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鬼》 第一张 “恩,看来是不能再熬夜了,皱纹又深了。”我看着镜子一边整理着稀稀拉拉的白发一边自言自语。 不自觉的挺了挺腰,镜子里的我又高了几分,呵呵一笑,一口的黄牙让我不自觉的摸了摸昨天刚从老板那讨来的好烟,“生活真是个好东西,不对,活着才是好东西。”提上鸟笼,一步三晃的走出自己生活了快百年的这个幽暗胡同,像每一个老头儿一样,乐呵呵的在街上溜达着,转眼就到了编辑社。”哎,还是公家饭碗好啊,不仅管住还管吃,哈哈。“ ”老八,你疯了!你疯了!老八,你疯了!“鸟笼里的八哥不应景的喊着。 ”去去去,就你聪明,再多嘴,把你烤了。“我看着鸟笼里那对没有豆子大的鸟眼,蛮不在乎的应付着。 ”哎呦,老爸,又和八王爷斗嘴呢。来,八王爷,我带你泡妞去。“说话的是小肥,一个十足十的大胖子,160的个子,体重却大概是身高的两倍多,正着看,侧着看都是正方形那种,是编辑部里最近新招进来的实习生,年纪不大,不过阅历丰富。听人事部梦美女说这次来参加面试的实习生大概有2个这么多,能从中选出小肥,这小肥的能力也是可见一斑。 哦,对了,他不是我儿子,我年轻那会儿就算不是翩翩公子哥,俊俏美男子,也算是一个风流浪子,怎么会有这么长得这么丑的儿子,你看小肥那张脸。还是别看了,整张脸都是肉,本来挺好的浓眉大眼,在他脸上倒也显得突出,不过讲真的不要太突出…… 我看着小肥的脸胡思乱想着,鸟笼里的八王爷已经自己打开鸟笼,自觉地飞到了小肥的肩膀上,小肥嘿嘿对我一笑,跟八王爷一人一鸟聊着天出门去了。 ”老爸早!“ ”早,梦美女!“我把鸟笼挂在门房外面,看着依着门框的女人,不自觉的把目光移到了女人的胸前。啧啧,还真是有容、奶大!不怪人家能当人事,就是有过人之处。 ”别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喜欢就自己画一个,再不行就自己变一个。“女人拿着豆浆,俏皮的用舌头把嘴边的痕迹舔进去。”对了,老板等你呢,今天好像有活。“说完转身一甩红裙,整个人消失了。 ”有活?已经快半个月没活了,不会是压着什么大活吧。“眨眨眼,缓了缓精神,我也跟着溜达进了面前这个古董似的办公大楼,就像刚来时候一样,心里揣着忐忑和好奇。 我叫王义勇,绰号老八,民国生人,具体哪年早忘了,其实能记得才更奇怪,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谁还会想自己是什么时候生的,那年头兵荒马乱的,什么事都能发生,也是那时候的经历造就了现在的我。 印象里我出生在一个不错的家庭,年少时候,也学过什么琴棋书画,不过因为体质不好,倒是没有舞刀弄枪。后来不知道国家这帮子富人圈愁什么风,都把自己家的孩子往国外送,还说什么”师夷长技以制夷“,反正我听不懂,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送到外面学了几年的绘画,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学过山水素描的原因,我学的也算是比较快。再后来就打仗了,好像一晚上全世界都进入了备战状态,我给家里打了电话,家里人让我先在那边躲躲,等战事平息了再回来,我也就信了,再后来就打不通了,我知道大概是自己再也不用回那个家了。那时候的我,身上的钱都已经花的差不多了,没办法,就开始上街给人画肖像,不过想也知道,那个年代照相也不算是特别新鲜了,谁有那个时间冒着被飞机轰炸的危险,在街上等几个小时就为了一张肖像。最后,我卖光了自己所有的值钱玩意儿,饿死在了异国他乡的街头。 再后来,我就到这里做了素描肖像师,算算时间也好久了。 我踱着步子,慢慢走在老的吱呀吱呀的楼梯上,哦哦哦,还有我的绰号,叫老八是因为我是这里的第八个肖像师。 第二张 编辑社位于h市解放路47号,从外面看是用障眼法营造的一个光鲜亮丽的办公写字洋楼。三层高度,四面采光无遮挡,独门独院,院落用一人高左右的欧式栅栏四面围住,栅栏上爬满了藤蔓类的植物,大门同样采用的欧式庄园类型的铁艺大门,大门常年开着。往里面看去,茵茵绿草中间一条用面包石码列的两车道宽的石道笔直向前。院落正中间是一个圆形半米深的欧式喷泉,喷泉正中间是一个天使持瓶的雕塑。石道在喷泉处分开再合拢,正好将喷泉包拢在石道中间,道路尽头是一栋三层的洋楼,样式既有古朴深沉的年代感又带着现代的清扬干练。洋楼顶层是一个开放式的平台,平时总有路人看到上面有人嬉戏打闹。 据说这个编辑社里的娱乐设施因有尽有;据说这个编辑社里的人都是青年才俊;据说这个编辑社是国家机构;据说这个编辑社经常闹鬼;据说这个编辑社欠了人家不少钱,有人看见从里面出来的人全身都是血;据说…… 但,很多时候,门里和门外其实是两个世界…… 走进那装饰着立狮的欧式大门,眼前的一切都会变的截然不同。没有石道,没有喷泉,没有茵茵绿草和让人羡慕的办公洋楼,有的只剩下诡异和阴森。脚下是看起来被不规则的石料铺拼凑出来的石板路,两侧是零散的两人不可抱拢的高大古槐,前面是一个同样石质的低矮拱桥,桥下不知源头的流水潺潺而过,清澈见底,却不见有鱼虾嬉戏,河底的水草偶尔摆动,上浮下沉。抬起头,只见一栋大概明末清初时候的建筑孤零零的伫立,古楼不高,上下两层,却在细节处足见当年的工艺与用料考究。 古楼外,悬一金沿紫底木匾,上书:灵苑。 古人有云:万物有灵,则识物、我,知冷暖,辩善恶,通人性。然灵附于体,而体可灭,灵不可灭。故有轮回,使灵常附于体,不为恶,不为祸。又恐灵不忘前世,以现世偿前世愿,补前世缘,故又设孟婆,于轮回前以汤药抹灵前世旧怨、旧缘、旧识,使灵体相合。 灵苑,是那些不愿意忘记自己前世的灵在喝下孟婆汤之前的最后一站,这里是他们关于前世的所有记忆的倾诉地。所以也有同事叫这里是陵园,而我们的服务宗旨是:我们不接收灵,我们只是记忆的搬运工。 当然我们也是灵,是不愿意忘记前世的,含怨而终的,为情所困的解不开心结的,被选中的,即幸运又不幸的灵。 这里是灵异编辑社,我们期待着你的故事。 我回想着之前第一次来这里时候的场景,不知觉已经来到一件屋子的门口。轻轻推开雕花的木门,迎着阳光,贪婪的舔了一下嘴唇,那是温暖的味道。 第三张 吱呀 “老八,你这可是晚了不少啊。”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来岁的孩子,声音也是偏向稚嫩,手里摆弄着不大的算盘,哒哒作响,一副财奴模样,却偏偏喜好穿玄色劲装。同样让人觉得不舒服的还有他在灵苑的身份,他叫李道羽,绰号老板,是灵苑有史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领头人。 不大的八仙桌摆在会议室当中,老板坐在背窗的主位,左手边照常坐着一身红衣的梦溪梦美女,右手边坐着我这次的合作对象笔杆子。 “哪是我来晚了,是老板你们太早了。”我打着哈哈,带上门坐在仅剩的椅子上。摊摊手,一副卷抽一闪而没,一个带有现代感的办公室逐渐代替蚕食身边的环境。“这是我昨天按照老板的要求做的场景。”我拿起桌上的茶碗,一饮而尽,摇摇头,不过瘾的又倒了一碗。 “你这哪是喝茶?简直就是在浪费。”笔杆子拿着茶盖在茶面刮了几下,抿了一口,对我的做法不屑一顾。 “我呸,不就是喝茶吗?装什么文化人,说到底不都是死鬼,你能品出味吗?”我看着他憋得通红的脸,暗爽又干了一碗。 “我品不出味,好像你能似的,饿鬼样。”笔杆子一瞪眼,浑身气息慢慢冰冷。 “嘿嘿,我还真能,饿鬼,饿鬼,我要是品不出味还怎么叫饿鬼?倒是你,快收收你的怨气,把老子的画都弄脏了。”我一边回嘴,一边看着一直低头摆弄算盘的老板。 “好了,好了,你俩吵了也快一百年了,有劲没劲。收拾收拾,他快来了。”老板平淡淡的开口,平淡淡的结束,收了算盘,用那奇异的没有瞳孔的眼睛扫了我们一眼,便起身带着梦美女离开了。 ”再流点,再流点就够洗衣服了。“ ”滚!“我下意识的擦了擦口水,收回跟着梦美女的眼珠,开始按照笔杆子的建议改变屋子里的摆设。 根据来倾诉的灵不同,改变不同的对话场景是我的主意,我也是靠这个主意被老板选中,一直工作到现在的。 在我看来到这里倾诉的灵其实更愿意把自己当做是活生生的人,而作为人来讲,他们既渴望倾诉,又害怕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经历和秘密。人们总是下意识在别人夸耀自己的长处而掩饰自己的不足。比如,如果他们想要彰显自己某一方面的优点,那么不管之前聊天的内容是什么,总会被他们带到自己想要聊得内容上,并借此夸耀自己。 而特定的坏境会让他们或放松或紧张,让他们能够更自在或者迫切的表达自己,抒发自己的每一个情绪,当然坏境因素不是决定性因素,还需要笔杆子他们这种阅读者不停地疏导。总之想要让一个人安心的将自己的故事完整的,顺畅的表达出来,首先要有一个适合于他的坏境,再者需要一个好的倾听者和提问者,要让说故事的人不断的满足于解开对方的疑问,让他不自觉的满足于身份的压制,而不是一味的处于被动方。 “这样呢?……那这样?……恩,好!……哦,对了,一会还是老样子,我会把改变坏境的能力附加在那个灵身上,你没问题吧?“ ”放心,我比你靠谱的多。哎,记忆啊,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很多事明明都忘记了,却偏偏能根据几个点编出一个完美的故事,完美的自己,呵呵,多么美好的记忆啊。“笔杆子推了推眼镜,嘴边带着与往次一样的嘲讽。 ”刘封,你真是个疯子。“ ”你不是吗?我们都是沉迷于在别人的故事里的疯子,我们都是在别人身上拼命找着自己的疯子。“ 第四张 不多时,门被轻轻推开,我坐在隔壁的一间屋子,透过我挂在会客室天花板对角的两个眼珠安静的描摹着来人的摸样。 这也是我的习惯,自从上次那次事之后,我就不再喜欢参与客人和笔者之见的聊天了,因为我不想活在别人的故事里,或许我现在这样姑且可以称为活着。 来人穿着一身笔直合身的黑色西服,身材匀称,带着金丝眼镜,让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偏于柔弱文气。左手中指带着一个样式朴素的婚戒,手腕上的手表却是去年的新款。没有系领带,白净的皮肤上已经有了皱纹,看年纪应该在40到45岁左右。推门的时候略带犹豫,但步速很正常,甚至带着点郑重。 我一面把来人的相貌和体态特征描绘在画纸上,一面观察着他细小的各种动作。 一般来说灵的形态是不能够被捕捉的,而且因为灵一旦脱离体之后,就会失去本来的束缚,变成自己或舒服,或向往,或难忘的形态,所以我们也不能保证每一个来倾诉的客人都能够保持他生前的形象,再加之过去技术的落后性,所以就有了我们画灵师这种行业。 因为本身是灵的关系,我们对灵有更敏锐的判断,比如通过他们的一些小动作来判断他们之前的性格、身高、长相等。也许你会觉得很奇怪,但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整容过的人会比那些没有整容的人更加在意的自己的外表,同时他们因为外表所带来的自信也更容易感觉被人质疑。 但如果想彻底描绘一个灵,那么光是透过这些猜想是不全面的,所以我们的眼睛还能看见关于他们其他的东西,那就是他们反射出来的颜色。 我们可以通过灵反射出来的颜色来大致推测这个灵生前的脾气秉性,不同的颜色代表了灵不同的出身、性格等。 哦,对了,忘了说,灵苑只收生前为人或者有灵智的灵为客,这里我们以生前为人的灵为例。 因为人都是感情动物,没有一个人只拥有一种感情,所以每一个灵反射出来的颜色都是五彩斑斓的,他们就像一件外套一样包裹在灵的身体上。我们要做的就是根据占据绝大部分的颜色来判断他们生前的出身和可能从事的行业,再通过他们在倾诉时光亮程度的颜色来判断他们当时的情绪。就像笔者在倾听时更注重倾诉者的眼睛一样,情绪是一种隐藏不住的下意识。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可以帮助我们更好的描绘这个灵,让他的形象更加丰满。 当然,不同的颜色分别代表不同的含义。 比如我把占据灵体大面积的可以代表灵生前出身和行事风格的颜色叫做基本颜色,比如:紫色代表倾诉者生前出身尊贵,属于生来显贵这一种人;黄色代表倾诉者通过后天努力改变了自己的生活,生活优越;粉红色代表倾诉者生前多情,红颜颇多;红色代表倾诉者生前多杀戮,行事果断;黑色代表倾诉者生前做事阴险,有损阴德;灰色则表示倾诉者生前泯然众人;而蓝色则代表倾诉者生前不得志,做事优柔寡断…… 但就像我说的,因为人都是感情动物,没有一个人只拥有一种感情,所以在基本颜色周围还包裹着众多的代表灵生前性格的性格颜色,他们或明亮,或暗淡,或大,或小,他们共同组成了支持这个灵生前所有生活的精神世界。 当然这只是普通单一人格的灵的情况。如果是多人格的灵,因为每一个人格的自我认知不同,所以行事风格也会有所不同,代表的基本颜色也会不同,所以多人格灵会产生多个基本颜色。他们在某一人格主导时,这一主导人格的基本颜色会自动吞噬、挤压代表其他人格的基本颜色,而在受到某种刺激,转换人格时,所将要表现的人格也会自动吞噬、挤压代表原有及其他人格的基本颜色,完成转换。 越是多人格的灵,他们每一人格性格越偏于单一,让人觉得越偏激,他们的性格颜色越单薄,因为当他们受到刺激足够大时,需要释放的性格颜色就会自动被放大成另一人格的基本颜色。当然越是多人格的灵,情感越是脆弱,他们的情绪也更加的不稳定。 在灵苑,也有的同事把这种多人格的灵叫做隐灵,在某一人格主导时,其他的人格就想隐身了一样,只有在受到刺激足够大时才出现,而且因为自我认知不同,记忆也不能够重叠,所以经常会出现其他人格做出的事情完全不在原有人格的接受范围或者记忆中这种情况。 也恰恰是因为你这些有趣的颜色,给了我们这些画灵师一个更直观的捷径,以便我们能更准确的捕捉倾诉者在某一瞬间的内心的变化,从而达到帮助笔者更好的了解倾诉者,写出关于这些灵的那些情意绵长。 我一边摆弄着手里的画笔,一边看着会客室里的情景,只见那男人径直的走到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坐定,又抬眼看了眼跟我挂在墙角的眼珠对视了一下。 我知道,故事应该可以开始了。 第五张 像所有的说来话长一样,真的让当事人说起那些往事来,也许更多的是沉默。 读故事的人永远不了解经历过那些事的人有多么的痛苦与欢喜,所以我更喜欢这样看着他们的交谈,而不是参与。当然这其中更多的是那件事对我的影响。 随着男人的娓娓道来,原本充满现代感的办公室也开始变成他回忆里的各个场景,越来越多的人出现、消失。男人或笑、或哭、或恼、或怀念。但终归变为沉默。 这是一个沉稳而现实的人,这点从他能够反射出大面积黄色偏金的基本颜色就可以看出,一个不够沉稳,过于理想主义的人,是无法通过后天努力让自己的事业获得这种程度的成功的。 而从他的着装、手表和戒指款式来看,这又是一个会包装自己、但十分念旧的男人,这类人不会轻易的相信其他人,所以他们选择通过自己的外在来让自己显得更加的自信,但他们又特别的在意自己的的家庭,因为对别人的不信任,会让他们觉得家人更加的重要。 再通过男人坐在老板椅上略微前倾的身体,和每个场景变换、每个人物出现时候,他从最开始表现出来的惊讶,到后来的镇定。可以看出这个男人习惯在生活、工作中占据主动性,同时对意外情况的处理更加的顺手与习以为常。这类人往往在生活中更加的自律,他们对待事情也往往有自己的一套准则,同时处理问题更加的果断,他们更喜欢在问题发生之前预测可能出现的问题,并做好计划,也更习惯于根据变化的形式来临时改变计划。 但无论这个男人如何的优秀,他终究是个平常人,他同样也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而且越是处在高处的领导者,他们的自尊心、控制欲也会越加的旺盛。由此可以推论,在他们处理问题时候,出现和自己想法不同的倾向或者结果时,他们也会更加的烦躁。所以在他大面积的基本颜色周围同样充斥着大小不等的淡红色和淡黑色的性格颜色。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当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到达一定的程度后,就会刻意的维护自己的社会形象,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更容易将负面情绪发泄在自己身边可靠的人身上,而这个男人又不会轻易的相信其他人,所以我觉得他的问题会出现他的家庭内部。 果不其然,会客室里的场景再转,一个略带风韵的女人款款走出,男人猛然起身上前几步,想要拉住女人的手,却又定定站住,低头看不清面目的说了些什么,紧接着身上闪耀出刺眼的血红色,女人也软软的倒在血泊中。男人愣愣的看着女人,默默上前想要帮女人合上那双泪目,却发现手直直的穿过了女人的身体。男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坐在地上低低的啜泣着,那一刻,他不再是在那个演讲台上指点江山的上位者,而更像是个犯了不可挽回的错误的孩子。 我默默地放下笔,摘下耳机,看着地上的男人,又看了看椅子上依旧风轻云淡的刘封。我想我依旧是之前那个我,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哪怕看过了这么多,哪怕我已经为她画了这么多次眉,我,还是那个我。 既然无能为力,不如就此忘却,我给自己画了杯酒,入口时候,有点苦,有点辣,有点甜,有点梦幻。 人生如梦,多希望,一觉醒来,你是你,我是我,却发现错过了的不只是时间,还有我们的永远。 第六张 “我叫张溪落,呵呵,是不是觉得这个名字怪怪的,我认识的所有人都这么说,他们说为什么我长的这么漂亮,却起了这么个名字。”说话的人如她所说,确实是个美人,巴掌大的脸颊,精致的五官,盈盈一握的细腰,娇小可人的个头,还有恰到好处的风趣,都让我觉得眼前一亮,我痴迷的看着眼前人,这仿佛是我如今潦倒生活最后的一道颜色。 ”恩……你能给我画张肖像吗?你拿手的就行,不过我不太喜欢国外的这些油彩,太乱了,还是国内的好,只是再也回不去了。”张溪落咬着嘴唇问道。 “啊,可以,可以,正好我最拿手的水墨画,不过时间会长一点,你不介意吧。”我尴尬的收起自己痴迷的眼,一边摆弄着自己画具一边回答。 ”没事,我现在最多的就是时间。“张溪落淡淡的笑道,却掩饰不住眼底的悲伤,她将手中的佛珠交给身后的仆人,挺着背脊,直直的坐在椅子上,脸上挂着柔美的笑容。 “先生,先生,你没事吧,先生?你醒醒啊!先生!” 最后一次见时,我身上的衣服依旧是那么破烂不堪,不过这次我不用再害怕她身后仆人鄙视的眼神,因为此时的我已经因为太久没有进食,饿死在街头了。艺术家们总是这样,他们有时候固执的就像一群外星人,以至于他们宁愿饿死街头,也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更不愿意做那些伺候人的工作。而我承认,尽管我不是艺术家,但我也从没有考虑过出去做那些低声下气的工作,我把这些看作是做艺术最起码的坚持和坚守,为此,我付出了我的生命和以后所有的可能…… 张溪落信佛,这从她第一次来时拿的佛珠就看的出来,而我没有任何信仰,我想有信仰的人应该都是商量的,因为他们都为自己的生活找到了一个标准式的行事准则,所以张溪落每隔三天就来光顾我的小摊是她的善良,而我为了攒钱给她买一个画框是我的…… 张溪落,你为我盖上的袈裟,是我最后的繁华。 但我不知道,再见你时,却是这样的场面,或许那时的我早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我叫张溪落,呵呵,是不是觉得这个名字怪怪的,我认识的所有人都这么说,他们说为什么我长的这么漂亮,却起了这么个名字。“张溪落一身红衣的站在我面前,脸色的白的吓人,而同样惨白的还有我那姑且可以称的上大脑的大脑。 ”嗨,好久不见。“我尴尬的打招呼,话一出口,却发现这话让场面显得更冷。 ”是啊,好久不见呢,你现在在这里工作吗?” “恩……是啊,那个,你就是今天的客人?” “恩!既然你在这里工作,那我可以让你帮我画肖像吗?这里的管事说会有肖像师跟随全程作画,刚才我还在犯嘀咕,会不会把我画丑了,现在遇见你真是太好了,你可以帮我画吗?”张溪落自顾自的说着,这时候的她完全不像之前的所见,现在的她像一个孩子,在可靠的人身边就叽叽喳喳个不停。 “可以啊,不过我在这里的工作不叫肖像师,叫画灵师。好了,那我去跟我的同事打个招呼换一下,一会儿见。”我尴尬的解释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回办公室。 “哎呦,老八碰见熟人了?“老三见我脸色不自然的走进办公室,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打趣道,”不过你应该知道的,咱们灵苑虽然管制的松散,但是有些硬性规定是对谁都不能开放的,还有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那个穿红衣服的美女,你就帮我跟一下吧,记得别看的那么猥琐哦!“ 坐在角落的我,看着张溪落,想起刚才老三的话,赶紧低下通红的脸,可惜又跟画纸上的张溪落直直对视上。 “咳咳,那个我去趟卫生间。”我站起身,匆忙的走出屋子,靠在墙上拼命的搓着自己的脸。 “去卫生间?请问这问王先生,作为一个灵,你不仅拥有嗅觉,还连带着可以上厕所,你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太厉害了呢。”屋子里王革的声音幽幽传来。 第七张 张溪落说故事的时候很放松,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嘴角一直带着笑容。 她说自己是个舞女,既而是卖艺也卖身的那种。 她说之所以自己做舞女是因为她记得自己的前世,她的前世也是个舞女,名动全国的舞女,不是因为舞跳得好,也不是因为人长得美,而是因为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说要来赎我,为此我苦等了十年,最后只等来一个句抱歉。“ ”后来那个男人托人捎来一句话‘昔日年少只知情义值千金,今夕蹉跎方懂家业重几何。’“ “我找过他,可惜他从前给的地址早已物是人非,再后来,我就投江自尽了。可笑的是,我这一世出生时候,仍然记得那个人,那些事,我认为这是我宿命,所有我便随了家人的愿,又做了舞女。就这样从国内到国外,我想他一定还会出现,这一次,我不要承诺,我不要等候,我只想亲耳听一句他说的对不起,那我便无憾了,可惜我还是没有等到。那场战打的太突然,还没等我缓过神逃跑,天花板就掉下来了。“ ”我信佛,因为我觉得我能够记得上一世是上天给我的机会,所以我信佛。我相信既然上天给了我这个机会,就一定还会安排我和他再见面,我每天都虔诚的诵着佛经,不杀生,不嗔不恼,争取日行一善。我做这些不光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他,我相信他是好人,上一世,哪怕最后投河的时候我都相信他是个好人,只是他爱错了人,所以我并没有怨过他,更提不上恨。这一世我之所以想找到他是想告诉他,我配不上他。“ 张溪落就这么前一句后一句慢慢的说着,没有什么连贯性,也没有什么逻辑性,只是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吃吃笑的看着我,弄得我更加的不好意思。 在她说自己记得前世的时候,我看了一眼身边比我更早进入灵苑的王革。 ”恩,是有这种情况,不过想要保留前世是需要很大代价的,而且不是每个灵都有这种待遇。“王革低头快速的记着张溪落,皱着眉头答道。” “什么代价?”我问道。 “代价就是不得善终。”王革的笔顿了一下,回答道。 张溪落听到这话,也没有什么反应,依旧看着我,而我也回望过去。 一瞬间的对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感觉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自己曾经生命中必不可缺的一部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当然啦,你不是还给我画过很多张肖像吗?你忘了?“张溪落笑的更灿烂,像一个终于得到肯定的孩子。 ”不是,我是指之前。“ ”之前?多久之前?“ ”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我们是不是见过?“ ”呵呵,你不会以为我说的那个男人是你吧?“ ”是吗?不会这么巧吧。“ ”是不是已经无所谓啦,前世的我也在这里留下了故事,这世的我也来到了这里,我想这样也算是一种圆满吧,我决定,放下了。“张溪落站起身,作势要拍拍身上的衣服,却发现已经没有了必要,两只手局促的在身前摆弄着。”我想我该去奈何桥了,你能不能送我一段?“ ”我?“我惊讶的指了指自己。 ”你不愿意哦!“张溪落赌气似的鼓着两个小腮帮子,像是小仓鼠一样看着我。 ”愿意,当然愿意。“ 第八张 “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样的心态说出了这句话,我想我内心可能也是渴望自己就是她嘴里的那个男人的。 “没关系,好了!也只能送到这里了,能再给我画张画吗?我怕这一次我真的会忘得。”张溪落还是笑着,可爱的酒窝,明媚的眼眸,柔细的眉头。 我就这么看着她,那一刻我多想时间就这么永远的定格住。“可是我并没有带画具和画纸啊。” “那就在地上画吧,反正你就算带了,我也拿不走。” 我蹲在地上慢慢的画着,却不再多看张溪落一眼,而张溪落背着手,弯着腰,脸几乎碰到我的肩膀,我想那火红的衣裙一会显得现在的她更加灵动,可是为什么我肩膀的衣服上会有些湿呢,我不敢抬头去看那张脸,我怕那会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场面。 “画的真好,可惜这次我不能给你工钱了。”张溪落调笑着。 等我终于敢抬起头,她却早已消失在我的视线。 我想是爱上了这个姑娘,那个为了盖上袈裟的姑娘。 “老八,老板找你,好像是今天那个姑娘的事。”王革看着失魂落魄的我,有些无奈的说。 “不用敲门了,进来吧。”老板的声音伴随着算盘声透过门板传来。 “老板,你找我。”我努力让自己笑的很殷勤,毕竟刚来不久,也不太能的吃准老板的性格,凡事还是殷勤点的好,被人看低总好过被人玩死。 “恩,坐吧,来了多久了?”老板的算盘依旧打的啪啪作响,却从来不知道他算的到底是什么,也没见过他主动谁要过什么。 “两年了。”我尽力的微笑,即便自己也能感觉这笑容越来越僵硬。 “那你应该知道咱们这的几个铁律。” “知道。” “背一遍。” “不能跟客人产生感情,不做熟人的旁听者,不参与客人的故事。” “好了,你去吧。”老板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那双没有眼仁的眼睛看我有些冷,我唯唯诺诺的说了声‘是’,便逃似的离开了老板那间摆满了书籍的办公室。 “老板跟你说什么了?”老三看我慌慌张张的走进办公室,问道。 “没什么,就问了问咱们这的几个铁律,让我背一遍。”我猛灌了一杯桌上的凉水,回答道。 “哦,不会是因为你那个故人吧?就是今天的那个女孩。”老三摸了摸下巴的小胡子,八卦的揣测着。 ”不会吧,不过也有可能,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叫我过去。“ “如果真的是,那你就要小心了,老板最忌讳别人破坏规矩。” “你的意思是,老板会对我下手?” ”那倒不会,我只是告诉你,有些事,有些人想想就算了,千万别做出出格的事。“老三嘱咐道,但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感叹着:”但是这感情啊,就像是一杯热茶,颜色再好,也要品上一口才知道味道,但很多人却不知道,这品茶的时候比味道更重要,早一分热烈伤人,晚一分平淡苦涩,所以这里面的玄妙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你知道吗?“ 第九张 生活有的时候就像一部恐怖剧,毫无预兆的就会把真相放在你的面前。 我看着满墙的肖像,不由得有些害怕,就像那张似乎永远忘不了的脸。 我想我是爱上她了,那个被我画了无数次的女孩,而感情对于我却是未知的味道,那么茶呢? 乌龙还是龙井?不一样的茶会有不一样的味道吧,那么她呢?她是什么味道的? 那我呢,我又是什么味道的? 我看着墙上的画,一遍又一遍的追问着自己,而虐待从来不问时候… 再一次我从梦中惊醒,但黑夜里的依旧灯火通明。钢筋水泥的世界并没有清晰的分开白昼与黑夜,就像我早已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生是死。这是来到编辑部的第十个年头,张溪落已经离开了四年。 我抻了抻懒腰,不想让自己过多的沉溺在梦中的那滴泪,而有些人就是这么厉害,明明已经分开很久,却让你迟迟不能将她忘记。 拿起笔,还是熟悉的脸庞,我闭着眼睛慢慢的回想,跟她的每一次见面,而留下的只有那张笑脸,其他的一切都不能再生动的呈现。 这算是爱情吗? 我尝试着用第二、第三人称问自己,这是爱情吗?还是执念呢?或许爱情本身就是执念。我们爱上一个人,然后朝思夜想,甚至奋不顾身。这真的就是爱情吗?抑或只是单相思吧,两个人的才叫爱情,那么一个人的呢?就不能叫爱情了吗…那么她爱我吗?或者说她之前爱过我吗?我是她要找寻的那个人吗?还是只是她口中那个人的替代品,只是替代品吗?难道一点都没有爱过吗? 我停下了手中的笔,把这半张画像以前的一样放在墙角,看着那近半米高的半成品轻轻叹气,爱情从来都不是肯定句,而爱过一定是感叹句。 换上一个新的皮囊,配上一套休闲的装扮,背上画板。既然一切是从街边开始,那就应该让它在街边结束。 “先生买花吗?”路边的小女孩问我,手里的花不算新鲜。 “我可以用画抵吗?”我蹲下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轻,我怕吓到这么可爱的孩子,毕竟生活对她并不仁慈。 “嗯…需要很久吗?我的花快枯了,我要尽快把它们卖出去,这样还有有个好价钱。这束可以吗?”小女孩想了想,问道,见我点头,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束红玫瑰给我,眼睛闪亮亮的。 “可以啊,那我等你吧,我就在这不走。”看着那红色,我愣了一下,紧接着道,然后放下画板,开始整理画具。 小女孩的速度并不慢,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就蹦蹦跳跳的回来了。 “拿着这束花好不好?”我看着坐在凳子上的小女孩,突发奇想道。 “好啊。”小女孩回答的清脆,接过玫瑰,熟练的掖在耳朵上。 我怕对方无聊,所以画画的过程,挑一些不重要的话题跟对方闲聊着。很惊讶的,小女孩很健谈,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和机灵。 一张画画罢,却已经快要11.00,小女孩有些坐不直,但仍然勉强着,微微一歪,竟直直向地上倒去,我紧忙揽过。 “你画完了?”小女孩打个了哈欠,嘴里含糊道。 “嗯,画完了。”我轻声道,扶正怀里的小家伙,接着那小家伙又靠了过来。 “要不你送我回家吧,好吗?”小女孩睡眼朦胧的看着我,直白的要求却让我有些脸红。 第十张 我的犹豫还没来得及持续,就见到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急慌慌的向我跑来。 “小梦?”女人在距离还有五六米的时候问道。 “嗯。”怀里的小家伙鼻音很重的回答了一声,便沉沉睡去。 看着女人抱走女孩的身影,没由来的有些惆怅和不舍,用力握了握手中的玫瑰,却疼的那么的不真实,街上的人也早已散的干净。 回到家,随便找了个水瓶盛水,放进玫瑰,摆在左边的床头柜上。 眼前却闪过女孩的脸,是不是太仓促了,找个玻璃樽会不会好一点,还是换个琉璃样式的花瓶,那在里面放片阿司匹林,这朵花是不是就会保存的久一点… 我又陷入了毫无意义的自问中,这次是因为小梦。 第二天,我在天刚刚擦黑的时候,就走出了家门,带着早就收拾好的画具,期待再一次的相逢。 “你来了。”小梦用的是肯定句,声音带着小女孩特有的甜腻与软糯。 “嗯。”我回答的简短,伸手从对方的花捧里抽出了一朵红玫瑰,小心的别在她的耳朵上。 “美吗?”小梦的目光闪亮的我想躲避,却偏偏不忍心打破她的童真。 “嗯。”我拿起笔开始作画,从中国水墨到素描再到油彩,我忘乎所以的描绘着眼前的一切。 “可是我只能给你一朵。”小梦怯怯的说着,小手不敢用力的攥着那些画。“我能跟你学画画吗?” “好。”我摸着她的头,淡淡的笑道。 小家伙学东西很快,和外表一样灵气逼人,而随着时间的流动,我花瓶里的花也终于塞的满满当当。 “你很喜欢玫瑰吗?”小梦看着我的花瓶问。 “我喜欢红色。”我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说道。 “就像画上那个姐姐的裙子一样吗?”小梦指着墙上的画。 那里还是和以前一样。 回忆一股脑的涌了回来,冲淡了我最近所有的欢乐。我的目光不停的在画和花之间游走,最后看向等着我答案的小梦。 “那个姐姐漂亮吗?” “嗯!我以后也要那么漂亮。” “哈哈,但愿吧。”我伸手摸着小家伙的头,很享受她嘟嘴的模样。“你喜欢那个姐姐吗?” “喜欢,只是墙上的画太多了,刚来的时候还有些怕哩,不过看的多了,我就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画里这个姐姐了。” “你以后也会那么漂亮的。”我笑着安抚,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那我也可以穿红裙子吗?”小梦盯着我问道。 “当然!”我把裱好的画递给她,“生日快乐!” “谢谢老爸。”小梦甜甜的笑着,一蹦一跳的离开了我家。 我站在窗边看她捧着画离开,有些好笑的摇摇头。年轻就是好,一切都可以成为快乐的原因。 吱…… 短暂刺耳的刹车声打断了我的思考,我愣了一下,随后狂奔下楼,却撞上了一身红衣的小梦。她死死抱着画,抬头委屈的看着我。 “疼,老爸,好疼。” 而悔恨不足以表达我当时的感受。 第十一张 黑色的和白色的搭配,让整个环境一下子变得肃穆,我拉着小梦的手,走在属于她的葬礼,场面却没有让我觉得诡异。 “妈妈。”小梦喊道,却不见那哭泣的女人有任何的感触,这让她更加觉得委屈和害怕,拉着我的手也更加的用力,她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可是泪水还是止不住的流,我想抱抱她,却被她拒绝。“老爸,那张画上的人像我吗?”她问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 我知道她是在告诉我,以后的生活中我是她唯一的依靠,但我却偏偏愣在她灵牌上的名字不能自拔,她叫沈梦溪。 我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嘲笑生活给我带来的‘惊喜’。 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路,回忆也戛然而止。 “要出去喝一杯吗?”刘封看着我手中的酒杯打趣道。 “今天几号?”我一松手,酒杯向地面落去,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破碎声。 “你还是那么喜欢骗自己。” “欺骗也是一种保护。” “也对,这世界真真假假,真要较真,倒是谁也闹不清哪些才是真的。” “不用弄清,随心就好。” “酒是什么味道的?” “甜的。” “谢谢”刘封拿走桌上的画转身离开,体贴的帮我带上门,我没有说谢谢。 整理好画具,我也离开了房间,楼梯依旧感觉古老,踩上去是吱吱呀呀的声音,走出大门才发现已经日落西山有些时候,八王爷还没有回来,所以鸟笼索性也留在编辑社。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擒苍…”我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起这个调子,哼哼唧唧的走回住处。 只是不知道家里的画是否落了尘,瓶中的花是否开正红。 爱的多米诺(一) “你会玩吗?” “不会。“ 地上的男人已经摆弄了近三个小时的多米诺骨牌,一次又一次的失败、重建、成功之后,他终于跟我说了第一句话。 ”我没有足够的想象力,耐心和小心。“我回答道,又换了坐姿,背后的沙发很硬,硌得有点不舒服。 ”我是一个穷人,从小到大,我只有一个玩伴,就是我自己,所以我有时候看上去会有些自恋,甚至对别人爱答不理,其实不是,我只是不太会跟别人打交道。“他把玩着手里的白色骨牌,一双眼睛有点不敢看我。 ”你相信爱情吗?“他接着问。 ”相信,但不相信永远。“ ”那你的生活真是太悲哀了,我相信永远,那种直到天荒地老的永远。“那一刻,我似乎从他眼里看见了他所说的永远,那是一种固执己见的疯狂,也是一种坚信自己能够掌控一起的自负。 他缓缓站起身,身边的环境也随之变换,简陋的装修慢慢换成一个更加简陋的木板房,我也跟着站直了身体,因为并没有能够坐下的位置。四周空荡荡的,木板横七竖八的组合在一起,他整个人绷得直直的,突然门口变得嘈杂起来。 枪声!对,就是枪声,枪声越来越近,转眼,门口的嘈杂渐渐地被枪声替代,生命在那一刻显得无比的渺小和珍贵,眼泪顺着他的脸颊落在土地上,没有声音,润湿的土地并不惹眼,因为门外的血已经流了进来。 “走吧。”不知道他在跟我说,还是自言自语。拔枪,上膛,扣扳机,换弹夹。闪避,埋伏,游击,暗杀,抢夺物资。他一路上也没有说话,我只好跟着他不停地跑,子弹不停地在身边飞过,我甚至能感受到那些炙热灼痛了我的脸颊,想象得到后面那些狗扑上来,撕裂我的肌肉时的疼。 终于他也撑不住了,坐在一棵树的树枝上,一边吃着压缩饼干,一边盯着一个落单的敌人。 那是一个长官,崭新的军装,连皮鞋都干干净净。 他咽下最后一口饼干,开始瞄准。那长官很安分,静静的点了颗烟,冲着我们的方向缓缓地吐了个烟圈。 嘣 他果断的开枪,子弹的冲击打散烟圈,射进了对方的脑袋,画面没有想象中的恐怖,但也绝不善良。 “结束了?”我压着嗓子问。 “还差一个。”他收回抢,退了子弹,从树上滑下来,又跑向另外一个地方。我迫不得已的跟着,却发现他这次跑动的方向好像是一个小镇。 镇子不大,大概也就有千百来户的人家,我们先去吃了一顿饱饭,洗了个澡,我还来不及好好睡一觉,就看见他带着擦好的枪出门了。 叩叩叩 他轻轻的叩响大门上的门环。开门的是一个长的很秀气的女人,一身桃红色的旗袍,露出的肌肤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男人胡思乱想。 女人红唇轻启,一张一合,说着什么,接着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接过他手中白色的骨牌,从手包里取出一个叠的整齐的手帕交给他。 交易两个字在我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被他一瞪,又憋了回去。 女人像是感应到我的存在一样,朝我的方向温婉一笑,那一笑沁人心脾,以至于至今难忘。 爱的多米诺(二) 你有多爱你爱的那个人,哪怕是被利用吗? 他看着面前的女人,眼底尽是冷静。 女人挥了挥手,身边的黑衣人一拥而上,他一退再退,而后仰面从窗边跌落,咚的一声进入水中,消失不见。 “这是个局,专为你设的局。”我提醒他。 “希望如此。”他小心的把衣服烤干,看起来没有交流的欲望。 “你爱她吗?” “应该是爱的。” “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天长地久吗?” “是。” 他说是的时候有明显的犹豫,不等我多问,已经开始穿衣服。 男人长的并不丑,但谈不上英俊,属于那种平凡的长相,中等的身高在紧实身材的衬托下倒显得挺拔。 他摸摸抽出刀,在脸上划了下去,一刀又一刀,直到整张脸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血顺着刀刃落在火上,间断的发出嗤嗤的响声。预示着一场复仇的开始。 由爱生恨,或者恨极而惜都不够他脸上的伤来的动人。或者在他看来,爱情或者复仇都必须用鲜血为它染色。 我们没有回去之前住的旅店,直接找了一个马棚歇脚,顺便拿走了几件人家晾晒在外面的衣裳。 “不需要去看看吗?”我指着他的脸,有些担心会出问题。 “时间不会很久的” 我没接话。跟着他向镇子的广场走去。广场是镇子用来集会的,每逢初一十五都热闹的不得了。今天恰逢集会,我俩几乎是被人群夹着往前走的。 他一脸的伤疤被面纱盖住,人们虽然好奇,但终究比不上集会上的热闹来的有意思。 “才一晚,就贴出通缉令了。”我看着通缉令上的照片,打趣道。那是一张经过剪裁的合照,照片上的男人,一身白色的西装,笑的很幸福,臂弯上挽过来的小手,带着白色的纱质镂空手套,五指纤细,看得出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女子。“看来,你可能遭遇了彻头彻尾的背叛。”我笑着,随即感觉腰间一个硬物抵了上来。 那是枪,即便他知道这是他的回忆,我只是他回忆的旁观者,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我像是没有感觉一般,继续着自己的长篇大论。“你说到底是你的女人背叛了你,还是你的组织背叛了你,难道是你暴露了,亦或是你女人暴露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收回了枪。转头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我知道他心里的纠结,没有人在爱情面前会不纠结,更别说生死,而一旦将爱情与生死相提并论,互为比较,我想再厉害的人也会犯难,更别说一个每日生活在生死交界的人,爱情可以让他得到救赎,但更多的是给他带来灭亡。 我想结果现在对他来说并不重要,或者说在他心里早就有了一个结果,他所需要做的只是去完成它。 我紧紧跟上他的步伐,不快,但很稳。 爱的多米诺(三) 他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晒着太阳,一言不发。 这里是后门,但即便如此,也可以看到不停巡逻的家丁和埋伏在附近的暗哨。 这是一场硬仗,无论是对他还是她。 而就像她给他手帕里的三张不同颜色的骨牌一样,人生从来就不是选择题而是判断题。 傍晚时分,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家丁和暗哨也开始耐不住性子。他摸了摸藏在袍子下面的枪,终究起身离开。 “为什不动手?他们临时凑不出那么多人手,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我需要一个理由。” “一个不杀她的理由?” “一个值得我下注的理由” 这样的蹲守一共持续了半个月,这半个月也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他还是瘫坐在那个地方,只是面前多了一个碗,家丁和暗哨也越来越习惯他的存在。但我想她早就知道他在后门登着她,只是他不动,她也不愿意打破这份暴风雨之前的沉静。 孩子的啼哭打断了他的午睡,他眯着眼看着面前背对阳光的人影,笑了笑。满脸伤疤映衬下的笑容把孩子吓哭的不能自已。 “小姐,你孩子真好看。”这半个月的风吹日晒,即便他不故意哑着嗓子,估计她也听不出来那是他的声音。 “谢谢。”她在他面前扔下一些零钱,转身走向旁边的小作坊,要了一碗混沌,坐下小心的安抚着怀里的娃娃。 他的眼睛紧紧跟着他们,一眨不眨。伸手抓起碗里的零钱,拐着腿也走了过去。 孩子的情绪刚刚被安抚下去,一看见他过来,又开始哭闹起来,一时间小作坊里热闹极了。小二见到,赶紧过来驱赶,嘴里不干不净的嘟囔着。 他却一步不让,将手里的钱尽数塞到小二怀里,直直走到她面前的凳子上坐下。 “小娃娃,你多大了?”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柔和,可孩子还是哭闹不休。 “五岁了。”她一手揽着孩子,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 “哦。”他没有再说话,同样要了一碗混沌,急燎燎的吃完,又拐着腿离开了,这一次他连要饭用的碗也不要了。 “有理由了?”我问正在河里洗澡的男人。 “恩。” “五年能代表什么?可能那孩子不是她的呢?可能这只是她的激将法,可能她是被迫的?有千万种可能,你都想过吗?” “你不了解她。” “那你有多了解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心有灵犀一点通?还是默默无言知心意?” “我跟她在一起十年,十年!你懂吗?” “十年怎么了?谁还没有个年少轻狂,谁还没有个少女不识情为何物?” “你,他,妈,的…”他激动的拉着我的衣领,满脸的血痂因为表情的原因被挣裂了几段,血裹着泪在他脸上肆意着。 那一刻,我才真真的感觉到自己的邪恶。 爱的多米诺(四) 噗… 黑色的夜行衣,在洁白的月光下倒不显得清晰。一个身形在角落间快速的闪动,每一次短暂的停留都会带走一个生命。 他反握着小巧的匕首,慢慢的靠近一个房间,房间里烛光摇曳,两个身影不断起伏,声音中透着迷乱。 吱… 他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的慢慢靠近着。 “你是…”女人的惊呼还没来得及提到最高,就被一柄匕首制止。 剩下的男人看着喉咙被扎透的女人直直倒在自己肩膀上,吓得冷汗直流,想要回头,却又不敢,用力的咽了口口水,等了半饷,只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男人费力的转过头,屋子里哪还有其他人,他紧忙推开身上的尸体,不顾一切的跑向门口,刚想开口呼救,眼前的景象竟是一转,接着男人看见自己没有头的的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 黑影并没有过多的停留,吹灭蜡烛,小心的关好门窗,就缓缓地移动向下一个房间。 这是个古朴的清代建筑,不过里面的装饰早就被改的面目全非,偏向日式的院落和装潢,让他嘴角挂着嘲笑。 一起一落,几个躲闪之间,他靠近了一个院落的大厅。 大厅里歌舞升平,几个女子随着留声机的音乐翩翩起舞,其中一抹桃红色尤为惹眼。 上坐的是一个年纪大约在四十左右rb男人,虽然穿着休闲亲民,但举手投足间可以看出是个受过高等礼仪教育的人。男人喝了一口酒,举起右手向那穿着桃红色衣裳的女人招了招,女人也不扭捏,莲步轻移,直接坐在了男人腿上,给男人续杯。男人的大手在女人腰间来回游移着,女人欲情故纵似的推了两下,见男人不肯放过自己,便也作罢,继续给男人倒酒布菜。 “嫉妒吗?”我轻声的问。即便有面纱的遮盖,杀气还是从他眼里喷发出来。 他没有回答我,因为紧接着大厅的场面变得混乱不堪,谁也没料想男人怀里的女人会如此光明正大的进行暗杀,男人双手死死的按着自己的脖颈,可鲜血还是止不住的外溢。 一时间,大厅里枪声,音乐声,女人的喊叫声,男人的吼叫声交杂在了一起。 嘭…嘭…嘭… 几个干脆的点射伴随着几个人的倒下一时间将场面压制了下来,他快速的冲进去抱起受伤的她,慌不择路的跑出了大厅。 “后悔吗?”她弱弱的问,全然没有刚才痛下杀手时的狠辣。 他没回答,只是尽自己所能的逃跑。 身后追来的人越来越多,她也越来越虚弱,大口大口的吐着暗红色的血,浸透了他的衣袖,却看不出颜色。 “不后悔,从答应你那一天,就没想过后悔。”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笑容却越来越明朗。 她已经知道自己要的答案,尽管他依旧在躲躲闪闪,但有些事并不能掩盖。 他最终还是抱着她跑了出来,低头看去,她笑的正甜。 爱的多米诺(五) 江南的小雨缠绵的让人不忍打扰,但却带不走满城都能闻到的血腥。 他满脸血污的走出大门,又走了回去,抬脚踏在一个家丁脸上。 家丁被眼前的煞神吓得不敢反抗,甚至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还没他开口,孩子的哭声就在大院里回荡开来,他循着哭声走去,一个女人抱着孩子面对着他步步后退。 “求你,求你放过这孩子,他还只是个孩子,求求你给他一条生路。”女人哭求着,嘴里含糊不清的反复说着这句话,脚下一个不稳,跌坐在泥里。 孩子摔在地上,疼的哇哇大哭,他想过去抱起孩子安抚,却害怕孩子被吓到哭的更厉害,握了握拳头,转过头大步离开,不再理身后不停磕头道谢的女人和大哭不止的孩子。 他回到茅草屋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喝的酩酊大醉,走路的时候根本辨不清方向,头上的伤口说不清是打斗时候弄的还是回来路上摔倒时候跌破的。 可是当他看见她的时候,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想要保持镇静,他一步步的走向她,越来越近,直到看清她的每一根睫毛,每一个寸肌肤,看清她嘴角甜甜的笑。他怯生生的伸出手,却在将要碰到她脸颊的时候,又猛地缩了回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眼前的她,一时间竟好像发狂了一般,他扑倒眼前的人,发疯似的撕碎她的衣裳,疯子一样的占有着她,一次,又一次,直到自己筋疲力尽的俯在她身上喘着粗气,可她依旧甜甜的笑着,像是一个宠坏弟弟的姐姐一般,脸上永远挂着甜甜的笑容。 他低声的啜泣着,吃力的坐起来,将外套披在她身上,开始细数他们所有的过往,一件又一件,他尽量让自己的话变得有趣,可她依然只是笑着。 终于他不再说话,因为他知道再多的回忆,再美的过去都不值得一个人回忆。他摸着她冰冷的手,默默的十指相扣。 “爱情总有一个人要先走,如果有选择,我多想那个人是我,因为我不愿背负你的梦继续往下走,世间这么多的选择,为什么偏偏让我遇见了你?既然不能天长地久,当初又为什么选择相遇。” 他低声的感叹,全然不见酒醉的样子,手中的匕首在磨刀石上一来一往,映着月光,闪着寒光。 后面的故事,他没有再回忆,我也没有再问,他依旧坐在地上,继续摆弄着多米诺骨牌。看的出来这是个大工程,所以他不得不来回移动着脚步,并且算计着每一块骨牌的位置。 我突然想起他回忆里的每一次行动,准确、果断、快速,就像早已经写好的剧本,他要做的只是按照这个剧本本色出演就好。 “她总说生活是道选择题,我那时候总喜欢反驳她说是判断题,现在我想明白了,其实选择题和判断题的本质都是一样的,都是排除那个我们不喜欢的答案,只是判断题太过于极端,也就显得更简单,而选择题则更多元,也更有意思。我想我放下了,不管是十年还是五年,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爱情终究要有一个人先走,那么如果说先走的那个人是洒脱的,剩下的人就更加的不用苦恼,世上本就没有天长地久,即便有,也不会属于你和洒脱放手的她。”说着,他放下最后一个骨牌,又推了下去,骨牌阵开始有序的倒下去,转眼一张生动的脸呈现在我面前,那是个美丽的女人,嘴角挂着甜甜的笑。 他走了,看起来没有带着遗憾,出门之前他提出要把骨牌就给我做礼物,我笑着拒绝,他没有说话,只是把那么一大包骨牌放在门房的桌子上。 后来,有同事好奇,拿走了骨牌回去玩,第二天他黑着眼圈过来,说昨晚被这骨牌闹了一晚上,我问他怎么了,他告诉我,这骨牌里有女人的哭声。 说好的故事 是否所有的故事都会像说好的那样,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先生,先生,你可以帮帮我吗?”一个女孩冲过来抓着我的衣袖,眼里满满的无助和不安。 这是条类似于胡同样式的偏僻道路,狭窄,昏暗。我不知道女孩是遇见了什么样可怕的事情,但可以肯定的是,她遇到的事绝对比求助于一个陌生男人要可怕的多。 “小姑娘,怎么了?”我安抚的拍了拍面前女孩肩膀。看了看四周,确定除了我们两个之外没有其他的人。 “我,我觉得有人在跟踪我,而且跟踪了特别久,特别近,就好像我一回头就能看见他一样,可是我每次回头却什么都没有,再走起来,那种被人跟踪的感觉就又会出现,所以我想让你帮我看看,看看我后面到底有没有跟着其他人。”女孩急促的说着自己的请求,眼里的不安大过求助。 我抬头看了看她身后的那个男孩,确实这里不存在第三个人,只有一个人,一个灵和一个我。 我自嘲的勾着嘴角,看来自己真的是‘老’糊涂了,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鬼。 女孩看着我的嘴角,以为我不相信她的话,想要辩解,却又把话咽了下去,失望的松开手,向着胡同的一端走去,路灯的光亮,将她的影子拉短拉长,直到她快要被路尽头的黑暗吞噬。 “诶,那个小姑娘,你想要聊聊吗?”我喊到,我想着可能会是个好的话题,至少可以满足下期杂志文章的需要。 女孩回过头,看着我,摇了摇头。 “或许,我可以解答你的问题也说不定呢。”我快步的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臂,将一张名片塞进她手里,“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愿意的话,打电话给我,我想,你想知道的一切都会在我这里找到答案。我,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女孩木愣愣的看着手里的名片,狠狠的攥着。“你相信我吗?” “对,我相信,我想你这么漂亮的女孩不会没有原因的欺骗我这个陌生的中年大叔。”我回答着,眼睛看着她身后那个表情变得凶狠的男孩。“我觉得你需要我的帮助,而我同样乐意效劳。” 我看着男孩跟着女孩消失于黑暗,掏出手机打给正在休假的老八,我想这不仅仅是个好的话题,很可能还会给我们带来意外的惊喜。 “是这里吗?小丽你没搞错吧,在这里工作的人能够主动帮助你?我觉得不靠谱,我看还是算了吧,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或许只是神经衰弱呢?”两个女孩站在编辑部门口踌躇着,被叫作小丽的女孩,身材瘦小,给人感觉都没什么活力,浓重的黑眼圈即便被粉底盖了几层还是隐约可见。 “嗨,要上去喝点东西吗?”我轻声问到。 “啊!”不过两个女孩还是被吓了一跳,小丽更像是整个人钻进同伴的怀里,她的同伴只好一边安抚她一边数落我的不该。 而那个男孩,已经到了我的身后。 所以我想,这应该就是个俗套的故事吧… 说好的故事(二) 既然是俗套的故事,那开头必定会有一个俗套到不行的相遇,结尾也必定是俗套的让人觉得无聊的结局。 小丽整个人蜷缩在躺椅上,把自己抱的紧紧的,仿佛这样才会让自己觉得有足够的安全感。 “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一个月前,那次我走夜路忽然觉得背后好像有人跟着,因为是一个人,路灯又特别的暗,所以我根本不敢回头,只能加快脚步往家里走,可是我感觉我走的越快,后面跟着我的人也就越快,后来我就跑起来了,我拼命的跑,拼命的跑,可是我根本甩不掉后面的家伙,他就像影子一样,时时刻刻的跟在我后面,我去哪,他就去哪,根本甩不掉。” “然后呢?”我抿了口水,说道。男孩一直就站在小丽身边,不声不响,眼睛里也是没有半点的感情,好像一个移动的雕塑,如果不是之前他试图攻击我,我差点以为他只是个执念太深的怨灵。 “后来,后来,我疯似的跑回家,打开了所有的灯,把能电视机,电脑,收音机,凡是能发声音的东西都打开,声音开到最大,可是那种感觉缺依然在,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你知道吗,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那种好像有人在你身边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你,你却偏偏不能看见他,却偏偏能感受他存在的感觉。”小丽的声音越来越低,蜷缩的身子也是越发的紧凑,她紧紧的抱着自己,甚至恨不得把自己的腿揉进胸腔里,两只眼睛近乎呆滞的看着前面,没有焦距,也没有表情。 “一个月之前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轻柔。 只是问题刚一问完,对面的两人一灵齐齐看向我。原本表情木愣的小丽和男孩都表现出无以言表的伤痛。 “一个月前,小丽的男朋友在给她送饭的路上车祸去世了。”小丽的朋友紧紧握着小丽的手,苦涩道。 果然,俗不可耐。 我内心咆哮着,脸上却不得不作出抱歉还有悲伤的表情。 男孩和女孩相识在小学的时候,也算的上是青梅竹马。故事的开始是在大学时候的男孩刻意制造的他乡偶遇,三番四次下两人也就确定了关系,男孩对女孩很好,可谓无微不至,可是女孩却不太喜欢男孩太多介入她的生活,所以吵架也是在所难免,可每次女孩的脾气又都在男孩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溃不成军。同样的,热恋期间,男孩和女孩也总是幻想两个人以后的模样,在他们的想象中,他们会组成家庭,会有一双儿女,会白头偕老,相扶一生。可是所有的幻想都在男孩被车撞倒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命运像是一个小说家,任意地将一个鲜活的生命带离这个人间,全然不顾留下的人的感受。女孩在车祸现场哭的眼泪都流干了,却换不回男孩的一个回应。他走了,就这么不打一声招呼的走了,把所有的说好的故事留给了活着的她,可是,这故事里却再也没有了他。 说好的故事(三) 每个人都在社会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他们不停的在各个身份之间转换,而我现在的身份是一家心里诊所的心理医生。 “刘先生,你觉得小丽她到底是什么病?真的是心理方面的病吗?”小丽的朋友趁着小丽睡着的空档,小心翼翼的问我。 “很难讲,可能是她男朋友去世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太大,所以造成了她一些不自觉的的臆想,也可能是其他的问题也说不定,她有家族遗传病史吗?比如精神方面的。”我摊了摊手,回答道。其实这小姑娘哪里得的是心理病,罪魁祸首一直就在她身边,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没有吧,我们是大学同学,至于她家里的情况,我也不大清楚。”朋友说着,又看一眼睡着的小丽,“她以前睡觉一直很浅,一直到她处了男朋友,搬出去住之后,情况才好一点,可是现在你看,一旦她睡着,就算怎么弄也不容易醒,就算醒过来,也是神神叨叨说有人跟着她。她们宿舍的人都害怕她,她就只好搬回之前她跟男朋友租的房子,我真怕她哪天会一睡不醒。” “那你能把她第一次感觉被人跟踪的情况再跟我说一下吗?” “那天,那天是她男朋友出殡的日子,她很难过,所以在殡仪馆哭了很久,陪着她男朋友的父母一直忙到晚上才结束,因为殡仪馆离学校比较远,所以她选择回他们之前租的房子去住,我想应该也有她太过想念她男朋友的原因。大概是午夜一点半左右,我接到的她的电话,电话里她的声音很抖,我听的出来她很害怕和无助,不过我以为那只是男朋友去世给她带来的不安,所以我不停的安慰她,可是后来她突然疯狂的大叫,那种撕心裂肺的大叫。我知道事情可能有些不对了,所以赶紧穿衣服,打车去她的出租房,用备用钥匙打开门之后,我看到娃娃、抱枕被扔了满地,她整个人裹进被子里缩在床上,靠着墙角,不停的发抖,我试着过去,不过刚要碰到她的时候,她突然大叫起来,从被子里掏出一把水果刀,开始乱砍,我还不小心的被她划伤了。”朋友说着,举起自己贴着创可贴的右手。 “那后来,她就开始不停的念叨着有人跟着她,不停的问别人,她身后有没有人跟着她。开始的时候,身边的人还会耐心的开导她,希望能帮助她,可是时间长了,大家也就淡漠了,大家开始刻意的疏远她。就连辅导员也在前几天找到她,希望她能够休学一年,好好进行心里调整。心里调整,嘁,不就是害怕小丽真有什么事,担责任吗。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心里调整,呵呵。” “那她跟你有没有仔细说过那种被人跟着的感觉到底是怎么样的?” “没有,她只是不停的念叨着有人跟着她,有人在监视她,然后慌张的四处看。” “你爱她吗?”我突然问道。 朋友茫然的看了我一眼,“刘先生,你,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男孩定定的看着我,然后点了点头。 说好的故事(四) “你爱她吗?” 好不容易打发走醒来的小丽和她的朋友,我继续对留下的男孩重复我刚才的问题。 “好吧,可能你需要换个环境也说不定呢。”说着,我径自离开办公室。 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自己还真的是个无聊的人,所以才会给自己找麻烦。 “怎么?还是不想说吗?”我看着对面来到编辑社后依旧沉默不语的男孩,耐心的问询。 对的,这是个俗套的故事,但不代表我没有耐心听完这个故事。 “好吧,可能你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是…” “我知道。”男孩木纳的开口。 男孩的突然开口虽然让我惊讶,但方式却不够让我喜欢。 “我知道你的身份,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很惊讶,因为你身上的死气和我一模一样,甚至比我还重,所以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凡人,后来有个前辈告诉了我你的身份,所以在丽丽她们走的时候我决定留下来,和你谈谈。”男孩看着我,眼睛里的锐利与刚才判若两人。 听着男孩的话,我愣了一下,接着抬起自己的手,左右看了几遍。 “我知道,你一定是想听完我的故事,然后把我送走,但是我并不想走,我想留下来,我想陪着丽丽,一直到她找到一个爱她的,包容她的人出现,我才能放心的走。” “你问我爱不爱她,我当然爱她,我比任何人都要爱她,所以我不想让她孤单单的一个人,我要陪着她一直到她找到一个跟我一样爱她的男朋友,我才舍得离开。” “我想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比我了解她的人了,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一直到现在,我记得她的每一个爱好,每一个习惯,她爱吃的菜,爱听的歌,爱看的小说。我知道她也喜欢我,从小就喜欢,所以我就制造出跟她偶遇的假象,然后趁机约她,跟她处男女朋友。我们说好要结婚的,要生好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女孩是姐姐,男孩是弟弟。我们还要环球旅行,还要买个大房子,我们还要…”男孩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动情,声音带着哭腔,越来越小,最后只能蹲在地上不停的抹泪呢喃。 “你爱她吗?”我试着寻找到一个更好的切入点继续交谈,可惜,我不能。因为这是一个俗套的故事。 就像我不敢于承认自己是个死人一样,我同样质疑着男孩口中的爱。“你说的那些真的是爱吗?或者说,你对她真的存在爱吗?如果你爱她的话,就该让她有更好的生活,而现在呢?因为你的原因,她非但没有过上更好的生活,反而现在的生活被你搞的一团糟,你觉得这就是你的爱吗?你的爱就是让你所爱的人为了你而被这个社会抛弃吗?!” “那你说爱应该是什么样的?嗯?什么样的爱才算是爱?给她自由吗?万一她被别人伤害了怎么办?万一她被别人骗了怎么办?她是那么单纯,那么善良,我不想,我也不忍心让她受到伤害。”男孩低声反驳着,眼里的执着透过地板上泪水的折射依旧清晰。 而总有一天,人们都会面临如此的问题:爱,是给你‘保护’还是还你‘自由’? 说好的故事(五) “要来一根吗?”我抽出一根烟递给男孩。 “谢谢。”男孩并不会吸,被烟气熏的又开始慢慢流泪。 “我还能怎么办,我已经死了,就算我再不愿意承认,也改变不了事实,我只是想再陪陪她,陪她找到一个和我一样爱她的人。”男孩执拗的说着,也不顾我是不是听着。 是啊,很多事,很多人,都不能靠不承认改变,我抬头看着天花板角落的眼珠。老八,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呢,或许不想承认的只是我吧,只有我啊。那我又到底又为什么而留到现在呢。 “你知道吗,我们算是青梅竹马,我们互相喜欢了那么多年。我们…” “你真的喜欢她吗,还是喜欢那个喜欢她的你,或者说沉迷于那个喜欢她的你。”我说。 香烟一点点的燃尽,烫红手指,男孩仍不自知,他没有再反驳我,也没有继续自顾自的说下去,只是安静的看着地面。 看着男孩,我无奈的摇摇头,再次开口道:“也许只是你自己不想离开吧,死亡,你真的承认了吗?死亡不应该是这样的啊,死亡应该是放手,不执着,不悔恨,死亡应该是另一种的新的开始,而不是永远停留在以前,就算你有再多的不舍,也无能为力了不是吗。” “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帮助她选择一个…”男孩抬起头争辩道。 “和你一样爱她的人是吗?然后呢,一样在死后也要陪着她,直到再出现另外一个一样的人出现吗?你这样的爱情,还真是伟大呢,我相信你愿意为她去死,你也是同样是因为这个愿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可是这些都与她无关不是吗,她已经很内疚了,你又何必痴痴的恋着,不肯放手呢。你真的有你说的那么爱她吗?”我质疑的看着男孩,接着道:“爱情啊,永远都是个迷,永远都没人能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爱情可能是错觉,可能是执念,可能是意外,可能是不舍…爱情的起因有太多,爱情表现的形式也同样千奇百怪。我不知道你的爱情是什么样的,但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你现在的行为不属于爱情,你是在害她,甚至想带走她。我想你一定进入过她的梦吧,她一次一次的睡去都是在惊恐后的透支脱力后,你一定趁着这个机会不止一次的去到过她的梦里吧。我想你生前一定是个暖男,温柔,绅士,点到为止,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一点一点的渗透进别人的生活,所以你才能只要偶遇之后的短短几次约会内就让她对你心生爱意,而你所谓的你们互相喜欢很久,我想也只是你单方面的想法吧。”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她以前不喜欢我?你怎么知道我进入过她的梦里?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回忆太过于平铺直叙了,而且我记得第一次遇见她时,你看她的眼神根本没有所谓的爱意,而是冷冰冰的凝视。还有一点,也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你说我身上跟你一模一样的死气,呵呵,你那个前辈一定没告诉你,每种鬼的气质都不尽相同的,你在我身上看见的死气其实是我故意放出来的怨气。所以我知道你在撒谎,你之所以缠着她,根本不是因为你爱她,而是因为你从心里怨她,你怨自己走路不小心,怨自己不该给她送饭,但你更怨她,你怨如果不是给她送饭,就不会出意外,所以你就天天跟着她,还趁机进入她的梦里折磨她,蛊惑她一起陪你,让你口口声声深爱的人为了你放弃生命,如果这样都算爱的话,那我真不懂你嘴里的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因为这些都是说好的啊,这些都是我们早就说好的啊。难道那些说过的话就能随随便便的让风吹散吗?难道那些说过的诺言就可以这么消失吗?” 我木愣的看着面前怨气冲天的男孩,爱情啊,你到底是什么,而那所谓的至死不渝又是什么。 在只懂得风花雪月的年纪谈了爱情(一) “嘿,你昨天看那部电影了吗?” “哪部?” “就是那部《乱世佳人》,你看了吗?” “没有,我昨天去写生了” 男孩和女孩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路上闲聊着,女孩背着画板,带着大大的眼镜,男孩穿着球鞋,推着旧旧的单车。 “电影好看吗?”女孩问道,声音不大,沁人心脾。 “好看,不过结局,我不喜欢。改天领你去看好不好,你应该会喜欢的。”男孩笑得像个孩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女孩问道。 “不了,我还要画画,你跟别人去吧。”女孩被男孩盯得脸红,快步的跑开。朝阳下,女孩小小的背影被画板遮住了大半。 男孩好笑的摸了摸鼻子,骑上车追过去,拦住女孩,拍了拍后座。 “这个总可以了吧?” “嗯,谢谢!”女孩的脸越来越红。 长长的路上,一辆单车拉着男孩和女孩摇摇悠悠的前行,不管别人的眼光,也不管以后的方向。 “李邮,你出来一下。”女孩站在男孩的班级门口垫着脚喊着。使本来吵闹的班级一下安静了下来,而后起哄声不绝于耳。学生们总是这么有活力,他们热衷于所有他们感觉有意思的事,新鲜的事,和神秘的事。而在所有的事情中,爱情或者说类似爱情,对于他们来说绝对可以排在第一位。 李邮站起身,在几乎全班的起哄声中,走到女孩面前,“怎么了?” “你出来。”女孩一把拉住李邮的胳膊,班级里起哄的声音更大了,一些好事的男孩竟然开始吹起了口哨,女孩的脸也更红,像是熟透的苹果,只有李邮开心极了。他反手抓过女孩的手,向教学楼外面跑去,后面开始出现嘘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小,直到什么也听不见。 “这么急…找我…怎…怎么了?”李邮喘着气问道。 “女孩不回话,小脸还是红扑扑的,眼睛紧紧看着两人抓在一起的手。 李邮顺着女孩的眼神看过去,却不松手。 死也不送,李邮想。 女孩挣了挣,没挣动,李邮反而拉的更紧。 女孩死死咬着下嘴唇,又挣了挣,还是没挣动。终于女孩忍不住了,“疼…”女孩说道,然后举起手,狠狠的咬在李邮的手上。 李邮倒吸着凉气,却还是不肯放手。 “李邮,我疼。”女孩泪眼婆娑的看着李邮,小脸可怜巴巴的皱在一起。 终于,李邮还是放开了手,“对不起,以后不会再让你疼了。” 而,至于这句话,李邮到底说没说,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只知道以后不想再因为自己让女孩受一点委屈,喊一句疼。 女孩揉着自己的小手,狠狠的刮了一眼一脸歉意的李邮。接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电影票递了过去,“谢谢你,可是我周末有事,去不了,你还是……跟别人去吧。” 女孩纠结了半天,没有说出‘约’这个字,她认为他们的年纪还太小,承受不起这个字眼。 “可是我只想跟你去,你周末是去写生吗?我可以陪你去吗?”李邮没有接过电影票,执拗的回答。 女孩没有回答,看着李邮的脸好一会,便转身离开了。 电影票,既然他不要,那就这样算了吧。女孩想。 看电影,既然她不跟我去,那就算了吧。李邮想。 就这样,一张孤单单的电影票在操场上被风吹的忽高忽低,终于消失了踪迹。 李邮看着女孩的背影,忽然很想告诉她,赵意然,我爱你。 可是,话到嘴边,却没了说出来的勇气。 在只懂得风花雪月的年纪谈了爱情(二) 秋天的早晨其实并不是凉爽,李邮跺了跺脚,恨不得蹲下来抱住自己取暖,可又怕赵意然突然出来,让自己丢了面子。 “你,你是在等我吗?”赵意然看着斜靠在单车上的李邮。 “如果我说是碰巧,你信吗?”李邮笑道。 “哦,那好吧。”赵意然昂着头绕过李邮离开,李邮赶紧跟上。 “骗你的,当然是在等你。走吧,我陪你去写生!”李邮照例拍了拍车后座,上面特意加了一个厚垫子。 “赵意然。” “嗯?” “你每周都来这写生吗?” “嗯。” “可是这里真的好无聊啊,我领你去别的地方好吗?我知道有个地方特此多的花,特别好看!” “不去。” 李邮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满眼的蓝色,无聊的扔着石子,看着石子在海面上一跳一跳的,直到消失。 “赵意然,你说海那边是哪啊?”或许是扔的累了,也或许是扔的烦了,李邮索性坐在沙滩上,有意无意的跟女孩搭着话。 “海那边吗?海那边是莫奈,是达·芬奇,是梵高。”赵意然回答着,面前画纸上的也同样是满满的蓝色,跟李邮今天穿的衣服是一个颜色。 “那你以后会出国去吗?” “会吧,我想我会的。” “那,那你记得一定要给我寄明信片。”李邮说。 “当然了,我一定不会忘的,就是怕你搬家,不肯告诉我地址。”赵意然笑道。 “不会的,我一定会告诉你的,我一定会,我发誓!” “哈哈,逗你的。”赵意然看着一脸正经的李邮,笑得前仰后合。 “意,意然,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李邮怯怯的问。 “当然可以了,我们是朋友啊。”赵意然不在意的回答,却让李邮欣喜若狂。 他开心的在沙滩又蹦又跳,哼着赵意然没听过的小曲。 “走吧,快到吃饭的时间了,你不饿吗。”终于,赵意然收起了画笔,看着沙滩上百无聊赖的李邮说道。 “嗯,好啊,能给我看看你画的是什么吗?”李邮凑过去,赵意然赶忙盖住画板。 “不可以!” “小气。” “我才不是。” “那你给我看看。”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时间在少男少女的斗嘴中随着海水慢慢划走。 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可他们都知道,至少现在,在一刻,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李邮把赵意然送回家,看着她进门,却迟迟不肯离开。 他很想问赵意然:“意然,如果你真的去了国外,那你还会回来吗?” 如果你不回来,那你一定要记得我,不,还是忘了我吧。李邮想。 赵意然一进家门就把自己关进屋子,小心翼翼的从画架上把一副画拿下来,用手一遍一遍的摩擦着画上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男孩安静的赤着脚坐在沙摊上,男孩面对着大海,海上忽然开起一朵朵谈色的小花,一颗一颗,一朵一朵。 她很想告诉李邮,她回来了,她为了他回来了,那么他呢,李邮呢,你到底有在哪呢? 在只懂得风花雪月的年纪谈了爱情(三) 李邮和赵意然理所应当的走在一起,这是全校学生都默认的事。 李邮会陪着赵意然去海边写生,赵意然也会时不时的陪李邮去看几场她喜欢的电影。 陪伴或许不是最长情的告白,但没有陪伴的爱情却根本没机会告白。 就这样从秋天的落叶无语到冬天的白雪皑皑,两个人的脚印在路上往往复复。 “要奶茶吗?”李邮问身边裹得严严实实的赵意然,搞不懂她这么冷的天为什么还坚持出来写生。 “嗯。”赵意然点点头,双手插进大衣的口袋里,看着李邮的背影,两脚不住在地上跺着,踩的雪地吱吱的响。 “给你,捂捂手先。”李邮把奶茶递给赵意然,两只眼睛笑的只剩一条线。 “你自己没买吗?”赵意然接过来,接着又递了回去。“你先捂手吧,看你冷的,一会我再喝,现在太烫了。” 李邮没拒绝,接过来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碰了一下对方的手,见赵意然没拒绝,便大着胆子迅速把对象冰冷的小手抓在手里。 李邮握着赵意然,赵意然握着奶茶。不知道从哪来的热度,赵意然的越来越红,李邮试着向前走了一步,赵意然还是没有拒绝,又一步,这次两个人的鼻子都快贴到了一起。 “我,…嗯…”吻来的太突然,却来的让赵意然很安心。 “意然,我,喜,欢,你。”李邮把头抵着对方的额头,一字一顿告诉赵意然。 “我知道,我也是。”赵意然小声的回答,和以前的不同的,这样娇羞的赵意然让李邮觉得更加的可爱。 李邮开心的把赵意然抱起来,赵意然只能远远的把奶茶拿开,不让它撒在衣服上。 雪地里,李邮抱着赵意然一圈一圈的转着,赵意然手上的奶茶也随着离心力在地上画着一个又一个彼此交错的圆圈。 “你把我放下,快放下,我晕。”赵意然喊着,李邮赶紧放下她,双手搭在她肩上,除了傻笑还是傻笑。 “李邮。” “嗯,我在。” “李邮。” “我在。” 少男少女的对话简单,又单调,却足够让彼此心安。 互相表露心声之后的两个人相处起来到倒不如之前来的舒服和坦荡,以至于,有很长是一段时间,他俩都在各自思考,是不是两个人不合适,亦或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可时间从不等人,转眼已经到了临近毕业的时候,赵意然作为艺考生,开始逐渐减少在学校的时间,大部分时间都在一个又一个画室之间奔走。相比较来说,李邮倒是悠闲了很多,他本来也不是优等生,更不要提有什么大志向,所以就自然而然的担任起接送赵意然的责任。 “李邮。”坐在后座的赵意然突然开口。 “嗯?怎么了?” “明天你不用来接我了。” 骑车的少年听到女孩的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重重地握了握攥着车把的双手。 “哦。” 在只懂得风花雪月的年纪谈了爱情(四) 剩下的故事,老人让我帮他写完,我却拿着仿佛还有余温的笔迟迟不肯动,大概过了能有三四天,我终于还是动笔,因为老板急着要一个故事填充版面,所以我决定把这个写了一半的故事补全。 李邮最终没有过去自讨没趣,而年少时的喜欢就是这样,来的突然,走的也悄无踪迹。 李邮和赵意然没有再一起出现在校园中,甚至避免出现在同一个画面。 无关于误解,只归结于尴尬。 但校园毕竟也就那么大,两个人从来没有遗漏过对方的一个信息。 听说李邮去学了摄影,听说他的照片在省里的比赛获了奖,听说他准备考编导专业,听说…… 他们说赵意然跟一个画室的学长走的很近,他们说赵意然和画室的学长牵手了,十指相扣那种,他们说…… 或许在校园中分手的情侣都是这样,渐渐的消失在彼此的眼中,却活在彼此的耳中。 一个偶然,李邮路过一家画室。同样是偶然,他看见赵意然和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孩有说有笑的走出来,她坐在白衬衫男孩单车的后座,和以前一样。不一样的是她会搂着白衬衫男孩的腰,却从来只是抓着他的衣服。 李邮苦笑,没去打招呼,也没刻意的绕开。 他低头摆弄着相机走过他们身旁,像是没看见,就装作没看到。 他想,那就这样吧,愿各自都有好的结果。 可是生活终究是充满戏剧的,又一次他不经意路过那家画室的时候,他才知道,所谓的放下只是自己骗自己的鬼话。 他挥动的拳头直直的打在白衬衫男孩的侧脸上,而后又在对方肚子上补了一脚。 对方被打的不知所措,站起来理论,不过话还没说完,又被李邮按在地上海扁,旁边白衬衫男孩的女伴,见拦不住,只好跑回画室叫人。 一时间,画室门口热闹极了。李邮以前是学校里出了名的打星,这次下手更是不留情面,所以当赵意然他们跑出来的时候,白衬衫男孩原本英俊的脸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李邮!你干什么?!”赵意然拉住李邮又要招呼下去的拳头,大声的质问。 李邮没回答,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刚才和白衬衫男孩举止暧昧的女孩,站起来,整理一下衣服,向海边的方向走去。 赵意然连忙跟过去,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脚像不归自己控制一样,只想现在追上李邮,跟他解释清楚,至于为什么,她不想问为什么,因为她之前因为太多的为什么,所以离开了李邮,这次她不想问为什么,哪怕得到的结果不是她想要的,但结果,对她来说还重要吗。 李邮坐在沙滩上,看着海水一点一点的润湿沙滩,再一点一点的退去。 蓝色,依旧是蓝色。他回头看着追来的女孩,笑了笑,对她招了招手。 赵意然慢慢走过去坐下,“月亮快升起来了。” “嗯,快了,可惜今天的是残月。” 拿什么回报你,我的亲人(一) “我还是不能对这个城市抱有最起码的热爱,你懂吗?”说话的男人依旧往嘴里灌着啤酒? 我扯了扯身上单薄的衣服,看了看下面璀璨的霓虹,北方的冬天,冷,真冷。 “你,你有什么想不开的?”我喊道,只是刚一开口,凛冽的风就冲进了嘴里,呛得我不住的咳嗽。 “我,我没有什么想不开的。”男人低低的说着,不带感情,没有迷茫。 “那你…”话还没说完,就被风呛了回去。 “我只是想逃走,我不想回去,我害怕见到他们,我害怕他们看我的眼神,害怕他们对我说的话,害怕他们对我的好,我害怕他们的责怪,他们的训斥,他们的一切。不!我不想回去!不!不!”男人近乎发狂的自言自语,接着扔下酒瓶,加速跑向楼顶的边缘,接着,他一个跳跃,腾空了。 地心引让他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的思想却越来越蔓延,过往的生活像一部部电影一样交错着在他的眼前闪现。 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挚友,他的同事,他的父母。过往的一切,交错而又连贯的在他的眼前一一划过,直到生命的奄奄一息。 我看着地上他四分五裂的身体,愣愣的不敢多问。又一次,他选择了用结束生命来逃避,我不敢跟风说什么‘一个人连死都敢,为什么没勇气活着’这种混账话。 因为我知道,对于有些人来说,活着才是对他们真正的折磨。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的家庭。”地上四分五裂,看不出原来模样的男人突然开始说话,那画面诡异的让人一想起来就会觉得背后发凉。 “我的父亲,我的母亲都对我很好,可是,我害怕他们。不是孩子对父母的那种带着亲昵的害怕,而是另一种,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给你听,因为这感觉我自己说起来都觉得可笑。”由于身体的支离破碎,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又小,又费力。 我只好蹲下来,努力让自己靠近他,后来甚至趴在他的嘴边,任由他嘴里呼出的余温伴着血沫打在我脸上。 “你知道债吧,欠债就一定会有债权人和债务人,我想我父母和我的关系就和债权人和债务人一样。我就是那个欠下他们巨额高利贷的那个人。我是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回报他们!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男人尽全力嘶吼着,话语越来越模糊,破碎的内脏被牵动着向喉咙涌去,他开始不住的咳嗽,血渐渐从他的胸腔蔓延上我的脚面。 我想我应该换个方式引导他,比如他的亲情。不,不能用亲情。他看起来是那么畏惧他的父母,那他肯定也畏惧他的亲情。那,爱情呢? 我犹豫不决的看着地上的一摊,红的,白的,黄的…各种颜色的液体掺杂着一些破碎固体就这么赤裸裸的呈现在我的眼前,也终于让我一阵胃痛。 我强忍着,想要用手擦着他的眼泪,得到的回答却是:“没事,谢谢”。 拿什么回报你,我的亲人(二)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家庭都这样,可是我并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被囚禁,被控制,被管束的感觉。”他好像突然来了交谈的兴趣,可是我实在不喜欢他说话时候的模样,我想谁都不会喜欢的,听着一摊血肉模糊,侃侃而谈自己的人生坎坷。 他连续用了三个看起来意思相近,却实际上程度逐级递减的词语。我很纳闷,却又不好打断他的兴致。 “这对我来说是暴政,我在他们的眼里感觉不到爱,那种父母对子女的爱,甚至他们互相对彼此的爱。他们从来没有陪伴过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他们只会给我下达他们的命令,他们想让我做的,和禁止我做的。我不知道我对他们来说算什么,孩子?宠物?还是试验品…他们,他们是我的债主,我逃不脱,还不起,选择不了的债主。顶着我父母的名义对我的人生为所欲为的罪犯!杂碎!”他越说越激动,也越说越大声,他残破的身体开始诡异的向一起合拢,直到变成一个怪物,一个只有嘴和四肢,没有五官的怪物。 那怪物四肢着地,一张大嘴开开合合,不断的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和愤怒,血沫喷在刚刚站直的我的脸上和身上。 “所以呢,你就用自杀进行报复吗?”我淡漠的开口询问。说实话,我并不喜欢这样的客人。 “报复?我当然不会用自杀报复,那我岂不是太傻了!我要的是他们生不如死,而不是我陪他们一起死。我想过要杀了他们,可是我觉得那太便宜他们了,所以我在等,我在等一个机会,一个我不用受到损伤,而又能进行报复的机会!”由于他只剩下一张嘴,所以我无法根据他的表情来判断出他的情绪,不过他的语气确是越来越亢奋,甚至带着喜悦。 “终于,机会来了!嘭!那该死的老头子在一次过马路的时候被撞死了,哈哈,你知道我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多开心吗?!你知道吗,我简直开心疯了,可是我不能表现出来,我要忍!我要忍到我可以真正实施我计划的那一天。死老头子下葬那天我取出他的骨灰,然后藏了起来,把先前我准备的假的那份带了回去,哈哈!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亲眼看见下葬的那个是假的!而真的的那份,被我掺在刷墙的涂料里,刷满了我家的整个屋子,他不是要看着我吗?他不是喜欢看着我吗?他不是觉得对我不放心吗?!好啊,现在,我让你看!我让你天天看着我,不分日夜的看着我!哈哈!哈哈哈哈!你说!你说…我是不是个天才!”他狂笑着的大嘴冲着我问道,腥臭的口气让我恶心。 “就这些?”我皱着眉回问。 “不,当然不止这些!我还有更绝的!就在老头子死后,我假意孝顺,把那个该死的老太婆接到我家照顾,后来在我把掺着死老头子骨灰刷完的那一天,我终于完成了我最伟大的报复。我,当着那死老头子的面,强奸了他的老婆,我当着他的面,一件一件的撕开那死老太婆的衣服,然后一寸一寸的占有她,一次又一次!你一定不知道她死老太婆叫的有多么的撕心裂肺,可是她越是叫,我的**就越高,后来她累了,不叫了,我就打到她叫,我把她拴在床边,让她像狗一样活着,只要我一来兴致,我就会不顾她的撕咬和反抗侵犯她。不!侵犯这个词对她来说太高尚了,她是下贱的!她从前妄想对我的生活为所欲为!现在,我就要让她尝尝被别人操控的感觉。哈哈哈!你知道吗?我甚至让她怀孕了!这个下贱的杂碎竟然怀了她儿子的孩子,可是我怎么可能会给她这个机会呢?我看着她的腹部越来越大,对她也是越来越温柔,然而,怀孕的时间太长了,我等不了那么久,我知道,我们的事情瞒不了太久的,终于,我在她怀孕七个月的时候,用水果刀和安眠药亲手为她做了刨腹产手术,啧啧,你见过新生儿吗?你一定见过的对不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一刀扎进她鼓起的肚皮,然后狠狠的向下一划,哗……什么都出来,肠子,孩子,内脏,都出来了,啧啧,那太美了,那简直就是艺术品!” 啪,啪,啪 我轻巧的拍了拍手掌,像是同意他的话一样,点了点头。他仿似看得见我点头一般,扯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只是刚想继续说下去就被我打断。 “这是个好的故事,可是你并不是个称职的说故事的人。你的生平履历里把你的一生演的清清楚楚,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你说呢?”我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个文件,向上一划,瞬间面前多了显示屏一样的光幕,上面的男人温文尔雅,一双明眸格外引人注意。 拿什么回报你,我的亲人(三) “如果你说的那个是你,那这个又是谁?”我指着光幕里的男人问道。 “那是个骗子,懦夫,伪君子,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他一面在心里痛骂着那对杂碎,一面又对他们逆来顺受!他就是个心口不一的混蛋!”怪物的嘴更大了,他的四肢渐渐显得吃力。整个人如羔羊跪俯般,硕大的脑袋随着他的话语摇摇晃晃。 “呵呵,对,他是个伪君子,不过也是因为他这个伪君子,你才能有现在这般狂言乱语的机会,而且你一定对他的所作所为不会陌生吧。”我冷笑着。用手轻轻在面前的光幕上滑动,只见光幕上的男子慢慢的变小,直到成为一个婴儿,而后光幕上开始飞速的展现出刚才那温和男子的生平往事,一桩一件,一点一滴,都不曾落下。 光幕里的声音充斥着这方天地,那怪物也显得越来越焦躁不安,终于,他冲了过来,狠狠的用已经类似于动物爪一样的手拍向光幕,光幕一触即破,变成无数个碎片,可光幕里的画面和声音依然在继续,甚至所有的光幕都在呈现着完全的不同的关于那温和男子的回忆。 ……… “我,他,妈管你吃,管你喝,给你买新衣服,你就用这个来回报我?”一个黝黑的高大壮汉那些一张试卷,对角落的一个不大的孩子大发雷霆。 ……… “滚,别烦我,自己玩去,玩玩玩,一天就知道玩,怎么不见你学习这么上心!真,他,妈的丢人,看看你考那点分!过来!你往哪跑!跑!跑!我让你跑!你再跑啊!”男人从沙发上站起来,对着想外跑的半大孩子不假思索挥起巴掌。 ……… “你也算是人?你看看你,那还有点人样?你还有自尊心吗?这不想学,那不想干的,你想干嘛?!我问你那,你想干嘛?!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斜靠着坐在沙发上,鄙夷的问着身旁的青年。 ……… “怨我?你没本事赖我吗?哈哈,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哎呦,你快去说给别人听听,我和你爸供你上学,给你找工作,办户口,买房子,你现在娶不上媳妇,没有本事赚钱赖我是吗?!你还敢舔着你这张脸过来跟我说?!滚!快滚!哎呦?还拿死来吓唬我怎么着?有能耐,你死去啊!去啊!呵呵,也不看你自己那废物样吧,你死不死,谁管你。”女人一边吃着瓜子,一边闲谈似的看着对面的年轻人。 ……… 怪物听着那些过往,更加的焦躁,他不停的抓着那些碎片,踩踏,撕裂,可是那些碎片就是夏天田野里萤火虫一样。星星点点,总有一些在他即将得手时候溜走。 碎片越来越多,越来越小,早已经看不清画面,可是声音却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甚至听不清晰一句完整的话。 怪物终于力竭,倒在地上。那漫天飞舞的光幕碎片也开始的聚拢,最后轻轻的覆盖在怪物的身上。 “尽管有那么多的不愿意,可惜你就是你!”我看着光幕下的怪物慢慢的变化,直到变成光幕中最开始的那个温和男子。 拿什么回报你,我的亲人(四) “看得出来,你的家庭很一般。”我笑着扶起地上的男人。 男人笑了笑,“是啊,很一般的家庭,可能是我太脆弱了吧。” “也不算吧,我想可能是因为你从没有在他们那里得到过肯定的原因。” “肯定吗?还是有的,只是听起来反而更像是嘲讽。我是不是很奇怪?”男人自嘲的说。 “怎么会奇怪,只是你没有去看过别的家庭,也许他们比你更可怜。” “可是,我真的很害怕他们,害怕他们用那些充满希望的眼神看我,害怕他们无孔不入的照顾我的生活,害怕他们在我每做一个决定的时候都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害怕他们为了他们在意的来指责我。但是,我又怎么样呢?真的杀了他们吗?”男人面无表情的好像说着别人的别人的故事。 “所以你选择了逆来顺受,为什么不离开他们呢?” “我不是不想离开他们,而是他们离不开我…”男人的表情变得颓然。 “他们有病?不不不,我不是那种意思,我的意思是,他们的身体不好?” “不是,他们的身体还可以,是他们会不停的通过各种方式找你,你知道那种夹在所谓的孝顺和想要拼命逃离之间的感觉吗?” “叛逆吗?”我皱着眉问。 “也许是吧,也许就是叛逆吧,我在他们眼里就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需要他们时时刻刻的照顾。可是我明明都这么大了,我需要自己的空间,我需要自己规划以后想走的路。所以,无论他们对我哭,笑,生气还是赞赏,我都觉得那只是他们为了满足控制我而进行表演,可我又偏偏逃不开。” “那又是什么让你下定决心的呢?既然你已经忍了这么久,甚至整个人都变得让自己觉得排斥。”我好奇的看着他,这个结果对他和我都很重要。 一个对家庭充满了恐惧的人,一心想要还清‘债务’离开那里,想要和父母一刀两断,却最终选择逆来顺受的人,却在这样一个狂风呼啸的夜晚用自杀结束了在他自己看起来充满屈辱的生命。 我想知道他到底出于怎么样的心理,又是为了什么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而他需要给自己最后的懦弱一个合理的解释。 “因为他们已经不满足于要控制我,他们把他们肮脏的手伸向了我的孩子。我最后的希望,我生命的太阳!他们太残忍了,他们太狠毒了,他们凭什么?!他们控制我的生命还不够,他们还要去干涉我孩子的生活!他们凭什么?!” 男人哭的歇斯底里,相比于刚才那个怪物,眼前这个男人更像一个对生活毫无还手之力的孩子,软弱,甚至怯懦。 我最终没有说出“因为他们生养了你”这种混账话,因为生养两个字太重,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做得到,也并不是人们常说的给你吃穿用度就算是生养之恩。所以我只能默默的听着他的嘶吼,等着他的下文。 “但是我也知道,就算我走到哪,他们都会找来,除非我跟所有和他们有关的人都切断联系…现实总是这么残忍,不允许你有任何的软弱,我知道!可是,我不能……所以我尽量带着孩子躲避他们,可他们就像之前那样,他们就像永远躲不开的魔鬼,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害怕打开家门,我害怕一打开门,他们笑容和善的看着你,然后抱起我的儿子。你懂我的感觉吗?不不不,你不会懂,他们是魔鬼,他们给我孩子做他们以为他喜欢吃的菜,逼着他穿他们认为漂亮的衣服,他们甚至管我儿子和哪个小朋友玩得好。他,妈,的!终于有一次,我忍不住了,我下了逐客令,他们竟然说我不孝?!呵呵,我不孝,我不孝?我会为了他们能来这个城市学那个我根本不喜欢的专业?毕业之后直接来这个单位一干就是这么多年?我会为了他们户口能落在这个城市,在这个根本不喜欢的城市买房,还那么多年房贷?我不孝?我不孝!” “所以你就跳下来了?”我挑了挑眉毛,觉得可笑,脸上一如往常。 “很可笑吧?其实我也觉得挺可笑的。我当时就想啊,可能我死了,他们就会变了,会醒悟,会对我的孩子好点,反正不就是个死吗,其实这么多年下来,我也早就看淡了…”男人疲累的说着,身边的场景又变回到楼顶。 我裹了裹衣服,看着男人一步一步的走向边缘,张开双手,拥抱着那些‘温暖’的霓虹。 待这玫瑰花开,送你一首节哀(一) “买花吗?” “不买。” “有事?” “明天就晴天了。” “是啊,先生是外地人吧,这边的天气一直这样,一下雨就好久不停。” “嗯,可是雨停了,天就晴了。” “对啊,先生说话很风趣。有兴趣聊聊吗?” “你有酒吗?” “咖啡。” 女人端着两个马克杯跟我坐在靠窗桌子的对面。 “先生贵姓?” “免贵姓刘,文刀刘。” “哈哈,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解释这个姓氏。先生好文采。”女人笑得很享受。 “我也是第一次这么介绍自己的姓氏。”我呷了口咖啡,把温暖握进手里。 “先生,你很冷吗?我这里有外套可以借你。”女人贴心的问。 “谢谢,怎么好借用你先生的外套。” “不用客气的,外套的主人并不是我先生,而且也很久没有人来这里了。”女人说着,转头看向了窗外。 窗外的马路上的人稀稀落落的,假期,天气都是原因。 “想他吗。”我问。 “谁?” “外套的主人。” “想不起来了。”女人叹息着。 “我买你的咖啡,换你的故事。” “咖啡不卖,但故事,如果你想,我可以说给你听。”女人起身换下身上的围裙,又坐回到椅子上,慢慢的陷入回忆。 “他是这家花店原来的主人,相信你也看到了,这家花店其实位置不好,只不过因为临着一个小区,所以租价也是水涨船高,所以他的日子过得可以说是寡淡。因为我家就住在这个小区的缘故,上班,下班,出门,回家,总会碰见。偶尔会互相笑笑,其实开始时候并不相熟。我最开始注意他是因为他的行为。你知道吗?他那么大的人,竟然会像孩子一样,在冬天,举个烤地瓜在玻璃前,就在这个位置,看着窗外,一看就是几个小时,手里的地瓜都凉了也不在乎。我那时候就觉得他好傻,不过傻的好天真,好知足。后来熟了之后才知道,那一个地瓜可能是他半天的吃食。我也曾经劝过他,换个其他的生计,不过都被他拒绝了,他说这是他的天赋,是他喜欢的事情,所以不会轻意放弃。再后来,他就在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女人说话的语速不快,透着笑意,却掩饰不掉最后那一抹悲伤。 “看得出来,你跟他关系很好。”我举起手里的马克杯,跟女人碰了碰。女人笑了笑,一饮而尽。 “对,我跟他关系不赖,不过要深究的话,可能还真会有点狗血,甚至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自己耽误了他的脚步。我跟他真正认识的开始,是因为我的一次分手,我把我谈了三年的男朋友捉奸在床,后来就鬼使神差的来到这,就站在这个玻璃前面。看着他小口小口近乎呡一样的吃了手里的烤地瓜。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的一瞬间,我觉得从没有过的安心。然后我就打开门,走了进来。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一扇门原来可以打开两个人的生活。” 待这玫瑰花开,送你一首节哀(二)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真的没有喜欢过他,我发誓。可是女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的不讲理,明明不喜欢,也不希望他被别人摆在手心里。我那天进来,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告诉他要跟他学插花,他惊讶的没拿住手里的地瓜,啪的一下掉在地上,然后紧忙捡起来,嘟囔着还好没过五秒。那一刻我笑了,之前所有的忧伤和烦恼仿佛都被扔到了九霄云外。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一个能让你忘记烦恼的人,一个让你觉得安心的人。你知道吗,一个一米八左右的男人做起插花来,竟然能那么自然。也就是那段时间,我们的关系越来越近。”女人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咖啡,后来直接把咖啡壶放在不远处的柜台上。 柜台上很乱,各种我认识的,不认识的花胡乱摆放着。 女人顺着我的眼光看过去,笑着说:“其实我不是个好学生,但我确实是个随遇而安的人,那之后的我每天都会来。跟他认识各种花,学习它们的花语,用在什么场合,和哪些花放在一起不会有冲突和一些简单的存放保鲜技巧。相信他也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所以后来的日子里,我学到关于插花的知识越来越少,反倒我们对彼此更加的了解。” 我又为女人倒了杯咖啡,接着续上自己的。 “那时候,他开导我说,爱情就像咖啡,只有喝过的足够多了,才能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那些一入口就爱的死去活来的肯定不是真爱,而那些喝了一半又去喝别的口味的人也肯定很难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我笑着说他鬼扯,问他喜欢什么样式的。他笑了笑告诉我,他对咖啡过敏。我也跟着傻笑。你看朋友多好,朋友之间永远不会说那些追根究底的话,而爱人之间却总喜欢说个究竟。”女人握着马克杯,低低的叹息。看得出,回忆来的汹涌,有那么多的说来话长。 “后来,我又恋爱了,就在这家花店,就在这个玻璃前面。有一次,我正对着一个新娘捧花发着脾气,我的那杯新煮的咖啡出现了。他捡起我扔在地上的捧花,小心翼翼的擦掉上面的灰尘,还给我。那时候的我还总觉得自己是个少女,所以我沉迷了,我沉迷在了这杯味道温柔的咖啡中。我接过捧花,抚着自己不听使唤的小心脏赶紧跑回后面的操作间,靠在架子上平复着自己的犹如初恋般心情。很傻吧?”女人问我。 我耸了耸肩,“爱情总是不期而至,谁也没有那个天赋,能控制自己的心去爱谁。” “是啊,爱情总是不期而至,可是我没想到,丘比特的箭不仅射中了我,也射中了他。” “哪个他?” “你想的那个他,外套的主人。他的咖啡也煮好了,不过这一杯,是我亲自帮他倒掉了,他连尝的机会没有得到。呵呵,我是不是个坏女人?可是他这么好,我为什么要让别人也知道他的好,他只能是属于我的。那时候的我自私的这么想着,可是现在,他终于属于我了,可惜我却后悔了…” 待这玫瑰花开,送你一首节哀(三) “我想他一定也是知道的,关于他的那杯咖啡。可是他选择了沉默,沉默的看着我慢条斯理的品尝着我的新咖啡,还逼着他闻这咖啡的香味。”女人说着说着,突然止住,眼眶也跟着慢慢湿润。 “放松点,已经过去了。”我递上纸巾,不太走心的安慰道。 “是啊,都已经过去了。可能就是报应吧,我倒了他的咖啡,所以我的也注定喝不了太久。他有一点说的没错,爱情确实像咖啡一样,因为他们终究都会失去温度,然后变得苦涩和难以下咽。我还是分手了,分手那天,我买了好多酒过来,想要跟他一醉方休,却吃了个闭门羹。我拿出钥匙打开门,从下午一直等到晚上,才把他等回来,可惜我早就没了之前想要一醉方休的冲动。我问他去干嘛了,他告诉我出去散步了。散个鬼的步,我认识他那么久,他就不是一个热爱户外运动的人,我心里抱怨着,却也只能甩个白眼。其实我早就该知道,他的生活习惯那么差,身体肯定不会好到哪去,可是人总是这样,只在乎眼前看到的,而我眼前的他一直都是那么的自在,悠闲,哪里看的出是个病人。”杯里的的咖啡早就空了,可是女人想说的故事好像才刚开始。 “那时候的我心情很复杂,连续的失恋甚至一度让我怀疑自己做人的品质是不是出了问题。我开始胡乱的发脾气,对自己,也对身边的人,更多的是对着他。每天来这里报道早就成了我的习惯,甚至我的快递后来也都会寄到这里,因为有他在,我曾经以为他会一直都会在。也就是因为这样吧,我充分在他面前展示了我作为女人独有的天赋。你看看你这么大个男人干嘛非要像个女人似的学人家插花?你长的这么好看,怎么就没有个女朋友呢?不会是个gay吧?喂,你说我哪不好,他们干嘛都不喜欢我,我真的有那么糟吗?像这样的唠叨和牢骚,我有时候可以说上一天也不嫌烦。而他从来都只是笑笑,然后递给我一杯咖啡。” “一个体贴的男人,怎么说呢?暖男。”我插话,又给她倒了一杯。“这是最后一杯,喝完我也该走了。” “谢谢。”女人端着马克杯,犹豫着不去尝里面的味道。 “不客气,可是我还没有听到结尾。”我笑笑,说出自己的要求。 “结尾吗?结尾就是后来我结婚的那天,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们再也没有了联系。”女人惨淡的笑容,终于还是花了妆,闭着眼,嘴里含糊不清的哼着小调。 ‘风起,云疏,人飘落 我在晴天等待 你在雨里徘徊 我抬头,你低眸 说不清是依赖,还是无奈 我喜欢有你陪伴 你却独自离开 留我一首节哀 独守这片花海 雪落片片,你牵我走过,渐渐白头 雨下点点,我为你撑伞,泪湿眼眸’ 我静静的听,没有插话,也没有拍手。 待这玫瑰花开,送你一首节哀(四) 女人用一个委婉的转音结束了小调,“好听吗?” “说实话?”我握着马克杯,歪着头问。 “哈哈,我知道,我就知道,不会好听的,一个乱七八糟的词配上一首乱七八糟的曲子怎么会好听呢…” “你真的没有爱过他吗?哪怕喜欢过。” 我追问。 “没有,我怎么会爱上一个骗子。” “那又何必等?” “我只是舍不得这里空落落的,也舍不得别人糟蹋了这个地方。” “那你的想念呢?” “可能正如你所说吧,因为得不到,而大家都知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女人说的淡然,接过我手中的马克杯,连同她的一起端到后面的操作间,出来时候,弯起的左边小臂上多了一件灰色的大衣。“天色不早了,雨也小了。” “这太客气了,借我把雨伞就好。”我礼貌的拒绝。 “既然等不到,那还不如把所有的念想都扔掉,帮我这个忙可以吗?” “帮你把它扔掉?”我接过外套,顺手挂在自己的左小臂上。 “我更希望你能够珍惜它。” “一件它原主人没带走,你也不要的东西,你却奢望着一个毫不相关的人来珍惜。”我打趣道。 “你听了我的故事。” “我用咖啡换的。”我摊了摊手,小心的弯着小臂,不让大衣滑下去。 “我忘记啦,你有说过吗?”女人一脸无辜的看着我。“你懂的,女人的必杀技之一,蛮不讲理。” “好吧,我同意了,你能借我雨伞了吗?”我笑了笑。 “就在那边,你方便自己拿吗?”女人坐在柜台后面,笑得像只小狐狸。 “这玫瑰花开的真好。”我小心的踩在那些盛开的、没开的花丛之间的空隙,拿过挂在花架上的黑色长伞。 “是啊,他说过每个生命都值得尊重,因为他们到来时,从没有自己选择的机会。植物更是这样,在很多人眼中,他们甚至是没有生命的,所以他每一次都会在剪下它们的时候,都会说一句节哀。呵呵,节哀,它们怎么会听得懂呢,与其这样,还不如在它们开的最美的时候,把他们剪下来,让他们的生命停留在最美的时刻…”女人越说,声音越小,越说,思念越深,深到不知道我的离开,小的听不见我的道别。 雨确实小了,可还是在雨伞上汇聚成一溜一溜的滑下来。 “怎么样,舒服点没有?”我问身边的男人。 “那首词,我只来得及写一半。”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疲累。 “哪首,啊啊啊,那就她哼的那首?” “简直乱七八糟是吗?” 我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把大衣递过去,他顺从的披在自己身上,雨还是没有落在他身上一滴。 “后悔吗?”我问。 “不后悔,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在玫瑰开的时候,给她亲手做一个捧花。” “一枝花一句节哀,那岂不是你要在人家婚礼上,送一手的节哀,你真是恶毒。”我笑道。 “也许吧,可是爱情里,谁又不是恶毒的灰姑娘呢?” 可爱的都是从前(一)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的话…”李翔掐着烟,看着还没落到底的太阳。 “对不起。”陈默低声的回应,被手中的烟呛得咳嗽。 “不用对不起,都是心甘情愿的。”李翔熄了烟,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能给我个理由吗?” “是我的问题,我的错。”陈默眼圈里湿湿的,所以干脆低下头,不去看他,也不让他看到。 “好了,既然你不想说,那就到此为止吧。祝你幸福!”李翔习惯性摸了摸陈默的头,转身离开。 陈默听着他的脚步离自己越来越远,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近。 “影子从来都是孤独的。”这是李翔跟陈默说的第一句话。 彼时的陈默在路灯下等着朋友,无聊的跟自己的影子玩着比左比右的游戏,丝毫不注意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人,所以李翔说话的时候,陈默吓了一跳,是真的一跳,顺便崴了脚。李翔笑着过去帮忙,陈默顺从的趴在他背上,像个孩子。然后互留了联系方式,李翔说会对陈默的脚负责到底。陈默说希望你言出必行,然后问了他的名字和班级。李翔笑了笑,告诉陈默,自己叫李翔,李宗盛的李,费翔的翔。陈默想了想,也介绍了自己,墨守陈规的陈,沉默是金的默。 陈默苦笑,注意力回到手指尖转动的原子笔,“年龄?” “27岁。” “姓名?” “李翔。” “应聘岗位?” “高级摄影师。” “相关工作经验?” “没有。” “对不起,我们不能聘请一个没有任何相关工作经验的人来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 “有关的工作经验我是没有,不过,我有一个很会照相的前女友。”李翔说着,身体微微前倾,坏笑的盯着陈默。 “那请问你的前女友有时间来应聘吗?如果没有,请你出去,还有,如果你再无理取闹的话,我会叫保安请你出去。” “诶,她的确是没时间来应聘,不过,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个机会吗?至少,我是通过初试,复试,好不容易才到面试的,多少给我个机会好不好?”李翔看着陈默越来越冰冷的脸色,也知道自己过分,赶紧讨好似的求饶。 “我觉得应该给他一个机会,你说呢?默默。”说话的是刘岩,李翔应聘、陈默供职的这家影楼的老板,也是人们口中所谓的首席摄影师。 此时的李翔坐在陈默对面,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而刘岩的话也同样传进了他的耳朵了,他看见陈默脸上的表情先是一缓,接着换成了一种妥协似的无可奈何。 “好吧,那就给你一个机会,后天上午十点,我们等着你给我们的一个惊喜。”陈默淡淡的说,接着合上档案夹,起身大步流星的走出了会客室。 李翔,我们大概四年不见了吧,那年我们才23岁,如今都奔三的年纪了。四年,分明只是念个大学的时间,可我们之间却好像错过了永远。 可爱的都是从前(二) 李翔的通过可谓是顺风顺水,不负他前女友的名头。 陈默看着心满意足的李翔离开,心里大大的叹了口气。陈默曾经在心里无数的幻想,如果他来了怎么办,自己要用什么样的面目去见他,化什么妆,穿什么衣服,配什么样的包和首饰,甚至拿什么样的名片,约在咖啡厅还是饭店。 “走远了。”刘岩看着发呆的陈默,笑着开口。 “嗯,恭喜你,又多了一员大将。”陈默收回散漫的思路,淡淡的回头。 “可是要给工钱,要是能够不给…” “你想太多了,想用人家,又不想给工钱。你哪美?”陈默右手食指轻挑着刘岩的下巴,左右看了看。 “我是不够美,可是我有你啊。”刘岩笑着,身体前倾,作势要去亲,脸却被拨向一边。 “去去去,去找那些小屁孩发浪去。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了,家里有事,你懂的。”陈默说着,背上黑色的铆钉背包,头也不回的离开,身后隐隐传来刘岩的念叨。 “喂?能做的,能帮的,我可都出力了,你可不能反悔啊。”刘岩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摆弄着手里的名片。 “放心,放心,我说了不要工钱就不会要,再说,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你怕什么?”李翔满不在乎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哼,我还不知道你,白纸黑字的合同,你都敢没理搅三分,更别说这空口白牙了。”刘岩揶揄着。 很明显两个人之前就认识,更明显的是两个人的交情不会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晚上,刘岩照例最后一个离开影楼,只是一向自诩风流浪子的他,今天既没有出去撩妹,也没有回家照看‘金丝雀’,而是驱车来到了一个老旧的小区。 掏出钥匙,打开门,扑鼻而来的是熟悉而又厌恶的汤圆火锅的味道。 “你今天心情不错嘛。”刘岩打趣道。 “当然,难道今天不值得开心吗?我觉得这是一个里程碑式的收获。”李翔放下手中的玻璃杯,感叹着。 “所以你下一步想怎么做?日久生情重温旧梦,还是霸王硬上弓,千万别跟我说什么只想远远看着她幸福这种屁话啊。”刘岩坐在李翔对面的椅子上,自己往鸳鸯锅靠近自己清淡的一侧下着羊肉。 “怎么样?我走之后,她什么反应?”李翔嘴里感谢汤圆含糊不清的问道。 “你知道吧,她今天有亲人来,所以每个月这个时候第一天她都是拒绝上班的。”刘岩淡淡的回答。 李翔挑了挑眉,“你很了解她?” “不不不,别这样,我只是原则性的了解我的员工而已,还有她不是我的菜,你知道的,我家里那个是吃独食儿的。”刘岩赶紧解释道,末了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一个灭口的手势。 “你不说,我还忘了,你家的‘金丝雀’最近心情好吗?李翔打趣道。 “我想如果,她知道你回来的话,一定就不会好,所以你最好用最快的速度搞定你的前女友,还有,我真的不喜欢汤圆火锅,但不得不说,关于吃,你们两个真的很配,陈默她很喜欢吃柠檬鸡翅,这你知道吗?” 可爱的都是从前(三) 四年能让一个人改变多少? 是脸上的妆容?是头发的长短?是衣服的搭配?是性格的转变还是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陈默瞥了一眼还在盯着自己的李翔,无奈的摇了摇头,自从李翔通过考核,进入公司以来,这就是每天的必备演出。刚开始的时候,同事们还会打趣他们两个郎才女貌,可久而久之,任谁都看得出来,几张完全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啪 陈默重重地筷子拍在桌上,起身直直的走到李翔的桌子前,同样盯着他,然后在所有同事意外的目光中,吻在了他的唇上。 “你就想要这个?”陈默玩味的看着李翔,嘴角还有刚才亲李翔时候不小心沾到的米粒。 李翔没有回话。 “可这又说明什么?”陈默又问,从李翔桌上的纸抽里抽出一张,擦了擦嘴,随手扔进身边的垃圾桶。 李翔还是没有回答,因为连他自己现在也不敢肯定对面前这个女人的感情是怎么样的,是四年前的余情未了,是被甩之后的怨念幽幽,还是人们口中的非她不可。 刘岩常说,陈默是个好姑娘,可是刘岩口中的陈默真的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陈默吗?那个从来惜字如金,感情执拗,凡事求个结果的陈默吗?四年的时间,难道把自己对她的回忆冲淡的只剩下思念了吗?那这思念又是什么?又算什么? 李翔不敢继续想下去,他怕自己后悔,后悔回来,后悔见她,甚至后悔爱过。 陈默看着依旧发呆不说话的李翔,轻嗤了一声,转身离开。 刘岩透过办公室的玻璃也清楚的看到了这一幕,皱了皱眉头,又低头继续摆弄手里的名片。 “你把它放下。”李翔走进办公室又看到刘岩的小动作,不由得皱眉。 “你知道吗?我刚毕业的时候,过的并不容易。”刘岩依旧把那张名片捏在两根手指间,轻轻拨弄,看它在指尖间旋转。 “我知道,你刚毕业的时候,被本来应聘上的公司坑了,又不想回家,就随便找了一个小的复印店上班,当时我们提出要帮你一把,你还不同意,说是什么这种小店好,又能照相,又能排班修图,正好可以练手。可是这话,你也就骗骗自己,我们这些朋友谁不知道,你的手艺完全够你在一个大中型工作室大显身手。”李翔低声道,不免有点感叹的意味。 “那你知道,我后来为什么离开那里吗?” “这你倒没说过,那后来,咱们联系的时候,你就已经是一个摄影工作室的总监了,再后来,你就做了这个自己的工作室。” “因为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位与众不同的客人,她坚持要把自己的照片加在名片上,而且是在最显眼的未知。” “很别出心裁的方式,既能加强自己给客户留下的第一印象,也会在后续的工作中,让客户能够一眼认出自己,明白自己的价值和作用。” “起初我也是这么想,可是后来她又来了。她在半年的时间里前前后后一共来了三回,每一次的身份都不同,甚至不是同一个部门,同一家公司。” “所以你就决定从那个小店出来了?” “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可爱的都是从前(四) 那一晚,他们喝了很多,从啤的到白的再到红的,两个人哭着,笑着,说着,骂着。 李翔说陈默不如以前可爱了。 陈默问为什么。 李翔说,从前的陈默从来不会对别人颐指气使,从前的陈默总是嘴角挂着笑,从前的陈默总是会皱着眉头帮自己做这做那。 陈默只是呵呵的笑着,不回答一句。 李翔看着这样的沉默的陈默,以为她是默认了,继续说着自己的长篇大论,说着那些自己记忆里的陈默,那个自己印象里那个可爱的陈默。 凭什么?陈默突然问,接着猛灌了一杯酒,指着李翔的鼻子大骂。你他妈凭什么?就凭我之前喜欢你?你凭什么一声不响的走?凭什么说一句话,就要让我等那么多年?凭什么一边说着爱我,一边耗费着我的爱和我的生活。 陈默说着,骂着,拎着不知所措的李翔的衣领,只是待看清了眼前人之后,又呆呆的说了句含糊不清的对不起,谢谢你。 李翔木愣的看着陈默松来自己的衣领,摇摇晃晃的走向酒吧的门口,只是在马上要跌倒的时候,又被一双大手接住,送到了外面的车里。接着那男人又回到了李翔的面前。 “什么时候的事?”李翔冷静的问。 “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来得及介绍你们认识。”刘岩坐在刚才陈默的位子上,点了一杯柠檬水。 “你说得对,她是个好女孩。”李翔把杯中的就一饮而尽,接着又满上一杯。 “我知道。”刘岩举了举杯,李翔同样举杯,碰了碰。 “其实,我们不是故意要骗你,刚开始你说要来的时候,我还阻止你来着。”刘岩平淡的解释。 “还说这些干嘛,我只想问她亲我的时候,你什么感觉?”李翔醉醺醺的指了指自己 “感觉倒没什么,她也经常亲家里的泰迪。不过相对于这个,你不在乎她口中的那个他是谁吗?”刘岩反问。 “他是谁?无所谓了,有了你,他是谁对我来说,真的也就不重要了。” “看起来是被迁怒了……对了,我们明天准备去登记,你要明晚一起吃个饭吗?” “你脸儿呢?来来来,我看看你脸儿呢?”李翔伸手过去扯着刘岩的脸,笑骂着。 李翔不知道刘岩什么时候走的,只知道他很不仗义的把自己扔在酒吧过了一夜。 李翔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于是他告诉自己,看吧,你已经过了那个能熬夜,能宿醉的年纪,所以你也不能再去谈那些看起来就需要不顾一切的爱情。 李翔还是跟陈默和刘岩一起吃了晚饭,庆祝他们修成正果,也祝他们白头到老,早生贵子。刘岩却笑着拒绝,因为陈默说过从前男友嘴里说出来的祝福最不可信。李翔笑骂刘岩妻奴,然后自己喝了一大杯酒。 陈默邀请李翔参加自己的婚礼。李翔拒绝,理由是不想随份子。刘岩说那你来给我们照相就好了,不用随份子。李翔答应了,后来很久才察觉其实自己连续做了几个月的白工已经足够顶份子钱了,而且婚礼照相是需要给钱的。 一杯双倍糖的卡布奇诺(一) 九月三十日,晴 你离开的第三百六十五个日出,天气好的像你离开那天一样。 你知道吗,这么久了,我依旧保持着晨跑和夜跑的习惯,妄想在路上偶遇你,或者忘记你。 明天就是假期,我也终于提起所有的勇气去找你,尽管你走的时候并没有让我送行,可我还是忍住不住想你,想见你。 我想这是我的病,而治这病的药只能是你。 我买好了去你那里的车票,这是从你朋友那里知道的消息。 偶然看过你给他们寄过的照片,记得清那里的街景。 我想,我必须要找到你,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才可能得到治愈。 我即将登上这飞驰的列车,祝我一切顺利。 十月一日,小雨 旅途没有想象的浪漫,轻巧的雨滴在车窗上划出斑驳的痕迹。 同程的旅客在我旁边呼朋唤友,打牌,吃喝,聊天成为这漫长旅程为数不多的集体消遣。 我摘下耳机,看着车窗里映出的自己,你是不是还会记得我,甚至你会不会想过我。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而我却度日如年,想见你的每一个日夜都是煎熬,我知道我已经病入膏肓。 十月二日,大雨 我想我必须要收拾一下自己的心情,你肯定想不到我昨天遭遇了多么惊心动魄的事情。 昨天火车到站的时候,天已经黑的彻底。我打着伞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想找一个落脚的旅店。 我知道贪小便宜不好,但是因为出来的时候匆忙,我真的没有带足够的钱。 可是我想不到的是,这竟然是家黑店。 半夜我睡得朦朦胧胧的时候,突然感觉一阵冷风吹进屋子,我眯着眼看见一个带着口罩的男人大摇大摆的走进我的房间,好像在找些什么,从桌上到我的旅行包里,前后大概有十几分钟的时间。 之后的这一晚我都不敢睡,因为我怕那个男人会去而复返,我也怕我会永远失去再见到你的机会。 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今早我退房的时候,老板娘竟然还笑着让我多住两天。 天啊,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万幸的是,那个男人仅仅拿走了我放在旅行包夹层里钱,并没有拿走我的日记本,要知道这里有我对你所有的思念。 但我现在最主要的是找到下一个落脚的旅店,好好洗漱一下。 还有就是城南这家kfc真的不好吃,希望你没有来过。 十月三日,晴 感谢今天的好天气,假期已经过去了一半,我想我今天必须要去找你了。 你觉得我穿运动服好看,还是西装好看? 好吧,我想你一定会说随便对不对? 原谅我这么了解你,谁让我那么那么的喜欢你呢? 好了,我要平复一下我现在激动的心情,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你,我就感觉自己想做梦一样。 如果这是场梦的话,请不要让我醒来,我希望我能在梦里和你相守一生。 如果不是梦,那我现在就要去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我一定会追到你。 一杯双倍糖的卡布奇诺(二) 十月三日中午,晴 我到了照片里的街道,的确跟想象中一样的美,耀眼的阳光照的我睁不开眼,我坐在街道中心的长椅上,可惜来往的人群太嘈杂,我根本看不到你的身影。 也许这本来就是个美丽的误会,你根本不在这个城市,我根本不该来找你。 我从街的这头走到街的那头,幻想可以偶遇你,哪怕只是你的背影,可惜我没有。 也许你也跟这来往的人群一样,去到了另外一个城市,趁着假期的闲适。 那我是不是还应该继续等下去?等着你回来,不,你一定会回来。 十月三日晚,小雨 连天都笑我傻,所以才下起小雨,撵我回去。 可是我不能,我一定要等到你,一定要当面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 你是我的药,我怎么能够轻言放弃,我一定要把你等到。 十月四日,中雨 我终于从你朋友那里得到了你确切的消息,尽管过程并不如想起来那么容易,他们嘲笑,甚至讽刺我,可是比起可以找到你,这些都不是问题。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单位的同事说你早就离职了。为什么每次都这样,给了我希望,又马上让我失望。 我问他们你的去向,他们笑的诡异,他们一定是嫉妒你,嫉妒你的美丽,嫉妒你的能力。 可是你究竟在哪里?我又该怎么办?灰头土脸、死心的回去?还生气心甘情愿、带着希望的等下去? 十月五日,阴 天空阴沉的像我现在的心情,没有阳光,尽管看起来风平浪静。 我最终决定等你。我软磨硬泡到你曾经的住址,开门的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说话很无礼。 我问询关于你的消息,他蛮横的告诉我无可奉告,我追问,他向我大吼,反问我和你的关系。 呵,我和你的关系,我跟你,我喜欢你,那你呢?你喜欢过我吗?或者说,你知道有这样一个我喜欢你吗?这么不顾一切的喜欢你,你知道吗? 最终,我对你的消息回归起点,我哭丧着脸回到旅店拿回自己的旅行包。 我已经穷途末路了,钱包里的钱不够再付今晚的房费,我想我今晚可能会露宿街头,或者在kfc蹭住一晚。 既然决定等你,那回去肯定是不可能了,所以我还需要一份工作,一份足以支撑到我等到你的工作。 我想你一定会回来,因为你是一个那么念旧的人,所以你不可能舍弃这一段生活的记忆。 而我要做的只是在这里等你,等到你回来,告诉你我有多么的喜欢你。 那样,我才能得到解脱。 病入膏肓的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你,甚至看着街上来来去去的背影都是你。 我想你,你到底在哪?如果上天有眼,能不能让我遇见你,哪怕只有两三分钟时间也可以,我不奢望你也同样喜欢我,至少让我见见你,告诉你我喜欢你。 一杯双倍糖的卡布奇诺(三) 十月六日,晴 我退掉了之前定好的车票,至于那边的工作,既然不会回去,也不想去解释,反正公司里也没有多少自己留恋的东西。 这边的工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找,只是因为囊中羞涩,所以自己只好把目标锁定在那些供吃供住的工作上,这样既可以节省开支,又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找你。 我最终选择了一家咖啡甜品店当学徒,我记得你无意间说起爱吃甜食。 老板娘人很好,姓林,店里的同事都叫她林姐。 假期马上就要结束了,你是不是也快要回来了,希望能够遇见你。 十月七日,晴 一个好的天气往往预示着会有一天的好心情。 今天的工作并不忙,因为是学徒,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跟在师傅身后听、看、做。 一天时间下来,我发现,自己在甜品制作上,真的没有什么天赋,死板的不愿意学,创新的学不会,手又不是灵活,同样的不灵活的可能还有我的脑筋。 反倒是在咖啡方面,可能因为入门门槛比较低,一天的时间,足够我学会一些简单咖啡机使用和咖啡分类。 同事因为少的缘故,之间也比较和睦。 总之我一切都好,你呢,坐上返途的火车没有,或者客车、飞机都好。 明天,假期就要结束了,那边的工作催我回去,我不厌其烦,最后扔了电话卡,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新的手机号码,我现在就发给你,记得一回来,就要告诉我,我等你。 十月二十九日,晴 转眼半个月就过去了,依然没有你的消息,没有偶遇你,也没有等到你,我甚至怀疑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你,你只是我臆想出来的你。 甜点店的工作还不错,我最终放弃了甜点,认真跟着师傅学做咖啡,不过仍然处于学习阶段,之前真的不知道咖啡原来可以让人这么惬意,哪怕只是煮咖啡也可以让人很放松。 我依然每天都在想你,只是有时候会累的提不起笔,但那些我不愿和你提起。 你在另外一个城市还好吗?是不是偶然也会想起来这里,这个不大的城市里肯定拥有你不少记忆。 我想我还是那么的喜欢你,喜欢到不能自己。 十一月八日,中雪 下雪了,本来我以为这边不会下雪的,没想到雪还挺大的,不过天气暖和,雪落在地上,也都快化成了水。 你还记得这里吗?你也看过这里的雪吧?肯定是没有老家的好看的,可是在这暖阳下的纯白也别有一番风味不是吗? 老家,我竟然也开始用这样敏感的词。是了,转眼已经一个月有余了,我渐渐适应了这边的生活,来时的地方开始变得越来越值得怀念。 可能我对你也是一样,我想也许我是病入膏肓了,可治这病的可以不单单是你,我只是当初太局限了自己,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想我还是很喜欢你,还是渴望见到你,只是不会再想要留住你。 我想你,也许就像偶尔会想起来时的地方一样。 一杯双倍糖的卡布奇诺(四) 二零一四年七月六日,晴 嘿!你还好吗? 大概得有五六年的光景了吧,要不是搬家,我女儿问我这个旅行包里是什么,我想我可能整个下半生都不会想起你,那么你会不会怪我无情呢? 这几年我过的挺好的,你呢?还是一个人吗? 对了,我结婚了,妻子是在之前工作的咖啡甜品店认识的,她是一个情感杂志的专栏编辑,很厉害对不对?等你回来,我一定介绍你们认识。对了,我们还有一个女儿,今年已经四岁了,很可爱,长得像她妈妈。 其实,这几年,我也会偶尔想起你,只是不再那么刻意。 其实,这几年,我也会偶尔去那条街上的长椅坐坐,只是陪我的人不是你。 其实,这几年,我也会偶尔回想我对你的喜欢,可能那真的只是喜欢,无关于爱,也关于结果。 其实,你真的来过这里吗?这世上有那么多相似的街道,那么多相似的长椅。这里真的就是你照片里去过的那个地方吗? 可是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的生活很好,好到我可以不去计较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好到我可以不计较当初你有没有到过这里。 好了,先写到这里吧,我要去帮忙了,可能真的是时间太久了,所以本子的外皮都已经有些腿色了,那,对不起咯,回头再来陪你。 二零一四年七月七日,晴 晚上好,真的不是故意这个时间才来的,你要知道搬家的有多忙,现在的我也就只剩下提笔的力气了。 今天过得怎么样?你那边天气好吗? 你还记得你那首最爱听的歌吗?今天我听了一天,还是那么好听。 原来时间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他可以把曾经那么多的刻骨铭心都一点点的剔除干净,而回忆也如此的调皮,让人感觉似远若近,分不清今昔何年。 我想你,真的想你,用那种近似于怀念的形式,你呢,想我了吗? 我妻子,你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的,她是一个情感杂志的专栏作家,她跟我提议明天一家人去海边转转,顺便捡点好看的贝壳回来放鱼缸里,你那边也有海吗?带你一起去好不好? 好了,就这么定了,不许纠结了,晚安! 二零一四年七月八日,晴 今天天气真的适合来海边,微风,艳阳。 你喜欢这里吗?你一定喜欢这里的,对吧。 我想,我们也该有一个结果了。 这些年,我为你,疯也疯了,痴也痴了,也伤了,也痛了。 可是,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再也不会回来了,不是吗。 我真的很享受如今的生活,也很爱我现在的妻子和女儿。当初是我负了你,可这么多年,我想我也该还清了。 这么多年,我背着你走过那么多的地方,你都不肯留下,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可是真的已经太久了,久到你的照片都已经模糊了,久到这陶罐都越来越轻了。 就在这里吧,就在这汪洋的大海里吧,就让这奔腾的巨浪带走你,也带走我所有关于你的回忆吧。 如果日久生情(一) ‘招租:本人现有两室一厅一套,欲将其中一室出租,有意者电联。’ 陈林将上面的文字发布在自己的空间和朋友圈中,又默默的吸了口烟。 他抬头看了看自己不大的房子,接着起身从这个房间的墙边踱到对面房间的墙边。 “十二步。”陈林自言自语道,手中的香烟刚点燃,却没有继续吸的兴趣,架在烟灰缸的一边,看着烟草燃烧,发光,灰暗。 夜,总是来的悄无声息,却偏偏让人触景生情。 嘎吱 老式的铁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一个清亮的女声,和一个沉闷的脚步声。 “你抽烟了?”陈林的母亲问道,她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正确,因为印象里,陈林是不会抽烟的。 “偶尔,怎么样,都买了什么?”陈林不太耐烦的回答,接着把话题岔开。 陈林是和父母同住的,只不过他父母因为工作的原因不会常年在这里,今晚他们就是出去买一些方便在车上吃的吃食的。 “也没买什么,就买了些方便面,火腿肠之类的。对了,我俩看水果不错,给你买了点香蕉和苹果,还有奶。”说话的是陈林的父亲,一个粗壮的中年人,说话底气很足。 “嗯,谢谢。”陈林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父亲手中的塑料袋,没有去接。躲过母亲追问的眼神,狠狠的把剩下的半截烟按熄在烟灰缸里,转身走向来时的屋子。 快到门口的时候,陈林不经意的回头问道:“明天几点的车来着?” “中午的,你不是上班嘛,我和你妈能找到,不远。”父亲回答着。 “没事,已经请好假了。”陈林说话的时候依旧漫不经心,接着走了进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不一会儿,也听见对面关上了房门。 地铁不是很挤,大概是因为错过了上班的高峰。陈林和父母坐在对面,陈林身边的座位上放着一个包裹,里面是父母昨天买的吃食,三个人中间的过道上摆着两个皮箱,一大一小,这是父母每年来回的标配。 陈林其实很想说什么,但每每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所以只好带着耳机,微闭着眼睛看着对面的父母。 父母也没有什么交流,是不是的看看地铁的预告板,一站又一站。 陈林想他们肯定也想对自己说点什么,也只是觉得说什么都不太符合这个场合,毕竟年年都是如此,年年也都是欲言又止。 送父母进站的时候,陈林照例嘱咐着两个人注意安全,看好行李,注意饮食。父亲依旧是督促学习,哪怕陈林如今已经上班近五年了。母亲破例的没有责怪父亲,反而告诉陈林少抽烟,少喝酒。陈林一一点头称是,跟从前不同。 父母笑了笑,转身走进车站,陈林在后面看着,直到看不清两个人的背影。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下意识的从口袋里摸出烟,想了想,又塞了回去,走了一段,路过一个垃圾桶,又把烟掏出来,点上一颗,默默的抽完,接着把剩下的半盒都扔了进去。 如果日久生情(二) 招租的消息发出去有几天了,收到的回复寥寥无几,更多的是揶揄和玩笑。 陈林整个人摊在沙发上,手中是用高脚杯装着的凉白开。 或许可以养只猫,或者狗,或者随便什么。陈林烦透了房子里充斥的孤单的气息,也烦透了自己一个人,他不想每次回到家,屋子里没有任何生气,只有暖气和煤气,不,这个月份连煤气都已经停止供应了。 陈林烦躁的用牙齿咬着杯的边缘,他甚至幻想这个位置曾经有人亲吻过、品尝过,不论男女。 可现实终究无情,窗外的公交车依旧不知疲倦的报站,房间里依旧只有自己。 滴滴 短信声,陈林迫切的拿过手机。 ‘请问,房间租出去了吗?’陌生的号码,看得出来对方很有礼貌。 ‘没有,有意向吗?’陈林回问,反倒显得不慌不忙。 ‘嗯,请问,什么时候可以去看房?’ 陈林看着手机,撇了撇嘴,他不知道这会不会又是朋友的恶作剧,可是当他抬头看见电视中映出自己样子的时候,他还是决定告诉对方‘随时可以’。 随时可以,字面意思就是任何时候都可以,可是当门被敲响的时候,陈林并不高兴。 “谁?” 陈林压抑着自己的奇怪的起床气,走到门前。 “您好,打扰您了吗?我是今晚给您发短信的那个人。”门外的女声带着不太明显的歉意。 陈林皱了皱眉,还是耐着性子开门。 最先抢进视线的是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稍胖女孩的脸,接着是一个高度快到她腰部的红色皮箱。 房客,一个刚下火车或者刚被从家里撵出来的房客,一个年纪不大、却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房客。 陈林的脑子快速给女孩做着身份假定,在她身上不停尝试着套用不一样的定语,对于这种事,陈林总是乐此不疲。 “先生,不该先请我进去吗?”女孩说,眼睛里没有询问,因为在她看来,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当然,不过,你要先让我看一下你的身份证。”陈林伸出手,说话的语气淡淡的。 女孩很错愕,这是她没想过的答案,招租的信息是她偶然翻朋友圈看到的,信息很短,长时间的社会阅历告诉她,这个主人是男性,而且足够寂寞,所以她来了,但现在的结果让她有点手足无措,她掏了掏口袋,除了一个裹着塑料包装的物体之外别无他物。 陈林看着她,摇了摇头,关上门,走回床边,仰躺下去,‘咚’的一声。 第二天清晨,闹铃还是准时的响起,陈林翻了个身,又猛地坐起。 他摸了摸脑袋上的包,问自己昨晚是不是做了个梦,也就全当只是个梦。 来到公司的陈林还是那么健谈,还是那么喜欢撩欠儿,还是喜欢跟同事三五个聚在一起嘻嘻哈哈。 中午吃饭时候,陈林跟同事说起这件事,同事一脸不信的说‘不可能,以你的人品,肯定早把人家就地正法了,还轮得到女孩说话?’陈林摸着头,跟着坏笑。 如果日久生情(三) 买菜,洗菜,切菜,炒菜。 父母走后的家里虽然只剩下陈林自己,但饭终究还是要吃的,吃够了外卖的陈林决定自己试试。 他看着马勺里黑黑的一坨,跟手机里的图片比了一下,果然,有些事是需要天赋的。 “喂?一份宫保鸡丁,对,谢谢。” 滴 电饭锅的声音将神游中的陈林再次拉回现实。 “这…”陈林舀起一勺米饭,看着勺子末端米白色的液体成流儿的回到锅里,泄气的把勺子也扔了进去,溅出的液体刚好崩在袖子上。 陈林转身把马勺里的才热好的菜又盛回了饭盒,想了想,也倒进了电饭锅里。 “喂,一份全家桶,谢谢。” 陈林想自己或许真的该找个女朋友了,不为了别的。 他拿起手机,看着破烂不堪的屏幕,继续安慰自己,工地上用不了太好的手机。 “喂,妈,我给你买个手机啊,不不不,你那手机不也坏了吗?新买的?我给你买个吧,买的差不多、用的住的。”陈林一边用筷子搅着电饭锅里的混合物,一边商量着母亲。“我给你和我爸一人买一个,新买的那个怎么办?嗯…不行的话,你就给我用。我自己买?呵,那可贵了。不行,你说的那个太便宜,我用不住,我在工地有个用的就行,主要是你们俩。诶诶,好,行,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陈林顺手把手机也扔了进去,转身走回屋子,盯着电视映出来的自己,一会儿苦脸,一会儿笑脸。 办公室里,难得的安静,同事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周一永远代表忙碌,哪怕你真的没有工作要做。 “嗯,吃糖!”陈林敲了敲和对面桌子中间的挡板,一个女孩的小脸慢悠悠的探了出来。 “谢谢。”女孩客气的道谢,又低下头开始跟手头的工作较劲。 “你一直都这么忙的吗?”陈林尽量把声音压低。 “差不多吧,怎么了?”女孩头也不抬的回答。 “也没什么,就是想请你去看个电影。”陈林说着,递过去一张电影票,是晚上的电影,下班到电影开场之间刚好够一顿晚饭的时间。 “请我?”女孩看着陈林点头,说了个‘好’,再没下文。 陈林张了张嘴,也开始整理自己手里的文件。 电影很好看,笑点很世俗,节奏也紧凑。两个人看的很有话题,可也仅限于这个电影的话题。 之前的晚饭,说实话,尴尬绝对不足以形容,陈林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抽了什么风。 陈林喜欢吃辣,女孩也能吃辣,可是陈林错估喜欢和能的区别,一顿饭下来,陈林像是被洗了一遍。 “你真的可以吃辣吗?”女孩笑着问。 “当然,我只是比较容易出汗。”陈林放不下面子的嘴硬。 “服务员,一份干锅鸭头。”女孩招手,又加了个菜。 菜很快上来,酒精炉上干锅里连汤汁都红的辣眼,随着时间开始沸腾。 女孩体贴的给陈林夹了一个,“喏,都说死鸭子嘴硬,你试试这个?” 如果日久生情(四)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陈林会时不时的约女孩出来,或者看电影,或者吃饭,但大多数时间都是尴尬的。 陈林不是个很会找话题的人,女孩也一样。女孩常常欲言又止,陈林常常手伸了过去,又默默的收回来。 陈林显得有点焦躁,会无聊到去翻女孩的朋友圈、空间和任何交友软件的动态,但在互发信息的时候,陈林还是保持自己是一个话少的人。 女孩的反应也很平淡,也可能是大量的工作压的女孩习惯性的淡然,所以陈林并不能摸透女孩的心思,但这对于陈林来说不重要。 “那为什么继续下去?”朋友问陈林,语气带着愤怒。 “可能是因为自己从小就没有人陪,所以特别渴望被人关怀,而当这个人没有出现的时候,自己就只能去关怀别人,一方面是想得到同等的回馈,另一方面是感动自己,让自己得到心里安慰,我管这叫做平等交际。”陈林回答,眼睛闪过无数的画面。 “可这对那个女孩不公平!”朋友显得声嘶力竭,如果不是知道对方刚刚失恋,陈林一定会被吓一跳,女人在感情上一般都会选择同情女人,但前提是她们爱上的不是同一个男人。 “这世上从没有公平,我觉得你该去散散心。”陈林说完挂掉了电话,按开电视机的静音键,咿咿呀呀的声音扑面而来,戏曲频道上播的依旧是被人津津乐道的‘铡美案’。 “有时间吗?有个电影刚上映,陪我去刷一下?”陈林举着手机,反反复复改了几遍,最后又全都删掉。 晚上,陈林拿着买好的电影票站在街口,不停的审视着路过的每一个人。 “美女,看电影吗?”陈林诚恳的开口,对方看神经病一样的躲开。 “就这么寂寞?”女孩在陈林身后开口。 “路过?”陈林看了看女孩身边的男人。 “算是吧。”女孩拉着身边的男人离开,顺便带走陈林送的电影票。 那之后,陈林没有再约过女孩,或者说对面的女孩也没有再看过来。 陈林改了自己的微博名称,在简介一栏写上自己所谓的‘独立宣言’。 孤独癌,简介:癌症晚期… 陈林开始活跃在各个交友群中间,新电影,新餐馆,新女孩,新约会。他似乎真的开始了不一样的生活,所有的新鲜感不停的冲击着陈林的大脑,也让他的生活过得声色犬马。 陈林跟朋友分享这段生活的经验,朋友没有惊讶,只是半开玩笑的问他“觉得哪个姑娘更好?” 陈林摊摊手,不是选不出来,而是相处时间太短,很多女孩的样子都记不清。 朋友问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办公桌对面的女孩。 陈林沉默,他自己曾经说过,爱情最重要的坦诚,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思想上的,可是陈林根本摸不清女孩的心思,女孩也不曾主动表露过,所以大部分靠‘猜’,猜她喜不喜欢,猜她愿不愿意,猜她现在对自己是什么感觉,而自己呢?应该也从没有告诉过她,对她的感觉。 陈林胡思乱想的功夫,朋友已经下线了,陈林拿过电脑旁边的手机,拨过那个熟悉的号码。 “喂,晚上有时间吗?” 第一宗 日常(一) “小肥,前地府鬼卒,现实世界的身份是一个不著名侦探,所以你来应聘我们的杂役还有什么其他的特长吗?”老八坐在椅子上,不太仔细的看着眼前的这个新进员工。 “嘿嘿,八爷好,我也没啥特长,就是能重现死者死前三分钟的记忆。” 小肥香肠一样的嘴开合着,给老八的感觉更像是两条蠕动的大白肉虫,让他开心不起来,可偏偏身边鸟笼里的八王爷喜欢的不得了,一个劲的拍打着笼子。 “八爷,我看八王爷好像要出来。”小肥善意的提醒。 “嗯,我看见了,还有不要再叫我八爷,听着就显老,你跟他们一样叫我老八就好。”老八不耐烦的应到,一边打开鸟笼,一边还不忘提醒对方改个称呼。 八王爷一得自由,哪还能消停,晃晃悠悠的飞到小肥肩膀上,得,这一个胖子,一个馋鸟不用介绍,也能立马成为推心置腹的‘狐朋狗友’。 要说这八王爷也是灵苑里的一朵奇葩,八王爷生前也还真就是个实实在在的王爷,也不知道这死后抽的什么风,非要做鸟,这一做就做了近三个世纪,而且是越做越舒服,越做越觉得自己就该是只鸟,后来还给自己找了一个老八这样所谓的‘主人’。 所以,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忘了这八王爷不仅是只鸟,还是一个技艺高超的画灵师。 “得令,老爸,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出去了。”小肥跟肩膀上的八王爷一阵‘眉飞色舞’,显然有什么不好明说的‘勾当’,这不,话都还没说完,人影就已经看不见了。 老八先是悠悠的嗯了一声,接着后知后觉的扒着窗户喊道:“谁是你老爸?!!” “哎呦,老爸,这个外号不错嘛。”一个娇酥醉人的声音在老八身后轻轻传来。老八猛一回身,讨好道:“可不是,梦美人喜欢就好。” “八王爷,你说这老爸到底喜欢梦溪什么?”楼外小肥垫着脚透过窗子,看到一脸讨好的老八和一身红衣看不清表情的梦溪。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跟老八是近五十年才走的比较近。而梦溪从进灵苑开始就跟他有着近乎藕断丝连的关系,现在算算,大概得有八十年了。”八王爷把脑袋从翅膀下伸出来,回忆道。 “那你平时没见到过他俩有什么亲密举动?”小肥不信,一对眼睛滴溜溜乱转,职业的习惯告诉他,老八和梦溪之间绝对有别人不知道的关系。 八王爷一听这话,当即冷哼一声,“我有自己的房子和住处,不怕跟你说,我平时做鸟也只是为了偷懒而已。” 小肥听到,暗暗竖了一个大拇指,又转头向窗内看去。 窗内两个还在交谈,也不知道老八说了什么,逗得梦溪笑声连连。 小肥心中更是疑惑,想了想,当即气势一变,额角一只竖眼慢慢呈现、睁开。待其完全睁开,一道白光迸射而出,直直照在窗内两人身上,两人若有所觉,转头看来,却不温不怒,只是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第一宗 日常(二) 白光闪过,小肥眼前事物也跟着转变,眼前的一切都被无尽的黑暗代替。 小肥的特长,与其说像他自己介绍的可以重现死者死前三分钟的记忆,不如说他通过自己额间的竖眼作为媒介,像旁观者一样从死者的视角再观察一遍其死前三分钟之内发生的一切。 而如今的小肥并不能分清眼前的黑暗是老八和梦溪谁的记忆,亦或是他们共同的记忆也说不定。 黑暗只持续了大概三四分钟的时间,但对于小肥来说,就像三四个小时那么漫长。每一次使用这种能力对小肥来说都意味着一次巨大的消耗,不论是体力还是精神,因为他要比死者更认真的去观察、感受当时发生的一切,每一个人的表情、动作,甚至一个家具或者摆件摆放的位置和方向。 可如今小肥的眼前尽是黑暗,幽幽静静,连声响都没有一个。 忽然,就在小肥快要绝望的时候,一顶轿子突兀的出现。轿子是古朴的四人轿,大体成玄色,局部用金色点缀搭配。 轿子的出现,让小肥的内心猛地一震,要知道小肥的上一个工作是鬼卒,所以他对这种交通工具并不陌生,只是从没有听说过谁会用这种玄金双色搭配的轿子,印象中十八殿阎罗王也不过是红金轿,往上说的话,比较有代表性的,玉皇大帝的坐撵是黄金色,太上老君的用具则是紫金色居多。这玄金?自古玄为尊,金为贵,小肥一时间还真猜不出这轿子里坐的会是何等身份的人物,更让他挠头的是,这轿子里的人既然身份尊崇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老八和梦溪的记忆里。 小肥想不懂,但本着想不懂就要弄懂的精神,他开始一心一意的盯着轿帘看,似乎要把这轿帘看穿一般。 小肥如此肆无忌惮的注视下,轿中人当然也有所察觉,两根白皙的手指轻轻把轿帘掀开。让小肥惊讶的是,轿里面依旧是一片黑暗,可越是如此,越激发了小肥的好奇心,他慢慢的走向轿子。 咳咳 轿子里忽然传出两声类似于警告的咳嗽声,小肥猛地停步,不仅是因为这咳嗽声,更因为他在刚刚的一瞬间捕捉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 小肥这下再也不敢多想,决然的步步后退,退回到刚才,甚至更远的地方。俨然,如今这个轿子给他带来了较之之前黑暗更大恐惧。 此刻的小肥是后悔的,他后悔自己的好奇,更后悔自己莽撞。他突然明白了自己之前被辞退的原因,过于的肆意妄为。 如今剩下的每分每秒对小肥都是煎熬,可他无能为力,就像在游戏中无法改变的宏观规则一样,这是他能力的被动设定。一旦使用,他就不得不在清醒的状态感触这三分钟的一切,而这种清醒却不是小肥能够自我控制的,它是被动的,是不可抗拒的,所以有时候,它更像是一把钝刀在这三分钟的时间里不停的划拉着小肥所有的神经。 组合 这是一个普通的商品小区,二期三号楼c座1402,这间房子最近已经被附近的邻居投诉了不下几十次,原因无他,是因为气味。据投诉的邻居说这间房子这一个月左右开始散发出整个楼道都可以闻见的怪异气味,刺鼻的厉害。从物业到社区,甚至派出所也来了几次,可每次就是敲不开门,也据说来调解的人中有好几个被熏得呕吐不止。时间久了,邻居也就习惯了,大不了多带几个口罩出门,直到一个邻居的朋友来家中作客,朋友打一进电梯就皱起了眉头,随着电梯的上升,眉头越发深锁,终于忍不住问邻居‘怎么楼道里有这么大的尸臭味?’邻居这才恍然大悟,随即报警。 小肥听着旁边警察的介绍,心里开始犯恶心,这味道已经有一个月了,那尸体该是腐烂成了什么模样。小肥不敢去想,更不愿意去看,可他又不敢就这样一走了之,因为八王爷早已经先一步走了进去,他当鬼差的时间不短,知道临阵退缩的下场,更何况现在他的老板是李道羽。 小肥捏着鼻子一步一步的挪到屋里,出奇的,屋子里很干净,没有想象中的杂乱不堪,桌子上虽然有些灰尘,但东西摆放的很整齐,大多数常用的物品都被放在以椅子为中心随手可以拿到的位置。 “小肥,卫生间。”八王爷略带磁性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 小肥顺着声音看去,他看见一身白衣的八王爷站在天蓝色的卫生间里,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八王爷的人身,上一次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小肥现在还会记得那天从轿子里传出来的咳嗽声,冰冷而透彻,直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才有勇气睁眼,入眼的是一个身着运动休闲装扮的高挑男子,男子对自己微微颔首,小肥楞楞的点头。 “以后你们就负责处理一些不好办的事,知道了吗?”那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小肥茫然的看向四周,接着将目光锁定面前的男子,男子向他摊了摊手,自我介绍道:“我叫李亭,你也可以继续叫我八王爷,刚才说话的是咱们的老板,也就是‘灵苑’的负责人,很高兴跟你搭档。”李亭说着,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掌。小肥先是变戏法一样从身后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面包,直接整个塞进嘴里,接着才‘后知后觉’的握了握李亭的手。 “食物可以让你忘记恐惧?”李亭收回手,看着小肥塞得慢慢的嘴。 “不,不会让我忘记,只是我找不到比吃东西能更让我感受到安全的方法。”小肥见嘴里的面包渣喷了李亭一身,想要去帮忙整理,手伸了一半,又悻悻的收回,在裤子上狠狠地抓了两把,才去帮忙拍打李亭身上的渣子。 小肥回忆着,脚步一点一点的蹭进卫生间,接着转头跑了出来,门口的警察立马递上准备好的黑塑料袋,小肥接过,吐到不能自止。 浴缸里的尸体 ”看清楚了?“李亭走到小肥身后,一边问话,一边用手给对方顺气,可是不问还好,一问,小肥吐得更加的厉害,甚至吐起了胆汁。 ”恩,看样子,你是看清楚了,在浴缸里杀人的不少见,可是这么杀人的还真是第一次看见。“李亭也不管小肥还吐不吐,自顾自的说道:“死者的四肢均被凶手用铁链固定在浴缸的四个脚上,从铁链的长度和尸体的骨骼长度来看,应该是不算太紧绷的状态,尸体四肢骨骼并没有骨折的痕迹,但是均有擦伤和刮伤,这样看的话,铁链当时的状态不仅不太紧绷,凶手应该还给死者留了一些小范围的活动空间,所以死者在剧烈挣扎的情况下才有可能造成骨骼挫伤。另外长时间在水中,特别是平躺在浴缸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时,一般人是不好发力的,所以这些伤痕应该是死者在被刚刚放入浴缸,甚至在之前被凶手用铁链将四肢困住时挣扎造成的。另外你发现没有,死者的脸部并没有大范围的浮肿和溃烂,所以凶手应该是把死者的颈部以上控制在浴缸水面以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浴缸中所积攒的大量排泄物的主人就很明显了。” “你,你是说那些排泄物的主人是死者自己?”小肥一脸菜黄色,诧异的问道。 “哎呦,你好了?恩恩,应该是这样的,死者应该是被凶手‘圈养’了一段时间之后才死去的。喂养的方式应该是注射流食,因为从死者嘴部还没有开始溃烂的位置来看,死者死之前就应该已经被凶手用针线把嘴缝上了。”李亭一边说,一边在自己的嘴上比划。 “为什么?”小肥接着问道,随手将装着自己呕吐物的塑料袋扔进房间的垃圾桶,李亭看见,想要阻止,可还是晚了一步。 ”杀人呢?一般看来无非是情杀和仇杀这两个原因,再就是几率很小的过失杀人、为财杀人和由于心理疾病杀人泄愤等不太常见的原因。就最常见的情杀和仇杀来看,一般仇杀为的是一时的痛快,凶手杀人时候的心理状态一般是极度亢奋的,他们并不能清晰的辨别自己在干什么,同样也不会考虑后果,当然很多的情杀也会有这样的情况,凶手在受到刺激后,下意识的进行报复与发泄,他们在案发后的第一反应是后悔和逃跑。而就这个现场情况来看,凶手明显为的不是一时的痛快,这样大的排泄物堆积和这么复杂的作案方式,我们甚至可以认为他(她)在有意的对死者进行情感发泄,而这种情感无论是爱情还是仇恨,我们都不得不佩服凶手的耐心和小心。“李亭盯着书桌上的一张日程表,若有所思的解释道。 ”所以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小肥顺着李亭的眼光看去,伸手把日程表拿了起来,仔细端详了几遍,”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一般在我们没有任何头绪的情况下,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死者是谁搞清楚。“李亭接过小肥手中的日程表,继续道:”比如这张日程表就可以给我们很多信息。“ 罗有余 ”日程表?这张日程表能看出什么?“小肥一把抢回日程表,又粗略的扫了几眼,嘲道。 ”你没发现这张日常表太详细了吗?“李亭提醒道。 ”详细?恩,是挺详细的,6.00-6.30起床,6.30-7.00跑步……这哪里是日程表,这分明就是一个流水账嘛。“小肥读了其中几个项目,发现果然手中的这张的日程表事无巨细都会有所表达,大到要见的客户,小到几点起床睡觉,要吃什么东西,一件不落,”可这也就顶多能够说明写这张日程表的人有些健忘,或者说很细心,而且自制力很强“ ”不,这样一张日程表恰恰告诉我们,它的主人并不是一个自制力很强的人,你看它上面的时间大多是一个时间段,这说明它的主人对自己的时间把控能力并不在行,而且你看这上面的时间是5月4日,也就是说这是关于5月4日的日程表,我刚刚查了一下天气预报,5月4日整天都在下雨,但是这张日程表上依旧写着6.30到7.00跑步这样的项目,说明它的主人在写它的时候用的是惯性思维,并没有提前查看天气情况,试问这样一个人可以被称为细心吗?”李亭反驳道。 小肥咽了咽口水,没有言语。 李亭继续道:“而且,据我观察这张日程表的主人十有八九就是死者。” “为什么?”难道就不会是凶手伪造的?“小肥立马反驳,激动的摸样让他脸上的五官显得更加的紧凑,配合他圆滚滚的身材,从李亭的角度看去,现在的小肥更像是一个成了精的包子。 ”很简单,我刚才翻看了书架的书,很多书上都有一些手写的来自读者的见解,另外在书桌的抽屉里也有些书信。恰巧无论是书上见解的笔迹,还是书信上的笔迹都跟这个日程表上的笔迹基本一致,如果你是凶手,你会放任一个你所爱或者所恨的人在那里受着折磨,在这里安心看书甚至写信吗?更何况5月4日到现在足有一个半月时间这么久。“李亭解释道,接着错过小肥,从书架上随意拿下一本杂记,翻到其中一页道:”而且,我还可以判断出死者是一个急脾气,还是一个十分克制的急脾气。你看他这上面的笔迹,乍看起来很整齐,但你仔细看,你有没有觉得写字这一点区域的纸和其他地方的比起来有点不一样。“ 小肥赶紧凑过去,接过杂记看起来,接着又用手摸了摸,“薄了。” “对,不仅薄了,而且很粗糙,所以我怀疑这是读者先用铅笔写上去,接着用油性笔描上,最后再将原来铅笔的痕迹擦掉的结果,你可以往后翻一翻,如果认真的话,你应该可以看见有些地方笔迹会带着毛糙。”李亭说道,小肥也还真就照做,果真看见有一些地方不仅不够平滑,而且在字上有明显的毛绒。 “那你是怎么断定死者是一个克制的急脾气的?”小肥问道。 “因为他的日程表。我们都知道写日程表这件事是每一个自诩为成功人士最喜欢做的事,但日程表和日程表之间是有很大的区别的,我们也可以从一个人的日程表看出这个人的基本情绪状态或者处事风格,比如我们手里的这份日程表,事无巨细皆有所表达,所以我敢断言死者一定是一个急脾气,因为急脾气的人有一个很明显,也很显著的特征,他们感觉自己的时间永远都是不够用的。”李亭解释道,又走回书桌旁,拿起之前那个日程表。 ”所以,他把自己第二天要做的所有事都写下来,好让自己记得明天该做些什么,甚至给每一件事都规定了时间限制?“ ”恩,就是这样。但是这里我们要注意的是,一说到日程表我们就会很下意识的认为这些日程表的主人是很沉稳的人,可是我不得不提醒你,沉稳是一种生活阅历,是是有轻重缓急的处理方式和态度。而我这里只是跟你说明死者遇事的第一心态。“ ”那,就算你说的这个假设成立,那你怎么看的出来他是个很克制的急脾气呢?“ ”因为他在书上的见解,一般来讲,如果只有一次擦除的话,纸张是不会有很大区别的,但你自己也摸得出来,有些地方的纸张厚度明显要薄于其他位置,甚至有些毛糙,这说明死者曾在同一个位置用铅笔反复涂改,直到变成你现在看到的样子。这就佐证了死者心态是多变而且急躁的,很符合急脾气遇事遇人的第一反应。而且你看这份日程表上的字,干净大方,看不出任何慌乱,很明显和书上见解的书写方式不同,更不符合一个急脾气的书写习惯,急脾气的人有一个很厉害的特异功能’一心多用‘,也就是说大部分急脾气的人都会习惯性的把很多事放在一起做,而书写时候能一起做的事情都有些什么呢?“ ”听歌,看剧和喝东西。“ ”对,刨除喝东西,大部分急脾气的人在书写过程中都会有听歌和看剧的习惯,但无论是其中哪一样,都会或多或少的影响书写者的思路,所以你认为这样一张看起来丝毫不见慌乱,每一笔都下的准确无误的日程表对于急脾气的死者来说,算是正常吗?更何况,他的桌子上就摆着一副这么昂贵的耳机。那么结果就只有一个,他在克制自己,无论是在书上的见解还是日程表的书写,都是他克制的表现,也就是说他不允许自己表现很急躁或者说慌乱。“李亭指着桌上的耳机,接着又看向桌子旁的垃圾桶说道:”如果我没猜错死者之前应该还没来得及去倒垃圾,所以垃圾桶里应该还有这个日程表之前的版本,也就是那些相当于书上被擦去的铅笔字见解的版本。“ 小肥看了看垃圾桶,想去验证,却又开始忍不住恶心,因为里面的黑塑料袋里装着的正是自己刚才的呕吐物。 ”您好,死者的身份已经确认了,警长让我来把材料给你们。“一个警察将手中的档案袋递到了李亭手中,小肥赶紧凑过来。 ”罗有余。“ 薇薇安 “罗有余,男,32岁,天葵玩具海外贸易公司总经理及法人。已婚并育有一子,妻子是本市最大财团江哲集团的董事长陈晗,儿子今年五岁。” 李亭还没将文件夹中材料抽出来的空挡,面前的小警察已经将其中的内容说的七七八八,令人意外的,对方的声音竟然是女声。 李亭一面将抽出一半的材料放回文件夹,一面打量着面前说话的人。半长的头发将有些婴儿肥的小脸包在中间,显得有点可爱,却偏偏正做着严肃的表情。 女孩的眼神也同样在李亭和小肥之间来回,“我叫薇薇安,是本市刑侦科的探员,很高兴认识你们。” 薇薇安礼貌的在自我介绍之后,伸出右手,可对面的两人却没有握手的习惯。 “我刚才就听见了你们的对话,不得不说李亭先生的分析很精彩,可惜太过主观了,如果说只根据一两个生活习惯就可以轻易判断一个人的性格特征的话,那警察真的是不要太好做了,你说我说的对吗?唐刑先生。”薇薇安尴尬的收回右手,握在左手,继续说道。 唐刑?李亭不由得看向憋笑的小肥。 “嗯,之前的名字,不用很长时间了,你别这么看我,真的,我自己都快忘了。”小肥解释道,“而且这位美女说的一点没错,你刚才的做法确实有卖弄的嫌疑。这位美女,这么早出警一定没吃早餐吧,要不要来一份全麦面包?”唐刑殷勤的拿出一块土司递过去,薇薇安顺手接过,叼在嘴里,伸手又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文件夹递了回去。 “而且死者并不是房主。房主的名字叫林振,是一个自由撰稿人,没什么名气,资料上显示他在去年就出车祸死了,车祸的性质当时被认定为是意外,不过更意外的是,这个在作家圈子里不太出名的林振却真真实实是个大人物,因为他的父亲就是如今安宜家房地产集团的董事长林华,而且他是长子。”薇薇安一边吃着嘴里的吐司,一边在唐刑抽出来的资料上画着重点,一抬头却正好对上李亭玩味的眼神,不觉一愣。 “没想到薇薇安警官不仅思维敏捷,口才犀利,连胃口都这么好。”李亭勾着嘴角,调侃道。 “怎、怎么了吗?”刚才对方玩味的眼神和现在调侃的语气让薇薇安有点犹豫,关于李亭和唐刑他们的资料,自己在来之前肯定是有所了解的。 李亭的背景很简单,前不知道几代王朝的一个王爷,不过这个王爷着实不简单,因为他深得当时的皇帝青睐,不仅有权调兵遣将,更是掌管着全国案宗,可以说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力集中者。 而唐刑的情况就要复杂很多。唐刑做人时候就已经发觉了自己的能力,更是凭这能力帮助当时的执法人员屡破奇案,风头出尽,但代价就是他在一个醉酒的晚上被仇人抓到空挡,活活折磨致死,死后的唐刑同样因为能力的原因被破格招进执法队,成为了一名鬼卒,再后来辗转来到了‘灵苑’和李亭搭伴来帮助自己做一些看起来‘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至于唐刑为什么叫小肥,薇薇安当然也是了解过的,原因和李亭之前说的一样,因为恐惧,毕竟这个能力使用的条件太过苛刻,唐刑只有靠不断的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来让自己放松,而生前的唐刑小时候过得很苦,所以成名之后,他就更喜欢用暴食来减轻自己的压力。人吃多了会长肉,灵却不能消化人间的食物,就算是‘灵苑’这种地方也不可能打破这个规律,但他们又需要正常的身份来掩饰自己,也因此有别的灵将他们皮囊的胃叫做天下美食的垃圾中心,可唐刑不同,他可能随时需要食物来给自己减压,所以他皮囊中的胃被改造成了一个食物还原器,任务食物、哪怕残渣都可以在他的胃中得到还原,来满足他的需求。 这一回忆,薇薇安再也忍不住呕吐的冲动,转头向门外跑去,门口的警察赶紧递上塑料袋,摇头想着,果然无论多强悍,女人到底还是女人啊!可一想,那尸体的模样连自己都淡定不了,看向薇薇安弯腰的目光又多了些同情和理解。 硬了 “怎么样,打脸不?”唐刑看着在门口用力呕吐的薇薇安,揶揄道。 “反应很快,对案宗吃的也很透,就是话有点多”李亭头也不抬的回道,“还能开我玩笑,看起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恩,该来的总会来的。”唐刑做慷慨赴义状。 “有觉悟才是好青年。”李亭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迈步走向卫生间。 海苑小区,二期三号楼c座,这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商品楼,却注定不会再继续默默无闻下去。此时距离命案报警时间已经过去了近13个小时,从出警、封锁现场、勘察现场、调查房主基本资料、确认死者身份及信息、询问邻居情况到调取楼层及小区监控录像,都可以看出警察对于此次案件展现了非同一般的专注和执行力。 其中最难的应该算是确认死者身份,首先没有任何一个邻居能够回忆出这个人的到来和相貌特征,其次在所有的监控录像中进入这间房子并离开的都是一个人,并不存在第二个人的踪迹,而且这个人每次在录像中出现均没有可以清晰辨别的面部画面,往往都是一闪而过。确认死者身份的工作也因此陷入僵局,现场勘查中同样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表明死者身份的证件,再加上其尸体的高度腐烂,想通过一般的手段寻找答案,显然已经不成立。只能从高度腐烂的尸体来推测死者大概的死亡时间,然后在全国范围内最近的失踪人口备案中进行排查,或者提取dna在血库档案中查找,这些是笨方法,无疑也只能将最后希望寄托于这些办法。 李亭和唐刑来到现场的时间已经临近9点,又经过刚才那么一折腾,现在已经快10点了,窗外的阳光正足,透过窗户洒在尸体上,显得更加的诡异。 唐刑挪到尸体前,认命的叹了口气,“开始吧?” “恩,如果你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李亭答道,默默向后退了一步,只剩唐刑一个人在尸体附近。 只见不怎么显眼的一道白光自唐刑额角射出,直撞到尸体眉心处。 呼,唐刑的眼前的景象瞬的一变,原本晴朗的天气已是阴雨连绵。死者,或者说此时还没有死的罗有余忽然动了动手脚,果然和李亭说的没错,活动的空间是有的,但也仅限于抬抬手,伸伸腿而已,再大动作的话,就会弄伤自己。随着视角的摆动,有意识的四处看了看,身边的装饰,甚至连物品的摆放都和之前见过的别无二致,而罗有余刚才的动作大概只是因为身下不知道累积了多长时间的排泄物弄得他不舒服,而那些随处可见钻来钻去的蛆虫也同样让唐刑反胃难忍。 咔,嗒、嗒 开门声和脚步声,让唐刑一下来了精神,随着罗有余抬头的视角看去,从卫生间门口不大的夹缝中,可以看见一个身着白风衣的靓丽背影,高挑,纤细,黑色的丝袜恰到好处的将对方的露在风衣外修长的小腿裹得严严实实,半长的头发披散在背后,纤细的手指在弯腰换鞋的瞬间不经意的别了一下头发。 这应该就是凶手了,唐刑还没来得及看到对方的正脸,多记住一些对方的体貌特征,视角就已经转到了天花板,而此时的灵魂连动真切的告诉他了这具身体的反应,罗有余硬了…… 原始的冲动 唐刑跟着视角看向天花板,感受到这具身体最原始的冲动,一时无语,他甚至找不到一个适合的词汇来形容此刻自己心中万马奔腾的场景。 这应该就是凶手,唐刑想。虽然没有亲眼看过监控录像,但是死者死忙前三分钟这个时间段太过特殊,凭借经验,唐刑大胆的下了结论。 根据背影、头发长度还有罗有余的身体反应,对方应该是个女人,而且是一个跟罗有余相熟,可能有一段情,甚至发生过性行为的女人。 唐刑继续推论着,他不知道这个方向对不对,但也只能将思绪停在这里,因为门外的脚步已经越来越近了。 门终于被推开,棉绒拖鞋踩在瓷砖的声音很轻,轻到可以跟罗有余此刻断断续续的呼吸声相呼应。 罗有余像是早有预料一样,仍然愣愣的盯着天花板不放。 接着,唐刑看到一只带着普通家务塑胶手套的手盖住了视线,红色的手套在他眼前一点点变大,然后慢慢向额头上方挪去,一下一下梳顺着罗有余不知道多久没有清洗过的头发,对方的动作很轻,很小心,感觉更像在照顾一件艺术品。 跟着,一个戴着口罩,头套,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凑到眼前,翻了翻罗有余混白的双眼,摇了摇头,将一根软塑料管从他的鼻孔里慢慢递进胃中。 快两分钟了,唐刑计算着时间。看着女人有条不紊的将流食注射器跟软塑料管连接起来,然后一只手进行流食注射,一只手伸进浴缸来回摸索。 唐刑下意识感觉这具身体一紧,他知道女人找到了目标,罗有余的生殖器。 此时的罗有余也终于有了反应,他猛地动了一下,想要挣扎,想要坐起来,可惜他不能,他太虚弱了,甚至没有力气摆脱眼前这个女人的一只手,他只能瞪大了眼睛,怒目盯着对方,表达自己的愤恨,他努力的张嘴,但嘴上反复干涸的血痂预示着努力有的时候真的不能回报。 女人看着对方的愤怒,眼睛却是一弯,抓着对方生殖器的手也开始由慢到快的上下活动,注射流食的速度却慢了下来。 快感以最快的速度由身体传向了罗有余的大脑,让罗有余原本愤恨的表情显得滑稽。一秒,两秒,三秒……时间对于此时的罗有余来说竟意外的变得缓慢,他甚至希望更够多停留一会儿。 女人看着浴缸里男人的表情一点一点由愤恨变得享受,也一点一点的加快了手上活动的速度,接着像是算好一时间一样,卡着他迸发的前一瞬,将注射器里的流食一股脑的注进了对方的胃里。 唐刑眼前的景象也跟着一黑,他知道,罗有余死了,可能是死于虚弱脱力的最后一次烟花般的迸发,也可能还是流食注射和情绪激动造成了咽呛。 “怎么样?有线索吗?”李亭放下手中的计时器,问道。 “我能休息一下,再告诉你吗?”唐刑情绪不高的反问。 “好。”李亭应了一句,将卫生间的空间彻底留给唐刑和死去的罗有余。 罗有余的头依然望向天花板,鱼线因为嘴的部分腐烂没有依托,就这么执拗的荡着。 “你说,真的是那个女人害死了你吗?”唐刑自顾自的问了一嘴,然后自嘲的一笑,走出了卫生间。 线索 走出卫生间的唐刑正碰上拿着纸巾擦嘴的薇薇安,歉意笑道:“还好吗?” 对方摇了摇头,跟他并肩走向书桌前依然拿着那张日程表琢磨的李亭。 “按照你的推理,这个笔迹跟书架上书的见解注释一样,房主既然不是死者,这些东西应该也不是死者的吧?”薇薇安问道。 “可如果他们之前就认识,而且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呢?”李亭的反问让薇薇安有些诧异,对啊,如果两个人之前就认识,而且关系非比寻常呢,可是自己手中的资料并没有提到这一点啊。 “资料只能证明事实的一部分,不会体现房主生前的一切。而且以房主父亲的身份,有理由推测房主选择作为自由撰稿人,即便不太出名,他也肯定有靠这个职业出人头地的心愿,所以他为了寻找灵感,交际圈肯定不会单调。有房主生前的作品吗?”李亭像是看透了薇薇安的想法般继续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从他的作品中找到他可能和死者有交集的地方?我现在就去找。”薇薇安是个十足的行动派,这边刚听到可能会有新的线索,立马转身出门投入到新的资料收集工作中。 “怎么样?舒服一点吗?”李亭看着唐刑,体贴的询问。 “还好,只是他的死法有点……”唐刑别扭的回头看了一眼卫生间敞开的门。 “恩,刚才我有问过法医,法医给出的结果是流食注射不当,食物反流,造成了食管堵塞,又因为无法从嘴部正常排出,反呛进气管,缺氧致死。不过这也只是纸面上的死因,我想听听你的感受,现在方便吗?” 唐刑知道李亭是为了从罗有余死前的三分钟这不短的时间中,找到更直观、清晰的线索,当下也不矫情,将自己刚才所经历的一切包括自己的推测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凶手是一个女人,但具体的体貌特征,你并没有机会看清楚,甚至连容貌都没有看见,对吗?”李亭总结道。 “对,而且这个女人对这间房子,至少对屋子里的摆设应该很熟悉,她换衣服的速度很快,期间除了脚步声和换衣服声之外只听见拉锁的声音,所以很明显她是有备而来。”唐刑补充道。 “一个跟死者认识,并且对屋子中摆设熟悉,更有耐心长时间‘圈养’死者的女人,难道是因爱生恨的情杀?”李亭嘟囔着,又在大厅中扫视了一周。“你说,照你的推断,他们有没有可能在这间屋子中发生过关系,或者说生活过一段时间,也不对,死者如果生前在这个屋子居住过一段时间的话,没理由会避过所有邻居的眼睛。” 那到底凶手和死者关系是怎么样的呢?李亭的大脑飞速旋转着,他知道唐刑不会骗他,因为用他所说的作案方式正好完全解释的通法医那看似巧合的死亡结论,而罗有明的失踪报案记录距离现在已经有一个半月左右,距他最后一次在公司出现却足足两个月有余了。到底是怎样一个有耐心,又有决心的女人能够完成行凶这之前近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的行凶铺垫呢。 杂物部 一筹莫展的李亭两人自觉地没在案发现场耽误工夫,掩饰的跟现场的警察们在楼道里对付了一顿午饭,就按照薇薇安临走前给的地址摸到了其办公室。 “八王爷,你确定没错?”唐兴看着办公室门沿上方部室牌上的三个大字,有点拿不准的看向同伴,得到其肯定的点头后,吐槽道:“所以我们来帮忙的部门叫做‘杂物部’?那我们所处理的案件在市局看来,也只是如同这部门里面的杂物一般,留之无用,弃之可惜的尴尬角色咯。” 唐刑说着,李亭已经把手伸向了门把手,门却意外的从里面打开,探出来的脑袋迷糊的看了一眼门前的两人,又左右看了看,问道:“薇薇安请来的帮手?” “美女,你误会了,应该说是市局请回来的帮手,只是碰巧遇见了薇薇安,来这里先落脚而已。”唐刑刻不容缓的纠正道。 “没区别的,一般像这种毫无头绪的案子,市局是不会浪费人手的,如果我们不接,那这些案子就只能被定义为悬案,然后变成案宗永远摆在市局最不显眼的地方。”门内的人细心解释道,丝毫不受唐刑的语气不善的影响,接着打开门,将两人请进了屋里。 杂物部,q市警察市局内最奇特的存在,没人知道它成立于什么时候,具体成员都有哪些,但是也没人不知道它存在的意义。恶性凶杀悬案集中处理处,是市局内部老人对这个部门暗地里的称呼,顾名思义,杂物部作为市局内的直接破案部门,相比较同类型的刑侦科和特案组,处理案件更为棘手和麻烦。同时也正是因为这个部门的特殊,所以部门人员到案发现场勘查和熟悉情况时,更多的时候是像薇薇安一样借着刑侦科和特案组的身份,如果真的说自己是杂物部,相信一定会有很多人一笑掉大牙的。 屋内的陈设简单,所以显得办公室空旷的很,正对着门的窗户开着,微风和阳光顺着放下的百叶窗缝隙钻进屋里,洒在窗户下面那张看起来有些老旧的办公桌上,几张凳子在桌前胡乱摆着,桌子左手边一个立式白板上写着不知道哪个案子的线索信息,紧挨着的另一个描绘着案情人物关系图,左面的墙边一个几乎占了整面墙壁大小的书柜尤为扎眼,右手边的墙上则是一个还没收起来投影幕随着微风一摆一动,至于电脑被摆在进门后的左后方,靠着门所在的那面墙,而投影仪照常挂在了办公室天花板的正中。 “那个,你们随便坐,我去洗漱一下,我叫陈梦,很高兴认识你们。”陈梦打了个招呼,就自顾自的跑向书柜那边,拉开角落处一个不起眼的白门消失在两人视线。 这时李亭两人才发现,原本以为已经觉得够大的办公室竟然还别有洞天,想来也是,刚才陈梦开门见他们的时候穿的还是睡衣,而且唐刑起初不相信自己来的竟然是“杂物部”,伸着脖子往前看了很久,却只看见穿过窗户的耀眼阳光和被照的雪白的墙面。此时,从屋子里面稀稀拉拉传出的水声可以判断,陈梦刚才走进去的那间屋子应该是个起居设施齐全的套间,也就是说从楼梯上来之后右手边整个右侧,全层四分之一的空间全部,只为了这么一个部门服务。 唐刑有些惊讶的看了看李亭,却没有得到回应,只好瞥了瞥嘴,没有说什么。 日程表 薇薇安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看到陈梦正披着头发,盘腿坐在电脑桌旁边唯一的的椅子上和李亭两人聊天,放下手里刚买回来的外卖,又看了看陈梦手里的吐司面包,狠狠地瞪了唐刑一眼,对方尴尬的摇了摇头。 “怎么样?还顺利吗?”陈梦看见薇薇安刚买回来的外卖,果断的放弃了手里的面包,在塑料袋里翻来翻去,抱怨道:“怎么全是汉堡薯条啊……” “我的大小姐,你就知足吧,这种天气,我能把这些给您带回来已经很照顾你了,好不好……”薇薇安翻了翻白眼,随手拎了个板凳坐在了李亭旁边,直接忽略对上的第一句问话。 “查的怎么样?”这次问话的是李亭。 “查到了一些,不过令人以外的,林振的作品并不算太多,但种类却是各不相同,玄幻,言情,校园,黑帮分别是他现在可以查到的已经发布在网上和出版社的四本书的基本题材,而且每本书的故事都比较单薄,人物构成也相对简单,所以销量平平。至于他和死者之间的关系,我并没有查到他们之间有任何的交集,”薇薇安一边回答,一边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递了过去,上面记录着刚才说的几本书的名称和发布时间。 “最晚一部是哪一本?还有他在网上有没有连载小说,连载小说最晚更新的时间是什么时候?”李亭接过那张纸,扫了一眼,问道。 薇薇安笑了笑,早有准备的回道:“最晚的一部小说是这部《醉婉唐朝》,一部穿越言情小说,女性第一人称的书写方式,发表于去年的三月份,据说这本小说一经出版就获得了大量女读者的青睐,甚至有杂志开始联系林振约稿连载。林振在网络上虽然没有连载小说,但是会每天定期回复读者的微博留言,以此来巩固自己的读者数量,他回复消息最后的时间是在去年的五月三日晚七点零三分。” “五月三日的七点零三分?”李亭确认道。 “对,七点零三分,而他死亡的时间是去年五月三日的八点左右,根据当时的结案报告,林振死亡是穿着的是一身灰色运动服,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在回复完读者留言后,出门运动才发生的意外。”薇薇安补充道。 “哎,八王爷,咱在案发现场看见的那个日程表不就是五月四日的吗?有没有可能就是这个林振写的,你看啊,首先日程表上的字体和书架里书籍上的注释字体相同,再这他是房主,所以有大量的时间可以阅读自己书架上的书籍并写上自己的见解作为注释,又是作家,经常昼夜颠倒,可能错过一些重要的事情,所以才会写一张日程表来提醒自己,有这种可能吗?” 唐刑的插话正好印证了李亭刚才的想法,而且分析的面面俱到,看起来并没有疏漏。 “能查到去年的五月四日的天气情况吗?”李亭皱着眉头问道。 “这还用查?喏,搜索一下就有了,最高问题24°,最低温度18°,适宜户外运动……” 果然,那张日程表虽然没能有幸成为本案的证据,但却足以成为本案的一个入手点。 “薇薇安,唐刑,你们两人现在马上去分别调查罗有余的私人情感生活情况和林振的私人感情生活情况,越详细越好。还有,既然已经确定了死者罗有余的身份,你们警方有没有组织询问其公司同事及其家人、朋友,如果还没有开始的话,我希望我能作为旁听出现在询问现场,另外请勘察现场的同事帮忙多留意一下现场有没有一些不同于一般女士物品的女士物品。”李亭打断薇薇安的话,沉声道。 现场旁听 薇薇安两人听到李亭的话,也是眼前一亮,先后出了办公室,去查找资料和线索。 “你是怎么进行判断的?”剩下无事可做的陈梦拿下叼在嘴里的薯条,看着李亭将书桌旁的一个白板翻了一面,在上面写下了本案目前已知的两人的名字、身份和死亡时间。 “你指哪件事?”李亭用白板笔点着自己的下巴,头也不回的问道。 “就是罗有余跟林振之间的关系。” “哦,我之前去过案发现场,那里很干静。当然以林家的财力,不至于找不到家政公司定时去做卫生,可是能把林振生前的那张日程表保存的那么完好,并且极力保持林振生前最后一刻家里原来的摆设,甚至垃圾桶里的东西,说明这个照看房子的人不应该是从家政公司请来的保洁员,而是林振生前的密友,或者伴侣。再者,罗有余是死在林振家的浴缸里,这说明罗有余能够来到林振家只有两个情况,第一种是毫无防备心动的跟别人来,第二种是被人劫持过来。凭借唐刑的推论和使用能力的视角观察,我想第一种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第二种,而且这个能让罗有余毫无防备跟她来到林振家的人,和那个精心照看林振家的人,应该是同一个人。”李亭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薇薇安说的确实没错,罗有余和林振确实没有生活交集,但是这个案子的凶手却是同时得到了这两个人的信任是吗?”陈梦接着问道。 “可以这么理解。” “那你让薇薇安告诉勘察现场的同事多留意现场有没有女士物品是用意又是什么?” “那是因为……” 扣、扣 “请问李亭先生在吗?我是刑侦科的同事,我们现在准备就死者死亡的情况,跟死者家属及同事、朋友了解情况,你要一起吗?”敲门声打断了李亭接下去要说的话。 “这就来”李亭走去开门的空挡,想要跟陈梦说一句‘抱歉’,却看见对方又跟汉堡战成了一团。 了解情况不同于提审,对警察来说没有更多的手段可以使用和操作,对案情的进展一般也不会有更多的帮助,所以这种工作通常做起来更像是平时的笔录,警察们觉得没有用,却因为是程序的原因不得不做,老百姓则觉得无聊,又耽误时间。当然,也正是有双方的这种满不在乎的心态,李亭才得以进行现场旁听。 罗有余,生前虽然是一个对外贸易公司总经理及法人,但实际上公司并不大,只是他妻子所掌控的江哲集团下属下属再下属的一个可有可无的管理类型企业,所以其下属也是少的可怜,除去平时没日没夜跑业务,基本只知道总经理是谁的业务人员和公司‘小白’,真正得到市局通知来被了解情况的也只有了了七八个人,这七八人都是平时经常跟总经理见面,并且算是有所交集的‘公司红人’。 至于朋友,那就繁杂了。现在这个世道,朋友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武侠小说里那种推心置腹的侠肝义胆,生意伙伴,酒场对手,情场红颜等等等等更多类型,也更全面的交际圈子正无声无响的改变着大众的交友观念和定义。特别是罗有余这种天天在生意上摸爬滚打的人,交际网络之庞杂更是让警察们为之挠头,所以只好优先将其多年保持联系的发小和同学请到了市局。 家人的话,就比较简单了,自从罗有余的身份被确定,警方就第一时间通知了其家人,得到的结果也很令他们很满意,虽然扎眼,但是门前那辆低调的豪车,已经停了有近三四个钟头了。 会议室 李亭跟着刑侦科的警察来到他们准备做‘笔录’的会议室。因为案件影响恶劣,死者身份特殊,市局催得紧,罗有余的日常生活相关人员又不在少数,所以刑侦科决定分两步进行‘笔录’,首先对前来做‘笔录’的人员的看法、观点进行大范围了解、筛选,然后再在个别几个人身上进行重点询问。当然这个所谓的大范围也只是指上面提及的罗有余的同事下属,至于他亲戚朋友的意见和观点,警方是不敢有所遗漏的。 李亭来的时候,会议室里刑侦科科长崔世正在给下属们做着安排,他也不好去打扰,自觉得向边缘去寻一个不太碍眼的地方,正低头走着,突然感觉前面这双鞋好像在哪见过,又仔细看了两眼,真的好像是见过,一抬头,正对上薇薇安看变态一样的眼神,“恩,真的是见过。” 李亭也没解释,径自坐在薇薇安旁边,又低头向地面进行‘忏悔’去了。 薇薇安歪头看了看他,见对方没有交谈的兴致,自己也没主动搭话,用手机跟陈梦继续刚才的话题。 薇薇安:你觉得李亭是个怎么样的人?恩……鬼! 陈梦:(汗!)按你刚才说的那些来看的话,李亭应该是一个思维发散度很广,对细节观察细致,考虑问题较全面的人。 薇薇安:鬼!!!!(白眼)我怎么没觉得?你确定他那些不是自信心爆棚,盲目自信? 陈梦:额……虽然看起来,他的很多判断是不正确的,但是你也要考虑到他当时所掌握的资料并没有你们的那么全面,而且不可否认的,他的一些看法很刁钻,很不一样。 薇薇安:(疑问) 陈梦:比如,他说的罗有余和林振之间的关系 薇薇安:(摊手)我们查过了,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陈梦:(汗!)听我说完……你们走之后,我也问过他,他说的确实有道理,看起来两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实际上杀死罗有余的凶手很可能和林振生前的关系很近,甚至是伴侣关系。这些虽然都是他的猜测,但是我刚刚侧重的翻了翻你们留下的文件和现场的一些照片,我发现,他的猜测很合理,完全说的通,这无疑于是给了我们一个新的调查方向。 薇薇安:你变了,你才见人家一面你就变了,你以前没有这么多话的(大哭) 陈梦:………… 薇薇安和陈梦在这边用手机聊得火热,李亭那张跟地面‘忏悔’的脸现在却是眉头紧锁。 线索是贫瘠的,这是现在接触这件案子的所有人的想法,但贫瘠的线索不代表凶手在现场没有留下漏洞。 除了反复被提到的干净到有些的反常的屋子、那张保存完好的日程表、房主的信息和死者的信息之外,还有什么? 现场凶手留下的东西真是太少,少的基本可以忽略,而且其中毛发和指纹已经有一大部分被确认为死者和房主所遗留的,剩下的则完全不属于同一个人和同一个性别。 既然现场没有留下有力且带有指向性的证据,那么作案动机呢?案发现场反映出的凶手对死者进行长时间‘圈养’的动机呢? 如果根据唐刑的说法来看,凶手的性别是女性,那么作案动机中,情杀所占的比率应该稍大。 情杀,为情杀人,在一个对罗有余来说完全是陌生人的家里,为情杀人,这又是为什么?为了报复?还是为了爱情? 而自己现在这些所有的推测真的对吗?凶手整个作案过程只有一个人吗?林振的死真的是意外吗?罗有余和林振之间真的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吗? 太多的思路和零零碎碎的疑问充斥在李亭的脑子里,他知道这些问题有很多会在一会儿的问话中被提及、甚至被解答,而自己现在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尽可能的保持清醒,不让过多的想法分散了自己的注意力。 所谓‘悬案\’ 下午两点左右,罗有余的亲友下属陆续到达市局会议室接受问话。 此时的会议室已经稍加布置,两头的桌子被挪开,只剩下中间的两排,刑侦科的同事们各就各位的坐在相对来说的桌子内侧,平均两人负责一位被问话人员,一人提问,一人笔录。 薇薇安在这里自然是听了李亭之前的嘱咐,一是为了拿到第一手的信息,再也是为了更全面的了解罗有余的生活圈子,这点是从笔录中看不出来。比如来人的穿着风格,言谈举止等等,正所谓人以群分,这些都是进一步了解死者,推导案情的一些必不可少的辅助工作,她此时坐在门口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却刚刚好能看见前面一排人所有的表情。 而李亭则在之前就跟她打了招呼,虽然人还是在坐在她旁边跟地面‘忏悔’,眼睛却早已经挂到天花板上去了。 两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在观察着众人,在他们看来,有可能某一个人对某一个问题不自觉的小表情都会成为破案的关键。 可惜没有,询问的过程很快,很程序,一样的问题,一样的侧重点,除了得到众人或相似,或相斥的答案之外,没有人给李亭两个人带来意外的惊喜。 平淡,无论是罗有余的公司下属,还是后来接受问话的发小,甚至他的妻子,都表现的一脸的平淡,情绪上看不出有丝毫的波澜,感觉就是来参与一一件理所应当却又意料之外的事情。 用罗有余下属出纳陈智的话来说,“这个人没有能力,平时在公司也基本属于挂牌经理,所以我们之间互相的了解并不深,而且,他平时也不常跟我们打交道,不过,他好像跟吴会计走的比较近,大概是因为公司的账目问题吧,有几次我加班晚,回家的时候都看见吴会计从他的办公室出来。” “那你知道罗有余平时的私人生活怎么样吗?”负责陈智的警察继续问。 “警察先生,我说了,我和我老板之间互相了解并不深。”陈智无奈道。 而同样平时交往不深的说法也出现在罗有余发小的口中,来接受问话两个人像是早就说好一样,表示对罗有余的私生活一无所知,而对他的为人也不做任何评价,在他们的笔录中,关于警方所提到的几人之间频繁联系的问题,他们也是用生意之间来往一句带过。 至于其他人的笔录信息只能称得上聊胜于无罢了。 全无所获的李亭两人拿着全部的笔录副本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唐刑还没有回来,陈梦正叼着薯条玩游戏。 “回来了。”陈梦用的是肯定句,显然对这一次一无所获的结果并不感到意外。 回来的两人也没搭话,李亭继续回到白板前涂涂画画,薇薇安则像泄了气的气球,趴在桌子上,动也不动。 “像这样,缺少证人,缺少证物,死者直接关系人不愿意配合的案子,你们一定很有经验吧。”李亭意有所指的问。 “还行吧,你看见那边的书柜了吗?里面全是你口中这样的案子,局里给它们下的定义叫做‘悬案’。”陈梦听着脚步声响起,又说到:“那里面基本都是很早之前的案子,那时候科技水平有限,现在这样的案子已经很少了,只要肯下功夫,罪犯总会留下线索。”“” 接风 咔 开门声,将正在各自忙碌的三人注意力一同吸引了过来,接着就看见唐刑那胖胖的身体正在费力的往门里挤。 “有什么线索吗?”李亭开门见山的问道。 “线索应该算是有,但是很乱。”唐刑将自己手中的文件袋递了过去,却被薇薇安从一旁先抢走。 “回来再看,现在,我们是不是该出去先垫垫肚子?也算是为你们接风。”薇薇安说着,已经站起身,穿上外套。 李亭听罢,脸上少见的红了一下,才发觉外面的路灯早就亮起,只是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才对时间没有察觉。歉意的看向薇薇安和陈梦两人,说了声好。 薇薇安率先离开,唐刑跟上,李亭刚起身,却发现找不到陈梦的身影,喊了一声,陈梦在套间慢吞吞的回了一句‘在换衣服’,屋子就又安静了下来,李亭索性打开唐刑带回来的文件袋,在里面挑挑拣拣。 说不上时间过了多久,李亭感觉肩膀被拍了一下,回头看去才发现陈梦已经打扮好,正等着自己。 两人根据电话里薇薇安给的地址,寻到饭店的时候,里面已经算得上是‘人满为患’。 “以茶代酒,欢迎两位同事的到来!”薇薇安举杯说道,一饮而尽。 余下的三人自然陪着,两声谢谢之后,却没有人继续搭话,尴尬在失去了案情这个链接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充斥在四人之间。 李亭二人自然是不会主动搭话的,即便他们知道薇薇安和陈梦对自己的情况肯定会有所了解,但到底了解到什么程度,他们是没有心理准备的,所以这个时候,被动反而更有利于他们,而主动只会让他们暴露更多自己的情况。 桌上的菜品一一上齐,薇薇安想再举杯,却没了理由,懊恼的看了陈梦一眼,怪她不帮自己打开局面,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梦美女,这个好吃,你尝尝。” 薇薇安这边正在思索着怎么跟李亭两人正式的相互认识,好讲明现在和以后的情况,那边生前、死后都一直单身的唐刑却开始殷勤的给陈梦夹菜添茶。 “咳咳。”薇薇安清了清嗓子,对着看向自己的三人说道:“大家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做个自我介绍,好好认识一下,毕竟我们以后合作的时间还会很长。” “我叫薇薇安,空手道、截拳道、拳击爱好者,警龄47年,在‘杂物部’主要负责线索收集和罪犯追捕。” 47年,李亭和唐刑听到这个数字时候都是一愣,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读懂了对方个意思:果然这个‘杂物部’非同寻常,而这个薇薇安和陈梦的身份估计跟自己两人也相差不多,都不会是正常的人类,否则拥有47年警龄的薇薇安不会看起来跟25、6的姑娘相差无几。 “我叫陈梦,今年25岁,大学时候主修的是心理学,在‘杂物部’主要负责线索整理和案情推导,警龄2年。”陈梦听薇薇安说完,紧忙咽下嘴里的东西,跟着说道。 2年?李亭二人不明白了,这47年和2年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将两人刚刚那点他乡遇故知的心又提了起来。可是薇薇安、陈梦都已经说完,轮到他们这两个大男人这里若是扭扭捏捏,岂不是会很尴尬。 “李亭,以前主要负责分析案宗。” “唐刑,以前主要负责推导案情。” 李亭两人也是先后开口,话很短,但同样都加上了以前两个字。 随着四人自我介绍完毕,话题又被顺理成章的终止。薇薇安不甘心的把筷子咬的嘎吱嘎吱作响,听得三人毛骨悚然。 林振其人 几人各怀心思的吃完饭,又紧忙回到市局的办公室,没办法,上面催得紧,口口声声要求三天内必须破案,现在已经过了24个小时,可人证物证方面一筹莫展,线索的搜集方面,也进行的不是很顺利。 “时间紧迫,把我们目前手上可以掌握的线索,再穿一下,看看有没有遗漏。小肥先把你下午所收集的线索讲一下。”李亭看几人收拾完毕,讲道。 无疑,除去刚才薇薇安在接风宴上的提酒之外,李亭目前所有的表现,才更像是这个临时组起来的小团队的核心。 “这样的,林振,安宜家房地产集团的董事长林华的长子,死于……” “知道的就不要再说了,抓紧时间。”李亭这边正准备用白板笔做记录,听到的却是已知的情况,打断道。 “哦,他可能是个gay。”唐刑言简意赅的回答道。 “你说什么?”薇薇安惊讶。唐刑说话的时候,她也在用手机搜索林振,可除了他死后隆重的葬礼和一些生前日常照之外,其他一无所获,此时她正星星眼的看着林振大学的毕业照,感叹他生的俊美,却英年早逝。 “他说,林振可能是个gay。”李亭重复,将这个信息写在白板上林振名字的下面,接着道:“刚才吃饭的时候,我有搜索你说的那篇林振的小说,心理描写很贴切,生活日常写的也很细节,完全不像是出自一个男人的手笔。” “那也可能是代写啊,这很正常,而且林家那么有钱,” “林家有钱不错,可是正因为这样,林家放任作为长子的林振,不在家中学着接手生意,出来写小说这件事,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而且从来没有媒体、狗仔对这件事进行过报道和爆料。”李亭打断薇薇安为林振开脱的话,解释道:“这说明林振在有关于林家的报道中曝光率并不高,甚至近乎为零,所以外界才会对他一无所知,也就谈不上报道和爆料。造成这个结果的一个原因可能就是林振本人的性取向,而且我推测林振应该是个性格绵软的受。” “怎么讲?” “写小说的人或多或少会将自己的性格特征赋予给自己小说的主人公,以便更好地对其把握。而林振的《醉婉唐朝》之所以成功,绝大多数原因就是因为他对主人公从生活细节到心理活动一丝不苟的描写和把握,让读者觉得主人公有血有肉,代入感极强。这一点你不信可以问问陈梦,刚才她也有看。” 陈梦听到被点名,对着薇薇安点了点头,以示李亭说的没错,接着问道:“所以中午的时候,你让薇薇安请勘察现场的同事帮忙多留意一下,现场有没有一些不同于一般女士物品的女士物品,是早就知道这个信息吗?” “当时只是觉得有这个可能,毕竟男人写女性第一视角的文章不算少见。好了这个问题先过去,小肥,这个消息你是从谁那里知道的?” “林振的一个邻居那里,据他所说,以前经常会有一个男的来看林振,可是一年半之前,这个男人就再也没出现过,而且这个邻居他自己是有一些有同性倾向的朋友的,所以对这方面也比较敏感,听他来玩的朋友说林振很像一个gay吧的常客。”唐刑说着,从文件袋里找出一张笔录纸,上面写着邻居所说的那个gay吧的名字和具体地址。 “其他的呢?”李亭接过笔录纸,看了眼,又递给了薇薇安,让她去布置。 “没了,林振平时跟邻居交往不深,他的朋友更是少的可怜,真不知道他怎么当得富二代。至于同学嘛,哎,这么说吧,林振的内向近乎于自闭。” “一点都没有了?” “恩……林振跟家里关系不太和睦,唯一比较好的应该算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林启伟,林启伟为人处世手段很厉害,林振死后,在集团内的身价更是水涨船高,目前来看,继承集团只是时间问题。” 高手 随着四人的讨论,白板上的线索越来越多,几人的想法也同时发散开来。 “所以现在我们要等刑侦科那边的结果出来吗?”薇薇安问道,此时已经接近晚上10点,几人回到办公室也快两个钟头了。唐刑提出的线索,被薇薇安以最快的速度传递给刑侦科,申请协助,相信等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 “那个结果不急,我想现在我们最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些线索串起来。”李亭用笔敲了敲白板,提出自己的想法。 “现在做这个案情分析会不会太草率了,小肥带回来的线索,还没有确切的结论,我们贸然进行案情分析是有可能进入错的方向的。”陈梦反驳道,这个话不多的姑娘显得更加的小心谨慎。 “我倒是觉得那个线索对案情的分析并没有很大的影响。首先我认为本案的凶手应该是个女性,由这个角度出发的话,林振的性取向和私人生活并不会影响到他的日常生活交际,更何况,在我这一下午的探访中,并没有找到一个跟林振有很亲密关系的女孩,所以我认为关于林振的线索,我们可以暂时放弃。”唐刑起身说道,接着从李亭手中接过笔,在白板上将林振名字下面的信息打了个大叉。 “好了,我们姑且把有关林振的线索先放在一边,来看看死者所带给我们的信息。”李亭看着几人总结道,转身指着白板上的信息开始介绍。 “死者罗有余,男,32岁,天葵玩具海外贸易公司总经理及法人。已婚并育有一子,妻子是本市最大财团江哲集团的董事长陈晗,儿子今年五岁。 据其下属笔录可以看出,死者在公司基本属于挂牌经理,并没有领导公司的能力和欲望,与公司上下同事交往不深。但值得注意的是,死者公司出纳陈智曾在笔录中提到他几次晚上加班,回家的时候都有看见会计吴琦从死者的办公室出来。而在这次被通知需要来了解情况的人员中原本也有吴琦,但下午时候,却没有看见这个人,死者公司方面给出的理由是,吴琦在一个星期前作为公司骨干被调出培训。这样看来,吴琦可能会是我们在死者公司中唯一的一个突破口。 再来,死者生前社会关系复杂,但大多数都是泛泛之交,就连与发小之间的频繁联系也被称之为生意之间的正常来往。为人处事应该不是很磊落,这从接受问话的死者直接关系人都表示不好对其为人处世进行评价就可以看出。 至于死者妻子的笔录则显得比较单薄,首先可以断定的是两人的感情并不融洽,其次,如果将死者妻子的报案时间和死者最后一次在公司出现的时间相对比,可以推断出死者生前应该不常回家,所以我觉得死者妻子那里还可以进一步的了解情况,比如死者生前最后一次回家的时间等等。 而且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对死者生前的消费支出和经常消费的场所进行一下排查?” “恩……关于死者为人处世的那个判断会不会有点太儿戏?至于最后一样,刑侦科的同事已经拜托银行那边查过了,死者生前在市内几家不同的星级酒店分别长期租住过,用的都是他自己的身份证,除此之外,他也是许多酒吧、歌厅的常客。不过这些都是他们有钱人的一些必备项目,所以没有跟你重点说过,细节的话都在之前给你的文件夹里,你不会没看吧?”薇薇安说着,拿过早上她与李亭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文件夹,将其中罗有余生前一些比较重要的消费明细抽出来递给前者。 “最后的一笔比较客观的消费是在两个月前,这正好跟他在公司最后次出现的时间相吻合,消费项目……能查一下这家店的录像吗?”唐刑抻着头看了看问道。 “已经查过了,当时去购物的只有死者一个人。”陈梦回答了唐刑后,继续道:“一个人去购物,买的还是红酒,看起来死者像是要去赴一个约,而且录像中可以看出死者的心态很轻松,丝毫没有被强迫的意思。” “林振家小区当天的监控录像中,死者是几点到达的?”唐刑接着问道。 “当天,那个小区的电路出现了问题,所以有一部分监控也失灵了,林振家所在的区域就在其中。” “那之前的呢?” “之前都没有死者车辆进出的记录。”陈梦摊了摊手,表示无奈。 “啊!!!如果这一切都是事先设计好的,那么我只能说,这次我们真的是碰见高手了。”薇薇安感叹着。 视觉误差 薇薇安的感叹没有打击到几人的信心,反而让大家更受鼓舞。 挑战,一场罪犯向执法者发起的挑战。 几人将现有的文件资料、实验报告翻了一遍又一遍,期间李亭三人仔细的回忆了案发现场的情况,相互对照,弥补遗漏。 “我觉得八王爷之前说的没错,抛去有关林振的线索不看,我们现在的突破口就只剩下死者妻子和这个吴琦了”唐刑说道。 陈梦刚要开口补充,却被薇薇安的手机铃声打断,手机主人随手开了免提,又开始跟面前下午拿回来的那沓子笔录较劲。 “喂,有结果了。”崔世正总结性的话语从桌子中央的手机喇叭里清晰的传到众人的耳中。 通话时间很短,大概内容是,这次调查的成果喜人,不仅坐实了唐刑带回来的线索,还找到了一些意外的惊喜,去调查的人员在唐刑提供的那间酒吧的照片墙上看到了林振和吴琦的合影,合影上的两人笑容灿烂,双手比心,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刑侦科就此情况,连夜前往吴琦出差的城市找人了解情况,并且已经跟对方取得了电话联系,得到了其落脚酒店的位置。 崔世正前面的话,让本来没有专心听电话的四人为之一振,可后面刑侦科的自作主张却让他们皱起了眉头,想再嘱咐一些情况,对方已经挂了电话,薇薇安不死心的喂了两句,得到的也只是‘嘟、嘟’的忙音声,只能苦笑的看着刚刚还在头脑风暴的三人。 吴琦和林振关系的暴露,无疑给了众人一个强心针,几人再试着将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发现这一次竟然无比的顺畅。 凶手是女人、跟林振和罗有余关系都很亲密、情杀,几条关键性的线索现在像索要零食的孩子一样,蹦跳的出现众人眼前。 “这,就算是结案了?”唐刑问。 “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吧……”薇薇安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回身将死者公司人员资料中吴琦的那一张抽了出来。 吴琦,女,27岁,未婚,终南大学经济系毕业,前后任职三个公司,为人热情大方,再加上中上等的姿色,在公司中颇有人气。 “身高160cm,体重47kg,这个就不太符合小肥说的那个标准了,高挑?”薇薇安自语道。 唐刑接过那张资料,看了看,闭上眼又回忆了一遍之前死者的记忆,摇头道:“平时看的话,确实不够标准,可是要知道死者当时是躺在浴缸里面,吴琦这样的自身条件是有可能造成视觉误差,让我做出错误判断的。” “可是人家不都说‘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吗?怎么到你这里反而变高了?”薇薇安反驳。 “这,可能是视角问题吧……”唐刑含糊道。 虽然在他看来,综合罗有余当时那样低矮歪曲的视角、门缝狭小的空间,再加上其被长期圈养造成的精神强压下的视觉模糊和意志低迷,很容易造成这样那样的视觉误差,但他也同样清楚,他的这种感觉几乎不能让除自己之外的第二个人感同身受。 结案 凌晨三点的q市警察局大楼依旧灯火通明,礼堂中正在召开关于此次恶性凶杀案结案的新闻发布会。 市局主抓刑事的领导在发言中一面强调了自己手下,特别是刑侦科的同事在此次办案中的艰难取证和大胆假设、推理,一面借此机会,老生常谈的宣扬警察以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为己任的端正工作态度,好挽回在一部分人心中警察吃空饷,不作为的恶劣形象。 被点名表扬的刑侦科,自然是由科长崔世正作为代表上台发言,同样的官方论调,一面称赞了上级领导的优秀领导、坚决信任和各部门之间的积极配合,表示破案是全局的功劳,一面顺着领导的老生常谈,将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责任扛在肩上。 想来也是,刑侦,刑侦,若是刑侦科都要将这些事情推诿出去的话,估计市局领导就是讲破了喉咙,也免不了‘乌纱’落地的下场。 作为市局的一份子,杂物部的四人自然也有被通知到位,此时的李亭四人正坐在礼堂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区域,一边小声的聊着天,一边听着台上接受记者采访提问的发言人侃侃而谈。 “他们这也太不讲究了吧,竟然对功劳最大的咱们一个字都没有提过,还有那个崔世正,你看他那样,一脸的死板,好像谁欠他钱一样!”唐刑说着气愤的话,表情却是一脸的心不在焉,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身边正打着哈欠的陈梦,生怕她消失似的。 李亭和薇薇安两人看在眼里,只是笑笑。 对于陈梦,李亭还是没有看透,但薇薇安的话,光是47年的警龄,就已经让他觉得她不会是正常人。 发布会结束的很快,毕竟已经凌晨,市局就是再有心树立影响,也不能不顾场下那些加班加点工作的普通警察们的心情。草草收场之后,崔世正找到杂物部四人,一面说着感谢,一面传达领导们鼓励的话,薇薇安司空见惯的一一作了回应,随着其他三人先后离开。 崔世正后来找来的行为,李亭和唐刑虽然没有问,但其中的内情也已经猜的七七八八,倒是薇薇安害怕两人心中有芥蒂,自己将缘由说了出来,“没办法,咱们这个部门比较特殊,而且咱们经手案子中很多都不会曝光,或者说不方便让广大群众了解,以免引起恐慌,更别说到咱们手中的案子破案率简直低的吓人,所以很多领导怕影响仕途,干脆对咱们部门采用避而不见的工作形式。” 李亭笑了笑,表示理解,唐刑一心关心着前面走的歪歪扭扭的陈梦,倒是没有时间回复薇薇安的好意。 四人从礼堂回到办公室,也不过花了三四分钟的时间,将陈梦安顿好,薇薇安提议去附近的烧烤店吃点夜宵庆祝一下首战获胜,李亭两人则先是表示了感谢,然后推脱说要回去休息,前者听到,也不好多留,互道了再见晚安,后者两人便走出了办公室。 死无对证 “你觉得咱们这第一次合作怎么样?”唐刑问道。 李亭和唐刑出了市局大门,才发现自己两人今夜实在是无处可归,索性顺着大街直走下去。 现在已是凌晨,街道上遇到行人的几率比遇见鬼还小,李亭也就又变回了他自己舒服的八哥模样,落在唐刑肩膀,此时被唐刑一问,下意识的用‘手’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太巧合了,一切发生太过顺利成章,找不出任何漏洞。” “找不出漏洞不就正好说明吴琦就是凶手,跳楼是畏罪自杀。” “恩……可是吴琦的作案动机呢?” “情杀啊,之前咱们不就是这么假设的吗?” “那她留下的那张纸条又怎么解释呢?” “什么纸条?” “额……那张写着‘血债血偿’的纸条啊,你到底有没有听刚才发布会上的结案汇报啊。” “没有啊!”唐刑理所应当的回答。 李亭无奈的揉了揉头,惹得唐刑一阵憨笑,才发现自己的刚才的动作,翅膀总会在无意间碰到对方的脖子,只好放下。闭眼开始根据刚才崔世正在做结案汇报时说的关于吴琦的情况脑补一些画面。 m市,吴琦出差的城市,距离q市只有不到半小时的动车车程。刑侦科的同事自然没有薇薇安他们几人想的那么蠢,下午得知吴琦因事没有到场的时候,崔世正就已经跟m市的同事打过招呼,让他们帮忙注意吴琦的动向。晚上刑侦科发现新线索时跟吴琦的联系只是为了再次确认她的位置,同时对她进行试探,如果一旦她有逃跑的迹象,m市的同事便可以直接将她制服扣押。 可结果却是,当刑侦科的同事到达吴琦在m市居住的酒店的时候,酒店门外已经拦了不止一道的封锁线,吴琦跳楼了,就在跟刑侦科通话后,留下一张血书便跳楼了。 15层的高楼,一跃而下,据目击者称,吴琦跳下来的时候没有一点的犹豫,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一样。 接下来,q市前来准备了解情况的民警和m市特案组的组员一起按部就班的对吴琦的突然跳楼的原因进行了分析排查,结果最终判定为自杀。 首先,现场找不到除吴琦之外第二个人的遗留痕迹,监控录像中也没有看到有第二个人进入过这个房间。所以排除了现场他杀的可能。 第二,吴琦手机的通话记录中最后一次通话是跟q市刑侦科的一个民警,当时两人打电话的时候,民警用的是免提,在场的有很多同事都可以做证。记录的倒数第二个电话依旧是跟q市刑侦科的民警,原因是该民警负责通知吴琦来市局帮助调查罗有余的案件,通话未接。倒数第三个电话则是在上午,吴琦在m市的异性同事打进来的,通话时长不到一分钟,办案警察火速找到该男子,男子表示对吴琦的死一无所知,上午打电话是跟对方告白,只不过被对方回绝了。同时,m市的当地民警也跟手机运营商进行了联系,确认吴琦的最近的手机通话记录确实是这三个。所以排除了有人用电话通知吴琦,或威胁其跳楼的可能。 第三,根据目击者的口供计算,吴琦跳楼的时间和她最后一通电话通话结束的时间中间只隔了短短的三分钟,而吴琦留下那张‘血书’的纸张受血液洇湿的程度和其尸体手腕的伤口都表明,吴琦是在挂掉电话后,割腕写下血书,接着才从15楼一跃而下,而非早有打算。现场的血迹轨迹,从书桌前到浴室,再到窗户前,根据血液的凝结程度,可以判断出吴琦有想过同样在浴室的浴盆中结束自己的生命,却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选择了更为极端的跳楼方式。而吴琦死前的这一系列行为很符合她所写的‘血债血偿’的思维模式,所以不排除畏罪自杀的可能。 第四,虽然没有办法直接排除有人用网络聊天工具诱导、威胁吴琦跳楼的可能,但同样的,在吴琦的手机和电脑中也没有直接找到证据证明有人对她做过如此的诱导和威胁。 由此,q市刑侦科民警和m市特案组组员达成基本一致的观点,判定吴琦的跳楼为自杀。 q市来的民警火速将这个新的情况报告给崔世正,后者立即就此情况组织人手进行案情整理分析,同时将杂物部提供的线索一一带入,发现案情瞬间明朗,吴琦由爱生恨,情杀的作案动机成立,也就顺势将材料整理汇总,申报结案。 “你说这么快结案是不是太仓促了?”李亭问道。 帮忙到底 “早。”李亭将买来的早点递到开门的薇薇安面前。 “早……”对方含着牙刷含糊的回答着,接过早点,错身将门前的两人让进门,又走回套间继续洗漱。 “早!你们很准时嘛。”可能是昨天睡得比较好的原因,陈梦今天显得特别的精神。 “是啊,没办法,我们也没想到这件案子会这么快搞定,而且你们都不提供住宿的,你知道吗?”唐刑回道,殷勤的帮陈梦将豆浆的吸管插好。 “恩恩,倒也是,这件案子看起来那么麻烦,可没想到最后结束的会这么快,诶,你们怎么都不吃啊?”陈梦咬着油条,问道。 “我们吃过了,对了,既然这件案子结束了,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走了?“李亭插话道,虽然觉得这件案子还有很多的疑点,可还是决定坚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不行!”套间里传来薇薇安的吼声,接着又含着牙刷冲了出来,“你们来的时候,你们老板是怎么说的?” “老板只是交代我们以后处理一些不办的事而已,并不是卖身给你们,明白吗?”李亭不为所动。 “所以啊,你看见那个书柜没有?那里面全都是不好办的事情,所以你们还不能走!”薇薇安指着墙边那个硕大的书柜。 “薇薇安小姐,你这算不算事耍无赖?!” “我就耍无赖了,你能怎么样啊?打我吗?” 这边李亭和薇薇安两人吵得火热,那边陈梦听到李亭和唐邢已经吃过,也就不再客气,正在努力消化着面前的早点。一时间,只剩唐刑一个人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是该劝架,还是继续献殷勤呢?唐刑没有犹豫,果断的选择了后者。 “打你自然不敢,但是薇薇安小姐,我们的情况你应该比较了解,我们”李亭继续据理力争。 “那,这是你们老板的亲笔信,小肥不认识你们老板的笔迹,你不会不认识吧?”薇薇安没有让李亭说完,直接将一封火漆的书信递到他面前,接着凑到他耳边说道:“而且以你们老板的地位,我猜你不会怀疑有人模仿他的笔迹伪造信件吧。” 薇薇突然地吐气若兰,加上口中残留的牙膏特有的薄荷香,竟让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李亭脸色一红。飞快的接过信件,打开扫了一眼,果然笔迹是老板李道羽的没错,内容也只有短短的四个字’帮忙到底‘。 既然老板交代了,李亭自然不会再有任何的异议,当即将信收好,走到书柜前,随意取了一本案宗开始研究。至于信得真实性,正如薇薇安所说,李道羽的地位太高,敢仿造他的笔迹给自己下命令的人,要么是作死,要么就是李道羽也拿他没有办法的人。 薇薇安对着李亭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口语了一句’死傲娇‘,跟着走回套间继续洗漱。 两人的’和解‘,自然被分神关注他们的唐刑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但是现在这样的结果,他自然是最愿意看到的。 “小梦,尝尝这个肉夹馍……你慢点,来,喝口豆浆。” 有疑点 将自己收拾妥当的薇薇安把市局办好的临时警员证分别交到李亭和唐刑手中,便加入陈梦的行列,开始早餐。 不同于唐刑接过看了一眼就放在一边的满不在乎,李亭郑重的问了这临时警员证上填了‘临时’二字之后到底和‘正式’的警员证会有多大的区别。 “区别自然是有的,不过你不用担心,在一般查案过程中,这临时警员证和正式警员证是同等有效的。”薇薇安自然是明白李亭的意思,怕这临时警员证会在以后出入现场,收集线索的时候受到影响,所以直接跳过那些他并不在乎的区别。 得到答案的李亭果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将原本看着的案宗又放了回去,站在书柜前面开始挑挑拣拣,这不是因为李亭看不上眼前的这些案子,而是这些案子的案宗实在是线索有限。 就拿刚才他看的那件案子来说,案宗记录的是十年前的一个连环儿童丢失案,也可谓是惊动一时,按理说这样的重案不该成为悬案,可事实是它不仅成为了悬案,而且十年来,一丁点的新线索都没有找到,甚至在国内破获的同样手法的儿童丢失案中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所以十年间案子寸步未进,只有丢失孩子的家庭渐渐心灰意冷。 当然,最为一个老江湖,李亭当年也经手过不少儿童丢失案,甚至在他那个年代,孩子是可以被父母进行买卖的,所以当儿童丢失碰上合理经营的牙行,很多时候,谁也不好判定这里面的对错因果。 难度有,成果自然也有,李亭自己就曾总结道:案,非不破,破必有证,有时,有效,三者合一,则可破案,缺一不可。这三者中,李亭最看重的自然是压轴的有效,有效即效率,即影响这类案件破案成功与否的最主要因素,效率不够(破案主导者不够果决、执行者行动力不足),丢失的儿童就很多有可能像丢失的钱包一样被转与他人,一旦丢失的儿童被转手就意味着再找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只能等着丢失的儿童长大后自己找回来。当然,如果效率够,但破案主导者本身的思考方向是错误的,破案依旧是空谈。 由此可知,儿童丢失案,从古至今都是最让人头疼的案件种类之一,而且经常会出现缺少目击证人的情况,因此一经发生,如果不能被丢失孩子的家长及时发现,多半都会演变为人间惨剧。即便在科技高度发达,摄像头遍布街道的今天,儿童丢失案依旧让人抓狂,摄像头虽然可以清晰的记录罪犯的基本相貌和逃跑路径,但也意味着调差和统计的过程中需要大量的警力和精力,容不得半点马虎。如今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依靠大量人力和经验进行破案的十年前。 “你在找什么呢?”陈梦吃完了早点,坐回电脑桌前。 “没找什么,我只是在想,这些案宗里记录的案子还真跟你说的一样,不是缺少人证、物证,就是死者直接关系人拒绝配合警方调查的悬案。”李亭放下手里的案宗,有些无奈。 “恩,对啊,那些旧案子,有好多比我的年龄都大呢。”陈梦回了一声,开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你在处理最近的案子?”李亭好奇的走过来。 “没有,我在整理昨天的那个案子,我觉得有疑点。” “你也觉得有疑点?” 各有所长 “对啊,虽然这件案子我没有从头开始跟,但是我也有参与你们的讨论,跟你们一起推导案情。昨天吴琦的死看起来像是给案子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可是只要认真看过案情的人都会发现,吴琦肯本就是替人顶罪。”陈梦分析道。 “接着说。”不仅是李亭,就连薇薇安和唐刑也聚了过来。 “别的不说,单单是‘圈养’罗有余这一行为,就可以看出凶手是一个相当有耐心且心理素质极高的人,这两点,作会计主管的吴琦自然都具备。而如果是情杀的话,罗有余死后,凶手最正常的反应是殉情没错,但是绝不会留下这样的一张看起来就意有所指的纸条。” “为什么?当时现场并没有很多的证据可以对凶手造成威胁,而且你也说了凶手是一个心理素质极高的人,她为什么要殉情?”唐刑问道。 “因为爱。如果是出于爱才发生的‘圈养’,那么说明凶手对罗有余的感情已经超越了她对生死的执念,她想要的不过就是对方陪在她身边而已,但是现在这个人死了,你觉得活着对她来说还会有意义吗?”陈梦解释道。 “那么那张纸条呢?又代表了什么?”李亭接着问道。 “呵呵,这张纸条就更有意思了。崔科长的结案汇报中说的很明白,根据”那张‘血书’的纸张受血液洇湿程度和吴琦尸体手腕上的伤口可以判断,血书是吴琦在挂掉最后一个电话之后才写的。这也就说明吴琦在这个电话之前对于她会死这件事是没有准备的,结合我刚才的话,如果吴琦是凶手,她在杀掉了罗有余之后,会对殉情一点的事先准备都没有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她不仅会准备,而且还会准备不止一套的体面的殉情方式,而不是采取跳楼这种极端的,看起来没有一点美感的方式,因为殉情在她看来是与罗有余以另外一种方式的长相厮守,所以她一定选择一个足够体面的出场方式。而且你看这张血书上的四个字——血债血偿,乍一看,当然可以理解为是吴琦对杀死罗有余后产生的愧疚感,可实际上,你联系一下本案的案情和小肥用能力看到的画面,你觉得如果吴琦就是凶手的话,她有表现出对罗有余丝毫的愧疚感吗?没有吧,所以这张血书上的四个字明显指的是其他的事情,一件跟罗有余直接或者间接有关,而且影响了吴琦一生,让她不惜用生命去捍卫真正凶手的事情。”陈梦说完,立马拿起桌山的水杯喝了一口。 “果然是大学主修心理学的高材生,想法就是不一样。”唐刑赞道。 “没有啦,我也是因为听了你们的讨论,然后拿你们的看法跟昨晚崔科长的结案汇报两相对比,才发现的疑点。”陈梦有些羞涩的低着头。 “好了,不管怎么样,这件案子都已经结案了。”李亭说着,又回到书柜前。 “呦,我还以为某人会说:‘一定要把凶手找出来绳之以法’这样的话呢?”微微安嘲道。 “我劝你还是别用激将法了,没用的。”唐刑笑道,“昨晚,八王爷就已经把疑点跟我说了,至于抓捕凶手,就不劳他这样的脑力选手了。” “他昨晚就知道陈琦不是凶手了?”陈梦惊讶道。 “恩,他说吴琦死的太巧了。如果吴琦是凶手的话,绝对不会选择自杀,因为她知道现场的证据远远不足以定她的罪。所以吴琦的自杀,恰恰证明了她不会是凶手。”唐刑将凌晨时李亭对他说的话,大同小异的告诉对方。 “果然是心思敏捷。” “我看你也不差嘛,高材生,你有没有兴趣帮我把这个案子继续查下去啊?” “好啊。”陈梦爽快的回答,让唐刑又是一阵星星眼。 囧 陈梦和唐刑一番商量之后,一致认为应该先到m市吴琦自杀的地点探查看看,顺便利用唐刑的能力回顾一下吴琦死前的行为,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薇薇安听了两人的想法,表示赞同,一边帮忙联系车辆,一边嘱咐两人早去早回。 陈梦两人走后,办公室里一下变得安静,只剩下李亭时不时翻动案宗纸张的声音。 “喂……”薇薇安无聊的喊了一声。 没回答,难道没听见?提高音量! “喂!” 还是没回答。 “喂!喂!喂!” 依旧不回答。 薇薇安起身,几步冲到李亭面前,一把将他手里的案宗拍到地上,“我在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有啊。” “那你干嘛不理我?!” “你说什么了?” “我说了……”薇薇安语塞,自己说什么了,自己只说了‘喂’啊,“我说了什么很重要吗?你就是没理我!” “你连自己说了什么都搞不清楚,我怎么理你。” 薇薇安囧了,她觉的面前这家伙根本就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啊,当下一手抓住对方的衣领,转身就要来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结果,薇薇安感觉脖子有些痒痒的,不舒服的动了动,有些刺,转过头,正好对上李亭的看过来的眼睛,吓得‘啊’的一声躲得好远。 “你对自己的认识很贴切,你的技术真的只能算空手道爱好者。”李亭从刚才的姿势站直,继续保持自己的淡定,虽然刚才那一下,对方肩膀把自己的下巴磕的有点不舒服,但他现在这个样子无论怎么样都是不会感觉到疼的,哪怕这个皮囊被毁的面目全非,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换个新的而已。 “你,你,你色狼,变态。”薇薇安你了半天,才找出这么两个词。 “小姐,那需要我帮你报警吗?”李亭回道,捡起被拍落的案宗,继续看。 薇薇安当然没有接话,报警,那自己算什么?坐回桌边,掏出手机开始跟刚离开不久的陈梦发牢骚。 薇薇安:(大哭)他欺负我(委屈) 陈梦:(汗)谁? 薇薇安:(大哭)还能有谁!李亭那个变态!(愤怒) 陈梦:(汗)我们才走不到了半个小时…… 薇薇安:我不管,他欺负我,你帮不帮我?(抱) 陈梦:怎么帮? 薇薇安:揍他!(刀) 陈梦:(汗)等我们回去再说,乖,自己找点事做(摸头) “陈梦说的对。”李亭此时站在薇薇安身后,将刚刚两人的聊天内容全看在眼里。 “对什么对啊,她分明就是敷衍我,李亭那个死变态,死傲娇,才认识两天,就把我家梦梦给带坏了!@###@¥%@%¥@%……%&#¥”薇薇安没有从陈梦那里得到想要的安慰,更加觉得委屈,在脑中开始拼命吐槽李亭,更是在完全没听清说话的人是谁的情况下,就下意识的就将脑子的吐槽全部倒了出来。 “听起来,薇薇安小姐对我的成见很深啊。”李亭勾了勾嘴角,两只手撑在薇薇安的两边,正好将她包在自己的身体阴影下面,在她耳边继续道:“那不知道薇薇安小姐想不想看看我这个变态平时,是怎么虐待那些在我背后嚼舌根的人的呢?” 眼前突如其来的影子让薇薇安一惊,耳边的暧昧更是让她不知所措,猛地一抬头。 咚…… 李亭、薇薇安,囧。 难以定罪 “你什么时候到我后面的?”薇薇安揉着自己的头,埋怨道。 “就在你刚才跟别人哭诉我欺负你的时候,怎么样,要不要我真的欺负你一下?”李亭说着,又把身子压了过来。 “你走开啦,死变态!”薇薇安一推开压来的某人,起身坐到电脑椅上,“你不是在看案宗吗?怎么,破不了啊,破不了可不能走呦,大神探!”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发现某些人好像舍不得我走啊。”李亭索性坐在薇薇安原本的凳子,拄着下巴说道。 薇薇安脸红的不回答,转身从一摞文件夹中抽出一个最薄的甩了过去,“这个案子搞定,你就可以走了!” “真的?” “真的!” “那我老板那边?” “我帮你搞定!” “成交!” 李亭知道薇薇安一定会为难他,甚至猜测这么薄的文件夹里的案子,很可能又是一个无人证,无物证,无口供的‘三无’产品,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案子会人觉得这么的无从下手。 李亭打开文件夹,抽出资料,一张一张看过去,眉毛间的距离也跟着一点一点的缩紧。 案子本身并不算复杂,人证、物证、口供齐全,甚至可以说证据多到警方取证人员取到想吐,而且犯罪嫌疑人也是在现场被抓获,不存在追捕的难度,但,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只需要顺水推舟的案子却迟迟没有结案,甚至没有个确切的说法,只因为,此案的犯罪嫌疑人有一张间歇性精神病证书。 “什么是间歇性精神病?”李亭问道,虽然他也与时俱进的会使用一些电子产品,查看一些新闻和网络新鲜事,但到底还是长时间没有参与查案,虽然他也不清楚此时在文件里看到的这个名词是否就是自己平时了解的那个意思。 “相信你也看过新闻,间歇性精神病是最近很火的一个名词,原因是有人用它在法律上的漏洞,成功逃脱了应得的制裁。那件事情影响很大,甚至有人开始当面质疑我们执法人员的公正性,局里当时也就此情况开会讨论过关于‘一旦罪犯开具或持有这类证书进行犯案时,我们应该如何处理’,但是会上并没有完全统一意见,所以也就造成了现在这样的结果。”薇薇安叹道。 “可是判案定罪不该是法院的事吗,跟你们的想法有关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抓人这种事还是要警方来做的。” “那你们带着拘捕令和逮捕令去就做好了啊。” “哎呀,怎么跟你说不懂……”薇薇安泄气的瘫在电脑椅上。 “那如果,我能证明这个嫌疑人在作案时候有清晰的辨别能力和足够的控制力,是不是就可以给他定罪了?” “你有办法?!”兴奋坐起。 “没有。” “啊……”哀嚎的瘫了回去。 “不过,我想应该很快就会有了。” “怎么讲?你别唬我啊,否则我就哭给你看。”继续瘫。 “好了,没别唉声叹气了,先让我看看当时的录像,然后下午咱们去医院看看伤者的情况,至于其他的人证,我看他们的口供基本一致,就没有继续浪费时间的必要了。” 经过 薇薇安没有犹豫,快速起身找出当时现场监控录像的备份,用投影放了出来。 “你看,那个坐在角落背对镜头的就是嫌疑人范沉,这个是他的正面。”薇薇安指着屏幕里面一个背影说道,接着又打开另外一个视频,与之前的并排放在一起。 李亭点了点头,没有问另外一个视频的来源,因为现在的餐馆中这种对角监控的方法再常见不过。 没错,案发现场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餐馆,而嫌疑人和受害人之间更是陌生的连擦肩而过的都没有过。 “这个刚进来的男人就是本案的受害人刘锡,此时录像中记录他进店的时间是中午11:.58分,而案发时间是在12:17分,中间隔了近20分钟,录像中两人基本无交流……” “嗯,我知道,文件上写的很明白,我只是想亲眼看一下案子发生的经过而已。”李亭打断薇薇安的讲解,伸手从薇薇安背后绕过,将后面放出来的那个视频最大化。 “经过在文件上不也写的很清楚嘛……”薇薇安脸红的小声回嘴,听到对方的问自己说什么,赶紧坐直腰板,“没,没什么啊!我说什么了?” 李亭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早早的避开,才让两人没有撞在一起,听到对方的狡辩,笑了笑,继续看投影幕上的视频。 画面中的两人正如薇薇安所说,全程基本没有交流,刘锡刚进店的时候,先是在店里看了一圈,根据他的笔录,他当时因为发现没有空桌,才提出跟单独一人的范沉拼桌,看到对方没有说话,便认为他是同意的,所以坐在了他的对面。而画面中的范沉此时面前也没有任何的餐具,说明范沉也刚来不久,他对刘锡坐在自己对面的行为也没有任何的表情或者言语上的表示。 录像时间12:05分到12:10分,范沉和刘锡所点的食物先后被送到两人面前,两人依旧没有过言语上的沟通,刘锡全程在玩手机,而范沉则时不时的看眼窗外。 录像时间12:15分,刘锡突然从纸巾盒中抽出纸巾,给对方擦衣服,表情不自然,嘴里不住的说着什么。范沉只是接过对方手中的纸,自己擦了擦衣服,仍然没有什么表示。 根据刘锡的笔录,此时他的行为是因为自己吃面时候,不小心将汤汁溅到了对方的衣服上,所以才用纸巾给对方擦衣服,说着对不起。 录像时间12:17分,案发时间,刘锡吃完自己点的食物,想要起身离开,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对面的范沉,又要开口的时候,对方猝不及防的将手中的筷子插入刘锡的左眼,用力一扯,将其整个眼球扯了出来。刘锡受到攻击后,开始嘶声吼叫,立即离开座位,但疼痛让他难以站立,倒地翻滚。范沉继续追击,不住的将插着眼睛的筷子捅向对方的脸部,试图攻击其另外一只眼睛。此时邻桌的客人也发现这边的异常,惊慌的四散开来,店主马上报警,正巧有片警进来用餐,一番较量后,成功将范沉制服,代价是其中一位片警被范沉胡乱挥动的筷子插中耳朵,造成听力损伤。 录像时间12:30分,民警将范沉押上警车。 整个录像时间共32分钟,而从范沉暴起伤人到被民警制服只用了短短的5分钟不到,李亭将这5分钟的两个录像资料反复看了几遍,问道:“你们所有人都看过这个录像了?” “嗯。”薇薇安现在看过,还是觉得有些害怕,特别是范沉将刘锡的眼睛这个扯出来的画面,当时被吓的几个晚上都睡不好。 “这是明显的故意伤人!你们竟然不知道怎么办?”李亭言语中同样带着明显地愤怒。 在他看来,这个案子根本没有异议,依据受害人刘锡的笔录和录像上的画面对照,可以清晰的看出来,范沉攻击的那一刻虽然突然,但并不存在作案当时,作案人没有足够的控制力这种情况的发生,而且之后,范沉对刘锡的持续攻击,反而证明了他当时清晰的辨别能力。 “这个动作,难道你们没看见?”李亭说着打开电脑上的一个影响编辑器,将视频中范沉的一个握拳,放松又握拳的动作画面放大,嘲道。 “大神探,我们不是没有行为学专家和心理学专家,只是,唉……”薇薇安说着,又瘫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天花板一脸的无奈。 “只是嫌疑人律师咬死嫌疑人拥有间歇性精神病证书这个关键点进行辩护,让你们觉得很无力是吗?”李亭居高临下的看着薇薇安。“我记得资料里说,范沉他是有前科的吧?而且这个所谓的证书也是那时候开具的。” 错 薇薇安没有答话,只是找出当时那件案子的资料,为了方便李亭翻看,将文件打印了出来,视频则直接下载到了电脑桌面上,做完这一切,便默默起身回到套间。 关于李亭的问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作为执法者,她当然知道她有责任也有义务不放过任何一个罪犯,但作为一个身处组织内部的执法者,她也同样知道,很多时候,事情并不是说起来的那么简单。 组织是就像一个庞大的机器,不停地按照规则去运转,它其中不只有执法者这样使用规则的人,还有制定规则的当权者,监督执法者使用规则和当权者制定规则的监督者,和那些不断的利用规则漏洞来谋取权利的各色人物。 规则,在组织中显得高尚而又卑微,它高尚在所有人都在高喊以它为自己的基本生活准则,它卑微在所有人在自身利益受到损害时都咒骂它是当权者手中的玩具,资本家无聊的把戏。 但规则它错了,它没错,它真的只是被制造出来维持组织这个机器继续得以运行的轨道而已,就像列车运行的轨道一样,这样的它,会有错吗? 即便它真的错了,错在谁?错在规则本身吗,还是说错在当初制定规则的当权者们? 但细想之下,又有哪个理智的当权者会全然不顾民意,肆意妄为的将原有的规则破坏,加上自己的新鲜玩意儿呢?哪个当权者不是想方设法的想把那权力多攥在自己手里一刻呢? 可如果一旦规则被肆意破坏了,民意还压得住吗?压得住的只怕早已没有了民心,而民心尽失,这权力二字和荒唐还有区别吗?这样荒唐的权力,当权者会真的喜欢吗? 可既然当权者没有错的话,那错的究竟是谁呢?或者说这件案子闹到如今这个地步,到底是谁促成的呢?是自己这些使用规则的执法者吗,还是那些监督者,亦或者真的只是因为那一张轻飘飘的纸和社会上的悠悠众口吗? 薇薇安将整个脑袋压在枕头下面,不住的胡思乱想,她不只想给李亭一个答案,更想给自己一个答案,这法度,这公正到底是为了谁的答案,和自己到底是应该为了谁负责到底的答案。 而李亭此时却是将那件旧案子看的津津有味。 案子发生在九年前,当时的范沉仅仅14岁,读小学六年级,受害人是他的同班同学和多位老师,其中受伤最严重的当属他的同桌,一个仅仅比他大一岁,却看上去比他强壮很多的留级生孟青。 根据孟青当时笔录所说,自习课上的范沉不知何故,突然开始攻击自己,并伴有撕咬,同学们上前阻拦,也都成为他的攻击目标,无奈之下,同学只好报告老师,最后在班主任及数名男老师合力制止下,才将范沉绑在讲台上。而笔录中当警察提问到范沉平时有无不寻常的状态和行为言语时,孟青表示范沉平时在班里沉默寡言,并没有出彩的能力和分数,所以大家都不怎么跟他进行交流,自己作为同桌,跟他的交流也没有更多,所以并没有觉得他有什么不寻常的行为言语。 李亭继续翻看这其他的笔录口供备份,发现其中对范沉的评价出奇的一致,而这些相近的笔录让李亭的嘴角不自觉的勾了勾。 边缘 薇薇安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被饿醒走出房间的时候,正看到李亭在纸上写写画画,“交际边缘?” “恩,你醒了,饿不饿?”李亭抬起头看了看表,问道。 “还好,看你的样子进展不小嘛。” “还可以,只是一些想法而已,还没有肯定。” “恩,有想法就是好事,也有同事对范沉之前的这次行为做过研究,不过大多都是无功而返。” “呵呵,可能是我看的比较仔细。” “嘿,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倒是说说你的想法来自哪啊?” “这些笔录。”李亭点了点桌上的资料,“不是我自夸,而是你的那些同事应该根本就没有仔细看,也许在他们看来,孩子们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多半都会受到惊吓,说出来的话也自然是不能被完全认可的,但我认为,正是因为当时那种情况再加上孩子们先天对警察保留的恐惧感,才会从心理上迫使他们说出真话。” “哦?所以呢?”薇薇安拿起李亭写字的那张纸,好奇的看着。 “所以,我根据这些孩子们的笔录可以推断出,范沉在当时正在遭受校园冷暴力。” “就凭几个孩子的几句话?” “对,就凭这几个孩子的几句话。”李亭迎着薇薇安怀疑的眼光,继续道:“你还记得罗有余那几个下属同事还有他发小对他的评价吗?” “评价?别开玩笑了,他们哪说得出来什么评价,分明就只是路过点头的交情。”薇薇安嘲讽道,接着猛地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孩子对范沉近乎一致的评价是因为他们和范沉其实也根本不熟,而孩子们同样是有交际圈子的,一个两个不熟情有可原,全都不熟,那么结论就只剩下一个,范沉根本就没有融入到这个班级中的任何一个小团体,用你的话来说,就是范沉正在遭受校园冷暴力。不过……这也正常啊,范沉是插班生,插班生或多或少都不太能融入集体,而且他本身就很内向,更别说” “更别说他还有一个精神病史的爷爷,而且他从小跟爷爷在乡下生活,直到他十三岁,爷爷意外去世,才被接回到市里。”李亭将话接过来,眼神闪烁的看着薇薇安。 “这,这不应该啊,孩子而已,怎么可能耐得住性子不跟其他年龄相近的孩子一起玩呢?”薇薇安却还沉浸在刚才的想法中。 “别人的话,可能有难度,但对于范沉来说的话,这种行为应该算是他的一种自我保护。” “自我保护?” “恩,我刚才也提到过,他在13岁之前,是在乡下跟他有精神病史的爷爷一同居住生活的。而他所在的那个乡下因为交通闭塞的原因,人口流动量较小,外界信息获取量和发展速度也同样有限。所以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并不会太多,而这样的一个家庭构成恰恰也就成了人们街头巷尾的主题,再加上范沉父亲每次从市里回去看范沉他们时候的招摇做派,可想而知范沉小时候的朋友并不会太多,而且会经常被同龄人欺负,甚至打骂,因为他早已在别的孩子眼里被打上了异类的标签。”李亭分析道。 “就算你想的都对,可是范沉父亲回乡的招摇做派,你是怎么知道的,资料里写的?” “我猜的啊。” “你去死吧!”薇薇安将手里的纸卷成纸筒狠狠砸在李亭头上。 一间房 “大爷,您还记得范沉吗?”李亭把范沉小时候的生活照递给坐在坐在门前抽烟的老人,耐心等待回答。 老人接过照片,看了看,“你们是谁啊?” “我们是警察,范沉涉嫌故意伤人,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薇薇安一板一眼的回道。 两人此刻所在的位置正是范沉小时候跟他爷爷所生活的那个村庄,九年的时间或许可以让一个城市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却不会让这里有太多的改变,即便是交通较之以前有了很多的方便,可骨子里对家乡的归属感还是留住了村子里大多数的人,所以有关范沉和他爷爷的事,这里的成年人基本都能说出个一二三. 人的记忆有一种很奇怪的现象,有时候,越久远的事情,他们反而会记得更清晰,这不是一种病,而是一种共性。这种共性来源于大多数人对当前生活的不满和不认同,所以他们更喜欢回忆过去,特别是当着那些没有一同经历过的‘陌生人’,因为在回忆中他们可以尽可能的完善自己,从而通过对方的表现来达到一种异样的自我满足和自我认同,以此来慰藉自己现如今‘单薄’的生活,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会罔顾事实,完全的去刻意扭曲真相,他们所做的不过是在这段回忆中尽力的表现自己,或者尽量的掩盖自己而已。 “哦哦,警察啊,你们说范沉这小子犯事了?”老人抬起头,微眯眼睛用力睁了睁,看清面前的两人,跟着就要起身。 “大爷,您慢点,我们这次来只是来找你了解点情况,您是之前的村长,应该知道很多关于范沉和他爷爷的事。”李亭一把扶住老人前倾的身子,微微用力,让老人站稳。 “是,我是之前的村长,范沉和他爷爷的事,我都知道,范沉那小子走的时候,还是我送的。咱们进屋说,进屋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老人说着,拿起倚在门上的拐杖,把两人带进了院里。 “啊,听老人家说话简直就是痛苦啊,幸好我聪明,用了录音,那,整理的工作就交给你了。”薇薇安将录音笔交给李亭,上车问道:“大神探,我们下一站去哪里啊?” “去哪里?都这个点了,回去肯定也是半夜了,不如找个旅店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我也需要个地方,趁着思路还清晰,赶紧把这些录音整理出来。”李亭把头伸出窗外,看了看天边的晚霞,一脸的放松,他们是中午从警局直接过来的,午饭也是在车里凑合的,至于晚饭,两人刚刚谢绝了老人的邀请,“你饿不饿?” “你说呢?大神探,你不饿,是不是认为全天下的人都跟你一样啊?” 启动,出发,乡间不宽敞的小路硬是让坐在副驾驶上的李亭有种坐在赛车上的感觉。 “两位是开一间房吗?”旅店的前台声音很好听。 “两间。”薇薇安回道。 “可是我们只剩一间房了。”前台竖着一根手指,抱歉的看着两人。 “你给我车钥匙干嘛?我又不会开车。”李亭接住薇薇安丢来的钥匙,问道。 “你,去,车,里,睡,啊!” 小时候的事 乡间的清晨总是打鸣的公鸡起的最早,李亭伸了伸腿,蹬在车门上的声音让他记起来昨晚自己不知道忙到什么时候,最后真的在车里睡了一夜。 “喂……”多年的警察生活教给薇薇安的不仅是抓紧时间休息的重要性,还有随时工作的使命感。 “起床了,我们要赶在上班之前回去,我还要去看一下范沉的几个同学。”李亭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他知道这件案子对自己来说只是普通而已,可对于薇薇安来说却是另外一个意义。 果然,薇薇安听到李亭的话,没有一丝一毫的拖延,驾车带着李亭一刻不停的往回赶。 “先去见谁?”薇薇安问道,范沉的同学不多,大概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在他从小生活的村庄,这一部分人,他们两人昨天基本见了大半,另一部分则是范沉转学回来之后的同学,这一部分人现在基本都在读大学一年级,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范沉当年的同桌孟青。而自从当年那件事之后,范沉也被劝退,再也没有踏入过任何校园半步 “孟青,九年前那件案子的第一个受害者,也是受伤最严重的一个。”李亭许是睡眠不足的原因,在车里又睡了一路,听到薇薇安的问话,再睁眼时,两人已经驶进了市区。 “好,”薇薇安答道,接着掉头,向市郊的一个废品收购站开去。 因为范沉新案子的的特殊性,市局在案发后特意将九年前的这个案子翻出来分析,还分别找其中的一些主要人物进行了谈话,孟青就是其中之一,市郊的这个废品收购站就是他现如今生活工作的地方。 “您好,市局刑侦科,请问孟青在吗?” “警,警察同志,孟青已经被你们带走了啊。”被问话的是个年近70的老头,看见薇薇安手里的警员证,明显有点紧张。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就在昨天,好像说是他强奸了一个小姑娘。。”老头看薇薇安皱眉,又赶紧接了一句:“警察同志,我有点耳背,当时离得又远,所以没太听清。” 在废品收购站一无所获的两人,打电话问清了孟青现在的所在的位置,又立刻开始上路,而这时,唐刑的电话也刚好打来。 “小肥,情况怎么样?”李亭接起电话,关切道,相比起范沉的这个案子,其实他更担心唐刑他们那边的情况,毕竟那个案子无论是从凶手的作案手法,还是吴琦的慷慨赴死,作案人的手段比这个案子要高明的多,难度也可想而知。 “确实,和你们猜的一样,我通过能力还原,发现吴琦在死前用客房座机接过一个电话,电话里的人告诉她‘后面的事交给他’,所以吴琦才会那么果断的跳楼自杀。还有,我们在吴琦的云盘里找到了大量的音频录音,经过筛选后,我们发现吴琦从去年7月份前后就开始跟一个网络电话使用者保持着很密集的联系,而且均有录音,但对方的反侦查能力很强,不仅使用的网络电话,连声音也经过了处理,每一次都不一样。”唐刑说着,听到旁边陈梦的提醒,又补充道:“而且,跟我在电话里听到的也不一样。” “客房座机,那说明这个人知道吴琦会出差,而且知道她的房间位置,同样也知道我们的动作,会不会就在我们那天问话的那些人中。”因为开的免提,所以唐刑刚才的话,薇薇安也都听在耳中。 “不太会,那些录音讲的事情都是关于林振的,而且都是一些很私密,很不为他人所知的事情,所以这个人跟林振的关系一定是非同一般的,哦,对了他还知道很多林振小时候的事。”唐刑知无不言的回答。 主观认为 “恩,这点很重要,你们现在哪了?”李亭取消免提,给薇薇安打手势,让她安心开车,换来了对方一个白眼。 “已经再回来的路上了,马上就要到市区了。” “好,你们到市局之后,马上查一下林振的家人,包括他们雇佣帮忙的仆人,还有林家和罗有余妻子陈家之间的恩怨纠葛。” “好,我们到市局之后,马上去办。你们现在在哪?” “我们?现在可能要去办一个强奸案,好了先不说了,我们到了,回头给你解释。一定要查到林振小时候跟谁最亲,是由谁照顾的,把这个人的家族人员很要调查清楚。懂得使用网络电话和变音器,说明这个人反侦查能力很强,同时也证明他跟长大后的林振关系也非同一般,在林振死之前跟吴琦也可能是相熟的。”李亭仓促的把话讲完,赶紧挂了电话,追上前面薇薇安的脚步。 “仆人,八王爷好大的官威啊。”薇薇安斜了追上了的李亭一眼,“咱们直接去看孟青?” “不,咱们先去看看受害人还在不在。”李亭说着,先一步踏上楼梯,赶在前面给薇薇安开门。 “这还差不多。”薇薇安对李亭的殷勤很受用,自然也有了继续交谈的兴趣,“先去看受害人?万一她走了呢?” “我猜不会,就算她走了,你的家人或者朋友也一定会在这里等一个说法。” “为什么?” “那个老大爷说,孟青是昨天傍晚被抓走的,如果你是强奸犯,你会选择白天进行你的犯罪吗?” “那要看我是偶然兴起还是蓄意,如果是偶然的话,晚上的可能性比较大,如果是蓄意的话,我可能会先把目标控制起来……哦!如果是晚上的话,那只能是前天晚上或者昨天凌晨,而孟青被抓是昨天傍晚,这么长的时间里,如果受害人是自己报的案,那现在对她来说,就没有比警局更能让她感到安心的地方,如果是她家人或者朋友陪她来的,那么一定是做了她大量的思想工作,而且陪她来的人一定跟她关系非常,是她心中最关心她的人,也应该是对案情了解最详细的人。”薇薇安停下脚步,认真道。 “恩,而且强奸这种案子从古至今都是一个完全凭受害人主观左右的特例。在古代,由于ji nv的正规职业性,所以强奸这个字眼基本适用于出阁和未出阁的良家妇女身上,而与之相并存的则是tong jian,这两者在案件审理和当事人阐述中很容易被含糊不清,再加上那时女性社会地位的低下,所以造成了很多女性被欺辱后,或忍辱负重,或含冤而死的悲剧。” “贪官!昏官!”薇薇安满脸愤慨的看着李亭骂道。 李亭吸了吸鼻子,没有反驳,他以前掌管全国的案宗,冤假错案不知道看过多少,薇薇安嘴里的贪官,昏官也不知道杀了多少,撤了多少,可惜不是人人都是那电视剧里的包龙图,是人就会有犯迷糊的时候,是人也就有犯错的时候,有私心的时候,所以他一直秉持着‘理可说尽,事不可做尽’的原则,对很多不伤国运,不违民心的小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薇薇安见李亭不反驳,也没有觉得自己的话过激,在她看来,官是民的天,当官不为民做主,那对于民来说,就是天塌了,天都塌了,谁还会敬天呢? 就这样,两个人各怀心思的向派出所的所长办公室走去。 共同话题 派出所的所长对两人的到来早就得到消息,痛快的答应了两人的请求,并指派了一个了解案情的民警辅助工作。 “受害者自称小芳,22岁,刚刚毕业的大学生,目前待业,案发时间是昨天凌晨,地点在南郊的一处荒地,距离嫌疑人工作生活的废品收购站徒步时间不超过五分钟。据受害者自述,当时她刚刚参加完同学聚会,在回出租屋的路上,被嫌疑人尾随、控制,然后被迫发生关系。”被所长指派辅助工作的民警,一边引路,一边跟两人介绍案件基本情况。 “那报案时间和报案人呢?”薇薇安问道。 “报案时间也是在昨天凌晨,报案人就是受害者自己,喏,屋里坐着的这个就是受害者,从来到现在她的精神状态一直都不稳定,也不让任何异性靠近。”民警将两人领到一件审讯室的门口。 “谢谢,能跟我多说点关于案子的情况吗?”李亭拦住民警想要开门的手,转头贴在薇薇安耳边道:“你自己进去。” “你干什么?!”薇薇安耳垂一红,推开靠过来的李亭,“有事好好说!” “额,你也听到了,这位同事说了,小芳现在对任何异性都有很强的戒心,所以我们进去只会添乱,不如你自己进去,电话联系。”李亭抱歉的举起双手后退了一步,笑着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手机。 “事儿多。”薇薇安抱怨着,还是接通了电话,带着蓝牙耳机,自己走进了屋里。 走进屋里的薇薇安并没有着急问话,而是慢条斯理的摆弄起录像机,等着耳机里李亭的消息。 “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李亭说着,跟旁边负责调试的民警交换了一个眼神,此时两人正坐在监审室里,面前的屏幕里播放的正是审讯室里的实时音像,桌子上则摆着受害者之前的笔录信息和验伤、取证报告。 李亭的话从耳机中传来之前的空档,薇薇安当然也观察了面前的小芳,与此类案件其他自己报案的受害者不同,小芳的衣服整洁、肥大,虽然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非常紧张,但看得出并不慌乱,四肢与躯体贴近、收紧,头微微低下,不停躲避着自己的目光,却不见身体有丝毫颤抖。 “薇薇安,你可以开始了。”李亭见薇薇安迟迟没有动作,开口催促。 “我知道……”薇薇安对李亭打断自己的想法有些不耐烦,小声回了句。 “你好,我是警员薇薇安,来跟你进一步了解一些情况。”薇薇安从进来开始就没有坐在审讯员的椅子上,而是一直‘忙碌’,此时她一边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温柔,一边试着靠近小芳。 小芳感觉薇薇安的靠近,身体明显躲避了一下,可惜审讯室的椅子是困定在地上的,她只能更用力的抱紧自己。“我要说的,我都说过了,我只想要他伏法。” “她要干什么?”监审室里跟李亭一起的民警问道,薇薇安的做法在他看来有些冒险,他害怕这样会对受害者造成二次心理伤害,那样的话,追究责任,他也是逃脱不了的。 “放心,这种事只能由她做,女人之间有更多的共同话题,所以情绪上也更容易得到共鸣。”李亭解释道,同样,话也透过耳机,传到了薇薇安的耳中。 “流氓!”薇薇安听后,怒骂了一句,随手挂了电话。 真、假案 虽然薇薇安挂了电话,可是审讯室里的音像还是毫无保留的被传送到了监审室,这是审讯、问话的规定,即便薇薇安不愿意,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审讯室里薇薇安从背后抱着小芳,正在跟着她的记忆,去了解案件发生的过程。 监审室里的李亭却已经将桌子上的文件看了一遍又一遍。 “小芳来报案时的思路很清晰,包括对嫌疑人的外貌描述,还有对时间的记忆程度。”李亭在纸上将自己想不通的疑点一一写了下来。当初在为小芳验伤、取证时,为了排除mi jian的嫌疑,特意检验了小芳的胃液,结果显示,小芳的胃液中含有大量的酒精,但根据小芳自己的说法,她并不好喝酒,也没有什么酒量,只是因为毕业同学聚会,大家开心才多喝了几杯,而之所以能记住嫌疑人的长相是因为当时特别害怕,所以才印象深刻,对时间印象深刻则是因为之前接过一个电话,对方告诉自己的。 “那你怎么想起来回家换衣服的。”薇薇安的声音很轻,隔着自己裹在小芳身上的外套不住地给对方按摩有些僵硬的肢体。 “我,我当时害怕,就想早点回家,可是回家之后,我觉得不能放任这样的畜生在外面祸害更多的人。”小芳的声音有些哽咽,缩在薇薇安的怀里,身体一颤一颤的。 “不怕,不怕啊,已经过去了。”薇薇安继续安抚着,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墙角的摄像机。 “怎么样?”李亭问着从审讯室走出来的薇薇安,又从玻璃里看了看依旧低着头的小芳。 “受了不小的打击,身体多个部位受伤,警惕性很强,逻辑性也很强,记忆很清晰。”薇薇安说着,拉着李亭离开审讯室一段距离,“我怀疑是报假案。” “为什么?” “一般来说,强奸犯借着黑夜来实施犯罪的主要目的就是不想让受害者看清楚自己的容貌,可小芳对嫌疑人的外貌特征描述太具体,跟孟青可以说丝毫不差。” “她在之前的笔录里就说了,因为太过惊恐,所以才对嫌疑人的长相记得特别清楚。”李亭举了举手里的文件。 “这,这根本就是一样的。”薇薇安拿过李亭手里的文件,快速的看了起来,“一般来说,经历过这种事,受害者最开始的表述和之后的都会有一定的出入,最开始的时候,受害者因为恐惧回忆,记忆会呈现不连贯和跳跃性,但是这份笔录上的经过和刚才小芳跟我说的基本就是一致的。” “凡事都有特例,小芳大学学的是法医学,更是班级中的优等生,所以心理承受能力好一点,逻辑清晰一点这应该也说的过去。” “可能她演的太像了。” “演的?”李亭挑了挑眉。 “对,同样作为一个女人,我觉得她现在这样的感觉根本就不像是真正经历过强奸,而更像是她在扮演一个被强奸的人。”薇薇安斩钉截铁道。 孟青 “不错!不错!咱们两个好不容易有一次想到一起去了。”李亭拍了拍手,在薇薇安看白痴的眼神中,对旁边的民警的说道:“不知道这个案子的嫌疑人孟青现在在什么地方?” “恩?哦,在这边,跟我来。”民警显然还震惊在两人刚才的对话中,从警以来,报假案的例子屡见不鲜,可是这个案子,自己怎么看也看不出哪里有虚假的痕迹。受害者提供的容貌素描与嫌疑人高度相似,案发时间区间和嫌疑人无法提供证明人的独自时间区间也基本吻合,证物更是在受害者口述的案发现场不远处被找到,上面还残留有受害者和嫌疑人的体液痕迹。一切证据都清晰的指向嫌疑人,而此时刚刚进行审讯和查看受害者口供的两位来历莫名的同事竟然说这是假案,这让民警震惊的同时,更想做出当众掏耳朵的不雅的动作。 “对不起,我能问一下刚才你们说的那件事是当真的吗?”民警把两人带到一件门口部室牌上写着‘杂物室’的房间门前,犹豫的开口。 “怎么在这?”李亭没有理会对方的问话,反问道:“你们平时都是这样的吗?” “不,不是的,是因为你们要来,所以才临时押到这里的。”民警赶紧解释道,关于面前两位的身份,他不敢乱猜,但根据所长的一系列行为,也能看出,这两位的来历绝对要比这个案子的结果重要的多。 “呵,合着你们派出所就一个审讯室啊。”薇薇安嗤了一句,越过民警走进了房间。 “这,这。” “你不是想知道我们刚才说的是不是玩笑话吗?一起进来吧。”李亭看着民警的犹豫,也跟着进了房间。 虽然门沿上方的部室牌上写着‘杂物室’,可屋子里面却是一点都不脏乱,倒显得有些空旷。宿舍大小的房间里整齐的对摆着四个上下铺宿舍床,窗户下面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两个饭盒看得出还有些许热气,而孟青此时正被拷在离饭盒最近的一个床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摸样。 “呦,待遇不错啊。”薇薇安走进屋里,抄过摆在桌子上的水杯,就朝着床上的孟青泼去。 水是热水,这么一股脑的泼在孟青脸上,人自然就被惊醒了,睁眼还没看清是谁,嘴里先骂了起来:“哪个不长眼的兔崽子,打扰老子睡觉,活拧歪了吧!” 手一顺脸上的水,眼睛也睁开,看着面前的两男一女,才想起来自己昨天被抓进了派出所,可是话已经出口了,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就顺着嘴又骂骂咧咧了几句。 “孟青,男,24岁,高中肄业,供职在市南郊天顺废品收购站。曾有三次盗窃案底,五次打架被拘留,这次进来是因为强奸,没想到,你这24年过的很丰富多彩嘛。”李亭按住身边薇薇安的拳头,安抚道:“你听听他这些经历,别脏了自己的手。” “我没有强奸!”孟青因为一只手被拷在床上,正费力的用剩下的一只手接着身上湿了的衬衫,听到李亭说他强奸的时候,突然低吼道。 “你怎么没有强奸!现在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指向你,你凭什么证明你没有强奸!”接话的不是李亭,而是跟过来辅助工作的民警。 “警察同志,你要我说几遍,你才相信,她是个鸡,我只是嫖客而已。”孟青这次倒是没有低吼,只是无奈的看着民警,很明显这种话,他已经说了无数遍。 “所以你是piao chang咯。”李亭看着还要反驳的民警,先把话接了过来。 “你!对,我就是paio chang,那个婊子mai yin,我paio chang,你把我们都抓了吧。”孟青看着李亭含笑的眼神,一下子也泄了气,在他看来,piao chang固然可恶,可总比强奸磊落的多。 “可是不行啊,你说你piao chang,你有什么证据啊?受害者可是有大把的证据可以控诉你强奸的啊。”李亭为难道。 “我,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你!”孟青语塞了,他不是不想提供证据,而是实在提供不了证据,两人的矛盾来源于钱,可这种事从来都是见现钱的,再说自己碰见小芳那完全就是一个意外,谁知道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小区邻居会是干这个的。 李亭看着在床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急得跟热锅蚂蚁似的孟青,笑了笑,“其实吧,也不是什么大事,paio chang还是强奸?说起来麻烦,可真要查起来,也很简单。” “警察同志,你能帮我,你能帮我对不对?警察同志,警察爷爷!”孟青听到这话,像是一瞬间抓住了救命稻草,整个人冲向李亭,可他一只手毕竟被拷在床上,人一动,手铐也跟着绷紧,又把他疼了回去。 “救你,可以啊,不过你要告诉我一些事情,我才能考虑救不救你。”李亭抓着薇薇安坐到孟青对面的床上,想了想,“其实我是个心理专家来的,我啊,就喜欢研究人的初始心理,也就是人第一次做某件事时候的心理状态。” “我,我,我什么都告诉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是吗?那你能告诉我,你第一次接触警察时候和第一次进警局的心理吗?”李亭拿过刚才带来的小芳的口供,装样子的翻了翻。 “我第一次接触警察?那是在我12岁的时候,我爸爸因为失手杀人,警察到我家了解情况。”孟青听到李亭的问话后,也是一怔,越说越小声。 “哦?你父亲失手杀人,黑社会?”李亭挑了挑眉毛,这个细节,在之前翻看到的孟青的个人简历中并没有被提到,看起来是被忽略了。 “恩,是当时一个很有名的帮会的打手,后来因为失手杀人,被关进了警局,再后来就再也没出来,据说是被死者家人买凶追到监狱里弄死了。” “那你母亲呢?”李亭叹了口气,果然可恨之人必有可悯之处。 “改嫁了,因为我父亲的原因,又是带着我改嫁的,所以我继父根本看不起我们娘俩,经常背着我打我妈。”孟青咬牙道。 “恩,看得出来,你小时候应该受了你爸很大的影响,所以你继父怕你是正常的。”李亭分析道,“那你第一次进警局是什么时候?” “是14岁。”孟青回答的简短,看起来并不想多说。 “14岁,是你同桌伤你那次吧。”李亭拿着手里的文件,翻了一页,说道:“你同桌有精神病?” “呵,谁知道呢,反正不正常。”孟青嗤道。 “这就是你打他的理由?” “我?打他?怎么可能,我们平时连话都不说的,警察先生,那件事已经过去九年了,现在谈这个有意义吗?”孟青摊了摊手,笑道。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是个心理专家,喜欢研究人的初始心理。我现在就想知道你第一次进警察局的心理状态。”李亭慢条斯理道。 “好,好,我当时的心理状态,就是丫就是个神经病,平时不声不语,下起手来真黑,看见了吗?看见我这个疤了吗?这就是当初留下的,这样你满意了吧。”孟青用力将自己脱剩一半的衬衫拉开,漏出被拷在床上那条胳膊上的一个伤疤。 “恩,果然是够狠的。可是他身上的淤血印记很明显就是被纸筒用力击打造成的,而且这种纸筒的纸张数目不宜多也不宜少,15张到25张最为适中,也就是你们平时用的那种本子。”李亭说着将手中的笔录卷了起来,在自己的手臂上试着打了两下,“就是这样,用力敲打下去,造成的淤青十分特殊,中间呈现椭圆形的同时,两边也会留下浅浅的痕迹,当然你也可以说这是棍棒敲打造成的,可是他的脸上和后勃颈处都有明显的剐蹭留下的层叠细小的血痂,结合之前的推论,这种血痂有极大的可能是由于快速抽拉纸筒时,纸筒松散的边缘造成的。而根据案宗中对范沉,也就是你同桌家庭的描述,可以知道他父母每天都很忙,鲜有时间照顾他的生活,对他学习的关心程度也是一般,这么算下来,除了每天都能见面,且在班级中横行霸道的你之外,还有谁能在他身上留下这些伤痕呢?” “哈……你既然都知道,还来问我干嘛……你不是来救我对不对?你只是来问我范沉的事的对吧。”孟青脸色阴晴不定的听完李亭的话,也不再反驳,“对,他身上的伤是我打的,而且不只是我,基本上,班里所有的男孩、女孩都打过他,土包子一个,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就想跟我们城里人一样,开玩笑不是吗?” 强行装逼 “你刚才跟那个同事说什么了,他那么高兴。”正在系安全带的薇薇安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想知道?”李亭从孟青那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情自然不错,斜眼看了薇薇安一眼,痞笑道:“亲我,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好啊。”薇薇安也不矫情,松开刚刚扣好的安全带,拉着对方的衣领就亲了上去。 “额,你吃蒜了对不对?”李亭一边控制住靠过来的薇薇安,一边嫌弃的把头转向旁边,“我只是跟他说‘孟庆手上的油渍很明显’。” “油渍?啊,我明白了如果孟庆说的实话,他摸过的钱上面就一定会残留着他的指纹。”薇薇安回到自己座位上,重新扣好安全带,恍然大悟道:“只要在小芳那里找到残留有孟庆指纹的大面额钞票,这个案子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没有那么简单,有指纹的钱只能作为证物,暗示小芳可能有mai yin行为,当然小芳也可以为自己辩白,说是事后孟青强塞给自己的,但不论怎么样,只要这个证物真实存在,小芳就算是隐瞒案情细节,那样的话,这个案子的结果就会有很大的可能变成私下调节。”李亭同样扣好自己的安全带,叹了口气,“可是你觉得小芳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给咱们那些同事们吗?” “谁知道呢?对了,这次看孟青,有没有什么收获?”薇薇安显然对这个问题更关心。 “有,而且很大,不过你要先开车回市局,路上我告诉你。” “好嘞。”薇薇安利索的打火启动,刚开出派出所大院门口就忍不住的开口,“你问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到底想在孟青那里知道什么?” “你还记得老村长那个脸上有疤的孙子吗?”李亭看着旁边目视前方认真开车,还不忘点头回应自己的薇薇安继续道:“他脸上的那道疤据老村长自己说,就是范沉弄得。” “这跟孟青有关系吗?”薇薇安趁着红灯,白了说话说一半的李亭一眼,这家伙不要卖弄的太明显。 “当然了,本来我也只是猜测,不过在听了孟青父亲的事之后,我就可以肯定了。”李亭没理会薇薇安不满的眼神,顺着她的问话,说道:“不过,首先我要跟你炫耀一些我通过生活经验总结出来的一些不算完善的成果。“ “不完善,你说他干嘛……”薇薇安一脸无语道。 ”其实不是我想说,是作者想说,他总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了,所以才让我竭尽所能的装逼!“李亭同样无奈。 “好,那就请继续你无聊的装逼!“ “其实在我看来,人的性格可以粗略分为初始性格和后天性格,而性格基本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活处事方式。 人的初始性格一般会在其12到15岁之前定型,这种性格主要受本人所在的家庭环境和生长环境影响,毕竟这个年龄限定之前的孩子模仿能力都很强,所以他们所表现出来的生活处事方式中同样也会有一部分来自于从模仿,也就是说人的初始性格多少都会受到平时与他们朝夕相处的长辈的生活处事方式、风格影响。而又因为生长环境的不同,孩子的每个举动所得到的外界反馈也会各不相同,这种反馈看似平常简单,但也直接影响了孩子对自己眼前社会的认知程度,从而影响了他们日后生活处事的方式和风格。 上述两者相加则称之为人的初始性格,这种性格往往会跟随人的一生,但成年后,更多见于人们在不能良好控制自身情感和第一次遇见陌生事物时候的反应和状态。 而在12到15岁这个这个年龄限定之后,或者说当孩子们有一定的自我思考能力和较为客观的自我认知之后,他们会不断的通过学习和实践来完善和改变自己现有的生活处事方式,同样也在或潜移默化或强行改变自己的初始性格,这个经过或主动或被动改变之后的性格,我把它叫做后天性格。 后天性格所受的影响因素很多,书本知识、生活经验、接触的人群,遭受的打击等等都对会人的性格造成影响,并且有时会完全取代初始性格。 假设一个跟案情有关的例子,比如,在班级这个小型社会集体中,老师就是隐形默认的社会法官,他对自己所教学生的任何行为都在不断是非着学生对学校生活中发生一切的判断,而学生们也同样用自己薄弱的生活处事方式、风格在这个社会集体进行着实践。 根据这些,我们再来看老村长孙子,孟青和范沉这三个人。 在九年前的那个偏僻山村,村长这样吃力不讨好的职务一般都会由村民自发推选,那村民会推选什么样的人来坐这个位置呢?自然是他们心目中有威望又公正的,所以老村长这个职务并不是取巧得来,。而作为老村长的孙子,平时在乡里之间肯定也借了自己爷爷不少的光,所以处事有些强横霸道也是在所难免。与他同龄的孩子们,不是打不过他,就是在家受了父母的教育,不去招惹。所以老村长的孙子在班级,甚至本村学校中‘称王称霸’都并不是什么让人难以理解的事。 反观范沉,据老村长说,范沉的爷爷之所以会得精神病是因为范沉奶奶的突然离开,至于这个离开是与人私奔还是红颜薄命,咱们不去深究,总之范爷爷自从他老婆离开之后就开始变得不太正常。而那时候,范爸爸也只有五岁,好不容易吃着百家饭的范爸爸长大成人,凭着手艺娶了老婆,可没想到,老婆竟然在坐月子时候死了,这让范爸爸对这个家更是充满了绝望,而此时绝望无比的范爸爸做出了一个影响范沉一生的决定。也是因为这个决定,年幼的范沉跟着时不时犯病的爷爷孤独无依的在乡下生活了下去,这些年里,有老村长帮衬着,吓唬着,邻里乡亲倒也是没让两人饿着,只是时间长了,大家难免有闲言碎语的抱怨,但也仅限于自家坑头。至于把大家心头火攒起来的引火线也同样是当初扔下范沉爷孙两人的罪魁祸首,范爸爸第一次开车回村看自己儿子和父亲的时候,彻底让大家有了发泄口,也就那时起,范沉和他爷爷从吃百家饭的可怜人正式变成了村里街头巷尾、茶余饭后公开的消遣。这样的生活让范沉的初始性格中夹杂了大量胆怯和不安的成分。而其同学模仿父母转加在他身上的情绪,也让他在班级中彻底沦为被同学集体嘲弄的对象,成为了班级这个社会集体中最底层的受害者。 我们从孟青的话语中可以得知,范沉到城里后,在班级中所处的境地也完全没有好到哪里去。孟青作为留级生,本来对原来班级中的应届生就有种莫名的压迫感,在加上其学习不好,被老师刻意忽略的原因,也就更加助长了他在班级里妄想‘胡作非为’的念头,可立威就需要一定的‘牺牲’,这时候,平时不声不语,且来自乡下的同桌范沉也就自然成了他的首选目标。” “停,停,停,嘟囔完了吗?你嘟嘟囔囔一堆,什么意思啊?”薇薇安把车停好,转头看着李亭。 “意思就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无论是老村长孙子脸上的疤还是九年前的那个案子,都不是意外。”李亭解开安全带,凑到薇薇安面前:“还有,不是我想说这么多,是作者逼我说这么多。” “强行装逼啊……” 如果你是对的 “怎么样?范沉,我说的对吗?”李亭把自己手里的本子重重摔在桌子上,看向对面仍然表情单一的范沉。因为薇薇安的执拗,两人并没有如李亭愿的回市局和唐刑他们回合,而是直接到了关押范沉的看守所。 “喂,你说这么多,真的有证据吗?”相比于范沉的毫无反应,薇薇安心里则有着更多的不安,凑到李亭身边小声道。 “证据?没有啊,反正你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就按我的办法来呗?”李亭倒是回答的心安理得。 “他如果一直不说话,咱们怎么办?”薇薇安嫌弃的看了一眼李亭,继续问道。 “那咱们就改天再来呗,他现在也是成年人了,可以申请把他送去精神病管治中心,我想他会很喜欢去那里的,毕竟他想要找他父亲报仇,还需要一个很漫长的计划。”李亭说着,拿起桌上的文件开始整理。 “报仇……”薇薇安听了李亭的话,又跟着嘟囔了一遍,刚才她可没在李亭那一大段的长篇大论中听到这么敏感的两个字。 “咳咳……”范沉突然咳嗽了两声,干燥皲裂的双手按在桌子上,将自己缓缓撑起。 “看的出来,你对看守所的生活不算太适应啊。”李亭把目光从文件移向范沉的双手,“按理说,你这样的嫌疑人应该住单间才对啊,怎么,现在好了?不犯病了?” “李警官,如果没有事的话,我要回去休息了。”范沉开口,声音嘶哑低沉,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探视间。 “你看,他好不容易说话,你怎么把他气跑了!”直到范沉的背影一瘸一拐的消失在两人眼前,薇薇安才抱怨道。 “之前不说话,一提到他父亲,就这么大反应,说明他对这件事很心虚,而之前的冷静也只是在故作姿态而已。” “别收拾了,你之前说了那么一大堆,现在又说范沉要找他父亲报仇,这中间有什么联系吗?”薇薇安将李亭手里正在整理的文件按在桌子上,一脸的疑问。 “哈……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再给你解释一遍,你听仔细了。”李亭索性放开文件,继续道:“其实,无论是九年前那个案子还是如今的这个案子,重点都不在你们所看到的那张‘间歇性精神病’的证明上,而在于嫌疑人范沉的动机,而这两件案子中,范沉都拥有足够的作案动机。 首先是九年前那个案子,不过在讲这个案子之前,就一定要说范沉之前在村子里学校上学时候,把老村长孙子打伤这件事,因为两件事都有着基本相同的背景,而且受害人都承担着几乎一致的社会角色。” “背景怎么会相同,一个是在城里,一个是在村里。” “可无论是在城里还是村里,范沉无疑都在扮演了一个被嘲弄、欺负的社会底层角色,你还记得孟青最后跟咱们说的那句话吗?” “记得啊,他说范沉身上的伤不止是他打的,而是班里每个人都打过他,还嘲笑范沉仗着他爸有钱就想跟他们一样。 啊!我明白了,范沉在村子小学里让同学欺负是因为他有个精神病的爷爷和一个爱炫耀的爸爸,但在城里爱欺负则是因为他来自于乡村,同学们觉得他土,不配跟自己一样。”薇薇安焕然大悟的看着李亭,“那也不对啊,即便九年前那件事,是范沉对同学的积怨和老师不作为的一种爆发,但这次呢?还有这两个案子怎么会跟他要谋害他自己父亲联系在一起呢?” “你想知道的太多了,现在你已经可以推理出范沉在九年前那个案子的发生中拥有完全自主的动机,这就足够你们推翻他所谓‘间歇性精神病’的证明,从而将他顺利定罪了。”李亭想了想,没有继续解释。 “切,你不告诉我,我不会自己想啊,再说……诶?九年前,范沉才14岁,即便伤人了,也不可能会被判刑,那范沉爸爸为什么要带他去开这样一份证明呢?九年前……” “原因可以有很多。比如范沉当年的同学里有一个女孩的父亲,就是一名大夫,而恰巧,范沉的‘间歇性精神病’就是在那个女孩父亲所在的医院确诊的,就此,我们可以理解为女孩的父亲怕女孩受到伤害,所以通过关系进行手段,阻止范沉在学校中继续正常学习生活。再比如,范沉父亲因为长时间不跟范沉一起生活,害怕他受范沉爷爷的影响,出现精神疾病,所以提前开具,防患未然。 而至于八王爷刚才所说的‘范沉要找他父亲报仇’的假设,应该出于人的归罪心理的考虑。 其实这个案子之前薇薇安是摆脱给我的,所以我对案子的情况也比较了解。范沉在被迫辍学之后,一直在家里靠游戏消磨时光。我也试着玩过在他家里搜出来的几个游戏,并将他所玩的游戏进行过分类,其中有关侦探解谜和暴力犯罪的单机游戏占主要部分,这也将他性格中不安多疑和隐忍暴力的心理特征完全的暴露在我们眼前。 所以我认为范沉是个严重的心理疾病患者,而绝非精神病患者,更谈不上所谓的‘间歇性精神病’。 再就是,如果八王爷猜的是对的,范沉没有被关在单间的话,那他为了掩盖自己没有精神病这个事实,一定会再伤人。”听过李亭和薇薇安两人口述之后,陈梦从电脑椅上站起,将白板翻过来,指着上面的一些关系网和线索扼要,解释道。 “为什么要掩盖?”薇薇安又不明白了。 “还记得他在攻击刘锡之前,那个反复握拳的动作吗?那个动作可以理解为他在考量。”李亭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他在考量这次犯罪的代价,或者说,他要借这次犯罪实施更大的犯罪?” “谁知道呢?或者说是忍耐也不一定呢?”李亭说着,翻开桌子上唐刑他们带回来的资料,“别想了,把现在已经明确的可能线索交给刑侦科,让他们去费脑子吧,毕竟人心永远要比事实复杂的多。” 说故事的人 “怎么样?昨天晚上睡得好吗?”李亭拿起资料,却问了陈梦一个让她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还好吧,昨晚忙的很晚,所以回到旅店,洗洗就直接睡了。”陈梦也没多想,随口回道,倒是一旁的薇薇安笑的前仰后合。 “那就好。关于这件案子,你怎么看?”李亭没有继续刚才的那个玩笑性的话题,转回到案子,一本正经的询问陈梦的意见。 “我的意见吗?首先我们可以从吴琦云盘中保存有大量关于林振的录音这件事,推测一下,吴琦相对于林振身份应该是林振的追求者。因为如果是情侣的话,在她的私人通讯设备和存储设备中都应该可以找到很多他们两个的合影,但其实除了在酒吧看到的那一张合影之外,我们并没有找到更多的这样的合影,同样的,也并没有在她的手机和社交软件中找到林振的联系方式。 再来,我怀疑林振可能不是gay,凶手才是,而且就像你说的,凶手很可能是林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或者他最信任的人,或者根本就是一个女人。毕竟之前的调查中已经很明确的,就是林振的性格很内向,不善正常交际。这么说来的话,那这个凶手也有可能是薇薇安口中那个为林振代笔的人,也就是《醉婉唐朝》真正的作者。 最后,林振的死可能跟罗有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种联系可能连罗有余自己都不清楚,所以之前被咱们忽略也是正常。毕竟这件案子中,林振作为一个死人,本来就不会被咱们重点排查。”陈梦摆着指头,一一说道。 “啧,那如果林振和吴琦之前是情侣,后来分手了呢?”李亭问道。 “你傻啊,你如果自己住,有女朋友,难道从来不往家里带的啊?”薇薇安嘲道。 “呦,你很了解嘛……” “那是……哎,不对,你什么意思啊!” “没意思……来来来,我们说案子,别动气,别动气。”李亭讨好的哄了两句,随即站起来,将白板翻转,边写边说道:“这件案子,虽然现在线索一下多了这么多,可实际上,反而复杂了我们对现在这个案子的想法和印象。 首先,我们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在吴琦自杀之前,给她房间打电话的人无疑是造成吴琦自杀的幕后推手,当然也就有可能参与了谋杀罗有余的行为,更有可能,是主犯,而吴琦只是充当了帮凶的角色。 再者,我们之前推测林……” “停,你有完没完,爱上推理,可以自己默默推理,完后告诉我们结果就好了,干嘛说这么多,可能,还可能,更有可能,杀个人需要思考那么多吗?要是像你这么想,那么杀人犯早就累死了!”薇薇安没好气的打断李亭的话,陈梦在一旁也被逗得呵呵直笑,倒是李亭一脸的没所谓,继续在白板上写写画画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推理吗?”李亭停下手中的笔,问道。 “因为你自恋,自大,爱炫耀!!!”薇薇安一本正经的回答。 “错,因为我不喜欢仅仅做一个猜谜的人,我更想做一个说故事的人。” 山里山外 “那拜托我们的李大小说家,你想明白了吗?”薇薇安凑近李亭问道。 “还没有……” “还,没,有,听听,多么不加掩饰的的惊喜,李亭,我告诉你,不是所有的案子都可以靠在这里胡思乱想就可以搞定的!你知道吗?!”薇薇安说完,便摔门离开,只剩下李亭和半梦半醒的陈梦两人留在办公室内。 “恩……她挺在意你的。”陈梦被摔门声惊醒,含糊不清说。 “可能是吧,对了,你们有没有什么细节忘了告诉我。比如”李亭追问道。 “有啊,比如你现在的情绪并不适合继续做案情分析和推演。”陈梦打断的李亭的话,接续道:“其实我在大学时候,并不是个优等生,但是我的实践课成绩都很高,因为我知道书本上的东西写的再全面,再精髓,都一样要结合实际情况来看。就好像我们很多的常识和认知都是存在片面性和局限性的,没有什么真理能够在任何一个场合都站得住脚,就像没有一个人能看透这世上所有的谜题。我知道我说的这些你也都知道,只是在争论中,难免想要表现更权威,更全面,更真知灼见一点,可是人只有从山里走出来,才能看清山的样子不是吗?即便只是看到了一个侧面,但终究比在山里要看到的更多,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李亭没有回话,只是拿起板擦将白板上的字擦掉。 “偏激的独行者啊,你只有两种命运,骄傲的生存,或者屈辱着死去。”陈梦说着,也不再搭理李亭,坐在电脑前,继续开始从范沉家里搜出来的游戏,她知道李亭多多少少还是把刚才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陈梦的想法是对的,李亭确实认同了她的观点,也知道自己现在钻进了一个牛角尖,但这东西就是这样,进去容易,想要出来除了勇气之外,或许更多的是需要外力来打破这个束缚。 李亭看着还留有痕迹的白板,再次提笔。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如果吴琦是为了给林振报仇,那么林振的死跟罗有余又到底有着多么隐秘的联系,又是谁查到了这个联系,然后告诉了吴琦,并且帮助她或者主导她对罗有余进行了报复,并最终将她送上了绝路。 新线索的出现,再一次把案子的重点拉回到林振的身上,这个死于一年前意外车祸的人。 难道,林振的死不是意外?李亭想到,接着便否定了自己的答案,现场刹车痕迹明显,而监控则显示是林振闯了红灯,再结合当时货车司机的行为,所以最后才被定义为交通意外。话说回来,就算林振在林家的曝光率不够,也是林家长子,不是意外的话,林家又怎么会放过那个货车司机呢。 货车司机?对,就是货车司机!李亭猛然想到,如果说这件意外中,非要说林振的死和罗有余有什么关系的话,那这个关系最有可能出现在这个货车司机的身份、货车来源、和货物来源之中的某一个环节上。 李亭思维不停,转身在桌子上找到林振死亡似的结案资料,里面货车司机单位一栏,清晰的写着:大同桥物流公司。 “陈梦,林振那个案子,你知道多少?”李亭问道。 “那件案子啊,就知道林振死于意外,撞死他的叫赵青,虽然年纪不大,但在物流这一行里也算的上是一个老司机了。”陈梦漫不经心的回道。 “就这些?” “这些还是因为当初林振的身份太引人注意,在食堂吃饭时候听别人说的,啊,还有就是,后来听说这个叫赵青的男的疯了。” “疯了?” “对,是真的疯了,不同于范沉的心理问题那种,听说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识别能力和自控能力,我怀疑应该是受到了巨大惊吓的后果。” “你有几分把握?” “一分都没有,首先,我没有见过这个赵青,所以我无法保证我说的话都是真话,再次,能够让人疯掉的办法有很多,最常见的就是通过巨大的惊吓,也就是一次性或者反复刺激人的内心弱点,让其精神崩溃。除此之外,比如重击头部也可以。” 林启伟 “那你说赵青的疯会不会跟林振有关系?”李亭问道。 “噗……我说八王爷,到底你是鬼,还是我是鬼啊,我怎么知道啊?再说如果赵青疯了这件事真的跟林振有关的话,那是不是你会说,罗有余的死,吴琦的死都跟林振有关系啊?”陈梦笑理所当然道。 “我的意思是,赵青的疯会不会是因为林振这件事,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假扮林振把他吓疯的。” “八王爷,现在是21世纪,满世界都是摄像头,你觉得这种老把戏可能吗?不过倒是有一个可能,就是赵青的疯可能真的是有人故意造成的。”陈梦说道:“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人的目的应该就只有一个,让赵青闭嘴,或者让他的话从此成为没有人会听的废话,” “好大的手笔。”李亭赞道,随即不再说话。 货车司机疯了,这足以掐断李亭继续想要查找林振的死和罗有余之间隐秘关系的想法,但同时也佐证了他这个猜想的正确性,那到底是谁想让赵青闭嘴呢? 会是那个知晓林振小时候的事,并把吴琦送上绝路的神秘人吗? 那这个神秘人的身份又到底是什么呢?会像自己之前说的,跟林振小时候照顾他的佣人有关吗? 李亭思考着,手里的笔在指尖来回旋转,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人名,跟座位上接电话的陈梦异口同声的说道。 “林启伟!” “林启伟?”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是他!” 陈梦转过身举着电话,跟同样转过身看自己的李亭四目相对。 “你想到了什么?” “他查到了什么?” 李亭口中的他自然是指唐刑,也正是现在跟陈梦通话的人,陈梦则直接开了外放,将手机放在办公桌上。 “王爷,你想到了对不对?”唐刑伴随着咀嚼、吞咽的声音含糊的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恩,林振这个人个性内向,不善交际,这从他成年之后来看并不符合一个富家子弟的正常性格。也可以假性推论出他幼年时候的生活过的并不如意,但不尽如意的幼年生活一般会使人在成年后显得个性叛逆和易怒,这一点在林振山身上也同样没有体现。他身上所体现的更多是克制,就比如他书架上那些书上的见解。所以我猜林振之所以能这么长久的不在媒体面前曝光,是因为他的身份比较特殊,应该不止是所谓的‘林家长子’这么简单,而他死后,林家为他大办丧礼,甚至直接曝光了他‘林家长子’的身份,这更佐证了他在林家的尴尬地位。”李亭梳理了一下思路,慢条斯理道。 “对,我也是抓到了他们林家老管家的烂赌鬼儿子之后,才从他口中知道了林振的身份的。”唐刑咽下嘴里的东西,接着道:“林振本来不姓林,姓罗,他父亲罗候是林华的贴身保镖,不过,就在林振五岁这年,罗候因为一个意外,死在了工作岗位上,林华愧疚于心,于是把罗候的妻子和他的儿子,也就是后来的林振接到了家里照顾。当时五岁的林振已经记事,自然也似懂非懂的知道自己父亲再也不会回来,再加上新换的生活环境,所以原本开朗的性格开始渐渐变得内敛和害怕跟生人交际。起初大家也只是觉得林振作为一个孩子只是不适应新环境而已,可时间久了,大家都发现这个孩子甚至开始趋近于‘自闭’,时常自己跟自己说话,还说的有声有色,所以‘小疯子’这个称呼也就在林家渐渐传开,不过凡事总有例外,这个例外就是仅仅比林振小一岁,林家真正的公子林启伟!” 眼睛不会欺骗你 “所以,这一切,只是为了给林振报仇吗?”陈梦插话道,“而且单靠这些完全不能够让林启华认罪啊,整个事件,他都相当于没有出现过。” “不,他出现过!”李亭肯定道。 “什么时候?” “小肥,你还记得杀死罗有余的那个人吗?” “当然了,这才几天?怎么了?”唐刑回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凶手应该就是林启华。”李亭加重了语气。 “别逗了,那是个女的。”唐刑立刻回道。 李亭:“你为什么这么相信她就是个女人?” 唐刑:“我看到了啊!” 李亭:“你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吗?” 唐刑:“李亭你什么意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再说我从来就没有看错过!” 李亭:“真不知道你从哪来的这么盲目的自信?对你的能力吗?还是对你自己的眼睛?” 唐刑:“李亭,我告诉你,不论是我的能力还是我的眼睛,我都有百分之一万的自信!” 李亭:“可惜你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了解自己的能力啊。” 唐刑:“你放屁!老子自己的能力,我自己会不了解?难道你比我还了解?” 李亭:“也谈不上了解,只是比你更清楚一点细节而已。” 唐刑:“切,接着逞能。” 李亭:“你不信?就比如你能力的时间,我就比你更有把握。” 唐刑:“时间?我能力的时间是经过n多次实验之后确定的,你凭什么说你比我更清楚啊?” 李亭:“就凭你上次在林振家时用的那次和吴琦这次。” 唐刑:“有屁快放。” 此刻的唐刑是冲动的,其实这一点不难理解。 当人一旦在某一个领域达到一定高度或者对自己某方面的认知过于自信的时候,他们往往都是不允许被别人质疑的,哪怕别人拿着成千上万个能够反驳他们的例子摆在他们面前,其中一部分内心脆弱的人依然会不死心的给自己找理由试图挽回自己的心理落差和眼前对于自己来说失控的局面,当然,这一部分人中也偶尔会出现一个两个人实在经受不住别人的‘冷嘲热讽’和自己的‘失败’、‘偏见’而变得与之前判若两人,甚至出现精神、行为失常的情况。 但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像唐刑这样的普通人,他们不甘于现实的残忍,但又明白自己的不足,他们在听到别人指出他们的问题时候,显得冲动,但又愿意尝试听取别人的意见,虽然他们不一定会真的感恩那些指出他们问题的人,但他们一定会在下一次思考或者对类似事件付诸行动时候下意识的参考这些人的‘建议’。 无疑,对于唐刑来说,李亭现在就是那个无情的指出了他问题的‘恶人’。而李亭的例子也很简单,首先是他在林振家中等唐刑能力结束时收起那个计时器,虽然唐刑一再强调自己能力的时间是通过反复试验最后确认的,但李亭更相信冷冰冰的机器是不会骗人的。 第二则是根据案件的发展,且不提罗有余死前,凶手能不能在一两分钟之内完成换衣服,准备流食的这些行为,单就吴琦死前从书桌到浴室,再到窗前的血液凝结时间可鉴别区分这件事来看,唐刑的能力时间就不止三分钟,也同时推翻了当时目击者所提供的口供,因为从后来唐刑带回来的消息中可以知道,吴琦在接到刑侦科民警电话到跳楼之间还接听了一个电话,而且是一个重要到直接促成她后来跳楼轻生的电话,这样算来,三分钟的时间对于吴琦来说实在是太仓促了,更何况根据唐刑的描述,吴琦当时的精神状态极为平静,就像是早为这一天做好准备了一样,而一般在这种有预谋的轻生的心理状态下,吴琦作为轻生者会更加的谨慎,她会更注意自己的行为和想要遗留下来的痕迹,以免打乱自己之前的计划和想法。 “确实,我也有注意到,你之前在m市使用能力的时间跟你自己所说的有些出入,只是当时事情比较急,回来时候又太累,才忘了问你。”陈梦听了李亭的解释后,接着说道。 “所以呢?你们的意思是说,我的眼睛没有骗我,而是我的惯性思维和常规联想骗了我?” 谜底?结局…… “既然林启伟又是幕后主谋又是亲自动手杀害罗有余的凶手,那吴琦有在这中间扮演着什么角色呢?她跟林启伟之间的关系又到底是什么呢?”陈梦把话岔开,问道。 “无论吴琦在这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都不重要,现在抓住林启伟才是最重要的,到时候一问就什么都清楚了”李亭答道,“小肥,你现在在哪?” “我?我在之前查到的那家gay吧附近,怎么了?”唐刑四周打量了一下,正巧看到一个显眼的灯牌。 “那正好,我们还没吃饭,你先找一家饭店点好菜,等我们过去找你汇合,然后咱们去那家gay吧看看,我想如果我们运气够好的话,今天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收获。”李亭说罢,拿出手机联系好薇薇安,几人驱车向唐刑发来的地址驶去。 q市的夜生活算不上花样繁多,但这个gay吧所在的街道却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越是夜深越是热闹的地方之一。李亭三人将车停在另一条街道,一方面因为这条街上实在已经没有车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几人不想太过招摇,虽然开的不是警车,但经常出入警局的车辆哪一个牌照,不是被那些有心人背的滚瓜烂熟。 几人走在霓虹耀眼的街道上,前一后两的四处打量着,许是因为下午的关系,平时负责活跃气氛的薇薇安难得没有找李亭搭话,而是跟陈梦在后面叽叽喳喳个不停。 “你说,她有没有可能把钱已经转移了?”李亭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薇薇安说道。 “什么啊?她,钱,你说什么呢?”薇薇安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心中抱怨李亭干嘛冷不丁停下,还跟自己说话,害自己又撞到脑袋。 “我是说,那个报警说自己被强奸的小芳有没有可能已经把钱转移了。”李亭一手按着薇薇安的手揉着她的头,一手指着路边的一个atm机。 “你的意思是,她把钱存起来了?”薇薇安惊喜道,看的旁边的陈梦心里一阵吐槽,说好的生气呢……说好的不理人家呢……说好的让人家给你道歉呢……怎么人家一句话,你这画风就变得这么快呢…… “恩,也有可能在去报警的路上或者在她家附近的某个店铺就花掉了。不过,无论是哪种结果,我相信都不会有人去努力的,因为这范围实在是太大了,而且案件性质也完全不足以调动那么大的警力,所以我们还是先填饱肚子吧!” 几人说着已经到了小肥所在的饭店,李亭率先走进去,后面跟着一脸失望的薇薇安和感觉永远置身事外的陈梦。 唐刑看见一脸无精打采的薇薇安,靠到李亭身边,问他是不是又欺负人家了,李亭耸耸肩表示没有,回答只是说了一些实话。 唐刑不再追问,他明白,世上最伤人的是裹着蜜的情话和带着刺的实话,前者千方百计想让你相信,后者让你不得不信。他想现在的薇薇安应该和刚才的自己一样,恨不得把眼前的李亭骂的狗血淋头,但一个人跟你说,你不信,两个人呢?三个人呢?三人成虎,说到底还是自己信了,所以才有了虎。 “如果我自己去查呢?”薇薇安小声道,声音里带着执拗,不知道是自语还是跟谁说。 “你不是法官。现在这个社会很稳定,所以只有法治和德治两条路,谁也没有权利做这个社会的私人法官。”李亭自然而然的回答道。 “可是……”薇薇安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李亭打断。 “社会是从原始野性社会,到能力人性社会,再到法制平等社会,最后才会是道德明礼社会。你一个人的努力改变不了这个社会,因为当前的这个社会是稳固的,当权者乐意听取社会群众的舆论意见,社会群众也乐意被当权者管束调配,这是相对平稳的。”李亭说道,看着薇薇安不服输的眼神,语气放缓继续道:“你应该也活了很多年,应该知道自古乱世出英豪,因为乱世的社会是不稳固或者说局部稳固的,乱世属于能力人性社会,在那种社会里,人人都希望当法官,人人都希望定规矩,人人都拼着命的想做一个人,甚至人上人。所以那种社会的人会被历史记住,因为他们是真正的圣人,也是真正的屠夫,他们用不服他们管束的人的血来为自己塑造那些以为可以流传千古的泥塑,也用那些服从他们的人的血来扩张自己永远不能被满足的私欲。你也想成为那样的人吗?一个被世人歌颂的英雄。小芳这件事说根到底只是一件小事,对孟青来说,多不过是赔偿一些钱财,但对你来说,如果这一次让你畅快的舒发了你的正义感,下一次呢?你准备永远做一个黑暗里独行的决裁者吗?你的规则又是什么呢?由你自己制定吗?” “那就放任孟青这么被诬陷吗?我的规则我自己知道,我只是想靠我自己的能力去帮助一个无辜的人,这有错吗?!”薇薇安的声音更低,抬起来恨恨的盯着李亭。 “孟青?无辜吗?或许只是这件事比较无辜罢了”李亭笑道。 “你什么意思?” “我欣赏你的善良却不敢苟同,这世上哪有什么无辜的人,有的人生下来就没有别人健康,有的的人生下来就注定会一生荣华富贵,我不信佛,但我信命,我信因果,我信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所以我也不信这世上会真的有无辜的人。再说,如果孟青都能算是无辜的话,那么范沉呢?刘锡呢?”李亭说道。 “那你呢?”薇薇安问道,“你也不是无辜的,对吗?” “我吃好了,你们两位女士继续,我和小肥去那个gay吧看看,毕竟那种地方,你们不太合适,走吧,小肥。”李亭没有回道薇薇安的问话,用湿纸巾擦了擦手,说着,起身离去。 “你说话是不是太直了。”唐刑跟在李亭后面,说道。 “直来直去比较省时间,含蓄和委婉只适合出现了在小说里,我们进去吧。”李亭回道,先一步走进酒吧。 两人走进酒吧,一瞬间被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包围,费力的穿过舞池,来到吧台前,点了两杯饮料,才觉得好些。 “你说我们今晚会有的意外收获是什么啊?”唐刑贴在李亭耳边说道,装作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那要看咱们的运气,我觉得他一定会来,因为对于他来说,现在是最放松的,”李亭学着唐刑的摸样回答。 “谁啊?” “林启伟,你见过他的照片吗?” “过目不忘!” “好,那我们分头去找,如果方便的话,二楼的包间也不要放过。”李亭看着楼上一个一个单独间隔的落地玻璃说道。 “放心吧”唐刑说罢,换了一杯鸡尾酒就要向舞池走去。 就在这时,酒吧里嘈杂的音乐声诡异的戛然而止,一个被紫色藤蔓装饰的巨大鸟笼从酒吧的一侧被缓缓推到舞池中央,舞池中的装扮各样的人群默契地在鸟笼周围留出空地。 嘎,鸟笼铁门的打开,一条白皙修长的小腿伸了出来,音乐乍起,却不再是之前那种冲撞力极强的重金属摇滚,而是一种令人舒服的宛转悠扬,好像江南春天小雨过后的心旷神怡,接着一个身着修身旗袍,带着面纱的人仿似的真的金丝雀一般从鸟笼中缓缓走出。 “你觉得像不像?”唐刑看着舞池中间突如其来的表演,问道。 “像!”李亭说着,眼神中闪过一丝冰冷,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但却不能成为别人为你买单的借口。 ………… “我真的错了吗?”饭店里,薇薇安看着李亭两人走出大门的背影,向陈梦问道。 “我不知道,因为我也不清楚你们所说的那件事的经过,但我想我可以帮你知道。比如你为什么想要做这件事?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做成之后你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如果这个结果与你预想的结果不同的时候,你再遇见类似的事情,还会不会坚持去做?像以上这些问题,我都可以帮你分析。”陈梦假装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道。 “噗,你装什么正经啊你!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帮孟青,可能只是觉得如果真的对他判刑的话,对他很不公平吧,毕竟。” “安安,你要相信法律是公平的,虽然它还存在着或这样或那样,或大或小的漏洞和可操作余地,可相比于道德,他真的已经算是很公平了。在道德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渴望成为圣人,他们相互尊敬,相互友爱,他们就像是一群没有私欲的蜡烛,随时准备为别人奉献自己,所以如果一旦在这样的世界里犯错,那将是真正的千夫所指,因为在道德的世界里人们只相信那些比自己更伟大的人说的话,那是一个完全充斥着盲目崇拜的幻想世界,所有的异类的罪犯都该被清除。可法律的世界里不一样,法律的底线是人人平等,也就是说这样的世界中允许有异类的存在,没有人会因为你的不一样而去伙同全世界消灭你,因为在这个世界中,法律才是人们所有行为的底线和规范,法律会去权衡你犯下的错到底要付出什么代价,而不是单单听从某一个人的一个想法。” “你说的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就是,如果孟青真的没有做,他完全可以在审判之后继续上诉,这才是他正常应该走的途径,而不是你想的,靠你一个人去给他证明清白,你要相信法律和法治,当然他不尽完美,但要是每一个人都觉得法律在真正的正义面前只是一个摆设的话,那社会又到底要靠什么来维护呢?更何况你自己也是一个执法者,如果你也不相信他的话,那法律的尊严又还剩下多少呢?”陈梦看着薇薇安说道,她不知道自己说的到底对不对,但她还是选择说出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结,薇薇安现在的心结是在她看来现有的法律和她眼里真正的正义越走越远,几乎快要背道而驰。陈梦对此表示理解,毕竟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不是简单的看起来那么简单,很多案子的主观性远远大于客观性,很多案子的调查难度远远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很多案子背后的故事让人几乎分不清对错。可无论有再多的原因,法律这杆称都会摆在每一个人的头上。社会的稳定需要法律的不断完善和法治的不断推广,而这一点是我们常挂在嘴边的道德很难做到的。正如人们常说的,道德永远无法代替法律,而法律永远不能高于道德。 “呦,都梦游呢?”李亭从酒吧回来正看见薇薇安和陈梦两人愣神,打趣道。 “啊,你们这么快,里面好玩吗?人抓到了吗?”薇薇安首先缓过神来,帮孟青只是一时的心思,经过陈梦的一番开解想明白了也就过去了,此刻看见李亭风尘仆仆的回来,立马来了精神。 “里面可没有什么好玩的,不过人确实是抓到的了,而且都招了。”唐刑正好走进饭店,听到薇薇安的问话,随口回答。 “那现在人呢?”薇薇安继续问道。 “对啊,人呢?”李亭转头跟着问道。 “你回来了,人呢?”陈梦接着问道。 “你们猜呢?”唐刑笑道,将背后的右手用力的在后面桌子的深色桌布上抹了抹。