昆西一边用亡者再生手臂和头盖骨,一边转过身。魔犬赶紧停止施放咒式,跳起来避开大镰。大镰仅仅掠过魔犬的尾巴,纳法尔的尾巴就被分解,消失了一半。 博朗的腹部被等离子弹打穿出了好几个大洞,他充分发挥自己的钝感与顽强,饥饿的大嘴朝着魔犬袭去,大口吞噬对方反击射出的等离子弹。魔犬紧忙跳起,从封锁了追击的大嘴边逃开。在前方对付博朗过于不利,所以魔犬向着旁边跳去,博朗的大颚刮擦着地面追去。 三头巨兽缠斗不止、激烈碰撞,等离子的热量、分解一切的大镰和饥饿的大嘴将用地逐渐粉碎。 洛伦佐将埃米雷欧之书的怪物们切断,跳起,骑到黑色魔犬之上,唐米纳斯带着他在爆炸的烟雾中突进,站在其正面的安海瑞欧已经无处可逃。大蜈蚣从他的双脚中出现,被外骨骼包围的长长的体节交叉,阻止住了魔犬的突进。冲突让大蜈蚣的外骨骼嘎吱嘎吱响,安海瑞欧被吹飞到后方。 安海瑞欧抵挡着魔犬的气势,在用地内后退。 「去死吧。」 一体化的洛伦佐和魔犬继续突击,安海瑞欧的背部撞上了解体工厂的墙壁,双方穿过白烟侵入内部。 在混凝土碎片和钢筋的暴风中,洛伦佐的魔犬压住安海瑞欧,黑色魔犬咬住大蜈蚣的装甲,蓝色的体液喷涌而出。大蜈蚣们化为两条粗壮的带子,用身体缠绕住魔犬,束缚它的步伐,打算使用全身将其绞杀。 老猎手用右手的魔杖剑刺穿了大蜈蚣的头部,左手的魔杖剑从近距离乱射桩子咒式。紧接着,左手的魔杖剑穿刺过一只狮子,又将另一只狮子的头部一刀两断,脑浆四散。 洛伦佐叫喊着,安海瑞欧也发出怒号,两人在工厂内死斗。 交缠的双方施放出破坏的暴风,被卷入其中的解体工厂内部破碎不堪。吊着废车的锁链和钩子被吹飞,起重设备被压扁,齿轮落出,破坏的暴风横渡整个工厂。 被黑色魔犬压住、浮在半空中的安海瑞欧发出怒号,他挣脱开魔犬,以脚跟着地,双足抵着水泥地面,拖出两条车辙般的痕迹强行停下。魔犬的下颚击碎作为安海瑞欧防壁的大蜈蚣的装甲,蓝色的体液喷出。 洛伦佐一边乱射咒式,一边再次跳起,安海退欧也挥舞着金刚石指甲跳起。 双方在工厂内的空中碰撞,都没有给予对方致命伤,两人分离后反踢机械反转,再次上升。伴随着一阵爆炸声,解体工厂的屋顶被吹飞。 安海瑞欧在白烟和碎片中旋转,在屋顶边缘处着地。他立刻扭转身体,向着接下来应该会出现的洛伦佐和魔犬的方向发射金刚石暴风。闪闪发光的物体急速飞翔,将白烟连同工厂的屋顶一起贯穿,屋顶的一角被完全削掉。 爆炸声响起,不是从屋顶上、而是从下方传来的。安海瑞欧立刻转身用右手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但只有白烟从工厂的墙壁上喷出。他转回身子,看到贯穿了屋顶的其他地方跳了上来的魔犬和骑在魔犬背上的洛伦佐。 洛伦佐的黑色魔犬在屋顶上狂奔,它弯下膝盖,额头破裂,长出螺旋角。那是超级硬合金的角,是以碳化钨、碳化钛、碳化钽和其他合金蒸镀而成的贯穿之角。魔犬唐米纳斯四肢一伸,再次突进。安海瑞欧放出左手的毒蛇群迎击,魔犬立刻趴伏地面,洛伦佐也紧贴在魔犬的背上,毒蛇从斜上方掠过。 趴伏着的魔犬螺旋角往前一顶,进入其攻击范围内的安海瑞欧立刻交叉双臂,展开化学气态成长型的金刚石壁。但还没完成就被超级硬合金的角攻击,刚刚产生的金刚石被击成碎片,散落在屋顶上,安海瑞欧赶紧跳到斜后方。 他整个人被吹飞,在工厂的屋顶上划出了一条长长的水平线。金属屋顶咔嚓作响,安海瑞欧的身体从屋顶飞到了斜上空中,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魔犬唐米纳斯已经从工厂的屋顶上跳起,冲上废车之山,随即展开咒式。魔犬从额头处发动了化学钢成系第五阶位咒式「穿刚硬螺旋突」,乱射螺旋圆锥。 空中的安海瑞欧已从负伤中恢复,他以蝙蝠翼控制自己的姿势。倒立的双脚上再次产生大蜈蚣,让其缠住自己的身体,变成一个球体,以此为防壁挡住螺旋圆锥、 和在沃尔考哥拉地下街的时候一样,即使拥有大蜈蚣的装甲,也防不住穿孔咒式。大蜈蚣喷出蓝色的体液,装甲在螺旋的威力下变成碎片散落半空。 安海瑞欧在破碎的大蜈蚣身下急速下降,大蜈蚣只是他为了创造出一瞬间退路而放出的弃子。他交叠着蝙蝠翼落下,在空中张开双臂,向前一挥。 成千上万的金刚石暴风袭向站在废车之山山顶的洛伦佐和魔犬,唐米纳斯立刻大大地朝旁边跳去,发光的暴风与堆积的废车激烈碰撞。 车窗玻璃、金属车门和车顶都被击穿出一个个大洞,洞和洞很快相连,车身随之碎裂。金属、玻璃、橡胶和树脂的碎片又被卷入暴风之中,化为碎渣。 废车之山山顶巨大的质量被完全挖去,黑色魔犬和老猎手从暴风边缘跳出,在废车之山的半山腰着地。 金刚石子弹击穿了洛伦佐和魔犬的右耳、右肩、右侧腹和右脚,拖出一条鲜血的轨迹。安海瑞欧跳到山顶的同时,猎手开始连射反击的桩子咒式。 桩子立在废车车门上,在内部分枝,贯穿车顶和车底。 安海瑞欧已经从废车之山上跳起,他在空中扭转身子朝着前方回转,落地时倒立着用双手撑住地面,弯曲手肘吸收冲击。放下的双脚化为两只大蜈蚣,被外骨骼包围的体节在上空中伸展,缠绕着的大蜈蚣铁鎚前端左右的大颚张开,朝着洛伦佐袭去。 落下的两只大蜈蚣下颚间的大嘴与螺旋圆锥激烈冲突,圆锥由头部贯穿蜈蚣联结的身体,蓝色的体液四散,一直击穿到蜈蚣背后,黑色魔犬唐米纳斯继续连射螺旋击碎大蜈蚣。 安海瑞欧在破裂的大蜈蚣脚下奔跑,魔犬的螺旋炮弹从他 第二十二章 孤独的交换 就像速度增加惯性质量也会随之增加一样,越接近闪闪发光的理想,现实的代价也就越沉重。 而遗憾的是,拥有质量的物体永远不可能超越光速。 ——伊欧尼克·卡乌·哈布雷夫《关于独裁》皇历四四三年 ◇ ◇ ◇ 人们在人行道上、在车窗内,抬头仰望着埃里德那的天空。 抬起的脸上不约而同地睁大着眼、张大着嘴,停下车辆、从车窗内探出身子的司机们也是同样的表情。 人们视线的前方,是一团黑砂云在大楼间飞翔的幻想般的光景。 空中飞翔着的黑云之上,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那是穿着东方衣装和裤裙的卡基弗蒂,他正用粗壮的左臂抱着派特莉嘉。 派特莉嘉虽说是一个仅剩单臂的女子,但好歹也是一个高位咒式士。然而,无论她怎么胡闹,卡基弗蒂左臂的拘束都没有产生丝毫动摇。近乎于巨人和「远古巨人」的超乎常识的怪力完全制住了派特莉嘉的动作,女人一言不发,表情痛苦。 黑色的云在大楼的一角拐弯,继续飞翔。派特莉嘉的双足因离心力而朝外挥舞,但云上的卡基弗蒂双目依然紧盯着前方。路上和大楼的窗户内,人们惊讶的脸孔接连不断。切裂空气飞翔的拳士转头看向身后。 以背部展开蝙蝠翼的安海瑞欧高速飞翔追在他身后,他的表情很冷淡,但眸间却燃烧着蓝色的火焰。 卡基弗蒂充满战意的脸转回前方,黑云继续前进。比起强行用黑砂造云飞翔的卡基弗蒂,以展开双翼的形态飞翔的安海瑞欧速度更快,双方的距离逐渐缩短。 黑云从大楼间穿过,急速上升,前方是奥里埃拉江湛蓝的水面。 拳豪和云从河流上架起的钢柱和钢丝间飞过。 「这里应该能成为一个好舞台吧。」 卡基弗蒂和黑云从离地五十米尔的上空中急速下降,派特莉嘉的双足被吹向空中,整个人垂直下落,女人发出如动物般的尖叫声。钢柱之间,车辆来来往往,卡基弗蒂在车列之中着地,他左臂收紧派特莉嘉身子造成的冲击,让女子的喉咙中漏出如兽般的哀鸣。 埃里德那西岸奥里埃拉江的水面之上,卡基弗蒂正站立于与豪哲斯自治区相连的西欧陆缇娜桥桥面。被他抱着的派特莉嘉头晕目眩,正在慢慢恢复。 卡基弗蒂伫立原地,一辆货车逼近,坐在驾驶席上的男人一脸恐惧地鸣响警笛。八个车轮很快就要轧过两人,就算现在刹车或是转方向盘也来不及了。被抱在男人怀中的派特莉嘉全身僵硬地睁大眼睛。 「哎呀,危险。」 卡基弗蒂将右手抬到身前,和货车正面冲突。货车和后面长长的货架车体浮起,在空中一转,轮胎掉落到后方,在地上弹了几下,停下,货架车体的碎片也稍迟一步落下。司机维持着手握方向盘的姿势僵在驾驶席上,后方的车辆各自刹车,引发了交通事故,沥青道路上的车列间白烟升起。 停在堤坝前后的车辆不断鸣响警笛,血气方刚的男人们下了车。前头的男人走向卡基弗蒂,但他的同伴伸手阻止了他。 「等等、等一等。」同伴追上来低声说道。「那个男人,我好像在哪见过,好像是在新闻里。」 拳士抱着派特莉嘉,露出笑容。 「我是卡基弗蒂,被分类在现在流行的使徒里,虽然我本人没有成为使徒的打算。」 「是赞哈德的使徒啊啊!」 男人的叫声让恐惧瞬间在桥上扩散,人们从刹车、发生事故的车辆内飞奔而出,逃到较近的岸边,男女老少纷纷在车列间奔逃着。 「是是,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逃吧逃吧。我要和安海瑞欧交战了,很危险的哦。不过我会杀了安海瑞欧的,所以原谅我吧。」 卡基弗蒂用空着的右手扶起摔倒的老人,老人没有言谢,而是表情僵硬地逃向车辆之间。眺望着老人背影的拳士,看上去就是一个好脾气的巨汉。 陷入混乱的欧陆缇娜桥上,只有抱着派特莉嘉的卡基弗蒂不慌不忙地前进。他脚踩着轿车的车体,跳上车顶。 车顶上的卡基弗蒂注视着桥面,安海瑞欧从高空中飞来。他舒展着蝙蝠翼,喷射出压缩空气停在空中,蓝眸紧盯着眼前的桥梁、人群、卡基弗蒂和派特莉嘉。 奔逃的人们叫喊着「这次是安海瑞欧!」「大家都会被杀掉!」之类的话,人群宛如尖叫与悲鸣的坩埚。 安海瑞欧振了振双翼,再次加速。 「派特莉嘉小姑娘稍微有点碍事啊。」 在一片混乱的桥上,卡基弗蒂左臂向后一挥,把仅剩单臂的派特莉嘉扔到后方。黑砂之雾包裹住了空中的女子,黑云就这样抓着女子穿过车辆之间,逐渐上升。 派特莉嘉的背部狠狠撞上了西欧陆缇娜桥上一座与铁丝一同支撑桥梁的铁塔,黑砂凝结在金属柱上,封住女子的嘴巴和全身,光靠不以魔杖剑为中介的恒常咒式增加力量是挣脱不开的。 「暂时在那里忍耐一阵子,扫兴的悲鸣也不能有哦。」 卡基弗蒂看都没往身后看一眼,只这样说道,他的黑眸钉在前方逼近的人影上。 「来吧安海瑞欧,这种场地、这种条件,双方都可以拼尽全力对吧?」 卡基弗蒂双手在身体两侧握拳,周围漂浮的黑砂都凝结了起来。黑色的拳头在胸前交击,激起一阵火花和金属音。黑色装甲中露出的蓝色宝珠已经全力开始量子演算,散发出蓝色的光芒。上空的安海瑞欧交叠起蝙蝠翼,朝着桥面急速降下,双臂变形,同时向前挥去。群蛇从左臂跳出,宛如五色的波涛一般攻向卡基弗蒂。拳士钢拳一挥,群蛇就化为血肉块,从安海瑞欧右手钻出的金黄色群狮紧随其后袭来。 「哎呀。」 卡基弗蒂的左脚一踩,贯穿车顶,电磁加速后的右正拳击向空中,拳头将前头狮子的下颚到胸口击穿。经电磁加速的黑砂追着拳头漂浮,让后头的狮子们也化为肉块。余波吹飞了后方成列的轿车和货车的车顶,将其粉碎。 安海瑞欧从空中落下,他扭转身子,避开黑色粒子的拳压。黑砂掠过,将钻石杀手胸口西装和衬衫的布料撕碎,又化为巨大的右手。有人类十倍大的五指抓住欧陆缇娜桥的桥桁,握拳。高强度的钢柱像糖柱一般被折弯,金属发出刺耳的声音被捏碎。 高大粗重的铁柱倾斜着倒向奥里埃拉江内,钢丝被倒落的质量拉扯着,很快达到极限发出绷断声。钢柱和钢丝落入大江内,激起巨大的水柱。 欧陆缇娜桥桥面的一部分开始倾斜,车列接连落入水面,水柱不断升起。 水柱反转,如雨般朝着倾斜的桥面、以及安海瑞欧和卡基弗蒂降下。空中的安海瑞欧右脚往外侧一挥,被外骨骼包围的体节发着呜呜声伸出。 安海瑞欧的右脚变换出的大蜈蚣,从左右两边张着大颚逼近卡基弗蒂。拳士的右拳再次电磁加速,大蜈蚣的头部连同下颚一齐破碎,蓝色的体液四散,大蜈蚣扭转着长长的身子。 安海瑞欧左脚一踢,上空的大蜈蚣又朝着伸着右手的卡基弗蒂落下。拳士垂直踢出左脚,脚跟的枪将蜈蚣的大颚粉碎,蓝色的体液四散。 蓝血之雨下,又一只大蜈蚣撞破桥面的沥青出现。卡基弗蒂纵向回转,抬起左脚往下一踢,左脚直接贯穿了节肢动物的头部,连蜈蚣脚下的车辆都被踢穿。 在头部被穿刺的大蜈蚣挥动长长的身体之前,卡基弗蒂左脚就一转,将它的头盖骨完全破碎。大蜈蚣丧命,停止了动作。 卡基弗蒂踩在车顶上,收回右手肘,以一记里拳往身后攻去,击中一只迂回到他身后从车辆之间穿过的大蜈蚣,敌方的头部被他击得粉碎。巨汉一边以背部沐浴着蓝色体液,一边紧盯着前方。 连续施放攻击的安海瑞欧在前方倾斜着的货车货架上着地,双足化为大蜈蚣,从车内伸到沥青桥面上。前头的两头都被卡基弗蒂击碎,量子散乱而去。 「多重多角度的攻击虽然厉害,但对我可不适用。」 卡基弗蒂从心底里感到享受,他愉快地开口。 安海瑞欧有些焦躁,蓝眸察觉到了拳士周围漂浮着的黑砂。 本以为那是能变成移动的云和巨大的手足、攻防一体的黑色金属粉,但也许当带电的黑砂在周围以雾状漂浮的时候,就会成为卡基弗蒂感官的一部分,所以他才 能以快速的反应速度挡住攻击。 如果这个猜想正确,那么卡基弗蒂就不存在死角。一旦带电的黑砂触碰到了某种东西,经电磁加速的手脚就会以超高速迎击。 安海瑞欧充分理解了对手的可怕之处,即使如此,他仍然漫不经心地缩短与对方的距离,右脚一挥。 卡基弗蒂跳起,避开从正面逼近的大蜈蚣的一击。在将背部暴露在空中的瞬间,又用一击右转踢击碎大蜈蚣,整个身子半回转,踢下左脚粉碎追击而来的狮子的头部。然后趁着踢击之势回旋,一记右里拳粉碎大蛇的头部,血沫横飞。 安海瑞欧以兽群为烟雾弹,跳上了卡基弗蒂所在的车顶。 卡基弗蒂变换为斜上回旋,整个身子倒转,右脚向着下方踢去。安海瑞欧双手交互硬挡住这一击,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从手臂上传来的冲击将安海瑞欧的身子从车顶吹进了车内的坐席。 车内的安海瑞欧由左肩放出五色大蛇,卡基弗蒂避开毒蛇,在车顶上着地。他屈起双膝,左手向前伸,右手往后收,摆出下段突击的架式。 如炮弹般的右拳从车上朝着斜下方攻去,破坏声回响。被贯穿的车顶和车辆零件的金属片散落在空中。车底、沥青到桥面都被这一击击穿出了一个大洞,碎片在远处的水面落下。 安海瑞欧往后方回转,从车内逃出。为了避开对方的直击,他反抬起下颚,但仍被超音速的冲击波掠过,皮肤被割裂,鲜血四散。安海瑞欧继续在空中往后方回转逃避对方的攻击,他展开蝙蝠翼,抓住空气,没有停在原处而是再次振翅。背部和脚底的喷射口喷射出压缩空气,整个人高速后退。 「再额外赠送一击给你。」 卡基弗蒂从左侧展开追击,安海瑞欧的身体被卷入黑色的冲击波中,他将身体向左侧回转,在一台冷藏车的货架上着地,同时被卷起的金属片、树脂和橡胶的碎片在他周围和身后落下。 卡基弗蒂施放出的第一拳将车连同桥面一起击穿,第二拳则击碎了桥上的十几台车辆,将其变为金属块。 桥面的沥青被拳头的余波削出的路辙持续不断。 「从车上击出的正拳立足点太糟了,还有改进的余地。」 卡基弗蒂的声音从铁块的内部传来,紧接着,他的左拳从正面车辆的后部击出,金属和树脂呈放射状弹开。卡基弗蒂巨大的身躯从金属和树脂的花瓣中出现,每走一步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安海瑞欧站在冷藏车的货架上,他弯下膝盖,鲜血从他下巴处滴出,在金属货架上积成血滩,钻石杀手的脸上浮现出今天第二次出现的紧张感。正因为对方的正拳是从立足点不安定的地方和车内击出的,安海瑞欧才能勉强避开。如果对方从平地出击,那他早就死了。 卡基弗蒂能使用黑砂的电磁结界造成防壁并提高自己的反应速度,能利用电磁加速和黑砂的巨大化进行极具破坏力的攻击,还有能视攻防而适当加大自己的速度和力量的强大。 「货真价实的最强使徒啊。」 安海瑞欧的脸上充满紧张感,他抬起右手,擦去下巴上的鲜血。 「不对哦。」 卡基弗蒂站在车前,他收回右拳,摆出正拳突击的架式,黑砂笼罩着他伸出的左拳和全身。 「我可能是使徒中最强的,但却不是人类、甚至地面生物中最强的,震电流空手也还前路漫漫。」 卡基弗蒂摆出必杀架式的同时,他周围的空气和黑砂都带上了电,黑雾以拳士为中心卷起大大的旋涡。 「我的拳头到底能达到多高的境界,就拿你来试试看吧。」 卡基弗蒂从废车中走出,他脚趾动了动,在沥青桥面上以厘米为单位缩短着与对方的距离,安海瑞欧也举起双手备战。 一阵声响从车的阴影处传来,一群偶然躲在桥上的咒式士们出现。为了拿到赏金,咒式士们踢上倾斜的沥青桥面,从左右两边展开袭击。安海瑞欧的视线紧盯着前方,只将双臂往后方一收。 袭击者们手握着魔杖剑和魔杖短剑,从剑锋处施放出炮弹咒式,超越音速的碳化钨战车炮弹在近距离内攻去。 安海瑞欧的左右两掌聚集起几万个光点。 咒式士们发动炮弹咒式的同时,安海瑞欧的双手向前一挥,释放出金刚石暴风。咒式士们的脸部、甲胄、以及他们施放出的炮弹咒式,都被击穿出无数个洞。下一个瞬间,血肉与火花四散,炮弹变为金属碎片,歹徒们在暴风中被消灭。 闪闪发光的金刚石暴风继续肆虐,将安海瑞欧左右的车辆和沥青都削毁前进。这是一次以数万金刚石砂袭去的广范围攻击,光凭电磁结界的超反应速度是避不开的。 将人们在一瞬间残杀的龙卷风袭来,桥面上的卡基弗蒂挥起双臂,黑砂缠绕在他左右的拳头周围,化为暴风雪迎击。闪闪发光的龙卷风与黑色的暴风雪激烈冲突,金刚石与铁、镍和钴产生反应,化为火花散落。 「所以我都说过了,你的咒式和我相性不好。」 卡基弗蒂穿过在桥上盛开的大朵火花,由车顶上飞跃而来。他在途中挥舞着被带电铁砂覆盖的巨拳,轰炸音接连不断地响起,空气仿佛都被割裂了一般,透明的碎片吹向拳士后方。 巨拳将安海瑞欧设下的以化学气态成长型的金刚石制成的透明刀刃粉碎。 「已经用过一次的陷阱,对卡基弗蒂是无效的。」 安海瑞欧站在突进的卡基弗蒂前方。 「只要双方间的障碍物消失,就可以发动经电磁加速后袭来的正拳突击。安海瑞欧就算逃到后方也毫无意义,只会即死。」 死亡急速接近,但安海瑞欧仍然一动不动。 「……之类的,你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安海瑞欧挥起双臂,左手再次放出金刚石暴风。卡基弗蒂卷起以自己为中心的黑色龙卷风,试图强行突破。两股龙卷风互相碰撞的瞬间,又是一阵火花。卡基弗蒂在由带电铁砂以超反应迎击之前,就将电磁加速最大化,逃向了左侧。 卡基弗蒂控制不住电磁加速,狠狠地撞上了一辆小型巴士的侧面,轻合金制成的车身如纸片一般破碎。卡基弗蒂撞碎坐席,从另一侧的车门飞出,继续撞上了桥上的行人用栏杆,飞到了奥里埃拉江的上空,巴士的碎片和车身略迟一步落入江中。 卡基弗蒂反转身体,左手抓住扭曲的栏杆,利用黑砂发动电磁加速,跳回桥面,以野兽的姿势在倾斜的轿车车顶上着地,右手与左足撑地。与此同时,巴士整个落入江中,激起一阵水声。 逃开的卡基弗蒂裤裙破裂,右膝以下的部分消失不见,断面被烧焦炭化。 「刚刚的刀刃是怎么回事啊。」 前方又是一个光之圆盘飞来,卡基弗蒂瞬间展开铁砂和电磁场的障壁。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策,拳士再次从车顶上跳下。身后的车被一刀两断,后续的车列、轿车和小型卡车都被切割成左右两部分。 被黑砂束缚在桥梁主塔上的派特莉嘉,惊讶地睁大了眼。 卡基弗蒂在空中回转,跳到桥梁另一侧的车顶上,巨大身躯的重量导致车顶歪曲,树脂车窗碎裂。 这次是卡基弗蒂的左臂被切断,粗壮的左臂掉落在后方的沥青桥面上。拳士粗重地呼吸着,左肩和右腿上的断面全都炭化,没有出血。 「没想到你能意识到电磁障壁和铁砂防壁是没有意义的啊。」 切裂空气的声音持续着,圆盘飞向站在前方的安海瑞欧。 杀手像交响乐团的指挥一般抬起右手,声音在手掌上方停止。 在阳光的照射下,稍微能看到一点轮廓的透明板停在安海瑞欧的头顶上。它和配置在桥上的透明防壁一样,是由化学气态成长型金刚石组成的,但大小却超乎规格外。那是一个几乎与桥同宽、直径达到八米尔的巨大圆盘。 透明的圆盘回转,周围的光景也随之摇晃,边缘带着高热的等离子,散发着蒸汽。圆盘回转着上升,朝周围散发热气。 「很有趣的玩具吧?」 安海瑞欧早已满身疮痍,即使如此,他依然一副庄严的表情。 「这是专门为你创造的,化学晶成系第六阶位咒式『金刚灼晶光环崭』。」卡基弗蒂动用自己所有的咒式知识进行了预测。原理很简单,安海瑞欧合成防壁和圆盘的化学气态成长型金刚石,拥有热传导率 接近百分百的特性。碳耐高温,可以发热到三千度。高速回转的圆盘圆周、刀刃的部分因高热而等离子化,一边蒸发一边从中心开始接二连三地生成,因而巨大刀刃能保持住这个大小袭击卡基弗蒂。 正因为理解了这一点,车上的卡基弗蒂才不敢随便乱动。 化学气态成长型金刚石和等离子的刀刃能够自由自在地移动,而卡基弗蒂的黑砂则能够瞬间做出反应。但是,无论构筑出多厚的金属防壁,都会被其切断。虽然电磁障壁能弹回等离子,但支撑圆盘的金刚石却不含有未成对电子,不会受到电气和磁力的影响。 而且,第一击失去了右脚、第二击失去了左臂,卡基弗蒂现在的状况根本不可能避开第三击。 从容的神色从拳士的脸上消失不见,安海瑞欧站在冷藏车上俯视着下方。 「金刚石和铁的相性不好?这是二流武斗家的借口,能够越过不利态势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对吧?」 失去左臂和右脚的卡基弗蒂跳到了后方的车上。 「居然让安海瑞欧教授了武斗家的生存方式,我也还差得远啊。」 不能让对方施放出死亡圆盘的第三击,卡基弗蒂身为格斗家的经验如此告诉他。本来是为了最大程度地活用正拳突击才把敌人引到桥梁上的,没想到反而被限制住了可逃之处。状况压倒性地不利,卡基弗蒂凭借经验和理性,做出了撤退的结论。 「活路总是在前方!」 与理性相反,车上的卡基弗蒂仅靠左脚和右手开始电磁加速,一边打碎防住战车突击的透明金刚石的陷阱,一边在桥梁的主塔侧面着地。紧接着他跳向双层巴士的车顶,又跳向轿车的车顶,不断飞跃。巨大的身躯像是撞球反射一般在桥上移动。 考虑到圆盘的危险性,拳士采用了无法特定位置的立体多角移动方式来缩短与对方的距离。 安海瑞欧右手一挥,再次踢着桥梁主塔侧面跳起的卡基弗蒂在空中利用黑砂强行改变为垂直轨道。死亡圆盘切过他改变前的轨道,将主塔的顶部切落,飞向高空。 赌赢了,卡基弗蒂急速下降。安海瑞欧的右手还没有把圆盘唤回,拳士没有发动攻击,只是跳到了目标前的沥青桥面上。 双方位于极近距离之内,就在安海瑞欧施放出左手创造出的圆盘的瞬间,卡基弗蒂一记手刀挥下,金刚石和等离子的火焰碎片从他左右吹过。即使是自然生成物中硬度最强的金刚石,也有特殊的切劈法。只要从特定方向用力向结晶构造施以打击,就能简单弄碎。 破碎的圆盘碎片将卡基弗蒂后方左右的车顶一分为二。 预判出不止能发动一发、而是能同时发动两发极大咒式的强敌的行动后,仍然毫不畏惧地分析缠绕着等离子高速飞翔的死亡圆盘,再加上将其破碎的打击力,卡基弗蒂的战术眼光和战斗力也不容小觑。 安海瑞欧收回左手,与此同时,卡基弗蒂以低姿势用仅剩的左脚反踢地面跃起,朝着车上的敌人施放电磁加速后的正拳突击。但早已猜到这一击的安海瑞欧身子一转,反转的右手边,令人难以置信地出现了第三个巨大圆盘。 预判失误的卡基弗蒂发出怒号,他赶紧施加反向电磁加速,紧急停止前进后急速后退。卡基弗蒂张开右手,铁砂防壁在他身前竖起,巨大的手掌障壁与回转的圆盘激烈冲突。铁和金刚石糟糕的相性让等离子的圆周火花四溅,但障壁还是瞬间被切断。 位于铁砂后的卡基弗蒂本想要立刻跳起,但左脚却被从下咬住。从滚落在沥青桥面的牌坊内出现并急速上升的大嘴咬住了拳士的左脚,被召唤而来的博朗剥夺了堪称拳士性命的双脚的机动力。 「居然在这种时候使用埃米雷欧之书!」 这一瞬的停滞导致卡基弗蒂没能及时避开死亡圆盘,他的右侧腹被切裂,燃烧的巨大五指和手掌从切断面处崩坏。黑色土砂崩毁的同时,拳士下落着翻转,右手的一击在下方博朗青黑色的鼻尖处炸裂,将它击回地板上的召唤牌坊内。博朗就这样吞着卡基弗蒂的左脚,强行被打回了牌坊中。 继续飞向后方的发光圆盘斜着贯穿桥梁主塔,气势汹汹地飞去。高热的橙色金属从桥梁主塔的切断面滴落,五十米尔的主塔倒下,其连接着的钢丝也被拉扯着。 逐渐倒下的主塔重量导致钢丝达到张力极限,拧在一起的钢丝纷纷绷断,最后一根绷断后,高高的主塔朝着奥里埃拉江内落下。就在巨大的水柱升起的同时,圆盘击中了远处豪哲斯的大楼八层,将大楼整个切断,朝着天空的彼方飞去。 大楼切断面以上的九层到十二层无法支撑自重而崩毁,八层到六层也被牵连其中,远远能看到大楼崩毁、白烟弥漫的光景。 卡基弗蒂在桥上翻滚着,继左臂和右脚后,连左脚都被博朗咬断了。圆盘的一击让拳士腰部以下都消失不见,他翻滚着撞上了桥梁栏杆。 安海瑞欧站在前方,挂在腰间的埃米雷欧之书中有一册解开了锁,但只翻开了一半。书页间散发出光芒,大大的五根手指从中伸出。 「我忘了说了,金刚石的力量是被封印在第六本埃米雷欧之书中的『远古巨人』『金刚石阿达马奇思·斯』的东西。」 「原来如此啊。」卡基弗蒂忍耐着剧痛,他终于明白安海瑞欧本人不仅压倒性地强大,还能使用生物、数法、化学和多系统咒式的原理了。安海瑞欧不仅仅是将将埃米雷欧之书中的「异貌者」召唤出来而已,他还能消费自身的咒力使用怪物们的咒式。 腰间的埃米雷欧之书散发光芒,安海瑞欧的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他抬起左手,五指拿着发光的书的表纸,想合上书。 「但是,『长命龙』亨·伦和『远古巨人』阿达马奇思·斯强过头了,如果全开使用,就会变成我被吞噬掉的愉快演出了。」 安海瑞欧在痛苦中笑道,相对地,卡基弗蒂的脑海则被沃尔考哥拉的崩坏占据。他回想起了那条东方巨龙的身姿以及其核融合的吐息。如果授予安海瑞欧金刚石咒式的阿达马奇思·斯也拥有同等力量的话,那确实不是人类能轻易控制的存在。 第六册埃米雷欧之书的表纸抵抗着安海瑞欧手的力量,书页之间的光芒逐渐减弱,吼叫声也逐渐减小。书的支配者咬紧牙关,强行合上了书。锁链瞬间纵横游走,将书锁上。强大的拘束封印咒式发挥作用,抑制住了书的暴走。 「不过,只需要开放一部分,让我借用下咒式就足够了。」 安海瑞欧再次用左手解除了书的一部分封印,抬起右手。如果说卡基弗蒂是越过无数生死关头的拳豪,那安海瑞欧也是经历过许多死斗与虐杀的钻石杀手。 卡基弗蒂抬起仅剩的右手,周围黑雾凝结,能与「远古巨人」相比的拳头朝着安海瑞欧攻去。巨拳的前方,安海瑞欧右手已经放出了水平的圆盘,拳头和等离子火焰激烈冲突。高速回转的等离子和金刚石将巨人的铁拳一刀两断,手腕到手肘全部粉碎,圆盘又继续切断了失去凝结力而崩毁的黑砂、桥底和栏杆。 后方的卡基弗蒂右手抓住旁边的栏杆,退到了桥外。他聚起黑云,急速逃向空中。既然决定了撤退,就必须快点逃。 安海瑞欧伸出右手,抬起指尖,同时圆盘上升,追击逃到奥里埃拉江上空的卡基弗蒂。拳士再次在空中操纵黑云急速下降,安海瑞欧的指尖一收,圆盘也垂直下落,切中了卡基弗蒂的左肩到右侧腹。 「居然不是、输在力量上,而是输在预判上了啊。」 武人以超反应在身前聚齐黑砂防御,但仍然被斜着击中。冲击让他的右半身和左半身分别向不同的方向回转,落入了江中,激起一阵水柱。 早已大大倾斜的欧陆缇娜桥之上,安海瑞欧右膝跪地,内脏破裂的鲜血从他口中零落,打湿他的衣领和腹部。 「杀人礼节第八十八条,杀人要优雅,不过现在也不是能说这种话的状态了。」 与洛伦佐和卡基弗蒂这两个最大敌人的连续战斗,在负伤状态下连发咒式,埃米雷欧之书的使用和中止,再加上瞬间的召唤,安海瑞欧的身心和咒力终于都达到了极限。 他本应召唤出基希亚的双手,正用力压着腰后的埃米雷欧之书们,束缚着书的锁链之下、书页之 间传来「异貌者」们的抱怨声。 治疗得先推后,自身咒力减弱,而且刚刚的两次战斗中发动了好几次埃米雷欧之书,导致书的封印缓和了。现在必须全力压制住书,毕竟安海瑞欧已经是濒死状态。 整座桥都发出金属嘎吱嘎吱的响声,欧陆缇娜桥桥身的倾斜更加严重,安海瑞欧用右膝和左手抵着桥面支撑身体。 卡基弗蒂的钢拳和黑砂、安海瑞欧等离子圆盘的乱舞,破坏了主塔的好几处,整座桥连保持倾斜的力量都没有了。安海瑞欧发出痛苦的悲鸣,拼命压制住埃米雷欧之书们,他竭尽全力地抬起头。 杀手视线的前方,是仍被黑砂绑在倒塌的铁塔上的派特莉嘉。 欧陆缇娜桥继续发出响声,塔和女子也随之倾斜。束缚着派特莉嘉的黑砂仿佛在显示主人的死一般散开,女子和黑砂一同下落。她没有一点动作,也许是晕过去了。 安海瑞欧用力支起颤抖的双膝,站起身来。他展开蝙蝠翼,背部和脚下的喷射口全力喷出压缩空气。即使是发动平常如同呼吸一般的低位咒式,也让安海瑞欧的脸上浮现出了痛苦的神色。 杀手的右手拉住了女子的右手,他在空中抱起派特莉嘉,舒展着蝙蝠翼停在半空中。 眼前的车辆不断从倾斜的桥梁上落入奥里埃拉江中 「这、这样就好,玩具终于回来了。」 滑翔着的安海瑞欧低头看着怀中的派特莉嘉,那不是在看着奖品的眼神,而是在看着一个活人的眼神。像是在回应他一般,女子抬起脸,红眸也看着安海瑞欧。 「没想到你会这么坦率地看着我。」 安海瑞欧如冰般的眼眸逐渐产生了温度,仰望着他的派特莉嘉露出微笑。 「被卡基弗蒂绑架了之后你就一句话都没说过,是在害怕吗?」 听到安海瑞欧的问题,女子张开了口,魔书的主人为了不听漏她的话而凑近了脸。 派特莉嘉张开的嘴角往左右上扬,再上扬,迅速伸出犬齿。嘴唇两端一直裂到耳边,鼻子上生出红色的皮毛,接着扩展到额头、脸颊和全身。本应断掉的左臂再生,双臂拘束住了安海瑞欧的身体。派特莉嘉的衣服破裂,化为一头巨大的红色魔犬。 「假的!?」 安海瑞欧没能逃开空中的拘束,他发出怒号声。从派特莉嘉变换来的红色魔犬将安海瑞欧的左肩到喉咙一口咬住,头一甩,肩膀到喉咙的肉就被撕碎,大量鲜血喷散而出。 安海瑞欧在空中发出痛苦的怒号声。 女人伫立在街道上。女人的身子已经开始膨胀,与梅勒尼波斯的融合让她看上去变得极度肥胖,和在警署见过的裴飞特是同一个状态。 与女人全身重叠在了一起的梅勒尼波斯肩头出现了一个肉块,那是一个赤黑色的球体,眼睛和鼻子胡乱地配置在上面。右眼在额头,左眼在脸颊,鼻子则倾斜着。左眼所在的左脸颊纵向张开,那是它的嘴唇,能看到里面如米粒般的牙齿。梅勒尼波斯从女人侧腹伸出的左手抚摸着那个肉球。 「这是被封印在埃米雷欧之书中的『异貌者』『肉瘤尼尼吉』的力量。」 我终于明白梅勒尼波斯的、『肉瘤尼尼吉』的咒式的真实面目了。 那是生物变化系第五阶位咒式「浸和合同躯」,这原本是用于在战场上失去手足的人身上的限定咒式。通过这个咒式,可以现场移植他人的手足,抑制从免疫和基因阶段开始的排斥反应。 梅勒尼波斯在自己的全身发动了融合咒式,对活人使用。他把自己的肉体移植到人质身上,与他人融合。和不仅有意识还会抵抗的他人进行超高速融合,人类不可能发动这种咒式,是「肉瘤尼尼吉」超乎常识的力量强行使其成立的。 女子的身体被完全侵蚀,她发出惨叫声。 「居然有人会用这种形式使用医疗用咒式!」 哈莱尔的声音中带着惊愕与痛苦,别说特别搜查官了,大部分攻击性咒式士都不会想到这个方法。 「这个女人和吾辈已经共享内脏了。」 女子恐惧的脸孔旁边,梅勒尼波斯一脸愉快地说道。 「杀了吾辈,这个女人也会死。」 哈莱尔的魔杖短剑颤抖着,提塞恩也一动不动。莲德一脸痛苦地握紧了魔杖锤,德尔顿畏惧地缩着身子,无路可走了。 梅勒尼波斯的左脸碰上女子的右脸,脸的边界线逐渐消失,更深地融合在了一起。女人的惨叫声逐渐减小,看来身体的支配权已经被侵蚀者夺走了。但就算明白这一点,我们也没法出手。 「你们这些法律的守护者,好像把不能让任何一个市民牺牲这种职业上的伦理规定当做了心灵的退路呢,这样可不行。」 女人开始翻白眼,从女人的右脸颊上显现出梅勒尼波斯脸的右半部分。两人份的质量合并,女人的衣服被撑破,乳房和腹部都膨胀了起来,手臂和脚也成了原来的两倍大,简直就像个被布束缚住的气球一般。虽然还没达到裴飞特那种程度,但也已经变得相当肥胖了。被迫融合的女人剩下的部分开始痉挛。 「那么问题就来了,假装正义伙伴的特别搜查官和咒式士们会怎么做呢?」梅勒尼波斯抛出问题。「a、想逮捕吾辈于是吾辈杀了女人逃跑。b、抱着不能动手伤一般市民的想法被吾辈杀掉。」 开始行动的哈莱尔停下了动作,寄宿在魔杖剑的拘束咒式没有发动,只散发着空虚的磷光。提塞恩、莲德和德尔顿也都不敢轻举妄动。 对人类而言,最强的敌人大概是龙、「祸式」或「远古巨人」吧。但是,事实上人类最糟糕的敌人常常会是人类本身,赞哈德的使徒让我对这一点更加感同身受。 伦理规定束缚着特别搜查官,而特塞恩和莲德也被咒式法所束缚。不惜杀害市民以打倒杀人犯,没有哪个法律会允许这种行为。在那之前,单纯的伦理观就已经很碍事了。 「你们太过小瞧赞哈德的使徒了,如果我们只是靠埃米雷欧之书来变得强大,那和『异貌者』又有什么区别?正因为有能以伦理攻击的智慧,我们才会是使徒。」 梅勒尼波斯玩弄着哈莱尔的心理,特别搜查官举起魔杖剑。 「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逃,你的目的是我们吧。」 「你终于明白了啊。」 梅勒尼波斯和女人的嘴唇纺织出言语。 「虽然强夺钥匙、解放赞哈德王也很重要。」 女人抬起融合的右手,梅勒尼波斯注入咒力,红色的咒印组成式浮现出来。 「但为了解开安海瑞欧设下的血之祝祭的诅咒,现在杀掉哈莱尔和埃里德那的咒式士们才是最重要的。」 对方想要积攒杀人数,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目标,但也是血之祝祭的参加者。只要杀得更多就能成为优胜者,就能活下去。即使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咒式士们也依旧动弹不得。 梅勒尼波斯和女人的融合体行动了起来,他一瞬间缩短了和我们的距离,粗胖的手臂挥落魔杖剑。哈莱尔交叠起魔杖短剑承受对方的一击,但他无法还击,提塞恩的长刀和莲德的魔杖锤在旁边寻找着能插手的时机。 梅勒尼波斯和哈莱尔的刀刃交叉,发出一阵金属音,火花四溅。我们追着两人。特别搜查官左手举起魔杖短剑防御,反砍,追击。女人的脸上露出恐惧和恳求的表情,特别搜查官的刀刃停滞了一瞬。 梅勒尼波斯反转魔杖剑,刺进了踌躇的哈莱尔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 搜查官发出怒号声,他抬起脚,踢中膨胀的杀人犯与女人的腹部,敌人退到后方。莲德和提塞恩护住哈莱尔,冲上前去,成为他的防壁,德尔顿赶紧把出血的哈莱尔拉到后方退避。 我瞥了哈莱尔一眼,目光立刻又转回前方。虽然搜查官好歹避过了要害,但还是受了不能轻视的重伤,只能再支撑几十分、不、十分钟吧。 痛苦呻吟的女人和哄笑的梅勒尼波斯巨大的身躯迈开脚步,眸中带着对低等级咒式士们的嘲弄神色。使徒挥舞着刀刃,无法反击的莲德和提塞恩被切伤,全身都被血染红。 「这个、怎么办啊!」 提塞恩用长刀挡住梅勒尼波斯的刀刃,用力弹开,没有反击而是跳起。「别问我啊!用剑术和体术压住他!」 莲德举着魔杖锤,他已经瞄准了目标,却无法发动咒式。梅勒尼波斯即使在女人 体内,即使变得沉重,也仍是个体术达人。本身提塞恩和与女人合体的梅勒尼波斯交锋就已经很激烈,还要再找机会只击中他半张脸什么的,神都做不到。 莲德追着交锋的两人,他只舞动着魔杖锤的尖端。但如果想只靠剑技和体术无伤拘束住女人和融合的使徒,我方的战力又明显不足。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啊!」 德尔顿抱着哈莱尔的身体,抑制住他的出血拼命后退。 梅勒尼波斯像是在嘲弄咒式士们一般挥舞着刀刃。他挥下刀刃,反转,从下往上攻去。特塞恩未能用魔杖长刀抵消对方攻击的威力,被吹飞到后方。他光是着地同时把魔杖刀立在地面上防止摔倒就已经竭尽全力,后方的哈莱尔也因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 膨胀的杀手举起刀刃。 「选a还是选b呢,杀了女人,或者被吾辈杀掉,就这么犹豫着去死吧。」 「我选c,把女人和赞哈德的使徒一起杀掉。」 声音响起的同时,杀手往前进了一步,那是被什么给推了一下的一步。 梅勒尼波斯视线下移,自己和融合的女人乳房之间,出现了一支倾斜的钢枪枪尖。金属的表面被染成红色,鲜血从枪尖滴落到沥青地面上。 「什?」 梅勒尼波斯的声音和脸庞都在颤抖,又一击袭来,钢枪刺中了胸口右侧。紧接着,女人的右腋下、下腹部都被钢枪贯穿,鲜血散落在地面上,梅勒尼波斯和女人的唇中开始吐血。 梅勒尼波斯转头看向旁边攻击他的人。 施放钢枪咒式的魔杖剑,剑后是握柄站着的我。我将飘着热气的空弹夹扔在旁边,迈开步伐。 我沉默着连射咒式「矛枪射」,钢枪击中跳到空中的梅勒尼波斯和女人的身体。因震惊和被击中的缘故,梅勒尼波斯不可能再使出一开始那样出色的体术。要杀他的话只有现在了,连射消费掉的空弹夹掉落在前进的我脚下。 哈莱尔抬头看着我,比起逼近眼前的死亡,他的脸上带着更强的惊讶神色。 我不间断地施放咒式钢枪,逃跑的梅勒尼波斯的身体成了墓标,被不断击中。全身出血的使徒停止了逃跑,融合的女人翻着白眼,口中吐出血泡,看来女人那一方更加忍受不住剧痛。 我冷静地发射「矛枪射」,敌人用刀刃弹开钢枪,梅勒尼波斯和女人巨大身体的轮廓逐渐扭曲。 「不好!」 梅勒尼波斯的身体逐渐从女人的体内脱离,皮肤撕裂,手臂穿出,身体伴随着粘液分开。以超高速分离细胞的痛苦,让女人不禁发出微弱的悲鸣。赤裸的梅勒尼波斯以神志昏迷的半裸女人为盾,但我仍然连射咒式。钢枪刺入女人的肩膀,也击中使徒赤裸的右肩,这是无情而正确的咒式。 梅勒尼波斯放开人质跳起,被连射的钢枪逼得连连后退。 我的周围被连射的硝烟所笼罩,我立刻交换弹夹,追击出血的梅勒尼波斯。赤裸的梅勒尼波斯粗重地喘着气,他压着负伤的内脏,虽然从女人的身体中逃了出来,但也不可能完全回避伤势。梅勒尼波斯的左肩和左侧腹都受了伤,不过他的伤口立刻就堵上了,这点伤势以尼尼吉的能力大概能轻易恢复吧, 「居然连人质的女人都要一起杀掉,别说警察了,就算是攻击性咒式士也不会这么做。」 梅勒尼波斯右手举着魔杖剑、左手拿着埃米雷欧之书备战,数式从他身体的表面溢出,再构成了衣服。我盯着梅勒尼波斯,开始构筑下一个、下下个咒式。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 梅勒尼波斯惊讶地喊道。 「你在干什么!」 「你疯了吗嘉由斯!」 竖起的刘海颤抖着的提塞恩勃然大怒,莲德也出声责备我。 「提塞恩用数式、莲德用矿物系咒式堵住女人的伤口!」我对着使徒拔刀相向,喊道。「我避开要害了,问题只有出血!」 提塞恩慌张地行动起来,他跑向倒下的女人,和莲德一起用咒式为女人止血。身受重伤的哈莱尔还被德尔顿抱着,他拿出手机放到耳边,应该是在叫救护车吧。只要会使用生物系咒式的急救救生士前来,全员就都能得救。 我的身体和刀刃不再颤抖,我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所有人都看着我。 「既然能藏在人体中实施暗杀,也就说明梅勒尼波斯几乎没多少正面与人交锋的经验。」 我继续推测道。 「他不熟悉身体的疼痛,也不知道怎样才算致命伤,只要受到重伤他就会放开人质,我只是计算到了这一点而已。」 我仍旧紧盯着前方说道,街道上的梅勒尼波斯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提塞恩止住了女人的出血后张大嘴看着我,德尔顿也呆若木鸡。 「嘉由斯,你是在心里分析了对方的咒式和手法之后才袭击人质的吗。」 莲德从喉底发出声音,他低声呢喃着。 「如果我是个无情之人,就会将女人和梅勒尼波斯一起杀掉,以绝后患。但是,假如真的那样做,那我和使徒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我的剑锋直指梅勒尼波斯。 「所以,我会在遵循人类法律的前提下杀了使徒,既然对手是只有躲藏这点能耐的弱~得不行的使徒,那这种程度的重担子刚刚好。」 我故作从容的话语,让街道上的梅勒尼波斯神情变得激动,但他很快又抑制住心情。他把咒式生成的白色衣服披在身上,举起魔杖剑,眼中的嘲弄之色消失了。「原来如此,虽然我才刚刚察觉到,但你们好歹是逮捕了食人的墨菲斯、在沃尔考哥拉地下街的死斗和血之祝祭的开幕战中存活下来的咒式士啊。」 梅勒尼波斯低声说道,他站起身来,「肉瘤尼尼吉」在他肩头蠕动。 「看来是吾辈太过小瞧你们了,姑且道个歉。」 绿眸中寄宿着认真起来的光芒。 「吾辈会用尽全力杀了你们,你们是吾辈前所未见的强敌,作为血之祝祭的猎物再合适不过了。」 梅勒尼波斯往右边、我的左边开始移动。 「尽情大意吧,我会在这期间杀了你们的。」 我也往右边、敌人的左边移动。我在争取时间,警察的部队来得也太慢了。我立刻回想起在沃尔考哥拉时的策略,大概是安海瑞欧和洛伦佐的对决同时发生,警察的部队陷入混乱,应援才会来迟吧。 又或者,警署的爆炸导致现场指挥官贝里克和特别搜查官的指挥官哈莱尔都和其他人分隔开,指挥系统断线,警署一片混乱吧。从成功夺取了解放赞哈德所需的钥匙这一点,也能看出梅勒尼波斯在情报战和计策方面相当优秀。 必须在这里解决他。 莲德和提塞恩站到我的左右,举起魔杖长刀和魔杖锤,德尔顿把重伤的女性护在身后,照顾着她和濒死的哈莱尔。全员都因梅勒尼波斯的奇袭而负伤。 赞哈德的使徒中的大人物,和我们埃里德那的攻击性咒式士在埃里德那的街道上针锋相对。 我走上前去,即使对手是梅勒尼波斯,我也决不能退缩。 红色的魔犬再次甩动被血濡湿的头部,安海瑞欧的喉咙如同喷水池一般不断出血。 安海瑞欧不再出声,他的胸口一阵爆发。狮群不是从右臂、而是从胸口强行钻出。魔犬放弃继续攻击,跳到了后方。 红色的魔犬在空中用前肢撕裂狮子的头部、用下颚咬碎它们,然后回转跳到逐渐崩毁的桥上的货车车顶。魔犬的重量和冲击,让金属货架大大歪曲。 魔犬在车上弯下四肢,朝着上空的安海瑞欧吼叫。 安海瑞欧也跳到倾斜的主塔之上,他的身体摇晃着,右手压住激烈出血的喉咙,双膝跪在主塔的顶点上防止自己摔倒。从喉咙中流出的深红色瀑布将破裂的胸口以下的部分都打湿,从主塔滴落到桥上。即使是安海瑞欧,这也是足以致命的大量失血。 「什?!」 他发出哀鸣的同时,喉咙中溢出了大量血泡。濒死的安海瑞欧移动左手,启动腰间的埃米雷欧之书。蓝色的量子之光散出,就在基希亚即将被召唤出来的那一瞬间,白木桩子贯穿了安海瑞欧的手掌。四面八方分枝出的荆棘固定住了他的左手,别说发动治愈咒式了,他连召唤基希亚都无法做到。 「干得好伊利艾尔。」 安海瑞欧看向眼前倾斜的欧陆缇娜桥,被粉碎的货车和魔犬的身旁,一个小个子的老人 正站在沥青桥面上。 是洛伦佐,黑白魔犬跟在他左右,派特莉嘉则站在他身后。 「就是这么回事。」 洛伦佐双手的魔杖剑指向他头顶的安海瑞欧,周围的三头魔犬弯下四肢,摆出随时准备起跳的姿势。 「老朽设下圈套,让魔犬伊利艾尔代替了派特莉嘉,但没想到卡基弗蒂突然插手,打乱了老朽的计划。」洛伦佐白眉下的眼睛紧盯着安海瑞欧。「不过,最终还是咬断了你的气管。」 洛伦佐开始用魔杖剑乱射桩子咒式,安海瑞欧跳向被击穿的主塔后方。他用蝙蝠翼拔出桩子,由于皮膜较薄,所以桩子分枝出荆棘时只刺向后方空中。 黑白魔犬巨大化后全力奔走,在欧陆缇娜桥的栏杆处紧急停下,朝着飞在奥里埃拉江上空的安海瑞欧乱射等离子和螺旋。桩子、光弹和炮弹在空中划出一条条火线,杀手不断往右侧逃去,这是一次足以让他喉咙、肩膀和手臂的出血都散在空中的高速逃难。 追击的等离子让蝙蝠右翼蒸发,安海瑞欧急速下降。目测失误的桩子贯穿过蝙蝠翼的碎片,螺旋粉碎了他的左膝,伴随着血雾一同飞向后方的天空。 洛伦佐奔跑着,爬上倾斜的桥栏杆,红色魔犬变回小狗,跳到老人的左肩上。 全员视线的前方,是落入奥里埃拉江的安海瑞欧,一股水柱升起。洛伦佐和黑白魔犬向着水面乱射咒式,桩子和螺旋贯穿了悠久的水流,激起高高的水柱,高温的等离子在水中爆炸。 「停止齐射。」 乱射停下,江中的水柱如雨般从洛伦佐和三头魔犬头上降下。高温的等离子导致水蒸气从水面升起,化为将桥梁掩埋的浓雾。 洛伦佐右手的刀刃一挥,浓雾被挥散,奥里埃拉江上的水雾也逐渐放晴,能看到安稳的水面。 江中并看不到安海瑞欧的身影。 「打倒他了吗?」 一个人影出现在洛伦佐旁边,派特莉嘉站在老人身旁,注视着起泡的水面。 「虽说是近乎致命伤,但尸体没有出现,恐怕是没能干掉他啊。」洛伦佐用指尖回转双手的魔杖剑,收回腰间左右。 「没能杀死那个怪物,你也觉得遗憾吗?」 「不。」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洛伦佐转头向左看去,派特莉嘉绯色的眼眸注视着水面,右手摸着自己膨胀的腹部。 「在安海瑞欧死前,我想给予他人类的心,如果他一直感受不到人命的宝贵与人类的痛苦,就这样作为怪物而死去的话。」 红眸中寄宿着复杂的感情,派特莉嘉低声呢喃着。 「那安海瑞欧就不会带着痛苦死去。」 紧盯着水面的红色眼眸,目光仿佛无情的天使一般。「安海瑞欧不是怪物,他有感情,也有理智,只是人格极端偏离而变得异常而已。」 「老朽觉得这两者不过是说法不同罢了。」老人看着派特莉嘉的侧脸,眼中浮现出些许恐惧之色。「如果说安海瑞欧是怪物,那你也算是另外的某种生物了。」 「某种生物、是指?」派特莉嘉转头看向老人,女人的表情带着深切的悲哀,正因如此老人才感到一阵恶寒。 「虽然老朽现在这副样子,但好歹也是个身经百战的猎手。老朽见过几万个人,打倒、逮捕了一千九百四十四个『异貌者』和凶恶罪犯。」老人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对方是安海瑞欧,但你却不抱有憎恶与杀意,也不抱有错误的狂热,只心怀悲哀,这样的女人老朽头一次见。」 「只是单纯的信仰和信念而已。」 「已经超过限度了。」老人白须下的嘴唇蠕动着。「这简直就像是古人所说的圣人的……」 派特莉嘉听着老人的话,她的身体突然被一团黑雾笼罩。洛伦佐立刻拔刀挥去,三头魔犬也如疾风般袭来,但却都落空了。 黑砂比四次攻击更快地拉着派特莉嘉,穿过了桥上的空间。 黑色瀑布逆流的重点,是用右手抓着桥栏杆、仅剩上半身的卡基弗蒂,派特莉嘉被黑砂束缚着带到了他身边。 「抱歉打扰你们谈话了。」 前方是一副异常的光景,黑砂卷起,凝结化为右脚,又慢慢凝结成左脚、腹部、一半的胸膛和左臂。黑铁砂再生而成的手臂伸了伸,左手的五指用力握紧,将派特莉嘉抱入怀中。 以黑色金属代替半身的卡基弗蒂站在老人前方,他通过电子控制金属,用以代替失去的手脚和身体。 「又是一个打不死的家伙啊,把派特莉嘉小姑娘还回来吧。」 洛伦佐双手的魔杖剑指向卡基弗蒂,黑白魔犬各自摆低身子准备跃起,老人左肩的红色小狗也低声吼叫、威吓对方。 「虽然我很想尊重您老的意见,但为了和安海瑞欧再战,这个女人是必需的。」 对方和派特莉嘉的距离过近,而且与卡基弗蒂这种程度的武斗家为敌,迟缓的远距离咒式毫无意义。 洛伦佐猛冲了上去,卡基弗蒂也寻找着恰当的时机展开特攻。一瞬间,双方就进入了对方的攻击范围内。 老猎手的双剑如暴风般挥舞,卡基弗蒂挥起右手弹开,火花四溅。看着在自己面前开打的超级咒式士之间的近距离战斗,派特莉嘉一下子全身僵硬,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洛伦佐的双剑化为常人的眼睛难以追上的银色奔流,卡基弗蒂的拳头也增加速度,黑白魔犬在老人身后伺机而动。 火花和金属音激烈地连续不断,左手抱着派特莉嘉的卡基弗蒂只用右手就防住了洛伦佐的双剑。若只论格斗战,卡基弗蒂的实力远高于安海瑞欧和洛伦佐之上。 洛伦佐以裂帛般的气势突刺而去,就在卡基弗蒂防御的同时,咒式发动,高速射出的桩子贯穿了桥梁的栏杆和铁塔。 卡基弗蒂不慌不忙地抱着派特莉嘉跳到旁边,洛伦佐必杀的突刺,才正是拳士脱逃的时机。 黑白魔犬立刻跳起追击,黑色的雾在空中划着螺旋,化为左右双拳击出。右边的白色魔犬倒到右边,左边的黑色魔犬倒向左边,屈下双膝合起双脚。两头各自踢了一下对方的脚伸展四肢迅速分开,回避两个巨拳。 分隔到左右的猎犬们爪子用力抓着沥青,让自己的身子停下。 卡基弗蒂逃到桥的后方,抬起右手,身后左右的巨大黑砂全都往上跑。洛伦佐急忙停下,视线水平地上移。 左右粗壮的黑色手臂伸到空中,达到人需抬头仰望的高度。桥上高高抬起的手左右的五指打开,握在一起。双手变为一个巨大的铁锤,将洛伦佐和猎犬们覆盖的巨大阴影落下。 质量巨大的铁锤伴随着飓风一同急速落下,洛伦佐快速后退,黑白魔犬飞跃而起,撑住老人的双臂,急促地带着他逃跑。 化为破城之锤的巨大拳头,将桥面上的车辆如薄纸般击碎,与沥青桥面激烈冲突。一阵爆炸声响起,欧陆缇娜桥剧烈地摇晃着。握在一起的双手贯穿了沥青,粉碎混凝土和钢筋,甚至击穿了桥桁的内面,巨大的混凝土和车辆碎片朝着奥里埃拉江落下。 欧陆缇娜桥剧烈地摇晃着,倾斜得更严重了,身旁的魔犬支撑着不断从桥面上滑落的洛伦佐。主塔破碎不堪,桥桁也被破坏,这已经超越了桥梁的强度界限。 一阵轰炸声,大洞左右的桥桁、沥青和混凝土连环崩毁,地基崩塌再加上钢丝的牵拉,导致剩下的主塔跟着倒塌。继主塔后,桥自身也朝着大洞倾倒。桥面大大倾斜,洛伦佐和支撑着他的魔犬们站立不稳,再次下滑,车辆和卡车也纷纷滑落。 拥有巨大质量的整座桥梁都落入了奥里埃拉江中,沥青碎片、钢材和巨大的混凝土块落入水面,激起一阵阵水柱和爆炸般的声响。轿车、卡车和巴士也不断落下,水柱接着增加。 白烟和水蒸气蔓延开来,只一击,连接埃里德那西岸和豪哲斯地区的欧陆缇娜桥的中央部分就完全崩毁。崩毁部分下的奥里埃拉江剧烈起泡,流向被打乱。 洛伦佐的手拉着朝崩塌部分大大倾斜的桥栏杆,红色小狗拼命地抓着他的左肩,黑白魔犬站在老人前方一座主塔的侧面。 「将海德蒂一家六层高的大楼一击破碎的那招吗,简直是超乎『远古巨人』的超打击力啊。」老人俯视着崩毁部分,眼中带着不快。「卡基弗蒂和安海瑞欧,哪个都不是能轻易对付的敌人,各自都足以和曾经的赞哈德匹敌。」洛伦佐喃喃自 语的期间,崩坏的轰炸声仍然在持续。警车的警报声从桥梁的西岸接近,左肩上的红色小狗担忧地蹭了蹭他的鼻尖,老人满是皱纹的手抚摸着小狗的头。 「别担心,虽然派特莉嘉被夺走了,但这样也好,诱导卡基弗蒂是有意义的。」 老人的脸上没有丝毫失望之色。 「安海瑞欧和卡基弗蒂的力量相对抗,下次再围绕着派特莉嘉展开冲突的话,肯定会有一方死亡,如此,即使是衰老的老朽也留有胜机。」 洛伦佐强有力的话语,反而让左肩上的小狗露出了更加担忧的眼神。 欧陆缇娜桥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继续朝着中央的大洞倾斜,更多的瓦砾不断掉进奥里埃拉江中。 我施放咒式「爆炸吼」,暴风在街道上肆虐。莲德和提塞恩从爆炸烟雾下冲出,拿着魔杖长枪的德尔顿迟一步跟上。 白烟之间,隐约能看到莲德挥下魔杖锤,但被梅勒尼波斯的魔杖剑挡住。白色的魔人没有强行反抗这沉重的一击,而是回转身子,用回旋的刀刃防御住了莲德的左手从腰间抽出的魔杖斧。 提塞恩插进两人的交锋之中,以长刀突刺,梅勒尼波斯用左臂抵挡,出血。敌人以骨头固定住青年的刀刃,挥起魔杖剑做出超乎常识的反击。提塞恩自傲的刘海被切断,他往后退去。 就在梅勒尼波斯向前踏出右脚打算追击之时,我施放出「矛枪射」牵制他。使徒举起魔杖剑,弹开投枪并将其切断。德尔顿和莲德与对方缩短距离,斧子挥下,枪突刺。梅勒尼波斯施展出华丽的剑技抵挡,一阵火花和金属音。使徒朝着后方回转退避,投枪和熔岩紧追不舍,将道路贯穿、溶解。 哈莱尔跪在我身旁,在警署时的下落让他背部负伤,再加上刚刚被刺穿的重伤,如果再不处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撑十分钟。即使如此,但人数仍是必要的。 我、莲德、提塞恩和德尔顿的多重攻击,才足以与负伤的梅勒尼波斯的超体术进行对抗,虽然是临时合作,但效果还不错。莲德以沉重的打击和坚硬的防御为轴,提塞恩靠敏捷与回转牵制对方,再以锐利的长刀攻击,我和德尔顿则在中、远距离使用远隔咒式摘掉白色使徒反击的萌芽。 我们的目的是争取时间等待警察救援,没必要勉强交战,我们的合作也确确实实地削弱了梅勒尼波斯的体力和咒力。 伤口的痛楚不断传来,虽然身陷困境,但我却露出了笑容,我感受到了一股和当初在吉奥卢事务所、与同伴合作击退敌人时同样的爽快感。 提塞恩的袖中出现「佛血义理」的文字,刀刃移动,刀尖伸长,掠过梅勒尼波斯的左肩,使其出血。使徒逃向右下方,提塞恩的左膝朝着他的脸庞踢去,使徒扭转上身回避。 莲德挥下魔杖锤,梅勒尼波斯举起魔杖剑挡住,发出一阵轰炸声。沉重的攻击让使徒的右膝下沉,刀刃从锤头滑到锤柄,在莲德的腋下收回。 莲德以另一只手挥舞魔杖斧,与杀手收回的刀刃在空中激烈冲突,火花四溅。使徒的左手握拳,朝着莲德的背部挥下。莲德受到攻击、低下身子,提塞恩侧击而去的刀刃和德尔顿的投枪咒式从他上空疾速袭去,使徒立起魔杖剑挡住,尖锐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 提塞恩数列的蓝色刀刃再次从刀尖开始伸长,梅勒尼波斯转开脸回避,脸颊被掠过,鲜血溅出。使徒躲开刀刃的追击,逃向后方。 我走到屈身的莲德前方,使用魔杖剑连发「爆炸吼」。爆裂的弹幕将街道上停着的车辆吹飞,道路上的沥青被炸开,梅勒尼波斯转身逃跑。 爆炸烟雾之间,双方的距离逐渐拉开,本应为攻击轴心的莲德却没有追击。 「大叔,怎么了!」 提塞恩在旁边叫喊道,莲德终于站起了身,德尔顿不由得吸了一口气,全员都明白了这位高位咒式士因一发攻击就无法行动的理由。 梅勒尼波斯的手触碰过的、莲德背部的服装和装甲连同肉一齐被剥离了下来。肩胛骨附近桃色的肉断面上血滴浮起溢出,伤口出血的莲德往后退。单臂的提塞恩和我走上前去,挥起长刀和魔杖剑。梅勒尼波斯回转避开数列之刃,跳向后方避开我「雷霆鞭」的雷击。 高速移动的白色使徒肩膀上,肉瘤吉吉那正笑得前仰后翻。 「原来是这么回事,真是麻烦的能力啊。」 敌人能和他人同化,说明他也能轻易与衣服、装甲和肉同化,之后再移动手,就能将其撕碎。既然一瞬的打击接触就让莲德身受重伤,那如果被同化的时候内脏和脑部被撕碎的话,恐怕会即死。 只能和敌人保持距离进行中距离战斗了,我看准梅勒尼波斯着地的瞬间施放「雷霆鞭」。 梅勒尼波斯将左手抬到前方防御,一千万伏特尔的高电压被他用手掌弹飞。这发攻击本应引发电子雪崩电击对方的,但他却只用手就将其挡住了。 梅勒尼波斯挥了挥变形的左手,左手液化,化为几十股飞沫。虽然不知道飞沫的危险性,但我还是横转避开,本在接近敌人的提塞恩也急忙停下脚步,逃向和我相反的方向。 重伤的莲德发动化学钢成系第一阶位咒式「岩盾」,岩石防壁从他脚下升起,挡住了肉之飞沫。被飞沫命中的岩石防壁崩毁、溶解、滴落,红肉色的液体在沥青地面上扩散。不对,不是溶解,是梅勒尼波斯液化的肉和岩石融合后将自己剥离了。梅勒尼波斯趁机冲了过来,右手的魔杖剑刺出。为了庇护负伤的哈莱尔,我冲上前去挡住魔杖剑。预判到对方会在火花前方以左勾拳攻来,于是我屈身躲避,同时水平回转,用魔杖剑砍伤对方的右脚并发动「矛枪射」。梅勒尼波斯想当然地逃向旁边想避开攻击,但斜立在地面上的钢枪堵住了他的逃路。我这是在模仿当初在沃鲁洛特身上见识过的招数——皮埃佐军式咒式战斗术。 梅勒尼波斯强行转回身体后退,提塞恩、莲德和德尔顿朝着敌人攻了上去。刀刃从左右两侧翻转而来,使徒的右肩到左腋下、左肩到右腋下被划出了两条线。被切断的双肩下垂,双手显得异常地长。 鲜血喷涌而出,我接近梅勒尼波斯,带着「雷霆鞭」的魔杖剑约尔加从右到左一闪。刀刃从杀手颈部的左侧切断其气管和颈骨,从右侧穿出,梅勒尼波斯的头部就这样带着愤怒的表情飞到了空中。 与此同时,后方的德尔顿发动了咒式「矛枪射」,七支钢枪击中了梅勒尼波斯的胸膛,贯穿了心脏和肺部等要害部位。 完全杀死他了,提塞恩和莲德分别从左右两侧前进,脸上带着胜过死斗后的满足感。 我突然感觉到一股恶寒,转头看向后方。 一阵火花和金属音,我以「矛枪射」的钢枪迎击迫近的刀刃,提塞恩和莲德以交错的魔杖长刀和魔杖锤挡住了接下来的追击。两人跳到后方,与敌人拉开距离,我也一边后退一边连射「矛枪射」。刚刚差点就死了,生死就在一线之间。 我停止施放咒式弹幕。 梅勒尼波斯站在我们前方,大量的鲜血从他颈部的断面和从双肩开始被切断被穿刺的身体内喷出,散落地面。 出血的势头逐渐减弱,进而停止。 无头的梅勒尼波斯举起魔杖剑摆好架式,伸出左脚,踢飞他滚落在地面上脸朝下的头部。头部划出一条抛物线升起、落下,只有身体的颈部断面稳稳地接住了头部。接着,从断面中生出的神经和肌肉修正了头部的位置,皮肤的断线立即消失,身体上交叉的伤口也被堵住了。 最后,对方用左手抓住胸口的七支钢枪,一口气拉出、扔掉,胸口上的七个伤口已经不存在,就连衣服上开的洞都恢复得完好无缺。 死而复生的梅勒尼波斯闭着单眼,莲德和提塞恩都愣在原地,忘记了追击。隔着梅勒尼波斯的另一侧道路上,德尔顿和哈莱尔紧咬着嘴唇。 「简直是不死之身啊。」提塞恩目瞪口呆地喃喃自语。 「既然吾辈能够侵入他人的体内,那人体粘连自然也能简单做到,这是乔纳斯不可能实现的、只有更加强大的咒式才可能做到的不死之身。」 梅勒尼波斯小小地蹦跳着,头部已经完全连接了上去,身体各处的轻伤也逐渐消失。 「就算头部被切断,脑部也在别的地方。」 梅勒尼波 斯用左手指了指自己的头,男人的眼睛紧盯着我们。 「基本上,我被砍被刺都不会死。虽然多少有点疼痛,但也是加在料理上的香辛料那种程度而已,毕竟大人的游戏需要刺激嘛。」 梅勒尼波斯露出笑容,提塞恩举着长刀伫立原地。对于攻击手段只有斩击的提塞恩来说,这是最糟糕的对手,身受重伤的莲德也停止了魔杖锤的咒式。 负伤的我立起膝盖,站起身来。年轻的提塞恩自己想不出战术,他在等待我的指示,但我没有回应。 「吾辈经常在祝祭上与之竞争的克夫内尔虽然实力也相当强劲,但在发挥出吾辈也不知晓的真正能力之前,就败在了潘海马那样的人手下,这正是因为狡诈的魔女故意选择了让他无法使出全力的场所、以集团武力加以袭击的缘故。」 梅勒尼波斯笑得更欢了。 「但是,吾辈的能力是无机可乘的,吾辈能与使徒安海瑞欧和卡基弗蒂并列。如果在都市内交战,大概就是吾辈单方面的胜利了吧。」 梅勒尼波斯的咒式能绝对地占取先机,让他与不死之身最为接近,在都市战斗中相当有利。而且,本人的体术也是一流水平。不过,不是这样的。 梅勒尼波斯愉快地笑着。 「与不仅强大还是不死之身的吾辈为敌,你终于觉得害怕了吗?」 「怎么会。」 我抬起脸,梅勒尼波斯从容的笑容崩塌了,莲德和提塞恩大概还没明白过来吧。 我的脸上露出邪恶的笑容。 「被斩首后能再接上的怪物我早就见过好几个了。」我利用对话争取时间。「即使只算交战过的,也有像盖西那姆·姆和巴默佐那样,拥有惊人再生能力的对手。」 与强敌相关的记忆慢慢复苏。 「但是,不死之身是不存在的,既然活着,就会死。要呼吸就需要氧气,体内血液要循环就需要营养,有内脏就说明它们在发挥作用。带着不死之身这种白痴妄想的人,全都被我杀掉了。」 我手上魔杖剑的剑锋指向梅勒尼波斯。 「还好我讨厌的家伙里,有挺多喜欢装不死之身的人。」 我的声音中混杂着残忍的笑意。 「不死之身,不就代表我能一直杀你了吗。就算被击中也不会立即死亡什么的。简直太棒了。」 玩弄他人性命的、不死的赞哈德使徒梅勒尼波斯一动不动。 他露出毛骨悚然的表情。我既不是无力的猎物,也不是高洁的骑士。 像是要否认自己的表情一般,梅勒尼波斯轻轻地往旁边迈步。 「居然敢对吾辈出言不逊,就以死来偿还吧。」 「这种白痴台词,连反派角色都算不上,完全就是杂鱼将死时的台词哦。」我向着旁边移动,莲德和提塞恩也跟着我。渺无人烟的街道上,双方平行移动着。拥有不死之身、能实施人体侵蚀的咒式杀手,和猎杀杀手的猎人们,互相计算着时机。 梅勒尼波斯的移动从快走变为快跑,他大大地向前跃起,在大楼的壁面上着地,然后再次跳起。提塞恩追着他跳起,在街道上快跑。莲德也在地上追着空中飞跃的白色使徒,被德尔顿庇护着的哈莱尔站起身想行动,但我用眼神制止了他。 「之后再拜托你们两位。」 哈莱尔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意图,他开始用左右的魔杖短剑构筑咒式。德尔顿也留在原地,再次治疗哈莱尔的伤口。 我一边交换弹夹,一边追着跑在前头的两个咒式士。 梅勒尼波斯穿过数式之带和熔岩的对空炮弹,逃向前方,他在大楼楼顶上大大跳起。 前面是集合型店铺建筑物三层的窗户,梅勒尼波斯用剑击碎玻璃,侵入内部。 我和一行人穿过混乱的车列,跑向那栋大楼。讽刺的是,那刚好是一家埃米雷德投资的集合型店铺,我们跑过玻璃回转门,突入内部。 三人冲上楼梯,二楼和三楼都设置了三个方向的走廊。店铺云集,有服装店、杂货店、高级餐具店和化妆品店,拎着纸袋的客人们来来往往。 楼梯井的走廊和走廊之间装饰着细绳垂幕,三楼的天花板上挂着模仿水晶的照明灯,照亮整个店内。 梅勒尼波斯侵入时打破的玻璃碎片散落在正面的走廊上,周围的人们看了眼玻璃,又抬头看了看被打碎的三楼玻璃,远处还有几个其他的客人也在看着被打碎的玻璃,但大多数人都没有当回事,而是继续逛街。 「所有人都赶紧逃!」 我拔出魔杖剑恐吓群众,附近的人们都纷纷逃进店铺内。 我往前走去,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虽然用不混杂铁片的爆裂咒式吓吓客人们也行,但如果引发恐慌出现死者就糟了。有几个年轻的学生拿着手机想拍我们,提塞恩一挥长刀,他们就赶紧逃跑了。 一看到拿着魔杖剑、魔杖长刀和魔杖锤的攻击性咒式士们走来,人们就四散纷逃。 三人一边监视着三个方向,一边在贯穿店内的大通道上前进,走过休憩场所的长椅和树木间。 纷逃的人群前方,是设置在店内的喷水广场,白色的魔人正坐在喷水池前的石制长椅上。室内战斗中爆裂咒式造成的损害过大,我将爆裂咒式变换为了雷击咒式。 「那么,开始赞哈德使徒的有趣游戏吧。」 梅勒尼波斯往旁边移动,走进通道上逃跑的人群间,人们发出尖叫声。其他客人们也察觉到异常,纷纷开始移动,一瞬间店内的广场就陷入了狂乱状态。我被人群推到后方,只好中止雷击咒式,在人群中突进。 那个中年男人正站在我面前,我赶紧身子后仰避开梅勒尼波斯只要被触碰就会即死的手。我翻滚到后方,将魔杖剑指向前方。 剑尖的前方,梅勒尼波斯混在纷逃的人群中,正面撞上了另一个逃慢了的肥胖男人,他以超高速发动生物变化系第五阶位咒式「浸和合同躯」,立刻和男人融合。我追击的「矛枪射」刺入男人的胸膛,男人发出痛苦的哀鸣倒向前方。 梅勒尼波斯马上又从男人的背部逃出,跳开。 「嘉由斯!」 「我避开要害了,总比被他融合要好!」 我怒吼着回应莲德,如果再让梅勒尼波斯抓到一次人质,他就绝对不会放手。那样的话就完了,就算是无情之举,我也只能一看到他开始融合就攻过去。只要提塞恩和莲德在,就能在之后止住出血。虽然更想让救急队员来进行正规治疗,但现在也没办法。 人们在店内的通道内陷入混乱,我的眼睛追着在东跑西窜的人群中前进的敌人。梅勒尼波斯已经抓住了他身后的一个老人的左手,将老人拉了过去。我对着老人施放「矛枪射」,七支钢枪贯穿了老人的手脚,不过使徒在被击中前就从老人体内逃开了。 白色魔人就着飞跃之势向前反转,摸到了一只吠叫不停的狗的侧腹,融合。我再次施放「矛枪射」,群枪将狗的身体、腹部和腰部钉在了通道的地板上。 梅勒尼波斯已经脱离了开来,他又走到一个站在原地的男童和孩子的母亲之间,左半身与母亲,右脚和腰与孩子融合。然后立刻脱离,避开枪支,混进另一波人群。 店内的通道被从内部往正门逃跑的人群堵住了。 我举起魔杖剑,环顾周围东跑西窜的群众,梅勒尼波斯的脸从左侧的中年女人的腹部出现。 「真让人全身发麻啊,你还挺无情的嘛。」 枪支连同衣服一起贯穿了女人的腹部,女人一脸惊讶地倒在血泊之中,梅勒尼波斯的脚底又出现在旁边男人的腰部上。 肉之使徒在人群中奔跑,以惊人的速度融合而又脱离,不断向前移动。我追击的枪支冷酷地刺穿人们的胸膛、腹部、肩膀和手脚,男男女女被钉在商店门前或墙壁上。鲜血四溅,惨叫声不断,我继续交换弹仓,射击。 梅勒尼波斯发出嘲弄的声音。 「比起吾辈,你才更像杀人犯呢,你看,有某人好像死了哦。」 「你说出某人的时点就说明这只是猜想,事到如今,想用罪恶感和伦理观来束缚我也是毫无意义的。」 为了不让梅勒尼波斯成功进行融合,人们倒在了我的攻击下。和罪恶感比起来,人命和压制使徒才是第一位。我交换弹夹,却突然感觉到了一股违和感,我停下射击。周围的人群不再移动,而是停在原地。人们的手拉着倒下的那个男人,男人的脚连着 旁边女人的肩膀。人们相触碰的手脚、背部、腹部、脸颊和肩膀等部位都融合在了一起,化为一堵人墙。 我、莲德和提塞恩的周围都被人肉墙围住。我的「矛枪射」切不开,如果用「爆炸吼」炸飞的话,人们就都会即死。 「将军了。」 一个声音切裂我一瞬间的迷茫,敌人在与声音相反的方向,右手伸向倒在旁边的男人的背部。我事先预判到了他的举动,于是毫不犹豫地挥下魔杖剑。梅勒尼波斯的手臂被我砍断,但又立刻在空中连接了起来,他混进了人墙中。 成为肉壁的人们开始移动,一个拉着一个,人体仿佛变为了水流、变为了联结的波涛。波涛如退潮一般在通道中央卷起旋涡。我们出不了手,肉之龙卷风在我们面前逐渐上升。 肉的螺旋中,男人的手臂、少年的脚、老人的脸颊、少女的肩膀、狗的背部和中年女性的腰全都融合在一起。人们的衣装破损、鞋子和帽子也变为肉,冒出肉色的水泡,不停诞生的肉瘤开始膨胀。肉和肉重叠在一起,慢慢上升。 我、莲德和提塞恩跟着抬高视线。 一个高到需要让人仰望的巨大肉块出现在店内,那是个近百人混在一起的肉块。高达约七米尔,超过了周围的二楼走廊,能看出粗胖的手足和球形般的身体形状。 对所有人来说,那就像是个犹如巨大的肥胖孩子一般的肉之巨人。肿瘤因沉重而歪曲的头部上,如同下水道井盖般的眼睛配置左右,两只眼睛相隔很远,正俯视着眼睛下方。鼻子溶解崩塌,能看到鼻腔。三角形的嘴巴张开,露出排列不齐的牙齿,蒸汽般的吐息从牙齿之间漏出。 那张脸就像埃米雷欧之书「肉瘤尼尼吉」一样。 肉色肌肤的表面,水泡弹破,又继续冒出,不断重复着生成与崩坏的过程。整个肉块都在冒着蒸汽,大概是高速融合后,为了拥有整合性而在发热吧。 水泡间浮现出人类的脸,男女老少,连猫狗都有。人和动物的脸各自转动着眼睛,像是在确认自己的状态一样,接着纷纷开口。 「救命啊救命啊。」「什么什么、什么啊这是。」「救救我。」「好痛好痛手、手好痛脚好痛。」「救救我。」 一百个人的声音,其中还混杂着猫狗的叫声,一片吵杂。 梅勒尼波斯的上半身出现在三楼走廊附近的头部的顶点。 「使用『肉瘤尼尼吉』,连这种事情都能做到哦。」 我一阵恶心,其他咒式士大概也一样吧,把人融合起来做成肉之巨人这种做法,正常人根本想象不到。「祸式」曾经把十几人弄为球体,用作实体化的媒体,但那和眼前的光景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肉之巨人抬起左手。 「这个、怎么办啊。」提塞恩抬头仰望着肉瘤,问我。「他这不就是相当于是有近百个人质了吗,要是打倒了这个,人质也会死的!」 梅勒尼波斯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巨人粗壮的左臂向右挥去,虽然动作看上去很缓慢,但因它的巨大所以对我们而言已经算是动作迅速。我和提塞恩交叉手臂,向着巨人的左臂攻去。 两把刀刃切裂手臂的表面,鲜血喷涌。就算是体型更大速度更快的物体,只靠单纯挥舞也不可能抓到习惯近距离战斗的咒式士。我在手臂和血雨下奔跑,冲过对手的左侧,反转身子正打算进行追击的时候,听到了一阵惨叫声,是肉之巨人和它表面的人、动物发出的痛苦叫喊。 我的心中泛起一丝苦楚,很显然,这个巨人的痛觉和人们是相连的。 「只能杀了他们吗!」 提塞恩逃到通道旁侧,与敌人拉开距离叫喊道。巨人的手臂又袭向莲德,咒式士后退避开。通道上的地板石被打碎,融合的人们不断发出惨叫声。莲德一边逃跑一边看向我,要我做出判断,是杀了市民还是想其他办法。 肉之巨人是减弱了多人的免疫系统后强行让他们融合在一起而形成的,基因或其他机能并没有发生变化。既然能发出惨叫,也就代表个人的脑部和生命维持机能都还在。梅勒尼波斯是靠自身完成融合和脱离的,这和「祸式」那时不同,现代高度咒式医疗花上点时间,说不定能将各人分离开来。问题是要怎么阻止这个巨人,怎么打倒它。 肉之巨人追了过来,我们在通道上后退,从连接二楼走廊的桥下跑过。肉之巨人用胸膛将桥撞碎,树脂、铁和混凝土的碎片散落下来。 我后退着,犹豫要不要发动魔杖剑上已构筑好的「爆炸吼」。 我们退到接近正面玄关的广场上,避开对面肉之巨人的手臂,在地板上翻滚着逃开。我没有用魔杖剑施放「爆炸吼」,提塞恩和莲德也没有出手,只一心一意地躲避对方的攻击。 莲德大大地跳开,避开肉之巨人的手臂,他在诱导敌人的姿势。莲德展现出身经百战的咒式士的技巧,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握着魔杖剑冲向正挥舞着手臂的肉之巨人的头部,精确瞄准坐在那上面的梅勒尼波斯,发动咒式「锻淀鎗弹枪」,我要用碳化钨炮弹一击杀了他。 中弹,炮弹继续飞驰,与屋内三楼的天花板激烈冲突,贯穿天花板朝着天空飞去。 虽然血肉四溅,但梅勒尼波斯扭转身子避开了炮弹,只有左肩受了点伤,融合的人们发出惨叫。 梅勒尼波斯的身体只受了点轻伤,使徒立刻弯下身子,躲进肉之巨人的头部内,他左肩的伤口也迅速被肉掩埋修复。肉之巨人开始前进,以前倾姿势挥舞着双臂行走,步态宛若幼儿,但每踏一步,脚下的通道都会产生龟裂。 就在我思考下一步的时间里,肉之巨人离我越来越近,我避开了它挥舞的手臂但却无法做出反击。 一个阴影出现在我头顶上,全员都赶紧避开肉之巨人挥下的左臂。巨人击中地板石的左掌碎裂,人们发出悲鸣,肉的飞沫溅散开来。 空中的我未能避开飞沫,右肩和左大腿都沾到了一些。我一着地,就发现肉被削掉、液化滴落。提塞恩虽然不断后退,但前身也沾到飞沫受了伤。我想支撑接近极限的莲德和提塞恩,但身体已动弹不得。 尼尼吉的飞沫融合力也复制到了肉之巨人身上,仅仅挥舞手臂的攻击,将飞沫效果变为了广范围攻击。只要触碰到就会被融合,肉会被削掉。 「那么,你们要怎么办?」 梅勒尼波斯的声音从肉之巨人的口中传出,提塞恩和莲德身负重伤,已经动不了了。 巨人的表面上,人们正在痛苦地叫喊着,敌人的右臂挥起而又放下。曾经吉吉那打倒了那些和祸式同化的人,但现在我却只能后退。 肉之巨人的右拳停在了我的头上,表面上的人脸和肉开始冒泡颤抖,但并没有溅出飞沫。 由人们组合而成的巨人如青虫般的手指、手腕到手臂,都被红绿色的光带缠绕。数字连成列化作图形,又变回数列,重复着自我的相似形。 万华镜一般的自我相似形不断重复,溢满整个屋内和肉之巨人全身,一个零以上三以下的疑似无理数次元出现在现实空间内,这是数法系第七阶位咒式「万华律法缚封绝镜」。 光将一到三层的楼梯井全部填满,将肉之巨人完全束缚住。 最高阶位封缚咒式的另一端,自然集中在从店铺旁边走出的人影上,那是被德尔顿扶着的哈莱尔,他用左右握着的魔杖剑发动了咒式。 「什。」 梅勒尼波斯惊愕的声音从肉之巨人口中传出。 既然他会使用融合咒式,那肯定会立刻抓住大量人质。我预测到这一点,途中向精于拘束咒式的哈莱尔发出了指示,哈莱尔被德尔顿照顾着,赶上了战斗。 肉之巨人被万华镜包围,他发出怒号,用力活动手脚,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伫立原地。肌肤表面的人们虽然还在惨叫,但没有受伤。 这可是曾将赞哈德的祭司和使徒们一齐拘束、连咒式精湛的「长命龙」和以地上最强的怪力自傲的「远古巨人」都会被牢牢捆住的封缚咒式,肉之巨人不可能从中挣脱。 不伤害对手而是将其拘束的咒式,在此发挥出了最佳效果,发动了咒式的哈莱尔和我们对上眼。 我已经发动了化学炼成系第二阶位咒式「窒息圈」,一氧化碳和二氧化碳弥漫在肉之巨人周围。和梅勒尼波斯不同,肉之巨人恐怕不 第二十三章 终止的心跳 相亲相爱吧,问题放到之后再想就行。 所以全人类才永远都在白费时光。 斯娃利乌姆斯·特连《假定家族》同盟历三三年 ◇ ◇ ◇ 埃里德那西北部,高级住宅区菈登索地区的早晨被静寂所包围。 幽静的通道上竖起高高的外壁,蓝色或绿色屋顶、白色墙壁的三层住宅连绵不断。高高的墙壁正面是铸铁的大门,一辆黑色的轿车静静停在门前,同时铸铁的大门静静地朝左右打开。 一个男人从门内出现,男人一本正经地穿着薄竖条纹的深蓝色西装和彰显品位的米黄色皮鞋,他左手提着会让人以为是出差用的方型大旅行包,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代表勤勉本身的银行职员的出差姿态。 和服装相反,脖颈往上是一个秃头,后脑部到额头刻着蓝或黑的几何图案,鹰钩鼻。从服装到容貌,全身上下都渗透出一种暴力的压迫感。 男人抬起右手,摸了摸脖子,指尖碰到了一个小小的伤痕,因早晨的寒气而一阵痒。 停在男人面前的黑车打开了车门,一只粗壮的脚伸出,大大的皮鞋踏上沥青地面。从车内出现的是一个身材相当高大的人,巨大的身躯肌肉发达,身穿灰色的过时西装,粗大的脖颈下是无趣的领带。粗重雄壮的眉毛,清爽的蓝眸,高耸的鼻梁,美丽的双唇,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美丽的巨汉用大大的手掌轻轻敲了敲他驾驶过来的车辆车顶。 「每天早上都要来接你,我已经厌烦了,我又不是你的专属司机。」 「别这么说嘛,我们认识这么久了,而且不是也有请你吃饭作为补偿吗。」 秃头男人笑着回应巨汉的话,美男子用下巴示意男人的身后。 「自己买车去啦,你不是都有钱到能建这么气派的房子了吗。」 「家人不允许我驾车,他们害怕发生事故,所以自动两轮车和自行车也不让骑。」 「让你做那种职业就行啊。」 「只有那个算是无可奈何的让步。」 秃头男人自嘲的笑容混入了早晨的空气。 「鄙人、不,我也做不了其他工作。」 「说的也是。」 两个男人在不合身份的意见上达成一致,秃头男人改变话题说道。 「之前受的伤怎么样了?挡刀的你应该伤得更重才对啊。」 「连擦伤都算不上。」 巨汉厚实的手摸了摸胸口,厚重的胸膛足以撑起西装。两个人露出苦笑,他们都察觉到了两个大男人在呜呜响着的车辆面前交谈的寂寥感。 「那么,出发吧,得比那位大人更早到才行。」 秃头男人的皮鞋踏出大门的瞬间,背后就传来一阵响动。男人反射性地转过头,三层住宅的双开玄关打开,一个像是男人妻子的女性出现。 女人就那样站在玄关,车旁的美貌巨汉微笑道。 「来送行吗,真羡慕有家庭的人啊。」 「那你也早点结婚不就好了。」男人露出微笑。「有家人很好,留下子孙也就是留下遗传基因,即使是这种忠实于物种本能的行为,也仍让人感到幸福。」 男人看向巨汉。 「你只要把粗鲁的头盔摘下,就不愁没女人了吧。」 美貌的巨汉笑了。 「看上这张脸而跟过来的可没有什么好女人。」 「毕竟你出乎意料地是个常识人嘛,真让人忍俊不禁。」 男人的视线从美貌的巨汉身上移开,转头看向玄关前的妻子。 「怎么了?」男人问道,妻子露出微笑。 「康,你稍微等一下。」 妻子的手绕到身后,一个学前的小男孩正站在女子背后,从大门的阴影处害羞地探出头,黑发黑眸的男孩立刻又躲回了母亲身后。 「汉好像想送送父亲。」女人的声音和手都在催促紧贴在自己腰后的男孩,但男孩还是不肯出来。「一到真要送的时候,不知怎的就害羞起来了。」 母亲看着孩子矛盾的行为,露出苦笑。男孩和很多小孩一样,不太擅长表达感情,他躲在母亲身后不肯出来,母亲等不及了。 「快点,汉,快跟父亲道别。」 五岁的汉还是不肯出来,他把脸埋在母亲腰间,一言不发。男孩右手拿着绘本,是汉很喜欢的「蓝骑士布仑的冒险」,汉的母亲读过百次以上、父亲自己也读过好几百次给他听。书的边角磨损,书页也都卷了起来。 母亲拉着汉的左手走上前去,父亲康也往回走了几步。即便父母缩短距离站定,五岁的儿子汉还是不从母亲身后出来。 「怎么了?」 康蹲下身子,对着母亲身后的男孩问道,孩子用力抓着母亲的腰。 「爸爸。」 不肯露脸的汉的声音在早晨的庭院内回响,口齿不清的孩子问道。 「爸爸,你是维护公正的骑士,对吧。」 「是的。」 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第十班奴隶头子康·顿坦率地回答道。 「但是,爸爸,大家都害怕你。」幼小的汉一点点探出头。「幼儿园的大家也是,大家的爸爸和妈妈也是,就好像爸爸是坏人一样。」 知晓丈夫恶评的母亲闭口不言,康·顿仍是一副和蔼的表情。 「他们说什么了?」 汉把右手拿着的绘本紧抱在胸前,紧咬下唇,眼中含泪。 「大家说,爸爸是很坏的魔女的部下,是坏人。」 父亲康·顿想回答孩子,却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他无法立刻想出能回答儿子问题的话,康·顿的妻子、孩子的母亲也全身僵硬。 「潘海马大人并不是单纯的坏人,你的父亲也不是单纯的坏人。」康·顿没能好好说明,他的孩子汉露出脸。 「那是什么人?」 康·顿想了想,寻找着合适的话语。 「我和潘海马事务所员对战邪恶,采取的不是法律上正确的手段,但也在限度内。尽管多少有越界的地方,但社会的……」 父亲的话让汉不解地歪着头,康·顿重新组织语言。 「我和潘海马大人公司里的人们,稍微越出了大家所规定的法律这个框框,从大方面来看还是在界内的。等到拥有权力和财力,额,就是能弥补很多很多东西的时候,就能在世间的规则内和坏人战斗了。」 听到康·顿的话,儿子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不理解的神情,父亲拼命地思考着。 「我们要干掉坏人,自己也会做一点点坏事来与其对战。这当然是不对的。但是,在等待规则改变的时间内,我们不能舍弃眼前正被坏人折磨、杀死的人。虽然是不对的事,但必须要有人来做。很遗憾,我们不能证明、不、很难说自己是正确的,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明白。」 康·顿看着对自己的说明歪头不解的孩子,自己终究是恶的一种,自己是错的,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无法逃避。 父亲不是绝对的善人,而且更接近于恶人,幼儿的洁癖无法允许这件事。康·顿悲痛的眼神看向孩子手里拿着的绘本。 「以你喜欢的绘本《蓝骑士布仑的大冒险》来说能明白吗?」 「那个、蓝骑士为了干掉坏人,就算得不到世上其他人的理解,就算弄脏自己也要战斗。」幼儿抬头看着父亲。「这种正义的伙伴,就是父亲吗?」 康·顿一瞬间欲言又止,但他还是开口说道。 「父亲还差得远,没办法和蓝骑士相比,但父亲想尽量接近他。」 康·顿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般。 「只有这点,你要相信父亲。」 康·顿笑着伸出右手,摸了摸儿子的头,粗暴地揉乱他的头发,然后收回手。孩子小小地笑了,父亲也露出微笑。 康·顿转身,再次走向门外。在车边等他的加斯科夫愉快的笑着,美丽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和小孩玩家人游戏也很费劲啊。」 「正是因为费劲所以才开心,你总有一天也会想玩这种家人游戏的。」 巨汉加斯科夫耸了耸肩膀,康·顿走向车子。 「爸爸。」 汉的声音从小路上追在他身后。 「爸爸,加油,就算大家说你不好,我和爸爸、爸爸是正义的伙伴。」汉以孩子的头脑慎重地选择着话语。「虽然并不是,但我相信爸爸在接近。」 康·顿咬了咬唇,孩子不能理解他说的话,但话语中还是饱含着想相信自己的父亲不是坏人的心情。自己本是想成为正义才做警察的,康·顿回想起自己脱离初心的经过,但仍没有将这些表露在脸上,只是点了 点头。在小路上等着的妻子也露出抑制着复杂感情的微笑。 康·顿在小路上前进着,打开手里提着的旅行用包。他将巨大的面具背在背部,从背部伸到上空的棍棒前端也是面具,他左手握着魔杖剑,插进腰间的剑鞘内固定。 康·顿坐进车内,加斯科夫从另一侧坐进驾驶席。车开始摇晃,载着两个人静静地在埃里德那的街道上行驶,康·顿注视着后视镜中的妻儿。 那是他的妻儿,为前往绝境的丈夫担心的妻子,和相信父亲是想成为不受世间理解的正义伙伴的孩子。 康·顿的目光从镜中的妻儿身上移开,右手的手指再次摸了摸脖子上小小的伤痕。 都一样,如果做一个诚实应对孩子的父亲,他就无法肯定自己。自己无法挺胸抬头地说父亲是正义的伙伴,这个伤痕就像是心伤的具现化一般。 就算是康·顿,也无法完全理解上司潘海马的意志。 即使如此,康·顿仍然作为攻击性咒式士活着,作为潘海马的部下战斗着。虽然称不上骄傲,但他心中有某种最低限的东西在。 「真的、很费劲呢。」 烦恼的康·顿身旁,正驾驶着车辆的加斯科夫歪了歪唇。 「和从前军人变成凶恶罪犯的我不一样,拥有家庭的前警官要考虑的事情好像多得很啊。」 加斯科夫的脸上浮现出带有自嘲的神色,康·顿摸了摸自己的秃头。 「所以我才在头上弄了刺青,这是在证明认真的鄙人变成了不认真的我啊。」 听到同僚的讽刺之语,加斯科夫露出苦笑。康·顿的眼神重回冷静,他闭上口,又再张开。 「潘海马大人可能得了重病这个消息,有泄漏到外部吗?」 「公司内还没人知道,知道的大概只有玛拉基亚和我们。剩下的就是埃里德那脑子还在活动的几人了,他们可能猜到了。」 加斯科夫美丽的脸庞上露出严峻的表情,他肯定道。 「传闻藏不了多久的,以现在埃里德那的状态,无论潘海马大人是否行动,迟早都会暴露。」 「即使如此,我们也会遵从潘海马大人,为她而活,为她而战。正因如此,才要打倒安海瑞欧和赞哈德的使徒,要杀掉潘海马大人。」 「恩,要杀掉潘海马大人。」 康·顿说道,他的动作停下了,一边驾驶一边回答的加斯科夫也陷入沉默。两人都意识到自己话里不清不楚的意思。 「不对,是要和潘海马大人同进退。」 「当然,我也一样。」 加斯科夫慌忙地赞同。两人不约而同地说错,让人怀疑这说不定才是他们的真心话。明明他们不可能吐露对潘海马的杀意的,无论身处哪种状态,将自己捡回来救了自己的恩人,都是犹如绝对的君王般的存在。车内的两人沉默不语,与约瑟菲古、约瑟菲嘉这对双胞胎和希比基希一样,两人也各自都有对主君涌起憎恶与杀意的理由。 终于,加斯科夫活动左手,隔着西装摸了摸胸口的伤痕。 「真想快点收拾掉安海瑞欧和使徒,回到正常而又异常的世界中啊。」 康·顿的话从车窗内漏出,掉到埃里德那的街道上。 坐在床旁边的医生停止了用医疗用魔杖短剑发动的咒式,在我胸膛上联结的咒式组成式消失。 医生用化学钢成系第二阶位手术用咒式「浸过铗」的小钳子接合起破裂的血管,钳子在体内被量子分解,我的皮肤上一点痕迹也没有。 我恢复有意解除的咒式抵抗力,把解开的外衣扣上。 「好了,这样术后也没问题了,今天一天绝对要静养。」 医生嘱咐完后站起身,他旁边的中年女护士收拾好检查机器后跟着起身。医生和护士从安静的病房内离去,我朝着他们的背影轻轻低了低头。就算接受了完全的治疗,身体各处也还是觉得疼痛。 我在床上支起上半身,取出携带式咒信机。再生的右眼视野已毫无障碍,可以看清贝内尔传来的情报。 「太兴奋的话会浮起红色的伤痕,不过靠这么近肯定已经浮起来了。」 我输入回应和指示的文字,不能使用语音输入有点麻烦,但也没办法。 一阵脚步声从走廊传来,病房门被推开,梅肯克劳德和莲德走进病房。 「没事吧?」 「如你所见。」 他们抬起我的手臂,看看我被绷带和咒符缠住的全身。除了眼睛外,肋骨和其他骨头多处骨折,左臂被切断、大量出血、内脏损伤,全身的负伤不计其数。梅肯克劳德他们抬起的左臂神经还没有完全合并,脚也暂时只能走。 「即便如此,埃里德那最大的埃里德那中央病院的治疗技术也还是让人惊叹,现代咒式医疗几乎能让肉体的外伤完全恢复。」我笑道。「虽然神经完全再生还得花点时间,不过也就只是这样。」 就连眼睛和内脏这种一般不会再生的器官,医生都用未分化胚细胞造了出来。要确确实实地杀了咒式士,只能在生物系咒式士不在场的地方使其即死。 「前卫系暂且不提,后卫伤得这么重真亏你能活下来啊。」 「习惯了啦,习惯。」 我一笑,咒式士们就露出苦笑。对于把负伤和疼痛当做习惯的我,即使同为咒式士的他们也难以理解吧。我的战斗经历,就是不断叠加的、早该让我死个几百回的负伤历。 梅肯克劳德和莲德拿过病房角落里的简易椅,坐到了我的面前。我视线一转,虽说伤势比我轻,但前卫系的莲德已经恢复到不需要入院的程度了。 「最重要的是,斯坦兹一事,实在抱歉。」一活动就很辛苦,所以我在床上低下了头。「托他的福我捡回了一条命。」 梅肯克劳德沉重地点了点头,全员的脸上都浮现出强忍悲痛的神色,三派联合部队出现了第一个死者。 「谁也没觉得与安海瑞欧和使徒们对决,会不出现任何一个死者。」 身为斯坦兹上司的梅肯克劳德开口说道。 「能和救过自己性命的嘉由斯和吉吉那组队,是最让他开心的事。就算嘴巴裂了我也不会说他死得其所这种话,但这是斯坦兹自己的选择。」 梅肯克劳德的声音中带着伤感,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失去同伴的痛苦。 原来是这样啊,我们已经开始把彼此当做同伴,当做对方死去就会悲痛不已的队友了。我的肩膀上又多搭了一条人命。 察觉到我心思的梅肯克劳德轻轻地摇了摇头,沉痛的表情强行变为微笑。 「等事情解决后再办葬礼,现在唯有前进,这也是为了斯坦兹。」 我点头同意梅肯克劳德冷静的话语,莲德也点了点头。 「现在就专心疗伤吧。」 「比起伤势,治疗费更让我害怕啊。」 梅肯克劳德努力想改变病房的氛围,我也趁势说笑。 受了在生死线徘徊的重伤,还得担心钱的问题,真让人悲伤。梅肯克劳德看着我的样子露出苦笑,进一步转换了氛围。 「不用担心,之前逮捕墨菲斯的赏金,还有讨伐梅勒尼波斯的一大笔赏金都由当局支付,嘉由斯和我们现在已经成了小富豪了。」 「那就感激不尽了。」一个担忧消失,我安下心来。 「昨天的战斗真是不得了。」坐在床前的莲德说道,他的声音中混着感叹和些许畏惧。「我好歹也是在咒式士的最前线工作了二十三年,自认算是身经百战了,但那样惊人的战斗我还是头一次见。」 「现在想起来,还真是丢人的战法。」 我看着莲德。 「虽然我的慎重算是起了点作用,但我还是太年轻。」要反省的地方太多了,我决不能忘掉斯坦兹的死。「如果是吉奥卢,一定会更好地做个了结。」 「谁也没能猜到梅勒尼波斯的咒式,所以你就不用做这种不可能发生的假设了。」 莲德轻轻地摇了摇头。 「胆怯但慎重的指挥官能派上用场,但只知胆怯的人谁也信不过。」 历战的咒式士的声音在病房内回响。 「能从梅勒尼波斯的咒式和战术中看穿他的心理倾向,连人质一同攻击的冷静头脑。」莲德的眼睛在计测着我。「甚至将进入体内的梅勒尼波斯连同自己一起束缚,利用自爆夺取其机动力。还有预判正确后放出的最后的巨大咒式,真不知你是勇敢还是鲁莽,总之很可怕。」 莲德端正坐姿。 「我再次表示,对你当我们头领一 事没有异议。」 老练的咒式士转过头。 「对吧,提塞恩。」青年剑士站在病房门口,提塞恩被医生新再生出的左臂上吊着三角巾,手臂上包着咒符和绷带。即使受了重伤,他的头发还是好好地梳了起来。 提塞恩一直看着旁边,终于转头看向我。 「能率领我的只有梅肯克劳德老爷。」 特塞恩的声音很认真。 「不过,昨天的你也还成。当然我不是在小瞧你打倒过『长命龙』、『大祸式』和『远古巨人』的实绩。」提塞恩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如果是昨天的你,勉强当个头领也不是不行,我稍微有了点这样的想法。」 这大概是青年以自己的方式在努力肯定我了吧,看到提塞恩的变化,梅肯克劳德点了点头。 「昨天的战斗,让梅肯克劳德、莲德两事务所的全咒式士都对嘉由斯怀抱敬意,果然和我一开始判断的一样,应该由你和吉吉那来当头领。」 「不好意思,在你们谈得正高兴的时候打断你们。」 病房上的我冷静地插话,抬起左手制止了他们的谈话。 「确实,阿什利·博夫&索雷尔咒式事务所、梅肯克劳德事务所和莲德事务所的三派联合部队,不是件坏事。我也觉得这之后若要和潘海马或使徒激战,指挥系统应该统一。」 我又在重复之前说过的话,梅肯克劳德的眼中浮起失望之色。 「正因如此。」 梅肯克劳德再次打起精神,上半身都前倾地过来。我冷静地看着他,说出考虑良久的结论。 「所以我提议,应该由梅肯克劳德担任头领。」 听到我的提议,咒式士们都无言以对,梅肯克劳德一脸苦涩。提塞恩则在开始认同其实力的我和自己的上司之间犹豫,露出微妙的表情。 只有莲德抱着胳膊,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你认真考虑过了啊。」梅肯克劳德本人仍是一副阴沉的表情。 「不是、那个、怎么说呢,很遗憾,我在这些人里也算不上强大。吉吉那、嘉由斯、莲德,第四名才能排得到我。」梅肯克劳德说道。「由最能干又有实绩的咒式士来领头,无论哪个咒式士事务所都有这个传统吧。」 梅肯克劳德仍然做出了反驳。确实,大部分的咒式士事务所,拉肯金也好潘海马也好,都是由强大的咒式士率领的。 「单论战力和前线战术,可能是越过无数激战的我和吉吉那更强。」 我尽量客观地进行思考。 「但是,你的想法已经过时了。战术和全体指挥应该分开考虑,由我和吉吉那担任前线的分队长,由观察全体做出最佳判断的梅肯克劳德担任指挥官,这样才是最好的。」 梅肯克劳德以外的全员都开始考虑我的判断,最终露出认同的表情。 说来有些讽刺,我参考的是曾经对战过的摩尔丁机要卿长和翼将的关系。 武神真田奥长、大贤者尤坎、军神巴罗梅洛欧和圣者库洛普菲尔,这些身为最高位咒式士和将军的翼将们所遵从的摩尔丁甚至连咒式士都不是。将战斗集团、军事指挥官和全体指挥官分开,是近代理所当然的组织结构。 在政治交涉、进行情报战、整顿后勤、将部队和翼将派遣到合适场所的判断力这些方面,各国和我都比不上摩尔丁。虽是敌人,但他们的结构值得借鉴。 梅肯克劳德一脸苦涩地斟酌着我的话。 「从你能做出这种判断这一点,我就认为嘉由斯更合适。」 「光靠冷静和正确是不够的,如果说战争是有效率地让部下赴死,那还没有人会接受我的命令。」 「这个。」 提塞恩看着梅肯克劳德。 各派阀都和我们共斗过,实际见到过我和吉吉那的战斗。虽然第一眼会被我们所吸引,但也就仅此而已。就算他们把命交给我,我也无法做出让他们去死的命令。 「事实上,昨天梅肯克劳德让斯坦兹与前往警署的一行人同行这一步,就完美地救了我,换来了苦涩的胜利。」 梅肯克劳德抿着嘴无法反驳,虽然这是斯坦兹自身的意志与偶然相结合的结果,但仍是强力的说服材料。 「而且,事务所的经营也如你所见,我对组织运营一窍不通。」 我不断堆积论据,梅肯克劳德还是反驳道。 「之所以经营不好,是因为要维持吉吉那这个消耗巨大燃费的必要战力吧。要反驳的话,这次不就拿到了一大笔收入、得到最高的经常利益了吗,算不上失败。」 「你这是结果论。」我可不想把过程和结果混为一谈。「从无法控制吉吉那的时点开始,就能证明我不适合运营了。虽说是共同经营者,但从吉奥卢时代开始,吉吉那就是我的前辈,年纪也比我大,与其说不适合,倒不如说我很难控制他。所以,为了控制吉吉那,必须要有居上位者。」 梅肯克劳德终于察觉到了我配置的整体像,我指出唯一的手段。 「吉吉那是最大的战力,但同时也极难对付,要将他顺利配置在组织内,只能让年长的梅肯克劳德或莲德来当头领。」 病房内陷入沉默,全员似乎都认同了我的人员配置方案。我和吉吉那,都失去了吉奥卢,可以说是与父母死别的孩子。 对我来说,梅肯克劳德虽然说不上能代替吉奥卢,但有与他相近的倾向。 「如果是总能下达理所当然的判断的、人格高尚的梅肯克劳德,吉吉那也会遵从合理的判断,所以我才希望你能接下这个位置,行吗?」 「那莲德呢,他比我年长,战历也比我长。」 梅肯克劳德看向莲德,最年长的咒式士举起双手拒绝。我和本人都心知肚明,莲德不适合前线。 对方是慎重的梅肯克劳德,必须再三说服。「即使是继承了斯坦兹遗志的我来拜托,你也不愿意吗?」 所有人都看向梅肯克劳德,大家都认同了我的分析和人员配置,现在只剩本人的觉悟了。 「率领这么多的咒式士,让我担负他们性命,这份责任实在是很沉重。」 梅肯克劳德思考着,这里最正常的常识人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 「不过你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接受我就不是攻击性咒式士了,而且还有斯坦兹的遗志。」他的眼中浮现出的并不是死心,而是强烈的意志。「不肖梅肯克劳德,愿接负你们的生死。」 这样就决定好了,提塞恩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他拿着手机,开始传达众人新的指挥系统。 说起来,德尔顿不在场,莲德好像察觉到了我的担忧,他朝我点了点头。 昨天战斗到终盘时,他连援护都没能做到,只是缩着身子,估计还没整理好心情吧。 我顺便回想起了昨天失去意识之前想到的事情,那是结合我过去的经验和现状才可能做到的战术。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你还活着啊。」 我转头一看,哈莱尔正站在门口。特别搜查官的指挥官昨天也身受重伤,现在胸口和肩膀都包着咒符和绷带。先转换下思考吧。 「我还真是顾客盈门啊,比起我,你那边才是,没问题吧?」 「伤得没你重,昨日一战是在与赞哈德和使徒的战斗中也很少见的追击战啊。」 哈莱尔认真地说道,我、梅肯克劳德和莲德都露出苦笑。刚刚两个人来的时候也说过同样的话题,让莫名其妙的哈莱尔陷入混乱也不太好吧。 「昨天我可是打了一场堪比前卫系的近身战,做了这么不合适我的事情,让自己受了重伤而已。」我立刻联想到另一件事。「对了,贝里克怎么样?」 「还在住院,不过性命并无大碍。」哈莱尔表情突然一变。「我刚才的发言并不是在讽刺你,身为特别搜查官,我代表市民感谢你昨天的奋战。」 特别搜查官的眼睛看着我。 「既然发现了二十三年前埃里德那杀人事件的真犯人,就不能让因赞哈德而起的事件出现更多牺牲者。」哈莱尔说道。「所以,为了埃里德那,昨天绝对得打倒、阻止梅勒尼波斯。」 哈莱尔对着梅肯克劳德低下头,表示对斯坦兹的死的哀悼。 「对于你们同胞的死亡,我表示深切的哀悼。虽然受伤的人很多,但一般市民中没有出现任何一个死者,这是值得大书特书之事。」 「毕竟如果一般市民牺牲的话,悬赏对象就成我们了。」 此事加深了我和哈莱尔的合作关系, 虽然还有报复的念头,但现在应该和搜查官那边齐心协力。 「哈莱尔应该不止是来探望我的吧?」 「姑且来报告一下现状。」 屋内的咒式士们立刻都侧耳倾听哈莱尔的话。 「昨日白天,我们与梅勒尼波斯的追击战进行的同时,安海瑞欧与洛伦佐老开战了。途中拳豪卡基弗蒂趁隙绑架了派特莉嘉,将安海瑞欧引到了西欧陆缇娜桥,与之激战。」哈莱尔继续说道。「两者平分秋色,安海瑞欧靠着地利和隐藏招式获得了胜利,但胜者夺回的派特莉嘉其实是洛伦佐的魔犬变身而成,安海瑞欧因而负伤。」 哈莱尔启动右手拿着的手机,立体光学影像显现出来。 「负伤恢复的卡基弗蒂从洛伦佐老手中夺走了真正的派特莉嘉,将西欧陆缇娜桥摧毁了一半。」 「这事态发展真让人感叹,复杂也得有个限度啊。」 影像上,拥有四车道和电车线路的西欧陆缇娜桥,中央整个被击碎。室内的咒式士们重新产生了一股紧张感,这三个超级咒式士的激烈冲突,连地形都改变了。 在安海瑞欧自己定下的血之祝祭中,派特莉嘉是赢过潘海马的重要手牌和优胜奖品,而她被绑架了。不过是为了一个手牌,他就跳进了洛伦佐的必杀陷阱中,这一点让我稍微有点在意。洛伦佐和卡基弗蒂则是为了把有着金刚石般精神的安海瑞欧引到战斗场所而想夺走派特莉嘉。 「按这个构图来看,洛伦佐和卡基弗蒂没有拼上性命战斗的必要,一旦有危险也能撤退,对夺取方安海瑞欧稍显不利。」 「顺带一提,我们还入手了似乎是使徒情报的消息。」 哈莱尔说道,他切换手机的立体影像。 「一个名为马科维茨的青年没有向房东缴纳房租,也不接电话。警察于一小时前造访了他所租住的房间,屋内散发出异臭,警官们立刻成列闯入玄关。」 立体影像中显示出某处公寓内的一间房间,紧接着,影像往屋内移动,浴室内树脂制的地板上满是干燥的赤黑色血迹。 鲜血连接着的浴槽前,堆积着如山般的大量肉块,手指、膝盖、还有连着眼睛或耳朵的红色立方体沉在浴槽内的血海之中,这是一个被切成骰子状的人。这种尸体我见过好几次,是希尔蒂使用触须纤维的网咒式创造出的尸体。 「看来我之前的猜想是正确啊。」 希尔蒂闯进了市内某个独身一人居住的人家中,在血之祝祭前的十三天打算把那里当做据点,正如我所想。虽然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偶然事件,但如果房东恰巧带了强大的咒式士过去的话,说不定就能在那里解决掉希尔蒂了。 「房东按门铃的时候似乎听到了开窗的声音,那个时候希尔蒂好像就已经逃跑了,成部队规模的队伍去追踪她是十五分钟后了。」虽然我也不怎么期待,但果然没那么幸运啊。不过,拥有桃色的眼眸和发色、衣装华丽、身上负伤的希尔蒂,就算在埃里德那应该也很引人注目。只要留神关注市内独自居住的人,她就不可能像这次一样潜伏。就算像安海瑞欧那样以地下迷宫为据点,她也无法确保装备和食材,无法取得充分的睡眠,迟早会穷途末路。 「还有其他该注意的对手。」 「潘海马呢?那个魔女和她的部队会如何行动?」 莲德比我先问出了口,梅肯克劳德说出调查的结果。 「她似乎和皇都的切巴伦上院议员见了一面,但明确的动向我们还不知道。」 「我能猜到潘海马的想法。」 我开始模仿魔女的思考模式。 「魔女恐怕和我们一样,打算静观其变,等着三个超级咒式士互咬吧,她肯定会在某个时间点有大的动向。」 梅肯克劳德点头肯定我的猜想,过多的势力掺进这次事件中,想法复杂地交错在一起,误判的势力会先死。 武装搜查官的部队已经消失在了沃尔考哥拉地下街,因北方战线和皇都的双重原因而没有援军。哈莱尔也失去了许多心腹部下,警察无法集中运用在埃里德那的搜查上。 市里咒式士中的猛将都跟着拉肯金一起去埃里德那市外讨伐龙了,我、吉吉那、梅肯克劳德派和莲德派加起来共十几个咒式士,就已经是能自由动用的战力的主轴。 「最重要的是情报和预判,我们需要安海瑞欧、赞哈德的使徒们、洛伦佐和潘海马的情报,与警察和特别搜查官合作的我们有利的一点在于拥有埃里德那的地利。」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结论出来了。另一方面,我总觉得内心不安。 「一旦出现什么情报,我会立即通知你们的。」 哈莱尔关掉手机,消除影像。 「虽然我想让你好好休息。」哈莱尔变回严肃的表情。「但使徒还有很多个,而离纽尔钮姆的诅咒期限只剩九天了。」 病房内的空气再次紧绷,本来就是相当复杂的事件,期限还不断迫近。 虽然昨天身受重伤,但哈莱尔似乎已经回归战线了。他已经失去了家人这个战斗理由,估计只有思考如何在血之祝祭上获胜这件事才能让他维持自我。 我想说出刚刚感觉到的不安,但对话的气氛已经往结论而去。 「那么,开始双方的调整。」我举起手想以此示意,全身的疼痛让我的脸不禁变得扭曲。 「嘉由斯就休息吧,警察和特别搜查官的调整交给我和哈莱尔。」 莲德站起身,边和哈莱尔说话边走出了房间。具体方针和人员配置这些实务阶段的事情交给老练的莲德应该很合适,提塞恩也跟在那两人背后,重新开始联络同伴。 所有人都离开了病房,声音逐渐远去,进而消失。 「你刚刚的判断不错。」 坐在床边的梅肯克劳德低声说道。 「推掉作为最大派阀首领的我的推荐,嘉由斯自己故意将我推到上位。这样一来,梅肯克劳德派也好,莲德派也好,都会将你当做前线指挥官而无比尊重你。就连之前排斥你的特塞恩,都会因为昨天的事和刚刚的人事调动而遵从嘉由斯的吧。」 梅肯克劳德看着我,果然蒙混不过这个男人,他看穿了我以实利为重的心理操纵。 「我只是稍微有点担心。」梅肯克劳德犹豫了一会。「你很冷静,你太冷静了。」 「我只是冷静处事而已,这有什么可担心的?」 梅肯克劳德的语气很奇怪。 「我不是那个意思。」 男人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般。 「虽然我没有说自己事情的兴趣,但现在还是该说一些吧。」 年长咒式士的眼眸,仿佛化为了深切的悲哀之渊。 埃里德那中央病院绿色的走廊上,连接着自动点滴台的患者和忙碌的护士来来往往,天花板上的立体光学影像显示着指示和情报。 一个有着美丽黑发的女性走在绿色的走廊上,她生机勃勃的美,让男性患者和护士们都不禁回头看她。 女人正是抱着包裹的切蕾西,东方女性柔软的脸颊兴奋得通红,黑色的眸中充满着对再会的期待。被安排当她护卫的透库罗洛、罗登松和瓦欧鲁姆这几个咒式士分别走在她身前和身后。 「这样不好啊切蕾西小姐。」透库罗洛放慢速度,走到切蕾西旁边,脸上带着苦恼的神情。「本来你是不能回埃里德那的,我们会被嘉由斯先生杀掉的。」 「就是说啊。」瓦欧鲁姆也走到他们旁边。「那个人虽然平时总是说笑,但其实是个认真的人,在这种事情上开不得玩笑的。你听说过他在沃尔考哥拉地下街战和梅勒尼波斯战上的表现吗,超可怕的。」 「都到这里来了你们还在说什么,只要好好说明理由,嘉由斯也会谅解的。」 切蕾西像是要吹飞护卫们的担忧一般露出笑容。 「理由正确他就会允许,那如果嘉由斯先生说不行的话,我们就算动粗也会立刻把你带回去哦。」 粗俗的罗登松耸了耸肩,眼中带着决心。 「这也是为了死去的斯坦兹大哥,我们现在会动真格地遵从嘉由斯先生的命令。」 切蕾西把包裹抱在胸前前进,有这么个理由,透库罗洛、罗登松和瓦欧鲁姆也就重新迈开了步伐。即使在医院内部,三个护卫也完全没有犹豫。他们有着绝对要完成护卫这个任务的决心,以及对委托人嘉由斯的畏惧和敬意。 「居然有三个护卫跟着我,总觉得自己变成 了什么大人物呢。」尽管切蕾西在开玩笑,但三人脸上的紧张感还是没有消失。黑人透库罗洛一边前进一边看着切蕾西,好像很在意女人抱在怀里的包裹。 「在隐居所的时候我就很在意了。」透库罗洛问道。「那个是什么啊?」 「能让人打起精神的东西。」 一行人坐上电梯,在四楼停下。透库罗洛和瓦欧鲁姆先走出电梯,确认了下左右两边。保证完全安全后,切蕾西和罗登松才跟着出来。 一行人走到走廊的尽头,拐过弯,继续在下一个走廊上前进。 「对了,在去病房前我还有一点小事,先停一下。」 切蕾西说着,停下了脚步。透库罗洛和瓦欧鲁姆毫不迟疑地走到切蕾西身前,两人都握住了腰间魔杖剑的剑柄,沉下腰,罗登松则负责保证退路。 切蕾西的黑眸大大地睁开,走廊前方,有一个刚拐过角的人站在那里。 高级的灰色西装包裹着女性曼妙的身体曲线,肌肤宛若白玉,白金色的头发左右是略微探出的尖耳,剔透的翡翠眼眸正看着切蕾西。 阿尔利安系的女子也和切蕾西一样僵在了走廊上,女人的左边站着一个纯阿尔利安人的青年,他立刻对透库罗洛他们做出反应,交叉双手握住腰间左右的魔杖剑剑柄。 双方隔着仅仅五米尔的距离,进入了临战态势。 阿尔利安系的女人伸手挡在左右的咒式士身前,制止了临战态势,女人颤抖着张开了唇。 「切蕾西……小姐?」 「是……季薇妮娅小姐吧。」 双方确认了彼此的身份,眼中都产生了一瞬的惊讶神色,但很快就消失了。 「我记得我们曾在内雷斯大道尽头的店里见过一次。」 听到季薇妮娅补充的话语,切蕾西默默地点了点头。 对方不是使徒也不是敌人,伊吉和贾贝拉的手从魔杖剑剑柄上移开,透库罗洛、瓦欧鲁姆和罗登松也松开了搭在魔杖剑剑柄上的手。相对地,贾贝拉的额头上出现了带着深切苦恼的皱纹。 「呜哇,这真是人能想到的最糟糕的遭遇了,不愧是嘉由斯大先生,运气真是太糟了。」贾贝拉抬起右手扶着额头。「去死吧,那家伙给我去死吧,我管不了了。」 贾贝拉完全扬起白旗走到了旁边,伊吉效仿她默默退下,青年也理解到这是自己应付不了的场合。 透库罗洛他们终于明白眼前是嘉由斯的前女友和现女友意外相遇的状况,三人花了点时间移动到了走廊的左右两端,脸上带着极端的糟糕神情。 所有障碍物都从两人之间消失了,切蕾西和季薇妮娅面对面地在走廊上对峙着。 本来解释完后直接道别就行了,但两人的目的地却是同一个,能前进的则只有一人。 「那个。」 季薇妮娅张开口,又合上了。而切蕾西的手则不断颤抖着,她很快察觉到自己颤抖的双手,于是急忙把右手连着抱着的包裹一起环到身后,左手紧握着右手,制止住自己的颤抖。 「为什么。」切蕾西声音平稳地问道。「为什么你会来这里?」 「诶。」 被先发制人的季薇妮娅一阵动摇,她慌张地咬住嘴唇,隐藏住自己内心的动摇。 「那个、大概和你一样,我听说嘉由斯受了重伤,差点丧命。」最后得出不自然的结论。「我来探望他。」 清楚明白的问题和回答,切蕾西握紧绕在身后的双手,抑制住自己不把恐惧表现在表面上。 「你有什么资格和关系来见他?」 这是切蕾西伪装成提问的残酷宣言,季薇妮娅很快察觉到对方已经进入了战斗态势,她握紧双手忍受住宣言的冲击。这个问题贾贝拉已经问过她了,她能忍住。事到如今,她才明白前辈的预习问题有多温柔。 「即使如此……」 「你想和他恢复以前的关系,是这个意思吗。」 「这个……」 被攻击到要害的季薇妮娅一阵窘迫。「不是的,我只是、想过来见他一面、而已。」 「我听说过一点你的事情,从嘉由斯、还有周围的人口中。」 切蕾西以柔和的声音说道。 「你和嘉由斯之间的关系产生了裂痕,而产生裂痕的原因有很多。有嘉由斯的妹妹库埃耶的关系,但最重要的原因是你和嘉由斯之间内心的差异。」 切蕾西抑制着自己的恐惧心,挥舞着无情的话语之矛。 「你的正义感和温柔拯救了嘉由斯,但正因如此,你也深深地伤害了他。」 矛尖刺穿了季薇妮娅举起的盾牌,直达她的心脏。 「虽说是受了心理操纵,但你还是甩了嘉由斯、和其他男人睡了。正是因为你内心深处有分手的念头,才会受心理操纵。」切蕾西也有自己副业上的劣势,但她没有表现在表面上,她继续说道。「少女阿娜皮亚死去,嘉由斯受伤最深的时候,你却逃开了。」 濒死的季薇妮娅插入反驳的言语。 「我没有逃,那个时候,我已经明白我们无法互相理解了。因为我爱他,所以才只能和他分手。」 季薇妮娅绿色的眼眸中燃着火焰,回应她的则是切蕾西眼中乌黑的冰冷。 「这只是借口。」 「那么,只不过跟他在一起几天、睡过几次的你,又知道些什么呢?」 这次轮到切蕾西露出被钝器殴打一般的痛苦表情了,她和恋人所共有的时间与爱远远比不上季薇妮娅,她自己暴露出了这一点。 两个人都没有大声说话,双方挥舞着恭敬的言语之矛,以礼仪之盾守护自己,这是精神层面的战斗。 背部紧贴着走廊墙壁的伊吉抿着嘴,透库罗洛、瓦欧鲁姆和罗登松也露出忍着胃痛的表情。他们无法插口别人的事情,只能站着旁观。贾贝拉则沉默地守在旁边。 「切蕾西小姐,你抓着不放的到底是什么呢?」 季薇妮娅锐利的言语攻击,让切蕾西陷入沉默。 一滴血也没流,但是两个女人的精神却已经严重出血了。不仅是举盾防守的季薇妮娅,挥舞言语之矛的切蕾西也受到了伤害。只要挥出一击,就肯定会伤害到双方。 「就像我说的那样,我抓着的是他、是他的爱,所以……」 切蕾西握紧拳头,静静地说道。 「请退出吧。」 她对着季薇妮娅,毅然决然地开口。 「如果现在让你见到嘉由斯,那个人一定会渴求你。虽然他会感到内疚,但还是更想夺回失去的过去。他还没有脱离男人常有的诅咒,他还没有获得自由。」 切蕾西的声音变得悲痛。 「现在的我赢不了,我明白。所以,我是在请求你。」 切蕾西低下头,直直地看着对方说道。 「拜托你了,季薇妮娅小姐。不止是为了我,也为了他,请退出吧,请消失吧。」女人的声音中渗出了紧迫感。「如果现在与你再会,嘉由斯就会因无法夺回的东西而动摇,他会死在与安海瑞欧和使徒的战斗中的。」 听到对方率直的恳求,季薇妮娅的嘴唇颤抖着。她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话语一般,张开嘴,闭上,又张开。 绿眸拼命扮出冰冷的神色。 「那就请你退出,就算继续跟他在一起,也只会让你觉得辛苦。既然你知道自己会输,就请放手离去吧。」 季薇妮娅装出一副冷酷的样子说道。 「我相信他的软弱和强大。」 「我可不能让这不可靠的信赖杀了他。」 切蕾西毫不退让。 「你现在已经不是他的恋人了,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是以前的恋人、是毫无关系的别人而已。」 言语的重击让季薇妮娅小小地张开了唇,但她却说不出反击的话语。前女友这个定义,显现出她和嘉由斯毫无关系、她所做的事情也毫无意义的事实。 「所以说、那是……」 无意义的接续词后,季薇妮娅没法继续说下去,站在走廊一端的贾贝拉离开自己背靠着的墙壁。 「季薇妮娅,这从一开始就是无可奈何的事。」 贾贝拉的眼中带着深深的怜悯之情。 「就算你是心理战的强者,你也赢不过这一战,谁都赢不过,这根本就不是输赢的问题。」 季薇妮娅低着头,白色金的头发和脸庞颤抖着,她终于转过身,像是在逃走一样跑开。她跑过走廊,身影在拐弯处消失。 医院走廊的中央,切蕾西和三个护卫仍然站在原地。 切蕾西的脸上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只 有深深的疲劳与悲哀。 贾贝拉追在季薇妮娅身后迈开脚步,但途中却突然停下,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眸看向站在走廊的切蕾西。 「既然能和那个眼镜处对象,那你应该也是个好女人。」贾贝拉淡淡地继续。「不过,你也不用那么欺负那个姑娘吧?」 面对贾贝拉柔和的指摘,切蕾西咬紧嘴唇。 「我不认为爱一个人能不被任何人所讨厌,就算被讨厌,就算使用肮脏的手段,我也要守护那个人。」 切蕾西的黑眸中,带着对过去的怜爱神色。 「在那个公园、在那段归途上的时间,我不会让给任何人,绝对不会。」 切蕾西话语强硬,但声音中却带着与之相反的悲痛。她的眼中有着要守护绝对的一瞬的觉悟,贾贝拉吐了口气。「原来如此,你是季薇妮娅那个善良姑娘的天敌。能不顾一切地成为恶人的女人很强,说实话,我并不讨厌你。」 贾贝拉转过头,再次迈开步伐。她没有再转头,只抬起右手。 「我姑且给你一个忠告吧,反过来说,你最大的天敌也是季薇妮娅。」 听到贾贝拉扔过来的话语,女人重重地点了点头。贾贝拉摸了摸亚麻色的头发,在走廊上前进。 伊吉从墙壁边离开,小跑着追上贾贝拉,两人沉默地走着,追着逃开的季薇妮娅。他们走到走廊尽头,下了楼梯,看见了那个白金色头发的背影,贾贝拉的脚步仍然保持着走路的速度。 「不快点过去行吗?」 「不能太快过去哦,只有现在,绝对不行。」 面对伊吉的问题,贾贝拉答道。青年配合着贾贝拉走路的速度,季薇妮娅的身影已经从楼梯下消失了。 从容漫步的贾贝拉脸上浮现出一股寂寥感,眼中寄宿着年长女性的透彻。 「那个眼镜,只有女人运好得很。」 「同感。」 走在旁边的伊吉说道。 「为什么美人都聚集在那个白痴周围啊,讲真,一点都不合适。」 「虽然我是这个意思,但也不止这个意思哦。」听到青年迟钝的话语,贾贝拉不禁露出苦笑。「不过啊,那个男人一定会上爱上他的女人变得不幸。虽然很可怜,但还是请他早点死吧,这也是在为他本人着想。」 贾贝拉一反往常地说出与她不相符的严肃话语,伊吉露出惊讶的表情。 「贾贝拉,原来你很讨厌嘉由斯吗?」 「讨厌啊。」贾贝拉靴子的声音在走廊内回响。「会喜欢上让女人哭泣的男人的,只有那些哭泣的女人本人而已,真悲哀。从周围人的角度来看,他就是个混蛋。」 严肃的神色从女人的眼中消失不见,她看着走廊的尽头,小小地笑了,笑得很温柔。 「那么,作为多管闲事的前辈,现在该去安慰可爱的后辈了。」 听到贾贝拉的宣言,伊吉点了点头。两人继续往前走,贾贝拉的眼中再次升起力量,像是充满干劲一般,靴子的声音也饱含力量。 「从今以后,我们要为季薇妮娅而奔赴战场,我们只能转换心态接下这个任务。」 女人冷彻的话语,让紧张感重回青年的眼中。 两个咒式士虽然在走着,但脚步却绝不急切。伊吉现在已经完全理解了,他保持着走路的速度前进。 这是为了给予半阿尔利安的女人在医院的停车场内取回逞强模样的时间。 病房内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我并不着急,慢慢等了一会,梅肯克劳德开口说道。 「我辞退咒式教师的工作,成为了一名咒式士,看上去好像很合适,在新人中也算是很能干的了。」 梅肯克劳德出现在埃里德那之前的经历,我几乎都不知道。 「我在第一所事务所修习,实力见长后就移到了下一所事务所,在那里,发生了一起惨剧。」 梅肯克劳德开始讲述自己的过去,我只能躺在床上侧耳倾听。 「我参与了一次讨伐出现在边境的低位豚鬼群的行动,这是中低位的咒式士经常会去做的工作。」 这也是政府经常发布的工作,我和吉吉那干过十次,虽然通常而言这不是接近到达者阶层的咒式士会接的工作。 「但是,途中『长命龙』出现了,那才是骚扰边境的罪魁祸首。当时的事务所所长出于使命感而正面挑战『长命龙』,结果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所员全都被杀了。阿尔霍斯、弗拉哈、因迪斯基、公斯迪亚,以及欧陆佩尔三兄弟和贝欧夫妇,我的眼前全是同伴们被吹飞的手足、零落的内脏和鲜血,还有他们哭喊着的脸庞,当时还是个年轻人的我吓得失禁逃跑了。」 他的声音很阴沉。 「直到现在,我仍会在夜里梦到那个场景。」梅肯克劳德沉吟许久,终于开口。「梦中混有一个曾是我妻子的攻击性咒式士的脸孔,我抛弃了自己的妻子,逃跑了。」 梅肯克劳德的声音很沉重,他之所以没有说出妻子的名字,大概是因为还没有整理好心情吧。 「我积累了十二年的经验,独立开创了现在的事务所,至今已有两年,但我一直专接对人类的工作,是因为我觉得『异貌者』过于可怕。他们和人类不同,他们令人无法理解,他们只知无情的杀戮。」 我静静地聆听着,恐怕连梅肯克劳德身旁的提塞恩和部下都不曾知晓他的过去吧。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能像这样对他人讲述同伴和妻子的死亡。」 大我十岁的咒式士一脸苦恼。 「斯坦兹的死又在我肩上增加了新的重担,我实在是太过痛苦了。」梅肯克劳德看着我。「但是,嘉由斯连几天前的悲剧都能承受住,能做出冷静的判断。」 男人抱着胳膊,继续说道。 「嘉由斯和哈莱尔是怎么越过伊迪斯和妻儿的死的呢?」梅肯克劳德静静地问道。「光听战历,你见过比我更多的悲剧,为什么你能放下呢?」 「我、没有放下。」 我的声音仿佛带着裂痕,言语缠绕在喉咙深处。 「怎么可能放下,即使是现在,我的心仍然是一地碎片。」 听到我的话,梅肯克劳德一言不发。 友人希律德尔的死,开始将她当做妹妹疼爱的阿娜皮亚的死,与深爱的库埃耶和季薇妮娅的分别,伊迪斯的死,我经历过太多各种各样激烈的失去与悲剧。「不可能放得下,即使现在我仍然感到痛苦,仍然被噩梦所扰,一想起来就会痛苦得想满地打滚。」我组织着话语。「只是,忘却、连日的繁忙、责任感与新的憎恶和杀意,会不断涂满覆盖上去而已。」 从齿缝间发出的冰冷声音,让我自己都觉得震惊,但我只能继续。 「我看上去很平静,是因为我必须摆出平静的样子,哈莱尔也一样。那么,梅肯克劳德也会这样做对吗?」 梅肯克劳德点头肯定我的话,男人瞬间压抑住了自己的狼狈,率领自己派阀的梅肯克劳德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才对。 「对于那些放不下的东西,我们必须演出放下的样子,否则会让搭档和部下感到不安,就结果而言甚至可能会杀了他们。」 在各为己利的咒式士业界,我和梅肯克劳德走向了同一个结论。女人常说她们只爱男人的软弱,但软弱的男人可无法在这世间生存下去。可恶,真是可恶。我发誓要带给安海瑞欧和使徒们灾难与死亡。 梅肯克劳德吐了口气,右手挠了挠头。 「在你面前自称是身经百战的咒式士还真让人丢脸,在悲剧与痛苦的经验上,你绝对远超于我。」 「我还是个年轻人呢,所以才需要梅肯克劳德叔叔的辅助啊。」 我扯出笑容,但我深知我还差得远呢。在让梅肯克劳德心怀不安的时点,我作为攻击性咒式士、作为人就还远远不足。 连比我更强大、更聪明、从漫长激烈的战斗中幸存的人,也会败北会死。年轻、弱小而又愚蠢的我,如果不比死者们思考得更多更远,就只会迎来死亡。 「我曾经把梅肯克劳德比作吉奥卢。」 我在床上握紧双拳。 「虽然我们还没达到他那种程度,但现在只要将梅肯克劳德的人望和搜查力、莲德的慎重和熟虑、我的小聪明和吉吉那的果断,将各自思考的长处和从短处而来的长处合为一体,这样就足够了。」 梅肯克劳德静静地点了点头,无论是怎样的危机和强敌,我们都只能靠现在的手牌获胜。终于,我发现了门 外传来的脚步声,病房门在梅肯克劳德的身后被打开。 黑发黑眸的护士装美女站在门口,切蕾西甚至细心地戴着护士帽。她以梳起头发的姿态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梅肯克劳德。 切蕾西眼鼻一歪,变得面红耳赤,连脖子都涨红了,她双手遮着脸蹲下身子。 「咿呀呀呀呀,我还以为只有嘉由斯一人,没想到梅肯克劳德先生也在!明明忍耐住了这一生一次的羞耻感,超失败!好想死!现在立刻就想死!」 三个咒式士站在切蕾西身后,三人全都一脸苦涩,病床上的我吐了口气。 「切蕾西,你不是应该在埃里德那外接受保护的吗?」 「话虽如此……」 蹲着身子、一副护士姿态的切蕾西抬起头,只有眼睛从双手间露出,看着我。 「我听说嘉由斯差点死掉,超担心的,所以才想稍微来给你打打气。」 站在切蕾西身后的护卫透库罗洛、罗登松和瓦欧鲁姆三人,一脸抱歉地朝我低了低头,他们大概是被切蕾西强行要求而没能阻止住她吧。 「不过,现在安海瑞欧专注于夺回派特莉嘉,已经没有心思去袭击嘉由斯的关系者了,所以很安全。而且我只是来和你见个面,很快就回去。」 切蕾西仍然弯着身子,她令人意外地展现出了以敏锐的心理分析做出的状况判断,想改变一脸不快的我的看法。 我吐了口气,一旦被以合理的理由进行说服,我就没法不由分说地拒绝。护卫三人大概也是被同样的话说服,才会勉强带她来的吧。不过,切蕾西说的话也有道理。 梅肯克劳德微笑着从简易椅上起身。 「你暂时就好好养身体吧,我们去收集情报。」 像是要替代梅肯克劳德一样,切蕾西跳着起身,走进病房内,途中变为快走,突击过来抱住了刚在病床上支起身子的我。呜诶,好痛苦,但是不能说,是男人就要忍住。 切蕾西的手臂用力环住我的脖子,她抬头看着我,黑曜石般的眼中含着泪。 我明白,昨天的死斗脱出常轨,正因如此我才能胜利,才能得到所有人的尊敬。但对恋人切蕾西而言,这次战斗怕是让她吓得不行。 我抬眼一看,梅肯克劳德把手放在门口护卫的肩膀上。 「那个、你们三个就离病房远一点进行警备。顺便去告诉原本配置在医院里的另外三个护卫,让他们在医院里巡视三十、不、一小时左右吧。」 「哈?」 切蕾西的护卫透库罗洛、罗登松和瓦欧鲁姆不约而同地露出不能理解的表情。 「行了,快去。」 梅肯克劳德双手推着护卫,把三人推到了病房外。紧抱着我的切蕾西慌张地回头,老实地朝梅肯克劳德低了低头。 「哎呀,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好啦好啦,我们会暂时消失的。」 透库罗洛、罗登松和瓦欧鲁姆站在门口,开朗地笑着,退到了走廊。梅肯克劳德回头朝我眨了眨眼,顺手关上了门。 切蕾西转过头,唇紧贴了过来。温热的舌头纠缠在一起,情欲急速高涨,我用双手推开了女人的身体。 「不不不,现在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就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最近都没做啊。」 切蕾西的唇再次贴了过来,女人的吻像是要将激情和爱倾注给我一般激烈。切蕾西一边在床边跟我接吻,一边抬起右脚,露出裙内的大腿。她弄开盖在我膝盖上的床单,跨了过来。唇齿暂离,切蕾西像个恶作剧的孩子一样看着我,手伸进护士短裙下。她向前弯着身子,脱下内裤,先扯下右脚,再扯下左脚,整个人跨到了我身上。 这是让人不禁想象短裙内部的高级妓女的技巧,就算明白,但我还是觉得兴奋。我提起病服,下身已经兴奋地站了起来,明明昨天才命悬一线,身体的本能还真是诚实。 切蕾西从身体的反应看穿了我的心思,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你看?」 「真是个任性的恋人。」 「对,就和之前说过的一样,我是个不顺人心意的好女人哦。」 切蕾西像个女演员一样温柔地微笑着。 不对,这并不是温柔,我总是让切蕾西不安。我让她被安海瑞欧这种怪物盯上,连家人一起和护卫逃到了埃里德那市外,还让伊迪斯仿佛成为切蕾西的替身一般被杀害。她之所以会遭遇这些事,理由只有一个,因为她待在与安海瑞欧对峙的我身边。 切蕾西能依赖的只有我,女人在我面前露出逞强的笑脸。我抬起右手,指尖摸上她没能隐藏住心情而微微颤抖的双唇。 「别勉强自己,这种时候你不用笑也行的。」 「恩。」 切蕾西泫然欲泣地点了点头,我伸出双手将她拥入怀中。左手还在痛,但我理不了了,是男人就要努力撑住。我夺去她的双唇,唇舌交缠。我摸着切蕾西的背,她的身体果然有着因害怕而起的僵硬。 「我爱你。」 我抱紧切蕾西。 「没事的。」 我们就这样深吻着彼此,切蕾西的手慢慢往下挪,她解开我的病服,让我露出下身。我的身体变得滚热沸腾,甚至觉得女人触摸着我的手有些冰冷。我们如饥似渴地接吻,我的手也掀起了切蕾西的裙子。 切蕾西移开温热的嘴唇,唾液在两人的舌头之间拉出一条细线。我用手玩弄着切蕾西两腿之间的花蕾,热烈的情欲让她如泥泞一般湿润,我看着切蕾西。 「说起来,我小时候听过一个猜谜,『上面火灾,下面洪水,是指什么』,不知为何我现在突然知道答案了。」 「你这个白痴男人。」 切蕾西佯装愤怒地举起右拳,我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女人的身体一跳,右拳向前栽去,唇中漏出火热的喘息声。切蕾西已经忍不住了,她的手摸上我的下身,将其引导进自身的花丛,我的下身慢慢碰到了她温热的身体。切蕾西腰一沉,完全接纳了我。 我从下往上抬腰,切蕾西脖子往后一仰,发出了短促的喊声。她弯下身子,覆到我身上,眼睛朝上看着我。 「这种时候还要胡闹,坏心眼,这个男人真是最坏了。」 「你该把这称做亲切。」 我抱紧切蕾西,从下动腰,女人的唇中发出悲鸣般的声音。没多久就自己开始摆动腰肢,两人的腰一起起伏、突进、转动。 没有言语,只剩动作,双方粗重的喘息声在病房内回响。我性急地索求着切蕾西,感觉到了自己的焦急或者说怒气。切蕾西按捺不住地咬住我的脖子,疼痛让我也用牙齿轻咬切蕾西的脖子。 仿佛是在憎恨对方一般的交合,温热的喘息,温热的身体,女人的脸从我的脖颈上移开。 「来这里、之前……」切蕾西一边动着身子一边呢喃着。「我在走廊上、遇见了季薇妮娅、小姐。」 「什。」 我的上半身差点不由自主地从病床上蹦起,但我还是忍住了。我抱住切蕾西,缓缓动腰。 「这样啊。」 稍微看看新闻就会知道我受了伤,虽然我让接受委托进行护卫的贾贝拉和伊吉待在埃里德那市外,但他们估计办不到。本质上还是善人的两人是阻止不了担心别人时的季薇妮娅的,就连沃鲁洛特都做不到。 切蕾西快乐地摆动着腰,她看着我,观察着我的反应。 前女友为什么会来?这种问题我决不能问,我不能再让切蕾西感到不安了。对方很强硬、我没有邀请她之类的,这种借口已经行不通了。 「就像我之前在公园、发誓过的那样。」我动着腰。「就算她来,我也不会见她。」 「虽然是第二次见面了,但她还真是个、非常漂亮的、人啊。」 听到女人的话,我停下了动作,平复着粗重的呼吸。 「你才是最漂亮的。」虽然是我自己说的,但这话还真是让人不放心。「我爱你,切蕾西。」 「我拜托她不要来见你了。」切蕾西的声音仿佛凝结成了凉气一般。「你也不准去找她。」 我露出笑容。 「我好怕啊。」 「才不是。」切蕾西说道,她刚强的黑眸中带着一丝软弱。「我才害怕你呢,我害怕被你讨厌,也害怕明明知道会被讨厌、却还是说出了这种话的自己,我害怕你会死去。」 「嫉妒心会让爱高涨,但恐惧心可不会哦。」 我再次开始动作,激烈地与她交合。切 蕾西发出高亢的喊声,我一个劲地突进。 季薇妮娅和切蕾西总让人觉得哪里有点像,就像是镜子两边的镜像一般,我也一样。 切蕾西先达到了高潮,我也快到极限了。我伸出右手,握住立在床旁边的魔杖剑,静音发动避孕咒式。左手抓住了切蕾西的臀部,将她拉得更近。 我迟一步地往上顶后去了,我抱紧绝顶后痉挛着的切蕾西,像是为了不让她逃开一般一直射出。女子也环住我的脖颈,紧贴着我。 火热的呼吸打在彼此的脸颊上,软下来的我从女人体内拔了出来,我抬起右手擦拭切蕾西眼角的泪水。恋人用额头蹭了蹭我的掌心,像猫一样,真可爱。我明白切蕾西强行回到埃里德那、性急地索求交合的理由了,那就是我。知道安海瑞欧可能会前来袭击后,我先安排了人保护前女友,摆出了一副比起现任更重视前任的态度。 再加上她与季薇妮娅的邂逅,让她更加担心我的心会回到前女友身上,她对我的爱让她产生了无可奈何的恐惧。甚至,她还在担心这份动摇会让我死于战场。 在我思考的时间里,切蕾西支起身子看着我,湿润的黑眸中充满不安。 我抬手摸了摸女人的黑发,激烈的交合让她的护士帽不知何时落到了床下。明明是认真的场景但我却差点笑出声,忍住啊我。 「前女友也迟早会忘了我的。」我寻找着能让她安心的话语。「那是一个能被任何人爱上的女人,即使不和我这种人扯上关系,也会有其他人爱上她,而她本人也会爱上爱她的人。」 「虽然只说过几句话,但我能明白,她不是那样的人。」 切蕾西认真地看着我。 「你所爱过的季薇妮娅,是能凭自己的意志爱上别人的女性,所以你才会被她所吸引。」 「是吗。」被她这么一说我也明白了。「是啊。」 这段关系里没有坏人,也没有坏角色,只有温柔的女性们和我而已,所以才令人痛苦。 「好可怕,你们两人的时间,离我是那么地遥远。」 切蕾西说道。 「有好看的脸和身体,只看着自己,被爱被承诺给予幸福,就会爱上对方。」女人的声音传到我耳中。「一被人求爱,就寄身于对方,觉得厌烦了,就只入手想要的东西,到此结束。这就是少女时代的恋情,做妓女也不过是这份孩子气的延长罢了。」 切蕾西俯视着我。 「但是,只有这个人,只有你,是我的例外。」 只爱上顺自己心意的好人称不上是真正的爱,即使对方不看自己、不爱自己、只会让自己感到痛苦,你也仍会无可奈何地喜欢上对方,陷入爱的漩涡,这才是真正的爱。 切蕾西如黑曜石般美丽的眼睛紧紧地黏在我身上。 我突然想起了尤希斯哥,他头脑聪明,强大、傲慢而又优秀,他人见人爱,对年幼的我来说是神明一般的存在。但是,尤希斯并没有真心地爱过任何人,他将他人的爱与尊敬当做虫子一般踩踏而过,也踩碎了我。 年幼的我曾想要成为与他完全不同的人,曾想要对爱我的人奉以真心的爱意,但我没能做到。只有无可奈何、不由自主地去追求的激情才是爱,就像库埃耶、季薇妮娅、阿娜皮亚和眼前的切蕾西一样。 切蕾西看着我。 「你这个人,优柔寡断、喜欢讽刺别人、坏心眼,简直是个无药可救的男人。我也搞不明白自己喜欢你哪里讨厌你哪里。」 切蕾西的手动了动,温热的双手慢慢覆上我的双手,紧紧握住。女人低下头,她的手和姿态仿佛在说即使神明是残酷的、也仍然要向其祈祷一般。 「之前在公园里,我说过如果我让你受伤让你为难,那就从我身边离开。那是谎话,那已经变成谎话了。」 她的手在颤抖,黑发也在颤抖,她在害怕。 「拜托了,给予我你那无可救药的热情,给予我你的爱。」 硬要说的话,至今为止是年长的切蕾西包容我的时候更多,但现在,她在恳求我。 切蕾西倾注在我身上的如慈母般的爱已经达到极限,她不止希望我回应她的爱,更希望我奉献出衷心的爱情。她祈愿着能得到我激烈的爱意,甚至能超越我与季薇妮娅所共度的时间与经历。 切蕾西的右手落到我的胸口上,紧握成拳。 「不能得到你的一切,让我感到痛苦。」 切蕾西抬起右拳,捶打着我敞开的胸膛。 「很痛苦、很痛苦。」 接下来是左拳,她交替着挥下拳头。 「最讨厌你,最讨厌你了,就算喜欢上你也只会让我感到痛苦!」 女人的拳头慢慢停下,是的,痛苦。爱不全是快乐与幸福,爱也会让人感到难受痛苦。 我伸出右手,将切蕾西低下的头抱到胸前,把颤抖的女人连同拳头一起紧拥住。 像我这种不起眼的男人,总会妄想有女人们争夺自己,妄想自己被他人所需要、所爱,以此来享受由握有是否回应他人爱与尊敬的选择权而产生的优越感。 但没过多久,男人就会意识到,选择一个人,就代表了不选择另一个。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不会愚蠢到能若无其事地狠狠伤害爱自己的人。 然而,你无法给予所有人平等的爱,谁都不会期望那样的爱,大家都希望对方只爱自己。最后只会导致全员都想进入爱的范围内而悲惨地死缠不放,爱早已死去。 我再次对自己心生怒气,之前我也曾对自己生过气。为什么我不能把爱我的切蕾西放在第一位呢,爱她、我要爱她,我必须爱着包容我爱我的切蕾西,我不能重现阿娜皮亚的悲剧。 「我爱你。」 自己操纵不了自己的心,就算是真心话,就算将真心展现出来也传达不到,真让人着急。 对了,戒指,我有一枚曾经为季薇妮娅准备的、后来又打算送给切蕾西的戒指。这是显而易见的象征,之前因伊迪斯痛苦的死亡而没能送成,现在应该放回家里的架子上了。 我要用那枚戒指拭去切蕾西的不安,象征也是很重要的。 「切蕾西,我有一样东西想给你,虽然不是现在。」 「是什么?」 切蕾西抬头看着我,真可爱。库埃耶那时候也是这样,成为年长妻子的切蕾西一定会很可爱,我说不定也能拥有一个好家庭。 「等着我,我现在就回家取。」我支起身子,一阵震动声传来,枕边的携带式咒信机响了。 我看了一眼,是吉吉那传来的文字通讯。 「果然还活着啊,真不会挑时间。」让人火大。「偏偏是现在。」看完文字,我的哀叹就停下了,通讯内容是相当重要的计划。 我让切蕾西看了看手机,抱着女人支起身子,在切蕾西身旁爬下床,立刻开始行动。我穿上牛仔裤,套上外套。 「抱歉,这件事关乎我们的生死,等会再见,今天谢谢你了。」 我最后在切蕾西的额头上印下一吻,重复着「我爱你」这个咏唱了几百遍的无力的咒文,站起身来,走到病房外。 明明已经在心里做出了决断,但我却莫名感到一丝安心,因为决断被延后而感到安心,我的保身主义真令人恶心。 即使已经开始在工作上接受评价,我也仍远远有所不足。 从埃里德那市官厅所在的中央区穿过一座桥,就能到达东南部建于纳塔尔大道的纳塔尔第二大楼。这座十二层高的建筑物内,各层楼都有好几个公司混在一起,隔着门能听到电话或是交易的谈话,穿着西装的上班族们在走廊下来来往往。 但纳塔尔第二大楼十层西边的房间内却一片寂静,这里是十一层和十二层的拉乌桑贸易公司的资料仓库,只有沉默和尘埃堆积在架子内的纸箱上。 资料室的门被静静地打开,一个身 穿蓝色西装的巨大身躯出现在房间内。 整齐的黑发,如东方棋盘一般四四方方的脸庞,细长的双目与直线般的嘴唇,脸上挂着纳塔尔第二大楼内常见的上班族营业用笑容。 巨汉背过手,静静地关上资料室的门,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只剩下人偶一般面无表情的脸孔,蓝眸宛如玻璃珠一般。 西装巨汉向室内走去,粗壮左臂前的左手上握着一个细长箱子的把手。男人一边走着一边把箱子转到前面,打开,取出弓柄和如长枪一般带把手的转换器。 弓柄伸长,往左右伸展,圆弧一般 的弓张开弦。与其说是弓,这是一把更近乎于弩的折叠式魔杖弓。 男人打开窗下的小窗,左手放回箱子上,将取出的毯子铺到地板上,那是一张红灰色的优雅绒毯。巨汉跪在地毯上,按弓柄、右手、左手肘的顺序抵在地上,上身朝前倒。西装的衣摆扬起,露出装备在腰后的革表纸书。 巨汉将展开的魔杖弓放在离窗边稍远的位置,弓柄与转换器的中部安装在双脚枪架上,枪架固定于地面,准头朝着窗外。 巨汉戴着手套的右手握住弓柄,手套只在食指处有一个破洞。弓柄中伸出的底座避开了被布料包裹的锁骨,抵着发达的肩膀三角肌和大胸肌之间,这是为了不让身体无意识的动作传导到魔杖弓上而摆出的姿势。 双肩与弓成直角固定,弓与身体之间张开约四十度,手肘间距离略大于肩宽,上身的重量同等压在两个手肘上,保持这个姿势,弓柄抵住右脸颊。巨汉活动左手,将圆筒状的光学瞄准器装进了转换器上方。转换器连续发动的放热导致空气扭曲,上面卷着防止视野摇晃的卷带。 一旦固定完成,动作就完全静止,这是一个完美的咒式狙击手的姿势。 巨汉的左手绕到腰后,又收回身前。他设置在窗边的机械是一个风速计,风速计可以利用激光测量与对手间的距离、风向、风速、温度、湿度、气压和重力,以此修正射手施放的超远距离咒式射击的误差,就像一个机械结构的观测手一般。 即使是发射子弹的旧时代狙击枪,优秀的狙击手也可以在两千米尔的距离内命中对方,咒式时代的狙击手更是可以拉开数倍之上的距离。 男人的腰后,封住埃米雷欧之书的锁头和锁链弹开。使徒贝尔塔泽的「射手史那鲁格」正要解放出来,但贝尔塔泽大大的左手压住了翻开的书。 「你是杀手锏,现在还不必出来。」 埃米雷欧之书中传出虫子的振翅声,贝尔塔泽的手一用力,声音就消失了。 「这种远距离,从你那借来的我自身的咒式是最合适的。」 贝尔塔泽收回左手,拿出子弹,那是长矢型的咒弹。他粗壮的右臂压住魔杖弓,左手拉弦,放上箭,用力拉开弦,强大的斥力让秘藏的弦钉在了转换器的后方。 贝尔塔泽望了一眼风速计,然后调高了瞄准器的倍率,视野在大楼与大楼间扩大,他继续调高倍率。 透过瞄准器,能看到小窗外遥远的马斯大道,商铺林立,行人和车辆来来往往,男人从瞄准器内窥视着的双眸如鹰一般锐利。 「第一射击准备,离目标距离,一零一八点七八四四米尔。」 贝尔塔泽稍稍移动了下架好的枪身,固定到马斯大道的店门前,与弓相连的箭矢前端开始构筑起咒印组成式。仅在准备阶段,就有惊人的电流集中而去。男人之所以要在离窗稍远的位置布阵,就是为了不让人从外面看到狙击散出的光芒。 贝尔塔泽的眼睛紧盯着前方,直到目标出现为止他都不会再动。无论几小时还是几天,狙击手都会摆着同一个姿势,一直等待猎物的出现。 「绝对要杀了你。」 贝尔塔泽是为了杀人才被母亲产下、被养育成人的,他如岩石般的脸上渗出痛苦的神色。 「不杀了你的话,妈妈会生气的,这样不行,我不要这样。」 贝尔塔泽甩开自己内心的动摇,瞄准、射击、杀掉,除此以外什么都不用想。 在太阳逐渐西沉的世界中,贝尔塔泽自己也如此坚信着。 虽然因负伤而身体疲惫,但我还是爬向通往楼顶的楼梯。我推开门,走上楼顶,晾晒的竿子上挂着白色的床单和挂布,在夕阳下被染成橙色。布料随风飘扬,宛如海浪。 我穿过白色和橙色的波浪间,在混凝土楼顶上前进,倚靠着扶手,眺望埃里德那的街道。中央市外的大楼林立,远处是埃里德那大音乐堂,还能看到各处大道,但从这个角度看不见市官厅。 右边的金属扶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我斜眼确认。 「真遗憾,嘉由斯也还活着啊。」 眼前是银眸与随风飘舞的银发,吉吉那跳到了扶手上。他的均衡能力使他能从空中弯腰在扶手上着地,他全身都包着咒符和绷带,一副重伤者的姿态。 「吉吉那才是,听说你在与卡基弗蒂的对战中败北了啊,毕竟你很弱嘛。」 「自尤拉维卡战以来的完败。」 听到我的调笑,吉吉那以明朗的声音肯定了战败的事实,他从扶手上跳到地面,站到我身旁。我眺望着埃里德那,吉吉那则看着医院的楼顶。 「说来好笑,是三旗会的债务人发现了濒死的我,接到联络的三旗会找来了次赞,才让我活过来的。」 吉吉那像要全吐出来一般说道,虽然为了活下去而逃跑是吉奥卢也曾示范过的攻击性咒式士的铁则,但这还真是意料之外的展开。 「三旗会,也就是说……」不快的记忆在我脑海中鲜明地复苏。「丢博伊吗。」 我回想起了那段经历,那是一次余味糟糕的事件,虽说算不上我们的失败,但就结果而言,生出了丢博伊这个金钱怪物。 「虽然不想这么说,不过我们欠了丢博伊一个人情啊。」 「这就是对方的目的。」吉吉那说道。「他们先利用了洛伦佐,发现老人难以控制后,就想到了我们。」 吉吉那的这句话让我一下子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丢博伊想要得到十一人委员会的席位,所以需要打倒摧毁黑社会颜面的安海瑞欧这一功绩。他们敢利用洛伦佐老这一点就很让人吃惊了,接下来还想出了在我们身上下赌注的奇策。 「只不过是把赌金从洛伦佐移到了我们身上,除此以外毫无变化。」 吉吉那点头肯定了我的猜想,擅于电子和文件记录方面的贝内尔、在运输业工作经常听到各种传闻的纳特罗,警察和特别搜查官的调动力,再加上黑社会的情报,我们在情报战上会相当有优势。 从至今为止的经验来看,虽然跟黑社会扯上关系就没什么好事,但也没被干预过。只是被当做一头下注的赛马的话,我可以暂不发表意见。 对我来说,吉吉那这个最大战力回归,再思考对付使徒的战术就容易多了。 「我这边的状况,就跟手机里通知的一样,梅肯克劳德成为派阀的首领了。」 「一群混蛋咒式士,谁当首领都一样,梅肯克劳德还算称职的吧。」 剑士最关心的是别的事情,吉吉那在我身旁咬牙切齿地说道。 「下次一定要打倒卡基弗蒂。」 「你一个人是办不到的。」 我客观地做出判断。 「我知道你之前单枪匹马地上战场,肯定是有自己的算计。」 吉吉那点头肯定,我也明白。 「卡基弗蒂、还有艾乌尼皮艾迪和贝尔塔泽母子的攻击手段和攻击范围,我都见识过了。」 「安海瑞欧和卡基弗蒂实在是太强了。」 吉吉那独白道,按潘海马的评定来看,他们各自都是与雷梅迪乌斯、沃鲁洛特和翼将同等级别的强敌,就连到达者级别的德拉肯族剑舞士吉吉那,都无法一对一地打倒他们,拉肯金和潘海马恐怕也无法独自战胜那两人。 「再强也无所谓。」我说道。「先让卡基弗蒂、洛伦佐、安海瑞欧和使徒们擅自对抗乱斗就行了,在我的计算中他们是就算死了也不心痛的最棒的弃子。」 「你现在倒是能计算了啊。」 吉吉那小小地笑了,现在这种战况,要是没有良策别说成为胜者了,连活都活不了。 吉吉那的脸转到旁边,看着埃里德那,像是在看着藏在街道上某处的强敌们一般。 「卡基弗蒂、安海瑞欧和使徒们是难得一见的强敌,我会全部打倒的。」 「战士或德拉肯族的自负什么的我不懂,强者世界的美意识之类的也不是我该知道的事。」 我重重地开口,深呼吸,看向吉吉那。 「但是,你是方便的棋子,我会为你设定棋子对战的意义和场所。」 我的右手伸到空中,那是在寻求力量的手,吉吉那一脸惊讶。 「如果想打倒安海瑞欧和卡基弗蒂这种无上的强敌,那就跟着我们来。」 我就这样伸着右手,眼睛直直地盯着吉吉那。 「打倒使徒们、杀了安海瑞欧、夺回派特莉嘉、灭掉潘海马,为了实现这些目的,我会给出 第二十四章 最后的胜者 你因软弱的心灵而高傲悲惨地死去,尸体大概会被蛆虫所食吧。 你高傲的灵魂,会在蛆虫的腹中继续生存。 只在蛆虫被鸟所食、变为粪便之前。 ——纳路尼尔·艾伯·衮兹达尔《死去的小丑的微笑》皇历四五四年 ◇ ◇ ◇ 夜空上挂着一轮月亮,风儿呼呼吹。 一个人影在大楼与大楼之间的通道上,与风一同飞跃。那是在高空中跳跃的吉吉那,他的眉间满是不快。 「计划无法顺利进行啊。」 吉吉那往大楼四层的墙壁上一踢,再次跳起。被他踢过的壁面瞬间裂开,混凝土碎片散落,鲜血飞溅到空中。吉吉那靠预判避开了对方的攻击,但右大腿还是被爆风掠过,肉被切断,粉红色的肉块与鲜血在重力的牵引下一同下落。 翅膀划过风的声音响起,吉吉那在空中倒转,舒展开「黑翼翅」。他背上的双翼抓住空气,改变了飞翔轨道。疾风从刚才为止的预测地点飞过,逐渐上升。 吉吉那避开烈风,在背部和脚底发动了生物变化系第二阶位咒式「空轮龟」,喷射压缩空气,在空中控制姿势。转回的疾风急加速抛开一切后退,吉吉那的侧腹上出现了新的伤痕,鲜血散落在夜空中。 削肉去骨的疾风在对面大楼的墙壁前急速停止、反射,转换了好几次方向,在大楼间左右来回,不断上升。破裂声响起,空气歪曲,肉眼确认不了,但还是能明白那东西速度超过音速,正朝天空飞去。 「从长时间直线射击切换成『射手史那鲁格』,终于到了中距离战斗了啊。」 侧腹和大腿上的出血飞散在空中,吉吉那露出浅浅的笑容。使徒贝尔塔泽的埃米雷欧之书「射手史那鲁格」能自由自在地改变轨道,直线轨道上速度超过音速。为了狙击从狙击地点无法看到的吉吉那,贝尔塔泽使出了绝招埃米雷欧之书。 吉吉那叠起双翼,急速降落。就在快着地的瞬间,他往沥青上喷出压缩空气,停留在超低空中,然后仿佛喷射一般水平飞行。吉吉那飞过月下大楼的楼底,子弹紧追其后。 虽然光论速度,绝对是子弹史那鲁格更胜一筹,但吉吉那占了先机,子弹只能慢一拍在后面追踪。不过,这也只是将死亡往后延了而已。 吉吉那的脚往旁边一伸,踢了下墙壁,急速上升。子弹从底下冲过,只慢他一瞬。 吉吉那前方的狗正在啃食垃圾箱中的残羹剩饭,狗儿抬起头来。就在它露出黑色鼻尖的瞬间,野犬的胸口立刻破裂,肋骨的碎片和内脏被吹飞到后方,胸口被击穿的野犬连惨叫声都没能发出,就这么倒下了。 疾风抛下鲜血,继续往前方肆虐,减速后反转。 子弹的减速,让吉吉那的眼睛捕捉到了「射手史那鲁格」的模样。 月光之下,纺锤形的子弹分为四瓣张开,如甲虫般的外骨骼下是四对翅膀,前端则是一张小小的小小的老人的脸,后方水平连接着拥有六根虫子的手足、同样小小的小小的人类身体。老人的脸上没有眼睛,鼻子往前突出,额头后凹,虫子的嘴蠕动着。身体的侧面并列着洞,整个身子的造型仿佛都是为了高速飞行而造出来。 「『射手史那鲁格』的真实面目是虫人吗。」 漂浮在空中的吉吉那一脸惊讶,虫人中拥有金属外骨骼的个体,即使是对「异貌者」专家的吉吉那也是第一次见。 外骨骼在漂浮着的老人脸前交叠,体侧的洞往外喷出压缩空气,急加速,再次快到肉眼无法捕捉。吉吉那反射性地挥起屠龙刀迎击,史那鲁格在超越音速的刀刃前改变轨道,朝着剑舞士的胸膛直冲。吉吉那的刀刃与胸膛同时扭转,但还是被子弹从左到右掠过,鲜血飞溅。 吉吉那扭转的身体继续回转,往前方急速突进,冲向史那鲁格的另一侧,与对方拉开距离。改变音程的掠风声从后方传来,复杂地改变轨道的追踪重新开始。 一个重复了好几遍的问答浮现在全力飞翔逃走的吉吉那心中,史那鲁格确实在不停地追踪自己,但它不做预判,永远会比自己慢一拍。刚才的停止,也能再次确认到它没有视觉这一点,那它是以什么外部情报为基点进行追踪的呢。 吉吉那前面的脚底喷射出压缩空气,急速减速,左手抓住大楼伸出的配水管。他以左手为支点,高速左转。子弹切裂了黑翼的一部分,但吉吉那还是继续在左边昏暗的小巷内低空飞行,左手往后施放封咒榴弹。爆裂咒式在狭窄的小巷内炸裂,墙壁碎裂,垃圾箱弹起,子弹冲破白烟,从上方紧追了过来。 史那鲁格没有直击,而是回避开榴弹后急速下降进行狙击,击中急速上升的吉吉那左脚的指甲。血肉四散,虽然还算低速,脚不至于整个破裂,但这次中弹还是大大地限制了吉吉那的移动速度和范围。 新的鲜血拖出一条轨迹,吉吉那扭转身子,露出强行忍住疼痛的表情。 「这之后,右边吗。」 吉吉那直直冲去,右手连着屠龙刀的刀柄和墙壁上的配水管一同抓住,强行右转,逃到小巷中。 吉吉那一边急速降下,一边朝着前方建造途中的道路而去。他挥下屠龙刀,一刀破坏禁止通行的牌子,飞进地下垂直的洞穴内。吉吉那的左手和未负伤的右手贴着圆筒内部的壁面,交叠手足,向着斜下方伸出,头部朝下地往下落。他在月光照射不到的下水道内舒展黑翼,余波和压缩空气叩击着脚下的水面,激起一阵水花。这里的水道很浅,似乎能看到水底,红外线咒式的眼睛让吉吉那在黑暗中也可以确保视觉。 停留在空中的吉吉那身体横向一转,昏暗空间内,子弹从他瞬间前还在的位置冲过。吉吉那只能边逃跑边挥舞屠龙刀斩裂空气,子弹在快击中水面前反转,黑色的水面荡起一阵波纹,它避开配合它上升而袭来的刀刃的追击。子弹从天花板反射,吉吉那在空中前回转回避,他朝着下水道的深处飞翔而去。 即使速度数倍高于音速,但如果是只会横冲直撞的普通子弹,吉吉那完全可以嗤之以鼻地切断。然而,「射手史那鲁格」却能自由自在地切换轨道和速度的缓急,根本不可能在近距离内迎击。而且,贝尔塔泽让吉吉那不能彻底甩开史那鲁格,只能不让它进行单纯的轨道追击。 吉吉那在漆黑的下水道中左转右转、上升下降,子弹紧随其后。靠翅膀和压缩空气来不及,剑舞士就靠踢墙壁乱反弹移动。史那鲁格切实地追着吉吉那的动作,按同样的轨迹乱反弹。 有翅膀的吉吉那穿过配水管间,避开翻滚的空瓶,子弹迟一步突进。从排水沟中探出身子的老鼠的上半身被击飞,吉吉那看着右方飘散的血肉,再次右转,然后立刻上升。他看了眼从下方冲上来的子弹,在下水道内左转。 「那个眼镜的预测猜中的现实,真让人觉得可笑,虽然眼前的事态让人笑不出来。」 吉吉那终于知道「射手史那鲁格」能追踪看不见的场所的方法了。 史那鲁格经常高速移动、激烈冲撞,因此眼睛这种纤细的器官并没有配置在前面。虽然在黑暗中也能毫不在意地追踪,但它并不是利用照射红外线之类的进行探知。明明能回避无机物,却会误伤野犬和老鼠,证明它无法进行热探知。 那么,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声音了。像蝙蝠一样发射超声波,反射无机物把握位置。狙击时则利用如集音器一般并列在体侧的耳朵,从对象生物那里听到特定的声音以判断个体,史那鲁格本体能超越音速,但听觉传达到的声音比它慢,可以猜想到,两者间的不适配之处正是它慢一拍的时间差的原因。不过,即使不适配,对于击穿目标来说这种超速度也已经足够了。 「也就是说沉默也毫无意义啊,既然知道了它的攻击手段,那么只争取时间的话还是可以做到的。」 吉吉那确认结论,在下水道内飞翔,下水道缓缓地向下倾斜,所以飞翔也不断倾向地底。剑舞士一边在空间内上下左右地移动,一边在复杂的通道内前进,子弹史那鲁格也飞速追踪。现在的状况简直和当初在工厂被贝尔塔泽盯上、逃到下水道的时候一样,同样地,只要潜入水下就能甩开史那鲁格,但这次下水道的水面太浅了。 「最多再撑十几秒,看 来计划只能提早了。」 吉吉那的脸上露出苦笑,他加速下降飞行,逃到了地下几百米尔的位置。吉吉那展开黑翼,抓住黑暗中停滞的空气,前面的脚喷射出压缩空气,紧急停止。 「按地图来看应该是这附近。」 空气爆发,吉吉那在黑暗中开始急速垂直上升,跟在他身后的子弹也紧急停止、紧急上升。 吉吉那所瞄准的是事先就决定好的垂直通道的终点,他右手的屠龙刀已经开始为逃脱的瞬间构筑咒式。史那鲁格也高速追了上去,吉吉那在直线上升,这样下去再过几秒子弹就会切实地贯穿他的心脏。 史那鲁格加速到最大速度,垂直上升。 「睡吧睡吧嘉由斯,和我一起死在这里吧? 赞哈德大人也会开心的? 」 医院里的停车场内,艾乌尼皮艾迪正坐在地上。她如同慈母一般,让我枕在她的膝盖上。死亡天使的右手握着正构筑心肌梗塞咒式的魔杖短剑,左手轻轻抚摸着枕在她膝上的我的头发。 我的视野内只剩红与黑,头痛仿佛破锣鸣响。实际上有了心脏被切断的经历所以我有资格断言,胸口简直跟被刺穿一样痛,痛到要死了,连呼吸都做不到。爆炸声和惨叫声还在持续从医院的壁面处传出,艾乌尼皮艾迪的陷阱执拗地阻止着同伴们的脚步。 巴巴婆蹲在艾乌尼皮艾迪的身旁,如萎缩的胡萝卜一般的鼻子上,黑洞般的眼睛正俯视着我。 「你和我,来吧,大家一起死吧? 」 艾乌尼皮艾迪为我唱着摇篮曲,以剧烈的胸痛和头痛为伴奏。 从心脏停止开始已经过了几十秒到一分钟了吧,我很快就要死了,死在医院的停车场里。几分钟后,突破陷阱的同伴们会赶来,杀掉或逮捕艾乌尼皮艾迪。但是,我一分钟后就会死了。 艾乌尼皮艾迪让我枕在她的膝盖上,双眸中流出透明的泪水,眼鼻口都陷入崩坏,如同年老的妇女一般静静地哭泣着。这之后自己会死也会杀了我,她感觉自己就是悲剧的女主人公,完全沉浸在这个状况中。 好可怕,在剧烈的头痛和胸口仿佛被刀刃刺穿般的剧痛中,我衷心地感到可怕。 我早就领会过好几次了,使徒们从内心就与我们完全不同。缺氧和心肌梗塞让我的意识逐渐被黑暗涂满,还有十几秒,身体下方传来一阵震动。 艾乌尼皮艾迪看着我的脸,一边流泪,一边露出笑容。所以我张开了口,很难发出声音,女使徒将耳朵凑到了我的唇边。 「什么?遗言我还是可以听一听的哦?」「由你那扭曲的本性而来的笑容真是太让人恶心了,向被害者和伊迪斯道歉然后去死吧。」 我的话让艾乌尼皮艾迪的脸变得扭曲,一阵爆炸声传来。 濒死的我和抱着我的艾乌尼皮艾迪前方的地面发生了爆炸,使徒回过头,看到了是在天空中飞舞的下水道井盖,紧接着是交叠双翼最大速喷射压缩空气上升的吉吉那的身影,以及从正下方追上来的疾风,那是贝尔塔泽施放的「射手史那鲁格」。 上空的吉吉那舒展黑翼,横向移动,手足贴在包围停车场的大楼墙壁上着地。德拉肯的战士全身都被泡泡缠绕,他发动了生物变化系第三阶位咒式「衄蟹泡铠」,让厨房用的发泡剂覆盖住全身。 艾乌尼皮艾迪支起身子,眼前无法理解的展开让她全身僵硬,她抬头看着贴在墙壁上的吉吉那和飞翔的史那鲁格,完全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射手史那鲁格」在停车场的上空回旋,移动太过高速,即使追上了声音也只能看到空气的扭曲,它的动作仿佛走失的孩子一般。 贝尔塔泽似乎做出了决断,声音落下,一阵轻微的破裂声响起,温热的鲜血溅到了我的脸上。 「为、什么?」女人的声音摇晃着。「为什、么为什么?」 艾乌尼皮艾迪跪在地上,上半身也不停摇晃。 护士制服的胸口中央,被打穿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洞。射出口的背部爆裂,肋骨和脊髓弹出,心脏被准确击中,血肉呈放射状散乱在她身后的沥青地面上。 艾乌尼皮艾迪的脸颊上还流着自我陶醉与痛苦的泪水,流泪的眼眸内带着大大的疑问。 「为什么贝、尔塔泽会、攻击、自己的、母亲?」 鲜血从艾乌尼皮艾迪的胸口中喷涌而出,女人慢慢地倒向右后方,倒在自己的鲜血与内脏之海之中,红色的鲜血溅起。鲜血将死亡天使白色的衣装染红,她的脸上仍然带着泪水和疑问的表情。 剧痛让我依旧躺在女人的膝盖上,动弹不得,但艾乌尼皮艾迪的死还是让我笑出了声。 蹲在女人身旁的巴巴婆露出浅浅的笑容,变换成蓝色的量子之光,变回数式,回到倒下的艾乌尼皮艾迪腰间鲜血淋漓的埃米雷欧之书中。 我胸口的剧痛逐渐减弱,呼吸回归,我立刻吸了一大口空气,头痛也慢慢缓解。在进行第二次呼吸之前,我赶紧先从尸体的膝盖上逃开,翻滚着穿过车辆间,支起上半身,靠在大楼墙壁上。 一个影子覆盖在我上方,我抬头一看,狭窄的车辆间出现的是白皙的脸颊、额头上青色的火焰和龙的刺青,以及银色的头发。高大的吉吉那沉默地站在我面前,全身的泡沫因高速移动而多少剥离了些。 「太慢了。」 「随意变更计划、还只知道滚来滚去的眼镜在说什么呢。」 我和吉吉那的眼睛都看向左右车辆前上方的天空。 掠风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射手史那鲁格」在上空像是迷路了一般回旋着。看来指挥官贝尔塔泽终于接收到了母亲艾乌尼皮艾迪的射杀情报,正陷入混乱状态,无法做出指示。 正如我所料。 贝尔塔泽所使用的「射手史那鲁格」可以说是自动追踪型子弹了。我猜测,它的攻击手段是在周围繁多的杂音中锁定心跳声,即使是双胞胎它也能分辨出心跳声加以狙击。所以至今为止被史那鲁格击中的被害者,全都是一击击穿了胸口和心脏。 我因艾乌尼皮艾迪的咒式而心跳停止,这个情报我也通过附在胸口的手机端末传达给了吉吉那的体内通信。接到联络的吉吉那紧忙赶来,他发动了耐热咒式中的一种「衄蟹泡铠」,几乎完全遮蔽了自己体内的心跳声。 「以防万一我还用『梦幻拍脏』做了个预备心脏出来,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意义。」吉吉那用左手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吉吉那的心跳声完全停止,取而代之的是生物生成系第三阶位咒式「梦幻拍脏」改变肌肉构造从而改变容积所创造出来的用以输送血液的心脏。在声音或震动很碍事的时候可以使用这个咒式,它和人工心脏是同一个结构,完全不会发出心跳声。 在吉吉那和我的双重保险下,最终停车场内的心跳声就只剩下艾乌尼皮艾迪了。如果贝尔塔泽下了打倒敌人的命令,史那鲁格就只能朝着唯一剩下的心跳声攻击。「异貌者」和使徒之间不会交换视觉和详细的语言情报,因此,史那鲁格就冲着唯一的心跳声而去,杀死了艾乌尼皮艾迪。 我终于能够贪婪地大口呼吸,氧气重回肺部。我发动了刚刚被阻止发动的化学炼成系第二阶位咒式「心赋活」,复合产生阿司匹林、氧气、吗啡和硝酸药,增加氧气供给,剧痛再次缓解,全身和脑部都充满氧气。氧气快速通向脑部,又引起了剧烈的头痛。但是,这是死而复生的疼痛。 「你这边的保险也解除掉吧。」 吉吉那说道,他解除掉了设置在我身上的生物生成系第三阶位咒式「副心轮瘤」。 人类的脑部下有四根运输血液的动脉呈轮状排列,那是被称为大脑动脉环的器官,负责将血液均等地分配给大脑。所以先利用咒式制造储存输送给脑部的氧气的动脉瘤,正常情况下血压均衡就不会进行血液交换,但在心脏停跳等情况下血压下降,就能用来输送血液,暂时代替心脏。我事先就想到了艾乌尼皮艾迪的心脏猝死咒式,所以准备了能延长脑死亡时间的咒式,就像拉肯金制造的第二辅助心脏那样。如果可以的话,能制造无心跳无振动的心脏是最好的。但是,咒式发动后我必须进行控制,而我无法长时间控制和维持生物系咒式。 上空史那鲁格的动作停止了,它似乎恢复到能感知到我心跳的程度了。 吉吉那在 全身发动了生物强化系第五阶位咒式「钢刚鬼力膂法」,重做肌肉组织,手臂、双脚、胸膛和背部隆起,他在车辆间进一步前进。 「吉吉那,砍了它!」 我发出声音的同时,史那鲁格消失了。它朝着现在唯一能听到的心跳声——我的心跳声直线冲来,一阵飓风卷起,金属音和破碎音传来。 我只能看到吉吉那向着前方挥舞屠龙刀的身影,他伸长的手臂前方是长而锐利的屠龙刀刀尖,刀身则沾上了绿色的血。 我抬起头,身后头顶上的大楼壁面产生龟裂,狠狠撞上去的正是拥有甲虫羽翼的虫人,老人的脸有一半都埋进了混凝土中。 它的脸逐渐偏离,断面中露出完全成了平面的绿色身体组织和内脏断面,绿色的血液滴落,左右分离的身体各自掉落到沥青地面上。 我将脸和身体转回前面,避开「射手史那鲁格」落下的尸体。 分为左右两半落下的史那鲁格散落出绿色的血液,很快就引发蓝色的量子散乱,逐渐消失,这还是埃米雷欧之书第一次被破坏。 我靠在墙壁上,吐出差点停滞的呼吸。 虽然对方的速度是音速的好几倍,但我的左右是车辆、背后则是大楼的壁面,它只能直线冲过来,吉吉那自然可以简单斩断。即使明白,我仍然相当紧张。 我睡在医院,吉吉那则定期地出现在同一家家具行内,使徒们肯定会觉得这是各个击破的好机会,这个想法正是我和吉吉那设下的诱导和圈套。 「知道中央医院和马斯大道能合作的距离,对当地地理情况的知识多少是这次胜负的关键。」 我忍着痛苦,勉强露出笑容,吉吉那则回头用鼻尖哼了一声,笑道。 「一开始的计划可是预定我们能各自打倒使徒的,只不过进行得不顺利。你这家伙的紧急联络导致战斗突然就变成了汇合战,这只是一场偶然要素很多的胜利而已。」 「按业界外的外行人用语……也可以这么说。」 艾乌尼皮艾迪胸口被击穿的尸体在停车场内翻滚着,她白色的衣装被血染红,中年女性就这样一脸疑惑地死去了。 艾乌尼皮艾迪在战斗力上略显劣势,于是她利用巴巴婆手术用的咒式想进行一厘米尔的杀人,这种手段改变了我和大多数攻击性咒式士的战斗方法和杀人的概念,是令人畏惧的陷阱和咒式组合。 使徒在知道自己逃不了后,就瞬间准备把我当成最后的猎物干掉。那段在字面意思上被抓住心脏逐渐死去的时间,简直就是恐惧本身的具现化。策略叠策略、保险加保险,才终于打倒了敌人。 「这种战斗我可撑不了几次了。」 我靠在墙壁上的背部逐渐滑倒,疲劳让我无法继续支撑身体,只能倒在停车场的地板上。真的好累啊,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战斗,其实这场死斗也不过几分钟。 一阵脚步声传来,咒式士们从医院内赶来,全员都因敌人设下的陷阱中的爆炸或雷击而负伤,同样负伤的警察们从停车场的尽头跑来。 「车辆被破坏、马路上和通道上都有陷阱所以来迟了,你没事吧?」 梅肯克劳德赶过来扶起我,男人也因陷阱而负伤了,满身鲜血的莲德生气地看着我。 「梅勒尼波斯战就已经是无法理解的境地了,这次你的觉悟更加让人无法理解。」 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虽然不算有勇无谋但这次确实太危险了。周围的警察们按着伤口,开始检查艾乌尼皮艾迪的尸体和量子散乱的史那鲁格的痕迹。 吉吉那没有对我施加治疗咒式,而是朝着大楼间的小巷走去,留下一个背影。 「你在干什么,快点治疗濒死的搭档啊!」 伤势较轻的提塞恩想追上吉吉那,但我伸手抓住了他外衣的衣摆,阻止了他。提塞恩转过头,眼中满是疑惑与义愤填膺的神色,额头因陷阱还在流血。 「你错了,吉吉那才是正确的。」我忍耐着剧痛回应他。 「这里离医院很近,医生很快就会来。比起治疗我,追击就在附近的贝尔塔泽更重要。」 我从下往上看着青年的眼睛,旁边倒下的艾乌尼皮艾迪的尸体腰部突然一动,埃米雷欧之书震颤着跳起,在警察们惊讶的神情中上升,穿过大楼间飞去。 「按规则来看,杀了艾乌尼皮艾迪的是贝尔塔泽,所以巴巴婆成为他的所有物了。」 我按住轻伤的提塞恩,又松开手。 「吉吉那故意没有动书,所以你该和吉吉那一起,追着飞向新主人身边的埃米雷欧之书,打倒贝尔塔泽!」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提塞恩抬起右手,擦拭额头上滴落的鲜血,变回战士的表情,拔腿追上吉吉那的背影。 「为马持尼和其他两人悲惨的死亡复仇,让他受报应吧!」 前进的吉吉那说道。 「谁啊那是。」我背靠在大楼壁面上问道。 「我哪知道。」 吉吉那的脚步加快,在大楼与大楼间疾速奔走。 「喂,等等啊吉吉那,你又打算一个人上吗。」 吉吉那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大楼间,提塞恩赶紧追了上去。 「是你们太慢了。」 吉吉那跳到通道前方,展开双翼,以压缩空气加速,高大的身躯眨眼间就消失在埃里德那夜晚的街道上。「生物系咒式也太方便了吧。」提塞恩将数式之锁扔向大楼的屋顶,追在吉吉那身后,莲德和梅肯克劳德跟着追踪,部下们也紧随其后。 到底能不能抓住应该已经逃走了的贝尔塔泽本人呢,只能看运气了。 大楼后方被包围的停车场内,终于能听到其他警车的警报声了。 「被整了,被整了!」 夜晚的埃里德那,贝尔塔泽巨大的身躯正在大楼与大楼间的小巷内奔跑。他单手提着长大的魔杖弓,拼命地奔跑着。腰间的一册埃米雷欧之书燃起蓝色的火焰,另一侧闭合着的书页间零落出蓝色的量子,这是他之前没有过的一册书。 「被整了!完全掉进他们的圈套里了!」 贝尔塔泽奔跑着,唇中不断漏出诅咒的话语,同时,警车的警报声从大楼外的通道处传来,红色和蓝色的警灯灯光照亮小巷。贝尔塔泽慌张地停住脚步,躲到小巷暗处。他的肩膀上下抖动着,不断重复粗重的呼吸,一册书已完全燃起,掉落到了地板上。 「就这样跑到医院南侧去吧,只要北面的包围网一松懈,我就可以突破。」 巨汉沿着墙壁藏住自己的身子,一个中世纪着装的老婆婆蹲在他身边,褴褛的头巾下黑洞般的双目正在流着黑色的液体。按照埃米雷欧之书的法则,巴巴婆跟到了杀了艾乌尼皮艾迪的贝尔塔泽身边。 呼吸粗重的贝尔塔泽用憎恶的目光注视着巴巴婆。 「埃米雷欧之书被诅咒了,这是不会让任何人得到幸福的、被诅咒的凶器。」贝尔塔泽握紧右拳。「赞哈德王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赐予我们这种东西!」 握紧的右拳捶向大楼的壁面,一击就让壁面上广布的裂痕再次扩大,砂泥脱落,这怪力真让人难以相信是出自咒式狙击手。 「偏偏是我击杀了妈妈!」 贝尔塔泽咬紧嘴唇。 「妈妈、妈妈。」 他的呜咽声从咬紧的牙关间漏出。 「妈妈、妈妈、妈……」呜咽声逐渐反转。「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变为了笑声,贝尔塔泽抬起脸,表情很少有起伏的脸庞上露出了笑容,相当凄惨可怕的笑容。 「死了真是太好了,这样我就自由了。」他的声音中带着怒气。「什么使徒啊,什么赞哈德王啊,都是白痴们的游戏,我根本就不想杀人。」 贝尔塔泽的怒气转变为了哀叹的叫喊。 「出生前就被决定好了人生,被叱骂被殴打永远只让我做狙击和埃米雷欧之书的练习练习再练习,我最讨厌她了。让我杀掉捡回来的小猫波罗的时候,我也超痛苦的。不让我去学校,也不让我交朋友。」 在母亲面前不会说出口的抱怨如同呕吐一般满溢而出,叩击着大地。 「我完全不理解他人,所以也不可能有恋人。妈妈让我强奸绑架来的女人、让我杀掉她的时候,我的心就完全死去了。因为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我一生都不可能感受到友情和爱情的滋 味了!」 贝尔塔泽将深藏的痛苦全部吐出,向前弯着身子。 「就算看书和电影,我也理解不了其中的内容,完全理解不了登场人物的感情和内心!」 无心的巨汉在昏暗的小巷中吐露出激怒之情。 「我没有任何人生经验,也没有考虑过他人的心情,我所知道的只有生理上的快乐和痛苦而已。我不是人,我是动物,不过是将她教导的技艺灵活地运用自如的动物罢了。」 贝尔塔泽一口气吐出多年的积怨,弯下的身躯重新站起。 「但是,那个恶毒的老太婆已经死了。我可以普通地活下去,普通地死掉了。即使再过几天就会因安海瑞欧的诅咒而死,那也无所谓。我不会再杀人了,我不想再杀掉任何人了!」 贝尔塔泽俯视着蹲在他身旁的巴巴婆。 「我会把你也丢掉的,就算你回来我也会无视你,这样就好。」 巴巴婆抬头看着贝尔塔泽,脏污的头巾下黑洞般的眼中流出煤焦油一般的黑血,如萎缩胡萝卜般的鼻子下的嘴歪曲着,垂伸出黑色的舌头,似乎是在以「异貌者」的方式嘲笑他。 这张脸真是让人越看越不安,贝尔塔泽焦躁地合上腰间的埃米雷欧之书,巴巴婆无情的笑容被量子分解、化为数列回到埃米雷欧之书中。 与此同时,一缕风从贝尔塔泽头上吹过,他抬头一看,某样东西从天而降。 贝尔塔泽发出怒号,他挥起右臂,垂直降下的约有大门那么重的东西被刚腕粉碎,碎片被吹飞到旁边,一股甘甜的香气从巨汉鼻尖掠过。 就在他弯下膝盖的瞬间,一阵冲击袭来。 魔杖锡杖的前端从贝尔塔泽厚重的胸膛上穿过。 鲜血喷涌,溅到了贝尔塔泽的脸上,巨汉一脸痛苦地回头,看见了一个拿着魔杖锡杖少女站在自己身后。 桃色的发穗在头的左右摇晃,少女桃色的眼眸仰望着贝尔塔泽,露出微笑,坐在少女左肩上的毛球老人也微笑着。 「大笨蛋,巧克力板只是佯攻哦? 」 「你……希、尔蒂?」 大量的鲜血从贝尔塔泽的唇中吐出,希尔蒂抬起脚,踩上巨汉的背部。被魔杖锡杖贯穿的贝尔塔泽身子一倾,倒在了小巷内,手上长大的魔杖弓滚落在地。 贝尔塔泽趴伏在地上,大量的鲜血在他身下蔓延,化为小小的湖泊。 「没击中心脏吗。」希尔蒂右手提起染血的魔杖锡杖,俯视着贝尔塔泽。「对,我就是潘纳洛特姐妹中最可爱、最强、最聪明的三妹希尔蒂哦。」少女左肩上的毛球「糖果店的摩可博可」也俯视着狙击手。 「真是的,我本来打算让混蛋嘉由斯和艾乌尼皮艾迪互相残杀,然后追击较弱的一方,结果看到混蛋的同伴和警察们的圈套,怎么也出不了手。」希尔蒂站在贝尔塔泽的脚边。「但我想到了,击杀了母亲的白痴儿子贝尔塔泽也在附近,所以我就在周围探索了一下,你瞧,被我猜中了,我真聪~明? 」 希尔蒂微笑道,她桃色的发穗、黑色的衣装和桃色的褶边都在摇晃着,贝尔塔泽的鲜血从魔杖锡杖上滴下,在沥青地面上蔓延。希尔蒂桃色的眼眸轻蔑地看着狙击手。 「我听说贝尔塔泽从出生前就被当做使徒培养,还以为会有多强呢,没想到精神层面超弱超弱超——弱的。」 女孩的高跟鞋焦躁地踢着小巷里的沥青地面。 「什么都是妈妈的错,什么出生前就被决定好人生啊,啊?」希尔蒂桃色的眼眸中带着对废物的轻蔑。「不都是因为你太弱才会变成这样的吗,说真的,你简直让人恶心。」 希尔蒂在巨汉的身体旁边回旋着魔杖锡杖,鲜血飞溅在昏暗的小巷内。 「不过,只有那么一点点,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啦。」 魔杖锡杖停止回旋,珐琅靴子踩在沥青地面上,少女俯视着在地上蠕动的贝尔塔泽,桃色眼眸带有一丝怜悯。 「从恶心的贝金雷伊姆那群人的研究所里逃出来的我也一样,因为有姐姐们和妹妹在嘛。总是撒娇当后卫系,结果与潘海马和攻击性咒式士们对战的时候就干脆地败北了。恩,太过特化暗杀术,导致与比自己强大的敌人战斗的经验和觉悟不够,这一点我和你都一样。」 希尔蒂絮絮叨叨地说着,贝尔塔泽用力伸出右手,粗胖的手指前端,是滚落在地面上的魔杖弓。 希尔蒂黑色的珐琅靴子一抬,她的脚跟没有踩住巨汉伸出的右手,而是踩住了他的身体。如同枯木折断一般的骨折声响起,贝尔塔泽的口中吐出大量鲜血,他痛苦地低鸣着。 「好啦好啦,你装作要拿魔杖弓的样子,其实是想用母亲的遗物巴巴婆的能力,靠心脏停止咒式干掉我对吧?」 贝尔塔泽痛苦地低吼着,他巨大的身躯之下,本打算翻开埃米雷欧之书的左手手指被一齐碾碎,成了扭滚的幼虫。 「这种情况下还能想着骗我,脑筋倒是不差啦。不过比起拿到手、反转、瞄准、射击的魔杖弓,一般都会选翻开书就能发动的巴巴婆,这点还是很容易看穿的哦。」 贝尔塔泽的右手痛苦得不断颤抖,但他还是拼命往前方伸去。粗胖的手前方,少女恶作剧般地伸出魔杖锡杖,将魔杖弓远远弹开,凶器回转着,撞到小巷的墙壁后才停下。巨汉所做的无非是无用的挣扎而已,少女收回脚,将巨汉身下的埃米雷欧之书也同样踢飞。 希尔蒂蹲到男人身上,回旋着染血的魔杖锡杖,少女的动作让贝尔塔泽不断发出痛苦的哀鸣。 旋回的魔杖锡杖停止,贝尔塔泽转了转脖子,抬头看着少女。希尔蒂的魔杖锡杖高举到双肩之上,再上方是大楼的断崖和大大的月亮。 希尔蒂露出半月形的笑容,感觉月亮也与满月更相近了,希尔蒂左肩上的毛球「糖果店的摩可博可」嘲笑着他。 「那么,为了我能积攒经验值、爬上阶梯,你就去死吧。然后呢,音乐是嘚、嘚嘚~? 或者嘚愣愣、愣、愣、嘚嘚~? 」 魔杖锡杖挥下,像是要将月光也分裂成两半一般。 这里是埃里德那地下两百米尔的世界,虽然有各种各样的深度,但大致上可以分成地下八层。 西南方第三四一地区是埃里德那的咒式士们大部分也未曾涉足的魔之领域,地下通道的墙壁、天花板和地面都在淡淡地闪烁,可以放眼看到前方的道路。 通道上点点血痕接连不断,食肉触手被撕碎,青绿色的体液四散。迷宫内各处都会涌现出的蚁人群,在墙壁上的大洞深处化为肉片散落。 悲惨的虐杀痕迹充斥在整个迷宫内,遍布各处的红色血液、蓝色或绿色的体液在通道中途突然消失了。贪食尸体的虫子和蜈蚣们也都停在通道中途,不敢前进。 仿佛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壁存在一般,迷宫内的生物们不会越过走廊上的某一条线。 无瑕的通道长长地持续,终点是一座宽大的寺院。 巨人样式的粗大石柱林立,但大部分都因经年劣化和地下迷宫的生物而断了一半或是全部崩毁。少数完好的石柱上空,能看到三十米尔高的天花板上垂下的水晶。水晶在迷宫内地面、墙壁和天花板光芒的照射下,散发出淡淡的蓝色光辉。 通道的地面上有着巨大的爪牙痕迹,各处都有崩毁的石柱被用力推倒横倒在地,旁边被高温火焰溶解的石床正冒着热气。墙壁碎裂、瓦砾四散,破坏的余波产生的白烟低低地弥漫着。 寺院中央被击穿出一个碗状大洞,仿佛被陨石击中一般。 洞穴中心,被微弱地发光着的红色鳞片覆盖的手足踩在地面上,长长的尾巴伸出洞外,连着身体的头部高傲地抬起。宛如蜥蜴和鳄鱼合体一般的头部上,是如王冠般并列的角。 这就是被奉为「异貌者」之王的龙的威容,龙左右各有两只的绯色眼眸中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人类啊,干得好。」 意志的光芒从四只眼睛中消失,红色的鲜血从短剑般的牙齿间细细地零落而出,随即化为瀑布冲击地面,血海蔓延。前肢膝盖处崩塌,龙吐出大量鲜血的头部掉落,紧接着脖颈、身体也随之倾倒。一阵重低音响起,整个寺院都随之摇晃。龙的头部掉到洞底,弹起,再次掉落。血之瀑布源源不断地从牙齿间涌出,洞底积起了一汪血湖。 龙的身体翻滚在地,胸部上被击穿出 一个大洞,心脏就像被炮弹贯穿了一般,洞一直开到背部,大量的鲜血从洞中无止境地流出。 对龙而言,大部分物理攻击都会被咒力干涉结界量子分解,即便是咒式攻击也会因咒力级别相差太多会被无效化。但此刻,龙却悲惨地倒下了。 「从大小来看应该是六百岁级别,也算是个强敌了啊。」 空中大大的左拳上沾满鲜血,手腕到手肘也被自己的鲜血染红,终点则是卡基弗蒂的脸庞。 卡基弗蒂自身也没能毫发无伤,他额头上的血直流到下巴,东方的衣装和裤裙破裂,全身都是伤口,黑砂无力地漂浮在他周围。 派特莉嘉站在拳士的巨大身躯后,见识到整场死斗的女人红色的眼眸大大地睁开,独臂的右手紧握成拳,不停颤抖。 「居然一人、而且只用拳头和踢击就打倒了六百岁级别的火龙,这怎么可能。」女人小小地摇了摇头。「真是个怪物。」 「不只是我,安海瑞欧或洛伦佐大概也能做到吧,那两个家伙的力量和我不分上下。」 身受重伤的卡基弗蒂没有回头,只回应道。与此同时,他的左膝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拳士的重量让地板石产生龟裂,他的肩膀上下抖动着,大口地喘气。 「地下八层就会出现六百岁级别的龙,那这往下几乎就是地狱了啊。」 拳士的全身都在出血,红色的血打湿了他的衣服和地板。 「也有传闻说地下九层、十层往下通往的是其他世界、其他次元,十三层后就是地狱。按记录来看,似乎还有到达过九十九层的勇者,真是难以想象。」 卡基弗蒂跪在地上,粗胖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可不能太小看埃里德那,这里的咒式士也很能干,真是一座可怕的城市。」 派特莉嘉犹豫地看着重伤的卡基弗蒂,如果她现在退到身后的地下迷宫内,就有可能逃掉。她露出痛苦的表情,残留的右手摸了摸膨胀的腹部。 安海瑞欧让她怀上的这个胎儿成了重担,自己的脚步会被拖慢,派特莉嘉犹豫着该不该逃跑。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脚没有退到后方反而迈向身前。拳士察觉到她的动作,抬起头来。 派特莉嘉站在跪在地上的卡基弗蒂身旁,用仅存的右手取出腰间的咒符。她默默地跪到地上,解开封印,将治疗用咒符贴到卡基弗蒂的伤口上。拳士一言不发地看着对方这一连串的动作,派特莉嘉结束治疗,起身与他拉开距离。 濒死的武斗家由鼻尖轻轻吐出一口气。 「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不过这个没多大作用。」 卡基弗蒂右手一挥,散落在周围的地板上和在空中漂浮的黑砂都因电磁力而动起。黑砂一口气加速,推开派特莉嘉,收束到卡基弗蒂身边,聚到他的伤口上,化为黑色的骨肉堵住伤口,最后形成黑色的金属质皮肤。 「我与安海瑞欧和洛伦佐对战的时候你见到过的吧,就算半身被击飞,我也能用黑砂连接填补。」卡基弗蒂站起身。「金属变换为生物组织要花点时间,但也仅此而已。」 派特莉嘉抬头仰望身材高大的卡基弗蒂,又低下了头。她咬紧下唇,忍耐着心中的无力感,卡基弗蒂如夜色般的双眸注视着女人。 「但是,派特莉嘉啊,你为什么想救绑架了自己的人?」 「这个……」 派特莉嘉抬起了脸。 「就算对自己来说有所损害,就算要救的是自己讨厌的人,也会做正确的事情,我曾经遇到过这样的女性。她就像是清贫派教诲的具现化,她的想法和行动令我产生了共鸣,所以我加以实行。」 女人仅存的右手握紧胸前的单翼十字架,红色的眼眸中有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卡基弗蒂像是觉得刺目一般眯起了眼。 「是吗。」 他的声音很温柔。 「原来世上还有像你们这样的人啊。」他露出笑容。「而能继承这种思想的人,也还没有灭绝啊。」 「不行吗!?」 派特莉嘉饱含怒气地提高声音,正气凛然的声音在一片惨状的地下迷宫内回响,卡基弗蒂黑色的眼眸中浮起悲哀的神色。 「这是极其美丽而优秀的想法,但这样的人本来就活不长。而且你还是作为魔女潘海马的女儿诞生于世,真是一大悲剧。」 派特莉嘉无法反驳卡基弗蒂的话,她的选择是正确的,但也相当残酷。 「我没有打算追求幸福的长生。」 「真疯狂啊,简直与我和安海瑞欧相近了。」 卡基弗蒂再次轻轻地挥了挥右手。 「不过,谢谢你的费心。」 黑砂再次在巨汉的周围活动,收束于空中,聚到派特莉嘉的左肩上,化为骨、化为神经网,组成肌肉和血管。 派特莉嘉惊讶地抬起左肩,刚刚做成的手臂到手指也跟着抬起,有着黑色肌肤的左臂完成,仿佛是用一把刷子直接刷上去的一般迅速。就在派特莉嘉看着自己再生的手臂的时间内,肌肤已经从指尖开始,慢慢变回人类肌肤的颜色了。 女人握住五指,又再张开,左臂和左手随派特莉嘉的意志而行动。女人抬头看向派特莉嘉,巨汉已经迈开了步伐。 「没手应该不怎么方便,所以我帮你治好了。现在要调整成女性用的颜色还有点急,再过一段时间金属就会吸收身体组织变换成肉了。」 「我不太想道谢,但还是谢谢你了。」派特莉嘉对着巨汉宽广的背部道谢,然后迈步追了上去。卡基弗蒂走到大洞的底部,双脚踩过大洞底部蔓延的血海,发出一阵水声,他停在龙的尸骸前。 前方是被红色鳞片覆盖的肉壁,龙的身体有着堪比大型巴士横倒在地一般的质量感,再加上尾巴和头部,寺院跟它一比看上去都变小了。 派特莉嘉站在巨汉身旁,卡基弗蒂收起左拳,双手在胸前交叠。他微微低头,向龙致以武人的礼数,旁边的派特莉嘉也慌忙献出清贫派的默祷。 卡基弗蒂斜眼看着派特莉嘉的致礼,嘴角绽开一抹笑容,女人鼓起了脸颊。 「有哪里奇怪吗?」 「没什么。」 派特莉嘉发出疑问,卡基弗蒂笑着伸出右手,触碰横倒的龙的头部,合上它左侧面的两个眼睑。派特莉嘉绯色的眼眸中浮现出疑问之色。 「你为什么要讨伐这条龙?」 女人的声音再次带上了怒气。 「地下迷宫中的龙几乎不会外出,我不觉得它会对埃里德那和市民产生危害,这是无益的杀生。」 「没有任何『异貌者』会想住在最强生物龙的巢穴附近。」卡基弗蒂抬起沾血的右拳。「打倒龙占领它的巢穴,我们就暂时安全了。考虑到龙的味道消除的时间,应该足够我们在这里潜伏到血之祝祭结束了。」 派特莉嘉露出认同的表情,但下一个瞬间,又想起对方是绑架犯,表情重新紧张起来。 「怎么能为了这种事情就进行无益的杀生呢。」 卡基弗蒂的侧脸变得狰狞,他扬起嘴角,露出犬齿,东方的武人露出罗刹般的表情。 「我并不是为了他人才战斗的,倒不如说那样的事情我一次都没做过。我是为了武而战斗,其余的一切我都能牺牲,也已经牺牲了。」 卡基弗蒂转过身,伸出右手,粗壮的五指掐住派特莉嘉的喉咙,一口气把她吊了起来。女人的双手和刚做好的金属左手抓着卡基弗蒂的手臂,但武人的手臂一动不动。派特莉嘉抬起脚,踢打卡基弗蒂的胸膛,但就算踢碎了装甲,拳士的高大身躯仍然丝毫没有动摇。 对格斗专家卡基弗蒂而言,派特莉嘉这点力量完全不起作用。 「你可别搞错了,我之所以不杀你,除了为了用你当人质把安海瑞欧引过来以外,还是因为你作为攻击性咒式士太弱了。实在太弱,就算杀了你也算不上我的战功。」 卡基弗蒂放射出对物体进行量子干涉的咒力和具现化的电磁力。派特莉嘉因压力而被吊起,红发竖立,她不再抵抗。这股压力让派特莉嘉无法呼吸,她甚至睁不开眼。 「即使失去了尤拉维卡,现在的埃里德那也是强手云集,我能和安海瑞欧、洛伦佐、还有潘海马进行最高级的战斗。」 除了物理上的干涉力以外,卡基弗蒂的疯狂也将派特莉嘉狠狠压倒。黑砂因电磁力而不断回旋,轰鸣的黑色暴风让被吊起的派特莉嘉跟着摇晃。 「就连那个年轻的剑士吉 吉那也参与了这场最高级的战斗,还有使徒、哈莱尔,以及警察和武装搜查官这些集团。很好,很好,强大的挑战者越多越好。」 派特莉嘉还以为自己和卡基弗蒂之间多少产生了一些感情上的交流,但其实只是她的错觉。能和安海瑞欧匹敌的使徒不可能是无害的存在,即使平时看上去像是人类,但本质上其实还是一股暴风,只往打倒强者这一个方向狂吹的暴风。 像是厌倦了一般,卡基弗松开右手的五指。派特莉嘉垂直下落,她手撑着洞底,一阵咳嗽。 「啊啊,抱歉。」卡基弗蒂低头看着派特莉嘉。「我想你也应该明白,要是你起了逃跑的念头,我就会不厌其烦地扯碎你的手脚,反正只要你活着就能成为诱饵。」 派特莉嘉终于理解了,如果说安海瑞欧是冰冷的金刚石,洛伦佐是复仇的业火,那卡基弗蒂就是肆虐的雷电暴风,聚集在埃里德那的全是一群行走的灾害。 卡基弗蒂不理睬苦闷的女人,他抬起头,眼眸凝视着天花板。 「问题是,我在袭击安海瑞欧之前,把埃米雷欧之书扔进了奥里埃拉江里。它还没回来,也就是说安海瑞欧暂时不能知道我在哪。」 卡基弗蒂用粗胖的手指挠了挠自己的头。 「也不算什么需要烦恼的事,只要带着派特莉嘉,对方应该就会追过来。还有就是,会有其他只有数量占优势的弱小敌人来碍事,这倒算是问题。」卡基弗蒂烦恼着。「不过最后那家伙总会想办法解决的吧。」 卡基弗蒂打了个呵欠,与吉吉那、安海瑞欧和洛伦佐的激战让他的身体达到了极限。 「稍微睡一会再考虑下一步怎么走吧,我劝你还是别想着逃跑。」 卡基弗蒂坐到洞底,宽大的背部靠着龙的尸体,像是懒得动一般抬起右手,示意派特莉嘉。 「那个左手也算是追踪装置,无论你去哪我都能找到。顺带一提,光靠没带着魔杖剑的你一人,是不可能走出这个地下迷宫的。」 卡基弗蒂盘腿坐好,抱着胳膊闭眼,很快呼吸就变得平静。 地下迷宫内回归寂静。 「说的也是。」 派特莉嘉咬紧双唇,自己的左臂成了新的锁链束缚着她,女人用右手紧抓着左臂。自己实在太过无力,女人的脑海中浮现出安海瑞欧曾说过的牺牲的羊的那番话。 疼痛让派特莉嘉发出呻吟,她红色的眼眸俯视着自己的腹部。 在自己的腹中萌芽的生命,正在急速成长着。 埃里德那的小巷内,希尔蒂低下头,紧接着趴伏在地上的贝尔塔泽抬起头。希尔蒂挥下的魔杖锡杖被绿色的藤蔓缠绕,她的攻击被强行制止,那是由生物生成系第二阶位咒式「茑葛缚」生成的束缚之藤。 藤蔓长长地伸长,另一端联结在小巷前方的一把魔杖剑「右旋拉卡特」的剑尖上。握着剑柄的是一个绿眸橙发的阿尔利安青年,他将右手的魔杖剑举到身前,左手的魔杖剑水平挥起,摆好架式。 「啊,姑且说一下,被逮捕或者去死,你可以选一个哦。」 听到青年的投降劝告,希尔蒂扭转魔杖锡杖,从藤蔓中逃出。她在巨汉身上用力跳起,在后方着地。趴在地上的贝尔塔泽也赶紧跳到小巷的另一侧,捡起魔杖弓和书。 「伊吉啊,刚刚不止是魔杖锡杖,应该把希尔蒂连同贝尔塔泽一起用『茑葛缚』抓起来的喵。」 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女人站在青年身边,茶色的眼眸责备着搭档的天真。 「贾贝拉,这样的话不就直接变成逮捕了吗。」伊吉紧盯着前方。「我想和使徒对打,怎么能让他们选择乖乖被逮捕啊。」 伊吉的目光和剑锋未曾从两个使徒身上离开,贾贝拉无可奈何地重新握好魔杖剑。伊吉举起双剑,以厘米尔为单位缩短与对方的距离。 「拉肯金老爹和『大祸式』对战的时候我因负伤中途退战,『远古巨人』来袭的时候只负责暴徒的警备,连续两次都被从决战中排除。这次的邪龙讨伐我可是干劲满满,结果又被命令留在不安定的埃里德那市内。」 伊吉的绿眸中充满着斗争的欣喜。 「不安定指的不就是现在吗,那就更应该战斗打倒敌人了,这不算违反命令也没有逻辑破绽,正是华剑士伊吉的花道,对吧。」 双剑的剑锋指向使徒们,伊吉的指尖几厘米尔几厘米尔地缩短着双方的相对距离,贾贝拉也在刺突剑的剑尖上构筑咒式。 两个咒式士与希尔蒂和负伤的贝尔塔泽在小巷内对峙着。 「伊吉和贾贝拉啊,有所耳闻。」希尔蒂桃色的发穗在左右小小地摇晃着。「我记得……好像是现在的拉肯金事务所内、被称为左右手的攻击性咒式士吧。」 少女的脸上充满嘲笑的神色。 「笨蛋吗,难道你们以为光靠两个十二阶层的攻击性咒式士,就能和两个持有埃米雷欧之书的使徒对战?」 「在这种双方只会激烈冲突的状态下,你还能逞强说这种话啊,之后就要靠力量来证明哪边的道理是正确的了。」 伊吉用烈火般的声音拆穿希尔蒂的虚张声势,他一点一点前进着,希尔蒂则一点一点地在小巷内后退,贝尔塔泽也用左手按着受伤的胸口后退。 被对方逼迫着后退的希尔蒂露出焦躁的神色。 艾乌尼皮艾迪和「射手史那鲁格」的死亡,让敌人猜到贝尔塔泽就在附近从而展开了搜索。如果不打倒眼前的伊吉和贾贝拉逃走的话,就会被攻击性咒式士和警察们包围,就此结束,最多只有几分钟让她犹豫了。 贝尔塔泽举着魔杖弓和埃米雷欧之书,看向希尔蒂。 「怎么办怎么办这要怎么办?」 「可恶,无论怎么想都只能强行杀出一条路了啊!」 希尔蒂双手握着魔杖锡杖,停下脚步,摆出迎战态势。伊吉向前突进,一口气缩短了距离,他随手挥起右剑攻去,希尔蒂以魔杖锡杖挡住,一阵金属音响起。即使少女用双手握着魔杖锡杖,但前卫系的腕力还是将魔杖锡杖击飞,希尔蒂摇晃着脚步往后退。 「腕力好弱,来继续和我对攻吧。」 伊吉露出不满足的表情,他继续突进。贝尔塔泽发出怒号声从旁边突袭。巨大的身躯举起魔杖弓横向击去,但华剑士抬起左脚底防御住变成打击武器的魔杖弓。对方仅仅是弯了下膝盖,就将巨汉搭上体重的冲击完全吸收。贝尔塔泽露出惊愕的表情,抬着脚的伊吉则一脸无趣。 「插手的时机倒是不坏,攻击也重到了打中就会死的程度。」 华剑士左脚一伸,反作用力让贝尔塔泽的巨大身躯不由自主地后退。 「但是,仅此而已。要打比方的话,就像是随意挥舞棍棒的巨猿一样。」 伊吉以右剑追击,掠过后退的使徒的胸口,让他增加了新的伤口,血沫飞溅。 掠过胸口的剑尖下,又是一记左剑追击袭来。逃跑的巨汉举起已经折断派不上用场的左臂抵挡魔杖剑,以免被击中而即死。伊吉的刀刃贯穿对方的手臂,执拗地瞄准着贝尔塔泽的脖颈。巨汉转过头逃开,抽出左臂上的刀刃,滚到后方。 贝尔塔泽站起身来,继续往后跳,避开华剑士追击施放的藤蔓。巨汉的右手在藤蔓的上空翻开埃米雷欧之书,但他没有朝着伊吉,而是朝着自己的左臂发动。 出现在空中的巴巴婆立刻发动咒式创造出手术用的大铗子,将贝尔塔泽的左臂从手肘处切断,落地的同时发动止血咒式,抑制住巨汉的出血后消失。 「厉害,不愧是使徒,挺能干的嘛。我不该手下留情的,抱歉。」 伊吉挥起魔杖剑,巨汉往后退去,贝尔塔泽掉落在地面上的左臂已经变成了青黑色。刚刚伊吉刺穿他左臂的剑上施加了猛毒咒式,他看穿了这一点所以才急忙切断了自己的左臂。 趁着两人进行近身战,希尔蒂驱使坐在自己左肩上的「糖果店的摩可博可」。巨大的巧克力板朝着她身后的贾贝拉射去,连逃跑的间隙都没有,有门那么大的焦茶色炮弹直接击中了贾贝拉的身体。巧克力板整个撞过去后还继续朝着她身后的大楼墙壁撞去,混凝土破碎,板自身也完全粉碎。 身体被击中的贾贝拉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旁边站着另外的贾贝拉。 「猜错啦。」刚察觉到那是贾贝拉发动电磁光学系第二阶位咒式「光幻听」创造出的幻象 ,一开始的贾贝拉就消失了。伊吉上身往后一仰,看见了贾贝拉举起的剑。希尔蒂发挥野生的直觉,头向右一转。少女的左耳裂开,左边的发穗被切断,飘向后方。 耳朵的断面没有出血直接炭化,桃色的发穗燃起,多半掉落。希尔蒂后方的配水管也被切断、落下,掉落声在小巷内回响。 那是电磁光学系第四阶位咒式「光条灼弩闪」发出的硬x线激光。 「不愧是使徒,真亏你能避开妞。」 伊吉和贝尔塔泽再次开始攻防战,贾贝拉在两人身后笑着。为了不让硬x线激光击中同伴,也有人会将其上色。但对高位光学系咒式士而言,不可见的光线攻击是理所当然的,贾贝拉即使在夜晚昏暗的小巷乱战中也能正确地施放攻击。 希尔蒂皱起脸,她猜到追击的光线不会击中对方的同伴伊吉,于是摆低身子翻滚,翻开埃米雷欧之书。坐在她左肩上的「糖果店的摩可博可」吐出白烟,白烟从小巷下方向着空中弥漫。虽然就算有了能看清激光轨道的烟幕,也避不开光速攻击,但至少能将中弹以后的切断减少到最小限度。 白烟挡住视野,贝尔塔泽往后退去,与伊吉拉开距离。贾贝拉提起魔杖剑刺去,贝尔塔泽和希尔蒂横转回避在烟幕中能隐约看见的硬x线激光。激光没有追踪使徒,而是从白烟弥漫的地上往上直线上升,穿过他们头顶上连接两栋大楼的走廊、墙壁、窗户,直到屋顶,然后在空中反转,斜着降下。眨眼间,沿着两条断线被分隔成三部分的走廊就崩倒而下。 走廊的碎片掉落到了小巷内,爆炸声响起,白烟弥漫,贝尔塔泽和希尔蒂只能逃向前方。希尔蒂被白烟逼到前方,抬起魔杖锡杖挡住伊吉追击过来的刀刃,又被冲击再次吹向后方。 走廊的崩毁让小巷内的一条退路被完全堵塞,剩下的逃路只有左右两侧了。 「可恶,只要能拉开距离,我哪里会怕你们!」 贝尔塔泽绕到旁边,摆好魔杖弓,弓上的弦自动拉起,箭矢上散发出咒式的光芒。 「伊吉,别让他拉开二十米尔以上的距离。」 「我知道。」 伊吉露出残忍的笑容,化为疾风前进,朝着贝尔塔泽挥下魔杖剑。使徒来不及射击,只能以凶器挡下这一击,在激烈冲突的武器下以前踢回击。伊吉从对手的左腋下冲过,擦身而过的瞬间切伤了贝尔塔泽的左侧腹。巨汉发出怒号,他挥起魔杖弓,却连蹭都没蹭到伊吉。使徒只能用魔杖弓接下对方紧随其后的一击,往后退去,弓上用来瞄准的咒印组成式也随之崩毁。 在伊吉前进方向的空中,火花四散,贾贝拉用热线咒式切断了希尔蒂张开的触须纤维网。 「那个早就被我看透了哦。」 贾贝拉的笑声让希尔蒂咬牙切齿,伊吉再次前进,从左右两边如同暴风一般连续攻击贝尔塔泽。巨汉使徒单方面防御,逐渐被逼到了墙壁边,少女使徒也被卷入其中,不断后退。 伊吉不让对方拉开距离,他用双剑切断希尔蒂的巧克力炮弹,把果冻墙壁一分为二。他紧紧地跟着两人,迫使对方不断负伤流血。 希尔蒂冷汗直流,贝尔塔泽也一样。 使徒希尔蒂擅长中、远距离攻击,贝尔塔泽擅长超远距离攻击,如果他们各自在合适的攻击范围内,是能战胜贾贝拉和伊吉的。 但是,贾贝拉和伊吉的合作让两个使徒无法将距离拉开到他们擅长的领域。贝尔塔泽每次搭好魔杖弓,贾贝拉就以光学咒式打断他,伊吉则趁机与他缩短距离。如果希尔蒂插手,贾贝拉就再次进行后援。贝尔塔泽摆出了狙击姿势,伊吉就冲过来妨碍。 贝尔塔泽强硬地挥起刚臂,伊吉飞跃而起,回转身子挥下右剑攻击,狙击手以魔杖弓抵挡,一阵金属音和火花。华剑士的回转没有停止,他继续刺出左剑,转向右后方一踢,左脚攻下。连续的攻击让魔杖弓产生裂痕,承受了剧烈打击的贝尔塔泽也不得不后退。 使徒们之所以没有在一瞬间内败北,原因只在于贝尔塔泽由巨大身躯而来的怪力和艾乌尼皮艾迪教给他的基础体术,希尔蒂估计他们最多只能再撑几招。 少女使徒紧盯着敌人,脑子高速转动。她搜寻到了活路,可爱的双唇张开。 「贝尔塔泽,为了打破现在这个状况,我们得暂时休战。」 贝尔塔泽染血的脸上渗出不快感,巨汉的眼睛没有离开面前的咒式士们。 「希尔蒂,直到刚才你还想暗杀我,我怎么可能和你合作,我会杀了你。」 贝尔塔泽看都没看希尔蒂一眼,只这样说道。巨汉右手撘好魔杖弓,用左手手肘的断面触碰腰后的埃米雷欧之书,带着巴巴婆摆出战斗态势,笨重的脸上同时出现火般的愤怒与冰般的算计。 「不过,这两人很强,到逃走为止的期间内,就和你合作吧。」 贝尔塔泽一边举起魔杖弓,一边接二连三地构筑咒式高速发动,利用电磁雷击系第三阶位咒式「雷霆箭」,通过电磁加速射出几十根金属箭矢。 箭矢如同散弹,但华剑士回转着双剑弹开,火花和刺耳的声音不断。 剩下的箭矢被从尖端切断、燃烧溶解,化为金属飞沫落下。贾贝拉在伊吉的身后露出无畏的笑容,她发动电磁光学系第六阶位咒式「煌光灼弩连闪射」,用不可见的硬x线激光群正确地击中了所有箭矢。在近距离战斗内,伊吉和贾贝拉的合作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地位。防御对方攻击的同时。激光还射穿了贝尔塔泽的肩膀和侧腹,热线灼烧着他的内脏。巨汉忍耐着疼痛感,乱射箭矢后退。他终于能使出炮台般的攻击,但敌人的处理能力更胜一筹,自己的火力不足,他斜眼寻求希尔蒂的火力援护。 但本应在他身旁的希尔蒂已经不见踪影。 张开弹幕的贝尔塔泽四处张望,捕捉到了从左边的通道上全力逃跑的少女小小的背影,以及她水平飘荡的桃色发穗。 希尔蒂的脸转到旁边,像是在谢罪一般抬起左手。 「抱歉,合作是骗你的,一个人去死然后帮我拖住他们的脚步吧。」 「你这家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贝尔塔泽发出怒吼声,伊吉飞速冲到了他的身边。狙击手将魔杖弓当做铁锤一般挥舞,伊吉沉默地潜入胡乱挥舞的打击下,使徒的动作停止。 双剑也静止在空中,直指贝尔塔泽的喉咙和心脏。使徒动弹不得,只能保持着挥舞右手魔杖弓的姿势。同样停止的左手断面触碰着的埃米雷欧之书中唤出的巴巴婆也蹲在他身旁,一动不动。 「异貌者」的老婆婆即使看到贝尔塔泽陷入危机之中,也只会一笑了之,没有指示它就完全不行动。即使利用「异貌者」引发对方的心室细动杀掉敌人,也需要几秒到几十秒,这段时间足够贝尔塔泽被伊吉干掉一千次了,巨汉处于完全被将军的状况之中。 青年握着双剑,抬头无情地仰望着使徒。 「你们不配当我和贾贝拉的对手,虽然于我而言有些遗憾,不过我还是会选择逮捕,你也不想死在这里吧?」 伊吉劝说对方投降,贝尔塔泽吞了口唾沫,喉咙一响。微动的喉咙触碰到刀尖,又收回,喉咙被割破了一层薄皮,鲜血渗出。 「我听说你是天生的杀人犯,但总不至于连被杀都被人决定好了吧?」 听到伊吉的话,贝尔塔泽小小的眼睛微微睁大。 「是吗。」 怒气和杀意从贝尔塔泽的脸上消失。 「说的也是。」 巨汉似乎从一直束缚着他的诅咒中解放了,他的表情如同婴儿一般安详,小小的眼睛上移。他视线的终点,是大楼的断崖前方埃里德那的夜空。被污染的空气中,一轮明月高高挂起。 「我已经不再受任何人的胁迫了,那么。」 巨汉松开抬起的右手,魔杖弓掉落,左手的断面也同样将腰后的埃米雷欧之书碰掉,弓和书在重力的作用下下落。 与此同时,刀刃从使徒左右的袖口和手肘处射出,暗器朝着伊吉攻去,华剑士露出死心的表情,挥舞双剑。双剑如同两只银色的老鹰一般飞舞,切断了贝尔塔泽的右手腕和左上臂,鲜血、刀刃和双臂同时飞散到空中。 魔杖弓和书掉落到小巷内的沥青地面上,金属的碎片和书、血和双手同时掉落。 伊吉抬起右脚,踢向贝尔塔泽的胸口。巨汉跪倒在地,刀刃指着他的喉咙,青年的脸上浮现出理解后的悲哀。 「果然会变成这样啊。」 「恩。」 贝尔塔泽的双手鲜血喷涌,他淡淡地开口。 「这就是我。」 巨汉抬头看着伊吉,脸上的五官扭曲着。 「就算对我说别杀人,除此以外的事情我也一概不知。就算对我说投降吧,我也不会产生想苟活下去的愿望。」贝尔塔泽表情复杂地笑道,他的脸上带着只知相杀吞食的食肉兽的悲哀。「即使是现在这种状况,我也几乎感觉不到什么。只会觉得杀不了敌人心情很糟而已,完全不会涌起想谢罪的感情。我知道,以人来说奇怪的是我,但我已经无药可救了。」 伊吉张开口,欲言又止,他没什么可说的。 在他身后的贾贝拉走上前来,将魔杖剑收回腰间左侧的剑鞘内,取出拘束用的绳索。 「那我们就要逮捕你了。」她对着贝尔塔泽说道,紧接着她看向伊吉。 「这里就由我来解决,伊吉你去追希尔蒂,现在说不定还能追上妞喽唷。」 就在伊吉朝着小巷深处前进的瞬间,跪在旁边的贝尔塔泽突然开始咳嗽。 「伊吉!」 贾贝拉赶紧从后方拉住伊吉的衣领,将他拉倒到后方。两人一同在小巷内的沥青地面上翻滚,拉开安全距离后起身。两人拔出魔杖剑,指向贝尔塔泽。 贝尔塔泽正用被切断的双臂断面不断挠着喉咙,脸色苍白,眼球充血,肿胀的舌头从口中伸出,喷出鲜血。他的脸孔不断膨胀,眼睛、鼻子和耳朵也流出了鲜血。 巨汉的眼球破裂,视神经的线和鲜血从变成红洞的眼窝中零落而出。 「那是长女希尔达使用过的负气压咒式!」 贾贝拉以短促的叫喊声传达情报,为了拉开安全距离再次跳向后方。 贝尔塔泽全身的洞都在喷血,他向前倾倒,因痛苦而挥舞着双手,断面的出血更加剧烈,仿佛喷水池一般。死亡的痉挛停止,他的手脚垂落。 贝尔塔泽趴伏在大地上,脸转向旁边,膨胀的舌头伸到地面。鲜血从他身体上所有的洞中流出,大量失血让他因缺氧而断气。 这是由负的十气压这种气压咒式导致的缺氧和体液吸收。 贾贝拉和伊吉立刻想到了杀了姐姐希尔达、现在成了书的所有者的希尔蒂,两人背靠背警戒着周围。如果被不可见的咒式抢占先机,就无法再防御了。 贝尔塔泽的尸体倒在小巷内,一阵风从尸体上方吹过。淡蓝色的空气流转,缓缓卷起旋涡。 淡蓝色的空气构成了粗壮的手臂、膨起的脸颊和腹部,「咽气巨人恩格尔·鲁」无表情的蓝眸俯视着两个咒式士。贾贝拉挥起魔杖剑,发动「煌光灼弩连闪射」,硬x线激光将空气巨人切裂。 淡青色的空气蒸发、卷着旋涡,巨人的身姿崩毁。淡蓝色的气体后退,一口气溜走。气体下方,掉落在贝尔塔泽脚下的埃米雷欧之书开始发光,书被量子分解,化为蓝色的光芒散落到空中。 淡蓝色的空气和蓝色的光芒交缠,化为两股螺旋飞走。飞过贝尔塔泽的尸体,飞过小巷,收束到遥远前方大道上大楼的角落内。 大道上大楼的角落内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蓝色的光芒。光芒再次化为两册埃米雷欧之书,被纤细的五指握住。本应逃跑了的希尔蒂从左侧探出脸,被热线切短的左发穗垂挂在她的脸颊上,从发间能看见她桃色的眼眸和唇边邪恶的笑容。 「这个我就先拿走啦? 还有,我迟早也绝对会杀掉你们的? 」 拿着埃米雷欧之书的手和脸收回的同时,投剑刺入大楼的墙壁内,贯穿墙壁。 伊吉正要追击,贾贝拉却伸出左手拉住他的右肩,阻止了他。伊吉回过头,老练的光幻士朝他摇了摇头。 「穷寇莫追,中距离战斗是希尔蒂所擅长的,而且在大道上交战可能会误伤到普通市民,之后就交给警察们吧。」 「我和贾贝拉合作就能将她逼入绝境,为什么……」 「为了不忘记原本的工作。」 贾贝拉大口地喘着气说道,伊吉接受了年长者的意见闭上嘴,但他的蓝眸中又涌起了疑问之色。 「说起来,为什么激光没有击中希尔蒂的脸?」 「抱歉,我也到极限了。」 贾贝拉脸色苍白,脚下传来水滴的声音。伊吉低头一看,才发现贾贝拉右臂和右侧腹都裂开,鲜血从红色的肉中涌出,右臂甚至露出了骨头。 「希尔蒂不好对付,她事先就为负气压咒式这条活路精确地张开了斩丝。」 在将伊吉从负气压结界中拉回来的时候,贾贝拉就被触须纤维的线所伤,女人的右手已经无法再施放咒式了。 伊吉慌张地拔出魔杖剑,发动生物生成系第二阶位治愈咒式「封伤愈」。粉红色的肉在贾贝拉的伤口上堆起,出血停止。青年从腰间取出治疗用咒符,贴在搭档的右肩和侧腹上,治疗用咒符上的镇痛咒式让贾贝拉紧锁的眉间舒展开来。 虽然没能完全恢复,但应急治疗已经足够让贾贝拉恢复到能站得住的状态了。 「抱歉,我不像吉吉那那样擅长治愈咒式。」伊吉低下头。「要不是我毫无准备地冲上去,贾贝拉也不会……」 「只是希尔蒂更胜一筹而已,中距离暗杀型的敌人多会利用陷阱埋伏。我明明知道这一点,还看穿过一次,却仍然因焦急而直线逃到后方,这是我的失误。」 失血让光幻士脸色发青,但她还是继续分析道。 「平常我倒还能冷静地对应,但事关伊吉的性命,我也不由得变得慌张了。」 贾贝拉看着伊吉独白道,女人随即陷入沉默。她冷静的双眸俯视着贝尔塔泽的尸体,青年也眺望着巨汉的尸体。 贝尔塔泽巨大的身躯沉浸在血海之中,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从破裂的眼球中零落出的鲜血看上去宛如硕大的泪珠一般。 「作为使徒而出生,除了杀人以外什么也不知道,被本应是同类的希尔蒂的花言巧语所骗而死。」 伊吉的唇动了动,编织出饱含悲哀的话语。 「到底算什么啊,这家伙的人生。」 「谁知道呢。」 贾贝拉扔出这句话,她看向希尔蒂离去的埃里德那的大道。 「希尔蒂变得比情报中更强了,她推测出贝尔塔泽的位置,还毫不犹豫地杀害了他,切实地确保了血之祝祭的杀害数和埃米雷欧之书的所有权这两项战果。」 伊吉咬紧嘴唇,贾贝拉叹了口气。女子想抬起右手,但痛得让她皱眉,她只能抬起左手将额头散乱的长发理到一边。 「在合适的地方配置合适的战力,用情报和预判决定一切,这也是强大的一种。」 伊吉坦率地点头,同意贾贝拉的话。只靠战斗力是无法打倒使徒的,而且埃里德那大部分攻击性咒式士连和使徒会面的机会都没有。 贾贝拉怜爱地注视着青年,脸上重新浮现出了紧张感。 「也就是说,这次多亏了你的预判和作战。」 贾贝拉回过头去。 她身后大楼的小巷内,出现了一双脚,紧接着是白金色的头发和略长的耳朵。 正是季薇妮娅。 伊吉用鼻子哼了一声,他之所以没能追击希尔蒂,除了贾贝拉的负伤以外,也是因为有需要护卫的对象季薇妮娅在。他不能把护卫这个任务放着不管,单独进行追踪。 「嘉由斯他们也猜到了贝尔塔泽的出现,但季薇妮娅更进一步地猜到了希尔蒂的奇袭,究竟是怎么想到的?」 「看看情报的手牌,再想想参加者,这种程度谁都能明白的。」 季薇妮娅露出寂寞的表情说道。「擅长暗杀的使徒母子有可能会袭击过来,安海瑞欧为了夺回派特莉嘉已经竭尽全力。卡基弗蒂最先关注安海瑞欧,其次也只对洛伦佐有兴趣。我猜想剩下的希尔蒂应该会盯上使徒母子或受伤的嘉由斯,然后干掉较弱的一方。」 「能猜到希尔蒂的想法就已经很厉害了,但你又是怎么知道起点的贝尔塔泽所在之处的呢?贾贝拉认同了你所以我们才过来的,但你说要解释很久所以还没告诉我根据呢。」 伊吉用下巴示意了一下他们现在所在的大楼间的小巷,空瓶和垃圾箱在杂居大楼背面的沥青地面上翻滚。 不过是一条毫无特征的、夜晚的小巷罢了,季薇妮娅看 向贾贝拉。 贾贝拉以眼神示意,于是季薇妮娅取出手机端末。 「母子在暗杀卡基弗蒂失败后,肯定会按捺不住地想收复失地,展开行动。贝尔塔泽的咒式有一千米尔左右的射程,但却仅限于直线攻击,只要对方藏在建筑物后他就无能为力了。」 为了让伊吉也能看到,季薇妮娅调出立体光学影像,微光照亮小巷,与贝尔塔泽相关的情报和数字并列其上。 「另一方面,『射手史那鲁格』虽然能够自动追踪,但从一开始它对吉吉那先生的狙击看来,它同时也会击中在场的其他人。如果对手仅有一人的话它近乎无敌,但在人员密集的地方它就会丧失精确性。」 季薇妮娅以低沉的声音继续。 「至今为止,史那鲁格注重精确性的攻击,射程都很短,最长也会在两百米尔以内。」 画面上的情报排列着,接着最新的情报出现。 「从对方朝着吉吉那先生张在店门前的陷阱射击的时候开始,我们就在附近待机。一直到最后史那鲁格在医院实施的狙击,观察它所有的攻击模式,就可以将它的攻击距离锁定到两百米尔以内。」显示在地图上、在埃里德那西岸由东到西移动的箭头浮现。「贝尔塔泽没有绕到另一侧的时间,所以他只会在医院东侧这个半圆的某处行动。即使实施了狙击,之后也还必须紧急逃脱,因此他会下意识地选择在离警署和各咒式士事务所间隔较远的场所指挥史那鲁格。」 季薇妮娅的手指向离医院两百米尔远的场所,指向狙击手的狙击地点。 「史那鲁格的狙击失败后,如果他想要立刻逃走,就会逃向没有搜查机关和设施的朝北的通道。」季薇妮娅的手示意着某个场所。「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点。」 季薇妮娅在战斗前指示出的预测画面和现在自己所在的场所叠在一起。 一切正如她所想,所有预测联结到了现在,贝尔塔泽的尸体就倒在这里。 伊吉仍然是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 「从咒式的特性猜到他所在之处,到这里我还能明白。但你不止猜到一个人、而是猜出了好几个人的思考,从他们各自走出的一步,又再预判出了全员复杂变化的下一步。」 青年的眼睛紧盯着季薇妮娅。 「你原来是这样的女人吗?」伊吉的脸上浮现出赞叹和疑惑的神情。「我能明白以数字和谎言游戏造出的心理陷阱的残酷,但你原来拥有一瞬间就能从情报中推断出使徒位置的特技吗?」 「这个……」 季薇妮娅想要扯出一个笑容,但她失败了,她只能默默地呆立原地。 贾贝拉吐了口气,握起拳头,轻轻地捶了一下伊吉的头。 「诶,我说了什么不太好的话吗?我明明是在称赞她啊?」 「行了闭嘴吧,稍微安静点。」 贾贝拉比青年理解得更快。 季薇妮娅只是一个正义感稍强、爱情很深的平凡女子而已。她在公司还只是个新人,总有一天她会和同僚或周围的男人结婚,生一个孩子,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庭,带着点小波澜和平幸福地结束一生,做一个平凡的阿尔利安女子。 但是,在这两年间,她接触到了另一个世界,平凡的资质发生了变化。 小事件多达几十起,大事件中,她曾经担心与复仇的魔女交战的男人,将他送走。曾经中了咒式弹头的圈套,身处事件的中心地拉兹耶尔岛。 被沃鲁洛特绑架的时候,她最先看穿了嘉里伯爵的背叛,接受了「远古巨人」的绑架。最后的最后,她做出了重要的判断,杀了一人,让另一人得以生还。 在阿娜皮亚事件中,她在受到心理操纵的情况下,仍然做出了仿佛割裂自己一般痛苦的决断,就结果而言决定性的隔开了未来的道路。 小巷内一阵沉默,贾贝拉迈开脚步,站到季薇妮娅的身旁。 「我想你应该明白。」她伸出左手搭上后辈的右肩,眼睛仍然看着前方。 「并不是季薇妮娅你自己想变成这样,而是如果想要救他人,就只有这条路可选,仅此而已。」 季薇妮娅抬起脸,眼鼻努力挤出一个笑脸。 「没事的,抱歉勉强你们赶来讨伐使徒。」 看到后辈逞强的表情,贾贝拉的胸口一阵疼痛。季薇妮娅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场面,她总能看穿操纵事态的人的真正目的并与之交涉。即使如此,她仍能做下最好而又最残酷的判断,理由只有一个。 「走吧,之后交给攻击性咒式士或警察们就行了。」 季薇妮娅强行用五官扯出一个笑脸,抬脚走向夜晚埃里德那的街道。 「虽说是希尔蒂动的手,但创造出打倒使徒的环境的是我们,我们还是能拿到一笔巨大的赏金的。用这笔钱雇佣攻击性咒式士的话,就能增加人手打倒其他使徒了。」 季薇妮娅向前走去,伊吉看着贾贝拉。女人迈开脚步,青年也紧随其后。 警车的警报声终于接近,伊吉的脸上露出理解的表情。「这样啊,利用赏金组成临时的咒式士事务所吗。」伊吉逐渐理解。「就算有拉肯金老爹的命令和红毛眼镜的护卫任务在身,我们也没必要畏手畏脚,确实是有趣的想法,真是有趣的女人。」 青年剑士的声音中带着雀跃的欣喜,他加快脚步,走到季薇妮娅的身旁,和她讨论该用怎样的作战打倒下一个使徒、该聚集怎样的咒式士。季薇妮娅思考后说出自己的想法,伊吉就佩服地继续和她讨论下一步。 贾贝拉迟一步走在两人身后,脸上浮现出悲哀的神色。 「那份爱实在是太令人悲伤了。」 想救所爱之人,仅仅为了这个理由,平凡的女人拼命地思考、行动、踏足战场。为了尽可能地减少男人的负担,她以自身为盾为矛,迎击使徒。 为了战斗,她必须巧妙利用咒式士贾贝拉和伊吉。所以即使现在,她也拼命露出笑脸,将两人诱导到下一场战斗中。 贾贝拉加快脚步,女人的脸上带着决意。 「但是,我会奉陪到底。」 这是因为自己在身为两岁孩子的母亲之前首先是一个女人。还是因为太过崇高无偿的爱令人深受感动呢,贾贝拉本人也不明白。也许就连自己现在的心情,季薇妮娅也完全看透,为了守护所爱之人而选择利用吧。 明白了对方的诱导后,贾贝拉仍然选择前进。 季薇妮娅像是率领着两个咒式士一般往前走,女人肩负着贾贝拉和伊吉、肩负着各个势力的想法,她的脚步迈向夜晚埃里德那的街道。 仿佛率领着穷途末路的战线的、勇敢的女将军一般。 仿佛让夺回圣地的战旗迎风飘扬的、勇猛的圣女一般。 仿佛因深深的爱而迎来破灭的、可怜的少女一般。 即使那爱已经终结。 女人总是会继续前行。 第二十五章 凶王的谒见之间 彩虹色的梦有多大的电压呢,从棺材内看到的星空有多重呢。 猫的呵欠是什么颜色的呢,用几根蜡烛可以重新涂换一个人呢。 到达宙界、测量生命倾斜度的眼瞳又在何处。 ——赞哈德·达诺·伊艾嘉的日记 皇历四五四年四月三日 ◇ ◇ ◇ 厢式车在埃里德那的街道上奔驰着。 「真搞不懂为什么重伤初愈的我还得当司机。」 我握着方向盘说笑着。 「我不擅长驾驶四轮的物体,和马相差太多了搞不明白。」吉吉那坐在副驾驶席上笑道。「而且,要是让我驾驶,你就会退院后经历交通事故再入院,这个玩笑可不怎么有趣。」 那吉吉那就给我因有趣的理由而去死吧,我加速行驶,目光环顾着街道。 在安海瑞欧的新闻报导之后,埃里德那市内就变得相当安静。光是各种遭遇战并不足以让人们心中的不安沸腾涌起,但即使如此,街角上为赏金而来的攻击性咒式士的姿态仍然很引人注目,就连黑社会中中小组织的战斗人员和武装车辆也在增加。尽管格特雷克的例子较为极端,但连日来因使徒事件导致的治安恶化已经开始逐渐表面化。 「埃里德那的治安短时间内不会回复,要是人们开始这么想的话就危险了。」 我说出自己的意见。 「如果人们认为安海瑞欧和使徒的杀人导致搜查机关的治安维持能力减弱,犯罪就会随之增加,警察就必须将倾斜警力以惩治犯罪,安海瑞欧和使徒就会杀掉更多人。」 副驾驶席上的吉吉那以眼神肯定我,他开口说道。 「如果人们开始觉得警察和市当局无能,那么被委任的独立贸易都市埃里德那就不得不接受龙皇国和七都市同盟动真格的干涉,接受两国委任、虽含糊不清但仍保有独立的埃里德那的历史将就此结束。」 「虽然我对埃里德那没什么特别的感情。」我思考着。「但也不希望现在的埃里德那就这么消失啊。」 城市倒是怎样都无所谓,但是让我的熟人和并不讨厌的人受苦,这份罪可得让敌人偿还回来。平常总觉得无法完全认同的攻击性咒式士的工作,此刻也让人产生了有意义的错觉。 我开到了一如往常的阿什利·博夫&索雷尔咒式士事务所,两人下车前进。 平常总是倾倒的牌子正好好地摆着,大概是德尔顿那些人的好心吧,青年的顾虑真可爱。我推开玄关门,走进待客室。 梅肯克劳德、莲德、提塞恩和德尔顿提前等在这里,其余还有两事务所内护卫和调查都不当班的瓦欧鲁姆、莫雷迪娜、利多里和利普金兄弟也在。 椅子不太够,所以德尔顿和其他年轻人站起了身,但吉吉那伸出阻止了他们。他走到屋内,返回,手上拿着一把靠背被切断一半、看上去不太吉利也不眼熟的椅子。 「这个是霍因尔彭……或者也可以叫做禾盖因痴呆王的宝座。」 吉吉那骄傲地说着,放下椅子,坐了上去。无论怎么想,我都觉得他肯定是又拿事务所的钱去买了新的椅子,虽然很想责备他,但现在还是先忍着吧。 德尔顿拿出了厨房里的折叠椅,我道谢后坐下。 我和吉吉那因昨日的艾乌尼皮艾迪和贝尔塔泽战而满身疮痍,就算说自己没事,也没人会听。不管我们的状态怎样,对安海瑞欧、对使徒的战线仍然会持续,离纽尔钮姆的诅咒期限仅剩八天。 提塞恩从椅子上探过身来。 「那么,说回嘉由斯来之前的那个话题,听说昨晚的暗杀中,艾乌尼皮艾迪袭击不成反被杀害、贝尔塔泽也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我跟到了现场,但那里只有警察在,而且状况相当混乱什么也搞不清楚。」 「我这边收到了哈莱尔的联络,实在是相当复杂的事态啊。」 梅肯克劳德将手机端末放到桌上,显示情报。画面上映照出巨汉贝尔塔泽的尸体,接着是封锁现场的警察和打倒贝尔塔泽的两个攻击性咒式士。 「是贾贝拉和伊吉干掉的吗?」 我发出惊讶的声音,被我委托了护卫前女友的任务、实力强劲的这两人,为什么会跑去打倒使徒?在我再入院后一直昏迷到早上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看向吉吉那。 「你这家伙昨晚应该追到现场去了吧,为什么一直没跟我说明贝尔塔泽死亡的来龙去脉啊。」 「我才懒得抢解说眼镜的角色,这是配角的工作。」 吉吉那坐着他那张据说是痴呆王的被诅咒的宝座上,以暴君般的言语回应。「给我竭尽全力去死吧。」我回以吉吉那咒骂的话语,目光回到梅肯克劳德身上。 「按贾贝拉和伊吉的证言来看,一开始是希尔蒂突袭了失去『射手史那鲁格』的贝尔塔泽。」 「潘纳洛特姐妹中幸存的三女来了啊。」 不知事情原委的咒式士们在喉底低声念叨着,虽然知道她迟早会来,但没想到她居然会在母子使徒暗杀的途中从旁实施暗杀。 「之后,刚刚提到的贾贝拉和伊吉突袭了贝尔塔泽和打算杀害同类的希尔蒂。」 「等等。」我用手指抵着额头思考着。「伊吉完全不懂得这种预判,贾贝拉虽然是那种性格,但出于礼貌和慎重也不会抛下我的护卫委托随意行动,这不可能。」 「但是,按那两位攻击性咒式士的证言来看,事情就是这样。」 梅肯克劳德说道。 「事实就是事实吧,不过我也只知道贾贝拉和伊吉是很能干的咒式士。」莲德说道,所有人都一副无法释然的表情,我思考着,得出了结论。看着坐在新椅子上的吉吉那一脸苦涩的样子,我更加确定,就是这么回事。 我没有张口,这些事我只想藏在自己的心中,但现在还是应该共有情报。 「他们没有说谎,只是隐瞒了一些事情而已,让那两人行动起来的是他们的护卫对象、我的前女友。」好难开口,太难开口了,但我还是只能说出那个名字。「季薇妮娅。」 「什么?」 我和吉吉那以外的所有人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不不不你……季薇妮娅只是个普通的公司职员啊。」提塞恩支起身子,怒极反笑。「她不可能做出那样的预判和奇袭吧。」 吉吉那陷入沉默,我也一言不发。对提塞恩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疑问,但我们却无法同意。 「诶?你认真的吗?」 提塞恩反而变得不知所措。 「很遗憾,嘉由斯的猜测大概是正确的。」吉吉那抱着胳膊开口说道。「那个女人确实有可能做到。」 理由我不能说,只能强行让他们认同这一点了。只有实际见过的人才会了解,我的前女友,平常看上去温柔而又充满正义感,但一旦身处窘境,她也拥有着看穿人心并将其破坏的残酷。她的这份复杂我从心底…… 我切换心情,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前女友居然看穿了各个使徒的心理、从狙击地点逼近贝尔塔泽并让希尔蒂败退,但现在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既然你们两位都这样说了,那就当做大致确定情报处理吧。」 梅肯克劳德和莲德冷静地接受了我的说法,其他人也只能同意,大家开始和旁边的人小声议论,我从椅子上站起。 「你们先继续谈,我去拿点喝的。」 我起身走向厨房,一边煮水,一边背对着房间内的所有人。 季薇妮娅参战使徒的血之祝祭的理由,我一清二楚。 她是为了救我而来的,如果不在那里干掉狙击手贝尔塔泽,我下次还会再被盯上。 我只是希望她幸福而平凡地活下去而已,我已经竭力不让她和这次事件扯上关系了,但为了保护她不被安海瑞欧追杀而让人护卫她这一决定反而起了反效果。 「之后要把贾贝拉杀掉两次,伊吉也杀两次。」 我的口中漏出诅咒的话语,一部分咒式士们看着我的背影,大概是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吧。 「还有其他问题。」 梅肯克劳德体谅我的心情,转换话题。 「按打倒的顺序排,希尔德、墨菲斯、珍·古恩、希尔达、克夫内尔、梅勒尼波斯、艾乌尼皮艾迪、贝尔塔泽,我们已经消灭了许多使徒,但对于强敌安海瑞欧和卡基弗蒂仍然束手无策。」 梅肯克劳德说出了他的担忧之处,我们到现在还没有能打倒这两大使徒的决胜招数,大概不会有第 十三个使徒前来参战了吧。 「即便是我们觉得最好对付的希尔蒂,昨夜也巧妙地见机行事,夺走了艾乌尼皮艾迪所持有的埃米雷欧之书『毒针巴巴婆』,并增加了杀害数。」 「也就是说,她的精神和战力都已不同于往日了。」 莲德做出评判,我转头一看,攻击性咒式士们都露出忧虑该如何对付这些棘手敌人的表情。德尔顿青年双手交握在胸前,看上去相当不安。 「一般情况下,实力是不可能突然成长的。但希尔蒂原本已经拥有埃米雷欧之书『糖果店的摩可博可』,再加上姐姐希尔达的『咽气巨人恩格尔·鲁』。」莲德继续说道。「这次她又得到了艾乌尼皮艾迪的『毒针巴巴婆』。」 「巴巴婆的能力是让人心跳停止或让咒式更强有力地多重发动,虽然现在还难以想象,但如果希尔蒂熟练掌握了它的使用方法,将会成为我们的一大威胁。」 梅肯克劳德说出他的猜想。 为了平复心情,我沏好红茶和咖啡,搬过蒸锅,将杯子放到桌上,咒式士们各自将饮品倒入杯中饮用。 每个人都在思考着这场死斗,带着不安与胆怯,幻想幸存后的名誉和金钱,担心安海瑞欧所施下的蛙化诅咒。 「小丑祭司一人暂且不论,剩下的三个使徒全都是强敌,但我们只能前进。」 听到梅肯克劳德的话,提塞恩也表示同意。 「那么,接着搜索安海瑞欧、卡基弗蒂和希尔蒂的行踪吧。」 我的话让所有人都站起身来。 「梅肯克劳德往西岸、莲德和我们往东岸。」 莲德和梅肯克劳德各自朝屋外走去,咒式士们也纷纷开始行动,只有德尔顿仍然留在原地,青年和我对视。 「那个、嘉由斯先生,我有话想跟你说。」 「什么事?」 「这里不行,我想和你独处。」 「独处?」 响起的手机铃声盖过了我的句尾,走向屋外的所有人都停下脚步看着我,德尔顿也陷入沉默。电话是哈莱尔打来的,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听到,我打开了免提。哈莱尔像个远古世代的男人一般,不启动立体光学影像只用音声通话。 「十万火急,把管事的人聚起来。」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哈莱尔就急忙说道。 「已经聚集在这里了。」我拿着手机绕了一圈室内,让对面看到。不过哈莱尔大概没有连接影像线路,所以这动作也没什么意义。「这么早就开始搜查会议吗。」 「正是如此。」特别搜查官欲言又止。「相当重要。」 我抬眼一看,梅肯克劳德把自己的手机放到耳边,开始指示切蕾西的护卫和情报网的再构筑。莲德也已经调整好装备,从椅子上站起。德尔顿回到了莲德的旁边,我将注意力放回手机上。「我明白了,虽然不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总之又是什么不太好的新情报对吧。」 我也从椅子上站起,莲德看向我,我明白。我一边走一边保留通话,立刻另打给贝里克,呼出音响了两声,贝里克接了。 「怎么了嘉由斯?」 「紧急想问你一点事,哈莱尔在干嘛?」 「哈莱尔?他刚刚通过电话后,好像说有什么重要的会议,要把我也带过去。」 我切回通话,我还没有忘记乌布修修的变身能力。他很有可能像几天前那样,截取哈莱尔的线路模仿他的声音给我打电话。我效仿梅肯克劳德的伶俐和莲德的慎重,跟贝里克确认了一下,毕竟使徒和祭司也是会使用策略的人。 看到我疑心这么重,吉吉那露出苦笑,我和他一起走向事务所外,等着我们的莲德也走向大门。我跟在两人背后,走出事务所的玄关,朝电话另一头的哈莱尔问道。 「就在平常的搜查本部、埃里德那东警署行吗?」 「不必,我这边会派人去接你们。」 哈莱尔的声音从贝里克的电话中传过来。 莲德停在事务所前,我跟着停下脚步,身后的梅肯克劳德、提塞恩和德尔顿也愣在原地。 事务所前停着一辆庸俗的警察装甲护送车辆,漆黑而毫无光泽的头盔、甲胄和魔杖长枪出现在我们面前,是三个特别搜查官的武力部队「斗犬」队员。 我看着身旁的吉吉那,吉吉那也看着我。 「看来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个相当不妙的修罗场啊。」 「平常的修罗场也挺糟糕的,但这次似乎是特制的地狱呢。」 轮胎的震动传到身体,薄薄的座椅咯得屁股好痛,护送车坐着真不舒服。 我、吉吉那、梅肯克劳德、提塞恩、莲德和德尔顿,面对面地坐在护送车的后部坐席上。 灯光淡淡地照亮内部,车内充斥着沉重的沉默。我们上车已经有三十分钟了,车辆大概是在从埃里德那西岸开向某处吧。窗户被装甲板覆盖,看不见外面,说不定都开到埃里德那市外了。 德尔顿不安地看着莲德,一言不发。我闲过头了,于是就问前面的男人「吉吉那去死吧,去死吧吉吉那,你觉得哪个招呼更好?」吉吉那无聊地回以「嘉由斯去死才是正确答案。」除此以外,车内没有其他人开口。 后部坐席和驾驶席间的隔层前,并列坐着两个拿着叠起的魔杖枪、带着头盔全身甲胄的警察。虽然斗犬部队的两人都很严肃,但从头盔中露出的眼睛带着敬意,我很快就知道这股谜之敬意来源于何处了。 「原来如此,你们也是在沃尔考哥拉战中幸存下来的啊。」 右边的头盔点了点头。 「托各位的福,才得以在激战中幸存。」 虽说是武装搜查官,但他们也是攻击性咒式士。在关乎生死的攻击性咒式士的世界中,对救过自己性命的人致以最高级的敬意是理所当然的。我没怎么接受过别人的敬意,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要道谢就对你们的上级哈莱尔,还有那边的梅肯克劳德、莲德和德尔顿说吧。」我示意身旁的同伴。「莲德做好准备,德尔顿确保退路,梅肯克劳德做出撤退指示,他们都帮了大忙。」 听到我的话,武装搜查官们低头致意。梅肯克劳德点头回应,德尔顿害羞地在胸前胡乱挥舞着双手。吉吉那小小地笑了,大概是觉得把他人的赞赏推向别处的我很有趣吧,这有什么有趣的。 「道谢就不用了,我想请教你们几个问题。」莲德的手指着他身后覆盖着装甲板的窗户。「为什么要完全隔断我们的视野?为什么车子开进地下通道好几次、不停地右转左拐?」 莲德话音未落,斗犬部队的搜查官们就都噤口不言,头盔也变回冰冷的装甲板。 「以前和阿塞尔一起接受投资家达里奥奈特招待的时候,也经历过同样的运送方式。」我老实地背靠到座椅上。「是想把我们带到无论如何都不想被别人知道的地方吧。」 说完话的同时我打了个呵欠,全员都理解了我的意思,车内的空气一下子变得紧绷。 「喂,这是指……」 提塞恩的声音中混有不安,德尔顿也慌张地看着左右两侧,梅肯克劳德和莲德一脸苦涩。武装搜查官们仍然一言不发,他们也在紧张,看来我说对了。 吉吉那在对面的席位抱着胳膊睡着,只有时间飞逝而去。 车终于慢慢减速,停了下来。后车门打开,阳光射入,武装搜查官从外面打开了车门。 「请,哈莱尔上级搜查官已恭候多时。」 离车门最近的我和吉吉那先下了车,水泥地面间杂草丛生,梅肯克劳德、提塞恩、莲德、德尔顿和联合部队中的实权人物们也都走出车外。 一个影子落在我和吉吉那的上方,我抬头看着面前的银灰色,视线不断上升,直到近乎垂直。 眼前是一堵直达天空的银灰色金属墙壁,约有八十米尔、十六或十五层大楼那么高,日光让人视野朦胧,看不清顶点。 两人都仰望着墙壁的威容,巨大建筑物的质量产生了一股压迫感,这是好几次都从外部袭来的战役中守护了埃里德那、也将人关在其中的「远古巨人」的遗产。 我往反方向看去,看见了一排冷清的仓库,灰色的屋子后又是约四十米尔高的墙壁。我们站在墙壁之间,左右视野只有一百米尔左右。 「这是要跟特别搜查官商谈,再加上车开过来的时间,这里应该是埃里德那市内某处吧。」提塞恩抬着头低声说道,市内确实有围着埃里德那的城壁重叠了好 几层的地方,也有和卫星都市相连的地方,但视野这么狭窄,很难特定确切位置。 「这个时间,考虑到影子的方向,应该是埃里德那西北北部的某处吧。」 吉吉那像个野人一样特定了位置。 「北侧的视野被完全遮住了,但南侧和东侧墙壁外都看不见大烟囱和海景大楼,看来离市中心相当远。」 我补充分析道,提塞恩和德尔顿也露出认同的表情,继续观察周围。就算知道是西北北部,但埃里德那这么大,还是无法判断具体位置。莲德的眼中充满疑问。 「哈莱尔把我们叫到这里来是想干嘛?带着我们玩爬墙?」 「面壁抱膝开个反省会……之类的也不可能吧。」 莲德和梅肯克劳德他们虽然大致猜到了一点,但大概不想往那个方向想吧,只有我和吉吉那对哈莱尔这么费工夫的理由一清二楚。 一阵车声从我们身后传来。 我回过头,一辆黑色庸俗的护送车如同滑行一般从仓库旁边开过来,和运送我们的装甲护送车是同一种。车子减缓速度,慢慢停下。 车门打开,同时两个黑色的人从内部被击飞出来,两人都穿着全黑的积层装甲,背部落到地面,翻滚而去。紧接着能挡住旧式战车主炮的盾牌和叠起的魔杖长枪也随之落下,两个武装搜查官在地面上爬动呻吟着。 车子的后车门处伸出一只全红的木屐,接着是白蛇般妖艳的双足和蓬乱的和服红色的衣摆。从车上走上来的,是与车子暗影的背景完全不搭的红发身影。 是潘海马。 之前她与公权力对峙时穿的是西装,这次则穿着红底上散落着白莲和金鹊的东方和服。 她身旁站着身穿灰色西装的玛拉基亚,潘海马红色的眼眸与嘴唇带着一如往常的傲慢不逊,她睥睨着我和吉吉那。 「死了埋了都不会造成损失的垃圾们似乎和高贵的妾身一样,被同一个理由叫到这里来了啊,真令人不愉快。」 「天空万里无云的蓝,配上从魔女脖子上喷出的鲜血,要是杀了你今天就真是不错的一天了呢。」 吉吉那毫无气势地走上前去,潘海马和吉吉那之间的空气密度立刻上升。潘海马的右手摸上魔杖刀「绯斑」的刀柄,吉吉那的右手握住了屠龙刀涅雷沱的刀柄,杀气代替了招呼在两人间升起。 我自己也握住了魔杖剑约尔加的剑柄,提塞恩和梅肯克劳德与我并列,右手各自摸上了背部长刀的刀柄和魔杖剑的剑柄。 「这次我可不会阻止他们。」 「赞成。」 慎重派的莲德双手也握上了魔杖斧和魔杖锤的柄,摆出临战态势。 「在沃尔考哥拉地下街崩坏事故发生的时候,潘海马为了打倒安海瑞欧和使徒,连我们也打算一起杀掉。考虑到这层嫌疑,不在这里干掉她就太危险了。」 所有人都涌起了对潘海马的杀意,实际上自从塌方事故后,还未能找到任何一名搜查官。 「胆小眼镜和只会挥剑的垃圾,还有粘着垃圾的苍蝇们吗。」 潘海马绯色的眼眸俯视着我和吉吉那。 「认清自己的身份吧,垃圾和苍蝇就别跑来站在阿米拉加家当主潘海马的面前了。」 对方的声音很平静,但还是让德尔顿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往后退了一步。提塞恩也头冒冷汗,梅肯克劳德和莲德抿着嘴一动不动。 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潘海马,埃里德那四大咒式士中的一人,警备和民间军事公司的指挥官。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咒式士,接收到杀人如呼吸一般稀松平常的潘海马的杀意,也会被她的魄力吞噬。 但现在,潘海马的周围没有平常那群总跟在她身边的护卫。如果潘海马先出手,我们就能以正当防卫为理由杀了她。或者抢占先机,以潘海马和玛拉基亚的尸体为背景,主张正当防卫也行。只要能把魔女杀死法律我也能扭曲,这个距离的近距离战斗可能会死几个人,不过除去懦弱的家伙以外,实质上是五对一,我们能打过潘海马。 是应该抓住这个绝佳的机会进攻呢,还是应该遵从脑中掠过的吉奥卢的教诲忍耐呢。我还在犹豫着,但杀意已经满溢而出。 就在杀意达到最高点的时候,第三辆车子的声音传来。长车体的全黑车辆从仓库间驾驶过来,像是要阻碍我、吉吉那和潘海马的杀意一般从双方之间穿过,双方的杀意在车顶上交错。 喘鸣般的驱动声停在我、吉吉那和潘海马之间,身穿黑色西装的皇国特别搜查官们从驾驶席上走下,穿着芥末色夏日外套的贝里克也从后部坐席上下车,他的伤势好像已经痊愈了,运送我们、被潘海马踢飞后重新站直的武装搜查官们脸色苍白地站在车子左右。 最后出现的是把我们叫过来的哈莱尔,他不慌不忙地从车上走下。 哈莱尔穿着深蓝色的西装和淡蓝色的衬衫,和往常一样没有一丝褶皱。领带也依旧是品味糟糕、粉红底绿水珠花纹的那条,再次系上领带的哈莱尔精神力令人折服。 「我不是为了让你们互相残杀才把你们叫过来的,也不打算允许你们的违法行为。」 哈莱尔将言语的桩子钉在了双方之间。 「跟我来。」 讲究排场的西装男若无其事地无视了吉吉那和潘海马这两个凶暴而又凶恶的攻击性咒式士的意见,这可不是能轻易做到的事情。 哈莱尔和部下们朝着墙壁走去,贝里克一边回头看我们一边跟在特别搜查官身后。 「虽然我不想说这句话,但。」我咬牙切齿地开口。「双方各退一步吧。」 我最先松开了魔杖剑的剑柄。潘海马露出不吉的笑容往后退了一步,松开魔杖刀的刀柄,吉吉那也不情不愿地收手。两颗核弹跟在哈莱尔搜查官身后,虽然错过了杀死魔女的良机,但这样也好。 我和玛拉基亚都安心地吐了一口气。 怎么能和玛拉基亚意气相投呢,我绷紧脸,移开目光。以前曾有一次玛拉基亚主导的和解会谈,但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吧。 潘海马和玛拉基亚,以及我、吉吉那和同伴一群人,跟在哈莱尔身后迈开步伐。 哈莱尔招待了曾经活埋自己部下的潘海马,想必他现在心里一定气得七窍生烟,但哈莱尔还是巧妙地收起了这股怒气。那么,我们也不得不收手。 走在旁边的潘海马露出清爽的表情,虽然我想指出塌方事故是魔女搞的鬼,但此刻也只能把这个猜想藏在心底。我希望她早点去死,不过现在使徒和安海瑞欧这类不确定要素太多,反正都要干掉她,我还是更想夺回派特莉嘉后再让魔女死在我们手中。 「现在想起来,刚刚潘海马的态度比平常更为草率啊。」 我说出自己的疑问,吉吉那也做出同样的分析。 「确实如此,她甚至没有余裕嘲笑我和嘉由斯的杀意。」 也许是因为夺回派特莉嘉一事迟迟没有进展,才让潘海马失去了从容,而且她还有隐藏的病症,但我很快想到了另一点。 「切巴伦上院议员吗。」 在派特莉嘉被洛伦佐夺走、又落到卡基弗蒂手中的这段时间内,潘海马之所以无所作为,大概也是因为有切巴伦上院议员这个累赘在。这一点或许能加以利用,拿来打倒潘海马,不过现在重要的是特别搜查官的事情。我甩开自己的思绪,跟在哈莱尔身后。 上级搜查官带着一群人前进,在墙壁前停下了脚步,我们也随之停止。潘海马和我们隔着一段距离并列,哈莱尔只默默地看着墙,我不禁开始怀疑他的精神是否还正常。 哈莱尔对着银灰色的金属墙壁,把手举到头上。 电子音响起,搜查官似乎接受了基因和咒式波长的检查。接着,他把手伸进西装怀中,取出两把银色钥匙。看上去有点眼熟,那是被梅勒尼波斯夺走的副官的钥匙。我还以为已经烧毁了,看来警察们又将它找出来后复制了。 哈莱尔插进银色的钥匙,核对量子暗号。一条横线出现在平面墙壁上,墙壁往上下打开,同时细小的洞也往左右打开。洞的深处重叠的墙壁依次打开,这些墙壁并不是原本就是出入口,而是有人用咒式强行改变了墙壁的金属组成。 哈莱尔转过身,把开了三重的四角洞穴抛在身后,他将钥匙收回怀中。 「虽然我自己很不乐意,但我必须把你们带到这里来。」 「这里是哪?特别 搜查官的超厉害的秘密基地吗?」 听到我的讽刺,哈莱尔露出苦笑。 「既然知道就别问。」特别搜查官走过大门,走向昏暗的内部。 一群人跟在西装男的身后通过门,仅仅是墙壁和门就有二米尔的厚度。 我走过后回头看了一眼,金属组织重新结合,出入口消失了,这大概是「远古巨人」的咒式造出的机关吧,我想起关于他们的建筑中没有门这种概念、所以会使用咒式把随便一个地方变成出入口的学说。 我的视线转回前方,眼前出现了一个广大的空间,四十米尔高的天花板和同样宽的、深不见底的大空间。墙壁和天花板上散发出淡淡的光,再次让人确认到空间的宽广。 「呀呀你们好呀。」 隐约能看到一个奇怪的人影站在大空间的地板上,是一个灰色西装外套着白色外衣的老人。灰色的头发如同爆炸一般上竖卷起。圆圆的知觉银镜另一侧,一双寄宿着知性的茶褐色眼眸看着我们。 「欢迎光临哈莱尔,不对,应该是指挥官阁下,准备已经做完、妥善完成了。」 男人不断重说各个细节,他低下头,前进的哈莱尔半转身站到男人的身旁。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施吉佐·登德·帕莫拉佐博士,拥有咒式空间理论和组成式论两个博士学位,是我的恩师,我最为依赖的人,同时也是龙皇国特别搜查官的技术顾问。」 「现在遵从于学生,比起做搜查官,更像是在做技术者、从事技术者的工作。」 师徒的声音在大伽蓝内回响,曾经的师徒成了现在的同僚。 「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位施吉佐博士担当什么角色?为什么要把我们叫到这里来?」 梅肯克劳德接二连三的提问在空间内回响。 「那么,就让我一边解释一边带你们、引导你们参观这里吧。」施吉佐博士白衣一翻,走进屋内。「就连本地人或许都有人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原先被称为达摩连克斯洞穴的场所。」 施吉佐似乎已经觉得不断修饰语气太过麻烦,他露出苦笑跟在哈莱尔身后,我们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追在他们身后。一群人的脚步声在大空间内回响,潘海马的木屐好吵,简直是在故意惹人不快。我无视了她,问道。 「我虽然就住在埃里德那,但也没听说过达摩连克斯洞穴,那是什么?」 施吉佐一边前进,一边以双手示意左右。 「首先,这里是『远古巨人』所创造出的防壁内侧,防壁的金属不拿战车主炮来射是打不穿的。」施吉佐博士愉快地说道。「不过如果是对要塞舰炮咒式的连射或战略级别核攻击咒式的攻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总之这防壁就是很坚固。」 「所以又怎样?」提塞恩焦急地开口。 「别着急,让我按顺序说明下去吧。」施吉佐似乎完全没有加快说明的打算,他应该是那种沉醉于己见和解说中的人,看来暂时得当一会儿聆听者了。我已经明白,我转头看了吉吉那一眼,他露出同样的表情,潘海马也一样一脸确信。 施吉佐斜着横跨过大空间,走向墙壁,停在墙壁前,跟在他后面的全员也停下脚步。老博士手一挥,墙壁再次上下左右分开。因金属的组成变化而打开的四角形洞穴深处,出现了一个铁格子门扉,格子的对面能看到一个昏暗的小房间,施吉佐打开门。 特别搜查官和武装搜查官们分成左右两边,在房间外等着。虽然也有人数上进不去的缘故,但总觉得他们似乎在避开什么一般。 哈莱尔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走进了什么都没有的小房间内,紧接着我和吉吉那、潘海马和玛拉基亚各自与对方对视了一眼,一行人无可奈何地走了进去。梅肯克劳德、莲德和贝里克也跟在我们身后,十一人就占满了整个小房间。 天花板上的红色灯光照亮了整个小房间。 这是一座搬运器材用的古旧型电梯,所有人进到电梯内后,施吉佐的手触碰操作盘,门关上。全员都转了个方向,眺望着关闭的铁格子门。 「那么诸君,开始地狱巡回吧。」 施吉佐的声音就像小孩一样开心,施加在全身上的重力减弱,随即恢复。载着十一人的金属箱子静静地降下,留在电梯外的搜查官们不安的表情也消失在上方。 因为是搬运用的电梯,所以下降速度很迟。 仅仅是和潘海马共处一室,吉吉那的表情就宛如猛兽,大概是因为和想交战的对手玩友好相处游戏让他觉得不快吧。 潘海马则一脸清爽,对于「荆棘女王」来说,他人的心情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就和刚才说的一样,这里是被称为达摩连克斯洞穴的地下迷宫。」施吉佐用手示意脚下。「地下二十层,和其他迷宫不相连的独立地下迷宫。」 电梯降到地下二层,能看到被淡淡的光芒照亮的回廊。开在地板上的洞从四面八方包围着我们,真是奇妙的光景,电梯的视野很快又被岩盘挡住。 「这副光景我之后再说明。」 我们从地下二层奇妙的光景中降到三层,电梯外反复出现岩盘和空间。一层到五层共有五十米尔,这是各自拥有特定高度的埃里德那地下迷宫。不可思议的是,虽然地下迷宫是「远古巨人」和巨人族所建,但内部拥有与他们的生活不相称的大小和用途的场所却很多。现在也有人在进行研究,不过真相还未浮出水面。 门上的显示板显示出已经到达地下四层,电梯仍然在继续下降,上方传来奇怪的声音,就像是头顶上有门在不断关闭一般。 「很在意吗?」施吉佐笑道。「为了防止逃脱,电梯移动过后,我们就会利用咒式操作岩盘挡住垂直的通路。这样没有得到许可的人即使到了地下,也出不去。」 「出不去?」 提塞恩、德尔顿、莲德和梅肯克劳德都露出惊讶的表情,让他们焦急地奉陪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吧。 我凝视着被红色灯光照亮的施吉佐和哈莱尔。 「也就是说赞哈德就收监在这里。」 「正确。」 听到我的话,施吉佐打了个响指,哈莱尔则默默地点头肯定。梅肯克劳德抿紧嘴唇,莲德在喉底发出低吼,提塞恩目瞪口呆地脱口而出「不会吧」,德尔顿则震惊地张着口全身僵硬,贝里克也陷入沉默。 我环视着电梯和深深的地下迷宫。 「为了挪用既存的设施紧急建造监狱,所以选择了这里吗。」 虽然说不上是最好的选择,但要紧急制造除监狱岛以外的监狱,这里是在现时点的埃里德那可能实现的最合适方案了。 「我是结界和拘束咒式的专家,擅长收监设施的研究和建设,这也是我唯一的工作。」 学生哈莱尔负责人,老师施吉佐负责设施,即使是同样的咒式,表现方式也可能截然不同。所有人都注视着门外逐渐消失在上方的岩盘。 「咒力似乎是由下面的阶层供给的,但无论如何也调查不到地下几千米尔的状况。虽然不明白动力源的所在,但这毕竟是『远古巨人』的遗产,只要强化墙壁、地板和天花板,使其发光就能方便使用。」 主人们离去后,这座地下迷宫也依旧生存着。 「同时,外部的咒式士个人想要挖掘或是量子透过也几乎是不可能的,那需要超越『远古巨人』的力量。我从管理企业那里买到了控制这座迷宫防御构造的钥匙,造出了这所监狱。」 施吉佐得意地说道。 「我所不知道的这个地方,是很久以前的攻击性咒式士发现隐匿的地下迷宫啊。」 就像安海瑞欧也夺取了康德哈·纳哈社所藏匿的地下迷宫中的一个房间一样,未知的迷宫还有很多。施吉佐用手指抵着额头,爆炸头摇晃着。 「也不算很久以前,发现这里并走到二十层的攻击性咒式士,在几年前将其卖给了市当局。」施吉佐的眼内记忆复苏。「我记得发现这里并把它卖给企业的攻击性咒式士,好像是叫做米鲁梅翁。是他解析了这座迷宫,并留下了操作出入口的钥匙。」 「米鲁梅翁?!」 令人出乎意料的名字,这是我未曾见过的、吉奥卢事务所的前辈咒式士的名字。 「米鲁梅翁,没想到居然能看到那个异常人的遗产啊。」吉吉那扔出这句话,我转头看着他,他的脸上充斥着敌意。米鲁梅翁是吉奥卢事务所的前辈,他 还在的时候,似乎就连潘海马都会尽量避开与吉奥卢的全面冲突,也有传闻说米鲁梅翁才是埃里德那史上最糟糕的咒式士。 在我被吉奥卢捡回去的很久之前,我在皇都独立拥有一家事务所,所以没有与米鲁梅翁见过面。与米鲁梅翁见过面的吉吉那似乎相当讨厌他,所以我们也很少谈到他,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他的遗产。 施吉佐知觉眼镜另一侧的眼睛看向吉吉那。 「是你的熟人吗?」 「现在那个如邪龙一般的男人不存在于埃里德那的这份幸运,在场的所有人都应该心存感激。」 吉吉那没有正面回答,他似乎从心底里讨厌米鲁梅翁。至今都无视他人只默默站着的潘海马也露出不快的表情,连魔女都憎恶他,看来确实是个很有问题的人物啊。 「我们说回赞哈德吧。」 哈莱尔开口。 「现在发生在埃里德那的灾厄都是以赞哈德为中心的,所以你们也有出席讯问的权利吧。」 「赞哈德会回答问题吗?」 吉吉那的询问随着电梯下降而流失,红色的灯光下,哈莱尔陷入沉默。他终于开口。 「他说,有话要传达给嘉由斯、吉吉那和潘海马。」 「赞哈德本人?」 狭窄电梯内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我和吉吉那看着彼此的脸。我们在红色的灯光下对视,计量这一过于超乎预想的事态的轻重。潘海马绯色的眼眸一直注视着消失在上方的墙壁,我只能朝着哈莱尔问道。 「赞哈德为什么会找我们,他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名字?」 「我不知道,其实他还说出了安海瑞欧、卡基弗蒂和洛伦佐的名字,但这些人我肯定是不能叫过来的。」 哈莱尔也不知道理由,提塞恩一脸不满,提塞恩、梅肯克劳德、莲德和德尔顿甚至没有引起赞哈德的注意。 「等等,为什么他连埃里德那第一的咒式士拉肯金没有参战祝祭这一点都知道?」 谁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所有人都一边看着岩盘,一边各自思考着。搬运器材用的电梯慢到让人着急,这大概是考虑到上面的构造而紧急制造的咒力装置吧。 站在旁边的哈莱尔看着我。 「关于这一连串事件的震源地赞哈德,你了解多少?」 「仅限于新闻和书里说过的部分。」 我回答着,回想起自己所知的情报。 「八十四年前,在某地,位于指导立场上的医生父亲和音乐教师母亲生下了世纪的杀人犯,赞哈德·达诺·伊艾嘉。」我在脑海中检索着众所周知的新闻和书上的情报。「若问赞哈德最初犯下的杀人事件是在何时,性格糟糕的人会主张是他胎儿的时候,也有人说赞哈德是利用难产杀死了母亲而出生的。」 我只能摆脱个人的想法,陈述出世间占多数的言论。 「其他还有说他*岁的时候,杀死了睡在旁边的兄长之类的传闻。排除随意的传说与魔化,赞哈德有意识地犯下的第一起杀人案件应该是在他六岁的时候。」 潘海马接着我的话补充了下去,真让人意外。 「当时赞哈德少年正住在皇国东部的蒙哈利纳斯街区,少年偶遇了闯进自家的强盗杀人犯。」 她继续陈述着这则著名的报道,提塞恩和德尔顿这些年轻世代说不定是第一次听说呢。 「家里只有他一人,赞哈德少年为了不被杀只能战斗。赞哈德逃到二楼的楼梯井,将石膏胸像推倒到一楼的强盗杀人犯头上,然后跨到因脑挫伤而不断呻吟的强盗犯身上,用父亲的私人物品魔杖短剑刺穿对方的心脏将其杀害。普通人遇上这种状况,大概会陷入狂乱后乱刺几十次,但赞哈德冷静地仅靠一击就将对方杀害。」 电梯慢慢降到地下、更深的地下。 「这件事自然以为了守护家人而打倒强盗为中心被大肆报道,为了少年的将来,他的名字没有被报道出来。但即使没有报道出名字,周围的人仍将赞哈德少年称赞为英雄。」 电梯内只有潘海马的声音不断回响着。 「但是,赞哈德从那时开始就已经是杀人犯了。」 魔女继续说道。 「之后就像新闻媒体和杂志有趣而怪异地书写下的那般,赞哈德因谜之理由在少年期秘密地重复着杀人行为。他因亲人的调动而辗转各地,在所到之处杀人埋尸,那个时期的尸体被认为到现在仍有几具未被发现。能确认的事件只有他十三岁时将恋人残忍杀害那起而已,他到被逮捕为止持续了整整五十三年的杀人经历就此拉开帷幕。」 我也顺着魔女的话继续说下去。 「赞哈德表现出对生物学和宇宙物理学等学科的强烈兴趣,十四岁在皇立吕讷阁大学的生物学科入学,几年内就取得了生物和咒式医学的博士学位。另一方面,他似乎一边学习着宇宙物理学、观测天体物理学、理论天体物理学、咒式宇宙物理学等,一边持续着杀人行为。」 哈莱尔点了点头,就像曾经世间达成一致的看法一般,赞哈德是天才,可以说是天赋异禀。 「他父亲的死亡也被认为与赞哈德有关,但至今仍真伪不明。总之,他被父亲生前所在的公司和医院接收,开始兼任咒式生物学和宇宙理论的研究人员及医生,在咒式生物学和咒式宇宙理论方面赞哈德也有重大的发现和发明。」 哈莱尔咬牙切齿,贝里克的眼中也充满怒气。 「而他的这两项又是无法从咒式生物学和咒式宇宙理论的教科书中删去的重大发现,这让所有学者都悔恨不已。」我也只知道理论,作为生物系咒式士的吉吉那大概更了解前者的赞哈德理论,厌恶感从他脸上涌起。 「做出伟大发现的期间内,赞哈德依然在持续着杀人行为。他接受邀请参加了第七次对伊杰斯纷争,作为从军技术人员在福卢非尔克山作战中救出了八十三个战友,成为英雄。但是,在进行军事行动的同时,他也杀害了大量敌人与战友。」 这么一想,赞哈德的人生实在太过奇妙。巨大的善恶矛盾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令人难以理解 提塞恩和德尔顿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但我、以及上一个世代也都一样。谁也搞不明白,就这么到了现在。 「仅从至今搞清楚的事件来看,就有九百九十八件杀人事件都是出自赞哈德之手,加上未能立证的杀人事件恐怕会达到一千件以上吧。在埃里德那他也杀害了七人,仍未找到尸体的杀人事件有六件。」哈莱尔的声音在电梯内空虚地回响着。「再加上崇拜赞哈德的几十个使徒和几百个指尖所犯下的杀人事件,如果将他所造成的影响也考虑其中,那与他有所关联的杀人事件会有几万起。几万起案件,全都是这一个男人的影响。」 我们接下来就不得不与那样的存在面对面了。 十九层的石柱森林一瞬掠过,接着又是岩盘。电梯停下,门上的层数显示为地下二十层。 「这里是从地上往下潜入了六百米尔而到达的地下二十层,这里就是我所创造的艺术监狱。」 伴随着施吉佐使出演技所放出的宣言,门应声开启,冰冷的风吹进电梯内部。 门外是楼梯井的宽广空间,四面的墙壁是毫不光滑的灰色岩盘的断面,天花板上设置着照明,投下朦胧的白光,下面没有地板。从电梯到出口的走廊的通路上,没多远就能看到一个边长约有七十米尔的正方形大洞。 我往洞底一看,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据说埃里德那的地下迷宫有能达到地下几千米尔的,没想到就在眼前啊。 一想象到从无底的大洞落下,到到达洞底的那段时间,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我的目光从地底移开,转回正面。宽大的洞穴上方,漂浮着一个边长十米尔左右的透明长方体。长方体的八个顶点上各有五根、合计共四十根铁丝网伸到空间内,铁丝网和四面的墙壁相连,将长方体固定在空中。 长方体的下半部分是黑色的机械,上半部分则是透明的箱子。 「那就是关押着赞哈德的牢狱。」 施吉佐的声音在大空间内回响。 「我们在设置了空中长方体,除了每一个月进行食材和燃料补给以外,谁都无法接近。」 施吉佐解说道,箱子下半部分的黑色机械估计正在进行着食物和排泄物的循坏之类的吧。没有暴露到埃里德那的市民和情报屋那 里就创造出了这座监狱,也就是说施吉佐几乎是自己一个人独力建造出来的。完成日期离赞哈德移送的决定不到十日,这也造得太快了。 哈莱尔像是在对抗一般走上前去,他抓住扶手,紧盯着空中。我们也跟着前进,十一个人同时眺望着这宽广的空间和箱子。 「这十八年间,预谋让赞哈德脱狱的计划至今为止共有三回。」 施吉佐陈述的声音在大空间内回响。 「被称为使徒的狂热者中的一人,司管左脚小指的『迷惑的非里珀利埃』以看守的家人为人质,逼迫看守带路。还有司管左脚食指的『唤夜之声丢得莫多思』召唤出了龙想要破坏监狱。」 施吉佐讲述着激战的过去,他的脸上没有一丝顾虑,站在旁边的哈莱尔一脸严肃。 「最大的一次袭击,是司管右肺的使徒『惜别的安泽雷艾』率领着八十个『赞哈德的指尖』以武力前来袭击,他们集中发射炮弹咒式,将监狱内的墙壁破坏。但皇国的警察和特别搜查官付出巨大的牺牲,阻止了所有的袭击。」 施吉佐最后提到的那次我在新闻里见过,防住了各种使徒袭击的哈莱尔露出险峻的表情。 「这次因为各种原因无法调动大量人员,所以我们更加重视设施的防御能力。」 施吉佐将双手抬到白外衣胸前。 立体光学影像出现在他的双手之间,散发出蓝光的格子展示出地下二十层的迷宫。 「除了刚才所说的防御外界袭击的防壁以外,还有红外线、电子光线、重力和质量测定装置,外面十六台、监狱内部十六台,合计共有三十二台监视器。」 影像缓缓地回转,将设施内部毫无遗漏地显示了出来。 「如果使徒真的突破了所有防御,并帮助赞哈德从最下层逃出,那时就会经由两个特别搜查官和我三人的同意,发动最初也是最后的警备装置。」 施吉佐的右手抓住立体光学影像中的迷宫。 「在赞哈德逃脱的同时,空中牢狱和其上方的地下二十层的所有岩盘都会破碎。」 男人从上方捏碎迷宫的影像,蓝色的磷光从他手指间散落,光之碎片如同雪崩一般掉落到最下层。 「几亿吨的瓦砾会将敌人击落到埃里德那的无明之底、地底的底层。」 光描绘出的雪崩中混入了水。 「与此同时,含有大量氧的高浓度氧水也会倒落。这种液体密度很低,能显著减少浮力,让人体无法浮起。巨大的岩石和水同时进行切实的处刑与埋葬。」 在被吊起的赞哈德的牢狱前,施吉佐亲切地进行着解说。 即使拥有不老不死之身或是超强的破坏能力,在那种情况下也毫无意义。合计几亿吨的质量和防止浮起的水,会将人击落到几千米尔的地下洞穴,再也无法逃到外面。施吉佐的监狱和逃脱阻止设备,只使用在一个人身上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我看向天花板,总感觉宽广的空间突然变得苦闷起来了。一想到紧急事态发生的时候,这里的天花板和地板会崩坏、水会涌起,若是感觉不到压迫感才奇怪呢。我前进得比之前更加慎重,旁边的吉吉那嗤之以鼻。 「反正该死的时候都会死,别杞人忧天了。」 「这话你倒是对有恐高症和幽闭恐惧症的人说啊,面对死亡完全感觉不到恐惧的人才不正常。」 潘海马镇静自若地站在打开的门扉前,红眸中没有一丝恐惧与不安,女暴君的姿态威风凛凛,让人难以相信她得了重病。 「这个不会出事吧?」 玛拉基亚看着上方,他比我更害怕地警惕着周围。潘海马抬起木屐踢飞他,男人的上半身被踢出电梯,他一边发出惨叫声一边拼命抓着门想回到电梯内。那就是普通的人类的姿态,我们这边的德尔顿也抓着门沿站在原地。 「当然,大崩坏装置的发动需要三个搜查官的一致同意和三把钥匙,但另一个副官已经死在了梅勒尼波斯的袭击中。」 「现在由我拿着复制的钥匙和另外两把钥匙,不过迟早都要安排给代理。」 哈莱尔打断了施吉佐的话,我们的眼睛再次看向长方体。 要怎么接近那座监狱呢,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施吉佐手一挥,一块金属板从电梯中伸出,直伸到空中,这是在用咒式生成通道。通道左右带着棒子,在一定的高度往前后分枝,连扶手都准备好了啊。 施吉佐往后退去,空出路,连接着电梯和牢狱的直线通道出现在空中。 「那么,哈莱尔搜查官和其余各位,请前往凶王陛下的谒见之间吧。」 「别开玩笑了,那种人不是王,他什么都不是。」 哈莱尔理所当然地走上了浮在空中的道路,我们停在原地面面相觑。吉吉那和潘海马最先同时迈开了步伐,我们只能无可奈何地跟在他们身后。带扶手的通道朝着空中、朝着长方体的牢笼伸去,我们一边握着不断立起的扶手,一边往前走去。 哈莱尔沉默地停下脚步,我、吉吉那、潘海马和玛拉基亚跟着停下,梅肯克劳德、提塞恩、莲德、德尔顿和贝里克也停在后方。 在赞哈德的监狱前,谁都无法开口出声。 被吊在空中,由厚度达十厘米尔的强化玻璃造成的、边长十米尔的箱子。 强化玻璃的墙壁上连用来遮挡视线的隔层都没有,设置在内外的监视装置二十四小时地监视着囚犯。床、座椅、书架、冰箱、餐具架、洗脸台和厕所,全都收纳在这一室之内。 从之前见过的冰点下的棺材中走出的男人正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 灰色的头发细心地梳到脑后,灰色的胡子从鼻子下一直留到下巴,甚至覆盖了胸口。服装是白色衬衫和品位不错的灰色长裤,他穿的不是囚服而是私服,这大概是死刑犯的宽大处置吧。 赞哈德坐在椅子上,全身都模糊地闪着光。他的手脚、脖子和身体上缠绕着几十个咒式的数列,那是哈莱尔和施吉佐引以为豪的拘束咒式的淡淡光芒。 「就是这家伙吗。」我吞了口唾沫。「这个男人,就是赞哈德·达诺·伊艾嘉吗。」 之前护送的时候我曾从棺材的缝隙间看过他的眼睛,但直接看赞哈德的全身这还是第一次。 眼前的赞哈德看上去既不像凶暴的罪犯,也不像冷酷的拷问吏。 他坐在椅子上看书的姿态带着智慧与平静,想要接近人类根本法则的老哲人看上去就像一心勤于物理法则的大统一的物理学者。 每次赞哈德小小地一动,兼有监视和拘束两重作用的咒式就会发光,这让赞哈德更添了几分仿佛宗教画中的圣人一般的神圣感,真是讽刺。就算明白这是幻觉,他的经历和姿态还是很有说服力。 我看了眼老人正在读的厚书,书的表纸是革表纸,作者是中世纪艾力皮亚的法学者恩和乌斯,书名为《法之纪元》,我记得这好像是一本表达肯定杀人和暴力的社会无法存续下去的法哲学的书。 「那是这个世上赞哈德最不应该读的书吧。」 我开口讽刺,想缓解现场紧张的氛围,但没人回应我,只有吉吉那鼻尖哼了一声,笑道「无聊,两分」。 「十分满分的两分吗,你是有多不客气啊。」 「百分满分的两分,你是有多自我意识过剩啊。」 我和吉吉那想取回平常的状态,不这样的话,我们会被压力所吞噬。 牢狱内部的赞哈德应该已经能在视野边缘捕捉到访问者们的接近了,但他没表现出一点兴趣,只静静地看书。 赞哈德的脚下是堆积如山的书本,马卡拉特的《经济与法》、佩里库雷伊的《比较宗教学》和雷梅迪乌斯的最新论文。亨梅里乌斯和弗拉·提欧的诗集这些大概是老人的兴趣,但维尔德的家庭料理书和埃乌扎茨的搞笑漫画、甚至连绘本《蓝骑士布仑的大冒险》都有,当然埃米雷欧之书不在其中。 厚厚的强化玻璃牢狱前,我紧盯着赞哈德,接着看向哈莱尔。 「赞哈德能听到我们这边的声音吗?」 「不能。」哈莱尔强有力地否定道。「曾有监视员受到影响后自杀,所以我们用厚达十厘米尔的强化玻璃和咒式结界遮挡了所有声音。」 要听他的声音必须万分小心,我曾经看到过被束缚在棺材中的赞哈德的眼睛、听过他的声音,仅此而已,我就像受了诅咒一般。 「现在,接通音声吧。」哈莱尔手 一挥,电子式音响机的杂音响起,赞哈德在牢狱内部翻卷书页的声音在大伽蓝中回响,音声双向接通了。 「赞哈德,我把他们叫过来了。」 哈莱尔说道,但赞哈德没有从书中抬起眼,他年老的手指按着书,在翻页时才抬起眼,老人的眼睛隔着强化玻璃看着我们。 那是一双完全没有光芒的、漆黑的瞳孔。 没有人类的意志,也没有感情,宛如吞噬一切的超重力洞穴一般。赞哈德的眼睛化为两丈巨大的黑暗深渊,将我的视野掩埋。 那一双眼眸仿佛两个无言的询问,生与死的询问。我感到喉咙干渴、恶心想吐、头痛欲裂,却无法移开眼睛。这简直就跟龙以眼眸使人麻痹和僵硬是同一种现象,但是在没有咒力的情况下发生的。 提塞恩全身僵硬地站在我身旁,梅肯克劳德和莲德咬紧牙关、全身用力忍耐着。德尔顿靠到旁边的扶手上,脸色苍白,感觉他快吐出来了。 恐惧也好,恶寒也好,我都必须正面面对。尼德沃尔克、摩尔丁和翼将们,亚姆普拉和亚楠·珈蓝、兹欧·卢,达里奥奈特、「远古巨人」们和沃鲁洛特,暴帝和被她支配的姆布罗户斯卡、贝金雷伊姆之尾。 和他们、她们对峙过的经验,让我的意识逐渐清醒,我将自己的意识从那一双重力场一般的眼眸中拉回。 旁边的哈莱尔点了点头,他大概已经习惯我刚刚那样的状态了吧。 吉吉那充满敌意的眼瞳直直地看过去,他在以斗志和对方对峙。 潘海马以女王的眼眸抱着胳膊站着,虽然她紧咬着下唇,但骄傲自大的态度没有崩毁。她身旁的玛拉基亚像是喝多了酒一般,脚步不断虚晃着。 「那是什么啊,那是……」玛拉基亚的眼中充满恐惧。「太过邪恶了,难以置信,什么啊那个那个那个。」 「你撑不住的,退下吧。」 潘海马再次一踢,男人滚落到了通道后方。脸色苍白的德尔顿也同样往后退,他蜷起身子,双手压着耳朵。提塞恩的刘海颤抖着,但还是勉强站住了。他原本是街上的流氓,所以还算有毅力,虽然脸色也已变得苍白。 没有人会笑话他,这根本不是站在猛兽牢笼前,这种压迫感简直就跟把头伸进龙嘴里一样。 我腹部用力,从正面紧盯着赞哈德,赞哈德也看着我们,双方隔着强化玻璃对峙。 「平时的哈莱尔和施吉佐虽然也很好。」牢狱中的老人经电子变换后的声音在伽蓝内回响。「是嘉由斯·雷维纳·索雷尔、吉吉那·贾迪·德尔克·梅雷欧斯·阿什利·博夫和潘海马·露瓦·阿米拉加吗。」 「为什么?」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冲击没那么大,即使如此仍然让人觉得可怕。「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们的名字?」 虽说我们是被叫来的,但赞哈德应该与外界情报完全隔绝了才对。 牢狱内的赞哈德表情很平稳,他的眼眸仿佛幽深的森林深处的湖泊上、一丝波纹都没有的如镜般的水面一般。 「尼德沃尔克战中的咒式过负荷,亚姆普拉和亚楠·珈蓝战、『远古巨人』和沃鲁洛特战、阿娜皮亚和姆布罗户斯卡战中的负伤全都治好了啊,现在也就剩在使徒战中新增的负伤而已。椅子希尔勒加被拿去检修也没什么不便嘛。」 沉重的声音继续说道。 「不过最重要的是,你与季薇妮娅小姐的分手真让人遗憾。潘海马的女儿派特莉嘉被绑架被强抢也很令人痛心,先代潘海马真是辛苦了。」 我和吉吉那一动不动,潘海马的红眸中带着一丝焦躁。 「为什么你能知道外界的情报,而且还知道得如此详细?」我又用胶黏的舌头纺织出同样的疑问。「阿娜皮亚和姆布罗户斯卡战的详情,这里应该只有我和吉吉那知道才对。」 「天地之间,无事可藏。就算现在的我不知道,也迟早会有某人知道,不过是时间差异而已,事实总是和呵欠一起横躺在旁边。」 咒式士们的脸上浮现出无法理解和胆怯的表情,赞哈德就像一个远超人智的预言者一般。 我咬紧嘴唇,痛苦让我清醒过来。 「读心术暂且不说,真实存在的人类是不可能拥有预知能力的。世间不会发生违反物理法则的事,只会是哪里被欺骗了而已。」 我断言道,虽然还不知道原理,但现在只能先坚定地开口,切断对方的诅咒。 我环顾了一圈确认。 「赞哈德的牢狱漂浮在空中,被六百米尔以上的厚厚岩盘遮挡,不可能使用电波之类的手段与外界联络。」 「不过,外部寄给赞哈德的信,按法律我们无法制约。」哈莱尔不快地说道。「每天都会有几十到几百封信寄过来,虽然我们全都严格检阅过了,但里面大概还是混有暗号。」 这种手段单纯而有效,但是,战时连军事暗号都能解读的皇国检阅信件,却依然看不出传达给赞哈德的暗号的原形。 就像在警署声援安海瑞欧和使徒的人们一样,崇拜赞哈德、给他寄信的人也多到令人惊讶。即使没有使徒、祭司或指尖,会协助赞哈德的也还大有人在,连自己是猎物这一点都不知道,或者是知道了也仍然选择协助他。 我的目光回到不吉的元凶赞哈德身上。 「你有什么事?」我拼命地虚张声势。「为什么把我们叫过来?」 「在我之为我的认知内,这是个无限而又无意义的问题。」 赞哈德电子合成的声音在大空间内回响。「让我问你一个问题,我创造出了足以载入教科书的发明,开发了很多药品和医疗方法,拥有专利。全世界每年有几千到几万人患上脑部、心脏和血液相关的病,他们会因我开发的药品和手术方法而得救,全部合计起来得有几十万到几百万人吧。」 赞哈德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 「打个比方,现在这个瞬间,我立刻禁止所有专利的使用,世界会变成怎样?」 我们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对于待在牢狱里的赞哈德而言,财富和名誉都毫无意义,他确实有可能禁止专利的使用。 哈莱尔像是在忍耐暴风侵袭一般抓着扶手。 「赞哈德之所以难对付,就在于这一点。」复杂的感情在上级搜查官的脸上交错。「赞哈德杀了几千人,但另一方面,他也救了几十万到几百万人的性命。而且就算身处监狱,他也仍在发表论文。」 「这里既没有样品也没有试验装置,他是怎么做到的?」 「似乎是仅靠脑内的超演算进行分析,虽然难以置信,但据本人所说,他的脑内构筑着拥有同一个物理体系的宇宙。」 哈莱尔说出苦涩的答案,这不可能,但我也不明白对方的骗术。 「也有家人被赞哈德所杀,但遗属同样因赞哈德的药品让极化症代谢异常的症状得以缓解而被救回一命这种复杂的事例。」 莲德一脸苦涩,我也回想起来了。莲德的部下凯因的姐姐就是极化症患者,她确实被赞哈德的药救过命。 罪恶还是救赎,我搞不明白,我搞不明白到底应该如何计测赞哈德这个人。 「拯救人们生命的慈悲与力量,会换来财富与名誉。另一方面,杀人的罪行则会让你被收监。虽说这并不是单纯的加减法,但你的现状没有任何问题。」 哈莱尔冷酷地回答赞哈德的问题,凶王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我们完全看不清赞哈德对话的逻辑会飞向哪里,至今为止,坐在玻璃对面的男人的言行都让人觉得摸不着头脑。 「你到底是想杀人还是想救人?你的基准是什么?」 「我一次都没有想过要杀人。」 「哈?」 就算是理解了那么多难以理解的事情的我,也觉得赞哈德的回答在同一纬度上完全令人一头雾水。 「杀了那么多人,还说什么从没想过要杀人,这种胡话你觉得我们会认同吗?」 「痛苦和死亡不可能是好事。」 赞哈德坐在椅子上,表情一成不变地说道。 「将刀刃插入他人体内,不快的感觉会传达到自己的手上。鲜血的腥味、内脏的臭气,大多数人都会对杀害生物学上属于同类的他人这种行为产生厌恶感。」 「那么……」 对方的谜之逻辑让我头晕目眩,我不禁往前探出了身子。 「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我重复着问题。「包含未发现事件一共杀害 了几千人,你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赞哈德带来的影响杀死了很多人,他可以说是伊迪斯的死的远因,我不会允许他韬光养晦。我狠狠地瞪着元凶,但赞哈德毫不动摇。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只是遵循物理法则而已,正因为有被杀的人在才能添加正确的死亡。」 我完全不能理解赞哈德所说的信条,如同遵循法则一般不断杀人,他是被某种宗教感情驱动了吗。 虽然我不可能理解他,但在我能掌握的范围内,赞哈德的精神构造比一般的愉快犯、比疯狂的使徒们更奇怪。我没法准确表述,但他异常而又异质。 「一群傻瓜。」 一直一言不发的潘海马突然出声,切断了赞哈德的世界。 「就像你本人曾经说过的那样,你是无心的暴风,也是雷电,仅此而已。这没有原因,只是单纯的现象,是位于人类思考之外的世界,你们再怎么想也只是在浪费时间。」 听到魔女的话,赞哈德嘴角一歪。正因为是冷酷的潘海马,才能与这极大的疯狂对峙。 「文字游戏就到此为止吧。」 拥有另一种层面的疯狂的吉吉那以如钢般的声音索道,哈莱尔点了点头。 「赞哈德,我之所以和你会面,可不是为了听你无内容的对话,而是为了搜查而来的。」搜查官冷彻的话语仿佛要打消疯狂一般在伽蓝内回响。「是你把我们叫过来的,你是想以让发生在埃里德那的这一连串杀人事件为交换条件,让我们放你自由吗?」 哈莱尔继续说道,他眼中燃烧着正义的官吏之炎。 凶王仍然坐在椅子上,如同王者一般,如同老哲人一般。 「这是从很久以前就存在的一个问题,让我来问问你们吧。被关在牢狱中的,究竟是我还是你们?」 他的言语抛向空中,赞哈德似乎在用自身的话语向自身提出问题,他比曾经的「远古巨人」内比洛·洛还要难以理解。 「无论如何,我既非我,自然不知道使徒们的想法,也和他们没关系。 哈莱尔走上前去,紧绷身子站在强化玻璃前。」 「即使和使徒没关系,你也应该有他们的情报,祭司应该向你报告了。」 搜查官的眼睛紧盯着杀人犯。 「把情报交出来的话就让你死得快活点,我会联络法务,把死刑提早。」 哈莱尔的话语叩击着已经在监狱里呆了近二十年的赞哈德,但这激烈的言语没有激起他心中的一丝波澜,哈莱尔毫不退缩。 「就算真的和你没关系,你也应该知道他们的情报。为了逮捕使徒,我要让你把情报、把使徒祝祭的真相吐出来。」「说到底,二十三年前你在埃里德那引发的『奥里埃拉的七天』所杀的七人和未发现的六起杀人事件究竟是为了什么?」哈莱尔抓着扶手,身子前倾。「特意跑来埃里德那杀掉十三人,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定好的十三个使徒只聚集了十二人又是为何?这不是交易,是命令,快说。」 全是谜团,说到交易,我想起了一件事,一开始就存在的谜。 「对了,为什么我会被使徒盯上?为什么血之祝祭会把我当成目标?」 本该能回答我问题的墨菲斯中途就死了,我在医院内感觉到的违和感又重新归来,这个问题与什么更重要的东西连接着。 「妾身也顺便补充一下吧。」潘海马插话道。「在先代潘海马的时代,赞哈德和安海瑞欧这些人当时还不为人所知。但先代潘海马却遇到过好几个埃米雷欧之书之前的持有者和祭司们,还真是有缘啊。」 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到潘海马的身上,赞哈德、安海瑞欧、祭司和埃米雷欧之书居然与阿米拉加家的先代潘海马有所关联,这种事我们还是第一次听说。我终于明白当初在医院的那股违和感究竟为何了,同在埃里德那,赞哈德的杀人时期和潘海马的登场时期近得有些奇怪。 「虽然事已至此,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原本的血之祝祭奖品、赞哈德的遗产是什么?」 潘海马无视了我的话,火焰般的双眸紧盯着赞哈德。 「珍·古恩曾经说过什么死者的复活、新世界的创造之类的胡言乱语,真相是?」 我们各自疑问频出,现在的埃里德那到处都充斥着谜团,想要寻求真相,就只能问赞哈德了。我现在更想知道答案,潘海马的目的就先搁置一边吧,哈莱尔的身子继续前倾。 「带些你喜欢的书、或是往外打一通电话,这种要求我可以做出让步。首先先让使徒撤退,解答所有的谜团。」 除了集团犯罪以外不曾与罪犯做过交易的哈莱尔,居然主动提出了让步。 「你们能拿出的东西,对我来说都毫无价值。」 杀人王不索求任何东西,赞哈德的目光又落回了书本上,摆出一副拒绝回答的姿态。 哈莱尔咬住嘴唇,我也咬紧牙关。赞哈德和安海瑞欧一样,是没法与之做交易的人。普通人所想要的无非是财富、地位或名誉,但在这些方面他们早就达到顶点了。他们并不是因为欠缺或不幸而犯下罪行的罪犯,而是明明能将过剩的幸福如草芥般扔出,却仍然选择了虐杀这一条路的疯狂之人。 赞哈德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抬起脸。 「不过,要是能交易的话。」 他的声音中孕育出了些许渴望。 「我想要一册莫拉德乌斯的《月下绝唱》,如果给我那本书的话那我可以让步。那本书中的短篇《吞月》的主人公的诗,时隔四十七年我很想再读读看。」 站在左边的哈莱尔一脸困惑,潘海马打了个呵欠。 「说到莫拉德乌斯。」魔女顺口说道。「那是七百年前在前阿布索里耶帝国的全盛时期因叛乱罪而被处刑的诗人,他的著作成了禁书,现在几乎没几本留着了。」 我姑且用知觉眼镜检索了一下,就连电子之海中也没有保存这本书,这本古书恐怕是保存在某位收藏家的仓库里了。 就算现在去拿,也得花费大量时间金钱,唯一的交涉材料消失,哈莱尔吐了口气。 「询问中止。」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吉吉那抑扬顿挫地唱道,余韵在地下的大伽蓝内回响。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吉吉那独唱着古代文人的思念,男人的声音响彻伽蓝,整个空间为之震颤,他的吟唱声让人忆起从古到今未曾改变的人,与不断改变的世界。 我脑子里很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将平凡的诗词以有空气震动的音调表现出来罢了,但仅此而已的事情就足以刺中心胸。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吉吉那澄澈的声音迎来终点。 「我曾经听过一次,原来是这样的诗歌啊。」 赞哈德在牢狱内部静静地侧耳倾听,他像是在享受余韵一般闭上了双眼。 他张开了眼,赞哈德如石头般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感情。难以置信,虽然难以置信,但我还是看见了他对这首人与世间的诗歌所产生的深切共感,囚犯灰色的眼眸盯着吉吉那。 「你怎么会知道那一节?」 老人的黑眸中甚至浮现出了悲哀。 「你不可能偶然记住莫拉德乌斯的短篇,《月下绝唱》在中世纪是禁书,它翻译到皇国来在这近五百年的历史间也仅有三回。中世纪的两回是抄写本,近代作为歌剧也有过一回,只有这三回而已。这册书只有仅仅四百册和几十幕而已。」 赞哈德的问题不会允许别人无视,吉吉那一脸为难地继续说道。 「因为我听过啊,我曾经睡过的一个女人是歌手,她举办地方巡演所唱的歌剧第一节就是这个,我耳熟能详,就记住了这一节。」 没想到枕边话还能培养出吉吉那的教养。 「好吧,既然你们实现了我的要求,那我就回答你们一个问题吧。」 赞哈德露出慈父般的笑容,恐怕他杀人的时候也是带着同样清爽温柔的笑容吧。 「曾经发生在埃里德那的事件暂且不说,使徒、指尖和血之祝祭什么的我确实不知道。」哈莱尔露出失望的表情,我也一样,。如果对方所言为真,那我们就只能参加绝望的血之祝祭,为了解除诅咒而打倒安海瑞欧和使徒了,状况不断 恶化。 赞哈德的眼睛看着我,不对,他看的不是我,而是我抓着扶手的右手,他看着我戴在右手中指上的戒指「宙界之瞳」。 「剩下的,拿那个戒指来交换的话,我什么都会回答。」 「怎么回事!」 我用力地抓着扶手,尼德沃尔克交给摩尔丁、后又由我保管的诅咒之戒为何会引起赞哈德的兴趣?我抬起右手,看着戒指,看着在微暗的空间内淡淡地发出红光的宝石。 「你知道什么关于这个戒指的事吗?」 「我应该说过,想要我回答就需要付出代价哦?」 赞哈德的言行真是令人焦躁,总之先在脑内杀他个一百次。 「怎么回事?那枚戒指有什么特别的吗?」 哈莱尔、梅肯克劳德、莲德都看向我和赞哈德,大概是没想到我和赞哈德之间居然会有联结着的线吧。直到刚才为止,我也觉得我们两人应该是毫无关系的。 潘海马浅浅地笑了,魔女的态度也很让人火大。 为了这枚「宙界之瞳」,曾经出现了很多受伤的、倒下的人,我也失去了很多。这是一枚想扔又扔不了的诅咒之戒。尼德沃尔克与其爱人、亚姆普拉、佐雷伊佐·佐,可能知道戒指之谜的家伙大都都已离世,摩尔丁则是鞭长莫及。 赞哈德,只能向眼前的赞哈德询问答案了。 「你想要什么代价,我什么都付给你。」 「除了那枚戒指以外,你没有其他东西能给我了。你整个人都毫无价值,这点你也明白的吧?」 赞哈德丢下这句话,我无言以对。 感觉像是被人指出了自己内心的空白一般,这怎么可能呢。虽然不可能,但从刚才开始,赞哈德就一副似乎能看穿一切的样子。 「不过,你让我看到了好东西,这是事实。那么,就由我来给予你一个问题和答案吧。」 疯狂的王看着动弹不得的我。 「从我刚刚给你们的材料,也能推测出一些事情。血之祝祭看上去似乎是强制参加的这个谜团,安海瑞欧明明改变了好几次规则,却仍然遵从着一开始的规则。那么,血之祝祭开幕前你就已经参战了。」 赞哈德的话让人一头雾水,就连最后也搞不明白他,赞哈德的眼睛收回到书上。 「你不明白是因为你没有思考。」 凶王背靠到椅子上,深深地沉下身子。哈莱尔张口。 「赞哈德,不远的将来我一定会将你送上处刑台。」 「我早就经历过了,又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 特别搜查官哈莱尔和杀人王赞哈德,双方的言语朝着玻璃扔去、碎裂,赞哈德看着哈莱尔,眸内是万丈深渊。 「百分之四十三点四三五三的概率不知不觉就会超过半数,从而具现化。」 赞哈德丢出这句话,我们一脸疑问地互相对视,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要开始由刚才那一节为基点,回想出全体面貌的工作了。」 赞哈德就这么坐着闭上了眼,无论哈莱尔再怎么叫他,他也不再回应,凶王所允许的会面时间似乎已经结束了。 哈莱尔抿住嘴,上级搜查官往后退了一步,转身,西装背影走回了在虚空中延伸的通道。施吉佐和贝里克紧随其后,我和吉吉那一群人、潘海马和玛拉基亚也跟在搜查官身后后退。 我们回到了电梯中,施吉佐手一挥,金属通道叠起。我回头一看,通道已经完全收起,只剩下黑暗中的洞穴光景。 幽禁着赞哈德的监狱漂浮在黑暗的洞穴上方,他无法踏足地面,身处绝对的孤独之中。这是不让任何人和他扯上关系、也不让他和任何人扯上关系的牢狱。 「地狱巡回结束。」 伴随着施吉佐说出口的话,门慢慢关上,电梯上升。 我们留下管理人施吉佐,从巨人的迷宫内走到城壁外,乘坐和来时一样遮挡视野不断摇晃的护送车,车内的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车辆缓缓停止,我们从车上走下,面前是树木和奥里埃拉江,这里是我眼熟的埃里德那西岸、奥里埃拉海滨公园内部的车道。倒是把我们送到事务所啊,不过谁也没心情这样抱怨了。 墙壁上的影子消失,呈直角射下的烈日让我一阵目眩。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将蓝天和秋季的空气吸入肺中。空气让肺部也感到清爽。我甩了甩头,将轻微的目眩甩开。吉吉那回转着手臂,放松肩关节。贝里克则神经质地吸食着烟草。 公园内道路的另一侧,潘海马和玛拉基亚从另一辆护送车上走下。 「荆棘女王」一脸不快,玛拉基亚更甚,两人坐到了地面上。 我这边的德尔顿也从车的侧面走下,大口喘着气,提塞恩一副心情不佳的表情,莲德抱着胳膊,梅肯克劳德则用手指抵着额头。 现在想想,那巨大的地下迷宫内部,充满着一股令人窒息般的压迫感。再加上支撑迷宫的质量和赞哈德施加的巨大精神压力,让所有人的肉体和精神都牢牢绷紧。 我做了个深呼吸,哈莱尔站在我旁边。 「在那里的话,使徒和祭司想要救出赞哈德的计划也能轻易阻止呢。」 我像是要从恐惧中逃脱一般扯出一个笑容。 「不对。」 哈莱尔用冰冷的声音否定了我。 「稍微行使一点军事力量,又或是使出战术核心的攻击,为了应对这样的敌人,施吉佐才奉国家的命令建造了临时监狱。」背负着国家和对国家敌人的搜查的男人脸上渗出苦涩的神色。「我很害怕使徒,也未曾有一次小看过他们。但是,真正的问题是赞哈德。」 哈莱尔转过头,我也效仿特别搜查官转头看向身后。虽然我们已经远离了赞哈德的迷宫,但感觉灰色的城壁仍然犹在眼前。 「就像那个怪物说的过时笑话一样,也许是我们被他隔离到了外面呢,毕竟他和任何人都无法共存。」 哈莱尔的话语从我们两人之间穿过,比秋风还要冰冷。 我低下头,在埃里德那地下某处扩展的大迷宫,以及漂浮在大洞上的神奇牢狱,就在我们脚下。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达摩连克斯迷宫几乎没有外部的警备。监视器、警备装置、陷阱,所有一切都是面向内部的警备。 「就像神话里的灾厄之箱一般,为了不打开它,慎重地将它深埋地底。你想这么说对吧?」 吉吉那说出包含独白的玩笑话。赞哈德就是灾厄,和神话不同,一旦灾厄逃脱了束缚,希望可就一点不剩了。 安海瑞欧和使徒们,还有赞哈德这类超级别的邪恶都聚集在现在的埃里德那内。 明明是秋天,我却感觉日光一阵强过一阵。 「和赞哈德的会面,可以说几乎没有什么收获啊。」 哈莱尔以临海公园为背景说道。 「赞哈德恐怕是透露了点什么的,那个怪物说了『你不明白是因为你没有思考』,那么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呢?」 没有人能回应,我完全没搞明白,只能更加慎重地行动。说起来简单,但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注意什么。 临海公园的护送车旁,梅肯克劳德正思考着,提塞恩静坐不动,莲德担心着还没能起身的德尔顿。连日的战斗加上知晓了自己对手的可怕之处,事到如今我不可能没发现,恐惧已经传染给了其他咒式士。必须赶紧想出良策,否则联合部队再过不久就会崩坏。 还有,赞哈德说的那些话也让我很在意。开幕前我就参战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开幕指的是安海瑞欧的登场、使徒的参加,安海瑞欧杀掉了珍·古恩,创建了新的血之祝祭。虽说是新的,但规则的基石没有改变,按死者的数量和实力获得杀人点数,点数最高的使徒获胜。杀掉一个人后,就会继承对方的杀害数,这是之前也发生过的事情。继承、还没出现的第十三个使徒、我和使徒的接点。难道一开始接点就已经存在? 我想到了,我拔腿就跑,我冲进停在林海公园的其中一辆护送车,紧急启动车辆。 搜查官们一脸惊讶,他们终于回过神来追着车跑。我探出车窗外,回头看着哈莱尔。 「事态紧急,护送车借我用一下!」 我把哈莱尔、搜查官、吉吉那和战友们抛在身后,驾驶着车辆疾驰。 埃里德那东北部的温莎大道上一片静寂。我驾驶车辆发出的呜呜声打破了这片静寂,护送车在目标的家门前紧急刹车。我从车上飞奔而下,冲进一间之前 第二十六章 吸血鬼们的归还 错误的你做出正确选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你只能舍弃错误的你。 然而,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让他们舍弃现在的自己,那还不如杀人或者自杀。 ——费德鲁蒙·达卡拉康《铁锈》皇历四二五年 ◇ ◇ ◇ 车辆在早晨埃里德那的街道上奔驰着。 整个夜晚,我的脑海中都环绕着赞哈德所指示出的事情,以及雅格乌丝一直在监视着我这件事,血之祝祭中继承杀害数这个规则一直缠着我不放。 我再次确认到,我就是造成伊迪斯死亡的远因。即使在伊艾嘉少年事件中,发生了某种奇迹让我找到了雅格乌丝并打倒他,结果也一样。虽然我现在从心底里憎恨着雅格乌丝,但他本人已经死了。 昨晚,我调查了一下与雅格乌丝相关的情报,但他在安乐死的时点我就联系医院举办了葬礼。他没有家人,似乎全因事故而死,估计是雅格乌丝自己干的吧。 与圣人相关的并不是他的使徒名,而是他的本名,路西乌斯·维雷聂特,他确实是一名咒式技师。他之所以选择与本名相近的圣人名,大概也是以他本人的方式在讽刺自己。 虽然他通过让我坐在椅子上引发了自己的安乐死,但假装是我的手按下了停止生命维持装置的开关这一点大概是恶趣味使然,为了让我饱受罪恶感的折磨他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祭司乌布修修的其他人格曾经说过,他为这趟利用埃米雷欧之书收集人命的行程设下了最后的陷阱。我是要在血之祝祭中获胜前行,还是要等着其他人被杀,因自己的杀害数还留着而窃窃自喜呢。我昨天忘了一件事,虽说我是被诱导而无意识地间接杀害了雅格乌丝的,但他所持有的埃米雷欧之书上哪去了。说不定会送到我手上,不过至今还没在祝祭中登场过,也有可能已经消失了。 我一边驾驶着车辆,一边咬紧嘴唇。 使徒真的是腐烂到骨子里了,虽然是必须的手段,但过于读懂他们的思考反而会被拉过去。 我就这么焦躁地开到了事务所前,我停下车子,从车上走下。吸气,呼气,把多余的事情就关到脑袋外。今天所有人又会带来新的情报,而且我们还得制定对安海瑞欧、对卡基弗蒂的对策、我抬手用手表看了眼时间,刚好是昨天约好的定例会议的时间。 我走过玄关,身材高大的德尔顿正站在接待室,青年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从椅子上起身,对着我低下头。真有礼貌,但现在这一点却成了问题。 「其他人呢?一般都是这个时间集合的吧?」 我走进室内,说道。 「这个、谁都还没来,所有人都睡过头了吗?」德尔顿站着露出寂寞的笑容说道。「但是,只有我和嘉由斯先生在,也正好随我心意。」 德尔顿摆出毕恭毕敬的态度。 「我有一件事想跟您说。」 「恩,之前你也提到过。如果是恋爱烦恼的话,我可是现在地上最不适合相谈的对象哦?」 停在原地的我说笑着问道,但德尔顿却一言不发。 「那个。」 德尔顿犹豫着,但还是沉重地开口。 「我想收手,脱离这场战斗。」 「这样啊。」 经历了梅勒尼波斯战、医院的死斗到昨天与赞哈德的会面,这是显而易见的回答。 「我和女朋友商量过后做出了这个决定,我今天就会离开埃里德那,回乡下重操旧业,做一个土木咒式技师。」 「你和上司莲德、还有全体指挥官的梅肯克劳德说过了吗?」 「这个。」德尔顿犹豫不决。「之后会说的。」 「姑且听一下你的理由吧。」 我坐到待客椅上说道,虽然我想劝德尔顿两句,但他一直站着肩膀也不断颤抖。青年不敢看我,只一直盯着地面。 「这个……」德尔顿开口说道。「我很害怕。」 他睁大眼,依旧紧盯着地板。 「在沃尔考哥拉地下街的战斗中,我基本上没怎么参战,但也稍微看到了安海瑞欧和卡基弗蒂,那个、那两个人既是人,又不是人。」 青年睁大的双眸仿佛映照着当时惨剧的光景一般。埃米雷欧之书的暴虐、连祭司都要杀的安海瑞欧、盯上使徒的卡基弗蒂,大量的死亡、痛苦与绝望。 「在与使徒梅勒尼波斯、艾乌尼皮艾迪和贝尔塔泽的战斗中,我更加深切地体会到了使徒的可怕。那些家伙、使徒们很不正常,他们在杀人的时候没有杀意也没有憎恶,甚至连快乐都没有。」 德尔顿用双手覆住脸颊,像是在压抑着即将崩溃的自我一般。 「像我这种人,根本无法与他们为敌,实战中最后我也动弹不得,我永远都不可能赢得了安海瑞欧和卡基弗蒂。」 德尔顿脸上的五官因恐惧而变得扭曲。 「还有赞哈德,见到那个杀人犯之王的时候我就确信了,我会死,会被杀掉。」德尔顿跪倒在地,眸中充满恐惧的神色。「如果只是被杀死还算好的,那个人会唤来更加残酷的地狱。」 青年叫喊着,口水从他口中流出,滴落到地板上。但看着德尔顿狂乱的样子,我不可能会嘲笑他。 「我无法成为英雄,无法像嘉由斯先生、吉吉那先生和其他咒式士那样,与安海瑞欧和卡基弗蒂、与使徒们为敌,我无法明知道会死还能正面对抗敌人。我并没有受到纽尔钮姆的诅咒,所以想就此临阵脱逃。」 青年咒式士的心已经完全屈服。不止是德尔顿,联合战线中的咒式士们过半数都陷入了与之相近的精神状态中。 对于只与街上的罪犯和「异貌者」交战过的中、高位程度的攻击性咒式士们来说,这是一场在精神上极为严峻的战斗。使徒们会进行大量残酷的杀戮,也会盯上对抗者们所爱或亲近之人。 使徒是拒绝理解他人的邪恶,至于赞哈德,我只能认为他是拥有人形的其他东西。即使是我和吉吉那,也是因为从以前开始就与潘海马和黑社会这种级别不同的强敌交战,现在才能勉强站稳而已。如果不是因为这份令人备受煎熬的怒火在,我也一样想逃。 「我很害怕,嘉由斯先生也很可怕。」 德尔顿抬起脸,他的呼吸变得粗重,声音因胆怯而不停颤抖。 「不惜让自己的心脏停跳也要杀掉艾乌尼皮艾迪,自残自爆、将梅勒尼波斯焚烧处置,你简直就是疯子!」 德尔顿摇着头,以恐惧的目光看着我。 「大家都说你是勇敢的攻击性咒式士,但他们错了,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德尔顿的声音逐渐变为悲鸣。「我明白的,你只是变得越来越与使徒相近了而已!你变成了憎恶、杀意与复仇心的结块,是另一种形态的使徒,属于赞哈德的系谱!」 青年的话语狠狠地刺穿了我的胸膛,从这一连串事件开始之后,我自身隐约感觉到的违和感和直觉好的人告诉我的事实,被德尔顿从正面投了过来。 雅格乌丝在我的脑海中嘲笑着我。 「确实,我也有这样的一面。」我咬紧嘴唇。「但我是有意这样做的。」 我像是在回答脑内的雅格乌丝、眼前的德尔顿,以及赞哈德一般说道。 「只要能将安海瑞欧和使徒打入地狱,我什么都会做。」 我要为伊迪斯报仇,我方经历重复的败北和惨剧的原因,就在于安海瑞欧和使徒们的强大与异常,还有我预判上的失误和天真。 「但是,我不会变得和使徒一样的,我不会参加血之祝祭这种游戏,我不会为了游戏而杀人。我会作为人,带着憎恶和决心与敌人残杀。」 我的话已经传达不到德尔顿心中了,青年跪在地上抱着头不断后退,脚碰到墙壁后立刻起身,他想离我远一点、更远一点。 门铃的声音传到屋内。 德尔顿恐惧地看向玄关,门铃的声音再次响起。正常世界的声音让青年的眼眸一点点地回归冷静,我站起身,走向玄关,用监视器看着门外的玄关前。一个老婆婆、一个少女和一个幼小的女孩正站在门前。 「啊,是新来的客人啊。」我做出对应。「这里是阿什利·博夫&索雷尔咒式士事务所,今天较为忙碌,所以拒绝新工作。」 「我们不是要委托工作,是听说了这个地方而赶来的、」 听到老婆婆的话,我发动门扉上装备着的电子和咒式检查,三人都未持有金属和危险物 品,也没有咒式装备,所以她们不可能与梅勒尼波斯的人形炸弹是同类。确认这不是使徒的陷阱后,我打开玄关,将她们迎入室内。 老婆婆站在门口,少女站在她身旁。我开始还觉得这三人应该是祖母与孙女们,但老婆婆红发蓝眸,少女黑发黑眸,幼小的女孩则是栗发绿眸,三人的容貌也是截然不同。 幼小的女孩藏在少女身后,小小的手抓着少女的衣摆,看上去应该是四岁或五岁左右。女孩整个右半身都躲在少女身后,完全没有打算出来的样子,她柔软的栗色头发和绿色的眼眸都只露出一半。 德尔顿仍然站在墙边,他判断道就算要逃出去、也不应该是现在。青年慌张地用双手擦拭着脸颊,擦掉眼泪和鼻涕,我将目光转回客人身上。 「那么,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呢?」 我问道,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喂,莉德特,这是你提出来的哦。」 少女的左手温柔地推着藏在她身后的女孩子的背部,名叫莉德特的女孩子走上前来。 「小姑娘,请问你有什么事啊?」 我歪着头,尽量用温柔的声音提问,德尔顿默默地站在我身后。 「那个。」 女孩子的嘴唇颤抖着,那并不是恐惧的颤抖,我耐心等待着。 「那个那个。」女孩看向少女。「姐姐,你说。」 「我来代替莉德特说明。」 少女接过话头。 「我的爸爸和哥哥、欧玻婆婆的丈夫、莉德特的妈妈,都被杀害了,各自被安海瑞欧、艾乌尼皮艾迪和梅勒尼波斯那些坏人们杀害了。」 站在墙边的德尔顿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也张口结舌。 被卷入血之祝祭这个愚蠢而又残酷到可怕的游戏中的被害者家属,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我们在遗族会上相识,听说了打倒艾乌尼皮艾迪和梅勒尼波斯的咒式士先生的事情,所以过来道谢。」 少女的眼中饱含泪水,女孩哭出了声,老婆婆也用双手掩面发出呜咽声。 「谢谢你。」 流泪的少女朝着我低下头。 「谢谢你,这样、那个人也稍微……」 老婆婆也低下头。 我紧咬着嘴唇,莉德特抬头仰望着我,眼泪和鼻涕让她整张脸都乱七八糟。 「爸爸很早以前就去世了,这次妈妈也死掉了,我家没有钱,我今天下午就要去很远很远的亲戚家了。」 莉德特拼命组织着语言。 「所以就拿这个当谢礼。」 莉德特小小的双手活动着,她拉开挂在肩上的包,拿出一个金纸做的圆,下面还垂着银纸带,这是一枚勋章。 「我和遗族会的孩子们一起努力做的。」 接着,莉德特小小的手从包中接二连三地取出勋章,世界上最高贵的勋章另外还有十四枚,连牺牲的斯坦兹的份都有。「请收下,也请拿给其他勇敢的咒式士先生。」 我将手伸到前面,收下勋章,纸作的勋章无比地沉重,就像生命本身那么沉重。 莉德特虽然还是个孩子,但也知道不能一直摆出一副哭脸。她拼命地扯出笑容,走到站在墙边的德尔顿面前,女孩用小小的手将勋章举到身材高大的青年胸前。 「给,给勇敢的咒式士先生。」 德尔顿无法收下那枚勋章,他刚刚才说过要脱离联盟,才决定为了恋人、为了自己而不再战斗。青年如同朽木一般站着,低头看着女孩子。女孩子勉强扯出的笑容崩溃,泪水再次溢出,流满脸颊。 「拜托了,为了不再出现像我们这样经历悲伤回忆的人,请把坏人干掉,拜托了。」 女孩子举着勋章,向着德尔顿说出了自己崇高的愿望。她承受了深切的悲哀,却仍然希望这份悲哀不再发生在其他人身上而展开行动,这个愿望实在是太过清冽。 「德尔顿,你自己决定吧。」 我没有回头,只扔出这句话。 「你是攻击性咒式士,家属和被害者认为你是打倒使徒的英雄。即使如此,如果你还是觉得他人跟你毫无关系、还是想逃的话,我也不会阻止你。」 在女孩的勋章前,德尔顿仍然一动不动。我斜眼确认了一下,青年又开始流泪了,他没有出声,只默默地流着泪。那不是胆怯的泪水,而是怒意与骄傲的泪水。 「我上。」 青年的双手向前伸去,女孩依旧举着双手。 德尔顿用双手接过灵魂的王冠——女孩和孩子们一起做的勋章。 「我一定会上战场的,我要将使徒全部打败!」 德尔顿带着鼻音的声音在室内回响,他将收到的勋章压在胸前,发出呜咽声。眼前的光景仿佛是从女王手中接过剑的、神圣的骑士的就任仪式一般。 青年双膝跪地,伸手将女孩子抱入怀中。 「我不会逃的!我不会再让坏人为非作歹!我不会让你的悲伤在其他人身上重演!即使以命相换!」 德尔顿叫喊着,老婆婆和少女也不停地流着泪,又有别的声音混了进来。 吉吉那、梅肯克劳德、提塞恩和莲德站在开着的玄关门口,其他咒式士们也都聚了过来。 咒式士们各自咬紧嘴唇、泪如滂沱,梅肯克劳德静静地点了点头。提塞恩转过身去、拨开咒式士们逃到了外边,立刻就传来了一阵如同兽吠般的呜咽声。吉吉那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莲德一人走了进来,他伸手搭上抱着女孩子哭泣的德尔顿的肩膀。 「莲德先生,我、我其实本来想逃……」 「无所谓啦。」 温柔的中年男性即使知道了德尔顿曾产生过逃跑的想法,也仍然没有阻止他,只点了点头。 莉德特开始行动,她拿着勋章跑到咒式士之间。接受勋章的咒式士们或害羞或哭泣,成了一场大骚动。看到身强体壮的男人们这副样子,老婆婆啼笑皆非,少女也露出微笑,甚至还有得意忘形的人向着感慨万千的少女提出结婚申请。 即使如此,咒式士们胸前的金纸或银纸勋章,看上去仍然闪闪发光。 聚集起来的咒式士们,好男人和女人们。 其实冷静想想,我、梅肯克劳德、莲德和提塞恩拼上性命战斗的理由,是为了解除「胎天使纽尔钮姆」的诅咒,为了救自己的命。像德尔顿这样没有受诅咒的人则是单纯为了获得金钱和名誉,或是将这当做一个打破怀才不遇境况的好机会,其他人都不曾抱有与失去伊迪斯的我一般的执念。 即使如此,平常和罪犯没什么区别的攻击性咒式士们,因打倒了使徒,而成了许多被害者们希望与愿望的象征。 德尔顿和咒式士们选择应下了他们和她们所托付的清冽愿望,如果他们没有答应,那就跟随处可见的被罪犯击溃的攻击性咒式士一样。毫无意义地以力量自满,变为贪婪渴望金钱与名誉的饿狼,迟早有一天会悲惨地死在小巷里、荒野中或地下迷宫的某处。 另一方面,这也是个残酷的选择。德尔顿他们已经没有借口了,不管处于怎样的不利状况,不管力量如何不足,就算明白前方只有死亡,他们也只能前进。一旦逃跑,希望、正义和人们就会死,同时他们的心也会死,再也无法复苏。 「悲惨的死和高傲的死到底有什么不同,这是个人的价值观。」 吉吉那的高大身躯站到我身旁。 「但是,战斗过的家伙的墓碑,值得奉上一束花。」 战士的表情和平常没什么变化。 「为了这一束花而搭上性命,寻求这种行为的意义和价值,也是一件趣事。」 名誉至上的战士这样说道,我在心中肯定了他的一部分说法。 事到如今,我才终于开始明白。 尼德沃尔克、雷梅迪乌斯、沃鲁洛特和阿娜皮亚,都是顶着灵魂王冠的崇高之人。 他们和她们展示出了比自己的性命更为重要的某样东西,展示出了无法交换的灵魂的价值。爱、勇气、崇高,以及那个令人感到羞耻的单词——正义。我之所以能够与赞哈德对抗,正是因为认识了他们和她们。与他们和她们之间的战斗,同时也让我自身发生了改变,有好,也有坏。 我现在还远远比不上崇高的死者们,而且,甚至孤身一人选择了完全相反的道路。 「吉吉那先生也请过来吧,您才应该接受勋章。」 哭泣着的德尔顿走过来,想握住吉吉那的手。剑舞士避开了他,摆出了拒绝的态度,但还是被德尔顿的眼神逼迫着,不得不迈开脚步。 「你们稍微说说嘉由斯。」扔出这句话的吉吉那被遗族和咒式士们包围,女孩子将勋章授予他。吉吉那的美貌让少女红了脸颊,德拉肯族的剑舞士无奈地奉陪了这次儿戏。 不知怎的,咒式士们开始组起圆阵提高士气,只有吉吉那一人站在圆阵外,一脸苦涩,看来是装熟撑到极限了。 我从吵杂的圆阵边离开,梅肯克劳德和莲德站到我身边。 「吉吉那说的对,我们得稍微忠告嘉由斯两句了,你的手段未免有些过头了。」 「什么?」 我若无其事地回应,果然还是骗不过吉吉那。梅肯克劳德和莲德的眼睛啊。 手机在我的胸前震动,我取出来一看,是不认识的号码打来的。我接通电话,放到耳边。 「嘉由斯啊。」 一个带着威严与傲慢的壮年男声传来。 「我是切巴伦上院议员,我有话想跟你说,到官厅来。」 埃里德那东北部、地下两百二十米尔处的地下迷宫八层,乌尔德斯登地区的某间暗室内响起了一阵轰炸声。正面的墙壁全部损坏,横十列、纵十列和门扉都破裂歪曲,整个墙壁朝着中央凹陷。 破坏的中心地点是安海瑞欧击出的右拳,位于他左右两侧的墙壁也是同样的惨状。 安海瑞欧的握力和打击力强大到连强化后的身体组织都无法承受,关节到骨头都露了出来,他的肩膀和背部散发出蒸汽般的怒气。安置在门内部的箱子散乱在周围的地板上,箱子的表面是眼鼻口,内部则是卷着旋涡的粉红色小肠和红色的心脏。 这是通过生物变化系第五阶位咒式「魑魅筐生贽牢」将皮肤和肌肉剥离、强行塞入箱中的一百二十四个受害者们。大多数箱子都因落下的冲击而撞碎了玻璃,连抵抗都没能做到,脑和内脏散落地板死去。幸存的箱子也脱离了生命维持装置,处于濒死状态,真是无意义且悲惨的死状。 安海瑞欧抬起叩击墙壁的手,鲜血滴落,在墙壁和地板上描绘出绯色的斑点。 杀戮者的身后,纺锤形的博朗黑色的巨大身躯正缩在暗室的角落里。骷髅头上戴着王冠的昆西也抱着大镰,默默地困惑着,从者们在骨王的脚下全身僵硬。 拥有蝶翅的美女基希亚将双手交握在胸前,红色的复眼中带着胆怯。 「安海瑞欧,冷静点,你已经身受重伤,再伤害自己也是毫无意义的。」 书的主人猛烈的破坏让「异貌者」们感到胆怯。 「卡基弗蒂那个混蛋,学着洛伦佐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埃米雷欧之书的主人转过头,眸中的蓝色仿佛化为了高温的火焰颜色一般,这是「异貌者」们未曾见过的眼神。 「到底是什么啊,这股不快感是为了什么啊。」 安海瑞欧吐出呓语一般压抑的怒号,迈开了一步,「异貌者」们不由得缩了缩肩膀。 安海瑞欧又前进了两步、三步,眼角吊起,唇间露出犬齿,模样宛如恶鬼。滴血的双手五指不断用力,如钩爪般弯曲了起来。 安海瑞欧的脚步变为快走、奔跑,他乘着速度踢了下地板飞跃而起。在就要撞到暗室天花板的瞬间高高地飞起,双手交握举到头顶,化为铁锤击下。昆西抬起骨之左臂抵挡,刚臂的一击让它的尺骨都随之粉碎,王冠下的巨大骷髅头发出无声的哀鸣。 安海瑞欧趁势纵向回转,出血的右手变换为红色和金黄色皮毛的奔流,五头狮子水平奔跑,将昆西骷髅头的左颊、前齿到右颊骨全部咬碎。 骨王踉跄着,安海瑞欧在它旁边再次横向回转,左里拳变换为五色大蛇,击中昆西的肋骨胸膛。五条大蛇将它的肋骨折弯、弄碎,从脊髓和肩胛骨间穿过,毒牙也掠过胸膛内部它的本体光球,昆西的骨头震颤着,它发出无声的尖叫。 蛇往下破坏它的骨盘,将昆西脚下的骸骨从者们也一并粉碎。狮子和五色大蛇重新回到人的双手内,同时安海瑞欧着地。 骨头的碎片之雨下,他以恶鬼般的表情开口。 「那个是我的、派特莉嘉是我的玩具!她孕育着我的孩子,是最棒的玩乐道具!」 昆西发出无声的尖叫缓缓倒下,安海瑞欧将它抛在身后奔跑,前方是博朗青黑色的纺锤形身躯。 面对主人的狂乱,博朗也不是毫无抵抗。它张开大嘴,露出如短剑般的牙齿,为了迎击而前进,变为将身体前的一切都吞噬殆尽的热量变换炉的大洞。 安海瑞欧一边疾速奔跑一边从蝙蝠翼和背部喷射出压缩空气,迅速加速。 「一群无能的家伙。」 安海瑞欧滑进收起酸性口水逐渐闭上的大颚下,左脚踩碎石地板,右脚踢向博朗。露出下颚内侧的博朗下颚和上颚激烈冲突,酸性唾液的气泡和折断的牙齿飞到空中。安海瑞欧收回右脚水平回转,左脚跟踢中黑色身躯的喉咙,一阵轰炸声响起。 埋在青黑色肌肤内的左脚伸出大蜈蚣的体节,博朗口中吐出银色的体液、露出腹部,它被大蜈蚣水平压住。往左右生出步足的大蜈蚣体节上下扭转伸长,博朗狠狠地撞上了墙壁,足以让整个暗室都跟着摇晃的重低音和痛苦的咆哮轰鸣着。 安海瑞欧轻蔑地吐了口气,收回水平伸出的左脚,大蜈蚣也卷了上去。博朗被压到墙壁上的巨大身躯落下,地盘震动,银色的血液蔓延,身体不断痉挛。 大蜈蚣完全回到了安海瑞欧的左脚中,他的左脚踏上地板,黑翼也随之消失。 他在埃里德那的咒式士面前逞凶斗狠,把令人畏惧的埃米雷欧之书的「异貌者」博朗和昆西弄得半死不活。拥有蝶翅的基希亚在房间的角落里颤抖着,红色的复眼中充满恐惧。身体的鸟笼内部,金丝雀不断发出悲鸣声。 安海瑞欧拥有能压倒埃米雷欧之书们的战斗能力,「异貌者」们痛苦的哀鸣充斥着整个房间,只有钻石杀手沉默不语,压力从他全身上下放射出来。 骨王昆西用终于爬到它脚下的死者们填补自己碎裂的骨头,博朗的黑色身躯蹲在地板上呻吟,基希亚用自己的力量再生出两者碎裂的内脏、骨头和皮肤。 「这就是生气吗。」安海瑞欧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拳头,他像是终于承认了自己的焦躁一般吐了口气。「算是生气吗。」 他用右手摸着自己的腹部、胃附近,像医生的触诊一样用指尖确认自己的身体。 「原来如此,弟子巴默佐因为对猎物的执着而产生的焦躁,我至今为止都完全无法理解,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吗。」 安海瑞欧满载压力地前进。 「我已经明白要怎样做到若无其事地微笑、哭泣、悲伤,看来生气也很容易理解啊。实在是久违的感觉,人类只凭感情而行动,我好像也会这样呢。」 高级皮鞋和裸足交互发出脚步声,每次一听到脚步声,「异貌者」们就胆怯地后退。 「那么,在此就来个华丽的提案,乌布修修驾到哦。」 铃声从安海瑞欧的右侧传来,杀手转头一看,兔子玩偶服和中性的脸孔,乌布修修正站在他右边。他像是在跳舞一般蹦跳,每次跳动,耳朵、衣襟、袖子和手中握着的锡杖上挂着的铃铛都威风凛凛地响动着。 「为了新的血之祝祭,下次该你做了叩。」 乌布修修像个小丑一样举起双手,安海瑞欧的右手指着他的脸,指尖上是咒印组成式,被生成的金刚石高速射出,击中乌布修修可爱的鼻梁。左眼、鼻子、嘴巴、脸颊和鼻梁被开出的洞拉扯,鲜血和脑部碎屑从后脑部喷出,掉落蹦起、倒下。 安海瑞欧看都没看一眼地上的尸体,他紧盯着天花板和那上方地上的埃里德那。 车子在街上疾驰。 我坐在事务所的厢式车上,握紧方向盘,再次加速。我在快车道上奔驰,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厢式车的后部坐席。 吉吉那、梅肯克劳德、提塞恩和德尔顿坐在车上,虽然氛围有些许紧张,但刘海竖起的提塞恩还是热烈地谈述,德尔顿则握紧叠起的魔杖长枪。剩下的人员乘坐着另外两台运输车辆跟在后方。 我的目光看回前面,莲德坐在副驾驶席上。身经百战的咒式士头盔下的眼睛正看着我,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把车内音乐打开吧。」 莲德小声说道,我打开了车内的音乐。察觉到的提塞恩看了我一眼,判断这是怎样都好的事,于是继续他的讲述。德尔顿一 边听着提塞恩的话一边点头,似乎觉得这背景音乐放得恰到好处。 莲德开口。 「遗族会的、而且是老人、少女和女孩子这种刺激泪腺的存在大早上的跑来事务所,这种合人心意的事情不可能会发生。」 不太想被别人听到的莲德的谈话开始了。 「为了在与使徒的激战中开始胆怯的德尔顿和其他咒式士,嘉由斯前一天和遗族会取得了联络。」莲德淡淡地说道。「告知我们较迟一些的集合时间,先让她们和容易被感动的德尔顿见面,再将后到达的其余咒式士们一口气卷进激情的齿轮中,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面对莲德的指摘,我无话可说。历战的炼岩士看着我,男人的眼中带着对我的复杂感情,我判别不出那是愤怒还是悲伤。 「虽然梅肯克劳德和吉吉那看出来了没说,但对嘉由斯来说,就连人心都是策略的一部分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能是我判断错了吧。」莲德说道。「和吉吉那两个人的时候还好,一旦你率领多人,就会变成我不认识的男人。」 「可能是这样吧。」 我自然地回应,我确实做了一些准备,但他们各自所产生的感情都是真实的,只是我调整了下时间和场所而已。灵魂的王冠对我来说望尘莫及,即使如此,我还是需要它。 莲德陷入了沉默,我看了他一眼,男人眼中的怒火已经消失,只留下深沉的悲哀,那是他看着咒式士们、看着德尔顿而产生的悲哀。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我在恨你哦,嘉由斯。」 副驾驶席上的莲德说道。 「刚才的那一出,让德尔顿和部下们失去了畏惧逃跑的选项,而且。」莲德用下巴示意了下身后。「聚集在这里的咒式士大部分都会死,所有人都是斯坦兹,是为了你和大义开开心心地献上性命的死兵群。」 我咬紧嘴唇,我没有忘记为庇护我而死的斯坦兹,所以我才选择了这条路。 车子前进的方向是企业大楼林立的一角,我开进埃里德那的中心地带奥雷伊大道。 莲德看向前方,侧脸上带着深切的悲哀,我开口说道。 「为了减少牺牲,所有人都需要拥有能接受我的杀意和诅咒的莲德那样的拼命和斯坦兹那样的觉悟。」冷酷的宣言仅仅是说出口就让人觉得痛苦。「你恨我也没关系,只要能活到血之祝祭结束,你要我怎么谢罪都行,杀了我也没关系。」 连日与使徒的连战和与赞哈德的会面导致士气低下,如果德尔顿真的逃走了,那我们的联盟就会崩坏。我没有资格当承担所有人性命的指挥官。 「我明白,假如没有刚才那一幕,我们迟早会在与使徒的战斗中全灭。」 听到我的话,莲德抓住头盔的面罩拉下,他对我的感情全表现在脸上了,所以不想露脸吧。「无情的判断无论多少我都做好准备了,在嘉由斯接收之前,这本该是由更为年长的我来实施的计策。但是,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莲德虽然很老练,但太过温柔了。后视镜内的梅肯克劳德一脸苦涩地点了点头,年长的咒式士们正是因为理解所以才感到痛苦。 「莲德和梅肯克劳德迟早也会用更委婉的方式对咒式士们表达出给我战斗给我去死这些话的,我只是觉得那样可能会不太顺利,所以才抢先行动了。」 莲德沉默地肯定了我近乎独白的说明。这群咒式士之中,能创造出堪比剧场的场合的只有我。被人仰慕的梅肯克劳德和重视部下的莲德,就算催促他们奋起,也创造不出死兵。 我自己也明白,我这种做法和当初以大义之名为饵操纵忧国骑士团的佩迪翁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即使如此,我也必须这么做。我利用了咒式士们单纯的正义感和勇气,即使罪恶感折磨我让我痛苦,即使我被遗族所怨恨,也都没关系。为了减少更多的牺牲、为了救回同伴,而让同伴牺牲,无论几次我都会选择这条道路。 我咬紧牙关,双手用力握住方向盘。 格特雷克啊,你所说的帅气的痛苦,看来果然很痛苦啊。彼此的痛苦终究只能是彼此的痛苦,我没能完全理解你的痛苦,但你所未能踏进的这个世界也有着另一种剧痛。 「现在我能感觉到让人想死的痛苦和羞耻感,但我只能忍耐。如果非得有人实施这个计策而被折磨的话,那也只会是我的任务。」我咬紧的牙关咔嚓作响。「虽说是远因,但让伊迪斯死去的我活该受苦。」 「你别太自责了,让你担任这种角色的我们这些年长者也有错。」 咒式士的声音中带着深切的悔恨。 「但是,我果然还是做不到。我和能坚定实行的嘉由斯,看来无法互相理解了啊。」 我沉默着继续驾驶,莲德这样说道。虽然我和莲德一开始是因为志向相似才组队的,但是,不管这之后发生什么,我们都只能是前辈后辈的关系,绝对无法成为忘年友人了吧。 虽然我没有在战场上交友的打算,但无法和拥有温柔之心的历战的男人互相理解,还是让人觉得难以忍受。我已经选择了一条荆棘之路,我无法回头了。 男人头盔下的眼睛紧盯着前方。 「让提塞恩和部队一起在会场前待机,现在我心里已经没有再与更恶劣的恶龙交谈的余裕了。」 莲德视线的前方,车前能看见一栋八层高的建筑物,那是我之前曾见过的、没有任何朝外窗户的长方体,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大楼。 这里四面都被大楼的壁面包围,直至八楼的楼梯井上空的天花板是玻璃制的,阳光照射在中庭绿意丛生的草坪上。 我再次坐到潘海马公司中庭内的椅子上,以前咒式士们曾在这里开过赌场,但现在这里一个违法者都没有,成了一处草坪和植物美不胜收的庭园。 除我以外,吉吉那、梅肯克劳德和莲德也并排坐在我旁边。 隔着长桌的对面,是穿着和服的潘海马。魔女如女王般左肘撑在扶手上抵着下巴,右手拿着小镜子检查自己的嘴唇,绯色的眼眸完全没有看向我们。 如往常一样穿着灰色西装的玛拉基亚站在她左后方,摆出一副执事脸,在主人的头上撑开全红的遮阳伞,伞上画着阿米拉加家蛇和火焰的纹章。 潘海马和玛拉基亚的身后,稀奇古怪的咒式士们站成一排。 首先是穿着红与蓝的少女风洋裙的两个老妇女,约瑟菲古和约瑟菲嘉,然后是全身铠甲戴着头盔面罩连脸都全遮起来的巨汉加斯科夫,眼睛、嘴巴和耳朵都用线缝在一起的女人希比基希。 最后是背后背着面具、伸到空中的棒上又连着面具的秃头男人康·顿。 他们是分管潘海马攻击性咒式士们的分队长,是奴隶头子们。全员都因紧张而脸色苍白目光险恶,不约而同地咬着红色的嘴唇。 康·顿动了动,他将银盘上的陶杯端到潘海马前面的桌子上。潘海马拿着银色汤匙搅拌了一下,抿了一口。 「难喝,妾身除了玛拉基亚弄的东西以外不喝别的,也不喜欢咖啡。」 魔女随手扔开杯子,杯子碎裂在中庭的草坪上,里面的咖啡全倒到了地上。康·顿沉默地退下,回到了队列中。我们完全没碰端上来的咖啡,就连吉吉那也只举起了杯,完全没闻到香味后又放回去了。原来如此,难怪玛拉基亚作为执事而言是必不可少的。 互为仇敌的我们和潘海马一派没有交战,只以视线和态度牵制对方,而原因则是站在双方间长桌旁侧的壮年男人。 男人穿着最高级的布料制造的深蓝色西装,淡蓝色衬衫的衣襟上系着一条红色领带,再往上则是充满威严的正方形脸庞。 那是在新闻报道和会议直播中也常会见到的切巴伦上院议员的脸。 我根本不想再来潘海马公司这种地方,但没有人能拒绝切巴伦上院议员的邀请。在议员面前,潘海马也完全不会表现出她暴虐的一面。 怀疑与不满在中庭内卷起旋涡,吉吉那的眼睛往旁边移动。 「那是摩戈尔特和吉尔齐索啊。」 两个咒式士站在切巴伦议员的身后,一个彪形大汉和一个文雅男子。说到摩戈尔特和吉尔齐索,那可是被称为尤佳思家的守护神的八大咒式士中的两位,两人都是十二阶层,实力自然不可小瞧。据说两人联手,强到让人绝对不想与之为敌。切巴伦上院议员带着武 力为后盾,无论我们双方哪一方先爆发,摩戈尔特和吉尔齐索都会让切巴伦议员安全退避。 「那么,一直不说话会议也无法进展。」切巴伦议员带着笑脸张开双手。「我之所以将嘉由斯、吉吉那与身为代表的梅肯克劳德聚集过来,不为别的。」 赤茶色头发下的蓝眸睥睨着我和潘海马。 「从以前开始军队就无法进驻埃里德那,皇国在皇都与北方战线之事上出动了大量人员,所以警察机构无法指望援军,而同盟只会让事态恶化,等待自己的出场机会罢了。」 切巴伦响亮地说道。 「若要说现在埃里德那最强的武装集团,在拉肯金阁下不在的情况下,首先能想到的就是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第二名虽然聚集了各种各样的咒式士,但在对付使徒的有限实绩中,至今为止基本都是梅肯克劳德你们几个搞定的。」 面对切巴伦亲切的事实确认,吉吉那打了个呵欠听着,我也一样。 「我知道你们和与我是远亲的阿米拉加之间有些误会。」 才不是误会,虽然我想这么说但还是强行把这句话吞进了喉咙里。只要稍微做出一点危险的动作,就会唤来摩戈尔特和吉尔齐索的敌意,抱怨只能忍住。和以前的集会不同,这次连吉吉那都没有动端上来的咖啡。 「我的儿子也被安海瑞欧杀掉了,真令人心痛。因此我希望你们能与阿米拉加家齐心协力,解决眼前这个事态。」 切巴伦的眼睛变得湿润。 「敌对的双方联手面对埃里德那的危机,这才是皇国民所应尽的义务,也正是攻击性咒式士的气量啊。」 切巴伦若无其事地说完这段让人直犯恶心的演讲。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认为切巴伦上院议员是为了替自己被安海瑞欧杀掉的孩子复仇这种义愤而出现在埃里德那的,这不过是尤佳思家背后的埃米雷德家的意向而已。 眼眸湿润的演技也好,真是个纯正的政治家,但他骗不了任何人。切巴伦毫不在意地继续。 「我也知道你们曾有过一次共同战线的提案却失败了,但也正因如此,尝试着再一次联手如何呢?」 「我们试过玛拉基亚的提案了。」我用下巴示意潘海马的身后。「但是,某位傲慢过头的女伯爵大人又踢又打。比起我们,更应该去说服那个散漫的白痴才对。」 潘海马毫不在意我的责备,只看着自己的小镜子。她大概正在心里想自己没心情听虫鸣声之类的,去死吧,总之先给我去死吧。 「所以才有这次的再说服,联手的提案之所以无法成功,现在的窘境不正是原因吗。」切巴伦的语气就像不懂事的孩子一般。「如果一开始的提案能让你们成功联手的话,各位也不至于苦战至此。」 切巴伦让所有人展开想象。 「在沃尔考哥拉地下街的时候,双方与特别搜查官和警察并进同一个指挥系统内,没有情报间的不一致,不就拿出了相当好的战果吗。」 男人继续演讲。 「即使有特别搜查官的陷阱和祭司对此的反击,嘉由斯你们和潘海马一致对外,仍然控制住了所有逃脱路径,除了克夫内尔以外,你们还打倒了艾乌尼皮艾迪、贝尔塔泽、梅勒尼波斯、希尔达和希尔蒂。我没说错吧?」 所有人都没有反驳,陷入沉默。他说的我们自然都知道,但同时也令人难以置信。 那个时点,在潘海马的计算中,她看穿了即使有我们和她自己的全军在,即使能打倒使徒和指尖们,也是无法打倒安海瑞欧和卡基弗蒂的。所以才之盯上能无伤干掉的家伙设下完美的埋伏圈套,顺便也设下了埋葬我们的圈套。 「双方联手的话,即便是安海瑞欧和卡基弗蒂,只打一个的话说不定也能打过。」 无论议员怎么说,我们都不可能再联手了。我和吉吉那从与潘海马相遇的时候开始,咒式士们从在沃尔考哥拉地下街遭遇了最糟糕的陷阱的时候开始,就知道潘海马是这个世上最不能信赖的人。 我和梅肯克劳德对视了一眼,只能得出同一个结论,那就由我来说吧。 「我拒绝。」这是理所当然的。「我们已经被从背后插过一次刀了。」 「妾身也拒绝,妾身不需要累赘。」 潘海马也一样,这和事件刚开始的时候不同。从派特莉嘉被绑架以后,她就没有打倒安海瑞欧、夺回女儿以外的路可选。双方达到了与之前相同的结论。 「这样真的好吗?」 切巴伦议员如冰般的蓝眸盯着双方。 「这可不是提案,而是来自我、切巴伦上院议员的邀请。」 政治压力虽然可怕,但双方都不是会对皇都政治家言听计从的人。全员都一言不发,即使提案被驳回,切巴伦的脸上也没有一丝焦虑。 「那么,就给你们看看我的策略吧,这可是取得了希尔培里欧市长和市议会有权有势的议员们的许可的、。」 切巴伦一打信号,身后的吉尔齐索就启动了立体影像。听到希尔培里欧市长的名字只会让我产生不好的预感,光显示出了组织图。 「首先,统一埃里德那内的对使徒搜查和战线,由我、切巴伦担任全体指挥官,统合特别搜查官以及市警察的情报。」 组织的指令系统被指示出来,我们脸上的不快满溢而出、 「然后,统合嘉由斯吉吉那和梅肯克劳德一派、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还有留在埃里德那的另外三大事务所,再投入尤佳思家的四百人咒式士部队,由摩戈尔特和吉尔齐索担任实战指挥官,组成讨伐安海瑞欧和使徒的镇压部队。」我、吉吉那、梅肯克劳德和德尔顿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摆出一副仿佛耳里进了粪便一般的表情,潘海马的嘴唇和眼睛也不愉快地歪曲,就连曾经提议双方共斗的玛拉基亚也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 要是双方不联手,就要直接创造上级机关。没想到会出现这样一个拥有力量和意志的人物。 「这是最糟的。」 这简直就相当于是在放弃埃里德那的自治,站在身后的德尔顿弯下他高大的身躯,脸凑到我的耳边。 「他的目的是什么?我明白他肯定不是想为儿子复仇或是出于正义感,但如果说是埃米雷德家的意愿,那这未免也做过头了。」 「你也稍微变得会思考了啊,不过情况可不乐观。」 我用苦涩的声音说道,德尔顿露出复杂的表情,旁边的吉吉那也一脸疑惑。这两人对政治和策略完全没兴趣,但要是不让他们理解就麻烦了。 「如果以切巴伦提案的统一机关讨伐使徒和安海瑞欧,那下一次的埃里德那市长选举,就一定会变成议员所推举的人当选。现在最合适的就是因对今年的一连串事件束手无策而人气下跌的现市长希尔培里欧。」 我小声说道。 「尤佳思家投入的部队不撤回,直接成为并替换掉警察权力,他就和傀儡希尔培里欧市长实质占领了埃里德那。」 梅肯克劳德一脸愁眉苦脸地点头同意我的意见,这是再简单不过的方程式。 「皇国的上院议员虽然是要职,但埃里德那市长的权力更大。毕竟这座城市毗邻东西两大国、面对能直达南方诸国的内海,成为要冲的市长,就可以操纵贸易。有了傀儡市长,尤佳思家会更加盛大,而它背后的埃米雷德家也会得到一笔莫大的财富,就是这样。」 德尔顿直起身,看着等人回答自己提案的切巴伦,青年的眼睛看到了跟刚才完全不同的人物。 大多数的人都将这次事件看作是埃里德那的难关,但切巴伦却看到了扩大自己势力的绝佳机会。这确实很像政治家的判断,这次事件本来登场人物和策略就多得不行,现在又多加了一种多余的想法。 潘海马一脸不快的表情突然变为了笑容,她回转着小镜子,将其收回怀中。 「这贵重的提案,妾身就接受吧。」 得到潘海马的承诺,切巴伦露出从容的笑容。 潘海马之所以会坦率地承诺,大概是觉得继续反对也没用,尽管指挥权在尤佳思家的两个咒式士手上,但现场指挥官仍然会是当地最强的自己。只要让在南方大陆布阵的自家公司的部队撤回,在数量上胜过尤卡思家,就能掌控部队。 再联想到还能以与自力更近的印象奉还派特莉嘉被绑架的污名,魔女取得了实利。切巴伦也明白魔女的想法,所 以才会提出这个拖延时间的让步方案。 我们的回应自然只有拒绝这一个选项。但是,就算没有我们,切巴伦也可以让统一机关成立。如此一来,我们与特别搜查官和警察的合作就会消失,会被从使徒战线中排除,之后就只能看着切巴伦他们打倒安海瑞欧和卡基弗蒂了,无法为伊迪斯复仇。 如果接受这个提案,我们就会被并入上位的潘海马指挥下,潘海马可以让我们分散到任意地点,她大概会逐渐消磨我们,最终将我们合法抹杀吧。 我在桌下握起拳头,吉吉那也皱起秀丽的眉间,德尔顿则一动不动。 无论怎么想都会被将军,战斗力、智慧、勇气、咒式全都很无力。切巴伦靠着政治力与上下疏通,仅靠一招就拉拢了潘海马,我们完全无路可走了。 「那么,你们的回答是?」 明知我们的窘境,切巴伦却故意问道,摩戈尔特和吉尔齐索一脸无聊地站在他身后。议员一派并没有在等我们的答案,只是将其作为决定事项宣告而已。我什么都做不到,我们完了。 椅子朝着我这边倒下,吉吉那大大地横跳而起,冲向切巴伦。吉吉那跳到想阻止他的摩戈尔特和吉尔齐索两咒式士面前,将切巴伦按倒在草坪上,抱着他回转,为会议而准备的长桌也被他弄倒。 我、梅肯克劳德和德尔顿已经踢倒椅子后退,拔出魔杖剑进入战斗态势了。 在倒下的桌子前,潘海马依旧坐在椅子上,一副女王的态度。奴隶头子们组成圆阵,化为主君的盾牌,玛拉基亚仍然拿着阳伞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什、什么!?」 吉吉那已经全副武装,在他身后屁股着地摔倒的切巴伦上院议员眼睛睁得滚圆。 摩戈尔特和吉尔齐索举着魔杖剑伫立原地,虽然招式很完美,但皇都猛者的短粗脖子和细长脖子上都已经被划上了一条红线。两条线偏离,头部落下。 鲜血从脖子断面喷涌而出,摩戈尔特和吉尔齐索的身体随之倒下。如岩石般的摩戈尔特和美男子吉尔齐索的脸孔在地上翻滚,沉进了自己的血海当中。 尸体和地面的鲜血溅起,在空中化为带,违抗重力上升。鲜血逆流,终点是喷出液体之刃的连着银轮的护手,握着刀柄的是被手套包围的五指。 大量编织着金线银线的华美衣装,那是后阿布索里耶公国至今仍残留着的斗牛士正装,黑色的帽子下戴着白色的面具。 「自沃尔考哥拉地下街以来,真是好久不见了,各位。」 以潘海马公司为背景,斗牛士将左手绕到身前,优雅地行礼。 「这、这怎么可能!」玛拉基亚叫道。「你不是应该连上半身和脑部都被烧毁殆尽了吗!?」 「好像还说了『梅勒尼波斯,之后就拜托你了』这种话,说得跟遗言一样,完美地骗过了各位呢。」突袭切巴伦议员、杀害两名护卫的,正是使徒克夫内尔。就像玛拉基亚说得那样,克夫内尔应该已经被潘海马连上本身全部烧毁而死了才对。 「你认为死了的人物其实还活着,这种古典推理小说的展开,有乌布修修一个就已经很让人烦了。」 我看向旁边的潘海马一群人。 「潘海马公司的防壁和警备怎么回事,这里是一座由猴子守护的纸制玩具城吗?」 主君仍然坐着,站在她旁边的康·顿展开行动。 「现在,就先排除那个死了也不会有损害的混蛋。」 康·顿进入战斗态势,折断的桌子从他的秃头上高速落下,再次破碎,掉到中庭的草坪上。坐着的潘海马白皙的五指抓住康·顿刺有刺青的后头部,他并不是因为对方是上司所以才没有反抗。 魔女的超高速和怪力连兼任前卫和后卫系的康·顿都没能反应过来。 「虽然不知道克夫内尔为什么还活着,但就像白痴们说的一样,从被侵入的时点开始,身为守备队长的你就已经是个垃圾了。」 潘海马松开部下的头部,赶开他,火焰般的双眸没有从克夫内尔的身上离开过。 康·顿左手撑在地面上,支起上半身。 「十分抱歉。」 他的脸被桌子的碎片刺入,鼻骨骨折,但他甚至没有抬袖擦一下鼻血,眼睛只紧盯着前方的克夫内尔,右手拿着魔杖剑、左手拿着面具站好。 「这次一定会杀掉你,虽然不知道连脑部都被破坏你还能活下来的原理,但还是要杀掉你。」 约瑟菲嘉的魔杖剑让荆棘缠绕而上,约瑟菲古的魔杖短剑让隐藏的花篮积蓄爆炸的花瓣。有老鼠那么大的青虫们爬上希比基希的手臂和肩膀,吸血青虫婴儿般的脸化为吸血用的口和管伸出。全身甲胄的加斯科夫将大斧举到肩膀,尖端构筑着咒式。 「无论何时都谨遵您的命令。」 奴隶头子们进入临战态势,等待主君发出歼灭信号。 潘海马和克夫内尔从最初见面的时候开始,两人就一步都也没动过。「荆棘女王」仍然坐着,面具使徒也仍然站着。 「不愧是潘海马,毫不动摇啊。」 「并非如此,只是今天太阳光太强了,口红没涂好,咖啡也很难喝。」 克夫内尔的声音很愉快,潘海马则无趣地回应他。 梅肯克劳德和德尔顿、奴隶头子,失去护卫的切巴伦一脸紧张。吉吉那瞄准刀刃的那一击,脚以厘米尔单位与对方缩短距离。我一边在右手的魔杖剑上构筑咒式,一边用左手触碰外衣的携带式咒信机,向外面待机的部队发动联络。为了不让内部的犯罪行为泄露,潘海马公司的防音相当完美,所以我才选择联络,但却遭遇了通信阻碍,居然做到了这种地步啊。 潘海马被进入临战态势的奴隶头子们包围着,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然后呢,特意捡回来的这条命,却独自突入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打算再次丢掉的理由是?」 潘海马和部下的咒式士每个人都很强,即使克夫内尔是到达者阶级的咒式士,能通过奇袭打倒一人两人,但正面冲突时一旦对面人数在三人以上,他就束手无策了。再加上潘海马的部下们还在周围的大楼上待机着,他走投无路。 克夫内尔面具上的眼睛从潘海马身上移开,看向切巴伦上院议员。接受到使徒视线的上院议员不失威严地静静往后退,进入潘海马的护卫群中。 克夫内尔举起埃米雷欧之书「血刀布拉季默」,总觉得有一股违和感,有哪里很奇怪,使徒说道。 「切巴伦上院议员的统一机关若是成立,血之祝祭就会变成只靠数量强压的总力战游戏了,这样怎么能继续我等伟大的赞哈德陛下的遗产。」 冒泡的血刀刀尖指向切巴伦。 「所以,我想请切巴伦死在这里。」 奴隶头子们各自的眼中都浮起杀意,他们在潘海马的周围拿着武器摆好架式,压力逐渐增加,克夫内尔面具深处的眼睛映照着魔女的姿态。 「所以,你想向妾身寻求什么?」 「这个嘛,顺便请杀过我一次的潘海马阁下也去死吧。」 辐射热的烈风朝着我们袭来,坐着的潘海马右手拔出了魔杖刀「绯斑」,眨眼间就已放出火焰。 化为高速子弹的等离子弹射出,克夫内尔慌张地挥下血刀。在伸长之前,鲜血之刃就在一瞬间被等离子的高热蒸发。击中后,火焰渐渐变为大火球,展开火焰双翼,嘴中传出叫声。那是由咒式创造出的等离子生物火焰鸟,钩爪抓住克夫内尔的双肩,从左右以翅膀拥抱他。 斗牛士的衣装和帽子在一瞬间内蒸发,头部破裂,脸和手脚立刻炭化、破裂、蒸发。面具使徒化为灰烬崩落,他脚下的草坪也随之蒸发,大地因高热而露出沸腾冒泡的泥土,曾是克夫内尔的碳浮在水泡间。 潘海马的魔杖刀一挥,中断咒力攻击的火焰鸟痛苦地在一瞬间内被分解,化为火粉与蓝光,梦幻的生命随风逝去。 决定性的一击,血刀与火焰,后者压倒性地占据有利地位。 我和吉吉那仍然举着剑一动不动,梅肯克劳德仍然用力握着魔杖剑,目瞪口呆的德尔顿也用双手握紧魔杖长枪。 那是潘海马的化学炼成系第六阶位咒式「业火永帝凤翼翔」,太过强大了。不管对方是使徒还是其他,都会自动追踪直到杀掉敌人。 更重要的是,潘海马自己问出问题,在对方回答的途中就杀了他,魔女有着创造时机的 能力和心狠手辣的性格。 「真无聊。」绯色的魔女将刀收回刀鞘内,在椅子上打了个呵欠。站在旁边的切巴伦也安心地吐了口气,看向燃烧着的克夫内尔的尸体。 「不、不愧是潘海马。」 切巴伦议员露出微笑。 「埃里德那统一机关军事方面的指挥官非你莫属。」 态度急转的切巴伦说道,他完全没理睬摩戈尔特和吉尔齐索的尸体。正是因为那两人站在他身后,吉吉那才能在切巴伦的头被砍飞前把他救出来,但他已经开始思考下一个幸存的策略。比起震惊,他的生存力更让我佩服。 潘海马无视了切巴伦继续说出的统一机关构想,她举起右手,果断地一挥。 「把那里的垃圾碎片收拾掉。」绯色的眼眸中毫无激情,明明刚将一个活人燃烧殆尽,但她却依然很冷静。「虽然不知道原理,但他有可能还会再复活,让我费三次工夫。把碎片全部回收、燃烧成灰,用水泥固定住扔进海里。」 「遵命。」 回应的康·顿和奴隶头子们走向曾是克夫内尔的炭块。 「等等,为什么克夫内尔会拿着应该被夺走了的血刀……」 一把刀刃贯穿了潘海马抬起的右手,从手背到手心,鲜血从手掌滴向大地。魔女被贯穿的右掌就那么前进,五指连刀身一起抓住了把手,防住了瞄准脖子的一击。 潘海马的红眸紧盯着被自己的血打湿的刀刃。 「怎么回事?」 握着刺穿上司的刀刃的康·顿也一脸惊讶,为什么他会对潘海马拔刀相向,连他本人也无法理解,冷汗从秃头上的刺青上滴下。 「潘海马大人,这一定是有哪里搞错了!」 康·顿抽回刀刃,从潘海马的手掌中拔出,回转后再次刺向魔女的脖颈。潘海马用左手举起的魔杖刀刀鞘挡住斩击,火花散落到碎裂刀鞘下的刀身。 「康·顿叛乱!杀了他!」「杀了他!」 约瑟菲嘉放出藤蔓,约瑟菲古撒出花瓣。希比基希也放出吸血青虫。只有加斯科夫感到疑惑,但他还是扛起大斧奔跑。 挡在潘海马面前的玛拉基亚头部被藤蔓穿刺而过,花瓣爆炸。肩膀和胸口的肉被撕裂,青虫跳起,大斧呜呜作响,袭击同时从前后而来。 潘海马左侧反手握着的魔杖刀生出火焰,将花瓣、藤蔓和吸血青虫全都烧毁。开洞的右手握住了大斧的斧柄,冲击让她所坐的椅子碎裂,木屐沉进地面。 部下们所攻击的目标并不是康·顿,而是潘海马。炭化的藤蔓在她脚下蜿蜒,吸血虫婴儿的脸哭叫着,在断气同时停止,花瓣燃起的热风流逝,玛拉基亚倒到地上。 潘海马后手一挥,压过来的大斧和加斯科夫都往后退去。他戴着头盔所以看不到表情,但他应该在为自己的行为惊讶吧。 「这是、怎么回事。」 加斯科夫狼狈的声音提高,同时他魔杖斧的刃上逐渐刻上咒式。 「这和我的想法不同。」「不同。」 红蓝老姐妹也一边叫喊着一边构筑咒式,五官被缝起的希比基希沉默无言,她全身痉挛着,召唤出新的吸血虫们。 我用魔杖剑指着奴隶头子们,与他们拉开距离。与此同时,吉吉那、梅肯克劳德和莲德护着切巴伦议员往后退。即使是讨厌的人,但如果舍弃非战斗人员的议员,就等于是在否定我们至今为止的活动。 处于包围网中心的潘海马看向克夫内尔的尸体。 「奴隶的叛乱是你搞的鬼吧,血刀就是证据。」 尸体仍然处于炭化状态,沉默无语。 我们也不敢乱动,虽然不太清楚,但似乎潘海马所有的血刀回到克夫内尔手中的理由,是因为他操纵了奴隶头子们。虽说如此,但潘海马也不能下手杀了奴隶头子们,在和潘海马敌对之前,他们还留有意识。 「难道说,克夫内尔偏偏是支配者职的使徒吗!?」 听到我的独白,吉吉那的脸上也浮现出苦涩的表情。 即使在咒式士中,支配者职也是相当棘手的一群人。他们能让「异貌者」服从他们,以数量进攻,一人就相当于一支部队。如果成了最麻烦的「暴帝」,那就连人类和咒式士都能操纵。这次对方操纵了奴隶头子们,支配力近乎于「暴帝」,这怎么可能。 「别被支配了白痴们!」 潘海马的声音在中庭内回响。 同时,包围潘海马、散布在各处的咒式士们发生了变化。他们的四肢不断痉挛,身子后仰,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眼球左右上下地滚动,鼻血从鼻尖零落,水泡从口中溢出。 「要抵抗抵抗。」「现在正是展现忠诚的时候时候。」「不能死在这……」 老姐妹中蓝洋裙的那个拼命地抵抗着,对潘海马的恐惧、服从的洗脑和强大的咒力波长影响了克夫内尔的支配。 「潘海马大人,支配变弱……」 下一个瞬间,她从白发的头顶到大腿间被一刀两断,苍白的脸分为两半,蓝色洋裙被鲜血染成深紫色。她左右两只眼睛看到了自己中央部被划出的断线,然后翻了过来。被砍断的老女人逐渐往左右倒下,鲜血和内脏散落一地。 从中间挥下魔杖刀的潘海马的身姿出现,红色和服染上鲜血,脸上露出恶鬼的笑容。 「潘海马大人,为何要杀约瑟菲古!」 双胞胎中的一个惨遭杀害,约瑟菲嘉叫喊道。 潘海马踏过约瑟菲古的尸体,旋回魔杖刀,对着部下们发动「绯龙七咆」,凝固汽油的火焰舔舐过中庭。 康·顿让背部的面具巨大化,抵挡住火焰,希比基希躲在康·顿身后。约瑟菲嘉从姐妹突然的死亡中恢复,伸出藤蔓缠绕住柱子,将自己拉了过去,回避猛火。加斯科夫回转大斧,将火焰吹开。火焰让潘海马有些目眩,她在用地内奔跑着。我和吉吉那也开始行动,我先施放出了「爆炸吼」,阻止奴隶头子们的接近。梅肯克劳德和德尔顿庇护者不断发出惨叫声的切巴伦,从燃烧的草坪上离开。 同时,玄关口传来一阵骚乱和发怒声。中庭的门被击飞,甲胄姿态的咒式士由背部也飞了过来,三人在空中反转后着地,全都脸色苍白的潘海马的咒式士们对着前方的门举起魔杖剑。 岩石之枪从咒式士们的脚下生出,贯穿了他们的胸口,被穿刺的两人立刻死亡,避开的那个咒式士头部也被长刀刺中。 「怎么回事?内部传来一阵爆炸声,潘海马的咒式士们突然就袭击过来了。」 握着魔杖锤的莲德出现,办公楼的防音应该是完美的,不过还没强到把我『爆炸吼』的声音直接抹消。紧接着,提塞恩将被长刀刺死的尸体拉开,站到了门口、 「终于要和潘海马打了吗!?」 提塞恩反转刀刃,将空中袭击过来的咒式士一刀两断。青年的身后,是爆炸、雷击、剑和枪的交错。虽然我让他们在外面待机,但透库罗洛、瓦欧鲁姆、凯因、利多里和利普金兄弟、莫雷迪娜和沃阔德他们都前来迎击突然袭击过来的潘海马公司的咒式士了。 「啊啊,真是的,混蛋虫子们又跑来聚集到一起,真麻烦。」 魔女的魔杖刀已经开始构筑下一个咒式,她连射出等离子火焰,两只火焰鸟划出双重螺旋飞翔,与建筑物的出入口激烈冲突。 想从内部出去的咒式士们被超高温的等离子灼烧、被火焰缠绕进而化为焦炭,他们就这样举着魔杖剑和魔杖长枪,倒在出入口附近。 突袭而来的等离子火焰鸟往左右两边飞去,它们穿过走廊的窗玻璃,热风从右到左、从左到右地碎裂。两只火焰鸟将走廊上从房间内走出的咒式士和事务员们用地狱的业火烧却,凄惨的呻吟声不断。 「快避开,火焰鸟来了!」 莲德和提塞恩率领着部下们从玄关向着外部急速逃脱。 「如果奴隶头子们被克夫内尔操纵了的话,那他们的部下和事务员也同样会被支配对吧。」 火焰鸟们遵从魔女魔杖刀的指挥,在玄关合流,巨大的热量让玄关成为火焰地狱。 等离子的火焰鸟们垂直上升,玄关上的天花板因热量而破碎,它们继续往上冲。火焰鸟们在楼内飞舞,整个潘海马公司都燃烧了起来。二楼到三楼、四楼到五楼,惨叫声从各个方向传来,被火焰包围的人影从建筑物的门边出现,倒下。成了一团火块的人从五楼的窗户跳下、掉落、丧命 。 热波和人被烧焦散发出的臭气也朝着我们逼近,我抬手防御火粉和热风。叫喊道。 「不是所有人!里头还有神志清醒的人!而且我这边的部下们也还在呢!」 潘海马绯色的眼眸看着我。 「妾身的部下也好,你们的部下也好,要怎么分辨他们是清醒的还是被支配的?」 潘海马像是在说明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我动弹不得,吉吉那也握紧屠龙刀,忍耐着对魔女的厌恶感。 确实,莲德和提塞恩他们有没有被支配,我一瞬间也判别不出来。既然分辨不出来,那让他们全灭就行了。这正确而又过于无情的逻辑让我一阵目眩,如果说使徒是超乎常识的邪恶,那潘海马就是合理性的化身。 「只要全部杀掉就解决了。」 潘海马发出笑声,同时挥舞着魔杖刀,火焰鸟们也大肆胡闹。 膝盖倒下、接着是腰,最后后脑部破裂的乌布修修的头也掉落了下来。他的瞳孔往不同的方向看去,大量的鲜血在他脸下的石地板上蔓延。 地下迷宫中的一个房间内,乌布修修的尸体不断痉挛着,停下了。 「所所以说,虽然我离不死之身仅有一步之遥,但还是很痛的啊。」 其他的乌布修修捏着鼻子从面无表情的安海瑞欧左侧出现,倒在安海瑞欧右侧的兔玩偶尸体被量子分解,化为蓝色的光芒。 「先听我说话啦,血之祝祭啊……」 新的乌布修修绕到了安海瑞欧前面,摆出冷彻表情的安海瑞欧伸出左手冲着祭司的脸而去。 「真是的、我已经知道了啦、会变成这样。好啦好啦,请干掉我吧。」 乌布修修露出死心的表情,几十颗金刚石子弹命中了他的脸,不止贯通,直接让他的头部爆炸了。血、脑浆和骨头的碎片飞落到后方的地板上。从下颚往上全被炸飞的乌布修修摆了摆手后回转。 乌布修修倒在地板上,大量的鲜血从白皙的牙齿并列的下颚断面上流出,鲜血化为红色的绒毯在地板上扩散。 「这这样你心情好一点了吗吗、吗。」 乌布修修横躺在墙壁上某个箱子的内部,他用双肘支撑,双手忍耐着痛苦抵着下巴。两次死亡带来的剧痛让他的脸左右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痉挛。 「话说回来,这还真不像你啊。」乌布修修在箱子的内部露出痛苦和笑容。「居然执着于某人,『钻石杀手』真不像『行走的断头台』,遇到任何事情都不会动摇也是你强大之一啊。」 面对祭司的揶揄,安海瑞欧用鼻尖吐了口气。 「派特莉嘉的事情吗。」 乌布修修从容地把双手向上抬,跳到他背后逃开。但这次安海瑞欧的双手没有构筑咒式,而是理了理头发,就又放下了,他的蓝眸内取回了冰的温度。 就连自嘲的微笑,都仿佛会冒出怒火的火花一般。乌布修修在后退的地方再次跳开,和他保持距离,甚至逃到了墙边。 「没有第三次了。」铃铛声响起,兔子折下的兔耳下,乌布修修的眼中带着可怕的神色。安海瑞欧毫不在意地用手抵着自己的额头,思考对策。 「我执着吗,我觉得我只是因为玩具被夺走了而觉得生气而已,看上去是那样吗。」 他无视了周围的惨状、卷起旋涡的憎恶与杀意,独白道。 「要我来说的话,就是执着哦。」乌布修修从巷子内探出身体。 「派特莉嘉只是个单纯的人质,是用来牵制埃里德那最强的武装实力潘海马的材料。不过是一只活祭羊羔而已,有什么可执着于她的?」 乌布修修跳到地板上,带着铃铛的声音迈开步伐。 「对你来说他人不过是风景而已,自己的妻子和好友、一整个城镇,你不是都能笑着撕裂吗?」 乌布修修跳到旁边,铃铛鸣响。 「这才是金刚石的强大,也是其他人胜不过你的理由。如果这一点崩塌了,新的血之祝祭就无法完成,就无法取悦赞哈德陛下了。」 乌布修修如圆舞一般行动,吵杂的铃声四散。基希亚待在房间的角落里一动不动,红色的复眼中寄宿了不愉快的神色。 「那家伙、讨厌,对安海瑞欧来说是不好的存在。」 安海瑞欧站在如卫星一般舞动的乌布修修的中心点上。 「至今为止我都没什么兴趣,但赞哈德到底是谁啊。」 乌布修修的动作停止,只留下铃铛的残响。 「我使用着先祖传下来的书,所以被算作是使徒的一员。使徒的构成是埃米雷欧之书和……赞哈德?他的谜团也太多了。」 冷彻的计算能力回到了安海瑞欧的蓝眸中,乌布修修的脸上也不再有玩乐的神色。 「放浪的贤者尤纳康姆为埃米雷利欧提供了大量的财力和人员制作而成、后经安德米利欧的再封印而失传的大部分埃米雷欧之书,赞哈德是怎么入手的?」 安海瑞欧的话语如枪一般射向乌布修修。 「赞哈德将埃米雷欧之书配给大量连续杀人犯和愉快犯,又是打算做什么?」安海瑞欧如冰般的双眸中露出来严肃的审议神色。「还有,使徒和埃米雷欧之书真的和赞哈德有关吗?」 「这个我不能说。」 乌布修修脸的右半部分变得歪曲。 「不能说不能说不能说不能说不能说不能说不能说。」 乌布修修用力地摇着头,右半边脸抽筋,恐惧的神色满溢而出。 「不能说不能说不能说说说说说说说说说说说说说说说说说说说说说说说说说。」 他的动作逐渐变快,留下残像。他抬起右手,压着自己的脸,指间能看到他的左眼。 「我好——不容易才出来的。」停止动作的乌布修修左眼相当认真。「是这样啊,我连续死亡的次数达到以往最多,我不断地复制导致对我支配力的分配比例改变了,安海瑞欧的虐杀产生了好效果呢。」 乌布修修分析着自己,但安海瑞欧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冰点下的带有询问之意的目光看向祭司。 「我记得我就是埃米雷欧之书,我就是原本的人格。」 像是觉得莫名其妙的人格设定很好笑一般,安海瑞欧开口。 「我不知道你在开什么玩笑。」男人说道。「但如果你知道什么的话就告诉我。」 「现在的我倒是能回答几个问题。」 乌布修修抓着脸的右手用力,指间露出的左眼带着理智的神色。 「赞哈德想将埃里德那从灾厄中解放出来。」 火焰鸟在八层楼高的内部四处飞翔,到达左右的终点。火焰鸟们冲破左右的八楼窗户,我抬头仰望,两只鸟在中庭上空激烈冲突,火花爆发,一百以上火块的火焰之雨朝着地面降下。 康·顿、加斯科夫、约瑟菲古和希比基希拼命地躲开从天而降的猛火炮弹,我和吉吉那他们也不断闪避着,这是无差别攻击。击中的等离子火焰让植物燃起,烧焦一楼走廊的石柱,让潘海马公司各处都燃烧了起来。 后方传来一阵爆炸声,莲德和提塞恩的怒号也在燃烧的玄关处响起。他们恐怕是在办公楼的玄关附近和潘海马部下中幸存下来的咒式士战斗,在确认同伴是清醒的吧。 我没有在意他们的余裕了,切裂火焰的藤蔓和投枪出现在我的周围。花瓣暴风爆发,驱散火焰,奴隶头子们追着在火焰荒地上奔跑着的我和潘海马。 他们以苍白的脸颊和充血的眼球握紧魔杖剑,构筑咒式,逐渐缩短与我们的距离。 「潘海马大人,我们是被操纵了!」 「请您住手!」 潘海马完全不听被支配了的部下们的哀愿,她一边在用地内奔跑一边连射火焰,调整与奴隶头子们的距离。我拉过切巴伦议员的手移动。吉吉那、梅肯克劳德和德尔顿也紧随其后。如果被包围那就完了,必须护卫着切巴伦逃出这里。 「能判断出克夫内尔所使用的咒式吗?」 潘海马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我跟在魔女后面奔跑,推测克夫内尔的咒式。 「一开始出现的克夫内尔,就是某个被操纵了的咒式士吧!」 我拉过议员的左手,用魔杖剑弹开康·顿刺过来的刀刃,旁边的吉吉那也挡住了加斯科夫的大斧,轰炸声回响着。梅肯克劳德也用水壁挡住约瑟菲古的藤蔓之鞭。 眼前的奴隶头子们虽然身体被支配了,但却还能够自主思考,也就是说咒式恐怕是在脑和全身产生作用,将他们对潘海马的忠诚思考转 换为从属于克夫内尔的思考吧。能与高位咒式士的脑部相关联的咒式我只知道一例,但我不认为克夫内尔拥有能与曾经的「暴帝」比肩的巨大而又强大的咒力,有可能只有梅尔查路的方式。「他不是使用直接咒式,而是利用埃米雷欧之书中的咒式侵入某人改变脑部结构的可能性很高!」 我把切巴伦推到后方,连射「爆炸吼」,爆炸让我们和康·顿、希比基希之间的距离被强行拉开,议员就交给德尔顿护卫。 从现状分析,能达到一个让人很难开口的结论。 「也就是说。」 「结论太慢了,换句话说原理不明所以不能回复。既然被操纵的是脑部,那就只有杀掉才能阻止他们了。」 潘海马嘲笑着我,她木屐的排齿在草坪和泥土上摩擦着,急速停止。 绕到我们前方的康·顿逼近,我施放出咒式「矛枪射」。但潘海马却对着我射出的群枪挥下魔杖刀,魔女踏进折断的枪之间的空间内,反砍刀刃,双重反动「绯龙七咆」,凝固汽油的火焰分为十四条火带散开,从十四个方向朝着康·顿攻去。 面对着通常咒式士的两倍火力,康·顿转身露出背部的大面具,巨大面具的嘴巴将空气都吸了进去,十四个方向的火焰拧在一起,在嘴巴内部被量子分解、完全吸收。 「咒式吸收!?」 听到我的叫喊,被火焰吸引的咒面士横转,全身甲胄的加斯科夫就站在他身后。巨大的身躯往左倾斜,右手垂直伸向空中,魔杖斧的前端发动了化学钢成系第五阶位咒式「古巨刚招凭腕」,右臂瞬间就连装甲一起膨胀。 巨大化了十倍的右臂和拳头高高地举在空中,成了遮挡阳光的巨塔。 将可以说是地上最大的「远古巨人」的怪力召唤回了一部分,巨臂的前端握着由化学钢成系第五阶位咒式「金钢轰爆落斧」巨大化了十倍的斧头。这是在拥有了「远古巨人」的怪力后才能支撑住的大质量。 怪力与大质量的刀刃化为瀑布落下,吉吉那发动生物系咒式强化全身,举起屠龙刀挡住。一阵轰炸声后,连吉吉那被装甲覆盖的脚腕都穿过草坪陷入了地面,他周围的裂痕不断扩散,手臂、肩膀和脚都开始出血。冲击实在太过剧烈,吉吉那的肌肉都随之断裂。光论破坏力,加斯科夫是能使用足以与卡基弗蒂匹敌的咒式的、强大的重机斧士。 横向冲来的暴风将我的刘海卷起,对方发动化学钢成系第五阶位咒式「古巨刚招凭足」,以「远古巨人」的左足回旋踢向吉吉那。十倍大小的踢击,正支撑着大斧的吉吉那不可能回避。 我立刻施放「锻澱枪弹枪」射出碳化钨炮弹、潘海马施放「绯龙七咆」以凝固汽油火焰,一同击中了巨人的踢击。 与战车主炮同等的炮弹咒式将巨人的膝盖连同装甲一起粉碎,猛火让他的大腿燃烧起来。加斯科夫体势崩毁,仅靠右臂和左足无法维持那具极度肥大的身体的平衡。大斧的压力减弱,同时吉吉那赶忙退到后方。失去平衡的左回旋踢化为暴风冲过前方。 巨人冲过的脚跟被全身都缠绕着绷带的女人抓住,那是眼口耳都被线缝住的希比基希,她就势跳到空中,全身上下放出有老鼠那么大的吸血虫。八只虫子从那婴儿的脸中伸出吸血管,真是让人恶心的光景。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哦哦。」 「爆炸吼」射出的三硝基甲苯炸药炸裂,五只虫子被炸得粉碎,另外三只从弥漫的白烟之间冲了过来,一道银光闪过,后退的吉吉那挥舞刀刃,将虫子们一分为二。 黄绿色的体液从空中散落,潘海马和我们继续后退。体液溅到了我和吉吉那的肌肤上,有一股灼烧感。即使被杀也要散落强酸体液,还真是只会留下灾害的虫子。 两人一直退到护卫切巴伦的梅肯克劳德与德尔顿的位置。 切巴伦议员茫然若失地站在咒式士之壁后,这不是切巴伦擅长的政治判断和策略能派上用场的世界。在这里,同伴被敌人操纵这种开玩笑一般的事情也会发生,欢迎来到连我自己都讨厌的咒式士的世界。 绿色触手的波涛从右边袭来,红洋裙的约瑟菲嘉正站在我身后。她先发制人,我则以「爆炸吼」迎击,绿色的荆棘被炸得破裂粉碎,位于杀伤圈外的荆棘击中地面。我和吉吉那周围的地面产生龟裂。 下一个瞬间,我的视野完全被粉红色的墙壁所包围。不对,粉红色的墙壁变成从左右压过来的压榨机逼近我。吉吉那将屠龙刀水平举起,避免被左右两堵墙壁压死。蹲着身子的我也立刻摆出突刺魔杖剑的姿势,避免从前后而来的压杀。 涂满粘液的墙壁边缘有着锐利的荆棘,脚下则是大洞。仅仅是碰到墙壁,我的鞋底和战斗装的衣摆就开始冒蒸汽并逐渐溶解,这是强酸。 「这样下去会被捕食掉的!」 「解说眼镜,连这种时候都不忘本职真是辛苦你了。」 距离越来越近,我在魔杖剑的前端发动「雷霆鞭」想加以防御。一百零一万伏特尔的高电压、高电流足以将谜之捕食者吓退。感电后四面而来的压力减弱。吉吉那的屠龙刀一闪,他一边切落我的头发。一边切断四面的肉壁。 被解放出来的我们赶紧跳跃,落到大地上,往前翻滚。 我回头看向背后,我们刚刚才逃脱出的地方果然是捕食者的身影。荆棘在地面上逆转合并伸长,地上五米尔高的半空中有一朵桃色的巨大花卉盛开,上半部分已经被吉吉那切断消失了 支撑花的根茎和根源像鲨鱼一般没有表情,只有一双巨大的眼眸。好歹也是植物所以没有痛觉吧,但似乎也有动物要素。我施放「爆炸吼」将其粉碎,这是让人倒胃口的存在,而且现在也不是能在意它的场合了。潘海马在前方连射火焰,其他的咒式士们也追了上去。虽然很辛苦,但潘海马还是防住了敌人的合作,牵制食人植物别对被其囚禁的我们展开攻击, 燃烧的用地再次沉入红莲般的火焰中,潘海马不断后退。我和吉吉那没有向她道谢,只跑去和梅肯克劳德与德尔顿合流,成为保护切巴伦的墙壁。 康·顿继续从红莲般的火焰之间冲了过来,我以「矛枪射」应射,对方举刀防住我的攻击,半回转的同时露出背部,大面具张开口,一阵红色的光芒。下一个瞬间,十四条火焰射来,惊人的凝固汽油火焰将我的视野掩埋。 我展开「遮热断障壁」创造出四面的墙壁,遮断猛火。镍基超合金和钛化铝金属化合物上添加了硼和高熔点金属钛化铪的耐热壁,就连凝固汽油的火焰都能防住。 德尔顿与我共同控制对火焰咒式,要忍住这猛火啊,我不禁对着魔女怒吼。 「喂潘海马,这是你的咒式吧!」、 「康·顿能将一定程度内的咒式用背部的大面具量子分解,吸收后放出。」业火炙烤着她的头发,但潘海马还是愉快地说道。「似乎是东方的咒式器具呢,很有趣吧?」 在墙壁后忍耐热波的吉吉那居然露出了理解的表情。 「这个耐火咒式最大的问题就是会挡住自己的视野。」 「对对方来说可是个好机会呢。」 潘海马向右横转,我也抓住切巴伦的衣襟跟着吉吉那往右移动。与此同时,合金制成的耐热壁被粉碎。 加斯科夫「远古巨人」的手腕握着的大斧破坏了防壁咒式,金属碎片在空中飞舞,咒式崩坏量子散乱而去。仅是碎片和冲击就让我们受了伤。 用地中央,我和吉吉那举着魔杖剑和屠龙刀摆好架式,旁边的梅肯克劳德和德尔顿把切巴伦夹在中间,举好武器。两人肯费心保护议员真是帮大忙了、 潘海马握着魔杖刀站在我们身后,居然将自己的背后交给魔女,实在是一大耻辱。我在心中向吉奥卢谢罪,这也是情势所逼。 被支配的康·顿、加斯科夫、约瑟菲嘉和希比基希在我们周围做圆周运动,我测了眼距离。 「全力上吧。」 潘海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奴隶头子们到十号队为止全员都是十二阶层,如果让他们联手攻击,妾身和你们都会简单丧命,要带着杀死对方的觉悟上。」 我已经亲身感受到了,奴隶头子四人的猛攻压制住了我们。康·顿是能灵巧操控好几个咒式系统的反击型,加斯科夫擅长一击必杀的 插图 转自 佚名 作者:浅井ラボ 插图:宫城 翻译:轻文轻小说 轻文轻小说:/1/1726/140312/158815.jpg" 〇·三章 梦中的世界尽头 我在埃里德那用了十三条命精心计算。 必须为命运的时刻做好准备。 ———赞哈德?达诺?伊艾嘉的序言 皇历四七四年 ◇ ◇ ◇ 惨白的地板,惨白的墙壁。惨白的天花板上的有机照明投射下苍白的灯光。 十多台空气净化器嗡嗡作响,本该停止作业的精肉工厂在低沉地喘息。 骚动不安的工厂内,墙边摆着一台大到吓人的机器。巨大的圆盘形钢锯高高扬起,在灯光下闪烁着暗淡的光芒,尖细的银色獠牙上粘着血肉。 房间内乱舞的光的组成式中央,一个男人站在那里。那是名穿着西装的绅士。阴暗的眼睛里倒映着周围彩虹色的光明。他身边有七个物体在缓慢移动,就好像是绕着行星公转的卫星一样。那是七本解开锁链束缚、皮革封面的书。 六本摊开的书中以及墙边的大脑中各自释放出咒印组成式,相互缠绕,化为光芒照亮了房间。四十四个大脑和生命、以及六个小太阳放出的光芒耀眼极了。 男人抬起头看着组成式。上下左右激烈晃动的瞳孔看着庞大的演算式,仔细检查组成式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已经了解了新的公理,知道那是一个巨大的整数。」 激烈运动的灰色瞳孔停下了动作,瞳孔内是两个不见底的深渊。男人右手的咒式开始启动,发出蓝色光芒。 「花费了四十四个大脑的演算力和性命,那个瞬间会来到的概率是43.4353%,值得赌一把。」 启动式对几十个式子下达指令,发出光芒。数百、数千、数万个式子组成巨大的立体咒印组成式,光芒变得更强烈了。 七本书被放置在大脑演算的式子的关键部位,书里发出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屋子。无数组成式一齐发动,释放出令人睁不开眼的眩光。房间内蓝红绿的光芒混合在一起,呈现为白色。这等演算力十分惊人。 洪水般的白光中,书里流出的组成式从末端开始异变。男人在空中舞动的白光里发现了一丝小到可以忽略的缺口。缺口开始龟裂,紧接着迅速向四面八方扩展。一个组成式破裂,关联的组成式也紧跟着碎了,光芒开始涣散。光线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爆发,迸出火花后消散。 刚才还照亮了房间的眩光明度降低,迅速变暗。落在地板上的最后的组成式的光芒破碎,迸出死前痉挛一样的火花,消失了。 六本书也停止了发光和动作。摊开的皮革封面被合上,锁链再次层层缠绕,最后拴上锁。书本们就好像是突然想起来还有重力这回事一样,乖乖地掉到地上,没能保持均衡,倒了下来。 男人看着在地板上跳动的咒式的残渣和小山一样的空弹夹。 「看来要开启星霜世界,光这些书和牺牲还不够啊。」 咒式的残骸掩埋了房内的地板,男人静静伫立在光芒的中心。 「那就再去寻找更多的书和命还有钥匙吧。只要有戒指就能确保打开那个世界。」 男人歪起嘴角,环视室内的惨状。 「离命运的时刻已经不远了。必须准备好才行。必须要拯救他们。」 散落在地板上的六本埃米雷欧之书没有回答。唯一一本没有打开的黑色的书顽固地沉默到底。 工场四周传来八条狗的叫声,接着是武装搜查官们的脚步声。 男人呼出一口气。 「那么,暂时沉思一会儿吧。大概要花上二十几年吧。」 我在埃里德那用了十三条命精心计算。 必须为命运的时刻做好准备。 ———赞哈德?达诺?伊艾嘉的序言 皇历四七四年 ◇ ◇ ◇ 惨白的地板,惨白的墙壁。惨白的天花板上的有机照明投射下苍白的灯光。 十多台空气净化器嗡嗡作响,本该停止作业的精肉工厂在低沉地喘息。 骚动不安的工厂内,墙边摆着一台大到吓人的机器。巨大的圆盘形钢锯高高扬起,在灯光下闪烁着暗淡的光芒,尖细的银色獠牙上粘着血肉。 房间内乱舞的光的组成式中央,一个男人站在那里。那是名穿着西装的绅士。阴暗的眼睛里倒映着周围彩虹色的光明。他身边有七个物体在缓慢移动,就好像是绕着行星公转的卫星一样。那是七本解开锁链束缚、皮革封面的书。 六本摊开的书中以及墙边的大脑中各自释放出咒印组成式,相互缠绕,化为光芒照亮了房间。四十四个大脑和生命、以及六个小太阳放出的光芒耀眼极了。 男人抬起头看着组成式。上下左右激烈晃动的瞳孔看着庞大的演算式,仔细检查组成式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已经了解了新的公理,知道那是一个巨大的整数。」 激烈运动的灰色瞳孔停下了动作,瞳孔内是两个不见底的深渊。男人右手的咒式开始启动,发出蓝色光芒。 「花费了四十四个大脑的演算力和性命,那个瞬间会来到的概率是43.4353%,值得赌一把。」 启动式对几十个式子下达指令,发出光芒。数百、数千、数万个式子组成巨大的立体咒印组成式,光芒变得更强烈了。 七本书被放置在大脑演算的式子的关键部位,书里发出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屋子。无数组成式一齐发动,释放出令人睁不开眼的眩光。房间内蓝红绿的光芒混合在一起,呈现为白色。这等演算力十分惊人。 洪水般的白光中,书里流出的组成式从末端开始异变。男人在空中舞动的白光里发现了一丝小到可以忽略的缺口。缺口开始龟裂,紧接着迅速向四面八方扩展。一个组成式破裂,关联的组成式也紧跟着碎了,光芒开始涣散。光线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爆发,迸出火花后消散。 刚才还照亮了房间的眩光明度降低,迅速变暗。落在地板上的最后的组成式的光芒破碎,迸出死前痉挛一样的火花,消失了。 六本书也停止了发光和动作。摊开的皮革封面被合上,锁链再次层层缠绕,最后拴上锁。书本们就好像是突然想起来还有重力这回事一样,乖乖地掉到地上,没能保持均衡,倒了下来。 男人看着在地板上跳动的咒式的残渣和小山一样的空弹夹。 「看来要开启星霜世界,光这些书和牺牲还不够啊。」 咒式的残骸掩埋了房内的地板,男人静静伫立在光芒的中心。 「那就再去寻找更多的书和命还有钥匙吧。只要有戒指就能确保打开那个世界。」 男人歪起嘴角,环视室内的惨状。 「离命运的时刻已经不远了。必须准备好才行。必须要拯救他们。」 散落在地板上的六本埃米雷欧之书没有回答。唯一一本没有打开的黑色的书顽固地沉默到底。 工场四周传来八条狗的叫声,接着是武装搜查官们的脚步声。 男人呼出一口气。 「那么,暂时沉思一会儿吧。大概要花上二十几年吧。」 我在埃里德那用了十三条命精心计算。 必须为命运的时刻做好准备。 ———赞哈德?达诺?伊艾嘉的序言 皇历四七四年 ◇ ◇ ◇ 惨白的地板,惨白的墙壁。惨白的天花板上的有机照明投射下苍白的灯光。 十多台空气净化器嗡嗡作响,本该停止作业的精肉工厂在低沉地喘息。 骚动不安的工厂内,墙边摆着一台大到吓人的机器。巨大的圆盘形钢锯高高扬起,在灯光下闪烁着暗淡的光芒,尖细的银色獠牙上粘着血肉。 房间内乱舞的光的组成式中央,一个男人站在那里。那是名穿着西装的绅士。阴暗的眼睛里倒映着周围彩虹色的光明。他身边有七个物体在缓慢移动,就好像是绕着行星公转的卫星一样。那是七本解开锁链束缚、皮革封面的书。 六本摊开的书中以及墙边的大脑中各自释放出咒印组成式,相互缠绕,化为光芒照亮了房间。四十四个大脑和生命、以及六个小太阳放出的光芒耀眼极了。 男人抬起头看着组成式。上下左右激烈晃动的瞳孔看着庞大的演算式,仔细检查组成式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已经了解了新的公理,知道那是一个巨大的整数。」 激烈运动的灰色瞳孔停下了动作,瞳孔内是两个不见底的深渊。男人右手的咒式开始启动,发出蓝色光芒。 「花费了四十四个大脑的演算力和性命,那个瞬间会来到的概率是43.4353%,值得赌一把。」 启动式对几十个式子下达指令,发出光芒。数百、数千、数万个式子组成巨大的立体咒印组成式,光芒变得更强烈了。 七本书被放置在大脑演算的式子的关键部位,书里发出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屋子。无数组成式一齐发动,释放出令人睁不开眼的眩光。房间内蓝红绿的光芒混合在一起,呈现为白色。这等演算力十分惊人。 洪水般的白光中,书里流出的组成式从末端开始异变。男人在空中舞动的白光里发现了一丝小到可以忽略的缺口。缺口开始龟裂,紧接着迅速向四面八方扩展。一个组成式破裂,关联的组成式也紧跟着碎了,光芒开始涣散。光线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爆发,迸出火花后消散。 刚才还照亮了房间的眩光明度降低,迅速变暗。落在地板上的最后的组成式的光芒破碎,迸出死前痉挛一样的火花,消失了。 六本书也停止了发光和动作。摊开的皮革封面被合上,锁链再次层层缠绕,最后拴上锁。书本们就好像是突然想起来还有重力这回事一样,乖乖地掉到地上,没能保持均衡,倒了下来。 男人看着在地板上跳动的咒式的残渣和小山一样的空弹夹。 「看来要开启星霜世界,光这些书和牺牲还不够啊。」 咒式的残骸掩埋了房内的地板,男人静静伫立在光芒的中心。 「那就再去寻找更多的书和命还有钥匙吧。只要有戒指就能确保打开那个世界。」 男人歪起嘴角,环视室内的惨状。 「离命运的时刻已经不远了。必须准备好才行。必须要拯救他们。」 散落在地板上的六本埃米雷欧之书没有回答。唯一一本没有打开的黑色的书顽固地沉默到底。 工场四周传来八条狗的叫声,接着是武装搜查官们的脚步声。 男人呼出一口气。 「那么,暂时沉思一会儿吧。大概要花上二十几年吧。」 我在埃里德那用了十三条命精心计算。 必须为命运的时刻做好准备。 ———赞哈德?达诺?伊艾嘉的序言 皇历四七四年 ◇ ◇ ◇ 惨白的地板,惨白的墙壁。惨白的天花板上的有机照明投射下苍白的灯光。 十多台空气净化器嗡嗡作响,本该停止作业的精肉工厂在低沉地喘息。 骚动不安的工厂内,墙边摆着一台大到吓人的机器。巨大的圆盘形钢锯高高扬起,在灯光下闪烁着暗淡的光芒,尖细的银色獠牙上粘着血肉。 房间内乱舞的光的组成式中央,一个男人站在那里。那是名穿着西装的绅士。阴暗的眼睛里倒映着周围彩虹色的光明。他身边有七个物体在缓慢移动,就好像是绕着行星公转的卫星一样。那是七本解开锁链束缚、皮革封面的书。 六本摊开的书中以及墙边的大脑中各自释放出咒印组成式,相互缠绕,化为光芒照亮了房间。四十四个大脑和生命、以及六个小太阳放出的光芒耀眼极了。 男人抬起头看着组成式。上下左右激烈晃动的瞳孔看着庞大的演算式,仔细检查组成式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已经了解了新的公理,知道那是一个巨大的整数。」 激烈运动的灰色瞳孔停下了动作,瞳孔内是两个不见底的深渊。男人右手的咒式开始启动,发出蓝色光芒。 「花费了四十四个大脑的演算力和性命,那个瞬间会来到的概率是43.4353%,值得赌一把。」 启动式对几十个式子下达指令,发出光芒。数百、数千、数万个式子组成巨大的立体咒印组成式,光芒变得更强烈了。 七本书被放置在大脑演算的式子的关键部位,书里发出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屋子。无数组成式一齐发动,释放出令人睁不开眼的眩光。房间内蓝红绿的光芒混合在一起,呈现为白色。这等演算力十分惊人。 洪水般的白光中,书里流出的组成式从末端开始异变。男人在空中舞动的白光里发现了一丝小到可以忽略的缺口。缺口开始龟裂,紧接着迅速向四面八方扩展。一个组成式破裂,关联的组成式也紧跟着碎了,光芒开始涣散。光线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爆发,迸出火花后消散。 刚才还照亮了房间的眩光明度降低,迅速变暗。落在地板上的最后的组成式的光芒破碎,迸出死前痉挛一样的火花,消失了。 六本书也停止了发光和动作。摊开的皮革封面被合上,锁链再次层层缠绕,最后拴上锁。书本们就好像是突然想起来还有重力这回事一样,乖乖地掉到地上,没能保持均衡,倒了下来。 男人看着在地板上跳动的咒式的残渣和小山一样的空弹夹。 「看来要开启星霜世界,光这些书和牺牲还不够啊。」 咒式的残骸掩埋了房内的地板,男人静静伫立在光芒的中心。 「那就再去寻找更多的书和命还有钥匙吧。只要有戒指就能确保打开那个世界。」 男人歪起嘴角,环视室内的惨状。 「离命运的时刻已经不远了。必须准备好才行。必须要拯救他们。」 散落在地板上的六本埃米雷欧之书没有回答。唯一一本没有打开的黑色的书顽固地沉默到底。 工场四周传来八条狗的叫声,接着是武装搜查官们的脚步声。 男人呼出一口气。 「那么,暂时沉思一会儿吧。大概要花上二十几年吧。」 我在埃里德那用了十三条命精心计算。 必须为命运的时刻做好准备。 ———赞哈德?达诺?伊艾嘉的序言 皇历四七四年 ◇ ◇ ◇ 惨白的地板,惨白的墙壁。惨白的天花板上的有机照明投射下苍白的灯光。 十多台空气净化器嗡嗡作响,本该停止作业的精肉工厂在低沉地喘息。 骚动不安的工厂内,墙边摆着一台大到吓人的机器。巨大的圆盘形钢锯高高扬起,在灯光下闪烁着暗淡的光芒,尖细的银色獠牙上粘着血肉。 房间内乱舞的光的组成式中央,一个男人站在那里。那是名穿着西装的绅士。阴暗的眼睛里倒映着周围彩虹色的光明。他身边有七个物体在缓慢移动,就好像是绕着行星公转的卫星一样。那是七本解开锁链束缚、皮革封面的书。 六本摊开的书中以及墙边的大脑中各自释放出咒印组成式,相互缠绕,化为光芒照亮了房间。四十四个大脑和生命、以及六个小太阳放出的光芒耀眼极了。 男人抬起头看着组成式。上下左右激烈晃动的瞳孔看着庞大的演算式,仔细检查组成式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已经了解了新的公理,知道那是一个巨大的整数。」 激烈运动的灰色瞳孔停下了动作,瞳孔内是两个不见底的深渊。男人右手的咒式开始启动,发出蓝色光芒。 「花费了四十四个大脑的演算力和性命,那个瞬间会来到的概率是43.4353%,值得赌一把。」 启动式对几十个式子下达指令,发出光芒。数百、数千、数万个式子组成巨大的立体咒印组成式,光芒变得更强烈了。 七本书被放置在大脑演算的式子的关键部位,书里发出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屋子。无数组成式一齐发动,释放出令人睁不开眼的眩光。房间内蓝红绿的光芒混合在一起,呈现为白色。这等演算力十分惊人。 洪水般的白光中,书里流出的组成式从末端开始异变。男人在空中舞动的白光里发现了一丝小到可以忽略的缺口。缺口开始龟裂,紧接着迅速向四面八方扩展。一个组成式破裂,关联的组成式也紧跟着碎了,光芒开始涣散。光线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爆发,迸出火花后消散。 刚才还照亮了房间的眩光明度降低,迅速变暗。落在地板上的最后的组成式的光芒破碎,迸出死前痉挛一样的火花,消失了。 六本书也停止了发光和动作。摊开的皮革封面被合上,锁链再次层层缠绕,最后拴上锁。书本们就好像是突然想起来还有重力这回事一样,乖乖地掉到地上,没能保持均衡,倒了下来。 男人看着在地板上跳动的咒式的残渣和小山一样的空弹夹。 「看来要开启星霜世界,光这些书和牺牲还不够啊。」 咒式的残骸掩埋了房内的地板,男人静静伫立在光芒的中心。 「那就再去寻找更多的书和命还有钥匙吧。只要有戒指就能确保打开那个世界。」 男人歪起嘴角,环视室内的惨状。 「离命运的时刻已经不远了。必须准备好才行。必须要拯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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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本书也停止了发光和动作。摊开的皮革封面被合上,锁链再次层层缠绕,最后拴上锁。书本们就好像是突然想起来还有重力这回事一样,乖乖地掉到地上,没能保持均衡,倒了下来。 男人看着在地板上跳动的咒式的残渣和小山一样的空弹夹。 「看来要开启星霜世界,光这些书和牺牲还不够啊。」 咒式的残骸掩埋了房内的地板,男人静静伫立在光芒的中心。 「那就再去寻找更多的书和命还有钥匙吧。只要有戒指就能确保打开那个世界。」 男人歪起嘴角,环视室内的惨状。 「离命运的时刻已经不远了。必须准备好才行。必须要拯救他们。」 散落在地板上的六本埃米雷欧之书没有回答。唯一一本没有打开的黑色的书顽固地沉默到底。 工场四周传来八条狗的叫声,接着是武装搜查官们的脚步声。 男人呼出一口气。 「那么,暂时沉思一会儿吧。大概要花上二十几年吧。」 我在埃里德那用了十三条命精心计算。 必须为命运的时刻做好准备。 ———赞哈德?达诺?伊艾嘉的序言 皇历四七四年 ◇ ◇ ◇ 惨白的地板,惨白的墙壁。惨白的天花板上的有机照明投射下苍白的灯光。 十多台空气净化器嗡嗡作响,本该停止作业的精肉工厂在低沉地喘息。 骚动不安的工厂内,墙边摆着一台大到吓人的机器。巨大的圆盘形钢锯高高扬起,在灯光下闪烁着暗淡的光芒,尖细的银色獠牙上粘着血肉。 房间内乱舞的光的组成式中央,一个男人站在那里。那是名穿着西装的绅士。阴暗的眼睛里倒映着周围彩虹色的光明。他身边有七个物体在缓慢移动,就好像是绕着行星公转的卫星一样。那是七本解开锁链束缚、皮革封面的书。 六本摊开的书中以及墙边的大脑中各自释放出咒印组成式,相互缠绕,化为光芒照亮了房间。四十四个大脑和生命、以及六个小太阳放出的光芒耀眼极了。 男人抬起头看着组成式。上下左右激烈晃动的瞳孔看着庞大的演算式,仔细检查组成式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已经了解了新的公理,知道那是一个巨大的整数。」 激烈运动的灰色瞳孔停下了动作,瞳孔内是两个不见底的深渊。男人右手的咒式开始启动,发出蓝色光芒。 「花费了四十四个大脑的演算力和性命,那个瞬间会来到的概率是43.4353%,值得赌一把。」 启动式对几十个式子下达指令,发出光芒。数百、数千、数万个式子组成巨大的立体咒印组成式,光芒变得更强烈了。 七本书被放置在大脑演算的式子的关键部位,书里发出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屋子。无数组成式一齐发动,释放出令人睁不开眼的眩光。房间内蓝红绿的光芒混合在一起,呈现为白色。这等演算力十分惊人。 洪水般的白光中,书里流出的组成式从末端开始异变。男人在空中舞动的白光里发现了一丝小到可以忽略的缺口。缺口开始龟裂,紧接着迅速向四面八方扩展。一个组成式破裂,关联的组成式也紧跟着碎了,光芒开始涣散。光线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爆发,迸出火花后消散。 刚才还照亮了房间的眩光明度降低,迅速变暗。落在地板上的最后的组成式的光芒破碎,迸出死前痉挛一样的火花,消失了。 六本书也停止了发光和动作。摊开的皮革封面被合上,锁链再次层层缠绕,最后拴上锁。书本们就好像是突然想起来还有重力这回事一样,乖乖地掉到地上,没能保持均衡,倒了下来。 男人看着在地板上跳动的咒式的残渣和小山一样的空弹夹。 「看来要开启星霜世界,光这些书和牺牲还不够啊。」 咒式的残骸掩埋了房内的地板,男人静静伫立在光芒的中心。 「那就再去寻找更多的书和命还有钥匙吧。只要有戒指就能确保打开那个世界。」 男人歪起嘴角,环视室内的惨状。 「离命运的时刻已经不远了。必须准备好才行。必须要拯救他们。」 散落在地板上的六本埃米雷欧之书没有回答。唯一一本没有打开的黑色的书顽固地沉默到底。 工场四周传来八条狗的叫声,接着是武装搜查官们的脚步声。 男人呼出一口气。 「那么,暂时沉思一会儿吧。大概要花上二十几年吧。」 我在埃里德那用了十三条命精心计算。 必须为命运的时刻做好准备。 ———赞哈德?达诺?伊艾嘉的序言 皇历四七四年 ◇ ◇ ◇ 惨白的地板,惨白的墙壁。惨白的天花板上的有机照明投射下苍白的灯光。 十多台空气净化器嗡嗡作响,本该停止作业的精肉工厂在低沉地喘息。 骚动不安的工厂内,墙边摆着一台大到吓人的机器。巨大的圆盘形钢锯高高扬起,在灯光下闪烁着暗淡的光芒,尖细的银色獠牙上粘着血肉。 房间内乱舞的光的组成式中央,一个男人站在那里。那是名穿着西装的绅士。阴暗的眼睛里倒映着周围彩虹色的光明。他身边有七个物体在缓慢移动,就好像是绕着行星公转的卫星一样。那是七本解开锁链束缚、皮革封面的书。 六本摊开的书中以及墙边的大脑中各自释放出咒印组成式,相互缠绕,化为光芒照亮了房间。四十四个大脑和生命、以及六个小太阳放出的光芒耀眼极了。 男人抬起头看着组成式。上下左右激烈晃动的瞳孔看着庞大的演算式,仔细检查组成式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已经了解了新的公理,知道那是一个巨大的整数。」 激烈运动的灰色瞳孔停下了动作,瞳孔内是两个不见底的深渊。男人右手的咒式开始启动,发出蓝色光芒。 「花费了四十四个大脑的演算力和性命,那个瞬间会来到的概率是43.4353%,值得赌一把。」 启动式对几十个式子下达指令,发出光芒。数百、数千、数万个式子组成巨大的立体咒印组成式,光芒变得更强烈了。 七本书被放置在大脑演算的式子的关键部位,书里发出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屋子。无数组成式一齐发动,释放出令人睁不开眼的眩光。房间内蓝红绿的光芒混合在一起,呈现为白色。这等演算力十分惊人。 洪水般的白光中,书里流出的组成式从末端开始异变。男人在空中舞动的白光里发现了一丝小到可以忽略的缺口。缺口开始龟裂,紧接着迅速向四面八方扩展。一个组成式破裂,关联的组成式也紧跟着碎了,光芒开始涣散。光线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爆发,迸出火花后消散。 刚才还照亮了房间的眩光明度降低,迅速变暗。落在地板上的最后的组成式的光芒破碎,迸出死前痉挛一样的火花,消失了。 六本书也停止了发光和动作。摊开的皮革封面被合上,锁链再次层层缠绕,最后拴上锁。书本们就好像是突然想起来还有重力这回事一样,乖乖地掉到地上,没能保持均衡,倒了下来。 男人看着在地板上跳动的咒式的残渣和小山一样的空弹夹。 「看来要开启星霜世界,光这些书和牺牲还不够啊。」 咒式的残骸掩埋了房内的地板,男人静静伫立在光芒的中心。 「那就再去寻找更多的书和命还有钥匙吧。只要有戒指就能确保打开那个世界。」 男人歪起嘴角,环视室内的惨状。 「离命运的时刻已经不远了。必须准备好才行。必须要拯救他们。」 散落在地板上的六本埃米雷欧之书没有回答。唯一一本没有打开的黑色的书顽固地沉默到底。 工场四周传来八条狗的叫声,接着是武装搜查官们的脚步声。 男人呼出一口气。 「那么,暂时沉思一会儿吧。大概要花上二十几年吧。」 我在埃里德那用了十三条命精心计算。 必须为命运的时刻做好准备。 ———赞哈德?达诺?伊艾嘉的序言 皇历四七四年 ◇ ◇ ◇ 惨白的地板,惨白的墙壁。惨白的天花板上的有机照明投射下苍白的灯光。 十多台空气净化器嗡嗡作响,本该停止作业的精肉工厂在低沉地喘息。 骚动不安的工厂内,墙边摆着一台大到吓人的机器。巨大的圆盘形钢锯高高扬起,在灯光下闪烁着暗淡的光芒,尖细的银色獠牙上粘着血肉。 房间内乱舞的光的组成式中央,一个男人站在那里。那是名穿着西装的绅士。阴暗的眼睛里倒映着周围彩虹色的光明。他身边有七个物体在缓慢移动,就好像是绕着行星公转的卫星一样。那是七本解开锁链束缚、皮革封面的书。 六本摊开的书中以及墙边的大脑中各自释放出咒印组成式,相互缠绕,化为光芒照亮了房间。四十四个大脑和生命、以及六个小太阳放出的光芒耀眼极了。 男人抬起头看着组成式。上下左右激烈晃动的瞳孔看着庞大的演算式,仔细检查组成式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已经了解了新的公理,知道那是一个巨大的整数。」 激烈运动的灰色瞳孔停下了动作,瞳孔内是两个不见底的深渊。男人右手的咒式开始启动,发出蓝色光芒。 「花费了四十四个大脑的演算力和性命,那个瞬间会来到的概率是43.4353%,值得赌一把。」 启动式对几十个式子下达指令,发出光芒。数百、数千、数万个式子组成巨大的立体咒印组成式,光芒变得更强烈了。 七本书被放置在大脑演算的式子的关键部位,书里发出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屋子。无数组成式一齐发动,释放出令人睁不开眼的眩光。房间内蓝红绿的光芒混合在一起,呈现为白色。这等演算力十分惊人。 洪水般的白光中,书里流出的组成式从末端开始异变。男人在空中舞动的白光里发现了一丝小到可以忽略的缺口。缺口开始龟裂,紧接着迅速向四面八方扩展。一个组成式破裂,关联的组成式也紧跟着碎了,光芒开始涣散。光线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爆发,迸出火花后消散。 刚才还照亮了房间的眩光明度降低,迅速变暗。落在地板上的最后的组成式的光芒破碎,迸出死前痉挛一样的火花,消失了。 六本书也停止了发光和动作。摊开的皮革封面被合上,锁链再次层层缠绕,最后拴上锁。书本们就好像是突然想起来还有重力这回事一样,乖乖地掉到地上,没能保持均衡,倒了下来。 男人看着在地板上跳动的咒式的残渣和小山一样的空弹夹。 「看来要开启星霜世界,光这些书和牺牲还不够啊。」 咒式的残骸掩埋了房内的地板,男人静静伫立在光芒的中心。 「那就再去寻找更多的书和命还有钥匙吧。只要有戒指就能确保打开那个世界。」 男人歪起嘴角,环视室内的惨状。 「离命运的时刻已经不远了。必须准备好才行。必须要拯救他们。」 散落在地板上的六本埃米雷欧之书没有回答。唯一一本没有打开的黑色的书顽固地沉默到底。 工场四周传来八条狗的叫声,接着是武装搜查官们的脚步声。 男人呼出一口气。 「那么,暂时沉思一会儿吧。大概要花上二十几年吧。」 二十七章 行尸走肉 化作火焰燃烧殆尽,变成灰吧,变成灰吧。 化作灰烬,随风飘散,随风飘散 一点不剩。 ——巴莫尔街杀人鬼、特龙·柯丹的犯罪声明 同盟历七七年 ◇ ◇ ◇ 埃里德那城墙外,埃里德那东墓园前,一辆小型巴士停在那里。 长长的车身前,高个子德尔顿正在和恋人为一时的分别而依依不舍,紧紧相拥。特塞恩的身边是年迈的祖母。人高马大的利普金和利多里正在听同样人高马大的父亲教导他们身为兰多库人该有的觉悟。 除此之外,凯因和莫雷迪娜被双方的家人团团围住,透库罗洛在和身穿白衣的祖父交谈,检查治愈咒式。莲德跪在地上,抚摸着他饲养的大型犬的脑袋。 因为工作、时机或者生病还留在埃里德那的三派共同事务所人员的家人和相关人员开始避难了。虽然我们的家人被盯上的可能性很小,但由于已经打倒了数名使徒,还是要多加防范。 这么说来,在埃里德那,吉吉那没有任何爱着或者担心的人,那些讨好他的女人对他来说无足轻重。那他在干嘛呢?我这么想着,在人群中搜索搭档的身影,发现吉吉那弯腰蹲在人群旁边,和他的椅子面对面,嘴唇一张一合。哇—哦,他在和无机物对话呢。 我把目光从这一冲击性事故的画面移开转回前面。切蕾西正和她弟弟抱在一起。她弟弟原本已经和母亲以及祖母到埃里德那外部避难了,这次是专门搭乘避难巴士来见姐姐的。因为曾发生过悲惨的离别,他们一定对短短的几日分别也感到不安。 被切蕾西抱着的少年注意到我的视线,从姐姐怀里挣脱出来,很不好意思地绕到切蕾西背后低下了头。不想被人看到自己朝姐姐撒娇的这种男孩子的自尊让我微微一笑。 「我弟弟叫切德特,稍微有点容易害羞呢。」 切蕾西伸手抚摸她弟弟的脑袋。我定睛一看,少年的脚边放着一个由黑色和白色六角形组成的踹球竞技的球。 「切蕾西的弟弟在练踹球吗?」 听到我的问题,少年抬起头。他长得很像切蕾西,黑发黑眼,可爱的面孔上露出自豪。 「嗯,我最喜欢踹球了。」 少年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还是坚定地回答道。我边往后退拉开距离,边朝少年招招手。 「把球踢过来,给你看点有意思的东西。」 少年抬头看着姐姐,切蕾西说:「让哥哥陪你玩一会吧。」切德特重新面向我,右脚把球踢了过来。 我用胸口接住少年踢过来的球,等它掉下来后用右脚脚背接住,转动脚踝颠球。接着把球颠到左脚,再移动到右脚,最后又用左脚把球踢到头顶。此时我转了一圈,弯下腰用额头接住球,伸直了背让球从额头跳到后颈,沿着脊背滚下来,用左脚后跟踢了一下。 然后我用右脚脚背接住落回前面的球,把球夹在胫骨之间完成了一整套动作。切德特看到我单脚站立展开双手踢球的样子,脸上露出了赞赏的神情。 「嘉由斯哥哥,你球踢得真好啊,比希还要好。」 希大概是切德特认识的人里踢球踢得最好的少年吧。这种狭小的世界让人忍不住觉得可爱又有趣。 「别看我这样,我上学的时候可是加入了踹球部的。以前还是个支撑中场的有点能力的选手呢。」 我朝少年露出微笑。 「要说我什么地方厉害的话,那就是从小学到高中十二年里,一次都没有受过伤,特别擅长躲避。」 「你擅长这个?」 面对大笑的少年,我用非常认真的表情对他说。 「不受伤,这才是名选手。」 我伸出右脚,把球踢给切德特。少年模仿我用胸口接住球,让球落到脚边,尝试颠球却失败了。我微笑着走到少年和切蕾西身边。 「看来还早呢。」我伸出右手摸了摸一脸不甘心的切德特的脑袋,「多练习,等个子长高了,自然能有那种水平了。」 「嘉由斯哥哥你以前没想过当职业选手吗?」 少年微笑着抬头看向我。 「那是因为光是在同一个部里,就有好几个人比我踢得要好呢。放眼全国的话更是数都数不清。」我一边说明脚踝应该怎么动,一边回答,「所以我觉得我大概更加适合做进攻性咒式士吧。」 「人生要是用排除法来选择的话真是不容易呢。」 切德特说出了一句很老成的话,用脚摆弄踹球。他现在大概在脑海里想象广阔的世界吧。 切蕾西的视线越过玩球少年的头顶看向我。 「你很擅长照顾孩子呢。」 「大概是是出于赎罪吧。」 听到我苦涩的回答,切蕾西一脸想说话的样子,欲言又止。我只不过是对少年做了没有对格特雷克、阿娜皮亚和阿莱希耶尔做的事,是我的自我满足罢了。 切蕾西正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没有深入下去。真是位温柔聪慧的女性。那么我也就接受她的这份温柔吧。 「所以,在使徒事件结束之前,能不能麻烦你和别人的家人以及相关人员在埃里德那外部待机呢?」 「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判断。」 切蕾西点点头。她被盯上的可能性几乎完全没有。但是事实是,因为我夺走了安海瑞欧的左腕,他就杀了伊迪斯。 杀害伊迪斯一家的凶手以及连续大量杀人犯安海瑞欧现在还没有被打倒,使徒也没有全部歼灭。我不会逮捕那些家伙们。因为龙皇国和七都市同盟有赏金犯这种正合时宜的制度,我要把他们都杀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一直在用脚背顶球的切德特停下了动作。 「我说,哥哥,你会和姐姐结婚吗?」少年抬起头看着我,率直地说道。 「如果这样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少年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看着切蕾西,切蕾西也看着我。她莞尔一笑「你这种古典派少年的演技做过头了。」说着在她弟弟的肩头轻轻打了一拳。少年扔下一句「露馅了啊」就跑开了。 「别在意。」切蕾西对我说,「我们两人的事就由我们两人一起考虑吧。」 听到她温柔的话,我点了点头。 奔跑的少年前面,是远离集体孤身一人的梅肯克劳德。男人的目光盯着被家人或者恋人围住的部下们。 他过去曾因为惧怕龙,对伙伴和妻子见死不救,导致他现在也没有再找一个恋人,成为了一名谨慎温和的进攻性咒式士。吉奥卢通过才气、知性和军队式教育到达的境界,梅肯克劳德通过苦难和孤独也到了差不多的水平。 一旁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我朝旁边看去,只见巴士前面的埃里德那东墓园里,身穿丧服的送葬人排起了长列。女人们低声呜咽,男人们抬着棺材往前走。孩子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跟在面色沉重的母亲身后。神父一边咏唱圣经中的词句一边敲钟,引领送葬人向前走。在他们边上还有别的送葬队伍。 在现在的埃里德那,由于安海瑞欧和使徒们的暴行,死者每天都在增加。葬礼也每天都在举行。 「差不多到时间了。」 梅肯克劳德平静地说。进攻性咒式士们的家人、恋人、相关人员和宠物狗恋恋不舍地坐上巴士。 我朝吉吉那看去。他把椅子希尔勒加交给两名全副武装、戴着黑色面罩的壮汉。男人们小心翼翼地把椅子打包好,搬进另一辆车里,接着面朝吉吉那,把拳头放在厚实的胸口。 「我们誓与家具同在,直到这个世界终结。」 「我们誓与家具同在,直到这个世界终结。」 吉吉那也说了一遍同样的话。面罩男们坐进车里离开了。吉吉那目送车子渐行渐远,脸上露出一丝寂寥。我虽然有些犹豫,还是问出了口。 「那个,虽然我不想问,那些男人是什么人?」 「是家具秘密结社之一』家具会』的武装运输员,我和他们多少有些交往。」 吉吉那银色的眼睛还在盯着远去的车子。 「虽然他们作为人无法相信,但在对家具的敬意和爱情这一点上值得信赖。他们会把希尔勒加放在能够抵抗核战争的地下四百米尔深的设施里保护她。」 「』多少有点交往的结社之一』,也就是说那种团体还有好几个啊。」 「为了提高家具的地位、不断进行破坏活动的武斗派家居组织』火焰家具』和主张』神先创造了家具,然后才创造了大地和人类』的激进派 家具宗教』家具真教』是敌人,」吉吉那说道,「要寄存希尔勒加的话,还是稳健派』家具会』最值得信赖。」 「我能向医学会报告最新的大脑病症集体发作情况吗?」 我躲开吉吉那的左反手拳和右回旋踢,重新看向即将发车的巴士。 德尔顿抬头看着车里的恋人。特塞恩一脸担心祖母的表情。凯因和莫雷迪娜牵着手,朝双方的家人挥手。兰多库族兄弟朝抱着莲德的狗的父亲举起了手。透库罗洛行了一个南方大陆式送别礼。吉吉那收回手和脚,我也站了起来。 巴士发车了。虽然车子开动了,但我们之中没有任何人能够追上去,只是静静地目送。巴士往前开去,下了坡道消失在视线中。 由于安海瑞欧发动的「胎天使纽尔钮姆的诅咒」,如果我们没有成为祭典的胜利者就离开埃里德那的话,就会被诅咒变成青蛙。吉吉那和卡基弗蒂早就到埃里德那东墓园来了,所以能够毫不犹豫地做个了断,但这里是我们能够走到的最远的地方了。只要不离开行政区域上名为埃里德那的部分,诅咒应该就不会发动,但这样一来我们就被关在了市内。 所有人面朝着已经看不见的家人的方向,脸上的斗志更加昂扬。 伙伴们都是些好人。正因为他们都是好人,我才…… 不,现在就先别考虑这些事了。我甩甩头,把往事从脑袋里甩出去。 「那么,现在就回到我们自己的战斗上吧。」 梅肯克劳德作为我们一群人的领头人,向前踏出一步。三派进攻性咒式士重新面朝指挥官。 「也为了伊迪斯和她的家人、以及其他的牺牲者和死去的伙伴,我们必须打倒安海瑞欧和使徒。」 在连日的殊死争斗中,我们中出现了四名牺牲的伙伴。特塞恩、德尔顿、莫雷迪娜和莲德脸上露出悲痛的神色。我们现在还不能举办四名战友的葬礼。虽然他们并不是能够被供奉在安雷乌斯大圣堂的圣人,但都是勇敢优秀的伙伴。 我开始梳理现状。 「贝特莱丽卡已经被卡基弗蒂从洛伦佐那里带走了。切巴伦议员被暗杀,潘海马社的部长奴隶头领们要么吸血鬼化要么死亡,潘海马自身也被傀儡化。因为这一连串的事件,埃里德那比以往更加沸腾。」 我朝聚在一起的战友说道。 「另一方面,皇都传来龙皇患病的通报,瓦量斯夫占领了皇都附近发电所,北方战线紧张到随时有可能开战。在这些事面前连埃里德那的大事件都变得不值一提。」 同伴们眼中对死者的哀悼又变回了战意。 「别说大陆各国了,就连皇国都没有很关注埃里德那的事件。能够战斗的只有埃里德那警察和被派遣来的特别搜查官的残存部队,以及和我们一样目前住在埃里德那的进攻性咒式士们。」 我只能继续陈述事实。「更糟糕的是,现在站在这里的进攻性咒式士们的核心人物都被下了诅咒,如果不在仅剩七天的血之祭典中获胜的话,就会被变成青蛙。」 被变成两栖类动物、不再保留自我意识的恐怖我已经切身体会过了。我们无路可逃,最后一刻也在不断逼近。紧张和战意又回到了进攻性咒式士们脸上。 「我们会赢的。」我带着发自内心的杀意宣告,「要打倒安海瑞欧和使徒们的,不是别人,就是失去了伙伴的我们!」 「哦!」 大家一齐用沙哑的声音回应我。吉吉那用右手敲了敲腰间屠龙刀的刀柄。 「让他们知道我们复仇的利息是十天十倍!就算把埃里德那烧得精光也要打倒他们!」 「不,那样的话,使徒以外的人都要死了。」 吉吉那吐槽道。全员露出苦笑。进攻性咒式士们走过梅肯克劳德面前,朝市内走去。 「太过紧张也不好,有必要开些玩笑让大家放轻松。」我有些不安,看着往前走的吉吉那,「你是这个意思吧?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敌人全部杀掉就好。别人暂且不提。」吉吉那的脸上满是汹涌的战意,「只有卡基弗蒂必须由我打倒。」 吉吉那往前走去。握着长枪的德尔顿也往前走。 「真是的,简直就像是乌古·隆纳之门打开了一样。」 我正打算跟上嘴里念叨着神秘单词的青年,突然停下脚步,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巴士开走后的树荫里,切蕾西站在那里,湿润的黑色瞳孔一直看着我。 我往前走,她也往前。我们站立在道路上,面对彼此。 「为什么,你没有和别人一起走。」 「我不能走。」 切蕾西双手握在一起放在胸前,说道。 「我也有能做的事。」她的话直指现实,「嘉由斯你们光是和使徒战斗就人手不足了,需要有人管理事务、清洗衣服和准备伙食吧?」 「但是。」 我不仅和切蕾西发生了争执,还在医院前遇到了前女友季薇妮娅。我一个人留在埃里德那让切蕾西感到不安。而让她感到不安的我对自己感到懊恼。 我侧过头看向梅肯克劳德。朝前走的指挥官头也不回,抬起右手,看起来像是在说「随你怎么办」。 「那么,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透库罗洛和莫雷迪娜站在我身边。我朝他们点点头。现在只能把切蕾西交给后援组了。 「嘉由斯,走了。」 特塞恩朝我喊道,但我无视了他。每次一到关键时刻就有人打扰,我自己也把那当做逃避的借口一次次逃走。我朝面前的切蕾西踏出一步。 「切蕾西,虽然很仓促但我还是要说。」 我该说的话只有一句。 「我爱你。」 话音刚落,站在一边的莫雷迪娜倒是脸红了,小声嘀咕道「厉害,直球」。我和切蕾西不是那种轻易害羞的孩子,一直都是直来直往。 站在墓地里的切蕾西露出温柔的微笑。 「嗯,我也爱你。」 她也直白地回答了我。 「所以,要回来啊。」 我用力点点头。我们抱住彼此,又分开。透库罗洛和莫雷迪娜带着切蕾西走向返回埃里德那的车。 很好,我和切蕾西得到了相互的理解。本该是这样的。 我转身追赶先行的吉吉那和梅肯克劳德他们,插到队伍里一起穿过墓地。 「在讨女人欢心这方面你还真是用尽全力啊。」比我高大概半个头的吉吉那边走边目中无人地笑道,「马上要死的人倒是经常做这种事。」 「军用广域暴击型大便还是闭嘴吧,不然我就把你冲到厕所里。」 我戏谑地反击,一边往前走。不会到为什么,我想起了以前的那些朋友。尼尼亚、乌尔加、布茨沃、拉特塞根、福流、里泽里亚还有玉果库。我不会变得和他们一样。我也不打算变得和他们一样。 我一边把这些苦涩的回忆从脑海里驱逐出去,一边追上梅肯克劳德。身经百战的进攻性咒式士手里拿着一个和我一样的老式手机。 「有什么新情报吗?」 「很遗憾,没有任何关于使徒们所在地的情报。」梅肯克劳德苦闷地边走边说,「早就在这方面准备过的安海瑞欧暂且不提,卡基弗蒂、布拉季默和希尔蒂他们是怎么藏起来的呢。」 手机屏幕上映出情报。 「刚来的情报说,邻居是使徒,之前的杀人事件和事故的真正凶手是使徒。」 在看情报的时候,又有新的情报发来了。 「还有第十三名使徒现身、目击到了带着棺材穿着黑白衣服的进攻性咒式士等等,净是些虚假情报和谣言。」 「我这边也收到了大量虚假情报。」 我也打开手机查看。仔细检查市民发来的通报这种费时费力的事只能交给情报贩子。切蕾西说的没错,我们人手很不足。 「要请别的事务所帮忙吗?」 「考虑到这样能增强战力,我们已经在做了,但是很难。」 梅肯克劳德苦恼地说。在对使徒战线上,技艺不精的咒式士只会碍手碍脚。另外觉得我们能够获胜的话自己就能渔翁得利的人也不在少数吧。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纳特罗发来了从老房子里找到的情报。」 梅肯克劳德用手机启动立体光学影像。 「是制作灾难的元凶、埃米雷欧之书的埃米雷利欧老人的面部照片。」 浮现在立体光学影像上的是两百年前的老人的照片。白鹤一样细长的脖子上顶着一张晒干的柿子一样的脸,满头白发。双眼炯炯有神 地闪烁贪婪的光。 埃米雷德家虽说现在排在八大财阀末位,但曾经也是拥有世界二十分之一财力的大家。这就是埃米雷德家两百年前的第十三代当家主。「就是因为这个老人执迷不悟,收集』异貌者』们封存在书里,最后那些书流落到赞哈德的使徒手里赋予他们异常的能力,造成了惨剧。」 照片里埃米雷利欧那张庄严又贪婪的脸看起来十分可憎。要是没有这个老人的话,要是他没有那种莫名其妙的收藏癖的话,就不会发生现在的悲剧,伊迪斯一家和埃里德那的人们也不会悲惨地死去了。 「监察医院的人还在等我们呢,快走吧。」 我加快了脚步。全员都加快步伐穿过墓地。我们不得不去检查在潘海马社一战中死去的战友们的尸体。 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挽回。已经死去的人无法复生。那么,只能看向未来。为了不让悲剧和牺牲再次发生,就算要解剖同伴们的尸体,也必须解开谜题。 我们继续穿过墓地,能看到停在埃里德那东墓园外的车了。 前方耸立着围住埃里德那的巨大城墙。战场在等着我们。 构成巨大过道的地板、墙壁和天花板的石材本身发出幽幽光芒。这种光芒来自「古巨人」的技术,在埃里德那地下大迷宫经常能看到。 幽暗的走廊尽头是位于地下八层的墓室,里面有人影在晃动。穿着绀色高级西装的高个子男人坐在一块王座一样的石头上。西装的领口用金线绣着百合刺绣。 悬浮在他身边的七本书的皮革封面被锁链层层缠住,还挂着锁。男人的脚边还躺着另一本书。那本书也一样被封印起来,是埃米雷欧之书。 身为八本埃米雷欧之书主人的安海瑞欧把手肘撑在旁边的石头上托着腮。 安海瑞欧伸出的左手的前方回荡着阵阵悲鸣。石头台座上躺着一个男人。被锁链束缚住的手脚因为剧痛而挣扎。他所有的手指和脚趾都被剁掉,滚落在台上。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痛哭流涕,嘴里不断发出惨叫。 他没有穿衬衫和外套,从喉咙到腹部都被切开,肋骨被钳子固定在左右两侧。化作一片血海的腹腔内,紫红色的肝脏因为体液闪闪发光,胆囊挤在一边。胃囊因为痛苦不断蠕动。横行结肠横着摆在那里,连接着上行结肠。盲肠、阑尾甚至回肠都露在外面。粉色的心脏在肺片中间搏动,延续着男人的性命。 被活生生解剖的男人的脑袋下面放着一块代替枕头的石头,让男人能够看到自己身体的惨状。安海瑞欧伸出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的钻石指甲,夹住了男人的小肠。 「不要不要不要!」 男人疯狂摇头,泪水和鼻涕横流。安海瑞欧右手托着腮,用冰冷的眼睛看着男人。 「是我把打算自杀的你捡回来,还热情地让你如愿以偿地死掉。」钻石杀手一脸无聊地说着,「只不过,你死之前要让我打发一下时间。」 安海瑞欧合上如剪刀般锋利的指甲,切断了小肠。里面的东西洒了出来,发出惊人的恶臭。虽说内脏没有痛觉,但随着男人的呼吸,横膈膜往下压,肺叶鼓动,新的悲鸣再次从男人嘴里迸发。男人痛苦地扭动被锁链束缚住的手脚。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就不能发出点更有意思的声音吗。」 悲鸣声中,安海瑞欧不快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自从出生后就无所事事、浪费资源磨蹭到这个年纪的话,以后你也不会产生任何价值的。因为年迈的双亲死了自己就无法继续生活下去,企图放火自杀还牵扯到自家附近无辜的邻居。你这种垃圾就应该接受再分配用死来取悦我。」 「和贝特莱丽卡的惨叫或者帕迪多的组曲完全没法比啊。一事无成的垃圾连死的才能都没有。」 安海瑞欧无聊地自言自语,收回指甲。他抬起右脚踢了一下台座。尸体和超过两百千克尔的石台飞到另一边,猛烈地撞上迷宫墙壁。男人的尸体变成了肉酱,落到地板上堆成一坨小山,血液和体液不断从里面流出来。 「无聊。什么时候杀人都变得这么无聊了。」 一手酿成惨剧、完成再分配的安海瑞欧依旧坐在石头王座上,用手托着脸颊,宛如一脸索然无趣的暴君。 在他视线的前方,迷宫的地板上,放着一个曾是淡粉色玩偶套装的东西。衣领和袖子上装着铃铛,但是现在一声不响。玩偶的胸口被开了几个大洞,下巴以上的头部消失了,能够看到下半排牙齿和风干的舌头。流到石头地板上的大量血液和脑浆也全部干涸了。 坐在地下王座上的安海日欧一言不发。蓝色的眼睛盯着地板上乌布修修的尸体。 傲慢的钻石杀手的左边浮现出一个人影。那是一个有着鸟笼身体和美女面孔的「异貌者」,扇动着背后的蝴蝶翅膀飘在空中。鳞粉混合着咒式的量子干涉的蓝色光芒淡淡闪耀着。 长着昆虫的红色复眼的基希亚把手搭在石头王座上,把脸靠近安海瑞欧的左耳。 「虽然重要内脏和头部都被破坏了,但乌布修修很快就会复活了哦。」 复眼很不愉快地盯着乌布修修的尸体,在安海瑞欧的耳边轻声说道。 「虽然这次要多花点时间,但这个一下说我一下说吾一下说老夫的多重人格兔又要复活了哦。为了不让他复活,应该彻底毁灭他才对。这家伙对你来说不好。你应该更狠一点。」 基希亚鼓足勇气继续说下去。 「还有,虽然和乌布修修说出同样的话有些不愉快,但你真的变得很奇怪。」 安海瑞欧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异貌者」困惑了一下,但还是继续说道。 「就算她怀了你的孩子,对一个小姑娘那么执着,这一点都不像你。」安海瑞欧听着基希亚喋喋不休,左手飞快地动了一下,手肘垂直立起。基希亚吃了一记反手拳,猛烈地撞上背后的墙壁。墙上出现蜘蛛网一样的裂痕,碎片落到地板上。妖女秀丽的鼻骨碎裂,鼻血流了出来,红色的复眼里流露出恐惧。 「你要我说几次你才懂。怪物一样的家伙不准对我指手画脚,你违反了杀人法则第八十四条。」 安海瑞欧头也不回地说。 「包括肚子里的孩子在内,贝特莱丽卡是我的玩具。玩具在我的面前第二次被夺走是对我的亵渎。无法原谅。」 钻石杀手紧紧握住垂直举起的左手,惊人的握力让指骨咔哒作响。 「第一次抢走她的洛伦佐无法原谅,第二次卡基弗蒂也无法原谅。我一定要杀了那些家伙。在不接近布拉季默的情况下夺回贝特莱丽卡,把她和孩子一起杀掉。不然的话,血之祭典就无法结束。」 钻石杀手从地下王座上站了起来。倒在他背后的基希亚化作蓝光,回到浮在空中的埃米雷欧之书里。七本书划出一条卫星轨道追随者安海瑞欧。第八本封印了基希亚的书页追上去,混在圆形轨道里。 安海瑞欧摆摆手,从祭司那里抢来的艾尔菲尼斯退下,自己原本就有的博朗、昆西、纽尔钮姆、基希亚、阿达马奇思·斯、亨·伦六本书发出光芒。剩下一本没有反应。 「第七本书至今也不打开,里面的东西还没有回来啊。」 安海瑞欧叹了口气,蓝色冰块一样的眼里露出迷茫。 「目前只知道里面的东西八十多年前就出去了,不过就算没有这一本也足够了。」 安海瑞欧跨过乌布修修的尸体,经过自杀者的肉酱小山,从墓室进入地下通道。即使他穿着皮鞋走在石板上,也没有发出一丁点脚步声。这是暗杀者的步伐。 一路畅通无阻,安海瑞欧走上楼梯,搭乘电梯向上,接着继续沿着通道、走上楼梯、搭乘电梯向上。八本书被收在安海瑞欧后腰部。穿过门后,他进入「异貌者」被驱逐、人类居住的区域。 地下街道的行人络绎不绝,但谁都没有注意到走进无人小路的安海瑞欧。在空无一人的通道右转再左转之后,他站在死胡同的墙壁前。 安海瑞欧提起右脚猛地踢中墙壁。墙壁变成一扇门,转了一圈后向外侧倒下。地面上的光芒射进昏暗的道路。 安海瑞欧米黄色的皮靴结结实实踩在大地上。再次展开的八本埃米雷欧之书围绕在他身边,钻石杀手出现在埃里德那。他现身的地方是卡德摩斯地区高楼大厦之间的小路, 靠近埃里德那外侧墙壁。 安海瑞欧沿着小路前进,突然停下了脚步。沿着卫星轨道环绕在他身边的埃米雷欧之书们也静止不动。杀人者蓝色的眼睛里露出焦躁不安的神色。 「现在我急着去找抢走我玩具的卡基弗蒂,一分一秒都很宝贵,没空和你这种垃圾玩。」 他在朝背后说话。 「你要是妨碍我的话我就杀了你。按照杀人法则第九十三条,我只等你三秒。」 背后没有人回答,小路上一片寂静。 「一。」 安海瑞欧还没有等数万,就把左右手朝背后甩去。右手的五指变成金黄色的皮毛、左手的五指披上五色鳞片朝后伸去,体积增大。 生体变化系第五阶位的「五咆狮子猛牙」和「乱散它社骷牙」幻化出的狮群和蛇群争先恐后地在拐角处左拐再右拐。狮群们张牙咧嘴,蛇群的獠牙里滴下毒液,搜寻着路上的猎物。 同时空中突然落下一条生体变化系第四阶位的「大百足太刀」幻化出的巨大蜈蚣,环节上伸出的几十条附肢晃动着,下颚一张一合,搜寻着敌人。 伴随着豪雨的声音,野兽和节肢动物们背后的水泥墙上开了几百个小孔。细小的钻石组成的暴风雨打穿了两栋大楼。因为小孔太多,墙壁无法支撑自重,水泥碎片不断落到地上。 四重攻击交错的路上空无一人。蛇群抬起镰刀形的脖子缩了回来。狮群收起咯咯作响的牙齿后退,好似逆流的水波。蜈蚣摇晃着巨大的下颚和几十只附肢回到上面。 「这样就行。垃圾只要和杀人法则第二十七条说的一样,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就行。」 安海瑞欧似乎已经完全没有兴趣,把狮子和蛇收回手腕,最后把蜈蚣收回左脚。 「抢回贝特莱丽卡,然后杀掉。」 钻石杀手把左脚皮鞋的碎片留在原地,朝前走去。 「杀掉之后如果有什么感触的话,那就……」 安海瑞欧带着邪恶的决心迈开步伐。 验尸官和职员在冰冷的走廊穿梭,推着摆放着尸体的担架。 死者和生者不断被推进各自的房间。冰冷的钢铁大门在我们面前关上,遮蔽了爱的那监察医院走廊里的景象。 「平时这里是很安静的,但是昨天和今天,埃里德那出现了大量死者。司法解剖的医生都人手不足了。」 哈莱尔说着,关上了门回到房间内。特别搜查官的脸上有着隐忍的怒气。并排站在一起的战友们的脸上也露出愤怒的神色。我也一样。 在埃里德那,光是这两周,就出现了三百人以上的死者。使徒和安海瑞欧的残暴行径造成了大量伤亡,其中包括警察和猎犬部队、黑社会成员和刺客、普通民众。我们也失去了四名伙伴。刚开始对我抱有善意的伊迪斯也举家被杀,连宠物狗都没有放过。而原因是安海瑞欧对自己左手被夺走一事的报复,但搞错了人。 就连哈莱尔远在皇都的妻子孩子都被乌布修修杀了。仅仅因为血之祭典这种玩笑一样的理由,实在有太多人无辜死去。所有人都把脸转回室内。室内的墙壁上覆盖着金属,并排着许多银色的盖子。那是一面摆满了棺材的墙壁,死者就被安置在里面。 房间中央的白光下,尸体就摆放在银色台子上面,上面盖着蓝色的塑料布。台面上刻着沟壑,便于血液流动。 台子左边是道具桌,上面摆放着魔杖解剖刀、各种刀具、钢锯、凿子、钳子和内视镜等等。对面则摆放着小型核磁共振画像以及正电放射断层摄影装置。 台子前面站着两名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一位是带着手术眼镜的中年男医生,在他前面的是一名女性主刀医生。医用帽子和面具之间露出一双比解剖刀还冰冷的蓝色眼睛。 「现在开始解剖调查』吸血鬼』造成的尸体。」 「等等,为什么次赞会是埃里德那的监察医生?」 听到我的问题,次赞眼里露出一丝笑意,面罩的嘴角一定也歪了起来吧。 「现在人手不足,而且吸血孢子虫性这种少见的吸血鬼造成的牺牲者不是普通的咒式医生能够处理的哦。」 次赞抬了抬下巴,站在一边的医生低下了头。 「而且,这种和』异貌者』相关的病例也是我的专攻呢。」次赞像指挥家挥舞棒子一样挥动解剖刀,「虽然埃里德那的警察讨厌我,但不愧是特别搜查官哈莱尔,眼光真不错,把和吸血鬼相关的尸体交给我了。」 听到次赞的话,哈莱尔一副谨严耿直的表情点了点头。面对异常事态,必须要有异常的分析者。我们进攻性咒式士大概也是同类吧。 全员看着次赞面前的银台上方。 瓦欧鲁姆已经无法再次开口或者动弹。这是一位二十七岁的阿尔利安人,金发绿眼,神色庄重,十阶梯的炼成士,在布茨沃事件中帮了我们,就在前几天还护送了切蕾西。在我对他有更深入的了解之前,他就死去了。 曾经是伙伴的男人如今变成了一块肉块。虽然我已经目送过无数死者,还是不明白死是怎么一回事。正因为不明白,死亡才令人恐惧。 「另外两个人呢?」 我甩掉内心的恐惧问道。次赞毫无感情的眼睛往旁边一瞥。 「洛登索和沃阔德的尸体保存在墙上的棺材里。斯坦兹因为是被梅勒尼波斯斩杀的,在别的房间里冷冻保存。」 我看了看并排在墙边的银色盖子。除了潘海马事务所的咒式士,我们的伙伴们也在里面长眠。来自伊杰斯的洛登索是个粗鲁的男人,曾经护送过切蕾西。沃阔德的体型像诺鲁谷姆人一样小小的,是个好人。不久前倒下的斯坦兹是个现代社会少见的讲究仁义的男人。 哈莱尔注意到我们的表情,开口说道。 「那面墙壁里有十具和吸血鬼有关的被害者尸体。没有放进去的十四具在别的房间,和这里一样的墙壁里。剩下大约五十人还在现场挖掘中。」 被布拉季默操控的潘海马的咒式士中,加斯科夫的上半身消失,希比基希的头盖骨被粉碎。老婆婆约瑟菲古从脑袋到躯干被分为两段,双胞胎姐妹约瑟菲嘉鼻子以上的部分不见了。康·顿的脑袋被割下来,被火焰从内部开始烧得一干二净,在复活以前被压在成堆的瓦砾底下。 「除了奴隶头领,潘海马社约八十名成员被吸血鬼化了啊。」莲德接着说道,「布拉季默这家伙真是不能小看。」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是吸血鬼,但潘海马的力量和冷酷太异常了。」 吉吉那冷静地分析道。 「潘海马一个人先吸血鬼化,然后先发制人,用火焰鸟咒式把还没有吸血鬼化的部下烧了个干净。」 现在,潘海马凭借冷酷和实力君临于那些粗暴的家伙们之上。 「潘海马是个实力异常强大的进攻性咒式士,但那个魔女现在被布拉季默支配着。」 梅肯克劳德的话一说出口,室内顿时鸦雀无声。 「光是一个人就够可怕了,现在他们两个联手,要怎样才能打倒他们呢。」 特塞恩小声嘀咕道,谁都没有回答。布拉季默和潘海马联手的话,那他们就同时拥有了能把人吸血鬼化的血刀和魔杖刀、以及有着压倒性力量的火焰咒式。现在这个情况,我们完全被压制住,可以说是束手无策。 「恐怕,单纯在战斗力这一点上,他们能够和卡基弗蒂或者安海瑞欧匹敌,甚至凌驾于他们之上。」 莲德的分析是正确的。 「虽然布拉季默说要完全支配潘海马还要花一段时间但在血之祭典结束之前一定会分出胜负。」我咬紧了牙关,「无论如何也要掌握布拉季默的吸血孢子虫性』吸血鬼』的特性。」 「基础检查已经做完了,接下来一边详细检查一边说明吧。」 房间里响起次赞的声音。她戴着绿色橡胶手套的手接触到瓦欧鲁姆的腹部,拔出一直插在上面的电子体温计的针。那根针似乎一直插在他的肝脏部位。 「和传说不同,吸血鬼的体温比人类高平均三度半到四度左右。应该是为了支撑他们超乎常人的运动能力和恢复能力吧。」 女医生接着用手指掰开瓦欧鲁姆的嘴巴,右手的钳子开始检查牙齿。猛兽般尖锐的虎牙被照得一清二楚。 「没有受损牙齿,残留的牙齿里左右虎牙特别发达,是为了适应吸血行为的变化。」 接着她用手指翻开死者的眼睑 ,露出正在做梦一样的红色瞳孔。「瞳孔和夜行动物一样能够瞬间收缩,视网膜下还出现了明毯,强化了视力,甚至具备了夜视能力。红色色素实际上看起来呈现粉红色,可以推断他们惧怕强光。」女医生的手指接着检查鼻子和额头部位,「综合来说,出现在感觉神经细胞上用于感受冷热和痛觉的辣椒素受体让他们具备了探索身边体温在三十度以上的动物发出的红外线的能力。」 次赞的手离开了瓦欧鲁姆的尸体。 「这是从感染了吸血鬼症的人身上能够发现的外表上的变化。但是,内部的变化才是关键。」 站在一边的医生给次赞递上一把新的解剖刀。女医生握着冰冷的刀具,刀尖对上瓦欧鲁姆苍白的胸膛。 一名少女在卡德摩斯地区的外围狂奔。 少女气喘吁吁地奔跑着,边跑边不时快速瞄一眼背后。她不停地跑着,转过大楼的拐角继续奔跑。 在转了十几个弯后,少女终于停止了奔跑。为了尽可能拉开距离,她还在往前走,但没走几步就达到极限,膝盖开始发软。她把右手的魔杖锡杖当做拐杖,慢慢坐下,背靠在大楼背面的墙壁上,收起双腿把身体缩成小小一团。 希尔蒂的头发不再是以前的粉色,而是染成了黑色。因为贾贝拉的光线咒式切断了她左边的辫子,发型也改成了短发。 她身上穿的衣服也换成了当地少女的校服。作为最后一点小小的抵抗,衣服上缀满了符合自己审美的蕾丝。左肩上贴着应急治疗用的咒符,下面渗出一丝淡淡的血迹。 腰间别着的埃米雷欧之书已经被解开封印,胆怯的少女的左肩露出一张毛茸茸的老人的脸。身边的淡蓝色空气卷起漩涡,一个巨大的身体悬浮着。她脚边蹲着一个戴着头巾、穿着中世纪服装的老婆婆。 少女的身边是三名「异貌者」,分别是「糖果店的摩可博可」、「 咽气巨人恩格尔·鲁」和「毒针巴邦婆婆」。 希尔蒂的眼睛盯着地面,粉色的瞳孔已经被伪装成蓝色。睁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少女的双手紧紧抱着锡杖和自己,无法停止全身的颤抖。 「那是什么啊,搞什么啊。安海瑞欧也太异常了。」 各自杀了三百多人的潘纳洛特四姐妹中的最后一人颤抖得咬不紧牙关。像是要抑制住这小小的身体一样贴在她身上的魔杖锡杖和埃米雷欧之书们也因为颤抖发出了轻微的声音。 「明明没有发动艾尔菲尼斯,为什么在那么远就能发现我。为什么能发出四重攻击啊。再近个十步的距离的话,我和埃米雷欧之书的力量就能碰到他了。但是真的下手了的话会被杀掉,真的会死掉。」 希尔蒂止不住地自言自语。 「我杀了姐姐们,把贝尔塔泽困到陷阱里,一路成长过来,但还是比不上安海瑞欧。」恐怖的独白就像呕吐一样,一旦开始就无法中断,「卡基弗蒂、洛伦佐和潘海马居然能和那种超出常理的怪物打成平手吗。这个世界到底变成什么样了啊。警察和进攻性咒式士快点把那种异常的怪物打倒啊。」 希尔蒂不管自己正在被警察和进攻性咒式士追捕,还是说出了这种愿望。 「如果是之前的安海瑞欧的话, 现在的我能够打倒他。但是被抢走一次的贝特莱丽卡又被抢走真的把他惹火了。现在的安海瑞欧就是怒气的载体。」 少女瑟瑟发抖,继续不停说话。她的身体突然猛地抖了一下,双手把身体抱得更紧了。 「不要。我不想死。我不想和我好不容易杀掉的希尔茨、希尔达、希尔德、贝尔塔泽还有别的混账家伙一样死掉。被诅咒变成青蛙死掉更加讨厌。要死的话至少死得漂亮点。变成青蛙什么的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希尔蒂咬紧嘴唇。她用手强行止住全身的颤抖,把锡杖靠在身上,埃米雷欧之书摩擦的声音也停止了。 「对了。」 黑色短发下,两只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强烈的意志。她的嘴角向上扬起,露出一个新月般的微笑。那是一个和少女形象不相符的、邪恶阴暗的笑容。 「那我只要变得更强,变得比安海瑞欧和卡基弗蒂还强就好了。」 希尔蒂把左手撑在沥青地上,右手撑着魔杖锡杖站了起来。 搭在她左肩的那团毛茸茸的「糖果店的摩可博可」的苍老的脸也笑了。嘴巴里一闪一闪的红色舌头化作毒蛇雀跃着。 漂浮在上空的「 咽气巨人恩格尔·鲁」晃了晃蓝白色气体组成的巨大身体,埋在笨重面孔里的蓝色眼睛毫无感情地看着希尔蒂。在她脚边的「毒针巴邦婆婆」的头巾下面,没有眼球的黑色眼窝里渗出焦油,胡萝卜一样的鼻子下面的嘴唇一歪,勾起一个笑容。 在这些非人类一个接一个无声的笑容中,希尔蒂转起了圈。 「没错,像我这样可爱的少女主人公会熬过苦难,最终迎来大团圆的结局。」 希尔蒂停止转圈,一跺脚立定,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 「克夫内尔,或者说血刀布拉季默,大家都知道,他是一种叫做吸血孢子虫的单细胞生物的集合体。」 次赞右手的食指压着解剖刀刀背,用力往下一沉。因为是战友的尸体,我感到很不好受。别人也一样。 但次赞毫不在意我们的心情,眼睛里露出一丝愉快。她把解剖刀横向滑动,接着竖向打开胸腔。全员都看着黄色的脂肪层和红黑色的断面,没有移开眼睛。胸腔周围的肋骨被铁棍敲碎,露出里面的气管、肺叶和萎缩的心脏。次赞把钳子伸进内脏之间夹出一些东西,接着把钳子放到一边的显微镜下,启动立体光学影像投射到遗体上方。 「这就是构成布拉季默本体的分身,吸血孢子虫。」 被放大的视野里能看到红血球的微粒。庞大的虫子蠕动着吸附在红血球上。对比放在一边的刻度来看,在血液中蠕动的虫子长度在十到十五微米之间。就在我们观察的时候,小虫子们不断聚集在一起蚕食红血球并呈指数式增殖,很快整个画面上就只能看到蠕动的虫子了。 这幅光景让任何一个人都感到反胃。只有次赞平静地看着画面。 「现在已经确定,大多数吸血鬼都是病毒性物种,就像恶性传染病一样。除了这个之外,好像还有线虫、细菌、粘菌性的吸血鬼,目前只发现了这么几例。」 「线虫和细菌先不提,粘菌是指那个像森林里的苔藓一样的家伙吗?」 莲德问到了点上,连我也不知道还有病毒性以外的吸血鬼。 「那大概不是经过普通的进化演变来,而是通过咒式改变得到的生物。粘菌性吸血鬼的想法很奇怪吧。」 「历史上,很久以前有两个名叫奥格力和阿基拉玛的粘菌性吸血鬼,他们拥有众多眷属,一时风光无限,但是在两百多年前突然消失不见了。」 次赞的目光又回到尸体身上,眼神里是满满的兴趣。 「而这种吸血性孢子虫性的吸血鬼也很少见。我调查过了,全世界目前只发现了九例。」 次赞蓝色的眼睛钦佩似的看着放大的吸血孢子虫影像。 「不用医学术语简单来说,这种吸血孢子虫能通过自由移动来构成血刃。」女医生愉快地说道,「然后吸血孢子虫会从血刃切开的伤口里侵入牺牲者体内,通过吸血快速增殖,在用极线连结的中途,牺牲者全身都被替换成吸血鬼。」 「这就是不破坏大脑或者心脏的话他们就不会死的原因啊。」 我苦涩地说道。 「对。」次赞接道,「以血液为媒介扩散到全身的吸血孢子虫能够替换体内的细胞。就算破坏他们的手脚或内脏,它们也能够立刻用极线重新连结再生。」 次赞看着影像,感慨良多。 「吸血孢子虫不仅能再生肉体,还能治疗变成宿主吸血鬼之前患的癌症和多种内脏机能不全,可以称得上是健康的死人了。」 我看着影像,这种生物真是越想越奇妙。 「原理是知道了,尸体已经不会再动了吗?」 特塞恩看着在显微镜画面里蠕动的单细胞生物,一脸厌恶地说道。次赞笑了笑,摸了摸台子上瓦欧鲁姆的脑袋。 「吸血孢子虫并没有侵占大脑,而是让它发出误动作。宿主的脑袋要是被破坏了的话,就不能发出误动作了。如果心脏被破坏了,血液 就会停止流动,超回复能力也会消失,最终大脑会停止活动死亡。」 「也就是说无法做到完全的不死之身啊。」 吉吉那露出微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笑,也不想知道。 瓦欧鲁姆被剖开的胸腔里有了动静,血液沸腾 ,化作一条张牙舞爪的蛇,逼近女医生的手。全员把手搭在魔杖剑、长刀和枪的柄上。 「不用担心。」 次赞冷静地看着逼近的血刃,一动不动。 「血刃只有接在布拉季默本体上的时候才能强力切断肢体。宿主死了之后,血液就无法增产,又或者从人体分离出来之后,它们就只能吸食周围的红血球。」 逼近女医生的红刃在空中崩坏,化作血滴落在尸体上。 「正如你们看到的一样,马上就饿死了。」 血液没有再动。紧紧握着枪的胆怯的德尔顿松了口气。我朝旁边看了一眼。 「真像吉吉那啊。」 「你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蹩脚的玩笑,是在强烈欢迎别人杀了你吗?」 「这样才真的没意思了吧。」 我和吉吉那互相讥讽。立体影像中,粘在钳子上的红血球已经被蚕食完毕,单细胞生物们已经全部饿死了。 「从这一连串的事件中能够知道的是,单个吸血鬼并没有意志。如果数量太少,他们就只有虫子的思维。」 次赞愉快地说道。 「这么想吧,布拉季默的血刀就是远距离操作的电波发信器,吸血孢子虫就是利用牺牲者的血组建的收信器。牺牲者把收信器的指令误认为是自己的意志,只是跟着动的奴隶罢了。」 「说到不死之身,把再生机能交给外部的乌布修修是个特例,但他用上全部咒力,战斗能力也就和普通人差不多,还是吸血鬼这种方式更加便利。」 吉吉那开始分析战斗力。 「恐怕在现在的使徒里,布拉季默是最强的。」我也开始分析,「想想看,如果吸血鬼感染除了潘海马,还发生在安海瑞欧、卡基弗蒂和洛伦佐身上的话。」 我一说完猜想,全员都沉默不语。他们都想象出了那四个人全部被吸血鬼支配的场景。 由于埃里德那的进攻性咒式士不能把战力集中起来,总是被各个击破。又由于布拉季默登场,赏金猎人们为了避免吸血鬼化也退缩了。埃里德那几乎已经被将死。 「如果现在光靠武力没有活路的话,」我问次赞,「有没有办法治疗被布拉季默的吸血孢子虫大量入侵变成吸血鬼的人呢?」 次赞还穿着手术服陷入沉思。全员都注视着女医生。如果有治疗方法的话,布拉季默的恐怖就能减半。 「血之祭典只剩下七天了,实验时间不够,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完成驱除咒式。寻找现存的抵抗咒式更加现实吧。」 次赞说的很有道理。「就算能够预防,已经感染的人是没救了。如果能够把变成吸血鬼、能够高速移动拥有强大腕力的被害者拘束起来,把治疗咒式注入体内的话另当别论,你们就加油吧。」 次赞的分析和之前潘海马的结论一样。如果想要拘束吸血鬼把他们无力化进行治疗的话,我们就会死。所以只能先发制人杀掉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一判断是否正确。 「吸血鬼最麻烦的还是不强大,而是会增加这一点。」 「要抱怨的话别对我说,去和吸血鬼的真祖和圣祖说。」 次赞强硬地说道。 「真祖和圣祖?」 德尔顿问道。次赞露出极其不愉快的表情。 「据我所知,现在的吸血鬼在系谱上都能追溯到十三位真祖和他们的父辈,三位圣祖。」 次赞告诉我们。 「三名圣祖不知道去了哪里,十三名真祖现在也陷入长眠。他们的六十六个孩子也一样。子孙中的第五、六、七代也没有在活动,貌似第八代是在现世活动的最古老的吸血鬼,但也只遇到过几个。」 「不过貌似吸血鬼年纪越大就越强,那些活了几千年的傻子们要是睡着的话,对人类来说还真是谢天谢地。」 我笑了出来。次赞像是回想起什么。 「现代人类遇到的大多数吸血鬼好像都是在中世纪到现代之间变成吸血鬼的第十到第十三代。从布拉季默的能力和被埃米雷欧之书捕获的时期来看的话,他应该是两百岁左右,那就应该是第九或者第十代吸血鬼,很强。」 听到次赞的说明,我们点了点头。 「再说些题外话,在吸血鬼们的传说中,好像是个被叫做神祖的吸血鬼创造了三名圣祖。」次赞一脸阴郁,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不知道这是真是假,根据圣典,人类史上第一个杀了弟弟、被神抛弃无法死去的男人就是这个神祖。」 「这是心里有病的人的妄想啊。」 我笑了出来,伙伴们脸上也露出苦笑。至少在这里的人是不相信圣典里的故事是真的。 「所以我说是题外话。」次赞也笑了,「顺便一提,运用生体变化系的禁咒把自己变成吸血鬼的人被叫做始祖。他们和古老的吸血鬼一样强大,但是目前只发现了十几例。」 站在一边抱着手臂的莲德开口道。 「仔细想想,如果布拉季默拥有难以预防的感染方法的话,那他不就可以不断增加同伴组成大型军团了吗?」莲德的问题很顺理成章,「但布拉季默就算是在自称克夫内尔的时代,也没有组建大型军团啊。」 我也这么想过,所以有自己的猜想。 「恐怕有两个理由。一个是,就算大量增加吸血鬼,布拉季默也无法控制。」 听到我的结论,特塞恩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布拉季默制造的』从属吸血鬼』们虽然拥有各自的意识,但还是要听从一个意志的指挥来行动。」我继续说我的猜测,「运用本体的意志进行高难度咒式战斗的话,操纵几十个就应该是极限了。」 特塞恩回想起潘海马社一战,露出了理解的神色。 在我身边的吉吉那也接受了这个猜想。不会再有人能和暴帝盖巴特·海尔夏亚一样用惊人的心理支配来操纵大型军团。 「第二个理由是,太危险了。」 大家脸上都露出了疑惑,我和吉吉那用余光确认了一下,只有两个人理解了。 「如果我们还不知道吸血鬼真正身份的话这招确实能成为王牌,但我们和安海瑞欧他们已经知道了这是吸血鬼,就会去寻找防止血刃感染的方法。」我继续说道,「弄清楚这一点的好处就是我们会猜疑身边有没有布拉季默的吸血鬼,但对单独行动的使徒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听完我的话,伙伴和监察官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现在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只有不利。 「最重要的是,如果发生』吸血鬼』事件的话,既是指定的第三种咒式灾害,同时也严重违反了心理操控这一条咒式法。别说 警察和相关部队了,连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都会行动的。」 「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啊 。」 特塞恩屏住了呼吸,德尔顿缩起了高大的个子。莲德依旧抱着手臂缄默不语。梅肯克劳德的脸上一片阴郁。 「对进攻性咒式士来说,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是最可怕的对手。经过训练的武装查问官会追捕违反了重要咒式法的咒式士们,确实地消灭他们。」我说道,「真祖之后,自行吸血鬼化的始祖几乎不存在的原因应该就是出于对法院的恐惧,没有人想这么做吧。」 我继续说对以后的猜想。 「布拉季默为了不让吸血鬼这件事暴露被法院追捕,花了很多年制造了数量有限的吸血鬼化仆人,在杀完人后就消灭他们,装成只是普通的杀人者的样子吧。」 实际上被武装查问官追捕的我和吉吉那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他们只派出了一个部队,以及多亏了尼尔金的真实身份。如果和查问官发生正面冲突的话,不管是个人还是少量的集团武装都是无意义的。就算是吸血鬼,会追到天涯海角的查问官也是非常可怕的。 「我们已经向最高咨询法院报告了。」哈莱尔说,「为了讨伐北方的大型死人军团,法院的武装查问官部队还没有过来,但总会派过来的。」 「布拉季默把讨伐部队会晚来这一点也计算在内,虽然失去了吸血鬼身份这一王牌,但他也得到了潘海马这张鬼牌。只不过,鬼牌上附加了病魔这一时间限制。」 我试着分析。 「也就是说。」 特塞恩摇晃着竖起来的刘海,注意到了我的意思。「布拉季默没有考虑这次血之祭典之后的事。」我做出了最糟糕的猜测。「倒不如说,对赞哈德的忠诚,以及为了血之祭典的胜利者能够得到的凶王的奖品让他连命都不在意了吧。」 听完我的预测,全员都沉默了。进攻性咒式士们的目光集中在哈莱尔身上。 「虽然我们问了赞哈德很多次,但还是不清楚奖品这回事。他已经拒绝了一切会话。」 哈莱尔当场就抹消了搞清楚这一点的可能性。赞哈德到底是什么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呢。真相依旧在云里雾中。 「漫长的聊天结束了?」穿着手术服的次赞举起解剖刀,「那么我姑且先尝试一下开发抵抗吸血孢子虫的咒式,比如说把全身的血液呼……」 次赞的话被震动声盖住了。 我往旁边看去,并排在墙边的银盖子中的一个被打飞了。我和吉吉那、进攻性咒式士们一边拔刀一边回避,接着金属板一个一个落到地板上,发出嘈杂刺耳的声音。吉吉那抬起手抓住飞来的金属板。 我定睛一看,一整面墙壁上的棺盖都被打飞。惨白的手指和鲜红的指甲抓住黑暗洞穴的边缘。被这双手拉出来的是惨白的脸和赤红的眼睛。鲜血般的嘴唇里露出虎牙。 死者们一个接一个从棺材里出来,站在检查医院的树脂地板上。 「等。」 特塞恩一边大叫一遍后退,手搭在背后的魔杖长刀上。我和吉吉那、伙伴们也纷纷拔刀,围成一个次赞、医生和哈莱尔的保护圈。 吸血鬼化的死者们站在墙边。 「已经死掉的人不是应该不会动了吗!」 全员看着前面,脸上露出责备次赞的表情。 「之前的负责医生已经仔细确认过牺牲者心脏停止、脑死亡了的。」次赞开始搜寻负责医生的身影。 逃到房间角落的负责医生眼睛变得通红,獠牙刺破了面罩,套着绿色手术服的膝盖弯曲、跳跃,朝次赞冲去。吉吉那立刻冲到他和次赞之间。 医生用双手抓着吉吉那,低下头咬住他粗壮的左腕,但却没能咬破皮肤。吉吉那的皮肤下浮现出生体系咒式变出的六边形甲壳铠,弹开了獠牙。 吸血鬼医生赤色的眼里流露出恐惧。下一秒他苍白的面孔就和着红色的飞沫从左向右飞去,撞到墙后摔在地上。 吸血鬼的头部消失了,只能看到下半排牙齿和舌头。吉吉那右手的钩刺把吸血孢子虫寄生的地方整个打飞了。 我注意到吉吉那的手腕和拳头上有血液在跳动。微小的吸血孢子虫试图侵入他体内,但没有成功不断饿死。单个的吸血孢子虫弱小到连皮肤都咬不破。 布拉季默预测到我们会把尸体搬到监察医院,于是把医生吸血鬼化设下了陷阱。室内挤满了吸血鬼们惨白的脸、赤色的眼睛和饥饿的獠牙。 吉吉那架起屠龙刀。 「虫子还敢耍这种小聪明。嘉由斯也经常耍小聪明。也就是说嘉由斯是虫子,这下有理论证明这一点了。」 「亏你的虫子脑袋能想出这一点啊去死吧。」 我也架起魔杖剑,站在吉吉那旁边。 「滚回去安眠吧!」 梅肯克劳德一声令下,进攻性咒式士们举起刀刃前进。 「』从属吸血鬼』开始行动了。」 悬在空中的血刃小声说着,缩回护手里。护手下冒出血泡,慢慢显出眼睛鼻子,化出一张男人的脸。 握着制造吸血鬼的血刃布拉季默的,是个红发如火焰般热烈燃烧的女人,是埃里德那四大咒式士之一的潘海马。 曾经光是露面就能震慑住埃里德那居民的魔女,如今绯色的眼里只剩一片虚无,浓艳的红唇半张着,合不上焦点。 「虽然让每个分身用自己的大脑判断情况了,不知道会变成怎么样。」 潘海马雪白的脖颈上的伤口里喷出鲜血,化作另一个布拉季默的人形面孔。血刃和脖颈上生出的两个血液脑袋看着彼此。 「埃里德那的进攻性咒式士很强。这一点必须承认。」 血刃上的布拉季默回答道。 「使徒梅勒尼波斯的能力和我的很相似,说不定还在我之上,但却失败了。敌人强大、人数多、脑子转的快,还有地利。」 「梅勒尼波斯的败因出在他被解放赞哈德王的钥匙冲昏了头脑,以及对从自己部下身体里发动奇袭这一策略感到沾沾自喜。最重要的是,明明逮捕了赞哈德王的哈莱尔都在场,他却没有逃走而是选择了迎击。」 「我就脚踏实地得多,所以才会在其他吸血鬼走向灭亡的时候,选择成为埃米雷欧之书,活了两百多年,不像消声灭迹的奥格力和阿基拉玛。」布拉季默继续说道,「但是,现在却豪赌了一把。」 两个布拉季默的声音在埃里德那西南部的某座废弃工厂里回荡。变成傀儡的潘海马坐在工厂内部的机器上。护手上的血泡布拉季默高高伸长,从上方俯视潘海马的全身。 「不过,潘海马的衣服也太显眼了。」 脖颈上的布拉季默也回过头看。两个布拉季默盯着潘海马,她身上还穿着华丽绚烂的东方服饰。 「光用『从属吸血鬼』的话是不够的。必须要给潘海马换身衣服,不然就不能发动奇袭了。」 「必须要打倒安海瑞欧、卡基弗蒂这些赞哈德王的反叛者。不打倒他们的话,就不能作为血之祭典的胜利者站在凶王面前。」 「主战力潘海马患了奇怪的病,只能用在快速决战上。」 「虽说支配数量会根据仆人实力不同而改变,但最少也要几十个棋子。」 布拉季默把身体分割开来,自己和自己对话。 「只有在凶王解放的时候,我的悲愿才能实现。」两团布拉季默面孔模样的血液激烈地冒出血泡。是握着血刀的潘海马的左手在颤抖。 布拉季默们转过头,发现潘海马脸色阴沉,右边的绯色瞳孔动了动,居高临下地看着脖子和血刀上的吸血鬼们。她站了起来,红艳的嘴唇里吐出几个字。 「你、们。」 「不好。」 脖子上的布拉季默从伤口回到她体内,潘海马全身一抖。赤色魔女左手握着的血刀上的布拉季默剧烈晃动。潘海马没穿袜子,伸展雪白的双腿站了起来。 「别以为、你们能、轻易、支配、潘海、马。」 站起身的魔女吐出这句话,右边的瞳孔往上下左右转动,两团布拉季默的血液面孔因为恐惧而扭曲了。潘海马挥动右手的魔杖刀,斩断左手血刀上的布拉季默。血液正打算再次连结,刀尖释放出了火焰咒式。 血刀上的布拉季默大惊失色,赶紧伸长和脖子上的布拉季默连结在一起。两个布拉季默合在一起重新支配了潘海马。鲜血像瀑布逆流一样回到脖子里,剧烈搏动。 「啊!」 伴随一声叫喊,魔女全身的颤抖都停止了,瞳孔也静止不动,变得和之前一样虚无。她的右膝跪倒在机器上。 潘海马脖颈伤口上的血刃逆流,在体内再次和血刀上的布拉季默分裂。脖颈上的伤口里只露出一张嘴。 「别大意,我们还没能完全支配魔女,只支配了六到七成吧。」 血液化成的嘴巴胆怯地说道。 「我知道。现在我们还没能完全压制住魔女体内的抵抗咒式。就算再花点时间,最多也只能到八成。剩下的部分只能用』从属吸血鬼』的数量来弥补了。」 血刀上的布拉季默继续说。 「你分析出导致潘海马只能用在快速决战上、原因不明的三成病因了吗?」 「还没有。」 脖子上那张布拉季默的嘴疑惑地说道。 「经过吸血孢子虫同胞的检查,她脑内的异常部分已经发现了。因为弄不好的话有可能会影响到操控记忆和意识的咒式,现在正在万分小心地修复中。再有个一天左右就能治好了。」 「这是只有我们才能做到的修复。经过检查你发现什么了吗?」 「看起来设置在她身体里的咒式偶尔会发动引起吐血等症状。」 「她的各种病状是诅咒咒式造成的啊。」血刀上的布拉季默说道,「这对潘海马和我们来说都太不利了,能解除吗?」 「隐蔽咒式的解读遇到了麻烦,现在也没有解除的眉目。要怎么破解潘海马这种怪物的咒式抵抗呢?到底是谁施加的?」 「只有那个家伙了吧。」 血刀上的布拉季默苦恼又不满地说道。 「但是,为什么呢?」 轰鸣声。 围绕着潘海马和布拉季默的废工厂的三面墙壁被打飞。爆炸的烟尘中,有人影从三个方向突入进来。烟尘中闪现出「矛枪射」的枪和「雷霆鞭」的雷击,布拉季默和傀儡魔女朝后方飞去。魔女抓住天花板上垂下来的链条,木屐踩在钩子上。被打破的墙壁的碎片终于掉了下去。 血刀布拉季默在空中卷起漩涡,刀身化作赤色盾牌,挡住投枪、爆裂和雷击。鲜血刀尖眼花缭乱地闪动,捕捉到蜂群的毒针和猛禽的喙并把它们杀害。因为数量实在太多,有几发炮弹和投枪穿过血刀的防御阵,擦伤了潘海马的肉体,造成出血。 因为布拉季默和潘海马共享痛觉,血色刀身上的那张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咒式如暴雨般打入工厂内部,进攻性咒式士们也蜂拥而入。魔杖剑、魔杖枪、魔杖斧、魔杖镰刀、盾牌、全身甲胄、皮铠甲、骷髅形状的头盔、狮子头形状的头盔、长方形盾牌、鬼面盾牌,使兽士驯养的大狼和狮子快速逼近,上空盘旋着军用的老鹰、毒蜂和苍蝇。 虽然装备和使用的咒式并不统一,六十三名精英进攻性咒式士突入了工厂。咒式的炮火中,魔杖剑里不断排出空弹夹,冒出硝烟。 「上啊上啊!奴隶们!还有阿米拉加亲卫队!上啊!把布拉季默从潘海马大人的身体里扒出来!」 阿米拉加家家宰、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的副所长玛拉基亚大叫着,挥舞着充当指挥棒的魔杖剑。一群咒式士一边破坏工厂内部的机器一边前进。 「对潘海马最忠心耿耿的男人派来了进攻性咒式士集团啊。」 布拉季默收紧血盾,折断刺向它的枪和刃,磨碎老鹰和毒蜂。咒式士集团从三个方向同时进攻,齐齐放出咒式,却被布拉季默和潘海马防御住,无法反击。这种教科书一样的军队式饱和攻击立刻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把潘海马大人抢回来!」 听到玛拉基亚的叫声,魔女和血刀在空中露出嘲笑。 「终于来了啊。」 吸血鬼扑向特塞恩挥舞着的长刀上方,莲德一锤子击中吸血鬼的脑袋。伴随着骨折的声音,吸血鬼被打飞到左边。 吸血鬼猛地撞到墙上、落地,立刻伸展手脚又站了起来。 「什么啊,这也太违反规则了吧!」 特塞恩一时看呆了,但还是架起长刀。普通人的颈骨碎裂的话要么当场死亡,要么因为剧痛而无法动弹。但这与和死者差不多的「吸血鬼」毫无关系。只要他们的大脑和心脏还能活动,就能立刻修复伤口。面色惨白的吸血鬼再次进军。 我冲向杀到我面前的吸血鬼,用魔杖剑挡住逼近的獠牙。 吸血鬼不断跨过同伴的尸体冲上前,室内一片混战。手术器具被打飞,电子机器上冒出火花,脓盆掉落发出尖锐的声音。冰冷的血液喷射,手脚被切断打飞。因为在室内不能使用大规模进攻性咒术,活着的人只能用刀刃应战。吉吉那用屠龙刀贯穿好几个潘海马社咒式士的胸膛,把他们刺成一串钉在检查医院的墙壁上,接着用被装甲包裹的肩部猛烈撞击吸血鬼的头部。肩部撞碎了吸血鬼的头盖骨、大脑和墙壁,一直冲到走廊里。 我四下搜寻,抓住和哈莱尔冲散的次赞的手。女医生看着我。 「这就是爱吗?也就是可以解剖嘉由斯的热烈告白?」 「这真是对我充满杀意的满分答案!」 我拉着次赞穿过吉吉那撞出来的洞冲进走廊。 医院走廊里充满了惨叫声。有个职员倒在地上,胸口被开了个洞的吸血鬼骑在他身上。我发动「矛枪射」,击中对准了职员脖子的惨白的额头。吸血鬼因为冲击被弹到后方,当场死亡。职员爬着逃离走廊。 吉吉那沿着走廊前进杀出退路。突然间他左右两边的门破碎,潘海马社的咒式士和员工变成的吸血鬼从门后冒了出来。惨白的脸朝我们涌来。 吉吉那在他们抢占先机之前突进。屠龙刀横向把被赋予了短暂生命的吸血鬼们一口气一刀两断,刀锋斩断了走廊左右的墙壁。他在漫天的鲜血和内脏中暴风般挥舞着屠龙刀前进。 我跟在他身后,一边保护次赞一边前进。虽然我平时巴不得她早点死掉,但此时此刻,有可能找到吸血鬼化对策的次赞绝对不能被杀。 「嘉、嘉嘉嘉嘉嘉由、斯先生——!」 我正打算跟上吉吉那,一声叫喊停住了我的脚步。是从右边走廊传来的声音。我把次赞挡在背后,朝右边走廊看了一眼。 走廊里虽然有照明,但还是十分昏暗,里面站着个小个子诺鲁谷姆人。他的面部到腹部被无情地烧焦,抬起的双手已经炭化,变成两根黑棒。他脸色惨白,只有眼睛和嘴唇鲜红,嘴巴里露出尖尖的虎牙。 是在潘海马社死去的沃阔德。两根黑色的棒子指着我。 「嘉——由斯先生,就是因为跟着你我才会死的。无法原谅无法原谅。」 虽然我已经有了这个觉悟,但死者的弹劾还是无情地笔直贯穿了我的心。人类一直把死者最后的心声朝自己有利的方向猜测解释,但现在吸血鬼给了死者一个亲口说机会。 吸血鬼光着脚一步一步朝我们靠近。炭化的皮肤一点点剥落掉在走廊里。他的步伐越来越快,举起手飞奔着朝我袭来。 我释放「矛枪射」,枪支贯穿他的面孔、喉咙和胸膛,但沃阔德没有停下脚步。因为诺鲁谷姆人身材小巧,我失手打偏,没有击中他的大脑和心脏。我收回刀刃、沉腰突进、贯穿沃阔德的嘴巴、停止。他的双手狠狠打中我的两侧腹部,超强的腕力让我差点吐出来。 我从斜下方抬头往上看,沃阔德面色惨白,獠牙在啃咬贯穿了他嘴巴的刀刃,猩红的眼睛里充满了对鲜血的渴望。我右腿发力往后一蹬,用尽全力挥动刀刃,把刺在刀上的吸血鬼用力砸到左边墙壁上。他挥动双手挣扎,我接着把刀往右边甩,把他扔在地上。 我趁沃阔德爬起来之前骑到他身上,反握魔杖剑,俯视曾经的伙伴。剑尖对准了沃阔德的额头。只要我把刀刃插进他的脑袋或者释放一个「矛枪射」,就能杀了吸血鬼。同时也会杀了过去的战友。 「嘉由斯先生——」 沃阔德看着我,猩红的眼里透露出一丝理性。他朝我伸出炭化的双手。 「为什么你又对要死掉已经死掉的我做这种事没有做我不想再死一次啊啊啊啊啊啊!」 沃阔德就是因为跟着我,才会陷入假死状态,被变成命不久矣的吸血鬼。如今他被我压在地板上,眼里涌出泪水,顺着皮肤剥落、能够看到红色肌肉的面颊流了下来。 「要是没有跟着你就好……」 我不等他说完,就把魔杖剑从他眼窝里刺了进去,贯穿至地板。我转动刀刃破坏大脑。沃阔德当场死亡,双手无力地砸到地上。 我就这么握着贯穿了战友的魔杖剑剑柄,无法动弹。再次变成死者的沃阔德用凝固了憎恶的眼神看着我,一直看着我。 「我。」 我想道歉,言语又卡在喉咙口没有说出来。我不能道歉。 走廊里,伙伴和吸血鬼们正在以命相搏。 所以,我咬紧牙关,强行咽下道歉的话。我该说的不是道歉的话,而是获胜可能性大的作战计划。 「全员!跟上吉吉那杀出退路!梅肯克劳德和哈莱尔一起保护次赞!」 我的指令让所有人的动作有序起来。 「嘉由斯、过来!二次感染让吸血鬼数量增加了!」 我背后传来梅肯克劳德的叫声和水流咒式的炸裂声。我从沃阔德的尸体上站起来,握紧魔杖剑「断罪者约尔加」,前往惨剧发生的走廊。赌博赢来的魔杖剑此时成了讽刺的印记。 我看到梅肯克劳德和特塞恩在前面背靠背不断砍倒增殖的吸血鬼们。哈莱尔用数法咒式捕获了大量吸血鬼。 左侧走廊的窗户碎了,一个刚刚诞生的吸血鬼爬了进来。我看也不看,用右手握着的魔杖剑约尔加释放出「爆炸吼」把他炸成肉片,重新回到室内。 我在爆风的余波中前进。吸血鬼从右边走廊的拐角处跳跃着往左边的墙壁前进。他落到墙上后用力一蹬又跳到右边的墙壁上。在他飞到我面前之前,我左手握着的魔杖短剑马格纳斯已经释放出「矛枪射」的七支枪,把他钉在墙壁上。 被七支枪钉在墙上的吸血鬼朝我露出獠牙恐吓我。我往前走去,右手握着的魔杖剑约尔加划出一个水平的圆弧,在吸血鬼鼻子上方画出一条线。 我走过他身边,背后传来含有水分的头部和大脑落在地上的声音。我一心只往前看,沿着走廊前进。我被卷入和使徒之间的战斗,还把梅肯克劳德和莲德他们也牵扯进来了。大家不可能不受一点伤。像沃阔德一样憎恨着我死去的人今后大概也会不断增加吧。 就算我清楚这一点,就算我被憎恨,也必须有人出面打倒使徒。能承担这个责任的人,只有我。 莲德说过我背负的东西太多了,但伊迪斯的死我也有责任。如果我能再聪明一点、能够预测到安海瑞欧的误会的话,说不定就能避免那一切了。 心底沸腾的憎恶和杀意化作喊叫从喉咙里爆发。 我挥舞着魔杖剑和魔杖短剑,在走廊里狂奔。 布拉季默刀柄上伸出的血刃一分为二,一半保护自己,一半化作细线滴落在工厂的地板上。 装备了盾牌和魔杖剑的奴隶头领安布朗和前卫咒式士脚下的地板破裂。一条红色的带子在机器、工具、零件之间蜿蜒。 滴落的红色血刃变粗变大,化作血流在整个工厂内卷起漩涡。变成小河的血刀各处喷出分支,朝往后方跳的前卫们袭去。十几根深红的枪穿过咒式和刀刃、贯穿盾牌和装甲的间隙,贯穿了逃到空中的安布朗和奴隶们。 有八名进攻性咒式士被串成一串,在空中手脚痉挛。红色刀刃搏动、男人们的脸和手开始萎缩。 后续部队毫不在意被贯穿的前卫们的牺牲,继续往前冲。怒吼着前进的部队突然停下了。他们披戴着装甲的后背和后脑勺被刀刃、投枪和雷击击中,一个接一个倒下。 被血刀贯穿的安布朗和前卫们站在地板上,举着魔杖剑。他们脸色惨白,眼睛猩红,嘴里露出发达的虎牙。 「被直接砍到的话一瞬间就会变成吸血鬼啊。」 玛拉基亚脸色很难看。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吸血鬼们张牙舞爪地前进。红莲般的带子从右边横穿工厂。火焰的浊流吞噬了吸血鬼们,蒸发了血刀。 「我是潘海马社第十八位的奴隶头领盖盖尔!」 自报名号的中年男子举着双剑,从工厂右侧现身。他有一头金色的头发,穿着火红的铠甲,圆圆的脸上嵌着一双无情的蓝色眼睛。 「发动两重』绯龙七咆』的话,就算是吸血鬼也会被烧焦骨头。」 吸血鬼们从火焰墙壁中跑了出来。油脂火焰无法被消除,他们头盔下和铠甲里的皮肤炭化剥落,露出红黑色的肌肉,新的粉色皮肤开始再生,甚至连眼窝里熔化的眼球也再生了。 「守住!』从属吸血鬼』们!」 在工厂里圈出一个巨大漩涡的布拉季默为了避开火焰,慌慌张张地缩小。 「我说了这是无意义的吧。」 盖盖尔把左右手握着的魔杖剑向前挥下。两发「绯龙七咆」的汽油火焰在工厂内咆哮而过。临时制造的吸血鬼们再次被火焰地狱吞噬。他们的头部和胸部熊熊燃烧,大脑和心脏被烧熟的个别吸血鬼倒在地上无法动弹。剩下的吸血鬼们一边再生一边从猛火的墙壁里逃出来。一个壮汉朝夜晚的孩子们突进。 「将要杀掉你们的是第十六位的隆戈尔德,别名是斩首盗贼!」 壮汉一斧子砍飞为首的全身起火的吸血鬼的脑袋。他右手的魔杖剑释放出雷击咒式。后面三个吸血鬼被射穿。 「只是因为我之前是盗贼团首领、爱好斩首罢了,就有人给我取了这么个有趣的别名。」隆戈尔德狂妄地笑着,不断用斧头砍下吸血鬼们的脑袋、用魔杖剑贯穿他们的心脏。吸血鬼纷纷倒下。「我干得不错吧?」 盖盖尔和隆戈尔德毫不犹豫地杀害曾经的同伴。血刀布拉季默冲向化作杀戮暴风的壮汉。 火焰从旁边袭来,和深红的刀尖产生激烈冲突。血液遇到烈火立刻蒸发。红白相间的蒸汽遮蔽了视野。身材高大的隆戈尔德冲到面露嘲讽的火焰咒式士前方。 「杀了吸血鬼!尽情享受吧!」 被火焰烧掉一部分的血刀缩回去,布拉季默和魔女在白烟中穿梭。进攻性咒式士们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明晃晃的刀枪离他们越来越近。血刀再次喷射拉长,螺旋状旋转弹开逼近的刀刃。 布拉季默以新生吸血鬼为盾,朝奴隶们袭去。厚重的鬼面盾牌出现在他们之间阻止血刀继续向前。含有吸血孢子虫的血液在盾牌表面爆裂。 「呦。」 隆戈尔德从盾牌一侧伸出戴着头盔的脑袋。血刀试图缩回去,但却被鬼面盾牌的嘴巴吸住无法离开。 「你还记得这玩意儿吧?」隆戈尔德把盾牌向后一拉,血刀也跟着被拉长。「这是康·顿留下的盾牌,这玩意儿能把一定程度的咒式吃掉。就算你是吸血孢子虫组成的刀也不例外。」 趁着血刀被吸住不得动弹的时候,壮汉猛地一挥魔杖斧,释放「矛枪射」。血刀的中段部分把枪支卷住绞碎,然后呈螺旋状紧急后退回到护手处。 隆戈尔德追击撤退的刀刃,没有防御布拉季默,直接把整个鬼面盾牌朝潘海马的身体猛烈撞去。冲击的力道堪比高速汽车的撞击。但荆棘女王用力一蹬盾牌,借力跳到空中。 魔女在空中用魔杖刀释放火焰,封锁来自左右的追击,然后落到机器上。 「那东西的体术能对危险自动做出反应的吗。」 隆戈尔德看到自己的必杀一击被躲开,脸色阴沉地嘀咕一句,往前迈出一步。 「要是只有布拉季默一个还好说,要是魔女的实力没有下降的话就太棘手了。」 壮汉和不断开火的奴隶们一起追赶吸血鬼和傀儡。墙壁被「爆炸吼」炸飞,机器被「矛枪射」穿刺,魔女飞跃着躲避攻击。别说虐杀了,布拉季默和被操控的潘海马被追着跑,在工厂里到处寻找逃跑路线。血刀挥舞着卷起深红色的漩涡盾牌,挡住爆裂咒式后又立刻蛇行突击冲向咒式士们。 出现在血刀前方的是重量级机剑士并排组成的厚重的盾甲阵。被烧到只剩一半的血刀没有穿透比普通型号更厚的装甲,从上空滑行而过。 布拉季默的血刃迂回反转,却突然被定住。 「我是潘海马社第十七位、蜘蛛缚吉希利。」 旁边出现一个微笑的青年。他顶着一张看起来马上就要自杀的阴暗面孔。长发遮着他的脸,只能看到右眼。他伸出十指,双手手背上植入了两颗宝珠。 「就算我这么说你大概也不明白。这样你应该能看见了吧。」 阴郁瘆人的青年的十根手指发出光芒。能看到十根数列组成的红色光带从指尖伸出,缠住血刀刀身。 「血刀这种东西,只要用数式束缚住不就好了。」 数法式法系第三阶位「虚拘缚锁」的咒式完全控制住了削铁如泥的血刀。血刀刀身重新化作液体,布拉季默从拘束锁链中落下。 「就等着你这么做呢。」 吉希利露出冰冷的笑容,翻转手指。数列线条变成一张网并收缩,割裂了变成液体的布拉季默。 含有吸血孢子虫的血液无法再次连结,落到地上。就在血液试图在网外重新连结的时候,盖盖尔的火焰一闪。含有吸血孢子虫的鲜血在一瞬间蒸发,化作碳粉随风飘散。 被网和火焰削弱的刀身朝护手方向急速收缩。在刀身再次射出前,吉希利的拘束咒式就杀到了护手跟前,把护手、刀柄甚至潘海马的手层层缠住,封住即将溢出的血泡。 布拉季默的鲜血面孔在护手处冒着血泡,但被数列锁链封住无法出来。魔女脖子处伤口的血泡正打算喷发,也被数列封住了。 潘海马想要逃跑,脚踝却被一个蛇行人影的手抓住。两条长长的躯干从小腿螺旋式上升,一直爬到腰部、胸部。蛇形人影们纤细的右手旋转着缠住魔女的右手。右手传来「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没来得及发动的咒式撒下一片零星的汽油火焰。进攻性咒式士们用盾牌、防御壁和咒式干涉结界防御住火焰。 「好险好险。就算是我们也防不住潘海马大人的火焰咒式啊。」 潘海马握着魔杖刀的五指指骨冲破皮肤,鲜血喷涌。缠绕在魔女身上的两重螺旋是两条大蛇。再细看,是两名进攻性咒式士,他们用生体变化系第三阶位「蛇化体身 二十八章 反叛之人 奴隶和王者、穷人和富人、英雄和恶汉, 所有沉溺于自己的角色的人,永远都是命运的仆人。 ——夏克斯里公爵《剧场世界的剧场》皇历一二九年 ◇ ◇ ◇ 「你这混蛋就是杀了海德蒂一家的卡基……」 一片血雾中,手持魔杖短刀的男人的脸被一个巨大的左手贯手狠狠击中,说到一半的话的被打断。他的脑浆从后脑勺爆开,红色和粉色的肉酱洒落在墙壁和地板上。 鲜血顺着贯穿男人脑袋的五指滴落。虽说是白天,但因为纱幕拉上的缘故,房间内有些昏暗。有个高个子站在房间内,水平方向吊着男人的尸体。 那人高得脑袋快碰到天花板,浑身都是钢铁般的肌肉,穿着东方的墨色道衣和和服裤裙。 黑色的眼里透露出冷漠。这个男人是没有成为使徒的使徒,拳豪卡基弗蒂。 他身后是锁被破坏、即将自动关闭的八层公寓的大门。客厅内躺着五具尸体。他们的脖子被折断、头被打碎、心脏被开了个洞。他们死前连摸都没摸到一下腰间的魔杖剑和魔杖短剑。 死者们的衣襟绣着老虎纹章,那是海德蒂一家下级组织的标志。公寓其他房间里的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客厅里发生了什么。惨剧发生的客厅里完全没有咒式发动的痕迹,墙壁、桌椅、架子上也完全没有伤痕。 卡基弗蒂用震电流空手道的电磁加速突入室内,连子弹都能回避的六名进攻性咒式士完全没时间拔出魔杖剑,也没来得及发出惨叫,瞬间就被解决了。拳士冷酷无情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 「既然身为社会的敌人黑社会的一份子,就别把自己被杀这种事怪到我身上来啊。」 卡基弗蒂那张像螳螂一样呈倒三角形、像磐石一样刚硬的面孔上露出厌恶。他一甩左手,扔掉男人的尸体。尸体撞到墙后掉到地上,血液和脑浆从他脑袋上的大洞里流到地上。拳士把染血的左手在客厅里的椅子上擦了擦,走到终端设备前,伸出右手。 「现在,黑社会组织的相关者们应该在拼命给我搜索情报吧。」 卡基弗蒂用又长又粗的手指操作终端设备,设备投映出立体光学影像。 「在我潜伏在地下的时候,潘海马被克夫内尔,不对,布拉季默变成了吸血鬼。」卡基弗蒂的黑眼珠眺望着黑社会的情报网,「现在正在战斗中啊。」 他的脸上露出对事态的复杂化和恶化的担忧。 调查结束后,卡基弗蒂直起身。 「这样一来。」 快顶到天花板的脑袋转向右边。惨剧的正中央,红发女子正跪在地上。女人用右手合上被无情杀害的六名侠客的眼睛。 「贝特莱丽卡啊,你已经没有被绑架的价值了呢。」 听到卡基弗蒂的话,贝特莱丽卡咬紧了嘴唇。 「安海瑞欧已经没必要掌握对抗我母亲和她部下的手段,应该对我没兴趣了。」贝特莱丽卡抬起头用火焰般的眼睛看着卡基弗蒂,「请放我走。」 「我还可以杀了你哦?」 卡基弗蒂的眼里没有笑意。贝特莱丽卡往后一跳,仿佛在害怕。她在落地的董事抬起手摆出肉搏战的架势。 看到她的动作,一直环绕在拳士身边的微弱的电磁结界增大了,周围的空气和尘埃都带上了电磁,产生物理性压迫感。 很少有普通的进攻性咒式士能够在继承了阿米拉加家血统、接受英才教育的贝特莱丽卡面前站稳,但现在,她却像个柔弱的小动物一样瑟瑟发抖。 「你要抵抗也行,不过在接近接近整片大陆的顶点的咒式拳士面前,你的抵抗实在是毫无意义。还有,你的左腕是我做的,我随时都能让它听我指挥。」 贝特莱丽卡抬起的左腕表面冒出几十颗黑色铁砂。铁砂化作尖锐的枪,把矛头对准宿主贝特莱丽卡。但她红莲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完全无视了逼近自己的枪。 「就算没有胜算也要抵抗,作为阿米拉加家的下一任潘海马,我选择战死而不是逃避。」 贝特莱丽卡举起右手,握住反抗自己的左腕,脸上是不变的不屈不挠的坚定觉悟。漆黑的枪逼近贝特莱丽卡的咽喉和脸。 面对囚徒誓死的决心,卡基弗蒂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举起的拳头。枪也缩回了贝特莱丽卡的左腕。 「我开玩笑而已。只要对方不强或者不坏,我就不会杀人。」 「我只是表达自己不会屈服于淫威而已。以后请不要再开多余的玩笑了。」 贝特莱丽卡依旧抓着自己的左腕说道。 「真不愧是潘海马的女儿,虽说还不够机灵。」卡基弗蒂低声说道,微微低下头,「不,是我太小看你了,对不住了。」 发生惨剧的客厅内,道歉的卡基弗蒂和贝特莱丽卡相对峙。贝特莱丽卡松开右手,长吁一口气缓解紧张的心情。异邦拳士用手撑着下巴,俯视对方。 「但是,你想错了。在对付安海瑞欧这一点上,你还有价值。那个。」 卡基弗蒂似乎有些顾虑,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她的肚子。 「虽然我没什么立场说这话。」拳豪有些犹豫,「你不堕胎吗?那应该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吧,而且也会让你变成安海瑞欧的目标。」 贝特莱丽卡低头看看自己的腹部。随着离预产期越来越近,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安海瑞欧的强奸和咒式让孩子以脱离常识外的速度飞快成长着。 「我做不到。我的信条也不允许我堕胎或者自杀。」贝特莱丽卡悲伤地摇摇头,「不,我的心也不允许我这么做。」 「信奉神明,而且还贯彻自己的信条啊。你的精神和你母亲一样坚强到异常啊。」听到卡基弗蒂的话,贝特莱丽卡咬紧嘴唇。 「实际上,我曾经一直在动摇。但一名女性告诉我,如果不能尊重生命的话,我们就不再是人了。」贝特莱丽卡说道,「而且,人有的时候,就是会做出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决定。」 「这样啊。」卡基弗蒂刚才还恣意妄为的眼里增添了一份哀愁,「这可真是个难题啊。」 卡基弗蒂又用右手撑着下巴,眼睛再次变得冷酷无情。 「但是,把你控制在身边还是有意义的。安海瑞欧已经开始执着你本人了。」 贝特莱丽卡一脸疑惑。 「安海瑞欧以虐杀无能之人为乐,怎么可能还会对我有兴趣?我已经没有用来威胁潘海马的价值了啊。」 「那么接下来。」卡基弗蒂微笑着转过身,那是年长者才有的洞悉一切的笑容。 「你打算怎么找出安海瑞欧?」 站在他背后的贝特莱丽卡问道。 「现在埃里德那的进攻性咒式士们都组队行动。你在找到他之前会不断被消耗精力,最后只会被安海瑞欧或者洛伦佐打倒。」 「我还没愚蠢到认为自己能战胜上百个埃里德那的进攻性咒式士组成的队伍。」 听到拳士沉着冷静的回答,贝特莱丽卡咬住了嘴唇。她找不到逃跑的机会。 「我没必要去找他。他自己就会找过来的。」 卡基弗蒂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懒散地甩了甩又长又粗的右手。 「我扔了它好几次,平时用电磁结界阻止它找过来。这样子召唤它应该有用。」 空气中浮现出蓝色光芒,集中在他的右手上。他的手掌上出现一个被量子干涉实质化的东西。那是一本皮革封面的书,书上缠绕着链条,还拴着一把锁。 「说不定这次不得不动用埃米雷欧之书』彷徨的哈肯』了。」 书静静地落到他手上。 「至今为止我一直只用震电流空手道。但现在安海瑞欧手里已经有了八本埃米雷欧之书,洛伦佐除了三头猎犬之外手里也有』长手朗佩林』,要是我不用书,就只能和他们打个平手。这一点对我很不利啊。」 卡基弗蒂黑色的眼睛厌恶地盯着手里的书。 「看看把潘海马和奴隶们变成吸血鬼的布拉季默就知道了。只有我人手不足,而且是压倒性地不足。」 卡基弗蒂的右手握住书本,塞到腰后。锁链不安分地晃动,锁发出声音。卡基弗蒂很不愉快地拍了一下书的封面,书安静下来。 「手里有本埃米雷欧之书的话,审判者艾尔菲尼斯就会用埃米雷欧之书的通信和探知能力找到我,安海瑞欧自然就会过来了。」 卡基弗蒂往前踏出一步,拉开纱帘。阳光倾泻而入。 拳士把窗户朝左右两边推开。窗外,埃 里德那的建筑在蓝天下一直延伸到远方。 远处传来警车和消防车的警笛声,在更远一些的地方,能看到黑烟和白烟袅袅升起。 「决战时刻就快到了。」 卡基弗蒂在床边微微一笑。这次的笑容和之前不同,是修罗的笑容。 进攻性咒式士们聚集在阿什利?博夫&索雷尔咒式事务所里。 许多人身上都都包着绷带、贴着治疗用的咒符。前几天在监察医院和布拉季默的「从属吸血鬼」一战中,三名医生、八名员工和三名警察变成了吸血鬼当场殉职。还好事务所的伙伴里没有人被打倒,真是谢天谢地了。 「洛登索、瓦欧鲁姆和沃阔德都被变成吸血鬼,害得我们自相残杀。我绝对不会原谅布拉季默!」 德尔顿站在一边,饱含对使徒的憎恶发表自己的演讲。特塞恩坐在房间一角的椅子里,用手把刘海往后一梳,用锐利的眼神查看情报。利多里和利普金在互相治疗。其他进攻性咒式士们的脸上也露出对伙伴被操控这件事的愤怒,但士气并没有低落。 让他们去拜访莉德特和她的遗族真是个正确的选择,他们现在还深陷在感动的情绪中。所有人斗志昂扬,誓死要打倒安海瑞欧和使徒们。 大家的脸上洋溢着激情,只有坐在椅子上的吉吉那和梅肯克劳德、以及靠在墙边的莲德依旧沉着冷静。 莲德逐渐明白我的煽动是非常有必要的,但温柔的他还不忍心送部下们去死。 我移开视线继续精查情报。不管我如何被憎恨被厌恶,为了减少被害,必须找到对策。为了给伊迪斯和战友们报酬,我们一定要把安海瑞欧和使徒们统统扔进墓穴,同时我也知道,我这是在把战友们置于死地。但是,我们不能退缩。如果我和伙伴们退缩的话,就会出现更多无辜的牺牲者。 我心慌意乱,完全看不进资料。此时我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消息。我边看边转向大家。 「不是新情报,是昨天的情报刚到。」我说道,「工厂的火灾一直持续到今天早上。目前发现了二十一名死者,都是潘海马社的奴隶和奴隶头领。预计还会发现更多死者。」 「怎么回事?」 利多里和利普金兄弟异口同声询问。吉吉那开口道。 「根据情报贩子的预测,大概是玛拉基亚带着七名奴隶头领、以及奴隶和阿米拉加家亲卫队共五十五人找到了布拉季默并发动了攻击。」 「结果呢?他们打倒布拉季默了吗?」 凯因从里面的桌子上探出身来。我继续看情报,心里充满了苦涩。我不得不告诉他们这个糟糕的消息。 「没有发现潘海马的尸体和血刀布拉季默。应该是血刀操控的魔女大获全胜离开了吧。」 「如果说潘海马社投入了在埃里德那的全部战力的话,尸体就和人数合不上了。」吉吉那做了个简单的算术,「恐怕还有十几名奴隶变成了吸血鬼,跟着血刀走了。」新手们大吃一惊。潘海马社的奴隶都是八阶梯以上的咒式士,奴隶头领的话都是十阶梯到十二阶梯的高位咒式士,编制堪比军队。这六十三人甚至能够狩猎「长寿龙」、「大祸式」和「古巨人」,是埃里德那最强的战力。连他们都败北,真是让人难以相信。 德尔顿和莲德虽然也是新手,但也表示了理解。 「也是啊。」 「因为我们亲眼看过潘海马的暴行,所以能够理解。」 莲德说道。特塞恩也点了点头。梅肯克劳德从一开始就料到了这个结果。所有和潘海马交手过的人都明白,除掉布拉季默不说,就算潘海马没有使出全力,也能够轻易打赢一个集团。 「但是,没想到潘海马社的综合战力都会输给使徒和潘海马啊。」 特塞恩垂头丧气地说道。说实话,我一直把潘海马社的残党看做试探者,不,应该说是削弱敌方战力的手段。正因如此,他们失败之后我们就无计可施了。对方可是强到能打败潘海马社,谁也不知道我们三派联手的咒式士们能不能获胜。所有人心中都为此感到不安。 吉吉那在角落里咬牙切齿说道。 「我知道这不太可能,但是要是能在只有布拉季默和吸血鬼仆人在的时候打倒他们就好了,就算是用强硬手段。」 战力低下导致我们几乎没什么选择。而且时间拖得越久,邪恶的使徒和安海瑞欧就会让事态愈发恶化。 「已经发生的事是无法挽回了,但必须尽早打倒布拉季默。」 莲德给我们分析现在的情况。 「虽然现在布拉季默还不能完全支配潘海马,只有六七成的程度,但恐怕时间越久,他对潘海马的支配率就越高,这样一来他说不定会比安海瑞欧或者卡基弗蒂还要棘手。要是再加上他的吸血鬼仆人的话,战斗力就强过头了。」 「虽然很困难,但目前最紧要的事就是打倒布拉季默。」 「又有彩蛋了。」我朝他们挥了挥手机屏幕,「潘海马社的尸体里,有几具好像是他们和布拉季默打完之后自相残杀造成的。残党里发生了叛乱,估计玛拉基亚和亲卫队是逃走了。」 所有人的表情看起来都一言难尽。 「要是玛拉基亚死了的话,就等于没人能统帅残存部队、把附近和南方大陆分社的援军叫来重组使徒战线了。」吉吉那看着窗外的埃里德那街景,「玛拉基亚一派现在大概还没有和阿米拉加府亲卫队总队汇合,在埃里德那地下街那一带和反叛人员打追击战吧。」 特塞恩想了想,看向我。 「要不我们去帮玛拉基亚,然后把他拉到我们这边来?」 「根据情报来看,反叛者人数更多,获胜可能性更大。光是和他们战斗,我们这边就会出现伤亡。而且就算帮了他们,玛拉基亚说不定会倒向反叛者一派。」梅肯克劳德冷静地判断道,「先让玛拉基亚和亲卫队自己想办法,要是活下来的话再联手也不迟。」 「我也同意梅肯克劳德的意见。」 我在心直口快的特塞恩发怒之前抢先说道。 「玛拉基亚以前说过帮我们,我也很想帮他,但现在我们要是同时对付使徒和潘海马社内乱两件事的话,我们本来就很低的生存率就会无限接近零了。」 我对梅肯克劳德的话做了点补充,有人赞同也有人反对。 「在对使徒的立场上,我们还是可以合作的。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曾经帮过的人可以变成队友。但他们一旦抢回潘海马,就会和我们变回敌对关系。玛拉基亚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才没有找我们救援。」 大家听到我的分析后都沉默下来。 「但是,这样一来我们不就无路可走了吗?」 特塞恩笑着环顾众人。接待室里没人应和她,一片死寂。负责率领大家的梅肯克劳德面对这种绝望的处境也无法反驳。莲德抱着手臂紧紧闭着嘴唇。其他的进攻性咒式士们也无法反驳。特塞恩的笑容也僵硬在脸上。 「不管面前是一盘死棋还是一败涂地,都无所谓!」 德尔顿铿锵有力地说道。他挺直修长的脊背,咬紧牙关,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大家。 「我们不是对莉德特发过誓了吗!我们不是答应过她会拼上性命战斗、不让使徒带来更多牺牲了吗!」 愤怒的火焰德尔顿的眼里燃烧。 「怎么能在开始之前就放弃呢!要是逃跑的话,我们不就在这里完蛋了吗!」 房间里一片沉默。冰冷的绝望逐渐变为炽热的战意。 「没错。我们不都发过誓了吗。」 特塞恩用手把刘海往后一拨,刚才还灰心丧气的她已经重整旗鼓。 「上吧!」「我们就该上!」「我们都对姑娘们发过誓了!」「打倒他们!」 进攻性咒式士们握紧拳头站了起来,甚至还有人举起了魔杖剑。虽然这只是虚张声势,但也比意志消沉要好。 「首先我们要搜集情报。大家分头行动吧。」 梅肯克劳德命令道,进攻性咒式士们再次开始行动。有人在联络熟人搜集情报,有人开始检查武器库存,还有人准备出门,在和同伴告别。刚才还死气沉沉的事务所里开始骚动起来。 「就算今后的状况越来越糟糕,我们也只能尽我们最大的努力。我们没有退路!」 德尔顿还在大家面前发表激情洋溢的演说。是我安排他这么做的。为了激发大家的斗志,我安排了那次感动的会面。但那种空虚的热 情总有一天会消失。当然也有几个人知道我的这套手段,心里并不赞同我。我们的士气和团结是持续不了多久的。莲德怏怏不乐地站在一边。他是最理解残酷战场的人。但他还是叹了口气,瞥了坐在椅子上的我一眼,和别的进攻性咒式士们一起忙碌起来。因为眼前没有退路,为了提高我们的存活率,他封印了内心的牢骚和担忧。 莲德知道我做的事是正确的所以没有责备我,但这也让我痛苦难熬。不过为了给伊迪斯报仇、为了消解我内心的杀意,我选择背负众人的怨恨。 吉吉那也清楚我的这套手段。他看也不看我一眼,从我背后走过。 「别的事我无所谓,但是和卡基弗蒂开战的时候叫我。」 我无声地点点头。吉吉那往前走去。虽说他是去寻找剩下四名使徒的线索,但在卡基弗蒂一战完全败北后,他似乎开始有所顾虑了。 仔细想来,尤拉维卡一战之后,吉吉那就在一点一点改变了。 比吉吉那还高大、身高超过两米尔的利多里和利普金跟在吉吉那身后。他们扛着魔杖锤和魔杖斧,穿着全套装甲,简直就是两座移动城塞。 「吉吉那大哥,你要是去搜查的话带上俺们两个呗。」 「下次俺们俩掩护,大哥你就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管他是血刀还是卡基弗蒂还是安海瑞欧什么的。」 两兄弟豪放不羁地说道。吉吉那没理他们自顾自往前走。他们一看自己被无视了,迷茫地面面相觑。 「随你们。」 吉吉那头也不回,抬起一只手表示知道了。两兄弟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好嘞!俺们也一起去!」「以传说之龙加诺加纳姆的十二只眼和青黑鳞片起誓!」 两人追赶着吉吉那宽阔的背影出了门。以力大无穷为豪的两兄弟似乎对埃里德那最强剑士吉吉那很有好感。 莲德把德尔顿叫过去朝里走去。 「我有些话要和你说,关于战争结束之后的事。」 「但是。」 青年还没说完,莲德就把他拉到办公室里面去了。 梅肯克劳德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进攻性咒式士们在他背后跑来跑去,紧张地为战斗做准备。 我等了一会儿,坐在对面的男人开口了。 「实际上我们没什么招能赢他们啊。」 梅肯克劳德说道。我也只能说出我的分析。 「敌人是赞哈德的使徒,不仅过分强大,还是连续大量杀人犯,很擅长隐藏。我们只在医院那一次抢占了先机。」 「而且应该不会有第二次了吧。」 梅肯克劳德说道。我点点头表示肯定。 「之前吉吉那预测到卡基弗蒂去给父亲上坟、你预测到医院里的情况,要是下次能知道艾乌尼皮艾迪和贝尔塔泽的情况的话,有可能会被对方猜到我们的行动反而中计。但是,没有情报就不能考虑对策,那就只能被迫正面应战了。」 贝尔塔泽将死之时,我回想起某个人的绿色瞳孔,心里激起一丝波澜。我把整个身体陷在椅子里,免得情绪表露在脸上。 「但是我们也不能光等着,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掌握到他们的所在地之后,就只能发动突击了。」 梅肯克劳德说了个没什么用的结论,我看着他。 「有没有什么新情报能用的?」 「有情报说看到使徒现身了,但其实只是个空巢老人的被害妄想而已。」梅肯克劳德看起来心力交瘁,「另外还有八件强盗案、一件过路魔案、两件咒式乱射案,我都让部下去查过了,但全都和使徒没关系,警察和进攻性咒式士已经解决了。」 「是那些误以为警察没什么用趁机暴动的傻子们干的啊。」 我光是听他说就觉得心累了。埃里德那的治安在逐渐恶化。人们对于岌岌可危的社会秩序逐渐失去了信心。现在还只有格特雷克那样的个别暴动,但一旦扩散到埃里德那所有区域就很危险了。而一旦发生大面积暴动,就会有些人趁机抢劫、强奸、杀人,为所欲为。 梅肯克劳德边看情报边说。 「还有个情报,有个杀人犯被抓到了,有风声说那人似乎有可能是指尖。」 「真的吗?」我直起身子。 「那是因为那个人没有带着尸体去领赏金,不过还不知道真假。」 「那你好好确认啊。」 我又瘫回椅子里。梅肯克劳德点点头。虽然情报很重要,但虚假情报也太多了。 「果然还是必须要去找使徒的行踪。」梅肯克劳德站了起来,「我也出去找找吧。而且也差不多到时间和贝里克警察部还有哈莱尔搜查官联系了。」 提塞恩扛着长刀走过来和梅肯克劳德汇合,像只忠犬似的。梅肯克劳德等他把长外套披到自己身上后一边道谢一边伸出左腕穿衣服。虽然这只是个表演,但摆出一副领导的架子给人看也是很重要的。 「我也去。」 我站起身,跟着梅肯克劳德和提塞恩走到门外,沿着楼梯下到门口的空地上。此时梅肯克劳德停下脚步让提塞恩先走。沉着冷静的男人盯着我看。 「嘉由斯啊,我有句话要先和你说明白了。」 我也停下了脚步。仔细一看,梅肯克劳德脸上露出紧迫感。 「现在的你虽然强大而且冷静,但是很危险。」 我一瞬间有些摸不着头脑,转过身正对着他。 「什么?」 「吉吉那还斗志昂扬,但嘉由斯你。」一向说话直白的梅肯克劳德有些吞吞吐吐,「不管是之前在医院和艾乌尼皮艾迪和贝尔塔泽一战还是在警察局和梅勒尼波斯的一战。」 梅肯克劳德停顿了一下,艰难地说出剩下的话。 「嘉由斯你看起来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拼死也要杀了使徒的样子。」「那是因为。」我一时语塞,仔细反省了一下内心,「我无法原谅、杀了伊迪斯、的安海瑞欧和使徒们。为了能够打倒他们,我这条命在所不惜。」 「你真的觉得自己是这么想的吗?」 梅肯克劳德冷冷地说着,双眼一直盯着我。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那么冷酷的眼神。 「嘉由斯啊,你也不过也就因为护卫工作和伊迪斯相处了几周,而她对你抱有善意也不过才几天时间。你会因为这样一个人被杀了就气愤到命也不顾了吗?你真的是这种大好人吗?」 男人的话刺穿了我的心。我心中沸腾的愤怒、憎恶、杀意真的是为了被害者和自己吗? 已经死去的雅格乌丝和耶歌在我脑海里笑了。死者们边笑,眼睛和嘴巴里边流出鲜血。 在打倒憎恶的使徒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很爽快。不管是击溃墨菲斯还是烧死梅勒尼波斯,亦或是让艾乌尼皮艾迪中计,我都没有觉得很愉快。也许伊迪斯被杀这件事只是让我能更爽快地杀死使徒的调味料罢了。 但这种想法和使徒、和邪恶有什么区别呢? 梅肯克劳德沉默地看着我,眼神复杂。雅格乌丝的死让我身上又多了一条人命,但我一直在竭力掩饰。我自己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继承资格的使徒了。我能看出来他看穿了我的内心,但还是愿意把我当做伙伴。 「你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也不是坏人。我也不是会因为这种事就要和你断绝关系的洁癖小毛孩。虽然在善恶之间摇摆不定这种特点在进攻性咒式士身上很少见,但我觉得这就是一个有感情的普通人会有的性格。」 梅肯克劳德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不愿意看到你死掉。」 我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虽然有点拐弯抹角,但梅肯克劳德是在用他的方式表示他对我的关心。 「我这么说可不是为了我自己,你也多考虑一下自己身边的人啊。」 梅肯克劳德说得很含糊。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门扉洞开的事务所。 切蕾西站在屋子一角,微笑着把文件递给进攻性咒式士们。 站在她身边的莫雷迪娜注意到我的视线,朝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就算是透库罗洛、死去的瓦鲁欧姆和洛登索也无法阻止切蕾西合理的主张和行动。 安海瑞欧和卡基弗蒂的兴趣已经转移到了贝特莱丽卡身上,使徒也只剩下布拉季默和希尔蒂两人,所以切蕾西应该是不会遇到危险的。现在人数增加了这么多,必须要有人负责处理日常后勤任务,比如准备三餐、洗衣服、调整大家的搜查计划、管理弹药等 等。但我要去前线,是没空做这些事的。所以切蕾西提出要来后方支援的时候,我也没有阻止她。 梅肯克劳德往前走去。同时反方向里面的办公室的门开了,一名女性从里面走了出来。是尤莱芙丝。她正要去和切蕾西确认传票是否有误。 她和伊迪斯、切蕾西一样,之前是伯雷波斯老爷子那边的高级妓女,刚才一直在对照文件核实剩余弹药数量。她拿着文件和我擦肩而过,注意到我的视线之后停下了脚步。 「什么事?」 「没有。我只是想,你为了报仇一直在这里帮我们,不过没怎么和我说过话呢。」我戏谑地说道,「偶尔还会用不同寻常的眼神看我。」 「你自我意识严重过剩啊。」 尤莱芙丝说完就闭上了嘴,但是又忍不住开口。 「不过,虽然是我的个人情况,我哥哥之前被杀了,所以我想在这里帮忙为我哥哥报仇。」 「你哥哥、被杀了?」 「嗯。」尤莱芙丝继续说,「他加入了黑社会,因为女人被杀了。也许你会觉得他很蠢,但对我来说,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尤莱芙丝面色很严肃。她看向窗外的埃里德那街景。加入黑社会后被杀这种事我碰到过好几件了,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这可能是尤莱芙丝最悔恨的事吧。 「所以说帮切蕾西也算是我为复仇做演练吧。」 「那……」 「我说了太多没用的事了。请你忘了吧。」 尤莱芙丝又变回了平时那副冷淡的模样,握着文件走了。我站着目送她离开。 神经质的我曾经怀疑尤莱芙丝是使徒或者指尖,但我莫名其妙就成了祭典中应该会出现的十三名使徒中最后一人的代理人。如果她是指尖的话应该早就来杀我了。 我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我太疑神疑鬼了。但大家都各怀鬼胎,比如说把我定为代理人的路西乌斯即使徒雅格乌丝,又比如说依附在克夫内尔身上的布拉季默。说不定我现在又傻乎乎中了别人的计也说不定。 我知道如果我自己不下决定的话一切都无从谈起。 看着工作中的切蕾西,我想起了季薇妮娅。 我选择了切蕾西。但是前女友的身影依旧在我心中挥之不去。我拼命让自己接受现实,但破镜难重圆,破碎的心也无法修复。 我只能前进。没有时间让我对过去恋恋不舍了。 说起季薇妮娅,她和贾贝拉还有伊吉组队打败了贝尔塔泽和希尔蒂。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梅肯克劳德看着沉默不语的我,脸上看起来有些担心。我开始往前走,顺便用右拳捶了一下他的左肩。 「我没事。走吧。」 梅肯克劳德点点头,强行让自己接受我的话,迈开步伐。 我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我一回头,事务所的门被重重推开了。 「嘉由斯先生!我们找到卡基弗蒂袭击的黑社会隐藏地点了!」 德尔顿握着手机朝我大喊。「知道了。没必要那么慌张,冷静点。」我想了一下,「叫上几个人去搜查。说不定能掌握卡基弗蒂的行踪。莲德、提塞恩和你,然后再叫几个人就够了。」 德尔顿听到指令后转身就去事务所里叫莲德。 我迈开步伐走了起来。 现在不是沉湎于过去和伤感的时候。现实和那些混账敌人是不会放过我的。我必须击溃他们。 小巷里响起凌乱的呼吸声和沉重的脚步声。 玛拉基亚在巷子里狂奔。鲜血染红了他紧紧握在手的魔杖剑剑柄。灰色的西装变得破破烂烂的,还沾满了血。虽然他受到了咒式攻击,皮肤上却看不到伤口。 玛拉基亚那张毫无特征的脸看起来明显很急躁。他边跑边确认周围的情况。他身边还有一群握着魔杖剑和魔杖枪、提着盾牌的进攻性咒式士们。所有人身上都受了伤,装备也被损坏了。 「只剩八个人了啊。」玛拉基亚边跑边痛苦地呢喃,「潘海马大人太过扎眼了。」 败者们盯着前面跑去。铠甲破损、浑身是血的青年跟在他身后。 「吾等阿米拉加亲卫队的七人是不会背叛潘海马大人的。我们一定会让玛拉基亚先生活下去。」 「看来把阿米拉加亲卫队作为最低保障编在队伍里真是个正确决定啊。」 玛拉基亚边说边拐了个弯。另外七个人也跟着他拐弯。 「不管怎样,只要能回到阿米拉加宅邸就没事了。」 「只要能和剩下的阿米拉加家直属进攻性咒式士们汇合,再加上宅邸的防御,就能够争取到时间。」 这话是故意说给生存者们听的。玛拉基亚心里清楚,正是因为有希望,士兵们才会拼了命跟随自己。 「再拐个弯就是大路了。」 听到玛拉基亚的话,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加快了步伐。盾牌、铠甲和武器摩擦的声音也变得更吵了。 一支枪飞来,从玛拉基亚的后脑勺贯穿到右眼。枪的惯性把玛拉基亚的身体也往前拉去。他迈出左脚避免自己摔倒。涂满脑浆的枪尖从右眼窝里伸出来,上面挂着右眼球和视神经。 玛拉基亚一行人转过头,看到了追踪者们的身影。 「话说,就算是』异貌者』,要是被刺穿了心脏和脑袋也基本都玩完。你这个不死之身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满脸胡子的壮汉把魔杖斧扛在右肩,左手举着盾牌朝他们走来。 「不过,巴默佐和乔纳斯这种接近不死之身的人也死了,应该有办法能杀了你吧。」 隆戈尔德不慌不忙地往前走。盖盖尔跟在他左侧,手中的双剑剑尖点着火焰。 「拥有不死之身的咒式士们为了保持自己的不死之身要花费几乎全部的咒力和演算力,所以战斗力会下降。把他烧了不就得了?」 盖盖儿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剑尖的火苗变得更大了。 「就算他是不死之身,用虫毒麻痹他就好了。」 头戴斗笠、手握锡杖的蛊毒士霍洛德跟在隆戈尔德右侧。毒蜂在他周围飞舞。同时空中还有针线在飞舞。 「然后我把他肢解再缝合起来。」 福尔福劳魔杖砍刀和针走来。 反潘海马派的四名部队长一步步逼近。还有十五名奴隶跟在他们身后。 玛拉基亚和生存者们转身架起盾牌、组成防御咒式,把魔杖剑和魔杖枪从盾牌缝隙中刺出,摆出防御阵势。 隆戈尔德脸上的轻松消失了。他举起武器开始进军。由于这是潘海马社的内战,紧张感非同寻常。十九名反叛者在小巷里一点点逼近。潘海马一派则架着盾牌一点点后退。双方的距离逐渐缩小。 每走一步,双方的紧张感就增加一分。反叛者在测算走到哪一步才能让对方逃不出自己的手心。而防御方因为兵力悬殊只能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最重要的还是玛拉基亚。」 隆戈尔德边进军边顾虑地说道,伸出手中的魔杖斧。 「只要能取下玛拉基亚的首级,南方大陆的部队就回不来了。」 另外三名奴隶头领和十五名奴隶们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们只有这么一条活路!」 反潘海马派释放咒式炮火的同时向前突击。盾牌和防御壁被炮弹和爆裂打碎。潘海马一派放弃了防御,刺出手中的魔杖剑,释放雷击和投枪。四名奴隶头领跳到小巷的墙壁上回避攻击,冲上前的奴隶们则被击中倒地。奴隶头领们在墙上借力猛地一跃。 飞来的刀刃斩碎了打头阵的阿米拉加亲卫队成员的脑袋。 玛拉基亚正打算往前应战,青年举起左手的盾牌挡住了他的路。 「玛拉基亚先生,请快逃!我们去牵制他们!」 另一人用盾牌挡住咒式炮弹,朝玛拉基亚大叫道。反叛者们的反击冲破了前卫的防御壁,双方前卫开始激战,血肉横飞。 「但是……」 「就算这幅样子,我们还是阿米拉加家亲卫队啊。」 玛拉基亚转头一看,青年们在咒式的暴风雨中露出微笑。 「曾经是凶恶犯罪分子或者是孤儿的我们是被潘海马大人捡回来、被玛拉基亚先生培养成高位进攻性咒式士的啊。对我们来说,这种救世主是必不可少的。」 阻止了玛拉基亚的青年脸上是恐惧,以及超越了恐惧的使命感。 「潘海马大人非常可怕。还不如在这里死了更加痛快。」 青年的盾牌猛地撞上玛拉基亚胸口,把他撞到后方。在他落地瞬间,所有亲卫队成员冲上前迎战。 刀刃 、装甲和咒式立刻交织在一起。爆裂声中混杂着怒吼和悲鸣,血肉横飞。 玛拉基亚犹豫了一瞬间,留下一句「对不住」就转身开始狂奔。他抓住墙上的水管快速左转,跑向小巷尽头。 背后传来一声格外猛烈的爆炸声和惨叫。玛拉基亚咬紧牙关,加快了速度。 「潘海马大人,计划失败了。这下只能……」 玛拉基亚一声感叹。背后传来源源不断的激烈冲突声。 逃跑的男人面前出现了一群人影。 车窗外是市中心的街道。从大音乐堂到市政府的那条路的左右两侧放着雕像。透过行道树能看到美术馆和博物馆。 树梢前方是安雷乌斯大圣堂的尖塔。因为尖塔数量太多,它还有个外号叫「尖塔大圣堂」。尖塔四周有十字印,中央尖塔上也有一个大十字印。来做礼拜的人比平时少多了,脸上的表情也很阴郁。大家都知道这里供奉的圣者安雷乌斯是不会为市民打倒使徒们的。 像是和市里的气氛相呼应似的,车内的气氛也沉重起来。 「卡基弗蒂已经离开海德蒂一家残党的隐藏地点了啊。」 开车的德尔顿后悔不迭地说道。 「卡基弗蒂似乎从电子终端找到了情报,还把终端彻底破坏。我们根本无计可施。」 「现在警察的电子搜查班好像能直接从通信推算出对方在哪里,不过应该没什么戏吧。」 坐在前面的雷操士莫雷迪娜一边看终端的立体光学影像一边报告现状。我们完全不知道卡基弗蒂得到的情报是什么。 「要是贝特莱丽卡能给我们留下些文字情报就好了。」莫雷迪娜脸色阴郁,「不过卡基弗蒂在她身边的话她根本没办法吧。」 「手脚会被砍碎的吧。」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德尔顿头也不回,爽朗地说道:「没事的,下次一定能成功!」坐在副驾驶座的莲德沉默不语。 德尔顿停车等一个红灯。走在对面人行道的年轻女人看到我后有些惊讶,微微挥了挥手。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在伊迪斯死的时候,我一直盯着一个不认识的女人优美的腿部线条。我假装没看见那个女人,咬紧了牙关。 我不能再去见她。现在应该把全部精力集中在事件上。 红灯变绿后,车子再次启动。我尽量让自己不去在意女人有些遗憾的表情。我看了眼事件,已经过正午了。 「去吃饭吗?」 我一说,新人进攻性咒式士们就欢呼雀跃起来。虽然有点对不起还留在事务所的同伴们,我已经开始在脑内搜索附近的餐厅了。前面就有一家不错的店。我联系了另一支小队,梅肯克劳德他们也在返回途中,就在附近,于是定好了在店门口集合。 我们下车后,梅肯克劳德他们的车就从拐角处开了过来。梅肯克劳德、吉吉那、提塞恩、利普金和利多里兄弟下了车。 「哈莱尔那里有什么情报?」 「他们还没知道卡基弗蒂获得的情报和下落。别的也一样。」 梅肯克劳德的回答不出我所料。我点点头,整理了一下心情朝饭店走去。 红瓦白墙的店门口上面挂着个招牌,上面写着「风之店」。旁边放着一个写着菜单的小黑板,看来是一家提供乌尔克家庭料理的店。室外席摆着五张餐桌,但一个客人都没有。 门开着。我和进攻性咒式士们鱼贯而入。虽然现在是午饭时间,但只有零星几人坐在宽敞的店内。 「因为血之祭典的缘故吧。」 梅肯克劳德苦闷地嘀咕了一句。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没出息的样子。 服务生把我们九人领到里面的位置。吉吉那、利多里和利普金这些重量级选手以及提塞恩、德尔顿这些年轻人看看菜单,抬起头来。 「从这里,」吉吉那一副猛兽般的表情,动了动手指,「到这里,全部都要了。」 「我也是,这两页上的都要了。」 提塞恩不甘示弱似的紧跟着吉吉那说道。面对这过于豪爽的点菜方式,服务生惊地目瞪口呆。我和梅肯克劳德还想点些自己想吃的东西,但因为刚才两个人已经把大家的份都点了,我们只好作罢,合上了菜单。 在等待的时候,提塞恩率先开口道。 「像艾乌尼皮艾迪和贝尔塔泽是父子关系这样能够设下陷阱的好机会不多啊。」 「像梅勒尼波斯的时候一样被抢占先机的话,就会陷入不利处境。克夫内尔,也就是布拉季默一开始就设好了陷阱,顺利把潘海马和她的部下变成自己的棋子,处于有利地位,应该会在安海瑞欧和卡基弗蒂的最终决战里插一脚。我们只能排上第四啊。」 德尔顿一说完,大家就开始了各自的议论。 「洛伦佐老也一直在等待时机。血之祭典里排在第四第五这种事根本就没有意义。」 听到梅肯克劳德的话,所有人鸦雀无声。如果我们不能在血之祭典里获胜的话,我、吉吉那、莲德、梅肯克劳德和提塞恩都会变成青蛙死掉。 所有人都突然缄口不语。我和吉吉那暂且不提,两名首领和提塞恩消失的话,在场所有人都将失去立足之地。而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胜利的方法。 「打扰了,首先是前菜。」 服务生的声音打破了我们这桌沉闷的氛围。盘子被源源不断地摆到桌上。 「这是主菜肉和鱼。」 看到两名服务生端过来的菜,所有人眼里都冒出光来。 没人等梅肯克劳德举杯的信号,从桌子边上的部分开始解决。空盘子转瞬间堆积如山。厨房里的三名厨师全力以赴地挥舞菜刀和锅子赶制料理。服务生脚不沾地地在我们的餐桌和厨房之间游走,把一道道菜肴送到我们面前。餐桌变成了战场。吉吉那抓着一只鸡腿,美女般的嘴唇间露出的虎牙咬碎了鸡肉。提塞恩嘴里嚼着香草裹羊羔肉。德尔顿依旧用他那种啮齿类动物的进食方式啃着一块面包。利多里和利普金这对壮汉兄弟用两把叉子铲起一大坨意面塞进嘴里。莫雷迪娜醉心于一碗白蘑菇蛋花汤。 大家狼吞虎咽地吃着热气腾腾的粉色肉块、喝着滚烫的金色汤汁。水灵灵的新鲜蔬菜碎片掉得到处都是。空碗不断递到服务生面前,他手忙脚乱地往碗里添肉、蔬菜和面包。 「稍一松懈,我的食物就要被吃光了。」 我在餐具炮弹之间把手和餐叉伸向面前的肉和蔬菜。香草酒蒸鱼真是好吃得妙不可言。我看了一眼坐在我旁边的梅肯克劳德。他早就把自己的那份端到面前不慌不忙地享受着美食。不愧是老手。 「你们可真能吃啊。」 戴着白帽子的厨师端了一大盘乳猪肉圆切片过来。 「打扰了。我叫风,是这家店的店长兼厨师长。」 圆滚滚的厨师长笑着把两手才抱得动的大盘子放在桌上。盘子刚一上桌,进攻性咒式士们的餐叉、筷子和手就从三个方向朝肉片袭去。热腾腾的米黄色的皮和粉色猪肉瞬间被瓜分得一干二净。 「你们吃得实在太快,我们人手短缺到连我也不得不来端盘子了。不过就现在来说还真是要谢谢你们。」 又有服务生推着餐车过来。风厨师长继续把盘子摆到餐桌上。进攻性咒式士们又立刻群起而攻之。 「我叫嘉由斯,坐在对面的这位是因为太傻逼而被外务省划分到小心接近范围内的吉吉那。」 「不小心手一滑,真是手动飞来横祸啊。」 我举起一只鸡腿挡住吉吉那飞过来的餐叉。叉子尖端贯穿了鸡腿,鸡肉因为冲击而抖个不停。要不是我的话被他扔叉子的人可能已经死了。 「这个世界上才没有手动还是金属制的横祸,而且吉吉那已经降格到禁止接近范围了。」 我苦笑着用鸡腿指了指周围的人。 「他们是梅肯克劳德和莲德等战友。」 两名代表用眼神朝厨师长表示了一下。风一边放盘子一边赞叹道。 「我知道!你们就是现在活跃在消灭赞哈德的使徒第一线的进攻性咒式士们吧!」 风厨师长摘下白色厨师帽,微微低下暗淡的金发脑袋行了一礼。 「没想到传说中的梅肯克劳德派的各位居然会光顾小店,是在下的荣幸。」 「我们只是客人而已啦。我们反而该为这种不礼貌的吃饭方式表示歉意才对。」 我边笑边把吉吉那扔过来的餐叉从鸡腿上拔下来,啃起了鸡肉。风圆滚滚的脸上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 「都怪这个血之祭典,搞得我们的生意突然变得惨淡,头疼死了。我会支持你们的哦。」 「不过我们可没法信誓旦旦地说交给我们啊。」 打仗一样的吃饭大军终于接近尾声,服务生也松了口气。空盘子又叠的和小山一样高。吉吉那吃空的盘子又堆了起来。 「一人二十五盘,这可是我们风之店的新记录啊。」 吉吉那无视了厨师长的话,又拿了一盘。风点头示意了一下又回到了厨房。 治安恶化给餐饮业带来了直接影响。加上埃里德那城门关闭,观光客的数量了减少了。贸易业现在应该也都避免在埃里德那停靠吧。要是血之祭典再这么继续下去,埃里德那的经济只会进一步缩水。 「说起来,」莲德嘴里塞满了肉,说道,「我们一直被叫做什么梅肯克劳德一派啦、三派合同事务所什么的。就不能起个好点的名字吗?」 「的确,光用我的名字的话听起来一点威严都没有。」 梅肯克劳德说道。我以前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从名号的响亮程度来看,埃里德那最强剑士吉吉那应该是第一,但他又不是指挥官,用他的名字的话就偏离事实了,而且把梅肯克劳德推举为首领也就毫无意义了。 「而且三派合同事务所这个名字和丢博伊率领的三旗会名字有些重复,给人印象不怎么好啊。」 要是我们成为胜利者活了下来,再加上丢博伊给败给卡基弗蒂的吉吉那疗伤这件事,这个名字很可能会被他利用。 提塞恩两手撑在桌上意气风发地说。 「那就起个新名字吧!比如说黑骷髅团之类的!」 「驳回。」 餐桌边所有人异口同声道。提塞恩不满地坐回位子上。大家都开始考虑新名字这个问题。 「要是太认真的话反而听起来很逊。」「不如参考三头政治的历史,叫阿加内团怎么样?」「一般来说团体的名字都挺长的,保持现状也不错啊?」「所以说问题就在这啊。」「用三头恶龙的名字伊德拉怎么样?」「要是重点是在三个人身上的话,这三个人不是发起了阿普乔夫革命吗?就叫铁血团吧?」 大家各执一词,完全定不下来。 「乌古·隆纳团怎么样?」 吵闹声中,德尔顿开口说道。坐在他旁边的提塞恩不满地说。 「之前就听你说过这个词了,乌古·隆纳之门是什么玩意儿?」 「嗯……是我奶奶说的。据说这是能让被痛苦折磨的人前往不老不死的天国的地狱之门。它曾经在地面上出现过一次,但是马上就消失了。现在门的钥匙似乎已经丢失了。」 德尔顿的声音越变越小。 「所以说很适合在地狱一样的战斗中活下来、要把这里变回天国的我们。」 「什么嘛。」 提塞恩捧腹大笑。大家还在七嘴八舌地讨论名字。我总觉得德尔顿起的名字有点不吉利,还好大家没同意。年长组之所以沉默不语,是因为他们也不清楚我们能否在血之祭典中存活下来。而且,年轻人们因为起名这件事热热闹闹的转换一下心情也不错。 我沉默不语。坐在对面的吉吉那也默默地大口吃着肉不说话,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我现在的表情应该也和他一样吧。 面前的情景就像是以前的吉奥卢事务所再现一样。我、吉吉那、库埃耶和斯托拉托斯在激烈争吵,吉奥卢一言不发坐在旁边看着我们。 我和梅肯克劳德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我看了一眼。 「是贝内尔的新情报。貌似三十分钟前有人发现了疑似希尔蒂的少女。」 听到情报的瞬间所有人立刻起身。以吉吉那为首,男人们就这么端着盘子杯子边跑边吃,到门口了才恋恋不舍地放到最近的桌子上,走出大门。虽然很不礼貌,但实在事出紧急。如果是三十分钟前的话说不定还能追上她。 我和梅肯克劳德就用平时的步速走在最后。我结了大家的账之后也出了大门,最后一个上了车。德尔顿发动车子,为了原路返回转了个方向,却突然停了下来。 德尔顿握着方向盘向左看去。坐在车子左边的进攻性咒式士们也往外看去。我也转过头去看他们在看什么。 胖乎乎的店主风走到店外,把手里拿着的黑板型立式招牌摆在了店门口。 风一脸满足地看着招牌,上面写着午餐套餐和价格,以及「梅肯克劳德、吉吉那&嘉由斯、莲德派的进攻性咒式士免费用餐」。 看到这一幕的进攻性咒式士们都沉默了。我也说不出话。 「这次看来不是嘉由斯的策略啊。」 车里响起莲德温柔的声音。我轻轻摇摇头,把视线转回前方。德尔顿察觉到这一点,开动了车。梅肯克劳德他们的车也跟着我们离开餐厅。 其实我之前根本没必要安排他们和受害者家属见面。我们已经不再是那种常见的、只狩猎犯罪者其实自己也和犯罪者差不多的进攻性咒式士了。 在和使徒的战斗中,我们逮捕了一个、打倒了两个,因而人们开始对我们产生期待、在背后支持我们。在来的路上对我挥手的女人也一样。她应该是从哪里听说了我们的事迹,是在给我们加油打气吧。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期待,心情很微妙。像德尔顿、提塞恩这些年轻人,被人鼓舞后变得更加热血了。 虽然我们从没想过要为了什么人去战斗,但在不知不觉间,我们站到了必须战斗的立场上。这是为了埃里德那,为了人类。我能否成为我曾经立志成为的一名能和库埃耶并肩战斗的好进攻性咒式士、一个好人呢。 两辆车飞驰在埃里德那。此时我收到一封文字讯息。是贝内尔发来的,前几天我拜托他调查的事有结果了。在我看讯息的时候,德尔顿还在高谈阔论他想出的打倒使徒和安海瑞欧的计策。 「是新情报吗?」 坐在我旁边的莫雷迪娜问道。 「是私事。」 我把背靠在后座答道。 埃里德那东岸,沿着拉肯金事务所所在的风光明媚的伊卢福楠大道往南走,过河以后就是靠近海岸的斯塔恩大道,路边净是些杂居大楼和工厂。 拉肯金事务所另一名下的奈托恩第三大楼前有一群人在吵吵嚷嚷。宽阔的车库的一楼大门洞开,水泥地上停着好几辆车,进攻性咒式士们聚集在这里。 一群年轻的进攻性咒式士们整齐划一地穿戴着最先进的装备。同时在场的还有另一群人,他们装备水平参差不齐、年龄跨度也大。一名阿尔利安青年站在约二十名进攻性咒式士面前。 伊吉·多利耶交叉双手,手指摸到插在腰间两侧双剑的剑柄上。 矗立在青年面前的是两端被切平整、一抱粗一人高的木材。伊吉脚下用力站稳的同时双手飞速舞剑。前一秒他还在晃动身体、银光晃眼,下一秒双剑就已经回鞘,只留下剑柄和护手碰撞的金属回声在空中回荡。 木屑和碎片纷纷扬扬落在青年周围。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块巨大的木板。一直站在一边看戏的进攻性咒式士们有的拍手叫好,有的露出苦笑。 「不就是削块板子,有必要用你引以为豪的乌谢德流双剑技巧吗?」 亚麻色长发的女性有些惊讶地问道。贾贝拉坐在一堆堆起来的轮胎上。伊吉伸出右手扶住倾倒的木板。 「拉肯金老爷子和教我剑术的师傅乌谢德都说过,这是训练。」阿尔利安青年伸出左手抚摸近乎完美的平面,「总算是能用剑削出垂直和水平的平面了。」 「你这也太像街头卖艺的了。」 「这也是一种技术。」伊吉用双手举起木板,「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坐在一边的贾贝拉吐出一口气,取出魔杖剑。剑尖组成热线咒式、发动。威力被大幅度削减、肉眼不可见的热线烤焦木板表面将其炭化,冒出缕缕青烟。剑尖沿着精密的路线移动回旋,最后以一个华丽的动作收尾回鞘。 伊吉从木板后面探出头来确认表面炭化的痕迹。热线在板上刻下了一排文字。 「拉肯金咒式士事务所分室、贾贝拉&伊吉咒式士事务所、啊。听起来真不错。」 伊吉用双手举起木板给众人看。周围十多个男人高高举起拳头。 「伊吉队长!我们游击队会一直追随你的!」 「贾贝拉大姐头打头,和那个安海瑞欧还有使徒互殴这种事,大概还是交给留守埃里德那组比较 合适。」 刚拳士摩拳擦掌说道。伊吉和贾贝拉队员的气势一下子高昂起来。「拉肯金老爷子率领的总队去制服邪龙了。留在埃里德那的分队大部分人都由从市外叫来的利力秋夫叔父指挥。」伊吉靠在招牌上说,「所以呢,听叔父说,拉肯金老爷子下令让他负责防御,我们年轻人则作为别动队去打倒安海瑞欧和使徒们。」 伊吉说完,那群装备统一的人就用力点点头。拉肯金的确独具慧眼,留在埃里德那的两名队长打倒了一个使徒,把另一个逼入绝境。 「真想让在春天牺牲的前任副队长怀特斯和布雷古先生也看看队长的英姿啊。」 青年机剑士感慨万分地说道。 「我懂你的梅奇恩。我不会忘记他们两人的。」伊吉伸出右手拍了拍新副官的肩膀,「虽然我现在率领年轻队伍,但我自己也还年轻,只不过是个沾沾自喜的小鬼罢了。还要多靠你们年长组了。」 伊吉低下头鞠了一躬,然后抬起头盯着人群外围的咒式士们。 「同时我也要对特地赶过来的其他事务所的进攻性咒式士们表示感谢。」 青年咒式士再次低下那颗橙色的脑袋,咒式士们感到一阵惶恐。 「既然贾贝拉大姐头需要人手,我们洛奇纳姆一党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洛奇纳姆鼻子下面留着一撮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胡须,右肩扛着魔杖枪,全身穿戴着盔甲。他身边的四名部下也点点头。 「盖因咒式士事务所也一样,毕竟贾贝拉大姐头对我们曾经有过救命之恩啊。」 高个子壮年男子也表示了赞同。在他身后的四名部下也纷纷点头。赶过来的咒式士们集体转变方向,朝坐在一边的贾贝拉鞠了一躬。 「贾贝拉大姐头,那个时候承蒙关照了。请让我们为大姐头效力!」 「没关系啦,搞得这么麻烦。我们只是为了报酬和赏金聚集起来的佣兵而已。还有,别的人就算了,洛奇纳姆、盖因还有几个人明明年纪比我还大,为什么要叫我大姐头啊。」 面对一群人的骚动,贾贝拉苦笑着摆摆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进攻性咒式士们面对指挥官的玩笑都露出了微笑。 「总计二十三人。因为大家都是中高位咒式士,算是一派实力强大的势力了。」 贾贝拉环视众人。 「虽说这种阵容面对拥有超常力量的怪物们时不能说是万无一失,但战争里的事谁也说不准。要是我们在怪物们相互残杀的时候发动奇袭的话,凭这个战斗力一定能赢。」 听到女人的战术,众人点了点头。 「好了,来开作战会议吧。他们可不是无谋莽夫就能赢的简单对手。」 听到伊吉快活的声音,进攻性咒式士们开始移动。他们把桌子搬到车库中央,放映立体光学影像,提出各种情报。随着新情报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大家不断商讨着,述说自己的意见。 一直在一旁看着进攻性咒式士们的贾贝拉转过头,看向她背后站在车库深处的那个人影。 「这样真的好吗?」 「我认为这是现在能够集结到的最强大的战力。」 贾贝拉身后、车库深处隐约能看到一名浅金色长发女性的身影。她有着阿尔利安人特有的尖耳朵,穿着一身看起来像事务员的朴素西装。熠熠生辉的翡翠色瞳孔里露出一丝寂寞的微笑。 「我和伊吉只不过是按照你的意志站在现场的指挥官而已。」 女咒式士对季薇妮娅说道。 「季薇」贾贝拉注意到这是全世界只有极少几个人才能用的爱称,强行继续接下去,「妮娅才是实际上的指挥员,真的不和大家说明这一点吗?」 季薇妮娅的表情表示了她理解贾贝拉对称呼的顾虑,不过下一秒立刻又变回工作时认真的神情。 「我只是个委托人而已。无论手里有再多资金,身经百战的高位进攻性咒式士们是不会听一个毫无咒力和实战经验的小姑娘的话的。」 季薇妮娅继续说道。 「所以我才要借用拉肯金先生的得力助手贾贝拉前辈和得意弟子伊吉先生的名号。」 「我只是在埃里德那被称作左膀右臂罢了。」贾贝拉冷静地分析自己的地位,「和潘海马社一样,率领拉肯金社分社的人比我厉害多了。」 「即使如此,您也是能够体察我的真心的最强的进攻性咒式士。」 听到季薇妮娅的回答,贾贝拉沉默了。季薇妮娅继续说道。 「我所能做到的只有告诉大家谁是应该打倒的敌人、投入资金、尽可能地去揣测敌人的心理以及为进攻性咒式士们提供判断材料而已。」季薇妮娅面色惨白,「虽然我怕得想吐、浑身恶寒、手脚发抖甚至月经失调,但我必须去做。」 「虽然我懂……」 贾贝拉一时语塞。她露历经世事的年长女性的成熟面孔,正面对着车库里的季薇妮娅。 「这样真的好吗?可能你想帮助的人也不会接受你的所作所为哦?」 听到贾贝拉的发问,季薇妮娅的神色有些动摇。她在阴影中安耐住自己的情绪,放在腰间的右手紧握成拳,左手搭在上面,开口说道。 「我不会说我是在赎罪。」 娇艳的嘴唇吐露出她的心声。 「这是我能做的事。」压抑住激情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我没能阻止尼德沃尔克那一场决战,被兹欧·卢的执念守护,对沃鲁洛特做出那么悲痛的决定,还没能拯救阿娜皮亚。这样没用的我现在能做到的事只有这一件。」 「这样啊。」 贾贝拉站了起来,视线又转回前方。聚集在一起的进攻性咒式士们正热火朝天地开展搜查和作战会议。她深紫色的瞳孔里寄宿着悲哀。 「这果然还是赎罪啊。」 贾贝拉一脸悲痛地说道。 「你不会得到任何回报的。」季薇妮娅站到贾贝拉身边。在身经百战的咒式士眼里,季薇妮娅的脸上是悲痛的决心。 「正因为没有回报才要做。要是有回报的话,这就不是赎罪了。」 翡翠色的眼里燃烧着绿色的火焰。 绿色的业火似乎要把季薇妮娅自身都燃烧殆尽。贾贝拉似乎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怖,睁大了双眼,又立刻变回平时的样子。 「我知道了。我就陪你走到地狱尽头前一站吧。」 她用手指压低帽檐。 「再往前,我身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就不能继续陪你走了,那是你一个人的道路。」 季薇妮娅纹丝不动,紧盯着进攻性咒式士们看。 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咒式士们飞奔进车库。 「贾贝拉大姐头!有新情报!有人发现了疑似希尔蒂的人!」 一听到报告,贾贝拉和伊吉就动身朝车子走去。季薇妮娅也跟在他们身后。 车子在埃里德那街道上奔驰。 呼吸急促的德尔顿在开车,莲德沉默地坐在副驾驶座。我和另外三人坐在后座。一听说有人目击到了希尔蒂,年轻人们立刻激动起来。 我看了看车窗外确认这一带的地址。艾利希德大道三区四号。就是这里。 「在这里停一下。」 我一发话,德尔顿一个紧急刹车,众人的身体都因为惯性往前倾了一下。我打开门下了车。德尔顿和坐在后面的三人看着我莫名其妙的行动摸不着头脑。 「除了搜查使徒之外还有什么事吗?」 莲德头也不转地问道。 「趁着使徒和安海瑞欧还没什么大动作,我有些事要做。你们先去现场吧,我等会儿会追上你们的。」 莲德从窗户里伸出左手比了一个告别的手势。德尔顿虽然无法理解,但一想到敌人又立刻绷紧了表情。载满进攻性咒式士们的车再次在路上疾驰。 我目送他们离开后转头走进一条岔路。艾利希德大道边全是些古老的公寓和建筑物。 一只黑猫在我面前横穿道路,黑色的尾巴消失在狭窄的小巷里。不知道它是不是我认识的那只埃尔文,跑得太快了没看清。 我没管那只猫,继续往里走、右转。低矮的建筑物之间出现一条下坡路。拐个弯再走一小段后,我在内侧路肩坐了下来。 我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差不多是时候了。 巷子深处传来中型摩托车排气管的轰鸣声,听起来是为了转弯在减速中。 没过多久,一辆中型摩托从拐角处出现了。跨坐在车上的是穿着蓝色衣服、还是平时那副臭着脸样子的少年。他看到我睁大了眼睛,一个紧急刹 车,穿着系带半高筒靴的脚踏踏实实地踩在地上。 有礼貌的我举起左手打了个招呼。 「呦,诺艾斯。」 「你、有、什么事?」 还残留着少年稚气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但立刻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也对,他现在正处于会把惊讶当做软弱的年纪,麻烦得很。 「你知道为什么预备学校的老师会出现在这里吗?」 我暗中观察跨坐在摩托车上的少年的面部。之前看到的左脸颊上的淤青稍微褪了些。毫不隐藏这一点倒是很有诺艾斯的风格。 「因为有件事不适合在电话里说。所以我就用了点手段在这里等你了。」 「与其说是老师,你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进攻性咒式士啊。」 少年看起来有些懊悔。情报贩子贝内尔能从手机支付和电波通话以及街上的监视器里掌握到诺艾斯去打工的时间,即时推断出他当前所在位置。 「你有什么事?」 诺艾斯看起来很不满被我抓住行踪这件事,气冲冲地说道。即使如此,他还是礼貌性地从车上下来,把车停在了路边。我也从路肩上站了起来。少年和我在狭窄的箱子里面对面站着。 「你也真是大忙人啊。是因为你弟弟在家等你,你母亲又老是念叨,所以想早点回去吗?」 诺艾斯把左手别到身后,全身上下都能看出「嫌弃」两个字。 「至于我要说的事嘛。」因为那件事有点难以启齿,我不得不拐弯抹角,「你知道之前强盗杀人事件的犯人被逮捕了吗?」 「这件事我是听说过。」诺艾斯飞速开动脑筋,「这样啊,也就是说犯人和我有关是吗。」 诺艾斯脑筋还是挺灵光的。我刚要开口,少年就微微一笑。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之前一直躲在家里闭门不出的格特雷克那傻子就是犯人,你是为了这件事才来找我的啊。」 少年的表情突然出现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可真是有意思!」诺艾斯捧腹大笑,「那家伙被混账安海瑞欧和使徒感化,以为只要杀了人悲惨的自己就能变强啊。我一直觉得他很蠢,没想到他居然能蠢到这个地步啊。这可真是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诺艾斯笑得眼角冒出泪花。这是青春期少年特有的极度轻视他人的笑。 「格特雷克因为强盗和杀人被逮捕收监了。」我无视少年的残忍继续报告,「我给他请了个律师。」 「那还真是多谢您了。判了几年?」诺艾斯依旧笑个不停,「对哦,抢劫加上杀了四个人,而且那家伙又是个蠢货演不来有利于减刑的戏码,应该是死刑吧!」 不管这是他的真心还是逞强演给我看的戏码,总之这种反应在我的预料之中。虽然这件事也可以打电话或者发邮件通知他,但身为老师的责任感让我选择了当面告知。 「真是件趣事。」 诺艾斯终于不笑了。他把左手别到身后,挺直了身体。 「那么,再见了。」我看着走向摩托车的诺艾斯,感到不太对劲。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掠过我的鼻尖,而且他为什么一直要把左手别到身后,这姿势很不自然。我注意到他别在腰间的皮腰带有些下垂,往旁边走了几步。诺艾斯注意到我的动作回避我,外套下面、背后的部分立刻鼓起来一块。看来他身上藏着一般用的魔杖短剑。 「诺艾斯,你在用魔杖剑吗?」 少年沉默不语,破罐子破摔似的耸了耸肩。 「我只是在街上的射击馆里练习而已。」 「你要干什么?」 「我。」诺艾斯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以前也说过了,我以后想当在企业工作的咒式技师。而且最近也很不太平,比如安海瑞欧、赞哈德的使徒这些怪物,还有指尖和自以为是指尖的格特雷克那种垃圾也很多。」 我伸出手从诺艾斯右侧穿过,装出去拿他的魔杖剑的样子,骗他抵抗,然后避开他的左手腕抓住他的胳膊。诺艾斯用力挣扎,但十个他加起来也比不上我一个人的力气。 我抓起他的左臂,看到他包在袖口和手腕处的绷带。 「因为你回答地太爽快了,所以我想你是不是瞒着些什么事,果然没猜错。」我用右手举起低着头的少年的左手,「这是谁干的?」 「所以说,这是我在练习魔杖剑射击的时候自己弄的啦!」 我无视诺艾斯近乎嘶吼的辩解,用知觉眼镜检查伤口。我才没有蠢到会相信这些烧伤是连续射击造成的。 「这是谁干的?」 艾诺斯避开我的眼神低头看着地面。我知道我这种问话方式很糟糕,但情况紧急我就开门见山了。 「你是为了杀谁才练习咒式的?」 听到我的话,一直低着头的诺艾斯脸变得通红。他生气了,用掺杂着憎恶和杀意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地面。 诺艾斯扭动身体想要挣脱我的手。我也不想让他受伤,就松开了左手。少年用右手握着左手手腕,后退几步,就像是受伤出血、想要从陷阱里逃走的小动物一样。 「同学、看来不是啊。你和同学关系还是处的不错的。」我一边观察诺艾斯的神色一边预测,「那应该是你之前提到过的弟弟、不对是母亲啊。」 听到我的话后诺艾斯脸上充满了杀意,看来我猜得没错。 我回想起诺艾斯以前说过的话,让我别把他骑摩托车的事告诉他母亲。而且他母亲也不太允许他深爱的弟弟伊格雷出门。虽然当时诺艾斯用对孩子的过度保护这个借口成功糊弄了过去,但从他的淤青和烧伤来看,他母亲是在虐待他们无疑了。 「我之前也说过了,你别太逞强了。小孩子就算拜托大人帮忙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我换了个方向说道,「我之前介绍给你的青少年科的伊扎蕾娜巡查呢?你找过她了吗?」 「请你别再管我了!」 诺艾斯激动地声音都走样了。 「弟弟和母亲的事我自己会解决的。我和格特雷克那种人才不一样!」少年声嘶力竭地喊道,「我和他不一样!」 看来我猜中的太多把他逼入绝境了。诺艾斯从以前开始就坚持自己的主张,在理解自己被大人和社会利用的同时费尽心思和他们周旋。正如他以前担心的那样,他自己的想法也越来越接近大人,虽然他知道这一点,但还是什么都不懂。 「诺艾斯,我。」 「对不起,我冲动了。」 诺艾斯下一秒就摆出一副冷淡的面孔,低下头,面无表情地朝摩托车走去。 「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诺艾斯跨上摩托车说道。他握紧把手回转车身,发动、前进,逃跑似的往右一拐消失了。 排气管的声音渐行渐远,混在街上的喧嚣声中不见了。 我呆呆地站在巷子里。 失败了。我抬起右手,停顿了一下。我很迷茫。从刚才那一连串应答的结果来看,我可能是太多管闲事了。我不是儿童咨询专家,只能说出自己想到的话。 我继续抬起右手,从外套内侧口袋里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把手机放在耳边。呼叫铃响了很久,但一直没人接。现在应该有多得数不清的通报吧。 我现在没空考虑我兼职当老师的时候接触到的学生的事情。但我也不想再像格特雷克那个时候一样后悔。 电话总算接通了。 「啊,您好。我叫嘉由斯·雷维纳·索雷尔。能麻烦您帮我叫一下青少年科的伊扎蕾娜巡查吗?她不在?那请问还有别的负责人在吗?」 等了一会儿后,我把事情原委告诉了负责人,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电话又响了起来。是梅肯克劳德打来的。事情又突然发生了变化。 一辆出租车在埃里德那的街道上行驶。 安海瑞欧抱着手臂坐在后座,高级皮鞋踩在驾驶座背面。 一名中年司机坐在驾驶座上,紧紧握着方向盘。他因为恐惧涕泪横流停不下来。自己居然让摧毁了埃里德那的钻石杀手上了车,大概是离死不远了。 「为什么偏偏是我倒大霉。我明明只一直普普通通地生活、开了二十三年车、兢兢业业地养活一家老小而已啊。」 「闭嘴开车。杀人法则第八十四条说过,被害者只需要保持安静。」 安海瑞欧冷冰冰地说道。司机叫苦连天,心惊胆战地开着车。 「该叹气的明明是我好吗。在埃里德那名气太大搞得我现在 都不能普通地走在路上了。」 坐在后座的安海瑞欧抱怨道。他的膝盖上放着一本摊开的埃米雷欧之书。一个黑白相间的小球浮在书上旋转。 「艾尔菲尼斯感知到了。往南偏东方向开。」司机赶紧右转。安海瑞欧冰冷的蓝色眼睛看着窗外。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安海瑞欧就坐在这辆出租车里。就算是每天上报纸的杀人者,在人口过百万的都市里坐上车的话,也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 「只要在埃里德那中心部就行。」安海瑞欧盯住一点,「停车。」 听到杀人者的话,司机一个急刹车。瑟瑟发抖的司机的身后,安海瑞欧往旁边看去。大楼和大楼之间有一片用铁丝网围出来的空地。土地只被粗略地修整了一下,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摆设。 安海瑞欧动了动右手手指,抚摸着八本埃米雷欧之书的书脊,取出一本红色封面的书。 他把带着戒指的右手伸到车窗外,把埃米雷欧之书扔向空地。书本越过铁丝网落到空地上,潜入地下消失了。 安海瑞欧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他抬了一下下巴示意一直从后视镜里窥探自己诡异行为的司机继续开车。司机一脸惊恐。 「别担心。我不会杀你的。」安海瑞欧靠在椅背上,「你在开车的时候还有价值。结束之后我也不会杀你的,还会付你平时一百倍的车费,放心开车吧。」 司机绷紧神经加快了车速。安海瑞欧摆了摆左手。此时车子因为交通堵塞不得不停下。警笛大作,有个男人从车窗里探出上半身怒吼着。车队最前方,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青年男子互相扯着对方衣领,正打得不可开交。周围看热闹的人愉快地大声喝彩。年轻男女掏出手机笑着拍摄打架的场景。 坐在后座的安海瑞欧看了眼前面的情况,左边的眉毛不快地跳了一下。 「怎么能让这些蠢货来妨碍祭典的最终决战。」 他抬起右手伸到车窗外,手里拿着的是封印着博朗的埃米雷欧之书。 「就由我来重新分配没有价值的群体,赐予你们价值吧。」 从出租车上下来左转就能看到我们的事务所了。 我走不过去。涂成粉色的巨大巴士堵住了门前的空地,甚至占用了车道。我沿着巴士绕了一个大圈子才走到事务所前面。我在绕圈子的时候,看到打扮成花和玩偶模样的人在巴士边上跳舞。 我打开事务所大门。坐在接待椅左边的梅肯克劳德无言地抬起手打了个招呼。刚刚回来的莲德坐在他身边。 再往里面一点,吉吉那和提塞恩正靠在办公室前面的墙壁上。还有些人也都聚集在左边。 我往右边看去。桌边坐着一个穿着粉色衣服的中年妇女。她的衣服上镶满了人造宝石,绣着金银丝线,领口还装饰着羽毛。这具身体庞大到几近肥胖,但手臂、肩膀上都是钢铁般的肌肉。 「她就是德琉辛。」 梅肯克劳德伸手示意,向我介绍道。 「你好~」 德琉辛朝我夸张地挥挥手打了个招呼。粗粗的手指上带着宝石和黄金戒指。我微微点了点头,走进事务所。 进门一看,原来墙壁一样结实的德琉辛背后还站着七个男人,他们也穿着奇妙的衣服,但颜色要比代表收敛一些。虽然服装看起来很胡闹,但他们的肌肉和精神面貌表明了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进攻性咒式士。他们纹丝不动地站着,看也不看我一眼。 「德琉辛这个名字,我只在传闻里听到过,据说是个实力派。」 我坐在接待椅里说道。 「啊,你就是那个之前梅肯克劳德和莲德想要邀请的进攻性咒式士啊。」 「没错。我的据点是卫星城乌伯特,所以没见过你们,但你们的传闻我可是早就听过了。」 坐在桌子对面的德琉辛微笑着说道。真的走到她面前的时候我才发现她的块头大得吓人,简直能和利普金和利多里兄弟匹敌。直到我看到她的尖耳朵才反应过来她是阿尔利安人。 「这次她来是希望能加入对使徒战线。」梅肯克劳德说,「我能保证她的实力。德琉辛是退伍军人,十二阶梯,她的部下也都是高位咒式士。」 听到这番话,站在德琉辛背后的部下们行了个注目礼。德琉辛笑着摘下遮光眼镜。 「不过,梅肯克劳德可不怎么机灵。」 女人绿色的眼睛盯着我。 「传闻里说嘉由斯喜欢作弄人,但其实挺可爱的嘛。」她眼珠一转看向站在里面的吉吉那,「吉吉那很有男子气概。你们早说嘛,那我就早点来了~」 德琉辛像少女一样娇羞地双手合十,扭动身体。坐在她左边的梅肯克劳德苦笑一下。站在里面的吉吉那拒绝和中年女性对视。 「对了对了,」德琉辛真挚地说,「之前我弟弟受你们照顾了,我要向你们道谢。」 德琉辛突然鞠了一躬。 「弟弟?」 「你们没从他的名字和样子上猜出来吗?」德琉辛抬头看着我们,「我就是拉缪阿要塞琉辛中尉的姐姐。」 「啊,哎!?」 我有点能理解但又无法接受。我回忆起两年多前在拉缪阿要塞遇到的琉辛中尉,虽然他自称是二等警备尉。 但是他和面前这个巨大的阿尔利安人完全不一样。我本来以为他们同父异母,但仔细一看,他们瞳孔的颜色和面部轮廓有些相似。 「这样啊,你是琉辛的姐姐啊。以后请多关照了。」 我虽然脑子一片混乱,还是重新寒暄一次。德琉辛一直盯着我。 「那么,你们愿意让我们,德琉辛和她愉快的伙伴们加入你们吗?」 「墙头草。」 吉吉那在墙边小声嘀咕一句。站在他身边的提塞恩也一脸不悦。 「你们就是看我们打倒了使徒才有胜算想加入搭便车吧。」 「就是这么回事。」 德琉辛大大方方地承认。「我讨厌输掉的比赛啊。现在的埃里德那,我最看好的拉肯金带着大部分战力暂时不在,潘海马社崩坏,特别搜查官的斗犬部队也被使徒们打倒了。」 德琉辛一摊双手。 「大事务所在单独行动。其他的中小事务所和单独行动的咒式士又都是一群废物。」 她举起双手李交叉在厚实的胸膛前,粗壮的手指指着我和吉吉那。 「这样一来,加入埃里德那最强剑士吉吉那、最近连续被卷入大事件的嘉由斯、逃跑熟练工莲德所在的梅肯克劳德一派当然就是最佳选择了啊。」 听到她说的话,提塞恩闭上了嘴,梅肯克劳德又露出苦笑。莲德抱着手臂一脸不满。 「我们也不想一直只在卫星城活动,宁愿来赌一把。」 德琉辛收回交叉的双手。 「所以,能让我们参战吗?」 梅肯克劳德和莲德看着我。如果让德琉辛一伙加入的话,我们的战力就能一口气增强。但是如果他们看好的我和吉吉那反对的话就没戏了。 我看了眼吉吉那,他表示既然战斗形势严峻那就让他们加入也不错,把决定权扔给了我。 「德琉辛决定现在参战是对的。」 「为什么呢?」 德琉辛身体前屈盯着我看,脸上在说那你就回答一下这个简单的问题吧。 「你很清楚,你们要是在三派合同事务所建立之初参加的话,名气没有我和吉吉那大、人数比梅肯克劳德派少、年龄和经验也没有莲德派多,自身的价值很低,所以当时才无视了我们的邀请吧?」 我继续猜测德琉辛的内心想法。 「随着和使徒的激战不断发展,梅肯克劳德和莲德派人数不断减少,吉吉那和我也不是领导者了。你偏偏在这种时候参战,是因为现在我们依然还有微弱的胜算,而且自己也能加入一群乌合之众中最强大的一派吧。」 「哎~」 德琉辛眯起了眼睛,仿佛在说原来你不是个骄矜自满的毛头小子啊。 「真狡猾啊~真是太狡猾了。看穿对方的算盘后怎么能把它说出来呢。」 德琉辛笑着说道。提塞恩登时气得火冒三丈,把手放在背后的长刀刀柄上。吉吉那津津有味地隔岸观火。德琉辛的部下们也做出回应,把手伸向刀柄。室内的空气一下子充满了压力。 「不过,能预测到自己的算盘被看穿还会起反效果的德琉辛不可能会什么都不准备就来的。」我无视双方的紧张博弈继续说道,「你手里是有筹码的吧?」 「真是的~敌不过你啊,小嘉由斯。」 德 二十九章 血战 青年男子占国民总人数的比例越大,就越容易发生对外战争。公众一致认为,这是因为青年男性越多,强硬意见的支持者就越多。 受过高等教育的成年男性越少,就越容易发生内乱和暴动。因为受过高等教育的男性能找到比加入军队战死更好的工作,所以不会参加暴动。 ——蒙奇欧涅·法比拉斯《战争概率论》皇历三八二年 ◇ ◇ ◇ 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 大到可以举办踹球和贝尔斯竞技比赛的竞技场地上铺着人工草皮。 周围的观众席上有十五到二十段的阶梯状座位,二层往上又有二十段左右的座位。外围耸立着照明装置、得分板、用来挂旗子和横幅的柱子。 这里是奥拉克鲁竞技场,地上六层加上地下两层,共计能容纳三万八千人。 竞技场顶部的开闭式天顶几乎全开,午后的阳光笔直地射到观众席和人工草皮上。 有人从贝尔斯竞技一垒方的选手等待处站了起来,穿着草鞋走入竞技场,踏上草皮。这个拿着一本闭合的书站在竞技场里的人正是席卷埃里德那的暴风雨的中心人物,卡基弗蒂。囚徒贝特莱丽卡站在他身后。 秋风摇动人工草皮。拳士眯起眼睛,看起来很享受。贝特莱丽卡夕阳般的瞳孔里也露出安宁的神色。凉风微微拂动她赤色火焰般的长发。在从一个囚徒变成下一个囚徒的残酷日子中,她第一次露出安宁的神色。 「在这里的话就算打得激烈点,也不会给埃里德那的普通市民添麻烦。」 卡基弗蒂把书塞到腰后。缩回前面的右手手背上嵌着演算装置蓝宝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伸出双手拳背相击,拳间爆发出蓝色的光和火花。庞大的身体上散发出强大的气魄,电磁放射让周围的大气都带上了电。竞技场的人工草皮间喷射出黑砂。铁砂配合磁场缓慢卷起漩涡,形成一个巨大的力场。贝特莱丽卡用手压着头发后退。 被磁场环绕的卡基弗蒂那张磐石般的脸看向右边。 「终于到决战了。对吧,安海瑞欧!」 拳士从竞技场看向一层接一层的观众席。 安海瑞欧就坐在二楼顶端的座位上。他把脚搁在前面一个座位的椅背上,从观众席俯视竞技场,蓝色的眼睛里充满愤怒。这是浑身上下充满愤怒的钻石之王。 头戴王冠的巨大骷髅昆西蹲在他右边。尸骸们侍奉在昆西左右,只剩白骨的手伸向前方,像是渴望增加自己的同类。 在安海瑞欧背后,博朗黑色纺锤形的巨大身体压碎了观众席外围部分,比平时更为庞大,后部不断流到竞技场外面。 自左边现身的基希亚伸出双手环抱住安海瑞欧的肩膀。红色复眼带着敌意看着站在竞技场里的卡基弗蒂。 「这场面该称作安海瑞欧国王和他的大臣们啊。」 远远看着观众席的卡基弗蒂露出微笑。站在他背后的贝特莱丽卡睁大双眼,赤色瞳孔里满是杀意。她咬紧嘴唇,双手握拳。再次见到这个男人,她无法装出平静的样子。 「贝特莱丽卡,过来。」 坐在观众席的钻石之王从一开始就死死盯着贝特莱丽卡,傲慢地朝竞技场伸出右手。贝特莱丽卡站在绿色人工草皮上浑身僵硬。 「为什么。」 她在竞技场里大叫。 「你忌惮的我母亲潘海马已经被布拉季默抓到,潘海马社的战斗力也减半,双方都被变成了吸血鬼。我应该已经没有作为人质的价值了!」 贝特莱丽卡伸出左手摸了摸自己鼓起的腹部,脸上浮现出痛苦。但她依旧盯着坐在观众席顶端的安海瑞欧。 「就算事实上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这也不应该构成安海瑞欧的理由。你心里没有一点点慈悲。」 听到贝特莱丽卡的质问,安海瑞欧看了一眼身边的基希亚。妖女红色的复眼里满是疑惑,松开了环绕着主人的手。钻石杀手的视线又转回前方。 「母子生命相连的神秘只不过是随处可见的繁殖行为,对我来说就是娱乐道具吧。」 安海瑞欧的声音化作冰冷的暴风雪,在竞技场内回荡。 「但我之前应该也说过了。你既然是信教的教徒,难道不应该拯救我、制止我杀人吗?」 「那是因为……」贝特莱丽卡一时语塞。下一秒她又愤怒地说道,「但是,那是我的理由,不是你的、安海瑞欧的理由!你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听到女人撕心裂肺的质问,安海瑞欧闭上了嘴,犹豫了一会儿后再次开口。 「真是个有趣的女人。」 蓝色冰块般的眼睛里是迷茫。他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要顺着你的文字游戏来说的话,」安海瑞欧说道,「虽然我没有完全理解,不过这大概类似于我的弟子巴默佐的想法,一旦盯上一个的玩具,就一定要自己亲手粉碎。」 安海瑞欧就像医生解剖一样剖析自己的心理。 「你那些无能的同类们来几个我就解决几个。就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了什么要执着于你。」安海瑞欧带着怒气说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有必要拿回来确认。」 「无视我啊。」 卡基弗蒂苦笑着打断两人的对话。安海瑞欧冰冷的眼睛看向站在竞技场上的拳士,好像才刚刚注意到他的存在。 「啊,说起来你也在呢。」 安海瑞欧交换了一下交叠的双腿的位置。卡基弗蒂则一动不动。 「我是为了叫你过来才特地召唤埃米雷欧之书的。艾尔菲尼斯明明能够检索位置,你却花了不少时间呢。」 「辛苦你保护贝特莱丽卡了。退下。」钻石之王傲慢地宣告。卡基弗蒂微微一笑,朝坐在观众席上的安海瑞欧伸出粗壮的右手。 「别再装从容了。来吧安海瑞欧!」 他手心朝上比了个招手的动作。卡基弗蒂像个孩子似的邀请杀人者来一场死斗。坐在观众席顶端的安海瑞欧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要比试的话,应该是等级低的过来吧?」 面对安海瑞欧的挑衅,站在竞技场上的卡基弗蒂无畏地笑了笑。 「你本来就不擅长讲笑话,现在变得更糟糕了啊。被抢走贝特莱丽卡的笨蛋还要自以为高人一等吗?」 听到卡基弗蒂的反击,安海瑞欧的浅笑上出现裂痕,蓝色的眼睛从冰点以下上升到超高温。 「你是忘了我用钻石圆盘割开你身体这回事了吗?」 「嘴皮子功夫已经耍够了吧。」卡基弗蒂伸出的手握成拳头缩回身边,「开始吧。」 「急什么,早泄拳士。」 安海瑞欧抬起右手,在他背后的博朗开始蠕动庞大的身躯。 「根据杀人法则第九条,我们的决战需要一些演出铺垫。」 他一招手,就有东西划破空气朝卡基弗蒂飞去。卡基弗蒂立刻退后。金属块砸到竞技场的绿草皮上。被冲击力扭曲的金属板、破碎的树脂、弯曲的螺丝、折断的齿轮、破裂的轮胎掉了一地又立刻反弹。 齿轮咕噜噜滚动,在卡基弗蒂跟前倒下,像是要保护贝特莱丽卡似的。 落在他面前的是一辆车。碎片里掺杂着被无辜卷入的中年男子被切断的脑袋和手脚。茶褐色和绿色的机油里混入了大量血液。死者的脸上凝固着对坠落死亡的恐惧。 看到面前惨不忍睹的尸体,贝特莱丽卡浑身僵硬。站在她前面的卡基弗蒂远远地盯着安海瑞欧。他背后的博朗蓝黑色的身体膨胀到了一个不自然的程度,嘴角还能看到人体和车子的碎片。原来博朗就是刚才的发射装置。 死者们的咒力被强行吸收,量子散乱的蓝光顺着观众席向上,全数进入基希亚的嘴里。 卡基弗蒂站在落下的车和死者前面咬牙切齿道。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算你这么说。」 安海瑞欧双手一挥,他身后的博朗就斜向上张开嘴,不断吐出车子和人。基希亚的红色复眼兴高采烈地看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抛物线的老人和中年男子的惊恐面容。 「这就和我在沃尔考哥拉地下街的血之祭典做的一样,是开战前的演出。」 人和车一个接一个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掉落到竞技场内。 「安海瑞欧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卡基弗蒂猛力跳到空中,左手搂住一个老人,右手抓住一辆载着一家四口的车,落地时弯曲膝盖缓冲,顺势把车沿着右臂扛在背上。他的双腿因为冲击深深陷入草地。 十多辆车砸在尽可能去救人的卡基弗蒂身边,破碎、燃烧。接着又有十多人从天上掉下来。一位老婆婆头朝下落地,头盖骨碎裂,脑浆四溅。一名中年男子腿先着地,大腿骨穿透左右肩胛骨当场死亡。腹部着地的老女人在草地上翻滚,内脏撒了一地,变成一堆肉酱。 卡基弗蒂咬紧牙关。被他救下的一家人赶紧从车里逃了出来,老人也逃走了。竞技场变成一片火与血的地狱。贝特莱丽卡僵硬地看着五人逃离现场。 「安海瑞欧他,」贝特莱丽卡轻声自言自语,「到底有多轻视人命啊。」 卡基弗蒂在不断落下的车林人雨中前进。巨大的蜈蚣穿过金属、树脂和血液朝他袭来。卡基弗蒂一记右拳打碎蜈蚣的脑袋,左脚回旋踢爆来自左右的下颚。蓝色的体液和甲壳碎片飞射。拳士继续前进。 「你为什么要把不是犯罪者的无辜市民牵扯进来!我们之间的战斗就应该我们两个人解决!」 「事到如今,表面上不是使徒的使徒就别在意那些乌合之众的生死了。第一,那些还有可能性的孩子和能生产希望的女人我就没有再分配。」 安海瑞欧看着一地中老年人的尸体。 「但是,这些人已经没有可能性了。让他们出演最终决战的前戏第一次赋予了他们价值。」 坐在观众席顶端的安海瑞欧露出优雅的微笑。 「虽说吾辈也是为武所困的恶鬼罗刹,」卡基弗蒂沉腰架势,「但唯有你不可久活。」 卡基弗蒂右手一挥,拳风卷起黑砂劈开草皮和土地。冲击波和铁砂化作暴风雨冲向观众席。黑色的波涛顺着斜坡长驱直入,沿途的椅子和水泥纷纷破裂,金属、树脂和水泥碎片四处飞散。 安海瑞欧飞向右前方躲避。高级皮靴踩在椅背上借力一跳。他踩过的椅子被改变方向紧追不舍的黑色波涛吞没。金属粒子组成的波涛前端爆裂,变成几十根黑色触手追赶飞往空中的安海瑞欧。 安海瑞欧背后生出白色翅膀在空中飞舞。他头也不回一挥左手,释放出耀眼的光弹。钻石和金属两股风暴产生激烈冲突,爆发出火花和轰鸣声。阶梯和客座被浪潮吹飞。 安海瑞欧紧急降落在竞技场内,右手是化学炼成系第六阶位「金刚灼烈晶光环斩」的咒式组成的钻石圆盘。圆盘周身漂浮着等离子,垂直朝卡基弗蒂冲去。 卡基弗蒂双手操控自他左右喷出的黑色铁砂组成两只巨大的手臂。金属块紧紧挤在一起,仿佛两棵巨大的树,挡住等离子圆盘。两者相撞摩擦出红色火花,金属块被不断切断,地面都因为卡基弗蒂身上传来的压力而碎裂。金属防御壁不到一秒就被割裂了。 钻石等离子化的刀刃切开竞技场,一路到达地下设施。地面上,卡基弗蒂跳往旁边躲避一击毙命的刀刃。立刻又有一个闪闪发光的圆盘朝他躲避的方向飞去。卡基弗蒂一路后退劈下一个右手刀。钻石本就是特异结晶构造,受到特定方向的强烈打击之后当即碎裂。 闪耀的碎片和等离子火花中,又有三枚圆盘从卡基弗蒂头上直直落了下来。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卡基弗蒂往上挥动左拳。垂直喷出的巨大黑色拳头重重击中圆盘,发出惨叫般的轰鸣声。金属拳头被切开,火花爆裂如雨。被切断的金属重新构建,从侧面阻止死亡断头台的下落。 金属的惨叫声终止时,钻石刀刃也停止了旋转。巨大的铁砂手臂自上而下直到小臂的前半部分都被切开,但总算阻止了圆盘。 「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质量。就算是纸,叠加到一定厚度也能挡住子弹。」 卡基弗蒂站在巨大的金属手臂下,合上抬起的手掌。联动的黑砂从左右向钻石圆盘施加巨大压力。随着一声清脆的「啪」,钻石圆盘化作闪耀的碎片洒在拳士身上。 「吃一堑,长一智。」 卡基弗蒂微微一笑,露出虎牙。他用力一跺右腿,踩断了在轰鸣声中从地下冒出来的博朗的喉咙。 博朗喉咙处流出银色的血液,重新潜入地下。 安海瑞欧降落到竞技场被破坏的观众席上。白色翅膀上掉落的羽毛在他身边飞舞,把杀人者装点得像一个天使。 天使的脸上浮现出残忍的微笑。他的左手翻开一本埃米雷欧之书。 「我的二连击加上』钻石阿达马奇思·斯』和博朗的地下攻击都被你躲开了啊。」安海瑞欧冷静的脸上露出对强敌的敬意,「你变得比之前更强了,也就是说,发生了些事情啊。」 「应该说是你这家伙根本没认真在打吧。」 卡基弗蒂张开双手,他头顶的巨大手臂变换形态在他周围卷起黑色漩涡。 「但是,我已经看到你的咒力和防御力的极限了。」 卡基弗蒂和黑色漩涡一起在破碎的大地上前进。 「你要是使用博朗和昆西的话,就要用手和脚同时四重发动。要是再召唤强力的阿达马奇思·斯的话,你自己的咒式就只有两个。剩下的亨·伦应该也是同理。」 卡基弗蒂往前走去。 「虽然你可以瞬间切换,但那就是你的咒力和防御力的极限,要是超过了的话你就会被埃米雷欧之书反噬。」 正如卡基弗蒂所说,安海瑞欧合上了埃米雷欧之书中最耗费咒力的阿达马奇思·斯。光是动用「古巨人」的力量以及发动三重钻石圆盘攻击就让安海瑞欧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安海瑞欧看向站在卡基弗蒂身后的贝特莱丽卡。 「打倒你是绰绰有余了。」 安海瑞欧穿过瓦砾前进。卡基弗蒂也朝他走去。 「倒是你,不用埃米雷欧之书』彷徨的哈肯』吗?」 听到安海瑞欧的质问,拳士苦笑了一下。他的右手摸了摸塞在腰后的埃米雷欧之书,又放开。 「我的底细你可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啊。但是,我有必要为了你动用书的力量吗?」 卡基弗蒂说着加快了速度,迅速逼近安海瑞欧。 竞技场内,争夺最强之位的两名使徒猛烈冲撞在一起。 安静的教堂里聚集了许多人。 一名全身披甲戴胄的壮汉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戴着装饰了羽毛的帽子的女人站在二楼长椅处;有些穿着西装、便服、小丑似的奇装异服的男人们坐着;过道里还站着提着购物篮主妇、抱着娃娃穿着礼服的女人。 形形色色的五十八人全都武装了魔杖剑和魔杖枪等,他们都是进攻性咒式士和咒式师。 他们脸上露出残忍的、淡淡的微笑,还有嘴角的虎牙。其中也有些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坐在角落里的小个子老人一直在呢喃「去死去死去死」。 椅子前方的祭坛上立着一个镀金表面剥落的巨大十字架。十字架上有一个金属荆棘绕成的圈。这是科普拉特教的十字架,这个教派是十字教中的异端,按理来说在现代应该已经绝迹了。教堂内鸦雀无声,甚至能听到窗外传来的悉悉索索的水流声。 「为什么梅勒尼波斯大人要在这个时候把我们召集到这个地方来?」 一个看起来像是勤勤恳恳工薪族的西装男小声说了一句,大家开始交谈起来。 「那个人虽然超可怕,但不久之前被警察和埃里德那的咒式士干掉了吧?」「我也好想要埃米雷欧之书』肉瘤尼尼吉』啊。」「我好想杀人啊,总之就是好想杀人啊。」「身为指尖就是要参加血之祭典啊。」「上次召集是以西部组为中心。这次还专门跑到埃里德那来,要是计划告吹的话就头疼了呢~」「去死杀了你去死杀了你去死杀了你去死杀了你去死杀了你去死杀了你。」 中年男人对着自己怀里抱着的幼女人偶自言自语。人偶头部是用真正的孩子的脑袋制成的剥制标本。 「等等等等,大家别自说自话啊。」最先发话的中年男子用右手手指抵着额头,看起来很头疼,「问题我一开始就说了。为什么已经死亡的梅勒尼波斯大人为什么会发布召集令呢?」 「这不是警察的陷阱吧?」 长的像猩猩的男人话音一落,一半指尖立刻紧张起来,还有一半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辛苦你们来这里集合。在埃里德那也支持同盟方的指尖们啊。」 教会休息室里传来一个声音,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在众人的注视中走到异端十字架下方。 那人从体型来看应该是个高个子女人,穿着看起来像丧服的黑西 装、白衬衫和黑靴子,打着黑领带,脸上戴着面具。火焰般的头发在面具边飘动。看到戴着面具的女人出场,在座的指尖们一片哗然,完全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还有人把手搭在魔杖剑剑柄上。 「血刀布拉季默就是克夫内尔大人吧?他居然是个女人吗?」 一名指尖看到她腰间的银色刀柄后放下心来。确认了身份后,杀人者们解除了临战状态。 「我之前看到新闻报道说他搞垮了潘海马社,不过为什么用女人的身体?」 使徒戴着面具朝众人点点头。 「看来还有好几位从沃尔考哥拉地下逃出来的勇士在啊。这真是太好了。」 指尖们像是在听神谕似的静静聆听使徒的话。 「看来潘海马社里发生的详细情况还被封锁着没有公开啊。」不知道为什么,克夫内尔满足地点点头,「大家不用在意我的变装。」 既然使徒都下了命令,那指尖也只能保持沉默。他环视教会内部。 「埃里德那已经开始限制出入,现在在场的指尖人数就是我们能召集到的极限。再往后就应该不会有这种规模的指尖集会了吧。」使徒盯着十字架看,「这里是科普拉特派的教会。在他们的教义中,地狱被曲解成了名为乌古·隆纳之门的天堂。」 使徒看着在场的指尖们。 「而我们将让这个地狱重返人间。」 使徒充满激情地说出战争宣言。指尖们的脸上洋溢着喜悦和残忍。 「那么,您将带领我们开始血之祭典的决战是吗!」 指尖们预感到即将到来的杀戮,充满干劲。他们手握武器,身体前倾。 「杀了叛徒安海瑞欧和卡基弗蒂,把血之祭典的胜利献给正统使徒!」 「杀戮!为使徒献上比沃尔考哥拉地下街一战更多的死亡!」 杀人者们的怒吼在教堂里回荡。 「只要你们去死就好了。」 使徒克夫内尔,也就是布拉季默的血刀已经被抽了出来。刀刃变成鲜血滴落在地板上,接着变成数条赤红的血河在教会内流动。 血河中射出枪来,贯穿十多名指尖的胸膛和腹部。一时间教堂里血沫飞溅,惨叫声里混着怒吼。教堂变成了磔刑现场。武器和装备纷纷落到地上。幸存的指尖们因为恐惧退后,却还是无法躲开血刀的袭击。 血枪有规律地鼓动,吸血性孢子虫开始侵入指尖们体内。 杀人者们低着头,面色逐渐苍白。他们睁开眼,瞳孔已经变成了血红色,指甲也变长了。 使徒站在十字架前,摘下面具,露出潘海马惨白的脸和空洞的红色瞳孔。她左手握着的血刀布拉季默的刀身冒出血泡,幻化出一张男人的脸。那张脸并没有因为仆人的增加而表现出欣喜。 「全灭啊。要是潘海马社的奴隶的话,掉到这种简单的陷阱里最多只会牺牲几个人。指尖们也不都是厉害的人啊。」 潘海马脖子上的伤口里喷出血来,变出第二章布拉季默的脸。 「不过数量是够了。把他们都变成』从属吸血鬼』的话,就可以用我们的同胞、吸血性孢子虫的意志来控制他们,还是能派上一点用场的吧。」 两张脸看着教会内不断吸血鬼化的指尖们。 「人类是无法实现既是天国又是地狱的妄想的,只有我们吸血鬼能够做到。」 光芒洒满整个世界,仿佛是救赎圣子的回答。 天地间飞过一道耀眼的光柱,猛烈撞在复合大楼上。化学炼成系第七阶位「重灵子壳狱瞋焰霸」释放出的几千到几万度的超高热火焰和冲击波瞬间击碎厚重的墙壁。连对岸窗户上的玻璃都因为热辐射碎裂了。 白烟和热风朝藏在反方向建筑物里的我们吹来。利普金和利多里兄弟用「斥盾」搭建起防御壁,抵挡汹涌的白烟和热量。大家附加在身上的体温遮蔽咒式都被吹跑了,纷纷举起手和盾牌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热气。 展开大型咒式对神经系统的负担很重,但我咬紧牙关坚持,把魔杖剑的剑尖向左移动。连续移动的超高热光柱从右往左像切开一张纸似的切开墙壁和窗户。 火焰直面击中在复合大楼内部跳来跳去、搭建防御壁的吸血鬼们,一瞬间熔解了钢铁防御壁,连落荒而逃的几个也没有放过,堪称给邪恶来了一场消毒杀菌。 施展这个咒式十几秒就是我的极限了。核融合咒式炫目的白光逐渐减弱、消失。视线瞬间昏暗下来。我因为虚脱踉跄一步,把魔杖剑插在地上防止自己摔倒。 前方层层堆叠的墙壁从右往左被高热和冲击波的刀刃砍断。经过伪装的科普拉特派教会陷入火海。 损坏的裂痕向四周扩大,钢筋水泥砸到地板上,内部熊熊燃烧,大楼四楼开始崩塌,发出轰鸣声和爆炸声。 失去支撑的五楼掉下来和四楼撞到一起。一片白烟中,复合建筑物的四楼在我的光柱扫过的地方开了个大洞。横向延伸的大洞贯穿建筑物,一直延伸到反面。超高温把断面的石材融化成熔岩。钢筋变成橙色液体滴落在地上,冒着蒸汽。 连接对岸和我们这边的建筑物的走廊也断了几条,掉到河里。高高激起的水柱直冲白烟。留下的只有正面的石桥。 「一击就破坏了建筑物啊。核融合咒式可不能让普通人掌握呢。」 站在一边的德琉辛甩手挥散白烟,感叹道。部下们也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惨状。 莲德和提塞恩这些看过我的核融合咒式的人不停地点头。 「其实这是违法行为。在哈莱尔过来之前发动突袭真是个正确决定。」 提塞恩自豪地把长刀扛在肩上说道,搞得好像是他干的一样。哈莱尔和斗犬部队收到别的情报出动了,我们又担心吸血鬼数量会增加,所以没等他们就赶了过来。「不管破坏力再强,要是找不到攻击对象的话全都白搭。德琉辛的情报派上大用场了。」 我话音刚落,站在前面的德琉辛就点点头。她清楚我是为了不让他们被孤立,特意强调了情报的重要性。 德琉辛身上有我绝对没有的幸运,所以抓到了指尖。梅肯克劳德的人脉带来一个先发制人的好机会。 「这样就结束了吧。」德琉辛眺望窗外的惨状说道,「遭到核融合咒式攻击的生物怎么可能还会活下来。」 德琉辛部下们的表情也稍微缓和了一点。 「虽说你是个高手,但你还没有和使徒战斗过所以不知道。」 梅肯克劳德额头上冒出冷汗。一路和使徒战斗至今的莲德、提塞恩、德尔顿等伙伴们一点都没有放松。 「你最好别小看使徒。那些家伙们不仅强大,简直就是精神上的怪物。」 听到吉吉那的话,所有人凝视前方。崩塌的墙壁下、白烟和瓦砾之间露出吸血鬼们的尸体。那些完全碳化、头部或者心脏被破坏的已经不会再动了。 但是,白烟之中伸出黑色的手来,还有踏在瓦砾上的碳化的腿。 十几名吸血鬼站了起来。碳化的皮肤剥落,长出粉色的新肉。白浊的眼球重组变回血色瞳孔。烧成碳的手指立刻再生,握住烧焦的魔杖剑和魔杖枪。 吸血鬼们还在活动,说明本体布拉季默还在发布指令。 梅肯克劳德率领德尔顿、提塞恩等十几名擅长远程进攻性咒式的人上前、单腿跪地。德琉辛的部队也赶紧跟着上前排成一列。 「射击!」 梅肯克劳德一声令下,投枪、雷击、炮弹、火焰、水流、熔岩等跨越河流和石桥,击中对岸大楼的四楼废墟。射击精准击中刚站起来的吸血鬼们的身体,使他们爆炸或者烧焦。 吸血鬼有一点很棘手,就是只要他们身体里还有血液,就会拥有堪比恒常发动高位治愈咒式的超级回复能力和各种耐性。要是不破坏他们的大脑或者心脏,他们就不会死。 但是,无论是耐性多么强大的「异貌者」,只要他是活着的,就会死。只要加大火力,把他们的大脑和心脏整个变成灰就好了。我从刚才的疲劳中恢复过来,加入壮大的炮兵队列,释放「雷乖斗葬雷珠」补充火力。 吸血鬼们穿过白烟尘土,朝我们飞来。对空炮火冷静地迎击试图飞越三十米尔宽河流的吸血鬼们。有几只被击落了,但还有几只成功飞越河流,在正面四楼的石桥上着陆一次、再次起飞。 恶鬼从我们的头顶降落。此时银光闪烁,吉吉那舞动屠龙刀上前,和恶鬼交缠在一起,所过之 处吸血鬼纷纷向后倒下。仔细一看,是他们被割下的脑袋和身体分别倒在地上,额头和胸口插着短剑。 是吉吉那投掷短剑精准解决了吸血鬼,以防万一还割下了他们的脑袋。 我把视线转回前方。只见铺天盖地的炮火间,吸血鬼集团从白烟瓦砾中起飞,落到石桥和另一条支流上的连接廊上,大约有二十五只。核融合咒式大约打倒了一半,但没有当场死亡的吸血鬼们就会再生攻打过来。 这次是吸血鬼们一齐发动咒式射击。顶替防御壁的建筑物中弹,屋顶开始崩坏,这里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列阵!」 梅肯克劳德一声令下,后卫退后,前卫上前,蹲下举盾,刺出魔杖剑和魔杖枪,组成一个四角形方阵。后方的建筑物在不断崩塌。 「射击!」 蹲下和前卫和站立的后卫上下分别发动咒式,把最大火力集中到前方。破坏的风暴转眼间杀到正在过河过桥的吸血鬼面前。 白烟中显现出盾牌和防御壁。吸血鬼的原身本就是指尖,是进攻性咒式士和咒式师。即使大脑被支配,用咒式构筑防御壁还是做得到的。 吸血鬼们从防御壁后起飞,朝石桥方向进军,领头的是穿着黑西装丧服的潘海马和她左手握着的血刀布拉季默。 「你们怎么知道这里!」 护手上的布拉季默化作一道螺旋防御住投枪。 「我可没时间陪你们这种杂鱼玩耍。这是为了打倒安海瑞欧和卡基弗蒂特地准备的兵力!」 「你就等着被杂鱼杀了吧!」 我说着释放一个爆裂咒式。以吉吉那为中心,莲德和梅肯克劳德守在左右;提塞恩和德琉辛以及她的部下、利多里和利普金负责左右防御;我和德尔顿负责中央炮台;莫雷迪娜、凯因、透库罗洛则负责后卫。 「全队前进!全灭对手!」 梅肯克劳德一声令下,十九名队员组成的方阵一齐向石桥进军,目标是站在吸血鬼群后方的布拉季默和吸血鬼化的潘海马。 「这是我的台词才对。看我不把你们都吸血鬼化!」 布拉季默刚说完,吸血鬼们就开始前进。双方边释放咒式边朝石桥进军。战场中央石桥的栏杆被炸碎,旁边的空中连接廊也被击破,掉到河里。 双方构架的盾牌和防御壁挡住飞射的投枪、猛烈的雷击和炸药。 我一边进军,一边犹豫是否应该打倒被血刀依附吸血鬼化的潘海马。这样做既无法给吉奥卢报仇,又会让贝特莱丽卡伤心。但首先,潘海马所展现的吸血鬼化之后连同伴都不放过的残忍实在无法原谅。 德尔顿的投枪和莫雷迪娜的雷击穿过前卫和盾牌,击中吸血鬼的脑袋和胸口。在他们重整队列之前我释放的「爆炸吼」就炸碎了还活着的吸血鬼的上半身、脑袋和心脏。 吸血鬼们也发动攻击,直接击中凯因和两名德琉辛的部下。左右两侧的同伴扶住这三人。只要他们没有当场死亡,吉吉那和透库罗洛的治愈咒式就能治好他们。三人立刻复原重回队列。后卫们射出复仇的咒式,在前方炸裂。战场上血肉横飞,烟雾缭乱。吸血鬼们向前突进,吉吉那和前卫也呼应他们似的往前冲去。我也切换思维,架起为近战准备的魔杖剑。 「虽然我不知道是否该杀了潘海马,但打倒布拉季默的好机会只有现在!」 双方前卫在石桥中央发生冲撞。吉吉那劈下闪耀着银光的屠龙刀,把逼近的吸血鬼自上而下一分为二,左拳击中从连接廊飞过来的吸血鬼,打爆他的脑袋。 梅肯克劳德跟在吉吉那左侧,挥舞魔杖剑贯穿吸血鬼的心脏,用水流一刀两断。莲德在右边水平挥动魔杖剑,砍碎吸血鬼的脑袋。提塞恩旋转长刀和数列刀刃,螺旋状分解吸血鬼。 吸血鬼们张牙舞爪,但被位于左翼的利多里和利普金兄弟的斧子和锤子击中倒地。他们释放的雷击和强酸被凯因展开的数式防御壁分解。位于后方的黑人透库罗洛的枪口喷射出树木,贯穿敌人的头部。 位于右翼的德琉辛怒吼着舞动魔杖长刀,一口气砍断三只吸血鬼的腿,接着像燕子般灵巧翻身水平斩断他们的脑袋。她的部下们也挥舞着魔杖剑和魔杖枪前进。连梅肯克劳德都认可他们实力的一行人的确非常可靠。 「嘉由斯,你要是变成吸血鬼的话,你想让我破坏你的脑袋还是心脏?」 在悲怆沉重的战场上,吉吉那微笑着说道,边用屠龙刀斩杀吸血鬼前进。 「放心吧。吉吉那的全部破坏杀人游戏我会让它成真的。」我朝在空中飞舞的血刀放了一个爆裂咒式,防止它追击,「然后你就永远行使你的沉默权吧,永远。」 「你不知道吗?袭击我在法律上就等于是自杀哦。」 「你们还真敢说啊,在这种激战里玩笑开个不停!」 德琉辛一边砍杀吸血鬼一边大叫道。 「我还以为现在看到的是几天前还精神正常的自己呢!」 持续开火的提塞恩和德尔顿虽然板着脸,还是笑了出来。德琉辛一党也和别人一样,不得不习惯我们吉奥卢事务所的行为方式。 方阵开始转变成以吉吉那为顶点的三角形攻击阵,击破桥上吸血鬼的战队。人数减半的新手吸血鬼只不过是一群空有武力的乌合之众而已。 布拉季默和穿着丧服的潘海马出现在血雾前方。 「布拉季默刚制造完大量吸血鬼,现在变弱了!」 我大叫着,全员沿着河流上的桥进军。布拉季默边逃跑边放出血刀牵制我们。梅肯克劳德用水流迎击。吉吉那、利多里和利普金沿着满是血和水的回廊前进。 潘海马朝我们释放火焰咒式,不断后退。 「别逃!」 潘海马躲开我释放的爆裂咒式,和血刀逃到后方。我们边释放咒式边全力奔走穿过回廊抵达对岸。魔女不等我们重整队列就从一个洞里逃走了。 我们穿过增建数次、地形复杂的走廊,拐个弯继续追。 更换弹夹、治愈伤口,往前,继续往前。 大道上的沥青崩坏,黑色的火山喷发。 面对前方突发的爆炸,司机紧急左转,撞上了路标。跟在他后面的车也撞在一起。然后一辆接一辆追尾。冲上天的沥青碎片和沙土因为重力如暴雨般落下。 和沙土一起落到地上的还有两个人的身影。是从奥拉克鲁竞技场移动到地下的安海瑞欧和卡基弗蒂。贝特莱丽卡倒在远处。她被卷入两人的战斗,左腕消失不见,鲜血汩汩流出。 「卡基弗蒂装在贝特莱丽卡身上的左手终于消失了啊。」 安海瑞欧微微一笑,把视线转回前方。 「这样就好。这是你轻易就变成别人的俘虏的惩罚。受伤、受苦、反省吧。」安海瑞欧单手翻开一本书,「基希亚,保护好那个。」 被召唤的基希亚一动不动。但是安海瑞欧威胁似的举起拳头,妖女一脸不情愿地飞向倒在地上的贝特莱丽卡。 安海瑞欧满意地点点头。这时有辆车朝他冲过来。司机的脸因为恐惧而扭曲,僵硬地握着方向盘。冲撞。牵连到周围的金属和火焰的风暴中,化学气相成长型钻石在闪闪发光。碎片和人体落到地上。安海瑞欧站在防御壁后微笑。 「杀人法则第二十八条,变更场所后,不必顾虑风雅。」 「别把普通市民卷入我们的战斗啊。」 安海瑞欧往左移动,对面的卡基弗蒂朝右边走去。 「场面话说够了吧。」安海瑞欧盯着拳士说,「你只不过是个想测试自己真正实力的武斗者。赢了血之祭典你又想得到什么。」 双方视线相接,分别踏上司机已经跑掉的车,越过顶盖又落到地上,继续并排移动。 「打倒你之后,我就去挑战翼将、七英雄和二十八名人类之敌。」卡基弗蒂厚厚的嘴唇上浮现出笑容,「要是可以的话,我想和公认的最强格斗战士西泽里奥斯还有七英雄里的戈尔迪恩交手。」 黑砂在卡基弗蒂手里卷起漩涡。安海瑞欧手里则流动着闪耀的钻石。 「现在我没有机会和那种有名的高手一对一交手。」卡基弗蒂的瞳孔里浮现出忧郁,接着又出现一丝希望,「但是在血之祭典获胜的话,就有可能遇到被算作第二十九名人类之敌的赞哈德。如果对手是他的话,我就能知道震电流空手道是否在全世界都通用。」 双方加快了并行移动的速度,在大道山奔跑。钻 石霰弹和黑色铁砂在十字路口激烈冲撞,轰鸣声响,火花四射。 「那么,安海瑞欧,你又想要什么?」 「就因为我什么也不想要,才想打开门。」 安海瑞欧脸上流露出寂寞。 「我听说门后有能够将整个世界再分配的东西。」两者造成严重的事故和破坏。人们纷纷从车里逃离、从人行道散开。 两者已经开始横向奔跑。卡基弗蒂穿过疾驰的车辆,一个急刹车,九十度朝右拐。安海瑞欧从右边飞来。 卡基弗蒂拉紧右臂,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拳头。安海瑞欧放出狮子和大蜈蚣挡住出击的拳头,落到地面,背部撞上一辆疾驰的蓝色车子的侧面。金属车身破裂,杀人者在满是碎片的车里翻滚。他用力一蹬朝后方飞去。 二重冲击让蓝色车子剧烈晃动,无法在沥青地面保持稳定,翻滚着冲上人行道,最终撞上大楼墙壁,驾驶座被压扁。安海瑞欧冲破的地方到车后部被粉碎,侧翻三圈才停下。 飞走的安海瑞欧在道路尽头的大楼墙壁上停留一次,立刻又横向飞去。建筑物的墙壁被黑色炮弹击中开了一个大洞,接着两个、三个……安海瑞欧所过之处都有黑色炮弹紧追不舍。 安海瑞欧飞到楼顶后下降回避炮弹,他身后的广告牌被炸毁。 「来吧卡基弗蒂,来让杀人更加愉悦吧。」 安海瑞欧转身招招手,急速下降躲避拳豪的黑色风暴。他的脚下和背后喷射出压缩空气,朝前方飞去。卡基弗蒂收回拳头继续追。 两名使徒在道路上交替飞奔。 在他们背后逃窜的行人突然停下,左右散开空出一条路。基希亚从路上低空飞过。她背后的蝴蝶翅膀上洒下鳞粉和咒式干涉的蓝色粒子,左手扯着贝特莱丽卡的右手。被妖女拖着的贝特莱丽卡脸色惨白。基希亚并没有对她再次失去的左手施加最低限度的治疗,她还一直处于失血状态。 基希亚根本不管贝特莱丽卡的情况,拖着她往前飞。 「这两个人速度太快了。」 基希亚正打算加快速度,节奏却被贝特莱丽卡打乱。她因为痛苦弯腰半蹲在人行道上。 「快走。」 贝特莱丽卡甩开基希亚的手,捂住嘴巴,痛苦地抑制自己的呕吐感。 基希亚停止悬浮,降落到地上,红色复眼上下打量着贝特莱丽卡。女人呼吸凌乱,腹部的膨胀十分显眼。复眼里充满了厌恶感。 「你难道打算生下安海瑞欧的孩子吗。」 妖女的声音里能听出不像「异貌者」会有的愤怒。 「无法原谅。这一点绝对无法原谅。」 金丝雀在她身体中央的鸟笼里闹腾。妖女的冰山脸崩溃,流露出悲伤。 「你改变了安海瑞欧。他明明只要一直保持原样就可以了!」 基希亚高高抬起右手。 「虽然这么做可能会激怒安海瑞欧,但你是个祸害。就在这里去死吧!」 半蹲着的贝特莱丽卡似乎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倒在人行道上。她双手紧紧掐着喉咙,神色痛苦。紧接着基希亚的红色复眼里也出现痛苦的神色。 「这、是?」 向前伸出的右手上画上了格子状红线。她身上的鸟笼和里面的金丝雀上也画满了线。她转身正要开口说话,嘴唇、面孔和红色复眼上也画上了线条。 「混账、东西、我马上就复活……」 基希亚保持着扭向后方的姿势被分解成无数颗骰子。蓝色的血喷涌而出洒了一地,五厘米尔大小的肉块堆积在人行道上,量子开始散乱。基希亚的尸骸蒸发似的消失不见了。 贝特莱丽卡趴在地上张大了嘴,蓝色光芒就在她面前消散。她就算张嘴想说话,大气也没有发生振动。她抬起头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面前。 「好的,确保。」 面前是一名有着粉色头发和瞳孔的少女。她左肩搭着一只毛球,右手挥舞着魔杖锡杖,卷起解决了基希亚的单晶纤维斩线。 少女正要开口报上名号,注意到趴在地上的贝特莱丽卡十分异常。她的眼白就和瞳孔一样充血变得通红,面色惨白,舌头胀大。 「负气压咒式做过头了,恩格尔·鲁,快停下。」 少女粉色的眼睛往右看了一眼。悬浮在她身边的淡蓝色巨人收缩膨胀的面颊,厚厚的嘴唇开始往下吐气。大气开始流动。趴在地上的贝特莱丽卡吸入氧气后开始猛烈咳嗽。 「别让她恢复太多,保持她动不了的状态。这个女人的体质也和那个混蛋魔女一样强。和她正面冲撞的话大概会输。」 恩格尔·鲁听到命令后调整了气压。少女脸上露出微笑。 「姐姐们的埃米雷欧之书我也差不多用得上手了呢。」 贝特莱丽卡眼角浮现出泪珠,用右手撑着地面抬起头,红色瞳孔看着进入气压结界内的少女。 「你是、谁?」 「你居然问我是谁。」 少女的瓷漆皮靴粗暴地踩踏贝特莱丽卡的左肩。刚刚再次失去左手的断面接触到地面,贝特莱丽卡发出痛苦的呻吟。少女毫不在意地继续用力碾压,女人的呻吟变成惨叫。 「啊啊没错,虽然在血之祭典的战斗中被所有人忘得一干二净,本希尔蒂大人也是使徒啊。」希尔蒂加强了脚上的力道,气恼地大叫,「话说回来,不管别人多强,他们都只是陪衬的杂鱼。从可爱程度上来说,我才是主人公,我才会在最后华丽胜出!」 希尔蒂伸出左手抓住女人的衣领把她提起来。贝特莱丽卡站起来后,少女的目光停留在她膨胀的腹部。 「哇,虽然我听说过,你还真的怀了安海瑞欧的孩子啊。超恶心的。你的肚子看起来就和丑八怪青蛙的肚子一样。」 希尔蒂看着被她的话刺伤的女人,愉快地笑了。 「听说你因为是宗教和信仰才不能自杀也不能堕胎,是我的话我早就去死了。」 少女拖着怀孕的贝特莱丽卡往前。 「好了,站稳。我还要用你杀了卡基弗蒂,还有那个安海瑞欧呢。」 希尔蒂粉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道路尽头。在街道上响起的破坏声和爆炸声成为双方的记号。 狂奔一段路之后,我们看到走廊尽头的光线。 「嘉由斯,那里就是终点了。」 冲在最前面的吉吉那穿过那道光,紧急刹车。我和梅肯克劳德跟着他停下脚步。后面的人也一个接一个停了下来。 走廊尽头是一片被增建建筑的墙壁包围的广场,左右和里面的墙壁上嵌着许多高低不一的窗。通道和连接廊在上空交横,错综复杂的空隙里射下微弱的日光。 连绵的建筑物的屋顶仿佛是一片地板,供水塔和广告牌并列在一起。脸色变得更加惨白、身穿黑色丧服的潘海马站在里面,她手里还握着血刀布拉季默。血刀上那张鲜血面孔的脸色很难看。潘海马虽然被叫做魔女,但已经疲惫不堪,而且布拉季默也失去了大量自身的血液。 「你已经走到尽头无路可逃了。」 我向他宣告。 「要是你解放潘海马的肉体乖乖投降,我们就不杀你。虽然不知道法律会怎么处理吸血性孢子虫群体,但你们既然有智慧,应该可以交涉。投降吧。」 我向他宣告是为了争取时间。全员在梅肯克劳德身后整队、疗伤,为决战做准备。从艾乌尼皮艾迪那次的经验来看,使徒就算自己要死,也要尽可能拉上更多的垫背。 「其实,这本来是我为安海瑞欧和卡基弗蒂准备的陷阱。」 左右建筑物的二楼和三楼的墙壁突然爆炸。我们以为是陷阱,紧急停止前进,举起盾牌构筑防御壁。 爆裂的白烟中,有黑色物体不断落到广场上。前方、左右、深处不断传来掉落声。白烟渐渐被冲散。 我们屏住了呼吸。笔直掉落在广场上的是二十多个黑色棺材。刻着环状荆棘十字架的盖子弹开,里面喷出蒸汽。 穿着黑色皮靴、裹着装甲的腿结结实实踏在广场上。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身穿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面色惨白,眼睛闪着血色光芒。他们牙齿咯咯作响,手握魔杖剑朝我们进军。我们立刻发射咒式,却被他们左右飞散成功回避。 虽然他们已经吸血鬼化,但我和吉吉那这种在埃里德那待了很久的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潘海马社的奴隶!没想到居然会用在这种地方!」 提塞恩大叫,挥动数式刀刃弹开吸血鬼们投射的投枪。吸血鬼化的潘海马社 奴隶们瞬间就圈出一个包围网,全方位发动进攻。为了避免被完全包围,我们在广场上边后退边围成一圈,防止来自背后的偷袭。 双方的距离在一瞬间缩短,魔杖剑、盾牌和咒式发生激烈冲突。爆炸声、怒吼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血肉飞溅,手足零落。混战中,我看到一名德琉辛的部下的脑袋被炸飞、盾牌被砍断。 我刺出魔杖剑贯穿吸血鬼抬起的手臂,继续用力一直刺到心脏位置,发动「雷霆鞭」电死对方。紧接着一个「矛枪射」击飞从旁边急速下落的吸血鬼。它撞到墙上之后再追加一发「爆炸吼」炸飞它的脑袋和上半身。我刚打算用巨型咒式横扫战场,敌人的剑瞬间又杀到我眼前。我拼尽全力接下一击,咒式的组成式就消散了。敌人的攻击源源不断看不到尽头。 「他投入最终战力就说明布拉季默自己也被逼入绝路了!打倒他们!」 梅肯克劳德怒吼着,架起纯水防御壁抵挡雷电风暴。指尖们实力虽强,说白了不过是杀人犯,但潘海马社的奴隶和奴隶头领们堪比一支军队,双方的实力和统帅能力有着天壤之别,我们一下子陷入不利境地。 吉吉那杀出一条血路,但后方即将崩溃,他便退回后方掩护。刚要上前,这回左翼又崩溃了。在他四处奔走的时候,战队被迫边释放咒式掩护边后退。这时背后传来爆炸声。 我用余光去确认情况。只见我们来时的走廊被爆裂咒式破坏,上层建筑开始崩坏。 「连退路都被断了!」 德尔顿悲愤地大叫,又有黑色流星落到背后的白烟里。十几口黑色棺材刺入地面,棺盖弹开。新手吸血鬼们从棺材里走了出来。提前准备好的预备兵力面露凶光从背后涌来。 「还有新来的啊!」 提塞恩朝背后挥动魔杖剑,声音里带上了绝望。 「撑不住了!」 白烟之中,位于右翼的德琉辛吼道。德琉辛士气低下的部下们开始崩溃。我一边舞剑一边瞥了一眼,看到梅肯克劳德苦恼的神色。 全员释放着咒式、用盾牌苦苦支撑,心里都明白死亡正一分一秒朝自己赶来。就算我们打倒了这群吸血鬼,要是在我们筋疲力尽的时候潘海马的火焰鸟出现的话,我们是绝对没有胜算的。 「不能和卡基弗蒂再战一场的话,接下来就看还能打倒多少吸血鬼了。」 吉吉那架起屠龙刀。就算面对死亡的深渊,剑舞士的脸上也没有丝毫动摇。 众多吸血鬼穿越炮火和白烟杀到我们面前。我们直面迎接全灭的战斗。 左方射来纷乱的热线,切断披甲戴胄的吸血鬼们的脑袋、躯干和手脚。吸血鬼前卫被分解成几大块,伤口断面能看到烧焦的痕迹。 我朝发射方向看去,只见左侧建筑物的墙壁内侧有六个被光学咒式贯穿的小洞。洞口滴下被高温溶解成液体的金属。避开大脑和心脏要害的吸血鬼们重新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融化的洞变成线条,在空中画出自由自在的轨迹。把洞口当做线条轨道控制器的电磁光学系第六阶位「煌光灼弩连闪射」的硬x光镭射灵巧地割断吸血鬼的脑袋和心脏。前后夹击我们的吸血鬼被切碎,碳化的肉块不断落到地上。光线从一端游走到另一端,墙壁开始崩坏。幸存的吸血鬼们刚一后退,墙壁就砸在地上。 绿色波涛越过一地断壁残垣,朝剩下的吸血鬼们袭去。碧绿的爬山虎缠上惨白的手和脚,束缚住它们的动作。同时一阵疾风突入,两道银光乱舞,割下他们的脑袋,斩断他们的躯干。 华丽凶猛的两道银光在血雨下安静下来。手握双剑的阿尔利安青年的耳朵上,一串银耳环在闪闪发光。吸血鬼组成的墙壁中间,布拉季默那张鲜血面孔上满是惊愕。 「伊吉·多利耶参上。」 突袭的青年报上名号。贾贝拉·哥夫·赛托克里夫出现在他身后。 「嗯呐,吸血鬼们都死了啵。啊,这是小乌萨语尾呢。」 贾贝拉的魔杖剑再次发动「煌光灼弩连闪射」。六条看不见的硬x光线在空中乱舞,借助白烟刚捕捉到一点痕迹,防御壁和盾牌就已经被两断了。吸血鬼们的装甲被切得粉碎,手脚断裂,断面上留下烧焦的痕迹。 趁着吸血鬼们露怯的时候,伊吉提起双剑发动突击。二十多名进攻性咒式士跟在他身后,朝吸血鬼阵型的缺口处轰炸,雷击、炮击、投枪和爆裂如雨点般落下。 接二连三的奇袭、突击和咒式连射使得吸血鬼战队从左翼开始崩坏了一半。受伤的吸血鬼穿过爆炸烟尘继续前进,伊吉率领的一队人也摆好阵仗前进,双方激烈纠缠在一起。剑尖横扫,鲜血喷涌;枪尖突刺,白骨断裂;斧刃劈下,肌肉飞溅。 他们的配合堪称完美,实力也非常强大。仔细一看,大部分进攻性咒式士都是埃里德那最精锐的拉肯金事务所里都数一数二的伊吉二番队和贾贝拉三番队队员。很显然这是一支实力出众、配合优良和队伍。 意想不到的援军给我们提供了最好的机会。不过我知道,这支援军会来并不是纯属运气。 「上啊!难道你们想把打倒布拉季默的功绩拱手让给别人吗!」 我们也转退为攻,挥舞着剑和咒式。形势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变化,我们和贾贝拉及伊吉一团两面夹击,不断消灭慌了手脚的吸血鬼们。 「我是不会原谅你们杀了我珍藏的』从属吸血鬼』的罪过的!」 布拉季默的声音里透露出冷酷的愤怒。 潘海马在它的支配下举起手中的魔杖刀「绯斑」。澄澈皎洁的刀身上缠绕着化学炼成系第七阶位「负堕落焰天使战轮」的复杂红色咒式。 所有人都僵住了。这是仅一击就击溃残忍无情的潘海马社进攻性咒式士的诱导式核融合咒式,但出现的时间也太早了。就连身经百战的咒式士们都畏缩起来。 吉吉那抓起我的衣襟就往后退。但我们背后就是封闭的广场,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核融合咒式的火焰战轮蹂躏,后退也没有意义。莲德和德尔顿张开不堪一击的防御壁,提塞恩干脆呆站在原地。梅肯克劳德拉扯着部下们紧急后退。伊吉为了阻止咒式发动朝潘海马进攻。贾贝拉也拼命上前阻止。 潘海马面无表情,左手的布拉季默像是沸腾的泥浆似的笑起来。 魔女右手举起的魔杖刀尖上,杀戮咒式已经完成。 街角回荡着救护车和警车的警笛声。 人行道上弥漫着白烟。侧翻的蓝色长车的后半部翻倒在地。车里翻天覆地,被押送的犯人中有四名已经死亡。 层层叠叠的人体间伸出一只短小的右手。毛毛虫一样的手指抓住因为冲击而扭曲的车门,用力推开。接着左手撑在原本是车子侧面的地面上,从囚犯肉体充当的缓冲垫之间撑起圆圆的身体,从押送车重回外面的世界。 微胖少年格特雷克站在街道上,用左手推了一下歪掉的眼镜,一双细细的眼睛环视街道。 远处传来轰鸣声和爆炸声。街道上还有别的车辆也发生了事故,正在熊熊燃烧。道路和大楼的墙壁上被打穿了是几个洞,路标被整根折弯,红绿灯也倒下了,交通陷入瘫痪状态。人们纷纷逃离事故现场,到处救人。 「我这是、自由了、吧?」 格特雷克喃喃道。面前的惨状逼得他自言自语,不然慌得厉害。 「刚才打破车子的,虽然只有一瞬间,应该是金发蓝眼的男人、白色翅膀和埃米雷欧之书。」一点点回忆起来的少年眼里露出欢喜,「那是安海瑞欧大人。他还特地来救我了啊。」 少年双手合十摆出一个祈祷的姿势,眼角浮出泪水。 「果然使徒才是救赎。别的人都不会来救我,只有安海瑞欧大人来了。我的祈祷成真了。」 格特雷克感动地踏出一步,又停下脚步。 「就算要跑,手头也没武器啊。」 格特雷克朝押送车的前半部分走去。他靠近撞到墙上被压扁的车身,从破碎的玻璃窗往压扁的驾驶座窥探。前方的树脂上出现蜘蛛网状的裂痕,从车架上剥落下来。 车内溅满了血。负责押送的警察被座位和方向盘夹在中间,脸埋进车身里。 「呜哇,真恶心。」 格特雷克不快地皱起眉头,换了个位置,看到了失去半张脸的警察的脸。他移开眼神不去看悲惨的死者,把整只右臂从窗户里 伸进去摸索,立刻喜笑颜开。 他紧张地喘着气缩回手,手上多了一把魔杖短剑。 格特雷克拔刀出鞘,但他得意洋洋地扣下扳机时,一点动静都没。警察用的魔杖短剑当然安装了个人识别装置,别人是无法使用的。 「搞什么啊,搞什么啊!」格特雷克暴躁地想扔了魔杖短剑,又停下手。他想到就算发动不了咒式,它还是可以当做刀刃来使用的。大楼之间响起警车警笛声。少年拔腿就跑,逃进大楼间的小巷里。从缝隙里可以看到警官到达现场,开始检查事故车辆。格特雷克拔腿转身,逃向小巷深处。 少年是不可能和埃里德那警察战斗的。他连学校的同级生都怕,更别说和警察战斗了。他紧握魔杖短剑权当护身符,落荒而逃。他只能逃跑。 他跑啊跑,跑出小巷,注意到别人的目光,慌忙把魔杖短剑塞到衣服里面。格特雷克啧了一声,嫌弃自己的慌乱。他穿过因为交通堵塞排起长龙的车队,逃到另一条小巷里。他虽然听到轰鸣声,但现在满脑子都是逃跑的事。 这和格特雷克的计划不一样。他从与其说是无聊不如说是地狱的学校里逃出来之后虽然把自己关在家里,但按他的计划,他有了天选之人的资格,犯下杀人罪行,成为劝诱他的赞哈德的指尖,总有一天会成为使徒的。 现实却截然相反。城里的进攻性咒式士轻轻松松就抓住了他,把他扔到了警察局里。父母抛弃了自己,预备学校的讲师则给他请了律师,像保护弱者一样保护他。这样一来,他不就只是个撒娇的少年犯罪者了吗。 「混账。」 少年再次穿过长长的车队,进入市区。每次他遇到逃跑的人,都会剧烈心跳。司机和路人都没有注意到他。所有人都被交通堵塞和远处的爆炸声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没人有兴趣关心一个不起眼的少年。 少年原本是渴望他人瞩目的,现在却不想见到任何人。可怕,太可怕了。 少年轻手轻脚地潜入大楼后的小巷。 层层叠叠大楼中间的小巷里,潘海马向前举起魔杖刀尖。 发着红光的组成式已经完成,但核融合咒式并没有发动。 于是我们也停止了防御和后退,一群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魔女美貌的容颜因为痛苦而扭曲,手里的魔杖刀掉落在地。 她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一身黑衣中唯一的白色衬衫,地上也绽开朵朵红花。魔女跌跌撞撞地退到落下的棺材后面,她左手握着的血刀布拉季默似乎也和她共享痛感,不断冒着血泡。 「定时炸弹居然在这种时候爆炸了!」 吉吉那冲上前,我也赶紧跟了上去。潘海马由于病魔缠身,抵抗咒式的力量衰退才被布拉季默附身操控。出于同一理由,她也无法长期连续作战。 所有人都反应过来这是个绝好机会,转退为攻。大家已经放弃了保住潘海马的命只排除布拉季默这个想法。 「混、蛋!」 潘海马一脸痛苦地后退,挥动布拉季默。爆裂、投枪、雷击、等离子、爬山虎和热线眼花缭乱地在血盾上炸裂。战场上烟雾缭绕,地板被烧焦、炸毁,散落着血刀的碎片和魔女的血迹,但是却不见他们的身影。 「快搜!他们跑了!」 全员举着魔杖剑和盾牌在周围寻找。 「两点半方向,30.5米尔处远的地板那边!」 莫雷迪娜的叫声把大家的视线引向右前方。大厅的一角里堆积着巨大的瓦砾。所有人跑近一看,水泥废墟里面开了一个深深的四方形的洞,从四楼一直贯穿到一楼。 「他提前准备好逃跑路线了啊,不愧是活了两百年的吸血鬼,真是谨慎。」 莲德不情愿地说道。 「快追!」 提塞恩刚想从洞里下去,梅肯克劳德就按住他的肩膀往后一拉扑倒在地。突然洞口喷射出火焰,烤焦了空中的连接廊。 倒在地上的提塞恩刘海有些被烧焦了。梅肯克劳德站起来,看着洞口冒出的火焰逐渐变小,同时地面发出声响。 提塞恩和梅肯克劳德再次往后跳。洞口出现裂痕、扩大、爆炸。 伴随着沉闷的爆炸声,地面开始崩坏。上空的连接廊不断破裂掉落。我和吉吉那避开上下的陷阱往后撤退。利多里和利普金举起盾牌搭起防御壁,护着全员后退。 轰鸣声回响着,白烟朝我们如潮水般涌来。 所有人挥动着手中的魔杖剑驱赶白烟。我也放弃了红外线咒式,挥手驱散烟尘确保视线。白烟散去后,洞口所在的地方只剩下塌陷的地面和堆成山的瓦砾。 布拉季默炸毁了逃跑路线,自上而下都封锁住了。 「我挖个洞去追他吧。」 土木技师德尔顿干劲满满地走上前。岩石系专家莲德也跟了上去。两名专家朝塌陷的洞穴边缘放出探知咒式。 「第一发火焰可能是潘海马的奇袭,但从第二发上下同时发动的爆破来看,布拉季默应该提前在这栋建筑物的所有地方都准备了陷阱。」 「恐怕多到吓人呢。」 德尔顿无所谓地笑了笑。莲德也懂他的意思。两人组成咒式,寻找能从瓦砾堆安全往下走的洞穴。德尔顿发动探知咒式寻找地面,这是身为原土木技师的他的拿手好戏。 伊吉和贾贝拉的部队也紧紧盯着他。 「从反应和构造来看,这里应该是陷阱最少的地方。」 德尔顿回旋枪支,插进地面发动挖掘咒式。地面的组成立刻发生了变化,出现了一个洞。莲德放下绳子,德尔顿往下探索。 「请凯因和莫雷迪娜也下来。」 数法系咒式士凯因和探知咒式专家莫雷迪娜也下去解除陷阱。 「这陷阱、好多啊。」 洞穴里传来莫雷迪娜吃惊的声音。 「从热量、质量和动态感知咒式来看,光是路上能看到的范围内就有三十个陷阱。实际上应该有好几倍。前面还……」莫雷迪娜停顿了一下,「又增加了。布拉季默在一边设置新的陷阱一边后退。」 「就算只有附近一小片也好,你能解除陷阱吗?」 梅肯克劳德从洞穴上方问道。「如果是不是布拉季默而是潘海马的能力设下的咒式陷阱的话,就算是我,要在短时间内解开也有难度啊。」 德尔顿回答道。 「七分钟,不,请给我五分钟。」 「三分半钟。要是要花更多时间的话还不如找别的路更快。」 我离开洞穴前进。 「在等待的时候进行治疗和补给!」 梅肯克劳德命令道。吉吉那用屠龙刀展开多重治愈咒式,开始同时治疗重伤的利多里、利普金和提塞恩。透库罗洛也在治疗德琉辛派的伤者。其他的壮汉们开始补给弹药。还有些人为了寻找别的能够安全到达地下的场所,从墙上的洞穴出去了。 伊吉和加因也对他们的部下下达了指令。我停下脚步举起手。 「虽然迟了,我还是要向你们道谢。你们的援军帮大忙了。」 「没事啦。」 扛着双剑的伊吉说道。虽然受伤和疲惫让我很不好受,我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们又没有德琉辛的情报,怎么会知道这里?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突入呢?」 「这个嘛,我们只是跟着一直在追布拉季默的你们后面而已。」伊吉说道,「我们也猜到了,你们打倒的使徒最多,手里有情报的人一定会去找你们搭顺风车的。」 「伊吉。」 贾贝拉克制地叫了他一声,伊吉立刻像喜剧演员一样耸耸肩膀闭嘴不说话了。双方的咒式士们忙碌地行动着,遮住了两人的身影。 梅肯克劳德上前和贾贝拉搭话,应该是去商量共同追击的计划和任务分配吧。 我离开纷乱的现场走到墙边。伤痛和疲惫让我膝盖一软。因为还有时间,我转身坐下靠在墙边。 我永远都习惯不了疼痛感,伸手从胸口取出咒符,贴到胸口和大腿的伤口上。镇痛咒式和止血咒式缓解了我的伤痛。但低位咒式并不能治疗骨折和裂伤,我只能等吉吉那,但是要让其他重伤患者优先。 我把咒符一张张贴在伤口上做应急处理,到后来就不够了。我们用的太多了。 这时有只女人的手把咒符递到我面前。 我顺着手臂抬头看,站在我身边的人有一头白金长发,翡翠色瞳孔,还有一双表明了她阿尔利安人身份的尖耳朵。 在我意识到站在我身边的人是我曾经的恋人那一刻, 我的心跳猛烈起来。我情不自禁站起身,又坐了回去,喉咙发干,手脚冰冷,指尖止不住地颤抖。 我发抖不是因为愤怒或者憎恶,而是因为恐惧。 我强行遏制自己的恐惧。我不能让她看到我这么不像话的样子。现在又是在战场,我更想展现出我的帅气一面了。 「季薇。」我停顿了一下,「妮娅。」我有把话补全。不能用爱称叫她让我很痛苦。但我已经是前男友了,没资格这么叫她。 「嗯,索雷尔先生。」 她依旧看着前方没有看我,冷漠地回答。 我早就想到会是这样了。伊吉虽然勇敢机灵,但他的心理素质没有好到能够看穿情报流向、并且不动声色地追踪我们。既然季薇妮娅和贾贝拉、伊吉和咒式士们合作了,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和一直追击使徒的我们碰上的。 她就这么保持着递出咒符的姿势,看着面前的人挖掘的挖掘,治疗的治疗。 她的尖耳朵微微有些颤抖,脸色变得苍白,右手肘紧绷。应该是我看不见的右手紧握成拳头了吧。她是故意装出不看我的样子的。我也假装不看她,把目光转回前方。 她和我一样,内心并不平静。她一定很害怕吧。 即使如此,她还是对受伤的我伸出援手。她比我勇敢多了。 她默默地把咒符往前又推了推,我默默接受,贴在肩上的伤口处。镇痛符咒安抚了我生理上的痛苦,精神却依旧动摇不安。 地下传来爆炸声,地面开始晃动。 洞口冒出白烟。德尔顿喊了一句「没事!我们继续解除陷阱!」看来他们遇到了点麻烦。距离重新开始追踪只剩下一分钟左右的时间了。 人群一片骚动,但我和季薇妮娅之间只有尴尬的沉默。虽然我不想白白浪费这一分钟,但是到底该说些什么呢。快说,快说,快说。 「好久、不见。」我拼命让粘住的舌头动起来,试着打了个招呼,「最近怎么样?」 这话真是愚蠢透顶。我干嘛要问她我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的事?我还是去死吧。 「如你所见,我在和贾贝拉前辈还有伊吉先生一起带领进攻性咒式士们和使徒作战。」 季薇妮娅故意把话题带跑了。我想问的才不是这种事。她既然装作照顾伤员的样子来找我,那她一定也有想说的话。 我的伤口恢复了些,站起身来,集中精神看着季薇妮娅。 「过得好吗?」 「嗯。」 我们陷入沉默,静静地听着挖掘和探查的声音。 「那个,听说你,」季薇妮娅吞吞吐吐地说,「那个,新恋人怎么样?」 这次是她开口问了。 「是个好女人。」我补充说了句,「非常优秀的女性。当然季薇妮娅你也是非常优秀的女性哦。」 「你还是老样子伶牙俐齿呢。」 季薇妮娅轻轻地笑了一声。 「因为我就是靠这个活下去的嘛。」我也放松下来,「你呢,新恋人怎么样?」 我随口一问,她沉默不语。也许我有点残忍。因为季薇妮娅出于担心专门来医院看我,还组建了部队,所以她是猜测我还对她有所留恋才这么问我的吧。 另一方面,我的内心并没有动摇。我身边已经有切蕾西了,要是和前女友破镜重圆的话,那就是无法原谅的背叛了。这是一个不想被众多女性讨厌的男人幼稚的自私任性。既然已经分手,那就应该保持距离。 「对不起。」我绞尽脑汁,最后道了歉。季薇妮娅僵硬的面孔缓和了些。 「我觉得你马上就道歉是个很狡猾的坏习惯。」 「是啊。对不起。」 我就算追寻无法挽回的牵绊,也只会让我、切蕾西、季薇妮娅还有所有人白添心伤。我不管怎么想,最佳答案都是默默离开这里。 「和季薇妮娅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 我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虽然我现在说这话可能不太合适,但这是事实。那时候季薇妮娅爱着被库埃耶伤害了的我,我也爱着季薇妮娅。」 「嗯。」 季薇妮娅点了点头。因为我不曾体验过分离,心里的伤口一直作痛,但我无视了它。现在气氛很好,我有些高兴。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了。 「解除了一百四十四个陷阱。道路打开了!」 下面远远地传来德尔顿的叫声。我和季薇妮娅就这么剪不断理还乱地结束了对话。我看了眼手机,比计划早了十秒。德尔顿、莫雷迪娜和凯因优秀的能力如今却有些可憎。 莲德飞快跳进洞口。进攻性咒式士们也跟着他一个个下去。吉吉那也扶起刚接受治疗的利普金前进。他瞟了我一眼,看到我和季薇妮娅站在一起,银色刀锋般的眼神仿佛在说看到了个烫手山芋。 「走了。」 「我知道。」 我不情愿地迈出脚步。这是吉吉那式的关心——才有鬼呢。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他。在心里感谢。 我穿过瓦砾堆,看到进攻性咒式士们一个接一个朝洞口飞奔而去。吉吉那也轻轻松松地往下一跳,张开黑色翅膀,脚下喷射出压缩空气朝地下飞去,甩开周围一群人,在冲入地下水道前一秒抓住旁边的墙壁降落到地上。 吉吉那沿着地下通道走去,没一会儿就看不见影了。进攻性咒术师们一个接一个落到地上跟着吉吉那。 我刚想跳进洞里,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贾贝拉和伊吉他们就站在瓦砾堆对面。 「我们从地面上追踪,和梅肯克劳德他们两面夹击。」 贾贝拉看着光学影像地图跑动起来。伊吉和部下跟在她身后。 武装分子离开后,只剩下季薇妮娅一个人留在原地。她脸上露出寂寞的笑容。 混乱的激情在我的心底卷起风暴。我到底该怎么做? 季薇妮娅像是要甩开一切似的迈出步伐,去追赶先走一步的进攻性咒式士们。 我也依旧稀里糊涂地再次朝洞口走去,沿着绳子下降。 在埃里德那的街角,人们纷纷抬头向上看。远处能看到黑烟和火焰。 「有事故、不对,有事件?」 穿着工作服的中年男人一脸惊恐地抬头看着黑烟。他身边扛着钢管的年轻人也抬起头。远处咒式的爆炸声和建筑物倒塌的轰鸣声宛如雷鸣。男人终于理解了事态。 「啊,是使徒又出动了啊!」 男人伸手就去开驾驶座车门,扭头朝背后喊。 「喂,今天的工作结束了。快点逃命吧!不行,我必须要去接应在别的现场工作的家伙们。」 男人看着年轻人,只见他把手里的钢管往地上一扔,金属撞击沥青地面发出嘈杂的声音。 「你这家伙,搞什么啊。」 男人从车上朝他喊道。年轻人迈开步伐。 「啊,我现在就要辞职。无聊死了,还没钱赚,太蠢了。」 年轻人抬起左手朝背后的人挥了挥。男人坐在驾驶座上勃然大怒。 「等等,你在说什么呢!你不是都干了一年了吗!」男人生怕他真的辞职,开始挽留,「你要是认认真真工作的话,再过两年就能成为正式员工,再忍五年就能当上班长,再努力四十年就能拿到退休工资了啊!」 「从现在开始忍耐那么就才那么点回报啊,真是蠢死了。」 年轻人头也不回讽刺地回了一句,逆着逃跑的人流朝混乱的方向前进。他取出防御粉尘用的口罩戴了起来。 中年男人完全摸不着头脑。他放弃青年关上驾驶座的车门,发动车子。 青年把混乱的人群甩在身后,独自笑了起来。 「很好,来了。有趣的大结局终于来了。」 青年沿着大楼间的小巷朝黑烟燃起的地点走去。他面前的小路上闪着暗淡的光。 地上躺着把拔出鞘的魔杖剑。青年笑着拾起不详的刀具握在手中。 他握着曾被称为魔杖剑耶歌的刀,向前走去。 埃里德那市内多处大楼倒塌,爆炸声和轰鸣声到处回响。 三十章 诞生的声音 身为人类,父严母慈,兄友弟恭,挚友相亲,其乐融融。 但人类也能够无缘无故地杀死别人的父母、兄弟、朋友,并以此为乐。 ——恩莫杜思《人类赞歌》神乐历三三二年 ◇ ◇ ◇ 所有人沿着下水道全速奔跑。地上有被布拉季默操控的潘海马留下的血痕作为路标。 我边追前面的大部队边往魔杖剑里填充咒弹。吉吉那、梅肯克劳德和莲德打头,跟在他们身边的还有莫雷迪娜、德尔顿和凯因。莫雷迪娜的探查咒式和凯因的数法咒式负责感知,土木技师德尔顿则负责排除陷阱。 「多亏了你们,我们才能安全躲过那些陷阱。多谢。」 我边跑边说。青年们脸上浮现出自豪之情。 我说的话有一点鼓舞士气的意味在里面,但更多的是单纯的感谢。咒式士的工作不仅仅是舞剑战斗。伙伴越多,能使用的技能就越多,战术也就相应地增加了。 「这也多亏了梅肯克劳德和莲德你们。」 听到我率直的道谢,两人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现在想来,要是莲德没有答应梅肯克劳德的请求的话,我和吉吉那应该会在血之祭典中死掉或者被逼入绝境吧。 正因如此,我才想和他们一起取得胜利,想和怀才不遇的他们共享光荣和财富。因为我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感受到了在吉奥卢事务所时代所感受到的和战友之间的情谊。 吉吉那为首的一群人追着地下水道上的血迹笔直前进。 在水道两侧倾斜的道路上点点滴滴的血迹向左拐了个弯。我们用探测咒式确认前方没有陷阱和奇袭后左拐。接着又拐了好几个弯之后,倾斜的水道变成了上坡道。 坡道尽头有光。吉吉那飞奔在前。探知咒式组也拼命追在他后面。 「别太快!不确认安全的话可能会有埋伏!」 在德尔顿说出这句话之前,吉吉那就跑远了。 「从血腥味就能知道魔女已经不在附近了。」 吉吉那跑了出去。探知咒式组和落在后面的提塞恩、梅肯克劳德也出去了。我和剩下的人出去后也停下了脚步。 地下水道的出口和埃里德那众多的地上河流连在一起。血痕也消失不见了。我一拳打在墙上。 「布拉季默为了消除血迹,从河里逃走了。」 「代代相承的病毒性吸血鬼应该是不擅长游泳的。不过看来吸血性孢子虫性吸血鬼不怕水啊。」 吉吉那说着就顺着右侧河道边的石墙爬了上去。我们跟在他后面。 夕阳映照着河边道路,另一侧是鳞次栉比的红瓦古建筑和杂居大楼。河对岸是成片的仓库,再远处就是大楼,看起来像是埃里德那市区,但具体是哪里就不知道了。 「是可可洛特地区第四区附近。」 我还没来得及用手机确认,吉吉那就说道。虽然在地下上下左右绕了一圈又一圈,吉吉那的方向感还是那么准确。大概是因为在达里奥奈特和赞哈德的监狱有过被搞糊涂的经验,他才边思考路线边移动的吧。 「就算知道地点,布拉季默到底去了上游还是下游,我们也只能赌一把二分之一的几率。」 「不能分散战力。」 我和吉吉那说完,所有人停下脚步。这时我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你们为什么没等我们就擅自去袭击布拉季默了!」 手机里传来哈莱尔的怒吼,还有轰炸声和惨叫。 「怎么可能来得及等到吸血鬼大量增殖的时候!还有布拉季默逃了,你快点封锁道路!话说你那边的背景音到底是什么啊!」 我也怒吼着回他。 「市里暴徒在袭击路人和商店,我们没办法去支援你们!」 哈莱尔的回话伴随着爆炸和惨叫。电话突然被挂断。安海瑞欧和卡基弗蒂的惊人破坏力终于引发了暴徒事件。 我们现在在市中央,基本是指不上援军了,但也不能放任濒死的布拉季默逃走。到底该怎么追呢?快想快想快想。 「虽然我也不愿意分散战力,但没办法,就分成上游下游两队吧。」 梅肯克劳德不得已提出这一点。我们也只能这么做了。 「我劝你们最好别动。」 铃声和说话声一同响起。我们朝音源看去,只见路上站着一只粉色兔子玩偶。它的耳朵、衣领、袖口和杖尖都挂着铃铛,脸却是张孩子的脸。 乌布修修一登场,所有人都把魔杖剑对准了他,剑尖齐刷刷地点亮了咒式,只等指挥官一声令下粉碎对方。 「等等。现在不是赞哈德的手下的』我』在说话,而是原本的』我』。」 我们之所以没有立刻杀了他,是因为乌布修修把所有咒力都用在维持不死之身上,不使用进攻咒式,所以只有普通人程度的战斗力。 梅肯克劳德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的意思,朝乌布修修说道。 「我之前就说过了,不管是哪个』我』,我才不会相信什么有一个是正常的这种胡言乱语。」我把魔杖剑对准乌布修修的眉心,「但是,你说别动是什么意思?」 「分散战力只会招致死亡。你们很快就会知道布拉季默的行踪了,先在这里等会儿吧。」 三十二章 审判时刻 「神所憎恶之物,汝亦自当憎恶,不可饶恕。」福音圣典尤娜康传、第十九章第十四节里这么写了,我就杀了。尤娜康传只到第十八章没有第十九章?说什么胡话呢。那么那个男人给我看的圣典是什么? ——自称杀意牧师的杨·巴尔·那图被执行死刑前的发言 皇历四六三年 ◇ ◇ ◇ 凌乱的呼吸,仓促的脚步。 我和吉吉那还有伙伴们沿着小巷前进。打头的吉吉那化身追逐血腥味的猎犬,拐了个弯。潘海马在我旁边不慌不忙地走着。我虽然很急躁,但只能边走边问。 「能请你在追踪的时候解释说明一下吗?」 「那我就说些有意思的历史故事吧。」 潘海马伸出右手摸了摸脖子,索然无趣地说。 「大约五百年前,初代到三代潘海马生活在战乱时代,阿米拉加家的人一个接一个被打倒,好几次陷入绝境,终日惴惴不安。」 她突然跳到五百年前的事情上,我的思维一下子没跟上。 「为了让阿米拉加家、让潘海马强大又长久存续的千年大计,他们一直在摸索方法。不止是囤积资产和武力,还开始关注身体能力强大又不老不死的』吸血鬼』这一种族。」 潘海马赤色的眼睛看了眼布拉季默已经消失、完全被自己支配的血刀。 「但是,吸血鬼的弱点多到烦人,阳光、大蒜的蒜氨酸和蒜素、银等等都是。虽说如此,具有抗性的吸血性孢子虫性的吸血鬼因为是通过占据别人的意识扩增的,所以没有这些问题。」 潘海马盯着前方。 「更严重的问题是,一旦变成吸血鬼,就会被非常棘手的咒式士最高咨询法院和龙追捕。」 「放心吧,不必劳烦司法机关,这场战斗结束之后我就杀了你。」 吉吉那冷漠地说。梅肯克劳德他们也拉开了和潘海马之间的距离。大家根本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和吸血鬼共同战斗。 「冷静点小子们。回到刚才的话题,阿米拉加家最后定下的研究方向是以吸血鬼为基础、回避会被法院和龙视为问题的点。」 潘海马继续说道。吸血公主说不定知道法院和龙在意的点是什么。 「法院和龙视为问题的点是,吸血鬼会把人吸血而死,以及通过感染增加同类这一传染性。概括来说就是会把这当做恶性传染病。」潘海马讽刺地笑了笑。「潘海马抓捕吸血鬼进行解剖实验。经过好几代之后,他们一共实验解剖了九百只咒式性病毒和细菌造成的吸血鬼。」 魔女边走边说。 「九百、只。」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停下了脚步。梅肯克劳德和德尔顿他们也目瞪口呆,驻足不前。 真是异常的执念。花了好几代时间,捕获了那么多只强大的「异貌者」吸血鬼,这种事真是前所未闻。这等执念堪比埃米雷利欧搜集书时的狂热。 「他们不断实验,对鲜血的渴望暂且不提,通过病毒和细菌发现的吸血鬼的吸血传染性无论如何都无法完全去除。」 女吸血鬼往前走,我们也继续进军。 「但是,终于有一天,阿米拉加家找到了变形菌吸血鬼。」 「这个我在检查医院听到过。」 吉吉那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潘海马微微一笑。 「所谓的变形菌也就是粘菌。有子实体和变形体两种,后者就像是会动的原生质。拥有多个核和线粒体的多核体变形体,若是变大能达到几十到一百厘米尔,呈扇形扩散,状如喷射液体,越靠近前端分支越细。他们捕捉到了这种粘菌转化来的吸血鬼。」 听到潘海马的说明,我们只能保持沉默。 我是听说过具有吸血鬼的长处的粘菌确实存在,但这比吸血孢子虫性吸血鬼更难以想象。 粘菌能够变成被细胞壁保护的高环境耐性非活性型,进入休眠状态。正因如此,就连吸血孢子虫性吸血鬼布拉季默也无法感知到。刚才的吸血鬼化解除咒式、氟碳化合物和氟乙酸制造的人工血液能够让吸血孢子虫当场死亡,但是对具有别的柠檬酸回路的粘菌来说几乎没有任何毒性。 「就算是粘菌性吸血鬼,也不能把对鲜血的渴望从它的长处里分离出来抹消。」 潘海马不理会我们的惊讶,继续说道。 「但是,这一点可以通过摄取人工血液蒙混过去,也可以和普通人一样吃饭,所以没有问题。接下来就是法院看重的传染性这一点了。」 潘海马的微笑中含有血色。 「在某种帮助下,大约两百年前,第十三代潘海马,完成了合法粘菌性吸血鬼,虽然并不完全。」魔女不自然地继续说,「特殊的吸血鬼化秘法只有每一代潘海马才能继承。」 身为魔女的吸血鬼女王展开双臂,沿着日光倾泻的街道行走。 「不会被蒜氨酸和蒜素、银伤害,晒太阳也几乎完全没事,拥有超强的力量和反射神经,除了亲生孩子以外不会传染,实在是非常优秀实用的吸血鬼。」 潘海马放声大笑,继续往前走。 「要说缺点的话,那就是能够当场复活肉体的吸血鬼的超再生能力降到了普通再生能力程度。但是,只要大脑和心脏不被破坏就不会死,这就够了。现在实验依旧在继续,目标是完成度更高的吸血鬼。」 我咬紧嘴唇。打头追踪的吉吉那也咬紧了牙关。潘海马很早以前就 展现出了她的吸血鬼身份,从我和吉奥卢第一次见到她的瞬间就展示出来了。 她虽然对阳光有耐性,但并不完全,所以经常打着伞。红色的眼睛也被我们误认为是遗传基因。最具有说服力的就是她对血的嗜好。她打伤、杀害那么多人,偶尔还吃掉,原来是为了隐藏吸血鬼的特性。一般来说就算注意到,也会被她使的几个花招骗过去。 「我总算是能够理解你为什么那么频繁杀害部下、还不惜为此创造条件避免被法律追责了。原来是为了创造更高级的吸血公主,创造下一任潘海马的实验啊。」 听到我说的话,潘海马没有回答继续前进。 最先变作吸血鬼的那个人变成了强大的「异貌者」,被称作始祖。如果说年龄越大,实力越强的话,潘海马把吸血鬼粘菌一代又一代合法传给亲生孩子,每一代的力量就会叠加在一起。 今后,作为现代始祖吸血鬼,叠加了粘菌一代力量的潘海马会成为最大的敌人。我心里涌出一个巨大的疑问。 「等等。」 我跑到走在前面的潘海马身边。 「如果你是手握人工血液咒式、能够自由休眠和觉醒的粘菌性吸血鬼的话,那你应该能够随时脱离布拉季默的支配才对。」 我疯狂思考,捕捉到一个更大的问题。 「沃尔考哥拉地下街的埋伏也不是偶然,而是你故意盯上布拉季默,让他盯上你的。你这么做是为了披着被吸血鬼操控的外衣免去自身则神,杀死那些平时杀不掉的碍事的人。」 「怎么会呢。只不过是出于偶然罢了。」 潘海马微笑着说。 「在被吸血鬼操控的时候,杀了碍事的议员更换首领、葬送作为实验体说不定已经没什么用还看起来要叛乱的奴隶头领和奴隶们这些事,都只不过是偶然而已哦。」 潘海马吐了吐舌头。她的邪恶真是令人瞠目结舌。所谓的重病和身体不适肯定也只是诱导布拉季默的表演。我越想越觉得,对吸血公主来说这一切都太过凑巧。 「但是,如果没有发生血之祭典、布拉季默没有来的话你打算怎么办?」我冲着女吸血鬼的后背追问,「不对,从你装病的时候来看,你从两年前就已经知道了血之祭典要开始这件事吗?假设你知道的话,为什么要把贝特莱丽卡在血之祭典的时候叫过来?」 潘海马头也不回前进,像是要把我的质问顶回去。我再次咬紧牙关。 像刚才那样让布拉季默绝望、争取恢复身体状况时间的回答是指望不上了。我只能自己思考。还有些不能问的谜团留了下来。 但是,即使如此,我已经几十次逼自己理解,现在安海瑞欧这一威胁更加要紧。就算只是一时,潘海马的协助也是必要的。 清楚将来双方会敌对的一行人从商业大楼一带转移到了工厂街。机器声在回响。 「虽然很近,但这之后我就不清楚了。在工厂的气味和声音的干扰下,这就是最大精度了。」 吉吉那加快了步速,我们 也紧跟其后。现在只能靠全员的视觉和听觉探索了。由于附近也有繁华街,如果他混入人群的话就会让他逃掉了。 工厂之间的小巷里响起少年的惨叫声。我和吉吉那立刻停下脚步,回到来时的道路。往右边的小巷跑去。少年的尖叫还没有消散。这声音我在哪里听到过。 穿过左边立刻右转,建筑物之间的小巷深处能看到光芒。我把魔杖剑架在身侧,以突击姿势冲了过去,进入一座广场。我左看右看寻找声音的主人,看到左边深处、垃圾箱旁边,有个少年瘫坐在地上。 本该在警局的格特雷克为什么在这里?我强行压下内心的疑问,全速奔跑缩短距离,伙伴们也紧跟其后。 面前的格特雷克手撑在地上,抬头看着前方。 站在少年面前的是安海瑞欧。他背对太阳,伸展双手,一副圣人般温和的神情俯视少年。 我们立刻停下脚步。跟在后面的咒式士们也停了下来。虽然我们立刻架起魔杖剑和魔杖枪进入临战状态,但是对于眼前发生了什么是完全一头雾水。 安海瑞欧站在前方,他腰上的埃米雷欧之书已经打开。胎天使纽尔钮姆悬浮在他身侧。邪恶的胎儿身上伸出的红色咒式连结在瘫坐着的格特雷克身上。少年涕泪横流。 「我、一直、用我的方式、尊敬你。」 格特雷克小幅度摇摇头,是小孩子回避讨厌的事情的动作。 「明明只要垃圾一样的世界毁灭了就好,为什么我要死。我不想死。为什么啊为什么!」 面对少年,安海瑞欧温柔地笑了笑。胎天使完成了红色咒式。 「因为你从安海瑞欧身边逃走了,即将变成青蛙。」 无情的声音响起。我向前伸出手的瞬间,红色咒式在格特雷克全身炸裂。 「啊啊,我啊。」 虽然是从青蛙的发声器官、喉袋和短小声带发出的声音,但 确实是格特雷克的声音。 我想也没想就冲上前。吉吉那扔出封咒榴弹。安海瑞欧后退躲开爆炸,左手接住迅速贴近的吉吉那的一击屠龙刀,右手反击。德拉肯族剑士的胸口受到猛烈的一击,被打飞到后方。 「安海瑞欧他,居然用卡基弗蒂的技巧。」 我在吉吉那被打飞后冲上前,跪在地上伸出手,在一片白烟中,从血海肉山上接过本是格特雷克的青蛙。 在我的手掌心里,格特雷克变成了一只小小的两栖类动物。 纽尔钮姆的「美丽青蛙王子变咒」能够把对方变成青蛙。我一直觉得这是童话中才有的魔法。 但是这是现实。出于质量守恒定律,微胖少年约七十千克尔的人体质量中的大部分都变成了血和肉散落在周围。只有几十克尔被用来构成青蛙的肉体。 如果没有切蕾西和贝特莱丽卡帮我解除纽尔钮姆的咒式的话,我也会变成这样。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我们两人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我的手掌感受到小小的变温动物冰冷的皮肤。它的左右两只眼睛分别往不同方向转动。青蛙开口说话了。 「痛、好痛苦。」 变成青蛙的格特雷克左右侧腹膨胀收缩,因为两栖类没有气囊和横膈膜。湿润的皮肤不断进行皮肤呼吸,但还是不够。 「格特雷克,别死!」 我喉咙里迸出一句呐喊。我一直都搞错了。 我以前对格特雷克说的那些话,无论包含了多少痛苦和悲哀,也带有拥有咒力和伙伴的家伙的傲慢。 什么都不曾拥有的格特雷克活着死去的剧痛,实在是太悲惨了。 「吉吉那!」 吉吉那刚想用屠龙刀发动治愈咒式,又停下了动作。 「青蛙的大脑无法支撑人类的思考,他已经超负荷了。要是把他的身体变回人类的话,两栖类的格特雷克的身体就会破碎,当场死亡。」他微微摇摇头,「一口气把全身都变掉,纽尔钮姆的咒式太异常了。」 我把目光转回格特雷克身上。青蛙因为思考超负荷,大脑沸腾,呼吸困难,陷入缺氧状态。我从心底爆发愤怒和悲哀的怒吼。 「人类怎么能够用这种方法死掉呢!你应该接受死刑作为一个人死去才对!」 「为什么、我要、受……」 青蛙的圆眼睛上覆盖了顺莫。格特雷克这个人的思考给青蛙的大脑和神经系统施加了太多负担,自我意识正在消灭。它眼里浮现出不再作为人类、即将死去的恐惧。 「好可怕。」 接着青蛙的嘴发出意味不明的鸣叫,然后声音消失。格特雷克的自我意识完全消失了。青蛙的呼吸也逐渐变弱,最终停止。它嘴里耷拉着粉色舌头,睁大眼睛,眼球似乎要从眼窝里掉出来似的。 青蛙因为大脑的超负荷和呼吸停止失去了性命。这种死法毫无人类尊严可言。 我把曾经是格特雷克的青蛙轻轻放到地上。我之后一定会好好安葬你。 我抬起头,安海瑞欧看着青蛙,挑起嘴角。 「虽然是个无聊的孩子,最后的死相真是非常可笑。这应该是他生下来第一次派上作用吧。这就是再分配。」 杀人者的笑容不是讽刺,而是发自内心的爽朗笑容。 周围环绕着微弱咒力的蓝色量子散光芒。异形美女基希亚吸收格特雷克的生命,给安海瑞欧发动了治愈咒式。杀人者的咒力也在复活。 「混蛋!」 我把魔杖剑对准前方。从后方回来的吉吉那也在我身边。四面被大楼包围的广场上,我和吉吉那还有伙伴们、潘海马站在一起,和安海瑞欧对峙。 虽然我对格特雷克没有过度的留恋,但我还是怒火中烧。少年用他自己的方式尊敬着安海瑞欧,一直想要帮他。 伫立在杀人者背后的贝特莱丽卡一脸呆滞。 「我还以为你多少理解了一点,选择了一条新的道路。」她的脸上充满恐惧,「你,安海瑞欧,一丁点都没有变化吗?」 睁大的赤色瞳孔里是恐惧,还有发自内心的绝望。 「安海瑞欧就是安海瑞欧,谁都无法拯救吗?」 贝特莱丽卡瘫倒在地。她右手撑地,红色头发散落,绝望的眼睛盯着大地。 「我也变成了另一个我,救不了人,也无法被拯救的话,我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杀了他就好。」 和女儿久别重逢,潘海马说出了见面后第一句话。贝特莱丽卡依旧盯着地面。 「现在,杀了安海瑞欧,取回你自己。没什么好犹豫的。」 潘海马旋转魔杖刀,走上前。 使用生命发动治愈咒式的基希亚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她用红色复眼轻蔑地看了眼动弹不得的贝特莱丽卡,回到主人腰间的埃米雷欧之书里。 安海入欧从卡基弗蒂那里收到的消耗和伤口都愈合了,甚至连西装都修复好了。从他放射的咒力波动中能感受到他又变回了那个强大的自己。 「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是要打倒你们几个还是绰绰有余。」 安海瑞欧恢复了四成。即使如此,在连续战斗中受伤的我和吉吉那还有伙伴们,要是不做好有人牺牲的觉悟的话,是无法阻止安海瑞欧的。然而,现在,虽说也消耗了精力而且无法信赖,但是强大的吸血公主潘海马也在。 安海瑞欧押着贝特莱丽卡,悠闲地往左走去。我们也向右移动,摆出前卫后卫的队列缩短间距。 「既然卡基弗蒂已经被打倒,只要再打倒你们和潘海马,我就是祭典的王了。游戏将会结束,我会带着贝特莱丽卡和孩子离开。」 他停下脚步。 「一击毙命。」 安海瑞欧的左右手发动埃米雷欧之书。书页中放出巨大的黑色弹丸似的博朗。我放出「劣吁婪枪弹射」战车炮弹迎击,但被博朗的嘴巴吸了进去。劣化铀炮弹的贯穿力在无效化面前只微微向上改变了轨道,贯穿它的上颚阻止了突击。银色血液喷溅。 骸骨之王昆西自上空从左往右挥动大镰刀,吉吉那竖起屠龙刀挡下。花火和金属声爆裂。他下腰躲开斩击,弹开后从下方回避。 昆西紧跟不舍,潘海马的火焰鸟命中它的王冠和骷髅侧头部,爆裂后骨头的碎片散了一地。隐藏在爆炸烟尘中的血刀蛇行而上袭击安海瑞欧。蜈蚣防御壁被斩碎,蓝色血液迸射。 最初三招被防住的安海瑞欧向右移动。贝特莱丽卡也跟在安海瑞欧身后跑。事情变得麻烦起来了。 「咒式和血刀的磨合度,作为第一次使用来说非常不错。」 潘海马满足地 说道,踩着木屐追赶。我和吉吉那还有伙伴们也跟了上去。 安海瑞欧在埃里德那的道路上移动。我们呈左右夹击态势追赶。安海瑞欧侧翻回避来自左右的爆裂和雷击、跳跃,双手抓住路灯,像单杠大回环那样旋转,在倒过来的状态下砸下双腿。 他的腿上伸出黑色体节的蜈蚣。我朝从上空逼近的蜈蚣释放「爆炸吼」。蜈蚣的大颚穿过爆炸烟尘朝我袭来,我用魔杖剑挡住。猛烈冲击使我的身体悬空被压到后方。我的脚后跟和沥青地猛烈摩擦后悬空。 即使我用刀身挡住,左右方向的下颚也勒紧了我的双臂。我在狭窄的嘴巴中间调整角度插进魔杖剑,发动「雷霆鞭」。百万伏特尔的高电压高电流烧焦了节肢动物的口腔,同时我水平挥动魔杖刀切断了下颚。 蜈蚣张开大颚,我逃往空中后落地。流水刀刃紧跟着砍过来,我往旁边移动到车道上。同伴们也接连发射咒式前进。 虽然立体攻击容易命中,但无法完全打碎蜈蚣堪比战车装甲的外骨骼。更不要说炮弹咒式很难命中高速立体移动的对手了。 安海瑞欧往空中移动,左右两腿又放出蜈蚣。途中它们长长的体节缠绕起来,按螺旋状轨道延伸。我和吉吉那向左、潘海马向右逃开。 在螺旋的终点,大蜈蚣向左右分开。吉吉那用屠龙刀挡住大颚的一击,潘海马用魔杖刀迎击。左右大颚和刀刃之间爆发出火花和金属声。埃里德那最强的两名前卫在的话,连安海瑞欧的奇袭都能防住。 我朝缠绕在中央的蜈蚣躯干连续发射「锻淀枪弹枪」。碳化钨弹头粉碎了坚硬的外骨骼,贯穿两条蜈蚣内部。蜈蚣的终点洒落蓝色体液和碎片。吉吉那和潘海马扔掉蜈蚣头部继续前进。 安海瑞欧从街灯上落到车上。提塞恩拉近距离,长刀一闪。0和1组成的数列刀刃描绘出一条复杂的轨道,杀到安海瑞欧面前。安海瑞欧用超体术回避,提塞恩像刘海摇动似的扭转身体,流动的刀刃缩小范围,把车子和安海瑞欧一同包裹起来。 安海瑞欧以瞬间生成的狮子和大蛇为盾,改变刀刃轨迹,从血液、体液和内脏中穿过。被分解的车子 变成碎片滚落在地。 「就算是安海瑞欧!」我连续发射「爆炸吼」,追击逃往大道的安海瑞欧。「也无法完全防御多重多层攻击!削弱他,打倒他!」 梅肯克劳德也率领着进攻性咒式士们在路上奔走。车子、路灯、行道树和安海瑞欧的防御壁纷纷破对。虽然贝特莱丽卡的身影消失不见了,但如今安海瑞欧才是头等大事。 「我也不能认输!」 在咒式炮火中受伤的安海瑞欧快速往上。炮火从水平往斜上方打,但是追不上他。安海瑞欧不止双脚,连左腕都变成了蜈蚣垂直伸到下方,把身体支撑在上空。雷击和爆裂被安海瑞欧面前闪耀的碎片防住。是钻石组成的隐形盾牌。他手里也有很多招数啊。 安海瑞欧一边并行移动,一边往大楼墙壁释放博朗,从瞬间打开的大洞侵入到内部。吉吉那和潘海马分别用屠龙刀和血刀劈开墙壁,蜂拥而入。梅肯克劳德、提塞恩和德尔顿也跟着进去。 吉吉那和潘海马、我发动突击。安海瑞欧挥动双手,右手的指甲挡住吉吉那的屠龙刀,左手指甲挡住吸血公主交叉的魔杖刀。他的膝盖因为重量下沉。钻石杀人者左脚踢了过来,我用魔杖剑挡住。剑舞士交叉突刺的短刀刺中他的左膝,阻止蜈蚣出现。 四人就这么架着刀横向移动,冲向大楼内部的墙壁,撞破大门蜂拥而入。 前面是狭窄的走廊。吉吉那水平挥动屠龙刀,安海瑞欧下蹲回避。走廊的墙壁被切碎。我头上的天花板碎裂,梅肯克劳德向下突刺,安海瑞欧跳起来回避。 倒贴在天花板上的同时,安海瑞欧的四肢变成了大蜈蚣。交叠伸长的蜈蚣在墙壁、地面和天花板上胡乱反射前进,朝我们进攻。吉吉那用屠龙刀弹开蜈蚣霰弹。潘海马起跳、我扑倒。从走廊后方赶来的利多里和德琉辛挨了一击被打飞。 安海瑞欧伸缩蜈蚣在走廊里胡乱反射,往前方逃去。吉吉那和潘海马在从地板跳到天花板上躲开多角度移动中释放的蜈蚣。银色和赤色的咒式士再次在墙壁、地面和天花板之间跳跃回避蜈蚣霰弹。狭小的走廊内,眼花缭乱的高速乱反射节肢动物和屠龙刀以及魔杖刀之间爆发出火花和轰鸣。我也下蹲起跳拼命回避。 落地之后,我和梅肯克劳德举着魔杖剑追赶那三人。提塞恩、德尔顿和透库罗洛也追了上来。 安海瑞欧的蜈蚣和吉吉那的屠龙刀缠绕在一起,两人在走廊深处尽头激烈缠斗。安海瑞欧一脚把吉吉那踢到右上方,一拳打飞潘海马。 屠龙刀刀尖贯穿了安海瑞欧左肩。他四肢的蜈蚣从四个方向杀到吉吉那面前,大颚咬断了他的右肩、左侧腹、右大腿,只有瞄准吉吉那脖子左侧的一击被潘海马的魔杖刀刺穿挡下。火焰烧焦了蜈蚣和天花板。 吉吉那不管鲜血喷涌,撞上刺穿他的安海瑞欧,撞上墙壁。三人和碎片一起穿过墙壁。追在后面的我们也也从洞里出去,再次来到路上。 我在车子和行道树之间探寻三人的身影。爆炸。水泥和玻璃从左边墙壁上冒出的白烟中水平射出。吉吉那、潘海马和安海瑞欧在空中激烈打斗。我们也射出咒式掩护剑舞士和吸血公主。 三人跨过倒在地上的行道树,跳到车上。吉吉那从前面被吹飞。我伸出手握住搭档的左手。冲击和重量让我几乎快要脱臼。眼看着就要被吹到后面时,德琉辛从背后伸出手和我一起抓住吉吉那的左手。两人旋转起来,吉吉那也旋转着落地。我右膝跪地总算停了下来。钻石风暴追击而来。利多里和利普金用「斥盾」组成防御壁,挡住几万颗粒子的直击。防御壁的四周传来火花和豪雨的声音。 「前座们,辛苦了。」 (译者注:前座指落语等级中最低的演员。) 潘海马的木屐踏在防御壁上,飞越钻石风暴,落地的同时魔杖刀上冒出火焰。位于前方空中的安海瑞欧靠蜈蚣四肢把身体拉回大地,在火焰下潜行快速落地。 潘海马瞄准的在更高位置的大楼。碎裂的玻璃和火焰因为重力落下,倾泻到安海瑞欧头上。他避开玻璃和火焰,利用蜈蚣交叠水平移动到低空。地面作战是被吉吉那支配的领域。德拉肯战士用「空轮龟」强行起飞,一口气缩短了距离。 醒悟过来自己是被诱导的安海瑞欧紧急停下,双手释放大蜈蚣。在加速之前,屠龙刀一闪,大蜈蚣冒着蓝色血液的脑袋滚落到吉吉那身后。 昆西挥动大镰刀,逼近内侧的吉吉那一个侧翻。被切断的沥青碎片中,我单膝跪地,启动「锻淀枪弹枪」的射线。上面是火焰,右边是吉吉那,左边在潘海马的咒式射程内。失去移动路线的安海瑞欧僵硬了一瞬间,碳化钨炮弹和火焰就杀到了他面前。 安海瑞欧冲向前,往前举起双手,手里是一个圆盘。我的战车炮弹撞了上去无情碎裂,魔女的汽油猛火也消散了。 在杀人者手中巨大化的是化学炼成系第六阶位「金刚灼晶光环斩」释放的化学气相成长型钻石圆盘。安海瑞欧在闪耀的光芒中微笑。 「埃米雷欧之书中的一本、主导』古巨人』的一百零八帝中的一人』阿达马奇思·斯』的力量,虽说只有右手,还是能作为我的一技。」 「别打那个!」 嘶吼的伙伴们释放雷击和投枪,在圆盘面前破裂,淡淡散去。是别的化学气相成长型金刚石构筑的隐形防御壁。后卫舍弃了贯穿力较低的咒式,前卫为了填补空白向前突击。 位于上空的安海瑞欧举起仅剩的右手往下一甩。「金刚灼晶光环斩」的钻石圆盘飞了出去。位于最前线的吉吉那和潘海马紧急停下,梅肯克劳德抱着提塞恩向左回避。 连拳豪卡基弗蒂都被折腾了一翻的奥义撞在利多里和利普金用「斥盾」构筑的双层防御壁上。在火花四射的时候,我也追加了一层「斥盾」,构筑起几米尔厚的金属墙壁。高速旋转的钻石圆盘周围一圈是三千度高温的等离子,割断了钢铁墙壁。 我和莫雷迪娜、透库罗洛等后卫扑倒回避。我在沥青地上打滚,看到左手就在自己右边的地面上。我 就算想握紧左手的手指,手指也动不了。呜哇。 虽然我知道还是别看比较好,但为了诊断,还是看了一眼。我左肩以下的部分都消失了,断面已经碳化,没有出血。要来了要来了,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剧痛就席卷而来。我本以为自己是习惯了疼痛的,但这种情况实在不行。我咬紧牙关忍耐,一边发动镇痛咒式滚向一边,跳起来。 又是一阵剧痛。钻石圆盘割断跳往空中的我的右手指尖,往低空飞去。我落地后看清了周围情况。在空中飞舞的圆盘有三个。高速回旋的等离子的热量和钻石的切断力把道路上的一切一刀两断。行道树倒下,大楼被切去一角。车子被垂直劈成两半、吹飞,然后在空中再次被水平切成四份、爆炸。 德琉辛的部下就位于轨道前方,被水平切成了两半。德琉辛接住被冲击弹开回旋的身体躯干。碳化的断面破裂,小肠和肝脏从断面掉出来。德琉辛拼命用手把内脏塞回去,但是毫无意义。 「别死啊拉肯多利!」 「不行了,德琉辛老大。受你照顾了。」 德琉辛摇晃他的身体吼叫,但是部下虚弱地笑了一下,断了呼吸。德琉辛被低空撞过来的东西撞到滚落在一边。救了德琉辛一命的德尔顿抬头一看,拉肯多利的尸体已经被圆盘垂直分割成肉块。 道路被想挡也挡不住的圆盘乱舞切碎。只有一个人,只有潘海马用火焰咒式和血刀阻挡了安海瑞欧的脚步。 巨大的蜈蚣在道路上前进。我横向跳跃。安海瑞欧垂下右手,圆盘就从上空急速下降。 圆盘瞄准的是失去手臂和手指、丧失回避能力而且位于火力中心的我。无路可逃的我往水平袭来的刀刃上方飞去,用魔杖剑的剑柄连着右手抓住街灯。冲击传到全身,左臂和右手指尖一阵剧痛。下了一招臭棋。和刚才一样,圆盘瞄准跳起的我袭来。 刚才位于轨道前方的潘海马挥下魔杖刀,释放火焰鸟。等离子模拟生物和钻石圆盘猛地相撞,爆发出轰鸣。 虽然圆盘的一部分消失了,但还是穿透了火焰鸟。前方还有两只火焰鸟。第二次的冲撞再次爆炸。圆盘变成了半月形,继续飞翔。 交叉的魔杖刀和血刀在终点挡住圆盘。吸血公主的身体因为冲击被吹飞到后方。她的木屐刮过沥青地,拖了一段路之后强行停止。 直径八米尔的半月盘威力依旧惊人。挡到一击的潘海马被迫下腰压到我这边。我从街灯上跳下来,用剩下的右手举起魔杖剑。右手指尖再次一阵剧痛。 「不要小看!妾身无需帮助!」 承载着潘海马蛮力的刀刃减弱了半月盘的推进力,慢慢降到地面。火焰溶解了沥青,死去的月亮终于停止前进。刀刃依旧在沥青内部震动,但无法再飞翔。我看着面前异样的光景,甚至忘了疼痛。 虽然吸血公主用浑身力气挡住了安海瑞欧的奥义,但处理很困难。吉吉那落在圆盘面前,伸出左臂砸到圆盘上。钻石粉碎,闪耀的碎片落了一地,滚落在吉吉那和潘海马左右两侧。 前去帮忙的我在沥青地上紧急停下,忍着失去右手指尖和左臂的疼痛问道。 「挡下钻石圆盘后还打碎,你是怎么想的!?」 「只要看穿了晶体解理,就能打碎。」吉吉那看起来有点痛地甩了甩左手,「既然卡基弗蒂能做到,那我能做到也不奇怪。」 吉吉那往前走,提着双刀的潘海马也往前走去。 吉吉那扔掉胸口烧焦的装甲。吸血公主不愉快地哼了一声。 「对一个毛头小子来说做得还算不错。杀你的时候应该很有趣吧。」 「你不是也挺能干的嘛,我不叫你腐朽魔女了,改叫黏糊糊粘菌性吸血鬼。这才配是吉奥卢的仇人。」 最强的两名前卫追赶着安海瑞欧前进。 即使是粘菌性,吸血鬼的普通腕力也能媲美前卫的肌肉强化咒式。强大的咒力加上在战斗中磨炼出来的战斗力使她击退了潘纳洛特姐妹、骗过布拉季默并且消灭了它,还挡住了安海瑞欧的一击奥义。 吉吉那也是,在经过卡基弗蒂一战后增强了不少。 两人作为敌人是最糟糕的状态,但是如果能够合作的话,没有别的进攻性咒式士组合能比他们更值得信赖了。如果是这两人和我还有伙伴们的话,是能够对抗安海瑞欧的。 我忍着剧痛,不管左手继续前进。 「嘉由斯先生!」 透库罗洛把我的左手拿了过来。我没有停下。 「时间宝贵。就这样动手吧。」我犹豫了一下说,「不要麻醉了。」 透库罗洛把左手的断面接到继续行走的我身上,一阵剧痛。我咬紧牙关忍耐。治愈咒式开始接合。骨头和神经、肌肉连接到一起,皮肤覆盖了上来。 我边走边握拳确认左手的接合情况。虽然没有完全修复,但能动就够了。 我向透库罗洛道谢之后边走边用作痛的手更换弹仓,然后用镇痛咒式压住指尖的剧痛,奔跑着加入战斗。安海瑞欧和埃里德那进攻性咒式士们又在前方开始战斗了。 「一到三个的话,卡基弗蒂也能解决。但是。」 安海瑞欧举起双手。之前在他左右的钻石圆盘被远程咒式防住了。现在他痛苦的面孔旁边又生成了四枚圆盘。 「数量再增加的话,会怎样呢?」 「不会怎样。你还是一样会死。」 疾走的潘海马也一直在右手魔杖刀上编写咒式。注意到她手上的是她的独创咒式化学炼成系第七阶位「负堕落焰天使战轮」后,我和吉吉那、还有斜线方向的所有进攻性咒式士们纷纷向左右跳开。 「去死吧安海瑞欧!」 「你才去死!潘海马!」 双方同时释放咒式的瞬间,世界被染成一片纯白。炫目的光和高热冲击波从我和吉吉那中间汹涌流过。 白光在大楼之间的大道上炸裂。四枚缠绕着三千度高温等离子的圆盘和潘海马的核融合火焰轮相撞,爆发出光和热,在路上拼个你死我活。钻石圆盘被瞬间烧光,胜利的火焰战轮沿着埃里德那的街道往前长驱直入。 安海瑞欧的左臂变成了一根碳棒飞舞在空中,被冲击波震碎。他远远地逃向一边,左臂断面已经碳化,左半身被热浪烧焦。 滚到后方的火焰战轮碾断了大楼和广告牌,撞上大楼后燃起一片火海,大楼的三楼被切断熔解,窗、柱、墙无一幸免,上下两部分错位后倒下撞到隔壁大楼上。利多里和德琉辛赶紧跳开,免得被压在下面。 轰鸣声中,火焰战轮宛如地上的太阳,带着滚滚光热又转了回来。安海瑞欧跳跃躲避,发现自己无法甩开自动追踪咒式后立刻停下,朝战轮举起烧焦的右手。恐怕他是在叠加隐形的化学气相成长型钻石防御壁,但破裂声不断响起。所有防御壁都被切断,碎片起火后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 位于碎片背后的安海瑞欧召唤了博朗。能吞噬一切咒式的大嘴完全捕捉到了火焰战轮。量子干涉的蓝色光芒和火花迸射。 只一瞬间,博朗巨大的身体就被高热和冲击波斩断,战轮继续滚动。安海瑞欧收回用作盾牌的博朗,翻身滚到一边。我一看战轮都滚到我站的地方了,赶紧退得远远的。光是热浪就烧焦了我的发梢,皮肤上也鼓起了燎泡。 潘海马的核融合咒式具有极强的破坏力和切断力,甚至超过了钻石等离子圆盘和博朗的咒力吸收能力,其威力恐怕仅次于库埃耶使用的拥有地表最强切断破坏力的圆盘咒式,而且还能够自动追踪。 潘海马追着火焰战轮前进,其身形恰似魔之女王。安海瑞欧在前面狂奔。双方不断释放火焰和钻石咒式,沿着街道并排奔跑。我们也追在后面。 街道被破坏得惨不忍睹,行道树、路灯和车辆都被翻滚的战轮碾断。我往前看,只见火焰战轮切断了逃往空中的安海瑞欧的左腿,撞到他背后的大楼上。墙壁被切开、破碎、爆炸。 倒塌的大楼又撞到别的大楼上,如多米诺骨牌一般连锁崩塌。被压塌的大楼上落下白色的碎片雨,从右往左倒去。轰鸣一声接着一声,白烟掩盖了眼前的一切。吉吉那追着安海瑞欧,我追着吉吉那,在朦朦胧胧的粉尘中前进。 梅肯克劳德、提塞恩和德尔顿等生存者一边发射咒式一边追上来。德琉辛、兰多库兄弟和莫雷迪娜也汇合了。爆裂、投枪、炮弹、雷 击、火焰、水流和数列刀刃驱散了熔岩和白烟。广场被炮火炸毁,白烟弥漫,安海瑞欧跪在地上。虽然他的身体被炮火炸得七零八落,但他没有再生左手,而是向前举起右手,指尖翻开一本红色埃米雷欧之书。 我条件反射地发射「雷乖斗葬雷珠」。潘海马也放出等离子火焰鸟。战友们迟了一瞬间,修正炮火轨道向安海瑞欧发射。从地面垂直上升的博朗张开大嘴,吞噬大大小小的等离子咒式,咀嚼着反转落回地面。一根红色长柱和博朗擦肩而过,蛇行上升。 柱子表面的红色鳞片把低位咒式完全无效化,弹开咒式炮火。高举在空中的短小前肢抓着宝珠。红色柱子的顶点伸出十多只角。左右各三只、共计六只火焰瞳孔。我背后一阵发毛。 张开的大嘴里发出轰鸣般的咆哮。周围大楼上残存的玻璃被震碎,连埃里德那的空气都为之震颤。我来不及释放隔音咒式,情急之下用左手捂住了耳朵。至于莫雷迪娜,她直接跪在了地上。 东方邪龙亨·伦再次被召唤出来了。 它张开嘴,「绯龙七咆」的猛火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我发动了「遮热断障槛」,但高热使空气急速膨胀,我连人带笼被吹飞。笼子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东西上撞坏了,在一片量子散乱的蓝光中落向地面,砸坏了停在路边的车。 我站起身,亨·伦的火焰铺天盖地,街道俨然一副火焰地狱的光景。行道树熊熊燃烧,停在路边成列的车子一辆接一辆起火,被吹飞到空中,又落下。 我试图逃离火海,吉吉那落在我面前。他刚才迂回到旁边,但没有拉开距离,导致左半身被大火烧伤,皮肤溃烂、眼球白浊。他发动「胚胎律动愈」紧急治疗。 潘海马降落在我们旁边。即使是支配火焰的魔女,衣服和头发上也散落着几朵火焰。她一挥魔杖刀,抖落火焰。 「龙吐出来的只是』绯龙七咆』的汽油火焰,但是热量不在一个等级上。」吸血公主脸色很不好,「妾身全力发动也不过这等威力,但对亨·伦来说只不过是吐一口气罢了。」 亨·伦扭动长长的身体,在猛烈的火海和大楼上方蛇行。安海瑞欧为了打倒卡基弗蒂召唤它的时候,它的尾巴还和埃米雷欧之书拴在一起,如今它已经被完全解放到了空中。 全长五十米尔左右的巨大身体在空中悠闲游荡。庞大的重力咒式发动后甚至扭曲了大气。它的尾巴打碎了所有碰到的大楼屋顶。进攻性咒式士们 不断躲避落下的碎片。一块公交车大小的屋顶落了下来,一口气砸碎好几台停在路边的车。 亨·伦的六只红色眼睛里饱含对周围一切的愤怒。它在空中激烈游动,咆哮嘶吼。东方巨龙的嘴巴和头部都缠绕着强大的咒式锁链,一直延伸到后方。安海瑞欧抓着0和1构筑的数列,站在亨·伦满是犄角的头部后方,俨然一副驱龙魔人的架势。 事到如今,安海瑞欧总算召唤了基希亚,开始修复受伤的半身,同时收紧数列缰绳。在空中狂躁不安的亨·伦被强大的拘束力量强行压住。 要是治疗再晚上那么几秒钟的话,安海瑞欧就无法控制住亨·伦,要么被吃掉要么被烧死。他这是用赌上了命的顺序抢先一步赢了我们。 位于前线的我和吉吉那、潘海马避开火焰,从地面出发去追龙。梅肯克劳德发动灭火咒式,保护着周围的提塞恩和兰多库人兄弟。德尔顿张开防御壁,救下了德琉辛和莫雷迪娜。 亨·伦的身体在空中停滞了一下,急速反转,从上空俯视我和潘海马。龙的嘴里已经亮起化学炼成系第七阶位「重灵子壳狱瞋焰霸」咒式的红光,集中了比我强数倍的咒力。 我和同伴们停下动作。至少能往左右跳开就好了,但是左右都是大楼墙壁。即使避开了正面攻击,光是核融合气息的余波就能让我们全灭。被逼入绝境了。 潘海马毫不犹豫地起飞,冲向前。 「啊啊啊啊啊啊!?」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亨·伦的六只眼睛钉在了桀骜不逊冲向自己的女吸血鬼身上。在它嘴巴前面,亚空间产生的破坏光芒开始转移。惊人的光芒炸裂的瞬间,我、德尔顿、利多里和利普金展开耐热笼,梅肯克劳德张开水膜,然而毫无作用。 热波冲击笼子,挤压出轰鸣声。以蛮力为豪的利多里和利普金拼命撑住笼子,但是笼子依旧疯狂晃动。 热波平息,龙发出悲鸣。我们解除笼子一看,亨·伦的嘴巴并没有对着我们,而是偏向旁边。龙的六只眼睛疯狂转动,脑袋边上有一只淡绿色的狐狸在咕噜噜转动。狐狸的四只绿色眼睛看向天空,发出悲伤的叫声,化作一团流动的蓝光。 潘海马站在前方,一头飘摇的红发烧焦了,美丽的脸和手臂上的皮肤也一样。她现在应该剧痛无比才对,但嘴角却浮现一丝笑意。蓝色粒子流向吸血公主的腰后,书本合上。 吸血公主所使用的是她杀死潘纳洛特姐妹中的二女儿希尔德后权利移交到自己身上的埃米雷欧之书「食耳狐齐齐切切」,利用指向性音波这一高速攻击震破龙的鼓膜、晃动脑袋破坏了它的平衡感。在核融合咒式发动前进攻展现了她的魄力,在这种时候使用埃米雷欧之书又让人感到意外。 「奇迹只会发生一次。接下来你们想点办法。」 潘海马膝盖跪地,以魔杖刀为杖支撑自己的身体。虽说她改变了核融合咒式的方向,但还是受到了热波侵袭。虽说她是粘菌性吸血鬼,但治愈能力比不上病毒性吸血鬼。此时邪龙已经从指向性音波中恢复过来, 再次在空中伸展身躯。 「不行,第二发防不住啊!」勇猛果敢的利多里和利普金放弃了构筑防御壁这一想法。莫雷迪娜也举着魔杖剑一动不动。 我面部和手部的疼痛缓和了些。所有人烧焦的皮肤和伤口上突然出现橙色组成式,伤口在不断修复。 「即使如此!」 我顺着呐喊看向咒式的发动地点,是透库罗洛高举魔杖剑展开了组成式。生体生成系第六阶位「四印环天使万快」咒式能够让注入四种因子发育的多能性干细胞在对象体内发育。 这一高位治愈咒式是身为独当一面的治疗系咒式士的证明,如今在我们身上发动。能够变成任意一种细胞的多能性干细胞分化为血液、肌肉、骨骼和神经,治愈我们的伤口。多重发动让透库罗洛的消耗超过了身体界限,但他没有停下。 「即使如此!我们只能战斗!」 透库罗洛完成咒式后跪倒在地。新的皮肤覆盖在我们的伤口上,几乎所有伤口都修复了。他的脸上满是怒气。 「我们、还有埃里德那已经失去了太多。能够阻止安海瑞欧的只有我们了!」 「死正经的医生!你不说我们也知道!」 提塞恩撑着长刀站起身。德尔顿抖落碳化的皮肤,握紧手中的长枪。 「我不想和莲德先生那时候一样,再失去伙伴了!」 即使明白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提塞恩和莲德还是举起长刀长枪冲向前方。梅肯克劳德和德琉辛也明白活路只有眼前一条,向前冲去。 他们向空中的亨·伦发动雷击、水刃和投枪,但都被咒式结界无效化白白消失了。亨·伦张开嘴,第二波攻击也来得太快了。 为了穿透结界,我发射穿透力强的等离子炮弹,但亨·伦在空中扭了扭身体避开了。咒式无效化结界把它的伤害压到了最小限度。 「别在意,攻击!」 听到我的叫喊,咒式炮火继续进攻。亨·伦看起来烦了,口腔内发动核融合组成式,与此同时上空垂直落下一个人影。 安海瑞欧的脸和亨·伦的六只眼睛看往上方的瞬间,屠龙刀刀尖刺进龙的上颚,一直贯穿到下颚,封住了它的嘴巴。 亨·伦的嘴巴里只漏出一瞬间的细长白光,核融合火焰就在它口腔内爆炸了。 天降奇袭的是吉吉那。亨·伦的无效化结界和鳞片都无法防御咒力集中在一点、专门为了杀龙制造的屠龙刀。后卫释放进攻性咒式的话前卫掩护、前卫突刺的时候换后卫掩护,完美的合作得到了惊人的效果。 吉吉那在结界内侧发动增强全身肌肉力量的咒式,双手扭动屠龙刀,往龙的下巴深处刺进去。龙咬紧的牙缝之间和鼻子里喷出白色火焰。六只红色眼球蒸发,火焰喷洒 出来。 吉吉那穿刺的屠龙刀和龙的鳞片之间也喷射出核融合的细小火焰。虽说不是直击,但和上千度的火焰如此近距离接触,虽说吉吉那穿着耐刀、防弹、抗火的装备,带着各种咒力抵抗咒式具全力抵抗,还是烧了起来。他的手掌手臂、胸口和面部的皮肤陷入火海,银发燃烧,钢铁般的瞳孔白浊化,手指碳化,右手肘和肋骨也折断了。 被屠龙刀贯穿下巴、核融合在嘴里炸裂的亨·伦虽然剧痛,但无法吼叫,全身狂暴扭动,巨大的头部在翻滚。 吉吉那被甩到空中,拖出一条火焰尾巴,倒着撞到大楼墙壁上。利多里和利普金兄弟狂奔过去,滑行展开缓冲咒式,用柔软的膜接住吉吉那。 龙的脸不动了,强行张开被屠龙刀贯穿的嘴巴。刚才那下火焰逆流,不止是口腔和食道,估计连胃部和内脏也被烧毁了吧。离嘴巴那么近的大脑应该也沸腾了。虽然龙鳞拥有强力咒式干涉结界、耐热性超过陶瓷,但体内并没有,只能被自己的核融合火焰烤焦。 支撑龙的巨体的飞翔咒式消失,龙被重力牵引落下,撞到大楼五楼,压坏墙壁后垂直滑落。沉闷的低音响起,白烟飞舞,大地都为之一震。巨龙的身体弹了一下之后再次落到地上。 龙的鳞片上发生量子散乱。烧焦的肉和碳化的内脏露了出来,然后同时消失。连环圆圈似的肋骨和贯穿圆环的脊骨露了出来。核融合的余火还在燃烧头骨,几十根犄角逐渐消失。 在空中回旋的屠龙刀落到我身边。我刚伸出手,旁边就伸过来一只碳化的手抓住了刀柄。靠自己和透库罗洛的咒式复活的吉吉那握着刀柄站在那里。他剥落碳化的皮肤,银色的眼睛盯着前方。 亨·伦的巨大身躯被分解成量子,变回了数式。1和0的数列被吸到上空,最终回到埃米雷欧之书中。安海瑞欧握着书落地。他失去了王牌,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安海瑞欧立刻起身。消耗了大量精力、伤痕累累的我们总算举起了魔杖剑、长刀、枪和斧子,但是动不了。吉吉那也还没恢复到能动的状态。我们需要时间修整。 安海瑞欧举起埃米雷欧之书,瞬间召唤出博朗和昆西。 「去死吧。」 「要死的是你!」 伴随一声苍老的声音,旁边袭来一股飓风。比大象还大的双头犬朝着安海瑞欧突进,一路掀翻燃烧的汽车和行道树。 左边的白犬的头咬住博朗的脑袋,前肢踏碎昆西的肩膀和肋骨。右边的黑犬张开嘴咬住发愣的安海瑞欧的右手和躯干,把他甩到空中。安海瑞欧像个玩具似的被扔出去,大量出血。和树木一样粗的四肢踏破沥青地面,两条尾巴和飘扬的旗帜一样甩啊甩。 我举起魔杖剑应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态。所有人都知道这头凶暴的双头犬。能使用生体生成系第七阶位「双头狱狗凴咒召法」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天桥上跳下一个人,落在巨大的双头犬背上。他穿着墨绿色长外套,左肩有一只红色幼犬,猎鹿帽下面是一张刻着深深皱纹的磐石面孔。他骑在狂暴的双头犬身上,盯着安海瑞欧的眼睛里是尖锐的杀意。 「受苦吧,痛苦地去死吧,安海瑞欧哦哦哦哦哦哦哦!」 「半路杀出个洛伦佐啊!」 洛伦佐一直沉默地追踪我们的死斗,伺机上前给安海瑞欧致命一击。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海入欧因为剧痛在空中嘶吼。巨大的狗把牙齿深深埋进男人身体里,把他甩来甩去。刚刚治愈的安海瑞欧再次受到致命伤,刚刚组成的咒式也崩坏了。被召唤出来的博朗和昆西在魔犬的下巴和前肢下化作一团量子消失不见了。 「你杀了我的儿子和孙子,他们的痛苦成千上万倍还给你!」 洛伦佐在双头犬背上大叫,手里操控着双头犬脖子上伸出的咒式锁链。魔犬一甩头,大地就轰鸣一次,车子和店门口的架子被震飞。 我翻滚着避开落下的物品,吉吉那用手接住飞过来的损坏车辆扔到一边。梅肯克劳德、德尔顿和提塞恩他们也在回避倒塌的行道树。德琉辛率领剩余的部下躲开或者破坏大楼上落下的瓦砾,往旁边进军。 是否应该攻击洛伦佐阻止他呢?所有人都很难做出判断。 被猎犬咬住的安海瑞欧动了动恢复自由的左手,在他展开发动咒式前,左腕就被撕裂。洛伦佐骑着的巨大双头犬冲破墙壁,冲进大楼内部。震耳欲聋的轰鸣持续回响,大楼在摇晃。 我虽然想追击,但有个问题。吉吉那的银色眼睛和潘海马的绯色眼睛里冒出了火花。吉吉那伸手去摸屠龙刀,吸血公主用力握住魔杖刀。双方的剑尖对准的不是消失的安海瑞欧,而是对方。 既然洛伦佐已经出现,潘海马就要去取安海瑞欧首级,我们已经失去了价值。女吸血鬼会攻过来。双方互相牵制着无法前进。 「我们压制潘海马!」 有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转头去看,路上出现了一群武装分子,魔杖剑、魔杖枪、头盔和铠甲在闪闪发光。一群进攻性咒式士在进军。 「你们先走!」 站在最前面的亚麻色头发的女人再次发话。是贾贝拉。同时她的左手按在往前走的青年右肩压住了他。 「为什么要让他们先走啊!」 「只要护卫的委托还没有结束,这就是正确做法。」 面对贾贝拉冷峻的态度,伊吉睁大了眼睛。 「又来?又是我留下来?」 「要压制潘海马的话,你的战力是必不可少的。」 贾贝拉严肃地看向微笑着的吸血公主。潘海马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并不想参战。和贾贝拉说的一样,她根本不能相信。 「胜利之后才是最危险的。对吧,嘉由斯?」 贾贝拉盯着吸血公主,朝我说道。我思考了一瞬间之后也理解了,无言地点点头。 虽然在死斗中没空思考,但为了今后的发展,这是必须要做的。 「但是,兵力充足。伊吉你一个人去的话也行。」贾贝拉左手推了一把伊吉的肩膀,「去参加决战吧。有机会的话,就一个人抢占功劳。」 被推到前面的伊吉露出欣喜的神色。不愧是贾贝拉的判断。 「喂,虽然和你没什么母亲之间的话题能说,但有事要做拗咯吧。」 贾贝拉说着,她背后的咒式士们就举起了魔杖剑。潘海马沉下脸来。 我和吉吉那转身前进,和跑在前面的伊吉会和。三人穿过正在冒烟的大楼上的洞穴,伙伴们也跟了上来。我换上新弹仓前进。 我们选择了最短距离,在弥漫着白烟的大楼内部前进。 天花板已经崩坏,水泥和钢筋落到室内。前方的洞口传来双头犬的怒吼和轰鸣声。我们进入街道,又再次从一个大洞钻进大楼内部。 我们第八次穿过墙上的洞穴,来到室外。 面前是一片工厂。水泥地面上是魔犬踩碎的足印。巨大的运输车辆倒在一边。堆积的集装箱被无情打破,里面的商品像内脏似的洒落一地。 顺着破坏的痕迹向前,又是一个墙上开了大洞的仓库。怒吼和爆炸声回荡,穿透我的肉体。我刚想赶往战场,仓库的墙壁就破裂了。鲜红的等离子火球从扑倒的我和吉吉那之间穿过,打碎背后的建筑物,接着圆锥击中正前方,工厂被粉碎。 仓库的屋顶被掀翻。戴着王冠的巨大骷髅率领着一群骷髅出现。昆西双手举起大镰刀往下挥。双头犬伸长脖子,像两颗毛茸茸的子弹冲上去咬住骷髅之王的肋骨。大镰刀劈开了背后的屋顶和仓库。 猎犬用尖牙咬碎了那群死者的骷髅和昆西的肋骨,把脑袋转到下面,一脚踩上巨大骸骨的锁骨,把它拖向仓库。 另一栋工厂的屋顶被掀翻。博朗的黑色流线型巨大身体垂直上升,张开了嘴巴,伸出舌头。一群蜈蚣分散开。被射线追击的安海瑞欧往旁边逃去,滚落在屋顶。 双头犬踩碎屋顶飞起身,咬住垂直站立的博朗的脖子,在贴身距离放射等离子。博朗的头部被打飞。魔犬和痛苦喊叫的博朗冲撞在一起。巨大的野兽被撞到仓库边上的铁塔上。双方的巨大身体推到了铁塔,又双双落下。安海瑞欧也被卷入了他们的争斗。 墙壁和屋顶被吹飞。白色镰刀和火球斜向上迸射到埃里德那的天空中。 瓦砾 如雨点般落下,热波翻涌。我抬起手臂穿过战场。 两名超强咒式士的战斗变成了巨大的「异貌者」和极大咒式的交锋。洛伦佐过于厌恶安海瑞欧,在街区连续发动双头犬的破坏咒式,增加了被害。两者的战斗变成了怪兽大决战。要是不小心接近的话,反倒是我们会先消失。所有人追着不断变化的战场前进。 又是一声爆炸声。工厂的墙壁和房顶被吹飞。安海瑞欧在工厂里发动突击,骑在魔犬身上的洛伦佐交叠双剑。 他发动的是生体生成系第四阶位「巨树植生壁」的咒式。巨树的根蜿蜒盘旋,顶开沥青地面。被阻止的安海瑞欧想跳开,但被密密麻麻的树梢缠住吞没。 树根顶开沥青地,在工厂里蔓延。满是绿叶的树枝和树干缠绕在一起,把安海瑞欧封在了树里。我和吉吉那还有伙伴们的眼睛一开始还是平视,最后不得不抬头向上看。所有人都被巨树的阴影吞没。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棵树梢离地面五十米尔远、树冠直径约有一百米尔长的巨树。郁郁苍苍的叶片在我们和工厂里投下一片阴影。 「啊,这是什么啊。我的树木生成咒式和这个的等级也差太多了吧。」 在一旁看着的伊吉吃惊地说。 我们以前遇到过的「长寿龙」能够一瞬间生成和一栋大楼相当的质量,但是洛伦佐作为人类居然能做到一样的事情。这太异常了。 白色镰刀出现在巨树旁边,砍飞绿色树叶和枝条。落下的树枝中出现了安海瑞欧的身影。他浑身是血,收起骷髅之王。 蓝色的眼睛俯视着站在地上的老人和魔犬。 「洛伦佐啊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 洛伦佐左肩的红色幼犬跳了下来,和魔犬融为一体。魔犬的身体又大了一圈。黑白两只魔犬脑袋中间钻出红色的毛皮和湿漉漉的鼻尖,接着是一嘴獠牙和两只眼睛,最后是挺立的耳朵。传说中的「三头狱狗凴咒召法」完成了三头猎犬的最终形态。 安海瑞欧释放出博朗,魔犬的三颗脑袋上的嘴巴前点亮了光。它们的牙齿前面的组成式通过让粒子带电来加速。连续三重展开的是电磁光学系第六阶位的「极粒雷荷珖芒炮」。 「怎么可能。」 我张大了嘴。吉吉那发出低吟。我们见过这个咒式,但是这是「古巨人」武斗派首领佐雷伊佐·佐使用的重粒子咒式,而且还同时展开三个,实在是太不可能了。 「炮击!」 洛伦佐发令。正负电荷合为一体,变成带电的中性粒子,放出耀眼的光芒。被加速到亚光速的粒子击中从大树里放出来的博朗的脸和嘴巴内部。无效化和高硬度装甲一瞬间就破裂,贯通。博朗的血和肉散落在它背后。 在它背后的巨树也中弹了。树叶和枝干被打飞。亚高速粒子组成三条重粒子线,斜着贯穿埃里德那的天空。狂暴的风掀起我的刘海和衣服。 三处被贯穿的博朗怒吼着,同时上空落下一个白色影子。魔犬的三个脑袋转到上方迎击昆西的奇袭。昆西的骨骼被亚高速重粒子线打得支离破碎。它背后的大树的树叶和枝干连带着埃里德那的天空都被切断。 我和吉吉那、伙伴们全速退后。构成昆西的骨头和骷髅奴隶们、还有树木的碎片不断落下。 洛伦佐毫不手软。魔犬们放射着重粒子,三个脑袋左摇右晃。光线在埃里德那空中乱舞。昆西被进一步分解。大树被分割,枝叶落下,落到地上后发出轰鸣。有大楼粗细的树干也倒向一边,露出了年轮。枝叶和树干压碎了工厂的屋顶和地板。 我整个身体里回荡着重低音和冲击波。白烟在我们身边席卷而过。 「虽然不及打败赞哈德那个时候的』 八头狱狗凴咒召法』的一半,但是也够了。」 我们抬头看着跨坐在魔犬身上的洛伦佐。虽然他是个身材矮小的老人,但所有人都知道又忘了的是,洛伦佐正是那个击败了位于使徒顶端的赞哈德的进攻性咒式士。即使已经过了鼎盛时期,他也能独自打败安海瑞欧。 我回过头,白烟之中显现出魔犬的巨大身体。左边白犬的眼球飞走了,舌头从嘴里耷拉出来。中央赤犬的脑袋从根部消失,喷出鲜血。魔犬的巨大身体倒在地上。它们和昆西打得不相上下。 洛伦佐也失去了左手,胸口大量出血,和魔犬一同落下。他背后被两断的建筑物往左右两边倒塌。 我把目光转回前方。安海瑞欧站在倒塌的绿叶和枝干之间,右手举在身前。他遍体鳞伤,呼吸凌乱,虽然手握九本埃米雷欧之书,但是一本也没有发动,也没有治疗。杀害格特雷克获得的咒力也差不多完全枯竭了。 偶然之中,我和吉吉那是离他最近的人。 「我不会觉得连续战斗让他吃了亏对不起他。我要在这里打倒他。」 我举起魔杖剑,吉吉那正眼架起屠龙刀。 面无表情的安海瑞欧也走上前。 「所有妨碍我得到贝特莱丽卡的人,都去死。」 白烟弥漫的工厂里,安海瑞欧和我对上了眼。他往前走,我和吉吉那、伙伴们也往前走。我们的因缘际会很复杂,就在这里结束吧。双方的步伐变成奔跑。我把魔杖剑举到肩膀上,吉吉那把屠龙刀架在下段突击。 「为了伊迪斯和战友们,就在这里终结吧!」我冲上前,心底的怒吼化作雷鸣,「安海瑞欧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逼近的安海瑞欧无声挥动钻石指甲。我没有挡住,左肩撕裂,鲜血喷涌。吉吉那挥动屠龙刀。安海瑞欧的右肩被击飞,但是他光用左手的指甲就弹开了梅肯克劳德和提塞恩的刀刃。他避开利多里的锤子,水平踢出一脚。 德尔顿应声倒地,他又劈下右腿,被德琉辛的刀刃插进来挡住。安海瑞欧一转脚踝,踢中剑的前端,向后空翻。水流和数列的刀刃、还有我的投枪被并列在空中的六角形钻石盾牌弹开。在火花下着地的安海瑞欧交叉双腕再度前进。他展开双臂,指甲挡住伊吉的双剑和德尔顿的枪。安海瑞欧旋转着,指甲贯穿了德尔顿的腹部和伊吉的胸膛。 伊吉伸出左手抓住贯穿自己的指甲。德尔顿的魔杖枪释放咒式「斥盾」,用金属把自己和指甲固定在一起。 「上吧,你这混蛋!」 伊吉用尽全力怒吼。吉吉那和我从刀枪之下穿过。 安海瑞欧抬起左脚,我的左臂被他的指甲切断了一半。同时我把魔杖剑深深刺进他的腹部。有胜算。我忍着剧痛立刻发动「爆炸吼」炸碎安海瑞欧的身体,但事情并没有按照我预想的那样发展。 他在插入体内的刀刃周围裹了一圈钻石避免了爆炸。旁边传来破裂声。吉吉那用力劈下的屠龙刀也被他左手举起的化学气相成长型钻石挡住。钻石杀手太强了。 刀刃反击,安海瑞欧向前伸出双手,放出超高速钻石圆盘。我感到一阵恶寒。 圆盘描绘出一条复杂的轨道,避开我的等离子弹和梅肯克劳德的水流刀刃,斜着切断工厂的机器,又飞到上空切断回廊和吊着钩子的锁链,破坏了天井。 我们分开躲避落下的金属和屋顶碎片。凭他自己的意志发动的咒式太过棘手。 我和吉吉那挨在一起。同时缠绕着等离子的钻石圆盘垂直落到前方,朝我们飞来。没空躲了。吉吉那和我分别举起屠龙刀和魔杖剑,圆盘和两把刀撞在一起。我和吉吉那两人一起挡住了钻石圆盘。等离子和刀刃之间爆出火花,双方毫不退让,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喷射着等离子的刀刃在我们面前旋转。我的刘海被烧焦,全身的伤口都在叫痛。胸口的洞、左手、左肩和右手手指的伤口又开始出血。这咒式不负钻石杀手之名,极其厉害。恐惧和剧痛让我想逃走。 安海瑞欧抬起双手,向圆盘施加咒力。钻石旋转的速度加快,我和吉吉那开始出于下风。 但是,我绝对不能退缩。如果逃走的话,背后的伙伴们就会全灭。 吉吉那的牙齿咯咯作响。他握住圆盘向上压,怒吼一声把它扔了出去。飞走的钻石刀刃暂时退后,一会儿往右一会儿往坐下移动,再次袭向摇摇晃晃的我和吉吉那。我来不及用魔杖剑防御。我的胸口会被切开,然后死亡。 但是,我和倒下的伙伴们,还有安海瑞欧的眼睛都因为吃惊而睁得滚圆。 竖着袭来的圆盘在我 面前有气无力地旋转。等离子火焰烧焦了站在旁边的吉吉那的刘海和他胸口的装甲。是吉吉那用双手钳住了钻石。安海瑞欧加大咒力,圆盘喷出等离子试图再次旋转。 吉吉那的护臂和圆盘剧烈摩擦,火花四射。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吉吉那怒吼着,屠龙刀的旋转式弹仓发射出大口径咒弹。生体强化系第五阶位「钢刚鬼力膂法」使他的强化肌肉隆起,崩裂了甲壳铠。 吉吉那就这么用手钳着钻石刀刃原地旋转。我弯下腰避开圆形轨道。德拉肯族战鬼的身体转回前面的那一刻,圆盘满载离心力和他全身的力气飞了出去。靠四肢的蜈蚣悬在空中的安海瑞欧下意识伸出右手防御。圆盘击碎隐形防御壁,击中安海瑞欧的右肩到侧腹的位置。 「怎。」 安海瑞欧喷着血被击飞,同时放出第二枚圆盘。我释放「雷乖斗葬雷珠」迎击。 我和吉吉那被爆炸的冲击压着向后滚,在白烟中膝盖跪地紧急停下。透库罗洛在治疗重伤的伊吉和德尔顿。 「人品和头脑暂且不提,我尊重你的实力。」 提塞恩冲在前面放出数列刀刃低声说道。伙伴们也一个接一个站起来,朝安海瑞欧应该在的那一团白烟里发射咒式。雷击、投枪和炮弹击碎了墙壁。利多里和利普金扶起我和吉吉那。 「没想到你居然成功使出东方剑术里的空手夺白刃,而且还还给了对手。」梅肯克劳德一边放出咒式刀刃一边说,「就算我亲眼看到了,还是不敢相信。」 同感。从卡基弗蒂一战中他展现出来的一样,吉吉那在逐渐用自己的方式升华他从天善和老师傅们那里学到的技巧。 「还有嘉由斯,为什么你都看到吉吉那挡住圆盘扔回去了,还是又放了一发咒式?」 「大概是教育和训练的缘故吧。」 我边后退边小声说道。我们是在吉奥卢事务所受到严格训练的同伴。吉奥卢的指导已经深深刻在了我们身上。所以才能迎来胜利。 白烟被撕裂,上下颌闭合。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张紧闭的蓝黑色大嘴巴。博朗阻止了追击的炮火。博朗朝我们突击,一路掀翻地板。了利多里、利普金和德琉辛等重量级咒式士们用武器和盾牌挡住博朗,发出沉闷的冲撞声。剩下的人左右避开,寻找濒死的安海瑞欧。 黑色纺锤形身体的背后,安海瑞欧往旁边飞去。在雷击、投枪和炮弹的雨点下潜行的身体被他自己的圆盘切开,只剩下了左半身。 然而,安海瑞欧又把亨·伦的脑袋召唤到了自己胸口。六只眼睛里燃烧着憎恶的火焰。已经张开的嘴里闪烁着绯色光芒,对准了我和吉吉那。 不可能。他在濒死状态使用亨·伦的话,他自己也会被邪龙反噬。在我僵硬的时候,安海瑞欧露出冷笑。 这是这场决战最后的一个赌了。 在发射前一秒,安海瑞欧的笑容消失了。我们边逃离射线边沿着他的视线看去。 一辆出租车停在工厂之间,车门打开。司机把脸伏在方向盘上哀叹:「既然都从安海瑞欧身边逃走了现在又跑到他面前干什么呢。」静止的战场前,车后座下来一个穿着皮靴的人。野战服上的白金长发随秋风飘动。站稳的季薇妮娅扶着另一个人。 一个红发红眼的人站在她身边。变短的左袖随风摇动,右肩垂下的包里放着一个孩子。是贝特莱丽卡和她的孩子。 「你们没事、啊。」 安海瑞欧喃喃道。做好决战觉悟的男人向前伸出右手。 「贝特莱丽卡,过来。我马上就赢了。」 面对杀人者的邀请,贝特莱丽卡摇摇头。 「你已经没有未来了。」 与此同时,旁边突然吹来一阵风。只剩下左半身的安海瑞欧因为冲击流到一边,魔犬的牙齿埋进他的脑袋。 魔犬的两个脑袋上的断面和半身喷出鲜血。只剩下一半身体上撑着仅剩的黑犬脑袋,牙齿刺进安海瑞欧脑袋甩动。被召唤了一部分的亨·伦的脑袋因为剧痛化作一团量子。 安海瑞欧只剩下一半的身体飞出去砸到地上。摊开的埃米雷欧之书也散落在周围。他胸部以上的部分消失了,断面喷出鲜血。 只剩下右边一个脑袋的巨兽的两边嘴角流下鲜血,抬起脑袋。 黑犬的嘴巴里叼着安海瑞欧的头。他的左手无力地垂在嘴巴外面。洛伦佐冷静地把右手向后拉,收紧咒式锁链。 「什、么啊。」 黑犬闭上嘴巴,牙齿咬碎了安海瑞欧的头部。他的眼球飞了出来,鼻子和嘴里喷出鲜血。 贝特莱丽卡不忍心看这幅惨状,低下了头。 季薇妮娅本是想把贝特莱丽卡带来,让安海瑞欧的死战觉悟转变为生的希望。结果却导致他出现致命的疏忽,被洛伦佐老一击毙命。安海瑞欧张开了嘴。 「怎么能就这么结束。」安海瑞欧的嘴被咬碎,喷出鲜血,「我只是想带贝特莱丽卡……」 「专门为你准备的地狱就在那里。痛苦地去死吧。」 老人的声音里渗出憎恶。黑犬闭上了嘴巴。被切断的左手落到了地上。黑犬牙缝中间喷出安海瑞欧的血液,血雨倾注到地上。 伤痕累累、筋疲力尽的我和吉吉那、伙伴们只是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洛伦佐双膝跪地。同时巨兽身上的量子效果消失,蓝光消散,开始变小。赤犬和白犬的五头尸体倒在地上。只有黑犬抬着受伤的前肢往前走。血迹点点滴滴落在地面上。 迎接黑犬的洛伦佐伸出右手,抚摸它的脸。 「纳法尔和伊利艾尔都被杀了,剩下的只有唐米纳斯,你一个啊。」 洛伦佐跪在地上喃喃自语。我总算有了真实感。 「他做到了。那个老爷子,终于打倒安海瑞欧了。」 我和吉吉那向前走去。虽然仇人被人抢先打倒很后悔,但这是老人的执念的胜利。 「这样就好。」 洛伦佐收回右手,仰面向后倒下。我身边的吉吉那狂奔过去。 搭档抢先抱住了洛伦佐,我紧跟其后。伊吉、梅肯克劳德、德尔顿和提塞恩他们也围到老人身边。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这样就好,这样就没有遗憾了。」 老人闭上了眼睛,轻轻喘着气。 「你在说什么呢,别死啊!」 吉吉那不等我说就发动了治愈咒式。我接替他扶住洛伦佐。治愈咒式的淡淡光芒堵住了老人左肩和胸口的伤口,作出一条手臂。骨头、神经、肌肉和皮肤立刻重生。 新造的血液让洛伦佐白蜡一般的脸恢复了些血色。透库罗洛也跟着吉吉那全力治疗老人。 黑犬的前肢搭在老人胸口,伸出舌头舔舐老人的面孔。 猎鹿帽下薄薄的眼睑在痉挛。我伸出左手制止黑犬。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闭上,又睁开。灰色的眼睛看着我。 「别死啊,老爷子。没必要为了复仇牺牲自己。」 我温柔地说。 「啊啊。」 老人垂下眼睛,伸出右手抚摸黑犬的脑袋。黑犬高兴地甩着大尾巴。 「死了就亏了。」 洛伦佐礼貌地拒绝我的手,从吉吉那的怀抱中撑起身体。 他的灰色眼睛盯着白烟弥漫的惨状。破裂的墙壁之间能看到倒塌的大楼和工厂。接着他又看向落在地上的安海瑞欧的尸体。 「喂,那个。」 伊吉睁大了眼睛。只见我和和吉吉那、梅肯克劳德和提塞恩、以及洛伦佐的身上浮现出红光。 我赶紧转过视线。铅色皮肤的胎儿悬浮在安海瑞欧的尸体上方。头上顶着天使圈的「胎天使纽尔钮姆」含着右手大拇指,开口说道,「诅咒解除了。」 红光从我和伙伴们的身上离开、消散。同时胎天使也分解成了一团蓝色量子。光带被吸入安海瑞欧腰间的埃米雷欧之书。全部被吸进去之后,书本闭合,链条缠绕上锁。 同时博朗和昆西、基希亚和纽尔钮姆、亨·伦和阿达马奇思·斯、艾尔菲尼斯和其他两册书朝洛伦佐跳过来,在老人和黑犬周围停下动作,服从似的静静堆好。 「这就是说,蛙化的诅咒总算是解除了啊。」 提塞恩半笑不笑,膝盖一软,双手撑在地上。 「成功了,成功了。」 提塞恩的泪水夺眶而出,打湿了水泥地板。 「混蛋,成功了啊,混蛋!」 梅肯克劳德沉默不语,轻轻把左手搭上突击队长的右 肩。利普金和利多里兄弟把武器插在一边,一屁股坐在地上。 「成功了啊,凯因。我们赢了。」 失去恋人的莫雷迪娜也跪倒在地,掩面痛哭。 「莲德先生,我们赢了。但是,但是。」 失去了和父亲一样的莲德的德尔顿抬头看着天空嚎啕大哭。 吉吉那站在我身边。 「真不像样。」 「啊啊。」我看看自己,全身开了好几个洞,手臂被切断又接上。衣服破破烂烂,装备了碎了,一身的煤灰鲜血和脑浆,脏的不行。吉吉那和梅肯克劳德、德尔顿和提塞恩、还有别的伙伴们也一样。 但是,我并不觉得不好意思。所有伙伴们挺胸抬头,扬眉吐气。激战后的姿态是进攻性咒式士最美的装扮。 不知何时,工厂外冒出个人影。是个穿着灰色西装、相貌平凡的中年男人。玛拉基亚也站在那里。 他身边理所当然站着他的主人潘海马,脸上是滴血的微笑。对魔女来说,现在安海瑞欧被打倒了,她又得到了孙女,大概是绝佳状态吧。 贾贝拉和咒式士们在周围张开一张包围网。贾贝拉看事情都解决了,摆摆手让大家放下魔杖剑。一直紧绷着神经的贾贝拉呼出一口气,掏出手机开始联系别人。 德琉辛走到我身边,蹲下身把嘴巴凑到我左耳边。我以为她想拥抱我就躲开了。她说着「不是啦,和你说点好事情」一边看向前面。我收回身子,模仿德琉辛出作眺望战场的样子。 「趁现在杀了潘海马比较好吧?」 德琉辛看着前面,轻声说道。就算从这里站在远处的潘海马,也能看出她筋疲力尽又受了伤,身体虚弱。 「想想刚才发生的事,就算说她是在和安海瑞欧的战斗中死掉了,我们就不用说了,洛伦佐老爷子和特别搜查官应该也会保密的吧?」 的确是德琉辛式的想法。虽然很可靠,但我吐了口气。 「玛拉基亚也在旁边,不可能的。」 听到我的话,德琉辛看了看站在魔女身边的执事。 我的身边响起脚步声,吉吉那走到我旁边。他刚把洛伦佐交给了专业医生透库罗洛治疗。 「奴隶头领和奴隶们以为潘海马死了掀起叛乱,而压制住反叛的人就在那里。」 吉吉那代替我回答。潘海马和玛拉基亚背后,废墟之上站着些人。装饰着羽毛的男人、穿着僧服的高个子老人,穿着野战服的女人,周围还有几十名穿着盔甲和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 「原来如此。在南方大陆打仗的家伙们回来了啊。是我草率了。」 德琉辛砸了咂嘴,从我身边离开,堆出一脸笑容向潘海马走去,装出一副关心她身体情况的样子。现在因为贾贝拉和伊吉的部队牵制着场面,潘海马的部队才老老实实待在那里。 胜利之后才最危险,贾贝拉的预测是正确的。 警车的警报声越来越近。 贾贝拉和伊吉看向一边。季薇妮娅朝他们点点头。原来预测到会有援军的不是贝特莱丽卡,而是她。 身后跟着一辆出租车的季薇妮娅用她温柔的翡翠眼睛看着生存者们。梅肯克劳德、德尔顿和提塞恩也朝她点点头。 她的视线停留在我身上。季薇妮娅一直盯着我。我也盯着她。 我们两人之间的过往在我脑中闪现。作为进攻性咒式士的激斗、充满爱和温柔的日子。嫉妒、憎恶、死亡、离别。以及血之祭典中的好几次再会。我想到了很多,想说的更多。我想伸出手想把她拉回我的怀抱。在拼上性命的死斗之后,我现在只想和某个人爱意缠绵。 但我只是无声地点头示意。 她犹豫了一下,也无言地点点头。 她背后的出租车司机也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点点头,我直接无视,继续盯着季薇妮娅。以大人的社交技巧来说,分手后的男女在这种场合下只会说一句你辛苦了,然后离开。 本应该这么做的,我心里很清楚的,但现在的我实在做不到。我失去了伙伴、自己也差点死掉,心都快被撕碎了。 「季薇,我。」 我开口的瞬间。另一辆车出现在她身边,停下。 车门没有打开,切蕾西僵硬地坐在车后座,黑曜石一般的瞳孔里是迷茫和困惑。尤莱芙丝也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我。 贾贝拉用左手遮着脸,抬头望望天。伊吉退后一步。 我知道以前的恋人和现在的恋人在医院遇到过。但是,没想到现在又在这个战场上相会了。 车门静静地打开,切蕾西走下车。尤莱芙丝伸手想扶着她,被她拒绝了。她果敢地前进。 我把目光从季薇妮娅身上挪开,看着切蕾西。她没有跑过荒凉的战地、径直扑进我怀里,而是不慌不忙地走过来,站在我面前,把脸埋在我胸口,温柔地环抱住我,为了不弄疼我的伤口。 我低头看看切蕾西,又抬起头。 季薇妮娅已经坐上了出租车,关上门对司机说了什么。车子启动,开走了。 贝特莱丽卡留在了车子刚在所在的位置,玛拉基亚跑过去保护她。 贝特莱丽卡站着不动,绯色的眼睛一直盯着安海瑞欧的尸体。 「可怜。」 执事给她肩膀上披上一块毛巾,圣女喃喃道。 「真是个可怜人。但是。」 一切都已经结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论。 我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胸口,切蕾西没有抬头看我。湿润的黑色眼睛转向一边,目送车子远去。非日常状况解除后,日常状况又出现了。 「很不容易啊。」 听到老人的声音,我把目光转回战场。接受了透库罗洛治愈咒式的老人起来坐在废墟上。我只能挤出一个苦笑。切蕾西察觉到这一点,依依不舍地放开我。 「这样一来,我儿子和孙子的仇就报了。」 老人筋疲力尽,抬起灰色的眼睛,看着工厂天井上的大洞后面露出的天空。 「但是,回不去了。谁都回不去了。」 老人看着埃里德那天空,眼里装饰着深切的悲伤。泪水从他眼里滚落,填满了脸上的沟壑。 所有人都明白老人的话和眼泪意味着什么。我吞下心中的苦涩。伊迪斯和她的家人、斯坦兹和瓦欧鲁姆、温科特和洛登索、凯因和莲德,德琉辛和她的部下们,警察和斗犬部队,市民和埃里德那的进攻性咒式士,黑社会成员。血之祭典这个无聊的游戏造成了堪比内战的伤亡。 即使判断无情,手段卑劣,还是造成了太多死伤。 洛伦佐说的没错,即使打倒了安海瑞欧和使徒,死者们也回不去了。胜利并不能抵消牺牲。结果只是无心的杀人者消失了而已。 但是,即便如此。 「结束了啊。」 我也抬头看着天井里的天空。是为了忍住泪水吗?我自己也不知道。 黑白烟雾交织,火焰燃烧,但埃里德那的天空依旧一碧如洗。 三十三章 沉重的凯歌 古人敬奉的神对献给自己的祭品是否丰厚、对女神的爱挑三拣四,但对数学和形而上学等抽象概念丝毫提不起兴趣。 差不多该有新的神诞生了吧。 ——纳布普洛斯《阿德比亚狱中记》皇历四五六年 ◇ ◇ ◇ 我从窗口往下看。 埃里德那东警察局的侧面盖着蓝色塑料布,工人站在前面。他们总算开始修复被梅勒尼波斯的陷阱破坏的一二楼了。 我微微抬起目光,所见之处,到处都是同样的光景。 曾经站在警察局停车场里的安海瑞欧赞美派的女人和使徒律师团也消失了。只要看到或者卷入被使徒引起的暴动中的话,不管是赞美还是辩护,都没有这个心情了吧。 作为代替,比之前更多的记者涌向警察局。警察们不得不以盾牌为墙壁防止他们入侵。仔细一看,阿塞尔也混在人群中,手臂上包着绷带,额头上贴着橡皮膏。她看起来已经恢复了精神,试图越过警察队列。 我看着女记者的回归,不禁露出微笑,松开抓着窗框的手回到室内。光是这种小动作就让我全身疼痛。这里是位于六楼的使徒对策搜查总部的内部,哈莱尔的房间。 特别搜查官哈莱尔坐在椅子上,面前的办公桌上放着地图。贝里克警部补代替已故的修拉伊巴副官站在右边整理资料。 我坐在准备在桌前的接待椅上,梅肯克劳德坐在旁边的中央席,德尔顿作为莲德的代理人坐在前面右边的椅子上。自从上司死了之后,青年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吉吉那靠在一边的墙上。身材庞大的中年女性德琉辛笑嘻嘻地站在他旁边。她不是因为按之前说的那样把她按和我们同等级对待而高兴。她一点点向挪动缩短和吉吉那的距离。吉吉那离开墙壁站到我背后。德琉辛啧了一声靠在墙上。 穿着绀色西装的潘海马坐在接待桌对面,双脚翘在桌上,看来她并不打算对我们表示丝毫的敬意。 虽然魔女左右的位置是空着的,但玛拉基亚还是站在她背后,手上抱着贝特莱丽卡的孩子,也就是潘海马的孙女。 玛拉基亚的左边站着个男人。他戴着羽毛装饰,皮肤是浅浅的黑色,抱着手臂,背着一个人面盾牌。他的右边是一个穿着都市迷彩野战服的长发女人。女人闭着左眼一脸微笑。再边上是一个一身黑的牧师。高个老人的帽子戴得很低。 「你和你的部下们要是在南方大陆死掉的话,也算是为世界作出贡献了。」 吉吉那不逊地说。我表示同感。 「两年半不见,你还真是烦死了啊。垃圾德拉肯族的垃圾。」 穿着野战服的女人回答道。她睁开左眼,红色的眼睛盯着吉吉那。 「既然我们已经来了,潘海马大人就不会再落后了,物理上来说就不可能。」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为神的救赎痛苦死去。」 高个子老牧师噘嘴喃喃自语。 「埃里德那最强剑士啊。」缠着鸟类羽毛的男人一边用右手指尖拨弄领口的羽毛一边小声说,「只不过是我不在的时候的虚名而已。之后杀了他正名吧。」 听到男人的话,吉吉那冷笑一声。 「说什么之后。」他俊美的脸上露出邪恶笑容,「特地报告自己现在杀不了我的理由,是想宣传自己的弱小吗?」 听到吉吉那的讽刺,三人笑了起来。虽说是干笑,但室内的温度和气压都陡然上升。 和我的搭档眼神交锋的人分别是鸟战士弗达拉克、恶魔新娘莎玛莉耶尔、说教师纳米布雷。他们都是阿米拉加亲卫队的人,对潘海马抱有绝对忠诚。他们在三个南方国家掀起惊涛骇浪,位列九名战争工具中的下位三名。在吉奥卢时代我们就和他们交过手。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陷入了苦战。 「别在老夫面前演这些做作的戏。」 洛伦佐坐在两者之间,梅肯克劳德对面。黑犬缩成一团蜷在左边椅子上。 吉吉那吐了口气,微微点头表示敬意。三名奴隶头领看着面前的潘海马。绝对君主摆摆右手,三人就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 「你们的游戏结束了吧。」 哈莱尔一挥手,启动立体光学影像,跳出一张埃里德那市地图。 「十三名使徒和祭司引起的血之祭典差不多已经结束了,市民的暴动最后也只是一些小规模动乱。」特别搜查官说道,「市长希尔培里欧会颁发感谢状,但首先我想代表埃里德那的进攻性咒式士向你们致谢。」 特别搜查官哈莱尔低下了头。我也微微一点头。我看了一圈,回礼的只有我、梅肯克劳德、德尔顿和玛拉基亚。别的人一动都不动。 哈莱尔抬起头,环视全员。 「举办者安海瑞欧已经死了,按理来说这件事已经无关紧要,我还是说一下吧。原本由珍·古恩举办的血之祭典应该是有十三名使徒和祭司参加的,但第十三人并没有出现啊。」 哈莱尔说完后,所有人都露出疑惑的神色。我没有告诉大家我好像继承了使徒雅格乌丝的杀人数量,成为了使徒的代理。毕竟,从广泛荼毒社会的咒式具和设计图纸连带雅格乌丝的宅子都被烧光这件事来看,怎么想都是个纵火犯。 哈莱尔看着埃里德那地图。 「剩下的就只有还没有确认尸体的潘纳洛特姐妹中的三女儿希尔蒂了。」 「那家伙掀不起什么风浪。」 潘海马看起来没什么兴趣。「之后就等埃里德那的某个进攻性咒式士把那个傻姑娘杀了。」她打了个哈欠,靠在椅背上。「正因如此,希尔蒂要是用了书,洛伦佐用从安海瑞欧那里抢来的艾尔菲尼斯探测一下就结束了。所以希尔蒂才没有行动吧。」 魔女演了一出重病和偶然危机的戏码,一口气平定了住在埃里德那的部下们刚萌芽的反叛,麻烦议员的要求也没了,还打倒了两名使徒。她的女儿成了打倒最大敌人的工具,生下了继承人。她的恐惧支配再度袭来。 结果,潘海马可以说是赚了个满盆钵。 「我有件事想问你。」 现在哈莱尔和贝里克等法律守护者以及实力干将洛伦佐都在,正是个责问潘海马的好机会。 「潘海马承认了自己是粘菌性吸血鬼,而且说法律上没有问题。但是那件事怎么办?不说大陆各个国家,就连埃里德那,应该也没有允许人私自进行吸血鬼化研究吧?」 房间里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起来。既然不能用战斗杀了她,那就改用法律。 「如果那时事实的话就是个大问题了。」 贝里克趁机帮腔,为我心心念念的复仇打掩护。 「没有问题。」 站在一脸无聊的潘海马背后的玛拉基亚开口道。 「虽然吸血鬼病被法律指定为十二种传染病之一,但潘海马大人的粘菌几乎完全没有传染性,也没有疾病症状,并不符合条件。」 我想起来了。潘海马自己是异常杀人专家,拥有犯罪心理学博士学位,同时玛拉基亚也拥有刑法和贵族法典方面的律师资格证。 「也就是说,这是阿米拉加家代代相传的遗传病,如果你想指责这一点的话,会严重侵犯人权。」 他可真能说。虽说他曾经帮过我们,但我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那为了人为制造这个遗传病而杀害了九百多只吸血鬼和好几百人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请问人为和人体实验的证据在哪里?」 玛拉基亚再次平和地回答。现在想想潘海马的自白,她虽然提到了吸血鬼实验,但并没有说过自己做过人体实验。坏点子倒是想得很快。 我突然想到,她应该在部下身上非法投放了吸血鬼粘菌才对。但这套说辞并没有从我嘴里说出来。所有参加叛乱的努力和奴隶头领都被处理掉了。他们全都被火葬,连骨头都没剩,处理速度快到可疑,我也拿不出证据。 站在墙边的吉吉那和坐在左右的梅肯克劳德和德尔顿看起来已经放弃。应该还有什么方法的,但我想不到。 「等等。」我灵光一现,「说起来,在袭击布拉季默一战中,也不知道潘海马变成吸血鬼没有的那个时候,潘海马用火焰鸟杀害了没有袭击自己的事务所员工,这已经不是正当防卫而是过度防卫了吧。」 潘海马闭上了嘴,哈莱尔、吉吉那和梅肯克劳德也对我的尖锐指责感到钦佩。在连续的死斗中,潘海马假装被布拉季默操控这件事被 轻描淡写带了过去,但是虐杀确实是事实。而证人就是我们所有人。我憋不住嘴一路说下去。 「那个时候,就算潘海马大人觉得所有人都变成了吸血鬼也情有可原。还有,死者们是被烧死的,还是被压死的呢?」 玛拉基亚握紧拳头强行反驳。 我应该沿着这个思路逼问的,但是也没有魔女明知道社员没有全部变成吸血鬼还是杀了他们的证据。即使我心里清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扩散这个思路。吉吉那和伙伴们也绞尽脑汁,但想不出答案。 「说起来,」潘海马开口说道,「虽然与这件事无关,由于切巴伦上院议员死亡,他的弟弟切迪伊德氏成为了尤佳思家当家主。切迪伊德氏向妾身提出了诚恳请求,尤佳思家和阿米拉加家会进一步加强合作。」 潘海马露出狠毒的笑容。 「另外,埃米雷德家十大老中的埃米乌斯老让妾身传句话,关于这次事件,虽然不是正式发表,他还是要向特别搜查官和埃里德那警察表示深切谢意。」言外之意,她背后还有司法撑腰,「还有,埃米雷德和一些议员打点过了,他们会直接对哈莱尔搜查官和埃里德那市长,以及警察局长表示感谢。」 虽然埃米雷德家在大陆八大财阀中排在后面,但依旧是在国家政权中心呼风唤雨的超大势力。他们对想尽办法压下祖先埃米雷利欧留下的埃米雷欧之书和安海瑞欧这一丑闻的潘海马抛出了橄榄枝。 贝里克看着哈莱尔。特别搜查官们的指挥官皱起眉头,艰难地张开了嘴。 「现在的法律并不能裁定潘海马的吸血鬼化问题。很遗憾。」 身为这方面专家的哈莱尔看着我做出了裁定。补充的这句话只是为了对我们表示同情。吸血公主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镇定地坐在椅子上。 但是,搜查官的视线和话语告诉了我们另一个事实。他还有一手。 哈莱尔看了看房间里的所有人。 「潘海马之外,进攻性咒式士们也有问题,这次就不追究了。」 因为我们持有违法咒式,还在梅勒尼波斯一战中导致市民受伤。这下所有人都放下心来。 「比起这个,警方有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 哈莱尔看向洛伦佐。那不是看着过去的盟友的眼神,而是监察官的冷漠眼神。 「就算洛伦佐老是过去逮捕了赞哈德的英雄,也不能抹消你在监狱里杀害了墨菲斯的大罪。之后的战斗中,你也造成了大量市内建筑的损坏。」 面对特别搜查官的诘问,老咒式士严肃地点点头。 「我不否认自己为了打倒安海瑞欧,变成了他们的同类。你逮捕我也是理所当然。」洛伦佐似乎已经做好了被逮捕的觉悟,把双手举到前方。哈莱尔依旧坐在椅子上摇摇头。 「但是,现场分析证实了墨菲斯当时正要逃狱。」他一字一句地说,「所以,我提前把洛伦佐老任命为特别搜查官住手,防止他越狱。」 哈莱尔伸出左手,拿出一份文件示意。任命文件上标的日期在墨菲斯逃狱之前,是事后加上去的。洛伦佐闭上了白胡子下的嘴巴。哈莱尔这是钻法律空子给洛伦佐开脱。 「这样好吗?」 老咒式士没有放下双手。哈莱尔收回文件。 「法律上没有问题。」 「如果不问罪的话,有欠公正啊。就算事后包庇也要有个限度。」 偏偏是潘海马说出这句话。去死吧,我心里默默诅咒。 「你这么想也没办法,不,事实就是如此。」 哈莱尔没有否定自己在包庇曾经的战友洛伦佐。 「但是,接下来还要继续和使徒还有凶恶罪犯战斗,洛伦佐老的力量是必须的。就算用法律手段瞒过去,我也希望你能配合。」 哈莱尔站起来,穿过我背后走到老人面前。他伸出双手,把洛伦佐老的手推回去。 「以前的搜查,还有这次的合作,真的很感谢。要是你不在的话,少了你的狩猎技巧的话,被害者数量会继续上升,说不定我们还会在血之祭典中失败。」 哈莱尔看着洛伦佐。洛伦佐也看着哈莱尔。那是长年出生入死的两人才懂的世界。 哈莱尔低下头鞠了一躬。 「二十五年前,因为我的插足导致了这场悲剧,真的非常对不起。」 谢罪的声音在室内回荡。 「是老夫的选择。」 老人依旧坐着,肯定了自己苦难的一生。 「那个时候,是老夫自己选择了要打倒杀人者。」 「要是可以的话,能否请您继续和以前一样协助我们搜查呢?」 特别搜查官的话冷静又铿锵有力。 「我从您那里学会了狩猎的方法。洛伦佐式搜寻和追赶犯罪者犯人方法如今已经成为了特别搜查官和市里的进攻性咒式士的教科书中的一章。我作为曾经的弟子,希望老师您回来。不,您的力量是必须的。」 洛伦佐低下头,又抬起头。灰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犹豫。 「虽说法律上行得通,但老夫和犯罪者是同类。」 「追逐邪恶的人自己也会变成邪恶。适当程度的邪恶可以利用,完全堕落的时候就解决掉。这也是您说过的话。」 哈莱尔站在他面前伸出手。 「原来如此,连老夫都敢收去当棋子,的确是我教出来的。」 洛伦佐老轻轻一笑。 「刚才你说的那件事,」他点点头站起来,「如今再回到二十五年前一次,既然是你的邀请,还是应该接受啊。」 洛伦佐伸出右手,握住哈莱尔的右手。 哈莱尔和洛伦佐,曾经的最高特别搜查官和掌握最强追踪术的咒式士的组合如今在这里再次复活。我在书里和影像里看到过的情景在眼前再现,心情澎湃。 我立刻就明白过来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我的内心也在期待,自己能否有一天和走上不同道路的库埃耶,或者和已经分手的季薇妮娅和解。面前的场景和我内心的期待重叠在了一起。我自己都为自己的任性自私感到吃惊,但情感走向并不如我所愿。 吉吉那站在一边抱着手臂,钢铁般的眼睛里含着讽刺的笑意。 「这样一来,我还真是想同情一下最后一名孤零零的使徒希尔蒂啊。」 吉吉那说的没错。哈莱尔和洛伦佐组成了最强组合,而我和吉吉那和埃里德那的咒式士们并肩作战。她虽然是敌人,但也让人觉得可怜。 「感人的和好故事可以结束了吗?」 我挥去内心的感伤,开始思考。 「虽然血之祭典结束了,但最后还是没搞明白赞哈德的遗产是什么意思。」 哈莱尔和洛伦佐松开手,互相点点头。所有人都有这个共同的疑问。坐在对面的潘海马眯起红色的眼睛。那双眼睛宛如冷酷的蛇眼。 「说到底,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到底是谁把祭司叫到血之祭典来的。」 「是赞哈德吧?」 吉吉那立刻回答,所有人都考虑过这个答案。 「但是,赞哈德从永久监狱移送到埃里德那监狱的途中,完全没有接触外界的机会。就连那些囚犯应有的权利,联系外界人员和律师什么的,都被大大限制。他本人也否定了这件事。」 「管他否定还是肯定,死刑是不会变的。但很重要的一点,这不像赞哈德的作风。」 洛伦佐坐回椅子上加入我们的讨论。 「虽然他说的话让人云里雾里,但他不会说谎。更多时候只是不说出真相。」 「但是,知道分散各地的使徒的居住地的人难道不是赞哈德吗?负责交送书的祭司就是他任命的。如果不是的话,又是谁把埃米雷欧之书交给祭司和使徒的呢?」 「话是这么说。」 我赞同了梅肯克劳德的意见,但心里还是有点疙瘩。 「接下来。」 哈莱尔依旧站着。搜查官该有的冷峻又回到了他身上。 「我请诸位在这里集合,不止是为了商定一些法律方面的问题和善后几乎已经结束的血之祭典和使徒。最重要的,是刚才提到的赞哈德的问题。」 听到哈莱尔的话,房间里又充满了紧张感。所有人都注视着哈莱尔。就连贝里克似乎都毫不知情,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现在使徒们几乎全军覆灭,必须要解决赞哈德的问题才行。」 哈莱尔这么说。但我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怎么回事?」「关于他在埃里德那杀的七人、加上行踪不明的人共十三人的事件,讯问已经结束。他完全 拒绝承认自己杀了另外六人。」 哈莱尔简短地说。我还是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皇都有皇都的问题,瓦量斯夫这个棘手的敌人,和神圣伊杰斯教国的纷争,龙皇的病症,这三件大事加起来,现在的情况和战时一样严峻。发生血之祭典这件事之后,龙皇国的泽比比斯法务大臣做出了决定。」 哈莱尔沉重地说。 「决定判处赞哈德即时死刑。」 我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吉吉那低吟一声。潘海马脸上露出邪恶的笑容。洛伦佐点点头。 「应该不是因为根据他对未解决事件的供述、从而判断他活着这件事让使徒和指尖、狂信徒们效仿杀人更加严重,又或者是数量庞大的遗族的施压吧。」 梅肯克劳德冷静地说。 「他被逮捕之后已经过了二十年,距离最初的事件有将近八十年。为什么偏要在现在执行死刑呢?」我推测道,「恐怕他是考虑到下一次总选举,想为自己的法务大臣生涯增添一笔功绩吧。」 泽比比斯大概是想塑造一个严肃对待犯罪、断绝模仿犯和追踪杀人、果断刚毅的议员形象吧。恐怕他对现在的内阁失去了信心,想要给自己树立一个长期形象。不管是希尔培里欧还是泽比比斯,政治家真是不容易。 「什么时候?」 「明天。」 「再赶也要有个限度。」 「我不管法务大臣怎么想,总之赞哈德死了那真是谢天谢地。应该举杯庆祝呢。」 潘海马看起来笑得很愉快。站在她身后的玛拉基亚点点头,三名战争工具没有说话。哈莱尔一脸严肃,无视了魔女的讽刺。 「赞哈德的死刑将在埃里德那的监狱举行。」 「死刑真的好吗?」我问道,「赞哈德要是死了,不会被看做是宗教殉教者吗?」 「现在不是已经变成这样了吗?情况不会变得比现在更糟糕的。」 这种正确的主张被魔女说出口,真是让人生气。 「倒不如说,主力使徒被打倒的现在,正是死刑的好时机。」梅肯克劳德说,「给世人留下一个』使徒们的奋斗颗粒无收、赞哈德最终被处刑』的印象的话,能够降低人们追随赞哈德的热情。」 「你说要杀赞哈德,那是把他从监狱里带出来,注射药物或者绞刑吗?」 「我们已经处于法律义务告知了他死刑执行这件事,就在埃里德那执行。」 哈莱尔再次一挥手,埃里德那地图的边缘亮起一个光点,显示的是地下迷宫改造的赞哈德的监狱。 「我们会使用监狱的自爆装置埋了迷宫。数亿吨岩石和水会把整个监狱连同赞哈德一起葬送,连尸体都不留下。」 立体光学影像发生变化。地下三层引发的爆炸会往下传递,雪崩般集中于一点。岩石、沙土和水等大质量将集中掩埋赞哈德所在的监狱。这是谁都无法逃走陷阱。 「施吉佐·登德·帕莫拉佐博士设计的防止赞哈德逃脱的机关,同时也是死刑执行的机关。正因如此,法务大臣才同意了把赞哈德移送埃里德那地下迷宫。」 哈莱尔把手伸进外套里。 「赞哈德监狱的起爆装置和打开监狱的钥匙是同一个。」 他把手伸出来,手里拿着两个量子钥匙。这是最新式钥匙,每秒钟都在更改庞大的暗号,是无法复制的拉兹耶尔公司的精品。 「必须要同时使用三把钥匙才能打开赞哈德的监狱。另外同时使用三把钥匙也能爆破迷宫。有一把放在迷宫的管理人施吉佐博士那里。」 哈莱尔说道。 「剩下的两把分别在负责移动的我和副官手里。但你们也知道,副官被梅勒尼波斯杀害了。」 哈莱尔伸出手,把钥匙递到洛伦佐面前。 「我保管一把,剩下的一把我想交给你。」 洛伦佐看看钥匙,又看看身边甩着尾巴的黑色猎犬。 洛伦佐确实是个保管钥匙的合适人选。如果两把都让特别搜查官拿着的话,可能会发生和警局一样的袭击。现在副官已经死了,如果把两钥匙放在同一个地方,有可能会被一次性抢走。 虽说潘海马的实力无可挑剔,对使徒也抱有敌意,但作为一个人无法信赖。我和吉吉那是到达者级别,梅肯克劳德也是身经百战的战士,这么多咒式士站在一起就会相形见绌。目前拉肯金不在,那么就只有洛伦佐能担起重任了。 「你们明天杀赞哈德?」 老人以防万一确认。哈莱尔严肃地点点头。 「在那之前,我想拜托潘海马事务所保护洛伦佐老。」 潘海马轻轻点头接受了委托。说是保护,实则监视,一招就防止了魔女搞小动作,实在是精明。哈莱尔环视众人。 「这样一来钥匙就分散了,使徒帮助赞哈德越狱的可能无限接近于零。」 洛伦佐伸出手从哈莱尔手里接过钥匙。老人满是皱纹的手强有力地握住钥匙。黑犬在椅子上小声叫了两声。老人突然想到了什么。 「说起来,老夫手里的墨菲斯的朗佩琳、安海瑞欧的八本书还有卡基弗蒂的书怎么办?和你手里的尼尼吉一样保管吗?」 「和钥匙一样。在赞哈德被处刑、研究班到达之前,放在洛伦佐老手里就是放在埃里德那最安全的地方。」 两人点点头。看来会议结束了。我长吁一口气。 赞哈德即将处以死刑。而且安海瑞欧和两名祭司也被打倒,使徒们应该会变成失去了赞哈德这一中心的乌合之众吧。之后就只要慢慢在各地狩猎就可以了。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同伴的葬礼等各种事务处理。赏金的分配,以及从三派变成死派合作的事务所要怎么办。该做的事情堆积如山。即使如此,我还是感觉肩头卸下了一个十分沉重的担子。 大家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窗外是埃里德那的天空。北侧就是埃里德那东墓园。 伊迪斯啊,这样可以吗。我们一路奋斗,得到的成果能够在你墓前报告,能够让做出了勇敢选择的你安息吗? 午后,梅肯克劳德派的进攻性咒式士们聚集在风之店。 坐在桌边的有吉吉那、梅肯克劳德、提塞恩、德尔顿、利多里和利普金兄弟、透库罗洛和莫雷迪娜,德琉辛和她的部下阿拉巴乌和米格斯。 还有刚联络完次赞和洛尔卡、站在一边的我,一共十二人。每个人身上都缠着绷带、贴着治愈咒符,脖子上吊着三角巾,椅子边搁着丁字拐。 存活下来的所有进攻性咒式士不管有没有接受医疗治疗,都出席了。 梅肯克劳德作为代表,举起酒杯。 「首先,向战斗中倒下的战友们,斯坦兹、瓦欧鲁姆、温科特、洛登索、莲德和凯因,致敬。」 「向拉肯多利、乌兰诺、洛基希、普拉多和普雷斯兄弟致敬。」 德琉辛接上自己部下的名字。举起酒杯。所有人也一样举起酒杯。有人缅怀死者,有人默祷,有人咬着嘴唇忍住情绪。 每一个名字都有着各自的意义。 斯坦兹一直牢记当事人都忘了的恩义,保护了我,创造出打倒梅勒尼波斯的机会。瓦欧鲁姆和温科特、洛登索在潘海马社的战斗中为我们杀出一条血路。莫雷迪娜的恋人凯因在最终决战中出了一份力。莲德救下了德尔顿,把他托付给了我。 德琉辛的部下拉肯多利、乌兰诺、洛基希、普拉多和普雷斯兄弟也在激战中以身为盾,不幸牺牲。 为了打败使徒,我们付出了血的代价。一开始抱有绝对要参加对使徒战线理由的人,只有失去了伊迪斯的我。别的战友并没有非参加不可的理由。即便如此,他们为了金钱和名誉,还是赌上性命参加了。 会造成这种结果,都是因为我召集被害者遗族,鼓动他们拼死一战。要是我能更聪明更强大,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牺牲。 有太多让我后悔的事。但是,我没有说出口。我不能说。我早就做好了觉悟。 「我们做出了巨大牺牲,你们应该也各怀心事。」 梅肯克劳德喝干后放下酒杯。 「但是,我们成了大事,打倒了安海瑞欧和卡基弗蒂。除了有医嘱的重伤患者,大家都尽情吃,尽情喝!」 所有人举起酒杯,带着胜利和悲伤,后悔和战果,一饮而尽。 对酒没有兴趣的吉吉那率先咬住一串烤牛肉,用力撕下一块。肉汁混着充满自然风味的香草气息滴到桌上。 「快吃,这才是送别死者的方式。」 吉吉那说 。现在再扭扭捏捏也于事无补,提塞恩用叉子挑破旺努风味鸡肉的皮,冒着热气的粉色肉块被迅速瓜分。 意面像倒流的瀑布被吸到利多里嘴里。利普金把一碗红黄色的汤一饮而尽。透库罗洛分解了一条浇着白色酱汁的比目鱼大口吃掉。德琉辛把勺子插进炒饭里,她的部下也参与进了这场炒饭瓜分大业。闪着金色光芒的米饭和水灵灵的新鲜蔬菜就像塌方一样飞快消失。 牛、猪、鸡、鱼、青菜和西红柿不断消失。风和两名厨师在厨房拼尽全力甩动炒锅,和火力格斗,把菜装盘。两名店员不断在厨房和餐桌之间奔走。 失去凯因的莫雷迪娜依旧流着泪大口喝酒。提塞恩也在她身边无声地灌酒。 失去莲德的德尔顿默默地喝着酒。坐在他身边的梅肯克劳德也一言不发,只是不停地陪青年喝着酒。利多里和利普金互相搭着肩膀放声歌唱。 德琉辛掐着脖子想吹口哨附和,被吉吉那捂住了嘴巴。他右手边堆了二十九个空盘子,创造了大胃王新纪录,还继续往下一道菜伸手。德琉辛的部下们豪饮不断,气势凶猛。 这是全世界共通的进攻性咒式士式镇魂宴。大家只是不停地吃着喝着,哭着笑着。 自然而然的,大家开始回忆战友的故事。 「别看斯坦兹那副样子,其实他和嘉由斯一个年纪。」「温科特一共出过八次交通事故哦。」「瓦奥尔姆真是个好人啊。真的是个好人啊。」「莲德先生的爱好是集邮呢。」「对了对了,我弟弟和你一起战斗过,就是琉辛,他现在出人头地当上少佐啦。」「我会收养莲德先生的狗的。」「凯因是个酒鬼,为了他再多喝几杯吧。」 大家各自哭着笑着,举杯饮酒。 历史很残忍,只会记录胜者的光荣,而默默无闻死去的败者们,他们的勇气和温柔都不曾被记载。所以,至少我们要记住他们的存在。 「别老说些伤心事,想想怎么花赏金吧。」「这次活跃之后,梅肯克劳德派应该会和七大事务所同等级或者更高吧。」「我想买辆新车。」「那我们应该能和拉肯金还有潘海马并肩了吧。」「修整一下魔杖剑吧。首先是要活下去。」「事务所里需要一张新的托鲁达母派椅子。」「会有更多人想加入我们事务所的。」「我要买维克拉的新作品。」「那我就要变成前辈了啊。我会严格教导新人的。」「快来个人阻止吉吉那买家具啊。」「不知道能不能交到女朋友啊。」 伴随胜利的喜悦,觥筹交错,酒宴继续。现在洋溢着的是英雄史诗中出场的英雄们的氛围,是进攻性咒式士功成名就的美梦。即使大家明白,也只是让自己沉醉其中。我也吃完了抢到的食物,喝下最后一杯应酬酒,站起身,从德琉辛的部下相碰的酒杯下穿过,走了出去。 正在喝酒的提塞恩盘问中途离席的我。 「大功臣之一这是要去哪啊。」 他已经面红耳赤。 「我可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你和吉吉那真的厉害啊。所以喝吧,就当是为了死去的那些人,喝吧。」 我看着塞到我面前的酒杯,有些窘迫。 「有些事情要办。我得去处理战后事务,还要去趟洛尔卡那里。」 「这种事情就之后再说。」提塞恩刚想站起来,就被梅肯克劳德抓住肩膀押回座位上。虽然青年一脸疑问,但面对上司递过来的酒杯,他又转回去专心喝酒。吉吉那看着我。 「我在医院还挂了号。」 我扯了个借口,穿过疯狂喝酒的战友们,在黑人医生边上停下脚步。 「透库罗洛,你等会儿去趟次赞那里。」 透库罗洛停下嘴边的酒杯,疑惑地点点头。我扔下他继续走。 我知道我是去打一场注定失败的战斗,不对,是去做一件无意义的事。但是,我必须去。 我打开店门,走向埃里德那。 穿着白衣的女护士慌慌张张穿梭在绿色走廊里。住院患者拿着点滴和支架慢慢走着。 我独自沿着埃里德那中央医院的走廊前进,乘上电梯,手压着胸口,再次确认了刚才从洛尔卡那里拿到的小箱子,是我提前预定的。最好它派不上用场,但为了明天可能出现的最糟糕情况,我还是提前准备了一手。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和「大祸式」一战中一样顺利进行。 电梯门打开,我进入四楼,拐了个弯,看到目的地。 病房左右两边站着两个男人,穿着黑西装,腰间挂着魔杖剑,肩上是只有阿米拉加家亲卫队才允许佩戴的袖章。有个女人站在潘海马家的咒式士们面前。 是季薇妮娅。她把手里的花递到两人面前。 「我有点担心产后恢复情况,只是来探病的。希望至少能帮我转交花束。」 两名亲卫队队员互相看了一看。右边的男人转过脸,微微一鞠躬接过花束。 觉得意外的自己才是奇怪的那个人吧。就算他们是潘海马的咒式士,也不是一直都凶暴残忍的。他们有的人也有自己的家庭,也要交税,不会为了得到点东西就去店里一家家洗劫。面对来探望上司的女儿和孙女的人,当然也只会做出普通人的反应。 我和转过身的季薇妮娅对上了眼神。这次不是偶然了。我猜到如果是她的话,一定会担心自己接生的贝特莱丽卡和她的孩子,来医院探望。考虑到她也要工作和处理后事,大概就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医院里。 「季薇、妮娅。」 我打了招呼。季薇妮娅看着我。我已经失去了一切,所以才想要两个人见面聊聊。要说这是男人肤浅的留恋也对。 「那么。」 季薇妮娅从我身上移开目光,盯着两个守门人。 「我能探望贝特莱丽卡小姐和她的孩子吗?她的产后恢复情况不乐观吗?」 两名咒式士犹豫了。他们在担心说此时开口说话是否也会被视为反叛。 「在那种情况下,您还帮助了贝特莱丽卡大小姐和继承人,我非常尊敬您。」 右边的男人彬彬有礼地回答。左边的男人也开口道。 「潘海马大人已经下了命令,为了防止继承人再次被诱拐,禁止所有人入室探望。」 右边的男人接着说。 「就连我们,被派遣到这里之后也一次都没有进去过。能够进去的只有潘海马大人和玛拉基亚大人。」 「怎么能这样。发生了那种事之后,居然谁都不能去安慰她。」季薇妮娅哀叹,「潘海马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听到这话,男人们也陷入了沉默。对于他们来说,自己并不需要考虑潘海马在想些什么,只要执行命令就行了。 而我也是为了确认潘海马一连串谜一般的行动才来病房的。 季薇妮娅往前一步,两名进攻性咒式士就上前挡住她的路。他们脸色也很苦闷。即使他们对季薇妮娅表示了敬意,表示自己理解她的正确主张,但还是不能违抗潘海马的命令。 「哎呀,嘉由斯你也说点什么啊!」 季薇妮娅很担心贝特莱丽卡和她的孩子,忍不住用以前的叫法向我求助。 「啊啊,那个什么来着。」我虽然很想帮季薇妮娅,但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先撤回潘海马说的……」 病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就是婴儿被火烧了似的惨叫。 两名潘海马的咒式士顿时身体僵硬。即使面对这种明显异常的事态,他们也因为太过恐惧不敢进入房间。我和季薇妮娅强行上前打开房门。 原本应该躺在白色病床上的贝特莱丽卡和孩子不见踪影。白色地板上是花瓶的碎片。没有探病的花束。 所有人看向里面。白纱帘在打开的窗户边飘动。贝特莱丽卡站在床边,血色瞳孔看着斜下方。 她雪白的双手掐着自己的孩子的脖子。那张小小的面孔变成红色,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教义让我无法堕胎。我不能那么做。要是自杀或者堕胎的话,就会违背神的教导。」 贝特莱丽卡的眼睛里仿佛有一座喷发的火山。 「所以生下来之后,现在,我要杀了她。」 我和季薇妮娅目瞪口呆。圣女般的贝特莱丽卡的确洁癖又刚烈。虽然她拒绝了一次,但是现在她对这个被强奸后靠咒式生下的孩子再次燃起憎恶之情。 「住手。」 听到我的制止,她把抓着孩子的手伸向窗外,盯着我们。「请你们不要阻止我。如果你们阻止我用这双手掐死这个孩子。 」孩子的身体已经完全伸到了窗外,「她就会从四楼掉下去死掉。」 潘海马的咒式士们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已经打破了入室禁忌,而且也不允许和贝特莱丽卡接触。他们向我们投来求助的眼神,在说自己也想做点什么,但是不敢冒着被潘海马杀掉的风险去阻止。 只能我和季薇妮娅上了。 「贝特莱丽卡,住手吧。」 我一边喊话,一边寻找机会。 「孩子是无罪的。」 「我没有堕胎。但是她生下来之后,必须要赎罪,为了不义之子这个罪。」 贝特莱丽卡的发言里有破绽。但是我不觉得能用理性说服她。被掐着脖子吊在窗外的孩子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别把生命当做儿戏!」 季薇妮娅上前。 「你要是杀了她的话,你和使徒又有什么区别。」 贝特莱丽卡转过脑袋,赤色的眼睛盯着季薇妮娅。 「那你也被强奸之后生下孩子,然后把她养大试试啊?」 她的眼神里充满憎恶。 「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怎么做?安慰自己说被强奸生下来的孩子没有罪过,几十年,搞不好的话一百多年一直爱着她?还要我一直看着这个孩子,忍耐被强奸的记忆的折磨?」 季薇妮娅倒吸一口气。她自己也曾被沃鲁洛特胁迫,差点被强奸。沃鲁洛特因为季薇妮娅的心意放弃了,但安海瑞欧没有这么做。 贝特莱丽卡身上发生的事,原本也可能发生在季薇妮娅身上。 「如果是我的话。」 季薇妮娅闭上了嘴,稍加思索后再次说道。 「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也会和你一样,憎恨这个孩子,想杀了她。我觉得母爱就是个谎言。」 「既然如此。」 贝特莱丽卡露出骇人的笑容,仿佛看见了共犯。 「但是,我也可能不这么做。我不知道实际的受害者是什么心情。说到底我也只不过是个旁人。」 季薇妮娅吐露了自己想象力的界限。即使能够想象,也不能拥有完全一样的心情。这种场合下,再怎么说她也太诚实了。 「即使如此。」 季薇妮娅拼命挤出自己的声音。 「即使如此我也不希望看到你杀了自己的孩子。不管你是说我天真,还是说我事不关己说话不负责任,我还是要说,我已经不想再看到任何人被杀了!」她的声音逐渐变响,「所以我才要阻止你, 我才要说住手!」 季薇在呐喊。这是我所熟知的那个她。贝特莱丽卡睁大了眼睛。 「但是。」 听到她过于自私的发言,贝特莱丽卡也说不出话。我趁机想行动。 「我不允许你杀她。」 我刚想踏出一步,绯色魔女就出现在我和季薇身边,赤色的眼睛睥睨室内。穿着灰色西装、毫无特征的男人玛拉基亚站在她左边。 贝特莱丽卡吊着濒死的孩子,憎恶地瞥了眼她的母亲潘海马。 「关系可真差啊。」她说出口的一瞬间,我反过来开始期待身为母亲的潘海马会怎么劝说。季薇妮娅和阿米拉加家的咒式士也一样期待着血亲的表现。 潘海马用慈母的眼神看着贝特莱丽卡。女儿一脸惊愕。 「母亲大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担心孙女的身体情况,这不是祖母的义务吗。」 潘海马微微一笑。从她穿着木屐却没有发出脚步声来看,她在走廊的时候已经察觉到异常了吧。 「原则上来说,阿米拉加家想要的是强者。只有强大的继承人才能成为潘海马。」 潘海马高声宣布。 「如果是继承了安海瑞欧那般强大力量的女儿的话,作为阿米拉加家继承人、下一任潘海马是无可挑剔的。」 听到母亲的话,贝特莱丽卡情绪激动起来,用憎恶的目光凝视潘海马。 「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认可这个被强奸后出生的孩子!」 贝特莱丽卡大吼,表情似乎在说自己明白了什么。 「果然,阿米拉加家必须要在这里断绝后代才行。」 荆棘女王刺一般的话语仅仅增加了贝特莱丽卡的杀意。季薇看到孩子很危险,强行打断她们的对话。 「你们两位都冷静一下!」 「不能用力量阻止的话是你这么做是没有意义的。」 潘海马笑了。贝特莱丽卡吊在窗外的孩子已经窒息,皮肤变成紫红色。虽然能救下来的概率不到一成,但现在只能强行阻止贝特莱丽卡了。我再次开始行动。 「对了,说起来。」 面对继承人的性命之忧,潘海马面不改色。我也停下了动作。 「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是谁吗?」 贝特莱丽卡脸上涌现的兴趣超过了杀意。说起来埃里德那的咒式士们都对这件事很好奇。和潘海马上床、让她怀上孩子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我和季薇,甚至两名咒式士都注视着潘海马。 贝特莱丽卡把身子探过来。 「是谁?我的父亲是谁?是犯罪者吗?还是说和传闻中一样,是个』异貌者』,难道说是吸血鬼?」 「那个嘛。」 潘海马笑了。同时窗外突然卷入一阵黑风。飓风从贝特莱丽卡手里抢过孩子,叼着婴儿内衣衣领冲进室内。跳跃的黑犬落在地上,一直滑到墙边才停止。 黑犬唐米纳斯朝突然从走廊现身的洛伦佐老走去。老人伸出手,黑犬一动不动,它嘴里叼着的孩子终于哭了出来。 「虽然我不知道你多在意这件事,但对狗来说根本无所谓。」 洛伦佐把孩子抱到自己手里。他安抚怀里的孩子,脸上的皱纹变得更深了。 「哦呦呦,哭得真响亮。真是个健康的孩子。老夫的儿子的孙子以前也是这样。」这是只有咒式强化犬才做得到的超高速移动。潘海马的长篇大论只是为了给洛伦佐老争取时间,让他给在医院外待命的黑犬发出指令救下孩子。恐怕潘海马和洛伦佐式一起过来的,然后在进入病房前分派了任务。干得漂亮。 失去了最终手段的贝特莱丽卡举起右手冲上前发起特攻来抢孩子。我伸出右手抓住她的右手,把人拉到身前,反转之后一个剪手把她压到地上,把她的惯用手固定在背后,左膝压着她的后背。贝特莱丽卡被我压得不得不低下了头。 「杀了那个孩子!」 我把她的右手关节绞得更紧了。要是不完全压制住的话,就会被潘海马制裁。而贝特莱丽卡的腕力偏偏又那么强,我必须拼尽全力才压得住。 看到我压制住她,只有季薇安下心来。 「你是白痴吗。」 所有人看向潘海马。魔女的血色眼睛看着自己的女儿。 「贝特莱丽卡没受过严格训练,也没有经历过激烈实战,却拥有能够和十二阶梯进攻性咒式士匹敌的力量,正是因为祖先超长期的遗传因子战略,在母体内继承了粘菌性吸血鬼化能力。」 潘海马的眼神转向洛伦佐抱着的婴儿。眼神里不是慈爱,而是对阿米拉加当家主的估价。 「贝特莱丽卡的个人好恶、宗教、伦理、困惑什么的,在阿米拉加家历史和遗传战略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魔女的眼神在嘲笑敌人,嘲笑这个世界,「就算孩子变成了安海瑞欧那样的杀人者也无所谓。因为今后阿米拉加家会朝战争承包公司方向发展,她继承了杀人者的能力,而且还是个女儿,那就更好了。」 她向众人宣告。 「妾身会培养遗传因子优秀的她成为下一任潘海马。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允许她死。」 贝特莱丽卡绝望地低下头,红发散了一地。季薇、洛伦佐和我都哑然。我好不容易才张嘴说了一句。 「你只是为了让贝特莱丽卡成为生下下一代潘海马的人体工具才把她叫来的吗?」 阿米拉加家的婚姻思维太过生物,太过母系了。 贝特莱丽卡已经从阿米拉加家继承人、下一任潘海马人选中除名了。因为她太过温柔,太过高洁。所以她被设计成了得到下一任潘海马的中转站。 我感到有些违和,但又说不出来在那里。 「把重要的继承人还给我。」 魔女朝洛伦佐伸出双手。老人思考了一下,看向季薇妮娅。他的眼神在说不能把她交出去。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不论从法律还是从道理上来说,比起弑子的母亲,只能把孩子交给祖母潘海马。 「对不起了。」 洛伦佐说着把孩子交到潘海马手里。魔女的红色眼睛盯着下一任当家主。她已经有了 和潘海马相似的火焰般的红发和红眼。婴儿不可思议地看着和自己相似的祖母的脸。 「哦哦,真可爱啊。」 潘海马抱着孩子径直转身。季薇妮娅朝她的背影踏出一步。 「你打算把贝特莱丽卡小姐怎么样?」 「所以,贝特莱丽卡。你已经没用了,而且还是试图加害下任潘海马的垃圾。」魔女看也不看自己的女儿,「之后随你在哪里度过余生吧。」 魔女朝季薇妮娅和女儿扔下冰冷的话语。贝特莱丽卡在我身下低下头,不动了。 魔女迈开脚,抱着下任潘海马离开了病房。玛拉基亚和两名咒式士也追随主君的背影离去。 洛伦佐和黑犬留在了室内。黑犬唐米纳斯盯着潘海马,季薇妮娅盯着老人。 「别怪老夫啊。老夫先把她安置在别的有保护的病房静养吧。」 洛伦佐伸出手,从我这里接过贝特莱丽卡。老人抱着她走到病房外。黑犬在门口看着红莲魔女的背影。 「唐米纳斯,走了。今天要被潘海马大人保护的。」 听到老人的声音,黑犬走了出去。走廊里的护士生气地训斥「不可以把狗带进医院!」。一行人离开了。哈莱尔说是让潘海马保护洛伦佐,其实是为了防止她党暴走,故意让老人监视。 病房里只剩下了我和季薇妮娅。 夕阳落到了埃里德那建筑的屋顶位置。 我把手肘靠在喷漆脱落的生锈栏杆上。洗干净的白色床单在屋顶随风飘动,被夕阳染成橙色。我的手和脸大概也被染成了相同的颜色吧。 我身后传来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脚步声响起,又停下。 季薇妮娅站在远处。白金色的头发和白皙的面颊也染上了夕阳的色彩。她的绿色眼睛里似乎也寄宿着火焰。 「可真够久的。」 「护士说我还没接受战后检查,把我拦住了。」 季薇妮娅答道。虽然她没有直接参战,但也必须接受检查。我们没有看着对方,而是一同看着扶手的前方。血的惨剧结束之后,黄昏的埃里德那又变回了那座热闹的城市。 面前这幅光景可以说是我和季薇妮娅争取回来的,虽然我们只出了一份绵薄之力。 「说起来,」我必须谨言慎行,「那个,贝特莱丽卡怎么样了?」 听到我的问题,季薇妮娅脸上闪过一丝忧虑。 「没有性命之忧,虽说有医院的保护,但她现在情绪低落。」 她的声音里听得出愤怒。 「她被叫到埃里德那、被强奸、被迫生下孩子,想杀了孩子却被母亲说成是没用的垃圾抛弃了。把人当玩具一样玩弄,这种事我无法原谅!」 她举起右手砸在栏杆上。金属嘎吱作响,铁锈和涂膜扑簌簌掉落。 「但是,我什么都说不出,什么都做不到。」她遗憾地说,「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其实身为普通人的季薇妮娅也加入了安海瑞欧和使徒、祭司还有潘海马制造的残酷战场。在行动预测方面,她的能力可能比进攻性咒式士还强。但是在强大的力量冲突的战场上,她明白自己是多么无力。 她就是曾经初涉战场的我,同时也是现在的我。 「即使如此。」 我思考该说什么。我一直都在思考。 「季薇妮娅你也为贝特莱丽卡的分娩出了一份力。而且也阻止了她杀掉孩子。这是别的任何人都没有做到的支持。」 「因为我猜她可能希望有人陪在她身边。但是,我并不知道她是否真的这样想。说不定只是我多管闲事。」 季薇妮娅不加掩饰地说出自己的困惑。她自己也在迷惑。 「让贝特莱丽卡不要杀了孩子也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说不定正是这一点伤害了她。」 季薇妮娅自己也受到了伤害,为自己无法用言行拯救被不合理的暴虐伤害的贝特莱丽卡,为想要拯救她的自己的傲慢。 「就是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我才……」 喜欢你。我强行吞下最后三个字。这有这句话我不能说。 我之所以会聊有关战斗和贝特莱丽卡的事,只是想和季薇妮娅说说话。只是为了这样,我甚至还撒了谎说有诊疗,特地来了医院。 我和季薇妮娅已经断绝了关系。她因为我过去的无可救药最终只能选择离开。而我自己也抱着拯救季薇妮娅的想法不得已离开。 季薇妮娅失去了沃鲁洛特,又因为阿娜皮亚的精神操控失去了之后的恋人克拉纳斯。我失去了伊迪斯,失去了阿娜皮亚。失去了阿莱希耶尔和库埃耶。 我失去了季薇妮娅,她失去了我。 「我们都失去了太多。」 「嗯。」 沉默再次包围了我们。我们眺望着埃里德那。这座逐渐失去黄昏色彩的城市给了我和季薇妮娅很多东西,然后一一夺去。 医院屋顶是长久的沉默。季薇妮娅一言不发让我觉得很可怕。说话,快说啊。不对,没有意义的话语,不管说的再多,最终也还是没有意义。即便如此,还是要向前。 「我现在也爱着你。」 「我也爱你。但是毫无意义。」 季薇妮娅微微摇摇头。她说的没错。正因为我们爱着彼此,我和季薇妮娅才分开了。库埃耶斩断了我们的牵绊。阿娜皮亚的死成为我们之间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我们都已经在朝各自的道路前进。 但是,即使如此,少女还是希望修复我和季薇妮娅之间的裂痕。向日葵般的微笑再次在我脑海里复苏。 「这样啊。」 我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我还是做不到。虽然无法回到从前,但我还是想和她说说话,然而贝特莱丽卡的话题已经结束了。即使我的舌头是轻佻的典范,此时此刻我也找不到该说的话。 「以前的我们都在聊些什么呢。」 「虽然我记得那些开心的难过的事。」季薇妮娅微微一笑,「想不起来了。」 对我们来说,那已经是过去了。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只能怀念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想起那个奇怪的男人说过的话。那个预言。」 季薇妮娅说道。我刚想问,她又继续说了下去。 「我必须考虑今后的事。公司的事,还有和贾贝拉和伊吉组成的临时组织的事。」 季薇妮娅松开栏杆。似乎是必须要说出一个离开的理由。我也一样。 「我明天也要去看元凶的处刑。」 「那么就先这样了。」 「嗯。」 我和季薇妮娅分开了。 通往屋顶的出口只有一个。我和季薇妮娅默默打开屋顶的门。虽然我们都想对对方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关上了门。 我们顺着绿色的楼梯下楼。我步伐缓慢,不想下楼,但最后还是下去了。 两人像是后悔似的往左右分开。我往右,季薇妮娅往左。双方甚至不能转头看对方一眼。 下楼的时候,我胸口一阵震动。我打开手机一看,是次赞发来的消息,只说了有可能。 我合上手机放回胸口,继续向前。我刚到一楼,就想到格特雷克的葬礼那件事。我因为和他没有关系所以没有出席,但我忘了把他的死讯报告给诺艾斯。 我打开手机打了个电话。呼叫铃响了八次左右,还是没有接通。我出了医院门,刚想放回外套里,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我一看,是诺艾斯打来的,于是接了电话放到耳边。 「喂喂,我是你们愉快的嘉由斯老师哦。我虽然完全没有精神但你要是有话想说……」 「救救我!」 不是诺艾斯,而是一个年幼男孩的急迫的声音。我下意识停下脚步。 「你是谁!?诺艾斯怎么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救救我,哥哥他!妈妈她!」 少年背后能听到吵架的声音和中年女人的喊叫。电话切断了。 我一边跑向医院停车场,一边又打了过去。接不通。我调出诺艾斯的住所标在地图上,飞身进车疾驰而去。 寂静降临黄昏的医院。等待室里没有任何人,前台也没有。只有绿色的走廊里偶尔出现住院患者和护士的身影。 季薇妮娅沿着医院走廊走着,刚才的事情占据了她的大脑。 她心里有一份感情是永远不会变的。他也是。但是,那是不被允许的。她抱着一颗慌乱不安的心在走廊里走着。 为了避免在停车场再次碰到嘉由斯,季薇妮娅在医院里绕了个远路。 「季薇妮娅小姐。」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她回过头。走廊里站着 一名中年女护士,手里抱着病历。季薇妮娅反应过来她是刚才给自己做检查的护士,放下心来。 「怎么了?」季薇妮娅立刻切换成平时那副成熟大人的态度。,脸上还露出了完美的营业性微笑。任谁见到了这个微笑都会对她抱有好感,除了她本人。 「有什么事吗?」 她再次沉着坦然地问。 「是有点事。」 护士含糊不清地说,眼睛往上瞄了瞄,又看着她。 「刚才和你在屋顶上说话的,是你男朋友?」 面对意料外的突然发问,季薇妮娅一时语塞。 「是、前男友。」她挤牙膏似的挤出几个字,「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不过,怎么了吗?」 听到她的回答,悲哀弥漫在护士眼里。 「你好好听着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女护士深呼吸一口气。 车子终于开到诺艾斯家门前,轮胎发出尖锐的响声紧急停止。 我飞一般地冲出车子朝门冲去。我刚想按门铃又立刻收回手,越过大门、消去足音沿着小道前进。我不能再让伊迪斯那样的悲剧发生。 梅肯克劳德他们的车也到我身后了。吉吉那用手打了个信号,所有人往左右散开,朝后门和窗户前进。我和他们报告了情况之后,即使他们得不到一分钱好处,也还是赶过来帮我了。真是有情有义。 我靠在玄关门右侧,窥探室内情况,魔杖剑上组成了压制用的咒式。 门后传来惨叫和争吵的声音。事态紧急。我朝玄关门发射「矛枪射」,连门带钥匙一起破坏了。我平时一直很注重法律和修理费的,但现在我管不了那么多一口气体踢破了门。 里面是个普通的家庭,普通的玄关。我追着再次响起的惨叫,在铺着地毯的走廊奔跑,右转之后看到走廊右边的浴室,水,还有血滴。走廊两侧的家具已经翻倒,满地花瓶碎片,其间能看到铁锤、钉子和解剖刀。 一定是有人在这里用凶器打斗、跑到走廊、又跑到了里面。 我追着血和水的痕迹,一直往里走,在走廊尽头拐弯后进入客厅。 诺艾斯站在客厅中央的桌椅前。在他身边,看起来像是诺艾斯弟弟的少年抓着哥哥的衣服下摆。弟弟下半身只穿着内裤,水从他下半身滴落,打湿了地毯。水里还混着血。 诺艾斯手里举着魔杖剑。我记得这个扭曲的刀身形状。我怎么可能忘记。 偏偏是魔杖剑耶歌。赞哈德和他的使徒散发的、赋予了过剩力量的魔杖剑就在诺艾斯手里。现在这种情况我管他有什么理由。 诺艾斯的魔杖剑剑尖点着「矛枪射」的咒式。消耗的咒弹和咒力和他发射的数量不一致,但是音速钢枪能够轻易贯穿人体。就算不命中头部和心脏,只要打到腹部就能杀死普通人了。 诺艾斯的脸在抽搐,带着杀意的凶狠眼神盯着前方,左手拼命护着抓着自己下摆的弟弟,他的手在出血。 魔杖剑剑尖对准了一个中年女人。女人的眉眼和头发都很像诺艾斯和他弟弟,应该是他们的妈妈吧。她被儿子刀剑相向,板着一张脸,左手按着红肿的右手,右手握着一把剪刀,剪刀上沾满了血。 从后门突入的梅肯克劳德和提塞恩出现在他们背后。透库罗洛组成治愈咒式,为最糟糕的事态做准备。我只能试着说服他。 「住手吧诺艾斯。」 我在入口冷静地说。诺艾斯看了我一眼,立刻又把眼睛转回母亲身上。 为了不让他爆发,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吉吉那也没有动。我和他中间隔着桌子椅子,挡住他的可能性不到一半。我可不想把人命赌在没什么胜算的赌上。 站在前面的母亲一脸从容。她看透了我们这些外部人员会阻止诺艾斯,脸上冒出神经质的愤怒。 「你在别人面前干些什么呢!」 母亲的尖叫声声声刺在诺艾斯身上。 「你想对你的亲生母亲做什么!而且还是在别人面前,你就不知廉耻吗!?」 她想把世俗的道德仁义当做自己的伙伴,听起来异常刺耳。 「居然把咒式对准了养育自己的母亲!不知羞耻!」 母亲举起剪刀尖叫。诺艾斯翻了个白烟。 「烦死了!摆什么家长架子!」 少年猛地一挥左手,打翻桌上的花瓶。花瓶掉在地上摔成碎片,花和水洒了一地。躲在他身后的男孩把身子缩成一团。 「整天整天,限制我和弟弟的行动。说什么水有意识、绿色蔬菜有毒,鼓吹这种白痴都不会信的妄想。你说书是恶魔的智慧,我们的房间里一本都不能放。就因为你不同意,我们连电子报纸都没得看。我和弟弟只知道你的妄想和教科书,对社会和世界都一无所知!」 憎恶从诺艾斯的嘴里迸发。 「你说埃里德那之外是魔物的世界,所以我们也没有出过市外。成天只会叫我成为和爷爷一样的咒式技师。说什么和死掉的爸爸一样的男人是垃圾、女人是恶魔,不允许我们接近,还给和我同年级的所有女同学打电话说不准接近我!」 诺艾斯家里的虐待情况全部暴露在我们面前。 「要是只有我一个的话还忍得下去!反正还有一年就能从家里出去了!」 诺艾斯伸出左手搂住背后的弟弟,盯着母亲的眼里满是憎恶。 「你为了不让弟弟伊格雷变成男人,把他拉进浴室想用铁锤砸碎他的睾丸。就是为了假装成事故把他带去医生那里做性器切除手术吧。我要是再晚回家十秒钟的话,他会变成什么样啊!」 伊格雷拼命抱住哥哥。诺艾斯左手的出血更严重了。少年的大腿内侧能看到惨不忍睹的淤青。看来铁锤第一次打歪了,第二次打中之前诺艾斯就冲进去阻止了。 「我早该想到你不是个会老老实实去预备学校的孩子。」 母亲满不在乎地说。「诺艾斯是没来得及改造的失败品。」她对比看着两兄弟,「所以必须早点处理弟弟伊格雷才行。要是不赶紧把男性性征处理掉,他就会变成和你爸或者你一样的失败品。」 母亲一本正经地说。弟弟抱着诺艾斯,身子抖得跟筛子似的。 「怎么能这样!」诺艾斯情绪激动,字字如火,「你这种异常的妈配当家长吗!」 原来诺艾斯的母亲不是正常人。恐怕是出于对已故丈夫的蔑视精神错乱了吧。她太想保护儿子诺艾斯和弟弟伊格雷,结果走上了歧途。 「你才不配当妈妈。在这么下去我也会变成神经病,不知道什么是友情爱情亲情,连个人都当不了。要是只有我就算了,但现在为了我弟弟能当个人,我要杀了你!」 为了保护弟弟, 诺艾斯已经濒临爆发。母亲也有点发怵,一点点往后挪。 「如果不是音速的话就赶不上了哦。」 吉吉那在我身边小声提醒。 「那就用音速上吧。」 我小声回答,吸了口气。 「冷静点诺艾斯。」 我嘴里的话以音速到达诺艾斯耳朵里。少年没有动,魔杖剑剑尖指着母亲的胸口,手指扣在扳机上抖个不停。咒式随时都有可能发动。 「我要杀了你,应该说是我杀了你。」 声音里透露出憎恶和胆怯。母亲被逼到了墙边,无路可逃。 「你是认真的吗?你要是真的想杀自己的母亲的话,果然是个失败品!」 「你还是闭嘴吧。」 我在旁边不让母亲说话。她光是开口,诺艾斯的怒气就水涨船高。诺艾斯又把魔杖剑往前伸了些。 「安海瑞欧杀了人,赞哈德也杀了人。格特雷克也一直在说,要是不杀人的话自己就会死。我现在算是明白他说的话了。」诺艾斯反过来说,「我和伊格雷,要是不杀了这个混蛋的话自己就会被杀掉!」 「你不是安海瑞欧,也不是赞哈德。」 我冷静地说。 「他们单纯只是怪物和事件。而且你也没必要成为哀伤寂寞的格特雷克。」 不管是看起来游刃有余的艾诺斯,还是自闭在家、向杀人寻求救赎却被碾压的格特雷克,他们并没有太大区别。我也和他们一样。 我松开握着魔杖剑剑柄的手,手指绕着扳机护圈转了一圈,把刀刃向下,慢慢放在旁边的桌上,静静松开手,避免刺激诺艾斯。我看他没有反应,慢慢穿过桌子椅子等障碍物。 「别把自己关在角落里。」 诺艾斯依旧盯着面前的母亲。我要是突然扑过去的话说不定能压制住他,但概率还只有 一半。我不会赌。梅肯克劳德和吉吉那为了辅助我,悄无声息地慢慢绕过家具。 「诺艾斯,离开这个家,你们两兄弟去投奔亲戚。我认识一个律师,可以和警察还有司法交涉。你们就在别的家庭生活,去别的学校上学吧。」 听到我的话,诺艾斯犹豫了。我用不被他发现的迟缓速度一点点挪近。这速度慢得我自己都烦躁,但是一着急的话就前功尽弃了。不要伤害诺艾斯,不要让诺艾斯杀人。我已经不想再重复一次格特雷克那样的悲剧了。 「既然有办法解决,你就没必要杀人。你和弟弟还能在别的地方生存。别限制了自己的想法,别以为自己只能待在限制自己的愚蠢家长身边。」 我往前走,站在诺艾斯的魔杖剑和焦躁的母亲之间。刀刃离我的胸口大约有五十厘米尔。在这个距离下,即使是身为逃跑高手的我,要是猜错诺艾斯行动的话也会被刺穿心脏和肺。 我不是他的班主任,也不是心理医生或者警官,更不是诺艾斯的亲朋好友。至于他的弟弟伊格雷,我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他。我本没有义务或者理由要赌上自己的性命。但是,即使如此。我伸出左手。 「别杀人。」 「但是。」诺艾斯一副泫然欲泣的面孔,「要是不杀了她的话。」 诺艾斯哭叫着发动咒式,钢枪冲向我和他母亲。 硝烟和轰鸣,伊格雷哭喊,母亲发出惨叫。吉吉那和梅肯克劳德、提塞恩虽然行动了,不过我用右手制服了他。 左臂一阵剧痛。枪贯穿了我的左手肘,刺穿到背后。我忍着痛回头看,只见凶器刺中了母亲的脸旁边的墙壁,枪尾还在晃动。枪贯穿的是母亲的照片。 靠在墙边的母亲一屁股瘫坐在地,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诺艾斯也张着嘴,握着硝烟弥漫的魔杖剑一动不动。弟弟在旁边无声地泪流满面。 诺艾斯自己也受到了冲击,对于自己想杀了母亲这件事,对于刺穿了我的胳膊这件事。 我走过去,把右手伸到诺艾斯举着的魔杖剑前,握住他的手,掰开他握着剑柄的五指,让他松开魔杖剑耶歌,然后把凶器扔到房间深处。魔杖剑掉到地上发出刺耳的金属声。 「你总算放手了。这样就好。你不能杀人。」 诺艾斯的剑尖确实瞄准了他母亲。但在他发动前一秒,我用左手把剑尖往左一拨,轻微改变了轨道。代价就是我的左手肘。手肘的骨头被打碎,惊人的痛楚让我视线模糊。要是我没咬紧牙关的话几乎就要吼出来了。我硬生生把声音压了下去。 「这是你靠自己的意志打偏的。」 为了安抚拯救少年的心,我撒了谎,就和阿娜皮亚那时候一样。无论需要多少谎言我都会说下去。即使只是现在的一时安慰,我不会让你看到谎言的绷带下真实的伤口。 「但是,嘉由斯先生的手臂……」 少年看着我的左手。我不看。虽然剧痛让我开始有些神志不清,但我还是紧紧盯着诺艾斯。「现在你什么都不用考虑。你拯救了你自己和弟弟。我只是自作主张地多管闲事而已。」 扎在母亲照片上的枪化作一团量子散乱的蓝光消失了。母亲用力踏着地面站起来 「你们还真敢杀自己的妈妈啊,你们这两个失败品!」 她伸出双手对着诺艾斯和伊格雷,摆出要抓他们的姿势。我抬起右手挡住她的去路。 「别碍事!这和你没关系吧!我杀了你哦!」 「是和我没关系,所以我才能说。」 我抱住狂暴的母亲,冷冷地说。 「你对诺艾斯和他弟弟所做的事是严重儿童虐待。因为我不是相关人士,所以我会让警察和司法裁定你所犯的罪。」 「什……」 她刚开口就失声了,瘫坐在地上。提塞恩保护着少年。梅肯克劳德拿起凶器魔杖剑保管。吉吉那伸出屠龙刀,在我的左手肘上施加治愈咒式。我已经用右手握着的手机呼叫了警察。 「嘉由斯先生,请不要这么做!」 诺艾斯从吉吉那手臂间冒出上半身,抓着我的右边衣袖。我甩开诺艾斯的手。 「经常会有被虐待的孩子包庇自己的父母,但我没心情听你辩解。」 我听着手机里的呼叫铃,环视房间。 「除了暴行伤害、对朋友的过度干涉、没有一本书的房间、上锁的冰箱等等,意味不明的闲职和精神虐待的证据太多了。」电话接通了,「啊啊是贝里克吗。你能从手机查到我在哪吗?我想让你派少年科的警察来一趟。还有儿童福利科的人。顺便帮我叫一下护士依安古和儿童问题律师专家。」 我说完该说的话就挂断了电话。在吉吉那的镇痛咒式和治愈咒式的帮助下,我的手肘总算是能动了。但我没空向他道谢。我取回桌上的魔杖剑,左手搭着诺艾斯的肩膀把他往前推。诺艾斯没有动,伊格雷也没有。 他们的母亲依旧呆呆地瘫坐在地上。她无法理解自己做的事怎么就变成虐待了。同时也不敢相信我居然这么火速叫来了警察和律师。 她抓起掉在地板上的剪刀站起身,把剪刀对准我们。 我用左手护着诺艾斯和伊格雷,把魔杖剑剑尖对准母亲。吉吉那、梅肯克劳德和提塞恩架起一堵人墙,拿出武器。 但是,母亲毫不胆怯,把剪刀举到和肩膀齐平的位置威胁我们。 「不准带走我的孩子!和法律根本没关系,他们是我的!」 「住手吧。在窒息和催泪瓦斯咒式面前你什么都做不了。」 「那是我的孩子们!一辈子都不能离开我身边!我要他们照顾我到我死了为止!」 诺艾斯很绝望。原来母亲并不是爱着孩子们。 「住手吧。你要是拿着凶器的话,我会当做正当防卫杀了你的。」 「你,无法原谅,我绝对不原谅你!」 我用力把诺艾斯推到身后。弟弟拼命拉着哥哥的衣袖,两人往外走。我和吉吉那还有伙伴们用魔杖剑牵制着,把少年们从房间里推了出去。 我们戒备着抡起剪刀的母亲,倒退着走出房间。母亲用憎恶的眼神瞪着我。双方对峙着退到走廊。 我左手更用力地推了把少年们,走到玄关一口气关上房门。我和吉吉那立刻抱起两人,踢破大门冲到车边,打开车门让他们坐上车后座。 梅肯克劳德他们钻进另一辆车。我坐上驾驶座,吉吉那坐在副驾驶,立刻发动车辆。 母亲大叫着出现在门边,手里还加了一把菜刀追赶上来。 「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我绝不原谅你们!」 母亲追着发动的车辆伸出手。车子加速一口气拉开距离。 弟弟伊格雷坐在后面缩起身子,双手抱头瑟瑟发抖。诺艾斯从旁边抱住他,安慰他「没事的,已经没事了。」 车子左转继续加速。母亲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伊格雷一直在哭泣。那是放下心来的哭泣。哥哥诺艾斯也在哭,无声地肆意哭泣。 对于母亲的恐惧、想要杀了她的犯罪意识、成功逃走的安心,一切情绪混合在了一起。 车子往前开,我不知道我的行动是否是最合适的。 诺艾斯和伊格雷应该被亲戚或者机构领养,但是不能待在会被他们母亲找到的埃里德那。而且也要和所有朋友断绝关系。我无法再在补习学校见到诺艾斯。我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发展。 恐怕他们的母亲会被警察取证调查,但现在法律在儿童虐待这方面并不严格。大概会因为她是初犯,只判她缓刑让她回到那个家吧。 我想,即使世界上有超能力或者魔法,也无法拯救那个母亲病态的精神和两名少年的绝望吧。 只不过,两名少年的母亲的憎恶应该会转到强行带走他们的我身上吧。如果我真的是为诺艾斯和伊格雷着想的话,应该只能以正当防卫为名杀了他们的母亲。但是,我做不到。 无论是怎样的母亲,如果我杀了她的话,诺艾斯和伊格雷的心里会出现伤痕。而我也没有要做到那一步的觉悟。我无论什么都是只做到一半,无论到哪里都是平庸的人类。 诺艾斯和伊格雷在车后座紧紧相拥。 我咬紧嘴唇。只做了应急处理的左手肘依旧在作痛。车子奔驰在路上。 夜幕降临埃里德那。 从埃里德那的霍尔蒂宾馆八楼的窗户里,能够看到美丽的夜景,仿佛有人在黑色天鹅绒上洒满了宝石。窗户是一整片的强化玻璃, 光线渗透进去,令人微微晕眩。 「预算不允许我预定最高级的临赐宾馆,还请见谅。」 哈莱尔坐在窗边的座位上说道。 「对离开组织的老夫来说,这宾馆已经好得过分了。」洛伦佐坐在他对面,中间隔着一张矮桌。他摘下平时一直带着的猎鹿帽,露出一头白发。黑犬蜷缩在他身边的椅子上,而不是地上。 「毕竟,能够拿出七十八年陈酿朗沙朗酒的宾馆,肯定是个好宾馆。」 他喝了一口酒。桌上放着两瓶丰年收获酿造的蒸馏果酒。其中一瓶已经空了,另一瓶也喝了一半左右。 「这么说来哈莱尔,你现在还不能喝酒啊。」 「非常遗憾。」 看着老人轻轻松松一杯又一杯喝酒,哈莱尔只能露出苦笑。特别搜查官面前的杯子里盛满了水。 「虽然二十年前我们走上了不同的路,但如今能够再和洛伦佐老携手并进,我感到十分光荣。」 「那个时候可真不容易啊。」 洛伦佐小口品尝美酒。特别搜查官和老猎人都开始追忆往昔。 「我们在追踪大量连续杀人犯的时候,查到了赞哈德庞大的杀人经历。在付出了巨大牺牲逮捕元凶赞哈德、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 哈莱尔苦闷地说道。 「祭司、使徒和指尖开始扩散血之祭典这一噩梦,我们二十五年以来一直在和赞哈德战斗。」 花了二十五年时间、和近两千名杀人犯激烈战斗的历史让两人无言以对。悲惨的尸体、悲伤的遗族,这是只有和杀人者战斗过的两人才明白的过去。 洛伦佐脸上的悲哀又深重了一层。 「即使如此,这次的血之祭典是最糟糕最严重的一次。安海瑞欧杀了老夫的儿子和孙子。一起和我战斗至今的猎犬们也牺牲了两只。哈莱尔你也……」 「失去了长年共事的副官和部下们,还有妻子和孩子。」 正因为他们是和邪恶战斗的进攻性咒式士,两人才失去了一切。 「今后也是漫长的战斗。」 洛伦佐说。哈莱尔点点头。他们很清楚,直到这个世界终结为止,维持良好现状的战斗会一直持续下去。 哈莱尔是因为代理长官不怎么能干,所以才一直担任埃里德那使徒战线的负责人。他在立下指挥击破十一名使徒的战功的同时,也被追究了征召斗犬部队、造成大量部下伤亡的责任,现在在等待降级通知。 重出江湖的洛伦佐也一样,现在只剩下一条魔犬陪伴自己面对今后的使徒狩猎,是全盛时期的八分之一。 他们重新共事的时间不会长久。洛伦佐也活不久了。 明白这一切的哈莱尔把眼神从洛伦佐身上转到窗外,看着埃里德那的夜景。老人也一样。 照亮了百万人口的光芒尽头,耸立的城墙浸没在黑暗中。封印了凶王赞哈德的地牢方向化身强大的重力场,自然而然地把两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哈莱尔甩掉眼里的伤感,强行把脸转回前方。 「不过,和赞哈德的战斗就要在明天结束了。」 「嗯,剩下的就是狩猎残党了。虽然使用』审判的艾尔菲尼斯』让人生气,但也会让搜索使徒的工作轻松不少吧。」 洛伦佐把酒杯放到桌上回答。哈莱尔看着老人。 「今后您打算怎么办?」 「赞哈德处以死刑后,老夫的使命也结束了。今后漫长的战斗,大概会有年轻人继承下去吧。」 老人回答。特别搜查官陷入沉思。他又看着窗外埃里德那的夜景。 「这次虽说潘海马是老练干将,不过其他埃里德那的中坚力量和二十多三十多岁的年轻进攻性咒式士也做出了很大贡献。」 三十四章 凶王的试炼场 在魔术师表演的时候,看看他和美女助手的反面吧。真相就在那里。 经过精心伪装、在背后和观众席表演魔术的,才是真正的魔术师。 ——魔术师弗汀《魔术之人》皇历四六四年 ◇ ◇ ◇ 运送用的电梯依旧慢得令人烦躁。 电梯停在地下二十层,铁格子门打开。哈莱尔带头进入短短的走廊,站在铁栅栏前。 搜查官的盟友洛伦佐老就站在他旁边。老人今天和我们碰面后就一直一言不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卸下了长年的重担松了口气,一直用一种「你长大了啊」的眼神看着我。黑犬忠诚地跟在老人身边。 迷宫监狱所长施吉佐和深入参加搜查的潘海马并列站在两人面前。我和吉吉那推攘着出了电梯。吉吉那的背包很碍事,不过现在我也没空管了。 梅肯克劳德、提塞恩以及莲德的代理人德尔顿也在走廊里抬头看着。第一次见到眼前光景的德琉辛倒吸一口凉气,身体都僵硬了。 电梯前面是一片边长七十米尔的正方形空间,光线昏暗,正中央吊着一个棱长十米尔的正方体。强化玻璃和合金组建的监狱外面施加了多重结界,赞哈德就被关在里面。 老人穿着灰色西装裤和白色衬衫,正坐在椅子上看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宛如一位老哲学家。我看了眼凶王正在看的书。 「荷鲁海欧的《七大杀人事件》第七卷。杀人者最后看的书居然是犯人被逮捕的推理小说,真是何等讽刺啊。」 我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生气。这套书一共七卷,登场人物超过一百人,六起事件交织在一起,最终引出最后的事件,是一套扑朔迷离的推理小说。 「现实往往不遂人意,不过这次会按照通俗娱乐小说的套路发展。」 特别搜查官从随身的信封里掏出一份白色文件,举起来给玻璃对面的赞哈德看。电子音响启动,没有声音。赞哈德继续一声不响地看书。 「出于必要的法律顺序,我将宣读这份文件。」 哈莱尔郎朗的声音在地下空洞回荡。 「龙皇国法务大臣、泽比比斯·雷瓦·安古拉克斯署名,将于今日下午一点执行处刑赞哈德?达诺?伊艾嘉,死刑方式为活埋。」 哈莱尔声音的残响回荡在地下空间。电子声音应该已经把死刑宣告传达到监狱内部了,但赞哈德眼睛都没有抬一下。他静静地翻了一页,眼睛追随着文字。 哈莱尔也不管他,收回法务大臣的执行命令书。冷静的面孔上藏不住深深的喜悦。 我和转过头的哈莱尔四目相对。沉痛的牺牲在我们心里波涛汹涌,我们有着相同的动机。吉吉那遗憾地站在搜查官面前。大概他是觉得自己失去了和罕见的杀人者交手的机会吧。 赞哈德从书中抬起眼睛,看向我们这边。黑色的瞳孔。即使有各种监视装置、隔着十厘米尔厚的强化玻璃,瞳孔里依旧是恐怖的深渊。我无法直视他,瞥开眼神。 官方宣布他杀了近一千人,实际上他杀的人数是官方数据的好几倍,还利用祭司和使徒继续杀人。杀人王将要被处以死刑这件事让我从心底松了口气。 「哈莱尔是老相识,火焰头发的吸血公主和红毛眼镜、德拉肯族是第二次见。」赞哈德就像接见参拜的王似的,居高临下睥睨全场,「这次还有个以前的老相识啊。」 赞哈德盯着洛伦佐。猎鹿帽下老人的眼神像箭一样射向赞哈德。 「你现在变成了猎杀杀人犯的杀人犯,只是一具年迈的空壳啊。」 赞哈德在牢狱那一头平静地说。老咒式士的脸上混杂了憎恶和杀意。 「你又是什么?你曾经又是什么?」 「我之前就说过了,没有什么意义。」赞哈德平静地说,「风暴无意义地掀风作浪,花朵无意义地绽放。法则不会死也不会活,只是为了命运的时刻准备着。」 凶王说着脸上露出了疑惑。 「我自己至今都无法理解自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救人。」 赞哈德看着我们,黑色的眼里是一片虚无。 「我究竟是什么?」 洛伦佐的脸色变得更可怕了。老人一言不发转过身,黑犬也转过身跟着主人走向电梯。 赞哈德看着室内的钟,目光重新落到蓝色的书上。 「还能再看一章啊。」 就这么一句话。面对死刑还这么冷静的死囚犯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吗?我不相信人类死到临头了还能冷静地看书。 哈莱尔和潘海马跟着洛伦佐回到电梯。吉吉那厌倦了似的回去了。梅肯克劳德和伙伴们也跟着走了。 只有我还抓着扶手站在那里。我还有想问的问题。 「迷茫的孩子啊,你还有什么事吗?」 赞哈德看着书发问。话音未落我就质问。 「血之祭典到底是怎么回事?杀了那么多人,还让使徒和杀人者们互相残杀,到底有什么意义?」 由始至终,谁都不知道赞哈德的真正意图。 「所谓的赞哈德的遗产又是什么?还有,」 我高高举起右手,把戴在中指上的红色瞳孔给赞哈德看。 「』宙界之瞳』又是什么?」 赞哈德看着书的眼神开始动摇。我抓着扶手探出身子,和赞哈德的空中监狱之间相隔的三十五米尔距离令我焦躁。 「尼德沃尔克把这个戒指交给摩尔丁,又到了我手上。连祸式和古巨人都想要接着戒指。」我把右手往前伸,「这个』宙界之瞳』到底是什么?」活了万年的龙的鳞片簇拥着镶嵌在中心的红玉,戒指看起来仿佛是活的。戒指上施加了脱离常识的咒式干涉结界,虽然种类有限,但是竟然能够弹开「古巨人」的极大雷击咒式和蕴含了「长寿龙」力量的精神操控咒式等。这个戒指上谜团太多了。 「你马上就要死了了。所以最后回答我的问题再去死!」 「我没有理由回答你的这两个问题。」 赞哈德头也不抬拒绝了对话。我转过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 「你还有什么事吗?」 赞哈德问。我举起右手指着赞哈德手里的书。 「那本书,是荷鲁海欧的七大杀人事件吧。」 赞哈德看着书。 「你只剩不到一个小时时间了,我就告诉你吧,犯人是莲古雷伊家三个孩子中的二女儿哈欧莎,是她操控了贝克斯、卡雷尔根少尉、巴台托、伊尔科夫斯基伯爵、隆更博士和梅尔科夫将军。动机是十三年前利得姆说的那句话。」 沉默。我所做的是剧透推理小说犯人这种极其恶劣的事。 面对死刑,赞哈德没有任何恐惧,也没有忏悔自己犯下的罪过。既然如此,触犯读书活动中的最大禁忌这种恶劣行为,就是来自我的骚扰。他给我们带来这么多痛苦,我只能破坏他乐在其中的读书心情。 赞哈德眯起眼,白胡子间的唇角上扬。我一开始还没明白他在干什么。 「你、在笑吗。」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赞哈德表露自己的感情。凶王收起龟裂般的笑容。 「面对将死之人,还无情地夺走对方的乐趣。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你很讨厌人。」 赞哈德的眼睛离开书本看向我,我脊背发凉。 「有趣。我连对洛伦佐和哈莱尔都没什么感觉。让我不愉快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恐怕,赞哈德至的精神今为止从未动摇过。从他本人的供词和庞大的人生调查报告来看,他从儿童时期开始就只把人类看做风景,是个不带憎恨和杀意杀人的怪物。他从出生开始,看到的世界就和我们不一样。 破坏了他读书的心情这件事,让我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个给赞哈德的精神造成伤害的人。 「我们之后再聊怎么样。」 「你已经没有之后了。马上就会死。」 我再次转身,快步跑进电梯,想要甩掉贴在后背的恐惧。 哈莱尔的手贴在按键盘上,脸上带着笑容。 「刚才那手真是大快人心。我从来没想到过那个怪物讨厌什么。」 特别搜查官轻声说道,和赞哈德连通的监狱的声音也听不到了。电梯门在发光的墙壁中闭合。 电梯顶部的红灯点亮,直线上升。所有人默默无言。 无论赞哈德是个多么恐怖的谜团,处以死刑后他就结束了。 电梯没有停在一楼,而是地下二楼。 铁格子门打开。我跟着哈莱尔踏进连接廊。地下二楼的墙壁、天花板和地板都在发光 ,光线充足。面前是一片比刚才看到的更宽阔的空间。连接廊围在地面四周,墙壁上排列着洞穴和金属门。 我从连接廊往下看,地下二楼的地面是无机物基岩。边长六十米尔左右的基岩表面打进了几十根金属桩。真是个奇妙的空间和装置。 连接廊前方,负责赞哈德死刑执行、穿着灰色和黑色西装的特别搜查官们抱着文件奔走,幸存的斗犬部队加强了警备。 吉吉那和我并排走出电梯,他的包又撞到了我的肩膀。 「你的包,让一直都很碍事的吉吉那的碍事程度又上升了。」 我用下巴示意他背上和巨大的屠龙刀鞘斜着叠放的包。 「啊。」吉吉那转了转银色瞳孔,确认背上用绷带抱着的平行四边形的情况。「这是我等下想送去洛尔卡那里彻底整修的东西。」 「从大小来看应该是屠龙刀吧。」我以前看到过这个形状,一下就想起来了,「德拉肯族,我记得应该是一人一把屠龙刀的吧?」 「别人寄放在我这里的。」 我刚想问是谁,手机就响了。我下意识想去拿,哈莱尔在我旁边笑了笑。 「这一层为了能和外部取得有关死刑的联络,能够接收到电波。你随意联系就好。」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努力打恶作剧电话的。」 我说着查看手机。情报来的很快。玛拉基亚站出现在我对面,怀里抱着婴儿,背后还背着个大包。吉吉那抬起下巴指指那个大包。 「那是什么?」 「是潘海马大人和孙女殿下的尿布还有别的东西。」 「别用这种让人误会的说话方式。」 潘海马一脚踢飞玛拉基亚。 「说起来,你孙女的名字叫什么?」 我边听吉吉那说话边用手机回信。 「还没决定,不过她可是要成为第二十五代潘海马的孩子。」 「你为什么把孙女带到这里来?」 吉吉那追问。 「对阿米拉加家继承人来说,出席赞哈德的死刑场面的经验,之后会成为美谈吧。」 「阿米拉加家的情操教育真是不同寻常。」 听到吉吉那的讽刺,潘海马妖艳地笑了。 「只要历代潘海马都是女性,别的事都无所谓。」 我确认手机上的信息,又对魔女的话感到在意。对于曾经是下任当家主的贝特莱丽卡和孙女,潘海马总有些怪怪的。 决定性情报终于发到了我手机上,我抬起头。在我对面的魔女一脸疑惑。 「别用那种恶心的笑看着妾身,让人不舒服。」 「比起孙女的情操教育,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的未来和性命吧。」 魔女瞪了我一眼,绯色的眼里是疑问和怒气。 「什么事?」 「昨晚傍晚,透库罗洛和次赞一起检查了从潘海马社废墟里挖出来的尸体。」我举起手机给她看,邮件里添加了死者们的录像和医生的判断。 「刚才结果出来了,有很多咒式士和工作人员没有吸血鬼化,证明了是你的火焰鸟从背后烧死了逃走的人。我想就算你有埃米雷德家在背后撑腰,这也不可能被认定为正当防卫的吧?」 「多管闲事。」 潘海马第一次沉下脸来,露出虎牙。 吉吉那站在旁边笑了。我继续说。 「你只搞错了一步。你利用布拉季默的袭击一口气杀了反叛者和预备军,但是杀的人太多了。虽然诱导式火焰鸟到底受多少你的意志影响这一点在咒式法上还有争议,但这下就能维持上诉了。」 「还不能确定。」 魔女扔下一句无意义到几乎不合适的台词后走开了。抱着孩子、背着大量行李的玛拉基亚也追了上去。不知道为什么,洛伦佐的爱犬唐米纳斯也跟了上去,摇着尾巴抬头看玛拉基亚怀里的孩子。看来它很钟意这个孩子。洛伦佐也追着猎犬离去了。 「虽然法律判决不是最好的结果,我也想亲手报仇,但这算是第二合适的策略了吧。」 吉吉那用拳背敲了敲我的肩膀。 「虽然不是直接报仇,但要是能把潘海马送上处刑台的话,吉奥卢的仇也报了。」 我也握紧拳头,忍住内心的喜悦。周围的战友们也看着我点点头。虽然我不能亲手打倒仇敌潘海马,但抓住了法律制裁这条线头。 「说起来。」 欣喜之余,提塞恩开口道。 「贾贝拉和伊吉他们,在最终决战的时候也在,」提塞恩看着我,斟酌该怎么说,「不叫上那些伙伴吗?」 听到只要一同战斗过就算是伙伴的提塞恩的问题,哈莱尔叹了口气。 「我当然邀请了他们,不过其实我想减少能接近赞哈德的人。而且他们也没有回话,我只能无视。不过我也吩咐过了,他们要是来的话就让他们进来。」 听到特别搜查官的说明,提塞恩一脸接受了又不接受的模样。对我来说,一见到就让我心慌意乱的人没有来真是谢天谢地。 「那么,我来说明一下赞哈德死刑的操作顺序。」 哈莱尔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 「通道里面的三扇门背后还有通道,连接着启动装置。」 我看过去,墙壁上并列的洞穴内部确实有门。爆炸头的施吉佐摇头晃脑地走上前。 「我之前也说过了,这座』古巨人』不知道为什么打造的地下迷宫是不可能从外部破坏的,但内部没有那么坚固的防御。」 管理官施吉佐愉快地说。 「地下三层到六层有巨人们制造的爆破装置,能够连环爆炸。」施吉佐指指连接廊下面的基岩和金属桩,「那是引爆用的咒式装置。」 接着他又把右手叠到伸出的左手上。 「三层厚的瓦砾猛地撞到下面,引发连环崩塌。十八层厚的超重质量会掩埋赞哈德和我们保管的』肉瘤尼尼吉』的书,还有积水。没有生物在受到几亿吨的冲击、被水浸泡后还能活下来的。这样一来赞哈德也能皆大欢喜地结束并埋葬了。」 我们边听管理官施吉佐说明边往前走。我是第一次听说尼尼吉的书也保管在这里,不过看来会和赞哈德一起消失。 「我、特别上级搜查官哈莱尔、已故副官修拉伊巴带人洛伦佐氏三人拿着三把钥匙。只要用这三把钥匙,就能发动处刑装置了。」 「不管听几次,这装置都做的过头了啊。」 吉吉那苦笑,我终于注意到了一点。 「倒不如说,这座地下迷宫的构造很奇怪。是不是你注意到这是』古巨人』一族为了处刑同伴制造的,然后利用了这一点?」 「确实是有这一点我才利用的。」施吉佐微微一笑,「在写进论文之前这里就要从处刑工具立刻变成墓地,真是遗憾。」 听到施吉佐的话,我开始找寻洛伦佐的身影。握着三把钥匙中一把的重要人物正站在潘海马和玛拉基亚旁边。 老人朝玛拉基亚抱着的孩子伸出手。潘海马不知道是不是正在为今后的事情发愁,没有表现出明确的拒绝意思。背着行李的玛拉基亚也爽快地让他看孩子。婴儿握住洛伦佐苍老的手指。 看到婴儿喜悦的样子,老人脸上也绽开了花。深深的皱纹使他眼角下垂。曾经是复仇之鬼的洛伦佐变成了一个慈祥的爷爷。 如果没有安海瑞欧和赞哈德这些杀人者的话,原本的洛伦佐手会是一个温柔的男人、幸福地老去吧。 既然一切恩仇已经泯灭,那么激情也将消散。洛伦佐看起来那么强大,也只是这段时间内的变化吧。 另一方面,想说些什么的哈莱尔不可思议地看着老猎人。 「洛伦佐先生,您不和他们说那件事吗?」 「嗯。」老人依旧看着婴儿,「之后再说。」 「这样、也对呢。」 哈莱尔点点头,让自己理解。 「的确,在处刑结束后再说应该更好吧。」 看来似乎是洛伦佐想对我们说些事情,不过我也搞不清楚。哈莱尔迷惑了一下,又把脸转向前面。 「那么我们继续说赞哈德处刑的话题吧。」 哈莱尔往前走去,变成了冷面无情的死刑执行官。所有人跟着他往前走。潘海马不说话沉默地走着。一想到魔女很快也要被判处死刑,这条路就显得过于讽刺。 特别搜查官站在走廊尽头,我们也跟着他停下。往右边延伸的走廊里有三扇门。 「我来说明顺序。这三把钥匙。」 哈莱尔从怀里掏出量子钥匙。洛伦佐和施吉佐也把银色钥匙握在手里。「对于发动死刑来说都是必要的,但真 正开始处刑的钥匙只有一把。这三把钥匙利用量子乱数,直到执行的一刻才定下发动的钥匙,而且无法预测。」 「也就是说,三把钥匙都是必要的,但不知道到底是谁的钥匙发动命令的。」 「就是这么回事。」哈莱尔继续说,「普通人没办法接受自己杀了人这件事。」 我也一样。我在杀第一个赏金犯的时候麻痹了。那一瞬间我什么都没有想到,但是之后情绪如潮水般涌来。这种自古以来的处理方式是为了减轻执行死刑的刑务官的心理负担。 「为了执行死刑,地下十八层厚的基岩会崩坏,你们多少会感到震动。但是这层及以上的部分不会坍塌。你们就安心等着吧。」 「潘海马大人。」 玛拉基亚面色一变,抱着孩子走到上司左边,手里捏着手机,「医院传来报告,贝特莱丽卡大人不见了。」 「这样啊。」潘海马毫不在意,「没问题。」 「是个大问题吧。」 「你忘了布拉季默了吗。要是有吸血鬼系埃米雷欧之书的使徒在,贝特莱丽卡就会被利用。」 「效果不明的埃米雷欧之书只有安海瑞欧和卡基弗蒂拥有的那两本而已。」潘海马抬起下巴示意老人,「而那两本现在都在洛伦佐老手里。应该没问题的哦?」 「但是,」我内心的违和感越来越强烈,「这说不定是和赞哈德的死刑有关的某个人的阴谋呢?」 「不会有问题的。」 明明她自己也陷入危机之中,潘海马却勾起似蔷薇又似内脏般红润的嘴角。 正因如此我才很介意。我一直很擅长的从视线朝向和表情来读心的技巧在潘海马这里根本行不通。我分析着她的言行,提塞恩也在我边上陷入沉思。 「这也许是潘海马自己策划的阴谋,但玛拉基亚没必要说得让我们都知道吧。」 这说得通,我应该冷静下来,但是偏偏被提塞恩提醒了这一点,让我有些生气。不,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忠告我的。 哈莱尔抬起左手看了眼手表。 「虽然不知道理由,但既然发生了和赞哈德以及使徒有关的异变,虽说比预定时间早了点,执行任务吧。」 哈莱尔迅速下了决断。身为执行者的施吉佐和洛伦佐也点点头。 「门背后还有走廊,连着一个房间。施吉佐博士最后一遍确认装置的时间有。」 「十五,不对五分钟左右。」 「那么,大家各自打开门,到达尽头的房间,把钥匙插进去装置点火。计划提前,从现在开始十分钟后,也就是十二点开始执行死刑。大家把手表调成和我的一样。」 哈莱尔伸出左手。洛伦佐取出怀表,施吉佐打开手机。因为时间是通过电波调整的,所有人的时间都没有误差,但还是以防万一确认调整了一下。我和吉吉那、梅肯克劳德和潘海马他们也这么做了。 哈莱尔抬起头,盯着三扇并列的门。 「走吧。」 「等等,孩子好像尿出来了。」 潘海马右手举起孩子。因为尿布是完全密封的,我们没闻到味道,但孩子尿布的吸水层聚合物已经膨胀而且被染成了蓝色。孩子也是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哈莱尔浅浅一笑。 「去洞穴的左边。那里有为上厕所和活埋准备的水流。」 「看不到死刑执行的精彩画面,又出了这种麻烦事,还被眼镜仔缠上,今天真是不好过。」 潘海马提着孩子,玛拉基亚从下面用双手接住。两人走开了。一想到那个潘海马居然会给孩子换尿布我就觉得不可思议。被用完扔掉的贝特莱丽卡在孩童时期是否也被她母亲爱着呢。 洛伦佐有些担心地看着离去的绯色魔女一行人。 「走吧,洛伦佐老。」 哈莱尔和施吉佐进入走廊。洛伦佐看不见孩子之后,晚了一步进入走廊,三人各自朝着门扉前进。哈莱尔在中间,施吉佐在左边,洛伦佐在最右边,三扇门关上了。 我看看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是十一点五十三分。还有七分钟,崩坏和埋葬就开始了。 目送结束后吉吉那打了个哈欠。没什么能看的了,现在很闲。梅肯克劳德、提塞恩、德尔顿和德琉辛也只是靠在墙边,或者握着扶手站在那里。 我也站在过道上。说是时间分配不合理,不如应该说这座迷宫里没有打发时间的休息室。吉吉那靠在走廊墙壁上抱着胳膊。 「我以为死刑执行能看到电椅才看到最后的,落了个空啊。」 「家具白痴对电椅都有兴趣啊。」 「这是基本操作。我已经有四个了。我家还有三百年前处死杀人犯基德奥尔的电椅和两百年前神圣伊杰斯使用的拷问椅。」 「你家都能开个家具博物馆了啊,反面的那种。」 我靠在扶手上,等待装置发动。现在是十一点五十五分。 「说起来,我还没有』古巨人』的家具呢。」 吉吉那离开墙边。 「破坏之前至少这层楼得看看。」 吉吉那的银发变成一道残影,消失在迷宫的洞口。我选择了等待。 我在微弱的照明下盯着宽阔的基岩和爆破装置。一旦脑子空下来,我就会想到伊迪斯。她要是和我没有联系的话也就不会死了。我还想到了切蕾西和季薇妮娅。 我盯着手机。还有三分钟。在周围工作的搜查官和斗犬部队也各自看着时间。大家都紧张起来也是正常的。 我还在沉思。安海瑞欧死了,袭击埃里德那的使徒们也几乎全灭。赞哈德也马上被处以死刑。虽说如此,我心头还是缠绕着乌云。不是出于利益、憎恶或者爱,使徒为什么要杀人呢?安海瑞欧的话只考虑游戏和再分配,赞哈德甚至断定说自己痛苦还在杀人。我至今仍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想什么。他们内心的想法,就连本人也没办法确认吧。 我收回思绪,看着手机时间。十一点五十九分三十秒,还剩三十秒。二十秒,十秒。五秒、四、三、二、一。 十二点了。三扇门对面,三把钥匙应该已经插进去,死刑开始执行了吧。 对于赞哈德的死,我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感触。他在很久以前大量杀人并被逮捕,这些都是我不清楚的事。反倒杀害了伊迪斯和伙伴们的安海瑞欧更让我厌恶。不过,刚才还说过话的人马上就要不在人世这件事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我真的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脚下不应该完全感受不到地下三层到二十层崩塌的冲击才对。我赶紧看了眼扶手前的基岩。一片寂静,静得让人无法相信炸药在洞穴地步炸裂了。 脚步声。吉吉那从旁边的洞穴回来了。 「很遗憾,这里没有家具。所以嘉由斯,你能不能去死。」 「吉吉那,现在事态比你的脑子还不妙。过了十二点但是基岩还没有崩坏。」 在各处工作的特别搜查官们和斗犬部队也停止了动作,人心惶惶。貌似里面的房间和外面是无法联系的。 「很奇怪。」 潘海马、婴儿和玛拉基亚从另一个洞穴里现身。玛拉基亚看起来很憔悴,大概是因为给孩子换了尿布吧。 「潘海马,现在暂时休战。情况有些奇怪。」 「我知道。」潘海马绯色的眼睛看了眼玛拉基亚举起的手机确认时间,「明显有情况。」 听到魔女的话,进攻性咒式士们朝门前的通道走去。所有人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幸存的使徒希尔蒂的奇袭。 德尔顿握紧长枪看看我。 「我们是不是应该兵分三路去确认三扇门?」 「既然有特殊情况,还是所有人一起行动吧。」 我说完,所有人举起魔杖剑。吉吉那打开面前那扇位于左侧的金属门,突击。提塞恩和德尔顿、德琉辛跟在后面,我也突入。 大家举着刀刃确认内部情况。门前和右边有一条通道,天花板很高。右边的通道上是哈莱尔和洛伦佐进去的门。 「哈莱尔的说明不够充分。既然内部连在一起,那门根本就没有意义。」 看来处刑的三人在内部碰头,然后各自走到门前。吉吉那抬起下巴催促我们,率先往施吉佐去的通道前进。 所有人警戒着前进,到达里面的房间。 房间边长二十米尔左右,看起来很煞风景,中间立着一个银筒,大概半人高,顶部有一个钥匙孔。大概是施吉佐在迷宫原本就有的处刑装置上改造的吧。 施吉佐倒在银筒前。他的背后到肩胛骨斜下方有一道伤口,直刺 心脏。他的爆炸头和白衣被染成红色,地上已经一片血海。老人的脸扭向左边,惊愕凝固在他脸上。 「也就是说施吉佐在这十分钟内被杀了啊。」 「他盯上施吉佐,也就是说不想让他使用处刑赞哈德的量子钥匙啊。」我说的结论谁都能想到,「就算犯人是使徒,他又是从哪里进来的呢?」 「是潘纳洛特姐妹中的希尔蒂潜入了吗?」 所有人脸上露出疑惑。 「即使知道赞哈德所在的监狱位置,如果没有卡基弗蒂和安海瑞欧那样的超破坏力、梅勒尼波斯那样的侵入能力或者布拉季默那种传染性,也是无法入侵的。」 梅肯克劳德说。 「即使她搜集埃米雷欧之书变强了,以希尔蒂的智商和能力来说我觉得是不可能的。」 经验丰富的咒式士代表所有人分析了事实。我转回视线,银色圆筒上并没有插着钥匙。吉吉那在检查尸体。 「从伤口角度来看,应该是个子矮小的人从背后往上刺造成的。」 和刚才的推测不同,犯人应该是希尔蒂。猜想和现实发生了矛盾。吉吉那接着把尸体翻过身,查看他的白大褂和西装。 「没有量子钥匙,看来是被犯人抢走了。」 「哈莱尔和洛伦佐很危险。」 我和吉吉那赶紧原路范围,在三岔路口停了下来。潘海马和玛拉基亚、梅肯克劳德等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接下来兵分两路把。我和玛拉基亚和提塞恩走中间,吉吉那和潘海马、梅肯克劳德、德尔顿和德琉辛往里面走。」 我们分头行动。凶手要是在袭击握有钥匙的三人的话,可能会和我们走上不同的路。为了防止她逃走,有必要分头行动。外面只能交给搜查官和斗犬部队了。 我之所以这么分,是因为信不过潘海马和玛拉基亚,必须把他们分开。就算潘海马是真正的犯人,吉吉那他们四人也能压制住。 我和玛拉基亚、提塞恩往前走。中间的房间和右边的构造一样。 特别搜查官倒在银柱前。胸口的衬衫被血染成了鲜红色。印满大象和犀牛的恶趣味领带也被染成了红色。 「为、什么?」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谁也回答不上来。我和提塞恩跪下来检查尸体。我不能理解,失去了妻子孩子依旧奋斗在对使徒战线的男人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死掉。 「从伤口来看,不是从背后,而是前面发动的一击。」 提塞恩也一片混乱。超出人理解范围的事态不断发生。 「哈莱尔是特别搜查官,体术和剑术都是一宿的。而且是能够使用封印结界、一口气控制住使徒和祭司的能者。能从前面一击击倒哈莱尔,到底谁能够做到?」 提塞恩和玛拉基亚的表情明明白白在说不可能。我解开哈莱尔沾满血的西装。和刚才一样,找不到量子钥匙。「嘉由斯,这边也一样。」 通道远处传来吉吉那的声音。我们返回通道往右边的房间赶去。眼前的房间还是一样的构造。 洛伦佐倒在银柱前,猎鹿帽掉到了地板上。 老人被人从背后往胸口刺了一刀。施吉佐和哈莱尔也是被同样的刀袭击的。 吉吉那蹲在老人身边检查。洛伦佐连白发也被血染成了红色,沟壑纵横的脸变得和纸片一样刷白。我咬紧嘴唇。 「连洛伦佐都」 「等等。」吉吉那把耳朵贴到他胸口,迅速抬起脸,「他还活着。」 吉吉那全力发动治愈咒式。老人眼睑痉挛着,微微张开。眼神迷蒙,瞳孔剧烈转动。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老人答不上来。他虽然张开了嘴,但舌头依旧僵硬。他的状态接近于回光返照,濒临坏死的大脑一片混乱。我只能代替他思考。 「现在的情况应该只能是,杀人者没有确认洛伦佐已经彻底断气,杀了另外两人,抢了量子钥匙逃走吧?」 「说起来保护洛伦佐的黑犬唐米纳斯怎么了?」 黑犬唐米纳斯在的话,是不可能突袭洛伦佐的。 「狗、」 老咒式士拼命鼓动舌头。 「狗、唐米纳斯、」 「狗怎么了?」 治愈咒式还在继续,洛伦佐的脸上稍微恢复了些血色。 「狗、袭击了我。」 「你在说什么!?」 提塞恩一片混乱,抬高声音喊道。我暂且先把证言当做事实考虑。德尔顿目瞪口呆,总算说出一句话。 「也就是说,目的地是……」 「道理等会儿再说!去地下二十层!」 我和吉吉那狂奔。梅肯克劳德和德尔顿跟着,提塞恩和德琉辛扛起面色极差的洛伦佐跑。潘海马和玛拉基亚也匆匆跟上。我们回到走廊往电梯跑去。看起来像是搜查官代表的人朝我们跑来。 「黑犬刚才跑到电梯里去了。发生了什么!?」 「哈莱尔和施吉佐被杀,洛伦佐重伤。有袭击!」 代表和搜查官们停下脚步,斗犬部队举着盾和魔杖剑并排行动。 「斗犬部队待机。防止袭击者出逃。」 奔跑的斗犬部队停下脚步,一瞬间架起盾牌和魔杖剑。他们也判断还是交给我们更好。 我们在电梯前停下脚步。门上的标志显示有人乘上电梯先往地下去了。 「快追!」 吉吉那挥动屠龙刀斩断铁格子门。我和搭档探出身子往下看。下面不是电梯下去之后的空洞,而是基岩。 「看来电梯一移动,反方向就会全部被基岩埋住,别人无法使用。太严密了。」 吉吉那抓着门框阴着脸说。和之前看到的一样,既然关押了赞哈德,首先关注的就是电梯。施吉佐的遗产让事态变得棘手。 「从这里挖到二十层的话,厚度超过五百米尔了。」 这种时候,我总算理解了翼将贝尔德力特的量子透过是多么便利的咒式了。 「就算这样我们还是得去。」 提塞恩和德琉辛扛着的洛伦佐发话了。虽说他靠治愈咒式恢复了些,但也才刚摆脱濒死状态。 「你还是休息吧。」 「老夫的经验应该排的上用场。」 既然洛伦佐都这么说了,我们只能带他去。吉吉那横穿过去。 「只能走了。」 「但我们挖不动五百米尔厚的岩层啊。」 像是要封住我的嘴似的,吉吉那往后飞去。他穿过回廊落在下面的基岩上,左膝跪地,把屠龙刀插进岩层。1071厘米尔的刀身整个沉入基岩。连龙鳞都能斩开的屠龙刀就是这么锋利。吉吉那一声怒吼,埋在岩层里的刀刃被蛮力拨动,绕周围一圈画了个圆。 「只要切断每一层的地板,直线追就行。」 吉吉那猛地一跺右脚,穿过岩层落到下面。下方传来重低音。我和潘海马对视一眼,潘海马把孩子交给玛拉基亚开始奔跑。 她飞身跃入基岩上挖出的圆形洞穴。我也拉着钢线下降了大约十五米尔左右。钢线到达极限,我在地下三层着陆。提塞恩扛着洛伦佐落在我旁边。 我看到吉吉那在研究地上的岩层,抽出插进去的屠龙刀站起身。 「这里的厚度超过五米尔。硬度先不说,刀身长度不够了。」 我在吉吉那面前拔出魔杖剑,发动化学炼成系第一阶位「炼解」。咒式干涉地面岩层,发生蓝色量子散乱。突然有咒式打断了我的量子干涉。依旧在地下迷宫生效的「古巨人」的防护咒式使得我的咒式不能如愿发动。 「只能从岩层薄弱的地方下手了。」 我环视四周,德尔顿往前一步。 「我们落下的地点在电梯前,岩层很厚,找找别的地方吧。」 德尔顿的魔杖枪尖发动电磁电波系咒式,探索岩层。我知道他说的话很对,但还是控制不住焦躁。所有人都一样焦躁。说出这话的德尔顿也不例外。行动必须越快越好。 德尔顿停下脚步,挥下魔杖枪,枪尖往触碰到的岩层发动化学钢成系第一阶位「炼成」咒式施加干涉。岩层表面激起涟漪,打开一个洞。 「要是莲德先生在的话,就能更快了。」 德尔顿的话令人心里难过。德琉辛也展开挖掘咒式。数法系的提塞恩抑制咒式干涉,德尔顿继续挖洞。梅肯克劳德插入水流刀刃、贯穿岩层。岩层开始崩坏。 吉吉那等不及,跳进还没挖大的洞口。我也牵着钢线飞身而下。潘海马和梅肯克劳德他们一个接一个跳下。背着大量行李的玛拉基亚也抱着孩子跳下。虽说他也没理由留在上面,但还是让人觉得奇妙。 吉吉那落在崩坏的基岩上。我拉着伸长的钢线落在地上。周围被朦胧的黑暗和白烟包围。德尔顿落地后立刻指出薄弱岩层。吉吉那用屠龙刀切断,飘曳着银发跳下去。快点快点。要是不能超过电梯的速度的话,赞哈德就会被解放。哈莱尔和施吉佐的死就毫无意义了。悲剧不能重演。 我们不断穿过洞穴、下降。必须打倒黑犬。 我们在地下十层停滞不前。德尔顿再怎么探索,也找不到薄弱岩层。只能在地道上用炼成咒式改变厚重岩层的组成式了。 德尔顿和我、德琉辛等化学系咒式士共同打洞。特塞恩和梅肯克劳德在旁边辅助。咒弹排除、填装,不断炼成、挖掘。吉吉那挥动刀刃扩大洞口。 玛拉基亚站在洞穴边,背着大宗行李哄逗婴儿。潘海马抱着胳膊看我们挖洞。洛伦佐面色阴沉坐在一边。 提塞恩挥动刀刃,看着我。 「黑犬居然袭击饲主洛伦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犬唐米纳斯最后打倒了安海瑞欧,咬碎他的头部吃掉了。」 我边往基岩释放咒式边推理。众人都一脸震惊,接着露出理解的神色。 「也就是说安海瑞欧在唐米纳斯体内发动咒式变形,杀害黑犬后占据了它的身体吗。」 梅肯克劳德边释放水流边问我。 「恐怕是胎天使纽尔钮姆干的。那个怪物改变了安海瑞欧的四肢、能把人体变成箱子和青蛙。连造物主都不能把人变成狗吧。」 我和伙伴们回想起安海瑞欧的行为。明明安海瑞欧都提示过我们了,我们还是没有预想到,这令我追悔莫及。 「与其说这是没有矛盾的说明,如果洛伦佐说的是事实的话,就只有这一个可能。」 我边组成咒式边梳理情况。 「回到三条猎犬那个时候,安海瑞欧知道自己能和其中一条替换。所以杀死了其中两条,让自己被最后一条唐米纳斯吃掉,瞄准了替换的机会。」 恐怕安海瑞欧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故意装出失败的样子。 「众所周知安海瑞欧是埃米雷利欧的子孙。他知道了埃米雷欧之书的事,看到自己和别人的手牌,预测到最终的胜利方式,改变血之祭典之后才来参战。」 安海瑞欧假装自己是抱着游戏和再分配的思想杀人的最邪恶的杀人者,但是他从不靠近有感染危险的布拉季默,不自然的地方也有很多。 我之所以很难预测到他的手段,是因为他的游戏心态混了进来,偶然掩盖了他的策略。 「你们也都看到了上面死刑执行装置的状况。」我继续猜测,「恐怕一开始黑犬唐米纳斯离开洛伦佐去寻找哈莱尔。哈莱尔注意到狗,蹲下身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结果从正面被安海瑞欧杀死。施吉佐应该也是一样的吧。」我看了眼提塞恩背着的洛伦佐,「唐米纳斯做了什么?」 老猎人点点头,同意了我的推理。 「安海瑞欧回来之后袭击了洛伦佐,此时我们突入。他来不及确认洛伦佐老是否死亡,趁我们在第一个房间检查施吉佐的时候,从联通的通道里逃走了吧。」 猜想和现实接上了。德尔顿终于结束了十层的打洞任务。所有人结束对话往洞口飞去。 我们在白烟中落地。德尔顿立刻释放探查咒式,发现十一层的岩层依旧很厚。越往下走就越麻烦。德尔顿和德琉辛再次开始打孔作业。 「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边组成破坏基岩的炼成咒式边说出我的思考。 「三把钥匙即使在一起,也是由一直和警察一起行动的特别搜查官哈莱尔、从来没出过迷宫的施吉佐、之前是修拉伊巴、现在右强大的咒式士洛伦佐保管。」 稍加思索,答案就出来了。 「即使是使徒,也不可能单独打败三人集齐钥匙。而血之祭典已经被安海瑞欧改成了使徒难以合作的形式。」 我越想越明白,安海瑞欧从一开始就精心策划了一切。 「在执行死刑的钥匙同时使用的瞬间发动奇袭才是解放赞哈德最现实的道路。」 我连续发动炼成咒式,继续推测。 「要想来到执行死刑的现场,就只能和在场的某个人替换。但是,如果和人替换的话,就必须模仿对方的思维方式和习惯,不可能演很久都不被戳穿。」 我想到了翼将中的变幻士杰农。虽然他的变装堪称完美,还有精湛的演技,但内心是不会改变的。如果连大脑和思维方式都变化了的话就会变成另一个人了。 洛伦佐靠在提塞恩肩上,咬紧嘴唇。我明白老人的苦恼。 「说不定,安海瑞欧一开始就打算要潜入狗的体内,所以杀了洛伦佐的儿子和孙子,把他吸引过来。洛伦佐和哈莱尔曾经是搭档,即使分道扬镳,他预测到两人最终会和解,为接近现场加一份保险。」 伙伴们都露出厌恶的表情。 「确实,我们没有考虑过安海瑞欧为什么要杀害洛伦佐老的儿子和孙子。」 他还一直撒谎声称自己对赞哈德没有兴趣,在实况转播中卖弄了一番。 「我们没有仔细考虑、扔在一边的谜团,如今绞住了我们自己的脖子啊。」 梅肯克劳德朝基岩挥动流水刀刃沉痛地说。 「一开始,安海瑞欧为了不让我们想到这点,他就篡夺了珍·古恩的血之祭典。」 听到我的推测,所有人都想起来,为了应付眼前层出不穷的使徒,之前的问题都被束之高阁。安海瑞欧精心布下一盘棋,如今我们被将死了。 「应该还有别的没解决的问题。」 所有人都在思考还有什么被藏起来的问题。我为了连续发动炼成咒式,无法理清自己的思路。即使我知道用接连的问题让我们停止思考也是安海瑞欧的手段,也不能不管眼前的事。 「打开了!」德尔顿的咒式打碎了厚重的岩层。接下来总算到第十九层了。我站在洞穴边往下看,十九层和我们之前看到过的一样,是个空旷的大空间。 下面的空间被石柱掩埋。直径一到三米尔的石柱上生出的枝条撞碎落下的岩石碎片后折断。墙壁和地板上,石柱枝条发出淡淡光芒,还是比较明亮的。 我顺着钢线下降,落在散发淡淡光芒的枝条上。脚下传来的触感证明了这就是石头。吉吉那和潘海马从我旁边落下,跳到下面的枝条上,接着落到地上。我晚了一步落地,更换弹仓后前进。 石头树的碎片变成淡淡发光的雪花飘落在地,我们仿佛置身深海,微生动物的尸体从头顶缓慢落下。 这些石头树由硅构成,似乎是吸收了大地中的硅元素慢慢长成的。传闻中,「古巨人」生活的地方成片栽种了这种树。不过放在地下迷宫里真是蔚为壮观。我们之前猜测地下迷宫是处刑装置,但是这就解释不了面前的景象了。 我和吉吉那朝着巨树树根前进。德尔顿和德琉辛在挖洞,剩下的人往电梯赶去。 只有十九层的计划和之前不一样。位于二十层的赞哈德的监狱是被吊在空中的。能够着地的地方只有电梯前那段连走廊都称不上的短小过道,所以我们要找两个能够下去的地方。我们穿过巨树森林往电梯走去。 我和吉吉那、梅肯克劳德和提塞恩、洛伦佐,以及潘海马和抱着孩子的玛拉基亚紧急停下脚步。 「怎么回事!」 电梯停在了十九层,门打开了。 黑犬站在电梯门口,吐出红色舌头喘息,眼睛里是黑色的火焰。确认这一点的同时潘海马释放「绯龙七咆」。汽油火焰裹住黑犬。骨头从黑犬身体里穿出。头戴王冠的昆西打头从火焰中逃了出来,死者队列跟在它身后。 吉吉那抱着屠龙刀突进。我正打算跟上,瞬间反应过来转身,挡住背后一刀。 互相角力的刀刃对面是老咒式士充满邪恶杀意的双眼。我露出一个更邪恶的笑容。 「虽然晚了一瞬间,不过还好明白过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 老人的眼里点亮了邪恶的意志,左手抱着孩子。在他背后,背着大宗行李的玛拉基亚倒在血泊中。 在我背后,吉吉那和潘海马把刀刃对准了老人。梅肯克劳德和一直在挖洞的德尔顿他们也停下动作,把魔杖剑对准了洛伦佐。他们大概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正派进攻性咒式士会突然对我刀剑相向吧。 我挡着剑,对披着洛伦佐姿态的敌人说。 「安海瑞欧既然能够变 成黑犬,那么自然也能变成饲主洛伦佐。」我说出了刚才就一直感觉到的违和感,「我只是注意到,如果我是安海瑞欧的话,我不会只变自己,会把埃米雷欧之书的昆西之类的也变换形态,替换掉一人一狗,这样就有双重保险了。重要的是,替换后的黑犬毫无防备地出现的那一瞬间,反面就是陷阱。」 虽然老人的五官、白发和皱纹和以前完全没有不同,但他露出了只有安海瑞欧才有的微笑。 所有人都明白了。反正玛拉基亚等会儿就会复苏。问题是安海瑞欧的复活和潘海马孙女的安危。 安海瑞欧抽刀后退回避。潘海马的火焰从我们之间穿过,照亮了迷宫广场。洛伦佐外形的安海瑞欧躲开火焰落在地上。身缠火焰的昆西扭转肋骨和脊柱,围住老人和孩子坐镇。 「真正的洛伦佐呢?」 刚才还一直扶着洛伦佐的提塞恩和德琉辛问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我不得不说出残忍的答案。 「昨天晚上,黑犬安海瑞欧在宾馆杀了真正的洛伦佐老。」 我用魔杖剑组成咒式。所有人都进入临战状态。 「用老人的身体真是行动不便。」 抱着婴儿的老人背后,另一个铅色皮肤的婴儿、胎天使纽尔钮姆出现了。它立刻发动变化咒式,重新制作了身体。老人穿过我们释放的投枪和火焰,个子伸长,帽子和白发开始变色。雷击在空中被钻石盾牌挡住。 「住手,你们想杀了阿米拉加家继承人吗!」 听到潘海马的怒吼,我们赶紧停下咒式。没来得及收手的爆裂咒式炸裂,白石巨树和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倒下。 轰鸣声中,有个人影穿过烟尘落在树枝上。帽子变成金色头发,灰色的眼睛变成蓝色冰块般的眼睛。他一挥手,低调的绿色长外套变成绀色西装,右手手指确认了一下胸口的百合纹章。 「这样就好了。」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左手抱着婴儿的高个子男人,安海瑞欧。 在他变身的时候,我和吉吉那和伙伴们还有潘海马围起包围网。 「接下来,这次正式开始最终决战吧。打开再分配的大门吧。」 安海瑞欧让基希亚吸收了洛伦佐、哈莱尔和施吉佐的性命,完全复活了。相比之下,我们这边失去了搜查官和老猎人,大部分伙伴也在外面。 「我内心的天使在说我该回去了。」 我开了个泄气的玩笑。吉吉那笑也不笑举起屠龙刀。 即使现在的状况比之前还要糟糕,但由于赞哈德的监狱就在面前,我们不能让安海瑞欧下去。所有人凝神屏息等待我的指令。 「不过我知道,我只能选恶魔的自杀愿望!」 我吼着和伙伴们冲向前。安海瑞欧像是呼应我们似的也冲向前。 地下迷宫十九层,双方在石树林中激斗。梅肯克劳德的水流斩断狮子,提塞恩的数列长刀切断蛇群,吉吉那劈开蜈蚣长鞭。我的炮弹炸碎安海瑞欧左脚蜈蚣的脑袋。德尔顿的岩壁和德琉辛的金属壁挡住钻石风暴。所有人起跳避开紧跟而来的圆盘。进攻性咒式士们在树枝上窜来窜去,树枝不断被冲击打碎。我们挡住安海瑞欧的咒式连击然后反击。 安海瑞欧虽然因为炮弹、雷击、水流和数列的刀刃受了伤,但还是勇敢上前。他的压迫力和之前完全不同。吉吉那举起屠龙刀弹开蜈蚣的打击。我滚到一边回避下一击。我们不仅的战斗力比以前弱,而且现在还少了一个人。 潘海马不在。我四处寻找,看到魔女奔跑在右侧的石树之间。 「很遗憾,要以完全复活的安海瑞欧为对手,你们这些人战力是不够的。」 「混蛋!不愧是埃里德那最可恶的女人!居然在这种时候逃走!」 我和吉吉那去追吸血公主。潘海马的魔杖刀和血刀斩开狮子和蛇群。她是想暂时撤退保护孩子,等我们全灭之后,再发动军队迎击安海瑞欧。 「怎么能让你这么做!」 我和吉吉那绕到魔女的退路上。潘海马不快地改变了路线。她的前进方向和安海瑞欧撞在了一起。双方的咒式和刀刃相交,破坏了石林。我也释放「爆炸吼」,吉吉那挥动屠龙刀,加入双方的战斗。 现在洛伦佐、哈莱尔和卡基弗蒂已经死了,如果潘海马也死了的话,能够威胁安海瑞欧的强敌就全部消失了。用尽一切手段也要把魔女卷进战斗,否则我们就没有活路。 撤退的潘海马从魔杖刀里释放等离子火焰鸟,瞬间烧光安海瑞欧右手的狮群。血和火花之中,我们的距离不断缩小。。 我们进入了安海瑞欧的王国——中近距离战斗。蛇群从四面八方杀到潘海马面前。魔女往后方上空跳去,向下发射火焰,既烧光了蛇群,同时又获得了向后的推进力。 她落在背后的石树树枝上,用血刀斩碎追击的蜈蚣。从蓝色体液中穿出的魔杖刀刀尖点着核融合咒式。吸血公主啧了一声,往后跳跃,咒印组成式消失。刚才她所在的石树树枝被蜈蚣从下方打碎。 跳跃的潘海马露出焦虑的神色。因为婴儿的命现在在安海瑞欧手里,她不能用大火力攻击。 吉吉那穿过石树枝追赶空中作战的潘海马和安海瑞欧。提塞恩和梅肯克劳德也在对面的石树枝间奔走。 我边跑边朝安海瑞欧释放雷击。要让咒式避开在空中高速移动的潘海马、还不击中婴儿、只击中安海瑞欧是不可能的。我放弃了这个想法,跟在他们后面,跑过燃烧的石林。中量级的德尔顿和重量级的德琉辛在地面疾走。 潘海马边喷射火焰边后退。黄金皮毛的狮群从四方和上空朝她袭去。她用左手的血刀砍碎狮群,右脚踏碎从右下方袭击的狮子,然后用火焰的推动力向后飞翔,躲开从上方垂直落下的狮子。吸血公主往稍高的树枝跳去,但被狮子抢先咬碎了。 魔女失去了退路,放射火焰强行改变轨道。背后伸出白色翅膀的安海瑞欧预测到她的走向,去空中拦截。他一个急速下降从我的炮击下躲开。这下糟了。 「得手了!」 魔人的右手发动昆西。潘海马后空翻躲开大镰一击。安海瑞欧往前举起一本埃米雷欧之书,放出博朗追击。黑色大嘴呻吟着和翻转中的潘海马擦过,咬掉了潘海马左腹部的一块肉,贯穿石树。魔女的血肉在空中散开,小肠和肝脏飞洒。她吐出大量鲜血,是致命伤。 魔女猛地撞上石树、翻滚,绯色眼睛中的意志迅速消失。濒死的潘海马还是坚持用右手的魔杖刀放出等离子火焰鸟。至今为止最小的火焰鸟直线飞翔,粉碎了石树。安海瑞欧则悠闲地避开。 安海瑞欧往旁边跑动躲开倒塌的石树。我在地上奔跑,吉吉那在空中飞翔,前去救助潘海马。 我和吉吉那忍着疼痛穿过白烟。提塞恩、梅肯克劳德、德尔顿和德琉辛等残存战斗力并排奔跑。虽然我不想承认,但现在确实是最糟糕的事态。 白烟和黑烟之间,巨大的石树折断堆叠,造出一个复杂的迷宫。 火焰的热气冒出游丝,扭曲了风景。我看到跪倒在地的女人的后脑勺。她手里甚至没握着魔杖刀。潘海马完全陷入无法战斗的状态,瘫坐在地上。抱着婴儿的安海瑞欧降落在她身后。 他朝跪在地上的潘海马伸出右手。我和吉吉那停下脚步,虽然把魔杖剑对准了他,但没有释放咒式。 安海瑞欧现在这个距离,绝对能够夺走潘海马的性命。这个距离下,魔女不可能反击,我们也不能救援。 结束了。是钻石杀手的胜利。 安海瑞欧会带着自己一直执着着的贝特莱丽卡和孩子逃走。我只能祈祷有一天,某个进攻性咒式士能够碰巧打倒安海瑞欧。接下来我会被安海瑞欧杀死,送进坟墓。 安海瑞欧垂下眼看着倒在地上的宿敌,神情复杂。 「潘海马,你很强。即使是在埃里德那的进攻性咒式士中,你的强大也特别值得一提,而且战斗中心狠手辣,才活了下来。」 他认可了自己的强敌。 「但是,多亏了你和你和女儿,我才没有成为一个彻底的杀人者。」 受到上天的一切恩惠、曾经只把人类当做风景、把世界当做游乐场的杀人者虽然没有下定决心,但他因为贝特莱丽卡和孩子,第一次执着于他人。为了得到他人,无论他受了多重的伤,还是抱着绝对的杀意应战。执着让安海 瑞欧变成了真正的强者。 「我得到孩子了。之后就只剩杀了你,再次夺回贝特莱丽卡了。」 安海瑞欧举起右手,指甲化作闪耀的钻石刀刃伸长。 「我,将得到我第一次的爱。」所有人呆呆地站着。爱,谁都没想到会从安海瑞欧嘴里听到这个字。只不过,那和我们知道的爱不一样,是异界的感情。 「杀人法则第四十四条,让强敌伴随剧痛死去。」 安海瑞欧挥下手。刀刃贯穿潘海马的后脖颈,穿过胸口。女人面前的石头地板上,鲜血洒了一地。 安海瑞欧收回化作剑的手,张开五指。指尖滴着鲜血。潘海马从跪着变成了趴着,红色头发铺洒在岩石上。 安海瑞欧蹲下身,抱着孩子的左手伸到潘海马痉挛的身子下面,右手是钻石指甲。魔女的脸被红发遮住,脖子下的致命伤里涌出鲜血。 「我就砍下你的脑袋给贝特莱丽卡看看吧。那个女人悲伤的表情又会令我喜悦。」 我握着魔杖剑无法行动。如果我动的话,濒死的潘海马就会受到致命一击。我要么舍弃已经无法救下的潘海马,要么朝安海瑞欧释放极大咒式,把他们和孩子一起杀了。我应该做出决断,但我下不了决心。 烟雾散去。安海瑞欧抱着女人,被鲜血染得更红的头发落到一边,露出女人的正脸。 杀人者端正的面孔上冷酷的眼睛、刻薄的鼻梁、冷笑的嘴唇开始崩坏。我和吉吉那也发出低吟。梅肯克劳德、德尔顿、还有残存的勇士们,都不明白面前发生了什么。 「为……」 安海瑞欧的蓝色眼睛失去了生气,皱起眉头,面颊上失去血色,想开口说话又闭上嘴巴,好不容易总算张开颤抖的唇。 「为、什么」 安海瑞欧看着怀中将死的女人。愤怒、恐怖和绝望凝结在他的蓝色瞳孔中。过大的冲击让安海瑞欧连话都说不顺了。 「为什么、你、贝特莱丽卡会在这里、快死了?」 在男人怀中仰面朝天的女人因为死前的痉挛颤抖。气管里逆流的血液从嘴唇间流落,因为呼吸的空气冒出血泡。 红发散落到一边,落下。及肩的头发下面露出了贝特莱丽卡的脸。女人的唇间含着鲜血和沾了血的乱发,她开口,嘴里涌出鲜血。 「这、下……」 溢出鲜红色泥泞的嘴里,贝特莱丽卡的舌头在拼命编织话语。 「你、曾有过爱。然后受伤。这样一来、你就会、便成人类。」 「什、么,那是?你在、说、什么?」 安海瑞欧第一次露出呆愣愣的表情。被称作无法理解的怪物本人无法理解贝特莱丽卡的话。 即使是我也无法理解。贝特莱丽卡为什么会在这里。虽说有白烟,她又是什么时候替换了潘海马的呢?为什么不惜变装也要潜入? 安海瑞欧跪下来,抱起贝特莱丽卡。女人露出将死之相。 「贝特莱丽卡,别死啊。」 听到男人的恳求,女人微微一笑,虚弱地伸出沾满了自己鲜血的手,从安海瑞欧手中接过孩子,紧紧抱住。孩子不哭也不闹。 这次换女人举起右手,指尖按在安海瑞欧胸膛中央。 「失去、所爱之人、心里、很痛吧?」 「你不能死。」 安海瑞欧说出了逆天行道的话。他打开书想召唤基希亚。贝特莱丽卡伸手按住他的手,她的心跳马上就要停止,是大脑里仅存的氧气让她苦苦维持着意识。再怎么坚持,她也只剩下不到一分钟的生命了。安海瑞欧甩开女人的手,强行打开埃米雷欧之书。 数列编织出基希亚的身体,鸟笼胴体和蝴蝶翅膀展现在面前。 「全速治疗!」 安海瑞欧怒吼,基希亚摇摇头,红色复眼里露出敌意和憎恶。 「我不能听从你的命令。只有这个女人我不会治疗。」 「你说什么!」 「安海瑞欧已经不是那个我爱的主人了。」 治愈咒式消失,基希亚自行量子分解,变回数列回到埃米雷欧之书中。安海瑞欧怒骂着扔掉收纳了基希亚的书。书的冲击力让石树缠着火焰崩坏,倒在吉吉那和梅肯克劳德面前。吉吉那以屠龙刀为盾,抱着梅肯克劳德后退。火花四散。 面前,被安海瑞欧抱着的贝特莱丽卡又吐出一口血。 「你、现在感受到的痛苦、你以前、一直都、施加在别人身上。」 贝特莱丽卡抱着孩子微笑。 「既然你已经知道这种痛苦、就不会、再杀人了吧?你每次想杀人的时候、你就知道、你会给别人带去、你现在、心中的痛苦。」 「你要是不死,你说什么我都听。你要是希望的话,我一周只杀一个人。把人变成大脑和内脏箱子的拷问也是,我再做半年就停止。再分配的问题上,无能之人虽然忍不住,但我不会再杀老人。」 安海瑞欧苦苦哀求。 「所以你别死啊。」 贝特莱丽卡面如白蜡,微微摇摇头。她已经到极限了。红色眼睛中没有焦点,失去了视觉。按着安海瑞欧胸口的手也像一片枯叶飘零,只有左手僵硬地抱着孩子。 「哀伤、就是痛楚。失去、所爱之人、的疼痛、就和、失去身体一部分、一样。就算、用治愈咒式、多少次治愈身体、心里的痛苦无法痊愈。」 眼睛失去焦点的贝特莱丽卡在死前吐出火焰般的话。 「如果、我、不死去的话、」贝特莱丽卡断断续续地说,「你的痛苦、很快、就会消失。不会、成为、永远的痛苦。当然你不会对我的死、感到心痛、正因如此、这疼痛才……」 贝特莱丽卡的话断了。她作为安海瑞欧心里无可代替的人,让他亲手杀了自己。 贝特莱丽卡的头歪倒在一边,火焰般的红色瞳孔中失去了光芒。 「啊啊。」 安海瑞欧的手失去了力气,支撑不住,贝特莱丽卡的身体倒在地上。 安海瑞欧像个胆怯的孩子,伸出手,摸上倒在地上的贝特莱丽卡的脸颊,拍了拍。女人一动不动。他抓着女人的脑袋摇晃。红发飘摇,绯色瞳孔一动不动。抱着孩子死去的贝特莱丽卡看起来在微笑。她带着教会里圣母像那样冷漠的微笑,死去了。 「啊啊。」 安海瑞欧坐在地上,轻声喃喃。钻石杀手像是碎了一样一动不动。 我咬紧牙关。抱着孩子的贝特莱丽卡的贝特莱丽卡的尸体对我来说十分可怕。 曾经,我以为贝特莱卡是圣女那种善意和慈爱的化身,但是我错了。她身上的并不是善意和慈爱。 由始至终,她什么也不爱。她不爱安海瑞欧,不爱孩子。她仅仅为了自己的正义,为了粉碎连自己都不爱的安海瑞欧的心,殉身了。贝特莱丽卡达成了完美的正义,比无心的安海瑞欧还要彻底,她才是真正的异常。 安海瑞欧凝视着贝特莱丽卡的尸体。杀人者的脸上是比死者还要心灰意冷的表情。 「啊这样啊。」安海瑞欧的声音像石头一样冰冷机械,「就算贝特莱丽卡死了,我的心里还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你的牺牲毫无意义。」 我从安海瑞欧的表情和言语里感到寒气。安海瑞欧脸上浮现出金属般的笑容。 「虽然刚才通过理论推测演了一出蹩脚的戏。」安海瑞欧硬邦邦地说,「即使贝特莱丽卡死了,我还是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嘴角露出微笑,好似金属裂开一道口子,蓝色的眼睛俯视贝特莱丽卡的尸体。他虽然在看,眼睛里却什么都没有倒映出来,只是一块无机的钻石。 失去感情的人一动不动,安海瑞欧看来真的陷入了虚脱状态,从刚才开始就像石像一样。 「什么都没有。」 燃烧的地下空洞中,一片沉默。 我和吉吉那还有伙伴们都站在火焰和石树中间。如果是现在的安海瑞欧的话,就算不是我或者吉吉那也能达到。如果靠近神情恍惚的安海瑞欧,朝他胸口或者脑袋刺一刀的话,应该能连孩子一起杀掉吧。 吉吉那旋转屠龙刀摆出战斗姿势。 「变成那样就无聊了。」锐利的刀尖对准了虚脱变成石像的安海瑞欧,「要是现在不打倒他的话,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要复活。」 吉吉那往前走。别的伙伴们也同意了他的话开始行动。我握着魔杖剑前进。伊迪斯和伙伴们的死依旧在我心底沸腾。 「好,杀了他。」 「等等!」 迷宫内响起一个声音。武装进攻性咒式士们从地下空洞天花板上 的洞口落下,有沿着石树树枝的,有放下绳子的。 左边是贾贝拉,右边是双剑的伊吉。站在中间说话的,是被两名进攻性咒式士带下来的季薇妮娅。她背后跟着十几名全副武装的进攻性咒式士。之前他们一直都在绝佳时机出现,但这次我只觉得他们很碍事。 「请等一等。」 季薇妮娅在石树和火焰间穿行。伙伴们听到她的话都怒目相向。 「我明白大家的愤怒。但是,能否请你们尊重贝特莱丽卡小姐的遗愿呢?」季薇妮娅正面看着大家说道,「尽可能逮捕他,让他作为一个人接受制裁。」 季薇妮娅停下脚步。我闭上了嘴。吉吉那吐出一口气。所有人面面相觑,接着看看贝特莱丽卡的尸体,又看看季薇妮娅一行人,最后看向我。 我深呼吸一口气。 「你说得对。」 「但是!我们这边牺牲的伙伴更多啊!」 提塞恩怒吼,被梅肯克劳德拦住。 「最清楚这一点的就是嘉由斯。」 头脑最清醒的人点点头同意。德尔顿也表示接受。提塞恩和德琉辛虽然依旧不满,但没有坚持要复仇到底。 季薇妮娅似乎松了一口气,双手叠放在胸口。贾贝拉也点点头。伊吉看起来极其不满。 就算我们在混乱中杀了安海瑞欧,也不会有人责怪。恐怕法律也会原谅我们。 但是,即使充满憎恶和愤怒,我们也不能越过那一条线。所有人放下武器,静静地移动,边包围安海瑞欧边警戒。 「我可以听你的逮捕他,但功劳是不会让给你们的。」 听到我的话,季薇妮娅点点头。 「多谢。」 「没事,你说的话是对的。你让我们想起来,我们不是复仇的暴徒也不是使徒,而是进攻性咒式士。」 我组成束缚咒式往前踏出一步。出于安全,吉吉那和梅肯克劳德在我左右。即使失去了力气,安海瑞欧还是十分可怕。 突然一阵笑声,我们停下了脚步。 微弱的笑声变成响亮的嘲笑,嘹亮地回响。 我抬起视线,盯着笑声的主人。安海瑞欧也恍惚地抬起头。白烟之中,有人坐在巨大的石树上垂下双腿,朱红的木屐在摇晃。那人穿着绯色和服,残留的热气吹动她红莲般的头发。 「什么嘛。在战场上演这种泪眼汪汪的正义戏码,真是一群白痴。」 倒下的石树叠在一起,潘海马坐在一块看起来像十字架的地方。她仰起头愉快地大笑。 坐在树枝上的吸血公主下方,不知何时复苏的玛拉基亚朝她走去。潘海马的忠犬发动了治愈咒式,修复了主君腹部的大洞和手脚上的重伤。我突然发现他背上的行李消失了。 「那已经是个废人了。」 潘海马坐在渎神的宝座上,提下头看着崩坏的安海瑞欧。 「在玛拉基亚的治疗结束之前,妾身来说些无聊的事情吧。」 红色的眼睛看起来十分愉快。 「安海瑞欧,你是个强大的杀人者和进攻性咒式士。」 潘海马朝还不理解事态的我们和安海瑞欧说道。 「你拥有强力的埃米雷欧之书,本身也十分强大。如果要单纯用战斗力打倒你的话,必须要有卡基弗蒂那种超强暴力或者军队。」 潘海马举起右手握成拳头,红色指甲在闪烁。「最重要的是,你那种没有人心、钻石一样的精神很棘手。妾身知道妾身那种能让敌人动摇的毒舌对你来说完全行不通。要说的话,就是你没有弱点。」 坐在石树上握拳的潘海马说着,晃动穿着朱红木屐的双腿。 「结论就是,如果你没有弱点话,造一个就好了。」 拳头背后的红色眼睛俯视着安海瑞欧。魔女的眼睛看着倒在男人脚下自己女儿的尸体和婴儿。那眼神似乎在看一个坏了的玩具。 「所以我给了你弱点,就是你失去的精神——心。没错,就是名为贝特莱丽卡的心。」安海瑞欧依旧跪在贝特莱丽卡的血泊中,一动不动。火焰之中,他的白色面孔被染成了橙色。 「我可是特地把女儿贝特莱丽卡给你了哦。如果是把我和部下看做强敌、你来抢夺的形式的话,就能让你毫不怀疑地喝下杀死自己的毒药。」 安海瑞欧眼神虚无,无法理解。我也无法理解。吉吉那也站着不动。季薇妮娅和其他进攻性咒式士们更加不能理解。面对连续不断的异常理论,谁都跟不上思路。 「贝特莱丽卡是个好打发的女人对吧?」 潘海马的红唇描绘出一道残忍的银月般的弧度。 「她一开始憎恨你,对你抱有杀意。但是,她被你强行撬开双腿之后,就算憎恨还是一直唯唯诺诺地被你摆布。你想把这理解为温柔,想救她,心就沦陷了。她被洛伦佐和卡基弗蒂抢走,你更加着急,正是失去之后才觉得追悔莫及。」 狠毒的语言刺穿安海瑞欧的心。 「接着贝特莱丽卡怀孕了。你让胎儿快速发育,让贝特莱丽卡绝望,你是这么打算的吧。然而成为母亲的贝特莱丽卡的心和孩子进一步侵蚀了你的心。这时你自己也被扼杀了。」 诅咒仍在继续。 「当然,这要破坏一颗钻石一样的心还是弱了点,不过已经够了。你发现自己空虚到连对贝特莱丽卡的死都什么也感觉不到,所以才动不了。」 吸血公主展开拳头。即使她道出事实,安海瑞欧还是一言不发,只是呆滞地抬头看着魔女。他的心就像潘海马摊开的拳头一样破碎了。 「什么都感觉不到的话,你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手指也动不了,呼吸也停止。」 潘海马所说即贝特莱丽卡所言。我透过死去的贝特莱丽卡的脸,看到隐藏在下面的那张潘海马的脸。就连从死者怀里抱着的婴儿脸上,我也能看到潘海马。 「一切都是。」 安海瑞欧的眼里总算涌起理解的神色,张开嘴。 「贝特莱丽卡的言行也好,我的爱也好,都是你为了最后击倒我诱导出来的,吗?」 安海瑞欧的话直直落到地上,无情破碎。 被称作钻石杀手、不曾动摇的安海瑞欧那颗破碎的心,被潘海马的火焰进一步燃烧,化作灰烬。 「糟糕、透顶。」 我下意识地表达自己的厌恶。吉吉那的脸也因为厌恶扭曲了。 贝特莱丽卡因为下一代诞生而被潘海马抛弃,她只能一心扑在正义上。被诱导的贝特莱卡从心底觉着这是正义,所以自己决定被安海瑞欧杀掉。 正因如此,爱才令人恐惧。雷梅迪乌斯为了娜丽西亚在理想之战中殉身。沃鲁洛特即使被季薇妮娅攻击,还是为了守护她的心选择自尽。阿娜皮亚为了救我舍弃了性命。战胜敌人的勇者必定会为了爱牺牲。 「只不过为了打倒一个人,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我和吉吉那还有伙伴们咬紧了嘴唇。埃里德那的咒式士们被潘海马玩弄于鼓掌之间,因为她的强大,更因为她的邪恶。 不对,等等。我有个和之前一样的疑问。要想实现这个计划的话,她不止要在血之祭典前提前知道情况,应该说不是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一切的话是做不到的。上次在赞哈德的监狱,我是听说以前的潘海马和安海瑞欧,以及好几名埃米雷欧之书的拥有者碰过面,不过之后因为布拉季默控制了潘海马,也就不了了之了。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快想,快想啊。解开谜题的钥匙应该就在那里。 火焰之间传来声响。刚才还一动不动的安海瑞欧开始行动了。他直起身,伸出双手,抱起贝特莱丽卡和孩子。 「没事没事。」 安海瑞欧摇摇晃晃站起身,用感受不到理性的平稳的声音说道。蓝色的瞳孔剧烈转动,嘴角流出口水,沿着下巴滴落。从他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那个冷静的高智商男人的身影。 我和吉吉那、伙伴们、刚刚参战的贾贝拉和伊吉他们都紧张地举起魔杖剑,季薇妮娅退到后方,进攻性咒式士们挡在她身前。 潘海马没有发动攻击,在树上看着安海瑞欧。按理来说她只要一挥手就能用火焰烧死安海瑞欧,但她看起来并不想动。 「哎——呀,你要怎么做?心灵破碎燃烧起来的安海瑞欧会怎么做?」 魔女津津有味地品味着安海瑞欧的绝望。安海瑞欧抱着贝特莱丽卡,摇摇晃晃地站在火焰中间。 「可爱的贝特莱丽卡,我有更好的衣服。」 安海瑞欧动动手,在遗体上施加 咒式干涉。白色蕾丝一圈圈覆盖在她的衣服上。安海瑞欧抱在怀里的贝特莱丽卡被换上了一身纯白的新娘婚纱。 「没事,就算你死了也没事。」 安海瑞欧怜爱地伸出左手,揭开死者脸上的面纱,轻抚火红的头发。 「赞哈德的遗产能够让你复活。一定可以。」他缓慢地说着,嘴角露出满足的笑,「我们和孩子三个人再一起杀人吧,杀了所有人。」 我瞬间吃了一惊,反应过来之后摇了摇头。 「无论赞哈德是多么强大的咒式士,死者是无法复生的。」如果死者能够复活,这世界上大部分的悲剧都将消失。阿莱希耶尔和阿娜皮亚,连我内心的悲伤都能消散。 在这颗星球上,没有人曾经成功过。连「长寿龙」尼德沃尔克和继承了它的力量的阿娜皮亚、以及「古巨人」佐雷伊佐·佐他们也没有成功。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毕竟那可是赞哈德。」 安海瑞欧的眼神如梦如幻。他像是跳舞似的,抱着贝特莱丽卡和孩子往后退。同时博朗从天而降,吞噬岩石。 我和梅肯克劳德立刻毫不留情地释放咒式。雷击和水刀烧焦了倒向洞穴的安海瑞欧的刘海,打碎了石树。安海瑞欧抱着贝特莱丽卡,消失在博朗打开的大洞中。 虽然他精神崩溃了,但安海瑞欧手里还有打开赞哈德监狱的三把钥匙。 所有人往洞口狂奔。最快的吉吉那以及位于右翼距离最近的提塞恩和德琉辛跑在最前面。下面是逆行而来的博朗。血液飞溅。 提塞恩的左手和德琉辛的左脚被吃掉。吉吉那的左肩也被啃掉一块,还是把两人拖了回来。 梅肯克劳德的水流击中博朗落下的巨大身体,切开蓝黑色皮肤,银色血液喷射。巨兽咆哮着暴走,不断压碎十九层的石树。吉吉那抱着两人单脚后退,躲开倒下的石柱。在他边上的潘海马也露出严肃的神情。她太沉迷享受绝望,没能夺回孙女。 「我这里洞开好了!」 德尔顿大吼一声。所有人杀到洞口,一个个飞身跃入。 我沿着钢线急速下降到地下二十层。 我在电梯前的过道着地。潘海马紧跟着落到我身边,木屐哒哒作响。德尔顿护着受伤的提塞恩和德琉辛落下。虽然他们受伤了,但战力还是尽可能越多越好。贾贝拉和伊吉、十几名进攻性咒式士、甚至被他们保护着的季薇妮娅也下来了。 吉吉那发动「黑翼翅」展开翅膀,在最下层的空洞滑翔。我抬起左手防御从上方掉落的石头的粉尘。 朦朦胧胧中,我举起魔杖剑对准前方。 空洞天花板上开了两个大洞,粉尘石块不断落下。微暗的虚空中,棱长十米尔的立方体被四周的绳子吊在空中。超硬合金和强化玻璃组成的牢狱因为上层的崩塌和不断落下的碎片而微微晃动。 安海瑞欧站在牢房上,蓝色的眼睛没有在看这个世界。他傻愣愣地长大了嘴巴,嘴角两边流下口水,同时发动了好几本腰后的埃米雷欧之书。 「贝特莱丽卡,这下就没事了。」 他双手举起胸前的尸体。女人低着头,红发垂落,手里依旧抱着孩子。 安海瑞欧下方,三把钥匙已经插入监狱前面的洞口。三把钥匙发动蓝色咒印组成式,解除了庞大的咒式干涉结界。即使小石块和粉尘落到监狱上,立刻在表面被蓝光分解成微小的分子和原子。 赞哈德站在监狱内部中央,举起双手。凶王在等待解放的瞬间。我把魔杖剑对准了安海瑞欧下方的赞哈德。 「先杀了赞哈德!」 我用超高速射出化学钢成系第五阶位「劣吁婪枪弹射」。潘海马的魔杖刀里也放出「绯龙七咆」。炮弹和汽油火焰在监狱表面破碎,瞬间被分解为蓝色的量子光芒。紧跟而来的水流和数式刀刃、投枪和火焰也全部被分解成了量子。 监狱表面浮现出青白色光芒描绘的微小数列。咒印组成式的数量异常惊人。数列和数列缠绕,形成一个强大的结界。 这干涉力强到连上空落下的岩石粉尘都在碰到的瞬间被量子分解。 「糟了!」 监狱当然有必要封住内部的赞哈德,同时预防外部的逃狱手段。这是哈莱尔和施吉佐领导最上级的咒式士们构筑的捕缚结界和干涉结界,能让咒式无效化,连「长寿龙」和「古巨人」都能封住。最要命的是,连赞哈德都逃不出的监狱,又岂是我们这群咒式士能够打破的。 吉吉那在满是粉尘和落石的空中回旋。他想砍安海瑞欧,但是结界分解时惊人的量子干涉蓝光集中在屠龙刀上。屠龙刀吃了一记蓝色雷击被弹开。 雷电般的量子干涉光芒后是安海瑞欧疯狂的面孔。吉吉那在空中往后回旋,落在我身边。 「你回来之后我明白了吉吉那唯一的优点。虽然你相当有害而且没用,但聊胜于无。」 「嘉由斯不在才更有必要。」 看着面前的恐怖景象,我戏谑地调笑,吉吉那也回应了我。我们在监狱这个地狱的盖子打开之前无能为力这件事让人难以忍受。 「无聊的笑话到此结束,盯准打开的瞬间。」 潘海马轻声说道,魔杖刀刀尖已经点亮了化学炼成系第七阶位「负堕落焰天使战轮」的火焰咒式。因为核融合咒式赶不上,我又快速组成「劣吁婪枪弹射」的咒式。既然难以从安海瑞欧手里救下孩子,那就只能集中精力杀了赞哈德。我身边的吉吉那也屈膝展翅,摆出飞翔突击姿势。 季薇妮娅也指挥贾贝拉和伊吉他们,准备发射咒式。现在这个时候,人数增加意味着强大。有这么多人的话,还有可能对付得了。 所有人死死盯着结界解除的瞬间。我祈祷哈莱尔和洛伦佐的加护,不,是执念,降临在自己身上。 「啊哈哈哈哈,赞哈德要出来了哦赞哈德要出来了哦钥匙要打开清扫的大门了哦。」 安海瑞欧站在蓝光飞舞的监狱上面张狂地大笑不止。覆盖在表面支撑庞大结界的数列终于解除。结界消失。监狱的四面墙壁破碎的同时,潘海马发动了核融合咒式。庞大的光柱穿过空旷的空间,在杀到监狱前消失了。热波掀起旁边提塞恩、德尔顿和德琉辛的头发。核融合的火焰消失,因为太过迅速没有产生任何破坏力。 我转头看,只见潘海马跪在了地上,魔杖刀「绯斑」刀尖的咒式已经消失,左手握着的血刀也散了。 潘海马的腹部刺入一柄钻石枪,贯穿了血刀的防御,从背后穿出。她嘴里喷出鲜血。 我转回去看前方,安海瑞欧举起了左手。即使他精神失常,钻石杀手还是没有漏看组成巨大咒式时绝对会出现的破绽。魔女没有大意用左手的血刀防御,但是钻石的穿透力太强了。 剩下的高位咒式士们重新排列队伍,用盾牌和刀刃挡住枪林弹雨。吉吉那用屠龙刀击碎钻石,正想抱起我飞翔,突然停下动作。钻石长枪也消失了。 监狱悬浮在前方阴影中,墙壁和顶部已经消失。赞哈德站在只剩地板的监狱中。 恶寒席卷我的全身。我和吉吉那无法追击,受伤跪倒在地的潘海马也无法动弹。 灰色的头发,灰色的眼睛,哲人般的神色,白衬衫,灰裤子。赞哈德漫不经心地站在监狱中央,没有放射咒力。他把足以匹敌「异貌者」的过于强大的咒力全部压制在体内,整个人就是一个爆炸前的核武器。 赞哈德看着我。那不是人类的眼睛。他的眼神仿佛射线,看穿我内心的所有想法。 我对他的恐惧并不是对于强者的恐惧。比起强大的咒力和战斗力,他本身的存在就令人恐惧。赞哈德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们无法理解也无法预测。 最糟糕的是,虽说安海瑞欧精神失常,但他和赞哈德都是我们的敌人。如果他们二人携手合作的话,我们就回天乏力了。但是,到底该怎么做。 安海瑞欧跪在赞哈德面前,怀里抱着穿着新娘婚纱的贝特莱丽卡。那是臣子给主君奉上贡品的姿态。 安海瑞欧抬起蓝色眼睛看着赞哈德。 「赞哈德,赞哈德,听我说,请你听我说。」 安海瑞欧的声音里没有理性。 「赞哈德,我救了你。我赢了血之祭典。」 那声音就像孩子一样认真。 「所以用你赞哈德的力量,用打开清扫之门的力量,救救贝特莱丽卡。」 他拼命地说着,举起贝特 三十五章 圣女和魔女的面孔 无聊杀死人。 为了不被杀死,人穷尽一生杀死无聊。 另一方面,如果只渴望愉悦,人可以变得无比残忍。 ——耶莉娜·姆哈斯《玩笑》皇历三三二年 ◇ ◇ ◇ 「怎么会变成这样。」 贝里克坐在椅子上,神情严肃,右手挠着头。 警部补面前是一张接待桌,我、梅肯克劳德、德尔顿和德琉辛坐在桌子右侧。提塞恩站在我们身后。吉吉那坐在我旁边的办公椅上,一如既往没有评价椅子。我活动刚刚再生的右手确认恢复情况。 抱着婴儿的玛拉基亚隔着桌子坐在我们对面,背后是三名直立不动的奴隶头领。 这里是警局四楼,特别搜查总部的深处,被隔开的一角。贝里克警部补在询问和迷宫监狱相关的人员。 这就和前几天的情景一样。不同的是,贝里克旁边的特别搜查官指挥官的椅子,以及桌子边靠近过道的椅子上,没有人坐着。玛拉基亚旁边并列的椅子中间也空无一人。 哈莱尔、洛伦佐和潘海马不在,表明了我们的败北。 我看了眼玛拉基亚,再看看站在他背后的弗达拉克、莎玛莉耶尔和纳米布雷等战争工具。他们的表情俨然一副侍奉暴君已经不在的宫廷的遗臣的样子。太可怜了。 「玛拉基亚有空出来这里吗?」我姑且说了通客套话,「你还要重建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吧?」 男人恭恭敬敬地举起手。 「第二十五代潘海马大人就在这里。」 被干净的布包裹着的婴儿用红色的眼睛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眼神仿佛是第二十二代潘海马的睥睨。 「我们只听从当代潘海马的命令。」 听到玛拉基亚的宣言,站在他背后的三人也朝婴儿表示敬意,挺直了背,右手在胸前抱拳,行了一个古代武士的礼。 「吾等为阿米拉加家仆从,只听从当代潘海马的命令。」 钢铁般忠诚的声音一唱一和。 看着面前的戏,我和吉吉那、梅肯克劳德他们都沉默了。 侍奉阿米拉加家和当代潘海马的玛拉基亚以及亲卫队忠诚到令人悲伤。我们只能看到他们的破灭,但是现在还是不说了。 「啊,虽然笔录昨晚就录了。」 贝里克像是想转换气氛,启动立体光学影像。 「但我看了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所以来确认一下昨天发生的事。」 埃里德那街道和战场出现在我们面前。接着我和吉吉那、梅肯克劳德他们的卡通形象被标在了上面。潘海马和布拉季默、使徒等人也一样。 「奇妙的事态从安海瑞欧打倒卡基弗蒂、然后被洛伦佐老打倒开始。」 浮现在空中的卡基弗蒂和安海瑞欧上面标了一个墓碑图标。 「原本应该被打倒的安海瑞欧,实际上篡夺了黑犬的身体。」安海瑞欧的脸上标着墓碑记号,像箭头一样移动,碰到黑犬,「变成黑犬的安海瑞欧在那天晚上杀害了洛伦佐老,然后变成他的样子,接着第二天在执行赞哈德死刑的瞬间,杀害了哈莱尔特别搜查官和施吉佐管理官,前去解放赞哈德。」 影像中的黑犬抹去了洛伦佐,变成安海瑞欧,然后变成一张恶人面孔的洛伦佐,前往地下迷宫。哈莱尔和施吉佐管理官的图标上面标了一个墓碑。卡通图标描绘着残酷的事实。 「然后,令人无法相信的事发生了。潘海马以贝特莱丽卡为诱饵,击溃了安海瑞欧的心。」 地下迷宫监狱出现在影像中,安海瑞欧图标上加了一个漩涡。贝里克有些糊涂,继续说道。 「乌布修修经历第无数次复苏,说出自己的多重人格只是谎言,帮助赞哈德逃狱。」兔子玩偶图标上的两张脸重合在一起,在地下迷宫舞蹈,「安海瑞欧为了让贝特莱丽卡复活而解放了赞哈德,但是被杀了。乌布修修实际上是两百年前的埃米雷利欧,利用赞哈德收集埃米雷欧之书,但也被杀了。接着赞哈德发动埃米雷欧之书,杀了潘海马。」 潘海马的图标上贴了一个坟墓,上面有一个天使圈。 「接着,大名鼎鼎的大贤者尤坎氏乘着棺材出现,挡住了赞哈德的攻击。赞哈德边和尤坎打斗边穿过地下二十层和城墙成功逃狱。尚未明朗的第十三人和其他使徒的埃米雷欧之书从此下落不明。结论就是这样。」 贝里克念着报告,赞哈德的图标上升、消失。贝里克把影像拨到一边,一脸苦闷。 「到底怎么回事?我们所有人的脑袋出问题了吗?」 「这是我想说的话。」 事情实在太过荒诞。潘海马、安海瑞欧和乌布修修三者的意图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种异常状况。 结果是最糟糕的结果。赞哈德的不讲道理和尤坎压倒性的咒力化作风暴吹散了一切。使徒雅格乌丝和我的关系是蒙混过关了,但我完全高兴不起来。 「我想询问尤坎氏,但他发表了声明,说是昨天开始前往北部战线。」 贝里克启动影像。北部的茫茫大雪中,大贤者尤坎对神圣伊杰斯教国的侵犯边境行为表示谴责。 「我也觉得会是这样。」 我一点也不惊讶。吉吉那也冷笑一声。以摩尔丁事件为例就能明白,替身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要他作为相关人员提供证言,他只会说是幻觉一笑了之。 「大概是所有人在极限状态下脑子混乱了吧。」贝里克叹了口气,看着我们,「就当做是这样吧。」 贝里克相信我们,同时删除了不太合适的事实。 「今天有比尤坎的游戏和真正意图更重要的事。」我扭过头看着屏风后的搜查总部。幸存的特别搜查官和斗犬部队继副官之后,又失去了指挥官哈莱尔和施吉佐管理官,没能阻止赞哈德逃狱,颜面尽失。 在饱受失败的痛苦后,他们还是投身于工作,接起响个不停的电话对对面怒吼,围着地图展开搜查会议。他们在搜寻赞哈德的下落。 代理指挥官站在中间。不愧是特别搜查官,立刻重新整队开始搜查。恐怕一两天之内,皇都就会派新的指挥官过来吧。 搜查会议中,除了特别搜查官,还有警官和警察。 「啊,他们啊。」 贝里克注意到我的视线,开口道。 「和特别搜查官一样,东警察局的袭击让埃里德那的司法名声败落。现在赞哈德这个灾难被放了出来,不是和以前一样勾心斗角的时候了。」 「也就是暂时的合作啊。」 吉吉那坐在椅子里,一句话结束话题。如果没有合作必要的话,地方警察和中央特别搜查官一定又会开始互相争斗。即使如此,现在双方必须要合作。这不是为了大家的体面,而是为了市民对司法的信任。 「赞哈德到底去了哪里呢?」 德尔顿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落地。没有一个人回答他。只有玛拉基亚把孩子抱在胸前哄逗。 「由始至终,赞哈德的言行都意味不明。」 贝里克沉着脸说道。所有人都赞同他的话。谜一般的话语、连帮助自己的人都要杀掉的支离破碎的行动。 「即使不理解,我们还是知道了一些事。」 我说着,看向窗外。吉吉那和战友们也看了过去。玛拉基亚和婴儿也在看。 窗外是广阔的埃里德那。住宅和大楼鳞次栉比。官方数据是七十万人,但是加上非法移民和地下街居民的话应该有一百万人口。同时也是连接着龙皇国和七都市同盟的分歧点。 「杀了一千多人的人得到了埃米雷欧之书后,会不杀掉有百万人口的埃里德那、有十亿人口的大陆中的某个人吗?」 我的话流转在搜查总部。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我们坐着德琉辛的士兵运输大巴摇摇晃晃离开警察局。沿途,埃里德那已经迅速变回了平时那副模样。 行人在路上穿行,车道上拥挤不堪。电车和公交等公共交通工具正常运行。大楼墙壁上播放着赞哈德逃往的立体光学影像报道。下一瞬间就变成了化妆品广告。 使徒事件暂且不提,大多数市民认为赞哈德逃往和自己无关。大概是由于不能因为害怕从埃里德那消失的赞哈德而停止贸易和外交都市的机能吧。化妆品广告很快变成了哈奥尔王国内乱的报道。 只不过,街上穿着群青色制服的身影变多了。十字路口前停着涂成蓝白两色的警车,警察从车内监视路上的一举一动。还有警官让行人打开行李检查 。毕竟还有几名暴徒还没有抓住。 市长希尔培里欧不想发布戒严令引起经济动荡,而且认为赞哈德已经离开。他终于把之前扔给警察和特别搜查官、迟迟没有决定的问题做出了决定。 大巴的另一边,透库罗洛写好了要发送给市政府和警察的文件,梅肯克劳德正在在批阅。 「啊啊真是啊,新的警备和工作的委托堆积如山,我选不出来!」 莫雷迪娜看着电子终端大叫。德琉辛在筛选入社申请,焦头烂额。她的部下阿拉巴乌和米格斯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利多里和利普金缩着身体,整理咒弹和武装。提塞恩默默地打理长刀。吉吉那坐在我旁边,眺望车窗外的风景。车内一片战后的忙乱景象。 「你那边怎么样了?」 我朝坐在斜对面的青年搭话。 「死去的战友们的正式葬礼手续刚刚结束。下午遗族们就会赶来,正式开始。」德尔顿说,「和之前说的一样,伊迪斯的正式葬礼也同时举行。」 我听完青年的安排,感受到他的体贴,点了点头。一转头发现车内所有人停下了动作。大家又想起了死去的伙伴们。斯坦兹、瓦奥尔姆、温科特、洛登索、凯因和莲德。 德琉辛似乎是想起五名死去的部下,双手掩面。她的叹息勾起所有人的伤痛,车里满是悲伤的气氛。利多里和利普金兄弟的喉咙堵住了,莫雷迪娜的眼角盛满了泪水。梅肯克劳德紧紧闭着嘴巴,忍住悲伤。 我咬紧嘴唇。调节一下气氛吧。 「大家快看。」 车子中央发动了立体光学影像。所有人停下动作,看着影像。 「赏金终于发了!」 大家看着影像显示的银行账户金额,各自畅想。 战友的牺牲换来卡基弗蒂和安海瑞欧的绝境,他们两个是大猎物,但是卡基弗蒂被安海瑞欧打倒,安海瑞欧因为潘海马的计策被赞哈德打倒。无论我们中间多么努力奋斗,赏金猎人的世界只看结局。 即便如此,我和吉吉那还有伙伴们逮捕了使徒墨菲斯,打倒了梅勒尼波斯和艾乌尼皮艾迪,赏金已经打到银行账户了。虽然并不能和我们的牺牲对等,但是司法、超过千人的遗族加上黑社会开出的赏金,扣掉各种损害赔偿、分给战死者遗族之后,光是用于维持事务所运营的话是绰绰有余的。 我本想用赏金鼓舞士气,但是气氛并没有变化。 「好了,我决定好怎么用这笔钱了。」 吉吉那抬起头,银色的瞳孔里是崇高的决心。 「就用这笔钱把事务所所有的家具换成托鲁达母的弟子温斯罗夫的作品吧。刚好是四亿。」 「付掉遗族慰问金、各种经费和税款后,赏金只有三亿八千七百四十三万四千三百八十二元。别自然而然不动声色就让事务所破产。」我笑了。梅肯克劳德露出苦笑。莫雷迪娜也破涕为笑。利多里和利普金拍手庆祝。透库罗洛克制地微笑。德琉辛挤出笑脸。部下们在前面举起手来。德尔顿寂寞地点点头。 所有人都明白,现在只能让自己强行笑出来。 「我也不是不理解吉吉那的心情。入手了这么大一笔赏金。」梅肯克劳德点点头,「之后也可以选择开一家店,安稳活到老。」 提塞恩也支起身体,眼睛红肿不说话。车内战友们各有所思。 虽然进攻性咒式士时常面对生命危险,但有时候也会像这次一样,收获大笔赏金。如果从地下迷宫得到「古巨人」留下的财宝或者咒式带回去,或者打倒一头「长寿龙」把尸体卖给企业再加上奖金,得到的钱就够造一栋房子。有不少进攻性咒式士就指望一获千金。 之前大家还各自诉说自己的梦想,等真的赏金到手了,大笔的金额又让人开始考虑现实。这笔钱虽然不够让我们靠利息活到老,但也足以改变人生了。 「我要不买点潜力股,回去当矿工吧。」 「如果大哥回矿山的话,那我也回去吧。」 利普金和利多里看看彼此。 「我要不回去当雷咒技师吧。」 莫雷迪娜现在失去了恋人凯因,变得灰心丧气。 「呀——我已经不想当军人了。」德琉辛说,「那个让琉辛去干就好了。我只想当自由自在的进攻性咒式士。」 德琉辛的部下阿拉巴乌和米格斯耸耸肩膀。 「那这样的话,我要不回去当老师吧。」 梅肯克劳德刚露出笑容,提塞恩就要哭了。 「那可不行啊。我、除了进攻性咒式士以外什么都做不了啊!要是梅肯克劳德先生回去当老师的话、我、该怎么办才好啊!」 失去莲德的德尔顿只是保持沉默。 「我要不也继续当治疗术士吧。」透库罗洛把书堆放整齐,看着我「嘉由斯先生打算怎么办?得到了这么大一笔钱,是换个职业,还是继续当进攻性咒式士?」 「我。」 我一直都在打马虎眼避而不谈这个问题,但现在至少也该有些现实的想法了。 「进攻性咒式士这个工作也不可能一直干下去,可能会开个店之类的吧。」 「比如说?」梅肯克劳德对我的话很感兴趣。 「有个两千万元的话,几乎什么店都能开。拜洛尔卡为师去卖咒式具,或者上个厨师学校当个厨师之类的都不错。」我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切蕾西已经买了一家店了。她本身就是很厉害的宝石工匠,我要不协助她接待客人担任经理也不错。明天我们就去看看店铺。」 安定下来、找个正经工作、结婚、生子、养家、寿终正寝。我无法很好地想象这种人生,好像是被什么牵绊住了。吉奥卢的仇人、潘海马的谜团、赞哈德,把这事丢开真的好吗。 我看向搭档,寻求答案。吉吉那一副为棺材之谜发愁的表情,眺望车外风景。梅肯克劳德像是下定决心,正要从座椅上站起来,我的电话响了。我确认是事务所转过来的电话,接通。 「你好,这里是索雷尔&阿什利?博夫咒式事务所,承接驱赶添麻烦的人、寻找走丢的猫、疏通下水道、保镖和运输等委托。」 我按照平时的习惯说道。车里的伙伴们用责备的眼神看着我,提醒我现在我们等级提高了,必须改变说话方式。 「现在是四派合同进攻性咒式士事务所。」我考虑了一下,「专门承接搜索并击退各种凶恶罪犯、赏金犯、』异貌者』,护送重要人物或押送珍贵物品等委托。」 「这不是换汤不换药吗。」 我捂住听筒,免得对方听到吉吉那毫不客气指出的事实。立体影像接通。车内出现的是一片滚滚浓烟的景象。画面剧烈晃动转向一边。 「嘉由斯、吗、打通了吗。」 晃动的画面中出现一名中年壮汉,茶色的头发和胡子,岩石般的面孔。 是拉肯金·巴斯卡克。埃里德那数一数二的进攻性咒式士的头盔破碎,额头流出鲜血,叠层重装甲破碎,魔杖战斧「刚毅之斧加德雷德」的长柄也扭曲了。 「和黑龙派的对决怎么样了!?」 「全……」 拉肯金开口道。 「全灭了。讨伐部队已经崩溃了。」 「啊啊啊?」 我和梅肯克劳德、提塞恩激动地站起身。影像里的拉肯金右膝跪地,全身喷出鲜血。 「光是龙的话,四百名咒式士还能想办法制服,但是焦土维迪尔贝尔偏偏,」拉肯金的眼里满是愤怒,「和赞哈德联手。面对突然现身的赞哈德和火龙集团,我们……」 巴士内的人都冻住了。德尔顿也说不出话。提塞恩肿着一张脸,跪在了巴士地板上。 赞哈德和维迪尔贝尔和火龙的军团,怎么可能挡得住。埃里德那结束了。 「那、」 我拼命思考寻找语言,呼出一口气,得出结论。 「那是骗人的吧。」 「骗你们的。」 拉肯金站起身,舒展身体。他虽然受了伤,但结实的身体依旧威风堂堂。他转动巨大的魔杖枪斧,扛在肩上。看到他平安无事,同伴们又坐了回去。 「我不是都说了让你别这么做吗。」 壮汉身边站着一个穿着僧袍的男人,衣服上满是尘土,是亚库托。拉肯金豪爽地笑着。 「你怎么知道的?」 「既然有人帮你从正面拍摄,那说明你肯定游刃有余。」 我解释道。拉肯金满意地点点头,治疗术士从左右赶到他身边。 「玩笑开完了的话就请赶紧治疗吧。」 治愈咒式堵 住了拉肯金的伤口。同时,副官亚库托在身边发动立体光学影像,展示战况。「两头三百岁级别,八头准长寿龙和三头』长寿龙』,总计遇到十三头龙。死斗持续了四天。」 摄影机往后拉,拍到的不是佐斯村,而是群山之间的峡谷。他们不断更换战场,村子附近都被卷入战火。 影像中,群山上的森林在燃烧,伸出炭黑的枝丫。岩石像沙土般碎裂,爆裂和火炎咒式使得到处都喷着黑烟。 刚才拍摄到的战壕上打穿了好几个大洞,被沙土掩埋。周围散落着进攻性咒式士的上下半身和手足。中间还散落着貌似是龙差使的「异貌者」的尸骸。 长长延续到后方的防御壁也和纸片一样破碎。到处都能看到人体碎块。 山丘上的城塞几乎沦陷,巨大的裂缝中冒出黑烟。破碎的金属防御壁之间挂着红龙和黑龙的巨大尸体。咬伤进攻性咒式士的黑龙倒在城塞上,死了。 几乎改变了地形的激战持续了好几天。简直就是人类对「异貌者」的战争。 身上满是煤灰的进攻性咒式士们穿行在黑烟之间。他们抱着战死沙场的同志,把裹着布的尸体送上运输车。 年轻的机枪士站在死者们前方。他浑身是血,失去了整条左臂,看着面前的火龙巨大的尸骸。那尸骸简直就是一座小山。 「都怪这家伙伙伴们才死了!」 他把右手的魔杖枪对准尸体。有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了即将开火的枪柄。有个中年男人出现在他身边。从铠甲上的纹章来看,是拉肯金社的刚剑士。 「你,不能这么做。」年长的男人对年轻的机枪士微微摇头,「你要是这么做了,你就会变成以杀人为乐的人。」 听到男人平静的声音,只剩一只手的青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他没有完全接受,但还是放下手中的枪,跪倒在地哽咽。男人把手搭在青年肩膀上,忍住悲伤看着他。 青年不知道该如何悼念死去的伙伴。正因如此,拉肯金的进攻性咒式士交给了他如何表达自己的愤怒和悲伤。 「死者五十四人,重轻伤者九十九人,总算打倒了十二头龙。」 亚库托的知觉面具上的六只眼睛里点亮了忧愁的红灯。 「虽然可能是多管闲事,」我朝影响力的千眼士说,「你们才受到这种程度的伤害就解决了包括三头』长寿龙』在内的十三头龙,已经非常厉害了,这才是客观评价。就算死者再多上五倍我也觉得正常。」 拉肯金和亚库托的指挥就是这么优秀。 「我后悔的是,死者比我的预测多了十一人。」 亚库托冷静地说。拉肯金也沉默了。这个解读错误的数字恰恰说明了这是一场超过想象的激战。维迪尔贝尔预测到皇国和同盟国出于对周边国家的顾虑不会派遣军队,发动雷击作战。这是只有埃里德那的警察和进攻性咒式士才能对抗的苦战。 埃里德那市内是和安海瑞欧、使徒、祭司的城中战,边境则是和「长寿龙」的野外战。拉肯金率领近四百名咒式士的队伍和龙对抗,是真正的战争。 影像中,拉肯金用粗壮的手指摸摸沾满血的胡子,大象般的眼睛里寄宿着悲伤。我注意到了一点。 「打倒了十二头龙的意思是……」 听到我的问题,壮汉有些艰难地开口说道。 「很丢人。」他苦涩地说,「我让最重要的维迪尔贝尔逃走了。」 影像里和车里的所有人都一脸苦涩。 「只能说,维迪尔贝尔,不愧是被任命为黑龙派先遣部队的猛士啊。」 吉吉那坐在床边,低声说道。 「我也想和他打。」 「和使徒、安海瑞欧、赞哈德的激战才刚结束,你又想和』长寿龙』的猛士开打啊。」 提塞恩耸肩摊手。影像内外的所有人都对德拉肯族的生存方式感到吃惊。就连他的搭档我,至今都无法理解。 影像中的拉肯金举起手。 「你们那边好像也让赞哈德逃走了,但是打倒了使徒?」 他一这么说,我倒是很难回答。埃里德那市外的战斗在拉肯金的带领下以优势获胜,但拉肯金不在的市内,我们虽然赢了使徒,但败给了赞哈德,实际上是令人惋惜的败北。 「我们正在热烈讨论怎么用赏金呢。钱宽裕心就宽裕嘛。」 我回答道。吉吉那和梅肯克劳德也点点头。虽然发生了很多复杂的事,但是能够活下来、得到拉肯金认可还是很让人值得高兴的。 另一方面,影像中的拉肯金认真地看着我。 「比起赏金,虽说你们和潘海马共同作战,但打倒使徒和祭司们这件事意义重大啊。」 我和吉吉那明白他的意思。 「以前我们和』长寿龙』、』大祸式』、』古巨人』战斗,输给了兹欧·卢、沃鲁洛特和赞哈德,但是这次我们打倒了使徒。」 梅肯克劳德他们总算有了实感。 虽然以前我们一直被拉肯金和潘海马的业绩压着,位于七大社末尾,但现在我和吉吉那、伙伴们彰显了实力,名声开始远播。坐在车内一角的梅肯克劳德一直看着我。 拉肯金看我很难决定态度,开口道。 「我和潘海马,虽然有名声和实力,但一直和这几年没有现身的英霍提普、在吉奥卢还活着的时候,作为四大咒式士互相抗衡。」 拉肯金强调了一遍。 「我和潘海马的两所事务所规模庞大,加上七大事务所的序列已经一年半以上没有变化过了。也就是说,吉奥卢死后,势力均衡被打破,紧张状态一直在持续。」 我在心里肯定了他的说法。吉奥卢死后,埃里德那也发生了变化。 梅肯克劳德握紧拳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但是,经过早春的祸式事件和这次的邪龙讨伐,以及这次的使徒死斗,拉肯金事务所和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实力削减。魔女一党更是因为处分叛乱分子和麻烦的远亲,失去了党首。」 德尔顿用比梅肯克劳德的言语更激烈的气势站起来。 「今年嘉由斯先生和吉吉那先生面对连发的大事件,拿出了能和两大事务所匹敌的战果。这是个好机会啊!」 「冷静点。」 我给青年的热烈浇了一盆冷水。 「我们早春那次是和拉肯金合作,这次多亏了洛伦佐和哈莱尔特别搜查官他们。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要是没有潘海马的话,我们早就不知道在哪里死掉了。」我只是淡淡地叙述事实,「我们只是借助各组织的人员和资金、情报以及别的帮助,恰好来到了最好的位置。」 我不会对我们的力量盲目自信。我明白,是众人的帮助和牺牲,以及幸运让我们活了下来。 「我们该讨论的只有结果和周围的人怎么看。无论发生什么,站到最后这个事实就是一切。」 拉肯金说的没错,名声对进攻性咒式士来说很重要。只有打倒强敌、解决困难事件、活下来的人才会被信赖,才能率领更多的部下,去解决更麻烦的大事件。 谁也无法跟随已经死去的咒式士。除了仰慕吉奥卢的我和吉吉那。 「我和吉吉那还比不上全盛时期的吉奥卢。」 「那是吉奥卢的诅咒。你们要是齐心协力,是能够匹敌曾经的吉奥卢的。」 拉肯金在画面对面断言道。听到这话,我和吉吉那身子一僵。 「吉奥卢确实是个伟大的男人,但你们也别永远追着他的背影。」 壮汉温柔地说。 「如果吉奥卢还活着的话,应该会这么说吧。追赶他确实没错,但是你们要前进。」 「我知道。」 我虽然理解,但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这次轮到梅肯克劳德情绪高涨了,「虽然年长的我被选为临时代表,但这个集团的轴心果然还是你们两人。」 梅肯克劳德眼神平静温和。 「不趁此机会,正式集结四派,组成一个事务所吗?」 我沉思,吉吉那沉默。梅肯克劳德又把身体探出来一些。 「名声响亮,资金足够,这不正是个组建大事务所的好机会吗?」 「老板,你认真的吗?」 坐在他身边的提塞恩问道。 「我和梅肯克劳德事务所完全赞同。旧莲德派也一样。」 德尔顿点点头。莲德在死的瞬间,把青年托付给了我。 「德琉辛派也一样,要是小吉吉那是老大的话没有异议。」 听到德琉辛的话,她的两名部下和利普金、利 多里兄弟也举手赞同。受到前卫拥护的吉吉那保持沉默。拉肯金也看着我。 提出这个意见的梅肯克劳德正面盯着我和吉吉那。 「现在,不止我的事务所,其他的中规模事务所也在说想要合并。我也和几名不从属于事务所的高手接触过,他们也表示想要合作。」 梅肯克劳德说。 「现在是个好机会。」梅肯克劳德拼命劝说我,「要是错过这个机会,我们就会变回分散的好几个事务所,总有一天会死的。」 我心里很清楚,如果追求更高的目标、扩大事务所的话,比失去阿娜皮亚和伊迪斯、和季薇妮娅分手更悲伤的疼痛和鲜血在前方等着我。 另一方面,梅肯克劳德、提塞恩和德尔顿他们把作为进攻性咒式士进一步往上爬的希望赌在了我和吉吉那身上。出生以来,我第一次背负了他人的人生。 不,其实我早就背负了,只是一直装作没发现的样子。 我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右手。曾经只知道跟在库埃耶背后、什么都没有抓住的手,现在已经抓住了很多东西。如今我也伸出手,眼看就要抓住我曾经只能抬头看着的太阳和星星的世界。正因如此,我才害怕抓住。 「吉吉那怎么说?」 我突然想听听搭档的回答。吉吉那的眼睛里闪烁着和以前一样的刀刃光辉。 「仅仅因为事件组合在一起的话,会产生摩擦。想要集团战斗,必须要训练。」 吉吉那说的话,是吉奥卢说过的话。这次梅肯克劳德是我们之前就搭档过的人,死去的莲德和德尔顿以及部下们富有经验,德琉辛和部下是退伍军人,所以才能够一组合就集团行动。要是人数再增加的话,有必要把大家团结起来。 「也就是说吉吉那赞成咯?」 「我自己只需要嘉由斯作为最低限度的掩护就够了,但是如果事务所扩大、能够进入更炽烈的战场的话,那也不错。」 搭档奇妙地变得很合理。我这次明白了,吉奥卢事务所的复活并不是必须我和吉吉那两个人奋斗。平时以梅肯克劳德为头领,战斗时我和吉吉那带头也是可以的。 「我会等待。之前发生过吉奥卢和库埃耶的事,我知道你们需要花时间接受。」 梅肯克劳德点点头,所有人都表示同意。 「我也等着嘉由斯和吉吉那的决定吧。我们总有一天会再合作的。」 拉肯金说道。左右传来呼叫上司的声音。壮汉挥挥手答应,看来时间到了。 「如果你们需要帮手搜索和讨伐赞哈德的话,埃里德那总部的人你就用去吧。」 我点点头。拉肯金抬起手,影像切断了。 车内一片寂静。 在我软弱无力的时候,我感受过格特雷克那样、即使乞求也什么都无法得到的挣扎一般的痛苦。但是一旦有了些名气,要做的决定就会变得沉重。我举起右手,手上是那枚戒指。他们说光是带着它就会引来麻烦事,但是扔掉的话会遇到更大的危险。我必须去追赞哈德和尤坎。而且另一个戒指的问题也还没有解决。 梅肯克劳德看着我。提塞恩、利普金和利多里兄弟、莫雷迪娜、透库罗洛、德尔顿、德琉辛、阿拉巴乌和米格斯看着我。 众人的期待很沉重。虽然太过沉重,但我必须回应。 「虽然结论是肯定的,但再给我点时间吧。我想把身边的事安排好了,再做回答。」 听到我的话,车里所有人点点头。车子继续前进。 巴士停在目的地附近的停车场里。我和吉吉那他们下了车,看了眼德琉辛的粉色巴士,只能苦笑。我们排成一列前进。我们越靠近目的地,人就越多。 穿着丧服的男女老少往比卡德地区的小公园走去。我们避开人流,站在围住公园的铁栅栏前。 公园中央耸立着纪念碑,御影石上刻着全体牺牲者的名字。市民十九人,特别搜查官和武装搜查官一百十三名,埃里德那的咒式士一百四十六名。为了纪念三百五十名以上的死者,人们在这里竖起一块共同纪念碑。 使徒事件中,如果算上黑社会的人和使徒的指尖的话,死者将近六百名。我再次为死者数量之多感到吃惊。 纪念碑旁边装饰着花束。各种企业、拉肯金咒式士事务所和七大事务所献上了盛大的花束。当然,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也寄来了豪华的花束。 会场上摆了几百张席位,坐满了被害者的遗族。人们穿着丧服,偶尔能听到没忍住的呜咽声。哭到妆都花了的母亲身边,还没有理解人的生死是怎么一回事的孩子无聊地晃着腿。 特别搜查官的代理指挥官托尔诺抱着哈莱尔、施吉佐、修拉伊巴和洛伦佐的遗照坐在葬列中央。 他身边挤满了记者和摄影机。 「发生了这样的惨剧,作为市长,我表示沉重哀悼。」 摄影机的焦点对准了纪念碑前的讲台。埃里德那市长希尔培里欧正在致悼词。中年市长端正的五官上贴着沉痛的表情。 我们作为活到最后的咒式士,收到了市长的邀请。但为了表示我们对死者的敬意,我们只站在远处看着纪念碑。 「实在是沉重的惨剧。」站在演讲台上的希尔培里欧抬头看着天空,眼角湿润,「面对使徒、祭司和指尖,以及赞哈德这巨大的灾害,埃里德那的人们奋战、倒下。」 希尔培里欧把脸转回前方,面容诚恳。蓝色眼睛忍着悲怆和泪水,透射出勇气。 「每一位逝去的人,都是战士,都是英雄。」 希尔培里欧停顿了一下,朝纪念碑伸出右手。 「我对为了正义而战的人感到自豪。正因如此,活下来的我们必须要继承逝去的英雄们的遗志、重建埃里德那。」 市长忍着悲痛、抚摸纪念碑的身影让哀伤在会场中扩散。即使是空洞的话语,看到希尔培里欧的表情和演技,连我们都觉得哀伤。 「三流演员。」 我的嘴巴反抗我的本能,说出理性的恶言恶语。吉吉那在我旁边不快地说道。 「虽然他在二选胜出连任一届,但是三选的时候人气低迷得奇怪,为了重获人气,要他哭多少都哭给你看。」 吉吉那的感想说的没错。梅肯克劳德和德琉辛苦笑着同意。 「我是不会忘记的。」 我瞪了一眼远处希尔培里欧雄辩的身姿。初春时拉兹耶尔岛爆炸,希尔培里欧市长抛弃了季薇妮娅和拉兹耶尔社和职员的事我可不会忘。 要做成某件事,必须要有智慧、力量、决心和责任。希尔培里欧只知道等一个好结果,但自己什么都不做。之前也是,这次也是。 即使如此,人们还是被他的热情演说进一步吸引。记者们的摄影机也不断拍摄哀叹悲剧、发誓奋起的市长。希尔培里欧有脸面,有演技,精通要领,而且没有真心,是个强力的政治家。我个人还是祈祷并诅咒他不要再当选了。 我从铁栅栏边走开。我们没有资格面对纪念碑。 仔细一看,墓地对面的树荫里站着一个摇晃的人影。他穿着一时看不出不是丧服的黑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面颊瘦削,眼睛和鲨鱼一样没有感情。 地下金融之王、三旗会会长丢博伊站在那里。他身边是穿着朴素的黑西装、提着魔杖刀的男人。是东方剑士菊池。还有另外四名咒式士保护着丢博伊。 对方也注意到了我们,菊池行了个注目礼。 丢博伊赌在了打倒使徒的洛伦佐和我们身上,坐上了埃里德那黑社会调整机构、十一人委员会的空位。 我不知道为什么只考虑利益的丢博伊会出现在葬礼上。不过,他手里有一瓶包好的酒。我用知觉眼镜确认了牌子,是七十八年的陈酿朗沙朗酒。 那个怪物大概是来对是来表示敬意的,对虽然和自己相隔很远却有些地方相似、名为洛伦佐的老猎人表示敬意。 我不懂。我不懂的事太多了。 我转向人行道,朝车子走去。吉吉那和伙伴们也转身离开。我们穿过大道向前走去,默默无言。 在转弯的时候,我用右手抓了一把标牌,走进停车场。 疼痛。我边走边看地下医生次赞帮我再生的右手。 「怎么了?在意右手的五指恋人吗?」 「你就去侵犯椅子去死吧。」 吉吉那说完,我毫不客气地讽刺回去,继续走。我边走边伸展五指。普通的动作没有问题。为了战斗和操控咒式,花时间让神经系统再 生是有必要的。我走着走着就想到那个怪物和他所说的问题。 「别在意赞哈德的诳语。」 吉吉那说道。看来他也明白了我在担心什么。一个问题是我右手中指戴着的「宙界之瞳」,这个戒指是最近发生的事件的中心。它是能够唤来可怕的「异貌者」的灾难戒指,而且谜团越来越多。 「尼德沃尔克想用』宙界之瞳』干什么呢?摩尔丁为什么要把它交给我?尤坎虽然行动了,但最后也没有拿回去。」 我停下脚步,咬紧牙关。 我回想起来和使徒对决的每一天。我要是能看穿雅格乌丝的目的的话,血之祭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我如果能预测到安海瑞欧的误会的话,伊迪斯就不会死了。即使我让德尔顿他们去见牺牲者的遗族鼓舞士气激发了最大效率,这也是无法原谅的事。而且以后也不能再提这些话题了。 「我要再说一遍对不起。是我能力不足。」 我向所有人,向死者谢罪。梅肯克劳德点点头。提塞恩无言。 德尔顿没有看我。他还没有原谅莲德的死,以及没能阻止这件事发生的自己。我和伙伴们各自有着各自的后悔。 「没时间后悔。走了。」 吉吉那强有力地说道。所有人互相看看对方。伙伴们的脸上露出笑容。梅肯克劳德重新迈开步伐。提塞恩、德尔顿和德琉辛跟在后面。我也迈开步伐,走在吉吉那身边。 还有重大的课题在等着我们。死去的伙伴们的葬礼筹备,逃狱的赞哈德,剩下的使徒希尔蒂的讨伐。四派联合今后也要继续下去。 还有我自己的课题。切蕾西和季薇妮娅。我的心摇摆不定,太不像样了。 我边走边把我的思考方向向前修正。无论我犯下了怎样的失态,还是必须前进。我就在心里向哈莱尔和洛伦佐为我们的力量不足和预测失败道歉吧。 「说道担心的事,我还有一件。」吉吉那停下脚步,「就是尤坎带着的黑色棺材。」 「你是说那只手的主人啊。」 我也停下脚步。伙伴们也一样。 在地下迷宫中,那只手握着吉吉那扔出的屠龙刀佐琉德,用精湛的剑术挡住了赞哈德的钻石圆盘攻击。我一开始以为是艾因休夫,但是它的真实身份只可能是一个人。吉吉那应该也已经得出相同的结论了。 「但是,那家伙已经掉到水里死了。」我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怎么可能会复活呢,那个凶战士。」 我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吉吉那默然梅。肯克劳德他们对我和吉吉那的对话感到不可思议,但我只是因为恐惧所以没说出那个名字。 「如果那个男人还活着的话,他应该已经和卡基弗蒂还有安海瑞欧一个下场了吧。」 「我知道。但是能够和赞哈德对抗的剑术,只有那个男人使得出来。」 「所以说,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提塞恩问道。但我和吉吉那都没有开口。 「虽然刚才没说,不过潘海马一党和阿米拉加家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啊。」 梅肯克劳德开口转换话题,继续走路。 「具体来说的话,以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为中心的潘海马系列企业应该会解体吧。」 走在旁边的德琉辛回答道。我和吉吉那也被他们带着往前走。 「第二十二代潘海马·露瓦·阿米拉加死亡,本该继承家业的贝特莱丽卡先她一步被杀。」梅肯克劳德说,「还失去了很多俗称奴隶头领的队长们。」 「虽然南方部队的三名队长回来了,但是绝大部分被派遣到各方面战地的六名队长和人员还没有回来。」 德尔顿冷静地分析。梅肯克劳德也开始思考。 「可能会被某个亲戚吸收合并吧。不过潘海马不在的话,就没人能够统一那些糟糕的进攻性咒式士、在战场做战争买卖了吧。」 「失去了绝对暴君,潘海马王国这次是真的要瓦解了。」 这时我心里又冒出那个疑问。 「这一连串行动下来,我只觉得实际上潘海马让赞哈德逃狱了。」 「玛拉基亚也说过了,这么做的理由是?」吉吉那反问我。 「很遗憾,就连潘海马都无法讨伐赞哈德。和皇都的大麻烦瓦量斯夫一样,必须要动员军队才能解决。」 说到这里,吉吉那也没话说了。同行的伙伴们也在思索潘海马的谜一般的行动。 「假设她不打算打倒赞哈德把他放了出来,那么问题就回到了潘海马的动机和目的。一定有什么原因,但是就是不知道。」 的确,潘海马一直是出于某种策略行动的。我从她利用姻亲议员的力量加入调查的时候就开始怀疑她了,但是就是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而且她女儿和本人都死了,这是她的什么谋求利益的计策吗?」 我回想起魔女潘海马死亡的瞬间。 「潘海马最后的言行,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谁也无法提塞恩的疑问。潘海马为了保护我被斩首前一瞬间,她笑了。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呢。」 吉吉那打破沉默说道。 「那个魔女绝大多数的言行都是在骚扰对方。再怎么想都应该有陷阱。」 「也许吧。」我说,「我们就别再为死者迷惑了。」 我说出口之后,才终于感觉到潘海马已经死去这个事实有了实感。吉吉那也一样,脸上有种虚脱感。 我们一直认为她和师傅吉奥卢的死有关,把她视为敌人。她残暴、冷酷、谎话连篇,是埃里德那恐怖的象征。甚至还有人把她并入黑社会三大组织,称其为第四大组织。 即便她现在死了,还是很难评价。我不知何时又停下了脚步,别的人也不再往前走。 吉吉那脸上呈现出复杂的感情。我们永远失去了两人一起为吉奥卢报仇的机会。吉奥卢死去的真相也永远无法得知了。我和吉吉那一直执着于吉奥卢事务所的建筑物的理由之一,就是吉奥卢的死。现在我们连那个也失去了。 我没法开口问吉吉那「怎么办?」。吉吉那也没有问我。 「吉吉那,我们。」 我说不下去了。吉吉那也继续保持沉默。 梅肯克劳德、提塞恩、德尔顿和德琉辛也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着。只有在这个问题上,即使是战友也无法插手。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吉吉那、斯托拉托斯和库埃耶能讨论这个问题。 我和吉吉那不再向前走。我们没有应该往前走的理由,连回到事务所的意义都找不到。虽然这是半途而废,但现实不就是这样的吗。我很清楚。即使心里清楚,也无法接受。 车子在吉吉那身后飞驰而过。从方向来看,是去纪念碑那里的车。车流中我看到四台黑色的车。是付出牺牲的各类进攻性咒式士事务所和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的车。 突然我的脑中灵光一现。注意到一个点之后,所有一切都连上了。以前就有过小小的提示,这次血之祭典中也无数次显示出细微的线索。 「我有点明白了。追!」 我喊了一句就跑。吉吉那几乎是同时追了上了。梅肯克劳德他们晚了一步。我也没管他们追没追上来径直跑走,去追赶刚才经过的车流。 我从停下来等红灯的车顶上跑过,顶着司机的爆骂继续跑。跑过公交和车流,横穿人行横道,紧急停止。 我张开双手阻止黑色的车子继续向前。吉吉那也站在我旁边,脸上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追上来的梅肯克劳德他们还摸不着头脑。他们的战斗力也是必不可少的。 明明是绿灯却走不了的车子们按着喇叭,从左右穿过。 面前的黑色高级长轿车沉默着,终于打开了门。 一双黑色皮鞋踩在地上,灰色西装,长相不起眼的男人。 是阿米拉加家家宰兼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的忠犬,玛拉基亚。他怀里抱着红发的婴儿,第二十五代潘海马。 背后的车里走出一群穿着丧服、佩戴魔杖剑的咒式士,围在玛拉基亚左右和背后。 是弗达拉克、莎玛莉耶尔、纳米布雷三名心腹和阿米拉加家亲卫队的咒式士们。左右车辆看到潘海马社的人的身影,慌慌张张离开了。 「你有什么事吗?」 玛拉基亚问道。我看到他怀里的婴儿的面孔。她从红布里探出红色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们。他身边的三名奴隶头领纷纷伸手去摸魔杖剑柄。梅肯克劳德他们虽然不明白的意图,还是做好临 战准备。吉吉那也把刀柄和背后的刀身接到一起。 即使如此,我还是必须说出来。 「如果说贝特莱丽卡从医院逃走是被诱导的结果,那么这么做就是为了击溃伪装成黑犬和洛伦佐的安海瑞欧。」 我边说边思索过去。 「那个时候,你没有指出安海瑞欧的伪装,也就是说,」我忍住邪恶的想法,继续说,「潘海马和你,明明知道安海瑞欧会杀死哈莱尔和施吉佐抢夺钥匙,但却没有阻止。」 「你这是刁难呢。」 身为第二十五代潘海马 婴儿被忠臣抱在怀里,不满地说。玛拉基亚慌忙哄逗孩子。我继续紧追疑问点不放。 「地下监狱中玛拉基亚一开始背着、后来消失的巨大行李,只可能是贝特莱丽卡。」 「现在贝特莱丽卡大小姐已经死了,你无法证明她是自发或者被诱导逃出医院、为了打倒安海瑞欧而藏在行李里这一点。」玛拉基亚说,「也许地下迷宫里的监视装置拍到了,但是你就算挖开几亿吨沙土找出来,应该也全都坏了吧。」 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的一行人也冷笑着看着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亲卫队表现地这么强势,问出了最大的疑问。 「既然你们没有阻止他夺取钥匙,也就是说潘海马和你希望赞哈德逃狱。」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请你去问去世的潘海马大人吧。」 玛拉基亚只是冷静地回答。我一直在等这句话。 「那我就问问。潘海马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玛拉基亚脸色一僵,立刻恢复回原来的表情,露出微笑。 「第二十五代潘海马大人年纪还很小哦?」 我也微微一笑。 「我一开始,就是在和现在还活着的第二十二代、被贝特莱丽卡退还称号变成第二十四代的潘海马说话。」 一瞬间的空白。梅肯克劳德、德尔顿、提塞恩,以及玛拉基亚和他身后的进攻性咒式士们都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 「怎么可能。」 提塞恩摇摇头呢喃道。 「怎么可能。潘海马已经死了。没有人被破坏了大脑之后还能活下来。」 德尔顿和梅肯克劳德也一样一脸震惊。 「这样啊,我明白了。」 梅肯克劳德露出理解的神色。 「潘海马本就是粘菌性吸血鬼,一开始就是想篡夺贝特莱丽卡的身体才把她叫过来的。她装作被布拉季默操控死掉的样子,把已经没用的贝特莱丽卡当做弃子,篡夺了已经出生的婴儿潘海马的身体。」 我听着梅肯克劳德的话,一直盯着潘海马。玛拉基亚的眼里充满对我们的敌意。周围的亲卫队也用胆怯的眼神看着玛拉基亚。三名奴隶头领咬紧嘴唇,握住魔杖剑。 玛拉基亚平凡的脸上浮现出放弃和焦虑,最终叹了口气。 「亏你能想到啊。」 玛拉基亚沉重地说。 「没错,潘海马大人一直都在篡夺别人的身体。」 听到玛拉基亚的告白,梅肯克劳德愤怒地握紧了拳头。 我呼出一口气。 「我知道了。我知道梅肯克劳德的推理错在哪里了。」 我的话如晴天霹雳,所有人都愣住了。「哪?」提塞恩看着我,「哪里有问题?」 看来有必要揭开潘海马的真实身份。 「梅肯克劳德的推测谁都能想到。而且从刚才的话来看,潘海马告诉玛拉基亚的真相也是假的。」 我盯着前方,追求真相。 「那个女人与其说是慎重,应该说是有惊人的执念,谋求保全阿米拉加家,不对,保全潘海马。第一手是把性命连在贝特莱丽卡和那个婴儿身上,第二手是粘菌性吸血鬼化。那么,光是这样潘海马就满足了吗?」 听到我的话,玛拉基亚动摇了。他看到了自己被告知的真相的下文。 「一直战斗的话,肉体就会一直消耗,死掉的可能性很高。潘海马应该会把能用的保险手段都用上。她一定会准备第三手保险。」 我举起双手,左手握拳,打在右手掌上。 「假设左手是潘海马的意识,右手是身体。前者是粘菌性吸血鬼化,后者是她自己和贝特莱丽卡、以及这个孩子。是我的话,我就会这样准备第三重保险。」 我把右手从左拳上拿开,伸到前面,甩了甩代表是人的手。 梅肯克劳德反应过来。 「这样啊,就和埃米雷利欧把意识连到乌布修修的书上一样,实现半永生啊。」 梅肯克劳德的眼睛里满是愤怒。 「怎么可能、难道说!」 提塞恩铁青着脸大叫。德尔顿也一脸厌恶。 「我们所看到的潘海马,一直都是被远程操控的。」 德尔顿和提塞恩环顾四周。 「那么真正的本体意识到底在哪?」 梅肯克劳德把手搭在剑柄上,四处寻找魔女。 「她从别的地方,而且是尽可能能够监视的地方,操控身体。」 我从一开始就只盯着潘海马。 「没错吧,潘海马。在玛拉基亚身体里的你。」 我说出口的瞬间,玛拉基亚震惊地用右手指指自己的鼻尖。中年男人慌忙检查自己的身体,但他怎么可能找到呢。 「什么……」 玛拉基亚开口的瞬间,头部消失了。弗达拉克用魔杖剑斩下脑袋,莎玛莉耶尔的棍子和纳米布雷的锁链粉碎了头部。脑浆和鲜血如同喷泉喷洒到周围。玛拉基亚的白衬衫被染成赤红。我和伙伴们举起手臂和刀刃挡住血沫。 被他抱在怀里的孩子身上也染上了鲜血,但不哭也不闹,看着失去头部的脖子上方的天空。 失去脑袋的玛拉基亚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在倒下之前,像是保护孩子似的又稳住身体。断面喷出的鲜血也瞬间止住。我拔出魔杖剑,吉吉那也举起魔杖刀。所有人进入战斗状态。 「这下可好笑了。」 伴随着不知道从里冒出的声音,玛拉基亚重新站了起来。 同时在左右待机的三名奴隶头领跪下抱拳,以示敬畏。 「因为你们看穿了妾身的手法。」潘海马的声音响了起来。玛拉基亚左手抱着孩子,举起右手,「妾身不得不重新制作上面这颗头,重置玛拉基亚的记忆。」 右手抓住衣领,用吸血鬼的蛮力扯碎衬衫和领带。 胸膛中央,胸骨上方位置露出一张嘴巴。魔女张开血色红唇,粉色的舌头像蛞蝓一样蠕动。 「亏得你们一群白痴能看穿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强行和体内的肺部连在了一起,这个造型让人感到生理不适。梅肯克劳德他们因为厌恶,脸都扭曲了。我和吉吉那和潘海马以及她的部下们对峙了好几次,已经习惯了这种异常,即使觉得恐怖还是前进。 「你的伪装太多了。」 我向前刺出魔杖剑说道。 「你平时就一直虐待杀害近乎不死之身的玛拉基亚,假装他毫不重要的样子。而且拒绝了布拉季默给潘海马穿的西装,特地换了一身衣服。一言一行都是为了不让我们有任何联想到本体就在玛拉基亚身上的机会。」 我咬牙切齿说道。 「袭击布拉季默的时候,潘海马采取了虐杀自己的部下这种过剩防御,被我在法律上逼入绝境。所以,你有必要假装自己死掉,这给了我推测的机会。」 吉吉那的表情也很痛苦。能推理的线索是有的,而且有很多。但连粘菌性吸血鬼这第一层的陷阱我们都没能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之后也没有再深入思考。 「潘海马救我不是出于善意,而是一直在寻找杀死被法律逼入绝境的自己的机会。现在的身体死了的话,罪名就不会延续到下一任潘海马身上。」 按照现行的咒式法,背后操控的人也有犯罪责任。但是,本体操控的潘海马的身体在地下迷宫底部,谁也无法证明她的意志在哪里。 「要是没发生贝金雷伊姆的事的话,恐怕我也想不到吧。」 吉吉那点点头。我们不可能会忘把阿娜皮亚引向悲剧的怪物的名字。那个怪物一直都在操控人偶。 现在想来,潘海马那个时候完全没有插手贝金雷伊姆事件,大概也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吧。 「决定性证据是,逃走时赞哈德召集了埃米雷欧之书。」 我继续说。 「哈莱尔保存在地下监狱的尼尼吉、所有权暧昧的我那本雅格乌丝的书被抢走了。但是应该还在埃里德那的希尔蒂的书没有动,而且,本该死了的潘海马所有的』食耳狐齐齐切切』和』血刀布拉季 默』也没有动。」 「妾身计划之外的突发事态太多,实在是处理不完啊。」魔女说,「赞哈德的想法什么的,连妾身也不明白啊。」 失去脑袋的玛拉基亚胸口的嘴巴边上画出一条红线。随着出血,线打开了,露出一只竖着的红色眼睛。是潘海马的眼睛。战友们看着面前奇异的景象倒吸一口凉气。红色眼睛里流出血泪,盯着我。那是一只充满憎恶的眼睛。我不能被这种异常景象吓住,继续说下去。 「你偷偷潜入了近乎不死之身的玛拉基亚体内。然后阿米拉加家的血统在别人身上延续,你则一直以来远程操控每一代潘海马的身体和大脑。」 「等等,你说、一直?」 提塞恩一边戒备玛拉基亚胸口潘海马的眼睛,插嘴问道。 「没错。」 我举着魔杖刀点点头。只要把碎片连在一起,就能看到全部的真相了。 「也就是说,两百年以前、完成了潘海马这个体制的第十三代潘海马,从那之后就一直在操控阿米拉加家的孩子。」 「第十三代、两百年以前的……」 提塞恩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魔女从言语、行动到计策,施加了好几层安全策略。 「是这么回事啊。」提塞恩总算明白了原理,「时间对的上。粘菌性吸血鬼化的本体,就是埃米雷欧之书啊。」 「反应真慢啊。」 玛拉基亚胸口的嘴说着,向上移动。红色的眼睛也往上移动。又出现了另一只红色眼睛,追了上去。面部五官在脖子断面上集中的同时,鲜血喷出。 脊柱延长,头盖骨展开,神经和表情肌延展,同时脖子上的五官在头部散开。嘴巴嵌在口腔前,舌头连在内部。耳朵往左右移动,停留在外耳道位置。眼窝里伸出的视神经连接眼球,红色瞳孔朝外。 皮肤覆盖头部,红色头发放射。玛拉基亚伸手拨开挡在面前的头发。 出现在玛拉基亚身体上的,是我所熟知的潘海马,以及贝特莱丽卡的脸。玛拉基亚注意到稍微有点弯曲的鼻子,伸出手抓住鼻梁调整好位置。 「这样就好。不是用你那个为了招赘的身体。知道了你发布指令的本体之后,要是不亲眼看到可不行。」 女人在我们的刀剑前露出妖艳的微笑。 「已经两年没把本体放出来了呢。」 微笑的嘴唇吸进一口空气,吐出。 「妾身就是潘海马本体,从第十三代一直延续到第二十四代,并且和封印在埃米雷欧之书中的粘菌性吸血鬼阿基拉玛也就是玛拉基亚合为一体。」 在埃米雷利欧变成乌布修修之后没多久,她也一样,利用粘菌性吸血鬼阿基拉玛之书强化身体,同时利用粘菌化的大脑分离了意识。 我们在和使徒战斗的时候听到的阿米拉加家的吸血鬼化研究历史都是谎话。 我应该早点注意到的,玛拉基亚近乎不死的身体,同类布拉季默和乌布修修也表现出的异常的偶然,还有这个容易看穿的化名。明明一切就在眼前,却还是没有想到,我们的脑子太愚钝了。 潘海马睥睨四周。 「既然妾身依附在玛拉基亚身上这件事都被看穿了,那就必须再找一个别的藏身场所了。」 「那当然就是我了。」「不应该是我才对。」「请交给老夫吧。」 围在魔女身边的弗达拉克、莎玛莉耶尔和纳米布雷争先恐后地站起来说道。他们对于让粘菌性吸血鬼化的潘海马寄宿在自己身上这件事没有任何犹豫。阿米拉加家亲卫队队员也接连表示自己愿意。 「为什么,你们要做到这个地步?」 我朝奴隶头领们发问。三人看着我笑了。莎玛莉耶尔开口道。 「这还用说吗。我们是被潘海马大人拯救的。」 「但是,潘海马是邪恶的。是折磨人的杀人犯。」 我说道。她眼里露出必死的决心。 「我知道。但是,杀人犯也需要杀人犯的救世主。」 纳米布雷点点头。 「为此我们在所不惜。为了别的我们。」 弗达拉克断言道。梅肯克劳德轻轻摇摇头,表示无法理解。 恐怕,上位的九名奴隶头领对潘海马也有同样的忠诚。阿米拉加家亲卫队就是这样的存在。 我和伙伴们都感到恐怖。比起他们的觉悟,这种疯狂的信仰让人觉得可怕。 另一方面,我也稍微能够理解一点他们的心情。我和吉吉那、库埃耶和斯托拉托斯对于师傅吉奥卢的思慕之情,和他们也有点相似吧。只有我背叛了吉奥卢,让库埃耶和斯托拉托斯活了下去。 红色的眼睛看着玛拉基亚左手抱着的孩子。天真无邪的红色眼睛在看着这个世界。潘海马露出毒药般的微笑,伸出玛拉基亚的右手,左手抚摸着孩子的脑袋。孩子被爱抚着,露出笑容。 「这个孩子继承了安海瑞欧的血,拥有比以前更强的咒力。这次加上妾身积蓄的知识和战斗经验,第二十五代潘海马离成为最强的进攻性咒式士又近了一步。」 「这孩子。」我握着的刀尖在颤抖,虽然看起来只是年轻母亲和孩子的和平景象,但实际上隐藏着最邪恶的秘密,「果然,会变成你操控的下一具身体吗。」 潘海马手中欣喜的孩子在充分发育之后,也躲不开被第十三代潘海马操控的命运。完全不知道自己命运的孩子欣喜的笑颜,实在是太悲哀了。 「那是杀人。是无法被原谅的行为。」 「哎呀,好可怕啊。哥哥说的话真可怕啊。」 潘海马对婴儿喃喃道。 「和之前不一样,和没有成年人身体没有关系,不久之后,这个孩子因为意外事故陷入了脑死状态。」潘海马看着婴儿的脸,露出一个令人神魂颠倒的笑容,「妾身强忍住悲痛,操控了失去思考能力的孙女的身体。对吧,妾身可爱的,小肉团。」 她的手指轻轻掐了一把孩子的脸,孩子咯咯大笑。 我和吉吉那举着刀刃,身体僵硬。潘海马所说的偶然事故应该会被完美实现的吧。我不知道粘菌性吸血鬼化的本体大脑的寿命有多久,但是为了永远的生命、永远的强大,被诅咒的血族会永远延续下去。「阿米拉加家从第十三代开始全都是女性当家主这件事也能说明了。你需要生下自己的女性,除此以外的人都排除掉。」 「其实也有让男人怀孕的技术,只不过这种不自然现象还是会吸引别人注意。」 潘海马微笑着。我感受到粘菌性吸血鬼这种血统是多么让人讨厌。 「等等,等一下。」我感到一阵更猛烈的恶寒,「你说了和之前不一样是吧。那是怎么回事?」我开始明白一件并不想确认的最糟糕的事,不用再问了,「不,别说,不用说了。」 「就是妾身说的意思呀。因为之前有第二十二代的身体,预定成为第二十三代的贝特莱丽卡从小时候大脑就被操控了。」 潘海马舔了舔婴儿的面颊,平静地说。我知道接下来的话我不该听。我朝魔女刺出魔杖剑。 「闭嘴!」 「所以,血之祭典里的贝特莱丽卡,也只是在妾身的操控下行动而已。」 提塞恩目瞪口呆。德尔顿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梅肯克劳德和提塞恩咬紧嘴唇。其他战友们也身体僵硬。 站在我旁边的吉吉那一脸快吐了的表情。我的手也失去了力气,放下了魔杖剑。 我所看到的世界也完全变了样。 贝特莱丽卡为了解开纽尔钮姆的诅咒吻了我,发誓要为了打倒潘海马而战。她就算被安海瑞欧强暴、怀上了孩子,还是没有泄气。她被洛伦佐和卡基弗蒂诱拐,在他们心里点亮了温柔。最后为了让安海瑞欧明白自己的罪行选择被杀,心碎而死。 圣女一般的贝特莱丽卡的行动,原来全都是潘海马的演技。 「怎么会,这还是、魔女的谎言对吧?」 提塞恩一脸快哭的表情看着我。我拼命地在脑子里检验这个说法,得出结论。 「很遗憾。」 我感到头晕目眩,天旋地转,撑着魔杖剑不让自己摔倒。 「如果魔女所说的话属实,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贝特莱丽卡看起来像是出于圣女的意志行动,潘海马则得到了最好的结果。」 就连吉吉那都无话可话说,静静地站着不动。提塞恩跪在地上,梅肯克劳德仰起头。德尔顿因为过于强烈的愤怒,双肩耸动。 「潘海马一边出演贝特莱丽卡,一边嘲笑我们啊。」 因 为魔女的远程操作也有极限,所以平时把贝特莱丽卡放在皇都的生命维持装置内部待机,只有在有必要的时候才启动,扮演自己的女儿。正因如此,别说我们了,连情报贩子贝内尔、纳特罗他们都几乎完全不知道贝特莱丽卡的事。 潘海马是为了这次的血之祭典,特地启动了贝特莱丽卡这个人偶,把她叫了过来。而我们则被反抗潘海马的圣女贝特莱丽卡、也就是潘海马骗了。 为了打倒吉奥卢的仇人,我们和装成贝特莱丽卡的潘海马,定下了打倒潘海马的协定。为了拯救装成贝特莱丽卡的潘海马,伙伴们牺牲了。 「潘海马从一开始就欺骗了使徒、祭司、安海瑞欧、我们,欺骗了所有人,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噩梦朝我袭来。 「虽然贝特莱丽卡的圣女行为的确不自然,但没想到。」我咽下一口唾沫,「不是普通人,连在谎言中千锤百炼的我都被骗过了,这种演技人类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千锤百炼?妾身可是两百年来一直把身体和意志分开扮演着两个人呢。」 玛拉基亚的身体上,潘海马的脸笑了。 「不过就是演个骗倒你们的圣女而已,这很简单。毕竟,妾身在扮演圣女贝特莱丽卡的时候,连自己都一直骗过去了。」 魔女说道。 「虽然会交互或者同时操控两具身体,但是在贝特莱丽卡的肉体死掉的时候,妾身才总算想起来自己是潘海马呢。」 我无言以对。谁都说不出话。异常的计策上堆叠了更多的异常。 「蛊惑人心的佩迪翁和操控人偶的贝金雷伊姆再怎么邪恶,也比不上潘海马的小拇指啊。」 就算我下了一个机械的判断,也还是看不穿潘海马的演技的吧。从病态的谎言连她自己都骗过去这点来看,潘海马的撒谎能力远远超过了那两人。有着邪恶目的的魔女和骗过了自己的圣女或交替、或同时出演,我完全想象不出她的精神构造。 我被压倒性的失败感打倒。吉吉那和伙伴们也受到了强烈的打击。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知道理由。」我又问道,「你为什么要让赞哈德逃狱?」 「妾身不知道。」 魔女演出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眼神陶醉。 「不过,不是很有趣吗。」 潘海马如梦如幻地说。我无言以对。吉吉那咬牙切齿。 「埃米雷利欧的计划是假装被赞哈德支配,开始血之祭典,最后打倒赞哈德夺走所有的书,我是说假如,妾身就该趁机利用他的计划,让发展更加有趣吧。」 潘海马说。 「你们不也玩得很尽兴吗?和参加杀人游戏的使徒和祭司们斗智斗勇,在女人和战友战死的结局抓住财富和光荣。意外的打倒安海瑞欧这个难敌的方式。乌布修修和妾身令人意外的本体,还有计中计。」 魔女像是唱歌似的说道。 「作为游戏来说,很有趣吧?」 梅肯克劳德、德尔顿和提塞恩都惊呆了。 「你居然说、复杂计谋的动机、只是因为有趣?」 我嘴里挤出几个字。 「完全不有趣!人们被随随便便杀掉,伊迪斯和伙伴们都死了!就连潘海马,你的部下不也死了吗!你居然、说这是、有趣!」 「你要是对演出的戏剧不满的话,那是因为身为演出者的你头脑迟钝,经验不足,才会觉得无聊。」 魔女断言道。「虽说是假设,你被血刀袭击的时候和妾身的身体被斩首的时候,嘉由斯啊,你忘了妾身帮了你吗?」魔女露出恶毒的笑容,「你被自己认为是吉奥卢仇人的妾身救了一命。这可真是有趣的讽刺吧?」 潘海马微笑。 「无聊的家伙们在生命末尾,哭着说无聊说孤独死掉的时候,妾身以第十二代为止的潘海马为踏脚石继续前进。站在这个世界上血和惨剧的最前端享乐。一直一直,与龙共舞。」 没有剑也没有咒力,疯狂和恶意席卷我们所有人。我甚至觉得手中握着的魔杖剑,只不过是一根无力的棒子。 潘海马也知道自己粘菌性吸血鬼的真实身份被看穿,连意识和肉体是分离的都被看穿了。倒不如说她就是为了被看穿,才留下了这么多破绽。 至于理由,就是她本人所说的有趣。 使徒和安海瑞欧他们只把世界和他人当做背景,但是对潘海马来说,我和吉吉那、伙伴们、使徒和祭司和赞哈德、还有被害者们,全都是为了让剧情热烈起来的演员而已。就连她自己、她的利益得失,都属于愉快剧场的计划中的一部分。 我几乎快要摔倒,踩着地面稳住身体。 「你杀了吉奥卢,也是为了有趣吗?」 我撕心裂肺地吼道。潘海马依旧在微笑。 「无论你多少次答案都是一样的,妾身没有杀吉奥卢,贝特莱丽卡的父亲。」 「什……」 我请不自己反问。就连站在旁边的刚毅的化身吉吉那也站不稳了。事实太具有冲击性,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骗人的吧。」我装出冷静的样子说,「如果你以为只要是和吉奥卢有关的事,无论何时都能让我动摇就错了。」 「的确,说他是贝特莱丽卡的父亲是骗人的哦。不过也可能是真的呢。」 潘海马微笑。 「事实是,两年前妾身露出本体的时候,就是被吉奥卢看穿的时候呢。」 「吉奥卢他?」 我下意识反问。 「比起你们,他和妾身要像的多呢。」魔女阴着脸说,「某种意义上,他比妾身更可怕。」 「你说,两年前,但是没有贝金雷伊姆、布拉季默和乌布修修那些契机,他是怎么……」 我中断了自问自答的话。师傅吉奥卢的身影在我心中突然鲜明地复苏。吉吉那应该也一样吧。 事到如今,我才对师傅吉奥卢有了实感。他从匮乏的证据中,比我早了两年看穿了潘海马的真实身份。 至少我明白了一点。潘海马针对安海瑞欧使用的复杂计策,是为了打倒敌人吉奥卢准备的。因为吉奥卢死去失去了使用机会、强大的安海瑞欧又袭来,所以紧急代用在安海瑞欧身上了。潘海马居然这么忌讳吉奥卢。 无数的证据、在加上我和吉吉那、伙伴们的力量,终于达到了两年前吉奥卢所站的地方。那么我必须要前进。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能认为你因为被看破真实身份,所以杀了吉奥卢。」 吉吉那严肃地说。屠龙刀的刀尖闪烁着尖锐的光辉。 「即使真实身份暴露,妾身的意志还能转移到别人身上,要把这作为妾身杀了吉奥卢的理由还不够有说服力。不过就算这么说你们也不会相信的。」 潘海马并不为我的追究不舍而动摇。 「自己去寻找真相,自己判断吧。」 潘海马举起玛拉基亚的右手,拒绝了对话。提塞恩虽然手搭在长刀刀柄上,但是动不了。 「不杀了她吗!如果拼上命的话说不定能在这里打倒潘海马!」 即使提塞恩大吼,我举着魔杖剑对准魔女后背,也没有组成咒式。我放下刀刃。 「不能杀。」 「为什么!」 连德尔顿都惋惜地大叫。 「潘海马的意识现在在玛拉基亚身体里,只是她想让我们这么认为而已。谁能保证正在走路的玛拉基亚,不是一个和贝特莱丽卡一样的人偶呢?」 听到我的话,青年们也注意到了。和潘海马再次见面的时候,和用两名强盗的性命布下陷阱那时候是一样的。 「而且,魔女一定为以孩子为盾牌。要是把孩子和潘海马一起杀了的话,我们就会变成埃里德那最糟糕的犯罪者。」 虽然很可惜,但我不说出可能性的话大概无法劝说他们放弃。 「就算是发生了惊人的奇迹,我们救下孩子、打倒了潘海马。如果潘海马本体的意识不在这里的话,贝特莱丽卡和第二十五代只是特别制作的而已,她大可以在别的地方准备别的孩子复活。不,她应该已经准备好好几具代替品了吧。」 听到我的分析,提塞恩和德尔顿握紧了魔杖长刀和魔杖枪。恐怕,以康·顿为代表的死去的奴隶们的孩子中的好几人,已经成为了潘海马的预备身体。 「就算想追究法律责任,我们也拿不出她用意志操控尸体的证据。如果被法律逼入绝境,她只会又和之前一样,假装分身死了,如果觉得有必要的话还会假装本体死了。然后再作为别的潘海马登 场。」 我咬紧嘴唇。连吉吉那也没有往前走。 「正如吉奥卢说的那样,平局就是输了。」 吉吉那说的没错,正因为潘海马知道自己不会输,所以才和我们说了那么多话。 理由就是她本人所说的,有趣。 「如果没事了的话,就这么结束了吧。」 莎玛莉耶尔把朱红的伞举到使用玛拉基亚身体的潘海马头顶,掩盖了谜一般的话语和表情,只露出一张笑容淫靡的红唇。 「我们要去出席合同纪念碑。」 潘海马往前走。三名奴隶头领和亲卫队队员们跟在她身后。我和吉吉那都无法阻止魔女军团的前进。「去告诉大家,和使徒们战斗的咒式士之一、为了维护正义失去了多名部下的悲惨的阿米拉加家,还有一名遗孤。这可真好笑。然后潘海马综合警备保障应该会更加兴盛吧。」 伞下,潘海马笑得更开心了。我们甚至不能回头看。潘海马游玩一番,还获取了实际利益。 「然后妾身会前往更有趣的战场。」 魔女说道。 「这下总算有资格前往那个摩尔丁,还有别有用心的尤坎准备的最大最后的战场了。」 听到背后的话,我好似被雷劈了。我忍不住转过身。队列空隙中只能看到魔女的伞和玛拉基亚的身体。 「怎么回事。」 潘海马没有回答我,继续往前走。奴隶头领和咒式士们跟在魔女身后。虽然我不明白,但是必须战斗。 「潘海马啊,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真实意图,但我有一句话想说。」 听到我的话, 魔女停下脚步。 「你演贝特莱丽卡演到本人都分不清,那么是不是说明,她的善意和想要拯救安海瑞欧的想法,也是你的真心的呢?」 听到这话,潘海马想要微笑却失败了。部下们也动摇了。 「那是。」 魔女说不下去了。虽然无法想象,但是如果是别的身体、别的人生的话,说不定潘海马也有一片善心。贝特莱丽卡和之前的身体、变成潘海马之前的历代少女们也有自己的心,说不定也影像到了本体。但同时,也不能忘记这个最糟糕的结局。 「顺便,你的剧本,也没有你本人说的那么有趣。」 我指着魔女。 「下一次,我会准备更加有趣的剧本,加入打倒你的结局。」 听到我的挑战,魔女阴着脸看了我一眼,接着又隐藏在朱红的伞后。 吸血公主一行人前进,转过弯,消失不见了。 三十六章 在这个世界,我们被分到一起 王行进,臣民跪下。 王裁决,施与平等,判处死刑。 被神挑选的王,最终挑选了神。 ——姜吉拉《为了王的志谱》神乐历三三二年 ◇ ◇ ◇ 斯坦兹、瓦奥尔姆、温科特、洛登索、凯因、莲德、拉肯多利、乌兰诺、洛基希、普拉多和普雷斯,十一名进攻性咒式士的棺材并列在一起。另外在我的请求下,伊迪斯和她的家人、还有狗的棺材也从墓地移了过来。 幸存的我、吉吉那、梅肯克劳德、提塞恩、德尔顿、莫雷迪娜、利多里、利普金、透库罗洛、德琉辛、阿拉巴乌和米格斯穿着丧服站在棺材前。另外,死者的遗族十五人和一条狗以及相关人士,共九十三人并列站着。 切蕾西、加莱蒂、尤莱芙丝等十四名共事的原高级妓女、伯雷博涅老也在。这次和之前不同,大家堂堂正正挺胸抬头地站在队列中。 在我们后方,为了纪念迎战使徒而战死的勇者们,超过四百名市民自发聚集到埃里德那西北部的埃里德那西墓园,为勇者们下葬。 我们只拒绝了市长和市长派的人参加,有一些市议会议员和当权者也参加了。 棺材周围摆着许多鲜花。不知道为什么,连摩尔丁都寄了花束和悼词过来。僧侣们在棺材前回顾诉说死者最后的奋战,遗族们低声哭泣。 失去同事的阿塞尔没有管市长的葬礼,而是为我们摄影。明天的报纸上可能并没有一整面,而是一个小角落里会出现我们的报道,但是一定会传递给某些人。 大家默默哀悼。僧侣告诉大家伊迪斯也为了保护家人和安海瑞欧对抗。参加者知道了她也是勇者中的一名,点点头哀叹。 切蕾西穿着丧服站在我旁边,右手抓着我的左臂。 「谢谢。」 她轻声啜泣,说道。 「也算是为了伊迪斯,举行了盛大的葬礼。」 我转头看她,她左手捂着眼睛。我尽可能地用温柔的表情点点头。切蕾西把脸转向前面,倾听僧侣的祷告。我也和她一样。 我的眼睛盯着伊迪斯所在的棺材。 我不能让混蛋们仅凭她生前的职业对她评头论足。虽然她也有缺点,但我这一举就是昭告众人,她是个优秀的人,连不认识的埃里德那市民甚至权威都为她的死哀悼。 我不知道挽回的名誉是能够传达给死者,还是能够成为救赎。但是我为只是和我扯上了一点点关系就被杀害的伊迪斯能做的事只有这点了。 虽然你悲惨地死去了,但是有这么多人从心底为你的死哀悼。我不知道是否会有这么多人为我的死哀悼。 我本来也想同时埋葬格特雷克,他的家人拒绝举行葬礼。但是因为他杀了人,所以不能同列。我只能在墓园的尽头为他竖一座墓碑。诺艾斯安定下来之后,就能和我一同扫墓了。 吉奥卢,还有希律德尔、阿娜皮亚、福流、格特雷克、还有许许多多人,他们从我面前离去了。 挽着我胳膊的切蕾西的体温让我回到现实。即使总有一天我也会离开这个世界,现在这个温度是真实存在的。 同时我想起带在身上的小盒子。里面是配合季薇妮娅眼睛的颜色挑选的绿宝石戒指,连戒指的形状都是定做的。我本想用那枚戒指向她求婚的,但因为沃鲁洛特事件没能给她。在阿娜皮亚事件之后,戒指完全失去了意义。 我握紧了小盒子。虽然我脑子一热带过来了,但现在是死者和送葬人的时间,我不可能拿出来。我想起来了。 「说起来切蕾西,你明天什么安排?」 「和预定一样,明天早上我去查看店铺,你也来吧。」 阴郁沉重的气氛中,两人的心中点起了希望的火焰。没错,明天。我应该在我和切蕾西迎接新的人生的那一天交给她。 僧侣呻吟般的祈祷结束了。被绳子拉住的棺材被郑重地放入墓穴。遗族们把花朵扔进墓穴。最后挖墓人把土盖在上面。 共同葬礼结束,人们交流着死者的事,还在互相安慰。加莱蒂嚎啕大哭。切蕾西看看我。我点点头,她走到加莱蒂身边,抱紧她的肩膀。使徒、祭司和安海瑞欧被打倒,她们也终于可以为同事的死哀痛了。 战死者的遗族们也有着各自的背上。母亲哀叹、父亲漠然、兄弟愤怒、姐妹们抱着互相安慰,妻子和和恋人泪如雨下。 我叹了一口气。原因在我身上。我必须接受遗族的责怪。 我正想迈开步伐,梅肯克劳德堵在我面前。 「之后我会处理的。嘉由斯你先回去休息。」 「怎么能这样。」我强硬地说,「伙伴们是因为我的判断才死的。我必须向遗族道歉。」 「那是作为合同事务所的代表的我该做的事。」 梅肯克劳德一脸严肃地说。但是我的心底还有黑色的迷茫。 「但是。」 「你别误会了。身为代表的我是肯定嘉由斯的策略的。死者们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男人的眼睛里是愤怒,「说什么被你的诱导操控,你是想变成潘海马那种人吗!」 他的声音很恐怖。我不禁屏住了呼吸。 「对不起。」 我好不容易说出道歉的话。什么因为我的计策才死掉这种话,我真是太自大了。他们当然也明白我的想法,但是自己做出了选择,然后因为敌人的凶猛和不走运而死了。他们的死是他们的选择。 「不,我才是言重了。但是,别认为所有责任都在自己身上。」 梅肯克劳德态度一变,温和地对我说。他伸出右手,拳背轻轻敲了敲我的胸口。 「虽然我这个代表不像吉奥卢那么可靠,但是这种程度的事能不能交给我呢。」的确,我已经快到极限了。虽然在死斗最激烈的时候能够无视,但是人的死确实会让人的精神受到伤害,慢慢被消耗。无论我再怎么灵活打赢了战斗,但因为人生经验和年龄不足,从正面接受遗族的愤怒和哀伤的话,自己也会崩溃的。 他的拳头推了我一下。我后退一步,老实地点点头。梅肯克劳德微微一笑,然后绷紧表情,整了整丧服,朝遗族们走去。提塞恩红着眼跟在他身边。 梅肯克劳德走到家属中间。一个男人猛地抓住他的前襟。梅肯克劳德只是一脸沉痛,没有反抗。遗族们的愤怒和哀伤一口气发泄到他身上。抓着梅肯克劳德前襟的男人挥动拳头,周围人发出惨叫。男人左手抱着自己挥出的右拳,当场哭得不成人形。梅肯克劳德没有管自己嘴角的血,抱住男人的肩膀。 梅肯克劳德靠近他身边说了几句话,男人扑倒在地上。要想承受自己难以忍受的沉重悲伤,必须要有气量。 穿着德拉肯族礼服的吉吉那站在一边,把手放在耳朵上。 「知道了。我会去确认情报。」 「怎么了,又有紧急事态吗?」 我问道。吉吉那眼神严肃。 「边境传来好几个发现了赞哈德的情报。拉肯金拆分了部队,沿着丹坨遗迹和古力耶尔大道追了。我们去乌拉努也山确认赞哈德的位置。」 「我知道了。」虽然我很累,但还是把魔杖剑握在手里,「我去组编部队,准备雪山装备。预算从市政府的沙扎兰课长那里调就好了。啊啊,下午还要和企业面谈警卫的委托工作呢」 我刚想走,吉吉那伸出手把我赶走。 「你已经到极限了。准备和面谈交给透库罗洛和莫雷迪娜他们也行。」 「但是。」 「埃里德那残存的棋子没一个能够牵制复活的潘海马。你就和梅肯克劳德还有其他人镇守埃里德那。」 吉吉那切断和我的对话,朝进攻性咒式士们走去。接到相同的报告后,提塞恩、利普金、利多里还有参加葬礼的其他事务所的进攻性咒式士们也聚集到吉吉那周围。 和以前一样,就算我失去了一切,只要还有吉吉那这个轴心,就能聚起一个集团。 我拖着疲惫的步伐,朝会场外走去。 走出会场后,我松开黑色领带。太紧了。我累得恨不得现在就躺在地上。梅肯克劳德和吉吉那说的没错,我应该做的事是休息。 我转过头,在一群穿着丧服的人中间找到切蕾西。她朝哀叹的遗族们打招呼,温柔地微笑。她的包容力现在化为了帮助别人的力量。我不应该独占她。 切蕾西注意到我的视线,挥挥手。我也微微挥手回应。现在果然不是把戒指交给她的时候。既然如此,现在 最应该做的事就是休息。 我走向停车场,像是摔倒似的扑进车里。身体很沉重。我好不容易发动车子,朝最近的自己家开去。 昏暗的通道尽头,埃里德那地下迷宫深处的墓室中有一个人影。 希尔蒂屈膝坐在房间角落,粉色的眼睛因为恐惧而睁地大大的。她双手抱头,脚边的三本埃米雷欧之书合着没有打开。 「要是用书的话就会被艾尔菲尼斯探测到。卡基弗蒂、安海瑞欧、潘海马和洛伦佐就会来杀我。不能用,好可怕,不能用,好可怕,不能用。」 粉色眼睛下面的嘴唇因为恐惧一直在说一些不符合现实的话。 「连卡基弗蒂、洛伦佐和安海瑞欧都死了。虽然死了还是好可怕。安海瑞欧杀了卡基弗蒂和洛伦佐,赞哈德杀了安海瑞欧,他更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少女完全没有要站起来的意向。 「就算待在这里,迟早有一天也会被进攻性咒式士们找到的。但是我动不了。」 希尔蒂抱着头一动不动。散落在地上的埃米雷欧之书没有回答。 「不能动,不能动,不能动,不能动,不能动,不能动,不能动,不能动。」 少女使徒恐惧的声音在寂静的地下迷宫回响。 车子在路上前进。疲劳变成了头痛和恶心。我用魔杖剑合成止痛药忍耐着。我真的已经接近极限了。 路上能够看到穿着丧服的人们和葬礼会场。被卷入使徒、祭司、指尖以及安海瑞欧这场风暴的死者实在是太多了。 等我注意到的时候,我已经开到拉肯金事务所前面了。车道上有个穿着丧服的男人在指挥交通。开往停车场的车和数百名穿着丧服的男女把大楼周围围的水泄不通。拉肯金社变成一个巨大的葬礼会场。 埃里德那市内的战斗和拉肯金的远征重合在一起,出现了大量死者。虽然拉肯金在外面的战场上转辗还没有回来,但是人们已经聚集到了这里。要是和拉肯金有关的话,甚至能变成社会现象啊。 我从出租车、私家车、拥挤的人群、以及穿着丧服指挥交通的咒式士面前开过,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车停在路边。 我转过头寻找伊吉和贾贝拉的身影,但是只能看到一排排穿着丧服的人。拉肯金的得意门生和和部队长大概在会场内部处理葬礼吧。 就我来说,我也不能说和他们没有关系。他们曾经在我们穷途末路的时候帮过我们,说不定还是露个面比较好。我打开门,脚伸到地上。 我刚想站起身,又停下动作。我不知道该对死者们说什么好。他们有他们的战斗。比起现在这个状态参加葬礼,还是等拉肯金回来在说更好吧。我找了个借口又把脚收了回去。 我注意到连续战斗和同伴死亡的疲劳在不断侵蚀自己。我必须尽早回去睡觉,不然就会倒下。 我的眼睛注意到站在葬列远处的一个人,瞬间清醒了。绿色的眼睛里满溢着悲哀。淡金色的头发。美丽的面孔和哀愁的神色。是穿着丧服的季薇妮娅。 虽然不太慎重,但是穿着丧服的季薇妮娅就连悲怆的神情都那么美丽。 她雪白的面颊变得苍白。就连身前紧紧握着小包的双手都显现出病态的白。 季薇妮娅集结了贾贝拉和伊吉的部下,还有认识的进攻性咒式士,加入了战场。 她的决定让埃里德那对使徒战线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但也因此出现了死者。 季薇妮娅并不适合出席葬礼。她苍白的脸抽搐着,靠在墙上,膝盖发软,小小的包落在脚边。我朝她的方向全速奔跑。虽然我自己的体力不断消耗,连腿都不听使唤了,但是一直跑。 我一边道歉一边强行挤开葬列的队伍,在撑着墙壁的她面前停下。 「你没事吧?」 我边说边蹲下,左手捡起掉落的皮包,站起身。绿色的眼睛看着我。 「嘉由斯、先生。」 她的回答很僵硬。 「你没事吧?」 「我、没事。」 她刚说完,身体又发软了。我左手抱着她的肩膀防止她跌倒,伸手去摸她的额头。但被她躲开了。 「你真是毫不顾忌啊。」 「对不起。」 确实,这种行为对已经分手的男女朋友来说太不讲分寸了。 「为了检查,能让我摸一下你的手腕吗?」 这次我作为旁人请求她的许可,季薇妮娅点点头。这让我觉得有些寂寞,边伸出右手去摸她的手腕。体温比正常程度要高,脉搏也很快。罪恶感和后悔在生理上折磨着她。季薇妮娅的呼吸有些凌乱。 「你得去医院,打个出租车吧。」我扶着她,朝葬礼会场外看去。不穿过这些参加葬礼的人和车子的话,没办法打到车。而且车子上的客人刚下来,又马上有人上去了。几十人在排队等待。 「按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没办法从人群里挤出去排队等车。」 「没必要去医院。我只是在后悔而已。」季薇妮娅擦去额头的汗珠,微微一笑,「尾随色狼还健在啊?」 「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我让她靠在我肩上,朝人行道走去。不想让前男友看到自己的软弱,这种女性的逞强让我心痛。但是,是我逼得她逞强的。 「对不起,不过还是坐我的车比较快。」 我扶着她前进。我一边道歉一边穿过人群,让季薇妮娅坐上副驾驶座。然后绕到反面,把皮包放到座位中间,坐上驾驶座。 我看了她一眼,她正闭着眼浅浅地呼吸。 「我想吐。」 「要是忍不住的话,你脚边有塑料袋,吐到那里面。」 听到我的话,她闭着眼睛点点头。虽然没有严重到要去医院,但她有必要安静修养。 我发动车子,穿过来参加葬礼的人群和车流,左转,朝位于西岸的季薇妮娅自己家开去。 埃里德那西北方向三百二十千米尔左右远的边境。午后的阳光落在乌拉努也山脉的白色山峰上。 海拔四千米尔高的超级山脉在入秋后,从山顶到半山腰都积满了白雪。一直延伸到半山腰、掩盖了岩石表面的针叶林也被白雪覆盖,被夕阳染成一大片茜红色。雪山完全遮断了从皇国中西部前往圣地阿尔索克的道路,也遮断了从埃利乌斯郡北上的道路。 乌拉努也山半山腰的针叶林上的积雪抖落。虽然是白天,森林里面依旧阴暗,一双毛皮靴从里面出现,踩进雪里,雪埋到了膝盖位置。 那是一个个子很高的人,全身穿着白色皮毛的衣服。白色皮毛帽子下面露出银发和刀一般的瞳孔。 吉吉那呼出一口白色的气,用膝盖拨开积雪,在茜红色的雪原前进。背后跟着一群穿戴着防寒衣物滚圆滚圆的人。 背着长刀的提塞恩、莫雷迪娜、利普金和利多里兄弟、德琉辛和部下们、埃里德那各事务所的咒式士,还有埃里德那边境警卫队派出的士兵。一共六十八人的队伍在雪原前进。 「从埃里德那快速行军赶来,然后又立刻开始雪山行军。我真怀疑你不正常。」 提塞恩吐着白色气息,脸对着打头的吉吉那宽阔的背影。 「说是赞哈德逃到这种雪山里来了,情报的可信度有多少?」 「情报有好几个。有报告说,两天前,有两个飞行物从山脚的里尼艾村一直冲撞到乌拉努也山脉,一直能听到爆炸和轰鸣声。」 吉吉那边拨开雪边说。两者的白色呼吸消失在空气中。 「赞哈德逃狱的时间和方向都合得上。」德琉辛虽然穿着防寒衣物,还是觉得很冷。她打开立体光学影像确认地图,「赞哈德是打算越过安德因镇,逃去北方诸国或者神圣伊杰斯教国。」 走在她身边的边境警卫队队长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虽然晚上不适合登山,但是必须要确认情报。」 吉吉那停下脚步,举起左手指指黄昏的天空。后面的一行人也紧张地停下脚步。剑舞士的手指着斜上方。 「你们看九点三十分方向,远处的山顶。」 一行人抬头往左看。覆盖白雪的群山前方,有一座格外高的山露出黑色的地表。山顶被挖出一块半圆状缺口。 「超高温和冲击波导致数千吨质量消失了。这就能肯定了。」 吉吉那笑了。曾经和使徒战斗过的人也明白了,这是安海瑞欧使用过的东方恶龙亨·伦的火焰造成的。所有人瞬间绷起脸。 「从现在开始要以临战 状态行军了。」 吉吉那说着,架起屠龙刀在雪原前进。进攻性咒式士们也跟在指挥官身后,再度开始雪原行军。他们穿过雪山,来到被吹飞的山顶下方。高温溶解了雪和岩石,露出了山的纹理。雪山被核融合的火焰炙烤,化作熔岩,喷发着蒸汽。 吉吉那脱下毛皮帽子,朝雪山中突然出现的荒地前进。他背后的咒式士们也从雪山进入了熔岩地带。 耸立在左右的断崖斜面和岩石上打穿了很多空洞。大量鲜血化作小河流淌。山的前方冒着火焰咒式的油烟。 吉吉那说的没错,所有人以警戒状态在变成热带的山里前进。提塞恩紧紧握住长刀。 「光凭我们,能够打赢赞哈德?」 一直被他们无视的绝望掠过一行人脸上。 「不能。」 吉吉那说。所有人停下脚步。 「等。」提塞恩的刘海蔫了,「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去自杀吗?」 「就是因为有胜算才来的。」 吉吉那继续前进。 「尤坎和赞哈德,双方都是驰名大陆的咒式士。就算打得不相上下也不奇怪,就算赞哈德赢了也已经大量消耗,严重受伤。」银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红毛眼镜的想法让人很生气,但是在他们结束的时候乱入的话就有胜算。」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说吉吉那的说法只是一时安慰。对方可是大陆第二位的咒式士,被称为人类之敌的赞哈德啊。不过即使如此,他们只能赌在在他消耗殆尽的时候发动奇袭,拼尽全力战斗了。 「即使如此,我们只能上。」 吉吉那像是在小声自言自语。 远处的山脉传来爆炸声,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乌拉努也山脉因为爆炸发生了雪崩。豆粒大小的人影在雪山山顶附近冲突、分开,继续往深处飞翔。两天前开始的激斗现在还在继续。 「虽然对不起拉肯金,但是我们这边猜对了。要翻雪山了。」 吉吉那朝雪原迈出步伐。进攻性咒式士们也加快速度,跟在战士身后。 「对不起,我要傍晚才能回去。」 我右手握着手机,回答另一头的透库罗洛。左手边的桌子上放着等待处理的电子文件。 「啊,出击组和留守组的编队那样就行。虽然说不定人手不够,但是主要目的是为了确认赞哈德的所在位置。埃利乌斯郡的警卫队才是主战力。」我分配任务,「把和福更尔社还有柯霍佐节目的面谈错开放到明天,我和梅肯克劳德一起去。阿塞尔的取材时间的话,能不能帮我安排在面谈前面呢?」 我想起了一个又一个安排。 「对了,我约好了明天早上去看切蕾西的店的。把所有的安排移到下午吧。」 「但是,嘉由斯先生不在的话,傍晚开始的契约交涉怎么办?」 「我知道你有些不安,但是光是签订契约的话,就算我不在你也能做好。但是我这边的事情。」我自己也很难开口说明,「是一些私事。」 「你说的事情,是那个……」 透库罗洛似乎也顾虑到周围的情况,压低了声音。他大概错以为是切蕾西的事了吧,不过我故意没有解释。 「我知道了。我会找个好借口的。那就先这样。」 「啊啊,拜托你了。」 我合上手机,伸手松开领口的黑色领带。 季薇妮娅盖着毯子睡在床上。我朝她伸出左手,取下贴在额头上的降温毛巾放在桌上,然后取了一块替换用的毛巾,拨开贴在她额头上的白金色头发贴了上去。睡眠中的她感受到额头的冰冷,皱了皱眉,又恢复了安稳的睡脸。 我掀起毯子,看看卷在季薇妮娅手腕上的温度计。36.6°。她恢复了平时的体温,血压和脉搏也安定下来了。我盖上毯子,掖好边边角角。 季薇妮娅安稳地睡着,呼吸平稳。为了不打扰到她,我还是把手机的收信模式调成静音吧。 我坐到床边的椅子上,靠上椅背。 既然季薇妮娅已经没事,我也有空看看房间了。夕阳从窗外倾泻而入。接待椅背上挂着我帮她脱下的丧服外套和皮包。书架上摆着菜谱和经营管理的书。窗边是绿色观赏植物。植物根部的战车模型是她从父亲那里继承的兴趣。 这是我以前一直看着的景象。虽然才过了短短几个月。,但看起来仿佛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有声音。我转头看,季薇妮娅眼睑动了动,睁开了眼睛。意识又回到了绿色的眼睛里。 「啊啊,嘉由斯。」 她刚睡醒还迷迷糊糊的,我点点头。她伸出右手,摸到额头上贴着的毛巾。惺忪的睡眼看着我。 「这个,谢谢。」她改口道,「索雷尔先生。」 「你身体怎么样?」 「嗯,稍微睡了会儿,好多了。」 季薇妮娅坐起身。虽然有了些血色,但面色还是很差。我把桌上的水杯递到她面前。 「给,埃里德那名水精选之一,自来水。」 「你还是老样子,开些无聊玩笑。」 季薇妮娅笑了一下,接过水杯喝光了水。我郑重地接过水杯放回桌上,确认了一下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 「真的没事?」 「没事。只是因为后悔,还有些别的原因。」 季薇妮娅眼神忧郁地说。我虽然有些在意她说的别的原因,不过还是继续说。 「我猜你没有好好吃饭。」我虽然不清楚,但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厨房,「在你睡着的时候我借用了一下你的厨房,做了点杂烩粥。等你有食欲了再吃吧。」 季薇妮娅点点头,朝我微笑。我也回了她一个微笑。和过去一样柔软的时间流淌在两人之间。 「好像以前一样呢。」 在说出口的瞬间,我就知道我说错话了。 她的绿色眼睛注意到了这一点,双手捏紧毛巾。她在后悔刚才的气氛就和以前一样。我也一样。果然我不应该待在这里。我离季薇妮娅越近,心就摇摆地越厉害。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切蕾西的背叛。我刚想站起来,季薇妮娅伸出左手阻止。 「稍等一会儿。光是让客人照看我的话可不能让你就这么回去。我去泡茶。」 季薇妮娅边取下毛巾边从床上下来,穿上拖鞋,一气呵成走向厨房。 我坐在椅子上,心里扎了根刺。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受伤。即使在心里探索理由,也找不到。我听到厨房里季薇妮娅取出餐具和烧水的声音。 「咖啡可以吗?」 「我常喝的、不,对,咖啡就行。」 在厨房泡咖啡的季薇妮娅和我对上了眼神。我赶紧瞥开眼睛。她大概也一样吧。如果不额外留意的话,一不小心我们就会做出分手前的举动。 咖啡煮好之后,季薇妮娅托着托盘过来,装出平静的表情,忍住内心的窘迫。我也装出平静的样子,把椅子搬到桌子前。 「请。」 她把两杯咖啡放到桌上。季薇妮娅坐到我对面。 我把牛奶和砂糖加到咖啡里,用汤匙搅拌。浓郁的香味流淌在我们之间。我喝了口咖啡。好烫。季薇妮娅朝咖啡吹气,边冷却边喝。看来她还是一样怕烫。虽然很有趣,但我还是绷着脸喝咖啡。 「我们这次都很不容易呢。」 我不等她开口,转换了话题。 「嗯。」 季薇妮娅装作冷静的样子,握着杯子微笑。绿色的眼睛看向窗外沉浸在夕阳中的埃里德那。 「看到这么多人死去之后,我无法忍受当一个只是被你派遣的贾贝拉小姐和伊吉先生保护着的女孩子。我拼命思考,觉得必须要做些什么。」 季薇妮娅书说。结果上来说,她带领贾贝拉和伊吉,预测使徒的心理追击他们,并且率领部队多次救了我。 「我站在离战场很近的地方,看着你,我本来以为我多多少少了解一些现实,但其实和我猜想的并不一样。」 她握紧了杯子,绿色的眼睛盯着手里的咖啡。 「为了杀死使徒和安海瑞欧,召集并指挥进攻性咒式士是很痛苦的。进攻性咒式士们比我更加痛苦地死去。」 她跳进了暴力和疯狂的世界。虽然结果上来说她帮上了很大的忙,但人命的逝去和悲剧猛烈折磨着她的内心。 「因为我的正义感和指挥,奥德伦先生、米歇迪乌斯先生、安倍利乌先生死了。」 死者并不是一个数字,他们有各自的名字和人生。季薇妮娅现在背负着死者的人生。她没能参加拉肯金社内的会葬。她害怕见到自己置之死地的死 者和他们的遗族。 「我终于理解了你的,还有我们所在的世界中的痛苦的一部分。」 盯着咖啡的绿色眼睛里充满了悲痛。 「我,为了我自己的自私任性,利用了他们。只不过,是出于,想要拯救贝特莱丽卡小姐,还有你的动机。」 她脸色阴郁。 「那位贝特莱丽卡小姐,我看了报道,原来是潘海马的分身。我因为毫无意义的理由,把人们送去拼死战斗。」 她从报道里潘海马的身姿中看穿了贝特莱丽卡的真实身份。 「不是的。」 我否定了季薇妮娅的话。 「无论你的动机是什么,他们是自己决定参战的。为了金钱和名誉,为了自己和朋友,为了恋人和家人,还有那些不认识的人们。」我继续说,「还为了正义和理想,虽然我不确定他们有没有。无论结果如何,他们还是参战、死去了。」 我借用了梅肯克劳德的话。 「假如,季薇妮娅有什么事该被责怪的话,那就只有作为战争指挥者的不成熟了。」 季薇妮娅低着头点头。 我这话既是对季薇妮娅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我作为进攻性咒式士,还远远比不上吉奥卢,作为一个领导者连梅肯克劳德都比不上。我只是个没能看穿潘海马和贝特莱丽卡真实身份的不成熟的人。即使如此,战友们既然把性命托付给了我,我就不能借口说自己还年轻推卸责任。 季薇妮娅终于抬起头,忍住悲伤,强行露出微笑。 「这么说来,你怎么样?」 「啊啊,嗯。」我没想到话题会扔到我身上,「虽然没能很好地处理死者们的事,但是使徒、祭司和安海瑞欧的事件是暂时解决了。」 我举起手臂,绷起肌肉。 「我感觉稍微有了点名气,稍微变强了点。我正在考虑今后和他们要怎么办。」 「虽然这也是一方面。」 听到我的玩笑,季薇根本没笑。 「啊啊。」 我明白了她想问什么。 「你也知道切蕾西啊。」 我为表确认问了一下,季薇妮娅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双方都想忘了在医院里发生的冲突。 「虽然和你发生了很多问题,但是她终于决定了要开的店,明天我也去看看。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你的意思是,要结婚吗?」 「我不清楚。」虽然这种事很难向曾经的恋人报告,但我想保持对现在的恋人的诚实,「应该会的吧。」 说出口的瞬间,喜悦和恐惧弥漫在我心中。 「虽然我觉得她和你并不合适,不过说不定也不错。只要幸福就好了。」 季薇妮娅说完,靠在椅背上。我无视痛楚,老老实实接受她的话。 「啊啊,应该不错吧。要是有爱着的妻子和孩子的话,人生会很幸福吧。」 「工作呢?」 「可能继续做进攻性咒式士,可能去切蕾西的店里帮忙,也可能两个都做,我刚才也说过了,还没有决定。只不过,突然来了大量安排,现在正在拼命处理呢。」 我老老实实回答,季薇妮娅微微一笑,笑得有些寂寞。她轻轻摇摇头。「你不会辞去进攻性咒式士的工作的。就算你有路可退、想要辞掉,最后也不会辞掉的。」 「那、是。」 季薇妮娅一针见血,贯穿我的内心。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盯着我。 「吉奥卢先生和吉吉那先生、库埃耶小姐和斯托拉托斯君。摩尔丁和尼德沃尔克、雷梅迪乌斯沃鲁洛特、阿娜皮亚。还有希律德尔先生和阿莱希耶尔小姐。」她所说的每一个名字都代表一段回忆,刺穿我的心,「你能忘记这一切,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做一个普通的珠宝店店员吗?」 她的话语化作刀刃,刺中从我眼中掠过的事实,清楚地表明我想要带给切蕾西的生活是多么不可能。 我张开嘴,又闭上。我不能再说什么「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这种幼稚的话。她指出的问题正是横跨在我们之前的沟壑。 「对不起,是我多管闲事了。我没打算插手你的人生的。」 季薇妮娅道歉道。即使她是出于爱这么做,但已经回不去了。她坚守我们中间不可逾越的界限,把我们的人生切割成两部分。 「你。」 我拼命想该说什么。 「你打算怎么办?」 我向她发问,为保护自己落荒而逃。 「我也正在考虑。」 季薇妮娅知道我的想法,答道。 「因为沃鲁洛特和』古巨人』们的事情,我向公司请了假,今年的带薪休假全部用完了。虽然上司理解我的情况,但是进公司还不到三年的新人请了这么久的假,已经不可能升职了。」 「对不起。」 「你没有必要道歉。」季薇妮娅抢先一步摆摆右手,「是我自己任性地决定这么做的。」 「但是,那是为了……」 为了拯救我。但是我不知道是否该清楚地说出来,舌头打结了。如果不是因为爱情,只是普通人的季薇妮娅没有理由踏上战场。但是我想问问,想确定曾经的恋人现在心中是否还有我。 「你现在…..」 我说不下去。房间里充斥着沉默。 我看着季薇妮娅,她也看着我。她开口。 「当然,我现在也喜欢你,所以才想要帮你。」然后她加了一句,「但是,并不是想要回到你身边。你想,让自己以前的恋人死掉这种事,实在是很讨人厌吧。」 她摆摆右手笑了,笑得很寂寞。她抢先说出了感情,然后轻轻带过。 「我也是,现在还喜欢着你。」 我终于能率直地说出我的想法了。我自然而然地继续往下说。 「我爱切蕾西这件事并没有虚假,只是我同时也爱着季薇妮娅。」 「你想得也太美了。」 季薇妮娅垂着眼微笑。 我爱着双方,还是分手了。同时爱着两个女人这种事,就算是真的,也无法被接受。 「虽然我说了很多,但希望你幸福这句话是真心的。」 季薇妮娅总结一般说道。 「你能够选择和切蕾西小姐一起幸福地生活。虽然可能会遇到困难,但是是你的话一定能做到。」 我没有点头,只是听着季薇妮娅的话。我没有选择分手的前女友,而是选择的现在切蕾西的爱。这是谁都明白的常识和正确答案。 「我嘛,嗯。」季薇妮娅微笑,「我还挺适合集结指挥进攻性咒式士的,可能会继续当经理吧。不是当进攻性咒式士,而是当进攻性咒式士事务所的所长说不定也不错。」 「你不能这么做。」 我毫不犹豫地否定。 「你不能再站在战场上了。你已经没有去冒生命危险的理由了。」 一瞬间的沉默后,季薇妮娅的瞳孔里燃起绿色火焰。 「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季薇妮娅的火焰在呐喊,「库埃耶小姐以前也是这么做的!阿娜皮亚、沃鲁洛特、雷梅迪乌斯都勇敢面对了!我没有退路!」 「没有哪里是安全的!的确,这整个世界都是战场!」我也有我的说法,「但是,我不希望你站在最前线!所以别去!」 「我已经不是那个只是被你一味保护的女孩子了!我也保护过别人,保护过你!因为我想这么做!而且!」 季薇妮娅中断了话语。她想说些什么,但又拼命压抑住。 我们相对而坐,蓝色的眼睛和绿色的眼睛互相瞪着。我放在桌上的手握紧了拳头,季薇妮娅握紧了杯子。我们在对方的瞳孔里看到复杂的感情。 这很危险。她说的越多,为了我而拼命的季薇妮娅就显得越惹人怜爱。她也注意到自己说的话的意味,翡翠瞳孔里浮现出愤怒。 「冷静、下来吧。」 季薇妮娅率先恢复了平静,松开握着杯子的手。 「我们哪里还有必要争吵呢。」 我和她隔着桌子坐着。已经分手的两人都太过担心对方。但对双方来说,都已经有了各自的道路。 但是,为什么呢。有一条黑蛇在我的心底扭动。为什么我的心这么骚动不安。 「也对呢。」为了克制住不合理的感情,我站起身,「我待得太久了。」 我抓起搭在椅子上的丧服外套。 「我走了。」 「啊,我送你……我送您出去。」 季薇妮娅换成了冷漠的客套话,也站了起来。我边穿外套,边抓起竖放在一边的魔杖剑。 「没事,你再休息会儿。」 「这怎么行。」 季薇妮娅跟在我背后。两人无言地走着。短短的通道显得无比漫长。 我在玄关总算穿好了外套,把魔杖剑插进腰间的皮带上,抓住门把手,旋转,打开门。再往外踏出一步,一切就结束了。恐怕从此以后,我就算在路上和季薇妮娅擦肩而过,也只是陌生人而已。 夕阳洒落在山上,一群人横穿过山脉。吉吉那往前走。他后面跟着提塞恩、利普金和利多里兄弟、莫雷迪娜、德琉辛、埃里德那进攻性咒式士和边境警卫队等,共六十八人。穿过巨大岩石侧面后,吉吉那停下脚步。他后面的人也停下脚步。 「这是、什么啊。」 德琉辛咽了一口唾沫。前方的岩石上,钻石圆盘被完美地劈成两半,躺在左右。 提塞恩走过去蹲下,戴着手套摸摸钻石的断面。 「这个,应该是有人用剑劈开了安海瑞欧使用过的钻石圆盘。」断面映照着提塞恩的面孔,表情与其说是佩服不如说是恐惧,「到底要有怎样的刀和技巧才能造成这种伤口啊。」 前卫们的脸上也露出同样的表情。吉吉那踏出一步。 「你们比我猜想的要早十分钟到呢。」 众人听到声音,纷纷拔出魔杖剑和魔杖枪。刀尖前方,穿着黑白导师服的男人坐在滚落的岩石上。 是他们在迷宫监狱见过的大贤者尤坎。七彩的眼睛看着吉吉那他们。 「士气的高昂和决心超过了我的计算啊。」 大贤者毫不在意一群人的魔杖剑,七彩的眼睛变成橙色,盯着他们。提塞恩、德琉辛和警卫队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有这么多咒式士在、边用探查咒式侦察边进军,却还是没有人发现他。这实在让人惊恐。 「导师服上并没有显示战斗痕迹的污渍。」唯一保持冷静的吉吉那把屠龙刀对准大贤者,确认道,「看来不是尤坎在和赞哈德战斗啊。」 咒式士们判断尤坎没有战斗的意图,并不是敌人。即使如此还是无法抹消紧张感,没有放下魔杖剑。 「基本上我只是个观测者。这次也是。」 尤坎红色的嘴唇浮现出一个微笑,伸出手。四颗宝玉围着指尖旋转。 「为了压住埃米雷欧之书,我用了四颗宝玉的』异貌者』,之后就交给那个了。」 他抬起七彩的眼睛。 「那边也差不多快决出胜负了。」 吉吉那和咒式士们追着大贤者的视线,抬头看向天空。 被夕阳晕染的乌拉努也山雪白的山顶上爆出红色和黑色。一瞬间过后传来让人内脏都震动的重低音。冲击波掀起吉吉那和咒式士们的头发的衣摆。举起的盾牌也在震颤。 空中的烟尘被重力吸引落下。有两道人影贯穿烟尘。面无表情的灰发老人和伸出右手握着刀刃的棺材在高空飞翔。 虽然激斗已经持续了两天,但赞哈德因为周身缠绕着干涉结界,毫发无损。追赶的棺材因为受到凶王的攻击,表面出现了裂痕。 赞哈德在空中紧急停止,伸出双手,发动四重化学炼成系第四阶位「曝轰蹂躏舞」。棺材在空中往右翻滚,但乌拉努也山山顶被卷入爆炸,响起四重轰鸣声。山顶因为冲击波发生了雪崩。 位于下方的提塞恩握紧长刀扛住连续不断的冲击波,刘海摇摇晃晃。他抬起脸,紧紧盯着激斗的发展。 尤坎抬头看,眼睛是警戒的红色。 「二十年前,指挥八头魔犬的洛伦佐和结界专家哈莱尔,再加上数百名斗犬部队,才终于能和他角逐。」 他的嘴角没有从容的笑容。 「虽然我的宝珠们抑制住埃米雷欧之书的力量,削减了他的实力,但是由我单独对抗赞哈德,是担子太重了呢,还是能超越他呢。」 大贤者正要站起身,空中的爆炸烟尘中再次传来轰鸣。 赞哈德从烟尘中穿出,屠龙刀的刀尖贯穿他的脊柱,鲜血喷涌。棺材里伸出的右手鼓起肌肉,更加用力地把刀推进去。棺材撞上赞哈德,两者斜着飞过茜红色的高空。 「追。」 吉吉那开始下山。一群人朝着两者的落下地点赶去。 终章 手中之物 这是一首单纯的歌。我的面前是你的罪孽,你的面前是我的罪孽。 只要我们两人之间还能看到绝望的伤痕,我就无法呼吸。 只要你在这里,伤痕就被指甲刺破,再次出血。 这是一首单纯的歌。只不过在前方。这片天空之下,在前方。 ——鲁鲁·流《在前方》同盟历九十八年 ◇ ◇ ◇ 室内是男女凌乱的呼吸。 我抱着她的身体躺下。她也侧身向右躺下,眼神迷离,肩膀一耸一耸。 室内只有两人凌乱的呼吸声在回响。我伸出右手,取了枕边的纸巾清理了自己和季薇的身体,然后扔进垃圾桶。收回手的时候顺便摸到立在床边的魔杖剑,无声扣动扳机,不知道是第几次静音发动避孕咒式。虽然第六次已经没有效果了,但还是以防万一。 我收回右手,插进季薇的白金头发里,抚摸她的脑袋。头发下尖尖的耳朵显示了她阿尔利安族和人族的混血血统。 我收回眼睛,看着她雪白的额头,可爱的鼻梁,令人烦恼的粉色嘴唇。惹人怜爱。季薇的一切都惹人怜爱。我伸出右手去搂她的脑袋。 「太糟糕了。」 听到这句话,我停下手。季薇用左手按着自己的额头,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抖。罪恶感快把她逼疯了。 「我以前还责怪过你出轨,现在自己却做了这种事。」 被激情冲昏头脑的我心中也扎进了一根刺。 「是强迫你的我不对。季薇只是被害者。」 我用左手捂住她的嘴。嘴唇在颤抖。 「不是的。」 被我强压住的声音里透露出胆怯。 「虽说是照顾病人,但是让嘉由斯进入自己家里,是小丫头片子才会干的失败之举。虽然被强迫了,但是明明可以抵抗的,我却接受了。」她咬紧颤抖的嘴唇,「明明不能这么做的,绝对不能这么做的。」 她的眼角涌出泪水,就快要滴落下来。我的舌头啊,快动,快动啊,为了拯救她。 「冷静想想,比起克拉纳斯和我,应该季薇出轨的次数更多吧?」 「你以为这是谁的错!笨蛋嘉由斯、白痴、坏心眼、花言巧语、你就随便在那里死……」 突然她停下了话。只有最后的一个词她说不出口。噎住的季薇抬起左脚,用内侧脚踝踢了我的屁股一脚。又踢了一脚。我的嘴巴只说出了最糟糕的回答。同时因为这种和以前一样的气氛露出微笑。她停下了踢我的脚,我也止住了笑。 季薇绿色的眼睛看着我。 「看来,你没看穿妾身一直演到现在啊。」 猛烈的寒气贯穿我的背部。我从床上跳起来,握着魔杖剑逃到床尾,拔剑出鞘。季薇妮娅托着腮,在床上微笑。 「真是个漫长的策略。太漫长了。」 「难、难道说…..」 即使是在我恐怖不断的人生中,这也是最大级别的冲击。我的牙齿咯咯作响,心跳加速,握着魔杖剑的手也在颤抖。怎么可能,这不可能。不能这样。 「潘海马操控的人里、也有季薇!?」 季薇横躺在床上,绿色的眼睛里含有笑意。 「骗你的呢~这是给坏心眼的人的报复。」她朝我摆摆手。 「别说俏皮话啊,过分了。」 我把刀收进刀鞘,回到枕边。即使魔杖刀已经放回床边,心脏还是在剧烈跳动。她也经历了数场心理战,要在这种场合选择最有效果的谎话对她来说轻而易举。我糟糕的玩笑被她数倍奉还。 我伸展身体,躺在季薇身边,胳膊肘撑着下巴。仔细一看,季薇的脸上蒙着一层悲伤。 季薇有过两次不诚实的行为。一次是咒式「暴帝」的心理操控,一次是我的强迫。希望保持正义、有洁癖的她被我扭曲了生活方式。我的强迫让季薇的心受了伤。 我无意义地张开嘴又闭上。我想不出我该说什么。 「我爱你。」 「死脑筋。」 季薇重重地叹息,落在白床单上。即使身体重叠,我还是得不到她的心。我只能继续。 「你已经对我没有感情了吗?」 我狡猾地问了一个我知道答案的问题。季薇绿色的眼睛浮在晨光中,盛满温柔和哀伤。 「我当然爱着你啊。」 那是悲伤的声音。 「如果我不爱你,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季薇犹豫着伸出左手,搭上我的腰,「我当然爱着你。即使分手了,现在也,爱着你。但是。」 季薇轻轻地呐喊在我心里激起狂暴的感情。我遵从自己的心情搂紧季薇的身体。季薇的手也搂住我的腰。炽热的体温。甘甜的香味。 可爱。这个女人的一切都那么可爱。包括弱小和丑陋在内,所有这一切构成了季薇。 我有勇气继续说下去了。脑海里闪过切蕾西的笑脸,刺中我的心脏。即使如此。 「能不能。」 动啊,动啊,我的舌头。 「能不能和我复合呢?」 与其说是勇气,不如说是靠莽撞说出口的。 早晨的房间里鸦雀无声。 「复合、然后又怎么办?」 季薇在我怀里回答。 「我忍受不了。那些担心你的生死而哭泣的夜晚、对你的过去的厌恶、对沃鲁洛特的决断、阿娜皮亚的死。还有,对切蕾西小姐的罪恶感。」 房间里只有季薇的宣告在回响。 「假如复合了,就和昨天说的一样,你也不会辞去进攻性咒式士的工作,同样的事情还会重复。」声音里透露出悲哀,「我为和你之间的爱情后悔,过着像在地狱里一样的痛苦生活。一年后、五年后,然后十年后、二十年后,总会在某一时期感情破裂。那已经不是我和你两个人的问题了。」季薇切断话语。「不是我们两个人的问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能是她太看中周围人的看法了。 「我是为了嘉由斯好才这么说的。你要是继续和切蕾西小姐在一起的话,会幸福的。」 季薇推开我的胸膛,分开身体。我盯着她的脸。 「那么,你怎么办?」 「我……」 季薇语塞。她说的话里没有考虑到自己的事情。 「你离开我,过平稳的生活。这样就行了吗?」 我继续说。 「我无论多么痛苦,都想和你,和季薇妮娅在一起。」 呐喊般的告白后,一瞬间的沉默。 「那不是恋爱,也不是爱情。单纯只是执着而已。」 季薇的话看似冷静,实则不然。她只是通过分析假装自己冷静而已。 「没错,就是执着。」我只能严肃起来,「我对你很执着,执着到自己都控制不了。我不想离开你。」 「太沉重了让人恶心。」 她的声音里透露出嫌恶。我除了继续紧逼没有别的手段。 「又沉重,又恶心。但是不管是英雄还是勇者还是富豪,在喜欢的女人面前,所有男人都会变成这样。」 「别那么严肃。」季薇装冷静失败,还是一副忧郁的神情,「就算因为执着在一起,我们两个人也不会幸福的。」 「说不能可以呢。所以我才下定决心把你推倒的。」 我自己也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思绪在我脑子里回旋、爆炸、碎裂。大概世界上的人,还有我自己都搞错了。但是,我想要季薇。 我深呼吸一口气。 「无论我会失去谁、要背叛谁,唯有你,我不想再失去了。」 我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这样一来,我的牌就出完了。 我盯着赤身裸体的季薇。她缩成一团,看着我的胸口。 理性和感情在她绿色的眼睛里斗争,卷起汹涌的波涛。我在等待她回复的时候,注意到房间里明亮起来。已经从清晨到早上了。 「那么。」她说道,「虽然我会对自己、作为女性的一面感到想吐。」 一束束纤细的朝霞射进房间,照亮她的身体。看着我的瞳孔里,是背叛了清澈的朝阳、沉入黑色深渊的绿色。我背后不禁一阵恶寒。 「和切蕾西分手。背叛她。」 季薇终于说出了口。 就和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有必要一样,对她来说这也是绝对必要的。不想要当一个小三,想要成为对方的唯一。 如果我和没有任何过错、拯救了我的切蕾西分手的话,我就会失去她的爱和笑容、温柔和体温,陷入悲叹的泥沼。 我听到季薇的话后,胃部一下子沉重起来。指尖的血管像是全部被铅堵住似的,眼睑很沉重,身体也不舒服起来。 躺在一边的季薇妮娅一直盯着我。瞳 孔里晃动着绿色火焰,透露出女人的软弱,不会原谅男人的狡猾。 「我知道了。」 我支起身体,下床,伸手捡起内裤。季薇也支起身体,把被子拉到胸口,默默看着我穿衣服。我伸手穿上衬衫。 「我现在就去和切蕾西分手。」 「嗯、啊?」 季薇震惊地睁大双眼,又平静下来。她跪坐在床上,眼睛闪着伶俐的光。 「这不就只是分手的两人久别重逢、顺势点火吗。我说的话也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你真的打算舍弃现在的幸福、舍弃切蕾西小姐的温柔和爱吗!?」 季薇妮娅的脸上甚至生出了怒气,我扣上衬衫扣子,穿上外套,把领带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手指摸到装着戒指的小盒子,心又开始痛起来。 「等等。」 季薇妮娅慌慌张张沿着床爬过来,抓住我的衣服下摆,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 「不行,只有这件事你不能这么做。这种事,无法原谅。」她拼命说着,「你说过了,今天她要去看店铺装修,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你在这种日子里说出分手的话,太残忍了。」 「该生气的应该是我吧。」 我冷着脸说。 「你是要我避开庆祝的日子,过着欺骗切蕾西的日子,然后再和她说分手?」握俯视抓着我衣摆的女人,「季薇只是不想让自己成为伤害别人的原因,才阻止我而已。既然如此,至少别让我演坏人。」 听到我冰冷的指责,季薇沉默了。她松开抓着我衣摆的手,落到床上。她大概是想保全自己不伤害任何人的好女人形象吧,但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季薇坐在床上,再次抬头看我,脸色又变得和昨天一样惨白。 「你,有过和女性提分手的经历吗?」 「大多数时候我都是被甩的那个。我自己只会逃避等待感情自然消灭。」我扣上外套扣子,「但是,这一次我不能这么做。」 我伸出手,抓过魔杖剑别在左腰,尽可能摆出一副冷峻的面孔。 「我会去当一个最差劲的叛徒。见面一分钟以内就说分手。」 季薇也没有阻止我。她终于接受了自己不是一个不会伤害任何人的好人。 我转过身走出房间,走出玄关,进入走廊,在电梯前停下脚步。 在我小的时候,一直觉得恋爱和爱情就和故事里描写的那样,甜蜜、愉快、令人身心舒畅。憧憬之后,从我少年时代开始经历的几次相逢和别离中,我明白了爱是疾病之苦这个事实。 即使我明白爱上不该爱的人只会有痛苦的结局,但是无法停止。我无法成为任何一个我在少年时代梦到的正义、聪明、强大的人。但是,即使如此。 电梯门打开,我走进去关上门。我突然开始希望,电梯永远不要到达一楼。 红色、紫色、金黄混合的黎明日出照射着远处的乌拉努也山脉,山脊线闪着清晰的光芒。雪白的山体从上往下有好几条雪沟。山岭上半部分是雪,下半部分是岩石。一群解除了防寒装备的进攻性咒式士从山上往下行军。 以吉吉那为头领,一群咒式士沿着边境的街道前进。莫雷迪娜在吉吉那左边,举着魔杖剑探知。雷操士从电磁鹰隼的眼睛中获得情报,抬起头。 「在那边,两点钟方向。」 所有人抬头顺着她的视线方向看。两个物体横穿过远处的蓝天。高空发生大爆炸。其中一个垂直落下,一个斜向飞行。 「棺材被击落。赞哈德……」 莫雷迪娜和所有人追着斜向飞行的物体,看到它前进的终点。高地上平缓的道路尽头,能看到远处的建筑物、大道和车子。莫雷迪娜露出惊恐的神色。 「糟了,他好像在往安德因镇移动!」 「加快速度。」 吉吉那和进攻性咒式士们挤成一团前进。快速行走的吉吉那左边还有一个并行的人形。穿着黑白导师服的人坐在巨大的宝玉上,漂浮在空中。 「被你们无视了一整个晚上,还是挺让人难过的哦?」 谁也没有管漂浮在一边的大贤者尤坎。既然他们不是敌人,那只能无视他。所有人从快步行走变成奔跑,化作一阵高地的风。 吉吉那背后喷出黑色翅膀,背后和脚底喷出压缩空气,在低空飞行,然后一口气加速飞往高空。进攻性咒式士们也在追踪,吉吉那率先一步往前飞。大贤者也笑着坐在宝玉上追上去。 吉吉那穿上甲壳铠,从镇子入口突入。他收起黑色翅膀,反向喷射落在沥青地上,紧急停止。 早晨的安德因是个只有几百座建筑物的小镇。吉吉那左右回顾,位于镇子中央的大道上能看到工人、农夫、母女、带狗散步的老人。路上的车子少得都能用手指数出来。这是个人口只有三千五百人左右、典型的地方小镇。 看到全副武装的进攻性咒式士登场,老人吃了一惊。吉吉那抬起左手示意他不要发声,紧紧盯着前方。 大道的十字路口站着一个穿着人肉西装的老人。灰色的头发下面,黑色洞穴般的眼睛打量着周围。 赞哈德举起双手。提塞恩和脚程快的咒式士总算也从后面赶到了。气喘吁吁的咒式士们举起魔杖剑和魔杖枪,合成铠甲和盾牌,以吉吉那为中心构成战列。看到不熟悉的武装集团,和平的小镇上的人们都感到疑惑不解。 吉吉那正打算突进,德琉辛和两名部下从左右挡住他。 「等等,先让居民避难!」 「但是,那个棺材和赞哈德……」 化身为猛兽的吉吉那继续往前走,连三名壮汉都拉不动他。 前方的十字路口处,赞哈德高高举起双手,仿佛在接受上天的恩赐。注意到他的行为的居民也抬头往上看。 「稍微修正一下这个世界吧。」 老人身体里放射出庞大的咒力。吉吉那停下脚步,试图制止他的德琉辛也身体僵硬。站在前方的赞哈德的身影在晃动。这是因为量子干涉效果改变了周围的大气,引起游丝一样的折射现象。 巨大的咒力像几亿根针一样扎在吉吉那和咒式士们的皮肤上。进攻性咒式士们感觉胃在蠕动。剧烈的头痛袭来,平衡感被打破,接着是不断的呕吐感。坚强的男女们有的踩实地面支撑身体,有的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咒力同时也袭向路人和车上的人。途经十字路口的运输车突然歪歪扭扭,冲上人行横道。人们纷纷从人行横道逃走。后面的车子也接着撞了上来。路上的人们似乎也感到恶心不适,有人蹲在地上,有人靠在路灯上。车上冒出白烟,司机从车里滚了出来。 吉吉那也感到恶寒,全身扭动,光叉开步子还不够,不得不用手扶着一边的路灯支撑身体。德琉辛他们也一样陷入混乱状态。 「那是怎么回事?」 吉吉那叫了一声,提塞恩他们抬起头来。眼前安德因镇的风景完全变了样子,街上的人们发出惨叫。 粉色和绿色交织的彩虹色侵蚀着蓝天,不断扩大。 街角也发生了变化。沥青地面涂上了腐肉的紫红色、粘液的蓝绿色、硫磺的黄色。人们想撤退,但是没有别的能站的地方。 大楼和建筑物变成暗灰色的二氧化硅和硅盐晶柱,根部生出一簇簇淡紫色和淡粉色的水晶柱。树木变成扭曲的出手,树梢上抓着巨大的紫红色立方体。 撞在一起的车辆变成大地上生出的红色和蓝色肉块。车里的司机惨叫着逃出来,摔倒在地上,又大吃一惊。 呆呆地看着天空和街道的男学生问「这是拍电影吧?对吧?」,女学生答不上来,只是呆站在那里。母亲害怕得握不住孩子的手,孩子则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老人跪在地上向神明祷告。疯疯癫癫的女人只是狂叫,对这个异常世界害怕得不敢动。穿着西装的上班族瘫坐在地上,打电话怒吼着呼叫警察。 悲鸣和惨叫、茫然自失的人群中,吉吉那的眼睛从右往左看着这个不断变化的世界。红色和绿色的天空、被肉瘤和几何形状覆盖的风景、腐肉的大地。 催生生理厌恶感的异常世界在周围扩散。 「怎么回事?」「什么啊这是什么啊?」「会变成怎样啊?」 进攻性咒式士们只是不断重复着谁也答不上来的问题。 「我们是被扔进异世界了吗?」 莫雷迪娜看着红色和绿色的天空,左手捂住了最。跟在后面的拉肯金事务所的人、埃里德那警卫队的咒式士们也动摇了 。 异界的天空中有物体朝吉吉那他们落下。大量章鱼和乌贼一样的绿色头足类生物无声地朝他们飞来。 我开车飞驰在上午的埃里德那。我开着车,脑子里还是犹豫不决。我把塞着领带的丧服外套扔到后座,拿起常备在车上的平时战斗用的外套穿上。穿好衣服后,我又开始后悔。 如果我真的能成为一个坏男人,那事情倒是简单了。觉得被两个女人喜欢事件幸运的事、不动声色地和切蕾西结婚、安抚着季薇妮娅愉快地玩火。人世间这种事多了去了。 但是现在的我做不到。我无法一边背叛某个人,一边得到幸福。 车子开进格莱利大道。我慢慢停下车,然后停下了动作。我一想到之后要发生的事就心情沉重,感到头痛恶心。 我下定决心下车。没走几步,就看到服装店竞相排列的繁华街道。路上穿行的人们都喜笑颜开,一脸幸福的模样。除了我和季薇,所有人看起来都很幸福。 走过大道,在尽头拐弯,我终于看到目标地。 车子停在空店铺前,工人们站在那里。位于他们中心的女性看着设计图,指挥工人行动。曾经的妓女同事尤莱芙丝也站在她身边。 「啊,嘉由斯。」 切蕾西看到我,脸上满是喜悦。我挤出笑脸,轻轻挥挥手,朝她走过去。工人们也贴心地走进店里或者堆满工具的车边。尤莱芙丝也一样朝店铺走去。 切蕾西跑过来,我也走过去,在店门口停下脚步。切蕾西的左手挽住我的右臂,握着设计图的右手指指空店铺。 「你看,虽然找店铺过程很艰辛,但是我一报出你的名字,马上就解决啦。真不愧是现在埃里德那最有名的进攻性咒式士呢。」 切蕾西抬头看着我,满面笑容。我也挤出一个暧昧的笑容,点点头。我的名字在最后总算是帮上了她的忙。 「太好了,这下我就有自己的店了。」 切蕾西转头看着店铺。 「虽然可能一直以来都是些痛苦、肮脏的事。」 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忧愁。我很清楚她之前的生活。切蕾西为了拥有自己的店铺,兼职从事高级妓女的工作。 「但是,以后我就要做很多精致的装饰品、然后卖掉。尤莱芙丝也说回来帮忙的。」她握着店铺的图纸,蹭着我,「买的人很高兴,我也会感到幸福。我一直都想做这种工作。真的,一直都很想。」 切蕾西脸上是超过哀伤的美丽。她的愿望是只有忍受过漫长的苦难之后才能描绘的美好事物。切蕾西为了实现这个美好的愿望,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让那些只会满嘴跑火车的家伙说不出她的坏话。 切蕾西咀嚼着喜悦,看着已经属于自己的店铺。我也看着店铺。虽然面积很小,但是装修很漂亮。这条大道客人很多,繁华也很适合作为店铺选址。 「当然,我会和嘉由斯一起获得幸福的。如果不和最喜欢的人在一起的话,人生就不完整了。」 切蕾西看着店铺,用力抓紧我的手臂,力量里饱含着温柔。 「所以,如果你不想再当进攻性咒式士了的话,无论何时都可以辞职哦。」 我的胸口热热的。切蕾西甚至为我准备了退路。 只要和她站在一起看着店铺,我甚至能够看到有可能的将来。 年纪比我大的切蕾西制作宝石饰品,我则负责接待客人和经营管理。可能一开始两人还不习惯很辛苦,但是因为已经接到了很多客人的订单,店铺很快就上了轨道。从进攻性咒式士这种疯狂又暴力的世界离开的我,大概会成为一个虽然有点飘飘然、但是无害又平凡的男性吧。 然后相爱的两人总有一天会生下孩子。如果是个男孩子的话,就和她的弟弟切德特一起教他踹球竞技,如果是个女孩子的话就把她当做公主一样宠爱。孩子们开朗地笑着。切蕾西露出母亲的笑容,我也温柔地笑着吧。 真是一副美得让人落泪的画面。曾经我无比想要的通往幸福的道路,如今就在眼前。 「对了对了,先看看店里……」 拉着我的切蕾西停下脚步,看看我的脸,从喜悦变成了担心。 「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听到她从心底为我担心的话语,我感到呼吸困难。切蕾西是从心底爱着我的。我也最喜欢切蕾西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必须要说。我无法沿着美丽温柔的道路前进。 「对不起,我要分手。」 我鞠了一躬。与其说是道歉,更是因为我无法直视切蕾西。我没有等待她的回答,继续说下去。 「全是我的错。但是,我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 人行道上弥漫着长久的沉默。 明明是人来人往的街道,沉默却折磨着低下头的我。 「这是、什么、玩笑?」 切蕾西对我说。我不用偷看就知道,现在她很混乱,表情也很僵硬。我低着头,只能继续。 「这不是平时的玩笑。和我分手吧。」 「突然说什么分手,」切蕾西呼吸停顿了一拍,「这是怎么回事?」 声音很冰冷。她已经明白这不是玩笑了。 「请你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把事情说清楚。」 我抬起头,切蕾西的脸上是愤怒、哀伤和绝望。 既然选择了季薇妮娅,我已经做好了被切蕾西怨恨的心理准备。但是,等到真的被我爱着的她怨恨的时候,我心如刀割。 即使我打倒「异貌者」和犯罪者、这次还打倒了使徒,被捧为埃里德那的新英雄,实际上还是这幅丑态。我也不过是个被恋爱刷的团团转的平凡男人。 「这里还有别人看着。别在外面,去店里说吧。」切蕾西仿佛旁人般冷漠地说着,用下巴示意店铺催促,打开改装中的店铺大门。我跟在她背后进入店内。工人们看着我和切蕾西,但我无视了他们。两人打开里面的门进入室内。我本应该在见面一分钟内做出决断的,但完全没有做到。 房间内的装饰板已经被拆下,露出水泥墙壁和地板。窗户前面,上一任主人留下的椅子摆放在桌子上。我背后的门关上后,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切蕾西取下一把凳子放在地上,坐好。我把附近的椅子拉过来,坐在她对面。 寒酸的房间内,我们中间没有桌子,也没有茶水,只是两人相对而坐。 切蕾西的眼睛温度降到了冰点以下,直直地盯着我。那不是数分钟之前看着自己爱着的男人的眼神,而是看着叛徒的刀刃般的眼神。她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请说吧。」 冷静下来的成熟女性的声音在水泥房间里回响、消失。事到如今,我再说不出什么话,嘴里发干得厉害。 「请说明情况。」 切蕾西抬高声音重新说了一遍。她膝盖上握着的拳头在发抖。我的沉默很卑鄙。我从正面盯着她,用唾沫沾湿舌头,开口。 「我有爱着的人。」 切蕾西握着拳头,想要站起身,又忍住。 「是、季薇妮娅小姐吗?」 即使不是切蕾西,大家也都明白。我僵着脸点点头。 「你至今还喜欢着她,而她也喜欢你。」切蕾西笑了,「也就是,我果然还是赢不过她是吗。」 「不是的。昨天的葬礼上,我本来想向你求婚的。」编织语言让我的舌根很痛,「但是,我回去的路上偶然碰到了季薇妮娅。」 仔细想想,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她总是在追求正义,勇敢而且过度洁癖。库埃耶告诉了她我害死了少女、以及过去的过去,然后我们为了对方好而分手了。她就是这样的人。」 我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缠抵着额头。 「就算我和她复合,可能又会分手。」我内心涌起不安,「如果只会互相伤害地更深的话,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要复合。我的决定是错误的。」我开始慢慢感到害怕,「即便如此。」 我说不下去了。 「即便如此,你还是爱着她对吧。」 切蕾西像是判决似的说道,用筋疲力尽的声音。 「就算是错误的、就算不回头看、就算明白会变得不幸,还是无可救药地追求。这样的女性和你再次碰面了。」 我抬起头,迎面就是切蕾西的面庞。她强忍着不让眼角的泪水流下来,这是她的逞强方式。 「但是,我对你也抱有同样的感情。可能别人会说你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会这样,但是我是真的喜 欢你。」 切蕾西大口呼吸,忍住情绪。我紧紧缠着手指,全力忍住廉价的自我怜悯和后悔。 「你对我来说是过去式了。所以。」 「既然决定分手,就别再说些温柔的话。」 切蕾西苍白的唇在颤抖。 「至少,说一些我没有爱过你、我讨厌你了这种话,让我放弃。」 「我说不出口。」 我的胃好痛,但这是我选择的道路。 「我害死了阿娜皮亚、和季薇妮娅分手、失去了伊迪斯。在我绝望的时候帮助了我的人是你,切蕾西。是你的温柔和包容力让我濒死的心再次有了勇气。我不可能会不喜欢你,我相信不管是谁都会喜欢上你的。」 即便如此,我不能这么不清不楚地搞暧昧。 「对不起。」 我只能为我的自私任性不断地道歉。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我的呼吸凌乱短促,耳朵深处能听到血液呻吟的声音。切蕾西坐在我对面微笑,忍耐着哀伤的微笑。 「就算我哭着求你,你也不会改主意吗?」 比起行动、先用言语确认的瞬间,就说明切蕾西就不会哭着乞求。这种为了自制的大人的话语透露着令人哀伤的聪明伶俐。 「我想要嘉由斯。」 她黑色的眼睛湿润了。双手用力抓着膝盖。 「我真的,一直以为能够和你一起生活下去的。我一直想让我这么想。」 「即使是现在这个瞬间,想和你一起生活的我依旧存在。」啊啊,我是爱切蕾西的,「但是我做不到,我自己无法改变自己的心。我虽然想改变,但那只会造出一个更深的地狱。」 贝金雷伊姆啊,你们那种想要改变人心、获得爱的渴望我也有。但是我必须拒绝。切蕾西开口。 「我。」 然后她摇摇头。她张开嘴想要哭喊,但又闭上,接着又张开。 「不行,我果然还是无法原谅。」 切蕾西愤怒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朝我走来。我也静静地站起来。我必须承受我的罪与罚。 她停下脚步,握拳捶打我的胸口。虽然凭女人的力气无法打倒我,但我感受到比打击更深沉的痛苦。 「笨蛋!忘恩负义!卑鄙!叛徒!」 切蕾西的右手不断捶打着我。每一击伴随着正确结论的拳头都让我心脏好痛。 「对不起。」 在我说着毫无意义的道歉的时候,她依旧不断地打我。我明白了接受正义制裁的恶人的心情。因为制裁是正义的,自己无法说出任何反驳,无路可逃。 「又没用、还玩弄女人的心,不知羞耻!你就是最糟糕、最差劲的垃圾男人!」 「对不起。」 「这样一来,我不就只是撮合你们的滑稽演员吗!无法原谅、绝对无法原谅!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切蕾西停止了殴打。她依旧举着手,忍住眼泪。她再想不出什么骂我的话。她到最后,唯有「去死」这个词没有说,也说不出口。因为这一次,她深切明白,每天与死为伴的我可能有一天真的会死掉。切蕾西是个好女人。我回头想想,季薇也一样。 「对不起。」 我情不自禁伸出手,抱紧举着拳头的切蕾西。她举起的手因为愤怒而颤抖,然后环住我的脖子。我往前倾,贴上她的面颊。她的左脸热热的。 我们紧紧相拥。年纪比我还大的她像个少女似的颤抖着。我的脸颊被打湿。我不看也明白,她的眼里流出了泪水,压制住自己的声音在哭泣。 「我从一开始就明白。你的心永远都是属于那个人的。」 房间里回荡着切蕾西的哭喊。我抱着她,从她的肩头盯着房间里的水泥地面。 「我很不甘心啊。明明没有那个人的话,我就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爱着嘉由斯、能让嘉由斯幸福的人!我不甘心、不甘心!明明我这么喜欢你,却什么都做不到!」 切蕾西嚎啕大哭的身影就是不久之前的我自己。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爱着她、和她一起共进幸福人生。但是,我做不到。 即使我心痛得快要撕裂,还是忍住不让自己流下眼泪。她有哭泣的权利,但我没有。我咬紧牙关,握紧拳头,动用全身的力量拼命忍住。 「我也爱着切蕾西。」虽然这话很狡猾,但是是真实的。真实却无法救赎。「但是,对不起。」 我最后用力地抱了她一下,松开手。切蕾西搂着我脖子的手没有松开。她像是留恋我的体温似的紧紧抱着。我等了一会儿,她松开手,放下。 她低着头离开我。 「你走。」 切蕾西低着头说,她的声音随时都会变成哭喊。 「我不会再继续让你看我的丑态。你快走。别把我当做可怜的女人。」 我点点头,转过身打开门。关上门的瞬间,我看到她的身影。切蕾西跪倒在水泥地上,双手撑着地面。 我没有说什么,默默关上门。工人们很识相,从店里离开了。 切蕾西的呜咽声立刻就传到了我背后。 大脑里那个清醒正确的我发出忠告,叫我转过身回到她身边。 沉默。我咬紧嘴唇,扼杀了内心正确和善良的声音。我用力踏着水泥地面,像是踩踏自己,前进,再次打开门,走到外面。 我朝埃里德那的街道走去,缺氧似的呼吸凌乱。视线周围变得昏暗,我又开始头痛。因为我做了世界上最错误的事,身体开始主动拒绝。 我像梦游似的在路上走着,摔进车里。我像是和使徒、祭司、安海瑞欧刚打完一样身心疲惫。我之前一直都是被甩的那一个所以不知道,原来自己提出分手这种事,是如此残酷。 我还有事没有做完。 我看着内雷斯大道的人行道,发动车子。我用手机呼叫季薇。不接。呼叫铃响了十次,但是打不通。不安在我心里急速膨胀。 我加快了车速。 我在季薇的公寓前紧急刹车。一冲进去,四台电梯都在使用中。我啧了一声,沿着逃生梯上去。呼吸开始凌乱,我也不管。我跑到十楼,冲进走廊,穿着粗气跑到季薇家门口。我把手搭上门把,发现没锁,然后打开门。 我穿过走廊,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客厅、卧室和厨房都没有她的身影。 「为什么,为什么不在!」 我转身出去。电梯刚好到了,我冲进去呼叫情报贩子贝内尔。立体光学影像中跳出来一个白色晚会假面。 「怎么了嘉由……」 「告诉我季薇妮娅现在的位置!」 我气势汹汹地吼,白色假面摇摇头。 「我知道了,你等等。」 贝内尔立刻利用埃里德那的监控装置和车牌号进行搜索,把季薇的位置标在了地图上。她最后的行踪是六分钟前,经过公寓前面,然后就失踪了。 「你从那栋建筑物里出去二十八分二十三秒之后,她手机就关机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她自己逃走了,还是有别的原因?我回想起沃鲁洛特,她有可能被绑架了。我想到了还活着的使徒希尔蒂。 贝内尔开始提钱,我切断通话,刚好电梯到达一楼。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我就挤到外面飞奔出去。我奔跑着出了公寓玄关,同时脸上感到一阵冰冷。 不用抬头看就知道,开始下小雨了。行人们开始打伞。 我看着地图,往右边跑去。雨势逐渐变大。停车场里季薇的车不见了。如果是她自己开走的话,就和贝内尔的情报里的速度合不上了。我希望她是把车送去修理,本人是走过去的,但是有种不详的预感。我必须尽快找到季薇。 我跑到车里,朝预测的路线开去。 一大群头足类生物从七彩的异界天空快速飞来。两重圆圆的眼睛,枪尖一样的壳里伸出舞动的触手。吉吉那挥动屠龙刀斩击,提塞恩和德琉辛也挥舞着魔杖长刀。头足类的身体透过了三个人的刀刃。 「什么!」 飞翔的软体动物猛地撞上提塞恩、德琉辛和进攻性咒式士们的身体,然后透过。他们吃惊地叫了出来,接着飞翔的章鱼一个接一个透过他们的身体。 进攻性咒式士们低下头看,他们身上并没有被穿出洞来,没有出血,也不痛。 「不是量子穿透。」德尔顿吞了一口唾沫,「它们本来就、不是实体吗?」 提塞恩伸出脚去碰地面上的结晶,脚指甲穿过水晶表面,踩到了地面。吉吉那保持临战状态,伸出左手,指尖碰到漂浮在空中的孢子一样的生物,透过。 吉吉那右手旋转屠龙 刀,指着前方固定不动。「没有出现原子间作用力变弱身体肢解碎裂的情况。重力还是以行星核心为中心。还能说话说明还能呼吸,还有氧气。」吉吉那刀刃般的眼睛里没有胆怯。那是理性的分析者的眼神,「既然并不是物理法则不同的世界,那只不过是风景有些看不惯罢了。」 「这,」提塞恩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又恢复了战意,「这么说说来,我还能呼吸也还能说话,还活着,没事的。」 在路上惊慌失措的人们虽然很害怕,但没有出现伤者。 吉吉那确认背后的情况。前面是赞哈德造成的异界风景,进攻性咒式士们背后是平缓的沥青坡道,左右的行道树依旧绿意盎然。大楼还是平面的,高地在延展,远处山脉的雪顶上是蓝色的天空。 位于正常领域的小镇居民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异界。 「看来并不是整个世界发生了变化。」同样看着背后的德琉辛自言自语,「也就是说他把没有实体的幻觉和一部分现实空间重叠在了一起。」 「比起这个声音更重要。因为这是影像,所以没有能够让我们所在的世界发生大气改变的声音。」 提塞恩在吉吉那左边小声喃喃。 人们恍惚地瘫坐在地上,空中不断出现和刚才不同的物体。螺旋状的壳中伸出触手的头足类动物漂浮在空中。壳的口子上露出一张蓝色的美女面孔,只有嘴边围着一圈触手。 和异形美女擦肩而过飞走的是闪着蓝色光芒的长方体和三角锥。 学生们因为恐惧而抱在一起,一群刺胞动物一般的生物从他们身边飘过。蛇腹状的圆筒形躯干上面有一张嘴,周围有几百根粉色和蓝色的触手,直指天空。圆筒的根部伸出许多双脚,在原色大地上步行。触手们复杂地扭动明灭,像是在互相对话。 半透明的虫子们在步行的触手脚边爬行,看起来像螃蟹和虾混合的幼体。它们蠕动着六条或八条腿,长长的触角前端是人类的眼睛。 工薪族惨叫着挥动皮包,一块五米尔左右的板子优雅地穿透他的小腿,朝低空前进。薄的像一张纸的青蛙漂浮在离地面三十厘米尔左右的位置,眼球在身体末端,左右的瞳孔上下左右转动。平面青蛙的脚下是半透明的淡蓝色黏状物,粘液内部是几十只眼球。 脱缰的狗朝在地上滚动的球体吼叫。那是一群露出虎牙、只有嘴巴的肉球,嘴里伸出像触手一样的舌头,舔舐大地作为驱动力,到处滚来滚去。 异世界中能看到飘摇着走动的人影,他们的皮肤闪烁着紫色和绿色的光泽,脸上没有眼睛鼻子嘴巴。下面的身体膨胀肥大,没有脚踝和脚趾、像是跟粗壮的棒子一样的脚踩在地上。十根触手一样的手指夹着银色的棒子,扛在肩上。棒子前端点着咒印组成式。 绿色和红色的天空中漂浮着半透明的水母一样的生物。直径十米尔左右的软体动物用两重眼睛俯视周围,下面伸出几十根淡粉色触手,握着银色物体。从物体表面在明灭的模样来看,应该是复杂的机械。 「看来不是、太古生物啊。」 德琉辛说。莫雷迪娜完全被周围的景象吸引住了。 「看来它们拥有高度智慧和咒力,知道怎么制造和操控机器。」 生物们通过咒力,用量子干涉周围的物体,重新制作了一遍。它们靠重力和喷射咒式在空中飞翔,用探查咒式探索周围。它们是被咒式制造出来、使用咒式的「异貌者」。 「就算是』异貌者』,有地方能够聚集这么多形态如此异常的家伙吗?」即使被异世界的气势压倒,吉吉那还是冷静地分析,「天空和大地太异常了。」 一群海葵在步行,粉色的触手从上空伸向大地。数百只触手伸向螃蟹和虾合体的幼体,滑入幼体的半透明外壳之间,通过咒式在触手前端生成毒物。溶血素让幼体痛苦痉挛。 和象腿一样粗的大腿踏碎虫子。蓝色血青蛋白基体液漏出来,排出氧气还原后变成透明液体。 触手生物们并不吃幼体。它们只是站在一边看幼体痛苦地痉挛,触手伸向天空摇摆,然后用脚踏碎。 「它们不是在捕食。」 莫雷迪娜惊恐地说。连勇猛的提塞恩也感到害怕。 「它们和游戏一样杀掉虫子,以此为乐。」 被注入剧毒、踏碎的幼体也没有死。它们不断痉挛着。仔细一看,到处都是不会死的杀戮。大水母的触手捉住空中的头足类,把它们扔到地上摔得粉碎。 头足类喷出蓝色粘液,但没有死。大水母用机器给它们拍照片。软体动物颤动身体表示喜悦。 飞翔的无机质球体和三角锥朝大地喷射液体。在地上爬行的粘体被溶解,四处逃散。无机质的飞翔物体们欣喜地舞蹈。 面前是不死者们无声又凄惨的互相杀戮。居民们不知道这是幻觉,惨叫着四处逃窜。也有人瘫坐在地上身体不听使呼。老人继续向神祈祷。狗叫唤着到处跑。 进攻性咒式士们目瞪口呆,看着异世界的景色和市民的惊慌失措。 「它们全都是不死之身。」德琉辛艰难地小声说道,「所以不会饿也不会渴,一直在玩杀戮游戏。」 只有吉吉那把屠龙刀对准翻天覆地的世界,钢一般的眼睛里没有混乱。 「无论是怎样的情况,只要有自己和屠龙刀在,就没必要迷茫。」 「虽然我不觉得剑和咒式能把面前的异常状况怎么样,」德琉辛架起刀,也冷静下来,「吉吉那的平常心,或者说无谋,这一次倒是值得信赖哦。」 吉吉那像是和周围群众的大混乱隔绝了似的,刀尖一动不动。咒式士们也再次排好阵型。 「没错,赞哈德他。」提塞恩环视异世界,气势高扬,连竖着的刘海都在摇晃。 「既然我和人们都在,那他肯定也在这个幻觉世界的某个地方。」 原色大地前方聚集了一群异界生物。蓝色红色绿色的触手和触角、蛇腹和外骨骼的身体都在摇晃着,数百只生物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用触手和牙齿互相伤害对方。它们被切断被粉碎被溶解,蓝色绿色的体液横流,但还是没有死。 一块巨大的岩石屹立在异世界生物中心。现实世界中的事故车辆上披上了岩石的幻觉,赞哈德站在上面。 聚集在周围的异世界生物们摇动触手和触角,一副崇拜赞哈德的模样。凶王一举起手,空中的软体动物们就过来碰一碰,然后离开。 提塞恩和德尔顿感到恶寒。 「明明是个幻觉世界,但异界生物们好像能看到赞哈德?」 「异貌者」像是围绕着预言家的信徒。它们摆动管状身体和蠕动的腿,完全一副歌颂赞哈德的模样。 被异界幻觉包围的咒式士们和安德因镇的人们都在看着位于异变中心的赞哈德。因为这景象太过异常,大家都目不转睛。而且大家也无法逃走。 赞哈德看着面孔僵硬的人们,深渊般的眼睛里带着崇高的敬意。 「这里是它们的世界。」 他的声音像箭又像波涛一样扩散。庄严的低音震撼了吉吉那和人们的肺腑。 「这是被它们的咒力完全支配的永恒的世界。这是别的次元的别的宇宙。简单来说,就是拥有我们无法认知的力线的四次元。」 赞哈德伸手展示这个世界。 「如果说他们是高位』异貌者』和』祸式』的话,你们就明白了。」 吉吉那咬紧牙关。 「虽然我和亚姆普拉还有亚楠·珈蓝这些』大祸式』战斗过。」他说,「没想到他们居然住在这种世界里。」 知道大祸式的意义和早春事件的人感受到深深的恐惧,知道了周围的景象是祸式们无情世界的投影。 吉吉那重新环视四周。七彩的天空和原色的大地。无机质三角锥、四角锥、长方体、球体,触手、水母、软体动物、虫子,奇妙的生物混杂在一起晃动。 祸式们在原本的世界原本的形态既是生物也是无机物。赞哈德被「异貌者」们包围,露出微笑。 「它们祸式基本上都是不会老的。而且在原本的世界里的话,因为它们是组成式,所以也不会死。」 异次元的「异貌者」晃动着触手,晃动着蛇腹、长方体、立方体的手臂和身体,用欢喜的声音回应赞哈德的话。不死的怪物们邪恶地欢呼雀跃。 「看看上面。」 吉吉那才不会犯听从赞哈德的指示而受到攻击 这种愚蠢错误。 吉吉那确认凶王在抬头看天空后,大幅度后退保持安全距离。提塞恩、德尔顿、进攻性咒式士和警卫队队员顺着赞哈德的视线,抬头看天空。 七彩的天空中挂着十三个月亮。面前一轮格外巨大的月亮呈现肉一般的粉色,表面能看到像是陨石撞击的洞。 「只不过月亮多点而已。」提塞恩突然注意到什么,「不对。这透视法很奇怪。月亮是卫星,不可能看起来这么大的。」 月亮不是漂浮在宇宙中,而是漂浮在七彩的大气层内。 吉吉那甩头找回正常的透视感,用眼睛测量距离。 「肉色的球体就漂浮在正上方,直径有……」莫雷迪娜惊恐地说,「怎么会,居然有大约五百米尔。」 「怎么可能。这质量也太大了。」 德琉辛抬着头,呆愣愣地呢喃。 「等等,那东西在动!」 德琉辛放大影像。所有人都用知觉眼镜或者望远咒式观察肉色球体表面的突起。 「那是……」 进攻性咒式士们站在赞哈德身后,说不出一句话。直径五百米尔的球体表面是触手结合体。触手蠕动着构成大地。 「那个、那个是活的!」 德琉辛大叫,顿时人心惶惶。 「就算那东西的主要构成要素是水,单纯计算下来也有6544万吨!再考虑到祸式特有的硅基身体、铜血青蛋白蓝色血液,还会更重!」 「这、太异常了。」 抬头看天空的吉吉那也说不出话了。 所有人都通过放大的视觉,看到天空中行星型生物表面的触手海洋。 所有人都明白了触手海洋间突起物的真实身份。 那是生物的头部,皮肤是蓝色粘液,眼睛像盘子一样。旁边排列着像巨大的青蛙、鸟一样的生物还有长毛的动物的头部,每一个的眼睛看起来都拥有智慧。不,它们不是排列着的。这个不知道该说是球体还是小行星的表面塞满了头部。仔细一看,里面还能看到人类的中年男性和青年的头部。旁边是三个年轻女性的头部,正在尖叫。 「从漂浮的球体表面面积来看,上面的脑袋不只有几千个,应该有几万到几十万个。」 德琉辛惊恐地说。上空小行星的表面上,猴子一样的生物的瞳孔咕噜噜转动。其他生物的头部也从嘴里伸出舌头或者撅起嘴巴,发出无声的惨叫。 正因为是听不到声音的幻觉空间,人们才能忍受。 球体中央有一具倒长的女人的身体。她穿着红色裙子,头部套着麻袋,脖子上系着绳子。麻袋上用红色涂料画着和孩子的涂鸦一样歪歪扭扭的眼睛嘴巴。 反向长出的白皙的手伸向下方的镇民和咒式士们,正在招手。简直就像是在邀请大家「快来玩呀」。 「虽然性别毫无意义,但她就是用咒式创造这个世界、身为下面的祸式们的母亲的支配者』乌古·隆纳之门』。」听到赞哈德的声音,进攻性咒式士们终于从球体上挪开视线。吉吉那看向站在岩石上的凶王,自然也看到了在视野尽头的巨大球体。 「要进行跳跃次元的思考和计算的话,就算是直径五百米尔的巨大大脑也不能满足需求。」赞哈德说,「那些表面上的头部是从它们的次元和我们的世界搜集的大脑,以此代行庞大的思考。」 行星表面的人、亚人、异空间的人类和智慧生物的脑袋们苦闷而恍惚,不断发出无声的惨叫。他们被作为演算装置,计算乌古·隆纳的异常思考,精神崩溃却还依旧活着。 倒着披着麻袋的女人发疯似的晃动白皙的手和身体。 「被祸式据为己有的人类不会因为衰老而死亡。」德琉辛喃喃道,「他们只能半永久地进行异常思考,不断重复精神的崩溃。」 「这太悲惨了。」 莫雷迪娜厌恶地说。在旁边盯着看的吉吉那也深深皱起眉头。连死都不允许的永远的拷问让德拉肯族都为之不快。 「用你们的世俗标准来说的话,乌古·隆纳就是伯爵级的』大祸式』。」 赞哈德淡淡地说。吉吉那也说不出话。 「伯爵级、是这个大小啊。」 曾经和「大祸式」对战过的吉吉那说。 「我以前遇到过的亚姆普拉是子爵级、亚楠·珈蓝是男爵级。也就是说比它们高一级或两级的本体有这么大啊。」 「这种东西、要拿它怎么办啊。」 进攻性咒式士们放下了举起的魔杖剑。 「这个世界不是实体,说的话也是骗人的。只要打倒赞哈德,恶趣味的电影播放就会结束。」 吉吉那把屠龙刀对准面前的赞哈德。无论是周围异常的景象、成片的祸式、还是上空的「大祸式」,都和吉吉那没有关系。 「刚才开始你们就发现了,这个世界没有实体。」 赞哈德朴实地肯定了他们的发现。 「要连接异世界必须要巨大的负质量,但是并不是我的专业咒式。虽然我小的时候通过分析尤坎方程式,像幻灯片一样投射出视觉情报,但这就是极限了。」 赞哈德弹开双手。飞翔的祸式透过老人的身体。 「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看着她们。她们也一直在看着我。」 异形们晃动身体。 「你说、一直看着?」 「安海瑞欧的人生太过无趣,所以错误地期望一个再分配的世界。但是这个世界才是我的世界。」 赞哈德周围的祸式挥动触手。 「人们最终还是不能理解自己居住的三次元。说不定我自己也无法理解,但我只是想把这个世界不老不死的幸福赐给人类。但是,谁都不理解。我想赐予幸福的时候,所有人都选择残酷的死。」 吉吉那和进攻性咒式士们沉默了。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理解了赞哈德的异常根源的表情。 「赞哈德没有人类的心,也没有人类的思考方式。」吉吉那呢喃,「要说为什么的话,赞哈德根本就没有在看人类的世界。他一直是看着高次元的世界活过来的。」 谁都无法反驳剑舞士的话。即使大家明白了根源,也无法理解。人类是无法理解人类以外的理论的。 「就把人类世界变得和这个世界一样吧。」 赞哈德指指异界。 「在这里,谁都不会变老不会饥饿不会死,不会胆怯不会困惑不会痛苦,是一个只有真实的幸福的世界。」 凶王用一副贤者的面孔说道。 「要想召唤幸福的世界,就要夺走所有人类短暂的生命,成为召唤祸式的祭品。」 他一边宣告,一边低头看着前方。 「之前我动员所有力量,也不过只有49.7832%的概率,失败了。现在就算没有门之匙,动用我有的埃米雷欧之书和收集的性命的话,有65.3349%能够召唤乌古·隆纳。」 赞哈德周围的触手和触角在晃动。它们的獠牙咯咯作响,唾液四溅。大量手臂互相拍打,无机物们在滚动。赞哈德继续说。 「要是再有』宙界之瞳』的话,就能确实让她显现了。」 看着异世界的风景,吉吉那咬紧嘴唇,眼睛盯着赞哈德。 「所谓的』宙界之瞳』,是次元转移装置吗?」 「严格来说不是这样。』宙界之瞳』只是一部分力量,但是有它在的话,就一定能打开星霜之门。」 赞哈德举起双手。 「把乌古·隆纳呼唤过来的话,更高位的侯爵、公爵和王侯级的』大祸式』就能够轻易降临。这样一来,就能重新书写整个世界。」 凶王慈爱地盯着吉吉那和进攻性咒式士等六十八人。 「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不久之后,命运之时那一刻,人类史无法对抗的。」 「命运之时?」 吉吉那反问。赞哈德点点头。 「命运之时很可怕。必须要把人类引入我所召唤的天国地狱进行准备。正因如此,埃米雷欧之书,以及最重要的』宙界之瞳』是必不可少的。」 异形生物们互相啃咬对方的身体,撕破皮肤和肉身,体液喷射。触手绞紧,吐出酸液。不死者们破坏着对方的肉体,表示无声的欢喜。 凶王的目光还是和以前一样,冷静又充满理性,并没有错乱,怎么看怎么正常。 异界和祸式们在赞哈德周围摇摆。被无辜卷入的镇民因为异形世界和赞哈德异常的言语而动弹不得。 「为了命运之时你不惜召唤地狱、重新书写世界和人类,但那究竟是什么?」 透库罗洛因为他高度的智慧而感到恐 惧。德琉辛也一脸胆怯。 「比地狱还恐怖的时刻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赞哈德所见的世界,和他说的一样,和我们的次元是不同的。在他面前,我们只是虫子。」埃里德那警卫队的人停下脚步。 「这种人,必须要国家或者军队才能阻止啊。」 面对无法获胜的战斗,军队指挥官无法命令士兵们去送死。 「现在在这里的只有我们,所以要应战。」 吉吉那举起屠龙刀,踏进幻觉的异世界。 「说什么为了命运之时这种大灾难准备、为了获得幸福所有人都别当人了这种话,现在这种无聊的结论当成笑话都没人笑。我要在这里阻止你。」 「吉吉那先生说得对,我们只能应战!没有退路!」 德尔顿叫着,提塞恩和德琉辛他们也往前走。拉肯金事务所的进攻性咒式士们也向前进军。埃里德那警卫队的人总算开始行动,整队前进。赞哈德也向前走。 「既然如此,我就排除你们这些不幸的人,获得剩下的埃米雷欧之书和』宙界之瞳』,为命运之时做准备,让全人类获得幸福!」 德尔顿朝大叫的赞哈德发动「矛枪射」。其他的进攻性咒式士们也一边进军一边发动咒式。火焰和投枪击中赞哈德举起的手。 等离子弹和钢枪在凶王举起的手前被分解。爆炸和火焰收缩,变成蓝色粒子在周围散开消失。 以吉吉那打头,咒式士们以鱼鳞阵型突击。所有人都明白,他们不是远距离进攻性咒式士,只有用近战在数量上压倒对方。 他们缩短距离后,朝赞哈德挥动魔杖剑。但在他们攻击到之前,赞哈德被打飞到右侧。吉吉那等前卫停下脚步。 赞哈德正朝幻觉的彩虹天空飞去。 赞哈德身上缠绕着量子干涉结界,用手臂挡下屠龙刀佐琉德的一击后被打飞到右边。刀柄握在从棺材伸出的手里。刀刃扭转,两者斜着飞向空中。 赞哈德猛地撞上异形化的大楼、破碎。棺材和赞哈德从大楼背面穿出。 「追!」 吉吉那提着屠龙刀在异界中突进,进攻性咒式士们也跑动起来。尤坎浮在一边跟了上去。 车子在内雷斯大道前进,路上是人、人、人。 黑伞、红伞、便宜的透明伞。路上满是上下班和购物的人。但无论有多少人,我应该都能找到季薇妮娅的。 我在车里看着人行道,看到一个白金头发、耳朵尖尖的背影。我刚以为找到了,开车绕过去一看却是别人。也许是从前面看着她的我让她觉得不快,她转过身走开了。 背后响起车子的喇叭声,我只好开车前进。埃里德那有几万名阿尔利安人,所以很难找。 我开着车寻找季薇。我之前在车站找到了沃鲁洛特和季薇妮娅。这次也能找到。从手机关机前的发信地点来看,她应该是在这个方位活动。如果她的车斯帕托利亚卡刚好在修理中、她步行移动的话,应该就是在这附近。 我三次绕到阿尔利安系女性面前,都发现是认错了人。我往前开,在十字路口左侧,第四次看到红色伞下的白金头发和尖耳朵。 是季薇妮娅的背影。我看到苍白的侧脸后就确定了。无论看几次都让我心跳加速。从模样上来看,她是站在人行道上在等计程车。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此时我的不走运又充分发挥了它的力量,交通开始堵塞。我从车上下来狂奔。 和分手的女人提出复合这种事并不正常。破碎的心无法复原。即使明白这一点,我还是前进了。我从伞和人流间挤过去,快速奔跑。 「季薇。」 我喊道。季薇撑着伞转过头来。她站着不动,一脸惊讶。我放缓速度,在她面前停下。 人们从我们身边川流而过,很快消失在人海中。我开口道。 「我已经和切蕾西分手了。」 「你、真的、这么做了?」 季薇脸上是震惊,然后是愤怒。 「听好了,你现在立刻就去道歉。你果然变得很奇怪。」 「啰嗦。」我必须说出口,「全心全意付出的恋情只不过是孩子的执念。但是,现在我的心正是如此。无论再怎么不像样,我都爱着你。」 虽然我觉的很对不起切蕾西,但我想要季薇妮娅。我从心底想要已经失去一次的爱。这是几近丑陋的欲望,名为爱的欲望。她沉默不语,这让我觉得可怕。 「你不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啊。但是……」 伞一斜,季薇膝盖发软。我慌忙扶着她和伞。 「你怎么了?」 「没事。」 「这不能说是没事吧。」 季薇脸上褪去了血色,一副快吐的样子。这不是精神疲劳,明显就是身体不适。我的脑子里想到一个答案,心里卷起风云。 「难道说,」我平静地问她,「是你的祖父患上的、你开玩笑时说过的、阿里亚德性快速发展型多系统萎缩症?」 「不是。」 倾斜的伞下,季薇妮娅摇摇头。 「那是什么病?」 我太过担心,正想用知觉眼镜释放诊断咒式,被她的手阻止。 「赞哈德监狱的死斗之后,我去探望贝特莱丽卡小姐,顺便接受了检查,结果出来了。」她犹豫着说,「不是绒毛癌和产生肿瘤,也没有葡萄胎。只是血液中的人绒毛膜促性腺素阈值超过了平均水平而已。」 「那是、什么病?」 我并不知道所有的病症。季薇妮娅靠在我肩上,面色苍白。 「我在问你是什么病。」 我就算问,她也不回答。季薇搜索着记忆开口道。 「某种状态下,为了维持子宫内膜,卵巢会分泌黄体荷尔蒙和人绒毛膜促性腺素,所以尿液和血液中也能检测到。医生好像是这么说的呢。」 「等等、等等。」 我抬起手制止她的话。就算是我也能从单词中推测出来。我在雨中盯着季薇妮娅。 「那难道说是……」 「我好像怀孕了。」季薇妮娅低下头。我只能听到雨点打在伞上的声音。 雨点打在我的背上,我一动不动,屏住了呼吸。 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死者的报道,但即将出生的生命却冷不防让我吃了一惊。 「我明明一直有发动避孕咒式的。」我取回呼吸,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唾沫,「你说怀孕……」 虽然我这么说,但化学系的避孕咒式和消灭精子本身受精能力的生体系不同,并不是绝对的,有效率是99.9999% 「嘉由斯遇到不想发生的事,退堂鼓打得咚咚响呢。」 季薇露出寂寞的微笑。 「不是的。就算是我,也不可能这么碰巧。」 我瞬间明白了原因。 「是』宙界之瞳』。」我看着自己右手的红色宝石戒指,「它连』暴帝』的精神操控都能抵抗,为了保护主人和周围的生命,有几项限定功能。恐怕它以为我的避孕咒式是反抗生命的咒式,所以阻止了。」 就算知道了原因,也没有意义。我放弃了平时一定要分析的习惯。 「比起这个,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和世界各地常见的、突然被恋人告知怀孕消息的男人一样,我内心受到强烈震撼,「要是我知道的话……」 我拼命地继续呼吸和语言。冷静点。不对。这不是我希望的事。季薇怀上孩子了,我本应该高兴才对。但是,我们还没有结婚。 我咬紧牙关,重新思考。 这种时候是绝对不能问「这是我的孩子吗?」这种话。虽然她说自己和沃鲁洛特没有发生关系但是事实不明。虽然是由于心灵的裂缝和阿娜皮亚的精神操控,但她和克拉纳斯发生过关系是不争的事实。我对想要询问这一点的自己的软弱感到无法原谅,咬紧了牙关。 「我实在是无法做到,生下和已经分手的你的孩子。」 至少季薇认为这是她和我的孩子。那我相信她。我想相信她。我想让自己冷静,但是止不住内心的动摇。 「所以。」她犹豫着,张开嘴,「我本来想在你出门的时候去堕胎的。」 「你说、堕胎?」 连续的打击。我本以为自己变强了,但却被告知自己彻头彻尾是个年轻的毛头小子。两个人分手两个月后,已经到了我的极限。 「但是,季薇一直很珍惜生命,怎么会选择堕胎呢……」 不想生下我的孩子、不想当未婚母亲……理由虽然有很多,但是最重要的是季薇是个尊重生命的女性,堕胎并不符合她 的信条。 沉默不语的季薇苦恼地开口。 「切蕾西小姐变成了那样、我还害死了那么多进攻性咒式士。」季薇苦涩地小声呢喃,「我居然还生孩子,这种事无法原谅。」 虽然关于二个月的胎儿是否有生命这个问题大家各执一词,但季薇为了惩罚自己,歪曲了自己最尊重的东西。她已经混乱到这个地步了。 我扶着季薇,站着不动。所有方面来说我都是最糟糕的那个。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我说生下孩子结婚吧,也只是因为过于焦虑条件反射想要负起责任的自私任性而已。 伞下,季薇也低着头一言不发。 「季薇只是因为大量的死亡和分别处于混乱中而已。孩子是没有罪的。」 我扶着快崩溃的季薇。正是现在这种时候,我要全力支撑她。她脸色苍白。 「生孩子好可怕。」 季薇伸出双手抱紧自己,红色雨伞落到地上。 「我看到了贝特莱丽卡小姐和她的孩子的结局。从报道中潘海马将会继续下去这个宣言就能知道。作为道具被生下来、意志被消灭、被杀掉。生下这样的孩子好可怕。」 绿色的眼里充满恐惧。 「像进攻性咒式士们一样,和阿娜皮亚那时候一样,我说不定会杀了她。」 她抱着自己的胳膊,指甲刺进肉里,像是在责备自己。 「我、没有对生命负起责任。」 我无法回答这沉重的话。即便如此,让孕妇淋雨还是不好的。我捡起伞,把季薇带到关闭着的店门前,让她坐在木箱上,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 「谁都不能、我也不能为生命负起责任。」 我身上也背负着让战友死去的罪孽,说成是必要的牺牲。 我需要决心。虽然我曾经想象过毫无顾虑地成为父亲的自己,但是实际的决断已经逼到面前。我决定好了。 「我想要这个孩子生下来。」无论会怎样,我只能把心里的想法直接说出来,「然后,我想和季薇一起生活下去。」 「这个嘛……」 听到我的话,季薇犹豫了 她轻轻摇摇头。我和她之间,横跨这我的过去、库埃耶、阿娜皮亚的死等多重断层。 「让我考虑一下。」 季薇说,脸上混杂着微笑和泪水。只要孕期在三个月以内,堕胎都是合法的,所以她知道现在不能着急地直接下决定。能不能来个人告诉我这种场合该怎么办。 我咬紧嘴唇。我对阿娜皮亚发过誓,不会让女性哭泣。但是我打破了无数次这个誓言。大概以后还会继续打破吧。即便如此,我现在不能让季薇继续哭泣了。 脸色惨白的季薇妮娅站起身。我朝她伸出手。她的脸色还是很不好。 她看看我,接着又看看前方,撑起伞独自走开,站在路边。她举起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迅速坐进去。车子离开了。 我目送季薇的背影离开,转过身。我现在只能回自己家。 我停下脚步。 「我是白痴吗。」 在这里演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要给谁看,当一个好人又有谁会夸奖,夸了我又能怎样。我转身在雨中的街道奔跑起来,追赶消失在路上的出租车,拼尽全力奔跑。差点被我撞上的工薪族暴怒,中年女性慌慌张张逃跑。虽然给别人添了麻烦,但是为了我人生中的大事,请原谅我吧。我不能让这个瞬间逃走。也许回到自己的车里追赶更好,但是现在开始我只能奔跑。 我一个劲儿地追着车跑。你当是青春剧吗、这种超级无聊的自我吐槽也消失了。奔跑。后卫的脚力就算用咒式强化,也只能达到一百米尔九秒的速度。虽然比不使用咒式的运动选手要快,但是按这个速度是追不上车子的,而且出了大道之后就没有办法了。 季薇乘坐的出租车在前面的拐角转了个弯。接着全速奔跑的我也转了个弯。金属垃圾箱绊了我一脚,倒翻在地。我跳起来避开垃圾箱,但是在空中无法回避从巷子里倒车出来的运输车。车屁股猛地撞到我的左半身。我转了半圈之后倒地,溅起雨水。 「呜哇、这也太痛了。」 撑着伞的女高中生用手捂住嘴,皱起眉头。啊啊,本人可是更痛哦。我眼前冒出星星,左边的视界变成红色。但是,我还是继续奔跑。 计程车开在左前方。季薇妮娅回过头。她惊讶地睁大眼睛,张开嘴朝司机说了句话。 车子不但没有停止,反而还加速了。看来她还不想和我说话。 季薇乘坐的出租车前方,红绿灯开始一闪一闪。胜负就在变成红灯之前。我在雨中全速奔跑。牵着手的情侣慌忙闪开,给我让开一条路。我无视背后的怒吼声继续奔跑。 刚才还在减速的车子开始加速。如果在变成红灯前车子开过去的话一切就结束饿。我拼命加快速度,跑到出租车前。车子紧急刹车。 司机回过头,季薇用手机付了车费,撑开伞走下车。车里开走了。 季薇撑着伞站在路上。我双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连冰冷的雨现在都让我觉得舒适。 「季薇、」 我光是说话呼吸就乱了。在几乎做了一整夜之后全速奔跑,我现在感觉快吐了。 「等等,你等等。」 我整理呼吸。但是,和她的痛苦和哀愁相比,我的疼痛根本算不上什么。我抬起头盯着季薇。她在等待。 「我爱着你,也想爱孩子。我想当一个好人,想获得幸福。」 凌乱地呼吸间,我选择了自己的真心和最幸福的道路。 「我全都想要,所以,结婚吧。」 我终于说出了我一直犹豫迷茫的事。正因为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死亡的激斗,我才说得出口。 伞下,季薇并没有露出我所期待的欣喜的神色,而是深切的哀伤。她紧闭嘴唇忍耐。 「所以我说了让我考虑一下。这么重大的事情,我不能马上作出决定。」 我直起身体,雨点打在我身上。 「我已经越过了那条线,越过那条尸横遍野、觉悟的河流。所以你也过来吧。」 我整理呼吸。只有这句话我不想失败。 「我爱你。」 季薇刚想继续反驳,又闭上嘴,然后又张开。 「但是孩子、这条生命。」 「我接受。我们两人一起养育吧。」 「这只不过是你因为有了孩子,为了负起责任强行做出的决定而已。」 「你明明知道不是这样的吧?」 「谁都不会原谅我们的。我们无法被原谅。」 「关我屁事。重要的只有我和季薇,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我一个接一个堵上她的退路。我不会走上安海瑞欧陷入惨剧的道路。如果不说出来,心意是无法传达的。 但是,季薇沉默了。 「真是的,你偏偏只会在这种时候胆小啊。那不是和我相反吗。」 我已经快厌倦应付她的纤细脆弱了。我生气了。 「我也一样,很害怕。我害怕可能又会伤害你、又会迎来一样的结局。但是,再重头开始、再结束不也不错吗?」 我真想停下来调整一下呼吸。 「我过去没能让季薇幸福。我光是侵蚀季薇的人生,没能让你幸福。现在也仍旧在伤害着你。」 恋爱发展到最后,会辛苦到让人胃痛。明明不想爱,但是依旧爱着。失去和无法得到一样痛苦。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成为好人。 「也许我会因为进攻性咒式士的工作死掉,刚才说的计划并不会实现。但是我现在喜欢你。如果我有孩子的话我会更高兴。」 曾经我想成为一个好人。我疯狂思考,仿佛有爪子在挠我的心曾经。我不想伤害任何人、背叛任何人、杀死任何人。但我没能做到。我什么都没做到。沃鲁洛特啊,我如今深刻体会到了你的心情。安海瑞欧啊,我明白了你的痛苦。 「如果孩子像季薇的话,一定是个美人。如果像我的话,应该会是个很难死掉的孩子吧。不是挺不错的吗。」 我想要成为一个好人,但是失败了。即使是现在这个瞬间,也没有成功。 「我本以为,我明白你、还有我自己的心。」 伞下,没有被雨打湿的她却被泪水打湿。 「但是我没能做到。」 我的话毫无分量。无论是我爱你这句话,还是拼尽全力的行动,全都没有传达给季薇。完全没有。 「啊啊,混蛋。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我甩甩头。 「总而言之那个。」 我把手伸进怀里,停了一下 。很艰辛。但是我必须拿出来。我感觉到有一双少女的手推了我一把。 我抽出手,打开手里的小盒子。盒子里是和季薇的瞳色相同的、嵌着绿宝石的戒指。 「我有戒指。你知道的,沃鲁洛特事件之前我就准备好了。」 真是最最不像话的求婚。 「我爱你。和我结婚吧。」季薇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如果她拒绝,我就离开。但是,一切死亡和悲剧都在束缚着她。 「我不会再搞错最重要的事。」 我必须切断束缚季薇和我的诅咒。 「你说过的。库埃耶失去的、希律德尔和尼德沃尔克为之献身的、雷梅迪乌斯坚持到底的、沃鲁洛特展现的、阿娜皮亚教会我的!不能搞错重要的事!」 光是喊出这些血淋淋的名字,季薇和我的胸口就被剜出了一个洞。但是,有一个答案必须穿过流血和死亡、惨剧和悲叹才能得到。刚才推了我一把的,说不定就是阿娜皮亚。 但是,即使有死者们的推动,踏上荆棘之路的人是我。这是只有我才能做出的决断。 「季薇,我不想失去你。只有让你幸福,我才能幸福。」 我声嘶力竭地呼喊。季薇依旧无法动弹。是我造成她无法动弹的。 「这是最后一次。如果都这样了你还犹豫的话,我也放弃了。」 我深呼吸一口气。 「我爱你。我们结婚吧。」 「我。」 季薇的脸色超过了苍白,变得和纸片一样。 季薇没有说话,往前迈出脚步,像是要摔倒一样。我也往前走。 我抱紧她快要摔倒的身体。红伞掉落在她身后,被雨打湿。 我淋着雨,季薇在我怀里呜咽。雨点混着泪水落在我胸口。我握着小盒子的手绕到她身后抱紧她,尽可能让她少淋一点雨。 我抱着她,内心并没有求婚被接受的喜悦。季薇应该也没有。 死者们不会祝福我和季薇。他们大概会诅咒我们吧。等待在我们面前的不是幸福的未来,俄日是比以前更惨烈的死亡、流血、痛苦和惨剧。 但是,我已经做出选择了。我选择了共同承担罪孽、赎罪的羁绊。 即使谁都不会祝福我们,我和季薇还活着。活给你们看。包括孩子在内,我们会一直活下去。 不仅仅只是活着,还要幸福地活下去。 类似后记 哎呀,我有个大发现:石假面和变态假面的内裤蒙面效果差不多就等于是被开除人类籍了啊。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大家最近过的怎么样?我的有点是没有前科,缺点是还没有被拘禁在单间里。 我养的猫躺着伸出左爪,右爪和下巴搭在上面,于是我告诉它「你的左手不是激光枪,当然上辈子也不是眼镜蛇哦」。一个小时后我再看它,它还是摆着一样的动作。虽然放弃并不好,但我决定变身地狱老师。 就是这么一回事,这就是后记。 虽然我想申请把像兽枪一样伤害使用者心灵的后记定为反人道罪扔到北约空爆,但我懒得调查。 虽然责任编辑好像说「这个结局就是第一部完成了哦」,对我本人来说是「太好了,第三部完成了!」,然后被具象化的锁链绑着被强迫写下了这篇后记。 顺便一提,我拒绝了两次左右,但是编辑部以「因为第一部的完结」这种极度不可思议茶色小瓶一样的理由拒绝了我。我觉得这就是从作者的精神的尸体中剥取的罗生门&怪物猎人后记。又没有完成从老婆婆猎人打死的尸体里得到的铳枪,也没有龙击炮,谁也不知道下人的行踪和这篇文章的结尾。 回过头看看,真是说了一堆迂回曲折又漫长的话啊。发生了很多事。真的发生了很多事,但是这么说的话听起来就像是要结束了一样,但其实什么都没有,很快接着就是第二部。 大概,就是用山寺宏一的声音念「稍微有点白痴、非常可爱的第二部来啦。一部能够笑着哭的、乱七八糟的爱情喜剧~」这种好莱坞电影的日本向广告风的感觉那是不可能的。 以后也请多多照顾啦,非常感谢。 那么,我们第二部见。 哎呀,我有个大发现:石假面和变态假面的内裤蒙面效果差不多就等于是被开除人类籍了啊。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大家最近过的怎么样?我的有点是没有前科,缺点是还没有被拘禁在单间里。 我养的猫躺着伸出左爪,右爪和下巴搭在上面,于是我告诉它「你的左手不是激光枪,当然上辈子也不是眼镜蛇哦」。一个小时后我再看它,它还是摆着一样的动作。虽然放弃并不好,但我决定变身地狱老师。 就是这么一回事,这就是后记。 虽然我想申请把像兽枪一样伤害使用者心灵的后记定为反人道罪扔到北约空爆,但我懒得调查。 虽然责任编辑好像说「这个结局就是第一部完成了哦」,对我本人来说是「太好了,第三部完成了!」,然后被具象化的锁链绑着被强迫写下了这篇后记。 顺便一提,我拒绝了两次左右,但是编辑部以「因为第一部的完结」这种极度不可思议茶色小瓶一样的理由拒绝了我。我觉得这就是从作者的精神的尸体中剥取的罗生门&怪物猎人后记。又没有完成从老婆婆猎人打死的尸体里得到的铳枪,也没有龙击炮,谁也不知道下人的行踪和这篇文章的结尾。 回过头看看,真是说了一堆迂回曲折又漫长的话啊。发生了很多事。真的发生了很多事,但是这么说的话听起来就像是要结束了一样,但其实什么都没有,很快接着就是第二部。 大概,就是用山寺宏一的声音念「稍微有点白痴、非常可爱的第二部来啦。一部能够笑着哭的、乱七八糟的爱情喜剧~」这种好莱坞电影的日本向广告风的感觉那是不可能的。 以后也请多多照顾啦,非常感谢。 那么,我们第二部见。 哎呀,我有个大发现:石假面和变态假面的内裤蒙面效果差不多就等于是被开除人类籍了啊。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大家最近过的怎么样?我的有点是没有前科,缺点是还没有被拘禁在单间里。 我养的猫躺着伸出左爪,右爪和下巴搭在上面,于是我告诉它「你的左手不是激光枪,当然上辈子也不是眼镜蛇哦」。一个小时后我再看它,它还是摆着一样的动作。虽然放弃并不好,但我决定变身地狱老师。 就是这么一回事,这就是后记。 虽然我想申请把像兽枪一样伤害使用者心灵的后记定为反人道罪扔到北约空爆,但我懒得调查。 虽然责任编辑好像说「这个结局就是第一部完成了哦」,对我本人来说是「太好了,第三部完成了!」,然后被具象化的锁链绑着被强迫写下了这篇后记。 顺便一提,我拒绝了两次左右,但是编辑部以「因为第一部的完结」这种极度不可思议茶色小瓶一样的理由拒绝了我。我觉得这就是从作者的精神的尸体中剥取的罗生门&怪物猎人后记。又没有完成从老婆婆猎人打死的尸体里得到的铳枪,也没有龙击炮,谁也不知道下人的行踪和这篇文章的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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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们第二部见。 插图 转自 佚名 作者:浅井ラボ 插图:宫城 翻译:轻文轻小说 轻文轻小说:/1/1726/141763/164641.jpg" 第一章 凝视逝去的时光 星期日的午后,阿什利?博夫&索雷尔咒式事务所中吵吵嚷嚷。 身材高挑的吉吉那裸露的右肩扛着巨大铁制橱柜,轻轻松松地朝里走去。因为橱柜里装满了咒式道具,所以有三百公斤。但是,扛着它的生物体强化系咒式士的步法非常轻快。 身形高大的利普金和利多里兄弟俩各抱着好几个纸箱子,朝着反方向走去。德尔顿弓着棒子一样的身体,右手拿着工具箱,左边腋下夹着木板。青年正要去修理橱柜。 黑人医师透库罗洛从橱柜里拿出许多书,抚去上面的灰尘,然后装进了箱子。女性咒式士莫兰蒂那正在用扫地机清扫地板。 特赛文左手拨弄着刘海,右手扛着椅子走向里面。梅肯克劳德站在橱柜面前,将书籍整理归类,然后塞进箱子里。 室内灰尘飞舞,攻击性咒式士们正在搬运行李,整理垃圾,打扫房间。 因为我的伤已经痊愈,所以也参加了打扫。因为要报哥哥的仇而追来的尤杰夫也已经被其他的攻击性咒式士逮捕,正在拘留中。很多事件都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被任意解决了。我除了接受这个事实也别无他法。 接待室因为打扫而显得十分杂乱,指挥官站在杂物中间。 「歼灭这个事务所中所有邪恶的不洁和混沌吧!」 季维妮娅也在屋子里忙活着。她白金色的长发被丝带扎起,双手带着塑料手套,身上围着围裙,脚上穿着橡胶制长靴。绿宝石一般的眼睛上带着隔绝粉尘的防尘眼镜。季薇正在用吸尘器清扫地板,一身严密装备就好像是把大扫除当做战斗来对待一般。 身后是堆成山一样的垃圾袋,那是季薇的战果。简直就像不断堆积的敌人士兵的尸体。正在使用吸尘器的季薇的额头汗水涔涔。为什么做大扫除的女性会让人觉得如此美丽呢?甚至可以说是给人带来感官的刺激。如果没有其他人在,我真想立马抱紧她,但是我忍住了。 季薇停下吸尘器,弯下腰,左手伸进了橱柜里面。 「嘉由斯,这个可以扔吗?」 她走到我面前,手上是一个落在橱柜里面的古旧弹夹。现在不是对热心打扫的女性之美恍神动心的时候。 「啊啊,帮我扔了吧。这个型号已经太老了,用不了了。」 「好――」 季薇左手一挥,古旧的弹夹稳稳地落进了垃圾袋。她再次拿过吸尘器,环视屋子。防尘眼镜下绿色的瞳孔中燃烧着熊熊烈火一般的斗志。 「接下来各个事务所分别安排任务。梅肯克劳德先生派的请打扫办公室,德尔顿先生派的请制作并修理橱柜。」 季薇说完又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但她的指示宛如扫除的猛将。攻击性咒式士都明白这是一场战斗,脸上露出了理解的神色,然后瞬间散开各司其职。 从里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四楼的行李卸运虽然已经搞定了,但是打扫很麻烦啊。」 身材魁梧的德琉辛从里面的办公室走了出来,粗壮的手臂托着厚实肩膀上扛着的行李,她身后跟着两个部下,阿拉巴乌和米格斯。季薇一边使用着吸尘器一边开口说道,「那个,德琉辛阿姨和部下们请把那些行李搬到后门,然后再去打扫一下地下室。」 「阿姨……」德琉辛一时语塞。 「那个女人,好厉害。」「不是叫德琉辛大尉,第一次看到敢对所长这么说话的人。」 德琉辛背后的阿拉巴乌和米格斯十分讶异。德琉辛看了他们一眼,两个人立马撇开了脸。面对原来是军人浑身肌肉的德琉辛,至今为止还没有人用过这样的爱称。 季薇脸上浮现出优雅的笑容,「是不是阿姨我不知道,但是打扫的话还是要拜托能干年轻的德琉辛姐姐们啦。」 「好啦好啦,虽然是个爱耍小聪明的小姑娘,但是被夸成这样我也没办法拒绝啦。」 德琉辛似乎是接受了这个称呼,魁梧的身体走向了办公室。部下们脸上又恢复了笑容,跟在德琉辛身后。我看向旁边。 「怎么说四派代表也应该是你梅肯克劳德,这样好吗?」我一边用抹布擦着橱柜一边说。 梅肯克劳德正站在我身边归类书籍,听到我这么说露出了苦笑。 「虽然很遗憾,但是在整理整顿和打扫的指挥方面的确是她更为胜任。的确是非常出色的分配工作,大家都井井有条。」 她很会差遣贾贝拉和伊吉,现在这种能力对我们也很起作用。本来不想让孕妇如此操劳,但是现在还是随她去好了。季薇现在也只想投身于打扫指挥官,不去想与我的关系吧。我的观察力还不至于差到连这点都发现不了。虽然我已经因为季薇的怀孕而求婚成功,但是接下来该做什么,我仍然处于迷茫状态。 「但是,这样对你们真的好吗?」梅肯克劳德一边把书籍收进箱子里一边问我。 「我和吉吉那,梅肯克劳德和德尔顿,还有德琉辛,我们四派合流,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庞大的组织。」我一边打扫一边回答,「为了要让几个事务所继续存续,必须得先决定一个临时主要据点。我们的事务所是从吉奥卢那里继承而来的,四层楼高,下面还有一个地下室,是其中最大的。」 我擦拭着橱柜继续说道,「大扫除和改装以后如果能变得很易用,就能够收纳四派。其他攻击性咒式士来参加的时候也可以用。」 「真是叫人怀念啊。」吉吉那站在我的身侧,肩上扛着一个新的橱柜,「全盛期的达拉海德事务所少说也有几百个人,当时作为分社的吉奥卢事务所也有好几十个人。」吉吉那看起来似乎很怀念那些时光,银色的眼瞳看着事务所和外面空地上的攻击性咒式士们。 「嘉由斯大概不知道吧。吉奥卢时代前期也是充满活力的。作为攻击性咒式士事务所,埃里德那就不用说了,就连在埃利乌斯郡也可以算得上最强,在龙皇国也能够排进前十。」吉吉那脸色一变,突然充满苦涩,「只要米鲁梅翁去死就行了。」 「吉吉那到底有多讨厌米鲁梅翁啊。」我停下了打扫的手问道,「因为争风吃醋而折断吉吉那手腕和手指,现在仍然在敌对状态的库埃耶暂且不提,米鲁梅翁究竟做了什么啊?」 我笑着侧过身,躲过了吉吉那右手挥来的橱柜。 「嘉由斯也和他见一面就知道了。其他的前辈和同期都是非常好的攻击性咒式士,但只有米鲁梅翁,看一眼就会想杀了他。话说回来你这家伙也快去死。」 吉吉那不屑地哼了一声,重新将橱柜扛上右肩,然后左手轻轻松松地将另一个橱柜抗在左肩上,转身向外面走去,背影看起来非常不愉快。 我将疑问暂且搁置,重新开始打扫。梅肯克劳德已经将书籍整理归类完成,再次看向了我。 「为了不被糊弄所以还是回到那句话,这个事务所是嘉由斯和吉吉那的。」 梅肯克劳德的句尾有些含混不清。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虽然我想要糊弄他,但是应该躲不过男人优秀的观察能力。 「是呀。这样就好了。」我笑着。 梅肯克劳德理解有些逞强的我。 洞察力敏锐的男子站起身,两手拿着空箱子回到了房间里面。我移开视线,看到了开着的玄关外延展的画面。 大片的草地上杂乱地停放着汽车与摩托车,身材修长的德尔顿正站在上面挥舞着锤子。不愧是当过土木技师的人,不一会儿就完成了一个新的橱柜。 德尔顿接过了莲德的衣钵,对利普金和利多里壮汉兄弟发出指示。两个兰多库人兄弟根据德尔顿的指示,正在用惊人的速度堆放从二楼和三楼运下来的行李。 我的视线回到室内,女咒式士莫莲迪娜正在用吸尘器打扫房间,黑人医师透库罗洛正在搬书。莫莲迪娜正经历着失去恋人格隐的痛苦,努力调适。性格沉稳温和的透库罗洛成为了全员相处的润滑剂。 季薇的眼睛到处搜寻着人手。 「那个,吉吉那先生在哪?」 「挪开一块大石头,大概会在那里面吧。」 我这么说着,背后传来脚步声。 「我不在那种地方。」 我转过身看向声音来源,吉吉那已经把橱柜搬到了外面,又折返了回来。 季薇的目光投向了德拉肯族的剑舞士。 「真快啊。那么,吉吉那先生,我要给你安排一个重要的使命。」 「我不接受命令。打扫什么的随便做 做。」吉吉那完全不把季薇的话当一回事。 我的这位同伴比起刚才的德琉辛岂止是高出一个段位,简直是高出一个次元,只是一个又麻烦又难办的男人。季薇也不是一个小角色,她转身和身材高大的吉吉那面对面站着,身高和体格的差距就好像是大人和小孩的差距。 季薇吸了口气然后吐了出来。 「那么,我就说了。」季薇道,「吉吉那先生,请把自己的家具全都扔到外面去。」 我和周围的伙伴们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了紧张的表情。全员的脑中都浮现出了从二楼到三楼那条通道的左右和四楼训练场一角快要被吉吉那那些让人难以理解的橱柜和椅子的家具淹没的画面。如果不把那些东西整理掉,上面什么都干不了。 但是,吉奥卢死去以后,我的警告并没有能够改变吉吉那。无论是威胁还是拜托都毫无效果。 「我不允许破坏艺术性配置的现状。」吉吉那的声音非常冷漠,银色的眼睛里闪耀着不愉快的刀刃的金属色。 紧张的气氛让从外面回来的利普金和利多里兄弟缩起了身体。莫莲迪娜也闭口不言。透库罗洛咽了口口水。 虽然平时是一个靠得住的同伴,但是一触及到家具就是踏进了吉吉那的神圣领域。顶级剑舞士仅仅是心情不好,也会让周围的攻击性咒式士们开始警戒。 「这样啊,但是、」 季薇左手伸向左边,然后又收回。手上抱着黑猫埃尔文。猫在季薇怀中微微颤抖着。这只猫时不时会擅自回到事务所,给它喂食也几乎不吃,是一只奇妙的猫,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也在。 「今后进出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像这样随便进来的小猫,会不会用家具来磨爪子呢?」 季薇微笑着警告完瞬间,猫展现出了自己前脚的利爪。 「你这女人,和嘉由斯一样让人不愉快。」 吉吉那修长的身体宛如舞动的刀剑,一个转身,悠悠然地走向了二楼。 接待室里的咒式士们吐了口气,表情变得放松。 在以前,吉奥卢凭恃自己的实力和为人的器量、库埃耶则依靠自己激烈的性格驾驭吉吉那,而今天,季薇让我们拜见到了不同于二者的别样方法。 季薇吐了一口气,把猫放回地上。猫立刻跑了出去。她走回来,脸上是安心的神色。果然还是紧张了啊。作为我的恋人,我未来的妻子,胆量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啊啊,刚刚好吓人。但是吉吉那先生也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呢。」 「真是对不起啊。虽说我说了也没用,但是让你开口是我的不对。」 「没关系的。嘉由斯对吉吉那先生很难开口的吧。」季薇翡翠的瞳孔透过防尘眼镜看着我,「好了,办公室的打扫就要拜托嘉由斯了。因为我不知道咒式道具和事件资料哪些是要的哪些是不要的。」「按照魔鬼最高司令的指示办!」 我举起左手紧贴胸膛,低下了头。当然,是为了躲避飞过来的抹布而低下的头。 我在季薇的追击到来之前逃进了里面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刚刚进来的梅肯克劳德正在擦拭着橱柜,而特赛文则在擦拭窗户。确实除了我和吉吉那没有人知道咒式道具和资料的需要与否,所以只能自己做。 我手里握着抹布站着,正要移动,左右肩膀上扛着椅子的吉吉那就从里面走了出来,站在我的对面。 这是只有两个人知道的事情。桌子和椅子陈列在地下仓库,吉奥卢微笑着,斯托拉托斯在地板上打滚想要快点死去,库埃耶拿着书和魔杖短枪。我们好像看见了过去的吉奥卢事务所的幻影。 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眩目异常,我好像还看到了阿娜皮亚穿着新衣服,微笑着转圈给我们看的幻影。 但是,我踏出了一步。那些令人怀念的日子和温柔的人们随着我的步伐,微笑着渐渐消失。 梅肯克劳德和特赛文关注着我和吉吉那,好似安心一般吐了一口气,然后又重新开始打扫。 我和吉吉那停下脚步的话,其他的同伴就无法前进。库埃耶和斯托拉托斯的回归总有一天会到来。不会忘记希律德尔和阿娜皮亚,还有那些强敌的死亡。总而言之,要先继续前进。 我走到自己的桌子前。然后将咒式道具和咒式专业书籍分别放进纸箱,准备等会儿重新归类书架。 然后我左右双手拿着其他几个纸箱,回到了出口处的书架。 眼前有政府机关的文书和警察相关的申请书,还有咒式协会的会报和财务文件,几乎快要溢出书架。我现在才感受到世间对机关和警察署文件不电子化的愤慨。 文书的上面还随意插着文书,简直就是杂乱的代名词。我拿出了文书,将它们分类成需要的和不需要的,然后扔进不同的纸箱里。搞定以后,又看到了下面的橱柜,我已经忘记里面放了什么。 我蹲下身打开橱柜的门,看到里面的瞬间,我一时忘了呼吸。昏暗的橱柜内部里是混杂着龙的断牙和金银的碎片。橱柜最里面是叠在一起的清算过的借用书和染血的名片,还有五元铜币。 旁边是陈旧的魔杖短剑和已经不能用的银色通货零件。再旁边是一个箱子,我伸手打开它,里面是烧焦的符咒。本该是埋在墓地里的东西,却留在了这里。 「伊姆库埃因的牙和包裹着幼体的外壳碎片。」背后传来吉吉那钢铁一般的声音,「梅德的折断的魔杖短剑和作为报酬的通货零件。嘉由斯带回来的符咒,菊池的名片,这是五元铜币吗?」 吉吉那挨着我蹲下身,看着橱柜深处的东西,他的侧脸和银色眼瞳里都充满悲伤和怀念,还有愤怒和决斗的兴奋,表情十分复杂。我应该也是同样的表情吧。 我看向遗物的墓标,事务所中存在的不仅仅是与过去同伴的回忆,还有与曾经相关联的人以及「异貌者」的记忆。 所有的记忆痕迹,在我和吉吉那的脑海中如走马灯一般来回闪现。 第二章 献给霸者的祸歌 树叶和树梢连成一片翠绿,在车窗外飞速后退。吹进车内的风带着清爽的绿色香气。我们离埃里德那还很远,前面延伸着的是边境上沿着森林的大道。 「很空闲,天气也很好。」我得出结论,「就是现在了吉吉那,不要错过敌人露出的漏洞,从车上跳下去,死了也没事。」 「我已经差不多厌烦嘉由斯的无礼了。」 吉吉那坐在副驾驶座上,用没有温度的语气回答了我的无聊话。 我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左边是湍急的加勒尔德河,左边是绵延不绝的树林,威安正在大道上飞驰。轮胎不断扬起尘土,落在车后。 「这样啊,那我换个说法。」我握着方向盘,继续道,「狗屎作为肥料拿去维护生态固然不错,但这不能成为让狗屎待在我副驾驶座上的理由,所以可以请你去死吗?」 对方的侧脸完全是冷漠的表情。 「我对于吉吉那的感情大概就和对刚开始饲养的甲虫一样。人类是无法永远和昆虫保持友好关系的吧,也没有想要改善的想法。」 我们俩互相说着没有意义的戏谑,窗外的景色不断朝后退去。 「真是无聊啊,无论是你这家伙还是这次的工作。」 副驾驶座上的吉吉那闭上眼,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也叹了口气。 「的确是啊。」 最近都是一些无聊的工作,今天的尤其无聊。为了追逐企业的狗——从实验室逃跑的「异貌者」,我们一直追赶到了边境。 实验体的龙们为了不让事件暴露,凶暴化后杀害了研究员,然后从实验室逃走。我们花了三天捕杀他们,的确不是什么让人心情愉悦的工作。 话说回来,问自己攻击性咒式士有什么心情愉悦的工作,也是没有头绪的。 我再次叹了口气,然后想了起来。 「因为实验体的讨伐我们的备用咒式道具已经用完了,我的残弹里,高阶位咒弹只剩下一发,其余的都是中低位的咒弹。」 我启动了驾驶席前面的立体地图,然后标出了我们车前进方向上的小村子。 「今天要在特泽纳村留宿然后进行装备补给。」 吉吉那因为我的预定脸色阴沉。 「特泽纳村啊。在那种低俗的地方不太可能有邂逅优秀家具的机会吧。」 说到邂逅,最近完全没有和优秀女性邂逅的经验,只遇到过变态。因为季薇完全不理我,所以稍微有点寂寞。 「我有完美邂逅的预感。」 我视线转回正前方,从左前方的森林里突然闪出一个身影。我立刻踩下刹车,一瞬间人影撞到了威安的前部,然后倒了下去。我和吉吉那因为惯性前倾的身体重重地砸回了椅背。 我从左车窗伸出头,看向地面。 一个男的倒在前轮前面的地上。这个男人仿佛流浪了好几天,穿着的衣服都很单薄,而且有些脏污。应该是因为背着一个不自然膨大的行囊,所以才没能立刻躲避车子吧。 车子因为发动机微微振动。副驾驶席上的吉吉那笑了。 「太好了嘉由斯。还有因交通事故结缘的恋情。」 「在被害者和加害者之间闪烁的恋爱火花,实在是有些意义不明吧。」 因为及时急刹车,所以几乎没有对被害者造成任何冲击。只是对方狠狠地撞上了停着的车而已。 但是,既没有目击者,我的心情也很差。我脑中浮现出了发动车子,压扁被害者,让他和道路同化的完美的计划。 我叹了口气。我没办法做到像吉吉那那样缺乏常识。 我打开威安的门走到车前,然后看着倒在前轮前的男人。 「啊——看起来很苦恼的样子呢,是在苦恼就这样被车压倒是不是就算解放了吗?」 倒在地上的男人因为我的提问抬起了头。 男人大概三十几岁,脸因为恐惧和害怕而很紧绷。虽然有些脏乱,但是从衣服和行李来看,应该是经常在边境游走的商人吧。非常遗憾没有能够从事故中得到赔偿金的意思。而且,男人的脸上完全没有痛苦的表情,全身也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有伤口或者出血。 我的评断天秤正在向没有发生事故方面倾斜,男人有了动作。上手紧紧地抓住我的下半身。 「救、求、」男人呼吸急促,声音干涩,「我、还有、同伴、页……!」 「很遗憾,我听不懂暗号。使用的语言是齐伯伦语或者是伊杰斯语。」 商人无视了我的话,胆怯地朝后看去。他视线落在树木之间的黑暗中。 我的视觉听觉感受不到任何东西,但是我身边的吉吉那站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吗?」 「我感受到了来自森林深处的压力。」吉吉那的右手已经拔出了腰间的屠龙刀,然后联结到背后的刀刃上,「不是咒力放射,只能称它为杀气。」 吉吉那话音未落,森林深处就穿出了爆炸声响。 我抬起头看去,树梢的叶子因为爆破气流振动摩擦发出沙沙声响,鸟群四散逃窜,天空中弥漫着悲鸣。然后前方的树木树干被炸开,碎片落在大道上,还有一些甚至越过了大道落在了加勒尔德河上。 一个人影伴随着几千片碎片从森林中出现,碎片宛如雪崩一般簌簌落下,人影几乎和它们落地。 一瞬的永远,时间仿佛凝固。 全身鲜红色的装束。烈火一般的头发。被嵌入聪颖美貌的,宛如冰冷火焰一样的痛苦。 我和红色男子视线交缠,就像是演出过剩的话剧中的某一个场景。我大脑中的危险信号灯不断闪烁,警报狂鸣。 时间似乎恢复流逝,闯入者突然朝我发起攻击,卷起一阵烟尘。 「来了,那家伙来了!」流动商人尖叫着抓住我的衣服,我背后响起了踩在威安车顶上的足音。 吉吉那把威安当做着力点一跃而起,拔出屠龙刀,朝着满身红色男人那张没有表情的脸直直地砍了下去。 两把沉重的金属刀具猛烈相撞,红色的火花四溅。追踪者举起右臂抵挡住了德拉肯强劲的臂力和屠龙刀的重量。刀刃无法侵入皮肤,剑舞士在空中静止。 男人红色的眼瞳里燃烧着火焰,透过嘴唇可以看到他咬紧的牙关,那是愤怒的表情。 男人纤细的右臂承受着吉吉那和屠龙刀的重量,然后急速膨大。剑舞士在空中改变方向,一个转身落在地上,然后朝着男人的小腿放出一击。刚臂轻松弹开闪着电光而来的刀刃,又是一阵金属撞击音和四溅的火花。 吉吉那躲开呼啸而来的巨大五指的攻击,跳向后方,落在我和商人的身边。红色的魔人再次在我们眼前举起右臂。 他的右臂膨胀到一个令人感到不适的大小,看起来就像是从人体中生长出来的巨木。手指纵向连起节子,疙疙瘩瘩,尖端生长着宛如短剑一般的指甲,就在我们观察的途中也开始巨大化。刚刚挡住吉吉那刀刃攻击的地方生长着荆棘一样的东西。在我发现那是红色鳞片的瞬间,绯色的波纹从手臂到肩膀,然后扩散至全身。 在全身被绯色波纹覆盖的同时,追兵的脸、胸腔、腹部、脚部都好似爆发一般地向外膨胀。 这种情景让人根本不想看到最后的结局。我一边抑制住已经冲到喉咙口的恐怖,一边织成「爆炸吼」,然后放射。三硝基甲苯的爆裂将人影和他身边的岩石整个卷入了铁片和爆风的狂风中。 从河川吹来的风像是蒸汽一般的呼气,吹散了朦胧的烟尘。 出现在白烟后的是爬虫类冰冷的眼神。鳄鱼一样巨大的下颚,长长的脖子下是小山一样的身体,宛如宫殿柱子一般的后肢上长着尖利的爪子,落在边境的大道上,发出沉重的低音。 小山一般的巨体被红色的鳞片覆盖,这是一头靠后肢直立的龙。 为了能够恢复四脚行走,他将前肢重重地砸在大道上,发出的声音震动着我的鼓膜。这条龙全长大约有两百十六米,重量应该有十吨。这个质量即便是看着也会让人心生恐惧,狂跳不止。 站稳的龙张开了嘴,里面排列着宛如短剑一般的牙齿。不吉祥的绯色光芒从喉咙深处透漏出来。 吉吉那站在几乎陷入恐慌的我和逃出魔爪的男人身边,左臂宛如飞燕般地一闪,下一秒不知道是封咒弹筒还是低位爆裂咒式就在龙的胸口展开,然后卷起闪光和爆风。 闪光和爆风在达到龙的鳞片之前就变成了一颗颗蓝色的粒子,四处散去了。高位龙全身都围绕着 「反咒祸界绝阵」的结界,它们将攻击分解成量子,然后随风飘逝消失。 我已经想出了对策,我拔出魔杖剑约尔加,正对敌人。火龙似乎瞬间看穿了我的「爆炸吼」的组成式,红色的眼睛里掠过了嘲讽的神色。 在龙要从口腔中释放气息的同时,我反转过刀刃。因为「爆炸吼」合成的,秒速为两千至六千米/秒的三硝基甲苯炸药爆裂,铁片四散。 我将魔杖剑约尔加的前端深深地插入地里。 沿河的大道上的土地和基岩裂开裂缝,从裂缝中喷发出爆风,再加上龙可以媲美战车的超大质量,地面彻底崩坏。 本该结实的大地崩坏,龙巨大的身体失去控制,朝着河川方向落去。龙伸出左前肢,短剑一样的指甲紧紧地勾在地面里。吉吉那的屠龙刀一刀砍向龙大树一般的左手腕。冰冷的刀刃一口气切开了鳞片! 滚烫的鲜血从看得见桃色肌肉和白色骨头的伤口中喷涌而出。龙的怒吼声震动空气。一片血雨中,吉吉那朝旁边躲闪而去,避开了落下的被切断的龙的巨大左前肢。 伴随着轰鸣的沉重低音,河川沿岸的道路终于也崩坏。龙的左手腕不断喷涌着鲜血,然后落了下去。 龙赤色的眼瞳中充满憎恶,这使我感到不寒而栗。赤红色的光芒消失,最终巨大的身体和尾巴也消失在断崖之下。 一秒的静默,然后下面传来了瀑布飞溅的水声。溅起的水沫落在我、吉吉那、以及那个胆怯的男人身上。 我和吉吉那靠近断崖边,谨慎地举着魔杖剑和屠龙刀朝下看去。大约在三十米下方,有一条湍急奔流的大河。落下的岩石被汹涌的波涛吞没,分解,然后将河川染成泥土色。 虽然龙的身体发动着惯常的咒式,但是从没有发动象征的翅膀这一点来看,应该是不会飞的龙。攻击干涉结界无法达到的地面,回避战斗,应该是采取了这样的战斗。 「总算是解决了。」 在不断卷起漩涡的激流和破碎的巨岩之间,没有可以称得上是巨大的火龙的身体。我吐了口气,用魔杖剑支撑着站了起来。心跳频率还是非常快。虽然和龙碰上这事不常见,但是一旦遇到几乎就意味着死亡。我和吉吉那,还有那个旅行者,总算是脱离了险境。 吉吉那站在断崖因为崩坏而产生的突出端上。 「你觉得他死了吗?」我朝着同伴的背影投去了不信的疑问。 「不过是对方抽身了而已。」 吉吉那分离了屠龙刀。然后将刀刃插回背上,刀柄挂回腰间。 正如我的同伴所言,虽然加勒尔德河既宽又湍急,但是还不至于能够冲垮几十吨重的龙的身体。如果继续那样战斗的话,恐怕大于一半的几率是我们死,但是,也有龙死的可能性。既然龙没有飞行咒式,那么他就只能迎着我们自上而下释放的咒式攻击爬上悬崖。即便爬了上来,在那样狭窄而且立足点已经崩塌的河岸上也完全无法灵活运用自己巨大的身体和高位咒式,考虑到这些方面的不利,所以他才选择了撤退吧。 吉吉那银色的眼眸低头看着从泥土色变回绿色的河面。 「没能和那样的龙战斗到最后真是可惜呢。」 「你居然会有那种想法,也亏得德拉肯族到现在还没有灭绝。」 我先笑了,不得不笑出声。 「不管怎么说,再也不会碰到那条红色的龙了吧。」 我们俩转过身,走回去。那个商人牙根打颤,甚至恐惧到连悲鸣都发不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得救了,得救了。」 男人的脸上混杂着恐惧和安心两种神色,表情变得有些哭笑不得。 我和吉吉那看了看对方,然后朝着男人和车子的方向走去。 「真的很感谢你们的帮助!」 流动商人自称斯拉,一边走着一边和我们搭话。从车上下来的我和吉吉那继续前进,斯拉自说自话地跟着我们不断说话。 「我在边境被那条龙纠缠,车也坏了,我还以为这下要完了。能够碰上你们俩这样强大的攻击性咒式士,真的是侥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死亡边缘逃脱的缘故,男人似乎有些唠唠叨叨。在我们到达离事件发生很近的特泽纳村之后,斯拉一直是这种情绪。 我们两个和他穿过装饰有大角牛头盖骨的恶趣味房梁下的门,我们在特泽纳村的大路上,和用魔杖剑和魔杖抢部分武装着的中低位攻击性咒式士们,还有背着武器赶路的商人们擦肩而过。 道路左右的建筑物是用瓦片和水泥浆盖成的。连成一排的建筑物的屋顶上排列着咒式企业的广告牌。很多广告牌已经生锈了,立体映像广告中的牛甚至缺了个头。 在咒式道具店的前面坐着一个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店主。店门前堆积着生锈的魔杖剑和魔杖抢,盔甲,还有咒弹箱和弹夹。其他店门前堆积着球笼。被捕捉到的绿色的子鬼的鸣叫声穿过铁格子,散落出来。 店主和眼神凶恶的攻击性咒式士们在笼子前争论。原以为是在吵架,结果只是在讨价还价。这个居民不足一千人的村子里,只有大路上充满活力。 说到特泽纳村,是专门狩猎的攻击性咒式士们常常聚集的北部边境据点,他们会狩猎「异貌者」然后卖给企业。 「那么,你做了什么?」我一边走着一边问斯拉,「一般来说,龙不会瞄准个人,也不会追击到离人烟密集区域这么近的地方。」 但是,也有例外。我咽下了这句话。不知道男人是不是因为我对他有兴趣,所以有些高兴,加快脚步赶上了我。 「那是因为啊,」斯拉一脸悲痛,「因为我们这些游动商人是第一次到这里,然后不知不觉地就闯进了圭西卡龙缓冲区。」 吉吉那脸上浮现出了不愉快的表情,我大概也是同样的表情吧。 「所以说到底,是你们侵入了龙的缓冲区?」 圭西卡龙缓冲区并不是被严密地围起来的。为了防止有人误入,人类在那里立起了看板,哪怕是走到附近,也会收到手机和电子地图发来的警告,还有漂浮的阻电雾会加重人的身体不适,即便是误入的人也会立刻出来。 「因为我们的侵入激怒了龙,他一直追着我们,我的同事欧林和克里比亚都被杀了。」 斯拉回忆起了伙伴被杀的画面,停下了脚步。我和吉吉那也停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的侵入触碰到了逆鳞,所以龙一直追着我们,不肯罢休。」斯拉脸上充满恐惧,「龙应该会一直追着我直到杀了我为止!」 斯拉全身就像患了热病一般止不住地颤抖,他伸出手,「求求你们了!吉吉那先生,嘉由斯先生!求求你们帮我从那条龙手中逃脱吧!」 他的眼瞳里充斥着恐惧的黑,颤抖着将手伸向我和吉吉那。 我看向我的同伴,他的脸上浮现出饶有兴致的笑容。 「如果他再来追斯拉倒是个好机会。能够用作诱饵不是吗?」 和目露凶光的吉吉那不同,我感到恐惧。我不觉得会有一条龙仅仅因为侵入这件事会再来追击斯拉。已经杀了斯拉的两个同事,气也该消了,而且这附近已经是人烟密集的区域,那条龙应该已经败走了吧。 即便如此,我还是转身面向斯拉。 我的嘴里吐出了沉重的叹息。斯拉在等待我的决定。 「虽然我觉得并没有这个可能性,但是之后我们要细化一下具体条件。」 斯拉深深地点了点头表示感谢,我们无视他继续前进,来到了目的地前。 我们穿过敞开的店门,走进了一个酒馆。因为已经过了中午,只有十几个攻击性咒式士的客人三三两两地坐在座位上。他们面相不善,留有伤痕的脸上镶嵌着的眼睛看了看我和吉吉那还有斯拉,然后又看回了自己的餐桌。酒馆里再次充斥着觥筹交错的吵嚷声。 我们穿过已经对我们失去的攻击性咒式士们,朝着酒馆里面走去,告知正在擦杯子的主人需要借宿一晚,然后就走上了里面的楼梯。二楼是兼职营业的旅馆,我们朝着房间走去。地板的材质似乎不是优秀的强化木材,吉吉那走在上面就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 我和吉吉那打开了走廊最深处的房间的门,背着背囊的斯拉跟在我们后面。 房间里有靠着墙的床,窗边是两张做工简陋的桌子,每个桌子各配了一把椅子。这是一个非常常见的 、装饰朴素的双人房。我把行李放在了地上。吉吉那朝室内瞥了一眼,对家具感到很失望,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真想知道对这种地方他到底是在期待些什么。 我转过椅背坐了下来,斯拉慌慌张张地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吉吉那则是将背倚在了墙壁上。 「那我们开始讨论工作吧。」其实我并不想开始这个话题,「委托内容是,保护被火龙追击的委托者,也就是你的性命,对吧?」 「对的,龙一定还会追来的!」 斯拉点了点头,对我的话表示赞同。我又不情愿地开口。 「那么,支付金额没有问题吧?」我抬了抬下巴示意道,「我和吉吉那都是高位的攻击性咒式士,而且如果要对战的对象是龙的话,费用肯定会很高。」 斯拉慌慌张张地将手伸进背囊,掏出了一个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的东方计算机。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弄着算珠,然后将结果展示给我看。 「差不多这样,吧?」 我看到这个数字重重地叹了口气,吉吉那则是保持沉默。 我兴致缺缺地伸出手,用食指将斯拉给我看的数字向上拨了一位数。委托人因为经济上的冲击脸色发青。 「为什么,这么多?」 「根据知觉眼镜测定的追兵龙的大小,按照ddmm,也就是广义上的德拉肯式龙测定法来说,有26.62米。」说出来都觉得令人生厌的数字,「年龄大概有六百到七百岁,是可以化成人形的高位龙。追击着你的是不可能想象的难敌。」 「大概,有多强呢?」斯拉的脸上笼罩着恐惧。 「动员几十个高位攻击性咒式士,即便其中大多数都牺牲了,也未必能够最终打倒对方。」 我只是叙述着攻击性咒式士的常识,斯拉张着嘴一脸惊愕,浑身僵直。男人终于明白了我们的畏惧和现在的情况有多么令人绝望。 「吉吉那作为狩猎龙的德拉肯族,暂且不提。我是一个普通的、充满常识的攻击性咒式士,对我而言不管你给我多少钱,我都想拒绝你的委托。这才是我的心里话。」 我看着斯拉。如果只有我和吉吉那的话再怎么样都无济于事。我在内心默默祈祷,如果袭击再次来袭,他能够放弃委托。 「不管怎么说拜托了!」 斯拉从座位上站起,走过来紧紧地抓住了我。我无法直视男人拼死一搏的表情。 「但是,那个金额的话,甚至连作为到达埃里德那之前的保护费都不够。」我袒露痛苦的内心,「想要动员特泽纳村所有的攻击性咒式士的话,也没有钱。而且是压倒性的不够。如果价钱低于市场行情的话,我们也不能为此赌上性命。」 「怎、怎么会。」斯拉叹了口气。 我转头看向吉吉那和他确认。 「战士是不能让可以和龙再次战斗的机会眼睁睁逃走的。」 「我也不是想因为金额的问题拒绝。」我想要说服吉吉那,「我想说的是战斗力不足。我不是英雄也不是勇者,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只是想在没有胜算的时候避开战斗而已。」 我的视线重新转回斯拉身上。 「我再重复一遍。对手是龙的护卫需要数额庞大的报酬,你所给出的保护费金额只能维持几天的护卫。」 斯拉跪在地上点了点头,「即便如此也足够了!请在可能的时间段内与我签订契约!」 斯拉为了生物认证将手伸了出来,好像要逼迫我一般举到了我的面前。 因为被焦急催促,我也拿出了携带咒信机。虽然没有任何干劲,但还是制作了契约书。斯拉表示同意,双方缔结了护卫契约,然后交换了联系方式。我确认了画面,喉咙深处突然涌出了苦楚。真的接受了以龙为对手的护卫委托。吉奥卢会怎么想违背他的教导,投身于毫无胜算的战斗的我呢。 斯拉看到了契约书,原本阴沉的脸色突然放晴。生存的可能性从零变为了极小,但是他喜悦的表情就好像是大大增加了一般。我的表情是阴天。吉吉那则是雷雨天。 「对了,因为是捡来的东西,不知道能不能补足不够的部分。」 斯拉双手伸进放在地上的背囊里,然后回到了前面。 被放在桌上发出沉重声响的是一块闪耀着金属光泽的矿石块。大概有一个小孩子的头那么大。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明白这个奇妙物体真实身份的瞬间我感到一阵恶寒。 「不会吧。」我下意识地倒吸一口气,想说的话有些断断续续,「好死不死,你偏偏在龙的缓冲区捡了这东西?」 吉吉那离开了墙壁,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严峻的表情,右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屠龙刀刀柄。 「诶?嗯,是这样啊。」斯拉没有觉得任何不对,爽快地回答道,「我有贵金属鉴定士的资格证,所以会随身带着金银,这个应该是金……」 「斯拉,你快点详细地告诉我们你在哪里搞到这个东西的。」 我打断了对方的话,站了起来。因为我和吉吉那沉默的压力,斯拉舔了舔嘴唇,开口说道:「我、我们的车误入了龙的缓冲区,斜着滑下了森林,掉进了一个洞窟。」斯拉拼死组织语言,「车轮在那里撵到了什么。我们下车探究原因,看到了嵌有贵金属和宝石的团块,有一个落到了洞窟的底下,我们把剩下的这个拿回了车里,然后在回去的途中车被破……」 「你是白痴吗!」 吉吉那怒吼着将背上的刀刃和腰间的刀柄组合起来,挥下了屠龙刀。刀刃猛烈地撞击到矿石表面,然后停下。表面的矿石和宝石沿着内部物体的轮廓碎裂,脱落。出现在桌子上的是比成人的头还要大一圈的椭圆形。乳白色的外壳。那是一个还没有形成生命体的蛋。 「你这家伙撵到的落下去的东西,和现在在这里的东西,都是龙的蛋。龙为了保护龙蛋,经常会用贵金属的碎片覆盖蛋壳。」 吉吉那咬牙切齿的声音回荡在室内。我伸出右手,拿起了桌上的贵金属碎片。在外行人眼里看到的确只能看到贵金属和宝石吧。真是最糟糕的情况。 我的右手握紧了外壳的碎片。龙不惜化为人形也要追击这个人的理由,就是为了报复。落下的那颗龙蛋已经死了,剩下的那颗在这里。我感觉喉咙深处充斥着痛苦。 「为了杀死仇人夺回龙蛋,即便是到了地狱尽头,龙也会追来的。不管你逃到哪里,即便将街道全部变为火海,龙也会追来的。」 「怎么、怎么会这样。」斯拉趴在地上开始抽泣,「我们没有恶意的。这是一场事故。但是现在不管怎么说都无济于事了。」 斯拉匍匐着靠近我,抓住我的衣服下摆。我感觉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碰到,拍开了男人的手。再和这个叫做斯拉的不详男人接触,我和吉吉那都会落入绝境的吧。 「我知道这不合情理!」斯拉低着头,嘴里发出呜咽一般的声音,「但是,我不想死!我不能留下妻子和两个孩子!」 斯拉一边尖叫着一边捶打地板,「请做点什么!对那个家伙!对那条龙!」 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没有退路。 我咬紧牙根站着不动。吉吉那将屠龙刀撑在地上,看着我。回答是肯定的。 「我知道的。既然已经接受了委托,必须为你做点什么。」 如果是人与龙的斗争,我只能站在人类立场上。 我和吉吉那在二楼的房间里思考对策。 「被『古巨人』防护壁守护着的埃里德那多少比较安全吧,但是如果我们决定回埃里德那,可能会把战火引到市内。」 「在回去途中的街道上受到攻击。这次没有有利地形,会因为正面冲突被杀掉,然后结束。」 吉吉那和我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吉吉那透过窗户眺望着村庄。外面可以看到古老的村庄里林立着的烟囱、瓦片屋顶和砖墙,还有咒式企业的看板和立体广告牌。 「我们只能将特泽纳村作为据点,迎击龙的到来。」 「只有我和吉吉那的话是不行的。虽然根据情况不同能够将攻击性咒式士们全都卷进来,但是这个村庄就会完全曝露在危险之下。恐怕,最好的结果是半个村庄被毁,最差的结果就是全灭。」 为了不造成大量伤亡,我们又回到了最初的结论,那就是待在这个旅馆二楼按兵不动。虽然我们知道一直躲在村子里可能会被龙取得先手,但是其他的选 择的确都是自寻死路。 无意之下变为偷蛋人的斯拉坐立不安地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冷静点。」 斯拉因为吉吉那潮水一般的声音停下了脚步。但是下一秒他又一跃而起,像是一只神经质的老鼠一般,又开始不停走动。无论是我还是吉吉那都放弃了让斯拉停下来这件事。 这个平凡的男人的内心充斥着比黑夜还要深沉的绝望和恐怖。颤抖的嘴唇里不断抖落出自言自语。仔细一听就能明白内容。 「怎么办怎么办虽然这群人很强大但是龙来了也不一定就会保护我因为我太坏了我我没救了」 「你给我安静点。既然已经签订了契约就会保护你的。你安静点让我们好好思考对策。」 因为思考被打扰,我的语气也变得有些暴躁。斯拉停了下来。稍微安静地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然后又站了起来,不断在房间里徘徊。 「龙要来了太可怕了如果我死了我的妻子玛诺怎么办太可怕了两个孩子莫朗和卡特鲁怎么办他们只有六岁和五岁啊我不想死龙好可怕怎么办讨厌怎么办讨厌」 斯拉渴求救援的眼睛朝着二楼的窗外看去。 那里并没有降临救援的天使或是神。 但是,斯拉一直看着窗外的特泽纳村。好像看入迷了一般。 我也下定了决心。沉默着和吉吉那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静静地走出了房间。 「龙来了就打倒他。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我双手关上了身后的门,像是对吉吉那的回答。 摸索具体解决方案的我只能无视斯拉的蠢话向前行。我跟在吉吉那后面走着。 和斯拉在同一个房间的话无法思考,所以我们来到了走廊,但是没有高位咒弹,敌人又是强大的龙,我们根本想不到能有什么办法缩小战斗力差距。 我的鼻尖撞到了吉吉那宽阔的后背,将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吉吉那停在了一楼楼梯口。 「不要突然停下来啊,你这个大型场所勘景机。」 我语气不善地扶正知觉眼镜。 吉吉那的双眸紧紧地盯着一楼酒馆外的村庄。 「刚刚,我感受到了龙的咒力波长。」 吉吉那敏锐的感觉器官是可以信得过的。无论是龙还是暗杀者,要在吉吉那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接近,几乎是不可能的。 「怎、怎么回事,刚刚那个咒力波长。」酒馆里的电磁系咒式士瞪大眼睛站了起来,「即便是像我这样常年致力于搜索敌军,侦察敌情的专家,刚刚那样强大的波长……那绝不是普通程度的『异貌者』们可以放射的波长!」 周围的攻击性咒式士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都拿起了武器站起身,环视周围。我和吉吉那穿过骚动的攻击性咒式士们,向外走去。 「特意显露波长什么的没有意义啊,是对方的示威行为吗?」我和吉吉那一起走到外面。洒落在村庄大道上的阳光无谓地眩目着,但是哪里都看不到龙的身影。 「我不知道。因为时间太过短暂,即便是我也不能根据方位判断具体位置。」 我继续在村庄的阳光中搜寻龙的身影。不在远处,就在近旁。他应该知道我们在特泽纳村。我开始疯狂地思考对策。 「很难想象事到如今龙还没有叫来同伴,我们应该先做一些准备。」 照之前所想的,如果据守在特泽纳村彻底采取防御姿态,应该可以将逗留在此的攻击性咒式士们都卷入这件事,然后将他们当做盾牌。但是只采取防守政策对我们来说不是很有利,牺牲者也会无谓增多。因为无法得出正解,所以只能再次回到最保守的结论。 「虽然想要避免分散战斗力这种愚蠢的事情,但是也没有其他办法了。首先,我先出去收集情报然后补给咒弹。吉吉那,保护斯拉就交给你了。」 「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这就是眼镜仔最后的遗言。」 「你闭嘴。」 我整个人都充满不安和焦躁,懒得和吉吉那贫嘴,我把他留在那里,一个人进了村子。酒馆里的骚动余波扩散,大街上的攻击性咒式士们慌慌张张地与我擦肩而过。 我注意到自己的右手有些疼痛。我的手里还握着龙蛋的外壳碎片。 我举起手想要扔掉它,但又停下了动作,最终将它放进了衣服口袋里。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走进了街边的一家咒式道具商店。门口竖着一块看板,上面写着丹丹林咒式道具店。店里面摆满了闪耀着凶恶金属色泽的魔杖剑和魔杖枪,还有各式叠层盔甲和咒弹箱。看来不管是哪里的咒式道具店都是同样的氛围。 我穿过摆得满满当当的商品货架,看到店主坐在柜台后,是一个老人。 「我想要补给高位咒弹。」我环视了一圈店面,发现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于是开口询问,「魔杖剑泛用的九厘米和屠龙刀用的二十厘米口径,都要五阶位以上的。都是欧德雷克或者拉兹耶尔公司的产品吧?」 「如你所见,现在只有中·低位的咒式用弹。」老店主摊了摊手,「恰巧前几天在龙缓冲区发生了大规模战斗。所有五阶位以上的高位咒弹都售空了。不过龙好像手下留情了,没有死人。」 店主又说,「咒弹明早会进货,怎么样?」 「明天的话就来不及了。四阶位的也可以。请每个给我一百发。」 刚从店主手里拿到了必要的货物,背后就响起了脚步声。一群攻击性咒式士们走进了店里,人数众多,几乎快要撞到店内的咒式道具。 「店主,请给我们五阶位以上的咒弹。」 店主对他们说了刚刚和我说过的同样台词,攻击性咒式士们听后就离开去了别的店。看来龙的接近消息已经在特泽纳村的咒式士们中散开了。 我走出店门,大街上一片骚动。有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已经开始武装自己,有的人则是慌慌张张想要逃出村庄。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走在大路上。怎么利用村庄的建筑物作为防护壁,要从哪条路逃走,是不是应该把村子里的攻击性咒式士们卷进来。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荒凉街角的一排废屋前。这个村子只有通往埃里德那那条街道繁荣发展,偏远的地方都被放置不顾。 村子毗邻森林,森林中延伸出来的杂草覆盖着这块空地,空地尽头有几把生锈的长椅,两把一组背靠背地排列在那里。这里至少比起骚动的村子和充满斯拉抽泣声的旅馆好一点。我走过去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椅子发出了嘎吱嘎吱的悲鸣。 出了旅馆之后我就一直在补给装备并且思考对策,但是完全没有想到什么可以打破绝望现状的方法。 我浑身被痛苦缠绕。 不管怎么想,都是破坏并强夺了龙蛋的斯拉的责任。而且,被雇佣的我们完全没有应该击退龙的理由。 我不断思索,但是什么办法也想不到,四周渐渐被夕阳笼罩。差不多该回旅馆了,为黄昏或者夜晚时间会袭来的袭击做准备。 我突然发现背后的红色夕阳被遮挡住,心头瞬时涌上一股恐惧感,同时立刻以电光般的速度伸手摸向魔杖剑。 「真慢啊。」 我听到背后传来的冷峻声音,浑身僵直。但转念一想,如果对方有杀我的意思的话,我早就已经死了。于是我解除了剑鞘内部已经展开的咒印组成式,重新坐下,然后瞥了一眼坐在身后的人的侧脸。 身后的人浑身绯色装束,脸庞美貌得有些不自然,他完全没有想要看我,红色的眼瞳只是盯着正前方。 这是中午那条龙变成的人形。 我一想到自己坐在龙的斜后方,背脊就窜上一阵恶寒。只要龙挥动一下他那超大质量充满臂力的手腕,就可以轻易撕裂我的肉体。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双冰冷的大手揪住,死亡的恐惧充斥着我的全身,我拼死忍住坐在椅子上。除了坐着以外我什么都不敢做。我甚至能听到耳后血管鼓动的声音。 「真是个有胆量的人类。」背后再次响起了冷峻的声音。 「这点时间,我的咒式还没有纺织完成,你就已经一拳把我的脑浆都打出来了吧,完全是你的胜利啊。」 我仔细领悟着自己的彻底败北,真没想到龙的目标并不是斯拉,而是作为护卫的我们。 但是冷静一想,我作为斯拉方的护卫,现在孤身一人没有带前卫,首先击破火力中心的我才是基本战术。 「亏得你知道我在哪里。」 「只要吾爱子的蛋还在那里,不管多远吾都可以用波长追踪行迹。」越过肩膀传来的声音十分平静,「不,仅仅如此就显得有些假了。其实有一部分龙潜伏在人类的村庄里,他们的情报传递作用更大一些。」 龙很诚实,也可以说非常从容。 「龙居然和人类混在一起啊。」我想要笑,但这的确是个过于令人震惊的告白。 究竟龙潜伏在哪里,我生活至今居然完全不知道。试想一下,虽然现在人与龙的稳健派正处于休战状态,但是强硬派一定还在寻找敌人。 「对了,吾还没自我介绍呢。吾是奥朗谷的伊姆库艾因。」 「用人类的声音自报家门,真是让人觉得亲切呢。」 既然对方已经说了名字,那我也该还礼。 「我叫嘉由斯。希望在你胃里被消化然后拉出来的时候,你也可以这么叫我,我会很活泼地回应你的噢。」 我的心情奇妙地平静。或许这样的心情,和在寂寥的村庄边境被变成凄惨的绞肉死去这件事很相称。 最初,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侧目一看,是伊姆库艾因在笑。 「刚刚那个,是人类的笑话吗?」 「龙居然能够听得懂沮丧至极的笑话,这真是我的一个小发现。」我隐藏着内心的惊讶继续戏谑道,「我知道『异貌者』中有很多富有智慧的人,我也和他们说过话,但是像现在这样如此冷静的谈话倒是第一次。」 而且居然连我无聊的笑话都能明白。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不会立刻杀了我,总而言之,我必须利用对话正确时间。 「吾有一件事。」龙侧脸上的笑容慢慢消逝,变回了没有温度的美貌。 他没有给我用玩笑话争取时间的机会,眼睛凝视着前方。 「咒式士们啊,和那个小偷断绝关系。」龙的声音里是强硬的命令意志,我一阵心跳加速,「虽然是龙族,但是我们白银龙派不喜欢屠杀不相关的人类,但是那个家伙毁坏、夺走了龙蛋,吾怎么可能原谅他,与他断绝关系的话或许我还能饶了你们一命。」 「是你该放手。」我面朝废屋,眺望着特泽纳村,声音些许颤抖,「逝去的生命不会再回来了。」 「吾做不到。」龙抑制着愤怒,声音里带有难以隐藏的痛切,「居然趁着我们家族骚动、监视人类的领土侵犯行为的时候毁坏、盗走龙蛋。他的不自知反而让吾更为憎恨。」 我想起了因为前段时间的战斗,村子里的高位咒弹销售一空的事。是因为和伊姆库艾因家族的斗争,攻击性咒式士们才会大量使用了弹药啊。 伊姆库艾因的复仇情感,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正确的。但是,侵入龙缓冲区的攻击性咒式士们没有一人死亡。这些龙的确是稳健派。 「你已经杀了两个人了。即便不能说是正确,但是对方已经付出了代价,你能不能谅解一下呢?」如果是从属于白银龙的稳健派的话,应该还有商谈余地,「剩下的斯拉因为恐惧,已经快要精神崩溃了。我会说服斯拉,让他把剩下的那个龙蛋还给你。如果这样你能放过他吗?」 龙听我说到一半,突然暴怒。 「蛋对于我们龙族而言,不仅仅是贵重!而且吾与吾的亡妻约定过,绝对要保护好我们的孩子,这是我们最后的约定,那家伙却!」 龙的声音是纯粹的愤怒。背后传来的杀气宛如一只冰冷的利爪,揪住了我的心脏。仅仅是坐着我都觉得快要死了一样。我撇开脸,双手合十做祈祷状,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膝盖。 「决定复仇代价的不是汝,怎么说也该是吾。吾不要反省或是赎罪。吾只要求等价的兑换。为了不让这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龙作为「异貌者」中的王族,他们的愤怒拥有实际物质上的压力。量子干涉使得周围的空气组成都被改变,我不由得汗毛竖起。 我宛如捕食者面前弱小的猎物,只能僵直不动。死了。这下要死了。 没想到龙的感情暴风突然熄灭了。背后传来的刺扎着我肌肤的咒力放射也消失了,我终于能够稍稍舒展背部。 「但是,人类也没有恶意吧。因为一颗蛋而屠杀三个人,的确是过分的惩罚。这也是吾无法接受的。」 伊姆库艾因的声音越过肩膀传来,似乎带有一丝自觉失态的成分。 「虽然很不甘心,但是龙要遵从绝对的理论,吾似乎应该接受你们的提议。」 龙接受和平提案是我意料之中的。但我的心中却因自己利用对方的高傲而设计的言行感到苦楚。 「吾可以信任汝吧?」 龙的声音充满苦涩。 我回过头,伊姆库艾因钻石一样的美貌近在眼前,他凝视着我。 「汝会尊重与龙、与异族的约定吧?」 红色的眼瞳直直地看着我,那是一双似乎可以看穿我所有思考的、透彻红玉一般的眼瞳。 「我啊。」 至今为止,无数个没有实现的约定在我心中复苏。那些因为没有坚定信念,而发生的无数个愚蠢的行为。 但即便如此,我依然直直地迎上龙的目光,真诚地说道。 「我啊,我再也不会,破坏任何约定了。」 我和伊姆库艾因互相试探着对方的真意,视线在夕阳中交错。龙仿佛累了,它叹了一口气,说道:「吾相信你。」 伊姆库艾因如是说。 「相信人类这种事,或许会被同族还有班佳亚当做傻瓜耻笑。」龙红色的眼里闪耀着决心,「但是,吾不想再继续杀戮了。吾不能明知是恶却仍要为恶。」 龙移开视线站起身。夕阳将他大理石一般的容颜染成朱红色。 「我们龙族即便知道对方所作的是恶事也不会轻易出手。这是与生俱来的。」「是,这样啊。」 这番交谈让我明白,与我的劝说无关,是龙自己用自己的智慧和法则在抑制复仇情感。 不是那种所谓被惩罚的外部的法则,而是强韧的内心中的法则。与明知有错还偏要犯错的愚蠢人类不同,龙是无法违背自己内心的法则的。 「那么,吾在村子入口的门那里等着。汝要说服斯拉,然后带着龙蛋来找我。」龙的脸上是高傲的寂寞,「然后,所有的遗恨都以吾伊姆库艾因与亡妻丽姆利拉芙的名义,一笔勾销。」 「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对龙有些夸张的言语表示赞同,「给我三十分钟,啊不,十五分钟。」 人与龙在夕阳笼罩下交换了约定。我凝视着龙,龙凝视着我。伊姆库艾因红色的眼眸中浮现出了笑意。 比起我遇到过的大多数人类,眼前的龙更让人有信任感。我也愿意尊重龙体贴而充满自傲的决定,心里非常想要完成与他的约定。 伊姆库艾因弯下膝盖,一跃而起,地面因为超大质量的反作用力凹陷了一块。 龙穿梭在森林中。 赤色的身影沉入树木间的阴影中,然后消失不见。村子尽头,只剩下了我和一片寂静。即便已经过去了,但我仍然没有和龙说过话,做过约定的实感。 我从宛如某一章神话故事的光景中回过神来,抬头,发现另一个宛如神话会登场的人站在废屋的阴影里。 吉吉那背着屠龙刀,黄昏的微风吹拂着他银色的发丝。他的眼里混杂着愤怒的钢色与悲伤的银色,那是充斥着复杂情感的颜色。 「我跟着龙气息追到这里,没想到我的同伴居然在和龙缔结约定。」吉吉那凝视着龙消失的森林,「因为你这家伙的蠢笨而延伸出的意外性,真是超过我的想象啊。」 吉吉那的脸上是让猎物逃脱的悔恨神色。 「比起无意义的斗争,笑着商谈才是互利互赢的方式。这是让世界变得更好的秘诀噢。」 吉吉那因为我的话撇了撇嘴,「这是商人们的理论和理想法则呢。只要事后不会后悔就好了。」 「什么意思?」 吉吉那神色暧昧,没有回答。我接着问道。 「话说回来,我以为你即便是粗暴闯入也会想办法杀了龙,为什么没那么做呢?」 吉吉那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笑容。 「保护偷蛋人什么的,真是让人没有干劲的战斗。不是有那么一句谚语吗,『为保护猪而死去的人,称不上是战士』。我自己可不想实践这句话。或许如你所说,以和谈作为事情的结果,是最好的。」 吉吉那一边说着一边迈步走向特泽纳村。我跟在他的背后。 忘记了最重要的 事情。我拿出手机,拨通了斯拉的电话。电话语音先是表示正在通话中请稍候,不久就接通了。 「你好,我是斯拉。」 「斯拉啊。」我一边走着一边组织语言,「简单来说就是,我们不知道为什么成功和伊姆库艾因,也就是那条龙,达成了协议。龙会在村口等十五分钟,啊不,现在只剩十分钟了。你快点准备交还龙蛋。那样的话就能避免无意义的战斗了。」 斯拉没有说话。我一边走着一边等待着对方的回答。这个结果应该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我不明白沉默的意义。 「关于这件事,我有话要告诉你们二位。」斯拉的语气非常沉重。 我和吉吉那回到了特泽纳村的中央大道上,却发现这里的氛围,已经不再是边境特有的那种悠闲。 村庄里唯一的大路上充斥着装备有装甲和枪托的战斗车辆,还有两时代前的装甲车。林立的商店全都停止营业,并且拉上了卷帘门。 大路上,中低位的攻击性咒式士们摩肩接踵,行色匆匆,他们全都装备有魔杖剑和魔杖枪,还有叠层盔甲和甲壳盔甲。 攻击性咒式士们的武器和盔甲好像要和山那边的夕阳争辉一般,闪耀着金属的光泽。除此之外,还有他们眼中熊熊燃烧的战斗欲望。 机剑士、飞枪士、刚斗士、光条士、雷鸣士、使兽士,大约有三十多个攻击性咒式士已经进入了临战状态。这应该是滞留在特泽纳村所有的攻击性咒式士了。 我抓住了一个走过我身边的刚剑士,他穿着旧式的叠层盔甲,脸上留着络腮胡。 「为什么这么骚动?发生了什么吗?」 大胡子听到我的提问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随即脸上又浮现出了无畏的笑容。 「冷静点年轻人,狩猎才刚刚开始。」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我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男人继续说道,「话说回来,你和你的同伴装备真是不错啊。氛围也不错,是有本领的咒式士吧?」男人眼里是无畏的战意,「高位咒式士很少,高位咒弹也很少,稍微有点不安。怎么样,一起加入我的队伍来为打倒龙出一份力吧?」 我无视了大胡子的邀请,疾步向前。吉吉那也跟在我身侧。车辆和攻击性咒式士的中心是我们寄宿的酒馆旅店。 店里面的咒式士们坐在木箱上,刚刚开始赌博,我和吉吉那穿过他们。 一楼的酒馆里聚集了十几个攻击性咒式士,他们不停地吵吵嚷嚷,似乎在商量着什么。算上刚刚外面的那些人,全村应该有超过六十个攻击性咒式士。 我的目光搜寻到了里面的斯拉,赶紧走近他。 「你把村庄和周围的攻击性咒式士都聚集过来,到底想干嘛?狩猎龙吗?」 斯拉站在我身边打电话,他举起右手打断了我的质问。「嗯嗯,如果您能替我打倒龙的话,我立刻就将龙蛋送给你。嗯嗯,如果不事后再给你的话,我的生命安全得不到保证呢。是的,村子里没有战斗能力的人都已经去避难了。那么就拜托贝罗尼安斯商会高层了。」 斯拉挂了电话,一脸悠然地看向我和吉吉那。 「怎么回事,你要卖了龙蛋?」 其实我已经明白所有情况了,但我依然不敢相信,逼问斯拉。 「请你不要那么大声呀。到这里来说话。大家不要担心到外面去,去。」 斯拉挥了挥手,所有攻击性咒式士都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酒馆,他们起身的动作碰撞出一系列金属声响。 我跟着斯拉走到酒馆里面。男人拉过手边的一把椅子坐在上面,并邀请我们也坐下。我没理他,吉吉那也站着不动。 我等待着他的回答,然后疲累地叹了口气。斯拉开口说道, 「我尝试着逆向思考了一下现在这个不幸的情况。」男人面色沉重地继续道,「我觉得我可以以自身为诱饵做一个引诱龙过来的陷阱,然后尝试着申请保护。这样的话,野生龙蛋的价值就成为了帮助我的工具。」 斯拉的语气像是有了一个大发现。 「我把龙蛋当做研究材料卖给贝罗尼安斯商会,然后雇佣六十三个附近的攻击性咒式士。这样的话,你们几位也能更轻松了吧?」 斯拉似乎对自己的提案很得意。我忍不住深处右手揪住男人的领口。 「龙说过了,只要你把蛋还回去,他就会放过你。现在龙就等在村子的入口。」我脑海中浮现出伊姆库埃因虽然痛苦但还是选择了和平道路的高傲脸庞,「无意义的死亡和战斗是可以避免的!」 「你觉得我会信吗!」斯拉拍开我的手躲到了身后,他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激昂,「你觉得我会信吗!我弄坏了一个龙蛋,还偷了一个龙蛋。龙怎么可能会原谅我!」 斯拉嘶吼着,就像一条害怕至极的狗,「如果有个人杀了我的孩子,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他的!所以龙会杀了我!那个所谓的约定肯定也是为了让我们麻痹大意的策略!」 我无法反驳斯拉因为极度恐惧而产生的怀疑。 与异种族的约定没有任何保障。有的只是我对伊姆库埃因的信任,以及我想要完成约定的那份心情。想强迫斯拉理解或许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这是不可能的。 「这件事本来是一个事故。而现在,不如说是个好机会。」斯拉站在痛苦思考着的我身边,喃喃自语,像是被什么附身了一般,「如果把龙蛋卖了,我就会变成有钱人,还能够结束流动商人这种无聊的工作。妻子可以不用再打工,孩子们也能够进入私立学校了。」 面前的斯拉眼睛里闪耀着光芒。 「对,这就是我的发现。世界上至今为止还没有几例发现野生龙蛋的记录。我这是在为人类咒式和科学发展做贡献!」 斯拉开始擅自为自己做辩护。 两个异种族的态度像镜像一般对立。 「你不为你说的话感到羞愧吗?」黑色的情感在我胃底沸腾,然后涌上喉咙,从口而出。 「请你不要再装腔作势当好人了。」斯拉也开始进入对决姿势,「说到底你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如果和龙的约定是假的话,那我不就死了吗?还是说你要杀了我来遵守和龙的约定?!」 斯拉不断地冲撞着我提案中的不合理之处,这惹怒了我,我向前一步想要让男人闭嘴,但在挥拳瞬间,一只大手挡在了我和他之间。是吉吉那。 「高傲的生物虽然丑恶,但并不是敌人。」斯拉本来得意洋洋的脸,因为吉吉那冰点下的声音瞬间冷却,「嘉由斯你也是,不要把斯拉当做敌人。敌人也该有敌人所必备的资质,这个男人没有那种东西。」 我深呼吸,努力冷静自己混乱的情绪与思考。让作为前卫的吉吉那来提醒我冷静,是作为后卫的我的失职。 「基于咒式士法,解除之前的护卫契约。」我的眼睛不断搜寻着问题焦点的物体,「我,无法告诉龙交涉不成立。龙蛋在哪里?」 「好了好了请冷静一点。我们都是人类,稍微交流一下就会理解对方的。」斯拉表情从容,向调酒师点了三杯酒。喝不醉的吉吉那挥了挥手拒绝了他的好意,我也是。 「我一秒都不想多看你那张恶心的脸,我不会理解你的。」 「别那么说,冷静地谈一谈吧!」 斯拉强行拉住想要离开的我。吉吉那停下脚步,看着我和斯拉。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思考突然在脑海中闪过。就像我没什么话好跟斯拉说一样,斯拉应该也没有什么能跟我说的才对。 然而正因为我并不强大,所以才深谙卑劣的人类的心理。 「不好,这家伙打算先下手为强!他在给攻击性咒式士们争取出其不意地讨伐伊姆库埃因的时间!」 我立刻大力甩开斯拉的双手,向外跑去。吉吉那听了我说的话开始狂奔。我们两个人像飓风一般冲出了门。 斯拉在我背后大声哄笑。 我奔跑着。快点,快点,没有时间了。不能因为斯拉的自我保护而破坏人与龙之间的约定。快点,快点。 我和吉吉那奔跑在特泽纳村的大路上,扬起一片尘土。我设法绕过街上装甲车,吉吉那则是直接飞踏上了战斗车辆的车顶。 道路两边的建筑物,无论是屋顶上还是阴影里,都没有一个人影。但是我能感到压力。恐怕他们使用隐蔽咒式将自己的声音、气味还有咒式 波长都消除了。看来贝罗尼安斯商会派来的攻击性咒式士们已经潜入了村庄,开始了完全包围战斗。我看到特泽纳村的入口。那个装饰着大角牛头盖骨、颇有恶趣味的大门。 一袭红衣的伊姆库埃因靠坐在门边,闭着眼睛。他似乎感受到我们的靠近,瞬间抬起了头,朝我们挥了挥右手,像是打招呼一般。 龙看到跑过来的我,嘴边似乎绽开了一丝微笑。 「人类也是能够相信的种族啊。」 「快逃,伊姆库埃因!这是陷阱!」 我话音未落,一根钢枪就冲着伊姆库埃因的右眼而来。龙的头部因为化学钢成系咒式第一阶位「矛枪射」的冲击,朝后仰去。 下一秒恢复原位的脸上充满疑问。 「为什、么?」 「就是现在,冲啊!!」 后方传来了斯拉的叫声,同时从大楼屋顶和阴影中、从地面的洞穴里,所有被咒式消除气息的攻击性咒式士都冲了出来。所有人的魔杖剑中都放出了「矛枪射」。吉吉那拦住了想要上前的我,一把抱住我跳向旁边。刚刚我站着的位置瞬间被枪林弹雨所淹没。伊姆库埃因的脸和胸部、腹部和肩膀、双手双脚都被钢枪刺中。鲜血和长长的赤发飞舞在空中,伊姆库埃因满脸是血,表情从疑问变为愤怒,然后是深深的绝望。 咒式士们发动了化学钢成系第三阶位「錣磔监狱」,被合成的钛合金荆棘破土而出,困住了被十几根枪贯穿、茫然地站着的伊姆库埃因。紧接着数不清的爆裂咒式纷至沓来,将龙连着门一起淹没在了爆破轰鸣声下。吉吉那抬起屠龙刀作盾,挡住了爆风的余波,我也只能举着手看着。 几条百万伏特的雷击蛇行贯穿了白烟。不断叠加炮火,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没有任何回击能力的时候取胜,这简直是教科书般的战术。爆裂的雷击挡住了我的视线,只有重低音在不断敲击着我的鼓膜与全身。 村子的出入口已经完全被破坏,淹没在白烟里。咒式的炮火停息,爆风也逐渐散开。空弹壳滚动的声音在大街上回响。吉吉那抬头越过屠龙刀看了看,黄昏的微风已经吹散了白烟。 我们的前后左右响起了脚步声以及金属摩擦的声音。咒式士们放下了魔杖剑和魔杖枪,从村子的各个角落显出了身影,他们应该是要去确认战果。 村子出入口的门已经完全不见。特泽纳村的边境线上有一个被打穿的大洞,形状宛如研钵,里面不断冒出白烟。攻击性咒式士们伸长脖子观察着,脸上浮现出疑惑。 「那种程度就能够把龙灰飞烟灭?不可能吧?」 「他去哪了?」 和其他的攻击性咒式士一样,我和吉吉那也开始环视四周。斯拉躲在后方建筑物的阴影里,窥探着这边的情况。 我身边的大胡子刚剑士脸上落下了一片阴影。他身边金发树枪士的脸色也变得昏暗难以辩清。同时,漆黑覆盖住了其他咒式士们,还有整条大路。 我下意识抬头看向天空,一个贯穿白烟的巨大柱体出现在已近迟暮的天空中。 我还来不及确认,就被吉吉那拉向后方,大胡子和金发咒式士的背影瞬间离我们远去,同时天空中落下瀑布一般的影子。 程度远远超过刚才爆炸的轰鸣声响起,紧接着一道冲击波朝地面袭来。我和吉吉那侧身落地,抬头看去。 烟尘之间,画面惨不忍睹。两个想要逃跑的攻击性咒式士被巨大的柱子压住,腰部以下都埋进了地里。他们面对着我们的方向,嘴里不断吐出内脏和黑色的血液,同时伴随着痛苦的呻吟和痉挛。下一秒传来脊髓被踩碎的声音,两个人同时停止挣扎,低下头,死了。 巨大的柱子前端长着五根锋利的钩爪,强壮的前卫系咒式士们一个个被胡乱踩杀。顺着前肢抬头看去,是被红色鳞片覆盖的壮实手臂以及肩膀。 肩膀上全是发达的肌肉,再上面是高塔一般的脖颈,最后是宛如鳄鱼的头部耸立在傍晚的夜空中。全长26.62米,年龄足有六、七百多岁的龙在特泽纳村现出了威容。 龙高高地扬着头,爬虫类一样细窄的眼瞳俯视着我们。攻击性咒式士们握着魔杖剑,身体僵直一动不动,就好像龙的视线带有恐惧与麻痹的咒力。同样地,我也动弹不得。 伊姆库埃因从三层楼的高度低头看着我,眼睛里是充满哀伤的绯色。 「被汝骗了啊,背叛的嘉由斯!」 不甚明晰的人语伴随着高温的蒸汽扩散在黄昏中。 「不是的!这是,这是……」 我还想继续辩解,却被吉吉那猛地撞开。我们俩一起朝旁边滚去。我刚站着的地方被伊姆库埃因的左刚腕一击击中,瞬间爆发出刺耳的轰鸣声。建筑物的外壁就像一片薄纸一样被扯坏。 我一边抬起手挡住飞散的碎片与粉尘,一边抬头看着天空。龙站在夕阳下,红色的眼瞳里除了哀伤,别无他物。 侧面而来的爆裂咒式一个接着一个在龙的头部旁爆炸。 「快给我发动咒式,不要停!」「杀了他!」「快点继续!」 那些没有被龙第一击击中的攻击性咒式士们开始发动猛烈攻击。 「只要杀了龙,就能够得到大笔赏金还有杀龙者的名声!」 咒式的爆风和铁片刚要碰到龙,就变成了蓝色的光的粒子,四散在了空中。这是高位龙常常会用的,数法量子系第五阶位「反咒祸界绝阵」,这是一个可以量子分解爆裂咒式的咒式。刚才的集中炮火应该也是用这个结界挡住的。 紧接着纷至沓来的几十根「矛枪射」也被龙的结界所分解。虽然有几根穿过了结界,但刚碰到龙的体表就被坚硬的鳞片弹开,落在地上。龙的鳞片比起战车的装甲更为坚硬,半数的攻击都能简单地挡住。街道上回响着弹药夹落在地上和金属音和大楼屋顶上和阴影里不断连发的咒式爆破音。 炸弹、雷击与投枪一股脑地朝着伊姆库埃因杀去。散发着蓝色光芒的攻击性咒式也朝着龙而去,但都被鳞片弹开了。通常的兵器就不必说了,就连中低位咒式都能无效化的量子结界和坚固的鳞片与肌肉组成的铠甲,是龙最坚不可摧的武器。 伊姆库埃因长长的脖颈穿过白烟伸向攻击性咒式士们。只是这一个动作,战士们就吓得赶紧架起盾牌,抽出魔杖剑。 龙张开血盆大口,令人震撼的极大怒号回荡在特泽纳村的大道上。 剧烈的声波冲击震碎了建筑物的玻璃窗,也震荡了攻击性咒式士们的灵魂。我双手捂住耳朵,但依然觉得肺部在震颤。吉吉那也发动了闭耳咒式来抵挡声音冲击波。 「来了。」 吉吉那拉着我飞身冲进旁边的小路。 龙翻动着长长的尾巴,一边发出巨大声响一边朝前发起突进。他从我和吉吉那的背后走过,我们回头看去,因为声响而僵直的攻击性咒式士们架起一排盾牌,拿着魔杖剑做出防御姿势,绝望地赴这场几乎没有胜算的战斗。斯拉则是一溜烟地朝着建筑物里面跑了进去。 我和吉吉那从小路绕出来,正好看到龙用左前肢将一辆车踩扁成了一块金属块。他右前肢一挥,车朝外飞出砸到了正在纺织咒式的雷鸣士们。雷鸣士们被车子与大楼外墙夹击,无法逃脱,下一秒车子因为高热引爆汽油,熊熊燃烧。所有人立刻变成了绞肉,随着焦黑的车子一起滚落出来。 龙的右爪一边向前突进一边横扫,正在纺织咒式的刚剑士和式剑士的装甲、防刃盔甲和数法屏障都和他们的肉体一起被砍成两断。 四个带血的肉块拖着外露的内脏,落到了龙的后方。 龙突进的速度陡然变快。站在大楼边和大道上的攻击性咒式士们利用「斥盾」构筑起了一个钢铁防壁,然后从间隙中进行攻击。但是,无论是雷击还是爆裂,投枪还是毒气瓦斯,都被龙的干涉结界所分解,变成了蓝色的光芒,消失在空中。 中低位攻击性咒式士们的咒式不要说伊姆库埃因的鳞片了,就连结界都穿不过去。力量差距实在过于悬殊。 怒吼中的龙并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快速度。他低下身子,用头和肩膀扫过攻击性咒式士以及他们筑起的防护壁。钢铁防壁像纸一样碎裂,大约二十个攻击性咒式士被龙巨大的身体削成绞肉。龙依然没有停下进攻的步伐,继续朝着后方的精肉店突击。 精肉 店的墙壁崩裂,卷起飞扬的尘土。印有微笑的猪的看板落到大道上,发出了刺耳的悲鸣。店内的攻击性咒式士们都和盔甲一起变成了碎片。数十吨的巨大质量以时速十万千米的超高速进行突然袭击的话,人类不管是使用防护壁还是盔甲,更别说格斗术了,所有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 咒式士们看到了龙没有防备的后背,认为这是个突袭的好机会,悄悄地从我们身边穿了过去。 超大质量的龙起飞划裂长空,从立刻趴下的我和吉吉那的上空飞过。 鳞片击中了刚刚走过我身边的重机剑士、光条士、机枪士以及刚拳士四人组。 红色的光波没有理会肋骨与内脏被撕裂的声音,而是以一个迅猛的速度向上升,朝着旁边大楼的二楼墙面急速冲击。躲在大楼里的人被倒下的墙壁压住。崩倒的瓦片墙壁中,四个人伴随着炸裂音变成了四块模样惨不忍睹的肉块。 让四人一击毙命的红色光波是将近十几米的龙尾。充满肌肉和鳞片的一击有如攻城兵器一般。龙的后方并不是没有防备,而是死亡领域。 一个身影穿过漫天的粉尘与碎片,从大楼的屋顶朝着龙的头部急速下降。三个飞枪士一齐握着魔杖剑,发动刃风,朝着龙的眉间刺去。伊姆库埃因立刻低下头,逃过了致命一击。 长长的脖颈立刻恢复水平状态,速度宛如电光雷击,然后朝着空中的飞枪士们的身体急速冲击。大楼二楼的外墙上立刻散开了三朵夹杂着内脏的鲜红色花朵。在空中变成绞肉的人体随着重力作用落在地上,变为了一滩血污。 火龙站在夜空下,浑身沾满了人类的内脏和鲜血。 大道上充斥着铁片与鲜血的气味,剩下的几十个攻击性咒式士甚至忘记纺织咒式,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龙,太强大了。」 我和吉吉那在吉奥卢的带领下争论过好几次,果然龙的强大并不只是靠强力的咒式和干涉结界。 几十吨重的巨大身体,带有明确杀意,以俊敏的速度移动。单纯的巨大质量就是最有效率的物理力量,单独作战的话根本抵挡不住。即便是六十三个攻击性咒式士这样的兵力,也在龙的一击暴击下人数减半。 但是,龙最令人恐惧的力量还没有发挥出来。 我前方的攻击性咒式士们已经丧失了战意。 「这样,不可能,赢的。」 一个脸上沾着同伴鲜血的使兽士喃喃自语道。 「会被杀的,大家都会死的!」 男人的一句话所带来的恐慌像瘟疫一般在攻击性咒式士们中扩散开来。大家惨叫着,扔掉了手上的魔杖剑和魔杖枪,丢弃了护身的头盔与盾牌,朝着村外逃去。 「不要逃到宽敞的地方!」 我对着慌张逃窜的人群大喊。 火龙的头高高抬起,口腔里展开了咒印组成式。咒式士们已经没救了。龙的嘴里亮起了绯色的光,随即炸裂。本想阻止咒式士们的我和吉吉那瞬间后退,我们面前的夜空被绯色照亮,膨大的火焰熊熊燃烧。化学炼成系咒式第五阶位「绯裂疯咆龙息」咒式是将乙炔瓦斯和纯氧等分,利用瓦斯焊接原理而形成火焰的。远远超过人类咒式极限的龙的咒力将特泽纳村唯一的大道变成了火焰地狱。秒速三百米、温度超过三千度的业火变为绯色的大河,袭向大道上四处逃窜的咒式士们。 高速高温的火焰浊流中,四处逃窜的人类的皮肤和肉瞬间被溶解、碳化,然后成为一片灰烬。 建筑物被点燃,车子被溶解,飞散的碎片增大了攻击的面积。龙再一次吐出火焰,一口气烧到了村外。秒速三百米的火焰,拥有超强破坏力,只需要五秒就可以烧断三十厘米厚的铁板。龙的气息要是膨胀到与大道一样的宽度的话,这里就会变成焦热地狱。 小村庄大道的一面已经变成了火海。火星宛如几百万只飞舞在夜空中的蝴蝶。热风席卷了周围的氧气,每当我呼吸时,都觉得肺部在灼烧。 「他们搞错了什么叫做与龙斗争。」 我站着叹道。 眼前上演的人与龙的战斗,是历史上重演无数遍的悲剧。与龙战斗,如果只是一个劲地逃跑,那么就会被火焰或冰雪,雷击或强酸变为饵食。而如果站着筑起好几层防护咒壁抵挡住了龙的攻击,整个人也会因为恐惧而陷入混乱。 大道上除了燃烧着的火焰之外再没有其它会动的东西,已经被碳化的死者以及被热灼烧的水泥墙与瓦片,都在火焰中显露出赤红色的轮廓。被高温融解的金属变成了浅黄色的水滴,落在地上,扬起一阵蒸汽。 强劲而凶恶的六十三个攻击性咒式士,不过数分钟就已经全军覆没。这个事实令我毛骨悚然。 龙五根巨大的钩爪踩过燃烧着的大道,动作轻盈地朝左边转过身。火焰的大道上,巨大的龙与我和吉吉那正面对峙。 火星飞舞,龙低头俯视着我们。他的眼瞳被火焰映照,里面是充满悲痛的赤红。 「嘉由斯,想要遵守约定而落入陷阱的吾,才是真的奇怪吧。」 声音越过火海传来,带着无边的寂寥。 「不是这样的,伊姆库艾因!」 我抬头看向远处的龙,摊开双手想要解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相信我!」 话虽如此,但其实我心里都明白。这都是因为恐惧的斯拉没有预想到龙的爆发,以及我没能阻止他鲁莽的计划。 伊姆库艾因的右前肢毫无预警地踩碎了燃烧着的地面。我立刻退向后方躲避瓦砾碎片,龙没有给我喘息的机会,立刻又朝我袭来。 吉吉那的屠龙刀挡在我的面前,死死地抵住锐利的钩爪,摩擦相击擦出火花,同时发出了刺耳的金属音。没有能够完全吃下这击超攻击,后脚跟用力一踢地面,借力向后方一个回转。 吉吉那落地的同时抱住我,再次发挥出强劲的腰部和脚部力量,朝着斜后方跃去。紧追不舍的龙一脚扫过我和同伴的下方,踢中一辆正在燃烧的轿车,车子立刻碎成铁块。 吉吉那避开金属碎片与火焰,一跃而起,落在三楼的墙面上。我脆弱的半规管还在因为高速的三维移动而混乱,吉吉那又开始朝着侧边开始奔走。被抱着的我的身体由垂直被扯成水平。 下一秒,正后方的杂货店被龙的火焰击中,三楼的玻璃窗瞬间爆炸,大楼内部顿时被吞没于熊熊火焰之中。我的视线被三千度的业火所撼动,热风漂白了所有的景物。 吉吉那继续沿着墙壁疾走,龙从左侧朝我们俯冲而来。伊姆库艾因口中放射出的猛烈火焰沿着墙壁追击着我们的身影。德拉肯族战士使出了超绝脚力,逆着重力在墙壁上飞走,火焰在我们身后紧追不舍。 刚才所见的建筑物之间的距离,即便是吉吉那那样修长的腿也是无法跨越的。 吉吉那右手举起屠龙刀,用力刺进上方的墙壁里。他以长柄作为支点,抱着我借力往上一层跃去。 业火从我们下方穿过,热量辐射掠过我的背部与衣服下摆。吉吉那一个回转,踩在凸窗上,随即又是一个回转,借力向上一跃,身体描绘出一个优美的弧形。 他握着屠龙刀的右手挂在窗边,借力回转,一口气跃上屋顶,然后扯着我的领子立刻马不停蹄地继续奔走。 火焰追击没能跟上吉吉那的速度,升上特泽纳村的高空,炸开,整个世界都被映照成赤红色。战士继续在屋顶上奔走,跳跃,跃到紧邻的大楼上,然后放开了我的领子。 我随着惯性在屋顶上滚了一圈,努力撑着手站了起来。我看向吉吉那刚刚所在的地方,热浪掀起了我的刘海。 特泽纳村的大道被火海吞没。燃烧着的建筑物与尸体照亮了夜空,整个世界被终结的红色所笼罩。街道上响起一阵沉重的声音。伊姆库艾因赶走了碍事的我们,开始在特泽纳村中移动,寻找着斯拉的身影,想要夺回比什么都重要的龙蛋。 仅仅几分钟,六十三个攻击性咒式士全军覆没,村子一半以上都被毁坏。从龙的愤怒来看,天亮之前整个村子都会被毁坏吧。如果斯拉逃跑了的话,伊姆库艾因会为了自己的龙蛋追杀他到天涯海角的吧。这样下去,周围的村庄都会陷入火海,边境警备队与被动员的攻击性咒式士们也会接踵而来,死伤范围会不断增大。 「要怎么办才行,要怎么办。」 我握着魔杖剑的剑柄,呆立在原地。 「嘉由斯,无聊的思考等会儿再继续。」 吉吉那向前一步,右脚踩在屋顶边缘。伊姆库艾因巨大的身体在我们面前的火海中前行。「事到如今,不得不打倒他了,不然无法阻止他。要后悔等你站在龙的尸体上再后悔也来得及。」 吉吉那沿着屋顶,追在龙身后。我有些犹豫,然后沉默地点了点头,跟上吉吉那。我紧紧地咬着牙关。 我们俩飞速奔走着到达了伊姆库埃因背后的大楼屋顶。龙敏捷地转过巨大的身体,嘴里吐出火焰。三千度的猛火一击扫过大楼屋顶,十几栋建筑物瞬间着火。我后面的头发以及背后的上衣下摆都被热量辐射烤焦。这样要死了。即便大街上处处燃烧着火焰,但龙的感觉器官没有死角。想要偷袭他是不可能的。 「伊姆库埃因,来做个了结吧!」 我大喊着跳向旁边的建筑物,吉吉那举着屠龙刀紧跟着我。我们俩踩破瓦片落在屋顶上,继续沿着边缘疾走。 「来吧,嘉由斯!」伊姆库埃因应答道。 龙转过巨大的身体追了过来。我们在建筑物的屋顶急速奔走,龙则是在大道上一往无前紧追不舍,我们开始奔跑拉锯战。 「如果用普通的方法赢不了,那就只能赌一把了!」 吉吉那一边跑着一边说。我思考了一下,以我们现在的战斗力,的确是没有任何胜算。既然如此就只能赌一把了。 「吉奥卢流战术,二十一,四十四,九十九!」 跑在我身边的吉吉那听到我的回答,脸上露出了无畏的笑容。 「那个战术的成功率大概只有10%。」吉吉那右手握着肩膀上的屠龙刀,开始发力,「但是,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吉吉那的后脚跟用力抵住瓦片让自己急停,然后纵身一跃,跳向了左手边燃烧着的大道。我紧紧地跟在他身后。龙的脸就在我们下方。 空中的猎物无法急速转换方向。伊姆库埃因仿佛已经看到了我们被火焰烧成灰烬的画面,残酷的神色在眼瞳中汇集。 龙伸长了脖子,与此同时吉吉那发动了「空轮龟」,这是利用从背后喷射出的压缩空气释放的,速度极快的水平斩击。伊姆库埃因前肢着地,巨大的身体一侧,避开了攻击。 紧接着龙的脖子像长鞭一般扫向空中的吉吉那。我从旁瞄准轨道的终点,从空中落下,在魔杖剑与龙的头部齐平的刹那,发动了「电乖阎葬雷珠」。 高热量的等离子球在空气中疾走,所到之处的气体全都被离子化。 这个咒式近距离发动时甚至可以穿过干涉结界。龙看出吉吉那是引诱他上钩的诱饵,立刻低头避开我的攻击,大道另一边的建筑物的窗户与墙壁瞬间全部破碎。 吉吉那从对面大楼飞身而来,抱住了在空中毫无防备的我,然后急速上升。龙张着血盆大口从下方急速迫近,然后瞬间合住。像是被数百个刀刃所缠咬住的金属音从我的脚底传来,我不由得背后一阵发凉。 吉吉那的右脚踩在闭合的龙颚上,借力跳跃回避。下方的伊姆库埃因立刻又张开了嘴,他的口腔深处闪耀着咒式与火焰的光芒。他是想要采取用火焰焚烧上升中的我们这样铁壁一般无懈可击的战略。 但是龙误判了。已经没有可以贯穿龙的干涉结界与鳞片的咒弹。但是,龙吐出火焰的瞬间,是无法展开口腔前方的量子干涉结界。龙意识到自己失策的瞬间,我抽出魔杖剑朝向下方。我闭上了蓝色的眼睛,伊姆库埃因也闭上了赤红色的眼睛。 但是,我按下了魔杖剑的扳机,龙也发动了火焰咒式。气息与咒式几乎同时炸裂。 化学炼成系第四阶位「曝轰蹂躏舞」产生的三甲撑三硝基胺炸药冲进龙的口腔,冲击波与爆风在里面炸裂,与龙所吐出的三千度火焰相撞击。最终,爆风的威力更胜一筹,绯色的火焰朝四方散开。 伊姆库埃因柔软的口腔内部和下颚都因为冲击波和铁片的威力而裂开,肉片与黑色的血液四散,火焰倒逆进自己的身体里,鼻孔和耳朵里都冒出了白色的喷烟。 下降中的我和吉吉那被爆裂的逆风击中,骨头和内脏感受到一阵挤压,我们俩骤然失去平衡,像落叶一样坠下,我的左肩感到一阵剧痛。 被爆风和冲击波吹中就意味着,粗暴的大规模火灾消灭方法胜过了龙的气息。成功率低于10%的赌,赢了。 我落在大道上,滚了一圈,想要起身却因为剧痛直不起腰。虽然铁片没有朝我的方向飞来,但是爆风击碎了我的肋骨和肩胛骨,挤压到了我的内脏。 吉吉那在空中展开「黑翼翅」,进行制御,着落在因为下颚和大脑的剧痛而翻滚挣扎的龙的左前肢前。 屠龙刀划出一道银白色的圆弧,穿透了龙的干涉结界,刺进了他的胸膛。龙的鳞片被割开,鲜血喷涌而出,但是刀刃无法继续前进,无论吉吉那使出多大的力气,仍然无法刺透龙强韧的肌肉组织和骨骼。 龙举起右前肢一掌挥来,吉吉那蹲下身躲开,但还是被尖锐的钩爪擦过肩膀,鲜血霎时喷薄而出。 吉吉那咆哮着,发动了生物体强化系第五阶位「钢刚鬼力膂法」。全身肌肉鼓起,刺在龙胸膛中的屠龙刀发动了锞重咒合金,贯穿火龙钢铁一般的胸大肌和肋骨,直达心脏。剑舞士以刀刃为支点旋转半圈,双脚猛地撞向龙的胸口。 吉吉那的钢刀已然强化到了生物体最高界限,他猛地向下一刺,龙的鳞片被撕裂,里面的心脏与内脏全都被彻底破坏。剑舞士一跃而下,落在龙的下方。 龙的鲜血与桃红色的内脏仿佛追逐着吉吉那,宛如倾盆大雨一般落在他的身上。 伊姆库埃因抬起右前肢想要追击,但这不过是临死之际的最后挣扎而已,吉吉那朝后一跃,轻而易举地避开了攻击。我膝盖撑在大道上无法动弹,吉吉那以优美的姿势降落在我身边。因为背后的重伤,吉吉那也有些支撑不住,只能跪着以左膝撑地。脚边落下大量的血肉。吉吉那的侧脸愈发苍白,寸步难行。 我举起魔杖剑朝着前方,开始纺织炮弹咒式,但不知道这样重伤的情况下还能不能够发动。威吓的意图不言而喻。我突然意识到左肩的疼痛,转头一看,有一道白刃刺在肩上,那是被爆风吹来的伊姆库埃因的尖牙。 头部和内脏都受到重创的伊姆库埃因矗立在我们前方,宛如一座巨大的雕像。他的嘴边已经在纺织火焰咒式。怎么想都是龙的发动比较快。完蛋了。我和吉吉那甚至没有防御的力气。即便赢了一场险赌,但是人与龙之间依然有不可跨越的差距。 伊姆库埃因在血海之中俯视着我们。嘴角赤红色的光芒散去。 紧接着巨大的前肢宛如无声的雪崩一般倒塌,头部落到了正在燃烧的大地上。然后是身体与尾巴,也顺势落下。沉重的声响与残余的火星回荡在特泽纳村的大道上。 我和吉吉那依然跪在地上,无法动弹。 「没有任何骄傲与自尊可言的战斗。这对于我和龙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身旁的吉吉那愤怒地说道,嘴里还时不时吐出鲜血,汗水落在地上,被蒸腾的地面蒸发。 龙躺在自己的血海中,即便倒地视线却依然看着上方。 龙的上下颚已经被撕裂,从中可以窥探到牙肉。从胸部以及腹部掉落出来的内脏似乎想要再次回到体内,正在不停地蠕动。我举起魔杖剑警戒龙的突然攻击,但是他的内脏已然因为筋疲力尽而停止了蠕动。平时可以发挥治疗作用的治愈咒式也因为大脑的损伤而无法发动。 「这就是、」瀑布一般的鲜血从伊姆库埃因的眼中流出来,他还活着,「这就是、你们人类的、做法吗?」 龙倒在地上,微弱的气息拂过地面。 「嘲笑对方的、信任,破坏约定。这就是、取代我们龙、成为地面霸主的、手法吗?」 龙的口中不断吐出鲜血,他的质问混合着血泡向我流淌而来。我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能够辩解的话语。 我看到濒死的龙伏在地上,嘴边浮现一丝嘲笑。 「这样的话,我,我们,就很乐意将霸主的地位、让给你们……」 伊姆库埃因的眼中充满愤怒、憎恶与哀伤,但所有意志的光芒都在逐渐消失。 我一时语塞。我已经可 第三章 绯色的誓约 忧郁的夏日朝阳落在埃里德那大街上。 霸尔肯mk vi型的威安是事务所用车,车身上有一块涂漆剥落,露出了里面的胎金。我靠在车上思考着修理费的问题。我为了工作到女人的公寓来接吉吉那,但到了时间他还没出来。不知道是女人与他依依惜别呢,还是正在进行一场延长战。还是去死吧。 我为了打发时间开始制定下一次的资产运用预订计划,但是算到一半就发现已经破产了。我狼狈于自己的悲观,正打算再挑战一次,怀中的携带咒信机突然奏响了呆板的铃声。 我醉心于计算,没看号码就接起了电话。 「这里是宇宙大总统办公室。如果是恶作剧电话的话,我就会立刻反侦察你的身份然后在全宇宙范围内追杀你。」 「嘉由斯啊,你还是老样子,喜欢说一些无聊的话。」 是许久没有听到的低沉声音。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几拍。 因为太过突然,所以我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嘉由斯?在听吗?」 「啊,啊啊,在听,底提亚斯大哥。」我赶忙回答,脑中浮现出了哥哥皱着眉的表情,心脏顿时又加速跳动起来,「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号码的?」 「因为你换了号码,我特意从学院一路查到了咒式协会。」底提亚斯说道,「我听说你不上大学了待在埃里德那。怎么样?生活得还好吧?」 「唔,大家不都传言我过得有滋有味嘛。」 「那就好。」 底提亚斯说完我们就陷入了一片沉默。我很不擅长应对哥哥底提亚斯。他一个人收拾了放荡不羁的父亲留下的烂摊子,重振破产倒闭的家业,继承了现在来说没有价值的子爵爵位,我的哥哥实在过于优秀了,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交流。 妹妹阿莱希耶尔沾满鲜血的尸体、哥哥底提亚斯痛苦的脸庞,还有哥哥尤希斯的笑容都一一浮现在我脑海中。家族的横沟非常深刻。 「说到传言,听说你当了攻击性咒式士?」底提亚斯问道。 呜哇,从大学辍学后的事情真是令人难以启齿。 「啊,差不多吧。」 「嘉由斯,今天的工作是什么?」 吉吉那从大楼里走了出来,用冰冷的声线朝我发问。 我赶忙对电话那头说,「啊,工作同伴来了我要挂了。下次再聊!」 我匆匆忙忙地挂了大哥的电话。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浑身是汗。 「你这家伙的脸色不是一般的差啊。是在节食减肥吗?还是单纯的贫血?」 吉吉那在我面前站定,然后一手拂去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女人香。即便是在阳光下,剑舞士的美貌依然比夜晚更冷峻。我走向车子。 「我只是看到了跟在吉吉那后面的,满身是血的女性幽灵罢了。」 德拉肯族一脸不愉快的表情,跟着我走向车子。 「今天我要感谢吉吉那你这种爱打扰人的癖好。」我拂去额头上的汗说道。 「因为被感谢了,所以我要杀了你。」 吉吉那话音未落就挥动了屠龙刀,我立刻蹲下躲过一击,然后一边扣动魔杖剑的扳机,一边后退。吉吉那停下了脚步,屠龙刀的刀尖停在我的鼻尖。我甚至能感到手银色刀刃的冰冷触感。 「千钧一发啊。」 我发动了化学炼成系第二阶位「固凝糊」,咒式合成的氰丙烯酸酯瞬间变成强力的黏着剂,将吉吉那的脚与沥青马路黏在了一起。不管吉吉那多么用力,他的靴子与沥青路都被冰块一样的黏着剂固定住无法前进。 「是认真要杀我啊。」 「开玩笑的。现在还没这么想。快点把这个拿走。」 吉吉那左手指了指脚。虽然只要用力弄坏鞋子就能够脱身于沥青马路,但是这实在是令人生厌。 「把屠龙刀收回去再说怎么样?」 吉吉那右手一转,屠龙刀变成长柄形态,向前伸出刀刃,掠过我的刘海,刺向我背后。 我右手握住已经伸长到极限的屠龙刀,在眼前几寸停住,吉吉那对我的反应速度不禁有些咂舌。 「厉害啊,一大早的见面问候就差点被杀。」 「这也没办法嘛。毕竟杀嘉由斯这件事是我每天的课程,平均一天要三次呢。」 「你以为是一天三餐啊。」 虽然就这么晾着他也可以,但是早上的一次和中午的一次已经结束了,所以晚上之前不会再搞事了吧。我这么想着解除了咒式,吉吉那的脚从融化的黏着剂抽了出来,同时立刻挥舞起了屠龙刀。我赶紧闪身逃车的另一边。 我已经无法躲开再一击的攻击,恐惧袭上我的背脊。 屠龙刀巨大的刀刃停在我面前。 吉吉那一脸沉思看着我说,「真是个好运的家伙啊。今天的三次机会已经用完了。」 他的语气似乎是在说如此再来的话就变成第四次了。呜哇,吉吉那真温柔—— 去死。 「快点别胡闹了,出发了。」 我打断了同伴看似正义的举动,坐进了威安。吉吉那拆开屠龙刀,也坐了进来。 「所以,今天的工作是什么?」 「刚才我发现有一件事必须要做,那就是搜索吉吉那的道德心。虽然是人类未发现的东西,但是还是要努力去找。」 「结婚诈欺师的搜索吧。」 「既然明白就别问了。」 我和同伴两个人不怎么愉快地坐在威安上,驶向了埃里德那的街角。 「轮流寻找吉吉那讨厌的事~?」我一脸无聊,「首先是我活着。接下来轮到吉吉那说~?」 「我有什么参加这个的理由?」 我和吉吉那还是老样子,进行着无聊的对话,走下了朝向「青之炼狱」的水泥阶梯。我们穿过栎木门,走进灯光昏暗的店内。几个眼神冷峻的男人站在门口的桌子旁,肌肉发达的身上穿着盔甲与头盔,腰间挂着魔杖剑与魔杖斧。都是我没见过的生脸,应该是流亡或者落魄的咒式士吧。最近因为埃里德那发生的骚乱,越来越多的人吃不上饭。几年前我也和他们一样,所以实在是无以言状。 攻击性咒式士们向同为攻击性咒式士却看起来非常弱的我投来了疑惑的目光,但是一注意到我身边的吉吉那,就立刻慌慌张张地移开了视线。 看来所有人都知道,敢在这个酒馆和吉吉那发生冲突的傻子,无一例外都断手断脚回去的故事。和背着屠龙刀的德拉肯族剑舞士吵架的家伙,总的来说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他们还在依靠外表判断咒式士强弱,说明应该是低位咒式士。我这么想着走进了店里。 拉肯金事务所的攻击性咒式士们远远地看见了我们,纷纷举起酒杯向我们打招呼。 我和吉吉那适当地回应了几句,继续穿过桌椅,朝店里走去。 自从春天的那件事以来,埃里德那的攻击性咒式士们都对我们拥有奇妙的亲近感,真是令人困扰啊。 我坐在了店最深处的柜台旁,和往常一样,向老调酒师点了一杯台克酒。坐在我身边的吉吉那只点了料理与水。因为他体内的酵素使得他完全不会醉,所以他索性滴酒不沾。 背后传来争吵的声音,紧接着是打斗声以及金属碰擦声,最后是有人倒地的声音。 这在攻击性咒式士的酒馆里是家常便饭的事。所以我和吉吉那谁也没回头去张望。 老调酒师端出了台克酒和料理好的鸡肉京葱。我用叉子叉起一块鸡肉送进嘴里。鸡肉上洒着盐粒,味蕾首先感受到盐粒中所含有的盐化镁与硫酸镁的苦味,然后温和的味道在口中扩散开来。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冰凉的台克酒顺着食道进入身体,我不由得满足地叹了口气。该是回归现实的时期了。 我从怀里掏出一张立体照片,身边的吉吉那也看了过来。 照片上的男人身体高大,五官端正,嘴角带着阴郁的笑容。虽然已经是中年,却仍然保持着年轻的发型与服饰。 「真是典型的以女性为牺牲品的腐朽男人的脸啊。」 「嘉由斯,还是看看镜子吧。」 呃,被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不论是表情还是生存方式或许和我都有点像。虽然我想要揶揄一下吉吉那,但是德拉肯族对女性的确是没有什么爱怜之心。无论对男女老少都是严格要求。还是回归话题吧。 「哪里都找不到诈欺师,无论是他自己的家、隐蔽居所还是女人的家里。怀马特究竟躲在哪里了。」 「不起眼的结婚欺诈师,只有逃跑是一流的。 」吉吉那一边啃着烤得金黄的猪蹄一边说道。 我在旁边继续补充信息。 「怀马特不断笼络女人然后假意提到结婚的话题,说,『其实我还有借款要还,所以不能结婚』。他很擅长让同情心泛滥的女人们为自己献上金钱。」 「都已经是上古时代的手法了。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才会被这种手法骗到。」 「都行吧,总有那些渴望幸福的女人。」 虽然是连吉吉那都已经厌倦的无聊而古旧的结婚欺诈师,但是我仍然想包庇一下世界上所有的弱者。包括我自己在内。 「所以,小角色中的小角色结婚欺诈师怀马特已经因为被害者的增加,而被市政府悬赏了。作为和常人一样有货币收集癖的我,也只能追了。」 我再次长叹一口气。怀马特的确是我们现在最合适的对手,无论是从费工夫的程度还是悬赏金额来说。 「无法通过银行和通话记录进行追踪。怀马特应该是利用被骗的女人,很好地躲藏起来了。」照片上温柔男人的笑容令我有些火大,「贝内尔不太擅长这种情报调查,还是让纳特罗去比较好。」 「都是些贪婪的人,最终我们到底能分到几成悬赏金额呢。」 吉吉那优雅地啃着猪蹄肉,我的心情因为他提出的问题有些沮丧。杯中的台克酒也不知何时变得愈发苦涩。 「到底要怎么办才能找到怀马特,逮捕他呢。」 「我希望,你可以问问我。」 我朝右瞥了一眼,看到一个身材矮小的人坐在了隔壁座位上。 她穿着战斗用外套,腰间左右两边各挂着一把一世代前的旧式魔杖剑。老婆婆满头银发,脸上刻满了皱纹。 老婆婆举起酒杯,将杯中的琥珀色液体一饮而尽。 「那个,上了年纪的淑女,找我有什么事吗?」 老婆婆笑了,透着几分酒气。 「没礼貌的年轻人。不过,就凭你不叫我老太婆这一点,就比刚才那些攻击性咒式士强多了。」 我后知后觉地看了看身后,发现几个受伤的攻击性咒式士们倒在翻倒的椅子与桌子之间的地板上。一共六个人。他们踉跄着站起身,眼神充满愤怒与憎恨,老婆婆瞟了他们一眼,他们立刻慌张地移开了视线,然后逃出了店外。 「刚才的声音原来是你的杰作。」如果是在老电影里,现在应该吹点口哨什么的,「不用武器与咒式,仅仅靠拳脚就能打败六个刚拳士与机剑士,的确是不得了啊。」 「我是梅德·马赫索,请多关照。」 「梅德,我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身旁的吉吉那眼里浮现出明了的神色,「对了,是默约的梅德啊。」 我的记忆因为吉吉那的话而重新复苏。 「那个羞耻的别名倒是流传很广呢。调酒师,再来一杯酒。」 老婆婆苦笑着又点了一杯酒,老调酒师从酒瓶里再为她满上了一杯。说到梅德·马赫索,似乎听吉奥卢说过,二十几年前在埃里德那边境,有这么一个本领高强的电磁系咒式士。虽然有些不可信,但是传闻她可以一个人打倒五百岁的龙,是个超强的咒式士。 「我听说你二十多年前,在拉肯金与吉奥卢时代前就引退了?」吉吉那转过脸说道。 我听到的传闻和吉吉那的差不多,说她因为上了年纪身体衰老并且多病而隐居了。现在梅德的脸色也很差,简直想让人劝她赶紧去医院。 「这真是位相当有风采的小哥呢。」 老婆婆注意到吉吉那的存在,眼睛里突然展现了一丝女人的味道,紧接着就变为了分析性的光芒。 「银色的头发与眼瞳,脸上的刺青,还有巨大的屠龙刀。原来如此。你就是那位久负盛名的剑舞士,吉吉那吧。」 吉吉那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吃着料理。梅德的视线看向了我。 「那么,剩下的这个就是嘉由斯了吧。」 「真是令人不愉快的排除法呢。我要求变更。」 「能碰到现在走俏的年轻攻击性咒式士们,真是让人延年益寿啊。」 脸色颇差的老婆婆嘴边绽开了微笑,表情稍稍有了些认真的意味。 「那么继续最初的话题,你们在找怀马特吗?我也正好找那家伙有点事呢。」 「抱歉请问,您和他是什么关系,以及找他有什么事呢?」我看着闻名遐迩的攻击性咒式士的脸,「您不会,是被害者的一员吧。」 「哈,想想也知道不可能的吧。」梅德疯狂地大笑了起来,「说是有事其实也不是,怀马特·马赫索是我的孙子。」 我认真地转身听梅德讲话。 「好几年前就离家出走的孙子怀马特,去年年末突然回来了。然后又立刻出门了。」梅德继续道,「但是,今年我收到了自己家抵押权转让的通知,我这才意识到孙子偷了我的东西。真是愚蠢啊。」 「以女性为对象的诈欺师第一个骗的居然是自己的祖母。真是个相当愚蠢的家伙呢。」吉吉那的话语宛如冰霜。 梅德蓝色的眼里闪过愤怒的雷电。 「于是我鞭策着这把老骨头一路搜查到埃里德那,路上听到的全是糟糕的传闻。」老婆婆闭上了左眼,「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我加入搜寻我那混蛋孙子的队伍。」 我和吉吉那面面相觑。 「不,我想郑重地拒……」 老婆婆突然咳嗽打断了我的回答。 「要拒绝我这可怜的老太婆的请求?最近的攻击性咒式士们堕落了啊。曾经,说到我那个时代的咒式士们啊,与『异貌者』战斗,与道德低下的咒式士战斗,而且对待老人十分亲切热情。」 老婆婆又开始咳嗽。周围的客人以及老调酒师都朝我和吉吉那投来了目光。我和同伴再次看向对方。 看来,似乎不能拒绝这个老人的请求了。 「埃里德那也变了呢。以前的街道更为整洁干净,繁华街道里也没有这样不规矩的大楼。」 梅德一边感叹着一边走上了微微有些脏污的水泥楼梯。 搜寻怀马特的队伍变成了三个人,这个老太太一直说个不停。吉吉那被她抓住手腕脱不开身,勇猛的德拉肯族表情十分沉重。吉吉那正想甩开她,她却正好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说到我那个时代的咒式士啊,要么是洛伦佐那样混蛋老头子,要么是吉奥卢和基奥特那样的坏心眼,还有伊德伦德那种冥顽不灵的。」梅德小声抱怨着,「再之前,也只有像拉肯金和亚库托那样严肃的黄毛小子。最近的攻击性咒式士们都是不错的男人啊。是不是最近对脸的要求有了基准?」 梅德抬头看着吉吉那的脸,嘴边绽开了微笑,显得脸上皱纹更深了。 「拉肯金是黄毛小子啊。」 我试着想象了一下威严的拉肯金和亚库托被称作黄毛小子的时代。还有和梅德齐名的那些人,都是被记载在教科书和报纸上的超一流咒式士。 不行。我只能想到拉肯金他们站在恐龙前,鼻子下面装饰着骨头,完全不对盘的远古时代的画面。 「话说回来,梅德老婆婆今年多大了?」 「谁知道呢?因为太麻烦了,所以过了七十岁以后就没数过了。」 老婆婆笑着站在楼梯上,她看着走廊的入口,眼神锐利。 「所以,我那没救的孙子怀马特在这里吗?」 我没有回答老婆婆的问题,径直打开了眼前的门。我们三人一起走进了这个废旧大楼二楼的某个房间。昏暗的室内冒着紫烟。 站在门口的柜员抬头看了我一眼,似乎立刻失去了兴趣,再次低头翻阅起了手中的丑闻杂志。 店里几个男人正围着桌子玩牌。 虽然他们在赌钱,但是气氛并不热烈,只能听到几声干笑和咂舌的声音。男人们的脸色完全没有生气,这真是一个待着就让人觉得阴郁的地方。 「怀马特现在依然下落不明。但是有消息说诈欺师的引导者、他的同伴兹克常常在这里出没。啊啊有了有了,就是他。」 我和吉吉那,还有附属品梅德穿过了了无生气的男人们,走向店里。 一个男人穿着绿色呢绒镇坐在撞球台旁,他下巴搁在桌子边缘盯着球。 注意到我们走近的他抬起了头,男人似乎很困快要睡着,并没有在享受任何乐趣。他的脸就和纳特罗情报描述的一样,是一张与爱、和平以及幸福一生无缘的脸。 「你就是兹克吗。我们想和你打听一点怀马特的事。」 从大楼间的谷底 抬头仰望,埃里德那的天空碧蓝一片。 「怀马特在哪里?!是米克特雅的间谍吗?!」再将目光拉回水平线,只见兹克已经抽出了魔杖短剑,阳光在剑身上熠熠生辉。 这里是被左右的杂居大楼所夹击的谷底。我们几个在纸屑与空瓶散乱的空地上与兹克面面相对。吉吉那打了个哈欠,梅德微笑着,我则是叹了口气。如果不以常识性的社交礼仪来交谈的话,或许又会招致一起无意义的流血事件。 「怀马特的下落是我们想问的。比起战斗,不如我们先聊聊?还是说从你朋友聊起比较好?」 「怀马特在哪里!如果不找到那家伙,我的处境也很危险!」 兹克唾沫横飞地怒吼道。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男人的魔杖短剑尖端就已经展开了化学钢成系第一阶位「矛枪射」的咒式。几条钢枪瞬间划破空气朝着站在最前的吉吉那刺来。 一道银光闪过,钢枪全都被断成两节,落在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吉吉那仿佛一座美的雕像,右手提着屠龙刀悠然地站着,嘴里还叼着一根钢枪。吉吉那余光捕捉到我的视线,瞬间恶狠狠地咬断了钢枪。银色的碎片落在地上,变成了蓝色的量子,最终消失不见。 兹克没能理解所发生的事,张着嘴呆呆地站在原地。 剑舞士挥动屠龙刀斩断了高速飞来的钢枪,他甚至懒得动一动左手,直接用犬齿咬住了刺向肩头的武器。 「呜哇哇哇哇哇哇?!」 兹克尖叫着连发「矛枪射」,但所有钢枪都被吉吉那轻而易举地击落。兹克因为连发甚至不能后退。 没有接受过正统训练的攻击性咒式士们一学会了远距离咒式就会误以为自己已经天下无敌了。其实,在狭窄街道中近距离战斗的情况下,后卫不上不下的咒式在前卫的反射以及移动速度面前,是完全不堪一击的。很久以前我就在吉奥卢事务所被教育过这件事了,看来兹克没有遇到一个优秀的老师啊。 吉吉那似乎厌烦了这样的游戏,突然以超高速逼近兹克。下一秒屠龙刀就已经按住了魔杖短剑的剑锋。 「对德拉肯族刀剑相向的傻瓜是无药可救了,就用你的命来换取我的原谅吧。」 兹克听到吉吉那过分不吉利的宣告,忍不住朝后退去。 「吉吉那,别杀他!」 我察觉到危险,正准备制止的瞬间,屠龙刀宛如一条钢铁的毒蛇般跃起,响起了金属音。 锞重咒合金的刀刃刺突在兹克面前,切断了半个黑铁色的金属炮筒。闪着黑色光泽的炮筒是从旁边的墙壁中穿刺出来的。 「梅德,别碍事。」 吉吉那回过头,表情不是很愉快。梅德微笑着迎上德拉肯战士充满敌意的目光。 「无论你有多不愉快,或是你的防卫多么正当,如果杀了那家伙,就什么也打听不出来了。」 梅德如是说。 刺突在墙上的炮筒上是挖掘机一般的刀刃。吉吉那用力一压,炮筒表面的刀刃便开始高速回转,将屠龙刀连同迸溅的火花一起击向了后方。插着炮筒的墙壁瞬间出现龟裂,然后朝四周扩散,最终伴随着轰鸣声爆裂。 巨大的物体在地面上滚动,然后停了下来。出现在朦胧粉尘与烟雾之间的是一个可以将整条路堵死的巨大球体。吉吉那用刀止住了铁球上的炮筒。 「无论是我还是这家伙,都还没老呢。」 梅德无畏的笑容仿佛一个信号,球体的表面突然出现了复杂的细线,球体宛如拼装积木一般沿着细线自我分解。经过一番复杂的工程,球体上伸出了金属的手臂,撑在地上,紧接着是身体与脚。 一个身高约为四米的巨人站在地面上。他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只有几何形构造的头部在强调着巨人的异样。 梅德挥动魔杖短剑,黑铁巨人朝前踏出一步,他巨大的质量震碎了砖地,甚至连脚腕都陷入了地面。 兹克发出了称不上是声音的悲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本来不相信连前卫都没有的梅德能够一个人打倒龙,觉得流言要打对折听。」我轻声说道。 梅德所使用的是电磁电波系咒式第四阶位「傀儡操波丝」。是利用磁铁操纵被注入磁性液体四氧化三铁油脂的巨人的咒式。 「这个『操巨兵』是人偶师泽贝鲁特的一个弟子所设计的,是用于投入战争的杰作。」 梅德伸出左手敲了敲巨人的脚,回应她的是沉重的金属音。 「这是一个可以完全抵挡低位咒式攻击,直到完全毁坏才会停止活动的巨人。」 我抬头看着用于战争的旧式咒式兵器。人类曾经与全身覆盖硅化金属的「古巨人」为敌互相厮杀。他们动作敏捷,只要挥动手脚就能够破坏建筑物。大受打击的人类想出的对策之一就是再现「古巨人」。 「全盛期的时候我能够同时操纵六个这样的巨人,但是现在只是一个就筋疲力尽了。」梅德抬着头,语气充满怀念。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将这些家伙藏在墙壁中,只要梅德一放咒式就能够一个人对抗龙了。」 什么样的咒式才能打倒这样的兵器啊。对自己这咒式士特有的想法,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把这样的古董品藏在了哪里?」 「他是从下水道翻到地面上然后跟着我的。」梅德的微笑中带着一丝认真,「比起那些,嘉由斯,你那个咒式的选择不好也不坏呢。」 「多谢你的忠告。」 我解除了在魔杖剑约尔加前端编织着的化学炼成系第二阶位「固凝糊」咒式。虽然咒式合成的氰丙烯酸酯是强力黏着剂,但是也只能困住吉吉那一瞬间。如果不像之前那样,在吉吉那行动前就读懂他的轨迹然后发动咒式的话,一切就毫无意义。梅德老婆婆在我之前就发动了「操巨兵」。她的判断力以及观察力果然不是一般的攻击性咒式士。 兹克还是呆傻地坐在地上。梅德越过收回屠龙刀的吉吉那,蹲下身,看着他那张抽搐的脸。 「你只要回答听到的问题就行了。我们几个正在搜寻怀马特,明白?」 梅德的声音充满压迫力,兹克胆怯着点了点头。 我和吉吉那还有梅德看着他,拉过他身旁的一个木箱,坐了下来。 兹克颤抖着拿出香烟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然后吐出一口紫烟,终于开了口。 「怀马特虽然是我的同类,但是的确风姿绰约。」男人坐在了一个看不见铁巨人的位置,开口说道,「那家伙既有傲慢的时候,也有令人无法憎恶的殷勤的时候。那样的殷勤以及甜美的面貌,即便是女人也会甘拜下风。这样的品质作为诈欺师是一流的,他的确也做到了。」 兹克继续道。 「我事先弄坏女人的车,然后那家伙佯装路过帮助她们。就靠着这种老掉牙的手法,怀马特遇到了米可提亚。」吉吉那看着黑铁色的巨人,身旁的我和梅德认真地听着兹克所说的话,「米可提亚在经营事业,是个经济状况很好的女人,而且还是个少见的大美人。」 「越是优秀的女人越是容易被渣男骗呢。」 我意识到吉吉那瞥了我一眼立马住了口。季薇和我,的确是不相称呢。 「但是,那家伙没能成功。等他知道米可提亚是诺伊艾党干部的情妇,并且担当着洗钱职务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兹克掸了掸烟灰,「痴迷于怀马特的米可提亚,不仅仅把自己的钱给了他,还把组织里的黑钱全都拿了出来。」 「诺伊艾党啊。」 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忧虑。诺伊艾党是支配着豪哲斯地区的三大黑社会组织之一。是由「处刑教授」梅雷吉亚所领导的,以运输武器与头脑犯罪为主业的,极其残忍的犯罪组织。即便是集聚精英暗杀咒式士、号称最大组织的洛瓦鲁也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 「他骗了诺伊艾党干部的女人,还拿了组织的黑钱,无论怎么样他们为了保全面子也会拼死追杀他的吧。」 如果不快点,怀马特就有可能被诺伊艾党杀了。身旁的梅德也是一脸愁云。 「与其说是蠢,不如说是诈欺师常会犯的调查不充分的错误。所以,为什么怀马特会想要那么多钱呢?」 兹克听了我的问题,摇了摇肥胖的头。 「不知道。听他说过他家是代代相传的攻击性咒式士,还说过什么要开事务所什么的。」 「诈欺师要开攻击性咒式 士事务所,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吉吉那的笑声宛如肉食动物一般浑厚。的确是个笑话。兹克交叉起颤抖的手。 「请帮我找找怀马特。那家伙拿着我的那份钱逃跑了,所以我都无法去乞求诺伊艾党的原谅。如果不找到他,我也会被杀的!」 「你以为骗女人的家伙就不会背叛男人了吗?你脑子里究竟是怎么一套理论体系啊。」 兹克听到我的话,脸色阴沉。男人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脚边。 身边的梅德脸色苍白,似乎是对自己孙子的卑劣性感到无比苦涩。 车窗外是不断后退的埃里德那街景,下方是杂乱的平民区。 埃里德那的建筑物、长廊以及道路曲折环绕,形成了立体的光景。很久之前市政规划改变了河流的走向,在河底铺上了石板,似乎有些旧街区的风貌。 但是结果就是,桥与道路上下交错,整个城市变成了幻想的迷宫。 我抬着头在复杂的道路上寻找指示下桥的道路标识。后视镜中是一脸沉痛的梅德。 梅德坐在后座上咳嗽。身体不好或许不是她的演技,而是事实。 我正想要开口,胸口突然一阵震动,低头看了眼,是贝内尔传来的短信。我立刻打开立体信息开始阅读。 「怀马特·马赫索,作为六阶梯的攻击性咒式士,于皇历四八六年四月进入索姆克鲁咒式事务所。同年九月,在边境与百岁级别的『龙』战斗时负伤。」诈欺师的履历挺丰富的,「后来成为会计职员,但三年后,挪用事务所公款的事情被发现。事务所因为面子上不好看所以没有起诉他,并将挪用的金额以退休金的形式发放同时解雇了他。」 我握着方向盘,解说的声音回荡在车内。车子驶下下坡,道路两旁开始出现露天店面的招牌。 「从那以后他的人生就急转直下。堕落成了一个以俊美长相和口才还有原攻击性咒式士经历欺骗女人的寄生虫。简而言之就是软弱版的吉吉那。」 吉吉那听到我的发泄,嘴边浮现出一丝轻浮的笑容。 「只有在女人不断接近我这点上我没有说谎的必要。而且你这家伙想骗女人也骗不到吧。」 「你终于发现了我的善良啊。」 「单纯地和供给关系无关、在荒野中的珍奇异兽嘉由斯,真是连开玩笑都很无聊。」 「我的魅力不被发觉,是这个世界视力低下的问题。」 「你这家伙除了外貌和内心、实力与地位、财产与名誉之外,没有多大的问题。」 「之外?请问还剩下什么?」 「根据次赞的说法,如果内脏形状漂亮的话,被杀的时候就能够华丽地散落。」 平时我并不觉得自己会输,但是一和吉吉那讨论到女人的话题,我就容易占下风。 「离题太远了,赶紧回归正题。」我开着车,「市政府和诺伊艾党,哪个出价高我们就把怀马特的首级卖给他。老婆婆也可以顺便夺回自己家的权利书。这个方法怎么样?」 坐在后座的梅德点了点头。她的咳嗽越来越严重,我有些担心。「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咳嗽,没事吧?你有没有觉得想去医院或是殡仪馆?」 梅德听到我的话,嘴边浮现出不屑的笑容。 「居然敢对我这么说话,我觉得你可能更需要去那两个地方。」 看起来似乎还好,我稍稍放下了心。这种时候要是冒冒失失把对方当做老人看待的话,对方也会生气,真是难办啊 「根据脑细胞不足的兹克所说的情报,怀马特消失的同时住在这里的女人也消失了。或许是带着他逃走藏起来了也说不定啊。」 威安徐行在街道上,我看到前方有一个朝着露天商店怒吼的男人。 男人一头黑发,体态与侧脸与梅德有些相似。我确认他就是怀马特。仔细一听,发现他是在和别人讨价还价苹果的价钱。他身旁的女人看起来也是一脸不好意思。 「为什么要和女人一起出来?准备食材的话应该让女人去做吧?」副驾驶座上的吉吉那一脸不解。 「或许他是觉得让女人一个人出去可能会出卖自己。」 「这也太小心眼了。」 我和吉吉那想的一样。 我悄悄地将车子停在路边。我和吉吉那握着魔杖剑柄下了车,梅德跟在我们背后,这是一个捕猎阵形。我们穿过零星的几个行人,分成左右两边行动,悄悄地缩短距离。吉吉那和老婆婆左右夹击住了在店前带着女人的诈欺师。我在他背后开口道。 「怀马特,逃亡游戏结束了。」逃亡者跳了起来,但是他没有任何可以逃的地方。 「这样被靠近还毫无感觉,必然只能做一个四流的攻击性咒式士。」 怀马特缓慢地转过身。 他的脸丝毫没有立体照片上的那般俊美,让人感觉充满恐惧与焦灼的肾上腺素。是被追杀的人特有的胆怯的小动物表情。 充满恐惧的眼神看向我和吉吉那,然后他发现了梅德,表情突然变得愤怒,他转过去握住拳头。 「你这家伙,一个老太婆到这里来干嘛?」 男人把手中的苹果猛地扔到石板地上,身旁的女人和商贩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悲鸣。周围的人们也都朝我们投来疑惑的目光。梅德因为孙子激昂的叫喊,双眼中闪烁着恐怖的光芒。 但是,老婆婆眼中的火焰缓慢消失,变成了怜悯。 「怀马特,我不是来指责你的。所以回家吧。剩下的事情,我这个老太婆梅德会想办法处理的。」 「家的权利书那事怎么说?」 我对梅德突然转变主意感到疑惑,想要确认一下情况。梅德无视了我,朝前跨出一步,恳求一般地伸出宛如枯木的双手。 「所以……」 「我是唯独不会投靠你的!」 怀马特似乎被羞耻心和威胁冲昏了头脑,大声喊叫着虚张声势。 「怎么会这样。那样温柔的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怀马特听到梅德的话表情瞬间变得扭曲,那是混杂着愤怒与羞耻的绝望表情。 「还不是因为你碍到了我作为攻击性咒式士的人生!你在索姆克鲁安排的事儿我都听说了!」 「那是因为,担心你啊。」 「哈,你这家伙。」怀马特啐了一口,「你一定觉得我像父亲一样逃跑是玷污了梅德的名声吧!」 梅德听着孙子的话,满脸愁云,面色灰白。 怀马特挑衅地开口道,「至今为止所有的一切都是凭我自己的才能做到的。这次也做得很漂亮,没有依靠任何人的帮助。我要证明我是真正的攻击性咒式士!」 「真是无药可救的蠢才,啊。」我冷笑着说道。 怀马特睨着眼看向我,这更使我发笑。 「我也能做到。我已经做到了。我没看到说着这种话的家伙做成任何事。你除了四流的欺诈之外什么都没做到吧?」 我一口气宣泄出了内心的不满。怀马特想开口反驳,却最终什么都没说。我为了替梅德出气,继续放狠话道。 「我们在这里抓住你。然后就直接把你送去大牢或是诺伊艾党的处刑场。」 「怎,怎么会。」 「你就是那种所谓的『无法听懂复杂问题的简单说明的傻子』吧。」我嘲讽怀马特道,「就有介么难嘛~那么就用演歌姐姐的语气来唱『我右手握拳左手拿剪,你的性命,在这之间~这之间~』这样你能明白咩~~」 怀马特因为我的揶揄气到僵直,涨红着脸想要反驳,但是嘴里却没能说出话来。 真是令人厌烦。我向前挥出一击魔杖剑,怀马特弯腰躲过,然后起身掀翻露天摊位上摆着的水果与蔬菜,所有商品在天空中散开,他是想要以此来迷惑我们的视线。已经预想到这一点的我轻松地越过烟雾弹,正准备发动攻击的时候,侧面突然受到猛烈冲击。 是怀马特的女人。她撞坏了商贩的木箱,我们俩和水果蔬菜一起倒在地上。剧痛。翻滚着的我和女人以及蔬果堵住了吉吉那的去路。怀马特挥手掀下摊位棚子,一道天幕从天而降。 「快逃怀马特!」 比起鼻子与膝盖的剧痛,紧紧抓着我的女人的毅力和必死的决心更令我吃惊。吉吉那用屠龙刀一刀斩开天幕,我的视线瞬间开阔。在我被女人困住的时候,怀马特已经逃到了远处建筑物群,然后消失在某个街角。作为原攻击性咒式士,这逃跑速度是有够快的。 我不想伤害这个意志坚强的女人,于是抬头看向 吉吉那。如果现在去追应该还赶得及,但是我腿脚俊敏的同伴却停了下来。他双手抱起了突然发病的梅德。 「怀马特,还在在意那时候的事情。」老咒式士躺在吉吉那怀中小声念叨着孙子的名字,她一边说一边剧烈咳嗽。 「梅德婆婆,没事吧!」我依然被女人死死地抓住,只好高声问她。梅德一脸痛苦地咳着,丝毫没有缓解迹象,最终她弓起身体开始咳血。老婆婆的脸色变得像黏土一样灰白。如果没有治愈咒式她就危险了。我和吉吉那交换了个眼神,瞬间分配治疗与追踪的职务。我一想要有所动作,女人立刻收紧力气将我抱住,连脚都被缠得死死的。 「我没法追!」 「知道了知道了。」 我双手双脚都被女人钳住,无法动弹。我悄悄地将魔杖剑约尔加的剑端指向下方,发动了化学炼成系第一阶位「闭息」咒式。这咒式能将空气中通常含有百分之二十的氧气降低到百分之五,眼前的女人一呼吸就立刻昏厥了过去。 我拨开女人的手脚冲了出去,拐过男人消失的街角,石板路上行人如织,已经丝毫不见怀马特的踪迹。 我又急急忙忙冲回来,吉吉那膝上的梅德也停止了咳嗽。治疗咒式起了作用,她的脸色稍稍转好。 「逃掉、了吗?」梅德小声说道。 我表情苦涩地拂去衣服上沾着的蔬果屑。这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我焦躁地看向老人。 「比起那些,梅德,你真的快迎接死亡了,记得做好准备。」 「不用你们这些、臭小子说、我也已经、买好了、生命保险。」 梅德皮笑肉不笑地反击我的戏谑,随即倒在地上。吉吉那用手扶住她的头,我也慌慌张张地冲过去撑住她。 老人额头的皱纹宛如长年干旱的大地上的裂纹,额头下的双眼紧闭。 透过白色病号服的袖口可以看见仿佛被揉皱了的纸一样的手。细得快要折断的手腕上插着的点滴管正在为她输送药液。维持生命的装置正发出单调的音节,这是老人虚弱的心跳数。 梅德躺在埃里德那中央医院的一间病房里,我则坐在她的病床边。 老婆婆的眼睑微微痉挛,然后睁开了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随即灰色的眼睛视线下移,低头确认了自己的情况,最后她才转头看到了坐在身边的我。她垂下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样啊,我就这么昏过去了啊。」梅德恢复意识后的第一句话带着浓重的自嘲意味,「默约的梅德也无法胜过年龄与孙子的谩骂呢。引退是个正确的决定。」 我只能暧昧地笑笑来回应老婆婆虚弱的声音。 「真是对不住呢。无论是捏造的权利书问题,还是故意说孙子的坏话,都是为了接近离真相最近的追杀者,也就是你们呢。」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天花板。 老婆婆再次开口说道:「我会再去说服一次怀马特。」 「没用的。那是个典型的无用男。」我下意识地说了实话,然后赶忙闭嘴。 「不是,那孩子是因为我多管闲事在闹别扭呢。」梅德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似乎并不在意有没有人在听,「那个孩子的父亲作为默约的梅德的继承人,立志成为一个优秀的攻击性咒式士。但是,他第一次见到『龙』的时候,因为恐惧于对方的强大与威严而逃跑了。结果被龙从背后击中,就那么悲惨地死去了。尸体惨不忍睹。」 安静的独白仍在继续。 「我禁止怀马特成为攻击性咒式士。我不希望再承受一次失去的痛苦,我不希望那孩子也悲惨地死去。」老婆婆凝视着天花板,「我的儿子梅鲁提索是个优秀的父亲。他既温柔又细心。所以和他非常相似的怀马特根本不适合当一个攻击性咒式士。他不是一个能残酷夺取他人性命的孩子。」 我侧耳听着老婆婆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洗刷父亲的污名,怀马特不顾我的反对成为了一名攻击性咒式士。然后他果然和父亲一样从战场逃走了,因为这件事他的性格变得有些乖僻。」 老婆婆坐起身,语气中充满了后悔。我明白这种心情。没有被期待反而会变成沉重的压力。 「我出于好心,背后安排那孩子在咒式士事务所里谋了个会计的职务。我觉得会计也算是个优秀的咒式士,不会伤害那孩子的自尊心。」梅德的声音中满怀悲伤,「但是,就像那孩子说得一样,我的擅作主张使得他彻底扭曲了。」 病房里落下了一道叹气声。 「所谓家庭,应该是来到这个世界上接触的第一个荒谬事物。」我试着说点什么,「父母不能选择孩子,孩子也不能选择父母。一切都是由命运偶然决定的。双方都不存在选择的自由,这就是家庭的荒谬。即便除去法律上的关系,遗传基因和血缘的事实依然是不可抹灭的。」 我从无聊的思考中回过神,发现坐起身的梅德正在用柔和的目光看着我。 「你想起了自己的家庭吗?」 我不自然地没有说话,连玩笑话都说不出来。梅德似乎看穿了我的过去。 「看起来似乎不是一个幸福的家庭呢。和我一样吗,还是比我更严重。」 梅德抒怀的声音回荡在虚空中,紧接着无声的静谧充斥在病房的每个角落。 终于,梅德开了口,仿佛是要拂去一切苦痛一般。 「我的错误由我一个人来背负。」 「不是的。所有一切都是怀马特自己的问题。」我袒护梅德道,「无论是我还是怀马特,人生急转直下的原因无非是因为自身的软弱与愚蠢。而且……」 我说不下去了。比起过路人的恶意,身边人的善意更有可能伤人。最平庸的悲剧通常是从家庭这个监狱中产生的。我有过切实体验,所以我明白。 梅德对怀马特的紧追不舍正如我对阿莱希耶尔的伤害。 「无论出生于如何糟糕的家庭,无论遭受到如何残酷的对待,堂堂正正地生活才是人类的生存之道。」我疯狂说谎,一个接一个。 长久的沉默后,梅德无力地笑了。 「意外的是个温柔的孩子呢。但是你说的都是谎话。」老咒式士正确地看穿了我的欺瞒,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气息落在交叠着的手上,「我想要背负所有责任或许不能帮到怀马特什么,或许只是一种自我满足。但是,我只能这么做。」 「为什么要为怀马特做到这种地步。就因为是一家人吗?」疑问冲出我的嘴巴。 「从科学角度来说是为了保存自己的遗传基因呢。拯救怀马特说不定就是拯救自己呢。」梅德自嘲地笑笑。 「我们会想办法找到怀马特的。」 我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异常温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做出了无法实现的诺言,我也想要在此刻消除老人的悲伤。 「那么,我走了。」 我说着站起身,梅德安静地点了点头。我像是要逃离自己的诺言与谎言的缝隙一般离开了病房。 我来到仍然能够听见病人咳嗽声的走廊,转身朝外走去,发现吉吉那正靠在旁边墙壁上。我的同伴看见我走出门,起身,与我并排向前走去。 「嘉由斯,你什么时候觉醒的爱老精神?」 我因为吉吉那的指摘停下了脚步,这是对于自己突然的伤感而感到羞耻。我再次迈开步子,像没事人一样走到同伴的面前。 「我有两件事要说。」 吉吉那在我背后说道。 我又一次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吉吉那,他的眼瞳是钢铁的银色。 「第一件事是,兹克的尸体浮在河面上。」 诺伊艾党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要快,涉猎范围也比我想象中的要广。如果不快点,怀马特也会落得同样下场。 「第二件事是,我刚才和医生聊过了。」吉吉那顿了顿,「梅德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如果下次再使用咒力战斗的话,很有可能危及性命。」 我沉默着点了点头。梅德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病态与老态,她明白自己死期将至,所以焦急地想要快些救出孙子。 但是,恐怕老婆婆靠自己是完不成大团圆结局了。怀马特现在的处境非常恶劣。 我和吉吉那沉默着穿过走廊。 「这不是嘉由斯和吉吉那吗?你们看起来身体硬朗我真是无比高兴啊。」 我头也没回就猜到了是谁。 「如果你死了我会更健康的。而且埃里德那的夜晚也至 少会安静三分之一。」 一群穿着黑西装身材魁梧的男人像柱子一样站在我的面前。表情都是一式一样的冷漠。这是在埃里德那声名远扬的四名攻击性咒式士,阿里弗莱耶、阿莱库锡、阿兹雷特和阿鲁塞里佐扬松兄弟。我分不清哪个是哪个,这是只在吉奥卢时代遇到过一次、最终没有打倒的对手。 「你还是一样那么有趣呢。」 一个身材矮小的人站在没有表情的四人中间。老人带着单片眼睛笑得白发乱颤。他身材消瘦,穿着长外套,手上握着一根镶有银色豹头的黑色手杖,手杖的底端抵在地面上。乍一看像是一个富有智慧的、和蔼可亲的老爷爷。 「怎么能用那么恐怖的眼神看着这么一个虚弱的老人呢。」 「我们才觉得害怕呢。」我的右手自然地摸向腰间挂着的魔杖剑柄,「诺伊艾党党首『处刑教授』梅雷吉亚,谁敢掉以轻心呢。」 「哪有那种事。」 梅雷吉亚隐藏在单片眼镜后的左瞳闪出狰狞的光芒。诺伊艾党本部本来是皇都政治组织的一部分,后来大刀阔斧地推动了过激的社会改革。五十年代以内部批判为名开始了肃清,逐渐朝着暴力倾向发展。最终组织力量扩散到全国,堕落成为三大黑社会组织之一。 为了掌握诺伊艾党的埃里德那支部的实权,他们煽动战争,屠杀同志,做出这些事情的主谋此刻正站在我的面前。 「那么梅雷吉亚本人找我们有何贵干?是为了归内尔事件来报仇雪恨的吗?」吉吉那冷漠道。 四人护卫微微欠身,伸手摸上了腰间挂着的魔杖剑。因为在归内尔事件中我们使得诺伊艾党遭受了损失,所以说他们与我们是敌对的也不为过。 「怎么会,归内尔事件都已经过去了。那是双方不幸的分歧,我已经不在意了。」老人在紧张的空气中沙哑地笑着,「而且要和你们两人认真对决的话,怎么说我也该聚集诺伊艾党所有攻击性咒式士吧。」 老人的话宛如一把突刺而来的剑。作为两大高手中的扬松兄弟在场,而德米托里斯不在,说明暗杀部队还没来。 「你应该已经明白了。我的目的,是愚弄了诺伊艾党的怀马特的首级。」梅雷吉亚爬虫类一般的左眼凝视着我,「我们一直在追杀怀马特。但是那家伙跑得太快了,而且有很多女人在暗中帮他,所以连我们诺伊艾党也感到棘手。」 梅雷吉亚笑着说道。 「自己搞砸的事情自己也搞不定,诺伊艾党也没落了呢。」 四人护卫因为我的话瞬间身体僵直。如果不挑衅的话,就无法继续进行讨论。 「嘉由斯氏还是那么坏呢。」只有梅雷吉亚无声地笑着,「如你所知,包括诺伊艾党在内,豪哲斯地区三大组织正在休战中呢。如果随意调动区外人员,会因为违反协定而挑起战争呢。」 梅雷吉亚的语气充满了让人不适的厌恶感。梅雷吉亚误以为我已经知道内情,看来他正因为豪哲斯地区的不稳定情势以及怀马特的事而苦恼呢。 另一方面,站在我身边的吉吉那眼里也闪烁着的光芒也令我感到不愉快。我的同伴总是会因为火种的预感而愉悦,是个不折不扣的战斗狂热爱好者。我实在是不想认清这个事实。「当然,你们作为攻击性咒式士的骄矜并不允许你们与我们合作。」处刑教授无视我胸中波涛的情绪继续说道,「但是,如果你们捉到了怀马特,能不能不要交给市政府,卖给我们呢?我们会出三倍的价钱。」 我感到喉咙涌出一股苦涩。 「我已经和梅德约好要救她的孙子了。」 「五倍。」梅雷吉亚嘴边浮现出一丝笑纹。 「五……」我一瞬间有些犹豫,但随即摒弃了邪恶的念头,「不是钱的问题。我要交给正规的政府人员。」 「八倍。」 「我不是都说过我已经答应梅德了吗。」 虽然八倍的赏金很诱人,但是已经决定的事情不能再更改。梅雷吉亚右手提起手杖,敲了敲地板,发出带有威压的坚硬声响。 「但是,怀马特已经登上了市政府的悬赏名单,我们诺伊艾党也在追杀他。他已经是个脖子挂在绳子上的死人了。」 再次落下的手杖宣告着怀马特的死刑。 「梅德会听到的,你声音轻点!」我低声怒斥道。 梅雷吉亚用慢到令人烦躁的速度拨弄着头发。 「所以,他是无法逃出我们诺伊艾党手掌心的,这个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的确如他所说,白天还遇到的兹克,傍晚就浮尸在欧利耶拉尔大河上。即便是被政府逮捕,也会在拘留所被诺伊艾党相关的服刑者伪装成事故解决掉。无论如何,等待着怀马特的只有黑暗的死亡。 「唯一的方法就是,带着比从诺伊艾党间接夺走的钱更大的金额去道歉。」 梅雷吉亚听我这么说点了点头。但是如果随便可以搞到那么多钱的话,谁都不用努力工作了。 无法完成与老婆婆的约定。不,一开始我就知道了结果,但我仍然与她定下约定。 梅雷吉亚举起手杖。 「我希望你们可以明白现状,这是我这个老人家的忠告。我还要和其他攻击性咒式士打个招呼,就先走了。」 梅雷吉亚潇洒地一转手杖,转身离去。护卫扬松四兄弟跟在党首身后。我和吉吉那只能目送他们离开。 尖刀一般耸立着的大楼上方是埃里德那的夜空。月亮宛如魔女的侧脸,挂在夜的领域中,无声哄笑。 石板地面被月光与阴影分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部分,墙壁脏污的建筑物错综复杂地排列着。 原本横跨在建筑物之间的大桥已经变成了铺着石子的路面。平民区狭窄的上空中有几件忘记被收进去的衣服,它们正在远处码头吹来的微风中摇晃。 我坐在威安里,下巴抵在方向盘上,眺望着几小时没有任何变化的夜景。 「从纳特罗和贝内尔那里得到的情报靠谱吗?」吉吉那靠在副驾驶座椅背上问道。 「他们精细排查了被怀马特骗过的几十个女人,这里是最有可能性的女人的家。不过,也只是有可能而已。」 车内没有开灯没有开空调,一片死寂。副驾驶座上的吉吉那闭着眼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要代替我来进行监视的意思。 胸口突然震动。手机不知道第几次收到贝内尔发来的信息。 「怀马特人生落魄的后续,想听吗?」 副驾驶座没有回答,我也没有别的事情好做。 「怀马特当时似乎是某个女人借款的保证人,为了替别人还债才挪用事务所的公款的。」 「那个女人后来怎么样了?」 吉吉那闭着眼,声音饶有兴致。 「女人在拿到怀马特给他的钱之后立刻就逃走了,好像是之前就计划好的。怀马特剩下的只有女人和事务所的双重债款。」 「因为被女人骗了现在才会变成骗女人的啊。真是本末倒置的报复呢。」 吉吉那静静地感叹道。 我看到下一条情报忍不住咬紧了下唇。 「梅德婆婆似乎从医院消失了。」 吉吉那听到这个头等消息睁开了眼,银色的眼瞳显在黑暗中。梅德是听到了我们和梅雷吉亚的对话以及兹克的死讯,所以明白了所有情况开始独自行动了。 「似乎赶不上下一次见面了呢。」 车前因为照明毁坏而昏暗的公寓的大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着立领衣戴着帽子的人影警戒地观察着周围走了出来。影子被月光拉长,落在石板地面上。人影走下楼梯,走向怀马特女人的车子。 在那个很像怀马特的人影上车的瞬间,我踩下油门,急速发动威安。 但还是慢了一拍。远处大楼和公寓楼顶上的照明设备突然打开,照亮了前方的道路。许多车辆与人影从周围的建筑物群与小路冒了出来。他们全都带着魔杖剑与魔杖枪,带着头盔穿着盔甲。 「是同行啊!」 车辆与人影在我们车前急速奔走。 「贝内尔这家伙,将情报泄露给诺伊艾党的攻击性咒式士了吗!」 连吉吉那都没发现他们的存在,说明他们应该是在远处监视我们等待我们的动作。我将油门踩到底,但即便急速前进也追不上前面全力奔走的同行。 在同行们将想要逃走的怀马特的车围住的瞬间,闪光划破夜空。绯色、橙色与胭脂色的火焰喷涌而上,轰鸣声与冲击波席卷每一处街角。 我猛转方向盘,脚踩刹车,一个急停。我和吉吉那瞬间冲出威安,在我们面前是燃烧着的车。油烟与热风扑面而来,车的碎片与轮胎散落在地上。 车子与人影在火柱中摇曳。周围的攻击性咒式士们都被爆风击中倒在地上。 「哪个傻子做的!死了怎么办!」 我怒吼道,周围的攻击性咒式士们一脸不知所措。 「我没有感受到咒式发动,所以应该不是车内的人或者袭击者干的。」 吉吉那苍白的脸被火光照亮。 「这么说的话,就是单纯车子上被放了爆炸物?」我看着燃烧的车子试着寻找可能性。车内的人影已经慢慢碳化。如果是诺伊艾党的话,应该会为了杀鸡儆猴,颇费些功夫来杀他。这么说的话,也可能是被怀马特骗的女人的复仇。 「你觉得怀马特还活着吗?」吉吉那的脸被火光映得血红。 「如果有人可以在那种业火中活下来,那么『烧死』这个词就应该从字典中去掉了。」我回答着自己无聊的感想。 附近的居民听到了爆炸的声音,纷纷聚集而来,只见想要离开的人和冲过来的交织在一起。 无聊的追逐剧以莫名其妙的结果落幕。 我们抱着惨淡的心情离开了现场。 我和吉吉那坐着巴尔肯mkvi行驶在夜晚的街道上。转过一个街角,然后笔直向前。回去的路上,我们与呼啸着的消防车擦肩而过。消防车刺耳的警报声慢慢远去。 我们要向梅德婆婆报告孙子怀马特的死亡,所以心情很沉重。我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思考要怎么说才能让婆婆不那么难过。 车辆的爆炸与火焰让我想到了春天红衣主教事件中赫洛德鲁的死亡。朋友惨死的画面在我脑海中挥散不去。 我一个急刹,脸因为惯性差点撞上方向盘。 吉吉那怒道:「你干什么眼镜仔!忘记怎么开车的话要不要我用刀提醒你!」 我没有在意吉吉那满含怒气的声音,再次发动车子极速前进。我猛打方向盘回转车体,朝着反方向开去。我注意到刚才所见画面中极其不自然的一点。 「吉吉那,怀马特说不定还活着。」 「请用人类能懂的方法说明。」 「你想想吉吉那,车子烧火附近居民就聚集过来了,一般人都会在意的。」吉吉那一脸无聊听着我说,「但是,居然有人从现场离开,这是非常不自然的。而且人影逃跑的方向是码头,这会不会太准确了?」 「你这家伙无聊的记忆里有时候还是能派得上用处的嘛。虽说那个逃走的人也可能是个极度的怪人,但是追一追总没有坏处。」吉吉那侧脸阴郁。 「应该是怀马特提议让那个女人变装成自己引诱敌人吧。」我的声音十分苦涩,「但其实怀马特在车上装上了爆炸物,然后炸死了那个为了自己拼死变装的女孩,就是想让所有追杀他的人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怀马特为了突破不断逼近自己的包围圈,争取逃跑时间,不惜残忍地将女孩当做诱饵。真是超过我想象的凶残。 我愤怒地在石板路上行驶威安,车子穿过杂乱的平民区,急速下坡,面前是沿海的沥青公路。在这个时间点,一辆可疑的小型车辆正在朝着码头行驶。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们的追击,车上的司机与副驾驶座的女人同时转过头来查看。 吉吉那发动了视觉强化咒式「鹰瞳」,确认了司机的脸。 「嘉由斯的推理是正确的。怀马特和别的女人逃跑了。」 「绝对不会让你这家伙逃跑!」 我将油门踩到底,急速接近在夜风中逃跑的车辆。怀马特也马力全开疯狂逃跑。几乎并排的两辆车在街角相遇,我向左猛打方向盘,朝着想要左转的逃跑车辆右侧撞去。 两辆车仿佛合体一般朝着左边转去,碰撞处发出刺耳金属刮擦声,并且不断冒出火花。 我越过吉吉那的肩膀,看到了火花另一边正在拼命操纵方向盘的怀马特。 怀马特侧脸的表情仿佛惊恐无比。 两辆车分开的瞬间,眼前出现了一面墙壁。我立刻想要转向左边的人行道,但是威安的侧面猛烈撞上了违法停车的车辆后部。简直是地震一般的冲击。车子原地旋转半圈,吉吉那被甩向侧面,朝着反方向激烈摇摆,紧接着是更加猛烈的冲击。 左窗外,威安的左侧与沥青地面猛烈摩擦,不断扬起赤色火花。 摩擦胜过了惯性,车身终于停了下来。威安侧翻在地。 我简单地检查了一下身体,只有轻微脑震荡和擦伤,内脏和骨头都完好无损。 「还活着真是好事,吧?」 「快追!」 吉吉那伸手想要打开侧翻在上的车门,但是金属板被撞得剧烈扭曲,无法打开。吉吉那直接拔出屠龙刀,顶在门上猛地发力,刀刃直接贯穿过金属板。他挥拳掀开车门,车门落到地面的同时,吉吉那从威安飞身而出。 我也踏在车座上借力跳出车子。我摸着擦痛的侧脸低头一看,威安车身已经大幅度扭曲,并且到处都是擦伤。夜风是潮湿的海风。 「一想到修理费,我就想立刻去死。」 「捉到怀马特以后你想怎么死就怎么死。」 吉吉那背后是挂在夜空中的上弦月,以及雾霭中的埃里德那第七码头。 等待着黎明的码头横陈在勒尔加纳内海旁。左右都被运输船包围着的水泥地上摆放着木箱与集装箱。岸边是已经剥落了黄色油漆、露出铁锈的系船柱。如果是老电影的话,应该还会有一些水手叼着烟站在上面。 一对男女携手在货物之间逃窜,两人沉重的呼吸声以及脚步声在码头的夜空中回荡。怀马特注意到脚步声中还混着第三个我,回头看来。 仿佛是要甩开恐惧的表情,他立刻转回头去,继续逃跑。怀马特的脚力虽然只比我慢一些些,但是那个女人并不是咒式士。他觉得自己快要逃不掉了,于是松开了女人的手。 在怀马特落单的瞬间,吉吉那像旋风一般越过我身边。虽然之间隔着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但是吉吉那以两倍以上的速度瞬间缩小了差距。狩猎者被盔甲包裹着的五指伸向了怀马特的衣领。吉吉那突然急停,缩回了手,然后借力从码头的水泥上朝后方跃来。刚刚路过吉吉那所在地方的物体狠狠地砸向了水泥地,震动了夜空中的大气。 后退而来的吉吉那落在我的身边。他举起屠龙刀,我握着魔杖剑柄,两个人站着静止不动。 在我们前方,是站在白烟旁的怀马特和被丢弃的情妇。白烟渐渐散去,我们看见了从旁边穿上落下来的黑铁的威容。 打穿码头水泥地面的是巨人粗长的手臂。一个矮小的身影伴随着咳嗽声从金属柱子一般的手臂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梅德,为什么要这样。」我问道。 老咒式士没有说话,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斥着孤寂。 「祖母,来抓我?」 怀马特脸上浮现出了不安的表情。梅德两手举起魔杖短剑,怒吼道:「这个傻孙子!趁我们说话的时候快逃啊!」 怀马特听见梅德的话,肩膀宛如痉挛一般跳动了几下。老咒式士死死地看着我们。 「算,算了。总之之后的事就拜托你了!」 怀马特再次牵起情妇的手,朝着栈桥的方向逃去。这一男一女都有够差劲的。 「终于知道拜托我一次了啊。」老梅德头也不回地小声念叨着。 我们和老婆婆在码头展开了对峙,越过梅德与巨人还能看到怀马特和女人逃跑的样子。 「梅德,快让开。我不想和你打。」我松开握着魔杖剑柄的手大声喊道。「我不会杀了梅德,也不会把他交给诺伊艾党。只会交给市政府而已。」 「真遗憾啊我可不是傻子。交给市政府以后也只会在拘留所被诺伊艾党的刺客杀掉而已。」梅德拼命抑制着咳嗽说道,「所以,所以我不会让开的。」 我试图寻找可以避免战斗的说辞。 「对了,只要和当局要求证人保护措施就可以了。只要他愿意作证他拿到了诺伊艾党的黑钱。」 老人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样的谎言也是无谓。那孩子为了能让自己逃掉甚至烧死了一个女孩。杀人犯是不能和法律做交易的。」 梅德的脸上是沉重的哀伤。即便我们跟丢了怀马特,他也最终会被其他人捉住。等着他的只有悲惨的结局。 「如果捉到了怀马特 ,我愿意和司法进行交流。我会做给你看的,所以!」 「就算能够成功,那孩子也会因为证人保护机制而过上不得不躲躲藏藏的一辈子,他应该是无法忍受的。他太软弱了,实在是过于软弱的一个孩子啊。」老婆婆眼含泪水恳求道,「拜托了,放他走吧,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帮助我的孙子的吗?」 我听到梅德的话,紧紧地咬住了嘴唇。身旁的吉吉那超前跨出一步。 「退下嘉由斯。互不退让的话交涉已经没有意义了,只不过是在给怀马特和那个女人争取时间而已。」吉吉那扛着屠龙刀,欠身摆出攻击姿势,「那么只能刀下见真章了。」吉吉那已经转换成了激昂于战斗的德拉肯族战士的表情。「而且我也想试试。以一个攻击性咒式士的身份和传说中的梅德战斗。」 我正要出声阻止,梅德的魔杖短剑已经放出了一击「雷霆鞭」,两旁的木箱全都被震碎。细微的木片划破空气落在栈桥上,我一个打滚躲开了碎片。看来梅德是绝对不会让我们过去的。 照亮夜空的雷击与爆炸成为了不合理战斗开始的信号。 吉吉那一跃而起,瞬间缩短了与梅德的距离。与此同时,金属巨人直冲而来斩断了德拉肯的飞翔轨道。 屠龙刀与「操巨兵」举起的右臂猛烈碰撞。锞重咒合金的刀刃与挖掘机一般的刀刃交缠在一起。火星与轰鸣声四溅,双方的刀都弹了开来。 吉吉那在空中一个回旋,单脚站在了巨人的右膝上,随即连人带刀转身朝着巨人头部水平斩去。这是本该令所有生物立刻死亡的一击,但头部一半以上被斩去的巨人无动于衷地举起左臂挥向吉吉那。吉吉那再次举起屠龙刀,挡下了巨臂的攻击。伴随着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吉吉那被爆风撞飞出去。 我穿过吉吉那下方发动了「爆炸吼」。必杀的三硝基甲苯炸药与铁片及时挡住了梅德与巨人的追击。码头上扬起强烈的爆风。巨人钢铁一般的五指猛地撕裂烟尘。 虽然我双手握住了魔杖剑约尔加想要抵挡正面的攻击,但是却因为激烈的冲击被吹向了后方。可以看得见夜空与码头。 先落地的吉吉那用左臂抓住了空中的我,然后立刻横转,梅德的「雷霆鞭」堪堪擦过了我的衣服下摆。 我满心恐惧地着陆在地面上。巨人突破烟尘向我们突击而来。他穿着重型装甲,所以爆裂咒式完全没有给他造成一点伤害。我放出一击「锻澱鎗弹枪」。相当于战车炮弹,口径为一百二十米的钨碳化钙炮直接冲向巨人举起的手臂。扭曲的炮弹伴随着沉重的声音落在码头上。「操巨兵」向前走来挥下手臂。 面前的水泥地被砸得粉碎,我和吉吉那立刻跃向后方。我水平举着的魔杖剑表面驰过一道紫色闪电。是梅德越过巨人胯下放了一记「雷霆鞭」。 巨人再次挥下手臂。吉吉那举起屠龙刀挡住一击,双脚所踩着的水泥地都出现了龟裂。又一道雷击袭来,我立刻发动「斥盾」制成防护壁。 巨人举起右臂横扫而来,掀起的飓风击碎了「斥盾」。吉吉那侧过刀身想要挡住攻击,但没能成功,和我一起被吹向后方。我们俩一边打滚一边躲避着巨人左脚、右脚、左手接踵而来的攻击。如果人类被打中就会立刻死掉的吧。我和吉吉那一个跃起躲过巨人左手的横扫,落在后方。手臂的追击立刻跟来,我们甚至来不及发动反击的咒式,就又继续向后方跃去。梅德的「雷霆鞭」紧追不舍,我用魔杖剑挡住紫电。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和婆婆战斗!」 「真是令人愉快啊嘉由斯,梅德非常强大啊!」 我感到不可理喻,不停在空中向后退去,紧跟着我的吉吉那则是露出了无畏的笑容。下落途中我放出了许多爆裂以及炮弹咒式,但都被巨人举起的双手挡住了。梅德站在它身后毫无顾虑地发动雷击咒式,吉吉那的屠龙刀被弹了出去。现在的情况不要说向前追了,只能被对手逼得节节败退。 这是操纵物体以及生物的「支配者」系咒式士无比狡猾的战术。「操巨兵」全身覆盖着金属,一般的咒式根本对他无用。同时它还具备非同一般的力量与速度。虽然不能说就是「古巨人」,但是这样简易版的战斗力可以成为梅德的掩护,两人配合默契,毫无破绽。 「我要修正一下之前的话,梅德是过分强大了!」 吉吉那一边用屠龙刀抵住巨人的连击一边说道。我利用炮弹咒式使得巨人动作停止了一瞬间,然后趁此机会立刻后退。 虽说梅德应该已经过了全盛期,但仍然与两个高位咒式士一战,为怀马特争取时间。我本来多少对自己的能力有些信心,但现在已经完全被摧毁了。 只和老人以及一台「操巨兵」战斗就如此胶着,如果是在三十年前梅德还处于全盛期、能够操纵六台「操巨兵」的时候,我和吉吉那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现役的我不能输给现在的梅德!」 我不能伤害梅德婆婆。既然这样就必须摧毁巨人。我和并排奔走的吉吉那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从同伴的眼里看出了相同的结论。我们俩瞬间将攻势对准巨人。 巨人挥动右臂,如果被钢铁一般的手臂击中就会立刻死亡,但我大胆潜在它的下方,发动了一直悄悄编织着的化学炼成系第二阶位「固凝糊」咒式。咒式产生的氰丙烯酸酯与巨人脚底的金属表面发生了重合反应。巨人的脚与水泥地紧紧地黏在了一起。 虽然停下了脚步,但巨人的身体由于惯性使然前倾倒下。我右手撑在码头上一个侧身躲开了。吉吉那提起屠龙刀猛地朝着巨人胸部冲去。 屠龙刀宛如一颗高速飞行的彗星,直直地刺向巨人的胸膛,穿过了厚厚的装甲。虽然从伤口中喷涌出了黑色的磁性液体,但是巨人依然毫无感觉地举起了左手。 「先来这招!」 吉吉那发动了生物体强化系第五阶位「钢刚鬼力膂法」咒式,超越生物界限的力量挥着屠龙刀向斜上方砍去。巨人的多重盔甲被砍成两断,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 「再附赠你一个!」 屠龙刀宛如飞燕一般朝下砍去,再次砍中了巨人的胸膛。两次刀伤的伤口交差重叠,盔甲彻底从胸膛上剥落。屠龙刀裹挟着黑色的粘液落到地上。 德拉肯战士立刻借力一跃而起跳向右方。巨人想要追击吉吉那,朝右边挥下一拳。不死的巨人即便遭受了致命打击也没有停止行动。 但是胸膛的伤口和伸出手的姿势是吉吉那创造的绝好机会。我从旁边立刻发动了化学炼成系第三阶位「皇瑞浊流」咒式。沸腾的氯磺酸与高氯酸冲向巨人毫无防备的胸口,透过刀伤伤口,侵入体内。 梅德发动雷击想要掩护,我和吉吉那一个侧翻站到了巨人面前。 因为脚被黏在了地上,所以人造巨人只能用手来追击。追着我们的巨人的双手动作慢慢变缓,最终停了下来。 黑色巨大的身体失去平衡,开始倾斜。战争兵器「操巨兵」发出了震天的声响,倒在了码头上。我越过已经停止行动的巨人的背部,看到了梅德惊愕的脸。 咒式发动的氯磺酸与高氯酸与巨人内部的驱动力,也就是磁性液体四氧化三铁发生反应,转变成了硫酸铁和氯化铁。巨人体内的液体因为化学变化而失去了磁性,也就意味着隔断了梅德利用磁力的远距离操纵。 梅德意识到了巨人的败北,立刻后退然后拔出了防御用的魔杖短剑。左右两把短剑合并,放射出极大的雷击。雷击想要抵挡吉吉那的突进,但德拉肯族的剑舞士以屠龙刀作盾挡下了雷击。虽然刀刃表面已经开始冒起火花,但吉吉那依然强硬地向前突进。直线攻击是打不倒吉吉那的。 我刚以为梅德要放弃,只见她交差双剑,发动了电磁雷击系第五阶位「雷霆散它岚牙」咒式,剑端再次产生了新的雷击。三千万伏特的雷击照亮了整个夜空,德拉肯战士一跃而上,跳到雷霆上空,一口气缩短距离。梅德操纵雷击向上,继续追击吉吉那。 吉吉那在空中发动了生物体变化系「空轮龟」,利用压缩空气的喷射急速下降。雷击越过吉吉那上方。 虽然屠龙刀的宝珠将一些雷击无效化了,但梅德的雷击之网还是掠过了吉吉那的背部,击碎了他的盔甲。剑舞士一 脸痛苦地继续前进,然后借力踩在码头左右的集装箱上急速移动。老咒式士虽然能够使吉吉那负伤,但却无法抵挡他的进攻,于是她立马朝后退去,然后展开了电磁电波系咒式第四阶位「赫涛灼沸怒」咒式。不可视的微波瞬间席卷而来,体液仿佛正在沸腾燃烧。 吉吉那已经预想到了会迎来强大的咒式攻击,再次发动了生物体变化系咒式第二阶位「空轮龟」咒式。身体左侧的喷射口中放出高压空气,然后以一个直角飞向空中。梅德的必杀技微波只是疯狂震动大气中的水分然后使其蒸发而已。吉吉那落在右侧运输船的侧面,然后立刻再次飞起,朝着老咒式士挥刀斩去。 梅德举起魔杖短剑的同时吉吉那再次发动了「空轮龟」,利用背后放射出的高压空气急速下降。 仰天举着魔杖短剑的梅德腋下毫无防备,吉吉那四肢着地,宛如一只野兽,拼命捕捉绝佳机会。 双方的刀刃割开了冰冻的永劫瞬间。 梅德双手交差魔杖短剑,吉吉那抗住了这沉重的一击。梅德则是斜着抵抗屠龙刀的冲击,这是防止魔杖短剑碎裂的娴熟的剑技。 梅德放射出雷击咒式,吉吉那在感到电击的瞬间拉开距离。即便有盔甲带电层和屠龙刀无效化作用的保护,剑舞士依然跪在了地上,身冒黑烟。我释放出威力下降的雷霆鞭掩护他。梅德弯腰迅速从我的雷霆鞭下面穿过冲上前来,左右手的魔杖短剑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老咒式士直击吉吉那命门,但是却没能放出招数,她握着双剑停下了动作。 「怎么,在这种时候!」 梅德弓身大咳,黑色的鲜血从嘴角溢出。德拉肯族剑舞士握着屠龙刀的手开始加大力道。 「吉吉那,停下!」 伴随着我的制止声,吉吉那无情地挥下刀刃,砍断了举着的魔杖短剑,以及老婆婆枯木一般的身体右侧。 下一秒梅德跪倒在地,发出了痛苦的悲鸣,鲜血与内脏从她身体右侧的缺口不断落出来。魔杖短剑刀刃与刀柄的碎片四散飞去。老婆婆的表情充满痛苦,以及一丝不知由何而来的安心。老咒式士倒向夜晚的码头。我全力向她跑去,吉吉那则站在旁边。 「吉吉那你这家伙!为什么要杀了她!」 我下意识质问吉吉那,而他耸动着肩膀不断喘着粗气。 「战场上必有个你死我活。」剑舞士说道,「以我的实力是不可能让梅德毫发无损地停下的。」 的确如吉吉那所说,梅德一定会战斗到不能动弹为止。我抱起老婆婆,她的脸色苍白,从嘴边到胸口都被鲜血浸染。 如果老咒式士没有到达体力极限发病的话,我们究竟能不能赢呢。 「但是,因为发病让她停下了脚步,所以我避开了她的要害。她不会死。」 吉吉那走到我身边单膝跪地,伸出屠龙刀,对着我抱着的老婆婆的伤口发动了治愈咒式。老婆婆瞬间停止了出血,伤口开始愈合。梅德再次恢复呼吸,我下意识安心地松了口气。 「我这并不是尊重嘉由斯的意见。只不过在这里和你争论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吉吉那说道。 梅德躺在我的怀里,眼睑微微痉挛。不知她何时会睁开眼,我脱下上衣叠成枕头,将矮小的身体安置在上方。 「对了!怀马特!」 我抬起头搜寻怀马特的身影,只见在码头前方突出在海中的丁坝上,怀马特正要登上快艇。 我和吉吉那瞬间飞跑。如果不沿着码头跑就赶不上了!吉吉那抱着我一路狂奔,朝着昏暗的内海一跃而去。在快要落入海中的瞬间,他发动了「空轮龟」,争取滑空距离,一直线朝着栈桥另一端飞去。 握着船的方向盘的怀马特满脸错愕,我们飞速向他走去。已经发动的快艇因为动力驱动发出轰鸣声。 「快放弃吧!逃亡闹剧就此结束了!你再敢动一步我们就要发动咒式了!」 怀马特脸上浮现出不甘的表情,他转头与身旁的情妇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再次看向前方。 令我失望的是,怀马特还是坐进了快艇。我沿着水泥地快速向前奔跑想要上船,但背后突然袭来攻击。 我失去平衡回头看去,脸色苍白的梅德双手死死地抓着我和吉吉那的身体,不肯松手。 「为什么!」 我和吉吉那奋力想要挣脱梅德,耳边已经传来了水声。怀马特趁我们僵持的时候乘着快艇启航了。我们想要去追,但是身体被梅德拘束着。 「不会让你们过去的,我怎么会让你们过去!」 我大喊道,但身体被梅德死死缠住无法使用魔杖剑。梅德口中不断吐出鲜血,宛如一个孤注一掷的恶鬼。无论我怎么动,老婆婆就是不放手。如果强行挣脱的话可能会伤到她,极有可能导致她死亡。吉吉那看到我的状况,摇了摇头否定了我逃脱的可能性。 怀马特和女人乘着船驶向渐渐明亮的大海,逐渐远去。虽然也有远距离可以连船一起破坏的攻击,但怀马特死了的话工作就无法完成了。而且梅德也没有放开我的意思。 我转头看向梅德濒死的脸庞。她的眼中是不断远去的快艇的模样。 「快走怀马特!去到我的血缘锁链无法到达的地方!无论是哪里都好,快逃!」 梅德对着已经成为一个小黑点的快艇凄声叫道。 「我知道了,知道了。婆婆,是你赢了。我们不会再追怀马特了。已经追不上了。」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看向梅德的眼睛。老咒式士松开了对我和吉吉那的束缚,当场倒了下去。 我赶忙抱住了老婆婆,发现她的体重比以往要轻了许多。低头一看,本已愈合的侧腹部伤口重新撕裂,鲜血不断涌出。她的口中再次吐出鲜血,脸色变成了死人的灰白。 「这、这样就好了。怀、怀马特、他真的是个好孩子。如果这样、能够让他改过自新的话,我这老太婆的命、也不过是不值钱的东西罢了。」 「婆婆,别说话了!快点别说了!」 我知道梅德的生命力已经随着全身的大出血逐渐消失了。我想要抓住她那因为病痛与伤势而不断远去的生命之火,拼命地大喊着。吉吉那正打算再次发动治愈咒式,但他停下了手。「放弃吧。已经没有救了。」 我还没有提问,吉吉那就已经下达了残酷的诊断。刚才的死战已经耗尽了她的生命力,已经无法再次复苏了。 「但是。」 吉吉那的左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我一时语塞。梅德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了满足的表情。 我和吉吉那无数次见过这样的表情。是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人的表情,同时也是完成最后心愿的人的表情。 「虽然、没有什么立场、拜托你们。但我还是有一个、请求。」老婆婆枯枝一般的手伸入怀中,「请、请帮我把这个、交给怀马特。」 老婆婆颤抖着手伸向我。 我也颤抖着接下了。 「婆婆,这是?」 「那是……」 我和吉吉那严肃地听取了老婆婆最后的话。 是让人心情沉重的一席话。 老咒式士说完最后一个字,露出了满足的微笑,然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接着永远地停止了。 冰冷的石阶上响起了三个人的脚步声。我和吉吉那跟在先行的诺伊艾党员的背后。我的左手提着沉重的背包,走下了走廊尽头只有一盏灯照着的楼梯。 「没想到最后会来到埃利乌斯郡隔壁的德伊州呢。」 先行的那个男人没有回答我的话,诺伊艾党的党员严守着不与我们交谈的命令,这是梅雷吉亚要求的。 冷漠的先行者停下了脚步,打开了面前的门。男人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我和吉吉那走进了房间。 走进去的瞬间,一阵混合着排泄物与血液的异味扑鼻而来,我忍不住用手指推了推知觉眼镜。 这是一个四面都被水泥封死的单调而毫无情致的房间。被锁链困在最深处的墙壁上的俘虏,正是怀马特。 他的胸口纵横着拷问后留下的惨烈的撕裂与炙烤的伤口。被锁链困住的手腕的肉已经烂了,甚至能够看到里面的前腕屈肌组织与手腱。他毫无生气地低垂着脸,血不断地滴在石板地面上。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诺伊艾党拷问员。拷问员的脸颊、衣服以及右手上巨大的铁钳都染成了赤红色。旁边的台子上横陈着锥子、火钳以及解剖刀, 第四章 幸福的背影 电话铃响了很久。最后也没有转入留言信箱。似乎对方正在犹豫要不要接,而我也正打算挂断。 就在我以为打不通要挂断的瞬间,双方的时间和空间终于联结了。先是踌躇的空白,然后是虚无的重叠,然后凝缩为嘴边的一句话。 「季薇妮娅,你还好吗?」 没有回答。长久的空白时间。太长了。 「还行吧。嘉由斯你呢?」 季薇妮娅的声音带着些轻微的犹豫。 我还有些顾虑以前曾经用过的爱称,季薇。 「基本没怎么变噢。」我也装作轻松地回答道。 然后两个人就工作呀人际关系之类的日常话题聊了一会儿。 但是,话题渐渐用完了。在我们还是恋人的时候,话题似乎永远不会完结。但是现在没有了。什么都没有。 为了不触及到两个人曾经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迂回着寻找话题,但是果然显得有些不自然。 「那么,那个。」我拼命寻找可以聊下去的话题。应该会有的。随便什么都好。 「对了,有一件事。你有一本书在我家里,要怎么办呢?」 「嗯……的确是有呢。」 季薇在电话另一头陷入了沉思。这场对话仿佛是为双方争取时间,单纯为了对话而对话。拼死地想要明白是否能够回到过去。 「虽说是书,也都是已经取得的资格和减肥,啊不,是健康方法的书呢。还有一些杂志吧。如果你能帮我把它们扔了那就是帮大忙了。」 真是令人怀念的氛围。曾经我和季薇妮娅两个人常常这样笑着谈话。轻松下来的氛围使我找回了曾经的感觉。 「明白了。那么,写着季薇专用的压力锅和保温瓶什么的呢?」 「嗯,先全部给我送来吧。」 「我一次都没见你用过呢。」 「我觉得总会派的上用场的。」 「我以为季薇只会吃呢。」我继续道,「所以这样说来季薇的料理其实是对我的厌恶吗?不然的话,我想不通为什么嘴里会出现铀的矿山。」 「真是失礼啊。至少也该说是炭矿吧。」 「那么说难道就好点了吗?真的吗?」 「是啊。那是为了惩罚嘉由斯的错误,没有其他办法呢。那是正义的味道。顺便对宇宙电波与环境破坏带来了负面影响。」 「那真是不太好呢。做了这样的事情呢。那么,季薇妮娅各种没有什么实用性的制服和布料很少的内衣裤要怎么办呢?」 「扔掉,不对,我立马就去拿!」 「你稍稍给我点信任吧。我不会对它们做奇怪的事情或者卖掉它们的。」 「你能有这种想法就说明你的信用度很低。而且这是有关我脸面的问题!」 一秒空白。然后双方都自然地笑出了声。甜蜜的哀愁围绕着我。 「我说,季薇啊。」 「从嘉由斯先生那里收到的戒指和耳环什么的,已经放进塞杰大楼的信报箱里了。」对方的声音有些压制,应该是拼命不想让情感泄露,所以显得有些不自然,但十分冷静。 「啊,啊啊。是这样,正如季薇妮娅所说。」我颤抖着嘴唇回答道。 季薇妮娅非常聪明。她读懂了我的心思,然后阻止了我继续说一些愚蠢的反复的话语。 「那么,再见了。」 「嗯。」 双方说出道别的话语,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透过自家的窗户,眺望着黄昏中埃里德那的街道。 本该坐着的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我重新坐回椅子,握着手机的手全是汗。刚刚真的是太紧张了。 即便是双方都接受的和平分手,但也不可能立即变成毫无关系的陌路人。我花了三周才鼓起勇气和已经分手的季薇说话。我本来也想避开分手后打电话这件事,但是双方的家里都放着对方的衣服、生活用品、家具以及工作道具什么的,不得不联络一下。于是我以此为借口打了个电话,而且我已经后悔了。 「即便有一天我们会分手,也要继续当朋友。」 我就那么相信了季薇曾经说过的话。 明明相爱却分手的事例数不胜数。但是,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才能够接受这样的事呢。 我的内心充满违和感。心底膨胀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呢? 不是爱,也不是寂寞。这冰冷而阴郁的冲动究竟是什么。我感到耳鸣,声音不断。 我睁开眼,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有机照明灯的白光有些刺眼。 我视线下移,看到接待桌上堆着山一样的书籍。似乎是整理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睡着了,然后做了个噩梦。我现在甚至能听到心脏的鼓动声。 真是令人讨厌的梦啊。要说为什么的话,应该是在另一个世界我有可能会变成那样。在另一个世界的我走向了悲惨结局,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世界我选择了一条比较好的道路。 我的心跳依然激烈。 「冷静下来,我没事。」 我拼命告诫自己,最近的噩梦比以往要多。或许是遇到的各种各样的事件与人物引来了我的噩梦。 接待椅上的手机不断响着,似乎是要打断我的思考。把我从噩梦中唤醒的闹铃持续太久了,令人感到不愉快。 我拿过手机一看,号码是郡警察局的贝里克。我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接了起来。 「怎么了?」 「有事想要拜托嘉由斯。」 贝里克警官的话使我受到启发。 「这样啊,你们终于对咒式道具的秘密运输和黑市交易有兴趣了啊。你们终于明白如果警察协助的话就会得到大量利润了啊。」 「很遗憾不是这样的。这事等我生活更困难些的时候再考虑。现在的我是作为攻击性咒式士来拜托你。」 「我,讨厌有权利的人,尤其是警察。再特定一点就是贝里克的无理要求。」 「不要堂堂正正地和警察说你的犯罪思考。」 「我只是单纯想要拒绝而已。请只在有有趣事情的时候找我。」 我本想这么说,但是没能说出口。 贝里克是我为数不多的警察人脉。作为帮助他的回报,他常常对我所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考虑到今后的关系以及利益,我不能拒绝他。 「我要对谁做什么好呢?」 「比起确认事情,你选择先确认意向吗。嘉由斯太敏锐了,让我很困扰呢。」 「我没有兴趣免费听你的牢骚,要挂咯。」 「明白了。我说正事。」贝里克继续道,「其实是不同课的上司的熟人稍微出了点事。希望你给点意见呢。」 「身份明确的人真是再好不过的顾客呢。」 说实话,那些身份不明且有内幕的委托已经太多了。 「是指示立刻汇预付款啊。」 「不要半途抽掉一部分钱噢?」 「我不收贿赂。利用赌球从依安古那里捞钱就已经足够了。」 贝里克是个分不太清高洁和卑劣的男人。 「碰面以后我再考虑。如果是个过分麻烦的案件我就回绝,如果还可以的话就接下来。」 「那么,就拜托你了。」贝里克切断了通话。 我重新变回雕像。用忙碌来充斥自我,不给自己思考的时间,这样的逃避方式虽然很笨拙,但是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任何其他方法。 我用手机确认了一下,定金已经到账了。 攻击性咒式士的考试问题。比起幸福感,讨厌的预感更胜一筹,是因为我过分爱操心的缘故。(得分一分) 贝里克介绍的委托人是一男一女。 坐在我对面的女人自称杰娜伊雅·帕拉·蕾伊博,看起来比我大几岁,应该快要三十了。女人一头亮丽的金发,眼瞳是蓝色的,左眼下方有一颗黑痣。她看起来楚楚可怜,一脸哭相,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的类型不外乎都是美女,这样非常主观的判断还是不要到处往外说为好。 坐在左边的男人是瑟莱罗·克莱古·柯塞拉。看他腰间挂着魔杖短剑,应该是攻击性咒式士吧。不过他的脸和名字我都没听说过,那么他应该是一个流亡的男人,或者是和军队、警察之类有些关系。他脸颊的伤还没有完全治愈,应该是最近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 但是,他们两个人自报家门以后,都没有想要继续说明事情的意向。我的脑中开始思考进化论,当我想到鱼类觉得「上岸,好麻烦啊」,然后就在海底开始了优雅的人鱼文明的时候,杰娜伊雅终于开了口。 「出事的,是我的丈夫。」 「唔,那么坐在你身边的瑟莱罗和 你是什么关系呢?能把他看做攻击性咒式士吗?」 「我是警察士巡查长。」瑟莱罗低头道 「啊啊,这样啊。」 正如我所预料的。虽说是警察,但是搜查战斗的对手是犯法的咒式士与「异貌者」。为了执法,要将会使用咒式的警察士作为警官派去现场。这是必然的,毕竟他们是知道如何和咒式士斗法的专家。 面前的杰娜伊雅再次陷入沉默。满脸焦躁的瑟莱罗想要代替她来回答,但是被女人用眼神制止了。 「是我的事。所以要我来说。」杰娜伊雅看向我,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口道,「从结论来说,就是我和瑟莱罗先生搞外遇了。」 「啊。那真是……」 真是世俗的话题呢,看起来非常麻烦。我们双方都心照不宣没有说出心中的想法。 杰娜伊雅继续道:「我和丈夫没有孩子,五年前就已经分居了,婚姻关系名存实亡。这种情况应该也符合法律上的离婚条件。」杰娜伊雅的左手若无其事地抚上了瑟莱罗的右手,「在那段时间支撑着我的就是丈夫的后辈,瑟莱罗先生。」 杰娜伊雅和瑟莱罗两个人是从心里信赖对方的,我能够感受到。杰娜伊雅盯着我,用她看起来随时随地要哭出来的湿润双眸。 「因此,我们想尽可能不要在离婚诉讼前搞得不愉快。因此想要让以前一起谈过话的嘉由斯担当和解的中间人。」 「我们攻击性咒式士虽然也接受这样的工作,但这是必须要介入的事态吗。」我组合了一下情报,得出了令人不悦的结论,「杰娜伊雅的丈夫将警察士瑟莱罗先生当做后辈来看待呢。」 「是的。我的丈夫是原巡查长索里达理。最近被调去一课当了武装警察士的班长。」 杰娜伊雅点了点头,瑟莱罗接过她的话继续道:「一个月前我和索里达理巡查长谈了谈,但他勃然大怒,甚至动用了咒式。因为是在警察署内,所以警员们都来劝架了。索里达理巡查长似乎被逼入了根据自己情况辞职的境地。」 年轻的瑟莱罗脸色有些阴郁。 「一个礼拜前,我再次找机会想和他谈一谈,但是双方争执不下,都有些上头,于是又变成了同样的结局。」 我低头看了看瑟莱罗受伤的左臂。大概因为不是工伤,所以他没有接受高额的瞬间治愈咒式。 「雇佣律师,或者报警让他们把你丈夫抓起来。」我继续道,「还是说警察不介入民事纠纷?」 「就是这样。因为我们也是出轨,所以想要尽可能地和平解决。」杰娜伊雅一脸空落落的表情。 「我想着再好好地谈一次,今天就准备去预约场地。」 瑟莱罗说完,杰娜伊雅继续道:「不管怎么说,都需要一个有实力的攻击性咒式士当中间人。然后,有人向加尔卡勒部长推荐了贝里克警官,贝里克警官又推荐了嘉由斯先生。」 杰娜伊雅死死地盯着我:「拜托了。我和瑟莱罗先生并不富裕,如果您拒绝的话……」 好好,我知道了。阿什利?博夫&索雷尔咒式事务所的高位咒式士是破格的工资体系呢。不悦的感觉应该是我内心的妖精在警告自己贱卖还是好好考虑一下为好吧。 不管怎么说,我先拿出了手机,对着杰娜伊雅和瑟莱罗的手进行了生物体认证。定金的预付款利用银行账户来进行。报酬的大部分是根据天数来算的使用费,所以决定在事情解决或者有钱的时候进行付费。这两个人看起来是真的很缺钱。 「我知道了。我会用车送你们去交涉地点。请你们先出去。」 两个人离开后,我叹了口气,然后拿出手机想要拨打紧急号码,但是想了又放弃了。 「贝里克这家伙,净给我搞难题。」 虽说婚姻已经是名存实亡,但是妻子被别人睡了,对方还是职场的后辈。丈夫还因为对妻子和后辈实施暴力而失去工作。丈夫原来的职业是使用咒式的警察士,是暴力与权力的信徒。事实上伤害事件已经发生两次了。 作为警察不能随意出动。但是暴力伤害事件已经造成了不好的影响。虽然不愿去想,但是如果变成杀人事件的话,那就是超大丑闻了。 所以警察才想让民间人士我来介入这件事。不知道吉吉那这时候不在是幸还是不幸。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门外。 威安停在埃里德那北市繁华街的米德大道上。我先下了车,然后是牵着手的杰娜伊雅和瑟莱罗。 虽说是外遇,但是看起来真是恩爱呢。我撇开眼神,朝目的地走去。 面前是一栋有咖啡店和杂货店的大楼。这种装饰华美的地方总是充斥着恋人和幸福的一家三口。我下了自动扶梯,走在店铺林立的大楼内部,转了个弯,看到之前说到的人正站在约定好的店铺面前。男人正在对着手机怒吼。 男人和刚才谈话中描述得一模一样。浑身肌肉,穿着深灰色的西装,严肃的脸色仿佛可以切开岩石,这简直就是原警察士的范本。 杰娜伊雅看到丈夫的模样瞬间身体僵直。瑟莱罗为了保护所爱的女人,向前跨出一步。两人眼中充满坚定。 「走吧。」 做好觉悟的瑟莱罗如此说道,我跟着朝前跨出步伐。杰娜伊雅也一脸拼命的表情穿过人群,向前走去。 索里达理看到我们瞬间挂了电话,然后立刻将右手插入怀中,摆出了警戒的姿态。隔着人流还能这么快察觉到我们的存在,看来是个难搞的对手啊。 「似乎让您久等了呢。」 索里达理看到我对他打招呼,脸上的神色是三分警戒三分疑惑与三分愤怒。 「杰娜伊雅,瑟莱罗就算了,这男人是谁?我可没听说过啊?」 「别那么大声,不觉得会给过往行人造成困扰吗。」 索里达理听了我的话,看了看周围的行人们,发现他们都一脸惊讶的表情,于是悻悻地闭了嘴。 「我是陪他们两个人来的。我叫嘉由斯·雷维纳·索雷尔,这样你应该听说过我了吧。」 我简洁明了地摸上腰间挂着的魔杖剑柄的顶端。总而言之,先以友好的态度进行交谈,不过下马威也是需要的。非常简单的外交策略。 「你是攻击性咒式士,而且我听说过这个名字。」索里达理似乎渐渐把我的脸和名字对了起来,「你是那个吉奥卢的继承者之一,我在『红衣主教事件』、『曙光的铁锤事件』以及『古巨人事件』中听过你的名字。」 「知道的话就好办了。」 索里达理应该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吧,那些事件名词不断地抓挠着我的心。我强行转换心情,看着索里达理。 「所以,我被雇来当作麻烦事件的调解员。」 「是来当阻止力量的啊。」 「因为某人有两次前科。我先说清楚,对我发脾气可是找错人了。我只是一个保证对话顺畅进行的角色。」 索里达理眉头跳了跳,一脸不愉快地笑了。 「总而言之,先进店坐下吧。」 我们一行人依据我的建议走进了咖啡店。索里达理坐在了靠窗的位置,杰娜伊雅和瑟莱罗坐在他的对面,而我作为中立方坐在了靠走廊的位置。 对方虽然坐下了,但如果他突然站起来,我这个位置就可以快速应对他的发难。 索里达理坐在椅子上并没有其他动作,但是他的右手放在腰部附近,呈现出战斗姿态。即便只是一把魔杖短剑,即便他腰部周围的布料没有膨起,但我还是有些汗毛竖起。 服务员过来为我们倒水,注意到了这一桌不同寻常的紧张空气,于是接完单子就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尴尬的沉默。索里达理盯着杰娜伊雅,杰娜伊雅低着头没有回应他的视线。只有瑟莱罗为了保护所爱的女人毫无惧意地迎上了男人的视线。这里的愤怒与憎恶的波长甚至蔓延到了其他桌子,有客人忍不住起身离开了。如果不是因为工作在身,我也想立刻离开。 「那什么,你……」开口的是杰娜伊雅。 「我不同意离婚。」索里达理咬牙切齿道。 他的表情与声音充满压迫力,作为警察士,他的确具有使犯罪者胆寒的能力。索里达理注意到坐在走廊边的我的视线,稍稍压制了一下愤怒的声调。我还无法判断他究竟是一个激情的男人还是理性的男人。 「瑟莱罗,你也是。你还是新人的时候,是我教给你逮捕术和咒式的。没想到你居然 会这样对我。」 「对不起,我的确有些恩将仇报。非常对不起。」瑟莱罗脸上充满惶恐与惧怕,但他仍然咽了口口水继续道,「但是,即便您是前辈,我也无法将杰娜伊雅让给您。绝对不能。」 非常决绝的话语。瑟莱罗的表情并不是那个软弱的新人警察士,而是为了要保护深爱女人的男人。而与瑟莱罗形成对比的是索里达理充满悲哀的脸。 「我什么也,我什么错事也没有做。我甚至连出轨都没做过。我一直作为一个诚实的丈夫生活着,想要和你一起。」索里达理看向坐在对面的妻子,眼神充满哀伤,「我没有做过背叛你的事情,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你说的都对,所有一切都是我的错。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杰娜伊雅悲痛道,「但是重要的是我的感觉。我在你身上感受不到爱情,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你觉得那种不合理的借口说得通吗?我不会回应离婚调停的。」 索里达理瞳孔缩了缩,脸上呈现出咬牙切齿的表情。瑟莱罗再次摆出了保护杰娜伊雅的姿态。索里达理则是伸手入怀。 两人互相相爱的模样时时刻刻在挑战索里达理的理智。男人伸入怀中的右手握着什么。这是爆发的预兆,可能会挑起战斗,我赶忙上前。 「我先说一下。即便你是警察士,单凭你一个人也是无法赢过高位咒式士的。就算你在这里奇迹般地将我打倒,杰娜伊雅的心也回不来了。你现在只能接受现实。」 索里达理眼中表现出深深的纠结。虽然自尊心被深深地伤害了,但是挑起没有胜算的战斗也是鲁莽的。这是感情与理智的死胡同。即便我明白索里达理的憎恶与悲哀,但我必须继续调停。 长久长久的等待。我和另外两个人,以及整个店内的人都在等待索里达理内心激情与冷静的天秤的走向。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在这里打一架。我的手放在魔杖剑的剑柄上,等待着索里达理的回答。 「我明白了。」索里达理从牙间挤出回答。 「给我点时间思考和杰娜伊雅的离婚。」每句话都像单独从嘴里蹦出来一样,「我实在无法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我会在周末的调停之前想好的。而且也不会再对瑟莱罗出手了。」 索里达理拼命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我知道他岩浆一般的愤怒流动在脸部的皮肤之下。只有表面是平静的,完全抑制住了啊。这样才更可怕。 「工作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我等着你明理的回答。」 我无法完全相信他,于是跟着他的话说下去并且给他施加压力。索里达理安静地起身,看了一眼杰娜伊雅后离开了。他的背影充满寂寞。 我稍稍等了等,也站起了身。将出轨的两人送到门外。 我目送他们一直走到大马路,然后动了动已经僵硬的肩膀。 没有比别人的感情事更麻烦的了。尤其是涉及到出轨和警察士,麻烦程度更是翻倍。 我的心情跌到谷底。 穿过铺有红色绸缎的走廊,在栏杆的另一边,可以听到从楼下传来的女人们的媚笑声。 吉吉那坐在妓院「白夜楼」的二楼。我落坐在同伴的对面,做工精细的椅子因为我的体重发出了一声呻吟。 「嘉由斯居然还活着,真是遗憾呢。」 「我呀,一遇到吉吉那就对身体不好,脑内的主治医师已经好几次阻止我了呢。」 我们俩互相以吉奥卢事务所的传统方式打过招呼,女侍者就靠了过来。似乎是把我们刚刚在门口点的东西送了过来。桌上是一个透明的玻璃杯。和平时一样我点了一杯台克利酒,酒水与冰块制成了一小条冰河。吉吉那面前的空杯被添满了冰水。吉吉那抬了抬秀丽的下巴,示意脸颊绯红的女侍者离开。 因为我们坐在可以俯视一楼的座位,所以能够完全看见女人们等待着接客的画面。店里是颇有东方风味的装潢。高级妓女们坐在豪华的椅子上,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肤色也不尽相同。 「和吉吉那非常相称的妓院工作怎么样了?」 我说着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口,冰冷台克利酒流入我的食道。 「没有胡闹的客人也没有自杀未遂的妓女,真是无聊透顶。」 吉吉那冷漠地回答道。他的右手握着雕刻刀,正在雕刻木材。我仔细看了看,应该是家具的把手。吉吉那灵活的手下是一条栩栩如生的吐着火的龙,背景是漫天云霞的立体纹样。 吉吉那画画不怎么样,雕刻倒是很在行。而且,比起攻击性咒式士这个职业,可能家具工匠更适合他吧。我这么想着又喝了一口酒。酒精在我的胃里燃烧,这让我感到心情畅快。 「我们俩都被分配到工作,上次见吉吉那已经是一周前了啊。」我喝着酒随意开口道。 吉吉那停下了雕刻的手,他皱起了颇有英气的眉毛。 「我并不想和你这家伙再见面。如果你暴毙路边是最好不过了,但是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合理。」 「还是这么老掉牙的回答呢~你是不是在黑白电影里出场的人物啊。」 「你真是一个嘴贱的男人。」 「喔喔真是意外呢。我在心中一直把吉吉那当做傻子,但不会说出口。没想到你是这样温柔的人啊。」 「如果想要逗我笑的话,不需要你那些无聊的玩笑。你这家伙的存在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作为都市人的我不懂德拉肯族的方言呢。快点改一改你那有乡音的思考方法。」 我将视线从有害不快物质吉吉那身上移开,看向了楼下的绝美景色。 有两个女人优雅地坐在椅子上等着客人。黑发的女人正在读一本数学书,金发的女人则是在刺绣。两个女人同时捂嘴打了个哈欠,然后注意到了我从上方投下的视线。两人都羞涩地向我挥了挥手,我微微转头。女人们的嘴边绽开了笑容。 我不知道她们的笑容是否发自真心。如果是平时就常常在演的话,应该是很有人气的妓女吧。 「佩服佩服,按时上班呢。」 我转过头,看到有一个女人坐在走廊边的椅子上。 「爱丽康特姐姐店的生意还是这么好呢。」我发出了羡慕的感叹。 「因为努力呀。」爱丽康特妩媚地笑着,她的金发高高盘起,眼瞳是蓝色的。 她穿着低胸的靛蓝色的连衣裙。透过开叉的下摆可以看到她的双腿,正在散发着强烈的磁场。我知道女主人的风情也是外貌与印象的生意的一种。 「在埃利乌斯郡有八家分店,妓院『白夜楼』的女主人原来是个女攻击性咒式士,论谁也无法相信吧。」 「不如说不适合当攻击性咒式士是商业繁盛的秘诀吧。比起憎恶伤害他人,使人们互相相爱的生意更让我快乐,而且还有利可图。这是不变的真理。」 爱丽康特嘴里叼着巴哈鲁巴人的水烟管,水蓝色的眼瞳看着楼下。 「所以,你看上珀兰和露加纳了吗?我可以帮你叫她们呀。」 「看看而已。」我继续道,「如果是和爱丽康特姐一样的美人的话,那我倒是想要一夜的鱼水之欢呢。」 「你还是老样子,这张嘴让人不知道是好是坏呢。」 「我是真心的。而且对商品出手的话,对护卫的工作也会有障碍呢。」 「真是自律呢,而且是个自信家。但我爱丽康特的女孩们也不是那种可以免费睡的纯情少女呢。」爱丽康特眼中充满倦色。「不过比起那些常常会错意的顾客们你还是强一些。最近很多人觉得抱了女人的身体就能得到她们的心呢。」 「把性和爱混在一起了啊。」吉吉那听起来很无聊。 他的眼神还是集中在手中握着的把手上,然后用小刀精细地雕刻着花纹。 「对。明明是不同的东西。这里提供的东西和其他的商品并无不同,不过是根据金额提供等价的东西而已。看来吉吉那先生很懂啊。」 吉吉那没有理会爱丽康特的揶揄,连头都没抬一下。 「年轻的孩子没有拒绝的经验,会对女孩子做出一些变态的事,有时候还会有奇怪的迷恋情感。那种搞不清状况的客人就只能拜托你们来处理了。」 爱丽康特的水烟管伸到了我面前,吐出的紫烟是她的叹息。这是在提醒我们不要忘记被雇佣来的理由。真是可怕的大姐。 「艰难的社会啊。那些正义感爆棚的傻子们敌视仅仅是提供快乐的我们, 而且会对我们怒骂斥责。以及无论什么时代都有人以杀妓女为豪。」 「艰难啊。」我说完视线就投向了虚空。「即便不是如此也很艰难啊。」 「怎么了青年人,有什么烦恼吗?」 一脸困意的爱丽康特看着我。后卫,而且曾经以护卫角色和吉奥卢组过队的原攻击性咒式士的视线非常敏锐。 「是手里还有一件别的事情呢。虽然是常见的事,但我还是觉得男女之间的问题特别麻烦呢。」我内心其实还有一句话想说,但是换成了别的说辞,「不是常说男人是法官,女人是温度计吗。男人理性思考,女人则是用感性感受。差不多那种感觉呢。」 「将性与爱只分成两种也是前近代的想法吧,我不太喜欢。」 爱丽康特吐出一口烟,看着楼梯下方,似乎是在确认自己的乐园。 「比如说,染色体为男性,性取向是异性,但是却把自己视为女性。喜欢穿成美少女的模样被人操弄后穴的人,是男是女呢?」 我无法回答女人的问题。 「再比如,染色体为女性,性取向是同性但是爱穿男装。只喜欢视为异性的女性。这是男是女?这种情况下可以分得清吗?」 「我投降了。这没有单一的答案。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我举起双手,爱丽康特唇边扬起一抹微笑。 「无论是性别还是性爱都是多种多样的。但是,有些人总是认为世界上有一定的正确答案与真理。有些问题有正确解答,有些问题没有。有些人根本无法想象这世界上有的问题连答案没有。」 女人叼着水烟管讽刺地笑着。爱丽康特爱说闲话的习惯从攻击性咒式士时代开始就有了,我也不觉得讨厌。 「爱丽康特很强呢。」 「也没有那么强啦。只不过因为是个女人,从小时候起就被强迫放弃了很多事情。这强行使得我认识到了世界的不公平。」 我不得不打心底里表示赞同。我想起来的是,不,还是别想了。我紧握住拳,将那些事情从我心中赶走。因为过去的悲剧而染上感伤色彩的回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楼下传来年轻男子的怒吼声和家具被打碎的声音。 怒吼声先是「你一个妓女不要那么装腔作势」,紧接着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柔和起来「我是真的爱你的,和我在一起吧!」 真是在妓院听过好几百遍的陈词滥调了。 爱丽康特晃晃水烟管,似乎在示意我们行动。我从座位上站起,吉吉那也停下了手中的活,组装起了屠龙刀。吉吉那左手抓上栏杆,正要动作,却停了下来。他的刀尖对准了我和爱丽康特。 「每次,我都不知道在这种场合下应该出几成力。砍下两三条手臂或腿没事吧?」 「即便事后可以接合,但是请最多只砍下两条腿。如果砍下第三条腿,怕是他们会觉醒新的兴趣,然后我的客人就越来越少了。」 吉吉那听了爱丽康特的话,神情有些不满地跃过栏杆飞身下楼。 我向下看去,吉吉那如同羽毛一般轻盈落地。我是一个文明的绅士,所以转身从楼梯上跑了下去。 虽然想要将麻烦事情交给年轻人来解决,但是解决麻烦事情本身就是我被社会需要的为数不多的理由。 「吉吉那是认真的战斗沉溺症还是单纯的快乐杀人犯。不能用稳健的方法来解决事情吗?」 「我不适合手下留情。」 吉吉那回答了我的问题,不定期的事务所晨会就此展开。德拉肯族默默地保养着屠龙刀涅雷沱,我则是整理着书籍和情报。双方的谈话都很不走心。 昨晚在白夜楼的乱斗中,我为了防止吉吉那杀了那个客人,简直花费了两倍力气。 「德拉肯族是只为战斗所生的种族。没有其他用途。」 「拜托你们能不能试着尊重一下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也就是和平主义者的意见。哪怕一点点也好。」我这么说道。 「赞同世界大流是愚蠢的。我要怎么相信世界上超过半数的傻子认为正确的事情。」 「不愧是德拉肯族。不遵从大流是自我意识过剩的傻瓜的想法。」 「不是有句俗话说得好『穿你爱穿的,吃你爱吃的』。不想因为迎合他人而误会自己呢。」吉吉那的表情变得有些认真,「用单词来说也可以。所有人都过着正确的人生,所有故事都是正确的故事,即便是嘉由斯这样脑袋不好使的人也会感到强烈违和感吧。」 的确如吉吉那所说,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的话语。不能单纯用善恶正误来区别复杂化的事情。 「至少有过迎合他人经验的人来说才稍微有点说服力。」 我排除了无意义的思考,眼睛扫过冗长的报告,心里开始盘算下半周的计划。 「现在事务所的工作有悬赏中的诈欺师卡诺雷提的踪迹、拉肯金主导的攻击性咒式士会议、寻找离家出走的小女孩特利茜斯,还有杰娜伊雅和索里达理的离婚调停。今天最后一个事件会遇到贝里克,所以把你那看起来很有犯罪味道的屠龙刀好好收起来。」 「我不会参加任何一个。」 「你觉得我们现在的经营状况允许你怠慢工作吗?」 吉吉那将二十口径的咒弹装入了屠龙刀中,他转了转手中的刀,刀尖抵在事务所的地板上。 「政府的沙扎兰在召集咒式士事务所。似乎在边境出现了新型的『异貌者』。我的名字有没有写在预定参加的表格上?」 我侧目看了看,写着。吉吉那明明平时不会想参加这种事情,不要一遇到战斗就那么投入。对了,还有家具。 我靠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 「啊啊,是了。挥动棒子,举起正义之刃杀掉无论怎么看都是邪恶的敌人,然后以笑容迎接大团圆结局。绝对是你的工作更轻松。」 头脑不聪明的诈欺师、寻找离家出走的人、麻烦的会议,还有出轨的善后。明显是互相厮杀来得简洁明快一些。 电话铃声适时响起,打断了我的思考。是杰娜伊雅和瑟莱罗的每日费用到账了。他们俩似乎在拼命筹钱。 我也不得不行动了。 埃里德那东署还是和以前一样混乱。虽然还是上午,但是前台那里已经挤满了警察、被带来的罪犯,还有普通的咨询者,走廊上也是人满为患。 我靠在自动贩卖机旁的墙壁上,不想给来往的人群添麻烦。 我和在前面休息的警官对上了视线,稍稍对视一会儿,对方撇开了眼神,离开了。我听到背后传来一句「混蛋咒式士啊」。很多警官将民间的攻击性咒式士看做潜在犯罪者。只能默默接受。 贝里克在我身边悠闲地喝着咖啡。 「毒药味的警察式咖啡啊,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我的味觉现在还无法理解。」 「能够明白这个味道,你就能成为一个优秀的警官了。」 贝里克苦笑一声。这个警部候补对作为攻击性咒式士的我没有偏见。单纯是很好用,而且可以一起赌球。从我的角度看他也是一样的关系。宛如这难喝的咖啡。 差不多快进入正题了。 「开场白似乎也很麻烦。希望你告诉我原巡查长索里达理的详细情况。」 「索里达理有那么危险?」贝里克攥紧喝完咖啡的纸杯。 「只见过一次面,但那次他断然作罢了,所以我无法断定。」即便如此我还是说出了我的分析,「但是,他给我的印象是冷静的炸药。想要从索里达理的同事那里获得更加详细的情报,关于他的工作态度以及性格。」 「我是东署的,索里达理是北署的。所以关系没有那么亲密。听风评他是一个严格而有强烈正义感的男人。似乎没有一次接受过贿赂之类的不正当行为。」 「这是真实存在的警察吗?我最近可没听说幽灵的存在已经被证明了。」 「我也很在意所以稍稍调查了一下,是真的。」贝里克将杯子扔进垃圾桶,一脸追忆过去的表情,「大约是九年前,索里达理一个人捉住了七个典当铺强盗,还有四年前,他也是一个人将四个逃狱的咒式士毫发无损地逮捕了。他还因此两度受到表彰。虽然作为丈夫他有些不称职,但是作为警察士他是绝对优秀的。」 「居然可以凭借一己之力逮捕七个强盗以及四个咒式士,而且还是毫发无损地逮捕的?从没见过这么强劲的攻击性咒式士啊。」 「我当时也因为受 奖和他出席了同一个典礼,所以记得很清楚。」 「请你不要装作不经意地自豪自己得奖的事。所以还有什么其他情报吗?譬如在哪个咒式系统?担任前卫还是后卫?他私人持有的魔杖剑是回转弹夹还是自动弹夹?这些你知道吗?」 「每年都有好几百个警察士被表彰,你让我回忆起每个人的咒式系统实在是有些困难了。我再调查一下给你发过去。」 其实也不是特别着急,但是就想摸清对方的底细。谁也无法保证冷静的炸药接下来不会爆炸。 「我好几次和原警察士的罪犯打过交道,如果和他们成为敌人就太麻烦了。」 我如此说道。贝里克的侧脸变得有些阴郁。无论是罪犯还是黑社会组织,甚至连潘海马都将原警察士的攻击性咒式士视若珍宝。 「也是有那样的人呢。」贝里克回避了判断。 「所以,辞掉警察工作的原巡查长索里达理在哪里就职了呢?」 「这么说来好像没听说呢。」贝里克的眼瞳和声音因为自己的话语开始透露出焦虑,「这样的话就可能变成危险的事态。我赶紧去搜集一下情报。」 贝里克离开了自动贩卖机。 虽然不是很想确认,但是事态并不理想。虽然大部分警察都是选拔出来的优秀人类,但是其中有一部分可以说仅仅是和罪犯信仰不同的异母兄弟。即便是原警官,如果卷入事件,警察机关也会被追究责任。 正因如此,警察机构建立了许多天降组织,用于接受已经辞职或者失业的原警官,稍稍可以降低一些改变信仰的警察的犯罪率。 索里达理本该被安排在那种组织中再次就职,如果本人拒绝的话,就说明他是过于愤怒而看不清周围的状况了。原一课的武装警察士如果暴走的话,就太危险了。 手机振动。如果是贝里克打来的话,就太快了。不可能。我拿出手机一看,是妓院主人爱丽康特打来的。 我还没听完她的话就挂断了电话,像子弹一样冲向外面,推开警察,坐上了我的爱车。 七八年样式的爱车赛尔托拉疾驶在大路上,前后的轮胎飞速驶过沥青马路。我靠体重移动反向打轮,朝右转弯,然后在二号街急停直接跳下车。 大楼之间的道路距离繁华街很近。五十年代建造的墙壁林立,所有墙壁都铺有美丽的红砖。我爬上了建筑物内部的紧急楼梯。 路上有一个刚刚联络中说到的女的。她半张脸被凌乱的黑发遮住,一跤跌坐在路上。这个右脸高高肿起低着头的女人,是爱丽康特店里的露加纳。 男人的左手抓着露加纳的右手腕。那是一张我见过的脸。 「索里达理,松开她。」 男人的视线离开了女人,看向我。 「我只是在惩罚诱惑我的妓女。这群家伙会为了不正当关系立刻带来男人。妓女都是邪恶的。我是根据正义与法律而行动的。」 索里达理眼中并不是正义的愤怒,而是燃烧着黑色的憎恶的火焰。 「你说说看哪里邪恶了!」 「不要迁怒于他人!你别动!放下右手!」 我的右手已经抽出了魔杖剑。索里达理胡乱摆动的右手也停下了动作。 我终于明白了。根据索里达理的经历还有动作来推测,他很有可能是反击型的攻击性咒式士。还有他手放在怀中的那种奇妙的战斗姿势,是握着符咒吧。应该是靠符咒和陷阱收拾罪犯的数法系符咒士吧。 之前我有和符咒士打过交道,感觉是很特殊的存在。他们用咒弹和刀身成分的涂料将宝珠回路和指示式画到符咒上,然后发动咒式。 发动手段和通常的咒式也有很大不同。只要设置一次,符咒就可以与周围的物质在任意时间和场所进行变换。作为使用多角度同时攻击的专家,利用地雷和自动炮台符咒的确是可以做到毫发无损地压制凶恶罪犯。 我应该可以突入索里达理的防御距离。我举起左手,继续与他交涉。 「关于您夫人那件事,我并不是不明白您的心情。」我如此说道,「但是那个女人并不是您的夫人。即便是在皇国,作为自治区的埃利乌斯郡是拥有卖春许可的,在这里卖春是完全合法的。」 我直冲矛盾点,索里达理严峻的表情变为苦闷。 我继续道:「所以,如果你很看重正义和法律的话,如果你原来是一个警官的话,就放开她吧。你明白吗,我不想起争执。当然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笨拙的说辞触动了索里达理内心的规则,他的左手动了动,松开了钳制。恢复自由的露加纳朝着我跑来。 我为了不让向我跑来的女人被射线阻挡,也开始往前走。我右手抽出魔杖剑对着索里达理,左手抱住了露加纳。我确认了一下女人的脸上有被殴打过后的肿胀。我将她护在身后,心底燃起了熊熊的愤怒火焰。 「这不是信仰正义的男人该做的事。你好歹以前也是个警察士吧。」 「曾经的我。」索里达理苦涩地展现内心的纠结,「不是这样的。」 我握着魔杖剑柄,无法从索里达理的脸上离开。 「我应对各种警察士的危险工作。无论是流血、负伤,还是和野蛮凶暴的罪犯战斗。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在战斗。那是为了我自己的心,以及杰娜伊雅所渴望的丈夫的形象而战斗。」索里达理痛苦地说道,「结婚的时候,杰娜伊雅希望我成为一个与邪恶和错误战斗的正直警官,而我则希望她成为世界上最贤良淑德的妻子。我们那时候是如此约定的。那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契约。」 索里达理诉说着内心世界。 「但是……正因如此,我才无法原谅和下属苟合、想要和我离婚的杰娜伊雅。那家伙所有的行为都是违反契约。」 索里达理咬牙切齿地发表着愤怒宣言。 「今天,我收到了律师的回信。他说即便我对杰娜伊雅的离婚要求提出上诉,也绝对不会赢的。」他眼中的火焰越烧越旺,「怎么会,怎么会有那种狗屁不通的事!为什么破坏永恒之爱誓言的人的说辞可以随意通融呢?!」 「我明白。你只是有些混乱。如果从旁来看就会看得很清楚。你需要一些,对,冷静下来的时间。」 我尽量选择了一些不会刺激他的话语,握着魔杖剑柄的手默默施力。我的身后还有一个需要依靠我的女人。 「我也经历过和你一样的哀伤与愤怒。但是,即便那样,也请你克制住。」我紧张地吐了口气,「虽然我不想说,但这真的是最后警告了。如果你不改变想法放过杰娜伊雅,我就要以工作态度和你认真战斗了。」 魔杖剑尖端的咒印组成式闪烁着光芒。索里达理沉默了。 他两眼中愤怒的鬼火似乎快要喷发。他应该是觉得我在阻挡他夺回杰娜伊雅,妨碍他杀了瑟莱罗吧。我明白他的心情,但是…… 「我明白了。今天就此作罢吧。」索里达理吐了一口气,朝我挥舞着拳头,「但是,我的想法不会改变的。也没有改变的必要。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一切都是搞外遇、背叛我的杰娜伊雅还有他的情夫的错。这个世界是法律与正义的世界。」 索里达理眼中充满火焰与冰块,他一步步后退,隐入了大楼之间的阴影之中。 女人紧紧地攥着我的衣角,我的右手依然维持着拔出魔杖剑的姿势,直到索里达理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我才将刀刃插回刀鞘中,微弱的金属声音宣告着战斗的结束。 我转头看向露加纳,她的眼里噙着一滴泪,在落下之前就用左手拂去了。 「你的脸没事吧?」 「我没有哭。我做这种工作应该已经习惯了。」 「你的工作是给人带来活力的、温柔的工作。我也喜欢温柔的女人。」 我笑着对她说道,露加纳也露出了坚强的笑容,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一路护送女人到大路。 状况不是很好。 即便是设下陷阱等着对方来踩,符咒士也是强劲的敌人。能够逮捕逃狱的强盗,也就是说他们是利用陷阱引诱敌人的高手中的高手。 另一方面,事先注入咒力,能够任意发动符咒的操作方式很困难。如果是像刚才那样不期而遇的战斗的话,应该是我的咒式发动比较快。索里达理知道情况对自己不利,所以先行退让了。他这是防止在失败概率较高的战斗中露出底牌。底牌必 须在击倒对方的时候使用。这是单系统并且身经百战的咒式士的惯用套路。 虽然索里达理表现得还算冷静,但他的心已经在爆发边缘了。他很有可能将自己逼入绝境然后爆发。 他明白第一次警告。但是我的第二次警告是否有意义呢。在这种情况下对他发出警告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呢?为什么我会犹豫要不要按照往常那样打倒索里达理呢。 我从纷杂的思考中回归现实,一辆黑色的轿车驶入我的视线。是「白夜楼」的车。我让露加纳坐进车里,叮嘱低着头的女司机安全将她送回。 坐在后座的露加纳探出身来。我的脸上是柔嫩的触感,是露加纳双手捧住了我的脸 「怎么了?太害怕了?」 露加纳坐在车里,嘴唇还在不住地颤抖。她似乎说了什么,但是声音太轻我没听见。我凑近她,脸上突然感受到温热的触碰。 是嘴唇。 我心下一惊赶紧向后退去。我看见车上的露加纳鲜红的嘴唇与恶作剧般的眼神。 「如果来店里玩记得指名我噢。瞒着姐姐直接来也可以。」 「我可没有闲钱花在女人身上呀。救你是我的职责所在,所以不用感谢我。」 「除去工作,你没想过在店外遇到我的情况吗?」露加纳歪了歪头。 「现在的我内心很脆弱,如果遇到温柔的女性的话,一定会沉溺其中的。所以要设法避开啊。」 「你这话和刚刚有矛盾啊。」露加纳撅起了嘴,「的确是和爱丽康特姐说的一样。你的拒绝方式太独特了,令人不知道究竟是擅长还是笨拙。」 女人笑着,坐回了车里。下一秒车门被关上,司机与我点头示意,然后就发动了车辆。露加纳坐在后座朝我挥了挥手。 一个大概是游客的男人朝我投来好奇的目光。这种装出骑士风度的画面被人看到了真的是太羞耻了,所以我转过身背对他,走向了刚刚被我丢在一旁的单车。 因为去事务所报告太麻烦了,所以先回了最近的自宅。我从玄关一直线地走到客厅兼卧室的房间,就这么倒在了床上。我连脱鞋都觉得麻烦。 我靠在枕头上眺望着窗外的夜景。即便睁着眼,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我叹了口气,转身将脸埋进枕头里。只有思考在柔和的黑夜中奔驰。 我的心中有一个很大的缺口。 与人们的别离以及死亡在我心中留下了巨大的伤痕。缺口没有被堵上,荒凉的风从中穿过。 索里达理和我很像。 就在前几天,我梦见另一个世界的我和季薇取得了联络。虽然是交接行李的谈话,但是我很明白我自己。那是对我自己说的谎。我不过是找个理由和季薇说说话,保持我们之间的联系而已。 究竟何时,与库埃耶、阿娜皮亚、希律德尔、吉奥卢那些人分别的痛苦可以消除呢。被痛苦和哀伤所牵绊的我没有指责索里达理的立场。 遭遇痛苦与悲伤的人类,从很久以前就在不断呐喊。 呐喊「是这个世界错了」! 人类以理性和知识面对那样悲痛的询问,虽然在某些程度上获得了胜利,但大部分情况下还是持续败北。 正如爱丽康特所说,世界与人类并不是井然有序的。偶然引起的举动,在原因和结果上并没有关联,并没有教科书一般的正确答案。 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但是当事人无法赞同。失去所爱之人的我也无法忍受没有答案的结局。说不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存在着正确答案。 索里达理和我应该哪里错了。不知何时,我和索里达理的前进方向变成相同的了。 我有些后悔拒绝露加纳的邀请。但同时我也明白,单纯的肌肤相亲是无法填补空虚的。我憎恶自己如此明白事理。 这个心底的空缺令人难以忍受。不知何时才能填补完整。 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我躺着阅读从贝里克那里收到的文字,符咒士、埋伏型、拒绝再就职,都是索里达理的情报。所有都在我的预想范围内,但是现在已经太迟了。 没有犯罪啊。我投出无力的机器,手机划出一个圆弧形,落在了室内灯上,灯泡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碎了。 我的手段和运气都太差了。打扫,明天再做也行…… 我将思绪交托于睡眠,等待救赎。 想要见他们。那些失去的人。即便是噩梦也好,想要见他们。阿娜皮亚、库埃耶、希律德尔、吉奥卢,还有阿莱希耶尔…… 走廊上的空气阴湿冰冷。埃里德那的家庭法院无论是地板、墙壁还是天花板,甚至连空气都是冷漠的。 杰娜依雅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我靠在她旁边的墙壁上,等待着审议。瑟莱罗待在家里待机。吉吉那则是去参加了由机关主导的新型「异貌者」的讨伐,并不在埃里德那。 我将同伴的相貌从脑中抹杀,低头看向坐在长椅上的杰娜依雅的单薄的肩膀。 「索里达理似乎不打算来呢。」杰娜依雅的话语中没有任何感叹成分。 「没关系。即便对方不出席也可以继续调停。如果离婚被认可的话,你就可以变成单身者了,没有任何束缚。」 我靠着墙回答道。用柔和的语气安抚杰娜依雅也在我的工作范畴之内吧。 「以前索里达理不是那种人。」杰娜依雅的声音落在走廊上,散开,「我们相遇的时候他很珍视我。那是宛如画中描绘的幸福婚姻。」 女人的神情看起来充满怀念。但是,相遇无法作为一个瞬间被从记忆中剥离,她的脸上依然隐隐带着哀伤。 「他没有打骂我。但是,索里达理应该从很久之前就没有发现我的妆发变化了。」 「警察士的工作很重。如果要传递正义的话,工作负担会愈发沉重。」 虽然是愚蠢的行为,但是我还是下意识地替索里达理的行为辩护。杰娜依雅抬头看着我。 「索里达理只有睡觉的时候会待在家里。即便是醒着,他和我说话的时候也是最不耐烦的。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碍事的人。」 「其实索里达理是在乎你的。只不过持久的战斗使得他感到疲劳,变得分不清什么对自己是重要的。」 我现在才发现,女人那仿佛紧攥着失败婚姻的手是多么瘦小。 「如果在乎我的话,为什么要用那种应该看向敌人的憎恶眼光看着我?为什么要和同伴们去喝酒夜不归宿?我总觉得一个人被留在家里。虽然我没有带镣铐,但这对我而言根本是幽禁。」 杰娜伊雅的话应该是对某人的倾吐吧。她的每一句话都像铁锤一样锤在我的心上,让我感到疼痛。 「给他打电话也是,总是说事情还没解决,对我很冷淡。每当我内心的不安不断膨胀,我就会忍不住给他打电话。但他接到电话就会对我发火。就这样不断重复这种空虚的情况,最终他连电话都不接了。」 「那可真是……」 她的每一句话,都在痛击我,痛击所有男性。我们就是这样失去了那些人。直到离别后才渐渐懂得。 「一开始我觉得自己很奇怪。」杰娜伊雅继续着她那惨淡的婚姻生活的自白,「所以,只要我能够努力成为一个优秀的妻子,我的丈夫就能变回原样。我是这么想的。于是我做菜,打扫,洗衣服,试着化妆,并且出去交际,所有的一切我都做的很完美。但是什么都没有变。一点都没有。」 这简直是为了迎合对方而失去自我的过剩的努力。几乎在所有情况下,为了想要修复破裂的关系,挽回彼此之间的羁绊而做出的努力几乎是徒劳的。过去是回不来的。 「在那种时候,只有索里达理的后辈,瑟莱罗先生注意到了我。我并不是什么伟大的优秀的人,但是瑟莱罗先生为了这样的我,一错到底。我真的,真的很开心。」 的确是非常常见的桥段。大多数女性都会偏爱温柔的男性吧。 但是,索里达理无法理解这样平凡的事情。对于重视事实的男人来说,不符合道理规矩的就都是异常事态。无法判断对错与否,如果不将事情放入分类柜中就无法理解。他没有那种接受暧昧事态的柔软性。 我能理解他,是因为曾经我也走上过同样的道路。 「调停离婚后你打算怎么办?」被与自己相似的模样逼进绝路的我有些想问杰娜伊雅,「是准备和瑟莱罗先生在一起吗?」 「瑟莱罗先生因为这次的骚动被降职为巡查 ,似乎要调到地方去。」 和预想一样的结局。警察这个组织,总是喜欢把问题调到远处去解决。 「但是,他说了会带我去的。」杰娜伊雅眼中充满希望,「当然,我也会跟着他去的。无论是贫穷还是艰辛,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一切都可以挺过去。」 杰娜伊雅仿佛下定了决心。 「这次,这次我一定能够得到幸福。」 杰娜伊雅看向前方,蓝色的眼瞳中是坚定的意志。她的眼神似乎越过了面前冰冷没有感情的走廊墙壁,展望到了一片全新的天地。 我对想要得到幸福的女人的坚强感到无比敬佩。杰娜伊雅身旁已经没有索里达理的位置了。他已经被留在后方了。考虑未来不是杰娜伊雅该做的事,而是索里达理该做的。 另一方面我也感受到了违和感。总觉得哪里有些反复的不协调,但我无法明确捕捉到。负责人员宣告调停开始,我从自己纷杂的思绪中抽离,陪着杰娜伊雅一起走向调停的房间。 离婚审议就在索里达理缺席的情况下开始了。 考虑到分居五年的事实、已经出现裂痕的婚姻生活,以及索里达理对瑟莱罗采取的暴力·非暴力的行为,离婚手续在丈夫缺席的情况下得到了认可。离婚证明书会在议后送到索里达理的居所。 无论索里达理是喊也罢怒也罢,离婚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无论是过去的生活还是牵绊,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调停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由黄昏变为了夜晚。巴尔肯mkvi载着杰娜伊雅,行驶在埃里德那的大街上。 我要把杰娜伊雅送到车站,瑟莱罗在那里等着她一起去调任地。同时为了以防万一,我也担任着护卫工作。 我将威安停在了夜晚的大楼之间。车的引擎轰鸣声回荡在昏暗的街道上。 「怎么了?」 副驾驶座上的杰娜伊雅显得很不安。 「通向车站的繁华街道因为施工无法通行。」 前方的路灯灯光下竖着一块施工通知的看板。看板上画着一个低着头的职工,周围闪烁着红色的光点。我倒车后退,决定走大楼之间的小路。 我看着夜空向前行驶,大楼之间的小巷子宛如深海海底。 昏暗迂回的小路上散乱着纸屑与空瓶,左右大楼的墙壁上贴满了小广告和涂鸦。看来埃里德那治安恶化的情况已经蔓延到了家庭法院附近。 车子在夜色中前行,再次遇到了一块施工通知的看板,虽然没有任何挖掘沥青马路的样子,但地面上铺满了施工用的钢板。我驶过钢板,寻找可以穿行的小路。 我遵从着唯一的选择,向右拐过一栋老旧的大楼,就在此时一个影子朝着威安的挡风玻璃扑来。我还来不及确认就抱住杰娜伊雅跳下了车。 我倒在地上看到的是车子的金属与强化树脂的碎片。还有将威安驾驶座斩成两段的刀刃。本来覆盖在地面上的施工用钢板一瞬间被拧成了一把巨大的刀。 再次感受到威胁袭来,我赶紧侧身撞开杰娜依雅,全身一阵剧痛。 我瞬间转换成防御姿势,但是刀枪已经嵌入了我的左臂与右腿里。顺着刀刃看去,居然是地面上的钢板。那上面贴着符咒。 这是符咒擅长的物质构造变换。我用魔杖剑斩断了刀刃,逃到了没有贴着追击符咒的沥青路上。 因为是反应式的简易符咒,所以没有大规模的变换,也没有造成致命伤。我用治疗用的符咒强行遏止了左手的出血,然后将杰娜依雅护在身后,拔出魔杖剑面朝前方,但是并没有看见敌人的身影。 「一直等着你们呢!婊子和咒式士!」 我反推出呐喊声传来的方向,朝着那里放出了一击「爆炸吼」。三硝基甲苯炸药击中墙壁,随着铁片一起爆裂。水泥与钢筋之间并没有人影。我注意到那是利用录音符咒的诱导,赶紧抱住身后的杰娜依雅朝旁倒去。 我们还未来得及起身,就从上方扎下一根钢铁的柱子,我用魔杖剑挡住袭来的刀刃,站了起来。 「快点现身吧,绿帽主人!」 我一边护住身后的杰娜依雅,一边观察着昏暗的周遭。我想要找到声音主人索里达理的所在,但是没有任何头绪。如果他在暗中设下陷阱等着我们的话,我们就只能落得败走的下场了。 我朝后退了一步,突然发出了轰鸣声。是贴在前方路灯和消防栓上的符咒起了反应。钢铁的格栅变成了墙壁,上方的窗户和紧急楼梯也变形成了栏杆,展开。魔杖剑的刀身上反射出我们后方也被钢铁格栅切断了。 夜晚的小路已经被全部封死。 「最初的一击我手下留情了。」 索里达理从右前方的大楼之间显出了身形。他脸上写满了憎恶。他穿着防刃防弹的野战服,全身贴满符咒,可以说是全副武装。在奇袭途中出声应该是为了将我们关在陷阱中而争取时间。喜欢玩弄策略的攻击性咒式士真的是很麻烦。 索里达理厌恶的眼神越过我,看向杰娜依雅。他朝前伸出了左手。 「杰娜依雅,撤销愚蠢的离婚诉讼,抛弃瑟莱罗,回来吧。我原谅你的一时迷失,我很宽容。」 「不,我不会回去的。」 杰娜依雅没有任何犹豫地回喊道,叫声回荡在大楼间的巷子中。恐怕,索里达理对妻子第一次如此强硬的拒绝感到有些胆怯。 「你对我根本没有兴趣,不过是执着于一个叫做『妻子』的装饰品而已。你不过是要坚持自己所认为的正确而已。但是你认为的正确,无法使我,无法使你,无法使任何人得到幸福。我不会回到你这种人的身边!」 女人的叫喊宛如一把尖利的刀直直地刺向前夫。夜色下,索里达理脸上慢慢失去血色。他憎恶的眼光中带着冷漠。 「这样啊,看来你没有改正的意思。」 索里达理的声音非常僵硬。他的脸上再次充斥着澎湃的情绪,眼中闪烁着杀意,嘴角带着愤怒。索里达理看向我。 「本来的你是作为原警察士的我无法战胜的。但是这次,你被引诱到了我的绝对战场。」 我转了转眼珠子,探寻了一下被封锁的道路的四周。发现无论是墙壁上的小广告还是地上的纸屑都被设置了符咒。 「你不可能在伏击战中赢过符咒警察士索里达理!」 「原警察士就是了。」 索里达理因为我稍稍有些失去冷静的话语而怒容满面。 「我要在这里杀了你们两个,维护正义!」 男人话音未落,写满符咒的咒印一齐发动,朝着我的方向而来。我一边奔跑着躲开,一边按动插在腰间的马格纳斯的扳机,朝着后方发动了「绯龙七咆」。凝固汽油燃料的火焰烧毁了符咒,遮断了追击。同时赤黑色的火焰制成一道火焰墙壁,将我与杰娜依雅和索里达理分在两侧。 即便周围的居民听到了看到了爆炸与火焰咒式通知警察,等到警察到这里也起码要十分钟。索里达理是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情来的。 我朝着前方伸出魔杖剑,对索里达理放出一击高速「爆炸吼」。轰鸣声与冲击波不绝于耳。 索里达理朝右侧身一转,躲过了爆炸烟尘。虽然他装备符咒的咒式干涉结界,但是也没能完全抵挡住我的攻击,战斗服装下渗出了血迹。我迅速缩短与他之间的距离,利用约尔加放出了最大一击「雷霆鞭」。咒式穿过男人的胸膛,雷击直击五脏六腑。 我与触电的索里达理展开对峙。夜幕下的巷子中,复仇者的笑容被紫电照亮。他过于不自然的笑容在我脑内拉响了警报的悲鸣。 索里达理的眼球表面产生龟裂。裂痕蔓延到脸上,然后格子状的龟裂遍布男人全身。无论是脸还是手臂,身体还是脚部,男人全身变成了一本可以翻阅的书。 大量纸片飞舞在夜晚的道路上。这是利用数法式系第四阶位「符复模身躯」所做的替身人偶。对手哪是被挑拨得愤怒上头,简直是冷静过头了。符咒散尽的同时从左边传来一阵刀风。 我的左肩感到一阵灼热,赶忙侧转躲过。透过自己的血沫能够看到真正的索里达理将符咒变为刀刃正在不断朝我逼近。 我借力一跃,退到了大楼背后支撑着运输口的水泥柱旁。我单手举起魔杖剑,挡住追击而来的刀刃。刀与刀相撞发出了悲鸣,瞬间弹了回来。索里达理横扫一击,我赶紧屈身堪堪避过。 我屈着身回击 ,但也被索里达理用脚腕抵住了。他用符咒变出盾牌,挡住了魔杖剑的持续追击。我从旁逃脱,改换姿势。 索里达理背后的水泥柱上画着几根斜线,水泥块沿着线条分裂落下,发出了沉重的低音。符咒士穿过烟尘握着刀刃朝我突进而来。 符咒士握着的是又长又薄的符咒。他用纸片将水泥柱切断了。利用数法式系第二阶位的「刃化符」可以使得构成符咒的碳素的结合更加紧密,变成一把尖锐的刀刃。符咒刀的锋利程度可以轻易超过古代的名刀。 符咒刀伴随着怒号朝我刺来,虽然我躲过了,但是左手臂被擦出了一道血痕。防刃纤维做成的袖子根本没有什么涌出。 我用魔杖剑抵住了挥下的一击,然后忍受着重量回转刀身,放出一击回击攻击,索里达理瞬间屈身与我拉开了距离。我沿着大楼背面墙壁不断逃走,符咒士跟在身后紧追不舍。 索里达理放出的符咒如飞燕一般落在我的脚边,上面的文字开始发光,沥青路与铺路用的石子全都变为圆锥形的大枪一跃而起。我左右扭动身体连连避开,再次逃跑。我必须完全躲避发着光的东西,它们可能全都是符咒。 在我注意到索里达理没有追来的瞬间,前方墙壁看板上的咒印变为触手迸发而来。画在看板里的咒印变成了金属的蛇,以螺旋形状缠住我的身体。 钝色的螺旋不断锁紧我的身体,逼着我摆出了直立不动的姿势。我的魔杖剑剑端被束向大地。咒式的射线被封印了。 设置在战场上给我看的符咒全都是陷阱。 索里达理高举着符咒刀,他的眼里已经看不见我,他打算下一个杀了杰娜依雅。 在横扫的银光迫近的瞬间,我的炸药咒式炸裂。朝着下方放出的爆风使得我的身体在空中完成了一个后空翻。我落在地上面朝前方,冲向被爆风遮住视线的索里达理。我预测了一下双方之间的距离,然后猛地发力朝他的胸膛撞去。 仅仅是让我不能动弹而不是固定在墙上是非常失策的。而且如果索里达理的一击是横斩的话,我怕是早就接受死刑了。可以说非常幸运了。 两人在地上翻滚的时候,我身上的拘束咒式消失了。金属的结合被解开了。我立刻起身举起魔杖约尔加,对准了索里达理的心窝。同时我感受到了胸口被猛烈地踢了一击。 我咬牙忍着悲鸣,拉开了双方的距离。我和索里达理在夜色的巷子中展开对峙。路上的纸屑因为火焰咒式燃烧起来,照亮了我的右侧和索里达理的左半身。 我就这样弯着身,巷子里可以听到双方杂乱的呼吸声。我大概断了几根肋骨,对面内脏应该也有损伤。只要他呼吸产生疼痛就会产生一瞬间的破绽。 两者的结论是憋住呼吸的速度对决。索里达理奔跑着想要发动符咒,但是我抱着刀刃率先展开了低空突击。 刀剑的突刺应该比发动咒式更快。正如我所想的,我的刀穿过了符咒士高举着的右前臂。 索里达理强忍疼痛想要发动右手手上的符咒。我立刻反转刀身,割断了他的肌肉,击碎了他的尺骨。他手中的符咒落到了地上。不对,符咒士为了从刀刃下逃脱舍弃了手腕。眼看着索里达理左手挥下符咒,我赶忙一个半身旋转,用尽体重和远心力一下子踹向对方的腹部,男人弯着身子朝后退去。我感受到自己的脸上被刀划了道口子。 我抓紧空档,朝着索里达理发动混杂着铁片的「爆炸吼」。光芒与暴风同时在路上炸开,我被反作用力逼得后退,衣服在空中猎猎作响,冲击波使我折断的肋骨嘎吱作响。 我透过散开的爆炸烟尘看到了向后仰倒的索里达理。虽然他发动符咒制成了一堵防护墙,但是他的右手已经消失不见,防刃服也被撕裂,金属的碎片剜着他的脸与胸膛。双方胜负已定,我稍稍松了口气。 索里达理因为重伤无法支撑自己的体重,不断朝后退去,因为害怕我的追击而向右方逃去。迟到的「雷霆鞭」击中了我背后的瓦砖墙,索里达理则趁机穿过了燃烧着的墙壁的另一端。 当我意识到索里达理的企图时已经晚了。 索里达理捉住了躲在车旁的杰娜伊雅。 他的右脚将杰娜伊雅踩在脚下,左手握着符咒。对我而来的杀意不过是个幌子。从一开始索里达理的目的就是接近前妻杰娜伊雅,然后将她杀害。 索里达理的脸庞被火焰映照成朱红色,他俯视着前妻,眼中是无法抑制的杀意。鲜血从他右臂的断面中伴随着心跳鼓动频率喷薄而出。 「索里达理,快住手!你不能这么做!」虽然我只要呼吸就会感到剧烈疼痛,但我依然企图维持声音的冷静,「你冷静下来听说我!」 我拼命喊叫着。 索里达理的面色十分冷漠,我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 「被苦痛与悲伤所困住的人类是没有判断力的。等你冷静下来再说!快把刀变回符咒!快点!我们还有其他路可以走!」 「不可能!」索里达理低头看着前妻,他的表情宛如一个快要落泪的孩子,混杂着一些扭曲的复仇者笑容,「不可能的。如果不杀了杰娜伊雅,我自己就会陷入绝境了!」 他喊叫着将符咒变为了刀刃,而不是发动治愈咒式。我只能赶紧发动咒式。 七根钢枪命中了男人的小腿,膝盖下方的骨头被刺得粉碎。索里达理右膝的断面直直地落在地上,已经变成肉片的脚散落在夜色之中。被甩出去的符咒之刃切断了杰娜伊雅身旁的沥青路。 痛苦超越了杀意,索里达理用已经骨折的右手撑住了地,五官因为疼痛而扭曲,但他的左手再次举起了符咒之刃,追杀拼死逃命的杰娜伊雅。 爆炸声响。我放出一击精密爆裂咒式,击中了索里达理仅剩的左手。他左肘以下的部分全都变为了骨与肉的碎片。符咒士在沥青路上打滚,他的双臂与右脚的断面不断喷涌出鲜血。失去了双臂与右脚的索里达理在地上不停打滚,发出了不成人声的悲鸣。 魔杖剑「断罪者约尔加」指着男人的鼻尖,剑端的咒印组成式闪烁着淡淡的光芒。索里达理咬碎一口犬齿,拼死忍住苦痛的悲鸣。我也因为负伤而呼吸急促,但为了从气势上压住他,不得不强忍住苦痛。 燃烧着愤怒的瞳孔仰视着我。 「我是,正确的。没有任何,错。不过是因为、武力上的差异,才,才输的。」 「啊,或许吧。」我被剧痛折磨着吐露出心中的痛苦,「你只是单纯的正确。但也只是如此而已。你没有任何其他优点,你完全不在乎杰娜伊雅。这样的结局正适合你。」 现在的我很明白自己。的确我对库埃耶、季薇以及其他曾经的恋人有过杀意。 看到自己的女人和其他男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即便是想象,那地狱的业火也会在我胸中熊熊燃烧。 如果所爱的女人要离开自己身边,那还不如让她死了更好。 而且我也想过,如果是死亡的离别的话,就可以放弃似地沉浸在悲剧中了吧。 但是,现实中,分别后的日子就那样平凡地流逝。这并不对。我无法认同。 我知道这不过是单纯的自私想法而已。我知道无论是从客观还是主观角度来说这都是错误的,但我还是忍不住这么去想。我必须真实地告诉索里达理,还有我自己。 「即便你现在无法接受杰娜伊雅的所作所为,但总有一天,你会通过某种方式接纳的。」 「我不、相信。」索里达理的脸因为大量出血而变得惨白。 总有一天,那温和柔软的心会造访自我。这种话即便是说话者我自己也不相信。我咬紧牙关道:「即便如此,也终会到来。」 我这么说道,连我自己也不信。濒死的索里达理笑了。 「即便如此,我,我也是正确的。正确,就是正确的。你们才是,错误的。」 索里达理的话语落在夜色中的沥青路上。复仇者自始至终不愿放弃正确性。 胆怯的杰娜伊雅跪坐在索里达理面前。他看着曾经的妻子,眼中开始疑云密布。 「咦、咦?那么,我是为了什么,才追求,正确的,呢?」 索里达理的头磕在地上,严重的伤势和大量出血使他失去了意识。 我从喉咙中吐出了长长的一口气,解除了临战姿态。咒式也停了下来。索里达 理的封锁咒式从燃烧着的街角开始逐渐解除。我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警笛声。 现在就是互相帮助的时机了。虽然现在索里达理身负重伤,但只要我采取急救措施,然后再让专业的咒式医生对他进行治疗,应该可以得救的吧。之后就只能让他进监狱偿还自己所犯下的过错了。 我一边检索着治愈咒式一边朝索里达理走去。但我走了三步就停下了脚步。 一只手按住了我的右臂。我抬眼看去,是杰娜伊雅一脸拼死的表情。她颤抖着嘴唇道:「……就让他……这样……」 她的声音过于嘶哑,我有些听不清。杰娜伊雅蓝色的眼瞳里充满恐惧,但同时她的眼神中浮现起恶意,她的嘴唇再次蠕动道:「就这样,把他放在那里。不要管索里达理。」 「什么?」 我疑惑反问的瞬间明白了杰娜伊雅的想法。 对于她而言,索里达理已然是恐怖的化身。即便被投入监狱,如果伤好了出狱的话,恐怕还是会再做出同样的事情。我无法指责害怕被复仇而失去幸福的杰娜伊雅。 前妻无情的双眼充满杀意地看着被复仇心所困的前夫。因为大量出血而失去意识的索里达理在旁翻滚。伏在地上的男人的喘息声愈发微弱。大概只有十几秒的生命了。 我一瞬间有些犹豫,但立刻下定了决心。我甩开了杰娜伊雅的手,左手拿出手机,搜寻着黑医次赞的电话号码,右手拿着魔杖剑开始检索止血和增血的咒式。 「为什么!」 杰娜伊雅叫喊着。 我没有裁决索里达理的权利。因为我觉得双方都是正确的,双方都是错误的。 左手有轻微冲击。是沥青路上的手机在振动。以及女人纤细的右手握住了我右手上的魔杖剑剑身。 女人的鲜血流淌在被火焰和咒式结成式照亮的刀身上。杰娜伊雅握住我的剑,跪在路上。 「求你了。现在这样事情就会顺利进行下去了。为了我和瑟莱罗先生,还有索里达理自己,求你了!只要等十秒不到!」 杰娜伊雅的请求很诚恳。她紧紧地抓住我的刀,为了不让通往幸福的车票逃走。手掌上滴下的血落在地上,将沥青路染成黑色。 我又一次犹豫了。如果我有所动作,握住刀的杰娜伊雅的手指就会被切落。如果我不动,索里达理就会死。 就这么流逝了空白的几秒,但我还是迈出了步伐。 我抱住握着剑的杰娜伊雅,努力将对她手的伤害降到最低。女人呼吸急促抵抗着我。我与她展开无声的斗争,但没有停下前进的步伐。 我和女人同时停下脚步。 本该有的声响全部停息。 索里达理已然悄无声息。 索里达理躺在从双臂和脚的断面中流出的血海里。他的死相宛如恶鬼。 女人一屁股坐在了沥青路上。眼中流出的泪水经过脸上的黑痣,流到下巴。 女人双手捂住脸开始呜咽。她似乎无法支撑自己,倒在了地上。 「幸福。我想再次拥有作为女人渴望的平凡幸福。只是那样而已。所以,所以……」 对前夫见死不救的女人放声痛哭。火焰咒式引起的火势依然在街灯暗淡的巷子间蔓延。一个影子掠过眼前。索里达理燃烧剩下的符咒落在我的眼前。我伸出左手抓住了它。符咒宛如索里达理自身所拥抱着的劫火一般滚烫。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我没能对索里达理问出口,只是紧紧地握住了符咒。 轮胎刺耳的声音击打着我的鼓膜。 道路的前后分别停着刚刚冲到的黑色轿车和灰色的威安。男人们打开车门跳了下来。我反射性地掏出魔杖剑,护住杰娜伊雅。 「是谁。」 男人们穿着各式各样没有统一感的衣服朝我走来,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是他们怀中的魔杖短剑已经膨起,看来是常年习惯暴力事件的人。 「别误会。我对你们没有意思。」 一个穿着灰色长外套的中年男子站在男人们的中间。正如他所说的一样,男人们的视线从我和杰娜伊雅身上移开,朝着索里达理的尸体走去。 他们用蓝色的防护布抱住索里达理的尸体,并将他抬上担架,同时清理干净地上的肉片,放进一个又一个的袋子里。他们利用咒式散布药剂,将沥青路上的血糊取出。火势也得到了控制。本该靠近的警笛已经听不见声响。 「这样,是你们啊。」 「你最好还是不要说。如果说了的话就不得不把你也处理了。」 中年男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话语中掺杂着威吓与玩笑。 透过男人们担着的担架上的布可以看到索里达理无表情的尸体脸庞。他们将尸体塞入大型车辆的后备箱,粗暴地关上门,然后立刻开走了。 「你们准备把尸体运去哪里?」 「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中年男子走向黑色的车子。 我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已经接受事实的我和确认情况的中年男子都是满脸苦涩。 「世界上的麻烦事实在是太多了。」 「那是因为你在做一些隐藏麻烦事的麻烦事吧。」 我如此说道,中年男子脸上的苦涩更深一层。 他将长外套的袖子卷起,坐进了车中,然后跟着前面那辆大型车辆扬尘而去。 这里宛如没有发生过战斗,地面洁净如新。 只是,我和杰娜伊雅还留在这里。而且我的左手还握着索里达理遗言一般的咒符。 休息日天气晴朗。德兹弥大道上商店林立,恋人们与幸福的一家三口正在逛街。 我坐在大道一端的长椅上。 交织的行人们的表情开朗而平和,真是幸福的画面。 「傻乎乎的贝里克啊,杰娜伊雅和瑟莱罗怎么样了?」 我朝背后发出疑问。坐在我身后长椅上的是贝里克警部补。他看着报纸,装作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瑟莱罗根据内部处理,被调到了埃利乌斯郡边境的一个派出所。杰娜伊雅也搬到那里去了。」 他简洁的回答令我有些火大。 「差不多该和我说说故事背景了吧。」 背后没有传来回答,那么就由我开场吧。 「索里达理辞职以后就失踪了。」我没有回头继续道,「因为离婚问题而对瑟莱罗实施暴行的索里达理是丑闻的火种。而且如果对前妻和瑟莱罗起了杀意,就会引起警察的信用问题。虽然内部都想悄悄地解决这件事不被登报,但是没有会期待幸运降临的傻瓜警察上层的吧。」 我继续猜测道。 「另一方面,索里达理也不能进监狱。如果警察进了监狱,会成为罪犯们的目标继而被杀害。如果原警官遭到这样的对待,会损害警察们对组织的忠诚的吧。」 我感到一阵苦涩。 「所以肯定会犯下罪行的索里达理只有死路一条。但是,不能由他的同伴们出手。必须借由他人之手,也就是我。那就是贝里克,不,是你们警察的计划。我对你们的同伴意识真是感动到要吐了啊。」 我想起昨晚的事情。优秀的尸体隐蔽措施。中年男子的话语。即便是世界第一大傻瓜也该明白那是警察相关者的隐蔽工作。根据中年男子以及他身后的人们意向,这一系列的事情绝不能暴露。 我终于明白了接受委托途中所感到的违和感。从一开始我就被警察监视了。如果我把索里达理杀了是最好,如果我想要治疗索里达理,他们就会以搜查的名目阻挠我,然后在送去医院的途中以他抢救无效为名混过去。 「我也不知道。我不过是被他们当做一个愚蠢的介绍人而已。」贝里克的话语中透露着厌恶感,我也十分不愉快。 「是谁决定一个人的消失。是哪个警察的指示?是局长古兰斯德?还是副局长库拉那哈?」 「很遗憾,这并不是足以惊动上级的问题。应该是和索里达理有关的警察局的部长下达的指示吧。」 「这种程度居然是中间管理层的业务啊。人命也变得不值钱了。」 「比起索里达理杀死杰娜伊雅这样的大丑闻还是好很多。这是警察式的判断吧。」 我看着前方,愤怒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本以为你是个稍微有点骨气的警察,但我似乎错了。」 「我只是一个警察。并不是什么好警察,但也不是什么坏警察。我一直是如此自持的。」贝里克重重地叹了口气。 「然而我想错了。我本以为自己稍微强一点,但是并不是如此。」 第五章 黄金与泥土之畔 眼前是一小块黄金。 我大拇指和食指捏着的是一块价值十万的金币。 即便是在电子通货发达的现代世界,也还留有非常正式的货币。 富贵的象征,权力的根源。我所爱的黄金。 我叹了口气,将最后的金币放在了接待桌上,然后用手指轻轻一弹,圆形的金币就轱辘轱辘地滚了起来。 一只手指按住了滚动的金币,然后抓起它,放到了旁边堆着的货币堆上。这里的货币不仅有金币,还有银币和铂币。放高利贷者头也不抬地数着我的金币。 「再加十万元金币,现在这里是七百十四万七千五百八十元,还差一万两千零一元呢。」 「烦死了。如果不是我资金异常困难,谁会问你借钱啊。」 我从钱包里拿出剩下的零头,扔给了高利贷者。对方抬手接住,没有表情地开始清点数量。似乎是不相信我。 如果我的贫民状态是国家性质的巨大阴谋或者犯罪组织的计划性罪行的话,那我还觉得幸运一点。 我瞥了一眼坐在我左侧的令我负债的罪魁祸首。吉吉那正坐在接待椅子上撑着下巴。他一脸无聊地看着被夺走的金山。 「因为吉吉那购买咒式道具,所以事务所的财政已经岌岌可危了。」 「因为我而来的工作应该让你赚了不少钱吧,现在不过是还给我而已。」 双方的对话没有任何温度。 繁琐的计算工作似乎终于结束了,男人从金山中抬起头。 「本金是五百零五万,十天的利息是30.05%,总计六百五十六万七千五百二十五元。因为支付日期是第十三天,所以利滚利最终变为了七百十五万九千五百八十七元四毛。零头的四毛就四舍五入不要了。」 「那可真是亲切呢。比起那些,你这样不正当的利息算法还是快点死了去反省吧!」 我一脚踩上桌子,气势高昂,仿佛要把整个人都投出去一般。高利贷者看着我露出了爬虫类的笑声。 「虽然是不正当的利息,但是明知道不正当还要来借的傻瓜有还债的义务啊。即便卖了傻瓜的贱命也要还。」 男人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怎么听都觉得他是认真的,而且曾经实行过。 「把我的灵魂一起拿走吧!」 我因为后悔而思绪纷杂,一脚扫开落在金山旁的货币。然后看向坐在对面的丢博伊。 男人脸颊消瘦,深陷的眼窝中视线镇静。那是在思考如何压榨借钱对象的爬虫类的眼睛。 丢博伊·米拉·布朗内尔,曾经不是这样的。 直到一年前。 「那个什么,那边看起来很闲的攻击性咒式士们,可以和你们说说话吗?」 我和吉吉那最近习惯在巴鲁特亭的屋外坐席吃饭,听到有人向我们搭话,便抬起了头。 一个男人站在初秋的夕阳薄雾中,他的背后是交织的行人。 他的西装已经穿得有些走样,从脸看似乎混有东方血统,大约四十岁左右。他的嘴微微张开,眼睛似乎可以敏锐地捕捉别人的情绪。 他看起来太像一个游手好闲者,也许是个快要被解雇的银行职员,也可能是个亲切的高利贷者。总而言之,是个最好不要搭上关系的人。 「很遗憾我们并不闲。」我用叉子示意吉吉那道,「我正在拼死思考修改这家伙、吉吉那的外号。」 我无视了吉吉那不愉快的视线,放回了叉子。 「那个什么,口味很清爽呢。吉吉那的新称号就叫,傻瓜的单独三冠王。击打,防守,逃跑,三样俱全的傻瓜。本该因为傻瓜到极限而去海外,但对堕落的本场现状很失望。他的目标是闻所未闻的傻瓜境界,然后冲向外太空,最后死在真空中。」 「冗长,而且无聊。」 「那你来说点有趣的事啊。冰山且美型,而且装模作样的形象是所有白痴人物通用的形象,这种想法已经是一个世纪前的落伍想法了。」 我和吉吉那吃着饭,看也不看对方,就这么对话着。这个月事务所的财政状况也很不好,如果这两三天里不做点什么,事务所可能就会被查封。不会因为贫穷而烦恼的只有童话中的人物。 「那个,我是丢博伊·米拉·布朗内尔。我有事情想要委托你们。」丢博伊没有在意我们的无视,继续道,「那看起来真好吃啊。」 丢博伊伸出手,吉吉那瞬间用手拿起了面前的马纳尔虾,然后连壳带肉一起丢入嘴中。真是前卫超反射神经的浪费。 「开玩笑的啦。我不会不经过允许随便拿别人东西的。」 丢博伊笑着收回了手,然后将金属制的包放到了空着的椅子上。他本人没有落座,就那么站着。 我用叉子叉起马纳尔虾送入嘴中。吉吉那眼神可怖地盯着我,但因为是aa制,所以数量是均等的。还是快点回到话题吧。 「那么,是什么委托呢?虽然我们对于料理、工作和女人都不怎么挑剔,但是突如其来的委托肯定都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要么拒绝要么涨价噢。」 「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丢博伊掏出手机咒信机,虽然我没有什么干劲,但也配合着掏出了手机,看了眼屏幕,发现对方已经汇入了让我瞬间对这桩委托感到赞同的金额。 「居然能够一下子拿出那么多定金,真是非常有气派呢。从这个包来看,你是携款潜逃呢,还是普通的有钱人呢?」 「这是我之后的计划。」他颇有深意地笑了笑,表情变成了交涉专用表情 「其实我是有紧急工作想要委托你们。从今晚午夜十二点到明早凌晨五点,你们能做我的护卫吗?只有五小时。」我和吉吉那互相对视一眼,眼神中都充满疑惑。 结论就是,眼前的丢博伊百分百是个危险人物。他明明清楚攻击性咒式士的报价行情,但还是为五小时的护卫委托拿出了那么多钱,这一定不是什么正经买卖。 虽然我想要拒绝,但是归还这么大金额的定金的确是有些可惜。如果拒绝的话,我和吉吉那就无法偿清月末的债务,经济状况就会走进绝境。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跟着自己的直觉走吧! 「很遗憾丢博伊先生,定金还给你。」 话音未落,传来一阵忙乱的脚步声。是一群黄色和赤铜色皮肤的异民族男人们在街上聚集。他们单手提剑,面目不善,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人。 攻击性咒式士们目光危险地搜寻着周围。应该是在找谁吧。我和吉吉那搜寻可能是他们目标的身影。正如我们俩所预想的,我们的委托者正想躲到我的背后。我还没有亲切地把他踢出去,追兵们就发现了丢博伊。 「在那里!」 袭击者们握住魔杖剑柄冲向巴鲁特亭的露天席位。店员与客人们预感到了一场乱斗,尖叫着离开了座位,四处逃窜。男人们拿着剑冲了过来。 我一手推开丢博伊,起身拔出魔杖剑,接下打头阵的男人的一击,霎那间火花四溅。我借势横扫过下一个对手的侧腹部。虽然这是正当防卫,但如果杀人了还是很麻烦的,于是我及时收手逃离了。 吉吉那也站起了身,猛地踹向一个刺青男的腹部。对方瞬间被踢到墙上,口中吐出了鲜血和胃液,这是一击几乎致命的重击。 「还没吃完饭呢。居然让我在吃饭途中运动啊。」 吉吉那就着踢人的势头倒在地上,直起上半身,用叉子卷起意大利面送进嘴里。 「一边打架一边吃饭是很没礼貌的哦。」 我用魔杖剑发动「斥盾」,制成了一道钢铁护壁,袭击者的咒式全都被这道防护壁挡了下来。 「没有一本书给出关于吃饭和战斗的关系的定义。」吉吉那吸进一口面。「德拉肯族的礼仪就是一举两得。」 「这样啊你还是去死吧。」 我一把抓过丢博伊的手朝旁躲去。一道影子一刀扫过我们刚刚还在的地方,将桌子砍成两段,食物的残渣漫天飞舞。吉吉那叼着一根意大利面拔出屠龙刀,进入了战斗状态向前突进。 食物与器皿落下,店员与客人们的尖叫愈发惨烈,成群结队地向外逃。吉吉那长腿横扫,袭击者们被掀翻在地,我和吉吉那趁机离开露天座位逃向夜路。 一道银光划开路灯朝我们袭来,吉吉那用屠龙刀挡下一击。奇袭后的人影退至夜路,站到了追兵中间。 「哎呀哎呀,这不是吉吉那和嘉由斯嘛。」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举着魔杖剑说道, 「荷安先生不在的时候雇佣了很麻烦的护卫呢。」 是一个东方中年男人。他的黑发三七分,戴着一副银边眼镜。不管怎么看都是在多国籍企业工作的认真男人。他右手握着的弯曲的魔杖长刀,非常细。 穿着西装的男人左腕一个回旋,一个长方形纸片刺到吉吉那举起的左腕,划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刺到吉吉那左腕的是一张名片。 「如名片所述,我叫菊池定法。是有限公司『兰宗会』第一保安部门的负责人以及实行班的班长。」他说的都是名片上有的内容,「在我左右的,是我的部下。如果以后能成为熟识的话,我会感到很开心的。」 「你这家伙,是那个『鬼斩』菊池啊。」 吉吉那左手上刺着名片,举起了屠龙刀。他的嘴里还叼着一根意大利面。 「埃里德那的最强剑士居然知道我的存在,我真的感到无比光荣啊。」菊池仿佛为了呼应吉吉那,也举起了刀,「如果能够让我完成对丢博伊的处分,我接受这个称号也无妨。」 「这不是需要得到许可的事情。凭你的本事来。」 吉吉那与菊池同时疾走,在巴鲁特亭前猛烈交锋。数十根刀刃交错,发出了金属的声响,同时火花四溅。 菊池没能抵抗住强力的一击,朝左边逃去,吉吉那瞬间扫出一计银色的圆弧。店前的石柱上出现了一道线痕,下一秒就瞬间倾塌。菊池躲藏在滑落的柱子与屠龙刀刀刃之间。 刀锋贴地而来,吉吉那将屠龙刀插在地上挡住攻击,然后反转刀身水平划开地面。菊池的皮靴踩在沥青路上,为了躲开攻击不断朝后退去。吉吉那不断缩小双方距离连续放出超重量级追击,菊池则是用细长的刀刃接招。 我和兰宗会的攻击性咒式士们追在吉吉那和菊池身边。 剑士们隔着餐厅的桌子对峙。屠龙刀与魔杖刀像两条银光一般再次猛烈相撞。刀刃像是切开火花一般不断纵横,两人之间摆着料理的盘子弹向空中然后被一刀斩断。飞出的料理也在落下途中被变成碎片。吉吉那与菊池交手几十下,速度快到看不见剑的舞动轨迹,只能听到金属声音和散开的火花。 其他的追兵们朝着我和丢博伊而来。在店员和客人都在的情况下,利用爆裂咒式一扫而尽的方法无论是从法律还是人类常识上来说,都是不可能的。我用魔杖剑抗下一计袭击者的水平斩击,然后拉过丢博伊的手,朝大路上跑去。 轰鸣声。我和追兵之间喷薄出白烟。被斩断的餐桌、椅子和柱子都在地面上滚动。吉吉那与菊池摔倒在白烟弥漫的道路上,下一秒都立刻站起了身。 追兵们也停下了脚步,看向咒式剑士们。 吉吉那脸上充满斗志,而菊池则是一脸没有任何情感的笑容。 双方举起刀剑开始动作。菊池的皮靴向前跨出一步,以惊人的速度放出一击。沉重的金属声响。吉吉那用屠龙刀挡住了从上而来的一击。 「哎呀哎呀,居然能够两次都接住我的刀。很厉害啊。」菊池依然死死地按着剑,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感情,「但是,这个大陆上的剑士都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呢。」 男人的声音和表情都宛如在叙述一个非常平凡的事实。吉吉那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 虽然他接下了一刀,但是左边肩膀却裂了开来,并且不断冒出黑烟。吉吉那吸进了嘴边垂着的意大利面。 「看来不是能够一边吃饭一边战胜的对手呢。」 「钱,不对,委托人的安全最重要,快撤退!」 我话音未落,吉吉那就拖着一股黑烟朝后而来。德拉肯族不屑而不逊的笑容从我身边掠过。 「撤退这话不好。应该是向后方前进。」 「我从心里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 我朝着不断逼近的菊池以及兰宗会的追兵们放出一计「爆炸吼」。 三硝基甲苯在路上爆炸,卷起了餐桌、椅子的碎片,还有路旁的垃圾箱。透过爆炸烟尘可以看到攻击性咒式士们的身影。还有躲在部下背后,将他们当做盾牌回避直接攻击的菊池。在不明白事态的情况下成为敌人,真的是最糟糕的状况。 我责备于完全没有希望可言的事态,然后又放出一击「爆炸吼」,随即转身全力奔逃而去。 我和吉吉那还有丢博伊,在追兵的悲鸣以及扬起的烟尘中逃跑了。 阴郁的夜空中落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们为了不被雨淋湿,靠在了路边的墙上。 因为刚吃完饭就开始剧烈运动,我现在觉得腹部很痛。 「仔细想想,饭钱,还没,付呢。」我不断调整气息,「虽然想之后再去付,但是巴鲁特亭应该已经禁止我们出入了吧。」 希望每个月能去的店越来越少是我的错觉。不知道过几年,埃里德那还能不能有我的容身之处。 我叹了口气,开始检查身边吉吉那的左肩伤势。他的防刃纤维服被割裂,连骨头都被烧焦了。人肉的焦臭使我感到了不快。 「与剑技一体化的咒式,真面目恐怕是光学系吧。」 「还有,那个刀刃很细的魔杖刀的剑术才是真的过分危险。」 吉吉那得出了令人苦闷的结论后开始发动治愈咒式。人工多功能性细胞聚集在碳化的伤口上重新发芽生长,伤口瞬间被修复。他拔出刺在左腕上的名片扔向我。看起来似乎是对方的治疗更好。但他扔名片说明心情很还差,我有些犹豫,双手插进了上衣口袋。 丢博伊靠在对面墙壁上,他呼吸急促耸动双肩,眼光中带着一些责备。 「怎、怎么回事?我好不容易、雇佣了、那位小哥、居然逃走了?」 「你是傻瓜吗?」我看着已经变成最糟糕的瘟神的丢博伊,「追兵是黑社会组织『兰宗会』,那个剑士是处理系的菊池·定法。他被称为『鬼斩』,是一个有着宛如大脑愚笨全开异名的杀手。」 世界上的各个国家有各种势力在斗争。败者只能逃亡国外。最近没有大型战争的乌阔大陆应该是大家脑中最先浮现的逃亡地。法令不严,很容易流入外国人的埃里德那成为了各国走投无路者的暂留地。 但是,没有地盘的外国人自然没有什么权利。他们常常组织互助会,要求劳动和居住权利。然后就会和其他人以及组织展开斗争,不断自我武装、组织化,最终彻底变质。 兰宗会的规模现在仅次于洛瓦鲁、诺伊艾党、法尔摩亚剑友会这三大组织,如今是埃里德那夜晚的新起之秀。 不知因为什么理由离开祖国的菊池也以自己的剑技为筹码加入了兰宗会。 丢博伊一脸不明白事态的表情激怒了我。我向前跨出一步拽住了委托人的衣襟。 「兰宗会派出了两大高手之一,你到底做什么了?!」 丢博伊刚刚才调整好呼吸,并没有说话。我将目光投向了他一直视如珍宝的包。 「那就是原因吗?」 「我的高额委托费中也包括了不询问事情缘由这一项。我还以为你明白呢,最近的攻击性咒式士脑袋已经这么不好使了吗?」 丢博伊的视线和我的在空中猛烈相撞。 「就和那个男人说的一样。」治疗结束的吉吉那正在摆动左臂确认情况,「我也对那些无聊的事情没有任何兴趣。但是,出现了一个有趣的对手啊。」 丢博伊因为吉吉那的回答满意地点了点头。 「护卫契约内容是,在午夜零点之前,将我安全送到芙达拉夫市的涅夫利尔贸易公司。除此之外没有其它任何内容。听明白了吗?」 丢博伊那轻蔑的笑容让我倍感煎熬与愤怒。 但是,这无法战胜我对金钱的喜爱。如果不救丢博伊的话,我从吉奥卢那里继承的事务所就会破产倒闭。我没有退路。 雨仍然淅淅沥沥地下着,宛如夜晚的叹息声。 停着的威安应该已经被兰宗会监视了吧。再回去就太危险了。我们坐上情报贩子贝内尔准备的赃车行驶在埃里德那。 「虽然和现状完全没有关系,但我有一个疑问。」我握着方向盘开口道,「如果吉吉那自杀未遂失败了的话,那他是活着,还是死了?哪个是正确答案?」 「即便是濒死的狗也该考虑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我们就这样进行着无意义的对话,穿过了围绕着埃里德那的城墙以及门口的盘问,朝着郊外的街道前行。 「到那里要多久?」「根据地图来看, 目的地涅夫利尔贸易公司位于芙达拉夫市中心,是埃里德那周边卫星城中的一个。」因为沉默会让人感到气氛沉重,所以我开口解释道,「如果不遭到阻碍的话,我们到达目的地的时间应该很充裕。」 月光穿过云雨照耀着郊外的道路。从我们的左手边可以看到坡道下由深蓝变为黑色的勒尔加纳内海。 我们的车子行驶在错综复杂的古建筑物之间。这里应该是旅行者常常会使用的酒吧兼料理店。 「你们还准备悠闲地吃饭啊」坐在后座的丢博伊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悦。 「光这点路程我就已经两次发现了兰宗会的检查盘问。虽说他们是中等规模的组织,但是如果算上正式组员和相关人员,人数也超过了一千。」我开着车缓缓朝里行驶,「我们穿越包围圈,隐藏在街道中,绕开盘查,如果说不累的话才比较奇怪吧。如果不稍作休整,接下来是无法战斗的。」 我这么回答着,停下了车。我和吉吉那先下了车,丢博伊跟在我们身后。夜晚的停车场只有自动贩卖机的光在微弱地闪烁着。因为我已经筋疲力尽了,所以买了一杯多尼尔饮料公司的带糖分的罐装咖啡。 我坐在人行道交界线的防御栅栏上,一口气喝完咖啡稍稍冷静了一下。吉吉那也和我一样将水一饮而尽,然后吐了口气。丢博伊因为自动贩卖机里没有他爱喝的饮料而破口大骂了几句。所有事物都笼罩在蒙蒙细雨之中。 我拿出了手机咒信机,准备商量善后策略。 「虽然巴鲁特亭的饭钱和修理费可以缓缓,但是贝内尔的消息贩卖、兰宗会的监视费用、还有这辆新车的费用都不能拖呢。」我这么想着,「而且我还想换一辆新的车,可以的话最好能够播撒一点诱饵情报。这么来看现在的钱不是很够呢。还有就是吉吉那。」 我催促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吉吉那就拔出了屠龙刀。 「我催得可不是让你杀了我吧?」我默默拉开和同伴的屠龙刀之间的距离,「好吧,对你有所期待是我想得太美了。真的对不起。我对全世界道歉。」 「早点明白不就好了,何必让我生气呢。但是,看你在坦率道歉的份上,我就原谅你这家伙吧。」 「看在原谅我坦率道歉的吉吉那的坦率的份上,我就原谅你原谅我这件事吧。」 我完全是下意识进行反击,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表演风格。我修正了谈话的轨道,试图寻找剩余的可能性。 「丢博伊,你带着大捆现金吗?」 「我怎么会有那么多钱呢?」 「你等等。」我的心情迅速恶劣起来,「你是准备赖掉剩余的报酬金额吗,能不能和我们好好说?」 「不,我会付的。虽然我手边没有那么多钱,但是还是很可靠的。你不用担心。」 「你差不多该和我们交代事情背景了吧?如果你的报酬保证有一点作假,我们不仅仅要修改契约,可能会直接解除。」 「而且视情况而定,我们可能会把你出卖给兰宗会。让事情倒退就是我独有的勇气。」 或许是我说话时候的表情过于有气势,丢博伊脸上浮现出了下定决心的表情。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或许可以说是我傻吧。」丢博伊继续道,「其实,我是数法系咒式士。我曾经依靠自己的技能在那个狗屎兰宗会当咒式会计师。」 丢博伊的口气和表情都逐渐露出了本性,他敲了敲拿着的金属包。 「这里是兰宗会所有成员的名单,以及他们资金和违法商品的全路径。犯罪和违法的证据也在这里。如果这个流传出去,兰宗会这个组织就全完了。」 我终于明白了。就因为丢博伊曾经是兰宗会的会计,所以他们才会派出菊池和一个团来包围追捕他。 「你应该不是想把组织的犯罪证据交给司法机关那种正义伙伴吧?」 丢博伊听了我的话忍不住弯下身,拼命抑制笑声。男人的笑声在夜晚的停车场中回荡。 「做了那种事情也拿不到一分钱吧。我怎么可能为了维护社会正义而雇佣你们这些攻击性咒式士呢?」丢博伊伸了个懒腰,眼神很认真,「你们不用担心报酬以及今后安全的问题。我已经以情报顾客的身份与法尔摩亚剑友会谈妥了。你们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 「法尔摩亚、剑友会啊。」 即便我已经预测到丢博伊会把情报卖给其他组织,但这依然是一个最糟糕的选择。 「很久以前,大陆的央华系和极东岛国的席娜吉还有东方诸岛的人类都有组织存在。三者因为利益而敌对的就是那个豪哲斯三大组织之一的法尔摩亚剑友会。」丢博伊说道,「如果不联手的话,根本无法匹敌豪哲斯这样的最强武装组织。」 他继续说道,「三个组织没有办法,于五年半前合并成为『兰宗会』来对抗强敌。」 我终于看到了丢博伊的真实想法。 「兰宗会虽然撑到了现在,但他们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而且内部斗争不断。如果这个时候爆出这个所谓内部情报,兰宗会也会就此毁灭吧。」 「不错。以我善意的行为让黑社会变得比现在更安定,更和平。」丢博伊语气非常得意,「然后我就可以得到一大笔钱,你们也能拿到应有的份额。兰宗会毁灭后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四面八方都会完美收拢,是一个超棒的计划啊。」 我对丢博伊的背叛宣言非常心平气和。 「打算抛弃我吗?」丢博伊看起来很开心,「但是兰宗会是不会原谅背叛者以及帮助背叛者的人的。再者,如果二次背叛的话,也会招致那位『猪骑士』涅伊亚斯的愤怒。」每次事情都会自然地发展到最坏的地步,我已经不感到惊奇了。我倒是想惊奇一下。我们和丢博伊已然成了命运共同体。我们只能选择兰宗会或是法尔摩亚剑友会其一,与两者为敌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愚笨的小子也能明白事态进展了吧?这可是大人的交易。」 丢博伊一脸坏心眼的表情。与颇有能力的攻击性咒式士,也就是我们搭话也是计划之中的吧。最近我们每周四都来巴鲁特亭吃晚饭的事情应该也是事先调查好的吧。 「你就这么想要钱吗?」 吉吉那厌恶地啐了一口,丢博伊笑得十分挑衅。 「想要呢。」 男人的双眸被欲望支配,在夜空中闪闪发光。 「只有金钱才是现代世界存在的魔法。它能够使你得到想要的东西,能使你想做的事情变为可能。无论是幸福、平稳还是爱都是要根据金钱来衡量的。」 男人灼热的视线宛如可以弹开雨滴,注视着我和吉吉那。他眼瞳中的光芒似乎能看见可依靠的事物。丢博伊嘴角浮现出狰狞的笑容,宛如一切重新开始。 「荣耀是买不到的。」吉吉那嗤笑了一声。 丢博伊的眼瞳里燃起火焰。 「我才不想要那种碍事的东西。要维持你那引以为傲的荣耀也必须要花钱。」 丢博伊在夜晚的停车场中嘲讽道。 「要构成你的骄傲,要得到你那得体的咒式道具以及服装,还要维持你健壮的身体,这一切离开了钱都不行。你还不明白这种事吧?你是怎么看待把这种杂事都交给同伴,然后在这对我说教的自己的呢?」 「我并没有说不需要。但是,也不能被经济道具束缚得太紧了。」 「这是被我用金钱雇佣的你所说的话?就因为想要钱,你这样优秀的攻击性咒式士才会学着舔我这没擦干净的屁股吧。」 丢博伊激动地抬眼看向我。 「非常常见的想法。」我将罐装咖啡一饮而尽,「你的贫民思想完全暴露出来,让人觉得有点刺耳。没钱的人不知廉耻说的就是现在的你。」 「哈,那样的话」丢博伊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也变得有些像傻瓜,于是闭上了嘴,「你知道吗,你在随意地说一些戏谑的话。」 他心情很差地吐了口口水,走进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中。 「你要去哪?」 「买饮料。用我的钱大爷。」 我看了看走远的丢博伊的背影以及自动贩卖机所在的场所,确认了是我们的防守范围。 我叼住已经空掉的易拉罐,用嘴不断地晃动它。 其实某种方面而言我是同意丢博伊的话的。所谓的生存就是经济活动。售卖自己的时间、能力、心灵以及体力资源,购买他人的资源。仅仅如此而已 。另一方面,根据那些复杂繁琐的理论而言,这个社会上并不存在不进行经济活动的人。正因如此人类的一言一行都和利益紧密相关。没有利益的言行就会招致损失,一直如此持续的话就会烟消云散。 为了生存,我曾有过一同出卖灵魂、梦想和骄傲的瞬间。即便是我也无数次出卖过灵魂。如果再能有一点点钱,我无聊的人生也会有些变化吧。 这才是毫无利益可言、无意义的思考。我咬着举起空易拉罐,它的面前是靠在自动贩卖机上的吉吉那。 「丢博伊说的话也有点道理在,就是这样。所以吉吉那,你以后不要再乱花钱了。」 「我这不是乱花钱。我相信这点嘉由斯你也明白。」 「虽然我不想明白,但是我明白了。」 我的心情和我叼着的易拉罐一起落下。 虽然我一直在责备他,但是为吉吉那购入高额的咒式道具并不是什么非常不合理的事情。保护我们攻击性咒式士生命的是自己的手段和头脑,金钱能买到的只有装备品。「异貌者」的尖牙和利爪,地方咒式士的刀刃以及防刃服和防咒式盔甲。纺织打倒敌人的咒式,利用魔杖剑上的宝珠放出咒弹才是活下去的方式。 如果廉价的盔甲被撕裂,次品的宝珠停止运作,质量不好的咒弹无法发射,那么就会面临死亡。在生死攸关的现场,能够信赖的当然还是高级品。 「虽说如此,但吉吉那也有点过分购买了。」 「我也理解了什么叫做钱到哪都是生命。」 吉吉那少见地叹了口气。我也一样。 「哪里都不景气的话就会变得很麻烦。公司倒闭,上吊的人也会多起来。我们俩不久就他们差不多了。」 「做杂事的你快做点什么。」 「要把这个『什么』具体化就是所有困难的根源。如果每个人都能够想到具体对策,那么世界上所有人都能够完成梦想,成为大富翁。」 结束了事情丢博伊走了回来。我把空易拉罐扔进了垃圾桶里。 虽然这件事既麻烦又复杂,还很危险,但是既然已经把它当工作接了下来,那么就只能前进。只要成功就能拿到一大笔钱。 现在的我只能思考目标。 车子抵达了芙达拉夫市,正在雨夜中行驶。在笼罩着雨雾街道的另一边,能看到围绕着中央街道的城墙。 现在开始才是问题。即便进入了芙达拉夫市,提着大陆上的人并不怎么使用魔杖剑的攻击性咒式士,这样太容易暴露了。「兰宗会」也会拼死从埃里德那调配人员来芙达拉夫市吧。 我悄悄地行驶着车辆,努力不被发现。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吉吉那目光如炬。 「如果我们的目的地被发现了就很成问题啊。」「不,如果被发现了的话,我们已经被几十个攻击性咒式士部队围攻死亡了。」我继续行驶车辆,「应该只是单纯延伸到了所能想到的法尔摩亚的势力范围以及根据点而已吧。只要慎重行动应该有办法的。」 我再次安静地驶过道路。丢博伊坐在车后座,自从车子驶入街道他就没再说过一句话。 「真正的问题只有一个。」我在狭窄的车道左拐,然后点明悬念,「兰宗会的追兵几乎都是低·中位的咒式士。他们的招牌咒式士『虎爪拳士』荷安·玛欧力耶似乎去很远的地方了。也就是说。」 「问题果然是菊池啊。」 吉吉那接下我的话说道。我们俩考虑的是同一件事。 「我想我之前也和吉吉那说过,那是『武士』。」我继续对吉吉那说明道,「虽然菊池作为剑士已经是非常优秀的了,但是他的力量、速度以及各种身体素质都比不上吉吉那的一半。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吉吉那的优势。」 左肩负伤的吉吉那非常坦率地承认了。 「虽然是在进入吉奥卢事务所之前放浪时代的事了,但我曾经与一个和菊池拿着同样东方弯刀的剑士结伴旅行过。他介绍自己为东方咒式剑士『武士』。」车子不断前进,「虽然他说他有被战乱历史磨练过的剑技和一体化的咒式,但是我没想到如此纤瘦的男人可以成为一个有用的前卫。」 吉吉那非常认真地听着。 「有一次,我和我的旅伴以及其他的咒式剑士们收到了共同的委托。委托内容是暗杀委托人恨之入骨的重要人物的女儿。武士与强行要完成委托的攻击性咒式士们起了激烈冲突。」 车子安静地向前行驶。 「装备重型机甲的攻击性咒式士们倒在『武士』华丽的剑技之下,那画面简直宛如魔法一般。与大陆的骑士有些相像,贯彻骄傲与忠诚的『武士』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那个旅伴和菊池给我的印象完全不同,但是他们所用的剑术的确有些相像。」 「武士,吗。」吉吉那说道。 「我现在正在学习剑道,其中有一个师傅相模·天善也自称是武士。前翼将首领真田奥长、现翼将头领真田奥凯茨谷也都是武士。」 我看到了很像兰宗会的外国人的身影,慌慌张张地右转车辆。我们不能穿过街道中心走最短距离。 「你怎么看我们之间的胜负概率?」副驾驶座上的吉吉那问道。 我一边开车一边启动了知觉眼镜,计算已经取得的数值和情报,然后说出结论。 「根据我的看法,就算菊池没有习惯使用东方剑技,在近距离战斗中吉吉那的胜率也只有七成。但是,如果被对方取得先机,落入精密的咒式剑技之中的话,胜率不足四成。如果要靠我来引走所有其他的追兵的话,那么胜率可能还要再低。」 「嘉由斯的眼神也好了点嘛。我也差不多是这个结论。」 吉吉那非常坦率地说道,反倒是我有些吃惊。 「菊池居然是这么厉害的强敌吗?」 「他是个高手。即便是我,被对方的招式带着走的话也会败下阵来吧。」 吉吉那脸上没有任何不安,反倒燃烧着斗志。 「如果不是这样的胜率,对德拉肯族而言是算不上战斗的。」 「虽然你说的话有浓厚的药物中毒的嫌疑,但是让我来告诉你那句老话,就是『享受赌博这件事和享受失败这件事是同样的。』」 「德拉肯族的老话是『一次也没有赌过的人是无法胜过任何一个人的』。也就是说,老话是根据人的心情改变的。」 吉吉那的嘴角扬起了不屑的笑容。 「你准备怎么样,是死还是活?」 「出现了。愚笨的人类最喜欢的五五分理论。那不是概率论,只不过是在分类结果而已。而且这真的有关生死有关吗?」 「没有什么大区别。第一,不存在为了利益而死的人。战斗是一种文化的礼仪,和死亡赌博非常接近。」 德拉肯族的生死观,我似乎有点明白但又不想明白。 「那么,你明白不可视的刀刃的本体了吗?」 这是又在测试我的观察能力。我开始回想至今为止发生的情况,无法触及的刀刃刺到了吉吉那,灼烧撕裂了他的皮肤。答案只有这个。 「恐怕刀刃的本体是收束高输出的硬x射线后的产物吧。x射线是肉眼不可见的,而且某种程度上能够穿透质量,很难防御。被收束的刀刃会产生十分可怕的热量。」 我的推测应该是正确的,吉吉那点头表示赞同。不愧是剑舞士吉吉那,非常准确地读懂了咒式。 「但是,我们大陆咒式士只会把从刀身延长出来的热线当做射击咒式来使用。『武士』则是融合各个系统咒式,并将它们与前卫的剑技合并。那是犯规的。」 事到如今,我才终于明白「武士」这个咒式职位的恐怖。 「虽然菊池的硬x射线的输出非常强劲,但并不是一击毙命的大规模破坏咒式。不过即便是我,也无法准确看见武士特有的超高速移动的半不可视刀刃和延展出来的热线。」吉吉那继续分析对方手中的底牌,「伸缩自如的热线刀刃支配着分割剑士死线的距离。不带任何质量的热线是不会影响剑速的赠品。先不说要避开哪一个,反正两个都躲过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前卫,在距离后卫很近的时候也能够使出最高速的剑技。与最强前卫职『武士』成为对手,人生都变得很麻烦了。」 「如果知道对方的底牌就能够有对策了。」 每次遇到强敌的时候吉吉那就会浮现出这样的笑容,非常恐怖。「到了。马上,马上 。」坐在后座的丢博伊突然声音沙哑道,我继续开着车在路上缓缓行驶。我们终于到达了芙达拉夫市中心。 各色各样的人工照明灯越过高墙,照亮了夜空。 车子悄悄地潜入防御壁,面前出现了城寨都市特有的狭窄小路。当然我们没有继续前进,而是停下了车。我走下车,雨不知何时停了,低头看去,发现我的鞋底已经被水塘弄湿了。 「接下来要怎么办?」 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我抬头看去,一群男人围住了车子。他们穿着装有铁板的盔甲,手里拿着手工制的棍棒与铁管。 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笑着开口道:「你们是从外地来的或许不知道,芙达拉夫市是需要停车费的哦。」 「也会有私人收取税金的吗?」我回问道。 男人们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从他们的面貌和姿态上可以看出他们人生不顺,对社会充满怨愤。不过,在有黑社会组织的大街上随意进行犯罪行为什么的,的确脑子也不怎么好使。应该是刚从没有攻击性咒式士的小地方出来,准备利用暴力一举成名的某个小团体的第一天吧。第一次就遇到了我,这不幸程度简直令人吃惊。 吉吉那从车中探出神来,男人们表情变得很害怕,纷纷离开了车子。背着巨大屠龙刀的德拉肯族战士让人怎么也不敢有刁难的想法。但握着魔杖剑穿着战斗装束的我却是没有给人攻击性咒式士的气势。肯定是我长得太秀气了,我这么欺骗自己道。 「啊我突然有了个好主意。吉吉那和丢博伊先去等着吧。」 「性格真恶劣啊。我也想要一点时间,你慢慢交涉就好。」 吉吉那冷哼一声,带着丢博伊朝前走了。剩下的我转了个身,换上了营业性的笑容。 「啊——那边的高等游民们。想不想谈谈?」 唯独对自己的亲和力有信心的我开始和周围的男人们进行交涉。 接下来就很简单。我把已经不需要的车子当做通行税借给他们。没有归还打算的他们开开心心地乘上车离开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做了诱饵。 车牌号差不多该被查出来了,我正打算处理它呢,现在正好。他们狗屎一样的人生最幸运的大概就是把刺客当做对手吧。是生是死都要看他们自己了。 和丢博伊一样使用金钱力量的时候,我不禁有些自我厌恶。不过下一秒我就觉得强盗的人生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大概吧。 我不再看着远去的车子,转身追向先走的两个人。 准备像吉吉那那样的相处方式也是很重要的吧。但是,如果不是必然的困难,那我想全力以赴。 我走到砖瓦造就的高速公路下。丢博伊抱着包靠在墙壁上。 「你的同伴是个很厉害的剑士呢。」 丢博伊看着前方感叹道。他的视线所及之处是一个小型广场。吉吉那站在湿透的石板地面中间。 他转动着屠龙刀,宛如转动一根小小的树枝一般朝前刺去。下一秒突刺变为横扫,在夜空中描绘出复杂的刀刃轨迹。 「我从刚才就一直看着他,决定好的刀刃路线居然没有一毫米的错位。」 正如丢博伊所言,吉吉那虽然不断变换剑技的形态,但是每一步都宛如记录视频的重播,丝毫没有任何偏差。我向前跨出一步。 「这就是你的对策?」 「现在有些过分习惯于实战中放任力道的粗糙剑技,对于精密的剑术有些生疏。」说着他放出一击屠龙刀,这是在观察刀的轨迹是不是如自己所想那样,「菊池在刀的行动轨迹上添加咒式,组成精密而又快速的剑技。只要伸出一只手去抵挡,就会被不可视刀刃所攻击。只凭力道是无法赢过高手的。」 吉吉那放出一击屠龙刀,宛如正在假想与菊池战斗。 「当然,在道场所学的剑技在实战中不一定厉害。」 他利用脚步移动身体以及重心的位置,甚至连刀身的轨迹,每一个都非常完美。 「但是,在道场上一无是处的剑士在实战中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所谓剑技,就是要借鉴前人的经验和钻研结果,这样才有效。无论是怎么样的咒式剑士,轻视训练就会失败。」 吉吉那所说的是师傅吉奥卢的警句。此前的我也忘记了每日的钻研,只是被名为实战的现实不断放逐。 吉吉那一刀挥下,宛如要斩开街灯,杀戮的剑技宛如天空中的舞蹈。不愧是剑舞士。我想起了一句玩笑话,如果将人类的动作发挥到极致也够不上创造之美的脚。 屠龙刀一刀挥下,斩开夜空,停在了吉吉那面前,只有微微颤动。 汗水从额头流下,悬在下巴上。吉吉那吐了一口气,氤氲了雨后不久的空气。剑舞士将剑柄和刀刃分离,收回了屠龙刀。 「就像师傅天善所说,道场游戏到这种程度就可以了。」吉吉那眼中再次燃起斗志,「接下来就要和对手在同等境地战斗了。」 「都已经把对策讲到这种地步了,怎么能被对方简单追上呢。」 准备已经完成。我们重新朝着目的地迈开步伐。 我们穿过一条狭窄弯曲的小道,眼前突然变得五光十色。芙达拉夫的繁华街道,诺伊歇德大街被看板的霓虹灯所点亮。这是一个容纳了各种人的大熔炉。 我们为了使自己看起来像是人群中的一员,开始随着人群走动。虽然很想跑起来,但是如果太过显眼会被兰宗会的人发现的。我们还特意将平时一直穿的衣服换成了放在车里的西装。想要安全到达后再解决。 「只要穿过诺伊歇德大街,就是目的地涅夫利尔贸易公司了。」丢博伊紧张地小声说道。 我们距离目的地只有几百米。「只要在那里把资料交给法尔摩亚剑友会,然后受到他们的庇护,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我也小声地回答道。 我不断告诉自己只有一点点了,想要使自己安心。没有任何兴趣的吉吉那默不作声地向前走去。 我们已经将大部分的追兵都甩掉了,剩下的应该也已经落入我们设下的陷阱了。黑社会的实力虽然已经渗入了芙达拉夫市,但是也不可能瞬间发动大范围的咒式。我们时时警惕着周围,不敢跑动,慢慢走着。 「还有一点点。还有一点点那家伙就有救了。」丢博伊的脚步渐渐变得急促,侧脸看起来宛如得了热病一般。 「那家伙?」 「我有一个叫做库莱赛德的同乡友人。」 委托人回答了我的疑问。透过他的侧脸我看到的不是一个冷酷的商人,而是充满个人情感的丢博伊。 「我们都是从东方来的,不断努力,终于进了上流子弟的贵族学校。两个人都是东方混血,所以待遇差别很大。」丢博伊似乎没有感受到我们的紧张,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虽然被差别对待但是还是取得了必要的资格成功毕业了。抱着成为一个优秀商人的梦想,九年前我们来到了埃里德那的公司工作。」 男人叙述着自己的过去。 「那时候我们还很年轻,总想着有一天可以独立,所以不管被怎么差别对待,都珍惜每一分每一秒不断工作。东方混血能不能在异国他乡立足,我们常常怀抱着不安与对方饮酒对谈。」 丢博伊面向前方,眼睛里是过去的回忆。不难想象他们过去的路有多么难走。 在充满野心而又一无所有的年轻人面前总是竖立着一道森严的墙壁,无论在哪里都是这样。即便是对外国人政策宽松的埃里德那也没有太大不同。 丢博伊宛如踏着苦痛的过去不断前进着。 「过了几年,已经有了一些资金和人脉的我们分别独立了。库莱赛德创办了货币流通公司,我稍晚一些创办了贸易公司。虽然规模很小,但确实是自己的公司。」丢博伊满脸自豪,「四年前因为经济不景气,我的公司面临破产,是库莱赛德给予了我资金援助。虽然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他的钱,但是库莱赛德为了不给公司添麻烦,是靠抵押自己的房子和车子来换取资金援助我的。我后来才知道这件事,那时候我明明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却还是哭了。」 丢博伊无力地笑了笑。 「但是,重振后的公司不知为何飞速发展。公司结构非常简单,不知何时被兰宗会的走私活动利用了。对数字非常敏感的我和公司一起都被兰宗会利用了。」 丢博伊没能止步直接进入了黑社会。我和吉 吉那沉默不语。我们俩没有成为黑社会的爪牙,而是遇到了吉奥卢、库埃耶和季薇,完全只是偶然。 「在兰宗会期间,我切断了与库莱赛德的联系。如果与我扯上关系,那家伙会有麻烦的。」丢博伊一边走一边说道,「组织让我干无聊的洗黑钱和收受贿赂的会计工作,我忍了下来。虽然我已经一蹶不振,但是库莱赛德的公司仍然非常兴旺。我的朋友,确实在认真地做生意。仅仅是这样也让我感到非常自豪。」 回忆起过去的丢博伊满面生光,但一下秒就变回了阴郁。 「我是不久前才听说库莱赛德的公司拒付票据的事情的。我调查了一下他们的财务状况,三天前,我发现他们如果明天再次拒付票据就会面临破产。所以,我想帮助库莱赛德。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我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你是为了帮助库莱赛德才背叛组织的?」我的胸口涌起疑问,「但是,为什么不让他们装作破产,然后以其他名义再次复兴公司就好了呢?对于丢博伊来说这样的手续应该很简单吧?」 「我也这么说了。」丢博伊道,「但是,这会使得客户和他们一起破产,我还被库莱赛德骂了一顿。那家伙就是这么耿直的人。所以,正因如此。」 丢博伊的眼里充满了赤诚的光芒。他是真的从心底支持那位叫做库莱赛德的友人的。他注意到我的视线,重新变回了商人的表情。 「哈,友情故事啊。自己说出来真是恶心啊。」 「并不是什么坏事。」丢博伊把我的话看做是一种讽刺,歪了歪嘴角。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恩,并没有那么糟糕。」 我又重复了一遍。 侧身看去,身旁的吉吉那的表情也变得柔和起来。或许他和我一样,开始变得想要帮助丢博伊了。 繁华街的尽头是一扇被霓虹灯装饰着的大门。还有一百米。 吉吉那的靴子擦在沥青路上,突然停下脚步。他拔出了腰间的刀柄,与刀身组装在了一起,然后朝丢博伊挥去。 高亢的金属声使我屏住了呼吸。 两把刀交差相击,停在了丢博伊面前。 一瞬间的静默,然后四周传来了无数悲鸣,人群四散逃去。我将丢博伊护到身后,然后拔出剑不断后退,顺势将剑隐入人群中,放出一击「雷霆鞭」。 触电的男人口鼻中顿时喷出黑色的鲜血,藏着的魔杖剑落地,他也顺势倒了下去。 「居然逆着人流来接近我们,这是宣传所说的刺客吗?」 一个女人看到了被我杀死的尸体不禁发出一声尖叫,人群再次陷入骚乱。溅起的泥巴弄污了街角。 我在人群中重新握紧魔杖剑,摆好战斗姿势,然后视线不断扫视周围。四个很像兰宗会追兵的人正打算制作包围圈。我护住身后的丢博伊,不断后退以确保退路。 纷杂的人群中,吉吉那和菊池两个人刀尖相击,互相笑着看着对方。「虽说在人群中不能使用远隔咒式,但你看起来似乎已经预想到了我的奇袭呢。」 「和我听说的『武士』不同,你这家伙完全是肮脏组织的一条狗啊。虽说是狗,但又不是宠物狗。」 「我不否认。」菊池似乎被说中了,一脸忍痛的表情,「已经失去主君、骄傲和『道』的我,并不能称得上是一个『武士』。甚至不是一个浪人,单纯只是一个刀之猎犬而已。」 与屠龙刀对峙的菊池的魔杖刀已经被鲜血染红。 看来我所抱有期待的诱饵强盗集团们没有争取到多少时间,再稍微坚持一下啊。我这么想着,砍向几个追兵。剑光意味着战斗的开始,我和追兵们的剑刃相撞,然后又分开。 「但是,您也不过是一条被猎犬所驱除的野狗而已。」 为了避免力量比拼的菊池以喊叫为诱饵直接冲了下去。吉吉那一挥屠龙刀,右脚转了一个九十度弯。 菊池左手拿着刀刃,肩膀接下了吉吉那的第一击落雷。雷电的力量过于强大,菊池的魔杖刀和全身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他的皮靴划裂地面,连脚后跟都陷入了地里。 我用「爆炸吼」击退了一个追兵,然后叹了口气。 前方,吉吉那的强击被躲开,不断被诱导向左前方。菊池手上还握着刀锋,将刀刃旋转半圈,擦过了屠龙刀的刀锋。因为诱导而微微欠身的吉吉那左边脖颈被突然袭击。打击声。德拉肯族的右肘挡住了袭来的刀刃的侧面。同时菊池一转手腕,逃脱了反作用力攻击。 双方靠得非常紧密,再次开始了斩击。金属声与火花四散,双方都被弹了出去。 后退的菊池在空中挥下一击。本不该被砍到的沥青路上出现了线条。朝右躲去的吉吉那左边大腿上也出现了烧焦的刀痕。 「看不见的刀啊。」 「即便剑技方面我们旗鼓相当,但是力气还是比不过你。」菊池将魔杖刀对准吉吉那,「虽然很唐突,但是请允许我使用咒式剑技的战斗。」 魔杖刀横扫一击。吉吉那的发梢被烧焦,背后支撑着墙壁以及软篷的柱子刻上了光线,然后瞬间燃起大火。 吉吉那侧翻避开了魔杖剑的刀刃。我也抱起丢博伊退向后方。被砍断柱子的房屋轰然倒塌,落在地上。石壁以及木柱上都刻着错杂的线条,断面还在不断燃烧着。墙壁都已经倒塌,说明看不见的刀刃进入了全开状态。 砍倒了第三个追兵的我,发动了两重「雷霆鞭」,朝菊池背后袭去。菊池直接旋转魔杖刀一挥,两条雷电之蛇将紫电弹开,炸开了蓝色的量子。 「居然能够无效化高位咒式剑士使用的低位咒式!」 无效化的刀刃被弹回,我不禁感到背后发凉。不可视的刀刃在我的右上臂浅浅地刻了一刀。我忍着痛举起丢博伊一个回转,下一秒鞋跟都被切断。 从远距离而来的不可见的刀刃将大路上所有的东西都切断了。墙壁和看板上都刻着断线,不断散发光芒。这是不可视刀刃发动的瞬间,蒸发的金属粒子吸收了大约二十至一百千克的电子硬x射线而散发出的耀眼光芒。 菊池刀刃所发动的不可视连续攻击使得街道上充满了乱舞的光线。吉吉那也无法使用屠龙刀进行防御,只能跳转回避。看准机会朝我迫近的兰宗会刺客的胸膛被割裂,手臂被砍断。 菊池无视惨叫着倒下的部下,继续狂乱地挥舞着刀刃。停着的车都被斩断,商店的柱子也被一刀两断。 和剑技一体化的咒式发动,无论远近都没有可趁之机。被延长的刀刃发动的斩击是组合了大陆攻击性咒式士所没有的剑技,这种情况无法发动我的掩护咒式。距离过长,无法抵抗的粒子刀刃阻挡了吉吉那的剑技发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只能在双方武器激烈交锋的近距离战斗中才有胜算。 我朝前冲去放出一招「爆炸吼」。菊池挥动魔杖刀,利用咒式无效化将它的威力减弱。当菊池注意到炸药所放出的烟尘的时候,剑舞士已经缩短了双方的距离。 两人的武器激烈相碰,然后瞬间弹开。菊池想要拉开距离,但是吉吉那紧追不舍。 刀刃无数次猛烈撞击。菊池一个转身,挥动魔杖刀,朝吉吉那的左肩砍去。 虽然吉吉那躲过了刀身,但是不可视的刀刃仍然割开了剑舞士的肩膀。同时正在纺织炮弹咒式的我的右手上传来一阵剧痛。我瞬间旋转手腕,防止被砍断。伤口上的血不断沸腾,肉已经碳化。 我抬头看去,发现前方的吉吉那无视右肩的剧痛继续朝着左前方前进,朝着菊池身体挥下一道。菊池腹部的防刃西装和背心被割开,他右脚一撑,躲开了致命攻击。 吉吉那朝右前方刺向菊池的左胸腹部,但是挥了个空。他没有给后退的菊池任何反应的时间,立刻右膝撑地,朝对方的左脚跟刺去。菊池抬脚躲开,右脚尖着地挥出一击反击。 吉吉那站起身,用屠龙刀接住银光。菊池向右旋转刀身,被延长的看不见的刀刃灼烧了吉吉那的发梢、右肩以及右小腿。 吉吉那没有在意全身被热线所包围,挥舞起了屠龙刀,就势砍向对方的脖子。菊池躲过这宛如断头台的一击,但是他的右肩喷出了鲜血,他不得不向后退去。剑舞士比猎犬更加执着,在身后紧追不舍。 菊池一边后退一边挥舞魔杖刀,击退吉吉那的追击,火花四溅。 两个战 士隔着大路对峙。虽然吉吉那全身被热线所刻,但他仍然举起屠龙刀对准了菊池的眼睛。而菊池也举着刀,左手正按住不断出血的右肩。「哎呀哎呀,居然能够将那样强劲的力量和高速移动以及精密的剑技合并在一起呢,这是犯规的哦。」 喷出的血迹在菊池微笑的右脸上添上了一片朱红。刀刃因为被灼烧而浮现出了刀纹。菊池的笑容宛如不规则的乱刃一般。 「我撤回遇到你时候说的话。在本国像你这样的剑士都很少。看来,乌阔大陆也很广阔呢。」 菊池在伤口上贴上止血符。他重新握住剑柄,举起刀刃。吉吉那仿佛是在呼应他一般,也摆出了战斗姿势。 两个剑士的杀气弥漫在夜晚的繁华街道上。 透过缝隙观察着的我有些窒息。 虽然二对一是我们占数量上的优势,但是菊池似乎是不打算逃,来争取援兵到来的时间。如果吉吉那向前去的话,菊池就会干脆逃走,然后从背后袭击朝着目的地前进的我们。我必须做点什么,但是惯用手的手臂已经受伤,不能使用大型咒式。 都想压倒对方的战斗力和战术,而且没有时间了。我应该留下吉吉那,先带着丢博伊离开吗? 但是,如果菊池不顾后果进行奇袭的话,不可视的刀刃就会杀了我和丢博伊。读懂菊池的内心。究竟是哪种。哪种才是正确解答。菊池也在试探我们的想法而没有动作。 菊池的瞳孔在镜片下缩小,朝左边转了转。 「哎呀哎呀很遗憾。似乎不能打胜算不高的赌呢。」 我追随东方剑士的视线看去,大路右边传来汽车的轰鸣声。紧接着一辆黑色高级汽车驶来,停在了大路上。大型车辆的门被打开,一群男人走下了车。 全员都握着魔杖剑和魔杖短枪,穿着西装带着护臂和盔甲。展现骑士身份的绸带从右肩一直延伸到左腋。 「看来等不及约定时间的法尔摩亚剑友会来迎接你们了。」 是等不及要获取丢博伊的情报,还是传闻中所说的「猪骑士」的战术眼,我不知道。但是从结果来说是帮了大忙了。 大街上紧张的气氛稍有缓解,我舒了一口气。 抬头看去,菊池把魔杖刀收回了腰间。 「看来这下兰宗会全完了呢。」东方剑士叹了口气。 吉吉那将屠龙刀担在肩上。 「差不多了吧。我想快点和你这样的剑士决一高下。」 「很遗憾,我不做没有利益的事情。」菊池细长的眼睛透过镜片看着我们。他再次叹了口气,「没有终身雇佣制的保证,对于我这样只有认真这一点可取的人来说真是非常艰辛的世道呢。」 战斗中的鲜血染红了菊池的脸颊。菊池作为组织的殉教者来突袭我与吉吉那还有法尔摩亚剑友会,但他看起来并没有殉教的意思。他已经在短时间内判断出了我们的胜算更大这一优势。 「那么,我就先走一步了。」 菊池微一鞠躬,就朝后方的大楼间飞身退去。剑士还未躲进阴影间突然停下脚步。 「啊啊,顺便请允许我说一个提案。你们几位的事务所愿不愿意雇佣已经失业的我?」 他的提案使我惊讶到忘记了疼痛。吉吉那也扛着屠龙刀皱起了眉头。但菊池毫不在意,他站在大楼之间,脸上是商人的笑容。 「虽然说我现在是这样,但的确还是有些本领,而且在这个大陆融入东方结构的咒式剑技也是非常难被看破的。只要你们付给我工资,我也会在一定程度上保持忠诚的。」 我对这样的交涉露出了一丝苦笑,然后开口说我的条件:「一定程度这一点让我很介怀呢。而且,我们的事务所是个小公司,加班、休息日工作、迟发工资,这些都是很常见的。而且现在的状态也是负债累累。如果你觉得这样可以的话,那就来受我们的任意驱使如何?」 「这、这真是。」大楼间,菊池的脸上笼罩了一层失望的阴郁,「我有一个妻子,而且第三个孩子马上要出生了。我还是去找找能够让人生存下来的工作吧。」 「不要说别人的工作是不能维持生存的嘛,而且中老年的再就职似乎很难,所以你要加油啊。」 菊池半个身子隐在大楼的阴影中,对我的讽刺露出一丝苦笑。然后异邦的剑士就这样离开了。法尔摩亚剑友会似乎也没有继续追击菊池给自己找麻烦的意思。 「我只希望那个男人不要再找到一份攻击性咒式士的职业。」我发自心底地小声说道。 一脸安心表情的丢博伊抱着包,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样。」丢博伊还在颤抖,「这样库莱赛德就得救了。」 只有吉吉那一脸被抢走玩具的孩子的表情。去死。 我们几个走向法尔摩亚剑友会的迎接使者。 在写着涅夫利尔贸易公司的招牌下,有一块被高楼环绕的空地。 我们和法尔摩亚剑友会的人面对面站在泥泞与草地之上。举着魔杖枪,穿戴者银色头盔和多层甲胄的骑士们站在左右两侧。 骑士们之间有一个宛如王座一般的豪华椅子。坐在上面的是一个球体。 球体的真实面目是一个从上方看去依然拥有球体腰围的壮汉,他拿着魔杖剑,穿着盔甲。 「是法尔摩亚剑友会的会长涅伊亚斯·巴欧隆啊。您居然亲自来迎接我们呢。」 「请不用在意,已经是这样的时代了。对于充满荣誉感的骑士而言也不得不重视利益。」 全身甲胄之上,是涅伊亚斯隐藏在头盔下的肥胖的脸,还有嵌在肉里那双倨傲的眼睛。男人的眼神令我有些火大。 「真是非常有说服力的台词呢。」 周围装模作样的骑士们听到我的讽刺,都将手放到了剑柄之上,发出一阵甲胄摩擦的金属声。涅伊亚斯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他的视线令我感到胆寒。并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惹怒的对手。曾经是七都市同盟高位咒式骑士的涅伊亚斯在战斗时展现出了超群的勇猛,还曾应邀担任骑士团的干部候补。 但是,某次涅伊亚斯被派遣去一桩国境纷争事件,对某个异民族村庄进行威力侦查。涅伊亚斯怀疑非武装的村民是民兵,屠杀了整个村庄,不仅仅是人类,甚至连家畜猪都没有放过。这也就是他的外号「猪骑士」的来源。虽说他本人不是很满意骑士的装模作样,但是外观来看的确是非常合适。 害怕事情暴露的七都市同盟军抹去了涅伊亚斯和他部下的履历,强制他们退役。被放逐的他们在扭曲的骑士道路上互相团结,流浪到埃里德那。然后继续聚集退役军人,结成了犯罪组织法尔摩亚剑友会。 我心里无法允许刚才胆怯的心情。 「这么说来,你有没有被说过很像产业废弃物之类的?因为你的经历与体型,还有体臭。」 「真是无聊的嘲讽呢。」涅伊亚斯完全没有动摇,「是你们有正确的意志以及做出了正确的行动,才会站在我面前的吧。」 被涅伊亚斯戳到痛处,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或许是像我一样的步兵和涅伊亚斯那样的原军官之间的气势差别吧。 「作为骑士的我,不喜欢和小角色浪费时间。快点结束交易吧。」 「猪骑士」朝丢博伊投去锐利的视线,他慌张地把记忆要素和资料从包里拿了出来,转身朝向涅伊亚斯。 一个骑士走到了丢博伊面前,他伸出带着护具的手,想要夺走丢博伊手中的记忆要素。 「你做什么?!」丢博伊惊叫着伸出手想要夺回记忆要素。 但是骑士面无表情地挥开了男人的手,将记忆要素和头盔中伸出线连接在了一起。虽然是无言而又傲慢的内容确认,但是丢博伊也不得不接受。现在只能一个劲地忍耐。为了救丢博伊的朋友,我和吉吉那也在忍耐。 高速解读完内容的骑士抬起头。 「骑士长阁下,是真实的情报。兰宗会这下全完了。」 涅伊亚斯重重地点了点头。受到粗暴对待的丢博伊忍不住叫了起来。 「报酬怎么说!要用来帮助库莱赛德的钱!」 「真是下贱的声音和话语呢。作为骄傲的骑士,我怎么可能违反约定。」 涅伊亚斯不甚愉快的声音从王座上传来。猪骑士肥胖的手从椅子背后拿出一个包,放在膝盖上,打开盖子,里面全都是闪闪发光的银币、金币、铂金币以及各种高额通货货币。 这真是让人不由得窒息的场景 。这样的话,不仅可以支付我们的报酬,丢博伊的朋友也有救了。 丢博伊脸上同时浮现出安心和喜悦。我甚至也想要拍拍他的肩膀,站在丢博伊对面一脸不在乎表情的吉吉那根本不明白这有多重要。 丢博伊向前跨出一步正打算接过包的瞬间,坐在王座上的涅伊亚斯脸上闪过一丝嘲讽。 骑士长肥胖的手指放开了包裹,包裹直直落下,里面的金银铂金散落一地,在草丛以及泥泞中闪闪发光。 金币滚到丢博伊脚跟前停了下来。黄金全都裹着泥巴。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紧张与疑虑。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丢博伊看着涅伊亚斯,声音有些颤抖。我和吉吉那也进入了对战状态。我们没有想到像涅伊亚斯这样的大人物居然会做出廉价的背叛这种事情。最糟糕的情况就是我们被本职是军人的骑士们团团围住了。虽说是骑士,但是对方说到底还是一个犯罪组织。 但是,涅伊亚斯没有其他动作。他从王座上下来,保持着虚构的王者的姿势。周围的骑士们也握着魔杖枪没有动。 涅伊亚斯脸上的肉抖了抖,他开口说道。 「为了摧毁这个大陆上不断增加的病原菌,也就是有酱油臭味的异民族和组织,我利用了你。但是我还是一个注重名誉、骄傲与契约的骑士。」涅伊亚斯朝丢博伊投去侮辱的视线,「正因如此,我才对为了金钱可以背叛同伴的你这样的垃圾感到呕吐。」 他举起厚实的左手,被盔甲包裹着的宛如青虫一般的食指指向被泥巴污浊的金币。 「想要钱的话就自己捡起来。像混有东方血液的卑鄙鼠辈一般,趴在泥地你捡起来。」 丢博伊仿佛受到冲击,浑身僵硬。 「怎么会,太无意义了吧。」 「可以的话,你也能选择不要报酬。」 涅伊亚斯托着腮,他残酷的话语在空地上回荡。周围的骑士们也都面无表情地表达了同意的态度。 这家伙是认真的。自己富有而聪明,强势而高傲。相对的,就把贫穷而愚蠢的人,软弱而卑劣的人当做外部事物舍弃,只是想要确定自己所属集团的优越而已。 这就是骑士、富豪、贵族、地主,不,这是所有富有、聪慧、强大的人们的骄傲的真实面目。 「丢博伊住手!没有这样拿钱的规矩!不要放弃男人的尊严!」吉吉那掩饰不住愤怒,大吼道。他的手伸向腰间的屠龙刀柄,「为了现在的你,我可以挥舞刀剑。」 德拉肯族剑舞士的宣言勇敢而壮烈。丢博伊站在我身旁,脸因为耻辱而微微颤抖。正如吉吉那所说,通常情况下应该直接拒绝猪骑士这样愚蠢的命令。 但是如果拒绝了的话,就无法拿到要救丢博伊好朋友的钱。吉吉那大约是准备杀死猪骑士以及他的部下然后夺取报酬,但是三人里会有一个死去。恐怕是我。 如果是我会怎么说。为了自己的话是无法做到的。那么,如果为了某个人,我会去做这种宛如舔舐邪恶敌人靴子一般的行为吗。 丢博伊看到我的眼神,笑了笑。痉挛的枯笑。「我应该说过,骄傲这种东西一文不值。」丢博伊的手撑在被雨淋湿的大地上,膝盖也跪在了泥里。他趴在地上,两手将泥地里的钱币朝自己这里拨拢。 涅伊亚斯和骑士们嘲笑着丢博伊这样丢脸的姿势。吉吉那仿佛觉得自己也被当成了他的同类,眼中闪烁着厌恶的光,手也从屠龙刀上离开了。 丢博伊跪在骑士们嘲讽的视线中心,拼死地捡着货币。 「我不懂,为什么要做到这个这个份上。」 吉吉那站着,声音非常嘶哑。 伸出手的丢博伊和我对上了视线。男人眼里充满了悲哀与痛苦。丢博伊为了捡起金币再次伸出了手。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跪下身,手撑在泥地上,没有任何犹豫开始捡金币。然后仔细地擦干净泥巴,递给丢博伊。 周围的骑士们也对投来干涸的笑声。 吉吉那低头看着我,眼里也充满了不愉快。如果无法理解的话,那他和那些家伙也是同类。 「为什么,要,帮我?」趴在地上的丢博伊问道,他的声音非常干涩。 我将金币塞进男人的手掌,然后无视了他的疑问,继续捡着金币。 「现场所有的屎壳郎中,只有你是真男人。而且我也是人啊。」 丢博伊听到我的话,脸上浮现出了惊讶的深情。然后他展开了一个高傲胜者的表情,我也同意。 丢博伊比起维护自己廉价的自尊心,选择了挽救朋友的性命。即便是我,为了所爱的季薇和吉奥卢事务所的同伴们,也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吧。 为了重要的事物舍弃尊严的男人。与那样的男人一起被耻辱的污泥所涂染才是真正的名誉。 周围的视线慢慢从侮蔑转为恶意,我和丢博伊只是默不作声地捡着金币。我和丢博伊的手伸向最后一枚货币。 吉吉那捡起了最后一枚货币,他白净的手被污泥弄脏了。他沉默地将货币塞进丢博伊的手里,然后拂去膝盖上的泥巴,站了起来。 我和丢博伊面面相对,三人脸上都展现出了不屑的笑容,骑士们似乎对此感到十分恶心。 车子行驶在埃里德那西市街上,道路两旁的小企业招牌都已经被煤烟熏污。 「再快点!早一点点也好!」 我把油门踩到极限。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吉吉那似乎在思考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们彻夜逆行在车道上。来的时候花了五小时,现在因为兰宗会已经毁灭,归途时间变得很短。 「这是这里!前面拐弯就是库莱赛德的公司!」 丢博伊话音未落,我就一个急刹车,车子还没完全停稳,他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浑身泥巴的丢博伊抱着一大袋金币向前奔去。我也以同样姿势追在男人身后。吉吉那也是。 在路上奔跑着的丢博伊突然放慢脚步,然后停了下来。我追上他,身后的吉吉那也停下脚步。 「怎么了?」 我抬头看去,满脸污泥的丢博伊有些僵硬。 「那家伙,」丢博伊的声音很干涩,「那家伙,库莱赛德会接受这么大一笔钱吗?我用这样肮脏的钱去帮助他,他会高兴吗?」 沉默。的确从刚刚听的故事来说库莱赛德似乎是一个高洁的男人。说他过分洁癖也行,但这就是库莱赛德的优点吧。 「库莱赛德会接受的。不,我就算打他也要让他接受。」声音是从吉吉那美丽的唇中发出来的,「那是你用命换来的钱。我不允许有人拒绝接受这笔钱。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即便是强迫也要让库莱赛德收下这笔钱。所以快点。」 我们追过吉吉那,丢博伊一脸震惊地点了点头,继续急速奔跑在大路上。 「那里!在那里拐弯!」 走在前方的丢博伊拐过狭窄的道路,追在他身后的我也跟着转弯,一头撞在他的背上,同样地吉吉那也撞到了我。 眼前的是黎明前的黑暗以及围了好几层的男女老少。他们看着后方的大楼。大楼入口被黄色的警戒带围住。警官们一大早就被派遣而来,表情不是很高兴,他们强硬地阻挡着看热闹的人群。 丢博伊面前有一对年轻男女在对话。完全不想听到的事情落入了我们耳朵。 「什么,发生了什么?」「好像是这里的经营者经营不善,穷途末路,然后用咒式打爆了自己的头。似乎是瞄准了保险赔偿呢。」「诶,最近好多这种事情啊。」「又穷又蠢呢。我啊,超级想看愚蠢的尸体呢。」「我也想看看脸,啊,似乎已经没有了。」 这对男女伸长脖子,想要越过人群窥探里面。似乎是想用手里握着的手机拍摄视频。 丢博伊抱着包裹。我想要说些什么,能说点什么就好了。但是我没有找到任何话语可以用在这种情况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丢博伊的嘴里发出了干涩的笑声。他的嘴唇歪曲,不断颤抖,「没钱,没钱是那么糟糕的事情吗?那是认真做生意的库莱赛德不得不自杀的大罪吗?」 嘶吼的叫声落在黑漆漆湿漉漉的沥青路上,碎了。 坠落声。丢博伊抱着的包裹落在了沥青路上,里面的货币洒落一地。通货钱币在地上滚动跳跃。金属在人工照明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澄澈的声音落入了看热闹的某些人的耳中,他们回过头,发现了在丢博伊面前滚动的金币。 「是金子!」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金子啊!!」 不知道又是谁大声欢呼起来。声音中所蕴含的欲望,一瞬间感染了整个空气。围观人群瞬间冲到丢博伊面前。 我还未来得及伸手,丢博伊就被暴徒的浊流吞噬了。我和吉吉那也被人群挤来挤去。周围人群的眼睛都开始充血。他们的手互相争夺着落在地上的金子。男人挥拳,女人踹脚,附近的道路都被朝霞染成了鲜血的战场。我举起双手,忍受着周围的暴行。吉吉那抓住人们的衣襟推开他们,想要保护丢博伊的金币,但是人实在是太多了。还有新的抢夺者不断从周围的建筑物里出现,渴求金币的人已经超过了一百个。 「想要,钱,吗。想要我为了救库莱赛德拼死换来的,钱吗?」 丢博伊站在互相殴打、抓挠、谩骂的人群中间。宛如在吸取他们养分,不断成长的一棵树木一般。他的脸上有两个凹陷。那是充满憎恶的眼睛。 「但是啊,我一块钱,都不会给你们这群家伙的!怎么可能给你们!」 丢博伊一脚踢向抓着金币的男人的下巴,随即又向抱着银币的女人的鼻子挥去一拳。 「是金子啊金子!」「当心我杀了你。那个金币是我先捡到的!」「太好了,这样就又可以去赌博了!」「为了还钱,给我死开你这老头子!」「只要再有两百万儿子的学费就有救了。」「能够买想要的包了!」「钱!给我钱!我不想工作!」「总而言之快给我钱!」「这下能喝酒了!」「只要有钱就能离开那个狗屎男人,离开这条狗屎的大街。」「是金子,金子啊啊啊!」 一百多人在不断进行惨烈的争斗,警笛声渐行渐近。警察们终于来干涉了。 「钱,是我的钱!」大喊着的丢博伊被警察从背后捆住了手。男人一脚踩在握着货币的孩子的手上,骨折的声音和他的手一同沉入了泥地。 丢博伊眼中流出的透明眼泪与脸颊和下巴上的泥土混在了一起。 丢博伊不断反抗警官的制止。他的眼睛看向我,仿佛是找到依靠,仿佛是寻求答案,在拼死的询问。 挤在人潮中的我没有能够回答丢博伊的话语。已经放弃推开人群的吉吉那也没有。 有谁能够对着丢博伊的眼睛,对着他混杂着泥土的泪水说些什么吗? 一年后的现在,丢博伊那天寻求答案的眼神,变成了现在宛如爬虫类一般的眼神。 丢博伊为了让我看见而举起金币。高利贷者的眼睛紧盯着金币。那是宛如金币一般冰冷,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神。 「不会变的东西终究是不会变的。」我下意识地讽刺了一句。 「还是要感谢你们呢。」 丢博伊·米拉·布朗内尔,坐在对面的接待椅子上,一脸高利贷者的表情,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托你们的福我得救了,也没有了无聊的天真。」 「拿回那次事件中的金币,现在是无血无泪的最糟糕的金融业者,也是三旗会的董事会代表,还是几乎逼近豪哲斯三大组织的犯罪组织首领啊。真是常有的事呢。」 坐在旁边的吉吉那说着非常刺痛人心的讽刺。但是丢博伊没有任何动摇。 「常有的过去,常有的变化。这就是我呢。你们被榨取也是常有的事呢。」 我无法揣测丢博伊的真意。 「但是,我是真的感谢你们的恩情的。正因如此我才亲自接待你们,利息也手下留情了。」 「十天收取百分之三十·五?」 「其他顾客的话,都是百分之三十·六呢。行了,你们来给收走吧。」 丢博伊没有在意我的话,做了个手势。待命在背后的护卫们朝前跨出一步,然后将从我这里回收的金币和通货钱币装进了袋子。 「哟,好久不见。看来你重新上岗干得不错嘛。」 我朝着回收钱币的男人搭话道。「鬼斩」菊池·定法回了我一个淡淡的微笑。 「是啊,果然中老年重新上岗很难啊,没有一个组织和咒式事务所愿意雇佣我呢。这其中真是百转千折,还好丢博伊先生收留了我。」 还是老样子,非常完美的商业性笑容。菊池看着站起身的上司的背。 「我非常感谢社长。工资可观,如果杀了敌人还会有奖金。真是最棒的上司和工作了。只是不太给予提拔,大概这就是白玉微瑕吧。」 「菊池,养的狗也会批判公司吗?」 「哪会,怎么可能。」 菊池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慌张地盖上了包的盖子,跟在上司身后。哇,真是和忠犬一模一样。 「我内心高傲的『武士』形象崩塌了呢。」 吉吉那的声音有些寂寥。 骑士、武士,所有英雄人物都成为过往,只有无聊的小人物在不断增加。谁都无法阻止这样的时代潮流。 丢博伊站在事务所门口。我连从椅子上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已经完全变样的男人的背影,我完全不想打招呼。 「以前我讨厌过你,现在我更讨厌你了。为什么要做到那种程度。」 丢博伊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要求另一个护卫替他将穿上上衣。 我等待着护卫和菊池放松警惕的瞬间。所有人视线离开我的瞬间,我握紧了手里的东西。我反手朝丢博伊扔去。 丢博伊举起右手,接住了飞来的物体。男人的左手按住了想要发动攻击的菊池。菊池对于自己因为无聊事物而产生的失态感到很后悔。 「不要过分调戏我的看门狗。」丢博伊冷漠地说道,然后他展开五指,「所以,这是什么?」 摊开的手掌上,是一枚十元铜币。 我看着丢博伊的眼睛,眼神充满嘲讽。我继续说着很毒的语言。 「那是你现在灵魂的价格。不用多虑拿去吧!」 护卫们周身瞬间扬起杀气,丢博伊再次单手制止了他们。 黑暗的金融王无声地笑了。仿佛听到了什么无聊的笑话。 丢博伊左手伸进怀里,掏出什么扔了回来。我伸出右手接住,摊开手掌一看,是一枚到处是洞的五元铜币。 我抬头看去,丢博伊站在事务所的窗口前。 「因为我是一个高利贷者,所以必须严密地进行金钱计算,不允许有一元钱误差。」他的笑容看着都让人觉得背后发凉,「所以,现在的我的灵魂连十元都不值。有必要找钱吗?」 他鲨鱼一般的笑容因为自己的话语而慢慢消失了。透过他眼瞳中的裂缝,可以看到曾经和我一起在泥巴中捡拾金币的男人的眼神。 那条裂缝瞬间闭合,丢博伊再次用阴冷的表情将自己完全武装。只是眨眼一瞬间,他又再次变回了那个没有脆弱、没有弱点,冷酷无情的商人表情。 「总有一天我会买下豪哲斯三大组织,这座城市,还有你们的灵魂。凭我丢博伊,凭金钱的力量!」 丢博伊与我的视线在空中相击。 丢博伊似乎厌倦了,他直直地穿过玄关,走出了大门。菊池站在我们身边。 「哎呀哎呀,在这个时代,咒式呀剑技呀,还有聪慧与勇气什么的,都非常无力呢。无论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故国还是这块大陆,似乎都是一样的呢。」 他目送着上司的背影,脸上那种表面恭维内心瞧不起的态度已经完全消失。 「他已经变成怪物了呢。」 菊池咽了口口水说道。镜片后面的细长眼睛里隐藏着敬畏。 「被那种亡者所领导的组织能够蚕食周围并且急速成长呢。然后必定会破灭,然后将所有一切都拖进来,拖进自己慎重的洞穴中。」 「或许吧。」我自然地回答了一句精疲力竭的话语。 丢博伊为了帮助朋友,丢弃了所有来换钱。但是,只差一点没能够救成朋友,他的心已经完全死了。只剩下了毫无意义的金钱。 丢博伊并不爱钱。说是憎恶也可以吧。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就是金钱的力量与对其的憎恶成就了现在的丢博伊。利用金钱可以随意摆弄像我这样的弱者与傻瓜,他只能想到给予别人和曾经的自己相同的痛苦。 企业的狗在我旁边一脸认真。 「我先说好,你如果妨碍那个人的话,我会砍了你的。可以的话,我尽量不想和吉吉那先生发生武装交涉。因为我还不想离开这个公司呢,或者说是雇佣地。」 「直到这个公司破灭为止,对吧?」 「你很懂啊。只要公司给我工资,我就 第六章 翼之所在 在齐伯伦龙皇国皇都北方,有一个叫做奥杰斯王领的州。 从龙皇国建国开始,奥杰斯王领州就是与北方以及东西方别国接壤的要塞,所以是由支持龙皇的选皇五王家之一——奥杰斯家族——所支配的。面积大约有三十万七千二百平方公里,人口有一千二百万,是皇国第四大州,非常繁荣。 罗纳河从北向南贯穿广阔的奥杰斯王领,州首府奥卢洛基亚位于大河河畔。巨大的奥杰斯王宫盘踞在住着四百万人的城市边缘。 王宫周围的空地布满绿色的树木,各种设施分布其中。在空地中央有一座尖塔与天守阁,是耸立着的白色的奥杰斯王宫。 在空地的树林中耸立着一颗巨大的树。摩尔丁·奥杰斯·丘涅坐在浓绿树荫下的长椅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梢,会根据温柔日光所改变的地方是他所喜欢的其中之一。 摩尔丁坐在长椅上,右边堆着山一样的文件。枢机卿长拿着的每一份文件都有标题。 《与白银龙派的谈话以及龙的待遇改定法案——第八次计划》、《关于强硬派龙——黑龙派——的暗中活动报告以及对策》、《希律德尔咒式秘书官的内心轨迹分析以及背景的最终报告》、《北方神圣伊杰斯教国第四十八次越境行动的原因与对策》 《关于乌陆姆共和国新政权的第九次工作部队的展开认可申请》、《同一国矿山分布和各国干涉状况报告书》、《雷梅迪乌斯理论的概要、实践,以及同博士的遗体搜索结果》、《关于活跃在各纷争地的女性攻击性咒式士,通称『雷岚女王』》。 枢机卿长镜片后的眼睛正以惊人的速度通读这些文件。 《『古巨人』强硬派『怨帝的十三个嫡子们』的残党歼灭报告》《强硬派『乌卡乌库·库的信徒』第十二次调查报告与对策》《赞哈德的使徒与祭司们的残党行迹报告与安海瑞欧的疑点》《赞哈德的死亡确认与未确认的咒式剑士报告书》《第一百零八代巴哈鲁巴光帝的评价以及对外工作的推论》 摩尔丁的大脑正在记录关于方针、对策、人员、资金以及时间被修正后是否可以批准,还是否决。 只用了三个半小时,大小二十七件问题都已经用笔署名,并盖上印章。摩尔丁长长地叹了口气,将手上的一沓文件放到了左边。 右边留下的文件依然数量可观。《针对对象『贤人』历史上以及现在活动的调查报告》、《追踪部队的失踪报告书》、《暗号名『瞳』的探索以及调查报告,外加追加调查的认可》、《『瞳』的所有者的监视、定期报告书》、《通称『世界的二十八敌人』中,九人的活动状况》 通读着书籍的摩尔丁再次叹了口气。 「真是困难的事情呢。」空气中传来一声低沉的老人的声音。 「库洛普菲尔老师真是爱操心呢。」 摩尔丁话音刚落,周围的空气就变得扭曲。水蒸气凝结起来,变成雾气流动,最终聚集在树冠之上。雾气渐渐形成一个白发白须、巨大的老人的脸,高度大约有十米左右。 雾气老人充满哀伤的眼睛俯视着摩尔丁。库洛普菲尔·瑟因·德兹德莫依,翼将第四位圣者通过雾气展现自己的映像。 「即便你是当代奥杰斯王家的代理人,这负担也太重了。」 「王兄死后,他的遗子奥杰斯王便被托付于我,我有守护王家和皇国的义务。」 摩尔丁伸出右手摸了摸放在旁边的文件。他手指上嵌着绿宝石的戒指在树荫中闪闪发光。 「是亚斯艾利欧的事情啊。」雾气老人开口道,「我明白了。这是鄙人和你之间不能言说的。」 摩尔丁似乎觉得让老师操心是一件非常羞愧的事,他低下了头。 「我没有库洛普菲尔老师的气度。」 「你的讽刺对鄙人不适用。」夏末的阳光穿过雾气,摇晃着。 「我先告辞了。」 摩尔丁脱帽微一鞠躬,郑重地向老师表达了道歉之情。同时远方传来声音。 「殿下!您在哪里,殿下!」 一道女声回荡在林间。 「似乎在催促我做下一个决断呢。」摩尔丁神色有些疲惫,「很抱歉,似乎重责更不能使我解放呢。」 老人对弟子过于残酷的生活摇了摇头。摩尔丁努力微笑想要装作并不疲劳。 「现在有重大的结论,所以能不能留我单独一个人呢。」 「鄙人所担心的就是没有表露真心这件事。」库洛普菲尔的眼神宛如一个慈父,「你早就跨入了远远高于为师我的领域了。」 雾中的圣者闭上眼。 「因为有交换的时间,所以把结界的维持权交给了尤坎。但是,为了不让外部窥见鄙人的力量,还是暂时回避联络以及会面。在此期间,稍作休整为好。」 构成库洛普菲尔脸的雾气慢慢消散在初秋的阳光中。同时摩尔丁周围的声音消失了。 「老师啊,感谢您的关心。」 摩尔丁行着注目礼,叹了口气。他伸出右手,取下了最上面的一份文件的封面。带着蓝色戒指的手指将纸折了几折,然后展开,又折了几道,不断重复。 最后他折出了一架有身有翼的纸飞机。说是能滑翔其实不如说是能够不断扔投的手制玩具。 「孩提时代常常做这种玩具去撞亚斯艾利欧,芝诺比阿和巴罗梅洛欧呢。」 摩尔丁喃喃自语,右手将与当时相同的纸飞机投了出去。 纸飞机一时间宛如从自己的责任中解放一般飞了出去。玩具乘着秋风,在空中飞舞。 摩尔丁的眼睛与孩提时代的重合,凝视着飞舞着的纸飞机。它一口气飞到了大树的树梢上。 在那里有一栋颇具古风的建筑物。柔和的秋日午后阳光洒在宽广的奥杰斯宫殿与庭园之上。喷泉飞溅的水沫在阳光下变成了银色粒子,四处飞散。庭园由白色大理石铺就,呈现出放射状,描绘出几何学的模样。 宽广的空地上生长着绿色的树木。茂密的森林分割成好几块小树林。几个宛如机械一般的军人走在树木之间的小路上。 军人穿着齐伯伦龙皇国军将校第一种军装的黑色外套与黑色军靴。领口别有特殊作战部队的银龙徽章,帽子上也闪耀着相同的徽章,他的右眼被绷带缠住,只剩一只左眼。 严肃的军人浑身战场杀伐之气走在小路上。他的右手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紧紧地握着一个黑色的信封。 庭园里,有的侍女正用扫帚清扫落叶,有的正在给花坛浇水,还有在修剪树木的园丁,他们看到男人的身姿,纷纷提裙脱帽,表示敬意。 男人只是抬了抬下巴,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就继续朝前走去。像机械一般前进。 侍女与园丁对武将粗鲁的最低限度的礼仪报以微笑。 「在出差之前突然召集,是太焦急了吗。」 男人将握着的黑色信封塞进怀里,没有一丝犹豫直接走进了树林深处。 耶斯帕·利维·拉奇有些焦急。他的脸上写满了焦躁。 耶斯帕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他剩下的左眼看向树林前方,右手摸上了腰间的九头龙牙剑柄。 一个人影伴随着树影摇动在树枝间显出身姿 「大哥,泥嚎啊?。」 那个人倒吊在粗壮的树枝之上。这是戴着飞行眼镜的青年,贝尔德里德·立博·拉奇。作为哥哥的耶斯帕右手离开了魔杖剑柄,不由得微笑起来。 「好久不见啊,你到的很早呢。」 「嗯,比哥哥早一点。我早上就来了,给饲养着的动物们喂了点饲料。」 倒吊在树上的弟弟与站在小路上的哥哥视线交汇了。 两个人从体格到脸都没有丝毫相似之处,简直无法让人相信他们是双胞胎兄弟。 耶斯帕黑色防弹防刃军服上的银色刺绣也因长途劳顿而沾满灰尘。贝尔德里德虽然也穿着同样款式的军服,但是布料是耀眼的橘色。 「又是这件衣服啊。」 「虽然我很想听大哥的话穿合乎礼仪的军服,但是我实在很讨厌朴素的颜色。」 阳光透过树枝间隙,落在两人脸上,变成点点光斑。 「所以,你在那里做什么呢?利用重力拉伸筋骨吗?」 「不是啦,与其说是我在做什么,其实是我被扔飞了啦。」 贝尔德里德一个转身落在了树林间的白色小路上。青年站在耶斯帕身边,举起了魔杖剑「渡空的斯比利佩蒂斯」。 从右侧的树林中传来声响。耶 斯帕右手抽出了「九头龙牙剑」,左手抽出了「九头龙爪剑」。 侍女与园丁站在两人前方的小路上。扫帚倒在地上,从喷水壶中漏出来的水扩散在石板地面上。佣人们全都一脸惊恐地抬头看着右边的树林。 右侧再次传出声响,惊起了林间群鸟。声响持续不断,另一个东西从茂密树林中飞了出来。 踩碎倒下树木的是比常人大了四倍的裸足。脚的上方延伸着宛如粗木一般的小腿,越过小腿向上看去是耸立着的肉壁。厚实的胸膛,肉瘤一样挺起的肌肉布满双臂。他穿着连着金属轮环的连环甲以及兽皮的衣服。最上方是无比严肃的脸。 看不清表情的八只眼睛环视周围。他的身高大约有四~六米,是普通人类的三四倍,简直是巨人一般的存在。 同样比例的巨大的手脚因为要支撑巨大的身体,所以显得十分臃肿。四个巨人的脖子上垂着锁链,手上握着大锤矛以及大斧子的长柄。 巨人们俯视着站在树林小路上的贝尔德里德。那是充满憎恶的眼神。贝尔德里德则是一脸爽朗。他害羞似得挠了挠头。 「被幽禁起来观察的巨人们挣脱制御和锁链逃出来了呢。哎呀失败失败~」 「说一句失败就完了吗。」 耶斯帕举起双剑,同时巨人们向前跨出一步,发出的声响带来强烈的现实感,一个侍女忍不住惊声尖叫。机剑士疾走在仓皇逃窜的侍女与园丁之间。 「非战斗人员迅速撤离,这里交给我!」 巨人们转向疾走的耶斯帕。树梢枝头仅仅是碰到了巨人的肩膀与胸膛就被折得粉碎。巨人脚下的小径刻上了深深的裂缝。 站在最前的巨人挥下一剑,耶斯帕行云流水地转身避开,剑只击中了石头。机剑士趁机挥剑出击,宛如银光一般的刀刃砍中了正要收回的巨人的右手,霎时鲜血四溅。 巨人惨叫一声左手撑地,想要重新冲向耶斯帕。一把冰冷的刀刃突然刺进蹲着的巨人的耳朵里。 「我啊,意外地很残忍噢~。」 贝尔德里德用「渡空的斯比利佩蒂斯」的刀刃不断钻动巨人的耳洞,从左耳贯穿大脑,一路刺出右耳。 巨人的眼球整个翻起,贝尔德里德离开了它身旁。耶斯帕重振气势,再次朝前突进。 早已等待多时的巨人屈下左膝,朝着身高不足自己一半的耶斯帕横扫去一柄大斧。大斧一击砍中身旁的树干,树木无法承受自己重量,轰然倒塌。 耶斯帕一跃而起,飞舞在倒下的树木与冷酷的大斧所画出的圆弧之上。机剑士的左脚踩在巨人弯曲的右膝上。右脚用力一踩对方的大腿,借力使出一击横扫。巨人的头瞬间消失不见。 巨人的头落在小路上,鲜血洒满地面,不断滚动,它脸上还是不理解发生了什么的表情。 鲜血从头部的断面中喷涌而出,耶斯帕踏着巨人的胸膛一路向上,踩在肩膀上借力腾空一跃后排的巨人朝空中的耶斯帕投来魔杖枪,他举起左手中的「九头龙爪剑」砍向它们。飞来的枪变为九条刀刃,粉碎成十块碎片。他右手的「九头龙爪剑」变成一击惊雷落下,横着斩开巨人的头部。 耶斯帕踩在鲜血淋漓的胸膛上再度跃起。背后被当做踏板的巨人脑浆喷溅,倒向地面。 耶斯帕落地,眼前有一个侍女吓得坐在林间小路上。浑身僵硬的侍女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中。那是在前方双手举起大锤的巨人投下的巨大影子。 「要赶上!」 耶斯帕放出攻击的瞬间,巨人的视线没有落在眼前的侍女身上,而是变得空洞。 巨人举起的大锤的柄中心有一条线。 大锤以线为界,断成两截。被截断的柄因为被左右手握着,朝两边滑了出去。同样的,有一条极细的朱红色线条从巨人的头顶,穿过厚实胸膛,一路划到大腿之间。 巨人的左右双眼似乎想要确认刻画在自己额头至下巴的线条。线条突然两断,变成了断面的边界线,巨人全身沿着线条左右分裂。 即便巨人想要发出惨叫,但它的舌头、声带、嘴唇都已经变成了两截。被切断的巨人的半身伴随着鲜红的轨迹倒向两边。 出现在沉重声响与血烟之间的是一个奇怪的人影。 那人戴着护具的右手中,握着一把东洋的弯刀。他将刀插入腰间的刀鞘中,身后还背着四把刀与刃。 「对不住啊,在死后的世界尽情恨鄙人吧。」 男人的左手对着巨人尸体行了一个礼,然后抬起头。 男人的头发宛如被沾湿的鸟类羽毛,乌黑发亮,下巴的胡须也非常整洁,他的眼瞳湿漉漉的,嘴边叼着一根小树枝。是东洋的样貌。 男人空着的左手伸向倒地的侍女,将她扶了起来。女人僵硬得连道谢的话都说不出。刚逃离险些被巨人杀死的恐惧,又被眼前的男人和魔杖刀吓得不敢动弹。 男人右手握着的魔杖刀刀身有701.75厘米,大约有20厘米的弯曲程度。刀刃是钢铁质地,看起来十分强韧,还闪烁着蓝白色的光芒。 耶斯帕收手开口道:「许久不见奥凯茨谷老师的高招了啊。」 「好久不见啊耶斯帕。」被称作奥凯茨谷的男人回答道。 他豪迈地擦去了刀身上的血迹,僵直的侍女终于恢复常态,小跑着离开了。 耶斯帕站在奥凯茨谷身旁,看着他的刀。 「从锋刃和形状来看,应该是长曾祢冲智的第二十二把刀『虎彻』吧。」 「不,这是最近入手的弟子一派的『长曾祢入道虎彻』。因为是名刀所以入手了第二十三把。」 奥凯茨谷看起来很愉悦地展示着它的魔杖刀。支撑着刀刃的鎺金上刻有贰拾叁的数字。耶斯帕左眼浮现出惊愕的神色。 「我知道你在收集名刀收集了八十五把,现在又多了?」 「这是唯一和现实利益挂钩的兴趣了呢。现在不过收集了九十九把。我在故乡的时候收集了有九百九十九把呢。现在还差得远呢。」 奥凯茨谷豪迈地转过刀身,优雅地插进了刀鞘。 耶斯帕微笑道:「虽说有利益,但是兴趣也要适可而止呢。」 「你的九头龙双剑原来也是鄙人的收藏品吧。」 「不是,是尊夫人代为保管的。」 「许久不见你变得能言善辩了啊。搬出夫人,鄙人就没办法了。」 一个人影朝着微笑的奥凯茨谷冲来。 「哇——是奥凯茨谷先生啊。好久不见飞踢——!」 贝尔德里德在抱住奥凯茨谷前一秒突然笑着一个回旋,迅速朝他飞踢而去。奥凯茨谷左手挡住了朝着脖子而来的飞踢,右手扶住贝尔德里德的腰,防止他掉下来。 「唔。真是非常优秀的回旋踢呢。看来你似乎没有忘记只要有机会就要取我首级的教诲呢。是个很好的武士苗子。」 「诶诶——?不是的哦,只是因为你杀了我的巨人,我讨厌你?。」 「但是我不觉得要观察『异貌者』必须监禁他们。」奥凯茨谷看向巨人们的尸体,「为了救侍女们的命我不得不杀了他们,而且他们也是有智慧的生物。把他们当做俘虏来对待的话……」 「好啦好啦。」 被奥凯茨谷托着的贝尔德里德点了点头,双手合十朝着巨人们的尸体谢罪,虽然青年脸上没有任何反省的意思。 「但是,作为翼将首领,并且本该正在紧张状态的北方战线的奥凯茨谷老师居然也受到了召集啊。」 耶斯帕左边的眼瞳中带着锐利的目光。奥凯茨谷抱着贝尔德里德重重地点了点头。 「北方战线已经进入和平交涉的战后处理阶段了。」东方剑士的右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信封,「然后收到了召集就来拜访了。」 耶斯帕拿出了一个同样的信封,互相确认。两人都变回了苦闷的表情。奥凯茨谷眼中的感情宛如刀纹一般波动。 「此次召集是那个尤坎筹备的,让我感到不是很舒服呢。」 「不是挺好的吗,这种事情。总之遇到了奥凯茨谷先生很开心?。」 被奥凯茨谷抱着的贝尔德里德高兴地挥了挥左手。 干涩的声响。 他的指尖折断了奥凯茨谷嘴里叼着的带花树枝。 「啊啊?!」武者精悍的表情瞬间消失。他双膝跪地失去平衡,左手撑在地面上。贝尔德里德脱离他的手臂,低头看去,面前是一脸窝囊表情盯着地面的奥凯茨谷。 「啊啊,小枝。我的精神支柱,我的 心碎了。」 「诶诶?你怎么了奥凯茨谷先生?」 贝尔德里德跑向趴在地上的大师。侍女们也拿出手机开始联系医生。耶斯帕则是拧住了英挺的眉毛。 「啊啊,这次是小枝的问题啊。」贝尔德里德一脸疑惑地抬头看向哥哥。耶斯帕再次开口。 「那个,奥凯茨谷大师时不时会陷入灵异中毒状态。这次没有小枝的话,看来他会陷入在小枝重度中毒期间。」 耶斯帕无语望天。被帮助的侍女也一脸遗憾的表情。 「这样性格宛如搞笑艺人的人居然和尤坎先生拥有相同的实力,并且是最强翼将,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呢。」贝尔德里德说道。 趴在地上的奥凯茨谷倒向了地面,与背后躺着的巨人尸体连成一片,真是过分奇妙的画面。 「总而言之,大师啊,快点吧。」 耶斯帕握住奥凯茨谷的手。大师一点都动弹不得。没有办法的弟子只能坐在大师面前,握住他的手强行将他提起。一口气老了好多岁的奥凯茨谷颤抖着伸出右手。 「哦哦,弟子比我厉害的一天终将到来。」 「振作一点老师。伤口很浅的。」 「真的吗?鄙人不会死吗?」 「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耶斯帕一边说道一边架起奥凯茨谷的肩膀,拖着他向前走。贝尔德里德在他们身旁蹦蹦跳跳,停下了脚步。除了被帮助的侍女,还有因为巨人骚动终于到来的武装后的园丁和侍女站在面前。 「真是碍事啊!」 贝尔德里德对着侍女与园丁打了个招呼,然后转身跟着哥哥以及仿佛变成需要看护的老人一般的老师,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奥杰斯王宫的佣人们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一个握着扫把当武器的侍女开口道。 「他们是,奥杰斯王家最强的武装集团,龙皇国的守护者,十二翼将,对吧?」 没有任何人回答侍女的疑问。 「前面就是集合的场地。」 耶斯帕和被他扶着的奥凯茨谷穿过林间,贝尔德里德跟在他们身边,停下了脚步。 耸立在三人眼前的是林间的一栋建筑物。本该是灰白色的墙壁上缠绕着爬山虎,看起来宛如绿色的静脉。纵长的窗户面朝里,一个银制的光翼十字印刻在三层楼高的建筑物屋顶上,熠熠生辉。这是一座吉贝鲁式的旧教堂。 古色苍然的教堂旁有一棵大树,大片的树荫投射在地上,为树下的长椅带去一片阴凉。耶斯帕看着长椅,又回头看向肩膀上的重量来源。 「没事吧奥凯茨谷老师?」 「鄙人的命也不长久了。之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由你来继承武士之道。」 被耶斯帕扶着的奥凯茨谷完全将体重交付到了弟子身上。 「别开玩笑了,快点吧。」 耶斯帕和贝尔德里德推开了教堂正面看起来十分厚重的木门。门发出吱呀一声,一行人踩过门口的大红色绒毯,向走廊走去。 走廊尽头是一扇栎木大门。门上刻着铭文,上书:「无论是生是死,都是神明与人类的娱乐」。 「确实是司祭诗人欧泽特的话呢,非常安闲的看客之言。」奥凯茨谷倚在耶斯帕怀里无力地说道。 耶斯帕推开大门,带着奥凯茨谷和贝尔德里德一起走进了礼拜堂。 礼拜堂的空间约有三层楼那么高,一条赤色绒毯贯穿正中央,左右两旁的教徒座位宛如波浪一般连在一起。礼拜堂两侧装饰有木质的桌台,上面镇坐着许多雕像与艺术品。的确是自认为是艺术的守护者——奥杰斯家族——所拥有的教堂面貌。教堂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仿佛至今仍在使用。 「真叫人怀念啊。」 耶斯帕眯了眯眼睛小声说道,贝尔德里德则是一脸讶异。 三人继续沿着红毯向前,走到了光翼十字印的台座面前。 靠在耶斯帕肩膀上的奥凯茨谷的黑色眼瞳里闪耀着锐利的光芒。 「似乎全都集齐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空与太阳!大地与绿荫!人心与正义和勇气!」 教堂里突然回荡起超大的声波,贝尔德里德赶紧举手塞住耳朵。即便是回音依然非常嘹亮,因为扶着老师,耶斯帕只能单手塞住一只耳朵,他的脸因为痛苦而有些扭曲。 「这是什么啊?」 「除了那个热带气候男还能有谁。」奥凯茨谷眼皮都不抬地回答道,「你往显眼的高处去找,肯定在那。」 拉奇兄弟抬眼看去,教堂天花板附近的墙壁与天窗映入眼帘。阳光透过彩色玻璃,映射出赤青蓝黄多种色彩,展现着启示派交汇的历史与传说故事。一个人影站在圣泊连提乌斯退治龙的窗前。 虽说是人人高壮的兰多库人,但是二百八十九厘米的身高还是超出常理了。他粗壮的双臂交叉在宛如岩石一般厚实的胸膛前。树干一般的脖子上围着一条红色围脖,在本该没有风的室内微微飘扬着。 「正义的伙伴,勇气的化身,只要有吾辈在,不必明天,这一瞬间就能将恶人赶尽杀绝!」 肩膀之上是坚如磐石的脸。他的眉毛粗短,眼神锐利,透过嘴唇可以看见他洁白的牙齿宛如发光体一般熠熠生辉。 「正义的暴力就是要痛打恶人,不仅仅是他们的膝盖与手肘,还要将他们双手双脚的关节全部折断!对于恶人不必顾虑太多,挖了他们的眼睛,踩碎他们的睾丸,磨碎他们的脑子!」 一字一句都是超大的声音冲击波。贝尔德里德即便用双手塞住耳朵也还是感到头痛难忍。 「对于邪恶的惩罚说得太冗长了,西泽里奥斯殿下快些下来吧。」奥凯茨谷对着上方喊道,声音里充满疲倦。 被称作西泽里奥斯的巨汉俯视奥凯茨谷,他的眼里充满了愤怒与惊讶的火焰。 「什么?!吾辈对恶人的正义宣言现在才刚刚开始,接下来还要持续两个小时!来妨碍的家伙,是恶人吗!」「西泽里奥斯·扬京殿下,我是您的同事真田·奥凯茨谷。」武士无力地说道,「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你至少该记得我的脸吧。」 「对了,你就是那个常常见到的翼将首领奥凯茨谷啊!」站在上方的西泽里奥斯的表情重新回归狂热,他小幅度地摇动着头,「别在意别在意!过分沉迷于正义的时候会对其他所有事物熟视无睹,这不过是吾辈的一点小毛病而已!」 西泽里奥斯用巨大的拳头戳了戳自己的脑袋。不管他本人怎么想,反正耶斯帕一点都没觉得可爱。 「真是可怕的正义的伙伴啊。」奥凯茨谷的声音显得有些苍老,「还有,说的所有话都是靠怒吼出来的,我觉得得做点什么制止为好。」 「那是不行的!」西泽里奥斯的大音量再次从上方传来,奥凯茨谷一脸放弃的表情。 「西泽里奥斯卿啊」。扶着老师的耶斯帕想起了头上的巨汉的身份。 他是第七位翼将。虽然是七都市同盟出身,但却效力于龙皇国,确实是十分罕见的经历。是唯一一个从「德莱伊顿惨剧」中幸存下来的英雄。因为他很难与他人组队,所以常常是单独行动,不太有机会与耶斯帕碰面。 「奇怪的正义者吗。」 恐怕只有他本人不理解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吧。 耶斯帕没有说出这后半句。 「总而言之快点给我下来,一直抬头看着脖子好酸。」濒死的奥凯茨谷小声念叨道。 头上的西泽里奥斯扬了扬了四方形的下巴,点头答应。 「喝!」巨汉西泽里奥斯双手合拢一跃而下。 他巨大的身体在空中轻盈转动,掠过教堂的大伽蓝,落在地上。 耶斯帕看着巨汉伸展身体的画面,不由地在内心流下一滴冷汗。 虽说是从超过十五米的高度跃下,但是巨体着地就宛如羽毛一般轻盈,几乎毫无声响。除了靴子擦过石板地面的声音。 「我收到了一个信封!」西泽里奥斯转了转右手腕,粗壮的指尖变魔法似的出现了一个黑色信封,「聚集翼将,应该是大贤者想要让我们做些什么吧!」 奥凯茨谷和耶斯帕都与西泽里奥斯抱有同样的疑问。 奥凯茨谷的眼神离开巨汉,看向旁边。 「乌芙克丝殿下也来了啊。」 奥凯茨谷无力的声音传向没有被阳光照射到的教堂一隅。 一个纤细的人影站在礼拜堂阴暗的角落里。她有着一头绿色的长发,穿着深绿色的长外套以及西装,一直延伸到膝盖。 透过发丝,可以窥见到她宛如重病之下濒死的苍白的脸色,她的头的两旁是又长又尖的耳朵。闪闪发亮的眼睛是绿色的瞳仁,仿佛对整个世界已经充满绝望。 「把翼将一起聚集到这里来真是烦人啊。明明大家都死了就好了啊。」阴沉的话语从猫着背的女人鲜红的唇中吐出。 「太阴暗了太阴暗了!乌芙克丝殿下,还是老样子那么憎恶世界啊!」 西泽里奥斯对着乌芙克丝爽朗地笑道。 「不是的,我只是讨厌生命体而已。」乌芙克丝的双手塞在外衣口袋里,「生物和人类活着这件事让我感到恶心。呼吸、说话、吃饭、排泄、生产、繁殖,全都令人烦躁,令人恶心。」 她没有任何恶意和杀意,只是在表达自己的不快。 「乌芙克丝·吉泽洛特,是第八位翼将吧。」 这是耶斯帕不常碰面的翼将中,性格最糟糕的一群人。他们似乎只接受摩尔丁的指示在暗中活跃,除了血统是阿尔利安人之外,其他关于能力或是经验的事情一概不知。 乌芙克丝绿色的眼瞳里平均分配着对他人的憎恶与恐惧。 「如果继续靠近活着的人类,我会精神崩溃。如果必须一起去的话,我只能将所有人变成尸体。那样的话至少不用交谈了。」乌芙克丝从衣服口袋里伸出右手,握着一个黑色信封,「尤坎这家伙,居然让我做和活着的生物交谈的事,无法原谅。至少要等这个世界上所有生物都死了以后再叫我过来,不,由我来杀了算了。」 「你能不能停下那种杀死全员的话呢。其他暂且不提,只有少男少女是万万不能杀的。」 从抱着奥凯茨谷的耶斯帕的背后传来声响。转头看去,一辆宛如王座的轮椅伴随着轮胎吱呀声朝着礼拜堂缓缓驶来。 「美只寄生于十岁到十四岁的少男少女身上。」 坐在轮椅上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他身上的衣服绣有繁复的金银线花样,几乎快要看不清呢绒质地。虽说这里气候寒冷,但是他居然在秋天就在脖子上围了一条黑色羽绒制成的围脖。 站在他身后的金发卷毛双胞胎停下了轮椅。跪在椅子旁的红发少女娇柔地依偎在主人的膝盖上,像一只猫咪一般轻轻地叫着。他的脚边还侧躺着一个黑发少年,少年的手紧紧地挽住主人的脚,黑色眼瞳挑衅地看向奥凯茨谷一行人。 所有的少男少女都非常年幼而外表出众。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举起左手。 「美少年就是爱。美少女就是宝。虽说基本的观赏界限一般是到十四岁,但是根据情况而定也有到十六岁的。没错,童颜就是一种必要的稀有才能。」 轮椅上的男人歌唱一般发表着演讲,耶斯帕震惊过后终于有了动作。 「雷肯海伊姆公爵,连作为第三位翼将的您也被邀请出席了啊。」 「巴罗梅洛欧·拉博·雷肯海伊姆。与奥杰斯王族有血缘关系,是雷肯海伊姆公爵家族的当家,你准备一直客套到什么时候?」男人笑得十分伶俐,「之前就说过了,叫我巴罗梅洛欧就可以了。叫家族名是上了年纪的人的坏习惯,我只不过是作为一个翼将被召集而来而已。」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举起包裹着白绢手套的右手,夹在指尖的是和其他翼将收到的相同的黑色信封邀请函。 巴罗梅洛欧蓝色的眼神不愉快地掠过西泽里奥斯看向乌芙克丝。 「乌芙克丝。以前还是个挺好看的孩子,现在变成这样了啊。」 「去死吧巴罗梅洛欧。以前仅仅被你盯着我就汗毛竖起,现在更加觉得你恶心。不仅仅想让你去死,还想把你分解成元素与分子构成,完完全全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不管是乌芙克斯还是裘拉索,看来我的女人缘真的很坏呢。」男人的表情十分愉悦,「我对丑陋又愚蠢污浊的大人毫无兴趣呢。」 坐在轮椅上的巴罗梅洛欧向身旁的奥凯茨谷伸出左手。 「这儿的奥凯茨谷以前也很美丽呢。樱色的唇,艳泽的黑发,还有,啊,还有那东方人特有的细腻肌肤。」 巴罗梅洛欧带着戒指的左手落下,眼睛里是深深的惋惜。 「但是,现在居然变成了这样的中年胡须大叔,真是叫人惋惜啊。」 「没有改变的巴罗梅洛欧。虽然你是我的盟友,但是你那喜欢童男童女的爱好我是真的无法理解。而且,我也不可能一直保持少年吧。」奥凯茨谷苦笑道,「我和你那么多年好友,没想到你居然是用这样的目光来看待我的。」 「友情归友情,美的鉴赏是与它分开的。」巴罗梅洛欧转过头,鲨鱼一般的眼睛看向拉奇兄弟。 「耶斯帕,退开。」 面对既是翼将又是贵族公爵的巴罗梅洛欧的命令,耶斯帕不情不愿地退下了。他后退一步。巴罗梅洛欧宛如患了热病一般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贝尔德里德。 「贝尔德里德,我对你还有些期待。从母亲那里继承的稀有才能正在减缓你的身体的崩坏。从现在开始为你实施抗衰老处置也可以。」巴罗梅洛欧眼中的热情愈发高涨,「不,为了让时间停止,你愿意进入永恒冰河的棺椁里吗?务必立刻马上进去。」 「那个,什么。」贝尔德里德听到公爵的要求移开了视线。 巴罗梅洛欧侧过头,「为了保存美丽,卡维拉殿下也来协助我吧?」 在巴罗梅洛欧视线的尽头,不知何时有一个女的站在礼拜堂的通路上。耶斯帕神情有些震惊。 「到刚才为止通路上应该还没有人啊。」 女人全身被漆黑的晚礼服包裹着,黑色丝绸的手套一直从指尖延伸到肩膀。虽说是在室内,却带着暗色的帽子,撑着夜色的阳伞。从帽子前端垂下来的黑色缎子完全挡住了她的容貌。 她完全不让任何一寸肌肤暴露在外,穿着宛如一个参加丈夫葬礼的寡妇。女人抬起包裹着黑绸的左手,指尖夹着一个黑色信封。 「居然连卡维拉殿下都被传唤了啊。」 她是第五位翼将。不仅仅是摩尔丁,她们世世代代侍奉于奥杰斯家族,是继承称号的淑女。 「和前几代一样,现在卡维拉殿下也是沉默不语的。我连她说话都没见过,果然我的女人缘很差啊。」 「不好意思啊巴罗梅洛欧先生,我总觉得有点恶心,还是不要进棺材好了。」 胆怯的贝尔德里德躲过公爵的视线,藏到了哥哥耶斯帕身后。巴罗梅洛欧露出了垂头丧气的表情,身边的少男少女们向他伸出了安慰的双手。 「巴罗梅洛欧殿下最棒了。是美丽的守护神,爱情的化身。那家伙只是不明白巴罗梅洛欧殿下高雅的变态趣味而已!」 「是的呢。我会用我全身称得上洞的地方来安慰您的!」 「多余的人应该不能进入翼将会议吧?」 「平民啊,在无用的地方使用人手,是我们贵族的奢侈和义务噢。」 西泽里奥斯听到巴罗梅洛欧仿佛含毒的话语,忍不住表现出了嫌恶。 「这样的话就无法进展了。」 作为翼将首领的奥凯茨谷静静地说道。 巴罗梅洛欧举起带着手套的左手。 「奥凯茨谷都这么说了的话,快点消失吧。」 巴罗梅洛欧手指一挥,少男少女就像断了线的人偶一般倒在了教堂的地上。 倒下的孩子们额头上有认识章。巴罗梅洛欧再一挥手,少男少女们一阵痉挛,从七窍中流出红色液体。它们的演算宝珠与人工人格一同被破坏了。 「原来是『拟人』啊。」 「这是几乎与人类无异的超高级精巧『拟人』,每一个都价值一栋房子。」巴罗梅洛欧毫无怜惜地毁坏了总额超过一亿元的拟人们,他悲伤地笑着,「虽说如此,但大量生产的人偶终究是人偶罢了。」 公爵没有看人偶一眼,恢复了冰冷的瞳色。耶斯帕和西泽里欧斯这样重视法律与秩序的翼将脸上都露出了不愉快的神色。 「真的好累啊。现在聚集的翼将已经是全部了吗?」奥凯茨谷离开耶斯帕,坐在教堂的椅子上问道。 站在通路上的黑衣贵妇人卡维拉无声地动作起来。一条绳子垂在她的指尖。 绳子下是摇晃着的手机咒信机。 「哟――吼――,各位,还好吗――?」电话中响起一个开朗的男声,「本大爷待在狗屎一样的监狱中,穿着狗屎一样的监狱服,被强行要求像狗屎一样老实!虽然没法给你们看, 但我也收到信封了噢!」 「最糟糕的杀人犯,亚宰鲁丽啊。只有你我希望连声音都别参与。」耶斯帕对着手机不屑地啐了一口,「你居然是第六位翼将,这简直是翼将耻辱。」 「我听到咯,狗屎眼罩男。等我出去了,就要把你杀掉。下一个就是摩尔丁。」亚宰鲁丽不快的话语让耶斯帕浮现出了焦虑的表情。西泽里欧斯也抱着胳膊强忍着怒火。「亚宰鲁丽,还有卡维拉殿下,翼将里身份不明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西泽里欧斯痛苦地喊道。 卡维拉举起右手,她的手里是另一个手机咒信机。 「顺便身份不明的杰农也在哦!」一个男女难辨的声音回荡在教堂中。 礼拜堂里所有人都沉默了。奥凯茨谷、西泽里奥斯、乌芙克丝、巴罗梅洛欧、耶斯帕以及贝尔德里德全都面面相觑,没有任何回答,长久的静谧回荡教堂中。 「莫非,大家都忘了我的存在?!我是杰农啊,杰农,千貌的杰农啊!」 「对,对啊,我们怎么可能忘记杰农先生!」 「没错,我们的同志杰农·卡鲁·达利乌斯先生!」 「第十一位翼将。能够随意改变自己身体形态,与其说是变装不如说是变身达人,对吧?」 「因为担任影武者和代理,所以是翼将中最忙的一位呢。哎呀哎呀,真是辛苦您了!」 众位翼将都想要隐藏尴尬的气氛。 耶斯帕开口问道:「自从黑龙那件事以来就没有和杰农先生遇到过了呢。现在您在哪里呢?」 「我一直按照殿下的命令一个人执行任务。变身太多次很辛苦呢。这次我只能以电话通信的方式参加翼将回忆。」杰农伤心地说道,「在诸位翼将之中,我是存在感最弱的呢。大家都太显眼了呢。」 「不要在本大爷周围吵吵嚷嚷杰农!去死!」 杰农和亚宰鲁丽的声音在卡维拉左右手响起。耶斯帕一脸苦涩。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殿下不杀了你这样的东西,还继续养着。」 「哈,殿下殿下殿下。你是要给那个中年眼镜男送屁股吗,小狗耶斯帕?」 「你说,什么?」 「狗狗狗,小狗~只会遵从上级指示的小狗~」 传来亚宰鲁丽声音的通信机对上了耶斯帕的左眼。旁边的巴罗梅洛欧支着下巴。 「说到屁股,必须要十四岁以下的呢。」 「生物果然很烦人。应该让你们全都灭绝。」 「那可不行乌芙克丝卿!那可不是什么正义的话语!除了恶人以外大家都关系很好!」 只要乌芙克丝发出诅咒的声音西泽里奥斯就会爽朗地笑起来。杰农的叹息声从通信机传出来。 「哎,我又被无视了。」 翼将们在教堂内的礼拜堂中哗然一片。奥凯茨谷团坐在教堂长长的信徒座椅上,卡维拉则是宛如雕像一般站在通路上。 贝尔德里德从袖子中伸出手指戳了戳兄长的腰。 「翼将真是奇人大集合呢。」 「不该是你说的话。」耶斯帕回答道,脸上却浮现出了疑问。 「虽说同为翼将,但是大多不知道他们的性格、经历,有的甚至连职位都不知道。他们应该是有意图地隐藏自己的能力。」他阐述着自己的疑问,「翼将之间也有党派斗争和激烈的个人斗争。虽说应该是摩尔丁殿下的想法,但是现在这样也有点太、」 翼将间的争执眼看着愈发激烈。 「我从以前就一直觉得必须杀了你。」乌芙克丝的声音充满杀意,她将手从长外套口袋中伸了出来。 「乌芙克丝卿是个爱害羞的人啊!好啊,来玩耍吧!」西泽里奥斯展开有力的双臂。 「拉奇兄弟,我要杀了你们。」紧接着是亚宰鲁丽挑衅的声音。 耶斯帕无言地移动左右手,指尖摸上了腰侧的九头龙牙剑柄。 「哇,要打起来啦~是庆典啊~。」贝尔德里德开心地魔摸上魔杖剑柄。 卡维拉继续保持沉默,她动了动黑绢质地的手套,为了保护通信机而摆出了纺织咒式的姿态。 「这可不行。」坐在轮椅上的巴罗梅洛欧说道,「翼将之间的战斗会变成小规模的战争,你们忘了曾经掀翻过一座山的事了吗?全员,停止争吵!」 巴罗梅洛欧的制止声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目的翼将们站在对立面,教堂内部的压迫感越来越高。 「就因为这样摩尔丁才不能把所有翼将聚集到同一个地方,我算是明白了。」巴罗梅洛欧一边理解了堂哥的担心,一边开始寻找解决事态的方法。 「我毫无威严可言。」巴罗梅洛欧转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奥凯茨谷,「奥凯茨谷,作为翼将首领的你该做点什么吧。」 「晚饭还没好吗,巴罗梅洛欧先生?」坐在信徒席的奥凯茨谷右手盖住右耳反问道。 体力的衰减也导致了武士精神的衰弱。 「啊啊,真是麻烦的演艺风格呢。」 巴罗梅洛欧右手伸进怀里,掏出一枝不应季的梅花。他一挥手将它抛了出去。 奥凯茨谷的唇接住了在空中优雅飞舞落下的梅枝。 「这个感觉,这个长度与粗度。」奥凯茨谷弯下膝盖,然后舒展身体,他全身的肌肉仿佛瞬间增长了一倍,全身迅速膨胀,「还有这开在顶端的梅花。花瓣的色泽与艳丽。」 奥凯茨谷的头发与胡须重新回归艳泽。意志的光芒也重新回归他的眼中。 「翼将之间不得争执。你们的羽翼在何处。」奥凯茨谷肃静的声音回荡在教堂内。 翼将们仿佛瞬间僵直停下了动作,他们瞬间全都转头看向奥凯茨谷。 他们眼前的是身穿东方和服,腰挂剑鞘,背插四柄刀剑的武士。这是他作为一千旗本骑兵与五万奥杰斯军队的总司令官,翼将首领的真实面貌。 作为翼将首领的奥凯茨谷只是站着说了一句话,所有的翼将就停止了争吵。他们各自朝教堂内部走去,以保持和奥凯茨谷之间的安全距离。 「奥凯茨谷先生真是马虎的设定呢。虽然我觉得那一定是他装的。」率直的贝尔德里德说出了全员的心声。 「紧张与放松都很重要。」奥凯茨谷颇有男人风貌地说道。 「不能不理会翼将首领的仲裁啊。」乌芙克丝和西泽里欧斯都有些害怕。 「哈。」亚宰鲁丽轻蔑的声音从卡维拉举起的手机中传出,「谁知道会怎样呢。」 卡维拉合上了手机,封印住了亚宰鲁丽的谩骂。 奥凯茨谷一挥手召唤出立体光学映像的时钟,向前走去。 「离殿下到场还有些时间。我来听听你们每个人的状况报告吧。」奥凯茨谷走回大十字架下。 翼将们听到首领的声音,都严肃地点了点头。 西泽里奥斯坐在教堂的椅子上,乌芙克丝则是回到了教堂阴暗的一隅。 卡维拉将亚宰鲁丽的手机放在地上,把杰农的手机放在了椅子上。自己像一根棒子一般站在中央,在室内撑着一把黑色的遮阳伞。耶斯帕和贝尔德里德一起坐在椅子上。 「像这样翼将们齐聚一堂的画面,简直堪比贝尔斯世界竞技大会一样壮观。」耶斯帕声音中也带有一些紧张。 坐在他身旁的贝尔德里德将手放在膝盖上,乖巧地笑着。 「如果集齐了翼将,就连中小国家都能一举拿下呢~。」 谁也没有因为贝尔德里德的笑话笑起来。因为这可能是个事实。 「那么,开始吧。」奥凯茨谷一声令下,临时翼将会议就此展开。 耶斯帕一挥手,礼拜堂空中瞬间展开了立体光学映像。半球状的地图正在展示世界最大大陆——乌阔大陆——的图像。 身旁的贝尔德里德扬了扬手,地图就开始朝西扩展。山峦起伏,河流汹涌,旷野无垠,都市的灯光点点。这是勒尔加纳内海以北的齐伯伦龙皇国以及其周边国家。 站在教堂各处的翼将们看着立体地图,每个人的手里都拿到了附加的文字与映像资料。 「资料和之前送到你们手上的是同样的东西。殿下应该也已经看过了。」奥凯茨谷站在大十字架下,指了指眼前地图的西北部,「鄙人负责的神圣伊杰斯教国在资料作成以后没有什么大的变动。」 翼将们看着有着长久交往关系的国家。 「神圣伊杰斯教国是一个宗教国家,从以前就一直是个咒式发展中国家,再加上之前在与我龙皇国的大战中败北,同时长年与北方诸国进行对外战争,国情十分凋敝。」 奥凯茨谷为了让各位翼将看得更明了,转动了半球状的地图。西北部的国境线上闪烁着红色的光点。 「但是,伊杰斯却不断侵犯我国国境线。」巴罗梅洛欧说道,「这次的国境侵犯也是向我国进行示威吧。」 「如果进行全面战争,就会有大面积人员伤亡。不管打与不打都会死人。所以龙皇国和伊杰斯应该早日开战。」 乌芙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坐在轮椅上的巴罗梅洛欧的蓝色眼瞳盯着奥凯茨谷。 「奥凯茨谷卿的一千旗本和北方军团驻扎在伊杰斯和龙皇国北方的达罗乌洛斯战线上。对方也只派遣军团到这条战线。」 奥凯茨谷表示赞同。 「神圣伊杰斯教国不可小视。我和他们的奉献自我的枢机将,以及不允许投降的军队打过好几次交道,怎么都没法习惯。」 「我喜欢把战争看作艺术,但是我讨厌与伊杰斯的战争。」巴罗梅洛欧打心底里表现出厌恶,「总是会变成最糟糕的持久战。虽说是敌人,但是被强制征兵召集起来的士兵们像虫子一样死去,太可怜了。」 巴罗梅洛欧回想起了北方残酷的战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奥凯茨谷挥手移动地图,放大了齐伯伦龙皇国的西南部。 「近些日子,巴哈鲁巴大光国也在频繁地秘密策划活动。」耶斯帕报告道,「现任的巴哈鲁巴光帝自在春天事件的暗中活跃以来,有报告称他为史上最危险的君主。我也这么认为。」 「连皇国间谍部都没能掌握光宫内部的情报。应该加强对光帝的监视和分析。」奥凯茨谷补充道。这次他放大了公国东部。 「后阿布索里耶公国似乎还在和南方的纳德王国因为历史问题而发生冲突。」 「纳德王国的话,也有可能把龙皇国卷进来。」耶斯帕说道,「但是,后阿布索里耶公国并不是那么积极。情报的准确度有多高?」 「我是从负责后阿布索里耶公国的芝诺比阿·伊勒梅阁下的七骑士之一格尔姆欧那里听来的。准确度应该挺高的。」 巴罗梅洛欧听了奥凯茨谷的回答,脸色变得阴沉。 「好好选择朋友吧奥凯茨谷。那群七骑士不理解美学的吧?」 「如果鄙人要选择朋友,首先就会切断与巴罗梅洛欧的联系。」 巴罗梅洛欧表情苦涩。 旁边成为陪审员的乌芙克丝、西泽里欧斯和贝尔德里德都非常赞同奥凯茨谷的说法。耶斯帕则是装作事不关己。 巴罗梅洛欧背靠在轮椅上。 「奥凯茨谷,你有一个问题就是说太多。」 「对不住啊。」奥凯茨谷嘴边叼着一根小枝。 「让我们继续讨论。拉佩特戴斯七都市同盟也是问题呢。」巴罗梅洛欧说道,他一挥手,放大了龙皇国的东部,「虽说这个大陆人口最多、经济与军队最发达的超级大国现在与我龙皇国交好,但并不是坚如磐石的关系。凯·库洋议长是可以信任的,但是被称为百人委员会的元老们又如何呢?」 巴罗梅洛欧从雷肯海伊姆公爵的立场叙述道。 「还有,现在的七英雄又是什么态度呢。」 「七英雄啊。」西泽里欧斯抱着胳膊,一脸严峻的表情,「现在关系是还不错,和我们翼将共享大陆最强攻击性咒式士的名声,但是不知道真实实力究竟是谁更强。」 巨汉没有继续说下去。「神圣伊杰斯教国是宗教独裁国家,巴哈鲁巴大光国现在举动成迷,拉佩特戴斯七都市同盟又是坐拥七英雄的不可小觑的超级大国。后阿布索里耶公国继承了阿布索里帝国的名号,趾高气扬,布琳斯特里亚女王国则是爱好策略。但是,他们都是人类。」奥凯茨谷继续解释道,「发展了咒式文明的人类在之前的大陆大战中顺便发明了战略级的核聚变以及疫病咒式。现在的情况下如果发生了全面战争,就会毁灭城市、国家,甚至波及人类自身。所以很难出现大规模战争。当然不考虑异常的心理和别的咒式的诞生。」 奥凯茨谷的分析带有军人特有的冷静。 「现在能够想到的具有现实性的危险是战略级咒式的扩散以及通常咒式兵力所导致的小规模武力冲突。还有代替大国互相开战的效果,以及非正规集团发起的恐怖袭击。」 翼将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他们被派遣的大多数任务是对那些军事行动进行暗中围剿。 「既存的势力能否根据损益进行谈判,这比不可能的对手麻烦。」奥凯茨谷动了动手,地图上亮起了新的光点,「首先是『世界的二十八个敌人』。凶王赞哈德逃狱了,瓦量斯夫正在逼近皇都。尤坎应该已经去处理赞哈德那边了。」 「我已经驱逐过瓦量斯夫了。」亚宰鲁丽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但那家伙挑准时机逃走了,我也到时间了可能会被抓回监狱。」亚宰鲁丽声音逐渐紧张,「『世界之敌』的别名可不是胡说的!」 「世界之敌减少了两人之后变成了二十八人,有情报说他们中有好几个人正打算联合行动。我们只能不断加强监视。」 奥凯茨谷说完,翼将们脸上都浮现出紧张与厌恶感,还有不可忽视的敌意。「世界的二十八个敌人」是即便连翼将都要苦战良久的强敌。 「现在的问题是不可能交涉。」 地图上展现出大陆各地的「龙」与「古巨人」的保护缓冲区,甚至显示了在各地区移动中的族群。 「最近『长命龙』、『大祸式』以及『古巨人』中的强硬派动作颇为瞩目。新的巨人族的强硬派行动也得到了确认。」 巴罗梅洛欧听到奥凯茨谷的话,脸色变得阴沉。 「是因为与七都市同盟一起推进的塔拉特科峡谷的开发吗?」乌芙克斯阴沉着脸继续说道,「对于人类而言这是资源开发的地方,但是对于『古巨人』们来说这是关乎生死的食物采取场所。而且这个峡谷是联结散落各地的『古巨人』领土的窗口,是战略要地。」 「正因如此,才能够推测出摩尔丁殿下会与七都市同盟进行交涉。恐怕,殿下会在交涉中提出封锁塔拉特科峡谷的提议。」 巴罗梅洛欧坐在轮椅上支着下巴。 「资源开发是一方面,装作不知封锁塔拉特科峡谷的话,就可以间接削弱巨人之间的连带关系。剩下的出入口只有朝神圣衣杰斯教国去了。」 「这样的话,古巨人如果与伊杰斯的和尚以及信徒们发生斗争,对龙皇国没有丝毫损失。这很像摩尔丁所喜欢的诱导方式以及多重战略。」通信机中传来亚宰鲁丽喜悦的叫喊。 「没想到可以坐观『古巨人』与伊杰斯鹬蚌相争呢。」奥凯茨谷说道。 「即便要把『异貌者』当做问题来看,应该多重视呢?」巴罗梅洛欧看起来很头痛,「龙暂且不提,对『古巨人』采取大规模军事行动是否合适呢?」 耶斯帕试图寻求右边的同事的意见,「刚才被要求安静的西泽里奥斯卿怎么看?」 「唔。」西泽里奥斯抱拳自信满满地回答道,「虽说吾辈拥有历史学和生物学博士名号,但这些无聊的俗事还是交给各位将领吧!」 耶斯帕发现自己完全问错人了。单只眼看向躲在里面的乌芙克斯。 「你看我就去死。我没上过学,没有意见,如果你觉得我是傻瓜就去死。总而言之就是快去死。」 绿衣女人的回答充满敌意。 耶斯帕又看向站在旁边撑着遮阳伞站在通路上的卡维拉。从刚才起她就没有动过。表情也隐藏在黑色丝绸后面。 耶斯帕沉默了,其他的翼将们开口道。 「连『古巨人』都行动起来了,那个『宇宙之瞳』应该也是原因之一吧。」 「殿下的玩乐也让人感到困扰呢。」 「那是殿下的优点噢~」 「并不好。我希望殿下早点解除我一个人工作的现状。」 「为什么到现在还没人告诉吾辈那是什么?」 「总而言之杀了他。一把剑刺穿全员,这样就解决了一件事!」 各个翼将的话语交织在一起,会谈开始步入混乱。 「到此为止。」奥凯茨谷举起手,制止了朝着杂谈方面而去的对谈,「情报过于错综复杂,而且话题也开始偏了。个人分析在会后以报告书的形式总结上交,然后应该等待摩尔丁殿下的意见。」 奥凯茨谷公式化地总结,结束了十二翼将的会议。西泽里奥斯松开手,乌芙克斯则是坐 在了地上。并排坐着的耶斯帕和贝尔德里德同时舒了口气。卡维拉依然撑着伞没有动。巴罗梅洛欧坐在轮椅上支着下巴。 奥凯茨谷坐在大十字架前的台座上,精疲力竭。 「这么说来,上一次这样把翼将召集到一起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奥凯茨谷看向礼拜堂中的人们,「鄙人奥凯茨谷,巴罗梅洛欧,西泽里奥斯,卡维拉,乌芙克斯,亚宰鲁丽,耶斯帕,贝尔德里德,还有,那个,是叫杰农对吧?我们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啊?」「真过分啊奥凯茨谷先生。请不要把我当做牛仔来对待。」杰农的悲鸣从椅子上的通信机里传来,翼将们纷纷笑了起来。 巴罗梅洛欧推动轮椅,他眯了眯玄冰色的眼睛。 「被摩尔丁召集的守护奥杰斯家与龙皇国的十二翼将也缺了三个人,然后加入了西泽里奥斯、亚宰鲁丽和乌芙克斯卿。」他的眼里看到了过去,一字一句地念出了死者与生者的名簿,「上一代翼将首领真田·奥长老后,沃博夫将军、上一代拉奇侯爵耶德鲁勒德以及第十一代裘拉索殿下倒下后,最近耶斯帕、贝尔德里德与当代裘拉索还有杰农加入了进来。」 巴罗梅洛欧蓝色的眼瞳回到了现在。冰一样的眼神变成了大海的蓝色。 「从创立时一直留到现在的,只有我和奥凯茨谷,初代翼将首领库洛普菲尔和卡维拉。」 雷肯海伊姆公爵想到接下来的话,厌恶地皱起了眉头,闭上了嘴。 「还有那个惹人厌的尤坎。」 亚宰鲁丽的声音从椅子上的通信机中传了出来。 「我非常尊敬上一代的四位亡者。当时的我还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人,在我眼里他们是多么强大多么可怕。」亚宰鲁丽说道,「代替久经沙场的猛者加入的是拉奇家的双胞胎毛头小子,变身的小丑,还有第十二代考迦,简直是个笑话。」 亚宰鲁丽是对着下位翼将们说的。耶斯帕和贝尔德里德立刻警惕起来。 「本来所有翼将都应该实力相当,现在有了很大的断层,这难道不是问题吗?」亚宰鲁丽说道,「尤其是还让背叛者的儿子加入,摩尔丁的游戏也玩过头了吧。」 亚宰鲁丽话中带刺。 耶斯帕用看着仇敌的眼神看着放出声音的通信机。 「我明白你们的愤怒,怒不可遏的拉奇家的绅士。」年长的西泽里奥斯展开了调停。贝尔德里德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耶斯帕则是紧紧地咬着唇。 奥凯茨谷伸了个懒腰,缓解了场上的紧张感。 「亚宰鲁丽的戏言到此为止了。鄙人也是继承前代奥长的第二代,东方出身的旁系。」 「事实就是事实嘛。」亚宰鲁丽小声嘀咕道。虽说她不想与人为敌,但是不满却是清晰可见的。 「第一,对于殿下心思的揣度就是不敬的。」奥凯茨谷语气严肃,改变了教堂内部的气氛,「新人也可与我们并肩。我们所有人都是翼将。」 奥凯茨谷唇边的小枝条上摇晃着惹人怜爱的花瓣。亚宰鲁丽没有回答,而是保持沉默。耶斯帕的沉默甚至让人有些疑惑。 「只不过,似乎没有愚蠢的人被你想要扰乱翼将团结的意图所说动。」 奥凯茨谷所说的话,与其说是事实不如说是委婉的牵制,他是在提示因为亚宰鲁丽狠毒的话语而动摇的人都不过是愚者而已。 「亚宰鲁丽应该先考虑怎么从监狱里出来的方法吧。」巴罗梅洛欧推动轮椅,全员听了他的话都轻声笑起来。 就在这样的化解下,亚宰鲁丽的发言变得毫无意义了。 虽说库洛普菲尔不在,但是军事总指挥官奥凯茨谷与副将巴罗梅洛欧能够在场指挥总结,这和平时的流程并无大区别。耶斯帕安心地舒了口气。 「时间差不多了。」奥凯茨谷的声音回荡在教堂里。 每个翼将都拿出了从摩尔丁时候那里收到的亲笔书信。七个人当场打开了写着「在一定时刻拆封」的信封。 七封亲笔信上写着的是数量膨大而复杂的数学式。当大家明白这是用咒弹材料写下的咒式的一瞬间,组成式开始发光。大量光线飞向空中。 蓝红黄绿紫橙的光线在空中乱舞,交织成一幅梦幻光景。五光十色的光线融合在一起,手指、手腕,映像从指间一直延展到脚腕,然后出现是黑白相间的衣服。光线组成的美丽身子在空中回旋,黑色的长发翩翩,随着引力垂落在地上。 「好久不见,诸位翼将。」漂浮在翼将之间的礼拜堂上空的是有着七彩瞳色的大贤者——尤坎。 「我是来宣告这次会议的落幕的。」 漂浮在空中的尤坎用微微有些困倦的目光俯视着教堂中的翼将们。 八颗卫星一般的宝珠在大贤者周围悠悠地回转着。耶斯帕知道,每个宝珠里都封印着强大的「异貌者」。 在神色颇为不悦的诸位将领中只有西泽里奥斯一脸不甘。 「明明不是正义的伙伴,出场方式居然比吾辈还要华丽!」巨汉小声嘀咕道。 耶斯帕一脸不理解的表情。 「召集翼将会议的目的是什么?以及我们的君主摩尔丁殿下呢?」耶斯帕怒喝道。 巴罗梅洛欧看向空中的尤坎,仔细观察和分析他的表情。即便是对于有分析癖的他来说,也无法读懂大贤者的内心。 「殿下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处理,无法和汝等碰面了。」尤坎的眼瞳变为了翡翠绿色,他俯视着翼将们。 翼将们视线有些迷茫,最后看向了奥凯茨谷和巴罗梅洛欧。 翼将们信赖的两个人保持沉默看着尤坎。 奥凯茨谷的黑色眼瞳与巴罗梅洛欧的玄冰色眼瞳。两个人的视线随着空中的宝珠看向大贤者。 「真是令人惶恐呢。被武神和军神这两位最强翼将盯着,即便是我也感到背后发凉啊。」 虽说尤坎的语气十分不屑,但是冰河色的眼里却没有谎言。自认为是最强格斗者的西泽里奥斯一脸不满。 尤坎与奥凯茨谷交汇的视线中时不时可以看见双方互相充满寒意的情感。 平时的尤坎不会对摩尔丁使用「殿下」这样的尊称。奥凯茨谷将这理解为大贤者故意挑衅翼将们的行为。「我们想听殿下本人亲口说。」奥凯茨谷的语气表面尊敬骨子里却透着一股轻蔑。 尤坎七彩的瞳色变为了固定的红。 「殿下说了,现在不能和诸卿见面。你们不从的话,是打算叛乱的意思吗?羽翼何在?」 最强的翼将们听了大贤者的话都闭上了嘴。成为摩尔丁代理人的尤坎的权威,远远超越了本该是同等地位的十二翼将们。 「不愧是诸位翼将。坦率是最好的。」尤坎笑着说道,瞳色变为了橙色,「那么,还是继续鼓励忠诚为好。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至高无上的君主。」 尤坎嘲弄般的声音回荡在礼拜堂里。他加快周围的八颗宝珠的旋转速度,随着爆破光芒朝四面八方散去。 耶斯帕举起左手挡住眼睛,防止视网膜被灼伤。等到终于能睁开眼,大贤者已经随着霞光一同消失了。 「除了神出鬼没没有其他话可以形容他。」坐在轮椅上的巴罗梅洛欧充满恶意地小声嘀咕道,翼将们脸上也重新显露出敌意。 「殿下的跟班。」 「尤坎是个好人呀?经常和我一起玩~」 「总有一天会杀了他。」 「为什么要召集我们,为什么现身后又消失了?」 翼将之间再次浮现出疑问。大家都无法理解过于不合逻辑的大贤者的戏码。 「你们冷静一下。」奥凯茨谷闭着眼安慰同僚们,「等到摩尔丁殿下解决完事情之后自然会与我们碰面的吧。我们只能等待时机。」 奥凯茨谷相当于宣告了正式解散。 「鄙人先动身去调查了。」 众位翼将点了点头,分别起身。西泽里欧斯像一阵风一般离开了,乌芙克斯则是融入了影子中。卡维拉不知何时消失了。奥凯茨谷和推着轮椅的巴罗梅洛欧在礼拜堂中并肩而行。 奥凯茨谷停在了站起身的拉奇兄弟身旁。 「耶斯帕和贝尔德里德,你们在宫里等着。」奥凯茨谷黑色的眼里浮现出忧虑,「我总有不祥的预感。」 「我明白了。我们也很久没去宫里了,有很多想要看看的地方。」耶斯帕手贴在胸口宣誓道。贝尔德里德则是将手抵在额头,胡闹着敬了个礼。 苦笑着的奥凯茨谷和一脸思考着什么的巴罗梅洛 欧一起离开了。 手上有一个绿色的戒指。根据手指的大小来看,这明显是一个尺寸过小的戒指。不是戒指太小,而是手太大了。 隐隐黑暗中,一双闪着光点的眼睛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 巨大的人影背后有微弱的光芒,宛如黄金的句读点一般闪着光点。光点的数量自十为百,然后超越了数千。成群的光点变为了膨大的质量,但是黑暗依然无声。 巨大的人影举起手,掌上的绿色戒指熠熠生辉。复杂而精细的咒印组成式从宝珠中放出,联结了人影与背后的人们。组成式吸入了巨大的咒力,开始放出微弱的光芒。 光芒照亮了背后钝色的头盔、铠甲、盾牌,魔杖枪、魔杖剑、魔杖斧、魔杖锤的银色波纹。还有黑色、红色、蓝色、黄色的一团。巨大的装甲波纹不断朝着黑暗伸出延伸。 被照亮的头盔下方,是因为咒力被吸取而痛苦不堪但又燃着斗志的眼瞳。 举起戒指的人将它握入掌心。淡绿色的光芒从指间漏出。 团块前方的黑暗产生了一道裂缝,不断扩大的裂缝中透出了光。红色、蓝色、绿色、黄色、紫色、橙色,七彩的光束一下子扩散开来。 前方全身甲胄的人一脚落下,发出了沉重的装备后靴子的声响。 他走进了前方虹色的光芒中,背后的战士们也都跟着他。 两个人留在礼拜堂中。独眼的男人和带着飞行眼镜的青年。这是翼将耶斯帕和贝尔德里德。 贝尔德里德看着挂着背有光翼的十字架的雕像。 「赎罪的御子表情好奇怪啊。」贝尔德里德说到,两手扯起自己的脸颊,「总觉得很悲伤。笑一笑不好吗。」 耶斯帕仿佛也觉得很怀念地眯起眼环视礼拜堂。 「这么说来,你还记得你是被父上带来这里举行最初的誓约仪式的事吗?」 「这样吗?」贝尔德里德抬起头,表情没有任何忧愁,「太久远了已经记不得了。」 「那就这样吧。」 耶斯帕说完,贝尔德里德一脸无法接受的表情。哥哥的独眼巡视了一遍周围,然后停了下来。 「真让人怀念啊。」 他眼前是礼拜堂侧面墙壁的台座,台座上摆着的是各种各样的艺术品。耶斯帕慢慢走近它们,贝尔德里德跟在他的身后。两人并肩而行,开始鉴赏艺术作品。 台座上有浑身包裹着纱的白色少女雕像,还有一匹连肌肉脉络和静脉都完美再现的野马,它看起来似乎可以立刻奔驰而去。旁边有一个雕刻纤细的天蓝色玻璃制水瓶。再旁边是一个有着双重螺旋叠上双重螺旋的石制几何形雕像。 放着艺术品的台座上装有黄铜制的金属板。 「好——厉害!我知道的艺术家和工艺家的作品也有!」 「因为贝尔德里德对其他人没有兴趣啊。」耶斯帕说道,「自认为艺术的守护者的奥杰斯王族,会培养有才能的年轻人,旅行去的人会将自己的作品捐赠出来。」 哥哥一脸自豪地对着惊讶的弟弟描述主君的业绩。 「这个看起来好可爱啊!」贝尔德里德面前是一个用黏土做的作品区域。里面的雕像有人、动物、歪掉的水壶和钵子之类的。 「这是附近的奥杰斯王立初等学校的子弟们的作品。我以前也捐赠过。」 耶斯帕唇边是回想起过去回忆的怀念。 老旧的台座上有一块刻着「耶斯帕·利维·拉奇捐赠。皇历四八一年」的黄铜板。抬头看去,台座上却是一片空白。 「没了。」看着其他地方的贝尔德里德听到哥哥虚无的声音,回头随着他的视线看去。 「啊,真的。哥哥献给殿下那个特——别奇怪的水壶不见了。」 「并不,奇怪。」耶斯帕握紧双拳反驳道,「那是我少年时代对未来感到迷茫的时候,为了陶冶情操隐居山林所作的,向殿下献上的表明我忠诚之心的水壶。怎么会不见了。」 耶斯帕走近台座,确认四周。他伸头去看台座与墙壁之间的空隙,想看看是不是掉了进去。然后又抬起颇有分量的台座,想确认是不是滚到了下面。但是哪里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受到冲击的耶斯帕向后踉跄了几步。 「会不会只是简单地移送了,或是被放进仓库保存了?」贝尔德里德冷静地说道。 耶斯帕摇了摇头。 「这十六年来一直放在那里。每次看到那个水壶我就会想起自己最初的心情,就能不断精进自己的咒式、剑技与贝尔斯竞技,最终成为了光荣的翼将。这是一场完全的偷盗事件。」 耶斯帕想要通信奥杰斯王家警备队进行询问,但是又停下了。 「怎么了哥哥?」 「我应该用自己的手抓住犯人。」耶斯帕决意道。 贝尔德里德叹了口气,拉下飞行眼镜戴在眼睛上,开始分析。 「探查咒式也找不到指纹呢。留下的基因也因为打扫之类的被消除了很多。周围还有热量残留反应,说明的确是有谁接近过这里。」贝尔德里德将飞行眼镜重新戴上额头,说出了自己的分析结果。 耶斯帕点了点头,独眼看向礼拜堂的窗户。 「嫌疑人是能够自由出入这个礼拜堂,以及奥杰斯王宫的所有人。」他的左眼中燃烧着愤怒,「为了能够找出践踏我对殿下忠诚的嫌疑犯,我要用我的双剑切开、炙烤奥杰斯王宫中所有人!」 「担任国家防卫职务的我们要砍死主君的臣下和国民是搞什么?!虽说对殿下忠诚是很好,但是你刚说的话实在是太违背常理了吧?!」贝尔德里德几近悲鸣。 耶斯帕看着一脸担心的弟弟,露出了做好觉悟的男人的笑容。 「如果,只是如果哦贝尔德里德。不管怎么说,我也不会做到那种地步的。我可是会为了缓和气氛说笑话的人。」 「真的吗?但是现在哥哥的左眼里也完全没有笑意啊?」 「全杀了怎么行。只会杀掉一半的嫌疑人啦,这不是当然的吗?贝尔德里德太过担心了吧?」 「……我能说一句吗?我能说一句关于哥哥的想法吗?」 「什么呀贝尔德里德?」 「我是弟弟才这么说的,指出哥哥的缺点也是为了你本人着想,不是讨厌哥哥才说的哦?所以我要是说了你不能讨厌我哦?」 「你铺垫太长了,快说。」 「……偶尔哦?只是偶尔,我会怀疑哥哥到底有没有脑子。」 耶斯帕对贝尔德里德充满胆怯的指摘沉默了。 「唔。」沉思后想出的是一句似乎可以认同的反驳,「我明白了。」 耶斯帕左眼里闪耀着知性与理性的光辉。 「我的确是不够坏心眼。正确答案是,能够斩杀的奥杰斯王宫的人应该是三分之一,对吧?」 「……哥哥别再思考了,最好别说话。我会找到犯人和水壶的。」贝尔德里德丢下哥哥,走进礼拜堂。 「等等,等等啊贝尔德里德。再给哥哥最后一次机会!」耶斯帕拼命追在弟弟身后,「正确答案是杀了四分之一,对吧?」 贝尔德里德听了哥哥的回答,长长地叹了口气。 「必须要找到犯人!」耶斯帕·利维·拉奇坐在椅子上左手握紧了叉子。 贝尔德里德坐在对面的座位上,他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哥哥的豪言壮志。青年手上的叉子卷着好几层意大利面。 「哥哥,快看快看。绝妙的景色!意大利面瀑布!」 贝尔德里德仰天张开嘴,开始吸从上面垂下来的意大利面。 「你这样很没教养哦,贝尔德里德。」耶斯帕像个哥哥一般提醒他道。 贝尔德里德笑了笑,一口气把意大利面吸进了嘴里。 「好了好了——~现在开始我会认真吃~的~」 两位翼将和平时一样在奥杰斯王宫一隅的食堂里吃饭。 端着餐盘的侍女们在兄弟背后有说有笑地走着。座位右边有三个中年官僚正一边吃面包一边交涉预算案的问题。座位左边是两个高级士官在口沫横飞地讨论军事理论。 「外交官啊,只有和有本事的料理人组队以后才能完成工作。能够做这么说的摩尔丁殿下的臣下真好啊~」贝尔德里德微笑道。然后叉起一块肉送入嘴中,咀嚼入腹,神情颇为满足,「这个食堂聚集了许多颇有技术的料理人,所以料理口味是最棒的。似乎也有官吏为了食堂料理而每天来奥杰斯王宫参拜呢~」 耶斯帕停下了进食,表情逐渐凝固。 「一定要 找出犯人。那是我对殿下忠诚的象征。」 「哥哥,你这样很没教养哦。」贝尔德里德批评道。 耶斯帕也注意到自己把握着的叉子捏弯了。男人对自己的拼命苦笑了一声,随即放开了已经弯曲的叉子。 「我吃完了。去找犯人吧。」 「总而言之,去找哥哥奇怪的水壶。」 「并不奇怪,我再纠正你一遍。」「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那个并不奇怪的水壶有人的头那么大,奥杰斯王宫的出入口检查很严格,所以不可能藏起来把它带出去的呢。」贝尔德里德连接了礼拜堂进出管理装置,调出了人员出入记录,「虽说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没有的,但从今早到哥哥发现水壶不见的下午三点五十四分为止,进出礼拜堂的有三百八十一个人。今早和中午有两次礼拜,还有下午那次非正式会谈。」贝尔德里德的手指在立体光学映像上快速滑动查看名簿,「现在还留在宫里的有三百五十一个人。要全部调查一遍稍微有点麻烦呢。」 耶斯帕眼里浮现出疑问,「但是,偷那个水壶是为了什么呢?它并不值钱啊。」 「如果知道具体情况的话,他可能会要求我们用钱去换回水壶。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的。」 贝尔德里德投降似的靠在了椅背上,椅子只凭着后两根椅腿就完美地取得了平衡。 背后的谈话落进了耶斯帕的耳朵里,他站起身,唐突的动作使得贝尔德里德一瞬间失去平衡,赶紧抓住了椅子的把手,然后用体重止住了反而向前倾倒的趋势。贝尔德里德和不断转悠的椅子展开了苦战。 耶斯帕不断靠近背后的座位,正在享受午饭的侍女们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怎,怎么了耶斯帕先生?」 虽说拉奇兄弟在聚集了魔人与妖人的摩尔丁十二翼将中算得上比较容易亲近的,但是耶斯帕是象征着龙皇国武力的侯爵,同时也是十二翼将之一,他对于一般侍女来说还是颇为敬畏的存在。 而且,耶斯帕身材高大,军装森严,腰间还挂着两把凶恶的双剑。他的右脸覆盖着绷带,另一边的独眼还闪着军人的光芒。这一切对于侍女们来说的确是非常吓人。 「请容许我叨扰询问一下。」耶斯帕道,「我刚才听到你们说了『礼拜堂里的蓝色水壶』这个词。你们看到了在礼拜堂里的水壶?不,还是说你们拿着?」 「诶?诶诶?那个。」侍女们害怕得疯狂组织语言,「我们是打扫的时候看到的,也不能说是看到,只是注意到并没有移动报告的作品突然不见了。」 「我是在问你,你是不是犯人。立刻回答!」耶斯帕只是在寻求正确答案。 「不可以这样噢哥哥。对女孩子要温柔地询问啦。」本来盘腿坐在椅子上的贝尔德里德拉着立体光学映像一起走了过来。 耶斯帕看向在身旁站定的贝尔德里德。 「温柔地询问?」 「让我来问吧?哥哥什么时候从哺乳类变回了爬虫类?」 耶斯帕听了贝尔德里德的话有些退缩地向后退了一步。 「明明是一母同胞,居然不认同我是人类吗?」 「现在我觉得,能够和哥哥谈恋爱的娅勒内泽小姐好厉害。语言和人类学家应该向她学习。」贝尔德里德一脸头痛地小声嘀咕道。 「你这话太失礼了吧?我这不是面对女性,而是面对嫌疑人,没有必要对嫌疑人温柔以待吧?」 「哥哥,你稍微一会儿,算了还是永远沉默吧。」贝尔德里德一脸头痛地低下头,他抓住椅背,抬头看向女孩子们。 「姐姐们,告诉我嘛。我们在找那个水壶噢。就像这样可爱地询问试试噢。」贝尔德里德满面笑容地抬起头继续说道,「我的演技是不是有点过了呢?但是,我们真的很困扰噢。」 普通男人这么说的话一定会被无视,但是搭配上天使般笑容和可爱动作的话,就会有截然不同的结果产生。整个场合的气氛宛如春风拂面一般地缓和下来,侍女们面面相视。 女孩子们仿佛害羞一般地开始思考如何回答。贝尔德里德下巴抵在餐桌上,双手抓着两端,看起来似乎只是在等待回答。侍女们交换了一下视线,终于有一个人下定决心开了口。 「那个,我早上打扫礼拜堂的时候,水壶还在台座上。」 那个年轻侍女刚说完,其他侍女们就接二连三地开口了。 「对的对的,礼拜前的惯例打扫是早上九点。」 「结束的时候是九点半,那时候还在。」 「中午两点的礼拜结束后,那个奇怪的水壶还在的。」 「对对,听说翼将们要用教堂,我两点半的时候还确认过作品的位置。」 情报瞬间涌入,贝尔德里德起动立体映像开始搜寻名簿。 「下午两点半以前出入的人,可以排除信徒、僧侣、侍女约两百九十八人。」青年将这些名字从立体映像的名簿中除去,「这么说的话,从两点半到三点半我们翼将开会之间出入过的人就是犯人了。」 贝尔德里德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哥哥。 「看吧,进展不错。只要仔细郑重询问的话,这些温柔美丽的姐姐们就会回答我们的噢。」 耶斯帕不得不承认贝尔德里德的正确,他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来,哥哥也来试试。不再多问出一点线索的话,名侦探也无法做出推理噢。」 耶斯帕再次点头表示肯定。 侍女们也注意到这个独眼男人仔细看来相貌英勇精悍。如果说他无礼的态度是因为军人的天性,那么反而可以开始感受到一些令人颇有好感的鲁莽。 耶斯帕左眼开始凝聚压力。 「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们。」 贝尔德里德对哥哥坦率的态度与话语表示肯定。耶斯帕一脸「我已经明白了」的表情看向侍女们。 「犯人究竟是谁?!立刻回答我!快点自首吧!」 坐在食堂里的侍女们表情立刻从明媚的春天变为了严寒的冬天。 「不自首的话,我会立刻取得调查令,使用权力展开彻底询问!」侍女们听了耶斯帕的话全都面若寒冰,闭口不言。朽木不可雕也。贝尔德里德抬手捂住了脸。 「殿下,这个人是傻瓜。我的哥哥没救了。真真正正且无敌一直线的傻瓜。」 餐桌上只有耶斯帕一个人满脸疑惑。 耶斯帕躺在庭园的草地上。 他的独眼看着似乎可以将人吸入的澄澈苍穹,他的视线没有追逐行云,只是看着天空而已。 「水壶偷窃事件的犯人毫无头绪呢。」耶斯帕看着天空说道。 「那是因为。」贝尔德里德坐在哥哥身旁,抱着膝盖长叹一声,「是因为奥杰斯王宫知晓一切的侍女们都拒绝帮助哥哥啊。如果没有任何人证物证就能够解决的话,这就已经不是名侦探的推理剧而是奇怪电影了噢。对,那是恶魔或幽灵的手段。就是如此。」 侍女们在两人所处的草地遥远的另一边匆匆忙忙地走着,园丁则拿着手帕不断擦拭汗水。 耶斯帕在这和平的风景中穷途末路。 他眺望着天空的独眼像猫一样眯了起来。耶斯帕从草地上一跃而起,拔出挂在左右腰间的双剑,贝尔德里德也握住了魔杖剑柄,站在哥哥身旁。 侍女们停下了脚步,园丁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们满脸不快与恐惧。 「什么什么什么?」 「这是在搞什么?」 「好恶心。」 「我要吐了!」 每个人都弯下腰,蹲下身。奥杰斯王宫的空气成分开始出现变化。 耶斯帕看向空中。本来在天空中漂浮的行云突然改变方向朝其他地方飘去。阳光并不是从苍穹中落下的,而是水平射过来的。 奥杰斯王宫的青空开始扭曲。侍女们惨叫着七窍流血倒下,园丁们口吐白沫倒在草地上。 人群纷杂混乱,大家纷纷出现身体不适的状态,只有拉奇兄弟还保持冷静。 「这是。」耶斯帕的声音十分干涩,「我知道这种异常现象。」 「我也,知道。」 贝尔德里德感受一阵强烈的呕吐感,他弯下身用手捂住了嘴。耶斯帕也开始感到头晕,他将魔杖剑插在地面上支撑着自己。 「这是、战略级或是大规模咒式发动、所形成的咒力余波、导致了空气成分、变化。」 大规模咒式的波长突然消失。贝尔德里德忍受着呕吐感直起身。耶斯帕死死地看着前方的奥杰斯王宫的森林。 第七章 追逐白球 我双手撑在季薇头发两旁的床单上,俯视着她。 我注视着季薇的脸。看着我的绿色眼瞳里是全身心的信任。女人的眼里倒映着信赖着季薇的我的眼睛。互相相爱这个奇迹真是令人高兴。 沿着高挺的鼻梁,吻上惹人怜爱的嘴唇。季薇似乎有些发痒,发出了银铃般悦耳的笑声。我离开了微微颤抖的嘴唇,再次看着恋人。 「可爱。」 「自然。」 「当然,虽然季薇有很多麻烦的地方呢。」 「啰嗦,我知道啦!」 季薇听了我的话,左肘一下子打向我的右腹部。非常强有力的一击,我不由得呜咽了一声。 「不不不,我也有很多麻烦的地方,或许吧。」 「我知道啊。嘉由斯也超~级麻烦的。」 季薇笑着道歉似地抚摸着我的侧腹。我也笑了起来,贴合的下腹部再次摇动,发热。 「含着那里的是季薇妮娅。不仅仅是情况合适,也不是喜欢上了漂亮的人偶。」 「是呢。」 季薇表情和声音中的悲哀是因为贝金雷伊姆之尾事件中我们都知道的事情。少一句 「诶?因为再被看见很害羞啊。」季薇低下头,尖尖的耳朵被染成红色。 「但是我要看。」 「不给你看~。」 「这里有我和季薇的孩子啊。」 「哇,好普通的感想。」 「只有普通的感想噢。」我注视着她的腹部,手继续抚摸,「这么说来怀着孕还做了这样好吗?」 「我查过了,只要医生没有给予有出血或者破羊水之类的要求静养的指示,好像就不会有流产的可能性。不过即便进入了安定期,也有可能自然流产。」 「这样啊,不希望流掉呢。」 两人说着说着,话题从堕胎慢慢变成生育。虽然不知道将来会如何,虽然有很多不安,但是孩子令人欣喜。 「真是不可思议。」我抚摸着季薇的肚子,「我和季薇也是如此,在母亲的身体里产生了完全个人的意识,被生出来,然后自由地思考生存,这一切都是如何形成的呢。」 「谁知道呢,真是不可思议啊。」季薇笑着看着自己的腹部。 我稍稍下移,将耳朵贴在季薇的肚子上。 「好像能听到什么呢。」 「才两个多月,能听到什么呀。」 「那么让我来说。」 我将唇贴上季薇白皙的腹部。 「早上好,过的好吗?」 「好痒。」 季薇笑着扭了起来,她的左手抚摸着我的头。我抬起头,两人相视一笑。那一瞬间应该是三个人都在笑吧。幸福的预感在我胸口扩散。 我枕在左肘上抚摸季薇的头发。季薇横躺着,像猫一样闭着眼睛,一脸安心。 「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的事,但是嘉由斯总是在胡闹。」季薇闭着眼在我耳边呢喃。 「一直认真比较好?」 「嗯~」季薇睁开眼,陷入沉思,「虽然你一直都在说些奇怪的话,但我并不讨厌,吧?」 「如果真的无比认真地发展男女关系会变成什么样呢?」我从自己的问题展开联想,「对,这是一个可以把它当做运动竞技来看的时代吧?」 「什么意思啊?」 季薇的脸稍稍离开了我一点,笑了起来。啊,透过手臂缝隙可以看到胸部。 「如果竞技化的话,两人都要开朗地说『请多多指教』!然后对主裁判员行礼,对副裁判员行礼。」 「不想一边被人看着一边做爱呢。」季薇微笑着,「但是,那些主裁判员、副裁判员要判定什么呢?」 「肯定是呢喃呀接吻呀,还有爱抚的技巧和动作的有效点。」我一脸认真地说道,「让季薇娇喘一次一分。但是如果弄痛的话就要减分。高潮一次就又得一分,两次就可以达到失神的地步,大概是这种感觉吧?」 「那么,因为嘉由斯没有带避孕套,忘记启动避孕咒式,犯规。」季薇的手指在我的鼻尖画着圈,「提醒一次。下次犯规就要退场。这种感觉?」 「这样啊。不遵从审判员的指导就会被要求退场啊。不过,现在没关系。」 我再次压倒了笑着的季薇妮娅。 「够了,你真的是个傻瓜,啊!」 「先发制人!」 「你真的,太胡闹了。」 结束以后,季薇走进了浴室。我坐在床上,看着墙壁。季薇妮娅的卧室里有一个衣柜。间接照明。我看着床旁的书架,伸出手,抚摸着书脊包装。推理小说和古典小说比较多,战争小说也意外的很多。我的手指停在了一本工作相关的书的书脊上。我不能和本人说我注意到旁边有料理和减肥书籍的事情吧。 等着季薇洗澡的时间很空闲。 我看向侧面窗户。一挥手,启动了装设在墙壁上的立体光学映像。我决定看看电视节目。 没有踹球节目也没有电影。只有连续武打剧。男人们因为莫名的理由战斗,胜利或是死亡,与女人在一起或是分开。就是和这个世界和我差不多的人生。 「我洗完咯~」 换上睡衣的季薇妮娅站在我的身边,满含水分的头发从白金色变成了低调的金黄色,全都用毛巾包裹着。 「有什么有趣的节目吗?」 「唔,找了找,好像没有呢。」 我不断换台,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台在放深夜的傻瓜电影。 我停下选台。画面上,正好,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在淋浴。 我注意到季薇眯了眯眼,赶忙换台。新闻节目的记者正在一脸严谨地播报哪里的贿赂事件和政治崩坏。 一双手围住我的脖子。现在不是透过薄薄的睡衣感受乳房的时候。 背后传来季薇恐怖的声音。「这么说来,嘉由斯和我一起散步的时候也是,每次和美女擦肩而过就会一直盯着对方呢。」 我看到季薇的侧脸,绿色的眼瞳里闪烁着锐利刀刃一般的光芒。 「虽然我不想说那是劈腿,但是你不觉得这就是轻微出轨吗?」 因为我有过一次前科,所以季薇对出轨这件事很严格也没有办法。但是对于我而言,季薇的嫉妒心也不过是玩乐的道具而已。 「那么,让我们来谈谈问题是什么。几秒钟就会想劈腿?」 「诶,你突然这么问。」季薇陷入沉思。 我再次发问,「如果看别的女人一分钟呢?」 「虽然很不开心,但是应该不算劈腿。」 「那么,和别的女人对视三十秒呢。」 「唔,如果只是对视而已。」 「那么,手挽在一起十秒呢。」 「唔,如果有氛围对的话,哎呀我不知道。」季薇无法立刻回答,「一分钟以下,三十秒或者五秒算劈腿吗?接吻一秒呢?」 季薇因为我的提问开始陷入了认真的自问自答。我抬起头,吻上了迷茫的季薇的额头。 「那么,我永远的恋人,再来一次。」我的吻落在季薇的脖子上。 「不行,刚洗完澡……」 最后变成了甜美的娇喘。嗯,很可爱。 「对了。」季薇的手抵在我胸上推开我,绿色的眼瞳里是认真的神色,「虽然结婚了,但是如果不和我父母报告一下获得许可的话。」 「诶?季薇家是这样的吗?」我有点惊讶,「现在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情吗?我以为和家族没有关系啊。」 「我也觉得这样就行了。」季薇迷茫着继续说,「但是我的父亲是遵守阿尔利安传统的人,所以如果不向他们报告的话就没法得到祝福。」 季薇如此说。我在电影里看过,东方似乎是有这样的习惯。但是我不知道阿尔利安人也有这样的传统家族。 季薇歪了歪头,绿色的眼里充满不安。 「周末,能不能和我父母碰个面。」 「可以啊。」我完全没有犹豫,「就按照阿尔利安的传统吧。」 季薇听到我的回答,安心地舒了口气。虽然我不能理解成人本人的行动要获得他人的许可,但是我能理解渴望获得家族祝福的女性的心情。 「这么说来,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呢。」我努力回想有用的情报,「母亲应该是保险的外销员,父亲是制药公司的上班族,还教过季薇战车模型和板球,还有贝尔斯竞技,我似乎听说了很多。」 「我练的是贝尔斯呢。」季薇顿了顿,「母亲是普通人,很温柔。」 嘴边绽开微笑。 看来真的是个麻烦的人。 车子穿过郊外的田园风景,行驶在乡间小路上。后视镜里可以看到穿着黑西装白衬衫,系着蓝色格子领带的我。我有点在意领带的角度,用左手调整了一下。 「你太在意了。系得很好。」 季薇坐在副驾驶座上,蓝色的西装看起来像个认真的上班族。 她很紧张。我也是。 要和不了解现代龙皇国文化,遵从阿尔利安传统的季薇父母见面谈论结婚。我自己也觉得现状不可思议。 「要说什么才好呢。」我开始回忆以前看过的阿尔利安族的电影和漫画画面,「请把女儿交给我,这样怎么样?」 「应该差不多吧?」 季薇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自信。双方都是第一次。 「我会不会被季薇的父亲揍呢?」我需要确认一下,「那种情况下,我是不是不能还手?」 「我的父亲是普通人,嘉由斯要是还手他会死的。」 「那么就只能被暴打了。」 后座上摆着从季薇那里了解到的,他父母喜欢的酒和和果子之类的伴手礼。 车外是远离埃里德那城市的郊外风景。山峦起伏,田野开阔,人家错落。远处可以看见梭鲁的街道。大路上车辆很少,虽然有人类,但更多的是耳朵长长的阿尔利安人。梭鲁市的确如传闻所言是阿尔利安人居多的地区。 远处传来欢呼声。我转头看去,大楼之间有用网围成的简单的观众席。是常有的市民球场。球场里,中年投手投出球,击球手就会用棒子击飞它。爽快的金属声,然后又是一阵欢呼声。附近的大人在草地上玩贝尔斯竞技板球。 我感受到右脸传来一阵风。转头看向副驾驶座,季薇打开了车窗,手肘架在窗框上。白金色的头发披在背后,阳光洒落,仿若银色带子。绿色的眼睛眺望着车窗外。 风很大,吹进车窗掀动我的刘海。 「季薇,风很大噢。」 「不好吗,很舒服啊。」她笑着,说的话颇有童心。 我也不是很在意细小的事情,任由她说的那样让风吹在我的脸上。 「的确很舒服。」 车开着车窗不断行驶。我至今仍然不知道我喜欢季薇哪里。硬要明说的话,或许就是这种地方吧。 「这么说来。」季薇注意到一件事,「不和嘉由斯的家打招呼没问题吗?」 「不用吧。父亲在我心里已经死了,最多和底提亚斯大哥写信报告一下就可以了。」 母亲应该还是在娘家吧,尤希斯哥哥不知道去哪里了。身旁的季薇脸色开始变得阴沉。我伸出右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比起我,还是担心一下你家的事情吧。现在就集中在眼前的事情吧。」 我试着微笑,季薇也对我笑了一下。车子在风中前进,驶到了建筑物林立的街道上,前方可以看到梭鲁商店街的招牌。因为人来人往,所以我放慢了车速。车前有一个抱着箱子的男人停下了脚步,他看着我们的车子,眼神惊讶,嘴巴大张。他和季薇对视一眼。 「啊。果然是这样,是小薇,好久不见。」 「啊,佩特罗乌木叔叔。好久不见。」 季薇点了点头,从车窗和对方打了个招呼。因为似乎是季薇熟悉的当地人,所以我停下了车。向我们搭话的名为佩特罗乌木的中年男子,因为抱着一个纸箱,所以应该是商店街的店主吧。他有着和阿尔利安人不相符的黑肤色。 「真是怀念啊。小时候的你常常和父亲一起来我的店里,学生时代也经常和朋友来呢。」佩特罗乌木单手抱着纸箱微笑着。 季薇再次遇见熟人,看起来很开心。 「工作以后我就去了埃里德那,真的好久不见了。」 「是啊。也去和商店街的梅西斯、乌卡堂和雷森他们打个招呼吧。」 「啊,今天和他稍微有点事。」季薇指了指我,「我们要去和父亲见面。」 「诶,小薇。」佩特罗乌木睁大了眼睛,「莫非是要结婚了?」 「是的呢。」季薇幸福地笑着。 佩特罗乌木睁大眼睛,嘴边绽放出笑容。 「那真是恭喜你了!」佩特罗乌木换了个手拿箱子,另一只手按在额头上,「虽然很恭喜你,但是,哇,这下波蒂斯和雷森,还有乌卡堂、提德雷和洛特达特要哭了。他们最喜欢你啦。」 「诶,是这样吗?」 佩特罗乌木单手捂住嘴,因为不小心说了别人的暗恋心思而沉默下来。男人看向坐在驾驶座上的我。 「那是你的男朋友吗?你好。我是小,啊。」男人脸色变得开朗,「我是季薇妮娅的熟人,我叫佩特罗乌木,是开运动用品商店的。」 「我叫嘉由斯。是攻击性咒式士,请多多指教。」 不管是我本人还是作为季薇的男朋友,都希望给她的熟人留下一个好的印象。即便是很麻烦的手续,只要不是天才,就不得不和人类搞好关系。佩特罗乌木看到我的样子,点了点头。 「虽然有点瘦,但是攻击性咒式士很厉害啊。」佩特罗乌木估算着我的价值,「当然,季薇选的男人一定是好的。」 然后季薇就和佩特罗乌木开始诉说最近的近况,我就在旁边暧昧地笑着。 「我有件事想摆脱小薇的男朋友,不,是未来的丈夫。」佩特罗乌木神色严肃,他放下货物,拿下帽子,「嘉由斯先生,小薇就拜托你了。」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挂念孩子的慈父。 「我们商店街的男人都最喜欢小薇了。所以请你给她幸福。」 我有些犹豫。居然会有做到这种程度的熟人。我没有什么自信,也没什么实力,但是没必要在这里说出来。 「当然。」 「但是。」佩特罗乌木祝福声一转,他转向季薇,「你的父亲没问题吗?从同在市民球团的我的眼中来看,他真的超——级——麻烦。」 看来和季薇关系好的原因是因为和她父亲在同一个市民球团。 「那就交给他吧。」 季薇再次指了指我,我点了点头。 谈话结束,我再次发动了车子,车子驶向市郊,远处可以看到电车行驶在轨道上。我的紧张稍微有点缓解,我转头看向副驾驶席。 「看来季薇是城市里的大明星啊,我有点吃惊。」 「只是因为从孩童时代就开始打软式板球而已啦。」季薇说道,「女孩子不常混在竞技运动活动里罢了。」 「似乎也有很多男生喜欢你呢。」我笑着说。 「似乎呢,我也有点惊讶。」季薇也笑了。 她任由风吹过她的头发,绿色眼瞳里浮现出恶作剧的神色。 「怎么了?嫉妒?」 「怎么会。」 「是有几个男的因为外表靠近我,但是初恋不是很平稳,然后还谈了好几次都分手了。」 季薇看着窗外说道。我也是一样。大部分的人类都是在重复分分合合,结合的话就又会在重复分别。没有其他方法。 「虽然也有朋友和亲戚,但是不受一部分女性的欢迎呢。」 「是这样的。美人总是不受同性欢迎。」 「这种绕远路的夸人的话,真是嘉由斯为数不多的不惹人厌烦的地方呢。」 「能够注意到我的细心的女性也不惹人厌烦噢。」 两个人就这么开着玩笑,车子不断接近地图上的目的地。 「那就是我的老家。」 我看向前方,在墙壁和树木之间有一间青色屋瓦的二层楼房子。车子缓慢驶进空地,停在了一辆蓝色的车旁。季薇右手自然地摸了摸肚子。她很不安。 「洛蕾茨欧家啊。」我握着方向盘,改口道,「用阿尔利安发音应该是落蕾茨奥吧。」 「随便啦。无论是我还是父母都会分场合用。」 「那么就进门吧。」 「与其原地迷茫,还是走吧。」 季薇鼓足勇气地说着,走下了车。我也跟在她背后走向那栋房子。 季薇手搭上玄关大门,推开了它。 「我回来了。」 季薇以明朗的声音打招呼,我跟在她背后。一个中年女性出现在玄关尽头的走廊上。她似乎正在做饭,她用围裙擦了擦手。 「啊,薇薇好快啊。」 「妈妈,不要这么叫我啦。听起来像小猪的叫声一样。」季薇苦笑。 「但是薇薇,你小时候小小一只,就很有那种感觉啊。而且那时候就开始玩贝尔斯竞技了。」 「什么呀,你怎么在嘉由斯面前说这个!」 季薇双颊赤红锤了锤母亲的肩膀。苦 笑起来的母亲和季薇很像。当然,季薇也很像妈妈。母亲比女儿矮了半个头,头发大约留到肩膀。眼角和嘴角的皱纹能让人感受到沉稳。因为没有阿尔利安人的感觉,所以会觉得是人类。季薇上了年纪也会变成这样笑容的女性吧。因为我很渴望和平幸福的家庭,真是不赖的感觉。 「那个,这是母亲季薇利亚。」季薇看向我,介绍母亲,「顺便说一下,季薇妮娅这个名字是曾祖母那里传承来的。」 母亲站在她身边微笑着,被女儿继承的绿眼睛注视着我。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嘉由斯先生啊。」 季薇母亲绿色的眼睛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在估计我的价值。这是一个强敌。 「之前一直没能来拜访,非常抱歉,请多多指教。」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和母亲低头谢罪。再次抬起头,季薇利亚笑了起来。 「哎呀,薇薇是像谁啊这么会挑长相,抓住了一个好男人呢。」 「真的吗?嘉由斯的脸,我觉得看起来很贫穷又不幸啊。」 「哈哈哈哈,季薇妮娅真是坦率啊。」 因为过于事实,我只能笑笑。 季薇看着走廊尽头。 「诶,父亲呢?」 「虽然之前告诉他了,但是因为公司有急事就出去了。不过他说马上就会回来。」母亲笑着回答。 因为时间出现了空档,我稍稍安心。 「我去准备茶水,薇薇你们先去里面等着吧。」 「好的好的,我去等着。」 季薇带着我走进了接待室。宽敞的房间角角落落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墙壁上有一个书架,里面放着皮革封面的书籍,各种战车模型,皮革的球技专用手套和球还有老照片。 照片里是小时候的季薇和一个少年。两人穿着打球用的制服,手上握着球和球棒。孩子季薇右手拿着优胜奖杯。之前已经听说了,这不是阿尔利安人喜欢的板球竞技,而是贝尔斯竞技。 她的背后站着父亲和母亲。因为窗户的反射而看不清父亲的模样,很遗憾。 「啊啊,这照片怎么会在这里。」 季薇慌慌张张地跑到书架前,把照片翻了过去。 「看到了?」 「没有哦。」 孩童时期的季薇稍微有点胖很可爱。但是,我还是不要说比较好。 我被季薇推着坐在了接待椅子上,她坐在了我身边。接待桌上有水晶和时钟。父亲应该会坐在对面的空座上和我们谈话吧。 我向右看去,季薇看起来很紧张。我也紧张了起来。 刚坐下就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我稍稍坐正,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从门外现身。 「你、你就是姐姐的男朋友嘉由斯?」 少年应该是意气风发的十五六岁。显示阿尔利安血统的尖耳微微抖动,表示他的好奇心。他一身衬衫配牛仔裤,看起来非常活泼。 「啊啊,这是拉布德。」季薇安心似的用手指了指门口的少年,「算是,我的弟弟吧。我还有个姐姐,但是现在在别的城市有工作所以碰不到。」 然后她又指了指我,看着拉布德说道:「嘉由斯是我即将结婚的对象,所以你要注意一下措辞。」 「我会支持你们两个的!」 拉布德笑着走进房间。他双手拿着一个托盘,上面应该是被母亲要求带来的红茶和点心。 「姐夫是攻击性咒式士什么的,不是很帅吗!在学校也可以很得意。」 「哇,感谢你很孩子气的意见,把茶和点心放在这里,快点退下吧。」 季薇坐在椅子上一脸苦涩地说道。 少年不知道为什么一脸崇敬的表情看着我,然后把红茶和点心放在了桌上。 「我啊,其实很尊敬姐姐的男朋友的噢。」拉布德将冒着热气的红茶放在了我的面前,「首先,我一直在想,你怎么会和这个那么麻烦的姐姐交往。」 弟弟在季薇面前放下红茶和点心。季薇挥起右拳,弟弟躲开了。但是他的腹部被季薇左手扔出的桌上的水晶砸中了。水晶落在地毯上,发出重重的声响。拉布德弯身后退,脸因为痛苦而扭曲。 「你,看。就是这样。打的,太痛了,啦。」拉布德屈身痛苦地说道,「乍一看很温柔,但是,超——级——腹黑。就像刚才,她等我放下红茶和点心才打我,真的心思缜密。」 季薇一脸恐怖的表情笑着注视着弟弟。绿色眼瞳中的压迫力让拉布德闭上了嘴。看来季薇妮娅是一个温柔但恐怖的姐姐。虽然我知道的。 拉布德直起身。 「薇薇姐姐错过了电影《小猪布奇的大冒险》,嘉由斯先生录下来以后送给她了,那时候她超级开心的,还和全家一起看了。」 我想起来了拉布德说的事情。 少年继续兴奋地说着,「有母猪难产生出布奇的感动画面,还有女王挥着鞭子说『猪,你这只猪!』的画面。」 拉布德眼中充满感动。 「对了对了,还有最后布奇结束冒险回到家,姐姐吃着咕咾肉一边满脸笑容地说『猪,那么好吃,就是为了被吃而出生的东西』,我们都边笑边感动。大人居然会做那么无聊的事情。」 「喔喔,你对笑话,不,看来你对电影这门艺术有很深的造诣啊。」 我微笑着。拉布德点点头。对于少年期而言有趣的事情比什么都重要。 「诶,那时候因为嘉由斯,我们开始了第一百三十三次家庭会议。」 季薇妮娅皱起眉头,视线落向左边,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家族会议什么的真是传统啊。居然还超过了一百次,有点惊人。」 「那已经谈不上是家族会议了,是家族审判,家族军事法庭噢。那时候被父亲说过『如果你交往的男人是那个人,我怀疑你脑子有问题。』这样的话。」 她的表情变得阴沉。「虽然不想说,但是快要见面了,其实父亲对嘉由斯的评价超级低。」 「嗯,很难笑出来啊。不得不继续进步。」 我手摸着下巴。虽然很麻烦,但是为了得到季薇的认同我想要努力。尽可能获得她家族的祝福。不利的战争是常有的事情。那么就用转机和奇策,还有诚意来打动他吧。 走廊传来脚步声。我开始紧张起来,双手放在膝盖上,坐直了身子。我又一次在意起了领带,还是无视吧。 「啊,父亲。」 伴随着季薇的声音出现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穿着白色t恤灰色西装裤的普通阿尔利安中年男人。 「你就是嘉由斯啊。」 男人的声音里能够感受到隐忍的怒气。虽然作为不需要获得父母允许的现代齐伯伦人,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但我推测是因为我让她女儿怀孕后才来求婚所致。因为父亲是混血,所以过分拘泥于阿尔利安传统了吧? 「那个,这是我的父亲夏欧利。」 季薇站起身介绍道。我赶紧跟着站起身。 「夏欧利先生,此次拜访多有叨扰。」 我想要先发制人。如果我叫他父亲,他一定会说「你没有资格叫我父亲。」我想避开这样古代电影的画面。 「我爱季维妮娅。我从师父那里继承了咒式士事务所,还有伙伴帮忙,我会给她幸福的。我也会让孩子幸福的。我发誓。」 虽然我不明白阿尔利安传统的意义,但是这话是真心的。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说了吧。 「把女儿交给我吧。」 呕。虽然是自己也不明白的要将一个人占为己有的台词,但我不得不说。 夏欧利手插在腰上,颤抖着开口。 「女。」 中年男人发出了一个音节,然后又是十几秒的沉默。 「如果你想娶我的女儿,就必须赢过我。」 夏欧利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他伸出右手,拳头像是初生的小鹿一样颤抖着。应该是不习惯恐吓吧,走进房间的季维妮娅和母亲季薇利亚面面相觑。季薇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为难。 「呐,我的父亲,是不是很麻烦。」 简直是太麻烦了,但我不能说。 「诶,用胜负来决定结婚与否啊。」我看向夏欧利,说起了常识性的意见,「顺便说一句,现代人类没有父母的允许,也可以结婚。」 「我不允许。」 夏欧利愤怒地向前跨了一步。 「那么,胜负指的是互殴吗?」 旁的季薇。她疲惫的绿色眼睛仿佛在说放弃吧。想回去。想立刻回去喝酒睡觉。 另一方面,强行乐观地来思考的话,这或许是个要和成为岳父的男人关系好转的契机。 「那么,是什么胜负呢?」 我问道。 男人走向旁边的书架,右手拿下了什么。他转身将东西伸到我面前 「公公正正的男人胜负!贝尔斯竞技!」 我转过头悄悄在季薇耳边小声说道,「季薇的父亲,会不会大概也许脑子有点病?是会引起超级厉害脑肿瘤的那种?」 「别胡说。」 季薇脸上浮现出仿佛经历过人间悲剧的深深悲哀。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柔和的秋日之光落在人工草坪的球场以及周围的观众席上,熠熠生辉。 眼前是来时见过的梭鲁市民球场。 「好嘞,来试试吧。」 我穿着打球专用的制服,左手戴着竞技用的皮革手套,右手将球扣在地上。悦耳的声音回荡在秋日晴空中。虽然是急急忙忙去店里买的,但都意外地合适。 观众席在金色铁丝网后面,上面坐着穿着贝尔斯竞技服的少年们和带着狗的主妇们。最上方坐着的是一个单手拿着酒瓶正在喝倒彩的老头。这都是听到我和夏欧利的对决而闻讯赶来的附近的闲人吧。 季薇和母亲撑着伞坐在靠近本垒的观众席。她们俩向我挥了挥手,我也挥手回应。 「看着吧,我会赢了比赛给你幸福的。」 季薇听了我的宣言,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我忘了说。」季薇说,「父亲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是贝尔斯竞技的选手,还是市民球团的四号投手,同时也是主将,所以你要小心。」 季薇绿色的眼睛里有些紧张。 「而且,这里是梭鲁市民球场,父亲的球队胜率超过了七成。虽说有主场加成,但是还是不怎么合理。你要注意。」 「即便如此还是会赢的噢。绝对要赢。」 我高举手发表斗志宣言。季薇脸上的不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希望。 视线转回球场,吉吉那站在我的身边。他穿着平常的战斗服,戴着一个草帽。银色的眼瞳里是铅一样沉重的倦怠感。 「为什么我必须要玩球。」 「没办法啊。贝尔斯竞技最少也要九个人。就算是吉吉那,用来凑数还是必要的。」 吉吉那一脸后悔的表情。聚集在球场的有梅肯克劳德,提塞恩,德尔顿、利普金和利多里兄弟、莫雷迪娜,图克洛洛、德琉辛和她的部下阿拉巴乌和米格斯。一共十二个人。每个人都穿着匆忙买来的运动服或者私服,排成一列。 他们都是在季薇父亲夏欧利意味不明的挑战后两小时,为了我的胜利和结婚而来的。 身材高大的德尔顿卷起袖子,展示他粗壮的手臂。 「为了嘉由斯先生能结婚,我会努力的!」 「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时刻聚集在一起的。旅途靠伙伴,人世靠感情。」 梅肯克劳德引用了一句东方谚语,将球棒扛在肩膀上。攻击性咒式士们分别握住了捕球用的手套和球棒,表现自己对竞技的干劲。「不管怎么说,看起来很有趣啊。」 提塞恩戴着手套掷出白球,刘海从帽子中露了出来。我面对干劲十足的人们说道:「问题是,我们不能对夏欧利他们使用任何咒式。体内的恒常咒式也是禁止的。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凭借一己之力取得胜利。」 「诶——」 全员发出了不满的声音。对于攻击性咒式士而言,这就变成了一场负担沉重的单纯竞技。我已经预想到了他们的不满。 「虽然咒式被限制,贝尔斯竞技的世界充其量也不过时速一百几十公里。对于常年在超越音速的剑与炮弹中战斗的我们而言,实在是太慢了。」我安慰大家,「也就是说,即便被限制了咒式强化,攻击性咒式士的臂力也是常人的数倍。」 虽然不能发挥超越常人数十倍数百倍的普通力量,但是我们依然在身体素质上占有压倒性的优势。 「故意封印自己的优势虽然有点意味不明,但是对方是无法使用咒式的人的话,也只能接受了。不管怎么说,球是被咒式强化后的职业选手所用的东西。」 我看了一眼全员。 「不过即便如此,我也想知道各位投球、击球、捕球和追球的技术程度。」我以主将的身份发问,「我比较多玩踹球,贝尔斯竞技不过是打过交道。我们中有人有贝尔斯竞技经验吗?」 巨汉和身材高大的男人们没有一个举手,都转头看着周围。只有提塞恩和莫雷迪娜举起了手。 「我是少年贝尔斯投手,中学的时候也当过二垒手和捕手。虽然高中的时候中途退出了。」 「初中和高中的时候社团活动是软式贝尔斯,内场的话只要不是捕手和投手都能试试。」 剩下的只有和我差不多的,只在业余玩耍或者学校的时候打过的球的梅肯克劳德、德尔顿和利普金、利多里兄弟。还有就是在军务闲暇时候打发时间玩过的德琉辛。再剩下的就是完全没有经验的人了。勉强凑够九个人,大家都是没有经验的人,但不能出现负伤者或者掉队者。 「虽然比想象的少,但是总比没有好。」我试着积极地思考,「谁来担任什么角色好呢。」 「首先再确认一下各人投球捕球击球追求可以做到什么程度吧。」 梅肯克劳德的判断非常妥当。大家站在一垒线外侧组成队伍,投球然后捕球。 有过经验的提塞恩站在内场中间。他朝后一转,扔球。上司梅肯克劳德是捕手,接住了球。球速与其说是快,不如说发出了破裂声。以我的角度来看也是非常快的球速。 「虽然不是职业投手,但是没有咒式也可以打出时速两百五十公里的球呢。」 提塞恩一脸得意地说道,帽子前面的刘海随风摇动。 即便没有咒式,前卫咒式士的腕力也超过了普通人类可以投出的球速的好几倍。接到球的梅肯克劳德也会配合对方,和提塞恩也很合拍,就决定他是捕手了。 接下来,提塞恩为了练习开始压制速度投球。有过经验的莫雷迪娜猛一击球,球飞速地朝左飞去。游击手德尔顿举起手,捉住了跳跃在地面上的球。轻快的传球飞向二垒。虽然经验只限于游玩程度,但是运动神经超群的弟弟利多里捕住球,站在二垒上一投。站在一垒的哥哥利普金戴着手套接住了球。巨汉身材高大组已经形成了一个非常整齐的队形。 莫雷迪娜握着球棒离开了击球员区,她朝吉吉那挥了挥手,对方走进了击球员区。 吉吉那扛着球棒站在击球员区,一脸疑惑。 「虽然我没有玩过球类运动,但是想象一下规则,应该是用这个棒子。」吉吉那右手挥了挥球棒,「击打飞来的球,扑杀嘉由斯得一分,弄成绞肉得两分,白球打到尸体上,虽然不得分但是我会变得快乐。是这样吧?」 「有那么杀气腾腾的球技吗?你还真敢说那么无聊的笑话。」 我站在内场外朝德琉辛投去一球,然后无语地吐槽吉吉那。 「所以说是玩笑。虽然即便是事实我也不会困扰的。」 吉吉那笑着,依样画葫芦地摆出击球动作。 「因为是第一次打球,还是老实地跟从规则吧。」 吉吉那的动作是左手摆出剑术动作的延伸。不过是摆了个动作,紧张感就充满了整个内场。内场外,我和德琉辛停下了互相投球。 「在现代发达国家,你是怎么做到过了半生还没有玩过一次贝尔斯和踹球的。」 「在德拉肯族学校,模拟战斗和战争就是最大的娱乐和训练,所以几乎没有球类游戏的经验。」 吉吉那挥动了一下球棒,说出了让人感到危险的回答。挥动的棒子划出一道锐利的疾风,让人颇有期待。他左手拉下了草帽挡住太阳光,然后站在击球员区摆好了姿势。 「打的到的话。」提塞恩站在内场中间挥棒,「那就来试试这个刚速球吧!」 点。 「贝尔斯竞技虽然是第一次玩,但意外地有趣啊。」 莫雷迪娜一垒一垒按顺序走回本垒,告诉站着的吉吉那得分规则。 我握紧右拳。击打和防守都还不错。虽然是匆忙组成的队伍,但是实力不弱。我和有经验的提塞恩和莫雷蒂亚站在一垒旁边的选手席前面讨论,然后不断摸索尝试,然后不断疑惑不断检讨,最终得出结论,召集全员。 「这样就行了吧。」 我用立体光学映像表示全员的守备位置和击球顺序。 我是一号投手和二垒手。然后是二号投手提塞恩,三号捕手梅肯克劳德,四号右翼手吉吉那,五号中坚手德尔顿,六号一垒手利普金,七号三垒手利多里,八号左翼手德琉辛,九号游击手莫雷迪娜。 「不是挺好的吗。」提塞恩肯定地说道。 也没有人提出其他反对意见。 击球顺序是以脚速比较快的我打头阵,然后是最好要让脚速更快的经验者提塞恩多一些时间站在击球员区,还要把梅肯克劳德的选球眼力和吉吉那的一发击球固定在前半场。我们还有可以打长打的利普金和李德利,还有德琉辛,所以把他们分配到了不怎么擅长击球的组。把没有什么脚力但是却是防守关键的莫雷迪娜放到九号位置,就可以避免消耗体力。 守备就让原来是左撇子的壮汉利普金当一垒手。稍微有点经验的我是二垒手。有胆量的利多里是三垒手。 对手是市民球团,我预测他们有击球向右飞的技术,虽然对捕球有点不安,但是还是把很有臂力的吉吉那分配到右翼手。莫雷迪娜虽然是有经验的人,但是臂力不强,将她安排到需要技术的游击手位置。 这是考虑到贝尔斯的常规做法和各人特色的安排。 我关掉了手机。旁边的梅肯克劳德看着球场外场的的计分板。 「那么,时间到了。」 梅肯克劳德话音未落,以夏欧利为首的球团从三垒旁边现身。观众席上爆发出对当地球团的欢呼声。 夏欧利和他的球团穿着相同的竞技用制服。衣服的胸口和背部上写着梭鲁市民球团的字样。他们戴着手套扛着球棒悠然地向我们走来。就好像身经百战的战士的进军一样。 在季薇家见过的夏欧利是一个普通的怯懦的中年男人,但是现在完全不同。他站在球场上,满脸自信,身体都好像健壮了一圈。眼睛中燃烧着战士的决心与斗志。 「这是强敌啊。」 少一句 夏欧利和球团没有进行练习。他们在进场前就有点流汗了,他们是不准备让我们见识手段。 然后又有四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走入场。 「因为是正八经的一决高下,所以我从市民贝尔斯协会叫来了司球裁判员和三个司垒裁判员。」夏欧利说道。 看来会变成非常正式的比赛。 夏欧利站在三垒旁边的选手席前。他握住球棒,身体前倾,注视着球棒前方的我。 「来吧嘉由斯,一决胜负吧。」 「那么,我想确认一下。如果我赢了你就会认同季薇妮娅和我结婚对吧?」 「阿尔利安的男人不说二话。」夏欧利一挥球棒,仿佛是要杀了我一般的动作,「为了守护我的女儿,我要用贝尔斯竞技杀了邪恶的敌人。」 我看着旁边的吉吉那。 「竞技运动,是为了杀死敌人而存在的东西吗?」 吉吉那思考了一下开口道,「如果是德拉肯族的话,大概就是那样的吧?」 我击拳大喊,「来吧第一场。我们保留实力上吧!」 「好!」 攻击性咒式士们站到了各自的守备位置上。 「尽量做到无失点!」 投手提塞恩站在内场中心振奋士气,守卫阵营不断呼应赞同。我作为二垒手,守卫靠近一垒的地方。莫雷蒂亚在靠近三垒的地方,摆出了守备姿势。 「开始。」 裁判一声令下,面朝击球员区的对手是选手名簿里见过的一号二垒手乌卡堂。 乌卡堂用手拉下了棒球帽檐,朝裁判和投手行了一礼,然后进入了击球员区。夏欧利虽然有点那个,但是选手的礼仪都很周到。总而言之是强敌。 「加油啊,乌卡堂!你是卖眼镜的话,应该能够看清球!」 同伴们的加油声从三垒旁边的选手席上传来,我终于想起来了。 「我要阻止你和小薇结婚!」乌卡堂回答道。 这是佩特罗乌木说过的,对季薇着迷的青年。名簿上有写乌卡堂和波蒂斯,还有提德雷和洛特达特,他们都是喜欢季薇的青年。夏欧利为了拼尽全力阻止我和季薇结婚,故意选了这些人来。去死吧。 提塞恩和捕手交换了个眼神,然后抬手投球,额前的刘海随着他的动作摆动。是一个内角角度很低的刚速球。梅肯克劳德的手套上发出了令人心情愉悦的声音,乌卡堂从击球员区不断后退,透过头盔可以看到他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虽然我和咒式投手交手过,但是这实在是。」 提塞恩脸上满是自信的表情。莫雷迪娜站在我的右边不由得惊叹道:「厉害,居然可以在没有咒式的情况下投出时速两百八十八公里的球。」 提塞恩从一开始就实力全开。可行。 提塞恩的第二球。这次是内角角度偏高的刚速球。这一球给后退的乌卡堂再次带来压力,并且又没有接到。 「我先说好,我把纵横各分成三份,可以完美地分别投到九个地方。」 提塞恩握住从捕手那里扔回来的球,发表了自己不屑的宣言。时速超过两百八十公里的高速球,而且还有超强的控球力,谁能打到呢。 实力全开的提塞恩投出了第三球,是靠近中央偏下的一球,乌卡堂立刻反应。球伴随着轻微的金属音穿过二垒和三垒中间,朝左边飞去。德琉辛拼死冲过去捡,但是右手犹豫了一瞬间,然后扔向了一垒,利普金接住了。 乌卡堂站在利普金身边,脸色很清爽。「我们在用投球机器练习的时候就是差不多这样的球速噢。」 提塞恩听到乌卡堂的话,有些焦急地站在投手板上。球场里,我们的表情都有些苦涩。只是一次我们球威的优势就几乎没有了。这样的话,就不能把提塞恩的投球当做杀手锏。 二号,身材高大的波蒂斯站在场上。是一个面色严肃的男人。这家伙也喜欢季薇,也想阻止我们结婚。 「去吧,运送店!把球打到场外,阻止他们结婚!」 三垒旁边的选手席传来声援。这个运送店长体格很棒,他把球棒放到侧身摆出动作,看起来很有长打力量,很自然地就守住了内场和外场。 提塞恩全力投出一球。虽说是一击空振,但是力量大到捕手梅肯克劳德收回了左脚。 波蒂斯啧了一声,重新摆好姿势。提塞恩和梅肯克劳德对视一眼,慎重地商量。如果从一垒旁边打出长打,乌卡堂就会从三垒一直跑到本垒。 提塞恩选择了一个内角内侧的球进行进攻。有些急躁并且充满击球欲的波蒂斯没有击中球,空挥一击。他瞬间爆出咒骂。 预测对方攻势的提塞恩投出第三球,是内角偏低。波蒂斯没有挥棒,只是摆出击球姿势。 是牺牲打。白球落在内场上,发出一声金属音,提塞恩追着向后方跃去。作为后退守备的我是二垒的辅助。捡起球的提塞恩回头走向最近的一垒。利普金接下球,触杀波蒂斯,然后走向二垒。乌卡堂全力奔跑,已经踏上了二垒。 一死二垒。出现了比较细致的贝尔斯竞技的技巧。我看向三垒旁边的选手席。夏欧利一脸令人厌恶的笑容。站在一垒旁边的波蒂斯则很沉稳。 「这样啊,波蒂斯容易激昂的行动也是演技,声援本身就是陷阱啊。」 我小声说道,内场的阵营纷纷点头。 三号击球者梅西斯进入右边击球员区。是一个身高接近两米的身材高大的击球者。 「梅西斯,你是卖肉的!所以让他看看你的力量,把小薇从坏男人那里解放出来!」 三垒旁边传来的声援也是陷阱吧,所以不值得信用。还有我怎么变坏男人了。梅西斯下一个击球者是四号夏欧利,所以我想要让垒上的乌卡堂消失,在梅西斯这里就终结游戏。 我看向一二垒之间,提塞恩改变了球的握法。提塞恩这次投出的是更偏内侧的变化球。梅西斯击中了时速一百八十五公里的变化球。守备阵营开始变动,打 球飞到了一垒外。也没有到司垒裁判员会判断场外的地步。提塞恩虽然比较擅长直球,但是不擅长的变化球也以相当快的速度落下。 这么说来,因为少年贝尔斯竞技的时候会肩痛,所以是禁止变化球的。这样的话,高中就不打贝尔斯的提塞恩的变化,不管怎么说都会差一点。 「你的直球行得通,但是变化球缓急不太拿捏得准。」 「我知道!」 提塞恩听到我下意识说出来的不重要的忠告,他怒吼着反击。即便如此正因为有变化球这样的球,提塞恩才能用直球进行进攻。 第二个直球和第三个变化球错过界外球。第四个球引诱他们慢挥,然后再次弹到一垒线外。根据梅肯克劳德的配球指示,使击者陷入窘境。 击球员区的梅西斯吐了口气,摆好姿势。提塞恩投球的同时,二垒的乌卡堂开始奔跑。盗垒。击球员区的梅西斯故意大挥然后三振。梅西斯想要踏上三垒,但是梅西斯巨大的身体变成了阻碍,他朝外踏出一步。 宛如离弦之箭的球被踏在三垒上的利多里接住,戴着手套的手像落雷一般下坠。滑垒的乌卡堂率先碰到三垒。很符合一号击球者的脚力。 身材高大的梅西斯微笑着离开了击球员区。我看向三垒旁边的选手席,夏欧利的市民球团,所有人表情都很轻松。 「那群家伙,太卑鄙了吧。」提塞恩说道。 「不行,虽然投球妨害是擦边行为,但是真的是非常擦边的范围内。」我安慰提塞恩道,「虽然很想生气,但是生气的话我们就输了。」 只要是规则范围内的攻击,就不能说什么。如果我们因为生气而混乱,只会给夏欧利球团带来有利条件。 传来一阵金属声响。夏欧利挥着球棒走到了三垒,进入了左边击球员区。 「那么,你差不多该知道贝尔斯这个竞技的恐怖了吧。」夏欧利摆出姿势向我挑衅。 「贝尔斯只靠力量是赢不了的。」夏欧利的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里,是这里的差距噢。」 我明白这是中年男子的挑衅但还是很生气。梅肯克劳德在提塞恩沸腾之前发出指示,争取冷静的时间。因为二死没有牺牲打,所以会用打击来进攻。 投手和捕手的结论已经决定了。提塞恩警戒三垒,向前全力投球。刚速球朝着外角低处飞去。这是梅肯克劳德摆好姿势的护具看起来非常焦灼的一球。 从捕手那里接到球的提塞恩摆出姿势,投出球。第二球是内角偏高,稍稍有点偏离,夏欧利没有出手只是看着它飞走。相当有选球眼力。 作为攻击性咒式士前卫的提塞恩没有因为疲劳而失去了制球能力或是降低球速。两者的对决是正面的力量对决。 提塞恩投出第三球,是外角偏高的制球,夏欧利举起球棒,强行击中球。白球伴随着金属声飞到提塞恩上空,越过我和莫雷迪娜。 白球一直线飞过外场中央,德尔顿和德琉辛拼尽全力追着它。德尔顿和德琉辛一踢金属网,借力跃起。虽然被禁止咒式,但是还是飞到了大约三层楼高度,白球飞得比两人的护具还要上面。白球撞到阶段状的观众席前面的计分板,落下。夏欧利的市民球团和观众中爆发出欢呼声。来看球的少年们拿到球在观众席上奔跑。 我转头,看到提塞恩跪在球场上。夏欧利的球棒落在地上,他因为疼痛不断挥着手。他的手似乎因为打出了时速三百公里的刚速球而麻痹,但是表情非常满足。 乌卡堂走向本垒。夏欧利悠然地走向一垒,他路过我身边,走向二垒,然后在我面前停下脚步。夏欧利看着我的脸。 「啊,打到了呢~不过~这就是实力的差距呢~而且我也不会把女儿给~你~的~。」 白痴一样的脸和白痴一样的声音,他双手叉腰,像羽毛一样上下耸肩。如果不是季薇的父亲的话,我就要杀了他。不留全尸地杀了他。 夏欧利一脸白痴样地看着游击手莫雷迪娜,从三垒走向本垒。又一脸白痴地路过利多里,到达了本垒。市民球团的伙伴们迎了上来,场面非常热闹。 莫雷迪娜,利多里和梅肯克劳德看到那张白痴脸,大家的表情都变得非常苦涩。即便是季薇的父亲大人也不能这样。当然我知道这是让我们生气的心理战,但还是生气。 但是第一回的前半场是零比二。商店街的市民球团的进攻还在继续。 提塞恩重新提起干劲,摆出姿势。五号,在欢呼声中出来的是鲜鱼店的提德雷。提塞恩投出了第一球变化球。提德雷读出了他因为内心动摇而出现的变化的甜头,打中了他的球。出垒。 紧接着,是六号果蔬店的洛特达特。打中了提塞恩的刚速球。白球朝旁边飞去,我们深受去接,但是它跳跃着飞到了前面。我转身站起身,面前是右翼手吉吉那,他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 「抓住它,吉吉那!」 吉吉那右手一闪,抓住了跳到面前的球。虽然这是因为异常的反射神经和握力而成功的捕球,但是防止了长打。吉吉那看着右手上的白球,然后又看着我。 「这么说,我明白了怎么攻击,也明白了怎么捕球,那现在我要干嘛?」 「我忘记你完全不知道贝尔斯竞技的规则了!」我非常焦虑,:扔到一垒去! 「一垒在哪里?」 吉吉那完全就是个外行,他只知道击打和踏垒,连守备都不知道。就在吉吉那疑问的时候,提德雷朝我侧边冲来。 「赶不上一垒了!你扔到二垒,那什么,扔到莫雷迪娜那里去!」 吉吉那随手一挥手,简直是看不清球的超高速。随着一声炮弹一般的声响,白球落在了二垒上的莫雷迪娜的双手上。她的上半身因为冲击几乎完全后仰,但是女咒式士忍住了,皮革上传来一股焦臭味。 奔跑着的提德雷放慢了速度,莫雷迪娜触碰到了就是三死。洛特达特也在一垒前停了下来。 女人从护具中伸出左手,挥了挥。 「在这里!」 吉吉那超越常识的投球,像炮弹一样杀死了奔跑者。前卫的超强腕力,不仅仅可以用来打架,也可以活用来投球。托他的福没有让对方连胜。 全员都在一垒前,然后回到了选手席。我们从守备换到了攻击方。 视线前方,夏欧利作为投手站在球场内场中央。他用运动靴踢了踢投手板,靴子上的铆钉擦出了火花。 捕手比起其他男人个子比较小。仔细看看,很年轻。是季薇的弟弟拉布德。他穿着捕手用的甲胄,右手将头盔面具拉下。左手穿上护具。 「拉布德,你这背叛者。」 季薇妮娅愤怒的声音从观众席上传来。拉布德似乎有点害怕姐姐,没有转头去看。我也注视着拉布德。 「爸爸,我可真的背叛了姐姐来比赛了,所以参加你就得给我一万元,赢了的话还得再加一万元哦,我们说好了。」 「没问题。」 夏欧利握紧白球。少年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所以被父亲收买了。我看向左边,季薇妮娅坐在观众席上,一脸苦涩。 我问道,「率领成人市民球团的夏欧利,故意选自己的儿子来参赛是?」 「拉布德高一的时候就已经是名校的正捕手,是贝尔斯的天才儿童,才能比父亲还要高。」 季薇从观众席上走下来,绿色的眼睛里燃烧着地狱的业火,她盯着父亲。 「父亲和弟弟,之后是正座和说教。」 父亲和弟弟没有看季薇的脸。两人的眼里充满了恐惧,即便是父亲和弟弟,似乎也很惧怕季薇。拉布德站在本垒后,作为捕手,他噘着嘴小声嘀咕道:「因为,我想买新的电子游戏和漫画,还想要和女孩约会的钱。」 「你这家伙,因为这种事情要阻止姐姐结婚吗。我会从精神上杀死你的。」 季薇抓着金属网,声音让拉布德全身毛骨悚然。即便球团中聚集着旧情敌,即便姐弟之情破裂,夏欧利也要破坏我和他女儿的婚事。 是恶鬼吗。 「即便如此我也会赢的。」 进入左击球员区之前我想起来了,戴着竞技用的头盔朝捕手布拉德和司球裁判员行了一礼,然后再进入了击球员区。我握着球棒,收紧腋下,摆出姿势。夏欧利在身后握着球,摆出投球姿势。 夏欧利手高举过头,和捕手拉布德交换了个眼神,决定了球的种类,然后进入了投球动作。 「来抢我女儿的狗屎眼镜仔,去死吧吧吧吧吧吧!!!!」球伴随着谜一般的杀意的声音投了出来。一声爽快的声音,一个内角偏低的直球落入了捕手的护具。 「球速几乎达到时速一百四十五公里。」 莫雷迪娜站在一垒的选手席,正确地计算了球速。对于一般人来说,这个球速非常厉害。 但是,如果从攻击性咒式士的咒式和剑术的世界来看,果然还是太慢了。即便是平时躲避吉吉那的攻击的我,也可以非常轻松地躲过。不用等到第四个死球就可以。 我看向一垒,提塞恩在选手席上发出了击球的指示。我收回视线,夏欧利又在和捕手交换暗号。 「不管怎么样,去死吧吧吧吧吧!」 每次都有谜一般的愤怒喊声。这次是内角偏高的球,但是太过内角了。我低下头躲开,危险球掠过我的头盔,拉布德慌慌张张向左上伸出手,用护具接住了球。 因为这意外而吃惊的我心底冒起一股火。 「等等,刚刚那个是危险球吧?!」 我直起身,用球棒指着夏欧利朝他走去。同伴们从选手席中冲出来,拉住了我。夏欧利在前面面朝裁判脱帽谢罪,我回过神看着裁判。 「虽然有点苦恼。」裁判说,「如果是故意的话,捕手就不会那么慌张地伸手。所以应该是暴力投球。」 我焦躁地回到击球员区。同伴也愤怒地回到了选手席。我的背部涌上一股寒意。 「比赛中死亡应该是事故死亡。」 我转过头,夏欧利的嘴被护具遮住了,但是绿色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杀意。我忍耐着寒意,回到了击球员区。我不想去想夏欧利是认真的。 裁判宣布比赛再开,我转换心情。一定要打到。 夏欧利投球,又是一个内角偏低球,来得及反应。我虽然有些焦急地失去平衡,但还是成功击到了球。伴随着一声金属声,球越过内场,飞向外场。我全力追着球奔向一垒。右翼手接住落在球场上的球,然后扔给附近的二垒手。二垒手接到球用力一扔,扔向一垒。一垒手伸出脚捕到球,护具碰到了飞身而去的我。 「啊。」 本该是绝对的二垒打,但是八秒跑完一百米的我都没赶上,是非常完美的守备。 站在一垒旁边的选手席上的攻击性咒式士们,双手抓住栅栏,聚精会神。夏欧利从一垒手那里接过球,不屑地笑了。站在四面的守备阵营的表情都是一样的。 「这。」提塞恩在次击球员区说,「这不是仅仅凭借身体能力的差距可以赢的对手。」 全员都赞同经验者的判断。再说了,即便那个危险球不是故意的,但是被投了一个内角球,球棒差点就失常了。 「我必须做点什么。」 一号的提塞恩行了一礼走进击球员区,摆好姿势。不愧是经验者,非常漂亮的姿势。我非常期待他。夏欧利站在内场中间,活动脖子,他把提塞恩看做一个普通的对手,开始和拉布德选择球的种类。 夏欧利点了点头,手高举过头。投球。正中间,时速一百二十公里,很慢,提塞恩应该可以,啊,空挥。 提塞恩的身体跟着球棒惯性弯腰,从交叉的双脚向后看去,球被内场外的捕手接住了。 「不知道是变化球啊。」夏欧利恢复姿势,说道,「你知道吗,可以弯曲到这个程度。」 提塞恩肯定非常惊讶。这和我学生时代的经验不同,球的轨迹太弯曲了。 「这,可以像职业选手一样弯曲,这。」 提塞恩比我还惊讶。他保持着击球后的姿势,没有动。 「哈哈哈哈哈哈,我忘记说了,我和伙伴们在草地贝尔斯大陆大会的时候获得了第三名噢。」夏欧利笑得很轻松。 「你等等,即便是草地贝尔斯,但是大陆大会第三名。」我呆呆地站在选手席,「这,这是除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职业选手和企业选手,第三名的程度。」 夏欧利用护具接住了捕手的球。中年男子绿色的眼睛里似乎想起了过去。 「即便是我,如果没有高中时候的那件事,现在应该会作为职业投手在活跃。」他的眼里燃烧着绿色的火焰,注视着我,「我要带着所有的愤怒和心酸,打倒你,嘉由斯!」 「不,请不要把那么复杂的愤怒发泄到毫无关系的我身上。」 「还有对政治的不满,我就是要全力以赴击溃你!」 夏欧利再次握住球,大叫着投出一球,掠过外角,也没有逃向外场。剩下只有一个击球。 提塞恩握住球棒,鼻息有些急促。夏欧利再次投球,时速一百米,非常慢的球,提塞恩仰身击中。球飞向前方,提塞恩以超高速奔向一垒。夏欧利用右手捡起球,扔出去。即便是提塞恩没有咒式以百米六秒跑步,也比不上夏欧利的球速。提塞恩踏在线上向前扑去。一垒手接住球,比提塞恩先一步踏到一垒。滑垒的提塞恩的手晚了一秒才碰到一垒。 「可恶!」提塞恩右手怒锤地面。 「落入了慢速球的陷阱!这是从现役时代就有的坏毛病!」 夏欧利从一垒手那里接过球,等着下一个击球手,中年男子握着球,用手背擦去头上的汗水。慢速球的陷阱,即便是夏欧利也有些紧张。再说了,一球就可以看穿提塞恩的坏习惯,安排陷阱。季薇的父亲不愧是心理战的名将。 梅肯克劳德走上了击球员区,他摆出击球姿势,但是脸上没有什么自信。 夏欧利手高举过头,投球。外角偏高的一球,时速一百三十公里,梅肯克劳德用力一挥,但半途强行停下动作,球就顺势飞向场外。 主裁判犹豫了一下,判断为「场外」。如果挥棒的话,就会被判断为三死了吧。梅肯克劳德的选球眼力避开了变化球的陷阱。「干的不错啊。」 夏欧利从捕手那里接过球,笑着说。 梅肯克劳德重新拿着球棒摆好姿势。 「嘉由斯和亚莫西部长的头,都变秃吧啊啊啊啊啊啊啊!!」 带着对我与上司的憎恶,夏欧利投出了一计快球。梅肯克劳德击中变化的快球,一声清脆的金属音。击球飞向一垒方向,二垒手用护具接住球,然后扔出去。一垒手从垒上伸出身体接住,三死。守备阵营宛如铜墙铁壁。 「对不住。」梅肯克劳德悄然离开,回到了一垒旁的选手席。 「不,这是对方太厉害了。」我一边做守备的准备一边安慰他。 我暂且不说,就连有经验的提塞恩和最派的上用场的梅肯克劳德也被他们摆了一道,攻击性咒式士们开始动摇。 「要习惯手边轨迹变化这种不自然的物体,还需要一点时间。」我用护具的内侧击拳,干涩的声音打破了选手席的沉默,「只要眼睛习惯,攻击性咒式士的话是可以应对的。」 我继续说。 「不管怎么说,这只是一场游戏而已。不会死的。」我笑着,「不过是为了赢比赛去结婚而已,只要开心就好。」 全员因为我的话重新恢复斗志。大家努力只把它当做一场竞技游戏。 季薇妮娅和母亲坐在观众席上撑着阳伞,俯视着球场。 季薇妮娅握着手正在担心胜负的走向。季薇利亚对着球场的激斗挥了挥手。 「夏欧~投的不错!完全封杀吧!」季薇利亚朝着球场大喊。 「母亲,你是哪一边的?」 「那当然是,夏欧,你父亲那一边的。」 「诶——」 「夏欧在打贝尔斯的时候和工作的时候是最帅的。」季薇利亚注视球场说道,「所以,我喜欢现在的他。」 季薇妮娅看着母亲的侧脸,倒吸一口冷气。 季薇利亚绿色的眼瞳追逐着自己爱的男人。艳红的嘴唇拼死为他声援。脸色泛红宛如蔷薇。就好像一口气回到了三十年前,变成了一个十七岁的少女。 季薇妮娅也终于开口:「这是有关女儿结婚的一战,所以能不能请你支持嘉由斯那一边?」 「你自己支持不就好了?我要支持夏欧。」季薇利亚对女儿说。 「哎呀,没什么好担心的。」季薇利亚左手撑在女儿的膝盖上,「被男生夺走,他才能明白女生的价值不是吗?虽然现在是恋人和父亲的对决。」 母亲好像笑得很开心,季薇妮娅歪了歪嘴。 「但是,如果嘉由斯输了,父亲不会允许结婚的。」 「是呢。」母亲爽朗地笑了,「但是父亲是知道的,反正没有办法阻止相爱的你们的结婚。」 「那么,为什么要比个胜负呢?」 「因为父亲想试试嘉由斯是不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季薇妮娅听了母亲的话,顿了一顿,然后又说,「那么那是什么?」 季薇妮娅面前,夏欧利正在憎恶地大喊:「嘉由斯,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 母亲撇开了视线。 「哎呀,夏欧,稍微有点那个啦。那大概是,或许是,没关系的啦。」 季薇妮娅听了母亲的话,表情苦涩,她转向前方,双手拢在嘴边。 「嘉由斯,稍微压制父亲也好,快赢!」然后季薇低下头,「因为尽量不想用底牌,所以用通常手段赢吧。」 桃色的嘴唇轻轻呢喃。 提塞恩的高速球和一段降速的变化球,配合梅肯克劳德巧妙的分配,将对方逼到死角。虽然七号佩特罗乌木打到了第三球,左翼手德琉辛飞身扑去直接接到球。 八号设计师雷森一边咒骂我,击中了提塞恩的投球。被击中的球穿过内场,投手提塞恩伸出右手,指尖碰到了球,落在地上。左手的护具没能成功捡起球送出去。提塞恩痛苦地握着球,举起手,停止了动作。雷森没法冲刺向二垒。 提塞恩一动不动。我向司球裁判员要求了一点时间,然后走向投手。梅肯克劳德、莫雷迪娜、利多里和利普金都走向内场的投手。外场的吉吉那、德琉辛和德尔顿也走了过来。 梅肯克劳德为了不让对方读出我们的对话,用护具遮住了嘴边,他看着提塞恩说道:「没事吧?」 提塞恩听到师傅的问题,一脸没事地站起身。 「什么?」 「给我看你的右手。」 我用护具遮住手对他说,我们在内场将提塞恩围住,不让对方看见。提塞恩勉勉强强地伸出右手,因为碰到了被强力击打的球,他的食指已经红肿起来,指甲也剥落了。 就算是咒式士,在没有咒式强化的情况下用一根手指强行触碰击球,肯定会受伤的。提塞恩阻止了想要和裁判要求治疗的我。 「如果用咒式治疗的话,也会违反咒式禁止协定。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他一脸认真地对我说,「如果不允许咒式治疗的话,就不能恢复疲劳和强化臂力,这样没有办法比赛了。」 随着提塞恩的视线,可以看到夏欧利他们也没有使用咒式治疗。 已经没有隐藏的意义了,提塞恩回到了一垒选手席。医师透库罗洛对他进行了寻常的治疗。 我看向留在内场的同伴们。 「没有可以代替提塞恩的投手。」我向大家叙述现在的处境,「虽然我还有控球力,但是没有力量,也不能使用变化球。有人能够准备代替他吗?」 我转头,身材高大的利普金和利多里摇了摇头。 「我们没有办法精密地计算投球。而且只靠一个直球是行不通的。」兄弟二人说道。吉吉那、德尔顿和德琉辛都差不多是这样吧。只靠力量是不能打垮夏欧利他们的。 那么,我看向旁边。 「那么就只有我了。虽然我没有专门坐过投手,但是至少能投一种变化球。」 有经验的莫雷迪娜开口说道。 虽然这是唯一答案,但我摇了摇头。 「莫雷迪娜和我一样,如果是草地贝尔斯的话,还可以当接续选手,但是对手实在是太恶意了。」我看向三垒的选手席,「你能够抑制住那家伙吗?」 莫雷迪娜咬住下唇。 「冷静地来看,作为后卫的我,能够打出时速一百六十公里的球和变化球,还可以使用猛打和盗垒这种小技巧,但即便如此也无法打败市民球团的吧。恐怕每一次都会失分。」 莫雷迪娜做出的分析,非常客观。 「如果把莫雷迪娜从守卫的关键游击手这个位置上排除的话,恐怕会疯狂增加失分。在我们已经没有得分的情况下,最重要的是防止失分。」 梅肯克劳德冷静地判断。 「贝尔斯竞技如果没有守备力,就会没完没了,而且不断失分。如果分差到十分,就结束了。」 「但是,没有可以代替的投手和内场手。」我苦涩地下了决断,「我知道这会不利,但还是由我来投球吧,失分的话就用守备力来弥补吧。」 「我来投。」提塞恩站在内场阵营的圈外。他举起右手,食指已经做了应急治疗。普通的应急措施最多只能做到止血。 我只能问,「你能投吗?」 「我不是说了可以吗。」提塞恩有些粗鲁。 我摇了摇头。 「但是,这是有关我的事情的胜负。如果能够开心当然最好,但是如果受伤了还要继续玩,就没有意义了。」 「嘉由斯,你这家伙。」提塞恩踏入内场,脸色不是很好,「如果说稍微受点伤就要抛弃同伴逃跑的话,那么攻击性咒式士和军队都无法成立了。所以我来投,就可以了。」 「所以说,这里不是战场。甚至不是工作。」 「让我做一个为了同伴结婚而战斗的男人吧。」提塞恩看起来有点难过,「说实话,上一场战斗,还有上上场,我都只是嘉由斯和吉吉那的辅助。为了超高等级两人的死战,十一阶级的我需要多么拼死才能一起战斗,但即便如此我也知道,现实是我及不上你们。」 提塞恩声音痛切。其他的咒式士们也想起了过去的共同战斗。他们想起了无数次在窘境被我所救的事情,他们都开始感到愧疚。 「但是,贝尔斯竞技的话,投球的话,我能够帮上嘉由斯,请让我成为你的伙伴吧。」 提塞恩的眼里充满恳求。我看向周围,梅肯克劳德,利普金,利多里,莫雷迪娜,德尔顿,还有在一垒选手席的透库罗洛、阿拉巴乌和米格斯,他们都已经是伙伴了。大家为了伙伴,都到了想做些什么的程度。 在充满死亡与破坏的攻击性咒式士的世界里,大家都是冷酷无情的,如果不是那样的就会死。但即便如此大家都还残留着人性。聚集而来的人们都还年轻,都是很好的人。 「不,如果我觉得麻烦了会收手的。」只有德琉辛苦笑着,冷静的中年女性也是必要的。 「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拍了拍提塞恩的左肩,「极限之前就交给你了。但是,如果到了会影响工作的范围,就请你停止。」 「我会在极限之前全力而行的。」提塞恩骄傲地笑了。 大家纷纷散到球场的内外场。梅肯克劳德让提塞恩做了做头球练习。为了减少手指的负担,我们只能一球定胜负。 一死,一垒跑垒员,九号击球者是虽然是高中生但是被选拔为捕手的季薇的弟弟拉布德。虽然是技术高超的市民球团中年纪最小的,但是不可大意。 「虽然你受伤了,但我不会手下留情的。」拉布德挥着球棒说道。 故意这么说是因为很在意吧。很年轻,就从这里入手吧。 提塞恩的第一球是正中间的直球。梅肯克劳德用护具接住,发出了沉重的声音。拉布德瞪大眼睛。在我身边的游击手莫雷迪娜也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 「时速两百七十五千米。球的威力几乎没有降低,这是怎么做到的。」 恐怕这是梅肯克劳德的指示,强行打出高速球给对方看的方案吧。接下来是第二球。拉布德警戒着不降低的球速,准备切切实实地击打,但是球飞到了外面。拉布德急急忙忙伸出手,但赶不上了。 懊恼的拉布德重新摆好姿势,提塞恩打出了第三球。内角的直球球速略微降低,少年击中了。 击中的球向子弹一样飞过提塞恩左边。三垒的雷森伸出了手,但是利多里比他先一步碰到了球。司线裁判员判断的时间也让人焦急。 司线裁判员伸长身体,举起右手。 「三死,攻守交换!」 我站在球场里握紧拳头,和附近的人用护具 击拳。观众席上传来欢呼声。提塞恩的球速会降低,但还是可行。能够拯救全员的防守困境。 有了吉奥卢时代的那种感觉。 第二场后半场,吉吉那作为先锋击球者进入了击球员区,他用使剑的姿势举起球棒。生活在超音速的剑术世界里的吉吉那值得期待。 秋风飒爽,穿过投手和击球手之间。站在一垒旁边选手席上的我也被秋风吹到。虽然很凉快,但现在胜负是第一重要的。 夏欧利站在内场中央,摆好姿势,投球。吉吉那挥棒,空挥,弯曲的白球被捕手接住。站在击球席的吉吉那看向选手席的我。 「怎么回事?球朝内侧弯过去了。」 「所以说,我不是解释过了吗。」如果不是实际经历过,是不会明白变化球的厉害和不自然的。不管运动能力有多好,如果没有玩过贝尔斯竞技就会在变化球这件事上受挫。 「这个我又忘说了。内角和高速内角,外角和高速外角。从直球变成回旋坠落,从在空中飘舞到落下,分开使用这些球的话,不管反射神经和能力有多好,外行人都是打不到的噢。」 夏欧利用护具握住球说道。 「不仅仅是快速变化的球种。你们的投手好像可以分别投九个地方,但我可以投到那个框之外的二十三个地方。这就是贝尔斯竞技的恐怖噢。」 我们沉默了。夏欧利太强大了。同时,不管吉吉那如何对高速球应用实战的剑术,但是因为实战中不存在慢速的弯曲球,所以他无法理解。不仅仅是左右,还会上下变化,实在是很难接招。 「但是,我已经看穿了。」 吉吉那摆好姿势。只是一球,他的姿势就和职业选手一样专业了。只要有一次经验,他就判断那是在途中变化的不自然的飞翔物体。 对面的夏欧利绷紧表情。对手不仅仅是一个外行人,还是一个一流剑士。他觉得对方可以应对变化球。 第二球。吉吉那冷静地应对慢速球,像挥剑一般挥动球棒。但是,球被捕手接住了,比吉吉那预测的地方还要更下面。男人保持着挥空的姿势,看着捕手护具里的手,非常惊讶。 「这次,掉下来了。」 夏欧利接过捕手投来的球,微笑起来。 夏欧利很难对付。草地贝尔斯大赛第三名这个事实非常沉重。 「下一个会打到的。」吉吉那再次摆好姿势。 秋风不规则地吹过球场,夏欧利握着球和捕手交谈。拉布德头盔下的眼睛里有笑容,我不会漏看。我给吉吉那递了个信号,告诉他对方在谋划些什么。击球员区的同伴开始警戒起来。 交谈结束,投手投球。本该确认球种的吉吉那一脸怪异的表情将体重压到左脚上,挥动球棒,因为是时速十公里的慢速球,吉吉那非常轻松地击中了它。本该是这样的,但是挥空了。 球并非预测的球路,而是被吸进了大幅度向左下移动的捕手的护具里。 「怎么回事,这个球。」吉吉那站在击球员区,看着球棒,「先往右再往左,最后往下,不敢相信。」 「不好意思啊吉吉那先生。」拉布德站在吉吉那背后笑道,「虽然我和爸爸说了对付外行对手不需要这样的球,能够完美接到这个球的,只有从小和他一起练习的我而已。」 投手夏欧利微笑着。选手席上的提塞恩目瞪口呆。 「真的假的,无回转球啊?」提塞恩表情和声音都充满震惊。 「那是什么,我不知道啊。」 「用无回转的方式投球,然后让球左右摇动不规则地变化落下。向右转的球还会再一次向左转。」 「那种球,没法预测轨道的吧。如果和其他的球混在一起,要怎么才能打到?」 提塞恩无法回答我的问题。哎,真是绝望。夏欧利站在内场中央微笑着。他食指和中指捏着球,指了指球场。 「这个梭鲁市民球场,这个季节,因为周围都是山,所以下午三点开始会吹不规则的风,能让无回转球变得更加不规则。我就是在等这阵风。」 夏欧利微笑着。 梭鲁市民球团不仅作为选手熟练度很高,也很有主场优势。本地的梭鲁市民球场胜率超过七成的异常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对特殊地势的理解,更是夏欧利为了投球而特地利用了地形优势。 我咬住下唇。夏欧利似乎不是想演那种先和女儿结婚对象一决胜负,然后再和解相拥这样的感动的场景。如果输了的话,他会认真地粉碎我和季薇的结婚计划。 在我的心中,夏欧利从季薇的父亲变成了最糟糕的妨碍对象。 「杀了他,不管怎么说要杀了那个老头!」 我的指示和季薇的声援声都变得虚无,后续的德尔顿不擅长变化球,三振出局。利普金选择了四球,利多里被无回转球和装作无回转球的直球收拾了。 三场后半场。夏欧利精密的投球技术和变幻自在的变化球使得攻击性咒式士不断苦战。德琉辛发挥了视力的优势,选择四球。然后莫雷迪娜巧妙击打,跑垒员一,二垒。顺序回到了我。 「如果这里打不中,就没办法了。」 「那就没有办法地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然后和我的女儿分手!!!!!!!!!!!!」 夏欧利大喊,投出一个无回转球。装作和第二个球一样,但是从外角向外场飞去。就是现在!。 游击手飞扑出去想要用护具接我打出去的球,但是没接到。两个跑垒员开始跑起来,游击手右手接住了落下的球,然后向右用力一投。二垒手接住求,被想要回去的德琉辛碰到,二死。中途来的莫雷迪娜回到一垒上,但是球越过头飞过去,一垒手接住了球完成了三重杀。守备六号、四号和三号简直是教科书般的守备。 「胡扯的吧,喂。」 就像提塞恩所说的,即便是职业运动员也很难有这么厉害的防守。 飞扑出去的游击手拍掉制服上的土,站了起来。二垒手击拳,一垒手投球。全员都在微笑。 「提塞恩忍着伤势投球,同伴们都全力支持。竟然你们打出了一场精彩的竞技,我们也会相应地发挥实力给予回应。」 夏欧利接住球看着一垒前面的我,他帽子下的脸洋溢着温柔的笑容。 「你们能够成为优秀的球团,不,应该已经是了。」 「那么,你愿意让女儿和我结婚了吗?」「胜负是不同的。你这个想要盗走我可爱女儿的狗屎男,去死吧。不,我要杀了你。」 夏欧利突然变成了充满敌意的眼神,从内场里走过来。我完全不觉得自己可以和季薇的父亲相互理解。完全不。 保持着两分的差距,双方都没有得分继续着战斗。现在是第四场还是第六场,我不知道。我们是守备方,所以应该是前半局吧。我想要回头看看计分板,但是眼睛不能离开提塞恩和击球员区的夏欧利。 我用右手擦去额头上的汗,然后将手放在弯曲的膝盖上。飞舞的尘埃粘在嘴巴和舌头上。秋日的阳光很热。 为什么我,攻击性咒式士嘉由斯·雷维纳·索雷尔,要在这里参加贝尔斯竞技,为什么要做二垒手,我开始不明白了。 有点年纪的十八个成年人,一个接着一个投球击球,追球接球,不断奔跑。我不懂这有什么意义。本该是为了获得和季薇结婚许可的比赛,为什么非得拼命到这个地步不可。本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为什么现在开始追一个白球呢。我不懂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即便如此,子弹一般的白球还是飞到了我的面前。因为提塞恩的力量变弱了,所以变成了长打。 「怎么会让你们得逞!」 我想要伸出左手抓球,抓住了,然后就那样在地上滚了一圈,挥手向右斜前方的二垒投去。莫雷迪娜右手接住球,强行转身,踩在垒上,然后大叫着扔向一垒。接住球的利普金的护具和飞身而来的巨汉梅西斯猛烈地撞在一起。 烟尘之间,可以看到停止跑垒的利普金和飞身而来的梅西斯,还有看着球的方向的司线裁判员。司线裁判员举起右手,宣布三死,攻守交换。 很像后记 要说我有多么期待写后记呢,大概就像吃冷掉的炸鸡块或者是收拾猫的呕吐物那么期待吧。哇,真是期待呢。 我正在和黑柳彻子以及火星异种们争夺火星霸权,所以很忙,每次都拒绝写后记,但是主编都通过责编要求我必须写。 在我家,被猫弄坏的东西被叫做不可逆转的只有一次的转换。大概是霸天虎在守护我们家吧,后记也是这种感觉。 因为是十三卷,那就来说说和十三有关的事情就好了嘛!(头上闪起了一个电灯泡) …………没有啊!没有沉迷于十三或者十三号的星期五什么的啊! 对了,我最近结婚了,我觉得来说说非常廉价、非常普通的私生活就好了嘛! …………即便说了生活很和平幸福也很无聊啊!「啊啊这样啊真好啊去死吧」这样就会结束了哦! 那么,我只能试试用有趣的方式来说说不幸的事情。 不管是谁,有时候会在学校啊职场啊家里啊街上啊遇到讨厌的人。我自己也遇到了很——————多。(请对号入座) 还有,每个人都遇到那种让人觉得「那种生活方式,居然活到现在还没被杀掉啊」的人。会思考自己会不会也进入了那个范围。 帮派和游击队士兵的话,如果是无礼而又傲慢的人的话会在年轻的时候就被同伴们杀掉的,所以太过邪恶的人似乎不会长命。这么说的话,那种人还活着,说不定是和平国家的象征呢。 要说我有多么期待写后记呢,大概就像吃冷掉的炸鸡块或者是收拾猫的呕吐物那么期待吧。哇,真是期待呢。 我正在和黑柳彻子以及火星异种们争夺火星霸权,所以很忙,每次都拒绝写后记,但是主编都通过责编要求我必须写。 在我家,被猫弄坏的东西被叫做不可逆转的只有一次的转换。大概是霸天虎在守护我们家吧,后记也是这种感觉。 因为是十三卷,那就来说说和十三有关的事情就好了嘛!(头上闪起了一个电灯泡) …………没有啊!没有沉迷于十三或者十三号的星期五什么的啊! 对了,我最近结婚了,我觉得来说说非常廉价、非常普通的私生活就好了嘛! …………即便说了生活很和平幸福也很无聊啊!「啊啊这样啊真好啊去死吧」这样就会结束了哦! 那么,我只能试试用有趣的方式来说说不幸的事情。 不管是谁,有时候会在学校啊职场啊家里啊街上啊遇到讨厌的人。我自己也遇到了很——————多。(请对号入座) 还有,每个人都遇到那种让人觉得「那种生活方式,居然活到现在还没被杀掉啊」的人。会思考自己会不会也进入了那个范围。 帮派和游击队士兵的话,如果是无礼而又傲慢的人的话会在年轻的时候就被同伴们杀掉的,所以太过邪恶的人似乎不会长命。这么说的话,那种人还活着,说不定是和平国家的象征呢。 要说我有多么期待写后记呢,大概就像吃冷掉的炸鸡块或者是收拾猫的呕吐物那么期待吧。哇,真是期待呢。 我正在和黑柳彻子以及火星异种们争夺火星霸权,所以很忙,每次都拒绝写后记,但是主编都通过责编要求我必须写。 在我家,被猫弄坏的东西被叫做不可逆转的只有一次的转换。大概是霸天虎在守护我们家吧,后记也是这种感觉。 因为是十三卷,那就来说说和十三有关的事情就好了嘛!(头上闪起了一个电灯泡) …………没有啊!没有沉迷于十三或者十三号的星期五什么的啊! 对了,我最近结婚了,我觉得来说说非常廉价、非常普通的私生活就好了嘛! …………即便说了生活很和平幸福也很无聊啊!「啊啊这样啊真好啊去死吧」这样就会结束了哦! 那么,我只能试试用有趣的方式来说说不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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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也是得到了各方人士的协助,总算是顺利出书了。如果有在读这篇文章的人的话,我想借此表示感谢。 那么,有缘再见。 要说我有多么期待写后记呢,大概就像吃冷掉的炸鸡块或者是收拾猫的呕吐物那么期待吧。哇,真是期待呢。 我正在和黑柳彻子以及火星异种们争夺火星霸权,所以很忙,每次都拒绝写后记,但是主编都通过责编要求我必须写。 在我家,被猫弄坏的东西被叫做不可逆转的只有一次的转换。大概是霸天虎在守护我们家吧,后记也是这种感觉。 因为是十三卷,那就来说说和十三有关的事情就好了嘛!(头上闪起了一个电灯泡) …………没有啊!没有沉迷于十三或者十三号的星期五什么的啊! 对了,我最近结婚了,我觉得来说说非常廉价、非常普通的私生活就好了嘛! …………即便说了生活很和平幸福也很无聊啊!「啊啊这样啊真好啊去死吧」这样就会结束了哦! 那么,我只能试试用有趣的方式来说说不幸的事情。 不管是谁,有时候会在学校啊职场啊家里啊街上啊遇到讨厌的人。我自己也遇到了很——————多。(请对号入座) 还有,每个人都遇到那种让人觉得「那种生活方式,居然活到现在还没被杀掉啊」的人。会思考自己会不会也进入了那个范围。 帮派和游击队士兵的话,如果是无礼而又傲慢的人的话会在年轻的时候就被同伴们杀掉的,所以太过邪恶的人似乎不会长命。这么说的话,那种人还活着,说不定是和平国家的象征呢。 要说我有多么期待写后记呢,大概就像吃冷掉的炸鸡块或者是收拾猫的呕吐物那么期待吧。哇,真是期待呢。 我正在和黑柳彻子以及火星异种们争夺火星霸权,所以很忙,每次都拒绝写后记,但是主编都通过责编要求我必须写。 在我家,被猫弄坏的东西被叫做不可逆转的只有一次的转换。大概是霸天虎在守护我们家吧,后记也是这种感觉。 因为是十三卷,那就来说说和十三有关的事情就好了嘛!(头上闪起了一个电灯泡) …………没有啊!没有沉迷于十三或者十三号的星期五什么的啊! 对了,我最近结婚了,我觉得来说说非常廉价、非常普通的私生活就好了嘛! …………即便说了生活很和平幸福也很无聊啊!「啊啊这样啊真好啊去死吧」这样就会结束了哦! 那么,我只能试试用有趣的方式来说说不幸的事情。 不管是谁,有时候会在学校啊职场啊家里啊街上啊遇到讨厌的人。我自己也遇到了很——————多。(请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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